《绝宠第一毒妃》 正文 第1章 太后不待见本王 胡平把其他三枚首饰,一枚捧给秦云,一枚献给皇帝,让他们分别转交。 秦韶华拿着金步摇感到疑惑。 金玉阁难道事先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才借着宫宴机会,顺便把上次没送出的东西当众给她? 这可真是奇怪。为什么非要给她这支步摇呢?他们一个首饰店,又是怎么知道她王府侍女身份的呢? 而且所谓的四人名单,太后和皇后也就罢了,怎么平白添上一个段夫人。京里流言沸沸扬扬的,金玉阁怎会不知道段夫人的八卦,怎会猜不出她可能嫌丢脸不来赴宴?在这么公开的场合特意提起她,难道……不是给她伤口上撒盐,让满殿之人再次想起段夫人的风流逸闻么! 还有秦丽雪今晚屡屡丢脸中途退席…… 怎么看这份特殊敬献的名单……都是故意让护国公府丢脸的节奏! 胡乱想着的时候,胡平那边已经将剩下的首饰交给月昭仪,让她给满殿女眷分去了。四十多支肯定不够这么多女眷分,给谁不给谁都是问题。可对愿意出风头的月昭仪来说,这是让她过一把发赏瘾的机会。 秦韶华看着月昭仪欣然领受的笑容,觉得胡平很会邀买人心。 胡平叩首告退,转身出殿。却在路过齐王席位的时候,侧过头,又看了看秦韶华。 秦韶华觉得,她显然很有必要再去一趟金玉阁。 “你很关注他?”在她望着胡平背影目送的时候,齐王突然出声。 秦韶华点点头:“这家首饰店很有意思。” 齐王道:“当然有意思。” 秦韶华觉得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但凡在京都将买卖做得很大的商家,背后皆有靠山。或是靠着某个王公高门,或者本身就是高门大户自家派人经营的,可这金玉阁,非官非贵,却屹立在盛京十载有余,而且当初创店短短一年就超越京中其他老牌金楼银楼,成了第一大首饰行。” 秦韶华思忖道:“它若是没有明面上的官家背景,莫非,有隐秘的江湖背景不成?” 大买卖非黑即白,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否则,定会被人觊觎,想法子挖了去。 齐王饮了一口清酒,并不正面作答,只道:“这金玉阁当初创店之初势头很劲,宾客盈门,日进斗金。盛京之中遍数高门,并无谁站出来为之作保,渐渐就有人眼红,亦有同行看它不顺眼,想将之连根拔去。” “然后呢?”秦韶华听得津津有味。 金玉阁能屹立到今天,显然当初那些眼红手黑的都没能如愿了。 因为什么呢? 只听齐王道:“此事说起来却是奇怪。金玉阁每每遇到有人不怀好意,不待事态发展严重,那针对它动手的人,不是家中出了歹事就是身患恶疾,还有数日之内倾家荡产破家灭门的,起初大家并未在意,时间一长,才渐渐品出味道来,发现这些遭了祸事的门户都曾对金玉阁动手。” “也就没有人再敢打它的主意了!” “正是如此。” 秦韶华暗暗惊讶。 没想到一个首饰店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生日做得如火如荼,却让让满京权贵都不敢觊觎,真厉害。所用的手段也真是狠。 “不知都是些什么歹事恶疾?”她对金玉阁的手段有点敢感兴趣。难道是搞暗杀下毒的行家里手么? 却听齐王说:“有家中闹鬼的,有合宅上下染上时疫的,有大白天走路掉在井沟里的,也有男人突然发疯整日打扮成女人的,林林总总,都是些很奇怪的事情。当年京里曾经暗暗流传,说金玉阁店东信佛,是受菩萨照看的贵人,打金玉阁的主意都要遭到报应。” 听起来更像是江湖人背后捣鬼搞出来的事情了。 秦韶华附耳压低声音:“据王爷所知,这金玉阁是什么背景?”她知道齐王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肯定比街面上的传言真实可信。 齐王嗅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 是化了淡妆的秦韶华散发的,很轻柔的香味。 她弯身附耳,离他不过几寸距离。 齐王还能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比那股胭脂香更加好闻。 他侧过脸看着她,“你说什么?” 秦韶华以为他没听见,就又问了一遍。 齐王眨眨眼睛,并不说话。目光在她面纱下的脸庞轮廓间游移,一寸一寸勾勒她秀挺的鼻,柔软的唇,炙热而肆无忌惮。 秦韶华心里一跳。 这才知道他是故意装作听不清。 她立刻直起了身子和他拉开距离,脸也转到别处去观看殿中其他地方的场景。 齐王笑了起来,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悠闲地饮下去。 秦韶华站在他身侧,面纱下的脸颊竟然渐渐开始发热。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可那热度却一时褪不下去。 连他身子都看过摸过许多次了,怎么一个眼神就被他弄红了脸! 她可不是纯情的少女呀! 有两个宫女捧了食盒进殿,禀报说:“太后娘娘特意命人做了精致点心,给陛下和齐王殿下品尝。” 皇帝点头接下,命人往齐王桌上放了一碟,又赏给几个臣工一些。 秦韶华看那两个宫女送完东西就走,觉得甚是敷衍。 而且宴会眼看着要结束了,太后才送来点心,这本身就很敷衍。 齐王道:“皇嫂向来不待见本王,能避则避,送些吃食来已是破例了。” “她为什么不待见你?” “因为她觉得是本王害死了她丈夫。” 秦韶华发现自己无意间又得知了一则皇家八卦。 当今太后是齐王嫂嫂,那么太后的丈夫,不就是齐王兄长,御座上皇帝的亲爹么! 她不由压低了声音:“她觉得是你害的,但其实凶手是谁?” 没想到齐王竟然说:“是本王。” 秦韶华盯着他坦然自若的脸看了半晌,才发现这男人真不是在开玩笑。 “本王将二哥万箭穿心,钉死在一棵很高很粗的古木上。随他出游的五百四十七名兵卫侍从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乱箭之下。没死透的后续补了刀,没有一个活口。” 齐王眼中闪过细碎的寒意,淡漠看着满殿喧嚣,饮下一杯酒。 他声音不高,只他们两人听得到。可秦韶华还是觉得宛如听了惊雷。 “事后你……” “事后毫无痕迹,罪过就推给山贼了。那一年京畿附近山匪流寇全都四散奔逃,只因朝廷剿杀太严重。皇嫂么,她明明知道是本王做下的,可是没有证据,也只能暗地恨一恨。” 齐王嘴角挑起嘲讽的笑。 笑意冰寒。 秦韶华翻动记忆,勉强想起先皇有三个儿子,嫡长子英年早逝,庶次子死于意外,剩下的嫡幼子就是齐王,好端端废了一双腿,只能靠轮椅代步。 所以才有皇太孙继位,就是当今的年轻皇帝。 皇家可真是凶险! 既然庶次子是齐王下手干掉的,那么嫡长子……想必也不是正常死亡了。 真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故事。 她发现齐王喝酒的速度突然加快,转眼间已经是四五杯下肚,像是喝水。 他是否想起了旧事,心中不快? 秦韶华近日来与他日日相处,平心而论,并不觉得他是坏人。他腿废之后性情大变,做下几件狠事的传言她也打听到了,可她无法将传言中那个冷血嗜杀的变态王爷和眼前之人联系在一起。 总觉得事情背后一定有特殊原因。 她望着他更显冷峻的侧影,不知为何,突然产生出一种他很孤独的感觉。 大殿上,胡平带来的那些首饰,已经被月昭仪分配完毕了。晚宴的最后一轮热闹也就这样结束。秦韶华觉得那些热闹离自己很远,离齐王也很远。 皇帝突然说:“王叔是否累了?今夜就到这里。朕再敬王叔最后三杯酒,祝王叔北行一路顺风!” 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秦韶华看了心里腻歪。 齐王举杯,默默饮了三杯,什么也没说。 之前跳西域天魔舞的舞姬忽然鱼贯入殿,雪白的藕臂和肚子再次让许多男人眼睛发亮。 “朕送王叔美人数名,以慰王叔北行幸苦。” 又有两列太监端上金银珠宝。 并有二十名披甲禁卫入殿站定。 “再送王叔金帛,并护卫若干,以平安护送王叔奔赴凤凰城!” 金银珠宝全都摆在齐王桌前,舞姬和禁卫们也上前行礼,拜见新的主人。 秦韶华发现月昭仪在看自己。 她用团扇遮着半边脸,俏丽的红唇只露出一半,冲秦韶华意味深长的一笑,目光又落到那群妖娆万分的舞姬身上去。 像是在看笑话。 好象在说,有了这些魅惑万千的美人陪伴齐王,看你怎么办。 秦韶华淡淡别开视线,对此不感兴趣。 齐王有没有新的女人,和她什么关系? 护国公秦云道:“齐王殿下,陛下如此厚赏,您怎么不谢恩呢?” 齐王英挺的眉峰高高挑起,朗声道:“护卫,本王不要。舞姬,本王也不要。金银珠宝,本王希望直接换成钱粮,充到北疆抗敌的军费之中去。本王离京之前,最好能看到军费账目上多出一大笔银子。如此,本王北行才心中安慰。” 毫不犹豫地拂了皇帝颜面! 秦云皱眉站了起来,“王爷竟然拒绝陛下,冒犯陛下天威!” 皇帝脸色发青。 全场气氛,顿时再次紧张。 正文 第2章 你走,仇我报 大楚皇宫,凤极殿。 琉璃宝镜前坐着一身华服的美人,浑身珠光宝气,耀得人睁不开眼。浓妆艳抹将她五官画得更加美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还有一个时辰,吉时一到,她将成为大楚国最尊贵的女人,大楚皇后。 父亲是护国公,母亲出于尚书府,满宫莺莺燕燕再没比她出身更高贵的。只有她,才配成为今日册后大典的主角。秦丽雪想到这里,心里突然划过一道阴影。 不,还有一个人,和她出身相似,甚至还压她一头。 脸上划过阴狠,低声问心腹:“那贱人呢?” 侍女讨好赔笑:“皇后娘娘放心,一顿鞭子抽得结实,她绝对活不过今晚。” 秦丽雪这才眉头舒展,浅浅勾唇:“本宫荣登后位之时,就是她走入黄泉之日。一个罪奴,永远别想盖过本宫。” 为了迎接册后大典,皇宫处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而苦役司一处破败的小屋里,却是死气沉沉。 枯瘦如柴的少女满身伤痕,躺在单薄床板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游丝残魂发出最后的意念波动:“我不甘……报仇……报仇!” 意念无声,却直冲天际。 与此同时,几个时空之外一股强大意识席卷云霄:“此命休!若有来生,亦当笑傲天地!” 夜空最深处,神秘莫测的天机星图轻轻一震,如石子投水波澜翻涌,电光火石间却又恢复原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秦韶华张开眼。 脑海中潮涨潮落,大量记忆涌入。她,现代王牌佣兵,死于硝烟而复生,成了古代楚国的护国公府十六岁嫡长女。因四年前娘亲被陷害身死,正室之位落入旁人手,她受尽继母欺辱。三年前外祖威远侯家抄斩问罪,她受牵连入宫为奴,苦役司里受尽折磨,终于在庶妹秦丽雪册后的前夜被寻衅活生生打死。 要知道,当初和皇太孙订婚的可是她,今年皇太孙登基,该做皇后的也是她! 我不甘!我要报仇!报仇……身体原主的残念盘旋不去,纠缠着,纠缠着,聒噪不休。 秦韶华翻身坐起,神色淡淡:“你走。仇我报。” 淡漠却郑重的承诺,一诺千金! 残念波动戛然而止,世界安静了。 秦韶华只感到身上旧伤隐隐作痛,新添的致死鞭痕更是鲜血淋淋。她抚过血痕未干的伤口,眸中寒芒闪动。 她可不是软弱糊涂的身体原主,坐拥莫大财富不知取用,被敌人逼得退无可退,直到死才幡然后悔。她,是纵横四方的战火佣兵,秉承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的原则,谁敢欺她,拿命来换! 打坐调息,将原主所留记忆全盘吸收之后,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傲然一笑,昂首出门。 册后典礼之前的皇宫到处人影纷乱,宫人来去匆匆,没人在意一个已被认定为死人的苦役司宫奴。秦韶华秉着娴熟的潜行技巧,顺利来到皇宫一角。老槐树下挖地三尺,取出沾满泥土的铜盒。按记忆开启机关,啪,轻响过后,一支寸许铜笛躺在盒底。 将笛子凑到唇边轻轻送气。噗,噗!噗! 两短一长的独特节奏,铜笛无声无息,却有一股常人无法听见的音波传出宫墙,穿过偌大京城层层房舍,落入郊外一处静室。 “圣主诏令!” 静室内,凭案抚琴的男子心头一惊,陡然失了力道。砰!银瓶乍破,琴弦迸断! 乍惊乍喜间幡然起身,广袖白衣飘飘如鹤,俊美容颜绽放夺目光华。圣主终于肯发声相召了!多年等待终有结果!只是…… 想到圣主那孱弱的身子,软弱的性子,以及几次三番要解散组织的提议……温润眉间霎时染了忧思。这召唤到底是何意义,不会是强行用权,铁了心要解散全门吧? 却来不及多想,闻笛立即相和,是圣主座下每个持笛尊者的使命。 男子将一声喟叹藏于心底,袖中取出精致竹笛一枚,同样吹出无声曲调,穿越夜幕直达宫墙以内。 秦韶华掌心铜笛微微震动。 她低头细看,清寒眸子染了笑意。虽无现代科技,古人却也有些机巧物件呢。 譬如这笛,铜笛为主,调动三支竹笛为辅,互相呼应,远隔百里也能传递消息,真真好用得紧。身体原主的记忆显示,她本是某个隐秘势力的继承人,被尊为圣主,座下能人异士似乎颇多。但原主心地纯善且一根筋,自继承后总觉这势力阴暗毒辣,从未动用。到死,悔之晚矣。 秦韶华可不是软弱原主,她倒要看看,这势力究竟能发挥何等作用…… 正文 第3章 闯殿 一个时辰后,金銮殿,册后大典。 高高玉阶之下文武百官齐刷刷跪拜,高唱“皇后千岁”。 秦丽雪身穿大红吉服,眯眼望着殿外冲破云霄的一轮红日,心情无比畅快。她在十二名宫女服侍下走入大殿,拖着长长裙裾,仪态庄严拜在御前:“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九龙御座上,才登基半年的皇帝年轻英俊,亲自下座扶起她。 帝后临朝,百官再拜,山呼万岁。 秦丽雪自然眉开眼笑,而她父亲,站在百官前列的护国公秦云更是与荣有焉,豪情满怀。女儿荣登后位,他从此就是国丈,更兼着本身的超品国公爵位,手握十万大军,以及夫人娘家尚书府的势力,真可谓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正在沾沾自喜,陡然一声清啸由远及近,打破满殿喜庆。 啸声悲怆而苍凉,仿佛古老祭歌,与殿内气氛格格不入,霎是突兀。 这是什么?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册后大典何等庄严,怎会插入这等不和谐之声? 就只见啸声悠扬中,一个青衣青裤的小太监昂首走入大殿,以极诡异的身形闪过门口侍卫阻拦,踩着秦丽雪刚刚走完的红毯,身形不知怎地晃了两晃,眨眼直抵御座阶下,速度让人咂舌! “护驾!”秦丽雪吓得差点缩到皇帝身后。 小太监见状大笑。 众人闻声一愣。这笑声清亮如甘泉,分明是个妙龄女子! “你……”护国公秦云距离最近,眯着眼仔细一看来者的脸,几乎惊得咬掉自己舌头,“是你!” 这、这闯殿的不速之客,竟是他早已放弃的不肖之女,原配凌夫人所生的秦韶华? 一个获罪为奴的人,突然出现此地,必不是好事…… 秦丽雪也定睛一看:“贱人!”登时恨得银牙咬碎。这贱人不是死了吗? “是刺客,还不拿下!”她立刻喝令殿中禁卫。不管这贱人为何会来、来干嘛,先杀了再说。 “是!”禁卫们钢刀一挥,如虎狼扑上。敢搅闹册后大典的人,当然要乱刀砍死! “你赶快束手就擒,不许作怪,有事下去再说。”秦云生怕弃女弄出妖蛾子。 呵呵。 秦韶华心内冷笑。 庶妹一开口就把她定为刺客,安上弑君死罪。生父竟还要她束手就擒。这骨肉亲情,可真真厚重。既如此…… “啊!” 秦云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胳膊一阵钻心疼痛,喉咙被人从后捏住,竟被人挟持了!而挟持者,竟是被他厌恶的弃女!殿中侍卫见状投鼠忌器,不敢造次,齐齐止步三尺外! “孽女,你还不……”他刚开口喉咙就被捏紧,险些憋死。 秦韶华一手捏着他腕子,一手捏着他脖子,反剪挟持,贴在耳边清冷警告:“国公爷说话客气些,我早被你除籍赶出家门,获罪为奴,咱们半点关系也无,我杀了你,也不算弑父。” 秦云身体一抖,手脚冰凉。 这弃女,什么时候有了这样胆量? 而且她哪里来的这身擒拿功夫! 眼见此景,皇帝变色,百官变色,所有人都是大惊。 册后大典竟然闯入刺客,挟持了重臣,这是本朝奇耻大辱,合该把刺客凌迟处死! 不过……这刺客,好像护国公认识? “护国公,此是何人?”御阶上皇帝沉声。 不等秦云回答,“刺客”赫然抬头,将遮了半边脸的太监帽丢到地上,露出一张黯黄带伤却清丽绝伦的素脸。 清澈双眸润如宝石,双眉秀丽如远黛含烟,唇似樱瓣,带着一点失血的苍白。 姿容偏于柔弱,目光却像星子一般闪亮,直直射进人心里去。 少女!极美!脸上伤痕反添几分魅惑。 这是皇帝见到那张脸的第一感觉。 他盯着少女缓缓勾起的唇形,喉头不由滚动一下。这少女,又瘦又肤色黯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样之美。而且为什么……似曾相识? 就见少女唇瓣微张,吐出带着清冷笑意的话语:“陛下,海棠树下初相遇,你忘了我,我却没忘咱们的婚约。” 一语既出,满殿哗然。 婚约? 与皇上有过婚约的女子,普天下只一个,护国公原配凌夫人所出嫡长女,外祖是威远侯的秦家大小姐秦韶华!远在几年前,她就和当时刚被封为皇太孙的皇上订婚了,先皇亲口下的旨呢! 闻听威远侯府覆灭时秦韶华击鼓鸣冤,被当作共犯罚没奴藉,下落不明,怎么突然出现在册后大典上?这其中,又有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百官再顾不得殿堂威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庄严大殿顿时成了嗡嗡菜市场。 而与这喧嚣格格不入,宫殿角落里,安安静静停着一架黑铁打造的轮椅。 椅上,端坐一位黑袍黑冠的年轻男子。 正文 第4章 好厉害的毒水 他的五官俊挺如刀削,比最完美的雕塑还要完美。 入鬓长眉微微一动,狭长凤目顿时泛起寒光点点。那寒光,像是冬夜天幕上最冷最亮的星子,璀璨夺目却让人不敢直视。 他一言不发看着殿中一切,唇边隐现笑意。双手闲闲搭在轮椅扶手上,姿态颇懒散,那份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却极其迫人,比九龙玉阶上的皇帝更像皇帝。 “秦韶华啊……”他微微眯了眼,轻声念一遍闯殿人的名字。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仿佛冬日暖阳,让人沉溺。 秦韶华突感针芒在背,仿佛在丛林中执行任务时被厉害的毒蛇猛兽盯上了。 她倏然回头,立时对上一双深邃幽寒的眼。 心头微微一颤,眸中浮起惊艳之色。 刺绣金边的华丽黑袍,俊美到极致的完美五官,凉薄唇线轻轻抿着,勾勒出佚丽诡异的弧度。 尊贵。强大。冷血。 秦韶华脑海中迅速闪过六个字。男人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让她心底发凉,感受到一种得遇强敌的本能恐惧。 这男人,危险。 他根本什么也没做,已让她不想靠近。 记忆深处陡然想起一个名字。 齐王,夏侯夜! 看场合,看穿戴,能参加册后典礼的坐轮椅者,满朝廷也就这么一个。先皇最痛惜的嫡幼子,当今皇帝的亲叔叔,昔年因腿废了才无缘皇储的大楚国第一亲王。 只是身体原主记忆中,这齐王因腿疾深居简出,醉心修道,是个糊涂家伙。 可眼前男子,分明凌厉内敛,气场逼人。 秦韶华皱眉。记忆和现实有了偏差……要是齐王刻意为敌,也许今日她很难全身而退? 心念电转,瞬间作出决定。 罢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她本是刀尖上行走之人,生死早已看淡。畏缩恐惧不是她的风格。 索性转回头来,手指微动,用事先隐藏的药粉迷倒了秦云。 这人质挣扎不停烦人得很,毒晕再说。秦韶华看着“生父”软软倒下,冷冷一哂,踩着他身体跨前一步。顿惹秦丽雪惊叫:“她杀了亲父,还不拿下!” 禁卫又要扑上。秦韶华手掌一翻托出小小玉瓶,作势倾斜:“他只是晕倒。不过这是化尸水,逼得紧了,我立时化了他。” 玉瓶晶莹泛光,禁卫赶忙止步。 秦丽雪冷哼:“别被她骗了,抓住她!”嫡姐有多懦弱她再清楚不过,怎会有化尸水?必是胡言。 却不知阶下少女容颜依旧,灵魂却已不同。 秦韶华也不多言,只将手掌再倾。一线墨绿液体迅速从瓶口滴落,落在秦云衣袖上,登时将布料蚀出一个大洞。 “啊……不要!停下!退后退后!”秦丽雪大惊失色。 真是化尸水?传说中连衣带人化为无形的毒水?嫡姐怎会有此霸道东西! 百官也惊叫闪避,排好的典礼队形瞬间散成沙。 骚乱中秦韶华袖中翻出银亮匕首,手起刀落,无声割断秦云衣袖。沾了液体的半截衣袖眨眼化为乌有,唯余袅袅青烟升腾……可以想象若不是及时斩落,这袖子就要带着整个人化掉,尸骨无存! 好厉害的毒水! 可施水的秦韶华神色淡漠盖了玉瓶,一翻腕不知收到哪里去了,仿佛只是洒了几滴香水一样云淡风轻,哪有半点险些杀人的自觉? 好狠毒的女子! 众人面露忌惮,避得更远。 唯有角落那架轮椅上,不动如山的齐王神色依旧,笑意未消。看向秦韶华的目光反而带了几丝欣赏,饶有兴味。 “陛下……” 秦丽雪当着百官不好发威,捉住皇帝袖子哀怜:“请陛下救救臣妾的父亲!秦韶华罔顾国法,当年替反贼威远侯喊冤,获罪为奴仍不知悔改,今日还来搅扰典礼,故意和您做对。她一定是怨恨先皇抄灭威远侯府,找您报仇来了,您看她连亲生父亲都要杀呢。” 皇帝皱眉,神色阴晴不定。 秦韶华展颜而笑:“陛下,我虽获罪为奴,咱们婚约却未正式解除。您今日大婚册后,怎不提前通知我换上吉服呢?” 这一笑,如雨过天晴海棠吐蕊,说不出的清丽婉转,还带一丝丝清冷魅惑,让皇帝一时失神。 秦丽雪大怒:“贱婢,什么换吉服,难道你还要当皇后?” 秦韶华斜睨:“怎么不能?婚约未除,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你终究落后一步。何况你娘不过是扶正的小妾,你在护国公府可是庶女身份。我在前,你在后,我是嫡,你是庶,你如何越过我去?” “贱!婢!” 秦丽雪气红了眼。恨不得立刻把秦韶华千刀万剐! 正文 第5章 陛下,我和你退婚 这些年来秦韶华的娘凌夫人死了,她娘段夫人扶正了,秦韶华也除籍为奴,她才舒舒服服当了几年护国公府大小姐,今日册后更是荣耀以极。却不料,秦韶华这贱人,竟在此时揭她伤疤! 眼看着百官里原不知她底细的人此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样,秦丽雪恨得牙痒:“贱奴,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后,简直就是侮辱陛下。别忘了你外祖威远侯犯的可是谋反大罪,抄家灭族,你也牵连其中是个叛逆。今日还敢闯殿弑君……” “陛下。”秦韶华清冷打断。 皇帝下意识搭腔:“何事?” 秦丽雪气得心口痛。 众目睽睽中,就见一身太监服饰的少女微微仰头,清冽音色响彻殿堂:“陛下,我来和你退婚。” 什么?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什么?和陛下退婚?要不要这么吓人!从来只有皇家退婚别人,哪有人和皇家退婚的,还是和天子本人退婚!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角落里轮椅上的齐王却是眼神一亮,唇边隐藏的笑意渐渐漾开,如冰化雪消,光芒慑人。 这女子,精彩! 他以手支颐,换一副更慵懒的姿态靠着椅背,修长光洁的手指无声敲击扶手,打着节拍看热闹。 “我与你退婚。”秦韶华望着愕然的皇帝,不疾不徐重复。 “陛下,我虽没籍为奴,你我婚约却从没正式解除过。当年先皇金口玉言许我的地位,我没忘,天下人没忘,你却忘了。你罔顾先皇旨意停妻再娶,将一个庶女所生的庶女抬上后位,丢尽了皇家的脸。你既如此,当着群臣的面,我秦韶华今日正式宣布,与大楚第四任皇帝夏侯子黎解除婚约,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而你,秦丽雪,我以原配身份告知你,你可以嫁给他了。因有我许,你不算妾!” 忽有罡风刮入殿堂,衣袂飞舞中,面带微笑的少女挺拔如竹,以绝世傲然之姿绽放光华!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以这样的口气大肆狂言。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着至尊无匹的天子露出讥诮目光。 她明明站在玉阶下,却以俯瞰的姿态对着帝后,仿佛那金碧辉煌的九龙御座,在她眼里不如一粒尘埃。 皇帝震惊了,秦丽雪震惊了,所有宫人侍卫和文武百官都震惊了! 秦丽雪直想冲上去撕破嫡姐的脸。 这贱奴,不但说她是庶出,连她娘是尚书府庶女的事都搬了出来,说她是庶女生的庶女,简直可恨!她做不做皇后需要一个宫奴允许吗?贱婢这话一出,从此举国上下要有多少人笑话她,她这皇后还怎么当? “陛下……她竟然羞辱您!”她嘤嘤哭了,要借刀杀人。 而皇帝早已大怒。 这女人,竟敢当众骂他,亵渎他帝王之威。 大袖一挥,“来人,拿下!”也不管昏迷的护国公是否会被化尸了,先捉了她问罪! 秦韶华轻轻一笑,她就知道会有箭在弦上的一刻。 “陛下,婚约已解,后会无期。” 指尖微弹,一滴无色液体散落空气,顷刻化气,弥漫全殿。 在此刻,禁卫挥刀,寒光骤然劈下!秦丽雪嘴角隐着狞笑,皇帝眼中满是戾气,百官人人等她就擒,或被诛! 刀光中秦韶华唇角轻勾,掉头转身,步态悠然潇洒。 霍亮钢刀闪过,几根青丝飘然而落。 除此之外,分毫无伤。她的身影清瘦坚韧,迎着殿外明亮日光,款步而行。 身后,骤然间禁卫刀落,百官萎顿,帝后神情如痴怔。整个大殿像着了妖法似的霎那间再无活力,所有人都手脚瘫软,意识恍惚。 砰,砰,不断有人疲软倒地。 秦韶华微笑。 “软红尘”,瞬间夺人精神体力的灵液,门下郑重推荐的脱身妙药。 就在她闯殿之前,应笛声而来的隐秘势力之人,为她送来各种应急毒药,化尸水只是其中之一。她现在毒物满身,随手可用,闯个册后典礼又算什么。方才轻松迷倒殿外护卫宫人,就这么闯进来了。 用了人家的身子,做了报仇的承诺,她自要一点一点帮原本的秦大小姐讨回血债。 地位,荣耀,权力,该她得的,一样不能少。不该仇人得的,一样不让他们占。 此番,她就是为搅闹典礼而来,秦丽雪心心念念母仪天下,她就让其成为笑话! 事情办完了,脱身即可,外头还有接应她的人呢。 秦韶华拍拍手掌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悠然出殿。 正文 第6章 女人,本王看上你了 多年佣兵生涯,水里火里闯过,秦韶华有一副冷静理智的头脑。 她很清楚原主的杀身之仇以及娘亲遭陷害、威远侯府抄灭的事,盘根错节,不是逞一时之快能解决的。今日羞辱了帝后,其余的账,以后慢慢算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等得起,也玩得起。 却,一脚跨出殿门的瞬间,汗毛突然倒竖,仿佛被狙击枪锁定! 心头警铃大作,遭了,忘了此人! 她倏然回身,厉色看向大殿角落。 那里,轮椅上的齐王笑意清浅,森森寒气透乌眸,双目如电射向她! 四目相对,空气中如有爆裂之声。 秦韶华心头一震,这男人,竟然未受她“软红尘”毒药所伤,呼吸神志一切正常!而他此时微笑不语,意图不明,在打什么盘算? 齐王忽地抬手。 秦韶华袖袋中七八种毒物蓄势待发,整个人如同弓弦绷紧。原本柔亮似春水般的眼睛,也瞬间布了一层寒气。 他敢动,她就毒他一百回! 啪,啪,却见齐王轻轻鼓起掌来。 继而一声长笑,由低渐高,伴着掌声响彻大殿。 “好胆色。女人,本王看上你了。” 双臂一张,广袖飞卷如乌云,强悍气压骤然席卷满殿! 黑铁打造的轮椅无声滑动,转眼从角落来至大殿正中。轮子上精雕蛟龙的尾,椅背处是蛟龙大张的血口,随着椅子移动,那蛟龙就像随时要从椅上脱出似的,张牙舞爪,凶气逼人! 齐王背对御阶,面朝秦韶华伸手:“到本王跟前来。” 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秦韶华秀眉微皱,眼看着齐王从蛰伏之态气势陡转,似要君临天下一般,警惕之余也不由暗叹:他,果然比那夏侯子黎更像帝王。 可他的言辞,她很不喜欢。 看上她了?她可对他不感兴趣! “你想如何?”她缓缓踏前一步。 砰。齐王背后,皇帝终于也瘫软在地,顺便带倒了秦丽雪。 齐王朝后一指帝后,“给他们用解药。” 秦韶华眯眼。她不喜欢被人命令的感觉。 齐王笑了:“否则你走出这殿门,明日就会成为全天下通缉的要犯。军方官府到处缉拿,重金悬赏之下各类豪杰、隐秘组织都会蜂拥捉你。黑道白道天罗地网,你,寸步难行。” “我很怕?” “你当然不怕!本王生平还未见过你这般大胆的女人。”齐王展袖再笑,“只是你若想恣意潇洒,云游天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除非今日之后遁入山林,做个永不出世的野人。” 秦韶华微讶。她生平所愿就是走遍天下逍遥自在,前世未实现,自然这辈子要做到。只是这男人如何知道,一语就道破她最大顾忌? 给身体原主报仇要对上大楚皇族,她知自己终将无法以正常身份示人,所以今日也就恣意妄为一回,以后改头换面罢了。 只是若能用本真面目生活,谁稀罕改头换面? 这男人果真会谈判,一下就勾起了她的兴趣。 “那么你待如何?” 对方笑容幽深:“跟了本王,你自如愿。” 呸!她可不做男人的附庸。脸色一沉:“我若说不呢?” 齐王断言:“你走不出这皇宫。” “那便一试!” 秦韶华返身就走,箭一样射出殿外! 却在刹那,两道青烟似的黑影不知从何而来,鬼魅般缠上了她。砰砰砰!双方转眼打过七八回合! 秦韶华浑身剧痛。 这身子本有重伤,简单动作勉可支撑,激烈拼斗可不行。几招下来伤口陆续迸裂,鲜血染透青衫,她只感觉一阵阵头晕目眩。靠打不行,用毒吧!翻掌,袖袋中毒粉毒液就要抛出…… 嗤!两道极细银丝却绕了她手腕,转眼勒紧。银丝那一头,牵在一道黑影手里。 她一惊,本能停了动作。她完全相信只要再动一动指头,银丝就会将她手腕废掉! 武力值差距太大! 这具身体太弱了,格斗技施展不开,根本打不过……而笛声召唤之人等在宫外,此时再召来不及了。 罢! 咬牙一发狠,她转头看向殿中。 齐王仍在笑,唇边弧度俊美绝伦。 “我可以跟你走。”秦韶华向来当机立断,“但只做你的下属。只做一年。” 暂时低头可以,底线不能破。 齐王挑眉:“下属?不做本王的女人么?莫非你还想做这小儿的皇后。” 他一指瘫软的皇帝。 秦韶华吃惊。这男人,当面叫皇帝“小儿”……看来他知道“软红尘”不仅让人疲软,更封锁神智,满殿人现在无知无觉,他才口出狂言!那么,这两道黑影,想必也是他藏在宫里轻易不出的暗卫了。 “皇后什么稀罕。可我也不会从了你。”秦韶华更加体会到齐王强大,可依旧傲然,“我的男人我自己选,谁也强迫不得。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要么,只让我做你的下属。” 齐王哈哈大笑:“好一个‘自己选’!女人,你总有折服于本王的一天。” 正文 第7章 捡了个宝贝 他再次伸手:“来。” 这是暂时答应她的要求了。 束腕银丝瞬间撤去,两道连面目都没看清的黑影窜上殿顶,转眼杳无踪迹。 秦韶华揉揉腕子,一步一步,重新走入大殿。她感觉自己就像走入猎人圈套的兔子,明知前方危险巨大,却无从选择。今日虽羞辱了帝后,却折在这男人手里,来到这世界的首战算是失利了。 心情不大好。 齐王仿佛看穿她心思,悠然道:“输在本王手里,不算输。待你做了本王女人,你我更是一体,无输无赢。” 秦韶华嗤之以鼻。这男人是个危险的巨兽,她才不会选他做伴侣。 走到跟前,两人相距三尺。他坐着,她站着,满殿昏沉众人全成了背景板。 她神色淡淡看住他:“我现在出手,暗卫来得及救你吗?” 齐王唇角微翘:“本王可不是护国公,轻易让人拿下。” 秦韶华目光扫过他轮椅上的双腿。 齐王道:“曾有许多人欺本王残疾,多方暗算。最后他们都死了。” 秦韶华冷哼:“我一诺千金。已认输,就不会偷袭。”这是佣兵的原则,刚才不过开个玩笑。 齐王深深看她一眼,不知扳动什么机关,轮椅扶手弹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秦韶华打开一看,绷带伤药,都是治伤之物。“多谢。”她不客气,就地解开外衣,药粉洒上急需处理的伤口,从上到下飞快包扎。 里衣裹着胸部肚腹,露出纤弱的双臂肩头。肩胛骨如蝶翼张开,太瘦,却曲线优美。大概嫌里衣碍事,她顺手一撕,把包着上腹的部分撕掉了,随手对着那里迸开的伤口洒药。 少女美好的上身,除了微有玲珑的前胸之外,其余全部暴露。 齐王夏侯夜眼神幽深。 这女人,竟毫无羞涩扭捏之态。若说故意勾他,却又不是。女子吸引男人的手段他见得多,自分得出。 重点是他给的伤药都是强效,颇为刺激,寻常大男人用了都要呲牙咧嘴,她竟然吭都不吭,全都咬牙忍了。还有,她包伤的手法可真娴熟! 护国公秦云那奸猾废物,怎会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难道是承自威远侯府的血统起了作用? 没想到今日一时兴起参加无聊的册后礼,竟捡了个宝贝呢。 他不动声色,无声转过椅子。 椅背上狰狞的蛟龙血口直面秦韶华。 “给他们用解药。本王带你出宫。” 秦韶华包扎完毕穿好外衣,对蛟龙血口视若无睹,挥手撒出两滴软红尘解药。 她倒要看看,这王爷要怎么在她犯了死罪之后还能光明正大带她出宫。大不了,事不成她再放一次迷药就是了。 一炷香后。 大殿上软倒痴呆的帝后百官们陆续清醒,相继站起。大家互相看看,尽皆茫然。 皇帝被秦丽雪扶入龙椅,昏沉揉着额头,一抬眼突然看到齐王正在阶下,顿时吃了一惊,这深居简出的皇叔怎跑人前来了? “皇叔,这……” “大概是陛下近日太累,刚才突然睡着了。陛下要注意龙体才是。”齐王语气悠然,给集体昏沉找了个无比蹩脚的借口。 哪有大家都睡的道理!秦丽雪立刻瞪眼。 可还没等她开口,齐王一个眼风森森扫过,扫得她立刻打个寒颤。 她陡然想起近年来关于齐王的各种血腥传说……霎时浑身冰凉,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心里惊涛骇浪掀起。齐王这是为秦韶华出头?这全场昏迷,显然和秦韶华脱不了干系啊! 而百官,望着轮椅上狰狞的蛟龙,齐齐选择了缄口不言。谁不知齐王腿废之后性情大变,阴沉狠毒不讲理,当面驳他说不定要丢小命! 连皇帝都只看了秦韶华两眼,就在齐王笑呵呵却威势逼人的注视下,强笑道:“多谢皇叔关心。” 秦韶华瞪圆了眼。 什么情况?齐王睁眼说瞎话,大家竟然全顺着他!这男人在大楚到底什么地位? 却见齐王一指她:“陛下,这女子赐给我吧。” 皇帝非常意外:“王叔……” “陛下和她婚约已解,她愿意跟我,就请陛下成全?”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齐王笑道:“陛下不是要送我去凤凰城守边么。我身边正缺服侍之人,赏她给我,就当是陛下体贴边关艰苦?” 满殿哗然。 什么?凤凰城远在北疆,陛下要送齐王去那等苦寒贫瘠之地?齐王腿有疾,去北疆不是要命么,陛下果然开始剪除威胁皇位之人了吗…… 皇帝更是大惊。 送王叔去边疆的事刚刚才和两个腹臣密议,怎地被王叔知道了! 正文 第8章 他还有理了 皇帝心中忐忑。 他可还没决定要不要送王叔去呢!万一王叔不干,私下联络老臣造反怎么办!朝中有许多拥戴王叔的老家伙,而自己登基才半年地位未稳……等等!听王叔口气,似乎愿意去? 只要把秦韶华赏了他就去? “王叔……” “陛下将她赏了我,我随时启程。” 皇帝心头大跳。秦韶华闯殿辱君罪过虽大,但……难得王叔肯松口,先应他又如何?一个罪女,怎比国家大局要紧,以后再收拾罢了。 遂笑:“王叔为国守边,只送一个侍女怎么行,朕自然还有厚赐。” “不必。”齐王亦笑,“去边关是为御敌,锦衣华服皆无用。这女子不懂事扰乱殿中秩序,我这就带她离去。”言毕微微欠身,轮椅无声滑向殿外。 不等皇帝许可,他这就走了! 黑铁轮碾过红毯,留两道深深印痕。 椅背上蛟龙利齿森森,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秦丽雪登时大急。贱婢的罪怎能一句“不懂事”就轻轻揭过,那可是羞辱皇上的大罪,冒犯天威立时可诛!放她走,她跟了齐王,以后想动手只会更难。 “陛下……” 皇帝赫然转头看她,满脸阴沉。 秦丽雪大惊。陛下怎么了? 皇帝的眼神十分吓人,她不敢再言,只好眼睁睁看着秦韶华跟齐王出殿,心头大恨。怎么贱婢一出现,齐王和陛下都反常了?这贱婢果然要尽快除掉! 而皇帝眉头紧皱,望着同样被齐王气度所慑的畏缩群臣,眸中闪过阴霾。这扎手的王叔早晚是祸害。此时时机未到,徐徐图之就是! 抬眼再看,秦韶华跟在轮椅后面背影清瘦,一身太监青衣不伦不类,却别有韵味……后宫环肥燕瘦,无一能及。 皇帝不由抿紧唇角…… 整块琼白玉雕成的汤池里水汽袅袅,护栏是几条蛟龙蜿蜒盘旋,龙头血口大张,吐出一注注清水。 水面鲜花朵朵,有秦韶华认识的牡丹芍药,也有她不认识的看起来更漂亮的花,铺了一池子。花香里还有药香,想必里头有入药之物。 她将头靠在池边,全身软软泡在热水里,尽情享受齐王安排的药浴。 这是随齐王出宫之后的第三天。 为了养伤,她这几天窝在王府里哪也没去,到现在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泡澡了。这还要多谢齐王给的药,那么深的鞭伤,抹上去很快就愈合结痂,简直比现代她用过的顶尖西药还管用。 也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 毒与药原本一理,也许,给她一堆奇毒的隐秘势力也能弄到这药?等出了王府,找他们要去好了。 百无聊赖伸手在水面画圈圈,盘算着以后的日子。长睫沾了水汽,像蝶翅挂了露珠,清雅绮丽。 咚! 一颗石子乍然入水,扰乱她画出的涟漪。 秦韶华抬眼,润湿的睫毛颤了两颤,看到黑铁轮椅无声停在池边。 这人,总是神出鬼没! 可她还在洗澡呢。 “王爷有偷窥下属洗浴的癖好?”她提醒彼此身份。她可不是他的妻妾,任君参观。 齐王神色如常:“本王光明正大观摩,何谓偷窥?” 他还有理了! 秦韶华迎着他肆无忌惮的目光,挑眉:“我以下属身份进王府,王爷却把我安排在女眷后宅,还住进只有王妃才能住的正房里,三天以来你随时随地造访我的卧室,根本不管我当时在换药、换衣还是睡觉,今日更来看我洗澡。王爷,你莫非忘了我们当时的约定?” 齐王也挑眉。 这些年,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如此质问他。可这秦大小姐进府三天,已经质问他不下十次了。 秦韶华眯眼追加:“我可没答应做你女人。” 齐王交叉了十指,沉默不语。 水汽蒸腾的浴室里安静下来,只有龙头吐水的声音汩汩。 浴室里伺候的侍女们惴惴不安。一边屏息静立免得被王爷迁怒,一边暗暗琢磨秦韶华的地位。这女人敢顶撞王爷,还能好好活着……就算是宫里赐下的也不会这么好命吧!就说几个月前太后赏下来那几位美人,到现在不是“失足落水”就是“食物中毒”,仅剩了一个还在病床上躺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一命呜呼,所以这女人凭什么呢? 听说她之前是宫奴。 听说还犯过大罪。 听说连家族都把她除籍了。 她虽然很美,但也不是天下第一的绝色,何况王爷什么美女没见过? 所以她凭什么敢在王爷跟前嚣张? 正文 第9章 夜明珠,拿去玩 侍女们越想越困惑。 而秦韶华呢,没那么多想法,她半晌不见齐王回应,觉得在热水里泡久了头晕,索性出浴。 伸臂拽过池边衣物,挺身,旋转,轻轻落地。宽大浴袍艳如桥边红药,腾地飞起,又悄然落下。刚出浴的纤瘦身体藏在袍子里,微露曲线玲珑。 青丝如瀑飞扬,水珠溅落,全部落下时偏有一绺贴在微红的脸上,黑发红唇,对比鲜明而惊心动魄。明明不是国色天香,却气质浑然天成,让人移不开眼! 齐王目光一顿,眼眸深了半分。 “你入宫几年?” 随口答:“三年。” 三年而未入皇帝眼。 齐王勾唇。 他那个侄子他知道,什么好东西都要霸为己有,若是秦韶华曾在他眼前晃过,凭此姿色,没有不被他收入囊中的道理。可据他所查,秦韶华却一连在苦役司磋磨三年,直到险些受鞭刑而死才毅然闯殿出宫。这说明什么?说明秦韶华对婚约完全没兴趣,任着受苦也不嫁皇帝。 视皇帝如草芥。呵呵,这性子,他喜欢。 唇角弧度愈大,他越发看她顺眼了。 只不知她藏着功夫和毒药,为何甘在苦役司受罪三年?又为何册后典上一鸣惊人?听说以前她性格软弱、做事糊涂,难道一顿鞭子挨得性情大变?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背后的缘故,就让他抽丝剥茧吧!总有她心甘情愿坦白的那一天。 他慢慢等,一点儿不着急。 等待和征服的过程,才是乐趣所在。 秦韶华只觉眼前男人笑得奸诈。她可不喜欢被人猫盯耗子一样盯着,“王爷,这次找我什么事?” 齐王欣赏着她裹在华美红袍中的身段,答非所问:“你穿红色很美。” “谢谢,我也喜欢穿红。”只可惜以前做佣兵为了任务,身上除了迷彩色就是黑色。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男人又无事前来,又无故轻薄她。用言语和眼神。 上辈子不敬她的轻浮男人,都被她打得妈都不认识了。眼前这个她也很想揍一顿。 “王爷,我最后说一次,我只做下属,一年。”她缓缓开出最后一次警告。 真是最后一次,她耐心已耗罄。要是他还不识相,揍一顿算了!谁说下属不能打boss的?就在这浴室揍,看他的暗卫赶不赶得及来救! 齐王察觉眼前少女气势突变。眉峰微动,笑意更深:“真不好好考虑?” 秦韶华捏起拳头,蓄势待发。 却听齐王叹口气:“既然你心志颇坚,那么便做下属罢了。作为交换,本王保你不被朝廷问罪。” “成交。”秦韶华没想到谈判这么快。这男人要是再纠缠,她绝对要就地动手,管他气场多强多难惹,毒蛇猛兽她也不是没揍过。 侍女们听得下巴都快掉了。 王爷竟然叹气?竟然被人威胁?竟然答应别人的强硬要求?天塌了吗……还有这女人什么脑袋,为什么不做王爷的女人要做下属,她不知道后院里女人们想见王爷一面都挤破头了吗?她们想不通! “不过……”齐王突然说话。 秦韶华再捏拳头。又出什么幺蛾子? “本王手下不缺人。倒是府里侍女有空缺。” 秦韶华语气淡漠:“所以王爷想让我做侍女?” 齐王笑而不语。 秦韶华松了拳头:“可以。不过我希望随时能出府。” 这男人故意刁难她,以为她放不下身段当丫鬟?却不知她上辈子有时任务需要,乔装成服务生、保洁员、扫街工人,什么脏活苦活没干过。这次只当进王府做服务员罢了。还难不倒她。真让她当下属卖命,她还嫌累呢。 齐王有点意外。 没想到这一身傲骨的清丽少女,答应做侍女如此痛快。倒是小瞧了她心胸。 只是她好像不知道,婢女丫鬟什么的,随时要应主人要求陪寝?所谓贴身侍女,通房丫头之类…… 某王爷觉得此事甚妙:“成交。” 秦韶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似乎哪里出了差错。 可还没等她说话,齐王已然吩咐:“明日开始在本王身边伺候。”一指已排光水的白玉池,“夜明珠,拿去玩。”然后扳动机关,坐着轮椅走了。 留下侍女们对着秦韶华大眼瞪小眼。 秦韶华这才发现最初投入水里的东西,她以为是石子,现在一看,竟是颗桂圆大小的莹润宝珠! 可以夜里当手电用么?她过去拾起,决定今夜就试试亮度。免得这世界连个照明电器都没有。 那随手就把夜明珠扔进怀里的随意样,把侍女们吓了一跳。赫!那是不是传说中先帝爷所赐的琼脂宝珠?产于南晋深海,凤珠蚌吐出、恶鲨礁里夺来、天下仅此一颗的价值连城的宝贝?看大小,看光泽,似乎很像! 正文 第10章 金豆子,拿去花 大楚京城名曰“盛京”,住民五十余万,坊街三十余条,白日人烟如织,夜晚灯火辉煌,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真不愧盛世繁华第一京! 秦韶华信步走在京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上,尽情欣赏帝都盛景。亲眼所见的古代街市,自是比影视城、旅游古城之类的地方强上十倍百倍。身后跟着四个便服王府护卫,乃是齐王派来保护她的。 是保护还是监视?她不想深究。 碍于这几位护卫仁兄,她原本打算的和隐秘组织联系的计划需要调整……她自己尚未完全了解的势力,当然不能暴露在别人眼里。尤其是齐王那种厉害之人。 趁着护卫不备,悄悄用铜笛传了指令,然后便放松心情逛起街来。 酒楼商铺林立的街面,她一路走去,觉得感兴趣就进店看看。只是护卫们寸步不离,让她颇感别扭。就算不为传递消息,单单逛街而言,哪个女人喜欢带几个一脸严肃的僵尸脸大男人一起逛?没的倒胃口。 终于走到一间铺子前头,该店铺装潢华丽,门口立着一描金招牌,上写四个大字:男客止步。 秦韶华眼前一亮。这店真贴心。 指着招牌对护卫们说:“请门口等我,别坏了人家规矩。” 为首护卫名叫迟青,略有犹豫。秦韶华见状淡淡皱眉。她给足了对方面子,要是几位仁兄还不开窍,她不介意用点手段。 没成想迟青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绣袋子:“三爷给您逛街用。”便服出门,三爷就指兄弟中行三的齐王。 秦韶华一愣,看看那巴掌大的小袋子,莫非装的银锭? 明日才成为侍女正式上岗,她今日告假出来本为提前布置些事情,顺带熟悉京城。齐王大人不但没拦着,现在看,还贴心准备了逛街零花钱?要不要这么无微不至。 信手接过袋子,却不料手腕陡然一沉。 “小心。”迟青叮嘱。 好沉! 秦韶华托住袋子打开一看……满满一袋金豆子!掂掂分量,绝对都是实心的纯金! “都给我?” “是。三爷交待属下们给您付账,既然您要独自进店,暂请受累自己拿着。三爷说过,若是这些用剩下您就留着玩,不用返还。若是不够可以记账,让店家把账单送府里就成。” 原来几人寸步不离,还有随时准备付账的意思?这么多金豆子还不够花,当她是购物狂么! 可真出乎秦韶华意料。 听说王府侍女月钱五两,已经是京城中同类工作的上等薪酬了。她这侍女当的是不是有点工资太高? 天下人皆爱两朵花,一朵叫做有钱花,一朵叫做随便花。秦韶华发现自己轻易就被两朵花同时砸中。而拿花砸她的人,曾信誓旦旦宣告“本王看上你了”。 佣兵没有不爱钱的。 可也不是什么钱都拿。 把袋子塞回迟青怀里,秦韶华笑笑:“你先拿着。”其实她就没打算要。她不过随便逛逛,看看京城商业风向如何,以后也好想办法经商赚钱。 迟青不作他想:“也好。您付账时让店家出来拿钱,免得这东西拎着怪沉的。”然后带人等在店外。 这家首饰店名为金玉阁。名字俗气,做派却不俗,店里一水的女伙计,专门招待名媛贵妇。 门口有揽客引路的女伙计,早将那一袋金豆子看在眼里。她先前见几人在店前驻足尚未在意,只因几人连车马都没有,且都是寻常服色,护卫们穿的是布衣,秦韶华穿的也是布衣,头发只用发带高高束起,连个普通鎏银簪子都不戴,一看就是下等人家出来的,她才懒得理会。 但那袋子一打开,金灿灿的豆子顿时闪花了她的眼。 也就不敢小瞧几人了。暗想莫非是豪门贵户的特殊癖好,喜欢微服找乐子?是以再不敢轻视,还没等秦韶华走上台阶就满脸带笑迎了上去:“这位小姐怎么称呼,头一次光临本店吗?您可算来对了地方,本店是京里最好的首饰店,别说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就是宫里娘娘们也喜欢我们的首饰呢!” 一边说一边多看了秦韶华两眼。 秦韶华带着面纱,脸上有伤,是为了防晒免得延缓伤口愈合。女伙计看她第二眼的时候她就淡淡看回去,轻飘飘一扫,顿时将女伙计看得背后发寒,再不敢乱瞟。 秦韶华早把对方前倨后恭看在眼里,懒得与之多言,信步入店。 店里自有专门陪客的,另一个女伙计微笑着迎上,对秦韶华福身行礼:“小姐万安。您是随便逛逛还是专门想买什么?奴婢为您引荐。” 却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大叫起来:“哟!你们金玉阁怎么回事,什么猫狗都往进领,像话吗!” 正文 第11章 还不快滚 金玉阁进店迎面是一扇大落地屏风,绕过屏风,里面是会客大堂一样的地方。红毯铺地,桌椅齐整,只在墙边摆了两溜陈列柜,放了些首饰。堂里有些人零散坐在桌面,衣饰都很华丽,可秦韶华已经来古代几天了,一眼就能辨认出这些人都是婢女跟班之流。 穿得再好,气质不同。 叫嚷的是个年轻姑娘,身上穿着桃红色的杭绸小袄,长长的落地绫裙上缀着珍珠宝石,头上也插着许多明晃晃的钗环,是全场打扮最张扬的一个。她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秦韶华身上看。 顿时有不少人露出鄙夷之色。 只因秦韶华一身布衣,素净太过,跟这里气氛格格不入。 秦韶华只朝那姑娘瞟了一眼,转头和身边女伙计说:“我看你们店面齐整才进来。没想到如她所言,这里什么猫狗都有。” “算你识相!知道自己就是那阿猫阿狗,还不快滚,别在这里妨碍人家心情!”那姑娘重重哼了一声。 噗! 有人偷笑。 秦韶华指着墙角楼梯问伙计:“楼上有好东西?”一般这种布置的店面,大堂只陈列凡品。 女伙计微笑:“是。小姐如果想要珍贵新巧的首饰,请移步二楼三楼。奴婢名叫福娘,愿意为您效劳。”她已经看出这位客人衣饰虽不显眼,可浑身气质绝不是普通人,起码比这大堂里等候主子的婢女们强上百倍。 秦韶华淡淡点头朝楼上走。 直到她走了两三个台阶,才听得后面一声大叫:“原来你在骂我!你作死!你给我下来!让你滚你不滚你还敢骂我!” 秦韶华驻足回头,看到满场人或笑或憋笑,而那姑娘涨红了脸跳脚,颇为感慨。这么半天才反应过来,还敢主动找人掐架?姑娘你智商捉急你妈知道不? 蹬蹬蹬,那姑娘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伸手就要拽秦韶华。 福娘赶忙拦住,赔笑劝:“屏翠姑娘息怒。这位客人并非有意冒犯,进门都是客,看在我们金玉阁的面子上……” 啪! 屏翠狠狠抽了福娘一个耳光:“屏翠姑娘也是你叫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和我动手动脚,滚!” 福娘肤色白皙,巴掌抽在脸上,瞬间起了几条通红指印。她捂着脸很快把眼泪逼回去,低声下气告罪:“您别生气,都是奴婢不知高低,您请到那边暂坐,奴婢给您斟茶赔礼。”嘴里服软,身子却依旧挡在秦韶华前头,不让屏翠动手。 秦韶华顿时对她高看一眼。 轻轻一拨,把她拨到了一边。 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问屏翠:“你是哪家的奴才?” 屏翠更是火冒三丈:“你是什么贱东西敢骂我!”跳上来再扬手掌。 秦韶华怎会让她打到。随便一捏,将她腕子穴位捏住,稍微用力就让她疼得蹲了身,眼泪都疼出来了。 秦韶华一掌掴在她脸上。 啪!她肤色偏黄,不像福娘那样瞬间浮现指印,秦韶华看看不大满意,又补了一掌。这才有指印显出,和福娘脸上的大小深浅相差无几。 清脆两声掌掴让满场人看直了眼睛!胆子好大!动作好利索! 秦韶华随意松了手,任由屏翠躬身伏在楼梯下,又是捂脸又是揉手腕,疼得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语气淡漠地对屏翠道:“骂你,是因你骂我。打你,是替福娘还债。现在两清了,我不计较你主动挑衅,滚吧。” 那浑不在意却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全场都静了一静。 大家不由乱想,这气派,莫非是个故意微服的贵人?实在是秦韶华行事说话的派头根本与布衣不搭调,寻常百姓可没这样的风仪! 半晌,堂里其他女伙计才反应过来,纷纷跑过来解决纷争。 但主要都是扶起屏翠,一边呵护她一边责备福娘不会招待客人,惹下祸端。至于秦韶华,伙计们都是有眼色的,一时摸不清深浅自然不敢招惹。 福娘咬唇捂着被打的脸,贴在墙根站着,一句也不敢反驳。看得出同为伙计也分三六九等,福娘显然是个地位低下的,不然也不会由她接待布衣的秦韶华了。 其他客人隔岸观火,不断打量秦韶华,议论纷纷。 “她是谁?知不知道自己惹了皇家姻亲?”秦韶华耳朵尖,听到有人这样议论她。 什么皇家姻亲? 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出个门,随便教训个路人都能惹上皇家。 可皇帝皇后都惹了,她还怕什么皇家姻亲? 也不管其他,信步上楼,带了福娘:“陪我上去逛逛。”一副完全不把方才事放在心上的模样。 屏翠疼得来不及阻拦,却有其他客人窃窃私语:“还敢上楼呢。看她该倒霉了。” 正文 第12章 优越感可真强 为什么不敢上楼?有什么可倒霉的? 秦韶华自然听得到人家的议论,可她根本不在乎,甚至都懒得问一问福娘那屏翠到底什么背景,只信步走了上去。 二楼比一楼更加奢华,连进入大堂的门框都是鎏金包边的,进了门,楼下嘈杂就听不见了。也难怪下头屏翠方才又吵又嚷的,上面却没人下来查看。 大堂里一排又一排的展柜货架,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全是各种簪钗步摇璎珞珠串,女人全身上下的配饰什么都有。福娘真是个素质很好的伙计,方才受了那么大委屈,现在还能静悄悄跟在秦韶华后面,遇到秦韶华注视什么超过两秒就轻声细语做介绍。 除了脸上鲜红的掌印会惹来旁人注视。 有人以为是秦韶华打的,但这层闲逛的基本都是主子和贴身奴婢,少有屏翠那种跳起来就骂人的货色,也没人理会她们。秦韶华随便走了走,偶然看到一枚纯金点翠的凤衔珠步摇,用料并非最奢华,但设计别出心裁,十分精致。 福娘柔声笑道:“小姐好眼光。许多人只追求用料名贵,却不知寻常金玉也能做出极品。这是本店第一大师傅新出的款式,上架不过半日,只此一枚,大师傅说只待有缘人。” 步摇静静躺在不起眼的柜台一角,并无特别装饰渲染。 看来这位首饰师傅是个性情中人。 秦韶华不由伸手去拿,想看看背面。 谁料,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戴了四枚宝石戒指的手,一下就把步摇抢先拿走了! 还顺势用胳膊肘顶了秦韶华一下,嫌弃地把她顶开。 什么人,好无礼! 秦韶华当然不可能被人随便顶到,微侧身轻松闪开。被那只手抢了东西,也不过是她不喜与人冲突罢了,要不然就凭那种抢东西的速度,在她眼里像蜗牛爬一样慢,轻易就能反抢回来。 抬眼一看,对方是个满头珠翠的年轻姑娘,抢完东西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举着那支步摇往另一个姑娘跟前献宝:“小姐您看,好看么?奴婢觉着不如上个月的新款漂亮。” 原来是个丫鬟,听了福娘的说话,故意抢新款。抢走了还嫌不够漂亮,真是嚣张。 那小姐背对着秦韶华,梳着云髻,发髻上插着一看就非常名贵的凤纹如意金钗,周遭点缀着各种珠花配饰,身穿一袭春香色彩云追月锦衣,流光溢彩,富贵逼人。听了丫鬟的话她接过步摇瞧了瞧,随手放在柜台上:“的确不怎么好看,品相也差了很多,这金玉阁越发不成器了。” 一副指点江山的语气。 和楼下那个屏翠颇有些相似。 丫鬟方才没顶到秦韶华,心里不舒服,就回头轻蔑地斜睨一眼:“就是。什么好东西,有些人却当宝贝似的怕人抢,也不看看咱们瞧不瞧得上。” 秦韶华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既不是好东西她死乞白赖抢什么,抢完又一副天下我最大的优越感,敢生是出门秀智商来了? 这种人她与之计较都嫌浪费精神,那步摇也不过是随便看看,遂淡淡转到一边去看别的,当对方是空气。 她淡漠的态度大概是没让那丫鬟刷到存在感,那丫鬟就从上到下狠狠扫了她几眼,不屑冷哼:“也不知哪里的土包子,一副穷酸样还敢来金玉阁,恐怕把自己卖了都抵不上这地上铺的毯子值钱。” 发泄完,扶着小姐往前走。 那小姐边走边责怪她:“说你多少次了,不要和贱民计较,没的拉低了自家身份。” 陪着她们的女伙计回头责怪地盯了一眼福娘,怪她招待身份不相称的客人,惹恼主顾。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高,可二楼比较安静,所有客人都听得清楚。于是秦韶华再次接受了一次目光洗礼。 土包子,贱民,穷酸样? 这主仆两个优越感可真强啊。 秦韶华淡淡挑了挑眉,她是来逛街消遣的,可不是找人添堵的。丫鬟嘴贱她就不计较了,诚如其所言,“没的拉低了自家身份”,可那位当小姐的,她看着可不大顺眼。 就随意和福娘闲聊:“有些人食民脂民膏,占百姓血汗,却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张口贱民闭口贱民,却不知若没那些农人渔猎、贩夫走卒等等贱民,她穿什么吃什么?恐怕要直接吃树皮草叶、光着身子上街了。就是不知道呀,有些人光起来有没有看头。” 声音不高,却也让满堂听得清楚。 论起嘴毒,秦韶华自认功力还可以。 她可以冷淡的不说一句话,也可以张嘴把人气半死。 前头主仆两个听了猛然回头,双双恶狠狠盯住秦韶华。 正文 第13章 冤家路窄 那小姐容长脸,柳叶眉,很有几分姿色,口上涂了玫瑰色的胭脂,装扮的又奢华又艳丽。 丫鬟竖眉骂道:“敢骂我家小姐!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小姐沉着脸对伙计说:“这样满口胡言的贱民都能进门,看来你们金玉阁是不想在京城开了。”言语间威胁之意甚浓。 陪着她的女伙计赶紧告罪。 店里其他客人伙计纷纷停下手边的事,观望。 福娘焦急地悄悄扯秦韶华衣角:“您别招惹她们,您可知道她们……” “我知道她们是谁。”秦韶华突然笑了。那小姐转过脸来的第一刻,她就认出了对方。 可真是冤家路窄! 第一次出门逛街,竟然恰巧遇到故人。她负手而立,上下打量横眉怒目的主仆,目光淡漠,凉如夜色。 整个人换了一副气度。 仿佛是和煦温暖的春日,陡然变成了寒霜凉薄的秋。身边福娘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心生惧意。 “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那边丫鬟却毫无察觉,上前两步。 秦韶华也慢慢上前两步,嘴角含着半分笑:“段八小姐,别来无恙啊。几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 和过去一样狗仗人势! 段素娥闻言一愣,皱起一双柳叶弯眉,狐疑打量秦韶华。她自忖不认识布衣贱民,可这贱民为何一语道破她的来历?要说是贵门名媛,能一下认出她来还差不多。 丫鬟香莲指着秦韶华鼻子:“既然认识我们,还敢口出狂言,公然和皇后娘娘做对,好大的胆子!还不过来道歉。” 秦韶华听得好笑:“和段八小姐说两句话而已,怎么成了和皇后娘娘做对?难不成我记错了,当今皇上娶的不是护国公府秦丽雪,而是你们尚书府的八小姐?或者说段八小姐也想当皇后,迫不及待就让奴才叫她‘皇后娘娘’?” 原来这段素娥不是别人,正是皇后秦丽雪表妹、护国公府段夫人的亲侄女,尚书府段家的小姐。 当年秦韶华娘亲受陷害气病而亡,妾室段夫人扶正,这段素娥就成了护国公府秦家的常客,整日在段夫人跟前讨好献媚,跟在秦丽雪屁股后欺负人。秦韶华可没少受她磋磨! “你竟直呼皇后娘娘名姓!你要造反吗!还不把她扣起来,送到官府去治大不敬之罪!”香莲吩咐店里伙计们。 段素娥觉得婢女真不堪用。对方说话的关键哪里是什么直呼秦丽雪名姓,而是在给她挖坑,暗示她要篡夺后位!这么险恶的用心哪里是无知贱民能有的? 她只觉眼前女子的声音听着耳熟,可一时就是想不起,紧紧蹙眉道:“你究竟是谁,今日故意与我做对却又藏头露尾,有本事就把面纱摘下来!” 秦韶华觉得她真看得起自己。 “你值得我故意做对么,方才难道不是你主动挑衅?至于面纱,可不是为了防你。”那是为给伤痕防风防晒的。 但段素娥哪里肯信。 恰好这时候楼下蹬蹬跑上一个人来,一见这场面,指着秦韶华就诉苦:“小姐!这贱人故意找茬把奴婢打了,恐怕她就是冲着咱们尚书府来的,说不定也是故意和皇后娘娘做对!” 是被掴了耳光的屏翠。疼痛一过,赶忙上来找主子告状。 秦韶华无奈。原来人家是一伙的。 怪不得脾气一样,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三个人全都鼻孔朝天,动不动就要给人扣大帽子,搬出皇后娘娘来压人。 可论起来,难道不是她和皇后娘娘血缘更近么?好歹还是一个爹呢。段八小姐你不过是个表亲啊! 秦韶华伸手摘下了面纱。 一张清丽娇艳,却被伤疤贯穿左颊的脸,展露在众人眼前。 若是细看,眉骨和下巴上还有两道淡淡的粉红色伤痕,是陈年所留,去不掉的痕迹。 “可惜了一张俏脸!”许多人在看到秦韶华面容的刹那,心里都大大感叹。 段素娥眼睛眨了又眨,瞪着秦韶华呆怔半晌,最后还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陡然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是你!” 这尖叫十分尖锐,刺的人耳膜疼,与她故作端庄的大家小姐气派十分不相称。尤其是尖叫里还带着几分惊恐。 可她丝毫没有形象崩塌的自觉,反而一边叫着一边往后退,直直退出一丈开外,快要贴到墙边最后一排柜台上了。仿佛秦韶华是什么厉害的毒蛇猛兽,顷刻就要取她性命似的。 秦韶华抬手摸了摸脸上结痂的伤疤。 是鞭伤。就是原主受刑而死时留下的,用了齐王的药已经快好了,只是结痂一时未脱落。 是有点影响形象,可也不会丑到把人吓坏的地步吧?她对着镜子看过,原主这副脸蛋比较漂亮,有了疤痕也没有掉出美女行列,怎么段素娥避如蛇蝎? 正文 第14章 神秘贵公子 “你知道册后典礼上的事了?”秦韶华笑着问。也唯有这一个可能了。 对方大概是听闻化尸水的事,怕她在这里用毒。 想当年这位八小姐可不怕她,反而欺负她欺负得乐此不疲。冬天罚她跪在冰上,夏天丢她去河里摸鱼,雪天铲雪雨天淋雨,还曾让人把便桶浇在她身上,什么歹毒事没做过? 可现在吓成这个样子……真是欺软怕硬的草包一个! 前后对比,天差地别。 秦韶华更为身体原主叹息。早把毒药拿出来,哪会受那么多折磨?人善被人欺,菩萨心肠也要看对方是谁。 “你别过来!快走开走开!我许多年没见到你了,你的事都和我无关,我从来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要找上我!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找我?你走开,别过来!” 段素娥语无伦次乱喊。 把大堂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秦韶华觉得自己很无辜。 随便逛个店面而已,谁主动找她寻仇了?要怎么解释段八小姐才会相信她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之所以对上,还不是她们主仆故意找茬。 “别喊了,吵得人耳朵疼。” 秦韶华淡淡一句,段素娥的叫声竟真得戛然而止。 别说满堂人惊得不轻,就是秦韶华自己都未料到。 面对这样的对手她真是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收了气势耸耸肩,用下巴指指门口:“滚吧。” 多看她们一眼都嫌眼睛累! 段素娥提着裙子就往楼下碎步小跑,紧贴墙根,畏畏缩缩,毫无形象地眨眼下了楼。楼梯上传来主仆对话:“小姐她是谁啊,您干嘛要怕她!” “谁怕她了,我是不想计较。” “那您……” “别废话,快走啊!” 屏翠和香莲都是后补的婢女,并没跟着段素娥欺负过秦韶华,因此并不认识。但主子屁滚尿流跑了,她们也自然跟着逃。 二楼惊呆了满堂人。 就算不认识段素娥的,从她提起皇后娘娘也知道了她背景不浅,可,怎么三说两说,眨眼这大背景的小姐就被一个布衣姑娘吓跑了?事情要不要这么诡异! 有好事者临窗往下看,只见段素娥主仆钻进马车一溜烟走得飞快,不由暗暗咂舌。 这脸上带疤的布衣少女,恐怕不简单,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满堂人看秦韶华的眼光都变了。还哪有之前的轻蔑甚至厌恶,只剩下了满满的震惊,还有畏惧。她们不知道段素娥在怕什么,但既然段素娥都躲得远远逃得飞快,为避免惹祸…… 还是走为上计! 渐渐的,堂里客人变少了。 有直接走的,也有装作去一楼看货,磨蹭一会才走的。 秦韶华自觉有点对不起店家。她可真没想到段素娥草包到这个程度。明明她什么也没做…… 福娘小心翼翼:“小姐您……还要不要逛逛?”至于其他伙计,特别是曾经表示过不满的伙计,早就躲远了。能躲多远躲多远。 秦韶华安慰地冲福娘笑笑,点头继续逛。一个小插曲而已,犯不着影响她逛街的步调。 从二楼到三楼,随便走走,将大部分首饰都看了一遍。果然这家店面的货品不错,难怪吸引了段素娥等所谓名门闺秀。逛完了,对福娘表示感谢,准备下楼走人。 但福娘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片刻后捧着一只红锦托盘回来,盘子上端正放着被香莲抢走的那支金步摇:“小姐,我们大师傅听闻您喜欢这支步摇,感觉得遇知音,愿意将它免费相赠,还请小姐笑纳。” 秦韶华不解。 “我与贵店大师傅素昧平生,不好贸然接受礼物。好意我领了,替我谢谢那位师傅。” 不管对方因为什么,她都不想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小姐……” “不必说了。”秦韶华转身下楼,离开。 金玉阁三楼内堂,临窗坐着两位男子。一位身穿松绿长衫,三十上下,气度儒雅如同读书人,另一位未至弱冠,光华内敛,一身竹青色素面锦袍,玉簪玉佩,是位年轻贵公子。 贵公子隔着雨过天晴软香纱窗,看见楼下布衣少女走出店门,笑道:“老胡,满京名媛若是听到你相赠首饰,恐怕立刻拿在手里才好,可惜这位没领情。京城第一首饰匠今日可大大折了脸面。” 胡平儒雅而笑:“折的哪里是我脸面,这支步摇用我的名号挂出去,难道实际不是你做的么。” 贵公子折扇一合,笑而不语。 胡平再追一句:“天下女子若知‘公子魏’赠步摇受挫,恐怕要芳心碎遍天涯。” 秦韶华离开金玉阁,带着护卫们往前走了几步,猛然转头看向楼上。 她发觉有人一直盯着她! 三楼,公子魏收回目光,把倾向窗口的身子收回。 屋里光线偏暗,从外看是看不到他的。他心里有些吃惊,未料这少女感觉如此敏锐。 对面胡平嘲笑:“你躲什么?” 公子魏微愕。 是呀,他躲什么!就算对上她的视线又如何! 可方才少女突然转头时,面纱上方那双清亮异常的眼睛,竟莫名让他心悸…… 正文 第15章 脱胎换骨 秦韶华盯着三楼纱窗看了一会。 纱窗后再无动静。 但方才确有人一直看她。她肯定。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敌意……刀尖上混过生死的,她对此有敏锐直觉。索性不再理会,转身走开。 怀中铜笛微震。 是接到讯号的属下给她回复了。 秦韶华看到不远处一座茶楼,“上去歇会。” 在一楼大堂要壶茶坐了片刻,她起身去净房。迟青跟到净房外仔细叮嘱:“我们就在外头,有事请您随时召唤。” 秦韶华笑着道谢,进去。 半个时辰后。 茶楼二楼某雅间里,皮肤黝黑的少年身穿杭绸长袍,手里一把折扇,坐在雕花圈椅上翘着二郎腿,眯缝一双吊稍眼紧紧盯着对面女子。 那女子鹅蛋脸,肌肤微丰,眼角微挑秋波盈盈,稍动眉头就有无限风情,是个非常美艳的佳人。 少年紧盯着她,她也盯着少年。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情意绵绵。 可如果看过两人对视的冰寒目光,就不会这么想了。 足足盏茶工夫,房间里第三人轻轻咳了一声,僵局才打破。 黝黑少年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艳丽女子冷哼一声,不屑地扬起脸。 少年起身离座,就着脸盆里的水把脸抹了几抹,额角鬓发里扯出两条精韧丝线,再抬头时已经姿容全变,成了个秀美婉转的女孩子。 眉目如画,容色清雅,如同开在春日阳光下的似雪梨花。脸上却斜斜横了一道破坏美感的伤疤,不是别人,正是去了净房再未露面、已让迟青等人找疯的秦韶华。 顷刻间她两次快速易容,先是易成老妇从净房出来离开茶楼,又易成少年返回茶楼,两次大模大样在护卫眼皮底下经过都没被认出,成功约见手下。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迟青等人绝想不到她会杀个回马枪。 艳丽女子是铜笛所能调动的三位竹笛尊者之一,名为鬼姬。房中另一人,则是几日前第一个接到铜笛诏令,守候京郊三年的另一位尊者,白城子。 秦韶华现在满身所佩奇毒全是他送的。 “圣主哪里学的易容术,甚为精妙。”白城子感叹。 鬼姬嘴角一撇:“雕虫小技!” “鬼尊者请勿无礼。”白城子和秦韶华接触更多一些,几年前就曾见过多次,那时的秦韶华完全是闺中弱质女流。 而此时,秦韶华稳稳坐在那里,嘴角含笑的气度让他颇感压力。 三日前送毒药去宫中,他还怕秦韶华用不好误伤自己,谁知秦韶华施毒解毒根本毫无痕迹,让事后查知一切的他吃惊不已。 今日易容术,又让他意外。 且不说技术,就说她甩开护卫又杀回马枪,这胆色,这应变,绝非常人能及! “恭喜圣主脱胎换骨。”白城子眸中隐有波澜翻涌。 秦韶华淡淡打量两个手下。 鬼姬美艳明丽,白城子芝兰玉树,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出类拔萃。 但鬼姬明显不大驯服,这次应召而来显然极不情愿。看来身体原主丢开这隐秘组织不管,晾了人家多年,组织里已经不大和谐了。想要为她所用还要费些周折。 接了白城子的话:“我是否脱胎换骨无关紧要,只不知,全门能否脱胎换骨。” 淡漠却包含压力的目光,向鬼姬兜头罩下。 “鬼尊者,你说呢?” 鬼姬瑰丽的脸庞略有变色,张了张眼,最终选择别开视线。她微惊,自己竟不能和一个十六岁少女对视! 秦韶华盯着她问:“三日前你人在何处?” “在闭关。” 秦韶华笑:“我以为你要说不在京城呢。” 鬼姬一滞,她差点就说不在京城! 铜笛召唤竹笛必须响应,三日前她人在京里,收到讯号却没回应,犯了违令之戒,是门中重罪。但要是几年前的秦韶华,绝对不会在意。 可现在她却冷冷道:“下不为例。否则门规伺候。” 鬼姬暗暗咬牙。没想到几年不见,那风一吹就要倒的娇娇小姐竟换了性子。白城子在跟前她不好公然顶撞圣主,吞声忍了训斥。 秦韶华转向白城子:“白尊者,烦劳你将全门情况再作细述。” “是。”白城子饮口清茶,侃侃而谈,“我派祖师是千年前的绝世大家鬼谷先生,二百年前全门重整,确立圣主座下‘三宗五门’。三宗乃毒宗、医宗、偃宗。五门乃信、杀、凤、玄、商。上一代圣主乃玄门出身,临终前卜算天机,传诏令任命新一代圣主,就是圣主您。本届尊者除了掌管医宗的属下和偃宗鬼姬,还有玄门的掌门苗化羽。苗尊者是已故圣主的首席弟子。而圣主您乃是毒宗之主。” 好复杂! 正文 第16章 简直不把他当男人 秦韶华静了一下,仔细消化白城子的话。 根据记忆,秦大小姐在几年前某一天突然被陌生人告知她是圣主,颇受了一番惊吓,白城子所说这些她知之甚少,只知道上任圣主是曾给幼年的她治过病的游方道士。 “我派名号?” “本无名号。多年来江湖人统称我们为‘奇门’,尊您为奇门圣主。” “毒宗医宗是用毒行医,而偃宗?” 鬼姬斜着眼冷冷插嘴:“偃乃机关偃术,设机关、做傀儡,乃天下第一精妙绝技。” “妙在何处?” 鬼姬心中不屑。担任圣主好几年了,竟然今日才想起问她偃术的事。她翻掌拿出一只小小的木蜻蜓,只有寸余,却十分精致逼真。 轻拨机关,噌,小蜻蜓腾空而起,竟绕着桌子飞了起来! 秦韶华惊讶。 这不就是个微型飞机么! “很好。”她示意鬼姬收了蜻蜓,“将偃宗现有偃术列个单子来,做过什么、能做什么东西都写上去,下次见面给我过目。” 鬼姬皱眉应下。 “底下五门的详细情况也请白尊者拿给我。有劳。” “是。” “门下人员、财产、几年来所做之事,一样不许含糊,让各位门主自己写清报备。” 白城子心内一喜。门内群龙无首多年已成散沙之势,圣主要整肃全门了? “属下遵命!” 秦韶华和二人谈了许久,看看时辰不早,换回原本装扮离开。 房间里剩下白城子和鬼姬,两人对视一眼,各有心思。 白城子沉声:“鬼尊者今日放肆了。圣主已非昔日弱质,奇门之内,恐怕将要翻天覆地。” 鬼姬脸色微寒:“那要看她本事够不够!” 三宗五门各自为政太久,想重新聚合……可不是那么容易! 回到王府已是掌灯时分,府内亭台楼阁尽皆点起灯笼,美景如画。循着小桥流水的声响,一路走向后宅最精致的院落,秦韶华心情不错。 今日收获颇丰,怀里揣着一本《万毒经》,是白城子给的,说是毒宗的经典法门。她还得知齐王给的疗效甚好的伤药就出自医宗,这下不用犯愁跌打损伤了。 所以踏进富丽堂皇到令人发指的卧房后,看到齐王坐在里头她也没生气。 “听说你脱身本事不错。”齐王手中拿着一只匣子,随意翻动里面的东西,“竟未一走了之。” 秦韶华知道迟青等人找她不到,早该回来报信了。 “答应做你侍女一年,我自不会中途溜走。只是不大喜欢被人‘保护’太过。” 齐王面无表情,借着明亮灯光,认真打量眼前少女。 头发并非特别浓密,却黑亮柔顺,让人看着舒服。眉眼弯弯,眸子如秋池,映着灯光盈盈闪亮着,精巧的鼻子和红唇,怎么看都是一副娇柔模样。 可就是这么个娇柔的少女,一次次用行动证明她的强悍。 她身上毫无疑问有很大的秘密。 要不要派更得力的人贴身“保护”她? 因审视和考量,齐王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冷峻。 秦韶华却不怕,上前径自拿走他手中木匣。 那是她用来装一时藏不到身上的多余毒药的,他翻来翻去也不怕中毒。 “好玩?” “有些门道。半数是本王未曾见过之毒。” “想不想试试?”秦韶华开个小玩笑,走到金粉富贵的落地屏风后换衣。 这男人总是擅闯她的卧室,不分时间段也不管她在做什么,她索性当他不存在,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 屏风是蝉翼鲛纱的,金粉洒成半屏牡丹图,半透明,少女美好而青涩的身体在里面若隐若现。齐王静静欣赏纱屏后的风光。 秦韶华自然知道他在看。 可她觉得这屏风类似一块毛玻璃,看个影子而已,愿看就看! “请问明天起我睡哪里?” 成了侍女,总不能再糊里糊涂住在后宅正房。 齐王并未娶妻,后宅里听说养着一些姬妾,秦韶华尚未见过。她不关心这个,并且很怀疑他坐在轮椅上……到底需不需要姬妾。 齐王道:“白日跟着本王。晚上守夜。” 是要整日围着他转的节奏? “好。”秦韶华不在乎。 道一声“失礼”,她走进紫檀描金拔步床里落了帐子,倒下去闭目睡觉。作息规律是恢复身体的良方。齐王么,让其自便罢。 敞开的轩窗吹进夏日微风,花香醺然,将销金床帐轻轻拂动,像是少女的裙裾。 齐王眼眸深了几分。盯着那帐子看了片刻,轮椅滑动,上前掀开。 雕花大床上锦绣堆叠,清瘦如兰的少女静静躺着,只在腰间搭一叠被角,胸口一起一伏,睡得正香。她入睡的速度让他不爽。 这女人自从在金銮殿前低头的那一刻起,对他就松懈了防备。他给的伤药,她不问来历就涂在身上;他在卧房待着没走,她毫无顾忌酣然入梦。 用药还能说她信任他,这当着他面换衣睡觉呢? 简直不把他当男人! 齐王脸色沉下去。 突然撑着轮椅扶手兔起鹘落,眨眼从椅上到了床间,躺倒在秦韶华身侧! 正文 第17章 王爷恐怕上错了床 秦韶华在他扑过来的一刻倏然睁眼。 多年练就的敏锐让她瞬间清醒,绷紧身体,侧过头冷冷看向枕边的男人。他莫非看她穿得单薄,就以为她全然无害? 藏毒,她光着身子也能藏。 “王爷恐怕上错了床。”她瞬间已备好三种剧毒,冷静而镇定。 两个人身体紧挨着,她平躺,他侧卧,隔着薄薄的夏衣。 齐王危险地眯了眼睛:“你看本王不良于行,就觉得本王那方面也不行?” 秦韶华皱眉。他说什么? 完全理解不了的神思路!男人果然都用下半身思考。 “‘那方面’也不行,是哪方面啊?”她明知故问,眼含讥诮。 齐王二话不说翻身压上! 这个时候还敢挑衅,不给点颜色看看,她还真不把他当男人了! 精壮宽厚的胸膛刹那间贴紧少女上身,贴得紧紧。 “你觉得是哪方面?”他双唇贴着她的耳根,声音低沉喑哑,每吐一个字都伴着灼热的气息,像夏日午后的热浪一样拂过她脖颈和脸颊。 能让任何一个女人意乱情迷的暧昧气氛,眨眼在方寸床笫疯狂滋长。 他的眼眸幽深似海,细碎光芒闪动,如吸力巨大的危险漩涡。 寒光骤现! 柳叶刀薄如蝉翼,随着秦韶华鬼魅般的动作,轻轻抵上齐王胸口。 那里衣襟已然大敞,露出大片小麦色的肌肤。利刃加身的刹那,宽厚胸肌下意识猛然收紧,瞬间坚硬如磐石。 她修长的手指抵住刀背,加力压深。 她倒要看看是他的皮肉硬,还是刀子硬! 齐王的唇已从她耳边一路流连,拂过弧度优美的侧脸,在距她唇瓣半寸的上方停住。彼此间气息萦绕交缠,他的呼吸中有类似青橙的清香,而她则是淡淡的甜,属于少女的独特芬芳。 “你要杀我吗?”他轻声问。 灼热气息直扑秦韶华面颊。 距离太近,秦韶华压刀的动作不由一顿。 不知为何心脏漏跳了一拍。 眼眸在咫尺间相对,她发现他的瞳孔深处有一抹淡淡的幽蓝,并非纯粹的黑。像是深邃而神秘的夜空,光华灿烂却低调深沉。 他的眼里没有欲念之色。 幽沉沉的看不清深浅。 “你下去,我收刀。”她暗骂自己一句,收敛心神。 他突然弯了唇角,“你很紧张。” 她没否认。的确在这一瞬间,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戒备警惕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然而这一刻,似乎并非是单纯对敌人的戒备。 有一种让她感到陌生的情绪在心头滋生。 他又得寸进尺凑近了一点,鼻子抵着鼻子。香橙般的清香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看来你还是把本王当男人看的。只是行事风格和其他女人太迥异。”他的唇角越翘越高,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好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秦韶华深深皱眉。另一只手捏了一棵豆粒小丸,只消捏破,就会有瞬间让人昏厥的药物散发。 他完全洞悉她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担心,“你的毒物对我没用。告诉你,本王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她很怀疑。就算他不怕“软红尘”之类,可世上毒物无数种,总会有一款适合他。她随手就把药丸捏破了。 一股夜来香的气味弥漫开来。 秦韶华施了解药给自己,坐等齐王昏迷。 半分钟过去,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某人还在她身上压着。这药物本是瞬间起作用的,所以说,失效了…… 她把刀子再压重半分。若再重,可就要划破血肉了。她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收手。 却听到他的轻笑:“刀子不成用毒,毒药不成再换刀,秦大小姐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他用唇轻轻蹭她的脸,最后在她唇边停住,声音无比魅惑,“或者说,其实我们可以……深入谈谈?” 秦韶华屈膝重重撞向他下腹。 柳叶刀也重重压入他胸口! 齐王瞬间挺起上身,一手上一手下,分别制住她的攻势。飞快的动作让秦韶华刮目相看。一个整日坐轮椅的人,竟然有这么好的爆发力? 她飞速变化攻势,不敢怠慢,一招接一招施展格斗搏击技能,手脚肘膝乃至身体每一寸血肉都是武器,毫不留情迅捷进攻。 他见招拆招,速度一点不亚于她。而且,他力气很大! 牢固的拔步床猛烈摇晃起来。 砰,砰,不断发出闷响。咯吱,咯吱,还有尖锐的刺响。 守候在外头的侍女和护卫们眼观鼻鼻观心,桩子似的戳着,心里却各自炸开了锅。屋里……好激烈的战况啊…… 正文 第18章 当姬妾也分大小 “别再动,你流血了。”齐王说。 “你停下我就不动。”秦韶华说。 对话内容充满暧昧歧义。幸亏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高,不然被外头下人听见,更加要浮想联翩。 秦韶华的伤口又在格斗中迸开几道。她毫不在乎,一下一下攻得更猛。上辈子比格斗她能压制好多强悍的男佣兵,可现在却被只用一双手的齐王压制,她很不爽。 已经忘了为什么开打,她一门心思要打败他。 柔如春水的眼睛满是凶悍的狠劲。 呼!齐王把枕头当武器扔向她。 她拨开的瞬间,齐王已经鬼魅一样回到轮椅上去了。没用她提醒就主动离开床榻。 秦韶华紧追着跃出拔步床,双手如刀向他劈下。 轮椅却如离弦的箭一样后退三丈,哗啦啦,撞碎屏风直退到轩窗! “罢手!”齐王低喝。 “王爷?”听到巨响的护卫在外高喊。他们不放心了,“战况”再激烈不至于如此吧…… 齐王没让护卫进门。 秦韶华冷冷站定。 两个人四目相对互瞪了一会。 齐王说:“你的功夫别具一格,不错。” 秦韶华说:“你腿脚不便还能抵挡,也不错。” 岂止是抵挡,他几乎是稳稳压制她。诚然有她这副身体太虚弱的缘故,可他也并非完人,可想而知若是腿脚灵活,三个她也未必是对手。一个完全可以养尊处优的王爷却下辛苦练功,腿脚不行就把上身练得强悍矫健,这心性,她佩服。 “以后不许轻薄我。”她决定暂且不计较。 但没忘了警告,柳叶刀像玩具一样在指间灵活翻飞。 “本王很认真,并非轻薄。” “多谢你认真。可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 “把伤口包好。” 齐王未置可否,扳动轮椅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外面护卫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逐渐远去。有侍女轻手轻脚小心翼翼走进来,顿时被满地屏风碎片吓了一跳。 “请你们出去。明天再收拾。” 秦韶华客气打发掉侍女,找出伤药简单处理一下迸开的伤口,躺回床上倒头大睡。 而在她熟睡的时候,王爷和新来的美人狠狠打了一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随着夜风传遍整个齐王府后宅。 “我们姨娘让你们带她出来,听不懂吗?” “姨娘,秦姑娘还没醒来……” “难道还要姨娘站在这里等她睡醒,有没有规矩了?让她快点从床上爬起来!” “可是秦姑娘身上有伤,每天要多睡才能……” “还敢顶嘴!快去,晚一步,你们也别想好过!” 秦韶华张开眼睛。 院子里这般吵闹,想睡也睡不着了。窗外天光只是微亮,时辰早得很,远没到起床的时候,不知这些人大清早跑来做什么。 她们一进院子她就听到动静醒了,凭过人的耳力分辨出是五个女人,脚步声细碎无规律,都是不会功夫的普通人。 她下了床,略活动几下筋骨,很快换了外衣出去。 花木葱茏的院落还笼罩在浅淡白色的晨雾中,空气很清新,她深深呼吸几口。 “你就是秦姑娘?”一个不大友好的声音响起。 秦韶华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下,看一眼扰她清梦的罪魁。侍女们为难地走过来:“秦姑娘,这是府里尹姨娘……” 没了侍女拦阻,五个不速之客走上前来。 为首的女子二十岁上下,一头油亮的乌发梳成倾斜的垂云髻,别致妩媚,发间只点缀几颗晶莹的珠花,身上是浅胭脂色的山茶花纹锦绫裙,外罩一层飘逸的轻纱,打扮得又矜贵又不失风流婉转,魅惑天成。 她身后是四个服饰相似的婢女,也都样貌不俗。 秦韶华觉得这几日伺候自己的侍女们就长得不错,没想到,还有长得更好的。看来齐王府里美女不少。 方才问话的是尹姨娘身后一个婢女,见秦韶华不回答,皱起眉头呵斥她:“怎么这样不懂规矩?你进府三四天了,不但不去拜见诸位姨娘,今天我们姨娘主动来看你,你却让人拦着我们不让进门,问话也不答,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秦韶华从字里行间听出些门道。 偏头问自己身边的侍女:“府里一共多少姨娘?” “秦姑娘,咱们王府没有王妃、侧妃,共有十七位姨娘。这位尹姨娘五年前就进府了,是资历最老的一位。” “她没进府前是做什么的?” “尹姨娘家里是从商的。” “我为什么要去拜见她?” “秦姑娘,府里但凡进了新人……一般都会去拜访姨娘们,还要拜访先进来的姑娘们。” 原来如此。 什么行业都论资排辈,给男人当姬妾也分大小呐。 秦韶华想起齐王昨晚突袭她床榻的狠劲,心中大为不屑。腿废了还不好好养着,竟然坐拥十多个姨娘。但她很是怀疑,他真没让姨娘们独守空闺?否则为什么女人这么多,一个孩子都没生出来? 难道为了证明他是个男人,白养一群女人做摆设? 正文 第19章 你们这群蠢货 “喂!问你话呢!” 秦韶华在这里胡思乱想,尹姨娘的婢女等得不耐烦了。觉得这新人完全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晾着她们只管和侍女说话,真可恶。 秦韶华淡淡一眼扫过。 婢女心头一跳,好像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要脱口的话也不由自主噎了回去。 秦韶华径直问尹姨娘:“我进府好几天了,怎么今日才来兴师问罪?”语气随意,没有一点作为“新人”的自觉。 尹姨娘手上拿了一柄宫纱美人扇,半遮着脸,侧目打量秦韶华。 脸上的伤疤可真难看……不过,娇娇俏俏的一副狐媚样子,怪不得能得王爷赐宝珠。尹姨娘的目光挑剔地划过秦韶华前胸。 那里曲线青涩,尚未长成。 不过是个瘦巴巴的小丫头! 尹姨娘团扇一摆,让婢女退到一边去,嘴角噙了一弯冷笑:“秦姑娘好大的架子,见了我,半个礼也不行。莫非你不会行礼,要不要派个奴才教你?” 秦韶华审视她:“王爷让你来的?” 尹姨娘皱眉:“你还有脸提王爷。王爷赏你住最好的房子,琼脂宝珠也赐给你,你是怎么回报他的?竟然敢和王爷发生冲突,简直太不懂规矩了。要是不让你明白明白高低尊卑,这府里岂不要乱套。” 秦韶华恍然:“原来不是他叫你来的。”她就说那男人不会这么小心眼,晚上受挫,白天让女人来出头。 尹姨娘恼火。这个新人,不按套路说话! 正常套路不该问问她在府里地位如何,为什么要教训她吗? 却见秦韶华负手,沿着台阶的花纹悠闲踱了两步,笑了:“让我猜猜,我进府三四天了,你却早不来晚不来,直到今日才来找茬,想必是知道了昨夜我房里的闹剧?认为我惹恼了王爷必得嫌弃,所以正好钻空子来收拾我,明里就说是替王爷出气,就算王爷也不会怪你多事……啧,你觉得自己今天占理,所以可以尽情折辱我,是也不是?” “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明白。”秦韶华笑眯眯地看她,“你这样急不可耐,就不怕王爷气消了之后回心转意,又对我重视起来,那时我若进几句谗言……” 尹姨娘脸色微变。 秦韶华盯住她,语气别有深意:“回去好好想想再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连我的底细都不清楚就敢上门吵闹,不觉得自己蠢了些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尹姨娘如临大敌,已没有乍开始的轻蔑。 果然,今日来得太鲁莽了吗?难道这新人还有不为人知的背景…… 秦韶华转身回屋:“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自己去查吧。” 尹姨娘紧紧捏着团扇手柄,手指被柄上雕刻的花纹硌得生疼也浑然不觉。眼睁睁看着秦韶华走进屋里,她咬咬牙,再咬咬牙,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敢出声拦阻。 “姨娘……”婢女低声提醒,“您别被她骗了,她不就是宫里一个罪奴,咱们查过的呀!她出身护国公府,可是秦国公爷早就把她扫地出门了,虽然皇后娘娘是她妹妹,可并不喜欢她,更不会为她出头。她就是个无依无靠的,花言巧语骗您呢。” 尹姨娘不语。 秦韶华刚才的意思,分明是她除了秦家还有别的倚仗。 否则一个罪奴,怎会有这样的气派! “姨娘?” “咱们走!” 尹姨娘警告性地看了一眼秦韶华的侍女们,转身离开。但连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眼不过是虚张声势。 婢女们赶紧跟上,“姨娘咱们真不趁着王爷生她气收拾她一顿?要是这就走,您在府里的颜面可就……别人都知道咱们来找她呢。” “是啊姨娘,姓秦的说的也有道理,万一王爷哪天回心转意,再想收拾她就难了。” “姨娘,以前宫里也赏过美人,可王爷从没让她们住过正房,而且还赏了她琼脂宝珠呢,那珠子可是先帝爷赐的!” “姨娘……” “都给我闭嘴!” 尹姨娘狠狠瞪着叽喳不休的婢女们。 道理她都明白,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秦韶华一副成竹在胸根本不怕她的样子,和以往任何新进的姬妾都不同。而且她觉得秦韶华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质,和王府后宅里所有女人不一样,那气质……让她望而却步。 她是个急性子的人,所以才在听到昨晚的消息后,头脑发热第一个闯进去找茬。 可她并不是笨蛋,眼看着不对劲还要愣往上撞,那是自寻麻烦。 一时丢脸不要紧,傻乎乎捅了篓子才倒霉呢。她可不想做倒霉蛋。 “你们这群蠢货,只知道出馊主意。”尹姨娘骂婢女,“要不是你们怂恿我也不会一大早去找她。府里这么多人,我为什么要做出头鸟,都怪你们!” 正文 第20章 讳莫如深 “姨娘……” “姨娘别生气,是奴婢们错了。” “姨娘别气坏了身子。要不,咱们先把这事放放……听说王爷要去北疆了,得想办法让王爷走之前多去咱们那里留宿几次,最好能怀上孩子,不然王爷一走不知多久……” 尹姨娘再次皱起了眉头。 怀孩子…… 怎么才能怀孩子。 这么多年,每一次和王爷过夜,他在床上,她在榻上,不同床共枕哪来的孩子!到现在她还是处子之身,说出去简直丢死人了。 好在其他女人也没生过,她一直怀疑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没近过王爷的身。可王爷要离京了…… 太医早就说过,王爷虽然腿有疾,但并不妨碍传宗接代。 “你们虽蠢,这件事倒想得不错。”她点头肯定了婢女的提议。的确,要是在王爷走前再努力一把,想办法怀个孩子……那她才是姨娘里名副其实第一人呢。 若是男孩,说不定还能晋成侧妃…… 秦韶华吃过早饭去找齐王上岗报道。今天起她就是齐王府侍女了。 齐王却还没起床,听说她来了直接让她进卧房。 “服侍本王穿衣净面。”他斜倚在床头的金丝蛟纹大迎枕上,衣襟半敞,长发如瀑散落枕畔,英俊五官染了晨起的慵懒气息,美得像个妖精。 和他黑袍黑冠坐在铁轮椅上的冷硬气概完全不同。 秦韶华看到他眼里含着戏谑。 “好。”她答应得非常痛快。 外头有侍从们备好的温热洗脸水,她端进来,弯腰捧在床前让他洗脸。递香胰,递毛巾,做得非常纯熟。 护国公府嫡长女可不该是会做这些事的人。 齐王问:“在宫里学的怎么伺候主子?” “不是。”上辈子就会了。寻常家务而已。 “那是在秦府学的?听说你继母对你‘不错’。” 他倒是把她过往查得很清楚嘛。秦韶华不置可否。 洗完脸,该穿衣服了。要把睡衣脱下来,再把家常衣服穿上去,免不了要看到男人的光身子。 齐王展开双臂等着伺候。 秦韶华看了旁边的侍从一眼,侍从点点头。 她就二话不说把齐王扒光了。 那利索劲儿把侍从们都看愣了。齐王也微微一怔。 秦韶华心里暗笑。原来他们都觉得她不敢,不好意思?却不知上辈子当佣兵的时候,为了练杀人和练治伤,人体结构是她的必修课,男女老少什么样的光身子她没见过。 昨夜打斗仓促,她只感受到齐王身形矫健,除了腿脚不能动弹,其他地方肌肉很是不错。 现下借着白天光线明亮,她看到他浅古铜色的宽厚的胸膛,胸大肌发达完美,肩背雄厚,往下……六块腹肌层次分明,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再往下…… “你在看什么?”齐王脸色一沉。 秦韶华的目光顺着他的身子一路向下,并没有故意跳过哪里不看,最后落在他肌肉线条流畅的大腿上。 “你的大腿看来没有问题。是小腿,还是膝盖?” 齐王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她。 这女人,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绝不是在专门研究他的腿疾! 见他不说话,秦韶华也没追问。转过身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 她刚才的确不是关心他的腿……某些人发育得还是挺好的…… 从侍从捧着的托盘里拎起新衣,她皱皱眉。古人衣饰复杂,她这几天好容易才弄明白女人衣服怎么穿,男人的,还没学。 于是齐王大人就光溜溜坐在床上等她研究衣服怎么穿。 旁边侍从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告奋勇上去完成了穿衣大业。秦韶华非常礼貌地和他们道谢。 齐王挪到轮椅上之后一直黑着脸。 秦韶华按侍从的指导帮他梳头。结果,他的脸更黑了。 任谁头发被拽来拽去都不会好过。最后还是侍从把梳子接了过去,解救了齐王大人。 齐王黑着脸下令:“好好练梳头。” 秦韶华应是。 吃过早饭,有侍从回禀说香烛都准备好了,原来齐王要去皇陵上香。秦韶华自然恪尽职守跟着。可是齐王让她自便。 不是贴身侍女么?秦韶华疑惑。侍从悄悄解释说:“王爷给德安太后娘娘上香时从来都是一个人,只有护卫远远跟着。” 大楚现在有两个太后。 一个是齐王的生母,先皇的正妻,葬在皇陵的德安太后。 一个是现在皇帝的生母,齐王的皇嫂。 “为什么不叫德安太后为‘太皇太后’?”秦韶华不明白。按辈份德安太后是现在皇帝的奶奶,比正经太后高一辈。 侍从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正文 第21章 我秦韶华回来了 看来涉及到不好说的事了。秦韶华也就不多问。 boss不在她乐得给自己放假。昨天偶遇段素娥让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觉得,是时候跟某些人去算算账了。 于是出了王府。 齐王并不限制她的行动自由,只是出府必定会有护卫跟着。 还是迟青四人,一见面她就发现他们行动异常。“怎么了,受伤?”几个人走路动作不太标准,寻常人看不出,可秦韶华眼睛尖。 迟青如实回答:“昨天跟丢了您,回来挨了十鞭。” 秦韶华皱眉。她身上鞭伤还没好利索,对鞭刑比较敏感。齐王在用这种方式警告她么?看来她需要和他好好谈谈。 “走。”她暂且放下此事,照常带着他们出了王府。 这次是骑马。 两刻钟左右就到了目的地。 高高的朱漆大门,门前两尊石狮雕像呲牙咧嘴,厚重沉凝,门上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明晃晃几个大字:敕造护国府。 秦韶华勒马在门前,仰头盯着牌匾沉默不语。 身体原主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曾在这里享受过荣华富贵,也受过欺凌折辱,记忆深处的画面一幅一幅滑过,秦韶华是旁观者,可也深切感受到里面深深的爱恨交织。 “你们是什么人?”门房上有人过来询问。 秦韶华几个到了门前不下马也不主动报名号,门房的口气也就不大好。现在护国公府出了皇后,烈火烹油如日中天,这么无礼的到访者他们当然看不惯。 秦韶华跨在马上居高临下看问话的男仆。 “你不认识我?”她摘了面纱。 男仆眼睛一亮。美人! 浑浊的眼里就泛起一点不怀好意的淫光。 秦韶华面色一寒,兜头抽了他一马鞭:“滚。叫个懂事的来说话!” “哎哟……”男仆鬼叫一声,连滚带爬往回跑。 其他人见了赶紧把管事的请出来:“贺叔贺叔!您老人家快出来,有人打上门来,快叫护院抄家伙啊!” 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绸缎袍子的管事应声而出,“什么人胆敢在护国公府门前放肆,还不……” 喝骂戛然而止。 他瞪圆了眼睛:“大、大小姐?” 秦韶华冲他凉凉一笑:“你还认识我。” 贺叔只觉背后发寒。大小姐……怎么变成了这样…… “咱们以后再叙旧。”秦韶华马鞭直指大门,“滚进去告诉你家段夫人,就说我秦韶华回来了!” 贺叔觉得,“叙旧”二字根本就是“算账”的意思…… “姑母您不知道,她简直太可恶了,一见到我就骂人。骂我也倒罢了,可她连您一块骂,骂您如何心肠歹毒,如何欺负她和她娘,还说……” 段素娥用帕子掩面,哭哭啼啼,委屈地和自家姑母告状。 她的姑母,护国公府段夫人,也就是秦丽雪的亲娘,端坐在五福捧寿罗汉床上面沉如水,手里捻动一串南海白檀一百零八子佛珠,见段素娥突然不说了,就沉声问:“还说什么?” “还说……她还说当年她娘凌夫人是被您害的,您害死正室,又害正室的孩子,还让雪表妹抢她的婚约……” 啪! 段夫人把佛珠重重拍在床桌上。 段素娥吓得一哆嗦。 满屋服侍的婆子丫鬟各自低头。 “她真这么说?” “是。她在首饰店里当着那么多人说的,侄女绝不虚言。” “一派胡言!” “姑母,她就是故意和咱们做对,故意毁您和雪表妹的名声……” 段夫人皱眉:“你叫皇后娘娘什么?” 段素娥心中一凛连忙改口:“是侄女糊涂了!一时叫惯了改不过口,侄女再不敢了!”雪表妹,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娘娘。 段夫人重新捻动佛珠,沉默,面上笼着一层寒霜。 忽有婆子进来禀报:“夫人,大小姐……不,那个秦韶华来了,就在大门口……” “什么?”段夫人姑侄俩同时吃惊。段素娥吓得脸色发白,“姑母别让她进门!她有毒药!” “闭嘴!”段夫人厉声打断侄女。 秦韶华在册后典礼上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大范围传播,因为皇帝觉得丢脸,严令当时在场的人不许胡言。护国公府里除了少数人知道底细,其他人并不晓得。段素娥这么一嚷,段夫人当然生气。 “她来做什么?” 婆子答:“不知道。她在门口打了一个门房……” 段夫人重重冷哼。 这个贱奴,搅和了册后大典还不够,还敢打上门来。拜她所赐,女儿丽雪可是丢尽了脸,这几日宫里其他嫔妃都在背地里往死了笑话她呢!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秦韶华斩草除根,留她活到现在终究成了祸害! 绝对要赶快把这贱奴除掉! “叫护院提棍去门口,狠狠把她打出两条街之外,以后不许她再踏入府门三丈之内!”段夫人厉声下令。 正文 第22章 后果自负 “夫人,请息怒啊!” 婆子还没应命,旁边绣墩上坐着的一个中年美妇突然出声相劝:“夫人,咱们不能中了秦韶华的计,她虽然故意上门挑衅,可要真是把她打跑了,让外人知道,可就坐实了咱们府里虐待她的罪名。就算为了皇后娘娘的名声考虑,您也千万消消气。” 这美妇是府里的姨娘,姓贺,曾是段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一等一的心腹。册后典礼上的事,她就是府里为数不多知道详情的人之一。 段夫人虽然怒火满腔,可她并不糊涂,“那依你说……” 贺姨娘看着主母脸色,小心翼翼建议:“不如派人去门上问她几句话,试探一下她的来意,先礼后兵。她要是蛮不讲理,咱们有国公爷将她除籍的成命在先,不让她进门也是正理。只是绝不能先和她冲突,不然咱们理亏。” 段夫人觉得言之有理,深呼吸平息了一下怒火,点了一个仆妇:“你去,问问那贱奴到底什么意思!” 秦韶华在大门外等了一刻钟还多,才等来一个穿华服插金簪的老嬷嬷。 她认得,是段夫人跟前的心腹之一,姓魏。 魏嬷嬷带着一众丫环婆子,排场比寻常人家的主子还大,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趾高气昂地说:“秦韶华,我们护国公府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突然闯门打伤府里家仆,是和整个国公府过不去,按大楚律法可要拿送官府治罪!但我们夫人心慈,愿意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说吧,今日为什么来?” 秦韶华觉得她那斜着眼睛看人的表情很欠揍,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扬声道:“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既然护国公府和我没有关系,就趁早把我娘留给我的财产早点还来。把我赶出去,却留下我的财产,也只有厚颜无耻的人家才会干出这种事。” 魏嬷嬷一愣,“你说什么?” “我娘当年五万两银子的陪嫁,还有八个田庄十个商铺三个林场两座宅院,以及随嫁的仆人几十个,都是要原封不动留给我的。而且,所有产业这些年来经营所得,也没有被你们平白贪占的道理。叫你家主子赶紧给我吐出来,少了一分一厘,我可不肯甘休!” 魏嬷嬷听了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是讨嫁妆! 当年先前的凌夫人从威远侯府嫁进来时,的确是十里红妆陪嫁无数,曾是轰动京城一时的美谈。凌夫人又会经营,十多年下来当年的陪嫁不止翻了一倍,三倍五倍也是有的,可是一笔巨款啊! 岂能白白给她? 魏嬷嬷当众就骂:“秦韶华你好没道理,你已经被护国公府除籍,早就不是府里的人了,府里有什么和你半分关系也没有。你犯了杀身大罪,要不是当年国公爷和夫人拼命保你,你连命都没了,现在还有脸来上门分财产,你也太不知羞耻,太……” 嗖! 秦韶华手里马鞭凌空飞起。 朝着魏嬷嬷直射过去! 啪! 让人心颤的一声抽击皮肉的脆响,魏嬷嬷应声而倒。 那鞭子却如回形镖似的转个圈,重新飞回秦韶华手里。 “一个奴才,也敢和我大小声。”秦韶华捏着鞭子冷冷扫视半圈,将魏嬷嬷身后的仆妇们看得纷纷低头,一个也不敢对视扎刺。 魏嬷嬷头上一道血印,从额头贯穿到下颌,整个人被抽懵了,倒在地上任凭婆子们怎么叫唤也回不过神,眼睛直瞪瞪的犹如中邪。她在府里跟着段夫人养尊处优作威作福,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秦韶华朝那些婆子道:“滚回去让段氏亲自来和我谈,如果再敢派奴才,我可就不给她谈话的机会了。限时一刻钟,一刻钟后我见不到她人,后果自负。” 几个婆子跌跌撞撞扶起魏嬷嬷,乱哄哄跑回去报信。 秦韶华策马到门前不远处的大槐树下躲荫凉,迟青几个像机器人似的寸步不离,面无表情跟着。 护国公府门前的路左右连通大街,平日总会有人路过。门前这么一闹,早有路人看在眼里,另有在府里做客的人,随从都等在门房里喝茶,也把一切看得清楚。大家纷纷作壁上观,心里却不断猜测着,涌动着巨大的八卦热情。 秦韶华等了一会。 看看地上树影移动的距离,一刻钟到了。 “走。”扬鞭催马,半句话也没交代,直接带着护卫们扬长而去。 门房上男仆们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可真怕秦韶华等不到人又甩鞭子出气,殃及他们这些无辜池鱼。为首的贺叔从一开始就脸色难看,仿佛大病了一场,见她走了,赶紧叫人去里头报信。 段夫人正在那里听婆子们禀报详情。 看着魏嬷嬷脸上血淋淋的鞭伤她气得脸色铁青。 这个秦韶华,以为跟了齐王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吗?齐王府里那么多女人,她算个什么东西,等齐王把她玩够了弃如敝履,看她还拿什么嚣张! “夫人,要不要再派人回她个话,一刻钟已经到了。”一个婆子小心翼翼提醒。 脸上顿时挨了一茶碗。 段夫人扔完茶碗瞪着眼骂:“混账,她还能反了不成!一刻钟不理她她又敢怎样,还能把国公府大门拆了?” 贺姨娘附耳小声提醒,“夫人,她有毒药,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护国公府投毒?”段夫人就不信秦韶华还能隔着重重宅院把化尸水泼到她身上来。又不是神仙! 见夫人盛怒贺姨娘不敢再言,但心里却想,金銮殿上都敢用毒的人,未必不敢对国公府下毒。从今日起,自己饮食都要注意些才好。 段素娥一直小心翼翼在旁陪坐,这时候站起来拱火:“姑母,您看她也太不像话了,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这府里一针一线都是您辛苦经营的家业,她凭什么来分,不要脸!” 一句话正说出段夫人所想。 段夫人心怀大慰,阴着脸冷笑:“一个铜板她也别想拿走。” 就不信齐王还能帮着她打上护国公府争家产! 一个时辰后。 京城最繁华的三条街道上,客人最多的三家酒楼。 临街一侧的楼上,皆有一扇窗子突然大开,砰一声炮仗冲天而起。轰然巨响登时吸引了满街人注意。当大家纷纷朝响声来处看时,只见那窗口突然垂下一条大红条幅。 上面用金色染料写着明晃晃一列大字:护国公府段夫人小妾扶正,侵吞嫡妻嫡女嫁妆,百万两不止! 日头早已高升,照着那金粉大字灿烂闪光,十丈开外都能清晰看到。 哗! 街面诡异的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嗡嗡的议论声就像海浪一样席卷开来,一波一波,以酒楼为中心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快扩散着。 人潮最汹涌的大街闹了这么一出,流言的传播速度简直不能更快!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京城所有的官宦人家都接到了下人禀报,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条幅上的内容。至于市井百姓,那议论八卦的热情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关于段夫人的流言就像是天上的雨,不偏不倚,砸向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此时正在王府门前悠然下马,一路欣赏着府内雅致天成的美景,寻个软风吹拂的凉亭,躺到长椅上歇午觉去了。 “夫人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夫人!那秦、秦韶华她她她……” 护国公府的婆子惊慌失措一路嚷着进了段夫人内室。迎头就被贺姨娘甩了一个巴掌:“胡嚷什么?什么叫夫人不好了?夫人好好坐在这里呢!” 婆子趴在地上赶紧告罪。 段夫人眼尖,“你手里拿的什么?”她分明看见一条大红布上写着她名号。 贺姨娘和婆子把红布展开。 段夫人登时大怒:“贱婢!” 婆子急吼吼拿进来的红布,正是从街上酒楼摘下的大红条幅。 护国公府的人听到流言时,那些条幅已经在三条大街上挂了小半个时辰,看到的人不计其数。 等婆子哆哆嗦嗦把事情描述清楚,段夫人的脸已经气成猪肝色:“是哪三家酒楼?”竟敢伙同贱婢坏她名声,还想不想在京城开了! 婆子道:“酒楼掌柜现都在府门外跪着请罪呢。他们说是王府的人包了雅间强行挂条幅,他们有去劝过,可人家根本不听啊,也不让他们给咱们报信,否则就要拆了酒楼……他们不敢和齐王府的人动粗,候着他们走了就赶紧跑过来报信。” 贺姨娘眼珠一转,低声进言:“夫人万勿迁怒酒楼。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哪敢招惹王府。何况酒楼背后的东家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有的还是官宦,咱们虽然不在乎他们,可也不好平白给自己树敌。否则就中了秦韶华奸计,更加让人议论咱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任由条幅白挂了? “那贱婢呢?” “听酒楼的人说,她好像早就回王府了……” 段夫人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啪!哗啦啦!珍爱备至的白檀手串被她一把扯断,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婆子丫鬟们吓得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段素娥恨恨提议:“去宫里告诉皇后娘娘吧!让娘娘请皇上派禁卫,去王府把那贱奴抓起来问罪。她躲到王府有什么了不起,齐王殿下再大能大过皇上吗?” “你给我闭嘴!”段夫人觉得侄女真蠢。 她眉头一皱突然盯住段素娥。 盯得段素娥心里发毛,“姑母……” “你如实说,在金玉阁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说了些不该说的?”段夫人有点怀疑是段素娥的问题。要不然,怎么秦韶华出宫几天都没动静,偏偏在昨日见过段素娥后就打上门来? 段素娥吓得不轻:“我没说什么啊姑母!您不信问香莲和屏翠她们,我一见她就赶紧离开了,哪会多嘴和她说什么……金玉阁的人也能作证的!” 段素娥现在深悔自己跑来国公府告状。本想让姑母给她出出昨日受的气,没想到反惹了一身腥。好倒霉。 正文 第23章 你在吃醋么 “你真没说什么?”段夫人犹自不信。 段素娥指天指地发誓:“姑母,侄女要是在您跟前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绝对不得好死!”说得眼圈都红了。 贺姨娘悄悄给段夫人递眼色。 段夫人盯着段素娥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看你这孩子不知道轻重,青天白日的赌咒发誓做什么,哪有自己咒自己的?姑母听了快要心疼坏了。” 段素娥不敢分辩,含着眼泪告罪。 段夫人就让丫鬟把她领出去净面梳头,又让人给她去厨房端茶点。 段素娥委委屈屈地跟着丫鬟走了。 这里贺姨娘轻声赞叹:“还是夫人度量宽,不和她小孩子计较。八小姐平日行事是有点颠三倒四的,也就是看在她是尚书府里的姑娘,您的亲侄女,她娘对您也很尊重,不然她有时做的事呀,连我都看不过去呢。” 这番话说得非常巧妙,既提醒了段夫人段素娥是尚书府的,不能让她委屈太过,否则段夫人得罪的就是自己娘家。又把段夫人夸了一番,免得说话太直白不中听。 果然段夫人听完之后气顺了一些,把其他仆婢都打发出去,推心置腹地与贺姨娘说:“她啊,比咱家皇后娘娘不知差了多少倍,这几年整日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也没学来半分半厘的好处,净给我惹麻烦。” 也就是她占了尚书府长房嫡女的名头,段夫人自己还要娘家做靠山,才容忍她几分。 贺姨娘笑道:“八小姐哪里能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不过呢,今天秦韶华找上门的事,我看未必和八小姐有关。她胆子多小啊,知道秦韶华有化尸水那种邪物,肯定跑得比谁都快,哪还能和秦韶华胡乱说话。” 段夫人想了想也是,就把段素娥暂且放下,认真商量起条幅的事情来。 房门外,隔着帘子站定的段素娥把这番话全都听在耳里,委屈得又差点红了眼圈。她本来净了面想过来和姑母道歉,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八小姐哪能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这种话,又是从贺姨娘一个小妾嘴里说出来的,登时又羞又气,手指都有些哆嗦。 她可是尚书府的嫡出小姐,表妹秦丽雪只是庶出,金贵的是她才对!要不是秦韶华当年和皇上有婚约,秦韶华出事之后护国公府还想和皇族保持姻亲关系,这才推了秦丽雪出来,不然皇后的位子哪里轮得到秦丽雪呢! 而且论相貌,她和秦丽雪也相差无几,不过是秦丽雪仗着护国公府有钱,在脂粉首饰上肯砸银子,才看着更漂亮一些罢了。 但是护国公府的银子,有多少是当年凌夫人的嫁妆所出?没看人家秦韶华今日还上门讨债吗,占着人家财产给自己贴金,还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别人的姿态,什么东西! 段素娥越想越气越委屈,咬着牙,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入夜,护国公秦云从衙门办完公事回府。 一进门哪也没去,先一路脚步匆匆进了内宅,到段夫人房里把下人都喝退,劈头就问:“怎么回事?” 段夫人眼见秦云脸色发黑,一副随时要雷霆爆发的模样,就知道大概是酒楼拉条幅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顿时悲从中来:“国公爷还问妾身怎么回事?妾身也正委屈得紧呢。怎么好好的那秦韶华就往妾身头上泼脏水,打上门来不算,还去闹市毁我的名声。自从她娘过世之后,我对她像亲娘一样无微不至,她怎么能这样对我……难道,她怨恨雪儿抢了她皇后的位子吗?国公爷,当初您让雪儿顶替婚约妾身就觉得不妥,您看现在闹成这样……” 秦云不耐烦:“别说那些陈年旧事了!现在出了事,你打算怎么办!” 段夫人心里恼火。 凭什么单问她一个人怎么办,难道秦韶华毁的是她一个人的名声吗,那可连带着全府的名声呢! 忍着气和夫君道:“国公爷,恐怕这件事妾身一个人做不得主了。秦韶华那个逆女虽然矛头指向我,可分明是在羞辱您,甚至,她要坏的是皇后娘娘的名声。娘娘刚和皇上完婚,她这样分明是居心叵测。她要仍是府里的女儿我当然要管教她,可她在王府,妾身鞭长莫及呀。国公爷,外头的事恐怕还是得您出面料理。” 秦云也知道妻子说得对。 可他就是恼火。当初在金銮殿上被逆女挟持已经让他丢尽了脸面,今天,竟然闹出这么一件荒唐事,他岂不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质问段夫人也不过是想找个人出出气罢了。 被段夫人几句话堵回来,又无法反驳,只好呼哧呼哧坐在桌边喘粗气。 段夫人就知道丈夫运筹帷幄的本事差,见他不说话了,这才开始出主意:“国公爷,这逆女可是再不能留了。她多活一天,就会和咱们做对一天。” 秦云眉头一拧。夫人说得对!册后典礼那天他就想杀了这逆女了。 “可她现在王府……” 段夫人见丈夫松口,扯出一抹阴狠的笑:“她总有出来的时候。国公爷,您还记得么,当初凌氏陪嫁的家奴万达海……” 秦云凝神想了想,眼中划过一抹狠厉。 的确,这逆女必须尽快除掉,免得后患无穷。 这动手么,自然是借刀杀人最好。 “夫人……” “国公爷放心,妾身已经安排好了。” “……” 秦韶华躺在凉亭的长椅上,看着王府花园里璀璨的琉璃灯一盏一盏点亮。 有红色的,有蓝色的,有宝石绿色的,流光溢彩照在花木扶疏和小桥流水上,潋滟着,潋滟着,和夜空一点一点的星子遥相呼应。 真漂亮。 她在心里赞叹。 齐王是个会享受的人呢,把自家园子修得这么好看。 现在她在这里睡了长长一大觉,也算是借光享受了一把。想起自己前世水里火里的生活,和现在吹着夜风赏美景的悠闲真是天差地别。要是这一世能一直这样舒舒服服的就好了。 她伸个大大的懒腰,翻身坐了起来,笑了笑,自嘲自己的痴心妄想。 世上哪有一辈子舒服的人呢。就算她不重生成为身负深仇的秦大小姐,生为别人,恐怕也是各有各的烦恼。要想活得舒服,不断朝前走才是唯一的办法。 你越强,别人越不敢招惹你,你的麻烦才越少。 现在她显然还不够强。 还要借着齐王大人狐假虎威。 看时辰齐王也该回府了,她这个贴身侍女该去上岗了。随便拢了拢碎觉压散的长发,挽在脑后梳成整齐的马尾,信步朝齐王的住所走去。 齐王果然已经回来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秦韶华走到外间刚要询问侍从现在需不需要她,就听里头齐王的声音响起:“进来。” 她依言走进。 齐王竟然在洗澡!真古怪,谁会在书房洗澡? 大大的檀香浴桶摆在屋子中间,水汽氤氲,男人精壮的上身露在水面上,被秦韶华看个正着。 她毫不害羞地扫视了一下美男子的肌肉线条。 齐王隔着升腾的水汽看她,眼睛像是夜雾里闪烁不定的寒星,神秘莫测。 “好看么?”他声音低沉。 “还不错。”秦韶华实话实说。 “那就看个够吧。”齐王大人遣退了侍从,“你来服侍。” 秦韶华眨了眨眼睛。 服侍洗澡和服侍穿衣可不同,虽然都是面对光溜溜的身子,穿衣只把衣服给他套上就行了,可洗澡……总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您确定?”她问。 齐王不言声,就那么沉沉望着她。 刀刻斧削的英挺面容映照在烛光里,半明半暗。 好吧。秦韶华自己是无所谓的,只要他好意思,她不介意。想当年给受重伤的同伴做紧急处置,哪里有什么男女之防,她什么没看过,什么没摸过。 她拿起浴巾给他擦洗身子。 水里铺着一层黑褐色的药材,她的手伸进去,立刻感受到很强烈的刺痛感。什么药的药性这么强?他全身都泡在里头忍得住? “治腿疾的药浴?”她边充当搓澡工边和雇主聊天。 齐王淡淡嗯一声。 她给他擦洗脖颈,肩头,胸背。他的肌肉软硬度非常好,又韧又弹,触感不错。她以前还真当过一段时间的搓澡工,任务需要,学了些搓洗的专业技术,如今全数用上,从力度到角度都非常到位。 齐王半眯了眼睛将头靠在浴桶边沿,没一会索性把眼睛全闭了。看得出很舒服。 “你服侍过谁沐浴?”他突然问。这么好的技术,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想起她曾经当过宫奴……他觉得不太高兴。 秦韶华回答:“很多人,记不清了。” 她看到齐王英挺的眉峰皱了起来。 “以后不许给别人沐浴。”他语气生硬地命令。 秦韶华很有职业道德地尽量满足雇主要求,老实应是。 齐王的眉头就舒展开来。 秦韶华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一般富贵人家的子弟总是有些古怪脾气的,何况他还身有残疾,说不定也衍生了心理问题。 她也就不会与之计较。 继续和他聊天:“你经常让女人帮忙搓澡?”不然怎会如此坦然,一点不羞涩。 齐王张开眼睛看她。 她认真搓澡,抬起他胳膊搓完,又搓胸腹肋下。 齐王眼里有了几分兴味,一直盯着她。秦韶华的脸颊被热水热气熏得湿漉漉,颇为秀色可餐。一缕头发湿湿贴在脸上,衬得眉目更加娇艳。 “你在吃醋么,女人?”他问。 秦韶华古怪地看看他。然后清冷着脸低头继续工作。 这人联想能力真强,她不过随口一问,他是否误会了,以为她不愿意让其他女人给他搓澡? 她可一点那意思都没有。 索性不和他聊了。专心干活。把这位爷服侍着沐浴完毕就了寝,她也好早早睡觉。 最后,他全身上下她都给清洗了一番。 “好了。”她报告工作完成。 齐王眉头动了动。 这个女人,什么地方都碰……竟然一点不脸红。 正文 第24章 皇后懿旨到 “皇后娘娘懿旨到……接旨……” 翌日一大清早,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王府门前回响,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雀鸟。扑棱棱,一群鸟儿从浓密树冠里冲天飞起,那阵势,就像是吸血鬼降临似的。 而那一身青灰色长袍的传旨太监,还真有点像不讨喜的反派吸血鬼。 门上的人报进府内,齐王还没从睡梦中醒来。秦韶华昨晚就睡在齐王卧室的外间值夜,闻讯从凉榻上起身,“什么旨?” 报信的侍从低声,生怕吵醒了屋里的王爷:“懿旨内容不知道,那位公公说让您去接旨,旨意是给您的。” “给我?”秦韶华诧异。 不过既然是皇后娘娘懿旨,秦丽雪能安好心才怪呢。 “我要服侍王爷起床,一时半会可出不去,请那位公公稍微等等。”她可不会做老实接旨的乖宝宝。佣兵连现代社会的秩序都懒得守,何况古代那些繁文缛节,秦韶华对圣旨懿旨之类的神圣性完全无感。 屋里齐王早就张开了眼睛,也将外头低语听得清楚。 冷峻的容颜,在听到秦韶华回话时柔和了弧度,凉薄唇线微抿,牵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这个女人果然胆子够大。 不过,似乎从他见到她开始,她就没做过胆子小的事情,让一个传旨太监久候这种事说起来又算什么呢?她可是金銮殿上都敢大闹的人。 齐王悄无声息坐起身子,拽过迎枕靠住床头,随手拿起一本兵书悠闲自在看了起来。 既然他的女人要借他挡懿旨,他就配合一下,晚点起床好了。 却说那传旨的太监等在齐王府门外,只等着进去传话的人快点出来,可是半天过去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手托着象征皇后的金凤宫牌,一手牵着缰绳,简直都快累死了。 作为宫使他要保持仪态,绝对不能弯腰弓背丢了皇家的脸,眼看着清晨的日头破云而出,一点一点爬得越来越高,照在他穿着厚厚传旨礼袍的身上……那热劲就别提了。 他的额头冒出汗珠,越来越大,凝在一起往下滴落,偏偏托金凤宫牌的手还不能倾斜,不然就是对皇后娘娘不敬。马儿被晒得难受总是摇头晃脑,他还得费力拽缰绳,真是要多辛苦有多辛苦。 “这许久竟然没有人来接旨,你们难道要抗旨吗?”他终于忍不住了,尖着嗓子质问府门前的卫兵。 卫兵们军容整肃,标枪似的笔直站着不说不动,根本不搭理他。 他提高声音再问,再问,一连三五遍,卫兵还是不理人。 “看来你们是真要抗旨了!咱家这就回宫禀报皇后娘娘!”他一抖缰绳作势要走。 依旧没有人搭理他。 他把缰绳拽得死紧,瞪眼再瞪眼,终于还是没敢走。 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他连个旨都传不出去,他以后恐怕没好日子过。 忍了!等吧!等那接旨的人出来再让她知道厉害! 府里,秦韶华服侍完齐王大人起床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齐王大人又要吃饭,她就恪尽职守给他端饭盛汤,于是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等齐王用膳完毕歇在宴息室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听说有懿旨?” 秦韶华说:“是。” “你要不要接?” “接来看看也无妨。” 齐王笑:“那你去吧。” 秦韶华就退了出去,到王府门前去领懿旨。 传旨太监看见她眼睛里腾腾冒火,憋足了劲要给她好看。齐王惹不得,一个宫奴还惹不得吗? 王府正门并没有开,秦韶华站在旁边的小侧门里问:“皇后给我的旨意?” 传旨太监冷哼:“你就是罪奴秦韶华?还不跪下聆听皇后娘娘懿旨!” 秦韶华反问:“你还想不想办好差?” “什么?”太监一愣。 “想办差的话就赶紧念懿旨。再废话我可走了,你爱传给谁传给谁去。” 她连秦丽雪都不假辞色,怎耐烦和她底下一个走狗扯皮。 “你,你你竟然藐视宫使,藐视皇后娘娘,看来你是……”太监可没见过这么大胆的接旨人,气得有点结巴。 “关门。” 秦韶华返身就走,让门房砰一声合了府门。 “大胆!大胆!简直是造反!”传旨太监也顾不得什么威严了,跳下马来朝门里直嚷,“还不把门给咱家打开,你们竟然敢把宫使拒之门外,你们好大的胆子!” 在外面足足嚷了一刻钟还多。 王府大门侧门全都严丝合缝,压根就没有再开的意思。 “反了,反了……” 传旨太监又热又气,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府门前卫兵长枪挺立,皆用虎视眈眈地眼神盯着他。他有点害怕,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跺脚回了皇宫。 “皇后娘娘,那罪奴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您可要严惩她啊!您初临凤位她就敢挑衅您的凤仪,绝对不能饶恕!”太监回去把王府门前受的气添油加醋说给秦丽雪听,为了给自己办差不力脱罪,自然是把秦韶华说得一无是处。 秦丽雪脸色非常难看。 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下去吧。”她打发了传旨太监。 不是她心慈不想惩罚,只是再让这太监说下去,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忍得住。 宫廷不同于秦府,要是她大发雷霆传到其他嫔妃耳朵里,那些贱人又要在皇上跟前给她上眼药。刚册后不久她不想授人以柄。 传旨太监一头冷汗退出殿外,暗暗庆幸逃过一劫。 殿内,秦丽雪挥退宫人,抓过剪刀把一个鹅毛大迎枕戳的全是窟窿。 “贱婢!贱奴!贱人!”嘴里不停地骂。 昨日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这才一早传懿旨召秦韶华进宫想给她一点颜色,没想到秦韶华竟然大胆抗旨。 要是不把这局扳回来,她的脸面要去哪里找? “再去!这次多带人,摆好仪仗,鸣锣敲鼓到齐王府门前传本宫懿旨!”她厉声吩咐。秦韶华要是再敢不接旨,故意抗旨的罪名板上钉钉。一个本就有谋反之罪的宫奴,这次不判个斩立决才怪! 传旨的仪仗队从皇宫一直走到齐王府,转了小半个内城,让京里许多臣民都知道了此事。 懿旨到的时候秦韶华正陪着齐王在书房看书。 听完侍从禀报,秦韶华冷笑,好大的阵仗! “王爷,待我出去看看。” 齐王点头应允,继续翻他的兵书。 秦韶华重回王府门前,依旧站在侧门里问宫使:“什么旨意?” “皇后娘娘懿旨降临……罪奴秦韶华下跪接旨……”太监拖长了嗓音。 “说吧,我站着听。”秦韶华负手而立。 王府的门房和卫兵们全都暗暗心惊,暗忖这新来的侍女可真胆大! “罪奴,你敢藐视皇后娘娘!”传旨太监还是原来那个,带了仪仗,底气更足。 秦韶华不耐烦:“你到底说是不说。” “你不跪下谢罪接旨,咱家是不会允许你亵渎娘娘凤仪的!” “你不说我可走了。下回再来我也不会出来见你。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们吃饱了撑的,我可没空陪玩。”秦韶华作势转身。 “你,你站住!”传旨太监没想到秦韶华还敢不给面子。 哼哼哼冷笑三声:“来人啊,把这抗旨的罪奴给咱家抓起来!藐视皇权,咱家看她是要造反!” “是!”仪仗队里立刻冲出四个太监,气势汹汹朝秦韶华走去。 秦韶华撩起侍女长裙系在腰间,准备揍人。 不料府门口的卫兵长枪一横挡了太监去路,根本没给她出手的机会。 “齐王府门前谁敢放肆!”卫兵们齐声高喝,雄浑嗓音震动激荡,把四个太监吓一跳。 传旨太监坐在马上瞪眼:“你们敢和宫使动手?你们反了吗!回头咱家回宫禀报皇后娘娘和皇上,你们全都要伏罪!” 卫兵们不再说话,长枪寒光森森横在那里,就是不肯让路。 秦韶华暗赞王府安保做得不错。 对那趾高气昂的传旨太监说:“皇后派你来传旨,你不好好办差却和王府的人发生冲突,故意挑起事端,还要把谋反的罪名叩在齐王府头上。敢问你是何居心?不知这是你自己的险恶用心呢,还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你说什么……”传旨太监狠狠震惊了一把。 怎么好好的他被扣了一身腥! 秦韶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道:“你也笨得可以。想和齐王府过不去,扣什么罪名不行,偏偏要说齐王府谋反。我们王爷身患腿疾却还要去北疆为国守边,天下人都看得到他为国为民的耿耿忠心,你凭什么说他要谋反?何况他本就是皇族之人,他谋反,谋谁的反?谋自己家的吗?简直是笑话!” “你血口喷人,你你你……” “我什么我?我一个罪奴都看得明白的道理,你还要混淆视听愣给齐王府安罪名,我倒要问问你所图为何?齐王府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假借传旨的机会故意生事?莫非……莫非你和北疆外的敌人有牵扯,听说齐王要去守边了,怕他对那边不利就想先把他拿下,免得他去北疆给你的朋友添堵?” “啊!”传旨太监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怎么他成了通敌的奸细? 这罪奴巧舌如簧,蛇蝎心肠! 却听秦韶华尚未说完,“你识相的,就赶紧念完皇后的懿旨回去交差,再也不要故意和齐王府挑衅。不然咱们就得好好查一查你是否真有通敌了。你是皇后跟前的人,若是牵连皇后也卷进通敌大案中去……后果我可不敢替你想。” 传旨太监几乎要吐血。 当着这么多王府之人和皇宫太监的面,他活生生就被扣了通敌的大帽子,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 “罪奴你……” “你到底还传不传旨了?”秦韶华冷了脸。 正文 第25章 罪奴你等着 “咱家,咱家绝不与你善罢甘休,咱家要回去禀报皇后娘娘……罪奴你等着,你等着!” “关门!” 秦韶华哪有耐心等他聒噪,干脆利落让人关了门。 并且用门里门外都听得见的声音说:“他们若再来,也不用通传进去了。齐王府清清白白立身于朝廷,忠心天地可鉴,若是他们还敢来给府里扣谋反之罪,王爷只好去金銮殿鸣冤,请皇上主持公道,请天下人主持公道!” 说得义正词严,正气凛然。 仿佛齐王府真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非要弄个六月飞雪昭告天下似的。 王府的门房和卫兵们都暗暗咧嘴。 整个过程他们全都看在眼里,秦韶华一张嘴皮子颠倒黑白,把传旨太监弄得骑虎难下的本事……简直不要太好!虽然立场不同,但还是想替那太监掬一把同情泪…… 至于那太监,已经快疯了。 差事又没办完!王府又关门了!罪奴又羞辱他!还说他居心叵测!还牵连皇后娘娘! 回宫之后会不会被娘娘扒了皮! “大胆的罪奴,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你们说说,你们说说这个罪奴是不是胆大包天,是不是诚心要和皇后娘娘过不去,要和咱们皇上过不去?” 他和跟随的仪仗队念叨,气得不轻。 有几个机灵的小太监见势头不好,赶紧说了几句好话,劝让他先回宫。总这样在齐王府门前晾着不是被人看笑话嘛。 传旨太监有了台阶赶紧下,带着仪仗队浩浩荡荡……其实是灰头土脸地返回宫廷。 秦丽雪闻讯大怒。 险些把这办事不利的太监就地打死。 心腹侍女跪在地上好说歹说才让秦丽雪饶了那太监。 传旨太监屁滚尿流退下。 侍女劝道:“皇后娘娘您不能惩治这奴才,若嫌弃他办事蠢笨,以后寻个机会把他治死就是,现在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惩罚他,不然岂非让秦韶华那贱奴彻底称心得意?她乐不得看您拿自己人出气呢。还有宫里其他娘娘……恐怕也要……” 秦丽雪一连戳坏了三个鹅毛大迎枕,仍然咽不下这口气。 一想到自己大张旗鼓传旨却被拒收,由不得就自动想像全京城的人看她笑话的场景。“这罪奴一定是天生来和本宫做对的。”她好后悔没有早点把秦韶华弄死。 以前想的是活着让那贱奴受罪,比一下子让其死了更痛快。 可没想到贱奴竟然有机会出宫翻身。 仗着齐王府,活生生打她的脸。 “摆驾,本宫要去见皇上!”秦丽雪眼中戾气满盈…… 齐王府里,秦韶华吩咐完门房关门,转回身刚走了两步,就发现庭前的回廊上,静静停着蛟龙入海的黑铁轮椅。 齐王正坐在轮椅上含笑看着她。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可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已经把整个过程看在眼里了。 秦韶华无视他眼中戏谑之意,淡然走过去,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担负起侍女职责,主动帮他推轮椅。 “王爷要去哪?” 齐王笑意深深:“去园子里走走吧。” 秦韶华就推着轮椅往后宅花园里走。 其他侍从都没有跟着,两个人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秦韶华是习惯寡言,没事的时候几天不说一句也属正常。而齐王竟也没问她拿王府竖大旗赶走宫使的动机,静静坐在轮椅上,似乎一路都在享受夏日美景。 王府有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碧波粼粼很是漂亮,水边柳树成荫清风拂面,秦韶华就把轮椅停在湖边的树荫下乘凉。 远处水榭遥遥传来歌声,不知道是哪个姬妾在唱江南小调,甜甜软软的很好听。 秦韶华把雇主安顿好,自己也坐在湖边的大青石上,舒舒服服吹风听曲。 他一身黑衣,她一身樱黄色侍女长裙,颜色对比非常和谐。衬着四周花红柳绿,像是一幅安静的人物画。 齐王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许久未张开,就在秦韶华以为他在软风花香里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他问:“你打算怎么办?” 秦韶华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指的是懿旨的事。 实话实说:“没打算。” 她根本全然没放在心上。秦丽雪一时抽风要咬人,她还陪她愉快玩耍不成? 齐王道:“你该知道这事还没完。” 秦韶华一双眼睛像是淬在冰水里的黑宝石,潋滟晶莹,闻言眸子转了转,笑:“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了。” 这女人! 果然女人太聪明了有点不可爱。 齐王指腹抚过扶手上嶙峋的蛟纹,嘴角淡淡浮起一丝笑意。 她扯着他的旗号和皇后对着干,最后闯了祸把事情全推给他,可真是恶劣。亏他之前还担心她拗不过宫使而吃亏,专程跑到府门那里,想着要是她被宫使欺负,他也好出声相帮。 可她几句话把宫使逼得没有退路,根本没用他出手。 脾气不好随时动手,心眼又坏见人就坑,这女人…… “本王可不替你出头。”他说。 秦韶华双手抱着脑后,索性躺倒在大青石上:“皇后娘娘说你要造反呢,你不出头,愿意默认罪名也与我无关。” 齐王想笑。 她可真无赖。秦丽雪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他造反,她竟一本正经地给秦丽雪安罪名。 “那依你说,本王该怎么办才能洗脱罪名?” 秦韶华眉头一挑:“真想听我说?” 齐王默默看着她。 秦韶华侃侃而谈:“皇后娘娘坐上凤位不过几日而已,册封后第一件大事不是整肃后宫,也不是关爱臣民,反而派人来齐王府门前叫嚷,公然说齐王殿下要造反……这背后深意可大了!您只细想去!” “那,本王该怎么细想才对呢?” “王爷,您大祸临头了!皇后娘娘背后是谁,是手握十万大军的护国公,是掌管朝政的尚书府,她说您要造反,代表的谁的意思?再往深了想,难道不会是皇上的授意么?” “很有可能。” “所以王爷您必须替自己申冤,让世人知道您忠君爱国!” 齐王大人把轮椅转了过来。 面朝着秦韶华的方向坐定,一双乌眸神光闪烁,认真审视仰卧在大青石上,毫不顾忌形象翘着二郎腿的少女。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金銮殿上她一身清冷和傲然,冰美人似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可几日相处下来,她原来根本不是表面所见的那般遗世独立。 反而,越发暴露出和当日气质截然相反的一面。 腹黑,狡黠,坏心眼,还有点……色。一有机会就毫无羞耻地瞄他的光身子。 偏偏还不让他碰! “你算计起人来,可真不遗余力。”他望着她,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 很扎手的宝贝。 “多谢夸奖。”她淡淡一笑,欣然接受。 突然她一个翻身仰卧改侧卧,莹光滟滟的眸子看定齐王,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不知我的想法,有没有正中王爷下怀?” 齐王被那双眸子看得心神微荡。 意味深长地笑了,“有。” 秦韶华干脆利落跳下大青石,推着轮椅就走:“我送王爷去书房,铺纸磨墨,服侍您写奏本!” 这是要坑死皇后不偿命?齐王眼眸一垂,任她推走…… 玄乾宫,皇帝的寝宫。 殿门紧闭,门前一溜太监垂手而立。 “皇后娘娘驾到……”凤极殿的宫人高声通禀。 殿门却没有立时打开,反而有守门的太监走上来,朝秦丽雪的凤辇陪笑行礼:“皇后娘娘请稍等,容奴才进去问一声。” 秦丽雪皱眉。 怎么大白天的玄乾宫一反常态紧闭殿门,她这个皇后来了都要专门“问一声”。 却见那太监进去之后很快就出来,禀报说:“请娘娘偏殿等一会,皇上正在午休。” 秦丽雪抬头看了眼未过中天的日头,午休?午膳还没传呢怎么就午休了。“里面是谁?”她心中生警。 太监跪在地上告罪,却不回答。 秦丽雪忍住闯门的冲动,暂且退到偏殿去了。 足有小半个时辰,正殿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满宫太监宫女都忙碌起来,送热水的,送吃食的,一时乱纷纷。 又过了半天,那门里才袅袅婷婷走出两个人。 一直站在偏殿窗前窥视的秦丽雪登时暗暗啐了一口。 原来是月昭仪那个狐狸精! 秦丽雪当即走出偏殿。 “月昭仪。”威严地叫住。 月昭仪好像刚知道皇后驾到似的,惶恐福身:“娘娘万安!不知娘娘在此,嫔妾失礼了。” 她身后宫女也低头行礼。 秦丽雪大为嫌恶。这宫女也是个妖精,跪下时的姿态好像西施捧心,狐媚谁呢? “月昭仪这时候来皇上的寝殿做什么?本宫记得今日好像不是你侍寝,何况就算侍寝,这时辰也来得太早了点。”秦丽雪语气不善。 月昭仪笑着回答说:“嫔妾今日闲来无事做了一些点心,送来给皇上尝尝可不可口。皇上用了之后觉得不错,吩咐嫔妾以后多做一些,说是比御膳房做得好多了。嫔妾受宠若惊,就把怎么做点心详细和皇上禀报,谁知道皇上听得津津有味,就和嫔妾聊了许久。” 秦丽雪沉了脸。 这个狐狸精,竟然敢和她炫耀皇上的宠爱。 什么送点心聊天,分明就是关起门来不正经。 都怪秦韶华那个罪奴,当日册后典礼上让她颜面尽失,这些天嫔妃们见到她都不如以前恭敬了! “皇上朝政繁忙,月昭仪以后还是少缠着皇上聊天,误了国事你可担不起。”秦丽雪严肃教训嫔妃。这是她的权利。 月昭仪却笑着顶罪:“皇上国事辛劳,咱们才要多侍奉皇上高兴。娘娘您说是不是?嫔妾告辞,就不耽误娘娘求见皇上了。”竟然抬腿就走。 秦丽雪大怒。 这狐狸精,太不给她面子! 正要呵斥,却冷不防看见月昭仪宫女的侧脸,顿时吃了一惊。 “你,抬起头来!”秦丽雪一时顾不得和月昭仪置气。 宫女缓缓抬头。 “……”秦丽雪愣住。 这宫女,竟然和罪奴秦韶华有八九分相像! 正文 第26章 全都因为这张脸 秦丽雪难以置信地紧紧盯住那宫女。 那宫女屈膝福身,柔柔弱弱地行着礼任由她看,脸上虽然是一副恭谨模样,但看得出并不十分害怕。 “怎么回事?”秦丽雪瞪向月昭仪。 月昭仪一脸茫然:“皇后娘娘您说什么?” 秦丽雪心里堵了一口恶气。 月昭仪这样子分明是故意耍花枪,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有些事就是不能点破。点破之后人家继续装茫然,她这个皇后就成了被人笑话的笨蛋。何况现在又是在皇上寝殿跟前,也没办法拿出皇后的款来逼月昭仪说实话。 刚才这狐狸精腻在皇上寝殿那么久,身边还带着这个宫女……难道…… 秦丽雪一念及此登时更加吃惊。 难道这宫女是月昭仪故意进献给皇上的? 秦丽雪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并且本能地不愿意相信。 “月昭仪,这个宫女是新来的?怎么本宫以前没在你身边见到过她?” 月昭仪微笑:“皇后娘娘进宫时日尚短,没见过她也难怪。嫔妾在皇上登基以前就服侍他,这宫里的人早已经认了七七八八,以后娘娘您要是不认识谁,嫔妾愿意为您介绍。” 贱人!竟然暗讽她根基浅薄! 秦丽雪恨不得立刻就拿月昭仪治罪。 却听月昭仪紧跟着说:“这个宫女么,虽然是宫里的老人了,可以前的确不在我身边。她本是伺候花房的,前几日送花到嫔妾宫里,嫔妾见她伶俐乖巧就讨了她过来服侍。她叫月香。” 秦丽雪才不管宫女叫什么,她只在意宫女的脸。 越看,越像秦韶华! 而且脸上没伤,比秦韶华看起来更加娇嫩。 身材也比秦韶华好,前凸后翘,丰润饱满。 一定是因为册后大典上的闹剧,月昭仪不知怎么揣测出了皇上的心思,觉得皇上对那贱奴多有关注,这才故意找了个和贱奴相似的宫女,意图邀宠! 真是居心叵测。 秦丽雪本来就是找皇上告秦韶华的状,现在根本就是一刺未平又添一刺,怎能不怒。 “月昭仪,宫中人口出入和流动都是有定例的,哪个宫里添人减人都要禀告本宫,怎么你随便就敢调动奴才,违反宫规?” 秦丽雪沉下脸,摆出皇后的威仪。 月昭仪却言笑晏晏:“皇后娘娘息怒。娘娘初临凤位事务繁忙,嫔妾这点小事怎好麻烦您,那天趁着侍寝的时候和皇上提了一句,皇上让嫔妾自便,嫔妾就自便了。本想着等您空闲了就领着月香去跟您报备,让她给您磕个头,没想到今日却赶巧被您看见了……月香,来正式拜见皇后娘娘吧!” 宫女月香就上前半步,盈盈跪在地上,娇声祝祷“皇后千岁”。 那娇弱的模样把秦丽雪看得心里更堵。 “月昭仪,你……” 刚要呵斥,却有一个太监走到跟前,“皇后娘娘,皇上知道您来了,请您里面叙话。” 秦丽雪一口气憋在胸口。 皇上召见却是不能耽搁。她可以等皇上,却没有让皇上等她的道理。 只好立即往寝殿里面走去。临走时非常严厉地盯了月昭仪主仆两眼,目光中满是警告。心里头暗暗决定,等忙完秦韶华那罪奴的事情,得了闲,她一定要让这对狐媚子主仆知道尊卑贵贱! 月昭仪含笑目送皇后的背影走入殿门。 轻声叫月香起身。 月香深深低头退到她身后,比面对秦丽雪时还要恭敬谨慎。 月昭仪斜睨着她:“你现在可知道了吧,皇后娘娘看见你如同看见眼中钉肉中刺,你若是不努力往上爬,稍微松懈一点,她就能把你挫骨扬灰,骨头渣子都不让你剩下。” 月香凛然。 小心翼翼地问:“皇后娘娘为什么头一次见面就如此讨厌奴婢……” 月昭仪一根指头挑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睛端详,笑了:“皇上为什么喜欢你,她就为什么讨厌你……你啊,全都因为这张脸呀。” 月香似懂非懂…… 秦丽雪进了乾玄殿的内殿,一进去就看见皇帝一身便服斜倚在软榻上休息,脸上有疲惫之色,还有一种得到满足的微妙神色。 秦丽雪心里顿时乱如麻。 刚才月昭仪带着那宫女在内殿盘旋那么久,还关着门,连她这皇后都要等在门外……在干什么,昭然若揭。 皇上那种疲惫又满足的表情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秦丽雪特别想问问皇帝为什么会接受月昭仪的进献。 可她还没傻到在这种节骨眼上问。 狠狠压住胸口的怨气,把月香的事暂且放下。 “陛下,快到午饭的时辰了,臣妾宫里备了新鲜食材,请您过去用膳。”她也没有劈头就提传懿旨的事,想着等请了皇上去自己宫里,夫妻两个关起门来吃饭说话,气氛好的时候再提才能达到效果。 却没想到皇帝抬眼看看她,突然主动提起,“你派人去齐王府了?” 秦丽雪心里咯噔一下,谁这么快通风报信! “回陛下,是的。”秦丽雪脑筋飞转,立刻露出非常为难的神情,语带委屈地说,“臣妾本想着王叔快要去北疆了,一来臣妾作为皇后要为陛下分忧,陛下顾朝堂,臣妾顾家事,王叔路上若是缺什么臣妾该提前准备,这是臣妾的分内事。二来王叔要了罪奴秦韶华去,那罪奴一直性子恶劣,臣妾怕她冲撞了王叔给陛下添乱,就想把她召进宫来好好告诫一番。所以,臣妾就派人去齐王府传旨叫她进宫。” 皇帝皱起眉:“只为这个,为何要排了仪仗走过半个内城?叫人传个话岂不方便。” 秦丽雪就明白,传旨太监被关在府门外的事,皇帝恐怕也已经知道了…… 不管怎么看待齐王,皇帝肯定怨她丢脸吧? 懿旨是她的,但太监是宫里的,被挡在王府门外丢的是皇帝的脸面。 “陛下,臣妾没想到那罪奴恶劣至此,是臣妾一时疏忽了!”秦丽雪立刻跪下,“第一次本也是随便派个人去传话,没想到她藐视皇宫,把宫使骂了一顿关在门外根本不接旨,臣妾这才多派了些人……想着大概第一次时王叔不知道,才由得那罪奴放肆,派多些人去总会惊动王叔,罪奴就不敢侮辱宫使了……而且仪仗队穿过街巷,也能让臣民知道陛下对王叔的体贴,本是一举两得。” 秦丽雪把自己暴怒派人的行为进行一番美化,把罪过全推给秦韶华,“谁知道那罪奴敢瞒着王叔,第二次又把宫使赶走呢?皇上,那罪奴实在可恨,让她留在王叔身边恐怕不妥,不如把她召回宫来好好管教,另外派人去服侍王叔如何?” 只要秦韶华出了王府回宫,就是任她宰割的鱼肉了! 到那时,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就算秦韶华身携奇毒也不怕! 却听皇帝道:“罪奴的事以后再说。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你想过没有?” 声音十分威严,问得秦丽雪心中打鼓。 难道是月昭仪那狐狸精提前上了眼药? “陛下……臣妾两次派人都被罪奴折辱,她折辱臣妾也就是折辱您,臣妾肯定要好好管教她给您找回颜面。只是齐王府那里……王叔是否不在府中,才让那罪奴胡作非为……不如陛下哪天召见王叔时让她一并来,交给臣妾训诫一番?” 秦丽雪小心翼翼提着建议,语气尽量和软,生怕那句说得不合适。 未料皇帝眼睛似乎亮了半分,点头道:“亦可。” “皇上是说召她进宫?” “朕正打算和王叔详细商量北疆之事,既如此,叫她一并进宫就是。” 秦丽雪赶紧提醒:“她身上有奇毒,性子又恶劣,进宫时可要让人仔细搜身,不能让她把毒物带进来谋害陛下。” 皇帝点头。 又道:“宫使被拒之门外的事……” 秦丽雪知道皇上现在不想和齐王正面冲突,就揣测圣意试探道:“王叔肯定不知情,并非故意和陛下做对。等见了王叔的面,把罪奴背着他驱逐宫使的事说开,惩罚那罪奴一顿也就是了。咱们和王叔血脉一家,可不能被那罪奴挑拨。” 皇帝沉默。 秦丽雪又道:“今天的事除了王府的人和宫使,大概没有人知道。臣民们只看到仪仗队去王府,只道陛下在体恤王叔,派人去关心他的行程,又没亲眼见到宫使被驱赶的场面,与您颜面其实也无损……王府门前大街从来没有闲人去。臣妾会让今日传旨的人慎言的。” 皇帝这才缓和了脸色。 秦丽雪暗道,皇上果然最关心脸面,对付罪奴多在这上面下功夫就好了。 “陛下,时辰不早了,摆驾去臣妾宫里用午膳吧?”她主动站起来,贴过去扶起皇帝,小心劝说着。 皇帝有所松动,起身下榻。秦丽雪就亲自给皇帝穿鞋。 皇帝见她这般低声下气,之前被穿懿旨的事弄出的不快散了七八分,露出一点笑容来,“这些事让奴才去做,你何苦……” 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手里捧着一本不知什么东西,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陛下,娘娘!齐王殿下送奏本来了!奴才听接奏本的人说,这奏本是齐王殿下划破手指用自己鲜血写的!” 皇帝刚露出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拿来朕看!”王叔以血为墨写奏本,所为何事? 奏折打开,刺目一片鲜红!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散出,果然是鲜血写就! 皇帝一目十行飞快看完,啪,把奏本拍在了书案上。 转头再看秦丽雪时就一脸凶戾:“你做的好事!” 秦丽雪不由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她从没看过皇上这样子,就连那天册后典礼上突然瞪她,也还没到这种恨不得吃了她的程度! “陛下?” “你自己看!” 皇帝把血红色的奏本甩到她怀里。 秦丽雪忐忑着,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脸色越来越白。 齐王,竟然血书喊冤,说她给他安了通敌谋反的死罪,要置他于死地。近千字的奏折字字血泪,要皇上还他公道! “秦。韶。华。”秦丽雪暗暗咬碎银牙。 这一定是那罪奴的鼓动! 正文 第27章 鸿门宴 秦丽雪看着皇帝充满凶厉之气的脸色,心里感到发寒。 她册后才不过几日而已,皇帝对她的态度已经大不如前。以前她取代了秦韶华婚约之后,作为未婚妻还能经常与皇帝气氛融洽地谈笑。私下里独处的时候皇帝也曾握她的手,和她说悄悄话,有一次喝多了一点,两个人还差点提前洞房……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皇帝紧紧抱着她的样子。 可如今,她坐上对于大楚女人来说最尊贵的宝座,却并没有得到本该随宝座而来的荣耀。 册后典礼被搅得一塌糊涂,随后的洞房之夜也十分草率,皇帝整个过程都心不在焉。接下来,宫里的嫔妃们就悄悄传她的闲话,说她是庶女生的庶女上不得台面,说她当皇后是大楚的耻辱,还说她心肠歹毒迫害沦为宫奴的嫡姐…… 所有种种,都拜秦韶华所赐! 今日秦韶华更是狠狠给她挖了一个陷阱! 她要是稍不留神,就要被陷阱里的利刃穿个透心凉。 “陛下,这……”她跪着膝行到皇帝脚边,“陛下您息怒!王叔这封奏折肯定是秦韶华那个罪奴背地挑唆的,她居心叵测您早该知道,当日在册后典礼上她就当着群臣指责您背信弃义呢,还和您‘退婚’折辱您。” 她不明白皇帝当日明明很生秦韶华的气,为什么今天却又接受月昭仪的进献,将那长得像秦韶华的宫女留在内殿。 “陛下,此事并非臣妾的错,臣妾尽本分关心一下王叔而已,都是那罪奴借机生事!” 她不提退婚二字还好,一提起,皇帝的脸色又阴沉几分。 “并非你的错?难道是朕的错吗?”声音很冷地反问。 秦丽雪赶紧说:“当然不是,臣妾惶恐!陛下,臣妾的确没有让人指责王叔谋反,臣妾发誓。” “你没指使,可传旨的奴才却是那么说的。和你指使有什么区别!” 皇帝真想将秦丽雪一脚踹出殿外去。 顾忌着帝王威仪才作罢。 这个皇后真是不省心,才册封几日就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王叔去北疆的事情本就敏感,经不得一点波折,他就盼着顺顺利利将之送出京城呢。秦丽雪竟然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出来。 要是因此惹得王叔不去北疆了,留在京城讨什么公道,那才是后患无穷。 “怪不得齐王府不接你的懿旨,原来你给人家安了谋反之罪。”皇帝面沉如水。 “绝对没有!臣妾绝对没有!是秦韶华那个罪奴公然侮辱宫使,传旨的人才随口说了一句‘真是反了’,谁知道她捏着这句话大做文章,挑唆齐王和陛下做对。皇上,她是绝对不安好心!” 秦丽雪都快急哭了。 要是皇帝因此彻底厌弃她,月昭仪那些贱人再在背后搞动作,她这只做了几日的皇后宝座真要岌岌可危了。 “陛下您一定要重重惩罚她,问她大不敬之罪!” 皇帝冷笑:“罚不罚她事小,王叔这里怎么办?”那字字泣血的奏折,该怎么处理! 秦丽雪慌忙进言:“臣妾回去就重重责罚那传旨的奴才,治他办事不力之罪。以后绝对会约束宫里人,不让此事重演。至于王叔那里……本就是秦韶华故意挑起的事端,把误会解开就是了。臣妾会亲自和王叔解释误会的!” 血书奏折事关重大,说不定会引起朝堂震荡,岂止解开误会这么简单? 皇帝脸色阴得难看。 “陛下!陛下要不然咱们举办一场盛大宫宴吧!”秦丽雪情急之下赶紧想办法,“王叔要离京,陛下您亲自办宴会送他,这是多大的荣耀呀,臣民们见了也会赞颂您圣明的。宴会上臣妾多敬王叔几杯酒,说他造反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宾主尽欢岂不两全其美?” 这倒是个办法。 皇帝沉吟思索,觉得可行。 秦丽雪看皇帝脸色稍缓,大大松了一口气,暗暗擦一把冷汗赔笑说:“就让臣妾将功赎罪,亲自来筹备这场宫宴吧。臣妾敬您爱您,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恭恭敬敬地俯身磕了一个头。 她姿态卑微至此,皇帝终于和悦了一点颜色:“你起来。” “谢陛下。”秦丽雪知道自己度过了一劫,心里暗暗把秦韶华凌迟一千遍。 回到凤极宫之后立刻让人把那传旨太监捆了,按倒在地上受刑:“将他给本宫杖毙!糊涂东西,竟然敢给陛下找麻烦!” “娘娘……”心腹侍女要劝。 秦丽雪道:“这次你别管。要是不把他处置了,皇上那里交待不过去。”也没法和齐王交待。齐王若是不依不饶,回头皇帝还要找上她。至于秦韶华会解恨、嫔妃们会嘲笑什么的,现在却顾不得了。 太监在廊下被打得鬼哭狼嚎。 心腹侍女悄声道:“这奴才的确是死罪难逃。可是娘娘既然放弃了他,不如就让他发挥一点余热……” 秦丽雪眉头一皱,“你是说?”自己这侍女向来足智多谋。 侍女指着那太监道:“害他死的人不是娘娘,是秦韶华那个贱奴。他总归是要死的,死之前若是能和仇人同归于尽,想必黄泉路上也会更安心。” 秦丽雪恍然大悟。 对啊!秦韶华那个贱奴肯定要尽快除掉,若是她直接动手恐怕现下时机不合适,但若是借刀杀人……传旨的奴才的确是被秦韶华牵连获罪的,心怀怨恨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呵呵,当然与她无关了。 “很好,留他一命。”秦丽雪把事情交给了侍女。 心腹侍女恭谨应是,看看那太监受刑差不多了,已经去了半条命可以和皇帝有个交待了,立刻让人停手,“带下去等候发落!” 却在私下见那太监,说:“你这奴才惹了杀身之祸,固然是因你办事不力,可归根结底是秦韶华那个罪奴故意挑唆害你。要是没有她,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现在陛下盯着此事,你肯定难逃一死了,不用怀着活命的妄想。” 传旨太监脸如死灰,奄奄一息。 侍女压低了声音,“你枉死太可惜,皇后娘娘心慈,愿意赏你一个找秦韶华报仇的机会……按我说的去说,不但能报仇,你死后还会得到一块坟地,而不是被扔去乱葬岗喂狗。你家里亲戚也会得到照拂的。你意下如何?” 太监死灰色的脸上,渐渐泛起一点光彩。 齐王府门前当天第三次来了宫使。 是御前的人,旨是传给齐王本人的,当然不能再挡人家在门外。 王府正门大开,宫使入内,展开黄绫金龙圣旨高声念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宫奴办事不力,传旨不明,无端造成朕与王叔之误会,朕已将其严惩以谢王叔。王叔之奏本朕已接到,阅后痛心疾首。王叔乃朕血亲,岂能受此无端污蔑?值此王叔北行之际,朕将于三日后举行送行盛宴,以谢王叔为国守边之忠心,抚王叔无故受污之事。钦此!” “齐王殿下,请接旨吧?”御前太监念完圣旨和颜悦色,主动上前几步,把圣旨放在齐王手中。 齐王坐着接旨,只略略点了点头。 一身金丝华丽的黑袍将他衬托得无比冷峻,不怒自威,使得太监交了圣旨就赶紧退开,不敢再接近半步。 “殿下,奴才这就回宫了。等三日后宫宴上再好好伺候殿下。” 齐王的回应只是一声淡淡的“嗯”。 太监却也不敢计较他失礼。要是到别处传旨,接旨人肯定要塞红包、请喝茶,恭恭敬敬盛情招待他一番才送他走,可这里没有红包没有香茶,只有齐王一张冷肃的脸。 “奴才告退。”这太监半点宫使的架子也不敢摆,乖觉率队回宫。 齐王将圣旨拿回书房,不像旁人接旨后还要把圣旨焚香供起来,就随手扔在了临窗条案上。 秦韶华拿过一看,不由好笑。 “王爷威加四海。”淡淡揶揄。 一封血书送进宫廷,换来一张皇帝要请客的圣旨。 这皇帝显然不敢和齐王硬碰硬,出了拒接懿旨这么大的事都不计较,还要主动请客赔礼道歉。请问这楚国到底谁是皇帝? 齐王道:“半个字也未提责怪皇后,你恐怕失望了。” 秦韶华耸耸肩:“秦丽雪要是这么简单就被我坑死,我反而要瞧不起她了。本就是随手挖个坑而已,草灰蛇线,日积月累,后果要到以后才能看到。我失望什么?本就未曾期待一击而中。” “随手挖坑?”齐王挑眉,“本王写了血书,在你这里不过是‘随手’小事?” 秦韶华把书案上尚未收起的血墨端走。 墨盒里殷红色的液体已经半凝固,正是写血书的原材料。 “杀只鸡放血而已,为什么不是随手小事?”她把血墨交给侍从让扔掉。 什么齐王咬破手指泣血而书都是哄宫里人的,血是真血,可不是他的,甚至不是人的,不过厨房里随便抓了一只准备煨汤的鸡。 她问齐王:“宫宴你去不去?” “你呢?” “你去我自然就跟着。”答应了当侍女嘛。她是个优秀的佣兵,很讲职业操守。 齐王淡漠地说:“那咱们就去随便看看。” 秦韶华也很冷淡:“好。去看看这场鸿门宴他们到底怎么摆。” “鸿门宴?”齐王没听过。 秦韶华想起来,这个世界虽然是古代,可和她原来世界的古代不同,历史自然也不一样,没有什么项羽刘邦的故事。 就把何为鸿门宴言简意赅讲了一下。 齐王听完道:“沽名钓誉,自取灭亡。”这是评价项羽呢。 秦韶华微笑,“若你是他会如何?” “当然该杀就杀。” 果然霸气。 从这点来说,齐王算是对她脾气。 这是闲谈,她转身擦桌擦柜,做侍女该做的事去了。齐王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女人所讲的故事听起来像真实发生过一样。寻常女人怎会知道这样的事? 她果然颇为神秘,绝对不只是护国公府嫡长女! 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齐王预感,未来和她在一块的日子……恐怕会越发精彩! 正文 第28章 流言如病毒 秦韶华发现齐王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 除了每天起床不太早,其余的时间里吃饭睡觉都按时按点的,上午会在书房里消磨,下午不知道在干什么,那段时间他会把她遣走,直到晚膳时间才重新现身。他还坚持练功,每天两次分别在午膳前和晚膳前,练习搏杀或是兵器,到了就寝之前他还会盘膝在床上做半个时辰的吐纳。 简直是标准好青年。 秦韶华暗暗佩服他。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辛苦,听说京里许多王公贵族都是声色犬马的,显然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 一般这种人都会有一个超乎常人理解的梦想。 齐王大人的梦想会是什么呢? 秦韶华略感好奇。 这日在他做完训练后就问:“王爷有必须要做的事,或者非常想做的事?” 齐王叫人备水沐浴,回答说:“本王想让你服侍洗浴更衣。” 她可不是问这个。 秦韶华静静看住他。 齐王淡淡一勾唇:“本王最近的确有一件非常想做的事……” 秦韶华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他说:“让你做本王的女人。” “王爷该沐浴了。”秦韶华推着轮椅进浴室。 王爷您还是洗洗睡吧。她对他这种“梦想”毫无兴趣。 齐王看见她脸色清冷如霜,唇角的笑意更浓三分。 泡在热腾腾又很刺激的药浴里,他尽情享受她的按摩。她手法老道,指腹柔软,按在身上非常舒服。本来泡药浴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因为那些药材都是强横霸道之物,随水汽入体时颇为折磨。可因有了秦韶华,每天这段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而且很是愉悦。 齐王觉得让秦韶华做侍女实在是明智之举。 “本王看见你练功了。”他靠在桶沿上享受。 秦韶华嗯了一声。齐王下午不需要她伺候的时候,她就在距离书房不远的一块小空地上练习拳脚,或者做点轻微的体能训练,在不影响养伤的前提下努力恢复身手。 “你的功夫很特别,本王从未见过。是什么派的?” “什么派也不是。”佣兵界里流传的通行格斗术而已,只是她又掺杂了自己所知的古武,做了改良,出招会更凶狠,杀人更高效。 齐王微微张开眼睛看她。 “你练功时并未背着人。”他说。 “寻常拳脚,没必要背人。” “不怕被人学了去,或是洞悉你武功套路,于你不利?”他眼中有审视。 秦韶华擦洗按摩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淡淡一笑,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多精妙的招式都得看由谁来用。我的拳脚并不稀奇,杀人术罢了,拼得只是个‘快’字。就算有人全然洞悉,我照样能杀了他。因为他快不过我。” 淡然的语气,却充满骄傲。 当年她横行佣兵界,靠的就是又快又狠的拳脚。 齐王眼中隐有激赏。 就是这样清冷骄傲的气质!当日金銮殿上风华惊人,他一眼认定,就生了势在必得之心。 口中却微有揶揄,“快么?本王倒是未曾看出。” 秦韶华眉头半低。她现在用的是秦大小姐的身体,又弱又带伤,底子太差,想快也快不起来。要是当年的她……当初在金銮殿上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他暗卫所制了! 就算打不过也能勉强脱身,也就不会落到当他侍女的地步。 她不说话了,按部就班当搓澡工,洗完了把他扶出浴桶,给他穿衣服。 层层叠叠的男式古装她终于学会了怎么穿,干得十分利索。然后又将他头发简单挽起,梳头的技术也有了显著提高。 齐王突然握住她的手。 秦韶华任由他握。他的指头搭在她脉间,显然并非轻薄。 “你没有内力。”齐王挑眉,“只练拳脚不练内力,莫非你不知道内外兼修的道理?” 秦韶华当然知道。上辈子她在古武并不流行的现代,还专程去寻了几门流传已久的吐纳之术来练习,为的就是以内助外。 可现在这身体弱得可以,短短几日哪里修的出内力? 心中一动,故意说:“没有合适的吐纳术。王爷推荐几种试试?” “你这年龄从头修内力,恐怕已经晚了。”习武之人未学拳脚先学吐纳,这是惯例。 秦韶华摇头:“我不求天下第一,能超越曾经的自己便可。” 齐王不知道“曾经的自己”的含义,但他非常欣赏她这句话所传达出的态度。 双掌一击:“好,本王就助你超越。” 竟然当场教了她一种吐纳法门,“这是本王自己修习的,远超那些江湖所谓的名门大派秘法,你且习来试试。” 秦韶华没想到他这么慷慨,把自己的秘法传她。 “多谢。”她十分诚恳地道谢。 平心而论,虽然他强行留她在身边很是霸道不讲理,可多日相处下来,他对她真得不错。 这夜开始她就练习他教的吐纳法。 半个时辰之后收了功,感觉神清气爽,丹田内隐隐有一股热流涌动。 这功法有奇效!她真的惊到了。 上辈子她糅合几种古武吐纳法去糟粕取精华,仍旧练了一年左右才感到丹田之热气,可这功法一次就办到了……若是照这个进度,身上的伤会好得更快,身手也会精进神速!古人果然有些珍贵玩意! 次日她又向齐王郑重道谢。 习武之人都明白,即便是多年老友也未必会将自己的秘法倾囊相授。功法是武人的命根子,所以才有偷学别人秘法而剜眼剁手等等江湖规矩。 秦韶华心里很感激齐王。 齐王笑道:“你我之间,谢是多余。”一副夫妻本是一体的口气。 秦韶华心下微窘。 他要是抱着这心思,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如愿了。她可一点没打算把自己绑在男人身上。说实话她从来没在人生规划里掺合进男人这种生物。 罢了,就当这一年的侍女生涯是给他的回报。 齐王指着书案上一个条子:“去看。” 他说话向来言简意赅,没有过多的解释。秦韶华就直接去看。 是一张写着消息的条子,看来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秦韶华飞快扫完,轻声嗤笑。 “多谢王爷告知。” 消息上写着,昨日京城里开始流传一种说法,病毒似的扩散飞快,一天之内几乎满京的人都知道了……护国公府段夫人旧疾发作,卧病不起。 至于原因,秦韶华只能呵呵了。 “王爷,今日下午我出府一趟?” “可以。”齐王应得痛快,还问,“可需要本王帮忙?” “暂时不需要。” 应付段夫人这种档位的对手,有齐王府在背后做靠山,秦韶华自己扯着虎皮完全能搞定。 她上街溜了一圈,随便找个酒馆歇脚,要了一壶清酒。 迟青几个神色略紧张,仿佛生怕她又跑了似的。秦韶华提前告知:“我不跑。” 迟青脸色窘迫。 秦韶华觉得好笑。问:“上次三爷给的那袋金豆子还在么?” “在!”迟青掏出来,“三爷说花完了再找他要。” 秦韶华道:“你们几人平分吧。” “秦姑娘?”几人愣住。 “我上次消失害你们挨了鞭子,这些金子当是补偿。我秦韶华从来不欠别人的,你们收下就是。三爷既然把它们都给了我,我愿意怎样用是我的事。” 齐王为了她惩罚下属,她就用他的金子补偿人家。 迟青等人哪里肯要。 秦韶华道:“好好拿着,随便花,否则我回头告诉三爷换人跟着我。” 迟青脸色一变。 若是秦韶华不要他们了,回去王爷肯定责罚更重。 “多谢秦姑娘。”先收着,回去将此事禀报王爷就是。 几个人就着清酒随意吃小菜,古代的酒都是酿造而成,没有酒精勾兑一说。秦韶华虽然不好酒,可也愿意多尝尝天然的味道。 她们在包间里喝酒,外面大堂的人声也能入耳。 就听见有人议论:“护国公府的夫人犯病了,你们听说没有?” “怎么没听说,满京城都知道了!” “肯定是被气的啊。那天的条幅我可亲眼看见了,也不知道谁那么大胆子,公然说她谋害正室霸占人家嫁妆,啧啧!” “事实并非如此!段夫人的名声一直很贤惠,反倒是那个正室歹毒,我听说啊,当年正室凌夫人谋害了好多妾室的子嗣呢!” “真的?” “当然!凌夫人是逆贼威远侯府的啊,威远侯府都敢做谋反的事,她当然敢谋害子嗣!” “这么说,是恶人有恶报,她死了,威远侯府也抄家灭族……” “当然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老天爷都看着呢。那个拉条幅毁坏段夫人名声的人呐,肯定最后也要遭报应。” 七嘴八舌的议论全都传到包间里。 迟青等人都知道秦韶华原本的身份,护国公府嫡长女,凌夫人的女儿。 “秦姑娘,我们出去教训教训那些乱说话的浑人!”迟青起身要走。 秦韶华拦住,“不必。” “他们诋毁你和你娘亲……” “诋毁我的人多了,一个个都去算账,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秦韶华很明白,大堂里偏向段夫人的论调定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或者此时在大堂说话的人是听了流言人云亦云,也或者,他们本身就是散布流言的。 小卒不必理会,抓主帅才是根本。 “秦姑娘,难道就任由他们乱说?” “你就这么相信我是好人,认为他们是乱说?”秦韶华笑着看迟青。 迟青回答得毫不犹豫,非常坚决:“三爷看重秦姑娘,姑娘必定是好人!” 秦韶华意外,没料到齐王为她打了他们,他们还能有这种态度。下属如此,绝对是对boss十分敬重,挨打也毫无怨恨之心。 齐王竟有这样的忠仆。 “听说啊,段夫人也被凌夫人谋害过子嗣呢!但她不计前嫌,在凌夫人病重的时候还衣不解带服侍,秉性十分纯良。” “不纯良,怎么教的出优秀女儿呢?她女儿可是被选为皇后的出类拔萃之人!” 外面的议论还在继续。 秦韶华淡淡一笑。 段夫人愿意这么玩,她就陪她玩玩好了。 正文 第29章 不自由毋宁死 出了酒馆,秦韶华带着迟青等人在街上逛了许久,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各种商铺之中,偶尔会停下来歇息一下,那么不管在茶楼饭庄还是街边小摊,基本都能听到关于护国公府的流言。 百姓们都在热情议论新册封皇后的娘家逸闻。 让秦韶华真心领略到了古人对豪门八卦的好奇心,比现代人一点不少啊! 当然流言一边倒地对她不利。 都是关于段夫人怎样贤惠、凌夫人怎样恶毒,以及她秦韶华怎样跟着威远侯府谋反从而除籍为奴的事。 秦韶华逛累了就回了王府。 倒是迟青几个比较义愤,屡次打算替她出头,并且对她毫无目标逛街的行为表示困惑。 秦韶华什么也没解释就遣他们下去休息了。她已经看出来了,迟青几个不过是普通护卫,身手并不算顶尖,她尽管身体依然孱弱,但是凭借娴熟的格斗技能,大概也能在他们手下过个几十招。所以,她悄悄用铜笛给白城子发讯息的事,他们当然察觉不到了。 迟青几个很快去求见齐王。 齐王看着他们上交的满满一袋金豆子,微微一笑:“收着。” “王爷……” “诚如她所言,本王给了她的,她怎么处置皆可。” “可是……” 可是这太多了呀!迟青几个面面相觑。但王爷已经垂了眼睛看书去了,他们谁也不敢再多话。拎着金豆子出来几人都是为难,觉得很烫手。 一个近身侍从笑道:“王爷从不在钱财上吝啬,你们放心收下便是。这回知道了秦姑娘的好处,以后尽心尽力保护她,王爷这些金子就算没白赏。” 迟青等人对视一眼,皆生了毅然之色,“我等一定舍生护佑秦姑娘!” 不为这些金子,只为秦姑娘对他们的好。 做错事挨鞭子是惯例,他们欣然承受,可秦韶华对他们的歉疚补偿之心,让他们感到别样的温暖。 秦韶华可不知道随手一件小事结下的善缘,她正关起门来研究《万毒经》。 不愧是毒宗经典,这本书简直包罗万象,把用毒、制毒、解毒、辨毒等所有事情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却言简意赅绝不罗嗦,因此薄薄一本小册子却承载了相当丰富的内容。 她在册后典上用毒靠的全是手快,本以为会藏毒、会快速施毒也就够了,但是《万毒经》却让她开了眼界,原来毒可以这么用! 她津津有味地阅读,边读边试,乐此不疲。不知不觉间,用毒技能已经突飞猛进。 白日练功、下午研究毒术、晚上练习吐纳术,她决定未来一段时间内日子就这么安排。相信很快就能养好伤锻炼好体质的!到那时再精进搏杀拳脚,学一些这个世界的精妙功夫,和齐王约定的一年之期一到,她就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她对未来充满期待。 “听说京里又有了新流言?”这日饭后小憩,齐王一句话把她拉回现实。 秦韶华耸耸肩。 “本王觉得这次的流言不像是段夫人手笔,怎么你人在王府里,却能让外面流言转向?”齐王言有所指。 秦韶华垂着眼睛,表示无可奉告。 齐王目光深沉几分,眉头一挑:“本王在考虑,是否要给你换几个护卫。” 秦韶华眸光变冷。他威胁她! 知道她在暗地搞动作,要换人无死角监视她么? 要是换成那日册后典上暗卫那种身手的,她的确无法背地里用铜笛通信了。“迟青他们很好,不用换。”她展颜一笑。 “本王不觉得。” “我觉得很好。”秦韶华笑得更温柔,“王爷是想要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女,还是一个蓄势待发的敌人?” 齐王幽沉沉看着她。 秦韶华迎向他的目光,不避不退,“我和王爷约定在先,一年为期,到期两不相欠。但我做的是下属,可不是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的木偶。‘不自由,毋宁死’,不知王爷听过这句话没有。” 她语气不疾不徐,笑意也浓,可眸子中的神情却异常郑重起来。 眼睛在一瞬间变得明亮慑人,如夜雾中的明珠,璀璨晶亮,光华难掩。 齐王心下微惊。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如此骄傲,不屈,如此魅力惊人。一向用气场震慑别人的他,也在这一刻被这双眼睛光华所慑,心中升起一种几乎要被完全征服的异样之感。 她的脸色那样温柔,可是他完全相信,只要他露出一丁点反对的意思,她就会立刻变成一柄锋利的剑,寒光毕露,杀气森森! 他自来不怕面对别人的杀意,可为什么要与她为敌呢? 他又不是留她在身边当敌人的! “本王记得你似乎说过,你喜欢穿红?” 秦韶华依然在笑:“是的。” “那么,以后不必穿这身侍女服了。你这样的女人,唯有烈如火的红色才配得上。”他缓缓吐出这句话。 秦韶华静了一静。 立刻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多谢。”他是默许她的要求了。 齐王摆摆手,自顾自去看书。 这段简短而奇怪的谈话,就以这样奇怪的、似乎没有结束的方式结束了。 可是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别说迟青等人不会换掉,他还额外给予了她更大的自由空间! 秦韶华这次才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看来以后她就算半路消失,迟青他们也不会挨鞭子了! 齐王这个boss还算比较明智。 她心情愉悦地继续每天的生活。不需要伺候boss的时候,就一边养伤,一边练功,过得比较轻松。 尤其是得知外面越传越疯的流言时,心情就更好了。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夫人坐在罗汉床铺设的团锦八宝金丝坐褥上,一身富贵逼人的绛紫色镶金团花长袄,头上明晃晃的南珠玉凤流苏钗映着她阴沉的脸,整体气质非常的违和。 她打扮得那么华贵庄重,本该是气度雍容的贵妇人模样,可怒火显然冲毁了她的理智,她根本维持不住气度,反而像是个没有教养的市井泼妇。 连嘴角松弛的皮肤都在颤抖。 “怎么不说话?说啊!”她再次咆哮一声。 罗汉床前跪着一溜仆妇,没有一个敢抬头的,全都灰溜溜缩着脖子恨不得把全身都藏进地转缝里去,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何谈说话了。 连最得脸的贺姨娘都静悄悄跪在旁边,谨小慎微。 段夫人看着她们冷笑。 都是她的心腹,都跟着她吃香喝辣享尽了福,到用人之际却没有一个中用的,一点小事都能给她办砸! 砸得不能再砸! “一群废物。”她恶狠狠地说。 “夫人……”最后还是贺姨娘率先开口。 段夫人立刻狠狠盯住她。 贺姨娘吓得心头一颤,硬着头皮道:“奴婢不敢请求夫人息怒,这件事太……太过分,夫人生气是难免的。奴婢办事不力合该被夫人责罚。不过……” “不过什么?难道你们还要给自己找理由不成?” “奴婢不敢!夫人请听切奴婢一言,奴婢们的确把该说的话散播出去了,一开始京城里都在热议您的病情,也议论那凌夫人母女不好,只是后来为什么转了风向……奴婢派人查过,原是有人故意和咱们做对的!还有人专门和咱们散播言论的人吵架呢,不信您问她们。” 其他仆妇立刻应声。 “是啊夫人,奴婢找了最伶俐的人去传消息,可几乎都撞上了对手,那些人嘴皮子比咱们府里口齿最好的人都强,完全占上风。” “夫人,奴婢派的人也遇到了同样的事。” “夫人明察,不是奴婢们办事不尽心,实在是有人故意作怪!” 段夫人一掌拍在桌上,“有人做对?难道你们不会对回去吗!我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用的,就是来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就算当场吵架落了下风,回头再拼命散播消息就是,怎么还让对手散播的消息盖过了你们!” 贺姨娘轻声反驳:“对方似乎人很多,消息散播得比咱们快多了,咱们追不上……” “对方人多?”段夫人更生气,“我给了你们多少银子?一千两!一千两!让你们去雇人手传消息,一千两能雇多少人了,竟然还说对方人多,散播得比你们快?” 分明是办事不尽心。 说不定还侵吞了银子。 “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回头给我报账,一分一厘都要报清楚!”段夫人厉声命令。 这次连贺姨娘也不敢出声了。 一千两里她拿了五百两去散播消息,拿得最多,第一个就要查到她头上。 段夫人甩出一把钥匙,“滚去开了库房,再拿一千两出来!这回要是还说不够你们就别来见我。多多雇人,快给我把流言扳回来!” 贺姨娘带人战战兢兢地告退,赶紧去办事。 不怪段夫人如此生气。实在是街上的流言传得有点离谱。 原本指责段夫人侵占正室嫁妆的条幅拉了之后,为了纠正形象,段夫人下本钱派人传流言,说自己如何贤惠大方,如何善待正室,而正室如何恶毒,秦韶华又如何险恶毁她名声,还说自己被条幅气得犯了旧疾,玩了一把弱势博同情的手段。 条幅激起的是流言,她当然要用流言对抗。 外面百姓是不管真相如何的,他们需要的不过是豪门八卦,都是人云亦云的货色,主流舆论说什么,他们就跟着说什么。只要她多派人去散播秦韶华的恶言,百姓们自然也就跟着议论。 果然,很快就有了起色。 借着大家议论条幅的热情,关于凌夫人恶毒的消息传播出去,很快就被大量议论起来。 段夫人把自己成功塑造为“隐忍正室欺压、正室死后又不计前嫌善待其女儿”的温柔好女人形象。而且因为她善有善报,亲生女儿还当了皇后。而恶毒正室的女儿当然恶有恶报成了罪奴。 那天满京城都在议论这消息呢。 可不知为何,第二天就有了变化。 变得超乎想象。 正文 第30章 夫人好命苦 “知道段夫人的旧疾是怎么回事吗?当年凌夫人生病,段夫人为她找了偏方,那偏方里需要鲜鱼,段夫人就不顾冬天冰寒地冻,亲自去冰河里凿了冬眠的鲜鱼出来,这才落下受寒头痛的毛病!现在凌夫人的罪奴女儿为了抢财产,把段夫人气得旧疾犯了,真没良心啊!” 这是段夫人派人传播的流言。 “什么亲自凿冰鱼?段夫人分明是逼着一个丫鬟下河凿的,那丫鬟来着月事被迫跳冰水,上来后没几天就重病死了,段夫人却拿着丫鬟凿出来的鱼说是自己的功劳,多无耻!何况凌夫人当时不过是普通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了,哪里需要偏方?当年太医还说那冰鱼偏方根本就是骗人的,完全无效呢。段夫人却为了显示自己贤惠,不顾凌夫人反对私下里弄偏方,活生生逼死了丫鬟一条人命啊!还有脸说犯旧疾?她那头痛的旧疾可不是下冰河留的,是大冬天穿得单薄去勾引护国公受寒留的,她本是庶女小妾,从来没有廉耻的!” 这是突然生出来的流言。 传得比上一条更快更广,几乎一个时辰就覆盖了全京城。 接下来满京人还哪管什么冰鱼不冰鱼的,全都开始兴致勃勃议论段夫人当年做小妾的时候,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勾引护国公,猜测她“穿得单薄”到底是多单薄。有口不积德的浪荡子就传说,她去护国公房里只披一件薄纱,里头什么也不穿的,那风光,啧啧…… 还有人说,段夫人做妾时用尽手段勾引夫君,要不然怎么凌夫人过世后别的小妾都没有上位,偏偏她成了继室呢? 段夫人知道后简直要吐血。 哪里来的偏方冰鱼?分明是子虚乌有!她根本就没做过这种事好不好? 接着,贺姨娘去了盛京郊外最有名的佛寺进香,说是代替卧病的段夫人为家人祈福,祝祷护国公府里所有的儿女平安康健。 连带着之前凌夫人残害妾室子嗣的传言,这本来是一环接一环,体现现在的段夫人比凌夫人更贤良淑德的手段。 可是没想到,称颂段夫人贤良的流言还没传开,一些更能引起市井百姓兴趣的流言出现了。 “又进香?段夫人就是喜欢进香啊,这种表面功夫做得真好!当年做小妾的时候她就总去上香,自己房里还供着菩萨呢,其实结果怎样?那菩萨背后藏着小人,小人身上写的是凌夫人生辰八字,凌夫人就是她给咒死的!” “我也听说了,她经常借着菩萨做坏事。几个月前还让一个小妾的女儿去上香,可是路上就雇了地痞去调戏那女孩子,害得人家毁了清白!据说,那女孩因为长得漂亮,比皇后漂亮百倍,要是段夫人不害了这女孩呀,皇上娶的就是她了。” 这些流言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一夜之间飞遍京城每个角落。 连给护国公府运粪水的苦工都不怕死地悄悄和门房打听,“……听说你家夫人会扎小人?怎么扎,教教我,我家婶子正和我娘争家产,我娘想祸害她!” 这苦工被门房两棍子打跑了。 段夫人闻讯后真头痛了。原本是装的,这下是实打实气的。 扎小人?她什么时候扎过!那种神婆骗人的把戏,她根本就不信! 害小妾的女儿?进香遭调戏的确是发生过,可受害的是当年的秦韶华,可不是什么几个月前小妾的女儿! 但她怎么分辩,难道说你们这群刁民说的不对,我害的是秦韶华不是小妾女儿? 岂非越描越黑! 随着这股流言疯长的,是另一些关于她阴险歹毒的流言。许多后宅里肮脏的手段都被安在了她身上,还有些明明是别家贵妇人做的事,这下也被传成了她的手笔,甚至是戏文上写的黑锅都让她背了。 当这些流言像洪水一样汹涌奔流,席卷京城每个街头巷尾,段夫人再派人散播出的流言,就显得非常苍白无力。 “护国公府段夫人没有侵吞正室嫁妆啊,当年凌夫人的陪嫁都被她自己悄悄转回威远侯府,用去谋反了!反而是段夫人贤惠,把自己的嫁妆经营所得,全都补贴了护国公府家用。” 当这种说法一出来,不知哪里来了一堆反驳的人。 “凌夫人才没有参与谋反呢,威远侯府抄家时她都过世多久了!她的嫁妆啊,全被段夫人私下占了,现在皇后的嫁妆就是凌夫人的钱置办的呢。” “段夫人嫁妆才多少,还补贴秦府家用?算了吧,她当年一个庶女,嫁进秦府时才一千两银子的嫁妆,说出来笑死人了!” “凌夫人当年发过话,她的嫁妆七分给嫡女,剩下三分给其他庶子庶女,现在呢,凌夫人一死全被段夫人和皇后占了,哪有其他庶子庶女的份?那可是好大一笔财产呢。” 段夫人气得夜不能寐,顶上竟然白了一绺头发。 那可是她人到中年的第一缕白发。 她对着镜子悲从中来,才有了狠狠训斥贺姨娘一群人的雷霆之怒。 她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陷阱之下是甩不开的污泥,让她越陷越深。 而这陷阱,本来是她给别人挖的…… 世上最憋屈的事情莫过于此。 她就不明白,她派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钱,为什么流言就是传不出去,就是比不过别人的速度快、范围广! 继酒楼条幅事件之后,她再次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京里的风传是怎么回事?”护国公秦云听到风声,一查之下才知道流言已经沸沸扬扬,顿时气得不轻,办完公事回了府就责问妻子。 他知道,这事绝对和妻子脱不了干系。 “国公爷,这都是那秦韶华干的!”段夫人告状,“妾身已经派人去平息流言了,可是秦韶华故意做对,一时压不住。她有齐王府做靠山……” “齐王殿下不会做这种事。”秦云皱眉打断。 他虽然不喜欢齐王,可对齐王的行事风格还有一定了解。 如果齐王插手,哪会是传流言这么简单。 恐怕他更喜欢直接血洗护国公府! “可是国公爷……” “不要可是了!赶紧把这事解决。眼看着皇上就要举行宫宴款待齐王,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要添乱。那逆女在齐王身边,你暂且别去招惹她,等过了宫宴再说。” “妾身哪有招惹她?”段夫人委屈得不得了,“全都是她打上门来故意挑衅……” 秦云不想再听,处理一天公务早就累了,哪里耐烦管这些琐事,“除掉逆女的事你抓紧,过了宫宴找机会动手。早点动手,这些流言之类的烦恼也就没有了。你要是办不好早点说,我让其他人做。” 说完就去了小妾那里。 段夫人憋屈得咬牙切齿。 秦韶华针对的难道是她一个人吗,分明针对的是整个护国公府,一府之主怎么可以把烂摊子都丢给她,自己找小妾快活去? 她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 “夫人,宫里来人了!” 正在烦恼的时候贺姨娘进门来报。 段夫人赶紧收了情绪整衣衫,“什么人,传旨的吗?” “不,是咱们娘娘打发来的人。” 是个嬷嬷,跟着秦丽雪陪嫁进宫的,本也是秦府的奴才。 见了段夫人就说:“娘娘派我来给夫人传信,告诉夫人暂且忍耐,不要做错事。娘娘这几日忙得觉都睡不好,全力筹备宫宴,一心想把宴会办好替皇上分忧。娘娘说,夫人在宫外帮不上她,就请多在菩萨跟前拜拜,替她祈福吧。其他的事情千万不要做。” 传完话嬷嬷就走了。 段夫人如遭冰水浇头,目瞪口呆。 这嬷嬷本是她养的奴才,陪嫁进宫成了宫里人,再见她就不用行礼了,态度不恭敬也没关系,她不计较,可是…… 可是女儿说的是什么意思? “娘你帮不上我也别给我添乱”的意思吗? 国公爷怪她也就罢了,为什么她辛苦养大的女儿……也怪她? 流言纷飞又不是她的过错,完全是秦韶华干的啊! 她被流言传得那么不堪,丈夫,女儿,一个个不来安慰她,反而都来责难她,她为什么这么命苦? “夫人……”贺姨娘小心翼翼扶着段夫人坐下,“看来咱家娘娘也听说流言的事了。娘娘在宫里忙得不可开交,大概是误会了夫人。” 段夫人眼圈一红,“我辛辛苦苦……却……” “夫人别伤心。自从那秦韶华搅乱了册后典礼,娘娘在宫里日子也不好过,她年纪轻不经事,一时失了分寸胡乱责怪人也是有的。您是她娘亲,当然要担待自家女儿。” 贺姨娘这么一劝,段夫人倒是舒坦了许多。 “是啊,自己的女儿,就是被她气死我也得向着她。” 贺姨娘叹气:“夫人一时委屈没什么,等帮着娘娘把难关度过去,娘娘好了,您的日子也就跟着好了。现在首要的还是要对付秦韶华,不然她一个劲闹腾,娘娘可没有舒心的时候。既然娘娘腾不开手,您替娘娘把事情办了就是。至于国公爷和娘娘所说的,暂且停手……您斟酌斟酌,不一定要听。” 段夫人深以为然。 女儿说的暂且罢手绝对是错的,当务之急,必须要把秦韶华尽快按住,不能再让她兴风作浪! “再去拿一千两银子,不,拿三千两!”段夫人发狠,“多多派人上街,多雇人传播消息,一定要把对咱们不利的谣言盖住,要快!让她秦韶华没时间反转!” 贺姨娘暗道第一个一千两还没报账呢,再拿几千两,回头越发说不清去处了。 “夫人别急,依我看,这件事却不能继续做下去了。咱们得换个方式。” “换什么方式?” 贺姨娘循循善诱,“您看,咱们传流言,她就和咱们比着传,所传的内容那么无耻下作,咱们可传不出那样的话呀,所以不能继续和她比无耻。” 其实是比不过人家的速度。 段夫人却觉得这个解释最好,为什么扳不过局面?因为没有秦韶华无耻! “那,依你说?” 正文 第31章 耍什么花招 贺姨娘目光一闪,附耳低声道:“夫人,秦韶华闹这些事,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争咱们护国公府的财产。依奴婢浅薄愚见,不如您在凌氏的嫁妆上多做做文章。所谓请君入瓮……” 段夫人皱起眉头,狐疑地盯住贺姨娘。 贺姨娘心头微跳,低头小心地说:“夫人请别多心,奴婢是想着她求什么,咱们就用什么钓她,这样做事容易一些……奴婢可没有别的意思。” 凌夫人当年的嫁妆最后都跑到哪里去了,别人也许不清楚,可作为段夫人心腹的贺姨娘十分清楚。段夫人把财产看得死紧,她可不敢触霉头。 段夫人沉思一会,微微点头:“你说得很对。放心吧,你伺候我这么多年,我怎会疑心你?” 贺姨娘暗暗擦冷汗。 第二日一大清早,段夫人一边用膳一边琢磨着怎么进行下一步,就有一个婆子慌慌张张来报信。 “夫人……外头昨夜又……” “又怎么了?”段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最近她很怕下人报信,每次都没有好事。 果然,那婆子白着脸,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出原委。 原来是流言又有了新风向。 这回…… 竟然…… 有人说段夫人勾引护国公秦云的手段乃是家传,说她当年在尚书府闺阁做姑娘的时候,她娘就是一个狐媚的妾室,一把年纪了还和新进府的姬妾争宠,兴风作浪搅得家宅不宁。所以段夫人不正经全是和她娘学的。 又说,段夫人出嫁前就和当时尚书府的表公子眉来眼去,现在还有一枚簪子留在人家那里呢,是定情信物来的。 “闭嘴!”段夫人厉声喝止,“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奴才给我拖下去,赏十个嘴巴!二十个!” “夫人息怒,奴婢都是传话,不是奴婢说的啊……是外头人乱传……” 婆子砰砰磕头求饶。 但仍然被拖出去打了一顿嘴巴。 这两天为这个报信,段夫人已经惩罚了好几个奴才了。下人们谁摊上报信谁倒霉。 段夫人脸色惨白惨白的,拿筷子的手开始发抖。 贺姨娘不敢劝。 因为流言所传乃是事实。 她作为段夫人陪嫁侍女,当年在尚书府就是段夫人的丫鬟,什么事都知道。当时段夫人怕嫡母不给她安排好婚姻,的确故意勾搭过表公子。定情信物……又岂止一枚簪子。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竟然被翻出来。 贺姨娘只能震惊于秦韶华的厉害! 秦韶华打了一个喷嚏。 “谁惦记我?”她揉揉鼻子。 正在穿衣服的齐王随口道:“本王每日都惦记你。” 秦韶华狠狠惊了一下。 这人是在说情话吗?他还会说情话吗? 和他当日金銮殿上睥睨天下的气质相差太大了! 她抬眼看看他,见他一脸和煦,英俊如神祇,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千变万化。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已经不视他为豺狼虎豹了,也不会像最开始那样近他的身就要大加防备,宛如接近猛兽。但,她还是觉得他难以捉摸。 有时候看见他一言不发坐在窗前沉思,俊挺的侧脸淹没在晨光里晦暗不明,整个人如同山岳一样沉凝,如同大海一样深不可测,她仿佛能感觉到他藏在华丽的外袍下,随时能爆发的森森杀气。 但有时候他微笑着看她,和她闲聊,她又觉得这人就是个陈年旧友,没有任何危险。 就像现在,他随口就开玩笑。 秦韶华决定不去管他的情绪难测,低下头继续给他穿衣服。 齐王觉得这女人真不解风情。 他坦言心迹,她竟然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听听就算了。 他不大高兴。 抬起手,轻轻击了两下。 一列侍从掀开珠帘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紫檀镂空梅花托盘,托盘上,锦绒为底,摆着簇新的流光溢彩的衣衫。 全都是红色。 绛红,嫣红,霞红,蔓红,桃红,胭脂红,春樱红,浅枫红…… 一件一件静静躺着,如同一片燃烧的火。 秦韶华扣好锦袍的最后一个扣子,回过头的刹那,立刻被这片红照亮的双眼。 齐王的卧室金碧辉煌,奢华到令人发指,各种锦帐贵器堆叠摆设,可是都不及这一片红色的火焰耀眼。 她微微一愣之后就明白了。 偏头问:“给我的?” 她的脸色已经不似起初那样黯黄,有了白皙红润的好气色,偏过头的时候脖颈优雅的弧度像是最干净的白鹤,修长而柔软。 齐王贪看着,微笑默认。 秦韶华就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 “你这样的女人,唯有烈如火的红色才配得上你!” 她以为他随口一说,没想到,却正经给她备下这么多深深浅浅的红衣。这一刻,心里有了些许暖意。 两世为人她还没接受过男人的礼物。出任务时逢场作戏的当然不算。 当年她混佣兵界,武力值高得吓人,横扫许多男性佣兵不在话下,人家男佣兵更喜欢温柔女孩子,实在没有谁敢捋她的虎须。 所以她当年长得也不差,可终究没收过异性的礼。 原来被异性送一件用心准备的礼物是这种感觉?心里会自动产生些微的暖烘烘的感觉。 “多谢。”她大方收下。 走到托盘前拎起每件衣服仔细看,都很精致,料子手感也非常好,她不认识衣料,可一眼就知道都是名贵的东西。 款式很全。 有广袖长裙,也有短袄轻襦,有修身的褙子,还有露胸的披帛纱衣,最得她心意的,是有一半都是短款窄袖,很适合骑马打架。 “很不错,我喜欢。”她说。 齐王道:“匆忙赶制的,暂且将就穿着。以后慢慢再添。” 秦韶华耸耸肩。 这么精致的衣服还“将就”? 还有殿下您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得意劲是怎么回事? 这气场强大的男人原来也有这样一面呢! 饭后齐王照常在书房看书、看地图、处理事务,秦韶华在一旁服侍。忽见他拿着一张条子扫了两眼,扬眉看了看她。 什么东西? 她直接走过去看。 齐王每天都要接到很多条子,有的并不避着她。 譬如这张……秦韶华看完眨眨眼,感到惊讶。 齐王见她惊讶,也惊讶了:“你不知道?” 秦韶华摇头。她怎么会知道段夫人闺中的风流八卦,什么定情簪子,什么表公子?她可没让人传过这种话。 可既然被写进了报给齐王的条子里,显然不是市井百姓随口胡诌,该是有些来历。 齐王莞尔:“看来恨她的并非你一人。” 也不知是谁在跟风推波助澜,帮忙给段夫人“锦上添花”。 秦韶华摇头:“我可不恨她。她不配。” 齐王笑。他看中的女人就是这么骄傲! 护国公府的夫人么,就算做了皇帝的丈母娘,的确也不配做她的对手! 忽然有侍从叩门,送进来一张拜帖:“王爷,护国公府段夫人请秦姑娘过府一叙。” 秦韶华讶然,“胆子可真大。” 段夫人就不怕她去护国公府杀人放毒?这是被流言气疯不计后果了吗。 “你去不去?” “当然去。” 去看看人家葫芦里卖什么药! 齐王任凭她自己做主,只道:“多带人手。” 秦韶华不置可否,告辞离开。 旁边侍从暗暗心惊。王爷最近越来越话多了……以前几日不一定开一次口,现在每天都和秦姑娘聊天。而且似乎还变得婆妈了……竟然还叮嘱秦姑娘多带人。 看来太阳从西边出来这种事……还是有可能发生的! 秦韶华一身红衣如火,骑在高头大马上睥睨秦府大门。 身后迟青等四个护卫姿容整肃,威风凛凛。 不过五个人而已,却把秦府门前整条街道都变成了陪衬的背景。 上午的日头斜斜穿过槐树,金光散碎落在她们身上,使得她们更如天神下凡般不容亵渎,高高在上。 门房胆战心惊进内报信。 段夫人一声冷笑:“她果然敢来。” 她原本正在喝茶,此时却一双手紧紧捏着杯沿,指尖都捏白了,显然正在努力强忍怒火。半晌才咬牙道:“我可真想派人出去,一顿乱棍将她杖毙街头!” 贺姨娘忙劝:“夫人息怒!” 段夫人气恨难平。 仇人登门,怎么可能轻易息怒。 “夫人,她可是您公开递帖子从齐王府里请来的,这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惹了齐王府登门问罪,国公爷那里您可过不了关!” “我自然知道她是我请的。”段夫人心中灵光一闪,“你说,要是我派人去路上埋伏她,杀了她立刻跑得无影无踪让人查不到……” 贺姨娘吓了一跳,“夫人不可啊,您请她来,就算不在府门前出事,在路上出事您也脱不了干系的。” “就是因为我光明正大请她来,按常理说,才绝对不会让她出事从而使我背黑锅。所以反其道而行之,我杀了她,就说是人故意陷害我……” “夫人!”贺姨娘吓死了,“您可千万斟酌行事!您忘了,那齐王殿下可是根本不讲理的呀,他哪里管您行正道还是反道,只要和您有关他肯定会直接打上门来,国公爷也拦不住!皇后娘娘也拦不住!他当年血洗了李将军府,一夜之间杀尽府内上下三百口人还放火烧宅,火光把半个京城都映红了,先帝爷根本都没过问!夫人您不要冲动!” 贺姨娘真怕惹上齐王,要是秦府也被血洗她也别想活了! 段夫人骇然。 终于想起当年的事。 不由抓住了贺姨娘的手:“还是你忠心,多亏你提醒……” “那夫人?” “按原计划行事吧,不要直接牵连我们。” 贺姨娘暗暗松了口气。伺候这样的主母真是要时刻提心吊胆! 秦韶华骑马等在护国公府门前,不过盏茶工夫,就见秦府大门吱呀呀敞开,从里头走出一队人。 这次倒是快。她嗤笑,要是再让她久等,她不介意再去挂一次条幅,写点更劲爆的东西给全京城的人看。 只不过……她眯了眯眼,这是什么意思? 府里出来的人全都是婆子丫鬟,一个主子的人影不见。特意去王府下帖子请她来,却让一群下人应门? 倒要看看那段夫人耍什么花招! 正文 第32章 姨娘别来无恙 “秦韶华,我们夫人派我前来见你。” 为首的婆子四十岁上下,相貌普通,可是穿金戴银浑身上下装扮得十分奢侈,一身行头不知要穷苦人家吃用多少年。 果然是段夫人跟前奴才的标准扮相,恨不得把所有金子都堆在身上。 秦韶华对段夫人庶女发迹的暴发户性子是一点也瞧不上眼的。闻言不动声色,骑在马上审视着说话人。 这婆子她认识。记忆中是段夫人身边的左膀右臂,和上次被她抽了一鞭子的魏嬷嬷地位类似,姓刘。 “秦韶华?”刘嬷嬷说完话没人搭理,以为秦韶华没听见。 秦韶华声音清寒:“你叫我什么?” 她的眼眸如同浸在冰水里的黑衢石,闪烁着冰冷慑人的光芒。 一眼盯过去,刘嬷嬷就打了一个寒颤。 同伴魏嬷嬷挨的鞭子很重很重,这几日纱布裹头很是狼狈,她可不想步魏嬷嬷后尘。“秦……秦姑娘?”当即就改口赔笑,“看我,老糊涂了,秦姑娘别和我一般计较,我这里给你赔罪。” 秦韶华不屑。 轻轻抖了一下缰绳,冷冷道:“你哪里是糊涂,分明是直呼我姓名习惯了,见面都不知收敛。你一个奴才都敢背后直呼我名姓,可想而知护国公府的主子们会怎样称呼我了,一定很不好听。” “没有没有,秦姑娘多心……” “我多心无所谓,只怕齐王殿下会多心。”秦韶华似笑非笑,红衣耀眼,“我是王府里的人,却被你们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把姓名挂在嘴边,不知道殿下心里会怎么想。是觉得护国公秦云治家不严,府里奴才要翻天呢,还是他会认为,这本就是护国公故意侮辱王府,意图把他踩下去?” 刘嬷嬷惊了一身冷汗。 这秦韶华,忒厉害! 三句两句就把人架在火上烤,轻飘飘害死人不偿命! “秦姑娘误会了!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她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那利索劲,把她身后跟着的婆子丫鬟都吓了一大跳。 “秦姑娘,都是我这个当奴才的不知礼数冲撞了您,您不要多想,我做错了事回去就跟我们夫人领罚,夫人和国公爷可绝对绝对没有轻视齐王府的心思,他们敬重齐王殿下还敬重不过来呢!” 秦韶华眨眨眼。 这个老婆子倒是识趣。 也就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和一个下人多作纠缠。 淡淡道:“起来吧。没有就好。” “多谢秦姑娘宽宏大量!多谢秦姑娘不和奴才我计较!”刘嬷嬷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后头有婆子提醒:“嬷嬷谨慎啊,你丢了脸不要紧,回头夫人怪你给府里丢脸,你交待不过去。” “轻声!你懂什么!”刘嬷嬷呵斥婆子闭嘴。 转过脸来继续和秦韶华赔笑。 秦韶华将她们低声对话都听在耳里,觉得好笑,“我问你,你们出来做什么?” 刘嬷嬷笑道:“夫人身体不适卧病在床,特意遣奴婢来见秦姑娘。” “她卧病?” “是,夫人旧疾犯了,这几日头痛……” “我管她头痛还是脚丫子痛!”秦韶华毫不客气打断,“她既不能见我,却给王府下什么帖子?王府的人是那么好请的吗。我不过看在与她相识一场才接了请帖,她还敢拿大把我晾在门口。” 微抖缰绳,策马上前两步,雄健的高头大马在刘嬷嬷眼前仰脖喷气。马蹄微微一抬,就把刘嬷嬷等人吓了一跳,生恐那沉重的马蹄踩上来。 秦韶华冷哼:“还说不是故意折辱齐王府!我之前可正在伺候王爷读书,你们却突然叫我来这里,又不让我进门,只一群奴才和我说话,呵呵,原来护国公府就是这么对待皇家的。” “迟青。” “在!” “咱们走着。回去就告诉王爷,咱们被护国公府大大羞辱了一番。” “是!” 马蹄得得,迟青几个把刘嬷嬷一众狠狠瞪了两眼,护着秦韶华调转马头。 “秦姑娘!秦姑娘息怒!您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刘嬷嬷话音未落,秦韶华已经策马走出几丈远了。 刘嬷嬷哪敢承受气走了秦韶华的重责,连忙扯着嗓子喊,“您可别走,奴婢这就去禀报夫人,夫人肯定会给您一个交待,您等等啊!您千万等等!” 秦韶华勒住马头,转过脸,“要去快去,本人耐心有限!” 刘嬷嬷带人连滚带爬往回跑着报信。 门房们也趁机躲进去,生怕秦韶华又拿鞭子抽谁。 护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前顿时没了一个人影,唯有两边街上走过的路人零零散散,过门前时都狐疑地打量秦韶华几个。 段夫人闻讯大怒:“什么?她还要我亲自去迎她不成?请她过来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除了籍的下贱罪奴,现在跟在齐王身边也不过是个玩物,竟然还跟我论高低尊卑?” 刘嬷嬷道:“可她要回去跟齐王殿下告状呢,请夫人消消气,先顾大局。” 贺姨娘也劝:“夫人暂且别跟她一般见识,过了此刻她还能嚣张多久?忍一时之气,图将来的风平浪静,她要面子咱们就给她面子。” 段夫人也不过是私下撒撒气罢了。人都请来了,她当然得把计划好的事情进行下去。 听了下人的劝解觉得有了台阶,就说:“就依你们所言,我就让她嚣张一会,看她最后什么下场。既然她想让我亲去迎接……” 目光落在贺姨娘身上:“我还在‘卧病’,肯定不能出府让人看见。你替我去见她吧。” 贺姨娘心头重重一跳。 明知道秦韶华会用毒还派她去! 夫人怎么不自己去呢! 可哪里敢露出一点不愿意的神色,赶紧站起来答应:“是。我这就替夫人去走一趟。” 段夫人叮嘱:“只在门口和她说话,不能让她进门。”附耳小声道,“她身上说不定带着毒药,可不给她带进府的机会!” 贺姨娘暗暗咬牙。 不让毒物进府,却让她去接近带毒的人…… “夫人放心,奴婢晓得。”嘴上却必须痛快应下。 “去吧。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段夫人根本没察觉心腹的情绪变化。 贺姨娘带着刘嬷嬷走了。 一路走到府门,脸上都是沉郁的神色。 “贺姨娘。”秦韶华预料到段夫人必定不敢现身,见到来者并不意外。 贺姨娘在门前站定,却是满脸掩饰不住的惊讶。 昔日柔弱得谁见了都想欺负一下的大小姐,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高头大马,红衣烈火,面纱之上一双清澈如寒星的眼睛光芒迫人,干净利落的简束长发,挺胸仰头的骄傲姿态…… 如此光华夺目!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就是秦韶华,凭空走在街上撞见了,她是绝对不可能认出来的。 变化太大了,和之前反差太大了! 贺姨娘早已打好腹稿,到了嘴边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就那么愣愣地呆在门口,口唇微张,像个傻子。 该死,魏嬷嬷刘嬷嬷这些奴才,根本就没把大小姐的变化如实交待啊! 她的惊诧,都被秦韶华看在眼里。秦韶华神色一缓,微微笑了:“贺姨娘,别来无恙啊。” 清浅的笑容掩藏在面纱之下,贺姨娘只看见那双清明的眸子半眯,只听见一声辨不清喜怒的问候。 “大小姐”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舌头打了几个结才变成“秦姑娘”。 “秦姑娘……你比以前漂亮了。”贺姨娘由衷赞叹。 秦韶华直接摘了面纱,将那道还未褪疤的鞭伤展露在众人眼前,“这样还漂亮么?” 贺姨娘一顿,但是坚持说:“漂亮。气质出众的人无论如何都漂亮。秦姑娘气质超乎从前,以前是盆玉兰花,虽然也美,但是不开花只有叶子,现在却是开得正盛,漂亮极了!” 秦韶华放声而笑。 笑容恣意张扬,毫无女孩子的矜持。 “贺姨娘真会夸人。可我这盆玉兰开了花,还要多些你们这些肥料的浇灌呢。没有你们风刀霜剑,哪有我今日扬眉吐蕊!”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别说是原本的秦大小姐死了才有她破茧重生。 就是她上辈子横行佣兵界,也是无数血汗辛酸换来的名声和地位。 成就一个人的,往往是她的敌人。 贺姨娘腼腆赔笑:“秦姑娘说笑了。” “我可没心情说笑。”秦韶华瞬间冷下脸色,好像夏日突然大雪纷飞转了严寒,那神情让人又惊又冷又怕,“看来你们家夫人是不敢来见我了。既如此,下什么请帖呢?胆小如鼠让人笑话!我不与她计较这个,说罢,请我来为了什么?” 贺姨娘未说来意先夸人:“多谢秦姑娘心地宽广。我们夫人身体不适,的确怠慢了你。你肯和我说话是我的荣幸。” “不过是看在你以前对我‘多有照顾’的面上。”秦韶华语气幽幽的。 那“多有照顾”四字听得贺姨娘心里打鼓。 飞快回忆了一下以前的言行,似乎没有直接对秦韶华下手让她记住的事?这才略略放心。 “秦姑娘,这次请你来,主要是为了……” “等等。”秦韶华打断,“请我来,就随便把我放在门外说话,齐王府的人原来可以被你们这样怠慢。” “不不不,看我糊涂了。”贺姨娘心念一动,自作主张违背了段夫人叮嘱,“请秦姑娘随我来。” 不顾刘嬷嬷等人拼命使眼色,就这么把秦韶华几人请进了府门。 安置在距离府门不远的一处小待客室里。 “请秦姑娘来,是想和你说说令堂嫁妆的事情。”贺姨娘开门见山,“当初令堂嫁过来时,五万两银子陪嫁,还有田庄产业等,嫁妆单子写得清清楚楚。不过那五万银子令堂平日可能花了不少,所以她过世之后府里并没有见到剩余,至于产业……这些年没人打理该赔的赔,该抵的抵,也剩不下多少了,统共大概也就值三五千银子。” 近百万两,和三五千两,差得不要太多! 正文 第33章 她竟然没上钩 当日酒楼拉条幅,秦韶华写的可是侵吞嫁妆百万两。 不是胡诌,是切切实实的估价,只少不多!凌夫人好些铺子都是在京城和几个富庶城市的,地皮店面和租金货物都能折算成钱,还有那些田庄山林宅院房舍,可都是非常值钱的。 那么多的财产,护国公府嘴皮子一碰,轻轻松松就贬成了三五千,可真是厚颜无耻。 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秦韶华盯着脸色苍白的贺姨娘,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 贺姨娘被盯得脸色越来越白,仿佛寒冬里冻坏的人,没有一点血色。 可大滴大滴的汗珠却从额头上往下滑,滑过她扑着脂粉的面颊,滑过下巴,啪嗒啪嗒掉在桌面的锦布上,浸出一小片湿迹。 “秦姑娘……”她张张嘴,满腔想好的话,却在秦韶华的目光压力下不知从何说起。 秦韶华指间翻出一小片柳叶刀。 寒光闪闪,映了门外斜透进来的日光,几乎晃瞎了贺姨娘的眼。 刘嬷嬷跟在贺姨娘身后一起谈判,见状险些尿了裤子,哆哆嗦嗦往门外挪蹭脚步。 秦韶华啪一声吧柳叶刀戳进桌面,刘嬷嬷吓得一个激灵,登时不敢再动。 她伸手进袖袋里掏。 “秦姑娘饶命啊饶命啊!”刘嬷嬷身为段夫人心腹自然也是知道秦韶华有化尸水的,以为她要掏毒药,顿时扑在地上磕头。 一股臭气弥漫。 刘嬷嬷失禁了。 秦韶华抬脚就出了房间。 贺姨娘见秦韶华走了顿时松一口气,可看见秦韶华并没走远,站在几丈之外冷冷盯着她,她又紧张起来。 “贺姨娘。” “在!在!”更紧张了。 秦韶华负手而立,“回去告诉段老妇,我不耐烦见她,今日放她一马。要是哪天我心情好有闲情了,她可没这么好运气了,我一定和她愉快玩耍一会,玩到尽兴。” 贺姨娘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你们这些妇人手段,算计来算计去,不过是在后院地头上你争我夺。我没空陪你们消遣,我娘的嫁妆不管你们怎么算,我算的就是一百万两!听清楚了,一百万,少一分也不行。在我陪齐王殿下出京之前,我希望有一百万两的银票放在我眼前,否则你们后果自负。是生是死,勿怨旁人。” 斩钉截铁的警告,不加掩饰的威胁! 就是这么强横霸道! 秦韶华撂下话就走,并且叮嘱:“下次送请帖时交代清楚为了什么事找我,若是还准备让我听这样的浑话,不如在请帖里附带一截段老妇的手指头,免得我还得亲自动手。” 一席话顿时惊呆了所有秦府仆人。 这哪里是昔日大小姐,分明就是土匪啊! 贺姨娘却知道这根本不是撂狠话,她秦韶华真敢这么做! 敢闯金銮殿的人什么事做不得? “秦姑娘留步!”心一横,贺姨娘冲了出去。 “全都退下。”把所有服侍的人都遣走了,连失禁不能行动的刘嬷嬷也让人扶着离开。 只剩了她和秦韶华相对,以及站在不远处的迟青几个。 “秦姑娘,方才那些话不是我要说的,是夫人命令我必须说的。”贺姨娘轻声道歉,“往日我不能多照拂你,现在也是力不从心,只求你别怨恨我,明白我身不由己的苦处就是了。” “所以呢?”秦韶华等着她的下文。 贺姨娘迟疑半晌,“……以后若是夫人有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秦姑娘,只盼你跟着齐王能好好的活着,凌夫人在天之灵也就安慰了。” 秦韶华微微一笑:“好的。” “你别不信我,我是真心……” “我为何不信你?因为你参与过谋害我娘的事?因为你暗地帮秦丽雪折辱我?因为你自来是段老妇的心腹谋士,是她咬人的爪牙?还是因为,当年我上山进香,遇地痞被逼跳崖,你事先就知情却任由段老妇害我,在我大难不死回到秦府后还推波助澜,散播我失了清白的谣言?” 秦韶华一句一句追问,笑意温柔,眼神如冰。 贺姨娘目瞪口呆,身体止不住打战,抖如风中落叶。 “别否认,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知道是真是假。”秦韶华翻动记忆中的各种片段,早已把事情前因后果猜了个七八分透彻,以往的秦大小姐心地纯善,自然不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谁是坏人,可她比秦大小姐脑子清醒几百倍。 “贺姨娘,你骗不过我,你的主子也斗不过我。流言之战你该看得分明,我比你主子高出不知多少。而我会做的,敢做的,可不只传几条子虚乌有的流言那么简单。” “我可以心狠手辣,也可以厚颜无耻,我一个罪奴,没什么可输的,你们却不同。你们要钱,要名声,要面子,要维持家业传承,要所有一切,所以你们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你需明白,贺姨娘,我就算现在让你血溅三尺,你的主子也不敢将我留下问罪。她没那个胆量,你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但是贺姨娘我不杀你,留着你,我还有用。” 贺姨娘腿脚发软,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坐倒在地。 她明白秦韶华说得没有半句虚言。 她的确随时能死在这里。 “秦,秦姑娘……你需要,我,帮你,帮你做什么?”结结巴巴,勉强拼出一句话。 秦韶华突然弯下腰,和她脸对着脸。 贺姨娘几乎快要吓死了。 觉得秦韶华要是再靠近半寸,她也要像刘嬷嬷一样大小便失禁。 秦韶华捏住她下巴,不许她别开视线,非常认真地告诉她说:“我身上带着一种毒,若下在合适的地方,可以毒死你们合府所有人。可是我没有这么做,还耐着性子和你们拼流言,耐着性子接请帖,耐着性子听你说浑话,你猜猜,我是为了什么?” 贺姨娘愣了一愣,目光微闪。 秦韶华笑了:“你很聪明。” 松开手直起腰,居高临下道:“仔细想想自己的处境,我等着你。” “秦姑娘……你,你不会杀我了,对不对?”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秦韶华朝迟青几人招招手,信步离开。 护国公府的道路她很熟悉,根本不需要人带路,径直出了府门,跨上马,扬鞭而去。 回府后齐王问她:“去做了什么?” “听了几声狗吠。” “好听么?” “当然不好听。” “所以把狗打了一顿?” 秦韶华很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和狗一般见识?” 而护国公府里,贺姨娘坐在地上好久都没有力气站起来。 还是仆妇们见她半日不出来进去看究竟,惊讶地把她扶了起来,扶回段夫人身边。 段夫人劈头就问:“如何?” 贺姨娘苍白着脸摇摇头:“她不上钩。” “什么?”段夫人脸色一变,“难道我费力下请帖,所有一切都白做了,只把她请来走了一圈就回去?她不上钩你怎么不来通知我,就这么放她走了!” 贺姨娘用帕子擦了擦早已风干的冷汗,虚弱地说:“夫人息怒,计划还是可以照常进行的。她不肯上钩,我们再主动点就是。” 段夫人沉思,“……会不会太刻意了,事后我难逃干系?” “夫人,做什么事都有风险。除了这个,目前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 段夫人犹豫不决。 贺姨娘道:“夫人别怕,咱们还有太后娘娘做后盾呢。若是出了差错,只要太后肯保护您……” “对,我现在就进宫见太后!事不宜迟!”段夫人忽地站起,却又站住,“不对,我还在‘卧病’,还是你去吧。” “夫人莫急,她刚走咱们就进宫,太显眼了一些。今晚不就是宫宴么,既然此计未成,我们不如缓一缓等宫宴过去再说。想必太后娘娘早已闻之近日之事,若是秦韶华去了宫里,也不会好过的。” 段夫人深觉有理。 可心里就是憋得慌。 本来仔细安排了要算计秦韶华的,她竟然没上钩! 仿佛是重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段夫人非常不甘心。 忽然想起了婆子报告的贺姨娘让秦韶华进府的事,就拿贺姨娘撒气:“谁让你轻易带她进府的,要是进来半点毒药你担得起?若是在府门外逼一逼她,说不定今日事就成了呢。” 贺姨娘低头:“当时也是情势所迫。好在她并没在府内用毒,夫人放心吧。” 心里却道既怪我办事不力,您怎么不自己去见她。怕是不敢吧! 当时秦韶华那气度,换了谁也支撑不住的…… 自己不由自主被秦韶华带着走,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和节奏,也是无可奈何啊! 齐王府。 午膳过了两个时辰,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偏西,齐王还和每天一样整个下午不知在何处,根本不见人影。 秦韶华暗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为齐王送行准备的盛大宫宴就在今晚,参加的人都要提早进宫,听说有的朝臣中午就去了,可作为主角的齐王大人,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宫里已经来了好几次催请的。 秦韶华让他们等。 丢下宫使自己练功去了。反正齐王都不着急,她急什么。 直到接近晚膳时分,齐王才现身。 宫使作揖打恭请求齐王快点进宫。 齐王冷冷道:“待本王沐浴更衣。” 一沐浴就沐浴了半个时辰,像没有宫宴这回事似的按部就班泡药浴,享受秦韶华的按摩。 之后又吩咐秦韶华,“你也洗洗。” 秦韶华乐得让宫里那群人久等,悠哉悠哉泡了一个澡。 出浴后就发现十几个侍女捧衣捧香等着她。 “好好打扮一番。”齐王吩咐。 秦韶华对打扮没有兴趣,但是对于拖延时间很有兴趣,就破天荒坐在镜子跟前任由侍女们帮她梳妆。 琉璃镜,胭脂红,朱唇素指匀,粉汗红绵扑,玉碾鸾钗珠结桂,金泥络缝乾红袂…… 半个时辰后,秦韶华走出房间。 齐王眸光微微亮,“如此,定能艳压群芳!” 正文 第34章 把人渴晕 皇宫之内的九华殿,琉璃碧瓦白玉为栏,金砖铺地朱漆华柱,乃是外宫一处装饰最为奢华的所在。面积也非常大,殿前并不像其他宫室那样齐齐整整,反而设着假山花圃、亭台楼阁,入夜的时候有许多盏琉璃灯挂在花树枝梢上,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这是宫廷举办盛大宴会,招待外臣宾客的地方。 因为皇帝要给王叔送行,既是关心皇室血亲,又是体恤为国守边的臣子,所以今夜这场宴会办得十分浩大。不但每日早朝上的文武官员悉数到场,就是许久不曾上朝的贵戚老臣们也请来了不少,还有不在京城做官的臣子,也有从百里之外赶过来赴宴凑热闹的。 不但有官员,还有他们的家眷。寻常宫宴最多带一个正室夫人就够了,可是今夜的宴会,不但各位夫人到了,有的姬妾也跟随而来,还有女儿、孙女、甥女、侄女,甚至只是亲朋的女眷,只要愿意,都被允许进宫参加这场送行宴。 整个京城从午后开始就有各种车轿川流一般涌向皇宫。 直到夜幕降临也未曾停息,宫门处仍有人不断往里进入。而九华殿前的小小广场之上更是人头攒动,哪里像是皇家宫苑,根本像是市井百姓常逛的菜市场,乱纷纷,闹哄哄。 宴会尚未开始,所有人都等在这里。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到了掌灯之后,许多人初来乍到皇宫的新鲜感,也在似乎漫无止境的等待中消磨光了。 累了没地方坐,渴了没有茶水,谁耐烦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为什么宴会还不开始?”许多人交头接耳。 “听说这场宴会是皇后娘娘亲自筹办的。”有人语带嘲讽,“皇后娘娘刚进宫不久,可能是对宫里情况还不熟悉,菜还没备齐吧!” “别胡说,分明是因为齐王殿下还没进宫,宴会当然不能开始。” “呵,就算为了等齐王殿下,也不必把大家晾在这里等吧?周围随处找个宫室给大家歇脚不行么,或者多派一些宫人送茶水,总不能让大家干耗着。这做派真真失了天家体统!” 此言一出,不少人深以为然。 都把又累又饿的怨气指向新任皇后秦丽雪。 的确,自从册后典礼被搅乱了之后,秦丽雪在京城贵族圈里的名声已经染了污点。庶女出身成了她的标志,谁提起她都要在心里鄙视一下。 虽然皇帝严令册后典上的事情不许外传,可当日大殿上那么多人,随便谁稍微走漏一点风声,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何况还有了这几日护国公府段夫人的流言逸事呢! 京都上流层的八卦圈,现在最热头条就是秦丽雪母女。要是放在现代社会,足够各家娱乐媒体做专题做上一个月了! 却说秦丽雪浓妆艳抹坐在凤极殿里。 一边悠闲吃着冰镇瓜片一边得意:“那奴才已经安排好了?” 心腹侍女道:“娘娘放心,一切具备只欠东风。” 秦丽雪微笑:“那咱们就慢慢等吧。本宫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守株待兔。等秦韶华那只死兔子来了,本宫定要让她尝一尝美味大餐。” 侍女迟疑地提醒:“娘娘,九华殿那边真不奉些吃食茶水么?大家可都等了许久,听说有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已经晕倒了,刚去了两个太医把她抬走诊治。” “不送!”秦丽雪哼了一声,“就让他们等着。等得越久,就越不高兴,越不高兴,就越是生齐王的气。只要齐王不来,就让他们干巴巴等着吧。” 有小宫女匆匆来报:“娘娘,那位晕倒的老夫人已经醒来了,没有大碍,太医们请娘娘放心。” “本宫有什么不放心的。”秦丽雪一哂。就是晕倒了十个八个老夫人她也不在乎,晕得人越多,齐王才越是犯众怒呢! “娘娘……”小宫女期期艾艾地禀报,“九华殿那边的人……开始胡乱议论了。” “让他们议论去。”抱怨齐王的人越多越好呢。 “可是……” 秦丽雪变了脸色,“下去!” 小宫女不敢再多话,缩头缩脑下去了。 秦丽雪拿起银叉子再吃一片冰瓜,笑道:“看见没,那些人开始怨声载道了呢。齐王愿意拖延时间就让他拖,反正受损失的又不是本宫。” “娘娘高见,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侍女顺势拍马屁。 秦丽雪笑得欢畅。 却有御前一个太监快步来送口信:“皇后娘娘万安。皇上派奴才来问您话。” 秦丽雪赶紧起身,整好衣饰恭敬听着。 “皇上问:你是怎么筹办宴会的,为什么不给宾客准备歇脚之处?几百人挤在九华殿前很好看吗?楚国公老夫人累得犯了旧疾,太医说是长时间不饮水热毒攻心所致。朕登基以来一直体恤臣工,关爱子民,为何朕的皇后竟与朕背道而驰,将臣属晾在那里不闻不问?” 太监学着皇帝的口气,一字一字分毫不差转述。 秦丽雪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白了脸。 “本宫……本宫怎会与皇上背道而驰?”背道而驰这四个字就像一柄刀子,猝不及防将她心口插得鲜血淋淋。 刚册封几日的皇后,就落下一个“与朕背道而驰”的评价,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 她今日的事似乎……做错了? “娘娘,奴才只是奉命替皇上原话转达,得罪之处请娘娘谅解,奴才告退。”太监施个礼,转身走了。 秦丽雪脸色惨白。 终于想起那个小宫女的吞吞吐吐来。 厉声将之叫到跟前,“说!你刚才在九华殿听到了什么!” 小宫女吓得趴在地上:“娘娘息怒!奴婢听到有人诋毁娘娘就赶紧来报信了,许多人都在议论娘娘不会招待客人,说您根本不懂怎么办宴会,是个……是个……” “是个什么?” “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庶女……娘娘开恩,这可不是奴婢说的,奴婢只是给您报信!” 秦丽雪气得胃疼。 怪不得皇上突然来质问她。 “一定是哪个贱人故意在九华殿散播坏话,然后去故意挑唆皇上!”她首先想到月昭仪。 却不想想是她故意让臣工眷属受苦在先,才有了现在的麻烦。 她赶忙去乾玄殿那边求见皇帝,好说歹说请皇帝息怒,又赶紧派人去给九华殿前给等候的臣子和家眷送食水。 “陛下,臣妾实在没想到王叔竟然迟到这么久,备好的宴会菜肴冷了几次,臣妾正一遍一遍督促御膳房热菜呢,就忘了九华殿那边,臣妾真该死!”秦丽雪认完错,看看皇帝脸色,话锋一转,“说起来,王叔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您广召臣工办宴会,他却让您一直久候,您虽然是晚辈,可您是天子,他不过是臣子,怎么一点为臣之道都不讲呢!” 这话说到皇帝心里去了。 他之前派人质问秦丽雪,也不过是因为楚国公老夫人晕倒后流言如沸,让他大大失了颜面,他才把火气撒在秦丽雪头上。 可秦丽雪认错态度非常好,又积极想办法补救,他自然也就重新恨起久候不至的齐王来。 “你去吧。王叔一到就开宴。”皇帝坐在那里,沉着脸生闷气。 秦丽雪察言观色:“臣妾告退。臣妾去九华殿安抚一下群臣。” 皇帝没说话,她就当是默许,赶紧去了。 “今日是王叔的送行宴,王叔尚未进宫,皇上体恤王叔为国守边的忠心,愿意开恩相候。还请各位与皇上一条心,一起等候齐王。” 秦丽雪来到九华殿前,立刻摆出母仪天下的风度,微笑着训诫群臣。 轻描淡写几句,就将大家受累挨饿的源头指向齐王。 “本宫听说齐王还要很久才到,就亲自督促御膳房做了一些餐前的小点心,可是因为御膳房从昨日起就全力筹备今夜的宴会菜肴,没有空闲的炉灶,这才耽搁了时辰,现在才把点心做好。让大家久等了,各位请暂且用这些点心充饥,若是不够本宫再去安排人做。” 宫女太监们穿梭在人群中发放糕点和茶水。 几个与护国公府交好的女眷收到暗示,立刻大声称赞:“皇后娘娘真是体恤臣属!” 有人附和:“是呀,虽然齐王让我们久等,可是有皇后娘娘这般恩慈的国母在,我们也不会受太大的苦。” 许多人用了食水,怨气没有先前那么大了。 秦丽雪看见众人情绪变化,心中暗自得意。 局面不利又怎样,还不是被她轻松扳过来了!她露出端庄持重的微笑,温言道:“你们不必夸赞,这都是本宫应该做的。” 几个女眷还在卖力夸奖,一时满场都是颂扬之声。 而先前非议秦丽雪的,也不会傻到当面和她过不去,于是九华殿前颂歌一片,仿佛秦丽雪真是古往今来皇后第一人。 嗡嗡的颂扬声中,突然插进一个低沉的男声。 音量不高,却奇迹般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 “楚国公,听说你的夫人渴晕了,现在可好些?” 平静安然的问话,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一下子就把先前的嗡嗡声压了下去。 场面顿时一静。 几百人不约而同循声而望。 只见茂竹掩映之处,九华宫门白玉铺就的长长甬道尽头,一架黑铁轮椅无声滑动,椅上之人面容冷峻,宛如神祇。 长眉入鬓,目光深沉,英俊的五官散发出一股山岳般沉凝的气势,凌驾于众人之上,尊贵而慑人心魄。 齐王殿下来了! 正文 第35章 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灯火流离之中,黑铁轮椅缓缓近前。被无数宫灯照得亮如白昼的广场仿佛一瞬间陷入黑暗,而轮椅上那个黑袍黑冠的男子,就像与夜色相接的神之使者。 “殿下万安!”一片寂静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身材高大满头花白的老人越众而出,向齐王大步走近。笔直的身板藏在锦绣华服之中,虽然满脸皱纹,可依旧看得出他身材极是雄健,气血充盈。 老人在距离轮椅半丈之外停住,恭敬躬身下去,“多谢殿下问候,内人已经无碍了。她不过是时间太久滴水未沾唇,一时被暑气熏晕了。太医送了几枚丹参丸,待情况好转就送她先回家去。” 齐王闻言点头:“无碍就好。本王忽然腿疾发作,耽搁了入宫时辰,多劳你们久待。” 冷峻的面容突然露出一丝微笑,话锋一转,“早知楚国公夫人会受渴晕倒,本王该派人送些茶水进宫才是。实未料到偌大宫廷连杯清水都侍奉不出,渴坏了臣眷。” 老人道:“老臣也未曾料到。进宫赴宴,原来需要自带茶水。” 两人旁若无人聊天,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也都随和,所说的内容却是震慑全场。 他们,竟然当着皇后秦丽雪的面,当着所有臣工女眷的面,公然讽刺皇宫做事没有章法,贻笑大方! 秦丽雪站在玉阶之上登时黑了脸。 “楚国公,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责怪本宫照顾不周吗?”秦丽雪不敢和齐王硬碰硬,就对年近花甲、早已卸甲在家疗养的老人开了刀。 她如果任由臣属当面讽刺,脸面也就真的没有了! 楚国公转过头,对着秦丽雪欠身行了个礼。谁都看得出,这个礼比他之前朝齐王行那个差多了,完全就是敷衍。 “皇后娘娘,老臣只是实话实说。”他不卑不亢,黝黑的国字脸面无表情,一双虎眼目光炯炯看向秦丽雪,“老臣夫妇两个时辰之前入宫来到九华殿,在殿外站到现在才看见娘娘带来的食水。老臣熬得住,内人没熬住,两个时辰滴水未沾就晕了过去。她显然尝不到娘娘的点心,要辜负您的美意了。” “你……”秦丽雪对他字字句句的暗含嘲讽十分生气。 老贼,不过是带兵打过几年仗,立过些功劳而已,现在竟敢倚老卖老驳她的面子! 勃发的怒火在接到角落里父亲秦云递过的眼色时,勉强压了下去。 秦丽雪忍住气,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不是发作的时候。 “楚国公,害你们久等本宫实在心内难安。不过御膳房那边的确腾不出炉灶和人手临时增做吃食,本就是全力为王叔筹办宴会,王叔久久不来打乱了阵脚,本宫替王叔向您表示歉意。” 齐王眉峰高挑:“楚国公,本王听错了么,你的夫人是饿晕的?” “不,是渴晕的。”楚国公当即接话,“天气太热,她年高体弱。” “就算是年轻人,夏日里两个时辰不喝水也很难熬。御膳房忙着准备宴会饭菜,御茶房在做什么。若是御茶房也忙着,随便吩咐几个宫人沏茶上来大家润喉,怕也不是难事。” 齐王语气淡漠得很,“本王想起当年,先皇在时常有宫宴,有时上千人齐聚一堂,吃食茶水却从未出过差错。可惜太后过世得早,不然多多教导孙媳,也不会出这种乱子了。楚国公,你退下吧。” 楚国公深施一礼,重新走回人群之中。 场面安静得不能再静。 齐王简短几句话,不但连秦丽雪贬低了,就连当今太后都受了责难! 他口中的太后可不是现在的太后,而是他自己的生母,先皇的德安太后。现在太后是德安太后的儿媳,而秦丽雪,是孙媳。 德安太后死的早不能亲自教导孙媳,可当今太后呢? 齐王这话分明也在讽刺她教媳无方了! “王叔您怎……” 秦丽雪怒不可遏。 可刚说了几个字,对上齐王幽沉沉的眼睛,后面的话就一点也不敢再说了。 她被齐王看得后背发寒,暑热的天气里竟打了一个寒颤。 齐王又道:“当年母亲在世时,便是千人宫宴也章法有度,不似今日这般群臣坐无坐处,站无站处,乱哄哄挤在一处宛如闹市,身边一应服侍皆无,竟然还渴晕了人,真乃笑话。传出去,皇家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到了现在,方才称颂秦丽雪贤德的人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一群人嚷了半天才塑造的贤惠皇后形象,被齐王几句话就彻底打碎。 什么御膳房忙得不可开交,什么皇后亲自催做点心?人家楚国公夫人分明是渴坏的,点心做不出,送杯水给大家也那么难吗?分明是筹办宴会的人做事无章法,典型的没教养的庶女表现啊! “皇上呢?”齐王环顾四周。 没人敢答话。 于是齐王目视秦丽雪。 秦丽雪说:“皇上正等候王叔进宫。”说着就赶紧派人去通知皇帝快来。 她明明被齐王大大扫了颜面,可当齐王盯住她的时候,她竟然一点反抗的意愿都不敢升起,只求齐王快点移开目光。 她突然想起侍女先前恭维她的话,“不战而屈人之兵”哪里是说她呢,分明是齐王不战而横扫全场! 黑铁轮椅无声无息,顺着玉石甬道滑向大殿门口。 经过台阶的时候,后面跟着的四个青衣侍从稳稳把椅子抬起,一直抬到九华殿中的红毯上去。 齐王旁若无人,自行扳动机关催着轮椅向前,把包括秦丽雪在内的所有人都甩在了后面。 “等皇上来了,就开宴吧。” 走到红毯尽头,轮椅倏然转过,他面对群臣淡淡吩咐。 那一刻,仿佛这宫廷的主人,这楚国天下的主人,是他! 秦丽雪根本不敢掖其锋芒。 只能暗地里把嘴唇咬得紧紧,遏制住满腔的恨与怒。 她偷偷瞟向轮椅周围,好,只有几个侍从,并没有秦韶华那个贱奴,果然那贱奴被顺利留在外头了! 齐王,等着吧,你在这里耀武扬威,本宫就让你的新宠支离破碎! 不杀了她,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秦韶华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位于皇宫外围的一处小院,属于外宫范围。院子里冷冷清清房舍低矮,显然不是正经居所。她被一个宫女领到此处,进了屋,就再也没见有人前来。 宫女离开前说让她等,她就等。 房间四面灰墙,地面也是灰的,四面窗子都用板条封着,大夏天的窗扇紧闭密不透风,她进门后,连门也被关了。屋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一盏破旧的油灯,灯火昏暗,只照见灯前几尺之地。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气。 让她想起重生之初的那个废旧小屋。 那屋里霉气很重,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可这里的血腥气,显然不是失修的缘故了。 佣兵出身的她岂不明白,唯有经常见血的地方,才始终弥漫着腥腥的味道。 “你愿意么?” “无所谓。” “那么小心。” “嗯。” 她在空无一人的寂静里,想起来之前和齐王的对话。 她们从王府姗姗来迟,到了宫门处,却有人将他们拦住,说是她曾经携毒入宫,所以这次为了保证帝后和群臣安全,要搜身确定她无害才能进去。 还说,她闹过册后典礼算是有前科,本来不能再入宫廷的,但因为齐王的面子才许她进宫。可为了安全,她可以进,毒和武器却不能进。 齐王当时微微一笑,并未理会那拦路人的言语,只淡淡问她,“你愿意么?” 仿佛只要她说一个“不”字,他就能强行带她进宫。 可她愿意去。 她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搜身之法,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该扯齐王的虎皮时,就扯。但该自己面对的事,她决不退缩。 背着护国公府除籍嫡女的身份,那些人总会将她视为眼中钉下手,该来的危险早晚会来,就让她先行检阅一下对方的深浅吧。 不过。 她轻声嗤笑,真是非常怀疑对方的水平啊。 也不知能不能让她玩尽兴。 嗡! 远处钟楼传来悠长的响声。入更了。 屋子里的灯火渐渐黯淡,灯油即将耗尽。秦韶华一身红衣站在幽暗的光线里,身姿笔挺,高傲的气质展露无遗。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 灰扑扑的墙面竟然露出一道暗门来。 随着暗门缓缓被人从内推开,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在门后的黑暗处闪烁淬毒的微光。 秦韶华斜睨暗门,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原来是你。” 暗门终于打开,一个又一个的太监从那门后鱼贯而出,每个人都是面色狰狞,手中拿着奇形怪状的各种金属制品。 为首的那个,面部虚胖,死气沉沉,正是当日在齐王府门前两次被拒的传旨太监! 秦韶华看着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耸了耸眉毛:“不是挨了重罚么,怎么,看来伤势很轻呀,还能直立行走。” 传旨太监眼中毒光更盛,恨不得把秦韶华一口吞在肚子里似的,阴恻恻地笑起来:“贱奴,罪人!你别得意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他的笑声像夜枭一样桀桀难听。 身后一共二十个太监,个个强壮,将秦韶华团团围在当中。 正文 第36章 身残脑也残 “贱奴,听说你有化尸水,还有很强力的蒙汗药?嘿嘿嘿,可那都不管用!” 传旨太监话音一落,只见他们所有人都给自己带了一个面罩,唯露眼睛在外,“我们的面罩上,沾着可解一切蒙汗药的万灵解药。” 然后他们把灰色的内侍外袍一脱,竟然露出一身护紧全身的甲胄来,乌沉沉黑漆漆的不知什么材料制成。 “这甲胄是不怕化尸水的,任凭你洒多少上去,也分毫不会融化。” 因为带了面罩和甲胄脸罩,传旨太监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很是难听。 他眼中露出满溢的残忍和疯狂,目光肆无忌惮在秦韶华的胸部和腰腹以下来回扫荡,“贱奴啊,你今晚这么一打扮还真是漂亮得很!” 他围着秦韶华走了几步,啧啧出声:“咱们虽然少了男人的东西,可论本事,比许多男人还要强上十倍百倍呢,保准能让你欲仙欲死。你就放心吧,咱们许多兄弟在这里,一个不落,每人都会把你好好‘疼爱’一番的。美人,咱们这就开始吧?” 说着,就朝秦韶华欺身。 秦韶华一直在扫视他们手中的金属制品。 自从他们走进房间,房间里的血腥气一下子浓厚了好几倍,已经有些呛人。秦韶华分辨得出,那都是金属制品上头的气味。 之所以说是金属制品,因为实在不能给它们归类。 说是武器,它们并不符合任何一种武器的制式,而且其中那些状如螺旋的东西更不能做武器,除非靠重量用来砸人。 说是刑具,刑具秦韶华也见得多了,可除了两条镣铐似的东西算是可以分类为刑具外,其他都很勉强。 总之她一时认不出这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 可上面显然沾满血腥,以至于每一件都颜色紫黑,气味浓重。 她被他们团团围在当中,前后左右的去路都被封住。 她第一眼就肯定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太监。他们走路时脚步沉稳,显然是会武之人,而且身手不错。黑乎乎的甲胄套在他们身上,很丑,可更让他们显得高大强壮。该是宫中担任护卫职责的武力内侍吧? 传旨太监离她不过半寸了。 她单薄瘦削的身形仿佛一只脆弱的幼鹿,被一群豺狼虎豹围在中间,随时会被撕裂。 吃得骨头都不剩。 “等等。”她开口,阻止太监的进一步动作。 “嘿嘿嘿,咱家可真是喜欢你说话的声音啊。”传旨太监桀桀怪笑,“咱家还以为你吓傻了,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呢。说吧,你让咱家等等,是等什么呀?莫非是等你家王爷来救你么,嘿嘿!” 他的手向秦韶华覆面的纱巾伸去。 甲胄护手上有股怪味,秦韶华敛息,侧身闪开。 “你既有恃无恐,显然齐王殿下一时不会来救我。” “那你等什么?” “我是让你等等,待我问几个问题再动手不迟。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也要我死个明白,对不对?” “呀嘿嘿嘿!”传旨太监的笑声更刺耳了,“咱家怎么舍得让你死呢!杀人啊,在咱们手里头也不是‘头点地’那么简单。不过你问吧,夜还长着呢,咱家听你问问无妨。” 大有一副我陪你慢慢玩的势头。 秦韶华道:“三个问题。第一,这屋子本是做什么用的?” 传旨太监答得很痛快:“处置犯罪宫人的。” 怪不得一股血腥气弥漫不散。看来平日这里颇多惨剧。 秦韶华又问:“你们身上甲胄什么材质?” “这个咱家可不知道。总之不怕你化尸水就是了,嘿嘿嘿!” 这也许不是虚言。秦韶华明白能避化尸水的甲胄肯定价值不菲,别说他一个底层太监,就是给他提供甲胄的主子都未必知道材料为何。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手上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若能一一解释用法,我将非常感谢。” 传旨太监非常惊讶:“问完了?” “问完了。” “不问点别的?” “你想听什么别的?” “譬如我们是谁派来的,要把你怎么样,我们怎敢胆大包天之类的话……你就不想问问?”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任谁都会这么问吧! 秦韶华却摇头,“一点都不想。” “为什么?” 秦韶华扬脸,“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传旨太监冷哼一声,“贱奴,死到临头还敢摆架子耍脾气,咱家栽在你的脾气上头,今晚就让你没脾气!” 眼睛滴溜溜一转,“想知道咱们手上的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哈!” 他仰头大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咱家就让你明白明白,‘怕’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哗啦啦,他拿过一个太监手中的金属制品,在秦韶华眼前晃了晃。 那东西是一个链子拴着好几件工具,堆在一起碰撞出刺耳的声响。那些工具,一个类似勺子,勺头却是锋利的刀刃,勺子弧形部分也比一般羹匙深得多。一个类似剪刀,却是双头刀刃。一个像是钳子,但头部不是三角形状,而是弯弯曲曲的畸形。还有几个找不出类比的东西,总之很是奇怪。 传旨太监嘿嘿一笑:“听说过‘具五刑’么?” 他拿起那些大大小小的工具一一解释:“这是挖眼睛用的,这是剪鼻子用的,这是掀嘴唇用的,这是摘耳朵的,还有锯脖子的,拆胳膊的……我这么一说,你就能想象出使用它们的画面了,对不对?” 秦韶华淡淡点点,并不惧怕。 传旨太监似乎对她的反应不太满意,把这件东西交还给旁人,又拿过另一件。 类似一张弓,但又不是弓,他说:“这是宫里施绞刑的。你看,原本咱们勒杀罪人都用弓弦,一张弓套在人的脖子上,弦勒住脖子,在罪人脑后转动弓身,弓弦就会越勒越紧直到罪人气绝身亡。但是用弓实在不雅观,行刑时也不好用,尤其是罪人被勒时挣扎不休,还得另外派几个人死死按住他的手脚,岂不费事?” 秦韶华接口道:“被勒死的人容易大小便失禁,一时间憋得屎尿崩流,恐怕行刑的人也嫌骚臭。” “对啊!”传旨太监眼睛一亮,“没想到你还是个内行。所以咱家手里这工具是改良的缢绞之物,不但能牢牢套住罪人脖子勒得更紧,还能压住罪人后脑穴位,让他丧失行动能力无法挣扎,而且,不会喷屎尿,简直太好用了!” 秦韶华点头:“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她指着其他几人手中的金属制品,“我猜,这个应该是改良的签刑之物,往人指缝扎签子的?这是剥皮用的改良刀具?这个,是‘灌刑’用的,强行撬开口鼻往里灌水,待肚腹满胀之后再踢爆肠胃?那么这个像刷子又像钉耙的东西,许是传说中的‘梳洗’,热水烫开了皮肉,用这东西把人的骨肉刷下来,血肉尽落,只剩白骨森森?” “你果然是个行家!” 传旨太监宛如发现了新大陆,一双眼睛迸发出饿狼般的光芒。 “要不是今夜必定弄死你,咱家可真想和你多多讨论一番,仔细欣赏这些美丽的刑具!”他的语气怪森森的,让人生怖。 秦韶华冷笑漾在唇角,眼眸闪过一丝冷冽的精芒。 “残缺之人,才会对变态之物爱不释手,耽沉迷恋。”话语里是浓浓的嘲讽。 “你说什么?”传旨太监语气一沉,目光瞬间变得十分危险。 “我说你们身残脑也残,心理扭曲,恶心下作!” “你!” 传旨太监目露凶光,伸手就抓。 带着甲胄护手的胳膊狠狠朝秦韶华面上撞去! 秦韶华轻轻侧身,轻松躲过。 这太监并无功夫在身,太容易对付了。 传旨太监一抓不成再接再厉,一下,两下,三下…… 连番四五次失手!秦韶华就在他身边一尺之内转悠,但他就是抓不到! “你别得意。”传旨太监穿着甲胄累得不轻,呼哧呼哧停下,阴森冷笑,“你认得的刑具都是幼稚之物,太简单太初级,咱家才不会用它们对付你。美人,不如咱家领你认识认识其他更好玩的东西!” 他抓过一个太监手中的金属制品,弯弯曲曲,像是西方传说里缠绕着蛇身的邪恶手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棍刑’!哼,可不是棍棒加身的粗暴之物,不是用来打人的,而是……” 他邪恶地看向秦韶华双腿中间,“从那里穿过去,穿破肠胃,穿破胸腹,一直穿进去,到你的口鼻再穿出来……简直美妙极了!咱家给它取过一个很动人的名字,叫做‘美人笑’。它撑开你的嘴,可不就像你笑了似的。” “可是这么一穿,你大概很快就死了,咱家有点舍不得。”传旨太监眼神越来越邪恶,语气越来越危险,“而且做了棍刑之后,你肠胃烂掉,也不能做‘肠刑’了。肠刑呢,就是把你肠子挖出来,扯出来,绕在身上当衣服。”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盯住秦韶华,仿佛已经把那些刑罚加诸在她身上似的。 “要不然,咱们来做剥皮游戏好了。你选哪里开刀呢?从后背开,还是头顶?” 不等秦韶华回答他突然一跺脚,“对,忘记了!剥皮之前咱们兄弟还得和你温存一番,你扯皮半日,咱家几乎忘了这茬。快快快,兄弟们别客气,咱家可不和她废话了,春宵苦短,咱们这就动手吧!” 哗啦啦,手持各种工具的甲胄太监们,纷纷超前一步。 面罩后露出的眼睛发出邪恶之光,恶狼一样盯住秦韶华。 传旨太监一挥手,恶狠狠下令:“把她按倒!” 正文 第37章 死亡很简单 距离秦韶华最近的两个太监当先发动攻击。 他们一个拿着“具五刑”的成套工具,一个手持专门用来锯断血肉的改良“人锯”,把刑具当兵器朝秦韶华当头砸下! “小心着些儿!”传旨太监顿时急了,他可还要留着秦韶华好好折磨,不想让她这么快死。 却见秦韶华一个错步旋身,伶俐俐从两个太监中间的缝隙钻了过去。 锦绣华服飘着长长的曳尾,十分碍事,她随手将曳尾绑在腰间。回过头来,明亮的眸子闪过冰冷寒光,凌厉看住那两个太监。 “你们杀过多少人?” 看他们刚才毫不犹豫置人于死地的攻击架势,那种狠劲,必定是经常杀人练出来的。 两个太监都是尖声狂笑,“问这作甚?咱家数不清!” 说话间又朝秦韶华扑来。 血腥气浓重的“人锯”利齿森森,瞄准秦韶华纤弱的脖颈。 “哎哟喂,咱家不是说了小心些儿嘛!别一下弄死她呀!”一旁的传旨太监越发着急。 拿“人锯”的太监根本不听,“哼,我可不喜欢玩女人,就喜欢锯人。”刷刷刷将锯子舞得虎虎生风,顷刻将秦韶华逼到墙角! 秦韶华腾挪闪身,在狭窄空间里勉强避过攻击。 后面却再无退路了。 而两个太监这次挨得紧密,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嘿嘿纳命来!”锯子再次砍向她的脖子! 呵!秦韶华低喝一声脚下发力,扭腰摆腿,一个旋身踩着墙面凌空翻过。 漂亮的后空翻! 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两个太监头顶,下落时翻腕抛出玉瓶,啪! 瓶身狠狠砸在太监的甲胄上。 墨绿色的化尸水瞬间倾洒而出。她的脚尖也落在了地上,稳稳停住。 液体顺着甲胄滴滴答答流下,流到地上,腾起一阵青烟。可那甲胄却完好无损…… 果然是不怕化尸水的护具!秦韶华眉头一皱,脚下不停连错几步,堪堪躲过来自其他人的攻击。 “嘿嘿嘿嘿,别费劲了,都说了咱们不怕你的化尸水。”传旨太监离开战团躲在角落里,盯着秦韶华妙曼腾挪的身形目露邪光。 秦韶华从一个太监举起刑具的胳膊底下钻出。 又贴着另一个太监的后背旋身挪移。 躲过长长的棍刑工具。 又躲过不断朝她脖子瞄准的人锯。 左躲右闪,险象环生,好几次险些被那些邪恶的刑具击中。 这些太监功夫都不弱!而她,便是有精妙的格斗术和齐王特授的吐纳内法,可无奈身体底子太弱,一时间跟不上太监们疯狂到近乎变态的攻击节奏。 她还击,拳打脚踢又准又恨,可手脚抵不过甲胄的坚固,内力又不够,太监们毫发无伤。 “哎哟,怎么办呢,美人你乖乖就范多好,省得兄弟们还要浪费力气捉你。”传旨太监在旁幸灾乐祸,“你这样挣扎总归是无济于事呀,好好听咱们的话,咱们一高兴,还能照顾你几分。” “怎么照顾?饶我一命?”秦韶华百忙之中与之对话。 “饶命就不可能。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谁手上没有几十条人命,谁肯把到手的玩物放了?所谓照顾,就是让你受刑时候舒服些,嘿嘿,比如那棍刑,咱们把棍子穿入你身体里快一些,让你少受点罪。” “那可不行!”拿着棍子的太监立刻反驳,“我要好好让她‘享受’呢!” 秦韶华面色冰寒。 一群变态! 棍子直戳她胸口,她折腰躲过,迎面又是人锯袭来。 再躲。再躲。她像燕子一样穿梭在凶狠的太监中间。眨眼之间,已经和每一个太监都正面对抗过,或踢或打,皆有反击。 只不过甲胄厚重,她的反击没有效果。连番激烈动作过后,她有些气喘吁吁。 “哈哈哈,让我来伺候你吧!”一个拿着铁链刑具的太监抖手一扬,铁链像毒蛇一样飞出,一下子缠上秦韶华脚腕。 秦韶华踉跄着被拖到他身边。 她的惊叫让每一个太监都邪恶地大笑起来。 “她是我的!” “我先抓住的!” “是我把她逼得没退路!” “闪开,我这套刑具伺候女人最管用!” 秦韶华尚未倒下,太监们却争抢起了头一个“伺候”她的权力。铁链太监近水楼台,借着链子把她拽到眼前。 “还是我来吧,嘿嘿嘿,我这个刑具一时杀不死人,正好让你们接着陪她玩,你们说如……” 话只说到一半。 后半句变成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 他松开铁链拼命用双手捂眼,可是甲胄面罩碍事,他又拼命摘面罩,但怎么也摘不下来,戴着护手的手指并不灵活,阻碍了他的速度。 两条血线顺着面罩的孔洞流出,像两道血泪。 秦韶华捏着一柄刀尖染血的匕首,身姿笔直站在他面前。 冰寒的眸子里全是杀意,哪有一点将要就擒的惊慌? 太监们突然醒悟:她的尖叫是装的! 是为了偷袭故意装失手就范! 太监们二话不说立刻扑上,也不管那铁链太监伤势如何,甚至还有人嫌他倒地碍事,重重一脚把他踢开。 噗! 屋里仅有的一盏油灯突然熄灭。 黑暗降临,伸手不见五指。 所有太监下意识动作定格,却听见秦韶华飘忽的声音一会左一会右,鬼魅一样行踪不定。 “蠢货,化尸水见血肉即生效,你们挡住全身也罢,偏还露出眼睛。” 太监们凛然一惊,不由自主全都抬手捂眼。 却发现自己四肢软软的,甲胄沉重,一时根本抬不起手来! “啊!” “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秦韶华清冷的笑声响起:“果然都是蠢货。” 噗。油灯再亮起时,只见每个太监眼里都流出血泪! 连躲在战团外的传旨太监都不例外。秦韶华在顷刻之间用匕首划瞎了他们所有人的眼睛! 这时候便是屋里亮如白昼,他们也不可能看见任何东西了。乒乒乓乓刑具落了一地,所有太监软倒在地,嗷嗷惨叫着,或胡乱翻滚,或试图继续攻击。可越来越发软的手脚让他们连惨叫都费力,何谈攻击。 秦韶华游走在他们中间,闲庭信步一般。 “你们蠢,给你们这身装备的人更蠢。甲胄再强挡不住眼,那是致命的破绽。面罩上再有可解所有蒙汗药的神药,可我难道只会用蒙汗药吗?这不是照样让你们瘫软在地,你们甚至都不知我何时放的毒。和你们周旋,不过是试试你们的身手,也试试我自己的身手,你们还真以为我是待宰羔羊了!” 秦韶华佣兵生涯日久,最喜欢的挑战就是在险境中求存。 这不是她的奇怪癖好,而是她坚信,生死一线的时候才是人成长最快的时候。 她有意让自己在危险之中训练应变能力。 刚才一番缠斗下来,她对古人武功又有了新的体悟。 而那些毫无意义的攻击,也是她借着接触敌人身体,将一种类似荧光粉的药物抹在他们身上。打灭油灯之后,唯有她能分辨出那种独特的幽光,从而准确无误完成快速袭杀。 她在传旨太监面前站定。 这太监趴伏在地上,眼睛流血厉声惨叫。 她踢踢他的脑袋:“现在我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我为何不问是谁派你来的,为何不问你怎么胆大如此,因为,我对你和你背后的主子完全没有兴趣。你一个必死之人,胆大胆小又有什么关系?” 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 “这毒药的名字我忘了,不过,据说沾身即死。”她复又游走,玉瓶连甩,将一滴滴药水通过甲胄眼孔甩进太监们的眼睛。 不过几秒钟的工夫。 惨叫声渐渐停了。 死亡就是这么简单。 传旨太监并没被甩毒水,但他明显听出了身边的不对劲,惨叫也戛然而止,“……他、他们、怎么了?” “死了。”秦韶华道。 传旨太监一下子抖如筛糠。 秦韶华把他的头盔拽掉,冰凉匕首抵上了他的脖子:“你不会死得那么容易,你介绍的刑具,我想让你每样都尝一尝。” “不、不、不……要!饶命!” “除非你给你的主子传信,说事情办成了,我就可以让你死得快一点。” “啊?这……” “办不到?” “办得到办得到!” 尽管眼睛疼得几乎昏厥,传旨太监脑袋却还清醒,能感受到秦韶华绝非虚言。他要是不配合,他相信她敢把那些刑具统统用一遍! 不久之前还不怀好意要好好“伺候”美人的家伙,就这么简单被美人伺候了。 剧情反转得实在太快。 可他根本没时间思索这是为什么。甚至也不敢思索秦韶华会让他怎么死。 只能在匕首的威胁下,从怀里掏了一枚信号烟花,告诉秦韶华把这个放出去即可。 秦韶华手上用力,重重一抹。 锋利的匕首将传旨太监喉咙割开。 血喷如注! 她看也不看,走到窗前将封死的窗子一脚踢开,将信号烟花点燃,放上漆黑的夜空。 一团小小的火光在半空闪过即灭。 该看到的人,应该已经看到了。 秦韶华不去理会满屋血腥,轻轻跳出窗外。她将自己隐藏在没有灯火的小院角落里,红衣没入黑暗,融为一体。 而此刻,距离此地很远的九华殿中,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盛大的宴会正渐入佳境。 齐王坐在下首第一席,独据一桌,没人敢和他并列或对坐。 上首,是面带笑容的皇帝和秦丽雪。 一个侍女走到秦丽雪身边,借着倒酒的机会,轻声禀报着什么。 齐王神色如常,淡淡一瞥。 正文 第38章 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秦丽雪身上穿着一袭正红色的缕金云纹织绣纱衣,硕大的碧海珍珠玉凤簪在精心挽制的发髻上熠熠闪光。她的容妆艳丽非常,饱满的红唇涂成紫玫瑰色,显得魅惑天成。精心用马鬃嫁接的睫毛长到覆盖眼脸,睫毛上刷着一层金粉,随着她每一次眨动眼睛,金粉就反射烛光,伴着眼波潋滟生辉。 如此盛装,就是连阅遍美人的皇帝都频频朝她看顾。 秦丽雪偏头听完侍女的禀报,脸上的笑容就从微笑变成了灿笑,喜悦满溢在眼角眉梢。如果不是顾及仪态,恐怕她会在宾客满堂的宫宴上放声大笑。 “陛下,主菜就要上来了,臣妾去看看是否有差池。”她的声音里也充满掩饰不住的欢快。 皇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宴会前明明被齐王狠狠扫了颜面,怎么她还如此高兴? “叫人去看看即可,你还是坐在这里为好。”皇帝说。 秦丽雪近日来一直在皇帝跟前小心翼翼,可这次却反常地反驳道:“臣妾还是去亲眼看一看才能放心。今夜宴会这么多人,为了皇家体面考虑,臣妾每个细节都不敢出差错。万请陛下您体谅。” 她不等皇帝答应就站了起来。 皇帝皱了皱眉头,但随她去了。这种事本是小事,皇帝今晚的心思都在齐王身上。 秦丽雪在宫人们的簇拥下从宴会厅的后堂穿过,却在后面的偏殿里把其他人都留下来,唯带着心腹侍女和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趁人不备离开了九华殿。她专挑幽暗人少的小路,脚步匆匆往前赶。 “皇后娘娘,其实您不必自己去,奴婢去替您看看还不成么?”心腹侍女颇为忧虑,“那群断了根的东西都是没节制的,有了一个玩物,不定会折磨成什么样子呢,万一吓着您奴婢可担待不起。您不知道,他们手里的刑具实在……” “本宫必须亲自去!” 秦丽雪心意坚决。 “可是宫宴上若是您离开太久,不大好。” “快些走就是。” “娘娘……” “别说了。本宫主意已定。那贱奴从小就踩在本宫头上,处处样样和本宫过不去,好容易让她去苦役司磋磨几年,她竟然还跟了齐王,搅闹本宫的册后典礼!”秦丽雪说起这个就怒不可遏,“本宫一定要亲眼看她支离破碎,亲自将她挫骨扬灰。否则,本宫下半辈子会日日活在遗憾中的。” 秦丽雪在这件事上意志坚定,一路快走甚至小跑,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也不觉得累。她心里有个巨大的期待,亲眼看见秦韶华伏诛就戮的念头使她浑身充满力量。 疾走一刻钟左右,她来到了那座小院跟前。 因为是处置犯罪宫人的不洁之地,小院周围少有人来,此时夜静,几盏昏黄宫灯挂在墙上,不但没让周遭明亮,反而显出几分鬼气森森。 连满心兴奋的秦丽雪都不由慢下了脚步。 这地方有点渗人。 扑棱棱! 突然黑暗中不知飞过什么东西,吓得她一个哆嗦。 “娘娘别怕,是蝙蝠。”侍女赶紧扶住她。 “该死的畜生。”秦丽雪呸了一口。 太监要上前推门,秦丽雪喝退他们,坚持要自己开。 她在院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将心里蓬勃的期待和雀跃勉强压制住,伸出手,缓缓将沉重的门扇推开。 吱呀呀,腐朽失修的木门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秦丽雪迫不及待一脚踏进门里,穿过凹凸不平的甬路,直奔房间。 房间的门紧紧关着,唯有一扇窗户破损,从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有一股血腥气在夏夜的闷热潮湿中弥漫着,扩散着。她闻起来不觉得恶心,反而深深吸了一口,觉得这种血腥味道很美妙。 一定是秦韶华的血。 “娘娘慢些。”心腹侍女觉得不妥,赶紧朝内喊那个传旨太监的名字,“……你在哪,还不出来!”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屋里没有人走出,更没人搭腔。 秦丽雪皱眉,“走错地方了?” “没走错,娘娘,就是这里。那奴才发了事成信号,这时候应该还没离开此地,但是怎么不出来……难道他走了吗?” 侍女紧走几步要去屋里看究竟。 却刚迈开两步就软软倒了下去。 秦丽雪愕然,“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身后两个随侍的太监也噗通噗通摔倒在地,瞬间昏死。 秦丽雪一个激灵。 陡然想起册后典礼上诡异的集体昏迷。 难道…… 不,不可能!她还没细想就赶紧掐灭了念头。不可能!秦韶华不可能还活着! 她红了眼,提起裙子直直往屋里闯。 脖子上却突然倏地一凉,有坚硬锋利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喉咙! 她戛然止步。身子僵硬地站住,再也不敢迈动半步。可脖子却隐隐作痛起来,想必是已经被割伤了。 黑暗中,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现身。 秦丽雪双眼圆睁,心中生出巨大的汹涌的恐惧。 “秦……韶华……”她的声音发抖。 借着窗子透出的昏暗灯光,她渐渐看清了面前之人的轮廓,瘦削的身形,带着面纱的脸庞,一双眼睛即便在黑暗中也闪动着明亮的光芒。 目光如寒芒,几乎要将她全身冻住。 秦韶华!隔着面纱她也知道这是秦韶华! 她怎么没有死,她怎么会好端端站在这里,那奴才不是发信号说事情办成了吗!她为什么不死,她为什么不死! 秦丽雪害怕得要命,却也愤怒得要命。 “皇后娘娘,我果然没猜错,指使那传旨太监害我的人,就是你。”秦韶华清冷的嗓音在温暖的夏夜里异常清晰。 匕首往上顶了半分。 秦丽雪心惊肉跳,下意识踮起脚尖,以免被刀尖划破喉咙。 “想看看你的爪牙此时是何模样么?娘娘这边请。” 秦韶华转动匕首,迫着秦丽雪往破碎的窗口走去。 秦丽雪在窗前站定,刚刚往里一看,整个人就僵在当场! 二十一条尸体横七竖八,塞满了狭窄的房间。他们身上还穿着可以抵挡化尸水的厚重甲胄,可是却每个人都死得透透的,不可能生还。 甲胄防得住化尸水,防不住死亡。 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下秦丽雪再不觉得气味美妙了。 她胃里一阵翻腾,再不敢看那些尸体一眼,捂住胸口干呕起来。可是又不敢动作过大,因为匕首还紧紧贴着她的脖子! 秦韶华在旁闲闲地戏谑:“皇后娘娘怎么不坐在九华殿主持宫宴,却跑到这么可怕的地方来?听说这里是处置犯罪宫人的,不知多少冤魂在游荡,你亏心事做得多,还是少来这种地方,免得半夜被鬼敲门,里头那些人,可都是间接被你害死的,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找上你。” “你……你杀了他们?”秦丽雪好容易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嗯。我也有点想杀你。”秦韶华压了压匕首,迫得秦丽雪把脚尖踮得更高。 “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后!”秦丽雪尖叫。 “这种理由你也说得出来。”秦韶华真佩服她的智商。 “皇后娘娘,你为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刑具大餐,堪称奢华。你要不要自己试试?”秦韶华放低了声音,把传旨太监告诉她的刑拘用法细细讲出来。 像讲故事一样,语气轻松。 可秦丽雪却听得心内发沉,恐惧感越来越大。 她觉得秦韶华简直是个魔鬼。 那么变态的刑具都能描述得那么轻松,不是魔鬼是什么? 却浑然忘了,原本是她自己让人用这些刑具对付秦韶华的。 “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后,我是皇后,我是皇后……”到最后她只能呆滞地念叨这一句。她真怕秦韶华把刑具用在她身上。这里少有人来,这个时辰,谁也不会来救她的。 来之前所有的志得意满全都消散了,满心的期待破碎成渣,到此时唯余恐惧弥漫心头,她仿佛看到黑白无常来锁她入地府。 她不该来的,她要是不来该有多好,现在还在宫宴上享受旁人敬酒呢! 秦丽雪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眼泪哗啦啦流得像洪水一样,还有鼻涕,眨眼间哭花了精致容妆。 秦韶华耸肩。 可真难看。 “别哭了。”她命令。 秦丽雪哭得更凶。 “别哭了!” 还哭。 秦韶华心烦,“闭嘴,再哭我现在就杀了你。” 哭声终于停止,秦丽雪愣愣转过目光:“难道你现在不杀我?” “杀你做什么。”秦韶华冷哼,“杀了你,我娘能活过来?威远侯府被问斩的人能活过来?虽然杀死你像捏死蚂蚁一样轻松,可我现在还不愿意脏了手。” 秦丽雪狂喜。 可以不死了! 秦韶华真是个蠢货啊,如果换了她,她一定毫不犹豫杀了对方! 念头还没闪完,下巴一痛,她陡然发觉嘴里滚进了什么东西,尚未等她反应,那东西就滑进了嗓子,被她咽了下去。 “这是断肠丸,每月发作一次,不吃解药就会肠胃粘连而死。你若乖乖听话,那么每月都可得到解药。”秦韶华淡淡地说。 秦丽雪大惊。 拼命干呕,想把药丸呕出来,可是却分明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嗓子直下肚腹,那东西似乎进入肠胃深处了! 只听秦韶华道:“别费劲,断肠丸入腹即化,呕不出来的。三日后第一次发作,听说会很痛,到时候你试试感觉先。” “解药,给我解药给我解药!我什么都答应你!”秦丽雪拼命求饶。 正文 第39章 西域魔舞 秦丽雪其实有点怀疑秦韶华说的是不是真的。 每月发作一次的控制别人的药物,不是存在于传说话本当中吗,这样突然出现在现实里,而且被她自己吃到,她不愿意相信! 可肚腹,只在眨眼间,就莫名其妙由极冷变得极热,再从极热到极冷,转瞬间调换了好几遍,让她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不疼,可是很可怕!人的肠胃怎么会变成这样冷热随意?冷的时候比三九天寒冰还冷,简直要把她整个人从内到外冻住了,而热的时候仿佛吞了一壶滚烫的开水,她都怀疑自己的肠子是不是要被烫熟! 这样怎能让她不信所谓的三日后发作的绞痛? 那天在金銮殿上化尸水将父亲秦云衣袖灼出窟窿的画面历历在目。 秦丽雪不敢赌。 万一秦韶华给她吃的药真会每月发作一次,每次都可能致死呢? “求你了!求求你秦韶华,给本宫解药吧!本宫什么都答应你,再也不会和你过不去了……对了,今晚这里的事本宫完全不知道啊,刚才听到有人报信才匆匆赶来的,本宫赶来是为了救你,你相信本宫好不好?” 她甚至开始颠倒黑白,把明摆在眼前的事情胡乱编造。 秦韶华真是服了她。 智商真是华丽! “给我闭嘴。”她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聒噪。 秦丽雪顿时闭嘴,比开关控制的机器人还听话。 秦韶华冷冷看着她:“不要废话,药进了你的肚腹,想再掏出来我也无能为力。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的人,以前的事暂且不论,就冲今晚,我让你死十回都是便宜了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像以前一样愚蠢又善良,你随随便便哄一哄,我就要听你的话?” 秦丽雪听得心惊胆战。 要是到现在她还以过去的眼光衡量嫡姐,她肯定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只能按要求紧紧闭住嘴巴不说话,并且十分艰难地踮着早已麻木发疼的脚尖,身体僵直着躲避那匕首的锋利。 只听秦韶华道:“每月一次给你解药,这是咱们既成的约定了。你最好祈祷我活得够久够好,能在你有生之年每月都给你解药。若是我突然死在你前头,或者,我心情不是太好不想搭理你,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秦丽雪恐惧得浑身都绷紧了。 肚腹中却还是忽冷忽热,折磨得她精神几乎要崩溃。 她华丽的晚宴容妆早已被方才泪水冲花,借着窗内透过的微弱光线,红唇白脸上趴着一道道青黑色的眉黛眼粉,看起来诡异又狰狞。 她的身体也在无意识地不停发抖。好几次都是自己撞在刀锋上划破皮肉,她却浑然未觉。 秦韶华觉得差不多了,再继续,恐怕这人当场就要疯魔。 一个疯了的皇后,显然是不如正常皇后有用的。 秦韶华把匕首收了起来。 寒光闪过,脖子上陡然一轻的秦丽雪一下子瘫倒在地。 “我什么都答应你,你给我解药吧,三天后不是要首次发作吗,你给我解药吧……”华服在地上沾满尘土,秦丽雪却只能喃喃重复请求,顾不得什么衣服了。 她连“本宫”都不说了,只说“我”。 可见已经彻底没了脾气。 秦韶华从袖袋里翻出一只小小的黑色玉瓶,甩手丢在她面前的地上,“三日后稍感疼痛就用水冲服,温开水,冷水可不管用,别说我没告诉过你。用错了后果自负。” “是是,温开水冲服,稍微感到疼痛马上吃!”秦丽雪一把将玉瓶抓在手里,紧紧贴在胸口,生怕秦韶华又抢回去似的。 远处的钟鼓楼上再次传来悠长的鸣响。 宴会已经开了有一会了。 秦韶华觉得此地事情已毕,弯下腰,把匕首贴在秦丽雪脸上。 “皇后娘娘该回去主持宴会了。咱们难得见上一面,就此作别,留点念想怎么样?”她语气亲切。 亲切得像个恶魔。 秦丽雪僵住,颤栗感受到匕首贴着脸。比贴在脖子上更吓人。 “别划我的脸!你脸上的伤口又不是我弄的,你不要报复我!”她尖叫。 女人,尤其是她这样的女人,最爱惜的莫过于容貌。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比她丑,恨不得自己花容月貌百岁不凋。锋利的匕首贴在她脸上比杀了她还难受。 秦韶华笑笑,“好吧,我答应你。” 站起身来,手却顺势一抹,刀尖带起了一串血珠! 秦丽雪吓得连尖叫都忘了。 脖子上突然一疼,她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有液体流出了皮肉。她猛然意识到秦韶华割了她的喉咙!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已经喂了毒药给她吗,为什么突然又下杀手…… 她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脑袋碰在地面上,撞散了精心盘绕的华美发髻。 秦韶华用鞋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痕,腕子一翻将之收了起来。 走到中了蒙汗药的侍女和两个太监跟前,鞋尖踩住人中将她们弄醒,“带着你们娘娘回九华殿吧,这趟出来透风的时候不短啦。” 她信步出了这座阴森的小院。 秦丽雪的侍女从昏迷中醒来,脑袋昏昏沉沉,闻言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就看到主子倒在地上。 “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了!您醒醒!”惊慌失措地扑过去。娘娘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秦丽雪在猛烈的摇晃中幽幽醒转。 第一眼看到黑漆漆的天空上几颗晦暗的星星。 原来没死。她惊魂初定,下意识去摸脖子。伤口还在流血,可是万幸,秦韶华留了她一命,并没有下狠手割破喉咙。 秦韶华!她的目光一瞬间宛如淬毒的刀子。 走着瞧! 九华殿上,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即便是每个人都很守规矩不大声喧哗,可是因为赴宴的人太多了,所有人都低声说话,汇在一起也成了嗡嗡一片。 角落里宫廷乐师们奏响歌颂盛世繁华的乐曲。 衣着鲜艳华丽的舞姬们在大殿中央的红毯上卖力扭动腰肢身段,飞扬的裙裾像是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一个大殿装不下几百宾客,旁边的偏殿都坐满了人。 齐王高居第一席,紧挨着最上首的帝后之位,连做了皇帝老丈人的护国公也得屈居其下,隔着几张桌子,不断讨好地给他敬酒。 他一身黑衣与满殿繁华格格不入。 护国公秦云敬几次,他就无视几次,弄得秦云很是尴尬,老脸通红。 酒筵正酣,新一轮上场的舞女们身穿露出肚脐的纱衣,雪白藕臂像是水中青荇,柔柔软软的,撩动香风飘入大殿。 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楚注重礼仪,这等露皮肉太多的舞姿,只有在秦楼楚馆才能见到。 宫宴上如此则是十分出格。 有端庄持重的女眷已经露出厌恶和不耐烦的神色,大为不自在。也有很多人兴致勃勃欣赏这难得的春色,目光一直追着舞姬扭动的腰肢。 御座上皇帝突然举起酒杯,笑道:“这是传自西域的天魔之舞,听说北梁国那边很是流行,那里的王公贵族都在家里养许多西域舞姬。” 满殿臣属俱都一愣。 远在北方的梁国,那可是大楚的宿敌、劲敌,多年来征战不断,彼此不知互相欠下了多少血债! 这次齐王去凤凰城守边,守的是什么,不就是北梁的骚扰进攻? 可是为齐王送行的盛大宫宴上却突然出现梁国流行的舞蹈。 为什么? 齐王却面色如常,继续冰山一样坐在那里,对皇帝所言没有半分好奇。 一副把皇帝根本当空气的态度。 皇帝说话间频频目视他,然而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笑容里就多了几分阴沉的意味,接着道:“……王叔即将远行凤凰城,那里临近北梁,坊间风气也受了北梁的影响,听说有许多西域来的舞姬取悦众人。朕特意安排一场天魔舞请王叔观摩,就是想让王叔早早接触这个,免得去了凤凰城被乱花迷眼,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 显然觉得自己的玩笑开得很成功。 席间静了短短一瞬,马上有人跟着大笑附和。 “陛下真是考虑周到,哈哈!” “齐王殿下艳福不浅,去了凤凰城就能天天看天魔舞了!” “陛下真是博闻广知,连北梁流行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真可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圣明天子莫不如此!” 一片赞颂声中,音乐陡然转急,天魔舞姬们继续摆动腰肢和臀腿,像鱼儿一样飞快游走在酒香弥漫的殿堂里,雪白的肚腹顿时迷花了半数男性臣子的眼,连一些女眷都看呆了! 天魔舞,果然魅惑万千! 尤其是那些舞姬的眼神,看谁一眼,简直就要把谁的魂魄勾走。 天生的尤物! 有的臣子甚至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把这些妖艳舞姬抱回家。更有人暗暗思忖,要不要去凤凰城那边买几个舞姬过来,养在家里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皇帝一直在关注齐王的动静。 他开了玩笑,齐王却根本没笑,依旧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睛。舞姬们刻意舞动到他的桌前,甚至几次把纱裙飞扬到他身上,他都恍若未见,自顾自喝他的酒,吃他的菜。 “王叔,感觉这天魔舞如何?”皇帝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齐王把手中半杯酒饮下,慢慢放下杯子。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无视皇帝问话犯大不敬之罪的时候,他淡淡抬了一下眼皮,非常简短地吐了两个字,“尚可。” 可那冷峻的表情,哪里是“尚可”,分明是“不屑一顾”! 正文 第40章 艳压全场 皇帝大张旗鼓安排天魔舞的举动,顿时被齐王冷淡的态度狠狠打击到了。 就像被人当众抽了一巴掌似的,尴尬得不能再尴尬。他是大楚的帝王,在盛大宫宴上被这么扫脸子,真是让全体臣工看了笑话。 帝王颜面何存? 他嘴角很艰难地牵了牵,勉强隐忍,继续开玩笑维持场面,“王叔不喜欢美人么?听说齐王府里姬妾成群,满园春色啊。” 齐王神色依旧淡漠,“群臣面前,陛下请注意谨言慎行,万勿失了皇家体统。” 言下之意就是“你当皇帝的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当众开这种粗俗的玩笑”。 皇帝的嘴角再也牵不动了。 捏着酒盏的手开始指尖泛白。 护国公秦云赶紧出来打圆场:“齐王殿下真乃礼仪人也!哈哈,陛下亲善臣民,不过是和您开个玩笑嘛,哈哈哈,殿下您太严肃了些。”话锋一转,“不过也好,有了齐王殿下这样一丝不苟等人前去凤凰城镇守边关,想我边关战事定能势如破竹,我等和陛下全都能稳坐京城高枕无忧啦!陛下,这是万民之幸,是我大楚之幸,更是您帝王之幸啊!因有您圣明天降,才会有齐王殿下这样认真效忠的臣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竟然离座下拜,连磕三个头! 带得满殿之人不敢怠慢,赶紧先后跪在地上叩首,山海一样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脸色难看的皇帝端坐九龙台,在呼啦啦的跪拜中怒气渐消,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众爱卿平身。”他放下酒盏,双手做虚扶状。 “谢陛下!”齐声高呼,响彻大殿。 在齐王身上被打击的帝王之威,终于在群臣身上找了回来。 酒席重新开始,音乐奏起,天魔舞姬们的动作越发大胆,勾魂摄魄。 皇帝在护国公秦云的礼敬劝说之下连饮三杯。 只是偶尔瞟到端坐如山的齐王,目光不由还是会阴沉几分。那满溢在眼角的厌恶和恨意,几乎就要藏不住了。 偏生护国公秦云特意提起:“齐王殿下不良于行,不能跟随我等跪拜,陛下万望体谅。” 一下子让齐王方才的端坐显得更加殊众。 皇帝扯嘴一笑:“王叔身残,朕怎会怪罪呢。当年皇爷爷在世时,王叔见驾也被特许不跪的。” “身残”二字说得特别重。 齐王淡淡欠身点头,算是谢过皇帝体谅。 修长指尖捏着玉色酒盏,神色淡漠看着满殿觥筹交错,仿佛置身事外,是与此等场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外人。 秦云笑呵呵的,继续刚才皇帝没得到回应的话题,“齐王殿下府中姬妾颇多,这次远去凤凰城,准备都带上还是将她们留在京城?若是留下,恐怕诸位美人都要夜夜北望盼郎归啦。哈哈!” 齐王淡淡一哂。 老狐狸! 两面三刀,奸猾如油,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见缝插针坑人。 可他怎会怕这种货色? 不假辞色将酒盏放下,对秦云端起的酒杯恍若未见,道:“难道在护国公眼里,本王是耽沉美色之人,远赴边关还要携带美女姬妾?” “不敢不敢,臣并无此意。只是听说殿下府中美女如云……” 齐王打断,“何来美女如云。” “咦?听说几年前名满京城的花魁都入了王府做姨娘,难道她也算不得美女?王爷眼光可真高,哈哈。”秦云打个哈哈,指了指场中腰肢款摆的舞姬,“王爷看看,这些可有入您眼的?” 齐王不屑:“庸脂俗粉。” 听到这言的大臣们半数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们看来,这些天魔舞姬已经是个个绝色,每个出去都能在京城青楼界独霸花魁之位,尤其是她们的舞姿这般勾魂妖艳,怎能算是庸脂俗粉呢? 齐王殿下这样贬低舞姬们,果然是在和皇上对着干吧! 秦云不怀好意地追问:“那么在王爷您的眼里,怎样才算美女呢?” 齐王突然毫无预兆转脸朝向殿门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今夜宴会上第一抹笑容。 如同冰消雪化,俊美如神的脸庞,终于因为这抹微笑发出耀人的光彩,让近处几位妙龄女眷纷纷心中大跳。 “美人么,如她那般。”齐王道。 秦云,以及听到此话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全都随着齐王把目光转向殿门口。 朱红色的大门全敞,外面是夏夜里微阴的天空和影子摇动的花木。光线偏暗的背景里,突然有一个人影缓缓朝这边走来。 身形非常瘦,但是挺拔,像是晚风中微微摇动的一杆翠竹,从头到脚充满着优美的韧性。 步伐像是踩着舞步一样,和寻常人走路的姿势不一样,动作十分流畅,让人看了特别舒服,忍不住也要随着那轻盈的步伐暗暗打节拍。 人影近了,走到殿门口,被殿中明亮的光线照亮全身。 于是满殿中人都看见她修长的身段,婉约却不张扬的女性曲线,以及面纱上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 红衣如烈火,一瞬间耀花人眼。 明明没有看到容貌,可当时许多人心里不约而同涌现两个字:美人! 女人之美,下等拼姿色,中等拼性情,上等,拼的是气韵。 这是个气韵天成、美质出众的女子!那一刻许多人都这么想。 她迈过九华殿高高的鎏金门槛,行动间露出脚上乌色的软底靴子。原来裙装之下不只能穿绣鞋,还能穿靴子吗?原来裙子配靴可以这样漂亮?许多女眷心里都升起大大的疑问。 她们生活在锦绣堆里,每日最大的消遣就是搭配衣饰。可是从来没有人会在夏日的纱裙底下配靴子,她们完全不知道,原来这种古怪的搭配被恰当的人穿起来,可以显得这么独特、美丽、充满视觉的冲击力。 这个入殿的女子真得好特殊! 不说许多男性臣工凝聚了目光,就是向来以漂亮女人为天敌的女性自己,也纷纷看得移不开眼。她们从头到脚,欣赏着入殿之人头上简约却别致漂亮的发髻,欣赏发髻上材质珍贵式样却不花俏的珠簪饰品,欣赏她流云广袖的华美红衣,欣赏她系了锦绣腰带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还有随着腰肢款摆流畅轻盈的脚步…… 每一处,都美得气韵天成。 尤其是覆面的轻纱之上,那双异常清亮,比晴朗夜空上的星星还要璀璨的眼睛,清澈得仿佛是一眼看到底的山泉水,比任何闪闪发光的饰品都要夺目。 可以说,这双眼睛是她最美丽的饰品。 “天啊,这是谁?哪个名门的淑媛小姐吗,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她的打扮真是太好看了,我回去也要做几双靴子来穿,配上飘逸的纱裙!” “得了吧,这样的搭配是要看人的,气质不对的穿起来会很别扭。”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戴着面纱呢?” “她的眼睛这样漂亮,相信脸庞也会非常出色,好想看见她摘下面纱的样子啊!” 女眷们嘀嘀咕咕,在地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而男性们,特别是年轻的血气方刚的男性,一旦把目光投向殿门口,几乎就收不回来了。他们不会像女眷那样议论,可是大多人心里都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怦然心动。 有的人想起齐王方才的话,“美人么,如她那般。” 果然,果然齐王殿下的眼光不错!像这样的美人才是名副其实啊! 满殿注视中,突然进殿的女子缓缓向前,不疾不徐走着,不一会就来到了九龙御座之前。她却不看御座,只礼节性地朝上欠了欠身,就走到齐王的桌旁去了。 “王爷,我回来了。”她清亮的嗓音又让许多男性为之着迷。 齐王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她就站在了齐王身后,见齐王面前酒杯空了,持壶倒了一杯酒。 原来是齐王殿下的人啊! 大家顿有果然如此的感觉,却又有点怅然若失。尤其是某些一直盯着看的男性,虽然心里觉得这样的美人站在齐王身边才正常,可也对美人名花有主颇感失望。 是的,这个一出场就惊动了整个九华殿的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秦韶华。 她在齐王身后站定,朝着殿中轻轻一扫目光,登时让许多贪看她的人心中一凛。 好冷的眼神! 原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冰美人! 秦韶华见那些人都老实收了眼神,这才低眉顺眼当起合格侍女。 她覆着面纱,可是眼神身段都没有变,近在咫尺的皇帝和秦云当然都认出了她! 皇帝半杯酒举在半空,本来是要往唇边送的,可是自从她进殿的那一刻起,这酒杯就停在半空再也没挪动分毫。直到秦韶华在齐王身后站住,皇帝才意味不明地动了动额角青筋,手中酒杯猛然一松,半杯酒悉数下肚! 而秦云在认出秦韶华之后,脸色一连变了几变。 他没想到当日除籍赶走的弃女,竟然能长成今日这般气度! 不久前金銮殿上她搅闹册后典礼,穿的是一身极其不合身的太监服饰,脸上更是鞭伤宛然,整个人又如同出鞘的利剑一样咄咄逼人,所以,并没有让他有惊艳之感。 可是今天,穿着贴身合体的女子纱裙,精致装扮,款款而来,那柄杀人的利剑陡然就变成了带刺的鲜花。 惹人垂涎不已。 连他这个生身的父亲都有一瞬间的恍神,心旌摇动了! 正文 第41章 本王惶恐得很 秦云如何看不出皇帝的脸色。 心下非常不是滋味,若是当初婚约不改,册后的依然是秦韶华,说不定立即就会宠冠六宫,让皇帝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女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女儿秦丽雪似乎不是很得皇帝宠爱。 这么一想,就越发不自在。 嘴巴也就恶毒起来。 秦云对着齐王哈哈一笑:“殿下说得对,果然这般才是美人!让臣猜一猜,莫非,这美人就是几年前艳压京城的青楼花魁,被殿下收入府中的那个尤物?” 秦韶华眼波微寒。 这个“生父”,明明认出了她,还将她和青楼女子作比,欺人太甚! “护国公看来对秦楼女子颇为熟悉,经常流连于秦楼楚馆?不然怎么会随便看见一个女子就说她是青楼之人。” 秦韶华转过身来,清冷的眼睛轻蔑看向秦云,“我当年离开护国公府,倒是的确想过是不是要去青楼谋生,不然当时我一个身无分文的弱质女流,又病着,要怎么才能在这世上活下去,不被冻死饿死?只可惜我那时候病得太重,连人家青楼都怕做了赔本买卖,不肯白白养我。说起来可真是笑话啊,护国公府的嫡长女,原来出了府门之后是个连青楼都嫌弃的家伙!” 记忆中身体原主倒是的确受冻挨饿过,但绝对没生出去当青楼女谋生的念头。 秦韶华此时不过是信口胡诌。 可这胡诌却让秦云顿时变了脸色。 他只顾一时逞口舌之快侮辱秦韶华,却忘了这女子本是他护国公府出去的人,血缘上是他的亲生女儿,除籍也除不掉的血脉关系!他暗讽秦韶华貌似青楼女子,可不就是在羞辱他自己呢么! “你这……” “我这什么?”秦韶华打断他,紧跟着说,“是不是又要骂我弃女、孽女?说起来护国公大人倒是当真心慈,明明已经把我除籍赶出府门,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可到底怕我在外无法生存,还是给我找了一个管吃管住的去处,真是高风大义。” 话锋一转,“只不过,这去处虽然有吃有住,可常年吃的都是馊饭冷菜,而且几年都不能饱食一顿。住呢?住的是霉变破屋,冬冷夏闷,轻易就能让人生出许多病症。我拖着病体还要日日做苦工,时不时无端挨打受骂,比最下贱的人更下贱十倍。这去处的确是让我死不了的,可却让我活活受罪,整整三年!” “我时常在夜里想,我是不是死了更好?死了就不用受这些罪了。可惜,我娘的在天之灵总是入梦,她跟我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不能因为亲生父亲害我,我就要主动放弃生命。那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是我娘给的,谁也别想轻易拿去!何况,当时我娘死得那么冤枉,我若是死了,谁来给她申冤报仇?护国公大人,就是这样,我才在每日无休止的煎熬迫害中硬生生活了下来。才有了今天,站在齐王殿下身边。您看我站在这里,现在心里做何感想呢?” 秦韶华并没有压低说话的声音,清冷的叙说不带一丝感情,传到许许多多人的耳朵里。 猜测她身份的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护国公府除籍的那个罪奴! 有参加过册后典礼的人就变了脸色。 当时那化尸水,以及莫名其妙让所有人晕倒的毒药,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啊。 大殿中顿时一片窃窃私语,一传十十传百,顷刻间所有到场的宾客都知晓了秦韶华来历。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满了各种情绪。或惊讶,或惧怕,或好奇,还有更多怜惜。 是的,有些人听了她语气冰冷的控诉,心里油然生出怜惜之情。 这样一个出色美丽的女孩子,却受了那么多的苦,真是造孽啊! 护国公秦云的脸色十分尴尬,脸上憋得通红,胡子一翘一翘的,看起来就像是立刻要恼羞成怒一般。 他见许多人的目光或幸灾乐祸或谴责地看住他,越发挂不住,大袖一挥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喝骂道:“孽女,你只会搬弄口舌!殊不知你当年被除籍为奴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勾通威远侯府谋反!若不是先帝看在我多年忠诚为国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你现在骨头都快烂了,怎会好端端活在世上?你说你三年来受尽委屈折磨,却不想想,你是在宫里做苦役!苦役司本就辛劳,何况你又要靠劳作赎清罪孽,难道不应该多干活多做事吗?挨打挨骂吃冷饭什么的,相信宫廷自有法度,不会这样虐待奴仆,你公然诋毁皇宫,居心不良,实在该问罪!若让你这么搬弄是非下去,我大楚颜面何存,陛下颜面何存!” 一番话,迅速把矛盾焦点引到皇家身上,给秦韶华扣上不敬天子的大帽子。 秦韶华冷冷一笑:“我谋反?我十几年长在护国公府深闺,足不出户,去和谁商量谋反?难道是护国公大人您亲自替我和外头传消息吗?这罪名是怎么扣在我头上的,相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若一时说出来,恐怕你就有欺君之罪,要下狱受审了。我除籍时先帝爷已经卧病在床,许多朝政尚且假手臣子,哪有精力理会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是不是受了冤屈?还不是全听你一张嘴的。我成了罪人,正好给你的庶女让路。大人,您还要在这里和我争论根由吗?只怕话越说越多,您的面子越来越不好看!” 全场哗然。 当年威远侯府抄家问斩本就是震动朝野的大事,何况此时父女两人争论的不仅牵涉威远侯府之事,还涉及护国公府后宅的争斗。 真真是政事加八卦的无敌搭配,最惹人关注的话题! 满场交头接耳的人更多了。 大家开始低声猜测当年的秦府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弱质闺阁女孩子就成了反贼,不但除籍被赶出家门,还成了日日受苦的宫奴?护国公是有多狠心才会让亲生女儿如此不堪?而现在荣登后位的秦丽雪,又是经过怎样的争斗,用了什么手段才走到今天? 作为现任皇后的娘家,秦府旧年逸闻真是充满了八卦气息呀! 秦云自然听得到某些人的议论,脸色早已从涨红变成紫红。 他觉得秦韶华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故意整他的,不然为什么连番在公共场合让他颜面尽失,连成为国丈的喜悦心情都大大打了折扣? “孽女,你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却掩盖不了你公然蔑视皇家的罪过。今日若不当场向本国公、向陛下谢罪,大楚的律法就形同虚设。你还不跪下!” 秦韶华轻蔑斜睨:“国公爷如此耀武扬威,看来是忘了当日匕首加颈的感觉。” 秦云顿时一愣。 下意识朝后坐了坐,仿佛这样就能离秦韶华远点似的。 当日册后典上被秦韶华挟持的事,一直是他最近抹不去的心理阴影,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秦韶华割破了他的脖子。 “你敢公然威胁朝臣……”虽然害怕面子还是要争的,秦云脸色一板,“难道你还敢在陛下面前无礼吗?” 父女两个唇枪舌剑,转眼已经把整个宫宴变成了辩论赛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徘徊。 秦韶华一身红衣傲然挺立的清冷模样,顿时让许多男性为她心折。 有跟着父祖前来赴宴的王公大臣子弟,纷纷露出倾慕之色。实在是他们穷之一生也没见过这样出色的女孩子! 京城里养在闺中的淑媛们不乏美人,也不发才情出众的,可是无论如何她们都没有秦韶华这样的傲世之姿,就是武将家经常拉弓骑马的小姐也及不上她的气度一分! 皇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双手踞案,将殿中众人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 护国公丢脸,丢的自然也是他的脸,谁让他娶了护国公的女儿?何况父女两个的争论里还涉及婚约背后的隐秘,更让他颜面无存。 他的怒火在看到许多男子脸上的倾慕之情时勃然迸发。 “都住口!”他重重把酒杯摔在桌上。 “陛下息怒!”秦云第一个反应过来,离席下跪请罪。 帝王震怒,满殿人再不能看热闹,相继跪下请天子收敛怒火。 “吾皇万岁”的喊声再一次响彻殿堂。皇帝却沉着脸,并不叫起。 旁边,齐王一直冷冷看着发生的一切。 在所有人跪下请罪山呼万岁之后,殿中音乐停止,舞姬伏地,一片寂静中他出人意料地开了口:“护国公,她已经是我王府之人,你一口一个‘孽女’是在叫谁?” 淡淡的语气,却冷意森森。 秦云一个激灵,背后不由被冷汗湿透。 “王爷……” “我齐王府的人,你随口就要问罪问斩,本王是否该问一句为什么。” “王爷,臣并没有这个意思,臣是……” “本王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的女儿是什么意思。三日前她派人在我府门前大声号呼,说本王蓄意谋反,罪不容赦。本王……” 幽冷的目光当头罩向伏跪的秦云,“惶恐得很哪!” 正文 第42章 大大丢脸 “王爷!齐王殿下!”秦云是真惊了。 没想到三句两句齐王就把争论提升到这样危险的高度,直斥他不敬亲王! “王爷,臣绝对没有对您不敬之心,一定是哪里有了误会,臣保证皇后娘娘也没有针对您的意思!”秦云见齐王面色如冰,登时转向御座深深叩首,“陛下明察!臣赤胆忠心,对陛下对皇家没有半分不敬。臣也可为皇后娘娘作保!” “你拿什么做保。”不等皇帝答话,齐王一声冷冷的嗤笑,“皇后是皇后,是君,你一个臣子,有什么资格可以为她作保?若是你能替皇后做主,是不是代表你也可以觊觎陛下家务事,可以觊觎皇族事?” “陛下!臣没有!臣忠心天地可表!”秦云大声申诉,充满焦急。 满殿人跪在地上尚未起身,眼睁睁看着齐王轻松把国丈逼得没有退路,心中都狠狠惊了一把。 这大楚第一亲王深居简出日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稍微露出锋芒就能将人置于死地啊! 皇帝的脸上是晦暗不明的表情,一言不发。 秦云得不到皇帝的回应,越发心惊。暗忖难道皇上也和齐王一样想法,对女儿去齐王府传懿旨的事有所怀疑?他才当上国丈没多久,可不敢背上窥探皇族事务的恶名。 “齐王殿下!”他索性一狠心对上了齐王的眼睛,强撑着让自己的目光不做闪避,“殿下如此责问臣,可是为秦韶华那个罪奴出头?臣对大楚的忠心、对皇家的忠心不用殿下怀疑,臣问心无愧,倒是要问问殿下您,您为了一个背着谋反罪名的女奴而与忠良针锋相对,您可对得起先帝,对得起祖宗和天下人?女奴秦韶华负罪而不知悔改,多次当众对皇家不敬,您却处处包庇于她,殿下,您可是要去凤凰城守边的人哪,若是您为了美色而罔顾正事,岂不让人对边关战事提心吊胆!” 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秦云的反诘响彻整个九华殿。 他甚至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挥舞,怒目而斥。 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忠臣形象。 许多人都偷偷往齐王和秦韶华那边瞟,想看他们作何反应。 一身红衣的秦韶华立在齐王身后并没有下跪,静静站着,不发一言。她知道从齐王开口的那一刻起,战场就不属于她了。 而齐王,安静听完秦云的指责之后,脸色也十分地平静。 只淡淡说了一句:“既如护国公所言,本王糊涂昏聩有怠慢战事之嫌,那么凤凰城本王就不去了吧,免得耽误国事。” 全场皆惊。 这……要是齐王不去了这宫宴还开个什么劲? 大张旗鼓要把齐王送出京城,就因为护国公一番话,不送了? 秦韶华险些笑出声来,面纱下的唇角缓缓上翘。齐王大人真真很会坑人,连她都看出来皇帝盼着齐王出京呢。 四两拨千斤,秦云那么一大通正义的指责,被他轻飘飘一句就堵回去了。哈! 御座上皇帝脸色已经变了。 而齐王却像没察觉似的,欠身朝上道:“请陛下听从护国公谏言,另派妥帖之人前去守边。我虽有为国之心,却不敢背负误国之名。”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转目,阴沉的目光死死盯住秦云。 “护国公,你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啊陛下!”秦云冷汗直冒。 帝王的雷霆之怒眼看要在他头顶爆发,他怎敢承受,怎能承受! “陛下,臣的意思是……是是是……是秦韶华那女奴实在不堪,臣在进谏齐王殿下不要总是包庇她,只是一时激动用词不当,可一点没有阻止齐王殿下去边关的意思!陛下,这女奴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所以当年臣才大义灭亲把她除籍,她身负谋反大罪是为不忠,不久前对我使用化尸水是为不孝,这样不忠不孝的恶人实在不能留在齐王身边,臣是为齐王殿下担心呀!” 齐王冷冷道:“本王的事,无需你指手画脚。” 皇帝道:“王叔,护国公所言似乎亦有道理……” “陛下,我腿疾严重,指望着她每日按摩舒血,北疆之行也要靠她。” 皇帝顿时语塞。 若说换良医去按摩,他相信齐王定会嫌良医不良,换一个又一个也不会满意,到时候更加拖延了出京的行程。 齐王又道:“护国公说我误国,皇后说我谋反,父女两个频频针对于我,我看这北疆之行恐怕要拖一拖。陛下,这宫宴我暂且退席,回府等待事情澄清。” 说着,扳动机关,径自离席。 皇帝的神情顿时阴沉到极点,看一眼都让人心惊胆战。 “王叔留步。”几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轮椅应声而停,齐王回首侧目。 皇帝对伏跪众人道:“都平身,给朕坐回去!” 众人哪敢不听,一个个回到座位正襟危坐。 “护国公你跪着。” “陛下……”秦云着急。怎么所有人都平身了反而让他跪下! “住口。你这半日话太多了。”皇帝根本不让他再开口。 秦云只好跪倒。 皇帝举起了酒杯,“王叔不必伤怀,护国公怕是喝酒喝糊涂了,只知胡言乱语。王叔请归位,朕敬你一杯,感谢你为朕分忧,肯去凤凰城镇守边关!王叔赤胆为国,任何人都诋毁不得。” 玉盏里盛满美酒,皇帝当众先干为敬。 这姿态,已经低得可以! 完完全全是偏袒齐王,把护国公秦云踩在了地上。 齐王微微一笑,见好就收。 重新回到席位前,让秦韶华倒酒。 秦韶华照做,一杯酒倒下去,齐王喝了,“多谢陛下。” 别看这小小一个细节,意味却是颇深。齐王当着皇帝的面喝了秦韶华的酒,也就代表她的服侍得了皇帝允许。秦云让她离开齐王的提议由此自然被抹去了。 “护国公起身吧,本王不与你计较。但你最好记住,本王对不对得起祖宗和天下,永远轮不到你来质问。” 齐王的脸色很冷很冷,让人不敢直视。 秦云抬头瞄到皇帝并不阻拦,才敢颤颤从地上站起。 他这下是颜面扫地,丢了大脸,但一腔怨气向谁发?没处发!只能满面羞惭坐回席位,用喝酒掩饰尴尬。 鼓乐重新奏起,舞姬们开始了新的舞蹈,一些机灵的臣工开始笑着劝酒闲聊,渐渐的,殿上气氛又像之前那样热闹了。 秦丽雪却在这时回到了九华殿。 所有人都发现她换了一身衣服,发髻也重新挽过,容妆更是新装扮的,与之前大为迥异。她衣服的领子非常高,高到几乎顶住下巴,在这么暑热的天气里如此穿着,真是非常怪异。 她的神色更是古怪,一进殿门就往齐王那边瞟,然后又匆匆转开目光,好像十分害怕似的。 匆匆回到皇帝身边落座,未待她开口,皇帝先道:“给王叔敬酒吧。” 秦丽雪愣了一下,感受到皇帝眼里的威胁,连忙换了笑容端起酒壶。 走到齐王跟前,“王叔请了。本宫那日派出传懿旨的奴才办事不力,平白生出误会,您请容谅。”这是当众敬酒赔罪。 许多人顿时去看护国公。 护国公头低得更深。女儿这一敬酒,他们的颜面更加无存了。 齐王接杯,未沾唇就放下了,冷淡地回应秦丽雪,“下不为例。” 秦丽雪登时怒火升腾。太不给面子了,这是对皇后应有的态度吗!而且满殿人什么眼神?怎么如此怪异地看向她和父亲? 她还不知道父亲碰壁的事呢。 却是不敢发作,极快地瞟了秦韶华一眼,勉强维持笑容回到了座位。不但是皇帝之命,就为秦韶华的断肠散她也不敢造次,乖觉得如同温顺羔羊。 与平日做派大相径庭。 突然嫔妃那边的月昭仪笑着问:“皇后娘娘,这么大热的天,您换一身捂脖子的衣服不嫌憋闷?” 秦丽雪暗恨。还不是秦韶华割伤了她的脖子,要靠高领衣遮掩包扎的伤口! “本宫喜欢这样穿。”她语气生硬地回答。 月昭仪微笑,看看秦丽雪又看看秦韶华,用团扇轻轻掩住面颊:“听说齐王殿下跟前的秦姑娘入宫时被领走搜身去了,所以才姗姗来迟。皇后娘娘,是您安排的么?” 秦丽雪当即否认:“本宫不知此事。月昭仪是哪里听说的?” “娘娘不知?怎么有人看到娘娘方才去了秦姑娘被搜身之处……难道看错了?” 贱人竟然盯梢她的行踪!秦丽雪震惊。 “一派胡言!本宫方才是去照看宴会的菜蔬,顺便换身衣服。”秦丽雪反驳之时忐忑瞟向秦韶华,生怕秦韶华跳出来帮月昭仪说话。 好在秦韶华并未言声。 皇帝的目光却充满怀疑投向她,低声问:“你方才到底做什么去了?” 秦丽雪心中乱跳。她是背着皇帝行事的,若是让皇帝知道她派人暗害秦韶华,有惹怒齐王之嫌……可不得了! “陛下,臣妾……” 话未说完,却有一个御前太监匆匆走到皇帝身边,低声禀报:“陛下,皇宫西南角失火了!‘罪苑’那边!” “火势如何?”皇帝皱眉。 好端端怎会失火?而且罪苑,不是处置犯罪宫人的地方么。 秦丽雪心惊肉跳。那边尸体遍地,她匆匆回到宫宴免得被人看出蹊跷,已让心腹侍女去那边善后了。怎么却弄出火来还惊动了皇上? 也不知尸体处理掉了没有! 正文 第43章 二十一具尸体 只听太监禀报说:“火势甚大,连带烧着了周围宫苑,奴才已经派人赶去灭火,但是一时恐怕无法控制火势。特地向皇上求个旨意,您看为了不惊动宴会群臣,是否派禁卫前去帮助灭火?” 禁卫人多且孔武有力,比寻常太监们灭火效率高多了。 皇帝点头,随手招来御座后侍立的贴身禁卫:“速去,率一百人奔赴火场,给朕尽快把火灭了!” 贴身禁卫领命而去。 皇帝细问御前太监:“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近日天气并不干燥,又不是容易起火的春秋两季,怎么好端端突然着了大火,而且是在少有人去的罪苑?那里似乎并无易燃之物。 太监道:“火因尚未查明,奴才这就去查。”之后告退。 皇帝心中充满犹疑。 今晚盛大宫宴,许多臣子和家眷齐聚皇宫,难道是有人怀着什么目的故意纵火? 没多久,御前太监去而复返:“陛下,火势控制不住!似乎是有人纵火,罪苑周围许多处发现浇了油的干柴!” “现在火势如何了?” “已经烧毁了罪苑附近五处宫室,倒是罪苑只是略微烧了一点,房舍还在。” 皇帝召了另一个贴身禁卫,“去查。” 这禁卫不仅有护驾之职,手下更是管领着一批功夫极高的暗探,专门刺探宫禁和京师秘事,是皇帝手中不亮于人前的一张牌。 禁卫领命而去。 皇帝又下令增援了一百兵卫去灭火。 然而没过多久,一个靠近殿门坐着的女眷突然一声尖叫:“那边红光满天,难道是起火了?” 惹得许多人伸长脖子往殿外的夜空中看。 果然,西南方向一片红光和滚滚浓烟,不是起火是什么? 皇帝脸色一沉。火势竟然仍未得到控制,越烧越大!九华殿离那边可是很远呢,却已经可以看到火光了! 月昭仪此时站起说道:“看样子像是罪苑那边……皇后娘娘,好像你刚才就是去了那里?” 她声音不高,可是足够皇帝听见了。 皇帝这才想起方才的问话秦丽雪还没回答。 “怎么回事?” 秦丽雪惊慌:“陛下别听月昭仪胡言。臣妾方才去照看菜肴酒品,怎么会跑去罪苑。月昭仪你胡言乱语是何居心?” 齐王的席位距离御座很近,这番对话当然听得清。 他微微抬眼看向皇帝:“宫宴时起火,必有蹊跷。本王愿意去火场主持,为陛下分忧。” 皇帝顿时大为疑惑。 王叔从来不管闲事,怎么此时如此主动? 顿时觉得这场火更别有深意了,念头转了转,道:“王叔,既然如此,不如朕和王叔同去观瞧。若是真有蹊跷,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言罢不听旁人劝谏,挥袖离席,大步朝殿外而去。 害得御前宫人和禁卫们一阵忙乱,匆匆忙忙排好队形,拥挤着跟在后面。 秦韶华挑眉。 这皇帝竟然想要自己去? 目视齐王,却见齐王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秦韶华顿时恍然,这奸诈的王爷,大概是摸透了皇帝的性子,随便一激就把皇帝激去了! 可是那边为何起火?她走时分明一切正常,而且齐王激皇帝去那边干什么? 不等她想通,蛟龙轮椅已经跟在御驾之后。 再后面,是秦云、楚国公等一些位高的臣子。一行人浩浩荡荡飞快朝起火的方向走。而其他宾客则没有资格伴驾被留在九华殿里,一时议论声四起,殿堂又成了乱哄哄的菜场。 这场宫宴,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正常过。 秦丽雪紧紧追在皇帝身后。 秦韶华则不动声色跟着齐王。 罪苑起火,莫非是秦丽雪手笔?为了毁尸灭迹消除她派人动死刑的证据?可方才看秦丽雪神色,分明是她也不知此事。 这可怪了! 因皇帝大步流星,很快一众人就到了火场。 老远就闻到焦烂的呛人味道,黑烟到处弥漫,站在火场十几丈之外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大火熊熊烧着,救火的人影东跑西颠,场面一片混乱。一些文臣身体虚弱,一路上连跑带颠已经气喘吁吁,此时被黑烟一呛咳嗽声四起。 “陛下爱惜龙体!”秦丽雪劝皇帝退后,免得被火势波及。 那大火,看起来就算再来几百人也救不下,烧得太旺了! 只能等火光把几处宫室全都烧毁,没的可烧的时候,让它自己熄灭。 皇帝却脸色沉沉,不退,反而往前走得更远。蛟龙轮椅紧随其后,无声无息。 “陛下!”暗探禁卫突然出现,下跪禀报,“有所发现。” 皇帝回头扫视众臣,命令:“说。” 要禁卫当众说出发现。 禁卫道:“就现在情况来看,火是从罪苑开始烧起来的,然后波及周围。好在周围宫室空着无人居住,并没有伤亡。” 皇帝皱眉,“从罪苑烧的?”火场之中可以看出,罪苑的房舍火势最小,依然屹立未倒,而周围的房屋墙壁已经烧塌了大半。 禁卫解释说:“有人纵火无疑。但纵火之人把易燃物绕着罪苑房舍铺了一圈,因此火起之后只烧那些东西,反而形成屏障阻挡了其他处火势朝罪苑蔓延。” “如此说来,罪苑里应该有所发现?” “是。罪苑房舍之中有尸体二十一具,尚未烧毁。”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看向罪苑的目光充满戾气,“谁的尸体?” “二十具是平日在罪苑行刑的太监,有一具……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众人脸色各异。 秦丽雪不等皇帝责问就怒斥道:“怎会是本宫的人?到底是谁!” 皇帝指了一个御前太监去查看。片刻后太监回返,声音都有些发抖,“陛下,那个是皇后娘娘派去齐王府传旨获罪的奴才……” 皇帝瞪眼:“你抖什么?” 御前太监大口喘气:“陛下,那些行刑人的死法……奴才看了心惊啊!他们都是被自己所用的刑具弄死的……” 皇帝当先就往火场里去。 “陛下保重!”臣子们一叠声阻拦,可是皇帝根本不听,到底在禁卫的保护之下走进了罪苑。 秦韶华跟着齐王,自然也重回此地。 可是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火光之中,房屋门窗皆已损毁,屋里的情景毫无遮挡呈现在众人面前。整整二十一具尸体,身上的甲胄早已除掉,每个人都以极其扭曲诡异的姿态躺在地上。 有的口鼻耳眼全被剜掉,身首异处,四肢也被砍断,躯干上光秃秃的。 有的整个身体都被剥了皮,只剩血淋淋的肌肉和骨头…… 每一个人都死状甚惨。 惨得不能再惨! 连秦韶华见惯了生死的人,一眼看去之后都不由捏紧了拳头。 秦丽雪更是尖声大叫,啊!啊!一声连着一声,看起来已经崩溃。 后面跟进的朝臣们,顿时就有吓晕过去的,砰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地狱惨景,实在无法直视! 秦韶华当即去看齐王。 绝不会是秦丽雪,她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施此毒手,就算是派手下人做也不敢的。方才是齐王主动要来火场查看,秦韶华立刻想到他在宫里神出鬼没的暗卫。 暗卫定是不知不觉跟着她,把她遇到的事都告知齐王了! 虽然不知在众目睽睽的宫宴之上他们怎么传递消息,但秦韶华知道,齐王一定自有办法。 她紧紧盯住齐王。 齐王回以淡淡一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一切,已经无需多言。 秦韶华心下惊骇。 这个男人,果然是狠角色! 果然是他做下的! 他竟然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管场合地点,强力用残忍回击残忍! 那些太监倒是死得不冤,都是手上沾满血腥的变态,她杀他们的时候毫不犹豫。可就算是被变态刑具直接威胁的她自己,也根本没想过要把刑具给太监们用回去。 齐王却这样做了! “把皇后送回凤极殿。”前方,皇帝盯着屋内一动不动,半晌才发出这样一道命令。 一直尖叫不止的秦丽雪被人抬走了。 火场上只剩了燃烧的噼啪声和救火的嘈杂。 “陛下请离开此地!太危险了!”太监跪下恳求。 罪苑周围火光熊熊,只有这小小院落还有一片安身地。可终究有被火光随时吞没之险,让人心惊胆战。 皇帝不说不动站了好半天。 然后才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群臣。 他的脸上是形容不出的僵硬神色,唯有眼珠转一转,似乎还有一点活气。他看向齐王。 齐王坐在轮椅上,平静与他对视。 两个人都没说话。 但是全场气氛让人窒息,臣子们谁都不敢言声。 半晌,皇帝长长吸了一口气,艰涩说出二字,“回去。” 他离去的脚步有些踉跄,没有了来时那种一鼓作气的冲劲。 而齐王坐着轮椅,依旧是平日里冷冷的神色,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一行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九华殿。 “陛下可安好?”殿中群臣关切询问。 皇帝慢慢走上九龙御座,脸色阴沉:“一场小火而已,众卿不必挂怀。今夜送行宴,朕与诸位‘好好’送一送王叔!” 齐王微微一笑,淡漠归席。 正文 第44章 谁敢动本王的女人 “王叔,朕与你共饮三杯!” 皇帝举起满满一盏酒,脸上是一副与人决斗的表情。 齐王谢过邀请,举杯点头示意。皇帝就一口气喝光了三大满盏,喝完将玉杯倒悬以示完成。齐王不声不响跟了三杯,同样将酒杯倒悬。 “王叔好酒量。”皇帝沉着脸赞叹。 “陛下过奖。” “皇后,还不与王叔敬酒?”皇帝说完才想起秦丽雪已经被抬回凤极殿去了,不由眉头紧皱。这皇后娶得甚为不称心,总是给他添乱,关键时候什么忙也帮不上! 嫔妃坐席间很快站起了月昭仪,娇声软语:“陛下,就让臣妾代替皇后敬齐王殿下几杯如何?” “甚好。”皇帝觉得还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月昭仪更贴心,有眼色。 月昭仪盈盈走向齐王,手里端着一壶酒性更烈的陈年佳酿。 “齐王殿下,本宫敬佩您为国守边的勇气和忠心,在此代替满宫嫔妃与您敬酒,祝您一路平安,北疆扬威。” 秦云见状暗暗恼火。 女儿秦丽雪不在,顿时就有跳出来见缝插针的。一个三品昭仪,有什么资格代替满宫嫔妃?可是,月昭仪此举乃皇帝首肯的,他也只能胡乱恼火一下罢了。 齐王接了月昭仪的敬献,又是三杯酒下肚。 月昭仪笑盈盈谢过齐王赏脸,临走时深深看了秦韶华一眼。 秦韶华心中生警,直觉这个女人心思诡谲,眼色不善。 护国公秦云突然站了起来,“陛下,臣也想敬齐王殿下几杯酒,为方才的冒犯赔罪。” “甚好。”皇帝点头。 秦云就像月昭仪一样端起酒壶到了齐王跟前。他已经看出来了,皇帝这是要给齐王灌酒,此时不讨好皇帝更待何时?何况还能让齐王多饮伤身呢! “护国公请回,本王不喝你的酒。” 谁知齐王连看都不看他,半分面子不给。 秦云脸上挂不住。 勉强笑道:“殿下不给臣一点颜面么……” “不给。” “殿下……” “走开。” 秦韶华听得暗暗咧嘴。 这齐王大人真是够任性! 秦云再如何狡猾伶俐也受不起这分折辱啊,这可是在宾客满堂的宫宴之上!他紧紧捏着酒壶,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站在齐王席前不肯走。 齐王淡漠抬眼,“怎么,不想走,打算与本王较量一番?” 气势陡然转寒,眸中射出神光如电。 秦云吓了一跳,下意识别开了眼。 “护国公归座吧。”皇帝出言解围。 秦云忙顺着台阶下去,奉命回到自己座位。 齐王收了气势淡淡一笑。 皇帝眼神一扫,目视几个心腹臣僚。那几个人互相看看,各自会意,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开始给齐王敬酒。 齐王来者不拒,尽皆喝了。 不到片刻工夫已经饮下满满一坛的量。 可他俊美的脸庞上却连一点红晕都没有,毫无醉意,仿佛喝下去的只是清水。 他示意秦韶华,“服侍本王更衣。” 秦韶华推着轮椅去如厕之地。这种事自然是不用她服侍的,自有侍从来做。她等在外面,望着星子寥寥的乌沉沉夜空,默然不语。 黑铁轮椅无声出现在她身后。 齐王出来了。 “在看什么?”他问。 “没看什么。” 如厕之地在正殿旁边的小花园里,外面红曲阑干,花树宛转,景色很是漂亮。尤其是在这样软风习习的夜色里,宫灯在树上错落有致照耀着,风里送来花香,不远处传来饮酒歌舞的声音。 若是忽略宫宴前后发生的一切,静静站在这里,本是一番享受。 秦韶华回头,看到齐王被灯光映照的脸庞半明半暗,有一种深沉的俊美。 他突然问:“觉得本王残忍么?” 指的是罪苑那边的场景吧?秦韶华看向皇宫西南角,那里大火依然烧着,尚未有熄灭之势。通红的半边天,好像地狱之火烧到了人间。 她摇摇头:“不残忍。” “哦?” “他们受刑之时已经死了,刑具折磨的不过是一具具尸体,何来残忍?而他们活着时不知曾经把刑具用在多少活人身上,那才是残忍。你折磨的不是他们,而是看到他们惨状的人。” 譬如疯狂尖叫的秦丽雪,譬如情绪激动拼命敬酒的皇帝,都是受了巨大刺激。 齐王笑了。 秦韶华侧身坐在游廊阑干上,背靠着廊柱,“王爷是否很不想去北疆?” “何出此言?” “你在宫里放火,节外生枝,难道不是逼着皇帝和你势不两立?若他一时忍不住,不耐烦送你去北疆了,在京城就结果了你……”就连重生没多久的秦韶华都已经看出,大楚皇帝对齐王是恨不得立刻杀掉的,不过一直在勉力隐忍罢了。 罪苑起火,联系前因后果,皇帝不可能猜不出是谁的手笔。 不然为什么一回到九华殿就拼命给齐王灌酒。 “若本王说,此举都是为了你呢?” “给我报仇出气?”秦韶华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我可承受不起。” “你承受得起。” 齐王抬头看向远处天空,幽黑的眸子里映出通红火光,“你猜错了,本王很想去北疆。皇帝小儿不逼迫本王也会去的,那里梁国兵马虎视眈眈意图南下很久,本王要去会一会那号称战场杀神的梁国太子。”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秦韶华听得出他踌躇满志,豪气满怀。 “那你为何……” “不为何,为了你。本王早就说过,你是本王的女人,无论你承不承认,本王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齐王脸色肃然,“谁敢动本王的女人,谁就要承担后果。本王去北疆也好,不去北疆也罢,无论在哪里,都不容任何人欺负你。你若未给那秦丽雪毒药吃,本王倒还有些好东西等着她。” 直呼皇后名姓什么的,与他来说根本就是小事。 他言语中可是满满的杀意。 想来杀个皇后对他也不算什么。 秦韶华沉默。 她从来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 她是王牌佣兵,上辈子一直强悍示人,到死都只有她护着别人的份,昔年同伴们也都以她为尊,谁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虽然被贴上“本王的女人”这种标签很不爽,可,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按习惯她本来应该反唇相讥的,可一时却什么也不想说。 需不需要保护,是她自己的事。 可有没有人愿意无条件的、强横霸道的保护她,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前的男人显然就是在护她。 她一时整理不好心情,索性不再细想,道:“皇帝一直灌酒,你怎么办?”若非知道他不怕毒药,她真怀疑那些酒里有毒了。不然皇帝为什么让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齐王嗤笑:“那小儿气愤得很。可又能如何?他若能提刀持剑现在就和本王兵戎相见,本王倒还高看他一眼。只可惜,他顶多只敢借酒撒气。” 所以他来者不拒,除了秦云的酒,谁敬都喝。 一副浑然不怕的模样。 想必皇帝见他饮酒如水,心里会更加憋屈吧! 因为就连灌酒都折磨不到他! 秦韶华突然觉得皇帝真可怜。 返回大殿时宴会依然如火如荼,齐王归席继续喝酒,而御座之上,皇帝的脸色果然越来越不好。 秦韶华暗自替皇帝点蜡默哀。当皇帝当得这么憋屈,还有什么意思。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禁卫匆匆来报:“陛下,罪苑火势已经暂时控制住,不会再波及其他宫室。不过火光全灭大概要等天亮之后。” 这叫什么控制住? 不过是把火场圈起来,让火尽情地烧,等烧无可烧也就自动熄灭罢了。 皇帝脸色当然不好:“下去。” 宫宴就在大火熊熊的背景下按部就班进行,更显得无趣而冗长。 等最后一支歌舞献完,已经临近子时了。 满堂宾客都有了倦意,大多数人想早点出宫回家。看得清皇帝和齐王之间波澜汹涌的人,自然不愿意留在此地免得引火烧身,而对政事不感兴趣的女眷们则是感到无聊,更对南边大火提心吊胆。 总之这场送行晚宴办了还不如不办。 皇帝预想的,向全体臣工展现他对齐王厚待有加的目的,显然未能实现。 如果非要给这场宫宴找个优点,那么就是把齐王去北疆的事落成定论了。 月昭仪扫视全场,判断形势之后娇声对皇帝说:“陛下,夜已经深了,齐王大人似乎也有倦意,不如宴会就到此为止,散了吧?”秦丽雪不在,她屡屡越俎代庖。 皇帝点头,“言之有理。”他的确想散了。总是这么和齐王对坐饮酒,太累! 他想马上回宫找个嫔妃颠鸾倒凤,出一出满腹憋屈的怒火! 却有一个宫人匆匆入殿禀报:“陛下,京城著名首饰店金玉阁送来贺礼,听说陛下为齐王办送行宴,他们送来金钗四十九支,敬献给殿中各位娘娘和诰命夫人,为宴会添光增彩,也预祝齐王殿下北去之后战事顺利,凯歌高奏。更祝我大楚江山永固,陛下福寿万年长……” 所有人都很意外。 宫宴是皇家事,没想到一个商家会凑上来献礼。 秦韶华记得这家首饰店。 不就是她和段素娥发生争执的那家么。 她想起了当时主动送她步摇的未曾谋面的大师傅。 这家店突然跑到宫宴上来送礼,到底什么目的? 正文 第45章 一支金步摇 皇帝沉吟,“金玉阁……” 月昭仪向他低声解释:“金玉阁是咱们盛京第一大首饰行,极受京都名门女眷推崇。可以这样说,现在这殿中一半以上女眷都是那里的常客。就是咱们宫里,也有许多姐妹经常去那里定做首饰呢。陛下您看臣妾现在佩戴的耳坠子和璎珞,可都是金玉阁买来的。” 皇帝想起来了,倒是经常有嫔妃和他说起这家首饰店。 皇家宫宴本和民间无关,但人家主动锦上添花,又把贺词说得那么讨喜,皇帝自然愿意首肯这种无伤大雅的妙事。 甚至对于他来说,这可能是今晚唯一让他感到不憋屈的事。 “把东西盛上来。” 一声令下,太监就去将金玉阁送礼的人带进大殿。 这一个意外的插曲引起了满殿人的兴趣,别说是女眷们一个个从昏昏欲睡中清醒,瞪眼看着殿门对金玉阁的献礼翘首以盼,就算男性臣工们也愿意凑趣欣赏一下。 秦韶华亦不例外。 她对这家首饰店周到的服务和良好的购物环境印象颇深,因此也想看看,他们是怎么把生意做到宫宴上来的。 要知道这种皇家宫宴,面对的是高官贵族,民间甚至很少有人知道风声,更不会有谁大胆到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可这金玉阁竟然打着祝贺的旗号,跑来敬献什么首饰。听起来好像是金玉阁大出血,自掏腰包为皇家增光添彩,可是熟谙经商之道的人就会明白,这分明是一本万利的最好的广告方式。 只要满殿女眷接了金玉阁的献礼,今后金玉阁就多了一块为宫宴提供首饰的金招牌,比什么宣传都管用,只会让满京城甚至满大楚的女人趋之若鹜,把金玉阁的首饰看成相当高大上的东西。 秦韶华很佩服金玉阁的店主。 宫宴岂是人人都可进的?没有大把的银子打通关节,没有肯进来禀报引领的宫人,恐怕连九华殿的门都摸不到呢,想打广告也进不来! 她也跟着兴致勃勃看向殿门口。 想着来送礼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会像当初接待她的福娘那样吗,干净温柔,彬彬有礼? 跟着太监跨进殿门的却是一个男子。 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相貌谈不上多英俊,但一眼看上去给人感觉非常舒服。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天青色的长衫干净又体面,就那么不卑不亢地走了进来。 一般来说,普通百姓见到这么盛大的场合,见到皇帝嫔妃和王公贵族们济济一堂,难免都会露出些胆怯之色。即便是贵族对他和颜悦色,他也会因为彼此身份的差距和巨大鸿沟下意识产生自卑感,态度不由自主就变得卑微了。 可是这个男子,虽然从殿门走到御座前的一路上都很有礼貌地微微低头,不拿眼睛乱瞟,但整个人的气度却和卑微一点沾不上边。仿佛……他只是随便串个门,拜访个朋友那么从容。 秦韶华不由在心底暗暗赞了一声。 有这样出色的人,难怪金玉阁能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在贵族圈地位稳固! “小民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男子在御座前倒身下拜,行了大礼。礼敬完皇帝又把嫔妃和重臣们问候了一遍,礼数甚为周到。之后,更是说了一番十分应景的贺词,与之前太监进来禀报的相差无几,可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些话就显得更加入耳动听。 皇帝脸上露出笑容,显然十分高兴。 “平身吧。你是金玉阁的店东么,叫什么名字?” 男子叩谢站起,温和地回答说:“我们店东跟着船南下采购去了,没有幸运地赶上这次宫廷盛宴,十分遗憾。特意让小民代表金玉阁入宫进献。小民是金玉阁的首饰师傅,带来的全是店中精品,还有未曾亮于人前的夏日新品。如果各位娘娘和夫人们感兴趣,小民可以一一介绍每样首饰的用料、来历和设计灵感。” 只是个首饰匠人? 按理来说,入宫进献的不是店东就该是大掌柜,派个首饰匠来显得不够尊重。不过他既然说可以介绍首饰,倒也说得过去了。 皇帝点了点头。因为心怀大慰,倒没有计较这男子身份低微。 旁边的月昭仪却眼波微动,“你是金玉阁的首饰师傅?你们店中有位手艺极为精湛的大师傅,姓胡,似乎是叫做胡平,今日这些进献之中可有他的作品?” 男子欠身:“多谢娘娘夸赞。小民正是胡平,技艺尚谈不上精湛,是各位娘娘夫人肯给小民几分脸面罢了。今日小民拿来的四十九件首饰,有九件皆是小民亲手制作的孤品,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此言一出,满场连番响起惊叹声。 “什么?他就是胡平?” “原来他是胡平啊!那个名声显赫的金玉阁第一大师傅,很少在人前露面的!” “是啊,上回我娘点名要他设计头面,都没能见到他呢。” “他好年轻呀。一直以为手艺那么好的大师傅怎么也要年过半百,几十年磨练才成的,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岁?” “相貌也不错!” “不知他娶妻没有,若是没有,把我的贴身侍女配给他正好!” “人家是京都第一首饰匠,你把个奴才配给他岂不折辱?” “怎么算是折辱,他再出名不过是个草民,我的侍女身份高出多少去了!” 各种嘈杂的议论。 秦韶华听得分明,她相信胡平也基本都听得到。 可是他被人说成不如丫鬟的草民,脸上也没有露出一点不悦之色,一直温和微笑。 皇帝对女眷们追捧的首饰师傅并不感兴趣,只问:“四十九件首饰?拿出来给朕看看。” 胡平就把提在手里的黑漆雕花斗屉盒放在地上,将几层首饰一一从内抽出,摆在地上。 珠光宝气,霎时璀璨成一片星海,光华夺目! 殿中女眷纷纷看直了眼,就连男人们也都兴致勃勃地观看。坐在后面的许多人看不清楚,甚至站了起来。 秦韶华也为之一振。 她在近处看得十分清晰,这些首饰,果然件件都是精品,比她上次在金玉阁三楼见到的都还要好。 金玉阁不愧是盛京第一大首饰行,这些别出心裁的设计和层次多样的用料,果然不是一般商铺能做出来的。 秦韶华在一支金步摇上停住了目光。 她认识这支步摇! 不就是因了这个才和段素娥起争执,事后福娘又说本店大师傅要白送给她的那支么! 怎么出现在这里? 论材质,金子并不如一些罕见宝石名贵,论设计,这支步摇的款式虽然新颖,但也不是十分出众,只是看上去特别舒服罢了。此时它静静躺在周围一堆璀璨的宝石之中,显得那么不起眼。 但也有一种看了第一眼让人想看第二眼的特殊气质。 秦韶华看了看胡平。金玉阁有几个大师傅?上次福娘说的大师傅,是不是他呢? 只听胡平恭敬地禀报说:“今夜陛下为齐王殿下举行宫宴,九华殿中最尊贵的女眷莫过于太后和皇后,而齐王殿下作为主客,他的女伴也很重要。还有皇后娘娘荣登后位不久,她的母亲也该与之同乐。所以本店特意为太后、皇后、齐王殿下的女伴以及护国公府段夫人四个人,分别准备了独一无二的礼物。其余的,将会献给在场各位。” “哦?”皇帝没想到这家首饰店还想得挺周全,“哪四个呢?” 胡平将第一个屉层中的四支首饰捧起,“请陛下过目。小民眼拙,不知太后娘娘等人坐在哪里?” 场中略有尴尬气氛流过。 他说的这四个人,三个并不在场。而齐王殿下的女伴……齐王身后除了男性侍从就是秦韶华了,难道是指秦韶华? 齐王微微眯了眯眼。 秦韶华心念微动。怎么觉得这四人名单很古怪呢。 月昭仪本来听说特别敬献的四个人里没有她,脸上还有一丝不悦,可是此时却突然笑得很开心,“胡师傅,很可惜呢,太后娘娘根本没出席,皇后娘娘中途去了火场就没再回来,而段夫人么,近日以来京中流言纷纷,听说她似乎颇为困扰,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在人前了。” 一副段夫人没脸见人的口气,把秦云听得脸色难看,皱眉说:“内人卧病在家,并非为流言所困。” 越描越黑。 月昭仪掩口一笑:“哦,是卧病,本宫误会了呢。至于齐王殿下的女伴么……本宫可说不准是谁。” 此时,一直没出声的齐王突然插言,向胡平道,“将东西拿来。” 胡平立刻将金步摇捧到齐王桌上。 正是当日那支。 秦韶华眉头微挑。 齐王转目看她:“可喜欢?” 秦韶华道:“看起来不错。”决定暂时不当众询问那日的事。 齐王就把步摇递给了她。 殿中人脸色各异。 齐王这举动,是宣布秦韶华是他女伴了!侍女,和女伴,可是完全不同的身份! 御座上皇帝脸色微凝,而月昭仪将眼珠子转了转,用团扇折了面颊掩口不语。秦云则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殿中一些王公子弟看了看一身冷峻的齐王,再看看挺拔傲立的秦韶华,各自暗暗惆怅。 胡平献上步摇时目光微转,冲秦韶华笑了一笑。 秦韶华觉得他这一笑颇有意味。 正文 第46章 御赐宝剑一把 “护国公,你今日对本王甚为不敬,处处针对,本王希望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齐王沉下脸,威严地看向秦云。 秦云色厉内荏,有点不敢和齐王对视,“……分明是你处处针对陛下,对陛下不敬,臣不过是为陛下鸣不平。” “陛下,我可有故意对您不敬?”齐王径直问皇帝。 皇帝青着脸色,并未回答。 他当然不愿意回答“不是”,那本就与事实相违背,可若是回答“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难道要治齐王一个大不敬之罪? 若真能那么痛快解决掉齐王,他也不必费心思将他送去北疆了。 为江山稳固计,在朝中尚有德高望重老臣拥戴的齐王当然要徐徐图之。 皇帝握着酒杯半晌不说话。 齐王就冷冷对秦云道:“陛下并未觉得本王不敬,为何你一直口口声声指责本王?护国公,若说皇后上次说本王谋反是底下奴才办事不力胡言乱语,那么这次,你又该作何解释?” “你……” 秦云当然答不上来。 他总不能逼着皇帝承认齐王不敬。 皇帝不言声,他的指责可不就成了居心叵测的挑拨! 齐王逼问不放,声色也越发寒冷,直让附近几位臣工都心下凛然,生恐被波及。 “护国公,本王将要去北疆抗击敌寇,你与女儿在本王临行之际处处针对,想要将本王以谋反之名留在京城,此事认真想来,真是由不得人不生疑虑。” 齐王语含深意,给人留足充分的想象空间。 秦云发急:“齐王殿下的联想子虚乌有……” “那本王的谋反之罪呢,难道不是子虚乌有?” 满殿诸人尽皆骇然。 齐王,再次将护国公逼到无可辩驳的地步。 秦韶华心内暗笑。这秦云一次碰壁此次碰壁,屡碰却不知悔改,眼看着晚宴都要散了,竟然还要跟齐王过不去,难道不是脑子进水了么? 只听秦云急速地分辩着,很多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总之就是很着急,很用力地反驳齐王的话。 齐王黑椅滑到御座之前,面容肃然,字字悲怆。 “陛下,我当日以血为墨写下千言奏书,就是因为皇后在册封之后立刻把矛头指向我。我与陛下血脉相连,血浓于水,亲情、君臣情比谁都近,怎能被人恶意挑拨离间?昔年先皇在时曾有言道,我夏侯一脉承天命,传百年国祚于今,唯有手足相亲才能江山万年。我谨记先皇训诫,丝毫不敢怠慢,身患腿疾也愿意远赴边关为国出力,只盼我大楚能国泰民安,千秋永固。” 话锋一转,“却不知这一片天地可鉴的诚心,在护国公眼里竟然是意图谋反的野心。陛下,既如此,我看我的北疆之行恐怕要暂缓,咱们叔侄二人联手,先把京城里影响国祚的钉子拔除才是。等把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清理干净,我才能安心北去,后顾无忧。陛下!臣请留京!” 广袖一挥,他坐在椅上向御座拱了拱手。 飘飞的大袖像是鹰皋巨大的翅膀,黑云漫卷,宛如神魔。 满场人都感觉到森森的寒意。 被他这一刻看似谦卑实则狂傲的气度所慑,心中隐隐生出惧意。 这齐王殿下,今夜晚宴上的话可真是不少!字字携风雷之势,句句逼迫,盛气凌人! 要知道他平日里深居简出,就是现身在人前也多是一言不发的。今夜,太反常了。 是因为秦云的处处针对吗,还是他将要离开京城已经无所畏惧,索性恣意?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总之,有嗅觉灵敏的人似乎隐隐察觉到,大楚的天空,似乎要变幻颜色了。 殿外夜幕里黑沉的天空以及天边持续燃烧的火光,仿佛在悸动昭示着未来的风云变幻。 陛下,臣请留京! 这样掷地有声的请求,哪里是请求,分明是带着威胁的宣告。 秦韶华眼含讥讽,默默看向“生父”。这个家伙,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偏偏要撞到枪口上去当炮灰。 自求多福吧。 齐王最后一句话说完,殿中开始出现诡异的安静。就是刚刚得了精致首饰的女眷们无论多么开心,也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有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有的人紧张盯着御前动静,全场几百人,却针落可闻。 秦云嘴巴张了又张,想反驳,却实在找不到有力的言词。 月昭仪眼角含笑,隔岸观火。 时间变得特别漫长。 “王叔。”御座之上,终于是皇帝先开了口。 伴随着他的声音,远处钟鼓楼穿来子夜正点的报时。悠长的钟声,掩盖了他声音里努力掩饰怒气的微颤。 “王叔请勿挂怀。朕已经说过,今夜护国公的酒,喝得太多了。” 秦云脸色瞬间颓然。 此言一出,他今夜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败局和笑话。 皇帝呵,果然还没有与齐王正面对抗的胆量!他胸口憋着一团气,却不能露出一点不悦之色,连叹气也不能。 “护国公,给王叔赔罪。”偏偏皇帝往他伤口上撒盐。 皇命,齐王可以无视,秦云却不能不听! 满殿人就眼睁睁看着秦云奉命走到齐王跟前,鞠躬行了一礼。 秦云甚至连一句辩驳的话也没再说。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无奈。 齐王,大获全胜! 连秦韶华都觉得这胜利来得太突然,皇帝未免太软弱了。 或者说,齐王太强硬。 这大楚天下到底是谁的?她真懒得细想。 “陛下,我觉得还是把事情仔细查一查为好。”齐王却仍不收敛,乘胜追击,“北梁敌国向来狡诈,而我将去北方的消息传出去,真不知他们已经做了什么手脚。现而今背着意图谋反之名,我怕到了边关,惹得将士们与我生隙,延误战机。” 这是暗指秦云可能和梁国勾结,要将护国公府踩到泥土里啊! 秦云一脸疲倦跪倒在地:“陛下,臣忠心经得起考验,甘愿受调查。只是皇后是陛下正妻,愿陛下大局为重,不要被敌国看了笑话。” 刚册封没多久的皇后,娘家要被调查是否通敌……这实在是有辱国体。 皇帝挥手让他退下,“护国公醉酒失态,回去反省半月!王叔,误会而已,不必计较。朕从未怀疑过王叔赤诚,此去北疆,朕赐王叔御剑一把,剑出如朕亲临,许王叔先斩后奏之权。王叔以为如何?” 殿中哗然。 大楚开国以来,只有许多年前的太祖赐过一回尚方宝剑,已经许久未见了呢! 看来皇帝为了送齐王去北疆真是不惜血本! 护国公就这么被轻飘飘打发了,反省半月……相当于禁足啊。 齐王眼眸微深。 缓缓欠身:“多谢陛下信任。臣领受。” 御剑在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齐王大人你赚大发了!秦韶华真想当场翻白眼。 随便使个小手段就哄来尚方宝剑,简直不能再厉害…… “王叔,朕赐你的舞姬护卫,你真的不要?”皇帝显然大出血之后还放不下方才的颜面。 齐王态度好了许多,笑着道:“陛下明鉴。北行一路艰辛,我本就有意体验太祖当年开国时征战的辛苦,追念先人,怎能带舞姬在身边辱没先祖圣威?就是侍女,也不过带着可以帮我舒缓腿疾的秦韶华一个罢了。至于护卫,我府中兵卫皆是先皇当年赐下,再补充也是他们的徒弟子孙,不添外人,这是对先皇的敬意。” 搬出太祖先皇来,冠冕堂皇,就是皇帝也说不出什么。 皇帝牵动嘴角:“如此,便罢。” 总算让他颜面过得去就行。 齐王道:“多谢陛下美意。那些金银珠宝,还请早日换成军费填充北疆边关,臣替边关将士多谢陛下圣恩。” “不谢。”皇帝生硬回应。 齐王欠身,扶椅归席。 如此,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满殿人都觉得今夜实在是跌宕起伏,状况连连,参加个宴会从没有这么累过。月昭仪察言观色,赶紧提议散会,带着宫人们请皇帝回宫安歇。 皇帝顺势起身,挥袖而去。 背影沉沉,望之便知其怒气满盈。 齐王在百官山呼万岁的跪拜中稳稳端坐,让秦韶华怀疑就算他腿上正常,恐怕也不屑于给皇帝下跪。 一场盛大的宴会就这么潦草结束了。 百官臣眷们送完皇帝,又躬身敬送今夜的主宾,齐王。 黑铁轮椅滑过柔软的红毯,齐王带着秦韶华当先出了殿门。 九华殿前广场上依旧灯火流离明亮,远处罪苑的火光依旧映照天空。齐王停下来远眺片刻,沉声道:“烧了干净。” 那语气,仿佛要把全皇宫都烧了才痛快似的。 “秦姑娘留步。” 殿中匆匆脚步声响,一把苍老的声音叫住秦韶华。 秦韶华回头,看见头发花白却虎背熊腰的华服老人,目光炯炯,径直朝她走来。 “王爷,容臣与秦姑娘说几句话。”老人近前躬身。 齐王未置可否,甚至没有回头,直接带着侍从先走了。 老人伸手指路,“秦姑娘这边请。” 秦韶华跟着老人拐了两道弯,出了九华宫范围,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小广场。 这是某个大殿的前方,只有殿堂跟前有侍卫值夜,老人在广场中间站定,“这里说话方便。” 正文 第47章 我带你烤肉吃 秦韶华扫视周围,的确,空旷的地方最不容易被偷听。有人靠近老远就能看到。 有时候说悄悄话的人为了避免别人听去,总是找墙角旮旯去说,却不知有遮挡物庇佑自己的时候,其实也庇佑了偷听者。 再没有比空旷之地更好的适合说话的地方了。 “我是楚国公靳雄飞。”老人当先自报家门。 秦韶华翻找记忆,对这人有些印象。是大楚名将,老牌军门世家,当年随着太祖开国的世家之一,传到靳雄飞这代又屡立战功。 从他家的封号和大楚国号相同就能看出,靳家在大楚地位超然。 原主秦大小姐昔年曾见过楚国公几面,可当时的楚国公脸上还没有这么多皱纹。 是以秦韶华一时没认出来。 “靳爷爷,您找我什么事?”她随着原主称呼面前老人。 一声爷爷出口,楚国公脸上顿时闪过浓烈的悲痛之色,“孩子,你……” 老人声音有点哽咽,“你受苦了。” 秦韶华心中涌起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仿佛面对的是抚养自己长大的血亲长辈一般。 她前世没有家人,自幼是孤儿,但是教她本事的师傅就如同她的父亲。此时,楚国公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当年的师傅一般。慈爱,怜惜,让她忍不住放下平日里的强悍,心甘情愿在他跟前成为一个需要保护的晚辈小女孩。 “靳爷爷,我不苦。人这一生总要经受点什么才能成长,我愿意把命运里的一切好与坏都当作上天的馈赠。倒是靳爷爷您,显得比过去老了许多。是否这几年日子过得不舒服?” 秦韶华无所顾忌的直言,在楚国公面前不想讲究什么不可说人老的礼节。 这样关切的直言不讳才是真正亲厚。 “哈哈,我有什么不舒服的,也不用带兵打仗了,呆在京城里养尊处优,每日里看花遛鸟含饴弄孙,我有什么不舒服。”楚国公笑起来。 可是这样的笑容秦韶华太熟悉了。 久历战场的人一旦闲下来,比在战场上面对刀枪加身还难受。当年她见过许多因伤因年纪退休的战友,大多都过得甚为落寞。再有钱,再自由,也填不满心里的空虚。 “你说得真好呀!”楚国公唏嘘感叹,“你果然是长大了。‘命运里的一切好与坏都当作上天的馈赠’?这话,倒像是我这般年纪的人才能有的了悟。可见你这些年过得艰难,感受才深。” 秦韶华笑笑。身体原主过得是很艰难。 可惜已经不在了。 并没有破茧成蝶。她不过是借尸还魂的一个异乡人。 “靳爷爷找我什么事?如今您也看到了,最炙手可热的护国公大人,还有皇帝皇后都对我不大待见,您当众找我说话,怕是要……” “怕什么?哈,本公怕什么?一把老骨头谁能把我拆了不成!” 楚国公看向九华宫方向,隔着宫墙和花木,隐隐能看到那边人影攒动,是宾客们正在陆续退席出宫,他哼了一声。 “孩子,我找你,是为了你,也为了王爷。” 楚国公沉沉叹了口气,“王爷能把你从宫里捞出来,是你的幸运,不然依旧磋磨在宫里恐怕你早晚要不明不白地消失。想当年你外祖父尚在的时候,威远侯府威名赫赫,战功卓著,你娘和你在京都贵眷圈里受人追捧,那时节……” 他觉察失言,一时顿住,“那时节不提也罢!还是说眼前吧,孩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要一直跟着王爷么,你可知道你的身份……虽然受冤,到底明面上是有罪之人,恐怕名分上……” 秦韶华心里一热。 这才是真正为她考虑的! 她是罪奴,齐王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她若想一直留在齐王身边,那么必定是没有名分的,甚至连个妾也做不成,只能永远为奴。 好在她并没有赖上齐王的念头。 “靳爷爷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真的么?你怎么打算的?是否有不便之处?有难处尽管说出来,爷爷能帮的一定帮你。”楚国公想了想,坚定地说,“若是你想现在就离开王爷,我也帮你去和王爷说项。你到我们家里去好了,爷爷把你当亲生孙女看待,以后要是有出色的小子配得上你,爷爷就给你准备一份厚重嫁妆,若是没有,爷爷养你一辈子。凭我楚国公府在大楚的地位,没有人敢跟你指手画脚!” “靳爷爷……” 秦韶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老人实在是热心肠,为她考虑得真周到! 其实她们还算是陌生人呢,以前的交情都是老人和原本的秦大小姐的。可那也不过是楚国公府和威远侯府同为武将世家,彼此经常往来的世交之情,并不是秦大小姐和老人之间多么亲厚。 没想到威远侯府遭了事,而且是谋反大罪,老人还能主动凑上来热心帮忙。 这情分实在够厚重。 “靳爷爷,多谢您,我现在还是跟着齐王为好。以后若是有难处,我一定会不客气找您的。” 楚国公思忖,“你是怕我家人不同意?放心,我家我说了算,就算过几年我老死了,底下那群兔崽子也得听我的,谁敢不好好待你,我从坟里爬出来找他!” 秦韶华失笑。 老人太可爱了。 “靳爷爷,我有打算的,暂时不去您家。不过我去您家串门可以吧?” “当然可以!说定了啊,这样,明天你就去我家好了,我带你烤肉吃。” 楚国公见秦韶华心意坚决也就没有勉强,但是盛情邀请她过去做客。秦韶华和他笑着聊了一会家常,聊得很是开心。 在那么一场气氛诡异的宫宴之后,没有什么比轻松愉快的谈话更让人感到舒服了。 不过楚国公最后还是把话题拉回到齐王身上。 “王爷待你不错,我看得出来。” 秦韶华对这个“不错”的程度没有概念。 楚国公说:“王爷从来没有公开带女伴现身人前。你是第一个。当然,你完全配得上他。” 秦韶华不语。配不配得上这种事,她不考虑。 罪苑那边的天空依然是通红的,滚滚烟气已经扩散到了这边,空气里有呛人的焦味。楚国公看着火光道:“今夜的火,是王爷放的吧。” 秦韶华不答。 “王爷为了你放的,我知道。”楚国公语出惊人,看了看秦韶华,摇头道,“不用反驳。我在朝中多年,什么事都见过了,今夜这点蛛丝马迹样样都瞒不过我。月昭仪说皇后去过罪苑,想必你在那里受了委屈,王爷才一把火将之烧个干净。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当年李将军府那场大火,阖家尽灭,就是王爷为德安太后报仇。” 秦韶华愕然。 据说德安太后是病死的,怎地还有这样秘辛! 楚国公叹口气,“王爷待你很用心。这也正是我担心之处。他今晚气势张扬,一半时候都在为你出头,与秦云和皇后甚至皇上针锋相对,锋芒太露……” “靳爷爷,齐王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早晚有利剑出鞘的一天。” “你倒很明白他,不枉他特意捞你出宫。”楚国公颇为感慨,“册后典礼我没有去,后来听人说起,你行事很是霸道。恐怕正是这霸道对了他的脾气吧。是的,他早晚会利剑出鞘,可现在,为时尚早。我只担心他锋芒太过,逼人家早早对他出手。” 人家是谁? 秦韶华一笑,“若‘人家’出手了,靳爷爷站在哪一边?” 楚国公道:“我老了,厌烦了站队,只盼着天下太平,在我死之前别看见世道大乱就好。” “您不在了也有儿孙尚在。楚国公府躲不过去的。” “嘿,你这女娃见识倒长了不少。” 楚国公认真看了看秦韶华的神色,“你别不当回事,把这当玩笑,我说的都是要紧事。今夜皇上屡屡临近爆发边缘,屡屡容忍王爷,可他此刻姿态放得越低,心里也会越恨,以后只会越狠。王爷胜这一时终究无济于事,怕只怕祸事不远。你既在王爷身边,平日多劝着些,让他隐忍为上吧。更不能让他为了你锋芒太过,这是为他着想,更是为了你的安全。” “还有,听说你身怀化尸水之类的奇毒。以后还是少用吧,你年轻,又是女孩子,用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作甚?你若想学自保的本事,找我来,我家里闲着许多武术师傅,还有战场上退下来的精悍老兵,只要你肯下辛苦,想学什么都有人教你。” 秦韶华认真听着老人絮叨。 虽然是批评她,想法和她的行事风格也不同,但的确都是切身为她考虑的苦口良言。 “谢谢靳爷爷。我记住了。”她诚恳道谢。 仿佛又找回了当年被师傅碎碎念的温暖感觉。 “时辰不早,我们在此说话也不能久留,回去吧,好好琢磨我说的,等你去我家时我们再长谈。”楚国公看了看九华宫那边越来越少的人影,结束谈话。 秦韶华躬身道别。 楚国公临走前郑重叮嘱,“王爷处境很是艰难,你若非要留在他身边,就想办法多帮帮他。” 秦韶华目送老人走远,觉得那高大的背影甚是温暖。 直到楚国公转出宫门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低头静了一静,然后迈开步子向前走。 齐王处境艰难? 也许吧。他那样的人,不艰难才怪。 可也因为他是那样的人,无论多艰难,她都相信他能披风斩棘,强悍破杀一切阻碍。 宫门处,齐王并未走远,见她出来,略略点了点头:“走吧。” 原来,他一直在等她。 正文 第48章 后退就是万丈深渊 皇帝回到寝宫之后,子时将要过去了。 “陛下早点安歇了吧,明日一大早还要起来上早朝,请您保重龙体。”月昭仪一直随侍在侧,因此也就顺水推舟地在诸多嫔妃嫉妒的目光下随着皇帝进了寝宫。她服侍着皇帝净面更衣之后就准备离开。 当然,是作势离开。嘴里说着,身子却还紧挨着皇帝坐着,薄薄的夏衫露出风光无限。 皇帝目光在她领口过低的胸前停留片刻,眼神一暗,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变得充满了暴戾之气。 半晌说道:“叫月香来。” 月昭仪暗自咬了咬唇,心有不甘。 可是却不敢拂逆,笑着款摆腰肢站了起来,“臣妾这就去叫她。” 不一会,月香跟在月昭仪身后,低头迈着细碎的步伐走了进来。 皇帝眼睛一直盯着她看,“抬起头。” 月香怯怯抬头,含羞带怯瞄了皇帝一眼,又羞赧地将头微微偏到一侧,做出小女儿娇态。 她容颜姣好,身材丰润而窈窕,整个人站在那里怎么看都觉得美得恰到好处,是属于让男人很快血脉膨胀的那种风情。 尤其是她做出害羞姿态的时候,脸上微微透着潮红,很是惹人浮想联翩。 连月昭仪在旁边看着都暗暗骂了一句“尤物”。 可皇帝却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神魂颠倒,反而脸色更加难看。 月昭仪察言观色,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难道…… “陛下,臣妾……” “你出去。” 她话还没说完,皇帝就不耐烦地打断。 月昭仪颇为尴尬,警告性地瞄了月香一眼,盈盈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她刚走出殿外,门就被砰一声合上了。紧接着,寝殿中陡然传出月香半声惊呼,后半声戛然而止,月昭仪听得分明,那是月香被堵了口的缘故。 只有细碎的呜咽断续传出,嘤咛辗转,让她听得脸色发沉。 她完全能想象出里头正在发生什么。 真没想到皇帝嫔妃众多阅美无数,还有这样急切的时候! 又不是初尝人事的毛头小子! 她用帕子沾了沾鼻翼轻柔的香粉,沉着脸,一步一步离开皇帝寝宫。 第一次带月香见驾,她还被留在里头一起…… 这次皇帝却把她赶了出来。她真有点怀疑自己这步棋走得是否正确。 不过,她眼珠子转了几转,想起皇帝方才乍见月香的不悦,以及宫宴上那抹红衣的热烈与清冷,忐忑的心也就渐渐放了下来。 不过是个替代品! 金帐轻垂的寝殿之中,近身内侍们早已悄悄退了下去,偌大房间里只有两个男女疯狂纠缠着,纠缠着,从柔软的地毯到红浪锦被的大床,再从床里滚到床边。 大殿中回荡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压抑的嘤咛。 皇帝脸上全是汗水,神色也十分狰狞,像是要杀人一样,每一次动作都极尽用力。 月香紧紧咬着牙关,全力忍受,心里害怕极了。但她不敢反抗,更不敢做出让皇帝误会的表情,讨好地配合着,十分痛苦却要装出享受的样子。 “你很难受,你不高兴,你一点都不想承宠对不对?”皇帝突然问。 月香心惊肉跳,一边努力用身体去迎合,一边挤出一点笑容,“没有,陛下,奴婢很高兴,奴婢被您看上是奴婢的荣幸……” 皇帝立刻停了动作。 伸手,将她的脸颊紧紧捏住,皱起眉头认真打量。 月香害怕极了。 “陛下……陛下您……” “哼!” 皇帝甩手将她的脸拨到一边,冷哼一声,像是看仇人似的,把月香看得紧紧闭上了眼睛,以为皇帝下一秒就要杀了她。 可,身上剧烈一痛,皇帝突然用更加猛烈的力量压在了她身上。 她喘不过气来。 很快就结束了。 皇帝从她身上离开,冷冷说了一个字:“滚。” 月香光着身子惊慌失措爬下龙榻,跪在地上磕头。她完全不知道哪里惹到了皇帝,明明上次皇帝还很宠爱她的,月昭仪还说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翻身脱去奴才身份,跻身嫔妃行列了。 可皇帝怎么突然变了脸。 “陛下饶命……陛下……”她身体剧痛,可是恐惧比疼痛更厉害。 皇帝一把将枕头砸在她身上。 “朕让你滚!贱婢,贱婢!” 月香屁滚尿流赤身跑了出去,连衣服都没敢拿,跑到外头求太监找了一身内侍衣服胡乱穿上,顾不得照顾疼痛的身体,慌慌张张跑去月昭仪寝宫。 月昭仪刚回来,衣服还没换完。见到月香这么快就结束侍寝,而且整个人丢了魂似的,不由十分惊诧。 “怎么回事?” 月香跪在地上哭:“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按娘娘吩咐仔细伺候皇上,皇上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奴婢真得很听话!但是皇上非常生气,一那个……那个完了就叫奴婢滚出去。娘娘,奴婢是不是要失宠了,奴婢还要回去花房挖泥填土受累吗,求娘娘帮帮奴婢,奴婢不想回去!” 承宠时日虽短,可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让她流连忘返,再也不想回去当下等宫女了。 月昭仪哑然失笑:“你可真蠢。你以为上过龙榻的人还能回到从前么?回花房受累?恐怕你想回也回不去!一旦被皇上厌弃冷落,以前眼红你的人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咬你,把你撕成碎片。到时候本宫也护不住你。” 月香呆住。 月昭仪到此时是完全放心了,这奴才根本没有争宠的资格。 轻蔑地看着月香说:“你会‘失宠’吗?你根本就没有得宠过。” “娘娘?”月香不明白。皇上明明曾经很喜欢她的,头一次侍寝就一连宠爱她三次,连皇后都被拦在外头等着……还不算得宠吗。 “本宫说过,你全是因为这张脸。”月昭仪把烛台凑近月香,仔细端详她的长相,看得月香心里发毛。 “其实不是很像。”月昭仪放了烛台,摇摇头。 “像什么……像谁?是不是奴婢长得像谁?”月香终于恍然大悟。 “不像。完全不像。”月昭仪皱起眉头,“你这惊慌失措的奴才相,在人家脸上可完全看不到。五官类似有什么用,性子气质完全不一样,皇上能喜欢你才怪。” 尤其是宫宴之上那袭红衣大放异彩,回头再看到月香这奴才,恐怕只有心里起腻的份了。 “你起来吧。皇上不喜欢你了,本宫也帮不上忙,只能靠你自己。” “娘娘救救奴婢!娘娘求您了,您告诉奴婢吧,奴婢到底像谁?奴婢去学她走路说话行不行?” “呵,你这奴才还有几分机灵,知道要学人家。” 月昭仪仔细想了想,最终摇头,“可惜你学不会。这样吧,你以后少说话,少笑,见了人不要奴颜婢膝,就是见到皇上也摆出高傲的脸色来。你试试看,也许能有效果。” “啊?奴婢不敢……” “不敢就等死。”月昭仪沉了脸,“这宫里的女人向来是不进则退,一旦后退就是万丈深渊。你愿意掉下深渊本宫不管,到那时为了不受牵累,你放心,本宫还会推你一把的。” “娘娘……” “本宫要歇息。” 月昭仪把月香打发了出去。 一个人坐在内室里,仔细将晚宴上的每个细节都回想了一遍。 秦韶华的影子在她脑海里不断出现。 这是和皇后誓不两立的嫡姐呀!要不要和她联手把皇后干掉呢? 或者,皇后不足为虑,她才是真正的劲敌,应该先把她除去? 月昭仪托着香腮,陷入沉思。 …… 齐王府。 秦韶华帮着boss洗漱换衣,安排boss就寝。 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准备打发完boss赶紧回去睡觉。熬夜伤身,她现在的体质还需要好好将养,可不想折腾自己。 齐王却叫住她,“今夜之事,还有没有想问的?过去今晚本王可不一定有心情解惑了。” 秦韶华想了想。 问罪苑的事?问皇家旧年的秘辛?问北疆和梁国的事? 似乎都没有什么能让她真正关心的。 倒是楚国公的一番话很有嚼头。 “想问问王爷,你还能这样猖狂多久?” 齐王微愣。 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 继而嘴角上挑,缓缓地说:“想猖狂多久,就猖狂多久。” 秦韶华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楚国公显然担心太过了。像齐王这种人,总是有办法让自己一直猖狂下去的。 “晚安。”她摆摆手,走出了内室。 第二天大清早。 天还蒙蒙亮着,齐王府门前就来了传旨的宫使。 这次倒不是传懿旨的,而是正儿八经的御前大太监。 捧着一卷明黄,让齐王开门迎旨。 齐王睡眼惺忪被叫起,脸色十分难看。昨晚那么晚了才回府,躺在床上还没多久呢,一大早传什么旨! 皇帝就如此急不可耐? 秦韶华见他又要闭眼睡过去,拍拍他肩膀,“大概是让你启程去北方的旨意,早晚要来的,起来接了吧。” 齐王闭着眼睛指挥侍从,“去告诉外头的,本王腿疾犯了,一时下不了床,让他愿等就等吧。” 腿疾真是百试不灵的借口啊。 宫宴迟到说因腿疾,不想早起接旨也说因腿疾。 谁让大楚上下所有人都知道齐王殿下坐轮椅呢? 秦韶华也乐得去睡回笼觉,当然很赞同此举。她返身要回自己睡的凉榻上去,却被齐王一把抓住了腕子,“这里睡吧,本王床宽得很。” 秦韶华挣了挣竟然无法挣脱,眼看就要被他拽倒。 连忙一扭腰一挺身拉开架势,将脚下踩稳。 “王爷自重。咱们说好了我只是侍女,希望你谨守彼此分寸。” 齐王脑袋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只露出半边英挺的侧脸,眼睛惺忪眯着,姿态慵懒,“是啊,说好了做侍女,你可从没履行过侍女的某项义务。” 秦韶华心中警铃大作,“什么义务?” “陪主人就寝。” 齐王的唇角勾起不怀好意的弧度。 正文 第49章 变换角度再来一脚 当侍女竟然还有这种义务? 秦韶华骂了一句,毫不客气腾身一脚就往齐王面门上踢。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殿下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那种霸气侧漏君临天下的冷漠劲儿都是做给人看的,其实背后关起门来非常有无耻厚脸皮的流氓气质。 对于流氓,揍就一个字。 靴子携裹凌厉的劲风,朝齐王狠狠踹去! “原来王爷不仅满府里养着一堆姬妾,其他侍女也有给您陪寝的义务,嗯?” 一脚没踹着,被齐王翻身躲过。 “我这几日可发现府里侍女没有两百也有一百,花红柳绿莺莺燕燕的,所有人伺候您一个,您还真是艳福不浅!” 变换角度再来一脚! 还是没踹着! 秦韶华再接再励,“昨晚听护国公说您还曾经收了一个花魁?你们不是很看不起青楼行业吗,堂堂大楚亲王在宅子里养伎女,不怕给你们皇族丢脸?” 她连番踹了七八脚。 每一次攻击角度都极为刁钻。 可是,每一次都被齐王轻松躲过。他在床榻之间翻来滚去,抓着秦韶华腕子的手却是一直没松开,钳子似的。 秦韶华人在床下行动不便,索性一咬牙一纵身,跳上床去。 两个人乒乒乓乓在宽大的紫檀床上过招。 齐王躺着终究有点吃亏,好几次被秦韶华险些踩在胸口肚腹,险象环生。但他就是不松手。 最后一次被踩到衣袖,他手上发力,狠命一拽把秦韶华狠狠拽倒! 去府门外传完话的侍从一进来,就看见大床之上被褥凌乱,枕头被子全都掉在床下,而秦韶华正衣衫不整地压在齐王身上。 而且是坐在齐王腰间的。 而齐王呢,单薄的夏日寝衣早就被扯开了,整个精壮的上身都露在外头,肌肉鼓起,正在发力。 侍从尴尬死了。 再也没敢看第二眼,红着脸转身退了出去。 “王爷和秦姑娘亲近,和你有关系吗,你却脸红什么?”外面的同伴偷偷讽刺他。 侍从红着脸憋了半日,深深感叹:“……秦姑娘胆子真大,敢把王爷压倒!” …… 清晨,天有薄雾,整个京城在越来越亮从晨光中,渐渐从睡梦中醒来。 街道上从零星的运水运菜车偶尔走过,逐渐变得稍微热闹起来。店铺相继放下门栓,支起招牌,走街串巷的小贩们也开始沿街吆喝了。 首饰店是不用早早开门的行业之一。 整个金玉阁还像睡在梦里一样,门窗紧合,静悄悄的。 但是三楼的一间静室里,阳光从轻薄的窗纸透进来,照在一尺见方的小小竹坪上,却有两个人对坐饮茶。 初夏新摘的绿色嫩叶,泡在干净透彻的山泉水里,水汽升腾,茶香袅袅。 胡平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入宫的衣服。 对面的人,宝蓝色书生长衫,温眉俊目,风度翩翩,正是年轻的公子魏。 “像你这样早起的豪门贵公子,现在并不多见了。”胡平小小呷了一口茶水,“天下承平日久,豪门子弟多骄奢放纵,夜夜笙歌,早晨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 公子魏清浅一笑:“那是你们楚国。在我们那里……” “恐怕情况更糟糕。” “是啊,他们日上三竿刚刚就寝,日头偏西才会起床。” 两个人相对大笑。 胡平说起昨夜的宫宴:“……极其奢华,定然花费不菲。满殿宾客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不是珍惜昂贵的东西,大楚奢靡之风实在是难以遏制。我送去那些首饰,后来听在场的宫人说起,镶嵌了珍贵宝石的会有好些人眼热,普通金银大家则兴致缺缺,哪里管款式好不好呢?若不是挂着金玉阁的名头,恐怕没人稀罕。” “我那支金步摇……” “你那支金步摇送出去了。原本那位秦姑娘和太后皇后一样能得特别之物,我看原本还有人面露不悦,可那金步摇一拿出来,那些人不悦之色倒是淡了……谁让你用金子这种廉价之物,做的样式又不花俏,让人眼红都没理由。” 公子魏摇头微笑:“这世道,金子都成了廉价之物。” “可你公子魏出手的金子必定价值连城。”胡平开玩笑,“不知多少名媛淑女求之不得。谁知你偏偏一送不成,还要硬送,还把我弄去皇宫替你送礼。” “这你却会错意了。我让你进宫是为了兴旺金玉阁的生意,送礼不过随手。” “是么?” “不是怎地。一面之缘,难道,我还倾心了不成。” 胡平道:“那就是你的事了。我可不猜。不过你眼光不错,那位秦姑娘倒是的确配得上你亲手制作的步摇。来金玉阁的名门淑女太多,却从未有她那般惊才绝艳之人。” “惊才绝艳?” “当然。若你知道她昨夜在宫里做了什么……” 胡平声音放低,把罪苑起火前后以及宫宴上的种种事由,全都讲了出来。 公子魏听完默然不语。 “是不是很特别?”胡平笑看他,“只可惜她跟着齐王。” 公子魏脑海里浮现出当日所见的那个布衣女孩的身影。 长发高束,身姿笔挺,面纱上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清透。 也不知道她脸上的伤疤好了没有。 摇头一笑:“可惜什么。她若真如你所说那般出色,跟着你们楚国的齐王也不算辱没。” 胡平道:“我瞧着,金玉阁她必定还会来。你还有再见她的机会。” 公子魏不置可否。 转了话题,“你怎么对宫宴上的事了如指掌,哪里来的消息?” 胡平笑:“买。” …… “怎么,都是买的?” 秦韶华眉头微凝,看住白城子。 这是一间普通的茶楼,她约了手下在此会面。早晨和齐王打了一场之后,她索性侍女也不做了,早早跑出来办自己的事。齐王也没拦她,显然早晨不过是和她开玩笑。 但是她很不喜欢那种玩笑。心情谈不上糟糕,但也不算好。 所以在听到白城子说,和段夫人进行流言大战的时候,传播消息的人手都是花钱买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如果她没记错,奇门之下有一个专门经营消息情报的机构,名曰“信门”。里面人手多得是,而且都是专业的,散播谣言这种事不找他们找谁? 白城子虽然主管医宗,但身为全门三大尊者之一,竟然调动底下的信门还要花银子。 “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秦韶华用指节敲击桌面。 同白城子一起来的是鬼姬,此时翻了翻眼睛,挑眉说道:“圣主何必问怎么回事。您多长时间不管门中事务了?现在却嫌底下人不听话。您把门下之人都扔了不管,咱们大家总得自己养活自己,不能饿死。信门靠卖消息卖人手谋生,有什么奇怪?” 白城子警告她:“说话小心。” 鬼姬轻轻哼了一声。 秦韶华不理鬼姬,只问白城子:“这种事门规上怎么说?” “圣主,咱们奇门一直与外界有交易,从而获得金钱和交情,这是咱们奇门立身长久的原因之一。信门的买卖是正当的,只是……” 只是给门内办事也要收钱,就太不正当了。 秦韶华看了看白城子略显尴尬的脸色,“信门的门主很难缠?” 不然怎么身为尊者的白城子还要屈服在其收钱的规矩之下? 白城子顿了顿,终道,“……是。” “他现在哪里?” “就在京城。” 秦韶华把面前桌上放的几叠纸张排开,一眼扫过,唇角微翘,“医宗、毒宗、偃宗,凤门、玄门、商门的汇报都有了,只差信门和杀门的。想必,这两位门主很是特别。” 信门经营消息,杀门做杀手买卖,乃是三宗五门之中很重要的分支。 偏偏,在秦韶华汇报详情的命令发下去之后,这两个分支什么都没交上来。 鬼姬明明不服却还是不敢违抗铜笛诏令,看来这两位门主比鬼姬胆子大多了。 秦韶华把纸张收拢,卷成一卷收在袖袋里。 “白尊者,你现在手里的钱,还够和信门做多久的买卖?” 白城子尴尬回答:“再传个一两次消息是肯定够的。” 再多,手头就凑不上了,需要从别处调用。 “那就把钱都花出去,接着给段夫人添一添堵。”秦韶华迈步出门,“现在花出去的钱,我会双倍给你拿回来。” 白城子一愣。 鬼姬撇嘴,等你见到信门那妖孽就不会这么说了。 …… 段府。 段夫人一夜未曾合眼,眼睛里都是血丝,脸色青黄,看着像鬼似的。 她都没心情擦脂抹粉。 因为昨晚从宫里回来的秦云,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到她房里发了一顿脾气,骂她办事蠢笨,骂她不知廉耻。 发完脾气就去了小妾房中,太阳老高还没出屋。 段夫人能理解办事蠢笨这句话,可理解不了不知廉耻。又气又恨地委屈了一整晚,直到早晨贺姨娘来请安,才谜团得解。 “昨晚随着进宫的奴才透露,宫宴上国公爷丢了大脸,还有人当众议论夫人的流言,国公爷想必是……知道流言的具体内容了?” 段夫人闻言一惊。 那什么定情信物,什么尚书府表公子…… 丈夫知道她旧年做下的事了? 秦韶华!她咬牙切齿,都怪那贱婢!她绝不会和贱婢善罢甘休! 正文 第50章 妖艳美男 “照计划进行,告诉那奴才尽快动手,我要让秦韶华这贱婢早点见阎王去。”段夫人恨不得现在去就齐王府把秦韶华亲手杀掉。 “夫人,这却不行,此事要徐徐图之!” “为什么不行?”段夫人紧紧盯住贺姨娘,“主意还是你想的,你当初也曾说过事不宜迟,怎么现在又要徐徐图之?” 贺姨娘忙道:“夫人,此一时彼一时,别看只过了一夜,可这一夜发生的事太多了,计划不如变化快呀!” 她忙把宫宴上发生的事都告诉段夫人知道,都是她从秦云的随从那里打听到的。 “夫人,咱们皇后娘娘现在还情况不明呢,先得顾娘娘呀。何况别看国公爷跟您发脾气,其实他自己也不敢将秦韶华怎么样,昨晚宴会上齐王殿下狠狠拂了他面子,皇上都没说什么。咱要是真把秦韶华立刻解决了,恐怕齐王殿下会杀上门来,夫人冷静!” 段夫人觉得非常憋屈。 “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不知道呢,夫人,要不咱们进宫看看?顺便也去见一见太后。” 段夫人觉得正该如此。 “那快走,去看看娘娘到底怎样了,她向来胆子小,可别吓坏了。”段夫人立刻叫人进来更衣梳洗。 贺姨娘把一串菩提手串戴在了段夫人腕上:“您那手串坏掉了,奴婢给您寻了一个新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段夫人是上次和秦韶华生气时把手串拽坏的。 平日戴惯了手串,一时不戴很是别扭,偏家里一时找不到那么合适的。此时见贺姨娘献上的和她原来那个相差无几,虽然品相差些,但也可看。 就点头收下。 贺姨娘低头笑道:“多谢夫人赏脸。”眼里划过一抹幽幽的亮光。 及至两个人递牌子进了宫,全都大吃一惊。 因为秦丽雪的样子比段夫人还要憔悴。 整个人像生了重病似的软趴趴躺倒在床上,双眼发直,精神恍惚。 “你这是怎么了?”段夫人不顾宫规,一下子扑在了女儿身上。 秦丽雪的心腹侍女把昨夜之事详细禀报。 “夫人,齐王护着那秦韶华,皇上不肯给国公爷和皇后娘娘做主,咱们恐怕一时奈何不得她。这件事唯有假手他人。” 段夫人哭了一会,站起身来,脸上闪过厉色,“我这就去见太后!” 贺姨娘留在秦丽雪身边照顾着。 和秦丽雪的侍女仔细询问近日宫中的情况。 侍女事无巨细一一禀报,贺姨娘听说竟然有一个和秦韶华长得很像的宫女飞上枝头受了宠,顿时心下一紧。 侍女说:“姨娘别着急,听说,昨儿晚上那个贱人在皇上寝殿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赶出来了。也许不足为虑,等皇上的心淡了,皇后娘娘有的是机会除掉她。” 贺姨娘却缓缓摇头:“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昨晚皇上赶走那宫女,也许……反而正说明秦韶华是心腹大患。那宫女住在哪里?” …… 月香失魂落魄游荡在御花园里。 夏花开得正好,她却没能散心,反而越来越心情沉重。 月昭仪的话像是霹雳一样不断在她脑海里炸响。 ……不敢就等死。 ……宫里的女人不进则退,退了就是万丈深渊。 ……到时候本宫会推你一把的。 该怎么办呢?听月昭仪的话,不笑,不说话,和皇帝摆脸色吗?真的管用吗?不会被皇上立刻赐死吧……想起夜里皇上对她的态度,她心里打鼓,腿脚发颤。 “啊!” 一个人猛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吃了一惊,失声尖叫。 她定定神,发现眼前站着的是个中年美妇,穿戴佩饰都很华贵,但是并不像是宫里的人。 “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美妇笑道,“我是知道你心事的人。” “你……” “你是不是很苦恼。为自己长得像某个人而庆幸,又为此感到害怕?皇上因为这张脸宠爱你又讨厌你,让你提心吊胆患得患失。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并不是最大的麻烦。” 月香不由被对方的话带着走,“……什么是最大的麻烦?” “当有一天,你长得像的那个人,真到了皇上身边……敢问皇上他还会需要你么?” 中年美妇的话如同一声炸雷。 比月昭仪的话更令人心惊胆战。 月香整个人都呆了,根本忘了问美妇为什么这样说话,更想不到问对方来历。甚至,对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只隐约记得对方轻柔的一句叮嘱:“如果那个人消失了,你才是唯一。” 月香陷入深深的思绪。 是啊,月昭仪说她学不像那个人。但若是那个人消失了…… 那么,只剩了她有这般容貌…… 那皇上会不会只能宠爱她了呢? …… 秦韶华在一座精致奢华的庭院停住脚步。 之所以在她见识过齐王府之后还能把别的建筑评价为“精致奢华”,那是因为,这座宅子比齐王府还要彰显富贵! 亭台楼阁全然都是江南园林的格局,飞檐斗拱,匠心独具。而将房舍掩映其中的郁郁葱葱的花木,更是没有凡品。可以看得出来,每一株植物都经过十分精心的照顾,就连路边一棵小小的青草也修剪得一丝不苟。 鹅卵石铺就的林间小径,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一闪一闪,仿佛银河。 因为鹅卵石中夹杂着真正的宝石! 秦韶华甚至发现了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就那么随随便便填在鹅卵石的缝隙中。 简直是暴殄天物。 谁会将宝石踩在脚下当踮脚的? 这家宅院的主人就会! 即便来之前已经听白城子介绍过此地主人的奢靡癖好,但亲眼所见,心脏承受能力很强的秦韶华也不由狠狠惊叹了一把。 这所园林似的院子就在京城普通的民巷里,周围都是百姓们的普通房舍,一路从外面的巷子走进来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谁知跨进大门之后,越往里走,所见越是震撼。 简直就是从贫民窟走到了琼楼玉宇的天宫。 “哎呀呀,我看是谁来了,好像是位稀客呀!” 就在秦韶华眯起眼睛注视一座精致的拱桥,怀疑那玉色桥体是否真是玉做的时,一个兴高采烈的年轻男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秦韶华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着每日修炼齐王秘授的内功心法,她的耳力目力已经得到了显著提高,但方才还是没发现有人靠近。 看来,是个功夫很高的人。 只见茂竹修林掩映之间,遮了半座的玉色拱桥另一端,一袭紫色的衣角行云流水般飘了出来。 乍一看衣角是纯色的,可是随着走动,那袍角上就隐隐闪烁着微光,像是流淌的水一样。原来,是深紫色丝线掺了恰到好处的极细金丝,在衣服边角都绣了精致的花纹。 低调的奢华! 秦韶华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注意力全被吸引。 一袭紫衣在拱桥上站定,微风吹过,衣角翻飞,华美而典雅。 可是穿着这袭紫衣的人,却与典雅毫不沾边。他满头乌黑的长发完全散着,长长垂在脑后直达腰间,风过,长发就随着衣角摇曳。 像是三途河畔妖娆曼舞的曼陀罗花。 他锐利的眉峰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闪动着魅惑的光华,目光直直落在秦韶华身上。 佚丽的红唇一翘,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很美,但是秦韶华觉得,那好像是野兽的口,随时准备把人吞掉。 妖艳的男子。 危险的对手。 她迅速给对方下了定义。 “啧啧,让我来看看,这位突然造访的美人儿是谁呀?”男子眉头挑得更高,态度也更散漫,一步一步从拱桥走下来,在距离秦韶华一尺之地站定。 已经越过了安全距离。 他个子很高,比秦韶华足足高出两个头,形成一种危险的压迫感。 秦韶华没有退开,身姿站得更直,直接迎上他上下扫视的目光。 “你不认识我?” “哈哈!”男子伸手打了一个响指,“想认识就认识,想不认识就不认识,看心情!” 秦韶华冷冷看着他。 男子道:“这么严肃干什么?难道……让我猜猜,是不是姓白的告状了?” 秦韶华道:“你好像该称呼他为‘尊者’。” “那你呢,我该称呼你什么?‘美人’?还是‘圣主’?”他突然低下头来,凑近秦韶华的脸,“你是不是来给他讨公道的?” 秦韶华反问,“如果是呢?” 男子流光溢彩的眼睛缓缓眨动两下,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在我这里讨公道,都要付出代价的。” 他凑近她的耳朵,温柔气息魅惑撩动她的肌肤,“只要代价够多,我自然给你公道。” “你想要什么代价。” 秦韶华话音刚落,脖颈突然一片温热。对方将唇印上了她的脖子! 她下意识后退,却陡然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四肢全都僵硬! 心中惊涛掀起,这家伙用了什么手段?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男子上前搂住了她的腰肢,手轻轻一扯,已让她领口半敞。修长的手伸进了她的领子,轻轻在她柔软的肌肤上摩挲。 “圣主大人,我想要的代价……你给不给的起呢?” 他的身体,紧紧贴上了秦韶华。 正文 第51章 冒犯圣主的后果 秦韶华只觉得胸口皮肤一阵阵发寒。 男子的手是很热的,甚至有烫人的热度,可是她却觉得那是一条蛇在自己身上爬,每过一处都让她感到颤栗。 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就算是齐王拉着她在床榻之间激烈“搏斗”的时候,她也能拳来脚往地和他反抗,丝毫没让他占到便宜。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处于被动地位。身子从头到脚都不能动弹,僵硬着,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唯有眼睛还能眨动,嘴巴还能说话。 甚至可以庆幸,他到底没让她鼻子也失去作用,好歹还能喘气活着! 这男人真是个比齐王还危险的人。 齐王虽然霸道,好歹按理出牌。可这位,好好说着话突然翻脸,上来就对她动手动脚。想到来之前白城子隐晦的提醒,秦韶华觉得自己犯了轻敌的错误。 大意了! 男子的手已经渐渐深入,慢慢地,眼看就要触碰到她胸前的柔软。 他一边摩挲她的肌肤,一边用带着挑衅的戏谑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说,我要的代价你似乎给不起呀! “等等!”秦韶华不能让他继续。 “等什么?”男子的手指灵活柔软,在她肌肤上弹动,仿佛在感受血肉的弹性。 “你应该知道冒犯圣主的后果。” “啧啧,到这个时候你还威胁我?”男子洁白的牙齿一呲,朝着秦韶华光滑的脖颈轻轻咬了一口。 挑衅的意味浓得不能再浓了。 秦韶华眼神终于彻底冰冷。 “我不是在威胁你。” 她抬起睫毛纤长的眼睛,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信门门主,你会后悔的。” 不错,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奇门中三宗五门分支中的信门掌舵人,千妖月。 一个听起来很妖邪的名字,本身也是行事颇为妖邪的家伙。 千妖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恣意张狂的笑声穿过竹林,惊起飞鸟成群。他明紫色的衣袍在夏日微风里翻飞撩动,整个人像是妖魔界降世的极品妖星。 撕拉…… 手上用力,他一把扯开了秦韶华单薄的夏裳! 秦韶华顿时感受到竹林流水边丝丝的凉意。 她的半个上身都暴露在空气中,从肩头到肋下,一览无余。 “你可真瘦。”千妖月的目光肆无忌惮扫过她的身体,露出很嫌弃的表情,“女人太瘦了不美,何况你还满身是未曾愈合的伤痕。真难看。” 秦韶华声音冰冷:“你这样的举动,足够死上一一百次了。”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死呢?嘻嘻,死在床上么?” 千妖月突然双臂一展,打横抱起了秦韶华,转身大步朝内走去。 “让我看看,咱们圣主大人在床榻间的功夫怎么样,是不是能技压群雄,够格统领全门呀。” 穿过玉石拱桥,穿过竹林曲水,穿过一丛又一丛奇花异草,千妖月直接抱着秦韶华进入房间。 硕大的金粉落地屏风上,用极其绚丽的颜色绘着大从大从的罂粟花,花朵妖娆向天空伸展,和千妖月本人一样充满妖异的危险气息。 千妖月转过屏风,把秦韶华甩在房间正中的大床上。 床上不知铺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秦韶华摔上去并没感到疼痛,反而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一身红衣,在金色大床上耀眼夺目。 她看着千妖月一步步走近。 看着他压在自己身上。 看着他挑衅地将红唇欺向她的脸颊。 眼神如冰,她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数完。 陡然,千妖月眼睛瞬间瞪大! 他的额头迅速渗出硕大的汗珠,身体在一刹那间僵直绷紧! “你用毒!”他惊讶地盯着她。 秦韶华冷冷地说:“别忘了,我除了是圣主,还兼任着毒宗宗主。” “可是你怎么做到的……” 千妖月的声音开始还正常,说完这句已经虚弱到不行。汗珠子像是雨水一样噼噼啪啪落下来,打湿秦韶华头侧的床褥。 太疼了! 肚子里像有一千只手在搅动,搅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时间每过去一息,疼痛就加重十倍! “从我身上乖乖下去。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秦韶华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显然已经怒到极致。 千妖月这次什么也没反驳,一个翻身,忍着剧痛解除了对她的压制。 他的身子瞬间弓成虾状,双手紧紧抱着肚子,疼得打滚。 秦韶华的身体还是一点都不能动,就那么躺在一边,距离他不过一尺。他完全有能力对她动手,是生是死都可以掌控,可是…… 可是他不敢! 在几乎超越人类忍受极限的剧痛中,他看到秦韶华黝黑的眸子像是深沉的夜空,不带一点感情,让他不寒而栗。 毒宗的人,向来是奇门中人最不想打交道的家伙。 甚至比杀门那些不要命的杀手更让人头疼。 可是他好死不死惹上毒宗宗主。这一刻他深深后悔,觉得自己做了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他相信他要是再敢有什么过分举动,秦韶华肯定要让他更加痛苦。他实在搞不懂,她在完全不能动弹的情况下,到底是怎么对他下毒的? “圣主……饶命……”他抱着肚子服软。 刚才还张狂无比的紫衣妖男,眨眼就成了匍匐求饶的软柿子。 这转变,忒快了! 秦韶华都愣了愣。纵然她知道毒药效力很强,可也没想到对方如此“能屈能伸”。 这和方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好不好? 亏她刚才还觉得他比齐王危险。 皱眉淡淡问:“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行动力?” 千妖月简直要疼疯了,断断续续地说:“一、一会就好……等会……” “你对我做了什么?” “点、点穴……用内力,隔空点了你的脑后灵穴……” 原来如此。秦韶华心里也不由吃惊。隔空点穴这种事,原来不是江湖骗子的把戏,真能有人做到?而且她被点时一点都没察觉到,显然千妖月是个中高手。 她就静静躺着,等待穴道自解。 千妖月在一旁疼得死去活来。 “圣主您……到底用、用的什么毒……” “千机散。” 千妖月想死。 千机散不是直接的致命毒药,但却能让人痛不欲生,要是身体底子差活活疼死也有可能。而且这东西发作起来根本就不会停下,除非用解药。 可他点的穴要一个时辰才能自解呢。 而现在他疼得无法使用内力,根本不可能给秦韶华解穴。“圣主现在给我解药吧……圣主开恩!”要是等秦韶华穴道自动解开,他肯定自己会疼死,根本无需浪费解药了。 秦韶华语气悠悠:“我现在动弹不了呀。” 千妖月愤怒。 动弹不了可是她却能放毒!怎么就不能解?分明是故意刁难他。 “求您了……圣主……”他忍气求饶。 可秦韶华不为所动。任由他疼得连番打滚。 千妖月连愤怒的力气都疼没了。只浑浑噩噩的想着,要不是怕这女人再用更厉害的剧毒,他一定把她当场干掉…… 半个时辰后。 秦韶华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用内力冲击穴道,将解穴时间缩短了一半。 把撕扯开的衣服穿上,掩好露在外面的肌肤。 她倒是没有古代女子那种变态的羞涩贞洁观念,被人牵了手就要相许终身,上半身光了这么久,她甚至都没逼千妖月给她盖上。 总之她不爽一分,就让对方难受十分罢了。不吃亏。 她看了看已经昏死过去的千妖月。 从贴身袖袋里翻出解药,放在他鼻子下头晃了晃。 千妖月低吟一声,茫然张开眼睛。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像是脱了一层皮。 好半天,才能把目光在近在咫尺的秦韶华身上聚焦,顿时一个激灵。 “圣主!” “还疼么?”秦韶华悠然问道。 “疼!”千妖月觉得肚腹之内还是如有刀绞。 秦韶华翻身下床,利索整理好衣物,“那是你的错觉。谁让你疼了那么久呢,身体还保留着疼痛的记忆。下次要是再对我不敬,我会让你疼得更刺激一点。” 此时的千妖月哪里还有刚现身时的气度。 躺在床上宛如乖顺小绵羊,也换了一副表情,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圣主,属下再也不敢了……您刚才到底是怎么下毒的?” 那能告诉你么? 秦韶华冷冷瞥他一眼。 那是万毒经上的法子,非毒宗宗主不能修炼的独门秘技。靠着呼吸和内力将毒素浸润在气息中,无声无息给人下毒。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敌人就必定中招。 只是这法子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秦韶华学了之后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她现在内力很微薄,控制能力不够,这次施毒肯定也伤了自己的身体,她得尽快把毒素从体内清除。 “白城子在你这里花的银子,十倍还给他。信门的详细情况两日内上交给我,若有遗漏,自己掂量。你需知道我现在留着你的命,是为了让你掌管信门,免得换人麻烦。但若你让我觉得不耐烦了,再麻烦我也不会留你。”冷冷吩咐完毕,秦韶华举步出门。 留下千妖月虚弱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 “圣主慢走……”还知道乖顺道别。 果然是不打不成器的欠揍坯子! 秦韶华来之前本想要他还白城子两倍开销,谁知他这么奢华,而且还冒犯了她。 就让他出一次血好了! …… 回到王府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她在外面耽搁的时候不短,见到齐王的时候,他正准备用晚膳。 “和人动手了?”他敏锐看见她衣服领口处一道细小的破痕,是被千妖月撕扯时拽坏的。 秦韶华自己都没发现那处破损,低头看看,无所谓地说:“没事。暂时无人动得了我。” “人外有人。”齐王点点桌子让她盛汤,“要不要多给你加几个身手更好的护卫?” 秦韶华摇头。 王府的护卫跟多了总是麻烦,譬如她去见奇门的人,总要把迟青几个支走。亏得齐王现在不干涉她行踪,迟青他们倒是不会寸步不离了。 “圣旨说什么?”她问起早晨的事。 正文 第52章 奇怪的浴桶 齐王道:“圣旨说,让本王后日清晨启程离京。” “行程很紧啊。”秦韶华意外。皇帝真是急不可耐,盼着齐王早早离京的渴望也太昭然若揭了。 倒也是,经过了宫宴上各种憋屈折辱,换了谁当皇帝,估计都想把齐王快点打发走算了。 但齐王的行李还没收拾呢。 事实上,自从册后典礼那天赴北疆的消息出来之后,齐王大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启程的举动,仿佛没这回事似的。 秦韶华看看外头天色。 光线越来越暗,今天已经快过去了,难道只用明天一天的时间来整理行囊么?又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可以背包就走,这可是一国亲王长途跋涉去驻守边疆,行程、路线、一应吃用、随行人员、车马护卫……等等等等,哪样不需要提前计划,妥善安排? “不着急,本王推掉了。”忽听齐王慢悠悠地说。 秦韶华愕然。圣旨也能推? 打皇帝脸打得这么肆无忌惮? 齐王说:“因为你的嫁妆还没讨来,本王和皇上说了,事毕再走。” 秦韶华挑眉:“王爷这是不想走拿我当借口呢?” “本王若不想走,需要找借口么?” 似乎……好像不需要…… “本王这是在帮你。” 秦韶华赶紧做出奴颜婢膝之态:“谢主隆恩!” 她做得浑然不觉,笑眯眯的,齐王却见状微讶。 她已经可以这样随意地和他开玩笑了,也就是说,她不像最初那般排斥他了? 面上不动声色,他心里感到却十分舒坦。 未来,还长着呢。 …… 晚膳过后不久,飞快伺候了齐王沐浴推拿之后,秦韶华回到了自己房间。自从齐王教了她吐纳秘法,就让她每日多些时间练习,没事的时候让她独处。 她的房间在齐王寝室隔壁,一床一桌一椅一柜,简单干净。 放下帐子,她坐在床上先让气息在体内走了一圈,果然觉得稍有不适,运行稍嫌滞涩。 看来是给千妖月下毒的时候,没控制好伤了自己。虽然她是下毒者,不会像千妖月那样被毒素折磨得死去活来,但是因为内力不够,损伤是必然的。 她赶紧沉下心来仔细吐纳,一呼一吸,慢慢感受体内血脉的流动,将那些让身体不舒服的杂质慢慢往出逼。 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待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 隔壁十分安静,外面也十分安静,想必齐王已经睡下了。秦韶华站起身来将全身关节都活动了一遍,从头颈到脚尖,尽情舒展。黑暗和寂静中仿佛能听见自己的身体像植物一样破土、生长,充满向上的张力。 秦韶华很满意。 齐王教授的这套吐纳术非常有效,修习时日尚短,但她已经能感受到一点对身体的掌控力。一个习武之人,对身体的掌控越自如流畅,功夫才会越好。 舒展完了,她轻手轻脚点亮烛火,将白城子上交的三宗五门情况报告摆在桌上,逐一阅读。 医宗,白城子为主,下属三十二人,半数潜心研究药物和医术,半数在江湖上走动,皆是名声远播之人。 毒宗,圣主兼任,下属九十七人,二十二人两年前出走,余者或隐居奇门总坛,或散落市井江湖。 偃宗,鬼姬为主,下属五百人,九成居偃宗分坛,一成随鬼姬居京城。 附录上详细列出三宗的医术、毒术、偃术条陈,以及相关药物与材料机关。 原主秦大小姐当甩手掌柜的这几年,毒宗一直由白城子监理,此次也是他报告情况,但显然能看出毒宗的人不怎么买他的账,竟还出现了二十二人集体出走的情况。 而偃宗,报告倒是厚厚一叠,但内容么…… 秦韶华看得明白,滥竽充数的东西太多,糊弄她这个外行呢。 显然鬼姬是表面驯服,内里根本不服,藏私藏得厉害呀! 她将三宗报告放下,又将五门内容看了看。 没有信门和杀门的,只三门上交了报告,内容和鬼姬交的大同小异,流于泛泛。 秦韶华将所有报告都就着烛火烧了,灰烬当垃圾扔掉。 不得不说,秦大小姐给她留下一个宝藏,但,这宝藏十分难挖。 她这个奇门圣主要想当得名副其实,将三宗五门都掌控在手里为自己所用,还有一条艰难的路要走。 “很有挑战性!”她偏偏头。 啃硬骨头是很有意思的事,也是技术活,她相信,接下来的日子会相当充实。 出去看了看计时的铜漏,已经是夜半三更了。秦韶华和侍从们要了热水,准备泡个药浴就睡觉。 侍从们将浴桶注满热腾腾的清水,又往里加药材。 “等等。”秦韶华阻止了侍从加药的动作。 她低下头凑近水面仔细闻了闻。 有一股淡淡的苦杏仁气味。 清水里怎么会有杏仁气味呢? “换药方了吗?”她问。 侍从们尽皆茫然:“没有,这是王爷特意吩咐的药浴方子,专给秦姑娘疗伤的,王爷说过半月之后才会根据恢复情况换药方。” 也就是说,清水本该仍是清水,并非特意加了药。 一个侍从看出秦韶华脸色不对,警惕起来:“秦姑娘,可是有什么问题?” 秦韶华道:“这水不对劲。” 她将盛药材的托盘拿在手里仔细观察,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看来只是水不一样了。 侍从们都很意外:“水是一个时辰之前烧好的,王爷吩咐随时备着给秦姑娘用,我们就放在火上没拿下来,难道是烧的工夫太长了……染了锅子的铁锈味?” 他们纷纷学着秦韶华伏在水面闻起来。 可是谁都没闻出异常。 秦韶华道:“换水吧。” 她是按照《万毒经》上的秘法修炼感观的,虽然时日尚短,但嗅觉味觉也比常人高出一截。侍从们闻不出来,她可闻得清清楚楚。这水就是有异味。 侍从们就赶忙把水换掉。 重新用铁锅烧了水,还仔细把浴桶也清理了一遍。 但当新水换上来之后,秦韶华仍然闻到苦杏仁的清苦气息。 “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干脆直接去烧水的灶台那里检查。精铸铁锅一直是专门给齐王烧洗澡水用的,最近才顺便也给她用。她将灶台和铁锅里里外外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气味的来源。 顺手舀了一瓢水,凑近鼻端细嗅,没有发现异常。 那么…… 她立刻回去检查浴桶。 将水倒掉后,热气蒸腾的桶里还是有清苦味道散发。她又让人用干净凉水把桶洗了几遍,这时再闻,浴桶就没有味道了。 然后加了热水进去。 气味再次出现。 侍从们也感到奇怪:“这浴桶的木材和王爷用的那只浴桶一样,应该什么气味都没有的呀!” 秦韶华昨天泡药浴还是正常的。就问:“今日这桶被人动过?” “这是王爷吩咐专门给秦姑娘用的,旁人谁敢动。”一个侍从说,但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就是白天拿去重新过了一遍胶漆,是防渗水和延长使用寿命用的。” 这便是了。 秦韶华道:“胶漆拿来我看。” 立刻有一个侍从去找府里工匠寻胶漆:“可能要久一点,秦姑娘稍等。” 剩下的侍从们脸色凝重:“秦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秦韶华对侍从们的表现感到赞赏。 不愧是跟着齐王侍奉的,警惕性很高。 按理说,她身份是侍女,和他们地位相当,让他们帮忙准备洗澡水本就不恰当。但他们不但照办了,还对她今日反复检查的举动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就连她要检查胶漆,他们都没嫌她小题大做,反而觉得是出了问题。 秦韶华回想《万毒经》上的记载。 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取自深海里的一种藻类,入水则有清淡的苦杏仁气味,但常人嗅不出,除非修炼《万毒经》所载的辨毒秘法。 她研习此经时日尚短。 不知道判断会不会失误。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她辨对了呢? 宫廷皇族里各种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昨天宫宴齐王拉了一大把仇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一时绷不住,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呢! 显然在洗澡水上做文章是很巧妙隐秘的办法,后患可忽略不计。 秦韶华耐心等着,过了很久,拿胶漆的侍从回来了。 把修浴桶的工匠也一并带了来。 秦韶华见那工匠老实巴交,一眼看去没有异常,就先检查胶漆。 但一番检查下来,并没查出结果。她就用热水将胶漆化开,甚至把胶漆涂到另一只浴桶上再加热水试验,都没有发现什么。 侍从们脸色更加凝重了。 没有异常,说明更加异常。 不然为什么一切正常,偏偏秦韶华的浴桶出了问题! 此时折腾半晌,时间已经过了子夜。 为首的侍从道:“秦姑娘先用别的桶洗浴安寝,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了。” 他们将工匠带了下去。 秦韶华点头答应,简单清洗之后就躺下睡觉。她相信齐王跟前的人有足够的办事能力,不需她操心太过。 不过……朦胧入睡时她突然想到,之前给齐王泡药浴,似乎没有闻到异常的气味呢…… 难道并非有人要除掉齐王,反而是故意针对她的? 要真如此,可算有意思了! 会是谁? 正文 第53章 闯宫 “感觉如何?” 秦韶华清晨醒来刚刚张开眼睛,就看见齐王坐在自己床边,一向淡定的眸子中透出浓浓的关切和担心。 她甚至没有听清他问得什么。 就为他这副表情感到讶然。 近日来她所了解的齐王可是个七情六欲绝对不上面的镇定人! 可现在,他一副期盼她回答听不到回答又露出忧虑的神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翻身坐起,“王爷……” “你感觉如何?”齐王追问一遍。 “感觉挺好。”秦韶华认真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每个关节以及体内血气流转,觉得一切正常。 齐王显然大大松了一口气。 转瞬,就换了一副表情。 露出让人下意识敬而远之的万年不变的冷峻。 “你随本王来。”他扳动轮椅出了房间。 秦韶华飞快换好衣服,跟着他去了不远处的大厅。淡淡的血腥气逃不过她敏锐的嗅觉,她老远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趴在地上,旁边跪着一个瑟瑟发抖披头散发的女人。 “怎么回事?”走近了,秦韶华发现那个男人就是昨夜见过一面的工匠,给浴桶刷胶漆的人。 她明白了,怪不得齐王一反常态守在她床边,原来是担心她被浴桶暗藏的毒物所伤。 心里,不由感到暖暖的。 齐王面色严峻,一言不发坐在那里。 有侍从过去狠狠踢了那个工匠一脚,把工匠疼得大喊一声,连忙磕头求饶:“秦姑娘饶命,秦姑娘!小人不是故意害您的,都是她……”他一指旁边跪着的女人,“她让小人在胶漆里加东西,说是能让男人……情不自禁的药,小人不知道她要害您啊秦姑娘!小人以为那是王爷的浴桶,以为她要博得王爷宠幸……见她可怜,就帮帮她……” 秦韶华挑挑眉。 果然是胶漆有问题。 但昨夜她检查的胶漆并无异常,看来在拿来给她看之前已经被换掉了。现下工匠招了供,显然齐王的侍从们在她睡后用过一番功夫。 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工匠浑身的伤口。 都是在不致命却能让人感到死去活来的部位下的手。 果然齐王手下的人深谙刑讯之道,所以才能半个晚上就查清了背后真相,逼出口供。 “她是谁?”她问。 那个女人立刻眼泪流了满脸。 “妾身也不是故意害人的,妾身真以为那是给男人女人助兴的药!呜呜呜,妾身自从被赏给王爷,眼看着同来的姐妹们一个个都死了,妾身害怕得要命,只想博个前程!哪怕能得到王爷一星半点儿的宠爱,妾身也就不会死了……秦姑娘,我不是为了和你争宠,我只是怕死,我没想害你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侍从解释说:“她是宫里赏下来的姬妾,原是太后娘娘宫里的。” 秦韶华理了一下剧情。 太后赏赐美人给齐王,齐王把美人们一个个弄死了,只剩下这个提心吊胆,就大胆买通工匠在齐王的浴桶里下药,意图获宠。但是他们搞错了浴桶,于是她就险些中招。大致是这样? 但,疑点重重呀! “你的药哪里来的?”秦韶华问那女人。 女人忙回答:“昨天宫里来人给我送衣服首饰,偷偷交给我的。” “谁?” “一个我不认识的宫女。” 秦韶华冷笑:“你不认识?就敢随便乱用人家给的药。说谎话注意逻辑!” 女人吓了一大跳,偷瞄一眼齐王和虎视眈眈的侍从们,赶紧说:“我是不大认识,但好像以前见过一两面……好像是,是花房的一个杂役。” 秦韶华皱眉。 女人大急:“我说的是真的!那宫女以前去太后娘娘宫里送过花盆!” 一个见过一两面的杂役,这女人就相信人家交给的药物,冒死给齐王用?再说花房杂役为什么会来给她送衣服首饰?显然她说得不尽不实! 秦韶华转头问齐王:“王爷打算怎么处置?” 齐王面无表情:“害你的人,你自己决定。” 秦韶华就对侍从们说:“意图用毒物谋害王爷的人,死不足惜。带下去吧。” “是!” 侍从们齐齐高声应和,把工匠和女人吓得险些失禁。 “王爷饶命!秦姑娘饶命!小的是被她逼的,要是不按她说的做她就要诬告小人调戏她,小人是被逼无奈啊!”工匠哭喊。 “妾身也是被人所牵累的,王爷应该去找罪魁祸首,妾身一个宫婢,身世堪怜,求王爷开恩!”女人连连对着齐王送去秋波,哭得梨花带雨。 齐王看都不看他们。 侍从们手脚利索把两人往外拖。 女人快吓死了,被拖到门口时高声喊了一嗓子:“那花房宫女和月昭仪跟前的宫女交好!月昭仪娘娘新收了她的同伴做侍婢,叫月香,我也认识的!” 秦韶华让侍从住手。 女人连滚带爬跑回来,嘴里不停地交待:“昨天来的花房宫女说,是月香派她来的,月香说如果此事成了,就把她带在身边吃香喝辣!秦姑娘,肯定是月昭仪吩咐月香干的,您去找月昭仪!饶了我吧求求您!” “你以为我不敢找月昭仪?”秦韶华笑了,“所以说,你根本就知道那是毒药,也知道那是我的浴桶。说吧,月香许给你什么好处?” “不不不我不知道!”女人连声否认。 却在秦韶华的盯视下渐渐住口,说不下去。 “你身在齐王府前途无望,就期待宫里有人能救你出火海。宫女月香派人来和你联络,你就愿意给人家办事,想必,事后她们说我一旦被害死了,王爷去了北疆没人管你,她们就寻机把你接回宫里去享福?” 秦韶华一句句问她。 女人虚弱地反驳,声如细蚊,“不是的,不是,我没有……我没想害人……”心里非常吃惊。秦韶华猜得可一点儿都不错! “但此事有个疑点我不明白。月香……或者说她身后的月昭仪平白害我,你就不怀疑她的动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为什么?” “我没害您啊秦姑娘……” “老实回答。否则现在就把你处死!坦白交代你或许有一线生机。” “我……”女人小心翼翼看向秦韶华,又看看齐王,似乎在猜度这句威胁的分量。 秦韶华抬眼示意侍从,“带她走。” “啊啊啊!别!我说我说!”女人被吓怕了。 要知道,那工匠受刑的时候她一直被强迫在跟前观看,她可不想被那样折磨致死。 门外不远处传来工匠一声惨叫,然后悄无声息。 下人禀报说:“王爷,秦姑娘,那背主的奴才已经除掉了。” 齐王连眼皮都没动。 女人更害怕了。那工匠是被她故意勾搭,对她怜香惜玉之后又被她巧言胁迫,才答应帮她下药获宠的,其实并不是主谋。 可依然轻易被处死! 王爷甚至都不屑问清他做坏事的动机,似乎是觉得该杀,就杀了。 她刚忙伏跪在地上老实交待:“求秦姑娘饶命,秦姑娘,我以前见过那个月香一面……我,我偷偷告诉您,月香她……她其实和您长得非常相像!至少得有八分像!” 秦韶华一时没听明白。 月香和她长得像,从一个花房宫女变成月昭仪的近身侍婢,这和宫里派人来害她有什么关系? 齐王却是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无比。 皇帝小儿!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月昭仪,月香!好大的胆子,敢把手伸到他齐王府来! 冷冷吩咐侍从:“杀了她。” 侍从立刻把女人往外拖。 吓得女人尖声惊叫,显然没想到自己交待了这样的秘密还会被处死:“王爷饶命啊!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也是被宫里逼的!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我就立刻出府,出京,再也不在眼前惹您讨厌……” 但是她还是被拖出了门外。 很快,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齐王面容严肃:“不管因为什么,害本王女人的人,都要死。” 秦韶华问:“那毒物查清了么?” 侍从回禀:“不知何毒,但是用秦姑娘的浴桶给动物泡澡,半个时辰后,它们全都七窍流血而亡。” 秦韶华点头,这就是了。看来她并没有认错,浴桶胶漆里所含的毒物,就是《万毒经》上所记载的那种深海藻类中提取的剧毒。这种剧毒民间是很难见到的,除非是高门大户或深宫内院。 幸亏她有毒宗宗主这样的身份,能够秘密修炼《万毒经》。 若是换了旁人,下毒下得这般巧妙阴险,岂不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所以,齐王杀了工匠和女人,一点不冤屈他们! “我要进宫。”她和齐王说。 并不是请求,而是通知的语气。 齐王看她一眼,“本王同去。” “不需要。”秦韶华拒绝。 害她的人,就让她用自己的手去解决。这一次她不想假手旁人。 她很想去看看那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宫女,亲口问一问她,为什么要害人! 她回屋简单收拾一下就出了门。 齐王并没有坚持要同去,只向往常一样派了迟青几个跟随。 秦韶华一路骑马驰过京城清晨人烟稀少的街道。 很快来到宫门之前。 皇帝正在上早朝,宫门外停着百官各式各样的车马小轿。 秦韶华一马鞭挥开挡路的禁卫:“齐王府来人,谁敢阻拦!” 迟青亮出王府腰牌。 禁卫们还真就不敢再拦,眼睁睁看着他们违例骑马进了宫城。 秦韶华直奔后宫。 后宫门口守卫的太监不让迟青等人进:“男子不得擅闯内宫,否则杀无赦!” “你杀个我看!” 秦韶华一马当先,挥鞭从太监头上策马跃过! 正文 第54章 滚出来 “站住!” “快叫人!” “有刺客!” 守门太监们纷纷乱作一团。 他们也是会武的,否则怎能担当守门要职?可面对来势汹汹的秦韶华等人,面对狂奔的飞马,他们根本不敢硬碰硬,只能抱怨外宫的禁卫为什么不拦! 秦韶华抓起一个太监拎到马背上,匕首抵上对方脖颈:“月昭仪宫室在哪?带我去!” 太监拼命躲着匕首的锋刃,手往北方某处一指:“在……在那里!” 秦韶华策马,沿着宫廷整齐干净的甬道一路飞驰。碰到路口就让太监指路,几番之后,她狠狠勒住马缰。 “敢骗人!”她认识宫中一些道路。 虽然在苦役司时没机会出门,但昔年是跟着娘亲进过宫的,对一些重要宫室的大体方位还算清楚。而这太监所指示的道路,分明是通向北门禁军校场的! 坑她? 将太监扔下马,秦韶华给了他重重几鞭,将之抽晕过去。 “秦姑娘,内宫护卫们追来了!”迟青几个紧随在后。 此时能听到四面八方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嚷,显然是听到了守门太监示警的禁卫们前来拿人。 秦韶华看看左右,冲着一个尚未来得及关门避祸的宫室闯了进去。 惹得院子里一片惊叫,不知是哪个嫔妃的寝宫。 秦韶华手中长鞭一卷,轻松将两个小宫女卷到身边,把其中一个丢给迟青,“带到一边问话,问她月昭仪在哪里住!若是和我问出来的不一样,两个人都就地格杀!” 把两个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 秦韶华不过是吓唬她们一下,怎会随便就把无辜之人的命拿走? 但这一招非常有效,两个小宫女一个被迟青逼问,一个被她逼问,最后两边一对,所指的道路都是一样的。 “走!” 秦韶华离开此地扬鞭催马,直往月昭仪宫室冲去。 没多远正好撞上前来围堵的宫廷禁卫。秦韶华人不下马,手中长鞭连挥数下,空气中带起噼啪脆响,鞭梢像长枪利剑一样往禁卫们身上扎去! “啊!” “哎哟!” “呃!” 几声闷闷的惨叫,围堵的禁卫倒下一半! 其余人则被紧随在后的迟青几个用刀鞘砸翻。 她们并没有杀人,可是一路驰过时浑身上下都是凶悍之气,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吓得后来的禁卫们踟蹰犹豫,不敢硬往上冲。 迟青等人一边紧随相护,一边心中暗暗吃惊。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秦韶华与人交手。 虽然都是不入流的普通禁卫,但不管对手强弱,秦韶华每一个动作中展露出来的气势和精妙技巧,绝对是高手! 他们也想奔到前头去护着秦韶华,但宫廷内道路不宽,秦韶华的马术十分精湛,几次都借住地形将他们甩在后头。想起第一次陪同出行时她巧妙从他们眼皮底下脱身的事…… 迟青几人皆心中震动。 会潜行脱身,会精妙武技,马术高超,鞭子当剑使得心应手……这秦姑娘,真得是国公府的娇娇嫡小姐吗?哪家小姐能如此! 思忖间,秦韶华一袭红衣已经冲破重重阻拦,勒马在一座华美的宫室前停住。 高高的门廊上挂着牌匾,上书“皎月宫”。 就是这里了,宠妃月昭仪的寝宫。 大门紧闭,显然是里面人对突然的混乱有了警戒。 宫廷里重要处所的门都是很厚重的,秦韶华打眼一扫,自忖凭现在的身体还不能一脚踹开大门。于是腾身从马背上跃起,借力一纵身,以手搭墙头,轻飘飘落到了宫墙之上! 院子里顿时有人惊叫。 “有刺客!” “快,快拿石头砸!” “保护娘娘!” “关殿门关殿门!” 秦韶华轻轻侧身躲过几块飞石。纵身而下,一鞭将凑过来抓人的几个太监抽倒在地。 走过去拨动门栓,这就把宫门打开了。 宫门外,迟青几个策马驻守,手握齐王府腰牌,警告追来的禁卫们不要靠近。 秦韶华信步往皎月宫的正殿走。殿门紧闭,几只眼睛隔着纱窗正往外看,想必月昭仪躲在里头了。 秦韶华走到跟前一脚踹飞了隔扇门。 这门单薄,半扇门板都被掀飞了,撞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殿中立刻响起几声女子的惊叫。 “月昭仪,自己出来,咱们好好聊一聊。若被我这么一路打进去揪你出来,恐怕不大好看吧?”秦韶华手持马鞭停在门口,眼风轻轻一扫,就将几个宫女吓得瘫坐在地。 早晨的阳光斜斜照下来,将她瘦削修长的身姿用金光勾勒,投在地上形成长长的影子。 月昭仪躲在内殿,一时只能看见这道黑色的人影,看不到秦韶华本人。可她觉得那影子像是索命厉鬼,比什么都可怕。 为什么秦韶华一路闯进来都没人拦的! 外面的禁卫和太监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皇上呢?皇上知不知道秦韶华闯宫来了? “去,快去,从后门走!去给皇上报信!”她悄悄吩咐婢女。 外殿门口却传来秦韶华冷冷的声音:“报信有用么。我若现在进去杀你,你猜猜,皇帝赶不赶得及过来救你的命?” 月昭仪震惊。 她说话那么小声都被听见了? 刚要一溜小跑的婢女戛然止步,不知该走还是该老实待着。 “滚出来!”秦韶华的声音带了怒意,还有强烈的不耐烦。 月昭仪看看身边,几个婢女,两个瘦弱的太监……恐怕护不住她! 她捏紧团扇,提心吊胆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像乌龟一样慢慢挪动,祈祷外面的禁卫们快点进来护驾。 隔着半个外殿大厅,对上秦韶华眼睛的那个瞬间,她整个人都冻住了。 一个女孩子的眼神,怎么能如此之冷! 她险些腿一软跪下去。勉强定了定神才没有失态,一点点小心翼翼往外挪动脚步。 秦韶华问:“月香呢?” 月昭仪闻言一个踉跄,连忙吩咐婢女,“快去叫月香过来!” 她并不想让秦韶华这么早知道月香的存在,原打算等齐王去了北疆再让月香在人前露面,那时候就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碍事了。 但没想到秦韶华这么快打上门来。 月香住在皎月宫的后殿,没多久就被婢女们带了过来。 两边相见,双方俱是一愣。 秦韶华这次并没有戴面纱出来,所以月香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了。 月香眼中满是震惊和惶恐。震惊于秦韶华脸上就算有伤疤残留,容貌也远在她之上……更惶恐秦韶华为什么没死! 而秦韶华,也不由为月香的相貌感到惊讶。很像,真得很像。单凭五官来看,两个人站在一起说是双胞胎也不为过。只是这月香目光闪烁,和她大相径庭。 只一眼,她就很不喜欢这个宫女。 “你过来。”秦韶华冷冷吩咐。 月香被月昭仪的婢女们用力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奔到秦韶华面前才停住。 “为什么要毒杀我?”秦韶华直接问。 月香心中惊慌,果然露陷了?这么快就查到她头上?怎么会如此,她明明做得很小心,用的也是十分可靠之人! “什么?你是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做出无辜的表情。 啪! 兜头一鞭狠狠抽下! “啊……”月香一声惨叫,捂着胳膊倒在地上。鞭子正好抽在她手臂上,抽得她半个身子都麻了。她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惧,下意识捂住脸。要是刚才这鞭抽在脸上,她可就毁容了! 秦韶华一定是来毁她容的!她想。 心里怕极了,就不管不顾叫了起来,“你就算毁了我的脸皇上也不会宠爱你!他宠的是我!你这么凶,男人喜欢你才怪!” 秦韶华一愣。 电光火石念头一转,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呵!怪不得月香素未谋面就要害她! 想到这宫女顶着和她相似的脸,承宠于皇帝……恶心死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秦韶华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住月香,“如实交待,不然……”她将鞭子别在腰间,手上出现了一把匕首。 寒光闪闪,煞气逼人。 月香被踩得呼吸困难,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匕首落下来。 “我我我……你你……”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秦韶华道:“我问,你答。若有一句不实,我就割你一刀。”转目,随手指了月昭仪身边一个婢女,“会不会写字?做笔录!” 婢女刚要说不会写,被月昭仪一瞪,赶紧老老实实拿了纸笔出来,蘸好墨汁,等着问话。 秦韶华对月昭仪的识时务投以赞赏一瞥。 却把月昭仪瞥得心头大跳,惶恐不已。暗忖之前宫宴上秦韶华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煞星!眼睁睁看着秦韶华制住月香,她根本一点都不敢阻拦…… 就听秦韶华问:“浴桶胶漆里添毒的法子,是你想的?” 月香一脸茫然之态。 秦韶华毫不客气扯开她衣襟,在她胸前割了一刀。不深不浅,足够疼,却不会致命。 月香凄厉惨叫。 “不许叫。”秦韶华再问,“你用的是什么毒?” 月香拼命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再一刀割下。与之前那刀交叉成十字。 “我没说谎!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毒药的名字,只知道是剧毒,是剧毒!”月香涕泪横流。 正文 第55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按理说两刀下去根本要不了人命,她完全可以再撑一会想想办法,可是秦韶华整个人像煞星似的将她逼到死地,月昭仪又不帮她,她简直都快吓死了,根本就不敢再嘴硬! 真怕秦韶华一刀刀下去把她割成渔网! “哪里来的毒药?” “和太医要的!” “太医会信你一个下等宫女,平白给你奇毒?” “我说是月昭仪娘娘要用,他就给我了!他平日常走动皎月宫的!” “哦?那么,月昭仪知不知道此事呢?” 月香竹筒倒豆子问什么说什么。 可这次尚未等她开口,月昭仪赶紧站出来大声撇清:“本宫不知道!” 秦韶华轻轻勾了勾唇角,将脚从月香脖颈上拿开,转过脸挑眉看向月昭仪。 月昭仪立刻转开目光。不是她不想,而是实在不敢和秦韶华冷冰冰的目光对视啊! “本宫不知道,本宫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她坚定地矢口否认,“月香是才到本宫身边不久的人,本宫也不清楚她的心性,要是她背着本宫做了什么坏事,绝对和本宫毫无干系!” 婢女们纷纷拼命点头:“是的,我们娘娘平时待人最宽厚,心肠最好了,不会做坏事!” 秦韶华手中转动匕首,信步朝月昭仪走去。 “你从来不做坏事?” “是!本宫信佛!” 秦韶华嗤笑:“护国公府段夫人也信佛呢。”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跟前,秦韶华将匕首轻轻搭在月昭仪脖子上,“不会做坏事,为什么要把一个花房杂役宫女调到你身边来?偏偏这宫女和我长得特别像。你打的什么主意?” 宫宴的时候她就觉得月昭仪是个很有城府的女人。 果然背后在搞小动作。 月昭仪身子都僵了,努力侧头躲匕首,“本宫不是故意的,本宫没想害你……就是上回册后典礼回来,本宫发现皇上情绪有点不对劲,本宫就……试了一把,让月香去皇上跟前晃了晃,没想到皇上会……会对她青眼有加。” 匕首压得紧了些。 秦韶华脸色冰寒。 月昭仪一脸惶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请你相信,本宫绝对不是为了害你,只是为了固宠啊!本宫虽然位至三品昭仪,可是皇上还年轻,宫里嫔妃却越来越多,本宫年纪也不小了,比不得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本宫就想让自己多些筹码,才用月香冒险试了试!皇上要是宠她,也会连带对本宫好的,本宫就这么一点希望,没有别的心思!” “再说,再说她长得像你,皇上宠爱她的话,正好给皇后娘娘添堵,本宫和皇后关系不好你应该能看出来的哦?秦姑娘,咱们其实都是被皇后打压的同命人哪!本宫和你一样,盼着皇后不高兴!” “可是月香到底背着本宫做了什么,本宫完全不知情,她来皎月宫时日尚短,本宫还没了解她的为人。秦姑娘你今天就是来找她算账的吗?她到底做什么坏事了?你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出气!她是皎月宫的人,本宫处置她理所当然,就不会让你背上恶名了。秦姑娘,请你把匕首放下好不好?” 月昭仪软语哀求,苦苦解释。 皇上和护驾的禁卫迟迟不到,她只能自救。 却把那一边的月香听得心底发寒。 果然,月昭仪说过的话是真的,一旦遇上什么事,这主子不但不会帮她,还会向着敌人推她一把!果然她只是个固宠的工具,和蝼蚁一样! 秦韶华听完月昭仪的申诉,收了匕首,笑道:“你很懂得判断形势,趋利避害。那么我就告诉你,这歹毒的宫女做了什么!” 接着就把浴桶胶漆的事详细说明。 月昭仪立即面露惊怒:“竟然如此!她竟然如此黑心!她一定是觉得自己长得像你才得宠,就想把你除掉,从此皇上再也不会念着你,就只能宠爱她……小小宫女就有这样大的野心,真是后患无穷!来人呐,把这奴才给本宫捆了,立刻杖毙!” 又跟秦韶华道歉:“都是本宫一时疏忽才让她搞鬼,本宫作为主子责无旁贷,一定给秦姑娘一个妥当的交待。你要是觉得杖毙便宜了她,宫里刑罚有的是,你说出来,本宫替你照做。” 月香大惊:“娘娘!娘娘饶命!奴婢是听了您的话想要固宠才做这件事的!” 月昭仪厉色:“本宫让你固宠,可没让你害人!拖出去,立刻行刑!” 婢女们连忙上前拖人。 月香眼看自己就要丧命,拼命挣扎大叫:“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人蛊惑!我冤枉!再说了,都怪那太医随便就给我毒药,他要是不给我……不,他怎会不给我?他是昭仪娘娘的心腹,肯定暗地禀报了我和他要毒药的事,一定是昭仪娘娘点头他才给的!娘娘一定知道我要去害谁,顺水推舟……” “堵了她嘴!”眼见月香惶急之中口不择言,竟然说出这种话,月昭仪吓得脸色发白。秦韶华的匕首可还在眼前呢! 月香的嘴被堵上拖出去,就在廊下执行杖刑。 秦韶华淡淡微笑:“娘娘怎么不听她说完?听起来这番话,也颇有道理。” 月昭仪忙道:“秦姑娘莫信她胡言乱语!这奴才是个黑心的,临死还要攀扯旁人。从昨晚我接触你之后,就知道你是个尊贵人,怎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害你有什么好处呢,我们一起对付皇后才是正途!” 说着就低声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和皇后有仇,皇后和我势不两立,我们联手除掉她如何?秦姑娘有勇有谋,本宫在后宫也很有资本,咱们合作定然能一举事成。” 秦韶华听着廊下月香受刑的闷哼,微笑不语。 月昭仪再道:“只要秦姑娘帮我除掉皇后,我会帮你推倒护国公府。天下男人都逃不过枕边风,有我在内宫替你‘美言’,你想对护国公府做什么都能事半功倍。” 秦韶华侧目:“听起来是个很有前景的合作?” “当然。” “月昭仪就不计较我今日闯宫之事了?” “不打不相识。咱们有共同目标,还计较这点小事做什么?” “月昭仪可真是快人快语,很好结交。” “本宫必定不负盟友所托。” 秦韶华哈哈大笑。 信步走出殿外,叫停了行刑的宫人。 月香被绑在长凳上挨板子,已经疼得昏死过去,可见行刑人下手不轻,是要她命的意思。 秦韶华让人用冷水将她泼醒,对她说:“今日之事,一半是你自作孽,一半是昭仪娘娘弃车保帅做得好。你下半辈子恨我时,别忘了连她一起恨一恨。” 月香虚弱无力趴在长凳上,目光涣散,脸如死灰,却在听到后半句话时突然有了精神。下半辈子?还有下半辈子吗? “你,不杀我?”她盯住秦韶华。 秦韶华笑:“月昭仪事后杀不杀你我管不了,但现在,我放过你。因为你必定没能害成我,杀人未遂而已。” 月香不敢相信,“那……她们怎样了……” 秦韶华知道她指的是同谋者。道:“死了。王爷赐死,与我无关。” “你真放过我?” “嗯。” 秦韶华话音一落,月香眼睛渐渐发亮,可陡然,重重一鞭子兜头向她罩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秦韶华结结实实抽了她十鞭! 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噼啪声,把旁边的宫人们都吓得不轻。 “这,就是我给你的教训。以后再敢打我的主意,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注意,是‘生不如死’,到时候你想死都死不掉。”秦韶华将月香从凳子上解下来,算是了结此事。 只不过,她心中所想,和她对月香说的可不一样。 杀了月香,不过是死尸一条。 留着这心黑手狠的宫女,种下其对月昭仪的恨,说不定以后还会生奇效。 杀人永远不是报仇的唯一手段。 至于月昭仪会不会留下月香的命……秦韶华推测,多半会的。月昭仪这种女人的心思,她基本能揣摩出七八分。 秦韶华转头对追出来的月昭仪道:“你花言巧语很动听,可是我不爱听。跟一个曾经想杀我的人合作,我还没那么蠢。” 长鞭一挥,月昭仪躲闪不及,重重挨了一鞭! 秦韶华冷冷警告她:“那太医想必是你心腹,会不经你许可就把致命剧毒交给一个才伺候你几日的宫女?下毒之事你即便不是主谋,也是推波助澜的黑手。” “本宫没有……”月昭仪痛叫着分辩。一边偷眼去看宫门外,暗骂禁卫怎么还不来救人! “有没有,我懒得追究。”秦韶华上前一把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推进殿内,砰一声关了殿门。 月昭仪陡然发现只有自己和秦韶华独处一室,吓得几乎心脏停跳。 “你……呃……唔!”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嘴巴里被放进了东西,喉咙又被掐,一下子就咽下去了。 秦韶华道:“百日龟纹丹。每隔百天发作一次的药物,不是致命毒药,只会让你全身上下皮肤发黑,然后像久不见水的土地一样干裂,形成龟背一样的纹路,持续一个月。” “什么!”月昭仪震惊。 那么恐怖,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正文 第56章 王爷更嚣张 秦韶华道:“信不信由你。百日之后就见分晓了。若是你能得我欢心,每百日我会给你送一次解药。” 说罢笑了:“你看,我不需与你结盟就能让你为我做事,你的合作算盘还是去找别人打吧。少在我跟前耍小聪明,再有此次这般推波助澜的小动作,我直接喂你毒药尝一尝!” 月昭仪早知秦韶华有化尸水,所以这百日龟纹丹一下肚,已经对她所言信了大半。 “给我解药!求你!求你……”激动的态度和当时吃了断肠散的秦丽雪如出一辙。 秦韶华开门出殿:“看你表现咯。” “传皇上口谕……”宫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喊声。 秦韶华觉得有意思。 她策马闯宫已经进来许久了,这皇帝反应也真够慢的。是刚知道此事,还是刚想到解决办法?他就不怕她进宫杀人放火吗,派来的不是抓人的禁卫,竟然是传口谕的太监! 会是什么口谕呢? 迟青几人在门口虎目一瞪,传旨的太监不敢往前凑合,就在皎月宫门外念起皇帝的口谕来。 “朕闻王叔派侍女闯宫,窃以为必有要事,姑念王叔为国之心,此举不予追究。兹侍女速速将入宫缘由表明,任何诉求直达天听,朕定与尔做主!” 秦韶华心下冷笑。 这皇帝可真会装模作样,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名讳,还一副不认识的样子侍女侍女的称呼她。更有甚者,将她闯宫的违规行为直接推到齐王头上,摆出宽宏大度的姿态出来。 又摆给谁看? “这位王府侍女,口谕可听清楚了?请讲明缘由吧!”太监说。 秦韶华朗声道:“我为何进宫,月昭仪和她的婢子一清二楚,回头去问她们!此间事毕,告辞。” 她随手拿了先前让婢女写的口供,大步走出皎月宫,翻身上马,带上迟青几人就走。 传口谕的太监脸色很难看,从没见过这么藐视宫廷的人!但是临来时皇帝曾私下叮嘱过不要节外生枝,他只好把火气压了回去。 皎月宫门外不远处,先前拿人的禁卫们一直徘徊着,不走,但也不上前,此时见秦韶华走了,齐齐松了口气。摊上齐王和皇帝对抗的官司,他们谁也不想卷入其中! 秦韶华策马向外。 眼角余光一扫,看到不远处宫墙上一道人影闪过。 极细的银丝一闪,迎着日光像飞过的金针一样明亮。 是齐王在宫中的暗卫!她对当日银丝束缚她双手的家伙印象深刻。 这是齐王在暗示她不要害怕吧?他的人一直跟着她呢。心底微微一暖。原来,她并不是孤身奋战。 回头时看到迟青几个严肃却坚毅的面庞……他们也是齐王派给她的呢!是近日来一直跟随她的同伴和战友。 “驾!”心头陡然涌起无限豪情。 一袭红衣,一骑烈马,箭一样眨眼射出后宫! 前面的早朝刚刚要散。 皇帝留了几个腹臣在殿里议事,其他大臣正陆续从金銮殿走出,一身身代表高官厚禄的红袍紫衣在太阳底下闪光。 秦韶华在不远处驻马,冷眼看了一会。 她鲜艳的红衣很快就被大臣们发现。 没有戴面纱,她已经褪去黯黄颜色的脸庞在日光下,散发着白玉一样润泽细腻的柔光,一双乌黑乌黑的眼睛那样大,那样亮,隔得很远也能让观者为之一颤。 退散的朝霞和破云而出的红日,以及巍峨厚重的层层宫墙,在她背后形成沉凝的背景。 就像一幅画,她是画中绝对的核心,耀眼而慑人心魄。 大臣们的脚步不约而同慢了下来,其中年纪不大的一些人,更是情不自禁、目不转睛眺望那袭红衣秀色。 美人! 天人! 宫墙也锁不住盖不住的热烈的美丽! 那一刻,许多人都产生这样的赞叹。 “齐王殿下送礼品进宫……”突然,一声悠长的通报响彻金銮殿广场。 远远的,一辆豪华马车从宫门外驶来,得得驶得近了,停在广场台阶之下。几个壮硕的王府内侍从马车里抬出一个光彩辉煌的描金大箱子,长长的足有一丈,宽也有半丈,一路抬到广场中央。 尚未走远的大臣们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齐王送礼? 齐王怎么破天荒给宫里送起礼来? 一向不都是宫里赐礼品给他么,他还不乐意要呢! 大臣们顾不得再看秦韶华,团团上去把那箱子围住。金銮殿里走出御前太监,是听到了动静赶紧过来查看的。 “齐王殿下送来了什么礼品呀?”御前太监问。 抬箱子的王府内侍并不答话,放下箱子,直接开了锁,将箱盖打开了。 所有人伸长脖子往里看。 “啊!” “天啊!” 惊叫陡然炸开。 围着箱子的人群一哄而散,见鬼似的往后躲。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有之,腿脚僵硬一步也挪不动的有之,大半人都很惊恐。 唯有一些沉得住气的老年臣子,望着敞开的箱子脸色沉凝,相继叹了口气。 秦韶华远远看着觉得稀奇。 怎么齐王送个礼吓倒了这么些人?难道又是类似罪苑火场那种吓死人不偿命的手笔? 她索性策马过去看个究竟。 近前一看…… 她也叹气了。这齐王!可真干得出来! 他竟然把那工匠和女人的尸首装箱运进了宫廷!被处死的人哪有什么好模样,难怪把大臣们吓得够呛。 就听御前太监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回事……这、齐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王府内侍这时候才说话,当着许多大臣的面,高声道:“昨夜王爷准备像往日一样泡药浴治疗腿疾,却不料,无意间发现浴桶被人动了手脚,在新添的胶漆里加入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幸亏王爷未曾入水,不然今日哪会给宫里送礼,恐怕就该进宫报丧了。连夜追查之下,意图谋害王爷的两个小喽罗全招了,乃是宫中有人指使。王爷就让咱们把小喽罗的尸体送来,当礼品给那背后的人看一看,想问问,这位幕后主使到底作何打算?是就此收手呢,还是,不杀了王爷誓不罢休?” 话音一落,满场哗然。 大臣们全都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御前太监更是连忙跑回金銮殿禀报去了。 秦韶华微微惊讶。 没想到齐王把事情揽到了他自己身上。 这么一来,下毒之事就不是女人间的暗害,而是涉及到宫廷和朝堂,涉及到权力争斗了! 对于她来说,等于她闯宫伤人的行为变得微不足道。宫里有人暗害亲王,亲王的侍女一时气愤把涉事宫女打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刚才她还在想,皇帝那道口谕直接把她闯宫的行为推到齐王头上,齐王会怎么接招呢?不料,人家齐王根本不惧,直接把罪名揽了过去,还做出更嚣张的事! 秦韶华顿时有了置身事外之感。 就像当日的罪苑之事一样,她做一,他做二,总是比她更狠更直接,将事情毫无痕迹揽过去,让她再也无需承担压力和后果。 一切,他替她收尾了! 秦韶华自然不怕后果,不然她也不会做下这一桩桩大逆不道之事。可是,当背后有一个人,无条件给她收拾局面,以更强大的姿态替她冲到前头直面对手的时候,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她突然很想跟齐王说声谢谢。 于是她就那么做了。 也不管宫里皇帝怎么理会那箱子别致的“礼品”,她径直策马出了宫廷,一路绝尘,回到齐王府。 齐王正在书房里看地图,像往日一样,仿佛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秦韶华进去时他只抬了抬眉头,“回来了?” 并没问过程和结果。 有一种事情尽在掌握的淡定从容。 秦韶华直接走到他的书案边,轻声道:“多谢。” 没头没脑的话,他观察地图的目光却微微一顿,继而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 “和你无关。本王要借机给那小儿一个警示罢了。”他听懂了她的谢意,却并不领受。 更没有因为这件事的恩惠向秦韶华提什么要求,譬如做本王女人之类之类的。 秦韶华道:“总之,谢了。” 她转身回房换衣服,不再打扰他。 齐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笑意微深。 …… 金銮殿上,听到太监禀报的所谓“礼品”,皇帝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非常非常难看。 殿中几位腹臣各个小心翼翼。 其中有护国公秦云第一个发言:“陛下,齐王这是公然挑衅您的权威!实乃大不敬!” 皇帝心想这还用你说,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云赶紧噤口。 “护国公切勿焦躁,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该替陛下出谋划策才是,怎么你先沉不住气了呢?”段尚书语气温和地替皇帝责备他。 段尚书是段夫人嫡长兄,秦云的舅兄。脾气却不像秦云和段夫人那样暴躁,很是稳重。 皇帝也比较倚重他,就问:“依你说?” 段尚书拱手道:“陛下,齐王殿下已经对外交代清楚,他送尸首进宫不是冲着您,而是冲着害他的幕后之人,您大可不必生气,否则臣工们就该议论纷纷了。为今之计,您若是能下令调查此事,给齐王一个交待,天下人只会称颂您圣明宽厚,继而责备齐王行事悖逆。陛下!这实在是您体现仁德的大好机会呀!” 正文 第57章 本宫让你知道厉害 皎月宫里,月昭仪拎着伤痕累累的月香的衣领,涂了鲜红丹蔻的长指甲狠狠往她额头上点。 “贱婢,竟敢在危急关头背叛本宫,挑唆那秦韶华向本宫开刀?呵呵,你可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呀。” 月昭仪脸色可谓狰狞,将身旁婢女们吓得不敢出声,个个瑟瑟低头。 月香挨了杖刑,又被秦韶华抽了一顿鞭子,早就已经气息微弱。 却不得不在月昭仪的逼问之下勉强抬起眼皮:“娘娘……您是娘娘,她不会对您怎样的,顶多吓唬吓唬,但是她却敢杀了奴婢呀!娘娘,奴婢逃得一时性命,回头来还是会对您尽忠,全心全意辅佐您……奴婢方才权宜之计,娘娘别计较……” “呸!” 月昭仪一口唾沫喷在月香脸上。 娘娘?不敢对她怎样?秦韶华还不是喂她吃了毒药!一想到什么龟纹她就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那东西如果是真的,她到时候岂不成了丑八怪?难道下半辈子全都生活在恐惧的阴影里,为了解药让秦韶华摆布? 都是因为这个愚蠢的贱婢! “本宫让你固宠,谁让你去给秦韶华下毒了?她可是齐王府的人,你脑袋被驴踢了吗,想死也别连累本宫!” 月昭仪真想立刻把这贱婢赐死。尤其是看到贱婢酷似秦韶华的那张脸,就觉得特别恐惧。虽然下毒之事的确是她默许了太医给毒药,但此时此刻,她当然不会自责,只会深恨挑头的月香。 皇上方才的口谕明显是不追究秦韶华的闯宫之罪了。 是因为忌惮齐王府,还是对秦韶华本人怜香惜玉呢?月昭仪摸不透。 所以一时不敢除掉月香。 万一皇上对秦韶华念念不忘,留着这酷似秦韶华的贱婢总归有用。 “你给本宫站起来!”她恶狠狠地说。 月香忍着浑身剧痛,哆哆嗦嗦站起身,一脸哀求,“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擅自做主了,以后一定什么事都提前禀报您。而且这次奴婢的确受了别人蛊惑……奴婢那天在御花园遇到一个女人,她说只要除掉秦韶华……” “什么女人?”月昭仪眉头立起。 月香把御花园的事禀报。 月昭仪眼睛转了转,“你说她不像是宫里人?” “是,娘娘。看穿戴不像。” “来人,给本宫查,那天宫里有没有进来外人!” 宫廷进出都是有记录的,很快,就查到了结果,那天有护国公府的夫人和姨娘进宫。 月昭仪立刻醒悟了。 原来问题出在秦丽雪那边!让她和秦韶华鹬蚌相争,秦丽雪想渔翁得利? 这个死皇后,从火场回来就和傻子似的整天躺在床上,竟然还敢腾出手来算计皎月宫?月昭仪恨恨一笑,秦丽雪,咱们走着瞧! “贱婢你退下!”她呵斥月香,“这段时间缩在房里好好给本宫养伤,不许到处乱晃,否则本宫打断你的腿。本宫捏着你害人的把柄,你要是敢兴风作浪,本宫绝不饶你。” 月香又惊又喜,“多谢娘娘开恩!奴婢绝对听娘娘的话!”她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呢。 御前很快来了传旨的太监。 皇帝已知齐王“送礼”和秦韶华闯宫都为下毒一事,就让月昭仪把涉事人等全都绑到御前去。 月昭仪换了衣服,匆匆梳洗打扮一番,飞快去见皇帝。 皇帝还在金銮殿里和臣子们议事,月昭仪到了,大臣们赶紧回避。因为事涉齐王,皇帝立刻抛下大臣独见月昭仪。 两个人在内殿里说话。 月昭仪跪在地上请罪,将月香交待的事和盘托出,却把月香在其中的动作轻描淡写带过,重点讲述御花园的蛊惑,以及齐王府里和月香合作的那个女人。 “陛下,那女子是太后赏给齐王的,太后娘娘一直对齐王不满您知道,太后派到齐王府的人大概是受了什么叮嘱,一有机会就要对齐王不利。而御花园里蛊惑月香的人,显然是护国公府的贺姨娘无疑,想必是月香受宠之后碍了旁人的眼,有人要拿她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呢!” 皇帝听得皱眉:“那毒药到底是害谁的,齐王还是秦韶华?”月香的交待和王府内侍说的不一样啊。 “请陛下明断!月香一个花房的宫女,就算想害人,怎么可能弄到奇毒,又怎么可能把手伸进齐王府?背后必定有人里通外合,拿她做幌子,其实是要离间您和齐王殿下的关系。那毒药到底害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齐王以为您要害他呀!” 皇帝顿觉有理。 否则单为一个秦韶华,王叔怎么会做出送尸体进宫的大不敬之举!这和罪苑之事可不一样,罪苑失火是暗地的,谁也不能当面指责是齐王所为。可这次,趁着早朝未散,尸首明晃晃进了宫,这是要做给天下人看。 齐王面上说是宫里有黑手请他这皇帝出面做主,其实,不就是剑锋直指他本人! 月昭仪察言观色,轻声劝诱:“陛下,蛊惑月香的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真正动手下毒的是太后娘娘派的人,这其中的联系……您可还记得吗,当初力挺皇后娘娘登上后位的,正是太后呀!” “不许非议朕的母亲!” “陛下息怒。臣妾不敢非议太后,只是此事蹊跷……听闻那天段夫人进宫见过太后,密谈许久。”月昭仪附耳低声道,“太后自然全心向着您,但就怕是被人蒙骗挑唆,一时下错了棋反给您添麻烦……” “陛下,现在京里流言纷纷,都是关于段夫人要侵吞秦韶华娘亲嫁妆的。听说那嫁妆价值百万两不止,这么大一笔财产,谁吃下去还想吐出来?可秦韶华背靠齐王,段夫人硬碰讨不得好,背地里肯定是欲除之而后快。她为了保住财产,却进宫来挑唆别人替她出手,哼!实在是黑心烂肚,拿咱们宫里的人都当猴子耍呢!” 皇帝立刻明白了月昭仪的意思。 此事想来,前后果然疑点重重。月昭仪的解释完全说得通。 若非如此,怎么会平白出这么一场变故! 顿时想起之前下圣旨时齐王推脱的话:本王侍女的嫁妆未要回,她无心替本王治腿,北上之行甚为辛苦,本王怕腿疾加重,不能丢下她独行啊! 果然,都是为了嫁妆! 百万两…… 皇帝一脸阴沉:“区区百万两,竟让他们将朕也算计进去,耽误国事!” 月昭仪自然明白这“他们”指的是护国公府,心下顿时解恨不已,软语道:“陛下广有四海,自然看不上区区百万银子,可对某些人来说这可是好大一笔财富呢,非常值得铤而走险。满眼里都是钱,他们哪里还看得到什么国事不国事的。” 又加一句,“当晚宫宴上您也看到了,屡屡针对齐王殿下的人是谁?要不是他挑唆,齐王怎会数次冷脸,让满殿臣工都以为齐王在针对您呢。您颜面有失看起来是因齐王悖逆,可实际……难道不是被小人挑唆导致的?” 这倒是皇帝从未想过的思路! 皇帝皱眉一回忆,当夜宫宴上,确实是秦云处处与齐王做对。 思维被月昭仪带着走,皇帝就一时忘了,当时秦云可是在处处给他出头。 月昭仪一看皇帝神色就知道他听进了所有话。眸中闪过狠厉,秦丽雪,你与本宫做对,本宫就让你知道厉害! “陛下,若不是秦韶华最近这么一闹,咱们谁会想到当初凌夫人的嫁妆竟然那么多,百万两呀!好大一笔财产!可叹她去世后全都便宜了旁人,传言说护国公府里的用度十分奢华,连护国公的马桶都是金的。唉,陛下您今年过元宵时连宫里花灯都裁减了不少,就为了不耗费国库。要是底下臣子都和您一条心就好了,臣妾看着您都觉得心疼!” 月昭仪娇声软语,一番进言下来,不但没让自己沾到一点过错,反而成功把祸水引到了护国公府头上。 外殿的秦云还茫然无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只觉得皇帝从内殿出来之后,看他的眼神特别奇怪。皇帝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多问。 就随着其他腹臣一起继续讨论,商量着怎么处理齐王这件事。 段尚书出了一阵子主意,最后说,“陛下,这都是缓兵之计。您趁此事昭显圣明是一则,更重要的还是要把齐王早早送走。” 皇帝闻言冷笑:“这就要问你了,段尚书。” “陛下?” “段爱卿,你的妹子把持着已故正室的嫁妆不松手,与那秦韶华纠缠不休,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不说,还惹得王叔将此事当了借口,非要等秦韶华要到嫁妆才北上。” 腹臣们皆是头一次听说此事。 秦云当即就说:“这分明是齐王故意拖延!哪有为了一个侍女出头,置国家战事于不顾的?我们大可把此事宣扬出去,让天下人看看齐王到底有多荒诞,为一个罪奴婢女不肯北上,看那些老臣还有没有脸支持他!” 皇帝看着秦云,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你是这个意思?” “陛下……”秦云被看得发怵。 “宣扬出去坏王叔的名声?事情闹大了,王叔更有理由滞留京城不走,你又该出什么主意?” “这……” 段尚书连忙道:“陛下,臣不知此事,回去就查!若真是臣的庶妹不懂事,为了点子银钱耽误了陛下大事,臣一定仔细训诫她!勒令她赶紧把人家东西送还回去!” 他特意把“庶妹”二字说得很重,提醒皇帝他和段夫人关系不深,并非一母所出。 月昭仪在内殿帘幕后偷听,听到此处微微一笑,悄声从后门出了金銮殿。 回到皎月宫立刻派人往齐王府送信。 正文 第58章 邀买人心 没多久,秦韶华就接到了月昭仪写的条子,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金銮殿内殿的对话。皇帝怎么问的,月昭仪怎么进言的,没一句错漏。 “这百日龟纹丹真管用啊。”她暗暗咂舌。 月昭仪这个女人! 幸亏借此事控制了她,不然就凭她巧舌如簧,哄得糊涂皇帝团团转……真是后患无穷! 齐王对月昭仪送来的消息条子很感兴趣。 或者说,他对秦韶华怎么收拢了月昭仪很感兴趣。 秦韶华直接告诉他,“喂月昭仪吃了毒药。她为求解药,不得不听命于我。秦丽雪和月昭仪情况差不多,不过听说她宫宴之后神志一直不大清醒?” 要是真被罪苑尸体吓坏了,成了傻子,以后能用到她的地方就很小了。 齐王闻言微笑:“她的确受了些刺激。看来本王罪苑一举,坏了你的事?” “谈不上坏事。秦丽雪不行,换月昭仪也一样。”像今天这种事,换成秦丽雪来做绝对达不到月昭仪的效果。 齐王道:“本王很好奇,你哪来这么多毒药?” 秦韶华耸耸肩,表示无可奉告,“我不会往王爷身上用就是了,只要……” “只要本王不做逾矩之事?” “嗯。”秦韶华顿觉齐王是个明白人。 齐王却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条件比较扫兴。 他仔细看了看秦韶华没戴面纱的脸庞。光洁如玉,肤质细腻,只是……那道鞭伤褪疤后留下的痕迹,以及旧年两道浅浅的红痕,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毒与医其实一体相通,你有各种毒药,怎么不弄点有效的去疤药?” 秦韶华对容貌不是很在意,何况这又不是她原本的脸,也就更没有亲近感。而且她嫌弃秦大小姐这张脸太过柔弱,多了这几道疤痕,正好能显得狰狞一些,出去打架吓唬人之类的也不会画风违和。 齐王见她不言声,就道:“过来。” 秦韶华依言靠近。 齐王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摩挲,将几道伤疤细细摸了一遍。 秦韶华感觉到他指腹上薄而硬的一层茧,想必是练武持兵器时留下来的。她任他动作,之后问:“如何?” 齐王在手指离开的瞬间,心里有不舍的贪恋感徘徊不去。她的肌肤娇嫩柔软,他真想这么一直触摸着。 “新伤还好,并没有完全长成,本王找点去疤的药膏给你试试。旧伤就不好说了。” 秦韶华很想说不必麻烦,她根本就不在乎。 不过看到他一副根本就是通知而非商量的神气,就知拒绝无用。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药膏就找来了。玲珑剔透的一个精巧玉瓶,打开来,有淡淡的花香透出,膏体是清淡的紫色。 “你试试。”齐王将玉瓶亲手递过,告知说,“从名满天下的神医白城子那里得来的,一瓶千两银,有价无市,寻常人就是捧了万两送去也不一定拿得到。” 秦韶华不知白城子竟是个“名满天下”的。 顿时有种坐拥巨大宝藏的自豪感。 她在齐王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把药膏抹在脸上,凉丝丝的感觉,很舒服。 齐王却敏锐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表情,“怎么,你认识白城子?” 秦韶华对着他陡然变深的眸色心里打了个突,暗忖这厮观察力真变态,她不过是念头闪过就被他发现了! “几面之缘。”她淡淡回答。 齐王看她一眼,再未多言。 显然心中存疑。 秦韶华暗暗叮嘱自己以后要小心。 她还不想将自己奇门圣主的身份过早暴露。 其实现而今,除了门中三位竹笛尊者,并没有其他门徒知道圣主乃是秦府大小姐,都以为新任圣主酷爱闭关和云游,这才丢下门中事务几年不理。而千妖月那样消息灵通的信门妖孽,虽也知道秦韶华身份,但碍于门规是绝不会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将她身份透露出去的。 面对齐王明显的探询之色,秦韶华保持沉默。 齐王于她来说只是个临时boss,她没必要在其面前交出底牌。 ……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宫里来了传旨的。 传的是口谕。口谕说,那个给下毒人提供毒药的太医已经被拿住判了死刑,将被押送到宫外当街斩首。皇帝让齐王不要生气烦恼,凡是有侵害齐王安危的人,他都会严加处置的。 齐王打发走传旨太监,轻蔑一笑。 他的书案上摆着属下新送来的消息,言说那太医被当街砍头的时候吸引了三五千人围观,若不是街道太窄,还会引来更多的人。 监斩官曾在行刑前特意讲述问斩缘由,对围观民众们说,齐王殿下将要北上守边,这太医与敌军勾通,意图在齐王启程前加以谋害,罪不容赦。齐王愤怒将其同谋者的尸体送进皇宫,陛下哀痛王叔,这才一改仁慈作风,下旨当街斩首。 围观者群情激动,纷纷表示砍头太便宜了卖国太医,要看凌迟。 监斩官特意为此回宫请旨,回来说陛下不忍施凌迟酷刑,最后执行了砍头。 民众由此纷纷称颂皇帝宅心仁厚。 秦韶华给齐王倒茶时,一眼看见了那张消息条子。 眉头不由高高挑起:“皇帝陛下可真会粉饰太平,邀买人心!” 本是一件乌烟瘴气的暗害事件,跟卖国爱国没有任何关系,却被生生改头换面,歪曲了事实,将百姓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通敌太医身上去了。 这倒霉太医不过是个小角色,给月昭仪提供了一次毒药而已,熟料有此下场。说不定,正是月昭仪要杀他灭口,在皇帝跟前特意进言了呢! 齐王笑道:“这里还有一张。”把底下的条子也给秦韶华看。 条子上写着,街面行刑之后,民间除了称颂陛下贤德仁慈,还对齐王送尸首进宫的行为表示了不满。虽有人力挺齐王说他是一时义愤,但更多人却觉得他行事乖张,不敬天子。 秦韶华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推波助澜传流言。 不然言论不会这么一边倒。和段夫人过招之后的她十分有战斗经验,深谙此道。 于是冷笑:“需要我帮忙么?” 传流言控制舆论什么的,找千妖月最合适不过了。 齐王对秦韶华这么主动的帮忙感到惊讶,也暗自欣喜。不过却道:“本王自己搞定。”笑话,哪有这么点鸡毛事就劳烦自己女人的? 秦韶华点头:“需要时尽管说。” 齐王心中一动:“你上次和段夫人掰腕子掰得不错。当时之效率,很像是灵信堂的手笔……你和灵信堂做买卖了?” 灵信堂,就是信门在江湖上的名号。 秦韶华没否认。 齐王追问:“灵信堂办事可靠,但价钱很不厚道。你哪来的钱?” 秦韶华沉默不答。 齐王深黑的眼中闪过明光。 这女人,秘密真是越来越多了! 正说着,齐王府门前突然锣鼓喧天,一百零八位宫人和禁卫组成仪仗,隆重捧来了御赐尚方宝剑。 秦韶华觉得奇怪,尚方宝剑不是之前就随着北上的圣旨一起交给齐王了么?齐王当时推了圣旨,宝剑却毫不客气地留下了。 齐王也觉纳闷。 哪有尚方宝剑送两把的? 却听侍从禀报说:“宫使是从皇城一路鸣锣敲鼓走来的,沿街惹了许多百姓围观议论。宫使说,皇上认为之前赐下的宝剑不够名贵,恰逢御剑坊新铸得精钢蟠龙剑一把,锋利无比,堪配英豪。皇上就重新赐剑,以表彰王爷为国之心。” 分明是为安抚下毒之事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还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学秦丽雪当初的鸣锣敲鼓,搞这么大阵仗。 齐王微微一笑:“既如此,就收着。”打发侍从出去接宝剑。 御赐之物不亲自去接,派个下人……态度真是倨傲! 秦韶华道:“皇帝此时巴不得毁你的名声,你不迎接宫使,又落了口舌。” 齐王道:“口舌之事,你做与不做,终究会有。”何况人家故意找你的不是,就算做得百分百完美,也会被挑刺,何必费力去满足别人呢?自己舒服罢了! 侍从很快迎回了蟠龙宝剑。 “王爷,此剑属下查过,没有问题。该供奉何处?” 齐王接过宝剑,拔剑出鞘淡淡看了看,很不满地扔在地上,“随便收着吧。以后要挂皇帝名头斩人的时候,再拿出来不迟。” 什么御剑坊精心打造的精钢利剑? 不过是把寻常货色! 可见皇帝对他耐心已经告罄,除了面子之外,里子是一点都不想做了。 侍从捡起宝剑收了,禀报说:“宫使还在外头等着,说要把原先赐下的御剑请回去。” 齐王挑眉:“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道理?一把破剑,真好意思。” 根本不提还剑的事。 侍从也就作罢,正好不用再跑一趟府门送剑了。跟着齐王久了他们全都学会了将皇宫一切视若无物。 于是一百零八人组成的仪仗队就在齐王府门前等。 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人来送剑,又找不到齐王府的人说理,只好掉头回宫禀报。 皇帝闻讯,闷了半日,最终道:“不还便不还,一把剑而已。” 正伺候在旁的月昭仪垂眸一哂。是一把剑的问题么?明明是你当皇帝的颜面扫地,连把剑都要不回来! 正文 第59章 府里少了许多人 齐王府。 下毒之事并没有影响齐王作息,他依旧做他该做的事,按时吃饭休息。秦韶华也就随着他,不需在前伺候时就独自练功。 晚饭后关起门吐纳排毒,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信步去屋外吹风,在王府了随便走了走,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今夜的王府如此安静? 不,不是安静,简直可称为寂寥。平日往来做事的仆人婢女,这时候一个都不见了…… 秦韶华不动声色,飞速确认一下贴身所带匕首的位置,以及几十种毒药的位置。 然后依然做出散步的模样,顺着王府花园精致的石子甬道将后宅各处大致走了一遍。平日里许多灯火通明的房舍今夜或是黑暗一片,或者只在院门口或屋檐下挂两盏灯笼,再不复往日人影穿梭的生活气息。 秦韶华很快确认了,齐王府果然少了很多人! 哪里去了? 她出了后宅来到齐王平日活动的前院,将前后左右也都溜了一遍,发现除了各处值守的护卫,普通仆人也都几乎不见。 回到齐王所住的院子,一片秩序井然,和平日没有什么差别。 秦韶华站在院子里凝眉想了想,目光在各司其职的侍从们身上扫过…… 一刹那,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然后在一瞬间里,她一直紧紧提着的心,在看到齐王映在窗纸上的剪影时一下子放了下来…… 齐王似乎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侧影落在窗上,背脊挺直,身形很瘦,即便是一道影子也显得那么淡定从容,好像世上什么事都不可能打扰到他。 秦韶华走到屋门口的时候有贴身侍从跟她点头打招呼,她同样点头回礼。看了看齐王所在的内室方向,轻声问:“府里少了人?” 侍从面色如常,像回答“你吃了没有”那样平静地说:“是的。” 果然他们都知道,只有自己蒙在鼓里罢了。 秦韶华彻底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这不是一起阴谋或灾难,那些少了的人原来不是无缘无故失踪……在下毒事件之后,王府里任何一点异常实在是太容易被联想到是皇宫的报复了! 她想了想,决定问个明白:“我可以知道原因么?” 侍从说:“当然可以,这不是隐秘事,很快全京城就该知道了。方才秦姑娘练功的时候,我们已经把王府清理了一遍。王爷说府里头人多事杂,早该清一清。” “怎么个清理法?” “把不需要的人发银子遣散。王爷说北行之后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没必要在府里养那么多人。府里各处仆从总共三百多,原籍在宫里的就送回宫里,别处买来的发还身契,还有一些是历年来官员们送的,就送回给他们。现在府里除了我们和武力护卫,仆婢只剩三十个了。” 秦韶华听着前半段还不觉如何,听到最后的数字着实吃了一惊。 三百多,遣剩三十! 彻彻底底的大清理! 三十人对于偌大的王府来说实在太少,怪不得走到哪里都是冷冷清清的。 “那些姨娘呢?”秦韶华记得齐王后院里养得姬妾都不只三十个,当时还有一个姓尹的主动找她麻烦不是? “还剩三位。其余的或者拿着银子自便去了,或者不愿意走的,就统一送到田庄上去。” 秦韶华惊叹于齐王处理事情的效率。 那么多的人,竟然在她打坐一会的工夫里不留痕迹全都遣散了! “王爷做事好快。”沐浴闲聊时秦韶华道。 齐王正靠在桶沿上闭目享受按摩,闻言张开眼睛看了看秦韶华,“高兴么?” 秦韶华不解。你清理自己的王府我高兴什么? 齐王觉得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反应有点迟钝。 他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向下一拉,两个人的脸就近在咫尺了。“本王遣散府内仆人、婢女、姬妾,造一个清清静静的王府给你,你高兴么?” 原来是这样,全都为了她? 秦韶华任由他拽着自己,几乎上半身都贴在水面上了,衣襟被药味刺鼻的水打湿,还沾了几颗草药种子。 她的脸也因为水汽氤氲的熏蒸早就变得白里透红,长长的眼睫上凝结两滴晶莹的雾珠。她转过眼睛看他,因为离得太近,他的眸子像是两口幽深幽深的井一样逼到她面前,看不透。 “王爷觉得我应该高兴么?”她反问。 齐王不说话。秦韶华在他乌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脸庞的倒影,像照镜子似的。 “好吧,我很高兴。多谢王爷。”沉默了一会她最终说。 齐王突然笑了。 “你可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言不由衷啊。”他挑起眉毛感叹。 两道乌黑的长眉利剑似的,将她方才那句话劈得粉碎。 她道谢道得那么敷衍,连个感激的表情都欠奉,他是傻子才会相信。 秦韶华从他放松的钳制里抽出手臂,站直身子,耸了耸肩:“我其实很想相信王爷的话。” 只是太不能信了。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还是在故事传说里听听罢了。就连她这个对楚国政局了解不深的新来的人,都能一下子想出清理王府的n种好处。 岂止是为了不让她再被人下毒这么简单呢? 齐王笑声更大。 秦韶华站到他背后继续手头的工作,擦洗,按摩,然后帮助他出浴,穿衣。 换了一身家常软袍的齐王清清爽爽坐在竹榻上,任由秦韶华盘膝坐在身后给他擦干头发。他忽然说:“你不相信本王的话,本王反而高兴。起码这证明你是个有脑子的女人,不会听风是雨的轻易被人哄了。” 他遣散下人是为了她,但也不只单单为了她。 王府里人越少,各处势力在他身边插耳目的机会越少。 秦韶华专心致志做手中的事,很快就把他湿漉漉的头发擦得半干了,然后手脚麻利的将之挽得松松的让其自然晾干,结束工作下榻。 齐王再次突然捉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不说话?”他沉声。 秦韶华侧目:“说什么?多谢王爷终于认定我‘有脑子’了?” 她语气里的不悦实在太明显,齐王听了,自己的不悦反而散了。一时不查冒犯了她的自尊心呢!和这样的女人相处可真有趣。 他笑笑松了手,目送她神色淡漠地走出房间,支肘在冰丝迎枕上饶有兴味地想……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接纳他呢? …… 护国公府。 段夫人拿着娘家尚书府送来的书信,坐在桌边沉默良久,最后揭开灯罩把信就着烛火烧掉了。看着信件在火苗吞噬下渐渐变成黑灰,铺了一桌子,她脸上不甘且怨怒的表情也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强烈。 段尚书,也就是她的嫡长兄,竟然亲笔写信过来催她赶紧处理凌夫人嫁妆的事! “果然不是一母同胞,只知道跟着我吃肉喝汤,遇到事却一点不知帮我。”她恨恨地说,“我的女儿被确认为皇后人选时他对我多客气,现在见风使舵,竟来责备我!” 整封信,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怪她连累尚书府的意思。 贺姨娘劝道:“世道人心,跟红顶白,人人都是这样的,夫人别往心里去。夫人现在的地位都是自己挣来的,何必看他们脸色,不理会就是了。等皇后娘娘在宫里站稳脚跟,他们一个个都得像哈巴狗似的围着夫人转。” “雪儿……”段夫人想起女儿躺在床上痴痴怔怔的样子,就觉得心如刀绞,对秦韶华的恨也就更深,“她什么时候能好啊。”这样整日躺着,何谈站稳脚跟。 “太医们不会懈怠的,何况还有太后关心咱们娘娘呢,夫人别担心。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眼前的事情平了。”贺姨娘说。 别说尚书府送信来,就是秦云今日回府后也亲自插了手,不再是单方面的催促,而是帮着想办法。 虽然整个过程中段夫人受了秦云不少指责,但总算是夫妻二人达成一致,想出了应急的对策。 贺姨娘悄声禀告:“夫人,都已经预备妥当了,按您的吩咐分毫不差。” 段夫人脸上闪过怨毒,“明日一早,给齐王府送信!” 不置秦韶华于死地,她就不姓段! …… “秦姑娘,护国公府给您送东西来了。” 一大早就有侍从来给秦韶华报信。秦韶华刚洗完脸,正在绑头发,随手将侍从递来的信封打开,发现是一叠挺厚的纸。 最上面一张是书信,以护国公府大管家的名义写的,说是府里正在清点库房,把和凌夫人有关的东西一一整理,这个过程需要一些时间,请秦韶华耐心等待。 书信下面的纸,就是凌夫人嫁妆单子的抄本了。 那么厚,可见当年陪嫁了多少东西。 秦韶华一目十行扫过,对上头“粉彩牡丹纹方口三耳金地赏瓶”、“缠枝蔓草芽边双面绣冬雪三友天青软香帐”之类的名称感到繁琐,也懒得去记忆里翻找对应物品。她觉得自己只需知道陪嫁都是贵重东西就成了。 当时她放过话,离京之前要看到百万两银票交到自己手上。 银票,可不是什么嫁妆单子。 何况这单子上的东西,许多后面都标注着“遗失”或“损毁”,根本是一看就捞不到手的节奏! 正文 第60章 再加五十万两 整理过程需要一些时间,请耐心等待? 护国公府可真会耍赖皮。 只是不知道,齐王已经把推迟行程的理由放在陪她等嫁妆上头,这赖皮他们还能耍多久。 “我知道了。多谢你。”秦韶华将单子随手撂下,打发侍从出去。 侍从却还有话:“护国公府还给姑娘送了仆从,此时正在府外等候示下。据说,都是凌夫人当年陪嫁的旧仆,一共有十三个。” 所谓陪嫁,有人也有物。秦府说正在整理物件,人也给送来了,表面功夫做得还算到位。 只不过凌夫人的陪嫁仆人可不只十三个,这些年来死的死撵的撵,这些是剩下的罢了。 “劳烦带我去看看。”秦韶华对幸存者比较好奇。 十三个仆人进了王府,被领到秦韶华跟前。 这些人衣服都是干净齐整的,可基本不合身,一看就是匆忙间从哪里找来的旁人衣物。而且他们大半都瘦骨嶙峋,面有菜色。还有一个老太太眼睛看不见,一路步履蹒跚被人扶进来。他们谨小慎微跟在王府侍从身后,一直低着头。 秦韶华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都停了一停,将他们看清楚。 然后道:“抬起头来。” 众人依言抬头。 一个年轻的妇人在看到秦韶华的第一眼就热泪盈眶,颤声问:“大小姐,真的是你吗?真的吗!奴婢不是在做梦?” 妇人的情绪那么激动,一时间连秦韶华都被感染了。 秦韶华自从成为秦家大小姐,对护国公府过往的恩怨一直处于旁观者立场。一切所想所做,都是为了把以后的日子过好,以及完成对身体本主秦大小姐的承诺。 对段夫人秦云等人的敌对和不屑,也是旁观者的打抱不平。 但眼前这个妇人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真成了被惦记期盼许久的那个人。看着妇人朝自己一步步走近,颤抖着嘴唇,眼含热泪,她在那一瞬间有变身为真正秦大小姐的感觉。 “秋雁姐姐。”记忆里跳出了这个称谓,不由自主就叫了出来。 这妇人面带风霜,身形也变得臃肿了,但秦韶华能认出她是娘亲凌夫人的贴身丫鬟之一,叫做秋雁。因为深得凌夫人信任和重用,当年护国公府里的小主子们都不敢小瞧她,尊称她一个丫鬟为“姐姐”。 “大小姐!”秋雁扑通一下跪倒在秦韶华身前,“可不敢当您这么称呼奴婢了!奴婢对不起夫人,都没能给她送终!” 当年凌夫人出事时秋雁感染时疫,早就被挪到田庄上休养去了,直到凌夫人身死都没能回来。后来秦大小姐在国公府日子艰难,只从旁人口中听说,病好后的秋雁被段夫人随便配了小厮,再也没进过秦府。 秋雁跪在地上大哭,其他旧仆们也纷纷跪下行礼,低头不断拭泪。 秦韶华一一将他们认出来。 有两个男仆眼生,秦韶华让他们自报家门。一个说名叫“福贵”,是已故的陪嫁万管事的儿子,另一个也是某个旧仆的后代。 秋雁哭道:“他们爹娘其实都是夫人看重的,夫人没了,他们爹娘也被段毒妇先后害了。当年的人有病死的,也有寻衅发卖的,只剩下我们这些苟延残喘,活一日算一日。今天能见上大小姐一面我们就是死也甘心了!” 说到动情处,一众旧仆都跟着她大哭。 秦韶华安抚他们:“都是我娘的旧人,我自会照拂你们。不过这里是王府,我做不得主,你们的去留待我请示王爷再说。” 她去找齐王。 齐王说:“随你安排。” 秦韶华想了想,“暂且让她们住在王府可好?吃穿的花费先记账,稍后我还你。” 齐王凝眉:“你要与本王划清界限?”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只是王爷的侍女。” 她在王府做侍女,吃穿花王府的自然天经地义。可投奔她而来的人没道理被王府白养着。 齐王盯她一眼。 秦韶华垂眸,态度坚决。 齐王问:“去北疆凤凰城,你要带他们么?” 秦韶华道:“不会。他们之中许多人身体不好,经不得长途跋涉。稍后我会安排他们的去处。”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齐王低头去看书,不再过问此事。 秦韶华就请侍从们把秋雁等人安顿住下,提供食水。秋雁领着旧仆们给秦韶华磕了头,规规矩矩退下。 秦韶华又将嫁妆单子看了一遍,在仆婢人员名录上找到了十三个人的名字。其余的,名字后头都标准着“亡”或“卖”这样的字眼,就是说,已经没有了。 于是,秦韶华觉得一百万两银票要得太少。 凌夫人陪嫁仆从众多,现在只剩了十三个,其余人就白白损失掉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何况人又不是物件,说损毁就损毁。秦韶华不知道那些损失的仆从中有多少是被段夫人害的,有多少是正常死亡的,但就算只有一个被害者,也是人命,比任何物件财产都值钱的人命! 秦韶华立刻写了一张条子交给护国公府来人,让其带回去给主子看。 段夫人看后大怒。 “什么?又要五十万两?一共一百五十万两,两天内交银票给她?这是做梦!想得美!”段夫人把条子撕得粉碎。 正在宫里伴君的秦云很快就收到了家仆送来的消息。 也是气得青筋直蹦:“逆女,竟敢为了几个死掉的奴才跟本国公狮子大开口,要本国公赔偿她五十万两银子!去,回去告诉夫人,一个子儿也不许给她!” 秦云打发了家仆之后,回头就去跟皇帝告状。 虽然他明白当面对抗齐王时皇帝不会给他做主,但背后,眼药是一定要上的,“陛下!齐王殿下以嫁妆为由迟迟不肯北上,臣正在努力清查罪妇凌氏的嫁妆跟他交待,今早更是把昔年凌氏的旧仆赶紧送到齐王府了,其他财物正紧锣密鼓整理中,不出两日肯定整理完,也好让齐王殿下早点北上。可是谁知那逆女秦韶华见了旧仆,竟然……”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状告秦韶华故意找茬,告齐王故意拖延行程。 送旧仆,清点财产,这是秦云和段夫人定下的缓兵之计。一来面子上给皇帝一个交待,二来趁着清理财物的时间伺机而动,一旦有机会立刻咬住齐王。 总之绝对不会让秦韶华平白拿走秦府财产。 这下秦韶华狮子大开口,正好给了秦云挑拨皇帝的机会。 皇帝听了禀报脸色阴沉。 谁家的奴才价值五十万?别说只死了几十个,就是成百上千也没有赔五十万两银子的道理,这分明是故意拖延时间。是王叔借着秦韶华拖延北上时间! 皇帝点了一个御前太监:“去齐王府问问怎么回事。” “陛下。”正好在场的段尚书上前一步,“这件事还是要让底下臣民知道才好。” 齐王故意刁难,说了要北上却托赖不走,就让天下人看看他这嘴脸。 皇帝立刻听懂了,点头应允。 昨日当街斩首太医的事,京城里民众的议论还是很让他欣慰的。所谓民心向背,底下非议齐王的人越多,他这个皇帝当得才越安稳。 很快,随着御前太监去齐王府问话,京里也传起了关于五十万两赔偿金的流言。 齐王让御前太监在书房外等了一个时辰。 太监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悦,被传见时更不敢直接质问,赔笑半晌才试探提起五十万银子,“护国公正在宫里哭,说秦大小姐刁难他。奴才斗胆开个玩笑,别说是秦府的仆人,就是宫里的奴才们全都放到外头去卖,也卖不出五十万这么多,王爷您看,呵呵……” 干笑几声,提心吊胆等齐王开口。 齐王淡淡道:“护国公府家事,本王不插手。本王只知道要尽快北行,而能够缓解本王腿疾的侍女必须在离京前毫无挂碍。你去吧。” 平日里耀武扬威连大臣们都要给面子的御前太监就这么被冷淡地打发走了。 而街面上的流言,在传开的一个时辰后彻底转了风向。 “陛下,奴才回宫时特意从街上走了一遭。”御前太监凑到皇帝跟前小声嘀咕,“街上好多人说,秦韶华和护国公府要五十万银子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填补北疆的军费。据说凌夫人当年嫁妆里有块千年古玉,价值连城,被护国公私藏起来了,五十万银子还买不来那古玉一半呢,秦韶华此举已经大大便宜了护国公。何况又是为了填充军费,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皇帝听着,看向不远处秦云的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 威远侯府昔年烈火烹油,是豪富的世家,有一些稀世宝贝不足为奇。凌夫人出身威远侯府,嫁妆里有千年古玉也许所言非虚。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凌夫人死后嫁妆全都落在护国公府,秦云手里想来不只一块千年古玉。他手里有钱,却不舍得拿出来,偏要和齐王对着干耽误国事! 如果传言是假的,那么就说明,段尚书派去传流言的人办事不力,根本对付不了齐王,被齐王轻松就扳回了场子! 无论如何,现在问题的关键都不是五十万两银子了。 正文 第61章 这胆大包天的女人 秦云只觉得皇帝眼神可怕,低头战战兢兢地问:“宫使回来了,不知齐王殿下怎么说?” 皇帝阴沉一笑:“秦爱卿,王叔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朕想让他尽快北行,你可明白?” 秦云一愣。 皇帝已经拂袖离座,撂下一句话就走:“给朕把嫁妆速速还她!” 秦云大惊。皇上什么意思?替秦韶华做主吗? 还嫁妆?难道全还了?按秦韶华的要求百万两再加五十万两? 怎么可能…… 段尚书皱紧眉头走过来:“国公爷,就算齐王故意拖延时间,你也不能成为他拖延的借口。陛下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要赶紧送齐王走。你要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你我两家都要受到牵累。言尽于此,还望国公爷三思。国公爷,钱财事小,帝心事大啊!” 秦云脸色青白。 呆立良久,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脸色阴沉走出宫廷。 …… 秦韶华日落时分收到了来自护国公府的十万两银票。 随银票而来的,还有一封简短的书信。信上说一时之间凑够五十万两很难,暂付十万。落款依然是护国公府的大管家。 秦韶华明白,这不过是秦云和段夫人怕丢面子,借着管家名义送信罢了。 她没想到这次对方如此痛快,让她轻易就拿到了十万两。偏头想了想,她觉得,果然还是齐王殿下的大旗起了作用。 她直接将银票交到了齐王跟前:“喏,北疆的军费。” 齐王挑眉:“怎么,要让流言成真?” “当然。否则你会名誉有损。”已经让百姓都相信她秦韶华要赔偿是为军费了,就得把事情落实,不能失信于民。 而且她的初衷本就是为了给死去的旧仆讨公道,让秦府出一次血解恨而已,又不是为了给自己要银子。所以,银子用在军费上也算替身体原主做件好事积点功德,秦大小姐的外祖威远侯乃是战功之臣,如果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支持她的决定吧! 齐王深深看向眼前红衣如火的少女。 觉得越发看不透她。 今日市面上的流言之战明显是灵信堂手笔。因为只有灵信堂才有本事将已成型的流言转向,不但平息了昨天太医砍头而产生的不利于齐王府的言论,也给今日的五十万两银票找了很好的借口。 可他并没吩咐人和灵信堂打交道。 显然是秦韶华干的。 她人在王府没出去过,见钱才办事的灵信堂怎么主动为她做事? 或者是她预付了银子? 但,不管怎样,她完全没有必要把到手的十万银子交给他。 十万两,看她的样子却完全不放在心上似的。 “你真要给本王?” “不是给王爷你,是给边疆为国劳苦的战士们。这是军费。”秦韶华强调。 “那么……”齐王稍作思忖,决定收下。 北疆那边经常有战事,军费的确吃紧,不然宫宴上他也不会让皇帝把赏他的金银珠宝冲到军费里了,“本王替边关将士多谢你。” 秦韶华道:“十万两,于军费而言杯水车薪,不必谢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 “这十万两军费用在哪里,我希望以后能反馈给我。等秦云送了后续四十万两过来,我依然会交给王爷,同时依然希望了解银子的去处。” 齐王挑眉。 她这是要查账的意思? 从来没听说过给朝廷捐银子的人,还敢问银子去向的! 平日里遇上赈灾、大兴水利、镇压反叛之类的事,豪绅巨贾经常向朝廷捐献银两以表忠心。有时候是朝廷逼迫,有时候是捐献者自愿。不过无论如何,给了银子还要追问银子花在哪里,这是大忌。没有捐献者会做这种蠢事的,因为明显会惹怒朝廷,落得花了银子还遭嫌弃的下场。 齐王觉得眼前少女不像是办蠢事的人。 “本王想知道原因。” “原因?我给了银子,自然有权知道银子花在哪里。”秦韶华说。 齐王眸光微动,还真没想到是这么直接简单的回答。 “别忘了你给的是军费。”他提醒她,“军费去向朝廷不可能向外人公开。” “如果事涉机密,那么起码应该有人向我做担保,保证这些银子被用作正途。事后如果出了差错,这担保人就是第一责任人。” 秦韶华看了看齐王脸色,“王爷不会觉得我是强人所难吧?” 齐王不语,若有所思。 秦韶华淡淡道:“这不是强人所难,是我的权利。就像楚国每一个缴纳赋税的人,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倡优伶伎,都有权利追问国库里的银子花到哪里去了一样。军费不属于我这个捐献人,也不属于你这个王爷,更不属于大楚朝廷,它属于边关将士,属于全楚国的百姓。王爷,您明白吗?” 齐王脸色微变。 他盯住秦韶华,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更多的言下之意。 可秦韶华脸色平静,目光如安静的池水,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 “王爷,我的意思是,楚国不是你夏侯家的。包括军费在内,国家的每一两银子,都该向臣民交代清楚去处。” 秦韶华说完,微微欠身做礼,转头走出了房间。 这大逆不道的言辞!这胆大包天的女人! 齐王眸中云海翻涌,似乎有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咆哮。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进,一定会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个半死,以为又有谁要倒霉了。 可只有齐王自己知道,他没有生气,那狂暴的力量不是愤怒恼火,而是一种澎湃激荡的热情,就像在地下奔流了许久压抑了许久的岩浆一样,陡然从一个出口喷涌出来! 秦韶华的话,就是那个出口。 “秦韶华,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双掌一合,俊朗无匹的面庞之上,一直紧抿的凉薄唇线弧度越来越大,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胸腔由衷而发,响彻房间,穿透门窗,直达王府上方的晴空天际! 就是这样的女人。 就是这样的胆量与豪情。 就是这样的头脑与智慧。 他,越发认定了她! …… “大小姐,奴婢替大家来给您磕头,感谢您收留之恩。” 年轻的妇人秋雁来到秦韶华面前,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额头都磕流血了。她却一点都不在乎,眼里含着热泪,殷殷切切望向秦韶华。 秦韶华让她站起来。 她一边道谢一边喋喋不休地解释:“自从夫人过世,奴婢再也没能见大小姐一面,先是在庄子上险些病死,后来侥幸活着回到国公府,却连后院都没进去,就被随便配给一个男仆当老婆。奴婢天天挨打挨饿,哭得眼泪都快干了。听说其他人过得也不好……不过,今天能回到大小姐身边,以前再多的苦也不算什么了。大小姐,我们被送来的时候真怕是场梦啊!真怕被半路送去什么地方杀了,幸好段毒妇没骗人,真把我们送到您跟前。大小姐,以后就让我们伺候您吧!” 秦韶华注意到她的用词:“你叫段夫人为‘毒妇’?” “正是!”秋雁露出恨不得杀人的表情,“她就是个毒妇!害了夫人不说,还对小姐斩尽杀绝,幸亏小姐福大命大,要不然这辈子奴婢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她又哭起来。 秦韶华答应给原主报仇,其中就包括娘亲的仇。 凌夫人是背着残害庶出子女的罪名被赶下正室之位的,然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亡故了。当年的秦大小姐才十一二岁年纪,从小娇生惯养,对阴谋诡计之类的东西并不在行,只一厢情愿坚信娘亲不会做坏事,但根本没办法找出给娘亲清洗冤屈的证据。后来她自己也连番受虐,自顾不暇,也就更加无法替娘亲申冤了。 直到获罪入宫,受尽折磨,在临死的前几日,也就是秦丽雪将要册后之前,突然有一天秦丽雪踏入苦役司,来到她跟前炫耀。 记忆里秦丽雪的笑声那么尖利,像刀子似的。 “哈哈哈!姐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丑死了,脏死了,比街上的乞丐还不下贱十倍百倍呢,这还是咱们护国公府堂堂的大小姐吗?呵呵,没人认得出你呢!告诉你,自从你被除籍,我就替代你做了护国公府尊贵的大小姐,我还替了你的婚约呢,嘻嘻,知道吗,我马上就要成为皇后了,姐姐你会不会替我开心呀?” “哎呀姐姐你那么吃惊做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不配做皇后?哼,你才不配呢!你哪点比得上我,凭什么从小到大压在我头上,你娘又哪里比得上我娘,凭什么她当正室夫人我娘要做妾?你和你娘腆着脸占尽了便宜,恶有恶报,统统没好下场,老天爷都看着呢,你们活该!” “姐姐,我还要告诉你呢,你那个死娘可不是病死的,是被毒死的哦,毒药太高明了才让她看起来像病倒一样。呵呵,她也没害过庶出子女,她是冤枉的……不过嘛,呵呵,谁让她平白占着正室之位欺压我娘,活该得报应。” “不许瞪我!秦韶华你这个贱奴,蝼蚁,你就看着我登上皇后宝座享尽荣华富贵吧,你只能在苦役司苟延残喘。哼,不如你给自己算算命,算你还能活几日!” 正文 第62章 旧仆 秦丽雪的笑声和笑容有多热烈,被她嗤笑的那个人,心中的震惊和不甘就有多浓烈。 就算是现在已经换了灵魂的秦韶华,也能从记忆中感受到身体原主刻骨的仇恨。她每一次回想起当时那个片段都觉得心中郁结之气难平,那是秦大小姐临死都难以磨灭的怨,留给了她,影响了她的情感。 当然,作为旁观者也是有打抱不平之心的。 就算没有秦大小姐的残念,秦韶华也非常愿意替她出气,让那些残害无辜的恶人受到惩罚。 “秋雁,你说段夫人害了我娘,你手里有证据吗?”秦韶华问。 要是有就好了,为凌夫人申冤就更容易。惩罚恶人的同时,秦大小姐在天之灵应该更愿意看到娘亲沉冤昭雪。 秋雁激动起来:“大小姐,您还是那么善良!段毒妇明明就害了夫人,还需要证据您才相信吗!您脸上还有伤疤呢,可见在宫里受了多大的苦啊,您怎么就看不清段毒妇是坏人呢?” 显然她误会了。 秦韶华笑道:“你别急,我的意思是,你若有证据不妨拿出来,我好给我娘申冤。” 秋雁闻言讪讪:“您是这个意思啊……”赶紧道歉,然后低下头去想了又想,“可是奴婢没有什么证据。您也知道,当年夫人遭陷害时奴婢正在庄子上隔离养病,后来也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原委……” “可你是我娘的贴身侍婢,一直在她身边。段夫人害我娘的心思想必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你离开国公府养病之前,就没有发现过蛛丝马迹么?” 秋雁摇了摇头,重重叹气:“没有。段毒妇自从进护国公府做妾,就一直对夫人恭恭敬敬的,对旁人也做出和善温顺的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哪里会想到她是个面善心毒的毒妇。” “也就是说,你在我娘过世后才发现她的真面目?” “是啊,大小姐,她一直掩饰得很好。奴婢好后悔没有早点识破她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夫人去世没多久她就扶正,还对您明里和善暗里欺压,奴婢这才醒悟她以前都是装的……只可惜国公爷还一直蒙在鼓里,根本不给您做主。大小姐您受苦了……” 秋雁说着说着又掉了眼泪。 秦韶华递了一块帕子给她,她再三道谢,低下头擦眼泪,却一边擦一边继续流,呜呜咽咽,怎么也擦不完。 秦韶华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 她诚惶诚恐,“这怎么使得,大小姐您是千金小姐,奴婢怎能让您伺候……” 秦韶华一笑:“我早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我现在的身份其实是个戴罪的宫奴,王爷肯抬举我,才让我做了王府的侍女。你刚才说的大家一起伺候我恐怕实现不了,我自己就是个伺候人的,怎么能再养一群伺候我的人呢?” 秋雁顿时跪倒在秦韶华脚边:“大小姐您不能这么看低自己!您是千金小姐,永远都是,我们永远是您的下人。” “站起来。以后在我跟前不许动不动就跪。除非你做了极其对不起我的事情,想要下跪谢罪。”秦韶华将秋雁搀起来,和她开玩笑,“不过若真那样,下跪是没用的。对不起别人总要付出代价,哪有跪一跪那么简单。” 秋雁身子一颤,“大小姐,奴婢从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你紧张什么。” 秦韶华很不习惯有人在自己跟前这样惶恐,索性打发她出去,“你去休息吧。告诉所有人好好养身子,没事不必到我跟前来了。王府只是暂居,我离京之前会给你们安排去处的。” “什么?大小姐您不要我们了吗?不但不让我们伺候,还要送走我们。我们想跟着您啊!我们会跟您一起北上……” 秦韶华觉得头疼:“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你先下去。” 端出主人的架子,果然秋雁不敢再多言,最后含着眼泪退了下去。 秦韶华揉揉眉头。 她很不习惯古代这种主仆尊卑的等级。就算在齐王跟前,她也不曾严格遵守侍女的规矩,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齐王的侍从们把她当半个女主人似的相待,她和他们却是很客气的,视他们为同事。 现在,谁料会突然冒出一群对她礼敬有加的仆人。 而且全都一副终于找到归宿的模样,要伺候她一辈子似的。 她根本不需要仆从。 替秦大小姐履行义务,以后养着他们就是了。秦韶华瞬间做了决定。 又盘算着,在离京之前要抽时间和这些人每个都谈一谈,问问他们有没有指证段夫人陷害凌夫人的证据。 夜里临睡前,秦韶华将吐纳的时间延长了一半,从而彻底把给千妖月下毒时不小心残留在体内的毒素排空。 她惊讶地发现通过逼迫毒素出体,倒行气血,让她对内力的凝聚和掌控步上了一个新台阶! 现在,她能够感受到丹田涌动的热流,全身上下也变得轻盈许多。齐王教的这套吐纳术真好用,想必下次再用气息放毒时,不至于反噬得太严重吧! 不过,最好还是别用气息放毒了。 被逼迫到绝境的滋味可不好受。 她应该更加强大才是,不给对手控制她的机会。 这样想着,她结束吐纳并不立刻睡觉,孜孜不倦研究起《万毒经》来。 “竟然这么晚了!” 合上书,结束研习的时候,秦韶华发现已经交了三更鼓。 她打开房门,隔壁的齐王已经歇息了。她轻手轻脚走出去找侍从要热水,准备简单清洗一下就睡觉。 没想到和侍从们一起守候在廊下的还有秋雁。 她手上拎着一个小小的瓷罐,用几层帕子紧紧包着,见到秦韶华出来立刻露出惊喜:“大小姐您总算出来了!奴婢给您做了宵夜,还热着呢,您用了再睡吧。” 她揭开瓷罐的盖子,立刻有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飘出,很香甜。 秦韶华如果不做消耗体力的事情,没有夜里吃东西的习惯。向秋雁微笑道:“多谢你费心。不过我就要睡了,留着明日再吃吧。以后也不必再做,王府里吃穿都是现成的。” 秋雁很是失望:“大小姐,这是您以前最喜欢喝的玫瑰莲子汤呀,用上好的玫瑰露和新鲜莲子煮成的,清热解暑,您以前每到夏天就吵着让奴婢给您做呢。” 她脸上洋溢起回忆的幸福,用手比了比,“那时候您才这么高,乌黑头发梳着双环髻,玉雪可爱,把夫人心疼得不得了。厨房里有那么多技艺高超的厨娘,可这玫瑰莲子汤只有奴婢做得最好,夫人就让奴婢每晚什么都不用做,专门给您熬汤……夏天喝玫瑰莲子,秋天用香菊和金桂,到了冬天用梅花上的雪做汤底……大小姐,您还记得吗?” 她讲述的语气那样温柔,让人情不自禁想听更多,和她一起沉浸在往昔的美好里。 就连在人前向来不苟言笑的侍从们,在一旁听了,都微有动容。 秦韶华从记忆中翻出旧日画面,的确都是些欢乐幸福的片段。记忆中有一年凌夫人为了收集梅花瓣上的新雪摔伤了脚踝,护国公秦云还亲自为妻子上药包扎,在孩子面前也不避讳亲昵,夫妻之间十分甜蜜温馨。 现在想来却像假的一样呢! 当时的凌夫人肯定没有想到,日后她会被丈夫亲手从正室位子上拉下来,在她死后连她的灵堂都没踏进过,反而每晚流连在小妾们的房里,还把他们共同生养的嫡长女赶出府门,问罪为奴,明知女儿几年来受尽折磨也不闻不问! “我记得。当然什么都记得。”秦韶华冲秋雁笑了笑。 苦役司里没日没夜的苦工劳作,长年累月的馊饭冷菜,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的欺凌打骂,还有秦丽雪最后炫耀的尖利的笑声…… 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秋雁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汤罐摔在地上,“大小姐您……您怎么……” 怎么笑得这么可怕! 唇角是优美的弧度,眼睛却冷得吓人,让人一点也不敢与之对视。 “大小姐,听说您每晚睡前都沐浴,奴婢来伺候您好不好?”秋雁怯怯地请求。 秦韶华拒绝:“我不需要服侍。请你回去睡吧。” 侍从们已经让人提来了热水,还有一只新浴桶。他们把浴桶放在秦韶华房里,注入热腾腾的水,放入治疗外伤的药材,就退了出去。 秦韶华检查一番,确定这浴桶是没有问题的。 谁知秋雁没走,又追进了房里殷切地恳求,“大小姐,就让奴婢服侍您吧,奴婢这几年一直惦记着您。” 秦韶华颇为无奈。 只好不顾伤害对方的感情,正色告诉她:“再说一遍,我不需要服侍。你如果再这样,我只好把你们早点送走了。” “不要!”秋雁显然吓了一跳,“大小姐千万别赶我们走!那……奴婢不伺候您了行么……奴婢这就退下……” 她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又不甘心地试探:“那您把这宵夜用了好么……” 秦韶华不好拂她的好意,让她放下。 “多谢大小姐赏脸!您可一定要趁热喝啊,这个凉了就不香了!”秋雁欢天喜地放下汤罐,好像得了巨大的恩赐。 秦韶华无奈耸耸肩。 关了门,快速除掉衣衫走向浴桶。路过桌边时随意打量一下汤罐,雪白的瓷灌中盛着淡玫瑰色的清汤,几片花瓣飘在汤面,很漂亮。她凑近闻了闻,玫瑰露的清香更浓了一些,闻起来很舒服。 但是她没有临睡吃东西的习惯。 于是合上盖子走开。 却,在入浴之前猛然回头,惊讶地盯住汤罐! 正文 第63章 好厉害的毒物 气味有异! 秦韶华能够肯定,她刚才凑近了闻的时候,和之前在屋外随风嗅到的汤味不一样。很微小很微小的差别,但是足够修习过《万毒经》的她分辨出来。 浴桶下毒事件让她提高了警惕。 她不会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热度不一样时呈现的香味差别。 她再次回到桌边,揭开汤罐上的盖子,按照《万毒经》上记载的辨识气味方法将手放在罐口上方,按照特定的姿势轻轻挥动。汤的气味被徐徐送到鼻端。 她闭上眼睛仔细辨别。 乍一开始嗅到的气息像是玫瑰露,但若再细细辨认,就能在其中发现一丝淡淡的几乎等于没有的清苦味道。莲子的清甜中也有清苦,但她可以肯定这气味不属于莲子。如同香水会分前调、后调一样,这汤品的气味也随着时间的推移略有差别。 秦韶华结束辨认之后拿起汤勺,翻动几下,查看里面的配料。 然后她的目光就冷了下来。食材是正常的,所以气味绝对不正常。 “请帮我试毒。”简单泡了一个澡之后,她穿好衣服出去,将汤罐送到值夜的侍从手里。 侍从二话不说就拿起汤罐走了。 他们自有一套试毒的方法,检查食水中的毒物驾轻就熟。 秦韶华站在廊下等结果。夏日温热的夜风吹拂她湿漉漉的头发,夜空里明亮的星子冲她眨眼睛。可是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美景而轻松。身体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全是关于秋雁的温馨画面,作为凌夫人的贴身侍婢,秋雁对凌夫人母女的照顾一直体贴入微,尽职尽责。 秦韶华知道护国公府送来的旧仆大概会有问题。 但她不希望问题出在秋雁身上。 如果凌夫人母女在天有灵,这对她们该是很大的打击。 “如何?”没多久,试毒的侍从回来了。 侍从脸色凝重,而且很着急:“秦姑娘,汤里有问题,你喝了没有?” “没有。” “那就好。”侍从大大松了一口气,“用在动物身上一炷香工夫它们就死了,七窍流血,乃是剧毒。” “什么毒?” “目前还不清楚。府里的医官正在辨认。秦姑娘,都怪我们疏忽,之前她做好了汤我们是检查过的,才准许她端给你。但没想到她下毒是在后头。”大概就是在她追进秦韶华房间,脱离了他们视线的时候下手的吧。侍从说到这里,面上闪过一丝困惑。 秦韶华见状就明白了,“你奇怪她把毒药藏在哪里?进府之后你们一定检查过她们每一个人。” 侍从点头。他们的检查手段,就是头发丝里也不可能藏异物的。 秦韶华淡笑:“一个女人想藏住毒药,有的是办法。” 她曾经听说过有一些女囚,把机密文件卷成一个卷,放在尿道里带出监狱。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吧!”侍从非常恼火。秦韶华在他们眼皮底下接二连三被下毒,是对他们的挑衅。 秦韶华语气淡淡的:“不,我亲自来。” 她去了秋雁等人居住的小偏院。 旧仆们已经睡下了,听到敲门声,有一个女孩子披着外衣前来开院门,“谁呀……咦,大小姐!怎么是您?” 灯笼柔和的光线下,女孩子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非常惊诧。 秦韶华记得她名字叫红姑,是当年凌夫人上香时偶然在路边救起的小乞丐,带回护国公府之后安排她做了下头的粗使婢女。 红姑把院门打开,匆匆忙忙穿好外衣,朝内大喊:“张婆婆,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 各个房间相继亮起烛光,旧仆们先后从门里出来。这个院子住的都是女仆,秦韶华跨进院子,叫红姑去通知另一个院子里的男仆,“让他们立刻过来。” 很快人都到齐了。 大家全都睡眼惺忪的模样,不知道秦韶华为何半夜造访。 秦韶华吩咐把院子里的灯笼全都点上,于是狭窄的小院顿时亮如白昼。她的目光从旧仆们脸上一一扫过,脸色严肃,把所有人都看得低头下去。唯有那个眼睛不好的老太太仍旧抬着头,眼球呆滞地往天上看着,侧着头努力辨认周遭的声音。她就是红姑口中的张婆婆。 “秋雁,你怎么不说话?”秦韶华负手而立,当先问站在第二排的秋雁。 刚进府时秋雁可是第一个说话的人,后来更是代表大家去找秦韶华道谢,又夜半送汤,是最亲近殷勤的一个。这时候看到大小姐夜半而来,不该是第一个出声询问缘由的吗? 却为何连第一排都不站了,缩到人后去! “大小姐,奴婢……不知道您想让奴婢说什么。”明亮的灯光下,秋雁脸上闪过的惶恐逃不过秦韶华的眼睛。 果然是她故意! 秦韶华脸色一冷,几步走到跟前把她从人后拽了出来,轻轻一勾脚就让她跪倒在地。 “你不知道?恐怕你再清楚不过了。说吧,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你只有一次机会。” 所有旧仆都露出吃惊的表情,对眼前发生的事一头雾水的模样。 “大小姐您……您怎么了?您到底想让奴婢说什么?奴婢已经听您的话了,以后再也不会随便给您做宵夜,也不会随便到您跟前惹您心烦,您这是怎么了……” 秦韶华一声冷哼截断她的废话。 “秋雁,你要是不想说,不如替我把那玫瑰莲子汤喝了?” 秋雁脸上有恐惧一闪而过。 “大小姐您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懂……” 事情败露还嘴硬。 秦韶华对审问俘虏很有经验,而且专门研习过fbi的微表情理论,能从对方细微的表情里察觉其异常。 她白天就觉得这秋雁有点不对劲。 但当时并没有多想,此时有了警惕,自然也就轻易发现对方的问题了。 秋雁的惶恐根本不是担忧主人的疏远,而是一种深层次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没做亏心事她恐惧什么?秦韶华从进这院子之后第一眼看到她的表情,就已经基本能肯定汤的问题是她故意为之了! “我不会跟你废话。”秦韶华脸色清冷,“刚才我说了,你只有一次机会,但你并没有珍惜。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她举步朝外走。 一边走一边冷冷吩咐:“都站在原地别动。秋雁,我会让人给你送汤来。当着大家的面你把它喝下去吧。” 旧仆们面面相觑。 眼看着秦韶华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就要跨出院门了,秋雁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大小姐别走!您等等,奴婢全都告诉您!奴婢什么都说!只求您饶了奴婢的性命,别让奴婢喝汤!” 她哭着朝秦韶华扑去。 匍匐在地,抓住秦韶华的衣角哭求。 秦韶华并不转身,“你没有机会了。” “大小姐!大小姐求求您!奴婢是被逼的,奴婢家里人的命都在他们手上啊……” 秦韶华没有反应。 秋雁死拽着秦韶华的衣角不撒手,“大小姐您别走,饶了奴婢吧……对了,奴婢知道以前一些事,可以指证段毒妇的事情,奴婢全都告诉您好不好……” 秦韶华刚要说“我可不信一个叛徒的话”,就觉得秋雁拽她的动作有异。 多年来练就的警惕性,让她条件反射似的反身一脚就将秋雁踹了出去。 嘶拉一声裂帛之声,半幅衣角被死攥住不放手的秋雁扯坏。 砰! 秋雁重重跌落在地。 噗地喷了一口血。 这一脚太重了,不偏不倚正好踹在她心口! 秦韶华追上去踩住她的手腕,动作快得像猎豹一样。 秋雁左手攥着撕破的衣角,右手指缝间分明有寒光闪过。她正在努力蠕动手指,似乎是要把发出寒光的东西藏进衣袖。 “藏什么?还要装无辜,怪我错踢了你么。”秦韶华在秋雁右手腕子间轻轻一捻,秋雁立刻疼得杀猪似的大叫。 而她右手掌心里掩藏不及的锋利刀片,也一下子划破了她的皮肉。 “啊!”她陡然一惊,惊恐万状地看着伤口处迅速变黑,黑色像潮水一样顺着自己的手掌朝上延伸,眨眼间漫过腕子。 秦韶华眉头一皱,扯开她的衣袖。 黑色正沿着她的手腕继续向上,很快延伸到前臂,上臂,直朝肩头而去! 好厉害的毒物! 秦韶华心下冷哼。刚才秋雁可是趁着跪地哀求的机会,要用这刀片往她小腿上划的!幸亏她是久经战斗的人,对任何异动都十分敏感,不然一旦中招,恐怕此时被毒气逼近心脉的人就是她了。 “救命!大小姐救命!”秋雁顾不得被踩的疼痛,声嘶力竭尖声大叫,“快,快把我胳膊砍断!别让毒逼入我心脉!大小姐快找刀剑砍我!” 秦韶华眼睛微眯。 没想到这女人心肠这么狠。 对别人狠不是真得狠,对自己狠才是!秋雁竟然在转瞬之间就想出这样的解决办法,比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还要心志坚定,这么当机立断! 刷! 寒光闪过。 眨眼之间秦韶华已经收了匕首。 秋雁一声惨叫,满头大汗昏倒在地。 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没反应过来的旧仆们,眼睁睁看到秦韶华卸了秋雁的胳膊,动作快得要命! 正文 第64章 当然要杀回去 他们还看到,从秋雁断臂的肩头流出了颜色鲜红的血,也看到那条离开主人的胳膊流出紫黑色的血…… 两种颜色的液体在灯光照耀的石板地上汇聚在一起,呈现让人心惊胆战的形状和诡异的紫色…… 大家终于逐渐回神,相继惊叫起来。 有的人一下子就腿软坐在了地上。 “大小姐,她要害您对不对?”一片惊慌中,先前那个开院门的女孩子红姑第一个说话。她的声音还在颤抖,显见很是害怕,可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住昏迷的秋雁,充满了愤怒。 秦韶华扫视众仆,把事情告诉他们:“是的。她先是在给我做的宵夜里下毒,现在,又企图用淬毒的刀片伤我。你们可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 “大小姐我们不知。” “我们是今早临时被通知来见您的,之前没和她在一起。” 旧仆们纷纷撇清自己。 秦韶华的气势太让他们吃惊,也让他们害怕。秋雁鲜血淋淋躺在地上,而大小姐竟然能脸色平静地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语气平和地问话,这……这还是昔年那个软弱善良的护国公府嫡长女吗?他们不敢相信! 有胆子稍大的,借着灯光偷偷观察秦韶华。 越观察越心惊。 除了脸上多出伤疤之外,的的确确是昔年的大小姐没错!而且虽然多了疤痕,可似乎看起来比当年更光彩夺目了。当年的大小姐只是容貌漂亮,现在……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简简单单往那里一站,并不需要横眉怒目,就让人心里发颤的感觉…… 只听红姑愤怒地大喊起来:“她怎么可以!她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她怎么能背叛夫人谋害大小姐!” 其他仆人纷纷附和。 小小院子里的喧嚣在静夜里显得很是突兀,尤其是秋雁那几声惨叫,传得很远,很快引来了王府巡夜的护卫。他们进来之后并未多问,只请示秦韶华:“秦姑娘?” 秦韶华淡淡瞥一眼不停流血的秋雁,“给她止血。” 护卫依言上前,麻利地操作起来,对其他人不闻不问。 但就是这不闻不问,让旧仆们更加提心吊胆。 秦韶华冷声问众仆:“你们还有谁和她一样,家人的生死被护国公府控制着,受到胁迫?” 众人被问得一愣。 秦韶华道:“只有一次机会。现在说出来,我可以帮你解决困境。但若有谁打着和秋燕一样的主意,日后可莫怪我无情。” “别人我不知道,我是绝对没有的!”红姑率先叫起来,“大小姐,我是夫人当年捡回来的乞丐,根本没有亲人,不可能被人胁迫。还有张婆婆也是,她的亲人早就被害死了,她现在孤身一人。” 她扶住那位眼睛看不见的老太太,往前走了两步,距离其他人站远了一点。 她长得并不漂亮,唯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映着灯光,像有两团火焰在眸子里燃烧。而被她扶住的老太太,眼睛一直上翻着,显得面容有点吓人,满是皱纹的粗糙脸庞上可见风霜之色。秦韶华的记忆里不存在这个老太太。护国公府送来的名册上写着,这个被称作张婆婆的人,是凌夫人陪嫁的下等仆役之一,是个绣娘。 整日在针线房里做工的绣娘,秦大小姐没印象并不奇怪。只不知道这婆婆的眼睛是怎么坏掉的。 红姑一开口,其他人也陆续发声,表示自己并没有被护国公府胁迫,不会对大小姐不利。红姑却不信任地盯着众人,一双眼睛探照灯似的在每个开口的人脸上扫来扫去,仿佛要抓出谁在撒谎似的。 秦韶华翻找记忆,很遗憾,秦大小姐对红姑也没有太多印象,只知道娘亲上香时救过一个病重的小乞丐而已。 “好。既然你们都对我表了忠心,最好这份忠心能持久。”秦韶华淡淡抬手,压住众人的表态,正色告诫他们,“你们都是我娘的陪嫁仆从,有的还伺候过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身上的衣服大多并不合身,想必是被送来之前秦府临时给你们找的?看来之前你们日子过得并不太好。不过,既然到了我身边,我就会保证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众人皆是惊讶。没想到秦韶华只从衣服就看出了背后的问题。 只听秦韶华又道:“你们之中若是有不想再为奴仆的,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去官府给你们消奴藉,放你们自由身,任凭自去。若是想留在我身边的,我也会养活你们到老。但是,前提是,你们不可以做对不起我的事。这是底线,明白么?” “明白!”旧仆们纷纷点头。 他们脸上大多是惶恐,有对眼前场景的害怕,也有对未来的担忧。可是秦韶华话音一落他们全都点头应是。 秦韶华再道:“若是以前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或是对不起我娘,没有关系,将你们做过的事说出来,坦白从宽,我不伤你们性命。” 众人又纷纷摇头,表示不曾做过坏事。 秦韶华知道这是他们面对秋雁惨状的直接反应,是与不是,恐怕很难确定。 但这不是追究的时候。 只通知他们道:“段夫人谋害我娘,你们若有谁知道内情或蛛丝马迹,尽快来找我说明,我将不胜感激。抬上她,我们走。” 最后一句是对王府护卫说的。 秦韶华在这里当众处置秋雁,只是为了给众人一个警示,免得再出现秋雁二号秋雁三号,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多留。 红姑叫道:“大小姐等一等!大小姐,让我跟在您身边吧,我保护您!” 秦韶华上下打量她:“你有什么本事?” “我……”红姑顿了一下,挺挺胸脯,“我会和人拼命,我胆子大!大小姐,以后您吃饭喝水我给您试毒,有人靠近您我会拦住,我肯定不让您再受伤害!” 秦韶华笑了:“多谢。不必了。” 慢说她根本不需要保镖,就算要,红姑这样没有功夫的人也不可能胜任。何况有了秋雁前车之鉴,她对这些旧仆暂时还不能做到心无芥蒂。 虽然红姑留给她的最初印象还不错。 …… 回到齐王所住的房舍,秦韶华踏进院子就发现齐王内室的灯光亮着。齐王不是睡了么? “秦姑娘你没事吧?”廊下的侍从立刻迎上来一位,“王爷吩咐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秦韶华进了齐王卧房。 齐王穿着单薄的夏日寝衣,正靠在床头翻书。 “王爷被我的事吵醒了?” 齐王放下书,认真将秦韶华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目光落在她撕破的衣服上,眉头淡淡拧了一下,“怎么了?” “不妨事。”秦韶华简单将过程交待。 齐王的目光又移到她袖口,“血是那奴才的?” 秦韶华低头看看,袖口上有几点细微的血印,大概是对秋雁动刀时喷溅上的。 “不是我的。” 齐王闻言,眉头这才舒展。 “打算怎么做?” 秦韶华道:“还能怎么做。被人杀过来,当然要杀回去。” 虽然没有逼问秋雁幕后主使,但一定是护国公府无疑了。就连宫里对她动手她都敢闯宫找人算账,何况是护国公府?她不耐烦和那些人多做周旋,直接上门问罪就是! 说来也巧,连番两次,不同的对手竟然都对她用同样的办法,下毒。他们到底是有多大的自信,觉得毒药可以奈何她这个毒宗宗主! 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真当她好欺负呢。 护国公府不长记性,她就得让秦云和段夫人知道,她可不只会在街上挂条幅和传流言。她最习惯的方式还是动刀动枪。 却听齐王道:“若是杀上秦府,只带迟青几个可不成了。” 别看宫廷戒备森严,护国公府的守卫不可能与之相比,但是,宫里有个忌惮齐王府的皇帝,投鼠忌器畏畏缩缩,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不敢真和齐王府对上。 可秦云不同。 他和齐王府没有直接的利害相关,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恐怕他更怕的是秦府像当年的李将军府那样遭灾灭门。而这种害怕,却更能刺激他心狠手辣。 这是人心的正常反应。 秦韶华若是直接杀上门,多半比闯宫要艰难得多,护国公府一定会坚定防守的,甚至激烈反扑。 秦韶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齐王的意思。 冷冷一哂:“秦府不足为虑。” 齐王挑眉:“用毒?” “我更偏爱真刀真枪。”用毒太隐秘,对敌人的警示作用略小。 齐王闻言便道:“护国公府敢把毒投到齐王府来,本王是绝不善罢甘休的。外面三百披甲护卫已经严阵以待,就要开赴秦府。你若是睡不着,不如一起去凑个热闹。” 这是变相派护卫给她,护着她去兴师问罪了! 秦韶华看了看齐王,笑了。 她相信自己若是拒绝,齐王肯定直接派甲卫过去,不管她去不去。 若是秦府门前遇上,说不定还要说一句“好巧,你也在”。 那就接受他的保护好了。秦韶华飞快回房换了一身利落的衣服,“不必三百,一百人足矣。” 然后出了王府,跨上骏马,带着一百甲卫直朝护国公府而去! 正文 第65章 你不仁我不义 楚国京城并没有宵禁制度,到了夜里,两条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一些夜里不闭店的铺子门前挂着明亮的灯笼,灯火璀璨。而青楼林立的街区上,更是人影来回,笑语伴着丝竹十分喧闹。 子时将要过去了,突然,街市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往一个方向看。 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夜空之下本该零星只有几点灯火的地方,却是光芒大盛,仿佛在举行声势浩大的花灯会。 “怎么回事?” “今晚有花灯看?” “那个方向应该是高官豪门的家宅聚集地吧,又不是街市,怎会有热闹花灯。” 随着议论,那个方向的光芒却是越来越盛,渐渐的,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突然有人恍然大悟:“哎呀,哪里是灯光,是火光啊!那边着火了!” “着火了着火了!” 看热闹不怕事大,不少好事者奔走相告,都往火光方向跑去。 越跑,离光芒越近,也就更加确定是着火了。空气里开始飘起烟灰,弥漫着呛人的焦味。 “那是……护国公府的方向?” “没错,是护国公府。” “怎么没有巡城的兵马去救火?” “这附近的街上也没人,好奇怪……” 人们渐渐感到不对劲,直到在距离护国公府两个街口的地方,看到拦路的甲卫。 “看穿戴好像是齐王府的兵甲呢。” “齐王府?为什么不是巡城军来救火和维持治安,反而是齐王府的人?” 护国公府着火了,齐王府的人为何跑来拦路,最近不是传言齐王收了护国公府的罪女,两家正互相看不顺眼么…… 几乎要烧红半边天的熊熊火光,军容严整的拦路兵甲……这场景似曾相识。突然有人想起几年前的一幕,也是这样的子夜,也是这样的大火,煊赫一时的李将军府满门尽灭,大火烧了两天才熄! “莫不是……齐王对护国公府动手……”一个人忐忑猜测。 “哎呀那就快跑,还看什么热闹!” 反应快的人发一声喊,调头就跑。这热闹可不能乱看! 众人跟着就跑。大家谁也不想惹祸上身。齐王府和护国公府对起来,今夜也许要出事呢,街也不能逛了,想去青楼也别去了,赶紧回家猫着躲祸吧! 就这样,循火光而来的一群又一群看热闹的人,都在看到街口王府兵甲的那一刻,相继如鸟兽散。 护国公府的大火越烧越旺,可前后左右的街上十分空旷,既没有来救火的巡城军甲,也没有附近邻里来探问情况,仿佛护国公府不是伫立在京城里,而是伫立在荒无人烟的莽原上一样,就算全烧光了也不会有人问津。 而护国公府高大的朱漆门前,却有五十名笔直如标枪的甲卫列队站立,人数不多,却散发出千军万马的压迫气势。 队列前头,一身红衣的少女骑着高头大马,唇角噙一丝冷笑,冷冷看着府内熊熊火光。 正是秦韶华。 秦府大门紧闭,里面传出喧闹的喊声,救火的,骂人的,尖叫的,只听声音就知道里头早已乱成一团。 “堂堂护国公府,竟然如此没有章法,救个火也能乱成一锅粥。”秦韶华对“生父”真是失望到了极点。自己家里都乱成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统领十万大军?给他军权的皇帝也是混球一个。 迟青上前道:“秦姑娘,他们闭门不出,要不要杀进去?” “不急。再等会。” 一刻钟过去。 有甲兵策马来报:“秦府后门潜出两人,已经拿获!” 两刻钟过去。 “侧门十人突围掩护一人潜行,皆被拿获!” 再有一刻钟。 “秦府飞出信鸽六只,尽数被射落!截获书信六份,分别送往皇宫、尚书府……等地!” 府里的火光越来越大了,先还只是在后宅,现在已经漫延到前院,仿佛府里救火的那些人都是白吃饭的。 又有人来报:“已经把护国公府两处主屋烧毁,其他重要之处无一幸免,都烧着了。秦姑娘,我们带的材料已经用光,是否回王府再取?” “不必。”秦韶华让其退下。 所谓材料,就是放火的材料。 秦府之中处处着火,怎么也扑不灭,都是这些王府甲卫的手笔。秦韶华点了最擅长潜行的人潜入护国公府,大大放了一通火。 放毒什么的,太悄无声息了。 既然来讨说法,当然要用最引人注目的法子。 当天宫宴那场大火给了秦韶华灵感,不如也在护国公府放一把大火,让全京城人看秦云的笑话。正所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不仁我不义! 你屡次三番要害我,如今更是派人近身杀我,那我放火烧了你的家宅也算不得什么,比直接要你命差得远呢! “秦姑娘,接下来做什么?”迟青问。 “什么都不用做。想必,里面很快就会有人出来了。”秦韶华勒住缰绳,淡淡看着秦府大门。 报信的人和信鸽都被截住,又没有前来救火的,秦云只能直接来找她。 果然,她话音未落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仆探出身子:“讲和,讲和!别动手!我只是下人,国公爷让我给你们送信!” 他十分害怕,哆哆嗦嗦走出府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送到秦韶华马前。 “秦姑娘,小心有诈。”迟青主动上前接信。 然后把信前后里外都仔细检查一番,确定并无异状,才递给秦韶华。 秦韶华接了信一看,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在夜幕的火光之中很难辨认。她不由低头去看。 却! 陡然一道寒光,直刺她咽喉而来! 又快又狠! “秦姑……”迟青一声惊呼! 匆忙间来不及拔刀,他伸手就朝那寒光挡去,不惜用血肉替秦韶华承受袭击。 可是来不及了! 寒光来势甚急,眨眼已经碰到秦韶华衣领! “呵!”一声轻叱,千钧一发之际,秦韶华身体陡然绷紧,硬生生侧身躲了过去! 可还没等她端正身体,另一道寒光再次袭来,紧接着又是一道,分别袭击她的咽喉和心口。这是要置她于死地的攻势! “小贼!” 迟青这次看清了,寒光是送信男仆的袖箭! 这该死的家伙趁着秦韶华读信发动攻击,一击不成连发三箭,整个人也随之利落地向前翻滚,瞬间袭到秦韶华马下!怀里掏出匕首,直接朝马腹狠狠扎去! 迟青拔刀就往下砍。 可男仆被马身遮挡,一时砍他不着。 而此时,受惊的马匹已经仰天嘶鸣,高高抬起了前蹄。秦韶华整个人都被甩起,从马背上滚落。 “秦姑娘!”迟青大吼。 几个护卫齐齐上前相救,身后甲卫也长枪横摆齐齐上前,可是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秦韶华和受惊的马匹以及那个男仆距离太近,纠缠在一起让人不好插手。若是攻击男仆或是马匹,很可能就会伤到秦韶华。 偏偏,秦府墙头上突然现出一列弓箭手。 强弓利箭,朝着秦韶华急速射去! 利箭破空的尖锐啸声让所有王府甲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所有人相救不及,都是大急。秦姑娘此命休矣! 迟青纵身就朝秦韶华马前挡去。 就算是被马踩死,就算被利箭洞穿,他也不能让秦韶华有闪失! “走开!”却听一声清叱,一团烈焰从马腹之下喷射而出,迎着利箭射来的方向直直撞去! 烈焰之前一团灰色,噗噗噗,尽数承受了射来的飞箭。 “上盾牌!会轻功的直接上墙,干掉弓箭手!”混乱间,不容置疑的清脆命令声响在众人耳边。 是秦韶华,她没死! 王府兵甲们精神一振! 服从命令是天职,他们顾不得多想立刻齐齐发一声喊,各司其职,持盾的上前防护,十几个身轻如燕的影子从队列中飞起,直朝护国公府墙头飞去。 迟青定睛一看,顿时心头大定。 秦韶华一身红衣如火,身姿笔挺站在秦府大门前,借着门廊遮掩,任凭墙头上的弓箭手如何厉害都不可能射中她了。 而她脚下,躺着满身插箭仿佛刺猬一样的男仆,已经死透了。 原来,她方才并不是真正被甩下马,而是借着机会趁势钻入马腹之下,飞快制住男仆,并用其当人体盾牌冲破了箭雨袭击! 好快的应变,好快的身手! 迟青心头热血涌上,挥刀招呼其他人,“弟兄们,随我杀进去!秦府公然袭击我齐王府之人,罪不容赦!” “杀!” 甲卫齐声高喊,气势如虹。 此时已有人将秦府墙头的弓箭手干掉,让他们再没机会射出第二轮飞箭,得手的甲卫更是直接翻入秦府之内,从里开了大门,将迟青一队迎入! 刀光剑影,喊杀声大起。 秦韶华在门边负手而立,淡淡看着一边倒的战况,漆黑眸子射出精锐光芒。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秦云,你主动朝王府的人动手,自掘坟墓也怪不得旁人了。 随手一扔,那封蝇头小楷写成的书信被她扔在男仆的尸体上。至于上面都写了什么,她才懒得细看。 那信分明就是一个陷阱,对方企图借着她看信分神的机会袭杀罢了。男仆也是个死士,只求杀她,不求脱身。而随之而来的箭雨更是不分敌我,将她和男仆都罩在攻击范围之内,充分体现了护国公府要她性命的决心! “秦云,段夫人,咱们这就看看,最后是谁要了谁的命吧。” 秦韶华一脚踏入护国公府大门。 正文 第66章 段夫人,好久不见 “国公爷!国公爷您要去哪?” 秦府之中,段夫人紧紧扯住秦云的袖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看着秦韶华就要杀进内院来了,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一府之主秦云竟然要备马出府。 他这是要弃全家于不顾,自己逃命去吗? 秦云狠狠甩开妻子,因为太过用力,一下就把段夫人推搡在地。 “放开!你这蠢妇只会添乱!”他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匆匆翻上马背。他一身甲胄并没穿齐整,两片护肩的带子都没系好,显得非常狼狈。 段夫人顾不得当着下人被丈夫推倒的羞辱,翻身爬起来就去拽马缰,“国公爷,这时候您可不能走啊!那个罪奴她带人杀进咱们家的,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秦云跟妻子夺缰绳,“放开!”又红着眼睛喝问随从,“都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咱们的护院留了二十人抵挡他们,其余的都等着国公爷下令呢。” “好!随本国公从后门突围!” “是!” 秦云调转马头要走,却发现段夫人还没放手。 “国公爷,您不能走,更不能把护院带走啊!您不能丢下我们自己逃走……” “蠢妇别误事!本国公不是逃命,是去宫里求援!” 段夫人一愣,却没撒手。 秦云眉头大皱,拔剑就朝妻子的手砍去,“让开!” 段夫人惊叫一声连忙松手,吓得跌坐在地。秦云恨恨瞪了她一眼,策马疾奔后门。百余名护院紧紧跟在他身边,风一样去了。 段夫人目瞪口呆。眼看着府里各处火光熊熊,哪里也不是藏身之地,丫鬟仆役们尖叫着跑来跑去,到处乱成一团,而前院方向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他说他去宫里求援,我们府邸离宫廷骑马不过一炷香的路程,宫里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我们的,是吧?是吧?我们不会像李将军府那样灭门的,对不对?” 段夫人紧紧抓住贺姨娘的衣袖,坐在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齐王府的人杀上门来。难道自家要重蹈当年李将军府的覆辙么…… 贺姨娘也在全身发抖,紧紧盯着秦云离去的方向,心头一阵阵发寒。 什么求援,分明是……国公爷在生死关头扔下她们跑掉了!这个一家之主,丢下妻妾甚至是孩子,自己跑掉了,还带走了全部护院,简直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她们留啊。 而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主母段夫人,也吓得像鼻涕一样瘫软。这时候不自救还有谁能救她?她可不想稀里糊涂就这么死掉。 “夫人,是的,宫里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我们。咱们先躲起来。” 段夫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躲到哪里,啊?去哪里?” 贺姨娘指着前方一处没着火的房舍,“那里是杂物房,我去看看是否安全,然后就扶您过去。” 她用力从段夫人手中拽出衣袖,飞快朝那边跑去。 段夫人手头一空,心里也空了,“你快点!快点啊!”丫鬟们也不知跑到哪里躲藏了,还有几个心腹婆子,也不见了……她身边只剩了贺姨娘一个人,现在贺姨娘也走了,她像没了主心骨似的惊恐地四下张望,所见都是一片混乱。她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可试了两次却没成功。 再抬头时,杂物房的方向,已经不见了贺姨娘身影。 “哪去了?你到哪里去了?快出来啊!”段夫人慌了。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在这里。你找我么?” 段夫人下意识回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全身立刻僵直。 “你,你……” 秦韶华含笑而立,“段夫人,好久不见啊。” 呛啷一声寒光闪过,锋利长剑抵上了段夫人脖颈。 与此同时,距离护国公府后门十几丈远的地方,五具尸首横陈街上,近百名护院双手抱头跪倒在地,丢盔弃甲,毫不反抗。 秦云已被王府兵甲踹翻,五花大绑匍匐在地。他瞪着自己带出来的百余护院,气得几乎要昏倒。 这群废物! 刚一交手不过死了五个人,剩下的就全都投降了,根本不听他指挥! 他真是白养了他们! …… “王叔,朕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銮殿上,脸色发青的皇帝顶着两个黑眼圈,努力压制心头的怒火。 此时未到早朝时辰,殿外夜空还是一片漆黑。星光再亮也不如护国公府方向的火光明亮,那红彤彤的一片几乎要烧透半边天似的,皇帝先前只出殿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发疼。 倒不是被火光刺的,而是被气的。 这才几日,竟然两场大火与齐王府有关。 一场烧在宫廷之内,一场烧了国丈家,这是直接打皇帝的脸! 皇帝刚刚新纳了两个美貌宫女,闹到子时之后才睡,刚合眼就听见太监急匆匆禀报护国公府起火,怎能不气?巡城军前去救火,却被齐王府的兵甲拦在两条街之外,王叔这是要干什么? 皇帝连夜升了金銮殿,急召几位重臣进宫议事,并将齐王也请了进来。 破天荒的,这次齐王接旨很快,没多久就进了宫。 “陛下,护国公府起火事出突然,本王也很想知道缘故,早就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能有消息。”面对皇帝的质问,齐王很是平静。 皇帝耐着性子,“王叔派了人去查?不知派了谁去?” “正是本王贴身侍女。她与护国公府颇有渊源,派她去再合适不过。” “可是怎么朕听说,王府派去的却是百名甲卫,而且拦在护国公府四面街口,不许人去救火呢?” 齐王道:“这个本王不知,想必是怕宵小接近火场?” 皇帝被堵得心口发闷。 可是接下来齐王一问三不知,全推不知情。 皇帝眼中闪过阴沉的狠厉之色,沉声吩咐御前太监:“传朕的旨意,速速调取御林军三千,将罪婢秦韶华押解入宫!” 他说的是“罪婢”。 “这……”御前太监一愣,眼角不由自主去瞥齐王。 齐王面色如常,对皇帝的旨意恍若未闻。 “还不快去!”皇帝厉声。 太监擦着冷汗赶紧去传旨。心里暗道,皇上终于是耐不住了吗,终于要和齐王殿下撕破脸了? 铁甲铮铮,三千御林军火速开赴护国公府。 京城的巡城军也迅速封锁了各条街道,将夜游的人们全都赶回家去,保证每一条街都干干净净,除了猫狗老鼠再无其他活物。 然而前去拿人的御林军却未能如愿。 只因秦韶华一马当先,将护国公秦云五花大绑拎在手边,长剑距他的脖子只有一寸。 御林军统领不敢造次,担心任何举动都会刺激到秦韶华,伤了护国公性命他可担待不起。只好将拿人改为请人:“前方可是齐王府侍女秦韶华?圣上有旨,召秦韶华速速进宫见驾!” 秦韶华一踢马腹,马儿向前快走了几步,跟在马后的秦云被迫也跌跌撞撞往前跑,十分狼狈。 “这位大人稍等,我还有一事未了。” 说着,将秦云交到迟青手里,依然用长剑架着脖子,她自己却调转马头往队伍后面去了。御林军统领投鼠忌器不敢向前,只让军将们围住王府兵甲,心里却暗暗吃惊。 素闻齐王府的护卫们进退有度,军容严整,这次算是真正见识了。区区百人的小队伍而已,却在三千兵马的包围之下毫无惧色,动作整齐划一,每个人都是一副不容侵犯的铮铮铁骨,相比之下,他的三千御林军可就比对方差多了!要是双方真动起手来,虽然三千比一百优势很大,恐怕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取胜的。 不知那秦韶华去干什么了?会不会乖乖随他入宫呢?不会是趁机跑了吧! 不管御林军统领如何忐忑,却说秦韶华策马离开队伍,转眼来到一条漆黑的小巷口。挥手阻止要跟进的护卫,“你们在此等候。”只身一人进了小巷。 “出来,我耐心有限。”对着黑洞洞的巷子,她声音冰冷。 一座柴堆之后慢慢站起一个人影,身量不高,显然是个女的。 “你有何事?”秦韶华都不问对方来历姓名,直接切入主题。因为她早已知道对方是谁,可笑对方还一身黑色斗篷戴着黑色风帽,遮遮掩掩故作神秘。 “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女人说。 秦韶华冷笑:“你没资格。我时间不多,你别挑战我的耐性,贺姨娘。” 女人低低惊呼,显然是没想到这么快被识破。她只好摘了风帽,露出掩在帽檐里的脸孔。借着远处的火光和微弱星光,秦韶华看清她的脸,果然是贺姨娘。 “你怎么知道是我……”贺姨娘觉得自己一路从国公府潜行过来十分隐秘。 秦韶华道:“从秦府一路跟过来,不会功夫早就露了行藏却还自作聪明的蠢女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贺姨娘脸色一僵。 “有事快说,那边皇上还等着我进宫呢。你只有一炷香时间。” “啊,大小姐别走,我是……想告诉你,我可以给你提供段氏害人的证据,但是请你一定保证我们母女的安危!”贺姨娘眼看秦韶华要拨转马头,顾不得谈判了,连忙把来意说明。 咦?这女人倒是奇怪得紧。 秦韶华不由仔细打量对方。她去秦府只捉了秦云夫妇,并未顾及其他人。按理说贺姨娘这种姬妾身份,此时不该躲在角落里保命么,怎么却冒着极大风险跑来和她说这种话? “我火烧护国公府可是重罪,你不等着我被问罪砍头,反而求我放过你和你的孩子?你就笃定我最后一定没事?” 正文 第67章 你没资格谈判 “你一定不会有事。”贺姨娘十分肯定地说。 “为何?” “第一,你有齐王殿下撑腰。第二,皇上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第三,今夜之事,是国公爷先对你们动手。放火烧护国公府当然是重罪,可,谁看到你放火了?” 秦韶华挑了挑眉:“贺姨娘真是聪明。” 她不怕前来传旨的三千御林军,也不怕进宫被问话,因为放火是隐秘事,秦云无凭无据,而明面上,的确是秦府先派人对她动手。 这是可以拿上台面的道理。 齐王府可据此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贺姨娘一个后宅里的小妾都能看出局势,在生死关头敢只身前来谈判,还真不能小瞧了她。 “大小姐过奖了。”只听贺姨娘道,“我聪明有限,不过是觉得覆巢之下无完卵,不想跟着护国公府一起倒霉罢了。只要大小姐肯饶我母女性命,我就把段氏害人的证据告诉大小姐。” 贺姨娘有个女儿,才十三岁。秦韶华回想一下,发现记忆里关于这个庶妹的信息不多,模样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名字是香儿。 “我又没在护国公府滥杀无辜,你和你女儿更是安然无恙,何谈饶不饶你们?恐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所谓谈判,不只为了保命吧?” 贺姨娘神色一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大小姐虽然刚才放过我们,可齐王殿下不一定手下留情。听说殿下做事历来喜欢斩草不留根,我怕护国公府会被秋后算账……求大小姐恩典!”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秦韶华冷笑:“你挑唆宫女月香害我,还有脸来讨我的恩典?刚在秦府没心情找你算账,你倒送上门来。”这个心思深沉的女人,当面说的好听,暗地不定打什么主意呢。 “大小姐……” “别套近乎。上次见面不是喊我‘秦姑娘’么。” “秦姑娘明察,我不认识什么月香……” 呛啷!长剑劈下,剑锋距贺姨娘头顶只有半寸。 “别废话。你不认识月香,不知皇帝宠她的事,怎能笃定皇帝不会对我赶尽杀绝?” 贺姨娘这才惊觉自己无意中说漏了嘴。 秦韶华冷哼一声,“想在我跟前打马虎眼,做小动作,你还不够道行。”手腕一翻,她利落收剑。 贺姨娘顿感头顶一凉,颤巍巍用手摸过去,摸到一片光秃秃的头皮……秦韶华把她头发削去了一片! “秦姑……不,大小姐饶命!”贺姨娘吓得跪地求饶。好险只是削了头发! 秦韶华冷冷道:“我早说过,你没资格谈判。把你所知的证据都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是,是是是!我说,我全说……” 黑乎乎的巷子里,贺姨娘跪在地上,嘴里不停足足说了两刻钟有余。 秦韶华面无表情听着,最后扔给她一枚药丸,“秦丽雪身上的毒快要发作了,解药给你,肯不肯给她是你的事了。” 贺姨娘脸色更加苍白。 怎么?皇后被下过毒? 秦韶华拨马出巷,冰冷的声音刺的贺姨娘眼前发黑。 “不用怕,你还不够格,我懒得在你身上浪费毒药。” …… “罪婢,给朕如实交待,你为什么前去护国公府放火杀人!” “陛下,我没有放火。” “没放火?全京城都看得到秦府大火!” “我也看到了。但,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你为何出现在火场!” “我是去救火。” “救火?你救了吗?你反而拦住救火的巡城军!” “是巡城军么?原来不是穿了巡城军衣甲的冒牌货?一点军容都没有,难怪会被当作浑水摸鱼的宵小挡在火场外。陛下明鉴,我们齐王府的兵甲在场一百人,五十人救火,五十人在四面阻挡贼人宵小,都是为了护国公府的安危。至于错把巡城军当成可疑之人,完全是误会。” 金銮殿上,皇帝脸色铁青。 自从秦韶华入殿之后,不认罪不服软,反而和他振振有词地顶撞,他真恨不得立刻将她下狱。 一旁,巡城军总提督羞惭低下头。“一点军容都没有”这种评价,倒是真不委屈他手下那群兵将。同是护卫京城安全,巡城军却向来被护国公所辖的京畿驻军压着,军费也经常被抢,当兵的吃不饱饭,谁愿意好好做事?平日当然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护国公秦云仍然五花大绑,进了金銮殿也没解放,因为秦韶华当众指控他袭击齐王府兵甲,意图对齐王不利。 他身旁,是仍然处于昏迷中的段夫人,也被牢牢绑着,罪名是给齐王府投毒。 金銮殿上几位重臣脸色各异,任凭发怒的皇帝亲自质问秦韶华,却暂时没有人出声帮腔。因为,齐王一身黑袍静静坐在一旁,幽沉的眼眸深不可测,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粗重的呼吸声回响在大殿里,让人担心他会就此气昏过去。 他在御阶之上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指着秦韶华再次质问,“你说救火?可朕听说,你带人从齐王府离开的时候,护国公府还安然无恙,偏偏你们到了就着火了。你还敢说自己是去秦府救火?难道你未卜先知!” “陛下,如果身在火场就能被当成放火的,那天下的纵火案也太容易侦破了,随便抓个路过的岂不就能破案。”秦韶华声音平静得很,从容态度和皇帝形成鲜明对比,“至于为何我们去了秦府就着火?这个问题,等抓到放火之人大概就能问清楚了,我现在可解答不出。的确,我去秦府的初衷一开始不是为救火,而是为责问投毒一事。遇见着火,才想着先救火再说。” “还敢狡辩。” “不是狡辩,是事实。我们要救火,秦府却不让我们进去,反而趁乱对我痛下杀手。我现在非常怀疑秦府是自己放火制造混乱,既可趁机杀了我,也能逃开投毒的问责。” “你这逆女!你敢反咬一口!”秦云终于忍不住出声。眼看着皇帝问不出所以然,完全处在下风,他觉得不搭腔不行了,“还不给本国公松绑!随意捉拿朝廷重臣,你要谋反吗?你一个戴罪女奴有什么权利问责本国公!” 秦韶华微微一笑:“我有什么权利?我手持尚方宝剑,见剑如见陛下亲临,你不但不开府门迎接我,反而袭杀于我,想造反的难道不是你?” 什么? 秦云大惊失色,“你胡说,你哪来的尚方宝剑!” 秦韶华摊手,“此刻是没有,刚才入殿时暂时解下了。可是之前那把剑一直架着你的脖子,你忘了?” 皇帝瞪住齐王。 齐王轻轻一抬眼皮,就逼得皇帝赶紧移开目光。 “本王命侍女持御剑前去问罪,想问一问护国公,为何要借着送旧仆的机会,派人在我齐王府下毒?” 皇帝暗恨。 没想到齐王这么快就用上了御剑,那是给他北上用的,他可还没出京呢! 再照这么问下去,不但齐王府一点过错没有,反而要把护国公府定罪了! …… 夏季天亮得早。 东方天空已经隐隐显现灰白之色。 早朝的时辰到了。文武百官陆续进了宫门,可却被告知今日早朝延迟。他们只好在金銮殿外的广场上等候,交头接耳地猜测着,早朝延迟是不是和昨夜大火有关。 宫门外,突然来了一批人。 大楚官员的服色以紫为尊,这些人竟然半数以上都是紫炮金带,最差也是仅次于紫服的暗红色冠带,头发花白,长髯飘荡,昂首阔步朝金銮殿走来。 文武百官齐齐震动! 竟然是他们! 那群人以楚国公为首,全是解甲在家休养或是已经致仕的老臣,随便拿出一个都是昔年在先帝朝举足轻重的人物,跺跺脚都能让大楚上下抖三抖。别看他们此时已经远离朝政日久,手中无权,不上早朝也不参与国家大事,可,事实上大楚任何一件大事的决议,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像楚国公这样昔年带过兵的武将,此时手中虽无军权,可军中许多将领都是他的老部下。 而那些老态龙钟的文臣也是一样道理,他们自己不当政,可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哪里没有他们的子弟门徒? 大楚是夏侯家的,是皇帝的,可,要是没了底下的官吏,整个国家怎么运作? 所以,此时结伴走向金銮殿的这群人,他们看似衰老的躯壳之内,其实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们来做什么? 文武百官纷纷避让,在中间让了很宽的路出来,方便这群人走过去。他们所过之处,百官纷纷低头拱手,行礼问安。 “陛下,楚国公领着一群老臣在殿外请求见驾!”内侍一溜小跑登堂报信。 皇帝脸色一变。 不由看向齐王。 这群老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要求见驾…… 难道他暗中调派京畿驻军进城的消息,已经走漏了风声…… “陛下?陛下……”内侍见皇帝半晌不出声,赶紧提醒。 “哦?”皇帝回神,清了清嗓子,“宣他们上殿。” 一众老臣入殿,行礼毕,楚国公当先说:“陛下,臣等闻听护国公意图谋害齐王殿下,正在金銮殿受审,臣等愿意旁听做个见证,务必不让护国公平白受冤。请陛下恩准。” 什么不让护国公受冤,分明是为了齐王!皇帝脸色越发阴沉。 有他们在,恐怕今日之事……不好收场了! 正文 第68章 反咬一口 秦韶华在接触到楚国公目光的一刻,突然就明白了。 她一直觉得齐王行事太过嚣张,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往宫里送尸体像玩似的,甚至在宫里放了一把大火事后都没被追究,简直太不可思议…… 可现在,一切不可思议都有了答案。 齐王背后站的是这些举足轻重、可以影响楚国政局的老臣! 有他们在一日,皇帝就不可能将齐王当普通皇族处理,不但不能轻易惩治他,还得像菩萨一样供着。 秦韶华淡淡勾起唇角。既然楚国公等老臣都来撑腰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呀。不趁机将秦云踩翻在地,岂不是太浪费资源? 至于皇帝是否会憋气憋到吐血,以后会不会疯狂报复,而齐王又凭什么能让老臣们如此支持……统统不在她此时的考虑范围之内。 “多谢楚国公和诸位前来。”秦韶华越过皇帝当先搭腔,“我虽然被护国公府除籍,但总归是秦云的血脉,因此发现他想置我于死地时心中十分悲痛。我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就请各位做个见证吧,倘若能证明他是清白的,我心里也能好过一点。” 说得情真意切。 却把秦云听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这逆女分明是不杀他不解恨的态度,又打什么感情牌,说什么“心中十分悲痛”! “逆女!你若还记得我是你生父,就赶紧给我松绑!” “这却不行。”秦韶华断然拒绝,“我虽然想顾念亲情,可你犯的是谋害亲王的叛逆之罪,我是齐王侍女,为了主人和正义,不得不暂且放下亲情了。望国公爷体谅。” 齐王幽黑的眸子划过亮光。 这女人,不但够毒够狠,坑起人来也是面不改色啊! 楚国公等人一来,先前在殿的几位重臣纷纷有些胆怯。他们不过是现任皇帝的重臣,论资历比楚国公等人可差了许多。尤其是段尚书,目光在庶妹段夫人和护国公秦云身上游移不定,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皇帝将几个心腹重臣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先前只有齐王在的时候他们都不敢贸然出头,现在更有楚国公等人,敌我势力相差太多……皇帝暗暗咬牙。 果然今日之事无法顺利进行! “秦韶华,你指控护国公谋害亲王,可有证据?”皇帝收敛怒火正襟危坐,对秦韶华也不再喊“罪婢”。 “当然有。”秦韶华早有准备,立刻让人带了秋雁上殿。 金銮殿,顿时成了公堂。 “这是护国公府送到齐王府的人,打着我娘旧仆的名号,其实却是被派来的刺客,公然在王府厨房下毒,意图谋害王爷。据她交代,是护国公夫妇抓了她的家人逼她这么做的。” 秦韶华把秋雁给她投毒的罪名,扩大到给齐王投毒。事件性质当然变了。 秋雁丢了一条胳膊,脸白如纸,虚弱跪在御阶之下。 秦云瞪着秋雁,阴沉地说:“这婢子本国公不认识,何谈逼她下毒?” 皇帝点了一个御前太监上前问话。 太监为了办事周全,让人把昏迷的段夫人弄醒了。问:“夫人可认识这个叫秋雁的婢女?” 段夫人乍然醒来,又恍惚又惊诧,发现自己在金銮殿之后,看看周围情势更是震惊。直到秦云狠狠瞪她一眼,简单和她交待了始末。 她顿时惊醒,眼睛转了转,说道:“认识,这个秋雁是罪妇凌氏的婢女,不过这些年没在我府里伺候,我和她不熟,更不可能派她去害人。秦韶华要凌氏的陪嫁我才送她去王府的,她在王府做什么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秋雁突然抬头:“陛下明鉴,各位大人明鉴,奴婢的确和段夫人不熟,更没受到胁迫。” 一语说出,满殿人神色各异。 段夫人脸上闪过得意之色。 太监问:“你否认自己在王府投毒?” 秋雁道:“不,奴婢的确投毒了。可不是给王爷投毒,是给秦韶华!奴婢当年伺候她娘时受尽折磨,生了病更是被赶出秦府自生自灭,奴婢恨死凌氏了!凌氏死了,奴婢就报复凌氏的女儿!” 齐王转目秦韶华。 秦韶华淡淡一哂。 这个婢子果然不老实,明明入殿之前已经答应认罪了,此时却当众反咬一口。 “秋雁,你想牺牲自己保住家人的性命?可你知不知道,你的家人此时已经不在段夫人手上了?” 秋雁一脸震惊。 段夫人高声喊道:“秦韶华你别血口喷人!我可没有以她家人的性命逼她做坏事。分明是你娘当年坏事做尽,现在有了报应,你却把事情推到护国公府头上,还意图挑拨国公爷和齐王殿下的关系,你才是有罪之人!” 秦韶华斜睨她,“你嚣张什么?我娘是坏事做尽还是受人陷害,恐怕没人比你更清楚。远的不说,最近京城那些肮脏的流言你可脱不了干系。陛下!请允许我的证人上殿,向各位证明段夫人用卑鄙手段抹黑我娘!” 皇帝沉吟,“现在说的是投毒之事……” 齐王冷冷插言:“有因才有果。还是先弄清段夫人的为人才好。” 楚国公领着一众老臣躬身:“陛下,齐王所言有理。” 皇帝额头青筋直跳。这群老不死的! 于是,证人很快被带上大殿。 却不是一个人,而是近百人! 为首的是护国公府的魏嬷嬷、刘嬷嬷以及若干女仆,一照面就把段夫人吓了一大跳。这些人都是她的心腹,当时散播流言也都是她们直接操作的! 百余人的庞大证人团将金銮殿上下都惊到了。 谁也没想到证人有这么多。 就连齐王都默默盯了秦韶华一眼。 段夫人心惊胆战地喝问:“秦韶华你做什么,宫廷岂是你胡闹的地方,放进这么多人你意欲何为……” 秦韶华微笑:“这都是您散播流言的证据呀。没有他们,您怎么能让全京城的人知道我娘谋害庶出子女,怎么抹黑我的名声。” “你胡说,除了魏嬷嬷几个,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秦韶华道:“您当然不认识,不过你的爪牙认识。魏嬷嬷,你们说话吧。” 魏嬷嬷是秦韶华第一次登秦府找茬时挨了马鞭的倒霉婆子,刘嬷嬷是被秦韶华吓得失禁那位,还有其他几个段夫人的心腹,尽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相继说出了段夫人指使她们散播流言的事。甚至还拿出了当时散布流言的花费清单,比如雇了张三花十两,张三自留五两拿出五两雇其他人,层层雇佣分派,到最后总统雇了百人还多。 而这些人,此时全都站在这里。 她们话音一落,秦韶华就笑着问段夫人:“您大概没想到,我能把拿了你银子的所有人都找来?” 段夫人脸色惨白,比雪还白。 魏嬷嬷拿出的清单她知道,就是当初她让她们报账的单子。可那单子根本没有这么详细啊,为何连最底下拿了二十个铜板的街头混混都记录在册? “污蔑,这是污蔑!清单是伪造的!”她大叫。 秦韶华冷哼,“人证物证都在这里,是不是污蔑,就等着大理寺告诉你吧。” 齐王适时插言:“陛下,案情繁琐,不如暂且将段氏收押,今日不宜再审了。” 在上朝的金銮殿中审问每一个传流言的草民,实在是有失国体。这道理皇帝当然明白。他挥手,让禁卫把所有证人都带了下去,却留下了段夫人:“流言之事稍后再议。这王府投毒的案子恐怕与段夫人无关……” “陛下圣明!”段夫人大声称颂。 秦韶华道:“夫人先别得意。当年我娘是背着谋害庶出子女的罪名含冤而死的,可那些罪状,件件与你脱不了干系。陛下,我请求再传人证!” “旧年之事,朕以为不必……” “陛下,还是查清为好。”楚国公出声相劝,“如果凌夫人并非歹毒之人,这秋雁婢子所谓报仇的话也就不可信。此事关系今日的投毒之事,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老臣们齐声附和。 皇帝嘴角都在哆嗦。显见十分愤怒。 齐王悠悠道:“请陛下为臣做主。” 皇帝忍了又忍,最终,让人证再次上了金銮殿。 这次是几十个,依然是数目庞大的团体。 段夫人眼睛发红。这些人她都认识,都是护国公府的下人! 秦韶华淡淡吩咐:“说吧。” 几十个证人很快分成五队,每一队都有一个带头的。 “奴婢是护国公府家养的接生婆,当年为庶出的小少爷接生,段夫人暗中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让奴婢做手脚害死小少爷母子,再把罪过引到凌夫人身上……” “小人是护国公府车夫,当年受段夫人指使送大小姐秦韶华上山进香,路上故意把车弄坏,让大小姐遭遇地痞……” “奴婢是跟着段夫人陪嫁到护国公府的,段夫人还在闺中的时候,故意和凌夫人交好,送给凌夫人一件博山炉,里头暗藏了慢性毒药……” “奴婢是……” “小人是……” 段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全身都开始发抖,如秋风中的落叶一样随时要挂掉的样子。 统共五件大事的指控,每一件都是事实。五个队伍里的为首之人就是当年实际操作之人,而身后那些,则是各种旁证。或者是无意中发现了真相的人,或者是保留了相关线索和证据的人,每个人的证词都像是尖刀,插得段夫人遍体鳞伤。 段夫人到后来已经不想再听那些人说什么了。 她惊恐地看住秦韶华。 这个贱婢,为什么这般神通广大,连陈年旧事都能挖得如此彻底!有的事发生时她明明还没出生呢! 她是怎么找到这些证人的,又是怎么让她们吐口的? 正文 第69章 皇帝动了杀心 段夫人越想越害怕。要知道为首那指证她的五个人,都是她十分得意的心腹之人。这些年来,凡是帮她做过坏事的,不可靠的她全都在事后干掉了,杀人灭口做得彻底,所以如今还活着的当然都是能够让她信任的。 比如那个指证她给凌夫人送博山炉的家伙,前天还送了她一件西域淘来的上等玉石讨她欢喜,怎么可能今天就上堂掀她老底? 还有已经被收监的魏嬷嬷刘嬷嬷等人,哪一个不是她多年来得力的助手? 可就像是做梦一样,这些人全都在同一天里背叛了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段夫人紧紧盯着秦韶华。 越发觉得眼前的红衣少女深不可测。这面容清冷,眼里存着猫捉老鼠般戏谑之意的十六岁女孩子,真的是秦韶华吗?会不会是被人调了包?秦韶华是多么容易哄骗多么软弱的窝囊废啊,跟眼前这个分明就是两个人! 可以说,段夫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触摸到事情真相。 现在的秦韶华,的的确确是个调了包的。 但就算是段夫人现在喊出来,也不会有谁相信她。甚至连她自己都不信呢。 金銮殿上,楚国公等老臣已经面沉如水。他们都听说过护国公府家宅混乱,可也没想到,竟然混乱到这种程度。这个段氏,竟然做了那么多歹毒之事,害过那么多无辜的人! “陛下,按理说,秦府家事由不得外人置喙。不过段氏所作所为已经关系人命,触犯了国法,臣请将其收押天牢,由大理寺细查根由!”楚国公率众发言。 皇帝很生气。 非常生气。 段夫人可是他的丈母娘,竟然被当众指控这么多的罪状,岂不是丢尽了他的脸? 可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如果他非要给段夫人撑腰,显然是说不过去的。登上帝位半年多来,年轻的皇帝再次感觉到身不由己。 这九龙御座坐得很难受啊! 护国公秦云大声反驳:“陛下,这都是秦韶华的一面之词,所谓人证也不知是她怎么威逼利诱弄到手的,可信度太低。陛下不能光凭她的说辞就将臣妻问罪,秦韶华不过是个罪奴,怎能指控国公夫人?传出去会让天下人笑话我大楚朝廷的!” 皇帝刚要表示赞同,秦韶华一声冷笑:“罪状面前,还要分个高低贵贱?身份高贵的护国公夫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害了人也不能被问罪?这种糊涂道理传出去才叫天下人耻笑呢!你说我的证据可信度低,那就让大理寺查清楚嘛。怎么,怕查了段氏牵连到你?” “逆女你给我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你现在派人毒害亲王的罪名还没洗清呢,倒有脸在金銮殿上大吼大叫,你以为大楚是你一个人的地盘?” “本国公光明正大,从没派人毒害亲王!” “是么?”秦韶华走到秋雁跟前,“秋雁,护国公的话你同意么?” 秋雁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段夫人突然被指控到这种程度,她顿感事情不妙。 秦韶华朝皇帝道:“陛下,请允许我再传人证!” 还有人证? 她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证! 别说皇帝,就连楚国公等人都吃惊了。 很快,第三批人证被带入金銮殿,这次人数倒不多,只有五个。 可一直呐呐不言的秋雁在看到人证的第一时间就瞪大了眼睛。 秦韶华朝她微笑:“我说过,你的家人已经不在段夫人手上了。” 秋雁脸色连连变幻。 秦韶华道:“陛下,这些就是被段夫人控制的秋雁的家人。恳请陛下开恩,饶过秋雁和其家人的性命,准许她们后半生安然度日,那么我想,秋雁的供词一定和之前大相径庭。陛下,您想听听她新一轮的供词么?” 皇帝暗道朕不想听! 事情已经非常明朗了。只要秋雁获得特赦,她一定会说出不利于护国公府的言辞。 这是皇帝此刻最不愿意看到的。 护国公府对他而言没那么重要,但是毕竟是他的岳丈家,关系到他的脸面。何况,一旦秦云夫妇被指有罪,也就代表夜里放火之事齐王府是无罪的了,齐王再次轻松逃过一劫!他不愿意如此! 可满殿老臣的目光,让他迟迟不能将“不”字说出口。 齐王冷漠的脸,寒冷的目光,更让他觉得如坐针毡。 气氛那么沉重。皇帝觉得透不过气来。 这该死的暑热天气!一大早就这么憋闷!他皱起眉头,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毫不顾忌什么帝王威仪。 半晌之后,在众人沉沉注视之下,他终于还是颓然开了口,“罪婢秋雁,朕赦你和家人无罪。” 秦韶华垂眸,隐了眼底笑意。 到了这个地步,事情的结局已经非常明显了…… “孩子,苦了你,怪不得你迟迟不来我家做客,原来是在和那些混蛋周旋!” 夕阳斜坠天际,碧空清如洗,颜色由浅蓝渐渐转为靛青。晚风送来花草芬芳,树叶在风中哗啦啦作响。秦韶华闭目深吸一口轻软的香气,抿一口茶,朝楚国公笑笑。 “靳爷爷别生气,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地点是楚国公府后花园的凉亭,楚国公和秦韶华对坐,面前的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点心美酒。 楚国公靳雄飞仰头,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碗烈酒,将碗在桌上重重一摔,“再添!” 旁边侍奉的小厮赶紧把空碗填满。 楚国公双手踞案,脸上已经有了醺红的醉意,可眼神依旧十分清明,粗着嗓子高声骂道:“秦云这个王八蛋!凌氏好端端的贤妻他不要,非要听信谗言,灭了正妻反将蛇蝎妾室扶正,把堂堂国公府弄得乌烟瘴气,无端生出多少事来!好孩子,可怜你娘年纪轻轻就含冤过世,留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受了那么多苦……” 说着,老人一双虎目里已经噙了泪花。 “想当年威远侯府还在的时候,我在你外祖家做客,也是在园子里,我们喝酒论武,你的那些表兄弟姐妹就在周围玩耍,你外祖看着他们满脸都是笑……唉,一眨眼已经三年多了,威远侯府灰飞烟灭,一切都变了!” 老人仰头,将满满一碗酒再次喝了下去。 无限不能说出口的话,全都随着酒咽在肚子里。 威远侯府是以谋逆之罪覆灭的,再交好,也不能时时挂在嘴边。 秦韶华亲自给楚国公倒了一碗酒。 “靳爷爷,喝过这盏不要再添了。我的外祖已经不在,这些年许多老将也相继离世,您是楚国硕果仅存的老将军之一,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楚国公哈哈一笑,笑声悲凉:“保重身体?老夫我早已卸甲归田,再无横刀立马之机会,却要一副好身体做什么?人老了,当然是什么开心做什么,想喝酒,就喝个痛快!” 秦韶华按住他扶着酒坛的手,“谁说没机会?今日金銮殿上的种种,难道爷爷还看不明白么,皇帝已经容不下齐王了,早晚都有那么一天。若是大楚生变,靳爷爷您就忍心安坐家中,对一切不闻不问?若真如此,恐怕您今天也不会率领诸位老臣进宫了!” 楚国公颓然松手,“你这孩子!” 的确,秦韶华所言,字字句句击中他的心思。 当今皇帝气量狭窄,是个不能容人的,从登基之前就对齐王诸多排斥。而齐王……也不是久居人下的软弱性子,可以任人搓圆捏扁。 更何况,自古以来但凡被皇帝忌惮的人,就算软成鼻涕虫,恐怕也换不来一世安稳。 最后不是被帝王灭掉,就是灭掉帝王。 这大楚的天,恐怕终究还是要变。 秦韶华让服侍的小厮丫鬟们都退下去。 亭子里只剩了她和楚国公二人相对。她正色问:“靳爷爷,昨夜之事说到底不过是我和秦府的恩怨,就算齐王被召入宫,皇帝也奈何不了他,他更能护我周全,最后倒霉的依旧是秦府。您却为何与众位老臣不请自来,大有与齐王同生共死之势?” 同生共死。 这词用的……楚国公摇摇头,叹口气,“被你看出来了。” 秦韶华点头。今日金銮殿上的事,虽然从头到尾都围绕秦云和段夫人的罪状,可当时那凝胶一样紧张的空气,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宫里事情一了她就被楚国公拽到家里做客,还没来得及和齐王细问。 只听楚国公道:“你可知道,昨夜皇帝暗自调集兵马,命秦云手下十万驻军连夜开赴京城?” 秦韶华呼吸一紧。 皇帝,这是等不急了,对齐王动了杀心! 看来昨晚一场大火彻底挑拨了皇帝敏感的神经,他宁可不等齐王北上,冒险也要在京城干掉他了! 而暗中调动的十万大军,想必是怕齐王死后引起朝中动荡,用来镇压反对之人的! “靳爷爷,这消息可确实?” “当然确实。”楚国公大力一拍桌子,“本国公虽然垂垂老矣,可军中还有几条可靠的消息线,绝对错不了。” 秦韶华起身便要走。 虽然猜测齐王很可能也知道此事,可她还是想回王府确认一下。万一他不知道呢?皇帝已经动了杀心,虽然这次被楚国公等人遮掩过去,未必不会再次动手。 楚国公拽住她,“殿下早已知道了。我带进宫的半数老臣,还是他亲自暗中派人通知的。” 呼!秦韶华暗暗松口气。 既然如此,想必齐王也有后续的自保手段。 楚国公却灼灼盯住她:“你如此紧张殿下安危?” 秦韶华一愣。 楚国公道:“孩子,你动心了。” “靳爷爷……” “你对齐王殿下动心了。” 秦韶华的心陡然漏跳半拍。动心了?怎么可能! 正文 第70章 十万大军易主 “靳爷爷,我没有。” “真的吗?” “真的,这不可能。”秦韶华平复了心跳,认真告诉楚国公,“靳爷爷,上次见面我就说了,我不会一直跟着齐王,只是暂时不离开他而已。” 楚国公摇了摇头,笑了,“孩子,看清自己的心吧。爷爷是个粗人,可也年轻过,也动过心。别看爷爷老了,你们年轻人动心时是什么样子,其实爷爷清楚得很哪。” 年轻人动心时是什么样子? 秦韶华两世为人,上辈子年轻过,这辈子正年轻。可是对于男女情爱,她其实没有多少经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该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 可是她觉得自己动心的对象一定不会是齐王。那个家伙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靳爷爷,别说这件事了,咱们谈点别的吧。” 秦韶华决定抛开这个争论不出结果又让她心跳不稳的话题。她重新落座,把楚国公面前的酒碗拿走,给他倒了一杯茶。 楚国公喝口茶,咂咂嘴觉得不对味,远远没有烈酒来得干脆。可是秦韶华一脸坚决守住酒坛子,他只好摇摇头以茶代酒了。 “好,好,那么咱们换个话题。爷爷我也是为老不尊,和你一个小姑娘聊什么动心不动心的,让我家夫人知道又该挨骂了。哈哈,孩子,你可别生爷爷的气啊!” 秦韶华笑了,“怎会。”这位老人的性格直爽豪迈,很对她脾气。 “孩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和齐王一起北上,去边疆看看。” “不。”楚国公摸摸胡子,“老夫是问你,今后打算怎么做事?难道还像现在这样横冲直撞,看谁不顺眼就杀将过去?” 秦韶华想起上次见面老人的叮嘱,“靳爷爷放心,我尽量不给王爷惹麻烦。这次的事看起来是我挑起,其实最后这结果您看见了,对王爷也是有好处的。” 今日金銮殿上一番对峙,那么多确凿的证据,最后段夫人不被问罪是不可能的了。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难以徇私,最后不得不下令将段夫人暂时收押天牢,等候大理寺审问调查。而秦云,也被勒令继续闭门思过,禁足的时间延长到半年之久。 半年,已经足够他势力尽失了。 而他手中所掌控的十万大军,也由此易主。金銮殿上一番博弈,最后被交到武烈将军李牟手中。这李牟的武烈将军头衔本是个虚衔,其父当年带过兵,传到他这代只有名号没有军权了,接了秦云的十万大军才算成为真正的将军。而力主他带兵的,当然是楚国公为首的一众老臣。 都是向着齐王的人。 相当于齐王的势力中又多了十万大军。 楚国公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孩子啊,这是爷爷给你的忠告,和齐王殿下无关……你该明白一个道理,过刚易折。以后遇到困难还是多想想委婉的办法,尽量别直接去人家府上放火了,太危险!” 秦韶华露出狡黠的笑容:“靳爷爷,火可不是我放的。” 楚国公拿起筷子敲在她头顶:“在我跟前还耍滑头!谁不知道火是你放的,只是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你罢了!昨夜之事实在凶险,若不是我等老家伙冒险进宫,牵制住了皇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不但是你,就是齐王殿下也有危险。” “靳爷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呀。”秦韶华摸摸脑袋。自从师傅过世,已经很久没人这么敲她了,这可真是来自长辈的甜蜜惩罚…… “爷爷,您别看王爷年轻,他可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没有充分的准备他敢让我带兵杀上秦府?恐怕我刚出王府的门,他后脚就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后招了!否则他怎么知道皇帝暗中调军,又怎么通知了许多老臣?您不是说你们中大半人都是他亲自告知的么,我看除了你们,他肯定还有其他后手,不然他怎会听到宣召就进宫,敢以身犯险?” 楚国公一愣。 别说,还真可能是这么回事! 齐王这许多年来的行事风格,可是滴水不漏谋定后动的! 秦韶华又道:“您只看到我和秦府的恩怨牵累了他,焉知不是他借着我的手剪除护国公一党?” 楚国公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不过很快皱了眉头,“嘴利的丫头!老夫是告诉你注意安全,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道理讲不过就骂人。长辈都喜欢这样……秦韶华微笑。 “靳爷爷我知道了,您是告诉我不要总是硬碰硬,怕我出危险。不过爷爷,虽然俗话说‘强极则辱’,但我以为,受辱一定是因为还不够强。当你强大到一定程度,谁能辱你,谁敢辱你?” 楚国公心里一震。 这小丫头。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强极则辱,是因为还不够强…… 恐怕就是许多男人也没有这样的心胸! 秦韶华给楚国公添茶,“爷爷别担心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我心里有数。倒是您自己要小心,这次您和诸位老臣进宫给王爷撑腰,皇上必定怀恨在心。” “老夫怕什么!” “明面上未必有人敢动您,毕竟您劳苦功高,地位在那里摆着,可是私底下……您不如多多注意家宅内外。那秦云家里一团糟,才有今日的狼狈模样,连家丁护卫都不肯给他卖命,轻易就缴械投降……” “老夫家里可不像护国公府那样乌烟瘴气。贤妻在堂,家宅自然清明,丫头你放心!” 楚国公一拍脑门,突然想起只顾着和秦韶华说话喝酒了,还没带她见过家人呢。有点半醉的老人二话不说,拉起秦韶华就去见妻子。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楚国公府里处处点了灯,后宅主屋里更是灯光明亮,丫环婆子穿梭着,气氛温馨而井然有序。 “夫人,我带秦家丫头来给你瞧瞧!”楚国公一进院子就扯着大嗓门喊起来。 正屋的夹板竹帘子一掀,里头走出身量苗条的少女,一身紫霞色的裙子轻烟一样飘了过来,“爷爷又大喊大叫,震得人耳朵都快聋了!” 秦韶华打眼一看,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笑嘻嘻地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秦韶华看她,她也好奇地打量秦韶华。 “这就是爷爷说过的秦家姐姐吗,宫宴上当众给了护国公难堪的那个?”小姑娘的笑声像银铃,“秦姐姐你好厉害!我佩服死你了!” 楚国公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别挡路了,还不头前掀帘子去!” 小姑娘嘟着嘴不高兴地扶住发髻,眼睛瞪得更圆,“爷爷你又把我头发弄乱了!人家梳了好半天的头发!” 楚国公哈哈大笑,拽起秦韶华往屋里走。 小姑娘蹬蹬蹬跑到前头,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撩开门帘请爷爷进去。看到秦韶华,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好温馨的家常生活。 秦韶华对小姑娘回以友善一笑。 楚国公府里的气氛让她觉得身心放松。美满的家庭就应该是这样吧? 进了门,一个头发银白,脸有皱纹,眉目却很慈祥的老妇人迎了上来,对楚国公皱了皱眉头,“你又喝了多少酒?” 楚国公突然局促起来,摸摸脑袋,“……没喝多少。” 老妇人嗔怪地横了他一眼,吩咐丫鬟去端醒酒汤。 这想必就是楚国公夫人了。 “老夫人安好。”秦韶华主动上前行礼。 楚国公夫人和善地笑着,“快过来坐吧,我家没有那么多虚礼。你也不必叫我老夫人,你既然叫我们国公爷做‘爷爷’,就叫我奶奶好了。” 秦韶华对这位慈祥的老人颇有好感,就依言笑着叫了一声“靳奶奶”。 先前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跳出来,“那秦姐姐直接叫我妹妹就好咯!姐姐你闺名是‘韶华’对吗,我叫你华姐姐好不好?我叫靳夷灵,比你小两岁,你可以叫我灵儿!” “灵儿妹妹。”秦韶华笑道。 靳夷灵甜甜答应。 楚国公夫人让大家都坐下说话,见秦韶华身上穿的衣服沾了尘土,就让靳夷灵去找自己的新衣服,要给秦韶华更换。 秦韶华昨夜穿了骑马装去护国公府,然后直接进宫,然后就被楚国公拉到家里来了,没时间梳洗换衣,此时衣服上除了尘土,还有零星的敌人血迹,幸亏是红衣,血迹不甚显眼。 听了楚国公夫人的话连忙道歉。穿脏衣服做客是很失礼的。 楚国公夫人笑道:“我可没有责怪你,是看你一身尘土替你难受。灵儿和你身量差不多,她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说话间靳夷灵已经飞快回来了,捧着一件月白色的纱裙。 秦韶华借了楚国公夫人的内室梳洗更衣。 换了新衣出来,屋里人尽皆眼前一亮。 “华姐姐你可真漂亮!”靳夷灵惊讶地捂住嘴巴。 烛光映照之下,秦韶华一身素净纱裙,眉目婉约,眸光清澈。随着她移动脚步,裙裾上冰蓝色丝线绣成的花纹轻轻摆动,像是摇曳在月光下的玉兰花。 整个人气质天成,宛如凌波仙子。 这时候,一个身材高大全身劲装少年突然掀帘走了进来。 “奶奶,我打猎回来了,饿死我了!我要吃烧……”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显然没想到祖母房里有客人。 而且是个漂亮得像仙子似的女孩子。 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秦韶华,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正文 第71章 这买卖很划算 “辰儿回来了?还不快来和秦家妹妹见礼。”楚国公夫人首先从秦韶华身上移开目光,笑着和孙子打招呼。 这突然进门的少年正是楚国公府三代单传的孙儿,十七岁的靳夷辰。 楚国公上前一巴掌拍在孙子后背,“傻愣着干什么,看漂亮小姑娘看直了眼睛,净给你爷爷我丢脸!” 一句话把靳夷辰说得脸更红,舌头都有点打结,“爷爷,这个……嗯……这位客人是?” 靳夷灵看看微笑不语的秦韶华,再看看满脸通红的哥哥,噗哧一声笑出来,“笨蛋哥哥,这是秦家姐姐啦,上回爷爷回家说过的!” “噢,是秦家姐姐……” “哈哈哈,哥哥,你该叫妹妹,我才叫她姐姐呢,她比你小一岁!” 靳夷辰窘到了极点。 脸色红得像煮熟的虾子,遗传自爷爷的国字脸上,一双浓眉因为紧张皱得紧紧的,还不停用手摸脑袋。 秦韶华觉得这孩子真有趣。 十七岁的少年,在她眼里可不就是孩子么。 “灵儿妹妹,别和你哥哥开玩笑了,看把他急的。”秦韶华出声替少年解围,主动和他打招呼,“我叫秦韶华,很高兴认识你。” “啊,呃,很高兴认识你……”靳夷辰下意识重复。 靳夷灵乐不可支,笑得打跌,滚倒在祖母怀里。 靳夷辰觉得不能再在这屋里呆下去了,不然脸面就全丢光了。 “奶奶,咳……爷爷奶奶,我先去换衣吃饭!”说着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房间。 小姑娘靳夷灵的笑声更大了。 “华姐姐,我哥哥平时不是这样的,你千万别笑话他啊。” 楚国公夫人又气又笑:“还让人家别笑话,单你就把你哥哥笑话得无地自容了!” “奶奶,爷爷,你们说我哥哥是不是喜欢华姐姐啊,不然为什么见到华姐姐就变得傻瓜一样?他又不是没见过女孩子,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爷爷不是说过吗,一个人遇见让自己动心的人,就会变得手足无措。” 秦韶华讶然。 这楚国公府的家风可真是…… 能养出这么口无遮拦的女孩,可见家庭环境多么宽松! 楚国公夫人皱眉嗔怪:“灵儿不许胡说!”转头又责怪楚国公,“都是你平时为老不尊,净说怪话,把孩子都带坏了!”又安慰秦韶华,“孩子你可千万别介意,你灵儿妹妹说笑呢,不是有意冒犯你。” 楚国公面露尴尬,低头乖乖听妻子的训。 秦韶华忍俊不禁。没想到楚国公在外豪气干云,大大咧咧,在家竟然是个惧内的。 “华姐姐你别生气啊。”靳夷灵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又讨好地补救,“过几天冯尚书家里开赏花会呢,我带你一起去玩好不好,你可千万别生我气啊!” 秦韶华笑道:“我怎会为这点事生气。” 靳夷灵欢呼,“那就好!那……说定了,咱们一起去赏花会玩?”一双大眼睛忐忑地盯住秦韶华,仿佛秦韶华不答应就是没有原谅她似的。 赏花会?冯尚书家? 楚国的朝廷官员体制,和秦韶华以往了解的古代政体不大相同。尚书相当于丞相之职,有大小两个,其中段夫人的嫡长兄段尚书是“小尚书”,相当于副丞相,而冯尚书才是“大尚书”,是真正的文官之首。只不过冯尚书年老体迈,这些年卧病的时候居多,许多事务都交给下面处理,才让段尚书权柄比较大而已。 秦韶华对冯尚书了解有限,只知道那是个比较中立,不站队的老臣。 楚国公夫人随着孙女劝道:“孩子,你现在既然从宫里脱身了,不如多在外面走动走动,交些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才十六岁,人生还长着呢,不要被过去的阴影束缚。” 这是良言。 秦韶华很感谢:“多谢靳奶奶。只是,不知那赏花会什么时候开?我现在身在齐王府,有时身不由己。” “五天后。大概那时候你还不会离京吧?有时间就去看看吧,你放心,有灵儿陪着你,要是谁敢和你过不去,让灵儿给你出气。”楚国公夫人大概是怕秦韶华为现在的侍女身份自卑,特意提醒。 秦韶华当然不会介意这个。 她对赏花什么的没有太大兴趣,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大楚贵族们的休闲方式。 “那么,如果当天我能出王府,就来找灵儿妹妹。” “好,说定啦!”靳夷灵很高兴,“姐姐要早点哦。赏花会一大清早就开始了,我们早些去,免得太阳高了天气热。” 从楚国公府离开的时候,秦韶华身边不但照例跟着迟青几个,还多跟了一大票人。 足足三十个。 全是三十岁以上的男人,年纪最大的足有五十岁。 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衣服各式各样并不齐整,但每个人都是身姿笔挺,目光炯炯,很有威势。 是楚国公送给秦韶华的老兵。 楚国公一生戎马,手下带过的精兵强将无数,当年卸甲归田的时候,许多兵将主动辞去军中职务,甘愿跟着他回家当家将。 上次见面时秦韶华听楚国公说过,家里养着许多老兵,什么职业都有,这次她登门就留了心,特意去楚国公府的私家校场观摩一番,讨了一群老兵回来。 说是老兵,其实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普通兵卒,最次的当年也带过百余人的队伍。能在楚国公府当家将,当然个个本事过硬,也善于打仗。 秦韶华说自己想组建一支卫队,楚国公毫不犹豫将人给了她。 齐王闻听此事,不顾天色已晚,亲自去看了这群老兵一眼。 之后对秦韶华说:“楚国公待你不错。” 秦韶华彻底放心了。齐王如此评价,显然这些老兵很有料! “你打算怎么用他们?”齐王问。 秦韶华觉得他话里有话,“王爷的意思是?” “你若愿意,不如替本王训一支近卫队出来。” 秦韶华目光微动。 齐王说:“王府护卫千人,家中子弟无数,明日都召来随你挑选。本王只要一支精兵,其他的随你做主。” “王爷就不怕我本事不济,把人给你训废了?” 齐王笑:“你会么?” 他还真信她! 秦韶华却并未对这份信任感激涕零,摇头道:“我只做王爷一年侍女,其他的职责,暂时不想承担。” “如果本王答应你,事成之后卫队的一半都归你私人统辖,即便你以后离开本王也可把他们带走呢?” 这倒是非常诱人的条件! 秦韶华立刻道:“不许干涉我训练,不许干涉卫队内任何事务。” “可以。” “卫队一切开销算在王府账上,包括我的那一半。” “可以。” “在我未离开王府之前,即便是奉命出任务,卫队的指挥权也必须全然在我,王爷不许插手。” “可以。” “那么成交!” “成交。” 秦韶华没想到,齐王竟然会给她这么大的权力和自由。 他就那么笃定她能训练出一支强军? 不过,无论齐王怎么想,她可以光明正大拥有一个卫队了。用着齐王的银子,不用操心招兵买马的繁琐事宜,只需付出一些精力就可以在一年之后收获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卫队,这买卖很划算! 她对未来充满憧憬。 却不知齐王那边,也对未来充满憧憬。 他有侍从,有护卫,有暗卫,也有隐秘的势力,但是他没有近卫军。以前是皇子,现在是亲王,他受身份所限都不能堂而皇之给自己搞军队,可现在,一来要北上御敌,而来和皇帝也算撕破了半张脸,弄出个亲卫队什么的也就顺理成章了。何况任命一个侍女去训练,也不会落人口舌。 而这个侍女,他可是相当看好的。他相信她绝对不会辜负信任。 至于什么一年之期,什么送她一半卫队的条件……到时候她估计早就成了他的人,哪里还用分什么彼此,她的那一半卫队自然还是他的! 这买卖很划算! …… “这次表现不错。” 翌日,在那所奢华得丧心病狂的宅子里,秦韶华对千妖月露出满意的微笑。 能够短时间内把那么多证人带去金銮殿,千妖月功不可没。虽然是贺姨娘提供了大部分线索,可具体的找人、抓人、胁迫逼供等实际操作,还是要花费很大力气的。 可叹千妖月能量巨大,竟然在一个时辰之内全都给她搞定了! 所以这个人有多可怕,信门有多可怕,从中可见一斑。 幸亏这个组织不是敌人,反而能为她所用。秦韶华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幸运。 面对秦韶华的表扬,千妖月露出得体又恭敬的笑容,欠身道:“为圣主效劳责无旁贷,属下不敢居功。” 在座的白城子和鬼姬都狠狠惊了一把。 没想到圣主竟然真得收服了千妖月! 这个让奇门上下都头疼不已的妖孽,手里掌握着数不清的机密和隐私,性子又古怪,癖好又特殊,平日里真是让大家吃了不少苦头。为了避免发生某一天隐私突然被曝光的悲剧,这些年来大家只好忍着,只要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任凭千妖月胡闹罢了。 所以眼前这个恭恭敬敬的家伙真是信门的掌舵人千妖月吗?只能说圣主太厉害了! “圣主,你是怎么让他听话的?”鬼姬终是忍不住发问。 千妖月紫衣翩然,含笑斜斜瞥了一眼鬼姬,俊美的容颜显出几分妖媚,“鬼尊者什么意思?难道我身为奇门中人,听圣主调遣是很奇怪的事情?” 他语气非常温和,还带着几分亲近的调侃,可鬼姬听了却后背一个劲儿的发寒。 这妖孽!越温和越危险! 正文 第72章 百年难遇的天才 鬼姬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开口。 秦韶华语气淡漠:“让他听话的确很费劲,险些吃了他的大亏。” 白城子神色一紧,千妖月那看到漂亮之人就要弄上枕榻的无耻怪癖……在他手里“吃大亏”,后果难以想象。 “圣主可有闪失?”白城子紧张地问。千妖月武功奇高,圣主显然不是他对手! 却听秦韶华淡淡说:“我见他之前,恰好修习过《万毒经》第三章。” 白城子震惊。 旁人也许不知,可作为保管《万毒经》几年的人,他当然明白第三章记载的是什么。 那是用气息施毒的独门秘法! 曾让多少代毒宗宗主修习许久而不得要领的奇法! 圣主内力薄弱,研习《万毒经》时日尚短,她竟然学会了用气息施毒? 这怎么可能! “圣主您是说,您用《万毒经》第三章的法子对他……”白城子指着千妖月,一脸难以置信。 千妖月不高兴:“姓白的你什么意思?圣主对我做什么用得着你管。” 白城子顾不得回答他,只盯着秦韶华。 秦韶华觉得奇怪,白城子年纪轻轻却一直以沉稳面目示人,这样大惊失色的样子很少见。眉头一皱,“难道那第三章的修炼有特殊法门,我练错了?” “不不不!”白城子大力摆手,“圣主只要按照经书上所载按部就班,是不会出错的,我只是奇怪您这么快就修到了第三章?” 秦韶华暗暗松口气。白城着那么紧张,她还以为自己修炼错了所以才让毒素入体。既然不是,看来那只是气息施毒时难避免的副作用罢了。 “嗯,我已经修完了第三章,第四章也修习过了,今晚打算开始第五章。” “什么!” 白城子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神思恍惚地喃喃自语。 千妖月和鬼姬都不高兴地看着他,“白尊者搞什么玄虚?” 秦韶华也很纳闷。 “白尊者,你如此惊讶,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城子看着满脸纳罕的圣主,心想,看来圣主自己也没明白状况呢。这就是天赋异秉么?在浑然不觉之间已经把其他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白城子长长叹息一声:“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老圣主为何要把奇门交到圣主手中了。” “为什么?”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问。别说千妖月和鬼姬想知道,就是秦韶华自己也非常想知道原因。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身体原主以前有多软弱无能了,按理说奇门是个非常庞大又犀利的组织,上一届老圣主难道脑子进水了么,为什么要把组织交到毫无关系的秦大小姐手中,就不怕她把奇门玩坏了? 只听白城子道:“老圣主临终时郑重托付与我,命我在圣主继位的前五年务必守护好她。言道,‘凤星终将闪耀,只在早晚朝夕’。我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现在,圣主从宫中脱身以后……算算时间,正好是圣主继位的第五年。今日的圣主已经彻底脱胎换骨,不但有勇有谋,且是百年难遇的习武天才!” 鬼姬和千妖月对视一眼。 百年难遇的习武天才? 这评价未免太高。 而秦韶华的功夫深浅他们都明白,内力一般般,身体底子很差,哪里像是习武天才了?还“百年难遇”? 可白城子向来不是那种信口胡言的人。 鬼姬撇了撇嘴:“白尊者把话说明白一点可好?” 千妖月更是冷哼:“姓白的你不吊人胃口能死?” 白城子丝毫不介意两个人的无礼,他此时全部注意力都在秦韶华身上:“圣主,您可知道自二百年前奇门重整,毒宗创立以来,前前后后的宗主共有十三人,可是能将《万毒经》修完的也不过两人而已,其他的人多止步于第四第五章就已经大限将至,年华耗尽。而最让他们劳神费力的,就是这第三章,多少人为了这一章花费数年、数十年而不得要领,可您呢?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您竟然把第三章修完而且能够运用了!还一举修到了第五章!您可知道,就算是当年修通全经的两位天才宗主,也在这第三章上花费了数年呢!” 这都是老圣主临终时交待给白城子的,因为他要替秦韶华保管《万毒经》,也肩负引领她修经的重任,所以才能得知这些秘辛。他本想先把经书交给秦韶华,让她大致浏览一遍,然后在一步一步教授她修习的要领,实在是没想到秦韶华早就开始自学了! 看秦韶华这快到变态的修炼进度,分明是根本不用他引领啊! 鬼姬和千妖月听了白城子的话,双双露出震惊之色。 他们不知《万毒经》底细,可却深知毒宗在奇门中的位置,那是历来都非常重要的。毒宗历任宗主也是让全门都忌惮的人物,哪一任不是门中选出的天赋奇高的人担任?因为涉及到用毒,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天赋不够的人根本不能胜任,所以奇门中对于毒宗宗主的选择也是非常严苛的。 然而,就算历代宗主都是天才,想要吃透《万毒经》也很困难。 而秦韶华如此短的时日就突飞猛进,岂非天才中的天才? 所谓“百年难遇”的评价也就不为过了! 两个人狐疑地看向秦韶华。 这看起来身形柔弱容貌清丽的少女,真有那么厉害? “原来如此。多谢白尊者告知。”秦韶华第一次了解到《万毒经》的底细。 她当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飞速修炼。 身体原主可没有任何武功底子,标准的弱质女流。 难道和她的灵魂穿越有关? 罢了,想不通就不想。总之她只需知道《万毒经》很厉害,自己也很厉害,接下来继续勤学苦练就好了! “几位,今日和你们见面,是要通知两件事。”她结束了关于自己天赋的讨论,奔向主题。 千妖月立刻正襟危坐:“圣主请讲,属下洗耳恭听!” 那一本正经的态度让鬼姬和白城子忍不住侧目。 这妖孽平日什么鬼样子他们再清楚不过,这时候倒是会装! 秦韶华也忍俊不禁。 “千门主,几日不见你转了性子?”她调侃。 想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可是相当无礼,相当过分! 千妖月闻言立即离席欠身:“属下对圣主的敬仰如江海滔滔不绝,只要圣主不喜属下的性子,属下就转性!” 秦韶华深感无语,摆摆手,“坐吧。” “多谢圣主赐座!”千妖月不忘谢恩,谄媚地笑了笑才重新落座。 鬼姬眼角抽搐,不忍直视。 秦韶华敲了敲桌面:“第一件事,鬼尊者下辖的偃门,报告给我重新写过。鬼尊者,你明白原因哦?” 鬼姬脸色微变。 她当然明白!上回的报告全是敷衍了事,根本没有按要求详细交待偃门情况。 没想到秦韶华会当面锣对面鼓地给她难堪。 若是之前,她兴许还会顶撞几句…… 可连千妖月都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她自问敌不过千妖月…… 在千妖月和白城子的注视之下,暗自咬了咬唇,她最终不情愿地点头:“是。属下明白。” 千妖月狗腿地插言:“圣主,属下补交的信门报告您看着如何,需要重新写吗?” “不需要。”上次给千妖月用了千机散之后,这家伙果然两日内就提交了门下详情报告,事无巨细悉数交待清楚,让秦韶华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大致看完。 “多谢圣主!”千妖月道谢。 鬼姬暗暗翻白眼,这有什么好谢的! 千妖月继续狗腿:“圣主,听说还有杀门没交报告?” “嗯,其他几门的虽然交了,也是十分敷衍。” “其他几门您慢慢儿收拾就好,有需要属下的地方尽管吩咐。不过这杀门……”千妖月斜斜的桃花眼向上一挑,哼了一声,“一年前换了新门主,是个性子非常古怪的家伙,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圣主千万小心。” 秦韶华问:“要比对付你更小心么?” 千妖月深深点头:“属下除了有些不被世俗所容的个人爱好之外,本身还是很有人情味的,那个家伙却是个活阎王。” 不被世俗所容的个人爱好…… 他可真会给自己贴金。 秦韶华不理他,吩咐第二件事:“下月开始,门中试行积分制,各宗各门之间资源互通有无,靠积分兑换。各级头领布置任务时要公布任务积分,所有门徒靠积分晋升,以后更换门主宗主也以积分为主要参考依据。这是具体措施,你们下去自行研究。有问题尽快反馈给我,我会调整不合适的条款。” 三份细则条款摆在白城子等人面前。 积分制? 什么东西? 三人大感奇怪,当场匆忙浏览。看完之后,三人脸上神色各异。 白城子震惊中带着钦佩,再次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秦韶华。一旦这积分制度实施,将给奇门内部带来怎样的变化,他简直难以想象。 鬼姬则是眉头深锁,仔细琢磨各个条款对本宗的利弊,思索着要支持哪条,推翻哪条。 而千妖月,眼中几道精芒闪过,看向秦韶华的目光中不再有故意作势的谄媚和夸张的服从,而多了几分新奇的探究,更有隐隐的期待。 他突然发现,这新任的圣主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 关键,还是个漂亮女人! 要是上次她没带千机散就好了,能被他稀里糊涂得手……而以后,随着她毒术越来越精深,功夫越来越高,恐怕再没亲近她的机会,再也尝不到她这样的女人是何滋味了…… 千妖月深深遗憾。 正文 第73章 这么多金银珠宝 “国公爷,天色晚了,我们走吧。” 护国公府的废墟前,贺姨娘扶着满脸灰败之色的秦云,柔声柔气地劝。 这是护国公府大火的十二个时辰之后。即便有后头赶来的巡城军帮忙救火,因为火势太旺,最终整个府邸也烧光了接近七成。昔日煊赫威仪的护国公府,就这么被一把火烧成了断壁颓垣。 太阳已经落到了西山之后。 夜幕沉沉降落,空气中飘着烧焦的呛人气味,整座废墟更显荒凉。 秦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 就在不久前,女儿荣登后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新任国丈。谁知当时的荣耀就像美梦一样轻易破碎,他现在军权被夺了,家宅被烧了,妻子入狱了,最看重的女儿躺在床上神志不清,昔日宠爱的姬妾们一个个满身黑灰,像叫花子似的跟在他身后,而他更像是叫花子的头儿…… 满京城的人都在看他笑话吧! 全天下的人都在看他笑话呢! 这一切,都拜那个逆女所赐,都拜齐王所赐! “走?走去哪?还能走去哪?”秦云听到贺姨娘的劝说,转过脸,红着眼睛瞪她。 贺姨娘被秦云的神色吓得不轻,乍着胆子道:“下人已经备了车马,咱们去西郊的宅子暂住一阵,等事情过去再回来……” 秦云脖子一梗:“本国公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护国公府,本国公就在这里!” “国公爷,这里围墙都烧坏了,没有门禁,不安全啊。” 秦云冷笑:“对于丧家之犬来说,天下没有安全的地方。” 他本是嘲讽自己,话一出口,却陡然想到:是谁让他成了丧家之犬的?难道就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对方也尝尝无处安身的滋味? “来啊!”他高声喊管家,“咱们府里还能清点出多少财产?” 大管家看着火场面露难色,“这……烧成这样,恐怕清点不出多少……国公爷别急,小的这就带人整理财物。” “地下呢?” 大管家一愣。所谓地下,是国公府地下的私密库房。国公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秘密,显然是下了狠心啊。 “国公爷,地下没烧到,一切都安然无恙呢。” “那好。”秦云挺直了身子,脸上露出破釜沉舟的表情,“按现在的金银市价,清点出相当于一百四十万两银子的金条,立刻送到齐王府去!” “啊?国公爷?” “立刻去办!” 大管家被主人脸上狠厉的神色吓到了,赶紧答应着,跌跌撞撞跑走。 贺姨娘在旁,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府中真正值钱的东西都在地下库房呢! 她向后一看,不远处其他姬妾们脸上皆闪过喜色,显然她们也听到了。贺姨娘暗自冷笑,一群蠢货,肯定都盘算着怎么分家产呢。但既然国公爷肯当众说出来,想必……大概已经放弃了这些财产。 “国公爷,财不露白,咱们府里刚遭大火,您就这么痛快给齐王府送金条,恐怕会让外人以为咱们府里堆着金山银海呀。旁人猜疑倒不算什么,怕就怕……”贺姨娘指了指宫城的方向,“就怕让那位知道,对您有看法。” 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借着大火烧光家宅而哭穷,说根本没钱给秦韶华凑一百五十万两嫁妆。 秦云闻言,认真看了一眼贺姨娘,“你比段氏蠢妇聪明多了。” 那你最好等段氏伏法之后就把我扶正。贺姨娘掩饰心思,柔声道:“妾身愚见,都是为国公爷分忧罢了。” “那么这件事就你去办。”秦云将贺姨娘拽到一旁,放低声音严厉吩咐,“听着,给齐王府送完金条之后,地下库房剩下的东西,挑一半出来,由你送进宫去献给太后,替本国公在太后面前多多美言。” 贺姨娘赶紧答应。 试探着问,“那……最后剩下的一半呢?”想必仍然是一笔巨款。 秦云远眺天际,沉默不语,嘴角牵起残忍的弧度。 最后的一半,当然要用到该用的地方! 有些人,早就该去地下见阎王了…… 贺姨娘押着十辆马车连夜进宫。 每辆马车都由两匹高大强壮的骏马牵引,在太后所住的宫门之前停下时,每匹马都累得满身大汗,不断打着响鼻。 贺姨娘指挥下人把马车上的箱子都卸下来,小心翼翼抬进太后宫中。 总共十个半丈长的大箱子,将大殿挤得满满登登。 大楚太后扶着宫女的手慢慢走出内殿,仪态雍容,昂着头淡淡看了一眼满地的箱子,嫌弃地皱了皱眉,“什么笨重东西,值得你们巴巴的给哀家连夜送过来。” 贺姨娘磕头行礼之后,朝太后露出神秘的微笑:“请太后娘娘过目。” 她掏出一串钥匙,走上前去一一打开箱子。 第一箱,满满一箱金条! 第二箱,满满一箱翡翠! 第三箱,满满一箱珍珠! 第四箱,满满一箱首饰! 第五箱,第六箱,第七八九十箱,相继打开。 耀眼的光芒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服侍太后的宫女太监们全都看呆了,眼睛瞪得老大,有的人连口水流下来都不自知。 太后雍容华贵的仪态瞬间消散,在看到第一箱金条的时候就微微张开了嘴巴,待到第十个箱子打开的时候,她的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这、这是什么……”好半天,太后才回过神来。 贺姨娘俯身一礼,“这是起火当晚险些被秦韶华搜刮走的财物。护国公府自从我大楚开国就立府,多年来屡受皇恩,这些都是历代皇上的赏赐,是我们的传家宝。但秦韶华一把火烧毁了护国公府,这些财产险些落入她手。国公爷思来想去,还不如把东西还给皇家来得安全!所以连夜派妾身进宫,将历代皇家所赐的财物,悉数归还太后。请太后娘娘清点。” 说着,递上一张财物清单。 太后心里乐开了花。 这么多金银珠宝!就算她是太后也从没见过这么多! 秦云全都给她了?越过皇帝直接给她了?这秦云可真是会办事!话也说得巧妙,说是“还”给她,而不是“送”给她。所以这本就是她的东西,不是吗! 不过为了维持仪态,太后还是绷紧了脸。 只可惜她实在太高兴,想绷也绷不住,这就使得她脸上的皮肉一颤一颤的,看上去非常滑稽。 “嗯,护国公忠君体国,是我大楚百年难遇的良臣啊!” “多谢太后夸赞,我们国公爷可不敢当。”贺姨娘态度温顺,补充道,“本来还有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不过因为秦韶华非说那是她已故娘亲的嫁妆,仗着齐王撑腰硬生生抢了过去,所以能还给太后的东西只有这么多了。万望太后容谅。” 还有一百五十万两?却被秦韶华抢走了? 太后顿觉肉疼得厉害。 脸色绷不住,沉了下来,“这个贱婢,实在不像话。齐王也不像话!” 贺姨娘低头不语。 心里暗道,国公爷,我可是把你要说的话都带到了,以后出了差错可千万别连累我…… 太后接了秦云财物的事,瞒不过皇帝。贺姨娘还没走出太后的宫殿,皇帝就已经知道了。 皇帝不由皱眉。怎么秦云这个奴才不把财产献给他,却给了太后?虽然都是皇家,可毕竟还是不一样的。难道秦云怪他夺了军权么?这可不是良臣该有的心思! 却说贺姨娘离开太后那里,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道去凤极殿见了秦丽雪。 秦丽雪睡在床上人事不省。 贺姨娘走到床边看了一会,问侍女:“皇后娘娘今日没有异常么?” 侍女说:“没有。一直睡着,醒来也不认识人。” 贺姨娘暗忖,秦韶华分明说皇后快要毒发了,难道是骗人? 正想着,却不料睡得好好的秦丽雪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砰!像僵尸一样直挺挺撞在床头柱子上。 贺姨娘和侍女都吓了一大跳。 “娘娘您怎么了?” 秦丽雪猛然张开眼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脸色一瞬间煞白如雪。 “疼!好疼!好疼!”她终于说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尖叫出来的,十分凄厉。然后一个挺身就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在地毯上不断翻滚着,捂着肚子哀叫。 “疼啊……好疼!救命,谁来救救我……” 她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胡乱在岸上翻滚拍打。 嘴唇很快被她咬出血,配着惨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吓人了。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侍女吓得不轻,一叠连声叫传太医。 贺姨娘在袖中暗暗攥紧了拳头。 拳头中心,是一粒小小的药丸。 她冷眼旁观秦丽雪的痛苦翻滚,耳中听着她的惨叫,心里犹疑不决。 看来是毒发了,秦韶华没有骗人。只是这解药如今在她手里,给,还是不给呢? 太医来了。 五六个宫女七手八脚把秦丽雪死死按住,让太医给她看诊。可最后连太医院的院正都亲自赶来,没有一个人能说清秦丽雪到底犯了什么病。 也没人敢给她开药,生怕担责任。 最后太后和皇帝也闻讯而来。 此时距离秦丽雪第一声喊疼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已经没有力气翻滚了,气若游丝蜷缩成一团,出气多进气少,仿佛随时能断了呼吸似的。 贺姨娘目光一闪,突然下定决心。 正文 第74章 野心太大 贺姨娘轻轻靠近秦丽雪。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呀……”她哽咽着,一边抚摸秦丽雪的脸庞,一边举起袖子拭泪,作出十分悲痛的样子。 此时太后正在问太医话,屋里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医身上,听他们解释秦丽雪的“病情”。贺姨娘身为秦丽雪的娘家人,扑在她身边伤心落泪也是正常的。于是没有人注意到,贺姨娘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把一枚药丸塞进了秦丽雪的嘴巴。 “吃下去,这是秦韶华给你的解药。”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低声说。 解药入口即化,秦丽雪很快感觉到从喉头到腹中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流过。 “呀,皇后娘娘醒了!”贺姨娘发出一声饱含惊喜的尖叫。 众人全都围拢过来。 贺姨娘不动声色退到人群之后。 等到太医们开过模棱两可的补药,皇帝和太后尽到责任就离开之后,殿中只剩下秦丽雪的侍女们,贺姨娘这才走到床边。 “娘娘,您醒了,对么?”她低声问。 这个醒了,指的不是睡醒,而是真正的清醒。 秦丽雪虚弱地躺在那里,转动眼珠都十分费力,她看了看贺姨娘,没有力气点头。 贺姨娘道:“娘娘,我有话对您说,请屏退左右。如果您同意,就跟她们眨眨眼睛。” 秦丽雪艰难地朝侍女们眨眼,侍女们只好退出。 殿内只剩了两人。贺姨娘冲秦丽雪低声道:“刚才太医给的结论是,娘娘有腹痛的宿疾。可是娘娘心里明白,根本不是什么寒气入体的宿疾,而是毒药。对不对?” 秦丽雪眼底闪过惊恐,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气若游丝地说:“你……怎么知道?你到底……哪里来的解药?” “娘娘别怕。是秦韶华去咱们府上放火的时候,把解药无意间掉在地上的。我藏在树丛里听见了她和手下说的话,才知道娘娘中了毒。她一走,我就赶紧把解药捡起来藏在身上,偷偷带进宫来了。娘娘中毒的事不能让旁人知道,我会替娘娘保守秘密的。”贺姨娘巧舌如簧。 秦丽雪自从被罪苑的惨状吓呆之后,这几天一直浑浑噩噩,毒发后剧痛才痛得清醒过来。此时虚弱得很,没有力气思考,昏沉沉就信了贺姨娘所言。 “多谢姨娘。放火……火是怎么回事?” 贺姨娘把护国公府着火、段夫人下狱、秦云丢了军权的事全都说出来。秦丽雪听了大骇。 怎么几日而已,家中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简直天翻地覆! “秦、韶、华……”她大口喘息,恨不得立刻去报仇。 “娘娘不要轻举妄动,先把身子养好再说。”贺姨娘贴在秦丽雪耳边絮絮劝了半天,好话说尽,把秦丽雪感动得握住她的手不放。 “姨娘,我会想办法救我娘,父亲那里你多多照应。”交待完这句,秦丽雪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头歪在一边,沉沉昏睡过去。 贺姨娘将手抽出,站在床边默默看了她一会,脸上牵起一丝冷笑。 想办法救你娘?恐怕你娘这次死定了。 要不是怕秦韶华以后说出解药给过我的事,我才懒得救你。 皇后?呵呵,看方才皇帝过来应卯的样子,显然没把你放在心上。你这皇后不知还能当几日。 贺姨娘冷笑几声,悄悄退出了内殿…… 秦韶华被护国公府送来的几箱子金条惊了一把。 没想到烧了护国公府的宅子,秦云还能轻易拿出这么多金子,而且送得如此痛快。护国公府真这么有钱吗? 可记忆中护国公府的日常用度虽然奢华,但也还没到金银成山的地步。而且凌夫人的嫁妆的确对秦府帮助不小,现在那些陪嫁的田庄店面都还没清点,光金条就能填满一百五十万的窟窿?太奇怪了! 秦韶华想了又想,都觉得此事非常蹊跷。不过,既然金子送来了,该要还是得要的。 把相当于四十万银子的金条送给齐王当军费之后,秦韶华叫上人,将剩下的金条装车运去了钱庄,换成了轻飘飘的银票和散碎银子。 这样花起来就方便多了。 她一下子成了有钱人。 这钱可不能乱花。 每一分都是凌夫人和身体原主的性命换来的。 秦韶华挑灯夜战,连夜写了一份商业规划书,准备将一部分资金进行投资,让钱生钱。不然金子存在钱庄终究是死物,用起来,那才能称之为“钱”。 她最近除了办正事之外一直没断了逛街,已经把楚国京城所有商业街逛遍了,连民巷都没放过,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商业模式有了基本认识,也大致确定了初步投资的方向。 睡饱一觉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将规划书检查一番,涂涂改改,最后彻底敲定,并誊抄几份。 不过,想了又想,却没有合适的人去执行。 “看来只能先辛苦白城子了。” 所有下属里只有他最敬业,但看起来他对经商并不十分在行。不过,没人可用,暂时先让他去打开局面好了。 习惯睡懒觉的齐王还没起床,秦韶华先出府把事情交待给白城子,回府的时候发现有客人。 是贺姨娘来访。 她等在王府的下人房里,见到秦韶华之后恭恭敬敬行礼。 秦韶华暗道这女人胆子真大,这种时候还敢登门。 “大小姐,昨天的金条都收到了吧?我是奉命前来和大小姐确认的。”贺姨娘主动通报来意。 秦韶华看向她的头顶,“头发梳得不错。” 贺姨娘下意识摸头,顿生几分怯意,挂在脸上的笑容也赶紧收了起来。 头顶上被秦韶华削去了一大块,她只能把周围的头发梳上去遮丑。丑倒在其次,秦韶华的调侃让她直接想起那夜在小巷里经历的恐惧。 秦韶华见她收敛,才道:“我早说过,别在我跟前打马虎眼。你真是来确认金条的?” 贺姨娘忙道:“不,确认金条只是我和国公爷的说法。其实我是来告诉大小姐,您给的药我已经喂给皇后娘娘了。” 秦韶华微笑:“秦云见你主动来确认金条,恐怕对你很是另眼相看,认为你肯为他犯险吧?” 贺姨娘讪讪的。的确是这么回事。 “什么都瞒不过大小姐。” 秦韶华再笑:“专程来告诉我秦丽雪吃过药了,你不嫌累?” “我……” “给我说老实话,你到底来干什么!” 秦韶华陡然变色。 跟贺姨娘这种人打交道真是烦透了,她可不耐烦和对方猜来猜去。 她猛然提高的音量让贺姨娘下意识一哆嗦,“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我是来讨大小姐恩典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什么恩典?直说。” “我给大小姐提供的线索都是货真价实的,您已经确认了吧?段氏能入狱,我不敢居功,可也请大小姐看在我真心投诚的面子上,饶过我以前做错的事,以后不要和我计较了好吗?” 原来是跑来邀功的。 的确,金銮殿上那些人证,大部分都是她提供的线索,使得扳倒段夫人变得更加容易。 秦韶华道:“你的确有功。可这功劳是否能和罪过相抵,目前我还不能确定。”要是最后查出贺姨娘曾经做过不利于凌夫人的确凿证据,秦韶华还要掂量掂量。 贺姨娘急了:“大小姐,我没有太大罪过了,不过是跟着段氏做些蠢事而已,大多身不由己……只要大小姐放我一马,我以后一定和大小姐竭诚合作,绝不虚言!” “你想怎么跟我合作啊?” “大小姐,段氏这次肯定不成了,只要您让我活下去,我一定能帮您控制护国公府。还有宫里头,现在的皇后娘娘显然气数不长,就算太后再怎么支持她,皇上对她没太大兴趣,她不可能一直占着皇后宝座的。大小姐还记得我那个女儿,您的香儿妹妹吗,她也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出落的也算有几分姿色……” 秦韶华不由瞠目,“你野心有点太大了吧?” “不不,大小姐别误会。”贺姨娘连忙撇清,“我可没有让香儿觊觎凤位的意思,我出身低微,香儿怎么可能当皇后,她又没有当尚书的舅舅。我是想着……她要是福气大,能进宫当个美人才人的小嫔妃,也就烧高香了!到时候也能帮大小姐照应宫里的消息不是?” 原来是这个企图。 女儿当嫔妃,她这做娘的当然也能水涨船高。 秦韶华替她把下面的话说了,“你是不是觉得护国公府岌岌可危,靠秦云恐怕不能长久,所以后半生打算靠女儿?” 贺姨娘低头:“还望大小姐成全。我不像段氏那么蠢笨,对大小姐总有几分用处。” 这哪是跑来求饶命的,分明是邀功买好,要玩长期合作。 秦韶华不由想到了宫里的月昭仪。贺姨娘和月昭仪某些地方还真有点像。时敌时友,满肚子曲折心思,利益至上…… 和这种人做盟友,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坑了。 “我对你的提议不感兴趣。趁我现在心情好不想见血腥,你最好尽快离开。”秦韶华抬脚就走。 贺姨娘急了,“大小姐,我还有事要告诉大小姐!” “哦?” “昨晚国公爷给太后送了许多金银珠宝,还留下了一部分不知要做什么用,但我觉得他一定想对大小姐不利,我会替大小姐盯住国公爷的,一有消息就告诉您!” 一个权势削弱的丈夫,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儿,贺姨娘选择了培养女儿背叛丈夫?秦韶华真是难以理解这种女人的心思。 “好啊,那你替我盯着。可别最后告诉我盯不住哦,我不喜欢和办事不力的人合作。” 既然送上门,不用白不用。秦韶华虽然应了,可说出的话也饱含威胁。 贺姨娘大喜:“大小姐放心,我一定盯紧!” 正文 第75章 给本王换衣服 秦韶华盯着贺姨娘看了半晌,直把贺姨娘盯得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 就在贺姨娘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憋晕过去的时候,突然面前的地上,滴溜溜滚落一颗油纸包的小药丸。 “大小姐?”贺姨娘惊愕抬头。她认出来,这药丸和她喂给秦丽雪吃的一模一样。 秦韶华说:“这是秦丽雪下个月的药丸。你既然对我有诚意,我也适当表示一下。喏,她的性命在你手上了。” 贺姨娘欣喜之余未免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秦丽雪的解药需要每个月都吃一次。由此看来,秦韶华早就已经控制了秦丽雪! 果然和秦韶华联合才是对的,靠着段夫人已经不成了。 “多谢大小姐!”解药在她手上,也就是说,秦韶华把控制秦丽雪的权力交给她了。贺姨娘怎不欣喜!她更庆幸自己昨天选择救了秦丽雪,若是让秦丽雪真疼死了,可没有控制她来得有用。 打发走贺姨娘,秦韶华走出下人所用的会客室,在院子里站定,朝院墙角落里的一丛翠竹看了一眼。 “出来吧。” 周遭一片静谧。 那一丛翠竹却无风自动,沙沙响了几声,从里面走出两个人。 十几岁的女孩子扶着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护国公府送来的旧仆,婢女红姑和绣娘张婆婆。 红姑的脸上有些惊慌和惭愧,尴尬地朝秦韶华行礼:“大小姐,我们……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听说贺姨娘来了,怕她对大小姐不利,这才……” 相比于红姑的惶惑,眼睛上翻的张婆婆倒是比较镇定。 秦韶华看了看这位老太太,突然想起处置秋雁的那个晚上,她也是旧仆中最为镇定的一个。 她真得只是个绣娘? “你们都听到了?”秦韶华问。 院子很小,自己与贺姨娘在房门敞开的屋子里说话,距离那丛翠竹不过一丈远,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听不到才怪。 红姑红着脸低头,“听到了。” 张婆婆突然开口:“大小姐似乎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她的声音特别粗哑,听起来有点吓人。 红姑张大眼睛,“啊?大小姐早就知道?那……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早点把咱们揪出来,还让咱们听到那么多?”张婆婆接口。 “是啊!” 张婆婆摇头笑了,“傻孩子,因为大小姐不是一般人啊。” 秦韶华任凭这一老一少对答,最后目光落在张婆婆身上。 “你想要什么?” 张婆婆眼睛看不见,却明白秦韶华在和她说话,立刻摇头:“大小姐,奴婢活着就是万幸,不想要什么了。今天随红姑过来,也是和她一样担心大小姐安危罢了。” 秦韶华负手而立:“你应该很清楚,有了秋雁前车之鉴,我对你们不可能毫无芥蒂。” “奴婢清楚。” “那么,给我一个放过你们的理由。” 红姑着急地插言:“大小姐您别误会,我们不是有意偷听您和贺姨娘说话的!我们藏在这里本来是想保护你,怕贺姨娘像秋雁那样害你……” “孩子别说了。我们的确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张婆婆打断红姑,朝秦韶华深深行了一个福礼,“大小姐,奴婢给不出充分的理由让您放过。如果大小姐怕走漏消息,把我们关起来也好。我和红姑这孩子都承过夫人的恩情,无论大小姐怎么对待我们,我们都没有怨言。” 秦韶华笑了:“还说你什么都不要。你自从现身,先是说我早就察觉了你们的存在,显示你的头脑,又提及我娘的恩情,显示你的忠诚……你既这般表现自己,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张婆婆上翻的眼皮眨了又眨,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大小姐终于长大了,变得这般聪明,夫人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她合掌念了一句佛,对秦韶华说,“大小姐,我和红姑想留在您身边,请您答应。” 她拉着红姑跪了下去。 红姑没太听懂这两句对话,不过还是顺从地跟着张婆婆下跪,磕头。 秦韶华没想到对方的请求是这个。 她以为对方会求她给银子,给住所,给归宿。毕竟,对于一个眼睛坏掉的老婆婆来讲,有生之年能够过得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我要和王爷去北疆么?” 张婆婆点头,“奴婢知道。” “无论是一路北行,还是到了凤凰城之后行军打仗,你们都帮不上我。我需要的是会武之人,而不是端茶倒水的。” “大小姐,奴婢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不求大小姐时时刻刻带着我们,只要您答应允许我们陪伴左右,让我们知道您安好的消息,就够了。” “为什么?” “红姑是夫人救的,性命早就是夫人的。而奴婢的女儿含冤而死,是夫人替她申冤昭雪,从那时起奴婢就发誓效忠于夫人。” 原来是凌夫人结下的善缘。 秦韶华的确有点感动。不过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我以侍女身份随王爷北上,不好再带旁人,不如你们在京城等我。” “大小姐!您就带上我们吧!”红姑恳求。 张婆婆听出秦韶华语气里的坚定,拽了拽红姑,叹口气,再未多言。 秦韶华略作思忖,随后便拿了秦云给的银子,对剩下的十二个旧仆交待清楚。想脱藉做平民的她给五十两遣散费,帮着去官府消奴藉,想继续跟着她的,她在京郊买了一处小宅子,可以住到那里去,她每月给生活费。这是她应尽的责任。 有大半人都表示愿意脱藉。 秦韶华并不意外。像张婆婆红姑这样表忠心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这些人因为是凌夫人的陪嫁,想来在凌夫人过世之后,在护国公府里吃尽了苦头,应该满心盼望着结束为奴生涯吧。她很快给他们办好了脱藉事宜,拿了银子打发他们离开王府。而不愿离开的五个人,张婆婆,红姑,还有叫福贵的男仆和两个小厮,秦韶华雇了车把她们送去京郊的宅子了。 张婆婆和红姑临走时,特意过来给秦韶华磕了三个头…… 眨眼就到了和靳夷灵约定的赏花会日期。 这日早晨起床之后,秦韶华想了想,觉得今日没什么要紧之事,段夫人的案子还没审出结果,奇门那边也没有急需处理的事务,而刚刚挑选组建的近卫队正在老兵们的带领下进行入营基础训练……暂时都不用她出力……不如就去一趟赏花会罢了。在离京之前见识一下大楚贵族的悠闲与奢华,也好长长见识。 她简单洗漱一下,决定等齐王起床就去和他告假。 没想到齐王这日竟然没睡懒觉,已经坐在床边等她服侍了。 “今日穿那件银丝云纹的。”他像点菜一样点衣服。 秦韶华不由暗自腹诽,王爷您换来换去都是一身黑,每件衣服的区别只在细微之处的花边而已,有什么意思呢?反正就是黑的,黑的,黑的……不注意的人肯定以为您天天穿同一件衣服。 不过还是依言取来了银丝云纹的那件。 业务非常熟练地给齐王换上,又服侍他梳洗。 齐王对镜看看自己,又从头到脚瞄了一遍秦韶华,然后吩咐她:“去换袖口挑绣了雪樱花的那件。” 秦韶华站着没动。 怎么boss还管起雇员的穿戴来了?有没有点人身自由了? 齐王挑眉:“不愿意?那么给本王换一件,本王就穿银丝竹海的那件吧。” 秦韶华不解,为什么她不换他就要换? 只听齐王说:“这样本王的衣服就和你身上这件相配了。” 相配…… 秦韶华努力想了想,终于想起银丝竹海花纹的那件黑袍子,的确和她身上穿的差不多,都是领口和袖口用了万字曲水方形襽边的。 看来齐王今天非要和她穿同款衣服了。 秦韶华觉得还是自己去换比较方便,给齐王换衣服太费时间了! 她于是乖乖回房换了袖口有雪樱花的袄裙出来。站在齐王身边比了比,果然和他身上这件款式类似。 齐王看到两个人镜中的影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好看。” 秦韶华腹诽着,默默服侍他用早饭。 干完活之后刚要开口告假,却听齐王说:“走吧。” 走哪去?王爷您今天要出行吗?那我岂不是没办法去赏花会了! 秦韶华有点小郁闷。不过,谁让她签了一年劳动合同的,只好工作至上,“王爷要去哪,出府还是在府里随便走走?” 齐王反问:“你不是要去冯府的赏花会?” 嗯? “王爷也要去?” “当然。” 秦韶华暗暗无语。 齐王看着秦韶华面无表情的脸,微微勾唇,“怎么,不想和本王同行?” “岂敢。” “本王许你可自行活动如何?” 秦韶华这才松动了表情,“谢主隆恩!” 齐王大笑…… “华姐姐你怎么不和我一起?我在家等了你好久,你却派人通知我各走各的,真不够意思!”冯府花园门口,靳夷灵一见到秦韶华就跑上前来,撅着嘴抱怨。 不过旋即又眉开眼笑:“华姐姐今天真漂亮,比那天在我家还漂亮!” 秦韶华朝后面不远处的齐王背影指了指,耸耸肩。 靳夷灵只看一眼就吐舌,“那是齐王殿下?噫!好吓人,光看背影就吓死我了!怪不得华姐姐不和我一起走,原来是陪着他呀……”露出一副你好可怜的表情。 秦韶华笑笑。 却有一个声音插进来,“灵儿妹妹,我好像听见你说‘齐王殿下’?齐王殿下也来了吗?” 海棠树后转出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明眸雪肤,手持一把牡丹团扇,笑盈盈地走过来。她和靳夷灵说着话,目光却往秦韶华身上扫,带着明显的探询之意。 正文 第76章 求婚加表白 秦韶华淡淡迎上那少女的目光。 少女立刻把目光转了开去,不和秦韶华对视。 靳夷灵听见少女的声音之后,未曾转身,先皱了皱鼻子,低声抱怨:“怎么又跟过来了,真麻烦。”然后才转脸和那少女笑了笑。 秦韶华在旁看得分明,靳夷灵这笑可是非常客气的,表面看起来大方得体,挑不出毛病,但明显非常疏离。这丫头对着家人可不是这种笑容,对着她也多是撒娇。 看来靳夷灵不大喜欢来者。 秦韶华也不喜欢走来的少女,因为刚才只一眼,她就发现那少女眼睛里并不单纯。她不喜欢和眼神复杂的人打交道。 “灵儿妹妹,你刚才是不是说起‘齐王殿下’了?”少女先前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又问了一遍。 这次靳夷灵不能装作听不见了,客气地笑道:“你耳朵很灵。” 少女立刻飞快地朝四周看了看,“齐王殿下来了赏花会吗?听说他从来不参加游园赏花之类的活动呢,这次难道破例?” 秦韶华往齐王离开的方向瞥一眼,发现那边已经没人了。他说过入园之后会让她自由活动,果然就走得远远的。 少女看了一圈没看到特殊的人,脸上闪过失望之色,不过很快又挑起话题,“灵儿妹妹,这位是……”问起秦韶华。 靳夷灵道:“是我的华姐姐啦。”说了等于没说。 没想到少女完全不顾靳夷灵的敷衍,竟然朝秦韶华行了半个福礼,“华姐姐好。我姓凤,闺名‘昭阳’,家父是平南将军凤天恩。不知姐姐芳龄几何,我称呼你姐姐是对的吧?我今年十五岁。” 秦韶华客气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她对这凤昭阳的第一印象不好,不欲与之深交,点头揭过便是。 靳夷灵拽起她胳膊,“华姐姐我们去荷花池吧!冯尚书府年年在这个时候举行赏花会,赏的就是这荷花呢!姐姐你大概不知道,冯府培养的荷花是京城一绝,怕不只是京城,恐怕大楚上下甚至全天下也没有这么精彩的荷花。” 秦韶华就随着靳夷灵往花园里去,“怎么个精彩法?” “是彩虹颜色的噢!赤橙黄绿青蓝紫,冯府的荷花池是彩虹形状,弯弯的像一座横躺的拱桥,然后七种颜色的荷花依次排列,当所有花都开放的时候,远远看去就是一道彩虹。” 秦韶华笑着听她说话,没有打断。 其实对于冯府赏花会她是有点了解的,毕竟身体原主在出事之前也是货真价实的贵族名媛,冯府花会大名鼎鼎,秦大小姐当然知道,只不过未曾参加过,不知盛况如何。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身后却一直跟着凤昭阳。 “灵儿妹妹走得太快了。”她还笑着抱怨。 靳夷灵这才发现被她跟着,张了张嘴,露出无奈的表情,小声对秦韶华说,“我和她刚认识,怎么她老是缠着我呢。” 秦韶华回头,凤昭阳立刻朝她笑笑。 秦韶华对她说:“你是第一次来这里?” 凤昭阳好像没料到一直态度冷淡的秦韶华会主动和她说话,愣了一下才道:“……哦,是的。” “很想看彩虹荷花?” “是呀,我们一起去吧!”凤昭阳笑容灿烂。 “你先去,我和灵儿妹妹谈点事情。请。”秦韶华让开路。 凤昭阳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我等等你们吧。” “那么,请离开我们两丈远好么,我们想说悄悄话。”秦韶华礼貌微笑。 凤昭阳勉强笑了一下,“那我还是先去荷花池吧。灵儿妹妹,华姐姐,稍后见。”要是这样她还能厚脸皮留下,也太掉价了! 靳夷灵目瞪口呆看着秦韶华把凤昭阳打发走。 目送凤昭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回过神来,立刻欢呼一声,“华姐姐你太厉害了!”让自己苦恼了半天的跟屁虫就这么被打发走了,好轻松啊。 秦韶华摸摸她的脑袋,“不喜欢的人和事,当面拒绝就好,不要委屈自己。” “怎么你也和爷爷一样喜欢摸我头,发髻都弄散啦!”靳夷灵撅嘴躲开,眨了眨眼睛,“可是那样不会显得失礼吗?奶奶告诉我,在外面的时候要注意礼貌,不要像在家一样疯。” 秦韶华笑道:“礼貌是留给有分寸的人的。何况,礼貌地拒绝也是一种礼貌。” 靳夷灵猛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怪不得姐姐能跟在齐王身边!” “你不是害怕齐王吗。”怎么这句话却像很赞赏齐王似的。 “爷爷说齐王殿下很厉害啦,还吩咐我爹爹和哥哥都要效忠齐王。” 秦韶华暗笑。楚国公嘴上一直说不管皇族争斗,私下却已经让儿子孙子站队了。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慢慢走着,大概两刻钟以后走到了荷花池边。 果然很美。 半个操场大小的池水,姹紫嫣红的荷花竞相开放。如靳夷灵所说,冯府把池子修成了彩虹形状,荷花也按照七种颜色相继排列。寻常所见的荷花都是白色粉色紫色,但这里却有青蓝这种罕见的颜色,也不知是怎么培育的。 一朵朵婀娜清丽的荷花绽放在碧绿荷叶之上,花瓣犹带露珠,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美如瑶池仙子。 “好漂亮!每年都来看,可总也看不腻!”靳夷灵张大圆溜溜的眼睛,贪恋地欣赏。 秦韶华举目四顾。 时辰尚早,可是荷花池四周已经有好些人了。据说不知从哪一届开始,冯府的赏花会不再有男女之隔,将男客女客统统放进园子,成为一大特色。冯府花园很大,占地颇广,除了这个荷花池还有许多景致,因此每年的花会都有许多来客。当然,非官宦不能入园。 秦韶华扫过一遍,并没在附近的赏客中发现熟悉的面孔。方才那个凤昭阳也不在,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可见她不是为了赏花,而是为了“一起”赏花。靳夷灵是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也难怪她要纠缠巴结。 “咦,我哥哥来啦!”靳夷灵突然指向池子对面一株柳树。 丝绦垂柳下,身穿靛青色长衫的少年身姿挺拔,正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池边走。也许是感应到妹妹的目光,他往过一看,动作顿时一僵。 然后,秦韶华就看到他冲同伴匆匆抱拳一礼,丢开人家飞快地大步绕过荷花池,朝她们走来。 “秦家妹妹,你也来了。”他走到跟前和秦韶华拱手。 这次倒是没有脸红,态度也从容不少,不过动作还是有点僵硬。秦韶华回礼,和他问好。 靳夷辰喜色飞上眼角,“我刚刚听说冯府今年培养出了墨色的荷花,养在水缸里还没有移栽池塘,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秦韶华看向靳夷灵:“去吗?” 靳夷灵促狭一笑:“哥哥又不邀请我,我才不去。” 靳夷辰咳嗽一声,低头清嗓子,耳朵微微发红,“也邀请妹妹一起。” “‘也’?‘也’是什么意思啊,请华姐姐顺便请我吗?那我更加不去了!” 靳夷辰耳朵上的红晕终于蔓延到脸上,有点羞恼,“那你就在这里好了,我和秦家妹妹去!” “哎呀,你长本事了,凶我?” “就凶你,如何?秦家妹妹,我们走!” 靳夷辰一把抓起秦韶华的手腕,拽着她大步离开,那速度就像是有老虎在后头追着似的。 秦韶华愕然被他拽走,回头看时,靳夷灵已经在老远的地方顿足大笑了。 靳夷辰拉着秦韶华一口气走了盏茶功夫,翻过了两座低矮的小山坡,穿过三四片花树林子,最后在一个四下无人的竹林小径边停住脚步。 秦韶华发现他脸色又红得像熟虾了。 “你不打算放开我么?”她笑问。 靳夷辰连忙松手,“秦家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我知道。” “灵儿那丫头总是口无遮拦,随便开玩笑……” “没关系。” “那个,我……我带你去看墨色荷花……” “好的。” 靳夷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险些撞在秦韶华身上,“啊,对不起!” “没关系。”秦韶华停步笑着看他。 他摸摸脑袋,又摸摸脑袋,来回走了两步,突然大力一挥手,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站到秦韶华正前方,“秦家妹妹,其实我是……”话说到一半又憋住。 秦韶华静静听着,等着。 几乎过了足足一炷香时间。 靳夷辰才接上了前半句话,“我是想和你单独在一起,待一会。我从那天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我就觉得……”他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巴在一起,麦色的国字脸纠结半天,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我觉得我应该娶你!” 秦韶华愕然。 她以为这孩子会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单独待会,我对你念念不忘之类的话。 没想到他跳过了所有步骤,直接跳到结婚那一步去了…… 这,这算求婚还是表白? 或者是求婚加表白,两件事一起做,效率不要太高…… “谢谢你。”秦韶华无奈地说。 “嗯?”靳夷辰发愣。谢什么?她不生气吗? 正文 第77章 脚踩三只船 “谢谢你欣赏我,谢谢你向我挑明的勇气。”秦韶华摸了摸脸上褪去伤疤的痕迹,“我这样还能得到你的好感,我很高兴。” 她自己当然不介意什么疤痕,只不过,这样说能让少年心里好过一点。毕竟她准备拒绝他。 少女情怀总是诗,少年心事何尝不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靳夷辰对自己一见钟情,还在第二面就大胆表白,但秦韶华心里是把对方当孩子的,怎么可能接受表白呢。暗恋总会让情愫疯狂紫涨,她现在给他说出来的机会,然后加以拒绝,这一点年少懵懂的情愫也就很快会消散了。 她像一个发现孩子早恋的家长一样,准备正确引导他。 靳夷辰闻言,认真地端详秦韶华的面庞,然后红着脸说:“你为自己脸上的痕迹感到自卑吗?其实一点都不碍事的,你这样很好看,真的,真的很好看。我向你保证,没有人会觉得你脸上的疤痕难看,你仔细看过没有,它们其实就是淡淡的粉色痕迹,你要是用脂粉应该能盖住的,不信你试试?不过你不用脂粉就很好看了,还是不要用了吧,我觉得你这样很好看,很好看……” 他有点语无伦次,说了很多个“很好看”。 听得秦韶华心里都柔软起来。 空无一人的竹林小径,阳光从树枝缝隙间透下来,在少年靛青色的衣衫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圈。这样的环境里,面对这样一个把心事毫无保留和盘托出的少年郎,秦韶华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就远离了硝烟和血腥。 楚国公府那样温馨的家庭环境,才能养出这样直爽纯粹的男孩子吧。 只可惜她和他不是一个属性。 他大概属于光明阵营,而她在黑暗中行走太久。 “谢谢你夸奖我。我知道你是真心诚意的。”秦韶华决定快刀斩乱麻,早点让少年认清现实,“可是你不能娶我。我是戴罪的宫奴,而且是齐王的侍女,而你是楚国公的嫡孙,以后会做世子,会承袭楚国公爵位,你娶不了我。” “谁说的!我能娶你!”靳夷辰一下子着急起来,“你不要自卑,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比我地位低。你原本也是护国公府的嫡长女啊,就算……就算出了事,可你本人很好很好,我为什么不能娶你?我奶奶也不是贵族,我娘也不是,我也不会和名门闺秀联姻的,我喜欢谁就娶谁!” 这孩子。 秦韶华摇头笑笑:“我们不可能。抛开身份现实不论,我面对你并没有心跳的感觉。”这话有点伤人,但是不得不这样说了。 靳夷辰顿时愣住。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 “喜欢。但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秦韶华转身走开。 情感受挫的少年,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清新的风穿过竹林,秦韶华伸出手感受空气拂过的酥痒。刚刚那一刻,大概是她穿越之后最纯净的时光了。 懵懂少年的懵懂情愫。 虽然短暂,但足够美好…… 秦韶华回到荷花池边的时候,靳夷灵不在那里了。 太阳渐渐高起,进入花园的客人越来越多。冯尚书府的赏花会还有一大特色,就是没有主人出面招待,来人只要通过了门口的身份确认,就可以随意在园中走动。几处亭台楼阁里放着茶水点心,任客人自取。总之自由度相当大。 秦韶华沿着荷花池边走了一圈,将各色荷花赏玩得差不多了,就离开池塘朝人少的地方走。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频频朝她看顾,交头接耳议论她的身份。看来,她已经被一些人认出来了。作为齐王府的新晋侍女,正和护国公府针锋相对的风口浪尖的人物,她深知自己是不错的谈资。 还是找个清静地方躲着看风景,不要被人当猴子围观了。 秦韶华最终选择了一片杏林栖身。 因为是杏树云集之处,而此时不是赏杏花的时节,绿叶成荫的观赏性不高,所以没人到这边来,很是清静。秦韶华翻身跳上一棵枝桠粗大的老树,随意靠坐下来,准备小憩一会,然后再去找靳夷灵游园。 枝繁叶茂间弥漫着清新的树叶香气,还有青色杏子的浅淡气味,秦韶华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修炼吐纳术练得感观越发灵敏,老远就分辨出来者是一男一女,脚步虚浮沉重,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大概是找僻静地方幽会的情侣?秦韶华闭目继续睡。 谁知来者在她小憩的树下停住了脚步。 “何公子,你不要总是跟着我,被人看见了对你我名声有损。我早已说过我们不可能,你何必对我念念不忘?” “昭妹,我一定会让家里去你家提亲,只要你我两情相悦,什么阻碍都不是阻碍。” “千万不要!母亲不会答应的。我只是庶女,不能嫁得比嫡女更好,嫡姐的婆家远低于你家,母亲怎会让我越过她的女儿去?恐怕你一旦登门提亲,我的悲剧就要开始了。不但嫁不成你,还会被害得身败名裂!” “那……那可如何是好。” “何公子,你我有缘无份,你忘了我吧。” “不可能。” “那么,就把我当作朋友。只要以后我有难之时你能加以援手,就不算辜负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秦韶华张开眼睛。 她听得清楚,方才那女子的声音,正是之前那个凤昭阳的。平南将军家的女儿。怪不得凤昭阳不缠着靳夷灵了,原来是抽空和情郎幽会。 小小八卦,秦韶华听过也就算了,闭上眼睛继续小憩。 可没想到刚睡熟,凤昭阳去而复返。 这次带来的竟然是另一个男子,所说的话却和方才差不多,都是告诉人家有缘无份,以后做朋友云云。 秦韶华为两个公子默哀。 凤昭阳原来是脚踩两只船的主。 秦韶华被吵醒两次,瞌睡也就跑了,想想来赏花会上睡觉终究是无趣,不如出去转转,观察一下客人们的情况。于是跳下树将衣衫整理一番,举步离开。 却在走出两步之后猛然刹住,愕然看向一丈远外的另一棵大树。 树下,站着青衣落拓的年轻公子,玉冠玉佩,眉目俊逸,也正朝她望来。 四目相对,两下皆是一愣。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话头。 “你一直在?” “你一直在?” 又是异口同声。 秦韶华忍不住笑了。 对方也笑,无奈摇了摇头。 看来彼此都是一样的情况了,都在藏身处听到了凤昭阳的两会情郎。 秦韶华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小半个时辰了,一直坐在这树后。”年轻公子指了指他身旁合抱粗的老杏树,“你呢?” 秦韶华抬头看看太阳高度,推测出时间,“来了两刻钟左右。” “那么你轻身功夫不错。”公子说。 “你敛息功夫也不错。”秦韶华说。 所以他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她也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秦韶华朝他走过去,“阁下是?” “我……”年轻公子刚要说话,秦韶华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有人来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走到树后,藏住了身形。藏起来之后彼此对视一眼,才突然觉得奇怪。她们又不是幽会的情侣,干嘛要躲人? 彼此都感到莫名其妙,一起无声地笑了。 可等来人走近,两个人却同时发现,还是躲起来的好…… 又是凤昭阳! 这次带来的是另一个男子,说的话,和方才两次差不多。 凤昭阳这是踩了多少条船? 而且她干嘛总带人到一个地方来,不怕几个情郎彼此撞见穿帮吗……简直无法理解。 等凤昭阳走了,秦韶华和年轻的公子从树后走出来,都感到很无奈。 “贵国的名媛,风格真是开放啊。”年轻公子促狭地说。 秦韶华奇怪他的用词,“你不是楚国人?” 公子道:“我是南晋的行商,这次来楚京正好赶上久负盛名的冯府花会,求了朋友带我进来的。” “既然久闻花会之名,怎么不游览一番,反而在此枯坐?” “游览过了,不过尔尔。找个僻静之所等朋友,没想到……” 没想到僻静之所并不僻静,还有热闹瞧。 秦韶华提议,“还是离开此地吧。”谁知凤小姐是否还会带第四条第五条船来。 年轻公子深以为然,和秦韶华一起走出杏树林。 “我认得你。”公子突然说。 他朝秦韶华轻轻一笑,眉眼间俱是温润神色。 秦韶华诧异。 他说:“有一次在街上,看见你骑马路过,听人说起你的身份。” “那么阁下是?” “我姓魏。魏清狂。” “哪两个字?” 魏清狂作答。 秦韶华就想起一句诗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魏清狂眼睛一亮,“好诗!秦姑娘好才情。” 秦韶华摇头笑笑:“不是我作的,以前听人说过而已。”她整日刀光剑影的生涯,哪有闲情作诗?就算随便读读,也不可能读这种相思来相思去的诗。 “总之是好诗。”魏清狂说。 两人随意闲聊着,片刻已经走到了人来人往的景点之一。高大的藤萝架上挂满淡紫色的花朵,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形成天然的凉亭。架子底下摆着几张石桌,茶水点心俱全,不少人坐在这里歇息,以躲避越来越强烈的日照。 秦韶华和魏清狂并肩走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正文 第78章 怎么就成偶像了 魏清狂身姿挺拔,鬓发如裁,一身干净整洁的长衫低调而矜贵,衣摆随着走动微微飘飞,仿佛是画中的谪仙人走下来了一般,说不出的风流俊逸。而他眉目之间温润和疏朗的神情,更让在场的女客芳心暗动,遐思不已。 和他一起走来的秦韶华,则是一身鲜艳张扬的红衣,步伐利落,神色清冷,雅丽脱俗的容颜皎若明月,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无法忽略的超拔气质。 两个人搭配起来,男的俊逸,女的清丽,一个温和之中透着贵气,一个淡漠之中暗藏凌厉,怎么看都十分搭调。 紫藤花架下的所有客人,无论男女,都不由自主一直盯着他们走近。因为画面太美,一时连失礼也顾不得了。 秦韶华对注视什么的自动免疫,从不怯场,十分从容地继续走着。无意间侧头,发现魏清狂也是一派浑不在意的样子,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微笑。 他一定不是普通的行商。她判断。 若是整日在金银堆里打转的商人,一般很难有这种出类拔萃的气质,能在许多人的注视下从容不迫。而且商人在古代社会地位不高,见到官宦都有些怯场,此时赏花会的客人不是豪门显贵就是朝廷高官,魏清狂能淡定地走在他们中间,怎会只是一介行商呢? 不过,萍水相逢,秦韶华倒也不会追着人家问来历。 他说是行商,那就当他是行商好了。 “这里人有点多,不如去前面看看?”秦韶华提议。 魏清狂点头,眼角眉梢俱是温煦之色:“好的。” 因为一起发现了凤昭阳的幽会,两个人算是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关系自然比普通的一面之缘来得亲近些。一路从杏树林走出来气氛比较轻松,也就愿意继续结伴走下去。 于是两人准备离开此地。 却不料,藤萝架下突然站起一个女子,远远地朝两人说:“那边的是谁,看到这么多人在此,不打招呼就走么?” 她旁边的丫鬟附和:“也太没礼貌啦!” 秦韶华循声转头,看见那女子身穿一身冰蓝色的曳地如意琵琶长裙,头上梳着高高的斜云凌霄髻,珠钗点缀,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在耳旁轻轻摇曳,五官很是漂亮,只是眉宇间有盛气凌人的神气。而她身边服侍的丫鬟也是穿金戴银,看上去十分富贵。 一定是哪家的高门名媛吧。 只是为什么大家彼此素不相识,她突然当众发难?她们路过碍着她了吗? 秦韶华侧头看看魏清狂。 魏清狂淡淡摇头,表示不认识此人。 秦韶华道:“那就走吧。”对方所说的什么“看到这么多人不打招呼”,完全没有道理可言。京城街上的人比这里还多呢,难道每次逛街还要一个一个招呼过去不成? 于是两人继续向前,都没接话。 那个女子立刻沉下了脸。 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被无视了! 她的丫鬟看小姐脸色不好,赶紧走出藤萝凉亭,快步跑到秦韶华和魏清狂跟前拦住了去路。 “我家小姐和你们说话,怎么你们如此无礼,一声不吭?” 到底是谁无礼?莫名其妙指责人家没礼貌,然后又跑来拦路,怎么反倒还说人家无礼?这是谁家的人,也太唯我独尊了! 秦韶华冷冷道:“让开,我们不认识你家小姐。” “你!”那个丫鬟双臂一展,“不许走,太没礼貌了!” 秦韶华觉得自己遇到了奇葩。 想着是动手把这拦路的丫鬟拨到一边去呢,还是调头绕路,躲开这种讨厌的人?却听旁边魏清狂说:“你家小姐找我们有事?” “这……”丫鬟一愣,还真不知道小姐为何如此,不过她很快挺起胸脯,“总之我家小姐和你们说话呢!” 这时候,那个女子缓缓从藤萝架下走了出来,身姿窈窕,步伐优美,招手叫回了自家丫鬟:“不得无礼。” 又朝秦魏二人点了点头,端庄而矜持地说:“方才我和两位开个玩笑而已,婢子无知,希望两位不要计较。” 变脸是不是有点快? 秦韶华觉得奇怪。不过注意到女子看向魏清狂的殷殷目光,心底也就了然。 大概是她看清了魏清狂的样貌之后,觉得不能在俊俏公子面前失了体面? “敢问二位是哪家府上的?我们正在这里品茶论乐,不如同来消遣一番?”女子不友善地盯了秦韶华一眼之后,对魏清狂露出优美的微笑。 魏清狂礼貌地笑了笑,商量秦韶华:“要么,过去坐坐?” 秦韶华本想拒绝,目光无意间朝那边一扫,在人群中突然发现了段素娥的身影。只见她正拼命把身子缩到别人后面,仿佛怕被发现似的。这位段八小姐还是这么害怕自己吗?秦韶华心下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几年前她跟在秦丽雪屁股后头欺负人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 “好啊。”秦韶华一口答应。 魏清狂侧身闪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很得体地让秦韶华和那女子先走。 那女子朝着魏清狂抿唇一笑,“多谢。”越过秦韶华当先举步,还斜斜横了秦韶华一眼。 秦韶华觉得这种女人间的排斥着实无聊。 来到藤萝架下,走得近了,发现当中一张桌子上放着长琴。那女子在琴旁落座,笑向魏清狂道:“公子请坐。”指了指离她最近的一个座位。 秦韶华主动靠近段素娥。 “段八小姐,多日不见了,你最近过得如何?” 段素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没想到秦韶华会跑来和她说话,看了看四下无处可躲,只好后退两步,尽量离秦韶华远点,“……我,我过得还行。那个……那边有点心,你去那边坐好不好?” 她这态度让周围人大感奇怪,怎么好好的怕成这样?大家不由注视秦韶华。 旁边有位男客就问:“段八小姐,这位姑娘是?” 段素娥眼看着秦韶华坐到自己身边,都快哭了,“她她她是……” “我是秦韶华。”秦韶华替段素娥答了。 “啊?”问话的男客愣了一愣,上下打量一番,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呀!我在宫宴上见过你,当时你戴着面纱,我刚才就没认出来!秦姑娘,家父在翰林院为官,在下姓赵名立,今日得见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这下秦韶华愣了。 怎么这人听到她名字不掉头就跑,反而示起好来?便是她会下毒的事还没在京城传开,那护国公府一场大火可是她的手笔啊,虽然明面没有证据,可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吧。他不怕她么? 却听赵立说:“当日宫宴上目睹姑娘风采,在下折服不已。后来听说姑娘竟然还会骑马带兵,真是让在下钦佩!” 原来他在护国公府大火的事上,关注点是她“会骑马带兵”…… 秦韶华不由多看了赵立一眼,忖度着他应该是个少不更事的闲散少爷,因为生活波澜不惊,所以对她出格的所作所为才会印象深刻。 “谬赞了,不敢当。”秦韶华淡淡一笑。 段素娥狠狠瞪了赵立一眼。 这边的对话很快传遍左右,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秦韶华的身份了,于是秦韶华再次接受了一回目光洗礼。有的人露出惧色,相继借故离开,大约是知道她会用毒的,早早避开了。也有的人不住好奇打量她,尤其是几位年轻的公子,不停往她这边看。 秦韶华分明感受到那几位公子的热情。 就问赵立:“他们是?” 赵立很殷勤地解答,一一道出那几个人的身份,又解释说:“秦姑娘别介意,他们是有心过来攀谈又诸多顾忌,所以才躲在远处看你。你不知道,自从那晚宫宴之后,我们圈子里流传一句话,‘娶妻当娶秦韶华’,好多人折服于你的风姿呢。” 这…… 秦韶华努力回想自己在宫宴上的表现。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只和秦云顶了几句嘴,有什么好折服的。 摇头笑笑。 赵立有点着急,“你别不信呀,是真的!不信我叫他们过来你问。”说着立刻高声喊那几位公子过来。 那几个人互相看看,彼此推搡几下,最后谁也不肯过来,只继续频频朝这边瞄。 赵立啐了一口:“窝囊废!活该你们和秦姑娘说不上话。” 秦韶华对那几位公子的举动神态再熟悉不过,那又激动又紧张的样子,和见到偶像的粉丝团毫无二致。只不过她怎么就成了偶像了?可真玄幻! 赵立这么一闹,场中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边,不光是年轻公子们,就是许多女客也不住打量秦韶华。而位于众人正中的琴台边的那个女子,自然就受了冷落。 在秦韶华和魏清狂走来之前,她本来正在当众表演琴艺,一曲之后获得了许多赞叹,正是春风得意之际。谁料秦魏二人联袂而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心下不忿,这才主动站出来邀请秦魏二人入场,想让自己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 而且现在有了俊朗的魏清狂坐在身边陪衬,她姿态优雅素手执琴的画面,应该会美不胜收吧! 可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始演奏第二曲,秦韶华倒意外地变成了全场焦点。尤其是被她邀请到身边落座的魏清狂,竟然也把目光径直越过她,落到秦韶华的身上。 她顿时沉下了脸色。 不过,很快又优雅地笑了起来,站起身朝秦韶华说:“原来是齐王殿下的婢女啊。” 她刻意强调婢女二字,“我们正在这里品茶论乐,人人都有家仆服侍,暂时不需要其他婢女伺候。你到别处去吧。” 当众逐客! 言下之意,秦韶华一个婢女,根本没资格和她们坐在一处! 正文 第79章 看你怎么丢脸 “怎么说话呢你!别以为自己有点姿色就能目中无人啊!” 秦韶华还没回应什么,没想到,赵立第一个站起来和那女子对垒。 “你说什么?”那女子盯住赵立,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可眼神却变得锋利如刀,“你是哪家的?” “你管我是哪家的!” 赵立朝她抬了抬下巴,然后低头和秦韶华解释,“别理她。她是建恒王妃的外甥女,背靠着建恒王府整日招摇,自认是天下第一美女呢。大家不过是看在建恒王府的面子上给她捧捧场罢了,嘁,还真当自己是天仙,谁都得围着她转!” 秦韶华想了一下,想起建恒王是齐王的堂兄弟,比亲王低一等的郡王,乃是个不管事的闲散王爷,整日斗鸡走马而已。建恒王妃出身于底层官吏之家,身份低微了一点,但因为年轻时姿色十分出众,就被喜欢美女的建恒王选作了正妃。原主秦大小姐曾和建恒王妃有过几面之缘,记忆中,那的确是个漂亮的人。 琴台旁的女子,眉眼间和建恒王妃还真有几分相似处,也难怪她高傲如此。 秦韶华问赵立:“她姓什么?” “姓陈,闺名好像叫玉菱?自从去年及笄之后就住进建恒王府了,跟着王妃到处去贵门做客,等着吊金龟婿呢。”赵立言语间对那女子颇为不齿。 “她家里是?” “她爹是个县令。” 秦韶华于是对陈玉菱有了初步了解。 身份低微,自视甚高,准备像姨母一样嫁入皇族或高门,因此容不得其他女子在公众场合把她比下去,阻碍她露脸扬名。 秦韶华站起来,隔着人群朝陈玉菱笑笑,“你也知道我是齐王府的婢女?” 陈玉菱高傲地扬起脸庞,抿了抿涂着玫瑰色胭脂的红唇,不予作答。仿佛和秦韶华说话让她失了身份似的。 秦韶华接着问她,“那么你又是谁?” 陈玉菱继续不回答。 她的丫鬟重重哼了一声:“凭你也配打听我们家小姐?你听好了,我家小姐是建恒王妃的亲外甥女,货真价实的名门淑媛,岂是你这种卑贱之人能比的?” “退下,不要失了分寸。”陈玉菱轻轻皱起秀眉,作势责怪丫鬟。 丫鬟低头:“是,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不能忍受卑贱之人和您挑衅。” “心平气和,不与人争。教过你的道理你都忘了么?” “是,奴婢再不敢了。” 丫鬟乖顺退下。 秦韶华这回十分确定,自己的确是遇到奇葩了。 这一主一仆双簧唱得好,自问自答未免太欢快了。她不过问了她们两句话,哪里招出这么多闲篇来?敢生是借着机会展现她们宽宏大度、修养良好呢? 但问题是,她们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根本就与“心平气和不与人争”不沾边啊。 秦韶华有点后悔自己站出来了。 这种奇葩,让她们口舌上占个上风又何妨,和她们对垒只会拉低自家水准。 不过,既然站都站出来了,就把过场走完吧。毕竟她现在被贴上王府侍女的标签,脸面就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了,还连带着齐王的面子。 要是齐王的侍女轻易就被人撵走,齐王大人的脸该往哪搁? “失礼。陈小姐原来是位‘名门淑媛’,不知出身哪户高门?”秦韶华顺着陈玉菱丫鬟的话发问。 那丫鬟再次忍不住插言,“你没听见吗,我们小姐是建恒王妃的嫡亲外甥女!” 秦韶华含笑看住陈玉菱。 陈玉菱脸色一红,颇为羞恼。 丫鬟没听出来,她可听出来了,秦韶华这是问她的父族呢!毕竟所谓名门淑媛,靠的都是父亲的地位,顶多再靠母亲,还没听说过有靠姨母的。她虽然是建恒王妃的外甥女,但距离名门淑媛显然还有一段距离,秦韶华这是抓住了丫鬟言语中的漏洞,故意给她难堪。 贱人!陈玉菱暗暗骂了秦韶华一句。 “住嘴,不许再胡言。”她呵斥丫鬟退后,对秦韶华皱起眉头,“我已经说过这里不需要多余的婢女,你还不肯走么?” “那么淑媛陈小姐是在赶我了?” 陈玉菱扬脸,“是又如何。”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输了气势。 秦韶华就问她,“你当众呵斥齐王府的人,对齐王殿下不敬,请问倚仗的是什么?” “我……我哪有对齐王殿下不敬?” 陈玉菱吓了一跳,赶紧撇清。 她虽然对朝廷上的事所知甚少,但也从姨父建恒王嘴里听过齐王大名,更知道建恒王对齐王很是敬畏。她怎敢担负不敬齐王的罪状? 秦韶华追问,“那我好好坐在这里又没妨碍你,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出言不逊,践踏我的尊严,非要让我低头退避?” “我……” 陈玉菱发现情况不对。 往日里要是有谁对她不敬,只要搬出建恒王府对方都要乖乖低头,但今天显然是踢到了铁板,没想到秦韶华不买她的账。 还给她安了不敬齐王的罪名! 那一句“践踏我的尊严”,就像是说她践踏了齐王的尊严似的。她怎么敢当……她姨母再怎样也只是个郡王妃,齐王可是货真价实的亲王啊! “你不要血口喷人,拉三挂四,我只不过是说这里服侍的人够了而已,哪有不敬齐王府的意思?” “哦,这里服侍的人够了,所以不需要我……若是人不够,莫非我还要给你端茶倒水么?你这是把我和你的丫鬟等同看待了吗。”秦韶华笑容收敛,严肃了神色,“还说没有对齐王不敬,难道你以为你能随意使唤齐王跟前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 陈玉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答不上来。 秦韶华的逻辑没有漏洞,她根本无法反驳。 众目睽睽之下被问得哑口无言,她觉得丢脸死了,而且还背上了不敬齐王的罪名,要是被姨父知道了……会不会把她赶出建恒王府? 那她以后怎么办! 此时的她,再也做不出方才的高傲之态了。 心里慌慌的,她一着急险些跌倒,双手下意识一扶桌面,不小心就碰到了长琴。嗡……长琴发出杂乱的轰鸣。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但同时,也陡然给了她灵感。 念头电闪,她急中生智,“我没有让你服侍的意思!只是我们正在这里品茶听琴,在座都是精通音律之人,恐怕你在这里无聊,请你去别处散心罢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她话一出口心头大定,“我一片好心,你怎能反过来指责我。” 旁边赵立不干了,“陈小姐你这意思,是说秦姑娘不通音律,是个粗俗的人?你可别把人看低了!” 秦韶华微窘,这位赵公子真是热心肠得过分啊。 她还真就不通音律。 陈玉菱抓到救命稻草之后,得理不饶人,“秦姑娘宫中服役多年,现在又忙于伺候齐王殿下,哪有时间钻研音律。我可是为她脸面着想的一片好心。” “秦姑娘!证明给她看!这女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谁都不如她呢。”赵立一脸义愤对秦韶华说,“亮一点本事出来堵上她的臭嘴!” 秦韶华看看场地中央的长琴。 不会弹。 那边,陈玉菱眼睛一亮。怎么,姓秦的沉默不出声,果然不通音律啊! 于是忍不住得意一笑,“秦姑娘,既然那位公子请你亮点本事出来,不如你就献上一曲?大家聚在这里都为听琴,你与我赌气也罢,和大家消遣也罢,只要弹出来,我自然与你低头道歉。怎么样?” 心里大乐。姓秦的,看你怎么丢脸吧! 赵立道:“秦姑娘来一曲,让她闭嘴!这厮烦透了!” 场中众人原本多在低声说话,一边看热闹一边议论,这时候却全都静了下来,等着秦韶华作答。不少人露出期待的表情,尤其是先前被赵立点名的那几个粉丝团似的年轻公子,尽皆满眼放光看住秦韶华,等着她有所动作。 秦韶华发现自己被赵立坑了。 此情此景,若是她直接说“不会”,就连带着把齐王和自己的脸全丢了。 但长琴她是铁定弹不了的。 想起上辈子和师傅学武的时候,师徒两人住在荒无人烟的深山密林里,闲来寂寞时,师傅经常以竹做笛吹曲子消遣。她跟着学了几支曲子,勉强还可献丑。 遂问:“场中可有笛子?” 陈玉菱扬脸一笑:“笛子可没有。秦姑娘专挑我们没有的东西,看来是不想献艺了。” 她的丫鬟接口说:“是不想献艺呢,还是根本就不会呢?” 陈玉菱作势呵斥,“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损人家的脸面。” “是,奴婢受教。” 主仆两个又开始红脸白脸。 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时候,一直没出声,坐在一边闲散看风景的魏清狂突然站起身,在众人注视下走到秦韶华面前,解开腰间佩戴的装饰锦囊,拿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精巧玉笛来。 巴掌大小,温润可爱。 “可以么?”他温声问。 秦韶华接过玉笛看了看,“可以,多谢。” “秦姑娘请,在下洗耳恭听。”魏清狂微微一笑。 正文 第80章 一曲惊魂 素手洁白柔软,玉笛通体无瑕,秦韶华将玉笛轻轻放在唇边,朝魏清狂笑了笑,就开始吹奏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一曲《春江花月夜》,多用古筝弹奏,此时以笛入曲,别有一股清丽婉约的风致。 乐声悠扬宛转,随着白皙手指的灵巧弹动,从玉笛之中倾泻而出。 如同月光普照芳野,江天一色,暖风熏人。随着一阕又一阕的起承转合,在场众人仿佛真得看见了月华潋滟,看见明媚温暖的春夜之景。 秦韶华长睫低垂,认真吐息吹奏,起始时稍嫌生涩,但几个音节之后手法已经越发流畅,凭着记忆中的旋律,完全沉浸在吹笛的乐趣之中。 修习过齐王秘授的吐纳术之后,她气息绵长,吹奏起来毫不费力。 甚至隐隐感觉到随着气息的运转,丹田内一股热气流遍四肢百骸,亦随着手指附着玉笛之上。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紫藤架下回荡着悠扬的乐声,闻者无不如痴如醉,仿佛进入了一个笛声编织的美丽梦境。 而秦韶华,体内的气息流转越发舒展流畅,让她感到无比舒服。 她全身心沉浸在春江月夜的柔美旋律之中,全神贯注,专心致志。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最后一个音节奏完,乐声久久不绝,盘旋于紫藤花芬芳的香气之中。 秦韶华轻轻抬起眼眸。 却在刹那间愣住。 这是…… 怎么了? 只见石桌边,长椅上,石板路旁,芳草野花之间……方才的听众几乎全都东倒西歪,完全不分场合地点,或俯卧,或躺倒,竟然都在酣眠! 就连最期待看她笑话的陈玉菱主仆,也趴在石桌琴台旁沉沉睡了过去。陈玉菱侧头枕着胳膊,甚至红唇微张,流下一丝晶亮的口水,形象全无。 而满场酣睡的众人之中,唯有魏清狂席地而坐,双目半合,似乎没有睡着。 可是他双膝盘起,手扶丹田的模样,分明是在敛息吐纳。 “魏公子?”秦韶华心头震动,第一反应是有人在场中施了蒙汗药,连忙收起玉笛走到魏清狂身边。 一声呼唤,让魏清狂张开眼睛。 他看了看秦韶华,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结束了打坐。 整衣站起,他脸上残存着过度的惊骇之色,看向秦韶华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秦姑娘,你竟然能够……以内力入乐,控制人的神智!” 什么? 秦韶华的惊骇不比他少。 难道这满场毫无形象的酣眠,并非因为他们中了蒙汗药,而是拜她吹笛所赐? 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她尝试用《万毒经》的法子检查周围,果真丝毫查不中任何蒙汗药的痕迹。所以,真不是有人下药吗? “秦姑娘,难道你自己竟不知道?”魏清狂看到秦韶华露出惊色,就越发震惊了。 要知道,以内力发声,进而以声控制人心,乃是极其艰深的功法,非武功超拔之人不能修炼。就算是天赋异禀、沉溺武道几十年的高手,也未必能窥得此功法一丝一毫,想要练成,必须下很大的苦功。可是秦韶华的样子分明是不知情。 难道她是在无意之间修炼出这个本事的? 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这真是我做的?”秦韶华环顾四周,脸色茫然。 魏清狂无奈摇头,一声长叹。 所谓天才,生来就是让凡夫俗子仰望的吧。 “秦姑娘,你的笛声十分动听,可不知为何笛声之中却隐藏了让人发困的力量。若不是我中途察觉惊醒,连忙吐纳调息加以抵抗,恐怕此时我也和他们一样了。” 就算是他抵抗了,可抵抗的过程也十分艰难,稍微分神就会被笛声灌耳,不由自主想陷入沉睡。 秦韶华听了魏清狂所言,努力回想吹笛时的感觉。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十分舒适,十分放松,面对着脑海中幻想出来的的春夜景色,只想沉浸其中酣眠一场。 难道! 正是她这种意识引领了内力,从而附着在笛声之上? 她还是难以相信。 “的确是你的手笔,不用怀疑。”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秦韶华转头,看到齐王在紫藤花架后无声现身。他端坐于蛟龙入海的黑铁轮椅之上,面容冷肃,气势迫人。目光在魏清狂身上淡淡停留一瞬,仿佛有寒风吹过。 魏清狂负手而立,迎上齐王的目光。 然后他朝前微微欠身,姿态礼貌而从容,“齐王殿下。” 齐王深深盯他一眼,继而转目秦韶华,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来。” 秦韶华朝魏清狂点头作别,奉命回到齐王身边。 此刻的齐王不再是王府里和她谈笑的慵懒姿态,整个人如同将要出鞘的利剑,蓄势待发充满危险。又如等待命令的千军万马,气质沉凝,让人望而生畏。 秦韶华仿佛又回到了册后大典初见的那一刻。 强烈感受到齐王强大的气场。 她敏锐察觉到,齐王这般完全是因为魏清狂。 他对魏清狂很排斥! 可,齐王并未如她料想的那样追问魏清狂的身份,反而拨动机关,调转了轮椅方向,“走吧。” 秦韶华在齐王背后朝魏清狂拱了拱手,算是道别。 齐王仿佛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立刻侧头,向后盯了她一眼。 秦韶华尽着侍女的本分恭顺垂头。心里却暗暗琢磨,齐王似乎很不高兴她和魏清狂接触?那么,魏清狂行商的外衣之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实身份呢?而齐王又知不知道呢? 紫藤花架之下,魏清狂目送秦韶华陪着齐王走远。一身红衣的少女跟在黑铁轮椅之后,颜色对比鲜明,让人印象深刻。 直到轮椅转过树丛的弯道,远去,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收回平静无波的目光,转头看了看满地犹自熟睡的听众。 等到他们醒来,应该会怀疑秦韶华故意使诈溜走吧? 不过,那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目光在陈玉菱身上停驻片刻,想了想,决定还是不与这个想要利用他给自己贴金的女人计较了,没得自降身份。 他转身,沿着另外一条路远去。 而此时,跟在轮椅后面的秦韶华突然发现,掌心里还握着那枚通体碧绿的小巧玉笛。 竟然忘记还给魏清狂了。 她下意识回头,却发现自己早就远离了紫藤架现场,又去哪里找人家呢? 于是,只得将玉笛悄悄收进袖袋里…… “齐王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快要回到赏花会的主场,彩虹荷花池时,一位华服老人被仆人左右搀扶着,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迎了过来。 “殿下,可让老臣好找啊。”满脸皱纹的老人来到近前立刻拜下,急促的呼吸和涨红的脸庞脖子,让人十分担心他的身体。 齐王抬手虚扶一把:“冯尚书请起,不必多礼。” 原来这就是冯尚书。 秦韶华不由多看了对方一眼,认真打量这位文臣的真正领袖。传言他年老体衰,常年卧病,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冯尚书起身,也朝秦韶华看了一眼。 但是很快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恭敬地给齐王引路:“老臣家里的赏花会年年办,却年年盼不来殿下赏光。这次殿下终于来了,真是让老臣惊喜交加。只是殿下怎不提前告知,也好让老臣出门迎接……” “赏花乐事,不分尊卑才好。本王也是临时起意,冯尚书把本王当普通客人看待便可。”齐王一贯对朝臣不假辞色,此时倒是很给冯尚书面子,语气较为温和。 “失礼!失礼极了!难得殿下大驾光临,老臣一听到下人回报就赶紧前来见驾,不料身子不济,走了这许久才见到殿下。殿下可千万莫怪啊。” 秦韶华觉得这尚书真是个圆滑之人。 不说齐王到处乱窜让他找不到,倒说是他自己身子不济走得慢。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荷花池边。 与秦韶华之前来时不同,此时这里已经摆上了十几条桌子,冯尚书请齐王上座,然后带领正在此处的客人们朝齐王行礼。 “殿下将要北行,前次宫里的送行宴会因老臣卧病未能参加,这次借着赏花会,就让老臣给殿下正式送行吧!老臣以茶代酒,敬殿下三杯。” 冯尚书恭恭敬敬喝下了三盏清茶。 齐王微笑,将面前杯子举起,算是接了敬酒。 秦韶华站在齐王身边,却分明看到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冯尚书敬酒之后,带动了其他官员也纷纷敬酒。难得齐王今日露了笑脸,大家赶紧抓住机会巴结。一时间荷花池边欢声笑语不断,恭维奉承之词不绝于耳。只是不知道,有多少话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秦韶华听着众人聒噪,望向姹紫嫣红热热闹闹的荷花池,突然觉得这些荷花也没那么漂亮。 荷花本是清静之物,偏偏弄出哗众取宠的彩虹颜色,完全失去了天然趣味。 “齐王殿下,臣女为殿下献上一舞,祝殿下北行一路平安!” 宾客之中突然走出袅娜娉婷的少女,眉眼含笑,走到齐王座前盈盈下拜。 秦韶华眉头微挑。 凤昭阳。 正文 第81章 连根草都不给我 凤昭阳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和之前初次相见时全然不同。 她此时身穿一身素白色的薄纱长裙,衣襟和领口处镶嵌着深黑色的襽边,上面用金线刺绣着精美的花纹。一条宽约三寸的黑色金纹绣带牢牢束缚在腰上,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更加窈窕。 黑与白的颜色对比,让她在一众女客中轻易脱颖而出,给人印象深刻。 她的腰带之上,傲人的胸随着她轻盈的走动,微微颤动着,让在场男客大半都目光迷离。而腰带之下,翘挺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同样都是美丽女人才会有的专属特质,每个部位都恰到好处,让人移不开眼。 她大概是重新梳妆过,乌黑的发髻,雪白的俏脸,眉目和红唇都用香脂香黛特意点染过,五官更加分明,艳光四射。当她走到齐王座下俯身祝拜的时候,衣襟不经意地微微敞开,隐约露出了里面黑色的肚兜边缘。 洁白的肌肤在黑色肚兜里面若隐若现,十分性感。 秦韶华因为站在齐王身边,就正好将这份性感尽收眼底。 相信齐王也看到了。 秦韶华转眼瞄向齐王,却意外地发现他神色如常,根本没像有些男客那样对凤昭阳目不转睛。 想起他几次三番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情景…… 还有他曾经养在后宅里的那么多姬妾…… 秦韶华真是意外。 难道齐王大人您不是好色之徒? 凤昭阳虽然不是绝色美女,姿容只算中上,可精心的装扮凭空让她颜值翻倍,此时在场的女客再也没有比她更耀眼的了。齐王竟然毫不动容? 仿佛感受到秦韶华好奇的窥探,齐王突然转过头来。 “看什么?”直接发问。 秦韶华收敛目光,“没看什么。” 齐王就转过脸去,嘴角几不可见地牵了牵。 凤昭阳拜在地上,口中说着祝齐王北上平安之类的话,却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她偷偷抬起头,正好看到齐王转脸和秦韶华说话的画面。 她不由暗暗咬了咬牙,再次高声道:“请殿下允许臣女献舞。” 说话间直起了身子,向齐王投去风情无限的一瞥。 齐王这才懒洋洋地问冯尚书:“她是?” 宾客太多了,冯尚书认不全,就让凤昭阳报出家世姓名。 凤昭阳用甜美的声线自报家门,换得齐王一声淡淡的“嗯”。 场面顿时有点冷。 因为凤昭阳突然高调出场,酒席上的其他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时忘了说话,场中就不似方才那般嘈杂。凤昭阳成了全场焦点,却没有得到齐王回应,未免显得尴尬。 还是冯尚书打破了僵局,哈哈笑道:“殿下,没想到平南将军还能养出这么伶俐的女儿。既然她有意助兴,不如就让她舞一曲?也是一场热闹嘛!若是舞得不好,王爷看在平南将军的面上别计较就是了。” 齐王兴致缺缺地随意说了声“好”。 凤昭阳得了应允却不马上开舞,反而接着冯尚书的话问齐王:“若是臣女舞得好呢?王爷会不会有赏赐?”一双眼睛盈盈看住齐王,露出天真又娇憨的表情,像是撒娇的孩子。 秦韶华腹诽,若是胸小一点,大概就能配上这副清纯做派了。领口那若隐若现的黑色肚兜真是有点违和。 说起来,凤昭阳还比自己这身体小了一岁,可是发育得却非常好,已经像个成熟的女人了。反观自身,大概是之前营养不良加受虐的缘故,瘦巴巴的一直曲线青涩。 齐王表情淡漠看看凤昭阳,“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想要的不一定是王爷想给的。”凤昭阳调皮一笑,“王爷随便赏吧,就是赏我路边一棵草,我也会奉若珍宝。” 齐王不过和她接了一句腔,她就自来熟地把自称从“臣女”换成了“我”,言语间颇为亲昵。 秦韶华默默替被她带去杏树林的三个男人点蜡。 这位平南将军的女儿未免太会钻营了,专挑显贵纠缠。女客里纠缠楚国公府的靳夷灵,男客里盯上了齐王。 等等……莫非她告诉那几条船“有缘无份”,就是为了甩掉他们好攀齐王的高枝? 秦韶华正胡思乱想,忽然被齐王吩咐说:“去那边拔棵草过来。” 呃? 秦韶华转念明白了,怜悯地瞥了凤昭阳一眼。 荷花池边绿草如茵,秦韶华随便拔了一根放到齐王面前。齐王就和凤昭阳说:“舞得好,这草就是你的。” 包括冯尚书在内,场中诸人无不瞠目结舌。 凤昭阳开玩笑说赏根草也行,齐王还就真赏一根草啊!这不是活活让凤小姐难堪么……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凤昭阳身上。 凤昭阳精致修饰的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睛连连眨了几下,才勉强笑道:“多谢王爷恩赏。那……若是能得了这根草,我就把它做成书签,夹在日日翻看的书里,不辜负王爷美意。” 秦韶华算是真佩服她。 这样都能给自己解围! “齐王殿下,那,我就开始咯?”凤昭阳若风拂柳般再次福了福身,垂眸一笑,一个旋身转入场地中央。 宽大的裙裾立刻像花瓣一样绽放开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 她纤柔的腰肢轻轻一扭,左足点地,右腿带动裙裾踢上半空,长长的水袖也随之展开,整个人像蝴蝶一样翩翩舞动起来。 一阵急促的琵琶声适时响起。 凤昭阳的舞步陡然转急,踩着琵琶的旋律快速而轻盈地跳跃着,不时做出十分高难度的动作,引得众人低低赞叹。 素白的水袖随着主人飞舞不停,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曲线。 “精彩!”突然有人鼓起掌来。 秦韶华循声望去,发现是第一个被凤昭阳带入杏树林的何公子。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凤昭阳现身之初秦韶华曾经刻意扫视人群,并没发现“三只船”中的任何一个。可现在她再看时,不但何公子来了,另外“两条船”也在场。何公子一带头,那两只仿佛也反应过来了,立刻大力拍掌。 于是许多宾客也被带动,纷纷为凤昭阳喝彩。 秦韶华分明看到凤昭阳在急速的旋舞之中,各朝三只船投去妩媚眼风。三只船先后受到鼓舞,喝彩的声音更大了。 秦韶华算是彻底佩服凤昭阳了。 能够有条不紊地同时处理几段感情线,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 琵琶声渐渐变慢了,凤昭阳的舞步也转为柔和,从疾风骤雨变成微风细雨,缠绵柔婉,更加牢牢吸引住全场人的目光。 最后,琵琶声归于无形,凤昭阳慢慢地旋转,旋转,如同晚春细雨中无可奈何飘落的花瓣,带着无限眷恋的情愫,从枝头缓缓落在地上。 她洁白的裙裾完全展开,柔软的腰肢向后翻折,以异常凄美动人的姿态伏倒在裙裾之上,柔若无骨,恍若娇嫩的花蕊。 三只船带头鼓掌,全场掌声雷动。 凤昭阳,一舞倾城! 她慢慢从地上起身,于怀中掏出香帕,轻轻擦拭额头淌下的汗水。 美女牵动眼球,香汗淋漓的美女更加牵动眼球。场中大半男客的目光都随着凤昭阳移动,她走到齐王座前,轻轻拿起桌面上的那棵草,众人便也盯住那棵草。 “王爷,我可以拿走这份赏赐了吗?”凤昭阳微微偏头,用温柔的眼光斜睨齐王。 齐王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秦韶华在旁看得分明。凤昭阳跳舞的时候,齐王的确是在看,不过当时那目光和看一块石头一块木头也差不多。 凤昭阳的优美舞蹈打动了许多人,可是不包括齐王。 果然听到齐王语气冷淡地回答说:“不可以。” 凤昭阳一愣,“难道王爷认为我舞得不好?” “放下吧。”齐王命令。 也就是说,她没资格拿走这根草。 凤昭阳咬住红唇,眼中泛起泪光,“王爷……” 齐王不为所动。 凤昭阳委屈地举袖拭泪。却在袖子的遮挡之下,恨恨地咬牙,脸色显得有点狰狞。从秦韶华的角度正好将她这表情看个分明,可是当她放下袖子的时候,脸上又是一副委屈的模样了。 “王爷,我学艺不精扫了王爷的兴,请您恕罪。等我以后将舞姿练得更好时,希望还能有机会为王爷献舞。”她倒身下拜,语气诚恳,“不过,我预祝王爷北行顺利的心思是绝对诚挚的。王爷,再次祝您一路顺风。” 她放下草,十分得体地退下去了。 可谓能屈能伸。 宾客中响起惋惜之声。 要不是齐王素来受人敬畏,没人敢当面和他扎刺,恐怕这时候会有许多人跳出来为凤昭阳打抱不平呢。 赏赐一根草不说,最后还说人家跳得不好,连根草都不给……这分明是故意给人家姑娘难堪啊!人家好意献舞,齐王真是太不通情理了!不少男客都在心里腹诽。 而女客则大多觉得解气。除了被凤昭阳华美的舞姿吸引,单看她的做派,女人们是多半不喜欢她的。所以乐得看她被齐王折了面子。 冯尚书正在说圆场的话,秦韶华和齐王告假,朝凤昭阳离去的方向走过去。 因为凤昭阳退场之时,趁人不备,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遥遥和她招手。 秦韶华直觉那个微笑颇有深意,下意识就决定见她一面。 “我刚才听人说过你的事了,原来你就是护国公府的除籍嫡女。”一见面,凤昭阳就开门见山。 正文 第82章 紫螫绝命蜂 这个人,先前还跟着靳夷灵“华姐姐”“华姐姐”地叫,现在直接语气不善地说“除籍嫡女”了。 秦韶华淡淡看她,“对,我就是。你找我有事?” 凤昭阳上下打量秦韶华,最后目光落在秦韶华残留着疤痕的脸上,笑着说:“你现在日子过得非常不错,虽然吃过苦头,也算苦尽甘来了。瞧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料子要七十两银子一尺,可见齐王殿下对你很好。不过,”她话锋一转,笑容变得诡异起来,语气有点像电影里邪恶的巫婆,“以前那些苦,真的是你亲身经历,亲自吃过的么?” “这话什么意思?” “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要是我不明白呢?” “呵呵,你不可能不明白。” 秦韶华淡淡地说:“你还有别的事么?要是叫我出来只是玩绕口令,恕我不能奉陪了。” “我当然有别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凤昭阳道:“我姓凤,你可知道其中含义?我名昭阳,你可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秦韶华皱眉。姓什么是你爹决定的,名字叫什么也是你的自由,我怎么知道其中含义。 再说我也不感兴趣。 凤昭阳自问自答说:“凤,乃龙凤之凤。昭阳,乃睥睨天下之意。这代表着我终将登上最尊贵的位置,一切对手都将被我踩在脚下,再也无法翻身。风起云涌之中,所有人都只能是过客,我才是真真正正的核心人物!” 秦韶华不由张大眼睛。 对方的神色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只见凤昭阳微微一笑:“怕了么?” 怕个鬼啊! 姑娘你今天出门之前是不是忘吃药了! 能说出这么……这么大言不惭、中二病晚期的无厘头到了极点的话,请问你的脑子回路是怎样一种结构? 你这格调简直可以碾压天下无敌手。 饶是秦韶华这么镇定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将眼角抽了又抽。想了半日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问出很没水平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为什么?”凤昭阳轻轻勾起唇角,“因为我知道你是怎样一个存在。出于同气连枝的情谊,这才好心劝诫你要收敛一点。否则最后落得不尽人意的结局,未免让人叹息了。” 同气连枝的情谊。 这从何说起? 秦韶华将身体原主的记忆翻了又翻,对这位平南将军府的庶女依然毫无印象。 “那么你想让我收敛什么呢?” “离齐王殿下远一点。”凤昭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挑起下巴,眯了眯眼,神色间尽是睥睨天下的高傲,“他是风云变幻之中另一个核心人物。他,是我的。不要和我争,也不要起任何争斗的心思,你永远争不过我。” 一个核心人物是你,另一个核心人物是齐王,然后齐王是你的……等于你是核心中的核心,对么? 秦韶华觉得自己大脑的语言功能区大概当机了。 因为她说不出话来。 真正的无言以对。 大概是方才的直觉出了差错吧,她竟然会觉得这凤昭阳别有深意。 深意个鬼。 “凤小姐,我先告辞了。”秦韶华调头离开。 再多留一秒钟都是浪费生命。 凤昭阳在她身后仔细叮嘱,“记得,离齐王殿下远一点!你只是个婢女,不要心存妄念。” 秦韶华觉得今天来赏花会最大的收获,就是见识了一个奇葩人物多姿多彩的生活方式,大开眼界。 和凤昭阳一比,紫藤架下弹琴的陈玉菱简直就是萤火之于日月,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第一次接触时,凤昭阳一副小心讨好的模样当跟屁虫,被直接遣走也不敢露出怒色。 第二次接触时,她花蝴蝶似的游走在三个男人中间。 第三次接触时,她舞姿优美,做派却丢人。 第四次接触时,她狂傲自大,脑子进水。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难道是平南将军府里太过乌烟瘴气,让她压抑出了精神问题? 秦韶华重新进入酒席场中之前,用力甩了甩头,把凤昭阳留给她的精彩片段从脑海清除。她可不想再为这样一个人耗费精神和脑容量了。 席间很是热闹,有了凤昭阳献舞做开头,一些身怀技艺的公子小姐们也纷纷表演起才艺来,这个作诗,那个作画,有弹琴的,有做茶道的,打着为齐王殿下献艺的旗号,其实是在努力表现自己。要知道冯尚书府每年一度的赏花会,一大作用就是给适龄男女崭露头角的机会,方便贵族人家互相结亲。 齐王的破例光临更让大家有了盼头。 要是能得到齐王殿下称赞一句,那可就大大露脸了!所以,虽有凤昭阳连草都没得到的前车之鉴,其他人还是前仆后继踊跃献艺。 不过齐王显然兴致缺缺,继续坐在这里似乎是为了陪冯尚书。 冯尚书一直兴致很高,齐王就意态慵懒地听他讲话。 “回来了?”秦韶华站回齐王身后,他随手指了指桌上墨色的荷花,“冯府新培育的品种,过来看看。” 清水扁缸里,一朵荷花含苞待放,一朵已经盛开了,花瓣全是淡淡的乌云色,十分别致。 想来就是靳夷辰先前要拉她去看的那种了。 秦韶华凑近观赏,又试着捏了捏花瓣与荷叶,确定那颜色的确是天然的,而不是人工染色。“果然不错。”她由衷称赞。 绿色和墨色,向来是各种花卉中最难培育的颜色。 冯尚书捻须而笑:“当然。这是拙荆花费几年心力才培育出的品种,自然是不错的。王爷您看这花蕊……嗯?” 冯尚书刚要介绍花蕊的特点,却发现一个黑色的小虫脑袋从花芯里钻出来。 “来人,把这花换掉!”冯尚书有点生气。底下人办事不尽心,怎能给齐王献上有虫子的花? “等等。”秦韶华在见到小虫的刹那,眸光陡然一厉。 二话不说飞快拿起茶碗,将那虫子连带花芯全都扣在了底下。 荷花柔嫩,这么一扣,整朵花就全废了。 “这……”冯尚书不解。 秦韶华脸色陡变,严肃看向四周,十分警惕地侧耳倾听。 满场热闹的笑语声中,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响声都被掩盖了,却有一种奇怪的嗡嗡声由弱渐强,从四面八方向潮水一样渐渐靠近。 “离开这里!”秦韶华推起齐王的轮椅,不做解释快速离席。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愣。 而此时,那隐约的嗡嗡声变大了,连冯尚书也听见了。 “什么声音?” 不等下人奉命去查看,陡然有女客发出声声尖叫:“呀!毒蜂!快来人啊!” “别靠近我,臭蜂子!快走开!” “天哪好多毒蜂!” “怎么回事,荷花怎会引来毒蜂!” 酒席之间迅速发生了混乱。 荷花池里,杨柳枝头,灌木丛中,芳草绿茵之上……突然铺天盖地飞起一只只体态硕大的马蜂,最小的也有成人拇指大小,嗡嗡振动黑褐色的翅膀,朝着酒席中间快速飞过来。 之所以人人都认出那是毒蜂,因为每只马蜂的尾巴上都突起一根寸许长的尖刺,尾端在日光映照下呈现诡异的蓝紫色。 肯定有毒! “快跑!” “快去那边屋子里躲!” “还是跳进水里安全!” “来人啊,家丁何在,护卫何在!快来赶走这些毒虫!” 嘈杂的喊声此起彼伏,无论男客还是女客,大家都争相奔走,拼命朝着没有毒蜂的地方跑。可是还没等大家跑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就发现所有人都被毒蜂包围了。 半空中,成百上千只毒蜂嗡嗡振翅,形成一个严丝合缝的包围圈,没有死角,覆盖了所有方向! 无数蓝紫色的尾针闪闪发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秦韶华和齐王也没有逃出去,同样围在圈中,只因毒蜂来得实在太快! 有胆大的人脱下外衣去扑打毒蜂,可是毒蜂会在外衣挥动的时候腾空躲过,然后重新堵住包围圈的缺口。 “它们是不是要一起发起攻击?”有人惊恐地尖叫。 的确,蜂群的状态很像是蓄势待发的兵马,只等一个指令,就要俯冲下来袭击每一个人! “王爷!”齐王的护卫们赶到了。 “别动手!”秦韶华大声喝止企图用刀剑劈砍毒蜂的护卫。 她迅速返回齐王坐过的桌子,将扣住荷花的茶碗按住。 “王爷,到我身边来。”秦韶华一手按着茶碗,另一只手在碗面上轻轻弹动,以极快的频率弹出清脆的声响。 齐王自己扳动轮椅机关靠近她。 “什么毒物?” “紫螫绝命蜂!这碗里扣着的是蜂王!” 秦韶华飞快变幻手势,眨眼间已经弹出了几百下,额头上也冒出豆大的汗珠,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别看只是简单的敲击碗面,对力道的要求可是非常严苛的。必须不强不弱恰到好处,才能对碗中蜂王产生作用。 指尖动作是要用内力催动的。她内力尚且薄弱,且还不能随心所欲地自由控制,急速消耗之下很快就有力竭之兆。 人群中已经有突围不成被毒蜂蜇到的了。 眨眼就躺倒了十几个人,每个人被蜇之处都迅速肿起黑紫色的大包,并且飞快膨胀着。 顿时吓晕了好几个夫人小姐。 秦韶华眼角余光扫视到场中情况,努力大喊:“都别动!中毒的人把肿块划开放血,要快,否则一刻钟后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就见所有毒蜂猛然一顿,齐齐往上腾空一尺,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人群俯冲! 它们开始攻击了! 正文 第83章 都给本王闭嘴 尖叫声四起。 秦韶华神色大变。 手指以比刚才快三倍的速度拼命弹动,在茶碗上密集敲击起来! 嗡! 随着她一番动作,半空中所有毒蜂竟然同步发出一个声音,俯冲的动作骤然一顿! 秦韶华见此情景精神为之一振,咬紧牙关,手速再次成倍提高! 而她额头淌汗的速度也比方才快了许多。豆大汗珠像是大雨一样滴滴答答砸在桌面上,后背衣衫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转瞬间完全湿透! “不要勉强。”齐王突然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按住茶碗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他发现她大汗之下竟然手背冰凉,像是在结冰的水里泡着一样。 长眉陡然皱起。 他拇指和食指立刻扣住她的手腕,按在脉搏之上。 “唔!”秦韶华感到突然有一股热流从腕间蔓延至全身。 可她的身体之中,气血此时却是冰冷的,两相对撞,顿时迫得她喷了一口鲜血。 噗!秋香色的桌布登时血迹斑斑。 人群中惊叫声四起。 谁都看出来是秦韶华在遏制毒蜂攻击了,此时她一吐血,大家都在担心毒蜂失控后重新发动攻击。 “都给本王闭嘴!”齐王陡然大喝一声,气沉丹田,发出的声音覆盖全场,震耳欲聋。 所有正在尖叫的人都激灵灵打个冷战,下意识闭紧了嘴巴。 这一声大吼之中蕴藏的寒意,让大家觉得比悬在头顶的毒蜂还要可怕! 大家惊恐地看向齐王。 齐王却盯紧秦韶华,声音陡然转低,“集中精神,祛除杂念,跟着我运转气息。” 他的嗓音低沉,充满磁性,在这一瞬间有了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秦韶华一下子就沉浸在他声音的磁场中,心神不由自主跟着他的引导,从涣散到收敛,然后变成一片清明。 “你不需要救任何人,专心控制自己的气血吧。”齐王的语气不容置疑。 秦韶华心头变得镇定。 清晰感受到腕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流。 体内运转的冰寒气血与这股热流纠缠在一起,反复冲击,反复碰撞,最后终于归于一脉。 几个回合运转下来,秦韶华感觉到身体渐渐变暖了。 额头落汗的速度也慢慢放低。 而弹动碗面的手速,却在不知不觉间加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只留下一道道残影。密集的敲击声几乎连成一片,听起来就是一个绵延不绝的声响。 嗡…… 嗡…… 半空中的毒蜂,奇迹般随着她敲击的嗡声越飞越高,渐渐远离人群的头顶,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秦韶华抬起头来,和齐王对视一眼。 齐王会意,点了点头。 秦韶华一咬牙,突然将手速提高到方才的五倍! 手腕上绵延不断的热力给了她可靠的保障,她不必担心内力枯竭,只需加快,加快,再加快! 叮!嗡…… 随着最后一下弹动结束,天空中的毒蜂突然诡异地互相撞击起来! 它们彼此撕扯,啃咬,将尾针扎入同类的身体,像是仇敌一样互相攻击,拼命攻击,拼命要将同伴置于死地。 “这……是怎么了?” “它们疯了吗?” 所有人惊呆了。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毒蜂们疯狂地自相残杀,最后像冰雹一样重重跌落在地。 当最后一只毒蜂跌落,有人乍着胆子上去踩了一脚,轻易就将之踩死。 于是,再也没有活着的毒蜂了。 死里逃生的人们目瞪口呆看着满地毒蜂尸体,愣了许久,最后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秦韶华。 秦韶华脸色苍白如纸,软软躺在齐王怀里。 齐王能给她补充内力,助她完成任务,可是没有办法消除气血快速流动对她身体造成的损耗。当手上最后一个动作完成,她也精疲力尽地瘫软下去。 齐王立刻顺手抱住了她。 冯尚书第一个反应过来,“快!快请太医!” 冯府仆人惊魂未定地踏着满地毒蜂死尸,飞跑出去传太医。 秦韶华气息虚弱地说:“可以打开茶碗了,蜂王已经死了。” 齐王伸手,想将受了几万次敲击的茶碗拿开,却不料刚一接触,茶碗就碎成了齑粉。 秦韶华苦笑。 好险。 要是在她完成动作前茶碗碎掉,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的内力明显还不够火候,没能控制好力道,不然茶碗应该是安好无损的。 青瓷粉末之中,小小的黑头虫子浑身僵硬躺在那里,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秦韶华是用敲击的共振来控制它,先遏制住它,不让它对蜂群发指令,然后和它拼了半日,最后用震动将它震死。 这个过程需要非常精妙的力道,才能让震动对虫子构成杀伤力。 冯尚书凑过来细看那虫子,心有余悸,“蜂王怎么是这个样子呢,看起来倒像是蚂蚁。” “这种毒蜂的蜂王就是如此。”秦韶华扫视周遭,眼眸蒙上了一层寒意,像是深秋凝霜,“这里混进了毒艺高超的人,能控制如此大一群毒蜂的家伙不可小觑,我还要半个时辰才能缓过来,这期间你们务必小心。” 冯尚书登时如临大敌,“什么,这毒蜂是人为招来的?” 这么大一群,不是人为,难道是你家荷花自然吸引的么。 秦韶华没力气多做解释,靠在齐王怀里,沉沉闭上了眼睛。 齐王按住她脉搏半晌,确认她气息流转稳定之后才松开手。 他抬起深如古井的眼眸扫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人人低头,无人敢与之对视。 “立刻封锁全府,给本王仔细搜查可疑之人!”他发出命令。 “是!” 训练有素的王府护卫领命而去,如猛虎如林,迅猛的身姿将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冯尚书眯起昏花的老眼,暗道一声齐王府果然不可小觑…… 秦韶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距离荷花池不远的一座水榭之中。 齐王就坐在她所躺的软榻旁边,见她张开眼睛,立刻投来关切的眼神。 “我没事了。”秦韶华盘膝而坐运转了一遍内力,发现身体之中的寒气已经不见了,只是还有些手脚发软而已,想来休息几日就能恢复正常。 有侍从上前禀报:“王爷,冯尚书派人送了汤药过来,用的是方才太医给秦姑娘开的方子。” 齐王淡淡吩咐:“倒掉。” “是。” 秦韶华眉头微皱:“冯尚书有问题?” “也许有,也许没有。”齐王目光朝不远处的凉亭望去,“在事情真相没有查清之前,任何人都难脱干系。” 这倒是。 秦韶华赞同他的观点。换了自己,她也会加倍警惕的。方才的情况真是太危急了,若不是她苦心钻研《万毒经》时,曾经在其中的毒虫图谱上见过那只虫子,寻常人谁能想到那种蚂蚁似的家伙,竟然是天下至毒之一的紫螫绝命蜂的蜂王? 要是她没修习过控蜂之法,或者动作稍微出了差错,恐怕现在将有百十条尸体躺在荷花池边,神仙来了也难救! “那几个被毒蜂蜇到的人怎么样了?”秦韶华想起方才有人中毒倒地了。 “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开刀放血,太医用了解蜂毒的药,暂无性命之忧。” “嗯。”秦韶华报出了几味草药的名字,让齐王的侍从去告诉中毒的人,每日用这些草药煮汤泡澡,可以有助排毒。 秦韶华顺着齐王的目光远眺,发现那边的凉亭里有许多人影晃动,仔细一看,竟然是靳夷辰兄妹和魏清狂,还有赵立带着一群年轻公子,全都被齐王府护卫拦在那里。 看来齐王不让他们靠近。 方才荷花池边的酒席,他们并不在场,现在大概是闻讯而来关心她的安危。 可是秦韶华这时候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旁人,也就暂时享受一下齐王给予自己的清静,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 “王爷,宫里传旨来了!”突然冯尚书被人搀扶着,满头大汗跑过来,又跑得气喘吁吁。 齐王让护卫放他进入水榭。 冯尚书一脸惶急:“王爷,宫中来了御前太监,传陛下的口谕,说王爷您在敝府有了生命之危,必定是有贼人作祟,陛下派来一千禁卫将敝府四面围住,不让任何人随意出入!” 齐王神色淡淡:“知道了。” 围住冯府什么的,早在出事之后他就派王府兵甲前来执行了。 冯尚书急道:“王爷,不止如此,陛下还派巡城军封了城门,全城戒严啊!” “哦?” “王爷,京城所有街道已经被肃清了,家家被勒令关门闭户,现在街上只有巡城军来回走动!” 秦韶华直起身子,心中生警,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齐王当着冯尚书的面淡淡一笑:“愚蠢小儿,此事果然与他有关。” 冯尚书灰白斑驳的老眉抖了又抖,愚蠢小儿……王爷说的是陛下么难道? “你下去吧。” 齐王随意挥手,冯尚书擦着冷汗退了下去。 “王爷认为毒蜂之事是皇帝的操纵?”冯尚书一走,秦韶华立刻追问。 心中思来想去,能在冯尚书府中布置下毒蜂杀阵的人,必定要势力很强大,不然肯定无法把手伸进冯府。楚国之中能有这般能量的人不多,皇帝算是其中一个。 而若是齐王殒命与此,皇帝似乎收益最大。 可单凭作案动机并不能做有罪推定。 还需要证据。 齐王眼中闪过锋利的冷光,“且看着吧。” 突然凤昭阳脚步匆匆靠近水榭,被护卫拦住之后老远就大喊:“齐王殿下!我知道谁是幕后凶手,请让我进去!” 正文 第84章 你就是幕后黑手 时值正午,水榭中有点闷热,凤昭阳的喊声无端让人心中不快。 齐王皱眉,“让她进来。”即便是凤昭阳口口声声说知道谁是毒蜂事件的幕后主使,也未能让齐王对她态度变好。 “王爷您有没有事?您没被毒蜂碰到吧?” 凤昭阳进得水榭之后没有马上禀报事情,而是十分着急地上上下下打量齐王,露出特别担心的神色,就好像齐王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似的。 齐王冷冷瞥她,“轻声。再聒噪就出去。” 威严的嗓音将凤昭阳吓了一跳。 “王爷,我是关心您……” 齐王这次连几个字都懒得说了,只是淡淡看她一眼。 她后背发凉,立刻噤声。 趁着齐王不注意她偷眼去看秦韶华,刚才齐王让她轻声就是怕吵到秦韶华吧!齐王还挺关心这个婢子!她不忿。 不过见到秦韶华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倚在软榻上,脸上没有血色,十分苍白虚弱,心里不由就痛快了些,感到非常解恨。 哼,再让你不知天高地厚,腆着脸非要赖在齐王身边,这下倒霉了吧! 秦韶华对上凤昭阳的目光,明显能感受到她的幸灾乐祸。 “见我受伤你很高兴吗?” 秦韶华开口一问,齐王立刻盯住凤昭阳。 凤昭阳心头大跳,没想到秦韶华竟然直接问她! 哼,不就是仗着齐王殿下给你撑腰?你想挑唆王爷冲我发火吗? 希望一会你还能笑得出来。 “见到你受伤我当然高兴!因为你就是幕后黑手!”她大声说。 秦韶华瞠目。凤昭阳果然是脑子进水了!原来她所谓的知道幕后凶手,就是这种胡言乱语啊。 根本不该让她进来浪费时间。 “出去。”秦韶华烦躁地撵人。 凤昭阳不屑地冷哼,“想赶我走?怕我揭穿你吗,你心虚了!” 心虚个屁! 秦韶华真是懒得浪费精力和这种人生气,朝旁边的侍从虚弱摆摆手,“请你们带她下去吧。” 齐王的侍从们整日和秦韶华相处,方才更是目睹她拼着吐血控制毒蜂的场面,当然不会相信凤昭阳的话。就算秦韶华不这么吩咐,他们也想把这女人扔出去了。 这种关键时候,跑来捣什么乱! 两个侍从上前拽起凤昭阳就往外拖。 凤昭阳尖叫:“别碰我!我是将军府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不许碰我!”眼见着侍从根本不理她,她急得朝齐王喊,“齐王殿下!王爷!您快让他们住手!您看秦韶华当着您的面胡乱下令,分明是怕我说出真相,揭露她的恶行!” 秦韶华都气笑了,“我有什么恶行?” “召来毒蜂的就是你!你以为装出一副救人的样子就能洗脱罪名了?你这是刺杀之罪!就算你本意不是谋害王爷,但是此举稍有不慎就会害死王爷的,和故意刺杀没什么两样!” 秦韶华又好气又好笑,咳嗽两声,气息有些不稳。 齐王摆手,“调息,别说话了。”然后一脸不耐烦看向凤昭阳,“拿证据。” 这是让她没凭据不要胡说的意思。 可是凤昭阳没有听出来,继续一边和侍从挣扎一边嚷着,“王爷,她是想用苦肉计获取您的宠爱。召来毒蜂,连自己也在毒蜂攻击之内,好掩盖她险恶的用心!她做出吐血的样子成功吸引您的关心,然后再让毒蜂自相残杀死掉,销毁证据,这都是她的阴谋呢。王爷您看,她为了达到目的连旁人的性命都不顾,那几位不幸被毒蜂蜇到的人还在昏迷!她多么歹毒!” 这都什么跟什么? 秦韶华听愣了。这凤小姐到底是怎么做出这种推断的,还有没有点逻辑了? “王爷,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您不能让她留在您身边了!”凤昭阳大声请求。 秦韶华看到侍从握紧了拳头,好像在竭力忍着不揍她。 秦韶华干脆闭上眼睛继续休养精神。 耳朵里听到齐王沉沉的声音:“让她滚。” 然后凤昭阳尖叫几声,就被拖走了。 秦韶华心中哂笑。 真是自取其辱。 她突然感觉到齐王温热的手掌覆到自己脸上。 “不必睁眼,睡吧。”想要张眼瞧瞧的时候,听到齐王这样说。 齐王用指腹轻轻在她眉头鼻端摩挲,最后停在她的双唇。秦韶华闭着眼睛,只觉得这触摸无关风月,只让她感到踏实。 身体沉沉的,她想放松,想睡觉,觉得齐王的手给了她无限安全感,让她可以放心入眠。 “不要想太多。毒蜂的事,冯府外禁卫包围的事,还有皇帝,你都不必想。睡吧。” 齐王的手指在她唇边停留片刻,离开了。 秦韶华甚至有些贪恋。 齐王又说:“以后再遇到类似毒蜂的危险,你不要拼命了。不要觉得自己有拯救所有人的义务。” 可是秦韶华没有听清,她睡着了。 方才说了几句话,她身体尚未恢复,伤了元气。一旦放松下来就立刻进入了酣眠状态。 软榻旁边,齐王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安安静静地躺着,胸口平稳地起伏,心里渐渐涌起无限的怜惜。 他很久不曾对谁产生怜惜之情了。 世界冰冷,权谋阴险,他十几年如一日生活在尔虞我诈的人群之中,早已心坚如铁。甚至册后典上邂逅了秦韶华,他的心中也没有生出半分柔软。 他只是欣赏她,决定让她陪在身边。 可是就在刚才,看到她耗尽内力控制毒蜂的拼命模样,看到她汗如雨下,摇摇欲坠,吐了血却还在勉力坚持的样子,他的心突然毫无预兆狠狠疼了一下。 要不是怕内力输送太多她承受不住,他甚至想要把所有功力给她,好让她不要那么辛苦。 事后他对自己当时的冲动感到惊讶。 但也很快释然。 她,值得他冲动,值得他用心! …… 秦韶华醒来时已经日头偏西。 水榭外树木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空气依然燥热。 她坐起来,立刻有侍从上前关切她的身体状况。 “感觉好多了,王爷呢?”她发现齐王不在跟前。 “冯尚书找王爷谈事情。” 秦韶华下榻活动手脚,感觉比方才有力气了,就走出了水榭。远远看见凉亭那边还有人影,原来靳夷灵他们还没走。 她睡了一个下午,难道他们就在那里等了一个下午? “我去看看。”她往凉亭那边走。 侍从有点迟疑,“秦姑娘,王爷说现在不能让任何人接近您。” “没关系的。”秦韶华笑道,“就算我没力气打架,还可以用毒呢,谁也害不了我。” 何况凉亭里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有害她的嫌疑,就算只有一面之缘的魏清狂和赵立等人,她凭直觉也能打包票。 走进凉亭,所有人立刻围上来。 赵立领着一群公子哥挤到最前面,连靳夷灵都被挤到一边,气得小姑娘狠狠踩了他一脚。 赵立疼得呲牙,不过只管紧紧盯住秦韶华,“秦姑娘你有没有事?你脸色好难看!” 其他年轻的公子们也都一脸关切。 “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好。”秦韶华冲他们每个人都报以感谢的一笑。萍水相逢,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关心自己。 “没事就好!华姐姐你吓死我了!”靳夷灵终于挤上来,紧紧抱住秦韶华,“都怪我,我要是领着你一起玩就好了,你就不会在荷花池边碰见毒蜂了!”小姑娘说着就哭了,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你快松开秦家妹妹吧,你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了!”靳夷辰站在人群外直朝妹妹皱眉。 靳夷灵赶紧松手,一脸担心,“华姐姐我没弄痛你吧?” “没关系。”秦韶华还真有点喘不过气,拍拍她脑袋,然后感激地看了一眼靳夷辰。 靳夷辰立刻脸红。 秦韶华转头时,迎面对上了魏清狂的目光。 顿时一愣。 那目光里饱含关切,担忧,还有她看不透的情绪。很是复杂。 “魏公子?”她疑惑。他为何会如此? 魏清狂收敛情绪,一瞬间变回之前温润谦和的模样,清润的眸中再也看不出波澜。他朝秦韶华点头微笑,“没事就好。” 靳夷灵一边擦眼泪一边骂:“是哪个坏人放的毒蜂?抓起来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赵立击掌赞同:“对,千刀万剐都不解恨!还有那个凤什么小姐,也该千刀万剐!” 秦韶华问:“凤昭阳?” “对对,就是她!”赵立一脸气愤,“秦姑娘你不知道,刚才我去别处转了一圈,看到那凤昭阳到处说你坏话,非说毒蜂是你弄来的,娘的,还真有人信她!要不是看她一介女流,我当时就揍她一个满地找牙!怎么可能是秦姑娘你放的毒蜂,你为了救人都累吐血了,她这么诽谤你是何居心?” 原来凤昭阳不但和齐王“揭露真相”,还到处去说。 秦韶华真是服了她。 无奈摇头:“她的居心就是接近齐王殿下,嫌我碍了她的事。” “哈?” 所有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连云淡风轻站在一旁的魏清狂,都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果然大家都不能理解奇葩的脑回路。 秦韶华决定换个话题,问赵立:“你们何时醒的?” 当时一曲笛乐之后,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沉睡,赵立一伙也未能幸免。 赵立一拍脑袋,“对了,我们是被过路的冯府下人叫醒的,一听说毒蜂的事就赶紧来看你。秦姑娘你是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走了也不叫醒我们呢。你说是不是有人放了蒙汗药迷晕了我们?会不会和放毒蜂的是同一个人呢?” 他倒是无意中给全场沉睡找了一个合适理由。 秦韶华和魏清狂对视一眼,彼此皆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 既然他们不知道,那么她可以用内力传音控人心志的事,还是不要公开了。 “秦姑娘,王爷回来了,请您过去。”突有侍从禀报。 秦韶华料定必然有事,忙和众人道别,匆匆回到水榭。 正文 第85章 禁忌邪法 因为走得有点急,秦韶华进屋后气喘吁吁,额头也冒了汗。 看来身体现在是真得很虚弱,从凉亭到水榭不过百步距离,竟把她累得不轻。她扶住门框站了一瞬,以缓解眼前发黑的晕眩。 黑铁轮椅突然无声滑到身边,齐王伸臂,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坐着。 属于成年男子的温热气息立刻包裹了她。 秦韶华微有惊讶,却没有拒绝也没有推开,一直任由齐王把她抱到了软榻之上。齐王身上有清冽的草药香气,大概是每日都泡药浴的缘故。药香混杂着男子气息,很好闻。 齐王将她放在软榻上,顺手给她在背后垫了一个柔软的大迎枕,然后将手搭在她腕上,凝神感受她体内血脉的运转。这一切做得那么自然,让秦韶华觉得很意外。 眼前这个男人,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事无巨细都要人服侍的家伙。 竟然伺候她伺候得这么顺手。 她看到侍从们眼中也有惊讶之色。但是他们适时退了下去,独留她和齐王相对独处。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静谧。 只有秦韶华尚未平复的喘息打破宁静。 过了片刻,齐王将手指从她腕上移开,点头道:“暂时没有问题。不过,身体恢复之前不要再像刚才那样乱跑。” 秦韶华暗道我并没跑,只是走得快了一点。但是瞥见齐王不容置疑的神色,决定不和他争辩。 “王爷叫我什么事?” 齐王道:“放出毒蜂的人抓到了。” “谁?” “一个老头子,已经死了。” “没能留下活口?” 齐王摇了摇头。 想起方才之事,眸光不由转寒。 那老头子看上去老态龙钟,没想到十分难缠,竟然损失了他足足七个暗卫! 今日来冯府他身边只带了两个暗卫,事发当时两人都被他遣去做事了,等秦韶华灭杀了毒蜂之后他们才匆匆赶回,已经错过了捉拿放蜂人的最佳时机。 事后赶来的暗卫小队在冯府内大肆搜索,配合着其他王府护卫的追剿,费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老头的踪迹。 可那老头不断放出各种毒虫,让人防不胜防,就连身怀绝技的暗卫们都连番中招,有死有伤。好容易将之制服送到他面前时,被点了穴的老头子竟然穴道自解,毫无征兆陡然发难,一下子朝他射出十几种毒虫! 事发突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扳动机关,黑铁轮椅中立刻弹出锋利短剑,将随着毒虫扑来的老头子一剑拦腰斩断! 暗卫们也在同时刀剑齐舞,一瞬间砍碎所有毒虫。 可危机虽解,活口却也没了。 “尸体呢?”秦韶华问。 齐王挑眉,她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他正是打算让她验尸。 她既然和那个老头子有一样的本事,能够遏制蜂王控制毒蜂,说不定就能发现被旁人忽略掉的细节。 “一刻钟后本王让人抬尸体过来。” “为什么不是现在?”要是死亡时间长了,说不定有些线索就消失了。 齐王注视秦韶华苍白的脸色,“你需要休息。” “不,现在就验。” 秦韶华起身下榻立刻往外走,态度非常坚决,“不能耽搁。” 也许是脸上毫无血色的缘故,她的眼睛比往日更黑更亮,散发着坚定的光芒。便是冷硬如齐王也一时被那光芒所慑,四目相对片刻,他终是点了点头。 同意了她的提议。 控蜂老头的尸体很快被侍从们抬进水榭。 秦韶华立刻闻到一股腐坏的气息。 刚刚死亡不久的人,怎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尸的味道? 她想起《万毒经》上的记载,心中一动,立刻蹲下身,丝毫不顾尸体是一分两半的恐怖模样,也不顾血腥和污秽,用侍从递过的银签仔细拨开尸体的伤口。 被腰斩的人,恶心又骇人。 秦韶华却非常认真地在截断处拨弄,在混乱又腥臭的肠子里面翻翻找找,最终将一截明显与其他部分颜色迥异的肠子拨弄出来。 拿过验尸专用的银刀,她一刀下去,狠狠扎在那截蜡黄色的肠子上! 看得旁边的侍从们眉头一阵抽搐。 秦姑娘这是在干什么…… 却,忽然一声尖锐的悲鸣,像婴儿啼哭似的,从刀下陡然响起。 那截肠子剧烈的扭动起来。 “秦姑娘小心!”侍从们立刻推开秦韶华,团团围住尸体。 齐王也长臂一展将秦韶华揽入怀中。 “没关系。”秦韶华道,“已经死了。” 果然,那截肠子很快就停止了扭动,抽搐两下,最终变得僵直。一股绿色的液体从刀口处慢慢浸出,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 但是混杂着尸体散发的腐臭,这香味闻起来就特别恶心。 秦韶华发现齐王立刻屏住了呼吸。她推开他站起身,“没事的,这香气无毒。” 上前拔出银刀,拨弄几下,从那截肠子里拨出一条僵死的虫子。白白的,像是个蚕宝宝,“是它体液的香味。” “这是什么?”侍从问。 秦韶华道:“这是一种蛊虫。养蛊的人以自身血肉为引将之养在体内,与其同命同源,从而能够让蛊虫威力大增,同时对蛊虫的控制力也大增。这样养出来的蛊虫毒性更强,不但自身能放毒,还能控制其他毒虫。” “秦姑娘的意思是……蛊虫控制了蜂王,再通过蜂王控制毒蜂?” “对。这样要比养蛊人直接控制毒蜂来得容易。不止是毒蜂,只要体内有了这只蛊虫,养蛊人就不用再费心培育其他毒虫了,通过蛊虫就能与任何低等毒虫建立联系,将它们变成自己的毒虫军团。” 侍从们尽皆惊讶,蛊毒之说他们也曾听过,但以身体为蛊器豢养毒虫,用血肉喂虫子……这也未免太变态了。 不过,对那些养蛊的人来说,要是能通过这种办法迅速组建毒虫军团,似乎也是可以牺牲一些血肉的。 秦韶华洞悉了他们的想法,解释道:“有得必有失。养蛊人通过此法事半功倍,获得巨大力量,但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比如这个人,他一定没有看上去这么老态龙钟。从这蛊虫大小来看,应该已经养在他体内三年以上了,那么他必定比看上去的模样小三十岁以上,不是老头,而是个壮年男子。” “这……这养蛊之法耗损生命?” “对,蛊虫会让他迅速衰老,虫子每在他体内生活一年,他就看上去老十岁。还有他死后短时间内就快要变成腐尸,也是拜这蛊虫所赐。因为在他死后,虫子依然在迅速消耗他的精血。” 死尸当然是没有生命可以损耗的,那就只能快速变成腐尸了。 “要是再晚点验尸,说不定你们抬到我面前的将是一堆枯骨。那蛊虫也会在耗尽主人精血后钻出体外,重新寻找宿主。所以这种方法虽然能有奇效,但寻常的养蛊人也不会轻易使用。这在蛊毒界属于禁忌邪法。” 侍从们惊骇不已。 而齐王则是凝眉沉思。 问:“可能看出他的身份?” 秦韶华摇头:“用这种方法养蛊的人不为世间所容,为了避免正统养蛊人的追杀,向来都是藏头露尾,习惯做任何事都抹干净痕迹,绝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让人查到他的身份。” 齐王目光幽沉,“那么,他幕后人的身份呢?” 秦韶华想了一想,缓缓点头:“也许,并非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秦韶华刚要回答,冯尚书再次气喘吁吁跑到水榭来,依然是被人一左一右架着,跑得气都快断了。 “王爷!王爷……”老远就喊。 齐王让人放他进来。 冯尚书脸色煞白煞白的,“王爷,围住敝府的宫廷禁卫和您府上的护卫动了手!” “嗯。” “王爷?这该如何是好……” “这是冯尚书你的府邸,你看着办。” “这……” 齐王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他:“冯尚书身为文官之首,会被这点小事吓得手足无措么?” 秦韶华发现齐王对冯尚书的态度有所转变。 荷花池边摆酒席的时候,齐王明明对冯尚书和颜悦色的。 可此时,他的表情和面对其他官吏时差不多。 “王爷,这哪里是小事……一边是您的府兵,一边是宫里的禁卫……老臣实在是……” “实在是不知该站在哪一边?”齐王冷冷地说,“那么冯尚书就站在围墙上,看看本王的护卫和禁卫谁胜谁负好了。” “王爷……” “下去吧。” 冯尚书被侍从“请”了出去。 齐王透过水榭敞开的大门望向远方。 此时暮色四合,灰蓝色的天空上有大朵大朵的云彩,红的,紫的,金色的,厚重而绚烂。齐王幽深的眼眸里辉映出各种色彩,脸色平静,再未开口。 侍从们把养蛊人的尸体抬走了,点上熏香驱散屋中的腐臭气味。 秦韶华说了半日话体力不支,躺回榻上休息。她很想知道冯府外面正在发生什么,王府护卫和禁卫为什么会动手?是彼此见了刀兵,还是普通口角推搡? 已经戒严的京城街道上又是怎样一番模样呢? 皇帝将齐王围在冯府,又动了巡城军肃街…… 难道,今日就要图穷匕见? 可齐王为什么稳如泰山地端坐,毫不着急? 正文 第86章 杀过去 过了许久,就在秦韶华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齐王开了口。 “快要结束了吧。” 秦韶华陡然清醒,扶着额头坐起来。什么快要结束?他指的是什么。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没有点灯,灰蒙蒙的。 外面却有一只灯笼快速朝这边靠近。齐王看向那灯笼,道:“果然结束了。” 提灯人很快进了屋,秦韶华认出是王府的护卫头领之一。 “王爷,我们损失三十余人,二十余重伤。” “好。” 齐王朝秦韶华招手,“我们回府。” 秦韶华随着齐王出了水榭,沿着冯府干净的道路前行,穿过景致优美的后花园,来到园子正门。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许多只灯笼将周围黑暗驱散。 秦韶华借着灯光,老远就认出那些人都是今日的宾客。 但并不是所有宾客都参加了荷花池边的酒宴,被毒蜂威胁生命的,为什么此刻他们却九成以上都面带惊惧? 齐王靠近时不知人群里谁喊了一声“王爷千岁”,突然大家就一个接一个跪了下去。 如同天子临朝时的百官跪拜,山呼万岁,这些宾客们也跪在地上高呼“齐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有少数人没有跪下,有的是满脸惊恐被吓傻了的,也有魏清狂那样负手而立,静静看着这一切的。 齐王从人群让出的宽阔道路中间穿过。 黑铁轮椅背后的蛟龙在灯火中更显狰狞。 秦韶华跟着侍从们走在后头,在步出园门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了众人下跪的原因! 园门之外,高墙之下,宫廷禁卫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血流遍地,场面十分骇人! 而几百名王府护卫却是军容整肃,排列成整齐的方阵静静站着,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有血迹,敌人的或是自己的,可是每个人都站得笔直! 秦韶华突然明白了。 原来方才齐王所说的结束,是战斗结束的意思。 围住冯府的宫廷禁卫全都死了,当然这里的事情也就暂时结束了。 齐王在王府护卫整齐的队列前停下。 护卫们齐齐发出一声大吼:“恭迎殿下回府!我等誓死守护,至死方休!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明只有几百人,却像是千军万马的怒吼,闻者无不战栗。 秦韶华回头,看见刚刚站起的宾客们大半被这吼声吓得一哆嗦,又重新跪了下去。 千岁?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此情此景,齐王比君临天下的万岁也不遑多让! 隔着人群,秦韶华迎上魏清狂静谧的目光。之所以用静谧形容,只因他的脸色太平静,眼神也太平静,站在角落里就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能在这种场合里还保持平静的人…… 秦韶华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冯尚书被人架着,喘着粗气从园内的道路尽头赶来,也不知方才去干什么了。“王爷……让老臣送您回府吧!”他高声喊着,“王爷今日在老臣府上遇到危险,老臣责无旁贷要护送王爷到底,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齐王连头都没有回。 冯尚书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满头大汗,跌跌撞撞一直跑到齐王跟前,推开搀扶的家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王爷,老臣有愧!老臣让家宅混进了贼人,老臣对不起您啊,请让老臣护送您回府吧!” 齐王淡淡看着他,半晌才语气淡漠地说,“冯尚书有心了。你身体不好,就在家中养病吧。经过今日的惊吓,想必你要卧病在床很久,至少需要养上三年五载。” “王爷?老臣我……” “出发。”齐王挥手。 甲卫齐齐一声大吼,端起长枪,当前开路! 夜色沉沉。 肃静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猫儿从街道两旁的房顶上窜过,发出悠长的喵呜之声。 秦韶华跟在齐王的轮椅旁边,被全身甲胄的护卫团团簇拥着,一步一步朝前走。 就这样走过了五条街,两刻钟之后,已经距离冯尚书府有几里之遥了。一路上都没有受到拦阻,秦韶华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她身体虚弱可感观的灵敏度还在,早就已经听到了前方一条街之外的声响,有马蹄声,有模糊不清的喝令声,还有兵器碰撞的脆响。 越走越近,那声音就越来越清晰,她可以肯定,那边有一群人在等着他们! “殿下,前方街口有一千巡城军拦路!”打探的护卫飞跑来报。 齐王手扶轮椅,幽沉的眼眸闪过一道锋芒。 “杀过去。”他吩咐。 “杀过去!”近身侍从们齐声传令。 “杀过去!”所有兵甲一声大吼。 长枪蓦地端平,二百先锋开路,王府护卫们迈着整齐划一却速度极快的步伐,朝着前方街口席卷而去! 先锋之后又是一个百人小队。 然后再一个小队。 到最后除了一百人护卫在齐王周围,其他兵甲全都冲了上去。 喊杀声大起。 兵器交鸣,人喊马嘶,利器入肉,血肉横飞…… 当秦韶华随着齐王来到街口的时候,战斗已经迅速结束了。 她只看到一地或死或伤的巡城军,以及悍勇追击的护卫们的背影。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而已,她甚至都没看见巡城军的将领在哪里。 螳臂当车! 她想起这个词。阻挡在街口的一千巡城军人数上占据优势,可终究是不堪一击的螳螂,挡不住滚滚如重车的王府卫队。 她转头,看到齐王镇定的脸庞。 这个强大的男人对战斗的残局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驱动轮椅从鲜血斑驳的街道上走过,伸出手指着前方,吩咐说:“继续前进。” “继续前进!”近身侍从们高声重复命令。 “继续前进!”兵甲们齐声大吼。 追击敌人的几个小队陆续回来了,队伍重新集结,然后沿着空荡荡的长街继续朝前方进发。 在几条街之外,再次遇到了拦路的巡城军。 可是结果是一样的。 王府兵甲势如破竹,轻易击溃对方布置了很久的防线。 继续前进。 然后就再也没有拦路的巡城军了。 而宫城已经近在眼前。 队伍并没有向齐王府进发,而是直接开向宫廷。 秦韶华觉得有点奇怪,从闻听皇帝派禁军包围冯府,到现在已经三四个时辰过去了,难道他布置了半天就只有这么两道可怜又薄弱的防线? 还是探路的护卫解除了她的疑惑。 “王爷,前方一里处就是皇宫正门,只有正常守门禁军,没有其他兵甲!巡城军三道防线已经自动溃散,没有再集结的可能。请王爷示下!” 原来巡城军还有其他防线。只不过,大概是听闻了前两道防线的惨状,自动溃逃了。 秦韶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得很难相信区区几百人的队伍,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逼近了宫城! 巡城军真是不堪一击。 但是宫廷禁军呢?他们可是皇帝最可靠的保镖啊,除了在冯府外面被斩杀的那些,应该还有相当多的人,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现身? 齐王命令全体止步。 于是整支队伍立刻停了下来,每一个护卫都像雕像一样伫立在夜色里。 齐王一言不发坐着,再没有其他指令下达。 秦韶华知道事情不可能就此结束,于是静观其变。 足足过了有一刻钟的工夫,前方宫城里,厚重的宫门突然缓缓打开。 两列灯笼鱼贯而出,然后,一顶明黄色的九龙罗盖现身了。罗盖地下,是一袭金黄的袍子。 将近一里的距离,九龙罗盖却很快来到跟前。那袭金黄的袍子果然是皇帝本人。 他在距离王府队列几丈远的地方停顿一下,似乎在迟疑,不过,王府队列肃静的伫立仿佛让他感受到压力,他只稍作犹豫就继续大步走了过来。 “王叔,朕听闻你在冯府遇袭,心中十分挂念……”他朝被护卫团团围住的齐王露出讨好的笑脸。 灯光之下,秦韶华看到那笑脸比哭还难看。 皇帝这是主动来示好了!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先是调兵遣将,一副要把齐王就地捉拿的势头,却在此时陡然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弯,亲自走出宫廷来和齐王低声下气? 就好像一个人拿着刀剑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却突然丢下剑跪在你身边求你饶恕似的。 这转变实在太突兀。 难道,就因为巡城军不给力,把事情办砸了? 秦韶华想到迟迟未曾现身的其他禁卫军,觉得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果然,当护卫队列闪开道路,齐王驱动轮椅来到前面,与皇帝面对面的时候,秦韶华听到他饱含戏谑的问话:“多谢陛下挂念。只是陛下不在宫中等着禁卫捉拿谋逆反贼,就这样只身走出宫廷,当真妥当么?” 皇帝脸色很难看。 但还是在勉强维持笑容,“王叔说笑了,哪里来的反贼?” 齐王沉沉盯着他,“既无反贼,陛下派兵包围冯府,又大张旗鼓戒严全京城,难道是为了和大楚上下所有臣民开玩笑?” “朕……”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但凡一举一动都要深思熟虑。您可知道心胸狭窄、目光短浅、本性阴毒都不是为君大忌,但,没有主见、轻易听信谗言、滥用手中权力却可以亡族灭国、身首异处。您幼时跟着老师学习的时候,是不是没人教过您这个道理?” “王叔……” 皇帝脸色难看到极点。 秦韶华心头震惊不已。 齐王这样指着鼻子骂皇帝,像教训愚蠢小儿一样教训他,皇帝却一点不敢反驳,这说明今日危机已解,齐王早已稳操胜券! 正文 第87章 一直抱着她吗 场面一时肃静到了极点。 皇帝在齐王的训诫下,脸上肌肉抽了又抽也没能维持笑容,索性放弃了努力。他站在那里浑身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怒火。 秦韶华觉得两种原因可能都有。 齐王冷冷盯着皇帝。 王府甲卫们依旧伫立如雕塑。而随同皇帝一同走出宫门的太监们,没有一个敢喘大气,尽皆把头低得深深的,仿佛怕被齐王盯上似的。 不远处高大的宫墙像是巍峨巨兽,黑沉沉地立在那里,给人无形的压力。 皇帝抖得越来越厉害。 就在秦韶华以为他要忍不住暴发的时候,突然,他却朝着齐王拱手,一揖到地。 “王叔句句良言,多谢王叔教诲,朕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他当着所有甲卫和太监的面,高声说道。 不知哪里刮来一阵小小的旋风,恰好刮到他的脚下,将他明黄色的宽袍大袖吹得飘起来又落下去,头发也吹散了。 这时候的皇帝已经和“九五至尊”、“君临天下”这些字眼丝毫没有关系了。完全没有任何气势,还不如周遭雕像一样的军甲更让人敬畏。 齐王继续盯了他半晌。 然后才缓缓说道:“陛下请起。” 皇帝大概是躬身的时间太久,腰腿僵硬了,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被太监扶住才险险没有摔倒。 齐王却不等他站稳就说:“陛下,禁军统领私自调用兵马,光天化日之下围攻尚书冯府,等同叛国谋逆,需得重重问罪。” “王叔……”皇帝似乎第一反应是要反驳,却又赶紧硬生生停住,将后半句话改了口,“王叔说得极是。” “冯尚书年老体衰,今日更是受了巨大惊吓,请陛下恩准他挂职养病,将手中事务暂交他人。” “王叔言之有理。” “盛京巡城军纪律松散,战斗力极其低下,应当尽快更换将官,严整军纪。” “王叔所虑周详。” “陛下请回宫吧。” “好。” 皇帝竟然对齐王的话毫不反驳,话音一落立刻转身走开。两列太监灰溜溜跟在他后面,很快走回了宫廷之内。 厚重的宫门在夜色里缓缓合上。 齐王调转轮椅,“回府。” 兵甲开路,几百人的队伍步伐整齐行进于空旷冷清的街道,没多久就回到了齐王府。 齐王让秦韶华回房休息。 “本王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待明日尘埃落定,该知道的你自然都会知道。” 秦韶华从冯府出来一直走到现在,的确感觉到非常疲惫。虽然有无数个问号在头脑里盘旋,但是当她一脚踏进房门的时候,真得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她衣服都没脱,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相当沉酣。 再睁眼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她竟然把整个白天都睡了过去。 翻了几个身,重生之后破天荒第一次,她懒懒地不想起床。 赖床的念头已经多久没有过了?似乎从当上佣兵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绷紧了神经,就连睡梦中都要时时保持警惕,哪里还会赖床呢!可是现在,回想醒来之前那个让她沉溺的梦境,她只想再躺一会,再躺一会,好让梦中温暖的感觉不要太早消散。 睡梦里,她感觉一直躺在某个人的怀抱之中。 那怀抱非常安全,非常舒适,让她可以全身心放松。 她就在那个怀抱里越睡越香,一直不想醒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蹑手蹑脚走进来。 她转头,立刻对上侍从惊喜的脸。 “秦姑娘您醒了?” “有事?” “没事!王爷离开这里之后不放心您,吩咐我们每隔半个时辰进来看看您的情况。” 秦韶华注意到他说的“离开这里之后”。 “王爷之前在我房里?” “是,昨晚王爷处理完事情就来陪您了,今早才出去继续忙。” 秦韶华的心跳乱了一下。 她想起了梦境中让她感到非常安全的怀抱。 难道不是梦…… 难道齐王……一直像昨天在冯府那样抱着她? “秦姑娘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秦韶华坐起来,“好多了,多谢你们照顾我。” “秦姑娘别这么客气。” 侍从出去叫了热水热饭进来,让秦韶华洗脸吃饭。 简单洗漱过后,填饱肚子,秦韶华立刻向侍从问起昨天的事。 侍从说:“您不用担心,昨天您也亲眼看到了,围住冯尚书府的禁卫根本打不过咱们的人,咱们只折损几十个就把他们全都干掉,至于巡城军更不用说,本来就是一群凑数的家伙,没有战斗力。” “宫廷其他禁卫在哪里?还有皇帝做出这么大动作,不可能只靠禁卫和巡城军。”秦韶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是不是有不方便透露的事?那么我就不问了。” 侍从连忙摇头:“没有。王爷说昨天的事秦姑娘想问什么都可以。”然后将事情前后全都讲了出来。 原来因为近来种种事端,昨天齐王出府之前就已经做了布置。 甚至可以说,他突然破例去参加赏花会,本身就抱着引蛇出洞的目的。 离京之前,有些事总该做个了断。 果然赏花会上出了差错,毒蜂事件之后,他立刻调动了王府自己的兵马和暗卫,不但在冯府周围布下防御进行大范围搜查,还盯紧了宫廷和一些朝廷重臣的府邸,并让隐秘的每条消息线都高速运转起来,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信息。 就这样,轻易获知了皇帝调兵遣将的举动。 然后迅速控制了宫廷禁军主要将领。 围在冯府周围的一千禁军不过是稳住皇帝的诱饵,让皇帝觉得一切尽在掌控罢了。其实暗中,皇帝此举最大的倚仗……紧急开赴京城的五万宾州兵马,早被武烈将军李牟接手的京畿驻军截在半路。 宾州兵马的主将当场被杀。 五万兵马在千余人伏诛之后放弃抵抗,全都缴械做了俘虏,现在还在李牟的军营里押着。 而皇帝送往京畿附近几个州省调兵的密旨,也无一幸免全被拦截。 “原来皇帝昨日想一举拿下王爷。”秦韶华听得心中惊悸不已。 毒蜂凶险,可没想到更凶险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正悄然发生着。 如果不是齐王反应迅速,就算是她拼命灭杀了那群毒蜂,齐王府上上下下也要做刀下之鬼。 毒虫哪有人心毒呢? 侍从神采飞扬地说:“皇上想对付咱们王爷不是一天两天了,哪一次不是铩羽而归?这次就算是真动了刀兵不还是一败涂地。到最后不得不当众给王爷赔罪,王爷说什么他都不敢反驳。” 言语间对皇帝甚为鄙视。 秦韶华摇头:“不要有这种心态。皇上现在有多隐忍,以后就有多狠毒,我们在王爷身边要时刻替他留心警惕,一旦大意就会有危险。” 侍从忙低头认错:“秦姑娘说的是,是我浮躁了。” “冯尚书在昨天的事里,起了什么作用?” “他什么也没做,但是王爷说他隔岸观火。” 什么也没做,也就相当于什么都做了。 冯尚书身处宦海多年,官居超品大尚书,怎能是昨日表现出的那般昏聩无能之人?说不定他早就洞悉了皇帝的阴谋,睁只眼闭只眼等着看皇帝和齐王谁胜谁负。 不然那只毒蜂的蜂王,怎么就偏偏出现在他敬献给齐王欣赏的墨荷里呢? 而齐王离开冯府时他非要跟着,还百般道歉,定是体会到齐王的强硬之后选择了投靠齐王。 但显然晚了! 齐王不稀罕他的投诚。更是提议他“养病”。 “我明白了,多谢你。”秦韶华让侍从出去,掏出铜笛,向白城子等人发了指令。 她站起身试着活动一下四肢,又闭目感受一下气血运转,觉得已经比昨天恢复了许多。 齐王昨日在尚书府中运筹帷幄,以自身为饵轻松掌控局面,四两拨千斤化解了一场杀身之祸,那么现在,也该她做点什么了! 来到新组建的王府近卫军营地,秦韶华点了五名老兵和五十名新兵。 “随我出任务。”她跨上高头大马。 年轻的新兵脸上露出喜悦和期待。 这可是入营以来第一次出任务! 几十人在小半个时辰后抵达护国公府。 断壁残垣,一片萧条。 这里围墙倒了,大门烧毁了,秦韶华直接带人进了内院。 在那里,一座幸免于大火的小小房屋正是秦云现在的住处。 贺姨娘正在院子里吩咐下人做事,眼看着秦韶华策马带兵而来,脸色顿时变白。 “大、大小姐?您今天有空过来坐坐吗……”招呼打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假。 秦云闻声从屋里出来,一见兵马面露怯意,勉强撑着发怒:“你们来做什么!” 秦韶华策马来到他面前一尺处才站定,冷冷看了他一会,脸色变得冰寒。 径直吩咐卫队:“把他捆了。” “你敢!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秦云眨眼之间被虎狼军士撂倒在地。 “我们想干什么,取决于国公爷接下来会交待什么。”秦韶华冷冷地说。 秦云在这一瞬间无比后悔,要是听贺姨娘的搬去别院居住就好了,起码有大门有高墙,家丁再不济也能抵挡一阵。哪像这里,被人闯进来什么阻拦都没有,护院们早在大火那晚投降后就如鸟兽散,哪里还有人保护他? 他以为堂堂护国公府就算没有护院也无碍,没人敢胡来。 可没想到秦韶华什么都不顾忌,真就土匪一般闯了进来! “逆女,你屡屡冒犯生父,你会遭报应的!” 正文 第88章 脸色可真黑 无论秦云口中如何谩骂,身上如何挣扎,全都无济于事。秦韶华带来的兵马个个凶悍,对付他一个简直太容易了。三两下就将他捆成了粽子,更是堵了嘴巴不让他乱喷乱喊。 “首领,请吩咐!”军士捆完秦云上前禀报,等待下一步指示。 秦韶华扫视卫队。 每个人眼中都有意犹未尽的期待。 显然随手捆人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活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立功的渴望。 他们都是齐王护卫的徒弟子侄,自小就被父兄灌输为齐王效力的人生志向,好容易有机会入选新成立的王府近卫军,全都憋足了劲等着表现呢。 可…… 秦韶华默默叹气。 接下来真没什么好吩咐的了。 她是真没想到现而今秦云这么软柿子。 亏她带了几十个人来,就是防止秦云狗急跳墙放大招,譬如也弄出个冯府毒蜂的动静。谁知不但没大招,连他身边仅存的家奴下人们都不肯出手,眼睁睁看着他被捆竟然屁也不放一个,全当了缩头乌龟。 简直浪费她的人马!早知道只带迟青几个人就好了! “谁是府里管事的?”秦韶华问。 下人们更缩了,尽皆一副恨不得立刻消失的熊样。 秦韶华离开秦府好几年,当真不知府里现在的管家们都是谁,于是看向贺姨娘。 贺姨娘的眼神在几个人身上飘了一下。 秦韶华就让人把那几个捆了。 连同秦云和贺姨娘一同押回齐王府。 没想到齐王竟然在府门内不远处迎她,坐在轮椅上,脸色可不怎么好。 “王爷?”秦韶华下马,让人将秦云一众带上来。 齐王根本都不看他们,只目视秦韶华,“谁许你擅自外出?” 秦韶华:“……” 所以齐王殿下脸色不好全是因为她,怪她不打招呼就往出跑? 她走时他可忙着呢,侍从说一时半会王爷不会出书房,她怕打扰他办正事就只和侍从交待了一下。以前这种情况又不是没有过,他从来不生气,给她相当大的自由…… 今天是怎么了。 他的脸色可真黑。 冷冰冰的很吓人。秦韶华自己还好,在场其他人可都噤若寒蝉,呼吸都不敢大声。 就连一直挣扎的秦云也老实了,见到齐王的刹那,喉咙里呜呜的声音自动停止,瞪眼变成了低眉顺眼。想当初他可还敢和齐王当众顶嘴呢。 可见齐王现在有多吓人。 秦韶华想起之前侍从说过的话,说王爷一直守着她睡觉……暖意还在她心头萦绕,怎么齐王就突然变了脸呢。 她一头雾水走到齐王跟前,耐心解释此行原因:“护国公和冯府之事难脱干系。” 谁知齐王脸色更冷,“所以,你在质疑本王查案的能力?” 哪跟哪儿? 秦韶华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凭他昨日轻松压制皇帝,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她怎么可能质疑他?秦云的段位可比皇帝差着呢,她相信他连皇帝都能搞定,就不会让秦云漏网。 只不过她能更高效地确认秦云嫌疑罢了。 替他把人捆回来,不是能提高效率么。 他黑着一张脸给谁看? 秦韶华微有不悦,索性撂开手:“不敢质疑王爷。我这就把人交给王爷亲自审问。”说着,就让近卫队的士兵把秦云一伙交给了齐王的侍从,并打发近卫队回去。 然后对齐王行个礼:“我内伤未愈,不能伺候王爷了。请王爷许我回房调息。”调息打坐也提前请示一下,免得落个“擅自”的罪名。 她不知道齐王这邪火从哪来的,那就暂避好了。等他恢复成正常人再沟通不迟。 齐王狠盯她一眼。 秦韶华恭敬地垂了眼皮,但脸上神色淡淡的。她也是有脾气的,谁高兴被人平白甩脸色。 齐王看着她那样子,鼻子里突然轻轻哼了一声,嘴角溢出半分笑来。 侍从们看见那笑,陡然感觉到身上一寒,不由自主齐刷刷跪了下去。 王爷这是真动气了啊! 秦姑娘不愧是秦姑娘,竟然惹出了王爷的真火! 就连昨日和宫里那位兵戎相见,王爷都没生气的! 秦韶华也感觉到罩在身上的目光陡然沉了几分。周遭气氛凝重,若是换个人恐怕要喘不过气来。 可她心性坚硬,就那么顶着齐王的目光身姿笔挺地站着,以沉默作为回应。 “你还知道自己内伤未愈。”齐王嘴角笑意越挂越大,声音可是冷得厉害,让跪在地上的侍从们把身子又躬低几分,屏息静气。 齐王看着秦韶华,心里止不住地怒意翻涌。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情绪激动了,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可是,他控制不住,就是生气! 索性也就不控制了。任凭火气噌噌往上窜。 偏生秦韶华依旧不说不动站在那里,让他更是怒火难熄。 “你随本王来。”他扳动轮椅转身就走,发簪上的乌玉迎着夕阳,划出一道冰冷的寒光。 秦韶华姿态顺从跟在后面。 轮椅走得飞快。 她要碎步小跑才能跟上,没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在冯府伤了元气,刚才又骑马来回,她其实现在挺虚弱的。但是看到前头轮椅那种又冷又硬的黑色,就咬紧牙关,不示弱地继续跑。 紧紧跟在后头,一路跟到王府后宅。 齐王径直进了连通主屋的浴室。 秦韶华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跟进去,发现浴室里热气腾腾,白玉池里注满了热水,水面上浮着一层娇嫩鲜艳的花瓣。弥散的花香里夹着清苦气,显然水里还有药材。 她很久没来这里了。 还是刚进王府的时候住在后院主屋里,奉命每日来这池子里泡一泡呢,是为了治身上的鞭伤。 后来正式成了齐王的贴身侍女,搬去没有白玉池的前院,也就改用了浴桶。 怎么现在齐王又带她来这里? 秦韶华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要让她泡药浴治内伤? 不等这念头闪完,就听齐王冷冷吩咐:“脱衣,下去。” “王爷……” “下去。”齐王的声音不容置疑。 秦韶华勉强将气息喘匀,“王爷,我现在需要休息。”他难道听不到她的艰难呼吸吗,这种状态泡澡岂非有生命危险。她可不想被水池的热气熏晕了滑进池底灌水去。 谁知齐王根本不听她的,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一扳轮椅瞬间滑到她跟前,长臂一伸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秦韶华愕然。 做什么?欺负她现在伤了元气不能打架? 别忘了她还有满身毒药呢。 刚要张嘴说话,让齐王注意点行为,手腕上却是陡然一热,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腕间弥漫全身。 他又在给她传送内力! “闭嘴,闭目,专心调息。”齐王的语气可不似他气息那么热,依旧冷冷的。 秦韶华因一路小跑而不能平复的心脉,在他内力的控制之下,一瞬间就稳定了下来。 她不由自主就跟着齐王渡过来的内力调整气血,不一会已经运转的几个来回。 齐王单臂一撑,抱着她飞身而起,轻飘飘落在白玉池中。 池里有泡澡用的坐台,齐王坐稳后不等她反应,三两下将她外衣全都除掉,只剩了里头薄薄一层纱织内衣。 纱本来就薄透,然后又在水里…… 被水浸透的内衣和不穿没什么两样。 秦韶华专心调息,回过神来时已经发现自己被看光了。 “王爷,这是唱的哪出?”她倒是没有失声尖叫或是手忙脚乱地遮挡身体,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暴露了。 齐王把她的身体扳过去,让她背对着他。 然后,温热的掌心就贴在了她的后背。 “闭嘴,闭目,专心调息。”还是这句话。 秦韶华立刻感觉到背心处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比手腕被捏住时感觉更明显。她赶紧专心致志运转气血,不再开口。 齐王能毫不吝惜地给她输送内力,光身子之类的小事也就不值得计较了。 她可不是手都不能被碰一下的贞洁烈女,只管揪住皮囊的清白不放。 齐王这举动没有半分猥琐之意,显然是为了她的身体。 “王爷刚才生气,并非怪我擅自出府,而是怪我不顾内伤?”她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才种种。 齐王语气依旧冰冷:“闭嘴。仔细乱了气息。” 秦韶华背着身子忍不住一笑。 这人可真是别扭! 明明是为她好,偏摆出一副臭脸。搞得乍回府的时候,她还真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呢。 “多谢王爷挂心我的安康,不过我心里有数,不会损了身子。”秦韶华想通了前因后果,语气也就和缓许多,尤其是想到他守着她睡觉,抱着她保护,方才心头那点不悦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脾气很坏,但对她真是不坏的。 输送内力补充她的元气,可他的元气也会因此受损。江湖上只有血脉至亲或生死交情才会做这种事。 若说在冯府时他是助她控蜂,现在可是全然为了她身体了! 齐王运转内力,一双深邃的眼光华内敛,目光落在秦韶华瘦削的肩背。 以前在宫里受的鞭伤已经好了,但光洁皮肤上还有淡淡的痕迹留存,交错凌乱,昭示着她曾经受过的苦难。 隔着一层可以忽略不计的内衣,他掌心触碰她柔软的身体,自从知道她骑马出府后就腾腾不熄的火气,莫名就消弭无踪了。 他敏锐地发现自己为了她,竟然控制不住情绪。 怎会这样? 他一直心坚如铁,多少年来定力强大无比。 如今为了她…… 罢了! 齐王眸光转淡。是他自己看中的女人。 为自己的女人心旌摇动,这不是很正常么。谁让他是男人,谁让他的女人这么优秀! 白玉池里水汽袅袅升腾,两个人静止不动,足有半个时辰。 感觉着已经达到秦韶华现在身体承受极限的时候,齐王缓缓吐气,收了内力。 秦韶华张开眼,只觉体内无比舒畅。 “多谢王……”她的道谢还没说完,就发现抵在后背的一双手掌,滑到了她的身前。 一下子覆盖住她胸前…… 正文 第89章 还不过来见礼 秦韶华陡然转身,扭腰发力,角度极其刁钻地从齐王手掌间滑了出去。噗通噗通,几步退到池子边缘,在两人中间激起无数水花。 她隔着水花溅起的晶莹,脸色通红,含怒看向齐王。 两辈子都没被人这么下过手! 本来好端端地疗伤,他怎么突然转了风向,从好人转成了登徒浪子。 最可气她因为疗伤对他毫无防备! 对面,齐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带笑将手放下。他的衣服也早就湿透了,多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只露出胸腹以上。 秦韶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 迅速扑通一下蹲了身,将自己藏在水中,借着水面花瓣的遮挡勉强掩住身体。 方才纱衣薄透,她站在池子里对他怒目而视,他却又一次尽情欣赏了她纱衣下的身体。真是恶劣! “你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么,怎地突然露出小女儿羞态?”却听齐王笑意殷殷地调侃。 秦韶华暗自咬牙。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方才还很镇定地打心底赦免他唐突之罪,衣服湿透也不计较,大方坦然地让他输送内力。可当他的手掌覆上胸前的那一刻,她却突然维持不住心底那份坦然了。 现在她脸红,心跳,呼吸也不平稳。 哪里是刚刚调息完的状态呢? 他说她“小女儿羞态”,调侃意味甚浓,却也真实点出了她现在的心慌意乱。 而心慌意乱这个词,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她堂堂王牌佣兵的词典里! “你要是觉得替我治伤就有资格为所欲为,你可打错了主意。”秦韶华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怒意,目光炯炯盯住齐王,“我做你的侍女,伺候你起居可以,除此之外没有义务去满足你任何出格的欲念。你要是主动打破和平,那么从此以后……你我之前可能就没有和平的时候了。” “真生气了?”齐王挑眉。 秦韶华怒目。 “好。本王道歉。”齐王微微欠身,手臂一撑,从池子里飞回轮椅上。 他全身都在滴水,若是换个人此时形象会很狼狈,可偏偏他气宇轩昂坐在那里,依然沉稳如强大的神祇。 他扳动机关,转过轮椅朝浴室外行去,声音里带着笑意:“现在,是否感觉舒服多了?好好睡一觉,明早你会更舒服。” 轮椅转出门边不见了。 地上独留一道湿答答的水痕。 秦韶华一时错愕。 她以为齐王会进一步动作的,全身都在防备,蓄势待发。却没想到他突然就道了歉,然后……走了。 这人有毛病么?她怒发冲冠。什么舒服多了?他最后那句话调戏的意味不要太浓! 可…… 舒服? 陡然间,有念头划过脑海。 她愣了一愣,赶忙重新调整呼吸,闭目凝神。 待到再张开眼睛时,她眸子里腾腾的怒火不见了,重新恢复平日的清明冷静。 这个家伙!她暗暗骂一句齐王,从池子里走出来,换下湿透的纱衣。 当身体接触到干燥柔软的衣服,通体舒泰的感觉更明显了。她走出浴室,穿过回廊,到达屋外的那一刻正好有一阵晚风迎面吹来,暖洋洋的恰到好处,让她顿感神清气爽。 果然是……舒服多了…… 她已经明白了齐王的用意。 在内力输送之后激起她的怒气和警惕,使她的气血在长时间的平稳后陡然激荡……这有助于她快速将他给的内力与自己的充分结合。 换成现代医学的说法就是,当人的肾上腺素突然被激发,瞬间急速增加,人的机体就会出现短暂的极度兴奋,各种指标迅速提升。即所谓的应激反应。 这种状态下,她很快消化了他输送的内力。 比打坐几个时辰都有效。 只是他激发她的手段…… 太无耻了些。 秦韶华非常肯定他就是故意的。肯定有其他方法能得到同样的刺激效果,可他单单选了非礼。 秦韶华恼火地哼了一声,一边挽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大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秦姑娘留步。”快要离开后宅进前院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她。 秦韶华止步,转头朝路边不远处的亭子看去。此时天已经黑了,亭子那边没有灯笼,光线昏暗,还被两丛茂密的竹子隔住视线。 不过她早就察觉亭子里有人了。 只是齐王府门户严谨,不必担心有外人闯入,宅子里的人和事于己无关的秦韶华统统不管,方才也就径自路过,不搭理亭子里是谁,在干什么。 对方却叫住她。 一听声音她就辨认出来,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尹姨娘。 当初她刚入王府不久,尹姨娘曾带人专程上门找茬。后来她搬去齐王起居的前院,和后宅基本没有交集,也就再没见过。这个时候尹姨娘半路叫住她做什么? 原来前段时间齐王府清理宅院,据说小妾清得只留下三个,这尹姨娘是三人之一么? 思忖间那边脚步声响,几个人走了过来。 隔着竹子看不清,但秦韶华有个本事,就是以音辨人。不单是嗓音,还有诸如脚步声、呼吸声这些特征,每个人都不一样,她若是留心某人,就会记住其特征,下次见时就算不看脸也能辨认得出。 此时听着脚步声,她发现尹姨娘并非打头的,而是跟在某个人身后。 而那个人的脚步声她很陌生,也就是没有见过了。 听起来,那脚步声轻盈规律,推测该是个会武的女子。 “你就是秦韶华么?”待到脚步声转过竹子丛,尹姨娘果然跟在一个年轻女子身后,再后面是五个侍女。 那年轻女子十分漂亮,即便是在光线黯淡的夜里也让人过目不忘。眼睛明亮,水盈盈的,艳丽的脸庞透着极度自信和骄傲,就那么直视着秦韶华走过来,走到二尺之外才止步。 二尺,已经越过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安全距离了。 而且她身材高挑,虽然带着微笑,但投过来的目光怎么看都有一种俯视之感。 秦韶华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又朝后面几个侍女扫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五个侍女服饰上有轻微差别,秦韶华能认出其中一个是尹姨娘的,那么其余四个就是这个女子的了。齐王府清理宅院后下人只剩了三十个,所谓三十,是前后宅所有仆人的总数,包括必不可少的洒扫、照看花木、采买、厨师等人,这就占去了一大半,剩下只单单伺候主人的仆人可不多,毕竟主子的数量也急剧缩减了。 可就算这样,这女子还能有四个侍女傍身,自称小妾里资格最老的尹姨娘也不过一个罢了。 可见这女子地位之高。 是齐王最宠爱的小妾吗? 但这些日子她贴身伺候齐王,也没见他和哪个小妾在一起,一直孤家寡人独居。若是宠妾,岂能长久不见面? 秦韶华心里满是疑惑。 “你就是秦韶华?”女子见秦韶华不答话,又问了一遍。 和前一遍一样语气温柔。 但,是那种主子体恤奴才的温柔。高高在上的温柔。 秦韶华迎上她的目光,“你是谁?” 女子笑而不语。 后面尹姨娘主动介绍说:“秦姑娘,这是施姨娘,还不过来见礼?” “罢了。”施姨娘摆手阻止尹姨娘,笑着说,“秦姑娘伺候王爷有功,在冯府又从毒蜂群里救了王爷的命,这个礼就不必见了。反倒是我还要给秦姑娘行礼,谢谢你照顾我们王爷。” 说着,就盈盈福了福身。 秦韶华侧身避过。 对方特别强调“我们王爷”,言语里的排挤之意非常明显,不过就是“王爷是我们的,你再如何也只是个下人,伺候王爷救王爷都是帮我们而已,别忘了你的身份”的意思。 秦韶华对女人之间这种言语争锋不感兴趣。 直接问:“你们找我什么事?” 施姨娘见秦韶华不接招,眉头挑了挑,饶有兴味地重新打量秦韶华。 “秦姑娘果然很有性格,难怪得了王爷青眼。而且我听说,这次北行王爷谁也不带,女眷就只带你一个?” 尹姨娘闻言脸色非常不好看。 秦韶华道:“那是王爷的事。” 施姨娘掩口一笑:“秦姑娘语气这么生硬,对我有敌意?” 秦韶华不语。她是真不耐烦和女人做这种对话,要不是看在齐王的面子上,她都不会停下来和她们交谈。 施姨娘自动忽略了秦韶华的抵触情绪,继续笑道:“秦姑娘不必如此,说真的,自从我入王府之后,还没见过王爷对谁像对你这么好。只因你险些中毒,就把府里上下全都清理干净,清得只剩了这么点子人。要不是王爷离不开我,恐怕连我都要被清出去呢。要说有敌意,该我对秦姑娘有敌意才是。” 秦韶华淡淡听着。 施姨娘继续说:“但我呢,肯定不会敌视秦姑娘。秦姑娘有秦姑娘的好处,我有我的好处,咱们各管一摊,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我还有个姨娘的名头,而秦姑娘不过是侍女,又怎会越过我去?秦姑娘,你说我这样想对不对?” 秦韶华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听得烦躁,皱了皱眉。 正文 第90章 欺负我的人都已被我干掉了 此时光线暗淡,但在黑暗之中久了,只要不是视力有问题,还是能看清周遭情形的。 秦韶华的皱眉当然被施姨娘看得清清楚楚。 她就呵呵笑了:“秦姑娘别生气。我这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我大概是心虚,怕王爷有了你就不要我了,所以才暗地里给自己安慰打气,通过贬低你来给自己信心。你可别介意我这些醋言醋语呀。” 她说话的语气特别轻快,仿佛在和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开玩笑。 可双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秦韶华对她一会充满敌意一会又充满热情的态度感到不耐烦。简短地问:“有事么?”说着微微侧了身子,准备离开。 施姨娘这才笑了笑说:“秦姑娘别着急嘛。算了,我不说这些扫兴的啦,咱们说正事。” 秦韶华就耐着性子等她说正事。 却听她道:“今晚你不要给王爷值夜了,让尹姨娘去。” 这是正事?而且这种命令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秦韶华不悦,等着她说下文。 然而没有下文了。施姨娘说完,就站在那里等着秦韶华回答。 旁边的尹姨娘露出一脸忐忑又期待的表情,还有一丝蓄势待发的敌意,仿佛秦韶华只要说个“不”字,马上就要跳出来战斗似的。 秦韶华看了看她们,语气冷淡地说:“这个我答应不了。” 尹姨娘脸上立刻变成“果然如此”的表情,狠狠盯了秦韶华一眼。 秦韶华懒得与她们纠缠,转身就走。 却不料那施姨娘脚下轻轻一滑,一下子就来到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这步子滑得轻盈飘逸,常人不及,绝对是轻功不错的人才能办到的。 “呵呵,秦姑娘别走呀,不愿意的话咱们可以慢慢商量。”施姨娘偏着头,笑着,艳丽的脸庞像是黑夜中绽放的毒性花朵,魅惑却充满危险气息。 秦韶华眉头微低:“若我不愿商量呢?” “那我就只好用点手段,强行把秦姑娘留下来咯。”施姨娘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秦韶华心内暗自冷笑。你轻功看起来的确不错,可你不会以为,单凭这点轻功就能留下我吧! 她向来是个行动快于嘴巴的人。 当下二话不说,倾身侧步,眨眼间绕到了施姨娘前头去。 施姨娘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料到秦韶华动作这么快。 可她也不慢,当下不转身就反手一抓,十指如刀狠狠往秦韶华后心抓去! 秦韶华只觉一股冷风朝后背凌厉袭来,足下一蹬,箭也似的一下子跃出两丈开外。 施姨娘眨眼便至,影子似的贴上了秦韶华的身子,涂了丹蔻的尖尖长指甲如同十柄匕首,上下挥舞,招招袭向秦韶华要害之处! 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架势! 秦韶华眯起了眼睛。 果然越是笑得和善的人,越是心狠手辣。这个施姨娘前一秒还在和她玩笑调侃,此时却一个杀招接着一个杀招,仿佛彼此之间有血海深仇似的。 不过转念的工夫,两人已经拆了十几招。 无声的对打,黑暗中只有人影飞快晃动,以及衣裙疾飞时抽打空气的爆裂之声。 “你要杀我么?”秦韶华侧身挡住施姨娘一击。 “呵呵,我可没这个意思。”施姨娘翻身扭转,反勾足尖踢向秦韶华胸口。 鞋尖却陡然探出两寸刀锋,照着秦韶华心头狠狠扎去! 秦韶华后折柳腾身而起,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胸口的衣衫却被刀锋划破,要是她再慢上一点点,破的就该是皮肉了! 施姨娘血红的指甲却紧随其后,飞快逼来。 砰! 秦韶华面前炸开一团白雾,她的人却借势退出一丈开外。 施姨娘收势不住一下子扎进白雾之中,扑面而来的浓烈香气让她面色大变,赶紧屏息退出白雾之外。 可还是吸入了一点。 头顿时昏沉起来。 “你使诈!”她身体晃了两晃。 那边厢一直观战的侍女们连忙抢上来扶住她,“姨娘你怎么了!” “姨娘你要不要紧?” “姓秦的你敢对我们姨娘无礼!” 不远处,秦韶华扶着路边一株绿叶成荫的碧桃树大口喘息。 她内伤未愈,方才打斗的确耗费了太多体力,能支撑几十招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是她自己拼命硬撑过来的。 毒药之类的,她随身携带,在施姨娘出手的最开始就可以拿出来祭出。 不过她想试试这施姨娘的身手。 也想练练自己的身手。 现在身体不好不宜激烈活动,可枪林弹雨之中走过来的铁血佣兵大多信奉一句话,生死之际才是潜能激发的最佳时机。 突破极限,锻炼应变,磨练功夫,没有比生死关头更合适的了。 所以在发现施姨娘下杀手的那一刻,秦韶华就打定了试炼的主意。 以自己性命为赌注,以施姨娘为工具,试炼! 直到身体撑不住,躲不开攻击的那一刻,才把毒药放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更像是个赌徒,为了变得更强,不惜堵上生命! 扶住桃树平复剧烈的心跳和呼吸,秦韶华望着施姨娘一众,缓缓露出清冷的微笑。 放出的白雾正在慢慢散开,已经逼近对方位置。侍女们手忙脚乱拖着施姨娘往后退,而施姨娘自己此时已经四肢瘫软,别说攻击,就是站起来都费力了。 离得稍微远了,看不清楚,秦韶华不知道她脸上是否还挂着那种骄傲的居高临下的微笑。 想必已经笑不出来了吧。 “啊……”尹姨娘突然后知后觉,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 反应可真慢。秦韶华无语。 “别叫!”施姨娘的侍女们连忙阻止她,“小心惊动巡夜的!” 尹姨娘赶紧住口,捂住嘴巴蹲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她的侍女也哆哆嗦嗦的,不知所措。 “废物。”混乱中只听施姨娘有气无力骂了一句。 尹姨娘不敢还口。 施姨娘让侍女把自己扶起来。但是她的双腿没有力气,最后就像挂在侍女们身上似的,形象很狼狈。 这让她十分羞恼。 黑暗中,秦韶华看见她一双眼睛散发着幽亮的微光,充满恨意,仿佛淬毒的刀子。 “秦韶华,你给我用了什么毒?” “严格来说不算毒。只是让你疲软片刻的药物罢了。”秦韶华淡淡地说。 “真的?” “你值得我骗么?” 被鄙视的施姨娘露出更仇恨的目光。 秦韶华笑了笑:“别担心,一会就好。” 施姨娘的侍女愤怒地叫起来:“你敢欺负我们姨娘,你可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你知不知道王爷有多看重我们姨娘!” 秦韶华保持微笑:“我欺负你们姨娘?难道最先动手的不是她么,难道招招致命要对我下杀手的人不是她么,怎么反倒成了我欺负她。” 刚才那情形,若是自己慢上半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对方杀人不成,现在扮演起受害者来了。 就算是在现代的法律里头,自己这不过是正当防卫,何谈欺负。就算把药物换成剧毒的,那也不过是防卫过当而已。 秦韶华接着说:“我不知道欺负你们姨娘会有什么后果,我只知道,向来欺负我的人,都已经被我干掉了。我不过让你们姨娘手脚瘫软意识迟钝一会,已经是大大留情。而这,恰恰是卖了王爷一个面子。要不是我推测王爷大概很看重你家姨娘,现在她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口出狂言!”侍女怒骂。 “是不是狂言,让你家姨娘自己感受一下。” 秦韶华懒得和侍女多做解释。 施姨娘软软伏倒在侍女们身上,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一滩烂泥。但是她就是用不上力气,脑子里也很迟钝,秦韶华说完话过了五六秒左右她才完全吃透秦韶华的意思。 然后就觉得很恼火。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秦韶华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若真是毒药,她真就已经成了尸体。 她暗自悔恨。 太大意了! 自己调查出的结果显示,秦韶华身上是有很多毒药,但是身手一般,并没有绝世的武功,何况现在又受了内伤…… 她以为凭自己的身手一定能稳稳压制住秦韶华,根本不给秦韶华放毒的机会。 一个没机会用毒的人,就算全身上下挂满毒药又有什么用呢? 可没想到,秦韶华竟然能拖着严重内伤的身体在她手下走过几十个回合,还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毒放出来! 失算了! 不该轻敌! “住口吧。”施姨娘语气孱弱地阻止住侍女。 “姨娘?” “住口……”施姨娘艰难地重复命令。 侍女们只好听命不语,不过,都用愤恨的目光瞪住秦韶华。 秦韶华任由她们瞪。 瞪又瞪不死人,前世今生不知有多少人瞪过她了,她不还是好好地活着么。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施姨娘,你我素不相识,你对我这么深仇大恨的模样真让我受宠若惊。”秦韶华已经平复了气息,站直身子缓缓走近两步,嘴角挂着清冷的微笑。 这两步让施姨娘的侍女们如临大敌,立刻拖着施姨娘后退十几步。 秦韶华耸耸肩,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为何敌视我,也不想知道,我只要明白你对我浓烈的杀意就够了。记着,这是第一次,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若有下次,就算是当着王爷的面,我也必定置你于死地。” 正文 第91章 你们连我也敢拦 就算当着王爷的面,我也必定置你于死地。 毫不掩饰的威胁。 被秦韶华以淡然的语气说出来,却充满让人颤栗的危险气息。 施姨娘身边的侍女们都打了一个哆嗦,扶着施姨娘的手不由一颤,险些让她滑落在地。 警告从来只做一次的秦韶华,说完话就不再看施姨娘了,而是转目尹姨娘。 “尹姨娘,你上次找茬我还没计较,这次却又来。以为傍上施姨娘就能钳制我么?实话告诉你,上次我不计较是看在你不会武功的份上,我向来不喜欢欺负普通人。不过,若是你一直与我为敌,那我也顾不得什么了。所以以后乖乖的别来惹我,记住。” 尹姨娘蹲在地上和丫鬟互相握住双手抵抗恐惧。 听了秦韶华的话,她说不出一个字,只觉得心在胸腔里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秦韶华淡淡看她们一眼,转身就走。 施姨娘艰难地虚弱喊道:“解药……” “不用担心,半个时辰之后你就好了。”秦韶华朝后摆摆手。 尹姨娘直到秦韶华的身影远去好久好久才从地上勉强站起,扶着丫鬟不住双腿发颤。 “施……施妹妹,那个,你不要紧吧?”她小心翼翼凑到施姨娘跟前。 施姨娘正让侍女把她放在地上盘膝而坐,打算运转内力好让药性散发得快一点。闻言,她不满地瞥了一眼尹姨娘,“没事。” “那……那我……我该怎么办,接下来?”尹姨娘心有余悸地问。 施姨娘不耐烦地闭了眼睛,打坐调息。 她的侍女瞪了尹姨娘一眼,压低声音抱怨说:“我们姨娘都这样了,尹姨娘还只顾问你自己怎么办,枉我们姨娘还替你出头,你根本都不关心她的安危!” 尹姨娘连忙道歉。 可她心里着急啊。 眼看着齐王就快北行了,尤其是冯府的事情出了之后,说不定王爷很快就会离京,而她……她还没找到和王爷独处的机会呢! 本来王爷平日在后宅流连的时间就少,一个月也不定入后宅一次,最近因为有了秦韶华,更是日夜基本都在前院不过来了,她还打着怀孕的主意呢,还奔着在王爷走之前给他怀孩子的目标努力呢! 可气秦韶华晚上都不放过王爷,打着什么“值夜”的旗号巴住王爷不松手。 让她找不到一点机会。 好容易今日不知为何,会武功的施姨娘肯替她出头了…… 她满心欢喜等着施姨娘把秦韶华留下,然后由她替代秦韶华去“值夜”…… 谁知道施姨娘打不过秦韶华!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她可不敢直接跑到前院去,当着王爷的面和秦韶华理论啊。 就齐王那个冷冰冰的脾气,最不耐烦听人呱噪,不管她占不占理,只要王爷一心烦,说不定直接就把她清理出王府了…… 心急火燎地等了好久好久,才看见施姨娘缓缓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尹姨娘赶紧凑上前:“施妹妹好了吗?” 施姨娘做了十几个深呼吸,然后动动脖子四肢,发现体力回来了,这才长出一口气站起来。 抬头看看天上星斗估计时间,距离她扑进白雾里大概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和秦韶华走时说的一样。 看来她打坐调息很久,根本没有抵抗住药性,和干坐着等药物自解也没什么区别。 心情于是非常烦躁。 对尹姨娘就冷了脸:“你这样一遇事情就缩头的性子,就算怀了王爷的孩子,王爷也难喜欢你。” 尹姨娘很难堪。 可是不敢和施姨娘扎刺。虽然她是王爷身边做姬妾时间最长、资格最老的一个,可论起来,施姨娘更得王爷看重。何况施姨娘会武,性子又不好,说翻脸就翻脸,平日里笑眯眯就能把人废了。 “施妹妹别和我生气,我……我实在是被那秦韶华吓怕了啊。” “哼。一个乱用毒药的毒妇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尹姨娘不语。 施姨娘斜睨她:“怎么,觉得我说大话,中了招之后只敢背后诋毁她?” “没……没有。” “刚才是我一时大意,若有下次,她别想在我手底下过三招!”施姨娘望着前院的方向撂狠话,转了转念头,一把拽起尹姨娘,“走!” “啊……去哪里?” “去见王爷!” “什么?” 尹姨娘赶紧往后缩,“施妹妹别冲动,王爷此刻必定很忙,我们不该去打扰他……” “怕什么。”施姨娘紧紧抓住尹姨娘不撒手,拖着她一直往前走,“这个时辰王爷快要沐浴了,他泡药浴的时间长,我们若不去,又让秦韶华白白占了这便宜么?” “可是这些天一直是她……是她……伺候王爷沐浴呀……” “一直是她,就永远是她?不可能。” 施姨娘不知为何决心特别坚定,就一门心思拖着尹姨娘往前走。 她会武之人,尹姨娘哪里是对手,只能一路跌跌撞撞被她拖进了前院。 到达齐王起居的房舍,没进院门口就被侍从拦住了。 施姨娘高高抬起下巴,艳丽的脸庞在灯笼照耀之下光彩照人,“让开,我有要事求见王爷!” “王爷正在处理公务,请姨娘稍候。” “那么让我进去等!” 施姨娘抬脚往里闯。 尹姨娘都快吓死了。闯王爷的院子……以前倒是也有这么邀宠的人,可是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啊……无奈胳膊被施姨娘紧紧攥着挣脱不得,她无比后悔今天跟着施姨娘出来。 得罪了正备受宠爱的秦韶华不说,还被拉上了贼船,简直太危险了。 要是施姨娘方才留住了秦韶华还好说,起码让她得个“值夜”的机会,得罪也就得罪了,可现在这算什么?尹姨娘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着。 侍从伸臂挡住施姨娘,态度恭敬但语气强硬:“姨娘莫要坏了规矩。” “怎么?你们连我也敢拦?”施姨娘紧紧瞪住侍从。 侍从不为所动,只是站在那里不肯让路,“姨娘莫要逼迫小的。” “你威胁我?” “小的不敢。” “不敢就让开。” “姨娘莫要坏规矩。” 施姨娘一抬腿就朝侍从脸上踢去,脚下带风,又快又狠! 侍从侧身闪避,施姨娘趁机挤进了门。 “留下!”侍从伸手就抓施姨娘后领。而其他侍从见状也纷纷上前,片刻就将施姨娘团团围住。 “施妹妹快住手啊,别这样!”尹姨娘吓得都快坐在地上了。 她在府里再怎么资格老也是个姨娘,齐王就是她的天,这闯门不就跟翻天一样么。 施姨娘一甩手把她甩到一旁,轻蔑地说,“不用怕放心吧,我可不会连累你。” 尹姨娘哎哟一声跌坐在地,索性就不起来了,揉着手腕哀哀作痛,做出一副被胁迫的模样。总之要赶紧撇清自己。 有侍从把她请到一边去。 她就趁势退到圈子之外,把自己藏在光线微弱的角落里。 正屋的门无声被人从内推开。 秦韶华缓步走下台阶。 “王爷正忙着,外面为何这么吵嚷?” “秦姑娘!”侍从们纷纷欠身。 尹姨娘赶紧又退了两步,把自己藏得更远。 施姨娘却冷冷一哼,朝侍从们道:“她不过是个侍女,你们和她行什么礼?” 一个侍从听不过去,恭敬却冷冰冰地说:“施姨娘,秦姑娘救过王爷的性命,而且统领着王府近卫军,并非普通侍女。” 施姨娘不屑一笑,艳丽脸庞满是骄傲,“连我算在内,这院子里所有人谁不想救王爷性命?不过是没遇到机会罢了,她凭着运气好侥幸救了王爷一次就能比我们高一头吗,简直笑话!再说什么近卫军,不过刚刚组建而已,还不是她在王爷跟前花言巧语骗来的机会,她一个宫里出来的罪奴,有什么资格统领近卫军?那军营里的教头和头目都是楚国公府派来的人,楚国公府出力,她不过白占个名头而已,打量我不知道呢?咱们关起门来自家人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王爷让她统领近卫军,难道就没有用她的侍女身份掩人耳目的意思?” 大楚对皇族宗室的私兵限制很严,普通宗室根本没有建立军队的资格,就算府里的带刀护院都不能超过五百,而齐王因为身份特殊,当年受先帝器重才有了两千府兵而已。而这新成立的近卫军足有五百余人,在外人看来当然很是扎眼。 所以用一个侍女做统领,听起来就比较儿戏,的确是有削弱近卫军光环的意思。 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施姨娘一语道破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却并没有在侍从们脸上看到认同的神色。于是更气,呵呵冷笑道:“怎么,你们整日和秦韶华在一起,都被她迷惑了心智么?只知道向着她。” 侍从们不语也不动,用沉默表明立场。 秦韶华负手走到跟前,示意侍从们退到一旁。 于是和施姨娘两个人再次面对面站立。 只不过地点从后宅换成了前院,施姨娘也从满脸微笑变成了满脸不屑。 不过,秦韶华觉得还是现在的施姨娘看起来更顺眼一点。起码她此刻把喜怒摆在脸上,没有假装与人为善。 “施姨娘你忘性不小,我半个时辰前警告过你一次,看来你一点都没往心里去。”秦韶华淡淡地说。 施姨娘冷笑:“警告能杀人吗,我会怕你的警告?” “争口舌无益,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你不配听。” “施姨娘。” “秦韶华!” 简短对话之后,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施姨娘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柄短剑,一抖手,变成两尺多长的长剑,一下子架上了秦韶华的脖子,“有本事你再放次毒给我看!” 说着,手上加力,立刻让冰冷的剑锋贴上了秦韶华皮肉。 正文 第92章 本王不喜欢耍花招的女人 “秦姑娘!” 侍从们低低惊呼,纷纷抢上前来。 施姨娘见状脸上怒色更盛,厉喝:“不许动!谁再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侍从们刹住脚步,但为首的侍从严肃正告施姨娘:“这里是王爷起居之所,姨娘要在这里动刀兵见血的话,想想后果。” “我既然敢来,就不怕后果。”施姨娘傲然一扬脸,冷冷扫视众人:“你们可真会见人下菜碟,只不过最近王爷没去我那里,你们就不将我放在眼里。可别忘了我在府里有身份,她不过是个丫鬟奴才。” 侍从道:“这与身份没有关系,施姨娘在此地动武已经坏了规矩,秦姑娘她……” “住口。你也是下人,没资格与我争论。”施姨娘冷冷打断他的话。 秦韶华脖子上抵着利剑,面色却并没有惊惶,依旧冷冷淡淡的,朝侍从们投过一个眼神:“谢谢你们帮我,不过,她现在是不讲理的,说什么都没用。” “你倒很有胆气哦,一点也不怕?”施姨娘高高挑起眉头,将手中利剑再压低一分,“若是我就这么割下去,你还装不装的出来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秦韶华淡淡地说道:“我胆气如何不关你事。若是你胆子够大,不妨割下去试试。” “你挑衅?” “挑衅怎样。” “这可是你自寻死路!” “割吧。” 施姨娘脸色狰狞,秦韶华淡然依旧。 这一刻院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施姨娘突然手腕一翻,剑锋眼看就要划破秦韶华的脖颈动脉! 那可是要命的所在! 一剑下去血水乱喷,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侍从们立刻抢上阻挡,更有七八枚暗器对着施姨娘手腕激射而去! 秦韶华却根本不动,仿佛被利剑加颈的是旁人而不是她。 那边尹姨娘捂住嘴巴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 施姨娘眼神一狠,手中剑重重压下!一副拼着受暗器围攻也要杀掉秦韶华的样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几道银色光芒猛然射向施姨娘眉心、心口、下腹三处要害! 银芒后发先至,比侍从们发出的暗器更加迅猛,就好像子弹和飞刀的速度差别一样,一下子就袭至施姨娘眼前。 “呀!”施姨娘一声惊呼闪身就退,长剑也抛在了地上。 她若是不退,还不等她剑锋割下去,她自己身上就要出现三个窟窿。 绝对从前到后透心凉! 因为那银芒来得太快了! 但即便她退得很快,脚下步法施展得让人眼花缭乱,可依旧没有那银芒快,眼看着就要命丧当场。 “啊!” 一声惊呼。 不是她的,而是来自另一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将要丧命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退出了院门,身后就是胆小没有跟进来的几个侍女。她二话不说一把抓过一个侍女就挡在了自己身前。 那侍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已经接受了银芒的问候。 头,胸,腹部,三柄尖棱钢刺狠狠穿过了她的身体! 钢刺扎透人身之后去势顿减,施姨娘再退几步,终于躲开了钢刺的攻击。 叮铃铃,几声脆响过后,钢刺落地,与架在秦韶华脖子上的长剑落地的声音重合。 可见刚才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施姨娘眼看着侍女横死在地,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将目光投向钢刺射来的方向。 大敞的房门跟前,齐王稳稳坐在黑铁轮椅上,神色冰寒,气势迫人。 轮椅扶手发出轻微的一声机簧弹响,证明着方才那三枚钢刺是从此处弹出的。 “王爷……”施姨娘张开嘴,却根本没发出声音。因为恐惧,她的声带一时僵硬得无法振动。 她身后幸存的侍女们呆呆看着同伴死掉,目光从同伴的尸体转移到施姨娘身上,再转移到齐王身上,一时震惊得无以复加,连下跪行礼都忘了! “王爷!”侍从们齐刷刷倒身下拜。 秦韶华走下连通院门和屋门的石子路,退到一边,让齐王和施姨娘直线相对。 齐王的眼神冷得宛如万年寒冰,若说有温度,那也绝对是零下多少度,看到什么就能把什么冻住。 而方才还趾高气昂杀气腾腾的施姨娘,在见到齐王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势就弱得不能再弱,而齐王的目光隔着长长的院子向她当头罩下,更是让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她哆哆嗦嗦跪了下去。 完全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 她现在根本无法思考,满脑子就是一件事:王爷要杀我! 王爷要杀我!王爷对我用暗器!王爷的暗器直逼我的要害,根本没有手下留情!王爷就是要杀我! 王爷为了秦韶华要杀我!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她心头茫然一片。 齐王许久没有说话,周遭的寂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她觉得自己要像离水的鱼一样窒息而死时,总算听到了齐王的声音。 然而却不是和她说话,而是朝着秦韶华。 “你怎么样?”齐王问。 秦韶华道:“无事。” “剑上无毒?皮肉无伤?” “无。” “方才为何不躲?” “我知道王爷会来。” “这么笃定?” “是。” 非常简短的问答,结束时,施姨娘看到秦韶华和王爷四目相对。很短暂的目光交汇,可是却仿佛是灵魂的对话。 她心中顿时涌起无限的酸楚和恨意。 入府许久,她从来没有得到齐王这样的注视! 她不敢看向齐王,就把目光投向秦韶华。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此刻已经把秦韶华杀死一万次了。 秦韶华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真的只是一眼,然后就移开了目光,仿佛看她是很浪费生命的无稽之事。 施姨娘眼中恨意汹涌。 齐王陡然看向她,吩咐侍从,“带她过来。” 侍从们应了一声,非常利索地把施姨娘从院门口拖到了屋门口。 施姨娘方才因为恐惧而手脚僵硬,此时却因为恨意恢复了活力。她跪在齐王轮椅之前,眼含泪水,哽咽地问:“王爷,您要杀我?” 齐王冷冷看着她。 施姨娘再问:“王爷,我跟了您这么久,原来抵不过她一个新来的么?您为了她要杀我,难道,您将以前种种都弃之不顾,也不管我曾经为您做了多少事了吗?” 齐王这时才露出一点表情。 可那表情让施姨娘更加绝望。 因为那是一种洞悉一切,俯视蝼蚁的表情。 “本王不喜欢耍花招的女人,从第一天见面,本王就告诉过你。”齐王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比眼神更冷,“你做下今日之事,已经没有资格再留在本王身边。” “王爷?”施姨娘整张脸都灰败下来,仿佛一朵盛开的鲜花在一瞬间突然枯萎。 她方才只是恐惧,现在却是恐惧加绝望。 显然,要杀她的齐王比要赶走她的齐王,更让她万念俱灰。 “王爷,我是真心对待您的啊!”她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一眨眼就哭了个涕泪横流,满脸肌肉都在颤抖,完全没了形象。 “王爷,您要遣走我吗?您讨厌我了吗?就为了一个刚来没几天的下人奴才,您要杀我,要赶我……王爷,当初我名满京城,多少王公子弟对我倾慕不已,要将我收进府中,可我谁都不跟,就只认定了您,我对您可是真心的!入府这么久以来我事事为您考虑,当您的左膀右臂,甚至不惜背叛我从前的东家,我为您做的一切您真得看不到吗?她!她给您做过什么?” 施姨娘指向秦韶华,“她给您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您却为她清理王府!为她和宫里闹僵!为她要杀我!王爷……我哪点比不上她?我哪点比不上她!” 她凄厉地叫嚷着,声音穿破黑夜,惊起树梢上已经入眠的飞鸟。 齐王一直冷冷看着,冷冷听着,最后眉头淡淡皱了皱。 “不要在本王面前耍你的小聪明。收声,否则本王再杀你一次。” 施姨娘身子一抖。 她太了解齐王的脾气。 方才一击不成,齐王大概是懒得再发第二次钢刺,可若是真惹火了他,再杀一次这种事他还是做得出来的! “王爷……您不如就直接杀了我,我死也要死在您这里,您不要赶我走……”她放低了声音,委委屈屈地哭泣。 秦韶华一直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听着。 齐王和施姨娘如何是他们的事,事不关己,她不插言。 可此时终于听得不耐烦了。这个施姨娘,到了这种地步还如此,难怪齐王说她耍花招。 她几步走上前来,站在施姨娘面前,“你今日所做的事错在哪里,还没明白么?” 施姨娘充满仇恨地瞪过来。 秦韶华淡然回视。听其方才所言的过往,原来她就是宫宴上秦云提过的那个花魁了。名满京城,被齐王收入府中……听她言下之意她似乎不只是靠美色,还在为齐王办事?所以齐王才看重她吧? 不过无论如何,她今日做了这样卖弄的事,也就得了齐王彻底厌弃了。 接触时间虽然不长,但秦韶华稍微还是摸透了齐王一些脾气。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家伙。更不喜欢在他面前玩伎俩的家伙。 施姨娘今晚从头到尾都犯了他的忌讳。 “施姨娘,让我来告诉你,你错在何处。”秦韶华道。 正文 第93章 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不要你告诉!”施姨娘用仇恨的目光瞪住秦韶华。 秦韶华才不理她,径自说道:“你错在不知己也不知彼,自作聪明,卖弄心机。” “你才自作聪明……” “首先,你今晚把我从半路上拦住,打的是将我强行留住的主意。单从这点来说你自视太高,而把我看得太低。你不清楚我的底细也不清楚我的武力值,反而高估了自己在王府之中的地位。你就没想过么,就算你把我强行留住,你和尹姨娘就一定能得逞?王爷会默许你们的算计?你们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有那么高,高到可以让他容忍你们在他眼皮子底下搞手段?” “我们地位不高,难道你就高?” “高不高我不管,因为我不靠争宠生存。而你们一心念着王爷的青眼,却又明目张胆做蠢事,这才是真正的蠢。” “你……” “更何况你乍一见我时还要装出笑脸主动示好,这更蠢。” “你……” 施姨娘气得脸色极其难看。 原本是花容月貌,因为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而变得面目狰狞。 秦韶华接着道:“第二件蠢事,是你罔顾我的警告,吃了亏还要凑上来,不撞南墙不肯甘休。你若是在药性过后直接回去,就此罢手,我也不会对你穷追不舍,甚至我回来之后根本都没和王爷提起此事。但你却心虚,生怕我在王爷面前告黑状,所以干脆拼着泼妇的脸孔杀过来,以求压制住我。” “我没有……” “第三件蠢事,也是你今晚做下的最大的蠢事,就是你假装的‘泼妇脸’。你本性是什么?是你之前装出的笑脸对人,还是方才装出的刚烈决绝?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做戏时间太长,已经不知道怎么用本性面对世界了。你闯进院门用剑指着我的时候,我还要赞你一声好胆色,可后来种种让我明白,你的嚣张胆色不过是装出来的,为了引起王爷的注意而已。” 施姨娘脸上闪过惶恐,可依然硬撑着反驳:“你懂什么,你胡言乱语!” 秦韶华淡淡看她,“我是否胡言乱语,你心里明白得很。王府里大家都摄于王爷威严不敢说错话做错事,你偏要坏了规矩撒泼到底,一面是为了展示你对王爷用情至深,一面也是想让王爷对你另眼相看。你走这步险棋,大概有所依仗,依仗的就是所谓‘替王爷办事’吧?” “但你没想到王爷竟然会对你动手,你这才明白,你高估了自己在王爷心中的分量,可是你觉得已经回不了头了,索性一装到底,声声泣血地和王爷控诉。施姨娘,你知不知道,其实在王爷现身的开始如果你低头认错,坦白自己的算计,也许还能扳回一点局面。可你却在王爷言明‘不喜欢耍花招的女人’之后,依然自作聪明装蒜到底!你就不明白么,你的所有心思,都能被王爷一眼看穿。” “你低估了王爷的智商。这就是你最最愚蠢的地方。” 施姨娘脸色早已惨白。 秦韶华说的一大通话,到最后她发现自己无力反驳了。 因为句句是实。 她从头到尾的心思的确全如秦韶华所说。 秦韶华问她:“你请王爷直接杀了你,扬言死也要死在王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王爷若是真如你所愿,你该怎么办?” 施姨娘心头乱跳。 的确,若是王爷真应了她的话,让她就地寻死……她本是为了表明誓死追随王爷的心迹,若是弄巧成拙可怎么办…… 她偷偷瞟向齐王。 只看到齐王冰寒的脸。 那种冰寒让她心里咯噔一下,甚至没敢细看齐王的目光此时落在哪里,就匆匆低了头。 而此时,秦韶华目光转冷,露了杀机,“你的泼妇脸是装出来的,可你方才持剑要杀我的时候,有一瞬间可不是在做戏。那时你是真得要杀我。” 施姨娘不否认。 她将长剑架上秦韶华脖子的最开始,并没有杀人的心思,作势吓唬吓唬侍从们罢了。可当侍从们为了救秦韶华对她群起攻之,那一刻她心里瞬间就决定,必须将这个姓秦的女人就地解决!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她嫉妒,她恨。连侍从们都为了秦韶华而舍弃她,那么王爷呢?她可是入府许久有姨娘名分的人啊,还不抵一个罪奴在侍从们心中的分量? 呛! 眼角寒光一闪,她脖子上顿时一凉。 秦韶华已经将落在地上的长剑捡了起来,轻轻一抖,搭在她的肩膀。 “你……你做什么?”施姨娘心头大惊,秦韶华面无表情的脸让她害怕。 “施姨娘,方才后宅里我对你说过‘再有下次,就算是当着王爷的面,我也必定置你于死地。’没想到我这话这么快就要兑现了。” 秦韶华转动剑锋,抵上施姨娘的脖颈动脉。 施姨娘被迫扬起头躲避,发抖的声音让她故作镇定的脸显得非常可笑,“秦韶华你敢!” 为何不敢?秦韶华手上加力。 施姨娘光洁白皙的脖颈立刻渗出一道血痕。 “不要!”施姨娘终于破功,镇定再也装不下去,慌了神。 秦韶华却没有停手。 一点一点,慢慢将剑锋推进施姨娘的皮肉。 做佣兵,最忌讳给生死仇敌留活路。秦韶华自己虽然对施姨娘没有感觉,甚至不在意府里有没有这个人存在,但施姨娘对她可是怀着浓烈的仇恨和强烈的杀意的,只要有机会,她相信施姨娘肯定要置她于死地。 那么她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按理说,杀人偿命,而杀人未遂要视情况量刑。 但,难道她还等着施姨娘真杀了她再名正言顺地报仇?被杀了还报什么仇。 不如把麻烦提前解决。 一了百了。 这是战火佣兵的行事风格。 “王爷救命!王爷!王爷救救我!”施姨娘终于肯定秦韶华此刻真动了杀机。 齐王近在咫尺,她不敢用武,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齐王身上。 可齐王对她的求救充耳未闻。 “王爷……王爷……看在我服侍您许久,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施姨娘再一次涕泪横流。 剑锋已经破开皮肉,再往里,动脉就破了…… 秦韶华的动作非常非常慢,但却非常坚定,这让施姨娘恐惧万分。 而齐王竟然对她不理不睬!她更加恐惧! 显然王爷同意将她处死了! 施姨娘在相通这一点的时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在齐王跟前,但凡涉及生杀予夺之事,谁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她此时无比后悔今晚的举动。 本想着,联合尹姨娘打压秦韶华。 本想着,嚣张撒泼趁机干掉秦韶华。 本想着,重新唤起齐王对自己的注意。 王爷心里有她的不是吗?清理了那么多人出府却把她留下,代表她很重要不是吗? 可现在,一切盘算都落成空。 一切疑问也都有了答案。 比起秦韶华,王爷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这就要死了…… 真没想到啊! “你杀吧!秦韶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晚上睡觉你最好睁着眼睛,否则我夜夜入梦,缠死你。” 施姨娘发出临死之前最恶毒的诅咒。 秦韶华却恍若未闻,面色平静,手也很稳,不疾不徐一点点将剑锋切入她的皮肉。 死到临头,施姨娘反而平静了,褪去一切惶恐或乞求的表情。涕泪交错的脸庞谈不上漂亮,但因绝望而接受的模样比她之前更真实,也看起来更顺眼。 秦韶华再推剑锋。 嗡。 却在此时,怀中铜笛轻轻振动。 秦韶华手上一顿。 什么事?看振动的频率该是白城子送信,他向来稳重,无要事绝不会轻易联络她。 那么就不在这里耗着了,快点结果了施姨娘,回房去和白城子用笛子传讯号吧!秦韶华正要动手,却发现怀中铜笛连接振动几次。 咦? 奇门之内,圣主和三个尊者联络自有一套类似摩斯电码的规则,简单来说,就是依靠铜笛竹笛时断时续的振动来传递信息。不同的振动频率和间隔代表不同的文字,把文字连起来就成了一条简讯。以前的秦大小姐对奇门不感兴趣,从来没研究过传讯规则,只在白城子多次强迫之下勉强记住了几个简单振动组合。而秦韶华穿来之后,才正式吃透了传讯方法。 白城子传来的振动组合,破译之后就是两个字,“别”和“杀”。 别杀? 别杀谁? 施姨娘吗? 白城子怎么知道王府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且还让她别杀? 若指的不是施姨娘,又指谁? 秦韶华略微思忖就做了决定。 在不确定讯息所指之时,还是谨慎为妙。 暂且放过施姨娘先。她立刻把长剑从施姨娘脖子上移开。 这举动让在场之人都感到意外。所有人都确定,方才她的表现是一定会杀了施姨娘的。怎么中途改了主意? 施姨娘更是在剑锋离开皮肤的第一秒就张开眼睛,紧紧瞪住她。 “王爷,暂且留着她的命。”秦韶华对齐王说。 齐王这半晌一直垂着眼睛,对周遭之事不闻不问,但凭秦韶华做主,此时才微微抬了眼皮,乌黑深邃的眸子射来询问之光。 正文 第94章 脸红心跳 秦韶华欠身:“我稍后再向王爷解释。” 说着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背着众人,她拿出只有拇指长的小巧铜笛放在唇边,吹出无声的音节。 “别杀谁?” 很快有了回信,剪短一个字,“施。” 果然是施姨娘。 秦韶华不解,问为何。 那边白城子传回来几个字,“话长,面谈。” 也就是说,一言难尽,见面再聊。 之后又有二字传来,“恕罪。” 按白城子的风格,这该是请求她原谅他擅自做主。 秦韶华回传讯息,“信你。” 之后再无动静。秦韶华独自在房里想了想,这施姨娘暂且是不能杀了,哪天见过白城子再说。 她走出房去,发现施姨娘已经被侍从们带了下去,被她拿来挡钢刺的侍女的尸首也被清理了,而齐王已经回了书房。此刻除了本院之人,只剩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尹姨娘,还有施姨娘剩下的那几个呆若木鸡的侍女。 秦韶华发现尹姨娘正满脸乞求地望着她。 求她放过么? 可她对尹姨娘根本没有想法,谈什么放过不放过。 她淡淡一瞥就朝齐王的书房走去,尹姨娘却猛然从角落里窜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秦姑娘!秦姑娘饶了我吧!我不是有意要和你做对的,今天也是受了施姨娘的蛊惑,我对你没有半点加害的心思,我不像她那样恨你,我是好人,真的!真的!不信你去问王爷,我在府里这么多年都与人为善,顶多教教新来的人规矩,从来不做坏事的!” 她语无伦次,非常激动,一张嘴就说了大串的话。 秦韶华奇怪地看着她:“我说要把你怎样么?” “……嗯?”尹姨娘反应不过来。 秦韶华淡淡道:“你回去吧,就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过。” 尹姨娘呆呆地,微张嘴巴看着她,一脸茫然。 秦韶华绕开走路。 尹姨娘再次窜上来拦住,动作特别快:“你说什么秦姑娘,你的意思是不和我计较了吗?” 秦韶华面对她半是惊喜半是惶恐的模样觉得头疼,“我和你计较什么,你又没准备杀我。” “我当然不会杀你!正常人谁会动不动就起杀人念头呀!”尹姨娘赶紧表明立场,然后不放心地追问,“可你刚才在后宅警告过我……” “只有你做了错事时警告才会生效。可你做错了么?” “没有没有!”尹姨娘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后来是被施姨娘拖过来的,可不是主动冒犯你!她做什么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你相信我啊秦姑娘!” “嗯,你去吧。” 秦韶华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尹姨娘虽然有点小心思,但绝对是个胆小不敢惹事的,一见风向不对就要缩头。这种性子的人,通常一辈子也干不了什么坏事。 尹姨娘不顾礼貌,盯着秦韶华的脸看了又看,再三确定秦韶华没和她虚言后,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谢谢秦姑娘!谢谢秦姑娘!我这就走,不给你添麻烦了,还有那个……那个……” “王爷跟前我替你美言?”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抱歉,做不到。” “啊……” 秦韶华道:“你我两不相干,只要你不招惹我,我不会将你如何。这就是我们的关系,明白么?” “……哦,明白了。” 尹姨娘愣了愣,低头想了一会,最终悻悻而去。 她没有胆量再去求见齐王解释什么,也彻底明白了秦韶华的态度。 原来秦韶华对她的态度,就是没态度。 不理,不计较,不拉拢。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被人忽视的感觉很憋屈。可是想想方才施姨娘的下场……尹姨娘自动释然了。总算没被赶出王府,更没丢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总之以后不要随便招惹秦韶华就是了。 至于争宠,怀胎什么的…… 暂且抛在脑后吧…… 尹姨娘走了之后,呆立在院门外的侍女们更加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她们跟着主子出来,没想到主子落得险些被杀的下场,而她们的同伴还被主子当了挡箭牌,惨死当场。想起侍从拖走尸体的冷漠,她们感到心底发寒。 主子被王爷关起来了,以后也许难逃一死,剩下她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学尹姨娘那样去哀求秦韶华?她们没资格呀。 正在此时,书房里出来了一个侍从,传话说:“王爷让你们自去。”说着拿出了几个小小的银锭子,每人发了一个。 侍女们不敢多说什么,拿着银子匆匆散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王府。 秦韶华走进齐王的书房,齐王正坐在书案后头喝茶,并未办公,显然是在等她解释。 她走到书案跟前问:“施姨娘的侍女是她从府外带进来的?” “嗯。” 难怪。若是奴藉在王府的人,总不会这么简单就遣散,还要去官府过一道除籍手续的。 “我放过施姨娘的原因,现在还不能告诉王爷。”秦韶华直言相告。 齐王点头,“嗯。你身体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有点疲惫罢了。刚才和施姨娘对峙耗了精神,她内伤未愈体质还虚。 “回房休息吧,这里不需伺候。” “好。” 秦韶华转身出门。 她没想到齐王并不深究原因,她说不能告诉,他竟然就不问了。 还许她提前回房休息? 明显是关心她甚于施姨娘太多。 可叹施姨娘今夜一番动作,只落得这样结果。果然那句老话说得好,被痴心蒙蔽的双眼的人,最愚蠢。 秦韶华自去回房打坐调息,又稍微练了两套拳活动筋骨,交二更鼓的时候就睡了。 一梦酣沉,再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明亮的光芒,身上懒懒的不想起,就把眼睛闭上了,准备再睡一会。 然而,重新闭目之后总觉得怪怪的,仿佛有哪里不对劲,让她心神不宁无法入睡。她再睁眼,凝神感受一下,突然觉得身边有异常。 她疑惑转头。 赫然看见齐王的脸就在枕边不远处! “……”秦韶华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家伙竟然睡在她的床里? 刚才一定是他屛住了呼吸才没被她发现。也怪她刚睡醒神志不清,防备松懈。 秦韶华暗暗骂了一句,下意识翻身就往床下跳,却被齐王伸手按住了身子。 “不是要睡回笼觉?”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大概也是刚醒不久吧,他嗓音低沉,带着一点沙哑和慵懒。 秦韶华皱眉,“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齐王想了想,“大概子时,处理完事情就来了。你那时候睡得正香。” 秦韶华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明明是内伤时期该提高警惕,可不知为何她却比之前更松懈,好像自从那晚回到王府后就彻底放松了似的,连续两晚睡得很沉。 想当年她睡着时连楼下的异动都能察觉,可现在,齐王在旁边睡了大半个晚上,她竟然浑然不知。 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了! 却听齐王说:“别紧张,你有内伤在身,本王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有什么好紧张的? 秦韶华暗暗呸了一口,脸却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昨天在白玉池里的画面突然闪现,她想起覆在胸前的温热手掌,心跳突然加快几分。 她努力稳住呼吸,没想到还是被齐王察觉了异常。 “心跳,脸红?”他言语里笑意更浓。 床榻之间距离狭窄,她的心跳异常逃不过他敏锐的听力。 秦韶华没说话,默默转过了身子,背对齐王躺好。 “我还要再睡一会,王爷自便。”她索性不管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不一会,心跳和呼吸全都恢复正常,睡了。 齐王支肘在枕上,侧身倚着床头,冲秦韶华瘦削的背影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个女人,明明动了心,还要撑着不承认! 可她调整情绪的能力也真是强,这样也能睡着。 从他现在的角度看去,她黑发松散披散在香枕上,露在薄纱被子外的肩膀单薄纤弱,睡衣领口露出光滑的脖颈,曲线优美,像是柔美优雅的白鹤。而她的手臂轻轻搭在腰上,本还青涩的曲线就变得明显,腰和臀之间有着流畅而惊心动魄的弧度。 她那样沉沉的睡着,呼吸均匀,毫无防备。 看起来那么美好干净。 齐王陡然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在不经意间加快了。 而且有一股燥热的感觉弥漫全身,他的喉结动了动。 本能驱使,他伸臂,朝着少女腰臀间的弧线摸去。 却在堪堪接触的瞬间停住了动作。 他皱眉,把手又缩了回来,长长做了一次深呼吸。 自己的身体已经起了变化,而眼前就有一副美好的少女身体……只要他想,她此刻受了内伤又未作防备,就算可能有毒,但凭着自己的身手……他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手的。 可偏偏就在她受伤这点上! 他若趁人之危,岂不成了笑话。 好容易把她留在身边,好容易让她逐渐松懈了防备,若是图一时之快……大概就没有以后了。 他的确是想征服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这念头就挥之不去,最后根植心底。 可,征服不等于强迫,也不等于得到身子。 罢了。齐王眸色变深,一动不动静了一会,将体内那股燥热压制下去。 然后,他再次伸手,轻轻环住了秦韶华的身体,将熟睡的她揽在怀里。 秦韶华于睡梦之间稍微扭动两下,就在他的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然后继续沉睡。齐王就隔着被子抱住她,自己也闭上眼睛补眠。 少女柔软的身体让他感到充实的安稳,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当他的呼吸越来越悠长,彻底进入梦乡的时候,怀里,秦韶华的眼睛却悄悄张开了。 正文 第95章 本王很留恋你 她的呼吸依旧似沉睡之人,眼底却毫无睡意,一片清明。 面对齐王这只动不动就越界的大狼,她突然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看似危险却非常安全的防狼之法。就像这样,他无害地睡了。 齐王的怀抱还是很温暖舒适的,秦韶华微微勾了勾唇,这下子彻底放松了警惕,重新闭目入眠。 窗外日光越来越亮,而屋内,却有酣沉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室静好。 …… 再醒来,已经是过午了。 秦韶华睁眼时发现自己还在齐王怀里,而齐王,一直也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秦韶华略微动动身子,齐王也醒了。 “睡得好么?”他朝她露出淡淡的微笑。 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他还没进入到平日的状态,整个人一点寒冷之气都没有,哪里像冰山呢,分明就是个相貌英俊笑容又有蛊惑力的安静美男子。 秦韶华险些以为他也被魂穿了,彻底换了个人呢。 “不错。你呢?”她下意识回应。 “睡的很香。很久没睡这么香甜了。”齐王说。 两个人都没意识到,好像这种对话应该出现在感情融洽的老夫老妻之间。 秦韶华慢慢坐起来,离开了齐王的怀抱,随意动动脖子,动动手脚,感受体力充盈全身的过程。这一觉的确睡得很好,很显然身体恢复得更好了。 好像睡在男人怀里也没什么不适应。 她抬脚下床,准备做一下简单的拉伸,舒活筋骨。手腕却被齐王从后拽住,“这么急?” 齐王的声音依然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秦韶华挣了挣,没挣开,转脸看住他,用清冷的目光询问他要做什么。 齐王支着脑袋侧倚在迎枕上,从头到脚都在诠释两个字……慵懒。 “不留恋本王的怀抱么?” “……” “本王可是很留恋你。” 秦韶华不说话。 齐王笑道:“不如我们以后就这样睡?” “不行。”断然拒绝。 “那今天怎么行呢?” 秦韶华不理他,再次往出拽手腕。 依然拽不动。她警告地瞪他一眼,齐王不为所动。她手掌一翻,翻出一柄锋利的小匕首。 齐王微露惊讶:“你这睡衣里藏暗器的毛病还没改?” 为什么要改? 秦韶华垂眸,拿着匕首就往齐王钳制自己的手上割去。 齐王倏然收回手掌。 他非常肯定,秦韶华玩真的! 他要是不收回,她真就割下去了。 虽然真打起来他不会吃亏,可现在刚刚睡醒,一身慵懒的他可不想和她上演全武行。 秦韶华恢复自由,收了匕首,起身下床。 齐王继续靠在迎枕上不动弹,只挑了挑眉头:“你可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 秦韶华开始做每天起床例行的伸展活动,弯腰,劈腿,以各种刁钻古怪的角度扭动四肢,把身体拉伸得更加柔韧。齐王说什么,她只当没听到。 她专心致志,暂时没有聊天的兴趣。 齐王在那边自顾自地说:“昨晚本王才知道,原来你还很会体察人心。你和施姨娘不过第一次相见,就能从她言行之中洞悉本质,着实难得。”昨天他的确被她的侃侃而谈惊到了。 那样直指施姨娘内心的本事,可不是一般女人能有的! 秦韶华却继续动作,不吭声。 齐王就欣赏她的身姿。 曲线青涩的身体,姿势奇怪的动作,却给他惊艳之感。 是的,自从她来到他身边,他就时常被她惊艳到。 当然不单指相貌了。她的性格,心思,态度,每每都让他眼前一亮。就连这么简单的拉伸活动,都让他觉得别具一格。 果然他看上的女人很不寻常呢!齐王心情很好。 …… 翌日,皇帝大朝。 特意宣见齐王,并且下旨让秦韶华也跟随进宫。 这唱的哪出?秦韶华想了想,问齐王:“难道皇上觉得我驱逐毒蜂有功,要封赏我?” 本是开玩笑随意调侃,没想到齐王道:“你真聪明。” 嗯?是真的? 秦韶华面露惊讶。 齐王不屑一笑:“那小儿大概正是此意。” 原来他也是推断罢了。 秦韶华带着疑惑进宫,还没走进宫门就被宫门前黑压压一片车轿震惊了一把。哪来这么多车轿? 她跟着齐王同坐一车,看到她眼睛里的诧异,齐王道:“大朝会时都是如此。” 秦韶华这才想起来,大楚的朝会分两种,一种是每日的惯例早朝,参加的人都是有事务要禀报或职责所在必须早朝的,数量不固定,因此虽说是文武百官,可有时并不够一百,端看当日要处理多少朝政罢了。朝政多,涉及的人多,那上朝的人就多。反之则少。 而另一种朝会,称作大朝会的,则是比较隆重的仪式,往往是重要的节日和典礼时才进行。这种大朝会,参加的人不但有百官,更有那些身上没有实际官职,只是蒙祖荫的贵族,或者资格不够参加不了惯例早朝的人。总之一句话,京城里但凡和朝廷沾边的,都会来。就连八九品的小官都能有幸参与呢。 所以宫门外才有这么多车轿,都是入朝的人所乘。 今天规模不小啊! 秦韶华想了想,确定今天不是重要的节日或典礼。 举行大朝会做什么? 及至到了宫门处,一个御前太监专门等在那里,老远就跑过来在车前倒身下拜:“齐王殿下万安,奴才给您问好!传陛下口谕,齐王车马可直入宫门,直达金銮殿外!” 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和传旨时固定的拖长音节的念法,让这条口谕显得特别隆重。 别人的车轿都停在宫门外,唯有齐王府的车能进宫。这是特赐的荣耀。 齐王面色如常,挥退太监,就让车子驶进了宫门。 大朝会人数太多,金銮殿前的广场上站满了人,齐王的车马还在老远呢,人群就规规矩矩分出了一条道路,直通金銮殿。 当车子沿着那路走过人群的时候,像是割麦子一样,人们依次伏倒下拜,口中高喊的都是“王爷千岁”。 秦韶华被震撼了。 这种场面,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活生生出现在眼前,那种画面的冲击感是无法言喻的。 大概就算是一个呆子被这样膜拜,都会生出君临天下的感觉吧。皇帝怎么会允许百官如此?他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她转目齐王。却发现齐王面不改色,平静如常,仿佛文臣武将们拜的不是他。 这份定力的确让人佩服。秦韶华心中暗暗赞叹。 及至车子行驶到金銮殿外,早有八个御前太监等在那里,手捧着巾帕漱盅等物伺候着,车门一打开,御前为首的大太监立刻跪在车前当“人凳”,请齐王踩着他的背下车。 这只不过是个姿态罢了,齐王不良于行,哪会自己下车,从来都是让人把轮椅抬下去。 可这个姿态,已经宣告了皇帝的态度。 当着大朝会所有的官员贵族宣告,皇帝把齐王捧得很高,高得不能再高。 御前首领大太监亲当人凳,这份荣耀再进一步,那就只能由皇帝自己来当人凳了…… 齐王坐在车里沉默一会,才让那大太监起身。 然后让跟车的侍从把他抬出来。 轮椅落地的时候,他朝车里伸手。 秦韶华略作迟疑,就搭上了他的手。他愿意当着大朝会所有人给她这份面子,亲自接她下车,她默默接受就好。至于别人怎么看,随便。 于是,她就这样跟随在黑铁轮椅后面,踩着一看就是新换的鲜红的地毯,一路直达金銮殿的御阶之下。 皇帝从齐王进殿的那一刻就离开了御座,站立迎接。当齐王来到跟前的时候,更是笑得非常和煦:“劳动王叔辛苦进宫,朕心不安。” 齐王淡淡一笑,略微欠身算是行礼完毕,就退到了一旁。 太监唱礼,大朝会的仪式正式开始。 在冗长的礼仪之后,皇帝重新落座,朝齐王投去更和善的笑容:“今日请王叔入宫不为别事,一来为那日冯府的意外向王叔致歉,都怪朕一时疏忽才让小人横行,险些伤了王叔性命。那么就当着群臣的面,将有罪之人问罪惩处,以儆效尤,给王叔和天下臣民一个交代。二来呢,也是让文武百官借此机会亲自为王叔祈福送行,祝王叔北行一切顺利。” 好低的姿态。 好明显的目的! 秦韶华心里暗暗鄙视这个皇帝。 不过想想毒蜂事故那晚,宫外无边的夜色里,皇帝当时对齐王那种卑微的态度……今日之低姿态也就不算什么了。 皇帝这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把齐王赶紧送走啊! 不惜破例召开大朝会。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齐王淡淡地说。 “好。”皇帝笑答。 然后,问罪的过程就开始了。 先是大理寺的官员上前陈情,将段氏的案子前前后后交待明白,给段氏安了五条大罪。罪状描述很是繁冗,又是文邹邹的古文,秦韶华听得难受,最后简单总结一下就是诸如侵吞正室夫人嫁妆、残害非亲生子女、毁坏嫡小姐名声之类的,和她当时所陈差不多。 但经过大理寺一道手,段氏的罪名就算落实了,又在御前陈述,也就是说,以后谁也不可能给段氏翻案。 这显然,是皇帝做出的一个相当清楚的交待。 正文 第96章 他还能当多久皇帝 这种交待,表面上是给秦韶华的。 可实际,讨好的是齐王,谁心里都明白。 “秦韶华,你可满意?”官员陈述完毕,皇帝竟然当众直接问过来。 秦韶华觉得皇帝很蠢。 可被问到头上,不得不走上前表态。她朝御座微微欠了欠身,淡淡答道:“段氏罪有应得,公理得以伸张,天下人都会满意。” 单独问我是不是满意,真是多余。 皇帝看着她神情寡淡的脸庞,觉得很是刺目。 跟着齐王不多时,她的表情竟然和齐王差不多了。心里顿时一股火起,皇帝阴阴笑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本来就没有过。 “真没有么?说出来,朕可以酌情满足你。” “多谢陛下。真没有。” 秦韶华索性不等下文,直接行礼退回了齐王身边。 皇帝被噎住,脸上的笑容越发阴沉,那种诡异的笑让近处一些官员不寒而栗,纷纷低头不敢多看。 倒是齐王和秦韶华都是面色平静,没有正处在风口浪尖的自觉。 本来,不断展示自己有多软弱的皇帝,就没什么好怕的。 “继续吧。”许久,皇帝沉声吩咐。 御前太监赶紧把下面要禀报的官员召上来。 原来是段尚书。他身居小尚书之位,递上来的却是大尚书的告病折子,替冯尚书陈情说年事已高长久卧病,不能再效力朝廷云云,请求皇帝恩准他告老卸职。 皇帝准奏。 百官们纷纷在私底下交换眼色。 他们不知道当夜在宫门外齐王和皇帝的对话,但谁都猜得出,冯尚书挂职绝对和齐王有关。 齐王连冷笑都欠奉,淡淡听着。 秦韶华觉得皇帝是明里示弱暗里抗争,齐王让他卸掉冯尚书的职,他偏让冯尚书自己告老,同样的结果却是不同的途径,内里相差不要太多。而且代替冯尚书递折子的竟是段尚书。 刚刚发落了段氏,就抬起段尚书。 这种小动作有意思吗? 秦韶华向来信奉“一力降十会”,再花巧的招式都不如强大的实力管用。显然齐王对皇帝也是如此。他默许皇帝恩准冯尚书告老,定是不屑计较这些小动作吧! 对皇帝鄙视到了极点,秦韶华对接下来的朝会进程毫无兴趣,不过是追查冯府那日之事,将相关人员该问罪的问罪,该嘉奖的嘉奖罢了。 她索性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径自调息起来。有那闲工夫浪费,还不如早点恢复内力呢! 就这样,大概过了有多半个时辰,朝会进程才接近尾声。 秦韶华调息之时也关注着周遭动静,突然听到皇帝叫她的名字。 她收功抬头,对上皇帝的笑脸。 “当日冯府小人作怪,多亏你救护王叔和各位臣属,功不可没,朕要重重赏你。” 秦韶华只好走到御阶下。 只听皇帝说:“朕赦免你过往一切罪过,除掉你罪奴的身份,从此以后你是大楚子民了。” 这算什么重赏? 秦韶华按礼道谢:“多谢陛下。” “还有一事。你私自调兵捉拿生父,本是大逆不道的罪过,朕念事出有因不予追究,还要嘉奖你的行为。” 皇帝说着,就让人带秦云上殿。 秦韶华看到头戴枷锁的秦云感到很惊讶。 不由看向齐王,四目相对,她瞬间明白了。原来在她把秦云抓回王府之后,齐王把秦云交到明面上问罪去了。 难怪这两天她提起毒蜂和秦云之事,他都不理不睬。 原来自有一套动作。 只听大理寺官员又上前,把秦云怎么重金雇凶,怎么指使恶人在冯府放毒蜂的事公告全场。 金銮殿内外一片哗然。 当日受了毒蜂惊吓的人可不少,都是京中贵眷,此事引起不小震动,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有人已经通过当日静街戒严的事,联想到皇帝头上。 可没想到今日是秦云被问罪。 大理寺官员言之凿凿,所陈之案卷之中,有人证有物证,已经给秦云做了板上钉钉的定罪。 而秦云,身带镣铐枷锁跪在那里,脸色灰败,根本不分辩半句。 皇帝问:“秦云,你可知罪?” 他就说:“臣知罪。臣辜负陛下圣恩,为一己恩怨谋害齐王殿下,险些酿成大祸,臣请陛下严加惩处。” 一番做作之后,冯府毒蜂事件直接被定为秦云主使,目的是刺杀齐王。 皇帝下旨,剥夺秦云护国公爵位,抄没家产,贬为贱役,发往皇家田庄做苦力。 然后问:“王叔,可满意?” 齐王冷冷地说:“但凭陛下决定。” 秦韶华心中暗地把皇帝骂了一通。无耻,典型的小人做派! 眼看着事情扛不住了,就把秦云推出来当替罪羊。大理寺陈述的案宗里根本就没写清秦云雇凶的过程,所谓的人证物证也颇多疑点,根本就是欲加之罪。 秦韶华当然明白秦云和毒蜂事件脱不了干系。 可绝对不是这么个定罪法。 此时案情处处都不清楚,稍有头脑的人就会看出其中蹊跷,生出证据不足之感。再联想齐王和秦云之前各种冲突,岂不是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齐王施压,随便就给秦云定罪么! 这样一来秦云本来是罪人,却被人误以为是受陷害的了。 齐王却背了黑锅。 皇帝一石二鸟,既给自己找了替罪羊,又坏齐王的名声。简直不要太无耻。 而且秦韶华原本是宫奴,今天被赦免罪过了,生父秦云却成了戴罪奴隶……两相比较,难免让人浮想联翩。皇帝这也是顺带着黑她一把呢。 秦韶华觉得很恶心。 不过,看到齐王表情淡然的样子,似乎是不准备争辩什么,她顶着侍女的身份也就不好出头揭穿。 接下来就是处置护国公府后续的细节事,皇帝和相关臣子商讨了一会,秦韶华觉得时间无比漫长。于是又开始调息运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突然,段尚书提出了一个问题:“陛下,当今皇后的生父生母都已伏罪,被证明是心肠歹毒之人,恐怕皇后在他们教养之下德行也待商榷。国母之位关系国家根本,还请陛下三思。” 秦韶华张眼看去。 觉得段尚书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和护国公府撇清关系可真快,还主动站出来挑衅皇后。 皇后秦丽雪可是他的外甥女,要叫他一声母舅,可叹他一点都不念亲情。 皇帝顺势就接了段尚书的话,“正如爱卿所言,朕也对皇后心中存疑。即便是她德行出众,有了这样的父母,也不能舔居凤位了,不然我大楚颜面有损。段爱卿怎么看?” 段尚书道:“不如将她降为妃嫔,另选有德之人母仪天下。” 和段尚书一派的大臣们就纷纷附和。 皇帝顺势下旨:“降秦氏为嫔,移出凤极宫,着其不得旨意不得擅自在宫内走动。赐号‘思’,为思嫔,望其长日静思己过,清心洗性。皇后之位由谁承担,以后再议。” “陛下圣明!” 段尚书带领文武百官跪下称颂。 秦韶华真没想到,皇帝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护国公一门拉到了地上,使之灰头土脸被天下耻笑。 而她,作为一直和护国公府针锋相对的人,也就不能不被人猜疑了。 她从此以后,大概要成为魅惑齐王,让齐王给皇帝施压,不顾亲情扳倒生父的妖精罪人了吧! 她虽然从重生之初就答应了要替原主报仇,打定主意把护国公府的坏人拉下马,让他们一个个自食恶果……可她要的绝对不是这样的结果! 皇帝送上来的“大礼”处处都有利于她,可处处都是在给她挖坑,给齐王挖坑。 阴险小人。 秦韶华胸口一团火在烧。 直到冗长的政事讨论结束,直到皇帝率领百官为齐王正式送行的仪式结束,直到大朝会散了,乘车回到齐王府,那团火都没有熄灭。 齐王的脸色也十分不好,一直冰霜罩面,回来的路上一路都没有说话。 直到进府回了房,秦韶华循例给齐王更衣梳洗,换下朝服穿了柔软家常衣服的齐王坐在铜镜前,冰寒的面容似乎才有了一丝松动。 秦韶华给他梳头发,用犀角白玉梳轻轻按摩头皮,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长出一口气。 然后秦韶华就感觉到他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你心里不舒服?”他主动开口。 秦韶华说:“王爷心里也不舒服。” 齐王道:“是。” “王爷为何不在殿上阻止他?” “阻止?”齐王冷冷一笑,“蠢货天生就是办蠢事的,谁能阻止的了。” 他称呼皇帝,从“小儿”直接变成了“蠢货”。 的确,今天皇帝的所作所为无比愚蠢。 秦韶华深以为然。 她重生此地时日很短,可已经看到皇帝做了许多件蠢事了。每次都要和齐王硬抗,每次都铩羽而归,用软弱和阴险再次昭显自己的愚蠢。 秦韶华通完头,要给齐王束发,他摆手阻止了,“就这么散着吧。” 看来他想放松一下。 秦韶华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从金銮殿上就生出的疑问,“他还能当多久皇帝?” 齐王抬眼。 两个人通过打磨光滑的铜镜对视,目光交汇。 齐王眯了眯眼睛,“你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 你君临天下的野心,若说以往掩藏得很好,可是今天已经勃然溢出,让我深深感受到了。 秦韶华知道,这不是齐王情绪失控没藏住,而是,他不想藏了! 这,都拜皇帝的愚蠢所赐! 自作孽,不可活。 正文 第97章 圣主霸气威武 大朝会之后,京中果然流言四起,从高官显贵到街头乞丐都议论纷纷。 果然不出秦韶华所料,拜皇帝所赐,她果然成了流言的主角之一,变成了迷惑齐王的冷心冷血的狐狸精。 虽然之前有过和段氏的流言大战,那时候的结果,段氏是恶毒的,她是无辜受害的。但传流言的人们向来忘性大,而且对颠覆性的事件热情更高,现在大家的关注点明显是在倒霉的护国公府头上。 虽然段氏和秦云的罪状确凿,可因为护国公府一败涂地,而秦韶华受了皇帝“嘉奖”,连奴藉都脱去了,两相比较之下,就有一种阴谋论传播开来。 不少人觉得护国公府可能是被秦韶华陷害了。 特别是底层百姓,向来同情弱者,对最后的胜利者习惯性抱有怀疑态度。以前他们轻易就相信段氏的恶毒,因为那时秦韶华是弱势的“受害嫡女”,而现在,她翻身了。 怎么翻身的? 翻得这么彻底,谁相信没猫腻? 不得不说皇帝挖的坑很体察人心。 秦韶华接到白城子的传信,问要不要干涉流言风向。 “要。”秦韶华简短回复。 皇帝挖了这么大的坑给她,她岂能不做点什么,闭着眼睛就往坑里跳。那她也太好欺负了。 有千妖月的信门在,控制舆论什么的,不要太容易。 果然,过了一日,京中流言风向就变了。 秦云花重金雇凶祸害冯尚书府的事,在京畿范围内大肆传播。传言里说的有鼻子有眼,有多少真金白银,在哪里交易,尾款怎么付,全都清清楚楚,而且还有一个据说是无意中撞破秦云雇凶之事被杀人灭口又侥幸逃得性命的人,站出来现身说法,证明秦云的确是毒蜂事件的幕后黑手。 这一下京都哗然。 冯尚书府的赏花宴年年都是京中盛事,身份低进不去门的人也对此津津乐道,大理寺定案的陈述证据模糊,大家都觉得秦云可能是替罪羊。可这重金雇凶的流言一出来,因为太过逼真,许多人想不相信也难。 秦韶华拿着齐王递来的消息条子看完,无奈挑眉。 传流言的人大半都没脑子,只顾传,不管思考的。所谓人云亦云就是如此。 当初流言有利于她时,她对骂段氏的人并不感激。现在流言又有利于她了,她对骂秦云的人也并不感激。他们能一头热血地骂她的敌人,就能一头热血地骂她。 世道有时候就是如此。 幸好她手下还有奇门,不至于被流言所困。 “这次灵信堂做得挺漂亮。”齐王评价。 秦韶华表示认同。 她并没有给出指示,千妖月竟然主动伪造了“事实真相”和人证,而且编出来的故事和真相也差不多了。 “你给了灵信堂多少银子,才让他们如此卖力?”齐王问。 秦韶华笑笑没说话。 千妖月现在哪敢和她要银子。 不过,总不能让人家白干活,无规矩不成方圆,就算她是圣主,也不能随便让门下给她办私事。 她和齐王告假准备出门。齐王先搭了她的脉,半晌道:“内伤好了大半,不过,还不能劳累。”不许她骑马出门,而是让人备车。 秦韶华略犹豫。 齐王说:“怕车马限制了你?本王不干涉你私事,也不会干涉你的行踪。” 秦韶华颇为意外。 齐王这是彻底要给她自由了么? 总感觉冯府事件之后,齐王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 “王爷说话算话?” “嗯。” 秦韶华带了迟青几个人,坐车出府。 和千妖月约见在一家普通酒楼,三楼开了个包间,秦韶华让迟青等人全等在一楼大堂,自己举步上了三楼。 一推开包间的门,就看见千妖月笑得妖精一样,摇着折扇,正在和白城子眉目传情。 秦韶华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白城子正襟危坐,脸色微红,见到秦韶华进门仿佛见到救星,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立刻站起来见礼问好,走上前将秦韶华迎进门,顺势和千妖月拉开了距离。 千妖月清清嗓子,收了折扇也站起来问礼。 秦韶华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个转,打心眼里同情白城子。 据说千妖月这个人是男女通吃不问性别的,只要皮相好他就有兴趣。秦韶华这回算是亲眼见到了。白城子年轻英俊,放在外面绝对是谪仙一样的人物,听说江湖上有许多女子为他倾心,可遇上千妖月这种家伙,谪仙也脱了仙气露出狼狈相。 “事情办得不错。”秦韶华主动坐到两人中间,解救白城子。 千妖月一改方才面对白城子的妖魅态度,微笑着正色道:“为圣主分忧,属下荣幸之至。属下只怕做得不好,辜负了圣主您的信任呢。” 秦韶华笑问:“打算要什么报酬?” “报酬?”千妖月高高挑起本就飞扬的眉峰,一脸难以置信的惊讶,“替圣主办事还要什么报酬啊,属下可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小人!” 秦韶华想起他那座奢侈的令人发指,猫眼儿宝石都踩在地上当鹅卵石的宅院,能信他的话才怪。 “直接开价,别废话。” 千妖月立刻竖起大拇指,“圣主霸气威武!” 白城子不耐烦地淡淡皱了眉头,将脸转到一边。 千妖月隔着秦韶华朝他笑:“白尊者看起来很讨厌我?” 白城子清清嗓子:“本尊在看墙上那幅画。” “真的么?”千妖月的笑容一瞬间变得很危险。 白城子沉下脸,不答话。 秦韶华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施以警告。千妖月立刻转脸过来,变换了神色,“圣主莫生气,属下和白尊者开个玩笑嘛。嗯……让属下想想……开价,开个什么价好呢?”他扬脸做思考状。 秦韶华没耐性和他磨叽。 直接道:“两万银子,或者一百积分,自己挑。” 千妖月眼睛一亮,“一百积分?” “嗯,从我私人积分里扣。” “那我要积分!” “好。” 千妖月兴奋不已。 奇门内的积分制从昨日开始试行,圣主、尊者、门主以及各层主管头目各有数量不等的积分,用来发布任务、奖励下属,而奇门中所有人从此以后做任何任务,都相应有积分积累。积分用来干什么呢?兑换门中资源。 奇门的资源涉及方方面面,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自成一个小世界。 千妖月身为信门门主才分了一千初始积分而已,现在秦韶华一下子就给了他一百。他已经开始盘算用这积分去换什么了。换医宗那些家伙藏起来不肯示人的神药,还是找鬼姬去偃宗仓库搜刮一番呢?或者跟圣主弄点奇毒玩玩? 千妖月盘算的时候,白城子也在暗自思量。 积分制推行之初,圣主和千妖月做出这样的交易,无疑能刺激门中众人的热情。连最难搞的千妖月都拥趸积分制了,其他人若有异议恐怕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白城子顿时对秦韶华佩服不已。 这手腕常人难及。 秦韶华朝白城子道,“我和千妖月积分变动的统计,就交给你了。你可以专门找人来统计门中积分,以后这工作量恐怕会越来越大。” 可叹这世界里没有电脑网络,统计数据什么的,全靠人工。 白城子道:“圣主放心。” 秦韶华想了想,“这样,做个积分榜出来吧。门中积分前五十名列出名姓和分数,每月向全门公布一次。积分有涨的,列出他做了什么任务。” 话音一落,白城子和千妖月双双眼睛发亮。 白城子性格较为内敛,千妖月却是拍桌子大加赞叹:“圣主简直是聪明绝顶!这样一来各门的小兔崽子们还不拼了命地完成任务赚积分!” 秦韶华不理他拍马屁,补充道:“我知道门中有些人不愿意公开身份,那么积分榜上就用他的代号。若所做任务不便公开,也可酌情保密。各项任务的分级,白尊者你抓紧完善,什么样的任务能分到s级,能赚多少积分,想必大家很期待了解。像我方才给千妖月的积分,就可以这样记录……私人悬赏任务,b级,一百积分。” “是!”白城子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很忙。 千妖月继续对秦韶华的布置赞不绝口。 秦韶华并不自喜。 这套积分制度相对于现在的世界比较超前,就像千妖月说的,是“天纵奇才”的人才能想出来的,但其实,不过是她当年所在的地下佣兵系统所用的简单排位规则罢了。 奇门这个组织性质有点像地下佣兵,所以她就把佣兵世界的积分制搬了过来,并稍作改动。 这套制度用来统领奇门很够用了。 “圣主今天有时间么?属下想请你吃饭。”千妖月笑眯眯地说。 秦韶华刚要回答,千妖月赶着说:“圣主别忙着拒绝,咱们可以边吃饭边聊嘛,聊一聊接下来怎么传流言,以及……为什么不能杀施姨娘。” 他故意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秦韶华目视白城子。 白城子道:“那晚,是千门主让我给圣主发讯的。” “怎样?”千妖月凑上前,说话的气息热热扑在秦韶华脸颊,“圣主就赏光一次吧?属下可是很期待与您一起用饭呐。” 正文 第98章 吃醋 “这么晚才回来?” 秦韶华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让她意外的是齐王并没有像平日那样在书房处理事情,而是在坐在厅堂里喝茶。一见面,他就问这样的话。 嫌她回来晚了? 秦韶华想了想,并没记得走之前约定了回来的时间。 “王爷有事?”她飞快回房换过衣服,简单梳洗一下,回到齐王身边扮演侍女角色。 齐王语气有点奇怪:“本王无事,只怕你有事……”他突然停住,侧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见过谁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男人的味道? 秦韶华反问:“王爷不是说过,不干涉我的私事?” “如果你的私事包括与男子谈情说爱,本王还是要管一管的。” 齐王的语气变得更加奇怪,这次秦韶华听出来了,这是吃醋的语气。大概因为齐王殿下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威严状态,对吃醋这种事不在行,所以这种话由他说来显得特别奇怪。 秦韶华见惯了齐王各种霸气侧漏的状态,一时应付不来他转换风格。 只好淡淡地说:“我对谈情说爱没兴趣。” “没兴趣?听人求婚也没兴趣?”齐王语带嘲讽。 秦韶华微怔,这才想起当日在冯尚书府的事情。的确是有求婚这么一茬,楚国公的孙子靳夷辰向她告白来着。 秦韶华当即生恼:“王爷说过不过问我的私事,却仍然派人暗中监视我!” 齐王冷笑:“你这算不算恼羞成怒?呵,本王可没监视于你,是你的爱慕者找上门来了。” “在哪?”秦韶华愕然。 靳夷辰上门了吗? 可就算上门,难道他还亲口告诉了齐王那日之事?怎么可能。 齐王再冷笑:“急着见他?” 秦韶华眉头一皱:“王爷这样可没意思了。就算我和旁人两情相悦,又与王爷什么相干?我答应留在王爷身边做侍女,可没答应别的。王爷不要想太多。” 齐王的脸色瞬间黑沉下去。 仿佛暴风雨将要来临时的海上天空。 乌云翻滚,墨色沉沉。 秦韶华迎着他骤然变冷的目光,再加一句:“靳公子在哪里?” 齐王当即就说:“本王若不让你见他呢。” “那就改天再见。” “若本王再不许你出门呢。” “王爷坏了我们彼此间的约定,我也不必信守承诺。” “怎么,你为了一个靳夷辰,要离开本王!” “王爷非要如此想,我也没办法。” “信不信本王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王爷是准备杀了我,还是杀了他?” “你的意思是,只有你们其中一个死掉,本王才拦得住你们?” 齐王再次发出低沉的冷笑,“可真是情比金坚!” “王爷你现在简直不可理喻。” 秦韶华冷冷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齐王的轮椅迅速滑到她跟前挡住去路,长臂一伸,朝着她抓来。 秦韶华闪身就退。脚下踩着灵巧步法,提脚错步绕开轮椅,眨眼闪到门边。却没立刻出门,而是转过身来直面齐王。 “王爷想做什么?”她可真没想到齐王说翻脸就翻脸,言行根本失去理智。 齐王一击不中,静静停住,脸色更加黑沉,幽深的眸子充满怒火。 他的双手紧紧扣住轮椅扶手,手背上青筋突起,显然是在努力压制情绪。 秦韶华目光扫过他的手,微微欠了欠身:“等王爷消了气我再过来。”然后推门走出了厅堂。 门外的侍从们屏息静立,一个个都比平日肃穆许多,显然齐王莫名的发火让他们心惊胆战。秦韶华问他们:“楚国公府的靳公子在府里?” 侍从们投来歉然的眼神,谁也不敢说话。 秦韶华也不为难他们,径直去了外面的会客厅。王府里若有客人,一般都留在那边招待。 须臾到了会客厅,不成想,靳夷辰果然在那里。 “靳公子你怎么来了?”秦韶华一脚跨进厅中。 靳夷辰一身练武的短打扮,宽边束腰,显得身材更加修长矫健。他正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上去非常烦躁,猛然听得秦韶华的声音,他转过头来,顿时惊喜万分。 “秦家妹妹!” 大步就迎了上来,双手张开仿佛要来一个大拥抱似的。 秦韶华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 靳夷辰醒悟,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连忙把手收回,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秦家妹妹……那个,你回来了?你果然是出府不在这里吗?我还以为是王爷骗人……我来是想看看你的伤势好了没有,那个……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 秦韶华笑了笑,请他去里面坐:“多谢你记挂我。来了多久了?” 靳夷辰依言坐到椅子上,一听问话就重重哼了一声,“我来了快有两个时辰了!王爷一直拦着不让我见你,我……要不是看在他是王爷的份上,我一定……一定和他好好打一架!” 秦韶华愕然。 到底在她出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怎么齐王和靳夷辰一个两个都怒气冲冲的。 齐王倒也罢了,靳夷辰可真是牛犊不怕虎啊,还敢和齐王闹不愉快? “怎么回事?”秦韶华发现没有上茶,就去茶桌上拿壶,却发现茶壶是冷的。难道靳夷辰在这里就一直没人伺候?这可不像齐王府仆人们的做派。当初贺姨娘来访还有杯茶水呢,堂堂楚国公府的嫡孙上门,这么怠慢? 果然是发生过什么吧。 靳夷辰握拳砸桌子:“秦家妹妹,让我家老爷子去和王爷说情,你别在这里做侍女了,整日伺候脾气不好的人你该多委屈!你今天就和我离开好了,明日让我爷爷登门来替你说项。现在你已经除了奴藉,是正常人了,做什么还要为奴为婢的受气,你以前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秦韶华出去找人要了壶热茶,回来给靳夷辰倒了一杯,“别激动,有什么事慢慢说。王爷平日待我不错,我倒不计较这侍女身份。只是,今日你和王爷见面,发生了什么?” “哪有发生什么。”靳夷辰一口气喝光整杯茶水,抬袖子抹了抹嘴,显然是渴坏了,“我来探望你,王爷却说你出府了。他态度不好,我就误会他是故意不让我见你,和他争执几句,谁想他一翻脸要把我赶走。我就想着,你在这里做侍女,难道连见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他随便就把探望你的人赶走,可见对你很差。我一生气,我就……” 他突然住口,脸色爆红。 秦韶华心中忐忑,觉得这冲动的少爷也许会做出不太好的事情……追问,“你就如何?” “我……我就……”靳夷辰结巴半晌,小心翼翼窥探秦韶华的脸色,终于还是敌不过她的注视,“……我就说我要娶你,让你做楚国公府的少奶奶,看他还有什么资格限制你的自由……” 秦韶华一头冷汗。 怎么会这样。 靳夷辰明明看着比他妹妹稳重一点,却原来……其实比他妹妹还“活泼”? 跑到齐王跟前说要娶侍女,这已经不是单用“冲动”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你是不是把那天在冯府的事也说了?”秦韶华想起之前和齐王的对话。 靳夷辰显然是醒悟自己做错事了,脸红低头,“……是。我和他吵起来没忍住,就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都和你求过婚了,你怕自己的奴藉连累到我才没答应,现在你削了宫奴身份,我们之间没有障碍了,年龄相仿又门当户对……” 秦韶华扶额。 “少爷,护国公府都抄家削爵了,你从哪里看出咱们门当户对的。” “削爵是秦云他们做错事,和你没关系,你依然是国公府出来的大小姐!” 秦韶华扶额的力气都没了。 这位少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直线思维吗?没听出来她在开玩笑吗,还一本正经地反驳! 靳夷辰突然握住了秦韶华的手,飞快地,紧紧地抓着,“秦家妹妹,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上次说不喜欢我是托辞吧?现在你不是奴藉了,别想太多,只要你答应,我立刻就带你离开这里!你放心,我家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你,爷爷一定会让我娶你过门。你也不用怕没有嫁妆丢脸,我有私房银子,都拿出来给你置办嫁妆!” 秦韶华的手被他攥得生疼。 “靳公子……” “别忙着拒绝我,你仔细考虑考虑!”靳夷辰十分紧张。 他手心里全是汗,脸色也红得要命,秦韶华觉得几乎能看见他头上热气蒸发的白雾了。 她听到他胸腔里重重的心跳声。 “靳公子,你先放开我。”秦韶华被一双充满期待的清澈见底的眸子盯着,觉得说什么都会伤害这单纯的少年。 “秦家妹妹……”靳夷辰用力握了握,不情不愿地松手。 “靳公子,我们结拜义兄妹吧。” 长痛不如短痛,秦韶华转念想了一堆委婉的方式,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接拒绝。 话音一落,少年的脸登时灰败下去。 他呆呆站在那里,表情僵硬,不知所措。 正文 第99章 我要娶秦家妹妹过门 好像秦韶华一句话,让靳夷辰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一样。 他嘴唇微微颤动许久,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秦韶华不忍看他的眼睛,别开脸去站到了一边,轻轻叹口气。她情感经验空白,拿这样热烈而单纯的少年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谁料,门外陡然有一把低沉的男音响起,“结拜?算本王一个。” 齐王! 他什么时候来的! 秦韶华和靳夷辰双双朝门口转头。 会客厅外,一袭黑衣出现,正是齐王。 秦韶华觉得今天的齐王行事非常反常,跟他平时的风格相差太多。“王爷难道在听墙角?”她觉得不可思议。 齐王那种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性子,竟然会偷听人家谈话? 齐王淡淡地说:“该听的都听到了,不该听的也都听到了。” 靳夷辰勃然而怒:“有什么不该听的?王爷您难道在暗示我们说见不得人的话吗!” 秦韶华连忙阻止靳夷辰,“不要无礼。”齐王的性子可指不定会对冒犯者做出什么来。 靳夷辰却挺身站在了秦韶华前面,一挺胸膛,“王爷有什么只管冲着我来,秦家妹妹无辜,您可别往她身上撒气!何况她那天为了救人,受过那么重的内伤,王爷可不要忘了她的好处。” 这番举动在齐王看来,那就是秦韶华怕靳夷辰吃亏而提醒他,而靳夷辰怕秦韶华吃亏而维护她。 彼此之间不要太亲密。 齐王目光顿时就冷了。 “本王女人的好处,不需要旁人来提醒。”他的声音也非常冰冷。 靳夷辰登时红了脸,“王爷莫要污了秦家妹妹清白!” “怎么,说一句‘本王的女人’就是污她清白?那么你直接闯入本王府里求婚,岂非在本王面前污她的清白。” “这怎么能一样……”靳夷辰急得脸色更红,但是口齿不伶俐,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秦韶华觉得现在的情况真是一团糟。 “靳公子你先回家,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要走你和我一起走!”靳夷辰把“不放心”三个字摆在脸上,警惕地看着齐王。 齐王回以一声冷笑。 秦韶华叹口气,放软了语气哄孩子似的,“你快回家,出来这么久家里知道你去哪么,楚国公和夫人年纪大了,你就不怕他们担心吗。王爷平日对我很好,你只管放宽了心回去,我肯定不会吃亏的。” “……我要带你走。”靳夷辰眉头紧皱,不肯相信。 齐王冷笑着开口:“不是要结拜么,怎么不拜了?本王和你们一起结拜,不觉得荣幸?” 靳夷辰用冷哼回应,“不稀罕。” 秦韶华觉得这少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放眼整个朝廷,有谁敢和齐王这么说话。 “王爷,此事咱们以后再说,我先把靳公子送出去。”秦韶华当机立断,拽起靳夷辰的袖子就往外走。 要是再不把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分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秦韶华可不能让楚国公的嫡孙在王府有闪失。 谁料靳夷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要走一起走。”仿佛齐王府是龙潭虎穴。 齐王已经脸色铁青,挥手一招,“把他扔出去!” 两个披甲护卫立刻现身,直奔靳夷辰而来。 靳夷辰横身挡在秦韶华面前,一副立刻要和护卫动手的模样。 秦韶华简直崩溃。 就在她准备用点非常手段把靳夷辰压制住时,突然有侍从远远喊道:“禀告王爷,楚国公来访求见……” 随着这声之后,是楚国公苍老的嗓音飞快由远及近,“王爷,老臣前来接回顽劣的孙儿!请王爷恕罪!” 秦韶华顿时松了口气。 楚国公来了,终于有人管住靳夷辰了。 不过,怎么这位老人来得如此巧? …… 半个时辰前,楚国公府。 晚膳时分,极疼孙辈的楚国公夫人发现饭桌上没有靳夷辰的身影。 “辰儿哪去了,今天没听说他要出府呀。”老夫人觉得纳闷。靳夷辰是很懂事的孩子,平日里无论去哪里都会和家里报备一声,免得家人担心。 桌上谁都摇头,唯有小姑娘靳夷灵偷偷发笑。 被老夫人看见了。 “灵儿你又捣什么鬼?说,你是不是知道你哥哥的去处?” “哈哈哈,奶奶别惦记,哥哥替您找孙媳妇儿去啦!”靳夷灵笑道。 “哪来的孙媳妇?”老夫人一听很感兴趣。楚国公府家风宽松,长辈们对小辈的感情从来持放任态度,眼看着孙子到了年龄情窦不开,老夫人暗地也着急,此刻听了孙女的话就追问,“你哥哥看上谁家姑娘了?” 靳夷灵嘻嘻笑,“您见过的呀,就是秦家姐姐秦韶华嘛。奶奶,这个孙媳妇儿您满不满意?” “……啊?”老夫人一时愣住。 楚国公顿时皱眉,“灵儿你说什么,你哥哥难道是去了齐王府?” 靳夷灵发现爷爷奶奶神色不对劲,觉得奇怪,“你们不是很喜欢秦家姐姐吗……”怎么好像不同意的样子。 楚国公站了起来,“你哥哥是不是去了齐王府?” 靳夷灵被爷爷的严肃脸色吓到了,“是……” “去了多久?” “有……有很久了……” “他和你说没说去干什么!” 靳夷灵觉得事情不妙,“爷爷怎么了呀?您不喜欢秦家姐姐吗,您不是和哥哥说过吗,只要他看上谁家姑娘,家里绝对不干涉他娶妻的自由……” “你们小孩子懂什么!”楚国公眉头越皱越紧,“快告诉爷爷,你哥哥去齐王府到底干什么?” 靳夷灵摇头,“我不知道,他走时又没和我交待,我知道他去哪还是后来逼问他的小厮问出来的呢……据小厮推测,哥哥他可能是去齐王府探望秦家姐姐吧,不过……” “不过什么?” 靳夷灵缩了缩脖子,“不过那小厮说,哥哥临走时嘟囔了一句,‘要是再和她说一次,她会不会同意呢’……” “再说一次?说什么?” “爷爷您干嘛这么凶……哥哥又不会对秦家姐姐说坏话,他可是很喜欢秦家姐姐的,那天在冯府他曾经和秦家姐姐求婚,说不定……这次也会再问问秦家姐姐的意思?” 楚国公大喝,“什么?他求婚?这是真的吗!” “……”靳夷灵不敢说话了。怎么好像爷爷不同意这门婚事?秦家姐姐人多好啊!她是从哥哥的小厮那里逼问出的秘密,本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听着好玩,以后打算拿这个和哥哥开玩笑看他红脸罢了,现在被爷爷喝问,下意识不敢再多言。 楚国公和夫人对视一眼,老夫人叹口气,“你赶紧去一趟齐王府吧。那小子愣头愣脑的,可别闯祸。” 楚国公饭也没顾得吃,立刻换了衣服,策马就往齐王府赶。 一路上都在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谁知进了府门,就有齐王身边的侍从来和他说悄悄话,把下午靳夷辰和齐王吵架的事说了,求他赶紧把孙子领回去,别再惹王爷生气。 楚国公只觉头大得厉害,顾不得来回通禀的礼节了,直接就闯到了会客厅这边。 老远就看见孙子和秦韶华拉拉扯扯,而且还和齐王对峙,老人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这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连他这么老资格的人都不敢在齐王面前失礼啊! “你给老夫过来!”来到跟前,楚国公匆匆给齐王行过礼就怒骂孙子。 齐王淡淡看了侍从一眼,把侍从吓得低头。 好在齐王没责怪他,只挥手让那两个披甲护卫退下。 靳夷辰正准备和护卫动手呢,看见爷爷来了,脸色有点尴尬,不过还是很光棍地一挺胸,大声道:“爷爷,我要娶秦家妹妹过门。正好您来了,就和王爷说清楚吧。” 楚国公气得七窍生烟。 “你赶紧给老夫滚过来!放开秦姑娘!再这么混蛋老夫抽你!”说着举起了手中马鞭。走得太急忘了把马鞭放在外面了,这时候正好用来吓唬孙子。 秦韶华的手被靳夷辰紧紧抓着,抓得生疼。她挣了一下没挣开,却让靳夷辰转头安慰她,“别怕,有我在这里,不会让他把你怎样的。”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齐王。 秦韶华无语。 少年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没看到齐王那张黑沉到极点的脸? 你这是给你爷爷找麻烦呢! “王爷恕老臣失礼。”楚国公大步走进了会客厅,一巴掌朝靳夷辰脑袋上狠狠拍去,“让你小子胡言乱语!还不给老夫松手!” 靳夷辰一偏头躲过爷爷的巴掌。 拽着秦韶华后退两步,“爷爷您说过,无论我看上谁都不干涉,会尊重我的选择……” “你个小兔崽子!尊重你的前提是人家姑娘也看得上你!哪有强娶的!你还不放开秦姑娘,想当霸占民女的恶少吗!” 噗。 秦韶华没忍住,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楚国公这番做派她看得清楚,一边骂孙子一边偷看齐王的脸色,还在言语里把她摘出去,特意强调她看不上靳夷辰。这分明是努力在齐王跟前保护她和靳夷辰呢。 眼看着虎背熊腰的老人嘴里冒出“霸占民女”这种台词,实在是太违和了,她憋不住就笑出了声。 正文 第100章 总该为此付出代价 靳夷辰还在那里嚷:“爷爷您怎么这样讲话!” 秦韶华赶紧拍了他一巴掌,“松手,别废话。”到现在也该闹够了。 靳夷辰只觉手腕一麻,尚未反应过来就发现掌中空了,秦韶华已经抽回了手。 他呆呆看着被秦韶华拍过就麻的地方,愕然:“秦家妹妹……你怎么办到的?” 还能怎么办到?攻击穴位而已。方才秦韶华不出手是不想对他动武,现在却是情势所迫了。 楚国公已经拽着发愣的靳夷辰面朝齐王跪了下去,“请王爷恕罪!老臣愿替不懂事的孙儿领罚!” 齐王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花纹,面沉如水。 秦韶华悄悄退到一旁。 从楚国公进府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就不只是三个人之间的情感糊涂账了。 然而这个道理显然靳夷辰未能明白,他被爷爷死死拽住跪在地上,嘴巴却还不服输:“爷爷您不知道,秦家妹妹她……” “你给老夫住嘴。”楚国公这次并没有大声呵斥,只是低低说了一句。 可因为他的语气非常威严,充满肃杀之气,让靳夷辰一时愣住。在靳夷辰的记忆中,似乎还在幼年时候,领军的爷爷曾和手下将士用这种语气说话。之后爷爷卸甲归田,就和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了。 此时,他便是再头脑发热,也从爷爷冷峻的面容中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爷爷?” “闭嘴!” 靳夷辰呆呆注视爷爷良久。 而会客厅外,齐王静静坐在轮椅上,半晌都未曾出声。 周遭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空气像是让人窒息的蜂胶一样。秦韶华看到楚国公额头脸上都渗出硕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打湿了花白的胡须。 秦韶华有点心疼老人。 她转头看向齐王。 尚未说话,齐王抬起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 齐王并不看她,只盯住楚国公。半晌,总算是开口了,“楚国公请起。” 楚国公头垂得更低:“请王爷恕罪。” “不恕罪就不起来么?” “老臣不敢!” “站着说话。” 齐王语气威严,楚国公不敢怠慢,立刻站了起来。靳夷辰也想跟着站起,却被楚国公压下,低声喝道:“你给老夫跪着!” 靳夷辰梗了梗脖子,不情不愿。 齐王淡淡看着祖孙俩互动,一直沉凝的脸孔总算有了一丝松动,“令孙真是心性憨直。” 楚国公凛然低头,“请王爷莫与无知小儿计较,老臣替他向王爷赔罪。” 靳夷辰皱紧了眉头,“爷爷,您不……” “靳爷爷,我让他住口好么?”秦韶华打断插言。 楚国公目光有点警惕,“秦姑娘你……” “放心,我不会伤他身子。”秦韶华走上前去,在靳夷辰疑惑的目光里,轻轻伸指在他面前弹了一下。 “秦家妹妹?”靳夷辰只来得及说出这四个字,脑袋就无意识地晃了两晃,目光渐渐变得呆滞,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下软倒。 秦韶华扶着他倒下,让他侧卧在地上。 楚国公一直提心吊胆地看着,直到发现孙子呼吸平稳仿佛熟睡,才略略放了心。 秦韶华朝老人笑道:“没关系,小睡片刻他就醒了。只是普通蒙汗药,没有损伤的。” 楚国公大大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多谢你。”能让这不懂事的孙儿在齐王面前闭嘴,他是打心底感激秦韶华。 “靳爷爷客气。”秦韶华看了看齐王的脸色,索性退到他轮椅之后,回归侍女身份。 这举动让一直冷冷看着她用药的齐王脸色微松,唇角竟然微微翘了一下。 秦韶华站在他身后没看到,但楚国公看到了。 不由久对秦韶华在齐王心里的分量,有了更清醒的认识……秦韶华不过站在王爷身后,王爷就好像觉得她表明了立场似的,显然非常高兴,这简直……可叹自家的混蛋孙儿还搅局。真是自找麻烦。 自己原本起初还想把秦韶华带离齐王身边,怕她受委屈,可随着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出来,楚国公早已看清齐王的态度。到此刻,他是完全熄了劝秦韶华离开齐王的心思。 “楚国公,你打算如何领罚?”齐王突然开口。 楚国公一凛,赶紧站直身子正色回答,“但凭王爷吩咐,赴汤蹈火,老臣万死不辞!” 齐王笑了:“赴汤蹈火?没有那么严重。” 楚国公屏息躬身,静等齐王吩咐。 齐王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花纹略略思忖一瞬,道:“楚国公老当益壮,伏枥千里,不如就去东边转一转,把那边清理一下?” 楚国公毫不迟疑抱拳:“老臣领命!” “你的儿子现在……” “在南疆军营里做校尉。” “校尉品级低了点。不过没关系,让他就留在那里吧,有什么消息也好及时传递。” “是。” “楚国公解甲日久,和老部下疏于联系,未免可惜。” “老臣去了东边后会和旧时子弟彼此照应的,请王爷放心。” 齐王点头:“楚国公肯做事,本王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好了,天色不早,楚国公请回吧。” “多谢王爷宽宏!” 楚国公深深行了个礼,背起依然在昏睡的孙子,大步离开了王府。 秦韶华目送他远去,发现他的步伐非常坚定有力。 明明是齐王半威胁地让他同意去东边做事,怎么看起来,他却并无屈辱之感,反而有点踌躇满志的意思? 齐王仿佛洞悉了秦韶华所想,看着楚国公离去的方向说:“老将军憋在京中日久,消磨了斗志,有立功之心却又顾虑重重,裹足不前,本王不过是顺势推他一把。” “楚国公去东边出任什么职位?宫里那位会轻易同意?”这天下此时毕竟还是皇帝的,哪能齐王说派谁做什么就做什么,于理不合。 “楚国公既然应了,自会解决一切。”齐王却语气轻松地说道。 会客厅廊下挂着一排羊角宫灯,在夜风里微微晃动。 柔和的灯光打在齐王脸上,照得他的侧脸更加棱角分明,刀刻斧削一般。秦韶华觉得有些看不透他了。 一场热血少年无端引发的闹剧,怎么最后他成了赢家,把楚国公也卷了进来呢? 只能说他太会因势利导,能抓住一切转瞬即逝的机会! 据秦韶华对这个世界简单的了解,此间天下并非大楚一统江山,在东部沧海和西方大漠包裹之内,陆地上其实有四个大国和诸多小国部落林立,楚为其一,北边有梁国,东边有卫国,南边还有晋国。多年来四国此消彼长,谁也没能一家独大。 大楚现在国力算是强的,但梁和晋也不弱,只是东卫稍微差了一点而已。 楚国东部和卫国接壤,那边恰好又是大山大河的地势,山林之间许多小城自成格局,总有点不听朝廷的话。这些年,大楚东边小型的暴乱不断,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总有些让人头疼。 齐王让楚国公去东边清理地盘,估计楚国公要费一番心力了。 原本闲居在家的楚国公,就这么因为一件小事,被推到了台前,而且,此后铁定打上了齐王一党的标签,很难除去。 虽然他本就支持齐王。可侧面支持,和正面归入麾下,是完全不同的。 思忖间齐王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幽沉地盯住秦韶华,“看本王做什么?本王方才生气可不是装的。有的人总该为此付出代价。” 有的人? 指她么? 秦韶华想起刚回府时齐王的种种古怪语气。 “王爷这场气生得很没道理。又想让我付出什么代价呢?” 齐王目光深邃,轻轻勾起唇角,“服侍本王回去。” 秦韶华凭直觉有点不妙的预感,但她向来不肯示弱,于是推着轮椅就往齐王起居的院子走。 没一会,就进了屋内。 齐王吩咐:“摆膳。” 原来这么晚了他还没用晚饭,因为靳夷辰?秦韶华错愕间,侍从们已经手脚飞快地把晚饭摆了一桌子。 秦韶华推着齐王来到桌边,却被吩咐,“一起用。” 秦韶华看看他,沉默地坐下吃饭。 吃饱了放了筷子的时候,齐王也吃完了。 “备热水。”齐王说。 有侍从小心翼翼地提醒,“王爷,刚用完膳就沐浴对身体不好……” 齐王淡淡盯他一眼,侍从立刻闭了嘴,低着头下去备水了。 没多久热水备好,秦韶华就伺候齐王沐浴。齐王闭着眼睛一直不说话,沉默地任凭秦韶华按摩推拿。秦韶华因为那句“要付出代价”心中不快,按摩做得非常潦草,敷衍了事般的很快就说:“好了。” 齐王挥手让所有侍从都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了二人相对。 秦韶华按程序接下来该给齐王换睡袍了,可当她转身去拿睡袍的时候,浴桶里的齐王突然一伸手,从后面勾住了她的腰带。 秦韶华反应很快,扭身就要逃脱。 可齐王比她更快,一只手用力将她飞快拽到了跟前,另一只手在她衣襟上轻轻一拨,就把她的外衣拨开了,露出里面薄薄的内衣。 而腰带,也在此时倏然滑落。 秦韶华心头火起面色生寒,挥掌就朝齐王面门劈去。 正文 第101章 这样好的身手 这一下劈得又快又狠! 齐王轻松躲过,秦韶华双手挥动瞬间劈出连环掌,更是一脚踹在浴桶上,将盛满水的浴桶狠狠踢倒。 洗澡水流了一地。 水中药材散落,满屋子药香更浓。 齐王毫发无损从桶中撑身而起,整个人像鹰皋一样朝秦韶华迎面扑来。 秦韶华顾不得合上敞开的外衣,赶忙应付。 齐王的攻势比以前对打时猛烈不知多少倍,狂风骤雨一样,身子还在半空中悬着,却已经对她攻出十几招! 秦韶华心中震动。 齐王原来有这样好的身手! 她以前和他过招时就颇有得遇强敌之感,但那时和他对抗难虽难,她预估自己的武力值,觉得勤学苦练一番之后,早晚还是能和他抗衡的。可是现在! 现在她在齐王狂暴的攻击之下竟然生出无力抵抗的感觉。 就好像螳臂当车。 好似幼鹿面对猛虎。 武力值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是天与地的差别。 秦韶华此时面对扑来的齐王只感觉泰山压顶。 但,她向来是不愿服输的性子,越到关键时刻越有韧性,绝对不会轻易言败。转念之间她立刻将手指舞动出一道道残影,七八种药粉药丸像泼水一样朝齐王泼去! 齐王眸中闪过一道幽沉的寒光。 “本王早就和你说过,毒药对本王无用!” 他根本不管不顾,任凭各种颜色的粉末直扑面门,甚至还张嘴咬住了一颗药丸,咬住的瞬间,整个人已经向秦韶华当头压下。 “唔……” 秦韶华下一波药粉尚未来得及出手,纤弱的身子就被齐王整个抱住,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地。 而她的口唇,不偏不倚正好被齐王的口唇堵住,那颗药丸也被齐王伸舌一推,推进了她的唇齿之间。 她只发出半声惊讶的低吟,就被堵了嘴巴。 同时,手脚全都被齐王的身体压住、裹住,齐王的力气大得让她吃惊,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抗。 甚至连驱动内力都无法挣脱半分。 齐王的内力比她强悍太多! 秦韶华口中立刻弥漫一股清苦的药味,那颗药丸入口即化,转眼间已经融化在她的嘴里。而齐王的双唇更是紧紧贴住她的,让她无处可逃。 齐王一直手臂紧紧禁锢住她的身体和双臂,另一只手臂环绕她的头部,按住了她的后脑,用力将她的唇与他的贴住。 她无法扭头或仰头,也就无法逃开齐王的侵犯。 舌尖一阵阵酥麻。 是药性发作了。 那颗药丸会让人肢体麻木,不听使唤,属于麻药的一种。秦韶华感受到舌头的僵硬正在迅速扩大,知觉正在迅速失去。 她艰难地在齐王的束缚中翻转手指,从袖口中掏出了解药,然后把解药捏碎。 本来是口服才管用的,可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无法口服,只能靠吸入解药的气息来解决困境了,可效果肯定会打折扣。 解药作用的速度一定赶不上肢体麻木的速度。 她已经发现面部肌肉开始不大听使唤。 而齐王趁机就撬开了她紧咬的牙关,在他的唇齿间无所顾忌地攻城略地。 “放……开……”她艰难地发出声音,伴随着气愤的低喘。 她真没想到齐王竟然会这样! 一言不发就对她发动攻击! 明明之前几次交锋,她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再得寸进尺,可现在这情况他完全就没把警告当回事。难道在他眼里,她就是随便可欺、想推倒就能推倒的女人吗! 她明亮的眸子中满是怒火,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在齐王的禁锢之下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用牙齿咬他的唇,却因为药丸的作用而使不上力,那点力气不但没让齐王感到疼痛,反而成了麻麻痒痒的逗引似的,导致他更加肆无忌惮。 她努力想把双手抽出来还击,可他的手臂如同铁钳,只用一条胳膊就将她抱得紧紧,几乎窒息。 她想,他不良于行,腿上应该无力,可当她试图用腿脚发动攻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然无法动弹。他只是膝盖以下不能活动,但以上是有知觉的,单凭腰臀和大腿就将她完全压制住,而且压得死死! 他动真格的! 秦韶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以前几次冒犯他不过是点到即止,蜻蜓点水似的,并没有一定要把她怎样的心思,可此时此刻,他动真格的! 尤其是她发现,自己的腰腹被什么抵住。 隔着单薄的夏日衣衫,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 热得烫人!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秦韶华在一瞬间心跳猛然加快,脸色爆红。 前世今生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从没被男人这样贴身束缚过! 她在男女之事方面的经历一片空白,虽然能够冷静镇定地处理各种危机,可这个……这个她真得不在行。 她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都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齐王的呼吸,属于成熟男性的特有的气味……混杂着一屋子浓烈的中药味道,强烈地冲击着她的嗅觉乃至所有感观。 而她更加悲剧地发现,药物作用下,自己的脸部已经完全麻木了。 她给齐王用药,却药到了自己。 此刻就算齐王怎么肆虐唇舌她也无法反抗。 “怎么不咬了?”齐王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异常。 随即,这个攻城略地的家伙就明白了缘故,立刻停止了动作。他微微抬起头和她拉开一段微小的距离,冲她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弄巧成拙,呵呵。”他的嗓音里充满沉溺于欲念的沙哑。 他突然将她捏碎解药的手举了起来,举到她的脸旁边,“虽然温顺点更好,但你不能动之后,一点反应也不会有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说着,竟然就把她的手指按进了她的嘴里。 碎裂的解药一下子进入口腔。 秦韶华刚要反应,齐王却再次将她全身紧紧抱住,双唇又覆盖下来。 这一次,他用舌尖轻巧地把解药的粉末全部抵进她的嘴里,然后用舌头去触碰她的。 相濡以沫…… 解药很快融化了。 他怎么知道先前那颗药丸不是剧毒之物,敢喂给她?又怎么知道她手中的正是解药? 秦韶华想不明白,只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舌尖弥漫开来。她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开始渐渐有了知觉。最先恢复的是舌头,于是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齐王接吻的功力。 秦韶华被吻得透不过气来。 她用力地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努力让头脑保持清醒。 她试图用恢复感知的牙齿撕咬,可刚一用力,牙齿就被齐王紧紧抵住,齐王先发制人咬住了她的舌尖。 痛! 秦韶华低呼一声。 得逞的齐王这才离开,稍稍抬头冲她得意微笑。距离太近,他的脸部在她眼里放大,她只能看到他一双古井一般幽深的眼睛,深不可测,望不见底。 她无法探知他在想什么。 但能明显看出他要征服她的念头。 那是一种雄性对雌性的,最原始的征服。 无关身份,无关过往,也无关未来。只有这一刻,只要这一刻,他正怀着强烈的将她从女孩变成女人的欲念! 秦韶华自来天不怕地不怕。 却在此时此刻,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从心里油然而生。 她仿佛能看到自己像残破的花朵一样碾落成泥的画面。不管她有什么手段,都抵不过身上这个男人强大的力量。 “放开我。”她开口。 本想像平日一样以平等的口吻和他对话,可话一出口她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这明明是她从落败的对手口中才能听到的颤抖。 她想,现在她的眼睛里一定露出了恐惧吧!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强硬一点。“放开我。”又说了一遍,警告的语气加重。 但她没有从齐王的目光中看到赦免之意。 下一秒,齐王猛地低了头,再次用唇舌贴住了她的身体。 这一次不是她的唇,而是脖子。 她立刻感觉到脖颈一阵酥痒,从耳根到侧颈,再到锁骨,齐王啃咬她的肌肤,轻轻重重,热气扑在她的皮肤上,让她颤栗。 她身体更加僵硬。 却听齐王说:“放轻松。男人和女人之间最亲密的接触,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狗屁! 秦韶华气愤地爆了粗口。 “你赶紧放开我!”她的声音依然颤抖,这一次愤怒大于恐惧。 “本王若说不呢?”他的吻继续在她的肌肤上流连,从锁骨渐渐往下。 秦韶华狠狠地说:“我可以用呼吸释放毒药。” “本王百毒不侵。你忘了吗?”齐王用牙齿咬住她的内衣,一用力就扯了下去。 她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暴露在他充满欲念的目光里。 秦韶华抬头就想给他一个重重的头槌。 可是他的大掌紧紧抱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攻击不成。 秦韶华已经彻底羞红了脸。 耳根都红透了。 她紧紧咬住了唇,在转瞬间做了一个决绝的决定。 “你百毒不侵,我可不是。除非你不让我呼吸,否则,我会给自己用毒的。”她以比刚才狠百倍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你有恋尸的癖好,那就继续吧!” 说完她彻底放松了身体,深深做了一次吐纳。 齐王陡然感觉到身下的少女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柔软。 这柔软让他差一点情不自禁,就要彻底强占了她。 可她决绝的言语却让他猛然惊醒,顾不得再留恋她青涩的美好,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她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 羞红尚未褪去,但已经没有愤怒和恐惧了。 就像准备入睡一样。 他听到她这半晌一直剧烈的心跳也在一瞬间恢复正常。 “你……”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发现她脖子侧面的动脉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猛然跳了一下! 正文 第102章 除非杀了我 用呼吸放毒?世上还有这种本事? 她真得在自己给自己用毒药吗! 宁可死,也不让他得到她的身体? 齐王瞳孔骤然一缩。 来不及细想用呼吸放毒这种事到底是真是假,他急速挥动手指,一瞬间点住了她全身五处大穴! 这样才能遏制她的气血流动! 他不能赌。 也不敢赌。 万一呼吸放毒这种事是真的,而她又这么决绝…… 他可不想面对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虽然要她,但要的是活生生的她! 他是真没想到秦韶华竟然有这样刚烈的性子!当初在金銮殿上她敌不过暗卫时,不是顺势就同意了他的要求,投奔了他?怎么这次却宁死不屈。 所以,这算是她的底线么? 齐王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突然醒悟,秦韶华好像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并且一直固执地坚守着底线。 她当初的确是朝他低头,投奔了他的麾下,但她坚决不做他的女人,主动要求做下属,甚至是做侍女也答应得痛快。 而她面对他屡次的“冒犯”,一直都是硬抗动武,毫不顾忌他的王爷身份,就是不屈服。 直到冯府事件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推进,她才在他怀里睡了一觉。 可也仅限于睡觉了。 “你原来,吃软不吃硬。”齐王看着秦韶华的脸,沉声说道。 而秦韶华呢,此时非常平静地躺在那里,因为穴道被点气血滞涩,呼吸变得非常微弱,潮红的面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为苍白,但是她的眼睛里并没有软弱,而是直直看向头顶的房梁,眸子里透出坚定决绝的光芒。 她真怀着必死之心。 齐王重重吐了一口气,翻身从她身上离开,和她并肩躺在地上。 秦韶华依旧一动不动。 齐王并没有点她的哑穴,可她不说话。 胸口因为呼吸的微弱,看不出起伏,若不是她的眼睛偶尔眨动一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句新死的尸体。 齐王平复着体内的燥热。 调整呼吸,将雄性的欲念很快压服下去。 他转头盯住秦韶华。从眼前一动不动的少女脸上,他得不到任何情绪信息。 他此时突然有一点点后怕。 要是他点穴的动作慢上半分,兴许她已经死了! 比后怕更多一点的情绪,是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方才那么冲动,根本不同于平日里谋定后动的性子,像个冲动的少年一样就往她身上扑。 要是靳夷辰那小子,血气方刚的兴许很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他,这么多年的历练了,竟然没有控制住情绪。 说起控制情绪,似乎从靳夷辰登门探访的一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控制好情绪呢。 他好像一个嫉妒心特别重的泼妇一样,根本容不得自己的丈夫被任何一个女人觊觎,面对靳夷辰的时候不止一次升起过要灭了这小子的念头。 要不是理智还提醒着他靳夷辰的楚国公府嫡孙身份…… “过分!”齐王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这时候冲动过了劲,他反省自己,发现今天做的事说的话都很不符合身份,特别愚蠢。唯独借势让楚国公答应了去东边清理地盘,还算是一件比较正常的事吧。 可也只算正常,根本称不上明智。 与他平日里的作为差太多了。 他从侧面的角度看去,发现秦韶华的睫毛特别长,羽翼一样轻柔,而且又长又翘,让她本就漂亮的眼睛显得更加漂亮。 而且因为脸色的苍白,此时她的脸庞像是透明一样,隐约可见细小的血管流动。齐王知道这是穴道被点气血停滞的后果,他忍不住伸手朝秦韶华的脸庞摸去。 触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刻,他的指尖忍不住微微颤动。 这颤动和欲念无关,他承认自己此刻很紧张。 好像眼前少女是天底下最脆弱的瓷器,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似的。 “你,不会再对自己放毒了吧?”他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惊讶。 有多少年了?有多少年他没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了? 他是世人眼中英明睿智的皇子、亲王,身份高高在上,操控生杀大权,谁见了他都要屈服于他的威严,对手们更是拜倒在他的手腕之下。 尤其是新皇帝登基之后,他更是习惯了不坐御座却君临天下的感觉。 这种不确定的语气,属于他吗? 然而就算他用这样降低了身份的语气问话,也没有得到回应。 秦韶华依旧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被他撕扯开衣服的上半身甚至还光着,她也不出声让他找东西盖住,好像对自己的光露完全麻木。对于他的问话,也完全无动于衷。 “秦韶华!”齐王加重了语气。 可他自己却知道这听起来十分严厉的呵斥并没有什么底气。 “秦韶华。”他说,“你回答本王的话,你还会不会对自己放毒?” 他让她说话。甚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从触摸她的脸颊变成了捏住她的皮肉。 可即便他后来再次加大了力道,她也没喊半声疼。就是不理他。 “秦韶华。”齐王翻身坐了起来,掰过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 “你回答本王,听见没有?” 他紧紧地瞪着她。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道轻蔑的目光。 秦韶华对他投来冷冷一瞥。 齐王咬牙,发出咯吱两声。 他真是想把这个女人揉碎!她怎么就这么硬骨头! “秦韶华,你到底想怎样?”他的声音异常低沉。他在极力压抑火气。 秦韶华依旧是冷冷一瞥,目光轻蔑至极。 但这次,总算她是开口了。 “我想怎样?我能怎样呢。在齐王殿下跟前我连死都很困难。” 她用比目光更轻蔑的语气对他说。 齐王皱起了眉头:“你不怕死,本王知道。但是轻易赴死可不是你的性格。” “轻易就发火难道是齐王殿下的性格?”秦韶华冷冷地说,“轻易就对我动手动脚,也是你的性格么,我的主子?”主子两个字,秦韶华说得非常轻巧,上扬的音调,充满了嘲讽。 “你……” 齐王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有点不知道拿这个女人怎么办好了。 她太硬,他又不想让她就这么硬碰硬走上玉碎的绝路。 唯有他退一步了! 他控制自己的情绪,绕回最开始的问题,“告诉本王,若本王解开你的穴道,你还会不会对自己用毒。” 秦韶华道:“那要看王爷还会不会欺辱于我。” “……”齐王顿了一下,咬牙道,“本王不会。” “给我解穴。”秦韶华立刻说。 齐王手指疾点,啪啪几下解开了她的穴道。 秦韶华剧烈地咳嗽起来。 苍白透明的脸顿时涌起憋气的潮红,转身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齐王伸出手掌,在她后背用内力顺气。这是最见效的方法了。 好在秦韶华没有拒绝,任由他输送内力,还顺势运转了一遍滞涩半晌的气血,然后她转身坐了起来,伸手拉好了被扯开的衣襟。 她和齐王对面而坐,旁边是翻到的浴桶和浸透了半边地毯的水,场面十分狼狈。 但她并不在意,直直看向齐王的脸。 “我不能再留在王爷身边了。”她说。 齐王刚舒展不久的眉头再次皱起。 她却说,“皱眉也没用。王爷若要留,就留下我的尸体。”语气特别坚决,就像她刚才毫不犹豫给自己用毒一样。 齐王问:“若是本王以后再不做方才之事呢?”这句话已经是他多年来从未作出的让步了。 可秦韶华冷笑着摇了摇头:“王爷说的话,我信不过。” 齐王眼神变冷。 秦韶华昂然不惧,手掌翻转找出呼吸放毒的解药,平静吃了下去,闭目吐纳几次之后,开口道:“我早就说过,我留在王爷身边可以,但底线不能破。王爷似乎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总把我当成你后院那些姬妾。” “可是王爷别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什么施姨娘尹姨娘一样以你为天,心心念念要得到你的宠幸。你剥去了这层亲王身份,天底下还有多少女人愿意跟你?何况我早就说过,我现在对谈情说爱没兴趣,王爷若想玩,请找别人去玩。” 齐王眼神越来越冷,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你是本王府上的侍女,哪有说走就走之理。” 秦韶华冷笑:“侍女如何?别说皇帝已经开金口除掉了我的奴藉,就算是我卖身王府了,也不可能任由王爷摆布。很抱歉你们推崇的主奴关系在我看起来就是狗屁,仆人在成为仆人之前,他首先是个人。是人,就有人的尊严。任何主子都不能剥夺的尊严!” “我做你的侍女,伺候你饮食起居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会尽职。但职责之外的事做不做,由我决定,而不是由你决定。这道理你不明白?谅你也明白不了。你们这些人的脑袋,装不下我的思想。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虽然进入了你们的世界,但绝不会放弃尊严屈从于你们的规则。” “不自由,毋宁死。无尊严,毋宁死。你现在决定吧,杀了我,还是让我走?” 正文 第103章 秦姑娘走了 一通冷冰冰的话抛出之后,秦韶华眼观鼻鼻观心,开始打坐调息。 她虽然被点了穴道止住毒素蔓延,但放毒在前点穴在后,还是有一部分毒素进入了体内。她要尽快把这些毒素清除出去。 真是讽刺,给千妖月下毒之后,她曾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给自己用毒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了第二次。 呵,更没想到,逼她给自己用毒的人是齐王。 这些天的相处她都已经对他放松警惕了呢! 冯尚书府里并肩作战,她弹指控蜂,他输送内力,事后他更是对她关怀备至,甚至继续输送宝贵的内力给她疗伤。 一幕幕的画面她都记在心里尚未忘掉。 甚至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了。 尤其是皇帝大朝会上玩的那些手段,针对的是她和他两个人,那么她和他就有了同仇敌忾的基础。 然而没想到,今天,冯府的事情还没完全平息,她还打算和他继续并肩作战的时候,他却对她做出了这样难以原谅的事情! 一个男人,强迫一个女人。 武力值高的人,强迫武力值弱的人。 都是她不能容忍的行为。 她必须离开他,必须,即便是以性命作为代价。 留下我,或者杀了我,她就这么扔给他去选择! 齐王紧紧盯着秦韶华。 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看着秦韶华孤傲通牒,看着秦韶华闭目调息,看着她以决绝的态度把选择抛给他。他发现在这这一瞬间,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少女,已经离他有十万八千里远了。 “秦韶华。”他念出她的名字。 少女恍若未闻,闭着眼睛沉浸在吐纳之中。 他心里面的火气一直没有熄灭。“秦韶华,你现在吐纳所用的内功,还是本王传给你的。” 这时候秦韶华才有了回应:“王爷可以把我内功废掉再放我走。” 齐王眸子里陡然燃起两团火,“你以为本王下不去手?” 秦韶华不答话了。 她安静的脸庞分明表示,不管他下不下得去手,她都不在乎。 细想起来,她方才冷傲的宣言让他震惊,也让他产生了一种对事情失去掌控的淡淡恐惧。他习惯于生杀予夺,习惯于别人服从听令,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秦韶华。 王爷若想玩,请找别人去玩。 你们推崇的主奴关系在我看起来就是狗屁。 你们这些人的脑袋,装不下我的思想。 不自由,毋宁死。无尊严,毋宁死。 她那么言之凿凿,那么坚定,那么高傲。 她口中的“你们”到底包括谁?她为什么说“我虽然进入了你们的世界”?她分明就是土生土长的楚国人,为什么要说“你们的世界”? 齐王心里那点淡淡的恐惧,还有对秦韶华身份的怀疑。 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对眼前少女的调查还远远不够。 她做过那么多让他意外的事。 本打算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弄清的,但是现在她要离开! “秦韶华,你真得要走?”齐王问。 秦韶华不说话。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若本王不让你走呢。”齐王沉声。 秦韶华手腕一翻,扔出一柄短小的精钢匕首,扔到齐王跟前。 让他动手杀了她的意思? 齐王冷冷一笑:“死,有很多种死法。本王若是不想用刀……” “悉听尊便。”秦韶华依旧闭着眼睛,悠然开口,“皇宫刑房里的刑具我又不是没见过,王爷这里想必有更‘高端’的东西?愿意给我用哪个,就用吧。” “你不要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 “我不高估。我会在适当的时候选择先行自杀。” 齐王不说话了。 再次紧紧盯住少女的脸。 秦韶华也继续做她的吐纳。 屋子里静得针落可闻。 窗子外面夜风拂过花丛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良久的沉默。良久的静谧。让人窒息的气氛。 足足有一刻钟还多,终于,房门外传来侍从小心翼翼的问话:“王爷可洗完了?要抬浴桶出去吗?” 齐王不答话。 然后又是一刻钟过去。 侍从再次来到门外询问。 平日,侍从们没有这么大胆的,一次不得回应那肯定知道是王爷忙着,不会总来打扰。现在如此,显然是听见了屋里古怪的动静,前来缓和气氛。 齐王依旧不言声。 脸色黑得比锅底还严重。 秦韶华收起功夫,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她感激侍从前来解围的举动,不想给人家添麻烦。无视齐王冷得像冰凌的目光,她径自整理好衣衫,然后走出了房间。 外面两丈远外站着两个满脸担忧的侍从。 一见秦韶华出来,他们立刻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秦韶华摇了摇头,直接走到屋子外面去。侍从们轻手轻脚跟了出来。 “秦姑娘,王爷在发火?”他们压低嗓子问。 秦韶华道:“他情绪不稳,若是不召唤,你们不要进去触霉头。” 侍从们纷纷点头,感谢秦韶华告知。 秦韶华又说:“我以后不在这里了,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各位保重。” 侍从们露出惊容。 “秦姑娘要去哪里?” “秦姑娘是奉命离府去办事吗?” “秦姑娘的伤还没好呢。” 秦韶华谢过他们关心,摇头道:“不是办事,我不伺候你们王爷了。这就走。” 说着,连行李也不收拾,直接就向外面走去。她本来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一切穿的用的都是齐王府之物,属于自己的毒药毒经从不离身,任何时候都能带走。 侍从们又不傻,到现在彻底确定是秦韶华和王爷闹了别扭,纷纷上前拦住道路。 “秦姑娘,没有王爷吩咐我们不敢放你走呀。” “王爷对你不错,一时闹了误会而已,秦姑娘先留下消消气。有话好说。” 秦韶华朝众人抱拳施礼,“我刚才从屋里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齐王府的侍女了。这段时间和你们相处很愉快,我当你们是朋友。不过,若你们为了主人要拦阻我的话,说不得我也只好得罪。” 她缓缓拉开架势。 迎敌的架势。 一个侍从见状,连忙跑回房里去讨齐王的示下,也顾不得触不触霉头了。 他仗着胆子走进齐王沐浴的内室,看到里面浴桶翻倒的狼藉,看到齐王脸色冰寒坐在地上,登时吃了一惊。 “王爷?”就要上前扶起齐王。 齐王沉声,“出去。” 侍从不敢再往前。 鼓起勇气禀报说:“秦姑娘要离开王府,王爷您……” “本王听得见,不必你来告诉。”齐王冷冷地说。 以他的耳力,夜里又安静,他当然能够听见院子里的对话。 侍从再不敢言,偷偷看了一眼齐王冷峻的面孔,提心吊胆退了出去。 “怎样?”院子里拦住秦韶华的侍从们一见他出来,立刻相问。 他苦着脸摇摇头。 侍从们尽皆为难。 这事情该怎么办?王爷对秦姑娘那么好,一时有了误会,肯定心里不愿意让秦姑娘走。但王爷性子冷硬,大概是拉不下脸来强留?要是他们把秦姑娘放走了,事后齐王找他们要人可怎么办! 可若不放,难道真和秦姑娘动手? 秦姑娘虽然会用毒,但他们身手也不弱,府里还有护卫和暗卫呢,想留下秦姑娘倒也不难。 但秦姑娘这么坚决的表情说明她很可能会以命相搏。 伤了她怎么办! 侍从们进退两难。 秦韶华道:“请各位让开。不然,别怪我先动手了。” “秦姑娘你伤还没好。” “秦姑娘,你要是离开王府,说不定会有很多人对你不利。” 侍从们为难地劝解。 突然,内室的窗户被砰一下推开。不,不是推开,是被一个椅子砸开,连窗棂都砸落了一扇。那椅子重重摔在地上也碎成了零散木片。 窗子里传来齐王沉沉的声音,“让她走。” 侍从们面面相觑。 秦韶华收了架势,从容朝着那扇坏掉的窗户抱拳,“多谢王爷放行。” 然后绕过侍从们的封锁,径自出了院门。 侍从们这次没敢再拦。互相对视一番之后,各自回归原位,该站岗的站岗,该做事的做事去了。王爷和秦姑娘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们还是不要掺合为好。 毁坏的窗子里灯光摇曳,不一会就被熄灭了。 屋里没有动静。 也许齐王依然坐在地上,坐在黑暗里。但是侍从们谁都不敢进去查看。 小院里比之前更加静谧了。 静得吓人。 …… 秦韶华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在齐王府整洁的石板路上。 她情绪特别低落。 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虽然如愿以偿离开了齐王,并没受到拦阻,可她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一年之期自动解除了,也不用再做低人一等的侍女了,不用再伺候旁人吃喝拉撒了。 但心情并不轻松。 她大步往前走。 试图用张扬的动作来帮助自己梳理思路。 自己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齐王秘授她珍贵的吐纳之法,多次为她出头,她也扯着齐王的大旗屡次压制护国公府和皇宫那些人,他还为她输送内力…… 她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他。 连当初服侍他一年以报教授内功之恩的念头也彻底抛开了? 正文 第104章 该死的狐狸精 可…… 转念再想。 这段羁绊本来就是他强行禁锢她的自由,强行让她当什么贴身侍女。所以她扯他的虎旗做事岂不是理所当然? 他输送内力给她,也是为了对付毒蜂。 这样想是不是舒服一点? 不,秦韶华用力摇摇头,一点都不舒服!这样想也未免太凉薄了! 必须承认连日以来,她和齐王两个人的关系,绝对不能简单地用主仆或交易来概括。 要真是凉薄地把一切都抵消,她自己心里那道坎儿就过不去!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不是吗,齐王对她很好……虽然有主仆之别,虽然他高高在上脾气也不好,但以他这个人来说,已经是对她很好很好了。 她所得到的,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侍女该得的。 但是难道因为他对她好过,就可以想把她推倒就推倒吗? 难道因为她接受了他的好,就必须接受他强横霸道的征服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秦韶华,绝对不可能做男人的玩物。如果她要和某个男人肌肤相亲,也绝对不会以这种被迫的方式! 两情相悦,她只认可两情相悦。 而不是先上车后谈恋爱的荒唐模式。 “单单因为这一点,我就不能留下来。”她最后给自己凌乱的思绪做了总结。 齐王府的大门近在眼前了。 她大步朝门口走去。 离开这里,告别齐王侍女的身份! 哦,不对,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呢。 突然间她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拍了拍脑袋,一回府就被齐王和靳夷辰打岔,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连忙又掉头折返,不一会来到一处偏僻的小木屋。 施姨娘就被暂时关在这里。 并没有人阻拦,秦韶华很顺利就进了小木屋。 施姨娘被绑在屋中的柱子上,屋里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放在角落,光线很暗,使得她披头散发的模样猛然看上去像一只鬼似的。 “贱人!你来做什么!”施姨娘一见到进屋的是秦韶华,立刻啐了一口唾沫。 她直接把对秦韶华的称呼换成了“贱人”。 而且用特别恶毒的语气说出来。 秦韶华淡淡看她一眼,“你想活命么?” “滚!别在我跟前假惺惺!”施姨娘骂道。 秦韶华自动忽略她的语气:“王爷是想杀了你的,你留在王府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跟我走。” “呸!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想骗我跟你走?做梦去吧,我才不和你走呢!你……”施姨娘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却突然顿住,“怎么你要走?听你这口气是要离开王府?” “对。” 施姨娘愣了愣,忽然好像明白什么,立刻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是被王爷赶出王府了吧?哈哈!说的好听,还‘离开’?恐怕是你不想离开却不得不离开呢!该!活该你得此报应!总也有你被王爷厌弃的一天!” 她的笑声特别尖锐,就像是深夜里滑过夜空的猫头鹰似的,听起来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现世报来得真是快呀。你不久前还在我跟前耀武扬威呢,仗着王爷的宠爱对我不敬,结果怎么样,这才多久呀,有没有一个时辰呀小狐狸精,哈哈哈,你就被赶出王府了!我真是开心呀,真是开心!老天爷待我不薄,竟然让我在有生之年看到你被王爷抛弃,哈哈!” 她双眼瞪得老大,艳丽的脸上此时呈现疯狂神色,“该死的狐狸精,这就是你的报应,你活该!还不快滚出王府去,别在我跟前碍眼了,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讨厌的脸!滚!快滚!” 秦韶华本就心情不好,一进屋就被兜头骂了一顿,更加憋气。 不过,当施姨娘越骂越厉害,整个人都状似癫狂的时候,她心里那股怒火反而消散了。 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 也许是被关在这里生死不定的恐惧让施姨娘失去了理智吧。之前她发难时还算有正常的智商。这时候已经理智全无了。 秦韶华目光冷淡地看着她,“你很爱王爷,对不对?” “滚!别在我跟前提王爷,你不配提他!” “你果然是痴心一片。” 只有爱一个人爱到极点,才会变成疯子。 秦韶华摇头,“但是他现在要杀你。” “死在王爷手里我心甘情愿,你管不着!倒是你,被赶走的滋味怎么样?你想死在王爷手里都没机会了呢!” 这种逻辑…… 秦韶华只能无语。 “你冷静点,听我说……” “滚!狐狸精你滚出这里去!我才不要听你说!” “你必须听!”秦韶华陡然提高了声音,语气严厉,“你暗中为王爷做什么,我都知道!” “……” 施姨娘的喊叫戛然而止。 她呆了一瞬间,然后猛然甩了甩头,将遮挡脸部的凌乱的头发甩开,好将秦韶华看得清楚一点。 她紧张地盯住秦韶华,“你知道什么……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你胡说八道。” “你出身于金凤堂,曾是金凤堂主十分器重的弟子之一,不过后来为了齐王,你背叛了堂主,把堂内消息尽数和齐王分享。这,也就是齐王在众多姬妾中对你青眼有加的原因,也是你没被清理出王府,成为硕果仅存的三姨娘之一的原因!” 秦韶华冷冷地说出这些话。 施姨娘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难以置信地盯住她,“你!你……你从哪里听说的!谁告诉你这些胡言乱语……”不可能,不可能,自己是金凤堂弟子的事情外面根本没人知道,就是齐王府里的人也不知道呢,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府内只有齐王一个。 至于府外……唯有堂中同门知道她的身份。 可他们不知道她已经背叛了金凤堂呀! 有可能察觉的几个人都被她干掉了,她现在还是金凤堂主眼中的乖乖弟子呢。 这个秦韶华是怎么知道她秘密的! 秦韶华冷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事情真能瞒过所有人?” “狐狸精你别血口喷人,你编故事的能力可真强,说得和真事似的。呵呵,金凤堂是什么东西,我完全没听说过……” “那么你听没听过‘凤门’,听没听过‘三宗五门’?”秦韶华冷冷地问。 施姨娘震惊。 凤门? 金凤堂就是凤门在江湖上的称呼。 凤门是奇门成立之初的老名字,现在基本已经变成内部称呼,而江湖人更习惯于叫它“金凤堂”。甚至有些江湖后辈,根本不知道凤门这两个字,更别说什么“三宗五门”了。 秦韶华一个护国公府出身的小姐,一个宫奴,怎么会知道凤门?齐王告诉她的吗?齐王怎会将这么隐秘的事透露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施姨娘否认到底。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秦韶华冷冷地看着她,“是不是要我把你残害同门的事情说出来,你才会承认?” “你胡说什么!”施姨娘大惊。她残害同门的事做得非常隐秘,齐王都不知道,秦韶华怎么可能知道! 秦韶华上前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你给我老实点。听清楚,我是来救你命的。乖乖跟我离开王府,留下来你只有死路一条。” 施姨娘脸颊木了一下,都没感觉到疼,但是嘴巴里牙齿却登时松动了几颗。她眼前金星直冒,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才感觉到脸颊的疼痛。 可见秦韶华这一巴掌打得有多狠。 “你……” “别废话。”秦韶华再次朝她另一边脸抽了一巴掌。 依然力气很大。 施姨娘另半边的牙齿也松动了,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她关在这里许久水米未沾,本就虚弱,哪里经得住这么打。 登时整个人都懵了。 秦韶华清冷的声音让她害怕。 “你给我听着,现在我带你出府,一路上你乖乖跟着我,不许反抗也不许大喊大叫。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非常不愿意为你浪费精力。我虽然想留你一命,可你若不识相,我的毒药随时恭候你。想死,随便!” 秦韶华说完,给她解开了绑绳。 施姨娘眼前还在发黑,一松绑就顺着柱子滑坐在地。 秦韶华冷冷站在一旁等她恢复。 施姨娘捂住脸颊,感觉到两边脸全都肿了老高,一碰就钻心的疼。 她抬起头,勉强看了看秦韶华,在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声音发抖,指着秦韶华惊恐地说,“你是毒宗的人,你一定是毒宗的人,所以你才会用毒,才知道三宗五门……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秦韶华道:“我是谁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知道,只要我把你残害同门的事公告全门,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命。现在我肯留你一命,你乖乖听话就好了。” 她的圣主身份只有白城子几人知道,其他奇门中人还没见过新任圣主的真面目呢。奇门组织庞大人员不少,某些人多的分支里同门之间都未必互相认识,所以倒也不怕施姨娘怀疑她的身份。 施姨娘犹在哪里嘟囔,“你是毒宗的人,怎么知道我的事呢……”怎会洞悉她残害同门的事呢。 秦韶华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来,“走。” 正文 第105章 不加掩饰的威胁 施姨娘面对秦韶华粗暴的动作根本就不敢反抗。毒宗的人毒术极高,害人杀人于无形,她可不想随便惹恼。 她现在只觉得无比后悔,悔得肠子都发青了。 当初要是再查得彻底一点,查清秦韶华的毒宗门人身份,她根本就不会和她挑衅好不好! 谁会闲得没事招惹一个毒宗的人呢?岂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嫌命太长吗? 她当时是因为秦韶华“霸占”齐王的前院太久了,而且还“魅惑”齐王把府里都清理干净,嫉妒得几乎发狂,这才顺势搭上了也想亲近齐王的尹姨娘,想着先让尹姨娘做出头鸟,她伺机而动在后渔翁得利。 谁知,莫名其妙地她就成了出头的椽子。尹姨娘毫发未损,她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想到齐王眼看着秦韶华杀她却无动于衷的场面,她就心底发寒。 而现在得知了秦韶华是毒宗之人,她更加悔不当初。 要是时光能倒流,让她回到之前多好。 就算秦韶华在齐王那里值夜再久,她也会忍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被秦韶华拖着往前走,跌跌撞撞很狼狈,但是却再也不敢和秦韶华大小声。 秦韶华不理她,径自往府门而去。 一路上竟然都没有人来阻拦,可见齐王府是彻底放弃了施姨娘,根本不管她的死活了。 秦韶华一直就这样走到了大门口。 再往前,就离开齐王府了。 而门口处却有许多人站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秦韶华走近,借着灯笼的光亮,认清了那些人的脸。 迟青等人,是一直跟随她出府的护卫。 另一些人,是她从楚国公府带来的老兵。 “秦姑娘,奉王爷之命,我等陪你一起离开。”迟青上前道。 “不需要。”秦韶华直接拒绝。 原来在她和施姨娘耽搁的这段时间里,齐王发出了这样的指令? 可她既然选择离开,就不会在和齐王府有瓜葛,又怎会带走王府的护卫。 她暂且把施姨娘撂在一旁,走到那些老兵跟前抱拳说道:“给各位赔不是。我带了大家过来,却没能善始善终。各位身份特殊,我需要问过楚国公的意见才能决定你们的去留,暂时不知该不该送你们回楚国公府。” 她并不是直线思维的人,决定离开时已经考虑过方方面面。 最让她觉得难办的就是这些楚国公府带来的老兵。 本是为给齐王训练近卫军用的,但是她现在要离开,那么这些老兵是继续留下,作为楚国公府和齐王府关系的纽带呢,还是由她把人带回去,给楚国公一个交待? 其实她更想把这些老兵变为自己的私兵。但是涉及楚国公府和齐王府两方关系,她无法擅自决定老兵们的未来。 所以只能等见过楚国公之后,听听他的意思再说。 没想到这些老兵提前得到消息过来了。 难道也是齐王通知的? 思忖间却有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兵开口说道:“秦姑娘,齐王殿下让我们跟着你。还有现在近卫军那些新兵蛋子,齐王依旧分给我们操练。秦姑娘,咱们现在就出府么?” 什么意思? 齐王这是什么意思! 秦韶华难以理解。 她都要走了,齐王不留老兵让她带走还说的过去,可连近卫军都给了她算怎么一回事? 那些近卫军统共五百于人,数量不小,而且全都是王府护卫的门徒子侄,就算给了她,人家就能心甘情愿跟着她,为她一个刚除了奴藉身份、家族已倒、没有任何依靠的姑娘效力? 秦韶华当即就将施姨娘提过来,对迟青说:“麻烦你暂且帮我看住她。” 然后转身朝齐王的院子走去。 她要问问齐王他到底在想什么! 齐王的院子像她离开时一样死寂。 她一进院,看见侍从们雕塑似的站在廊下候命,而屋中没有任何光亮。齐王睡了?睡得真早。 秦韶华径直走上前,“我要见王爷。” 一个侍从立刻走进屋里去通禀。 须臾就转了出来,对秦韶华摇摇头说:“王爷歇下了。” 秦韶华看向没有灯火的房间,那被椅子砸破的窗子还坏在那里呢。她静默一瞬间,转身就走。 他不肯见她,她直接走掉好了。至于什么护卫老兵近卫军之类的,她一概不理,只把老兵带回给楚国公就是。 那个侍从却低声叫住她:“秦姑娘别忙着走,王爷还有交待。” “什么交代?”秦韶华停住脚步,却不转身,只微微侧了头听着。 侍从道:“王爷的意思是,给秦姑娘的人从此就属于秦姑娘了,秦姑娘若是不要,王府里面再也没有他们的位置。” “那是你们王府的事,与我无关。”秦韶华语气清冷地说。 用这些人的归属威胁她? 她就算不要又能怎样,王府里没他们的位置又能怎样,总之是齐王抛弃了他们这些下属,是他当主人的失德,与她什么干系! 侍从有点着急,转到秦韶华身前来急切地说:“秦姑娘没听明白王爷的意思么?要是您不把他们带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死亡啊!” 秦韶华眉头一皱,“莫要胡言。” “秦姑娘,我说的可是真的,王爷亲口所言,绝无半点水分!”侍从看了看屋内,压低嗓子急道,“王爷说了,秦姑娘若是看不上他们,他们就是没本事的无用之人,无用之人不必活着。” 这叫什么道理! “近卫军可有五百数还多,你们王爷就是这么草菅人命?他们又不是奴藉的人,都是身家清白的良门子弟,无端杀五百良民你家王爷就不怕被弹劾问罪么!” 侍从将声音压到最低,“秦姑娘,现在朝廷里这个情况您也知道,皇上不开口,谁敢问王爷的罪呢……皇上为了尽快把王爷送走,别说他杀五百人,就是杀五千人皇上也未必管呢。” 这倒是实话。那草包皇帝。 但是…… “齐王滥杀无辜,就不怕楚国公等拥戴他的老臣失望么。”难道他连那些楚国公府的老兵也要一起杀? “秦姑娘,王爷向来说一不二,他要是打定主意想杀人,哪会计较后果……” 侍从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劝道:“秦姑娘就把他们带走吧。您也有了助力,他们也保住了性命。” “你为何替他们求情,物伤其类?”秦韶华冷冷地说,“你伺候着这样的主子,心寒不心寒?说不定哪天他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把你也随便杀了。” 侍从道:“王爷平日不是这样的。秦姑娘,只要你答应下来,王爷就不会杀人了。” 秦韶华转头,盯住那扇黑洞洞的破损的窗户。 隐约可见屋中高大的鎏金家具,被廊下的灯笼照射,在一片漆黑中反射暗沉的光芒。 秦韶华完全相信侍从的话。 齐王那个性子,真有可能肆无忌惮杀掉几百人。 他血腥之名在京中流传多年,不是白来的。 是自己这段时间得他照顾太多,一时忘记了他的本性。 秦韶华暗暗握拳。 这是一场不加掩饰的威胁。他就是拿几百人的性命要挟于她,就是要她背负几百人的生死。明明要杀人的是他,可她却成了最终掌控人家的生死的关键。 若不答应,她就成了导致几百人丧命的刽子手。 “你们王爷,为何非要把他们送给我。”良久,她沉声发问。 侍从道:“王爷没说。但我斗胆私下揣测,大概是为了秦姑娘您的安全。一旦有的人知道您不在王爷身边了,恐怕会对您不利。” 秦韶华真是难以接受这种理由。 以强迫的方式来冒犯她的身体。 以杀戮的威胁来护佑她的安全。 她是该气,还是该感谢? 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侍从在旁弱弱地提议:“要不然秦姑娘就留下来吧……您留下来,就不用选择要不要带走他们了……” 不可能。 办不到。 秦韶华无法接受自己整日待在这样的男人身边。 这样一个无视她人格尊严的男人。 这样一个动不动就要屠戮杀人的男人。 这样一个不重视下属的人权,完全把他们当物件的男人。 她说服不了自己。 如果说以前还有一年之约,那么方才事故发生过,这约定早已解除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她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不是窝在齐王府里,做一个逆来顺受的侍女。 “你们保重。”她和侍从们道别,大步离开了齐王的院子。 一路走到王府门口。 迟青和老兵们还在那里等着。 秦韶华对他们点头:“跟我走。” 既然齐王要送,那她就接受他们! 起码他们跟着她之后,不会再做生死不由人的奴才,起码她会给他们基本的人权尊严。 自己有了助力,他们有了归属,何乐不为? “多谢秦姑娘!”迟青几个喜色上脸。他们来之前可的确知道齐王的意思,秦韶华不接受,他们就都要死。 迟青主动押解施姨娘,不需秦韶华劳神。 秦韶华带着他们走出府门。 没想到王府外面,齐刷刷立着五百余名近卫军,一见她出来,立刻用长枪点地齐声高喊:“愿为秦统领效力!” 秦韶华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她回过头,看向刚刚关闭的王府大门。 五百余近卫军在她身后,迟青等人在她面前。所有人都在看她。 “走!”她没有多说什么,深深看了王府最后一眼,转过头,大步离开! 正文 第106章 关禁闭 太阳升得老高了。 楚国公府一处偏僻的小小屋舍里,门窗却是紧闭,里面传来响亮的鼾声。 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观察着周遭情况,鬼鬼祟祟一边躲人,一边潜到了小屋窗外。听到里头夸张的鼾声,她俏丽的鼻子皱了皱,嫌弃地撇了撇嘴。 咚咚,伸出手敲击窗棂。 屋里鼾声依旧。 啪啪,轻敲改成了用力拍击。 屋里鼾声依然是那样。 “喂!是我啦!开门!我知道你没睡着,在我跟前装什么蒜!” “就知道是你我才不想见。” 屋里鼾声终于停止,传出不耐烦的声音。 “哎,你自己做错了事怎么还牛气冲天的!” “我没做错!谁让你吃饱了撑的去告诉爷爷。” “什么?吃饱了撑的?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我可是你亲妹妹,你这样说我!” “哪里亲?你分明就是个捣乱精!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亲’妹妹。” “这是你自己说的啊,可别怪我无情!本来还给你带了饭,哼,回头我就喂给狗狗吃去。” 屋里人无动于衷。 屋外的跺跺脚,“我走了哦。” 屋里只回应一声冷哼。 “我真走了哦。你既然不愿意见我,那我就把有关华姐姐的消息告诉别人去!” “等等!” 屋里一阵桌椅被碰翻的声响,眨眼窗子就被打开了,里面露出靳夷辰的脸。 没错,这隔着窗子闹别扭的两个家伙,正是楚国公府的嫡孙和嫡孙女,靳夷辰靳夷灵兄妹。 靳夷灵眼见哥哥开窗,得意洋洋地提起手中小食盒,“哥哥,饿不饿呀?” “不饿不饿,你快说,秦家妹妹有什么消息!”靳夷辰扒着窗户急切地问。要不是楚国公下了死命令不许他离开这房间半步,他肯定窜到窗外去了。 靳夷灵小嘴一撅,“不行,必须说饿,然后把我带来的东西统统吃光,不然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你……”靳夷辰怒目。 靳夷灵冷哼。 “好,拿来我吃!”靳夷辰从窗户探出上半身,一把抢过食盒。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靳夷灵一大跳,下意识拍了拍胸口,大喘一口气,“你真是的!告诉你,不许狼吞虎咽!否则我也不会告诉你消息的!把门打开,好好请我进去坐。” 靳夷辰立刻跑去门边撤掉了门栓和锁头。 靳夷灵得意地一笑,背着手大模大样走进门里。 说起来,这还是三天以来家里第一次有人能走进这个房间呢。 那晚楚国公把靳夷辰从齐王府里背回来,半路上靳夷辰就醒了。一见跟前没有秦韶华,立刻要嚷嚷着去齐王府领人。楚国公重重拍了他几巴掌,强行把他带回了家。 一到家,就把靳夷辰关进了这间小屋子里,勒令孙子闭门思过,不认错绝对不许出来。 靳夷辰当然不肯听,但是一向溺爱他的楚国公老夫人这次却没有站在他这边,而是施展威严,发下话来,说若是他敢违令走出这房间一步,就要治他亲娘的教子无方之罪,罚他娘去跪祠堂。 靳夷辰从来没见过奶奶发这么大脾气。 为了亲娘,一时不敢造次,只好领了关禁闭的惩罚。 但是他脾气也硬气得很,从走进这个小屋就开始绝食,到现在已经三天不吃饭了,谁来送饭都被他赶走,谁劝也不停,锁上了门窗就是不让人进。楚国公当晚把他送回家就出府去办事了,这几天一直没回来,老夫人又总不能拿儿媳妇作筏子,孙子不吃饭可怪不到儿媳妇头上,所以也无法用亲娘来要挟靳夷辰,只能干着急。 这里,靳夷灵却三言两语就让哥哥开了门。 小姑娘非常得意。 “喂,你慢点吃啊,先喝汤垫垫肚子,你都三天不吃饭了,肠胃受不了太大刺激,听见没有?”她见哥哥大有风卷残云吃完东西交任务的架势,赶紧先把话说在前头,“我是认真的啊,你不听话我就不告诉你华姐姐的消息。” “好好好,我喝汤,我慢点吃。”靳夷辰耐着性子听话。 靳夷灵就坐在一旁监督哥哥吃饭,盯着他慢慢喝下一碗汤,又慢慢吃掉一碟小菜,一碟松软的点心,以及小半碗米粥之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哥哥真乖啊。没吃饱吧?不过你饿的时间太久,第一顿不能吃太多,我下午再给你送饭哦。” “快说吧,秦家妹妹现在怎么样了?齐王有没有对她不好?你去看过她没有?” 靳夷辰简直心急火燎,恨不得把妹妹的嘴立刻撬开。 靳夷灵拍拍桌子,“老老实实坐着听我说!我给你带来的可是好消息。” “那你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靳夷辰可不认为会有什么好消息。那一晚在齐王府里的情况他亲眼所见,齐王脸色臭成那个样子,他走了之后,齐王能对秦韶华好才怪呢。说不定会把气都撒在秦韶华身上。 这几天被关在家里他都快疯了,有时候不小心打个盹,都会梦见秦韶华被齐王折磨而死的场面,几次从梦中惊醒。 他紧张地盯住妹妹。 没想到妹妹却笑嘻嘻地说:“哥哥呀,这次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华姐姐啦,我告诉你哦,她已经不在齐王殿下身边咯!” “什……什么?”靳夷辰万万没想到。 他一把抓住了妹妹的肩膀摇晃,“你不许骗人!快说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离开齐王身边的?是不是齐王把她赶走的,她有没有受到折磨?” “哎呀呀骨头都快被你摇散啦!”靳夷灵呲牙咧嘴,“快放开我放开我!不然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了!” “那你快说啊,快说!”靳夷辰松开手,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靳夷灵揉着被捏疼的肩膀,叹口气,“看来哥哥你真是对华姐姐上心了,比平日里暴力一百倍啊。好吧我全都告诉你……昨晚我在奶奶那边偷听到的,原来华姐姐从你去王府的那晚开始,就离开齐王府了。听说她还带走了许多卫兵呢,应该没受折磨,我听奶奶背地里和身边嬷嬷议论,说齐王殿下对华姐姐的确很好。” “哼!他那也叫好?”靳夷辰根本不赞同,追问道,“秦家妹妹离开王府之后去了哪里?” “不知道呀,奶奶她们也不知道,据说华姐姐从离开王府就没了音讯,奶奶还和人商量要不要私下去找一下呢。” “怎么会不知道?那么大一个活人,还带着许多卫兵,怎会没音讯。”靳夷辰皱起眉头想了想,“是不是家里怕惹齐王不高兴,所以不肯和秦家妹妹联系……” “怎么会!爷爷奶奶对华姐姐很好的,才不会为了什么古怪原因不理她。” 靳夷辰烦恼地抓头,“你也是,你怎么就不知道去看看秦家妹妹,你们不是朋友吗,她内伤还没好你去探望她理所当然。去了齐王府就算见不到她,也许也能打听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哥哥你真是不讲理。奶奶这几天根本不让我出门,我怎么去看华姐姐。人家特意过来给你送饭,告诉你好消息,你只知道骂人家。” “这算什么好消息,下落不明是好消息吗?” “怎么不是?华姐姐总有找到的一天,而她现在离开了齐王殿下,又不是奴藉了,你可以娶她过门啊!” “……” 靳夷辰发愣。 的确,秦韶华离开了齐王,不算是齐王的人了,那么爷爷会不会同意他娶她呢? 但是她从王府带走许多卫兵是怎么回事,难道还和王府有牵扯? 靳夷辰抓心挠肝,恨不得现在就跑到秦韶华面前问清楚。 “来!帮我个忙!”他一把抓住妹妹。 “干嘛……” “你扮成我,在这里关禁闭。”靳夷辰手忙脚乱就把外衣脱了下来,没头没脑给妹妹往身上套,还把妹妹头上的珠花往下扯,“头发梳成我这样的。” “唔……呸!好臭!你几天没洗澡了?衣服都馊了!”靳夷灵气得跳脚,“别扯我头发,好痛!快放开我,我才不关禁闭!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怎么扮成你啊。” “没关系,反正我整天不开门不开窗,到了晚上你点灯之后,让影子投在窗户上被人看见就行了。一定要穿好我的衣服,梳我的发式,影子要看起来像我听见没有?我去找秦家妹妹,找到她就回来!” 靳夷辰力气大,几下就强行给妹妹套好了衣服,头发也给胡乱挽起。 靳夷灵快气哭了,“你这混蛋哥哥!我替你在这里关禁闭,家里找不到我该怎么办,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我去你房间留张条子,就说你去朋友家做客了。” “我每次出去都会告诉家里的,哪有留条子就走的道理,而且出门要带嬷嬷丫鬟啊,难道我自己溜走?岂有此理!” “别管那么多了,就这么办!你替我顶着,我一找到秦家妹妹立刻回来解救你。” “不行我不干!被奶奶发现会迁怒娘亲的!” “所以你尽量装的像一点,时间长一点别让人发现啊!我很快就回来!你可别告发我,不然你偷偷给我送消息也是过错,一样会被关禁闭。” 靳夷辰穿着里衬的中衣中裤就跳出了窗外,眨眼间翻墙不见了,留下靳夷灵一个人傻眼地呆在屋里。 这! 这算怎么回事! 哥哥太坏了! 正文 第107章 一派胡言 “关于护国公府之事,外面如何?” 殿门紧闭的御书房里,皇帝揉着眉心缓解头脑昏沉,漫不经心地问话。昨夜睡得太晚了,新宠的两个宫女着实妩媚,闹了他好久。 蟠龙御书案前的金砖地上,跪着专司刺探内外消息的禁卫:“回陛下,这几日京城之中处处都在议论护国公夫妇问罪之事。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街头平民,人人将此当作谈资,只要在街上随便走动就可听到议论声。” “哦。”皇帝满意地笑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虽然自觉心中已然有底,但还是问道,“都是怎么议论的啊?” “回陛下,那日大朝会散去后,最开始的议论都围绕冯府毒蜂之事,在冯府受惊的人不少,大家痛骂秦云不已。后来有人质疑护国公府一败涂地太过迅速,猜测幕后是否有人故意推波助澜,混淆视听,大理寺公布的案宗就被大家推敲指摘。于是大多数人都在猜度,问罪秦府这件事恐怕是齐王殿下逼迫陛下做的。” 禁卫的语气小心翼翼,虽然齐王威风众人皆知,但当着皇帝的面说他被齐王威逼还是有很大风险的。 不过,没想到偷眼朝上一看,皇帝听了并不生气,反而脸上笑意更深。禁卫赶紧低头。 皇帝温和摆摆手,“无妨,说下去。”他怎么会生气呢,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借着护国公府抹黑齐王府,呵呵。 “回陛下,后来还有人猜测,冯尚书府上的毒蜂事件说不定也是大有文章,齐王殿下也许用的是苦肉之计,为了扳倒护国公府故意贼喊捉贼,又借着毒蜂之事派府中私兵与官兵对抗,杀了不少人,简直无法无天。” 皇帝听得兴味盎然,真没想到底下臣民还有这样的想象力,把毒蜂之事安在齐王头上。 “这种想法最开始源于那日去冯府做客的一位小姐,她首先站出来指责秦韶华是毒蜂元凶,当日许多人都听到过她的言论。后来渐渐传开,才有人猜测是齐王殿下指使秦韶华所为。” “哦,那么这小姐是谁,如此有趣?” “回陛下,据属下所查,此人是平南将军府的庶女,姓凤名昭阳。曾在冯府为齐王殿下献舞。” 皇帝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为齐王献舞,又说对秦韶华不利的话……难道她心仪齐王?” “这个属下不知,回头就去查。” “罢了,这种女孩子心事你如何查得到。”皇帝心中转个念头,自言自语道,“还是改日传她进宫,让朕亲自问一问她。” “是。陛下,容臣继续禀报……京中议论过齐王府之后,很快言论风向就变了,一直到属下进宫之前为止,外面人仍然相信毒蜂事件的确是秦云所为,也相信护国公府被削爵抄家并不冤枉。” “嗯?”皇帝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现在外面已经传开了,放出毒蜂的人乃是一位蛊师,秦云花了重金雇他潜入冯尚书府害人,事前付了十万两银子,事成之后还会付三十万两。但是那三十万两尾款没花出去,就藏在护国公府地下某处,这几日每天都有人听信传言,偷偷潜入护国公府去挖银子……” “此事秦云做得极其隐秘,朕也是靠你探查才知道的,怎会传出去!”皇帝闻言大怒。 禁卫赶紧伏在地上澄清自己,“陛下明鉴,属下绝对未曾走漏风声!秦云雇凶之事属下察知后就禀报给陛下,绝未说给任何人听。现在这样……恐怕是那蛊师被俘后吐口做了交待?也或许是秦云那边走漏的。” 皇帝脸色沉下去。 笑不出来了。 自从齐王府把秦云交进宫里,他就知道必须把秦云牺牲掉,不然齐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才有大理寺公开宣告秦云有罪。 可案情交待的非常模糊,人证物证全都模棱两可,这是皇帝授意留下的疑点,就是为了让大家胡乱猜测的。秦云越惨,案情越不清楚,抹黑齐王府的效果越好。 可如今连关于蛊师的细节都挖出来了。 他一番心血岂非白费! 谁知禁卫还没禀报完。 控蜂的蛊虫养在蛊师体内,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毒虫,有异香。 秦云和蛊师接触过,身上也沾了异香。许多那几日见过秦云的人都说,的确有闻到奇怪的香味。 秦云付出的十万两定金就被蛊师存在某某钱庄,蛊师死了,存票外流,据说有人还见过呢。 秦云的家当一分为二,除了雇凶的这部分,另外一大笔财产都送进宫中给太后了。 众人猜测给太后是假,给皇帝才是真,皇帝对秦云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得了银子就睁眼闭眼不管了,事败后又把秦云推出去问罪,很不厚道。 “刁民!一派胡言!”皇帝大怒。 “陛下息怒!”禁卫赶紧住口,不敢再说。 其实现在外面的流言更难听的还有不少,都是对宫里不利的,但是陛下明显不想听了。 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 禁卫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惊。 这些细节是怎么被传出去的? 尤其是秦云给宫里送银子这件事,太后严禁宫内议论,许多嫔妃都不知道呢,现在竟然在宫外传遍了?最气人的是他根本没拿到一两银子,却被说成是借着太后的手收钱。 “刁民,真是刁民,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皇帝拍案而起,大步在房里走在走去。 禁卫趴在地上不敢动,心里却想,您当初就是想用“刁民”抹黑齐王名声的,只不过……好像被反咬一口,咬疼了。 “给朕速速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胡乱造谣!”皇帝下令。 禁卫磕个头一溜烟退下。 心知这大概又是一项查不出结果的苦差事。就像上次为了下毒之事杀太医似的,流言风向变得那么快,皇帝也曾下令去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灵信堂这种组织,报上去也不会被皇帝放在眼里的,只会被当成跳梁小丑,说不定皇帝还会怪他办事不力,故意捏造个江湖帮派来搪塞。 好在有齐王府在后头顶着。最后就报说是齐王府的手笔好了。禁卫暗暗想。 …… 这天晚上,处理完政务累得头昏脑胀的皇帝,不辞辛劳去了太后的宫中。 说是问安,可坐下来聊了没两句,皇帝就把话头引到了秦云的银子上头去。 “现在宫外流言如沸,于朝廷十分不利,朕思来想去,觉得母后最好还是把那些银子填到国库里去,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太后顿时不悦,“几个刁民胡乱长舌而已,抓来杀了就是,杀鸡儆猴看谁还敢胡言乱语。皇帝乃是一国之君,怎能被几句不沾边的流言所困,为他们几句议论就要退步,有损帝王之威啊。” “母后,这可不是几个人议论几句而已,现在宫外到处都在传言……” “那就把传流言最厉害的几个人抓来杀掉,杀一儆百!” “朕以仁德治天下……” “皇帝切记,仁德虽好,治国最关键还是要用铁腕。杀人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太仁德了容易被人误会为软弱。” “母后。” 皇帝心情非常不好。 他累了一天了,腰酸背痛来和太后说话,没几句就被教训一通,换谁能高兴? 何况他是皇帝,是皇帝!就算是太后也没资格教训他! 可太后总是忘了他已经登基了,已经不是普通的儿子,总想对他指手画脚。 “皇帝不高兴?和哀家生气呢?”太后看着儿子的脸色,慢慢喝了一口茶。 皇帝忍着火气摇头,“怎敢和母后生气。” “没生气就好。哀家告诉你,秦云送进宫来的银子本就是宫里头的,是咱们皇家世世代代赏给他秦家的东西,拿回来天经地义。做什么要送进国库?只会被底下贪官污吏糟蹋了。银子留在母后这里,宫里的开销也可以宽松不少,省得皇帝做什么都要顾忌臣子意见。你上次不是说过,想把御花园修一修,移栽些名贵的花木?母后这就给你十万两银子,尽管拿去修。” 听起来很慷慨。 皇帝心里却明镜似的,修园子十万两远远不够,怎么不把秦云送来的所有财宝都给他呢? 面上勉强笑笑,“多谢母后。” “不用谢。”太后见儿子有了笑模样,趁热打铁,“你今天来得正好,母后正有事找你。” “什么事?” 太后随即传上来一个人。 “她是个可怜的孩子,皇帝你虽然为了大局暂且贬了她,可一日夫妻百日恩,私下里别冷落了她才是。” 太后把人叫到跟前,推到皇帝身边。 正是当皇后没多久就成了思嫔的秦丽雪。 她显然特意打扮过,一袭珍珠红的广袖罗衫,内衬洁白的锦绣裹胸,把凹凸有致的身段淋漓尽致展现。青丝垂腰,用一支精巧的玉簪挽住,梳成别致的螺纹髻。恰到好处的胭脂和眉黛将她皮肤衬得非常白皙,唇上抹着淡淡的口脂,温柔微笑着,显得非常漂亮。 自从宫宴之后皇帝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秦丽雪了,那晚她“生病”他过去探望,也只看到她躺在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所以,此刻的秦丽雪让他非常惊艳。 “你……”皇帝一时有些发愣。 秦丽雪微笑着走到他身边,娇声软语拜了下去,“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正文 第108章 大小姐饶命 皇帝的喉头动了一动。 皇帝的目光呆了一瞬。 这些都被秦丽雪看在眼里。她于是将身体俯下得更低,好让曲线丰满的胸部展现得更加突出。 “陛下,臣妾久不见陛下龙颜,非常惦念,往往夜不能寐,茶饭也甚觉无味,今日能在太后这里得见陛下,臣妾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臣妾自知有罪,不敢奢求陛下垂怜,从此以后臣妾会日夜为陛下祈福,惟愿陛下龙体安康,千秋万载。” 她娇柔地说出这番话。 皇帝几乎忍不住就要伸手扶她起来,目光更是在她被束胸勒得更加饱满的胸口停留半晌。 但是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太后的宫殿里,太后方才又说了那样一句话,“私下里别冷落了她才是”,皇帝就觉得不是滋味。 他宠爱哪个女人,不宠爱哪个女人,还要太后来操纵吗? 他收回已经伸出一点的手,在袖子里捏了捏拳头,不去搀扶秦丽雪,而是将身子坐得更直,威严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废皇后为思嫔的旨意已经发下好几天了,秦丽雪也被移出凤极宫,现在她不在新住处里待着,跑到太后这边做什么?想靠太后来施压,获得恩宠么? 想到这里皇帝的目光冷了几分。 “陛下,臣妾是被太后娘娘传来聆听教诲的,没想到能在这里得见陛下。臣妾惶恐。”秦丽雪立刻就察觉到皇帝的情绪变化,于是万分谦卑地低下头,语气轻柔地回话。 几日来她受尽宫中冷眼,比谁都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愤恨,不甘,委屈……所有一切都抵不过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娘家倒了,她没了后位,以后怎么在宫里生活下去?单看宫人们不由分说,将病体未愈的她赶出凤极宫的凶狠劲儿,她就知道自己早已没了骄傲的资本。要不是现在废后时日尚短,杀了她太过显眼,说不定月昭仪那伙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贱人早就下手了呢!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只能靠皇帝的宠爱来支撑活下去的渺茫希望。 所以一听到太后要召见,她就赶紧梳妆打扮一番,将自己弄得光彩照人才过来。一来她不想让太后和其他人看到她的潦倒,二来也奢望着如果能偶遇皇帝……虽然在偌大的皇宫里偶遇这种奢望太不现实,但总要做好准备呀。 没想到,太后见到她竟然对她和颜悦色,和之前没什么两样,甚至还鼓励她要好好争取皇帝的心。这简直太让她惊喜了。 更惊喜的是皇帝竟然好巧不巧地来了。 她怎能不抓住机会呢! 否则出了这里,月昭仪等人一定不会让她有机会见到皇帝的。 所以她将自己的位置摆得特别卑微,完全跟着皇帝的情绪走。皇帝不悦,她就赶紧撇清自己,说自己是受召而来,而不是故意利用太后获宠。 果然她话音一落,就看见皇帝的脸色略有松缓。 秦丽雪暗暗松口气。 继续柔声说:“近日臣妾身体不适,未能在陛下跟前伺候,臣妾心里非常过意不去。陛下,就让臣妾给你斟杯茶,聊表寸心吧?” 见皇帝往太后那边瞟了一眼,略有犹豫,她马上说:“臣妾自知有罪,不敢奢求总在陛下跟前碍眼,这一次容臣妾伺候陛下一回,臣妾以后就再也不来惹陛下烦心了。方才太后训诫臣妾要恪守宫规、不得造次,臣妾谨记在心,一会回去就闭门思过,不得召见绝不出门。” 她朝皇帝深深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眼角泛着泪光,楚楚可怜。 皇帝不由心头微颤。 秦丽雪自来以盛妆示人,习惯了浓妆艳抹,像今日这样清淡的装扮非常少见,这般低姿态更是少见,让他颇感到眼前一亮。 尤其是她这般弱势的模样,哪里还有身在凤位的威仪,完全就像个深宫弱女子。 对于许多男人来说,哀怜的女子最能打动心扉。 皇帝也不例外。他以前对秦丽雪不大感兴趣,就是觉得她太像“皇后”,不像女人。 而一旦她卸掉浓妆含泪乞怜的时候,他发现,她还是很耐看的。别有一番风致。 “你先起来。”皇帝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亲手将秦丽雪从地上扶起。 秦丽雪顺势盈盈起身,“一不小心”踩了裙角,身子踉跄一下,胸口的柔软一下子就碰到了皇帝手背。 “啊,臣妾失仪!”她低呼一声赶紧站好告罪。 皇帝却觉得那柔软的触感非常动人。 尤其是看到秦丽雪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而且脸色一点点红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说:“无妨。” 秦丽雪就感激地看了皇帝一眼,略微羞赧地斜斜一个眼风扫去,然后赶紧低头走向了茶桌,动作非常优雅地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香茗。 太后就在一旁,皇帝没有盯着秦丽雪看,但眼角余光一直随着秦丽雪的身影而动,当秦丽雪把香茶端到跟前时,皇帝伸手接茶,手指无意间抚过秦丽雪的手指,觉得触感柔腻动人。 秦丽雪低头,脸色更红了,将茶交给皇帝就抽回手,轻手轻脚退到了一边。 那边太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含笑喝茶,装作不理会。 这时候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雷,沉沉的,紧接着就有大颗雨点砸在地上的声响。阴沉了一天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伺候太后的宫女赶紧关窗,免得雨点透过纱窗飘到屋里来。 太后说:“下雨了,皇帝看来要多留一会了。” 皇帝犹豫了一下:“朕还有奏折没批完……” 太后叹口气,“其实哀家坐了这么久也累了,想去歇息一会。” “那么母后径去休息,朕先回宫。” “不必,哀家进去歇息,皇帝可以让人把奏折拿到这里来批,等雨停了再走。思嫔啊,你伺候着。” 太后起身,扶着宫女的手就离开,穿过厅堂,一直走到隔了几个房间的内寝里去。 皇帝起身恭送太后,然后不等他说什么,秦丽雪已经低声道:“陛下若想走,臣妾这就叫人去备车,坐在车里就不会淋雨了……太后娘娘其实有心让臣妾承宠,但臣妾虽然感激太后一片苦心,可自知有罪,绝对不敢心怀妄念。刚才能给陛下斟茶已经很荣幸了,陛下您……您走吧。” 秦丽雪眼里又含了泪,满脸都是不舍。 但是非常坚决地转过了身,只留给皇帝一个侧脸。 皇帝眉头凝起。 其实,方才太后临走时最后一句话,让思嫔伺候他,他本来觉得非常反感。更是想起了之前被太后“慷慨”送银子的事情,心里的火气已经冒了出来。 但是,秦丽雪这么一说,又让他心生恻隐。 他皱眉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怜悯。他觉得现在的秦丽雪很可怜。 因为家族的原因成为皇后,又登高跌重,被家族连累而被废掉,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你跟朕一起走。”皇帝抓住了秦丽雪的手。 秦丽雪心中狂喜,可转身面对皇帝时,脸上只是一片感激和小心翼翼的忐忑。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寝殿。 秦丽雪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大汗淋漓的皇帝,无声露出一个得意又充满恨意的笑容。 月昭仪,秦韶华,齐王……你们一个一个,全都等着。我秦丽雪不会就这么倒下,我还会回到你们所有人的头顶上去! 殿外雷声隆隆,倾盆大雨洗刷着世间一切。 …… 刺眼的电光闪过,又一个炸雷响在天边,将贺姨娘惊得面无血色。 她哆哆嗦嗦跪在泥水里,惊恐地抬头向上瞟。 站在她面前的,是瘦削纤弱的黑衣少女,身材挺拔,气势迫人。一双明亮的眼睛宛如千年寒玉,目光能直直射到人心里去。 此地,是护国公府名下某个田庄里的一座看林人小屋。因为护国公府家产都被抄没,田庄收回官府,很快就会有人来接管此处,所以就算是这座破旧的小屋也不能长居,明天贺姨娘就打算带着女儿离开。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临走前夜却来了不速之客。 秦韶华。 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最最害怕的人。 当秦韶华穿着一身乌黑的衣服,身披蓑笠从大雨滂沱中走来,踏入小屋的那一刻,贺姨娘下意识就拉着女儿从窗子跳出去。 可是还没落地她就被人拎住了领子,一直拎到秦韶华跟前。 秦韶华站在门里,贺姨娘跪在门外,瞬间就被大雨淋了个透湿。周围是几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守住去路,贺姨娘逃不掉,就拽着女儿一起跪,给秦韶华告罪求饶。 说了一大通话,最后只换来秦韶华一声冷哼。 贺姨娘心惊胆战抬头,借着小屋里唯一一盏跳跃的灯火,看清秦韶华毫无表情的脸。 “大小姐饶命!”她惊慌失措,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身旁的女儿吓得哭出声来。 “香儿快住口,别惹大小姐心烦。”贺姨娘按住女儿一起磕头。 秦香儿哽咽着扑倒在泥水里。 秦韶华只是冷冷地看着,缓缓道:“贺姨娘是聪明人。你不如替自己算一算,现在这场苦肉磕头戏,能不能换来你这条命?” 正文 第109章 逼供 “大小姐?” 贺姨娘闻言如遭雷击,停止了磕头,直起身子来张大嘴巴看向秦韶华,满脸的难以置信。一瞬间她的表情一连变了几变,就仿佛是一辈子的困惑、委屈、不甘、惊恐都涌到了脸上,乃至于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神色。 真是个演技派啊。秦韶华暗暗想道。 只见贺姨娘含着泪水愣了一会,突然间就嚎啕大哭起来:“大小姐!大小姐您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我真得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您呐!大小姐您忘了我冒着被国公爷……不,冒着被秦云发现的风险去王府找您吗,我说过会帮您的,我是诚心诚意的,但是秦云雇凶是背着我做的,我只是他一个小妾根本就没办法盯死他的一举一动啊!大小姐您就饶了我吧,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呜呜……” 她跪着上前,抓住了秦韶华的衣角,紧紧攥在手里哭得肝肠寸断。 “大小姐,现在秦云和段氏都罪有应得,护国公府也倒了,皇后也被贬了,您大仇得报,就别和我这样卑贱的人计较了好吗,您大人大量,放过我这条小鱼小虾吧!我对天发誓,后半辈子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给大小姐祈福一天,一定天天在菩萨跟前上香保佑您长命百岁,我发誓!来,香儿,跟娘亲一起发誓,说你会给大小姐祈福,快说啊!” 她把女儿也拖到秦韶华脚底下。 十三岁的小姑娘香儿被拖倒在泥水里,披头散发,吓得不轻,在贺姨娘的逼迫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只管对着秦韶华拼命磕头。一张脸早就满是泥水,根本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秦韶华对贺姨娘说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逼着女儿陪自己一起演苦肉戏,看着她滚倒在泥水里惊恐万状的样子,就不心疼?你可是个当娘的!” 贺姨娘哭道:“只求大小姐饶了我和香儿的性命,我们做牛做马伺候您!” “你肯做牛做马?你今天落到这个下场,正是因为你绝不甘心做牛做马,非要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的贪念所致。” “大小姐,我哪里还敢有贪念?我只求留得一口气在,能把女儿养大,看着她嫁出去过安稳日子就罢了……” “不惦记让女儿把秦丽雪取而代之了?” “大小姐别笑话我了,那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我才几斤几两,做那样的大梦真是不自量力呢!” “呵呵。”秦韶华不咸不淡地笑了笑,“你说我是该相信你这些废话,如你所愿饶了你呢,还是节省点时间,干脆一刀杀了你?” “只求大小姐饶命!只要您现在饶了我,我一定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出现在您跟前给您添麻烦,大小姐行行好,饶了我们母女吧!” “饶了我们吧!”她的女儿秦香儿也跟着哭求。 母女两个就像是两条泥水浸泡的虫子,滚在大雨里瑟瑟发抖。 秦韶华拉了一条沾满灰尘的凳子,随便抖抖土,大马金刀坐了下去。 “滚进来说话吧。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她觉得这番吓唬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贺姨娘闻言如听佛音,喜出望外,砰砰给秦韶华磕了两个头才拉着女儿跑进小屋内,却也是不敢造次,贴着墙边规规矩矩跪好。 她的眼角余光瞄向一直围住她的几个健壮男子,见他们披着蓑衣不惧风雨,个个都像标枪似的挺立在风里,棱角分明的下巴从斗笠下面露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肃杀之气……心里就大鼓敲个不停,知道今日恐怕不好脱身。 “大小姐但请吩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您今天不杀我,我从此以后就是您的奴才。”她非常利索地表明立场。 秦韶华淡淡一笑:“不需你赴汤蹈火,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 “大小姐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韶华拔出了背在身后的青钢长剑,呛一声,锋利剑刃指到了贺姨娘面前。将贺姨娘吓得往后一缩,后脑勺重重磕在土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可是她盯着近在咫尺的剑尖,连声疼都不敢喊。 秦韶华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可是你说的。若有一句不实,让我觉得你在说假话,或者故意隐瞒,那么……”冰凉的剑尖贴住了贺姨娘的脸,“刀剑无眼,我就不客气了。听见没有?” “听见了!”贺姨娘脸色苍白。 她的女儿秦香儿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抖成一团。 “香儿别怕,大小姐是好人,只要咱们听话她是不会杀咱们的。”贺姨娘安慰女儿。 秦韶华将长剑收回,淡淡地说,“你有这个觉悟就好。听着,第一个问题。” 贺姨娘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你是不是一直对我阳奉阴违?” “没有!绝对没有,大小姐,我一直都在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贺姨娘立刻否认。 秦韶华一笑。 看见她笑了的贺姨娘刚松了一口气,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脸上就蓦地一凉。 “啊!啊……”未待贺姨娘反应过来,秦香儿惊恐地尖叫起来,“别杀我娘!别杀我娘呜呜呜……” 贺姨娘脸上这才开始觉得疼。 她抬手一摸,摸了一手血。 秦韶华正掏出一块帕子擦剑尖上的血,贺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挨了一剑!自己竟然都没发现秦韶华出剑的动作! 伤口热辣辣地越来越痛,她呆呆看住秦韶华嘴角轻松的笑意,这才醒悟死亡距离自己竟然如此之近。 “大……小姐……我……” “说实话。最后一次提醒。”秦韶华语气冷冷地说。 “是。”贺姨娘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缓解紧张,却把自己呛到了,咳嗽了好大一通才喘过气来,脸憋得通红,特别狼狈。 “大小姐饶命,我再也不敢胡说了。您说得没错,我的确背地里有些小心思,没想到被您识破了,我蠢,我真是蠢,大小姐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贺姨娘一通求饶。 秦韶华把玩着手中的青钢剑,“那么就说说吧,你是怎么阳奉阴违的。一条一条说清楚,自觉点,别让我再提醒你,我可不一定有耐心了。” “是是是!我说,我全说!” 贺姨娘捂住秦香儿的嘴巴不让她再乱叫,连忙对秦韶华做罪行自白,“大小姐出宫之后第二次回家……就是街上拉过条幅说段氏侵占凌夫人嫁妆之后,我见您第一面那次,曾答应过帮您的,还说会替您盯着府里的动静,但是我最终还是胆小,没敢背叛秦云和段氏……我对不起大小姐。” “宫宴之后皇后娘娘,不,思嫔生病,我那次陪着段氏进宫去探望她,曾经奉了段氏之命去……去挑唆月香对大小姐不利,但我完全是被逼的,大小姐您也知道段氏那个人,对我们这些底下人从来心狠手辣,我是被逼的大小姐明鉴!” “还有最后这次我答应帮着大小姐盯住秦云,可他背地里去雇凶我根本就没办法知道呀,大小姐您不能怪我……” 秦韶华翻掌,青钢剑瞬间架上贺姨娘的脖子。 “不尽不实,自寻死路。”她的脸色一刹那冷若冰霜,杀气腾腾。 “大小姐明鉴……” 刷! 秦韶华腕子一抖,青钢长剑已经飞快转了一个弧度。 一道寒光。 一条血线。 一声呆愣之后,后知后觉撕心裂肺的惨叫! 贺姨娘脸如死灰惊恐万状,丧家之犬一样倒在地上。和她一同滚倒的,还有刚刚还属于她,现在已经独立行动的半条胳膊。 秦韶华一剑削下了她左手的前臂! “娘!娘……”秦香儿愣了一愣,脸色惨白地尖叫起来。 紧接着,这小姑娘就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撞向秦韶华。 “你这个魔鬼,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杀我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不管不顾地朝秦韶华扑过去。 “香儿不要!”贺姨娘疼得恍惚中突然看见女儿的疯狂举动,连忙上来阻止,可是胳膊太疼了,限制了她的行动。 她于是倒卧在墙根,眼睁睁看着女儿扑向秦韶华,然后还没碰到秦韶华的衣角,就被踢开。 贺姨娘赶紧忍住剧痛,使出浑身力气扑过去,死死拽住还要扑上的女儿。 秦韶华冷冷地看着秦香儿:“你若真心疼你娘,给她止血才是正经。” 秦香儿死死瞪住秦韶华,“贱人!贱人,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娘你放开我我要报仇!” 秦韶华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绷带和伤药,扔到秦香儿跟前,“和你娘撕扯,只会让她失血更快。不止血就等着给你娘收尸吧。” “贱人!我才不用你给的药,你给的肯定是毒药!”秦香儿大喊。 秦韶华朝贺姨娘笑笑,“没想到你能养出这么热血的女儿。不过就是蠢了点。” “香儿,快帮娘勒住这里,娘好痛,娘已经没力气了。”贺姨娘拽着女儿帮她勒住上臂止血。 可秦香儿明显更想找秦韶华报仇,对她的要求不管不顾。 正文 第110章 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渣 贺姨娘断臂处一直汩汩流出鲜血,地上早就积了一滩血水。手臂被砍断是致命的伤,她没有立时晕过去已经很不简单,但要是不及时处理伤口,死亡很快就会到来。 和女儿的拉扯加速了伤口失血,没多久她就已经头晕眼花手脚无力,按不住女儿了。 “大小姐,求你……饶命……求你救救我。”她竟然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头脑清醒,当机立断放弃依靠女儿,反而转头来和秦韶华求救。 秦韶华冷冷一哂,上前一脚将碍事的秦香儿踢开,还没等秦香儿重新扑过来,三两下就给贺姨娘包扎好了伤口。 “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贺姨娘疼得奄奄一息,但理智还清醒,没忘了道谢。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忍耐力可真强。秦韶华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一点。 “娘你还谢她?”秦香儿冲过来抱起娘亲,却动作鲁莽碰到了贺姨娘的伤口,疼得贺姨娘浑身一阵抽搐。 贺姨娘几乎是翻着白眼艰难地告诫女儿,“不……不要对大小姐无礼……” “娘你是不是傻了?”秦香儿红着眼睛哭,“你的胳膊可是她砍掉的,又假惺惺来做好人给你包伤,谁知道她用的药是不是有毒呢……” “住口!”贺姨娘奋力从女儿怀里挣脱出来,歪着半边身子倒在地上,给秦少华磕头,“大小姐,请别……别计较她无礼。” 秦韶华冷哼一声坐回去,“废话少说,招供吧。” 贺姨娘老实回应,“是……” “娘?”秦香儿愤怒于娘亲的软弱。 贺姨娘明显感觉到断臂处不那么疼了,知道秦韶华给她用了强效药物。她不敢看地上那截断臂,目光拐了个弯才落到女儿身上,“香儿,这是我该得的惩罚。我对大小姐没说实话。你快住口,不要再说了。” 然后就对秦韶华吐露实情。包括她怎样怂恿段氏对付秦韶华,怎样明里合作暗里搞小动作,一件件一桩桩都说得很详细。还把秋雁的事也仔细交待了,招供说派秋雁去下毒行刺都是她和段夫人商定的。 秦韶华点头,“这还差不多。你想看我和护国公府鹬蚌相争,你在后面伺机而动,渔翁得利,这心思我早就知道。可我还是放过了你,给你合作的机会,知道为什么?” “不、不知道。大小姐的心思我不敢乱猜。” “因为你在我眼里轻如尘埃,我可以随时结果你,而你那些小动作,根本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贺姨娘眼角余光里,地上那截断臂碍眼得很。 她明白秦韶华说的都是实话。 “是我不自量力。多谢大小姐不杀之恩。”她白着脸道谢。 “我还没说不杀你呢。”秦韶华手抚剑柄,“你接着招供。” “我……我都说完了啊。”贺姨娘一脸茫然。 秦韶华目光一寒。 “有有有!我还没说完!以前大小姐没被除籍时,段氏多次害你,我都没有阻拦,我……我对不起大小姐。” “我不想听这个。” “那……” “我想听什么你心里明白得很。贺姨娘,我再说一遍我耐性有限,你已经浪费我很多时间了!”秦韶华刷地一下把长剑再次指向贺姨娘,剑锋寒光闪烁,随时可以饮血。 贺姨娘呆呆看着剑尖,眼神闪烁。 秦韶华冷哼:“你以为自己未来还很长,所以想多留些资本,好长长久久地和我周旋?你以为我现在离开了齐王府势单力薄,不敢轻易杀人犯法?你可真蠢。我随时能要你命,处理尸首不被人发现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或者你来猜猜,若是我把你也参与过毒蜂事件的消息捅出去,京里会有多少人追着你要你的命?” “我没……” “你没有?别忘了那蛊虫有异香,秦云身上沾了,你身上也有!当日我就怀疑你们和毒蜂事件相关,所以才带兵去护国公府。果然一进府就让我闻到了你们身上的香气,但我只抓了秦云却留下你,你想想这是为何?” “……” 贺姨娘脸色惨白。 什么异香她根本不知道,但秦韶华这样子,显然已经十分确定她参与过毒蜂的事。对,当初的确是她随着秦云一起见的蛊师,她参与了……若是让旁人知道……当日在冯府受惊的人可不少呢,她现在无依无靠,那些人想撒气的话,弄死她比弄死蚂蚁还容易! “大小姐,我、我明白了……我说,我都说……”贺姨娘抱着断臂的伤口,虚弱瘫坐。 “说吧。最后一次机会。” 秦韶华收回长剑,脸色清冷。 贺姨娘目光颓败地开始交待。 窗外又是一个炸雷,雨点更急更密了,她的声音夹在雨声里显得更加虚弱。 “当年凌夫人被污蔑残害庶出子女,从而被夺了正室之位,忧愤病亡……其实,是有秦云参与其中。但是当时威远侯府还没被问罪,秦云不敢直接休掉凌夫人,才和段氏商量了计策,先把凌夫人敢下正室之位,再让她生病,在药里动手脚……” 贺姨娘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秦韶华想让她招供什么,不用多加提示就直接把话匣子打开了,交待起了当年之事。 秦韶华不动声色听着。 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窗外电闪雷鸣,都不及她心中的惊怒更甚。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她以为是段夫人谋害了凌夫人,没想到其中还有秦云参与! 可凌夫人当年的罪名是谋害庶出子女,如果秦云也掺和进去,那么谋害庶出子女的真正凶手不但是段氏,还有秦云吗? 段氏害别的女人的孩子还说得通,秦云……他竟然为了赶下凌夫人而谋害自己的骨血? 果然,就听贺姨娘开始交待细节。当时段夫人和秦云怎么商量的,由哪个仆人动的手,都说得清清楚楚。秦韶华结合身体原主留下的记忆,从陈年的蛛丝马迹中寻找蹊跷处,果然和段姨娘的交待处处对得上。 也就是说,秦云真的害过自己的孩子。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渣! 秦韶华压抑着怒火冷冷问道:“你说秦云参与谋害凌夫人,那么,你可知道他的动机?” “秦云一直不满意威远侯府。”贺姨娘说,“我伺候他的时候,不只一次听到他私下里抱怨威远侯府不和他一心。次数多了我前后一联想,就明白了,他最初求娶凌夫人就是因为凌夫人出身威远侯府,他想以婚姻得到威远侯府的助力。没想到婚后岳丈和舅兄们根本不提拔他,反而要他从军中底层做起,让他‘磨练’。他多次提出请旨领兵,先皇还没表态,威远侯府反而次次压制他,日久生怨,他对凌家的恨意就越来越大。” “当时段氏反而能殷勤小心地帮他,一直游说尚书府给他助力,所以他也就越来越宠信段氏,对凌夫人就是面子情了。段氏后来看时机成熟,就挑唆他把凌夫人赶走,还处处陷害凌夫人……时间一长,就让他彻底厌弃了凌夫人,恨不得凌夫人立时消失才好。” 原来如此。 秦韶华心中为凌夫人叹息。 这位夫人临死都不知道是丈夫谋害了她,甚至连段氏的面目都没彻底认清。身体原主的记忆显示,凌夫人曾多次和女儿聊起秦云的好,特别是临死那两天意识不清楚,就忘记了避讳女儿,把当年秦云追求她的细节都讲出来,花前月下,十分美好。 凌夫人最后是带着微笑过世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死后,娘家问罪,女儿为奴,世界天翻地覆。 “如此说来,威远侯府覆灭之事,和秦云也脱不了干系了?”秦韶华冷冷地问。她本就为打探此事而来,问出凌夫人之事,反而是意外。 不过她发现贺姨娘脸色越来越白,气息也不稳,就给她喂了一颗提气的补药。 秦香儿在旁担心地看着,一脸怀疑。 秦韶华瞥她一眼,“多跟你娘学学。” 贺姨娘吞下药丸安慰女儿,“别怕,大小姐要杀我早就一剑杀了,不会浪费毒药给我。” 还算聪明。 她歇了一会就交待,“大小姐明鉴,那时候段氏还没有把我当心腹,我接触的事情不多,只能靠猜测……我觉得,威远侯府的事应该和秦云有关。” “证据?” “我哪有证据呢,那么隐秘的事秦云连段氏都没商量,似乎是直接和段尚书联系的……” 秦韶华冷冷一眼盯过去,贺姨娘赶紧改口,“也不是完全没有证据,那个,我记得……威远侯府出事之前,秦云和威远侯麾下的一个将军走得很近……” 秦韶华掏出炭笔和纸记下那将军的名字,又逼着贺姨娘问了几个细节,悉数记录。 最后收起纸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你这里有料可查。段氏是个蠢的,你比她精明一万倍,对护国公府内外之事清楚得很。” “大小姐明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求您饶命!” 秦韶华站起来,负手走到她跟前。 “你把自己撇清得干净,其实,当年谋害凌夫人,也有你的功劳。” “没有……”被秦韶华盯着,贺姨娘的否认非常没有底气。目光移开,不敢和秦韶华对视。 秦韶华冷笑:“一条胳膊,暂且抵消你的前罪。你害凌夫人,害我,我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 “但凭大小姐吩咐!” “你回段尚书府去,替我盯住段尚书。记得这次不要耍花招,否则我随时要你人头。” “啊?”贺姨娘一愣,急急地说,“段尚书那个人很是奸猾,肯定不会收留我……” 正文 第111章 王爷很反常 “他收不收留,那是你的事了。” 秦韶华戴上斗笠,转身走出小屋,片刻就带着人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之中。走得干脆利落。 贺姨娘呆滞地目送她离开。 “娘?我们……我们快离开这里吧……”秦香儿哭着拽娘亲。 “嗯……去哪?”贺姨娘还没回神,下意识接口。 “去哪里都好啊,总之离这里远远的,让她再也找不到我们!娘,快走吧,快走吧!”秦香儿拽起母亲完好的那条胳膊往外走。 贺姨娘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脑袋也跟着清醒了,“别拽!好痛!” “啊?娘你怎么样啊娘?”秦香儿手足无措。 贺姨娘摇摇欲坠。她发现秦韶华给的药物正在逐渐失去作用,断臂处越来越疼,身上也越来越没有力气。 “香儿,扶娘去床上躺着。” 说是床,其实不过是几块砖头支起来的木板,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塌掉。贺姨娘在女儿的搀扶下小心翼翼躺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 女儿的哭声让她心烦。 “别哭了。” “呜呜呜……娘,我们怎么办啊娘……” 贺姨娘直直望着茅草房顶,虚弱地说,“还能怎么办。要么听她的话回段府,要么,死。” “娘?” “没关系。回段府也没什么,我跟着段氏嫁入国公府之前,一直就生长在段府,对那里还算熟悉。香儿你记住,厉害的人到哪里都能活下去,不用怕。” “娘,可我们……厉害吗?” “厉害。” 贺姨娘虽然无力,但还是咬了咬牙,“跟着娘,不用怕。娘比那些贱人厉害多了!” …… 深夜。 齐王府。 一道又一道电光在远方天空闪过,紧接着是一声声惊雷。从入夜就开始下的暴雨一直没停,雨势也未曾减弱,好像天上开了大口子一样,雨水不要钱地往下泼洒。 惊雷和暴雨却未能影响到齐王府的节奏。 灯火通明的齐王起居处,前来禀报事务的人络绎不绝,有披甲的府兵,也有穿长衫的谋士,一个走了一个又来,往日里冷清的院子变成了市场一样热闹。 不过是无声的热闹。 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安安静静,别说是大声喧哗,就连走路声都很轻很轻。若是从院子上空看去,整个场面看上去就像消了声的电影。 屋内,几十根巨烛将书房照得亮如白昼。 一身乌衣长袍的齐王坐在书案后头,面前是摞得高高的几大堆文书。他聚精会神一目十行,拿起一本文书匆匆浏览过后,大笔一挥写上批语意见,就将之扔到地上。 地上已经堆积起了小山一样的文本。 络绎不绝的下属来到书房里,齐王一边看文书一边听他们禀报,淡淡地应,或者抬眼看向来者。 被看的人无不紧张告罪,一面说着“属下再去核查”一面擦着冷汗退下去。 “眼看要交寅时了吧?” “是啊,王爷还不歇息,怎么办可好?” 门外廊下侍立的侍从们愁眉苦脸。 “自从秦姑娘走后王爷就拼命处理公务……” “嘘,轻声!别提秦姑娘,小心让王爷听见!” “唉,就算不提,你们以为王爷心里不想么?要是王爷和表面上一样冷静,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几天几夜不睡一个好觉。” “你真是不想活了,敢这么议论王爷。”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再这样下去王爷肯定会把身子熬坏。” 侍从们都不说话了。 的确,王爷打破了长久以来的作息时间,功夫也不练了,药浴也不泡了,整日都在处理文书、安排事务,说是要把启程前的准备尽快做好,以便早日北行。 白日里筹备北上之事的相关官员不停来拜访,商量后勤事宜。晚上王府的下属们就络绎不绝,总之齐王府的办事效率比之前提高了十倍不止。 本来看样子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做好的筹备,现在这进度,再有两天就该妥了。 听说消息传到宫里时都把皇帝高兴坏了。 一个侍从悄悄叹了口气,“秦姑娘要是不走就好了。” 其他侍从跟着他一起无声叹息。 现在王府里这些人,没有一个敢劝王爷注意休息的。 “来人。”突然听得屋里一声召唤。 侍从们对视几眼,其中一人赶忙进屋听吩咐。 “把这些都搬出去,尽快核发。”齐王随意扔掉手中的笔,指着地上山一样的文书吩咐。 “是。”侍从瞄一眼书案,天哪,那么高的几堆文书,王爷怎么全都看完了?全都转移到地上去了! “通知下去,明日午后出发。”齐王再言。 “……”侍从一愣。 “听不懂?”齐王沉声。 “王爷息怒,小的这就去通知!” 侍从冒着冷汗退了出去,召唤同伴进来搬文书。当最后一卷文书搬走的时候,齐王已经自行驱动轮椅进了卧室。随即卧室里灯烛尽灭,床榻微响,然后再无声息。 侍从们面面相觑,悄声退下。 王爷未曾沐浴换衣就睡下了,这对于平日里微有洁癖的他来说简直反常到了极点。 不过这几日王爷反常之处也多,侍从们悄悄惊讶一会,也就各自去做事。 天都快亮了,说是明日午后出发,不就是今日么! 还有几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了,太匆忙了! 整个王府顿时沸腾起来。当然是无声的沸腾。所有人都开始拼命做事,为即将到来的离京做最后的准备。 与外面的忙碌不同,安静的卧室里,齐王静静躺在床上,双目张开,并没有睡着。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即便是偶尔躺下,也像现在这样头脑异常清醒,半点睡意也无。 修习内功的人都知道这样不好,对身体是极大的损伤。但他睡不着,自己也没有办法。总之精神很好,处理事情没有什么阻碍,也就不勉强自己入睡了。 他看着屋顶想事情。 盘算着启程离京以后的事,路线如何,哪里会有凶险,尽数都在脑袋里过一遍。但是想着想着,眼前就出现了一道红衣如火的影子,纤瘦的身体,清冷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秦韶华。”他脱口而出之后才醒觉自己竟然提起了这个名字。 哼。一个背弃了他的侍女而已,不值得回想。 他继续盘算行程。 然而没一会,红衣少女清冷的形象再次出现在脑海。 她衣衫被扯开,胸口暴露在空气里的模样,无比狼狈却不肯屈服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 齐王烦躁地闭了闭眼睛。 可依然摆脱不了那个画面,她红的衣,黑的发,白皙而带着淡淡伤痕的皮肤…… 也不知那祛疤的药膏她有没有继续用。他吩咐迟青带着药膏走了,不过迟青能不能说服她用药,却是不可控的。 一贯以冷酷强大的形象示人的齐王,此时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揉揉额头,他觉得有点疲惫。 …… “圣主你可真厉害呀,果然您就是美若天仙魅力无限艳压盛京无敌手芳名远播国内外的大楚第一美女!” 秦韶华正在屋内打坐,冷不丁房门被人从外踹开,一袭银光闪闪的华丽紫袍飘进了屋子。 袍子的主人一脸谄媚笑容,几步窜到她跟前,蹲下身来仰头望着她,用夸张的热切眼神表达仰慕之情。 秦韶华缓缓收功。 一脚将来者踹到旁边。 这个没谱的妖孽,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 “千门主又有什么事?”秦韶华下地给自己倒茶喝。 千妖月抢上来一把夺过茶壶,他动作极快,秦韶华根本抢不过他,“圣主怎么能自己动手做粗活,都交给属下啊!” 他将绘着桃花的细白瓷盏轻轻放到桌上,一手提壶,一手扶盏,以极其魅惑的姿态倒了一杯清茶。 “圣主请。”他的声音温柔到可以灭杀一切少女。 当然,不包括秦韶华。 秦韶华接过茶杯连扫都没扫他,就低头喝茶。 他也不在意冷落,坐到秦韶华旁边,一手支着下巴,迷恋地盯住秦韶华猛瞧。 “有话快说。”秦韶华对此等妖邪举动免疫。 千妖月轻轻叹口气,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动了两下就轻巧抢过了秦韶华的杯子。一仰头,把秦韶华未曾喝完的半盏茶吞到了自己肚子里。 真是,够了…… 秦韶华分明看见他特意挑了她喝水的那半边茶杯沿,把唇凑了上去。 据说这叫间接接吻? 秦韶华冷冷看着他。 他受宠若惊:“圣主总算肯拿正眼看我了。” 说着又故意在茶杯沿上蹭了蹭,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杯子。 秦韶华作势要翻掌。 “啊,圣主开恩!”千妖月立刻正襟危坐,“属下就是和您开个玩笑,想给您解解闷而已。您可别拿毒药出来折磨属下了!” 和这种家伙计较只能徒惹烦恼。 秦韶华收手,走到窗边去呼吸新鲜空气,“说吧,什么事。” 千妖月跟过来,笑呵呵地禀报:“圣主您可真厉害。您知道么,楚国公府的嫡孙,就是那个傻小子靳夷辰,为了您离家出走啦!” “什么时候的事?”秦韶华微讶。 “好几天啦。” “好几天你现在才告诉我?”秦韶华转头侧目,动了火气,“千门主,这信门头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这等要事,竟然瞒了她好几天! 正文 第112章 卖萌的千门主 “怎么,圣主您生气了?” 千妖月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举起袖子掩住嘴巴,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来,看向秦韶华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圣主,您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呢?有人为您离家出走说明您魅力无双呀……莫非,您不喜欢那小子?” “千门主。”秦韶华将声音沉了几分,“说正经事的时候,给我正经一点!” “这……谈情说爱算正经事吗?啊好好好,圣主别动,别动,别掏毒药,属下这就正经。”千妖月玩笑两句,发现秦韶华是真动了火气,赶紧收敛。 秦韶华道:“仔细说。” 千妖月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躬身禀报,“事情是这样的。前天底下那些兔崽子送来的流水单子里,提起楚国公府嫡孙出走一事,不过属下我当时在一门心思关注皇宫的动静,流水消息单没有及时看,这就错过了……不过,今天一发现这条消息就紧赶着给圣主报过来了。您可别生气,属下让人查了,靳夷辰那小子什么事都没有,这几日一直住在客栈里,白天就在街上到处晃荡寻找您的下落。属下估计,他找几天找不到也就该回去了……或者被楚国公府的人发现,把他抓回去。” 秦韶华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不是她小题大做,实在是最近京里因为齐王府和皇宫的对峙而气氛诡异,楚国公府身在漩涡之中难免被有心人盯着,若是靳夷辰在外出点什么事,很可能影响到朝廷里的格局。 或者说,靳夷辰为她离家出走这件事,本来就已经让齐王府和楚国公府的关系变得微妙。 齐王那种人…… 秦韶华深知他吃不了亏,只怕楚国公府因此受人掣肘。 朝廷里心怀叵测的人多,宫里又心心念念要对付齐王,谁知会不会有人拿楚国公府的嫡孙做文章呢?想起楚国公对自己的好处,她不想让那位老人被她连累。 “靳夷辰在哪里?带我去见他。”秦韶华略作思忖,就大步往外走。 虽然接触不多,但她知道靳夷辰明显是个认死理的固执少年。他敢为了她跑到齐王府去理论,又敢为了她离家出走,谁知后面会做出什么事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去见他,赶紧把他劝回家去。 走了两步发现千妖月不动弹。 “嗯?”秦韶华回头。 这妖孽为什么又不听话了? 就见千妖月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来,目光痴痴望着秦韶华,“圣主,您对靳夷辰那个愣头小子可真上心啊。” 他的声音非常低落,有气无力的,好像受了莫大伤害一样。原本微微上挑的眼角此时也耷拉下去,眼睛里是黯淡如残烛一样的微弱光芒。 “圣主,您就不想想么,属下两天之后才把他的消息告诉您,是真得没看流水消息单子,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秦韶华问:“什么别的原因?” “譬如,会不会是属下我心中生出嫉妒,不想让‘靳夷辰’这个名字被您听到?”千妖月可怜巴巴地说。 秦韶华随手抄起一个花瓶就朝他兜头砸去。 “你就是忘了看流水单子!我还没问你的罪呢,你倒消遣起我来!” 这个混账真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讨打”的浓烈气息。 “啊啊啊啊圣主小心啊!这瓶子是几百年前的古董,是孤品,孤品!若是砸了这世上可再没第二只了!” 千妖月腾身而起,抱着花瓶滚倒在地,用身子给花瓶做了肉垫。坐起来又抱着瓶子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确认完好无损才抬起头来。 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哭丧着脸,“圣主您可真是……知道人家软肋在哪里。” “哼。”秦韶华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抬下巴示意他起来。 千妖月就乖乖站起来,凑上前,把花瓶小心翼翼放好在墙边的条案上,还叮嘱,“可不许再扔了啊圣主。” 这个家伙,虽然能做出把猫眼儿当鹅卵石铺在地上的丧心病狂之事,可也会为了一只花瓶立刻变身乖宝宝。 秦韶华自从离开齐王府就住进了他的私宅,接触次数多了,有一次亲眼看见他给一件不过百十两银子的茶碗做清洗,忍不住问他说,你连宝石都踩在脚下,怎么爱惜起一个小茶碗来,莫非这东西对你有特殊意义? 他当时回答说:“这宅子里每一件东西都对我有特殊意义,都是我喜欢才收回来的。正因为我喜欢,所以它们每一件都是特殊的。圣主觉得我把猫眼儿宝石铺在地上是暴殄天物,觉得我既然舍得把猫眼儿踩在地上,就该不在乎百十两银子的茶碗,是不是?可在我眼里呢,那猫眼儿和这茶碗没什么区别,都是漂亮东西罢了。” “我衡量它们,不是用银子来量,而是用我的喜好来量。我喜欢猫眼儿宝石,也喜欢这茶碗,在我眼里它们都是一样的。我觉得猫眼儿铺在地上漂亮,就把它铺在地上,觉得这只茶碗装淡绿色的竹叶酒漂亮,就只用它装竹叶酒,圣主明白了吗?” “多少有些明白了。”秦韶华点头。 千妖月的道理听起来颇为古怪,可细想起来还真是质朴天然。 扒去银钱外衣,但凭自己的心和眼睛来看待事物。真没想到这样的道理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秦韶华起先还以为他就是一个喜欢炫富爱财如命的家伙呢。 所以继用毒之后,秦韶华又找到一个比较好用的整治他的办法。 若是他不听话了,就随手拿个什么东西一扔,他保证哭天抢地再不捣乱。反正这宅子里每样东西都是他的爱物,折枝花拔根草也能让他心疼半天,不愁没有道具。 就像现在,一个花瓶就治了他,比用毒省事多了。 “别废话,赶紧带我去找靳夷辰,否则……”秦韶华把目光投向千妖月刚刚摆好的花瓶。 千妖月双手护住,“这就去!圣主别打它主意了。” 说着就往外走。 秦韶华心情很好地跟在后面走出房间。 当然离开宅子之前两个人都易了容。秦韶华化妆成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妇模样,千妖月却来了个男扮女装,把自己弄成一个大美女。 秦韶华看着他缀满宝石的绫罗长裙,眉头跳了两跳,“穿低调点!” 她荆钗布裙,他却跟参加皇宫晚宴似的,一起走在街上谁都要多看两眼,回头率肯定极高。那易容还有什么效果,反招来更多关注了! 千妖月不情不愿,觉得穿成秦韶华那样明显不是他的风格。 他就喜欢奢华范儿。 “要么圣主找别人带路好吗?” 秦韶华把目光投向身边一盆牡丹花,听说是育花高手用了十年才培育出来的珍品。 千妖月立刻兔子似的窜回屋内,速度极快地换了一身布衣布裙,和秦韶华保持了着装风格统一。他怕秦韶华祸害牡丹花。 两个人这才上街,为了不引人注目,坐的车都是特别普通的小骡车,像京城里许多普通人家出门用的一样。 顺利来到靳夷辰居住的客栈,靳夷辰却不在。 托辞是靳夷辰的朋友,给了店家几钱银子,两人得以在靳夷辰的房间里等他。 “肯定是出去找您了。”千妖月很不屑地环顾设施简陋的客房,一副踏进这屋子都降低了身份的嫌弃神色,“估计要等到天黑才回来呢。咱们真要在这破地方等吗圣主?” 秦韶华看看天色还早,索性叫来了白城子,就在靳夷辰的房间里商量起在京城开商铺的事情。 她上次做的商业计划书,白城子执行得比较艰难,刚刚买下几个店面开始搞装修,硬件都没弄好,目测开业遥遥无期。 秦韶华以前跟着齐王,分身不容易,只能让白城子自己慢慢去做。但是现在她离开了王府,就可以亲自着手了。早点把铺子经营起来,也好早点赚银子。 虽然秦云还回来不少嫁妆银子,存在钱庄里随时可以取用,但资金不流动起来永远都是死的,秦韶华还是觉得产业比银子更踏实。 和同样易容而来的白城子讨论商铺,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 “圣主真是英明天纵。”千妖月在一旁懒懒听着,不时双眼放光拍几句马屁。 秦韶华觉得这个家伙真是捉摸不定。 一时妖邪冷酷,一时耍宝卖蠢,看起来很不着调可心机不浅,总给她一种装成蚯蚓的毒蛇的感觉。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恢复本来面目咬人。 所以就算他马匹拍得山响,秦韶华也始终保持警惕。 “圣主,这事情让属下来做吧?白尊者炼药治病还成,让他经商那可真是难为他。属下保证比他做得更好更快。”千妖月想插一脚。 白城子不悦,“千门主还是管好自己那摊事吧。” “我那边井井有条得很,不需白尊者操心。当年老圣主要是将毒宗交给我打理,现在留给圣主的肯定不是烂摊子。” “你……” 毒宗许多人出走是让身为毒宗监理的白城子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眼看着两人就要争执起来。 秦韶华用手指敲敲桌子,“别吵。靳夷辰回来了。” “咦!”千妖月惊讶,神色古怪,“圣主怎么比我耳力还好!” 秦韶华淡淡一笑。 这次毒蜂之事虽然耗尽了她的内力,可不知道为何,她修补内力的过程中发现,重新凝聚的内力竟然比以前更精纯了。 修习起《万毒经》来更是得心应手,从而五感都跟着大大加强。这难道是所谓不破不立? 千妖月的功夫还在白城子和鬼姬之上,自己的听觉竟比他更好了? 秦韶华心中暗暗欣喜。 若是照这个修炼速度来看,真正统领奇门全门的日子也不远了呢。 正文 第113章 这小子不像好人 “谁找我?秦家妹妹,是不是你!” 听得客栈店家说有人来访的靳夷辰,在问清来客之中有女子时,第一反应就是秦韶华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楼梯,很快跑到房间门口,呼地推开了房门。 “……” 看清屋中三个人时他愣了一下。 两女一男,三张脸,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是,很快,还没等千妖月嘲讽的话说出口,他就一下子跑到了秦韶华面前。 “秦家妹妹,真得是你!你来看我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真厉害!我找了你好几天都没发现你半点踪影,你怎么就知道我住在这里呢!”他兴奋得像是突然见到了主人的小狗一样,如果有尾巴,肯定此时要摇上两摇。 秦韶华下意识去看墙边的小铜镜。 那里模模糊糊映出的,是她易容的脸。 靳夷辰是怎么认出她来的?险些让她以为自己的妆花掉了。 靳夷辰依然在兴奋地说着:“哎呀看我问的蠢问题,你从来都是厉害的人,怎么会找不到我呢?你来多久了?早知道我一直等在这里就好了,在外面没头没脑地跑,反而把你冷落在这里!秦家妹妹你吃晚饭了没有?我带你去街对面的饭馆吃饭吧。这家客栈也有饭食,但是太难吃了,你肯定吃不惯。走走走,我们边吃边聊!” “喂。”千妖月实在忍不住了,用力将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这里还有两个大活人呢,你没看见?” 他说话的声音把靳夷辰吓了一跳。因为他是男扮女装的,突然一把男声冒出来,靳夷辰直接呆了。 “你是男……是女?”靳夷辰特意往千妖月的脖子上看,没看到喉结,目光又下意识往下溜,去看胸。 千妖月举袖挡住高耸的胸部,啐了一口,“下作东西,往哪里看呢?妹妹你看他多不正经,你就不能和这种人来往!” 他愤怒的一扭身子,十足像个对登徒子生气的女人。 表情动作的细节都拿捏得非常到位。 但是…… 声音是男的。 秦韶华一头黑线。 自动忽略了这厮把她叫“妹妹”的无礼,把目光投向白城子。 好在白城子是个正常的,站起来对目瞪口呆的靳夷辰说:“我们是秦姑娘的朋友,你别在意,他和你闹着玩呢。他是男的。” 靳夷辰倒宁愿相信千妖月是女的。 因为他实在装得太像了! 除了声音之外,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哪一处都比秦韶华更女人。 “嗯……不知两位怎么称呼……”他勉强和白城子客套。 “我姓白,他……” “我姓黑!”千妖月抢着说,一副我就不让他知道名姓的神气。 靳夷辰被他“美艳”所慑,一时没回神,抱拳道:“白兄,黑兄。” 千妖月哼了一声,冷冷地瞪了一眼白城子,“我可没和他闹着玩。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小孩子家家的,毛儿还没长齐呢,就学那些不正经的东西粘女孩子。” 靳夷辰一愣,“你说谁?” “说你啊。”千妖月斜斜一瞥。 靳夷辰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家伙,一时未能还口。 千妖月把一根涂了胭脂色的长长的指甲伸到他面前去,“我妹妹也是你随便想粘就粘的?告诉你,赶紧滚回你家里去,别再玩什么离家出走给我妹妹找麻烦!” 靳夷辰算是被骂醒了,从看到男扮女装的震惊中回神,登时变了脸色,“你姓黑,秦姑娘姓秦,她怎么算是你妹妹?不要用这种长辈的口气教训我……” “表妹行不行?我就要用这种语气说话,你管我?我还挨着她坐呢,有本事你也坐这么近!” 千妖月拖着凳子坐到了秦韶华身边,紧紧挨着。 秦韶华侧目,冷冷看他。 千妖月装作没看见秦韶华的眼神,只管瞪着靳夷辰。 靳夷辰气得涨红了脸,眼看着千妖月都快贴到秦韶华身上了,下意识就想拽开千妖月。可是手伸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拿这个家伙怎么办,他扮得那么像女人,连胸部都高得吓人,靳夷辰真不好直接碰他。 可拽秦韶华吧,他也不好意思下手。 秦韶华站起身,离开千妖月。 千妖月膏药似的就要跟着站起,秦韶华一个眼神把他定住。 “玩可以,适可而止。”秦韶华严肃地警告他,然后对靳夷辰点点头,“走吧。” 靳夷辰瞪了千妖月一眼,转身带路。 白城子跟在秦韶华身后,一出客栈门口就告辞离去了。临走时低声对千妖月说:“小心点,圣主今天容忍你很多了,别太过分。” 千妖月望着已经走到街对面的秦韶华的背影,一改方才的妩媚蛮横,嘴角挂一弯冷笑,“姓白的,给圣主面子我才叫你一声‘白尊者’,你就得意忘形教训起我来。改日我闲了,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白城子面露怒容。 这家伙所谓的“切磋”,从来都不单指切磋武艺,还有……一些不正经的含义。 千妖月用眼角余光轻轻扫视他,“怎么,瞪我?现在就要切磋么?” 白城子衣袖一挥转身离去,“你好自为之。” “哼!”千妖月扬了扬脖子,挺了挺胸,“我有什么不好自为之的,需要你提醒?” 眼看着秦韶华和靳夷辰一前一后进了对面饭馆,他眼神一冷,抬手扶了扶牡丹髻上金光闪闪的流苏发簪,捏着罗纱帕子轻摆腰肢,妖妖娆娆过了马路,也走进饭馆中去了。 “你不走?”秦韶华随着靳夷辰走进雅间里,发现千妖月跟在后面。 “我看这小子不像好人,怎么放心妹妹和他单独吃饭。”千妖月拔下一根簪子,靠在门框上姿态慵懒地挠痒。 偏偏不挠别处,专挠胸口。 靳夷辰冲他瞪眼,“你才不是好人。” 他就说,“瞪着我胸口做什么,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靳夷辰捏拳头。要不是正好店小二进来伺候茶水,就冲上去跟他干仗也说不定。随便点了几个菜打发掉小二,靳夷辰青着脸坐下去。 “秦家妹妹,这人是谁?”难道秦家妹妹离开王府之后就和这样的家伙在一起吗,那还不如齐王呢。起码齐王不会变态地男扮女装,说话也不阴阳怪气。 “啧啧,谁是你秦家妹妹?叫得好亲热!”千妖月换了个姿势继续挠痒。 靳夷辰一拍桌子,“我和秦家妹妹是世交,祖孙几代人都是朋友,叫她什么用你管?你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我从哪里蹦出来?告诉你,现在她住我的房子吃我的饭,我们日日夜夜同处一个屋檐下,她是我妹妹!” 秦韶华拿起桌上一个空茶盏就朝千妖月甩过去。 “闭嘴。” 千妖月伸出两个指头夹住来势甚猛的茶盏,一看秦韶华真黑了脸,就乖乖闭了嘴,还很有礼貌地把茶盏送回桌上。 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靳夷辰道:“我请秦家妹妹吃饭,不请你。麻烦你从这里走出去。” 千妖月不说话,但坐着纹丝不动,就是不走。 秦韶华敲敲桌子,“好了,说正事吧。靳公子,听说你是为我离家出走?” 靳夷辰这才撂下千妖月,微微脸红,点了点头,“我听灵儿说你离开齐王府了。” “楚国公府找你找疯了,知道么?” “我这就回去了。你和我一起回去,秦家妹妹,我早就说过一旦找到你,就带你回去和长辈说清楚。” 被命令闭嘴的千妖月不屑地哼了一声。 靳夷辰瞪他。 秦韶华问:“你要说清楚什么?” 靳夷辰发现秦韶华的表情很严肃,心里就很忐忑,“秦家妹妹,我……” “如果是要娶我过门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们不可能。” 靳夷辰闻言,一瞬间变得如同失了母兽的幼兽一样,茫然而可怜,“秦家妹……妹……” 秦韶华不为所动。 对于一腔热情的少年来说,兜头一盆冷水是让他清醒的最有效的办法。 不能再让他胡闹下去了。 “吃完这顿饭,立刻回家。我还有我的事要做,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再见面,你回去之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再惦记我。” “可是秦家妹妹……” “没有可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两次了,一次在冯府,一次在王府。这次,我第三次郑重告诉你,我们不可能的。” “但是……” “吃饭,回家。” 秦韶华的态度非常坚决,像是寒冬腊月里的风,把靳夷辰眸子里勉强升起的一点期冀的热度,毫不留情地吹散。 靳夷辰的表情变得很悲伤。 让秦韶华都不忍直视。 她转开脸去,作无情状,欣赏窗外灰蒙蒙的夜色。 天光越来越暗,灯火一盏盏亮起,整个城市仿佛不是将要入夜,而是伴着灯火一点点苏醒似的。古朴古香的店铺街道,车马行人,看上去很美。 突然耳边响起靳夷辰固执的声音,“秦家妹妹,你要是不想嫁给我的话,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你要做什么事?我帮你好不好?” 秦韶华摇头,“我想做的事情,你帮不上。” “你要做什么呢?说不定我能帮上。我会功夫,弓马也很好,我……我还有一些私房钱,现在没带在身上,我可以潜回家里拿出来,都给你。我还有一些朋友,你想要什么方面的帮助,说出来行吗?” 他的语气特别卑微。 听着让人心疼。 正文 第114章 靳公子留步 你可是堂堂楚国公府的嫡孙。 秦韶华心里暗叹一声。 你有着高贵的身份,光明的前途,人人艳羡的荣华富贵,不待在家里好好享福,为什么要在我这里纾尊降贵,用这么卑微的态度乞求我一顾呢? 我又有什么好? “秦家妹妹,可以么?”靳夷辰弱弱地再问一声。 秦韶华叹口气,转过头来望着他,“你何苦。” “我不苦啊。”靳夷辰见秦韶华终于肯转头说话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再次燃起期冀的光焰,“秦家妹妹,我一点都不苦啊,就算你说我们不可能,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觉得难受。因为我知道我自己配不上你,你不答应我求婚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应该的。你凭什么看上我呢?你肯和我坐在一桌吃饭我已经觉得很激动了,真的!真的!” 少年连说了两遍“真的”,仿佛特别怕秦韶华不相信似的。 秦韶华困惑地眨眨眼睛。 少年的眸子清澈见底,但她却觉得看不透了。 这孩子怎么回事,到底看上她什么啊? “秦家妹妹,你知道方才在客栈,我为什么能一眼认出你吗?” 秦韶华摇头。 靳夷辰语气热烈地说,“因为你是你啊!” “嗯?” “你是你啊!无论你化妆成什么样子,就算和他一样变成另一个性别……”靳夷辰指指千妖月,“你都还是你。你的眼睛,我一看就能认出来,你的眼睛是不会变的!” 秦韶华摸摸眼角。 她原本的眼睛大而亮,已经吊起了眼尾,变成眯眯的小眼睛,妆容又没掉,这孩子哪里看出她眼睛不会变的。 眼神吗? 方才靳夷辰闯进客栈房间的时候,她倒是的确没有隐藏气质变幻眼神。 “秦家妹妹你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就算是被千百个人围着,我也能很快找出你来。你的眼神,我形容不出来,总之就是那样子的……我从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心跳加快……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袋有病,但是我控制不住,我就是想一直看着你,一直在你身边。你把我当傻子也好,当厚脸皮也好,反正我……我要跟着你。你不肯嫁给我,就让我当你的跟班好了。” 千妖月充满敌意地瞪他。 靳夷辰回瞪,“我要留在秦家妹妹身边,你把眼睛瞪出来也没有用!” 秦韶华觉得头疼。 因为惊讶而头疼。 因为感动而头疼。 被一个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的少年这样直白地表白,就算是对谈情说爱不感兴趣,就算是心坚如铁,也不能不被少年的真挚打动。 世上难得是真心。 她分明能感受到靳夷辰压制不住的喷涌的热情和激动。这份感情太过灼热,她捧在手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像刚才那样冷冰冰地泼冷水? 在听了少年说“你的眼睛是不会变的”之后,她怎么能说的出口。 怎么能把一个单凭眼神就识破她易容术的热诚的孩子,狠心地推走?他背后不知要怎么伤心呢。 可是难道答应他?让他跟着她? 先不说怎么和楚国公交待,单就她现在这身份……奇门圣主,以后不知要面对怎样的战斗和血腥,她怎能带着这么一个单纯鲁莽的少年在身边。她未必护得住他。 进退两难。 秦韶华再次叹口气。 店小二敲响了雅间的隔扇门,“客官,酒菜来啦……” “进。”千妖月打个呵欠,“再不吃点东西解闷,我快要被某些人天真的傻话烦死了。” 于是店小二进门就看见一个美少年和一个美少妇怒目而视,斗鸡似的,场上气氛诡异。 赶紧摆好酒菜跑掉了。 “先吃饭。”秦韶华敲敲桌子。 一顿饭在沉默中完成。 期间夹杂着千靳二人争着给她夹菜的筷子比武大会,以及两个家伙一声又一声的冷哼攻击。 秦韶华自己吃个八成饱。 估计另外两个也就是三成饱而已。 “秦家妹妹,我们走吧?”靳夷辰见秦韶华撂了筷子,就叫小二结账。 “往哪里走?你赶紧回你的家去,别掺合我们的事。”千妖月冷哼。 “我们”二字刺激了靳夷辰,“你有什么资格和秦家妹妹称‘我们’?” “难道你有资格不成?” 店小二顶着锅盖结账收钱,顶着锅盖逃走。 秦韶华站起来。 靳夷辰立刻站到她身边去。 “你真不回家,非要跟着我?” “嗯!” “那就给家里写封信让家人放心。楚国公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胡闹可别连累她的身体。” “好!” 靳夷辰双眼放光,眼看着就是要翻跟斗庆祝的架势。 幸亏这饭馆雅间的空间太小。 他叫来小二要了纸笔,立刻就奋笔疾书写了一封简短的家信,给了店小二几两银子,让他送到楚国公府门房上去。 “楚、楚国公府?”店小二懵了,万万没想到和楚国公府有关系的人会到自家小店来吃饭,“客官,这个……这个宰相门房七品官,我去了人家不会搭理我啊!” “你就说是府中孙少爷打发你去的。” “孙、孙孙孙少爷?” 千妖月一脚将店小二踹出门去,“一个楚国公府孙少爷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你变成结巴?再碍眼爷就割了你舌头,让你真变成结巴!” 店小二一直当千妖月是女的,顿时被千妖月的嗓音狠狠震撼了,捏着信连滚带爬跑掉,哆哆嗦嗦找掌柜的把事情说了。 掌柜的拍他脑袋,“那还不赶紧去送信,耽误了贵人的事你承担还是我承担?” 店小二蒙圈地跑出去送信了。 嘴里难以置信地嘟囔着“楚国公府孙少爷怎么会到这里吃饭”、“是不是遇上骗子”之类的话。 不巧就正被路过的一辆马车里的人听见。 “停车。” 车帘掀开,衣饰华贵的女子盈盈走出来,一亮相就惹来周遭路人惊艳的目光。她戴着垂纱的帽子遮挡面目,可一身珠光宝气和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已经让路人合不上嘴巴。 这条街并非富贵之地,居民和逛街的都是普通百姓,平日很少见到贵人的。 女子在众人的注视中腰背挺得更直,缓缓走进了饭馆,径直去问掌柜,“楚国公府的孙少爷在这里用饭么?” 掌柜一指刚刚从雅间走出来的三个人,“那不就是。” 女子转头,衣袂飘飘追了过去,“靳公子!” 靳夷辰回头,一脸茫然。 女子走到他跟前福身问好,“我姓陈,住在建恒王府。” 靳夷辰依旧茫然。 女子柔声道:“靳公子借一步说话?” 靳夷辰露出困惑的表情,“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的确是有事相求。”女子转头看了看周遭,正是晚饭时候,饭馆里人不少,乱糟糟的一片吵嚷,“这里不好,我方才看到附近有座茶馆,还算安静些,不如靳公子我们一起去那边坐坐?” 靳夷辰看看秦韶华,“还是在这里说吧。我还有事,时间不多。” 面对着这个女子,他褪去了在秦韶华面前的卑微忐忑,真正像是一个顶级贵族家的公子了,很有派头,礼貌但是疏离。这是家教好的贵门子弟惯有的面对陌生人的态度。 隔着一道垂纱,秦韶华看不清女子的脸庞,但是能感觉到对方正隔着纱巾打量自己和千妖月。 当然那打量的目光是不友善的。 秦韶华五感敏锐,能察觉极细微的情绪。 她已经知道这女子是谁了。 就是那天在冯尚书府的赏花宴上,非要和她切磋琴艺,然后被她一曲笛子吹睡掉的陈玉菱嘛。仗着姨母是建恒王妃,行事很有些霸道。 这时候在靳夷辰面前倒是很温柔的样子。 女人果然是多变的物种。 秦韶华耸耸肩。对方认不出易容的她正好,不然又是麻烦。 “喲,靳公子你有事呀?”千妖月忽然开口,用的是捏着嗓子的女声,“你有事我们就先走咯?看样子这位美丽的小姐和你还有很多话要讲,你们慢慢聊吧。” 靳夷辰额角青筋直冒。 狠狠瞪了一眼“美少妇”千妖月,“别捣乱。” 又忐忑地看了眼秦韶华,见秦韶华并没有不耐烦才松口气,回头对陈玉菱道:“请你快点说,我马上就要走了。” “靳公子稍等。”陈玉菱目光在千妖月和秦韶华身上打转,判断靳夷辰不喜欢千妖月,倒是很在意秦韶华,就隔着面纱多盯了秦韶华两眼,“不知这两位姐姐是?听说靳公子最近不在家中,我有些疑惑……” 吞了半句没说,但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千妖月用帕子扇风,“哎呦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可别误会,我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会勾着他不许他回家。甩他还甩不掉呢。你赶紧告诉你姨父带人来啊,把这小子抓回去最好。” 陈玉菱吃了一惊,“你是?怎会知道我姨父……”她方才隐晦地自报家门,连靳夷辰似乎都不认识她呢。怎么这女人认识?她确定自己和布衣平民没有交集。 千妖月嘻嘻一笑,“我不但知道你姨父是建恒王爷,姨母是王妃,还知道你爹在哪里当芝麻官,更知道你拦住这小子是为什么。不就是想勾搭他嫁入高门吗?你愿意勾他我不管,但你别不怀好意地瞪我呀,更别瞪我妹妹。”他指了指秦韶华。 “你……你胡说什么!”陈玉菱羞恼,转向靳夷辰委屈地道,“靳公子哪里认识的这么粗鄙的女人,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伤风败俗的话?”几乎要气得哭出来,声音都哽咽了。 千妖月啧啧有声,“这做派真是够下作。喂,装归装,可别再瞪我妹妹了啊。我说真的,再瞪她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话音未落,那尖尖长长的胭脂指甲就伸到了陈玉菱眼前。 利刃似的,带着杀气。 正文 第115章 莫名其妙的泥潭 “你!你做什么!” 陈玉菱吓了一大跳。 千妖月的气势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吵架那么简单,而是一种压迫性的,扑面而来的凛然之气。就好像一个原本无害的摆在那里做装饰的花瓶,突然变成了毒蛇扑过来一样,对受众的冲击是相当大。 要不是靳夷辰在旁边要顾忌形象,陈玉菱险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脸色苍白,连接后退了两三步,踩到裙角踉跄了一下。 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不过她也算反应极快。最开始是吓得,之后就有些故意了。 她并没有真得摔倒,而是倒向了靳夷辰那边,花容失色地扑向靳夷辰。 “啊!靳公子!”一声娇弱的惊呼。 千妖月飞扬的眉峰挑了挑,一脸幸灾乐祸。收回手,呵气如兰,在长长的指甲上吹了两口。涂得鲜红的唇角一勾,站在秦韶华身边看好戏。 这种恶趣味。 秦韶华表示不能理解。 那边靳夷辰下意识就朝扑倒的陈玉菱一伸手,捉住她的胳膊扶住她。 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像踩到脏东西一样,十分隐忍,并且第一时间朝秦韶华看过去。见秦韶华脸上并无不悦之色才暗暗松了口气。 陈玉菱在靳夷辰伸手的瞬间就将两只手全都扒上了靳夷辰胳膊,整个人也往他怀里倒去,口中惊叫的声音把整个大堂的客人都吸引了。正在吃饭的人们纷纷往这边看。 靳夷辰眉头皱起,用另一条没被抓到的胳膊挡开陈玉菱的身子,耐着性子说:“陈小姐请站稳。” 然后手臂一振,在陈玉菱稍微稳住身形的一刹那,就把她紧抓着自己的手震开了。但凡练武的人,想摆脱普通人的纠缠还是非常容易的。 陈玉菱在被震开的时候非常惊讶。 但是很快她就掩饰住惊讶的表情,依旧惊慌失措地往靳夷辰身上倒。 靳夷辰不动声色站开半步躲闪。 却没料到侧面一股大力袭来,他的身子竟然又被推了回去。 恰逢陈玉菱倒过来,一下子两人就撞到了一起。陈玉菱“哎呀”一声脸红如血,手忙脚乱推拒,其实暗中却抓紧了靳夷辰胸口的衣衫,将彼此身体贴得更紧些。 靳夷辰猝不及防,第一反应就是“我竟然在秦家妹妹跟前和别的女人碰在一起了”!别提多惊怒,下意识一把就将陈玉菱狠狠推了开去! 然后转头狠狠瞪向千妖月。 “你做什么?”靳夷辰十分火大。他不用看都知道刚才自己就是被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推的,这家伙分明就是想让他在秦家妹妹跟前出丑。 可千妖月一脸无辜状,茫然看着他。 此时饭馆大堂中嘘声已起,吃饭的客人们全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靳夷辰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人家千金小姐一把,别提有多难堪。千妖月的无辜状让他火气更大,捏起拳头就要上去揍人。 可是那边陈玉菱跌倒在地,已经哭了起来。 “靳……靳公子……你……你为什么要打我?”她一脸惶恐,惊慌失措宛如面对恶狼的小白兔。 靳夷辰拳头已经朝千妖月挥了出去,闻言硬生生停住,惊愕地转头看向陈玉菱。 打?他不过推了她一下,怎么算是打? 陈玉菱泪如雨下,“靳公子,你为什么……为什么……我和你刚见过一面而已,你怎么像对待仇人一样对我……嘶……好痛!” 她摔倒时胳膊肘撞到了地面,现在整条右臂以古怪的弧度向外弯着,疼得浑身发抖。 跟着她的下人一开始都等在店外,这时候一股脑涌了进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天哪小姐,是谁伤了你?” “都别碰小姐,她伤到骨头了!快找大夫去啊!” “不不不,赶紧回府告诉王妃去,赶紧的!让府里派人去请太医!” 乱糟糟一团叫嚷。 这一下镇住了店中吃饭的客人。王妃?太医?这些词对客人们来说太遥远了。在平民饭馆中吃饭的人,不可能接触到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一瞬间嘘声停止,大家都从兴高采烈看热闹变成闭紧嘴巴看热闹。 “你是哪家的?报上名来!是不是你对我们小姐无礼?”陈玉菱的丫鬟站出来指着距离最近的靳夷辰说。 靳夷辰正震惊于陈玉菱说他打人,被这丫鬟当众指到脸上来,顿时对陈玉菱这对主仆很生气。 “我是有推她,可绝对没有故意无礼打她。推她也是因为她……”忍了忍才没说是她故意往我身上撞,而是比较照顾陈玉菱名声地换了说法,“因为她离我太近了。” 作为教养良好的贵族公子,靳夷辰还做不出影响一个初见面的女孩子名声的事情。即便那女孩子的确有问题。 “好你个混蛋!竟然敢强词夺理?你伤了我家小姐还敢信口雌黄,我们小姐千金之躯,怎么会离你太近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混蛋抓起来!”陈玉菱的丫鬟叫嚷着吩咐其他人。 “住口,别对靳公子无礼……”陈玉菱疼得冷汗直冒,却还没忘了呵斥自家丫鬟,“靳公子是……是楚国公府的孙少爷,你们都不许……不许胡来。” 那丫鬟眼珠转了几转,立刻改了口气。 “原来是楚国公府的靳公子,奴婢失礼了,靳公子不要怪罪,奴婢也是担心我家小姐太过,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整个都换了一副神气,从方才的趾高气昂,变成了现在的小心翼翼,还有两分羞涩。 她朝靳夷辰福身行礼,用轻柔的目光斜斜瞟了靳夷辰一眼。 然而靳夷辰正在烦恼,正去看那陈玉菱的胳膊要不要紧,想快点摆脱这里的事好和秦韶华离开。所以,并没有看见丫鬟瞄过来的眼神。 倒是千妖月将丫鬟的羞涩尽收眼底,啧啧了一声,“主仆都是一个货色啊。” 都是看到贵族少爷就要巴结的货色。 “圣主,这里乱糟糟的很烦人,咱们走吧?”他凑近秦韶华耳边说。 秦韶华瞄一眼陈玉菱受伤的胳膊,一眼就看出那是脱臼了,正骨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遂点头:“走吧。” 转身朝外走。 千妖月帕子甩到靳夷辰脸上,“和人家陈小姐好好聊啊。” 一扭一扭地跟上了秦韶华。 靳夷辰急了,“哎,等等我……” 没想到陈玉菱比他还急,“靳公子,我好痛,你……你帮我看看好不好,我的胳膊好像是断了……” 她的丫鬟心领神会,立刻带着人上前拦住了靳夷辰去路,“公子,大夫和太医一时找不到,您就帮我们小姐看看伤好吗?刚才是不是您撞倒了我们小姐?奴婢在外面没看清……或者是那两个人干的?”她顺手一指已经走出店外的秦韶华和千妖月。 这一下成功拦住了靳夷辰。 为了不把秦韶华搅合进来,靳夷辰站定脚步,主动背了黑锅,“是我撞的,和旁人无关。我这就帮她看看。” 说着走到陈玉菱身边,蹲下,仔细但是飞快地检查她的胳膊。 “是脱臼了,我帮你正回去。你忍着点,一下就好。”准备给陈玉菱正骨。 没想到陈玉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靳公子……我的胳膊恐怕是撞断了,劳烦你送我回府好吗?” “这不是断了,是脱臼。” “靳公子,求求你别生气,帮帮我行吗。刚才是我不好,口不择言说你打我……对不起,我刚才是疼傻了……嘶!好痛!你别碰我!” 就在靳夷辰要扳住她的胳膊正骨时,她拼命躲开,一声尖叫把全饭馆的人都快喊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靳夷辰把她怎么样了呢。 靳夷辰被这尖叫弄的连忙松手。 可一只手又被陈玉菱紧紧抓着。 他回头一看门口已经没了秦韶华的踪影,心中大急,顾不得什么,一用力抽回了手。 陈玉菱尖尖的指甲瞬间在他手背上划了一道伤口。 “啊!”喊痛的却是陈玉菱。 她本是半坐在地上,随着靳夷辰大力抽手的动作,一下子摔倒,整个人全都躺在了地面。小饭馆的地面并不是那么干净,她竟然不嫌脏。 “靳公子你干什么!”她的丫鬟连连大叫。 顿时让场面更加混乱。 靳夷辰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泥潭。 “赶快去找大夫给你家小姐正骨,时间长了她的胳膊很可能废掉。别只顾站在这里乱叫了。”他耐着性子和那丫鬟解释。 丫鬟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只管拦在他前面乱叫,竟然还哭了,而且抓住他的衣角苦苦哀求:“靳公子,靳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现在去哪里请大夫啊……” 靳夷辰头大如斗。 他给正骨正不得,让她们自己去找大夫她们又不去。 到底想怎样? 再看门口,秦韶华是真得走掉不见了,他又急又生气,语气就变得不好了,“她倒地的确和我有关,可也是因为她最开始……抓着我不松开。她既然脱臼,容我给她好好正过来就是,这样乱闹是做什么?我还有急事呢!” 他一生气,也顾不得维护陈玉菱名声了。 他就算再迟钝,此时也看出陈玉菱有些故意。 因为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害的他把好容易才找到的秦家妹妹丢了! 简直不能再生气! 正文 第116章 论刮腿毛 靳夷辰身材高大,又遗传了楚国公的方脸虎目,板起脸来颇有几分吓人。 陈玉菱的丫鬟不敢再拦路,悄悄往后躲,嘴里嘀咕着不知什么东西。 倒是陈玉菱比丫鬟强很多,靳夷辰一吼完她就哭着说:“你们不要为难靳公子,快把我扶起来,送我回府找太医诊治……好疼,轻点……回去要是王妃和王爷问起,谁也不许说是靳公子害我这样的,听见没有?靳公子无心之失,你们不要乱讲话。” 颤颤巍巍的,在下人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的丫鬟躲在一边嘟囔了一句,“就算无心之失,可他把小姐身子也碰了,手也摸了,小姐的名声都被毁掉了,我们回去怎么和王爷王妃交待呢?” 靳夷辰火冒三丈。 怎么会有这样的丫鬟! 别说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就算陈玉菱今日真被歹人欺负了,当丫鬟的不也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事情遮掩过去首先保护住小姐名声吗?怎么还有把小事说大,故意损害小姐清誉的! “你再胡说莫怪我不客气!”靳夷辰朝那丫鬟瞪眼。 丫鬟缩到了陈玉菱身后。 陈玉菱泪眼婆娑,“靳公子有什么冲我来,别和下人计较……不知我哪里得罪了您,我给公子道歉……” 说着就要忍痛行礼。 靳夷辰觉得很崩溃。 “不管了不管了!你们不及时去找大夫,坏了胳膊也怪不得我了!” 他两下拨开挡路的,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那些下人不会武功,倒也拦不住他。 “小姐?”丫鬟发愣,没想到靳夷辰走得这么突然。 凑近陈玉菱问,“现在怎么办?” 陈玉菱盯着靳夷辰跑远的背影,含泪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 “先回府,禀过王妃再说。” 对,禀告王妃!丫鬟顿时窃喜。若是王妃知道了小姐被楚国公府的孙少爷“当众轻薄”,还不得为小姐做主? …… 那边靳夷辰跑出饭馆后心急如焚。 灯火处处,哪里去找秦家妹妹的踪影呢? 他懊恼地锤了一下脑袋,后悔方才没有直接甩掉那莫名其妙的什么陈小姐。这下好了,秦家妹妹不见了! 他往左边跑了几步,又转身往右边跑了几步,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 秦家妹妹去了哪个方向?若是他就这么胡乱追过去,跑错了方向怎么办,岂不是离秦家妹妹越来越远吗。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他站在人群中手足无措。 像是失去了主人的小狗。 噗! 陡然一颗石子砸了他的脑袋。 他疼得一个激灵,几乎被砸懵了。 谁?他冒火转头,朝石子砸来的方向看去。 灯火阑珊之处,秦韶华正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口朝他招手。 “秦家妹妹!”靳夷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把双眼揉了又揉,简直以为那是幻觉。 再睁眼时秦韶华还在那里,他方信了。 秦家妹妹!他顾不得头上被石子砸中的地方疼得要死,大步流星,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去。只要能找到秦家妹妹,就是被十倍大的石块砸了也不要紧! 再说这石子肯定是秦家妹妹丢的吧? 虽然很疼,可是被砸中很幸福啊! 他转眼间就跑到了秦韶华跟前。 街边店铺的灯影里,秦韶华一身黑衣仿佛要和黑漆漆的巷子融为一体,可是一张脸却素净得宛如白玉兰,在满城的熙攘繁华里悄悄绽放。 “太好了太好了!”靳夷辰有些语无伦次,“我以为你走掉了!秦家妹妹你没走,你果然没走!太好了你在等我是不是?” “喂,别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丢死人了。”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他的激动。 靳夷辰张目一看,这才看见秦韶华背后的暗影里还站着千妖月。 这个家伙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手里几颗石子忽上忽下跳动着,说,“早知道你这么吵,直接砸晕你算了。” 什么? 原来那石子不是秦家妹妹砸的,是这个家伙? 靳夷辰顿时怒发冲冠。 “你再砸来看看!”跳上去就要动手。 秦韶华一把抓过他的衣领,“老实点。” 和千妖月动手?纯粹是找虐。她看得出靳夷辰功夫是有,但绝谈不上高明,对付她都不可能,怎么可能打得过千妖月。 方才靳夷辰跑过来时,整个人都仿佛中了亿万彩票似的手舞足蹈,一双眼睛更是清澈无比,激动与狂喜再也明白不过。把她弄的心底莫名一软,怎么能让他去找千妖月自讨苦吃呢。 于是就阻止了。 熟料靳夷辰听话得不得了,她一出声他就停止了动作,老老实实站住脚任由她拎着领子,像是犯错的小学生等老师惩罚。 可是,天,他可是个发育良好身材高大的少年郎,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让她这么拎着画面不要太违和。 秦韶华赶紧松手。 转身朝小巷里走去,“都别废话了,走吧。” 千妖月和靳夷辰双双跟上,当然还忘不了彼此互瞪一眼。 靳夷辰像是找回爱物的孩子一样,跟在秦韶华身后感叹,“还以为你丢下我走开了呢……” 秦韶华道:“都让你给家里送信了,答应了带你,怎会反悔。” “秦家妹妹果然是重情重信的豪杰人物!” “……但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你。” 秦韶华对靳夷辰真得比较头疼。 靳夷辰说:“不用想,把我当跟班的使唤就好!鞍前马后,我靳夷辰尽贡驱策,皱半点眉头我不姓靳!” 就是这样才头疼。 冷不丁千妖月冒出一句,“刚才那个美丽的陈小姐身材还算可以,胸也比较耐看,怎么样?你碰过了,说说手感?” 靳夷辰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这……混账东西!当着秦家妹妹的面说什么呢!她可是女孩子!我根本就没碰那陈小姐的……的胸!你不要血口喷人!” 面对少年的咆哮千妖月嫌弃地甩了甩手中香帕,“切,明明摸过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没有!我没摸!” “我明明看到了。” “你……你这混蛋!你敢再说我就……” “就怎样?打架么?” 千妖月裙子一撩,把裙角塞在了腰间,双手一伸拉开了架势,“想打,来啊。” “你……” 黑暗中靳夷辰脸颊爆红,盯着千妖月毫不吝惜露出的白花花的大腿,足足愣了三秒。 这个家伙竟然不穿衬裙! 竟然一层薄薄的布裙之内就是光溜溜的大腿! 不,不对!他本来就不该穿裙子,他是个男的不是吗! 扮成女的还不要脸地随便露腿!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混蛋! 秦韶华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少年郎尴尬站在那里进退不得的模样,更把千妖月露出的大腿看个清楚。 她一把拽过靳夷辰走掉。 毫不留情地嘲讽美少妇:“下次扮女人记得刮腿毛。” “嗯?”千妖月低头看看大腿,思考一瞬,重重点头,“此言有理。” 然后放下裙摆蹭蹭两步追上去了。 跟在秦韶华旁边大加溢美之词,“妹妹你果然是英才天纵啊,对什么都有高深的见解,竟然还知道刮腿毛呢。我纵横易容界这么多年就很少见到扮女人刮腿毛的家伙,啧啧,都是一群不敬业的货色。妹妹放心,我今晚回去就把腿毛刮了。” 秦韶华被他“妹妹”“妹妹”叫得心烦,明白他就是借着她不愿在靳夷辰跟前暴露身份的机会,趁机占她便宜。 刚要说什么,没想到这家伙突然问,“妹妹你看除了腿毛,我身上其他地方的毛需不需要刮一下呢?其实我毛发还是非常茂盛的,不信回去让你看看……” “混蛋!” 靳夷辰先于秦韶华爆发。 不由分说一脚踹了过去。 千妖月轻松闪避,回手一个巴掌重重拍在靳夷辰后背心。 靳夷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秦韶华赶忙蹲下检查他有没有事,发现他只是被拍倒并没有受内伤后,一眼瞪住千妖月,“给我一个解释。” 她真生气了。 千妖月竟然欺负一个武功远在他之下的孩子! 她站起来,直面千妖月,等他回答。 靳夷辰狼狈地自己爬起来,觉得丢了大脸。一招就被人拍倒了,而且是在秦家妹妹面前,他现在只想把千妖月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按在地上狂揍。 他挥拳就往千妖月身上打。 却听秦韶华一声低喝:“退下!” 充满寒气的命令,让他不由自主就停了手,不敢不从。 “秦家……妹妹?”他转头看见秦韶华清冷的素脸,一时百感交集。 秦韶华在为他出头!感动! 他竟然要女孩子替他出头!羞耻! 秦韶华先前说过他帮不了她,难道是真的吗? 他连她身边一个混蛋都打不过,被人家一招拍倒,他果然是没有资格跟着她吗? 就听千妖月一声轻笑,“别生气呀老大,我试试这小子的深浅而已嘛。想当老大你的跟班,他这点本事可远远不够啊。要不,把他交给我调教调教,练好了再给老大送回来?” 咦?这家伙叫秦家妹妹“老大”? 靳夷辰心想,果然他是秦家妹妹的手下!刚才就觉得他对秦家妹妹很是服从了! 如果秦家妹妹身边都是这样的人,那自己……果然是不够格吗? 正文 第117章 给脸不要脸 “你想怎么训练我?” 不等秦韶华说什么,靳夷辰抢先接过了话头。对千妖月的敌意仿佛在一瞬间散去,他眼神坚定,充满期冀。 千妖月见他如此,嘻嘻一笑,“怎么训都可以呀,就看你想长哪方面的本事咯。” “我要做秦家妹妹的保镖。” “啧,她的保镖是谁都能做?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 “我会好好练武!” “只怕你吃不得苦哟。” “谁说我吃不得苦?”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证明就证明!” 秦韶华发现千某人三言两语就把靳少年骗上了钩。 这个靳夷辰! 她还想替他出头呢,结果人家根本没把挨打的事放在心上,片刻被千妖月带进了沟里。 “你们别自作主张,我可不需要保镖。”她在夜色之中潜行,突然加快了速度,风一样掠过漆黑的小巷,鳞次栉比的民居,掠过灯火暗淡的空旷街道,以及荒草生长的野树林。 千妖月跟在旁边毫不费力,靳夷辰却没多久就开始大口喘气。 “身体素质不行啊。”千妖月嘲笑他。 少年咬紧牙关,挥散汗水,在越来越苍茫的夜空之下紧紧追赶,不肯认输。 秦韶华的速度越来越快,没多久就远离了内城,然后是外城,然后,进入京郊地区。 她在一处低矮的山坡上停住脚步,回头望去,京城灿烂的灯火像是几片零散的湖水,都是城里高门大户的所在或者繁华的街道。而湖水之间大片的黑暗,则是民居,是荒地。 原来楚京的繁华富庶是有界限的。 朝京郊方向看,夜空之下是连绵起伏的山野,一眼望不到边。身周草木葱茏,夏虫鸣叫,吹过的风比城里清凉几分。 千妖月打个响指,朝暗沉沉的虚空道:“一路跟随的朋友辛苦啦,出来咱们聊聊天可好呀?” 四野依旧是风声和虫鸣。 没有别的动静。 千妖月骂了一句脏话,把手中香喷喷的帕子塞在衣襟里,拧拧脖子,“给脸不要脸!” 然后人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秦韶华负手而立,衣袂在夜风里轻轻起伏。 千妖月的身影鬼魅一样到处乱窜,时而在树丛里露出一点剪影,时而又消失不见,片刻间已经把前后左右溜了个遍。 再回来时,手上提着五个人。 他用一条树藤把几个人的腰带穿在一块,拎包似的拎过来,大力摔在秦韶华面前。 “老大,都在这里了!” 秦韶华顿觉千妖月很得用。 身后跟着尾巴她早就察觉了,但是甩了半天也只甩掉一半,剩下的以她现在的内功和脚力基本无能为力。 不知是什么人派来的跟踪者,轻功甚是不错。 她原本准备放点毒药,无差别毒晕这些讨厌的苍蝇。 没想到千妖月随便动动就把人都抓来了。 她耳力好,听出这些人都还有呼吸。只是不知被千妖月做了什么,此时全都软趴趴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打晕了?” “不不不,点了穴道。老大有话就问吧,哑穴没点。” 千妖月话音刚落,突然一个人没了呼吸。 千妖月狠狠骂了一句,上前干脆利落地把剩下四个的下巴都卸了。 秦韶华掏出火折子照亮,看到没了呼吸的那个人脸色迅速转青,最后变成黑紫。这是在牙缝里藏了毒药,被捕就自绝性命。 千妖月把这人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一脚飞起,将之远远踢到荒野里去了。 朝剩下四个啐了一口:“合上下巴你们要服毒,卸了下巴老大没法问话,你们让我很难办啊。生平最讨厌让人难办的家伙,哼!”转头商量秦韶华,“老大,不如话就不要问了,把他们交给我修理修理,泄一泄我的火气?” 秦韶华欣然应允。 她对这些人的来历没什么兴趣。 总之现在最大的敌人就那么几个,宫里,秦府余孽,段家,兴许还有冯家之类的,或许也有靳家的敌人,甚至,或许有奇门内部不听话的家伙……她离开齐王府了,没了齐王大旗庇护,难免被人盯上。 能甩则甩,甩不掉就干掉。 哪有闲工夫一个个逼供。 于是千妖月兴致勃勃,拎着剩下的四个人,往不远处的树丛里走去了。 眨眼间,惨叫声叠起。 不知道千妖月在用什么法子“修理”他们。 只听那几人叫得惨绝人寰,就可知一定是禁播类画面。 好在秦韶华血火里闯荡久了,什么惨状都见过,倒也不以为意。 此时靳夷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赶上来了,老远看见秦韶华在这边站着,不断挥手叫着“秦家妹妹”。 及至到了跟前听到树丛里的惨叫,他如临大敌,窜过来就挡在秦韶华和惨叫声传来的树丛之间,紧张地转头四顾,“什么人在那里?那个家伙呢,怎么不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大概是把那边树丛当成是危险发源地了,所以才挡在前头。 秦韶华为他这举动感到心里微热。虽然他功夫欠佳,但这份保护她的勇气很难得。 伸手将他拉回来,“别紧张。” 靳夷辰看到秦韶华一脸轻松,愣了愣,瞪住树丛那边:“难道……难道是……” 千妖月晃晃悠悠从树丛里走了出来,举着一根临时用松枝做成的火把,火光明灭,照亮他扮成女人的窈窕身姿。 他身后的树丛里还依稀传来孱弱的惨叫。 他的衣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而他笑容灿烂,神清气爽,于是整个人显得更加诡异。 “哟,追上来啦小毛头?”他笑着朝靳夷辰打招呼,一抬手,发现自己手上沾了血,很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然后将帕子丢在风里。 “你叫谁小毛头?”靳夷辰怒。 “叫你啊,难不成叫我家老大?我家老大可比你成熟多了。” 说话间千妖月已经走到跟前,挑着眉头轻蔑地看了看靳夷辰,转向秦韶华说话时已经换了一副神气,“老大,没想到其中一个家伙受不住我的’安抚’,主动招认自己是宫里派来的。啧啧,据他说,皇帝特别叮嘱他们不要伤害你,盯着你的行踪动向就好了。还说……” 他魅惑一笑,“还说如果时机合适,就把你偷偷抓进宫去。啧,老大,那皇帝对您可是惦念得很啊!” 秦韶华想起那个叫月香的宫女,觉得一阵恶心。 已经被齐王压制成这样了,死皇帝竟然还惦记着她。 虽然这份惦记于她无害,但总觉得心里膈应。 “老大,需不需要咱们做点什么,让那不知所谓的皇帝吃吃苦头?”千妖月阴测测一笑。 秦韶华看他。 千妖月道:“他是个好色的呀,整治这种家伙呢,我有的是办法。” 秦韶华道:“随你高兴。不过,别影响门下。” “放心,不会。” 树丛中传来的惨叫越来越弱,千妖月道:“走吧,留他们自生自灭咯。不被野狼叼去算是造化,若是叼去了,那也怪不得咱们。敢跟踪老大,哼,就得有付出生命的自觉!” 靳夷辰一直茫然听着两人对话。 这时候跟上两人继续朝前走,依旧有些愣愣的。 “哎,小毛头,傻了?”千妖月飞过一记白眼。 靳夷辰问:“秦家妹妹……皇上他,他真的对你……有非分之想?” 秦韶华淡淡回答,“也许。” 并非肯定的答案,但已经让靳夷辰心中震撼不已。他深信秦韶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皇上,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怎么能对他叔叔的侍女产生念头?根本不合伦理! 千妖月看不惯他呆傻的样子,将宫女月香的事故意说给他听。 于是靳夷辰更加震惊。 然后,等他到了目的地,震惊又增加了十倍。 山野苍茫之中,一块小小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站立着几百名披甲士兵,军容之严整,气势之肃杀,让他想起当年爷爷军营里的先锋队。 当这群士兵对着秦韶华齐刷刷单膝下跪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些都是秦家妹妹的近卫军! “你,真能把我变得更强吗?”趁着秦韶华和近卫军教头们过去说话的工夫,靳夷辰悄悄问千妖月。 千妖月侧目一笑:“我能把足够坚韧的人变强。至于你,我可不敢保证。” “我够坚韧!” “那就试试咯。” 靳夷辰眼中燃起火光。 勇往直前的,必胜的信念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强,变强,变强!足够强大才能站在秦家妹妹身边,才有资格保护她! 秦韶华在教头们的陪同下,走到近卫军面前。 五百余名年轻人,每一个都神情严肃,身姿笔挺。与她的目光相接时,他们眼眸里透露出的,是坚定的效忠决心。 这让秦韶华有点意外。 她在世人眼中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家族崩塌的弱女子,一个离开了齐王护佑的婢女,而这些风华正茂的军中子弟,为什么会对她死心塌地呢? 这时候,一个出身于楚国公府的老兵教头解答了她的疑惑。 “统领尽管放心,这些兵甲的身契已经由齐王府送来了。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你的私兵,就算你举旗造反,他们也得毫不犹豫地跟随!” 身契! 秦韶华这才想起,似乎听齐王的侍从们说过,王府私兵和仆人一样,都是有身契的,是属于齐王的私产。 那么现在,齐王是彻底把这五百余人送给她了! 以前,她是替齐王练兵。现在,是给自己练。 “我的麾下不留窝囊废。”秦韶华站在高高的山石上,扬声训话,“半个月后大比武,前三十名编入甲字队,后三十名,淘汰!” 靳夷辰望着秦韶华衣袂飘扬的身姿,心中激荡不已,觉得她简直就是女神。 正文 第118章 王爷离京 秦韶华从迟青手里接过近卫军士兵们的契约。 和奴仆每人一张的身契不同,五百余近卫军只用一张契约。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许多个名字,秦韶华粗粗扫了一眼,随手当众将之撕得粉碎。 “秦姑娘?”迟青吃了一惊。 秦韶华说:“我的人,不需要契约来约束。有军法,有赏罚,要这劳什子契约做什么。” 随后当场宣布了十条军纪,以及简单的奖惩。 她到近卫军的队伍里走了一圈,在其中一人身边站定,“你喝酒了。” 那年轻的士兵吓了一跳,忙说:“不曾饮酒。”连教官们都没发现呢。他很好地掩盖了酒气,不相信秦韶华能闻出来。 啪! 没想到秦韶华二话不说,抬手就重重抽了他一耳光。 秦韶华是什么人,玩毒药的,五感最是敏锐,常人察觉不出的气味她轻松就能捕获到。 士兵倒地,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肿起。 秦韶华命令:“重复军纪第五条!” 士兵翻身起来,单膝跪地说:“对长官诚实,不得欺瞒、说谎、故意引导歪曲事实,违者视情节轻重处以十到一百军棍。” “大声点,听不到。” 士兵愣了一下,在带队教官的注视下不敢扎刺,老老实实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对长官诚实……”云云。 “再大声点!让所有人听到!” “对长官诚实……” 士兵的声音在队伍上空回荡。 秦韶华这才点头:“很好。再回答我一次,你有没有饮酒?” 士兵顿了一瞬间,最终高声道:“有!” 秦韶华让他站起来,转身走到队伍前面。 “他饮酒在宣布军纪之前,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他对我撒谎。十军棍,立刻执行!” 马上就有一个老兵教官亲自上前,把那士兵拎出队伍,当众狠狠打了十军棍。 军棍可不同于普通棍子,十棍子下去那士兵已经昏迷不醒。教官让人把他拖回营帐。 秦韶华扫视众人,高声道:“你们本是齐王府兵甲的子弟,对齐王效忠是天经地义,被选入王府近卫军的时候定然有一番志向。但是现在王爷把你们给了我,我不管你们心中作何感想,一句话,你们别无选择!男子汉大丈夫,别无选择的事情,最聪明的处理方法,就是把它做到最好!” 这就算是训话完毕。 秦韶华离开了队伍,走到丛林中临时搭建营房那边去。 虽然离开齐王府时,五百余人齐齐高喊要对她效忠,但那定然是服从齐王之命使然,并非对她这个侍女统领有多大忠心。她想要让所有人彻底归顺于她,还要花费一点时间。 倒是不着急,慢慢来吧。 迟青跟在身边,将两个小小的广口玉瓶递给她。 “秦姑娘,这是当日临走时,王爷特地吩咐给您拿上的药。” 秦韶华接过来,打开,借着周围火把的光芒看见淡紫色的膏体。是给她祛疤用的药膏。 记得当初齐王说过,这是高价从神医白城子那里得来的,让她每日都用,好早点把脸上身上的疤痕去掉。 他还曾经几次亲手给她抹药膏。 情景历历在目。 齐王还不知道她和白城子的关系,怕她以后没的用,这才特意让迟青带上吧。 她离开的时候他可在发火,竟然还想着药膏这点事。 秦韶华非常意外。 把瓶盖合上,谢过迟青,将药收了。 迟青松一口气,他还以为秦姑娘和齐王闹别扭,不会收下这药膏呢,最开始离府的时候都没敢拿出来,今天看秦韶华情绪还不错,这才献上。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秦姑娘一点没排斥。 他想了想,让同伴去营房里拿了一把剑出来。 “秦姑娘,这也是王爷命属下交给你的。王爷说,这东西虽然没什么用,有时拿出来唬一唬人还是可以的。” 秦韶华接过剑一看,发现竟然是尚方宝剑。 皇帝重新赐剑后,旧的剑也被齐王留下来了,她曾经拿着这剑去秦府放火,狐假虎威。 细究起来,有了新剑,旧剑当然不被承认。可事情就坏在齐王不肯还剑这上头,皇帝总不能特意发个旨意说以前的剑不能用,那也太丢脸了。 所以这旧剑就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现在齐王把这机会给她了。 秦韶华拿着剑,问:“他还让你带了什么给我,一起拿出来吧。” 迟青垂首,从怀里又掏了一张单子出来:“还有这个。” 凑近火把,秦韶华看到单子上写着“某月某日购盔甲若干花费银若干”之类的东西,密密麻麻写了满张纸。 最下面写着总共的花费,银十万两。 秦韶华瞬间明白了,这是她把秦云送来的五十万两交给他做军费时,朝他要的开销明细。 他竟然没忘,还给她送来了。除了一些机密信息用了“某”代替,其他都列得清清楚楚。 这正是她要求的那种明细开销单。 迟青说:“五十万两还没花完,王爷说后续的单子以后会送过来的。” “好。” 秦韶华淡淡说了一个字。 她走出火把的照明范围,站在丛林的暗影里抬头看了看夜空,突然觉得心中有点发堵。 迟青跟上来。 “还有其他东西?”秦韶华望着天空,淡淡地问。 “没有……”迟青犹豫了一会,终于说,“秦姑娘,王爷已经离开京城了。” 什么? 秦韶华转过头来,早已去掉了易容的素脸在夜色里洁如白玉,“他去哪里?” “去北疆凤凰城。” 这么快! 之前可是拖了那么久的。她离开王府时,齐王分明还没有收拾行囊的打算。 没想到短短几日,他竟然走了。 迟青说:“王爷是午后出的京,身边带着两千府兵,段尚书奉旨率百官送行十里。算算时辰,今夜王爷应该宿在京北廖镇。” 秦韶华半晌没说话。 一直在观摩近卫军的千妖月突然走来,老远就嚷:“听说新买了马匹?在哪呢,让我瞧瞧都是什么货色!” 迟青让人领他去看马。 千妖月朝秦韶华喊,“老大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秦韶华一言不发跟着他走。 千妖月瞅了秦韶华好几眼,“老大,怎么情绪不对了?”扭头就对迟青喊,“喂,小子,怎么惹我们老大不高兴啦?” 迟青对千妖月一身女装却一把男性嗓门的做派明显不适应,并不理他。 千妖月脸色一沉,一个错步就扭到了迟青身边,勾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贴着他耳边阴测测地说:“小子,看你还有几分姿色,这回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最好识相点儿,你现在是我们老大的人,不是那什么狗屁王爷的,你要是敢把老大的消息透露给旧主子,哼哼,哪怕只有一星半点,我都会好好招待你的……” 迟青凛然。 因为千妖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细的小蛇,尖尖的三角头,嘶嘶吐着红信,正对着他的脸。 分明是条厉害的毒蛇。 迟青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但是仍然语气强硬地说:“我已经不是齐王府的人了。王府那边也许会和我联系,比如送东西传话之类,但我绝不会背弃秦姑娘。” “言行如一才好。” 千妖月随手把蛇扔进树丛。他是不久前顺手抓来玩的,吓唬过迟青也就玩腻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马匹暂存之处。 几十匹马或卧或立,一眼看去,都是好马。 这是秦韶华命人给卫队添的装备,第一批先买一部分,后续再添。离开齐王府后她把近卫军暂时放在山野中训练,配套设施都还不齐全。 她牵出一匹健壮的马,套好鞍辔,翻身跨上。马匹嘶鸣两声,就乖乖驯服了。 “我去试马,不用跟着。”她一抖缰绳,策马冲出丛林。 “秦家妹妹!你去哪?”靳夷辰正在那边和楚国公府出来的几个老兵叙旧,猛然间发现秦韶华骑马走了,心里一慌,怕秦韶华丢下他。 秦韶华一声不吭,眨眼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一个老兵笑呵呵拍拍他肩膀,“年轻人别心急。追姑娘这种事呢,追得越紧人家跑得越快。” 靳夷辰在老兵们善意的嘲笑声中涨红了脸。 …… 秦韶华策马在林中狂奔。 马是好马,她骑术更佳,树丛和灌木并没有妨碍她的速度,她如履平地,很快就跑出了这片广袤的林子。 站在山坡上四下望去,星野低垂,天似穹庐。 心里闷闷的情绪一直挥之不去。 她索性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伏在马上挥鞭狂奔。 马儿长鸣,不一会就跑出了山地,进入原野。 秦韶华抬头看见北斗星,这才发现自己正往北面行进。 北,齐王离京的方向。 下意识的,她竟然选了这个方向。 荒野上一条路延伸到远方,空荡荡的四野无人。她一甩鞭子,“驾!” 一路向北狂奔。 迟青说,按照行军速度估算,齐王应该已经宿在了廖镇。 此地离廖镇还远着呢,她并不想去那里,只是心里憋得慌,想借着骑马释放一下罢了。 风声在耳边呼呼地过。 很快她就跑出了几十里。 疾驰之下马儿有点累,不情愿地喷了几个响鼻,秦韶华不管,一甩鞭子继续御马狂奔。 得得的马蹄声在旷野上回荡。 远方一片山坡出现星星点点的灯火。 走得近了,发现竟然是有人在山坡上扎营。 星光之下遥望,营地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上,写着大大一个“齐”字。 正文 第119章 刺客 “什么人?” 秦韶华正勒马看向那高高飘扬的旗帜,心中疑惑不解时,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全身劲装的蒙面男子。 瘦削的体型,略长的手脚,秦韶华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擅长伪装追踪的角色。 这个人,是无声无息从她面前的土地里“长”出来的。 速度之快,就连她都险些没看清他现身的轨迹。 秦韶华不动声色,看了看他脚下的土地,从细微的痕迹判断出他先前是埋伏在土里的。 她跨在马上淡淡地反问:“你又是什么人?” 其实暗中已经将几种致命毒药备好,薄如蝉翼的柳叶刀也出现在手指缝间。 原因无他,对方让她感觉到危险。 越是诡异的角色,越是要加倍提防。 男子只朝秦韶华指缝间反射的寒光瞄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仿若并不把那柳叶刀放在眼里似的。蒙面的黑巾里透出低沉的警告:“不要管我是什么人。前路不通,速速离开。” “我若不呢?”秦韶华对上他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睛。 眼前却是一花,转瞬间脖颈间已经贴了一把冷飕飕的利剑。 男子握着剑柄,没再多说话。 这把剑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听他的话,就得死。 秦韶华被利剑抵着脖子,神色却是平静,“我偏要从你这里过去。” 男子眼神一厉,长剑就要割下。 却! 陡然间他双目大张,露出震惊之色。 因为他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了! 全身僵硬站在那里,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可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韶华偏了偏头,从利剑底下轻松脱身。 秦韶华坐在马上往远处山坡上的营帐看了一眼,一脚就将蒙面男子踹倒在地。男子是握着剑倒地的,姿势没变,就好像一尊雕像倾斜了。 秦韶华不再理会他,一夹马腹,轻叱一声,箭一样朝着营地奔去。 那飘扬的旗帜上,“齐”字那么明显,也许代表某个姓齐将领的,但也许,代表齐王。 如果这土里长出来的男子是刺客一伙…… 她不及多想,策马狂奔。 距离营地两三里,她竟然先后遭遇了五个土里长出来的家伙! 她没有恋战,给每一个都用了大量的麻痹毒药,照面一瞬间就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但最后一个功夫远在之前几个之上,在中毒前发出了一个信号烟火。 火花炸开在半空,带着尖锐的啸声。 陡然间山坡上的营地吹起号角,百余火把瞬间点燃,一队骑兵持着火把急速朝这边冲过来。反应之快,让人咂舌。 秦韶华一愣。 不由勒住了缰绳。 座下健马不高兴地高高抬起前蹄,仰天长啸。 秦韶华回头看看被她一路放倒的劲装男子们……心底一阵发窘,脸色非常难看。 她搞错了! 照营地的反应来看,这些土里埋伏的人根本不是刺客,应该是给营地放哨的卫兵!齐王的府兵她并未全见过,所以才闹了误会。 转眼间骑兵队已经冲到她跟前,将她团团围住。强弓利箭对准了她,喝问她是什么人。 秦韶华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首的骑兵突然“咦”了一声,抬手阻止住手下即将发起的进攻,仔细盯了盯秦韶华的脸辨认,“你是……王府的秦姑娘?” 秦韶华看看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但他能这样问……想必旗帜上的字该是代表齐王封号了。 “前方是齐王殿下扎营?”她问。 为首的骑兵谨慎起见并没答话,招呼一个手下低声叮嘱几句,那手下立刻策马狂奔回营地。 秦韶华依旧被他们围着,不一会,就看见那手下又带了一骑回来。 “秦姑娘!”新来的骑兵面孔熟悉,乃是齐王身边的一个侍从。 他喝退围攻的骑兵们,下马走到秦韶华面前,满脸惊喜,“秦姑娘你来了!” 转头就训斥为首的骑兵。 秦韶华道:“别怪他。这是正常的防御。” 那为首的骑兵给秦韶华行个礼告罪,“我只在王府见过秦姑娘一面,不敢确认,刚才对不住了。” 秦韶华掏出解药给他,“前头几个兄弟受苦了,请帮我和他们道歉,我误以为他们是刺客。这是解药,冷水冲服,半个时辰可恢复行动。” 骑兵们拿了解药去解救被秦韶华放倒的哨兵去了。 侍从惊喜又忐忑地问:“秦姑娘来此,可是改变了主意,要随我们一起北上?” 秦韶华忙说:“不是。” 否定的速度连她自己都吃惊。好像嘴巴不经大脑准许就行动了一样。 “那……”侍从脸色一僵。 “我在附近办事,跑马出来散心,没想到会在此遇到你们。”秦韶华解释说。 此处离扎营的山坡已经不远,一里多地的距离,借着营地里的火把光亮已经可以看到主帐。 主帐外观很奢华,正是齐王的风格。 骑兵们带着中毒的哨兵回去了,马队跑过留下一道烟尘。 旷野上只剩秦韶华和那侍从。侍从试探着邀请:“秦姑娘去营地坐坐?” 秦韶华望着主帐,摇头道:“不必。” 侍从声音里充满遗憾,“我们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兄弟们和秦姑娘相处许多日,自然是希望能一直相处下去的。但是这一别,说不定什么年月才能相见了。” 他只说侍从们,不提齐王。 秦韶华知他心思,摇摇头,淡淡一笑:“青山不改,有缘自然还能相见。北上条件艰苦,气候不好又有战事,你们多加小心。” 侍从手里拿着火把,借着火光,分明看到秦韶华眉目中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心中一动,终于忍不住道:“秦姑娘,其实王爷他……” 刚一开口,就见秦韶华眉头一凝,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他顺着秦韶华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营地之内,中军主帐的垂帘缓缓升起,隐约可见人影从内而出。 看那高度,该是坐轮椅的齐王无疑。 侍从偷瞄秦韶华脸色,把后头未曾说出来的话全都咽下了肚子。 他觉得已经不用多言了。秦姑娘和王爷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他坚信这次的分别一定不是永别,秦姑娘还会回来的。 原因? 都写在秦姑娘神色清淡的脸上呢! 山坡上,齐王居高临下,遥望旷野上的那点火光。 一根火把的光芒于苍茫黑暗来说太过渺小,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骑马的人影。但是光靠影子他也能认出那是谁。 周遭火光摇曳,他的脸庞隐藏在旗帜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营地寂静,来回走动做事的下属都绕开他身边两丈开外,大概是都感受到他冰冷的气息了吧。 唯有他自己知道,像平日一样冷冰冰的外表下,他的心跳,其实曾经加速了一会,到现在还没完全平息。 那是听到侍从禀报说秦姑娘就在不远处的时候。 他几乎控制不住,差点就要冲出去亲自瞧一瞧。 好在最后他忍住了,只是让人开了帐帘。 远远的看见那个骑在马上的瘦小身影,他想了又想,想不出她为何而来。 那晚离开的时候她那么决绝,他开拔出京,也未曾看见她前来送行。可现在又是为什么呢?听底下人禀报说,她是策马狂奔而来的。 却又为何停在那里不走了。 不一口气跑到他跟前来吗? 秦韶华。他嘴唇微动,无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王爷,我们去接秦姑娘过来。”侍从走到跟前,小心翼翼地建议说。 齐王没说话。 侍从们躬身而退,就要下山。 “且住。”齐王目光微沉,将他们叫了回来。 “王爷?” “不必去。她若要来,自己会来。” 齐王挥退了侍从,望着那原野上的人影又凝视片刻。他运足目力,隐约分辨出她今天并没有穿红色的衣衫,似乎只是一身普通的女子衣裙,和街市上的平民女子所穿差不多。 不穿红色了吗? 他曾给她先后做了百余件红色衣服,深红浅红,各种款式,她走时一件都没有带。 齐王脸色沉了又沉,最后扳动轮椅机关,回到了营帐之中。 帘幕垂下,将一切隔绝在帐外。 “秦姑娘,你会一直在京城里吗?”遥遥看见中军帐的帘幕合上,王爷回去了,站在秦韶华身边的侍从暗暗叹口气,赶紧开启话题以吸引秦韶华的注意力。 秦韶华眼看着山坡上齐王进帐,神色并没有变化,只淡淡收回了目光。 回答侍从的话:“不一定。也许会在,也许不会。” 侍从道:“那……如果我们想找秦姑娘,该去哪里?” “你们不是能联系到迟青么。” 侍从暗道联系迟青和联系你可完全性质不同啊。 但秦韶华没有给地址的意思,他只好说:“我们大概月余就会到达凤凰城。秦姑娘若是有机会北上,可以随时去城里找我们。” “好。”秦韶华拨转马头,“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好。”侍从只好让开路。 秦韶华轻轻踢了踢马腹,马儿小步碎跑起来。 “秦姑娘!”侍从突然叫道。 秦韶华回头,明亮的眸子在夜色里潋滟闪烁。 “秦姑娘,其实我们若是正常行军,此刻早就到廖镇了。是王爷一直不让快走。离京时人群夹道相送,王爷一直开着车窗看外面。慢吞吞走到这里就让扎营,而且晚饭前后都有眺望来路很长时间……” “你要说什么?”秦韶华打断。 “秦姑娘,王爷定然是一直在等你啊!就算你不愿再在他身边,他应该也在期待你能来送一送!”侍从鼓起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 正文 第120章 纳命来 “不必再说了。” 秦韶华打断侍从的话,轻声道了一句“保重”,狠狠一甩马鞭,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旷野上一骑绝尘,很快她就变成了地平线上一个小黑点,和无边夜色融在一起,再也看不分明。 侍从目送她远走,无奈叹口气,转身回营地去。 秦韶华一路奔出很远也没停。只觉得心里一口气堵得慌,眼睛也微微发酸。这是她从没有过的感觉,她形容不出,也猜不透。 后来她索性不再控制方向,任由马儿凭着自己的性子乱跑。这马似乎也是个有性格的,专挑好走且柔软的路走,到后来秦韶华就不知道马儿将自己带到哪里了。 星空下一片矮矮的山坡,长满青草和稀稀拉拉的矮树,马儿竟不怕虫蛇,自作主张跑到草地上去进餐。秦韶华跳下马,看着马儿悠闲自得吃草,挑挑拣拣的样子有些滑稽,心情才好了一点。 她站在矮山上望北看,什么也看不到,到处是夜的黑。 再没有火光明亮的营地了。 侍从说的很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可是,彼此还需要再见么? 秦韶华想起自己和侍从道别时的那句“保重”,她也弄不清那是说给侍从听的,还是说给什么人听的。 回想方才情形,她摇摇头,觉得实在好笑。 怎么会把人家的哨兵当成望风的刺客,不管不顾就往营地里头冲?齐王那个家伙怎会让刺客摸进营地而不自知,还需要她火烧眉毛一样跑去施救? 自己真是昏了头! 等他听了侍从的回禀,一定会笑话她脑袋短路吧! 咚咚咚……咚咚! 正自嘲的时候,那吃草的马儿突然一阵四蹄乱踩,动作十分凶悍,简直像是狂躁的杀手。 秦韶华被它弄得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草丛中有一条已经被踩成半死的蛇,大半条身子都烂了。 马儿最后重重一蹄子踩到蛇的脑袋上,看见蛇抽搐几下不动了,打了个响鼻,把蹄子在旁边的青草上蹭了几蹭,然后悠闲走到另一处继续吃草。 秦韶华古怪地盯着它。 这可真是个胆大的家伙!竟敢踩蛇! 而且它最后那动作,在青草上蹭蹄子……难道是和杀完人擦剑一样的道理,清理凶器? 这是一匹马能干出来的事么? 秦韶华不大好的心情被这么一打岔,舒服多了。 她走过去拍了拍马头,“老兄,很有个性啊。” 马儿仿佛不耐烦似的,扭了扭脖子,转个身,把马屁冲向她,还扫了扫尾巴。 秦韶华被逗笑了。 这随手挑来的马匹怎地如此有趣? 方才一路骑着,这匹马速度中等,并不是多么神骏,而且被催着狂奔一会之后明显就不耐烦,不见它怎么累呢,它就要自作主张放慢速度,非得听到马鞭子的破空响声才会继续加速。 跑得不快,脾气又不好,它就不怕被主人讨厌? 秦韶华翻身上马,脚尖一踢马腹,“走吧老兄,咱们该回去了。” 马儿碎步往前颠了一会,低头吃口草,嚼两下,再接着颠,一点没有作为坐骑的自觉。秦韶华倒也不急着回,索性任由它边吃边走。 方才策马疾驰把头发跑散了,她重新散了头发,用手当梳子梳了几下。将要绑起的时候觉得头发太厚了,于是掏出匕首来,把直垂腰下的长发割了一半有余,又简单做个打薄,再绑时就成了一个长度刚刚到后背心附近的马尾辫,很是轻松。 秦韶华把割下的头发随手扔在地下,顶着清爽新发型前进。 心里后悔,怎么没早点理发呢? 古代人崇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不能随便剪,可她又不是地道古代人,守着那规矩做什么? “嘿,别优哉游哉了,稍微加点速老兄。”半晌之后,觉得这马儿该吃得差不多了,秦韶华控缰甩鞭,一头清爽地督促马儿快跑。 马儿不情不愿甩了甩脑袋,得得跑了起来。 秦韶华看着星星辨认方向,推测出近卫军营地的大致方位,一路向前。 黑漆漆的原野里只有她孤独的马蹄声。 得得,得得得…… 没多久,绕过一座矮山就该回归正常道路了,秦韶华却意外发现山坳里有几丛篝火。 对方也发现了她。 “谁在那边?干什么的?”篝火旁有几个人站起来,跨上马,迎着她跑了过来。 秦韶华辨认对方服饰,判断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护卫,有马有刀,衣服也是统一的款式。 “过路的。”她简短回答。 对方都是男人,发现她是个女子之后先是惊讶,继而就十分怀疑。往她身后看看发现没有旁人跟着,于是为首的将手中大刀比划两下,喝问:“孤身一女夜半三更在野地里晃,鬼鬼祟祟,想干什么?说!是不是图谋不轨!” “你也说我是孤身一女。你们一群人,我能图谋什么不轨。把路让开。”秦韶华策马朝前,对方却成合围之势把路挡得死死的。 “不说出你是干什么的,我们可不能放你过去。你要是给山贼探路的呢?” “我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下马!让我们检查检查!”对方的刀鞘直指秦韶华。 秦韶华沉了脸,“让开。” 没见过这么故意找茬的。 “嘿!别不识抬举!”对方刷一下拔了刀,火光映着刀光晃到秦韶华脸上,“给我下马!快点!别等咱们拉你下来,那可不好看了!” 旁边有人提议:“搜她身吧,看她是不是匪徒。” 有人起哄:“对对!搜身,哈哈!” 更有人说:“看她这穿戴不是富贵人家,倒像是个跑江湖的。江湖上的女人可够劲儿,咱们留她好好‘切磋切磋’?” “长得也不赖。你们看这脸蛋。” 有火把凑近,照亮秦韶华的脸庞。 她早就卸掉了易容,本真的清丽长相顿时让对方几人眼睛发光。 秦韶华冷冷一哼,“哪家的狗奴才,别给你们主子招祸!” “呵,脾气还挺大。”对方一人怪叫。 为首的呵斥他,“别高声,小心惊动小姐。” “对对对,咱们领她到那边叙话。” 几个人合围上来,手里钢刀全都出鞘,逼着秦韶华往远离篝火的方向走。那边一片漆黑,自然是做什么坏事也没人看得见。 秦韶华被几把明晃晃的钢刀指着,眉头顿时皱起。 “你们要杀我?” “嘿嘿,那倒应该不会,小姑娘你乖乖听我们的话,哥哥们不会亏待你的。” “那么,你们就是想占我便宜了。”秦韶华的声音很平淡。 “哎呀别说得那么难听!哥哥们就是想搜搜你的身,看是不是山贼土匪而已。走吧,快走啊。” 其中一把刀的刀尖已经指到秦韶华面门。 秦韶华淡淡点头,“好,我明白了。” “哈,这小姑娘挺识相的,我觉着……” 噗! 一道血光飞起。 说话的这人只觉手指一凉,不明所以看过去,发现手中钢刀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握刀的拇指不见了! 当然就抓不住刀。 钻心的疼痛席卷脑海,他惨叫一声,惊恐摔下马。 他的同伴们大吃一惊,只看见了血光,却根本没看见秦韶华怎么出的手! “这是歹人!全体注意!砍她!”为首的人反应过来是遇到了扎手的,立刻大喝着挥刀攻上。 秦韶华坐在马上,轻轻一扭身躲过攻击,柳叶刀再飞出去,一刀深深扎在对方脸颊,直接穿透皮肉扎进了他的口腔! “啊……呜……”这个人也捂着嘴摔下了马。 剩下几人一愣,惊恐地看了看秦韶华,然后发一声喊,一起调转马头就往回跑。 “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刺客!” 一阵鬼叫之后,篝火那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窜出许多人来,纷纷拿着武器朝这边跑。 “怎么回事?哪来的刺客?” “不知道!快去抓刺客!” “保护小姐!” 乱哄哄一阵喊叫。 秦韶华策马想走也走不得了,对方来得太快,转眼间二十几个人把她围在了当中。 “什么人!” “速速下马受死!” 秦韶华发现指着自己的不仅有刀剑,还有几张强弓。 她也不惧,扫视一圈,问,“你们是哪家的?我只是路过,却被你们的人强行拦阻欺辱,幸亏我会些武功能自保,若是个本事不济的,现在已经被欺负惨了。我无意伤人,你们放我过去,今天的事算是两清。” “什么两清?你把我们的人伤成这样,还想走?”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越众而出,手中一把青钢剑,冷笑着指向秦韶华,“识相的赶紧下马就擒,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看来你们是不准备讲理了。”秦韶华上下打量那妇人,预判对方的武力值。 妇人让把伤员抬下去治伤,手中长剑一挺,“敬酒不吃吃罚酒。” 陡然挽了三个剑花,朝着秦韶华座下马匹的眼睛狠狠扎去。 对付骑马的人先伤其马匹,这是惯例,显然这妇人战斗经验丰富。 秦韶华可也不弱。 手中转眼间多出三枚柳叶刀,以牙还牙,朝着妇人的眼睛直甩! 寒光激射! 若是妇人不举剑回防或远远跳开,飞刀必然将她变成瞎子。 除非她觉得刺伤马眼能回本。 叮叮叮! 三声铁器碰撞的脆响。 妇人选择撤剑回防。 “小贱人,够狠!”她险些被刺瞎眼睛,没想到秦韶华的飞刀速度那么快,仓促之中勉强挡住三柄刀,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被手下人看着吃了亏,她脸上挂不住,一挺剑揉身再上,这次比方才更加凌厉狠毒,腾身就朝秦韶华心口扎去。 “小贱人,纳命来!” 正文 第121章 拼的就是一个快字 秦韶华心中非常不悦。 妇人一口一个“小贱人”的称呼,让她想起秦丽雪施姨娘之流。动不动就称呼别人为“贱人”的家伙,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对方这些人行事如此霸道,她觉得应该好好教训一下,让他们长点记性。免得以后谁随便过个路都能被她们欺负。 长剑刺来,秦韶华身体后仰快速躲过,柔若无骨的身子斜斜一扭,借着马背的高度一挺身,袖中锋利匕首弹出,直刺妇人面门! 妇人正跳在半空中,见秦韶华躲过一剑立刻挥出第二剑,姿势用得老了,骤然遇袭之下根本无法闪躲,眼看着就要被秦韶华刺到。 亏她应变还算不慢,当即脑袋一转,用鼓鼓囊囊的发髻迎上了匕首,顺势让匕首扎进了头发里。 发簪别着匕首稍稍带偏了方向,她也趁机落到地上,站稳脚跟。 只是头发全都被戳散了,更有几捧头发被直接削断,轻飘飘落地。 她一眨眼就变得披头散发,非常狼狈。 秦韶华坐直身子,匕首瞬间缩回袖子中去了,只有柳叶飞刀在指缝间来回穿梭舞动,寒光闪闪。 妇人赶紧三两下把头发重新绑起,用一块帕子飞快包住,这才不那么狼狈。 她看向秦韶华的目光多了警惕。 两次失手固然是她轻敌大意,可秦韶华凌厉的飞刀和匕首她也领教了,当下不敢怠慢。 “小贱人,你到底是什么人?”长剑一抖,她问。 秦韶华手中飞刀舞动,淡淡回应,“老贱人,你又是什么人?” “找死!” 妇人被骂的恼羞成怒,准备再起攻击。 包围圈外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凤妈,这里怎么了?” 妇人立刻道:“小姐别过来,这里危险!” 那年轻女子声音里透着笑意,“这么多人围着,有什么危险的,何况还有凤妈你呢。” 包围圈从外裂开一道缺口,人群分开让出路来,一个身穿束腰月花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高耸的胸脯在束腰之上十分醒目,随着步伐轻轻颤动,性感极了。 头上更是金钗玉环,光彩夺目。 妇人立刻撇下秦韶华贴到女子身边,做出防御姿势,生怕秦韶华偷袭似的。 秦韶华却朝那女子冷冷勾了一下唇角,“原来是你。” 怪不得底下人都这么蛮横霸道。 实乃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走进来的女子不是旁人,竟是凤昭阳。就是在冯尚书府赏花宴中上演脚踩三只船闹剧,又给齐王献舞,却连根草也没得到的平南将军府庶女。 后来她还曾单独找秦韶华谈话,说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后来闹了毒蜂事件,她更是宣扬秦韶华才是幕后主使。 总之是个不知所谓的人。 因为太奇葩了,秦韶华对她印象深刻。 谁料到随便策马走一走,都能冤家路窄地碰到她。 今天运气还真是不好。 凤昭阳走进包围圈时脸上一直挂着高高在上的微笑,抬头看见马上的秦韶华,笑容僵硬了一下。 “是你。”她顿时皱起了眉头,似乎遇见秦韶华是件非常讨厌的事情。 妇人问:“小姐认识这小贱人?” 凤昭阳点头:“凤妈这声‘小贱人’叫得贴切。哼,她就是齐王殿下跟前的狐媚妖精秦韶华。不过殿下已经把她赶出王府了,却不知道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凤妈道:“原来是她!” 顿时防御姿态更严谨,“小姐,她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要对小姐不利。她会武功,小姐还是走远着些,等奴婢擒住了她再由小姐拷问。” 秦韶华理解不了对方的思路。 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她出现在这里就是要对凤昭阳不利? 一个莫名其妙的将军府庶女,至于她三更半夜跑到荒野上来算计么。 对方倒是挺高看自己的。 不过,这凤昭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京城好好的日子不享受,跑到野外来露宿? 只听凤昭阳说:“凤妈,将她拿下!我不走,就在这里看着她就擒。没了齐王府侍女的身份,看她还能嚣张几时。” “是!” 凤妈招呼两个人过来护住凤昭阳,自己挥动长剑,揉身就朝秦韶华扑来。 这一次她将长剑舞动得虎虎生风,出剑角度及其刁钻,充满了要将秦韶华一举拿下的必胜之心。 秦韶华立刻发现这是一个磨练身手的好机会。 重生以来她还没和女子认真对敌过。 女子的武术路数大多不同于男子,走的是阴柔灵巧路线,与之对敌对自己大有进益。 于是也不用毒药,一招一式和凤妈对打起来。 “喝!”凤妈长剑如蛇,招招攻击秦韶华下三路要害,非常狠毒。 秦韶华连防带攻过了十余招,觉得马上拆招不便,索性跳到地上与之对打。 她因毒蜂事件受的内伤已经好了许多,短时间对敌并无大碍,而且运转并不是那么通畅的气血限制了她的发挥,生死一线间更能激发潜能。 如同一尾灵巧的鱼,她在凤妈利剑之下尽情游走。 找到机会就立刻变成虎狼,凌厉出手毫不留情。 凤妈内力和剑术都不弱,但秦韶华不与之拼内力,凭着一身杀场上磨练的格斗术,几次将其攻势压缩回去,迫得她不得不回防固守。 “凤妈,她是不是很难缠?”观战的凤昭阳开口询问。 凤妈老脸一红,揉身再攻。 凤昭阳看不懂招式,可看得懂凤妈一时拿秦韶华不下。凤妈是府里养着的武术嬷嬷,她好不容易才从父亲那里要来的,可现在,竟然奈何不了一个秦韶华? 凤昭阳心中火气慢慢升起。 秦韶华,一个罪奴,有什么资格在她跟前耀武扬威,打压她的人? “凤妈,杀了她,不用留活口了!” 凤昭阳盯着秦韶华跳跃腾挪的身影,露出一丝狞笑。 这个罪奴霸占了齐王许多日子,早就该死。今夜孤身一人闯到她跟前来,这荒无一人的旷野上,将之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是,小姐!” 凤妈也露出狞笑。 长剑如同吐信的毒蛇,朝着秦韶华大开大合凌厉攻击起来! 杀人比活捉人容易多了,不用那么多顾虑。 “小贱人受死吧,我可懒得跟你纠缠了!” 秦韶华陡然感觉压力骤增。 在凤妈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不但很难找到机会反击,就是躲闪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对方内力的优势开始凸显。 这是她现阶段怎么都赶不上的。 不能再恋战。 一个飞跃跳出战圈,趁着凤妈没追上的空隙,秦韶华将一滴液体甩了出去。 举剑攻击的凤妈只觉眼前什么东西一晃,鼻子上微凉,她还以为是下雨了。去势不减她依旧刺向秦韶华,可一下子,身体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似的,她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软软倒在了地上。 秦韶华收势,踩着她的后背跳了过去,重新回到马前,她都没有什么反应,只软软趴着任由秦韶华踩。 “凤妈?”凤昭阳吓了一大跳。 “小姐,我……我用不上力气。”凤妈只剩嘴能动了,声音也虚弱得很。 凤昭阳陡然想起听到的秘密传言,据说秦韶华曾经把册后典礼上全殿的人都莫名其妙弄晕了。 难道是真的? 她震惊地看向秦韶华。 却见秦韶华正对她露出一个比三九天的寒风还冷的微笑。 “凤小姐,你要杀我,为什么?我和你,有血海深仇么?” “……” 凤昭阳不回答,左右看看,一下子跳到了护卫们身后,大声命令:“放箭!射死她!快!” 几名弓箭手早已将长弓拉得满满,凤昭阳话音未落,翎羽利箭已经朝着秦韶华呼啸而去! 彼此距离可是非常近的! 这种距离射箭很难落空! 镇定如秦韶华,此时也吓了一跳。 她可没想到凤昭阳置她于死地的心情这么迫切。 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几名弓箭手的站位并不配套,没有组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几支利箭竟然都是从同一方向射来的,给了她充分的躲闪空间。 拼的就是一个快字! 秦韶华在弓弦震动的瞬间就已经腾身跃出,一个滚地躲开半丈之外。 起身时几支利箭正好深深扎入她站过的土地,半个箭身都没进泥土里。 可想而知若是那箭落在她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她眸光一寒,不等换姿势,柳叶飞刀已经脱手而出,朝着弓箭手们飞射而去。 噗! 噗! 两声闷响,有两柄飞刀直插弓箭手咽喉,瞬间让其血溅当场。 另外几个弓箭手都被伤了胳膊,他们都处在射出一箭之后准备下一箭的时候,没想到会遭到反击,完全没有防御,因此全都中招。 弓是不可能再拉了。 秦韶华被乱箭射死的困境转瞬间解除。 可她并不满足,几枚飞刀再次出手,纷纷准确射入弓箭手们的咽喉。 人体一击毙命的地方。 眨眼间,所有弓箭手横尸当场。 秦韶华这才从地上站起,两柄半尺长的匕首滑出衣袖。她反握匕首盯住凤昭阳,“现在,还要杀我么?” 包围圈骚动。 围住秦韶华的人亲眼看见她打倒了凤妈,亲眼看见她干脆利落杀掉弓箭手,一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谁也没想到如秦韶华这样单薄瘦弱的少女,能有这样的身手! 更不敢相信她竟然杀起人来眼都不眨! 有人悄悄挪动脚步往后退,生怕自己成为秦韶华下一个目标。 而那凤昭阳更是惊呼一声掉头就跑,边跑边吩咐,“动手!全都给我动手!必须尽快杀掉她!” 正文 第122章 谁来救救我 秦韶华冷冷一笑。 要杀,那就杀吧! 方才杀人的过程虽然顺利,但是她并不满意。拜现阶段内力和体力所限,她无法在和凤妈激战后还保持良好状态,因此第一次甩出飞刀攻击弓箭手时,只能瞄准两个人的咽喉,还需要补刀一次才能杀掉所有弓箭手。 若是上辈子的她,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是巨大的失误! 当佣兵的,往往失误就意味着死亡。 因此她需要尽快提高自身能力,避免以后再出现这种失误。 她现在感觉疲惫,但是,这正是激发潜能提高本领的机会。疲惫时进行战斗所能获得的进益,可是非常大的。 凤昭阳好死不死给了她进益的机会。 要杀? 来啊。 就看看最后是谁杀谁吧。 秦韶华反握匕首,朝率先攻击自己的人冲去! 那是一个用刀的高大男子。他手中钢刀还没挥出一半,就觉得手腕一凉,紧接着就是一热。 钢刀当啷一下落地。 他抱着受伤的手腕滚倒,鬼哭狼嚎。 凄厉的叫声吓住了他的同伴们,也让秦韶华微微一愣。 她确信自己并没有下狠手,只是伤了他让他不能再握刀进攻了而已,又没挑他手筋也没断他胳膊,怎么就鬼叫成这样? 一边和其他人接战一边疑惑地看了这男子几眼。 没多久就恍然大悟。 原来这家伙是装的。 他捂着胳膊在地上滚,却是朝着圈外滚的,并且速度非常快,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受了重创倒地翻滚的伤员。 明明就是借着机会脱离战斗。 冲得最凶,逃得最快,这厮还真是头脑灵活。 思忖间秦韶华已经和三个人交过手了,无一例外全都伤了对方持握武器的手腕,让他们刀剑落地。 凤昭阳可以随便下杀人的命令,秦韶华可不想和她学。 其实真正的战士浴血生死多了之后,便是双手沾满血腥,对生命的尊重也会越来越强烈。 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随意取人性命的。 就像最开始那几个人要逼迫她去野地里“搜身”和“叙话”,她也只是伤了他们的手指和脸,并没有赶尽杀绝。 就算对凤妈也只是将之用药迷倒。 只有真正威胁了她生命的弓箭手,她才毫不犹豫将之斩杀。因为那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现在,秦韶华在磨练战技。 只要对方不对她充满杀意,她也不会取人性命。 她规定自己每一刀下去都要割在敌手的前臂两寸处,力求精准。这是为了磨练技巧。 于是她所到之处,武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然后等她割破最后一个人的手腕时,发现前方已经没人可割了。 全都跑了! 半数抱着伤口跑,半数根本未曾接战,嚷嚷着“保护小姐”,从最开始就追着凤昭阳远离了战圈。 秦韶华哭笑不得。 被凤昭阳惹起的火气也被这些人的无赖消磨掉了。 看来凤昭阳身边这些人,只有凤妈的本事稍微高些,其余的,对她现在这个段位来说都不值一提。 眨眼间跟前只剩了瘫软的凤妈。那群人逃得快,竟然没人把凤妈带走。 凤妈只是身子没力气动弹不得,神智是清醒的,眼看着只剩了自己和秦韶华在一起,别提多惊恐。 “你,你别过来……”她看着秦韶华一步步走近,惊恐更甚。 弓箭手们的尸体近在咫尺,她可不想变成另外一具尸体。 秦韶华在她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冲她笑了笑:“别紧张,我问你答,答得好我就饶你性命。” 略远处篝火熊熊,人影乱窜,许多人骑上马跑掉了。 秦韶华只看了一眼也不着急,含笑审问起凤妈来。 一刻钟后。 用了一点刑讯技巧,已经被吓破胆的凤妈并没有宁死不屈,而是老老实实有问必答,完美招供。 秦韶华翻身上马:“你这瘫软还要几个时辰才能解除,夏天地上也不凉,就这么睡一觉吧。我去找人证实一下你的口供,若是有虚言,回头我再来找你。” “绝无虚言……”凤妈虚弱辩解。 秦韶华不再理她,脚跟磕了磕马腹,策马朝凤昭阳逃走的方向追去。 其他人都能饶恕,不过都是奉命行事的跟班。但是凤昭阳么,秦韶华可不想放过她。 正好今晚她心情不是很好,那么就玩一场追击的游戏,消遣放松一下好了! 说起来凤昭阳也很是蠢,不先把她的坐骑毁掉,给她留下追踪的机会,这种人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 凤昭阳已经走了一刻钟,但是对于有追踪本事的秦韶华来说,就算走一个时辰也能循踪追上! 星光璀璨,夜风清凉,秦韶华新剪的马尾辫在疾驰中高高飘扬。 座下的马儿也够善解人意,似乎知道她有事,这次跑得比之前快了许多,让秦韶华心怀大慰。 “驾!” 她甩鞭,虚击空气发出清脆的震响。 流星一样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没多久,就遥遥看见了前方奔逃的人影。有十几个。 秦韶华借着星光运足目力,辨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凤昭阳。 她扬鞭催马,欣喜地发现马儿再次提速,连大气都没喘,跑得非常轻松。真是匹好马!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过了没多久,就吊上了凤昭阳马队的尾巴。然后超过一个又一个骑手,很快就和凤昭阳并驾齐驱了。 被她甩在后面的骑手们纷纷露出惊恐之色,有几个人当时就往外围跑去,努力离她远远的。 甚至有人故意放慢马速,然后一翻身假装跌落在地,不肯跟着队伍跑了。 表现最好的也不过是喊了一声“小姐”,喊完之后就赶紧拨转马头躲开秦韶华十丈开外。 一群草包。 秦韶华暗骂。真没想到凤昭阳带在身边的都是这么贪生怕死的家伙。 凤昭阳拼命催马往前跑。秦韶华在她旁边跟了半天,她还以为是下人,根本没在意。 直到秦韶华自己看不过去了,伸手拍了拍她。 凤昭阳转头恶狠狠地骂道:“做什么!” 陡然发现火把光芒照耀的是秦韶华的脸庞,她吓了一大跳,差点就从马背上跌下去。 “你你你……”她一鞭子抽在马后,将坐骑抽得凄厉嘶鸣一声,箭一样射出去。 秦韶华坠在后头,不一会就追上了。 凤昭阳再挥鞭,秦韶华再追上。 凤昭阳惶急之中在马上摇摇晃晃,几次都似乎要掉下来。显然她的马术不足以驾驭狂奔的马匹,若是再加速,不用秦韶华动手,她自己都要掉下来葬身马蹄下。 秦韶华就在她后头不紧不慢地追。 后面,凤昭阳的手下已经落了老远。 秦韶华笑着朝她喊:“凤小姐不是要杀我?跑这么快我追不上,你怎么杀我呢?” 再道:“我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你,不如停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又说:“听说凤小姐是追着齐王殿下一路出京的,你也要去凤凰城守边,为国效力吗?” 方才听那凤妈招供,凤昭阳原来是紧跟着齐王离开的京城,因为怕离得太近被齐王察觉而赶走,所以才略略偏了一个方位远远坠在齐王大队后面,这才遇到策马乱走的秦韶华。 秦韶华于是有些明白,凤昭阳对齐王怀着浓烈的心思,所以才对她这个齐王侍女恨之入骨。 女人的嫉恨真奇怪。 凤昭阳竟然因为嫉恨就想要她的性命。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今夜早就死在野地里了。 但也正因为她不是别人,现在才能坠在凤昭阳马后尽情欣赏她的惊恐。 秦韶华想把凤昭阳逼到绝境,让这歹毒的女人品尝性命被人掌控的滋味,好好受一受折磨。不然一刀砍了她也太便宜。 前方原野将近,很快进入山区。 凤昭阳的马术不好,被横生的树木拖慢了速度。她急得几乎崩溃,每一次回头都看见秦韶华不远不近跟着,特别抓狂。 “救命!谁来救救我!”手下们已经看不见影子了,她无助地朝旷野高喊。 期待能有神兵天降。 “秦韶华你走开!我是天命核心之人,你杀不了我的,你现在收手我就既往不咎,不和你记仇。否则我以后一定会以眼还眼报复你!” “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你不要激怒我!” “救命啊!有没有人!秦韶华你别跟着我,走开走开!” 凤昭阳在山林中慌不择路,胡言乱语。 秦韶华冷冷看着她几乎崩溃的模样,继续跟着。 对付她这种心术不正、妄自尊大又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家伙,让其精神崩溃最好。 “凤昭阳,你该不会以为……” 秦韶华淡淡开口,却突然收声。 她眸光一厉,袖袋里匕首滑出,望着周围黑漆漆的丛林警惕提防。 座下马儿也识趣地停住了脚步,静静站住。 唯有那凤昭阳还在前头没头苍蝇似的逃窜着,弄出很大动静。 “哪里来的朋友?藏头露尾,何必呢。”秦韶华五感全开,屏住呼吸,仔细辨认周遭每一点异常。 方才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巨大的威胁。 多年练就的直觉让她顿时明白有强敌在侧。 黑夜里,荒野里,什么人无声无息潜伏到了她的周围? 她看不见对方的影子,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可她十分肯定有人在这里! 有种被狙击枪锁定的感觉,她身体绷紧,蓄势待发。 前方,凤昭阳手中的火把早就熄灭了。 但是突然,又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凤昭阳发出一声尖叫,呆呆看着手中莫名其妙亮起的火光。 秦韶华捏紧匕首,咬了咬牙。 凤昭阳没发现,可她发现了。 不远处一棵树旁,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露出身形。 “凤姑娘,谁在追你啊?”老妇朝凤昭阳招了招手。 正文 第123章 诡异老妇人 凤昭阳一个激灵,吓了一大跳。 她显然没有想到黑漆漆的野地山林中会突然冒出一个人,即便,她一直在喊救命。 她呆呆举着火把往声音来源处看。 老妇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慢吞吞挪动着朝她靠近。离近了之后她就看见老妇满脸的皱纹和干裂无血色的嘴唇。 那嘴唇向上弯着,露出一口发黑的牙齿,正冲她笑。 她陡然发出一声尖叫,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自己见了鬼。 手中火把下意识往老妇身上抛去。 “唉,吓到你了?”老妇不见怎么动作,已经将火把抄在了手里,顺手插在旁边的树上。她用拐棍点了点地面,嘿嘿笑道,“别怕啊,凤姑娘,老婆子我是来救你的。这是谁在追你啊,来,和老婆子念叨念叨。” 凤昭阳哆哆嗦嗦靠在一棵树上,听完之后呆了十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老妇是个人,而不是鬼。 什么?她是来救自己的? 这…… 这荒山野岭,半夜三更,本以为到了绝路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救兵呢! 太神奇了! 凤昭阳震惊过后就是欣喜若狂。 果然!果然自己是天命之人么!绝境之中永远会出现一线生机! “哈哈哈!”她精神大振,顿时开怀大笑,望着不远处的秦韶华得意起来,“小贱人,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呀!哈哈,恐怕这次该死的是你了!” 秦韶华从老妇现身的第一秒开始就全神戒备,丝毫不敢放松。 她已经下了马,将马打发走了。 额角不断滴下汗水。 因为压力太大。 这老妇,太危险了! 不必动手,秦韶华已经确定自己根本不是老妇的对手。她面对老妇的感觉就像是撞入狼群攻击范围的幼兔,不反抗是死,反抗也是死。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有命悬一线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秦韶华不理凤昭阳无聊的得意,握紧匕首盯住老妇。 老妇原本是侧着身子对她,此时转过身来,正面相对。 光是一个面对的动作,已经让秦韶华感到压力倍增。 可想而知若是动手,自己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我是谁?嘿,我是谁不要紧。”老妇桀桀笑道,“一个必定要死的人,知道我的身份又能怎么样呢?” 她问凤昭阳:“凤姑娘,这追杀你的死人,让她怎么死比较合适呢?” 凤昭阳有了倚仗顿时精神百倍,抬了抬下巴,高傲地朝秦韶华一瞥,“怎么死?让我想想,一剑杀了她太便宜了,我还真的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死法。” “没关系。”老妇双手扶着拐杖,看秦韶华的目光就像看砧板上的鱼,“凤姑娘要是想不出来,老婆子替你想。这个怎么样?” 突然有一条蛇从她袖子里爬出来,通体血红,一看就是剧毒邪恶之物。 那小蛇盘在老妇的胳膊上,半个身子立起,一双阴沉的眼睛紧紧盯住秦韶华,随时要暴起攻击。 “让这宝贝咬她一口怎么样?她会立刻通体发黑,皮肤也会皱起来,像开水烫过一样,全身都会皱呢,嘿嘿。” 凤昭阳嫉恨地盯着秦韶华清丽的脸庞,“毁容?这个法子好!只不过,会不会马上就把她毒死?” 她可不想让秦韶华立刻死,她想让秦韶华受到更多的折磨。 老妇说:“一炷香的时间她会气绝,气绝之前,蛇毒会让她痛不欲生,惨叫声怕是连是几十里外的野狼都能惊动。” 凤昭阳却觉得远远不够:“一炷香太快了。婆婆您能换个别的法子吗?最后再用蛇毒。” 老妇道:“别叫我‘婆婆’,当不起。老婆子我的命是凤姑娘救下的,你叫我林婆子就好。” 凤昭阳愣了愣,眼珠乱转,显然是想不起什么时候救过老妇了。 老妇笑道:“不用想了,想也想不起来。老婆子我当年不是这个模样。咱们有空再叙旧,现在,先把这丫头解决了再说。” 她目视秦韶华,收了小蛇,从腰间皮囊里拔出一根蓝幽幽的银针,足有半尺长。 “先用这针扎她几下,凤姑娘,你可以亲自动手。” 凤昭阳好奇盯住那针,“是毒针吗?什么毒?” “嘿嘿,一种让人中毒之后血脉膨胀,抓心挠肝地发痒,不知不觉就会把全身皮肉挠个稀烂的毒。” “这个好!”凤昭阳拍手。 不过,看着老妇递过来的银针,她不敢接。 “那小贱人会武功……我无法靠近她……” “没关系,凤姑娘尽管去,有我在这里,她一动也动不得。” 凤昭阳还是迟疑。 老妇朝秦韶华笑了笑。 秦韶华陡然感觉压力倍增! 仿佛泰山压顶一样,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半空中当头罩下,她险些双膝一软跌坐在地。 急速运转内力,她双脚迈开,硬顶着那压力维持站姿。 老妇的笑容加深,“还有点本事啊。” 话音未落,秦韶华只觉得头顶大力一瞬间加重好几倍! 她噗地喷出一口血,再也站不住,一下子跌倒。胸腹中气血翻涌,已经无法在运转内力了。 这老妇!竟然如此厉害! 秦韶华抹了抹嘴角的血,勉强支撑着自己跪坐,若是老妇再加力,她可就要躺到了。 两人彼此之间的距离有一丈多,这老妇竟然靠外放的内力就压制住了自己。 凤昭阳怎么会有这样强力的帮手? 听她们对话,似乎她们是救命的关系。凤昭阳救过老妇,现在老妇来报恩了? 可叹凤昭阳这个狠毒的女人,连老妇身份都还没搞清楚,就敢与之有来有去地商量怎么用毒。 这女人不能留! 秦韶华当下就将软红尘弹出。 紧接着是另外两种剧毒之药,见血封喉,力求把凤昭阳和老妇当场毒死! “咦?”软红尘出手之际那老妇惊诧地叫了一声,盯住秦韶华,“软红尘?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秦韶华也很惊讶。 对方竟然能一语道破软红尘的名称。 就算是奇门中人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东西呢,这老妇什么来头? 当另外两种毒药出手之际,老妇不笑了,冷冷一哼,将这两种毒药的名字也叫了出来,继而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万毒堂的毛孩子!学了一点皮毛下毒的本事,就敢在老婆子跟前卖弄。” 万毒堂,就是毒宗在江湖上的名号。 她张手洒出几种药粉,将自己和凤昭阳笼罩其中。 凤昭阳被粉末呛得剧烈咳嗽,“什么……咳……什么东西!” “莫怕,解药罢了。”老妇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秦韶华靠近。诡异的是她洒出的药粉竟然也跟着她走,像是一个保护罩。 她每靠近一步,秦韶华就感到身上压力增加一倍,当她在面前几步远停下的时候,秦韶华已经无法动弹了,连手指也完全僵硬不听使唤,无法再放毒。 这老妇的内力好强! 竟然能用外放的内力控制住药粉凝而不散。 而且还对毒药了如指掌,光凭几种毒药就猜出自己的毒宗之人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凤昭阳发现秦韶华一动不动了,惊喜地叫道:“她真的被制住了?我可以用毒针扎她了吗?” 老妇点头:“当然可以。” 凤昭阳从老妇手中接过毒针,小心翼翼地捏着针尾,小心翼翼朝秦韶华靠近。 “丫头,你是万毒堂里的什么人?能拿到软红尘这种宝贝,恐怕是核心人物的弟子?” 秦韶华不语。 老妇哼了一声:“老实回答,或许老婆子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秦韶华此时心中一个念头划过,艰难抵抗着莫大的压力,发声问道,“你,是万毒堂出走的二十二人之一?” “呵呵,连出走二十二人都知道,看来你果然是万毒堂的毛孩子。”老妇怪笑着,督促凤昭阳,“快些扎下去吧,她整日给人家下毒,也让她尝尝中毒的滋味。万毒堂教出这样没用的弟子,离散伙也不远了,改日我老婆子心情好的话,就去堂里走一遭,让那些家伙尝尝我新配的毒药。” 凤昭阳已经站在了秦韶华面前。 举着银针狞笑:“秦韶华,是不是好后悔方才没有立刻杀了我?现在,你可没有机会了!” 银针当头朝秦韶华肩膀扎下! 秦韶华眸光转厉,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一针。 凤昭阳不懂人体结构,一针扎在她骨头上,于是扎不下去了。正当凤昭阳继续用力往下扎的时候,秦韶华低声道:“我不后悔,因为,杀你随时可以。” 凤昭阳使了半天劲扎不下去,拔出银针准备扎另外一个地方,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那就让我看看你怎么随时杀我!” 银针霍霍正要扎第二针。 却。 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她发现自己眼前一黑,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黑了?火把灭了吗?林婆你不是刚才把火把插在了树上,快去看看是不是灭了!” 她惊慌叫着。 可是火把并没有灭,周围依旧明亮。 只是她的眼睛,从眼白到瞳孔正在迅速变红。 所以才看不见了。 老妇一见凤昭阳的样子顿时脸色一变,抓着她急速后退,眨眼退出两丈开外。 “你怎么下毒的?”老妇震惊盯住秦韶华。 她明明已经用外放的内力封住了秦韶华全身,这种情况下秦韶华怎么可能对凤昭阳下毒? 而且挨了一针的秦韶华按理说已经该毒发了,可是,此时的秦韶华除了不能动弹之外,什么额外的反应都没有。 “不好意思。”只听秦韶华淡淡地说,“不只是她,你也中毒了,老婆子。” 正文 第124章 圣主睡糊涂了 什么? 老妇人吃了一惊,赶紧检查自身。 气血在体内运转了半圈,她陡然发现体内有一股阴寒的力量在克制气血流转,别说继续外放内力,就是维持自身血气都困难了。 那股阴寒力量十分霸道,她发现之后就立刻运气压制,却根本不济事,那力量越压越反弹,眨眼间竟然将她的四肢百骸全都走遍。 她发起抖来,像是被三九天的冰雪兜头浇下,一眨眼连呼出的气息都呈现白色,好像自身是个大冰窖。 “九……转饮冰……散……”她恶狠狠瞪住秦韶华。 “说对了。”秦韶华的状况并不比老妇好多少,开口之时嘴巴呼出的气体也凝成白雾。 显然她也中了这九转饮冰散的寒毒。 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褪去了血色。不过因为没有了老妇的内力压制,她能够站起来了。 她抹干净方才吐血弄脏的嘴角,慢慢朝老妇靠近。 凤昭阳紧紧抓着老妇的衣角还在乱嚷,“我看不见,看不见!林婆,救救我,我不想变成瞎子!” 老妇林婆被她一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的是九转寒冰散,而凤昭阳中的是让人短暂失明的丹目之毒。 两个人,咫尺之间,中的却是不同的毒物! 也就是说,秦韶华在全身都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还能分别给两人施毒! 这是什么本事? 体内阴寒气息越来越肆虐,林婆根本不能凝聚内力了,而秦韶华正一步一步朝她们走来。 林婆抓住凤昭阳步步后退,戒备着。 “我替毒宗清理门户。”秦韶华手中匕首映着火光。 她走得很慢,因为她施毒给林婆的时候自己也中了寒毒,现在连甩飞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走到跟前再杀人。 没有内力的她,对上没有内力的林婆。 就算林婆功夫高她也不怕,她的格斗技都是为杀人而练的。拼命,没有她拼不掉的对手! “清理……门户?呵……你……妄想。”林婆虚弱却阴毒地说。 那条通体血红的小蛇又被她放了出来。 秦韶华却不怕,依然向她靠近。 “林婆子,你觉得毒宗的人,会怕你一条毒蛇么?” “嘿……这可不是……普通毒蛇……” 林婆一扬手,那小蛇箭一般朝着秦韶华激射而来! 秦韶华没力气闪躲,但是她认得这蛇,恰好身上也带着蛇毒的解药,于是不管不顾继续往前走。总之就是被咬一下罢了,又死不了。 噗! 却不料,那蛇将要到飞到面前的时候,突然全身一个剧烈的抽搐,改变方向斜斜飞到了地上。 一根细长的树枝正插在蛇的七寸上,将之死死钉住。 小蛇扭动几下,僵死了。 林婆面色陡变,眼珠子朝四下乱瞟,“……是谁?” 秦韶华继续朝前走。不管是什么人出手,这人肯定是对她无害的,她只管赶紧解决了林婆子就好。 林婆袖中再次钻出两条小蛇,和那死掉的一模一样,“去……”她再扬手,小蛇再朝秦韶华袭击! “找死!” 半空中一声厉喝,三条细细的树枝疾飞而来。 两条将小蛇如前般钉死在地,第三条直直朝林婆的天灵盖扎去。 林婆躲避不及,只勉强往旁边侧了一下脑袋,那树枝将她半边耳朵都穿透了。 顿时血流如注。 她自知来了厉害的人,当下不敢再放什么毒蛇,抓起犹在喊叫的凤昭阳往后急退。后退两步发现速度不行,她飞快亮出一根银针往自己脑后扎了一针。 那狠狠的一针,将秦韶华看得都觉得自己脑后一痛。 眨眼间就见林婆恢复了力气似的,拎着凤昭阳竟然轻若无物,豹子似的窜进了丛林。 临走时她还不忘弹出一枚药丸。 药丸在空气中爆开,一股奇香伴着白雾四散,正好遮挡了她逃窜的身形。 秦韶华被那香气呛了一下,赶紧屏息。辨认出香气的毒品种类,匆匆吃了一颗同类的解药。 总算没有中招。 可这半天折腾下来,她也累得惨了。 确定那林婆已经远去,就立刻跌坐在地,打坐调息。 体内冰寒的力量正在乱窜,她努力了半晌,竟然无法压制。 她方才是用气息施毒的,当时内力用不出,于是自己也被毒到。虽然很快用了解药给自己,可那盲目的毒素还好,只是普通品种,药到即毒清。可是九转饮冰散太过霸道,就算用了解药也需要内力配合,七日之内不可能清理干净。 可她现在内力已经被林婆压制得几近崩溃,之前快要痊愈的内伤也被激发出来,情况非常糟糕。 算了,暂时放弃凝聚内力吧。 她浑身酸软倒在地上,准备歇息一会恢复体力。 一袭裙子出现在视线里。 秦韶华张开半闭的眼睛,看清来人,虚弱道一声“多谢”。 来人嘻嘻笑道:“为圣主效劳,荣幸之至。” 不是别个,正是男扮女装,裙子都没换过的千妖月。 他提着裙子蹲下来,笑着禀报:“圣主放心歇着吧,那婆子跑得影子都不见了。附近那些骑兵也被我放倒啦。现在这里没别人来打扰咯。” 附近的骑兵? 凤昭阳那些草包下人么? “你杀了他们?” “没有。一群废物,杀了岂不是折我灵信堂主的名头。打昏而已,昏个两三天他们自会醒来。” 昏迷两三天…… 这是下了多重的手。 秦韶华不再理会,重新闭上了眼睛。现在她不想浪费太多精力说话。 千妖月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绣帕,小心翼翼铺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坐上去,生怕弄脏裙子。然后笑嘻嘻说:“圣主真是的,也不问问我怎么会神兵天降救了你。” 语气里颇为委屈。 脸上也是没有得到表扬不开心的表情。 秦韶华只是闭目休息,不答话,努力调整呼吸去对抗体内的阴寒之气。要不是那气息太霸道,她很想睡一觉。 千妖月就在她身边念叨,念个不停。 “那个老婆子是什么人呢?看她的蛇像是毒宗出产,可又不全像。圣主你知不知道那蛇很毒的,你竟然还敢让它咬,要不是我出手快,你现在说不定正拼命找解药呢。明显是条改良的毒宗毒蛇,你带的解药不一定管用。” “圣主你是怎么跟她碰上的?还有那些骑兵怎么回事,那红了眼睛一直乱叫的蠢女人又是哪个?圣主你怎么不说话呀,属下我可救了你命哦。” “圣主你看,现在荒郊野外,咱们孤男寡女的,周围又没有旁人……这个这个……” “这破马怎么突然回来了,去去,一边吃草去。刚才你主人遇险你怎么只顾自己跑,现在还敢回来?” 千妖月絮絮叨叨,最后见秦韶华实在不答话,索性和她的马念叨起来。 那马儿在林婆现身的时候被秦韶华打发走,现在自己走回来了,优哉游哉走到距离秦韶华一丈之地,啃草。 千妖月数落它,它就朝他打个响鼻。 秦韶华躺在地上调息,意识集中在体内的阴寒气息上,渐渐就忽略了周遭的动静,任凭千妖月和马儿自便了。 等第一缕阳光从树梢射下,东方天际朝阳冲破云霞的时候,她才张开眼睛。 苍白的脸上全是疲惫。 一夜并没有睡觉,她是和体内寒气对抗了一夜。 她坐起来,浑身酸痛,发现马儿正在一旁打盹。不远处有一架篝火,火上烤着一只野兔。 肚子条件反射地咕咕叫起来。 千妖月从林子里走出,手里攥着几枚核桃大小的野果子,翠绿色的。 “圣主醒啦?”他把野果扔到秦韶华怀里,走到火边去看兔子的火候,“嗯,熟了,可以吃。不过没有盐巴调料,味道不会太好,将就一下。” 他把兔子撕扯成几块,兔子腿用大树叶包好,全给了秦韶华。 秦韶华接过兔子肉,咬一口,的确不怎么好吃。可是折腾了一夜她急需补充能量,于是就着野果子,一口气吃掉了两条兔子后腿。 “谢谢。”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 千妖月正抱着兔头啃咬,闻言咧嘴一笑,露出半嘴的肉,“为圣主效力是属下的荣幸啊。” 这句话已经不知道被他说过多少遍了。 秦韶华慢慢啃着野果子,笑道:“荣幸么?” “荣幸啊,非常荣幸!” “是早一点更荣幸,还是晚一点更荣幸?” “嗯?” “我是问你出手的时机。早点出手和晚点出手,荣幸感是不是有差别。” 千妖月一愣。 “圣主您这话的意思是……” 秦韶华看着他满脸愕然的表情,道:“若是没有差别,怎么不早点出手呢?昨夜你一路跟着我,林婆朝我施压的最开始你为何无动于衷?” 千妖月舔舔沾满油脂的手指,挑挑眉峰,“圣主睡糊涂了吧。昨晚我可是最后才赶到的。不过,幸亏来得及时,正好拦住那几条小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从营地一路找过来。正好找到,是不是说明我和圣主心有灵犀?” 他说从营地过来。 秦韶华也和他一样,挑挑眉峰,“可你脚下的泥土,有齐王营地周围的泥土气味,还有凤昭阳营地附近的泥土气味。” “啊?” 千妖月瞪眼:“圣主开什么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 秦韶华修习《万毒经》之后五感超群,分辨细小事物差别的本事非常强。 因为齐王营地那边出现了土里“长”出来的哨兵,她当时就对那里的泥土格外留意了一下。 没想到,千妖月驱走林婆现身的时候,正好站在她旁边。她躺在地上,一下子就闻到了他鞋底的泥土气味。 他明明早就跟着她,为什么在她险些被林婆杀死的时候不肯现身! 正文 第125章 感觉我有点无情 “我没有开玩笑。” 秦韶华认真地告诉对方。 她用手撕开兔子肉,撕成小条放进嘴里去,慢慢地吃。 一边吃,一边看着千妖月。 千妖月也在看她。 起初他是一脸惊愕,一脸茫然,一脸委屈。 可是在秦韶华平静的注视下,他的脸色也渐渐平静下来。 收回各种表情,他最终轻轻弯了弯唇角。朝秦韶华笑了。 手中的兔子脑袋被他啃得外面差不多了,他轻轻一捏,捏碎了颅骨,从旁边树木横生的枝桠上掰了一阶树枝下来,插到颅骨里去挑脑髓。 秦韶华不是没吃过动物头颅,事实上,鸡脑袋、鸭脑袋什么的,曾是她以前世界的民间流行美食之一。可是现在看着千妖月吃兔脑,突然觉得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残忍得过分。 千妖月身穿女装,梳着女式发髻,脸上妆容一丝不苟,进食的动作也十分优雅。但是,就是从里到外透着血腥气,诡异气。 他慢条斯理,将整个兔头都掏空了之后,一甩手,将剩下的骨头扔进了草丛里。 然后咂了咂嘴,又把沾着油光的手指舔了一遍。 “我知道圣主没开玩笑。”他说,“我也没和圣主开玩笑。” 他又掏出一条帕子,把手和嘴巴仔仔细细清理干净,朝秦韶华伸手,摊开掌心。 秦韶华顺着他的目光,明白了他的意思,把野果子扔回给他一只。 他接了,说一声“多谢圣主”,就咔嚓咔嚓啃起果子来。啃完了,丢掉果核,赞道:“肉吃多了,这东西挺解腻。” 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拍了拍肚子,他终于把话题拉回。 “看来我说谎的本事不高呢。要是说一直跟着圣主,去过齐王营地,中途又有事耽搁了什么的,兴许还圆得过去。偏偏被我说成了直接从营地过来这里,啧,穿帮太快。” 他走到秦韶华身边,弯腰,凑近,和秦韶华几乎脸对脸。 他盯着秦韶华的鼻子看了又看,“圣主嗅觉真那么灵?泥土不一样都闻得出来?” 秦韶华全身戒备,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暴起。 手里依旧撕扯着兔子前腿,道:“并不是所有泥土都能闻得出来。恰好,这片荒野各处植被不同,气味也就迥异。” “呵呵,厉害。” 千妖月盯着秦韶华看了一会,坐到她面前。 “圣主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一路跟着你。”一脸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索性摊牌的无赖。 秦韶华嚼着肉,“如果我没猜错,你最开始没出手,其实是打着让我死的主意?” “不。准确地说不是‘让你死’,而是‘不管你是生是死’。” “所以,当时那林婆若杀了我,对你来说无关紧要。” “嗯……”千妖月做沉思状,“这么说感觉我有点无情。不过,似乎,也许,是吧?” 秦韶华盯着他,“你现在离我这么近,不怕我用毒杀你?” “我最终还是救了圣主的,不是么?圣主要恩将仇报?” “我当时已经反制住林婆,需要你救?” “不需要么?圣主是不是误判了那条小蛇的毒性?要不然下次见了林婆让它咬你一口。” 千妖月一脸平静,在秦韶华充满冷意的逼视下毫无退缩之意,嘴角还带着笑。 旁边打盹的马儿醒过来了,喷了几口气,踩踩蹄子,蹭到秦韶华身边来。硕大的马头竟然往秦韶华怀里扎,用长脸蹭了蹭秦韶华的脑袋。 秦韶华正盯着千妖月,无暇理会,顺手拍拍它的脖子。 马儿就摇头晃脑走到一边吃草去了。 千妖月嘻嘻一笑:“这匹马挺有意思。圣主吃饱了么,要不要我再去找只兔子?” 秦韶华觉得越发看不透这个家伙。 两个人的对话进行到这种地步,他竟然还能开玩笑。 说起来他这性子……若不是他曾经对她的生死无动于衷,秦韶华还颇有些欣赏。 沉默了一会,秦韶华也笑了。 随手把啃光的腿骨扔掉,道:“你最后的确救了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千妖月笑着点头:“这才是英明的抉择。” 秦韶华道:“不过,你最好告诉我原因。开始任由我生死,后来又出手的原因。” 千妖月耸耸肩:“这很简单。我曾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你却被一个毒宗出走的婆子制住了,啧,我很没面子。既然你让我没面子,我干嘛要救你?死了算啦。” 所以等她反过来给林婆施毒,扳回局面的时候,他才肯出手? 这种理由…… 秦韶华道:“你觉得我会信?” 千妖月一脸“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看来他是不想说其他的了。 秦韶华想了想,决定暂且放下此事。有些事,该明白的时候总会明白的。不急于一时。 “千门主,下不为例。”最终她警告他。 千妖月不置可否。 “林婆是谁?”秦韶华问。白城子递来的毒宗出走人员名单上,并没有一个姓林的女人。 “谁知道。那婆子自己也说过,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我和毒宗的人不熟,一群和毒药为伍的家伙,谁稀罕接近他们。”千妖月一脸嫌弃。 秦韶华盯他一眼。 他谄媚地笑:“圣主,我可不是说您。” 一瞬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关系。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圣主,一个是奴颜狗腿的手下。 好像某人曾经见死不救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韶华仔细回想昨夜对敌的细节,再找不出可以确认林婆身份的线索了,决定回去问问白城子再说。而这个千妖月…… 实力远在林婆之上,看来以前有些低估了他。 这个家伙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真是个难缠的。 秦韶华皱了皱眉。 罢了,自己现在实力不济,暂且放下,以后再说! 反正现在有毒术傍身,算是底牌,谅他也不敢如何放肆。 “走吧。”她站起身,召来马儿。 “圣主骑马可能行?伤势未愈,不如让属下与你共乘一骑?”千妖月笑着凑近。 秦韶华一言不发上马。 千妖月笑眯眯跟在马后用双脚走路。 “圣主尽管扬鞭策马,多快我都跟得上哦。”他说。 所以昨夜能跟了她一路! 秦韶华不搭理他。心里盘算着这次受伤严重,恐怕要好些日子才能把体内毒素清理干净了。面对这些强人,自己还是太弱了,往往都要用到自损八百的法子,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还要努力练功才行! “圣主,那林婆拉着那哇哇乱叫的蠢女人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还是早点找出来为好哦,免得后患无穷。” “圣主,咱们早点回京休息吧。你这伤可得好好养。” “姓白的这下有用武之地了。真不想让他在圣主眼前晃啊,可惜我又不会医术,唉。” “圣主你昨晚没早点杀了那蠢女人,真是遗憾呢。所以那林婆更该死,谁让她突然冒出来打扰圣主,哼。” 千妖月聒噪一路。 …… 楚国公最近一直忙着筹备去东边靖乱的事情。 答应了齐王的事,他一丝不苟执行着。不但自己搞定了朝廷对他的重新启用和委派,半强迫地逼着皇帝答允了此事,更是在短短几日内就将所需军资搞了个七七八八。 他是老将军,军中人脉广,朝中又有要好的老臣帮着说话,一旦努力做事,过程还算顺利。 而且真正准备重新出山了,他发现阻力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但是他依旧感到不顺心。 孙子离家出走,一直找不到,让他很是头痛。 所以一听说家里接到了孙子送回来的信,老将军立刻撂下公事赶回家中。 接过信一看,楚国公眉头皱得紧紧的,一掌把信拍回桌上:“这个臭小子!” 老夫人深深叹气,“若是找不到秦家丫头还好说,他在外头逛些日子说不定会回来,现在恐怕……” 找到了秦韶华,这小子不死心塌地跟到底才怪。 孙子的脾气她知道,从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 “不能让他跟着秦家丫头。”楚国公态度坚决。 他和齐王和秦韶华都走得近。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齐王与秦韶华之间的事情。 孙子愣头小子一个,强行插进去是不会有结果的。他看得很明白。 早点让孙子回心转意才行。 “你说得轻巧,现在去哪里找他呢?”楚国公老夫人把送信人是个店小二的事情说了,“辰儿已经不在那家客栈,我派人去查看过,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京城这么大,楚国公府能量再大也没办法从茫茫人海中寻找刻意躲起来的孙子。 楚国公道:“找不到也得找。一旦找到,老夫就带他上战场去!这小子整日在京城无所事事,不经战火永远长不大,只会做些不知轻重的蠢事!” 他打定主意要磨练孙子了。 并且决定离京之前一定要把孙子挖出来。 说不定齐王殿下和秦韶华还有联系,实在不行,舍着老脸去跟齐王殿下讨消息好了! 老两口正商量着,突然下人来报,说建恒王府来人求见。 “建恒王府?”楚国公感到奇怪。他从来不曾和建恒王有什么交情,对方怎么突然派人来? 正文 第126章 赐个婚如何 老夫人脸色微沉。 屏退下人,把从客栈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丈夫。 就是关于陈玉菱摔了胳膊那件事。去寻找孙子踪迹的时候,府里派去的人无意中打听到了事情始末。 楚国公脸色十分难看。 “建恒王妃怎会有这样的外甥女?”大庭广众之下,大事化小才不会丢了贵族的脸面,可是整件事听起来都是那姓陈的姑娘故意作为。 自家的孙子自家知道,靳夷辰才不是那种纨绔,不会当街欺负女孩。 老夫人道:“建恒王妃出身寒门,有这样的甥女并不奇怪。还是将人传进来问问,看他们是什么意思吧。” 楚国公脾气不好:“这种事不说压下,难道他们还要上门来兴师问罪不成!” 虽然对方是宗亲,可楚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真要闹起来,靳家可不会怕什么建恒王府。 “你且回避,我见过那人再说。”老夫人道。 因为对方来的是建恒王妃跟前的嬷嬷,所以接待的该是楚国公夫人。 楚国公回避到内室里去,老夫人则命婆子将那嬷嬷带进来。 王府嬷嬷一脸肃穆走进了客厅。 老夫人一见她的脸色就不喜,眉头一低,身边的丫鬟见状会意,连行礼的蒲团都没有摆。 嬷嬷见国公夫人却是要行大礼的,等了一会不见蒲团,只好不情不愿地直接跪在了地上。 规规矩矩磕过三次头,老夫人才叫起。 嬷嬷站起来就道:“奴婢这次过府,是奉我们王妃之命给府上传话的。事关贵府孙少爷,还请老夫人屏退左右。” 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一边一个丫鬟捶腿,脸色沉沉不答腔。 一个丫鬟看了看那嬷嬷,笑道:“我们府上没有别人家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什么都是摊开来讲的,这位嬷嬷有事只管说。” 嬷嬷闹了一个大红脸。 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就失了恭敬:“既然如此,那么奴婢就直说了,若是关碍了贵府孙少爷的名声可别怪奴婢没有提醒过。老夫人,听说贵府孙少爷离家出走,府上正找不着人?恰好我们王府有人在街上见过他,当时他正和两个平民女子在一起,还追着一个叫‘妹妹’。我们的人本想劝他回家,但劝不住,所以王妃才派遣奴婢前来告知一声。” 老夫人的丫鬟问:“不知嬷嬷前来告知有何目的?” 嬷嬷没想到依旧是丫鬟接话,而且问得这么直白,哪里像是贵族待客之道呢? 当下昂头说:“当然是为了让贵府知道孙少爷安然无恙,也好放心。另外,也提醒贵府早些找孙少爷回家,免得堕了楚国公府的名声。” 丫鬟笑呵呵地说:“楚国公府的名声不需旁人操心。嬷嬷话说完就请回吧,我们老夫人坐累了,要歇息了。” 什么? 不像话。 嬷嬷是建恒王府的人,出来就代表着王妃,哪里受过这种气?忖度着自家是宗室皇族,楚国公府再如何也不过是臣子,当下就摆出了气派。 朝那丫鬟发难:“我替王妃前来传话,是和贵府老夫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道理?我们建恒王府里可没有这么没规矩的婢子。” 丫鬟道:“去别人家当着主人的面教训下人,我们楚国公府里也没有这么没规矩的婆子。我们老夫人好涵养,轻易不和人计较,可是也没有被奴才踩到头上的道理。我劝嬷嬷赶紧赔了罪离开是正经,不然……” “不然你还能怎样?” 丫鬟轻轻哼了一声:“你试试就知道。” “老夫人!”嬷嬷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就是楚国公府的待客之礼吗?难怪贵府孙少爷会那样蛮横嚣张,看来是颇有家传渊源。” 楚国公老夫人这时候才抬起眼睛,淡淡看了那嬷嬷一眼。 “这是谁家的奴才,好生无礼。我楚国公府立府近百年,历代蒙受皇恩浩荡,从没人敢来府里大呼小叫。怎么,现在的世道变了么,需要一个奴才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家风不好?” 丫鬟说:“老夫人莫生气,小心伤了身子。这样的东西,容奴婢叫人拖出去打一顿便了!” “也好。”老夫人被人扶着站起来,朝里间走去,只撂下一句“但凭你处置”,把事情都交给那丫鬟,就撒手不管了。 建衡王府的嬷嬷吃了一惊。 怎么,好好说着话竟然要打人? 这…… 简直反了。 她可是王府派来的人! 谁敢打王府的人? 她怒不可遏,冲着老夫人的背影高声道:“老夫人也不问问贵府孙少爷在外面做了什么?现在全靠我们王府替他兜着名声,若是事情传扬开来,贵府百年的脸面可都要丢光了。” 老夫人直接进了里间,再不理会。 嬷嬷还要说话,老夫人的丫鬟已经喊了几个粗壮有力的婆子进屋,“给我把她押下去,先打个十板二十板的再说。敢跑到咱们国公府来耀武扬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真是昏了头!” 婆子们不由分说就把那嬷嬷拖下去了。 真就打了二十板子。 打得嬷嬷鬼哭鬼叫的。 然后丫鬟直接让人把她送回建恒王府去:“告诉王府的人,就说这老东西跑到我们老夫人面前叫嚣,若是不打她,楚国公府几辈子的脸都让她踩了。老夫人随后就去宫里找太后领罚,要是建恒王妃觉得受了冒犯,该怎么罚,老夫人全都领。可是她要还敢来,咱们还要打她一次!总之国公府的名头不能被她践踏。” 于是进来时耀武扬威的嬷嬷,就这么带着一屁股板子伤被送回了建恒王府。 楚国公老夫人的内室里,楚国公脸色铁青。 “这建恒王府真是越发不像话!” 竟然派了这么一个婆子过来,话里话外都有要挟之意,打她一顿板子实在是轻的。 老夫人道:“不用烦恼,总之你快要出京带兵了,这些琐事交给我便是。不管建恒王妃打什么主意,我都不可能让她称心。” 还能打什么主意?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 不是她瞧不起出身寒门的人,她自己也并非贵族血统,但建恒王妃这样的寒门之人实在是不像话,一心要攀高枝,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笑话。 今日这嬷嬷前来,没有正面提出靳夷辰和陈玉菱的纠葛,可言语里的意思很清楚。什么“全靠我们王府替他兜着名声”,这种话,亏其说得出口! 还不就是正如大家背后里议论的那样,建恒王妃是想把外甥女和贵族子弟挂上钩。 算计到楚国公府头上,真真打错了主意。 楚国公府的确不计较媳妇的出身,可计较的是品性。 陈玉菱这种姑娘,就凭她在小客栈里做下的事情,下辈子也别想沾国公府的边。 楚国公道:“夫人不知道,现在朝中不太平,我应了齐王殿下去东边靖乱,所以朝中颇有针对于我的人。辰儿小孩子胡闹,只怕有人要拿这事折腾。” “还能怎么折腾?” “那倒是。怎么折腾老夫我也不怕!” 楚国公和老妻倒是脾气一致。 不过,楚国公道:“建恒王府既然起了头,后续不知如何,现在辰儿不在家倒是正好。等找到了他,我直接带他出京,离这些糟心事都远远的。” 老夫妇两个商定,便都放下了此事。 一个无礼的婆子,倒还不值得他们太过烦心,打了就罢了。 谁料,第二天宫里竟然传了太后的懿旨,宣楚国公夫人入宫觐见。 老夫人就知道大概是因为孙子的事。 于是进宫见了太后就主动承认错误,说把建恒王妃的嬷嬷打了是过错。可认错的态度不卑不亢,也摆出了楚国公府的立场,不能被奴才踩了祖辈的脸面。 太后让人搀她起来,赐了座,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你一本正经和哀家认错。罢了,打个一个不知轻重的奴才而已,相信建恒王妃也不会计较。你呢,更不要放在心里,莫要因为一个奴才伤了两府的感情。” 两府的感情? 两府并不怎么来往,谈不上感情。 不过太后肯这样说,楚国公夫人当然应是。 太后闲扯了一会家常,老夫人就跟着闲聊,等着太后说正事。 但太后谈性很高,更是留老夫人在宫里用了午膳,撤了膳桌坐下来消食喝茶时,太后才似乎无意地提起:“你家三代单传,听说孙子已经长成了?怎么还不娶妻呢,哀家都替你们着急。正好,最近有个挺好的小姑娘入了哀家的眼,不如让哀家做个大媒,给你家孙子赐个婚如何?” 老夫人心说果然如此。 刚要推脱,太后竟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立刻笑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楚国公府是我大楚的功臣,现在楚国公更是要重新带兵,为国操劳,我身为太后怎么能不嘉奖良臣?你放心,我回头就叫了皇帝来商量,圣旨和懿旨一道发下,双旨赐婚,保证让你的孙儿风风光光。” 言罢就说:“哀家有些乏了,到了歇午的时候,老夫人自便吧。” 扶着宫女的手就往寝殿去。 楚国公老夫人真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 “太后娘娘!”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太后,我家孙儿性子顽劣,国公爷正要带他去军中历练一番,现在可不是成婚的好时候,望太后三思!” “历练又不耽误定亲。先定了,等他历练好了再成婚怕什么。” “太后……” “你急什么?”太后打断老夫人,突然间脸色一沉,“难道,你对哀家和皇帝不满意,不想接受赐婚?” 这话,可有怀疑楚国公府不忠君的嫌疑了! 正文 第127章 我替他摆平 楚国公夫人到了现在,哪里还不明白,太后今日就是来者不善。 连圣旨和懿旨双旨下发进行赐婚的主意都想得出来,更是一言不合就要翻脸,一顶不满意皇家的大帽子扣下来…… 这是非要逼着她答应了才行么? 可就算答应了,又能如何? 楚国公重新出山去带兵,身上打着齐王一党的烙印,太后这是借着靳夷辰给楚国公府颜色看呢。 便是应下来,也会有无穷后患等着。 “太后娘娘,臣妇绝对没有不敬皇家的意思,反而要感谢太后娘娘您的盛情关爱。只是太后娘娘您一心想赐婚,却不知这女方是谁?” 楚国公夫人跪了下去,挡住太后的去路。 太后轻轻一笑:“靳夫人怕哀家眼光不好,挑选的女子配不上楚国公府么?” “臣妇不敢。只是身为祖母,关心孙媳妇的人选罢了。” “那么哀家就告诉你,哀家看上的女孩子乃是建恒王妃的亲戚,身家清白又灵秀的好姑娘,绝对堪配你的孙儿。” 楚国公夫人就料到会如此! 她猜中了宫里兴许会为了昨日的事问罪,借机压一压国公府,但完全没猜到对方竟然能这样厚脸皮,直接想出赐婚的主意! 若是压下,楚国公府地位摆在那里,全天下人看着,总不会吃亏,不会被那建恒王妃算计了去。 可太后竟然直接站到了建恒王妃一边。 就不怕被世人耻笑么! “太后娘娘,不知是建恒王妃哪个亲戚?臣妇也曾对其中一个略有耳闻,家中孙儿之前更是得罪过她。只要不是那个姑娘,其他的咱们慢慢商量。” 这种表态不能再明显了,楚国公夫人总不能直接抗旨。 可没想到太后不接她的话,反而说道:“哀家看中的人绝对没错。你且走吧,回头旨意下发,你尽可知道是谁。” “太后……” 太后脸色再沉,身边的宫女开口说道:“楚国公夫人,太后娘娘已然十分疲惫,若是您再不让开,挡着路不让娘娘去休息,恐怕要伤及娘娘凤体。娘娘一心为楚国公府着想,夫人您就是这样报答娘娘的?” 这…… 老夫人再如何强硬,对着太后也不能太过分。 太后不是建恒王妃,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君臣的鸿沟摆在那里,片刻间对方已经扣了几顶大帽子,她若是再顶撞,楚国公府可就有了冒犯君上之罪。 后果可能比答应赐婚更糟糕。 “恭送太后。”老夫人最后选择叩首。 先出宫再说。 圣旨没发下来之前,事情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太后进了寝殿。 之前那宫女却落后几步,贴在老夫人耳边警告:“您最好不要妄想抗旨。贵府孙少爷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陈小姐,怎能不娶她过门?太后赐婚是为了保全贵府颜面,把此事替您孙儿遮掩过去。您可别不识抬举。” 老夫人气得心口痛。 轻薄? 建恒王妃她们竟然敢这么说? …… 秦韶华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全神贯注运转内力。 体内冰寒的毒素太过霸道,她每一次催动气血运转,都要承受非常大的的痛苦。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都是青紫的颜色,每一次深呼吸时,呼出的气体都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承受寒冷的折磨,可外面的天气,却是夏季的炎热流火。 这就是毒宗几代人革新改良,和“软红尘”珍贵不相上下的镇宗毒物之一,九转饮冰散的厉害。 就算已经用过解药,并且在医宗宗主白城子的悉心照顾之下每日消耗大量珍贵药物,毒性的缓解也非常缓慢。 秦韶华每做一次吐纳,体内寒气都要和五脏六腑进行一次激烈冲撞,痛得她浑身颤抖。 但她咬牙硬扛着,秉着宁愿疼死也不被毒死的信念,一次次接受寒气的冲击,一次次颤抖着完成气血循环。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停运气,不停与毒素搏斗。 几次昏死倒地,又在醒转的瞬间立刻坐起,继续努力。 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她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清除毒素上头! 一天。 两天。 三天…… 足足十天。 她足足把自己关了十天,除了吃饭喝水等必须的生理需求之外,一天十二个时辰,片刻也没松懈。甚至睡觉都用打坐来代替了。 最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疼晕了多少次。 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抵抗,当她终于能让体内气血进行一次完整的循环之后,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 算是……初步成功了吧! 内力已经可以调用,寒毒也被逼出了七分左右。 气血可以完成循环,虽然稍显滞涩,但继续巩固下去总会恢复的。 令她惊喜的是,这一次和上次修复内伤一样,重新凝聚的内力又比以前精纯了许多。 是功法的原因,还是体质的原因? 她弄不清,可是中毒受伤之后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总算聊有安慰。 “备水,我要洗澡!” 她打开房门,朝外面高声吩咐。 十天的苦修,虽然一直在寒气里受苦,可身体却出了许多冷汗。一层层汗液积攒下来让她觉得全身禁锢难受,恢复内力之后当然要好好清洗一下,彻底泡在热水里放松! 没想到白城子和千妖月两个人亲自送了洗澡水过来。 白城子进屋就照例搭了她的脉,之后脸上出现喜色,“圣主大好了。” “嗯。”秦韶华和他道谢,“多亏你这些天悉心照顾。” 白城子望着她仍显苍白的脸庞和没有血色的双唇,认真叮嘱道:“圣主还要好好休养才行。中了九转饮冰散想要恢复如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万不可懈怠。” 千妖月则用袖子捂住鼻子,“圣主您可真臭,快让属下伺候您沐浴吧!” 秦韶华试试水温,很满意,噗通一声跳进大浴桶里,借着水面一层草药植物的遮掩褪掉衣物,扔在地上。 “想伺候我沐浴,好啊。” 千妖月就要上前。 秦韶华淡淡道:“不如共浴好了。这草药是治疗饮冰散的,你先尝尝九转饮冰散的味道,再下水。” 千妖月脸色一僵。 白城子背对浴桶,挡住千妖月瞟向浴桶的视线,“千门主,你已见到圣主无恙,该退出去了。” 千妖月不屑地瞥了瞥他,拂袖而去。 白城子随之走出,反手关了房门:“圣主有事随时吩咐,外面候着侍女。” 还是这位最本分。 秦韶华一直洗了半个时辰。 水凉透了才出浴。 用干净的冷水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了几遍,感觉全身都舒爽了。 她换好衣服走出门去,让人叫了千妖月过来。 阳光正好,在房间里闷了许多天的秦韶华眯着眼睛感受阳光,不一会就看到千妖月穿着一身紫色长袍快步走来。 袍子随着脚步飘动,仙风道骨的模样。 然而只是模样罢了。 内里完全是另一种类型。 “千门主,刚才你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呵呵,被圣主看出来了?您真是明察秋毫。” 千妖月放出楚国公府要被赐婚的消息,“圣主这回可别怪我禀报不及时,谁让您自己闭关呢。” 秦韶华感到意外,“宫里,真这么无耻?” 千妖月不屑地挑眉:“皇家嘛,向来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天下臣民在他们眼中,都是可以随意玩弄操控的东西。” 秦韶华问靳夷辰的情况。 “那小子,一直拼命练武呗,还不知道家里的事呢。”千妖月那天回城之后安顿了秦韶华,就把靳夷辰丢给了手下一个严厉的老头儿,放话让老头儿随意打磨靳夷辰,不要客气。 于是秦韶华闭关这段日子,靳夷辰一直在地狱式的训练中死去活来。 秦韶华道:“他既不知道,就不必特意告诉他了。楚国公待我不薄,这件事我替他摆平。” …… 当夜,建恒王府。 陈玉菱坐在闺房里,对镜卸妆。 铜镜里映出她年轻的脸庞,她忍不住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自己人比花娇。今天姨母刚刚带着她进宫给太后问过安,太后对她赞不绝口,听那口气,赐婚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再过几天正式的圣旨就要下发。 到时候,她就是楚国公府的孙少奶奶。以后等靳夷辰的爷爷爹爹都过世之后,靳夷辰承袭了爵位,她就是楚国公夫人了。 和姨母的王妃地位也差不了多少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噗嗤笑出声。 靳夷辰虽然相貌差了一点,看起来是个粗人,但是她也不计较了。楚国公府孙少爷,并不辱没她。 “圣旨可下得真慢啊。”她轻轻叹了口气。 宫里会赐婚的消息早就有了,可直拖到现在也没看到圣旨的影子,竟然还要过几天才发。 真讨厌。 早早发了,也好让她早点宽心,免得这么提心吊胆怕出岔子。 不过听姨母说,宫里迟迟不下旨就是等着楚国公府动作呢,无论是联络朋友帮忙进宫说情,还是直接让言官在早朝上批判此事,或者通过各方面给宫里施压,楚国公府最后都会失败。 越是努力筹谋,最后失败时,挫败感越强烈。 等楚国公府知道自己抗不过去,低头接受赐婚时,对她这个孙媳妇也就不会那么排斥了。 所以姨母让她耐心等着,等宫里杀灭楚国公府的威风。 朝廷的事她不懂,她只要在这场宫廷和靳家的角力里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靳夷辰,你就乖乖等着娶我过门吧。谁让你爷爷和皇上作对,你又和我作对?最后还不是要跟我低头。” 陈玉菱得意一笑。 却听窗外突然有人搭话:“人家不喜欢你,你百般算计,强行嫁过去到底图个什么?” 陈玉菱吃了一惊,“谁?” 正文 第128章 少给我废话 哒的一声轻响,窗棂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让陈玉菱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烛光映照里。 “你……你你,怎么会是你……”陈玉菱盯着秦韶华发愣。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立刻就朝外喊人:“……来人啊,死到哪里去了,院子里闯进了人都不知道!”她以为是外头守夜的婆子们不尽心,偷懒打瞌睡才让秦韶华溜进来的。 却不想想堂堂的建恒王府,偌大的宅子,层层庭院,除非是全府的奴才都在睡觉才会放人进来。 秦韶华朝她淡淡一笑,不见怎么动作,整个人已经燕子一样轻盈地越过了窗台,十分灵巧地翻进屋中来。眨眼间,就在惊魂未定的陈玉菱面前站住脚。 陈玉菱吓得尖叫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将身边丫鬟们的名字都叫了个遍,想让她们进来把秦韶华赶走。 却根本没有人回应她。 外间明明有大小丫鬟们伺候着随时听候传唤的,怎么此时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秦韶华笑道:“你这院子里所有人都在昏迷,还有附近巡夜的婆子们也暂时‘小睡’呢,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帮你的。堂堂的一国郡王府,竟然守备这么松懈,今夜也是让我开了眼界。” 她说到“叫破喉咙”的时候走神了一下,因为突然想起来,这句台词该是欺负纯洁少女的流氓说的。 大概是陈玉菱的样子太惊恐柔弱,才让她脑子一抽说错了台词吧。 “你说什么……你……”陈玉菱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背过气去,像是被风雨摧残的单薄花朵,脸色白白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呈现出一种让大多数男人见了都会神魂颠倒的楚楚可怜的美感。 秦韶华虽然是个女的,也在这一瞬间,为她的美貌暗暗赞了一声。 不愧是建恒王妃的外甥女,她显然秉承了王妃同族的美貌基因。 也秉承了王妃攀高枝的性情呀。 昔年建恒王妃从一个寒门之女一跃成为郡王妃,曾经让多少同时代女人羡慕嫉妒恨。现在,陈玉菱来继承其衣钵了,瞄准了楚国公府。 如果让陈玉菱盘算得逞,恐怕又是一桩被世人广泛传播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秦韶华就是来破坏她的美梦的。攀高枝,攀谁不好,偏要来招惹楚国公府! 自从和楚国公在宫廷夜宴那晚一番深谈,秦韶华就将那慈祥耿直的老人当成了家人长辈,之后和楚国公夫人以及靳夷辰靳夷灵兄妹来往起来,她更是对楚国公府感情非同寻常。她在这个世界是孤魂野鬼,楚国公一家人给予她的是珍贵的温情和温暖。 现在,这陈玉菱挑衅到楚国公府头上,要将楚国公府和建恒王府绑在一起?想得美。她才不会让楚国公府成为旁人口中的谈资和笑话! 呵,方才陈玉菱这厮自言自语时说什么来着?“谁让你爷爷和皇上作对,你又和我作对?最后还不是要跟我低头。”敢这样说? “陈玉菱,别叫了,给我安安静静地听着:明天一早,你立刻进宫告诉太后那个老妖婆去,就说你不同意嫁入楚国公府,不同意赐婚。听见没有?” 秦韶华淡淡注视着陈玉菱,笑着,可语气里满是未尽的威胁。 “啊?你,你说什么?” 陈玉菱显然没反应过来,她完全无法理解秦韶华的话。什么?为什么让她去和太后说那种话?凭什么啊?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以为自己是谁,敢下这种命令! 她张大眼睛瞪住秦韶华。 眼前却是寒光一闪。 刷! 只见秦韶华将一柄匕首当的一下插进了桌面,把一个盛放芙蓉糕点心的小碟子扎得四分五裂,匕首深深没入桌面,只露出手柄。 “我说什么你听得很清楚,装什么傻?”秦韶华加重了语气,“你这个女人,年纪不大,歪心思转得很快,所以别在我跟前露出一副善良女孩子的惊恐呆傻模样,我可不吃这套。留着你装疯卖傻蛊惑人心的本事和其他人去用吧,别再打楚国公府的主意,记住了。” 陈玉菱看着那杀气逼人的匕首,脸色变了几变。 她想后退,想躲开秦韶华远一点,可是在秦韶华凌厉的注视下一动也不敢动。 被秦韶华当面骂心机深,她也不敢还口。因为秦韶华进屋半天了,根本没有一个下人冲进来救她,外头安静得很,好像世界都沉睡了一样,只留她一个人面对着这巨大的危险。 为了保命,在秦韶华的注视下,她非常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恐惧,非常努力地把眼泪逼回眼睛里去。 “你,你为什么要针对我?我们不过在冯尚书府里见过一面而已,我根本和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来干涉我的婚事?”她咬着唇,不甘心地问。 可不是只见过一面呢。秦韶华心道,我还曾在小客栈里,亲眼目睹你怎么故意和靳夷辰纠缠。 “胳膊好了?”秦韶华瞄了一眼陈玉菱当日脱臼的手臂。 陈玉菱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她并不知道当日靳夷辰身边的平民女子,就是易容的秦韶华。 秦韶华懒得和她解释,只嘲讽地说:“好在你还不算太蠢,没让胳膊一直脱臼下去演苦肉计,否则只能残疾了。所以这次也要及时刹车,记得明早进宫去和太后说明。否则……”没说完,只摸了摸匕首的手柄。 陈玉菱明白了,颤声接口道:“否则就……死?” 秦韶华笑:“或许比死更难受。” 有时候,一刀毙命的死法反而是最舒服的。 陈玉菱脸色惨白,“可赐婚的事是宫里定下的,我身不由己一个弱女子,就算去和太后陈情,也未必能改变她的决定……你既然想破坏这桩婚事,怎么不去直接找太后或者皇上呢?你……你不过是欺软怕硬,专门挑我揉捏罢了……” “少给我废话!”本来觉得已经交代完毕,打算要离开的秦韶华,发现陈玉菱竟然这么胡搅蛮缠,顿时火了。 脸上挂着的微笑也收了起来,严肃而鄙夷地盯着陈玉菱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姨母在这婚事之中起了多大作用,恐怕还有建恒王跟着推波助澜的份,我懒得逐一查证。只劝你们少耍小聪明,别到头来机关算计,亲没结成,某天夜里躺下去却一睡不起,再也见不到第二天早晨的太阳!我这次来只找你,因为你是始作俑者,若是明天你敢不进宫退婚,或者自做聪明耍什么小把戏,惹了我再来,那么你和你姨母包括你姨父都要准备好了……到时候,咱们不用口舌,只用刀子说话。” 秦韶华上前半步,一把提起了陈玉菱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警告:“进宫,退婚,立刻!六个字,给我牢牢记住咯。倘若你不主动退婚,那么就只好被动退婚了……所谓被动,就是新娘子死了,婚事当然不成。” 陈玉菱吓得浑身一抖。 秦韶华将之嫌恶推开,然后随手抽出插进桌面的匕首,轻轻一跃跳出窗外。 眨眼之间,已消失在外面茫茫的夜色中。 陈玉菱冷汗湿透了全身。 她被秦韶华推得跌倒在地,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直到秦韶华走掉好久,她还盯着窗口心惊胆战地看,生怕秦韶华突然又从窗子外头跳进来似的。 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冷汗都被风吹干吹透了,才勉强扶着墙一点一点站了起来。她浑身脱力,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好容易才挪到距离窗口很远的床边,扶着床架子缓缓坐下。喊了两声丫鬟婆子,外面仍旧静悄悄的,根本没人回应。她又不敢走出外头去看,生怕再遇到秦韶华。即便猜测秦韶华很可能已经走了,她也没敢离开床边半步。最后甚至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缩在床角,瞪圆眼睛,警惕地看着窗口和门口干熬了一夜。 真的不怪她太胆小窝囊。 实在是秦韶华最后拎着她领子时的眼神,太可怕,杀气太重。 让她精神几乎崩溃。 然后等天一亮,外面的下人们终于有动静了,大概是从昏迷中渐渐清醒,她才敢把人都叫进来,让一群人围着她壮胆,匆忙地洗漱穿衣之后,就去了姨母那边。 “什么?退婚?你疯了!”建恒王妃瞪着外甥女,人过中年依然保养良好的美丽面庞上,露出满满的惊讶和怒火。 陈玉菱勉强睁着熬了一夜布满血丝的眼睛,精神恍惚地和姨母叙述昨晚的惊魂一刻。 建恒王妃听完之后柳眉倒竖,“什么,你是说秦韶华?齐王府的那个秦韶华吗?前几日传言楚国公府的孙少爷就是为她离家出走的,现在看她找上门来阻止你和靳少爷的婚事,传言定是真的了。”说着就骂陈玉菱,“你这个不中用的,平日看着机灵,原来都是假的,被一个丫头吓唬几句就要退婚,枉我苦心培养你这么久。” “姨母,一定要进宫去找太后娘娘说明啊,不然她会再来,会杀人的!”若说陈玉菱面对秦韶华时还有一点歪心思,可经过一整夜的寂静和孤独的折磨,那种只能缩在床角的无力感,早就将她的歪心思磨没了。她此时早已没有斗志,只盼着楚国公府这件事早点过去,盼着下次瞄准的高门能够顺利娶她。 她再骄横狡猾,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孩子,顶多玩一下阴谋暗算罢了,面对秦韶华的真刀真枪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 一柄匕首早就吓破了她的胆子。 她是真害怕。 可建恒王妃年纪大,阅历多,以寒门女身份稳居王妃之位这么多年,才不会轻易退缩。 王妃拉着甥女的手,美艳脸庞浮起微笑,“进宫是一定要进的,只不过,呵呵……” 正文 第129章 圣主饶命 “你到底哪里美呢,怎么就成了当年名噪京城的花魁?” 翠竹林,芳草地,白玉亭。 清风徐来,绿云自动,千妖月单手支着胳膊,懒洋洋坐在美人靠上,半眯眼睛望着天空。天空是近乎透明的蓝色,像是一块巨大的蓝琉璃,又像是平静的湖水。几朵白云漫不经心地飘着,丝絮似的,软绵绵。 千妖月的表情慵懒而松弛,仿佛被天空的美景吸引了全部心神。 但是距离他不远的地上,跪着的女人却浑身忍不住地颤抖,每偷偷瞟他一眼,都像遇到了狼的兔子一样匆忙把视线跳开。 听到他的问话,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他究竟要不要她回答。她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千妖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好像是睡久了的人刚醒来时那样,慵懒迷离的叹息。 却把女人吓了一大跳,浑身激灵灵打个冷战,身子下意识一缩,做出往后闪躲的动作。 千妖月叹息完,就移动眼睛斜斜地瞥了她一眼。 “胆子这么小?” “……” “可是你敢袭击圣主,明明就是胆大包天啊。” “……” “喂,怎么不说话。” “……” “我在问你话,明白吗?该怎么回应上位者的问话,你不知道吗。是不是叛徒当得太久,忘记了门里的上下尊卑啊?嗯?” 说着话的时候,千妖月把身子稍微坐直了一点,脸也朝女人完全转过来,直直盯着女人。 女人被盯得吓坏了。 双手撑在地上往后缩身体,又不敢动作太大,浑身抖得厉害,喉咙里发出恩恩呜呜的声音,恐惧到了极点。 “切!窝囊废!” 千妖月不屑地嗤了一声,再也不肯拿正眼看女人,而且还非常嫌弃地站起来,背过身去,好像再面对这个女人就要污染了他的眼睛似的。 他转身的动作也让女人吓了一大跳。 事实上,他现在做什么动作都能让女人以为他要杀她,胆战心惊。 “说吧,你都犯过什么罪。”千妖月背着手仰望天空。 银紫色的上等丝质长袍在微风里轻轻晃动,仙风道骨。 他的后背冲着女人,等于把破绽全都露在她眼前,是很危险的状态。可是女人根本就没有生出一丝要偷袭他的心思,甚至连盯着他的背影看都觉得压力很大,只敢低着头偶尔瞟一下。 “我,我犯过……” “嗯?” 千妖月喉咙里低沉一声,立刻让女人意识到用错了自称,连忙改口,“啊!属下……” “什么?” “……”女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千妖月嫌弃地告诉她,“叫罪婢。” “是……罪婢背叛了奇门,偷偷把门中内情告诉外人知道,还杀过同门手足……”然后就飞快又详细地把杀人的时间地点尸体处理等问题交待得清清楚楚,又把自己都透露过什么消息大致说了一遍。 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好像认的是别人的罪,和自己无关似的。 千妖月挪动了一下脚。 女人吓得立刻噤声。 千妖月突然笑了:“这么害怕?” “……”不敢回答。 “看在你并无隐瞒的份上,我不会杀你,放心吧。” “……”一点都放心不下。比杀人更可怕的惩罚实在太多了。 “知道我为何留你一命么?” “不、不知道。” “你将用你的后半生赎罪。” “千、千门主?”听起来很可怕。该怎么赎罪? “嘘!” 千妖月打断了女人的询问,让她噤声。不一会,通向白玉亭的石子小路那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秦韶华出现在小路那头,淡淡看一眼这边,迈步走来。 千妖月快步迎上去,露出和煦的笑容。 “圣主今日身体感觉如何,有没有精神焕发?” “还好。”秦韶华走进白玉凉亭,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女人,“施姨娘,近日可好?” 没错,这个已经被千妖月吓坏了的女人,正是秦韶华离开齐王府时带走的施姨娘。 她方才看见秦韶华走近,心中满是恨意,恨不得将秦韶华碎尸万段。要不是秦韶华将她带到这里来,她怎么会落到千妖月的手里呢?千妖月可是门中出了名的变态!这些天她已经被千妖月的手下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当然不是说外表。 外表她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 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全都是暗地里的,皮肉之下的内伤。她根本不敢回想受刑的情景,光是想想都能让她崩溃了。 她不敢恨千妖月。 对方太强大,她没有恨的资格。 她觉得一切都是秦韶华导致的。所以最近唯一的期盼,就是有朝一日能让秦韶华也将她受过的折磨受一遍。 但是。 但是! 当千妖月口中叫出那声“圣主”…… 施姨娘整个人都木了。 圣主?圣主? 秦韶华是圣主? 怎么可能!秦韶华怎么可能是奇门地位最高的人? 她呆呆看着秦韶华,嘴巴张得老大,整个人像是冰雕一样。 啊,电光火石间她突然醒悟,对了,本届圣主兼任毒宗的宗主,所以秦韶华才会用毒?而她竟然误以为秦韶华是毒宗弟子,真是够蠢! 而秦韶华轻飘飘一句“施姨娘,近日可好”,更是将她推向绝望的深渊。她做了什么?自认为是齐王府里的妾室高人一等,把秦韶华当成婢女喊打喊杀?她对圣主喊打喊杀? 这在门中是重罪,死一百次都不够。 就是把这些天来受过的刑罚再受十遍都不足以赎罪! 所以她现在为什么还能活着?为什么千妖月不杀她?秦韶华也不杀她?她完全搞不明白! “施姨娘,怎么不说话。”秦韶华淡淡的声音再次飘过来。 施姨娘还在呆愣中,将秦韶华的脸庞看了又看,反复确认,不敢相信事实。 千妖月悄无声息,站到了她的身后。 施姨娘立刻一个激灵,从愣怔中迅速恢复过来,猛转头看向千妖月。 千妖月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圣主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呀?”像是哄孩子的语气,特别轻柔。 可施姨娘吓得好像自己马上就要被斩杀似的,立刻俯下身去拼命磕头:“千门主饶命!千门主饶命!罪婢再也不敢了,罪婢该死!罪婢该死!” 秦韶华看着抖如筛糠的施姨娘挑了挑眉。 把施姨娘带离齐王府后觉得麻烦,她就将其甩手给了千妖月。这还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碰见施姨娘,没想到之前还嚣张跋扈、近乎疯狂地恶毒诅咒她的女人,已经变成了这般惊弓之鸟的样子。 于是对千妖月的危险程度又加深了一层认识。 “既然知道自己该死,就和圣主好好说话呀。”千妖月“温和”地告诫施姨娘。 “是!是是是!”施姨娘磕头如捣蒜。 然后就跪着爬到秦韶华脚边,又冲她磕头:“圣主饶命!圣主饶命!罪婢以前不知道您是圣主,多有冒犯,罪婢简直应该被千刀万剐,罪婢对不起您,罪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圣主求您饶了罪婢吧,求求您了……” 她深知千妖月虽然嘴上说不杀她,但是还是随时可能要她命的。除非秦韶华发话。 所以竭尽全力恳求秦韶华能够发慈悲不计前嫌。 秦韶华嫌施姨娘聒噪,眉头微微一凝,尚未来得及说话,看到秦韶华表情的千妖月立刻对施姨娘说:“闭嘴。” 轻轻的两个字,不见怎么严厉,却非常有效地关上了施姨娘滔滔不绝求饶的水龙头。 因为停顿得太猛,施姨娘还把自己呛到了,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大声咳嗽,捂住嘴巴趴在地上,拼命憋着。 千妖月上前,抬起足尖轻轻点在她后背心上,动作像跳芭蕾舞一样优雅,可施姨娘却猛地吐了一口血,摇摇欲坠。 这口血倒是把她的咳嗽治好了。 只是脸色苍白得要死。 千妖月请秦韶华到美人靠上落座。 “圣主觉得这里风景怎么样?” “不错。” “能入圣主青眼真是属下的荣幸啊。圣主在这里休息一会么?属下让人端茶水点心来。” “多谢。不过我一会要练功,不多耽搁。” “圣主真是勤奋。属下好心疼您呢。圣主为什么要让自己如此辛苦,您的内伤还没好全呢。” 秦韶华心说我不辛苦上进一点,武功永远落后于你们这些高手,岂不是每次对敌都要自损八百地用气息施毒?逊毙了。想当年她叱咤地下佣兵界,何曾这样窝囊过,处处受制。 当然要赶紧强大起来! 懒得和千妖月解释,转移了话题:“你们在此做什么?” 一直跪在那里不敢动弹,老老实实听两人闲聊的施姨娘见话题终于和自己有关了,赶紧打起精神听着。 就听千妖月笑道:“圣主,属下正在给您调教贴身护卫呢。” “贴身护卫?” 秦韶华看向施姨娘。难道千妖月指的是她? “圣主,就是她了。您别看她身手一般,可她是凤门的弟子,她们出来混靠的从来不是身手,而是身体。”千妖月笑眯眯地说,“圣主是女子,身边护卫都是男的可不成,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这个罪婢是凤门里的佼佼者,保护圣主再好不过了。您也不用担心她的忠诚,属下敢打包票。” 施姨娘先是呆呆听着,很震惊,显然没想到千妖月留着她性命是为了给秦韶华做护卫。 可后来心头就是一喜。 贴身护卫,整天跟在秦韶华身边,那岂不是说……大有机会报仇? 正文 第130章 用后半生赎罪 她低下头掩饰表情,生怕被千妖月看出蛛丝马迹。 千妖月洞悉了她的动作,但是,只冷冷勾了一下嘴角。 秦韶华淡淡看了千妖月一眼。 也勾了一下唇角。 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好,既然千门主盛情,我就收下她。” 施姨娘听得心头狂喜不已,努力把头低得更深。 千妖月说:“听到没有,圣主收下你了。” 施姨娘赶紧再次磕头,咚咚的闷响撞在地上,“多谢圣主,多谢圣主!多谢千门主!罪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保护圣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千妖月呵呵一笑:“你的确是要抱着必死的决心。” 施姨娘一惊。 千妖月云淡风轻地说:“我说过让你用整个后半生来赎罪,就是告诉你,你要随时做好为圣主舍掉性命的准备。从这一刻起,你是她手里的刀,身前的盾,圣主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即便让你砍掉自己的手脚你也要立刻照做。如果圣主遇到了危险,你必须替她承受,刀山火海也要毫不犹豫地闯进去,懂么?只有这样,才叫做‘赎罪’!” 施姨娘听得胆战心惊。 但是面对千妖月,她说不出半个“不”字。 否则就会立刻粉身碎骨。 “是,罪婢明白,罪婢听懂了,请千门主放心。”她一边磕头一边重复千妖月的话,“罪婢我就是圣主手里的刀,身前的盾,为圣主不吝惜生命,用整个后半生来赎罪!” “很好。”千妖月对她的态度非常满意,点了点头,“你需要明白,你的后半生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如果明天你就为圣主牺牲了,那么所谓后半生,就是一天的时间。” 施姨娘从心底发寒。 “怎么,犹豫了?” “不不不!罪婢绝不犹豫!就是立刻为圣主死了也心甘情愿!” “呵呵。” 千妖月弹了两声响指,一个仆人突然从翠竹林中悄无声息现身。 “带她下去治伤。”千妖月吩咐。 那个仆人立刻上前将施姨娘拎起,背在身上隐入竹林。 施姨娘听到“治伤”二字时还心中生喜,以为所受的折磨终于到了尽头,可是直到那个仆人把浓浓一碗汤药灌进了她的口中,又将她丢进一桶不知什么东西泡成的黏稠的液体中去…… 她才明白。 这才是折磨的开始。 仿佛一千根针同时扎进了身体。 仿佛整个人都被丢进熊熊烈火中炙烤。 仿佛体内有凶残的野兽在撕咬五脏六腑。 她嗷的一声惨叫起来,双目凸出,血管膨胀并且在皮肤上现形纠缠,令她的脸像是地狱里走出的魔怪。 那个仆人将她按在桶里不许她跳出,一边逼迫她“泡澡”一边阴测测地解释说:“这是最见效的疗伤之法,虽然疼了一点,不过,只要挺过去不死,明天早晨你就能痊愈了。这些药材很贵的,好好利用,可别浪费。” 施姨娘完全听不到仆人在说什么,她已经崩溃了,在剧痛的折磨之下只能凭着本能一声接一声的惨叫,眨眼间喊破了喉咙,只能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了。 仆人看着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感叹:“门主说得对,你到底哪里美啊,还能成为京城花魁?只能说那些逛青楼的男人都瞎了眼睛。” 白玉亭里。 秦韶华问千妖月:“你方才说,可以对她的忠诚打包票?” 千妖月笑道:“当然。经过属下我的手调教过的人,没有不听话的。” “万一出了差错……” “属下负全责。” “怎么会想到让她当我的护卫?她的真实身份,你再清楚不过。” 千妖月笑得像只狐狸,“她成了圣主身边人,凤门才能真正为圣主所用。” 奇门之下,三宗五门,凤门乃五门之一。与信、杀、玄、商四门不同,并非看名字就能猜出属性。 其实它是做青楼生意的,门中全是女子,分布在各个有名无名的青楼之中,有歌姬舞姬,也有真正卖身的女人。这些女人被赎身被买走,于是凤门的脉络就从青楼延伸到了各地的豪门富户,布线甚广。 有什么用? 除了青楼生意给奇门赚钱外,这些凤门弟子可以随时化身为眼线、杀手、推波助澜者,协同其他门人完成各种任务。 秦韶华早就看到了凤门的重要性。 只是一时腾不开手收服它。 现在施姨娘撞进自己手里,也许是一个机会。 只是,千妖月怎么突然这么热心,主动帮她操持收服凤门的事? “你这么做的目的?”秦韶华向来喜欢有话直说。 虽然明知道对方不一定实言相告。 千妖月道:“当然是协助圣主咯。还能有什么目的?” 这话是真是假,此时是分辨不出的,收下施姨娘,慢慢看吧。 秦韶华离开千妖月,在园子里散了一会步放松精神,就再次投入到内功和武功的修炼中去…… 大楚北方,凉州境内,凤凰山余脉的丘陵地带。 一个普通的山谷内,松林从谷底一直顺着悬崖延伸向上,遮蔽了大片日光。 这是从京城去北疆凤凰城的关口之一,因为地势狭窄,非常利于埋伏,所以官兵们定期会过来扫荡一下,以免山贼聚集劫掠过往商旅。因此,此地险虽险,但是比较清静,几十年没闹过匪患了。 可是这一天,吹过山谷的风中夹着浓重的血腥气。 日头当空,金色的光芒穿过松林缝隙,照在厚厚一层尸体上。 为什么用厚厚一层来形容尸体这种东西?因为的确是厚厚一层。横七竖八陈在那里,一个叠着一个,叠加起来,铺展开去,铺满了整个小小的山谷。 谷口处,大队兵马停驻。 有骑兵,有步兵,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有血迹,显然是刚结束一场激烈的厮杀。有的人伤势严重,但是经过包扎之后依然和同袍们一起站在队伍里,保持挺拔的身姿,军容严整,未曾有半分懈怠。 整个队伍呈现出的,是铮铮铁骨,和肃杀之气。 队伍簇拥着一队十余辆马车。 皆由黑铁打造,坚固无比。 其中一辆马车上传来这样的对话。 “禀告王爷,伏兵三千人尽皆伏诛,没有一个活口。我方阵亡两百余人,重伤四十九,轻伤过半。阵亡弟兄已经就地掩埋,重伤不能再战者已安顿妥当,队伍马上可以出发,请王爷示下!” “敌人尸体,烧掉。”淡淡一声吩咐。 “王爷……伏兵虽然扮成山贼,可明显就是附近驻军,受了指使佯装前来害您!您之前吩咐不留活口,现在连……尸首也不作为证据留下吗?如果仔细搜索,肯定能从其中找到某些人谋害您的线索……” “烧掉。” “王爷……” “本王想灭掉谁,不需要证据去证明他有罪。” “那么王爷……我们是否现在就去附近驻军的军营,搞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继续赶路。” “王爷……” “你今天话太多了。退下。叫京城的信使来。” 对话的人,是齐王,和侍从之一。 侍从被喝退,无奈跳下马车,照着齐王的吩咐做事去了。天气炎热,那么多尸体堆在山谷里,烧掉是好的,就算把山都烧了,也比酿成瘟疫危害地方强。但是,真的不需要留下一些作为证据吗?这场埋伏,明显是朝中有人故意指使,己方损失那么多人,距离目的地凤凰城可还有半个多月的路程呢。距离京城越来越远了,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危险。 王爷到底什么打算呢? 不追究幕后黑手,只吩咐继续赶路? 心中万千疑惑不解,但对主人的信任和多年来严格执行命令的习惯,让这个侍从很快把疑问都抛在脑后,飞快做起事来。 马车里,京城信使将近日消息逐一禀报。 “赐婚?” 听了关于楚国公府的消息,齐王淡淡一挑眉,“赐婚只是表象,楚国公怕是近日有难。本王既然启用了他,就要保他周全。吩咐京中留守暗卫,多派些人增援楚国公府。” “王爷,我们最近布局太广,人手吃紧……” “以楚国公府为先。东边需要楚国公靖乱,保住后方稳固,以便本王在凤凰城放心杀敌。” “是,属下明白。” “王爷,关于赐婚一事,秦姑娘可能插手了。监视建恒王府的人发现她夜探那里,王爷您看,是不是派人盯住秦姑娘,以免……” “不。” 齐王不等信使说完就打断,示意其就此打住,禀报下一条消息。 不一会所有消息禀报完毕,信使带着齐王的指示返回京城。 而齐王,则半闭了眼睛靠在软迎枕上,眉间有疲惫之色。 连日来赶路劳顿,每日不能长时间享受药浴,腿疾时不时发作,隐隐作痛。今日更是指挥了一场凶险的厮杀,又处理了半天事情,他很累。 很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红衣如火的少女,音容笑貌,十分清晰。 自从那夜山坡上远远一瞥,他转身回帐之后就将她抛在了脑后,连日来刻意不去想她。可是方才信使口中“秦姑娘”三个字,却让他再也没法子忽略那道火红的身影。 她插手赐婚之事了。 都做了什么呢? 此时此刻她又在做什么呢? “王爷,现在启程么?”车外一声询问,打断思绪。 “走。” 齐王一声令下,整支队伍都动起来,旌旗招展,朝着北方的凤凰城行军赶路。 士兵们唱着激昂的歌曲提神,雄浑的歌声将齐王从思绪中拉出来。 他坐直身子,拿起手边的大楚北疆布防图,开始进行日后作战的思考。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会让他抛开一些情绪。 而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女,来日再相见时,想必已经是另一番姿态了吧! 他很期待。 正文 第131章 干掉她 “小施,小施,醒醒!” 入夜,昏睡在地牢的施姨娘突然被人叫醒。地牢里潮湿阴暗,她睡得浑身僵硬,勉强撑起身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眼前之人。 “师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狂喜。 “小施,你受苦了。”来者黑衣黑靴,黑巾蒙头,只露出半张脸,是个容颜美艳的中年女子。 “师傅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救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施姨娘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师傅来了!彻底得救了! 师傅是凤门门主,和千妖月平级的人。虽然比不上千妖月那么强大,可把她悄悄救出去肯定是没问题的。就算被千妖月发现也没什么,若是对峙起来,千妖月私下囚禁她是不占理的……至于她犯过的罪,反正师傅还不知道,彻底不承认就好,咬定一切都是千妖月捏造! 凤门门主把施姨娘扶起来,搀着她往地牢外面走,“守卫都被我解决了,我们快走。” 施姨娘从师傅手里挣脱,“不用扶我,师傅,我能行!”之前用过的解药虽然让她很痛苦,可疗效也非常强大,她昏睡一觉之后已经感觉好多了,“师傅咱们赶紧离开!” 她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先脱险,以后回头再找千妖月和秦韶华报仇! 凤门门主前方带路,施姨娘紧紧跟在师傅后面,一路从地牢出去,沿途看见几具守卫的尸体,死状甚惨。 师傅真好!施姨娘心中高兴。 虽然只是干掉几个下层守卫,可她心里也隐隐生出报仇的快感。 她跟着师傅出了地牢,乘着夜色在千妖月私宅的园子里七拐八拐。她不认识路,但师傅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脚步飞快,一刻都未曾停留。 施姨娘一边努力跟着师傅的脚步,一边轻声发问:“师傅你是怎么知道我遇难的?我们现在去哪儿?” “嘘。”凤门门主示意她噤声。 施姨娘赶紧闭嘴,埋头跟着师傅加快了脚步。 心中疑问很多,但这里还是千妖月的宅子,说不定会有追兵从哪里冒出来,谨慎为妙,有话留着逃出去以后慢慢说吧。她艰难地调动着刚刚恢复不久的内力,忍住浑身痛楚,紧追在师傅身后。 一刻钟后。 施姨娘发现自己还在宅子里徘徊。 千妖月的宅子有这么大吗?她们师徒两个可是用了轻功的,竟然一刻钟都没跑出去? 施姨娘心中诧异,终于忍不住了,冒着被追兵发现的危险询问师傅:“是不是走错路了?” “嘘,马上就到。”凤门门主低声说着,猛然提速。 施姨娘也赶紧提速。胸腹中气血翻涌,跑得头晕眼花。 “到了。”约莫又是一刻钟过去,施姨娘满头虚汗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凤门门主突然刹住脚步。 施姨娘茫然看看四周。 黑漆漆的竹林,怪模怪样的假山大石,不知何处传来的隐隐流水声…… 什么地方? “师傅,我们到哪里了?这里看起来好像还是千妖孽的宅子啊。”周遭除了水声没有任何动静,施姨娘觉得心里发慌。 凤门门主转过脸,点头:“已经离千宅很远了,放心,这里很安全。现在告诉我吧,你怎会被千妖月抓去?” 施姨娘心里石头这才落地,立刻和师傅诉起苦来:“师傅您不知道,千妖月那个妖孽把我折磨得好苦!我说您一定会找他算账的,他根本毫不在乎,说什么‘凤门那老女人尽管放马过来’,还说早就看您不顺眼了,要灭了您接管凤门呢。” “哦?是么。”凤门门主声音转冷。 “是的,弟子亲耳听见的,绝没有假。”施姨娘道,“他抓了我折磨就是为了针对您,知道我是您最疼爱的弟子……” “理由?他就算要针对我,明面上也该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理由当然有!他是奉圣主之命抓我的。师傅您还不知道吧,咱们门中现任的圣主竟然是秦韶华,就是护国公府那个逆女,齐王殿下的婢子!她在王府的时候嫉妒我受宠,就公报私仇让千妖孽抓我,还污蔑我背叛奇门。师傅,她要置我于死地的心思很明显,而且她现在和千妖孽纠缠苟且,千妖孽想接管凤门,她一定会滥用圣主权柄帮他的。师傅,我们该怎么办?若是她们这对狗男女一定要害死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施姨娘一口气说出一大通话,语气愤怒又惶恐,感情十分充沛。 凤门门主半晌不说话。 夜色太浓,施姨娘看不清师傅的表情,也不知道师傅信了没有,试探着谏言:“师傅,我死了不要紧,可是您这么多年为奇门鞠躬尽瘁,不能就这样被狗男女害了。还有我们凤门中许许多多的姐妹,怎么能让千妖月接管呢?他那个妖孽变态,一定会让姐们们受苦,师傅,您不能让这对狗男女得逞啊!” “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师傅,当年毒宗多人出走,到现在门中也没能将他们追剿回来,他们在外头定然逍遥自在。不如我们凤门上下一同脱离奇门好了,有师傅您的带领,我们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凤门门主冷冷地说:“愚蠢。脱离奇门,乃是和所有门人作对。你想让其他三宗四门合力围剿凤门?” “那……若是寻机杀了姓千的妖孽和秦韶华呢?” “哦?” “师傅,我们回去精心谋划,一定会有机会的。圣主和信门门主一旦丧命,门中一定大乱,到时候我们脱离奇门就容易多了。再或者……”施姨娘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可是也让她非常兴奋,“师傅,再或者我们站出来平息大局,由您接任圣主好了!” 凤门门主眉头一皱,“你想得倒好。” “师傅,弟子并不是胡思乱想。您看,秦韶华自从当上圣主以后根本什么都没做过,前几年还跑到宫里当罪奴,简直丢尽了我们全门的脸面。而且到现在门中认识她的人恐怕没有几个,谁信她是圣主,谁又肯真心服她?您不一样,您掌管凤门多年德高望重,有能力有资历,当圣主再合适不过了!” 施姨娘越说越兴奋。 现在奇门内部四分五裂,若是说服师傅干掉秦韶华,站出来争夺圣主之位……万一成功,她可就是圣主的得意门生了。等师傅千古之后,凭师傅对自己的疼爱,大约会把圣主之位传给自己…… 真是越想越觉此计可行。 “师傅您请三思。您也看到了,这些年秦韶华对门中不管不顾,我们奇门都成了什么样子,几位尊者要么不管闲事,要么想管管不了,若是您再不站出来力挽狂澜,用不了几年,奇门一定会被秦韶华弄得一团糟,历代贤者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施姨娘极力怂恿门主,因为精神极度兴奋,身上的伤痛都被忘记了。她一门心思想劝师傅和秦韶华为敌,一门心思想借助师傅的手报仇。 干掉秦韶华!夺了她的圣主之位! “师傅,您觉得如何?”她发现师傅一直听她说,自己却不说话。 难道是难以抉择? 要不要再加把火? 可是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反而弄巧成拙? 她犹豫着,却听凤门门主突然笑了一声。 “师傅?”施姨娘觉得这笑声有点古怪。可惜夜色沉沉,她看不太清师傅的脸。 凤门门主道:“你真是我的好徒儿。” 施姨娘心里没来由一紧。师傅这语气……和平时可不大一样。难道是师傅发现了什么? “你真觉得,由我当圣主比较合适?” “师傅……” “回答我。” 施姨娘心头大跳,看来师傅生气了!赶紧改口,“徒儿只是这么一想罢了,若是师傅觉得不妥,就当徒儿是胡言乱语……可徒儿对师傅的敬爱当不得假,徒儿就是觉得谁当圣主都没有师傅合适……还有,师傅无意权柄独善其身也好,但姓千的和秦韶华都想对您不利,师傅还是早作打算为妙,最好先发制人,免得被他们害了。” “如何先发制人?杀了他们?” “嗯。但他们不好对付,尤其是千妖月,师傅要小心,徒儿觉得……” 施姨娘话未说完,陡然间四周光芒大盛,几十盏琉璃宝灯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 “啊!”施姨娘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难受,下意识捂住眼睛。 顺着指缝眯眼观瞧,却见自己和师傅已经被几十个提灯的人包围了。而秦韶华,正站在众人簇拥的中间,一身黑衣带着寒气,面无表情看向她。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逃离千宅了吗? 施姨娘心头震惊不已,下意识贴到了师傅身边,紧紧抓住师傅的袖子:“您看,那就是秦韶华!她来杀我们了!师傅!师……傅?” 喊着喊着,她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师傅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扭头看向师傅。 却见师傅对她咧嘴一笑。 笑得她全身汗毛倒竖。 “师傅,您,您……” 只见凤门门主伸手在下巴上一抹,将一层人皮面具摘了下来。面具之下,露出千妖月温和微笑的脸。 长眉入鬓,桃花眼斜挑,笑得倾国倾城。 正文 第132章 一场特殊的训练 施姨娘感觉天都塌了。 甚至忘记了把手从千妖月的袖子上拿开。 天下间最惨痛的是什么,就是你对生活和未来满怀期望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个期望根本就虚无缥缈,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所谓从巅峰到谷底…… 施姨娘呆呆望着千妖月,眼睛是僵直的,表情是僵硬的,整个人就像被冰冻的僵尸,没有一丝生气。 甚至千妖月笑着把袖子从她手里头拽出去之后,她的双手依然维持着抓握的姿态。 “乖徒儿,你看那里。”千妖月恢复原本的嗓音,把手往旁边一指。 施姨娘像木偶一样呆滞地执行他的命令,转过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她的瞳孔就骤然一缩。 她分明看见那边提灯的人里,几个已经被“师傅”干掉的地牢守卫赫然在列。人家好端端站着,哪里“死状甚惨”呢? 一切都是骗局。 世上并没有什么救世主。 “真是个坑死师傅不偿命的乖徒儿啊!”姓千的妖孽啧啧感叹。 施姨娘翻个白眼,瘫软,昏死过去。 “咦!”千妖月显然对此颇为不满,眉头紧紧皱起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妖孽? 你说什么,我和圣主苟且?是一对狗男女? 你要你师傅当圣主吗,然后自己当下一任圣主? 好期待你杀我的计划啊! 他还想对施姨娘说这些话呢。只有说了这些,才能彻底爽到,尽情品尝胜利者的滋味啊。 可是这女人竟然就这么昏死过去,不给他机会。 等过了此时此刻,再说那些话,杀伤力和爽感都不够了啊! “我决定好好‘招待’你一下。”千妖月摸着下巴,对昏迷的施姨娘说。 毫无疑问接下来将会有另一轮刑罚。鉴于施姨娘没让他当场爽到,那么刑罚就加倍。 秦韶华从那边走过来,低头看看瘫倒的施姨娘,就再也没有什么兴趣了。把目光移到千妖月脸上,“你可真是恶趣味。” 诚然施姨娘很蠢很作死,但是他三更半夜特意叫她在这里等,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场无聊的戏? 他有作弄人的兴趣,她可没有看戏的兴趣。 说起来他竟然有耐心带着施姨娘在宅子里逛了两刻钟,真是……无法形容的恶趣味。 “恶趣味?”头一次听到这个词的千妖月表示欣赏,“这个词真贴切,多谢圣主夸奖!” “……”这是夸奖么? 千妖月让人把施姨娘带下去,挥退所有人,然后问秦韶华:“圣主都听见她方才的话了,这女人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对不对?圣主想怎么惩罚她尽管说,属下一定满足您。” 秦韶华道:“我对此没兴趣,随你。我只想问,某人好像说过,给我找的‘贴身护卫’万一出了差错,他会付全责。不知道现在这话还作不作数?” 这所谓的“贴身护卫”可还没上岗呢,差错出得不要太大。 千妖月笑嘻嘻地说:“当然作数啊。不过圣主,这可不是‘出差错’,而是一场特殊的训练。经过这次之后,她以后到了您身边,准保不会出任何差错。” 训练? 秦韶华转念一想,旋即恍然大悟。 当一个人的意识彻底被恐惧占领之后,他就没有意识了。 如果说施姨娘之前还在恐惧之下暗藏了什么小心思,那么经过这么一场“事故”之后,她的恐惧将和绝望纠缠在一起,成为她后半生的主要情绪。 没有强大内心和坚定追求的人,是无法从这种情绪中解脱的。 施姨娘有强大内心和坚定追求么?暂时看不到。 “接下来的惩罚,是这场‘特殊训练’的尾声,也是关键部分吧。”秦韶华道。 “圣主英明天纵,您说得非常对!”千妖月笑答。 用惩罚巩固这场“训练”,彻底摧毁施姨娘的身心。 秦韶华对此兴致缺缺,摆了摆手,“我回房休息去了。你自便。” “唔……圣主您不喜欢这样吗?难道您还想饶了她不成?” “那倒没有,你自便好了。” 秦韶华打个呵欠,朝住处的方向走去。 施姨娘是个祸害,一直花样作死,早就作到极限了。千妖月愿意拿她当消遣,随意,秦韶华还没糊涂到对一个心心念念要杀自己的人施以同情心。 她只是有些遗憾。今晚要不是被千妖月拉来这里看表演,她本来要去建恒王府找陈玉菱“谈谈”的。现在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只好明天再去。 回房,睡觉养精神去。 千妖月看着秦韶华远去的背影,长长吐了口气:“唉,圣主不感兴趣啊,只好我一个人玩了。” 说罢,悻悻朝地牢走去。 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漫漫长夜啊,随便玩点刑具打发一下时间吧…… “陈小姐,我之前和你交待什么来着,你好像没有照办啊。” 午后,明亮的日光透过窗纱,照进湘帘垂地的卧房,正在榻上补眠的陈玉菱陡然从梦中惊醒。 她茫然张开充满恐惧的眼睛,四下打量,紧张兮兮。 “谁?谁在说话?谁在那里!” 屋子里空无一人,但是她分明听到有秦韶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难道是梦吗?难道是她太过恐惧从而在梦里都被秦韶华追杀?可是梦境怎会如此真实? 外头伺候的丫鬟们闻声冲了进来。 “小姐你怎么样?” “小姐你在找什么?” 四五个丫鬟一股脑涌进来,屋子里有了人气,陈玉菱砰砰乱跳的心稍微缓和了一点。 “没什么,大概是梦吧。”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拭满头冷汗。 “姨母在做什么?”她问。 丫鬟说:“王妃也在睡觉呢。时候还早,小姐您再睡一会吧,昨晚您一夜都没合眼。” 为了防备秦韶华再次趁夜潜入,昨晚整个建恒王府的守备加强了好几倍,连男仆免进的内宅都有几队侍卫来回巡逻,就怕被什么人钻了空子,危害主人们的生命安全。 陈玉菱的闺房外头更是守卫重重。 可是她依然不能安心,整个晚上都缩在床里,抱着被子瞪眼一夜,根本没敢合眼。 天亮之后她如蒙大赦,等建恒王一出府,就立刻到了王妃这里寻找安全感,午睡更是在这里解决了。 “好,你们下去吧。”陈玉菱重新倒回枕头上,准备继续睡。头疼得要死,她得把昨夜亏欠的睡眠补回来。不然今夜若是再睡不着,又得红着眼睛熬一宿。 可是还没等她闭眼,丫鬟们也还没退出去,就听头顶上一声轻笑:“陈小姐,我和你说话呢,怎么你只知道睡觉。” 陈玉菱一个激灵从枕上弹起。 惊恐地抬头,发现油漆彩绘的房梁上盘膝坐着秦韶华,正支着脑袋,歪着头朝她笑。 与此同时,丫鬟们一个接一个软软倒在了地上,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陈玉菱张大了嘴巴拼命喊叫。 她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其实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恐惧已经控制了她全身的肌肉,僵硬掉的声带如何振动发声呢? 她就那样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双眼大张,嘴巴也大张,像木雕一样牢牢固定在榻上。甚至秦韶华从房梁上跳下来了,她还依旧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彻底吓傻了。 秦韶华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和她说话,更没反应。 伸手搭上她的脉门,确定她的脉搏还说得过去,并没有被吓死的风险。秦韶华耸耸肩,撂下她走出了房间。 而陈玉菱一直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姿势。 秦韶华走进建恒王妃睡觉的寝房。几个丫鬟伺候在旁,或站或坐,都在打瞌睡。秦韶华走进去她们都没发现,为了图省事,秦韶华也将她们用药迷晕了。 然后径直走到建恒王妃床边,将她推醒。 建恒王妃睁开眼睛后很是迷惘了一会,盯着秦韶华的脸认了半天,“你……你是?看着面熟,你是哪房的丫鬟,怎么不经允许擅自闯到这里来?” 秦韶华想起,自己重生之后还没正式和建恒王妃照过面呢。而昔年的几面之缘,时候太久,估计这位贵妇人早就把秦大小姐忘了。 “我是秦韶华,不是你府里的丫鬟。”她笑着和建恒王妃解释。 “秦韶华?啊!秦韶华!” 建恒王妃也和陈玉菱一样,猛然就从枕上弹了起来。 她到底是经过事的,并没有吓得僵掉,弹起的同时就高声尖叫起来,“救命!来人啊……快来人抓住她……” 外头很快冲进来一群丫鬟婆子,更有许多纷杂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 建恒王妃此时才发现房中原本的丫鬟们都晕倒在地,顿时叫的更大声。 几个粗壮婆子上来就要抓秦韶华。 秦韶华轻轻一跃跳上建恒王妃的卧床,掏出匕首指着王妃。 那些婆子不敢再向前。 随后赶到的王府侍卫们冲进了房间,原来为了安全起见,这些侍卫一直在几位主要主子的住处周围巡视,一有动静就能立刻赶来。 秦韶华挑眉。 连男性侍卫都能随便闯进女眷房间了,可见建恒王府为了防她,下了多大功夫。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她朝已经拔剑出鞘的侍卫们笑笑。 “快离开王妃!” “还不束手就擒,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侍卫们把丫鬟婆子全都清出房间,举着利剑,一步一步围上来。 正文 第133章 总得付出点代价 “喂,各位,你们原来是想谋杀主母王妃啊。”秦韶华对着侍卫们轻轻挑了挑眉。 “一派胡言!你这贼人死到临头还要泼脏水……”为首的侍卫大怒。长剑一抖,发出一声铮鸣。 “你们若不是想谋杀王妃,拿长剑指着我干嘛?”秦韶华把玩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你们说我和王妃这种距离……是你们下手快,还是我下手快呢?要不要试一试?” “都别过来!” 建恒王妃陡然发出一声尖叫,紧张盯着秦韶华的匕首,缩在床头一动不敢动。 秦韶华离她太近了,就算侍卫们足够迅速她也不敢冒这个险。她堂堂宗亲王妃,尊贵的身份,性命比秦韶华这种婢女罪奴之类的珍贵多了,她可不想“试一试”。 侍卫们投鼠忌器,被王妃一喝,齐齐刹住脚步,再也不敢向前。 秦韶华朝建恒王妃点头:“你还不算特别蠢。让他们退下吧,我和你单独聊一聊。” 建恒王妃冷汗直冒。 留下侍卫可以壮胆,但是秦韶华的匕首太吓人。让侍卫退下?更吓人了。她根本不想和秦韶华独处。 “你是不是来找菱儿的?她……她在那边的房间午睡……”建恒王妃小心翼翼地提醒。 秦韶华笑了:“呵,你这姨母当得真称职啊。这是要把陈玉菱推出来当挡箭牌?” “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娘在世的时候我们也走动交往过,你不要乱来,有话好好说,什么都能商量。你要是对菱儿有误会,我把她叫过来大家把话说开好不好?你先把利器放下。” 秦韶华心中暗哂。 果然是要拿外甥女当挡箭牌,为了自己脱身不惜让陈玉菱犯险。建恒王妃真够狠心啊,认为她不知道陈玉菱在哪,还特意提醒在隔壁午睡。 “王妃,您好像听不懂人话?”秦韶华把匕首狠狠扎在床头栏杆上,距离建恒王妃的脸颊只有半寸距离,吓得她嗷一声惨叫。 “王妃,我让你把侍卫清出去,你不愿意是不是!”秦韶华声音陡然转厉,身体欺上前,凶神恶煞对建恒王妃吼了一句。 “啊!啊啊啊啊……我愿意我愿意!”建恒王妃在极度恐惧之中根本不知道匕首没有扎到自己,还以为死到临头了,扯着嗓子狂喊,“快退下!都给我退下!快出去出去!滚出去!” 侍卫们着实吃了一大惊。 盖因建恒王妃平时是以非常温柔端庄的贵妇人形象示人的,突然这样几近崩溃歇斯底里的大吼,非常考验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 侍卫们一窝蜂退了出去。 又不敢走远,全都守在屋子外面,把前后的门窗都围堵得严严实实。而且不断还有增援的侍卫从别处赶来,没多久就有百八十人把秦韶华围在屋子里。 秦韶华听得见外面的脚步声,也能听见他们低声安排布防、商量怎么抓她的声音,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把匕首从床头木栏杆上拔出来,掐了一下建恒王妃的脖子让她闭嘴。 长时间持续性的高分贝呐喊真的很震耳膜。 建恒王妃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秦韶华不是很理解她们这种女人的情绪爆发点。就像陈玉菱和建恒王妃姨甥俩这样的,喜欢抓住任何一个时机损人利己,头脑应该说是相当灵活,但是为什么面对刀剑的时候都不能保持冷静呢?难道就看不出来她只是需要她们的配合吗。 她根本就不想杀人。 “喂,我听说后天赐婚的圣旨就要下来了。你打算怎么办?”秦韶华盘膝坐在建恒王妃对面。 建恒王妃还沉浸在被匕首袭击和被掐脖子的恐惧中,一时回不过神。 秦韶华转着匕首,好整以暇等着。 建恒王妃煞白着脸,好半天才恍惚地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后天你打算接旨吗?” “这……宫廷旨意,岂是我们自己能说了算……啊!” 建恒王妃话未曾说完,秦韶华顺手就把匕首在她腿上按了一下,并没深入,刚刚划破一层皮,可建恒王妃已经吓得惨叫。 “废话就不用说了。看来你这态度是不想听话。你那外甥女比你胆子小得多,本都被我吓住了,若没有你推波助澜,我也不必再辛苦这一趟。” 秦韶华收回匕首,将沾染的几丝血迹在被褥上蹭干净,脸色沉了下去。 “我最近总是遇见出尔反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很烦,懒得和你们纠缠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王妃娘娘,这次我来不是劝说你们的,而是来执行惩罚。你们把我上次的警告当耳旁风,总得付出点代价。不然人人学起你们来,我以后说话岂非不管用了。” 说着,就上前把建恒王妃的嘴巴掰开,强行喂了一粒丸药下去。 建恒王妃不想吞,努力往出吐,秦韶华在她喉咙和胸口按了两下,她就吐不出来了,直接感受到药丸一路进入腹部的火烧火燎的刺痛。 秦韶华道:“这药不致命,挺多让你虚弱个一年半载,别怕噢。” 轻轻拍了拍建恒王妃的脸颊,她轻盈跳下床去,“好啦,我走了。记得以后别再打楚国公府的主意,否则我一个不高兴,说不定下次就直接喂毒药了。” 建恒王妃捂着肚子趴在床上,大口喘气,随时要昏死过去的模样。其实药性根本还没有充分发作,只是她心里太害怕,精神紧张引起了身体的反应。眼睁睁看着秦韶华走出房间,她甚至提不起叫人的力气。 而秦韶华并没立刻出屋,而是去陈玉菱所在的房间转了一圈,给陈玉菱也喂了同种药物。 陈玉菱还保持着之前那个僵硬的姿势,喂药下去之后,她只不过稍微改变了一下坐姿,依旧呆呆愣愣的。 秦韶华这才出门。 刚踏出门外,迎面立刻一簇箭雨激射而来! 她一个倒卷帘腾身跃上屋顶,躲过袭击的同时也将周遭情况看了个清楚。被包围了,四周皆有弓箭手瞄准她,配合着各种刀枪剑戟的武器,让她插翅难逃的架势。 秦韶华指着一个侍卫头领模样的人,笑道:“建恒王爷既然来了,藏头露尾做什么?扮成侍卫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不如站出来咱们直接聊聊。” 那看上去四十上下,相貌堂堂的男人,正是建恒王。 他本来觉得作为郡王,亲自来督战围堵一个女人传出去不好听,可又忍不住要在现场看究竟,这才扮成侍卫。没想到一下子就被秦韶华从人群中认出来,却是不能硬挺着不认了,那更丢脸。 于是尴尬地皱了眉头:“大胆!竟敢行刺王府,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不然本王一声令下,你要被乱箭射成刺猬!” 秦韶华呵呵一笑,“王爷,我敢光天化日闯进来,当然不怕什么乱箭。我走出这道门,没有拿你的王妃当人质,可见我并不想和你正面为敌。你王妃算计我朋友的事,你参与了也好,没参与也罢,我不追究,你把包围撤了咱们好聚好散。” 建恒王沉默了一瞬,飞快权衡。 秦韶华虽然离开了齐王府,但带走了近卫军的事他是有所耳闻的。所以他不能确定秦韶华现在是否真和齐王断了关系,于是不敢造次。万一在此伤了她,回头齐王找上门来,他可不想自讨苦吃。 可秦韶华这样大喇喇地闯进来闹事,若是轻易放过了,建恒王府的脸面也就没了。 该怎么办?可真难抉择。要是没被秦韶华认出来还好,当场除掉秦韶华,日后把责任推给侍卫就好。可现在,颇有些骑虎难下……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秦韶华站在房顶上,将手指放到唇边打了一个呼哨。 “王爷拿不定主意,我可等不及了。让路吧!” 呼哨声过后,突然半空里,四面八方升起无数个古怪的风车,扇翼破风的声音呼啸成一片,嗖嗖嗖,呜呜呜,像是众人头顶飞过鸟群。 所有包围的侍卫尽皆变色。 因为,他们发现那些风车根本不是小孩子的玩具,而是每一片扇翼都是刀片的杀器! 被一群飞刀悬在头顶上的感觉,可不好受! “你想做什么!”建恒王惊慌。 秦韶华摊手:“不做什么。只是提醒王爷不要轻举妄动而已,不然这些东西若是突然落下来,不小心割破了谁的喉咙,我也没有办法。” “你……” “王爷,我走啦。” 秦韶华并没有下地,而是直接从房顶上腾身跃起,像猫儿一样轻盈,在另一个房顶上点了一下,又跃起。 几次跳跃,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 而那些飞旋在半空中的刀片风车,在她离开后仍旧威胁着众人的性命,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才四散着飞向远空,逐渐隐没。 而此时,秦韶华早就不知道跑到多远的地方去了。 想追?做梦。 建恒王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擦擦冷汗,把侍卫们遣散。 他直觉自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害怕又愤怒,还有丢脸的恼火。进屋后看到王妃抱着肚子死鱼一样瘫在床上,生平第一次觉得美艳的妻子有些面目可憎。 “最近不许再进宫了。赐婚的事,本王亲自善后,你不要插手。”建恒王匆匆交待一句,转身就离开。 王妃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什么? 听口气,王爷这是要拒绝赐婚了吗? 所以一切算计都落了空,还白白受了一番折辱? 怎能这样窝囊,不甘心啊! 正文 第134章 今天街上有热闹 “哈!” “嘿哎!” “啊……” “呼哧……呼哧……” 两丈见方的空地上,浑身带血的少年紧紧握着长剑,在炙热的阳光下挥洒汗水。他的步伐已经完全凌乱,蹒跚踉跄,随时都要扑倒的样子,可是就是不倒,一直坚持着。他的脸上布满灰尘、血水,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落下,浸润伤口,可是他也不理会那钻心的疼痛。 他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早就沾满了泥土,又被血水浸染。 总之,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怕。 可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直直盯着面前的对手,眸子里满是不服输的光芒。 他口中不断发出发力的呼喝,每喊一次就用力挥舞手中的长剑攻击。呼喝声中夹杂着惨叫,那是他被对手所伤,情不自禁发出的叫声。 因为伤口太深,太疼了,忍也忍不住。 不过惨叫之后不久,又是一声发力的呼喝。 “哟呵,没想到这小子很有些韧劲嘛。”空地练武场上方的观武台上,千妖月笑嘻嘻地评价。 秦韶华一言不发,看着少年在底下浴血奋战,艰难地挥剑,艰难地站起,一次又一次被打倒,一次又一次冲向对手。她起初很惊讶,后来,眼中就有了赞赏。 那少年正是靳夷辰。 千妖月把他丢给底下人“调教”,她这是第一次前来探望。 她可没想到所谓调教,是这么凶狠的对打。也更没想到,靳夷辰一个国公府长大的年轻少爷,会有如此不服输的狠劲,对他自己那么狠。 她当日答应带他走,固然是为他的真诚打动,更多的原因,还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他拴住,护他周全。不然就算把他送回家去,他那种性子也会想方设法重新逃出来,若是在外头被人所乘,对楚国公府可不好。 至于调教变强什么的,完全是千妖月临时起意,也不在秦韶华的计划之中。 她觉得这法子能拴住靳夷辰,才任由千妖月施行,谁知得闲了过来一看,靳夷辰竟然在这么卖命地训练。 “太弱了!” “你是个姑娘吗,就这么点子力气?” “站起来!别像死狗一样趴着!” “哈哈哈让我在你身上再划一刀!” 靳夷辰的对手是个老头子,也就是千妖月派来调教他的人。这老头下手非常狠,根本不是陪练的架势,反而像是在进行生死搏杀,每一刀下去都会在靳夷辰身上留下严重的伤口。一面狠狠对靳夷辰进行身体打击,一面还不断言语攻击,极尽轻蔑。 “圣主,有没有很心疼啊?”千妖月见秦韶华只是看,不说话,就笑眯眯地凑上前调侃,“这可是苦苦追着你的痴情少年,用生命为代价向你表明心迹呢!” 秦韶华看着底下的战斗,淡淡说:“不心疼。倒是要多谢你。” “哦?” “你肯派人这么扎实地磨练他,对他大有益处。” 秦韶华怎会看不出来,那老头虽然下手狠,但很有分寸,并没伤到靳夷辰的要害,砍出的每一道伤口都只是让靳夷辰足够疼痛而已,甚至流血都很少。 这是用生死搏斗来对人进行熬炼,当年秦韶华所在的地下佣兵界,就有一批人推崇这种用方式变强。 虽然很血腥,很变态,但是对武力值的提升比任何方式都有效。 “嘿嘿,圣主可别忙着谢我。”千妖月漫不经心瞄着靳夷辰摇摇欲坠的身姿,笑呵呵地说,“这地狱式的调教之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熬到最后的。他要是挺不过去,哪天死在了训练场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您可别怪我。而且嘛……” 千妖月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不友善。 秦韶华斜睨,“而且什么?” “而且他要是被打怕了,想主动放弃训练,嘿嘿,可是会被毫不留情的斩杀哦。” 秦韶华眉头微低。 千妖月迎着她的目光,笑容不变,指着那追着靳夷辰猛砍的老头说:“我手下的人时间都很宝贵,他不会容忍自己的时间被一个软蛋怂包浪费的。这姓靳的小子已经占用了他好多天,最后要是敢白费他的心血……啧,后果我可不负责啊。圣主要是担心那小子,现在就把老头叫上来叮嘱吧,说服他放弃自己的原则,也许还来得及。” 嗯? 也就是说,靳夷辰只有一个选择:坚持下去,不要死,熬过训练。 主动放弃会死,挺不过去会死。 听起来命运非常危险。 秦韶华望着千妖月光芒潋滟的眼睛。 那眼里满是戏谑的笑,以及邪恶的期待。 秦韶华也笑了:“不,我不必对这位训练师做什么叮嘱。因为不需要。” “是吗?” “当然。”秦韶华将目光转回靳夷辰身上。浴血的少年全身心投入在战斗里,并不知道观武台上还有人看着他。 “你看,他的眼神,很坚定。”秦韶华说,“这孩子头脑简单了点,性格也冲动了点,但是有一股非常纯粹的韧劲。他绝不会主动放弃,只会被打倒。可凭着那股原始的韧劲,他就算倒下也死不了。他的生命力应该很强大。” 千妖月目光微变:“圣主还真是放心啊。” 秦韶华一笑。 当年那些进行地狱训练的地下佣兵们,她多有接触。什么人能熬到最后,什么人会被痛苦所打败,她基本都了解。眼前这少年显然是前一类人,她相信他能挺到最后。 她是想保护他,为了楚国公。 但是他自己若能变强,她更乐见其成。 “走吧。”秦韶华转身,离开观武台。这里不需要她插手帮忙,就静静等着靳夷辰破茧吧。 千妖月并没立刻跟上,而是站在原地,望着秦韶华挺直的背脊笑了笑,“圣主就这么相信我?在我曾经对你见死不救之后,难道你不怀疑,我会故意让人折磨这小子,折磨致死?” 秦韶华驻足,转身。 平静的目光笼罩千妖月,“你不会那样做。” “为什么?听了圣主您这么笃定的语气,我倒是很生了几分那样做的兴趣呢。”千妖月嘴角泛起邪恶的浅笑。 “你这个人,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深不可测,但你是个利益至上的家伙。”秦韶华淡淡地回答,“杀了靳夷辰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你不会。” 千妖月笑容微僵。 秦韶华转身离开。 “切!”千妖月低低嘟囔一声,“才相处这么短的日子,竟然有点被看穿的感觉呢。真是不爽啊……” 长长叹口气,晃晃悠悠地,他慢吞吞迈开了步子。 可就算动作缓慢,没一会,也追上了秦韶华。 “圣主接下来做什么呀?” “练功。” “好努力啊圣主。您不去街上逛逛么?作为女人不爱逛街可是有点失职啊。” “暂时没兴趣。” “今天街上有热闹瞧哦。” “嗯?” 秦韶华知道千妖月这么说,肯定又是要透露什么消息了。这个家伙就是如此,很喜欢把正经事放在嬉笑闲聊中汇报,屡教不改。 “圣主啊,今天那个段夫人要当街行刑哦。她应该算是您的杀母仇人?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您不去亲眼瞧一瞧?” 秦韶华感到很意外。 段夫人的罪状早就公开定下了,当时大朝会上皇帝亲口判的死刑。所以,行刑是迟早的事。 但“当街”行刑是怎么回事? 段夫人虽然犯的是重罪,但下狱之前毕竟是护国公府的主母夫人,享受诰命待遇的,这种身份的人除非谋反或叛国,否则一般都不会当众处刑,因为关系到整个贵族群体的颜面。 更何况,段夫人还曾经是皇帝的丈母娘,就算现在秦丽雪不是皇后了也还是个嫔妃,嫔妃的娘亲在平民们眼皮底下被当街处刑,还会损坏皇家的颜面。据秦韶华对这个世界现行规则的了解,皇帝再如何讨好齐王,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消息可确定?”她问。 “当然确定啊!属下我可是信门掌舵人,圣主您不要侮辱我的职业素养。”千妖月表示不满。 秦韶华略一思索,“莫非,问题出在段尚书身上?” “哎!”千妖月眼睛一瞪,“圣主您怎可以如此冰雪聪明,一下就猜出此中玄机!等等,难道是底下哪个兔崽子趁我不备,把有关消息提前透露给您,要和我争夺您的宠爱?” “别废话了。什么时候行刑,告诉我。” 秦韶华对某人时不时的抽风耍宝自动免疫。 “禀告圣主,行刑午时三刻,就在护国公府南边第二个十字街口,腰斩之刑。您可以提前去看看,因为行刑前还有游街。” 秦韶华抬头看天,日头已经离中天不远了。 她回房简单收拾一下,戴了面纱出门。 千妖月笑眯眯送她:“属下还有门中事务要处理,就不跟着您咯。” 不跟着最好。比起身边有个不知何时就要抽风的家伙,秦韶华还是喜欢一个人行动。 上街随便雇了一辆代步的马车,没多久,就到了行刑的街口。 远远看见摩肩接踵的人群拥堵在一条街上,而且还不断有人往那边跑,兴冲冲去看热闹。听跑过去的人说,那是游街的段夫人正往刑场来。 而行刑的街口早就站满了等着观刑的人。 马车过不去了,秦韶华跳下车,轻松挤到人群前头去。有功夫的人和普通人挤位置,实在太简单。 但段夫人还没有被押过来。 游街的速度太慢,因为追着囚车的人太多。秦韶华很不理解周围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大家全都一副赶集似的兴冲冲的样子。这可是观刑看杀人啊!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却为什么不害怕,反而很兴奋? 而当她向远方慢吞吞的囚车眺望时…… 眉头不由一皱。 怎么,是这样? 正文 第135章 死不瞑目 狭窄的街道,拥堵的人群,海浪一样的汹涌叫喊声…… 人群中一辆囚车,两匹马拉动着,车上却并不是简单的囚笼和绳索,而是底部一个大平板,上面立着一个架子。那架子前后各有支撑,撑着中间一个像是打横的梯子一样的横梁,后部有靠背。段夫人就坐在那横梁上,上半身和双手被牢牢绑在靠背上。 架子很高,高过人群的脑袋,因此段夫人坐在那架子上的模样,老远就能看见。 她穿着囚服。底色是洁白的,显然是游街之前新换的。 但是已经被各种脏东西染成五颜六色,那些脏东西,都是围观的人群不断投掷在她身上的。 不断有人扔东西,段夫人被绑着,无法躲避,最多偏偏头,但是无济于事。她被剃光了头发,脑袋总是被东西砸中,血从头顶额角等各个地方流下来,伤口很多。旧的血迹不等干涸就会添上新的血迹。 人群中一直有人朝她示威、挥舞拳头、叫嚷谩骂。 秦韶华虽然厌恶段夫人,但是那些围观的人此时更让她觉得不顺眼。一群疯子,她皱眉。 此时最应该上去投掷东西和谩骂的是她才对。可她这个事主还没如何,根本毫不相干的围观群众瞎激动个什么劲?他们和段夫人有任何关系吗?段夫人是他们的仇人吗? “杀了这个老贱妇!” “恶毒的骚货,该死该死!千刀万剐了她!” “大家扔她啊!伸张公理,伸张正义!” “哈哈哈看她那个样子,一定很舒服吧!哈哈哈!” 各种叫喊,远的,近的,更有许多不堪入耳的话。秦韶华觉得这些人把她的眼睛和耳朵都污染了。 但是,最令她感到震惊的并不是围观者的疯狂。 而是段夫人所坐的那个木质架子。 如果秦韶华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种类似“木驴”的刑具。 骑木驴,是古代一种对女子极其残忍、极尽羞辱的惩罚。简单解释说,就是让女犯人骑在木头做成的假驴上,驴背上竖起一根木棍,女犯人坐上去的时候,正好被木棍穿入。 通常是用来惩罚不贞洁的女人。婚前失贞,婚后出墙等等罪行,都可能面临这样的酷刑。《水浒传》里怂恿潘金莲私通的王婆子,就是被判的骑木驴游街。 不同时代的木驴外观有差别,有制作精美甚至带活动机关的,女犯人骑上去后那木棍会伸缩,于是很快会把犯人的肚肠捣烂。许多犯人因此被折磨致死,不等游街完毕就一命呜呼。但也有制作粗糙的,外观看起来和驴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简单的架子加木棍罢了。就像现在秦韶华所看到的,段夫人所坐的木架。 秦韶华完全没想到段夫人会被这样惩罚。 远远看去,段夫人下身所穿的囚服裤子已经被血染透了。紫褐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坐的是什么东西?”秦韶华拉过身边一个很兴奋的老妇人询问,以证实自己的猜想。 老妇人正和人群一起叫喊,突然被拽住,转头一看是个戴面纱的年轻姑娘,脸上立刻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凑过来耳语:“姑娘你没听家里大人说过吗,那是‘刺棍之刑’,你看她裤子上都是血,那是被扎的。” 然后,就用压抑但是非常兴奋的语气解释是怎么扎的。 果然不出秦韶华所料,那就是木驴刑。这里叫刺棍,和她以前的世界叫法不同罢了。 秦韶华忍着厌恶再问:“她的罪状上似乎没有私通一项,为什么要上这种刑具?” 老妇诧异:“谁说私通才能上刺棍的?女人犯了大罪都可以上啊!” 原来如此。 原来大楚是这种规矩。 秦韶华被周围的人群推着挤着,慢慢等到了囚车靠近。 段夫人气息奄奄,脸如死灰挂在架子上,眼睛半张着,但是只能看到眼白。身下的血迹近观起来更加惨不忍睹。 囚车的靠近让附近的人群像开水一样沸腾。 若不是秦韶华有功夫在身,早被疯狂的人群挤倒了。 她孤身一人站在激动的看客之中,与周遭格格不入。她望着段夫人,眉头渐渐凝起。 好像感受到什么似的,突然,段夫人张开了眼睛。已经近乎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眼珠转了几圈,最后定格在秦韶华脸上。 秦韶华不知道段夫人是怎么在人山人海中找到自己的。 但是她确定,段夫人是在看她。而且认出了戴着面纱的她。也许是将死之人的直觉起了作用? 段夫人直直盯着她,不错眼珠地盯着,嘴唇虚弱颤动两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不过最终也没能说出来。囚车转了个方向朝行刑台走去,段夫人的脸就被迫随车转到另一面去了。 官兵把激动的人群往后驱赶,腾出更大的空地。五六个彪形大汉持着静鞭啪啪甩动,甩出几十声巨响,才让人群的喊叫渐渐平息下去。 监斩台上,一个穿官服的人被护送着登上台子。 秦韶华一眼认出那人是段尚书。 果然。她心中冷笑。就知道段夫人这样被折辱,和段尚书一定脱不了干系。不然凭着段尚书在御前的脸面和机变能力,如果他自己不愿意,皇帝怎么也不可能让他妹妹坐刺棍游街。 毕竟就算是庶妹,也关乎尚书府的脸面。 “我段某人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天下黎民百姓!” 围观人群等着监斩官下令问斩的时候,段尚书却先请起了罪,扯开嗓子高声嚷着对不起。人群在惊讶之中渐渐安静下来,好奇地听他说话,他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十字街口上空。 秦韶华面无表情听着。 段尚书为自己忙于公务疏于管教庶妹而忏悔,声泪俱下,做了一个催人泪下的长篇演讲。 总之,就是极力贬低段夫人,极力撇清他自己。还说,大理寺之所以能给当时还身为皇后亲娘的段夫人定罪,是他亲自推动的结果。 最后,他宣布自己将会亲自担任监斩官,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并且要当众接受鞭刑,为庶妹段夫人犯罪而谢罪天下。 “啊?他要自己主动领鞭刑?他又没犯罪。” “可他觉得庶妹犯罪也有自己管教不严的责任。” “所以说段尚书真是好官啊!” “大义灭亲,公私分明,这才是忠臣!” 人群再次骚动。 当段尚书当众脱去官服,跪在百姓面前承受鞭刑的时候,那一声声破空的鞭子抽响声,越发点燃了围观群众的热情。赞扬声像海浪一样冲击着秦韶华的耳鼓。 秦韶华讥讽地看着行刑过程。 鞭子举得老高,破空的声音巨大,落下去就是一道触目的血痕。片刻之间段尚书背上已经鲜血淋淋,皮开肉绽。 可这一切在秦韶华看来不过是作秀。 那挥鞭子行刑的人显然是个老手,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拿捏得非常准确。打板子、鞭刑、棍刑什么的,向来都是有虚有实。有一棍子下去看不见外伤,人却死了的。也有十棍子下去皮开血溅,却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损伤的。现在段尚书受的鞭子就属于后者。 看着很惨,其实没什么,回头上了药养几天就好。不伤筋也不动骨。 可围观的百姓不懂这个,看见段尚书浑身是血还硬挺着受刑,又佩服又感动,越发群情沸腾。 段夫人被人从刺棍刑具上抬下去,安放到斩台上的时候,段尚书的鞭刑也受完了。 他做出很虚弱的样子,被两个官兵架着才能站起,但是却不肯退场,而是站到斩台前亲自监斩,要把大义灭亲的场面做个十足十。 段夫人像个破败的布偶娃娃,趴在斩台上一动也不能动。 恰好她的脸朝向秦韶华这边,于是她再次准确无误找到了秦韶华的位置,直勾勾盯着秦韶华。 秦韶华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从她空洞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很快,段尚书一声令下,钢刀挥落,段夫人被当众腰斩。 献血飞溅。 人群沸腾。 仿佛一场盛大晚会的狂欢。 秦韶华感觉这狂欢是汹涌的海洋,自己只是海上一叶孤舟。段夫人的血染红了斩台,但是她眼睛还睁着,还望着秦韶华所在的方向。 死不瞑目吗? 秦韶华冷笑。这样疯狂的场面,也足够让她死不瞑目了。 秦韶华逆着人群的方向退了出去。她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从段尚书到围观的每一个人,都丑陋得让她恶心。 她轻易退出了人群之外,穿过一条长巷到了另一条街。因为附近所有人都去看行刑了,几乎万人空巷,这条只和斩台隔了一个路口的街道却是空荡。远方传来人群的呼喊,但眼前总算是清静了。 秦韶华把面纱扯下来,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身侧。 “你看起来不怎么开心。”清朗的男声。 秦韶华转头,看到魏清狂俊朗的脸。他一身青色绸衫,玉簪玉带,依旧是如前那般干干净净的模样。 “你看起来也不开心。”秦韶华说。 “这里并没有能让我开心的事。” “难道有让我开心的?” “你的仇人伏诛了。” “哈!”秦韶华大声冷笑,“要是你觉得这种场面能让我开心,你算白认识了我,我也白认识了你。” 魏清狂轻轻一笑。 温柔的侧脸像是秋夜里皎洁清朗的白月光。 “既然都不开心,不如我们去喝酒好了。”他建议。 “好啊。” 两个人并肩,大步朝前走去。 正文 第136章 酒逢知己 一个时辰后。 号称盛京最好的酒楼之上,某雅间,秦韶华和魏清狂都喝得脸色发红。 两个人面前的桌上,几十只酒壶整整齐齐排列着,全是空的。桌子底下还有十多只酒坛子,也都是空的。 秦韶华本可以用内力催动发散酒力,可以保持脸色如常,但是她没有,就像普通人那样喝,然后让酒气自然上脸。魏清狂也是如此,于是两人都醉了。 “好酒量啊。”秦韶华朝魏清狂竖起大拇指。 “没想到你也不错。”魏清狂笑笑。 所谓醉了,只是头脑有些不清醒,眼睛有些迷离而已,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两个人都是海量,醉也醉得很有品质,不哭不闹不耍酒疯。而且还能正常谈话。 连不断进来送酒的店伙计都觉得稀奇。在酒楼做事这么久,可没见过酒品如此好的客人。连空酒瓶都摆得整整齐齐,桌上的盘子碗也没有乱七八糟,可真是高贵的醉客啊…… “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魏清狂说着,又饮下一杯。 “已经完全好了。”秦韶华灿烂一笑,跟着干杯。 “酒销万古愁,这话果然不错。” “不,这不叫借酒消愁,这叫借酒发泄。”秦韶华纠正他,“我只是稍稍有点郁气在怀,可不是忧愁。”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忧愁,那是伤心郁闷无能为力。而郁气呢,可以发泄排解掉。忧愁的人喝多了只会更愁,我呢,这顿酒下肚已经恢复了精神。接下来我就可以活力满满去做事,把让我不开心的人全都打倒,把让我不开心的事全都摆平!” 秦韶华大笑几声,再饮一杯,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好了,发泄完毕,不喝了!” 魏清狂于是也跟着放了杯子。 然后他叫店伙计进来,把所有酒坛酒壶都收走,撤了盘盏,重新换上热茶和点心。 眨眼间酒席变成了茶桌,吃酒变成了饮茶。 秦韶华心情很好,没想到魏清狂做事这么对她胃口。自从两人方才在街上相见,彼此不问来处,不问去处,一时兴起就来饮酒,喝尽兴了就随时停掉,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颇有些倾盖如故的味道。 人生在世,就该这么洒脱! 清茶入口,没有酒水那么浓烈热辣,似乎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魏清狂慢慢品着茶,声音像是春天拂过花枝的微风一样温暖:“现在可以说说了么,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心?” 秦韶华道:“这世界让我觉得很讨厌。” “你是指那边街头的刑场?” “你也去看了?” “嗯。”魏清狂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我也很讨厌。” 秦韶华朝他举了举手中茶杯,笑笑,“我的身世你大概知道?逆臣威远侯的外孙女,护国公府扫地出门的嫡出大小姐,皇宫苦役司受折磨三年的罪奴,齐王府曾经的侍女,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少位高权重的人都想着我死呢。” “略有耳闻。” “许多人明里暗里谋害我,可是我并不怕他们。我早晚都会把该打倒的人打倒,让该遭报应的人受到应得的报应。他们还没资格让我不开心。” 魏清狂等下文:“但是?” “但是今日之所见,的确是恶心到我了。那些因为看一个女人坐刺棍而兴奋疯狂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一个都让我想吐。他们为一场变态的刑罚而狂欢,还要把这场狂欢冠以伸张正义之名,呵,其实不过是找个由头释放他们心中的恶念罢了!一群疯子!” 魏清狂道:“我大略明白,因为我也感同身受。我想,刺激到你的不是疯子本身,而是‘那些疯子只是普通百姓’这个事实吧。” “对。” 秦韶华觉得魏清狂在这件事上显然是知己。 她不怕恶人,也不怕疯子,却厌恶今日所见的那些观刑者。 离开刑场,那些人散落在京城每一个角落,不过是普通生活中的普通人而已。就像朝她解释刺棍之刑的那位老妇人,也许是街角卖桂花糕的慈祥老太太,也许是菜园里辛勤劳作的农妇,但是在刑场上,那就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这种人心中有恶。 但你不能说他们是坏人,相反,他们平日里也许有不少淳朴善良之举。也许是好人,是善人。 只是在刑场上暴露了人之本性的恶面。 正是他们,曾经津津乐道护国公府和秦韶华的流言,成为被某些人摆布利用的棋子。也是他们,用今日的狂欢成就了段尚书的大义灭亲、正气凛然,也削弱了段氏罪有应得的结局效果。 甚至因为他们的反衬,罪恶满盈的段氏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一个可怜之人。 他们愚昧无知,他们也淳朴善良。 他们是谁?是普通人。是百姓。是海洋,是空气,是构成整个天下的基石。 这才是秦韶华郁结之根本原因。 基石如此,这世界很劣质。 段夫人伏诛她一点不觉得高兴,因为在这样一场变态的狂欢里,公理并未得到伸张,只是一种恶压倒了另一种恶而已。她讨厌这样的世界! 魏清狂用手拍打桌子,轻轻唱了一个调子悠扬的小曲。他的嗓音很好听,像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里吹过稻田的风,充实而饱满。唱完了,他眼中的冷色也渐渐褪去。 他朝秦韶华轻轻一笑:“世道就是这样。底层的人容易被煽动,被利用,容易疯狂,容易愚蠢。与他们置气只能苦了自己。” “是么。”秦韶华若有所思,因醉酒而酡红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光波潋滟,“我若是不认这世道呢?” “那你又能如何?” “那些存于人心、像空气一样蔓延在每一个角落、最本质的恶念,我看得清清楚楚,无法当它们不存在。” “所以呢,你又能如何。难不成推翻这世界,造一个新的出来?”魏清狂语气里带了些许慵懒意味。 秦韶华目光清亮,反问:“不行么?” “你大概是真喝醉了。”魏清狂说。 “呵呵,也许。” 秦韶华随口作答,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变得更亮。那亮度,如星辰,如明月,如璀璨朝阳。 魏清狂看着她,心中似有什么被触动。 他顿了一下,喝口茶,想说点什么。 包间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 “哦,在这里。很远我就听到你的歌声了。”一身浅灰色长衫的男子信步走进来,笑容儒雅,举止自若。 胡平。 秦韶华一眼认出来。 当日宫廷晚宴上一面之缘,这位金玉阁的第一首饰师傅给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方才有人靠近包间她听到了,从步子声音听出不是店伙计,但却也没想到是他。 “没想到秦姑娘也在这里。”胡平进屋后目光先落在魏清狂身上,随后才和秦韶华打招呼。 “没想到二位认识。”秦韶华朝胡平略点头。 看这样子,胡平和魏清狂是熟人。 一个大楚京城的首饰匠,一个南晋的行商,互相认识倒是很正常,生意往来嘛。 不过,这两位的气质……看起来可不仅仅是首饰匠和商人那么简单,秦韶华更愿意相信他们的结识不是因为生意。 魏清狂请胡平入座,拿起空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胡平说:“进货的商船回来了,你上次急着要的那批货正在其中,找你回去看看。” “那也不必你亲自来找。” “反正我最近闲得慌。” 秦韶华插言:“魏公子有事请自去,不用理会我。” 胡平笑道:“倒也不是那么急。既然遇见了秦姑娘,我想问问,上次的金步摇你喜欢吗?” 秦韶华客气道:“胡师傅手艺很好,我喜欢。” 随即话锋一转,“我去过一次金玉阁,当时招待我的女伙计福娘曾经拿着那支步摇说,本店大师傅要免费把它送我。我没收,谁知没多久的宫宴之上,胡师傅还是把它给我了。不知道当初店里那位大师傅,是不是胡师傅您本人?” 胡平笑道:“正是。” “敢问胡师傅为何非要送我一支首饰?” “那支步摇凝聚了制作人的心血。放眼大楚京城,除了秦姑娘之外,没有谁有资格佩戴它。” 秦韶华没想到胡平这么说。 “胡师傅,当初我去金玉阁,与你并未正式见面。你只凭看我几眼就要把凝聚心血的首饰送我?” “当然。”胡平笑得意味深长,“有些人日日相见也不值得深交,而有些人,惊采绝艳,只看一眼也足够铭记一生。” 魏清狂突然沉下脸:“老胡,既然货进回来了,咱们这就去看吧。” 他朝秦韶华略一点头,算作道别,很快就起身离开了包间。 胡平笑眯眯跟在后面走了。 眨眼间房间里只剩了秦韶华一人。 她很意外,没想到魏清狂走得如此突兀。看胡平的样子,看货什么的显然并不着急。他为什么突然要走呢? 关于金玉阁秦韶华还有许多疑问未解,早就打算再次登门的,一直没得闲。今日恰巧遇到胡平正想问个究竟,却被打断。看来只能以后见面再说了。倒也不是急事。 她也起身离去,下去柜台一问,才知魏清狂走时已经把帐结了。 这时候她才突然想起,上次在冯府借了魏清狂一只碧玉笛,刚才又忘记还给他。 已经距离酒楼很远的街上,胡平笑眯眯走在魏清狂身边。 “突然打断我做什么,‘公子魏’风流倜傥,引得南晋多少淑媛贵女芳心暗许,随手送姑娘一支步摇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连提也不让我提。” 正文 第137章 你这是什么眼神 魏清狂已经不复方才在酒楼里的脸色,恢复了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老胡,我看这楚国京城繁华得很,不如我也来开一家首饰店好了,多赚些银子,手头也宽裕点。” 胡平脸色微僵。 魏家百世大族,钱多的把整个楚京买下都绰绰有余,可现在堂堂的嫡系继承人却说……要开首饰店赚零花钱? 开什么玩笑! 明显是要把金玉阁从楚京挤出去的架势。 看了看魏清狂面色,知道他是认真了,胡平只好换掉了调侃语气:“我再也不提那金步摇的事了,还不行么?” “哦。”魏清狂微笑如故,“开首饰店很麻烦,我就不开了吧。” 秦韶华回去的时候,正好白城子过来送药加切脉。 认真给秦韶华把了足有一刻钟的脉象,白城子很高兴地笑道:“圣主恢复得不错。不过听说圣主练功很勤奋,劝您近日还是以内功为先,拳脚刀剑少练些,免得耗损体力太过,等大好了之后再练不迟。世上之事无论什么,都是欲速则不达,圣主虽然有许多事要做,但来日方长,不要急在此时。” 话说得罗嗦了点,但却是实心实意的好心,秦韶华欣然听着,并且向他致谢。 白城子道:“圣主太客气了。这都是属下本分。属下担着门中尊者之职,自然要事事以圣主为先。” “以我现在的能力和势力,还不足以统领奇门。你能诚心待我,我是非常感激的。” “圣主说哪里话。您是圣主,门中之人哪有计较您能力势力的道理?” “要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想就好了,我乐得坐享其成,不用劳心劳力。” 秦韶华笑笑,“可是人又不是木偶,自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一个势弱的圣主当然不值得追随。我很理解那些不服我甚至出走之人的想法。” 白城子脸色略尴尬。 毒宗在他监理时出走二十二人,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秦韶华笑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别多心。那个林婆的底细你查清了没有?” 白城子道:“根据圣主和千门主提到的相貌特点,我的确想不出毒宗有谁和她相像。不过说起改造的血红小蛇……出走的人之中,有个叫吴媚儿的女子一直喜欢改良毒物,而且吴媚儿也有一套独家炼制的银针,喜欢用针扎人下毒。只不过这吴媚儿出走时才四十岁左右,短短几年过去,不可能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妇。” 秦韶华于是想起白城子提交过毒宗出走之人名单,上面写得清楚,吴媚儿曾是上一任毒宗宗主的得意弟子,毒术很高,但宗主过世后她就变得性格非常古怪,嗜杀成性,手段残忍。而且,最后出走的二十二人是以她为尊的。 “林婆的去向查清了么?” 白城子道:“属下派人沿着痕迹追踪,一路上她设下许多陷阱,伤了十几个人才勉强得到她的踪迹。她是一路朝着北边去的,而且路线……” “如何?” 白城子停了一下才说:“路线和齐王行军的路线基本吻合。” 猝不及防听到齐王的名字,秦韶华眼前蓦然出现那夜在荒野上,与齐王隔着老远的距离遥遥相对的情景。 想起矮山坡上那奢华的军帐,以及通明的火光中,坐在帐前凝视她的那道身影。 “和齐王的行军路线吻合么。”她淡淡重复着白城子的话。 那个凤昭阳的确从一开始就是追着齐王离京的。如果林婆真拿她当救命恩人相待的话,说不定会满足她的愿望,带着她继续追赶齐王。 只是林婆是个毒物满身的家伙。 凤昭阳一个人追着齐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是加上林婆……万一凤昭阳大胆妄为,任意指使林婆用毒做恶事,凭凤昭阳的心性,还真预测不出她会做到什么程度。 而这个凤昭阳,似乎对齐王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秦韶华立刻吩咐:“派人去给迟青送信,让他联系齐王府的人,把林婆的事情如实相告。记着,一定要详细说明林婆的危险性。” “圣主放心,这就送信。”白城子立刻出门,将自己守候在外的随从打发走了。 秦韶华直到那随从走远,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毫不犹豫就考虑起了齐王的安危。 她又不是王府侍女了,怎么一遇到事还会以曾经的主人为先? 白城子回屋后目光不经意一瞥,看到秦韶华放在墙边柜角的一只小瓶。 “圣主在用这个?”他很意外。这是他独家祛疤的药膏,曾经他看到秦韶华脸上伤疤的痕迹,问她要不要,当时秦韶华说不要的。 秦韶华顿了一下,“这是齐王给的。” 白城子愕然。 原来齐王府的人当初找上他各种威逼利诱,最后被他宰了十倍价钱才辛苦得到的药膏,是给秦韶华用的? 他不由失笑,将当时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都闹到一家去了。圣主脸上还有浅浅的痕迹,我再给圣主送些来吧。” 秦韶华摇头:“不用,待我用完这些再说。” 这事很好笑。 可是现在看着那小小的玉瓶,她心里微涩,笑不出来。 白城子并没有发现她的情绪变化,袖子里掏了一张纸出来,“圣主,这是本月的门中积分榜,先请您过目,如果没问题我再发给全门。” 秦韶华定了定神,抛开脑中杂念。 一目十行将榜单看完,指着单子上鬼姬的名字:“她做了什么,本月排名这么高?” “这正是属下要和圣主核实的事项。鬼尊者说前日支持圣主闯建恒王府,她提供了风车飞刀。” 秦韶华呵呵笑了一声:“她那些飞刀有一半都是残次品,用过之后根本没能收回来。她也好意思把任务积分全领了?让她亲自过来见我。” “是。” 白城子再禀报一些事情就告辞离开了千宅,很快,派人将鬼姬找了过来。 鬼姬进门时神情很是不耐烦:“叫我什么事?我正在制作机关,很关键的时候偏来打扰我!” 千妖月有事出门不在,没有他在场的时候,鬼姬态度一直桀骜不驯。 秦韶华冷冷道:“若是制作出来的机关大半都是残次品,还谈什么关键不关键。” “这算什么话?”鬼姬立刻变了脸色,“圣主,敢问你是在质疑我们偃宗的能力吗?” “堂堂三宗之一,宗主又贵为门中尊者,拿出来的东西一半都是有问题的残次品,这还不足够被人质疑能力?还有,进门之前要敲门,进门之后要轻轻把门关上,这是起码的礼貌,鬼尊者下次请记住。” 秦韶华对鬼姬脸上的怒气恍若未见,语气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姿态。 鬼姬嘴角一掀,眉头皱起,直直盯着秦韶华。 秦韶华眯了眼睛。 慢慢地说:“鬼姬,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以请你谈谈你现在的所思所想么?” 鬼姬冷哼一声,“我现在觉得,圣主在和我们偃宗作对!” “哦。”秦韶华微微一笑,“如果偃宗上下都如你这般无礼,做出来的东西都如那飞刀风车一样粗制滥造,我还真就要和偃宗作一作对呢。” 鬼姬难以置信地高高挑起眉头,像打量怪物似的打量秦韶华:“圣主有什么资格和我们整个偃宗作对?您该不会以为自己住进这座宅子,得到了千门主的庇佑,就可以在整个奇门中为所欲为吧?” 秦韶华嘴角挂着微笑,眼神却冰冷,淡淡看着鬼姬。 鬼姬接着说道:“圣主,我身为奇门三尊者之一,曾受老圣主嘱托要尽力辅佐您。虽然您丢下奇门不管好几年,很不称职,然而到目前为止,我都在按照老圣主的指示做事,从来不曾拖您后腿。您在门中推行积分制,我也命令手下门徒全力支持。可您今天找我来,却说要和整个偃宗作对?圣主,这可真让人寒心呐!我劝您最好把事情解释清楚,不然事情传了出去,全体三宗五门上上下下,也许都要跟圣主讨个公道了!” 鬼姬说完,四下看看,挑了一把最宽大舒适的椅子坐了下去。美艳的脸庞上满是不屑的笑,和不驯的桀骜。 秦韶华将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鬼尊者很生气啊。” 鬼姬报以一声冷哼。 秦韶华道:“今日白城子和千妖月都不在跟前,鬼尊者没了顾忌,算是彻底释放了一回。其实你对我的不满,比你表现出来的还要多很多,对吧?” 鬼姬道:“圣主言重了。” 那语气可听不出任何言重之意。 秦韶华看住她:“鬼尊者不仔细考虑考虑么,我为何能住进这座宅子,为何能得千妖月庇佑?” 鬼姬眼神不屑。 “看来鬼尊者忘了,我除了是圣主,还是毒宗宗主。” 鬼姬脸色一变,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但随即冷哼,“圣主要用毒药要挟我?” “不是要挟,是惩罚。” 秦韶华说着,慢慢站了起来。 鬼姬立刻警惕,戒备地盯住秦韶华一举一动,“做什么?” “你说呢?” “你难道真要和我动手?你也别忘了,我除了是尊者,更是偃宗宗主!” 正文 第138章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那又如何?”秦韶华慢慢朝鬼姬走去。 “机关偃术神鬼莫测,百变千机,并不比你的毒术差多少!” “既然不差多少,你紧张什么?”秦韶华脚下不停,又迈了两步。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鬼姬全神戒备,也站了起来。 秦韶华再走两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害怕么,心里打鼓么?是不是在焦急地衡量着,能降服千妖月的毒术,你究竟能抵挡多久呢?” “圣主你不要逼我。” 秦韶华手腕一翻,掌中托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精巧盒子,“九转饮冰散。” 再一翻掌,换了一只小小玉瓶,“软红尘。想试哪个?或者都不满意,你可以点名要别的,我看看我有没有带在身上,尽量满足你。” 鬼姬眼神陡然转戾,砰!乌光闪过,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秦韶华迎面飞来! 距离太近,眨眼即至! 秦韶华错步扭身,脖颈微微一侧,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那东西的正面攻击。 可眉骨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 那东西一击不中直飞到秦韶华身后,突然自动在空中一个转身,竟然又急速飞了回来。这时候秦韶华看清了,那是一只小小的木质蜻蜓,和初次见面时鬼姬展示给她看的那个差不多,只是翅膀都换成了锋利的刀片,腿部也换成了尖锐的银针,飞得又快,简直是个致命杀器! 而那木蜻蜓急速回旋的同时,鬼姬本人也兜头就是一掌,朝着秦韶华胸口重重拍去! 秦韶华一个后折柳躲过木蜻蜓,鬼姬的掌刀却如影随形,贴着她胸口继续袭来。秦韶华这次不再闪开,趁着身子放低的时候稳住下盘,双手翻出两柄匕首,狠狠朝鬼姬腿上扎去! 那匕首的锋刃全都闪着蓝绿光芒,一看就是淬过毒的! 鬼姬大惊失色,抽身就退,一个后翻带倒了方才所坐的椅子。 砰!椅子砸地发出响动,靠背上镶嵌的几颗宝石也被砸了出来,噼里啪啦弹开四散。 “圣主,怎么了?”外头廊下有千宅的仆人,闻声立刻冲到门边,一见屋里架势就要冲进来。 “站着。”秦韶华阻止他们,直起身子,稳住身形整了整衣服,淡淡看向鬼姬,“还打么?” 鬼姬嘴角一扭,收了木蜻蜓,冷冷斜睨秦韶华,却是不想再动手了。 门外来了人是一则,另一则,她实在没想到秦韶华竟然上来就以命换命,认着被她拍一掌也要在她腿上戳两个窟窿! 她那掌并未用全力,只想让秦韶华吐吐血或者昏迷过去,长个记性以后不要为难她而已,毕竟袭杀圣主这种事她还不敢做,起码不敢在千妖月的宅子里做。 但秦韶华,那匕首可扎得狠,来得凶,而且匕首上还有毒。万一被扎到她都不知还会不会有命在! 她全身警惕盯着秦韶华,生怕秦韶华率先动手。她就不明白了,明明秦韶华内力不如她,拳脚不如她,怎么一交手她就落了下风? 不甘心! 秦韶华却并不看她,而是看向她手里的木蜻蜓。 “你这个自己用的东西,比上次给我的风车飞刀精致多了,看起来性能也强多了。都是飞行锋刃类的机关,彼此相差却那么多,你自己用好的,给我的就是敷衍的残次品。鬼姬,你怎么解释?” 鬼姬冷哼:“这个我自己也才做了一个,所以能精益求精。你要的风车飞刀数量那么多,怎么可能哪个都是精品……” 秦韶华毫不客气打断她:“偃宗占用门中那么多资源和开销,却跟我说不可能每个机关都是精品?能说出这样的话,鬼姬,你这宗主也不必当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此刻起,我剥除你的偃宗宗主身份!” “你敢……” 鬼姬勃然变色,秦韶华却不理她,朝着门口的千宅仆人说,“千妖月一回来就让他来见我。我要和白城子、千妖月联名发令通告全门,夺鬼姬宗主之位!另外,她袭击圣主,尊者身份也要撤销!” “是。圣主息怒,小的这就去府门等候千门主。”一个仆人立刻离开。其余人继续留在门口,戒备鬼姬。 鬼姬瞅着那跑走的仆人咬牙切齿,紧跟着回头,死死瞪住秦韶华,“你可是认真的?” “你以为呢。”秦韶华去柜里翻了块帕子,擦干净眉骨伤口的血迹,又抹了一点止血药。慢悠悠地动作,无视鬼姬的剑拔弩张。 鬼姬咬牙。 秦韶华一个根基尚浅的圣主,突然发出撤销一位尊者兼宗主的职位,显然不够有说服力。但是若加上同为尊者兼宗主的白城子,再加上一门门主千妖月,三个人联名发令,当然能震慑奇门上下! 千妖月会同意联名么?他最近对秦韶华特别狗腿。白城子呢?一直事事听圣主吩咐。鬼姬不用仔细琢磨就知道,这连名令一定能发出去。而一旦发出去,她就丢脸到家了! “秦韶华,奇门上下如今百废待兴,你却要撤我的职?你可别忘了毒宗许多人集体出走的事!” 秦韶华将擦血的帕子随手扔到桌上,坐下来,语气淡漠地说:“你今日伤了圣主,是重罪。现在直呼圣主名姓,罪加一等。以出走为要挟抗命,罪过再加一等。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你有鼓动偃宗之人出走的预谋,这会让你罪过更重。” “另外,鬼姬你听着,奇门上下并没有废,谈什么百废待兴?只是我不管事久了大家各自为政而已。撤掉你,杀一儆百,对我统掌全门是大促进。” 鬼姬看着秦韶华安静坐着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少女能够握着匕首以命换命,凶狠得如同野狼。方才交锋一瞬间秦韶华所爆发的杀意,简直让她不寒而栗。 而秦韶华言语里的尖锐锋芒,更是让她始料未及。 “你……你不过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找茬……”她愤愤。 “鬼姬。”秦韶华重重敲了两下桌子,“跟你说,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屡次在我面前阴阳怪气说话也就罢了,我原谅你性情高傲。可我让你提供飞刀风车,你竟然给了我半数残次品!那可是我悬赏积分发布的任务!” “你浑水摸鱼,之后还要把任务积分全都领走,你的脸呢?任务,很严肃,积分,很严肃!每一个任务都可能关系到门人性命,你用残次品滥竽充数,你对得起奇门上上下下吗!你身为偃宗宗主兼三尊者之一,你带头浑水摸鱼骗积分,其他门人岂不有样学样?连锁反应,那是要出大事的。” “你也许只是要跟我作对,但,为了针对我而影响到全门,你配做尊者吗?还言之凿凿狡辩,说偃宗不可能每件机关都精致,你配做宗主吗?我撤你的职,不应该吗?你扪心自问,自从我现身以来,你做的哪件事情对得起老圣主,对得起奇门上下!” 秦韶华骤然爆发的言语像是涨潮的浪头,狠狠朝鬼姬拍下。 鬼姬听得心跳加快,嘴巴张了几次,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辞回击。 的确,秦韶华说得很有道理。 她无法反驳。 可是,可是她不甘心!秦韶华有什么本事,凭什么能当圣主,凭什么她们这些能人要乖乖俯首听命? 鬼姬把拳头握了又握。 却听秦韶华道:“出去。到外头等着。” 鬼姬咬牙。不动弹。 秦韶华吩咐门口的千宅仆人,“把她带下去。” “你们敢!”鬼姬对奉命进来的仆人横眉,“谁敢碰我?” “鬼姬你放聪明点。你已经弄坏了千妖月一把椅子,要是再打伤他的仆人……”秦韶华提醒她。 话不用说完,后果完全可以想象。 鬼姬脸色大变,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看向翻倒在地的椅子。椅子倒了可以扶,但宝石被摔掉了…… 在千宅仆人的“邀请”下,她白着脸,终究是不情不愿走出了房间。 “记得关门。这是礼貌。”秦韶华往她伤口上撒盐。 鬼姬重重把房门甩上。 “什么?你再说一遍?” 御书房里,皇帝对着躬身在御案前的建恒王皱眉。 按皇族辈分,建恒王是皇帝的堂叔,但显然对这个叔叔皇帝没有那么尊敬,摆的是君臣的架子,连一声“王叔”都欠奉。 建恒王把身子躬得更低。 小心翼翼但是很坚定地重复道:“臣请太后和陛下收回成命,臣之内甥女出身寒微,实在不能与楚国公府相配,还请陛下为楚国公的嫡孙另指其他贵女为妻。” 皇帝怒道:“你在耍朕么?前日朕说要赐婚,举手欢庆的人不是你,称诵朕皇恩浩荡的人不是你?什么出身寒微,难道你的王妃出身很好?朕金口玉言,你如今让朕把话吃回肚子里去,建恒王你好大胆!” 建恒王跪在了地上。 喊了一声“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可就是不肯改变主意。 意志非常坚定。 皇帝怒极反笑:“好啊,你也学起齐王来了,朕赐什么都不要。不如你彻底学一学他,到边关杀敌去?” “臣罪该万死,陛下怎么惩罚都可以,臣领受!” “哈,建恒王,那不如你就追随齐王脚步吧。你也去凤凰城好了!” “臣遵旨。” 建恒王叩首谢恩。 皇帝气得七窍生烟,偏又习惯了维持形象,于是只冷笑了几声,就让人把建恒王赶了出去。 谁知建恒王府当晚就请了太医,说是建恒王染了重病,闹得满京皆知。 皇帝气极,夜里招幸嫔妃,连招四个都没过一会就把人赶出了寝殿。内宫皆恐,嫔妃们都在祈祷今夜可别被召到头上。 有人却反其道而行之,迎难而上。 秦丽雪一身薄纱裙掀开了寝殿帘幕:“陛下,臣妾愿与您排遣忧烦。” 正文 第139章 娘,我会给你报仇 皇帝刚刚赶走了一个娇俏的小嫔妃,正在气头上,闻言立刻恼火道:“都给朕滚出去!一群奴才,只管和朕作对!” 不料吼完之后并没有听见惶恐的告退声,反而有一阵香风缓缓飘来,占据了皇帝的所有感官。他愕然抬头,就看见一具女人的妙曼胴体在恍若无物的薄纱衣裙之中若隐若现。 薄纱之下,却并不是什么都不穿的,而是在胸口的部位,用珍珠宝石穿成的珠帘作为遮挡,就像把玲珑剔透的水晶帘穿在了身上,闪闪发光,欲盖弥彰。 神秘感往往比直白的暴露更直击人心。 皇帝先是被这具极为诱人的身体吸引,目光呆了一呆,接着才顺着那珠帘遮掩的高高的胸脯向上,顺着白腻光亮的脖子,看到来者的脸。 脸上是浓妆,却并不是脂粉的简单堆积,而是画成了西域女子的风格,眼影打得很深,眼角直到额角的部位,左边画了一朵半开的娇艳牡丹,右边是翠绿的枝叶。唇部红得如火如血,艳光逼人。 “思嫔?”皇帝有些不确定。 五官眉眼是秦丽雪无疑,可是这大胆的着装,这艳丽的风情,哪里是秦丽雪会做出来的呢? 所以他不大相信。 但是秦丽雪朝他一笑,开口说话了,他也就不能不信了。习惯性的表情和声音是骗不了人的。 “陛下,臣妾今日新制成的衣服,穿起来觉得不错。只是幸亏现在是夏天,要是冬天可就要冷死了。陛下您觉得呢?”秦丽雪一边说,一边走近。 皇帝先是被突然出现的美人吸引注意力,火气已经消了一半,美人再这么娇滴滴地调侃了几句,他也就暂时把烦心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秦丽雪现在的模样,可比方才那几个被赶走的女人强多了。她们全都木呆呆的,空有容貌。 “冬天也冷不了。朕的寝殿火炉烧得旺,三九天也温暖如春。”皇帝顺着秦丽雪的话说下去,顺手搂住了已经走到近前的女人。 秦丽雪坐到他腿上,轻轻扭了扭身子,咯咯一笑,“那臣妾可要日日呆在陛下的寝殿才行,不然一出去可就要冷死了。” “那么你就日日在这里,不要走了吧。”皇帝把手伸进纱裙里,拨开珍珠宝石缀成的珠帘,抚过她柔嫩的皮肤。 秦丽雪贴上皇帝:“臣妾倒是情愿日日夜夜守着陛下,只是陛下不一定时时有心陪臣妾。” “美人在怀,朕如何不陪?” “可是陛下今日心情看起来不怎么好呢,臣妾心里好忐忑。” “你忐忑什么,朕又不是生你的气。” “可是陛下心烦,臣妾心疼呀。是谁惹了陛下不高兴?臣妾去狠狠教训他一通!” 皇帝失笑:“你能教训谁?” “为了陛下臣妾谁都敢教训。”说话间两个人已经从坐着变成了躺着,身体也交缠在一起,至于衣服,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秦丽雪眼波盈盈望着皇帝,亲自把宝石珠帘缓缓摘下,不着寸缕。 接下来就是干柴烈火,极尽温存之事。 大概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皇帝才精疲力尽放开了秦丽雪。 秦丽雪身上斑痕宛然,软得像一滩泥一样,但仍然打起精神,娇声软语地和皇帝聊天。 然后非常顺利地套出了皇帝不开心的原因。 她现如今在宫中权柄尽失,以月昭仪为首的嫔妃们更是屡屡落井下石,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秦云以前送了太后那么多财宝,使得太后肯稍微看顾她一点,她早就没命了。宫里死个人多容易啊,谁也不用亲自动手,让她“不幸”染个病,再“恰好”救治不及时一下,她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冤魂一个。 尤其是娘亲段夫人在闹市被当众处刑之后,她从宫人们流言纷纷的议论中,知道了娘亲在受刑之前遭受了怎样的羞辱,更被一些嫔妃指着鼻子骂到面前,诅咒她将来会像娘亲一样,不但下场凄惨不得好死,还会被贱民围观凌辱。 而当她知道,娘亲的监斩官是段尚书,是她的亲舅舅,她就知道,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甚至比当年的秦韶华还惨。 起码秦韶华受难那时候,威远侯府已经湮灭了,并没有什么亲舅舅来折辱秦韶华。 所以她现在谁都靠不得,唯有靠自己。 因此,她才一得到皇帝发怒的消息就赶了过来,专门钻空子。别的嫔妃不敢触皇帝的霉头,她别无选择,只能剑走偏锋铤而走险,拿命赌一赌。 幸亏皇帝年轻,正是留恋女人的年纪,她稍微穿得暴露一点就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成功邀宠。然后,等皇帝用肉身的欲念把火气发泄差不多了,她就开始引导他的情绪。 要是能成为皇帝的知心人,那才有可能盛宠不衰呢。 听了皇帝说出建恒王府的事情,她软语道:“陛下何必跟胆小鬼生气呢?建恒王爷明显就是被吓怕了,也许有人背地里威胁了他,所以他才突然改了主意。这样胆小如鼠的人,不值得陛下操心。” 她因为自己曾被秦韶华威胁性命,所以,竟然就这么误打误撞猜测出了事情的真相。 皇帝觉得有点意外,他没想到秦丽雪会这么说。 秦韶华闯建恒王府的事情,建恒王只口不提,可是皇帝自己有探子,早就探出了经过。建恒王改主意他不意外,只是生气,气建恒王不肯和他一条心,被随便吓唬一次就反悔。 “哼!你说得对,胆小如鼠的家伙,朕不必生气。” 秦丽雪趴在皇帝耳边娇声:“依臣妾愚见,这件事也好解决。楚国公不想接受陛下的赐婚,就依了他好了。总之那靳少爷也还没回家,陛下就发话等他回来再赐婚嘛。” “嗯?”皇帝听着不对劲。 秦丽雪连忙解释:“皇上,先把这件事揭过去才行。楚国公府不肯答应,现在连建恒王府也不肯了,若是这么一直僵持下去,有损陛下颜面呢。您总不能强行下旨让两家同意,传出去也有碍您的英名。” 这倒是正理,也是皇帝为难之处。 可是就这么揭过,他不甘心啊! 秦丽雪察言观色,又道:“您只要发话说等靳少爷回来再赐婚,那么楚国公若不想接受赐婚,就得一直不让靳少爷回家。您看,楚国公不听陛下的话,就让他尝尝常年见不到孙子的苦好了!” “如此么……”皇帝沉吟。似乎也不是很解气啊。 “陛下,那靳少爷一直在外头,为了逃避赐婚,为了不被人找到,他肯定不敢声张身份。这样一来,他也就享受不到楚国公府嫡孙的种种好处了。算他活该。” 皇帝听了依旧不觉得解气。但是,秦丽雪的话却让他想到别的。 若是那靳家小子一直在外头游荡,等有了他的踪迹……呵呵,何必赐婚呢?让他随便碰上什么“歹人”,动个手斗个殴,失掉性命也是简单的事,谁让他自己离家出走的! 总之赐婚此举是为了让楚国公府低头,削弱其势力,但实施起来太麻烦,远远不如干掉楚国公嫡孙来得痛快。没了后续的继承人,楚国公府被夺爵还不是迟早的事? 对,就这么打算!楚国公府一被削弱,那些总跟自己作对的老臣阵营会缺一大块,彻底推翻指日可待。 现在的局面,楚国公府不服软,秦韶华又插了进来,所以事情背后也许还有齐王的影子,僵持下去未必对自己有利,会有损他帝王威严。不如就草草圆个过场,先护住颜面再说。然后暗地里慢慢收拾这些不听话的人…… 楚国公,建恒王,还有齐王…… 他是天子,总能收拾掉他们的,来日方长。 思嫔主意不错呢。 皇帝翻身又把秦丽雪搂在怀里,重重吻下。 他终于露出由衷的笑来:“你可真是深得朕心。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伶俐?” 秦丽雪娇嗔:“以前陛下只盯着别人,哪里把臣妾放在眼里了。” “那以后朕都把你放在眼里心里,好不好?” “臣妾求之不得。” 温存之时,皇帝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盯住秦丽雪:“思嫔,你不恨朕?” 秦丽雪一愣,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她立刻含了眼泪:“不,不恨。臣妾知道陛下都是迫不得已。如果臣妾要恨,就恨齐王,恨秦韶华,恨那些逼迫陛下处置我家的人。我的杀母仇人不是陛下,是他们!陛下,臣妾明白您也有许多不得已。臣妾心疼您!” 她抱着皇帝哭了。 “不得已”三字,让皇帝心头触动。 他突然觉得,这个被废掉的皇后历经磨难之后,也许比宫中任何人都懂得他的苦处。 他搂紧了秦丽雪。 一夜旖旎,次日一大早,皇帝就派了鸾轿将秦丽雪送回她的住处,并且赏赐了一大堆礼物,将其住所的里里外外都装饰了一通。秦丽雪本来因为月昭仪等人的排挤住的很差,吃用也很差,这一下算是扬眉吐气。 以前她的地位荣宠都是家族替她挣的。 这次是她自己挣的。 在家族轰然倒塌之后,她单凭自己一人之力就在宫中东山再起!她很高兴! 看着粉饰一新的居所,她站在狭窄的院子里抬头望天,露出一个狠绝的微笑。 “我终究会住回凤极宫去的!终究会站在你们所有人的头上,重新母仪天下!秦韶华,月昭仪,段家,所有的贱人们,你们全都给我等着!娘,我会给你报仇的!你在天上看着吧!”她在心里无声呐喊。 “思嫔娘娘万安,奴婢等人是新分配到娘娘跟前的宫女。”四个小宫女被管事姑姑领到了秦丽雪跟前。皇帝除了赏赐东西,还多赏了宫人给她。 秦丽雪打发走管事姑姑,对新来的宫女们训了几句话,大致就是跟着本宫一定要忠心耿耿以后少不了你们好处之类的。 宫女们应命退下,却有一个小宫女自动留了下来,悄悄对秦丽雪耳语。 “娘娘中的毒,快发了吧?” 正文 第140章 秦韶华你是魔鬼吗 如同遭到五雷轰顶! 秦丽雪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她中毒的事情谁都没告诉,连她最心腹的侍女都不曾知道,除了偶尔发现此事的段姨娘。 但这小宫女是怎么知道的! 她猛然转头,紧紧盯住小宫女仔细观瞧。 只听那小宫女又说:“娘娘下个月的解药还没有着落,您不想办法求解药,怎么昨个儿晚上先跑去陛下跟前进谗言了呢?” 小宫女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头小小的,相貌平平的,绝对是仍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模样,可是怎么会……怎么会知道解药的事? “你……你是秦韶华派来的?”秦丽雪声音发颤。这么了解她毒发的内幕,必定是秦韶华的人无疑。 她绝对不想相信这样的事实! 她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掌握命运了,可却突然被提醒,原来真正掌握她命运的,是秦韶华…… 她才刚刚看到一点未来的希望啊,就被秦韶华无情掐灭了!秦韶华是魔鬼吗,为什么专门和她作对! 小宫女腼腆一笑:“娘娘这话问的,叫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您就别管奴婢是谁派来的了,这和您也没什么关系。” “那,那你想干什么!”秦丽雪惊恐地问。 小宫女再笑:“娘娘别害怕,我又不会立刻杀了您。您只需记得不要做坏事就好啦。您安安分分在宫里待着,奴婢自然定期给您送解药。可要是您一直像昨天晚上那样子,总在陛下跟前说些不着调的话,奴婢就帮不上您了。” 秦丽雪吓得面无人色。 她赶紧回想昨天晚上在皇帝跟前都说了什么。好像……没有不利于秦韶华的话啊。她只是祸害一下楚国公府而已,又不是为了针对楚国公府,只是顺着皇帝心意获宠而已。 再说,这个随便分派过来的下等杂役宫女,怎么会知道她和皇帝的枕边私语?难道!秦韶华已经有本事探听御前的消息了?难道昨晚她侍寝承宠的过程,一直被人在暗中盯着吗? 这怎么可能?太恐怖了! 可是小宫女笑眯眯的脸就在眼前,让她不能不信。 “我……我并没有说她的坏话……”秦丽雪争辩。 小宫女道:“说楚国公府的坏话也不行。” “我不知道啊,事先没人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她和楚国公府是一面的!你们要提前告诉我才行!这次不能怪我!还有什么人不能踩,现在就一并交待清楚行不行啊?我愿意为昨晚的事情做弥补,你们要害什么人,我也可以帮忙!解药不能不给我!”秦丽雪激动起来。 她可不想再尝一次毒发的痛苦了。 上次要不是贺姨娘在旁援手,她肯定疼死了,连吃解药的力气都没有。 小宫女依旧是腼腆一笑:“娘娘别嚷,小心旁人听见。这次念在您无知就算了,下不为例。” “多谢多谢!”秦丽雪口中道谢,心中滴血。 “娘娘,还有一事。” “什么?”秦丽雪提心吊胆。 “以后御前的消息呢,就麻烦娘娘了。咱们也不可能时时盯着陛下,那边有什么事还请娘娘费心。” 秦丽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直接危害性命的要求,连忙点头:“我一定多加留心,要是陛下想对她或楚国公府做什么不利之事,我知道了就一定告诉你!” “不只是这些,只要御前有了什么消息,无论和咱们有没有关,都请娘娘如实告知。” 所有消息都要告诉?秦丽雪心中暗恨。真是狮子大开口,难道她以后要沦为秦韶华的消息探子不成! 可是嘴巴上却不敢说半个“不”字,痛痛快快应下。 小宫女笑道:“那就多谢娘娘啦。可是娘娘要记住哦,若是传错了消息一旦被发现,呵呵……毕竟我们御前也是有人的,娘娘最好不要心存侥幸,否则赔上的可是您的性命。” 秦丽雪心里刚升起的一点鬼主意,像火星一样被无情的雪水兜头浇灭。本来还想寻机传点假消息对秦韶华下手,可是看来……似乎没有希望。她可不敢拿性命赌。 “怎么会,我不会做傻事的。”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小宫女恭敬地行礼告退,干活去了。 虽然她干的是杂役粗活,可是秦丽雪觉得她就是个祖宗。所以自己身边从此多了一个祖宗吗? 秦韶华!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你!秦丽雪在心中狂喊,将能想到的歹毒话尽数骂了一遍。 而被秦丽雪疯狂诅咒的秦韶华,在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并没有特别在意。 秦丽雪所进的谗言又不会对楚国公府造成实质性伤害,反正靳夷辰最近也没有回家的打算。这次让小宫女现身,只是给秦丽雪一个警醒,让她别自作聪明做蠢事而已。至于她重新获宠,随她咯。一个宠妃的利用价值还是比较大的,秦韶华捏着解药,乐得看她春风得意。 秦丽雪有宠,才能和月昭仪势均力敌,彼此互相制衡,双双成为秦韶华手中有用的棋子。 有了她们,再有信门原本在宫里的暗线势力,皇帝那边基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秦韶华可以腾开手做其他事。 倒是建恒王让她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位郡王不惜得罪皇帝也要抗婚。赐婚是他的王妃怂恿的,抗婚也是他主动提出的,这出尔反尔可把皇帝得罪狠了。也不知道以后会遭到皇帝怎样的报复。 而且他吃了这个亏,被人闯进王府去威胁性命,他会这么简单就认输,忍气吞声不要颜面吗? 秦韶华让信门多派了两个探子到建恒王府,观其动静。 而她自己,则是再次来到了近卫军所在的山野营地。 上次宣布的大比日期到了。 她要看看这些士兵被训练到了什么程度。 “拜见秦统领!” 旌旗招展,五百余人齐声发出的高喊惊起林中飞鸟,秦韶华负手站在高大的青石之上,接受众人的跪拜。 齐刷刷单膝跪地的队列。 整整齐齐林立的长枪。 整齐划一干脆利落的动作。 秦韶华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眸中闪过几分欣赏。 看起来比较像样了,军容,军威,都有了基础。这样一支队伍,已经比她之前所见的巡城军、御林军远远高出许多,只要往那里一站,不用做什么已经有杀气溢出。 与她那夜在荒野上所见的,齐王带去北方的王府私军也有的一比了。 只是,还不够。 杀气还不够。 秦韶华想要的是一支铁血队伍,每一个人都应该是以一当百的精英,待他们合在一起,就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强大力量。 眼前这队伍,需要的是见血。 在血火中磨炼出的杀气,才是真正的杀气。 “统领,开始么?”一名老兵教头上前询问。 “开始吧。”秦韶华一声令下,近卫军全体站起,以极快的速度分成了若干小队,开始了第一次军中大比。 大比项目很简单。 队列、冲杀、武艺、弓马,皆是一支以作战为目的的军队应该掌握的基础技能。 在秦韶华和老兵教头们的注视下,五百余名年轻人极力表现着,汗水在阳光里飞扬挥洒。 因为秦韶华说过,大比之后,成绩最好的三十人可以编入甲字队。 甲字队是什么?不知道。但一定是荣誉和武力值的象征。军中好儿郎,当然要力争上游,成为甲字队一员! 一个上午过去,十轮比试悉数完成,在各个比武单项中皆有杰出之人脱颖而出。但是,谁才是成绩最好的?有的弓马娴熟,拳脚却弱些,有的武艺很好但其他方面表现不佳,该怎么排名次? 教头们看向秦韶华。 自从比武开始,秦韶华就一直在现场观看,目不转睛,脸上神色却一直淡淡的,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太阳在头顶火辣辣地照着,天气很热,她的衣服早被汗水打湿,但是一直像标枪一样立在石台上,连姿势都不曾换一下。 看着比武完毕的五百余人重新列队集结,秦韶华才露出今天第一个微笑。 她说:“不错。” 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这份内力让老兵教头们也颇为动容。他们真没想到秦韶华一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女孩子,竟然有这份能耐。 记得上次她过来时也曾喊话,可那时她是扬声喊的,不曾展露内力。 秦韶华转头看向诸位教头。 这些来自楚国公府的老兵们各有所长,都是某个领域的能人。秦韶华语气很客气:“诸位辛苦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把士兵训得有模有样,不愧是沙场老将。回头我会让人送来白银一千两,作为对各位的酬谢。当然银钱这种东西,不能用来衡量诸位的贡献,而且诸位的本事也不是区区千两银子能度量的,这只是我一点心意。各位看楚国公的面子帮我,我不能亏待你们。” 秦韶华这话说的客气又巧妙,听起来让人很受用。 就算有的老兵对她口中“有模有样”的评价不大满意,认为这样的军队岂止是有模有样,但也被她后来的客气言辞打动,不再计较。 为首的老兵就笑道:“那么多谢秦统领。” 秦韶华这才走到近卫军队伍跟前。 逐一念出了三十个人的名字。 “你们,编入甲字队!”她宣布。 众人愕然。 什么?听起来很是神圣的“甲字队”成员,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吗? 正文 第141章 不服尽管来 被点出来的三十个人高矮胖瘦不一,满头大汗站到秦韶华面前,虽然乍然听说自己被编入甲字队很是自豪,毕竟是实力的认可,但是为什么会被编入,他们其实并不太清楚。 尤其是其中有一个非常瘦小的家伙,个头比秦韶华还矮,方才的大比之中也没有获得多么靠前的成绩,每一项都是中等而已。他被点名,不但是大家,就是他自己都感到非常非常意外。 他甚至觉得秦韶华点错名,或者认错人了。 面对一张张困惑的面孔,秦韶华正色道:“我知道这个结果会让许多人感到委屈,感到不服,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甲字队是我个人的亲卫队,以后不但要负责我的安全保障,更要跟着我出任务。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还是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无论眼前有多大危险,就算是明知道是白白送死的任务,也要毫不犹豫地给我执行!” “凶悍,勇猛,不怕死!还要有头脑!这才是甲字队,是我需要的亲卫队!我不管你们今天获得了什么成绩,成绩不重要,因为你们现在最强的成绩,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渣。我看的是你们的品行,素质,还有成长的潜力!我点名的这三十个人,基本作战能力算是勉强过关,而且让我看到了某个闪光点,我预判他们会在短期内成为一名合格的甲字队成员。但是最终能不能达到我的要求,还要再看。” “而你们剩下的人之中,还有一部分潜质不错,也许下一次大比就能加入甲字队,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下一次的名额是十个,就看你们谁能抢到这仅有的十个名额了。” “今天大比就到这里,解散!” 秦韶华训话完毕,放松了一直很严肃的神情,随意挥挥手。 但是士兵们可没能立刻放松。 队伍里安静了很久,显然大家都在消化秦韶华训话的内容。 甲字队,原来是统领的亲卫,是更厉害的先锋营!最不怕死的人才有资格加入!而且这次没加入还有希望,下次还有十个名额呢!有一些大比成绩靠前却没能入选的人已经开始盘算,下次该怎么表现才能抢到名额。 但也有人不服气。 凭什么秦韶华说只有那三十个人够格、不怕死?其他人难道比他们胆小吗?被当成软蛋了吗?这对于士兵来说可是极大的侮辱。 秦韶华才和他们见过几面?今天站在那里随便看看比武场面,就擅自认定了他们的胆子大小?可笑!她一个年轻的女人而已,哪有资格评判男人,评判战士? 许多人都生出这种想法。 他们都是齐王府私兵的子弟,向来以自家兵马强于朝廷军队为荣,可不能接受一个姑娘家这样随便的评判! “秦统领,我不同意你的判断!”队伍并没有按照命令解散,一个满身肌肉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 他直直对上秦韶华的目光,眼睛里全是愤怒和挑衅。 “张重,是你。”秦韶华淡淡看着他,口中言道,“你在武艺比试中获得第二名,射箭比试第三,马术第四,各项成绩都名列前茅,却没有被选上甲字队,难怪你不服气。” “是,我不服气!”张重几大步就走到了秦韶华面前,距离不过三尺才停住。 他足足比秦韶华高了两三头,身形又魁梧,像座山似的,压迫感十足。 秦韶华头顶才到他胸口的位置,要抬起头来才能和他对视。 不过,她的气势却并没有因此减弱。依旧是淡然的神情,淡然的口气,“哦,有什么不服,说来听听。” “我比他们强!”张重一指被宣布进入甲字队的三十个人,大声说,“秦统领凭什么认为我不如他们?” 他怒目圆睁,很有些吓人,全身遒劲的肌肉块块隆起,几乎要把甲衣撑破。 “那么,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比他们强呢?”秦韶华反问。 张重眼睛瞪得更大。 凭什么?当然是凭成绩啊!刚才的大比,所有人的眼睛可都看着呢!他就算不是五百人中最强的,但也不可能掉到三十名开外! 但是他嘴有点笨,一生气就说不出道理来。 这时候另一个士兵替他说话了:“秦统领,张重在大比之中名列前茅,自然比他们强。而且他很勇猛,更不是胆小怕死之人,秦统领说甲字队要悍勇凶狠,有什么理由让他落选?难道只凭秦统领的直觉判断,就把方才大比的成绩弃之不顾了么?既然您说我们的成绩在您眼里不过是个渣,那么这场大比又有什么意义?何必要比,又何必要排名次呢!我们比试之前可都是满腔热情的,秦统领最后却给出这种结果,实在难以服众,把大家的热情都消磨掉了!” 这倒是个伶牙俐齿的。 秦韶华眼见着队伍之中不少人都露出赞同之色,知道这番话是说进大家心坎里去了。 不服气的人很多。 这番话让大家的不服变得更强烈,催化剂似的。 秦韶华看向说话之人,念出他的名字:“肖铭,方才比试之中武艺第十一,马术第三十七,弓箭射得很准,位列第六。体能一般,但是灵活性很强,我比较看好你,认为你有望争夺下一次的十个名额。” “多谢秦统领对我的肯定。”肖铭走出队伍。 他有些瘦,相貌个头都普通,站在人群里并不十分出彩,但是说话时自有一股成竹在胸的气度,显得很是从容,一开口就和身边的士兵们截然不同。 他不卑不亢地走到秦韶华跟前:“秦统领认为我能逐鹿下一次大比,我感到很荣幸。多谢您这么抬举我。但是恕我直言,我并没看出加入甲字队有什么价值。如果说是对个人武力的认可,抱歉,从刚才您宣布的结果中,我没看到您对我们个人武力的尊重。我们的成绩再好,在您眼里也不过是渣,这是您亲口说的。” “是我亲口说的。”秦韶华扫视众人,“因为,你们方才展现出来的武力,本来就是渣。” 一句话点了马蜂窝。 什么? 本来就是渣? 队伍里顿时群情激愤。 “秦统领,我劝您收回刚才的话!”肖铭大声说,“我们虽然宣誓效忠于您,但是这不代表,您可以恣意侮辱我们的尊严!就是齐王殿下也不曾这样对待我们!” 许多人怒视秦韶华。 就连被编入甲字队的人也非常不满。 军人的骄傲,被秦韶华一个“渣”字贬低成一文不值! 就算是统领也不能这样侮辱人啊! 一直在旁边静观其变的老兵教头们,眼见着近卫军队伍出现骚动,几个老兵就要上前呵斥。再这么下去,军队是要哗变的! 他们觉得秦韶华真是太年轻了,太不懂得带兵,本来一个女孩子做统领就难以服众,要不是有齐王的命令镇着,这些齐王府私军的子弟们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哪里会听她的指挥? 秦韶华今天这样做无疑是把潜在的矛盾推到了明面上,这很危险! 却有一个老兵叫住了欲待上前维持局面的同伴。 “且看看再说。”老兵低声道,“这女娃子有些门道,咱们老哥几个急什么。” “看样子情况不大好啊,咱们好容易训出来的兵,被她几句话说恼了,简直白费咱们心血!” “怕什么,就算被她闹得人人要造反也没关系,咱们一出手,还镇不住这群兔崽子吗?” “……那倒也是。” 一群老兵低语的工夫,秦韶华已经被肖铭张重等怨气最重的士兵围在了当中。 秦韶华瘦削单薄的身子在一群大男人之中,显得势单力薄。 可是她嘴角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不但不惊慌,反而用极尽挑衅的语气朝众人说:“我侮辱你们了么?” 她扫视众人,冷笑:“你们现在,哪一个能在我手下过三招?” 众士兵怒目。 太侮辱人了!竟然把他们贬低到这个程度! 肖铭忍着怒气道:“秦统领,我们是士兵,练的是战场杀敌之术,拼的是武艺和勇气。而您是用毒的高手,我们当然谁也敌不过毒药。听说您曾经在金銮殿上一放毒迷晕所有人,要是您也在这里放一放毒,我们自然无话可说!甘拜下风!” 正话反说,语气极是嘲讽。 这话一出口,许多士兵恍然大悟,非常意外。但是,随之他们的怒火也就更高了。 原来秦韶华是玩毒药的! 行军打仗能全靠毒药吗?保家卫国能全靠毒药吗? 他们是优秀的士兵,她一个玩毒药的,有什么资格鄙视他们! 而且下毒这种阴私手段,向来为真刀真枪拼命的战士们不齿。一瞬间他们对秦韶华的观感更低了。 秦韶华看看肖铭。 没想到他还知道她会用毒的事情。 她嘴角弧度更大,声音也更冷,“谁说我要用毒了?你们现在的渣武力,还不值得我浪费毒药。” 非常!严重的!鄙视! 所有近卫军士兵都发火了。队伍骚动,不少人嚷嚷起来。甚至刚才被宣布编入甲字队的几个成员,高声喊着要退队。他们拒绝做秦韶华这种人的亲卫! “不服?”秦韶华放眼四周,“不服的尽管动手。谁三招之内打赢我,这个统领我让给他做!” 正文 第142章 别废话,动手吧 肖铭冷笑:“秦统领话说得太满了。统共五百人的队伍,难道要出五百个统领不成!” 咚! 他话音未落,猛然间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左肩膀重重砸地发出一声闷响,接着咔吧一声,是骨头脱臼的声音。 群情激昂的士兵们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是被大力掼在地上的,左胳膊已经从肩窝里脱了出来。 大家都看懵了。 怎么回事,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就摔了?这明显不是自己摔的啊! 有眼尖的人看到秦韶华身形微动,但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秦韶华弄的。因为他们根本没看清秦韶华活动的轨迹。 肖铭自己也摔懵了,躺在地上甚至都忘了疼。 秦韶华低头,淡淡对他说出一句,“怎么会有五百个统领?起码你这种被我一招放倒的,就不能算在其中。” “啊?” 一片惊呼。 真的是秦韶华把肖铭弄翻的? 谁都没看清! 秦韶华在一片惊讶的注视下,上前一把拽起肖铭,双手扳着他脱臼的胳膊轻轻一错,咔,骨头复位。 肖铭七尺男儿猝不及防,被突然的复位剧痛弄得惨叫一声,额角刷刷冒冷汗。 “下一个,谁不服?”秦韶华撇开肖铭,冷冷扫视四周。 傲然挺立的身姿,散发出淡淡的威压。 不说别的,光她这手漂亮的正骨技法,就让众士兵眼前一亮。寻常姑娘可做不到这个! 再加上她淡淡的、气场强大的扫视,一些人已经不由自主相信是她对肖铭动的手了,也进而相信她三招放翻每一个人兴许不是虚言。 “我来!”最先挑衅的张重越众而出。 众人不由自主后退,让出一片空地。 张重扭扭脖子,松松手腕,各处关节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他杀气腾腾瞪住秦韶华:“秦统领,得罪了!既然你要比试,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你口中的‘渣武力’到底是什么样子!” “别废话,动手吧。我让你先。”秦韶华连个架势都不拉开,就那么随随便便站着。 张重显然被激怒了。 豪言三招为限,还要让一招?当他是小毛孩吗? 他也不顾秦韶华是女人了,直接一声暴喝,重重一拳朝着秦韶华当胸砸来! 一拳,他就要让秦韶华知道厉害,让她把方才所有话都吞回去! 刷! 眼前却突然一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脖颈上突然一麻。 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他全身上下的动作都蓦然停住,然后整个人直挺挺趴在了地上! 趴下,却起不来。 因为他感到手脚不听使唤,后颈的酥麻蔓延到了全身,他竟然无力抵抗! 周围一片吸冷气的声音。 这次大家看清楚了,秦韶华对张重一招制敌! 张重出拳的时候,秦韶华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伸手在他脖子上轻轻一点,他就木头似的倒了下去! “这不是毒药的作用,是我袭击了你脑后大穴。”秦韶华走到张重身边,低头对他说,“不用怕,一会就好。” 然后再次扫视众人,“还有谁不服?” 众士兵面面相觑。 而那边旁观的老兵教头们,全都面露惊容。 谁都没想到,秦韶华竟然这样强! 秦韶华大方邀战,此时,却没有人像张重那样直接跳出来应战了。 张重的大比成绩摆在那里,是上等水平,而且平时队伍操练时也经常展现实力,是大家公认的强者之一。 可他轻易就被秦韶华放翻。 还有方才的肖铭,虽然不及张重,但在五百多人中也是上游的角色,而且头脑比张重灵活多了。 这样的两个人,却都在秦韶华手下走不过一招,剩下的人,自认实力不如二者的,也就不敢造次。 大家重新在心底评估秦韶华的武力值。 怪道王爷要把近卫军交给她统领,果然是有实力的。她果然不只是宠婢那么简单! 秦韶华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应战,目光转向被编入甲字队的那些人。 “你们敢不敢试试?” 她俾睨的神态激怒了其中几人。 几人露出不忿之色。 秦韶华朝他们一招手,“你们一起上吧,还是三招定胜负。” 什么? 要不要这么嚣张! 就算张重被一招放翻算什么?几个人心里都在想,张重不过是个脑袋里塞满肌肉的莽夫,直来直去难怪会吃亏,他们哪个不比张重强? 竟然让他们一起上?欺人太甚!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几个人摩拳擦掌走上来,“秦统领,话先说在前头,拳脚不长眼,要是您有个什么闪失,事后可别找我们的麻烦!” 秦韶华负手而立,“谁找麻烦谁是孙子!别光动嘴,动手吧。” 怎地?还要让他们先出招不成? 娘的!几个人各自暗骂,互相对视一眼,眨眼间凶狠扑上! 场外老兵教头们聚精会神观战。 秦韶华方才展现的武力让他们惊讶,狂妄程度更让他们惊讶。这些兵卒是他们训出来的,秦韶华藐视士兵们,也就相当于藐视他们的成果。 “这小姑娘说大话的本事挺高。”一个老兵念叨。 “一个人单挑一群?最后吃亏丢了脸,还得咱们上去收拾烂摊子。”另一个老兵抱怨。 “她想要武力震慑队伍,让大家对她信服归心,倒也是个办法。只是不用这么急躁冒进啊,我看……” 第三个说话的老兵,话没说完。 因为在他开口的时候,几个围攻秦韶华的人已经各自出了一招,却被秦韶华在眨眼之间巧妙闪开。然后秦韶华就出手了! 几道寒光闪过。 几声低低的惊呼。 老兵们被耀眼的反射光芒晃迷了眼睛,等他们定睛再看时,场上的局势已经…… 已经不需要再看了。 围攻者一共五个。 此时,两人头上发髻插着柳叶状的锋利飞刀。 两人的咽喉被秦韶华用匕首指着。 还有一人,被秦韶华的鞋尖指着心口。鞋尖上,探出半片尖锐的刀锋。 秦韶华像是一只展翅的雁,动作短暂定格在场中。然后她很快收了刀,恢复先前的站姿,将那一瞬间舒展而优美的姿势变成了惊鸿一瞥。 被匕首直指要害的三个人僵立当场。 而头顶上插了飞刀的两个,定定神,揉身想要再扑上去的时候,秦韶华淡淡地说:“这是切磋比试而已,否则我瞄准的是你们眼睛,而不是头发。” 两人的攻击戛然而止。 心有余悸摸摸发髻,将柳叶飞刀小心拿了下来。 秦韶华瞄一眼那飞刀:“留着做纪念吧。等你们有能耐在我手下走十招时,再还不迟。” 全场静悄悄。 没人说话。 一度愤怒鼓噪的队伍安静下来。 大家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秦韶华。 一招制敌!又是一招制敌!这次可是五个人同时围攻她啊!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可不是朝廷军队里那些普通的新兵蛋子,他们本就是王府私兵子弟,都是带着武艺加入近卫军的,或多或少都有些本事,何况又经过了老兵们许久的熬炼捶打,怎么能轻松就被秦韶华一个年轻姑娘制住! 怪不得她说他们的成绩都是渣。 这么悬殊的武力对比,他们当然是渣! 而老兵教头们,此时也明白了秦韶华之前的话。她先前说这支队伍已经“有模有样”了,看来并不是贬低的评价啊。照她这种战力,要想被她称之为“精锐军队”……这支近卫军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而其中为首的老兵也陡然间反应过来。 秦韶华,方才竟然准确无误地念出那三十人的名字!而张重和肖铭自己跳出来的时候,她也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们,还非常精准地报出了他们各项比武的名次呢! 这是什么样的记忆力? 要知道自从近卫军组建开始,她根本就没正式见过大家几面。只靠短短几个照面就把人全都认清了吗?这能力不要太恐怖! 为首的老兵突然笑了,摇头叹息,和同伴们说:“看来国公爷给我们找个一个好差事啊。先前听说国公爷要重新出山,我还想着要不要回去帮他。可如今,我倒觉得这里的事情更有意思了。” 诸位老兵深有同感。 这时候,秦韶华已经喝令近卫军重新整队。 在她一招制敌的余威之下,士兵们无比迅速地执行着她的命令,眨眼间就列好了队伍,连受伤的张重和肖铭也被同伴扶着站到了队里。 秦韶华重新训话。 “我说你们成绩是渣,说的是现在的成绩。你们是齐王府私军的后代子弟,你们和别人不一样,你们有潜力!下一次大比,再下一次大比,你们有的是机会证明自己不渣!和我争论一时的高低有什么用,技不如人,那就埋头苦练,练不出来,打不过,那就不要逞嘴上的英雄!” “刚才谁说要退出甲字队的?现在我给你们反悔的机会。还有要坚持退队的吗?站出来,把名额让给别人!” 没人说话。 被一招制住的五人更是面带惭色。 秦韶华道:“那么下不为例。真想退的也别着急,你们有的是机会被人取代。下一次大比甲字队将迎来十个新成员,也将淘汰五个老成员。这段时间我将对你们进行特训,抗不过特训的……” 她呵呵笑了一声,“等着被淘汰吧。” 正文 第143章 圣主真是阴险 甲字队成员各自凛然。 “还有!我上次说了,这次大比,优秀的三十人编入甲字队,表现不好的三十人淘汰。现在,这些人站出来。” 秦韶华再次念出三十个人的名字。 有大比成绩垫底的,也有成绩没垫底也被叫出来的。他们将成为首批淘汰的近卫军成员,但是这一次,那些成绩没垫底的人,不敢有任何异议。 秦韶华已经用绝对的武力镇住了他们。 秦韶华说:“我挑人,不管挑好的还是挑坏的,自有我的标准。谁想跟我理论,先打赢我再说!其他人解散,你们,还有你们,到我跟前来!” 秦韶华一挥手,这一次,队伍听命解散了,没有任何迟疑。 只有甲字队三十人和被淘汰的三十人留了下来。 秦韶华先对淘汰组说:“你们并不是被清理出近卫军。只是我觉得比起战斗,你们更适合做其他事情。一支队伍,要有能打仗的兵将,也要有强有力的后勤保障。咱们队伍人少,但配置不能欠缺,你们就是辎重营的班底,以后,队伍的粮草、车马、武器、饮食等一系列后勤工作,都由你们负责。” 看着他们颓废的脸色,秦少华道:“别觉得后勤无聊,不要小看这份工作!你们在战斗上能力比旁人差一点,就换条路继续奋斗。而且不要放弃你们的战技磨炼,我的军队,就算是一个做饭的伙夫也要能提刀杀敌!” “还是不想做后勤?那么好,下次大比亮出你们的本事,成绩好,你们就有机会回到战斗队。解散!” 淘汰组散去,秦韶华又对甲字队说:“今天休息。从明天起你们脱离大部队,跟着我,服从我,按我的要求训练。太多话我就不说了,一切看你们表现。不想被踢出甲字队就给我好好做事!” 甲字队解散,秦韶华回到老兵教头们身边。 “去掉了六十人的队伍怎么重新编队安置,就劳烦各位多多费心了。对淘汰组的要求不要放松,我需要他们变成熟谙辎重后勤事务的人,也需要他们成为战士。我希望我的队伍不被辎重拖后腿。” 老兵们战场经验丰富,无需多说,已经知道秦韶华想要打造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他们心里是很惊讶的。 一支不被辎重拖后腿的队伍,那是所有将军们都梦寐以求的。但是现实很残酷,就算是御驾亲征,为了皇帝的面子把全国的人力物力都往上堆,也必须考虑粮草后勤的拖累。可以说,作战计划怎么制定,往往都要以后勤计划为蓝本。 天下打仗的惯例,粮草辎重主要靠征调民夫来运输。但如果把民夫都换成士兵,并且是强有力能作战的士兵…… 一个老兵说:“秦统领,恕我直言,您的设想只适合人数少的军队,比如现在的五百人,轻车简从的辎重营很容易打造。若是人数多起来,这设想不现实。” 秦韶华笑了,“这支队伍不可能永远五百人。我的设想,也不会是空梦。按我的要求去做就好了,我不会亏待各位。” 为首的老兵听出弦外之音:“秦统领有扩军的打算?这恐怕会招来朝廷猜忌。五百人尚可,若是人多了,朝廷发兵剿灭只在早晚。” 现在是挂着齐王的面子呢,人数又少,朝廷不会太过针锋相对。但若动静大了,招兵买马什么的,那是天方夜谭,官兵很快就会前来剿杀反叛。谁当皇帝也不会允许民间出现一支私军。 秦韶华摇头而笑:“就算是现在区区五百人,朝廷发兵也在旦夕之间了。各位,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吧!” 什么? 老兵们大吃一惊。 秦韶华将齐王在北方遇袭的消息说了出来。 老兵们震惊:“这,这是真的吗……” 事情一看就是朝廷做的。他们楚国公府出来的人,更是明白齐王和皇帝之间那些纠葛。 皇帝,已经这样急不可耐,不等齐王到达凤凰城就开始动手了吗? 秦韶华道:“消息属实。各位,所以我们也要早做准备。齐王自己都能遇袭,他丢给我的这些私兵在朝廷眼里又算的了什么?宫里那位对我们动起手来,想必更无顾忌。” 信门眼线遍布各地。秦韶华比京中官宦们更早得到北方的消息。 相信用不了多久,她这些近卫军也要面临真正的战斗了。 为首的老兵略一思索,眉头大皱:“楚国公素来偏向齐王殿下,如果宫里那位对齐王动了手,国公爷那边……” 吉凶真是难以预料啊。 恰好楚国公马上又要带兵出征。谁知道他一旦出京,会不会遇上类似袭击齐王的“山贼”? 秦韶华道:“人心难测。皇帝那个人阴险,谁也料不清他下一步会针对谁。我在宫里还有些人脉,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紧宫中动向。各位,你们都是楚国公的老部下,现在若想回去帮助楚国公的话,我不阻拦。” 众教头皆有意动。 但是为首的老兵开腔压住了他们:“我们是被国公爷派来的,国公爷此次出征并没叫我们跟随,我们当然要继续执行他的命令,继续帮助秦统领训练队伍。” 秦韶华扫视众人,见没人再说话,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多谢!” 待她走后,为首的老兵被同伴盘问。 “真的不回去帮国公爷吗?” “我不放心,万一国公爷有什么闪失……” “要么我们留下一半人在这里,一半回去追随国公爷出征?” 为首老兵拦住众人的七嘴八舌,沉声道:“国公爷身边还有许多老部下,并不是缺了我们不行。而我们在这里全力训练兵马,说不定日后会成为国公爷的助力。这位秦姑娘不简单,我有种感觉……若是日后大楚乱了,她,将在乱世中占有一席之地!” …… 离开了营地的秦韶华,一个人策马回京。 马是那天晚上她随手挑的那匹,并不是十分神骏,但是很有个性,她觉得有意思,就从营地讨来暂时当了自己的坐骑。 也许是感受到她的心情,马儿这回跑得十分听话,让快就快,让慢就慢。 秦韶华接到齐王遇袭的消息时并没有太大反应,但不知怎地,刚才和老兵们一说出来,心里莫名有点乱。 听说那一战齐王麾下伤亡不少。 然而北上的路还有很长,齐王只带了府内的两千私兵,还够消耗吗?他为什么不带朝廷的军队出京呢?为了防止有人在队伍里做手脚,还是有别的目的? 她猜不出,只是觉得他这样铤而走险,是在刀尖上求存。 她回头看向北方的天空。 那个方向,遥远的天空下,此时此刻,那个人在做什么? 她突然发现,在她愤怒地出走王府之后,竟然时常不知不觉地回忆起齐王来。就像现在,她为他的安危担心。 他一定会没事的吧? 他那么强势的人,什么事都胜券在握的样子,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倒是她该好好规划一下眼前的形势了。 除了继续排除体内毒素,继续修炼武功和内力之外,她还要把身体本主未能完成的心愿完成。 报仇。不是简单的杀戮,而是,彻底的报仇。 还有奇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身份,但是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样一个组织,她总要把它维护下去。 还有她自己个人的愿望。逍遥,自在,走遍天下。她想要用眼前的血与杀,换一个轻松自在的未来。 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呢。 而眼前,刚刚用挑衅激烈的手段,初步降服了近卫军众人,接下来打磨这支队伍还需要很多精力。 要度过的关口也正摆在面前,等着她去面对。 她会把一切都摆平的! 她相信他也会! 同一片天空下,各自走各自的路吧! …… “圣主回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属下真是想念您呐!” 甫一回宅子,千妖月就凑了上来。 秦韶华瞄他一眼,“撤职令发给全门了?” “发了发了,白尊者做事多殷勤啊,您让他办什么他不赶紧办。” 关于鬼姬的撤职命令,白城子和千妖月全都没有异议,于是秦韶华和他们的联合公告就发给了奇门上下。 从今天起,鬼姬不再是偃宗宗主,也不再是奇门中地位超然的尊者。 “圣主,偃宗那边您看怎么办呢?”千妖月问。 秦韶华道:“什么怎么办,晾着就是。” “那边可没宗主了。” “所以才要晾着。群龙无首必生乱,让他们自己内斗去,斗得差不多了我再去收拾残局。” “圣主真是阴险……啧!” 秦韶华冷冷一个眼风。 千妖月立刻改口:“您真是足智多谋!” “别废话了,找我什么事?” 说话间秦韶华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准备换衣练功。 千妖月嘻嘻一笑:“圣主您看这鬼姬撤职了,那个空出来的尊者之位……” “你想做?” 千妖月笑得魅惑,“放眼全门上下,这位置舍我其谁?” 秦韶华摇头:“不成。” “为什么?”千妖月一脸委屈。 “因为你曾经对我见死不救。” “公报私仇啊!” 千妖月一阵哀嚎,指天发誓说再也不会那样了。秦韶华能信他才怪。 “圣主啊,圣主我可是一心向着您呢。您看上次那什么狗皇帝不是派人跟踪您嘛,我替您出气了啊!看在这功劳的份上……” 秦韶华好奇,“你对皇帝做了什么?” 嘿嘿嘿,千妖月笑得一脸荡漾。 正文 第144章 属下我费尽心机 “圣主,那个小狗子皇帝不是说了嘛,派出来跟踪你的暗卫不许伤害你,要尽可能地把你活捉,捉回宫里去。” 千妖月把皇帝叫“狗皇帝”还不过瘾,大概因为皇帝年轻,他称之为“小狗子皇帝”。 只听他重重冷哼一声,非常嫌弃地骂道:“真是太不像话了呀。我整天守着的美人儿圣主,我还没捞着半点儿呢,他算个什么东西,倒对您想入非非起来!宫里那么多男的女的以及不男不女的家伙还不够他用吗,还要捉您?呸呸呸!” 他极尽愤慨地连呸几口,“这个小色狗子,既然他好色,那我就让他色不起来咯!” 秦韶华关注点却在别处:“你想捞着我哪点儿?” “呃?这个……圣主咱们不是在讨论小色狗皇帝嘛……” 在秦韶华凉凉的注视之下,千妖月嘿嘿干笑两声,“圣主勿要多心,属下我对您没半点非分之想,这不是为了骂人增加感情效果么。顺嘴一说而已,绝无不敬之意!” 秦韶华收回目光。 千妖月夸张地擦把汗,松口气,“圣主,我为了给您出气可是折损了两个暗钉呢。在宫里培养了多年的御前暗探,一下暴露了两个,后面还得属下我劳心劳力重新安钉子进宫补位。圣主我对您够意思吧?” “你愿意玩,我不管。但不要影响宫里的消息传递。”秦韶华道。 “绝对不会的哟。暗钉又不只这两个,他们暴露了之后,其他人能立刻接手。”千妖月表情略失落,“圣主只关心消息,都不关心我的努力么?” 秦韶华对他的抽风无动于衷,因为这厮天天都要抽,还不止抽一次。 只皱眉问道:“暴露的暗钉现在如何?你可别跟我说他们已经被捕遇害了。” “怎么会!所谓暴露就是不能用了而已,把他们暂时撤出宫廷,给他们安排别的任务做嘛。” 这还好。秦韶华可不能容忍谁为了玩闹,随便损失门中子弟性命。 不过信门在宫廷的钉子都是门中精英,却一下子就暴露了两个…… 这是做了很了不得的事情吗? “所以你把皇帝怎么了?” “嘿嘿,属下我费尽心机寻得机会,终于给他用了不举之药。” 不举? 秦韶华一脸黑线。 这种招数也就千妖月能使得出来! “圣主好像不是很高兴?” “他举不举的和我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高兴。” “他对您不敬呢,不解气吗?” “根本没气过,何谈解气。” “啊?所以属下我一番辛苦都白费了吗……” 千妖月一脸天塌了的表情。 秦韶华看看他,慢条斯理地说:“没气过,但是恶心还是有的。听说他不好了,我稍稍有点高兴吧。” “呼……”圣主您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啊! “那么既然圣主您高兴了,这个尊者的位置……” “以后再说。” “还不成?难道,我要杀了皇帝才能取悦您?” “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秦韶华闻言严肃了神色。 还真怕他一时脑抽去行刺。 这家伙是个捉摸不透的,谁知道他会不会真动手。 “为什么?圣主不想杀皇帝?”千妖月不解,挑了挑眉,摸摸下巴,“我觉得最方便的就是干掉他,省的还得整天防着。” “哪有那么简单!” 秦韶华严厉制止。 皇帝再劣质也是皇帝,一国之首,杀了只会引起祸乱。万一不慎引起战乱,受苦的只能是前线士兵和无辜百姓。就像冯尚书府的毒蜂事件中,不过是御林军和王府私兵小规模作战而已,轻易就死了上千人,若是天下大乱呢?要有多少人遭殃! 为一己之私牵连别人性命,不是人干的事! 杀皇帝,只能在时机成熟、不会引起大规模连锁反应的时候动手,现在朝廷这局面,只能让皇帝先在御座上坐着了。 连齐王那么强势都还没动手呢。 他才是最有资格干掉皇帝的人。可他依旧选择去北方守边。 “没别的事你先出去吧,我要练功了。”秦韶华逐客,“记住,不许乱来。” 千妖月一脸悻悻,懒洋洋离开。 临出门,丢下一句颇具威胁性的话:“圣主可别让别人当尊者啊。谁当,我干掉谁。” …… 楚国公这日回府之后,一脸凝重。 他是应召入宫的,这样沉着脸回来,让家人心中不安。楚国公夫人迎上前叮问:“难道是赐婚的旨意要发下来了?” “没有,陛下说赐婚的事暂时搁置。”楚国公换过家常衣服,坐下来猛灌了一大杯茶水,重重将茶杯放下。 “不赐婚了?这是好事,你为何闷闷不乐?” “夫人不知道,陛下的原话是说,等找到辰儿再赐婚,免得耽误了女方。” 楚国公夫人立刻反应过来:“如此一来,难道辰儿一直不能回家了?” “起码暂时不能。陛下只是缓兵之计,暂时退一步而已。这当口辰儿若是现身,陛下为了面子肯定要立刻下旨赐婚。” 这算什么事! 楚国公夫人气得心口疼。 这缓兵之计比强行赐婚更让人憋屈。 难道就让孙子一直流落在外吗。 楚国公道:“这也不算难事。等这段风波过去,日后还是有办法让辰儿回来的。只是这缓兵之计的背后……” 他将近日风闻的秦韶华大闹建恒王府的消息说了出来。 “秦家丫头为了辰儿做到这个地步,我们拿什么相报?她刚刚除了奴籍,恢复平民身份不久,这样一闹又成了皇族眼中钉了,日后恐怕祸患不小。” 楚国公长叹一声,语气低沉,“威远侯府几世英名,到头来家破人亡,只剩了她这么一点骨血留存于世,我非但没有护她周全,反而拖累了她……待我百年之后,黄泉路上见了威远侯,如何跟他交待!” “原来是她逼着建恒王府抽手。”楚国公夫人深感意外。自家抗争了很久都没获得皇帝松口,秦韶华跑去直接解决了女方,赐婚才被搁置。 这的确是莫大的援手。 楚国公夫人从匣子里拿出一封信来:“秦家丫头才派人送来的。说是辰儿在她那里一切都好,让我们放心,日后时机到了再送辰儿回来。我正纳闷她怎会留下辰儿,原来如此。” 楚国公连忙拿过信看,内容简单,就是报平安而已。 秦韶华只让人送信,并没留下地址。 “也罢。如今局面,辰儿跟着秦家丫头才安全。只可惜不知她的行踪,派去帮她的老兵也不知她具体住在哪里,否则我走之前想见她一面的,唉!”楚国公放下信,“今日陛下定了我离京之期,后日我就要走,时间紧迫,一时顾不上别的事了。” 这么快! 楚国公夫人隐隐感到不安。 楚国公握住夫人的手:“不必担心。陛下的性子阴沉有余魄力不足,他既然用了缓兵之计,就不会有其他激烈的手段。我去东边靖乱终究是为了他的江山,他不会对我如何的。” 这倒是正理。 老夫妇两个议论筹备离京的事,夜深了,便睡下。 但显然,他们低估了某些人的阴险程度。 丑时刚过,天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是守夜之人最容易懈怠的时候。 楚国公府最偏僻的西北角,仆役们住的群杂房所在,突然冒起了火光。火势很快扩大,浓烟滚滚。 一时人惊声沸,熟睡的人纷纷从火光中惊醒,鸣锣打鼓,取水救火。 楚国公夫妇也从睡梦中惊醒。 耳边隐约的叫嚷声让他们疑惑不安,而突然出现在床前的人影,更是惊得他们双双坐起。 楚国公合身扑上,护住老妻,立刻和那人影打在一处。 而更多的黑影破窗而入,眨眼间跳进来七八个人,全都朝楚国公扑去! 楚国公一交手就知道对方是专业的刺客。 他虽然是沙场老将,但近身搏杀的功夫比不上这种刺客,一眨眼就落了下风,被人狠狠踢回床上,吐了一口血。 他也是悍勇。 合身跳起,竟然一伸手把床架子拆了下来,拿在手中当棍棒舞得虎虎生风,大喝一声:“贼子,受死!” 一棍子下去,立刻爆了最前面刺客的头! 然而其余刺客的刀剑已经袭至他的头顶。 “国公爷趴下!”猛然间窗外一声暴喝。 楚国公一个滚地躲过刀剑,拽过避在角落的老妻几个翻滚,护住她趴在了墙角。 一簇利箭爆射进来! 当场将半数刺客穿胸钉死在地! 两条人影黑雾一样飘进了窗口。黑暗中只见几道寒光闪过,剩下的刺客连半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全都在眨眼间被割喉干掉! 袭击突如其来。救兵也突如其来。 干掉刺客的两条人影却没有停留,眨眼就飘出了窗外。 楚国公起身将老妻安顿好,拿了外间墙上挂的佩剑走出屋去,这才发现府内几处屋顶上都有人在缠斗。 而家丁护院和养在府中的老兵们,这时候才被惊动,纷纷赶来。 “快去查看其他各房!”楚国公留下部分人护住妻子,自己带人去救护儿孙辈。 最先来到孙女靳夷灵的院子,却愕然发现,秦韶华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正拎着滴血的匕首从窗子跳出来。 “靳爷爷,灵儿没事!”秦韶华匆匆交待一句,翻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加入一处缠斗。 楚国公心中震动。 今夜命悬一线,险些全家俱灭,救星竟然是久未谋面的秦韶华? 正文 第145章 索性全杀了 而等楚国公走进孙女的房间,发现屋里躺了足足六具刺客尸体的时候,心里的震惊就更强烈了。 刺客,竟然连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小姑娘都不放过,用六个人对付她!这是必定要杀掉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救兵突然出现,可想而知今夜的楚国公府会遭受什么样的灭顶之灾! “全府上下都动起来!没有武艺的无论男女都去救火,会武艺的,斩杀刺客!” 楚国公一声令下,所有仆人家丁全都投入到救火和战斗中去。 靳夷灵扑到爷爷跟前:“爷爷,是谁要害咱们!” 小姑娘眼里全是愤怒。她不会拳脚,但是胆子并不小,若是普通闺秀早被刺客吓得哭天抢地了,她却很快从惊吓中回神,一门心思想要找罪魁祸首算账。 不愧是靳家儿孙!楚国公很欣慰,将孙女护在身边,指挥着大家抵御危险。 沙场多年征战,他并不惊慌,很快就将一切布置得有条不紊。 然而他想不出到底是谁来行刺。 皇帝?皇帝除了对齐王之外,对其他朝臣不会动作太大,从他登基以来的表现看的出,他喜欢维持仁君形象。 建恒王府?建恒王闲散多年不掺合国事,就算为了赐婚一事结怨,似乎也不会如此高调,直接杀上门来。 楚国公眺望着火的方向。西北角的火势很大,一时难以扑灭,府中大部分人力都被拖延在那里。 看来火是刺客放的无疑了,夜半放火,趁乱杀人,好狠的手段! 不过,火难扑灭,和刺客的战斗结束得却很快。 楚国公正在指挥手下排查其他房舍的时候,秦韶华突然从高处跃下,出现在他面前。紧跟着,十多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也分别从各处房顶、树梢跳跃而来,俱都站在秦韶华身后。 “靳爷爷,刺客都干掉了。”秦韶华简短交待,“灭火的事府上自己处理吧。” 楚国公看她脸上有血,连忙问,“受伤了?” “没有。”秦韶华随手抬袖子抹了抹脸,“敌人的血溅上去的。” 黑夜之中,花木的暗影在夜色里姿态峥嵘,火光照亮她的脸,映出她明亮幽沉的眼睛。 那眼里,杀意尚未消退干净。 使得她柔弱清秀的脸庞透着一股见之胆寒的凛冽之气。 像是冬夜里刮过莽原的北风,卷起漫天大雪,透骨的寒。 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楚国公,也在对上那双眸子的时候怔了一怔。 老将军心头微震。 他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个夜晚,也有火光,也有杀戮,血火之中烜赫一时的李将军府满门尽灭,那一夜的齐王,也曾目光幽沉,寒意弥漫。 眼前的少女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爷,在某种角度上有着惊人的相似。 楚国公定了定神,才将思绪拉回,“刺客,没有活口么?” 秦韶华冷冷地笑了,“不需要活口。” 楚国公旋即明白了什么。 他立刻把后续的处理事宜交给部下,自己带着秦韶华,回到了老妻的房间。靳夷灵则被送到她娘那边去了,小姑娘一直用热切崇拜的目光望着秦韶华,一步三回头。 “救命之恩,靳某没齿难忘!”楚国公进屋立刻就朝秦韶华拜了下去。 楚国公夫人也紧跟着拜下。 秦韶华连忙扶住两位老人。 楚国公用了暗劲不肯起身,要把这跪拜完成。可是秦韶华手上微微一用力,楚国公的暗劲就被轻易卸掉,人也不由自主被拽了起来。 他暗暗吃惊。 他们行军打仗的不靠内力过活,所以楚国公在内力方面没有什么建树,但是这不妨碍他判断秦韶华的内力水平。短暂一个角力,他已经知道秦韶华内功小有成就。 这让他意外。自从宫宴上见面以来,他觉得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总是给他带来惊喜。 “靳爷爷不用谢我,今晚的事,大半功劳是齐王的。”秦韶华指了指留在屋外的手下,“我只带来这么点人,刺客人却很多,要不是齐王的暗卫帮忙,恐怕我等会陷入苦战,也未必真能护住贵府上下。只是暗卫已经走掉,靳爷爷谢不着了。” 楚国公更是震惊。 “丫头,这些刺客到底什么底细?”今夜之事恐怕不简单,怎么连远在北方的齐王都派了暗卫出手? 却听秦韶华冷笑:“刺客是宫里派来的。” “是皇上?” “太后!” “此话当真?” 楚国公没想到自己算对了皇帝的软弱,却遗漏了宫里另外一个主子,皇帝的娘,太后! 现在想想,赐婚这件事,本就是太后最先提出来的。 最毒妇人心。赐婚不成而被损了颜面的太后,暗中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秦韶华道:“我现在拿不出证据,只是从太后那里得到她暗中雇凶的消息才赶来相助的。不过,靳爷爷,这事就算有了证据,难道你还能指证太后不成。” 所以她才没留刺客活口?楚国公为秦韶华的狠绝而惊讶。 因为证据无用,所以根本不需要证据!索性全杀了! 这样强势的做派,真真是和齐王殿下一个模子出来的啊! 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将军,脸上闪过浓浓的沉痛,“如果此事真是太后指使,未免让人心寒。老夫一生为国杀敌,保着他夏侯家的江山,现而今为了区区一件赐婚小事,皇家竟然将老夫所有功劳看得一文不值,这就要老夫全家的性命!” 秦韶华淡淡一笑:“多谢靳爷爷对我的信任。我一面之词,您不怀疑不质问……” “老夫就算怀疑你,也毫不怀疑这些天宫里对我的态度。”楚国公无奈苦笑,“皇上嫌我们这群老家伙碍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楚东边的小小动荡威胁不到皇权统治,但我带兵出征,却是让宫里深深忌惮。” 所以才有赐婚压制。 以及现在,这令人发指的杀人放火。 可就算证据确凿,又能如何?臣子岂能和皇族公然对抗,岂能指证太后是罪人? 秦韶华将楚国公的无奈沉痛都看在眼里,对他说,“靳爷爷,此事你不用再理会,对外就说家里不小心失火,该出征就出征,只当没这回事。我替你去会一会太后,就当是报答您派人帮我训练队伍的恩情。” “丫头,你可不能莽撞,那太后深居内宫……” 秦韶华淡然一笑,转身走了。 “趁热打铁,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了。靳爷爷放心,我不会牵连楚国公府。” 楚国公一个没拉住,秦韶华已经翩然出了房门。 待楚国公追出去,她早带着一群人翻墙过屋,眨眼消失在远方。 这个丫头!楚国公心中大急,若是她真去宫里找太后的麻烦,宫廷守卫重重,现在她背后没有齐王护佑,宫里岂会轻易放过她!她那么一点人手对付几个刺客还成,哪能和宫廷武力硬碰硬! “快给我找官服换上,我要进宫!”楚国公冲夫人喊。 楚国公夫人拽住丈夫:“你冷静点!她去找的是太后不是皇上,难道你还能闯到内宫去不成?她若真有事,你去了只会火上浇油,让局面更乱。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祈祷她不要出事!” 楚国公一拳捶在门上。 门板砰然倒地。 当初皇帝对付齐王,他能联合老臣们进宫施压。可现在是太后,是女人,是内宫里的阴谋,秦韶华一个普通女子和太后对上,他没有任何理由去联合老臣们帮忙。名不正言不顺。 这种阴谋诡计的泥潭,真是让人深恶痛绝,深感无力! “等天亮!若是秦家丫头有危险,刺客这件事就不能草草揭过,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把事情闹大。不为我家自己,只为她!”楚国公心情沉重,做了决定。秦韶华深夜来相救,他怎能让她一人赴险。大不了拼上身家性命罢了。 夜色沉沉。老人望着皇宫的方向忧心忡忡。 他现在没有深夜闯宫的合适理由,只能焦躁等结果。无比恼火! 而离开了靳家的秦韶华,心情却并不像楚国公那样沉重。 她不是臣子,也不算是楚国子民,无牵无挂,面对皇权和阴谋,她并不会感到无奈,只有火气。 有火气,撒了就是! 让有罪的人得到报应就是! 她带着手下在暗夜的京城里无声飞奔。这些手下都是从千妖月和白城子那里调来的,身手不错。方才和刺客战斗时,尽管那些刺客功夫高强招数凶狠,己方也只是有伤无亡。把受伤的人打发回去,秦韶华带了剩下的直奔宫廷! “茶。”深宫之中,熟睡的太后从梦中无端惊醒,醒来觉得口干舌燥。 床下值夜的宫女连忙起来倒茶,水流的声音打破寂静,让太后觉得稍微心安。 她醒来就把梦境忘了。只感觉那是个很可怕的梦,让她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脚步声靠近,床帐被人掀开,太后微微抬起身来,准备接茶杯喝水。 手伸出去却没有回应。掌心空空如也,宫女没有及时递来热茶。 太后烦躁地抬起头,准备瞪人。这些宫女越来越不得用了,她找空一定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可抬头的那一瞬间,她却看到了令她毛发倒竖的场景! 正文 第146章 我要你的命 并没有什么倒茶的宫女。 微弱的烛火光芒之中,一个穿着紧身夜行衣的人站在床前,黑巾蒙面,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黑衣人正掀开床帐,将帐子挂在床角的金钩上。 刺客!太后第一反应是自己遇刺了! 但这只让她感到震惊而已。真正让她感到惊悚和头皮发麻的,是黑衣人身后的茶桌上,整整齐齐摆了三个人头!带血!脸色青灰!特别吓人! 而本该端茶来的宫女,正昏迷躺在地上。 “来人啊!”太后下意识高喊。 黑衣人摘下面巾,冲她笑了笑,“别喊了,没人会来。” 太后于震惊之中看清对方相貌,陡然间双目圆睁:“是……你?”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难为太后娘娘还记得。” 秦韶华随意坐在了床边的紫金香楠椅上,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 她语气也很轻松,如同探访亲戚朋友,大家做下来惬意闲聊一般:“回想当年之事历历在目,先帝在时,我被赐婚给皇太孙,那时身为太子妃的您也曾对我慈眉善目,关爱有加。” “秦……韶华!”太后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下,飘忽不定,瞄向门口和窗口。 秦韶华知她要寻机叫人,或准备逃跑,但并不着急。 附近伺候的所有宫人都被毒药迷晕了,一个时辰之内根本不可能醒来。而她带来的手下,也分别警戒在四周各处,不会放人进来,自然也不会放人出去。 当初有齐王府庇佑,她策马直闯宫廷很容易,没人敢真格阻拦。 现在凭着一身毒术和武艺,以及奇门的力量,她夜半偷偷潜入宫廷也不难。 “娘娘,想当年我差点做了您的儿媳妇。咱们准婆媳两个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您未曾预料过吧。” 秦韶华借着房间里并不明亮的灯火,略微打量了一下太后的容颜。这个女人还不老,四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好,所以看起来像是二三十岁的样子。和皇帝站在一起的时候说是姐弟也不为过。 秦韶华从身体原主的记忆中翻找,记起当年太后做太子妃时的模样。那时候这个女人还很是温婉端庄,是名声在外的贤良之人。可现在,其眼角眉梢已经有了几分凌厉,即便是在惊慌之中,也显得颇有气度。 果然权位能让人变质么? “你夜闯宫廷是重罪!你要干什么?最好想清楚后果!”太后受惊之后很快坐正了身子,也露出了威严,双目瞪住秦韶华,呵斥她说,“你带着这些人闯到哀家卧房里来,难道还要行刺不成?这满宫的禁卫可不是吃素的,你进得来,可未必出得去。” 啪,啪,秦韶华鼓掌几声。 “很好,这才是一国太后该有的威仪。”她夸赞道。 这样才不枉她费力闯一次皇宫。不然若是遇上一个懦弱的窝囊废,还真倒胃口。 “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了,我进的来,自然出的去。”她朝太后再次笑笑,可这次的笑容就清冷许多了。 慢条斯理道:“既然您提到行刺这件事,那么咱就好好聊一聊。” 太后怒目:“大胆,你该当何罪?竟然还用这种口气与哀家说话!” 秦韶华神色陡然转厉,“闭嘴!现在是我要审你!说,你为什么要派人行刺楚国公全家,杀人放火,做灭门的勾当!” 太后脸色骤变。这种密事怎么泄露了?皇帝都不知道呢! “你说什么胡话,哀家没有!” 秦韶华随手抄起身边雕花高几上的一个玉石摆件,砰一下砸到太后脸上,“别跟我废话。我问的不是有没有,而是为什么!” 那是个玉石兔子,半个成人巴掌大小,晶莹可爱。但是作为凶器砸人就不可爱了。兔子的长耳朵尖端正好撞到太后的颧骨上,撞得她“哎呀”一声仰面躺倒,脸上顿时肿起来,流了血。 她疼得眼泪直冒,半边脸都木了。 “你……你竟敢、你竟敢……”尊贵的太后娘娘未曾受过如此羞辱,又惊又怒,加之脸颊疼得厉害,说话结结巴巴。 秦韶华又拿起一个小小的摆件,随便在掌心里滚动把玩。眉峰高高一挑,“竟敢什么?” 太后捂着脸,很是忌惮地偷瞄秦韶华手里的东西,生怕她又砸过来。 秦韶华见她略有收敛,不屑冷哼一声,“现在给我老实回答,为什么要去楚国公府灭门?” 太后不复方才的身姿端正,捂着脸缩在床角,头发也被砸散了,有点狼狈。 不过嘴还是比较硬。 “哀家……有没有做,为什么做,没有必要告诉你吧。秦韶华,你才除掉奴籍不久,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赶快给哀家跪下请罪,哀家看在昔日情分上,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秦韶华眯了眯眼。 这个女人,还真是看不清形势啊。 不知道现在谁强谁弱,谁掌控着局面吗? 啪,打了一个响指。门外一人应声而入,眉如墨画,身量窈窕,蒙面的黑巾一摘,乃是施姨娘。 今夜为了凑人手,秦韶华随手把她也带来了。这一路杀刺客、闯宫廷,她表现还算不错,可见千妖月“调教”有效。 秦韶华有意试探她的忠心,也有意控制她以图凤门,这时候就把教育太后娘娘的任务交给了她。 “去,教教她规矩。” “是!” 施姨娘领命,立刻跳上太后的床。 她什么也不说,伸手抓住太后的头发将之拎起,一甩手就把太后狠狠掼在地上。 “啊!” 太后凄厉惨叫。 摔得天旋地转,翻盖的乌龟一样仰脸躺在地上,四肢乱挠。 施姨娘又飞快跳到其身边,一手掐住太后的脖子,然后对其进行了足足两柱香时间的“教育”。 揍,掐,刺穴,都是对付普通人很管用又很阴毒的手法。 秦韶华一路旁观。 眼见着太后全程双眼暴突,像上岸的鱼一样拼命扭动却无济于事,甚至因为被扼住了喉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对施姨娘淡淡地说:“你挺有本事。” 施姨娘放开太后,躬身低头,恭谨退到一边。 太后像泥鳅一样软软趴在地上。 过了有一会才缓过来,开始猛烈咳嗽。 秦韶华等她咳嗽完,“现在,回答问题吧。这是你求生的机会。” 太后和先前判若两人,立刻就说:“我杀楚国公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 “什么教训?” “藐视君上的教训。他不听话,拒绝赐婚,辱没……咳……皇家尊严……” 太后被折磨得很是虚弱,但仍在在努力回答问题。 可见方才施姨娘的“教育”是很有效的。 “他不肯接受赐婚,所以你要灭他满门?” “对!这是皇家的尊严,不能辱没。” “还有别的理由吗?” 太后很奇怪地看了秦韶华一眼,“还需要别的理由吗。这个理由,够他死一万次。悖逆天子意愿,等同叛国谋反,绝不能姑息。” 秦韶华冷笑:“既然如此冠冕堂皇,怎么不朝上定罪,偏要暗地派刺客?” “因为皇上手段太软,不肯降罪。哀家为了大楚江山基业,只好出此下策。哀家一片为国之心,你……要杀就杀吧。哀家不后悔。” 太后说完闭上了眼睛。 她受不住折磨如实回答问题,但并不肯表示屈服。 甚至颇有点视死如归的意思。 秦韶华不屑:“你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是不是还想博得我同情理解,盼我饶了你?” 太后闭合的眼皮颤动着。 被说到了心里。 可是只听秦韶华重重一声冷笑,“做梦!” 太后忍不住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秦韶华怒不可遏的脸庞,寒星似的眸子冷冷盯着她,让她心头大颤。 “辱没皇家尊严?等同叛国?死一万次都不够?呸!又蠢又毒的恶妇,你当这楚国天下是你的?带着你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鬼思想,有多远滚多远。这国家是许多像楚国公这样的人帮你夏侯家打下来的,你们住在宫里享受天下朝拜,就有义务让他们过好日子!不听你话就叫叛国?你是国吗?于这个国家而言,你算老几?” 太后惊讶:“哀家、哀家是太后……” “太后算老几?你不过是有幸嫁入皇家,生个儿子又当了皇帝而已。楚国公在沙场上拼死拼活保家卫国的时候,你在哪里喝茶赏花呢?他生平打了多少仗,受了多少伤,为保住楚国基业出了多少力你知不知道!就连现在年事已高他还要带兵出征,你和你儿子却为了遏制他的势力,为了巩固统治,做出这些下三滥的事情!” 秦韶华将太后提起来,拖着她来到茶桌跟前,强迫她面对桌上摆着的人头。 “赐婚?不成就刺杀?亏你做得出来。那么你就好好看一看,你派出去的刺客是什么下场!你想要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吗?” 那些人头都是刺客的。秦韶华离开楚国公府时那边还没善后,被干掉的刺客死得到处都是,她随便割了几个头颅就带进宫来,专为震慑幕后凶手。 震慑效果果然很棒。 太后翻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弄醒。” 秦韶华吩咐一声,将太后扔回床上。施姨娘找了一个盛水的金盆迅速泼了过去。 哗啦啦。 凉水浇头,太后惊醒。 “你……你你你想怎样?有条件尽管说,哀家什么都答应。” 被近距离观摩人头吓坏的太后终于服软。 秦韶华却只淡漠地说:“我要你的命。” 寒光骤起。 匕首,挥下! 正文 第147章 杀人偿命 “我知道威远侯的事!” 生死一线之间太后竟然凄厉喊出这么一嗓子。 秦韶华翻腕收刀,眉头微动。 她这次本就不是真砍。作势吓吓人,看能否诈出什么东西罢了。 本想着,也许能诈出宫廷秘闻之类的。却不料竟然涉及了威远侯。看来太后这女人也很会揣摩人心啊! “好吧。你暂时捡回了一条命。”秦韶华示意太后赶紧照实说。 太后一边偷偷地不断往门口瞟,期待来人相救,一边警惕关注着秦韶华的动静,嘴巴里飞快地说:“我知道威远侯当年没有谋反,完全是被人陷害,先帝顺水推舟除了他,只因忌惮他在军中的威望!当年要不是先帝身体崩坏太早,下一个就要灭到楚国公头上,他们这些功高震主的老将都是先帝眼中钉肉中刺。你外祖威远侯不是反贼。”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说重点!” “重点?重点……哦重点是给威远侯定罪的通敌密信是伪造的,先帝时候的御前大太监张咏经手此事。张咏虽然死了,他义子还在,你可以去找他的义子查查,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若有困难,哀家愿意帮你!你只要不杀哀家,今夜过后哀家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绝不追究,并且全力帮你实现愿望!” 太后语速飞快地说完,紧紧盯着秦韶华观察她表情。 秦韶华微微一笑:“你还真是聪明,知道我的愿望是要给威远侯翻案。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能猜出我的意图,主动抛出这么大一个诱饵。” 太后道:“你要给威远侯翻案,就更加不能杀哀家,否则你背着刺驾罪名,谁肯信你翻案的话?留下哀家的命,哀家还能在此事上助你一臂之力,毕竟哀家是太后,地位摆在那里,关键时刻能帮威远侯说话。” “恩。逻辑很完美。”秦韶华点头。 太后眼中闪过喜色。 秦韶华却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有另一个愿望。” “什么?只要你说出来,哀家一定满足你。” “护我身边人周全。” 太后不解。 秦韶华告诉她,“谁敢动我在意的人,谁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罢,匕首翻出,轻轻一挥割破了太后的喉咙。 血溅床帏! 刺驾! 施姨娘目瞪口呆,圆睁双目。 秦韶华面无表情,目光清寒。 施姨娘赶紧把头低下去,以示臣服。秦韶华不理她,径自扯了床幔抹干净匕首上的血,转身走出太后的寝殿。 施姨娘迅速跟上,路过地上昏倒的值夜宫女时略有迟疑。这宫女本为给太后倒茶,手里还捏着茶挑子,此时昏迷中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施姨娘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将之杀掉。 这时候本来走在前面的秦韶华突然回头一瞥。 警告性的眼神让施姨娘浑身汗毛倒竖,立刻撇下宫女追随而上。 “千门主和你说过什么?”秦韶华问。 “奴婢是您手里的刀,身前的盾。”施姨娘小声答复。 “所以你不可自作主张。” “奴婢再也不敢了!” 宫女无辜,当然不能随便就杀。 秦韶华跨出殿外,站在挂着羊角宫灯的廊下,抬头看了看天。 东方天际已隐现鱼肚白。 很快就要到宫里各处杂役起床走动的时辰了。 她召来一个近处的手下:“找到了么?” “找到了。”手下引着秦韶华往宫殿后面的角门里去,拐了两下,进入一个小小的穿堂跨院,指着院子角落的一口井说,“是在那里发现的,被杀后投入井中。” 井口旁边,一个宫女的遗体摆在石板地上,周遭有浅浅的水痕。 秦韶华走到遗体跟前,低头默哀。 “已经给你报仇了。你的牺牲,保住了楚国公府全家上下。现在我们带你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离开这草菅人命的宫廷!” 这个宫女,是信门在太后跟前的暗钉之一。这次为了尽快送出太后派刺客的消息,时间紧迫未能安排周详,不慎暴露了自己。做暗钉探子的人并非人人会武,有时候会武的人反而容易被人注意,容易暴露,这个宫女就是不会武的。 暴露之后立刻被处死。 秦韶华杀了太后,一是报楚国公府的仇,一是为了这个牺牲的宫女。 皇帝不能说杀就杀,太后却不同。一个国家没了太后,一切都能照常运转,也不会有人借口举旗继位。所以,该杀,则杀! 出气!报仇!震慑其他小人! 轻轻一声呼哨。四处警戒的手下汇合到一处,背了宫女遗体,护着秦韶华,趁着未曾消褪的夜色悄悄潜出宫外。 将要离开时,秦韶华回首一柄飞刀甩出,结结实实插到了宫墙上的一支旗杆中。 飞刀上挂着一条鲜红的尺许长条幅。 上书四个大字:杀人偿命。 右下角画了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 宫墙上的守卫正站着打盹,听到飞刀入旗杆的声音从半梦半醒中睁眼,四下看看没发现什么,于是继续眼皮打架。 他左后方不远处就是旗杆,上面的条幅在天亮换班时才被人发现。 而那个时候,太后寝宫里的命案现场已经震惊了满宫上下…… 半个时辰后。千宅。 “哈?”千妖月眉头飞得老高,要飞到天上去似的。 秦韶华收束行装,动作利落,“惊讶什么,难道你没杀过人。记得厚葬那牺牲的宫女。” “放心,属下我从来不亏待底下人。不过圣主,杀人当然没什么大惊小怪,但圣主您杀的是当朝太后啊!” “所以呢?” “所以……”千妖月皱眉想了想,“唔,好像也没什么。” 接着兴奋起来,“圣主好气魄!轻易不出手,出手就搞把大的,哈哈哈,杀太后!早知道您去干这么有趣的事,属下我也该去凑热闹的。” “你先做好你的事。林婆有线索了?”秦韶华问。 之所以没带上武力值比较高的千妖月一起去楚国公府,乃是昨晚突然发现了疑似林婆的踪迹,竟然出现在京城而不是北方。秦韶华觉得奇怪,就把千妖月派去追查了。 “没有。那不是林婆,推测应该是毒宗出走的另外的人。” “推测?所以你是说,你没抓到人。” “是的圣主。毒宗的人诡异手段多,我去时,遗留的痕迹已经被抹去了,没追到。” 以千妖月的能力都没追到? 秦韶华吩咐,“让你的人继续严密监视那里,一有动静立刻汇报。” “是。多谢圣主不罚之恩。不过圣主你这是要去哪?” 说话间秦韶华已经收拾停当,全身利落短打扮,贴身的衣裤勾勒出身体的优美曲线,背上扎束简单的行囊,脸上简单易容,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从今天起,我带着近卫军训练。门中之事你协助白城子,别给他捣乱。多关注宫里和楚国公府,有问题立刻报我。” “瞧您这话说的!属下我也是堂堂一门之主,哪能捣乱呢。” 千妖月笑嘻嘻恭送秦韶华出门。 送走了秦韶华,他回过头来自言自语。 “还把遗体带回来厚葬,呀,咱们美人儿圣主心地善良啊。又美又心好,我是不是该爱上她才对?” 正跑过来禀报事情的一个手下闻言,脚下一滑差点摔着,“……门主!圣主是毒宗的!” “哎呀哎呀我知道她不好惹,还用你提醒?”千妖月不耐烦地一巴掌拍过去…… 宫廷。 皇帝从梦中被人唤醒,充满戾气的眼睛盯住前来叫醒的太监。 御前太监跪地磕头:“陛下!不是奴才打扰您好梦……是,是太后娘娘薨了!” “什么?” “陛下,太后薨逝!” 皇帝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怎么也不敢相信。昨天他还见过太后,为了那秦云给的财宝再一次发生不快,他当时很不孝地想了一回“要是没这个母后多好”。 然后,今早就真没母后了? 太监哭得眼圈通红,“陛下,太后娘娘是被刺杀的啊……” 皇帝连外袍都没穿,直奔太后寝宫。 他昨夜因为突然不举的问题,召幸嫔妃屡屡失败,连秦丽雪都没能拯救他。折腾了大半夜没睡觉,他面色发黄眼窝发青,衣冠不整匆忙穿过宫道的样子很像难民。 当看到太后满身是血僵硬躺在床上。 当看到禁卫呈上来的“杀人偿命”的条幅。 皇帝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脸色铁青。 刺客!宫里能有刺客!杀了人还明目张胆留条幅?今天能杀太后,明天是不是也能杀他? 那这个宫廷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是谁。 是谁干的! 皇帝招手叫来自己最得用的侍卫,主管刺探消息的那个,“给朕仔细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来!” 这一日,罢早朝。 次日开始,大楚上下治国丧。 而闻讯的秦丽雪,隔窗看着院子里“小宫女”辛勤干活的背影,第一反应是……刺客会不会是秦韶华? 能随便安插探子进宫的人,在宫里杀人是不是也很容易? 可是她什么都不敢往外说。 就让皇帝他们胡乱猜测去吧! 解药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秦丽雪现在除了争宠,只关心这个问题了。 此时,被她惦记诅咒的秦韶华,正在京外的山林里做野外训练。 将匕首从一头野狼的心口拔出,秦韶华抬靴底蹭干净匕首上的鲜血,举目四顾。 林密草木深,野狼新鲜的尸体正在脚下。 脑后一阵疾风突至! 正文 第148章 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秦韶华闪电般稍稍一偏头,躲过袭来的暗器,紧跟着整个人朝前翻倒,一个漂亮的滚地躲到了大树之后。 砰砰砰,几声闷响。 四支锋利羽箭深深插在树干上! 袭击的人这时候才现身,一边用袖箭警戒,一边快速朝秦韶华藏身的大树跑过去。 眨眼就到了树跟前。 合抱粗的大树挡住了双方彼此的身影和视线,袭击者拔出腰间短刀,以极快的速度朝树后一闪,刀刃忽地一下砍了过去! 砰。又是一声闷响,短刀砍中大树。 树后并没有秦韶华的影子! 而此时,正当袭击者惊讶的时候,树上一团拳头大小红呼呼的东西重重砸了下来! 那东西啪一下在袭击者头顶裂开,砸得稀烂,像烂柿子一样流出又浓又黏的汤水,乍一看像血一样。 袭击者原本紧张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变得如丧考妣。 这时候秦韶华才像一阵轻烟一样,从浓密的树冠中轻盈跃下。 落地时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笑笑,看向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袭击者,“你死了。” 袭击者悻悻然。 “知道哪里错了么?”秦韶华问。 “知道!” “说。” “用袖箭逼你藏在树后之后,我没有仔细查看情况就追了过来,也没提前预料到你会藏在树顶!我本应该注意观察,小心行事!我错在粗心大意!” “还有什么?” “……”袭击者愣了一下,皱起眉头仔细想想,没想出来。 秦韶华微笑着告诉他:“不,你最致命的错处不是粗心,也不是低估了我的能力,你错在单打独斗,不跟队友合作。” 袭击者一脸愕然。 秦韶华正色告诫:“你刚才的袭击,第一袖箭用得不好,基本功不扎实,声音太大容易被人发现;第二在追过来时竟然不懂得隐藏自己,你以为是校场比武吗,直愣愣就往过冲,如果我当时就攻击你,你觉得你还有拔刀的机会吗;第三你发现我不在树后时竟然愣住,竟然不知道立刻后退以防埋伏,你的脑子是做什么用的?” 说着伸出手指从其头顶上蘸了一蘸。 洁白如玉的指尖沾上了黏稠的红色汁液,对比鲜明,有一种别致的美感。 秦韶华脸色却严厉,将那汁液抹在袭击者的胸口,在他心口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幸亏是个野果子,若是武器砸在你头顶,你还有命在吗?” 袭击者脸上羞惭交加,深深低头。 秦韶华提高了声音,“听着,若是你懂得和战友协同合作,你的这些基本功和反应力的短板都可以被弥补,一加一大于二,合作,合作懂吗!” “懂了。” “大声点!” “懂了!” “去吧。” 秦韶华挥挥手,袭击者躬身一礼,很快离开。 而秦韶华像猫儿一样悄无声息再次跃上树去,借着穹顶一样连绵树冠的掩映,朝着丛林深处无声前进。 这是她给甲字队做的特殊训练。 她要把这支队伍变强,强如她当年所在的地下佣兵小队,能作战,能暗杀,能完成各种不可能的任务。放到战场上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特种部队,平日里更是让对手防不胜防的幽灵一般的存在。 诚然甲字队成员的武功普遍不高,走的是军中路线,和江湖上修炼内外功的高手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这正和她原来世界的地下佣兵情况差不多。 他们也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武功。 配合,团队,经验,勇敢,以及灵活多变的作战方式,完全能弥补他们的不足。只要不是对上绝顶高手,他们的实力足以应付各种战斗。 秦韶华此时一个对三十个,正在模拟演习,用真实的经验教训打磨他们。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和其余近卫军成员有本质的区别! …… 太后被刺。 大楚满朝皆乱。 宫廷之内人人自危,各宫嫔妃们不但要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全,更要担心被皇帝拿来当出气筒,一个不慎就要惹上大祸。就连秦丽雪这样需要铤而走险的人都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窝在自己的宫苑里,不去御前露面。何况死的人是太后,是当初支持她册后,在她被贬后又支持她崛起的人,为避嫌,她更不敢此时凑上前去让众人指摘。 而宫廷之外,满朝文武已经炸开了锅。 堂堂国母在宫里就被杀了,还是在夜里睡觉的时候。这是什么性质!太严重! 此事尚未向底层百姓透露,但消息走漏的速度也很快,从宫廷到高官贵族再到底层小官吏,相信不久就能成为街头巷尾流传的谈资。 段尚书第一时间赶到宫廷。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否则会损害我大楚颜面,损害陛下天威!” 皇帝正在悲痛和愤怒之中,闻言狠狠瞪住段尚书。 段尚书跪在地上磕头申辩:“陛下,臣赤胆忠心才敢如此劝谏陛下,请陛下宽恕臣的不敬!刺杀太后娘娘的人现在还没找到,何时能找到也无法预测,若是迟迟找不到……” 可就让全天下看大楚的笑话了! 天子的亲妈莫名其妙被人杀了,谁杀的都不清楚,你楚国是怂包软蛋吗! 皇帝突然阴沉一笑,笑容特别可怖,“段尚书多虑了。刺客,朕当然知道是谁派来的!” 段尚书一惊,抬头看看皇帝的脸色,顿时吓了一跳,“陛下您……莫非您……” 皇帝的目光,看向虚空的北方。 “陛下万万不可!”段尚书慌忙劝诫,“陛下!此事无凭无据,若是非要把罪名安在他头上,正好给了他造反的借口,而他的羽翼尚未完全剪除,到时候若是那些老臣之流站出来支持他……情况对陛下不妙!” 段尚书此话说得未免太直白。 就差指着皇帝鼻子明说你干不过他了。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心里更是认定了此事肯定是齐王做的。除了齐王,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这个胆量! 他在看到太后遗体的一瞬间就想发兵去剿灭齐王。 但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也正是因为段尚书说的这些原因。心里不断斗争着,此刻被段尚书直接点明,愈发悲愤! 段尚书察言观色:“陛下,臣有一计……” “说!” 次日。 朝廷讣告正式发出。 太后急病薨逝,举国治丧。 同时还有一则消息流出,因为宫中无有主位皇后,也就是说,没有儿媳给太后送终。皇帝悲痛不已,准备召满京贵女之中的佼佼者入宫给太后哭灵,以弥补这个遗憾,让太后走得安心。 这消息是小道流出的,但真实性得到了验证。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满京高官显贵都暗自沸腾了。 能在太后丧礼上哭灵,弥补正媳遗憾的,以后可就是有望入主内宫的人啊。这是重新立后的预兆! 而太后到底是谁杀的,皇帝准备怎么捉拿刺客,这些事在立后的冲击之下,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毕竟逝者已矣,未来的日子是属于活人的! 可以说,用病逝替代刺杀,又抛出哭灵诱饵,一下子就巧妙转移了满朝臣子的视线。 除了楚国公这种少数的利益相关者,其他贵族臣子的关注点已经不在刺杀一事上头了,很快就开始为重新立后的事情绞尽脑汁,各处钻营。 “呵呵。” 千里之外,收到京城快报的齐王只是淡淡一笑。 此时风过朔野,距离目的地凤凰城已经很近了,塞外的大风吹起阵阵尘沙,几度迷了人眼。 离京时齐王身边两千王府私兵。 到现在只剩了四百。 其余人,全都将性命留在了路上。 遭遇大大小小十三次伏击,以一千多人的生命为代价,换来敌人尸体两万有余。 每一次都是硬仗。 不知内情的人,谁会想到朗朗乾坤之下,一派祥和的大楚内部,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齐王放下消息快报,随手一捻,纸张化为齑粉飘散在风里。 “全速前进,天黑之前赶到凤凰城。”他面无表情,淡淡吩咐。 好像京城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 他在颠簸的车中稳稳坐着,稳如山岳。 脑海中满是一个红衣如火的身影,面目清冷,衣袂翩然。 “你真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啊。”齐王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 有了刺杀这档子事,一力破千巧,楚国公算是暂时安全了。而在皇帝平衡朝中势力,忙着为干掉他这个王叔而布局的时候,他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在凤凰城立足。无论攘外还是安内,胜算都越来越大! “什么?” 秦韶华在特训间隙走出丛林,也接到了太后治丧的消息。 病逝?真搞笑。 皇帝做事果然是各种无下限。 亲妈被人杀了,对外报病逝,呵呵。 “立刻带着所有人转移,往西北方向进入深山!”她对教头们下令。 “统领,为何?” “因为,我们大概很快就要迎接第一次战斗了。” 皇帝不是笨蛋,最初的惊乱过后,太后派刺客袭击楚国公府的事情肯定能被他知道,那么随后,帮了楚国公府的她,也会进入皇帝视线。这厮表面越是不动声色,背地越会下重手。 近卫军这五百人,是皇帝此刻最容易报复的对象。 若是皇帝将她和齐王仍然看做一体,那么报复程度会更重。 “那就试试看吧。”秦韶华朝宫廷方向比了一个中指。 看看朝廷兵马和她的人到底谁强谁弱。 于实战中训练队伍,她求之不得! 正文 第149章 姨娘好本事 “秦统领,如此说来,楚国公岂非危险?” 听完秦韶华解释现在的局面,老兵教头们纷纷担心楚国公的安危。 他们都在想,秦韶华去帮忙楚国公对付刺客,楚国公府中的人基本都知道了,谁晓得其中有没有潜伏的探子呢?而直接闯入宫廷杀太后,这做事风格……跟之前秦韶华闯宫廷对付月昭仪、闯建恒王府对付王妃简直如出一辙,任谁都会联想到她的头上! 一时抓不到她的皇帝,会不会把怒火撒在楚国公头上? 教头们都是楚国公老部下,此时哪有不担心的。 秦韶华道:“不会。此时,楚国公反而是最安全的人。” “这?为何!” “只因太后是’病逝’,而不是被杀。”秦韶华冷哼一声,“皇帝现在巴不得人人都忘记刺杀这回事,好保住他的脸面。所以,楚国公若是现在出了事,人家肯定会联想到太后头上,这是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为了淡化这件事,他就算想把楚国公千刀万剐,也会忍住!” “那么以后岂非……” 秦韶华点头:“是的,以后楚国公会比现在处境更危险。等这件事风波平息,皇帝一定会严惩楚国公。但,那是以后的事了,不是么?” 她明亮的眼里隐有细碎的冰芒。 一个教头道:“更危险?又能危险到哪里去!现在还不是一样险些被刺客灭门!” 一说起这个群情激愤。 另一个道:“要不是秦统领和齐王殿下及时援手,国公爷现在哪有命在!” 又有人道:“以后皇上若是敢对付国公爷,我第一个刺驾去!” 为首的老兵比较沉稳,压住众人道:“现在我们都听秦统领的,带着近卫军进入深山老林吧。若是朝廷来军剿杀我们,就让他们看看厉害!兄弟们多年不打仗手头早就痒了,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这一次不为国不为家,只为国公爷和秦统领而战!” “对!”众人齐声附和。 秦韶华道:“多谢各位。请记住,我们牵制皇帝越久,他心理压力就越大,忌惮越深,楚国公也就越安全。” “是!” 秦韶华和众人商量了前期的简单应对计划,就把队伍交给老兵们,一个人悄悄回了京城。 迎接可能到来的战斗之前,她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 倘若皇帝派兵来动手,初期的交战不会太难,老兵们完全可以应付。后期她再视情况而动好了。 她简单乔装易容,成功潜入段尚书府。 段府后宅一间珠围翠绕的闺房之中,小姐段素娥正在兴致勃勃试穿新衣服。桌上、衣架上、甚至地上都被新衣堆满了,各种衣料流光溢彩,极尽奢华。 “你看这条裙子怎么样?”段素娥刚换好一条胭脂色曳地湘裙,美美转了两转,侧头询问。 “漂亮极了。八小姐天生丽质,皮肤这么好,最衬这种颜色的衣服了。而且这料子很好,听说要一百两银子一尺?我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呢!除了八小姐,还有谁配穿这种衣料。” 一旁接口奉承的,不是别人,正是秦云的小妾,段夫人的第一心腹,贺姨娘。 她当年是随着段夫人陪嫁到护国公府的,算是段府的人。护国公府倒了,段夫人死了,在别人看来,她重回段府谋生路也算情理之中。只是能在短时间内被段府接纳,并且还混到了嫡小姐身边,成了小姐赏识的红人,这就让人吃惊了。段府许多奴才都嫉妒得眼红不已。 何况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女儿。 而且自己还少了半条胳膊。 就这样都能混上去,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许多人背后这么骂她。 但骂也没用,她就是能准确揣摩主子的心思,能哄主子开心。 譬如现在,段素娥被她几句话说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什么一百两银子一尺?是一百两银子一寸好吗。” “啊!这么贵!那整条裙子加上做工加上配饰,这得多少钱啊!”贺姨娘吃惊不已,“八小姐可别嫌弃我没见识,满口只是钱。我实在是太吃惊了!您别恼,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是现在的思嫔娘娘,当年做皇后的时候也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呢。” 段素娥听了非常受用。 “呵,她算什么?不过一个下作庶女罢了,她配穿这种衣服吗?” 贺姨娘连连点头:“要不是借着当年秦韶华的婚约,她能当上皇后吗。可惜我们八小姐这么出色的人物,平时相处时还要受她白眼。” 一句话勾起段素娥无数回忆。 当年她追在秦丽雪身后的时候,可没少被其压制呢! “贺姨娘,我记得你背后也说过我的坏话呢……” “八小姐,我在段氏身边哪敢说实话呢?八小姐天生丽质,她们母女都眼红嫉妒,唯有听到有人贬低您才高兴。我为了求存实在没办法,只好顺着她们违心说小姐的不是。我这也是报应……” 贺姨娘一哭,捂着断掉的胳膊,顿时让段素娥心软了。 “好了算了,我随口一说而已。你回来这些天的言行我都看在眼里,相信你的忠心。” “多谢小姐。我几代人都是段府的奴才,哪有背弃主子的道理呢?绝对忠心。我哭花了妆,下去洗洗脸再来伺候小姐。” 贺姨娘退出去,在其他奴婢的各种不屑和冷眼中,一路穿过回廊过道,回到自己和女儿的房间。 秦香儿一见娘红着眼圈回来,立刻急了,“娘!谁又欺负你了?” “没关系,都是小事。”贺姨娘搂住女儿,“别着急。一时的低贱无所谓,谁笑到最后才是真本事!八小姐明天就要进宫哭灵侍奉了,她太蠢,不足为虑,你跟着她多多留意其他贵女,那些才是你潜在的竞争对手。” “娘,我真的要给她当丫鬟吗?” 秦香儿不大情愿。毕竟她也曾经是护国公府的小姐,和段素娥姐妹相称的,现在却要给段素娥当侍女…… “娘多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记住,忘掉护国公府,你现在就是段府的人!不给八小姐当丫鬟你进得去皇宫吗?机会有限,你好好把握哦,别忘了娘跟你说过的话!” 秦香儿在娘亲的严厉注视下低了头,低低答应一声。 贺姨娘又劝了女儿一番,叮嘱她好好准备明日进宫之事,这才出了房门,准备去找段素娥。 没走几步,冷不防身边出现一个人。 这人一身段府丫鬟的打扮,冲她笑:“姨娘好本事啊。果然我没有看错人。” 贺姨娘一愣,继而就是一惊。 “你的声音……你……”她仔细打量来者。面目完全是陌生的,可嗓音她太熟悉,梦里都忘不掉。 当然是噩梦! “姨娘认出我了。”来者转身,“跟我来。” 七拐八拐,带着贺姨娘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杂物房。 贺姨娘简直震惊。段府各处她都挺熟悉的,可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冷清的废屋呢! “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一进屋,她立刻跪了下去,姿态极尽恭敬谦卑,比在段素娥跟前还要谦卑一千倍。 来者正是易容的秦韶华。 秦韶华笑笑:“姨娘这么快就在段府站住脚,还能被段尚书默许你伺候段素娥,甚至给女儿争取到进宫的机会,真真不简单。我自叹弗如。” 贺姨娘闻言就知道方才对话都被秦韶华听到了。于是连磕三个响头,大礼参拜:“大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谨遵您的吩咐,为了能获得段尚书的动向,必须在这里站稳脚跟才行,这样才能帮助大小姐!” “别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站得越稳,能给我的越多。香儿要进宫我也不拦着,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要段尚书的消息。” 秦韶华才懒得理会贺姨娘怎么经营。 信门在尚书府也有暗钉,但段尚书是个老狐狸,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探听的。贺姨娘作为段府家生的奴才,打听陈年旧事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秦韶华让贺姨娘站起来。 贺姨娘千恩万谢起身,走近一步,在秦韶华耳边窃窃私语。 秦韶华安静听着,一直没什么表情。 这让贺姨娘心中忐忑不已,越发尽可能地多说,把有关的无关的细节全都一一交代清楚。 当年秦云和段尚书联手对付威远侯府的勾当,在秦韶华脑海中慢慢补全,逐渐有了一个轮廓。 “很好。继续努力。”秦韶华最后拍了拍贺姨娘的肩膀。 贺姨娘险些扑倒在地,被这一下吓得不轻。 秦韶华忍俊不禁,“怕什么。我不会杀你的。” 贺姨娘尴尬赔笑。 “那……大小姐,秦丽雪的解药您看……” “她那里自有人送。我之前给你是为了让你借她的势,但现在看来,你自己也能混得不错呢。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秦韶华转身离开。 贺姨娘过了一会才敢出门。 四下一看,周遭早就没了秦韶华的踪影。 她心中惊怕不已。还好听了秦韶华的吩咐努力做事,不然就凭秦韶华入段府如入无人之境的本事,取她性命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解药…… 拿不到了呢。 她暗暗皱眉。 不过,思嫔秦丽雪的势一样能借。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女儿送进宫去!站得越高,活的越好!只要秦韶华不收她的命,她就继续为秦韶华做事好了。 一个秦韶华压着她,那么,她就把其他人踩在脚下吧! 正文 第150章 重色轻友 “要离开这里么?楚京如今暗流涌动,没什么好玩的了。” 金玉阁后面的精舍茶室之中,胡平望着正在专心作画的魏清狂,见其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劝了一句。 魏清狂专心致志画完一枝桃花,然后近看,远看,觉得比较满意了才放了画笔,转头对胡平笑笑。 “正是暗流涌动的时候,才有好玩的。” 画笔投在洗笔的清水里,胭脂色渐渐化开,水里像是映了满天云霞。 胡平目光微动:“你从来不掺合这些俗事。连本国的权谋斗争都不屑参与,怎么却跑到楚国来找’好玩的’。” 魏清狂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昨夜接到家里的消息,四爷爷三天前病逝了,现而今,满朝上下正斗得欢呢。” “什么?魏司马过世了?”胡平吃惊。 他并不在意魏清狂谈到长辈过世的轻松语气,贵门之中多倾轧,谈不上什么亲情。他只是感到事出突然。 南晋大司马魏化成,四朝元老,文武百官之首,连南晋皇帝见了他都要反过来施礼问好,地位超然。 胡平眉头一皱,略作沉吟,道:“魏司马乃是南晋定海神针,这些年晋国上下一片醉生梦死,还不都靠他镇着才没闹出事来。如今他一旦不在……恐怕南晋的朝廷要乱了。” 魏清狂笑道:“何止朝廷,魏家自己也正一团乱糟糟。四爷爷过世当晚,三堂叔就’意外’掉进自家池塘里溺亡,继而二堂婶难产,好好的幼子胎死腹中,再然后十七叔那里码头起了大火,烧掉了大半货船和两个纺织局,魏家绸缎的生意元气大伤……” 斗得这么厉害? “令尊令堂可安好?” “他们倒是没有性命之忧,毕竟家父门下千余门客、五十万兵马不是摆着看的。只是却也焦头烂额,顾此失彼,忙的团团转。” 胡平不解:“那么你逗留在楚京做什么,还不尽快赶回去帮忙?” “为什么要回去?”魏清狂反问,“回去了,我也陷在那一团乱麻之中,没得扫兴。” “但你是……” 胡平话未说完,门外侍者通禀:“主人,有客来访。女子,说是姓秦,还问魏公子在不在。” 胡平和魏清狂对视一眼,都感意外。 两个人自然都明白是谁来了。 胡平目露询问。 魏清狂点了点头。 胡平就告诉侍者,直接将客人领到这里来。 侍者应声退下。心中却是惊异不已。这茶室主人从来不许外人进来的,而且魏公子在此也从不见外客。这突然到访的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秦韶华在侍者的带领下,进了金玉阁后面的小院子。 院中山石景观十分精致,花木扶疏,错落有致,一草一木都显示出主人清雅的品味,非俗人能及。 而且其中隐隐透露出一种贵气。 可不是寻常商人能有的。 就算是护国公府和楚国公府,也不见如此。 于是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打扰了,魏公子,胡师傅。”一进门,她就开门见山说出来意,“今日冒昧,是想和魏公子谈点小生意。或者……我称呼你’公子魏’更合适一些?” 胡平目露惊异。 公子魏,魏公子,简单的顺序颠倒,意义可不一样! “公子魏”可不是随便姓魏的少爷都能被称呼的,它代表的是一种身份。普天之下,四国之中,“公子魏”只有一个。 南晋最大的门阀世家,魏氏家族长房长孙。 魏清狂也有些吃惊。 不过最终只是笑了笑,伸手请秦韶华入座,“怎么知道是我的?” 这是默认了。 秦韶华望着魏清狂淡然自若的模样,一瞬间也有些感慨。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普通长衫,素面无装饰,只在腰间挂了一枚小巧的玉佩,温润的颜色,和头上束发的玉簪互相辉映,低调内敛却不失奢华。 在承认自己是“公子魏”的那一刻,仿佛一瞬间,所有掩饰和克制都消散了,像日光下的冰雪一样散得无影无踪。而他自己天成的贵气,就自然而然透了出来。 举手投足之间,是豪门贵公子独有的矜持。 果然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度! 心里这么想着,秦韶华却也不怯场,从容落座,笑着回答说:“你说你姓魏,又是南晋的行商,我就简单去了解了一下晋国的情况。南晋商人虽多,能有你这般气度的,除了大司马魏氏之外大概不会有别人了。恰好魏家子弟从商者颇多,倒也不忌讳商贾地位低下。” 魏清狂在秦韶华对面入座,随手倒茶,将茶杯推给她,“魏家在外的子弟众多,你却知道我是’公子魏’?” “原本只是猜测。你方才承认了,我就知道了。” 秦韶华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魏清狂失笑:“如此是我自己一时不慎,中了你的计。” 胡平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哈哈笑了。 秦韶华朝魏清狂抱拳:“还要多谢你对我坦诚相待,未曾用假姓敷衍。否则我猜八百年也猜不到魏氏头上。” 魏清狂还礼:“客气了。彼此一见如故,趣味相投,用假姓岂非矫情?” 胡平道:“他本就未想故意和你隐瞒身份,只是你一直没问罢了。秦姑娘,他可不只告诉你真姓,连真名也说了。” 这下轮到秦韶华惊讶。 “公子魏,不是姓魏名易字子越么?” 难道“清狂”不是化名? 魏清狂道:“清狂二字,是七岁那年师傅赐我的名字。魏易是家族里的名号。” 秦韶华发现提到师傅时,魏清狂脸色郑重,显然对师傅很是尊敬。那么他第一次见面时就将师傅所赐的名姓相告……除了诚心相交,秦韶华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否则人家完全可以随口编个化名。 他诚心,她也就不绕弯子了。 秦韶华直接拿出了商业计划书,以前给过白城子的那个。 “我要在楚京做点生意,以后可能会推广到楚国各地,甚至别国。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合作?” 计划书厚厚一叠,一式两份,分别交到胡平和魏清狂手中。 胡平埋头认真看起来,每一页都仔细阅读。 魏清狂一目十行,很快翻完了,将计划书收起,“有兴趣。你想怎么合作?” 秦韶华和胡平都讶然。 胡平是因为领略到计划书的详尽周密,却又觉得上头提到的生意规模比较小,觉得魏清狂不一定看得上这种小买卖,准备自己接手。正在权衡之中,考虑怎么和秦韶华谈判呢,没想到魏清狂直接一锤定音了。 这不是抢生意么? 魏家又不缺这点子钱! 而秦韶华,却是惊讶于魏清狂的阅读速度。 她肯定他不是随便翻翻的,他方才的眼球细微震动频率,和经过特殊训练的记忆力专家一模一样,那是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快速浏览才会有的表现。 原来魏清狂是个记忆狂人。 怪不得世人都说他是天生的神童,两岁能诗,三岁作赋,十岁已阅遍天下典籍,文采风流世间第一。 有这样的天赋,第一什么的也就不奇怪了。 秦韶华道:“收益五五分成。前期的出资和人手我投入一半,剩下一半你来补足,官府和商会各处关节你来打通。” 总之就是彼此各投一半,赚了钱也平分。 魏清狂还没说什么,胡平道:“秦姑娘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出这么点力气,却要白拿五成收益。” “我有出钱出人。” 怎么能算空手套白狼。 胡平笑道:“魏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出全资全力也容易得很。做生意这种事,最难的是打通各处关节,你把这个丢给别人,不厚道。” 秦韶华微微扬眉,“胡师傅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份计划书不能算投资,不值钱?” “恐怕抵不过打通关节的钱。” “魏家做生意,路子都是现成的,不需要重新打通关节,这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呢?自己出全资,自己拿收益多好。至于你这个叫’规划书’的东西,可以高价买下。” “我要是不卖呢?” “反正我们也看过了。”胡平笑得有些无赖。 想卖就给你钱。不卖?那我们白看好了。 秦韶华盯他一眼,伸手就把他手里的计划书拿了回来,速度之快,让胡平防不胜防。 “抱歉,我不跟奸商谈生意。” 奸商?盛名享誉楚京上下的胡大师傅,还从没被人当面这么“称赞”过! 胡平正要反唇相讥,魏清狂莞尔,截住他不许开口。道:“老胡若是不奸,也打不下楚京这第一首饰楼的江山。所以我从来不跟他合作买卖。” “原来你们不是一伙的。”秦韶华淡淡一笑,“那么胡师傅请出去吧,我和魏公子接下来的谈话涉及商业机密,不想外人听见。” 胡平脸色一黑。 这可是他的地盘,有把主人往外撵的吗。 还撵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要是不走呢?”他冷哼。 “我就把你打出去。”秦韶华冷笑。 魏清狂拊掌大笑。 “老胡你没机会了,这生意我接。你暂且去别处逛一逛。” 胡平拂袖而起,别有意味地看了看魏清狂:“你竟然看得上这点蚊子腿似的小买卖,和我争?真是不怀疑你的动机都不行。” 恐怕意在美人吧!重色轻友! 魏清狂笑而不语。 胡平离去,剩下秦韶华和魏清狂,两个人很快敲定了合作细节。 “我听说楚国的皇帝要捉你,以报杀母之仇。需要我帮忙么?”魏清狂突然说。 秦韶华微讶。 果然是公子魏,只身在异国京城也能洞悉人家宫闱密事! “我还听说……”魏清狂浅淡的眸光在一瞬间倏忽变浓,一字一字地说,“秦姑娘,你似乎是奇门中人,而且,位高权重。” 清朗如春风的声线,说出的,却是如夏日惊雷一样的话。 正文 第151章 敢对我无礼 秦韶华心头突地一跳。 相处那么多日,连齐王都不曾问过她这样的话。 魏清狂一个异国之人,凭的是什么,竟然做出这样的判断? “那么请魏公子猜一猜,我位高权重到什么地步呢?”秦韶华语气中带了几分小心的试探。 她未曾把奇门真正抓到手,不想过早暴露身份。 魏清狂闻言,眸子里闪过一抹流星似的亮光,脸上也像秦韶华刚进屋的时候那样,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顿时如同秋夜皎洁月华,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彩。夺目,却绝不刺眼。 “看来我猜对了。多谢你对我坦诚,不隐藏身份。”他说。 秦韶华一愕。 继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对方也学了她,玩的是一个“诈”字。说得有模有样信誓旦旦,好像完全洞悉了内幕一样,其实,不过是冒险一猜罢了。 就像她诈出他是“公子魏”。 他也诈出她是江湖组织“奇门”的高层。 彼此对视一眼,两个人全都笑了。 秦韶华笑着说:“我们谁都不是笨蛋,却怎么全都逃不过这点小伎俩?” 魏清狂笑着说:“大概是你我二人之间,谁都没有对谁防备太过。” 因为不设防,所以好骗。 “此言有理。”秦韶华无奈摇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魏清狂这个人,从她看到他的第一眼看是就没有设防的。他给她一种很舒坦的感觉。好像多年相交的老友一样,他站在你身边人畜无害地微笑,轻声细语地说话,你根本不会觉得他会害你。 她佣兵生涯许多年,警惕性不可谓不高,敏感和直觉更强。却一直没有从魏清狂身上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而他一片坦荡的态度,说一句“彼此”,显然说明他对她也没有设防。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她替人背负着外祖一家和生母的血海深仇。 他出身门阀世家见惯了阴谋算计。 两个人竟然从开始就坦诚相处…… 秦韶华还是挺珍惜这种感觉的,便说:“我的确是奇门中人,但是却不能告诉你详细的信息,抱歉。” 魏清狂表示理解:“不必抱歉,我对这个组织虽然很是好奇,但也不会刻意探听你的私隐。那么,回到刚才那个问题,楚国的皇帝要捉拿你为母报仇,你可需要我的帮助?” 秦韶华想了想,摇头:“你隐蔽身份躲在这金玉阁,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南晋魏氏的继承人在异国他乡,安全还是要注意啊。” “呵呵,多谢关心。” 魏清狂并没有坚持提供援手,只表示大家既然意趣相投,秦韶华若是有难处尽管来找他,他能帮忙的一定不推辞。 话题又回到生意上。 魏清狂说:“魏氏一族虽然从政,但族人之中做生意的很多,范围涉猎也广,基本把天下间的生意都做全了。可是你这个生意……” 他想了想用词,最后评价道:“还真别致。” 别致? 秦韶华失笑。 如果让她原来世界中的人听到这种评价,恐怕都会发笑了。她的商业计划书上写的,可是烂大街的连锁店生意。若是有谁听说便利店、快餐店、购物商场之类的东西“别致”,一定会露出“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这种表情吧。 但谁让这是古代呢? 她一个计划书写出来,不但白城子千妖月等人震惊不已,连堂堂门阀魏氏的继承人都夸别致。 哦,当然她的计划书写得不错,很有水准。能够结合当地情况,又能够发挥原本特长,还是很漂亮的商业计划吧! 所以,就坦然收下“公子魏”的夸奖好了。 “和你们魏家的生意比不起呀,盐铁茶马漕,你们做的都是大买卖,是国家的经济命脉。若是打比方,我这只不过是一只蚂蚁,而你们是龙虎象,庞然大物。” 秦韶华谦虚了一下。 其实她更想用李嘉诚和胡同口羊肉串的摊主打比方,就怕魏清狂听不懂。 魏清狂笑道:“妄自菲薄。你很有经商的天赋。蚂蚁最终变不成龙虎象,不过你,只是现在起步低而已,我倒觉得你未来大有可为。” “成为魏氏的竞争对手么?” “那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两个人都笑起来。 秦韶华在融洽的气氛中和魏清狂道谢,很郑重的道谢。 因为她心里很明白,跟胡平合作,是买卖。跟魏清狂合作,那就是对方帮她。 就像龙虎象帮蚂蚁举起一个小石子一样。用魏家的商业资源和势力帮她打开局面,她以后只会顺风顺水。 要不是她最近实在脱不开身,也不会来占这个便宜。 魏清狂却说:“无妨。魏家有钱,但并不全都为我所用,能和你一起赚点零花我很乐意。倒要多谢你给我机会。” “说不定是你给我机会呢。”秦韶华眉眼弯弯,“你刚才的话很对,也许未来某一天,我的钱财也能和魏氏差不多,成为魏氏的竞争对手。” 原本清冷的气质,因为此刻毫无芥蒂的笑容而变得温暖,她本自柔媚的容颜就越发显得娇柔动人。但又不是寻常女孩子那种惹人怜惜的感觉,而是有一种蓬勃的野性从骨子里透出。 魏清狂眼睛微亮。 道:“我等着你成为魏氏对手的那一天。” 秦韶华离开的时候,魏清狂专门将她送出去。 看到秦韶华给自己戴了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瞬间从光彩夺目的秀色少女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的普通人,就问她:“想用真实面貌走在大街上么?” 当然想啊。 谁稀罕每次出门都要披着一层面具。 脸上可不怎么舒服。 一瞬间秦韶华突然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有一个强横霸道的男人曾经对她说,跟着本王,你就能以真实面目生活。 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也不知此时此刻,那个人在做什么。 秦韶华脸上一瞬间的恍惚让魏清狂眸光微微一动。 他觉得她那是思念的眼神。 她在思念谁呢? 看起来可不是同性,而是在思念异性。 楚国的齐王殿下么? 突然秦韶华收敛情绪转过头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碧玉笛,“这个总是忘记还给你。” 魏清狂看看那笛子,不收,“你总忘,说明它与你有缘。” “是么。” “是。” 秦韶华便不矫情,收了笛子,“那么多谢啦。” 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和碧玉笛差不多大小的紫玉瓶子,“白城子研究新药时随手弄出来的东西,不是珍贵玩意,但市面上也买不到。提气的,据说内力不够时可以激发潜能,而且不伤身。礼尚往来送你啦。” 又叮嘱:“一次一滴就够,用多了不成。” 魏清狂也不矫情,欣然接过:“白神医名满天下,只有你们奇门中人才能弄到他的珍藏。再怎么不珍贵,若是放到市面上,想必也是价值千金的。” 短时间激发潜能的药物全都伤身,这一个“不伤身”的好处,就能让人抢破头了。 秦韶华道:“管它价值千金万金,谈钱伤感情。” 魏清狂第一次听到这话,稍微一品,很是有趣。看向秦韶华的目光就越发欣赏。 两个人这么交谈着,片刻就走到了金玉阁外面。 魏清狂正在那里问:“上次老胡给你的那枚金步摇未曾见你戴过……”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又提起金步摇的事情来了。当初不过是随手一送,一只步摇算什么,自己怎么还念念不忘的…… 秦韶华说:“戴着步摇行动不方便。胡平好心送我,倒是辜负他的美意了。不如下次见面我跟他要只手镯戒指之类的,把步摇送还给他,这才不浪费东西。” 魏清狂说:“想要戒指手镯,直接和他要罢了,步摇也不用还。些许东西他还能吝啬不成。” 心里就自然而然地暗自琢磨起来,戒指手镯自己可没做过,要试试么?似乎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秦韶华正纳闷他怎么替胡平直接做主了,却听后面一个女子的声音说:“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有金玉阁第一大师傅胡平的东西?步摇是吗,正好我缺呢,不如你转给我吧。” 秦韶华和魏清狂双双转头,看见一个女子正从金玉阁走出来,浑身珠光宝气,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丫鬟婆子,排场很大。 这女子三步两步就走到秦韶华跟前,先是惊讶地看了魏清狂两眼,似乎是被魏清狂的容貌气度惊到了,很有痴迷之意。然后才对秦韶华说:“你把胡平的步摇转手给我,我出高价买。” 她相貌中上,但是打扮很精心,看起来走的是高贵范儿,于是整个人的姿态也很高贵,跟秦韶华说话都是扬着下巴的。 而且言语之中一股颐指气使的命令意味,听起来容不得人反驳。 秦韶华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就说:“不卖。”转身要走。 “哎!你什么意思?你站住!”女子叫了两声,秦韶华根本都不带回头的。而且魏清狂也跟着走了。 女子顿觉丢脸。 此地是金玉阁外头,人来人往的大街,她竟然当众被人无视了。 “让你站住听见没?”女子匆匆几步追到秦韶华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你敢对我无礼!” 秦韶华愕然。 这人不会是神经病吧。 从头到尾她哪有无礼了? 那女子又说:“你到底卖不卖给我?你这低贱的丫头,我肯买你东西是你的荣幸,你竟敢不理我!警告你可别惹我,后果你承担不起。” 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 恩?秦韶华嗤笑。 会有什么后果?挺好奇的。还真想尝尝啊! 正文 第152章 智商堪忧 秦韶华往前迈了半步,准备搭话。 没想到那女子竟然撂下她又对魏清狂说:“你看起来挺好的人,怎么和她这样的贱丫头走在一起?看你的玉簪玉佩是上乘货,你也是贵族人家的吧,千万别掉了身份。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时时刻刻注意贵族的荣耀。” 魏清狂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不见了。 “你说什么,谁是贱丫头?”他一下子换了气场,变得冷峻起来。 打个比方,就像是温暖的春风陡然变成了卷落叶的寒风,让人又意外又发冷。 那女子脸色一变,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高傲,精心修饰的眉头高高立起来,“你和我生气做什么,我告诉你的都是好话,良言逆耳。” 说完了,终究是有点色厉内荏,在魏清狂的注视之下受不住,转头又瞪住秦韶华,“喂,我还有事呢,快把你的步摇卖给我,好让我早点回府。” “贱丫头,是在骂我吗?”秦韶华语气淡淡地问。 那女子下巴抬得更高:“贱丫头就是骂你,怎么,不服?” 秦韶华摊手,“那我就没办法了。我见过的人也挺多,但还没见过自称’贱丫头’这么坦诚的。” 此时因为女子的吵闹,街面上的人已经开始注意这边,陡然听到了这样的对话,不少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于是不少人停步围观。 那女子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追过来了,听了主子的话,她们纷纷咧嘴,面露尴尬。胆子大的赶紧上去小声提醒主子:“……她是在骂您呢!” 女子竟然这样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被丫鬟仔仔细细解释了一番才回过味来。 原来秦韶华在运用断句占她的便宜! 眼见着自己成了大家的笑柄,她顿时恼羞成怒,“竟敢对县主无礼!给我把她抓起来!” 几个婆子凶神恶煞,得了令立刻上前,朝秦韶华走过去。 围观的人一听是“县主”,顿时有怕事的就走了,只有胆大的留下来看热闹。 所谓县主,按照大楚的制度,就是公主、郡主之下的女子封号,一般来说,楚国郡王们的女儿会被封为县主,有些贵族不是郡王,但也会得到格外恩宠,被皇帝赐封女儿为县主。总之,县主就是一种很高的女子封号。 而秦韶华一身普通衣裙,看起来就是平民女子,对上权贵肯定要吃亏。围观的人都这么想。 有的人暗暗替她担忧,但也敢怒不敢言。贵族欺负平民是太寻常的事情了,根本没地方说理去。 然而,就在大家都觉得秦韶华倒霉了的时候,却不料,啪啪啪啪几声脆响,秦韶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结结实实抽了那些婆子每人一个耳光! “啊……”街上的人下巴掉了一地。 那可是县主的奴仆啊,比平民身份高呢,怎么能随便就打? 而且看秦韶华那抽人扇巴掌的利索劲也真是意外。大家眼中,秦韶华的外表明明就是一个很瘦很柔弱的年轻女孩子,可真没想到她出手这么狠。 几个婆子顿时就被抽翻在地,脸颊全都很快肿得老高。 秦韶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神色一点都没变化。很平静地问那女子,“还要我的步摇么?” 那女子先是一惊,继而更怒。 挥手就招呼其他丫鬟婆子,“别跟木头似的干站着!上去抓她啊!不不,不用抓她,就地给我揍她!看她还敢不敢在我跟前嚣张!一个贱民丫头也要和我大小声,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恶狠狠地骂着,甚至还向周围看热闹的行人发怒,“你们谁刚才笑过?很好笑是吗?再笑一个我看看!” “好啊,我笑了,你敢不敢看呢?” 就在众人被骂得纷纷后退,噤声不敢言语的时候,一片安静中突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谁敢给我……” 那女子愤然转头,一看,却是秦韶华。 而被派上去抓秦韶华的丫鬟婆子们,竟然在一瞬间全都被打趴在了地上,甚至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摔倒了,都忘了喊疼。 怎、怎么回事? 女子大惊失色。 她不过是转过头去和围观人群吼一吼的工夫,怎么手下所有人都躺倒在地上了?不过是一眨眼啊! 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围观的人群中也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天啊,这姑娘是神仙吗?” “一定是神仙,普通人怎么会一下子放倒这么多人呢,一定是法术!” “什么法术,这是功夫,功夫都不懂?这姑娘会武功!” “怎么会是功夫,你见过哪个会武的人能办到这事吗?” “我虽然没见过,但是……” 被那女子吓得不敢发声的人们,顿时被秦韶华解放了嘴巴,热情洋溢讨论起来。 “蠢货,还不给我站起来!”那个女子冲地上的丫鬟婆子们喊叫。 她有点害怕了。 怕秦韶华上来揍她。 “你……你别瞪我,不得对我无礼,我是县主!是先帝爷赐封的县主,你敢对我做什么,就是对先帝爷不敬。”她的嘴巴倒是还挺硬的,高傲惯了,不肯服软。 秦韶华挑眉,先帝爷赐封的县主算什么东西,她还是先帝爷赐封的皇太孙未婚妻呢。 “你是哪家的县主啊?”漫不经心地问。 女子习惯性下巴一抬,“就让你知道我的名号!我是荣平侯府上的荣慎县主。” 一边用脚踢了踢离她最近的丫鬟,“快给我爬起来,丢人,你们这群奴才!” 看她肆无忌惮打奴婢,秦韶华真是恶心透了这种主奴制度。 就因为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当仆人的就低贱,就可以任由打骂? 正是因为有这种思想作祟,所以这些不要脸的贵族们才能把平民也不放在眼里,也当奴才一样想欺负就欺负吧。 就算是看到别的平民被欺负,秦韶华说不定都要上去打抱不平,何况是自己被欺到了头上? “荣慎县主是吗,抱歉,名号不够响亮,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呢。”她冷冷地说。 荣慎县主鄙夷地说:“本县主的名号也是你这种人随便就能听过的?告诉你,先帝爷三十三年的时候,我父在战场立下功劳,为示恩赏,先帝爷亲自下旨破格封我为县主。这等荣耀,恐怕你连做梦都不敢想呢!今天我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已经是你几辈子都不可能获得的荣耀,你竟然还敢对本县主的人拳打脚踢?快快认罪,本县主宽宏大量,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秦韶华简直无力吐槽。 这个县主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槽点。 到底是谁饶谁的命,谁在控场她搞不清楚吗。一副越说越有底气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搞笑呢? 蠢到这份上,真让人不忍直视! 好想问问她爹娘是不是兄妹结合……据说近亲结婚生出白痴的几率特别大。 秦韶华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反驳对方,因为槽点太多无从下嘴。 索性不理会她的高谈阔论了。 直接道:“你骂了我,现在道歉吧。道歉我就原谅你,不再计较。” 只要你道歉我就立刻走开既往不咎。 因为实在不想看你在这里秀智商了。 不料荣慎县主理解不了秦韶华的总结陈词,冷笑两声:“道歉?笑话!你亵渎了本县主的尊严,还要本县主道歉?” 顿时就要招呼人动手的架势。 然后才醒悟过来自己的人都被打过了,此时还没全都站起来,队伍比较混乱。 荣慎县主有些羞恼地吩咐:“赶紧叫附近巡街的官兵过来,就说这里有可疑之人,让他们赶紧来抓!” 一个刚站起来的丫鬟立刻掉头就跑,去找官兵。 这阵子因为太后被刺杀,朝廷明面上不承认,但暗地里巡城军和府衙的捕快都在奉命加强警戒,每条街上都有常驻官兵来回巡逻。 那丫鬟还没跑出两步呢,就迎头撞上了看见聚众赶来查探的官兵。 “快来,这里荣慎县主被刺客袭击了!”丫鬟朝官兵大喊。 官兵共有四人,一听这还得了,竟然有人要刺杀县主? 飞也似的跑到了跟前。 钢刀刷拉拉全都出鞘,“谁!谁是刺客!” 吓得围观的路人纷纷后退闪避,却仍有一个妇人躲闪不及,被一个拔刀出鞘的官兵划伤了胳膊,顿时血流如注,尖叫起来。 官兵却根本不理她,反而一脚踹开,嫌她碍事。 妇人滚倒在地,吐了一口血。 这一脚可踹得不轻! 其他百姓面色骇然,哪还顾得上看热闹,全都跑路。 很快周围街面就干净了,五丈之内再无路人,只剩了太大胆的远远眺望着,以及街边店面的人探头观望。 秦韶华走到那个被踹的妇人身边,搭手摸了摸她的脉门。 被白城子号脉的次数多了,秦韶华也略微了解了一点脉象知识,一探之下知道妇人并没严重内伤,放下心来。掏了止血和补身子的药给那妇人,将之扶起,打发她赶紧离开此地。 回过头来,朝官兵一个冷眼,“我就是她口中的’刺客’。有本事,砍我试试。” 笔直的背脊,冷傲的神色,慢慢朝着官兵和躲在官兵后面的荣慎县主走去。 有些人,不教训一下,他们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正文 第153章 吓尿了 秦韶华往前走。 慢慢的,一点都不咄咄逼人。 可是整个人的气场实在是压迫感十足,明明是白天,她却像携带了夜晚的暗色,明明是神色自若,可是却比横眉怒目更让人害怕。 四个官兵习惯了在街面上耀武扬威,习惯了百姓们对他们避之不及,惶恐躲避,所以面对秦韶华的气势很是忐忑。 刚刚还耀武扬威挥刀寻找刺客的模样,一下子就变成了忍不住后退的懦弱。 秦韶华缓缓前行。他们飞快后退。 连荣慎县主都不肯照顾了,很快跳到县主身后,倒是把县主当成了挡箭牌。 而荣慎县主,更是在陡然转换了气势的秦韶华面前,呆愣僵硬,吓得忘记逃走。 她就直直看着秦韶华走到跟前。 直到秦韶华的巴掌拍在了她的脸上,她被打得一个踉跄,横移了三四步才勉强站住,她都没感受到疼痛。 只觉得脸上木木的,心跳在一瞬间停止,却半天恢复不过来。 这是害怕到了极点,恐惧控制了身体才会出现的情况。 秦韶华根本连看都不看她,直接走向那几个官兵。 “欺负百姓挺有本事的,怎么,遇到强敌只会后退?你刚才踹女人的勇气呢,来,过来踹我如何?”她朝那个伤人又踹人的官兵露一抹笑。 直接把那官兵迫得躲在了同伴身后。 这几个官兵是巡街的老油子,早就见惯风浪,最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可面对秦韶华,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压迫和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刺杀县主,还要袭击官兵吗!你这是在造反!”有一个官兵扯着嗓子喊。 他们手中的钢刀在颤抖。 没一个敢冲上来挥刀砍秦韶华的。 秦韶华站住脚步。 在官兵们统统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却一个闪身冲到了他们跟前,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脚结结实实揣在了其中一人的脸上。 那个人,正是刚才伤了妇人的家伙。 “这一脚,替被你伤了的人报仇。”秦韶华一脚下去又是一脚,踢在其另一边脸上,“这一脚,是为你闹市随意拔刀,罔顾百姓安危!” 至于他们对她的不敬,她才懒得理会。蝼蚁,从来不值得狮虎浪费精神。 秦韶华两脚踹完,抱着胳膊站定,“还要捉拿刺客么?” 没人回答他。官兵们扶起被踹成猪头的伙伴,紧张盯住秦韶华。这时候还谈什么捉拿刺客啊,一个照面,人家武力值不知比他们高出多少,他们只希望对方不要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秦韶华等了几秒钟不见回应,不屑地冷哼一声,“滚吧。以后别听风就是雨,人家权贵说什么你们都信。我要是真刺客,荣慎县主这个蠢货根本都不会有机会叫官兵,早死翘翘了!” 官兵们拖着同伴掉头就跑。 直到跑出去十几丈远,眼看着就要拐上另一条街了,才有一个人远远喊了一句“你有本事别走,等我们官兵大部队杀来拿你”。 哦,听起来似乎很有气势。 要是他们跑得再慢点就更有气势了。 秦韶华嗤之以鼻。要是她当皇帝,底下的官兵怂包成这个样子,她不如一头撞死好了。 “喂,你对官兵说我是刺客,什么居心?”秦韶华转过头来,猛地盯住了方才跑出去找人的丫鬟。 这丫鬟扎在人堆里,突然被秦韶华点名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往人后躲。 秦韶华上去拎小鸡似的将之拎了出来。 “说我是刺客,这是要置我于死地的意思啊。”她掰着丫鬟的脸,让其和她对视,“我是你什么仇人值得你如此陷害?倘若我本事差上那么一点两点,现在早成了官兵刀下之鬼,早被你一句话谋杀了!” 丫鬟吓得尿了裤子。 是真尿了。 一股腥臊的气味扑鼻而来,秦韶华赶紧屏住了呼吸。 真没出息! 啪啪啪在她脸上抽了十下,算作胡言乱语的惩罚,秦韶华就放开了她,远远扔在地上,离自己远一点。 别看只有十下,秦韶华可是有武功再身的,一掌要人命都有可能。这十下打得都算很轻了。 丫鬟已经碎了半数牙齿,陷入昏迷。 这还是手下留情的结果。 秦韶华转头面向荣慎县主。 而此时,荣慎县主一众丫鬟婆子刚刚全都站起不久,被她一顿巴掌又吓破了胆,噼里啪啦又相继找借口倒了下去。这个说头疼,那个喊受了内伤,还有自己咬破舌尖吐血的,总之是各种油滑地迅速脱离了对峙现场,变成地上一道风景。 最后荣慎县主身边只站着寥寥几人。 和她先前前呼后拥的排场形成鲜明对比。 “废物。”秦韶华想起了凤朝阳。那位小姐身边的人也没什么出息呢,那天夜里背主背得不要太迅速。 看来所谓贵门豪奴,忠心为主的实在是少,仗势欺人跟着吃肉一旦有危险就脚底抹油的人更多。 什么人养什么奴才,秦韶华一点都不同情荣慎县主的境地。 “还要步摇么,还捉我么,还需要我跟你道歉么?”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荣慎县主一个都答不出来。 “你你你……你!你!”好像只会说着一个字似的。 荣慎县主直个儿往后退。 秦韶华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口中缓慢却异常清晰地说:“若是我没有功夫在身,又不肯给你步摇的话,今日下场肯定非常凄惨。你既然是先帝亲封的县主,不说感念恩德好好做人,维护县主的荣光,反而仗着这个虚名为非作歹,强取豪夺,只知道欺负百姓。你配做县主吗?配享受俸禄吗?你知道哪些俸禄并不是朝廷给你的,而是百姓给你的吗?凭你的智商肯定也想不明白。” 说话间,秦韶华已经将荣慎县主逼到了墙边。 她的丫鬟婆子们已经躲开了,只剩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面对秦少华的质问。 “我……我我我……”她嘴巴里的词从你换成了我。 秦韶华冷冷一笑:“你什么?我什么?我看你根本就是个分不清是非对错的家伙。对于你这种人,只能靠拳头让你长记性了。” 咚。 冷不防就是一个过肩摔。 荣慎县主被摔了一个乌龟翻盖,砰一下子砸在地上,眼冒金星。 哐啷。 继而是一脚,将她远远送到了一个果子摊上,把整个摊位都砸得四分五裂。摊主早就不知道躲去哪里了。秦韶华随手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扔到那碎裂的摊子中间,高声道:“赔偿摊位的损失,谁是摊主事后自己拿银子!” 之后上前拎起荣慎县主,又是一个过肩摔。 这下更狠。 直接把人摔晕了。 秦韶华上前,脚尖点住荣慎县主的胸口穴位,轻轻一踩,就让其从昏迷中迅速醒过来。 “现在我就算给你步摇,你也不敢要了,对不对?”她笑问。 荣慎县主摔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后背钻心得疼,呼吸都觉得困难,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不回答?怎么,难道你还想’买’我的步摇?”秦韶华似笑非笑。 “不……”荣慎县主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气若游丝,眼睛里充满恐惧和哀求,紧张兮兮盯住秦韶华,哪里还有半点作威作福的样子。 就这点能耐还敢跑到街上来强取豪夺! 秦韶华真是一丁点都看不上她。 “记住,以后再敢上街欺负平民百姓,我说不定会从哪里冒出来,要你的命哦。” 最后的警告,让荣慎县主感觉死神随时缠绕。 “不、不敢了……” 趾高气昂的县主终于在暴力征服之下说出了悔改之词。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以后会不会真正悔改,那就不知道了。 秦韶华也没心情持续教育这种蠢货,总之,以后若是碰到,见到一次劣迹就狠揍一次算了。 拍了拍手,清理干净沾染的尘土,秦韶华朝一直在旁观看的魏清狂招招手。 “告辞了,后会有期。”然后扬长而去。 瘦削的背影在长街上渐行渐远,逐渐被街道两旁伸出来的招牌旗帘所遮挡,渐渐看不到了。 魏清狂一直目送她远走。 看不见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可真是个潇洒恣意的人!他摇头微笑。 最开始那荣慎县主出言不逊,他还想为她出头来着,没想到她根本就不需要他,自己一个人完全控场,轻松搞定。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看客。 她暴起揍人的样子,真漂亮! 见惯了权贵欺压平民的门阀贵公子,突然感觉到一种特别的酣畅淋漓。贵族要保持形象,维持尊严,骨子里是与生俱来的矜持高雅。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养成的习惯,让他时刻在无意中保持矜贵。 然而若是能这样蛮横霸道地揍一通人,一定非常舒服! 魏清狂望着躺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的荣慎县主,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和秦韶华合作生意的做法实在明智。 若能一直和她来往,看着她这般痛快恣意,真乃人生乐事! “韶华,韶华。”他低低念了两遍她的名字。 满眼韶华一片春。她的出现,还真让他觉得枯燥无味的人生有了春意之盎然呢。 “圣主竟然回来了?” 千妖月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秦韶华表示惊讶。 继而把几张消息条子递了过来,“正要派人给圣主送去呢。之前在京城看到的痕迹有了眉目,已经查出那是毒宗出走的另外一人。看其动向,一直在齐王府和护国公府附近出没,恐怕和圣主有关。” 正文 第154章 最后的活命机会 秦韶华面色一沉。 “怎么,我是圣主的消息走漏了?” 千妖月撇嘴:“那绝对不可能!除非是鬼姬和白城子泄露。我这边不管是我还是手下的兔崽子们,没有人敢走漏一点风声。” 如果不曾走漏消息,毒宗出走的人怎么会关注护国公府和齐王府呢。秦韶华不解。 单独关注哪一个府邸都不足为奇,齐王和秦云两个人,谁都有足够理由被人盯上。 可同时关注两处,就不能不让人联想到自己了。唯有自己,是同时和两边关系最紧密的人。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消息?” 千妖月说:“林婆行踪一度消逝,属下我非常睿智地派人去了凤凰城守株待兔,果然有所收获。圣主您猜怎么着,那老妖婆果然带着凤昭阳进入了凤凰城!” 果然,林婆遵从凤昭阳的意愿,直接追着齐王前进了! 看来要让迟青给齐王府再送一次信,告诉齐王那边小心戒备。齐王虽然自称百毒不侵,但林婆太诡异了些,还是危险。 不过,报个消息而已,千妖月这厮废话可真多。相处时间不短了,秦韶华依旧接受不了他的抽风“个性”。 “继续盯着,不要掉以轻心,也不要让盯梢的兄弟以身犯险。性命第一,任务第二。” “啊,圣主宅心仁厚,对我等安危如此关心,真是太感人了……我信门上下一定对圣主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管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阿鼻地狱,我等都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为圣主流下最后一滴血绝对不会轻易赴死,不为圣主献上最后……” “行了行了,吵得头疼。” 秦韶华送给千妖月一个冷冷的白眼。 在千妖月谄媚的笑容之中交待了注意事项,就带上留在此处的施姨娘走了。 之后又见了白城子,让他安排人与魏清狂接触,把生意做下去。简单交待门中事务,然后离开了京城。 因为易容了,秦韶华也不怕被人认出来,直接走上官道。 受太后治丧的影响,楚国上下一切娱乐活动都停了,唱戏说书耍把式什么的全都取缔,京城里相关的生意都受了冲击,官道上拉货送货的车马少了许多。 而且皇帝私下里捉拿刺客,京城门禁比以前严了十倍还多,进出都要严格盘查,所以京城内外的人轻易不肯出入城门,免得惹麻烦。于是官道上的行人也比以往少不少。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官道有点冷清,秦韶华带着施姨娘策马慢慢走着。 过了正午的时候,道路后面隐有嘈杂之声。秦韶华起先没注意,后来渐渐近了,就听出只言片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要不要这么巧? 她蹙眉回头。 看见一辆囚车正在后面不远处走着,走得挺快。 囚车里的人只有脑袋和手露在车顶上,很不舒服的姿态,车子又快又颠簸,更是受罪。 秦韶华勒住马,却没躲,就在官道中间站着。 囚车行驶到跟前不得不停下。 赶车跟车的官差走过来凶神恶煞,手里鞭子举得老高,“什么人啊,竟敢挡住官府押解犯人的车子?这是钦命要犯你知不知道,挡住了该当何罪啊?” 秦韶华趁着前后其他路人不备,抬手一个银锭子扔在了喊话的官差怀里,“辛苦了,我和犯人说两句话。” 喊话的官差见了银子顿时变换神情,将银锭子拢在袖子里藏着,掂掂份量,比较满意,于是和其他伙伴使个眼色,把囚车赶下了官道。 秦韶华策马跟过去,官差们就退开了一丈左右的距离,让秦韶华和犯人接触。 秦韶华朝犯人笑了:“他们可真是粗心。又不认识我,一锭银子就让我随便接近你。若我是杀手怎么办,一下子结果了你,你要和谁说理去?” 犯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挡住眼睛,衣衫脏兮兮,形象颓废。 他本来无精打采地把下巴垫在囚车上打盹,听见秦韶华的声音陡然清醒过来,甩甩脑袋把乱发甩开,露出一张脏污的脸,眼睛铜铃似的盯住秦韶华。 目光由惊悚转为茫然,十分疑惑地把秦韶华打量又打量。 秦韶华笑道:“你没听错,就是我。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面貌。” 犯人一瞬间的目光又从迷茫恢复惊悚,下意识要努力挣脱牢笼逃跑,挣了两下反应过来逃不掉,连忙惊恐地朝押送囚车的官差张嘴,准备喊叫。 然而他更加惊恐地发现自己喊不出声音。 怎么努力也只能让喉咙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像是粗重的喘息,哪里能引起官差注意。 秦韶华道:“别紧张,虽然你是个杀妻杀子的人渣,但我没有杀你的打算,起码现在没有。你活着还有点用处,死了未免可惜。” 指了指他的喉咙,道:“稍微给你用了点哑药,免得你乱喊乱叫影响咱们聊天。过几天就痊愈,不用担心哦。” 然后问,“护国公大人,你这是要去哪?皇帝发配你去田庄做苦力,莫非这就上路了?” 这囚车里的犯人不是别个,正是被公开宣布有罪的秦云。段氏先一步行刑受罚,他此时才刚要出京。 秦韶华随意闲聊,语气平静,秦云却是惊恐莫名,生怕秦韶华突然掏出什么毒药干掉他。 “护国公大人,听说你以前做过对不起我娘凌夫人的事情,有没有兴趣招供?要是你能坦诚罪行,我倒是可以救你一救。” 秦韶华话音未落,秦云眼睛里就闪过惊讶和慌乱,是被人戳穿罪恶的表情。 在秦韶华的逼视下他别开了眼睛,却是连连摇头,不肯承认。 秦韶华道:“你如今落得这步田地,是不是还心存妄念,觉得皇帝既然没有杀你,日后说不定你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更有甚者,你是不是觉得齐王倒台之时就是你重回朝廷之日?” 秦云目光再次闪过慌乱,显然是被戳中了心事。 秦韶华呵呵冷笑:“太天真了!莫说齐王倒不了,就算倒了,那刻薄寡恩的皇帝会给你好处?他可以为了应付齐王踩下你,也会为了别的事再次踩你,你有什么资本能让他另眼相看。还有你那姓段的舅兄,都已经拿段氏的死给自己贴金,拼命和你们撇清关系了,你觉得有他在朝中的话,你能有机会东山再起吗。他不派人干掉你就是万幸!” 一席话说的秦云脸色变幻不定。 “护国公啊,你不如跟我合作,把你干过的事情老实交待,若是交待出有价值的东西,我保证不伤你性命,保证让你安度晚年。比起皇帝段尚书那些人,起码我是个守信的。你若是答应我,就不会吃亏。” 秦云半天不做声。 秦韶华道:“一炷香时间。答应就点头,不答应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然后再不开口,等着秦云答复。 不远处官道上人来人往,路过时都会奇怪地看这边一眼,大概举得囚车停在这里很是奇怪。 而押送囚车的官差们并不想多做停留,不断嚷着让秦韶华快点。 眼看着那锭银子的功效要消失了。 秦韶华却不着急,反正无论结果如何,对她来说都无所谓。秦云却是在路人的注目和官差的催促中显得很是焦躁。 很快,一炷香时间到了。 秦韶华很是干脆,调转马头就走。 秦云有点着急,可是却并没有下定决心点头。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秦韶华已经走掉了。他患得患失,目光一直跟着秦韶华远去。 而秦韶华却是信念坚定。 刚才是秦云活命的最后机会,他自己不抓住,呵呵,以后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驾!” 一夹马腹,秦韶华朝近卫军所在的方向飞快前进。 …… 老兵教头们早已把队伍带进了深山。 只等秦韶华归来。 秦韶华先是让迟青几个给齐王府送信,告诉对方小心林婆,这才去巡视近卫军。 近卫军所有人都穿着类似迷彩服的衣服,在丛林中借着树木掩映进行战斗训练。各种战斗小队不断变幻队形,各种武器防不胜防从四面八方探出,秦韶华一路巡视过去,总体情况比较满意。 就连新成立没多久的辎重小队都有些模样了。 更别说甲字队成员,经过她的短暂特训,已经有点领略到了她的作战精神,行动比普通士兵迅速多了。 秦韶华吩咐:“今日提前休息,天黑后进入山林更深处,夜里急行军。” “是!” 第一场战斗来到得非常快。 就在秦韶华归队的第三天傍晚,一支派出去探查情况的斥候小队,发现了朝廷兵马的踪影。 两边相隔不过三个山头,对方却还没有发现近卫军的存在。 秦韶华问明情况,得知对方是先锋营,人数只有一千时,不屑地笑了笑,很快做出了战斗部署。 朝廷派来征缴“山匪”的部队总共万人,先锋营最先进入深山,并且在附近扎营准备过夜,丝毫不知道敌人就在眼前。 夜深,官兵熟睡。 营地四周百米远的地方却同时起了大火。 像是一个巨大的火圈,把千余官兵全都套在了里面。 唯有一处缺口,却是来路的方向。除了退后,他们没有任何选择。 缺口处的一棵大树上,挂着硕大一个牌子,上头写着:“我们不是山匪,劝君速退。这次留你们性命,若再来犯,杀无赦!” 杀无赦! 三个字颜色血红,惊心动魄! 秦韶华站在不远处的山头上,看着官兵们溃不成军,争先恐后从缺口处逃命,面色清寒。 对方肯定是不会退兵的。听宫里传来的消息,皇帝暗中的吩咐是:不留活口。 那么接下来,就让她教教他,什么叫真正的不留活口吧! 正文 第155章 杀好多人,赚好多钱 秦韶华一个转身进入了丛林深处。 她的身后,紧紧跟着甲字队成员。 “秦统领,为什么要放过那些先锋营的家伙?他们可都是来围剿我们的,既然能让他们葬身火海,为什么心慈手软?现在放走,难道以后还要真刀真枪拼杀他们吗,浪费体力!” 有人提出质疑。 近卫军不过五百余人,朝廷竟然派了万人前来围剿,可见有多狠毒,完全是要把他们全都灭掉的架势。 敌我数量悬殊,干掉一个是一个,不是吗。明明放火围住了对方,干嘛不一口气烧死!留个逃跑的缺口做什么! 秦韶华在林中飞奔,如履平地。 清冷的声线像月下山泉。 “因为,此刻之前,他们是你们的同胞。” 一句话,让所有甲字队成员心中震动。 他们之中,自然有一腔愤怒和热血,一门心思想把官兵干掉的。当然也有暗中踌躇不定,无法判断和官兵动手是对是错的。 而且,后者占绝大多数。 因为他们出身齐王府,是根正苗红的王府私兵子弟,名义上也是隶属于大楚朝廷的官兵。对他们来说,其余官兵就是同袍,是手足。 和同袍动手? 和本国人动手? 心里头过不去这个坎儿! 而秦韶华一句话,结束了所有人心中的动摇。 是,之前,官兵都是同袍。可战斗开始之后,彼此就是敌人了。 己方网开一面,是对同袍之情的最后祭奠。从此刻开始,就放下所有顾虑,尽情拼命吧! “秦统领,我们明白了!” 甲字队成员士气大振。 而秦韶华这句话,也随后在所有的近卫军战士中悄悄流传。她用一场火,替大家完成了心理建设。 战斗! 杀敌! 活下去! 五百余人怀着激烈的战意,投入深山丛林之中,以单薄的数量,朝着数倍于己方的敌人挥起收割生命的死神之镰! 两个时辰后,溃逃的官兵先锋营重新集结,回归大部队。 随后,一千先锋营外加两千增援官兵,连夜对近卫军进行围剿。 大部队紧跟着推进。 战斗真正开始了。 甲字队在秦韶华的率领下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区区三十人的小队,竟然在半个时辰之内灭掉了官兵两个百人队伍,而己方只有五人受了轻伤。 全都拜秦韶华指挥有方! 甲字队特训时间短,战斗技巧稍嫌稚嫩,秦韶华带着他们进行了一场真实的战斗特训。 潜伏,配合,杀! 远程,伏击,杀! 其余近卫军士兵则在甲字队的掩护之下,靠着游击战术,和官兵捉迷藏,趁其不备就狠下杀手。 老兵教头们的战场经验充分发挥。 五百余人,以不到十人的伤亡,歼灭敌方七百多人! 加上甲字队干掉的两百多,这一战就让官兵损失千人! 天亮的时候,官兵退去。 秦韶华集结队伍,率领他们进入丛林更深处。 第二场战斗在午后打响。 官兵变得谨慎多了,开始注意不落单,不给近卫军偷袭的机会,至少都是五百人以上组团行动。更是有弓箭手配合远距离袭击,射出一轮又一轮箭雨。 秦韶华将近卫军打散留在外围,带着甲字队游走在官兵周围。 一触即退,保存实力,全靠越来越娴熟的潜伏偷袭敌人。 最终,近卫军集体远遁的时候,官兵们在原地留下了两百多尸体。 这日傍晚,又放了一场大火。 官兵损失近千人。 短短一天时间,万人围剿大军,消耗掉五分之一还多! 精彩的战绩让近卫军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连日来辛苦的训练终于有了成果,大家都明白了,原来己方的战斗力是这样强悍! 秦韶华及时给他们忠告:“不要得意忘形。这次进山的官兵出自巡城军,一直以渣战力著称,打败他们不必如此开心。你们的目标,是要成为比齐王府私军强十倍的队伍!尽快休息,今夜一鼓作气再来一次偷袭!” “是!” 近卫军短暂休整后迂回行军,潜行到官兵后方。 而官兵正酝酿以牙还牙,在山里也放了一把火。 所以当近卫军从后方出现,又快又狠打偷袭的时候,官兵前方是火场,惊慌之中溃不成军,再次伤亡惨重,丢下了千余人的性命。更有轻伤重伤不能再参战的,总之,最后指挥官收拢队伍的时候,发现能作战的官兵只剩下一半了。 这样的惨败! 回京一定是会被重罚的,说不定脑袋不保! 可是继续留在这里战斗,必定脑袋不保! 走,还是留? 指挥官最终做了一个相当英明的决定,退兵! 朝廷对近卫军的围剿就这样轰轰烈烈开始,又潦草结束。 秦韶华清点全军伤亡,阵亡五十余,负伤百余人。 相对于官兵来说,这点伤亡实在可以忽略。可是对于己方,却也是损失了两成战力。 “进山。” 秦韶华将队伍带入了更遥远的大山深处。 如果朝廷再派兵来,肯定会是更精锐的军队,她可不想近卫军继续损失了。给皇帝一个教训就是,接下来,近卫军需要休养。 行军,休息,训练,模拟演习…… 整整一个月,秦韶华带队于山林中游走,未曾出山。 近卫军中每一个人,经过了这番磨练,全都已经褪去了昔日的青涩,身上肃杀之气更甚,有了血火纵横的味道。 尤其是甲字队成员,他们真得成为了一柄锋锐的尖刀,作战素质比其他人高了一大截,有一次实战演习,他们几十人对抗几百人的队伍,竟然大获全胜! 如果说以前大家还对秦韶华有所怀疑,经过了这一番磨合,近卫军中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心悦诚服了。 个人作战能力强,武力值更不用说,会带队,会练兵,头脑又极其灵活,总能想出别人想不到的战斗模式……这样的统领上哪找去? 就连久经沙场的老兵教头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就在全体队员都沉浸在越野训练中的时候,秦韶华突然离队。 “各位,接下来辛苦你们一阵子,我回京城一趟。” 她将队伍交给老兵,打发到更远的深山老林,自己则只带着迟青等人,施姨娘,以及几个优秀的甲字队成员作为护卫,轻装上阵,回了楚国京城。 暑夏已过,天地间起了秋风。 国丧未除,楚京处处可以看到悬挂的白幔。 因为太后的“病逝”,这个城市的娱乐活动依旧空白,于是一种新型店铺的悄然普及,就成了最近最被人关注的事情。 秦韶华一行打扮成逛街的普通人,在一个挂着“秦氏杂货铺”招牌的店铺前驻足。 随从们都被店里汹涌的人潮震惊了。 就算楚京如何繁华,他们也未曾看见一家店面里会拥挤成这样。从门口看去,可以看到里面一排一排造型新鲜的货架子,上面货物琳琅满目,种类繁杂。而客人们正在努力从上头拿东西,口中叫着“我买这个”、“我要那个”,像抢劫一样疯狂。 “这……这家店的东西,不要钱吗?”迟青瞪眼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话。 除了不要钱随便拿,谁会买东西买得这么疯狂啊。看那些客人的穿戴明显是平民居多,平民什么时候这样大方挥霍了? 秦韶华笑笑,带人挤进了店面。 会武的人当然不会在人潮中受折磨,很快她们把店铺从里到外逛了个遍,然后又挤出来。 来到另一条街上,也有一家“秦氏杂货铺”,也是人潮汹涌。 走了三五条街之后,秦韶华表情越来越轻松,心情越来越好。魏氏就是厉害,就算在异国的京城都有这么大的商业能量,把生意做得这么好。 和她计划书上所写完全没有偏差。 秦氏杂货铺,就是变形的连锁超市嘛! 楚京居民对新型杂货铺的接受程度也让她惊讶,她知道生意会火爆,但没想到会这么火爆。 看这情况,是不是很快就能收回成本,大肆扩张了? 等回到千宅,拿过白城子送来的账本一看,秦韶华心情更愉快。营收果然很好,从开业到现在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全楚京三十家店铺总盈利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什么概念? 平均一家铺子每天盈利大约千两左右。 一千两,纯盈利! 要知道杂货铺里卖的可不是高档东西,全是零碎的日用品,几十个铜板都算贵的! 就相当于你拿几毛几块钱的东西买出十几万的盈利一样! 试水成功,那么马上就可以把生意朝着全楚国境内推广,甚至推广到其他国家。 而且杂货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连锁餐饮等相关计划…… 仿佛一条金光大道铺在眼前。 连道两边的小草小花都是金子做的! 千妖月一直没有越权看账本,这时候凑过来就着秦韶华的手扫了两眼,立刻撇嘴:“白尊者就是不适合做生意嘛。要是换了我,这盈利起码得翻倍!圣主,不如接下来……” “做好你自己的事得了。”秦韶华毫不留情拒绝,合了账本坐进舒适柔软的大圈椅。 长时间野外活动让她的皮肤略显粗糙,人也更瘦,可是一双眼睛更亮了,不经意间就射出压迫感极强的目光。 “说说吧,最近宫里和朝廷上下,对我有什么想法?” 千妖月呵呵笑了两声,目露凶光,“圣主,小狗子皇帝命人画了你一张小像,挂在寝殿里日夜观摩呢。而且……” 正文 第156章 神秘使者 “而且什么?” “而且他的不举之症一直没好。” 千妖月一脸幸灾乐祸,“可惜了他后宫那些美人啊,啧啧啧,前阵子圣主您不在的时候他还选了一次美,暗地封了不少嫔妃充实后宫……年轻嘛,内廷人少不够他发泄的,倒也情有可原,问题是他现在根本不需要发泄啊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秦韶华对千妖月的笑点理解无能。 千妖月笑得前仰后合的,停不下来的样子,“圣主您怎么不高兴,看仇人受罪不是人世间一大乐事嘛。对了,小狗子皇帝的药效快过了,为了不让他痊愈一展雄风,属下我过几天再给他下一次药吧。说起来毒宗钻研新药的速度可真慢,这个不举之药呢,我老早就跟他们建议过,把药效做得时间长一点,尽量长一点,不然还有什么意思您说是不是?药效过了还得重复下药,多浪费人力精力!可是他们根本不听我说,圣主您有空的时候我劝您回一次毒宗本部,好好教育他们一顿,我觉得……” 这厮今天起床之后开启的是话唠模式吗? 还是说吃了炫迈口香糖? 根本停不下来! 抽什么风呢。 秦韶华“啪”一下,把桌子上的白玉骨瓷茶碗拿起又放下,磕在桌面上发出响声。 千妖月脸色立刻变了。 扑上来一把抢过茶碗:“圣主手下留情!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烧制成功的一套天青白玉瓷,普天之下就这么一套……” “所以你别跟我废话了,说正经的。”秦韶华笑笑,“还要多谢你,把普天之下就这么一套的东西放到我房间里。” “孝敬圣主不是应该的么。”千妖月哭丧着脸把茶碗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终于确定没有损伤,这才略微放下心。 “说什么正经的?圣主您尽管问吧。”终于乖一点了。 秦韶华就问他,“宫里选了多少嫔妃,都是什么出身?” 在山里训练的时候她只关心外面大局,对这种选妃小事可没精力关注。只知道借着给太后哭灵的幌子,皇帝终于落定了选美之事。不过因为太后丧期未满,明面上并没有说是选妃,只是背地里给了这些美人和她们的家族一个承诺而已。 千妖月立刻报了一大串名号,记忆力相当好。 “有位分的嫔妃不多,而且最高也只许了三品昭仪之位,没有越过月昭仪的。现在还只是哭灵,等国丧过去,这些人就该正式进入后宫,获得封赏了……除了高位的,宫女和底层的美人才人选了不少,都是后备军团嘛,小狗子皇帝本质还是十分好色的。嘻嘻,可怜他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好色不起来。” 果不其然,段尚书府的嫡小姐段素娥位列其中,私下被皇帝许了嫔位,目前在哭灵的贵女名媛中站在第一排。 不过秦韶华注意到里头有个意外的人:“荣慎县主?” “对,这个县主长得很丑,身材也不好,还位列四品嫔,听说封号皇帝都提前给她想好了,就是她自己的’慎’字。”千妖月一脸不屑,“还不是她老爹和叔伯和哥哥们都是军中的,手握兵权,她沾了家里的光。否则凭她这种货色,小狗子皇帝的审美还轮不到她当嫔妃咯。” 秦韶华想了想那日街上所见的姑娘,丑谈不上,但相貌的确不出众。 依照皇帝平日所宠的嫔妃来说,的确不可能喜欢荣慎这样的相貌水准。看来皇帝开始拉拢朝中势力了。荣慎县主所在的荣平侯一家几代人盘踞南方,是大楚南疆重要的军事力量之一。 “这都是小事。”秦韶华对荣慎县主没什么兴趣,问起另一件事,“太后的入葬仪式什么时候举行?” “三天后。” 秦韶华点点头。 嘴角微微翘起,弧度幽凉,“三天,时间很宽裕。” 千妖月跟着笑:“是的是的,有的是时间准备。属下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圣主行动。” 三日后。 大楚新君夏侯子黎生母的葬礼如期举行。 虽然“病逝”已经很多天了,但是按照大楚规矩,历任皇后太后等人的葬礼都需要停灵七日或二十一日、四十九日才能入葬,停灵天数越多,显得越是隆重,也表明逝者生前的身份越高。 当年齐王的生母,德安太后过世时,停灵二十一日。 当今太后从名分上来讲,是德安太后的儿媳妇,却在停灵规格上超过了德安太后。 朝中对此曾有议论,有人认为不妥,应该降格为停灵七日或十四日以示对长辈的尊敬。更何况,私下里悄悄流传的小道消息表明,太后又不是真正“病逝”,死得不光彩,弄那么大的规格做什么? 但是这种言论一出来就被皇帝强力打压下去,甚至将一个谏言的言官投入了大牢问罪,说他不敬皇族。这言官险些丢了性命,被同僚力保才勉强没有祸及家族,由此一来,也没有人再敢说什么了。 太后就停灵了七七四十九日。 然后到了这一日,葬礼的正日子,满朝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为太后做最后的送行。 天色未明的时候,宫廷旁边的追思殿前就占满了朝臣,黑压压一片。 哀乐齐鸣,白幡迎风,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愁云惨雾。 冗长的祭灵仪式过后,太阳终于从东方冉冉升起,高空飞过一排南渡的大雁。 “卫国使臣来祭……愿崇明德慈庄睿敬太后仙灵永在,早登极乐……” 司礼太监尖细的唱报声回荡在广场上空。 太后的谥号叫做“崇明德慈庄睿敬”,简称崇明。大楚历代太后或皇后的谥号都保持在五个字以内,这是惯例,结果当今皇帝一下子破例给母亲上了七个字的谥号,太长了,司礼太监念起来都有些气不够使。 唱报声后,卫国使臣穿着黑色的礼服,带着一队捧祭品的使官走进了葬礼。 皇帝在灵前觉得面上有光,看着卫国使臣一步步走近,身板也挺得更直了。 卫国在大楚东边,楚国公带兵去靖乱的东疆就和卫国接壤。当年德安太后甚至先帝过世时,卫国都没有派使臣前来现场送葬,只是随便送点祭礼敷衍一下而已。 而现在,对方竟然主动来了。 这说明大楚在朕的治理之下雄风远扬,让四方自动臣服啊!皇帝心中甚是宽慰。 虽然之前已经接到了卫国要来参加葬礼的消息,但此时此刻,皇帝依然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脸上竟然露出了不合时宜的一抹微笑。 卫国使臣一行七人,走到崇明太后灵前献上祭品,念了一段祭文,然后对皇帝行礼参拜。 皇帝好容易才把脸上那抹微笑收回去,露出几分悲痛,对使臣说了几句外交辞令。 突然,百官前列的段尚书跪倒在地,高声赞贺道:“陛下威加四海,圣德昭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就是三个响头。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文武百官无不跟着跪倒。 刹那间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高空。 皇帝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双臂一展,高声道:“众位爱卿平身!” 一时间意气风发,睥睨山河。 这场面让卫国使臣颇有些尴尬。这是把他们卫国当成来进贡的小国家小部落了吗?什么“威加四海圣德昭彰”,真是好笑!卫国可是和楚国平起平坐的大国之一,多年前甚至国力还强过楚国太多,楚国内部战乱还要靠卫国支援呢。 要不是近年来卫国自己内斗不断,影响了国力,哪有你们楚国嚣张的份?使臣在心里鄙视皇帝。果然是年幼无知不懂轻重的家伙啊!连你们齐王那么嚣张,都不曾对卫国有表面上的不敬呢!起码齐王看得清形势! 等群臣山呼万岁之后,看着场面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了,卫国使臣掩饰着鄙夷禀道:“楚皇陛下,我们卫国还有使节等候在外面,等陛下应允才会进来。” “哦?”皇帝有点意外。 怎么还有使节? 为什么不一起进来? 他看向段尚书,亲自负责使臣管理的段尚书也一脸茫然。 卫国使臣微微一笑:“这位使节一月前听说贵国太后薨逝,就从卫国立刻启程,为的就是能送一送贵国太后。心意甚诚,只为两国邦交长久,友谊长存。” 什么? 文武百官全都吃惊。 各国有邦交的话,使臣都是长期住在友国京城的,若有新使节前来需要提前报备友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怎么卫国自己不声不响的派了使节来,事先都不通知一声,这是想做什么? 就算是打着为太后送葬的名义也不行啊! 众臣正在腹诽,谁料皇帝却说:“此事甚好,多谢贵国诚心。那么就请使节进来吧。” 司礼太监的宣召声悠扬而起,一位全身雪白的女子缓缓走进葬礼现场。 她身后八名侍女手捧花篮,将洁白的玉兰花瓣抛洒至半空,洒落香花细雨。 百官惊讶。 谁都没想到卫国的使节竟然是个女的! 是谁? 只听卫国使臣高声报道:“卫国长公主贺兰馨驾到!送楚国崇明太后早登极乐!” 正文 第157章 杀了这个女人再说 长公主? 贺兰馨? 现场爆发一阵低低的惊呼! 卫国这位长公主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啊,多年来无数事迹流传天下,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千里迢迢突然跑到楚国来! 这是要做什么? 要知道,她可不只是卫国皇帝的亲妹那么简单! 十年前卫国宫廷政变,她手刃生父助兄长夺权,登基称帝。八年前卫国削藩战乱,她先后嫁与当时势力最大的两个异姓藩王,借兵平乱后又将两任丈夫问罪下狱,过河拆桥。 四年前卫国皇后策动宫变,两万禁军围了她的公主府要将她擒拿问罪,她却根本不在府里,反而带着五万兵马杀入京城,击溃禁军,将皇后一族老小全都灭杀,从此卫国嫔妃们无人再敢问鼎后位! 传言,她和胞兄,卫国的皇帝贺兰允有苟且之事。 传言,卫国皇帝登基十年都无皇子降生,只生了一堆公主,全都拜她所赐。她不许别的女人为哥哥生下继承人。 传言,她美若天仙,年过三十依然貌若少女。 而此时此刻,沿着铺地的白毯缓缓走来的,可不就是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么? 虽然脸上一派肃穆表情,可是,腰肢款摆步步生莲的姿态,从头到脚都写着“妖媚”二字,实在是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尤物! 站在白毯两旁,能够近距离看到她的官员,许多都露出了惊艳和痴迷之色。 而灵柩跟前的皇帝,更是从她进场的一开始就将视线牢牢锁定在她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弄得卫国使臣几次露出鄙视的神色。 贺兰馨终于走到了灵前。 没有涂抹口脂的唇瓣依然红艳如桃花,她朝着太后的棺椁轻轻俯身,微微一拜,口中吐出的是略带一点沙哑的酥酥的声音:“人世艰辛,崇明太后这也是脱离苦海了。楚国陛下不必哀伤过度,为楚国臣民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因为俯身而显得更加饱满的前胸上。 直到贺兰馨拜完了,直起身子来,朝着皇帝浅浅一笑,说:“第一次得见楚君圣颜,甚为荣幸。” 皇帝这才略微回神。 清了清嗓子,“卫长公主不必多礼。长公主千里来祭,朕不胜感激。贵国圣主最近可好?” 贺兰馨笑道:“吾皇一切安好。多谢陛下记挂,吾皇也让我向陛下问好。” “那么朕就多谢贵国圣主了。长公主此来出乎朕的意料,多有怠慢。不知长公主何时到达京城?为何不事先告知,也好让朕略尽地主之谊。” “我本为参加葬礼而来,岂敢叨扰?陛下正经历丧母之痛,不敢给陛下添乱。待到葬礼过后,陛下再尽地主之谊不迟。” “长公主太客气了。公主能来,是楚卫两国之幸,不知公主要在大楚盘桓多久?若是不忙,不如多留一些日子,尽情领略我大楚风光。” “陛下圣心,贺兰馨在此谢过。” 两个人在灵前聊上了。 基本都是空洞的外交废话。 卫长公主对自己为何而来、何时来的以及会做什么全都没说明白,太极打得非常好。 司礼太监和礼官们私下里对视几眼,由司礼太监硬着头皮出面,提醒皇帝仪式应该继续,不然会误了下葬时辰。再拖延下去,棺椁外围保持遗体不腐的冰块都要晒化了。 贺兰馨得体一笑,带着使臣和侍女们站到了一旁。 葬礼继续。 又是冗长的仪式。 哭,拜,念祭文。再哭,再拜,再念祭文。 几番下来,日头已经升起老高了。 入葬有固定的时辰,钦天监选定的起灵时间是在正午之前,否则不吉。终于到了仪式最后一步,司礼太监高唱,宣布启动太后棺椁,送上灵车。 那棺椁只抬起一半的时候,猛然间外面一个响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前护国公秦云送来祭礼,祝崇明太后魂灵早日升天……” 女子的声音,清脆,冷冽,一瞬间笼罩葬礼上空,让在场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百官愕然。 秦云? 不是被夺了爵位,赶到皇庄做苦力去了吗? 送什么祭品?这里有他送祭品的资格吗? 皇帝皱眉。 贺兰馨眼波一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段尚书厉声大喝:“什么人搅扰太后葬礼,罪不容赦!” 周围有御林军在旁护佑,此时个个警惕。 那女子的声音明显来者不善! 一片错愕之中,只见高高的宫墙之外突然有一团红艳艳的东西猛然抛来,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防不胜防,直奔太后棺椁的方向而去! 惊呼此起彼伏! “护驾!” 御林军纷纷行动,一面抢上去保护皇帝,一面则往宫墙外跑,要捉拿作乱的贼人。 那红艳艳的东西砰一声砸在灵堂之前,距离太后棺椁只几尺距离,把抬棺椁的太监们吓得脚下一滑,险些把太后扔出去。 而跑出去捉人的御林军很快又回来了。 却不是跑回来的,而是横七竖八被人扔回来,摔了一地。 一片混乱中,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场外慢慢走进,进入众人视线。 瘦削的身材,飞扬的马尾,清寒的脸色。 “前护国公秦云,给太后送祭礼!”她清冽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葬礼现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很。 距离很远,还没有看清对方面容的皇帝,却认出了这个声音。 “秦韶华。”他咬牙,脸色瞬间阴沉。 还有一丝丝恐惧。 更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御林军将他护在中间,他却如临大敌。 “唉……唷……”一声鬼魅一样的叹息,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响起。 众人定睛一看,摔在太后棺椁前的红物体,竟然是口红底金图的棺材!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而棺材里头,竟然还有一个人! 是个活人。 正低低呼痛,呲牙咧嘴坐起来。 段尚书第一个认出此人。 “护国……秦云!”昔日的妹婿姻亲,他怎能认不出呢? 被摔了一地的御林军又纷纷站起,重新冲上去要捉拿不速之客。 秦韶华身后却突然升起一片雪亮刀光。 风车飞刀! 比上一次在建恒王府出现的更加锋利,转速更快,竟然还能随着她的脚步缓缓向前,一直将她笼罩在刀光之内,不让外人靠近! 建恒王也在场,看见这些飞刀就勾起不光彩的回忆。缩头就往人后退。 秦韶华却远远就看见了他,目光穿过人群锁定他的身体,“建恒王爷躲什么,你难道不是很想杀我的人么。一个月前巡城军万人围剿我,战术还是你策划的,现在又不敢见我了?” 被一言喝破机密事的建恒王顿时躲得更厉害,直往人后钻。 而闻听此言的百官们更是惊讶。 前段日子巡城军出城剿匪,大败而归,真正伤亡人数到现在还是个迷,皇帝不许外传。却原来是围剿秦韶华去了?却原来还是建恒王的怂恿? “弓箭手何在?”段尚书朝四处猛瞧,高声建议皇帝,“陛下赶快下令,让弓箭手乱箭射死她!这妖女擅长放毒,可不能被她搅闹了太后葬礼!” 皇帝被提醒,忙一声令下。 于是四处宫墙和殿宇上面,很快出现一排又一排的御林军弓箭手。 千百支利箭对准了场中的秦韶华,弓弦拉满,蓄势待发。 从棺材中好不容易坐起来的秦云也哑着嗓子大呼,“陛下,快杀了她,快杀了她……” 秦韶华伸手不知做了一个什么姿势,突然那百千只风车飞刀陡然变换阵型,闪电一样四散开去,眨眼间飞到弓箭手们的头顶! 刀光雪亮照花了人眼。 随时要收割性命! 现场一片大乱。 谁也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么诡异的武器! 葬礼上是有女眷的,顿时一片女子惊叫哭声响起,撕裂着众人的耳膜。 秦韶华修罗一样踩着不慌不忙的步子,一步步走近灵前。所过之处,人群四散,逃得十分干净。 皇帝被那些飞刀惊得不轻。 他这才切实感受到建恒王当时被飞刀威胁的惊悸。 只听秦韶华语气淡淡地说:“我此来不想杀人,只是给太后送点祭品而已。若是彼此刀兵相见,恐怕不好看吧?当然,若是有人执意要杀我,我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双手染血了。只是劝陛下千万冷静,不要赔上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你……搅闹太后葬礼,该当何罪……”段尚书躲在御林军身后颤声问责。 皇帝眼看着秦韶华一步步走近,容颜越来越清晰。那股冰霜一样天地间舍我其谁的气质朝他兜头盖下,是他从任何女人身上都不曾领略的风采。 他的心狠狠一颤。 却也更加恐惧。 就像看着死神迫近。 “放箭!”他脸色陡然狰狞。 就算是舍弃所有弓箭手的性命也没什么,杀了这个女人再说! 虽然心底有一丝丝的不舍。 可是再好的女人也没有自己龙体安危重要! 一声令下,弓弦声四起! 同时,惨叫声也是四起! 血光四溅! 那一刻,场面是异常混乱的。 有听到皇命犹豫的弓箭手,毕竟头顶悬着飞刀他们不想丢命。也有立刻就释放弓弦的忠君之人,迎接他们的则是一柄又一柄飞刀直劈而下! 正文 第158章 气死人不偿命 仓促之间,飞刀威胁之下,弓箭手们瞄准成了难题。 弓弦乱响,一刹那许多失了准头的利箭射向人群。 秦韶华闪转腾挪,以极快的身法和极诡谲的步伐,借着混乱场面灵巧躲过一支支利箭,最终毫发无伤。 而惨遭毒手的百官和女眷们躺了一地。 放箭的弓箭手无一幸免,全都被飞刀割破了喉咙从墙上房上滚下,当场丧命。 而未曾放箭的弓箭手,则神奇地躲过一劫。悬在他们头顶的飞刀依然嗖嗖旋转着,一柄也未曾落下。 这是什么准头? 飞刀还能选择性伤人吗? 如此诡异的武器顿时震惊全场! 剩下的弓箭手们心里本在天人交战,犹豫要不要松弦,经此一吓,顿时交战完毕,再也提不起听命攻击的念头,甚至有人连拉弓的样子都不敢做了,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秦韶华的冷哼也在此时震动了所有人的耳朵和内心:“陛下视臣命如草芥,为了杀我不惜赔上百官性命,当真是仁德圣君,怪不得能威加四海、列国来朝呢!” 举行入葬仪式的小小广场上,伤者无数,哀哭遍地。 御林军压不住场子,最后只能护住皇帝等核心人物,将他们层层围在中间加以保护。 可是目睹了飞刀的威力之后,这种保护究竟能起多大作用,谁都心知肚明。 段尚书直朝皇帝使眼色。 秦韶华终于站到了灵前三丈远,隔着层层御林军和皇帝对视。 皇帝被段尚书提醒,反应过来,连忙吩咐御林军分出一部人救治伤员,把受伤的人都抬到太医院去急救。御林军很快抬走了伤者,同时也吸引了家眷们跟着哭号而去,场中混乱得到一定缓解。 还有一箭被射死的人。也当成伤员抬走了。皇帝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无辜死者,他自己的性命正危在旦夕。 秦韶华朝他冷冷翘一下唇角:“我劝过陛下不要轻举妄动,你不听,后果只能自己背了。现在,还要杀我么?” 皇帝嘴唇扇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秦韶华环顾四周,剩下的文臣武将以及家眷,只百余人不足了。不过,倒也够了。 她朗声道:“我说过是给陛下送祭礼的,并无恶意,陛下偏要把事情闹大。” 皇帝忍住心中惊悸勉强开声问道:“你送什么祭礼?” 秦韶华一指棺材碎片中呆坐的秦云,“就是他。” 什么? 秦云是祭礼? 惊魂未定的所有人再次吃惊。 这这这……难道是要把秦云当祭品,当场格杀的意思?秦家父女两个积怨甚深人尽皆知,可是弑父这种事……是不是有点违背人伦? “你……什么意思?”皇帝问。 秦韶华道:“没什么意思,别误会,我可没有动手杀他的兴趣。敢问陛下登基以来,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当然是把齐王干掉! 还有,也把你这个危险的女人干掉! 皇帝内心是这样想的。 可是哪敢直接说。 犹豫间秦韶华已经替他说了,“是不是国泰民安,举国上下一派清明,盛世繁华呢?” 呃…… 这听起来很冠冕堂皇。 哪个帝王都会这么说吧。 皇帝无法否认。 秦韶华又道:“如果朝中有了乱臣贼子,陷害忠良蒙蔽圣听,不但害了忠君爱国之人还要把黑锅给皇帝背,让皇帝百年之后被后人指点,被人说成是不辨忠奸谋害良臣的昏君,那么这样的贼子,是不是罪该万死?” 这也是当然的。 皇帝觉得秦韶华好像是个设圈套的猎人,“你想说什么?” 秦韶华道:“太后尸骨未寒,凤魂仍在,却有乱臣贼子继续龌龊勾当,打算谋害更多的忠良,为大楚朝廷抹黑,为陛下和太后脸上抹黑。敢问陛下,这样的贼子是不是要立刻问罪才能告慰太后在天之灵?将此贼人献于太后灵前,是不是最好的祭品!” 你个该死的女人! 皇帝心里恨得简直要发狂。 秦韶华你还有脸在太后灵前侃侃而谈,说什么凤魂仍在尸骨未寒,说什么告慰在天之灵?太后就是你杀的不是吗?除了你还有谁有胆子闯深宫杀人!你也太恶毒了! 皇帝忍不住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吓的是气的。 他真想立刻让人把这大胆的逆贼抓起来,当场杀了,那才叫告慰太后在天之灵呢! 问题是第一这逆贼好像很不好抓。第二太后是“病逝”的,刺驾什么的根本无法公开宣扬。 “你……你当如何?”憋了半天皇帝脸色青黑地发问。 秦韶华一脸正气盎然:“这乱臣贼子就是秦云!他昔年蒙蔽先帝圣听,借着先帝病重之机诬陷威远侯谋反,使得英灵含泪九泉蒙冤而死,更让先帝背上残害忠良的骂名!现在,他又暗中雇用杀手,要残害正去东疆靖乱的楚国公!太后娘娘身为先帝儿媳,又是亲自关照楚国公一家、一度要为楚国公孙少爷赐婚的圣明之人,值此葬礼,将秦云献于她的灵前,岂不是最好的祭礼么?太后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凤心大慰!陛下,还请在太后灵前问罪秦云,为先帝正名,为大楚忠良伸冤!” 一番话说出来,全场安静。 这! 这是要给威远侯府翻案! 陈年旧事,竟然在这种场合掀出来! 你说她不合时宜?可听她满口之言,竟然句句在理,逻辑缜密,让人无法反驳。 威远侯谋反被抄家灭族一事,当年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也曾奔走呼吁,要给威远侯伸冤。但最终圣旨发下,已成定案,先帝用雷霆手段镇住众臣,谁也不敢再多言。明眼人都知道是威远侯功高震主,引了皇帝兔死狗烹,但此刻,秦韶华竟然冠冕堂皇地,把罪过全都甩到了秦云身上,为先帝洗白。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智慧。 君权大如天。 指责皇帝是大罪,指责皇帝他爹更是大罪。要想翻案,把矛头从皇族身上移开才是最佳攻击方法。 而说太后是关照楚国公一家的圣明人…… 这个太搞笑。 谁都知道前阵子的赐婚风波是怎么回事。秦韶华红口白牙颠倒是非,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但是太后当初就是以慈爱有加的面貌赐婚的嘛。 她就是“关照”楚国公府嘛。 这样说有什么不对? 当初为楚国公奔走的臣子们,都是纷纷被这个恩慈的理由挡回来的。皇族又没有加害楚国公,你们凭什么阻拦?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楚国公当初能联合老臣们为齐王造势,自己拒婚一事却无法得到老臣们的支援。当时许多偏向楚国公的臣子们都是憋了一肚子气啊。 而现在,秦韶华义正词严的,轻松就把这口气给他们出了。 恩慈嘛,圣明嘛,太后关照楚国公嘛。所以秦云要加害楚国公,就是违背太后的意愿,合该在灵前当祭品告慰太后在天之灵! “你……你满口胡言,简直可笑!”皇帝一口血憋在喉头。 脸色是白了又黑,黑了又白。 他紧紧盯着秦韶华,气得浑身发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个女人!杀一千次都便宜了她! 秦云站在棺材摔碎的废墟上,指着秦韶华大骂:“你这个妖女!你竟然诬陷我!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罪该万死!陛下快把这个妖女当场格杀,她简直就是妖星降世,专门祸害我大楚江山!” 秦韶华在他的叫嚣中淡淡一笑,“护国公,你爵位都没了,还这么关心大楚江山?人证物证俱在,你残害忠良乃是实情,又要拿什么抵赖?陛下,我这就让证据进来,当着百官的面,咱们把昔年威远侯被陷害的事好好说一说。” 说完不等皇帝表态,就朝外头打了一个呼哨。 两个黑衣黑裤的蒙面人押着五个五花大绑的家伙进入了葬礼现场。 待五人在灵前跪了,秦韶华指着其中一个吩咐:“你,说话。” 那人就乖乖地说:“我是护国公府前任总管,也是秦云的贴身长随,参与了他陷害威远侯的全过程。事成之后他对我杀人灭口,幸亏我早有警觉诈死逃脱。他当年……” 一股脑把秦云是怎么布局,怎么安排人手,怎么买通威远侯麾下将领,又怎么联合敌国北梁里应外合,怎么在朝廷捏造证据……说得一清二楚。 期间秦云几次打断,都被秦韶华弹石子伤了喉咙,最后只能捂着喉咙哀叫,任由那人说下去。 段尚书在皇帝身边站着,脸色阴晴不定。 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又被秦韶华几次似笑非笑地盯着,就不敢出头,做了闷葫芦。 皇帝倒是想打断。 但看到秦云隔着御林军都被秦韶华石子“问候”,又眼看着百官们凑上来听分明,忍了又忍,到底没说什么。 那“前总管”说完,跪着的第二个人说话了。 他自称是当年威远侯麾下的一个副将。 百官之中有认识他的人,于是身份得到确认。 当年威远侯的罪名之一就是私通北梁国,偷偷把楚国铁器卖给梁国获取暴利。这个人就是被秦云买通,给威远侯捏造罪名的人。 他把当年情形说得一清二楚。说自己背弃了威远侯,帮助秦云陷害主公,现在良心不安,愿意舍命指证奸人。 听得文武百官脸色非常难看。原来私通梁国资敌的不是威远侯,而是秦云自己?他靠走私铁器赚了许多钱,就这样还要侵吞凌夫人的嫁妆?竟然这么贪婪吗? 难以置信。 可这副将的陈述细节详实,丝丝入扣。 连当日秦云和他里应外合写的信都拿了出来。 “这信,是秦云真迹么,会不会是伪造?”一直旁观的卫国长公主贺兰馨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 魅惑的嗓音袭过众人耳膜,吸引了全场注意。 秦韶华转目,对上贺兰馨意味不明的,笑吟吟的目光。 正文 第159章 希望你好自为之 秦韶华是第一次和这位大名远扬的卫国长公主见面。 早在身体原主秦大小姐的孩提时期,卫国有个妖女公主的事情就在楚国传播开了,连秦大小姐这样的闺阁幼女都有所耳闻。可见这位长公主的知名度有多高。 秦韶华一眼扫过去,以她见惯了影视明星无数美女的现代眼光来看,也不得不承认贺兰馨十分美丽。 有的美女胜在五官精致,但气质不足。有的美女五官分开来看并不出众,但是合起来就有一股说不出的美。而贺兰馨,两者都占。不但鼻子眼睛嘴巴,甚至身体各处都挑不出一丝毛病,而且组合在一起之后更是美上加美,美得浑然天成。 望着她的笑容,秦韶华就算是女子,也感到十分惊艳。 红颜祸水啊。 怪不得能以一己之力扭转卫国乾坤,不是皇后胜似皇后,成为卫国真正的女主人呢! 她为什么要来参加楚国太后的葬礼? 又为什么悄悄前来不肯声张? 刚才现场一片混乱她却不动声色,现在开始细数秦云罪证了,她却为何突然开口插言,语气中满是怀疑? 干涉别国内政,可不是明智之举呢! 相信久经朝政争斗的长公主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她这一问,十足十是故意的。 “长公主问得好。”秦韶华面对贺兰馨的笑容,也回以对方以笑。 回首一扫大楚众位臣僚,目光相继落在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头上,“前护国公秦云的笔迹,想必大家都是熟悉的。是否伪造,不如就请各位大人现场做个鉴定。是真是假一看便知。还有这信纸陈旧的程度,笔迹经岁月磨损的程度,也是辅助鉴定真伪的关键细节。不知哪位大人肯上前鉴别,以匡扶天地正气呢?” 秦韶华这么一说,顺利就把贺兰馨对她的怀疑转移到了信件身上。 贺兰馨眼波微动,朱唇一抿,暂时住了口。 百官之中隐有骚动。 方才弓箭手放箭的惊悸尚未褪去,武将们还好,文臣已经有不少人魂不附体,心不在焉,要不是葬礼未完不能随便溜走,恐怕早就想回府躲着了。 秦韶华这么一吆喝,几位擅长笔迹鉴定的文臣率先低头,生怕差事落到自己头上。 鉴定出来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一边得罪秦韶华这个杀气腾腾的煞星,一边得罪皇帝,谁愿意担这个干系! 却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越众而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上前来,朝皇帝行了一个礼:“陛下,就让臣来鉴定一下如何?威远侯和护国公都曾经是我大楚重臣,即便双双获罪夺爵,但此事关系到我大楚的颜面,不能草率。太后灵前,还是让真相水落石出为好。” 皇帝定睛一看,心里冷笑连连。 这位,是已经卸任的前征西兵马大元帅,在先帝时曾经统领全国兵马大权十余年,在军中威望很高,鼎盛时期,比楚国公势力还要大许多。楚国公那是祖上一辈一辈积累下来的军功,这位,却是凭着一己之力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新贵军官,姓蔡名烈,赐封超品英国公,加封一等太师衔。 而且,他也是齐王背后的支持者之一。 在齐王双腿未废之前,他也是力挺齐王做储君的重臣之一。 幸好最后骑马摔坏了腿,这才卸了军权在家疗养,不然若仍旧被他统领军政,那绝对是比齐王还难啃的老骨头! 皇帝一见他就浑身不舒服,“蔡太师年事已高,眼力……” 蔡烈打断皇帝的话:“老臣年迈,眼力却还不错,拉弓射箭可正中三十丈远外的草靶红心。秦云带兵时曾与老臣多次公文往来,老臣认他的字认得准。” 说罢也不等皇帝再有反应,上前就接了证人送上的书信。 四封证物信,老太师从前到后一字不漏看完,一边看一边念给大家听,其中所写的阴谋诡计、卖国勾当,让许多爱国臣子听得义愤填膺。 秦云风光时以皇家姻亲自居,颐指气使,目中无人,获罪后已然让许多人拍手称快。此时卖国通敌之情一旦被揭发,更惹来诸多白眼。 蔡烈念完书信,一脸愤恨,“陛下,臣认定这是秦云字迹无疑!逆臣贼子,合该凌迟处死!可怜威远侯一门英烈,没有死在战场上,竟然被这等小人构陷!先帝啊,老臣没能及时发现阴谋,让您圣听受了蒙蔽,老臣该死……” 白发老人举着信纸跪在地上,对天高喊,老泪纵横。 紧接着就把信纸交给了另一个老人,“你来看看,看看这是不是秦云的亲笔!” 信件在一个又一个人的手里流传。 皇帝此时心里已经将秦云恨了个咬牙切齿。 你个蠢货,搞阴谋就搞阴谋,怎么还能用亲笔信和人联络,嫌阴谋暴露得不够快,盼着自己早死吗? 当年威远侯谋反一事本就惹人非议,先帝雷霆压制才没有让朝野震荡,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是压制,大家越是心知肚明。今朝一旦被人捅了口子旧事重提,那真是拦也拦不住。 单看现在在场众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百官之中,事不关己躲避风头的有之,畏畏缩缩怕牵连自己的有之,但更多的,是对秦云的鄙视。 或者他们更想鄙视听信谗言给忠良定罪的先帝,或者鄙视朕?皇帝心中忐忑,不停扫视众臣。倒把秦韶华就在跟前的威胁给忘了。 不一会信件已经传过了十数人之手,除了一两个装乌龟表示辨认不出的,其余人全都认定那笔迹就是秦云无疑。 跪着的证人说:“我当初知道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会被威远侯发现,所以逼着秦云亲笔写信,我好留下来当证据,一旦事发方便拿他出来顶罪。事后他果然要杀人灭口,幸亏我有军功在身,又有不明真相的威远侯旧友护着,才没被秦云得手。我多次向秦云示好,帮他做坏事,他终于相信我是自己人,对我松懈了防备。今日在太后灵前说出真相,我终于对得起自己良心了。苍天在上,我这就追随威远侯英灵去,甘愿九泉之下给他做牛做马,赎罪!” 言毕一头磕在台阶的棱角上,砰一声,撞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这一下惊住了所有人! 连秦韶华都没想到他会如此。 绑了他到这里谢罪,本是拿他妻子儿女甚至全族的性命相威胁,让他不得不从。他一个卖主求荣的小人,还有这份肝胆? 恐怕不是什么追随英灵谢罪,是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索性大义凛然赴死,好让秦韶华没有动他家人的立场吧! 秦韶华暗自冷哼。 她本来就没有动他家人的打算,威胁而已。 既然他要死,随他好了。总之他陷害威远侯导致侯府灭门的罪过,死一百次也偿还不清! “你,说话。”秦韶华点了第三个证人。 这是个敌国北梁的商人。 明面上贩卖牛羊皮毛,私下里走私铁器。乃是秦云卖铁器给敌国的商路负责人之一。 然后是第四个证人,先帝御前大太监张咏的义子。 他说义父在世时,趁着先帝病重意识模糊,和秦云串通着蒙蔽圣听,将威远侯谋反做成了板上钉钉的铁案。张咏死前在老家掏空了一个山洞藏宝贝,其中部分宝贝就是秦云所贿,其中还有护国公府的传家宝之一,大楚太祖亲赏的玉鼎博山炉。 他虽然没有两人串通害威远侯的直接物证,但拿出了玉鼎博山炉。此物一出,秦云和张咏关系不清不楚也就坐实了。 第五个证人,是秦云一个小妾。 贺姨娘是秦云的小妾之一,秦云有好多个小妾,现在作证这个是近年最受宠的。她表示,秦丽雪册后前后,秦云多次私下里表示过对齐王的不满。几次在梦里惊醒,说些奇怪的梦话。 有一次说的是,“本国公对付你个残废还不容易!早晚要让你和威远侯作伴去!威远侯死了都不知是我搞他,你也没几天好活啦!”然后狂笑着醒来。 这小妾还语无伦次说出了秦云睡觉磨牙睡醒了喜欢抠脚沉思的毛病。 惹得在场百官哭笑不得。这么严肃诡谲的气氛,亏她说得出来…… 秦韶华让其闭嘴。 “好了,证据交代完毕。太监张咏在山洞里藏的宝贝都是不义之财,朝廷改日派人去取吧,听说国内军费亏空不少,填到军费里去正好。还有,秦云之前给太后送了许多金银珠宝,如今太后归天无福消受,不如也一并填了军费吧……” 秦韶华话音未落,皇帝沉声道:“你一介草民无权过问政事,军费怎么用朕和诸位爱卿自有分寸。现在你恶性闯宫,指证秦云构陷威远侯之事,朕会命人仔细查证,黑白是非,会给天下一个交待。你可以走了,朕念在你一心为外祖平反,孝心有嘉,不与你计较。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再行此悖逆之事,否则国有国法,犯法要伏法。” 秦韶华好奇地盯了皇帝一眼。 这位怎么突然就端起架子来了? 不怕了吗?不怒了吗?她摆证据的态度太平和,让他忘了刚才的混乱了吗? 啧,真是啊。 正文 第160章 一脸便秘的皇帝 秦韶华当下便说:“陛下,那大太监张咏私藏的财宝可是我发现的,没有我,你们也见不到这笔钱。我说捐给军费就捐给军费,而且要给齐王在凤凰城所带的驻军充军费,这个没得商量!” 又道:“秦云送给太后的财宝,都是他私下倒卖铁器给敌国获得的赃款。梁国冶铁技术不好,他卖铁器就是资敌!多少边关将士、多少边疆百姓惨死在梁国军人刀下,那些刀,有多少是秦云资助的?” 秦云拼命摆手反驳,无奈喉咙被伤了,喊不出来。 “之前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太后享用秦云的孝敬并没什么错,但是现在,明知道那些金银财宝都是边关子民血肉的情况下,敢问谁还能心安理得侵吞这些财宝?谁敢?” 秦韶华扫视众人,没有谁敢在此时应声。 秦韶华朗声骂道:“谁敢,谁就是在吃楚国百姓的肉,喝楚国将士的血!不把这些脏钱充到军费里去,帮助将士们杀敌复仇,请问它还能做什么?陛下您不如现在就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说法!” 斩钉截铁一席话,说得在场许多人热血翻涌。 是的。 百官之中是有许多贪腐之人,平日也在享用民脂民膏,但敢和敌国做买卖的毕竟只有秦云等胆大妄为的少数,大家心里还是有一个底线在的。 楚国和梁国虽然没有打得头破血流,但是梁国历来是游牧文化,冬天春天粮食不够了经常跑到楚国“打猎”,秋天的时候偶尔还会来楚国劫掠一番,抢粮食抢东西作为过冬的储备,梁国人美其名曰“添秋膘”。 两国不时在边境上发生冲突,偶尔消停几年,做一个睦邻友好的表象,然后梁国又会来挑衅,再次挑起战争。 所以齐王才会去北方。明明现在没有大仗可打,但是举国上下并不会有人觉得他此举怪异。因为北疆那是全国公认的血色边关,和东西南三疆完全不同。 北梁,是敌国。 通敌,是死罪。 秦云通敌捞的钱,当然要归还给军队,买马买刀剑买铠甲,让将士们全副武装去杀敌! 以老太师蔡烈为首,诸多朝臣脸上露出赞同之色。 从秦韶华闯进葬礼现场开始,她终于在此时此刻,赢得了大多数臣子的认同。不少人不再觉得她大逆不道,反而,觉得她正气凛然。 皇帝在秦韶华咄咄逼人的质问之下,在群臣变化的神色中,审时度势,终于不得不暂时低头。 “朕并未否定你的提议。只是朝廷做事自有规矩,那财宝怎样派人去取,取回来怎么兑换成军费,总都要有个章程,急不得。你这样质问朕是何意?难道以为朕是不关心边关将士的昏君吗?” 拿腔拿势的。 呵呵。秦韶华心道,您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陛下承诺就好。那么我作为楚国普通子民之一,替边关将士们多谢陛下慷慨了。”大庭广众懒得和他针锋相对地争辩,坐实军费一事就好。 不过秦韶华紧跟着问:“那么秦云通敌卖国、构陷忠臣之事,朝廷又要经过怎样的章程,多久才能有个结论呢?人证物证俱在,大理寺何时才能给他定罪?” 人群中大理寺主官连忙往后躲。 心道你倒是会给本官挖坑,这是大理寺能定的罪吗?事关先皇体面,没有皇上点头谁敢给秦云定罪! 秦韶华怎会不知这个关窍,所以明面上问大理寺,其实眼睛一直盯着皇帝。大家彼此借着大理寺说事,不撕破脸就能把事情办好,当然是最轻松愉快的方式了。 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勉强回应道:“孰是孰非,朕方才已经说了,朕会责成有司彻查,一定给全天下一个交待。忠臣不容构陷,正气不容亵渎,奸佞小人不能容于天地!朕在母后灵前发誓,一定会秉公处理。若有人蒙蔽先帝圣听,朕一定严惩不贷,给皇爷爷正名以尽孝心。但若有人捏造事实污蔑清白之人,朕也一视同仁,天涯海角也要追杀到底,护我大楚尊严!” 语气是如此的激昂,态度是如此的正义。 段尚书立刻跪下,山呼万岁。 “有君如此,臣等之幸,天下之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子稀稀拉拉跟着段尚书跪下。 还有不少人看着老太师蔡烈的脸色,暂未行动。 蔡烈拄着拐杖,皱纹纵横的脸上不怒自威,目光炯炯看了皇帝一眼,审视意味颇浓。 一眼之后,他才守礼躬身:“望陛下言行如一,秉公处置,勿使忠臣蒙冤。臣等在此谢过。” 他一带头,剩下那些臣子才跪的跪,鞠躬的鞠躬,对皇帝表示礼敬臣服之意。 卫国的长公主贺兰馨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将场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长公主妙目生波,轻轻在皇帝、蔡烈、段尚书等人脸上扫过,最后看住秦韶华,再次朝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感受到射来的目光,秦韶华斜斜抬眼一挑,并无兴趣,又垂了眼皮。 贺兰馨这女人是个真正的不速之客,来意不明,看起来颇有搅进大楚浑水的意思。她想干什么?回头叫人查一查好了。 那边厢皇帝也将众臣脸色看得清楚。 段尚书为首的一群是他的拥趸,荣华富贵系在他的身上。 而另一群,则是他驾驭不了的部分,总是挡他的路。他们未必都是齐王的拥趸,但也实在碍眼。 若不是他们在,收拾齐王哪会这么费力! 偏偏他们老而不死,且多是武将,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楚国的江山安定,让他这个天子都深深忌惮。 烦透了!早晚干掉你们! 皇帝心中大恨不已,脸上却不能露出来,反而一展袖子:“众卿平身,朕是天子,自然言行如一金口玉言,必不让诸位失望。” 秦韶华看着皇帝一脸便秘似的模样,心里冷笑。 他也就这么点儿装相的能耐了。 “陛下只要’言行如一’就好。”秦韶华重复一遍蔡太师的用词,又道,“威远侯昔日为国出征无数次,家中子弟更有许多殒命疆场,一门忠烈,还请陛下还他公道。大楚历代英魂,都看着陛下呢。” 皇帝心说你怎么还有话,没完了吗? “朕说过,是非黑白需要核实,威远侯是否被构陷,此时下结论为时尚早,还要等有司……” 秦韶华才不理他怎么表态,驱动内力,轻松就盖过了皇帝的声音。 “陛下,我请你不要忘了,我的外祖父,世袭第四代威远侯,自七岁入军营、十四岁担任将领以来,率兵杀敌无数,战场上为国效命四十余载,身上刀剑之伤比拟蛛网,却从未叫苦叫累,从未给朝廷添过任何麻烦。朝廷无军费,他自带全军将士垦荒种田,朝廷无援军,他曾率千人死守一城三月之久,粮绝之日吃草根树皮,吃棉絮泥土,他从没抱怨过一句!” “你也不要忘了,昔年先帝御驾亲征,陷入敌国伏兵围剿之中,情势危急,是我的大舅舅率轻骑千里驰援,以五百人之小队在敌国十万大军中杀出血路,将先帝救出重围,而他自己穿着龙袍举着龙旗吸引敌军主力,最后丧命于乱刀之下。那时候他才十九岁,他丢下的是刚刚怀孕的新婚妻子!” “你更不要忘了,我大舅舅的遗腹子少年参军,随我外祖父南征北战,染血疆场,抗外敌平内虏,立功不知凡几!当年南人造反,多少将领征讨无功损兵折将,是他,夜入叛军主营,甘受叛军三刀六洞之刑,一路插着刀子流着血走到叛军主将跟前,这才获得对方信任,最后劝降成功,一夕解刀兵。可谁知,当年问罪之时,却有人说他勾通叛匪,早有反心!” “还有我的二舅舅,三舅舅,四位姨父,我的十二位表哥们,哪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立过战功?还有凌家全族男丁,以及近支的姻亲,多少军将,多少忠良?全都在小人构陷之下,最后被抄家下狱,镣铐加身,游行街上受尽谩骂折辱,街口砍头时多少人拍手称快?那些骂他们的,为他们人头落地而轰然叫好的,全都是他们浴血疆场保护的大楚子民!” “苍天在上,如果不给他们正名,天下人依旧会以为他们是乱臣贼子,依旧要在他们的身上踩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英烈如此下场,以后谁还会赤胆忠心保家卫国,谁还愿意抛头颅洒热血换大楚江山永固?皇帝陛下你好好想一想,兵者,国之利器。这利器是你亲手握着以稳固祖宗基业,还是递到别人手里让别人反过来杀你,如何权衡,想必你心中有数。” “一时的权谋高低之争,只能换来暂时的表面安稳。陛下莫要顾虑重重难以决断,最后寒了所有真正为国的将士的心,得不偿失!” 秋风吹过,秦韶华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飘扬。 她一身黑色衣裤,武人打扮干净利落,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如一记重锤,直击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皇帝变色。贺兰馨变色。蔡烈和百官齐齐变色! 正文 第161章 齐王送礼来啦 秦韶华负手而立,素颜如花,旧日伤痕的浅淡痕迹,遮不住清冷丽色。 那是一种冷到极点,干净到极点的美。 如同积雪覆盖的原野。 如同寒冬盛放的梅花。 出尘脱俗,铁骨铮铮。 这一刻,在场许多人为她独特的艳光所慑,连那绝色倾城的卫国长公主都被比了下去。 围住皇帝的御林军兵将们,虽然整日在京城里养尊处优,未曾见过真正的战场。但从军之人天生崇尚的军人武魂,让他们和秦韶华刹那间有了巨大的共鸣。保家卫国,血染沙场,是每一个热血男儿的梦想! 他们几乎要忘记自己护驾的初衷了。几乎就要反过头去对着皇帝,让他一定要保证为威远侯府伸冤! 四周的弓箭手们,也在倾听之时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弓箭,再也提不起任何攻击的性质。不是因为飞刀的威胁,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同和共鸣。 葬礼的白幡在风中刷刷作响。 秦韶华。 这一刻,大楚朝廷上下,齐齐记住了这个名字。 记住了她出鞘的利刃一样,寒光迫人,势不可挡的孤绝身影。 “齐王殿下送祭礼……” 当众人都沉浸在秦韶华慷慨的陈词之中,全场一片寂静的时候,远远一声高喝突然间响起,很快由远及近。 马蹄声清脆,得得作响。 一队披甲的军人策马进入葬礼现场,为首一人扛着旗帜,飞扬的旌旗上一个大大的“齐”字如龙盘虎踞,气势夺人。 其余军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只盒子。 在距离灵前五丈之地,他们整齐勒马,整齐停住,整齐列队走上前来。战马留在原地待命,静静站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马,半步都不乱挪。 这气派! 皇帝警惕心大起。 直觉没有好事。 而连番被贺兰馨和秦韶华惊到的群臣们,此时更是在心中泛起波澜。这葬礼到底是怎么了,接二连三被人打断,现在可早就过了起灵时辰了,也不知太后她老人家等不等得及,万一误了投胎可怎么好嘛。 对太后无感的人甚至在心里暗自开起了玩笑。 难道是死的时辰不对,所以开个葬礼都劫难重重?下葬之后是不是还要诈尸啊?千百年后是不是还要被人盗墓啊? 皇帝望着齐王派来的军人,脸色铁青,不想说话。 还是老太师蔡烈问那几个军人道:“你们来送什么祭礼?” 为首军人朝蔡烈一礼:“我等奉齐王殿下之命前来为太后娘娘送葬。军中之人拿不出像样的礼品,就以日前所杀敌人的头颅作为祭奠,送太后升天上路!”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什么叫升天上路啊。 还有敌人的头颅什么的…… 难道说,就是他们手中盒子里装的东西吗? 胆小的文官不由自主往后退。 这种礼品,也就齐王送得出来!太吓人了吧! 就连年事已高、见惯风浪的老太师蔡烈都愣了一下,就别说皇帝了。 皇帝那脸色,更是铁青得厉害,都快黑了。 妈的齐王!朕的母亲办葬礼,你他妈敢送人头来当礼物!我x你八辈祖宗啊!跟你一比,那秦韶华闹出来的事儿简直都不叫事儿了! 皇帝心里骂着粗口,浑然忘了帝王之威,也忘了齐王八辈祖宗也是他自己的八辈祖宗。 却见那几个军人不等皇帝表态,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擅自打开了手中所捧的木盒。 “呀!” 一阵低低的惊呼。 木盒之中果然放的是人头! 血迹干涸的人头! 有的连脸面都不全了,看一眼就要让人心惊胆战半天。 也许后半辈子都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许多文官举袖掩面,不敢直视。就算是武将们,也有不少纷纷别开了眼睛。 蔡太师却眯缝了苍老的双眼,将那些人头看了一遍,皱眉道:“这发式是我大楚形制,可不像是北梁的人哪!” 他这么一说,不少人乍着胆子仔细一看,哟,还真是。 楚人多束发,梁人多结辫,而这几颗人头可没有满头小辫子,分明是大楚的发型。怎么会是敌人呢? 只听捧盒的军人解释道:“的确不是梁国之人。近来北方边关尚无战事,我等想杀梁人也没处杀去。这些,都是咱们大楚通敌的军将!” 嘶…… 四处响起抽冷气的声音。 刚刚秦韶华点了一个通敌卖铁器的秦云,怎么又冒出来几个通敌的军将?这些反叛都赶着太后葬礼扎堆来了?也不怕把太后给气活咯! 蔡太师眉头微微皱起。 花白的眉毛一拧,威严自露。 “齐王殿下素来不妄语,可这通敌的军将未免太多,此事不可怠慢,其中详情,你们仔细说清楚。” 军人们把木盒放到地上。 为首的朗声道:“齐王殿下一路北去,遭遇埋伏数十次,多次甚至被万人、几万人围剿,损兵折将,几番死里逃生。我大楚清平日久,就算偶有啸聚山林的匪徒,怎会数以千记万记?齐王殿下侥幸逃出性命,到达凤凰城之后,细加查访,终于惊讶发现是某些军将故意扮成匪类伏击于他!再仔细追查,竟然从这些军将的府邸和营地中发现大量金银财宝,以及和梁国勾通交往的书信、文件,数量之大,令人震惊。” “殿下幸有临行前陛下所赠的尚方宝剑护身,剑出如陛下亲临,这才震住那些通敌的军将,当场杀了几个刺驾的,又将几人问罪正法,这才保住了性命。他们这些人丧心病狂,为了阻拦齐王殿下前去凤凰城守边,竟然敢率军袭击亲王!其罪过之大,等同谋反!” “今日太后葬礼,齐王特命我等将叛将头颅奉上,以告慰太后在天之灵!请太后娘娘安心升仙,大楚隐患已除,江山千秋万载,无需挂念。齐王殿下一定在边关勤勉杀敌,为国为民,决不懈怠!” 说完,这人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递给蔡太师。 “这是通敌军将的部分书信往来,还请朝中各位大人明鉴。” 蔡太师接过粗粗看了几眼,转手递给其他人,“老夫年事已高,在家休养不问政事,此事干系甚大,你们仔细核查,不要有漏网之鱼。齐王殿下可安好?” 最后这句问的是送人头的军人。 军人道:“殿下无碍,请老太师和各位大人放心。” 蔡太师点了点头,半眯了老眼,袖手站住,不说话了。 那边皇帝已然是脸色变了又变,心里滴血万万千。 众位臣僚私下里互相递眼色,频频对视,鸦雀无声。 什么通敌叛国阻碍齐王守边?个中详情,还是不问得好。 大家差不多都能猜出七八分嘛。恐怕这几颗头颅的主人不是通敌,是奉命行事才对呢。 只不过齐王把此事做成了叛国案。听那军人陈述得那么激烈,什么“侥幸逃出”、“惊讶发现”之类的,好像齐王多狼狈似的。怎么可能?齐王那尊神什么时候狼狈过。这都是造声势的说辞呢! 彼此给个脸面,没有捅破某些人下旨截杀的真面目而已。 皇上这个哑巴亏大概要吃定了吧。许多人老神在在地想。 秦韶华早就站到了一边,冷眼旁观。 齐王遇袭的事情她知道得比这些人都早。 她曾经相信他会安然无恙。果然,他没有闪失。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还击! 在太后葬礼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把阴私的争斗摆在明面上,强有力地昭告天下他不但毫发无伤,还能让与他为敌的人好看! 这气魄,这蛮横的做派…… 嗯? 怎么如此熟悉呢…… 这,这…… 不是她的做派吗。 她不也是直闯葬礼,把秦云用棺材装着扔到了太后灵前,狠狠扫了皇家的颜面! 甚至连摆证据的手法都一样。 都是证据确凿甩给大家看,是非曲直,你们自己判定吧! 在这一瞬间秦韶华突然想,要是那天晚上,他不那么狂躁…… 也许她现在正和他一起在北方,在凤凰城? 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她暗自笑笑。世上之事,哪有“要是”一说。发生的就是发生了,分开了也就是分开了吧。 即便是互相欣赏,也不一定合适相处。 皇帝清了清嗓子,准备打破寂静。 那扛旗的军人突然又说:“还有一事要禀告陛下。这些军将伏诛之后,为了防止各处军中无首,造成哗变,齐王殿下已经新任命了将领。名单在这里,请陛下补发委任旨意。” 什么? 不但把将领杀了,连后补将领都给选好了,就等他扣个玉玺下旨,走过场? 皇帝脸色青黑。 “任命将领之事,事关重大,朕……”皇帝耐着性子,准备推脱。 谁知眯着眼睛一脸疲惫的老太师蔡烈突然又把眼睛睁开了。 “陛下,齐王殿下是有分寸之人,素来又惯会带兵选将,他选出的人一定不会错吧?” 此言一出,惹来几个臣子附和,都是蔡太师一派的家伙。 然而帮皇帝说话的却没有。最会体察圣意的段尚书都识趣不出声。 皇帝额角青筋一阵抽搐。 心中再爆粗口。妈地蔡烈你这老不死的不是一直假装中立吗,怎么这次当众帮起齐王来了,你难道要造反不成! 正文 第162章 你一点都不可爱 表面上,皇帝却不能给蔡太师脸色看。 因为蔡太师曾是先帝的心腹爱臣,多次公开场合里夸奖蔡太师忠君爱国的。皇帝要是和蔡太师当众顶起来,政治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和他皇爷爷对着干。先帝之命可是他立身之本,因为是先帝封他爹做的太子,封他做的皇太孙,他爹死得早,先帝驾崩后就直接传位于他。 所以他只能忍着气道:“老太师所言有理,待母后葬礼过后,朕就下旨任命他们吧。” “陛下圣明。”蔡太师再次眯眼养神去了。 送头颅的军人们目的达成,立刻行礼退下,牵了军马闪到一边去了。 秦韶华也早就收了飞刀,安安静静在一旁站着。 御林军们还团团围在皇帝段尚书等人周围,秦云还在那里捂着受伤的喉咙有苦说不出,证明他有罪的证人们还在地上跪着,甚至有一个以死谢罪的人还没被收敛。 场面有点尴尬。 皇帝大袖一挥,“葬礼继续!” 他现在是不怕秦韶华了,因为秦韶华讲明了来意,分明不是要他性命的。至于杀母之仇,以及折损几千军队的哑巴亏,留待日后再报! 他在这里发狠,却不知秦韶华心里也在冷笑。 今日闯宫搅闹葬礼,为威远侯满门伸冤,却并没有将矛头对准皇帝和明显牵连其中的段尚书,她当然不是要放过他们。 只不过,今日主要目的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给威远侯正名为主,复仇倒在其次。为了防止段尚书这个老狐狸从中作梗,她甚至将一些段尚书操作的事情都扣在了秦云头上,让段尚书逃过一劫的同时也老老实实眯着,不要跳出来惹是生非。 果然,段尚书如她所料,选择了放弃盟友秦云,保持沉默。 所以伸冤的过程相当顺利。 只要皇帝不想尽失臣子之心,笼络住武将们,接下来就必须把秦云正法。送去皇庄做苦力什么的,太轻松了,根本堵不住悠悠众口。 主谋秦云都死了。段尚书之类的帮凶,随手除掉太简单。 秦韶华心中大事落定,轻松站在一旁观摩葬礼。 她身份不合适,但没有人敢站出来赶她走。 场面被清理干净了。太后的棺椁重新被抬起,那些保持遗体不腐的冰块被耽搁太久,却早就化掉了。有一股淡淡的尸臭气味从棺椁之中散发出来。 停灵这么多日,就算是一直没断了冰块也不行啊。 于是太监们抬着棺椁往灵车上走,所过之处,人人屏息皱眉,实在觉得难闻。 哭灵的女人们重新开始啼哭。 乐师们重新奏哀乐。 百官重新列队行礼。 当然队伍是不齐整的。因为还有一批人被送到太医院治伤去了。 秦韶华百无聊赖看着这繁冗又枯燥的仪式,正想着要不要就此离开,自己找地方清净一下去,就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身上。 转目,发现又是卫国的长公主贺兰馨。 这个女人好像对自己很有兴趣的样子? 秦韶华冲她挑了挑眉。 贺兰馨眨眨眼睛,礼节性地回应以微笑。 那完美的笑容让秦韶华感到不太舒服。 太完美了,显得太假。而且贺兰馨目光中晦涩不明的含意更是让人讨厌,秦韶华从来不喜欢和这种心思复杂的人打交道。 她转开了目光。 转而却又对上老太师蔡烈的眼睛。 蔡烈依旧将眼睛半眯着,脸上依然老态龙钟露出疲惫之态,好像这冗长的葬礼仪式已经透支了他的体力。 可是他目光很锐利。 远远朝秦韶华射来。 秦韶华不妨之下就是心中一悸。 这个老人,不可小觑啊! 她迎上对方的目光,对方却垂了眼皮,收敛精光。 然后她发现他扶拐杖的手动了动。 他的礼服宽袍大袖,袖子遮住了双手,只有朝着她的方向略微露出一点缝隙。透过那缝隙秦韶华分明看出,蔡烈在打手语。 那是一种大楚军队之中流行的无声暗语,多用于夜行军、潜伏之类的军事活动。是近卫军的老兵教头们教给她的。 蔡烈的动作很简单。 让她晚上去他家相见。 什么意思?秦韶华欲待再看,那袖子的缝隙合上,蔡太师不动了。 哀乐齐鸣中太后的灵车启动,朝着外面缓缓行去。浩大的仪仗队前后簇拥着,送灵的人不断朝天空抛洒纸钱,白茫茫一片大雪纷飞。 秦韶华站在原地没有动。 等皇帝率领百官走出去老远了,这才慢悠悠往宫外走。 四处还有值守的宫人和持械的御林军,但是没有人拦她。 她一个人走在白茫茫落满纸钱的大地上,四周远远近近都是殷红色的宫墙,像是鲜血染成的一样。 后来,押送证人进场的两个黑衣人跟上了她,远远的。 她的黑色身影在铺天盖地的红与白中分外醒目。 当她的身影终于在宫门尽头消失,举行葬礼仪式的内殿里,许多人齐齐松了口气。 那个内殿,是内宫嫔妃和新遴选的贵女名媛们哭灵的地方。大楚的规矩,大臣女眷们在殿外广场上随着夫君哭灵,后宫的女人们则要在不被外人看到的内殿里举哀,以示彼此身份不同。而且她们也不用送灵,总之不会抛头露面。 秦韶华之前在太后灵前搅闹,吓坏了广场上以皇帝为首的众人,同样也吓坏了内殿里的秦丽雪等人。尤其是和秦韶华有过节的几个,更是面如土色,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秦韶华突然闯进内殿来找她们的麻烦。 好在秦韶华没有,从头到尾无视了她们。 被无视鄙视并没有什么不好,起码性命无忧。 月昭仪脚下一软,歪歪斜斜倒在宫女身上,“吓坏本宫了……” 没有人笑话她的懦弱。 就算是一直敌对的秦丽雪也心有戚戚,产生共鸣。 她也吓坏了。 为生母段夫人报仇的决心早就动摇了,这一次亲眼看着秦韶华问罪生父,预料到生父秦云的结局……秦丽雪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还能报仇吗?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感到迷惘,绝望。 再也不是那个豪言“一个罪奴,永远别想盖过本宫”的皇后了。 …… “老大怎么样?属下我十分地能干吧!方方面面给您弄得妥妥的!” 秦韶华出了皇宫没多久,易容的千妖月就突然不知从哪个石头缝蹦了出来,一脸兴奋。 秦韶华看了看他精心装扮的容颜,实在无力吐槽。 这家伙又扮成女人! 又过了一会,白城子、施姨娘等人也纷纷跟了上来,当然都是易过容的,不会被人认出。 秦韶华闯宫当然不可能只凭自己的力量。 她身后,站着的是数十位奇门精英子弟。或潜伏,或守护,或观察敌情,或协助操控飞刀,他们在白、千二人的指挥之下,全力配合秦韶华,确保她毫发无损,万无一失。 刚才是皇帝那边没动真格的。 要是动了,场面会更惨。 之前秦韶华所说的三天时间足够,就是足够她们准备闯宫事宜。 千妖月和秦韶华肩并肩,眉飞色舞讲述他是如何排兵布阵,如何为主上安危殚精竭虑的。 白城子则是保持一贯的严谨做派,一言不发跟着,时时警戒四周动静。 “别那么紧张嘛。”千妖月转头冲他妩媚一笑,“远远近近还有那么多兔崽子暗中保护着,能出什么差错。你就是太严肃,一点都不可爱。” 白城子被千妖月鲜红的嘴唇弄得一阵恶寒。 别开眼睛,俊朗的脸上蒙了一层乌云。 千妖月嘻嘻笑着转回头来,继续和秦韶华唠嗑。 他插诨打科一阵胡侃,倒是把秦韶华在宫中弄出的阴郁情绪吹散了。权谋政斗之类的,实在让人烦躁,即便己方胜了也十分郁闷呢。反而不如千妖月无厘头的耍宝来得讨喜。 “哎,您笑了啊!您可真美,以后多笑笑?”千妖月夸张惊呼。 一行人都有功夫在身,善于追踪和反追踪,几条街走过之后,就把明面的潜在的“尾巴”彻底甩掉了。 秦韶华带人上了一座靠近城门的酒楼。 随便要了一个临窗的雅间,叫些酒菜,填肚子。 从窗子往外看,能看到直通城门的一条笔直大路,路面上全是纸钱元宝,行人也不多。因为给太后送灵的队伍刚从这里经过。 等大家填饱了肚子,街上响起清脆的鞭子响。 是送灵队伍回来了。 皇帝只负责把灵柩送到城外,皇陵太远了,朝政太多他抽身不开,只派了特使去送。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敢离京太远,怕被人谋害。 酒楼上跑上来一些官兵,挨个房间查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街面上的行人也都被驱赶了。因为送灵队伍里有皇帝,御驾安全要保证。 千妖月嗤笑:“这种手段能防得了谁?本座一时兴起丢只筷子下去,都能轻易要了小狗子皇帝的性命,哼!” 秦韶华道:“等过阵子若是还听不到问罪秦云的消息,你就随便朝他丢筷子好了,扎成筛子我也不管。” “真的?”千妖月有点情绪高涨,“属下我活了半辈子还没杀过皇帝呢,好像挺好玩的。所以真希望小狗子皇帝包庇秦云啊,好给我一个出手的机会。” 几个人这么随意聊着天,脚步声声,车轮碌碌,送灵归来的队伍从酒楼下面经过了。 秦韶华走到窗前,朝下面冷眼观瞧。 正文 第163章 这个女人有些本事 皇帝坐进了九龙华盖车,从楼上看,看不到他的面目,只能看见明黄色的车顶绘着金灿灿的云海玉龙图,在秋日明亮的日光下晃人眼睛。 文武百官随车而行,看起来颇有威仪。 队伍之中一辆九华香车十分醒目,同样是明黄的颜色,车体和幔帐上的图画却是凤凰,多以珠翠装饰,昭显威严的同时又不失柔媚。不用猜,那是卫国长公主的车驾。 贺兰馨在卫国地位很高,被卫帝特赐可使用明黄颜色,等同帝后。 所以这女人到底来楚国干什么呢? “喂,你对她了解多少?”秦韶华叫来千妖月。 千妖月隔着纱窗盯了那九华香车一眼,懒洋洋满是嬉笑的脸上露出一点严肃。眼睛一眯,眼角斜飞得更加厉害了。整个人就像是秦韶华初次见他的时候,有了一点压迫的气势。 “这个女人,很有些本事。” 哦?千妖月向来眼高于顶,寻常人轻易入不得他眼,就算是宫里的皇帝后妃,朝中的高官显贵,也很少能得他称赞一句。 他却说贺兰馨很有本事?这已经算是盛赞了。 千妖月道:“我们奇门的主要活动范围在楚国境内,您是知道的。” 秦韶华点头。 “在南晋和北梁两国,我们也有些势力。” 秦韶华接口道:“在南晋,我们的势力就像是魏氏门阀在楚国的势力一样。打个比方,魏氏在本国自然如鱼得水,到了异国楚京来经商做事的话,虽然不是太方便,但稍加努力也能做得如火如荼。” 就像秦氏杂货铺的空前繁荣一样。 “您说的不错。除了楚国晋国,我们在北边的梁国也能活动。只是那地方气候不好,又没什么可捞的,咱们不稀罕在那里发展罢了。” 千妖月紧跟着话锋一转,“可是四国之中,唯有这卫国咱们尚未能够成功渗透,历代掌门人也曾有东扩卫国的想法,却每每铩羽而归,总是受到阻碍。” 这一点秦韶华略有了解。 但她没有深想过,还以为是奇门生于楚国长于楚国,不喜去外面开拓。 怎么听这意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白城子此时插言:“的确。属下曾听老圣主说过东边卫国的事。老圣主年轻时曾有一段时间专门去卫国游历,其中颇多曲折他并未仔细交待,只是告诫我说,轻易不要让咱们的门人去东卫做事,那里有一股隐秘的力量,和咱们奇门不相上下,而且对咱们很是敌视。稍有摩擦,对方就会倾尽全力压上,不死不休的局面。奇门向来不树仇敌,彼此又不在一国,随他们去好了。” 千妖月冷哼,“不要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相上下’谈不上,不过是有点扎手而已。刺猬扎手,可哪有对付不了它的人?改日待我闲了,去东边逛一逛,平了他们也容易。” 不管是白城子谨慎告诫,还是千妖月不屑狂言,秦韶华算是听出来了,在东方的卫国有一个可以和奇门抗衡的组织。 所以…… “你是说,这卫长公主贺兰馨与这个组织有关系?” 千妖月道:“恐怕关系匪浅。说不定,她就是那组织现任的掌权者。” 秦韶华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街面上,明黄色的九华香车渐行渐远。 秋风卷起地上纸钱,纷纷扬扬在香车前后飞着,使得那辆车显得有些神秘。 “可是她并不会武功。” 秦韶华在葬礼上短暂接触贺兰馨,已经能判断出那就是个没有内力也没练过拳脚的普通女人。 白城子道:“圣主有所不知,那卫国的组织原本就是卫国皇室所创,历代都掌握在皇室关键人物手中,多由皇帝亲自执掌,用以解决棘手难题,巩固统治。但以卫国现在的情况看,多半是倍受卫帝宠信的贺兰馨在掌权。” 难怪。 秦韶华突然想起葬礼仪式上,贺兰馨几次朝她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如果贺兰馨真是那个隐秘组织的掌权者,那么,其微笑就更是耐人寻味了。 “那组织叫什么名字?” 千妖月道:“并没有公开的名号。在卫国皇室的机密文书中,称其为’天意’。” 天意? 不愧是皇室亲自执掌的隐秘组织啊。 名字都透露出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意味。 “它的架构如何?” “并不清楚。就我们历代与之几次接触来看,对方组织里也有杀手,有专门收集消息的人,有专门炼蛊之人。” 也就是说,和奇门差不多,所以才让以前几任圣主都对其无可奈何? 到现在连对方的组织架构都没搞清楚呢。 可见是个硬钉子,不好碰。 秦韶华问:“这个’天意’组织既然有皇室背景,他们在卫国行事想必比我们在楚国方便得多,能力也更大。” 白城子和千妖月都没有否认。 奇门只在江湖上声名远播,相当于民间组织。而自古以来,民间相对于皇权来说,能调用的资源还是太少。 千妖月鼻子里出气,“其实咱们想要皇室背景也容易,以前哪一代圣主没收到过皇家邀请,哪一任楚国皇帝没想过把奇门收为己用?除了皇室,其他权贵也示好过。只是咱们不稀罕!给人当走狗,远不如自己做野狼来得自在。您说是不是?” 秦韶华深以为然。 白城子道:“圣主也不必对卫国的’天意’产生忌惮。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咱们渗透不进卫国去,他们也渗透不进楚国来。在楚国的地界上,奇门这么多年的名声不是虚的。” 但是贺兰馨来楚国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秦韶华命令:“今日起全门上下进入战斗准备,无事则好,有事,随时快速反扑,对手是谁都不许轻易放过!” “是。” 白、千二人肃然领命。 入夜。 秋虫乱鸣,霜月高悬。 秦韶华选择在亥时末进入蔡府。 这个时辰,作息规律的普通人都进入梦乡,该睡的都睡了。而不该睡的,自然还清醒着。 翻墙过屋,只见老太师蔡烈的书房灯火宛然。 廊下立着几个年幼的小童儿,衣衫整洁,规规矩矩。 秦韶华直接走进院子里去,童儿们看见她到来,只是好奇地瞅了几眼,并未上前阻拦或盘问。 秦韶华直接敲了敲房门。 里面苍老的声音说一声“进”。 她推门进去,绕过门口画着雪夜垂钓图的落地大屏风,看见书房是三间通透的,中间只用通顶的多宝格隔开。多宝格上陈列的物品并非金银珠玉,多是瓷器文玩,很有品位的样子。 左边的隔间里灯火更明亮,发须花白的老人散着头发,披一件深青色的袍子,正坐在圈椅上喝茶。 秦韶华走过去,看到老人面前的桌案上书本叠列,案旁大瓷海中插着琳琅卷轴。 没想到武将出身,戎马一生的老太师蔡烈,竟然有一个文人气息浓厚的书房。 与文人书房唯一不同的,就是房中除了书架还有一排陈列架,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兵器。 “太师有礼。”秦韶华上前,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躬身礼。 蔡太师受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又指指桌上茶壶茶碗,“自己倒茶喝。” 秦韶华谢过,直奔主题,“请问,太师找我来什么事?” 蔡太师眼里没有了葬礼上所见的锐利,眼神普通,和其他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说:“不要叫我太师了,一个额外的虚衔而已,倒不如叫我’英国公’听着舒服些。这爵位才是我真刀真枪,一步一血挣回来的。” 太师太傅什么的,是楚国皇帝加封给有功之臣的虚衔,并不代表什么,只是一种荣誉。 秦韶华道:“英国公爵位是一步一血挣的,太师名号也是。都是皇恩浩荡。” 蔡太师露出了今晚见面的第一抹笑容,“你这孩子说话很有意思。’皇恩’啊,呵呵。” 笑容里颇多苦涩。 秦韶华冷冷清清地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封爵赐婚是,抄家灭族也是。” 蔡太师眼睛微眯:“你果然认为是先帝害了威远侯。既如此,为何今日葬礼上只针对秦云一个?” “老太师难道不明白么。只针对秦云,威远侯才有平反的可能。” 若是针对先帝了,皇帝再被逼迫,也不可能踩着自己的亲爷爷给臣子翻案。 “果然身体里流着凌家的血,你是个聪明孩子。” “凌家的血脉有聪明特质么?凌家人若是真聪明,功高震主之前就该抽身而退,哪里会被人赶尽杀绝。就像老太师你,交出一条腿,交出兵权,所以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聊天,聊那满门’蠢货’的威远侯府。” 秦韶华声音愈发冷冽,眼神也凌厉起来。 蔡太师明显有所震动,一双眼睛眯缝得更厉害了。 他皱眉盯住秦韶华,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秦韶华与之对视,并无示弱之意。 片刻,蔡太师收敛目中精光,无奈苦笑。 “你说的对,老夫的确是用一条瘸腿,换了一家平安。” 戎马一生的人怎会“不小心”坠马摔坏了腿?那只是他交卸兵权的借口。先帝晚年疑心重,已经对老臣们失去了信任。 威远侯府的惨事,秦云只是诱因,根本就是因为先帝要除掉他们啊! “所以老太师找我来究竟什么事?”秦韶华再问。 蔡太师道:“你心中恨意太深,老夫怕你误入歧途。孩子,记得凡事以国为重,以黎民百姓的安危为重啊。”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齐王殿下行事颇为乖张,但大事不糊涂。你既跟了他,记得多多劝诫,莫要像今日这样和殿下一起胡来。” 秦韶华不悦。 站了起来,“抱歉。我不是齐王的人。” 什么叫“跟了他”?她是独立的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 正文 第164章 老狐狸 蔡太师却将秦韶华的抱歉当成了拒绝,以为她不听劝。 毕竟在旁人眼中,在齐王身边做了那么久贴身侍女,又被齐王在公开场合承认是“女伴”的人,只有秦韶华一个。 “孩子,我和威远侯论起来,其实他还是我的晚辈。我以长辈自居,叫你一声孩子,对你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大楚多年来虽无大战,但小范围的叛乱、与北梁的摩擦时有发生,我和你外祖父的军功也是这么挣回来的。我们都是为保家卫国。虽然无深交,但我很是敬佩他至死为国、即便已知先帝猜忌却仍不下战场的勇气。” 蔡太师抬手下压,示意秦韶华归座,“到现在威远侯凌家只剩了你这么一点血脉,虽然你不姓凌,我一样希望你平安。所以你别激动,我并未指责你伸冤的做法,否则今日在皇上面前我也不会帮你说话。只是以后,就算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危考虑,也不要这么冒险了。不明智。” 这番话说得真是情真意切了。 秦韶华心中不快顿时消散,对着老太师抱一抱拳,“多谢您老关心。不过,我有我自己的做事方法。” 不妥协,不会轻易被人说服,她上辈子就被佣兵圈里的人私下叫做“硬骨头”,一是说她不好惹,二是说她性格倔强。 蔡太师被当面拒绝倒是没有生气,“你不想改变做事方法也好。年轻人总是有点倔脾气,不过……”他严肃看住秦韶华,“不许误国。” 秦韶华道:“我不知道太师所说的‘国’是什么。我不认皇帝不认朝廷,只盼着天下太平而已,让我舒舒服服赚钱过活。” 如果你觉得国就是君王,国就是朝廷,只能抱歉咯。 蔡太师呵呵一笑:“天下太平,老夫也这么盼望呢。这句话也请你带给齐王殿下,老夫一把骨头快入土了,可不希望临死前看见楚国刀兵四起,生灵涂炭。” 秦韶华没说什么,只问:“老太师还有事么?” “没了。原本以为和你说话要颇费一番精神,老夫预留了整个晚上的时间给你。没想到你是个坦诚孩子,不错,不错。” “那么我告辞了。愿老太师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秦韶华朝老人欠身作礼,返身出门。 回去的路上秦韶华又仔细回想一遍和蔡太师见面之后的场景。不管是在葬礼上还是在家里,这位老人都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便是和颜悦色地笑着,也不可小觑。 今天他公开帮了自己一把,几乎在葬礼现场把威远侯平反的基调定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他本身也曾经被先帝的猜忌所害,于威远侯的遭遇心有戚戚? 然而他就算曾经随着楚国公一同给齐王造势助威,他对齐王连带着对自己的态度,和楚国公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点秦韶华非常明白。 方才简短谈话,似乎气氛融洽。其实她的五感一直全开,敏锐警戒着。这是一种直觉的应激反应,而她在楚国公面前就不会如此。 罢了,反正自己又没打算搅进楚国的政局里去。 所做一切不过是为威远侯府。 “待此间事情一了,专心经营奇门去了!” 这样想着,秦韶华趁着夜色掩映,一道轻烟一样在楚京的街坊之间快速闪过,很快,就来到了距离蔡府不过三条街的段府。 段尚书的书房也还亮着灯。 秦韶华轻轻落在屋顶上,随手揭了两片瓦,朝下观瞧。 段尚书一身便服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秦韶华运足目力仔细看,看见了一部分信上内容。不知是写给谁的,主要是吩咐收信人立刻杀人灭口,措辞非常严厉。 而且他握笔的是左手。 真是个老狐狸啊。 左手写字的笔迹当然和右手不同,绝对不会出现秦云那种笔迹被鉴定出来的蠢事。 段尚书飞快写完信,末尾放大字体写了三个“急”,然后塑了信封,交给下人连夜发出。 秦韶华心里好笑,你急什么急,现在着急有用吗。 要是我开始就想对付你,现在你就和秦云一样入狱了,再急也急不回命来。 几声有规律的秋虫鸣叫响起在附近树丛。 秦韶华摆摆手,那声音就消失了。 是奇门安插在段府的探子,发现秦韶华到达,询问要不要帮忙。 秦韶华只是顺路来问候一下“旧友”,倒不劳烦他们。 书房里,段尚书写完信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叫人打水洗脸,似乎是要宿在书房里。 秦韶华现在还不想取他性命,免得秦云那边节外生枝,见没事了,就准备走去后宅那里找旧友。 却不料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这边走来。 秦韶华讶然一看,果然没听错,是贺姨娘。 书房外面原本有几个小厮伺候着,贺姨娘一来,有个成年男仆就提前把小厮们遣走了。贺姨娘走到房门外冲那男仆微微一笑,男仆给她打开了书房的门,努嘴示意。 贺姨娘袅袅婷婷迈过了门槛,男仆在她腰上摸了一把,这才关门,自己守在门外。 “这个女人真是……”秦韶华一时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怪不得她在段府站脚站得这么快,原来不但在主子们身上做功夫,连仆人都没放过。 刚才她走路的姿势真的是“袅袅婷婷”,绝不虚言。 以前在护国公府的时候,她可没流露出这样的风情来,恐怕是迫于段夫人雌威不敢扎刺。可叹她年岁不小了,女儿都已长成,却还要收拾自身美色去接近男人。 女人活成这样子还有什么意思? 巴着男人黑心黑肺、绞尽脑汁往上爬,爬到最高处也不过是秦丽雪那样罢了。当皇后?太后?秦韶华是一点都看不上眼。 不过…… 今天做的事有点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不如就观摩一下贺姨娘的美人计好了。当是放松精神的消遣。 秦韶华于是暂不离开,坐在房顶上吹着凉爽的秋风,看贺姨娘上演午夜档的十八岁以下禁止观看剧情。 却说那段尚书真没想到是贺姨娘来访。 深更半夜的,他刚刚洗漱完毕,换了就寝的软衣准备安歇。白天太累,他毕竟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非常疲惫。 有人推门进来,他还以为是收拾洗脸水的小厮,没有在意。 谁知一阵香风靠近,身后软绵绵一声“大人”,惹得他心头一痒。转头一看,是贺姨娘。 贺姨娘是少了半条胳膊的人,进府以来彼此谈过几次事情,他并没有在断臂女人身上多留心,只将之作为利用的工具之一。 没想到此时所见,贺姨娘宽袍大袖却腰肢紧束的装扮,完美遮掩了身体上的不足,既有妇人的风韵又有少女楚楚的神情。 本来没打算找妻妾过夜的段尚书,不知怎地就一下子松懈了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被贺姨娘勾起了热意。 接下来…… 就是那样了。 秦韶华在房顶上眼看着两人干柴烈火似的一点就燃,着实吃惊了一把。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还能如此……如此冲动? 这衣服乱飞的画面。 这少儿不宜的低吟高喘。 又不是初经人事的少年少女,两位毕竟也是很有经验的人了吧,搞这么轰轰烈烈真的假的? 她一头黑线盖上了瓦片。 无奈感官太敏锐,眼睛看不见了,耳朵还听得很清楚。隔着房顶都能听到屋子里面的声音。 这个午夜档消遣有点失败。 画面不美。她瞬间突然很怀念上辈子,被各种影视剧充斥的休闲生活多美好,最适合在出任务之后放松神经了。 “秋月无边,长夜无眠,是不是有点寂寞了?”耳边一阵热气陡然袭来,懒洋洋的声音充满挑拨之意。 秦韶华被人搂在了怀里。 她不用想不用听就知道是千妖月这个变态。 能不声不响接近她不被发现,没有附近奇门子弟示警,又说话这么不着调的,还有别人吗。 “是不是最近皮痒了,怀念毒药的滋味?”秦韶华坐着没动。 千妖月声音低低的,充满魅惑,“底下战况好激烈呢。您也正是花儿盛放的年纪,有些心事不好说,我都懂。” 这家伙竟然搂得更紧了。 “要不然,您怎么大半夜跑到人家房顶上偷窥呢?跟您说,看别人过不了瘾的,不如我陪您试一试。放心,我懂得很多。包您满意。”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最近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就要蹬鼻子上脸。 秦韶华什么也没说,只是指尖微微动了动。 千妖月像被电击一样陡然就退,瞬间退出一丈开外! “又动真格?好狠心!”他一脸无辜的受伤表情。 月色下他紫色的长袍微泛银光,雍容而邪魅。 “开个玩笑而已嘛。”他扬了扬墨黑的长眉,很是不甘,“您不欣赏就算了,别动手呀。” 秦韶华将蓄势待发的毒药收了回去。 “你来做什么?” “发现您久未归来,放心不下,出来找找。” “多谢。但是你被人跟踪了。” 秦韶华一语,千妖月变色。桃花眼顿时眯成狭长,警惕看向四周。 秦韶华轻轻一跃来到他跟前,闭目深深吸口气,然后睁眼,准确无误从他袍角的里衬上找到一颗绿豆大小的硬壳。 硬壳倒扣在那里,像是微型的蝉蜕。 “这是一种跟踪用的蛊虫。”秦韶华隔着袍子将之用内力震碎,碎成齑粉。 千妖月长眉拧起,脸上罩了寒霜,“卫国那妖妇干的?” 正文 第165章 死罪可免 凭着千妖月的实力,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被人下了蛊,可见对方是手法十分高明的家伙。 用蛊之人不必有多深厚的功夫,只要手法巧妙,脑袋聪明,自有千种万种办法让高手中招。这也是许多江湖中人谈蛊色变的原因。 千妖月在奇门之中张扬跋扈是寻常,但对于毒宗的人向来敬而远之,以及轻易就折在秦韶华手里,也是这个原因。 白日里刚谈论完卫国长公主贺兰馨,晚上就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追踪蛊,他怎会不联想到贺兰馨头上,怎会不恨。 顿时有一种冲到贺兰馨跟前将之手刃的冲动。 秦韶华翻出匕首,将千妖月被下过蛊的袍角割下。 千妖月更是彻底,直接拿过那截料子,内力一催,将之也化了齑粉。 这份功力秦韶华自叹弗如。 她沉思道:“是不是贺兰馨,是不是’天意’中人干的,此时还无法料定。” “幸亏有您。”千妖月脸色黑黑的,“您是怎么发现那恶心东西的。” 他有洁癖,实在不能容忍自己身上多了一个虫子。 秦韶华道:“你贴近我的时候有股淡淡的气味,现在味道还没散呢。” 千妖月下意识去闻,却什么也没闻到。 当然是闻不到的。秦韶华是修炼了《万毒经》之后才有的敏锐嗅觉,而且辨别毒物味道自有一套特别的方法。 秦韶华见他颇为紧张和气愤,调侃道:“还要亏你离我距离过近。那种虫子味道很淡,离得稍微远点都不会露马脚。” 千妖月一听果然放松不少,斜斜一展眉,“所以,以后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您多让我亲近才行。” 秦韶华笑笑。 “加派人手盯住贺兰馨吧。小心,不要打草惊蛇。另外也抓紧盯住林婆等人的行踪,目前谁给你下蛊还不好说。先看情况。” “放心,我一定不放过她们!”千妖月切齿。 “你也放心。蛊毒不可怕,一切有我。如果真是卫国那妖妇和咱们做对,她一定会后悔的。” 秦韶华声音里多了三分冷意。 看着月色下眉目清寒的少女,千妖月心中突有异样之感闪过,眼眸倏然变深。 屋顶之下的房间里,不合时宜地,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尖叫。 是贺姨娘的声音。 傻子都知道底下正在发生什么。 这…… 秦韶华打发千妖月,“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还得找她叙叙旧。” 千妖月离去,秦韶华趁着夜色从屋顶潜到一棵树上,离书房稍远了些,这才耳根清净。 听墙角之类的还真是没什么乐趣。倒是挺恶心的。 过了许久那贺姨娘才从段尚书的书房里出来,书房灯光熄灭,她一个人又和门外的男仆纠缠了一会,才蹑手蹑脚顺着僻静小路往后宅里去。为了避人耳目,连个灯笼也没提。 所以秦韶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着实把她惊得不轻。 腿一软,重重跌在地上。 “是我。”秦韶华将她拎起来,避到一处僻静之地。 贺姨娘吓丢了魂,辨认出秦韶华的声音也没好过,因为秦韶华对她来说比鬼神更可怕。 “这次能顺利公开秦云谋害威远侯府的罪状,你功不可没。”秦韶华言简意赅交待,“所以只要你以后规规矩矩的,你的死罪就免了。” 贺姨娘惊喜交加。 似乎终于不用提心吊胆被秦韶华干掉了! 以后她当然会规规矩矩的,再不会做出损害秦韶华的事情,她又不是嫌命长! “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为威远侯府伸冤是应该的,我不敢居功,不敢居功。”她激动地表态。 这一次押到葬礼上的五个证人,除了大太监张咏的义子是从太后那里得到的线索,其余几个,都是贺姨娘或多或少提供的调查方向。 她天性使然,多年来谨小慎微收集着秦云段夫人乃至段尚书害人的证据,以备不时之需,这习惯终于发挥了用处,在护国公府倒台后为她自己挣得了活命的机会。 不然就凭她给段夫人为虎作伥,明里暗里陷害凌夫人和原本的秦大小姐的劣迹,秦韶华早就取了她性命祭奠凌氏母女在天之灵了。 “秦香儿随着段素娥进宫了?你们母女倒是都有一套媚上的本事。” “是……大小姐,香儿最近一直陪着段八小姐进宫哭灵。今日葬礼之后,哭灵的贵女们还要在太后寝殿守护三天。大小姐,香儿是无辜的,您就放……” “我当然不稀罕和她计较。只是既然她进宫了,你也在段府站稳了脚,以后两边有什么消息别忘了告诉我。” 秦韶华虽然有信门,但消息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多一条路子更好。 贺姨娘满口答应:“一定!大小姐您放心,香儿也不会对不起您,我们母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立足求存,绝对不妨碍您。” 秦韶华不置可否。香儿能走到哪一步是她们母女自己的事,至于她们会不会妨碍她,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她们太弱了。 “好自为之。”秦韶华倏忽离去。 来时像鬼,无声无息。去时依然像鬼,无踪无迹。贺姨娘惊吓过度,坐在地上腿软了半天才缓过来,站起后一脚深一脚浅的,蹒跚往住处走去。 她今夜刚刚在段尚书处得手,获得了长居段府的最有力保障,还没来得及高兴呢,秦韶华再次泼了一盆冷水给她。就好像天生是她的克星。 她心中越发恐惧。 秦韶华对段尚书有敌意她深知,说不定弄死秦云之后就要弄死段尚书。让女儿香儿在宫里用力,站稳脚跟以求自保吗?可是秦韶华对皇帝也有很大敌意。皇帝到底靠不靠得住? 这一刻,贺姨娘也像秦丽雪一样感到了迷茫。曾经的雄心满满,皆被秦韶华一连串强有力的重击打成粉碎,她却再也不敢升起反抗的念头。 未来在哪里?她找不到前路的方向。 深宫,内廷。 太后葬礼的第二天。 秦丽雪和月昭仪同时拿到了下个毒发期的解药。 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宫殿里迎风洒泪,彼此互不知情,却有了终于迎来新生的共鸣感觉。 月昭仪是在梳妆盒里发现的解药和字条,她甚至不知道是谁将东西放在那里的。这让她更加惊骇,生出了时时被人监控的感觉,一举一动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而秦丽雪是从杂役小宫女手里接过的药丸。 要不是怕身边其他人发现,她都要给小宫女跪下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来了啊! 小宫女偏生还嘴欠地调侃她:“现在知道害怕,当初怎地狠得下心去,要将嫡姐活活用鞭子抽死呢。” 秦丽雪望着小宫女笑盈盈的脸庞,只觉像是看到了秦韶华一样害怕。 “我早就后悔无数次,忏悔无数次了。要是一切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生出那样的心思。我连婚约都不会抢,皇后都不会做的!” “不用后悔。”小宫女说,“后悔从来没有用,以后好好表现就好了,思嫔娘娘。” 秦丽雪珍重收好解药,立刻像贺姨娘一样郑重表态。 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下一次解药能不能早点给我,这次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期限……” “过了期限,你不也还好好活着,没有毒发身亡?”小宫女语气轻松地说,“当初喂你吃毒药时,不是给了你一颗解药么。上次毒发是贺姨娘救的你,所以你自己手里的解药省下了,正好用在上一次毒发期。这些细节咱们记得清清楚楚,别想蒙混。一个月一颗,想多骗数量是行不通的。” 秦丽雪小九九被点破,又窘迫又害怕。 小宫女最后告诉她说:“卫国的长公主,娘娘已经见过了,那是倾国倾城的人物。所以最近娘娘别忙着和月昭仪等人斗法,强敌来了,大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最好,赶走了敌人再搞内部争宠不迟。” 秦丽雪倒是很赞同这个说法。 贺兰馨那个妖女。 从头到脚都很妖媚,从见到的第一眼就让她如临大敌。她好不容易才稍微获得一点恩宠,怎么会拱手让给外来的异国女人! “我知道。”秦丽雪眼中迸发斗志。 秦韶华她斗不过,一个异国的妖女也想踩在她头上吗。笑话! 除了秦丽雪之外,月昭仪、月香甚至还没有正式名分的秦香儿等人都得到了指令,最近不要自己人搞风搞雨,要一致对外。 贺兰馨从给太后送灵之后就住进了皇宫,并没有住在卫国的使臣驿馆。她身份超然,住皇宫也无可厚非,但是她的寝殿离皇帝的寝殿太近了,已经让后宫所有女人嫉恨。 秦韶华一个指令发出,顿时让秦、月等人的嫉恨之心有了底气,觉得对付贺兰馨是很正义的事情。 原本四分五裂的后宫势力,迅速团结起来。 当然,秦韶华并没有把宝押在她们身上。 如果贺兰馨真是“天意”的幕后掌权者,那么秦丽雪等人在她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 秦韶华只是动员一切能动员的力量,随手放些小怪出去,给贺兰馨稍微添堵而已。这女人若是真想在皇帝身上做功夫,总不会那么顺利就是。 太后葬礼后的第三天。 远在北方凤凰城的齐王接到了京城加急密报。 葬礼上的一切细节呈现在他面前。 他的目光在秦韶华的名字上停驻许久。 “本王真是有些想你了。” 眼眸漆黑如墨,波澜不惊望向遥远的南方。 正文 第166章 凭什么抢王爷的先 十天后。 秦云的行刑仪式在宫城午门外举行。 为什么称为“仪式”?据说朝廷将此案定为大案要案,行刑前后都有冗长的流程要走。 流程是个什么东西,能吃吗?关键是终于行刑就好了。大理寺这次办事真是挺快,如此短时间内就核实的证据细节。可见朝野舆论压力颇大,皇帝都顶不住呀。 秦韶华得到消息后还算满意。 直闯太后葬礼闹出天大动静,果然有成效。 彼时迟青正在身边,闻讯很是激动:“这个通敌叛国的败类,终于遭了报应!” 秦韶华纠正他:“这不是报应,是咱们争取来的结果。鬼神报应什么的我从来不信,这世上常常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不去争取,坏人永远得不到所谓‘报应’。” 报应,不过是无能之人的安慰罢了。 被人欺负了,没能力报复回去,就恶狠狠丢下一句“你早晚会遭报应的!”管什么用?欺负你的人依旧逍遥自在,那报应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来。 更可笑的是谈什么前世今生的孽债,说谁谁谁恶贯满盈下辈子一定有报应,或者报应到子孙身上之类的,同理,也是弱者自我安慰的说辞罢了。 下辈子虚无缥缈,今生你都拿他没办法,寄希望于下辈子?可笑。 所以秦韶华从来都是有仇现世报。 她重生而来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把身体本主的仇给报了。 迟青后知后觉,忽然想起来秦云是秦韶华的生父,略有尴尬地说:“秦姑娘……这个秦云伏法,你心里头……会不会感到别扭。” “完全没有。” 迟青闻言松口气。 秦韶华告诉他说:“生父这种关系呢,你无从选择,出生时就被决定了。但是日后大家怎么相处,还是要看情况。单纯强调孝道,那是耍流氓,做爹娘的一夜欢好后就有了孩子,生孩子出来之前可完全没经过孩子同意。所以养恩向来比生恩大,血缘关系是亲情衍生的基础,却不能理直气壮捆绑人性。” 迟青听得一愣一愣的。 孝道一直是天地间礼法的基础,秦韶华却突然告诉他孝道是耍流氓? 明显他消化不了这种在现代来说都算超前的观念。 秦韶华被他凝眉苦思的样子逗笑了,通俗地给他翻译一遍:“秦云害我娘,害我,害我外祖一家,我能因为他跟我娘亲热一回生了我,就被孝道束缚,不拿他当仇人吗?何况他亲热的时候只是在我娘身上发泄男人精力罢了,目的可不是为了生我。” 迟青算是彻底听懂了。 顿时被秦韶华大胆的用词弄得脸红脖子粗。 窘迫低了头,耳根子还是热辣辣的,通红一片。 秦韶华忍俊不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和我一起去观刑!” 迟青捧着扑通乱跳的心脏,晕晕乎乎跟在秦韶华后头出去。心里想着秦姑娘怎么这样口无遮拦啊,以前可没看出来!不过……不过她说的话虽然不中听,显得粗俗,可是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啊,无法反驳…… 观刑之前秦韶华先绕路去城外,到凌夫人坟前祭了一回。 按楚国风俗买些纸钱纸马什么的,烧在坟前,看着白纸在火焰里化为灰烬,灰烬又顺着秋风散在荒草地里,秦韶华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凌夫人是个可怜的女人。 生在豪门贵户锦绣之中,娇生惯养,嫁的却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渣男。自己受害,家族受害,女儿也受害,简直就是悲剧。 可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又是幸福的。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失去正室位分后吃了苦受了委屈,到死她都不知道是亲爱的夫君在害她。秦云下毒让她“病死”,她也不知道。 至于死后威远侯府覆灭,女儿为奴被人活活打死的事,她躺在地下就更不知道了。 傻人有傻福。清清静静不知阴谋诡计,也算一种活法吧。 相对于秦韶华的平静,随在身边的迟青等人倒显得激动了些。他们郑重给凌夫人行礼,告诉她大仇已报,请她安息。 “走吧。”秦韶华等着纸钱烧完,上马就走。 迟青几个跟上,以为她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所以行为古怪,也没敢多言。 却不知相对于祭拜凌夫人,秦韶华更看重给威远侯府平反。 因为曾经当过佣兵,上过战场,她对战士的感情更深。 威远侯府的男丁都是战士。 祭凌夫人就是给身体原主一个交待,而秦云的行刑才是重头戏。那代表着威远侯府正名成功,曾经浴血奋战的战士们终于不再是乱臣贼子。 “时辰到……行刑!问斩!” 来到午门前的时候,砍头前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正好围观秦云伏法。 秦韶华坐在高头大马上,隔着层层叠叠数以万计的围观百姓,遥遥看向场子中间的行刑高台。 秦云一身白色囚服,被人按到砍头的刑具上,铁锁一合,就只剩了脖子以上的部位对着人群。 监斩台上,九龙金袍的皇帝亲自发行刑签子。 百姓冲着皇帝倒头下拜,山呼万岁的声音直冲云霄。 涨潮一样的万岁呼喝声中,秦云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百姓轰然叫好。 再一次对着远处的皇帝三叩九拜,高喊万岁。 秦韶华坐在马上无动于衷,于是被身边的百姓们责骂,说她不参拜就是不忠君不爱国,早晚要早报应。 秦韶华一马鞭抽下去,骂他的人立刻噤声,连疼都不敢喊。 其他用异样眼光盯着她的人也纷纷收了目光,相继转头回去。 “奴性!”秦韶华冷笑都欠奉。 跪个皇帝就算爱国了? 皇帝监个斩就算盛世明主了? 真正给威远侯平反的可不是你们这位明主圣君! 秦韶华耐着性子远远站在人群后观看。斩首过后,秦云尸体曝晒在秋季火辣的烈日下,皇帝站起身来,宣布用秦云的人头祭奠威远侯府英灵。 因为如果只是斩首行刑的话,显示不出他作为圣明君主安抚良臣英魂的决心。戏要做全套。而且他还一度是秦云的女婿,为了和秦云彻底割裂,也必须把仪式弄得隆重一点。 司礼官上前,掏出一份长长的折子,对着人群念诵起冗长的祭文来。 念诵的声音再洪亮,后面人也是听不到的。 但是围观百姓没有人就此散去,因为大家普遍都为威远侯冤案感到震惊,要亲眼看着平反的过程结束。 秦韶华也听不见。 她也同样没走。 比起毫无干系的百姓,她才是最应该见证威远侯平反过程的人。 “秦大小姐,我说过,你走,仇我报。”她在心里默默对那条只接触过一次的魂灵说话。 对方还是否存在,听不听得到都没关系,这是她对自己承诺的交待。 “报仇,从来不只是杀人那么简单。你的外祖全族身败名裂,我如果只是手刃他们的仇人,太容易,也太没有意义。那些亡灵,需要的是平反正名。用秦云的死作为威远侯府平反的铺垫,这是最彻底的复仇。”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威远侯府称作逆臣贼子,再也不会有人唾骂他们叛国通敌,他们将以忠臣之名重新载入大楚史册,而陷害过他们的敌人,主谋秦云,将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受人唾弃!” “至于其他小角色,秦丽雪贺姨娘什么的,我随时能收她们的命,她们时时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将真正体会到你在苦役司时生而无望又不甘心求死的心情。她们将在自己的心魔和我赐予的恐惧之中日夜煎熬,生不如死。” “安心走吧,秦大小姐。从此以后你我各不相欠,我将用你的身体,过我自己的日子!” 心中祝祷完毕。 秦韶华在烈日底下晒了一个时辰,将平反仪式全程看完。 皇帝和朝臣们离开观刑监斩台,仪式终于结束。 百姓们四散如潮水,表情激动地一边和亲朋议论着突然暴露的秦云大案,一边各回各家。相信接下来的日子里,护国公府和威远侯府的恩怨将会成为全城乃至全天下的热门谈资。 秦韶华策马在人群里走着,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马缰。 “要不要去喝一杯?”熟悉的声音,清朗如明月。 “好啊。” 秦韶华头也没回,直接朝来者道:“上马!” 来者轻轻一跃,就坐在了她的马上。 秦韶华对迟青等人招呼一声,“你们先回去。” 一夹马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加快了速度。 顿时惹来一片骂声,行人纷纷躲避,秦韶华马术甚好,不会伤到任何人,但造成惊吓肯定是有的。 要在平时她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但此刻她非常想放纵一回。 “带了酒去城外吧!”秦韶华这次不想在酒楼闷着。 秋高气爽,山野里策马飞奔才能舒畅。 “好啊。”后面坐着的人一口答应,兴致很高,“老胡那里藏了几坛陈酿,抢过来一浇块垒!” 来者正是南晋“公子魏”,魏清狂。 他也来观刑了。 在人群中远远看到秦韶华策马而立,虽然身边还跟着随从,可在他眼中,少女当时的身形甚是孤独。 他不由自主,就这么穿过人山人海,渐渐靠近了她。 两个人很快抢了胡平的藏酒直奔城外。 而直到她们出了城门,迟青几人还在街上愁眉苦脸徘徊。 怎么回事?怎么秦姑娘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拐走了?那是什么人?长得人模狗样还挺耐看,但是比起我们齐王殿下差远了啊。秦姑娘竟然和他共骑一匹马!王爷都没和秦姑娘公然在街上同乘一骑呢! 那小子凭什么抢王爷的先! 同伴悄声问迟青:“咱们要不要……偷偷将此事告诉王爷?” 正文 第167章 八百里加急 几人都是跟着秦韶华一起离开齐王府的护卫。 真正离开王府之后,他们才发现给秦韶华做事的人其实很多,秦姑娘身边经常跟着生面孔。震惊的同时他们也谨守当初的承诺,不经允许,绝对不会将秦韶华的事情告诉齐王知道。 但是今天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让他们感觉到威胁。 秦姑娘是齐王的嘛。 就算两个人暂时分开了以后也会在一起的。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一旦发现有人想撬王爷墙角,就集体坐不住了,心里很是烦躁。 “那小子看上去仪表堂堂,说不定其实是个骗黄花闺女的恶棍,咱们刚才就该跟着秦姑娘一起走,不该听命留下。”一个护卫说。 “此言有理。越是看起来正经的人越有问题。秦姑娘不拘小节让他上马,他竟然就上去了!简直是个流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另一个护卫说。 于是大家齐齐讨迟青的主意。 要不要告诉王爷? 现在要不要追上去? 迟青是几个人的头儿,和秦韶华接触最多,也最有发言权。 但是就算是他,也没有时时待在秦韶华身边。他到现在还没搞清千妖月到底什么身份,到底长啥样,因为那货经常易容。而且他都不知道千妖月真名。秦韶华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神秘,他也就越发敬畏。 眉头紧锁想了半天,迟青表示:“不能违背承诺。我们当初答应过秦姑娘不私下和王府来往。此事……瞒住吧!” 要是王爷知道秦姑娘和别的男人共乘一马,会不会气得从凤凰城一口气杀回来……迟青不敢揣测。所以隐瞒也是为王爷好。 “那,要不要追上秦姑娘啊?”同伴又问。 迟青再愁眉苦脸地思考。 最后决定:“不要!秦姑娘本事大,不会吃亏的。咱们关键是要听话。像以前听王爷话一样听秦姑娘的话!” 于是几个人就这么艰难地决定了。 心情郁闷地回了住处。 他们随秦韶华住在千宅。但是千宅很大,路线很是诡异复杂,和外面联通的门又多,他们出入数次都没有真正摸清路线。 这次回来,还没走回房间,路上就碰见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千妖月。 千妖月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不知干什么去了,易容成了老太婆。听到他声音后又仔细辨认许久,迟青才不确定地勉强认为他可能是秦姑娘身边的副手之一。 “岳先生好。”迟青礼貌打招呼。 因为千妖月告诉他自己姓月。迟青就自然听成他姓岳了。 “恩,你们好。老大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没有。” 千妖月多精明,一眼看出几人神色不对。 三两句话套下去,就套出了事情真相。 啊?圣主又跟别人喝酒去了?听描述拐走圣主的人很明显是姓魏的家伙嘛。 苗头不对! 再多喝几次酒,圣主和魏小子可就不只是生意伙伴那么简单了吧。 防患未然为佳。 自己家的美丽圣主可不能被异国小子拱了。 虽然齐王那小子也不顺眼,但是拿来用用还是可以的嘛。 “恩,你们去吧。难得你们忠心耿耿,忍住不肯给齐王报信,这份忠诚继续保持噢。”千妖月打个哈哈和迟青几个告辞。 回头就派人给齐王府送了消息。 以迟青的口吻写了一张条子,报告说,秦姑娘最近和一个南晋行商走得很近,对方是年轻公子,两人总是携手喝酒。 送完消息,千妖月优哉游哉逛花园去了。 齐王府接到消息的人有点蒙圈。 这个迟青怎么回事,这种消息也要报告吗? 殿下离京的时候是有交待,凡是迟青报过来的消息无论什么都要加急送到北方,但是这种秦姑娘和别人喝酒的琐事…… 值得调用府里八百里加急的送信资源? 犹豫半天,接消息的人找同伴去商量。同伴立刻骂他:“笨!迟青是老实人,他送来的绝对是急报!能把这种事报上来,只说明情况已经非常严重,秦姑娘很可能已经和那个行商……” 此人顿时醒悟。 王爷被撬了墙角! 秦姑娘被人抢走了! 不能忍! 秦姑娘就算离开了王府也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咱们近卫军还在秦姑娘手下呢,秦姑娘早晚是王爷的! 于是一封语气更加严重的密信,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送出了齐王府,直通凤凰城!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秦韶华,正在城外一座人迹罕至的山上临风饮酒,庆祝威远侯府正名成功。 已经被护卫们骂成流氓混蛋的魏清狂,正在细品从胡平那里强取豪夺来的陈年佳酿。 酒甚好,两个人很快喝完了半坛子。 此山少有人来,谷深林密,风景很是不错。林间可清晰听见山泉叮咚作响,秋风飒飒,坐在山石上喝酒甚是惬意。 魏清狂微醺,捧着树叶做成的天然酒盏喝了半盏下去,叹道:“今日之事,见者称快。一代忠臣良将终于洗去污名,奸人伏诛,善恶算是有报。只是威远侯府满门上下早已化为鬼魂,就算大仇得报,死者也难以复生,终究是憾事一件。” 当然遗憾。 当年威远侯男丁斩首,女眷绞刑,死得干干净净,死后连坟墓都不许立,一律丢进去乱葬岗,早被野狗野狼啃食干净了。 秦韶华今日观刑之时,心中也曾一度郁气难消。 尤其是看到皇帝上上面装模作样,享受百姓的跪拜,就更加郁结。要不是顾全楚国稳定大局,当时就杀了皇帝也未可知。 好在理智遏制了冲动。 不过最后她想通了。 自古事难两全。谁让她没有早点附身到秦大小姐身上呢,若是来这个世界早些,说不定还有幸阻止秦云的阴谋,保住威远侯府全族性命。 可是她就是来晚了。 只剩了给凌家报仇的机会。 “算了,多想无益。总之大仇得报,当浮一大白!”秦韶华自来是忧愁不萦怀的性格,干脆利落,不拿办不到的事纠结自己。 魏清狂同饮。 摇头笑笑:“是我自寻烦恼,不如你洒脱。这次多亏你护住威远侯府的名声,扶了天地正气。我谢谢你!” “等等,那可是我的外祖,你谢什么?” “忠臣良将合该天下人敬仰。不分你我,不分国别。” “哈,说得好。” 两人痛饮。 魏清狂说:“楚国现在的皇上难成大器,终究要走下九龙御座,只在时间早晚。” 秦韶华不由想起千里之外的那个人。 要说皇族夏侯家还有谁像个皇帝模样,也就是他了。 等他准备好的时候,现在的皇帝一定会被他赶下龙椅。 两个人谈论着楚国晋国乃至卫国梁国,谈论生意,谈论雅事俗事,不知不觉谈到了日落西山。 飞鸟归林,天色渐晚,半轮明月依稀明亮。 胡平的酒一滴没剩。 秦韶华站起来,“回城吧,各忙各的去。” 魏清狂笑着点点头,站起身轻轻弹落长衫上沾的草叶子。 陡然一道寒光突起,朝着他喉咙激射而来! 秦韶华目力甚好,立刻分辨出那是一枚寸许钢针! 叮! 清脆一声撞击响起。 她的柳叶飞刀早已脱手而出,狠狠撞在钢针之上,然后双双掉落。魏清狂直到飞刀落地才察觉遇袭,闪身一挡,将秦韶华护在了钢针射来的方向之后。 秦韶华却将他拉住,一起蹲身跃下青石,藏在石头后面。 “敌人扎手,别轻举妄动!”她低声叮嘱。 飞刀和钢针碰撞的时候,竟然被钢针撞得偏了半寸有余,险些划过魏清狂的脖颈。可见对方发暗器的力道有多大,区区细针都能抗衡飞刀。 秦韶华此时早已清除干净了体内寒毒,内力也更上一层楼,但是依然不敢在这样的敌人跟前托大。 对方是什么人? 未待细想,忽有一道轻风落在两人藏身的大青石上。 秦韶华下意识就要放暗器,却听对方叫了一声“公子”。 魏清狂应声。 原来是他的暗卫。 凡是豪门子弟,只身出门的时候,周遭是一定有暗卫相护的。 “公子,刺客已除。属下们正在探查刺客来路,稍候即可有结果。让公子受惊了,属下等人罪该万死!” 魏清狂拉着秦韶华从石头后面站起来。 对那暗卫说:“无妨。最近家族内部动荡,想我死的人太多,派来的杀手自然也是顶尖高人。” 他容色和煦,并不苛责手下。俊朗的面目在月光下如一泓秋池,静谧而澄澈。 “多谢公子恕罪。”暗卫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秦韶华陡然厉喝:“小心!” 整个人闪电般凌空跃起,一脚重重踹在暗卫侧脑! 寒光紧紧擦着魏清狂的胳膊划了过去。 一道血线飞溅。 暗卫如同稻草人一般,轻飘飘被踹得斜飞出去,一飞就是几丈远,重重撞在一棵松树上,将松树拦腰撞断! 秦韶华燕子一样紧跟他跃过去。 又是一脚狠狠踹在他心口。 噗! 暗卫口中狂喷一口脓血。 软趴趴落地,彻底毙命。 秦韶华返身两个起落,跃回魏清狂身边。 微弱的月光下,魏清狂的脸上已有青紫色弥漫,速度很快。 他被暗卫突然射出的暗器伤到了,而且器上带毒,毒发迅速! 正文 第168章 每人一颗毒药 秦韶华不敢迟疑,一把将魏清狂半幅袖子都撕了下来,接着撕破里衣,露出整条受伤的胳膊和大半个肩膀胸膛。 毒性散发太快,而且方才又喝了酒,酒助毒发,情况更是糟糕。 秦韶华用匕首划破魏清狂已经肿的老高的手臂,在几处关键穴位划出交叉十字,手指连弹,让毒血顺着十字刀口往出流。 这些动作说起来似乎很复杂,但是她全是一气呵成做成的,速度非常快,只花了短短两三秒钟而已。 然后她拉着魏清狂再次躲在大青石后面,以防止再有人偷袭。 嗖嗖几声衣袂破空的摩擦轻响。 是魏清狂其他的暗卫赶过来了。 “公子!”焦急的呼唤此起彼伏。 秦韶华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魏清狂平放在石头后面的地上,厉声朝众人说:“谁也不许过来,除非你们想害死他!我在救他,谁上前我立刻杀谁!” 然后飞快给魏清狂喂下两颗护持心脉的解药。 她以特殊的独门手法封锁他的穴道,然后连连放血。 流出的毒血落在地上,地上的草立刻就枯萎了。 好强的毒性! 秦韶华开启五感仔细辨认毒素种类,但是此毒甚是精妙,凭《万毒经》的法子也只能大概鉴别出分类,具体其中有哪几种毒物掺杂,份量如何,却是一时间无法确认。 须知毒物这东西,有时候多一分很毒,少一分则不算毒,甚至还能当药材救人。所以在不确定毒物成分之前,秦韶华无法准确用药。 她只能暂且用几种特别珍贵的护体药物,护住魏清狂心脉和身体四肢,遏制住毒性散发,然后纯靠放血来清理毒素。 暗卫们止步于一丈之外,但是对秦韶华并不十分信任。 如果不是远远看见秦韶华方才奋力救人的画面,他们根本就不会让她接近中毒的公子。 “你可有把握救得公子性命?” “你给公子吃了什么?” “若是公子有闪失,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七嘴八舌,甚是聒噪。 秦韶华专心致志给魏清狂解毒,眼看着毒素扩散被成功遏制了,这才略微放松精神,冷冷地说:“一群蠢货,与其在这里废话质疑我,不如你们自己内部查一查,还有没有刚才那样的叛主败类。” 一句话让暗卫们全都闭了嘴。 秦韶华问:“敢保证吗?你们谁敢保证身边的同伴绝对忠诚?谁敢,就把我请离这里,带着你的同伴上来给你家公子解毒治伤!” 嘴里质问着,手上的动作可没松懈,一阵让暗卫们眼花缭乱的舞动之后,暗卫们也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但却看到魏清狂的脸色不像方才那样青紫了。 秦韶华额头见汗,显然也消耗了不少精力。 但是动作没停,而且嘴巴也没停:“方才袭击你家公子的,是你们的头领吧?否则也不会有资格在他跟前禀报情况。只是连头领都叛变了,你们这些人我还真信不过。我不能再让你们任何人上前,谁要是再放个暗箭,你家公子就彻底没命了。” 一番话说得暗卫们面面相觑,彼此对视间,目光之中都有了怀疑。 平日里生死与共的同伴,在头领袭主的巨大意外冲击下,互相的信任开始崩塌。 没有人反驳秦韶华的话。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身边没有叛徒。 谁也承担不起主人再次受袭的后果。 暗卫们开始互相警戒。 他们甚至退到了更远的两丈之外,虽然谁都不动声色,但都已经把身边人当成了潜在的敌人,有所防备。 于是秦韶华得以顺利解毒,不受干扰。 魏清狂的脸色越来越好了,最后只是呈现出淡淡的青色而已。 毒血流了一地,附近草木尽皆枯萎。 秦韶华调用内力不少,冷汗湿透了衣服。 她终于在暗卫们期待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吁口气说:“好了,现在回城,后续解毒需要更好的药物。这荒山野岭可找不到。” 视线在暗卫们身上扫过。 “我这里有种毒药,半个时辰毒发身亡,在你们还不确定有没有第二个叛徒的前提下,我建议你们每人吃一颗。等回了城,安顿好你家公子,我自会给你们解药。这是为了避免回程路上有人搞鬼。” 立刻有人反对,“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若是你害了我们,谁还能保护公子!” “笑话。我刚才不出手你家公子早没命了。我用得着这么曲折委婉害他吗,耗费了大半内力给他解毒,再杀了你们重新毒死他?” 脑子里进水,进成一片汪洋大海才会这么做! 发言的人立刻不言声了。 有人迟疑地问:“若是吃了你的毒药,我们内力和身手会否受影响?回城路上若有外敌来袭……” “不会。” “那……那我吃!” 一个人带头,很快所有人都服下了毒药。 秦韶华牵马过来,将魏清狂放到马背上驮着,冷冷警告众人:“要是真有隐藏的叛徒,奉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我那毒药是种蛊毒,若被引发,立刻毒发毙命,你赔上性命也害不了你家公子。” 好缜密的思路! 妄动,立刻受死。 老实回城,能获得解药。 若再有外敌来袭,叛徒也必须全力对敌保护主人,否则一旦露出破绽,最后不可能得到解药。 暗卫们个个心惊,对秦韶华多了几分畏惧。 魏清狂几次和秦韶华交往,暗卫们全程陪护防御,其实暗地里对秦韶华颇不以为然。 主人什么身份,这平民女子什么身份,彼此贵贱太过悬殊,他们看不起秦韶华。 但是今日秦韶华倾力救治他们的主人,又表现出很强悍的武力值和对毒物的掌控能力,心思更是缜密,暗卫们于是纷纷改变了念头。 果然不愧是公子另眼相看的人啊。 果然有本事! 一行人就这么踏上了回京城的路,所幸一路上并无异常,平安抵达。 秦韶华在进城门时就给白城子发了铜笛指令,于是等一行人从后门进了金玉阁后院的时候,白城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白城子神医之名人尽皆知,当他自报家门,并且当众对秦韶华表现出略带恭敬的客气态度,众暗卫心中惊骇更深。 真是楚国白神医? 可白神医为何要对这姓秦的姑娘礼遇有加? 胡平很快将魏清狂接进了静室,赶走众暗卫。临走时秦韶华扔给他们一堆解药。 用毒秦韶华是高手,解毒这种事还是白城子驾轻就熟。他给魏清狂搭脉片刻,温言道:“不必担心,给我三天时间,魏公子可以行动如常。” 胡平一揖到地:“敝友就全赖白先生了!” “无须客气。胡师傅以后多照顾灵信堂的生意就好。”白城子难得开句玩笑。 于是秦韶华放心了。 白尊者都能开玩笑,魏清狂看来真没事。 金玉阁虽然背景神秘,但胡平经常和灵信堂买消息,是千妖月很喜欢的主顾之一。那妖孽爱财如命,对生意主顾保护得很严实,要不是秦韶华和魏氏成了合作伙伴,彼此关系近了,千妖月根本就不会透露胡平常年买消息的事情。 此时白城子调侃,秦韶华也跟着笑了。 胡平被一语道破,倒也不尴尬,笑道:“那是当然的。我买过好几家的消息,灵信堂是最准的,以后自然要多多合作。” 一个首饰店,大量买消息是要做什么?显然和南晋魏氏脱不了干系了。秦韶华也不管楚晋两国之间的事,对方送钱来,灵信堂当然把生意做下去。 秦韶华和胡平退出静室,让白城子专心解毒。 秦韶华对胡平仔细讲了事情经过。 “魏公子的暗卫有点笨啊,竟然还能出叛徒,也该换一换血了。堂堂魏氏门阀的嫡系继承人,竟然被自己的暗卫里通外合所伤,险些丧命,真是天下奇闻。魏氏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胡平郑重朝秦韶华一揖到地,连续三次,认真和她道谢,“今天若不是秦姑娘援手,恐怕我只能看见朋友的尸体。” 又道:“正是坏在这嫡系继承人的身份上。魏氏大司马病逝,家族里争斗正在白热化,他这个继承人成了所有派系的共同目标。再也没人比他处境更危险。暗卫的事需要他醒来后亲自处理,我暂时替他监控住就是。” “你们的事,我不插手太多。不过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胡平谢过。 告诉秦韶华一件事:“明日宫中有晚宴,关系到威远侯府,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情况?” 细问之下秦韶华才知道,就在她和魏清狂出城喝酒这段时间里,皇上下了一道旨意,要厚赐威远侯府的人,以告慰威远侯满门英烈在天之灵。 这是今日平反的后续。 但威远侯府还有什么人能接赏? 让秦韶华哭笑不得的是,皇帝竟然找来曾经在威远侯府服侍的仆人,譬如威远侯贴身忠仆、侯府老管家之类的。 “真亏他想得出来啊。”秦韶华简直不知道皇帝脑袋怎么长的。 威远侯府真正的忠仆,早在侯府覆灭时就跟着主人同去了,或者一同被处斩,其余无关紧要的仆人才被卖被流放,哪里去找什么老管家、侯爷贴身忠仆?显然都是假的! 就算做戏做全套,这戏也太假了。假得让人恶心! 正文 第169章 脸皮够厚 “我当然去。” 对于胡平的提问,秦韶华回答干脆。 既然是替威远侯府接赏,当然她才是最有资格的人! 胡平道:“那么请你小心。听说这主意是贺兰馨给皇帝出的,表面上说是为了安慰英灵,实际为了什么却是没人知道。” 哦?贺兰馨? 怪不得。秦韶华还奇怪呢,经过葬礼一事之后,皇帝把该走的过场走完,给朝野上下有了交待,应该就不会再继续沾威远侯府的事了。第一他没这份心胸,第二也没这个胆量。就算是为了挽回颜面报仇,应该也会谋定后动,不会如此仓促。 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啊! 贺兰馨这个女人到底打什么主意? 最近几日宫廷之中倒是有些动静,却也不过都是女人争宠的小动静,无非是月昭仪那些人往皇帝跟前凑,外带给贺兰馨上眼药。 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传出来。 要么是贺兰馨无意接近皇帝,要么就是她太难搞,让人抓不到破绽。 “那么,我就去会一会她。”秦韶华淡淡一笑。 等着白城子解毒的时间,秦韶华在金玉阁这里稍作休息。胡平指派了侍女来服侍,双方一照面,原来是旧识。 “福娘。”秦韶华一下叫出了侍女的名字。 福娘很是惊喜,“您还记得我?” “当然。我第一次来金玉阁闲逛,就是你陪着我。” 秦韶华朝福娘露出微笑。 记得当初随便踏进金玉阁的大门,只不过是为了摆脱迟青等人的追随,那一次还偶遇了段素娥,闹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谁知道几个月过去,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秦韶华自己从没想过会和金玉阁的人做了朋友。 福娘依旧恭顺地端茶倒水,很是妥帖,服侍秦韶华洗过热水,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前给魏清狂在城外解毒,秦韶华汗透衣背,很是不舒服。这下身上爽快多了。 “您请休息吧。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事请您随时召唤。”福娘行礼。 秦韶华问:“你身上穿戴比以前好了许多,不在外面做女伙计了么?” 福娘略有羞赧地一笑:“胡师傅赏识我,推荐我去一家秦氏杂货铺的店里做了掌柜。今晚因为您在这里,才特别找我回来伺候您。胡师傅说,我上一次招待您做得不错,似乎也得了您的眼缘。您觉着……我还可以么?” 秦韶华挺意外。 没想到福娘终于有了升迁,还进了自己的杂货铺中去。 更没想到胡平还挺细心。 “你很不错,第一次见面我便觉得你体贴稳重,和其他伙计不同。” 福娘得了夸奖微微脸红,躬身退出。 秦韶华打坐调息,恢复解毒时消耗的内力。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就是宫里举行晚宴的日子。 说是晚宴,时间定的并不太晚,只在日落时分。因为是嘉奖英烈,名头很好听,所以京城里的官宦贵族们能赴会的都来赴会,除了少数抱病告假的,人到的还算齐整。 秦韶华没有精心打扮,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就直接策马到了宫门前。 赴会的朝臣们正络绎不绝通过宫门,门前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停着车轿马匹,场面比较乱。所以秦韶华一路穿过人群走到宫门前,才被守门的禁卫认出来。 那禁卫立刻变了脸色,失声叫道:“秦韶华!” 一下子惹得周围所有人朝这边看过来。 秦韶华坐在高头大马上,无视一切或好奇或恐惧的目光,对那禁卫说:“我来赴宴。” 禁卫磕磕巴巴地问:“有、有令牌吗……” “什么令牌?” “进宫的腰牌。没牌不许……不许入宫。” 秦韶华随手指指周围的人,“他们都有吗,没见你查。” “诸位大人有官职在身,奉命赴宴,当然不用腰牌!” 禁卫硬着头皮和秦韶华硬顶。 不是胆子有多大,只是不敢轻易放秦韶华进宫,那会被问罪杀头的。这位现在无比希望秦韶华抽他一鞭子,他好趁机躲开是非。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秦韶华身周两丈之内已经没人了。 谁敢跟她站一起啊!葬礼上那些风车飞刀的阵势大家又不是没见过! 秦韶华朝那禁卫笑笑:“我也是奉旨赴宴。” “你、你奉的什么旨?” “我来领赏啊。今夜这宴会不是为威远侯府办的么?陛下既然要厚赐威远侯府以做补偿,我身为侯府在世的唯一血亲,怎能不前来接受圣恩?” 禁卫大大松一口气。 总算有个正当的理由。 这就好办了,不是他的责任! “那你等着,待我替你通传!”禁卫回头就往宫里跑,亲自找御前太监传口信去了。 秦韶华就在宫门口等,马也不下,煞是惹眼。 其他朝臣家眷之类的也陪着她等。 因为没有人敢靠近她,更不敢越过她先进宫。 好大半天那禁卫才气喘吁吁跑回来,“陛下破例准你入宫!进吧!”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秦韶华知他难做,也不为难,笑笑就进了宫门。 依旧是骑着马,也没人管她。 她一走,其他人才敢陆续上前通过宫门。但也有一部分人就地报了头疼脑热,坐上车轿直接打道回府了。 上一次太后葬礼秦韶华进宫,虽然不是她有意伤人,但无辜受累的人也不少。这次谁知又是什么情形?万一她又和皇上对着干,放点杀伤性武器或毒药出来,旁人可不想被误伤! 看看,皇帝号召举办的宴会,都有人在宫门前因为秦韶华的现身而中途退出,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可想而知,几次大事件之后,秦韶华在大楚朝臣们的心中已经是一个什么样恐怖的存在。 秦韶华进到宴会现场的时候,晚宴还没开始。 等候开场的朝臣和女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者客套说废话,或嘁嘁喳喳议论今天的宴会,还有人到处找座位,加上来回送器具和茶水点心的宫人,大殿里头比较混乱。 “秦韶华!她来了!” 然而一声惊呼之后,秦韶华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一下子让全场都安静了。 秦韶华如入无人之境,不理会众人反应,直接走到距离御座最近的一张桌子,随意坐下,等着。 她气势太强,弄得周遭席面再无人敢落座。 场中安静了一会之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四处响起,嘁嘁喳喳,纷纷扰扰,多是议论她的。秦韶华眼观鼻鼻观心,盘了膝开始打坐养神。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的光景客人才到齐,各自入座。 又有好一会,终于听得外头太监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袍子闪进殿中,满殿人跪下接驾。唯有秦韶华依旧盘膝坐着,入定的老僧一般。 皇帝身边跟着卫国的长公主贺兰馨。 众人跪拜万岁,也相当于跪拜了她。 有些朝臣脸色不豫。但是贺兰馨丝毫没有从皇帝身边走开的意思,一直陪着皇帝来到了御席前。 皇帝命大家平身,落座入席。贺兰馨和皇帝同席而坐。 御席不远处一道屏风,隔出嫔妃们的席面。贺兰馨这样高调,惹得众嫔妃纷纷侧目。 皇帝好像这才看见秦韶华似的,“秦韶华,你怎么来了?” 秦韶华于是睁眼。 抬头看见皇帝,只是站起来欠身行礼,“陛下万安。我为何而来进宫前已经说过了,您允我进来,难道不是因为同意了我的说法?” 一语让皇帝颇为尴尬。朕都宽容你不迎驾了,你就不能装作是自己进来的,给朕留点颜面! 要不是贺兰馨暗中拽了他的袖子一下,他差点顶回去。 于是皇帝就当没听见秦韶华反问的话,广袖平伸,宣布开宴。 因为是祭奠英灵的晚宴……为什么祭奠要搞宫宴秦韶华不明白,总之她看到了开宴之后,皇帝领着百官先朝地上洒了一杯酒,敬给威远侯府,以及像威远侯一样为大楚血战沙场的阵亡将士们。 贺兰馨站起来,作为友邦人士,向楚国英烈献上敬意。 又惹来嫔妃们一阵白眼。 接下来皇帝宣布,厚赐威远侯府,破格升级威远侯的爵位,从侯爵升到国公一级,赐号“烈国公”。 “吾皇万岁!”段尚书率领百官盛赞皇帝英明。 这破格升级实在突然,朝臣们都是一愣。 然后,当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被太监抬进殿中,几乎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时,皇帝宣布,这些财宝都是秦云的赃款,现在全部赐给烈国公府,以作补偿,昭显圣恩浩荡。 “这足有几十万两吧!” “岂止,全换成银子起码百万两!” “我看得有三四百万两!” 秦韶华听到周遭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近日并未听说皇帝动国库,而远去前太监张咏老家取宝藏的队伍还没回京,那么这些财宝…… 想来是秦云送给太后的那些了!在宫廷内部搬来搬去很容易。 很快,财宝抬完了,又有二十多人被宣上大殿。 这些人自报家门,原来都是当年威远侯府的家仆,以及侯府远房的姻亲。他们纷纷追忆威远侯昔年事迹,说到动情处还泪洒当场。 秦韶华听得直个冷笑。 什么“我追随侯爷上战场多次有一次还救了侯爷性命”,什么“当年侯夫人是个非常慈爱的老人对我疼爱有加还认了我做义女”,全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胡编乱造,脸皮够厚。 当皇帝宣布殿上金银财宝全都赐给这些人的时候。 秦韶华一脸冰寒站了起来。 正文 第170章 吃错什么药了 “敢问皇帝陛下,赏赐烈国公府的东西,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拿?” 秦韶华走到大殿正中,站在十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面前,朗声发问。她的嗓音清脆,又有内力辅助,就连坐得最远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普天之下,大楚臣民之中,敢这么当众质问皇帝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满殿窃窃私语都停了下来,大家静悄悄等待皇帝的回答。 御前太监站出来一个,替皇帝发声:“秦氏韶华,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阻碍威远……呃,烈国公府接赏吗?” “我不阻碍接赏,我只想问一问,皇帝陛下打算把赏赐发给谁享用?众所周知,当年威远侯府所有男丁都被诛连斩首,别说凌家本族,就是嫁出去的女儿姻亲,关系近的也纷纷获罪。到现在凌氏满门只剩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远得不能再远的远亲,当年侯府获罪的时候他们躲得远远的,恨不得割裂这份关系甚至反过来大义灭亲,现在他们有资格来替侯府领赏吗?还要不要脸?” 秦韶华冷冷一指那个自称是威远侯夫人义女的妇人,“对,没错,说的就是你。你脸呢?我可从没听说过外祖母认过什么义女,你的意思是,你是我名义上的姨母?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我……我……”被秦韶华冷冰冰的眼神盯着,那妇人吞吞吐吐,就是不敢干脆利落回答一声“敢”。 “还有你。”秦韶华走到那个自称救过侯爷性命的“忠仆”跟前,“外祖父跟前的随从、侍卫、书童甚至喂马的小厮我都见过,怎么就不认识你这个一等一的’忠仆’?你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被谁教了这么一篇狗屁不通的谎话,敢跑到皇宫里头来大放厥词?你知不知道你在蒙骗天下人,知不知道你犯了欺君之罪!” “我……我没骗人……” 啪! 秦韶华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这人顿时歪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半边脸贴着地看不清情况,但是明显能看到他嘴边开始冒血,然后几颗牙齿被吐了出来。 “敢当着我的面冒充我外祖父的救命恩人,我是不是还要给你磕头谢恩?” 秦韶华打完人,接着扫视其他前来认领赏赐的家伙。 “现在,我站在这里,把你们刚才说过的话给我重复一遍!谁觉得自己有资格认领赏赐,站出来。” 秦韶华这一段连喊话带打人那是相当流畅,根本不给别人插手的机会。 直到她站定,等着那些人说话的时候,御前太监才找到时机怒声斥责她:“秦氏韶华!你竟然在陛下面前胡作非为,你藐视天威,你该当……” “我有胡作非为吗?”秦韶华转头朝太监冷冷一瞥,“我不过是揭穿混蛋的谎言,指出他们的欺君之罪而已,并且让朝廷的财物免受损失。我这样做难道不是正义之举?” 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秦韶华盯住那太监,“这位公公,您说这些人什么来头,为什么敢跑到皇宫里欺骗皇帝大臣,谁给了他们胆子,谁指使他们冒领财宝?他们冒领之后把金银拿回去,是要和谁分赃啊?我揭穿他们你就说我胡作非为,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帮他们说话,莫非你……” “你信口雌黄!还不住口!”御前太监气得满脸通红。 “够了!”皇帝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秦韶华一通话点出这些人是受人指使,明面上在质问太监,其实质问的根本就是太监背后的那个人。 眼看着满殿人跟上了秦韶华的思路,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皇帝怎还能让两人争论下去。 太监告罪退下,皇帝用威严的目光注视秦韶华,“这里是皇宫,是为烈国公府追思的严肃场合,你却如此胡搅蛮缠,若不是念在你大义灭亲揭发秦云有功,朕一定治你的罪。还不退下!” 秦韶华很是惊讶。 皇帝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底气十足了? 那个在齐王逼视之下频频低头,只会在背后搞小动作,连她闯了太后葬礼都不敢问罪的窝囊皇帝,哪去了? 目光不由自主就朝皇帝身边的卫长公主贺兰馨望去。 贺兰馨依然如初见时一样美丽,秋波流转静静坐在那里,吸引着许多男性的目光。 秦韶华看她,她就冲秦韶华微微一笑。 那样柔美而充满风情的笑,让所有嫔妃都黯然失色。 不等秦韶华回应,皇帝已经开始义正词严地宣告众位臣工:“朕登基以来,以仁德治理天下,对忠良之臣关爱有加。烈国公府昔年惨遭横祸,朕亲自为其平反,严惩奸人,以告慰英烈在天之灵。朕之心,众爱卿想必能够体会。今有秦云赃款在此,前日有人提议充作军费,但朕以为,烈国公蒙受奇冤,奸人的赃款一定要赐给烈国公府才能告慰英灵……”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后面不必赘述,总之都是表现自己多么英明睿智,多么爱抚忠臣的,又金口玉言说那些领赏的人身份真实,无须怀疑。 又说,秦韶华当年身在护国公府,是秦家的人,不认识凌氏族人也不奇怪。念在她一片好心,就宽宏大量不追究她的罪过了。 听得此言,秦韶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作死,就不会死。 皇帝难道没看见满殿群臣不悦的神情吗。 难道没听到大家忍不住的窃窃低语吗。 犯众怒犯到这种登峰造极的程度,大家站起来分分钟赶你下台啊! 秦韶华耳力甚好,能清晰听见许多人小声的议论。 有的说,陛下为什么非要把财宝赐给那些来路不明的人?难道就为了给秦韶华添堵? 有的说,这些秦云的赃款就是他献给太后那部分,太后死了,财宝归了陛下。 有的说,陛下是被迫给威远侯府平反的,当然不愿意再把宫里财宝交出去充军费啦。 朝臣们可不是随便就能愚弄的百姓,人精多得是,很快就猜出了皇帝的真实意图。总之就是不想吐出银子,于是找人冒领,然后他再暗地把银子收回去呗。反正不能按着秦韶华的要求,把财宝充作军费给齐王送去! “秦韶华退下,不得干扰赏赐仪式。”皇帝长篇大论完毕之后,命令那些人上前行礼接赏。 秦韶华抱臂站在大殿中央,静静看着皇帝,纹丝不动。 眼神鄙视到了极点。 看他怎么有脸把这场戏做下去! 众席之中突然站起一个人,“陛下!烈国公府直系的血亲都已经没有了,即便殿上这些人身份真实,他们也离烈国公本人太远,哪有资格替烈国公领赏!陛下要是真想赏赐,不如直接赏了秦姑娘,她好歹是烈国公的亲外孙女!” 秦韶华讶然看去,发现竟然是个旧识。 是当日在冯尚书府赏花宴上认识的公子哥儿赵立。 他站起来说话,旁边一个与他面貌相似的中年人拼命把他往下拽,试图阻止。应该是他的父亲吧? 但是赵立不为所动,一口气说完。 他一开腔,大殿之内纷纷响起附和之声,不少人请皇帝三思。 接着又站起来十多个人,和赵立表达同样的观点。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穿官服的,也有家眷。 怎么了?突然这么多人和皇帝唱反调? 秦韶华先是微愣,继而一下子想明白了…… 以前齐王和皇帝对上的时候,群臣不发声,因为那是皇族内部争斗。 她几次御前大闹的时候,群臣不发声,因为那是她和皇帝的私人恩怨。 但是这一次,皇帝太过分了,侮辱了英烈的在天之灵! 群臣明哲保身者多,但正义之士也不少,面对这样引起公愤的行为还不发声,那就真没资格做大楚子民了! “你是哪个?”皇帝显然也没想到突然被这么多人顶撞。 愣了片刻,紧跟着就把矛头对准了最先站起来的赵立,准备杀鸡儆猴。 赵立刚要说话,他爹匆忙站了起来,连连对皇帝行礼,“陛下息怒!这是微臣不懂事的孩子,他不知道轻重,微臣回家一定严加管教!”然后死命把赵立往座位上按。 皇帝脸色阴沉,“只是不懂事吗?他提出把财物交给秦韶华,背后有什么目的?” 赵立甩开老爹,大声道:“我能有什么目的,又不打算和秦姑娘分钱!我只是感觉此事不妥,和陛下谏言而已。” “朕看你谏言是假,有阴谋是真。来啊,把他给朕带下去,好好审问,问清他到底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哈! 皇帝今晚的表现真是大大出乎秦韶华意料! 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这么独断专横,想死早说! 群臣一片哗然。 眼看着几个禁卫奉命上前,要从席间把赵立带走,他老爹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皇帝饶恕…… 秦韶华微微一笑,几步走到了赵立身边,将他与禁卫隔开。 “夏侯子黎。”她笑眯眯地,将皇帝名姓当众喊了出来,“自古昏君亡国之前,都要先自己作死,再禁臣民之言,你今天晚上把两件事一块儿干了。恭喜你,你成功勾起了我的火气。” 言毕,飞起一脚,把上来拿人的禁卫全都踢了出去。 叠罗汉似的,将他们踢到御案下头,重重砸在皇帝眼前! 正文 第171章 算你识货 “来人!拿下她!” 皇帝的反应非常迅速,在禁卫被踢飞的同时就厉声下了命令。 眨眼间大殿周围涌出许多披甲禁卫,手里拿着长枪钢刀或者弓箭,很快就将所有人围在了当中,形成密不透风的铁桶似的包围圈。 更有一队手持长剑的禁卫,身形步法明显比其他人灵活许多,朝着大殿当中的秦韶华冲过来,团团将她围住。 这一下来得突然,群臣变色。 席间有女眷发出惊呼。 秦韶华倒是平静得很,见人来了,先把赵立推回了他老爹身边,自己一个人迎上了禁卫。 她朝最上面的皇帝笑笑,“原来你早有准备,在大殿周围埋伏了这么多人,就等着捉我呢?” 皇帝身边已经多出了四个灰衣人,蒙着面巾,不知相貌,但是只看身形体态就知道是功夫精深的高手。 秦韶华嘴角笑意未曾减去半分,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样,直直朝着皇帝冲了过去。 身体还在半空中飞跃,四柄柳叶飞刀已经脱手而出,分别朝着四个灰衣人的心口要害袭击。 “抓……”皇帝显然已经惊骇到了极点,紧紧靠着御座的椅背,双手用力扣住椅子扶手,眼睛瞪得铜铃一般。 他脸色惨白。 眼睛里全是恐惧,但又带着一丝丝的极度异常的兴奋。 紧紧瞪着飞快袭来的秦韶华。 他只说出了一个字“抓”的工夫,秦韶华已经跃过包围的禁卫,冲到了他的跟前!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四个灰衣人同时拨开了袭来的飞刀,朝着秦韶华扑去。 双方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间,秦韶华半空中竟然奇迹般转向,将灰衣人和皇帝都撇下,一个旋身朝着贺兰馨扑了过去! “你……” 贺兰馨惊得不轻。 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但是已经晚了。 秦韶华手中的匕首已经顶到了她的胸口。 刀锋划破衣裳,眼看卫长公主贺兰馨就要被利刃戳个窟窿…… 秦韶华头顶却突然射下一团凌厉的黑影,黑影之中夹着寒光,朝着她如千钧一般砸下! 秦韶华足尖点在御案边沿,惊鸿一样斜斜划过一旁,好险才躲开攻击。 她在距离御案两丈远的地方站定,四个灰衣人已经将皇帝和贺兰馨护在了后面。而突然从殿宇上面落下的那团黑影,此时显身,是一个身形精瘦的蒙面人。 “长公主身边高人不少呢。”秦韶华反手握紧利刃,坦然站定。 贺兰馨惊魂初定,看向秦韶华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之前隐隐的优越感,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厌恶。 “秦韶华,你当众刺驾弑君,又袭杀友邦贵宾,已经犯下了滔天的大罪。”贺兰馨道。 “所以呢,来拿我啊。”秦韶华朝她扬了扬眉。 说话之间,长剑禁卫们已经再次围上来,将她团团裹在中间。 一连串的惊变让满殿群臣或惊或怒,四周嘈杂声起,嗡嗡一片。 秦韶华胆大妄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对她突然暴起刺驾已经不感到新鲜,反而更惊诧于皇帝身边突然多出的高手。不少人窃窃私语,猜测那是不是贺兰馨的人。 还真让他们猜对了。 秦韶华从一踏进大殿就知道周围有埋伏。 而随着贺兰馨到场,秦韶华更清晰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高手锁定。她能辨别出隐藏着的高手的位置,但是不知对方深浅。 此刻蜻蜓点水似的一交手,倒是略微试出了对方功力。 她本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一击成功,暴起和甩飞刀都是试探罢了,被挡了,倒也不慌。 她看看贺兰馨身边四个灰衣人和后到的黑衣人,轻蔑一笑:“凭这几个家伙就想对付我?” 贺兰馨目光幽幽,略显阴冷:“我知道你毒术高明。只可惜,恐怕今日你碰到劲敌了。” 她话音一落,殿宇上方又落下一个人,依旧是个蒙面的,但是看须发的颜色,是老人。 老头一双眼睛呈现黄色,精亮精亮盯住秦韶华,从怀里慢慢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紫金盒子。他蒙面的黑巾开始褶皱起来,向两边拉扯,看得出,他正在咧嘴笑。 “女娃娃,听说你是毒术高手?年纪很轻嘛。老夫最喜欢天分高的年轻人了,不如你跟着老夫做徒弟怎么样?只要你答应,老夫就和公主求一求,请她饶了你的性命。” 老头声音沙哑,阴测测的。 秦韶华仔细看了一眼他手里捧的紫金小盒,瞳孔微微一缩。 金母蛊。 养蛊之人毕生追求,就是能练出一个绝世的蛊虫之王。能成为蛊王的虫子种类不定,但绝对都是一等一的毒物。金母蛊是最容易成为蛊王的毒虫之一,进化的每个阶段也需要用不同材质的盒子盛放。 用紫金神木制成的盒子养金母蛊,说明里头的虫子离蛊王只有一步之遥了。 “好东西。”秦韶华能听到盒子里蛊虫低频的鸣叫。 那声音常人听不到,不在人类耳膜的接收范围之内。但她靠着《万毒经》记载的特殊法子,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虫子叫得低沉有力,说明是刚吃饱不久,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毒性也最强。 这种蛊虫只要吐出一滴涎液,就足够毒死满殿人了。 老头听了秦韶华的称赞,面巾褶皱得更深,笑容更大,掂了掂手中的盒子笑道,“果然是个不错的女娃子啊,竟然还认得这个宝贝。” 秦韶华轻飘飘道:“不但能认,我还能杀呢。” “说大话。杀一个给老夫看看?” “若你我单挑,我必定能坏了你的蛊虫。只是现在你方人多势众,我费劲杀你的蛊虫做什么?还不如留着精力杀你主子呢。她看起来比较好杀一点。” 贺兰馨闻言,嘴角残忍一扯,语气傲慢而阴毒:“那你就试试吧,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陛下!今夜分明是为补偿烈国公府设下的晚宴,现在却是怎么回事!难道要这个异国女人做我大楚的主吗?她大概忘了自己脚下是楚国的土地,不是卫国的,竟然在我楚国胡乱下令杀人,真是岂有此理!” 秦韶华几人的对话,群臣都听在耳里。冷不防赵立又高声叫了起来,为秦韶华鸣不平。 惹来零星几声附和。 但就是这寥寥的声音,也让皇帝恼羞成怒。 “给朕拿下他!” 一声令下,许多禁卫就朝着赵立扑了过去。 秦韶华飞跃而起,要去相救。 贺兰馨身边的黑衣人随即飞起,一闪身就来到了秦韶华跟前,掌风破空,朝秦韶华狠狠劈来。 噗! 将要拍到秦韶华后心的手掌,却陡然被一根不知哪里射来的断箭穿透! 黑衣人吃惊急退,然而一根又一根断箭连珠炮似的飞射而来,将他前后去路全都封死,根根瞄准周身大穴。 一袭紫袍,随着箭雨飞入大殿。 一切事情只发生在瞬间。 当秦韶华在赵立身边站定,踹翻拿人的禁卫时,蒙着面的千妖月也轻轻落在了她的身边。 而一丈远处,黑衣人全身被短箭扎成刺猬,直挺挺僵立了两秒钟,陡然间爆体而亡,化成了一团血雾! 扎在他身上的短箭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四溅的血滴洒在附近朝臣身上,当场吓晕了七八个人。 这极其血腥的一幕,终于让殿内一直紧绷的气氛彻底陷入混乱。 场面顿时失控。 许许多多的人从座位上惊慌站起,拖家带口往殿外冲,将最外层禁卫的包围圈转眼间冲出一个豁口。 “救命啊……” “快跑,快跑,这里危险!” “老爷,老爷你在哪?” 惊叫四起,乱成一团。 精致雕花的高大殿门眨眼被挤倒,人们像潮水一样涌出去。 也有没走的,都是极其胆大的人,或者责任心是非心特别强的,必定要看看今晚事件的结果。 十条人影破窗而入,逆着人潮飞跃,最终落在秦韶华身后。 在一片混乱中,秦韶华和手下们纹丝不动站着,仿佛画面静止。 贺兰馨脸色变了又变。 黑衣人是她贴身三大暗卫之一,竟然这么容易就折了! 而皇帝早已被黑衣人的暴亡吓得瘫软在御座里,像一滩泥。 “陛下,不下旨拿人了么,您的威风呢?”秦韶华轻蔑看着对方,“长公主,我知道你屋顶上还藏着人呢。可我的人只会比你更多。你就是把’天意’所有人带到楚国来,我也能让你有来无回!” 手持金母蛊的老头踏前一步。 千妖月冷冷一笑,“别动。否则本座杀了你喂刀。” 他轻轻一按腰间缠的奇形怪状的腰带。腰带弹起,化为一柄造型古怪的短刀。 一见那短刀,老头黄色的眼睛闪动精光,“碎玉夺魂刀?你是灵信堂主千妖月!” 千妖月不屑作答。 只用目光露出“算你识货”的意思。 贺兰馨朝秦韶华微微扬了下巴,“你果然是奇门中人。” 秦韶华道:“你果然是’天意’掌权者。” 贺兰馨目光流转,打量殿中情况。 赴宴的朝臣们已经跑出去大半,所剩无几,嫔妃们瑟瑟挤在角落缩成一团。重重叠叠的禁卫包围圈名存实亡,显然困不住秦韶华等人。 她妙目一闪,忽地笑了。 “秦韶华,你我本不相干。今日你为了楚皇陛下的厚赐而来,现在财宝就在你面前。你尽管带走,我不拦你,也不计较你袭击我的过错。日后咱们依旧各走各的路,如何?” 秦韶华冷笑:“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正文 第172章 千门主放大招 本就是这个女人挑出的事端,一看情况不对她要缩头?呵呵,妄想。 “秦韶华,本公主对你并没有恶意。楚卫两国相交多年,你若在你国的皇宫里和我动手,难免引起两国不必要的误会,乃至争端……到时候,也许你会成为大楚的罪人。你我无冤无仇,我不忍心看到你受千夫所指。你,就此罢手吧。” 贺兰馨用她那特质性的柔哑的嗓音,缓缓吐字,这种关头也没有忘记保持女人的优雅。她之前是曾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因为秦韶华暴发出的强大武力值。 但是很明显她自控力很强,现在已经恢复了日常状态。 一颦一笑都惹人注目。 静静站在那里也是夺目的风景。 何况还说出了这样胸怀“大爱”的话。 一霎时就吸引了殿中许多人的目光。包括正在执行保卫任务的禁卫们,也包括留下来看结果的大臣们。 秦韶华弯了唇角,准备接腔说话,千妖月却率先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哼”,极度鄙视的眼神就甩了过去。 “喂,女人,你真丑啊,让本座很是倒胃口。”他朝贺兰馨露出一个要呕吐的表情。 秦韶华瞥他,“吃坏东西了?” 千妖月摇头:“不,看见狗屎了。” 秦韶华:“哦。” 千妖月一边回答一边目不转睛盯着贺兰馨猛瞧,一脸嫌弃。 贺兰馨优雅高贵的完美表情,因此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秦韶华,你这是什么态度?今夜可是你外祖的祭奠晚宴,你搅闹了不算,还公然在殿上刺驾弑君。你这是给英烈伸冤吗?依我看,烈国公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如果你再执迷不悟……” “你就怎么样啊?” 千妖月打断贺兰馨,“本座最烦装相的人,特别是装相的女人。因为女人欺负起女人来,比男人更恶毒。你这个丑八怪,难道不是你背后怂恿皇帝举办晚宴的?呸,正常人都想不出祭奠英烈和开宴会的关系吧!又不是庆功会,难道你们家死了外公都要广邀宾朋庆祝一下?恭喜发财啊!” “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和本座说话客气点知道不?你哄骗皇帝假作给威远侯开晚宴,又要分钱,不就是想引我们秦妹妹上钩吗。怎样,她人也来了,你们埋伏也打下了,动手啊,有本事动手啊,光站着动嘴皮子有什么用,你那两条香肠嘴难道很好看吗?啊?” “竟敢……” “敢啊,本座有什么不敢的。本座生平喜欢漂亮东西,最讨厌丑八怪,最最讨厌自以为漂亮的丑八怪。你皮相是不错,但是心眼太坏,所以必须归类到丑八怪那边,你别不服,谁让你意图谋害和你无冤无仇的秦妹妹?皇帝为了骗钱,你为了害人,你们就狼狈为奸把晚宴开起来了噢?可是目的达到了吗,是不是和预期目标很大出入啊,是不是显得你们有点蠢啊?” 千妖月这嘴…… 秦韶华听得都眉角一抽一抽的,就别说贺兰馨了。 原本挺凶险挺严肃的场面,被他这么一通胡说八道,秦韶华差点笑场。 贺兰馨的红唇是有些厚,但充其量是饱满而已,怎么就成香肠嘴了?这样骂人实在是杀伤力爆表啊! 只需看此时贺兰馨眼角嘴角都在颤抖但还努力维持优雅的别扭样子,就能知道千妖月舌头到底多毒。 在真正动手之前,千门主这毒舌大招放得真够可以的。 秦韶华没忍住,肩膀抖了两下。 千妖月就说:“秦妹妹别忙着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快告诉我!” 哪句话? 秦韶华对他借着不暴露她圣主身份而叫妹妹占口头便宜的行为大感不满,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他却自问自答,自得其乐,“哦,想起来了,‘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就是这句。喂,贺兰丑八怪,这句话送给你和你身边那个穿屎黄色衣服的家伙,正正好!” 屎黄色的衣服?龙袍吗? 秦韶华觉得大楚皇帝一定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他的脸都绿了。 终于在惊恐的瘫软中冒了一句话出来,“杀!给朕杀了他们!” 一副不计后果只想立刻弄死你的表情。 而贺兰馨也已经盛怒到了极点,几乎是和皇帝一起喊出来的,“动手!动手!” 刹那间场面大乱。 禁卫们长枪压上! 灰衣人护住贺兰馨和皇帝急退后殿! 更多的人从殿宇顶端凌空飞下,还没落地就已经刀剑齐出! 秦韶华身后十名手下陡然跃起! 手持金母蛊的老头扳动了开盒机关! 千妖月和秦韶华双双扑上,一道紫影,一道黑影,飘若惊鸿婉若游龙! 爆发只在一瞬间。 惨叫声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举行晚宴的大殿刹那间一片狼藉,杯盏翻倒桌椅乱,酒水伴着血水到处飞溅…… 地狱现世! 修罗杀场! 拼杀的过程无需描述,也无法描述。 因为太过血腥。 总之,当一炷香之后,一切都迅速结束了。 血腥味弥漫大殿,参战者死伤大半,而旁观者已经后悔留下来了。 呕吐和战栗成为这里的主题。更多人已经晕倒。 秦韶华的黑衣被血水淋湿,素净的脸上也是血迹斑斑。但不是她自己的,都是敌人的。 千妖月的袍子和蒙面巾不知是何材质,血滴溅上去就滑落,到最后依然干净如新。只是他高高的眉骨被划了一道伤口,不深,却直往下流血。 “抹上,凝血的。”秦韶华反手抛给他一只小药瓶。 千妖月收刀抹药,流血立止。他笑吟吟把用剩下的药瓶往前一递,“哎,需要不需要?你流血比我多啊。” 黄眼睛老头单膝跪在地上,右腿小腿骨几乎被斩断,只剩了一层皮肉连接在那里,看起来非常可怖。伤口处不停冒血,地上已经积了一大滩。 那是拜千妖月的碎玉夺魂刀所赐。 而他手里装金母蛊的盒子也布满蛛网似的裂痕,好像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似的。 “滚!”他冲千妖月露出凶狠的眼神。 千妖月贱兮兮收了药瓶,“想要我也不给呀!” 老头阴森森地盯着他眉骨的伤口,“老夫指甲带毒,呵呵!” 千妖月摸摸已经抹过止血药的伤处,是被老头指甲划伤的,无所谓地说:“本座的秦妹妹什么毒都能解。再说我们还有神医呢,你们有吗?光顾着发展杀人害人能力,治伤本事不济了吧?嘿嘿,活该!” 老头身上最严重的伤口来自千妖月的碎玉刀,其他地方也杂七杂八被秦韶华划了不少匕首,伤痕累累。他指甲有毒,秦韶华也在匕首上抹了毒。 回头大家只能拼谁的解毒本领高。 方才以千妖月和秦韶华两人之力,老头被瞬间碾压,连蛊虫都没来得及放出,被秦韶华以独特的手法隔着盒子震成重伤,重新养好需要很长时间。 而贺兰馨身边的高手被秦韶华的手下缠住,根本没时间过来帮忙。 至于禁卫们? 他们根本就没资格成为敌人,但凡上来进攻的,无一不在秦韶华一方摧枯拉朽的攻击下,或丢命,或重伤。 殿上残肢断臂到处都是。 血水处处凝结成一滩一滩。 伤亡统计:秦韶华手下亡一人,伤四人,其余无恙。 贺兰馨一方亡八人,伤七人,已经不能再组织有效进攻。 禁卫死伤五十余。这还是他们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后撤放水的结果,否则死伤只会更多。 围观的朝臣和嫔妃宫人们早已魂飞魄散。 秦韶华走到装财宝的箱子跟前,随手拿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 砰! 一甩手扔到了隔离后殿的木屏风上。 屏风哗啦啦四分五裂,露出后殿一角。 “夏侯子黎,贺兰馨,滚出来。” 后殿静悄悄没声音。 秦韶华发现脚下有呜呜的哭声。 低头一看,地上正好瘫坐着先前冒认侯府亲眷的妇人,就是那个“义女”。他们之中不少人刚才跟着人群跑出去了,她腿软,没跑动,结果又看了一场地狱式比武表演,整个人已经呈现痴傻状态。秦韶华走到她跟前时,她只会哭,浑身哆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要当义女领财宝吗,‘姨母’?”秦韶华随口一问。 妇人拼命摇头,眼泪乱飞。 秦韶华也不跟这样的小角色计较,又捏了两块金锭,一边朝前走,一边朝后殿里扔。咚咚两声,砸碎了另一架屏风和一架多宝格。整个后殿已经完全露出来。 借着灯光,可以看见几个人影躲在幔帐后头。 “不出来么?”秦韶华带着人渐渐走近,“夏侯子黎,我原本不想杀你,毕竟皇帝没了楚国可能生乱,可是你这么蠢,一次更比一次蠢,我突然发现你要是活着楚国可能更乱。” 贺兰馨的人挥舞刀剑组成人墙,作为阻挡,不过,在逼迫下步步后退。 禁卫已经没人敢上前了,眼看着秦韶华踏入后殿。 幔帐后贺兰馨陡然厉喝:“秦韶华你要弑君吗?也要杀了本公主吗?你可想好后果!一旦动手,你将是楚国和卫国共同的敌人,通缉令遍布天下,你插翅难逃。天下高手奇多,一个奇门根本护不住你!” 秦韶华不为所动。 一步步朝幔帐走去,“你要杀我在先,我为何不能反过来杀你?至于杀了以后会如何,呵呵,以后再考虑。” 正文 第173章 告诉您一个秘密 眼看着秦韶华已经走到了皇帝和贺兰馨藏身的幔帐前面。 贺兰馨的人做出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准备,明明已经没有攻击能力了,但个个都露出誓死护主的决心。 也许在下一秒,下一轮的战斗又要爆发。 只要秦韶华再朝前走上那么一步半步。 千妖月的碎玉夺魂刀准备出鞘,浓妆艳抹的脸上带着“妩媚”的笑意,寒意森森盯住面前每一个敌人。 对决一触即发。 “秦韶华你不要乱来!”皇帝突然喊了一嗓子,声音充满恐惧,哪还有什么帝王之威,“你你你只要退出皇宫,以往的过错朕既往不咎,放你一条生路,朕……朕还会遵照先帝意愿封你为后,履行和你的婚约,你立刻就能登临凤位,朕赐你与朕共同治理大楚的权力!你要是杀了朕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能名正言顺站在大楚最高处吗?” 咦? 秦韶华可没想到,这种关头皇帝竟然想起了婚约。 那可是陈年往事了啊。 亏他还记得! 但他难道忘了,当初金銮殿上,她曾经当众宣布退婚了吗? 婚约不是你想有,想有就能有啊…… 幔帐后,就连贺兰馨就奇怪地看住皇帝,实在是感到意外。她妙曼的美目中锋芒频闪,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场面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千妖月一声冷哼打破了宁静:“立后?说得好听,不就是想让本座的秦妹妹做你女人,以你为天吗,想得美!本座的妹妹岂是谁想娶就能娶的,你经过本座同意了吗,单方面宣布嫁娶真蠢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秦妹妹想登临天下还用嫁给你那么麻烦?现在杀了你坐到九龙御座上去,她就是大楚的女皇!” 一句话把大殿里那些留下来围观的大臣和禁军们都震了。 弑君?女皇? 大楚的天这就要变了吗? 只听皇帝躲在幔帐后声音发抖地反驳:“妄想!朕才是天命之子,皇族夏侯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杀了朕,大楚万万子民群起而攻之,那九龙御座你坐上半日就会被赶下去……” 秦韶华瞥了千妖月一眼,“只会给我找麻烦。” 她才不想做什么女皇。 拴在宫里很有意思吗? 皇帝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辩解反驳,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赶在这时候说出来。 人在恐惧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会做出很多可笑的事情。 遥远的鼓楼上传来交三更的声音。 秦韶华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眼神一冷,一双匕首已从袖筒中滑落。 机括轻响,千妖月的宝刀准备出鞘。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就在大楚的皇帝将要失去性命,以自作孽不可活的方式被杀掉的时候…… 殿外一声气喘吁吁的高呼:“住手!手下留情!” 苍老的声音。 秦韶华嘴角一勾,一个眼风,制止了将要暴起的千妖月。 她微笑转头,寒夜似的目光笼罩在匆匆奔入大殿的老者身上。 “老太师,你终于肯来了。” 来者正是蔡烈,先帝朝煊赫一时的全国兵马大元帅,赐封超品英国公,加封一等太师衔的军中老臣。 他腿瘸,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跑进殿中来,速度倒是不慢,眨眼间就踩着满地血腥跑到了后殿这边。 今天的晚宴他告病没有参加,这是临时赶来的。 “手下留情,不可轻举妄动,铸成大错!”蔡烈喘着粗气跑到了秦韶华跟前,一伸手拽住了她紧握匕首的胳膊。 千妖月眼神一变,就要出招。 秦韶华手上轻轻一振,将蔡太师振开,摆手阻止千妖月。 “好啊,老太师,咱们就说一说,我会铸成什么大错吧。” 蔡烈面露震惊。 他是军人出身,年事虽高但依然有拉开八百石强弓的力气,却被秦韶华轻易振开双手! 满殿血腥和幔帐后面随时可以就戮的皇帝,提醒着他务必要长话短说,“秦丫头!威远侯当年……” “不好意思,老太师,我外祖今夜已经被提封为’烈国公’了。” “好,烈国公当年忠心为国,明知自身危险也未曾放弃保家卫国的决心,如今他刚刚洗清冤屈,得享大楚万民祭祀,你若是弑君刺驾,他一世英名可又要蒙污!而且现在大楚表面太平,其实各处军将拥兵自重,并不忠心,一旦没了君王,会有不少人闻风而动举旗自立,国内很快会烽烟四起,生灵涂炭!还有这卫国长公主,若是在大楚发生了任何闪失,后果难料!你可知楚卫边境上已经有卫国军队大肆集结?若你今晚动手,也许明日卫军就会开战!丫头,为一己之私惹得天下大乱,得不偿失啊!” 蔡太师气还没喘匀就说了一大通话,最后干咳不止。 咳得整个人都弯腰下去,脸色憋得紫红。 “太师忠义,心系天下,我很佩服。”秦韶华走到一席侥幸没有翻倒的桌子旁,倒了杯甜酒递过去。 蔡太师一口饮下,润了喉咙,稍稍平复。 继续劝道:“丫头你可知齐王殿下为何甘愿远赴北方?” 言下之意,他明明有自立为皇的能力,却为何依然留着侄子在龙椅上坐着呢? 秦韶华笑道:“我知道。因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顺利取代某人而不引起烽烟。他够强,可是时机未到,还不能完全控制太师方才所说的,那些拥兵自重的家伙。” “那你……” “我之前和齐王想的一样。留着某人在龙椅上坐着,起码是个皇权象征,能平衡各方势力。可是啊,某人他总是干蠢事啊。既然是象征而已,为何不换个老实听话不出格的?” “你到底要怎样?你可知京中还有御林军无数、巡城军无数,京畿附近驻军也已经闻讯赶来?丫头你要和数十万军队为敌吗?你走得出这大殿,未必走得出京城!” 蔡烈很震惊。听秦韶华这口气,难道她必杀皇帝无疑了? “老太师别着急。”秦韶华又给蔡烈倒了杯酒,“告诉您一个秘密,卫国军队陈兵边境,原本是为了捉拿贺兰馨回国问罪的。” 啊? 蔡烈惊讶。 他刚得到卫国在边境调军的消息不久,尚未查清调兵原因,怎么秦韶华已经查清了? 贺兰馨陡然在幔帐后厉声反驳:“胡言乱语!本公主奉命出使楚国,只为两国睦邻友好,你竟敢造谣!” 蔡烈听到贺兰馨底气不足的惊惶质问,突然明白了。 原来秦韶华所说的,是真的。 秦韶华慢悠悠道:“老太师不必担心卫国军队,这贺兰馨不知为何与卫帝生了嫌隙,自己带着人手悄悄潜入楚国,趁我们还未得知真相,谎称出使骗取我们的信任,暗地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依照今夜的事情看,她恐怕是要蛊惑皇帝,以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也是秦韶华今夜入宫之前,信门探子新鲜送上来的消息。 蔡烈目光变了几变。 如果贺兰馨是逃亡楚国,那么两国形势更加莫测了。 他将秦韶华拉到一边,坚持请秦韶华手下留情,不要乱上加乱。 “留着皇帝的命?也不是不可以。”秦韶华笑着抛出条件,“让建恒王辅政吧。从此大楚任何朝政,都要有半数以上朝臣同意才能通过。蔡太师,我希望您能继续中立,以大局和公理为重。皇帝和建恒王做得好不好,就看您监督得好不好了。” 蔡太师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让建恒王辅政,这是什么鬼意思?建恒王不是得罪过她吗,她为何帮建恒王说话? 然而他陡然意识到什么。 脸色大变。 “秦丫头,你这是……” 秦韶华似笑非笑地说:“我并非齐王一党,也不关心皇族甚至整个大楚的未来。我只是个小人物,想自在活着而已。” 她一招手,毫无征兆地,带着千妖月等人飘然离去。 清冷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上空。 “谁让我不自在,我就让他更不自在。这朝廷格局让我不爽,那就改一改好了!” 鬼魅一样,秦韶华带着人一出大殿,就悄无声息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 只有殿中满地血腥证明着她确实来过。 蔡烈拄着拐杖,看到金银珠宝沾着血水,看到皇帝依然躲在幔帐后不敢现身,看到呆若木鸡的禁军和朝臣,花白的眉毛抖了几抖,突然感觉到一阵疲惫。 秦韶华寥寥几句话的交待,却需要他拼上全力去执行啊! 她到底是怎么看穿了他的心思,笃定他一定会照她的意思做? “老大,为什么不杀了那条小色狗?” 夜色里,流光一样闪过屋顶高墙的千妖月,朝秦韶华不解发问。 他确定秦韶华今夜一度是起了杀心的,可最后却没动手?他可不信是因为蔡烈的劝说。 秦韶华乌黑的长发在疾奔中飞扬,简短答道:“为了绝后患。” 嗯?千妖月想不通。 秦韶华素净的脸庞像是秋光里含苞的白色桂花,声音也像桂花一样清香飘渺,“不杀,有时比杀人更有用。” 嗯?还是不明白。 秦韶华不再多说了。 千妖月却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发现,所谓“后患”,果然从这一夜之后完全消失。 他们再也没遇到过来自皇宫以及皇族的麻烦。 而大楚的朝政格局,也在那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候他才对秦韶华生出更深的敬畏。 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女,是如何谈笑间让风云变幻,不动声色就解决了最棘手难题的? 那都是后话了。 这一夜天将黎明的时候,秦韶华再次踏入金玉阁后院。 魏清狂已经醒了。 见面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们齐王殿下派人来过。” 正文 第174章 恩主请接受我的感激 彼时易容成女人的千妖月正跟在秦韶华身边,自称是丫鬟。 一听魏清狂的话,这厮心里一突。 不对啊,时间太快了!他前一天才假借迟青之名给王府送的消息,凤凰城那么远,消息一来一回总也得三四天,怎么才一天多就有回音了? 难道说…… 只听魏清狂顶着一张中毒后苍白的脸,虚弱地继续说:“齐王好大口气,只让人撂下一句话,让我赶紧滚回南晋去。呵呵。” 秦韶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联想,脸色一变,“你遇刺中毒是齐王在背后搞鬼?” 千妖月默默转眼珠。这误会搞得有点大啊……心里头无声呐喊:魏小子你赶紧说“是”啊,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 谁知魏清狂不似他那般无耻,没有顺势把黑锅甩到齐王头上。 “不,刺杀我的人乃是魏氏族中所派,与齐王无关。”但是齐王为什么突然让他“滚”,他也不明白。 秦韶华见魏清狂脸色虚弱得很,叮嘱他躺下休息,不要额外劳神。 回头单独找白城子了解了一下解毒情况,听白城子说并无大碍只需休养,这才稍微放心。 胡平凑上来似笑非笑:“齐王跑到我的金玉阁来耀武扬威,秦姑娘还要管一管才是。魏公子在楚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收到威胁口讯,让他‘滚’呢?” 秦韶华突然想起在冯尚书府的赏花宴上,齐王将她从魏清狂身边叫走的情景。 那时候她就感觉到,齐王和魏清狂之间有一种互相抵触的气场。似乎彼此都看不顺眼,但又彼此敬而远之。 “齐王早就知道魏公子的真实身份?” “凭齐王的本事,魏公子再怎么隐藏,也藏不住呀。” “楚晋两国之事,胡师傅怎么让我管?” “哪里是楚晋两国之事,齐王此举分明是因为你。” “此话怎讲?” “恐怕是齐王嫌魏公子和姑娘走得太近了。” 秦韶华眉角一抽,完全不信。 她和齐王早就分开了,千里迢迢齐王为了她跑来威胁南晋魏氏的继承人?脑子坏掉了吗? 她转头便走。 胡平在背后微笑:“秦姑娘不信的话,就看后续吧。胡某只告诫一句,齐王虽强,我们魏公子也不是软弱之人。” 管你谁强谁弱? 秦韶华完全不感兴趣! 唯有默默跟在一旁的千妖月闻言窃喜。既然都强,那你们好好干一仗怎么样?本座会替你们加油的! …… 这个秋天,大楚政局的变化吸引了全天下的目光。 一贯不参与朝政,只知道风花雪月吃喝玩乐的建恒王,突然在老臣蔡烈的支持下荣登“辅政王”之位,拥有了与皇帝共同执政的名正言顺的权力。凡楚国一应朝政,悉由皇帝和建恒王共同朱批通过才能施行。 朝臣内部迅速分裂成两大派。 一派以段尚书为首聚集在皇帝周围。 另一派以老翰林赵名煊等一干人为首,官职虽低但人数众多,纷纷拥护建恒王。 这赵名煊就是赵立的老爹。曾在晚宴上险些因为儿子反对皇帝而获罪斩头,所以别无选择地站到了皇帝对立面。 建恒王旗下聚集着一大批这样的人,不是得罪过皇帝,就是得罪过段尚书、秦云等人。他们曾经在皇帝跟前乞怜俯首,一旦有了翻身的机会,立刻成为皇帝各种决策的最坚定反对者。 然后以老太师为首的中立派,成为平衡两派力量的第三方势力。 建恒王上任之后的第一项倡议,就是遥尊远在北方的齐王为“忠勇摄政王”,宣布齐王与他这个“辅政王”地位相当,能够参与朝政表决。 蔡烈集团拥护。 段尚书等人反对。 但是反对无效。 上朝时,半数以上朝臣通过了这项倡议。 宫廷特使离开京城,远赴凤凰城为“忠勇摄政王”加冕的时候,建恒王在自己书房临窗的大书桌上放了一封信。 当夜这封信就到了秦韶华手中。 信中写道:“感激涕零,一定鞠躬尽瘁报答恩主。此番加冕,不成敬意,作为前番屡次冒犯恩主的补偿,望笑纳。若有吩咐,尽管开口,倾家荡产亦为恩主达成。顿首!再顿首!” 秦韶华看得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过。 这个建恒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是她建议他辅政的,从此日日都要写一封信摆在书桌上,称她为“恩主”,以近乎不要脸的低姿态表示忠心,只等她派人将信拿走。 几天后见她没回应,竟然就自作主张提议让齐王做摄政王了。 以为这样会让她高兴。 她早就离开了齐王府,怎么就脱不掉齐王侍女的身份,谁都以为她背后还站着齐王! “建恒王这家伙挺听话啊,不过这报答方式……使错力了吧!”千妖月对此也是哭笑不得。 明明是自家圣主让建恒王辅政的,这厮不给圣主送钱来,加冕齐王是什么鬼思路?智商捉急! 秦韶华无语之后,淡定了。 加冕就加冕吧,反正对她来说无所谓。 她推出建恒王来,只为了制衡皇帝,免得大楚朝廷三天两头找她麻烦。现在他们自己窝里斗,她乐得清静。 “给他回信,让他别写感谢信了,以后好好理政就是。以前的过节我不计较,让他安心。”秦韶华吩咐千妖月。 “是。”千妖月派了人去办,半个时辰之后,建恒王就发现书房里多了一封回信。 这位郡王不知自己写的信是何时被取走的,也不知是谁送了回信来。但是由此更加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秦韶华监视之中,愈发谨小慎微。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怎么就脑袋进水,怂恿皇帝派兵围剿秦韶华的近卫军呢! 万人大军落花流水回来! 幸亏秦韶华不和他计较啊! 还让他做了辅政王……这是提醒他要好好为她办事,否则随时会取他人头的意思吧! 不管建恒王怎么脑补秦韶华的本意,甚至为此将引起最初事端的建恒王妃禁足,将陈玉菱赶出了王府,以表达自己痛改前非的决心…… 总之,秦韶华就这样,间接控制了楚国一半朝政。 连魏清狂都忍不住表达敬佩之情。 “此等手腕,我自愧弗如。” 秦韶华耸肩:“我是胡打乱杀不经意闯出的局面。你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人还在楚京,却把南晋政局稳住了。” 中毒之后,魏清狂一改置身事外的态度,连番在魏氏族内一串动作,不但雷厉风行遏制了魏氏内乱,而且将自己父亲推上了南晋丞相之位。 信门在南晋的探子捕获各方消息,虽然无法窥得全貌,但秦韶华也从蛛丝马迹中领略了魏清狂绵里藏针的手段。他和齐王是截然相反的风格,水滴石穿地布局,一丝不苟地收网,像是耐心又细致的首饰匠。 魏清狂摇头,余毒未清干净,脸色还苍白着,但是头脑很清醒。他看定秦韶华的眼睛说:“你并非胡打乱杀。若非洞悉蔡烈想要天下太平之心,洞悉建恒王觊觎龙椅之心,洞悉朝中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局面,辅政怎会奏效?这事情看似荒诞,看似成功得莫名其妙,可背后,是你对人心人性的敏锐把握。” “能得’公子魏’如此盛赞,我是不是要惶恐一下?” “也许惶恐的该是我。” “哦?” “你和齐王一样,奉行的都是’一力破千巧’。不管对方什么阴谋诡计,直接杀上门去以血腥暴力解决问题。看似粗暴,其实每次行动你都有缜密布局,绝不贸然以身犯险。事后不是悄然远遁,就是祸水东引,总让敌人不能光明正大对付你。譬如这次你当众图谋弑君,犯下滔天大罪,可竟然剑走偏锋推出了建恒王和蔡烈,让皇帝事后再也顾不得找你报复,甚至楚国朝廷再也无法通过剿杀你的决议,实在干得漂亮。” “呵呵。”秦韶华笑笑。 魏清狂元气不足,说话多了气弱,可是眼神越发清明,“你能看出建恒王闲散表面下的野心,不计前嫌给他机会,能忍住杀人的冲动放皇帝一马,将整个楚国朝廷带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双王’局面,这份心性和谋略,常人难及。而这局面,似乎不只对你有利,对齐王有利,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对楚国大大有利。”魏清狂眼神悠远,似乎在窥探不可知的未来,“我不知道若是这局面延续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南晋还有没有和楚国平起平坐的资格。” 秦韶华眼角一跳。 这“公子魏”果然眼界不一般! 连蔡烈都未必看得清她真正意图,以为建恒王的上位只是平衡皇帝和齐王势力而已。 秦韶华缓缓站起来。 走到窗前,透过金玉阁轻软的纱窗眺望满城秋色。 “你既然想到这一步,那么为了南晋的未来,是否要搅一搅楚国的浑水,削弱它的国力呢?” 魏清狂并没有马上作答。 过了许久才说:“魏氏一族不是我的,晋国,也不是我的。” 所以你要袖手旁观?秦韶华微微偏头。 魏清狂望着她线条柔软但表情清冷的侧脸,道:“眼前能看到的风景……和人,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秦韶华不解。 魏清狂说:“你们齐王殿下又给我送信了。这一次他表示,要是我还不滚回南晋,他就’送’我滚回去。” “可是我觉得楚国不错,一时不想回去呢。”他突然笑了,如同云开月明,“秦姑娘,咱们的合伙生意,是不是该扩大规模了?” 正文 第175章 简直毫无底线啊 当秦氏杂货铺在楚国京城开到第四十九家的时候,秦韶华叫停了扩张,决定在未来一到两年内,楚京没有太大变化的情况下,只保持四十九这个数字。 粗粗算了一下账目,这个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小生意,这么短时间内已经盈利百余万两。要不是将更多收入投到了店面扩张上,这数字只会更多。 楚京之外,秦氏杂货铺在大楚全境蔓延。 靠着魏氏的财力和经营渠道,这扩张做得顺风顺水。 利润回报将魏氏参与经营的掌柜们惊得目瞪口呆,也充分调动了他们的热情,这群人开始发挥所长,把生意做得更加火热。 秦韶华本来打算在生意兴隆后让出更多的分成给魏氏,以报答对方初期的提携。但是魏清狂坚决不受。 “你救我一命,胜过一切,我倒想把分成全都让给你。”他说。 秦韶华想了想,不再坚持。 “那么,咱们一起赚更多的银子吧。”她重新草拟了一份商业计划书。 关于连锁餐饮的。 基本理念和经营模式与杂货铺相似,实施细节上却有很大不同。 魏氏底下有的是经商能人,这份计划书发下去,得到了各大掌柜积极反馈,最后的成稿已经远超秦韶华预料。 她不仅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古代人并不蠢啊,反而精英辈出!”魏氏掌柜们对计划书所做的补充和调整,她八辈子也赶不上。这就是专业人才和半路出家之人的区别呐! 一度和楚国皇帝这样的蠢货交手,让她都对古人的智商产生疑虑了。好在魏氏掌柜们及时拯救了她的认知…… 原来做杂货铺生意的时候,她是靠超前的现代服务理念赚来了市场,可是当她提出的理念被魏氏掌柜们消化吸收,进而发扬光大的时候,她就被这群“奸商”远远甩在后头了。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出手早,而且选择了和魏氏合作。 不然要是自己单干,最后经营模式却被魏氏模仿了去,人家肯定比她做得更好,成为碾压她的超强对手! 金玉阁里,秦韶华抱着商业计划书的定稿感慨万千。 中秋将近,月白风清。 魏清狂拎着一坛子香味清淡的酒走了过来,从秦韶华手中拿走计划书,笑道:“为它劳神做什么,有的是人将之付诸实践,你坐等收钱就是。” 秦韶华揭开酒坛子闻闻味道:“桂花酒?光坐着收钱心中不安哪。” “是,老胡三年前封的坛,埋在树下舍不得动,今天他不在家,咱们替他喝了吧,免得他总是挂念。” 魏清狂倒了两碗酒出来,递给秦韶华一碗,毫无不经主人同意就偷酒喝的负罪感,还安慰秦韶华,“你心中有什么不安?现在咱们赚的每一分银子,都得益于你最初的好主意。你虽然没有真正出劳力,但凭着好点子,就完全有资格心安理得收钱数钱。” 秦韶华见那白瓷酒碗细腻莹润,酒水盛在里面,被月光一照,呈现一种淡淡的琥珀般的颜色,非常漂亮,就下意识觉得会很好喝。 喝了一口,果然甜甜的,一点都没有酒的辛辣,像果汁一样。 一口气她就把一碗酒全喝了。 心里想着要是有冰箱,把酒在冷藏室里冰镇一会,肯定更好喝。 魏清狂道:“别喝太猛,这酒入口甘甜,后劲却足,小心明天起床头疼。” “那你的身体?” “没关系,白神医说稍微喝点酒利于气血运转,反而排毒更快。” 余毒尚未排清的魏清狂散着发,坐在石凳上一口一口喝酒,像品茶一样,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优雅。 白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一层清辉。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在异国就平衡住了南晋错综复杂的势力,并且将乱糟糟的家族内部铁腕压制。 听说魏氏族内有一个势力不小的旁支,也是这次内乱得益最大的一方,却在一夜之间所有人口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今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千妖月派了一个亲信去探查,最后也只得出这个旁支可能和刺杀魏清狂有关的结论,却没得到任何有力的证据。 魏清狂品酒闲聊,问秦韶华,“三天后咱们合作的第一家饭馆开张,名字还没定,给起个名?” 秦韶华一愕。 光顾着其他事了,名字倒给忽略了。 连锁便利店用了一个很随意的名字叫做“秦氏杂货铺”,那么…… “魏氏快餐店?”秦韶华起名无能,深知自己说出来的名字很俗气。 “魏字就不要了,毕竟在大楚国土上,魏氏做生意低调一点为好。你若是想让我这边冠名,不如用’清’字好了。”魏清狂倒是没笑话这个名字,很认真地讨论。 于是秦韶华的餐饮连锁产品,最终就叫了“清氏快餐店”这么一个暗搓搓的名字。 越俗气越接地气,大众消费嘛,俗俗更赚钱。她这么安慰自己。 三天后第一家清氏快餐店开张。 在人流最密集的楚京集市街上,经过偃宗子弟改良的鞭炮响了将近半个小时,成功吸引了整条街行人的目光。 店门口大红牌子上写着:开店首月用餐八折。会员卡充五十送五十! “哎呀这饭馆真奇怪啊,吃饭也能打折?” “还有会员卡办?和秦氏杂货铺差不多啊!” “清氏?秦氏?念起来名字也很像。这两家店什么关系?” “快餐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门口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对着店铺招牌指指点点。 已经被秦氏杂货铺的新式经营教育过的大楚百姓,对“打折”、“会员卡”这种东西完全不陌生。 打折,就是变便宜嘛! 会员卡,就是身份象征外加买东西方便嘛! 身穿统一制服的店伙计在门口微笑揽客,为首的高声宣布:“今日进店用餐的前一百位客人,免费发放会员金卡,持金卡到店用餐,终身享受六折优惠!” 高高瘦瘦长相俊朗笑容温柔的店伙计惹得人群中女看客们一阵芳心乱动,一个老大娘就大声问:“后生啊,什么是’会员金卡’?我们只听说过’会员卡’。”说着拿出了秦氏杂货铺的会员卡作证明。 店伙计温柔解释:“我们饭馆的会员卡分金银铜三种,铜卡充值五十铜钱即可办理,银卡充值五百铜钱,金卡充值一吊钱或一两银子。铜卡用餐九五折,银卡九折,金卡八折。铜卡消费满五百铜钱自动升级银卡,银卡同理升级金卡。” 哎哟,围观群众默默一算不得了,照这么分类,今天进店消费可是占了大便宜啊!前一百名免费发金卡,不用充值,而且一辈子享受比其他金卡更强的六折优惠! 有便宜不占是傻瓜! 许多人蠢蠢欲动,卷起袖子就要进店用餐。 但也有心眼多的,还是那个老大娘率先发问,“那,你们这里一顿饭多少钱啊?” 一句话安静了全场,大家竖起耳朵听答案。 要是一顿饭好几两银子……那可不划算!无论什么卡都不划算! 毕竟大家都是平头百姓嘛,谁会花好几两银子吃饭! 俊美的店伙计朝老大娘微微一笑,笑得老大娘一把年纪涨红了脸。 “这位姐姐问得好。到我们清氏快餐店吃饭需要多少钱呢?” 哎哟我去!要不要这么专业?对着一脸皱纹头发七成都是白色叫声奶奶都不为过的老太太……叫姐姐?站在人群里装路人围观开业的秦韶华一头暴瀑汗。 借用烈国公府英灵的名义发誓,她真没教过底下店伙计这么待客! 旁边是魏清狂,将秦韶华瞬间变僵硬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笑,说:“按照你的教导,对待客人要像对待亲爹亲娘一样恭敬,把他们当菩萨供起来。这位伙计只是严格按照规矩行事而已。” 秦韶华无语。只是按规矩行事吗? 魏清狂忍笑,“当然他做得比较出色。” 秦韶华:“……” 当初关于杂货铺连锁店的计划中,伙计也就是服务员培训的确是重点内容。参照标准,秦韶华是按照现代某岛国近乎变态的服务水平制定的。 这也是让魏氏底下的大掌柜们眼前一亮的经营理念。 事实证明这种服务模式引起了楚京百姓的巨大兴趣,收益颇丰。 但是…… 秦韶华心想,拿顾客当菩萨是我教的,我可没教小伙计们勾搭老大妈。 你们魏氏做生意是不是太不讲究了? 简直毫无底线啊! 念头闪动间,冷不防身边人群涨潮一样往前冲! 要不是秦韶华有功夫在身,立刻就要被挤倒了…… 这是干什么?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那店伙计说了一句“每餐饭只要六至十六个铜板不等,物美价廉,味道极佳”! 六个铜板?要不要这么便宜? 十六个也不多啊! 刹那间围观人群就被点燃了。 好像后头被老虎撵一样拼命往前跑,都要抢那个前一百位不用充值就免费送金卡的名额。 真疯狂! 秦韶华先是一愣,被群众热情惊的。 继而一愁,怕大家太激动发生踩踏事故。 然后就是一点头。 恩,魏氏这群“奸商”果然做生意经验丰富,什么情况都想到了,还安插了人手在人群中维持秩序…… 不错,和专业人士合作真是放心啊! 正文 第176章 奸商!给老子道歉 就只见眼前场面这么一乱,人群各处分别有人逆向而行,有的扶住体力不好要摔倒的老弱妇孺,有的暗中遏制粗汉壮男们的冲击势头,加上店门口一排颜值很高的小伙计礼貌微笑,再加上…… 一排五大三粗的打手冒了出来,往店两边那么威风八面的一站…… 霎时间局面就被控制住了。 真是刚柔并济,非常完美! 秦韶华心怀大慰。果然南晋号称“天下繁华地、百年富贵乡”不是乱吹,商人如此有专业素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那得靠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经济繁荣的滋养。 相比之下大楚民风就粗放得多,不似晋人心思细密,行事周到。 当然楚国人私底下嫌弃晋人太狡猾。 思忖间秦韶华已经跟着人群进入了店铺里头。 她和魏清狂这种幕后的高层人士,非一个店铺的底层员工能认出来的,所以并未得到特别关照,只被一个小伙计领位到角落桌子坐下。 为什么坐角落? 因为别处都坐满了! 店外头还等着一大群人呢! 伙计们正在给等候者发放等位号码牌,一会有了空桌将按号码顺序放他们进入。 “香菇滑蛋饭?红烧牛肉饭?四喜丸子饭……”魏清狂拿起桌上的点餐牌,一字一顿念着,感到很新鲜。 他并未参与到店铺创立的具体操作中去,事实上这种小生意根本不劳他操心,所以对于快餐的认识,他并不比周围其他客人深多少。 他好奇拿着点餐牌仔细打量。 点餐牌内容很简单,菜品名,旁边画了一幅图,就是菜品的样子,然后下头写着价钱,还画了一串铜板。 香菇滑蛋饭就是六个铜板,价格依次升高,一共四个菜品,红烧牛肉饭最贵,十六个铜板。 “写了多少铜板还不行么,为何还要一五一十画上铜板数?”他看着牛肉饭底下明晃晃十六个大铜板的画图感到迷惑。 秦韶华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不认字。画多少铜板,最后结账时他交多少铜板就好了。当然这法子也防止有人不会数数。” 魏清狂觉得有趣。 他想起来魏氏杂货铺也是明码标价的,但是因为柜台上货物繁多,价码牌上一五一十画铜板不可能,碰上不认字的客人,全靠店中伙计口述。 “咱们吃什么?”他对着四幅图举棋不定。 而且以他名门贵公子的审美来看,这些图画得还挺好看的! 秦韶华说:“你未必会觉得好吃。” 这快餐店就是经营盖浇饭嘛,面向平头百姓劳苦大众的,要不怎么开在百姓集市上呢。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魏公子大概欣赏不了。 最后魏清狂点了香菇滑蛋饭,秦韶华不饿,只要了一碗汤。 魏清狂没在点餐牌上找到汤,“一碗汤这里卖多少钱?什么汤呢?” 秦韶华指了指柜台后头的大牌子。 上头写着“今日免费例汤:冰糖梨汁”。 “若是进来不吃饭,单要汤,也免费么?” “当然。咱们的规矩是,客人是菩萨嘛。”进来免费喝汤也供应。 魏清狂深觉有理。 又问:“楚国秋日里天干气燥,所以例汤是冰糖梨汁,若是入了冬,例汤就换成冬季滋补的品种?” 秦韶华说:“你手下那群大掌柜就是这么说的。” 果然是一家子。 她最初只不过提了免费送例汤的法子,掌柜们自动补充成例汤定期更新甚至每日更新。现在魏清狂自己也这么说。 都是专业人才呐。 想当初她为杂货铺创立会员卡制度,怕古人一时接受不了,就没提卡片分级升级的事情。谁知道魏氏掌柜们直接举一反三,到快餐店这里就搞出一套金银铜卡出来,还自创了升级制度…… 所以现在店里头一切井井有条,客人爆棚也未见伙计们慌乱,都是这群奸商掌柜们的功劳啊! 不过眨眼功夫,魏清狂的香菇滑蛋饭就端上来了。 “这么快!”他讶然。 周围比他还惊讶的人不在少数。 大家冲进店里坐下才多久啊,分分钟而已,这饭菜就上桌了?而且每桌都上了,什么速度! 客人们面对热腾腾的盖浇饭目露怀疑。 这么快上桌,味道会不会差? 后厨有没有用心做啊? 然而等到食物一入口…… 疑虑尽消! “挺好吃!”大家纷纷夸奖,开始大口大口进食。 秦韶华心道,上菜不快,叫什么“快餐”啊。她弄的这个餐饮生意,拼的就是一个快字,用快餐的理念冲击古代传统餐饮,这样才能旗开得胜,迅速打下江山。 魏清狂夹了一块香菇入口,品一品,咽了。 “还可以。”他评价。 于是秦韶华放心了。看来后厨工序很顺利。能让魏氏公子说一句“还可以”的食物,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美味了。 她朝四周看去。 果然九成以上客人都吃得很满意。 结账的时候因为发放的金卡外形漂亮,又顿时让客人们满意度翻倍。于是第一拨客人陆续出店的时候,赞不绝口的表现等于又给店铺做了一次免费广告。 秦韶华和魏清狂故意慢慢吃,直到第三拨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结账的伙计却并不嫌他们占桌子时间太长,还笑眯眯地恭送,并且发放前一百位金卡。 这时候一个客人跳了起来。 “怎么还有金卡发啊?我刚才要,你们说一百份金卡发完了,为何现在又给他们?看他们穿得好是有钱人吗!欺负平民百姓是不是!你们这家奸商!” 和他同桌的几个汉子也嚷嚷起来。 秦韶华打眼看去,这几个家伙贼眉鼠眼,眼珠子乱飘,一看就不是善茬呀。 他们这么一嚷,其他客人也纷纷露出不满表情。 这时候店中早就过了一百客人之数,在座都是得不到免费金卡的。 而秦韶华和魏清狂虽然低调出行,但身上衣服也比普通百姓稍好了那么一点,顿时成了满店平民客人的公敌。 “掌柜呢!掌柜的出来给说法!店大欺客是不是!生意好了就不拿我们客人当人是不是!”那桌的汉子开始叫嚣。 更有把盘子直接摔到地上的。 摔了一地米粒菜渣。 领班的伙计走了过来,微笑:“客人息怒。那两位客人是先前一百位之内的,所以有金卡领。” “胡说!他们明明是和我一同进店的,比我还在后面呢!” “是啊,我作证!” “我也看到了!” 那桌汉子们纷纷嚷起来。 带得其他客人也附和,“好像是啊,我刚才进来时那桌好像不是他俩坐,换人了吧?” “我没看清。不过既然有人说是,那就是咯。” 顿时,客人们之中不满情绪开始蔓延。 这家新开的饭馆怎么骗人啊。 发金卡还看人下菜碟? 欺负平民? 秦韶华和魏清狂一下子迎接了四面八方的鄙夷目光。 一见如此,已经起身离座的两人反而又坐下了,双双云淡风轻观看事态发展。 最先叫嚣的汉子一脚踹翻了自己凳子。 “妈了巴子!骗我们进来花钱!今天不给说法你们甭想开店了!我们平民百姓可不是傻子,什么金卡银卡,老子不稀罕,你发一千张老子也不要!道歉!凭什么骗人!” 刹那间更多的人也跟着嚷。 愤怒情绪是最容易传染的。 伙计微笑又鞠躬,一直礼貌地解释,说秦韶华两人是最先进来的那批客人。 那汉子一巴掌就甩在了伙计脸上,“滚!装这副笑面虎样子还不是为了骗我们钱!我们才不上当!” 伙计晃了一晃,顶着通红的指印依旧微笑解释。 店里的闹腾引发了外头拿牌等位客人们的好奇,许许多多脑袋凑到店门处向内张望,打听缘故。 一听店里头发金卡看身份,这还得了?不公平!等位客人也跟着叫了起来。 这时候,角落桌子里,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那个姐姐就是最先进店的,我在外面等位时就看见过她。”她手指着秦韶华。 一下子客人们全朝女孩看去。 女孩旁边一个年轻的妇人连忙拽下女孩的手,着急呵斥:“别瞎说!” 女孩子瞪大眼睛,用更大的声音说:“我没瞎说啊,娘亲你不是也看到了!我们在外头等位时,我说店里那个姐姐穿的衣服好漂亮啊,娘亲还说回去就给我做一样颜色的裙子穿呢!她和那位叔叔明明是最先进店的嘛,就是吃得慢才现在走的!” 童言最真。 何况小女孩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店里先前还跟着汉子们嚷的客人,此时纷纷动摇。咦?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两个穿的不错的男女本来就是先前进店的?合该发放前一百位金卡? 这时候叫嚣的那桌汉子纷纷对小女孩母女怒目。 “妈的没看清别乱说!老子分明看见他们后进店!” 年轻的妇人好像吓坏了,一边着急骂小女孩,一边凑到汉子们桌边求饶:“各位大爷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她乱说……” 妇人扯住一个汉子的袖子哀求,却突然被那汉子随手不耐烦地一甩,尖叫一声,陡然摔在地上。 “啊!” 这时候大家才看出来,她宽松的衣服下面,是已经隆起老高的腹部! 怀孕的妇人! 被推倒了! 这些汉子太可恶了吧! 店中客人们再顾不得什么金卡银卡,连忙冲过来扶那年轻妇人。 妇人捂着肚子哀叫,“好疼!啊……你们好狠……我女儿不过说句实话,你们就推我,害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是坏人!那两位客人分明是最先一批进店的!我都求饶不说实情了,你们还不放过我……疼!我的孩子!” 小女孩大哭着冲过来,“娘!娘亲!”叫得撕心裂肺。 到了此时,众人皆醒悟。 原来那群汉子是胡说! 故意来这家店找茬的吧? 正文 第177章 比比大家谁更阴险 楚京百姓见世面多,新店开张被同行排挤闹事的场面,大家也不是没见过。但是这推倒无辜孕妇,也太过分了! 顿时就有人提议去叫巡街捕快。 谁知捕快不请自来,闪电一般冲进店门,正好将那几个见势不妙要跑的汉子堵在门口。 “谁!谁闹事!”两个捕快横刀立目。 秦韶华和魏清狂对视一眼。 这家店的掌柜处理问题很有一套嘛,啥时候暗中通知的捕快?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闹事者被捕快带走,孕妇被店伙计送到附近医馆,桌凳地面重新清理干净,然后掌柜的出面招呼客人们重新落座。 “众位受惊了。为补偿大家,每位客人免费加一个煎蛋,感谢诸位父老乡亲能慧眼认出闹事地痞,感谢诸位帮扶孕妇客人,正因为有了诸位这样明辨是非有情有义的客人,我们生意人的买卖才能越来越红火,全赖大家帮衬啊!” 掌柜的陈词完毕,店中有客人带头叫好,顿时引来叫好声一片。就算方才被闹事者引导怀疑过秦魏二人的客人,也欣然接受了掌柜这顶高帽,自认是慧眼明辨,有情有义了。 等外头拿牌等位的客人听清原委,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排队吃饭的人就更多了。 掌柜的拱拱手退回后堂。 店伙计再次微笑着为秦韶华二人送上金卡,这次再无客人异议。 捉了人的捕快竟然很快去而复返,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进了店里团团一作揖:“我等护卫街面不周到,让各位父老受歹人滋扰,受惊了!方才捉走的歹人已经招供,他们是街对面的饭馆派来闹事的,只为搅黄本店生意。我们回衙门就请上官彻查此事,一定重重补偿受伤的孕妇,一定严惩不好好做生意的坏店东!请各位父老放心!” 店中一片轰然叫好。 还有人安慰那捕快:“你们也别自责,街面这么大,你们就几个人巡街哪巡得过来,一时照看不到也是有的。” 捕快感激不尽。 还有人追问到底是哪家饭馆黑心做坏事。对街的饭馆好几家呢,说清楚点啊。 这时候店里的伙计领班微笑着出来说话:“请各位客人不要追问了,相信那位同行也是一时糊涂。我们既然同街做生意,大家和气生财,既往不咎。” 真是高风亮节! 客人们顿时对本店好感度飙升。 但是有人依然刨根问底,就想问出是哪家黑饭馆,非要打抱不平。 魏清狂站了出来。 “我不是本地人,只在京城停留几日,金卡给我也无用,倒不如转赠经常来吃饭的客人。” 这一下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大家也不追问罪魁祸首了,这个说“我是本地人给我!”那个说“我以后天天来这里吃饭!”纷纷表示要接受金卡。 秦韶华也站了出来。 将自己的金卡一同交出去,“两张卡,人太多不够分,不如掌柜的出来拿个主意。” 稍微考验一下掌柜的应变能力。 店里掌柜闻讯再次现身,立刻笑眯眯提议,“不是我故意刁难大家,既然今天新店开业喜庆事,大家一起图个乐呵吧!咱们楚京人豪气,谁也不屑为区区一张卡争抢不是?那么就来个’文斗’!谁想要卡,上来当众与大家同乐,或赋诗,或唱曲,或讲评话,各显其能,最后全场客人集体评定,谁的支持者最多,谁就免费得金卡,并且今日餐费全免!” 满堂宾客轰然叫好。有热闹谁不爱瞧? 有能耐的纷纷站出来要展示才艺。 没能耐的站在一边看热闹,一样乐呵呵。 秦韶华和魏清狂饶有兴味看了一会,期间有扯着破锣嗓子唱跑调山歌的粗汉子,也有酸溜溜吟诗的文人,还有老太太咧开掉齿漏风的嘴巴唱市井小调,也有人脱光了膀子跳到桌子上打拳。 总之场面热闹得很,叫好声一波接着一波。 比试还没完,秦魏二人就走出了店面。 “这位掌柜的机变灵活,不错。”秦韶华知道今天算是开张大吉了,快餐连锁的产业即将在楚京崛起。 魏清狂心情也很好,“不知是谁手下的,回头倒是可以提拔一番。” 魏氏族中生意太多,大掌柜就有无数,底下的小掌柜更多了,今天这位机灵的掌柜魏清狂还真不认识。 “难得他这手腕,还知道在客人中间安插自己人。”秦韶华由衷佩服。魏氏做生意果然有一套啊,方方面面都弄得万无一失。 一旦有事,出面解围的,带头帮腔叫好的,各司其职丝毫不乱。 魏清狂倒是有些无奈,“雕虫小技,见笑。” 两个人什么眼神什么脑袋,普通客人看不出来的关窍,他们能看不出来吗。那孕妇和小女孩分明是假的,专门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自己人”! 也不知那孕妇衣服里头塞的什么,圆滚滚肚子装得挺逼真。更难得那小女孩年纪尚小,临场反应那般机灵,谎话编得跟真的一样。 还有挨打的伙计也非常有素质。挨完打什么也不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服务,后来客人们看他顶着巴掌印来回做事,眼神全是心疼啊。于是骂那些闹事地痞的客人越来越多。 总之,这掌柜带出来的人,都很“专业”! 正是他们,保证了首家快餐店的开张红红火火。 秦韶华笑道:“你别不好意思,这是光明正大的’阴谋诡计’。说谎扮弱骗同情之类的手段,若是用来算计好人,当然卑鄙。可用来对付坏人,那是功德无量。只许坏人算计我们,还不许我们反击了?” 既然遇到阴险之事,那就比一比大家谁更阴险好了。 相信那些闹事的被带走以后,会得到很好的“照料”。甩在伙计脸上的巴掌的滋味,他们自己也会尽情尝到。 魏清狂听秦韶华这么说,释然了。 他方才还担心底下人使这么低端的伎俩会招来秦韶华嘲笑,没想到秦韶华想法这么洒脱。 就笑着反过来调侃秦韶华,“巡街捕快来得那么快,归根结底还是拜你所赐。” 皇帝和建恒王分庭抗礼,两派朝臣经常互相攻讦。 今日这边某人参奏那边某人贪污腐败,明日那边又参回来,说这边谁谁谁玩忽职守尸位素餐。 两边打个没完,连带着底下老百姓告状都好告多了。 因为一旦父母官徇私枉法或者不尽职办公,被对立派系的官员察觉,立刻就要上奏举报。 一时间当官的人人自危,生怕被抓到把柄,于是楚京百姓生活幸福感飙升。就看捕快巡街这一件小事,以前捕快官差什么的,哪个不是大爷?进店拿东西吃饭都免费,店家还得倒贴送钱。 现在好了,自从京城府衙两届主官在短短五天内被建恒王一系连番拉下马,底下官差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哪个惹了祸被老百姓告上来,主官为了保住乌纱帽,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毒打啊! 所以今天在快餐店的捕快才那么友善,并且办事高效。 可以说,是秦韶华间接改善了楚京人民的生活水平。 秦韶华对此并不否认。 这本来就是她当初留下皇帝性命的目的之一。 但是面对魏清狂的调侃还是要侃回去的嘛。 “不敢居功。”她微笑,“是你手下那位掌柜的办事周密,事先通知了捕快。这就是魏氏的本事,能得到官府特殊照顾。” “彼此彼此。” “客气客气。” 两人互相谦虚了半天,各自好笑。 因为心情好,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都觉得开心。 晚上店面关门结账,收入百余两。 别看只有百两,似乎不算什么,但要知道,这家店卖的饭菜,可都是几个、十几个铜板一份的超级便宜货! 秦韶华的计划当然不会止步于大众低端消费。 等快餐的概念被楚京百姓接受,后续将会有更贵的饭菜推出,还将有针对中层消费人群譬如商人、富户、底层官吏,以及高端消费人群譬如贵族、高官甚至皇族的高级店面开发。 十铜板的东西一天卖出百两收入。 十两银的东西呢?保守估计,一天最少卖出万两! 这还只是一家店而已。全京城连锁呢?全楚国连锁呢? 钱途是很光明的! 积跬步,志千里! …… 秦韶华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楚国朝廷内部的争斗也日趋白热化。 皇帝和建恒王两派打得不可开交。 齐王远在北方的凤凰城,受“忠勇摄政王”称号加冕,朝廷派去的特使回朝之际,也带来了齐王击退北梁国今年第一次小范围进攻的消息。 作为现阶段的齐王坚定拥护者,建恒王评价此次胜利具有“历史性意义”,乃是楚国皇室近年来第一次正面击退梁军,提议大肆庆祝。 皇帝一派本该反对。 但是事涉齐王,皇帝底气不足。 于是八月十四夜,中秋节的前夕,皇帝和建恒王在京郊皇家别苑大宴群臣。 秦韶华这种血洗过宫廷的家伙,竟然莫名其妙收到了请柬。 而且更加莫名其妙的是,这请柬一收就是两份。 一份由皇帝和建恒王联合盖印,来自宫廷。 一份,竟然扣着“忠勇摄政王”的官印,外加齐王私人印鉴,上面写着秦韶华的名头,竟然是“摄政王特使”! 这请柬,来自遥远的北疆凤凰城。 附带书信一封,寥寥两行字:本王无暇抽身庆功宴,请代我前去。另,此次退敌先锋官乃昔日凌家家将,凌家军未亡,请告知天下人! 秦韶华捏着信纸,望着银钩铁划力透纸背的字迹,心头热热一颤。 正文 第178章 难道你怕齐王 凌家军。 已经快被人忘掉的名字呢。 想当年威远侯凌氏一脉,数辈人战功赫赫,军中威望高,民间威望也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凌家军”这个名字就传开了,根植于民众心中。 但凡哪里闹匪患民乱,听说凌家军要来平乱,百姓心里头就不再担惊受怕,甚至那些叛乱之徒也有望风而逃的,更甚者直接迎着凌家军去缴械投降。 但凡外敌叩关,凌家军一到,敌军就再也别想前进一步。有一次凌家军险些追着溃逃的梁军一路追到北梁京城去,要不是后续补给跟不上,占了梁都直接帮北梁改朝换代都有可能。 但也正是这样的战功,这样的悍勇,让御座上的人惴惴不安。 功高震主永远是为臣大忌。 秦韶华记得威远侯被问罪时,麾下军队曾经为主将伸冤,万人联名血书送到京城,请当时的皇上还威远侯清白。 结果就是…… 朝廷派了特使入军营,直接把带头写血书的将士们就地正法,前前后后杀了二百多人! 当时威远侯尚在天牢收押,凌家军上下顾忌主将性命,不敢哗变,眼睁睁看着同袍受戮。 而他们写的血书,也成为威远侯蛊惑军心、与朝廷作对的关键罪证之一。 最终威远侯凌氏抄家灭族,凌家军也被牵连问罪,许多骨干兵将问罪斩首之后,剩下的士兵们被打散编入其他军队,从此,世上再无“凌家军”! 秦韶华有时从原主记忆中翻到这些事,觉得义愤,也觉悲凉。 当兵的人心眼实诚,只顾着伸冤呢,却不知他们血书写得越深情,联名的人越多,就越让龙椅上的人胆战心惊。 呵呵。 也许那份血书,让先帝更坚定了要灭掉威远侯府的决心吧! “世事如棋,局局新啊。” 秦韶华捏着齐王写来的信,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既然凌家军还有星火遍布大楚军中,终会聚成燎原之势! 威远侯府不在了,但英魂不灭!军魂更不灭! 虽然已经对楚宫的宴会深恶痛绝,但这一次,庆功宴也好,鸿门宴也罢,她一定要去…… 当八月十四日当天,秦韶华收拾妥当也安排妥当一切,准备去楚国行宫赴会的时候,魏清狂却问她说:“你非去不可吗?” 秦韶华一愣。 盖因自从两人认识以来,魏清狂从来没有对她的所作所为干涉半分。两个人虽然交情已经算是很深,但彼此都有独立的空间,不会互相干扰对方做私事。 而他现在的口气,分明是不大同意她前去的。 只是并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 秦韶华不禁上下打量魏清狂。 他依旧穿一身看起来一点都不华贵,很是质朴很是低调其实衣料却贵得吓死人的家常袍子,淡淡的青色,简素而矜贵的气度。 只是平静淡然的外表下,似乎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他为什么会不安呢? “你身上的毒……今天白城子过来,说了什么?”秦韶华问。她怀疑是魏清狂上次中的毒有了反复。 魏清狂却说:“别担心,白先生今日过来只是常规的复查,他说毒素快清干净了,每日用药都开始减半。” 既然不是毒素反复,那么又是为什么?秦韶华想不出其他原因了,什么能让魏清狂对她去楚宫的事情产生阻拦的念头? 她望着他等回答。 她是临去楚宫之前,绕路来金玉阁后院探望他的。自从他中毒,她每日都要来一次。 这时候天还没黑,夕阳从格扇窗照进金色的光,她正好站在距离窗子不远的地方,身上墨黑色的衣裙染了金色日影。 一张素净的脸庞,眼神清澈干净。 魏清狂被她无声望着,虽然只是一瞬间目光交错的事情,可心里也像投进了石子的湖面,一层一层的细波潋滟开来,无法平静。 他见过的女子太多了。老的,少的,好的,坏的,富贵的,贫贱的……可是没有谁像秦韶华一样,奇异般将柔弱的外表和狠绝的性子结合得这样完美,也没有谁像她那样,杀过人,染过血,眼睛还是那么清透。 一点阴霾都没有。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一贯自诩洒脱的魏清狂,欲言又止,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我希望你不要去”。尽管……他其实很想说。 他不想她以“摄政王特使”的身份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就好像她成了一件物品似的,一下子就被印上了齐王的私章,成了楚国摄政王的私人所属。 不知怎地,他脱口而出的话竟然是:“你最近经常穿黑色的衣服?” 好无聊的话题。魏清狂暗自赧然。谈论衣服首饰什么的,俨然一副闺中密友的口吻……算怎么回事? 可他不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韶华听了这句话却是一愣。 怎么? 自己最近好像的确是经常穿黑色的衣服。 千妖月的宅子里什么都不缺,给她准备的房间里也是吃穿用度泛滥,光衣服就挂了满满十个大衣柜。可她每次出门,随手一挑,经常挑出来黑色的,或是偏黑的玄、皂等色。 而且本能抵触太鲜艳的颜色,尤其是…… 红色? 借着魏清狂的话这么稍微一想,秦韶华回忆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穿衣品味,有点暗暗心惊。 怎么就喜欢上黑色了? 完全是下意识的,连自己都没察觉! “我……是为了夜行方便。”她解释说。 也不知道是解释给魏清狂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 夜行嘛,潜行嘛,黑的颜色当然是第一选择! 她下意识加重了语气,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解释听起来更理直气壮一些。 “哦。”魏清狂闻言点点头,“黑色也不错,你肤色白,衬得起任何颜色。” 秦韶华一笑。心里却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个坐着黑铁轮椅的总是一身黑袍的影子。 她心里有点乱,就忘了追问魏清狂为什么不想让她去楚宫,也不敢深思自己为什么开始习惯穿黑…… 魏清狂也有点心不在焉。 聊天就没法继续了。 正好胡平过来找魏清狂有事,秦韶华就借机告辞,离开金玉阁去往楚宫赴宴。 走到外面被夕阳的余晖照着,被凉飕飕的秋风吹着,秦韶华才稳住了心绪。她性子向来如此,不喜欢被情绪萦怀,索性直接把方才那阵子莫名的慌乱抛在脑后,一心一意思索起今夜的庆功宴来。 而魏清狂对着进门的胡平发了一会呆,又对着半开的窗子外金色的秋光发了一会呆,然后靠坐在软椅上,随手打开一只盒子,拿出盒子里的一只金色的圆圈圈,开始雕刻。 胡平把要说的事情说完,发现魏清狂还是一副专心做手工的样子,不由问:“你最近怎么了?” 魏清狂不说话,只是用极细的刻刀在金圈圈上戳来点去的。 好看的长眉微微凝着,很是专心。 胡平想调侃两句,但是又感觉他今天不大对劲,屋子里没有开玩笑的气氛,想了想,便说:“你在做镯子吗?” 魏清狂这次有了反应,但也只是“嗯”一声。 胡平凑近了,细看他刻在镯子上的浅细花纹,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公子魏’啊。”胡平感叹。 最后一个“啊”字很轻很长,无可奈何的语气。 他分明看到,魏清狂手里的半成品镯子,纯金质地,上面的花纹和上次送给秦韶华的那支金步摇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是成套的首饰。 所以这镯子是给谁做的,不言而喻。 胡平一时弄不懂了。一贯做什么事都成竹在胸,遇到什么场合都淡然自若的“公子魏”,怎么就在一个女孩子身上不洒脱了呢? 当初秦韶华来金玉阁的第一次,他就看出来魏清狂有所意动。 秦韶华的确出色,他觉得魏清狂动心也算有道理。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两个人明明关系更紧密了,他却没料到魏清狂这边却患得患失起来。 “难道你怕了齐王夏侯夜不成?”胡平问。 这次魏清狂终于反应大了一点,抬起眼来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他?” “那你直接去跟秦姑娘表明心迹便是,自己关在屋子里做什么首饰。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魏清狂不说话了。 之前若是胡平这么说,他一定会反驳,说与秦韶华只是朋友交情。可是这一次中毒事件之后,他第一次醒来后看见秦韶华陪在身边,又听说她一路把他送回城里的过程,就不大想只和她做朋友了。 但是表明心迹? 不。 秦韶华明显没有和他发展男女之情的意思,单方面表明之后,只怕朋友都做不成。 感情这种事,需要时间培养,急不得。 想到这里,魏清狂心绪一下子平静下来。 “老胡,楚宫的晚宴什么时候开始?” “戌初。” 魏清狂放下镯子站了起来。 胡平眉头一动。眼前的人一瞬间气质就变了,又恢复成自若的贵公子模样。“你想通了?” “没什么想通想不通的。”魏清狂说,“我只是不喜欢什么都不做。” 坐以待毙可不成。 胡平眼睛眨了眨。这样的魏清狂才是公子魏嘛。 正文 第179章 棋逢对手嘛 秦韶华到达楚国行宫门口的时候,没有看见以前那样乱糟糟的场面。 之前几次宫里办宴会,门口车马一定是乱七八糟的,就好像楚国皇帝的行事风格一样,让人看了起腻。 但这次竟然井然有序。 大敞的宫门前头,两列金甲卫士站得笔直,来赴会的朝臣贵族们也没有将车马乱停乱放,而是轿子一边马车一边的排列,每种交通工具还按照主人官职地位的高低列成队形,一眼看上去像是阅兵一样。 伺候车马的家仆也各自老老实实站着,没有聚众扎堆,没有交头接耳。朝臣贵族们下了车马鱼贯而入,场面非常和谐。 秦韶华看了两眼,微微偏头,身后从千宅带来的随从就和她解释说:“这次操办宴会的人是建恒王。” 怪不得,否则以皇帝那个水平,是不可能达到这种秩序的。 话说回来建恒王还是挺有两下子的嘛。以小见大,他能在宴会秩序的细节上做得这么好,也算有点小本事,所以才能在朝堂上和皇帝撕。 秦韶华身后带着十余随从,全都骑马,于是甫一到场就惹人注目。 她一挥手,率众下马,宫门处已经飞奔过来几个小太监,点头哈腰将她的马缰绳接过去,要替她把马牵去别处。就好像现代各大酒店门口的车童似的。 秦韶华把马交给太监,掏出请柬,带着人浩浩荡荡走进宫门。 十几个人一水儿的黑色衣服,气场慑人。 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路。 “这行宫景色不错。”秦韶华进门之后夸了一句。 地处楚京郊区的行宫,乃是楚太祖时期所建,几代皇帝都有扩建,到现在已经颇具规模。比不得皇宫气势磅礴,但比皇宫漂亮多了。随处可见山石树木,亭台楼阁,走在路上还能听见隐隐的水声,听说是行宫西面有一处很大的湖水。 晚宴就在那湖中间的宫殿里举行。 有四名宫女过来引路,是别人没有的待遇。宫女和秦韶华解释说,这是建恒王特别吩咐她们来的。 秦韶华点点头,坦然享受她们的引领。 等进了办宴会的正殿,秦韶华这一行人就更让人侧目了。 其他大臣贵族进了行宫可没有带随侍,都是自己服侍自己。皇家地盘,一个臣子前呼后拥像什么话? 但是秦韶华就是这么前呼后拥进来的。 她踏进殿门,身后黑压压一堆黑衣随侍,满殿人都看她。 但是没人上来阻拦,引路的宫女还微笑着做“请”的手势,显然她就算带着一群人进殿也不会有谁敢异议。 “你们殿外等吧。”秦韶华这次来又不准备打架,所以也就没有主动挑衅楚宫的秩序,只在身边留了两个人,其他全都打发到了外面。 结果十来个黑衣人往殿外那么一站,顿时让廊下侍立的宫人们胆战心惊,各自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秦韶华直入殿内,在龙案前最上首的位置落座。 满殿人也随即安安静静,正襟危坐,连先前凑在一起说话的都分开了。 后到场的朝臣们一进来,看见这肃穆的气氛,也就不敢高声说话,各自找位置坐下,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等待宴会开始。 其实在场大多数人都不想来。 自从有了秦韶华,宫宴简直就是楚国最危险的场合,动不动就要杀人放血。 但是这次宴会打着给齐王庆功的旗号,谁敢故意不来?那不是跟齐王对着干么! 一片肃静中只有宫女穿梭来去,给各个席面摆酒菜。 终于熬到快要开始的时候,建恒王先于皇帝到场。 “秦小姐能到场,真真是好。”他老远就朝秦韶华露出大大的笑脸。要不是顾忌场合和身份,几乎就要说出“欢迎光临、蓬荜生辉”之类的话。 秦韶华很久没见到建恒王了,发现他瘦了一些,但是眼睛里精光更亮,显然这阵子没少算计人。 “王爷多日来操劳国事,辛苦。”她说了一句场面话。 哪知建恒王仿佛得了天大的夸奖似的,立刻笑得脸如菊花,“应该的,应该的,本王只怕有负臣民重托,哪敢不鞠躬尽瘁?” 话锋一转,“今日本该在宫中办宴,但上次宴会的大殿还没清理修缮完,只好委屈各位远赴京郊来到这里了。” 在座众臣纷纷说不敢当。 秦韶华暗自一笑。这建恒王果然处处给皇帝挖坑,非要把上次血染宫廷的宴会拎出来嘲讽一番。 果然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想当初她和建恒王对上,他还明面服软暗地却耍阴谋,怂恿皇帝发兵剿灭近卫军。而现在,她把他推上理政之位,他立刻就调转枪口,帮着她跟皇帝干上了。 “今天的庆功宴,要怎么’庆功’?”等建恒王在龙案旁边的位置坐定,秦韶华就问他。 建恒王说:“当然要办得花团锦簇,方显摄政王殿下之劳苦功高。只像往常那样大家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可不成。” 言语里又在鄙视皇帝过去的做法。 至于怎么个花团锦簇法,他念叨半日废话连篇,也没念叨出个所以然。 然后,皇帝就来了。 重要的人物总是最后一个到场,开宴时间已过,皇帝故意迟到,是为了彰显身份。 上殿,众臣跪倒,山呼万岁迎驾,连建恒王也要如常行礼。 皇帝见到这场面才稍微舒服一点。 然而一眼看到秦韶华,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尤其是秦韶华稳如泰山一样坐着,根本就不行礼的样子,更让他怒气满怀,新仇旧恨一起上头。 然而他最终也只是狠狠盯了一眼,拂袖走过秦韶华身边。 “终于学乖了。”秦韶华暗想。 皇帝落座,“众卿平身。”晚宴于是开始。 司礼官主持宴会,站在殿中间歌颂盛世,歌颂皇帝,歌颂建恒王,最后重点歌颂齐王,一套流程下来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歌舞升平,吃吃喝喝,该敬酒的上前敬酒。 场面渐渐热闹。 建恒王和秦韶华坐得近,转头对她说:“上次敲定的军费已经换成辎重粮草,将会分批送上前线。今日早晨第一批刚刚送出了京城,月余就能到齐王军中了。” 秦韶华早知消息,但也和建恒王点头微笑,很给面子。 建恒王说话声音很大,故意加重“上次敲定”四个字,就是为了重提上次宫宴的血腥闹剧。那次皇帝想独吞金银,所以才闹了那么大一场事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脸上自然挂不住。 喝口酒,皮笑肉不笑地说:“建恒王叔和秦氏女怎地突然关系好了起来?朕记得当初秦氏和你有过节,你曾建议朕派人剿杀她。” 秦韶华讶然。 这是公然开撕的节奏? 朝廷派兵剿杀近卫军可是机密,根本没有公开,皇帝吃了哑巴亏之后一直闷声不吭,她秦韶华才没有被当成杀官军的钦犯。 但此刻,皇帝这是急眼了吗,为了挑拨她和建恒王的关系,不惜公开提起此事? 建恒王闻言果然急了,赶紧去看秦韶华脸色。心中暗骂皇帝无耻,哪壶不开提哪壶。 嘴上朗声说:“有此事吗?陛下恐怕记错了吧,我和秦小姐从来没有过节。” 皇帝道:“朕怎么记得秦氏闯过你的王府?” “秦小姐的确去过我家,那是朋友间的正常来往。”建恒王一边反驳一边和秦韶华露笑脸。 朋友间的来往?秦韶华想起自己站在建恒王府屋顶上的画面,那片飞刀不要太醒目啊。 她顿时觉得推建恒王上台是对的。因为这家伙睁眼说瞎话的无耻程度和皇帝很有一拼。正所谓棋逢对手,才能撕得精彩。 好吧你们慢慢撕。 秦韶华脸上挂得体的笑,扭头看歌舞去了。 “秦姑娘,你最近可好?”赵立忽然走过来,坐到了秦韶华身边,成为殿上主动接触她的第一人。 秦韶华点头:“不错,你呢?” “我也不错,没丢命。”赵立一笑,牙齿白得晃眼。他指了指远处的父亲,“我爹也没丢命,反而建恒王爷很扶持他。王爷还把我弄进了翰林院,当个八品小官,平日就帮着整理典籍。” “那不错。” 赵立很是不屑:“不错什么?谁稀罕啊。王爷不过是想让我们帮他对付皇上罢了,我爹是言官嘛,帮他参奏朝臣是分内事。我可憋得慌,还不如直接跟着齐王殿下去杀敌呢!” 歌舞声盖住了他的牢骚,倒也不怕别人听见。 秦韶华拍拍他肩膀:“你若有心,以后总有机会的。” 闲聊着,突然龙案上皇帝举杯站了起来。 “众位爱卿,今日虽然是为齐王庆功,但恰逢中秋之际,月色怡人。母后过世不久国丧未除,中秋不宜热闹,就借着今晚的机会,朕与诸位一同赏月吧。” 秦韶华闻言先去看建恒王。 建恒王脸上闪过错愕。 显然他也不知道还有赏月这个环节。 皇帝率先举步往殿外走去。建恒王没拦住,也只得跟着。 然后群臣鱼贯而出。 秦韶华不凑热闹,等人都走差不多了才缓缓起身。 赵立皱眉:“皇上刚才说话时看了你一眼,我怎么觉着那一眼非常不怀好意呢?” 秦韶华道:“同感。” “秦姑娘,要么咱们留在这里说话,不去赏月了吧。” “怕什么,走吧。” 秦韶华踱步向外。 要是真有人想玩阴的,躲是躲不过去的,再说她也不屑于躲。 今天她可是拿着请柬来的,又不是闯宫,倒要看看某些人要怎么针对她! 正文 第180章 污秽之事 离正月十五还有一天,天上的月亮已经很圆了。 从举行宴会的殿中出来,迎面一阵凉风出来,将秦韶华乌色的衣裙吹起,裙裾轻轻飘扬,像是一抹墨色的轻云。 她举目看向清如水的夜空,柳梢之上,一轮圆月呈现淡淡的黄色,明亮极了。 因为这极大极亮的月,星野远山都显得特别近。 行宫的亭台楼阁在月影下业显得更加静美。 “很美。”秦韶华说。 赵立站在她身后,听见她这样说,却不看月,看的是她。 “是很美。”他说。 两个人走得并不快。秦韶华第一次来行宫,今夜又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心情很是放松,就一边走一边欣赏行宫景色。十几个黑衣侍从跟在两丈远的距离,悄无声息。 所以等到两人到了群臣聚集之处,那里的歌舞已经起了许久。 秦韶华远远看见湖边一座临水回廊上,轻纱幔帐迎风而飘荡,许多妙曼的影子在幔帐后若隐若现,做出各种柔美动作。 琴声合着笛声,时急时缓,为那仙子一样的舞姿伴奏。 “看上去像是卫国有名的‘凌波羽衣舞’。”赵立说。 秦韶华没听说过这个,“有什么讲究?” 赵立解释道:“也不算什么讲究,不过是卫国以前有个痴情的皇帝,宠爱过一个善于舞蹈的妃子,那宠妃却被皇后最终害死了,香魂永逝,留下一支最擅长的舞蹈,就是这个。那皇帝废掉了皇后,给宠妃报了仇之后,就把这支舞蹈定成了卫国宫廷的宴舞之一,每逢大型宫宴必定要演,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原来是卫国的宫廷舞。 倒是挺好看的。 既然是卫国的,一定和贺兰馨那个女人有关系了。 自从上次宫宴的血战事件之后,因为蔡太师和建恒王两方势力的打压,贺兰馨无法再在楚国公开的场合高调出现。经秦韶华提醒后,蔡太师随后秘密查出她和卫国皇帝之间的确有了问题,她再想以卫国使者的身份蒙蔽楚国就不可能了。 现在,贺兰馨只是楚国的一个宾客,而且是身份不明确的宾客。 如果卫国皇帝放弃她,她就成了逃亡的叛国者,如果卫国皇帝一直不公开他们之间的嫌隙,她才有可能在楚国继续暧昧地住下去。 国家之间的事情是很复杂的。 秦韶华才懒得理会。 赵立陪着秦韶华远远看了一会那凌波之舞,比秦韶华还要忧心忡忡,“看舞姿,那些舞女必定是卫国长公主带来的人无疑,其他国家的人再如何模仿,也跳不出她们那种味道。卫国长公主要做什么呢?在这种场合派人献舞,难道又要针对你吗,秦姑娘?” 赵立对上次宫中的血战记忆犹新。他那时候从头看到尾,震惊之余对秦韶华更是无限崇拜,也对贺兰馨无限厌恶。 秦韶华说:“管她呢。凭她的本事,针对得了我么?这舞跳得不错,既然她献上,咱们就欣赏。” 赵立顿时更加佩服秦韶华的心胸。 他也无心欣赏什么凌波羽衣舞,秦韶华抱着胳膊看舞,他就在后面看秦韶华。他觉得秦韶华比什么都好看。 献舞的回廊那边一片灯火辉煌,远远能看见皇帝金色龙袍的影子,还有朝臣贵族嫔妃们攒动的人头。随着一阵急促的琴声之后,舞女们所在的回廊上的灯火突然全都熄灭,惹得人群一阵骚动。 灯光再起时,只有两盏灯,只照亮了一架素面的轻纱屏风。 屏风后一道妙曼的人影出现,衣袂飘飘,跳起了凌波舞。 比方才的舞女们跳得更好。 动作更加妩媚,更如仙子。 人群安静下来,都被舞姿吸引。 “是贺兰馨。”秦韶华说。 虽然只是屏风后的一道黑色的影子,但秦韶华自能分辨出她的身段细节。 赵立大皱眉头,“好歹是一国长公主,怎么做起舞女来,真是没品,果然不负‘妖女’之名!” 秦韶华耸耸肩。 赵立又说:“她一直住在宫里,前几日朝中有人提过,说总让临国长公主住在宫廷不成体统,要把她挪出去,谁料皇上根本不听,认着和建恒王爷撕破脸也不肯挪她出去。在国家大事上倒没见他这么坚持!莫不是被这妖女迷惑住了?传言这妖女和卫国皇帝乱了纲常,难道我们皇上也……” “那不会。”秦韶华笃定,“皇帝和她之间一定非常清白。” “秦姑娘肯定?” 当然肯定。千妖月那家伙可是没给皇帝断了不举之药…… 就算贺兰馨怎么妖媚,恐怕皇帝也是有心无力。 两个人正闲聊着,突然那回廊屏风上的舞蹈戛然而止,琴声笛声也停住了,远远看见穿龙袍的皇帝从座位上站起来,手臂挥动,似乎在发脾气。观舞的人群也有一阵小小的骚动。 “怎么了?”赵立踮脚细看。 秦韶华五感超乎常人,隐约听得见,那边是被什么闯入者打断了。 皇帝正呵斥禁卫拿人。 果然出了小乱子啊。秦韶华根本就不相信今夜的宴会会风平浪静。 她举步朝那边走去。 赵立试图阻拦:“秦姑娘,莫去沾浑水!” 秦韶华潇洒朝后摆手,示意他跟上。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是真和她有关,站得再远也躲不过去呀,倒不如上前看个究竟分明。 不一会走到回廊附近,那骚乱已经平息。 闯入场中打断舞蹈的人也被禁卫拿住了,是个衣衫破烂的老太监,正被按住跪在御座前,朝皇帝请罪。 那老太监浑身脏兮兮,神智似乎也不清醒,老眼昏花的没认出皇帝,瞪着浑浊的眼珠子紧张地四处乱瞟,不停朝各个方向磕头,嘴里嘟嘟囔囔地嚷着“饶命饶命!奴才冤枉,奴才只祸害过两个人,桃儿不是奴才害得啊!” 御前太监上前,尖细着嗓子呵斥他:“胡说八道什么,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敢乱闯乱撞的!满口胡说的是什么?什么桃儿杏儿的!” “桃儿真不是奴才害的啊!奴才真是冤枉的!奴才管着苦役司七八年了,只沾过两个宫女的身,一个姓段,一个姓秦,奴才从来没动过桃儿!” 老太监扯着嗓子乱嚷嚷。 这时候行宫之中掌管刑罚的太监匆匆跑进了场子,倒头就跪在:“陛下息怒!都是奴才等人看护不周,让这罪人跑了出来冲撞圣驾!奴才罪该万死,这就把这罪人领回去杖毙,再来御前向陛下谢罪!” 众人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犯罪受罚的太监跑出来了,神志不清才闯入这里。 听老太监满口说的混话,大家也能猜出到底发生过什么。 宫里太监都是无根之人,并不能享受女色。可是有些太监并不老实,和宫女不清不楚的人多了。这老太监想必是个好色之人,以祸害宫女为乐?什么桃儿之类的,想必是一段扯不清的公案了。 御座上皇帝面沉如水,满脸嫌弃:“朕与众位爱卿赏月,又有卫国长公主友好献舞,何等场合,竟然被你们这群奴才搅闹。你们该当何罪?” 刑罚太监赶紧磕头谢罪。 皇帝问:“那该死的奴才是苦役司的?苦役司本在宫中,如何被他跑到京外行宫来了?分明是说谎。” 刑罚太监解释:“陛下明察!这罪人原是苦役司的首领太监,因为欺负宫女事发,被贬到行宫来做苦力的。前几日行宫里一个叫桃儿的宫女暴毙,尸身凌乱,死前被人欺辱过,桃儿恰好那天和他接触过,奴才们就把他拘押起来审问,没留神被他跑了,这才……” “快些住口,什么污秽之事也在这里说!”建恒王突然站起来厉声呵斥,责令禁卫把他们统统带下去。 那个神志不清的老太监似乎对什么都没反应,唯独听见“桃儿”二字非常敏感,立刻直着嗓子大叫:“奴才没有害桃儿!奴才只沾过两个宫女!奴才只碰过段小宝和秦韶华两人!桃儿不是奴才害的!” 全场哗然。 苦役司…… 众人终于想起来,近来搅闹得满宫满朝廷都不得安宁的秦韶华,原本是在宫廷苦役司做事赎罪的罪奴! 这老太监是苦役司的首领太监,肯定是认识秦韶华的啊,又满口里嚷着这样的话…… 难道秦韶华昔日在苦役司做活的时候,被这老太监沾过? 天啊。 怪不得她出宫之后对秦家和宫廷那般厌恶,处处针对,原来是受过非人的凌辱? 此刻,场中不少人开始这样想。许多人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 建恒王大声骂禁卫:“快堵了这老奴才的嘴!你们一群蠢货,本王让你们把他带下去听见没有!快拖下去杖毙!” 建恒王偏向秦韶华的事情大家有所耳闻。 现在他这样气急败坏的,看上去颇有欲盖弥彰之感,似乎那老太监的话更像真的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 这时候,人群突然分开两边,一身黑裙的秦韶华慢慢走进场中来。 前面两个黑衣侍从开路,所过之处,外放的内力将人群震开,震得一众人东倒西歪。 秦韶华面色清寒,嘴角微微朝上牵着,露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远远的,那老太监一出现她就认出来了。 真是难为那些人,竟然想出这样的手段来毁坏她的名声! 正文 第181章 你不如一头撞死干净 那老太监的确是苦役司的首领太监不错,姓孙。因为对待手下的宫人特别苛刻乃至变态,私下里被苦役司宫人们偷偷起了个外号,叫做“孙扒皮”。 孙扒皮名副其实,只要被他盯上的人,无一不被苛待得宛若脱了一层皮,甚至许多层皮下来。 在秦韶华获罪为奴做苦力的三年时间之中,孙扒皮受人所指使,自然是对秦韶华进行了特别的“关照”。 如果说对待别人是扒皮的程度,那么对待秦韶华岂止如此,简直是抽筋剥骨。那些日子里秦韶华是苦役司最惨的人,绝不虚言。 虽然不是亲身经历,但从身体原主的记忆中翻找出那些受苦受刑的画面,秦韶华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苦楚。 但孙扒皮虽然虐待她,却绝对绝对没有对她进行那方面的凌辱。 身体原主一直是清白的! 而且孙扒皮也并没有和宫女苟合的爱好。 秦韶华深知今日这么一出闹剧,绝对是冲着她来的,就是为了给她泼脏水。 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为了污蔑她,不惜在宫宴之前就布局,特意将孙扒皮问罪,又特意将之从皇宫苦役司弄到行宫里来。 真是煞费苦心啊。 “秦韶华来了!” “她当年在苦役司真被太监……那样过?” “听说宫里的太监们做起那方面的事情,比谁都变态啊……” “快闭嘴,别被她听见!” 秦韶华带着侍从,一路分开人群朝场地中间走,因为耳聪目明,耳边不断听见人群里的窃窃私语。 无论是谁,什么身份,对待八卦之事从来都是兴致勃勃的。更何况这八卦又关乎现在楚京里的风云人物秦韶华,又涉及宫廷隐秘,又有无根的太监做主角……简直不要太劲爆! 就算是慑于秦韶华的武力威胁,大家也忍不住要议论一番呢。 建恒王一见秦韶华露面,登时骂禁卫骂得更厉害了,不住催促他们将孙扒皮等人全都拖下去。 然而他就算再怎么辅政,禁卫也是属于宫廷的,名义上是皇帝的人,皇帝还没发话,当兵的也不敢行动。建恒王只不过是白骂罢了。 他越是骂,反而越显得是为秦韶华遮掩丑事。 而皇帝竟然问起那老太监孙扒皮来:“你说什么?有胆子再给朕说一遍?你竟然对秦韶华做过非礼之事?” 皇帝脸色铁青。 看上去非常生气。 众人只道他装腔作势。现在朝廷上下谁不知道皇帝恨不得将秦韶华斩立决,看秦韶华名声被污,皇帝怎会不打心眼里高兴? 然而这一次众人还真是想错了。 皇帝是真生气。 他乍然听到孙太监的话,简直就像被晴天惊雷劈了一样。眼前立刻就联想出秦韶华衣衫不整被老太监非礼的画面,心里的火气噌噌往上冒。 他想着秦韶华瘦弱的身子,娇弱的模样,就那么被老太监为所欲为……简直不敢深想! 他甚至开始思索当秦韶华被凌辱的时候,一贯冷清清的眼睛里会是怎样的情绪?会像寒星那样让人胆寒吗,还是又绝望又无助? 他顿时想把老太监大卸八块。 “你给朕说清楚!”他大声喝问老太监。 然而孙扒皮此时神志不清,只顾自己乱嚷,哪里分得清是谁在问话,片刻之间又说出了一通欺辱宫女的事情,细节详实。 建恒王就吼骂禁卫,让把人拖下去。 场面乱糟糟。 秦韶华走到了孙扒皮跟前,低头看看他。 只需一眼,就确定了这家伙大概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神智紊乱了。按照现代的说法,应该是神经毒素。 “建恒王爷何必着急,既然有人故意让他跑出来乱说话,就算您把他当场杀了,也挡不住流言蜚语。”秦韶华脸上挂着清冷的微笑开了口,一身黑色衣裙在明亮的灯火之下甚为孤绝,瘦长的影子长长投在地上,单薄而凌厉。 她轻轻抬起一脚,揣在孙扒皮身上。 满口乱嚷的孙扒皮立刻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旁边禁卫低头一看,骇然禀告:“气绝!” 行宫的刑罚太监跪在孙扒皮身边,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挪了挪身子,尽量离秦韶华远一点。 秦韶华当众杀人,面不改色,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动半分。眼风轻轻一扫,就扫在那刑罚太监身上。 刑罚太监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喘。 皇帝眼看秦韶华出手杀人,一时之间却没想到要怪她犯上,反而满脑子还是她被老太监欺凌的画面,虽然全是自己遐想出来的,但越想越真。如今看着她站在老太监身边,就更加心里别扭。 即便她已经把老太监杀了,皇帝还是觉得别扭。 “把这奴才给朕拖走!”他指着老太监孙扒皮的尸身,不想看到他和秦韶华同处一个画面之中。 禁卫慌忙执行命令。 瞬间场中就被清理干净。 秦韶华杀了人,然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她御前失仪。现在大楚朝中众人对上她,都要掂量掂量再行动。 谁知秦韶华也是出人意表,被人当众泼了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脏水,却依然笑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只拿眼睛往嫔妃聚集处轻轻一瞄。 然后她提议道:“些许小事,何必为此扰了陛下带众人赏月的雅兴?卫国长公主不是给大家献舞助兴么,无端被打断,不如重新再跳一遍?” 她拿眼一扫场地,见这里正是离跳舞的回廊不远的一处水边观景台,周遭有美人靠可坐,也有临时设置的座椅。她就挑了一个建恒王身边不远的空椅子,走过去坐下,一副要继续欣赏舞蹈的模样,兴致勃勃。 她是真没把御前杀人当回事。孙扒皮早就该死,她以前是不屑于专门找这种小角色报仇,现在撞在手上,管他是谁指使的,杀了再说。 建恒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才听秦韶华对他说的那样话,他以为秦韶华要有什么厉害的举动,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呢,谁知秦韶华只杀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太监就罢手,连涉事的行宫刑罚太监都没有问话,他实在想不出其中深意。 然而他是绝对不会公然违拗秦韶华的意思,立刻笑出来,“陛下,今日本是乐事,何必为区区小事生气,不如重新开始?” 皇帝铁青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建恒王见他不说话,直接做了主,派人去给画廊那边传话,希望舞女们重新开始舞蹈。立刻就有太监一溜小跑着去了。 秦韶华噙着微笑坐在那里,目力超乎常人,已经看见不远处的花丛暗影之后,有妙曼的身影晃了两晃。 是贺兰馨无疑。 这厮隔岸观火,没观出什么结果来,想必憋屈得很? 传话太监跑走之后,贺兰馨的影子也很快消失了。 重新舞蹈什么的,分明是侮辱人的提议。那贺兰馨等人又不是楚国宫廷自养的舞女,乃是友邦人士,怎么能够随便让人从头再来?可建恒王又不跟贺兰馨一伙,乐得践踏她的体面,就那么让人传话。 至于跳是不跳,全看贺兰馨自己要不要脸了。 秦韶华恍若无事一般坐在那里,甚至让随从拿了糕点出来给宴会助兴。 她说糕点是自带进宫的,按照当年凌家外祖家传的做法所制,请大家品尝。 建恒王带头捧场,命人把糕点切成小块分下去,两盒子糕点分了三十多个小碟子,并非人人都有份,地位低的根本分不到。 然而分到的人也并不是很愿意品尝。 事到如今,当初秦韶华在金銮殿放毒的事情早就不胫而走,朝中人心知肚明。她带来的糕点,谁知道有没有毒? 然而当着秦韶华的面谁又敢不吃? 于是大家纷纷尝鲜。 小口小口的,尝过之后脸上笑得都有些勉强。 因为实在太难吃了! 口感粗糙,味道苦涩,还带着一股子可疑的腥味,简直比药还难吃! 就算是一心捧场的建恒王也很是尴尬,十分费力才咽下口中的糕点,呵呵干笑几声:“凌家家传的糕点做法真是……别有风味。” 秦韶华微微笑道:“是别有风味。这其实不是面粉做的点心,是以麸皮当面,以野草当馅,以马尿和在一起制成的糕饼。是不是吃着有点腥臊气?” 什么? 马尿? 呕…… 顿时有人吐了出来。 场中不断响起作呕干咳的声音。 建恒王脸上的笑是挂不住了。 他方才为了捧场,别人吃一口,他吃一大口,吃得最多。 “秦……秦姑娘真会开玩笑……”他咧嘴。 秦韶华乌溜溜的眼睛一瞥众人,嘴角弧度有了几分凌厉,“怎么是开玩笑呢。你们运气好,我制糕点时匆忙,并没有找到枯草,所以你们吃到的都是鲜嫩的野草。而真正纯正的凌氏糕点做法,可是用荒草为馅的。” “这……这个……”就连建恒王也说不出话来了。秦韶华这么理直气壮地犯众怒,他无力相助。 作呕之人中终于有忍不住的,站出来指着秦韶华鼻子骂:“你这妖女!多次公然藐视朝廷,罔顾天家威严,要不是念着你也算半个烈国公府的后人,我们岂能容留你活到现在!今夜本为北方战事庆功,何等庄严场合你也敢胡闹,你简直岂有此理!竟然说马尿糕点是烈国公府的家传,你这样侮辱先人,还有脸打着凌家的旗号横行于世,你不若一头撞死干净,别给先人抹黑了!” 正文 第182章 把风头抢回来 秦韶华目力极好,并不理会这个骂她的,而是从人群中一下子找到了不显山露水的太师蔡烈。 “蔡太师,您是武将出身,想必知道这凌氏糕点的来历。您说句公道话,到底是我辱没了先人,还是他们这群人辱没了大楚英烈?” 老太师蔡烈虽然在朝中地位超然,但是并不喜欢出风头,不到万不得已绝对要扎在人堆里装透明,此时被秦韶华点了名,才分开人群站了出来。 在秦韶华看似平静实则凌厉的注视下,他看了看被许多人丢到一边的糕点,脸色有些轻微的恍惚,仿佛在回忆什么事情。 半晌,他终于在众人的疑惑之中开口,开口说道:“的确不是秦家丫头胡闹,这糕饼,是有来历的。” 一语惊了众人。 怎么马尿做的糕饼还成了有来历的? 除了零星一些武将和一些老人若有所思,大部分人都露出惊讶和困惑的表情,显然不知道个中就里。 蔡太师环顾全场,沉稳的目光一一掠过许多武将和勋贵,“年轻人大概已经不知道了,老一辈的或许还有记忆,上一任威远侯凌锵老将军……也就是被追封为烈国公的现任威远侯的父亲,秦家丫头的太外祖父,年轻时曾经在西北斛州与外敌血战,因为当时统军的主帅指挥有误,他所带领的两千官兵被三万敌军困于文家镇,迟迟等不来援军,情况十分危急。” “我军主帅在得到凌锵被围的情报后,对比敌我力量,料定他必死无疑,所以并未派人去救,而是改了行军路线,彻底放弃凌锵远离了文家镇。凌锵孤军奋战,死守城镇苦战一个多月,两千人死得只剩两百多,仍不肯投降,彼时他们粮草殆尽,水源又被敌军下了毒,最后的十几天里,就靠着这自制的‘糕饼’做主粮了。” 蔡烈声音不疾不徐,叙述得十分平淡,但是其中场面可想而知,该是何等惊心动魄。 在场不乏赵立这样热血的年轻人,就有人出声询问:“那么最后战果如何,凌老将军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蔡烈道:“最后战果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大楚军力自来势强,一时受挫都是内耗所致。一个月后大军换了主帅,改了作战方案,中军一鼓作气将敌人杀回境外,自然也就顺势解了文家镇之围。” “解围之前,敌军因为文家镇迟迟攻不下,从三万军增至五万,将凌老将军的队伍杀得只剩了不到百人,可依旧没能占据那处要塞。大军赶去增援的时候,凌老将军全军上下已经饿得皮包骨,只比死人多口气而已。可他们依旧精神矍铄,杀红了眼,险些把进城的友军当成敌人杀了。当时,主帅进城见了凌老将军,见了他自制的主粮‘糕饼’,什么也没说,只下马给老将军磕了一个头。” 行军打仗,主帅地位至高无上,比一个统领两千人的先锋官地位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可蔡烈说到主帅向先锋官磕头的时候,场中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 因为谁都能想出当时的场面。 死剩不到百人的队伍,苦守一座小城,没有援军没有希望,吃的是荒草麦麸饼,面对的是五万敌军,随时可能战死……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战而不倒? 蔡烈道:“当时主帅磕完头,说,本帅跪的不是眼前这一人,也不是死守文家镇要塞的百人,本帅跪的,是军魂。是支撑着我大楚开宗建国,保佑着我大楚千秋万代的铁血军魂。军魂不灭,大楚,不亡!” 说到此处,老太师声音微微颤抖,一双老眼中亦有泪光闪过。 在场许多人听得心潮澎湃,面上露出肃穆之色。 秦韶华微微垂下眼帘,心中亦涌起无限敬仰。 她是一条异世的孤魂,凌家先祖与她并无关系,但是对于军人的铮铮铁骨,对于死战不退的义勇军魂,她同样怀着强烈的尊敬之情。那是不分时空、不分古今的铁胆和孤勇,值得任何人仰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接着蔡太师的话说:“当日太外祖父吃过的主粮,就是各位眼前看到的糕点。那一战之后太外祖父和近百名幸存的官兵,都把这种糕点的做法记住了,太外祖父更是将之定成了家传糕点之一,每年必做一次,和子孙一同食用,以教导子孙不要忘记战争的惨烈,时刻保持警惕之心。” 赵立不知何时走到了人前,紧跟着秦韶华的话音,激昂朗声道:“现而今凌家已成烟云,若不是秦姑娘做了这糕点与大家分享,恐怕在座都要忘记凌家祖祖辈辈为保护我大楚江山所流的血汗了!除了凌家,还有千万为大楚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我们安坐京城全赖他们所赐,我们不能忘记他们!” 这个人一直是热血而慷慨激昂的,总要做正义的出头鸟,不计后果,只为说公道话。 秦韶华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然后扫视众人,目光特别在方才作呕的几人身上停留些许,问:“现在,还有人要骂我侮辱先祖么?” 公理面前,没人敢跳出来扎刺。 秦韶华朝蔡烈一抱拳,“多谢老太师为我分说。” 蔡烈道:“老夫不是为你。” “我明白。”秦韶华淡淡一笑,“您也不单单为了凌家。您只是提醒大家不要忘了战争的残酷,不要忘了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 蔡烈闻言面色稍缓。 秦韶华道:“我让大家尝一尝这马尿糕点,也不是为了让大家缅怀凌家。无论如何凌家已经覆灭,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今日我只想告诉大家,凌家虽已不在,凌家军魂却永世长存!军魂不亡,凌家军不亡!” 蔡烈立刻说:“老夫多句嘴提醒各位,我大楚承平日久,却并不是天下太平一片喜乐。北有梁国正在交战,东有卫国陈兵边境,就算是南面的晋国也未必不是蛰伏的猛兽,居安思危,老夫但愿大家不要失了防人之心。” 秦韶华对这位老太师多了几分敬意。 他所说的正是她所想。只不过她身份不合适说这些教育性质的话罢了。 虽然老太师当年伤腿交权很是油滑,但他在自保之余,是真揣着一颗为国之心的,这也是秦韶华当日建议他出来平衡朝中势力的原因。 这里众人正被马尿糕饼的来龙去脉所吸引,那一边跳舞的画廊上,贺兰馨的侍女正和她愁眉苦脸商量:“公主,咱们真要重新再跳一遍吗?我们几个倒也罢了,您可是千金之躯,怎能任人驱使,受此折辱!” 在侍女眼中,她们献舞是两国交好之情,楚国人随便让她们再跳一遍,真是不知好歹!拿她们当舞女吗? 贺兰馨正是方才在素纱屏风后独舞之人,老太监闯入场中的时候,她停舞走在花丛后旁观。没想到秦韶华轻而易举把太监杀了,不但没被问责,还传话出来让她再跳一遍舞。她心中自然意恨难平。 然而侍女这么一抱怨,她反而显出大度胸怀:“不要因小失大。既然已舞,当然要舞到底。” 而且在那边探听动静的手下来禀报,说秦韶华因为什么古怪糕点夺了风头,她自然是不能让秦韶华继续张扬,要把风头重新夺回来。 “舞!” 她一声令下,侍女们重新排好队形,琴声袅袅再起。 霎时间,一曲凌波羽衣舞再次于月下铺排开来。 正在听蔡太师陈述往昔的臣子和家眷们,果然被琴声吸引了注意。见画廊上又起了轻舞,因为舞姿极美极特别,就算是沉浸在凌老将军悲壮故事中的人,也动摇了心神。 秦韶华往画廊上斜了一个眼风,也不计较,施施然走回座位,要了一壶上好的宫廷御酒,吹着夜风开始赏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四的月亮也不错。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周遭一切不予关心了。 赵立还在激昂的情绪之中,当然很烦画廊那边的舞乐打断场面,而老蔡太师看到部分人群开始转移了注意去看舞蹈,面色不变,心底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忠烈之事再怎么激昂,到底也不如眼前的声色歌舞来得痛快。 眼见着场面渐渐恢复到之前的状况,赵立带着义愤之色走到秦韶华身边,皱眉道:“秦姑娘在想什么妙招?” 他觉得秦韶华这样对贺兰馨的挑衅无动于衷,应该是预备了后招。 没想到秦韶华喝了口酒,反问:“什么妙招?”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赵立愕然。 就算不怪贺兰馨跳舞打断众人讨论凌家事,可方才的什么老太监欺负宫女的事还没下文呢,难道就这么被泼了污水不声不响受着? 这可不是秦韶华的做事风格啊! 秦韶华忽地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示意,“听。” 赵立侧耳细听。 耳边是伴舞的乐声,人们的说话声,酒杯碰撞声,还有…… 还有一阵隐隐的哭声? 时断时续,女鬼似的。 要不是此地人多,还真要吓人一跳。 赵立不解。 秦韶华眯眼笑了。 “我不屑搀和这些鬼蜮伎俩,可也不能任人给我泼脏水。你看着吧,今夜事,自有人替我摆平。” 赵立迷惑之间就听见哭声越来越响,猛然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一处花丛后窜了出来! 正文 第183章 让她玩火自焚 “救命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那女人一边尖细地叫着,一边断续地哭着,顶着一头乱发在人群中冲来撞去,直把好些女眷吓得跟着尖叫。 赵立一听女人叫唤的声音,就知道她是方才隐在暗处哭的家伙。 装神弄鬼干什么? 他见女人冲出的花丛离自己和秦韶华所在的位置不远,直觉又是什么人要针对秦韶华做坏事,不由握紧了拳头,紧紧盯着女人乱窜的身影,一边暗骂今晚的禁卫怎么如此不中用。又是让太监闯进来又是让女人闯进来,难道他们都是摆设吗? “喂,放松些。”秦韶华拽了拽他的袖子,语气轻松地提醒。 赵立只觉得袖子被火烫了似的,下意识就是狠狠一抽手。 然后又觉得不对,红了脸对秦韶华尴尬地笑。 心里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自从在某一次宫宴上见了秦韶华第一面,他就已经觉得秦韶华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只可远观仰望,近处能说一句话就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哪里会奢望能和秦韶华有身体接触。 此时被秦韶华主动一碰,他简直就像全身通了闪电一样。 刹那间大脑空白,手脚也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秦韶华耳力极好,咫尺之间听见他胸膛里头心跳剧烈的声音,诧异一瞥他的脸,就看见他灯光下红如熟透虾子的面颊。 秦韶华于男女感情上并不伶俐,一时哪里知道一切都源于自己拽人家袖子,还奇怪地问:“你害病?” 说话间手指就搭上了赵立的脉门,想用从白城子那里学来的皮毛医术给他把把脉。 这一下更狠。 险些让赵立窒息。 “那是什么人!抓起来抓起来!”赵立陡然暴喝一声,从秦韶华指间甩脱手臂就朝闯入的女人奔去,要协助禁卫抓人。 急匆匆冲进人群之后他狠狠绕了几个大弯,觉得自己已经被人群挡在了秦韶华视线之外的时候,才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回头望了一眼。看不见秦韶华了,方觉得安心一些。 手腕上被秦韶华指尖碰过的地方,暖洋洋的,他愣愣抬手,直直瞪着自己的腕子看了半天,任凭周围骚动的人群把他推来挤去。 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秦姑娘碰我了!我被秦姑娘碰了! 心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爆棚的幸福感。 秦韶华哪里知道赵立公子这么多心思,她只看见这家伙像踩了地雷一样猛然窜了出去,然后就在人群中乱撞,又直愣愣站住不动。她不解,几乎以为他中了某种古怪的毒。 再三确认过周围没有毒素之后,她才放了心。见赵立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就暂且放下他,去看那突然闯入的女人。 女人已经被禁卫捉住了。 皇帝气恨恨命令把人带上来,为自己提议的赏月事宜连番被打扰而恼火,要亲自审问。 谁知众目睽睽之下一审,这女人竟然自称是“桃儿”! 桃儿,不就是刚才那个老太监孙扒皮提起的宫女么? 大家仔细分辨她脏污的衣裳,果然认出是行宫宫女服饰。 这女人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哆哆嗦嗦跪在御前,好半天才说明白事情原委。 原来她这几日一直被人囚禁着,据说等庆功宴风头一过,行宫守卫松了,就要把她送出宫去秘密处死。而囚禁她的原因,就是为了用她的失踪诬陷那个孙姓太监害人。 此言一出全场窃窃私语声再起。 没想到这么快就剧情反转了呢! 孙太监之前口口声声嚷着自己没有害桃儿,现在看来是真的啦? 那么他还嚷过,自己欺负过苦役司的段姓宫女和秦韶华呢! 是不是真的? 众人疑惑间,禁卫们又在周边抓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宫女嬷嬷,原来她们是来抓桃儿的,正是囚禁桃儿又要杀了她的人。 于是嬷嬷被审,口供和桃儿基本一致。 嬷嬷还供出了幕后主使,据说是一个右脸有颗细小红痣的年轻女子,说话有东平口音,用钱买通了她们。她们在行宫日子清苦,所以很容易被银钱收买。 红痣女子? 东平口音? 花藤架子隔开的嫔妃聚集之处,一个窈窕身影走了出来。 “陛下,臣妾多句嘴,听描述臣妾倒是想起来一个人,卫国长公主贺兰馨的贴身侍女之中,就有这么一个脸有小小红痣,口音又是东平一带的人。前些日子在宫里遇见过几次,臣妾不会记错。” 说话的是玥昭仪。 她用团扇遮了半边脸孔,灯影之下袅袅娜娜地款步走来,鬓发边一颗东珠簪子闪着润泽微光,很有风致。 声音也是软软甜甜的,像是温热的蜜水,走到皇帝身边,纤纤玉指朝着画廊的方向一伸,“那侍女正在那边跳舞呢。说起来最近为了准备今夜献舞,她们一直可以自由出入行宫。臣妾倒不愿相信是那侍女所为,可为了撇清嫌疑,平息众议,不如陛下叫她过来指认一番?” 皇帝顺着玥昭仪的手指看向画廊。 玥昭仪就趁皇帝不备,朝秦韶华这边抛了一个眼色。 秦韶华淡淡一笑。 虽然反击的方式笨拙了些,恰好对方泼脏水的方式也不巧妙,以拙对拙,谁也不辱没了谁。借玥昭仪的手打击敌人,省了她自己不少力气。 画廊上的凌波舞很快就停止了。 因为皇帝真让人叫了贺兰馨的侍女来问话。 玥昭仪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呢,皇帝平日很是维护贺兰馨,怎么这次如此痛快?她不由暗暗看了一眼秦韶华。 难道在太后遇刺、葬礼被搅闹过后,皇帝还对秦韶华有心思不成! 她是真看不透了。 不过也不等她想明白,贺兰馨已经带着侍女们来到了场中。 虽然已经听说了缘故,她依然保持着得体的仪态,并没有生气,优雅地和皇帝建恒王等人见礼之后,笑道:“我以凌波羽衣舞与贵国臣民同乐,向往楚卫两国邦交永固,怎么,却听说有人误会了我的侍女,不知……” 她话音未落,地上跪着的一个嬷嬷登时指着她身后大叫:“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人指使我们做的!” 所指正是那个右脸有小红痣的侍女。 侍女勃然变色,“胡说什么!我根本没见过你!” 贺兰馨要开口讲话,忽然玥昭仪指着角落里一个跪着的人说,“让那个奴才也出来说话好了。” 那人正是先前追着老太监孙扒皮来的行宫刑罚太监,本来被禁卫押了下去,却不知为何又出现了。 这人被拖入场中,已经和先前所说不同。再不说什么孙太监害了桃儿的话,而是和招供的两个嬷嬷说法一样了,说自己也是被人指使,这才给孙太监用了药,让他神志不清乱说话。 玥昭仪叮问:“你让他乱说什么了?” 太监道:“让他说自己祸害过两个宫女。” “他既然神志不清,怎会受你威胁?” “昭仪娘娘明鉴,是有人给了奴才一只蛊虫,咬了孙太监一口,孙太监立刻变得痴呆,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是什么人给你的蛊虫?” “是一个黄眼睛的老头,还断了一条腿。他说要是奴才我不照办,他就用蛊虫咬死我……奴才是被逼的,求娘娘饶命!求陛下饶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一切都是做局。 孙太监侮辱宫女分明是假,分明是有人要污蔑秦韶华! 而幕后主使,直指贺兰馨。 侍女是她的,黄眼睛用蛊虫的老头也是她的,当日秦韶华血洗宫廷的时候好多人都见过那老头呢! 玥昭仪几句话问出来,贺兰馨脸上挂不住了。 微笑变得僵硬。 “楚皇陛下,本公主好心与贵国相交,怎地您的昭仪却谋出这样的局来害我?”她露出义愤之色,“若楚国不想与卫国继续交好,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本公主何等身份,岂会让手下人勾结几个卑贱的奴才,真是笑话。” 她一直风情万种,突然在公开场合露出严肃的神色,变得冷艳起来,一时也看呆了部分在场的男性。 皇帝对着她冷若冰霜却艳若桃李的容颜怔了一瞬,回想她方才在屏风后起舞的身姿,心中已有几分怜香惜玉之情。 可是目光一转,看到秦韶华在那边事不关己举杯品酒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他一时也分不清这刺痛是恨还是什么。 明知道眼前确凿的口供很不对劲,可下意识地,就想相信。 “长公主殿下,这口供清晰如此,朕听了很是痛心,长公主气度高华不屑做此事,但手下之人也许另有隐情,不如叫他们出来对质一番,若真是冤枉,也好让真相早日大白天下,莫影响两国邦交。” 贺兰馨顿感形势不对。 她实在没想到今夜不但玥昭仪跳出来帮秦韶华说话,连皇帝都转了口风。 怎么回事,玥昭仪不是和秦韶华有过节吗?据她所查,秦韶华曾经闯宫羞辱过玥昭仪呢!而皇帝更是和秦韶华有杀母之仇,可他现在这样的口气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凌厉的眼风就朝秦韶华刺去。 秦韶华接了她的眼风,两根手指捏着酒杯,朝她微微一笑。 适才信门手下来报,已经查出贺兰馨正是孙扒皮闯场子乱嚷的幕后主使。贺兰馨玩阴的,那就让她玩火自焚吧。 秦韶华都不用正面交手,随便扔出个玥昭仪都能对付她! 长公主喜欢兴风作浪,让大浪把她拍在沙滩上好了! 正文 第184章 光明正大杀你 贺兰馨见秦韶华一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样子,胸中憋了一口气,堵得心口发疼。 她谋了好些天的局,从宫中定了要开晚宴的时候就开始策划。 要对付秦韶华,自从上次面对面硬碰了一次武力以后,她自知凭己方天意组织的人手还不能在楚国大展拳脚,吃了大亏也长了记性,于是不肯再硬碰硬,而是千方百计从暗地里谋划。 秦韶华折损了她人手的仇,她是一定要报的。明面里做不了什么,就玩阴的,先把秦韶华的名声抹黑了再说。 一个顶着污水的女人,再想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可就难了,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戳脊梁骨。到时候看秦韶华还敢不敢在她跟前耀武扬威! 然而场面布好了,胡言的老太监也放出来乱闯了,一切都很顺利,贺兰馨她却万万没想到,玥昭仪竟然跳出来给秦韶华解围! 玥昭仪真是蠢!贺兰馨暗骂。你不是和秦韶华有过节吗,不趁着这时节狠狠踩下敌人,怎么还帮起人家的忙来了,就为了和本公主作对?因小失大,蠢透了! 她自知此局已破,然而面上却不肯屈服,在貌似确凿的口供之下,在皇帝要对质的要求下,她脸孔一板,面若寒霜地冰冷一笑。 “楚皇陛下,单凭几个奴才的口供就要动本公主的人,恐怕也太不将本公主放在眼里了。本公主手下的人何等身份,怎么会纾尊降贵算计一个老太监?贵国宫廷里头的阴私事情本公主不想涉足,劝楚皇陛下不如好好审问这几只攀咬本公主的奴才,问问他们是受了谁的指使,来破坏两国邦交!” 她含着怒气举步就走:“在事情真相查清之前,在本公主的手下没有得到清白之前,本公主就不参加贵国的庆功宴了!” 一副要愤而离场的样子。 她身后的侍女们也个个怒气冲冲,看向楚国众人的目光带着深深的鄙视之意。 贺兰馨自从来到楚国之后,但凡露面都是一张笑盈盈的脸,就算是上回和秦韶华在宫里火拼,也并没有露出太失态的模样。所以这次突然发怒离席,让楚国君臣都是意外。 皇帝愣了一下。 建恒王眼珠转了转,没出声。 群臣之中大多事不关己静观其变,老太师蔡烈和段尚书等人都垂着眼睛不说话。宫廷里头的事情,的确容不得他们多嘴。 暂时的冷场中就听一声女子厉喝:“站住!我大楚的宫苑之地,岂是随便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花藤隔着的嫔妃那边又走出来一个人,打扮得并不出众,相貌也只在中上,一双眼睛却是怒冲冲瞪着贺兰馨的背影。 众人都很意外,继而又是奇怪。因为万没料到是她出头。 是谁? 是秦丽雪。 自从被贬为思嫔之后她可从来不在公众场合出风头,大概是觉得丢脸,毕竟是从皇后位置上掉下去的,爹娘又都被公开行刑。 前阵子有朝臣提议要将她打入冷宫,因为她算是罪臣之女,再做嫔妃有辱楚国国体。皇帝没有答应,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但也充分说明了如今秦丽雪地位岌岌可危,随时有被废弃的危险。 所以她突然跳出来惹人注目就很奇怪了,按理说她该保持低调才对,免得一言不慎惹祸上身。 可她此刻却全然忘了低调是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抢先几步,走到了贺兰馨跟前挡住去路,冷笑一声:“事情还没水落石出,怎么就要走呢?我大楚宫廷,岂能任人玩弄阴谋诡计!卫长公主,你走可以,把那两个涉事的奴才留下。” “你是谁?”贺兰馨脸色一沉。她认得秦丽雪,也知道秦家的事,这么问只想羞辱秦丽雪,暗讽她没资格站出来说话。 谁料秦丽雪根本不接她的话头,转脸朝皇帝道:“陛下,臣妾自知身份卑微,本不该出言。但是有人将我大楚的颜面,将您的颜面弃之不顾,在我大楚宫廷搅风搅雨,臣妾气不过,冒着被人唾弃的风险也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贺兰馨蹙起眉头。 紧接着就听秦丽雪说:“陛下,秦韶华在苦役司的时候,臣妾对她颇多关注,也经常派人接触那个孙太监。臣妾向您保证,孙太监绝对没有玷辱宫女的习惯,他方才胡说自己碰过宫女段小宝和秦韶华,秦韶华暂且不说,那段小宝当年和秦韶华同住一起,是病死的,臣妾翻看过宫里记档的验尸簿,段小宝死时可是清白身子!” 灯光下,皇帝的脸色明显一松。好像能证明秦韶华清白让他很高兴似的。 秦丽雪又说:“臣妾觉得,段小宝只是陪衬,被拉上来一起说,不过是因为她和秦韶华住过一间屋子罢了。指使这孙太监胡说的人分明是针对秦韶华一人,想污蔑她的名声,心思实在歹毒!” 皇帝有点不懂了。 在场众人也大多不懂。 秦丽雪和秦韶华的恩怨,谁都知道。段夫人害了凌夫人,秦韶华搞掉了段夫人和秦云,那是延续两代人的深仇,分明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怎么现在秦丽雪倒帮着秦韶华说起话来了? 秦丽雪好像在回应众人的疑问,一脸凛然地说:“臣妾和秦韶华虽为姐妹,关系却并不好,众所周知还有不浅的恩怨,臣妾完全没有必要帮她。但是今日之事,涉及我大楚国体,臣妾身为楚国之人,身为陛下的女人,必须抛开个人恩怨先顾国家。” 她盯着贺兰馨,下巴一昂,冷冷一笑:“卫长公主手下的人在我楚国皇宫搅风搅雨,今日她们收买奴才害秦韶华,明日就有可能害别人。若是她们想害陛下呢?真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陛下,这件事必须彻查,绝对不能姑息。若是让世人知道卫国的奴才随便就能在我楚宫闹事,我大楚颜面何在?” 这番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 让人挑不出错去。 秦丽雪正气凛然拦在贺兰馨面前,死活要她交出涉事的手下。 皇帝并不是蠢到家。 今夜的事,不管是谁害谁,都有一方在宫廷里耍阴谋。他身为皇帝,随便就能被人在身边玩阴谋诡计,实在是觉得自身安全难以得到保障,心里不踏实。 而且本该和秦韶华有过节的两个女人,玥昭仪和秦丽雪,都纷纷站出来向着秦韶华说话,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玥昭仪和秦丽雪从来不在一条战线上。 她们俩也不可能和秦韶华站在一条战线上。 现在不可能都成了可能。 让皇帝不由自主就觉得她们言之有理。 “长公主,还是让你的人留下,把事情说清楚吧。”皇帝沉声。 贺兰馨柳叶弯眉陡然立起。 “楚皇陛下,两份口供分明漏洞百出,您真要偏听偏信,为难于我么?”她指着自称被收买的宫廷嬷嬷和刑罚太监说。 皇帝当然也知道口供有漏洞。 但秦丽雪说得那么义正词严,臣子们都看着呢,他怎能向卫国的长公主示弱,岂非让臣子笑话他不如嫔妃。 “长公主,还是把事情说清为好。楚卫两国睦邻友好,莫为几个奴才伤了和气。”贺兰馨美色当前,皇帝却不为所动了。 贺兰馨一双美目秋波连闪,将周遭看了个遍。 四周全是楚国大臣和贵族。 她带着几个侍女孤零零站在其中,无依无靠。 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她寄住楚宫这些日子,倒是暗中结交了一些朝臣,多是皇帝一派的人。但现在皇帝给事情定了调子,那些人自然也不会违拗皇帝为她出头。 她是个聪明人。 一看形势不对,立刻转了态度,立起的眉毛放了下来,缓和语气对皇帝说:“楚皇陛下这话有理,莫为奴才伤了两国情谊。也好,本公主就宽宏大量一次,不计较他们胡乱污蔑,就让我的人留下来和他们对质清楚。只不过……” 她话锋一转,转头盯住了秦韶华,“此事蹊跷,倒像是某些人故意设局,陛下可不要被人蒙蔽圣听。本公主不屑于和一个平民计较,但是平民么,您知道,总是有些刁钻心思,让人防不胜防。” 她指桑骂槐撂下一句话,留了涉事的侍女,转身就要走。 做出一副高高在上胸襟坦荡的模样。 哟,一口一个平民,阴阳怪气说谁呢? 秦韶华捏起一只酒杯就扔了过去。 速度极快,直直朝贺兰馨后背砸去! 花丛中陡见黑影一闪,一个人扑出来,流星一样撞上那只酒杯,连人带杯摔到了地上。 众人吃惊。 秦韶华扔酒杯并没吓到人,因为太快,基本谁都没看清。 但是花丛里扑出个人可是吓到大家了。 周遭都是灯光照不到的花木丛,突然一处冒出了人,难免让人觉得处处都有藏人。 皇帝身边的禁卫立刻围了过去。 那人一身灰衣,蒙着脸,很快爬起身站到了贺兰馨身边。似乎是被酒杯撞伤了,一直捂着半边肩膀。 贺兰馨不会武功,但是身边都是高手护卫,自有一番判断力。她深知方才秦韶华杯子仍得很凶险,若不是暗卫及时扑出,她可能就要被那杯子穿个透心凉! 狠狠看住秦韶华,她喝问:“你敢暗杀本公主!” 秦韶华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施施然站了起来,“众目睽睽,怎么能叫暗杀呢?本特使这是光明正大杀你啊。”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什么特使? 就见秦韶华对着贺兰馨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说:“哦,忘了告诉你,我今天不是来吃白食的平民,我是忠勇摄政王委任的特使。” 她刷地一下抖开了齐王送来的请柬。 正文 第185章 大家彼此彼此嘛 乌金色的请柬,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字,是齐王的笔迹。 御前太监接了请柬过去,请皇帝确认。秦韶华任由对方将请柬拿走,任由对方传看。那任命特使的请柬在楚国君臣手中传了一遍,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齐王手书无疑。 秦韶华任他们看,这边笑吟吟地朝贺兰馨道:“卫长公主似乎很是瞧不起楚国平民?须知你在大楚这些日子,住的宫殿是平民所造,吃的用的也是平民辛劳产出,你享受着他们的供给,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 话锋一转:“暂且放下平民这茬,咱们来说说我。齐王殿下刚刚委任我为特使,代替他出席今夜庆功宴,卫长公主就费劲巴力在楚宫收买奴才,为了抹黑我的名声不遗余力,您这么做,是不是要向我大楚的摄政王殿下示威?” 贺兰馨勃然变色。 针对秦韶华没什么,惹到摄政王头上事情可就大了。 她当然不能任凭秦韶华扣帽子。 “秦韶华,你是特使的事情现在才公开,你们楚皇陛下都不知道,本公主从哪里知道去?又何谈向齐王殿下示威?你信口开河,挑拨本公主和摄政王的关系,所图为何?” “我懒得跟你废话。”秦韶华眼风一转,根本就不看她,“我是特使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怎会不知道?昨夜难道不是你的人闯入我住所,要将证明我特使身份的请柬偷走,好让我今夜受你羞辱?” 秦韶华一招手,几名守候在人群外的黑衣随从走到人前,其中一个背上拎着一个软绵绵昏厥的人,砰一声丢在地上。 秦韶华指着地上的人说:“可惜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我捉了。长公主殿下,您是将他领回去呢,还是矢口否认他的身份呢?你要不承认他是你的人,我把他当毛贼杀了便是。” 众人注视,发现地上的人和贺兰馨身边的灰衣蒙面侍从穿戴一样,顿时就有许多人信了秦韶华的话。 贺兰馨一个侍女上前,扯下了地上那人的面巾,一认,还真是他们的人,是贺兰馨的暗卫之一。 可这人哪里有昨夜去秦韶华住处偷东西的举动?贺兰馨连秦韶华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这个人,分明是今夜随在贺兰馨身边的暗卫之一,不知怎地落在了秦韶华随从手里,就被秦韶华凭空诬陷。 贺兰馨直觉自己掉陷阱里了。 气得冷笑:“秦韶华,你可真是血口喷人。此人是本公主的侍卫不错,但他一直跟在我身边,从未去过你的住处。你分明是刚刚捉住他,如何说他是昨夜被捉的?” 秦韶华挑眉:“你的侍卫?暗卫么?” “当然。” “暗卫。”秦韶华笑笑,“你这是承认自己带暗卫进楚宫了。” 贺兰馨一愣,暗道不好。 又掉坑里了! 皇族贵族带暗卫在身边本是常事,但她身在异国,把暗卫弄进人家宫里来可就说不过去了。这次和上次在楚宫里调暗卫攻击秦韶华不同,上次皇帝默许,这次是她自作主张。 刚才已经被秦韶华一酒杯砸出了一个暗卫,现在又被打晕丢出来一个,这…… “长公主到底带了多少暗卫进宫,又分别派他们做什么去了呀?”秦韶华高声发问,讽刺贺兰馨图谋不轨。 贺兰馨恨得暗暗咬牙切齿。 暗骂:秦韶华你太无耻了!我若承认地上这人是我的暗卫,就有挑衅楚宫防护之嫌。若不承认,任由你将之杀了,其他暗卫难免寒心,对我生隙。真是怎么做都要中你圈套! 最无耻的是你竟然红口白牙诬陷我偷请柬,我根本没做过好不好! 她眼神像刀子一样,朝秦韶华甩了一刀又一刀。 秦韶华察觉了,回眸对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满是挑衅之意,眼里的意思分明是说:你能找个老太监诽谤我,我凭什么不能顺口诬陷你?彼此彼此,咱们谁也别嫌弃谁。 那地上打昏的暗卫本是黑衣侍从不久前发现的,秦韶华就暗地传信让他们将之擒住,然后顺手抛出来给贺兰馨下套。 反正这是晚宴之上,不可能像大理寺审案那样要求证据详实,乱哄哄的场面,全凭一张嘴罢了。 你说我脏,我说你更脏。 谁说的可信? 大家肯信谁,谁就可信! 这就是这种场合的规则! “陛下,臣妾一介女流不该多嘴,不过卫长公主住在咱们宫里,平日里可没少派暗卫窜来窜去,也不知图谋什么。有一次夜里一个暗卫潜入臣妾院中,可把臣妾吓了一跳!陛下,臣妾私下觉着这可不像话。” 玥昭仪突然插嘴。 顺着秦韶华的意思,将矛头直指贺兰馨。 贺兰馨暗自吐血。本公主什么时候派人去你院子了,玥昭仪你这个胡说八道的贱婢! 还没等反驳玥昭仪的话,秦丽雪又不甘落后地开口了,也是指责暗卫乱窜的。 然后是和玥昭仪交好的几个小嫔妃,一起帮腔。 一群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好像贺兰馨已经把楚宫搅和得一团糟。 直把贺兰馨气得血都不够吐了。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楚宫里的女人们竟然一边倒帮着秦韶华! 以她一国长公主之尊,难道能和一群不入流的嫔妃掰扯分辩不成?简直有理说不清! 何况她还不怎么有理…… 皇帝也很意外。他知道嫔妃们对贺兰馨住在宫里颇有微词,但没想到她们敢在公开场合一起声讨。正纳闷呢,不料建恒王紧跟着嫔妃们开了腔。 “宫里的事本王不好多嘴,但卫长公主公然挑衅我大楚摄政王特使,又是行窃又是污蔑名声,本王看来,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邦交事件!在事情查清之前,卫长公主还请搬离宫廷暂居卫使驿馆,本王会派重兵保护公主周全的。来啊,送卫长公主去驿馆吧!” 皇帝未及说什么,蔡烈一派的一位大臣站出来声援建恒王。 惹得不少臣子附和。都是蔡烈和建恒王两派的。 而皇帝这边的人,在段尚书带头的沉默下,集体不发表意见。 皇帝素来不是刚硬之人,眼看群臣和嫔妃们全都针对贺兰馨,于是他不想犯众怒,默许了建恒王的提议。 贺兰馨很快被楚宫的太监和禁卫们围了起来,半请半押地让她出去。 贺兰馨自从在卫国当上长公主以来,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颜面简直都丢到天边去了。 秦韶华,你等着!她沉沉往秦韶华身上挖了一眼。 秦韶华朝她摆手,笑着道别:“卫长公主走好,别忘了把暗卫全都带出行宫去啊。若留下一两个,被查出的话只能当刺客杀了。” 贺兰馨孤身在异国,她还不想和大楚朝廷上下撕破脸,于是即便她手中握着“天意”,此情此景之下也只能暂时委曲求全,忍了气被“请”出宫。 想她今夜来此献舞,一为艳惊四座,以便结交更多为她所迷倒的楚国臣子,二为给秦韶华下绊子,让秦韶华从此身背污点。 然而没想到,哪个目的都没达成! 秦韶华甚至都没和她正面冲突,只靠着玥昭仪等人和一张请柬,就把她压制得死死的,让她百口莫辩,满身错处! 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上次武斗,她输了。 这次文斗,又输了。 “秦韶华,本公主还从来没这样讨厌过一个人。本公主记住你了!”贺兰馨飘然离去,满心杀气。 秦韶华才不管贺兰馨什么想法,自从建恒王站出来说话,她就不言声了。施施然坐着品酒赏月,甚是惬意。 贺兰馨走后,在建恒王和玥昭仪等人的调节之下,场中气氛渐渐恢复热烈。建恒王把刚才在殿中没进行完的程序搬到了户外,在月亮底下上演规整的仪式,庆祝北方的战事获得胜利。 最后礼炮烟花冲上天空的时候,明亮的火光中,秦韶华看到嫔妃席间,玥昭仪举着酒杯朝她露出讨好的笑容。 还有秦丽雪,虽不像玥昭仪那般明显,也频频投来目光。 “很好。”秦韶华朝她们做了无声的口形。 以肯定她们方才的表现。 玥昭仪和秦丽雪读懂了口形之后,顿时欣喜极了。秦韶华满意,代表她们下次的解药会按时送上! “秦特使,这样庆功可还满意?”烟花放个没完,建恒王趁着大家都去看花火,走到秦韶华跟前悄悄询问意见。 秦韶华不假辞色:“不过一场小胜,犯不着大肆操办。下不为例。” 建恒王连忙表示下次不会了。 秦韶华又道:“不过这样也好,算是给摄政王殿下立个名头。接下来贺兰馨那边你盯着,把方才我给她安的罪名定死,若有困难,去找蔡太师合作。” 建恒王面有难色,“太师他并不事事听我的……” “放心,这件事他一定会帮你。”秦韶华朝着遥远的东方夜空眨眨眼,露出一抹狐狸的狡黠,“卫国皇帝陈兵边境,贺兰馨只身在楚,老太师定会拿捏分寸,和卫帝好好讨价还价的。” 建恒王顿时明白了,暗自替贺兰馨默哀。 天空烟花散尽,月色重新笼罩行宫内外。 人群意犹未尽,觉得还没看够。 可是建恒王准备的庆祝项目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能继续回殿中喝酒。皇帝提议继续赏月,群臣兴致缺缺,勉强凑趣敷衍。 时间接近亥正,大家正百无聊赖等着散席的时候,突然一个太监匆匆跑进来:“陛下,建恒王殿下!晋国魏阀来人,贺我大楚战事得胜!” 君臣都是一愣。 南晋来搅合什么? 皇帝命宣晋使进场。 秦韶华往甬路方向看去,就见片刻后,魏清狂踏着一地月色清辉,含笑走了过来。 正文 第186章 不开窍 魏清狂身边并没有跟什么随从,只有两个未总角的青衣小童儿,低眉顺眼乖乖地随在后头,使得他看上去不是王孙公子,倒像是山上修道的。 他恰好也是一身家常的道袍式样长衫,腰上一条同色布带系着,通身上下没有什么装饰,简素得很。 然而面对着满场华服楚臣,他也没有被比的寒酸,反而别有一番风流俊逸。 他在御前太监的引领下踏着月光走进场中,仿佛周身都泛着柔软的清辉,十分惹人注目。 场中不乏群臣带来的女眷,许多年轻妇人和女孩子都看他看愣了神。 “你在晋国是什么官职?”皇帝在椅上正了身形,端出一国之君的架子,朝下询问。 因为方才传话的太监根本说不清晋国来使到底是何身份,让皇帝非常困惑。 魏清狂在众人的注视中坦然一笑,朝皇帝行礼,道:“在下目前并无官职在身。” 皇帝脸色不豫。晋国派个没官职的使臣来做什么?提前又没有说明,突然就来到了行宫晚宴上,怎么都不对劲。 魏清狂解释道:“我也并非使节,贵国不必以使臣礼仪相待。我偶然游历到楚京,听说今夜有宴会,所以来凑个热闹。” 呵! 这口气不要太大! 什么人敢这样说话? 在场大多数人都面露愤慨。南晋和楚国乃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大楚又不依附于晋,凭什么这无官无职的晋国人敢跑到楚宫凑热闹! 皇帝皱了眉头,耐着性子问:“你通报说你是晋国魏氏中人,是哪个?” 魏阀刚死了一个老司马,又出了一个丞相,在南晋势力很大。要不是看在魏氏的面子上,皇帝几乎要把这口出狂言的小子叉出去。 魏清狂刚要说话,楚国众臣中有人惊呼:“他是魏氏嫡支继承人,当今南晋丞相的儿子!” 一语惊讶了众人。 于是又有几个寥寥的声音响起。 “啊,是’公子魏’。” “果然是!” 楚臣之中有的去过南晋,也有的身边带着来自南晋的姬妾,此时逐渐认出了来者。 魏清狂朝皇帝点头一笑,默认了。 皇帝和建恒王在椅子上齐齐下意识绷了身体。 南晋魏氏的继承人,丞相之子……突然神不知鬼不觉来了楚国,又公然在晚宴上亮相,所图为何? 在场一些重臣也不由擦亮了眼睛,盯着魏清狂猛瞧。听说南晋现在的丞相能上位,多得其子背后运筹帷幄,不就是眼前这个人么! 他虽无官职,可比晋国官员分量都重啊。 “原来是’公子魏’到场,久仰大名,有失远迎啊!”建恒王这个油滑的家伙,反应比皇帝快,率先离座示好,笑眯眯迎上了魏清狂。 魏清狂朝他施礼,“不敢当。贸然叨扰,万望海涵。” 皇帝一见建恒王动了,不甘示弱,自矜身份没有离席相迎,但脸上也连忙露了和蔼的笑容,“‘公子魏’能来,今夜的宴会可是更加热闹了。久闻你在晋国的名声,却不想竟来了我大楚。” 绵里藏针的话,暗里指出魏清狂来楚不露行踪,违背常规,要他给个解释。 建恒王忙着让人给魏清狂加座位,殷勤周到。 魏清狂谢过,笑着请求将座位加在秦韶华旁边。 并且说:“我整日不在魏氏族中,常年游历在外,这次偶然到了楚京感受到大楚之繁华,十分惊叹。并且楚国人杰辈出,不乏惊才绝艳之辈,譬如秦姑娘,正是我此行结交的朋友之一。” 他在秦韶华身旁落座,相距不过一尺,朝秦韶华慢慢眨了眨眼。 秦韶华没想到他公开宣扬两人的关系,愕然之余,倒也不觉如何,坦然朝他一笑。 满座皆惊。 许多束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明晃晃朝秦韶华投射过来。 须知秦韶华此时已经是楚京里的风云人物,私下里不知有多少人议论她,见了面又不知有多少人害怕她,然而大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秦韶华除了和齐王关系莫测之外,竟然还与南晋“公子魏”成了朋友! 她出宫离了苦役司才半年不到,怎么就走了这样的大运! 建恒王更是僵立当场,笑得脸颊发酸。 “魏公子和秦特使是……朋友?” “是。虽然未结金兰之义,但关系比金兰更胜三分。并且秦姑娘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但凡秦姑娘有事,我是赴汤蹈火,必定鼎力相助的。” 魏清狂毫无顾虑,将两人关系描述得比亲兄妹还亲,说得清清楚楚。 建恒王于是明白了,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秦韶华背靠齐王和魏清狂两座大山,自己是要被她死死压制不能翻身了。 他心中百味杂陈,突然很想认命。 秦韶华看了一眼魏清狂。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宣扬。但是他所言不虚,她也就坦然听着,任由他去说。 魏清狂话音未落,她就感受到许多或震惊或嫉恨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其中一道很强烈的目光来自皇帝,她转过头,看到皇帝神色复杂的脸,阴沉得可以滴水。 魏清狂却对皇帝的脸色恍若未见,微笑着和他说:“楚皇陛下,我本是微服游历,为了舒坦并不想公开身份,但是听说卫长公主在楚京,并且做了不少针对秦姑娘的事情,所以我于公于私,都要来拜见陛下一面。” 皇帝挤出一抹笑,“于公怎讲?于私又如何?” 魏清狂朗声道:“于私,我为秦姑娘安危担心,少不得要出手帮她。于公,我们晋国和楚国一样承平日久,并不想看到烽烟刀兵,而卫长公主在楚京颇多动作,卫国又陈兵边境,实在让人心中惴惴。晋国在楚并无常驻使臣,彼此沟通消息不便,我只好当面请教陛下,不知您对卫国之举有何想法?” 他一番话说得光明正大,毫不掩饰对秦韶华的回护之心,又轻巧将问题甩给了皇帝。 楚国众臣不便拿贺兰馨的事质问自家天子,但他不受束缚,倒把皇帝当众架在了火上。 皇帝维持着僵硬笑容道:“卫国陈兵之处与大楚接壤,两国邦交深远,朕料着卫国不是宣战的意思。此事朕会与卫帝协商,其中事宜,倒是暂时不好向晋国公开。” 言下之意我们楚卫两国的事情自己解决,你们南晋就别来掺合了。 魏清狂欠身一笑:“但愿一切如陛下所言,卫国不是宣战。说起来,楚晋两国自贵国先帝起关系日益密切,却还未互派使臣常驻,不知陛下……” 建恒王突然截断了话头,“魏公子所言提醒了本王!晋楚交好,不如就在楚京建一座晋国驿馆好了,随时欢迎晋国来使,勾通邦交!” 魏清狂道:“王爷所言甚是。若贵国无异议,我这就修书于家父,早日派使臣过来。” 皇帝大怒。 两个人竟然绕过他随便决定外交大事!修个屁的驿馆,他这当皇帝的还没答应呢! 皇帝不断给段尚书使眼色,想让他站出来反驳建恒王。然而段尚书恍若未见,就是不出声。 自从秦云背着通敌罪死了,但凡事涉秦韶华,段尚书都装聋作哑避之不及,免得引火烧身。皇帝只好压住火又给别的心腹臣子使眼色。 没一会,皇帝和建恒王两派人马唇枪舌战起来。 魏清狂挑起争端,他自己却收了声,转头和秦韶华轻声闲聊起来。 “你来做什么?我看不透了。”秦韶华低语。 “给你撑腰。”魏清狂半开玩笑。 秦韶华笑:“今夜是小场面。我只来给凌家军撑场子,别的事一概不管,又不是打群架,撑什么腰。” 魏清狂道:“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我肯不肯撑,是我的事。” 秦韶华就笑:“那我也不需谢你了,反正是你的事。” “对,不需谢。是我心甘情愿。” 秦韶华发现他语气奇怪,转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灯火辉映下,魏清狂依然是面如冠玉神色和煦,可是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仔细想他方才的言行,什么指责卫国、什么派使臣之类的,都是一时半会做不成的事情,而他今夜唯一做成的事,就是公开了他和她的关系,堂而皇之地宣称他可以为她两肋插刀。 两个人做朋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为什么突然跑来做这种事? 秦韶华心头电光一闪,突然发问:“你是不是要回晋国?” “当然不是。” 魏清狂不知道秦韶华怎么想到了那里去。以为他要走,所以交代后事似的给她一个身份,从而保护她吗? 想得也太偏了。 他只是不想她身上齐王标签太晃眼而已! 齐王让她做什么特使,他就公开朋友身份。 免得世人提起她,总要说是齐王的婢女、摄政王特使,今夜之后,大家也会说她是晋国公子魏的朋友! 魏清狂看着秦韶华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无奈叹口气。 这姑娘头脑聪明得很,可是在感情方面……颇有些不开窍。 及至晚宴结束,月过中天,魏清狂特意和秦韶华一起并肩离开。他宽袍大袖衣袂飘飘,她一身墨云裙清丽婉转,走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惹得许多人注目。 然而秦韶华对此一无所觉,专心和魏清狂议论贺兰馨和卫国的事情。 在快要出宫的时候,走过一处灯光微弱的暗影,秦韶华被人轻声喊住。 “华姐姐!” 是靳夷灵的声音。秦韶华在路边的花丛后找到了她。 “你也来了?”秦韶华诧异。整个晚上这丫头可都没见踪影呢。 靳夷灵一边张望四周,一边忐忑地悄声说:“华姐姐你最近有空么?去我家看看我奶奶好不好,我总觉得她……” “楚国公夫人怎么了?”秦韶华立刻打了精神。 “说不好。奶奶她好像……中邪了……” 正文 第187章 抓了好些毒虫 秦韶华一见靳夷灵的模样就觉得不对劲。 靳夷灵小姑娘一个,打扮得干干净净,衣服首饰也算华丽,很衬宫廷宴会这种场合。然而她整个人和衣服完全不搭调,不但没有半点参加宫宴的欢喜和气派,反而还看上去畏畏缩缩,丝毫没有当初的活泼劲头。 脸上也不如以前有肉了,瘦了一大圈,而且脸色在夜色里显得非常苍白,仿佛大病未愈。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带着紧张,一副受惊小猫的模样。 秦韶华不动声色将她从花丛后头往出拽,一面柔声问:“靳奶奶到底怎么了,你仔细说,别怕,我在这里呢,谁也欺负不了你。” 靳夷灵却不肯往出走,眼睛不住往四周瞟,一见不远处有人路过,就一惊一乍的,“华姐姐,我偷偷跟你说句话就好,不想让人看见。有人盯着我呢!” 秦韶华见她战战兢兢的模样,遂不勉强她出来,把自己也藏进了花丛后,顺着她的意悄悄说话。 于是两个人躲在花丛后头嘁嘁喳喳半天。 秦韶华总算在靳夷灵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中,勉强把事情问了个大概,并且答应靳夷灵很快就去探望她奶奶。 靳夷灵千叮万嘱,请求秦韶华尽快去。 魏清狂这半晌一直等在路旁,靳夷灵却紧张得仿佛没有注意到他,最后藏在花木丛中一溜小跑,飞快离开了。 魏清狂纳闷目送靳夷灵的背影,问:“楚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 秦韶华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待我去亲眼看了才知道。” 魏清狂远远瞧见那边等着几个下人,接应了靳夷灵,一起往行宫给臣工们准备的下榻之处的方向去了,“她是怎么了?” “她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秦韶华微微皱眉。 楚国公夫人年纪大了,今天并没到场,靳夷灵是跟着亲眷家的长辈来的。她一个小孩子,并没有必须参加宴会的义务,然而她在如此惶恐情绪之中还要来,显然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秦韶华在原地站了一会,先前被偷偷打发出去查探情况的随从回来了,低声禀报:“附近并无可疑之人,也并没盯梢靳小姐的人。” 没人盯梢,靳夷灵却一副处处被人监视的模样,真是怪了。 自从上次闹刺客,秦韶华就在楚国公府多留了人手,楚国公在外带兵,她替他看护家宅。然而最近也并没有人报上来靳家异常。 秦韶华决定连夜回城,去楚国公府走一遭。 行宫在京郊,建恒王考虑周到,给参宴臣子们都安排了下榻之处,免得宴会散得太晚不好回家。尤其给秦韶华安排了最好的一处房舍,专等她大驾光临。 然而秦韶华根本就没打算在这边过夜,靳夷灵这么一说,她更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出了行宫骑上马,一路直奔京城。 魏清狂和她一起进了楚国公府。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更深夜静的,秦韶华不好直接登门拜访,而是悄悄潜入,想在暗中把府中动静提前摸一遍。 魏清狂身为门阀大户的贵公子,生平还未做过夜半穿墙过户的事情,跟着秦韶华爬高跃低的,他突然觉得很有趣。而且秦韶华身手灵活,比他潜行本事高了不知多少,夜色里像一阵轻烟似的飘上飘下,看起来很有美感。 他只庆幸自己练过一点内功,此时不至于拖她后腿。 待到潜到了楚国公夫人的卧房外,魏清狂不好闯老妇人的房间,于是留在外面望风。 他藏在墙根角落的暗影里,面前还有一道藤萝花墙挡着,自认不会被人发现。 然而秦韶华跃进房中没一会,他正静悄悄蹲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下意识僵了身子。 背后突然有了人的呼吸声,轻飘飘的,不仔细绝对察觉不出来。伴随着一呼一吸的动静,一阵阵凉风吹过他的后颈。 魏清狂处变不惊,稳了心神猛然一回头,同时一掌朝后方拍去! 不管后面是什么人,先打再说! 可眼前五颜六色地一花,好像一道彩虹急速飘过似的,他没看到人影。 与此同时,秦韶华潜入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惊叫! “呀!杀了你……” 魏清狂惦记秦韶华的安危,不管眼前的事了,直接从半开的窗子跳进了房内。 屋子里一团漆黑,隐约可见床帐子里跃起一道人影,急速朝他扑了过来。黑暗中一道寒光闪过,那人影还拿着利器! 魏清狂无声闪过,看身量知道那影子不是秦韶华,张目一望不见秦韶华的踪影,正准备擒住这攻击自己的人再说,却听秦韶华的声音在头顶轻轻响起,“上来!” 魏清狂抬头一看,见房梁上正是秦韶华的身形。 他轻轻一跃也跳上去了,藏身于梁木之上。 此时隔壁和厢房里已经纷纷起了人声,好几个丫鬟和膀大腰圆的婆子争相冲进来,手里举着灯火,将屋子照亮。 秦韶华侧伏在梁上,向下一指,无声说:“那是楚国公夫人。” 魏清狂这才知道攻击自己的人是谁。 烛光里,只见楚国公夫人手里紧紧握着一柄短刀,气势汹汹,凌空乱砍,嘴里不断嚷着打杀之类的话。丫鬟守紧了门窗,婆子们上前,却并不从老夫人手中夺刀,而是围成一个圈将她保护在里头,似乎是防着她砍伤自己。 老夫人挥刀舞动了将近一刻钟,最后似乎是极累了,直挺挺向后一倒,人未落地,喉咙里先发了鼾声,竟然是睡着了! 婆子们合力将她搬回床上,小心翼翼从她手里拿了刀出来,盖好被子,然后悄悄地鱼贯而出。 房间里灯烛尽去,又恢复了黑暗。 秦韶华翻身从梁上无声跃了下去。魏清狂也跟着跳下,这才发现她手中提着软软一条东西,一尺多长。 待到眼睛重新适应了黑暗,魏清狂惊讶地认出,那东西竟然是条硕大的蜈蚣! 秦韶华在老夫人熟睡的床边站定,掀开帐子,俯身观察。 那蜈蚣就在她手里晃。魏清狂看了几眼,突然意识到那不是死物的晃动,而是活物的挣扎。 可是秦韶华似乎很是治得了它,任它怎么扭动,也无法挣脱。 秦韶华静悄悄站了一会,突然掀开老夫人的被子,将蜈蚣放了进去。 魏清狂吃惊,但相信她绝无平白害人的道理,就屏息静气地看着,同时戒备周遭的动静,替她做守护。 蜈蚣在被子下面扭动,似乎试图往里爬,然而被秦韶华捏着无法如愿。 没过一会,老夫人的被子下面竟然连续出现了十几处扭动的地方,黑暗中看起来颇为骇人。 秦韶华一把掀开了被子,双手在床铺上穿花似的飞速闪动几下,停止时,手心里除了那蜈蚣,竟然又握了乱糟糟一堆虫子! 她朝魏清狂偏了偏头,打个眼色。 魏清狂会意,把棉被给老夫人重新盖上了。 秦韶华双手都抓着虫子,低头又观察老夫人片刻,见其熟睡正鼾,点点头,转身走了。 魏清狂一路和她潜行出去,带上人离开了楚国公府。 秦韶华两手抓着虫子不放,上马时,那马匹很是不安地躁动了一阵,被她强行用武力压制。 “下面去哪?”魏清狂问。 “我要找个僻静地方安置这些东西,你有合适的房子吗,无关紧要、可以废弃的那种。”秦韶华举了举手里的虫。 “随我来。”魏清狂当先策马带路。 夜色里一行人七拐八拐,最后到了一处较为荒僻的居民区,进了一条胡同。 魏清狂打开其中一个院门,说这里将要被某侯府改造为花园,原居民已经全都搬走了,现在方圆三里内都没有人住。 魏氏公子在楚京的落脚处肯定不只金玉阁一处,私下不知多少隐藏的房舍呢,恰好有一处房舍被高门征用不足为奇。 秦韶华对这里很满意。 她进门依然抓着虫子们不放,不一会,随从依命找来了一只半尺左右的石头碗,她才把虫子往碗里一放,又飞快洒了几种药粉,最后用一块石板将碗盖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魏清狂在她松手的刹那,终于看清那些虫子都是蜈蚣蝎子一类的毒物,半数以上奇形怪状,他根本认不出。 想想那楚国公夫人的床上竟然藏了这么一堆毒虫子,真是不寒而栗。 而秦韶华治虫子的本领,也让他十分惊讶。 她一路捏着虫子,他替她捏着汗,最后见到她掌心光洁如玉,没有任何伤口,才放了心。 “楚国公夫人无端梦游,神志恍惚,和这些小东西脱不了干系。”秦韶华此刻得了闲,将靳夷灵告诉她的话说了出来。 原来楚国公夫人方才一通挥刀乱砍,根本是睡梦中的事,自己根本不知情,而这症状持续了将近半月,一日比一日厉害。到现在不但夜里梦游,白日也经常惊惧,并且时常对着虚空说话,好像有无形的鬼神和她对话似的。 魏清狂想起方才身后有人潜伏的事,不由张眼朝四周看了看。 他们此时正在院子里,月光很好,但也不足以照亮周遭黑暗。附近无人居住的民房一排一排,放眼望去,都是黑乎乎一片。 秦韶华点了点石碗,“这并非普通毒虫,都是炼过的蛊虫。其中颇有两条炼起来不易的,主人未必舍得丢掉它们。虫子在这里,想必炼虫的人也会随之而来。” 她话音未落,夜空中突然响起两声桀桀怪笑。 “秦韶华,你猜得不错!” 正文 第188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现在正是午夜过后,传说中阴气弥漫的时刻,骤然在一片寂静的无人民居里听见怪笑怪叫,阴测测的,能把人吓晕。 好在在场都不是普通人。 秦韶华不用说了,魏清狂虽然贵为门阀公子,然而整年在外游荡,见多识广,并不娇贵,自然是吓不住。而两人身边的明卫暗卫,就更加不怕邪,那怪声刚一起,已经有几条人影朝声音来处袭了过去。 秦韶华却叫住他们,“别妄动,回来,那是个全身带毒的家伙。” “嘿嘿嘿,秦韶华,你是在说你自己吗?”黑暗中那怪声又起,沙哑而苍老,透着一股子阴毒的邪气。 恰好一阵冷飕飕的秋风吹过,应景似的配合这声音做气氛。 扑过去的暗卫们停住了,分散在秦魏二人身边做守护。 秦韶华回答道:“我当然也是全身带毒。而且,并不比你差。” 对方再次桀桀冷笑,仿佛很不同意。 魏清狂长身玉立,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运转目力,然而什么都没看到,周遭的房舍成为对方很好的掩体。 “那是谁?”他问。 “是贺兰馨身边的蛊师,一个黄眼睛老头。上次被打断了一条腿,还不肯老实。” 秦韶华原本就对在楚国公府作恶的人有一定猜测,这下更能确定是贺兰馨插手其中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水,不慌不忙滴在了装着毒虫的石碗周围。 碗里立刻响起几声尖细的鸣叫,虽是虫语,然而也能听出其中的痛苦。 暗处黄眼睛老头的声音陡然更加森寒:“秦韶华,你敢折磨老夫的蛊虫!” “蛊虫算个屁!你敢走到我跟前来,我连你一块折磨。”秦韶华毫无预兆爆了粗口,将药水又洒了一圈,碗里虫鸣顿时更尖锐了。 魏清狂莞尔而笑。 他见过的秦韶华,有时笑语嫣然,有时一身杀气,有时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不说话,然而怎么着都是美好的少女模样。 此刻她却一本正经地说脏话,语气和土匪似的,神色却依旧像是冬天里的白月光,清纯美好,顿时就让魏清狂忍俊不禁。 他想,她怎么这么有意思? 好像是一本读不完的书,翻到这页你以为基本看懂了,可下一页又让你大开眼界。 大约是被魏清狂的笑和秦韶华的粗口刺激到了,不远处的一座矮墙后,一道人影现身出来,然后一歪一歪地,走到了月光下。 秦韶华没听错,正是上回在宫廷里被千妖月砍伤的黄眼老头。 他受伤的腿还用板子夹着呢,拄着一个拐杖代步,走路的姿态颇像僵尸。秦韶华瞄着他的伤腿,说:“不是砍断了么,还能接上?” 一副研究物件的口吻,更加激怒了老头。 “女娃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往我眼前钻!”老头骂了一句,突然舌头一跳,发出一声清脆的弹声。 声音一落,那石碗猛然一颤,竟然是里面的毒虫要拱出来。 秦韶华手上洒满药水,一掌将碗拍下,将之牢牢按住。 老头舌头再弹几次,石碗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秦韶华眉头一扬,在手上加了内力。 老头一瘸一拐走到两丈之外,盘膝坐到了地上,袖子一抖,面前地上立刻出现三条大蜈蚣,比秦韶华先前抓住的那条还长。 蜈蚣通体乌黑,却不乱爬,站队似的列在那里。 “秦韶华,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做老夫的徒弟啊?”老头一双黄色眼睛反射着月光,越发阴邪,死死盯住秦韶华的脸,好像要把她一口吃下去,“你虽然伤了老夫,但是老夫惜才如命,很愿意不计前嫌培养你。” 秦韶华一手按住石碗,一手已经准备了暗器,蓄势待发,“要是我不同意呢?” 她见老头杀机大起,已知对方在楚国公府使坏,目的之一恐怕就是引自己出来。现在自己给了对方机会,恐怕一言不合,对方就要下杀手。 果然老头眼中邪光大盛,桀桀再笑:“你若不肯做老夫的徒弟,嘿嘿,就不必留在这世上了!今夜那个千杀的不在,看你如何逃过老夫手掌心!” 千杀的?原来他还挺顾忌千妖月的。 秦韶华暗自冷笑,恭喜你们逮住了千妖月不在场的机会呢! 只可惜没有千妖月,她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全退开!”一声冷叱,命令所有护卫远遁,秦韶华三枚柳叶刀朝老头凌空袭去。 “受死吧!”与此同时,老头手指微动,三条排队的大蜈蚣突然癫狂,一个个像眼镜蛇一样昂起了上本身,剧烈扭动起来。 一片黑色的液体从老头坐处蔓延开来,慢慢朝秦韶华流动。 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液体,而是一层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正在蜈蚣的指挥下努力爬动! 老头身形微晃躲过柳叶刀,秦韶华又是一波暗器发出。而她按住石碗的手又急速洒了药水出去。 “让你的人再退十丈。你站住别动,我护得了你。”秦韶华对魏清狂说。 她发现自己的护卫们听命远遁了,魏清狂的随从和暗卫们却迟疑不肯走,只意意思思地退开了几丈远而已。 魏清狂朝后做了一个手势,依言将手下撵走,自己气定神闲站在原处,盯住黄眼老头对秦韶华说:“不必管我,需要我帮忙么?” 他知道毒物不是一般手段能对付的,所以绝不轻举妄动添乱,只紧紧关注黄眼老头的动作,预备着一旦有危险就替秦韶华挡伤害。 秦韶华见那蜈蚣扭动得诡异,自己发远程暗器袭击,明明击中蜈蚣了,它们却浑然无觉依然自顾舞蹈,竟一时奈何不得,于是放弃蜈蚣专心对付老头。 空气中飘来一阵腥臭的气味,秦韶华立刻往自己和魏清狂身上洒了一包药粉。同时自己也将暗器洒了毒药,换着毒素种类往老头身上使劲招呼。 她甩暗器的角度刁钻,老头控制毒物分神,不慎中了两刀在肩头。伤口处立刻发黑蔓延,是秦韶华毒药的作用。 老头一咧嘴,竟然不管自己的伤口,越发加紧控制蜈蚣跳舞。 地上的小虫大军离秦魏二人越来越近了,石碗里的毒虫也不老实。 秦韶华含着冷笑,手上动作加快,眨眼间又和老头斗了十几招! 空气中臭味变了种类,秦韶华再洒药粉。连解药带毒药乱洒,她也开始在空气中放毒。 先前之所以让手下退后,就是怕双方毒物伤了他们。她所带的解药够魏清狂一个人用,可护不了太多人。 “女娃子,你真是有点本事呢。”黄眼老头发现秦韶华放毒的手段很精妙,每次都是恰好克制自己放的蛊毒。蛊术和毒术是两个体系,秦韶华能做到这点,相当不容易。 受伤的肩头暗暗发麻,影响了控制蜈蚣的动作,老头不得已,只好腾手抹了一层药油在伤口处。 就是这个空档! 秦韶华手中七枚飞刀一起射出,朝着老头要害直直飞去! 飞刀上,抹着她身上所带的所有九转饮冰散! 老头身形连闪,惊险之极地堪堪躲过飞刀。 他自觉脱险,眯了眼睛正要笑,已经飞跃过他身后的一片飞刀突然凌空变向,一个调头朝他后背扎去!那是一枚弯曲的回旋刀! 而前头,秦韶华袖中最后一批暗器也发了出来! “咯……”老头猝不及防,发现身后飞刀时为时已晚,即便整个人快速趴下,还是让那片飞刀擦过了头皮。他极其狼狈在地上滚了两滚,这才躲过前头的暗器。 “臭女娃子,欺负老夫不会用暗器!”他伸手抹过头皮的伤口,顿感一阵阴寒从伤口蔓延开来。 阴寒极其霸道,他在眨眼间就觉得支撑不住。 心中惊骇,他不知毒物为何,一狠心,从怀里掏出上次被打伤还没养好的金母蛊,让蛊虫一口咬在了自己胸口! 金母蛊的毒素进入身体,和阴寒毒气互相冲撞,彼此克制,勉强压制了寒气,然而他自己也立刻被折磨得没力气控制蜈蚣了。 蜈蚣扭动变慢变停,已经快爬到秦韶华脚面的小黑虫们,也突然失去了方向似的,开始满地乱爬。秦韶华先前在脚下洒了一圈药粉阻挡黑虫,原本黑虫还冲击那药粉防线,现在却都爬开了,绕着药粉走,不肯再冲锋陷阵。 老头倒在地上,秦魏二人站着,仿佛是秦韶华这边占了上风。 然而秦韶华自己明白,身上所带的毒药解药都用差不多了,而老头的毒虫们还活着。她不能轻易拍死捏死蛊虫,因为有的蛊虫死后会释放毒素,在摸不透毒素品种之前,她不能冒险。 老头停止攻击了,她也收手蓄力,思索到底是立刻杀了老头呢,还是逼他收回蛊虫再杀。毕竟一堆虫子不好善后。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结果,也就是十几秒的工夫,突然一个五彩斑斓的影子闪进了场内。秦韶华目力极好,仓促间却也没看清那影子是什么,就只见一团色彩直扑黄眼老头。 “呀呀呀!你身上还有这么多虫子啊!”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叫了起来,充满惊喜。 听起来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等那团彩色影子在老头身边停下,秦韶华定睛一看,哦,果然是个小姑娘。 月光下那姑娘的侧脸线条清秀,皮肤很白,整个人都陷在五光十色的衣服里面,好像一只花团锦簇的小孔雀。 “嘿,那边的姐姐,把这个满身虫子的家伙交给我好吗?”小孔雀转过头来,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向秦韶华,甜甜一笑。 正文 第189章 虫子可以吃吗 白纱似的月光之下,小姑娘一张粉嫩漂亮的脸展现在秦韶华眼里。 秦韶华正忙着控制碗中的毒虫,并监视地上黑虫们的动静,心神专注,可依然被小姑娘过分好看的五官惊讶了一下。 那么亮那么大的眼睛,乌溜溜的,光闪闪的,像是一汪再干净不过的山泉水。弯弯的眉毛,小巧的嘴唇,唇瓣嫩嫩的,笑起来露一口整齐洁白的小牙。 那一身五颜六色到几乎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穿在谁身上都会显得可笑,可偏偏在她身上那么合适。花团锦簇衬托着她娇俏的脸蛋,白皙的小手,还有一双莹白的小脚丫。 “你叫什么名字,小妹妹?”秦韶华回以一笑。 小姑娘戴着装饰彩羽冠的脑袋微微一偏,大眼睛眨了眨,说:“我叫阿衣,月亮的意思,姐姐你叫什么?” “是衣服的衣字吗。我叫秦韶华。” “我不知道你们的字怎么写啦,反正我叫阿衣。” 于是秦韶华知道她大概是某个少数民族的人,“阿衣妹妹,你要这个老头做什么?” “我不要他,我要他的虫子。” 阿衣从五颜六色的衣服里掏出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盒子,只有她半个巴掌大小,十分精致,“啪”一下按动机关,盒盖弹开,露出里头一只五颜六色的虫子,像是染了色的蚕宝宝。 “喏,我的小阿宝很久没吃到可口东西啦,这个老头身上的虫子正好给小阿宝解馋。” 秦韶华定睛细看,然而没看出那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在虫子亮相的同时,她突然发现石碗中的所有毒虫都停止了骚动,根本无需她费精力控制了。而地上的蜈蚣和小黑虫们也仿佛突然僵住了一样,全都一动不动。 黄眼睛老头却是身子狠狠一抖,噗的狂喷了一口血! 然后他就开始了全身震颤,随着他的震颤,从他的衣服里头不断掉落各种各样的毒虫子,噼里啪啦,各个呈现濒死的僵硬形态。 “阿衣妹妹,你的蛊虫很厉害。”秦韶华在《万毒经》上读到过,这种情况属于蛊虫之间的等级压制。 如果一直蛊虫特别强大,那么其他蛊虫对上它就会本能臣服。当彼此等级相差到一定极限,低级蛊虫则会僵死。 而炼蛊之人和蛊虫心血想通,当蛊虫受到重创时,本人也会受到波及。黄眼老头已经算是蛊师高手,不然也不会在贺兰馨身边伺候,可就连他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虽然有重伤在身,可也能看出小姑娘阿衣手里的蛊虫,是多么强大! 毫无疑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阿衣,是蛊师高手中的高手! “嘶……”阿衣一双光着的小脚丫跳了几跳,很嫌弃地离开黄眼老头几步,对他的虫子们皱了皱好看的眉毛,不满道,“没本事的人才把虫子带满身,尤其是你竟然还带了好多下等虫子,真恶心!那种下等东西我的小阿宝可不吃!” 她的脚丫洁白如玉,踩在地上,脚趾头小巧玲珑、圆润饱满,像是一颗颗新剥的石榴。可是她光脚踩地却不见粘土,脚底板也是白净的。 魏清狂目光一动,想起了自己蛰伏在楚国公夫人窗外时,身后闪过的彩色影子。 他侧头对秦韶华低声,“她轻功非常好,从楚国公府一直跟随我们来此。” 秦韶华轻轻点头,表示知道。 小姑娘赤脚不沾尘,且方才冲进场中之前,连她的耳力都没发现她的存在,可见轻功绝佳。 这样漂亮,养着这样强大的蛊虫,又有这样的功夫…… 到底是什么人呢?哪方势力的? “你若是需要虫子,尽管取用便是,我正犯愁怎么处理它们呢。”秦韶华无需控制石碗了,收回手整理周身上下,顿感轻松。 阿衣闻言又是甜甜一笑,深处洁白的手指在自己的蛊虫身上敲了敲,说声“去!”那五彩的虫子就像小炮弹一样迅疾弹射出去,在老头周身和地面乱窜。 黄眼睛老头一边剧烈发抖,一边嘴角溢血,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然而看到自己辛苦养育的蛊虫们竟然被当成美餐,数量迅速减少着,他脸上就出现痛惜愤恨的表情,喉咙里发出悲鸣。 阿衣嫌弃地捂着耳朵跳开更远,几下窜到了秦韶华身边,低头仔细看了看秦韶华洒在脚边的药粉,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驱虫的。”秦韶华拿出未用完的剩余粉末,递给她。 阿衣接了药瓶,把药粉直接倒在手上,伸鼻子闻了闻,又吐舌舔了舔,最后咂咂嘴把瓶子还给秦韶华,“嗯,很厉害的毒药,的确能驱蛊虫。姐姐你身上很多毒药吗?那就和我们养蛊的差不多了,随便就能毒死人,谁都不喜欢接近我们。” “的确是有些人怕我。”秦韶华道。 “可是我不怕你,姐姐你也不怕我对不对?我们可以做朋友吗?”阿衣张着一双大眼睛,满是热情渴盼地望着秦韶华。 她虽然来得古怪,行为言语也古怪,但是秦韶华直觉她没有恶意,就笑着点头,“可以啊。” “那好,那么我和姐姐从现在起就是朋友了。”阿衣很开心,用力点了点头。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秦韶华再抬眼朝老头那边看时,惊讶发现阿衣的五彩蛊虫已经吃掉了大半蛊虫! 这速度也太快了,而且五彩蛊虫吃了那么多体型比它大的虫子,自己体型却根本不变,还是方才那样长短胖瘦。 “你的蛊虫是什么?看起来很厉害。”秦韶华问。 阿衣笑眯眯点头,“它就是很厉害!我们族里最厉害的蛊虫,第一是山婆婆的,第二就是我的小阿宝啦!姐姐你别看它现在圆滚滚的,它可是蝴蝶噢!” 说话的工夫,蛊虫阿宝又吃了许多虫子,连控制黑虫军团的三条大蜈蚣也进了它的肚子,然后它几个弹射窜到了阿衣掌心。阿衣嘟起小嘴亲亲它,指指石碗,“姐姐,这里的虫子可以吃吗?” 秦韶华掀开盖板,“随便。” “谢谢姐姐。” 阿衣一声欢呼,把小阿宝放在了碗里。 一眨眼的工夫,让秦韶华颇花了一番精力的蛊虫全进了小阿宝肚子。 阿衣收了小阿宝,非常开心地拍拍手,“姐姐,剩下的虫子你用火烧掉就好,它们不好吃,小阿宝不吃了。” 秦韶华二话没说,立刻掏出火折子放了一把火,把地上的小黑虫军团烧光。大概是被小阿宝所慑,这些虫子死后并没有释放毒素。 火光烈烈,黄眼睛老头已经瘫软在地上。 阿衣瞥他一眼,非常不屑,“又是个不会炼’本命蛊’却偏要瞎炼的笨蛋!这下虫子死了,他也快没命了。” 方才秦韶华亲眼看见小阿宝吃了老头的金母蛊,想必那就是老头的本命蛊虫了。 “阿衣妹妹,多谢你帮忙,不然我还要费很大劲才能降服他。”秦韶华真诚道谢。 阿衣笑呵呵地说:“不谢不谢,我还要谢谢姐姐引出了这个老头呢。我早就发现那家有好吃的蛊虫了,但是一直没找到蛊师,所以一直没动手。哈,果然保持耐心是对的,这老头身上一大堆虫子,不枉我守候这么多天!” 秦韶华听出眉目,“你在楚国公府守候许久了?” “楚国公府?噢,那家好像是这个名字。也不是很久,大概七八天吧……” “那,除了我抓出来这些碗里的虫子,你感觉楚国公府里还有其他虫吗?” “没了!那位奶奶床底藏的所有蛊虫都被姐姐抓来了。但是那位奶奶院子里的水井肯定有毒,我的小阿宝喜欢喝井里的水呢。不过我不知道水里是什么毒。” 她说的一定是楚国公夫人。秦韶华惊喜,没想到阿衣提供了这么好的线索! “谢谢你,阿衣妹妹。我还有事不能陪你聊天了,你住在哪里,我改天有空找你玩!”秦韶华忙着回楚国公府善后,却也是真心想结交这个小姑娘。 “城东有个妙心庵,我和阿婆住在那里。不过不知道哪天走,姐姐你要找我玩就尽快啊。” “好。” 秦韶华走到黄眼老头跟前,发现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随手一刀结果了他。然后召回护卫,告别阿衣重返楚国公府。 魏清狂随着她一起走。 半路上秦韶华和魏清狂闲聊道:“没想到今夜竟遇到这么一位奇怪又有趣的小姑娘。难得玉树临风的公子魏站在跟前许久,她竟然连一眼都没多看你。” 魏清狂笑道:“这位阿衣姑娘性子纯真直爽,却是十分自傲。我不会用毒,想必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不值得理睬的普通人。” 这话说得对。秦韶华回想阿衣方才的神情举止,的确举手投足之间十分清高自负。然而因为她长得漂亮可爱,那份自负也显得十分可爱了。 经过这一番事,再去楚国公府秦韶华并未着急,慢慢策马到府门口,已经快到了天亮时分。她直接去门房找人通报,特意问魏清狂要不要进去。 毕竟魏清狂身份特殊,公然进楚国公府的大门还涉及晋楚两国的外交关系。 魏清狂道:“贺兰馨在楚国公府捣乱,我就来给楚国公府撑撑腰。魏氏的名头在楚国未必管大用,可总能让人顾忌几分。” 秦韶华对他说谢谢。 因为如果没有她,他完全不用趟这池子浑水。 他对她非常够朋友,非常好。 正文 第190章 天神救星 楚国公夫人起床起得太早,秦韶华还以为自己登门之后要等一会才能见到她,结果发现老太太已经用完早饭了。 魏清狂进门,行的却是子侄礼,随了秦韶华。他如此,楚国公夫人就没让家下人等大张旗鼓地迎接,并不拘泥于礼节,很有国公夫人的胸怀风范。 秦韶华与之交谈片刻发现对方神志清醒,和平常一般无二。然而老太太眼下青黑的眼窝和憔悴的面容,充分说明了她身体正不好。 秦韶华没有隐瞒,直接把老太太梦游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国公夫人一脸茫然。 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却非常着急,一个劲给秦韶华使眼色。一个老嬷嬷还找借口拉了秦韶华下去,私下里告诉她,老夫人这样的症状持续许久,自己却浑然不觉,请来的几个大夫都叮嘱不要让她直接知道病情,免得加重神志上的问题。 秦韶华笑道:“怪道你们夜间的应对那么井然有序,原来是早有章程。可是隐瞒下去虽然不会加重病情,却相当于温水煮青蛙,早晚要害了老人家。我既然来捅破这层窗纸,自然有我的办法医治。” 老嬷嬷哪里肯信,秦韶华在她眼里分明是个小姑娘。外间传得再神她也不能拿老主子的性命冒险。 老嬷嬷脸色凝重:“秦姑娘,你今日这些话都是听我们孙小姐说的吧?小姐年轻不懂事,根本不该找你过来。我家上下对你礼遇有加,可你若是再搅扰夫人病症,恕老奴无礼,只好逐客!” 秦韶华眉头一皱,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却在仆人这里受了阻拦。正要耐性子劝服,老夫人派人叫了嬷嬷和秦韶华回屋。 老夫人对那嬷嬷说:“你拽着秦丫头嘀咕什么呢?灵儿私下告诉我两三回,说我不对劲,偏你们一个个都说没有,弄得我还觉得灵儿有了什么毛病呢。可秦丫头和魏公子同来,专程为此事找我,难道他们两个全都骗我不成?你们给我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秦韶华一听,原来老夫人是个明白人,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于是安坐一旁,看着老夫人质问身边仆妇。 小半个时辰过去,事情从头到尾总算是有了细致的眉目。原来楚国公不在家里,府内上下都加了十二分小心,生怕出事。偏偏楚国公夫人就出事了,家里常用的不常用的郎中和太医都请了个遍,明里请平安脉,私下查的是梦魇癔症。可他们最后全都诊断不出症状,叮嘱却都一样,就是不让老夫人自己知道病情。 丫鬟婆子们哪敢怠慢,索性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更瞒着老夫人。靳夷灵觉得不对劲,但她还是小孩子家,也指挥不动奶奶身边的资深老嬷嬷,一来二去,反而被嬷嬷限制了和奶奶的相见,免得她胡言惊扰老夫人。 “糊涂!”楚国公夫人大怒,脸色苍白,“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这等大事竟然瞒着我,你们竟然愚蠢到看不出其中蹊跷!合该把我熬死了算完?” 丫鬟婆子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有人辩驳说,因为所有大夫都一般叮嘱,她们才不敢造次。 老夫人还要再训斥,秦韶华拦了,上前突然以迅雷之势扳过一个嬷嬷的脑袋,撩开其耳后的头发看看,点了点头。之后又迅速查看了其他几人的,把众人吓了一跳。 “靳奶奶,你也不必苛责她们了,她们和你一样也中过毒,耳后还有蛊虫咬过的痕迹。” 一语再次惊吓众人。 大家纷纷互相查看,把头发分了又分,眼睛瞪了又瞪,才勉强在各自脑后找到针尖大的小黑点。 秦韶华把从老太太床上抓出大把虫子的事情说了出来。进而解释:“蛊虫可控人心神,大家和靳奶奶一样都中了毒,只是程度深浅不同。但靳奶奶每日被人伺候着沐浴,若是身上有咬痕肯定会被发现,你们都不知道,所以我推断虫咬的地方在头发遮盖处。方才借着大家一试,果然如此。靳奶奶身上的咬痕恐怕会多,你们稍后查看吧。” “秦姑娘,这……这怎么可能?要是我们夫人床下藏了大把虫子,夫人岂不早就……” “蛊虫之事,玄之又玄,养蛊之人放出虫子自然能随心控制。不但可控毒量,还可控蛊虫出没时间。老夫人夜夜梦游,为首的蜈蚣被我从梁上发现,想必那些虫子是夜间出洞白日藏匿。” 老夫人听得目瞪口呆,伸手在耳后摸了又摸,迟疑道,“若真如此,恐怕还要查一查那些大夫,哪有所有大夫都让瞒着我的道理?分明是看着国公爷一走,家里能主事的明白人就剩了我自己,瞒住我就万事大吉……恐怕他们有人指使,或者他们也被控制了心神!” 正说着,靳夷灵从行宫回来了。 秦韶华多个心眼,在她耳后也查看一番,同样发现了细微的咬痕。 于是心下更加了然。昨夜靳夷灵神色慌张,言语失措,看来也是心智受损的表现了。 再舀了阿衣提过的井水,秦韶华一嗅便知气味不对。然而这毒下得巧妙,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蛊虫,井水,双管齐下,可真够狠毒的!”她微微冷笑。 贺兰馨这个女人,几次三番挑衅到头上来,又是杀人又是下毒的,看来是留不得了。 “幕后之人我去对付,靳奶奶你们在家严谨门户,其它不用管。稍后我去找个合格的郎中过来给你们解毒。” 略略交待两句,她告辞离开,自去安排办事。 楚国公夫人惊怒之余,将孙女叫到跟前仔细询问前夜行宫晚宴的事情。靳夷灵语无伦次地交待完毕,老夫人听说了贺兰馨的做派,陷入沉思。 一个嬷嬷悄声问:“夫人,秦姑娘的话咱们能信吗?又说她夜探了咱们家,又说在卧房里亲眼看见您梦游,可当时咱们都在呢,也没见着她的影子。尤其她说的虫子咱们可一条都没见到,说井水有毒,咱们天天喝了也没毒死……这也太玄了,您真要信她?” “秦丫头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你们耳后的咬痕难道都是凭空出现的?别忘了上次府里闹刺客,是她带人舍命相救,否则哪里还有你我。” 还有一句话不能公开说出,替府里报仇杀太后,可是秦韶华亲手干的! 老夫人把身边中毒的丫鬟婆子叫到跟前,“中毒的事情谁都不许外传,等着秦丫头处置便是。更不许私下议论秦丫头,你们不知其中关窍,嘴巴都闭紧了!” 然后老夫人趁着此时自己神智还清醒,飞快给夫君写了一封信,交代清楚家中的情况,让他带兵在外务必小心,尤其让他小心东疆紧邻的卫国。 原本秦韶华所说幕后之人是卫国贺兰馨,同来的又是晋国魏清狂,牵扯到几国之事,又那么离奇,似乎不能单凭她一面之词就轻信。然而楚国公老夫人对于秦韶华有着无条件的信任。 即便没有亲眼见过自己床下藏着毒虫,她也信。 无他,只因当年威远侯府凌家的风骨端正,更因秦韶华行事说话的正气,还因当日家中命悬一线闹刺客,是秦韶华救了他们一家的命!她坚信秦韶华没有害他们的道理。 朝堂暗潮虽多,关系虽杂乱,可该信的人,绝对不能怀疑。否则就是害人害己。老夫人深知这一点。 派人暗中去给楚国公送信,老夫人默默盘算一会,叫了几个心腹到跟前,安排他们去调查给自己看病的大夫们。 “奶奶,我们会不会死?”靳夷灵目露惊恐,缩在老夫人怀里东张西望,好像附近时时有人窥探她似的。 她也中了一定程度的毒,虽还保存了找秦韶华解救的能力,可是整个人情况并不好了。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也要像奶奶似的。 老夫人搂紧孙女,语气坚定:“别怕。有你爷爷在,有你华姐姐在,咱们不但不会死,还会好好活下去,看着坏人一个个遭报应。” 虽然这样安慰,可老夫人在说完这句话不久,又陷入了一阵中毒的茫然状况,开始神志恍惚,对着虚空喃喃说个不停。 靳夷灵吓坏了。 丫鬟婆子们团团围着老夫人,百般解救不得法,直到老夫人自己说累了昏睡过去,才算暂时安宁。 靳夷灵惊弓之鸟一样陪在奶奶身边,受毒素所控,哪里还有闹刺客那晚的蓬勃勇气,冷汗是出了一层又一层。 所以当白城子受了秦韶华的指令,白衣翩翩出现在楚国公府的时候,靳夷灵一见帘动之处,那样俊朗温和的年轻男子缓步而来,就觉得像是看到了天神救星。 她坐在卧房里头,白城子往她身边走,逆光而来。 她迎着光分辨清楚他端正英挺的五官,看着他洁净的白衣染着一层金色的日晕,听到他温和地朝她笑语:“别怕,过几日就好了。” 靳夷灵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她屏住呼吸,直直看着白城子,直到他查看过昏睡的老夫人,又把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彻底回神。 丫鬟上前把她的手腕搭了香罗帕,好让白城子给她诊脉看病。可是白城子把帕子取下,说:“毒素之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帕子再薄也是阻碍。” 他用手指直接搭上了她手腕的肌肤。 靳夷灵只觉得他的指头温暖有力,莫名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和奶奶,还有家里所有人,都能解毒吗?”她睁大眼睛看着他问。 白城子说:“能。” 简单的一个字,可是听起来比奶奶安慰她的话还可靠,不知可靠了多少倍。 靳夷灵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白城子,一时看痴了。 正文 第191章 齐王也太快了吧 秦韶华出了楚国公府和魏清狂道别。 魏清狂其实还想跟着她,总之自己也无事,身上的毒伤也好了大半,正愿意到处走走。就是什么也不做,只看着秦韶华做事也好,遇到可以帮忙的还能帮一帮。 正要解释,不远处跑来一骑,到得两人跟前停下。 秦韶华认得那人,是齐王府的下人。 勒马上前去问:“可是摄政王殿下有事?” 那人不是别个,正是上次接了千妖月的假传信报,往北方凤凰城给主子送信的,是以对魏清狂什么好感都没有。魏清狂昨夜在楚国行宫的公开场合亮了相,私下里面貌画像早被楚国有心的朝臣们传遍了,齐王府里更是消息灵通之地,家下人等哪能认不出魏清狂。 所以那人到跟前一看,怎么宴会早就结束了,这魏公子还不走,还跟着咱们秦姑娘? 想干啥啊? 当下就跟秦韶华说:“殿下有秘事要告知秦姑娘,故而特命属下亲来面见。事关楚国公府隐秘,还请秦姑娘单独和属下走一趟。旁人还是不带的好。” 话里话外都在逐魏清狂的客。 关乎楚国公府,秦韶华想着必然和中毒有关,也就不敢怠慢。因此立刻就和魏清狂道别。 魏清狂哪里看不出传话人对自己有抵触? 可他做事向来不强人所难,而且也不屑于和一个下人计较,要是齐王亲自来了,才值得他争锋。所以秦韶华要告别,他也就带着人策马而去。 传话的人心下就暗自得意,哼,让你和咱们王爷捣乱!遇到事情秦姑娘还不是和咱们亲近,说让你走就让你走! 于是带着秦韶华到了一个僻静所在,悄声相告:“秦姑娘,楚国公府的不对劲我们早就有所察觉,知道是有蛊毒作怪,还特请了高强的蛊师出山来对付,不过一时还没抓到幕后之人……不想姑娘昨夜一举破了蛊毒之局,倒是帮了大忙。昨夜您处置卫长公主的蛊师的时候,我们已经对卫长公主动了手,剪除了她身边那些高手。现在她孤身一人兴不起风浪了。” 秦韶华闻言心下惊讶不已。 怎么这么快! 她这刚刚安排了个眉目,还没动手呢,齐王倒是抢了生意! 说起来,她和齐王都在楚国公府留了人,自己的人却没发现府中主人的异常,只顾着防备刺客罢了,可齐王的人却早早发现了蛊毒之事,早得时间都够请蛊师出山应对。 再说,贺兰馨手下的人可扎手着呢,一夜之间全被剪除了吗! 齐王的人可真是又快又强啊! 不愧是一国亲王,麾下力量果然比自己手头的强大。 也不知等自己盘活了奇门之后,有没有和齐王抗衡的能力…… 秦韶华心念电转,问那传话的:“贺兰馨身边高手真个都剪除了?” “是。只剩下不足为虑的侍女随从之类。” “她现在何处?” “在卫驿馆。本来昨夜宫宴之后,蔡太师吩咐驿馆加强了防卫,等于变相软禁了卫长公主。” 秦韶华就明白了,点头道:“那么贺兰馨孤家寡人,现在只是楚国和卫国博弈的筹码之一罢了。她一时倒是不能死。” 死了,怎么和陈兵边境的卫帝讨价还价呢。 传话人道:“秦姑娘料得不错,咱们王爷这边也是暂时留她性命的意思。只是她罪过犯了不少,以后时机到了,必定还要收了她的命。” “我知道了,那么我这边暂时不会动手。还有事么?” “没有。秦姑娘保重。” 传话人施礼离开,秦韶华心里将眼下局面默默再盘算一遍,料定贺兰馨已经是半死之虫,倒是不值得再为对手。 可半死也是活着。 心肠狠毒的女人,不能让其活得太痛快。 秦韶华马头一兜,朝着楚京卫驿馆的方向去了。 “没想到你这时会来。”卫驿馆里竟然有老太师蔡烈在,一见秦韶华,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闪过惊讶。 秦韶华一见驿馆里仆人不断进出,清水一盆盆抬进去,血水一盆盆抬出来,就知道是在打扫战场。 原来昨夜齐王的人剪除贺兰馨羽翼,竟是公然在驿馆动了手。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场子还没清理完,可见昨夜战况激烈。 秦韶华笑着迎上蔡太师,坦白道:“昨晚的事不是我干的。” 蔡太师精光暗蕴的老眼深沉盯了她一下,捻须沉吟,“既不是你……那么,我就知道是谁了。这行事风格,除了你也就是他。” 两个人心知肚明那个“他”是谁。 秦韶华狡黠一偏头:“那么老太师作何打算?”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老夫年事太高,头脑也钝了,什么打算暂时都想不出来。” 虽然只是一场京外行宫里的晚宴,和一场小小驿馆里不能宣扬的激战,可其中牵涉的各方势力之广,说一句“风云突变”毫不为过。 贺兰馨怎么说也是卫国长公主啊! 秦韶华便说:“老太师想不出打算,不想也罢。再艰难的局面只要冷静晾一晾它,都会很快柳暗花明。” 蔡太师花白眉头一动,负手立在通向驿馆内院的台阶上:“那么你此来又是做什么?” 秦韶华踩着台阶一路走到蔡烈身边,脚下是刚刚清洗过不久的青石砖,砖缝子里已经看不到血迹了,可血腥味一时没散尽,淡淡地钻入鼻端。 “有老太师在此清理善后,我还能做什么惊人之举不成?只因昨夜宴会上人多,我没来得及和卫长公主私谈,有些话还想问一问她。老太师赏光,让我进去吧?” 蔡烈眯着老眼,沉沉把她看了半晌,好像在揣度她言语的真假。 秦韶华面色坦然,任凭他审度。 最终蔡烈严肃地警告:“卫长公主昨夜之后身份越发特殊,你须明白分寸。” 秦韶华一笑:“我明白。我不动她一根头发丝儿。” 蔡烈眼皮耷拉下去。 秦韶华知他这是允了,微微欠身谢过,绕过他进了内院之门。 “你来做什么?”见了面,贺兰馨兜头一声冷冰冰的质问,双眼充满恨意,似乎是想要把秦韶华千刀万剐的架势。 她还穿着昨夜晚宴上的舞裙,裙裾重重叠叠,轻纱婉转,倒是有几分凌波仙子的模样。 只是眼下淡青的眼窝和有些花掉的晚妆太显眼,让她显得憔悴。 “你气色不好,何必又动怒。女人生一回气老一年。”秦韶华轻描淡写一句话,让贺兰馨更恨。 “你来做什么!”又喝问一次。 跟前没有侍者,秦韶华自顾自进了屋,直接在她对面的椅上坐了,“我是为你好。接下来我要给你下毒,这毒呢,你越是情绪激动,它越容易发作。你要是心平气和修身养性,说不定它一次也不会发,还能伴着你长命百岁。” “你敢。”贺兰馨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 秦韶华直接评价:“色厉内荏。”显然她很害怕被下毒。 贺兰馨目光穿过敞开的房门往外瞟。外面有做事的驿馆仆人来回走动,但都不是她从卫国带来的人。秦韶华却近在咫尺,她难免心慌。奇门的毒,她是很知道其厉害的,和“天意”的蛊不相上下。 秦韶华道:“别看了,你想大声呼救的话,就算人立马就到,我也能把毒给你下进体内。” 这可不是唬人虚言。贺兰馨手下有蛊师,怎会不知。 于是顿时放弃了呼救一途,定了神冷笑:“你最好想清楚,若是本公主死了,楚卫两国可要起战事!我们陛下的确是和我有点误会,但多年同胞情深,他绝不会容忍我死于外人之手!” “所以我不杀你啊,只是毒一毒你。”秦韶华语气清淡,“你说吧,为什么你我素不相识,你却一来楚京就处处针对我?为什么楚国公府与你没有恩怨,你却在府里下毒手?” “你知道楚国公府……” “当然知道。不然昨夜你的人为什么死呢?” “昨夜是你干的?” “不。楚国想你死,也能让你死的人多了。你再敢兴风作浪,你就去地下追随昨夜死掉的手下吧。楚国可以留着你和卫国谈条件,也可以杀了你直接和卫开战,别以为楚国怕了你。” 贺兰馨眼中光芒变幻不定。 秦韶华语气太坚定了,让她不寒而栗。 明知秦韶华代表不了朝局杂乱的楚国,可是这一刻,她却被其气场所慑,一时不敢掖其锋芒。 “你……”她喏喏。 “别废话!说,为什么针对我和楚国公府?” “谁让……”在秦韶华咄咄的逼问下,贺兰馨被自己的胆怯气到了,想理直气壮地反驳却底气不足,声音变了调,“谁让你们挡我的路!我不允许奇门的人在楚国朝廷搅局,更不允许楚国公府做你的后盾!现在我愿赌服输,一时没敌过你,千刀万剐随你便,只要你敢!” 秦韶华呵呵一笑。 是冷笑。 什么挡路,为着这种狗屁理由,贺兰馨竟然谋害楚国公府无辜的妇孺? “我说了暂时不杀你,就谈不上什么千刀万剐。我只给你尝尝毒药的滋味,以你之道还治你身。” 说完,秦韶华起身便走。 贺兰馨一愣。 怎么走了?不是说下毒吗? 仿佛后背长了眼睛,看到贺兰馨惊愕似的。秦韶华朝后摆摆手,“别傻了,刚才你开口说话,我已经弹毒药进了你的喉咙。记住心平气和哦,情绪激动会毒发。” 贺兰馨听得背后冒凉气。 “你站住!”三两步追上了秦韶华。 正文 第192章 不可告人的毛病 “你别以为胡说几句我就会信你。”贺兰馨挡住秦韶华的去路,面色镇定地冷冷一笑,“什么?把毒药弹进我的口内?你是在说笑话么。本公主此刻没有丝毫不适……” “真的吗?”秦韶华打断贺兰馨。 她分明看出贺兰馨的镇定是装样,也就更加懒得听她喋喋不休地废话。 她真是很弄不懂这些所谓“贵族”,把脸面看得比天都大,自以为是得过分,明明担心自己中毒担心得要死,还不知服软,偏做出这种镇定样子唬谁呢? 她盯着贺兰馨美丽的面庞,满脸都是不屑,“刚才那毒药一入口,从喉咙到胸腹都是一路火辣辣,你却没有丝毫不适?那么,是我下毒失败了吧。要不要再下一次?” 她做出思索的样子。 却把贺兰馨惊得忍不住后退三步。 贺兰馨喉咙胸腹当然是如火烧火燎,“什么毒?”她小心地轻启朱唇,从牙缝里往出挤字,因为生怕秦韶华再次把毒药弹进她口中。 秦韶华眼睁睁看着她脸上伪装的镇定在一瞬间龟裂,心里腻烦恶心得很。真是一刻也不想在此多留了,否则她怕自己会吐。 她昂首阔步,顷刻出了房门,撂下冷冰冰一句话:“你管什么毒呢,总之它让你难受罢了!” 耳边听得贺兰馨在身后不停叫嚷,然而直到走出了内院,秦韶华也没见对方追过来。知道是对方怕了,可心里并不因此而解气。 守在外头的蔡太师见秦韶华这么快出来,老脸微沉:“老夫耳朵还不聋,好似听见卫长公主喊什么毒药之类的话。” 秦韶华坦然承认:“嗯,我的确给她用了一点毒药。” “你……”蔡太师面色一变,“你方才进去时可是说过,不会动她一根头发丝儿!” “是啊,我没动他头发丝儿,也没碰她。我只是给她吃点毒药,也让她尝尝被害的滋味。老太师放心,不是致死的毒,不妨碍您用她当筹码。” 秦韶华漫不经心交待几句,扬长而去。 蔡烈望着她直出驿馆,花白胡子抖了又抖,一忍再忍,终究是没有去阻拦。 往昔秦韶华“胡作非为”的时候,他还能秉着长者的身份教导警告她,甚至用手段阻拦也是可以的,然而现在秦韶华顶着“摄政王特使”的名头,宛如批了一身明黄色的刺猬皮,让他无从下手也无从下口,反而还要注意礼数,且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惹到齐王。 老太师闭了闭眼,只觉诸事一团乱糟糟。 “来人,请太医来!” 不能把秦韶华怎样,他只好先找太医给贺兰馨检查身体了,看看卫长公主有没有生命危险。平心而论他也很希望贺兰馨彻底消失,然而为了楚国大局,这女人目前是不能死的。 秦韶华出了驿馆不久,半路上就碰到了乔装而来的千妖月。 这厮花枝招展又扮成一个女人,是个风韵犹存风情妩媚的少妇,虽然骨架大了一点,但也让满街男性频频回头,心向往之。 “妹妹,怎么板着脸呢?”千妖月凑上前来轻抚脸颊,“可是我今天妆化得太丑,碍妹妹的眼?” 秦韶华看到他抬起的手上,指尖纤长,指甲盖上不但全都染了颜色,还点了细细的金色花钿上去,真是妖娆得明目张胆理直气壮。 因为楚国公府事件而沉郁的心情,便稍稍好了一点点。 “来做什么?”秦韶华问他。 “接妹妹回家。”千妖月满脸都是少妇姐姐的宠溺,嗓音也拉得细细甜甜的。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他叫秦韶华“妹妹”叫得很欢。 秦韶华任由他跟着,心里一面盘算着楚国和卫国,以及晋国乃至北梁的事情,对贺兰馨在楚国逗留做各种可能的结果推演,一面思索身在漩涡中的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走。 她当然很烦这些国家之间的扯皮,想着若是自己一身轻松的赚银子花银子最好,想做什么做什么去。然而背着一个威远侯府后人的身份,有些事总是不做不行。 天地间总有公理和道义在,她得对得起自己良心。 千妖月跟在身边聒噪不停,一会谈谈天气,一会聊聊街上的热闹,直到走出闹市区了,周围行人减少,他又提起昨晚的事。 “听底下兔崽子们报告说,贺兰妖妇在楚国公府放蛊毒,妹妹收拾了她的蛊师?妹妹真厉害!” 秦韶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随他絮叨。 “妹妹啊,楚国公府的蛊毒是贺兰馨弄的,水井里的毒却不是蛊毒一类,难道也是她放的吗。既然有了蛊毒为害,她何必多此一举又在水井里投毒呢?” “你想说什么?”秦韶华当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当时水井里的水一放到跟前,她就辨认出那并非蛊虫之毒,而是一种慢性毒药。和黄眼老头放的那堆虫子一样,都是让人慢慢中毒的效果。 可贺兰馨为什么同时下两种慢性毒药?难道两种毒有互相促进的作用吗。秦韶华原本打算有时间仔细研究一下两种毒素。 却听千妖月道:“妹妹还记得林婆吗?” 当然记得! 秦韶华陡然想起之前还没查到行踪的毒宗出走之人,转头,黑漆漆的眸子看住了千妖月:“井里的毒和林婆她们有关?” “妹妹真聪明。有关不敢断言,有十之七八的可能。昨夜底下的兔崽子们在楚国公府附近发现了可疑之人,追查之下,发现了上回漏网之鱼的踪迹。” 秦韶华凝眉思索。 林婆子把凤昭阳带去北方之后,京城里有疑似毒宗出走之人出没,但查到现在也没动静……没想到昨夜一事,对方却现身了? 那么,对方和贺兰馨勾结了吗,不然怎么同时跑去楚国公府下毒? “对方在哪里?” “跑到城外去了。京城外头荒郊野岭的,咱们人不多,所以请妹妹帮忙拿个主意,是继续追查下去呢,还是咱们按兵不动,在城中守株待兔?” 秦韶华真想抽千妖月两个大嘴巴。 这么要紧的事,又是磨蹭到最后,扯够了闲篇才往出说! “待什么兔!还等着他们跑去谁家放完毒再抓吗。昨夜你的人已经发现了对方踪迹,怎么不报我知道?” “妹妹着急了?”千妖月一副这种事有什么好着急的表情,叹口气,“那你别生气,我这就派人去追。” “慢着!你在京城目前还有多少人手?” “嗯……我想想。有差事脱不开身的七十多个,能调遣的五十多吧,但也不能全放去城外追人,毕竟咱们身边也得有人候命。我派二十个人去?” “好。去把鬼姬留下的人手调一些出来帮忙,明天之内给我查出个结果!” 秦韶华一声令下,千妖月看她脸色不好看,识趣地没多废话,立刻去办。 秦韶华匆匆去了金玉阁。 她想通知魏清狂多加小心,毕竟他在楚国公府露了脸,贺兰馨虽然不足为虑了,可那些疑似毒宗出走之人却是潜在的威胁。 没想到魏清狂并不在金玉阁。 胡平接出来说,魏家有事要处理,魏清狂办事去了。 “你也多加小心。”秦韶华叮嘱胡平。玩毒的人大多心思奇异,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对相关之人进行无差别攻击。尤其是对方的目的难以揣测,就更要警惕。 胡平道:“多谢秦姑娘。不过我也有些自保的本事,一般小贼奈何不得我。” 他自信满满的样子,秦韶华料着他能在京城凭一己之力站住脚,该不是等闲之辈。于是再不操心他,回了千宅专心等候千妖月的消息。 路上有件好笑的事。 就是昨夜从行宫回来,一路上一直有人在后跟踪监视。秦韶华对其来历心知肚明,因为没做隐秘的事,就一直放任其跟着。 回千宅之前才让随从突然出手,将之擒到了面前。 “回去告诉你主子,以后要是还敢派人跟踪我,他那不可告人的毛病就一辈子都好不了了。”秦韶华轻描淡写地警告一句,将那跟踪的小尾巴放掉。 “尾巴”满以为自己暴露之后要大难临头,没想到轻易被放了,赶紧逃之夭夭,回去就把秦韶华的话转达给头领听。 头领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跟前专司刺探的禁卫。 自从遇上秦韶华,这禁卫知道,自己每次任务都办得不好,数次派出去跟踪的手下不是被甩掉,就是被抓,或者干脆有去无回。 然而被秦韶华亲口警告,这是头一次。 他如临大敌,脑补了各种秦韶华要报复他的画面。 于是不敢怠慢,硬着头皮,原封不动把原话转告了皇帝。 “什么!”皇帝大惊。 彼时天色已晚,按照宫里的惯例,该是选嫔妃侍寝的时辰了。虽然皇帝最近对侍寝之事不上心,许多天也不见得招一回女人,可司职的太监还是捧着嫔妃花名候在殿外。 皇帝正不耐烦地要让太监滚蛋,禁卫就报了秦韶华的话。 不报则以,一报,皇帝简直要疯。 “不可告人的毛病”? 皇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就是不举啊! 原来是秦韶华干的好事? 想到秦韶华放毒的本事,想到她屡屡闯宫的能耐和胆子,皇帝不用查证,已经相信了此事就是秦韶华所为。 这个女人!简直可恨! 皇帝不由分说挥退禁卫,独自站在殿中黑了一会脸,突然把司职侍寝的太监叫了进来。 “传月香!”他吩咐。 司职太监一看皇帝脸色,又惊又怕,屁滚尿流爬出去传月香。心里直个打鼓。怎么,后宫又变了风向吗?已被冷落许久的月香又要冒头了? 正文 第193章 齐王的血书 中秋月圆之夜。 月亮却并没有昨夜那么好。 天上蒙着一层白纱似的淡淡的云,使得月亮看起来不甚分明,不圆也不亮。 秦韶华站在千妖月的宅子花园里,感到夜凉如水。 她抬头看天,看到遮了星月的云。低头看四周,四周是流离的灯火以及或明或暗的亭台。有些花木落了叶子,在微微的夜风里沙沙作响。 有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寂寞。 是那种惶惑到心底的寂寞。感觉天上地下,八荒四合,只有自己一个孤零零的影子站在那里。 她是被遗落在时空里的孤魂。不再属于以前那个世界了,可也没有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说实话,她非常讨厌这个世界。 这个皇族贵族大如天,这个善恶颠倒是非模糊,这个阴谋诡计泛滥的世界。 遇到的事越多,她就越讨厌。 从最开始的段氏、秦丽雪,一直到现在的贺兰馨,这些人不断提高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讨厌度。 她可以在这里嚣张恣意的活着,杀该杀的人,赚该赚的银子,可是她依然没有真正快乐过。她不喜欢这里。 要是死了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她是不吝一死的。 但这种事太不确定,她可不想彻底死掉魂飞魄散,于是只能够在这里继续活下去,把该做的事情做下去。 就像现在,望着中秋的月亮,她需得等待千妖月追查的消息。 “秦姑娘?” 远远的,传来迟青试探性的呼唤。 秦韶华转目,看到迟青站在花园入口的竹林边,朝这边探头。 “过来。”秦韶华朝他招手,“什么事?” 迟青大步走过来,眨眼到了跟前,他脸上有着隐隐的期待和兴奋,却极力把表情弄得很严肃,一本正经又小心翼翼地说:“秦姑娘,王爷有信给您。” 他从怀里非常郑重地掏出一个信封,微微躬身,双手递过。 秦韶华接了,翻转看看,并没有在信封上看到人名。写信人和收信人都没有。 迟青解释说:“信封是我临时加的,原本送来的只有里头的信。” 信封微微鼓胀,且软绵绵,里头装的并非纸张。秦韶华扯开信封,掏出里面一块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布。 布未抖开,一股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待得将之抖开了,入目则是银钩铁划的齐王笔迹,密密麻麻的血红小字写满尺余见方的素色粗布。 秦韶华抬眼目视迟青。 迟青连忙解释:“虽然原本的信未曾封住,但我绝对没有偷看,而且一路送信来的各处兄弟也不会偷看,秦姑娘放心吧!” 秦韶华失笑:“不是问你这个,我管你偷不偷看呢!我只觉得奇怪,王爷怎么用布纸血墨,难道凤凰城那边没有纸张可用了吗。” “这个我也不太知道。听说好像是王爷在战场上写的。接信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想着王爷怎么写起血书来,可不吉利!不过前头送信的弟兄说,信上用的不是王爷自己的血,是敌人的。这就好了。秦姑娘,看来王爷打了胜仗连大本营都不回,立刻就在战场上给您写信!” 一副王爷是真心惦记你的口气。 秦韶华没接话,低下头,借着附近灯笼的光芒看信。 让她意外的是,长长一封信,通篇未用文言,全是日常对话的口吻。于是她恍惚想起做侍女的那段日子,有一天在书房里,偶尔看见齐王案头摊开的信件公文,她曾半开玩笑地说:“以后我要是写信写公文,绝不用这样的书面体式,要写得像大白话才好。” 当时齐王没言语,专心致志办公,她还以为他没听到呢。却不想他不但听进了耳朵,还付诸于实践,真给她写了一封白话口吻的信。 信上这样写着:“许久不见,中秋将至了,你可好? 你我之间虽然略有不愉快,可此时此地,我想与人说话之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但不知你忽觉身边空旷,想与人说话之时,是否亦第一个想到我。 战事刚过,兵将儿郎在清点战场胜果,天边残阳如血,甚为壮丽。手边无有纸笔,身边恰有一具新死之敌军兵士,遂裁其衣,蘸其血,以树枝为笔写就此信。 原也无甚可交待之事。只是突然想写罢了。 料得此信送于你手时,该是十五日前后,中秋佳节本该饮酒赏月,不知你身边可有一同看月之人。 我身边是没有这样人的。 但若十五夜里你在京城看月,我亦在凤凰城看月,彼此同看一月,则如同你我一起赏月。 离京以来,你在京城之作为,我略有知悉。但我在北疆之事,你并不知晓。我近期偶尔会想,若是当初你与我同来此地,或许此时此刻,你便能与我同看眼前这轮斜阳。” 落款没有写名字,开头也未写秦韶华的名字,通篇都是“你”。 可这封不合格式也无甚要紧内容的信件,却让秦韶华一连看了三遍。 她从前到后反反复复地看,若不是太熟悉齐王的笔迹,几乎就难以相信这东西出自齐王之手。 齐王,怎么会以这样的口气说话! 这封信写得杂七杂八,毫无逻辑,松散极了。可是字里行间委婉曲折,辗转暗示的,分明是他在向她示好,示弱,表达悔意呀! 若这是另一个人写给另一个人的信,她随便扫过,立刻就能断定里头饱含的情谊。然而收信人是自己,寄信人是齐王的时候,她是怎么也确定不了了。 因为,这实在太意外了,太不像齐王的风格…… 他在寂寞,在思念,在后悔? “这信,当真是给我的?” 秦韶华看完三遍犹不敢信,捏着布料问迟青。 因她平日喜怒不怎么上脸,迟青看不出她此刻到底什么情绪,于是多的话未敢说,只用力点头道:“的确是给秦姑娘的,千真万确没有错。” 秦韶华低头,把信又看了一遍。 迟青虽然已经认定了秦韶华做新主人,但仍然打心眼里盼着秦韶华和齐王和好如初,此番得了王爷给秦姑娘的信,他第一个欢欣鼓舞,就盼着秦姑娘看了信能立刻给王爷回信,然后王爷再回信,秦姑娘再回信…… 这么一来二去,不就和好了么! 所以他特别关注秦韶华看信的反应。 然而秦韶华反复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完全没有任何额外的反应,真真是急死了他。 忍了又忍,试探了又试探,他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秦姑娘,这信上……都写了什么?有什么事立刻需要我去办吗,您尽管吩咐。” “噢。没事,你先回去吧。谢谢你送信。”谁知秦韶华回答得心不在焉,依然在看信。 迟青一下子蔫了。 难道王爷和秦姑娘不能因为这封信和好了吗,信上到底都写了什么啊!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了,王爷写信并非抒情,而是商量重要的事?但有事时向来是王府的兄弟直接通报自己啊。这回到底怎么了? 怀揣着无数个疑问,他却不能不听秦韶华的,只好磨磨蹭蹭地转身往回走。 挪了十几步,快要出园子的时候,忽然听到秦韶华喊:“等下。” 迟青惊喜回头,几大步跑回秦韶华身边,“秦姑娘什么吩咐!” “今天中秋节,你们几个兄弟买了好吃的酒菜没有?好好过节。” “啊?哦……有,都有。” “那好。回去休息吧。” “哦……” 迟青没想到秦韶华是说这个。唉,谁管什么中秋中夏的,秦姑娘我们是盼着你赶紧跟王爷和好啊! 他再次悻悻调头走开,这次没有被叫住。 秦韶华目送迟青走远,也转身出了园子,走回房间。迟青的表情她看得出也读得懂,只是不想回应。事情太突然,她着实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 她回房后关上门,掌了灯,把布料摊在桌上又看了一次。 血墨的腥气淡淡钻入鼻端,她细细嗅着那并不好闻的气味,许久之后,缓缓半闭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不由失笑了。 齐王这个家伙! 这样内容的信,竟然在战场上用血来写,难为他干得出来! 不过,也只有是他才干得出来吧。 她不得不说,这信写得很对她胃口。若真是把这样的内容,用精致的花笺信纸珍而重之地写了送来,内容就未免显得轻飘飘软绵绵了。那是文人骚客才做的事。 不该是齐王。 她想起当初离开齐王府的夜晚,那些凌乱的画面……他将她压在地上,她对他决绝冰冷。 那场景,到现在还依然清晰。 可是自己的情绪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激动了。 如果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彼此分开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冲淡得未免太快。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当初发誓要决裂的心,现在已经不那么坚定了? 齐王在信上说,“你我之间虽然略有不愉快,可此时此地,我想与人说话之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但不知你忽觉身边空旷,想与人说话之时,是否亦第一个想到我。” 秦韶华缓缓吐了一口气,张开眼。 也许这就是答案吧。 方才在园子里寂寞看月的时候,她觉得身边荒凉,那瞬间,脑海里掠过的影子…… 是那个一身黑袍的,坐着蛟龙椅的男人。 “圣主!” 千妖月陡然从窗子跳了进来,凉风带动烛影,打断了秦韶华思绪。 秦韶华立刻将齐王的信收进袖中。 “圣主我回来了!您猜怎么着,果然是那个林婆子在搞动作,他们针对的是圣主您!抓了一个活口,据其交代,林婆想要您的《万毒经》。” 千妖月跳到桌前一口气说完,盯了秦韶华袖子,“圣主藏什么呢?我可都看见了!” 秦韶华一眼就发现了他左手发黑的指甲。 “你中毒了,千门主。” 正文 第194章 圣主不要非礼我啊 千妖月本就飞扬的眉峰蓦然一抖,伸出左手在自个儿眼前晃了两晃,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登时邪气滔天。 “发作这么快。”他咬牙,咬得咯咯作响,好像要把敌人生吃了似的。 “这条胳膊交给你了,圣主!”他随手一扯,把整条左臂的衣袖扯落在地。 肌肉线条分明的胳膊,整条伸到了秦韶华面前。 小臂外侧一个极为细小的创口,像是蛛网的中心一样,向四面八方蔓延着黑色细线。 那些细线都是体内经脉走向,显是毒已侵入很深。 而指甲上的黑色变化,比起这些来,实在微不足道。 秦韶华眉头微低,借着明亮灯火将千妖月伤口看了又看,又伸出手指在他胳膊上弹了一弹。 明明是血肉之躯,一弹之下,竟发出金石之声。 好像在敲钢管一样。 “好变态的邪毒。恐怕你要交给我的不只一条胳膊,而是整个身子。”秦韶华小巧手掌内翻出一柄极其薄韧的柳叶刀,嗤地一下,在千妖月身上划了一刀。 又快又准。 千妖月左半边上衣应声而落。 半个胸膛光溜溜露了出来。 瘦而韧,精壮,无声散发着男性魅力。 千妖月两道长眉几乎扬到脑瓜顶上去,一双桃花眼瞬间锁定秦韶华梨花白的脸庞。 秦韶华却是眉头轻皱,根本不和他对视,只眯着眼睛将他裸着的半个身子仔细观瞧。 一边瞧,一边摸。 顺着从小臂创口延伸出来的黑色脉络,一路摸过肱二头肌、肱三头肌、三角肌、胸大肌、腹直肌…… 然后嫌腰带碍事。 嗤,刀一挥,把腰带划开了。 扒开了累赘的外袍和内衬,接着摸下方腹肌。 “……圣主,嗯,这个……属下我中毒了,您先不要趁人之危,先把我治好了怎么样?然后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绝对全力配合。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您看毒性蔓延得这么快……虽然我的身体对于年轻女子来说的确是诱惑力太大,但是属下觉得圣主还是稍微克制一些为好……” 千妖月说话的工夫,秦韶华已经开始扯他裤子。 “别废话,躺上去。”指了指墙边锦绣软榻。 “这个……有没有太快了一点?”千妖月十分顺从地听话照办,但是嘴上还是嘀嘀咕咕,一副要被非礼的口气。 秦韶华借着他往榻上躺倒的动作,一把扯飞了他的裤子。 随手扔掉。 质地上乘的绸缎长裤飘飘摇摇落在地上,千妖月随之发出遭袭少女般惊悚的尖叫。 秦韶华将柳叶小刀片在他严实的亵裤上点了点。 “闭目静思,最好立刻进入龟息状态,别作妖了!气血运转得越快,你这毒进入心脉越快。你要是不怕毒发身亡,尽管给我胡思乱想、血脉膨胀一个试试。要不要我也脱了衣服配合你啊,千门主?” 千妖月立刻表情尽褪,完全躺成一个死人。 玩笑是玩笑,可开玩笑也得有命才行。不然去地府跟阎王爷开吗?他还是觉得留着命和美人圣主开玩笑比较划算。 不过圣主这手利落的扒男人衣服的功夫,可真是……炉火纯青。千妖月主动消弭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想头,就是觉得秦韶华一脸严肃扒衣服的样子真叫一个勾魂摄魄。 秦韶华肃着脸,将只穿了一条亵裤的家伙看了又看。 两人说话的这么一会时间而已,那些黑色的细线已经从上身蔓延到了胸腹。 毒素侵染太快了。 幸亏这家伙内力精纯,抵抗过硬,不然换个普通人中招,神仙来了也难救。 “很疼,忍着。”撂下淡淡几个字,秦韶华利落把千妖月掌心脚心全都扎出了血口子。 怀里掏出珍重收藏的药瓶,开封,将散发着恶臭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 药膏一沾身,千妖月顿时一个抽搐,额头见汗。 疼的。 这可不是一般药。金贵着呢。当然也很霸道。 秦韶华开口引导,告诉他怎么运气,怎么把药效引导到全身经脉,对抗邪毒。 一个时辰过去。 千妖月身上的黑色毒线退回小臂创口附近,凝结成黑乎乎一团,在皮肉下不断翻动。 而千妖月的汗水早就让软榻湿透了。 整个人像是脱了一层皮似的,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秦韶华盯着那团黑毒冷冷看了一会,三根银针扎在了创口周围。 “歇着。每隔一刻钟喝一杯清水,其他什么事也不要做。”她简单交待一句,叫白城子进来。 白城子不久前收到指令,匆匆赶来,一进屋见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千妖月成了这个样子,顿时一怔。 上前诊视半晌,眉头皱紧。 秦韶华说:“他中的是蛊毒,暂时遏制住而已,根除却难。这蛊比较厉害。” 她不是用蛊的专家。 白城子也是摇头:“寻常蛊毒咱们医宗皆有应对之法,就是楚国公府近日中的蛊毒我也可医,但千门主身上的却是奇怪。有点邪门。” “正是邪门。”秦韶华起身,“这里的事交给你,一边照顾他,一边把他追查到的情况弄清楚,理顺出事情脉络。” “是。”白城子立刻叫了千妖月的手下了解情况。 秦韶华则带了几个贴身的护卫,直奔城东妙心庵。 那夜轻易治服了黄眼睛老头的小姑娘阿衣,自称住在那里。 妙心庵是楚京诸多寺院中的一个,名头不显,香火也是寥寥,房舍简陋得很,门前连个庵堂牌匾都不挂,座落在寻常民巷之中,外观看上去和普通民居没什么两样。 几间房舍,一扇木门而已。 这一夜中秋月圆,天青月白。京城里处处灯火,就算因着太后国丧之事不能大举宴乐,但是民间也少不了庆祝佳节。妙心庵附近的民居里,家家户户笑语声不断。 但是妙心庵却是寂静一片,静得仿佛没有人住。 秦韶华屏退护卫,独自上前叩门。 半晌根本无人应答。 隐隐有檀香气息透门而出,是庵堂寺庙惯有的气味。 秦韶华道一声“得罪”,推门而入。 朝前走了几步,木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自动合上。 秦韶华头也不回,踩着明亮的月光径直往里走。第一进院落是供奉菩萨的大殿,配有东西厢房,也供着神像。每个屋子都亮着烛火,但是没有人。 秦韶华绕过正殿往后院走,后院的几个房间却没有灯。 秦韶华站在后院中间,朝四下团团行礼,轻声道:“晚辈是来求助的,并无他意。恭请前辈现身。” 四周寂静。 隔了许久,西边厢房里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沙哑,却是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你能压制住蛊虫,一路走到这里,倒也算有点本事。” 秦韶华朝厢房恭敬欠身:“多谢前辈现身。” 从进入妙心庵的第一步开始,朦胧的夜色里,这院子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隐秘蛊虫的藏身地。 秦韶华一开始就察觉了。 手心里的驱虫药粉换了一样又一样,百般抵挡,才安然无恙走进后院。 就是现在,墙边草丛里常人难以察觉的虫行沙沙声,也一直震荡着她的耳膜。她越是恭敬,越不敢掉以轻心。 厢房里的老妇声音道:“不用谢我,我不会帮你。你走吧。” 秦韶华被直接拒绝,却神色不改,依然平静地说:“我与阿衣妹妹只是一面之缘,并无深厚交情,而且是她帮我不是我帮她,所以我没有资格来求前辈援手。” “你知道就好。”老妇冷冰冰地说。 秦韶华道:“我不是借着阿衣妹妹的脸面来求前辈的,我是想跟前辈合作。” 老妇轻蔑:“你有什么资格?” “我的毒术震慑旁人可以,恐怕在前辈面前不值一提。我不敢在前辈面前以毒托大,因为前辈比我厉害得多。”秦韶华朝厢房走了两步,走到窗下,恳切道,“但是前辈远来楚京办事,人生地不熟,恐怕有很多不便之处。我这里有人手也有钱财,消息也便捷,而且官面上、江湖上都有些势力,或许能帮上前辈一点小忙。只要前辈肯屈尊援手,我定然倾手下之力,帮前辈早点把事情办完。” 秦韶华略压低了声音,缓缓道:“而且,或许前辈要办的事,正好与我要办的事不谋而合呢?” 陡然一阵冷风袭来,秦韶华只觉阴风扑面,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可是她不闪不避,眼睛都没眨一下。 甚至脖子被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扼住,她也没有更改神色。 看着从窗内跃出,瞬间攻击自己的人,她只道:“我是奇门中人,正在捉拿反叛。” 满头灰白头发散着,满脸皱纹,枯瘦如柴的老妇,闻言收了手。 秦韶华后退两步,行个礼:“我的人中了蛊毒,是改良的蛊虫,并非普通品种。恰好我门中的叛逆也喜欢改良毒药。我们捉拿叛逆却中了蛊毒,所以我想,我要捉的人,和前辈要捉的人,他们是不是合作了呢?” 老妇眯了眼:“小姑娘,你怎知我来此地是要捉人?” 危险。 秦韶华敏锐察觉到四周潜伏的毒虫正在骚动。 要是她言语有失,恐怕立刻就要被虫子铺满身。 厢房窗子里静悄悄出现阿衣的身影。五彩斑斓的衣服衬着一张雪肤小脸,清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住秦韶华。 她小手里的锦盒已经打开了盖子,那条彩色的至毒蛊虫,正昂着脑袋,冲秦韶华摇头摆尾。 好像在说,我要吃了你哦。 正文 第195章 姓白的,你等着 随着那彩色蛊虫的动作,秦韶华感觉到气氛越来越凝重。 阿衣这小姑娘外表看起来可爱无害,可是她真要放了蛊虫,秦韶华自忖以现在自己的功力一时难以招架。 被她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凉幽幽望着,秦韶华暗暗吐纳,调整了一下心绪,才在巨大的危险之中恢复平静心态。 朝着老妇说:“前辈莫疑心。上次见了阿衣妹妹我就知道,那样精彩绝伦的蛊术和蛊虫绝非楚国能有,倒是和书上所记载的白狼山里隐居的蛊族类似。阿衣妹妹小小年纪却有强大如此的蛊虫,也许是族中身份贵重之人。您能被阿衣叫一声’阿婆’,大概是族中长老?白狼蛊族长老轻易不出山,除非是寻宝,或者,追逃捉人。而据我所知,楚京最近没听说有关于蛊术的至宝出现,所以我猜测前辈是来追逃的。” 秦韶华一路说,那老妇人一路森森盯着她。 见她道出白狼山名号,又说出蛊族、长老等事,老妇人神情越发阴森。最后缓缓咧开嘴,露出一个常人见了必定要吓死的笑容来。 “小姑娘,呵呵呵呵,不愧是奇门中人啊。可惜老太婆我向来看奇门不顺眼,我才不跟你们合作。” 老妇没有反驳秦韶华的推测,显然是默认了自己白狼山蛊族长老的身份。 秦韶华见自己猜准了,就快速把《万毒经》杂记篇里关于白狼蛊族的信息回忆了一遍。 白狼山,楚国西南边境的一处大山,方圆几百公里,丛林莽莽,人迹罕至。 山中蛮族众多,其中有一支鲜为人知的神秘部族,隐居在其他蛮族都不敢涉足的大山最深处,与毒虫瘴气为伴,世代不与外界沟通。 奇门有位先辈偶然一次误入深山,才邂逅了这支部族。因为一些恩怨纠葛,对这支部族了解逐渐增多,并且侥幸习得了一些独门蛊术,之后才将之记载在《万毒经》里。 毒宗开发出来的许多秘制的驱蛊药物,以及遏制蛊毒的方法,都是根据这位先辈的记载研发出来的。 秦韶华方才的推断,就是根据经里所载的白狼山蛊族习俗所做。万幸推断对了,这老妇带着阿衣果真是出来追捕出山族人的。 这支蛊族严禁族人出山涉入俗世,若有违背,惩罚严重。 而能惊动长老级别的人物出来追捕,看来这逃犯也是非同小可。 “前辈,我奇门之中已经伤了一个功夫精深的门主,看来敌人异常扎手。”秦韶华越发笃定自己的推测,能伤到千妖月,看来白狼蛊族的叛逃者和毒宗反叛联手了。不然,就算以林婆的毒术功力,在千妖月跟前也会吃大亏。 老妇却冷哼:“再扎手我也不需你们相助。” 也不知对方和奇门有什么纠葛,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 秦韶华想了想,知道正常道理大概是讲不通。玩蛊之人大多心性别致,何况常年隐居的白狼蛊族,用世俗逻辑恐怕难以动摇其心志。 那边千妖月还在危急之中等着解毒呢,事不宜迟。 秦韶华索性收了恭敬之态,淡淡一笑:“不如我们谈个条件。前辈若肯同我回去救人,我愿意将门中密藏的蛊术记录相赠。” 白狼山蛊族可不是天下唯一的蛊术部落。 奇门历代先祖游历天下,对各地蛊术都有了解,《万毒经》上记载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果然秦韶华此言一出,老妇阴森森的笑容就滞了一下。 玩蛊的人也算技术人员,这类人对技术的追求永无止境。白狼山蛊术再厉害,她也想要了解更多的外族蛊术,精进自身。 “莫骗人啊,小姑娘,你知道欺骗我们的后果。” “只要前辈肯出手救人,我以奇门信誉作保。” “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那就走。” 老妇竟然是个利落人,比秦韶华还当先一步出了妙心庵。 秦韶华暗自腹诽,这种人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早知这么简单,方才就不废口舌讲道理了嘛! 《万毒经》上的蛊术记载珍贵至极,这下自己可算是出了血本。千妖月,你欠本圣主一个大大的人情! 小姑娘阿衣轻飘飘跟在了秦韶华身后,光着白嫩嫩的脚丫踩地,纤尘不染。 她又恢复了第一次所见的笑眯眯:“阿婆,这个姐姐不是坏人吧?” 老妇回以冷冷一哼。 阿衣就拍手:“姐姐,阿婆说你不是坏人哦!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做好朋友啦!”说着收起了蛊虫。 蛊虫蛰伏,秦韶华压力顿减,暗暗松了口气。 这小丫头的确没有恶意,天性单纯。但是单纯得好危险!她那条小蛊虫可是杀人不眨眼呐! 一行人快速返回千宅。 千妖月还在榻上软绵绵躺着。 老妇一看他创口附近不断蠕动的黑团,就重重冷笑一声:“这样的下作玩意,也敢拿出来卖弄!” 说是这样说,可她真要把那团蛊毒清出千妖月体外,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因为那蛊毒真是改良版,掺杂了几种毒性剧烈的秘制药物,稍有不慎毒物就会扩散,并非单一蛊毒那么简单。 还是白城子拿出医宗珍藏的解毒药,耗损自己内力引导千妖月的气脉,加以辅助,才勉强帮助老妇遏制了邪毒,使其能够专心对付蛊虫。 几个人一番折腾下来,天都亮了。 屋子里弥漫着毒物的恶臭腥臊,千妖月解毒后身体虚弱,受不了气味冲击,趴在榻上不住作呕。 白城子拎着他出门,一甩,扔进了荷花池。 中秋时节,水冷得很,千妖月被激得嗷一声叫,却是声音虚弱。 “姓白的,你……咳咳……你等我好了以后……要你好看!” 白城子嗤之以鼻,冷着脸走了。 阿衣站在池边拍手:“冷水泡光猪,好看好看!” 千妖月忌惮她的蛊术,不敢骂她,只好把眼睛望向秦韶华,可怜兮兮求圣主捞他上来。他被毒物弄的实在虚弱,弱得自己游不动水,只能勉强攀着池边的木桥栏杆不让自己淹死。 话说从认识以来,除了第一次给他下毒,秦韶华还没见过千妖月这么狼狈。 “千门主,知道天外有天了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行事低调点,飞扬跋扈容易招灾呀。” 秦韶华不放过冷嘲热讽的机会,蹲在木桥上看够了对方窘态,约莫过了有一刻钟之多,眼看着千妖月已经抓不住栏杆,只管往水下出溜了,这才伸手将其提了上来。 屋子里早已备好了热水。 秦韶华拖着千妖月进屋,也是一甩,将之甩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千妖月嗷一声。 “烫!” 水温比开水也冷不了多少啊! 秦韶华友好微笑:“你这残毒,一冷一热才能激发出来,排出体外。白神医和我都是帮你呢。烫着吧,烫够了就让你出来。” 千妖月将脑袋软绵绵靠在浴桶上,心里哀嚎。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秦韶华收拾了他,让人备了水自己也洗漱一番,神清气爽默写了一篇蛊术记录,直接送给老妇。 老妇接了记录看看,神色略缓,“还算不错。只是数量太少。小姑娘,奇门传承日久,就这么一点蛊术记录?” 秦韶华笑道:“自然不只。这只是百分之一。” 老妇眼角动了动,显然是全都想要。 秦韶华道:“若前辈与我联手对付反叛,我再给前辈写三篇出来。” 三篇哪里够? “狡猾的丫头,你糊弄我。”老妇神色变了。 “前辈莫气。咱们先前谈条件时,我只说给前辈蛊术记录,可没说给多少。奇门密藏博大精深,若是以千门主一条命就换走所有蛊术记录,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全门必定对我群起攻之。便是你立刻杀了我,我也办不到。” 秦韶华一直态度不错,此时却肃了神色,迎上老妇幽森目光。 天地无风,两个人的衣袂却无风自动,剧烈飞舞起来! 白城子正在附近静室里修补解毒耗损的内力,猛然从入定中惊醒,急速推门出来,就见秦韶华和老妇对面而立,谁也没有出手,但两个人周围草木已经全都枯萎变黑! 圣主!白城子心中巨震。 待要出手,小姑娘阿衣笑呵呵走了过来。 “你别急,阿婆没生气,她和姐姐玩呢。”她歪着脑袋,饶有兴致盯着场中比斗。 这个叫秦韶华的姐姐可真有本事,能跟阿婆斗毒呢! 看来自己选朋友的眼光很好,嘻! 白城子深知阿衣不可小觑,怕给秦韶华添乱,故而不敢妄动。焦灼等待着,等待着,眼看着秦韶华在老妇压制下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白如雪纸,竟然还噗地吐了一口血出来,白城子再也不想等了,脚步一动,就要上前助攻。 却见秦韶华沉沉后退两步,再喷一口血,忽地笑了。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她随手抹干净嘴角的血痕,朝老妇躬身一拜。 老妇飘飞的衣袂缓缓落下,冷笑:“小姑娘,我不为难你触犯门规。可糊弄我,你也得付出代价。” 秦韶华捂住胸口,勉强压制翻涌的气血,笑道:“吐两口血换得前辈消气,这代价太值。” 白城子这才明白,圣主是以自身安危为赌注,偿对方出手相助之情。 于是立时进屋,从浴桶里提起湿淋淋的千妖月:“你这变态,圣主为你做到这般地步,若你日后敢有对不起圣主之处,我白城子第一个不放过你!” 千妖月呲牙,露出虚弱却眼锋凌厉的冷笑:“你算哪根葱。” 正文 第196章 铲平,杀光光 虚弱讥笑过白城子一番,将之气走了,千妖月靠在浴桶上软绵绵朝外喊:“姓白的,本座有恩必偿,你昨夜救我我记着呢,可你日后也少惹我。” 白城子懒得理他,顶着冷脸走了,自去关切秦韶华。 千妖月独自泡回水里,脸上桀骜逐渐褪去,蒙了一层氤氲水汽,使得平日里总是飞扬不逊的神色变得有些柔软。 他体弱,可耳目没有废,外面的动静他听得到。 秦韶华和人斗毒,他知道。 秦韶华昨夜奔波为他解毒,他知道。 秦韶华骂他讽他,他知道。 她以前还亲手给他下毒,让他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那是他自找的,他知道。放眼全门谁敢对圣主非礼啊,他敢,他做了,后果当然得自己受。圣主下手狠,千机散疼死他了,他知道自己活该。 再活该他也愿意,他可一点儿都不后悔。重来一次他依然想尝尝圣主的味道。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和她住在同一个宅子里,听她的调遣,跟着她一起跑到皇宫里杀人,回想起来,可真有意思。 跟她在一起混着,真好玩啊。 千妖月微微闭上眼睛,在滚烫的热水里,彻底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圣主美人儿,你也算为我舍生忘死了,本座可不会负你。”他听着外头秦韶华和白城子远去,朝那方向悠悠吐口气。 白城子守着静室,守了秦韶华两个时辰。 秦韶华打坐调息完毕,张开眼睛,入目就看见窗外白城子静雅如仙的身影。 对面是一片桂花林,时节刚好,开得热烈灿烂。白城子一身素底白衣负手而立,在金灿灿桂花海洋的映衬下,飘然得像是画里神仙。 “白尊者。” 秦韶华刚开口唤一声,白城子立刻转头,关切问道:“圣主,现下感觉如何?” 秦韶华站起来走出门去,走到他跟前,笑道:“本来就没有大碍,休息这么久完全好了。你不必担心。从昨夜你还未曾好好休息,去睡一会吧。” 白城子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眼角亦有疲惫,习武之人一夜不睡倒没什么,关键是他昨夜为千妖月耗损了内力。 但是他却说:“我无碍。圣主若是感觉好点了,不如我将千门主追查到的线索与你细说。” 秋风吹散薄云,今日是个好天气,秦韶华一边听汇报,一边信手折了几枝桂花,抱在怀里赏玩香气。 白城子严肃沉凝地只顾说话,待全都禀报完了,一晃神的瞬间,才发现眼前少女捧花的样子十分漂亮。 他下意识愣了一愣。 定了定神,才接着说另一件事。 “那不知来历的老婆婆和小姑娘还没走。” 秦韶华低头观花,倒是未曾注意白城子的晃神,“她们不会走了。会和咱们一起捉拿反叛。” 斗毒之后老妇出了气,还不肯走,那就是默许合作的交易了。秦韶华再给她三篇蛊术记录,她就一起抓反叛。 白城子不知就里,很是意外,“那……属下是否应该派些人手防着她们?” 秦韶华摇头:“不必。蛊毒之莫测,防不胜防。好在她们不是敌人,暂时当伙伴对待吧,吃穿住用任其索取。” “那么,千门主中毒的仇,还有林婆那些人的处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 秦韶华抱着桂花转身回房,“以静制动。” 她真是不虚言。 说以静制动,就真的静了下来。 连续一个月未曾出千宅。 每日练武,练毒,阅读信门密报。过得规律又刻板。 千妖月早在半月前就恢复了身体,却被秦韶华勒令不许出门,在家里憋得实在难受。怀着一颗报仇的心将那晚抓来的活口仔细折磨,折磨了十几天,再也套不出有用的消息,把人也给折磨死了,秦韶华还是不让他出门。 他实在憋得不成了,这日秦韶华一出练功房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圣主,再这么下去属下我的脸面可就全没了。” 秦韶华眉头一挑,“唷,千门主原来是个要脸的人?” “这话怎么说。圣主眼里我是个不要脸的?属下冤枉!” “你平日那些做派,在世人眼里可都是不要脸的勾当。” 什么扮女人啦,勾搭美少女and美少男啦,跟脸面这个词半个铜子儿的关系都没有。 “圣主!”千妖月贴上来一脸沉痛,“属下以为您和凡夫俗子的眼光可不一样。就算全天下’世人’全都说我不要脸,您慧眼如炬,也不可能看不出来我放浪外表下的纯洁本质。圣主您美人如花隔云端,和那些’世人’可不能相提并论啊!” 哎哟,这马屁拍得水平还行。虽然油腻了一点,听的人心里还是蛮舒服的。 秦韶华就大方赏他一个笑脸,“好吧,姑且算你是个要脸的。那么你来说说,你为什么脸面要没了呀?” “圣主啊,从我中毒算起可都一个多月了,我整日窝在这方寸之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那等着嫁人的黄花闺女没两样,可我是堂堂信门门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灵信堂首领呐!” “所以呢?” “所以我放着给我下毒的仇人在外悠哉悠哉,我躲在宅子里做了缩头乌龟,让江湖人怎么看我?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脸面,是咱们全奇门的脸面,更是圣主您的脸面都要丢尽了。丢!尽!了!” 呵呵呵。秦韶华干巴巴笑了几声,“乌龟也好,王八也好,那也是我让你做的。你有意见?” “不敢!” “不敢就给我老实待着。” “……圣主,到底要以静制动到什么时候啊?” “再等三天!” 千妖月一脸生无可恋,退下了。 直到三天后秦韶华扔给他一张地图,点着上头画了红叉叉的部分,命令说:“半个月时间,给我把这里毁了。地方炸平,人全杀掉,办不到就别回来见我。” 千妖月被秦韶华神色淡淡语气里却充满杀气的样子激得能量满满,双眼放光:“这是什么地方?” 地图很简易,只标了大体的山川河流,可以看出是距离楚京千余里的落神山附近。 那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堂堂信门门主亲自出马去炸平的? 秦韶华道:“耶婆婆给的线索,医宗的人已经追查过去核实了,这里是毒宗出走之人建立的一个秘密据点,就在落神山一个山谷里。” 耶婆婆就是阿衣的阿婆,住在千宅里一起合作。相处久了,她才告诉秦韶华她叫耶里,是白狼山蛊族三大长老之一。她带着阿衣在楚京追查出山的族人,顺藤摸瓜,就查到了和她族人勾结的毒宗叛徒。 秦韶华目光冷冷的,“这据点是一个研发邪毒的实验所。建立三年以来,附近百余里已经有数十个村子无声无息消失,全村人一个不剩死得干干净净,全是拜他们试毒所赐。” 拿活人试毒研发药物,灭绝人性,死一万次也不够! 千妖月听不明白什么叫“实验所”,但是听明白了这是仇人的窝点。 当然要端掉! 铲平! 杀光光! 干掉这群敢对本座下毒的兔崽子! “圣主放心,一切交给我!原来您的以静制动不是坐以待毙,是谋定后动啊,真真圣明无匹!” 千门主大拍马屁,眼风一送,贴近了嘻嘻笑着求道:“属下办事您放心。但是这事情涉及毒物,保险起见您还是派几个毒宗的人跟我同去吧,免得毒物扩散殃及无辜。” 他可不想再中一次毒了。 秦韶华悠悠一笑:“放心,你的帮手多着呢。” 这次行动,不但抽调了医宗毒宗偃宗的三宗精英联合作战,还有耶婆婆和阿衣助攻,还有她潜藏在山中的近卫军秘密策应。 还有,齐王派来的人。 他们秘密带来了违禁私藏的火药。 “千门主,去吧。” “是。” 一刻钟,千妖月已经带着手下准备停当,直出楚京。娘的,本座报仇来了!洗干净脖子给爷等着! 秦韶华打发走千妖月,把后续事宜和其他人交待妥当,布置许久,天已经黑了。 深秋初冬的交界,天气转冷。 她没有掌灯,独自一人坐在房里,取出齐王的信放在桌上。 时日长了,血书的腥气已经散了干净,黯淡光线中只能看见依稀字迹盖满了布底,龙飞凤舞的字体仿佛要飞出来一样。 月余以来,齐王那边再没有私人消息送到。只有她把邪毒山谷的消息转告他时,他表示会派精兵送火药相助。剿灭用无辜平民做试验的恶人,这是公事。 但是似乎,彼此不需要私传书信了呢。 大概很快就会见面了? 目前查到的毒宗出走之人窝点,除了这次要剿灭的落神山谷,其余几个都在北梁。 她也要动身北上了。 如果没有这封信,她一定会绕开凤凰城从别的路进入梁国。 可是正因为这封信,她想去见见他。 有些话,需要当面说清楚。 次日,金玉阁。 “怎么,他离开了?” 秦韶华大感意外。 没想到一个多月没出门,再来金玉阁时,胡平竟然告诉他魏清狂已经离开了楚京。 胡平将秦韶华请到后院茶室去。 曾经两个人相对品茗、商量生意的地方,桌椅摆设都没有变,秦韶华落座后却感觉不适应,总觉得魏清狂应该坐在旁边才对。 可对坐的却是胡平。 这位一脸揶揄:“还不是你们的摄政王殿下手眼通天,隔着千里万里,竟给魏公子定了一门亲事,弄得人家只好回南晋去。” 什……么? 这算哪门子账? 正文 第197章 如此不解风情 见秦韶华满面疑惑,胡平道:“还记得你们摄政王殿下曾经派人送过两回信来此吗?” 秦韶华点头。 当然记得了。魏清狂和她说过,你们摄政王殿下来信了,“让我滚。” 然后第二次说,你要是不滚,我送你滚。 齐王这个家伙虽然行事霸道,但言谈上还是很贵族化的,不似市井小民。所以他和魏清狂传信滚来滚去的,就让秦韶华印象深刻。 所以,送你滚的意思是…… 给你定个亲。 你忙着回去成亲,不滚也得滚了? 要不要这么坑人? 胡平哈哈笑道:“我可真没想到摄政王会这么做。原本我还以为,魏公子不肯依他所言回南晋,他要派人强行把魏公子驱逐出楚国呢。谁料他根本没有硬碰硬,来了个釜底抽薪!” 秦韶华不由又想起在冯尚书府赏花会上,齐王和魏清狂遥遥对望,空气中似有火花四溅的场面。 这俩人什么仇? 看样子也不像有深仇大恨。 反而更像是互相看不顺眼。 “胡师傅,怎么魏公子后院起火,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秦韶华真是摸不准胡平的脉。 这家伙明明跟魏清狂一伙的,齐王坑魏清狂,他高兴个什么劲?幸灾乐祸不要太明显呐。 胡平摸摸下巴,老神在在地说,“实在是你们摄政王殿下挑选的这门亲事太好了,让我忍不住为朋友高兴。” 秦韶华无语地看着他。 他这样子哪里像是为朋友高兴了,明明就是看朋友踩狗屎之后站旁边偷笑呢。 胡平不等秦韶华问就开始滔滔不绝:“秦姑娘可知南晋朝事?话说南晋朝庭和楚国颇为不同,楚国皇权为大,南晋却是帝权不显,皇帝坐在龙椅上更多像是摆设。南晋一应军国大事,都是几家士族门阀在操纵。其中魏公子所在的魏氏你知道,是现在南晋最为显赫的门阀。不过另外呢,还有庄、严、王等几家相互抗衡,还有许多小士族,其中又以庄氏最强。” 秦韶华穿越以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大多来自身体原主的记忆,对楚国还算了解,但是对其他国家就所知甚少流于表面了。于是见胡平议论八卦时夹杂了国事,就津津有味认认真真地听。 “论传承比资历的话,庄氏比魏氏的基业更大,历史更悠久,但是因为先帝朝时扶立的储君被废,全族受到皇室和魏氏等其他几大门阀的极力打压,伤了元气,这些年才让魏氏一步步坐大。魏氏现在如日中天,可也不敢小觑庄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庄氏离死还远着呢,时机成熟则可东山再起。” “这次魏氏魏司马过世后,朝中动荡,家族中也动荡,清狂他远在楚国四两拨千斤,短期内就迅速控制了局面,还帮着自家父亲登临丞相之位,其中很大一部分助力就是来自庄氏门阀。” 说到这里胡平停住了。 秦韶华等了一会见他没有继续的意思,反而盯着自己看,很疑惑,“嗯?” 胡平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当年庄氏曾经受到魏氏极力打压,现在反而肯帮着魏公子控制局面?他们趁机站出来兴风作浪,把魏氏狠狠踩下去不是更好?” 秦韶华道:“我对晋国情况又不熟,这问题可想不明白。不过门阀之间明争暗斗,合纵连横都是常有的事,今日并肩好盟友,明日战场刀兵见,大家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又不是莽夫,岂能被新仇旧恨束缚了手脚?所以我不问。” 胡平听得眼中精光频闪。 “秦姑娘可真不寻常,普通女子可没你这样的见地!” 然而秦韶华还没说完呢,“……何况庄氏既然是大族,族中未必铁板一块,兴许有人想借机踩魏氏,有人却愿意合作谋利。魏公子大概是和对方做了什么交易,才换来对方助力。” 胡平大赞:“猜得实有七八分对了,难怪清狂对你另眼相看。可叹你不是个男子,不然必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秦韶华淡笑:“别小瞧女人。谁说非是男子才能建功立业?” “对对对,是我小看秦姑娘了。惭愧。”胡平欠了欠身算是道歉,接着道,“因着庄氏这次帮了魏氏,两族之间的关系就比较微妙。彼此都防着对方坐大,可彼此都要相互利用,总之是形势盘根错节,一言难尽。偏偏,你们摄政王人还在北方老远呢,却不知怎么就洞悉了庄魏两族的暗涌,也不知和庄氏家主做了什么交易,竟然就推波助澜,把那庄氏嫡系的掌上明珠许配给了魏公子。” 呃…… 齐王这个坑挖得有点大。 嫡系贵女啊。 定了亲就不能随便毁约。 秦韶华都替魏清狂犯愁。 哪有强行替人家定亲的,就算对方是大美女也心里别扭呀。 “胡师傅,我有一点不明。魏公子既然能帮父亲登临丞相位,可见能力不小,在家族之中也不可能随便受人摆布。魏家怎么会不经他同意就随便给他订亲。莫非他自己对那庄家的姑娘也有好感?” 若是那样水到渠成的佳事,胡平幸灾乐祸个什么劲? 胡平脸色变得意味深长:“清狂对谁有好感,秦姑娘不知道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为清狂抱屈!” 魏清狂对谁有好感我怎么会知道。秦韶华腹诽,我们只是朋友,我又不是八卦爱好者,还能追着人家问你喜欢哪个姑娘? 哎。 等等。 胡平这脸色……这眼神…… 秦韶华一阵发愣,“你的意思是说,他对我有好感?” 怎么会? 大家明明是一起喝酒的朋友。偶尔聊聊天,谈谈心,互相帮个忙。 可胡平一脸“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 秦韶华仔细回想自己和魏清狂从相识到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想来想去,也没有觉察出魏清狂有喜欢自己的意思。最后无语看着胡平。 “谈魏公子的事,别拉扯我。”认定是胡平乱八卦,胡思乱想。 胡平替魏清狂默哀。 让你小子不挑明。呵呵,人家秦姑娘在男女情事上很不开窍! “好吧,不拉扯秦姑娘。”胡平一声长叹,“魏家为什么会自作主张和庄家谈婚论嫁,我也不知道,清狂也不知道。真相大概要问你们摄政王了,谁知道他捣了什么鬼!说起来,若不是他又送来一次信,祝清狂新婚圆满琴瑟和鸣,我们都不知此事是他推动的!” 做了坏事还特意祝人家新婚快乐? 秦韶华一头黑线。 齐王真是……够极品。 “魏公子什么时候走的?” “半个多月之前吧。清狂收到消息的时候,庄魏两家已经开始给他和庄小姐合八字了,眼看着就要下聘,事情紧急,他只好匆匆赶回去阻止。一时联系不到你,故而没来得及和你道别。算日子,现在他大概已经到家了。” 秦韶华一个月不出门,是为了引蛇出洞,逼那些暗中动作的毒宗叛徒躁动不安,露出马脚。因为对方行事诡秘,她也谨慎得很,这才和外界暂时断了交往。 没想到魏清狂摊上了这样的事。 也只能等来日再聚了。天下虽大,有缘总能相见的。 “那么不打扰胡师傅了,我还有事,就此告辞。”秦韶华起身离座。 她来找魏清狂谈生意上的事,魏清狂不在,她和胡平可没什么好聊的。 胡平没有挽留,只让她略等,回身去里屋捧了一只小小的锦盒出来。 “听清狂说,秦姑娘觉得金步摇戴在头上不方便行动,不如戒指、镯子轻便,所以我又做了这些。那步摇你也不必换回来,收着吧。” 胡平打开盒子,里面青色绒缎衬底,放着几样金灿灿的首饰。 一只戒指,一只镯子,一副耳环,一条璎珞,还有一副腰坠。 从上到下是全套的,花样也是同款,和之前的金步摇可以配成一套。 虽然是金色俗艳,可因为花样别致轻巧,这套首饰看起来一点都不俗气,既贵重又漂亮。 秦韶华向来不在首饰上留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做得真是精致,样子真是好看。从花纹和细节上就能看出制作人有多用心。 “这……”秦韶华想要婉拒。 她上次是有和魏清狂说过,步摇不方便,换成镯子戒指更好。但是她说过就抛在脑后了,没想到魏清狂真转告了胡平,还让人家费心做了这么一大套首饰。何止戒指镯子,这是把全身几乎都配齐了。 她和胡平又没有太深的交情,平白收人家东西没道理。 可刚说了一个字,胡平就道:“秦姑娘别说不要。清狂临走时郑重告诉我一定要交给你,实话说,首饰的花纹都是他想出来的,也是他亲自画的图样,他说你戴上一定好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 秦韶华在胡平催促下当场试了试,戴了镯子和戒指。 真的很漂亮。 “那就多谢了!”秦韶华收了锦盒。 她可不是矫情的人,人家诚心相赠,大方收下就是。 并且很满意地说:“这戒指好。手上戴了戒指,藏暗器方便多了。” 胡平笑呵呵把秦韶华送走,回来忍不住把自己关在屋里笑了半天。 公子魏啊公子魏,你起早贪黑做出来的首饰,当定情信物送呢,人家姑娘却说方便藏暗器!哈哈哈!全天下也就秦姑娘如此不解风情吧! 不过你也是活该。 谁让你不明说是自己做的,非要托我之名。我才不替你解释呢! 正文 第198章 特使大人饶命 “老爷!老爷!” 正在书案前练字的段尚书猛然间被仆人扰了兴致。 什么事风急火燎的,真没体统!段尚书提笔姿势没变,抬起头阴森森盯了屁滚尿流跑进来的仆人一眼。他最近心绪非常不好,闲下来就会凝神练字,以修身养性,所以对突然闯进来的家伙非常不满意。 打个百十板子才解气! 那仆人被主人盯得头也不敢抬,趴在地上喊道:“老爷息怒!小的不是有意的!是是是……” “是什么!” “是那个那个……那个……”仆人指着外头语无伦次。 段尚书啪地扔了笔,甩一书案墨汁子,“不必说了。来人啊,拉下去打。我不说停,不许停!” 仆人顿时惨白了脸,吓得话也说不出来。 老爷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打的意思啊!他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事态紧急啊! 段尚书脸色阴沉,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应声而来。书房周围伺候的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叫也叫不应。 题一口气欲带再喊,冷不防窗外一声清亮的笑声。 “尚书大人好大的脾气。原来大人在朝廷上圆融伶俐,在家里却是个暴躁的。” 段尚书未曾见到人呢,一听这声音就顿时僵住。 就见房门上挂着的八宝绣春帘子轻飘飘一晃,眼前一花,一个通身乌墨衣裙的少女笑吟吟站在了她的面前。 少女走到跪地不起的仆人跟前,轻轻踢了踢他,“下去吧。我保证你家主人不敢打你。” 仆人颤巍巍抬头看段尚书。 段尚书语气立刻比方才软了不知多少,“下去!” 仆人赶紧爬走。 少女自顾自落座,在书案对面的大圈椅里盘起腿,老朋友似的问好:“月余未见,尚书大人近况如何?” 段尚书的脸色变了几变,但是很快就调整出了一脸温和的笑容,离开书案往前走了几步,朝少女拱手,“特使大人。” 这少女正是秦韶华。 秦韶华笑着摇头:“大人的礼,我受不起。” 段尚书一迭连声喊人来倒茶,“特使大人光临寒舍,下官荣幸之至。只是特使大人若能提前告知一声,也好让下官备好香茶迎接嘛。” “得了,别叫人了,这附近的人我都遣走了。唯有刚才一个趁我不备跑进来给你报信,忠心真是可嘉,反倒被你骂了一通,差点要拖下去打死。” 段尚书心里一个激灵。 附近可不仅有仆人,还有家里的护卫呢。悄无声息全都被遣走了?秦韶华怎么办到的!那他不是孤家寡人一个,生死难料了…… 不过凭着秦韶华在宫里都敢杀人放火的性子和本事,就算全府护卫都在跟前,恐怕也不管用。 今日唯有自求多福…… 自从秦云出事,他自知早晚会有这一天。 秦韶华笑呵呵聊天,“幸亏我没有提前告知,不然怎么能领略大人刚才的威风呢?” 瞄一眼书案上只写了几个的大字,“尚书大人练字呢?字写得不错,就是看起来似乎落笔犹豫。段尚书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一股郁气萦绕怀中啊?” 段尚书暗骂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一脸沉重叹气道:“特使大人慧眼如炬,下官的确是心绪不佳。您知道……宫里那位对您颇有除之后快的意思,屡屡催下官出主意,下官实在是……有违君命不妥,可对特使大人您动手,下官也对不起良心。为着下官拖延不肯办事,陛下非常不满……” 哈哈哈,秦韶华朗声大笑。 “尚书大人真是妙人!明明心里不知恨得杀我多少次了,还要做好人,把责任都推到皇帝身上去。皇帝因为你屡屡不趁他意,最近疏远于你,你日子不好过我都知道。你不肯帮着皇帝害我、害楚国公府、害和我有关的所有人,我也知道。但恐怕,你并非想帮我,而是怕我杀你才如此吧?毕竟得罪皇帝的话,短期没有性命之忧,得罪了我这条’疯狗’,可是危险!” 段尚书心里又是一惊。 他私下里曾骂过秦韶华是“疯狗”,但骂人时跟前可没人,秦韶华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自己一举一动秦韶华都知道? 唰一声,秦韶华抖出一张纸,写满了字。 “段尚书送出去的秘信,我碰巧捡到了几封。” 段尚书指尖发抖接过那信,一眼认出正是自己笔迹,是秦云伏法之后不久,他给当年涉事人送去的秘信之一。他也是参与过谋害威远侯府的,没被秦韶华当众揭发,自己赶紧毁掉痕迹,免得日后事发。 没想到这都被秦韶华截获了! 望着段尚书惨白如纸的脸,秦韶华又掏了几封信出来,无一不是段尚书与人勾通的秘信,涉及的可不只谋害朝臣一桩事。 段尚书心惊胆战去接,秦韶华却随手一丢,把信都丢在了地上。 “尚书大人,我今日是光明正大从你家正门走进来的,以摄政王特使的名义造访。相信宫里很快就会知道。” 段尚书咬紧牙关。 这姓秦的丫头坑人不浅! 皇帝最近本就对他颇有不满。秦韶华这么一来“造访”,让皇帝知道了,不定怎么联想呢! 他心念电转,一下子想了很多事,最终一咬牙,破釜沉舟地对着秦韶华跪了下去。 “特使大人有事但请吩咐,下官一定鞠躬尽瘁,任由驱策!” 虽然投诚已经晚了,彼此之间因为威远侯府和段夫人所生的仇恨,渊源甚深,不是磕个头就能解决的。但段尚书想,秦韶华既然肯来谈话,今日大概不会轻易杀他。 只要有活命的机会,暂时低头,以后再慢慢筹划嘛! 谁料秦韶华又是一声轻笑。 “哈,尚书大人误会了,我可没有协迫您效力的意思。快请起,论官职,我这个特使又没有品级,当不得您这个文臣之首下跪。论情分,您还是段夫人兄长,我继母的血亲呢,我叫您一声舅舅理所当然是不是?” 段尚书冷汗直冒。不提段夫人还好,提了,是要新仇旧账一起算的意思?他当日监斩段夫人骗得了不知情的百姓,可骗不了秦韶华…… 他不敢轻易开口了。 跪在地上也不敢起来,低着头,老老实实等秦韶华授意。 偶尔抬眼瞟一眼,就看见秦韶华盘膝端坐椅上,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隔一会再抬眼,还是被盯着。 秦韶华的目光有如实质,让他越来越压力沉重。 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若不是身临其境,谁能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会散发这般强大的压力! “尚书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直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尚书觉得膝盖都跪得没知觉了,才听到秦韶华悠悠开了口。 “特使大人但请吩咐!” “呵,谈不上吩咐。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也许月余即回,也许再也不回,看心情。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楚国公府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可以吗段尚书?” 秦韶华轻飘飘一句话,让段尚书冷汗流了一脸。 “特使大人,下官可从来没对楚国公府做过什么,绝对没有!”你不用这么变相警告我啊。 秦韶华道:“我管你做没做过,我说的不是以前,是以后。明白吗?若是我不在京的日子,楚国公府出了什么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必定找你算账!” 这什么道理! 段尚书不敢反驳,可也不甘心。 秦韶华道:“尚书大人虽然一时不得皇帝欢心,但你在朝廷上下的能量我是非常明白的。让你保护楚国公府,我很放心。作为交换,我也不妨告诉你,今日我来虽然让皇帝疑心你,可也在世人面前给你撑腰了。大家都以为我和建恒王爷是一面的,今日之后,你也可以说咱们有交情。” 段尚书一时没想明白。 什么意思? 可面对秦韶华凉飕飕的眼神,他也只好低头,“特使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心竭力保护楚国公府安全。楚国公正在外为国带兵,他的家眷我自然要保护好!不但楚国公府,就是那姓赵的小子,以及所有跟特使大人有关系的人,下官都会加意保护!绝对不让人伤害他们!” 嗯,态度不错。连不起眼的赵立都添上了。 秦韶华笑着起身,“那就有劳尚书大人了。” 她告辞,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把刚松了一口气的段尚书吓一跳。 “尚书大人,忘了告诉你,这次我离京的事还没公开呢,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呃?段尚书愣住,试探着问,“特使大人的意思是……想通过我的口向外公开?” “呵,公不公开都随你。” 秦韶华飘然离去。 段尚书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 突然明白,秦韶华似乎真是给他撑腰来了! 摄政王特使要出京,别人都没告诉,单单告诉了他。若是旁人知道了,岂不就会以为他和摄政王搭上了关系! 如今皇帝阴柔暗弱,建恒王跟在齐王身后当走狗,拉拢了不少人,和皇帝两派斗得厉害。他作为皇帝一派,最近又被皇帝嫌弃了,处境堪忧,秦韶华今日一来,建恒王那伙人可不敢拿他怎么样了。 至于皇帝那里,想个办法,倒是也能说通。 段尚书想着想着,露出一丝微笑。虽然对秦韶华俯首很难堪,可对自己未必没好处。保护楚国公府之类的,都是小事! 与此同时,已经离开段府的秦韶华,望着越来越远的段家高墙,也露了一个微笑。 今日一行,可不只让段尚书替他保护楚国公府那么简单。 楚国朝廷已然很乱,就让它更乱一些吧! 在特使乘坐的马车里换过装扮,悄悄跳下,混入街上熙攘的人群。 “圣主,都安排好了,明日随时可启程。”乔装的白城子悄悄靠近。 天色将晚,冷风飒飒,一轮血色斜阳照耀着楚国京城。 街上人流往返,市井繁华。 “不必明日,此刻便走。” 秦韶华朝着城门大步而去。 正文 第199章 一个个杀过去就是 雪后初晴。 天空湛蓝,蓝得过分。 日光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山谷被松柏覆盖,松柏又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远近天地苍茫。 一座天然形成的平整石台,表面向阳,上面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石台上躺着一个手脚被束缚的年轻女人,全身裸着,一丝不挂,四肢呈大字形摆放。 她不断挣扎,但是无济于事。 捆绑她手腕脚腕的绳子非常牢固,尾端紧紧系在深入地下的木桩上,拉直了她的身体。 她嘴巴里塞着枯草团,叫不出来。 几个身穿厚厚皮裘的男人,围在石台四边忙碌着。 他们说话的时候嘴里呵出一团一团的白气,可见天气有多么寒冷。但是被捆绑的女子身上却未着寸缕。 “动作快一点,再过一会她会冻晕,效果就不好了。”一个男人催促。 其余人赶紧加快了手脚。 他们很认真地在女人身上各处涂抹药膏,小心翼翼把膏体抹平,然后飞快在纸上记录女人皮肤的变化。 在寒冷和恐惧中近乎崩溃的女人,刚一被那药膏沾身,眼睛就立刻瞪大,浑身剧烈颤抖。 “呜……呜呜……”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寒冷不足以在短时间让她送命,但是毒药可以。 为首的男人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失望,自言自语道,“又弄错药量了?” 这里只是山谷之中一处寻常的石台。 几丈远之外,还有另一个石台。那里正在上演同样的事情,几个人围住一个被捆绑的人忙碌,然后那个人也很快死去。 如果没有松柏遮挡,从山崖高处往下看,其实可以看见许许多多这样的石台。有天然形成的,也有人工搭建的,无一不束缚着全身裸着的人,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有的死得很快,有的坚持时间会长一点。 其中还有幼小的婴孩。 每当有人死去,很快就会有新的人来补充,重新被绑在石台上,然后死了再补。 日光直射山谷的时间很短,半个时辰都不到。当日头微微偏西,光线不再适合观察人体反应的时候,一声悠长的锣响,忙碌的人们开始收队。 各处石台下堆积的尸体加起来,已经上百。 身穿厚重皮裘的男人们一人扛起一具尸体,整齐划一朝着同一方向走去。山谷的尽头隐蔽处有一个很大的山洞,他们将在那里把尸体和记录上交,事后自会有人处理。试毒而死的人也是有价值的,尸体被开膛破肚后,可以观察到内脏受毒物的影响程度。 当他们的队伍拐进一处山坳看不见了,几个轻灵的影子像是幽灵一样,沿着日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飞快靠近。 看着无数个空荡的石台和周围凌乱的脚印,其中一人恨道:“来晚一步!看来那些村民已经被试毒了!” “不要紧。控制你们的火药去,这里交给爷了。”一个身穿紫色斗篷,身材颀长的男子从风帽里露出脸来。 高挑的眉峰轻轻一动,朝着先前那伙人走远的方向微微勾唇。 千妖月。 半个时辰后。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山谷。 轰隆隆,轰隆隆。 像是阵雨天气一个又一个惊雷。然而比惊雷更加可怕,因为伴随着巨响的是山石翻滚,树木倾倒,还有刺目的火光和刺鼻的浓烟。 晴空下积雪被炸得到处飞扬。 雪粒子飘起来,被日光斜照成彩虹颜色。 彩虹很快又被厚重的浓烟和土屑遮蔽,整条山谷都变的天昏地暗。 “地动啦!大地动!”先前那些人背着尸体进入的山洞已经彻底坍塌,不知多少人活埋其中。侥幸逃脱的人鬼哭狼嚎,捧着残肢断臂从爆炸中窜出,没命地跑,边跑边喊。 地动,就是地震。 他们以为遇上地震了。 可没跑多远,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排利箭,带着刺耳的呼啸从半山坡上射来。 将许多人直接钉死在地。 他们这才知道被偷袭了。 “散开,各自逃命,来日会和!”有人在巨大的轰隆声中大声指挥,凭着内力把指令传达很远。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滚滚尘烟中一尾利箭嗖一下射过来,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洞穿他的箭头去势未减,又钉死了另外一人。 山坡上一棵古松枝桠上,稳稳站着千妖月。 他手中拿着巨大的弓箭,方才那支利箭正是他所射出。紫色斗篷在爆炸的冲击风烟中猎猎飞起,他整个人像是一只展翅的鹏鸟。眼神锐利森冷,每一只猎物都难逃法眼。 火药,利箭,哼! 他眼神越来越冷。也太便宜这群叛逆了! 死得这么容易,他中毒所受的折磨岂不是白挨了? 一声呼哨,松树下几个亲信倏然现身。 “给爷抓几个活口过来,爷亲自动刑!”千妖月手一挥,将亲信遣散。 他返身一窜,人已在十丈开外。几个起落就到达了山崖顶端,比鹰皋还要迅捷凶猛。 崖顶等候着十几个人。 “该你们了。”千妖月冷声冷气,“本座刚才闻到了不好的气味,赶紧下去解决,要是让一丝毒物扩散,在圣主扒我的皮之前,我先把你们的皮扒了!” 这些人是同来的医宗和偃宗精英,等下面进行的差不多了,医宗就下去控制毒物,偃宗贴身保护。 千妖月一声令下,十几个人飞快窜下了山崖。 崖底爆炸已停,浓烟滚滚,混杂的毒物气味伴着尘烟乱飘,煞是危险。 千妖月站在崖顶冷眼看着,专等亲信抓来活口,让他泄愤。 身后积雪覆盖的丛林之中,忽有一只鸟儿扑棱棱飞起,冲向天际。 千妖月头也不回,“给爷滚出来。” 没有人出现。 却有一个飘渺的声音,年轻女子的,阴毒的,辨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 “千妖月,你赶尽杀绝,欺人太甚!” 千妖月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他在楚京中毒那晚,一个侥幸逃脱的敌人。他眉峰弧度更利:“天堂有路你不走,这次看你往哪逃。” “呵,千门主,上次中毒你竟然没死。不过这次,你死定了!等我杀了你,就去杀你保护的毒宗宗主,拿《万毒经》!” 千妖月冷笑,“别让大话闪了舌头。你知道她是谁么。” “她是秦韶华,护国公府秦家的人,齐王的宠婢。呵呵,我还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呢,千门主,你那么保护她,想必她不只是毒宗宗主那么简单吧?奇门新任的圣主一直身份神秘,我猜,恐怕就是她了!” 千妖月眉头一挑,“你知道的有点多。” “所以呢?你要杀了我灭口?” “正有此意。” 千妖月话音未落,整个人已像闪电似的疾射而出,只在原地留下一道紫色残影。 对方的声音一直飘渺在松林上空,辨不清方向,可千妖月直直朝自己身后冲了过去。那里声音最重。 十丈远外,一声闷响。 千妖月站定,脚下倒着一个全身包裹皮裘斗篷的人。一脚踢开斗篷的遮帽,千妖月眼神一变,顿时凌空飞起! 那帽子里是一团草。 是个稻草人! 对方的笑声在林子上空回荡:“千门主,呵呵呵,认错了吧?草人身上有毒哦,你又中毒啦!” 千妖月落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重重冷哼。 这次他可不会中毒。出京前白城子在他身上加持了各种珍贵药品,什么毒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他。 可对方到底在哪里? 凭他的功力都能听错方位,怎么可能!对方明明武功不高,为何如此邪门! 他屏息凝神,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寻找细微线索。 呵呵呵,呵呵呵呵,对方的笑声飘来飘去,鬼一样捉摸不定。 突然,一阵笛声细细传来,压住了笑声。 千妖月心神一紧,这笛声古怪!他立刻暗暗运功,加紧戒备。 飘荡的笑声却开始变得断续,显然是对方受了笛声影响。 “谁……谁暗算我……卑鄙小……人!”对方叫起来。 笛声越来越清晰,潮涌似的一波强似一波,一个瘦削的人影踏着积雪,慢慢走进松林,一直走到千妖月栖身的松树下面。 笛声响彻丛林。 绵绵不尽,如碧海潮生。 千妖月戒备之下仍然险些晃神,若不是功力深厚,差点从树枝上掉下。 待得一曲终了,怦然一声,不远处传来闷响。 千妖月立刻飞身下树,到闷响处走了一趟,眨眼从树洞里提出一个人来,扔到吹笛人的脚边。 “圣主,属下惭愧。” 来者正是秦韶华。 收了笛子,秦韶华微微一笑:“不怪你。这林中有惑人心志的药物,你们甫一进林就中招了。而且这人藏在树洞里说话,树洞深入地下,连通着许多铜管遍布林中,所以才把她的声音传到各处,扰乱你的视听。” “圣主何时来的?”千妖月内心震动不已。他万没想到圣主还有这个本事,用乐声控制人的心智!幸亏自己内力深厚扛住了,敌人没扛住,直接晕倒! “刚到。原来你们已经快收工了,干得不错。” 秦韶华蹲下去,将被俘的女人用药粉刺激清醒,问:“你是这里的头领?你和林婆什么关系?你们要《万毒经》做什么?” 女人醒转,见自己落于敌手,眼神一戾,立刻咬紧下颌。 秦韶华利落出手,咔吧一声卸了她的下巴。捏着嘴巴一看,原来这女人牙缝里藏了毒药。 “想死?好啊。不过由不得你。”秦韶华站起身,再也不看女人一眼,“千门主,交给你了。愿意怎么折磨,随你。” 千妖月眼睛放光。给他下毒的仇人,别想有好下场! “多谢圣主。不过,圣主不用从她口中问消息了么?” 秦韶华轻笑,“问不问的,什么要紧。总之都是敌人,她也好,林婆也好,一个一个杀过去就是了。” 端了这个窝点,下一处,就是凤凰城。 那里有林婆。 也有齐王。 正文 第200章 尚方宝剑在此 想到齐王,秦韶华心中微有波澜。 像是被轻风吹过的湖面,离惊涛骇浪差得远,但也无法平静。 来异世这么久,齐王算是给她倚仗最多的人,便是两个人分开了,她也得他帮助良多。当然,她也直接或间接帮了他不少。彼此的牵扯一时半会说不清。 然而他强横将她留在身边,乃至于那一晚对她用强,也的确让她恼火。 但是他中秋写来的信,言语之中又透着悔意。 真是乱。 秦韶华闭了闭眼,把杂乱的思绪清理掉。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山崖底下的事还没完呢。 她裹紧宽大的锦裘斗篷,又戴了遮面的方巾,将身形面貌大概遮住。 千妖月在一旁专心致志折磨被俘的女人,手段之残忍,让人难以直视。那女人只强硬了一会就熬不住了,呜咽挣扎,涕泪横流地告饶,哪里还有先前的嚣张。为求死个痛快,竟然主动说了一些组织里的机密事。 譬如关于北梁几个窝点的事情。 秦韶华淡淡听着,眉头都没动一下。 于是千妖月更加兴致勃勃施展酷刑。 “哼,圣主不稀罕你泄漏的消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让你毒我!让你毒我!本座让你好好享受!” 就这样折磨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崖底驱毒的医宗偃宗等人上来了,千妖月才恋恋不舍结果了女人的性命。 “圣主,千门主,山下余毒尽除,已经无碍了!”两宗精英上前汇报。 要不是千妖月在旁,这些精英真想仔细看一看传说中的新任圣主。他们可从来没见过新头领呢! 可一向嚣张的千妖月都在新圣主跟前毕恭毕敬,他们也不敢造次。何况,新圣主此时蒙面,想看也看不清。 秦韶华扫视两宗精英,微微点头,“做事很迅速,不错。” 她直接走到山崖边,跳了下去。 借着一根树藤几起几落,鸟儿般灵巧地下到崖底山谷。 浓烟渐渐消散,露出被炸得四散纷飞的血肉残肢。秦韶华一言不发往前走,偶尔踩在断臂碎肉上,混不在意。佣兵出身的她上过多次战场,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半个山谷的尸体真不算什么。 她只觉得古代火药杀伤力不强。 这些拿平民做毒物试验的人渣,真个都炸成渣渣才解气! 在谷底走了一圈,确认四处都没有毒物残留了,秦韶华将齐王所派的火药兵遣走,让他们去和齐王复命。 随后招来偃宗的人,指着其中一个道:“偃魂,你最近表现不错,即日起我任命你为偃宗副宗主,代鬼姬统领全宗。” 偃魂闻言先惊后喜,万没想到这么快就代替了鬼姬。 他和鬼姬原本是师兄妹,但鬼姬天分高,得师傅赏识,当年才接替师傅衣钵做了偃宗宗主。最近鬼姬获罪后,偃宗的事一直是他在管理。他和鬼姬不和日久,早想趁着这机会取鬼姬而代之,彻底掌控偃宗。 因此新圣主之前交代下的几件事都办得尽心尽力,这次来北方出任务,更是亲自上阵。 “多谢圣主!属下一定不负圣主所托!”他直接跪在狼藉的地面上行了大礼。 虽然只是个“副宗主”,但却是圣主亲口任命的。假以时日,焉知不会变成正宗主,乃至尊者? 秦韶华轻笑,接受了他的表忠心,劝勉几句让他收队,护送着医宗的人离开。 “千门主,仔细检查附近山林,别放走一个余孽。” “圣主放心。” 交代清楚,秦韶华孤身出了山谷,疾行一阵,与策应在外的近卫军会合。 几百名精悍子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秦统领,您让我们守在这里捉漏网之鱼,可一个都没有。”甲字队头领上前汇报。 他们日夜兼程,顶风冒雪来到北方,是憋着要当主力军的,可不是戳在战场之外当木桩子。长时间的丛林历练和远途行军,已经让每个人脱胎换骨,和几个月前完全不同,战意满满。 “呵呵,里头兄弟们做事太利索,没给你们剩油水啊。”秦韶华笑笑,脱掉皮裘斗篷,露出内里精甲战衣,翻身上马,“走,跟我去会会这里的地方守将!” 嗯?听起来像是要去打架? 近卫军全员发一声喊,顿时精神抖擞,跟在马后冲出了山野,直奔附近驻军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是个小镇。落神山附近居民不多,朝廷有军队屯在这里,渐渐形成许多村镇。这里的军将比地方官更势大,官府衙门反而形同虚设。 秦韶华带着近卫军直闯其中某个军营。 这个军营小镇驻扎了三千多人,为首的是个参将,姓李,正在宅子里和姬妾饮酒作乐。 “大人!有不明队伍硬闯营门,几百号人!” “什么不明队伍?土匪还是什么?硬闯我的地盘找死吗?去去去,让先锋营出去抓人!” 李参将很恼火,发完火继续饮酒。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 “大人!先锋营打不过,对方太强,而且看起来不像土匪!” “强你老娘!多派人出去,往死了打!几百人就想在我跟前嚣张!这是哪里来的混蛋?” 李参将觉得一定是附近其他军营的人来寻晦气。 又过了一刻钟不到。 “大人,打不过啊打不过……” 报信的小兵话还没说完,李参将喝酒的花厅被人策马踢翻了门窗。要不是李参将躲得快,几乎要被直冲进来的马蹄踏死。 “娘的,谁敢硬闯本将军家宅,找死!”李参将滚到墙边,抽了墙上挂着的腰刀,心惊胆战挥刀指向来者。 定睛一看,顿时愣了。 高头大马上坐着身量瘦削的姑娘,皮肤白皙,眉眼娇媚,分明是个俏生生的少女! 再看身边尖叫乱跑的姬妾,李参将就觉得姬妾都是老母鸡,粗笨不堪,马上那个才是仙女凤凰。 “你,你你……是谁家姑娘?”色心一起,李参将都顾不得对方硬闯之罪了。发光的眼神沿着少女面庞一路向下,滑过曲线圆润的胸,不盈一握的腰,到夹紧马腹的大腿,李参将吸了吸口水。 秦韶华冷冷一笑。 兜头抽了对方一马鞭。 李参将嗷一声惨叫,痛得几乎跳到房梁上去。 第二鞭紧跟着抽到。三鞭,四鞭……足足抽了十几鞭。 却不是秦韶华手笔。乃是紧跟而至的贴身护卫迟青等人,进屋一看李参将对着秦韶华上看下看,不由分说就上来打人。 找死!秦姑娘是王爷的,一个小参将敢这么色迷迷! 转眼间李参将被抽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趴在地上直哆嗦。 秦韶华止住迟青,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问李参将,“附近村子连续消失了几个,无一活口,你为何不查不管?” “说话!”迟青上去狠狠踹了一脚。 李参将敢紧强打精神,“哎唷……疼!那个,那个……我是军将,不管地方事务……我不知道啊……” “放屁。”迟青再踹,“这里地方官形同虚设,什么事不是你们军将在管?平白消失了几个村子你说不知道?” “哎!疼!大爷饶命!我真不知道……” 秦韶华冷笑:“不知道?最近一个村子的人无故消失之后,难道不是你派人去村里洗劫财物?今日那些村民刚被人试毒杀死,死得很惨,若你肯尽忠职守追查,怎会惨剧接二连三发生?你不但不管,还趁火打劫,还故意隐瞒消息,不许地方官将怪事上报朝廷,你有什么资格当军将!来人,给我扒了他的锦衣华服,绑在营门口斩首示众!” 啊? 李参将傻眼。附近村民全村失踪,或者全村一夜之间全死,近年发生好多次了。他是有暗地趁火打劫,但都是派亲信去的,军营里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会被这陌生少女知晓? “你敢!我是朝廷命官!你杀我是要造反吗?”李参将剧烈挣扎,一边想着手下的兵将怎么还不来帮忙。这半天外面喊杀声声,自己手下几千人,难道还没把闯营宵小拿下? 然而等他被扒了外衣,光着膀子拎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全营三千余人,竟然全都跪在地上俯首缴械。周围几百虎狼军卒包围着,也不知是何方天兵,浑身铁血之气让人心颤。 三千人啊!竟然被几百人顷刻间拿下了? 他傻呆呆被绑在柱子上堵了嘴,旁边有人大声宣告他的罪状。冰天雪地,光着上身几乎把他冻死。 秦韶华等罪状宣告完了,拿过一柄厚重马刀,策马靠近。 “李参将,你是朝廷命官不假,不过我是摄政王特使。殿下可是有参政议政之权的。何况……” 打个手势,迟青捧出了一把黄绫包裹的宝剑,“尚方宝剑在此,见剑如见天子!”当日齐王赖着不肯还给皇帝的尚方剑,转赠秦韶华,此时用来虚张声势最合适不过。 秦韶华手起刀落。 寒光闪过,李参将人头落地。 三千军士无人敢出声。 秦韶华信手扔了刀,吩咐迟青,“给摄政王殿下送信。这里要换新守将了,请他派人来吧。” …… 不过半日,凤凰城外百余里,硕风猎猎的战场上,齐王接到了关内加急信报。 荒原上两军正在厮杀,寒风里挟裹着血腥味道。 比起此地伏尸千百,小小一个参将被杀的消息,实在算不得什么。 “去,回城命人收拾宅院,准备迎接贵客。”齐王把信报拢在袖中,眼睛依然盯着战场。 侍从听命,临走时多嘴问了一句:“王爷……是不是秦姑娘要来了?”作为贴身随侍,关于秦韶华的近况他也略知一二。 齐王并未回答。不过一直冷硬的脸庞略有缓和,像是冰河上吹过了春风。 侍从见状,自然明白。 心下自是高兴,立刻就上马往城里赶。 秦姑娘要来了!边地苦寒,一定要把住处布置得舒舒服服,迎接秦姑娘大驾! 正文 第201章 摄政王,投降吧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楚国盛京还在深秋时节,北方边疆已经是严寒隆冬。大雪覆盖山野荒原,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楚梁两国接壤的凤州北部,凤凰城外四百余里的丘陵地带,因为北部有一座高山阻拦寒风,方圆百里之内雪倒不是很大。地上薄薄一层,依稀可见黑土荒草。 原本寂静的一片小小平原,突然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声音越来越近,逐渐清晰明朗。 是急促的马蹄声。 不知有多少匹马在同时奔腾,得得的声音连成一片,轰隆隆沉闷响着,像是滚地奔雷一样迅速靠近。 地平线上出现一条蠕动的黑线。 近了,近了,原是许许多多奔马。 马上骑士抡圆了大刀兴奋呐喊,野性,狂躁,人声和着马嘶被寒风送出老远。 如果是凤州百姓在这里,一定会隔着很远就拼命奔逃。因为那是梁国人的马队,残暴血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片小小平原形状狭长,南北十余里而已,越往南越窄,之后就进山了。梁国人的马队从北向南疾驰而过,一路叫嚣着。 原本一切正常,可是就在他们快要进山的时候,附近几个低矮的小山坡上突然出现大批兵卒。 黑衣青甲,是凤凰城守军! 足有千人,密密压压,迅速扼住了入山要道,飞快结阵。 所有人背上抖落厚重的冰雪,原来他们是很早就埋伏在此,一直趴在雪地里! 若不是坚韧精兵,可耐不住在这样的严寒中打埋伏。 眼看山口被截断,北梁马队却毫无减速势态,队中一声洪亮的喝令:“冲过去!踩翻他们!”紧跟着一片怪叫,骑兵们嗷嗷催鞭,瞬间将速度提高了两三倍不止! 几百匹马对上仅仅千余步兵。 骑兵向来是步卒的克星。 风雷一样的冲击,优势不要太大! 凤凰城守军单薄的阵型让人捏把汗。眼看着,就要被马队撕开口子,踩踏惨死! 迎着昏暗的日光,结阵里突然明晃晃一片闪耀。 “盾!” 千余步卒发出怒吼。 无数粗壮长枪亮出锋刃,层层叠叠,直对着梁国骑兵严阵以待! 刺猬一样的长枪林,枪尖一律倾斜向外,结成最可怕的盾阵。 梁国马队前方立刻减速。 否则照这个速度冲上去,连人带马都要扎个透心凉! 然而马队速度实在太快,对方亮出盾阵又太晚,临时减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马队后方骑兵尚未见到盾阵,仍然在玩命前冲。 前方减速,后方急冲,队形顿时混乱一片。 最前头的十余匹马刚刚打横控速,立刻被后边未及躲闪的同伴踩翻,然后绊倒了更多马。 顿时一片惨叫。 更多的,是来不及减速的骑兵,连人带马冲进了盾阵。 血肉之躯被洞穿。马匹尖锐嘶吼着死去,人体更是惨不忍睹。 “放箭!换阵!” 盾阵里一声令下,无数利箭从阵后射出,铺天盖地扎向后方骑兵。而因为马队冲击造成死伤的盾阵长枪兵,快速被同伴替换补充。 箭雨之后,更锋锐的盾阵再次结成。 一次交锋,骑兵损失三分之一! 梁国马队几名头领吆喝着后撤,气急败坏控制队形。然而其中一骑高声下令:“放箭!射杀枪兵,冲过去!” 论箭术,梁兵素质是远远高于楚军的。梁国人游牧居多,兵将们全是自小就骑马射箭的虎狼之人。 有头领反驳,“将军,不能冲了!这肯定是凤凰城齐王新训的’枪盾’精锐,我们才几百人,不能硬碰,回去报告大王增援才……” 话未说完,血线飞溅,人头落地。 将军把他砍了。 “冲!后退者杀无赦!” 整张脸都裹在裘皮风帽里,只露出一双狠戾眼睛的将军暴喝着下令。 马队在极度混乱中重新整队,射箭反击着远远兜开,待到跑起了速度,就再次朝着楚军队伍急速冲去! 与此同时,遥远地平线上又出现一道黑线。 这一次,马蹄滚滚,沉闷的声响更大,灰蒙蒙一片骑兵朝着此处奔来。队伍之中大旗招展,旗上绘着一只雪白的狼头。 是梁国乞术部的大队骑兵。 千余骑! 马队里的将军哈哈大笑:“夏侯夜,你在此处伏击我,可知自己已经进了我的圈套!” 他的声音洪亮至极,在马蹄惊雷和两队冲杀中也清晰可闻,可见是个有内功功底的。 随着北风将他的笑声吹进楚国队伍,盾阵后方一座矮山之后,稳稳升起了一面大旗。黑色的旗帜,和远方梁国马队的红底雪狼旗遥相呼应,鲜明对比。 黑旗之上毫无装饰,只大大绣了一个“齐”字。 谁能想到,区区千余人的步兵队伍,竟然是楚国摄政王殿下亲自坐镇率领! 眼看远方的千余骑兵转眼就要奔袭而至,近处骑兵和盾阵的交锋也已经进行了三次。梁国骑兵固然损失惨重,但枪林盾阵里的枪兵也已伤亡许多。 可以想见,当后边千余骑兵跑来的时候,这些枪兵顶多只能支撑两三个冲锋。 然后就要被摧枯拉朽践踏至死。 毕竟,以血肉之躯持枪,对上急冲的马匹,即便是训练有素也无法抗住太多次。 等盾阵溃散,后方率军之人唯有引颈就戮。 梁国将军策马回旋,组织起新一轮冲锋,狂野的笑声回荡在风中。 “楚国的摄政王殿下,放心,我不杀你。你现在乖乖从那山后走出来,我就把你奉为上宾,迎入我大梁皇城!” 矮山之后没有回应,唯一面乌黑大旗随风翻卷,猎猎作响。 奇兵与盾阵又一次激烈碰撞,各有死伤。 马队里的将军身边,已经只剩百余骑了。但是后方梁国骑兵大队已在三里之内,瞬间可至。 将军的笑声更加狂放。 充满血腥的暴戾之气。 “齐王夏侯夜,你若不降,唯有受死!” 他刚要挥刀再冲,陡然间惊变迭起,后方马蹄隆隆声中突然夹杂了连续惨叫。 只见那骑兵大队踩过的地面上,突然凭空塌陷下去,深长大坑瞬间吞没近百骑兵! 坑中有利刃,掉下去不死也是重伤! 队伍顿时混乱,可还未等首领整队,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暴起,浓烟尘土激射,一连串火药爆炸在骑兵大队前方,直接炸死百余骑! 那将军笑声戛然而止。 他刚刚率队跑过的地面,明明一切正常,为何突然出现陷阱火药! 中计了! 他以为自己识破了齐王伏击诡计,却没想到对方反过来又识破了他的诱敌之计! 眼看援军溃不成军,重新整队需要时间,而面前的盾阵之后,新一轮箭雨激射而来! 这一次,不是弓箭,而是强弩! 一支弩能穿透两三个人的身体,见所未见,实在凶悍。自己身边百余骑兵瞬间倒了一半。 “将军,撤吧!与后面大队会和了再说!”亲兵护卫紧拽住他的马缰。 突然楚军盾阵松动,很快变换阵型,一字长蛇躲入了矮山大旗之下。 而前方山口处,猛然冲出精甲铁骑无数,直冲过来! 不撤不行了! 将军调转马头连忙撤退,然而没跑出多远,一排机关强弩突然拔地而起,截断了他的后路! 他只能放弃回北边,转向东路奔逃,无法和大部队汇合。 那排强弩却没对他发射,而是冲着后方的增援骑兵猛烈发动一阵,收割了两百余性命才耗尽箭弩停止。 增援骑兵见他向东奔逃,立刻也调转方向,舍弃楚兵去接应他。而楚国骑兵追了一阵就不追了,很快回撤进山,拥着乌色大旗消失在山野之中。 短暂的两军交锋,又急又快,前后不过两刻钟。 茫茫荒野留下一地尸体。 朔风吹过,卷起漫天轻雪。 楚军遁入山野,抄近路,急行军,多半日之后就回到了百里外的临时营地。驻扎隐蔽的营地炊烟袅袅,正是晚间做饭之时。 刚打了胜仗的队伍回营,立刻受到留守同伴的热烈欢迎。乌色大旗所过之处,喝彩声阵阵,所有兵士都用无比崇拜的狂热眼神望着大旗下最核心处的一队精骑。 这队精骑只有十余人,然而个个都气势不凡,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中间簇拥的,正是大楚摄政王,齐王夏侯夜。 一身精甲,身披大氅,神色淡漠却充满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他策马走过营地,随手一挥,遣散了部队。自己却并没有回到主帐,而是带着近侍精骑一路快行,登上了营地背后的小山。 山中枯枝残雪,荆棘漫布。 转过一处小山坳,在向阳的青灰大石旁,身披轻裘的少女背影玲珑,正席地而坐,专心致志摆弄一架劲弩。 “回来了?” 听到马蹄声,少女头也没回,依旧在拆装弩箭机关。 齐王策马靠近,在她身边停下,“回来了。” 然后两人再无别话。 少女将弩箭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期间不断调整机关细节,偶尔掏出小刀切削机括盒子,摆弄了将近半个时辰。 齐王就坐在马上一直看着。 最终少女咔吧几下把弩箭重新组装好,轻松呼一口气,站起身回头微笑:“改好了!这一版比你今天用的更厉害。” 天色已晚。微光之中,少女白皙皮肤更显莹润。 娇柔的眉眼,疏朗的笑容,眼神清澈而不失睿智。 正是秦韶华。 正文 第202章 割块肉给王爷 齐王看看弩箭:“真比今日所用的强?” 今日伏击所用的劲弩机关已经够强了,起码楚国军中做不出那般强度。可以说今日之胜,弩箭功不可没。当然那是秦韶华前日来此之后,派人帮忙改良的。因为时间紧,做不出太多,今日阵上也就只发动了一排。 不然,敌人增援的千余骑兵起码要再留下几百条性命。 秦韶华轻笑:“强与不强,你自可派人去试。”随手把劲弩扔给了十米开外守候的一个侍从。 侍从接了弩,自去安排人试用。 齐王不必操心这琐事,从马上微微弯身,朝着秦韶华伸手。 秦韶华递手借力,轻轻一跃跳上马背。 她本想坐在齐王身后,不料身子还没落下,齐王手上加力,轻巧把她拽得调转,将她安放在自己身前。 并且解释说:“我这马鞍与寻常的略有不同,坐在后面会滑落。” 秦韶华低头,果见他大氅遮挡之下,银亮的马鞍形状奇特,底部与马背牢牢相连,侧部却是将他的双腿紧紧束缚着。 看这形状,两人共乘也唯有她坐在前面才行。 “这是你特制的马鞍?坐着舒服么?”秦韶华坐稳之后随口问道。 齐王腿有疾,不良于行,当然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骑马,像夹紧马腹之类的动作是做不出来的。这副鞍辔看上去,似乎可以把他的双腿固定在马上,使得他不会轻易掉下来。 齐王道:“舒服谈不上,倒是还算方便。我当年坏了腿之后很长时间不能再骑马,实在闷得难受。直到有人送了这副马鞍给我,我才重新得以舒展。” 谈起双腿,他的语气很是平静。 似乎当年突然残疾的痛苦已经烟消云散了。 但是秦韶华很明白,像他这种骨子里都是高傲的人,是不可能对腿疾淡然处之的,不然为何没有自暴自弃,还要经常泡药浴,受那猛药的折磨? 她赞叹:“送你马鞍的人很有心,想必是真心对你好。” 寻常人怕触及忌讳丢命,谁敢主动送马鞍? “嗯。”齐王语气缓和下来,带了暖意,“那人的确对我很好。” 倒是从没听他以这样温和的口气谈起旁人。 “是德安太后?”秦韶华想了想,觉得齐王这性子,似乎只有生母敢对他好吧? “不是。”齐王说,“母后已经不在了,而这个人还活着。要是以后有机会,你会见到的。” 两个人闲聊着,眨眼间已经下山进了营地。 营地里几丛大篝火,正在烤肉。据说是军士随手猎的野物,有冬眠的熊,有野鹿。 今日打了胜仗,兵将们都很高兴,一群一群围在篝火边。 齐王低头,看见秦韶华明亮的眼睛里映着火光,闪闪发亮。 就问:“想去和他们一起么?” 秦韶华向后微微偏头,笑看他。 笔直而俏丽的鼻梁十分漂亮。 一双宝石般的眸子,泛着摇曳的光彩。 齐王一抖缰绳,驱马向前,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处篝火旁,将秦韶华送下马背。 “铺块垫子在那里。”他指了指靠近篝火的地面。 立刻有侍从照办,眨眼就找了一块厚厚的兽皮垫子铺好。 齐王从马鞍上单手一撑,整个人稳稳落在垫子上,伸手一扯秦韶华,让她和自己同坐。 篝火边围拢的兵将们早就躲去一边,纷纷行礼。 远近其他几处篝火的人也朝这边看过来,显然大家都没想到齐王会参与进来,场面顿时一静。 秦韶华觉得好笑。 侧眸见齐王神色甚是威严,一张冰山似的脸摆在那里,谁敢近前? 就替他笑着朝兵将们招手,“都过来,躲什么!摄政王殿下要和你们一起大口吃肉,莫非你们都不愿意?” “不是……” “这个……那个……” 众人踌躇,支支吾吾。 实在是大家和摄政王地位悬殊,而摄政王自从接管了他们之后日夜严加操练,军中法度严苛,让他们不敢造次。 就见火光熊熊之下,摄政王的脸上突然浮现笑意,嘴角轻轻扬起,朝他们笑了一笑。 “都过来。”语气也甚为和气。 众人一惊。 摄政王笑了? 可这少见! 以前就算打了胜仗也没见他笑过呢! 就有人将目光狐疑地移向秦韶华。 难道是这位几天前突然来到军中的姑娘,让摄政王变了个人? 她难道是殿下爱妾? 有人胡思乱想,也有人胆大包天,顺杆爬就凑到了跟前,围着篝火坐下去。一个两个,渐渐人多了,将篝火重新围拢,坐了一层又一层。 摄政王脸上一直有笑,大家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渐渐三五成群地谈笑起来。 因在行军,不能饮酒,但场上气氛也很热闹。突然有人站起来唱了一首乡间小调,大家轰然叫好。 这让秦韶华想起了前世。 做佣兵的时候,多次身处战场。现代的战争比古代残酷得多,枪械弹药,死伤无数。每当战火暂时平息,秦韶华和队友们都会彻底放松一阵,大家去喝酒,去度假,聚在一起肆无忌惮地玩笑。 在楚国京城里和那群皇族贵族尔虞我诈久了,还是眼前这些简单直率的兵将们更让她开心。他们让她想起以前的日子,和生死与共的队友。 她一直微笑听着他们唱歌,看着他们打闹。 面前突然递来一只银质的碟子,盛着一块滋滋冒油热气腾腾的鹿肉。 齐王说:“尝尝。” 秦韶华接了,直接抓了肉啃。 吃了几口,点点头,“不错。”片刻就把整块鹿肉吃掉了。 这架势让附近几个兵将看得讶然。他们搞不懂秦韶华看起来分明是个贵族小姐,怎么吃东西如此豪爽? 齐王倒是脸色如常,见她吃完了,递了帕子给她擦手。 秦韶华突然掏出匕首,直直甩在了火架子上的烤鹿身上,吆喝旁边一个士兵,“把后腿割一块给你们王爷,那里的肉好吃!” 那兵士愣住,晕乎乎依命行事,把肉割完送过来,回去的时候跌了一个大马趴。 他可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给王爷送餐的荣幸。 等打完仗回乡,这事可以跟儿孙们夸耀一辈子了! 秦韶华接了肉,捧在手里吹了又吹,“好烫!来,尝尝。”递向齐王。 徒手吃肉这种事…… 齐王还是第一次做。 平日都是侍从切好了奉上的。就算自己动手,那也得切成小块,可从来没抓着一大块肉骨头啃过。 秦韶华举着肉笑看他。 他就接过肉,吃了一口。 秦韶华笑道:“大口吃,没毒,放心吧!” 然后她自己又和兵士讨了一块吃。 两个人并肩坐在兽皮垫子上啃烤肉,身边是熊熊的篝火和热闹的人群,寒风呼呼地刮着,天地辽阔,万里山川也不及眼前一点欢乐。 晚饭过后回了营帐,秦韶华盘膝练了一会内功,等睁开眼时外面已经人声俱寂,夜深了。 她掀开帐帘走出去,篝火已熄,将士们已经安寝。唯有营地边缘几簇小小的火把亮着,暗处不断有人影来回,是巡逻值夜的兵卒。 齐王的主帐就在不远处,黑沉沉的,没有亮灯。 秦韶华深深吸一口夜半寒冷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她来这里三天了。 信门的人传消息,说齐王正在此地行军作战,她就没去凤凰城,直接带人来了这里。 当日不欢而散,这次重逢时两个人竟然谁都没有提旧事。 很是默契。 就好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毫无隔阂,彼此友善相待。 她用偃宗的技术帮他改良箭弩,他将她的近卫军编入斥候营。 他今日出战,她留在营地继续改良箭弩。他回来了,她和他闲谈,吃饭,一起骑马。 秦韶华觉得大家这样相处很好。 她不是侍女,他不是主人。抛开身份,甚至抛开男女性别。 不是挺愉快的么? 以前那样相处可真是扯淡! 中军帐里,黑漆漆的,齐王并没有睡觉。听到秦韶华出帐的脚步声,他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看。 隔着黑暗和帐子,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他感受到她距离很近,心里就莫名很踏实。 没想到几个月的分离,时间冲淡了当初的裂痕,再见面时两个人竟然能够谈笑风生。 他回想方才与她共乘一马的感觉。她的身体很柔软。 她坐在马前,他拽着缰绳,就像是抱着她。 她还主动给他要了块肉呢! 齐王慢慢躺倒在厚厚的毡褥上,嘴角泛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色微明,全军拔营。 齐王出帐时看到秦韶华正在外面牵马。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朝他说:“早。” “早。” 齐王看了看天。天上乌云未散,依旧是灰蒙蒙的,不过他觉得今天天气真好。 空气都显得特别清新。 全军整队出发。 因为要回凤凰城,路途遥远,又不急行军,齐王就弃马乘车。车里铺着厚厚的兽皮垫子,盛着炭火铜炉,很温暖。 秦韶华骑马冷了就主动钻进车里取暖,觉得气闷再出去骑马。 一整天的路走下来,没有新鲜事,旅程颇为枯燥。不过无论是她,还是齐王,都没有觉得无聊。彼此也看得出来,对方都在享受这种难得融洽的时光。 入夜扎营休息,次日再拔营。 走到一处山地,从某座山下经过时,突然从上方射下一支利箭,带着尖锐的风声,直射齐王车顶! 护车的精骑侍从挥刀劈箭,一下子将利箭斩为两段。 正在骑马的秦韶华迎着利箭射来的方向抬头,看到山顶上一袭红金色大氅迎风飞扬。 那人一击不中并不逃走,弯弓搭箭,这次对准了秦韶华。 正文 第203章 奇葩太子 秦韶华可并没有换服易容,依旧是女子打扮,只是身上披了一副精甲与寻常女子不同。高高的马尾辫子直垂下去,隔得再远也能认出是女人。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虽然秦韶华从来不觉得女子就比男子差,可在这男尊女卑观念通行的古代,对方直接对着大军之中唯一的女子射箭,不是捏软柿子的小人行径么? 秦韶华迎着那瞄准的利箭,脸色微冷。 嗖! 对方松开弓弦,那箭流星赶月一样直直射了过来! 秦韶华端坐马上一动不动。 运足目力,隔着老远距离看清了射箭之人。 高鼻,深目,浓浓的眉毛凝出暴戾之势,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五官冷硬如刀锋的男子。 相貌是很好,无论鼻子眼睛都充满阳刚之气,只是满脸凶狠之相,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利箭在秦韶华眼前一丈远的地方,被侍卫轻松拨开。 随箭袭来的疾风掠过额头,吹动几缕碎发,她却是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齐王的人要是连这种利箭都挡不开,也就不必在他身边护卫了。 山上射箭那人似乎被秦韶华的镇定所惊讶,眉头一皱,表情更加阴鸷。 弯弓搭箭,他要射第三支。 而几十名身手极好的齐王近卫已经飞鸟一样掠过山坡,以并不比利箭慢多少的速度向上攀爬,眼看就要扑到其面前。 那男子却依然专心致志射箭,根本不怕似的。 眨眼间弓如满月,第三支箭避开了秦韶华,直直朝齐王马车顶再次射过去! “他倚仗什么?”秦韶华不解。袭击不成,怎么不逃呢? 全军所过之处都是斥候营的探子们早早踩过点的,绝不可能有危险,更不可能有埋伏,这男子孤身一人站在山上射箭偷袭,就算有外援藏在周围,也绝不会超过五个人。不然早被斥候营发现干掉了。 难道他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疯子? 或者是谁家派来同归于尽的死士? 又或者是故布疑阵的幌子,他在这里偷袭吸引注意,别处有不为人知的阴谋发生? 要不然这种看似凶狠却根本毫无份量的袭击,能伤到谁啊?齐王身边守卫森严,怎么可能被这样的利箭伤着。 真真搞笑! 旁边却是一声不屑的轻笑,回答了秦韶华的疑问:“他倚仗的是自己的身份。” 齐王已经打开了车门,微微倾着身子靠在车壁上,好整以暇地朝山上看。一双波澜不惊的漆黑眸子,闪过戏谑流光。 身份? 秦韶华眯眼再次细看,对方红金色大氅,身材高大英武,看装束应该是个带兵的军将? 近卫们此时已经袭到了山上,将那人围了起来。只需一声令下,就能让其人头落地。 可那人倒也奇怪,竟然毫无反应,只是收了弓箭站在那里,冷冷朝山下望来。 那目光,像是要把齐王生吞活剥似的。 齐王却是淡然,做个手势吩咐手下不要伤他性命,以淡漠的口吻告诉秦韶华说:“他是前日受了伏击的乞术部先锋官。” 败军之将! 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秦韶华不屑,真想上去问问他,那些机关劲弩好不好看呀? “怎么,他战场上打不过你,要在私下里搞暗杀?” 搞得专业点好不好? 这种幼儿园级别的暗杀偷袭,简直侮辱咱们摄政王威名。 齐王道:“大概他是在和我约战。” 唔?打输了仗,跑过来射三箭,“你等着!这次是我疏忽,咱们下次再战!”的意思? 秦韶华失笑:“又不是小孩子打架。” 无厘头的示威太幼稚。 也不怕齐王大人就地杀了他! 一个部落先锋官而已,梁国大大小小许多部落,先锋官不知凡几,他算个什么,敢直接一个人对着楚军挑衅。真是好蠢好大胆。 诶,等等,刚才齐王说他依仗着自己身份? 什么身份? 只听齐王懒洋洋地轻笑道:“他是梁国太子。” 秦韶华吃惊转头,仔细看齐王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齐王解释说:“他就是这种性子,向来好杀好战。大概是听说我在楚国边境督战,所以心痒手痒地跑来和我对战了吧。” 难怪前日不过是对付梁国乞术部的一支骑兵,齐王却要亲自上阵。 原来对方是敌国太子啊! 可一个太子,堂堂一国储君,竟然跑到治下一个部落里充当先锋官,就为了满足自己战斗的爱好? 可真奇葩。 秦韶华自以为见识了楚国盛京那群不要脸的高官显贵,以及不要脸的皇帝太后之后,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奇葩程度有了一定了解。但还真没想到不但楚国藏龙卧虎,梁国也是人才辈出! 思忖瞬间,齐王已经吩咐侍从把山上护卫都叫回来,大军继续前行。 很快全军就开动了。 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秦韶华策马跟在军中前行,回头看了几次,那袭金红色的大氅都依然在寒风里飘飞。 离得远了,那金红色渐渐成了一个小点,最后彻底消失在北方辽阔的天地苍茫之中。 这位太子殿下打了败仗,追在齐王屁股后头幼稚示威,被齐王轻描淡写地无视了之后还固执留在原地不肯走。 这…… 怨妇似的站成望夫石很有面子么? 要不是深知齐王虽然脾气古怪但绝无断袖之癖,秦韶华真要无聊地脑补一出相爱相杀的基情大戏了。 不过,想想,一个太子,一个摄政亲王,隔着两国连年摩擦交战的世仇,隔着千里万里河山…… 还真是触不到的恋人。 秦韶华促狭地想着,忍不住嘴角上翘。 已经关好车门安坐的齐王突然开窗,露了半边刀削斧刻的侧脸,目光冷飕飕地问:“你在想什么?” 秦韶华陡然被撞破却毫不慌张,凉凉地反问,“摄政王殿下为何关心起我的想法了?” 齐王面无表情:“隔着车壁,也能感觉到你不怀好意。” 还真敏感。 秦韶华一脸无可奉告,策马超越了车子。 接下来的行程再无异样之事,那梁国太子爷没有再追上来,军队过了楚梁两国边界争端的地带,渐渐进入楚境,次日后回到了凤凰城。 赫赫有名的边关重镇凤凰城,其实规模并不大,容不下全军一股脑进城。秦韶华随着前军先入城,后面齐王的车驾还要过一会才到,秦韶华就和门中传信,让信门派个人过来见她。 信门掌控消息,探子分布各地,在凤凰城自然也有人手。而且她远去战场时就已让手下进城打点,此时白城子等人早已准备好了落脚地。 她传令出去不久,自己离开军队,独自去了落脚地之一。 是个街市上的小酒馆。 进了后堂,很快就有人应命前来。秦韶华一见,不由莞尔:“怎么是你?” 千妖月一身边地居民特有的大皮袍子,头上戴了护耳大皮帽,贴着满脸胡子走进门。 “当然要我亲自来。您不是初临此地么,进城第一次叫人,我怎忍心让底下的兔崽子给您添堵?他们伺候您哪有我轻车熟路,细致体贴!” 一副狗腿子模样。 秦韶华将他上下打量,“那你穿成这样怎么回事?” 千妖月喜欢打扮成别人,但每次打扮都是精心漂亮,尤其喜欢扮漂亮女人,可眼下真是够“朴实”。放在街上绝对是个当地普通大汉,跟漂亮一点不沾边。 “唔,这不是冷么,一进凤州地界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不穿厚点真不行。您别说,这本地百姓穿的厚皮衣还真保暖。我看比狐裘鹿皮之类的强太多。您要不要试试?” 满嘴胡说八道! 练武之人,就算是在普通武馆学过三脚猫功夫的也比常人耐冻,何况是他内力深厚的千大门主。 秦韶华懒得追究原因了,大概是这位爷一时脑抽,心血来潮要扮丑。 就问起正事:“我找信门的人,是想问问梁国太子。” “他?”千妖月一脸嫌弃,“不过是蠢货之一罢了。” 他习惯于把王公贵族们全都叫做蠢货。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千妖月想了想,“爱杀人算特别吗?” “有多爱杀?” “就是有事杀杀人,没事也杀杀人那种咯。他是梁国皇帝一个侍婢生的,一次酒后梁国皇帝随便抓个侍女发泄,于是就有了他。梁国皇帝女人多,孩子也多,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谁料他不到周岁就会提刀,天生神力,有一回他爹的一个姬妾欺负他娘,他话还说不利索呢,拖着一把几十斤的砍刀把那姬妾杀了,惊动了他爹。他爹不但没怪他,还大赞他有本事,就把他带在身边抚养。” 不到周岁就提刀杀人?秦韶华听得挑了挑眉。 千妖月继续道:“他三岁的时候,生日宴,一个兄长气不过他受父皇重视,办生日办得那么隆重,竟让所有部落首领都去皇宫贺喜,就把他偷偷藏起来折磨,想折磨死他,再栽赃嫁祸给另一个平日对他也很不满的兄弟。结果,没想到他鞋底藏了把尖刀,捱着受了酷刑之后浑身重伤,却趁那兄长得意靠近之时,突然奋起,抽出刀来一下就割喉杀了兄长。被兄长鲜血喷了一脸,他像个恶鬼似的顶着满脸血又杀了兄长近侍。不过到底人小,被那近侍临死前拍了一掌,拍在脑袋上,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然后他一身血逃出了囚室。” 出去之后呢? 秦韶华觉得这位太子如此狠辣,一定不会只找父皇告状那么简单。 正文 第204章 殿下,你是你我是我 “当时他已经失踪三日,梁国皇帝派人到处找他,险些把有嫌疑的两个部落首领给砍了。梁国皇宫里人仰马翻,他逃出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去找亲爹,反而躲过寻找他的宫人,去另一个兄长那里潜伏许久,寻机将之杀了。” “为什么?” “因为之前囚禁他的兄长,正打算事后嫁祸给这个兄长。” 这…… 这心性! 秦韶华想了想,约莫估计出了梁国太子当时的想法……你不是想要杀我么,不是想要嫁祸旁人么?我就连你和你想嫁祸的人全都干掉,反正你们都不是好东西,都有想杀我的心思! 将这个想法一说,千妖月连连点头:“他正是这个意思!当他杀完人拎着带血的刀跑到父皇跟前时,当着许许多多宫人和部落首领的面,就是这么说的。” “梁国皇帝作何反应?” 如何面对杀了他两个儿子的幼子? 千妖月道:“梁国皇帝听完先是一愣,然后就哈哈大笑,说’这才是我的儿子’!绝口称赞他骁勇,当场就把他立为储君。” 梁国皇帝这三观! 秦韶华问:“被三岁小太子杀了的两个兄长,多大了?” “呵呵,这才是有意思之处。那两个皇子一个十五,一个二十三,都已经是成人了,却双双被三岁小孩偷袭得手。” 三岁! 够凶狠! “他叫什么名字?” “梁国皇族是’莫布’氏,这个太子名叫多罗达,在他们祖先的语言里意思是魔王。这是他父皇立储时赐给他的名字。” 梁国皇帝和太子原来是这样的人。 一个嗜杀,一个赞杀,老子称呼儿子为“魔王”。 难以理解的思维。 千妖月接着又将梁国太子其他事迹简要陈述,总之,这位太子殿下的成长史就是一部杀人血腥史。他的亲爹不但不以为害,反而极其欣赏。他今年长到二十二岁,手上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梁国百姓私下里议论说,要是用太子手上的血浸染天空,能把整个天空都染红。 正是有这样的心性,才会不把储君之尊当回事,跑到部落军队里当先锋官吧! 秦韶华不由想起山坡上那抹金红色的大氅。 在灰蒙蒙天空下,真是充满了凶煞之气。 秦韶华对梁国起了兴趣,就拘着千妖月给她细讲梁国大大小小的人和事,一番长谈下来,天色已晚。 凤凰城不比楚京,地处北方,昼夜温差极大。太阳一落山就已经冷得不行,秦韶华出门时发现街上行人已经非常稀少,只剩了偶尔几家酒馆饭铺亮着微弱灯火。 各处城门早就关闭了,远远可以看见巍峨城墙上照明的火把,像排成一排的萤火虫一样微微闪烁。 秦韶华顺着街道走了没多远,就有几个披甲精卫迎面而来。 “王爷吩咐属下等人在此等候,接秦姑娘回府。”他们行礼说。 秦韶华点点头,让他们头前带路。 齐王在凤凰城的官邸位于城东,并不大,但是宅子周围有重兵守卫,闲杂人等无法靠近。 秦韶华进府后看见前院大厅灯火通明,侍卫们说齐王正在和手下军将们议事,将她带进了后宅。 后宅格局很简单,就是几个青砖石墙的小院子,方方正正,什么装饰也没有。秦韶华被请进其中一个院子,侍卫们都止步在院外。 在这种北方军镇里,一切从简,谈不上享受。秦韶华大步穿过院子,推开房门的时候却是一愣。 没想到屋里竟然珠围翠幄,装饰得十分精美! 进门就是一个立式大屏风,遮挡屋外寒气,绕过屏风,满屋都是漂亮的壁毯、地毯、毡毯,颜色鲜亮,在烛光之下熠熠生辉。屋子里用的家具器物,也都样样漂亮精贵。 秦韶华在楚京齐王府里见过好东西,所以一眼就能认出眼前的东西全都价值不凡。 屋子里生着火炉,温暖如春。 厅堂旁边的卧室里铺着厚厚的锦褥,狐裘毯盖在上面,想必睡起来舒服又暖和。 秦韶华穿得厚,进屋就开始微微发汗,她脱掉了精甲和外袍,只穿了里面薄棉的衣裙。 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丫鬟,看着十分机灵,端上来一壶热茶,一碟子热点心。 “王爷很快就过来,秦姑娘稍等。要是肚子饿了先吃些点心,不过别吃多,王爷给您备了好饭好菜呢!”小丫鬟嘻嘻笑着交代一通,然后恭恭敬敬行礼退下去。 秦韶华还真是有点饿了,之前只顾着和千妖月说话,忘记填肚子。 于是也不客气,坐下来就着热乎乎的香茶,吃香甜的点心。 齐王从议事厅过来的时候,一进屋,恰逢秦韶华将最后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她抬起头,嘴边沾了一点糕点渣子,自己却不知道。 齐王扳动轮椅靠近,伸手把那渣子拂落。 “吃得够着急。”他微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秦韶华一愣。 他动作可真快! 伸手过来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她以为自己几个月来功力精进,和齐王的差距应该缩小很多了,没想到还是悬殊。 抬手抚了抚被他碰过的地方,彻底把嘴边擦干净,秦韶华问:“晚饭吃什么?” “鹿肉。那天看你吃烤鹿肉吃得很香,让人又弄了一头更嫩的。” 说得秦韶华饥肠辘辘。 说话间厅堂已经被侍从摆好了饭菜,热腾腾的香气熏了进来。 秦韶华推了齐王到桌边吃饭,见主菜是一瓮花雕蒸鹿,配了胭脂鹅脯、火腿干笋、茯苓露、风腌雪兔等配菜,又有一荤一素两份鲜汤,这都不算什么,难得是汤头上铺着绿莹莹的青菜,在寒冷又物资贫瘠的北方边疆可是难得极了。 齐王让侍从都退下,自己给秦韶华盛了一碗汤,“尝尝?” 秦韶华谢过,喝了一口。 “不错。” “我做的。”齐王微微地笑。 秦韶华张大了眼睛。 她也算是处变不惊的人了,可齐王做汤这事还真让她惊讶。 她一口气把整碗汤都喝了,由衷称赞道:“实话说,真不错。” 齐王说:“你很久不回来,这汤从中午热到晚上,若是刚做出来的时候会更鲜一点。” “劳您大驾。我服侍您吃饭,齐王殿下?”表达一下感谢。 “不用。坐下一起吃。” 秦韶华笑笑,和齐王一左一右吃起了饭。 整顿饭她都一直处在惊讶中。 齐王的态度实在太温和,一点儿也不像他! 莫不是被魏清狂魂穿了?她甚至这样无厘头地想。 不过提起魏清狂,某人做事似乎有点不地道。 饭后休息时秦韶华就问:“你怎么给南晋魏公子定亲?你们很熟吗。” 当然不熟! 齐王暗道,谁让他整日缠在你身边。 脸上却笑:“先别提他,咱们说说正事?” “什么正事?” 秦韶华脑子里飞快把楚国局势过了一遍,想不出那件事是同时关于两个人的“正事”。 齐王默默盯着她瞧。 夜空一样深邃的眸子,让人猜不透他在转什么念头。 秦韶华就也盯着他瞧。 两个人共同沉默了半日。 还是齐王先开口:“说说你在奇门的身份。” 秦韶华眉头微动。 原来是奇门的事! 她倏然轻笑:“齐王殿下英明睿智,恐怕早已猜出来了,还需要我说么?” 连魏清狂在楚国根基不深,都能看出蛛丝马迹,推测她在奇门位高权重,何况是齐王呢! 所以她今日与千妖月见面,并没有特意掩人耳目。她和齐王牵扯太深太久了,有些事情早已欲盖弥彰。 “要。”齐王很认真,“我想听你亲口说。” 桌上烛火噼啪爆了一声,越发显得屋子静谧。 外面北风呼呼刮着,呜咽作响。 秦韶华笑容渐渐淡了,也认真起来。 “奇门从不为皇族权贵所用,齐王殿下若是以前有过什么想法,从今以后就请把想法掐灭了吧。我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就不会让奇门在我手上更改原则底线。” 这是承认了她就是奇门掌舵人。 历代楚国皇族贵族都有人对奇门觊觎,想将之收为己用,可奇门立派之初就已经定了规矩,绝不参与庙堂之事。就算是被报复打压,也绝不屈从。 齐王曾经收了凤门门主的爱徒为姨娘,养在王府多时,肯定已经介入奇门良久了。 秦韶华只是还拿不准他到底介入了多深。 她再次强调立场:“这次和殿下合作炸平毒宗反叛的秘密基地,殿下是为被试毒的无辜百姓,我们是为清理门户。日后若有类似之事,我们彼此也可鼎力相助。但是奇门不会成为殿下的附属。” 齐王笑了:“怎么突然生分起来?不必称我为殿下,咱们’你我’相称即可。” “正是这个’你我’。”秦韶华目光灼灼与他对视,“你是你,我是我。有缘则聚,无缘则散。” “嗯。你说得对。”齐王没有表示异议,突然转移了话题,“北方苦寒,睡觉之前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嗯?” “这后院有个温泉。” 齐王击掌两次,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王爷,都准备好了。” “一起去吧。” 齐王当先引路,无声驱动轮椅向外,路过衣架时随手丢了雪白的狐裘给秦韶华。 秦韶华不知他打什么主意,狐疑接了衣服披上,跟在后面。 屋子后面有个小门,通向青石围成的小小院落。 一踏进那院子,秦韶华就忍不住张大了眼睛。 这…… 这里可真漂亮! 齐王转过头来,笑问:“要一起泡泡温泉吗?” 正文 第205章 温泉 小小的院落之中,假山清池,错落有致,有江南园林的格调。 能在北方一片寒冬萧索中看到这样的小小园林,可真是难得! 尤其在夜色中看,更加别有韵味。秦韶华不由贪看起来。 院子中央的池水微微有些热气,想必就是温泉了。池边还有一座青石砌成的小房子,有水引入和流出。周围松柏挂着灯笼,光晕温和。 齐王停在房子前面看着她微笑,剑眉星目,风姿俊朗。 他朝秦韶华伸出手:“一起?” 秦韶华从风景之中抽离,蹙眉看住他。 脸色变得有点严肃。 两个人自从几天前在军中见面,彼此之间一直相处和谐,像朋友一样相处,并没有超越界限的事情发生。齐王待人彬彬有礼,让秦韶华感觉很舒服。 但是现在? 一起吃过饭,在入睡之前的时间段里,邀请她泡温泉? 还要一起泡? 秦韶华觉得经过自己离开王府的事情之后,齐王这段时间似乎已经改过了,对她比较尊重。怎么突然就唐突起来? “你要和我一起泡温泉?”她确认一遍。 问话的同时,目光一直停在对方脸上。 “是的。”齐王点头。 秦韶华脸色就微微变冷。 莫非依旧本性难移,还是想把她当做可欺的女人? 齐王突然笑了:“紧张什么,又不是要和你泡在同一个池子。” 他指了指石头小房子,“里面是隔开的。听说你要来,特意让人分开两间,免得你不自在。” 又解释说:“两个池子里的水并不互通,各有入口和出口,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泡了我泡过的水。” 说完,他当先控制着轮椅,无声滑进了石屋。 厚重的毡帘一晃,完全遮挡了他的背影,唯有白丝丝的热气腾然溢出,被风一吹,消散在灯烛的光晕之中。 侍从们无声无息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小院子的门一关,方寸之地就只剩了秦韶华和齐王两个人。 秦韶华盯着那石屋的门帘,安安静静站了一会。突然,轻声一笑,径直走上前掀开了帘子。 他如果坦荡,她又何必怀疑?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热气扑面而来。 她闭了闭眼睛再张开,勉强从蒸腾的热气中分辨出房间格局。 迎门一道坚实的屏风,挡住寒气侵袭内部,往里走就是小小的两间浴室。说是隔开,其实并没有隔死,中间一道隔墙大约一米多高。 齐王已经泡在了左手边的池子里,背对着她,露在水面的上身也并没有完全赤着,还有一层薄衫。 听见她进来,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和你一起泡温泉,不过是想在每日为数不多的清闲时间里,好好和你说一说话。稍后我还有军务要处理,你远道而来,我却不能陪你太久。” 这话说得可真客气! 和以往对她的态度大不相同。 秦韶华笑道:“说得好像我很不识趣,故意辜负你的好意似的。你要是以后都可以如此以礼相待,之前的不快呢,我可以宽容你,一笔勾销。” 她也是大气之人好不好? 齐王就哈哈大笑。 “那么本王要多谢秦姑娘胸襟宽广了!” “嗯。不客气。” 秦韶华走到另一个池子跟前,看到换洗的衣物放在池边,洗浴一应物件也都齐备,就脱掉外袍棉袍,只穿着单衣进入了水中。 池子里有石砌的坐台,她坐在上面,将半个身子都泡在了水中。 真温暖,真舒服! 在寒冬里泡温泉真是太好了。 “好地方。”由衷赞道。 齐王在那边说:“是。自从住进这里,我每日泡的药浴就停了。温泉之水浑然天成,对身体比药物来得好。” “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 “当年一次带兵的时候,不慎受伤受冻,邪寒入体,医治没有及时。落下病根之后,原本是可以治好的。”齐王沉沉笑了一声,声音淡漠地说,“可惜当时主治的御医在配药之中下毒,下的手法巧妙,一时没人发现。等毒物入体太深的时候,就回天无力了。” 原来是这样! “是谁做的?”秦韶华刚问出口,骤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是当今皇帝他爹?” 敢对皇子下毒,又能够得手的人,定然是地位很高的。 当年齐王也曾经是储君人选。 他废了腿之后,获益最大的就是登临储位之人了。 而齐王曾经亲口说过,他杀了自己的二哥。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父亲。 齐王笑道:“你很会推断。不错,主谋正是他,还有他娘。还有我大哥的死……谋害大哥的主谋找不到了,但背后推手也少不了他们。” 他谈起往事语气轻松,但秦韶华分明能听出其中的怆然。 齐王和他大哥,都是当年德安太后所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嫡出皇子。而当今皇帝的父亲,不过是妃嫔所出的庶子。 齐王大哥对外的死因是病逝,当时齐王还小。等他长大,嫡出身份自然是顺理成章要立储的。楚国规矩一直是立嫡不立庶,唯有他被害了,才会轮到剩下的另一个庶皇子。 呵呵。 很简单的道理。 宫闱里你死我活的争斗。 秦韶华可以想见当年的阴毒之事。 齐王查明真相后亲自杀了庶兄,算是为自己和大哥报了仇。但腿废之人到底是无法立储的,储位也就落在了当时唯一的皇孙身上。 “皇家啊,历来都是乌烟瘴气之地。”秦韶华不屑地说。 “不错。”齐王赞同。 “改日我请白城子来给你仔细看看,也许腿还可以治好。” “白神医,呵呵,当年请过他。他也无能为力。我现在泡药浴的方子,还是按照当初他给的方子改良的。” 齐王说完,刻意强调一次,“重金购得。” 呃。 秦韶华立刻想起之前的药膏。 齐王曾经花许多银子从白城子那里买了治疤痕的秘药,她离开王府后,还让迟青特意带给她。 当时她可没说出白城子是自己人的事。 齐王算是白花了冤枉钱。 嗯…… 就算支援奇门建设了嘛! 秦韶华呵呵地笑:“多谢你。我脸上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齐王也呵呵笑。 笑得秦韶华有点心虚,“总之,哪天他有空我就请他来。他几年来医术精进,说不定想到治好你的办法了呢?” “那就劳你费心。” 齐王没有拒绝。 这个花冤枉钱的话题,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莫名拉近。 浴室里温泉水声汩汩,热气腾腾,气氛越发融洽。 秦韶华放松了整副身心,将自己埋在热乎乎的水里,只露了头部在水上呼吸。乌黑的头发飘在水面,皮肤被熏蒸得越发白皙,口唇越发鲜艳。 眼睛微微闭着,掩盖了平日里清冷犀利的光芒,于是整个人都显得温柔婉转,有一种沉静之美。 她半晌没出声,齐王从水中转过身,稍稍抬头,就看见了隔壁的情况。 秦韶华安静的美丽让他无法移开眼睛。 他目不转睛。 看了好一会儿,半闭着眼睛的秦韶华懒洋洋地说:“看够了吗?” 并没生气。 齐王笑了:“没看够。” “好看吗?” “很好看。” 秦韶华挑眉,可惜这好看的脸不是我本来面目啊。我前生可不是这个样子。 随口一问:“要是我换一副皮囊呢?变得相貌平平,或者,丑陋不堪?” 齐王答道:“只要不是丑得太离谱,我都会觉得好看。” “哦?” “女子之美,不能单看五官身形,重在气韵。” “那,我气韵如何?” 齐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目不转睛盯着秦韶华很久,最后才慢慢地说:“是我生平所见之女子中,最深得我心的。” 秦韶华张开了眼睛,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没有说她是最好的,而是说,她是最入他心的。 “如果论交友,你也是我最欣赏、最想相交之人。”她说。 齐王漆黑眸子中顿时亮起细碎的光芒。 “若是,论嫁娶呢?”他一字一字慢慢地问,“我可是你最想嫁的人?” 秦韶华一时受不住他目光坚定又缠绵的热度,垂了眼睛,但语气足够坚定地摇头道:“我暂时还没有考虑嫁娶之事。” 找个男人相伴一生? 从此为他所系,一举一动都和他有了关系,从此生命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和另一个人交缠牵扯,撕缠不清? 她还真没想过。 前世没想过。 今生自然也没想过。 齐王追问:“假若让你考虑呢?若论嫁娶,我……” 话音未落秦韶华打断道:“我不做假设之事。” 齐王深深看她一眼。 然后缓缓靠后,靠在了池壁边,身子自然也矮了下去,彼此就看不见了。 浴室里有一瞬间的静谧。 这次是秦韶华主动打破沉默,“你为什么不杀了梁国太子?” 对方孤身一身在山坡上射箭挑衅,当时齐王完全可以让人杀了他。 齐王对话题突然转移没什么兴趣似的,淡淡说:“留着他比杀他更有用。” “为什么?” 齐王说:“梁国皇帝还有许多儿子,杀了他一个,自然还有人做下个太子,对梁国又没什么损失,反而……” 反而什么还没说,突然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侍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薛姨娘回来了,有急事要秘奏!” 秦韶华想了想,薛姨娘?没听过。 当日齐王为她中毒之事遣散了王府姬妾,只留下三个姨娘。其中尹姨娘并没什么本事,施姨娘被她带离了王府,收服做了手下,这薛姨娘…… 想必就是其中第三个了。 有事要秘奏,自然不只是姬妾那么简单了。 齐王应该是将她当做手下? 正文 第206章 什么女人竟让齐王讨好 秦韶华靠在池壁边闭目养神。 隔壁传来哗啦的水声,是齐王出水,整理穿衣。 他说:“暂时不能陪着你了。你一会泡完了自去休息,我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说话间他已经将自己收拾停当,穿戴完整坐回了轮椅之上。 只是说话的时候他仔细看了一眼秦韶华的表情。 却见秦韶华并没有什么表情,神色如常应了一声,还提议:“你可以让侍从们进来帮你穿衣服,我泡在水里也不会被人看去,他们也没看我的胆子。” 似乎对“薛姨娘”三个字毫无芥蒂似的。 齐王心里一松。 却又有些空落。 松的是她并没有因为“姨娘”的到来而感到不快,还很体贴地建议侍从们进来服侍。 可她对姨娘的无动于衷,岂非正说明她心里并无对他的男女之情? 说起来,她似乎一直对他王府里的姬妾们没有什么感觉,一直漠视。女人对属于心上人的其他女人可不该是这种态度。 “你慢慢泡吧,我先走了。”齐王压下心中淡淡的空落,转过轮椅,离开了。 出门后交代侍从们留几个人手在外面候着,好随时应付秦韶华的吩咐。 然后他就一直去了自己的书房。 薛姨娘正在那里等。 一身锦裘落满风霜,还没来得及脱。 见齐王进屋就急急上来奏报:“我们东边的货被人截了!我已经让人去查,查出了一些线索,背后主使直指卫国宫廷。卫国的长公主贺兰馨还在咱们京城没走,你说……是不是卫国皇帝在给咱们使坏?” 齐王私底下有在做生意,天南海北到处经商,以积累财富,维持手下事务的开销。所谓东边的货,就是在东边卫国境内的生意。 齐王让薛姨娘喝杯热茶暖身子,坐下再说。 略想了想,摇头道:“不会。一则是卫国皇帝不会知道咱们的生意详情,想截货也不知去那里截,二来京中蔡太师正在和卫国斡旋,态度强硬,这个节骨眼上卫国皇帝不会主动挑衅于我。” 薛姨娘神情急切,“既不是卫国皇帝,又能是谁?咱们手下的人在卫国也算大商家,黑道白道都有靠山,更是养着大批护卫,寻常人哪里能乘虚而入。” 齐王气定神闲:“这个你倒不必着急,我自会派人去查。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薛姨娘愕然。 齐王也愕然,“你不是说有急事秘奏?” “就是这件事啊!这个难道不是急事?因为牵扯到卫国和咱们京里,我怕干系重大,担心派人传信一时说不清楚,一收到消息就匆忙来找你面议。” 薛姨娘急急说完,眼看着齐王依旧淡然坐在那里,不但不紧张,神色还可以称得上悠闲。 她停顿了一会,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是自己太过着急了,迟疑问道:“真是我想多了?” 脸上就露出愧色,似乎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很是不好意思。 “这……若你觉得真没事,那就没事吧,我回去再让人好好查一查,损失的货物也会尽快补上。你放心,那些货物数量并不是很多,伤不了咱们在东边的生意。我……我这就连夜赶回去处理!” 戴上风帽,转身就要离开。 齐王笑了:“急什么。凤凰城这边气候寒冷,夜里可是能冻死人的。区区小事,何必你亲自连夜出行?既然来了,留下来住上几日不迟,这院子里有处温泉泉眼,泡一泡驱驱寒气吧。” 薛姨娘脸上愧色更深,“是我鲁莽办错事,拿这么点小事来打扰你……还有什么脸安安心心泡温泉。” 顿了顿,又说:“我最近总是感觉心神不宁,遇事就乱了方寸……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整日带兵打打杀杀的,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我每每想起就觉得心里难受,处理起事情来,脑子也不灵光了。” “我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事,难道你不相信我的本事?”齐王开句玩笑,叫了侍从进来,让给薛姨娘安排两个侍女伺候,然后对薛姨娘说,“正好她也在,你们可以见见面,彼此认识一下。她性子直爽,你们应该合得来。” “她?她是?”薛姨娘诧异了片刻,猜测,“是……护国公府那个大小姐,曾经在宫里做过奴婢的?” “正是。不过她的奴籍早就除了,你若见了她,不要提起这种不快之事。”齐王语气里有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软。 薛姨娘抿了抿唇,“她叫什么来着……秦……秦什么?” “秦韶华。” “倒是很好听的名字,韶华二字,一听就让人想起四月芳菲的暖春时节……”薛姨娘慢慢地说着,很是迟疑,“只是她真能跟我合得来么?我恍惚听说,护国公秦云和段夫人问斩都是她主谋的……对付段夫人也就罢了,但是秦云毕竟是她亲生父亲,她是不是有点太狠毒?” 齐王摇头:“见了她你就知道,她的确是杀伐决断干脆利落,但心肠并不狠毒。护国公府的事情,你一直不在京城,不知内幕,难免有误会。若是有时间让她和你细说便是。” 两个人正说着,外面又有侍从禀报:“王爷,斥候营刚送来消息,梁国军队有动作。” 齐王扳动轮椅,“我去议事厅那边,你早点休息吧。” 薛姨娘帮忙推着轮椅,一直将齐王送到议事厅院落的后门,最后还一直不放心地叮嘱,“阿夜,你也早点休息,不要议事太晚,身体要紧!” 齐王点点头,自带人去了。 薛姨娘站在后门处,一直目送齐王进了议事厅,看不见影子了才收回目光。 转过身来,温和的笑容立刻褪去,眼睛里有冰寒的锋芒闪过。 齐王竟为了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罪奴,告诫她什么话不能说,真是让她心里发堵。 看来这次凤凰城之行,她来对了! 这时,一个侍从小跑过来告诉她,说是已经备好了卧房,安排的侍女也到位了,正在给她整理床铺,温暖房间。 薛姨娘问:“刚才王爷告诉我,这个院子有温泉。在哪里?王爷说泡一泡再睡可以祛除身上寒气。” 侍从不疑有他,“属下这就带姨娘过去。等姨娘泡热了身子,卧房里也该被火炉热暖了,正好安寝。” 又追加说,“不过秦姑娘现在正在那里。您是等她出来再进去,还是……” “我正好去见见她。王爷方才说,我们两个应该认识一下。” 薛姨娘嘴角微微翘起,挺直身板,快步跟在侍从身后朝后院温泉走去。 及至进了温泉的院子,看到院中漂亮景致,薛姨娘眼底就闪过冷光。 状似随意地问:“这院子是王爷住进来之前就有,还是王爷特意布置的呢?” 侍从回答说:“温泉是本就有的,不过周围的假山景石之类,都是前些日子刚刚布置好。王爷听说秦姑娘要来,特意嘱咐将这里弄得漂亮一些。” 薛姨娘点头,微微地笑:“真漂亮,你们布置得不错。” 侍从留步在外,薛姨娘一个人进了石屋。刚一转身背对侍从时,她脸上微笑就变得很冷。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让阿夜如此费心费力讨好,专程为其布置出这样的院子! 一进屋,她就被屋中热气冲得眼前一花。 汩汩的水流声中,有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是谁来了?” 语气听起来很是懒散,不紧不慢的。 薛姨娘循声走进里面,靠近了温泉池水。 于是看见一个瘦削的背影靠在池壁上,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乌黑长发湿淋淋带着水汽。小半边侧脸莹洁如玉,并没有回头看她。 架子还挺大,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薛姨娘压下不满,笑着问:“你就是秦韶华?” 听到陌生的女子嗓音,秦韶华这才回过头,“我是。” 她白皙莹润的面庞氤氲在水汽里,映着周围柔和却不失明亮的烛光,越发显得肤光如雪,如珠似玉。 红唇润泽,眉目如画,修长的脖颈比天鹅还要优美,白莹莹的半个胸脯露在早已被水打湿的单衣外面,半遮半掩的,更加显出魅惑之态。 只是她气质偏向清冷,使得这份魅惑并不显得低等,反而透着一种不可亵玩的高贵,如青娥素女。 薛姨娘一眼就看愣了。 她可真没想到秦韶华是这般模样! 谈不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绝对是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美得连女人都要失神。 心底就针扎一般的刺痛起来。 面上却不想露出来,依旧维持着笑容,语气温软地说:“原来你就是秦韶华。我一直听王府里的人说起你,只是未曾谋面,这下算是终于见到了。” 态度十分友好。 秦韶华淡笑,“客气。你就是薛姨娘吧。” 薛姨娘在审视她,她其实也在审视对方。 只是朦胧水汽隔绝了她目光里的清冷,所以薛姨娘未曾察觉。 薛姨娘很漂亮。 长眉入鬓,眼睛明亮,颧骨微微有些高,整张脸看上去颇有些英气,少了女子的柔媚。 但是笑容非常非常和煦,冲淡了原本相貌的犀利。 秦韶华是什么人什么眼力,怎会看不出薛姨娘友好外表下的异样? 对方藏得再深,也逃不过她轻轻一瞥。 这个女人,很是嫉恨她呢! 正文 第207章 别跟我秀恩爱 不过,秦韶华对于被嫉恨已经习惯了。 当时在楚京王府的时候,诸如尹姨娘、施姨娘之流,也是将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谁让齐王对她似乎比对别的女人更好? 秦韶华不由觉得齐王真是会给她添麻烦。她根本就没心思和这些女人争宠好不好? 她将薛姨娘打量一遍,认清了这个人的样貌,也就再也懒得理会,于是就回过头去,继续泡她的温泉。 这举动顿时让薛姨娘更加感到不快。心里暗想这罪奴也太轻视她了!凭什么如此傲慢? 但,她向来是不会轻易向人发难的,于是继续压着心中的不快和秦韶华聊天。 故作轻松地问:“秦韶华,你进了王府之后,我一直在京外办事,从来没见过你。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薛姨娘呢?” 秦韶华哪里听不出对方暗地里的情绪。 懒得虚与委蛇地周旋,就轻笑说,“方才不是你故意让人来这里奏报,说有急事把王爷叫走的么。所以现在前来找我的人,不是你又能是谁?” “你……”薛姨娘万万没想到秦韶华会直接把话题带到这个方向,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点无礼呢?” 秦韶华不接茬。 薛姨娘站在池边忍了又忍,权衡良久,终究觉得还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示弱。两个人刚一认识就被秦韶华冷嘲热讽,那以后自己岂不是要在秦韶华面前矮上一头了! 所以,就含着怒意道:“你是在暗示我故意和你争宠么?真真是荒唐极了。我远道匆匆而来,顶风冒雪,是真有急事要告诉阿夜。你这女子也未免太自大了,怎么能心态歪到这种程度,把正常事务当做争宠的筹码看待?你这样的心态如何能伺候阿夜?” 秦韶华听了倒是一愣。 不为别的,就为薛姨娘口中的“阿夜”二字。 齐王姓夏侯,单名一个“夜”字。但是普天下能够直呼他名姓的人可不多,就是楚国皇帝也不敢的。薛姨娘以区区的妾室身份,怎么就能叫他“阿夜”? 还叫的这么亲热! 当初尹姨娘和施姨娘可都是称呼“王爷”的。 而且很显然,薛姨娘有故意炫耀之嫌,说话时把“阿夜”两个字说得很重,声音很大,生恐她听不清似的。 秦韶华心中就冷笑。 这样的言行还不是前来争宠,是什么? 可惜这个宠她才懒得争,更不耐烦与之周旋。 于是不屑地说:“薛姨娘原来不是故意啊。也不知你奏报的’急事’是什么,这么一小会就解决了,还有空来这里和我闲谈。可真是挺急的事情呢!” “你……”薛姨娘被一语点破,反驳不出来,毕竟她带来的确实不是什么紧急消息。原本就是她听说秦韶华重新回到齐王身边,才特意找了一件小事做借口,跑到凤凰城来查看情况。 但输人不输阵,她才不会让秦韶华占上风,于是心虚嘴硬地说,“是不是急事,我自然无需和你解释。秦姑娘莫要高估了自己身份,你不过是阿夜的侍女,还没有资格探听我们的消息。” “对,你无需和我解释,因为我根本不想听啊。”秦韶华的声音懒洋洋的,“不过你要记住,我现在可不是他的侍女,荣升’摄政王特使’啦。” 虽然这什么特使的身份她也不感兴趣,不过是随手拿出来气气薛姨娘罢了。 秦韶华将身子擦洗干净,哗啦啦,从水中站了起来。 她身上的单衣早就已经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将身体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她并不避讳被薛姨娘看到,反而更进一步,连这层单衣也利落脱掉。 脱得什么也不剩了,然后拿起池边备好的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走出池子,把干爽衣服一件件穿起来。 这整个过程,让薛姨娘几乎把她的身体看了个光。 可是她神色淡然,一点也不在乎。 倒把薛姨娘弄得面红耳赤,好像被看光的是自己一样。 当然,害羞之余,薛姨娘也注意到秦韶华身材偏瘦,发育得并不丰满,胸前只是一般而已,没什么看头。 直到秦韶华穿上了外衣,她再次盯了前胸一眼。嗯,果然曲线青涩,毫无女人的傲人资本。 她正在这里想着,冷不防秦韶华朝她直直笑了:“你无需用眼神鄙视我的身体。我又不以色侍人,脸蛋身材如何都无关紧要。” 说着,便也上下瞄了瞄薛姨娘身材。目光非常直接。 薛姨娘恼羞成怒:“你……这般举动,这般言语,真真是不知廉耻!” “注意你的用词。”秦韶华眉头一挑,“和你身份一样的那位施姨娘,也曾经自持为王爷办事,自以为比别的姬妾尊贵,就跑到我跟前大呼小叫出言不逊,结果呢,还不是自讨苦吃。” “施姨娘?她算什么东西!”薛姨娘很是不齿,皱了眉头。 秦韶华盯着她道,“不好意思,她是我现在的手下。打狗也要先看主人,她算什么东西自有我定义,还轮不到你来说。我可不想再听到你非议我的人。” 什么?施姨娘被收服了? 薛姨娘暗暗惊讶。 会武的施姨娘可是个刺头,她都不愿轻易将之触怒,怎么却被秦韶华收服了? 下意识反驳一句,“我非议她又如何?” 话音未落,秦韶华突然欺身近前,将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薛姨娘勉强掩饰住惊色。 秦韶华呵呵一笑:“非议我的手下,就是挑衅我。你给我小心点。” “你……你在威胁我?”薛姨娘连退三四步,色厉内荏,“难道你还能对我动手不成?你知道一旦伤害了我,阿夜会怎么对你吗?你可要想好后果。” 秦韶华再次欺近,拉近了两人距离,“你的确是王爷身边唯一可以直呼他姓名的女人,不过,不用刻意在我跟前’阿夜’、’阿夜’地叫,故意秀恩爱。我根本不想知道’你的阿夜’会怎么对我,我的原则只有一个,谁惹我,谁就付出代价。段夫人如此,秦云如此,太后也如此。希望下一个不是你。” “太后……太后的死和你有关?”薛姨娘这次是真吃惊了。 太后的死因不是暴病而亡么? 秦韶华冷笑:“你连太后横死的内幕都不知道?就这样也敢自称是王爷心腹,呵!” 留下轻蔑的一瞥,穿了狐裘外袍,飘然离去。 直把薛姨娘晾在原地,惊疑不定,捂着胸口半晌没回过神来。 石屋外面不远处守候着齐王的几个侍从,他们和秦韶华都是相熟的。 屋里的争执他们隐约听到了一点,见到秦韶华出来,就忐忑地上来询问:“秦姑娘,怎么了?” 秦韶华脸色不是很好,也不答话,侍从们见状赶紧和她解释,“薛姨娘在王府里和别人不同……她脾气可能是直接了一些,要是有什么误会,秦姑娘千万不要……” “别说了。” 秦韶华打断。她并不想听这些。薛姨娘什么身份什么脾气,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她很快离开温泉小院,回到自己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在炉火旁边把湿漉漉的头发烤个半干。 然后出了房间,直接朝外面走。 “秦姑娘要去哪里?”先前送点心的小丫鬟提着一壶热水过来,恰好碰见,连忙迎上来询问。 “我要离开。等王爷忙完了,麻烦你替我转告他。”秦韶华脚下没停。 “啊?秦姑娘!您怎么……”小丫鬟吓了一跳,愣了愣,连忙大声招呼齐王的侍从。 几个侍从闻声跑过来。 “秦姑娘,秦姑娘您怎么这就要走?您不住这里了吗?” 他们手忙脚乱想拦路,又不好强行拉扯,一个个都很着急。 “让她走!” 薛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到场了,皱着眉说:“秦韶华,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本事。原来也只不过是用些小手段罢了。故意要走,欲擒故纵?为了挤兑我么?只可惜阿夜未必会向着你。你可别耍伎俩耍飘了,最后亏了自己,骑虎难下,想回都回不来了。” 秦韶华听得心里腻歪,回以冷笑:“我要走可不是为了吸引齐王关注,完全是因为嫌你烦。” 说完,大步朝外走。 她又没拴在齐王身上,彼此朋友相处而已,干嘛要替他承接女人的飞醋?她才不屑卷入争宠里呢! 这里住着不爽,去找千妖月白城子他们好了。她堂堂奇门圣主又不是没地方可去。 侍从们连忙窜出去拦路,一边要去禀报王爷。薛姨娘叫住他们:“让她走,不许打扰阿夜。阿夜正在议事厅商议军务,岂能为一个女子分心。她既然这么不懂事,也不必留在阿夜身边了。” 侍从们闻言迟疑,动作稍缓。 于是秦韶华知道薛姨娘地位很高。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施姨娘尹姨娘等人是使唤不动齐王侍从的。 她推开挡路的侍从,径自离开。 眨眼就走到了外院。 议事厅依旧灯火通明,许多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秦韶华直接路过,很快去马房那边找到了自己的马,翻身坐上。不料将要出府门的时候,突然侍从们又追了出来。 “秦姑娘不要走,王爷知道了!请您回去呢!” 秦韶华不为所动,一扬鞭就要出门。 突然后方传来齐王沉凝的声音,“你去哪里?” 正文 第208章 要不要这么肉麻 秦韶华回头。 看见议事厅大门已经敞开,齐王的黑铁轮椅正飞快朝这边靠近着。许多议事的军将聚在议事厅门口,纷纷张望。 显然,是齐王中断了议事匆匆来拦截她。 齐王很快就到了她跟前,漆黑的眸光锁定她,“不许走。” 然后转头问侍从,“怎么回事?” 一个侍从赶紧靠过来,低低在他耳边禀报,把今晚薛姨娘和秦韶华争执的前后简略讲了一遍。 齐王听得皱眉。 此时,秦韶华看到院子的后方小门边,薛姨娘的身影出现了,只因站在暗处,所以还没被众人察觉。 秦韶华心内不屑。 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今天真是时运不济,遇上这样的女人,烦死了! 齐王拽住了她的马缰绳,“都是误会,稍后我与你解释。你先不要走,我还有事要你帮忙。明早我要派一支军队出去做事,我希望有你的近卫军参与。该怎么用他们,你我需要细细商量,毕竟他们是你训练出来的,你最了解。” 秦韶华先还皱眉不耐烦听,听到后来眉头就松了。 若是别的事倒还能推脱,近卫军,可是她苦心操练出来的,她可不想浪费一兵一卒。 不管齐王是不是故意找借口,为了近卫军中每一个兄弟,她都不能走。 于是她轻轻点头。 顶多再忍忍那讨厌的女人呗。反正是个蠢货,无视她就好。 秦韶华就下了马,让侍从把马牵走。 齐王顿时微微一笑。 他直接牵着秦韶华的手,从府门一直牵进了议事厅,“涉及近卫军,你也来听听部署详情吧。” 进了屋就将她介绍给军将们:“这是本王近卫军的秦统领。近卫军战力凶悍,都是她的功劳。你们可不要小瞧她,论武艺,论智谋,她都十分出色。” 这样郑重的当众介绍,让军将们一时都很吃惊。 女人不参与国政军政是惯例,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敢把女人带到政务之中,否则会招来耻笑。 而齐王如此做派,岂不代表眼前这姑娘在他心里份量相当重? 军将们都暗暗掂量出了秦韶华的地位。 尤其是“秦统领”三字,更是够分量。 前几日和梁国乞术部交战的时候,编入斥候营的近卫军作战特别优秀,大家有目共睹,都在私底下暗暗猜测,到底是谁训练出来一支如此强悍的队伍呢? 没想到是眼前这姑娘! 她看起来又年轻又娇嫩,哪里像军队统领了? 大半人心中又惊又疑,不过因为齐王平日积威甚重,倒也没人站出来公开质疑。 之后,齐王继续和军将们议事,一点也不避着秦韶华。 秦韶华就这样列席了凤凰城守军的军事会议。 而避在后门暗影处的薛姨娘,自从秦韶华被齐王领进议事厅的时候就变了脸色。 议事厅那种地方,她可从来没有进去过! “阿夜,这秦韶华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对她如此看重?” 薛姨娘心中非常不甘,又是气恼又是忐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离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侍女殷勤伺候着,可她不耐烦地将她们赶出去了。随后坐在熏得又香又暖的床铺上,暗暗失神。 阿夜,难道你终于要被一个女人占据心神了么?难道,我不是你唯一看重的亲近之人了么? 薛姨娘这样想着,闷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合眼。 天色将要破晓时才恍惚睡了一小会,很快就被侍女的敲门声吵醒。 “姨娘,王爷问您起床了没有,派人来看过好几次了,似乎有事对您说。” 薛姨娘连忙坐了起来,动作太猛,晕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连忙应声,“快进来服侍我梳洗,我这就过去。” 等她匆匆忙忙穿戴齐整,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去了齐王那边,一进书房,竟看到秦韶华也在。 薛姨娘脸上笑容微微暗了一下。 脚步轻盈地走到齐王身边,亲切地问:“阿夜,昨晚熬到什么时候,身体吃得消吗?正好我今日不打算走,不如,我做一点你最喜欢吃的饭食,好好给你滋补一番?” 说话间眼风轻飘飘从秦韶华身上掠过,语气更温柔地说,“阿夜若是日子久一点没有见到我,就会特别想念我亲手做的吃食。” 噫!秦韶华暗暗翻白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不要这么肉麻? 你家阿夜就算是块香喷喷的小羊肉,我也不是见肉就欢乐的女狼啊。 即便是女狼,也不吃齐王! 此时,薛姨娘像突然才看到秦韶华似的,“呀,秦姑娘也在这里?昨夜不是闹着要走么?还好我和阿夜感情很深,不然你这么一闹,倒好像是我故意欺负生人,把你欺走了似的,岂不是让阿夜误会我。阿夜,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齐王眉头微微凝起,看了看薛姨娘,“你今日是怎么了?” 突然这么多闲话,又做出很亲近的姿态。反常得很。 旁边秦韶华真是懒得听了,直接替薛姨娘回答:“王爷,她吃我飞醋呢。快让她省省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一夜没睡困死我了。” 议事议到后半夜,军将们散了之后齐王又单独和她谈近卫军,一直谈到大天亮。她要去补觉。 没想到齐王哈哈大笑起来。 “吃醋?她是我姐姐,吃什么醋。” 啊? 秦韶华瞪眼。 “开什么玩笑!” “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齐王笑道,“她是我异母姐姐,当年在宫里为人所害,不得已才诈死,换了身份藏在我府里。所以她名为’姨娘’,其实是我的亲人。” 皇帝还是你亲人呢! 你亲自杀死的二哥不也是亲人! 秦韶华真是无力吐槽。把姐姐当姬妾藏在身边,这名分可真好啊。 不过薛姨娘既然是姐姐,怎么丝毫没有姐姐的气度,反而真像争宠的女人一样? 难道是角色扮演时间长了,自己混乱了吗。 “阿夜,你……你怎么能把这件事告诉她!”不但秦韶华震惊,薛姨娘也震惊了。 她隐姓埋名,堂堂一国公主顶着卑贱的姬妾身份生活,多么辛酸。直到现在老皇死去新皇登基,宫里认识她的人也渐渐变少,她才敢偶尔出门去逛一逛,但更多时间还是在楚京之外经营生意。 她辛苦隐藏的身份,是她和齐王共同的秘密,齐王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秘密告诉了秦韶华! 齐王却说:“无妨,你不用防着她,也不用误会她。她是我看重的人。” 薛姨娘变了脸色。 看重的人?有多看重? 齐王这样说话,不是在秦韶华面前狠狠打她的脸面吗! “阿夜,你……你很看重她?可是她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你的看重呢?站在你身边的女人,不该是端庄贤惠、高贵优雅的人吗。” 秦韶华用指节敲桌子,“喂,行了啊,你们姐弟有完没完?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睡觉去了。” 扯来扯去的烦不烦。 多大一点事儿啊! 齐王看了看薛姨娘,又看看秦韶华,点了点头,“你先休息去吧。” 秦韶华就走了。 她可不想跟薛姨娘再多待一刻。是姐姐又如何,总之她不喜欢这个女人! 秦韶华的脚步声远了,齐王把目光落在薛姨娘身上。 静静地看她。 看得薛姨娘心里忐忑不安,“阿夜,你为何这样看我?” 齐王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审视:“你这次来凤凰城,所谓急事,只是借口吧?” 被看穿了?薛姨娘心里一惊,“我……我没有。阿夜你不要听秦丫头胡说,她之前拿我当你的姬妾,所以故意离间我们呢。” 齐王不评论她言语的真伪,只是声音沉沉地告诫:“不要针对她。” 为什么?薛姨娘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难道你我从小长大的情谊,抵不过她一句话吗? 可是被齐王深沉的目光锁定,薛姨娘张了张口,到底没敢质问出来。 虽然是姐弟,可,她从心底是有点怕这个弟弟的。因为齐王实在是太厉害了。 “……好,阿夜,那么为了你,我努力试试吧,争取能早日接受她。”薛姨娘抿了抿唇,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真的不认为她适合你。阿夜,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齐王认真告诉她:“秦韶华,就是最适合我的女人。请你记住,不要再难为她。” 薛姨娘一口气闷在胸口,心头刺痛得难受。 阿夜啊,你怎么就认为是我为难她,不是她为难我呢?你的心已经偏了吗? 齐王却无视她的黯然,挥挥手,让她退出去。 薛姨娘更加难受。 原来一大早把她叫起来,说有事,就是向秦韶华解释误会啊?那么她算什么,解释误会的工具?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她? 她才是他血脉至亲的亲人,是永远都会和他在一起的人哪! 且不提薛姨娘是如何幽愤辗转,心如油煎,总之秦韶华回房之后是倒头就睡,心无挂碍,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好觉。 一睁眼,哟,半夜了,睡了一天半宿呢! 精神抖擞起来练功练毒术,练到天亮,就神清气爽出府去找白城子等人。她来凤凰城可不是为了和齐王相聚,相聚只是顺带,她是来剿灭毒宗反叛的。 还得查找林婆下落呢。 好在,到了一处落脚点一见面,千妖月就眉飞色舞带来好消息:“圣主,那林婆终于现出了行踪,就在城外八里坡附近!只要您答应,我立刻去收拾了她!哼,竟然敢觊觎您的《万毒经》,搅风搅雨,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正文 第209章 王爷,还是我奖励你吧 随着调查的深入,千妖月报上来的消息越来越多,结合白城子的内部信息,整件事情也渐渐浮出水面。 当年毒宗群龙无首的时候,一部分人因为彼此观念不合,谁也不服谁,最后闹了分裂。毒宗出走的那些人,就是在分裂中占了劣势,又不想在奇门之中俯首受委屈,于是集体脱离组织。 而他们脱离的最大原因,就是其他人不同意他们用活人做毒物试验。 离开奇门之后,他们最开始游离在楚国境内,但是奇门内部对他们不停搜捕追逃,他们渐渐就往北藏匿,最终进入了北方的梁国。 前些天秦韶华带人剿灭的落神山秘密基地,是他们在楚国境内的最后一块地盘。 千妖月已经确认了,曾在楚京北方的荒野之中将凤昭阳带走的林婆,就是毒宗反叛之中的重要人物。她觊觎秦韶华手中的《万毒经》,安排了一些人潜入楚京搞破坏,意图不轨。 上次被她逃走,这次千妖月一门心思要抓住她。 秦韶华却摆摆手:“先别着急,等我联系一下阿衣和耶婆婆,请她们先探探虚实。” 对付用毒的人,可不能马虎大意。 “圣主啊,您就答应了属下吧,属下最近闲得发慌啊。” 千妖月扭来扭去,不肯依。 扭得白城子脸色越来越黑。 “千门主注意形象!” “本座形象好着呢。” 千妖月才不管白城子怎么看他,事实上他不理会天下任何人的看法。 他现在是太想抓住那些毒宗反叛了。害他中毒的人,他恨不得一个个抓过来千刀万剐。 剐完了都难消心头之恨! “圣主,您就答应了我吧……”他嘤嘤哀求。 秦韶华呵呵地笑,就是不答应。 她可是为了千大门主安全着想。 落神山基地被端掉已经过去好些天了,林婆不可能一无所知。她既然知道厉害,就不可能再冒险出来晃荡,毕竟当初一个千妖月她都对付不了,现在门中精英齐聚,她撞上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所以这次的现身,别是有诈呢。 派毒宗的人和阿衣耶婆婆一起去探一下虚实,若无危险,再行动不迟。 阿衣很快得到消息,上门来找秦韶华。 “姐姐你终于用到我啦!”她很高兴,拍着手,“快说让我去做什么,自从来了这里我还没有出手呢,憋得好难受。这里可真冷,比我家里冷了好多好多,不多下雪很漂亮啊,我喜欢!” 秦韶华让千妖月把消息事无巨细全都告诉阿衣,以便让她和耶婆婆配合奇门行动。 “好啊,没问题。”阿衣一口答应。 然后拎起千妖月的衣领,“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你跟我仔仔细细地说。” 千妖月比她高了好多,但是可真怕她怀里那条彩色小蛊虫,于是乖乖被拖走。 秦韶华呵呵笑:“真是一物降一物。” 没几天,近卫军出任务回来,秦韶华亲自去迎接。 这次齐王派队伍偷袭乞术部的大本营,趁其不备烧了对方大半冬储,虽然己方损失了不少人手,可是却能换来整整一个冬天的安宁。 乞术部吃了大亏之后,需要焦头烂额补充过冬的食物和用品。以前他们补充冬储多半靠抢,可现在齐王在边关镇着,屡战屡胜,他们哪里敢来。而且损失的冬储太多,他们已经组织不起大规模的进攻了。 大概会去其他部落求借,或者利用太子正在他们部落中的便利,直接和梁国皇帝借吧。 不过那是梁国内部的事情了,齐王可管不着。 他只要属下部队能得胜就好。 而这次的胜利,近卫军表现神勇,功不可没。 “要什么奖励?”望着军容整肃的近卫军,齐王笑问和他并肩策马的秦韶华。 秦韶华朝近卫军挥挥手,立刻引起全军齐声高喊:“秦统领!” 声震九霄。 让旁边列队的兄弟部队侧目。 秦韶华与荣有焉。 齐王训练的部队已经是非常有气势了,可她的近卫军站在其中,更显出色。 一路北行的风霜凝练了他们的筋骨,重塑了他们的气魄,而连日战斗以来的磨练,更是让他们如傲雪青松,铮铮铁骨。 唯有经过战火洗礼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军队。 秦韶华笑了,对齐王说:“近卫军立了功,是该奖励,不过我自会奖励他们,你就不用操心了。” 齐王语带揶揄:“你也太小心眼了,这么防着我。近卫军既然已经给了你,就是你的,我当然不会越俎代庖替你奖励他们,不然岂不是一军二主,让他们不知道听命于谁。这道理难道我不明白?我是要奖励你本人呢。” 秦韶华挑眉,“既然队伍是我的,我让他们参加作战又不是为了求奖励,而是为了练兵。你替我练了兵,应该是我奖励你才对。” 齐王一愣,继而大笑。 他若奖励秦韶华,近卫军就成了他的统属,所以有功该奖。 秦韶华若奖励他,他就是帮秦韶华练兵。彼此帮忙,谁也不听命于谁。 她还是这样和他泾渭分明,非常注意独立性啊! 不过…… 这样的自尊,他欣赏! 世上女人依附男子者多,能像她这般要求独立,又的确有本事独立的,可不多。 他若不抓紧她,天下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好,那么你奖励我。”齐王欣然接受。 秦韶华挑眉,“想要什么奖励?” “住在我的身边,别离开。” “这么简单?” “只怕你做不到。” 秦韶华爽快答应,“好啊!”有什么做不到的。 齐王眼中光华更盛。 他想与她同住一府,一起用饭,一起泡温泉,一起闲谈…… 时时刻刻相伴,才是好。 这一日,白城子手中事务略少了,有了空闲,秦韶华就请他过来给齐王看诊。 阿衣非要跟着来。 她初到北方,看什么都新鲜,哪里都想去。 秦韶华当然不拒绝,得了齐王的允许,就趁着白城子行诊的时候,带着阿衣到后院泡温泉。 阿衣对温泉果然很感兴趣,足足在里头泡了将近一个时辰,泡得水润润白嫩嫩,在秦韶华不断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出了池子。 秦韶华无奈:“你也不怕泡晕了。” “怎么会!普通人才会晕呢,这水天然热乎乎的,正好坐在里头运功,可有效呢。” “再好的东西也不要使用过度,何况你第一次泡,更不宜太久,小心伤身。外头天寒地冻,出去会受风的,我们在池边歇歇再出去吧。” 两个人就坐在池子边,一边吃喝一边闲聊,讨论毒术蛊术,聊得兴致勃勃。 外头脚步声靠近,秦韶华略略皱眉。 阿衣也听到了,好奇问:“姐姐你很讨厌这个走过来的人吗?” “谈不上讨厌,只是不想和她接触。” 门外很快响起薛姨娘的声音,“秦姑娘你在里面吗?我怕你们吃食不够,送些点心过来。” “不劳大驾。” “秦姑娘,我……是真心想和你道歉。前些日子多有得罪,我很后悔。点心是我亲手做的,你能让我进去吗?” 阿衣眨眨眼睛,“姐姐,她得罪过你?” 秦韶华耸肩,“无所谓了。” 最近她住在齐王这边,薛姨娘也没离开,两个人不在一个院子,平日也不接触,井水不犯河水的。 没想到薛姨娘突然会来道歉。 搞什么? 真道歉? 秦韶华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对方毕竟是齐王的姐姐,姿态放得这么低,给些面子也好。 “门又没锁,薛姨娘请自便。” 薛姨娘就走了进来。 带着歉意的微笑,把手中提的点心放到池边,替换掉秦韶华二人吃光的空盘子。 又看着阿衣说:“这就是今日来做客的姑娘吧?不知怎么称呼?可真漂亮!” 阿衣从她进门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再也不看了,见问话,也不理。白生生的小手撑着下巴,撅嘴不高兴。 薛姨娘赧然一笑,低头请秦韶华吃点心。 主动细细地解释说:“我原本以为秦姑娘和王府的那些姬妾一样,醉心争宠,变着法子狐媚惑主,所以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你硬气和我顶,我就更认定你不是好人。我真是鲁莽。” 深深叹口气,“这些天和阿夜的侍从们仔细了解,这才知道你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明白了你是非常出色的女子,和阿夜其他女人都不一样。难怪他对你另眼相看。” 秦韶华听得无奈。 说来说去,还是拿她和“阿夜其他女人”比? 看在齐王的面上,耐着性子听吧。 “秦姑娘,我错怪了你,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是我以后一定会和你好好相处的。等日子长了以后,如果你知道了我的为人,愿意叫我一声’姐姐’,我就非常非常高兴了。” “薛姨娘客气。”秦韶华笑道,“原本是不值一提的口角小事,何必郑重其事道歉。正如姨娘所说,日久见人心,我们往前看就是了。” 还是叫姨娘顺口。 叫姐姐? 不习惯。 薛姨娘似乎对秦韶华的敷衍不以为忤,连连点头赞同:“对对,忘记误会,往前看。秦姑娘真是大度!”顺势坐在旁边,“那……我能留下来和你们聊天吗,你们在聊什么?” 阿衣突然插嘴:“我们正在聊怎么下毒,怎么杀人,你要听吗?” 薛姨娘一愣。 阿衣紧跟着说,“要听也不让你听。我们讨论的都是独门秘技,谨防外人偷听,你还是快走吧,别耽误我们说话。哼!” 正文 第210章 秦韶华你哪里配得上他 阿衣语气生硬得很。而且目光幽幽的,冰凉凉的,看着渗人。 弄得薛姨娘脸色发白。 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既然你们谈正事,我就不打扰了。我,我这就走!秦姑娘咱们改日再聊。” 然后在阿衣的逼视下手忙脚乱匆匆而出,瞬间脚步声就出了院子。 秦韶华感到十分好笑。 阿衣漂亮是漂亮,可爱是可爱,但是有股天生的邪气,笑起来能让你觉得她甜到不行,恨不得立刻搂在怀里亲近。可一旦邪性发作,一个眼神就能让你觉得四周都是鬼怪阴魂,身上发凉心里发虚。 秦韶华戳戳阿衣的脑门:“你倒是给我解围了,谢谢!” 薛姨娘前后态度转变太快,心意如何很值得怀疑。 就算她真想冰释前嫌好好相处,秦韶华也不喜欢她的性子。 秦韶华向来喜欢和性格直接爽利、不拐弯抹角的人打交道,比如阿衣这样的,就算满身蛊毒很危险,但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不耍心思。 可薛姨娘还碍着齐王的面子。 所以也不好直接逐客。 幸亏阿衣快刀斩乱麻赶走了她。 阿衣哼道:“这个女人我一眼就不喜欢!姐姐,她以前得罪过你,不如我帮你报仇吧!” “不用。不算什么大事。” 秦韶华赶紧拒绝。 开玩笑,阿衣要是出手,玩的可都是大的。薛姨娘不过是嫉恨她罢了,又没做出实质性的伤害,用蛊虫未免过分。 阿衣嘟嘴道:“那好吧,那么我先放过她。要是她下次惹到我头上,姐姐你可别拦着我!” 秦韶华心说得了吧,也就我敢和你在一块玩,那薛姨娘躲你还躲不及,哪敢惹你。 还真让秦韶华猜对了。 薛姨娘从泡温泉的石屋里出来,一口气跑到自己院子里,关了院门房门,躲进屋子都觉得不安全。 心头砰砰乱跳,捂着胸口半日没平静下来。 那个小姑娘实在太邪门了! 真吓人! 秦韶华本来就不好对付了,身边又有这么邪里邪气的帮手,她要拿她怎么办才好?薛姨娘真是烦恼极了。 偏偏阿夜那么看重这个女人! 薛姨娘一想起齐王对自己的告诫,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 不要针对她。 秦韶华就是最适合我的女人。 阿夜竟然说出这种话,连姐弟之间多年的情分都不顾了! 难道以后他打算娶了秦韶华不成! 秦韶华哪点配得上他呀? 别说是做王妃,就是做侧妃、姬妾,也远远不够格。 这个女人心肠冷硬,把自己的家门都灭掉了,残害生父姐妹,又做下种种大逆不道几乎等同于谋反的祸事,除了给阿夜招祸添麻烦,还有什么本事? 没错,她是率领了一支近卫军。 可那军中本就全是阿夜自己的人,哪里能把功劳算在她头上? 薛姨娘越想越堵心,觉得齐王真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被秦韶华这样的女人迷惑了! 他难道就不明白,他日后就算不问鼎天下,就算只做一个王爷也该有强大的妻族支持吗?那秦韶华母族凌家满门抄斩,父族秦家被她自己灭掉了,拿什么来帮助他? “作为姐姐,我不能不管你。阿夜,你虽然为她伤我的心,可我却不能弃你不顾……” 薛姨娘一个人关在房里收拾心情,重整情绪,半个多时辰过后,重新出现在齐王面前时,已经是笑盈盈的一副面孔。 她眼中闪着坚定的志在必得的光芒。 秦韶华,我不会让你害了阿夜的! 白城子正在给齐王仔细诊断。 他还带来了医宗的另外两位名医,是他的心腹,也是可靠的助手,这次跟着一起来北方出任务。三个人在齐王的房间里已经忙了几个时辰,从太阳老高忙到日头偏西,诊断还没有结束。 望闻问切只是普通郎中的行医手法,他们医宗之人还有其他技法,要将齐王全身上下以及皮肉里外尽数检查,每一个细节和疑点都不会放过。 秦韶华和阿衣泡完澡后也来到了跟前围观。 看了许久之后,秦韶华发现白城子等人所用的办法已经不只是中医了,还涵盖了类似西医的检查手法。譬如取血检查,用各种药物检验血液之中的成分,甄别是否有致病的东西。 再譬如检查齐王的脏腑器官,他们用内力感应来进行,原理类似于西医里所用的超声仪器。 看得秦韶华啧啧称奇。 要知道这个世界里可没有中西方的医术交流,这些方法都是历代医宗的人自己摸索出来的! 奇门果然是藏龙卧虎的强大组织呢! “白神医,阿夜他的腿如何,是不是很有希望恢复?”薛姨娘一进门就语带急切地询问,表达浓浓的关切之意。 白城子正在和助手仔细甄别一份采样的血液,全神贯注,根本没听到。 阿衣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围观,猛然被人插言打断,非常不悦,头也没抬地呵斥:“别说话!” 薛姨娘心尖发颤,不敢触她霉头,下意识往齐王身边靠近。 齐王正在书案旁看一副地图,见她进来,只抬头淡淡打个招呼,就又俯首思索军务。 薛姨娘到处讨了没趣,好在心情已经调整好了,败而不馁,转头就朝秦韶华非常友好地笑着点头,轻声道:“你也在?” “嗯。”秦韶华敷衍回应。 屋里没一个理她的,薛姨娘就坐在了齐王书案前的一张椅子上,带着关切焦虑的表情,静静等待检查结果。 白城子三人一直给齐王做各种检查,直到掌灯时分。 光线实在不好了,才停了下来。 “等明日光线充足的时候,再把剩下的检查做了吧。今天先到这里,依目前的情况看,想要恢复并不是没有可能。” 白城子温和地朝齐王和秦韶华笑着说。 薛姨娘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来,十分激动:“真的?白神医,阿夜他真能恢复,真能重新站起来吗?” 激动得几乎要冲到白城子身上去。 白城子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秦韶华,“她是?” 薛姨娘脸色一红,“……我是府里薛姨娘。”顶着姬妾名头的姐姐真不好当! 白城子暗想,原来是个妾室。 怎么这样没规矩? 他奇门身份掩藏着,对外一直是名医而已,所以经常能被大户人家请去治病。惯常在高门贵户走动,他可从来没见过薛姨娘这样的,敢越过家主直接和外男搭话的小妾。 于是对薛姨娘不感冒,客气而疏离地一点头,他直接和齐王秦韶华说话。 “有几样检查的结果今日出不来,因为药物和血液体液结合需要时间,大概还需要三五日。所以确切的结论我还给不出,不过以我的经验判断,王爷的腿多半能治好。这还要归功于王爷一直没有放弃,常年泡药浴的缘故,所以腿部血脉才没有僵死,还有医治的可能。” 秦韶华喜上眉梢:“那就太好了。辛苦你们!”朝白城子三人欠了欠身,算是行了半个礼。 那两人还不知秦韶华就是圣主,见到白城子一副急忙躲开的样子,并且匆匆躬身下去还以大礼,都暗暗吃了一惊。 这算怎么回事?就算是给王爷治病,他们医宗之人从不为权贵折腰,宗主怎么对王府女眷行起大礼来? 秦韶华摇头笑笑。心道白城子也太守礼了些,当着外人的面无需这样啊。 白城子见助手面色犹疑,连忙把他们打发走了。 单独留下来给齐王细说病情:“王爷腿上的疾病是从寒和毒上得的,若要治,最快的办法就是以寒攻寒,以毒攻毒。对普通人来说也许会伤身,但王爷内力深厚,想必能压制住损耗。恰好现在凤凰城天寒地冻,治病就占了天时……” 絮絮地说了将近半个时辰。 他医术精深,旁征博引,气度又很从容,即便是忙了多半天未曾歇息也不见半分狼狈憔悴,神采奕奕地侃侃而谈。 就连时常接触他的秦韶华也不仅刮目相看,暗暗佩服。 阿衣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一副认真好学的乖学生模样。医毒本就相通,她是蛊毒专家,自然对医道也很感兴趣。 而薛姨娘,自然是很佩服白城子的。但白城子方才对秦韶华的过分恭敬,让她很是不解,也很是不悦。 秦韶华算什么东西,怎么阿夜对她另眼相看,人才出众的白神医也是如此?凭什么? 她一个人闷闷不痛快。 齐王朝白城子拱手:“今天让白先生费心了。日后恐怕更要辛苦你医治,谢字本王不想多说,本王保证日后白先生若开口,本王能做到的事一定全力相助。” 不许重金,也不酬珠宝,一句承诺而已。 不过,这可是楚国齐王的承诺。 白城子当然知道份量,微笑着欠身作礼:“多谢王爷。” 齐王开了句玩笑:“当年本王双腿初废,父皇也曾下旨召请名满天下的白先生前来问诊,可先生当时只是束手无策。没想到几年间先生医术精进神速,今日已经有医治本王之法了。” 虽然是玩笑,可也别有所指。 不明内情的人听了,未免要怀疑白城子当年是不是故意藏拙,能治好却偏偏不给治,让齐王病了这么多年。 白城子坦然一笑:“王爷英明睿智,想必知道御医的难处。贵人们一根头发丝都不能轻易折损,所以一旦生病,御医不敢担干系,一般都用最温和的方子看病。皇族贵族许多人的小病拖成大病,迟迟治不好,就是这个原因。” 虽然是拿御医作比,可也非常明确地表示了,当年自己就是藏拙。 奉诏前去治病,不想担干系罢了。 薛姨娘再次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白城子脸色大变:“什么……你……你当年故意不治好阿夜,害他坐了这么多年轮椅?” 正文 第211章 凄厉的尖叫 这说的叫什么话! 白城子脸色略冷。 不过他为人温和,向来不喜欢与人争执,何况在他眼里薛姨娘不过是个妾室,再出言不逊,他也不会降低身份与她分辩。 齐王皱眉,在薛姨娘话一出口的瞬间就不悦呵斥她,“住口。” 薛姨娘近日行事说话总是出格,与以往大相径庭,真让他烦扰。 正崇拜地听着白城子侃侃而谈,偷学医术本事的阿衣顿时不高兴了,跳起来一叉腰,嘟着嘴朝薛姨娘嚷。 “你这个女人脑子坏掉了吗,你们王爷的腿又不是白先生伤的,你凭什么说他害你家王爷坐轮椅?有本事你去找最开始下毒的人理论去呀,那才叫冤有头债有主呢。就怕你这么蠢,一照面就被人家毒哑巴了,再也说不出浑话来!哼!” 薛姨娘被齐王当众呵斥已经感到非常难堪,再被阿衣这么一骂,更是又害怕又憋气。 可她也知道是自己一时口快,不该那样说话。 顿时满脸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秦韶华语气淡淡的,见阿衣虽然骂得痛快但是话没说到点子上,就为白城子出头,也是说给齐王听。 “薛姨娘,神医再神也是人,也要明哲保身,当时王爷与他又不相干,非亲非故,他为何要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治得好还好说,治不好,皇家怪罪下来,谁替他承担?更何况王爷之前已经被一个御医下毒拖延伤情,小人环伺,诸多险阻,这伤恐怕多半要治不好!” 还有一点,白城子身负医宗宗主之责,遇事当然会多方考量,不能让自己牵连了全宗全门。 所以白城子明哲保身,秦韶华认为他做得一点没错。 薛姨娘默默听着,心里自然是极其不服气的,但此时此刻却不能再火上浇油,免得得罪狠了白城子,最后人家撒手不管,齐王的腿可就没人治了。 她暗暗咬唇,低了头,心想等齐王腿好了之后再找白城子算账也不迟。 那边厢齐王却没生气,反倒赞赏白城子诚实磊落。 笑问:“那么,先生今日为何不考虑御医的难处了呢?今时今日,本王比当年可更加位高权重。一旦有失,你要承担的后果兴许比当年更坏。” 白城子看一眼秦韶华,正色道:“受人所托,不敢不尽全力。若是真出了差池,白某个人一力承担,请王爷不要迁怒旁人。” 当着薛姨娘不好暴露秦韶华圣主身份,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我不听圣旨,只听她的,她请我来我自然全力以赴。不过我若是没成功,她本是一片好心为你,你可不许怪她! 齐王哈哈大笑:“好一个’受人所托’,竟比当年父皇的圣旨还管用!你放心,你以她为重,而在本王心中,她的分量只会比你更重。” 白城子点头,与齐王达成默契,各自而笑。 离开了齐王那里,秦韶华送白城子和阿衣回去的时候,白城子郑重一礼:“刚才多谢您为我分辩。” 秦韶华不在意地挥手:“谢什么,本就是那薛姨娘不分是非,换了旁人我也要打抱不平。只是碍着齐王的面子,有些话不好深说。也多亏了阿衣拔刀相助,你还不如多谢阿衣呢。” 阿衣就笑嘻嘻:“不用谢不用谢,白先生把你医治毒伤的本事教我几样就好啦。” 白城子彬彬有礼地微笑:“只要不涉及门中秘术,阿衣姑娘有问题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我们可说好啦!” 白城子告辞,阿衣却留下不肯走。 “姐姐我要和你睡一起!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就和我的姐姐住,出来这么久,我好想她们呀。” 齐王住的地方又不缺房子不缺吃穿,多一个人没什么,秦韶华就留下了她。 阿衣很喜欢秦韶华屋子里的摆设,动动这个,动动那个,玩到很晚才睡。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姐姐我出去玩。” 天色漆黑,北风呼啸,有什么好玩的? 秦韶华睡梦之中应了一声,“多穿些小心着凉。别欺负人,别打扰其他人睡觉。” 然后翻身接着睡。阿衣这小祖宗她可限制不了,愿意出去就出去吧。 阿衣从点心盘子里捡了一颗银丝糖,含在嘴里笑嘻嘻地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整座宅子的人都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 “啊……啊……救命……啊!不要!快来人哪!救命啊……” 女人的声音。 几乎要喊破喉咙。 秦韶华立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听声辨位,发现那是来自薛姨娘居住的方向。不过因为叫声嘶哑失真,倒一时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薛姨娘。 她迅速穿衣起身,简单洗漱一下就坐在床边等。 要是有什么事,也好随时应对。 以尖叫发生的院子为中心,整个府里都渐次亮起了灯火。 有巡逻的兵甲飞快朝声音来源处赶。 然后没多久,许多人团团围在了尖叫的房间外。正是薛姨娘的房间。有人匆匆进去查看,又脸色震惊地跑出来。 伺候秦韶华的小丫鬟裹了棉袍子出去打听消息,不一会跑回来告诉说:“秦姑娘,是薛姨娘那边出了古怪。不过没什么要紧,您接着睡吧,还要过一会才天亮呢。” “什么古怪?” “呃……我没有亲眼见到,听说是薛姨娘睡觉的时候,睡着睡着感觉身上发痒,醒了点灯一看……噫!满地满床都是蚂蚁,一团一团往她身上爬呢!” 小丫鬟感同身受,说得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打了一个冷战,咧着嘴评价说:“虽然蚂蚁咬不死人,但是爬了满床满身也是怪恶心的。” 秦韶华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普通蚂蚁是咬不死人,但是毒蚂蚁就难说了。 小丫鬟忙说:“外面可冷了,您还是别去啦。那边已经打了热水让薛姨娘洗澡,人泡在水里蚂蚁就会浮上水面,洗洗就干净了。” 秦韶华最是知道毒物的厉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是毒蚂蚁进了府,可不是泡澡那么简单就能解决掉的,也不是薛姨娘一个人的事,关系到所有人安危。 她怕是毒宗的反叛搞鬼,裹上狐裘快步出门。 到了薛姨娘那边一看,大家正飞快往屋子里抬热水。 而洗过的脏水,则一桶一桶拎了出来。每桶表面都浮着一层蚂蚁,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秦韶华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不然真是一眼也不敢多看。 她截了一桶水,蹲在灯底下仔细查看蚂蚁。 小小的个头,漆黑的身子,正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蚂蚁。 秦韶华又小心捡出来几只,用几种药粉试了试,测出来它们都是无毒的。 于是这才稍稍放心,自然也就大略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薛姨娘这里却是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热水用了不知多少。洗干净蚂蚁之后薛姨娘觉得还是难受,硬生生又接着洗了四五遍,才觉得身上稍微干净一点。 侍女建议她去泡温泉,去去身上沾的蚂蚁晦气。 薛姨娘直摇头:“不去!温泉水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谁知有没有藏了蚂蚁,我可不去!” 地上床上的蚂蚁好容易才清除干净,她是真被吓怕了。 连早饭都没吃,看着送上来的汤水糕饼就觉得都被蚂蚁爬过。 与此同时,秦韶华房间里却是饭香四溢,秦韶华和阿衣两个人坐在桌旁,把一桌子早餐都吃光了。 阿衣满意地拍肚子:“真香!姐姐这里的饭比我和阿婆在外买的好多啦,我真想一直跟着姐姐。” 秦韶华笑:“你们都买什么吃?” “附近有什么买什么咯。以前在山里都有人伺候我们吃用,到了外面只好自己买,又贵又难吃。” “你们去城里最好的馆子就能买到好吃的。” “最好的馆子贵啊,我们又没多少钱。出山时阿婆只带了十两银子,已经花掉不少啦,阿婆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追回叛逃的族人,所以钱要省着用。” 秦韶华还是第一次关注阿衣和耶婆婆的生活问题。 原来她们这么节省! 十两银子…… 从白狼山到楚京一路就要花掉不少吧。 幸亏在京城她们寄居庵堂,不然住宿费都掏不起。 蛊师若想挣钱,随便出手就能捞上一大笔。可她们却克己节俭,可见很有规矩,很有原则。 “那你以后跟着我吃吧,碰到好东西还可以带回去给耶婆婆。”秦韶华说。 阿衣很开心:“真的?那太好了!刚才那个圆圆的里面馅是甜甜的团子很好吃,我想拿回去给阿婆尝。” 秦韶华就让丫鬟吩咐厨房再做一份送来,用隔热的食盒妥当装好。 阿衣扑上来狠狠抱了秦韶华一把。 秦韶华笑眯眯看她:“现在,能和我坦白了么?你今天干了什么好事?” 呃…… 阿衣无辜地眨眨大眼睛,装听不懂。 秦韶华就一直看着她。 看得她撑不住了,吐吐舌头:“不就是随便祸害她一下嘛!谁让她昨天说白先生坏话!她还欺负过姐姐你呢……姐姐你可不要告诉阿婆,阿婆不让我乱用蛊术……反正蚂蚁又没毒,吓吓她而已。” “天寒地冻,你是怎么让蚂蚁爬出地底,爬了她满床的?” “用了一点点聚虫粉,嘻嘻!” 正文 第212章 闹出走 “下不为例。你的药粉很珍贵,不要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好的!嘻嘻!” 阿衣答应得很痛快,不过看她大眼睛滴溜溜转的样子,会不会照做就不知道了。 秦韶华并没有责怪阿衣。 让薛姨娘吃吃苦头也好,她有了忌惮,以后说话做事也会先掂量掂量,免得再出现昨日指责白城子那种情况。 昨日齐王若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被她那样一挑唆,岂非要恨上白城子了。 言语杀人不见血,但往往后患无穷。 丫鬟将食盒送过来了。 “姐姐,我趁热带吃的给阿婆去!”阿衣提着盒子蹦蹦跳跳跑走。 秦韶华目送她出院子,回头关了房门,打坐练功。 薛姨娘去找齐王。 齐王却并不在房中,而是一大早就出去视察军队训练。凤凰城守军并不是他原本的部队,他却有意将之变成嫡系,于是就要下很大功夫。 要主动出去找仗打,要练兵,要严加训练,要抓军纪,总之要耗费很多精力。 他忙到日头将到中天才从军营里回来。 进了书房,就看见薛姨娘正在屋里等他。 “好了吗?”他随口问。 侍从伺候他去往里间的屏风后头,换掉沾满风雪的寒衣,穿上家常衣物,简单梳洗一下方才出来。 薛姨娘等候的时间太久,乍见了他,心里就有一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听得他问“好了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问的是凌晨时的事情! 原来他早就知道! 却怎么连问也不问一声,不关切她身体如何,是否受了惊吓,就一大早离开府邸了呢? “阿夜……”薛姨娘等着侍从们都退出去,才含酸带涩地说,“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顿了顿,补充一句,“你放心。” 阿夜事务繁忙顾不上她,那么她就大度一些好了。姐姐怎么能和弟弟计较呢? 却不料齐王听了,点头道,“没大碍就好。下次说话时千万注意些,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免得受苦。” 什么? 阿夜说什么? 薛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夜不但不关心自己,还指责她是自作自受,因为犯了口舌才招来无妄之灾? 他也能猜得出今早蚂蚁的事情和秦韶华有关? 那怎么还不替她做主呢,反而责怪起她来? “阿夜?”她张了眼睛看齐王,仿佛刚认识这个人似的。 齐王无视她的眼神,自顾到了书案前看军报,一目十行地看完两份才抬头告诉她说:“新来的小姑娘很有点邪门,你一眼能分辨出来才对,然后就该敬而远之,怎么还刻意撩拨她发火?她或许还要住些日子,你注意点别再惹她,或者,你离开这里去照看生意也好。” 薛姨娘几乎昏厥。 她万万没想到,今天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齐王不但不给她撑腰,去找秦韶华和那邪门的小姑娘兴师问罪,还有意让她离开! 这里是齐王的地盘,她是齐王姐姐,秦韶华和那小姑娘又算什么东西,欺负了她还能继续住下去,而她这半个主人反而要躲出去,“去照看生意”? 哪有这种道理? “阿夜,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薛姨娘脸色很难看,再也不想装出微笑了,直直走到齐王书案前质问他,“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对外人反而偏袒。” 齐王眉头略皱,“我是为你安全着想。”她怎么听不懂呢! 薛姨娘心里憋闷,直直问道:“为我安全着想?那么为什么不赶走秦韶华她们,反而要赶走我?阿夜,你莫非……真将她当成了心上人不成?” 齐王眉头皱得更深。这个姐姐,越发言行失度了。 薛姨娘急急地谏言:“我被蚂蚁围攻了不要紧,我没有什么价值,但你不同,阿夜你是千金万金之躯,整日让一个会玩毒药的人陪在身边,岂不是养虎为患!我看秦韶华分明不拿你当回事,你身份金贵,为什么去倒贴着讨好她?今日她用蚂蚁对付我,日后若是对付你呢?若是用厉害毒药对付你呢?阿夜,你要想清楚啊,千万别被女人骗了!” 又追加着抛出更厉害的说辞,“阿夜,昨日那个白城子,一表人才,又是名声在外,我看他与秦韶华关系很亲密,很值得怀疑。不然为什么当年父皇圣旨他都不听,偏偏听她的才来医治你?秦韶华竟然还帮着他说话,她分明是不在乎你而在乎他。阿夜你怎么能忍?” 这是暗指秦韶华有可能给齐王戴绿帽子呢! “别说了。” 齐王声音变得深沉。 “阿夜,我是为你好……” “出去吧,我还有军务要做。” “阿夜……” “来人,’请’姨娘出去。” 齐王冷冷地喊来了侍从。 侍从进来的一刻,薛姨娘就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阿夜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让下人来赶走她? 她堂堂一国公主,虽然忍辱顶着妾室的名头,但也不至于卑贱到让下人欺负。 “让开!我自己会走。”她厉色瞪了一眼前来“请”她的侍从。 走到房门口,满是不甘地回头望了一眼。 却只看到齐王埋首案牍。 她心都在滴血。 感觉整个世界都把她抛弃了。 昏昏沉沉回到自己的院子,真想大哭一场。 齐王却给侍从们下了一条新规定:以后他不在的时候,不许再让薛姨娘进书房。 他觉得这个姐姐已经失了分寸,心怀怨愤了。 这样的人经常会做错事。书房里放着军情机密,他不能冒这个险。 一个侍从大着胆子问:“是不是让薛姨娘暂离比较好?” 齐王垂眸想了一瞬。 “嗯,你去办吧。另外,告诉卢九把账目盘点一遍,时刻准备接班。” 侍从心头一震。 薛姨娘这是彻底失了王爷的心! 卢九是薛姨娘底下替齐王照看生意的副手,而且比薛姨娘地位更重要,许多事务都是他在实际操纵。薛姨娘名为大总管,其实不过是总揽银钱进出,监督着查查帐罢了。 这么多年来,卢九办事老到,忠心也无需再观察,已经可以放心把生意交给他统管。所以,薛姨娘这个监督之职也不用再做了。 只是没想到,王爷选了这样一个契机收薛姨娘的权! 为了秦姑娘! 侍从恭敬地退下,依命去“请”薛姨娘暂离凤凰城。一边走一边心里忖度,恐怕秦姑娘不单单只是王爷看重的人,恐怕日后真有可能做他们的主母呢! 须臾来到薛姨娘的院子,却发现,薛姨娘贴身的婢女仆人都在进进出出,手忙脚乱地归置东西。 “做什么呢?”侍从拦了一个婢女询问。 婢女悄悄说:“姨娘要走,让我们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套好了车就离开。她说这里再也没她容身之地了!您快去告诉王爷吧,让王爷拦一拦呀。姨娘从凌晨那时候开始都没吃饭呢,怎么能走?” 侍从默然。 姨娘自己要走,倒是不用他费口舌了。 转身回去告诉了齐王。 齐王正在看朝廷邸报,头也没抬。 侍从退下去,心里鄙夷。薛姨娘也太不会看风头了!这个时候和王爷赌气,难道王爷还真会拦她不成?她又不是秦姑娘! 那边,薛姨娘站在只开了一条缝的窗边,明明看到婢女给齐王的侍从递过话了,可左等右等,并没有再等到来人。 下人们却已经将东西都收拾上了车,立刻就能走。 薛姨娘此时已经不似方才激动了,也有点后悔一冲动就要闹出走。她走了,岂不是更给秦韶华接近阿夜的机会? 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不能走。 要是阿夜派人来挽留,她就趁机留下好了,以后天天在阿夜耳边念叨几句,总有一天能让阿夜回心转意。 “给我换件暖和的衣服。”她让婢女把已经打包的随身衣物拆开,挑来挑去,挑了一身衣服换掉。 照照镜子觉得不好,又挑了一身,换掉。 这一磨蹭就是小半个时辰。 衣物再次打包好,装上车。 可外面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还没人来挽留她? 薛姨娘嘱咐婢女:“我们这回是一路往南走,越走越温暖,大毛的衣服就不要放在顶上了,放一些轻便的棉衣,热了也好替换。” “是。” 婢女重新拆了衣包,整理好,又装上车。 这么一耽搁,已经过了午膳时间,日头偏西了。 齐王还是没再派人来。 可自己要走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临时反悔,只能惹下人耻笑。 薛姨娘沉着脸,咬着唇,带上婢女们慢慢朝外走。 好半天才走到外院,正好遇到一个匆匆跑过的兵卒,薛姨娘就拦住人家问:“你去做什么啊?”其实是想打听齐王。 兵卒不认识薛姨娘,随口说:“王爷刚刚赏了我们几匹好马,我过来牵马回我们那里!” “你们那里是哪里?” “骑兵营!” 薛姨娘一口气堵在胸口。 阿夜根本不管她,阿夜已经出府了! 那天秦韶华要离开,他议着事都要追出来,还把秦韶华带进了议事厅。可今天自己要走,他却不加理睬,还出门跑去骑兵营发赏。 秦韶华到底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将阿夜迷成这样! 果然,果然,这个地方是再也住不成了! “我,们,走!”那兵卒跑远了,薛姨娘咬牙挤出三个字,带着下人含怒出府。 没多久,正在骑兵营视察的齐王收到了消息。 他没说什么,只叮嘱侍从催卢九早些盘点账目。 正文 第213章 送死不等天黑 白城子这日下午才过来给齐王看诊,上午他在配合毒宗的人追查出走人员的线索。 将查到的情况简略和秦韶华交待,秦韶华让他约束好底下的人,不要打草惊蛇。 “圣主放心,这次来出任务的都是可靠弟子,不会节外生枝。” 齐王从骑兵营赶了回来。 白城子带着助手继续给他看病。 这次直接查到了三更时分。 因为中途用到内力疏导,白城子耗损了不少精力,脸上有些疲惫之色。 “如果不出意外,我判断,王爷的腿可以治好。等所有检查的结果都出来之后,我会仔细斟酌治腿的方法。” 乍闻喜讯,连秦韶华都十分高兴,齐王脸上却不显悲喜,神色如常朝白城子欠了欠身,“有劳白先生。” 白城子暗暗佩服齐王的气度。 若是换了寻常人,在轮椅上一坐好些年,一听说腿能治好哪有不激动的?偏偏齐王压得住情绪,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才是能成大事之人的气量。 秦韶华看白城子状态不佳,想让他留下好好歇息:“今夜你们几个都先住这里吧。” 白城子起身告辞,“我还是回去得好。我这就给留守医宗的师叔写封信,连夜送出去,让师叔帮着斟酌治腿良方。” 他带着助手匆匆而去。 秦韶华就笑问齐王:“白城子如此尽心,事后你怎么谢他都不为过。” 齐王说:“你让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都听你的。” “呵呵,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两个人开着玩笑,互道晚安,各自安歇。 秦韶华是第二天才知道薛姨娘已经离开的。 还是从阿衣的嘴里知道。 阿衣昨晚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进屋悄无声息,连秦韶华都没有察觉,天亮了一睁眼睛,才发现她睡在旁边。 “姐姐醒了?”秦韶华一起身阿衣也醒了,见面就眉开眼笑的,“告诉姐姐一个好消息,那个讨厌的女人不在啦!” 秦韶华乍一听,“不在”了,还以为阿衣把人给那啥了呢。 吓了一跳。 接着听下去才知道是薛姨娘走了。 阿衣还意犹未尽,“我昨晚还特意去’探望’她一回呢,可惜她走掉了,唉。姐姐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怎么知道,我和她又不熟。” 秦韶华对薛姨娘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 吃过早饭就带着阿衣出去逛街。 来了这里好多天,还没有真正认识这个小镇。虽然手里还有事情要做,可秦韶华更喜欢忙中偷闲。 “你不穿鞋,冷不冷?咱们去买双鞋吧?”秦韶华问阿衣。 阿衣一直光脚,就是来了冰天雪地的北方也没有穿鞋。每当秦韶华看到她白生生的小脚丫踩在冷硬的石板地上,或者踩在积雪里,就替她冷。 阿衣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冷。不过要是能穿上一双漂亮的绣花鞋,一定很美。” 立刻拽了秦韶华,“姐姐我们这就去买吧!你给我买,我没钱!” 秦韶华哭笑不得。 她是想给阿衣买双过冬的靴子。 买什么绣花鞋啊? 大冬天的,又是物资不丰富的北方小镇,哪家铺子有绣花鞋卖? 可是阿衣兴致勃勃。秦韶华自己也是为了放松身心,也就随着她逛了。 一边逛街,秦韶华一边观察凤凰城的街道格局,渐渐在脑中形成了一副地图。 这时她前世做佣兵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记住地形,以备不时之需。 凤凰城并不大,屯扎了一部分军队,住了一些民户,街道就那么几条,城中只有一条主干道,两边开了些商铺,算是唯一的商业街。 阿衣把主街铺子从头逛到尾。 最后蹲下来托腮叹气:“唉,没有绣花鞋啊。” 红红的小嘴翘起来,像是六月的樱桃。 她像是一个可爱的泥偶娃娃,而站在她身边的秦韶华则素颜狐裘,清雅娇俏,在灰色调为主的街道上顿时成了极大的亮点,吸引了诸多行人目光。 “你想要什么样的绣花鞋?”秦韶华问。 既然买不到,出钱找手巧的本地民妇做一双算了。 阿衣掰着手指头说想法:“第一要大红色,第二要金线刺绣,图案金亮亮的,这样就会在月亮下头闪光……嗯,还有……还要缀满珍珠,还有各色漂亮的宝石,刺绣的图案要有蜈蚣,有蝎子,有蛇,五毒都要有。阿婆说虽然它们都是下等毒虫,但却是毒物的根本,我的鞋子上就绣它们好了……” 秦韶华听得眉头一抽一抽。 大红绣鞋,金线刺绣,五毒俱全,还要在月亮下闪光…… 这是要吓死多少人的节奏? 要闪也是在太阳底下闪光才正常吧! 月亮底下一双大红绣花鞋……再配一身红衣一根白绫,嗯,可以养厉鬼了! “这位姑娘所说的绣鞋,我们店里倒是有一双差不多的。” 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秦韶华和阿衣回头一看,是个三四十岁的山羊胡中年男子,瘦瘦的,裹一身锦缎面的皮袍子。 他朝两人拱手谄笑,指了指身后的招牌。 凤凰茶馆。 一点创意也没有的名字。 阿衣摇头:“我们不喝茶。”她喜欢喝蜜水,对茶水没兴趣。 男子笑说:“我是这里店主,敝姓周,姑娘可以叫我老周。我是南方人,每年回乡祭祖都会顺便带些南货回来,顺便放在茶馆里卖,要是有客人看上了哪样,直接买走。卖不出去的也留在柜子上展示,图个漂亮。姑娘请来看看我这里的绣花鞋合不合你心意。” 他推开门请两人进去。 阿衣跳进门,直扑墙边货架。 那上头摆着各种各样鲜亮的江南物产,什么都有。 秦韶华扫一眼货架,微笑:“这些东西,大概本地人消费不起。” 譬如茶盘,是鸡翅木的。首饰盒子,镶满了宝石。绸缎,是嵌金线银丝的。 凤凰城居民生活水平不高,寻常人家可买不起。 老周举大拇指:“姑娘好眼力。” 茶馆里一个其他客人都没有,茶炉子上煮着茶,看汤水颜色已经不知煮沸过多少遍了。 北地苦寒,大家喜欢喝酒暖身子,对茶不感兴趣。 真不知道这个周店主为何在凤凰城开茶馆,真是不合时宜。 阿衣捧着一双大红绣鞋跑过来,“不错,金线刺绣,有宝石珍珠,就是五毒还不够,只绣了一条蛇而已!” 秦韶华说,“它比你的脚大两圈呢。” “没关系,我可以挂在腰带上。” 秦韶华无语。 把鞋挂在腰带上是要干什么?当荷包? 老周说:“呵呵,要是姑娘不嫌弃它略大,我这就找人补绣五毒,三日后来取即可。” “好啊!但是你卖多少钱?贵了我可不要!” “不贵,五十两。” “啊?” 阿衣傻了。这么贵!她和阿婆出山总共才带了十两! 她飞快把鞋子放了回去,“不要了!我可不能占姐姐太多便宜。要是一两二两的鞋子,我就让姐姐给买。” 带着满脸舍不得的挣扎,好像怕自己反悔似的,赶紧一溜烟跑出了店门。 秦韶华失笑,从袖子里掏了一张五十两银票,递到老周面前,“找人补绣吧。三日后我来拿货。不过你这鞋子可真古怪,竟然真有绣毒蛇的鞋。” 刺绣的人脑袋不正常吗? 老周收了银票。 突然凑近,神秘秘压低了声音,“鞋子不值什么,送给姑娘也无妨。不过既然收了银子,在下就卖给姑娘一封信吧。” 呵呵,果然这茶馆不寻常。 老周分明是北方口音,却说自己老家在南方,显见是没说实话。鬼鬼祟祟的,闹什么古怪? 秦韶华伸手,“拿来。” 一封信就交到了秦韶华手上。 老周摸着胡子交待:“我家主人说,姑娘看了信可以考虑几天,三日后给答复即可。” 然后送了秦韶华出门。 秦韶华没走远,站在茶馆外就拿出信纸,迎风抖开,在寒风吹纸的哗啦啦声响中飞快把信看完了。 看完就一头黑线。 信上是这样写的…… “秦韶华,你竟然敢来凤凰城,可真是送死不等天黑。此地名为凤凰城,意思就是凤傲九天之地,你小小燕雀有什么本事,敢与凤凰争辉?不说退避三舍,俯首称臣,还敢上门挑衅。可见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活得不耐烦了。” “我本来应该赐你一死。但我宽容大度,不会与你一般见识。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你能认清形势,主动缴械,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接信三日后就在凤凰茶馆,把你的《万毒经》恭恭敬敬交出来,然后赶紧快马加鞭滚出这里,也不许回京城,从此隐姓埋名老死乡间,并且发誓再也不参与奇门中的事情,我就让你活下去。否则,呵呵,无需多说。凤鸣九天之时,神火会将任何挡路之人烧成灰烬!” 结尾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秦韶华向天翻个大大的白眼。 随手翻出两种药粉,洒在信纸信封上,把上面的毒物中和了。 这信上涂了剧毒的药物,要是她毒术稍微差一点,早就中了招横死当场,还谈什么三日考虑的机会。 写信人真真是不知所谓! 脑子进水的程度岂止可以养鱼,养条蓝鲸也绰绰有余呢。 正文 第214章 揍出一个猪头 信封没有署名,信底也没有落款,但这口气,这幼稚又狂妄的傻缺态度,秦韶华用脚趾头都能认出来。 除了凤昭阳还有谁? 林婆在这里,她果然也在这里。 还帮着林婆讨要《万毒经》。 秦韶华连鄙视她都嫌浪费精神。 还记得当初在楚京冯尚书府的时候,荷花赏花会,凤昭阳曾经私下约见了好几个男人,各种暧昧牵扯不清。当时恰好撞见的秦韶华和魏清狂全都顶着一张无语的脸。 随后这姑娘又跑到齐王跟前献舞。 身材不错,舞跳得也不错,可随后把秦韶华私下约出去谈话,那一股子“我是女王我最大”的气势真真让人吃惊。 那个时候秦韶华就知道了,这姑娘傻缺。 然而第二次见面,在楚京外头的荒野里,她竟然还要杀了秦韶华。 要不是林婆突然诡异出现,横插一脚,秦韶华当时就把她干掉了。 哪还有她跑到凤凰城秀智商的机会! 秦韶华掏出火折子,把信烧了。 烟灰散在寒风里,眨眼消散干净。 阿衣好奇:“姐姐,你在看什么呀,这上头说的是什么?” 秦韶华耸肩:“一些蠢话,你不用知道,免得脏了耳朵。” 然后回身一脚就踹开了茶馆的门。 砰! 连门板都卸了下来。 巨响惊动了整条街。 不过看到秦韶华杀气凛凛冲进茶馆的样子,路人们都没敢过来围观,只是随便看看,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这点识趣就比楚京的人强多了。 楚国京城街上,针尖儿小事都能引来上百号人看热闹。 “你家主人呢?”秦韶华踹了门,踩着门板就走了进去。 那店家老周正躺在茶炉边的摇椅上烤火,半闭着眼睛哼小调,手里不停摩挲着刚到手的五十两银票。 冷不丁被人踹了门,跳起来就要骂人。 一看是秦韶华去而复返,顿时愣住,“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秦韶华直朝他走过去,拎着领子一把将他提起来,“我想要了你的狗命,你给不给?” 说话间,一把银亮亮的匕首就出现在手里,向前抵住了老周的脖子。 “啊……哎呀!” 老周吓得一缩头,自己就在刀尖上划了道口子。 惊得再也不敢动了。 秦韶华比他矮,他极其艰难地半坐在摇椅上维持姿势,脑门冷汗一颗一颗往下滴落。 秦韶华轻笑:“这点胆子,也敢跟我玩花活。说,你家主人在哪里!” “不知道啊!女侠饶命!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两个月前才认识她,她给我买了这家铺子让我看店,还给我银子花,我才听她的话。她是什么人我真的不知道啊!更不知道她在哪!平时都是她有事才派人来找我,我从来没去过她家!” 此言真假难辨。 秦韶华才不耐烦去查两个月之前的事情。 顶着刀再问:“那你要是有事呢?怎么联系她?” “我……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就是本地一个光棍,都快穷死了,她是我的财神,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哪敢有事找她。” 老周都快哭出来了。 这倒像是真话。 见面第一眼秦韶华就看出老周不对劲。 一个穿得起锦绣皮袍子的人,怎么可能脸上有经年风霜留下的皱痕,手上怎么可能有新鲜冻裂的皴皮痕迹。 一嘴北方口音还自称是南方人,骗鬼呢? “你那些江南货物哪里来的?” “主人给的!全是她拿来摆的!” “她开这间店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哪敢问,她身边那老太婆很吓人。” 肯定是林婆。 秦韶华松开了老周的衣领,“还有什么要说的?” “啊?没……没有。” “好。” 一个好字,让老周以为自己渡过此劫了呢,谁知刚松了半口气而已,拳头就暴雨似的招呼下来。 乒乒乓乓! 噼里啪啦! 秦韶华把老周一顿好揍。 眨眼揍出一个猪头。 然后秦韶华把他一脚踹出了店面,躺翻在外头街道上。 “记着,天上没有馅饼掉。下次遇到这种事想想清楚,别什么银子都敢拿!有手接银子,恐怕你没命花!滚!” 老周顾不得身上疼痛,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跑走了。 秦韶华朝外打一个呼哨,自有暗中跟随的暗卫去追踪老周,查他底细。 然后秦韶华在店面里里外外查看一圈,没看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于是她踹翻茶炉子的火,点燃了货架上的绸缎锦绣。 风助火势,大火很快烧了起来。 秦韶华冷笑。 凤鸣九天是吧?烈焰烧对手成灰烬是吧?好啊,我助你一臂之力,先给你点把大火。 祝你凤凰涅槃成功! 阿衣一直跟在旁边,一脸兴高采烈。 “姐姐你真好!放火真好玩!” 不过她还没忘了在火场中抢救出自己相中的红绣鞋。 秦韶华站在茶馆门前一直看着火势。 大火越烧越旺。有巡城的军队赶过来,为首的人在齐王府邸见过秦韶华,见是她放火,连忙上来询问究竟。 “你们控制火势,别殃及周围房屋。把这间烧光就好了。” 秦韶华吩咐一声,带着阿衣转身走掉。 当天晚上,跟踪老周的暗卫回来,查明老周的确是本地一个穷光蛋,两个月前才突然成了茶馆店主的。 这就没什么价值了。秦韶华打发走了暗卫。 真是越穷越胆大。一个本地破落户,竟敢接凤昭阳和林婆的银子,竟敢跟着她们装逼。不揍他他就不知道清醒俩字怎么写。 凤昭阳和林婆的线索在老周身上算是断了,秦韶华不大高兴。凤昭阳的傻缺惹恼了她。 不过隔日白城子带来了好消息。 “师叔回信了,除了商讨医治方案,他还提到一种奇花,若是能弄到,给王爷做药引再好不过。幸亏师叔提醒,我只是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花,因为没见过,一时竟没想起来。” 秦韶华问:“什么奇花?” “是生长在冰雪极寒之地的一种稀有花种。能长出它的地方,必定是常年冰雪不化,极冷极偏僻,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据我所知,梁国北部可能有,另外,咱们楚国北方的大雪山里也可能有。” “可能有?也就是说,具体长在哪里,根本无法确定?” “是。”白城子解释说,“要不是师叔年轻时亲眼见过这种花,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师叔说,他当年在雪山里遇险,偶然掉在一处冰洞里,在那里见过几株。他当时受了伤,隔着一道鸿沟没法过去采,等逃命出来养好伤之后,重回雪山再想找的时候,可惜记不大清路了。” 这…… 这和没发现也差不多。 “那梁国境内呢?” “梁国境内的极寒之地,连梁国人自己都很少去。若是想找恐怕更困难。” 梁楚两国正在交战,想跑去梁国找花的确不方便。 看来还是楚国的边境雪山更靠谱。 齐王问:“这药引有什么作用?” 白城子道:“我和师叔观点相同,觉得王爷的腿唯有以寒攻寒、以毒攻毒才能治好,若是用温和的办法,恐怕拖上两三年也未必起效,中间若是出什么差池变故的话,就更难医治了。” “嗯,本王也等不起两三年。既然要治,越快越好。” “那么,虎狼之法就会让王爷承受很大痛苦,一个不慎,许有后患。而这种名为’菱雪’的奇花生长在极寒之地,药性却是温和的,用它做药引,不但能尽快祛除寒毒,还能中和治疗时巨大的刺激,事半功倍,而且安全。” 秦韶华当机立断:“那就请你师叔把他尚能记住的雪山路线绘制出来,咱们派人去碰碰运气。” “好的。”白城子应命,自去办事,临走时交待,“这几日我要盯着检查结果的变化,就不来府里了,等斟酌出了治疗之法再和王爷详谈。” 齐王让人送他出去。 转目看见秦韶华正在垂眸思索,问她:“你准备为我找药引?” “嗯。” “那可是极寒之地。” “我知道。我会派妥当人去的,如果没有合适人,我自己去试试。正好逛一逛雪山美景。” 雪山美景? 大雪山中危险重重,一个不慎就要葬身冰雪之下,自然之力可是人力能轻易战胜的? 齐王认真告诫她,“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手下有些能人,我会派他们去。” 秦韶华笑笑,未置可否。 《万毒经》上有记载,楚国边境的大雪山不仅有冰雪严寒的危险,而且其中颇多在极寒之地生长的古怪动物植物,大多都带毒。若是不通医理或毒理的人去了,恐怕只能白白送命。 若是齐王的人不能胜任,说不得她就要亲自走一趟。 齐王的腿若是能好,楚国朝廷就该气象一新了。 齐王见秦韶华似乎自有打算,不放心,再次叮嘱她不要自作主张。 他可不想她跑到雪上去受罪。 语气就变得有些严厉:“不许去。” 秦韶华笑:“我习惯为朋友两肋插刀。我认你这个朋友。” 话锋一转,“你现在也别忙着拦我,等白城子拟定了医治方案再说吧。说不定用不到这药引呢?” 她诚心帮忙,让齐王心头温热。 可也有些空落。 她说,认他这个朋友。 他们之间,只是“朋友”吗? 不过齐王转眼释然。 她拿他当朋友,已经很大进展了。假以时日,她总会变成他的女人! 正文 第215章 难道齐王是渣男 凤凰城外一处荒村的废屋里,没生火,极其寒冷。 一个黑影掠到破窗之下,朝屋内禀报:“凤凰茶馆被秦韶华烧了干净,店主也被揍跑了。” “什么?”屋内响起女子气急败坏的低喊,“秦韶华!她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天堂有路她不走,非要闯进地狱找死!” 另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阴测测的,“别着急。一个破房子,烧了就烧了。等咱们部署好了,有你报复她的时候。” “什么时候能部署好?我真是快要憋疯了!这个破地方又冷又脏,我们还要藏多久啊!” “呵呵,很快,很快的。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正是凤昭阳和林婆。 自从秦韶华带着人北来凤凰城,落神山窝点被端掉之后,林婆在楚国的手下人员凋散,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临时去梁国窝点调,却又来不及,而且有被发现拦截的风险。 在近期千妖月带人的调查围捕下,林婆就带着凤昭阳逃出了凤凰城的藏匿点,几经辗转,藏身在这个荒废的乡村之中。 天寒地冻的,怕火光被发现,连火都没生,四面钻风的屋子里只有一盆微红的炭火,哪里能取暖。 而且吃的喝的也都非常随意,林婆是练武的人还能撑,凤昭阳觉得自己快被折腾死了。 于是越发恨秦韶华入骨。 从林婆手中接过硬邦邦的面饼,狠狠咬一口,她幻想自己在吃秦韶华的肉,喝秦韶华的血。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秦韶华!都是你害我成了这样!” 林婆嘿嘿地惨笑:“当然不会放过她。我苦心经营的地方,被她炸得一干二净,等拿到了《万毒经》,我就把她做成’毒人’,泡在药池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凤昭阳叮嘱:“折磨秦韶华可以,你可不能伤了齐王。把他留给我。” 林婆笑道:“好说。不过,那小子有什么好,不过是个残废而已。你想要什么俊俏男人我都可以给你弄来,何必死盯着他一个?” “你懂什么,他有称王称帝的潜质。我凤昭阳找男人,自然要找这世上最好的!” “呵呵呵,称王称帝。原来你是想当皇后啊。” “皇后算什么,若是我高兴,当个凤临天下的女帝也不错。” 凤昭阳捏着半块硬饼,远望雾蒙蒙的远山,眼睛里充满向往,“只不过当皇帝太烦,还要整日上朝,我可没那个工夫。我还是坐在后宫里管管嫔妃,玩玩宫斗好了!” 林婆说:“什么朝廷后宫的,我老婆子不懂。不过你要当皇后,我看齐王离皇位还远着呢。这里离北梁距离很近,听说梁国的太子正在附近呢,我倒觉得你去找他更划算。” “梁国太子?”凤昭阳来了兴趣,凝神想了想,“我以前恍惚听说,梁国太子是个变态的杀人狂。是不是真的?” “呵呵,杀几个人算什么,哪里就变态了。人家好歹不是残废,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又年轻又俊俏,我觉得比那齐王好。” “那……我们去梁国看看?” 凤昭阳有些心动。 她自认是要凤临天下的,不管是齐王还是梁国太子,都可以当成备选的丈夫。 目前来看似乎梁国太子更合适一点,身体健康,离皇位又近,等梁国皇帝死了就能继位。林婆说得不错,齐王离皇位的确是有点远。 可是…… 齐王实在是气度磅礴。 自从在冯尚书府赏花宴上见了他第一眼,凤昭阳就很有些难以自持。他虽然不搭理她,可也因此越发显得高深莫测,更让她牵肠挂肚。 所以她才千里迢迢追到凤凰城来。 凤凰城,好名字。 她坚信自己能在这里凤鸣九天。 可听了林婆突然提起梁国太子,她又有些犹豫。齐王一直当她是路人,中间又隔着讨厌的秦韶华,难道是她选错人了? 难道齐王并不是她生命中的男主,梁国太子才是? 那么齐王不就是个渣男炮灰,秦韶华是反面炮灰女配嘛! 林婆说:“不着急,即便要去梁国,也等我干掉了秦韶华再说。” “对!先干掉秦韶华!” 凤昭阳顿时拿定了主意。 杀了炮灰女配秦韶华,好好虐一虐齐王! 要是到时候他还不回心转意,那么她就不客气了,就把他当渣男虐掉,然后去梁国探查那梁国太子。 说不定她的凤鸣之地,真的是梁国呢! …… 凤凰城下了一场白茫茫大雪。 说是鹅毛都说小了。 用“燕山雪花大如席”来形容还差不多。 从一大早起,阴沉了好些日子的天空就降下了雪片。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牵牵扯扯,连连絮絮,扯不断撕不断地往地上铺。 地上原来的雪还没化干净,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雪,再也看不到一丝地面的颜色。 天地间白成一统。 房上地上树上,远远近近都是白色灰色。 齐王难得清闲,吩咐人在暖阁前的卷帘厅前摆酒,邀请秦韶华一起赏雪。 大厅的门敞开着,雪飘庭外,正好烤火饮酒。 秦韶华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摆的未开封的坛子。 “什么好酒?”她脱了狐裘。 今天下雪无风,厅里摆了好多火炉火盆,开着门也是暖烘烘的。 齐王等她落座,随手一拍,将酒坛子开了封。倒出酒来,却是绿莹莹清透透的颜色。 像是最上等的翡翠。 “本地陈酿的青梅酒,你尝尝。” 秦韶华抿了一小口。 青梅酒她喝过,并不觉得有多惊艳,这本就是最寻常的一种清酒罢了。 可此时酒一入口,却有一股绵软软的口感,简直像是蜜汁水。舌尖舌根上却有不同的味道,微甜,清苦,清而涩,软而香醇…… 等咽了这口酒,回甘在口中的味道又变了几次。 很是神奇。 齐王微笑:“不错吧?青梅是南方的果子,在南方酿酒是一种味道,拿到北方来,酿在这气候干燥一年有半年冰雪的地方,又是另一种味道。这坛酒更是本地酿酒世家的秘制陈酿,比你寻常喝的青梅酒浓醇多了。” 岂止浓醇,简直就不是青梅酒了。而是另一种非常好喝的饮料。 秦韶华一连喝了三杯。 齐王说:“慢点喝,这酒后劲大着呢。” 庭前飞雪,屋内暖如春,两个人就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享受着自从见面以来难得的清闲时光。 “快到年关了,天气快冷到极点,这仗恐怕是不能再打下去了吧?”秦韶华问。 “的确。等这次雪停之后再突袭一次,就暂时收兵。养精蓄锐,开了春再打不迟。” “开了春人家梁国忙着准备狩猎放牧,谁和你打。” “他们不打,我打。打仗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总不能他们想来抢秋收就来抢,我们却不能破坏他们的生活?” 齐王眼底有冷光。 楚国北方边境每到秋收时就有梁国人来骚扰,抢粮食抢东西,把老百姓辛苦一年的收获全都毁灭。 这次也破坏他们的春狩夏牧好了。 秦韶华看齐王早有打算,也就不多问,打仗不是她的主业,相比之下她更关心齐王的腿。 “那么正好趁着年关清闲的时候,把你的腿好好治一治。” “嗯,要是能尽快治好,开春时我带兵就方便许多。” “哪有那么快?就算治好了,刚痊愈你也得好好养着,想什么带兵呢!” 齐王笑:“你紧张我?” 秦韶华翻个白眼,“我是怕白城子一番辛苦付之东流。对了,上次你说起梁国太子,还没说完。你为什么当时不杀他?” 齐王笑眯眯看着秦韶华飞快转移话题,怕她恼,就没继续开玩笑,顺着话题继续,“梁国和楚国不同,虽然也有皇帝,但皇帝更像是各部落的联盟酋长,皇权并不显著。部落之间各自为政,你就算杀了皇帝和太子,也对各个部落没什么影响,他们自然还会推举出另一个皇帝。反倒给了他们联合复仇的机会,会一起发兵大举进犯。” 秦韶华就明白了。 国与国之间的胜负,原本不是杀一两个人就能定夺的。 她追问,“那么你留下梁国太子,让他继续到处乱杀人,也就是放任梁国各大部落继续一盘散沙。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小九九,你正好各个击破?” 齐王笑容更盛。 他就是欣赏秦韶华的聪明。 兴致一起,索性叫人拿了地图来,指着上面的梁国部落一个个给她谈讲。 秦韶华凑在地图跟前听着,看着,不知不觉就距离齐王越来越近。 齐王可以闻到她身上药粉的清苦气味。 还有微微的体香。 他不动声色,借着指地图的机会,更拉近了两人距离。 “那,梁国北边呢?是什么地方?”秦韶华第一次看这么详细的地图,努力调动记忆力将之记住,迫切想对这个世界有更多了解。 她聚精会神,就没发现齐王的心思。 “那里啊,那里是更寒冷的地方,散居着一些小部落。”齐王前倾身体,将修长有力的手指放在地图最上方,“譬如这个岛,据说上面只有百余人,冰天雪地,极其恶劣,每年只有短短两个月的化冰,岛民就趁那个时节捕鱼,存够一整年的食物。” 两个人已经肩膀贴了肩膀。 秦韶华好奇,“只吃鱼过活?为什么不离开小岛,去别的地方定居呢?” “那就不知道了。梁国更北面的地方,楚国人很少去。”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小岛的?” 秦韶华转过脸,发问。 距离太近。 她柔软的唇瓣扫过了齐王鼻尖。 “……” “……” 两个人同时愣住。 正文 第216章 她和他,第一次拥抱 齐王没想到秦韶华会突然转头。 他本是想和她越凑越近,更近距离嗅她身上的清香。伴着不知名药粉的特殊清苦味道,缠绵清袅,让他忍不住想深深吸气,细细体味。 他心有旁骛,就没有及时避开秦韶华的碰触。 她转头的那一瞬间,呼吸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暖暖的,柔柔的。 她的唇更暖更柔。 柔软得像是三月天里新绽的桃花瓣。 伴着她口中清若的芳香。 齐王一下子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身体在颤,心也在颤。 从来,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能让他感觉如此。 像是被雷电穿过了身体,动也不能动,唯有心跳加速,砰,砰,在胸膛里跳得厉害。 难以抑制的渴望在身体中升起,他几乎无法自持。 就算是在她离开王府的那一夜,两个人那样纠缠亲近,肌肤贴紧,他也没有像此刻这样激动。 “我……”他想接着回答她的问话,好掩盖这一瞬间的渴望涌动。可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喉咙喑哑。 特别特别艰难,才勉强说完了一句断断续续话,“我,在地理志上看到过,关于这个小岛的记载。” 秦韶华在他说话的时候,脸色一点一点变红。 浑身都在发热。 她发现自己有整整十秒钟的时间,是大脑一片空白的。 就那么愣愣地,一动也不动,无法思考,也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王的脸在她眼前放大,距离非常非常近。 怎么就近到这个程度了? 一刻钟之前,两个人不还是好好地坐在桌子两边,谈笑风生地喝酒,天南海北地闲聊吗? 到底是怎么贴到一起的? 唇瓣掠过齐王的鼻尖,碰到了他坚挺的鼻骨。她感觉到他的皮肤并不像寻常男人那么粗糙,细腻而平滑。 他呼吸的热气喷在她脸上,让她脸上的潮红越来越厉害。 他呼出的气息带着健康男子特有的清香,淡淡的,似有似无。 他的眼睛很黑,很深邃,倒映着她的眉眼。 她从他的眼底看自己,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慌乱。 秦韶华,你到底在慌什么?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意识也在一瞬间恢复。 然后赫然发现自己和齐王依然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近在咫尺,呼吸相亲,她的唇离他的脸,只有短短半寸不到的距离。 呵…… 她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推了出去。 齐王应声而倒。 黑铁打造的轮椅翻躺在地上,一只轮子骨碌碌地转,像是春日里被软风吹动的风车转盘。 齐王整个人业从轮椅上摔了出去,侧躺在了地上。 和地面撞出咚的一声闷响。 “啊……抱歉!对不起!我……” 我不是故意的! 秦韶华又慌忙上去拽他。 先匆匆把轮椅扶了起来,然后伸手去拽他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慌慌张张就把人推倒了! 她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故意。 明明就是故意。 手掌心还残留着推他时的触感。他的胸膛非常坚实,带着一点点肌肉的弹性。 “对不起,我扶你起来!”她拽着他的袖子道歉。 却没拽动。 他身体很重很重。 秦韶华脸上更红了。自己慌乱之间竟然忘了用巧劲和内力,单凭女子本身的基础力气怎么可能拽得动他! 她就暗暗运气,准备使劲拉一把。 然而,因慌张而紊乱的气息还没调整过来呢,猝不及防,她就发现自己跌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是齐王拽了她入怀。 “别动。让我抱一抱你。”齐王低哑而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好像怕她生气似的,又追问一句,“……可以吗?” 秦韶华没说话。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气氛,让她无法把拒绝说出口。 她就这样被齐王抱在了怀里。 他侧躺在地上,她半趴在他身上,他轻轻地搂着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彼此可以听见对方清晰的心跳,和呼吸声。 然后彼此都发现,对方心跳是乱的,呼吸也是乱的。 还有,彼此全都浑身发热。 秦韶华脸上的潮红一阵紧似一阵,以僵硬的姿势趴在齐王胸口,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她直觉用脸贴着他的胸膛不妥,把脸侧开了。 然后他砰砰的,像是打雷,像是敲鼓一样的心跳声,就一声一声震动她的耳膜。 那么沉的声响,震得她头脑发晕,浑身发汗,自己的心跳也更快了。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而齐王拥着怀里清瘦柔软的人儿,一刻也不想放开。 他等这一刻等得时间太长了。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温顺,老老实实让他抱。 上一次的肌肤接触,让她愤然从王府出走。他不想承认自己后悔,可是,是真的后悔。 后悔得多少个夜里睡不着。 再见面,他一点也不敢逾越,生恐她又走。 要是再走了怎么办,要是她再也不让他找到她怎么办? 好在她豁达,没有再计较那次的唐突,和他重新相处,拿他当“朋友”。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朋友”两个字变成“夫君”。 虽然心志坚定,认定了最后一定能成功。 可等待也实在煎熬。 所以真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有机会抱她。 好想把她揉在怀里! 狠狠地吻她! 狠狠地和她贴紧,贴紧,再贴紧! 从刚才她的唇碰到他的一刻起,他身体的渴望就再也没有停歇,而且越发强烈。 如同月升潮涨,汹涌得几乎将他淹没。 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敢造次。 连紧紧拥抱她都不敢,生怕一个不慎,她就被惊走了。 他只能轻轻地环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或者一不留神就化掉的雪娃娃,不能用力碰,只能细心地呵护。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策马扬鞭的女豪杰,也不再是毒物满身的女强者,她只是他怀里安稳的女人,瘦瘦的,软软的,等他精心照看。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庭外簌簌而落。 真的能听见簌簌声。 因为周遭实在是安静极了。 这一方庭院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没有侍从伺候,也没有军务打扰。 虽然是躺在硬梆梆的地上,可是,齐王觉得比任何地方都要舒适。 他在一瞬间想起了天长地久四个字。 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让他永远拥着她,他宁愿放弃一切恩仇纷争,放弃千里江流,万里山川。 是这一刻柔顺的她,让他知道,第一次知道,男女情爱,原来可以这么美好。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 桌上的酒果渐渐冷了。 雪无声无息又增加了半尺深。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脆甜的声音响在门口。 秦韶华骤然惊醒。 抬头看见阿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这边。 她什么时候来的? 秦韶华一瞬间从齐王怀里跳起,完全没有听到齐王喉咙里溢出的低低的叹息。 “你们在做什么呀?”阿衣追问一句,光着脚丫跳进来。 她腰间七彩的腰带上挂着那双红绣鞋,随着她的跳跃晃来晃去。 秦韶华一把将齐王拽了起来,扶着他坐回到轮椅里去。 “他不小心摔倒了,我扶他起来。”跟阿衣解释。 阿衣跳到了跟前,“扶起他?可你明明躺在他怀里,他还抱着你。你们是在入洞房吗?” 噗。 齐王差点笑喷。瞄一眼秦韶华的脸色,赶紧忍住。 他第一次发现阿衣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 秦韶华脸色再一次爆红。 “什么!别乱说!” 阿衣不解:“姐姐你生气了?我说错话了吗……对不起啊。我没见过入洞房。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听说你们山外的男人和女人入洞房的时候就会躺在一起。我看到你们刚才躺在一起,误会啦!姐姐别生气!” 然后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皱眉道,“入洞房好像要脱衣服躺在一起,你们穿着衣服呢,肯定不是!那,姐姐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呀?” 一副求知的好奇脸。 “我……我们……”秦韶华词穷。 刚才自己怎么会让齐王抱在怀里? 似乎还抱了很久? 为什么自己都不反抗! 阿衣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对山外的事情一知半解还好奇心爆棚,要怎么和她解释啊! 尴尬时刻,齐王一语解围,“我们在练功。” “啊?”阿衣眨了眨眼睛,“那……那我不问了!” 姐姐他们肯定在练习不能外传的秘技呢,要不然这里怎么一个下人都没有。窥探别人练功是不对的! “你腰上挂的是什么?”齐王温和地问阿衣。 阿衣立刻眉开眼笑,拎起红绣鞋举到齐王跟前,“是绣花鞋!好看吗?我很喜欢。可惜上面只有一条蛇而已。那个店主说要给我补齐五毒,但是他骗姐姐,姐姐就把他打跑了。” “补齐五毒?要么,我找人给你补?” “你可以?好啊!要金线绣啊!再多加点宝石也好。” “嗯。要不要改大小?” “要要要!改成我能穿的大小!就这……么大的。你看好了啊,这……么大,别改错了!” 阿衣用手比量着脚长,和齐王聊得开心。 秦韶华顶着一头黑线走掉了。 她一时之间根本恢复不了平静,齐王竟然瞬间就谈笑自若了。 让她感觉很…… 说不上来的滋味。 似乎自己被齐王打败了一样。 她要尽快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阿衣在后面大喊:“姐姐你别忙着走啊!等等我!我是来找你的,我找你有事呀!” 秦韶华装没听见,转眼消失。 阿衣匆忙把鞋子丢在齐王怀里,“交给你啦!我等着穿!”飞快追了上去。 齐王接了鞋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鞋上珠宝,看着秦韶华匆匆逃离现场的慌张背影,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着方才的温香暖玉时刻。 嘴角自然就上扬了,微微地笑。 年关将近,春天就不远了。 正文 第217章 心神不宁 秦韶华“逃”出赏雪厅,飞快往自己住的院子走。 天上大雪纷飞,地上雪积一尺,她动用内力身轻如燕走在雪地上,只留下淡淡一道清浅的痕迹。 脚印,像是蜿蜒的小溪,浅浅流过。 略显凌乱的脚印,正暴露了她此时的心绪。 她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当时她在干什么? 先是齐王邀请她赏雪,然后他们就坐在卷帘厅里喝酒闲聊,齐王拿出的青梅酒很浓很香甜,她一下子就喝了不少。 但她当时明明是清醒的,她一点也不醉,一点儿也不晕。 她还能和他谈论楚国和梁国的形势呢! 但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后两个人最后全都躺在了地上,还被阿衣撞见…… 两个人贴得那么近。 她不敢再往下想。 一路疾行,带起的寒风冰冷扑在脸上,夹杂着雪花,凉凉的,但是她脸上热得厉害。 对,一定是因为喝了酒。 那酒,齐王说后劲很大。 她闻到自己现在呼吸还有酒气。 是不是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醉了,才会晕头转向没了意识,就被齐王乘虚而入? 秦韶华胡乱地下着结论,力图解释刚才的事情。 但是得出这个结论,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猛然间,突然地,她想起了有一次,在楚国公府里和楚国公靳雄飞喝酒。 当时楚国公才刚认识她。 却对她说:“丫头,你动心了。” 说她对齐王动心了! 楚国公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韶华将微凉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脸。 感受着脸上的潮热。 难道,自己从刚一开始就已经动心了吗? 不会吧…… 她一脑袋混沌地冲进了自己房间,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香帐软帘,古董精美,一桌一椅都是精致而华丽的。 都是齐王给她的。 听侍从们说,他们听说她要来,就奉命给她布置房间。但是布置好了齐王却不满意,亲自指导他们哪里应该放什么,哪种器物应该用什么颜色。 秦韶华趴在床上,把脸深深埋在枕头里。 枕头柔软,光滑,带着微微的香气。这也是齐王给她挑选的! 秦韶华默默地趴了一会,突然笑了。 无奈地笑,苦笑。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慌乱。 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子一样慌乱! 怎么会这样!她当年可是王牌佣兵,很强悍的!根本不是柔弱的小女孩子呀! 她平日里的镇定、冷静,全都在一瞬间不翼而飞,变成了一个六神无主、惊慌失措的人。 她并不是真的十六岁啊。 她前世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呢,已经很大,很成熟了。 不过…… 不过说起来,她从来没谈过恋爱。 女孩子情窦初开的时候是不是全都这样子? 她不知道。 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陌生极了。 “姐姐,姐姐,你在干什么,怎么又关门!” 阿衣大喊着追上来,推门冲进屋子。 “姐姐我找你有事呢!” “唔,什么事?” 秦韶华从枕头里歪了歪脑袋,只露出一半侧脸给阿衣。 脸上实在通红,她不好意思让阿衣看见。 幸好阿衣没在意她的异常,还以为她一动不动趴着,是因为和齐王“练功”练累了想睡觉。 阿衣跑到床边跳上来,捱着她躺下。 “姐姐,我阿婆说想和白先生一起给齐王治腿,你看行吗?她让我来问问你同不同意。” 啊?秦韶华一愣。 “为什么?” 阿衣以为秦韶华不愿意,不服气地解释:“姐姐,我阿婆很厉害的。在山里的时候,我们族里三大长老,唯有阿婆既通医术又通蛊术。寨子里的人要是得了治不好的病,都会去求她出手。她还不一定愿意出手呢!她肯给齐王治伤,是他的造化!” 秦韶华没想到耶婆婆会这样主动。 这位婆婆向来是一副不愿意理会山外俗事的样子,连北上和奇门一起行动,也是为了方便追捕逃跑的族人,另外是为了得到她默写的《万毒经》。 “你阿婆为什么要给齐王治病?” “我跟她描述白先生怎么检查,怎么验血,她很感兴趣。我们养蛊的时候也会用血,但是和你们的用法不一样。阿婆想让白先生给她解释解释你们的方法。作为交换,她会全力协助救治齐王。” 哦,原来又是为了奇门秘技。 “这个我做不了主,等我问问白城子再说。他有他自己的规矩,和我不一样。” “好。” 阿衣也没觉得秦韶华会马上同意,并不追问。跳下床拿了一块桌上的糕点,有滋有味吃着。 秦韶华被阿衣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脸色没有先前那么红了,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于是她索性坐起来,练功! 盘膝,吐纳,全身心渐渐放松,投入全部精神。 渐渐的,心绪完全平复下来,齐王的影子在她脑海里渐渐消失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窗纸依然白亮一片,凝神静听,雪还在下。 阿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这丫头总是神出鬼没。 秦韶华走到窗前,一推开窗子,就被雪花迎面扑了一脸。 好大的雪! 看样子已经积压了两尺。 墙外一棵松树的枝桠都被雪压断了,只剩了一层老皮挂在树上,很快也要掉下来的样子。 秦韶华深深吸了一口清新又清冷的空气。 精神为之一振。 不过她随即发现,自己口里还有青梅酒的余香。 嗅着那淡淡的香气,她又想起刚才的尴尬。 不过,毕竟是经过了两个时辰的内力运转,心绪已经不是方才那样了。她不再像之前那么慌乱无措。 对着窗外的大雪出了一会神,她深深吐口气。 算了,顺其自然。 如果自己真如楚国公所言,已经动了心…… 那就动好了。 她秦韶华才不惧怕任何事情的后果! 突然,院子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秦韶华分辨出来是齐王的几个侍从。他们行走起来向来是这样有规律又稳定。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 院门打开。 侍从们抬着一架竹子制作的简易肩舆出现在外头。 齐王坐在肩舆上头,身穿一身乌黑色的长袍,雪白的风毛裹住脖颈和半张脸,剑眉星目,朝她朗朗的微笑。 “出来吧,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他声音不似平日深沉,而是非常温柔。 秦韶华乍一见他有点尴尬,呼吸稍稍滞了一下。 但是齐王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她不想示弱,也就压制住了心头的波澜,脸色平静,朝齐王点了点头。 几个抬肩舆的侍从就察觉到,秦姑娘好像和平日有点不一样,怎么了呢? 他们还不知道赏雪厅发生的事情呢! 秦韶华关了窗子,准备出门去。 听到齐王在外头叮嘱:“多穿一点,雪有点小了,但是起了风。别冻着。” 秦韶华原本放在轻软狐裘上的手就微微顿了一下,想了想,换了一件更厚实的厚缎子锦裘。 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齐王的肩舆已经停在了门口。 齐王递给她一把伞。 简单的本地桐油伞,绘着一支鲜艳的红梅花,素淡而漂亮。 秦韶华撑开伞,跟在肩舆后面走。 齐王笑道,“像是这种大雪天,轮椅不能行走,我只好坐在肩舆上头。要是我的腿治好了岂不是妙,就可以下地和你并肩踩雪了。” 秦韶华愣了一下。 想了想,轻声道:“白城子会给你治好的。” 她声音里有淡淡的怜惜,淡淡的向往。 齐王从肩舆上低头看她。 桐油伞却挡住了她的脸,只露出半个肩膀和瘦削轻盈的身体,那么婉转的曲线,让他心旌摇荡。 他真想用手碰一碰她的脸。 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片刻间,到了先前赏雪的院子墙外。 秦韶华触景生情,刻意不去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努力和齐王正常相处。但是心底的微波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当作没发生,那是自欺欺人。她淡淡抿紧了唇。 一进院子,齐王就笑指着庭院中间,“你看。” 秦韶华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愣。 庭院中间,袅袅婷婷站着一个女子。 大红的斗篷,带着风帽,从这边只能看见背影。 但,只一个背影已经风姿绰约。 不过似乎哪里不对劲。 她靠近几步细看,才发现…… 那是一个雪人! 披了一件斗篷,让她误会了而已! 可谁家雪人竟然能做得这么苗条? 她印象中的雪人都是一个大球上面顶一个小球呢! 她忍不住绕到雪人前头细看。 清秀的眉眼,眼窝鼻梁都做得有模有样,非常漂亮。 她呆呆地看着雪人。 这五官容貌……不是她自己么! 连身形也和她一般无二呢! 她和雪人站在一起,个头一般高。 齐王已经下了肩舆,坐上了花厅门口的轮椅。笑着问,“做得像不像?” “你做的?”秦韶华迟疑。 “是。” 秦韶华就惊讶地盯着他。 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 这得需要美术功底才行呢。 齐王说:“刚才自从你走了,我闲来无趣,就在这里堆雪人。左一个右一个,试了好几次才最终留下了这个。我本来想用墨笔画上眉毛眼睛,但是雪融了墨很难看,只好什么颜色也不加,单只用雪做了。虽然素淡,倒是也别有风致。” 正文 第218章 我要给你下毒 雪人的衣服做得很完整,裙子上的折痕都是用雪展现的,塑得惟妙惟肖。 秦韶华啧啧赞叹。 齐王却摇头:“可惜做来做去,也做不出你万分之一的气韵。只是个模子罢了。” 已经很好了! 此时此刻,秦韶华心里的滋味连自己也形容不出来。 惊喜,感动,踏实,犹疑…… 最终,她只吐出一句话,“谢谢你。” 谢谢齐王如此费心,谢谢他一片细致的情谊。 齐王微笑。 秦韶华突发奇想:“我也做一个你!” 说干就干,她立刻在自己的雪人旁边又起了一个雪堆。 齐王闻言,目光大亮,吩咐侍从把自己抬到雪人跟前去。 两个人就在雪堆旁边忙活起来。齐王坐着帮她堆雪团,秦韶华负责塑像。 可秦韶华前世今生一直打打杀杀的,对雕像画画完全不在行,心里想的是一个样子,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忙了半天,好容易堆出一个身子,一看,比自己那个雪人大了整整三圈不止,臃肿得像个大胖子。 哪有这么胖的齐王! 她自己都忍不住笑。 齐王却说,“很好看。我很满意。” 他眼角眉梢溢出的喜悦,让秦韶华由不得脸颊微红。 她怎么会体察觉不出他的喜悦来自何方呢!他一定是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他了! “我可不做你的女人!”她斩钉截铁地说。 齐王愣住,一瞬间眼底茫然若失。 今天不是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变了? 秦韶华忽地展颜而笑,眼睛看着白茫茫的天空,下巴高傲抬起,大声宣布:“要是有一天我愿意和你在一起,那也是’你是我的男人’,我才不是你的女人!” 齐王怔了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大雪纷飞之中。 “那么本王就等着做你的男人,等你’娶’了本王!” 秦韶华冷哼。 她还没想好呢。 和一个男人相伴一生?这件事到底好不好? 想不明白!看看再说吧! …… 大雪一连下了好多天。 齐王做的秦韶华雪人,以及秦韶华做的胖版齐王雪人,就成双成对站在庭院里好多天。 不分白日黑夜地站在一起。 等到大雪断断续续,终于彻底停了的时候,天气放晴,阳光普照大地。 侍从们就有些担心那两个雪人会被太阳晒得化掉,私下里商量着要不要往上面轻轻泼水。 等夜里水冻成了冰,这样就可以把形状保存得持久一点了。毕竟,冰总是比雪更难化。 齐王却说:“不用刻意。随心所做的才是最美,刻意强留就没有意思了。” 秦韶华知道了之后也说:“随他们去。如果想看雪人,等下次下雪的时候再做就是了。” 于是,两只雪人就在明亮的日光之下,一点一点自然消融。 有时候齐王会做在卷帘厅前头,望着雪人慢慢变小,变成水汽消散在空气里,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他想象那是两个人的生命在岁月长河中慢慢消失,一起慢慢变老,变得失去活力,变得白发苍苍,最后老死在茫茫大地之上,再也没有痕迹剩下。 如果他和秦韶华能像两个雪人一样就好了。 一起并肩,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一日,白城子来给齐王看诊。 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已经出来了,他和助手们仔细斟酌商讨了几个治腿的方案,并且和远方宗门的师叔用加急信件探讨,最终把两个方案呈现在了齐王和秦韶华面前。 阿衣的耶婆婆也来了。 白城子同意把一部分不是特别隐秘的技术告诉她。 她就参与到了给齐王治腿的行动之中。 一个侍从悄悄拉开了秦韶华,私下里问:“这个婆婆看起来有点……有点不是很善良……又是用蛊毒的,她可靠么?” 秦韶华道:“放心吧。白狼山蛊族的蛊术不一定是天下第一,但是族规却是天下第一的严格,族里风气也比较淳朴。我和这位婆婆相处过一段日子,比较了解她。其实她就是看着吓人,脾气也不好,但是心地并不坏。” 侍从还不放心。 阿衣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嘟着嘴生气地指责侍从,“你是怀疑我家阿婆要害你们王爷吗?哼,她要是真想害他,悄无声息就下了蛊毒啦,还用直接在你们跟前露脸吗。真可笑!” 正是这个道理。 白城子把两种方案都和齐王交待。 “不知王爷内力的深浅,所以我们斟酌了一种较为温和的以毒攻毒之法:药量减半,用药期也延长,这样大概需要一年。不会浪费你太多内力,基本不影响日常的生活。” “另一种呢?”齐王问。 “另一种就是正常的方法。”白城子拿出写了方案的纸,“这个需要每隔三天用一次药,不能间断,若是中间有停顿就要前功尽弃了,必须从头再来,把之前治疗所受的苦全都再受一次。而且因为身体有了抗药性,所受的刺激和疼痛也会加剧。也就是说,停一次,痛苦加剧一倍。所以绝对不能轻易中断。” 见齐王低眉思索,白城子商量着说:“如果王爷保不准时间,要预留出带兵打仗的工夫,我建议还是选温和的法子,中间停了也不会影响太大,复诊时增加药量就是了。” 齐王做了决定,“直接用这个吧。本王要最快的。” “王爷请慎重思考。” “不用考虑了,就是这个。要多久?” “半年。” 半年也很久了。齐王并不是很满意。 自从和秦韶华之间有了进展之后,他迫不及待想要站起来。 站在一旁的耶婆婆突然插话进来:“呵呵,要是让我助上一臂之力,我可以把时间给你缩短到三个月。” 白城子忙阻拦:“不可!那样对身体损伤太大。” 齐王说,“无妨。” 他的内功是有某些特效的,对身体增益很大,就算再大损伤,顶多多花些时间在身体修补上就是了。 耶婆婆拿出了自己的蛊虫,一条和她本人一样干巴巴的,又瘦又黑的毒虫,看起来既像是蜈蚣又像是蚰蜒,浑身许多只脚,可头上偏偏有两只大夹子,又有点像是蝎子。 分不清物种,外貌却是非常可怕。 秦韶华一见就生了忌惮。 之前她已经见识了阿衣那条七彩小蛊虫的厉害,没想到耶婆婆的蛊虫看着更吓人。 虽然论等级高低,论毒性,这条都未必比阿衣那条强,但是这条胜在年头长久,身体里潜藏着一种凶悍的戾气。秦韶华感官敏锐,立刻就感受到了那股戾气的威胁。 耶婆婆将蛊虫放到齐王面前的桌上,那蛊虫就静静趴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很老实。 但是屋里所有人都知道,它一旦暴起,将会非常可怕。 耶婆婆笑着跟齐王说话,笑容非常吓人:“要是你肯让我的宝贝咬上一口,并且把蛊毒引导进经脉里去,等我在白小子的药中加上蛊虫的毒素,用药的时候里应外合,以毒攻毒的效果会大大提高。” 秦韶华皱眉,“副作用呢?有没有后患?” “呵呵,后患就是:万一他扛不住蛊毒对经脉的侵蚀了,自己就会先毒发身亡。这就要看他内力够不够厚。” 话音未落,耶婆婆一掌拍向齐王胸口! 齐王翻掌相迎。 两个人啪的一声对掌在一起。 齐王的轮椅直直朝后面滑了一尺多才堪堪停住。 而耶婆婆则像鬼一样飘上前来,手掌依然紧紧贴着齐王的。 时间仿佛停滞,两个人一顺不顺盯住对方眼睛,比拼内力。 秦韶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是和耶婆婆斗过毒的,深知耶婆婆的厉害。那次要不是耶婆婆手下留情,她就会吃大亏。 以她的内力,根本抵抗不了耶婆婆的全力一击。 而现在,明显耶婆婆所用的力量比对付她时大多了。 齐王能不能抗住? 秦韶华提心吊胆,却见片刻后齐王微微一笑,薄唇蓦地抿紧,一股内力朝着耶婆婆反噬而去,硬生生把耶婆婆击退三尺! “好小子!”耶婆婆晃了两晃才稳住身形,“你肯定能抗住我的蛊毒。” 齐王微微一笑,“多谢赐教。那么,在白先生治疗之前,就请你的蛊虫咬本王一口吧。” 秦韶华心头一震,再次领略到了齐王内力的深不可测。 “等等。”她拦住耶婆婆,“为了以防意外,我想给您下毒。请前辈见谅。” 耶婆婆眯眼,眼神精亮盯住她。 秦韶华干脆利落地说:“十篇经书杂记来换!我今日预付三篇。如果最后蛊毒没有影响齐王的身体,剩下七篇一并给你,也给你解药。” 用《万毒经》的外篇杂记,换齐王安危,秦韶华觉得很值。 耶婆婆虽然不一定是坏人,但到底不是自己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防止她做手脚,还是要挟一下比较好。 就算她并无恶意,她被下了毒之后,也会对齐王的安危更加尽心,谨防医治失败。 “好啊,我倒要看看,奇门有什么毒物是能威胁到我的。”耶婆婆答应得也很是痛快。 秦韶华掏出一瓶药水。 耶婆婆直接喝了下去。 秦韶华朝齐王点头,示意可以了。 齐王就任由耶婆婆把蛊虫放在他的手上,在掌心咬了一口。 那只手连同手臂瞬间变黑。 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连咬痕都没留下。这就是高级蛊虫的厉害之处了。 正文 第219章 非常,非常,非常痛苦 齐王立刻感觉到不适,闭了眼睛运行气血,凝聚内力抵抗。 白城子一脸严肃上前给齐王搭脉,时刻观测他的情况。 另一边,喝下了毒药的耶婆婆也一下坐在了地上。 她本来以为能抗拒毒素的,却没想到秦韶华给她的毒药太过霸道,不认真运功完全抵抗不住。 两个人,无声无息抵抗着毒素,没一会全都见了汗。 秦韶华很是担心齐王。她对蛊毒的造诣不深,不知道齐王究竟会如何。好在搭脉的白城子脸色一直如常,可见齐王情况并不是很糟糕。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在秦韶华忐忑的等待中,齐王才缓缓张开了眼睛。 他最先看向她,脸色有点苍白,但是笑着说:“放心,没关系。这点程度我还扛得住。” 他已经把蛊毒压制在了血脉之中,不让其肆虐。 耶婆婆没多久也睁开了眼睛,冷笑着说:“小子,别得意,这才是第一次呢。等白小子的药里加了我的蛊毒,你喝下去,痛苦只会十倍百倍增加。你就好好抗着吧!” 她语气生硬得很,要不是在场众人知道她治腿的本意,听了这话真要以为她是盼着齐王早死了。 秦韶华问她:“前辈感觉如何?” 耶婆婆冷笑:“哼,还算有点门道。” 也就是变相承认了秦韶华所给毒药的厉害。 秦韶华欠身道:“得罪前辈了。晚辈我也是没有别的好办法,等王爷的腿境况好转,我一定及早把解药交给前辈,并且正式道歉。” 耶婆婆耷拉着眼睛,哼道:“不用道歉,早点把东西写给我就好。你这女娃子倒是心性不错,虽然是下毒,可下得堂堂正正。是阳谋,不是阴谋。” 还叫过了阿衣教导,“看见没有,我们用蛊也是这个用法。不能随心所欲,每用一次都要有理由,有道理,否则就是滥用。明白吗?” “嗯。”阿衣乖乖听着,转眼就朝秦韶华吐舌做鬼脸,一点也没有因为阿婆被秦韶华下毒而迁怒。 于是秦韶华对这一老一小的心性有了进一步了解。 她们虽然用蛊毒,却很是光明正大。 齐王笑了笑,云淡风轻:“白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白城子方才一直将指头搭在齐王的脉上,可算是跟着齐王一起经历了蛊毒的压制过程。齐王体内惊涛骇浪一样的蛊毒和内力的激烈角斗,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心惊,可齐王自己却毫不在意,一点也没有将痛苦体现在脸上。 这让他非常佩服。 说话时就比之前态度更加恭敬了:“王爷内力深厚,按理说随时都可以开始诊治。不过咱们还是谨慎一点,先请王爷熟悉蛊毒一阵子,身体完全准备好了之后,我再用药。这段准备期间,请王爷每日泡这个药浴。” 他递过一个方子。 齐王接过一看,就知道这比他之前所泡的药浴增强了不少。 泡起来肯定会非常非常疼。 但是,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有一帆风顺的收获呢? 他一定要尽早站起来! 什么痛苦也能承受! “多谢白先生。”淡淡收了方子,齐王自去吩咐侍从准备药材。 白城子私下找了秦韶华说话:“圣主,这下有了耶婆婆的蛊毒加入,虽然事半功倍了,但是风险也相应增加。而且齐王肯定会加倍承受治疗的痛苦。” 秦韶华就问:“真没有缓解的办法么?” 白城子道:“目前为止,我们斟酌出的方子算是最合适的了,轻易不能改动。若说缓解,普通办法恐怕也难以起效。想来想去,依属下看,还是弄到’菱雪花’比较好。” 只是菱雪花实在不好弄。 秦韶华问:“若没这花做中和,到底会有多痛苦?” 白城子郑重回答:“非常痛苦。非常,非常,非常痛苦。” 他一连用了几个非常来形容。 秦韶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白城子可不是信口胡说的人。 她略作思忖,“我们带来北方的人手还够吗?” “不是很宽裕。不过,属下可以暂时把自己身边的人抽调出几个来。” 秦韶华想了想,做了决定:“先不要动你的人,你诊治需要助手,安危也很重要。我从我的贴身护卫中抽调吧。另外还有近卫军中的佼佼者,他们虽然武功不高,但是作战手法灵活,可以打杂帮忙。等你拿到你师叔画的雪山路线图,先组织二十个人去寻找线索。” “是。” 白城子告辞,自去和耶婆婆斟酌添加蛊毒的药方子……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齐王和秦韶华都在认真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齐王调动军队,派人去乞术部又进行了一次突袭,把乞术部王爷气得吐血,扬言要率铁骑南下扫平楚国。 别说齐王不信他的大话,楚军不信,就是梁国的人也不信他。 乞术部几次大败之后已经元气大伤,连自己部落的生存都成问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呢。还大言不惭要灭了楚国?搞笑呢? 根据探子和潜伏的细作回报,梁国内部其他几个大部落已经蠢蠢欲动,想要趁着乞术部势弱的时候吞掉它,把土地和部民瓜分干净。 即便是有梁国太子帮忙在皇帝面前说话,乞术部似乎也难逃被蚕食的厄运了。 可见梁国内部有多混乱。 不过它越乱,对楚国越有利。 和楚国边境相连的乞术部变弱之后,其他接壤的都是小部落,鉴于乞术部的下场,他们也不敢造次,不会前来偷袭抢东西。可以说,楚国北疆今年冬天基本安稳了。 齐王做了最后一次偷袭就收了兵,将在外的部队全都收拢回来,准备在凤凰城中安稳度过年关,等明年春来之时再做新的战斗部署。 而秦韶华则和千妖月一起密切追查着林婆等人的线索,渐渐收网,缜密制定清剿计划。 空闲和等待的时间里,她就勤修不辍地修炼内功和《万毒经》,提高自己本身的战斗实力。 因为她非常明白,要想收拢奇门全部分支,她身为圣主,本人不强大是无法服众的。只有随着她渐渐变强,能动用的人手和资源才能越来越多,才能避免出现眼下这种人手不足的情况。 这一天她和千妖月见面之后回到府邸,打算泡个温泉就加紧修炼毒术,没想到进了房间一看,齐王竟等在房里。 “你怎么有空了?” 秦韶华深知齐王最近很忙,每日处理公务之后就是适应毒素,往往大半天都呆在房中运功不出来。 她很少去打扰他,只从侍从们那里打听他的情况,了解到他似乎每天都在承受痛苦。 齐王脸色比前日又苍白了一点,可见所受的折磨不小。 但是整个人精神还不错,一见秦韶华就笑着说:“我来给你送衣服。” 送衣服? 送什么衣服? 秦韶华可不觉得自己缺衣服。 这个房间的衣柜里已经摆满了衣服,里里外外,薄的厚的,各种款式,穿一个冬天都穿不完。 齐王驱动轮椅,上前握了她的手,将她拉进卧室里。 秦韶华这才发现卧室里多出了一个很大的衣柜,比原来那个还大。 她惊讶于衣柜的规模,也惊讶于齐王拉她手拉得这么自然。 似乎已经拉过千百遍似的。 齐王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掌心温厚,比她的手大了两圈还不止。他握着她,把她的手全都圈在掌心里。 给她感觉温暖又踏实。 秦韶华从来没有被异性这样握过手,但是她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就任由齐王握着,一直将她牵到了衣柜前面。 “打开,自己看看喜不喜欢。”他说,“要是不喜欢我让人再重做。” 秦韶华伸手打开了衣柜的合扇门。 入目是满眼的红。 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素色的,织锦的,镶了金丝银线的,绣了花草的,嵌了襕边的…… 成套成套的衣服,全是红色,却因为深浅搭配合宜,款式也错落有致,所以并不显得俗艳,反而各自有各自的雅致,各有各的漂亮。 秦韶华想起在楚京王府的时候,齐王也曾送给她这么多红衣服。 只因她当时说,喜欢穿红。 “喜欢吗?”她怔怔看着的时候,齐王在等待她的答复。 秦韶华将每一件衣物都细细看了,拿在手里摩挲过衣料,最后才认真地告诉他:“喜欢。很漂亮,我都很喜欢。” “那就穿吧。” “嗯,谢谢你。” 秦韶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显眼的大红衣服了。 离开王府的那段日子,在楚京里她经常穿一身墨色的衣裙,还被魏清狂提醒过。 她那时候隐隐感觉到不妥,暗忖怎么穿了和齐王一样的颜色呢,于是就开始杂七杂八穿各种颜色。 来了北方天寒地冻,外面都要加棉袍狐裘之类的,但是齐王给她准备的衣服里面都没有红色。 她也就胡乱地穿,心思全放在做事上面,并没想那么多。 直到此刻,此时此刻,她才想起当初齐王曾说过,说她穿红衣服漂亮。 齐王替她关了衣柜的门,将她拉到桌边坐下,状似随意地笑道:“以前见惯了你穿红衣的样子,再见面时你却不穿了,听说你独自在京里时也没穿过?我给你的那些衣服你也没有带来,我还以为你生我气,所以连红衣都赌气不喜欢了。” 正文 第220章 韶华,你真漂亮 秦韶华心想,才没有。 她并没有因为他就不喜欢红色。 她还没有那么小心眼。 她想反驳两句,但是齐王说话的语气太过柔和,让她觉得自己被他说两句也无妨。 他五官的轮廓如同秋日里远方的山峦,明亮而疏朗。乌黑的长发用一根上好的羊脂玉簪子束住,干净整洁,沉稳的气韵之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天之骄子,从容不迫。 她就静静地在一旁听他继续说。 只听齐王说道,“所以这次让人给你布置房间的时候,就没有在衣柜里事先添红衣,怕你心有芥蒂不肯穿。” 原来他还有这种担心? 秦韶华却知道,自己放弃了红衣,并不是因为生他的气。 而且……她当初在楚京的时候,千妖月给她那么多衣服,她不知不觉就挑了墨色的来穿,是不是…… 是不是当时……当时她离开王府的时候,其实是…… 对他有所留恋的呢? 墨色,是他惯用的颜色啊! 她当时……因为气愤而不得不离开。 可是也因为气愤,而心有不甘。 那份不甘,追根溯源,岂不是因为她对他有所期待吗?这份期待隐藏在潜意识之中,连她自己都没有真正察觉……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路人,欺负了她,她打回去就好了。为什么还会“不甘”呢? 就是因为心中委屈,觉得他不该那样强迫她啊…… 想到这里,秦韶华的脸色刷一下变红了。 这个突然而至的猜测让她自己也感到非常震惊。她以前从没这么想过呢!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她一直都迟钝地把自己蒙在鼓里吗? 齐王注意到了秦韶华的脸色。 白净的脸上一片清浅的红霞,墨玉似的眼眸微微低垂着,不和他对视。 没有了平日里寒光迫人的清冷模样,反而是春山般明媚,春水般灵秀。 她脸红的样子真是……可爱。 齐王想到“可爱”这个词连自己都暗笑了一下。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没想过会用这个词去形容她呢。 好像从那天两个人之间有了亲近的拥抱之后,她时不时就会在自己跟前脸红。是心有所属,才会这样吗? 于是,齐王对接下来自己想说的话也就更加有了底气。 他带着饱满的满足感,温和地和秦韶华说:“自从那天赏雪以后,我觉得你似乎对我并没有非常排斥。我很高兴,就想送你一些东西。你给我堆雪人的时候,身上穿的那件雪青缎面镶着宽石青襕边的袍子被雪打湿了,于是我想,就像以前一样送你新衣服穿吧。于是就让人去做。做了你最喜欢的红色。我想,两个雪人站在一起,那么接近,你对我也不会那么抗拒了。你应该会喜欢这些新衣服。” 齐王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认真地问:“你喜欢吗?” 秦韶华怎能说不喜欢。 “能穿给我看吗。”齐王看着她。眼里满是期盼。 秦韶华脸上红色越来越深,在他凝视的注目中很不自在。 “好。”但是她不是爱矫情的人。心里喜欢,就承认,就答应了。 她背转过身去,对着衣柜,把通红的脸颊背对了他。 齐王眼睛精亮地看着她。 他喜欢她横刀立马的样子,但是,更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她只有在他跟前才会这样露出小女孩子的娇态。 这,应该是他的特权吧! 他扳动轮椅滑出了卧室,把空间留给秦韶华换衣服。 路过火炉旁边的时候,他顺手把里面的火又通得旺了一点,免得她着凉。 秦韶华在温暖的房间里待了半日,身上寒气早就褪掉了,反而因为齐王的话而感到越来越热。 她一件一件脱去身上的衣服,只留了最里面的单衣。 然后,挑了一套绣着傲雪梅花的衣裙穿了起来。 这套衣服是遍地金的织锦,光华闪闪,彩绣辉煌。领口袖口和腰带上都绣着同一款式的凌寒梅花,娇艳而有风骨,将整件衣服的富贵气压了下去,反而在贵重之中献出卓尔不群的雅致。 她将里里外外的套件都仔仔细细穿好,走到镜子旁边。人高的大穿衣镜边框很精美,看得出是齐王用心给她挑选的。 她站在镜子前头,将自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认真照了一边,确认有没有穿错穿漏的地方……古代衣裙很是繁复,总是让她烦恼。 好在没有穿错。 她看到自己眉如春山眼如秋水,脸上微微的红霞娇俏动人。 她有点不好意思,就站得久了一会,等自己脸上的红色差不多褪去了,才出了卧室走到齐王跟前。 齐王正在外间喝茶。 听到脚步声一抬眼,看到她通身火红出现在面前……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满眼满心里只有一个秦韶华。 她乌黑柔亮的头发柔顺披散着,白皙娇艳的脸庞上还带着淡淡的脸红痕迹,一身红衣穿在她身上,像野火一样热烈的燃烧。 热烈之中,是梅花的清寒。 火与冰的结合。 奇特的气质。 只有她,才衬得起这样的颜色。 只有她,才没让鲜艳的红色夺了自己本身的秀色,反而将红衣变成了锦上添花的东西,更衬托出她的气韵。 齐王欣赏着她的美,欣赏了好大一会都没说话。 眼看着她有点不自在了,才微笑着向前伸出手,说:“来,到我这里来,离我近一点。” 秦韶华一步一步走近他。 齐王更近距离地上上下下打量,很想把她就此抱在怀里。 不过他最终忍住了,只是由衷的赞叹:“很漂亮。你真漂亮。” 秦韶华难得在这种略让她羞涩的气氛中开了个玩笑,抿唇说:“是我漂亮还是衣服漂亮?” “当然是你漂亮!” 齐王不假思索地回答。 却又补充:“但是我送的衣服也非常上乘!而且尺寸非常合适。” 秦韶华弯唇而笑。他是没说错,的确是非常合适。无论上衣还是下衣的尺寸都是刚刚好。 她笑了,柔柔的唇瓣如同娇艳的芍药一样,盛放在四五月的暖春阳光里。 齐王低低地商量她:“以后都穿我送你的衣服好不好?” 秦韶华一扬下巴,“不一定。看心情!” 齐王微笑。知道她口是心非,必定会穿的。 果然,自这日之后,秦韶华就一直一身红衣来来去去,又像当初在楚京的时候一样了。 在北方冬日一切都是单调的青灰色和白色的背景中,她一身红衣显得那么鲜艳夺目。 走到哪里都让人眼前发亮。 齐王在旁人赞叹的目光之中感到与荣有焉。 他看中的女人,就是这么优秀! …… “圣主,我看你近日神采奕奕啊。” 连千妖月见了秦韶华几面之后都意有所指地嘲笑暗示。 秦韶华对着千妖月,可没有面对齐王时的羞涩,板着脸反问,“看我精神好,你不自在吗。” “岂敢岂敢。圣主神采奕奕是我等下属共同的荣耀。我等就盼着圣主每天精神饱满,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千秋永固呢!” “闭上你的贫嘴吧!”秦韶华真是懒得理这厮,“说,今日为什么特意找我过来,有什么关键的消息了吗?” 这里是奇门的一个落脚点之一,坐落在凤凰城一条不起眼的民巷里,主要是千妖月带着手下住着。 千妖月笑嘻嘻地说:“这个消息呢,有点特别。说关键也不关键,说不关键呢,它又关键。但是在圣主您神采奕奕的这个时节,它好像来得有点不是很合时宜啊。” 真是废话一箩筐。 秦韶华暗暗无语。 不过他这么卖关子,难道是毒宗的反叛们出了大问题吗? 看他高高兴兴的样子又不像。 秦韶华接过千妖月一脸神秘微笑着递过来的信,看见信封上空白一片,什么也没写。 信封的火漆完好无损,看来千妖月还没有打开过。所以他怎么就知道信件不合时宜呢? 秦韶华纳闷地拆开信封,立刻嗅到一股梅花的清香。信纸非常精致,上面的字迹也非常工整。 运笔圆融饱满,有一股浩然的正气,却又不失温润。 “韶华,见字如晤。庄氏之荒唐婚事,我已处理好。但族中有事,我暂时不能走开。待我尽快将之处理完毕,不日就北上与你相聚。闻听你人在北境,我不仅要向往那里大雪纷飞天地辽阔的美景了。很想与你一同策马踏雪,再次把酒言欢。我房前的梅花开了,早晨起床推窗,清香扑面。恐怕北方凤凰城苦寒之地,连耐冬的梅花也无法傲雪凌寒吧?随信附上庭前梅花瓣,与你共赏寒香。” 落款是简单两个字:清狂。 原来是魏清狂的来信! 他不是已经回了南晋吗。这信千里万里的,是怎么送到的?相距这么远呢! 千妖月一直带着看热闹的微笑。见秦韶华看完信了,就看戏不怕台高地开了口。 “圣主,魏家也算有本事,没通过那个胡平,直接找到我留在京城的下属送信呢!而且魏家送信的人说,这是他家公子郑重写的关键信函,要本座亲手交给圣主才行。我一听就知道是魏家那个自诩风流的家伙送来的。圣主,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呀?” 秦韶华说,“不该问的别问。” 信上没什么要紧事,像是朋友闲谈一样。但是读起来非常暖心。 这种暖心的感觉,秦韶华才不跟千妖月这种家伙分享。 正文 第221章 恐怕凶多吉少 千妖月这个家伙,惯会讽刺挖苦别人,而且似乎一直对魏清狂不是很满意。 秦韶华怎么会把朋友的信件读出来让他嘲笑呢。 她心里思忖,魏清狂说他要来北方和她策马踏雪…… 而且还告诉她,齐王坑他的庄氏婚事解决了?他不用娶庄家小姐了是吗? 他说随信附赠了庭前梅花,与她共赏? 她再次打开信封,往里看看,果然看到里面还有几片红艳艳的梅花瓣。 她将信封倾斜,把梅花瓣倒在手上。 花瓣已经略有枯萎,但是余香仍在,闻起来淡淡的,清清的。 像是魏清狂本人一样,君子如水,清淡悠远。 “哟,还搞这手。” 果然不出秦韶华所料,千妖月见了花瓣就是一副牙酸的表情。 秦韶华懒得理她,把梅花瓣收进了袖中。和一种气味不相冲的药放在一起。 心里却在想,魏清狂为什么要来北方呢? 这里到处天寒地冻的。 他向往北方的雪景? 晋国在南方,江南的冬天想必是另一番景色吧。 有机会真想去看看呢! 收好信,她问千妖月,“林婆那里的动静怎么样?” 经过这段日子的查访,他们已经锁定了林婆活动的范围,并且基本查清了她隐藏在凤凰城里的几个旧窝点。 下一步就要进行攻击围捕。 “倒是有些奇怪,有几个被盯紧的人突然不见了,难道还能钻到地里去?”谈起正事,千妖月换了严肃脸。 秦韶华挑眉,“怎么回事?这种突发情况……你预估有没有危险?需要我出手吗。” 对方是用毒的,可不能等闲视之。 任何一点纰漏都可能演变成大问题。 “本来要收网了,却这样……”千妖月摸着下巴思忖,“应该没有太大危险,我再带人查查。圣主稍等几日,等我查清了真相再说。” “好。”秦韶华叮嘱他,“不可掉以轻心。咱们毕竟来北方的时日尚短,林婆等人却已经在北地暗中经营了多年,毒宗出身的他们自有一套本事,查清情况之前咱们不能轻举妄动。需得像上次落神山一样一网打尽才好,不然逃了任何一个都是麻烦。” “是,属下明白。他们也蹦跶不了几日啦,藏得再好,我也掘地三尺把他们找出来!” “你自己也小心。” “圣主放心。” 秦韶华又和千妖月详细部署一番,然后匆匆赶回齐王府邸。 因为今日是白城子来给齐王治腿的第一日。 算算时辰,白城子应该已经到了。 最近白城子一直和助手们闭关在另一个奇门落脚点,埋头准备治疗方案,常常连续熬夜。听说经常一连几日都不出房门,非常辛苦。 秦韶华决定过了今天就让他去好好休息一下,在下一次用药之前都不让他劳神。 他做起事来实在太拼了。 没多久,秦韶华就从外面回到了府邸,直入齐王房间。 齐王正在看朝廷邸报,厢房里前来帮手的耶婆婆和阿衣正在歇脚,不过白城子和助手们却还没有来。 秦韶华问一个侍从:“现在什么时辰了?” 侍从回答说:“已经离约定的治疗时间晚了一刻钟。” 秦韶华纳罕。 白城子向来是很准时的,做事从来没有迟到过,怎么还不来呢? 莫非是有药材还没准备好吗? 秦韶华坐在齐王房间里,随手找了一本齐王放松头脑用的杂书,一边看一边等。 但是翻书翻了二十多页还不见白城子身影。 未免迟到得太久了! 依照白城子严谨的性格,就算迟到,他自己脱不开身的话,也应该先打发人来说一声。 秦韶华觉得事情蹊跷,当即放下书走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对着虚空打了几个响指。 一道虚淡的灰影从不远处一颗松树里突然现身,凌空一掠,消失在屋舍和房顶之间。 这是秦韶华随身的暗卫之一。 听到她的指令,去白城子的落脚点查看情况了。 秦韶华在院子里闲步一会,正要回屋,那暗卫却很快去而复返,隔着老远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声音急促。 秦韶华脸色一变。 这是示警的信号! 出什么事了? 她迎着呼啸声飞身踩上墙头房顶,急速接近那个暗卫。 一时惊动了其他暗卫,以及齐王的护卫和暗卫们。 几个人影快速跟上了她。 她很快与那暗卫汇合。 看到那暗卫肩头扛着一个人。 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 “出了什么事,伤了哪里?”秦韶华一边警惕地戒备四周,一边问他。 “不是我,是他!很紧急!”那暗卫扛着人不便多说,带着秦韶华快速返回到齐王院子,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 秦韶华断后,看到他后面没有可疑的追兵才回去。 她落下地来,保护她的暗卫们也纷纷落地。大家立刻看见被扛回来的那个人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不像是兵器所伤,倒很像是被什么厉害的野兽撕咬过似的。 里面的肠子和器官清晰可见,血肉模糊,很是血腥。寻常人看了都要吓得狂吐。好在秦韶华等人都是见过血的,并不害怕。 这个人还没死掉,还有微弱的气息,眼睛无神的张着,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扛他过来的暗卫禀报说:“我还没到白先生那边,就在半路上遇到他了。他是白先生手下的护卫之一,从那边逃出来报信的!” 秦韶华心里一突,看来白城子出事了? “你们主人呢?” 她飞快掏出几根浸了毒的银针,快速在那人的心口附近扎了几针。 不是为了救他,他已经没救了。秦韶华是用麻痹性强的药物暂时封住他的心血和痛感,好让他能够撑着说话。 但即便这样,那人的喉咙里还是发出嗬嗬的声音,没力气振动声带。好久好久,才勉强挤压出几个字,要不是秦韶华的耳力极好,根本听不出来。 秦韶华贴近了他的口鼻,仔细分辨他的言语。 “宗……宗主被……被抓走了……” 宗主。医宗宗主白城子。 被抓走了? 怎么会! 莫说白城子身为宗主,身边本就有自己宗里的人保护着,就是他自己功夫也不低。而且千妖月和她的人都在盯着呢,彼此各方有事都会立刻通信,怎么可能他被抓走了大家却谁都没收到消息?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秦韶华皱眉问那人,“他被谁抓走了?” “被……被……” 那人一口气没吊上来,刚说了一个字,就彻底死掉。 真是急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心口银针随着他死亡全都自动飞出,然后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迅速腐烂,转眼就成了一块臭气熏天的腐肉! 在这严寒之中,发生这样的事。 真是可怕! 是蛊毒。秦韶华无比确定。 只有蛊毒才会这么阴邪。 秦韶华连忙充分调动五感,检测腐尸散发的恶臭中是否包含了毒性气体。 幸好没有,只是尸体普通腐败的臭气。 她对暗卫们挥挥手,“跟我走!” 白城子那里恐怕凶多吉少! 身后十几道影子跟着她凌空飞度,直扑白城子在城中的落脚点。 齐王早已经从房中出来,目睹了一切。 秦韶华走了,他立刻用目示意侍从。 侍从会意,马上传了几个指令。 于是,更多条影子像疾飞的皋鹰一样,紧紧跟在秦韶华一行人的身后。都是齐王身边武功特别顶尖的暗卫。 白城子遇袭是大事,齐王更不能让秦韶华有任何闪失! 白城子的落脚点方圆几里之内都是恶臭连天。 秦韶华还没到跟前已经闻到了刺鼻的臭气。 和刚才死在眼前的那个人一样,都是腐尸的气味。 她怀着不好的预感急速靠近,直接从墙头飞进了院子。 原来恶臭来自院子里的尸体! 这个小小的院落之中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都是白城子的助手和护卫,其中两个还陪白城子一起给齐王看过诊。 好在没有白城子的尸身。 看来他是真被抓走了。 秦韶华一落地就从冲天的恶臭中嗅出了蛊毒的气味。 耶婆婆和阿衣自打秦韶华动身之后,也飞身跟在了她后面,比齐王的暗卫还要快很多,一直如影随形跟着。 此时落下地还没站稳,耶婆婆就上前随便朝地面一踢,咚的一声闷响,将冬日冻得邦邦硬的地面踢了一个大坑。 坑里面立即弹射出一只黑色的,两寸多长的蚯蚓一样的虫子。摔在地上不断扭动,看起来很是恶心。 耶婆婆冷笑,“这么低贱的东西也拿出来害人,不嫌丢了我白狼族的脸面!这个败类!” 随后她一路走进院子深处,沿路踢出了十几条一模一样的蛊虫。 耶婆婆用了巧劲,虫子落地扭动几下就死了。 秦韶华没有见过这种虫子。 问跟随在身后的阿衣,“是什么东西?” 阿衣语气里有着和耶婆婆一样的鄙视,“哼,这是我们白狼山的一种毒虫!就是这种低贱的虫子让尸体迅速腐朽的。真恶心!” 她跳着脚丫躲避蛊虫,眉头皱得紧紧的,满脸都是嫌弃之色,“看来,真是我们逃跑的族人在这里给你们捣乱呢。他们果然和姐姐的敌人联合了。姐姐放心,这种雕虫小技我和阿婆完全应付得了,一定会帮你把白先生救回来的!哼,竟然抓白先生,真是气死我了,阿婆还要和白先生讨论医术呢!” 正文 第222章 你敢吗,千门主 秦韶华闭上眼睛,调动功法,深深吸了一口恶臭的空气。 利用《万毒经》上面记载的法子,她仔细辨认着臭气里面的成分。 呵呵,不只是蛊毒,还有毒宗里秘制的毒药品种呢。 分辨完毕之后,她将内力运转了几个周天,将毒气残留的毒素从身体里逼出去,这才张开了眼睛。 她略加思索,就追上耶婆婆劝道:“对方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让我们一来就能发现其来历,恐怕是个圈套,专门等咱们上钩的。我们还是谨慎行事为妙。” 这里的杀人现场如此惨不忍睹,为何偏偏逃走了一个去报信?说不定就是对方故意留了活口。 秦韶华仔仔细细查看院子周围和屋里的情况,将各个房间都仔细检查。 很快,千妖月也闻讯赶来了,分散了手下人在各处查找线索。 他见到秦韶华第一句话就是:“姓白的果然蠢,非要调出自己的人手去找那个什么什么花。弄得自己身边防守薄弱了,果然被人趁虚而入!” 秦韶华闻言皱眉。 派出去找菱雪花给齐王做药引的一共二十人,她都见过,还在他们临行前做了一个特殊的培训,告诉他们怎么在寒冷之地生存。所介绍的,都是她当年作佣兵时积攒的现代野战经验,还有从《万毒经》上学来的法子。 那些人明明都是她的人,还有千妖月借来的几个。并没有白城子的人手。 千妖月说:“您还不知道吧?姓白的在临行前,又瞒着您把自己身边的护卫抽调了十个加上,最后送走的是一共三十个人。说要尽快找到那个花,让齐王早点渡过难关站起来,好给您添上更多助力。” 原来这样! 千妖月冷笑着评价:“呵呵,他真是蠢透了。就不知道这个关键时刻,他才是治腿的主力,他要先把自己保护好吗?” 秦韶华冷冷地问,“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千妖月道,“他不让啊。他拿尊者的身份压我缄口。呵呵,他要送死我干嘛拦着?我们关系很好吗?” 在秦韶华冷冷的注视下,他动动眉头,又补充一句,“我本来想等手下一支小队出完任务回来,就派到他这边接手保护的。他也同意了。没想到小队还没回来,他却先出了事。哼!真是蠢!” 原来两人商量好了。 秦韶华知道这是白城子求药心切,也是不能责怪他。 虽然是违背了她的命令,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先找到白城子要紧! 对方既然抓走了白城子而不是当面杀死,可见并不会立刻要他的性命。他可能会吃些苦头,但总应该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不过……这可能有多大,就看她怎么去救了。 事不宜迟! 秦韶华立刻再一次仔细勘察现场。 越是大事,越不能慌乱冒进,她要收集线索。 仔仔细细查看了一刻钟,最后她确定,这里并没有发生激烈打斗。 而且毒气蛊虫又遍布……看来是对方先下毒再控制了人。所以白城子他们连示警都没来得及发出。 只是以白城子和他手下医宗诸人的本事,怎么会被毒物轻易制伏?这也太奇怪了!他们可是有克毒本事的啊。 思索间,耶婆婆带着阿衣突然飞上了房顶。 “我们先去追捕族人!” 很快没了踪影。 她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关键线索。 秦韶华虽觉不能这样鲁莽,大家应该合在一处比较稳妥,但耶婆婆本不是她手下,也不会听她指挥。 千妖月则要带人去查找白城子。 秦韶华阻止了他:“等等。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岂不危险?” 她在恶臭中捕捉到了一股奇怪的香气。 淡淡的,夹杂在恶臭里,若有若无。 唯有修炼过《万毒经》的她才能闻到,问别人,大家都是一脸茫然,什么也没嗅到。 秦韶华再一次深深吸气,辨别那香气的来源。 找到了! 在这里。 她大步走向正房中间的药材室。 里面放满了各种药材,还有药丸药粉等半成品,秦韶华直奔其中一个装药材的竹筐。 竹筐里盛放着普通的中药,没什么特别,可是竹筐边沿却有一点紫褐色的痕迹,像是酱油滴在了上面。 千妖月也看见了。 他于是冷笑,“哼,果然是林婆那个老不死的。” 他认的出,这褐色痕迹是林婆身上血红小蛇的涎液。毒宗的小蛇很吓人,他以前专门花工夫研究过其特点。 秦韶华弯下腰贴近,仔细看那滴落的痕迹,蹙眉说:“这属于改良版的血红小蛇,和上次林婆要杀我时用的一样,你说得对,这件事定是她做下的无疑了。” 淡淡香气就是这个涎液发散出来的。 这里有白狼山蛊毒,也有林婆的蛇毒,可见,两方反叛合在一起祸害人的事实确凿无疑了! 秦韶华直起身的时候,脸色非常严肃。 “千门主,你之前说盯紧的几个敌人突然不见了,是不是和这里的变故有关?林婆不是一直在你锁定的范围内么,怎么突然脱离监控来了这里?” 千妖月飞扬的眉头皱得死紧,也是满脸纳罕:“这正是疑惑之处呀。我刚才已经亲自去探查,按照线索来看,林婆还在我锁定的范围内无疑,可是她是怎么同时分身到这里伤人的呢?” 秦韶华越发感觉到事情不寻常。 明明一切已经差不多尽在掌握了,为什么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千门主,你带着人坐镇城中留守,我这就去追林婆,救回白城子!”秦韶华当机立断。 “不行,我要保护您的安危!我和您一起去!”千妖月少有的语气强硬。 英俊而妖邪的脸上,少见地出现非常郑重严肃的神色。 秦韶华心里却存了一点点疑惑。 不由想起那个在楚京郊外荒野的夜晚,他明里逼走林婆救了她的性命,其实暗中却有留手。 所以,她一直不能完全地相信他。 一直在一边用他一边测试他的忠诚度。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在他这样的异类身上似乎不大适用。 而这次这样大的纰漏,又是涉及林婆,她实在没法彻底对他放心。 他这个人一直让她捉摸不透本性。 别的事也就罢了,可眼下白城子下落不明。她可不能赌他的忠诚度,害了白城子。 秦韶华就说:“毒物之事,你先不要参与,免得又像上次一样吃大亏。我先和齐王那里借几个人去追查线索。沿途会留下痕迹,你把这里事情安排好之后再追过去也不迟。看样子,白城子是被带出城外了。城里天罗地网,她们可没有施展的余地。” “不行,我不放心您。”千妖月再次强调安危。 秦韶华语气坚定,不容他反驳:“眼下白城子已经被人乘虚而入,我也追查过去,城里没有人坐镇可不行。万一我和白城子真有什么闪失,你也好留下来主持大局。奇门总不能群龙无首。而且,万一若是对方调虎离山之计,把擅长克毒的我吸引出去,她们却回头想在城中搞鬼呢?我们不能全都出城。” 千妖月还是不同意,“那就让属下我去追,圣主您留守在城里,还能得到齐王保护。” “你能嗅到毒物的香气吗,千门主?” “不能。” “这就是了。香气是林婆留给我的线索,她要吸引的人是我。不要争了,你留下,主持大局。” 千妖月目光微凝。 以前鬼姬犯事,他连要接替尊者之位都被否决,现在秦韶华却让他代替她坐镇,还说万一出事由他来主持大局。 这信任可是不一般。难道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圣主已经彻底对他放心了吗? 不,平日里秦韶华若有若无的戒备,他可是完全明白呢!更明白即便她曾经耗尽心力给他解毒,也不代表她完全相信他。 那么现在,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白城子出事的关键时刻又将重任托付给他呢? 他想不明白。 但是秦韶华的目光正看似随意却非常犀利地注视着他。 让他不能够考虑太多。 只好立刻郑重地躬身行礼,“您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安排好了这边的事就尽快派人去接应您。” 秦韶华笑了,“别以为我把清闲的差事交给你了。其实,我是让你收网呢!你留守是留守,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明白了吗?” “……明白了。”千妖月似乎有点懂了。圣主在考验他! 可真是胆大啊。 她就不怕他根本就是坏人,把后方搞得一团糟? 不对,这城里还有齐王的人,数量不知凡几,足够镇压他了! 他就算是真想兴风作浪,也作不起来。 呵呵,圣主,还真是思虑缜密呢!千妖月暗自无奈苦笑。 幸亏他这次并没有额外的打算,不然,恐怕就要掉进圣主给他挖的坑! “千门主,这次对方毒物凶猛,我不跟着,剩下的毒宗几个人不知道能不能保护你安全。你去带着他们把任务执行完吧,把附近林婆的手下一网打尽!” “可是已经有了变故,那些人还会在原地等着我们捉吗?” 秦韶华目光骤然变冷:“千门主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吗?不相信我的判断吗?要我说,咱们是怎么撒网谋划的你比我更清楚,怎么会出变故?怎么会所有敌人都逃出天罗地网?除非是你背着我放人才有可能,你敢吗千门主?” 正文 第223章 鬼鬼祟祟藏什么 秦韶华目光很冷,比凤凰城外的冰雪还冷。 千妖月微微垂眸。 “属下不敢。” “不敢就好,那么我们的计划就没有漏洞,这个变故只是节外生枝,很容易解决。所以,你去把任务执行完毕,把林婆在这里的党羽一网打尽!然后再去接应我!” “是。” “别中毒哦,千门主。我给你留下一点解毒药防身。” 秦韶华淡淡一笑,掏出几包药粉递了过去。 两个人在屋里低声交谈完毕,走出房间。 外面,奇门的门徒都忙着在院中各处查找线索,或者守卫警戒。 秦韶华让他们都停手,都到前面来。 “我是圣主。”她突然拿出了圣主令牌。 所有门徒大惊。 不顾失礼,纷纷瞪大眼睛看住她。 除了千妖月的几个亲信,其他门徒们都没见过新任圣主的真实面目呢。这次来北方出任务,他们发现白城子和千妖月都对秦韶华这个女孩子很是恭敬,便隐隐有些猜测。 然而毕竟还是不敢确信。 因为秦韶华太年轻。 上一任圣主是个白发长须的老人,谁也不敢想象接替者会是秦韶华这样的。 可秦韶华就这么当众宣告了。 大家都很吃惊。 千妖月也有点吃惊。 秦韶华一直在隐藏身份,他明白,是她还没准备好统领全门。门中势力复杂,她自己身份越是神秘,暗中可做的事情就越多。 现在最得力的下属白城子出事了,按说她应该更加谨慎小心才是,怎么突然公开了圣主令牌? 只听秦韶华朗声道:“这次白尊者有事,我要前去救他。他现在生死难料,敌人狡猾狠毒,我去了,也不知能不能成功。若是我也有了什么闪失,那么……” 她顿了顿,将每个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就由千门主和偃宗的副宗主偃魂一起协理奇门事务!倘若我和白尊者最终都没能活着回来,那么下一任圣主的位置,由门中积分在三千以上的门徒集体公开投票表决!” 众人更加吃惊。 奇门立派多少代,还没听过这么决定圣主的。 门中施行积分制并没有多久,现在积分在三千以上的门徒,除了几个重要职位的人以外,都是平日里的任务狂人,非常厉害的角色。 如果事情真是那样,相信奇门内部将会经历一次大洗牌。 千妖月皱眉道:“圣主交待这个做什么?搞得临终遗言似的。你怎么会有事?我可还等着你封我为新一任尊者呢。” “呵呵,以防万一罢了。”秦韶华笑道,“你安排好了这里就去和我汇合。” “是。” “不过……”话锋一转,秦韶华笑眯眯地说,“要是你想统领全门,现在趁这个机会把我害死正好。偃魂刚上位,势单力薄,恐怕一时抗不过你。最后说不定你能当圣主呢,何止是区区尊者之位。” 千妖月难得严肃,“圣主这个玩笑开得可真幽默。” 秦韶华呵呵笑着,纵身一跃,凌空飞上屋顶。 “我忙着救白城子呢,回来再和你开玩笑!” 追来的齐王暗卫紧紧跟住了她,八面保护,眨眼消失。 千妖月脸色一寒,朝院中众人冷喝:“都给本座动起来!尽快把事情办完,然后跟着本座去接应圣主!谁慢一步,本座要你的命!” 秦韶华遥遥听见千妖月这般言语,心底却是非常冷静。 千妖月要是完全可靠并且真心想接应她,就应该尽快收网,杀掉林婆在凤凰城周边的党羽。 但,要是真的“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她就要重新考量他这个人的一切。 她方才亮出圣主身份做遗言式交待,也是以防万一,给袭击白城子的幕后之人一点牵制,不要毁了奇门。 希望这个幕后的人不是千妖月。 千妖月,别让本圣主对你失望! 秦韶华循着那小蛇奇怪的香气,直接一路追查下去。 这是只有她才能嗅到的气味,相信也是林婆故意留给她的线索,要引她上钩的。 她可不怕山有虎。 她倒要看看林婆有什么本事。 今非昔比,她可不是几个月前任由林婆压制的水平了。 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闯一闯! 死老婆子,敢动她手下的骨干精英白城子?她不把对方全都端掉,就不配做这个圣主! 与此同时,在府邸之中等候的齐王也接到了那边的进展消息。 院子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抬下去处理掉了,但是那股恶臭却久久不消散。齐王在刺鼻的臭气中安然稳坐,听到一个暗卫回来报告,说秦韶华追出去了。 齐王吩咐侍从,“给本王更衣!” 片刻间他就换上了一身劲装,气度沉凝骑在了高头大马之上。 侍从们劝他克制,“王爷!我们再派更多护卫过去帮忙吧,王爷您自己不要以身犯险啊!您现在正在适应蛊毒的时期,身体非常虚弱,不适合外出奔波。秦姑娘那么有本事,不会出闪失的。万一您累着或者冻着,或是有了差池怎么办?底下每一个兵卒都指望着您呢。明年的作战计划也还等着您来布置……” 齐王不听这些,策马扬鞭,箭也似的冲出了府门。 “本王身份贵重,干系重大,别人就不贵重了吗?这是本王去帮自己的女人,谁也别拦着!” 侍从们深知他的脾气,于是谁也不敢再多说,只好带了多多的护卫,乌泱泱的,跟在他后面一路策马狂奔。 追随秦韶华的暗卫有留下路线标识,他们一路轻松地追了上去。 却说秦韶华追着香气,果然不出她所料,一路追出了凤凰城。 路过城外骑兵营的时候,她入营借了军马,带着一群齐王的暗卫,杀气腾腾奔驰在城外原野之上。 疾行的马蹄翻滚,如雷鸣,如地动,踏出雪泥翻飞。 她红色的大氅随风飞扬,在雪地之上非常醒目,如一团跳动的火焰一路燃烧过去,照亮了北方整片灰蒙蒙的大地。 整整半日的策马奔腾之后,沿着西北方向,她们已经远离凤凰城几百里有余。 那淡淡的香气却是越来越浓郁,显然是离林婆所在之处不远了。 秦韶华让众人提高戒备。 再前行不久,远方山脉越来越近,山体变高了。 一个暗卫指着前方其中一座高山说:“秦姑娘,那座山已经属于咱们楚国边境大雪山的范畴,和大雪山同属一个山脉。” 雪山? 就是有可能生长菱雪花的那个地方? “这里离大雪山很近了吗?” “不,这里离大雪山主峰还远,直线距离也有几百里呢。不过我们已经进入雪山范畴了,大雪山上面并非寸草不生,还有零星的动物植物,请秦姑娘小心。” 哦,毒物开始变多了对吧? 《万毒经》上有清晰的记录,大雪山上面的动植物很多颇有毒性。 秦韶华还真就不怕毒物。 “你们跟紧了我,不要掉队!” 她一夹马腹,当先一骑领先,冲了出去! 凤凰城里的积雪在天气放晴的时候会融化掉一点,但是西北方向的雪山范围内,其中几座山峰的积雪却是终年不化。 秦韶华越来越靠近的这座高山,就是其中一座。 太阳照在山上面,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看久了会眼花。 秦韶华于是非常想念前世的墨镜。 她眯了眼睛认准路线,催马一路向前。一直疾驰,很快就到了山坡底下。 “上山!”她招呼队伍。 不过,这里虽只是雪山同脉系的一座普通的山,但是到了半山左近,马匹已经上不去了,秦韶华就带队弃马攀登。 都是功夫好手,登山并不费力。循着线索她们很快到达一座青石悬崖边。 香气到这里就停止了。 这就是林婆想要引她前来的地点吧? 秦韶华举目四顾,观察周遭地形。 半山上还有松林和落叶树,到了这里却已经是只剩矮松的严寒之地了。崖顶荒草枯萎,积雪覆盖,到处怪石嶙峋,偶尔有一处较为平整的地方,上面散落着鸟粪。 看来这里曾经是某种鸟类聚集的地方。 只是鸟群已全被驱逐掉了,现在只剩了几个残缺的鸟窝在寒风中瑟瑟。 是林婆他们干的吗? 秦韶华一挥手,底下暗卫各自散去,按照她的命令,以互相能够彼此看见的距离,在山崖附近仔细搜查起来。 既然香气断了,那么这里一定有其他线索。 齐王的暗卫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做起事情来有条有理而且有十分迅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已经有人大声禀报:“这里!” 秦韶华立刻过去查看。 发现是一块白色的衣角,挂在一棵矮松的枝桠上,藏得很隐蔽。 若不是暗卫们一棵树一棵树地仔细查看过去,根本发现不了。 秦韶华认出来,正是白城子的衣角。他习惯穿这样的衣料。 说明白城子真被逮到了这个地方。 秦韶华蕴了内力冷笑,“姓林的婆子,还不出来让我见见你挺尸的样子,鬼鬼祟祟藏什么!” 日头高照,秦韶华的话音一落,隔了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半空中就响起一个阴恻恻犹如鬼魅的声音。 “呵呵呵呵,秦韶华,你终于来了。来得好啊,我可是等你很久很久了!当日京城郊外一别之后,你可真是做了很多事啊。呵呵呵,每一件事都让我非常讨厌!” 笑声在山崖上回荡,很渗人。 正文 第224章 你口气还真大 正是林婆! 声音虚无缥缈,到处回荡。 只听她又笑:“呵呵,我是叫你秦韶华呢,还是尊称你一声‘圣主’呢?” 飘忽不定,分不清来源于哪个方位。 秦韶华淡笑。看来林婆对她越来越了解了呢。 当初还把她当万毒堂的毛孩子,后来得知她是毒宗宗主就图谋《万毒经》,现在更是知道她是圣主了。 不过知道了又怎样? 她可不怕! 身边暗卫们听到声音,就要扑出寻找,秦韶华却拦住他们,把人全都聚拢在了自己身边。 说:“她是玩毒的,你们不要乱走。在我身边毒物可起不了作用。” “呵呵呵,秦韶华你还口气真大!你忘了上次在我手里吃瘪吗?”林婆闻言一阵阴笑,“当初要不是千妖月那个小子横插一刀,你早就死了!” 秦韶华也笑:“呵呵,林婆子,你就敢保证现在他不来横插一刀吗。” “现在我可不怕他!他前阵子中的毒还是我调制的呢。呵呵,毒性很强吧?连他都吃了大亏!我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秦韶华接口,“我当然知道你不同往日。不就是和白狼山的人混在一起,提高了毒术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白狼山的人现在自己都难保性命呢,他们族中长老已经追出来了!而且,你怎么就笃定我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忌惮你呢?我,也不同往日了。” 她一边对话,一边仔细调动超人的听力,辨别林婆方位。 林婆说话越多,她判断得越准确。 就听林婆再次冷笑:“白狼山的人,呵呵,被我利用罢了。我知道他们长老和你联手啦,不过呢,现在那长老被我调虎离山,可保护不了你啦。” 哦,耶婆婆突然出去追族人,果然是中计了。不过耶婆婆和阿衣本领很高,秦韶华倒也不担心她们的安危。 看来林婆对付自己还真是处心积虑呢。 可就算身边帮手全都没有,她也不会怕林婆啊。 “《万毒经》我已经练到了第八重,你怕不怕,老太婆?你觉得,我还需要别人保护吗?” 秦韶华抛出杀手锏,林婆的声音好半天都没响起。 显然,第八重的信息让她忌惮了。 秦韶华已经辨别出了她的方位,笑喊:“还不快出来,还玩你那套地下埋钢管传声的把戏?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你藏在何处吗!” 空山寂静,再没有声音传来。 秦韶华冷冷站在山崖上,可没有耐心等着她。 敌不动,我动。 她一声唿哨,带着一半暗卫直冲到了悬崖边上,一翻身,抓着一根枯死的蔓藤跳了下去。 山崖呈一个c字形状,从崖顶到底部是弯曲的,向内凹着,非常凶险。 秦韶华抓着蔓藤辅助,踩着积满冰雪的岩石突起,像轻灵的猫儿一样,眨眼间下降了几十丈。 她现在的内功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对付这种悬崖已经可以不费太多力气。 暗卫们上下左右拱卫在她身边。 留在崖顶的暗卫作为策应,有的暗卫手里还抓着随身携带的长绳,以便辅助没有山藤可抓的同伴下崖。 “秦姑娘,那里有山洞!”一个下行较快的暗卫指了指不远处。 秦韶华嗤笑,就知道会是如此。 刚才林婆的声音,听声辨位,就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一定是山洞里联通了通向崖顶的钢管吧。 “过去看看!”她下令。 话音未落,突然间崖底幽深的山谷之中起了大风。 无数积雪被大风吹得卷起,竟然形成了一个龙卷风的模样,席卷着直朝上面冲来! “小心!”秦韶华赶紧动用内力,将身体紧紧贴在崖壁上。 没想到这里环境如此古怪! 她一个旋身,手里紧紧抓着蔓藤,另一只手扣住了一块突起的岩石。一只脚踩在一块突起的小石头上,使了千斤坠之力,以对抗石上冰雪的光滑。 那大风斜斜溜着他们所有人的身体卷了上去,直冲天空! 然后就那么诡异地消失在了半空里。 被风卷起的雪花立时全都掉落下来,扑面冰寒。 积雪扑过来的时候,秦韶华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猛兽狠狠撞了一下,若是普通人恐怕要撞的吐血了。 秦韶华在瀑布一样掉下来的积雪中定睛一看,有几个暗卫降落的位置不好,没有可以牢固的借力之处,已经被大风吹得掉了下去! 自然之力的可怕。 正是如此。 任凭你多高的功夫,在狂风面前都要吃大亏。 不过幸好,下崖的暗卫都随身带着细长的绳索,方才下降过程中他们已经互相把彼此拴在了一起,这几个掉下去的暗卫已经被同伴借助绳索拽住了。 这次没有损失人手。 万幸! “大家小心着。” 秦韶华瞧着山洞,眼底露出冷光。 林婆选这里和她对垒的用心可真歹毒,要是她或身边人的功夫差上那么一点点,恐怕还没见到林婆的面,就已经葬身在这邪门的龙卷风里了! 宵小之辈!借助自然之力的保护,躲藏在山洞中搞什么名堂! 秦韶华迎难而上,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那洞口掠了过去。 雨前的燕子一样飞快掠到了洞前。 洞中幽深,积满冰雪,四壁泛着白白的荧光。 里面传出林婆的声音,“呵呵,外面的风感觉如何啊?你怎么没摔下崖底摔死呢!” 秦韶华冷声道:“你还没死,我怎敢死。” 她留了几个人在洞口接应,自带人手走了进去。 “林婆子,还要藏吗。你若是不心虚,何不出来与我对面一战,还要搞种种诡计做什么。” 她一边走一边和里面对话。 “圣主不要过来……”里面突然响起白城子的声音,很虚弱,很焦急。 和他平日的声音不太一样。 “白城子你有没有事?”秦韶华知道他总算还活着,略略放心。 听起来是受了些苦。但好在性命还留着,一切好说。 “我……没事!圣主千万不要过来!” 白城子声音中有一股奇怪的躁动和隐忍,而且变声严重,让秦韶华暗暗蹙眉。 他是怎么了? “白城子你是不是中了毒?什么毒?” “我……” 白城子似乎是欲言又止。 里面响起林婆阴险的笑声:“呵呵呵!什么毒,他不好意思和你说呢,圣主阁下。” 白城子医术很是了得,亲手调配过许多解毒药,可他却中了毒。 可见毒物厉害。 秦韶华更加提了小心。 她越走越深,隐约听见了,在白城子和林婆的声音之中,还夹杂着一点点很轻微的女人喘息,时急时缓,听起来很是古怪。 从洞口往里走几十米远,光线微弱了,洞中的通道方向也变了。 秦韶华当先领路,一转弯,险些一脚踏空。 转弯处竟是一直斜斜向下的冰洞,四周冻冰,像是一个大滑梯。 太危险了。 借着微弱光线,冰洞底下依稀可见尖锐的冰锥,全都直直朝上面插着! 要是滑落下去,非被扎个透心凉不可! “秦姑娘小心。”暗卫们也吃了一惊。 这地方真是处处险阻,稍不留神就要送命。 而秦韶华看到的危险比其他人更多。 她发现在这冰洞的四壁上,长着一层薄薄的苔藓。 那似乎是有毒的东西。 她反复和《万毒经》中的记录对照,才能够确认那是一种名为“冰美人”的毒草。名字好听,却是剧毒。 可她身上并没有带能遏制这种毒草的解药。 天下毒物千百万种,毒宗再强大,也不可能把每一种毒物的解药都配齐。而且自然界会有变种,有进化,解药的配制永远是滞后的。 而且就算是都配齐了,她也不可能把所有药随身携带,那不成了大货车了吗,恐怕要沉死自己了。还怎么行动? 此时偏偏,她就没有带这苔藓的解药。 她立刻叫住就要滑下去的暗卫,说明了毒草情况,“都别动,我自己下去!” “秦姑娘,你一个人下去太危险!我们大家一起下,还能彼此照应。” “不必,你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苔藓的毒。这东西是沾身就发作的。” “那就出去另想办法,也许还有别的洞口。” “白先生等不得了。别废话,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留下几个接应,守住洞口,剩下的人都去周围查看地形。要是有人来接应,别让他们冒失进来。快去!” 秦韶华简单交待一番,转身一跳,一个人滑下了洞底! 既然林婆设置了这么危险的见面地,处心积虑,就是要让她独自去赴会的。 她堂堂毒宗宗主,奇门圣主,还怕一个无耻的反叛不成! 她倒要看看林婆有什么厉害的。 不过,恐怕对方会让她失望呢。她轻笑。 一个真正厉害的人,是不会借助太多外力的。林婆一定是对她自己的毒术没有信心。 尖锐的冰锥就在下方,剧毒的苔藓就在身边,秦韶华手脚并用控制速度,抵抗冰壁的过程中,已经沾了许多苔藓。 可以说每下降一米,都会有大量的毒物进入她体内。 唯有用《万毒经》的避毒之法,一直运功抵抗。 秦韶华胆大心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路滑到了洞底。 在就要撞上冰锥的时候,她飞快甩出匕首飞刀等物,将几只冰锥硬生生削去了尖刺。 然后对着那块没尖刺的地方轻轻落脚,再一借力,稳稳停在了危险的冰锥丛中! 正文 第225章 是有多不要脸 安全落地! 这滑梯可真够长的,她抬头一看,洞口已经很远很远了。几名暗卫探头关注她的身影,显得又远又虚。 他们朝她喊话,声音都显得虚无缥缈,好像梦里一样听不真切。 “秦姑娘……情况如何……您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你们都放心,在上面待着不要动。千万别下来,小心毒物!我去去就回!” 秦韶华回答了他们之后,转过身去,背向洞口。 她现在真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援手了。 这正是林婆一系列设计的目的吧。 呵呵,她秦韶华可不会怕。 这里虽然距离暗卫们远了,但是,距离林婆所在更近了。 她更加清晰地听到了白城子的呼吸,很明显,就在附近。 听起来呼吸声很是粗重,似乎境况不大妙呀! “白城子,你稍稍撑住一会即可。我已经过来了!今日敌人带给你的每一分痛苦,最终都会加倍奉还,付出代价!” 秦韶华清理掉身上粘的剧毒苔藓,运转功法排清苔藓上的毒素,抬起头来,对着山洞深处冷声叮嘱。 白城子回应的声音很是虚弱,很是勉强,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林婆在里面发出桀桀的怪笑:“好,不错,竟然顺利下来了呢。不枉我老婆子费心给你准备了这么一出盛宴!看来,要是准备得太简单了还真困不住你啊。” “多谢你看得起我。”秦韶华冷笑。 林婆也冷笑,“呵呵呵呵……放心吧,秦圣主,你虽然孤身一人,但老婆子我也没有其他帮手。这下子,咱们两个正好一对一,实打实在毒术上见个真章啊。我倒要看看你这新任的毒宗宗主,到底有多厉害!” 秦韶华十分不屑,嗤笑一声:“谁和你一对一过招!你配吗?” 林婆顿时火了:“哼,别说大话!一会死到临头的时候我看你还嚣不嚣张!《万毒经》你带来了没有?看在它的份上,我或许还能网开一面,轻一点折磨你,不会让你太痛苦。” 秦韶华又是一声嗤笑:“呵呵,带与不带有什么关系,你根本就没机会得到它!因为我必定会杀了你。” 对话间,两个人已经见了面。 秦韶华已经速度飞快地掠到了洞穴深处。 洞穴尽头拐弯处,是一方约有十平左右的小空间,燃着一堆篝火,借着周围冰壁反光,光线很是明亮。 通亮的空间之中,最显眼的是中间的情况! 秦韶华一见就怒火中烧! 那地上铺着一张兽皮,白城子正躺在上面。 是完全光着的! 长发凌乱披散,遮挡着大半张脸,露出的部分肤色全都潮红。 他见秦韶华进来,虚弱而羞愧地别过头去,把脸在头发里藏得更深。 “圣主,别看……”一贯严谨骄傲的人,此时却是哀求的语气。 因为实在太羞耻了。 秦韶华咬了咬牙,冷笑。 冷冷瞥了一眼正坐在他腰身上衣不蔽体的女子,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有什么不能看的!白城子,你不用害羞,就当是被猪拱了。而且,是一头老母猪,又丑又下贱!” 那女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初被林婆救走的凤昭阳。 秦韶华心中怒气几乎要爆炸。 这个女人,贱人,她竟然糟蹋白城子! 秦韶华双眼冒火地盯着凤昭阳,极尽轻蔑地说,“白城子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被女人占便宜?害什么羞?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定呢。她愿意主动献身,你就好好享受!只是事后回去给自己检查一下,别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毛病。下贱女人就是这点不好,身上不干净。” 秦韶华很少这样骂人,她实在是非常生气。 严刑拷打都比这个强! 这让白城子以后会有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她算是明白了,先前在洞口听见白城子声音古怪,就是因为他中的是助兴的药散,药性发作,气息不稳,影响了嗓音。 他那么洁身自好的人,连衣服都是白净得一尘不染,竟然落到这步境地,可见是有多痛苦。 秦韶华已经决定了,不杀了林婆和凤昭阳,绝对不甘休! 而且绝对不让她们死得太痛快! 方寸斗室之中,火光摇曳,林婆在火堆旁边桀桀地发出怪笑,十分得意。显然她非常乐意看到秦韶华黑面。 而那脑残傻缺的凤昭阳,衣衫胡乱披在身上,根本遮不住该遮的地方。 她眼睛里满是妖娆之意,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像是贞子一样。 是,她非常美,是那种艳丽的美。当初在冯尚书府献舞的时候也曾艳光四射。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非常非常无耻,让她的艳丽变成了恶心。 秦韶华看着她感到特别恶心。 但也许她自己还很陶醉呢! 她一直紧紧抱着白城子,满脸荡漾。秦韶华刚才讥讽她骂她,她沉浸在其中都没来得及还嘴。 “不要脸。” 秦韶华压抑住怒火,快速在脑海中把事情脉络过了一遍。 林婆等人叛逃出毒宗,本来这几年一直流落在北方建立窝点,然后林婆却又突然回到楚国京城附近,想要杀她。 那么一定是自己穿越,以圣主的身份开始动作之后,让林婆得到了消息,才会找自己要《万毒经》。 这老婆子被千妖月逼退之后还不甘心,留下人手在京城捣乱,给楚国公府下下毒什么的。 之后捣乱阴谋未遂,反而被她顺藤摸瓜查清了线索,北上端了落神山窝点。那么,现在林婆不北逃去梁国窝点躲避,留下来必定还是为了《万毒经》。 今天这一切,都是林婆孤注一掷吸引自己前来罢了。 “可惜,呵呵,林婆子,你在这里对付我,知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不顾他们死活了?” 秦韶华紧紧盯着林婆的脸,观察她的微表情和微反应。 这也是侧面检查千妖月有没有参与其中。 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秦韶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却只见林婆布满皱纹的脸孔露出不屑之色,“秦韶华,哼哼!只要能杀了你,我那些手下被你干掉也无所谓。” 看来是真的。 这老太婆果然是孤注一掷,用手下的性命迷惑追捕她的人,然后自己逃出天罗地网,设计劫持了白城子。 “秦韶华,赶紧交出《万毒经》,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最好识相一点,别再跟我作对!” “谁饶谁可说不定呢。林婆子,你现在的语气可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秦韶华笑着眯起了眼睛。 原来,就在两个人这半天说话的时候,林婆一直在用各种细微的小动作释放毒物。她也用小动作谈笑自若地化解。看起来两个人是在说话,其实已经过了许多招。 无声的对决早已开始,结果是,林婆并没有讨到便宜。 秦韶华冷笑,“我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我了。而你的功力真是大不如前啊。呵呵,上次我送你吃的毒药滋味好吗?千妖月给你留的伤,还有你自己用针刺穴激发体力逃命,看来都很有后遗症嘛!” 第一次见面时,在楚京之外的荒野里,林婆要杀她,她给林婆下了剧毒,九转饮冰散。 后来千妖月现身相救,更是一根树枝穿透了林婆半边耳朵,最后逼得林婆用银针扎后脑激发潜力,拼命逃走。 现在林婆功力大不如前,显然当时受创严重。 呵呵,就算这老婆子能自解九转饮冰散的毒,必定也是耗损严重。还有骤然激发潜力的后果也是损耗元气。 怪不得她现在闹出这么多幺蛾子支走旁人,非要一对一呢。 明显是自己势弱,底气不足嘛! 秦韶华嘲讽得林婆老脸羞红,“死丫头,别说大话!我用一半功力也能毙你于当下!” “大言不惭。” 就在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同时,凤昭阳一直无耻地继续她的“工作”。 秦韶华耳边全是那种声音。 冶艳,勾人心神。 但是她并没有被迷惑,只是觉得很恶心。 “你还没完了?”秦韶华冷冷瞟过去一眼。 凤昭阳百忙之中终于有空转过头来,回答秦韶华的问话。 “呵呵,为什么要有完呢?我还在享受呢!秦韶华,你这个贱人呐,你身边围拢的可都是优秀男人呢,比如这个白公子……哼!你何德何能占有他们?” 秦韶华嗤笑,“我何德何能?起码我不瞎啊!” 凤昭阳顿时脸色一僵。 当初在楚京郊外荒野,秦韶华下毒弄瞎了她的眼睛,要是没有林婆解毒她就再也看不见东西了!这个恨,她是不会忘记的。 凤昭阳一脸狰狞,更激烈地挑衅:“秦韶华啊,我听林婆说,这个白公子对你恭恭敬敬,忠心耿耿,我还以为你早就染指了他呢。哈,没想到他还很嫩!我只好替你收用他咯!” 说话间,她半眯的眼睛波光流转,一片妖色。 她是在用这种妖艳的姿态羞辱秦韶华。 可秦韶华并不觉得羞辱,只觉得反胃。 怕白城子心理压力太大,秦韶华故意说:“白城子你享受着吧。回头我给你补身子。凤昭阳这女人虽然烂了一点,身材还不错。你要真是第一次,能享用这样的身材也是划算。” 秦韶华故作轻松地给白城子转移注意力。 她才不会被凤昭阳露骨的挑衅激怒,既然要比无耻,大家就比比好了。 对方是不要脸的彻底的无耻,她可是正义的无耻。呵! 凤昭阳冷哼着继续着,不再搭话,完全沉浸在迷醉的感觉之中。 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 是有多不要脸! 她还继续挑衅秦韶华。 “姓秦的,你想试试吗?羡慕吗?” 羡慕你老母! 秦韶华冷冷听着她胡说八道。 “呵呵,秦韶华,但是很可惜你今天就要死了,你可没有机会品尝他了呀……让我想想……哦,等你死了,听说你手下还有一个比白公子更好的千妖月?我也会去尝尝他的鲜。” 正文 第226章 不作不死 尝千妖月的鲜? 是不是活腻了? 可真敢想!果然脑残! “还有被你霸占的齐王,哼,我也会去找他的!”凤昭阳又说。 说到齐王,凤昭阳眼中闪过厉色。满是恨和不甘心。 显然比起白城子和千妖月,她更在意齐王。 秦韶华冷笑都欠奉:“凤昭阳,你要找这个找那个,到处找男人尝鲜,就不怕自己死在床上?这么年轻就和男人虚耗身体,以后死得早哟!” “哼,秦韶华你别得意,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可……” 凤昭阳正说着话,陡然间秦韶华面前一阵阴风袭来! 林婆动手了! 秦韶华飞快避开,转身冷笑,“就知道你故意放任我们说话,然后寻机偷袭!林婆子,你还有什么能耐?” 都是鬼蜮伎俩! 她一直防备着呢,也是故意和凤昭阳扯皮,好吸引林婆出手。 斗毒之人,先出手的往往会输。 林婆等她上钩,她也在等林婆上钩。 这第一招,林婆输了! “死丫头!”林婆气得眼红。 她一招失手立刻再攻,秦韶华也立刻揉身抢上,毫不退缩! 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 秦韶华明显感觉到,林婆的功力明显大不如前。 比上次在荒野之中两人第一次交手时弱多了。 秦韶华不知道是自己功力精进的缘故,还是林婆受了千妖月一击之后身体虚耗功力减退。 总之两人打了个平手。 林婆虽然内力依然稍微高强,但是秦韶华胜在身轻如燕,年轻精力旺盛,动作灵巧。 对方狠辣,她也凶悍得很呢! 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期间更是夹杂着各种毒药毒水纷飞,转眼间方寸之地就成了毒气弥漫的场所。 坐在白城子身上的凤昭阳毫无意外中毒了。 没一会就脸色青紫,双眼上翻,十分痛苦。 秦韶华对打之中冷笑,凤昭阳刚苟且完毕,正是血脉膨胀的激动时刻,中了毒只会发作得更快。 真是不作不死!十分作死! “林婆子,你当初不是说凤昭阳是你的救命恩人么,你就舍得她中毒?看来她在你心目之中也没有那么重要啊!”秦韶华嘲讽地说,“你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她的愚蠢对不对?就像今天,你让她祸害白城子,试图激怒我,扰乱我的心神。” 林婆冷笑,“我的事不用你管!” 其实她一开始真是想报恩来着,当年她被毒宗追杀,落魄得几乎快要死了,倒在垃圾堆里重伤等死,是路过的凤昭阳顺手救了她,给她吃穿,让她度过了最难过的关口。 之后才有她北上,和叛逃的同伴们一起建立各个窝点。 虽然凤昭阳只是举手之劳,事后根本不记得她了,但是她也不能忘恩负义,滴水之恩也要涌泉相报。 但是没想到凤昭阳实在太脑残。 见她一片报恩之心之后就颐指气使,完全将她当了奴才,她真是受够了。 今天抱着和秦韶华决斗的心,生死大战,她才不管凤昭阳死活。反正自己已经给了凤昭阳足够的好处,谁让这丫头不知惜福! 林婆心里阴寒,手上出手更狠。 那边,凤昭阳从白城子身上勉强爬下来,狼狈虚弱地喊林婆给解药。 “你这老婆子糊涂……怎么,怎么连我一起毒了……” 林婆不想理会。 也无暇理会……因为秦韶华一路猛攻,已经把她逼退到了墙角。 秦韶华并不知道林婆要放弃凤昭阳,手上极快动作,根本不给林婆腾手救人的机会,心想,就让凤昭阳这个傻缺毒死好了,活该! 还有空闲嘲笑她,“凤昭阳,你跟坏人一起混,恶事做尽,就要有不得善终的觉悟!” “滚……你,你才不得善终呢……哼!” 凤昭阳张牙舞爪扑过来,“快,给我解药,给我解药!” 她一扑之下差点把林婆绊倒。 林婆顿时险象环生,生气地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秦韶华暗道活该。 回眸一瞥白城子,只见他赤着身体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看来中毒非常深。 最要命的是,他生理反应还在,药性仍在。 凤昭阳被林婆踹到一旁,吐了口血,但就这样还不忘了去看了看,目光依然充满迷醉…… 可想而知,这傻缺要是没中毒,说不定还要和他再来一次呢! 呸,不要脸,秦韶华才不给她继续糟蹋白城子的机会。 那么好的白城子,被这个傻缺染指了,真是想想都觉得很恶心! 秦韶华安慰白城子的话都是为了让他宽心而已。其实她自己心里已经快要懊悔死了。 要是早日强行勒令白城子住进齐王的府邸就好了,那里戒备森严,不会被人轻易得手。 要是白城子对她不那么忠心,不事事为她考虑就好了。他调出了自己身边的护卫人手去找药引,防守薄弱,才被坏人乘虚而入。 那么多要是的假设,都换不回白城子的清白了! 秦韶华心里怒火终于成燎原之势,在林婆抵挡慌乱之间一个抽身,转身扑向了凤昭阳,一脚狠狠踩在她的脸上。 “我让你乱看!让你乱看!给我闭上眼睛!” 凤昭阳顿时被踩得眼睛尖锐疼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瞎了,吓得惊声尖叫,捂着眼睛涕泪横流。眼框周围红肿一片,疼得睁不开了。 秦韶华一脚又踩在她的嘴上。 成功踩得她闭过气去,再也没能尖叫。 她晕倒了。 秦韶华这才稍微解气。 林婆攻击过来,秦韶华接手,再次与林婆缠斗在一次。 毒药乱飞,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 这地方已经能毒死n个人。 秦韶华担心地上的白城子。他现在的情况显然是无法抵抗毒素的。于是在打斗之中宁可自己吃点亏,也要抽手把相关的解药洒在他身上一点。 所以一直没能压倒性地制住林婆。 林婆却是先不耐烦了,袖口一抖,一条血红色的小蛇窜了出来! 直直朝秦韶华喉咙咬去! 秦韶华冷笑,就等这个呢! 上次在楚京郊外,她险些被血红小蛇伤着,所以之后刻意研究过毒宗这种小蛇的特点。知己知彼,这次怎么会再次中招? 呵,林婆的杀手锏,恐怕要成为其自身的催命符了! 秦韶华两片飞刀骤然出手! 寒光闪过,眨眼在林婆额头和脸颊各划了一道血痕,叮叮当,去势未减,深深扎在坚硬的冰壁上。 这还是林婆生死关头拼命甩了一下脖子的结果。 不然飞刀就扎进她脑门了! 林婆惊出了一身冷汗,未料到秦韶华身手已经快到了这步田地! “呵呵。”秦韶华却是一声冷笑,得手之后迅速后退,拉开了一丈距离。 林婆一愣之下,眼前一团紫色瞬间炸开,猛然间眼睛里就射入了灼热的液体,烫得她浑身哆嗦。 剧痛! 她捂住眼睛,快速给自己上了两三包药粉。 目不能视物,可她明白了,是秦韶华借着甩飞刀的机会,暗中出手弄死了她宝贝的血红小蛇! 明面是杀她,其实是杀蛇! 也不知道秦韶华用的是什么手段,竟然让疾飞的小蛇凌空爆裂,体内毒血迸进了她的眼睛里。 蛇虽然是她养的,但她也受不了毒血啊! 她顿时知道了,怪不得秦韶华突然退开,原来是在躲毒血啊。 “秦韶华,你这个死丫头,老婆子我要杀了你!” 林婆紧闭用了药后也还没恢复的双眼,听声辨位,朝着秦韶华所在方向狠狠扑了过去。 眼睛里的灼痛减慢了她的速度,但是她气势汹汹,眨眼间又是三条血红小蛇从袖内飞出! 紧跟着是五条! 紧跟着是一条蛇王! 紧跟着是三枚半尺多长的钢针,淬满剧毒! 全是她的独门武器! 她狂风暴雨般甩出所有的杀手锏,誓要把秦韶华杀死在当场! 千钧一发。 刹那间,秦韶华衣袂陡然全部鼓起! 激荡的内力挟裹着她朝冰室上空急速飞跃! 她眼眸陡然寒光四射,手中一把药粉砰然拍出,炸裂的粉末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于是八条小蛇在沾她身的刹那,全被药粉罩住,立即全都僵直。 它们诡异地在半空停了一停,然后终究没敌过药粉的力量,啪啪啪相继跌落在地。 唯有那条蛇王毒性更强,钻进药粉之中仍然逞凶,大张毒口,对着凌空的秦韶华脚底狠狠咬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不过是零点零零几秒的功夫,毒牙咬上的刹那,秦韶华鞋底突然弹出一片柳叶刀,自动射出,直直对着蛇口削了下去。 嘶! 毒血喷溅! 只见那条两尺多长的血红蛇王被柳叶刀从头劈到尾巴,分成两半死翘翘! 两半蛇身软软落在地上。 秦韶华半空中一个旋身,林婆眯缝着半瞎的眼睛,只看见她冰寒的眸子对自己闪了一闪,就立时被一片白光吞没。 噗!噗!噗! 连续不断钢刃入肉的声音。 林婆仿佛被一团巨大的白光撞击了一下,整个身子倒飞开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冰壁上。 冰壁光滑。 她沿着冰壁缓缓降落,留下一道身宽的血痕,触目惊心。 她全身被一共九十九片飞刀击中。 刚才那耀眼的白光,就是秦韶华一瞬间发出的所有飞刀! 扎满了刀片的林婆躺在墙根,动了动,没站起来。 秦韶华这时候才轻轻落地,脚下踩着碎裂的红蛇尸体。 “林婆子,这就是《万毒经》第八重的功法,天女散花!” 正文 第227章 你这个大炮灰 秦韶华的声音,比墙壁上千百年的积冰还要寒冷。 “林婆子,算你好运。这重功法的杀人技,原本是要一瞬间出手百种不同毒药的。但是我功力不济,还没练好,只好用最趁手的飞刀代替了毒药。” 她缓缓说着话,一步一步走近林婆,“怎么样,飞刀的滋味虽然单调了一点,比不上百种毒药,但是,还不错吧?” 林婆浑身刀片,脸上足足扎了十几刀,其中一刀在嘴巴。所以她一张嘴说话就被血糊了满口,顿时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直接咳死似的。 秦韶华从怀里掏出一件小巧玲珑的盒子,六面都是孔洞,看起来很是奇怪。 她笑了笑,讥讽地语气,“林婆,你以为我只会用毒吗,我是圣主你忘了吗?《万毒经》第八重我只刚刚摸到皮毛,其实不但用不了百种毒药,连发毒的内力也还没练够呢。但是我背后还有偃宗支持,这东西,就是我刚才发飞刀的偃术机关。” 人类就是因为能利用身边一切可用的器具,才从动物界脱颖而出的呀。 她抬起脚,一脚用力踩在林婆胸口。 将扎在胸口的刀片更深地踩了进去。 “你调虎离山,阴谋诡计把我身边的帮手都调走也没用。因为从你对上我的一开始,就是对上了整个奇门。” 所以,是作死! 秦韶华眼睛也不眨一下,将那片飞刀一直踩进了林婆的心脏。 更多的血涌出来。 林婆疼得向上弓起身体,双目凸出,知道自己死期到了。 今日种种算计,诱来秦韶华一对一,但终究还是没有达到目的。 秦韶华实在太强了。 一切诡计都成了空谈。 林婆嘴里糊着浓血,满心都是不甘,断断续续地说,“别……得意……嘿……嘿……你……” 话未说完,她迅速失去了生机。 身子就那么呈上弓状态僵硬了。 常年与毒物为伴,使得她死后立刻发生尸僵。 秦韶华收脚,眉头微蹙。 林婆最后的眼神似乎是……得意地嘲讽? 死到临头,这老婆子为什么还要嘲讽她?有什么资格? 她心里有点疑惑。 但是很快就把这点疑惑甩掉。 管她呢,先救白城子再说! 她立刻转身去到白城子身边。 白城子依然全身又热又红,药性未散。 秦韶华拿起凤昭阳情迷之时掉落在地的衣衫,给白城子盖了一下,略作遮羞。 “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她蹲下去,先给白城子搭脉,感受他体内的情况。发现完全感觉不到内力涌动,看来是被彻底制住了,而且气血很是紊乱。 白城子需要尽快救治。 尽快把他弄出去再说。 但是来路却不能走,因为那狭窄的冰雪滑梯不但不好走,上面还全是毒苔藓,她能抵挡,白城子却不能。 而且她还想把凤昭阳也带出去,所以刚刚才没有下杀手。一来,她有事要问凤昭阳,二来,她想凤昭阳身为将军府庶女,这身份也许能为齐王所用,用以掌控她的将军爹? 要带两个人,就更不能走原路了。 秦韶华举目四顾,仔细查看冰室每一个角落。 这个冰室离洞口很远,空气应该很稀薄了,但是待在这里久了并没有感到缺氧头晕,反而林婆她们还能生火,火焰燃烧也是需要氧气的。那么氧气从哪里来? 显然这里还有通风的地方。 也就是另有出口。 四周墙壁都是冰雪,看不出什么门道。秦韶华正仔细观察的时候,旁边角落突然发出一声轻嗯。 凤昭阳从昏迷之中醒来了。 被踩的眼睛和嘴巴依然剧痛,她先是勉强眯缝着眼睛睁开一条缝,在尖锐的疼痛中,迷茫看了看周围。 看到林婆血淋淋的尸体,猛然间清醒过来。 “你……杀了她?”她向后缩着身姿,满脸惊恐,盯住秦韶华。 秦韶华轻松冷笑,“怎么,你也想被杀吗?” “不想!”凤昭阳立刻回答。 她勉强忍着剧痛把眼睛再张开一点,朝秦韶华投去坚定的目光,说,“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啊凤大小姐?”秦韶华一边随口应付着,一边走到墙壁跟前敲敲打打,试图寻找暗门。 “因为,我和你一样!”凤昭阳说。 “滚,你这么下贱,我可不跟你一样。”秦韶华敲了一圈没有发现,上前拎起了她,“这里是不是有暗门?告诉我,我或许能饶你一命。” “嗯……那个……” “快说!耽误了白城子治疗我就杀了你!” “白城子?他……” 凤昭阳眯缝的眼睛转了转,目光变得闪烁。 此时,躺在地上的白城子突然闷哼了一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秦韶华赶忙丢开凤昭阳去查看。 “你怎样?”她蹲在他跟前搭脉。 白城子越来越喘息得严重,凌乱的头发之中露出通红的面色,而且越来越红,他痛苦地缩起了身子,捂住嘴巴,侧着滚倒。 秦韶华无暇搭脉了,连忙去扶住他。 陡然间,噗! 白城子歪头喷了一口血。 恰恰喷了秦韶华一头一脸。 血腥里带着甜味。 有毒的血! 秦韶华举袖胡乱抹一抹脸,毒她并不怕,总能治的。可是白城子吐血之后身体开始发抖,抖得剧烈,像是犯了羊癫疯一样,她赶紧一手用力按住他,一手将掌心按在他的胸膛,准备输送内力。 噫? 触感不对。 秦韶华心中电光惊闪,完全是下意识的,不假思索立刻身形急退! 白城子又一口血喷了过来。 幸亏她躲得快。 这一口并没喷到她。 “啊……”墙边凤昭阳惊讶地叫了一声,尾音充满遗憾。 这遗憾的表态,让秦韶华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圈套! “你根本不是白城子!”她目光骤冷,上前一脚踹在了“白城子”头部! “白城子”脑袋被踹得猛然一甩,凌乱长发落到一边,露出大半张脸孔。 与白城子五官略像,但绝对不是本人! 冒牌货! 只是脸型身形与白城子相仿而已。 要在平日,这种相仿根本瞒不过秦韶华的眼睛,但是因为方才画面羞耻,所以她自动没有多听多看,才疏忽被对方迷惑了! 该死! 秦韶华转身,霍然盯住凤昭阳,“这个人是谁?真的白城子在哪里,说!” 凤昭阳捂住眼睛,忍着疼嘻嘻地笑,十分得意。 “这个人啊?这个人就是一个色鬼嘛,企图染指我,被我抓来利用啦,正好他长得还蛮像白公子呢。我跟他说,要是帮我骗过了你,让你中毒,他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呵呵,你长得也还算不错,看来他对你很满意呢!刚才喷血喷得真是逼真啊。哈哈,血里有毒,秦韶华你中毒啦!你可掂量着哦,你要是杀了我,就永远也不知道白公子在哪里了。” 奸诈,阴险! 秦韶华懊悔自己关心则乱,先入为主,以为白城子中毒后身体状态有所改变,所以根本没细想他嗓音的异样! 这个人虽然和白城子很像,但不同处也是非常明显的! “我不杀你,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秦韶华怒气满怀,拿出随身的匕首,几步走到凤昭阳身边,“先毁容。” 凤昭阳不是自称要凤鸣九天吗,不是一直靠着漂亮脸蛋吸引男人吗,毁了她引以为傲的脸,看她怕不怕! “啊?你敢!” 凤昭阳顿时大惊失色,拼命躲避。刚才的得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她怎么躲得过秦韶华? 一瞬间,匕首锋利的刀刃就抵在了她的脸上。 她惊叫,“你不要伤我!你敢伤我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我知道你的所有秘密!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不见棺材不掉泪。 秦韶华一刀深深划了下去! 凤昭阳保养良好吹弹可破的肌肤顿时渗血。 她愣了愣,未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秦韶华一把拽过她的右手,按在地上再次举刀,一刀扎透了她的掌心! “啊!”凤昭阳撕心裂肺尖叫。 痛死了! 痛死了痛死了! 秦韶华面不改色动完手,缓缓站起了身。甩甩刀上血迹,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最后一次问你:白城子,在哪里?你要是不说,下一刀我就扎在你心口。” 并且冷笑着告诉她说,“你不用拿秘密威胁我。不就是穿越?重生?借尸还魂?那算什么,在我眼里根本不算秘密。你怕别人知道你是异世来的,我可不怕!” 凤昭阳深深震惊。 喊疼都顾不上了,捂着受伤的手掌惊恐瞪住秦韶华,“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我也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大小姐,就因为你脑残。”秦韶华不屑,“你能看出我的异常,我难道看不出你的?你自诩要凤鸣九天,不认识齐王也要霸着齐王,信誓旦旦要问鼎天下,都是小说看多了把自己当女主了吧?” “你,你,你才脑残!你这个反派女贱人!你这个大炮灰女配!你这渣女!你这……” “你哪来的自信笃定你是女主我是女配?”秦韶华厉声截断了她的谩骂。 用匕首指着她问,“就算咱俩真都穿越到同一个故事里去了,难道不该我是女主,你是炮灰?你会武功吗,你会用毒吗,你是神秘组织掌权人吗,你脑袋够用吗,你知道天下是什么形势吗?你凭什么一无所有、屁都不会,却净干些掉脑袋的事?” 秦韶华真是懒得理这个傻缺! 要不是为了找白城子,她半句话都不想和她说! 正文 第228章 一头栽到地上 秦韶华前世,虽然是个打打杀杀的佣兵,离正常人生活很远,但闲暇时间偶尔也看过一两本流行小说消遣。 她当然知道穿越是怎么回事。更知道被穿越小说迷昏了头的某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凤昭阳所作所为,显然是其中最傻的一个,一旦穿越就以为整个世界都围着她转呢。 一开始秦韶华还真没意识到她的特别,只以为是个满口胡言的妄想症大小姐罢了,还猜测是不是她家里氛围太变态,所以把她这庶女压抑成精神病了。 直到…… 直到在凤凰茶馆,看到了凤昭阳写给她的信。 简体字! 这世界的人可都用繁体字,齐王用,魏清狂也用,奇门传信也用,可见不分国别南北,所有人都写繁体。秦韶华有次写了简体字还被齐王嘲笑是错别字。 可凤昭阳写的信,却是简体字。 还一副大白话口吻,而且满满的穿越女语气! 秦韶华要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傻缺就是她自己了。 突然发现这世界里有一个同类,并没有让秦韶华感到高兴,反而觉得讨厌。 因为凤昭阳做的一切事情真是不着调! 凤昭阳是完全把自己当女主了。 想杀人就杀人。 想上男人就上男人。 以为全天下都是她盘中餐。 秦韶华想,这位大小姐上辈子看的穿越小说一定都是劣质品,作者思路诡异,不然怎么培养出这么一号读者? 看小说也看点逻辑正常的行吗? 不然真穿越了就只会做脑残事。 “喂,快说白城子在哪里,我耐心耗尽了。我现在非常想杀了你。” 秦韶华望着被自己一连串反问问傻了的凤昭阳,想结束这次谈话。 “不,不,我才是女主……我才是女主……我一定不会死在这里的,我一定一定会翻转剧情的……你杀不了我……” 凤昭阳眼睛发直,呆呆傻傻地委顿下去,靠着墙角像是一滩烂泥,似乎是被秦韶华的言语刺激到了。 她听不到秦韶华在问什么,只是一直重复着自己是女主。 “会有人救我。嗯对,一定会有人救我出去,我不会死在你手里的秦韶华!啊,我明白了……齐王会救我出去!他一定是在利用你,他其实一直在默默爱着我,等他把你手里的势力弄到手,就会把你一脚踢开!哈哈哈秦韶华,齐王会来救我的,他爱我,他爱的是我……” 她尖声笑着,笑声在冰室里回荡。 这个人疯了。秦韶华想。 齐王只见过这姑娘一面吧?她哪只眼睛看到人家爱他了? 冯尚书府的赏花会上,齐王可是一根草都没给她! 凤昭阳的笑声让秦韶华觉得耳朵难受,吵得头疼,脑子里晕晕涨涨的。 从疯子嘴里看来是问不出白城子下落了,秦韶华决定现在就结果了她。 可是,突然,就在这个瞬间,另一边光滑无瑕的冰壁突然无声裂开了! 冷风顿时吹进来,秦韶华霍然转身,捏紧了匕首。 “谁?” 黑铁轮椅,墨色锦袍,深邃的眼睛像是千年寒潭。 来者竟然是齐王! 他驱动轮椅,缓缓从裂开的通道滑进了冰室,身后还跟着两个精甲护卫。 “你有没有事?”他扫了一眼室内情况,先关心秦韶华。 秦韶华摇头,没想到他也来了,心中很是感动。 指着地上的“白城子”说:“只是这个冒牌货一直骗了我,现在林婆死了凤昭阳疯了,我问不出白城子的下落。” 齐王招手让护卫拖走林婆的尸体和冒牌白城子,告诉秦韶华说:“不要担心,白城子就在我身后这条通道的一个密室里,受了点苦,人却无大碍,我已经让人将他送回城里去了。” 这就好!秦韶华闻言惊喜交加。 幸亏齐王随后赶来,并且想办法从外面找到了通道,不然白城子下落不明,她真要犯愁头疼了。 说到头疼…… 别说,还真是有点头脑晕痛呢。 秦韶华抬手揉了揉眉心。 齐王蹙眉,仔细看着她,“你怎么了?” 秦韶华还没回答,陡然间凤昭阳大喊一声,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 她大喊着:“齐王来了!果然齐王来救我了!果然齐王来救我了!他是爱我的,他真正爱的是我哈哈哈!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快救救我!秦韶华她要杀我,她是个歹毒的女人,你别被她骗了,她心狠手辣!你看,你看她把我伤害的!” 她举起受伤的手掌做证据,对着齐王大喊大叫,拼命挣扎着,跌跌撞撞往齐王跟前扑。 齐王正跟秦韶华说话,哪里耐烦听这些,觉得聒噪,一掌挥出将她震回了墙角。 咚! 重重撞在冰上。 凤昭阳跌得七荤八素,顿时只剩哀叫,没力气再喊了。 她先前还中了许多毒药呢,这半天完全是拼命撑着罢了。齐王这一挥,彻底让她歇菜。 齐王才不管她,直接来到秦韶华身边,关切地说:“你情况不对。” 他分明看见秦韶华脸色越来越红,眼神也有点涣散。 “嗯?”秦韶华只是觉得头晕有点加重。 她想起之前被那个冒牌白城子哄骗,被其喷了口血在脸上,当时那血中带着的淡淡甜腥气,分明是毒。 和凤昭阳说话这半日,她一直在暗自运功避毒。 但身上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她也就以为毒素已经被《万毒经》的独门功法压下去了。 可现在看来,也许毒性还有残留。 可她一时倒辨认不出是什么毒。 是春毒? 那个冒牌白城子一副服用了春毒的样子,喷出的血中也带了吗? 秦韶华朝齐王摆摆手,径直打坐在地,想认真运转一遍避毒功法。 不管是什么毒,排出去就是了! 齐王则守在一旁,认真观察秦韶华的面色。 两个人都很专心。 突然,那凤昭阳摔落的墙角毫无征兆裂开一道缝! 墙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凤昭阳抓了进去! 齐王立时抢上拦截,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那裂缝飞快合上了。 覆着厚冰的墙壁表面再次变得光滑如镜,完全看不出会有暗门!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秦韶华惊醒,功法也被打断了。 “怎么回事?” “有另一条暗道。”齐王沉着脸靠近墙边仔细检查。 细细检查之下,却没有发现机关。看来这个暗门的机关在墙那边。 这里不过是一个悬崖下的普通山洞而已,竟然开了两道暗门,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门,还有没有其他敌人潜伏。 齐王拉着秦韶华迅速退出这个小小的冰室,“我们出去再说。” 护卫断后,一行人穿过齐王进来的通道,朝外面飞快地走去。 齐王一边驱动轮椅,一边告诉秦韶华,这条通道的另一端在悬崖背后。 路过一座凹进去的房间时,说,“这就是白城子之前被囚禁的密室。” 秦韶华点头,“他得救我就放心了。” 她提气飞奔,却陡然眼前一花,一头栽到了地上! 齐王赶紧把她提起来。 抱进了怀里。 “怎么样?” 秦韶华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齐王的脸影变成了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腹部生出一股热气在体内乱窜,不但打乱了气血的正常流转,还让她口干舌燥。 她只觉得自己手脚迅速变得冰凉,越是调用内力,就越是冷得厉害。 可是在齐王眼里,她并不冷,反而已经是浑身潮热,脸颊通红。 “放我下来,我必须立刻避毒!”秦韶华说。 等不及出山回城了。 秦韶华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对劲,就从齐王怀里滑到地上,席地而坐,开始专心调用《万毒经》的避毒功法。 她之前都是随意动用功法,并没有做得仔细。因为一般毒物很容易被《万毒经》功法克制,比如之前冰洞滑梯上的苔藓。 可这毒血中的药性,却很是难缠呢!竟然因为她调用内力而迅速发散! 果然是林婆和凤昭阳处心积虑给她预备的毒物,非同一般,需要认真对待! 齐王随即吩咐护卫,“出去调动人手,遍山搜寻凤昭阳踪迹。多叫几个人来,把通道两端都守住!” 护卫立刻去办。 没一会齐王带来的大批人马就散入山中开始了拉网式搜索,只要带走凤昭阳的人出了暗道,就会落尽搜索罗网。 而秦韶华打坐的通道两端,也分别驻守了足够的护卫。 保证通道之中的齐王和秦韶华不被打扰。 没一会,齐王把秦韶华推进了不远处的密室,那个曾经囚禁白城子的小小房间,长宽不过半丈。 密室是凹进墙壁里去的,秦韶华坐进去,通道两端的护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齐王这么做,是因为秦韶华的脸色比刚才更红了,半闭的眼睛也变得波光潋滟,整个人开始散发一股媚态。 齐王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猜测,秦韶华可能是中了春毒。 是先前那个躺在地上的假白城子传染给她的吗? 齐王眼神变冷。 他遥遥朝护卫打个手势。 一个护卫立刻出去,把还活着的假白城子抓起来问,问他身上是什么毒,怎么解毒。 可假白城子已经神志不清了,气息微弱。他用了大量药物,又和凤昭阳交缠良久,很快就要精气耗尽而亡了,哪里还能回答问题? 护卫只好回来报告。 齐王脸色深沉,“杀了!慢慢杀。” 让秦韶华中毒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 正文 第229章 险境 护卫会意,知道“慢慢杀”是什么意思,立刻出去将那假白城子上够了七七四十九道酷刑,才让其断气。 通道里齐王守在秦韶华身边,眼看着秦韶华身体微微发抖,越来越热,头顶也开始蒸腾起热气,整个人的境况越来越不好。 齐王眉头就蹙得越来越紧。 直到秦韶华喉咙里突然发出嘤的一声,压抑的低喘。 齐王立刻自己也进了密室,回手关上了房门! 秦韶华很可能抵抗不住毒药的药性,一旦失态,可不能让护卫们听到。 否则她那么害羞,事后知道了会有多尴尬! 关门的声音将秦韶华略略惊醒,她微微抬了眼睛,密室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她感觉到齐王的存在。 近在咫尺,就在身边。 她压制着体内药性,断断续续地说,“掏……掏我怀里……有照明……” 齐王会意,立刻伸手摸进她怀里的暗袋。 里面分门别类,贴身装了许多暗格。齐王不敢乱动,知道那大部分都是毒药。 “左边。”秦韶华喘息着说。 齐王赶紧随便到处碰了一碰,碰到她左边胸口下面有个硬硬圆圆的小东西,顺手就拎了出来。 密室里顿时一片柔和的光芒。 是夜明珠。 齐王认出来了,这是他很久以前送给她的琼脂宝珠。 一直没见到她用过,还以为她不稀罕,随手扔了呢。 没想到她随身带着! 齐王心中微暖,将琼脂宝珠嵌入轮椅凹槽,权作灯台用。 狭窄的密室里光线幽幽,秦韶华的脸色依然潮红,被宝珠柔白的光芒照射,泛着迷离流转的光晕。 让齐王看得心头大动。 秦韶华抬眼,用自以为很冷静,但其实已经变得非常喑哑柔媚的声线说:“替我守护,我……恐怕一时……无力对敌。” 她气息紊乱,已觉很难调整。 虽然努力想保持意识清醒,但随着体内乱窜的热气越来越嚣张,她发现自己不仅头晕,思维也不灵活了。 好霸道的药性! 她明白自己要非常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用《万毒经》上的法子引导气血,封闭全部外界感官,才有可能克制这股邪毒。而如果这样,她就没有什么防御力了。 只能靠齐王守着,保护她的安危。 听到齐王认真地说了一声“好,你放心。”她才抛弃忐忑,真正沉下心去,将自己的所有意识都集中到功法上。 她努力吐纳,努力稳定体内燥热的乱气。 齐王就在一旁静静守着,仔细关注她的变化,以便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因为密室狭小,两个人挨得很近,秦韶华有时一口气吐得长了一点,热气就会吹到齐王脸上,脖子上。 带着一点清香的热气。 从她柔嫩的红唇中呼出。 让齐王也不仅有些心猿意马。 虽然知道秦韶华此时是中了春毒才会如此媚态纵横,也知道自己不该起什么心思,但知道是一回事,身体本能是另一回事。 毕竟齐王想念秦韶华已经想了很久。 最近两个人又有了进展。 他就越发渴望能更进一步地接近她。 此时此刻,在这样的环境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齐王唯有刻意压制,才能让自己保持理智清醒。 他一边排挤男性本能,一边认真地做着守护。 而秦韶华,则完全沉浸在与毒药的抗争之中,对齐王什么反应完全不知情。 她很努力,但过程却并不乐观。 也不知林婆弄的是什么药,竟然能抵抗《万毒经》功法的压制。 秦韶华一度失去了对药性的控制,整个人都被药物冲击得混乱了意识。 她渐渐呼吸急促,没有规律,身体也时而寒冷,时而燥热难耐。 她感觉到自己鼻尖的汗水已经滴落在口唇,额角的汗水也从脸颊流下去,流过下巴,一直落在胸口。 可是腹部依然升起源源不断的燥热,似乎无穷无尽,要把她彻底燃烧殆尽似的。 她避毒的功法运转到一半卡住了,气息再也不能支撑功法运转,反而失去了意识。 只是本能地觉得,似乎应该让自己排热,降燥。 她就下意识地把外衣脱了下去。 贴身的单衣也扯了开来。 如果不是腰带束得紧,她迷乱之中不知道怎么解,也许就要一并把单衣和裙子全都脱掉了。 “你……” 齐王顿时被她的举动所惊到。 可是一看她的状态,就知道不能随便打扰。 他怕一旦插手阻止,惊了她的意识,会让她走火入魔。 他只能在一旁替她紧张,静静守候。 宝珠的微光之中,秦韶华单衣敞开,露出最里面的最贴身的肚兜。 那肚兜红艳艳的,是他送给她的成套红衣中的一件。领口开得很低,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 现在,全都一览无余。 让齐王看得清清楚楚。 他又不能别开眼睛抵抗魅惑,因为还要时刻关注她的排毒情况。 于是只能煎熬地守着,不一会,自己也见了汗。 密室里因为秦韶华的体热,温暖升高了。齐王索性也脱掉了御寒的黑狐裘大氅,这才稍微轻松一点。 秦韶华面色已经红润到了极点,微微呼一口气,都是热腾腾的。 剧烈起伏的胸口让她更加迷人。 齐王这个守护人做得十分难受! 美色当前,他却要当那坐怀不乱的君子,不能趁人之危。 秦韶华身上在大量出汗,淡淡的清香随着她蒸腾的热气飘散,是她独特的体香。 上一次在赏雪厅拥抱的时候,齐王就已经闻到了这股香气,并且沉醉其中。但是这一次,香气更盛大,四面八方包围着他的感官。 是更加强烈的刺激。 齐王觉得口干舌燥。 秦韶华却浑然不知,半闭着眼睛,微微垂着头,不时发出低低的吟哦。 极轻极轻的声音,却在密室之中显得特别清晰。那声音里头有压抑,有忍耐,越是如此就越是拨动齐王的听觉。 他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用上面雕刻的花纹铬疼自己,来抵抗秦韶华的冲击。 时间真是漫长啊…… 足足过了大概三刻钟的工夫,秦韶华的情况似乎渐渐稳定下来,让齐王松了一口气。 她不再喘息了,除了脸上潮热的红色依然还在,整个人已经安静了下来,垂着头,静静坐在那里,好像一座木雕泥塑。 齐王猜测,她也许到了避毒的关键时刻? 就更加认真地盯着她。 却冷不防被秦韶华抓了个正着! 她的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腿! 齐王不敢动,怕惊着她。 只见秦韶华突然抬头张开了眼睛,眼波迷离,怔怔盯着他看了一会,就把放在他腿上的手抓得更紧。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除了她本人的香气,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甜腥味道。 似乎是毒素。 齐王顿觉情况不好。 因为她这一声叹息,带着浓浓的自我放纵的意思,而且很是享受似的。 这可不是战胜了药性之人该发出的声音! 齐王把她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她的脸更红了,红得已经很可怕。 她抓住他的腿,很快就靠了过来,贴紧了他的身体,整个人都爬上了轮椅坐进他的怀中。 齐王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直在克制本能,可她这个样子挂上来,让他简直……要崩溃。 好在他定力不同常人,关键时刻顿时清醒! 一把将秦韶华两条胳膊抓住,紧紧固定,不让她搂他的脖子。 他一只手臂束缚她的上身和双臂,一只手臂束缚她的双腿,将她牢牢钳住。 秦韶华却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时刻要往他身上贴。 温香软玉在怀,红唇潋滟地微微张着,齐王闭上眼睛,手上用力,将她钳得更紧更牢。 方才秦韶华努力克制的时候,齐王有些心猿意马。但是现在秦韶华克制不住自己了,齐王反而心头清明了许多,严谨地守着界限,牢牢按住她,不让她乱动。 这就是齐王在关键时刻的冷静和定力了。 他就这样按着秦韶华,一直按着,直到秦韶华自己扭动累了,力气渐渐变小,渐渐遁入身体和意识都昏沉的状态。 秦韶华渐渐安静下来。 齐王不知道这个过程经历了多久。 他心里已经将楚国地图详详细细过了一遍,然后将梁国地图详详细细过一遍,极力用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被秦韶华勾起男性本能。 所以他没有计时。 只觉得整个过程似乎很漫长。 在他几乎要把晋国地图也过一遍的时候,发现秦韶华张开了眼睛。 她状态依然不好,但是眼睛里面透着一丝清明。 她似乎在苏醒。 “你如何?”齐王这时候才敢和她说话。 秦韶华没有力气点头,只轻轻眨了眨眼睛,然后用眼神示意他放她下来。 齐王就依言将她放在地上,并且用自己的黑狐大氅垫在她的身体底下。 “你慢慢调整气息,不要勉强,方才你强行对抗药性,体力消耗过度了。”齐王说。 秦韶华在齐王的帮助下坐正身子。 闭上眼,重新进入调息状态,慢慢调动方才溃散的真气。 刚才真是凶险! 她有一段时间根本就完全消失了意识,只有一丝感觉,似乎那体内的燥热在控制着她。她像是现在了空茫的虚空里,使不上力,也没有依靠,完全被药性所支配。 秦韶华从心底感到害怕。 她一直在强迫自己醒来。 一直一直坚持,坚持着…… 终于,幸好她没有放弃。一直对抗到最后。 也许是她一直修习的《万毒经》功法终于起了作用,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她朦朦胧胧有了意识,然后终于能够重新控制身体。 最后张开眼睛看到齐王的一刹那,她打心眼里感觉到一种安全。 正文 第230章 他可是正常男人啊 身边有齐王一直陪伴着,那么,她就重新避毒吧! 秦韶华重整旗鼓,渐渐沉入真气运转之中。 齐王见她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开始打坐,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可真是难熬啊! 他将她敞开的衣襟全都合上。 动作非常轻柔。 又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 齐王终于看到秦韶华脸上的潮热颜色变淡了,红色渐渐褪去。 然后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秦韶华脸色才渐渐转成正常,比平日苍白了几分,脸颊中间还有残存的红霞。 “谢谢你。”秦韶华长长吐了一口气,最终张开眼。 一双波光盈盈的眼睛,黑白分明,好像黑水晶盛放在纯净的白色水银之中,那么透亮,那么动人。 齐王伸手,触摸她的额头。 额头不那么热了,有些潮乎乎的汗,微微的凉。就像刚退烧的人一样。 齐王轻轻地问:“好了吗?” 秦韶华虚弱地微笑,“算是好了。” 可真是厉害的药,真让她心有余悸。 她再次深深吐了一口气。 胸口轻轻掩上的衣襟就随着身体的起伏掉落了半边,露出里面嫣红的肚兜。 红色像是烈烈的火一样。 鲜艳得很,明亮得很,微微的刺目。 这火焰遮挡着女子的美好。 是非常健康、经常锻造体魄的女孩子特有的柔韧。 齐王目光微微变深,在之上停顿了两秒。 秦韶华觉察到了,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衣衫这样凌乱。她不敢深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当自己意识混沌的时候…… 这要是在现代并没有什么,街上穿短裙吊带的女孩子多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并且习惯了欣赏这种张扬外露的美。 但是在古代,在女人露出一点都很羞耻的氛围里,在小小的密室空间之中,面对着守候了她很久的齐王,她微微觉得有点羞耻。 她抬起手,把衣襟掩上。 因为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动作看起来非常慵懒。 小小的密室里,暧昧气息流动。 齐王见她尴尬,就移开了目光。 若不是经过方才那样的克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有定力如此呢! 秦韶华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只抿了抿唇,心里的感激已经盈满。 看起来,他并没有趁她之危。 齐王说:“你正在落汗,别着凉了。我去让人生一堆火,然后你把衣服烤烤吧。” 他打开了密室的门,只打开一条缝,以免外面冷风进来。 他召唤守在通道两边的护卫,让他们就在密室门口生火。 火很快生了起来,护卫们退开了,还按照齐王的吩咐在左右一丈远的地方各挂了一袭布料,是用临时脱下的外衣撕扯连接成的,连得很严实。 把火堆这一片空间隔绝。 等外面温度稍微升高一点的时候,齐王让秦韶华披着他的大氅,在大氅的遮挡下把汗湿的衣服脱下来。 秦韶华早就觉得身上发凉了,衣服全都被汗水湿透,落汗的时候很容易感冒。 所以她并没有害羞推辞,就照齐王的意思办。 等她把衣服全都脱掉的时候,齐王伸手,“给我,我帮你烤。” 秦韶华没有客气。 她现在刚经过春毒的折磨,身上还没太多力气呢,能省则省,保存体力。 于是就从大氅里伸出手,把衣服一股脑递给了齐王。连最里面的肚兜和下裤也裹在外衣里递过去了,都湿透了,一件也不能再穿。否则出去吹了冷风很容易生病。 然后她就把自己严密裹在黑狐大氅里。 齐王的轮椅真是神奇。 只见他搬动机关,啪啪啪一下子就弹出了许多分支。 秦韶华于是想起,第一次在金銮殿和他刚见面的时候,他就曾经从轮椅里拿了一份治外伤的药物给她。 说起来,她那时候当着他的面,脱掉外衣露出肩背就疗伤,丝毫没有害羞的感觉。 可现在,却不想在他跟前过多暴露。 果然,那时候只是把他当做路人,而此时,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么? 毫无恋爱经验的秦韶华,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敏感就是初恋的表现。 她定了定心神,看齐王把她的衣物挂在轮椅个个探出的支架上挂着,靠近火堆蒸烤。 她就坐在一边等。 密室开了门,温度就渐渐降低。她等了一会觉得有些凉,也渐渐靠近了门口的火堆。 一探头向外,立刻看见了两边挂着的衣帘子。 齐王可真体贴!这样照顾她的隐私! “谢谢你。”她轻声说。 从清醒以来,不过一会的工夫,她已经和齐王说了好几声感谢。 齐王见她完全清醒,恢复了意识,心头也就彻底放松。 心情一松,就想和她开玩笑。 毕竟刚才见到了她那样的媚态,而且……她现在围着他的大衣,大衣底下可什么都没穿。 一个念头闪过,他就觉得身体有点热。 喉结动了动。 秦韶华感官敏锐,两个人离得很近,她哪能察觉不出齐王情绪的变化。 她心思灵巧,自然也能猜到齐王是为何而变。 中了春毒的人是什么样的状态,她知道…… 而齐王守护了她这么久,应该是非常……难受吧? 她看着齐王滚动的喉结,感到对他有点愧疚。 不知怎么,她头脑一热,就突然站了起来,对着身旁齐王的侧脸轻轻吻了上去。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蜻蜓点水一样,比那天她的唇瓣掠过他鼻尖还要轻柔。 并没有多亲密的接触。 有点像是现代西方礼节中的问好吻。 她做完了,自己心头有点乱,不过脸上还是很镇定,还笑着看了齐王一眼,“谢谢你,真的谢谢!” 说话的同时她也在懊悔。天哪她在干什么,怎么会鬼使神差就吻了上去? 可是吻都吻了,就这样吧! 反正自己这样感谢他,他一定很满意! 正好,早已披散下来的头发挡住半边脸,有遮羞效果。她就装淡定。 “你……” 齐王完全愣了。 好半天才说了一个字,却也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秦韶华一个吻就像是点燃了火山口,让他克制压抑了半天的渴望像是奔腾的河流一样翻涌起来。 他有点恼火。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会有什么后果啊! 他可是正常的男人啊! 秦韶华看也不看他,重新坐下,装鸵鸟。 耳朵里听着齐王的动静,听到他粗重地呼吸了几声,好大一会才恢复正常。 她还听到他喉咙滚动的声音。 在咽口水吗? “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她忍不住抬起头。好像察觉自己点燃了火药桶。 齐王只觉得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这个丫头还问他怎么了? 他倒真想让她知道呢! 可惜她刚经过药物的作用,身体还没恢复,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才叫憋屈。 理智不断告诉着他要克制。 克制。 克制。 可秦韶华突然抬起手,摸向他的脸。 “你是不是很难受?”她问。 明知故问还是怎地?齐王真是无语。 她这么勾他,他能不难受吗? 他眸子眯起了戏谑的弧度,反手一握,握住了秦韶华的手,“要是我难受,你打算如何?” 这么一拽,秦韶华遮挡身体的狐裘大衣就向下滑了一下,把她半个雪白的藕臂露在了外面。 齐王又闪过念头……她里面可是什么都没穿…… 该是怎样的风光? 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止住念头,放开了她。 再这样他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了。 “裹好了,小心着凉!”他语气严厉地告诫。 他生气了? 秦韶华张大眼睛,不明所以。 唉,她再如何叱咤风云,在男女之事上的经验也是一片空白。所了解的,都是上辈子看影视剧看来的“伪经验”。 所以眼前这情况,她有点蒙。 她觉得眼下是有些不妥。 但你要让她具体说出来哪里不妥,她又不知道了。 她只好不再乱说话,乱动。 两个人接下来就一直安静,直到衣服烤干。齐王把衣服一件一件递给她,她躲在大衣里头穿上。 刚烤干的衣服带着温暖的热气,穿上很舒服。 这让她再次感受到齐王的体贴。 齐王打算叫护卫来收拾火堆,然后大家尽快离开。 然而还没等他召唤,旁边秦韶华突然开口问他,“你刚才是不是有了……那方面的渴望?” 齐王回头,就看见秦韶华一双清澈的眼睛充满询问。 这有什么可问的? 答案当然是“当然”! 正常的男人遇到那种情况怎么会无动于衷,他又不是宫里的太监! 她怎么什么都不懂呢?齐王真是没法子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平日看起来威风凛凛,原来在这方面很无知? 不怪齐王郁闷。秦韶华是真没感情经验……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刚刚想明白! 一想明白,她就更觉得有点羞,有点愧。 她主动拽住了齐王的手,轻声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太明白这些,刚才还主动亲你……是不是让你更难受了?” 在表达心意方面她还是挺坦诚的。 齐王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她这么迟钝,真是…… 真是挺可爱的! 他深深看住她的眼睛。 秋水一般的眼波,让他沉溺于其中光影。 未曾描画的眉眼,少了粉黛的妩媚,却更显得清雅。她的娇美,是浑然天成的,不需要任何修饰。 就已经可以让人心旌摇曳,情不自禁。 现在的她,可真柔顺啊。 齐王忍不住伸手,一下把秦韶华拽进了怀里。 然后…… 贴近,用口封住了她的唇瓣。 他吻她。 轻轻地在她唇上啄,像呵护婴儿一样对待她。 秦韶华先是有点惊讶,有点慌,被齐王贴上唇瓣的一刹那,她感觉自己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个炮仗。 可是心里慢慢的,似乎充满喜悦,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她就不想推开他。 她想,那炮仗一定是烟花,是美的。 她任由齐王抱着自己,吻自己。 身子放软,轻轻靠在他身上,没有反抗。 这一点点变化,当然被齐王捕捉到了。 齐王心中惊喜万分。 他立刻在唇上加了力,深深的索吻。 正文 第231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韶华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因为齐王突然把她抱得太紧了。 她微微扭了一下身子,不太舒服。可是齐王直接顺手抄起了她,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霸道又强势的动作。 两个人的距离变得非常之近。 齐王强力的男子气息包围了秦韶华,让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这种气味。 很清香,很好闻。 还有淡淡的药材清苦味道。 那一定是他每天泡药浴沾染的味道。 那药浴泡起来很疼,她在迷乱之中突然想到,齐王是多么可怜哪!受了那么大的苦,却不显露在人前,对谁都不露出示弱的姿态。 他强大,可他毕竟也是人,他也应该需要别人的安慰和支撑吧。 念头一起,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轻轻将手搭上了齐王的肩头。 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腰际。 不算是拥抱,可是却让齐王感受到了她的回应。 齐王顿时心中大定。 她不但没有拒绝他突然的拥吻,还回应了! 看来她已经一步一步沦陷在他的情意里了! 他越发把秦韶华抱得更紧一些,他的心里非常欣喜。 细数从头,两个人从认识以来,根本没有像这样贴近过呢。 而且最开始,她对他分明就是很抵触的样子,完全是因为不得已才答应留在他身边。那时候他总想着能靠禁锢把她留住,想着只要是日子长了,女人不都是要沦陷在男人的怀抱里吗。 何况他非常明白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这些年来有多少女人想方设法想和他接近,数都数不清。即便他有些残酷之名,但,似乎反而让女人们更感兴趣了。 她们更不在意他腿上有疾。 可是没想到,秦韶华是个异类。 她不但不拿他当回事,一直保持自己的人格独立,还敢跟他叫板。 她有自己的力量和信仰,那是他一时之间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才有了那一次激烈的冲突。 她走了! 齐王曾经非常恼火她的离去。 那一段日子他的心情简直低落到了极点。 但比起恼火,失落的,空荡荡的情绪立刻淹没了他。 明明她在他身边没有多长时间,却让他觉得好像身边再也不能缺少这个人似的。她走了,感觉整个世界都抽空了。 为什么? 齐王当时也不明白。 他生命之中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但是很快,他就不纠结根由了。 直接确定了自己还是想要秦韶华留在身边。 于是才有了后面的寄信,重逢,一点一点的走近。 直到现在。 两个人终于能这样近距离地在一起了。 “韶华,秦韶华……” 齐王一边吻着,一边低声喊她的名字。 “嗯……”秦韶华胡乱应答着。 齐王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幸福感充满。 更紧地抱紧了怀里的少女! 她好柔软。 好柔软。 柔软的像是四月天里被春风拂过的梨花蕊。 像是六月里清水中绽放的莲花瓣。 像世间一切美好的芬芳的事物。 齐王深深埋首在她的脖颈,嗅她身上独特的香气。 “别……别这样……停下,不要这样……” 秦韶华沙哑着嗓子说。 她浑身已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不是因为之前所中的毒,而是因为齐王的吻。 她从来没有和人接吻过,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 原来……原来是这般让人迷醉的感觉吗? 她深深沉醉在齐王爱意之中,被他所折服,可是又害怕继续。 接下来,如果真的顺其自然发生什么…… 她还没准备好心情。 “别,快停下,夜……” 她力气微弱地推他的头,推他的胸膛。 齐王抬起头,眼睛里明亮的光芒让她战栗。 他轮廓分明的眉骨和鼻梁,坚硬挺拔,无声散发着男性的魅力。 “你叫我什么?”他低声问,嗓音低沉。 秦韶华愣了一下,用力回忆,才想起自己方才情迷之时叫了他什么。 “你叫我的名字了?”齐王满脸都是欢喜。 “再叫一遍我听!”他说。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味道。 略显强硬。 可是秦韶华没有反感,微微红着脸,又叫了一声。 “夜……” 齐王深深吻下来。 想和她一起到地老天荒。 他一度不能自持,想和她有更进一步地亲密。 可是脑海中残存的理智提醒着他,不能在这里!不能在此刻! 克制,克制。 夏侯夜,她值得你更珍惜对待!现在不行! 心里不断默念着,他知道应该结束这个吻了。 因为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最后再一次仔细品尝她美好的芳香,然后,慢慢地,抵抗住她轻柔的回应。 最终,艰难地违心结束。 她半闭着眼睛,脸色红红的,唇瓣已经微微的肿了。 红艳艳的唇,娇嫩欲滴,像是已经熟透的樱桃。 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齐王差点又没控制住自己。 他赶紧闭了闭眼睛,深深吸口气。 秦韶华慢慢张开眼睛,看了齐王一眼。 她心头砰砰乱跳,不敢继续与他对视,低头,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口。 齐王抱住她,抱得更紧。 她平时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做事那么干脆利落,言语那么犀利爽直,比有些男子还豪气干云,可是在他面前,却露出这样娇羞的样子。 让他感觉到,自己对她来说是完全与众不同的。 他心中充满宠溺,在她乌黑秀发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 两个人静静的相拥一会。 秦韶华埋首在齐王胸前,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从异性身上获得的安全感。 她向来靠自己打拼,自己给自己安全感和依靠。因为现代社会里实在是太容易看见情变婚变,负心负情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她从来没有将感情放在人生的第一位,也从来不期望把幸福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 何况她是佣兵,本身足够强大,哪里会有更强大的男人能给她安全感呢? 可是,这一世,此时此刻,被齐王拥在怀里的她,终于感受到安全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不是她寻找和索求的,而是齐王主动献给她的。 从第一次见面,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真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 方才两个人那么贴近呢! 她当时不知怎地,根本没有力气拒绝。 她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此刻的温情。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久久不动,觉得身上有点僵,就轻轻挪了挪身子。 齐王立刻声音低哑:“别动。” 抱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秦韶华不明所以,怎么了? 然而她很快就明白真相了。 秦韶华是对感情一片空白没经验,可不代表她不晓得男人的生理结构。她连忙停住动作,不敢再动。 红了脸推他,“那你放我下来啊。” 齐王放开了手。 秦韶华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 脸颊再一次飞红,真是太……太……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略带气恼地骂他,“你真是!” 恼他抱着她不肯放开,恼他吻了她那么长时间。 可是心里是知道这缠绵不是他强取,她自己也有份参与。 骂人也就骂得有些犹豫。 听在齐王耳朵里就是带了缠绵撒娇的意思。 他望着她,移不开眼。 秦韶华目光转开,把他的黑狐裘大氅递回过去,“穿上吧!” 齐王接过,穿了大衣,自然也就盖住了身体的尴尬。 “我们出去吧?你现在恢复力气了么,能不能走,需要再歇一下么?”他问。 “嗯,走吧。” 秦韶华红着脸重新系了头发,整好衣服。 为了表示自己不需要歇息,她主动走到轮椅后面,推动起来。 齐王招呼护卫们过来收拾火堆和帘子。 秦韶华见了守在通道两端的护卫们,稍稍有点尴尬。 虽然刚才两人拥吻有帘子隔着,护卫们离得远看不见,但是这些护卫都是高手,耳力很灵,大概听到了两人接吻的动静吧? 她默默低垂了头,谁也不看,专心致志推轮椅。 齐王觉察到她的尴尬,嘴角微抿,偷偷露出一丝微笑。 转头看看她,见她如容颜如春水般鲜艳明丽,只觉得甚为美好。 ……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离开了山洞。 下了山的时候,发现千妖月正在山底下等着。 他这还是第一次正式以秦韶华下属的身份和齐王照面。 对于自己被齐王的暗卫们拦在山下,他非常不满。要不是见到了林婆的尸体,知道秦韶华安然无恙,他早就冲上去了,才不会一直等着。 于是见了齐王,脸色也就非常不好看。 冷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向秦韶华。 “圣主,林婆留在凤凰城附近的手下和帮凶都解决了,三十二人一个不剩,杀得干干净净。” 眼前都是自己门中的人,以及已经知道了秦韶华身份的齐王及其心腹暗卫,千妖月说话也就没有了顾忌,直接称呼秦韶华为圣主。 秦韶华见他一只手包扎着一圈白布,隐隐的有药香透过,知道他挂了彩。 “辛苦千门主。伤口要紧么?” “没关系!”千妖月简要地说,“只不过咱们人手少了点,对方毒药太多,害得我救了这个救那个,不小心被一条走狗咬了。” 他对自己没能尽快铲除林婆手下、先于齐王赶来而郁闷,但是也还没忘了提一提救他的人,“耶婆婆已经给我用了药,不妨事。” 秦韶华一听就知道是他追杀的人与耶婆婆追杀的人汇合了。 白狼山蛊族的反叛和毒宗反叛联手,所以才能伤了功力深厚的他。 不过既然有耶婆婆帮忙治疗,那她也无须担心。 就让千妖月整队,大家准备回城。 奇门的队伍和齐王队伍合在一处,整队出发。 千妖月私下拉了秦韶华在一旁,“圣主,你是不是中毒了?你的嘴唇怎么……” 他说着说着,脸上疑惑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恍然大悟。 继而就脸色发黑。 不由一甩头,狠狠瞪向不远处的齐王。 圣主的嘴唇肿得那么明显! 这哪里是中毒的缘故,分明就是……女人被男人吻了的表现嘛! 一定是! 一定是在山里发生了什么! 这个狗屁王爷占了我家圣主的便宜! 他心里噌噌冒火。 我家美人圣主,本座还没机会亲近呢,倒是被狗屁王爷占了先!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正文 第232章 圣主,我给你报仇 秦韶华被千妖月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嘴肿了? 接吻会嘴肿的吗? 她从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只感觉自己嘴上一直火辣辣的,却并不知道是会被人看出来的。 顿时脸色一红。 因为中毒而形成的苍白,加上浅浅一道红霞,在她原本的娇柔容颜之中就添加了几分柔弱,看起来楚楚可怜,娇美可爱。 而以往,她的容颜中的娇媚成分,都是被清冷气质所掩盖的。 千妖月看得心里更是痛骂齐王。 乖乖!他的美人儿圣主啊!看看,看看,被齐王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嘛,连平日的强悍都没了,完全一副小女人样儿,他真是觉得白菜被猪拱了! 他恶狠狠地瞪齐王。 齐王感受到敌意的目光,转头,眼神一扫千妖月,满脸不屑地又把头转回去了。 千妖月顿时怒发冲冠。 迈开大步就要上前动手。 秦韶华语气很是生硬地叫住了他:“你做什么去,千门主?” “圣主,我给你报仇!” 报你个大头鬼啊。 他亲的是我,又不是你。 秦韶华怒道:“你是要亲他一顿才解气吗?” 千妖月几乎绝倒。 这算什么话啊? 秦韶华脸上飞着红霞,神情却是冷下来,眼睛看着远方的天高地阔。 说:“是我心甘情愿。你难道还要干涉别人的感情么?” 未免管得太宽。 你的嫌疑可还没解除呢。 却又操心我来! 千妖月闻言顿时捂住心口,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圣主,您真是……伤透属下我的心了……” 秦韶华说:“知道自己是’属下’就好。整队,回城!” “是。” 千妖月再次狠狠瞪了齐王一眼,掉头,一脸不情愿地去执行命令。 谁让自己是“属下”呢。 多大火也得压下去! 哼! …… 一大队骑兵就此出发,向着远方的凤凰城疾驰而去。 除了留下来一队人继续搜索凤昭阳踪迹,齐王麾下所有人都跟着回了城。 天色已经不早了,冰天雪地,距离又远,怕天黑前赶不回凤凰城,齐王一直催队伍快行。 并且把秦韶华捞到了自己的马上。 不容她反抗地霸道地说:“你受了药性的折磨,没有体力骑马,别逞强耽误队伍的速度。” 然后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用身上厚重的大衣裹紧了她,甚至把她半个头都按在了胸口,免得她受风。 秦韶华正巴不得这份温暖。 她的确很是虚弱,也很怕着凉。 于是就任由齐王抱着搂着,并没有打算反抗。 在齐王和自己的下属面前,这样做的确是有一点点害羞。可是她才不会因为害羞就让自己身体受罪。 反正和齐王之间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掩饰也没用,还是那四个字…… “顺其自然”!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色刚黑的时候,疾驰进了凤凰城门。 进城时半数马身上都冻了一层冰霜,而且许多人身上的盔甲也结了冰。 下马的时候,一片哐啷哐啷往下抖冰的声音。 齐王下马后坐进轮椅,不让秦韶华下地,依然抱着她。从府门直奔后院,一直到书房才把秦韶华放下来。 说是怕她下地受风着凉。 “白城子呢?”秦韶华一落地就赶紧问。 留守在府里的侍从忙上来禀报:“白先生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被送回来了,现在正在静室里打坐疗伤。他给自己开了方子,药也吃过了,他说打坐完毕就去泡温泉。” 泡温泉对运功治伤非常有效。 秦韶华一听放了心,既然他还能给自己治疗,想必情况没有太糟,就让侍从们不要打扰他,先别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不然白城子要是听说自己为了救他中了毒,肯定要影响心情,进而影响疗伤。 侍从们进进出出伺候齐王更衣盥洗,秦韶华也在齐王这里歇息,齐王专门调了几个丫鬟来伺候她。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齐王和秦韶华两个人焕然一新地坐在暖榻上了,侍从们带着丫鬟就全都退了出去。 侍从们很高兴。 因为看到王爷抱着秦姑娘回来,知道两个人是彻底有了进展。 以后秦姑娘再也不会走了吧?那么王爷也就再也不会情绪极端了! 这可是大好事啊…… 且不说侍从们如何私下窃喜,秦韶华和齐王独处在房中,屋子里暖烘烘的,两个人手里都是热茶,算是彻底脱离了山中冰雪严寒的环境。 “感觉如何,累么?”齐王关心。 秦韶华摇头,“多谢你一路照顾,我并没有受寒。所以我想,大概再休息三日就能完全恢复了。” “那么这几日我让厨房留心,好好给你做些滋补的吃食补一补。” “谢谢。” 齐王笑说:“客气什么。” 他眼睛明亮地望着她。 两个人坐在暖榻上,一边一个,中间只隔着一张短短的榻桌,距离非常近。 秦韶华在齐王的注视之下脸色微微有点发红。 齐王突然从桌子那边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要躲又没躲,手微微一动,手里捧着的茶碗就叮当响了一下,茶碗盖子磕到了碗沿儿。 她任凭齐王将手握住了,没动。 齐王见状,心里欢喜,索性把她手里的茶碗拿走,两只手都伸过来,将她小巧的手掌全都捧在手心里。 他凑过头来低低地说:“我很高兴,今天我很高兴。” 为什么而高兴,两个人都明白。 秦韶华脸色更红,但是终于比在山洞通道里时胆子大了一点,迎上他的目光说,“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高兴。但是,我不讨厌。” 她认真重复了一遍,“我不讨厌你今天对我做的事。” 齐王心里充满巨大的欢喜。 他不求她立刻完全地接受他,只要她不讨厌,就是非常非常好的事了! 感情是要一步一步慢慢培养的,他一眼就认定了她,她可并没有最开始就看中他。 看来他还要接受她的考量呢。 “我喜欢你的坦诚。”齐王前倾身子,在秦韶华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侍从敲门,送饭进来。 热乎乎的汤饭,吃得两个人都是一身大汗。 在严寒的奔驰之后发一身汗,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情了。 齐王让侍从打温泉水回来,准备在屋里用浴桶泡澡,“让白先生一个人用温泉石屋吧,别打扰他。” 提起白城子秦韶华叹口气。 “我今天做事有点傻了,本该一眼就认出的陷阱,竟然……” 她为自己没有一开始认出冒牌白城子而郁闷。 真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一连串引发了后面那么多事…… 若是齐王没有赶过去,还不知要发生什么。 “你今天是怎么中毒的,与我说说?”齐王很想知道自己进入山洞之前到底都发生的什么事,更想知道秦韶华有没有被人欺负。 秦韶华就把自己带人下崖,进入山洞后又自己孤身一人对上林婆和凤昭阳的过程简要说了一遍。 提起那假冒的白城子和凤昭阳苟合之事,又是恶心又是懊恼。 “我当时为了照顾白城子的心情,并没有过多看他,怕他事后尴尬,无法面对我。而且我以为他身上中了那种药物,说话气息不稳,声音不同往日也是寻常,所以更是没有多想。谁知……都是对方圈套!” 正是她们料中了那种情况下她不会多看多听,才有把握耍那样恶心的阴谋诡计! 若不是齐王随后赶去,要找到白城子还真得费很大功夫。 而若不是她先行杀了林婆,林婆没死的话,一定会用真实白城子的下落要挟她,拖延时间等她毒发。 那时候她对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全都失去控制,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真是她的疏忽。 自从这辈子开始以来,以秦大小姐的身份生活,她一路遇险却也一路顺利趟过艰险,还从没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 秦韶华忍不住暗暗总结经验教训。 齐王却说:“这也并不能怪你,你连与我亲近都会脸红,显见并不熟悉那方面的事情,又怎会看出其中有异?” 他这玩笑开的! 秦韶华瞪了他一眼。 可是也因此心情略放松了一些。 哼了一声,轻笑道:“你不必拿这些话羞我,男女之情我从未体验过,被男人碰了摸了当然脸红心跳,否则我就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但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等我以后成了个中高手……” 齐王哈哈地笑,“你当如何啊?”她竟然说自己以后会成为“个中高手”。所以是要经常和他练习亲热吗? 不练习怎么当高手啊? 秦韶华脸色绯红,知道自己说出了歧义的话,冷冷哼了一声。 齐王依然笑。 他其实是很满意今天的结果的。 秦韶华虽然中途遇险,但到底没有酿出大祸。他反而能够趁机一亲芳泽,说起来,是不是应该感谢林婆这个家伙? 秦韶华道:“你也别笑了。我今日若不谈中毒这一点,也算是大获全胜。林婆死了,她在凤凰城的党羽也一网打尽,跑了一个凤昭阳到底不算什么,我北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把毒宗反叛位于北梁的窝点端掉就可以了。 “对了,那个冒牌白城子呢?”秦韶华问。 齐王语气淡淡,“我杀了。” 杀了正好。 秦韶华也想杀呢。 这个家伙竟然帮着凤昭阳骗她!还觊觎她!要不是他的毒血,她也不会有后面的失控! 正文 第233章 内奸是谁 侍从提来了温泉水,并且报告白城子的情况:“……白先生正在石屋用功,一切正常,比刚回来的时候脸色好了不少。” 秦韶华谢过他们照料白城子。 侍从恭敬地说不敢当,态度比以前面对她更加恭敬了不少,欠着身子退出了屋外。 齐王请秦韶华先泡澡。 他卧房里有一个屏风,后面就可以洗浴。 秦韶华没有客气,接受了他的好意。 隔着屏风,齐王在这边,她在那边,两个人讨论着今日的事情。 秦韶华问齐王的人有没有特别的发现。 齐王道:“奇怪,什么额外发现都没有。听说你手下千妖月那边围剿林婆余党,过程也很是顺利。” 秦韶华道:“这就怪了。千妖月没有查到什么,可能有人手不足的原因,但你麾下人却是很够的,依然什么都查不到?” 所以白城子那边到底是怎么中毒遇袭的? 整个落脚点的人都死了,若说林婆一己之力能做出这样的事,秦韶华根本不信。 那老太婆如果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也就不用设计让她单独赴约对决了。 “所以,奇门内部一定是出了内奸。” 秦韶华断定。 齐王闻言,脸色也严肃起来。 “我看你今日对奇门内部的安排,似乎对千妖月有所防备?” “对,我开始是有点怀疑他。” “之后呢?” “之后种种蛛丝马迹来看,这次应该不是他。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过事件前后,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但他这个人,终归也是难缠得很。” 还是不能让人完全放心啊! 这次自己身陷险境的失误,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身边可靠又好用的人太少。折了白城子,隔离千妖月之后,她身边能主事的人就少了。 秦韶华把自己全身埋在温热的水中,闭了眼睛,放松奔波了一天且备受折磨的身体。 “回头再查吧。这内奸即便不是千妖月,也该是和他差不多能力的人,想将之拿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她向来稳得住,不着急。 齐王点头,“回头我帮你。若要用人,尽管从我这里调就是。” 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够在他眼皮底下把凤昭阳给带走! 那条从山洞冰壁里伸出的苍白的手,到底是谁的呢? 来日查到了,他一定要那家伙后悔今日所做的事! 屏风那边水声清泠,烛光里,秦韶华的影子映在屏风上,一头秀发,半个肩膀,虽然只是一个单薄的剪影,却也让齐王看得目光幽深。 脑海里想的都是山洞中事。 想起秦韶华当时的面红如霞,柔软旖旎。 窗外北方呼呼地刮着,屋里却是一室春光呢。 他微微地笑。 静静等着秦韶华洗完了,他亲手从屏风顶上把干爽衣物递给她。 秦韶华换了一身杏子红的单衣,外面披着雪白风毛的缎子面锦裘,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屏风外面。 齐王直接拿了软布巾,拉她到跟前,给她擦头发。 秦韶华没想到他体贴到这种程度。 她独来独往,自己照顾自己惯了,不习惯被人服侍。这时候却是泡澡泡得有些身上乏累,而且见齐王兴致勃勃的,也不想拂他的好意。 就顺从坐下来,任由齐王替她把头发擦干。 齐王的动作很轻柔,让秦韶华感到非常舒服。 最后她就半眯了眼睛,松松靠在软榻的枕头上,半歪着身子歇息。 慵懒的猫儿一样,让齐王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又亲了一下。 齐王将她的头发擦得半干,让侍从换了药浴进来,自己去屏风后面泡药浴。 其中之痛苦自不用多说。 等齐王咬着牙从浴桶里出来,披了袍子转过屏风,发现秦韶华还是慵懒地趴在榻上。 她今天一定是累坏了。 齐王心中升起一阵怜惜。 就说:“你身上虚弱,歇在我这里好了,免得夜里睡着了之后不警醒,一旦有事反应不及。” 又笑着说,“放心,我不乘你之危,一定做个君子。” 他开着玩笑,却没听到回应。 到榻前一看,秦韶华已经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静静的一动不动,像是静止在花蕊上的蝶翅。 哪里还用他劝? 她自己直接睡在了这里。 想来是今日累极了,一旦松懈下来,就睡得很沉。 齐王失笑,心里也顿时满满的。 料定秦韶华能毫无防备地在他跟前安睡,是已经彻底不再排斥他。 他上前仔细端详她的睡颜。 脸色因为疲累而苍白,使得她更显柔弱。小巧的下巴,秀挺的鼻子,每一处凹凸都是美好。 他轻轻伸手把她抱起来,送到松软暖和的床上去。 给她盖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这样挪动,秦韶华还是没醒。 可见今日是折腾厉害了,累得够呛。 齐王就放了半边帐子,然后让侍从把软榻搬到床边来,他自己躺上了软榻。 就这样在旁边睡下了。 侍从们悄悄退出去,大家都知道,王爷今晚一定能睡个极其安稳的好觉。 烛火熄灭之后,屋子里暗了下来。齐王在灰蒙蒙的光线之中看着秦韶华熟睡的侧影,耳边听着她酣沉的呼吸,心里满满的。 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秦韶华见到了白城子。 白城子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脸色有些发黄,行动坐卧有点动作僵硬。 秦韶华问:“王爷说你’受了点苦’,是什么苦?” 白城子只说没什么,都是小伤,过几日就好,并且反过来问秦韶华昨日有没有受伤。 听他的语气,秦韶华就知道,她中春毒的事情齐王并没有告诉他,看来是瞒下了。 但他自己的状态么…… 可瞒不过她! 秦韶华上前一把拉开了白城子的外袍。 白城子猝不及防,想闪开,动作却迟缓了一下,就没闪成功。 “圣主……”他顿时很着急。 外袍扯开,露出里面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从上身到下身,都是。 “你受的什么伤?”秦韶华脸色难看。 怪不得要隐瞒,原来伤势这么重! 白城子手忙脚乱把袍子重新裹上,“都是皮肉伤,不妨事,被抽了一顿鞭子而已。” “淬毒的鞭子么?” 秦韶华一看就知道那不是普通鞭伤。 白城子只好点头,说出了毒药的名字。 倒不是什么难解的奇毒,但是这样通过伤口淬入体内,却比直接服用还效果严重。 难怪白城子脸色蜡黄。 便是他医术极高,能给自己解毒,但这被毒药所伤体的过程也是免不了的! 不过,秦韶华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白城子现在伤虽重,但总比真中了春毒好。 一想起昨日的凤昭阳她就感到恶心。 幸亏被那厮染指的,只是个冒牌货。 不放心地追问一句,“你身上除了鞭毒,没有其他毒素吧?” “没有。” 那就好。 秦韶华一阵庆幸,也就更加关心白城子的安危:“你身边人都遭了毒手,没人照看保护你。今日起,你就住在这个府里吧。” 白城子这次没有拒绝。 而且还自责都是因为自己擅自做主,调离了身边的护卫,这才让人有机可乘。 秦韶华冷笑:“你不能遇事只管自责,这次的乱子,都是咱们内部有了奸细的缘故。” 白城子中毒之后一直忙着解毒,还没有体力和精力思索整件事。被秦韶华这么一说,顿时也是一惊。 顿悟整件事确实是很蹊跷。 秦韶华道:“我一直在想,是谁救走了凤昭阳,是谁在你的落脚点下毒,又是谁在之前就传信给林婆,让她知道我是圣主?” 白城子想了想,谨慎地开口询问:“圣主,我隐约听闻了您昨日的安排……您那般调度人手,是不是……对千门主有所怀疑?” 秦韶华反问:“你觉得呢?你认识他的时间比我更久。” 白城子摇头:“我其实并无识人的眼光,除了医道,其他方面真是资质平平。何况千门主在奇门之中一直言行另类,我与他也不熟,所以不能帮圣主考量。不过圣主您放心,您若是真拿住了他的证据,属下就算是打不过他,也会尽全力帮助圣主对付他。” 秦韶华笑道:“别紧张,现在还谈不上对付他。我昨日本对他有所怀疑,才留了他在城里收网。但昨日见了林婆之后,我结合前后细节分析,倒是基本排除他的嫌疑了。起码这次林婆的事情,他应该是没有参与。” 至于以前其他事,就不好说了。 “多谢圣主还属下清白!” 猛然间,房门被推开。 千妖月走了进来。 他进门就朝秦韶华行礼。 白城子脸色微变,暗暗靠近秦韶华,以作保护。千妖月性情难料,两人在背后议论他,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可不能让他伤了圣主。 也暗暗叹息齐王府邸的下人到底不如自己的,不能处处为他着想,千妖月都到门口了,也不提前禀报,竟然让其偷听成功! 秦韶华却示意白城子无妨,“我早就知道千门主来了,刚才的话,就是特意说给千门主听的。” 千妖月肃然。 看来圣主的感官敏锐度又精进了。 竟然能察觉他的靠近。 继而正色道:“圣主,属下对您的忠心和白尊者比不起,但属下也敢说自己能为圣主赴汤蹈火!” 正文 第234章 难道你暗恋我 “千门主生气了?” 秦韶华笑呵呵地问。 千妖月一脸愠色,“圣主无故怀疑属下,属下不服!” 秦韶华嗤笑:“你服不服,关我什么事?我只做我该做的!” 又道:“再说你心中到底如何想的,你自己最清楚。” 这般故作生气喊不服,拿她当傻子么? “千门主你可别恼。”秦韶华示意千妖月坐下,“我为什么怀疑你,你心里比谁都明白。而我为什么又认了你在林婆事上的清白,你更应该明白。大家都是聪明人,废话不用多说……你只告诉我,以后会不会对我忠心耿耿?” 千妖月脸色有异。 圣主问他“以后”,绝口不提以前。 他眸子闪了闪。 映着一身紫色华袍,流转一抹邪光。 秦韶华目光沉甸甸的,一直盯着他看。 场面静默了片刻。 最终,千妖月紧绷的脸色松弛下去,躬身一拜,意态颇为洒脱。 “圣主,自从你那一夜为我解毒而奔波辛苦,我就已经视您为恩人。是否忠心耿耿这种话,请不必再问了。” 再问也是多余。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秦韶华也是干脆,挑眉一笑:“好!千门主,自此以后,我就拿你和白尊者一般对待了。” “我可比白尊者更值得圣主重视!”千妖月横一眼白城子,很是不屑与他并列似的。 白城子不与之计较,插言道:“千门主的事以后再说,圣主,咱们这次吃亏,都是因为可用的人太少,人手不足。若是能早日将全门整合成一块铁板,人人为圣主所用,方能求得长久安稳。” 秦韶华道:“别急,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何况,现在奇门松散对她未必没有好处。 也好让她认清谁忠心,谁怀异心。 该整合的自当整合,不肯归顺的,她还不稀罕要呢! 三个人关在房里讨论奇门的事情,秦韶华看着白城子渐渐露出疲态了,就让他暂且休息。 打发千妖月回去办事,然后自己也回到齐王房里去。 齐王早已出去做公事,她贪图他书房里有一张大地图,能让她了解这个世界,坐下来一看就是半日。 期间侍从和丫鬟们进来给她端茶倒水,送点心送熏香,十分殷勤。 并且隐隐有把她当成了半个女主人的感觉。 显然是昨夜自己睡在齐王房中,让大家起了误会。 她可离女主人远着呢。 她觉得自己和齐王现在应该是处于恋爱初期。 恋爱这种事,是试探彼此合不合适在一起,和结婚是两个概念。她可不想现在就当什么女主人,最终把侍从和丫鬟们都客气地请了出去。 独自一个人,静静度过了大半个上午的时光。 她昨日耗损太过,元气尚未复原,不让自己劳神劳力,看一会地图就拿了山河地理志消遣。 快到午饭时间了,外面传来动静。 听起来像是齐王回来了。 秦韶华从松软的椅子上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走出去迎接他。 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外面突然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衣袂凌空的声音,期间夹杂着几声重重的闷响。 有人打斗! 秦韶华拔了匕首就往外冲。 敢跑到齐王房门口打斗,定是刺客无疑! 刚出了白城子被劫持的事情,秦韶华很是警醒。 然而冲出去之后,却顿时愣住…… “千妖月你干什么!”秦韶华皱眉呵斥。 竟然是千妖月和齐王在过招。 齐王的侍从和护卫们全都站在一边,没有上前援手的,显然是得了指令不准出手。 好好的,齐王干嘛要和千妖月单挑? 千妖月闻听秦韶华的话,一个倒飞离开了齐王,稳稳停在一丈外。 “圣主,您怎么能只呵斥我?” 他语气非常委屈,“明明是我们两个互相打斗,一个巴掌拍不响,您见了就责问我干嘛,您怎么不问他呢?” 齐王冷哼,扳动轮椅机关,眨眼滑到了门口,停在秦韶华身边:“原因很简单,你只不过是她手下。” 千妖月紫色的袍角一甩,“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侍从护卫们纷纷脸色铁青,敢这么侮辱他们王爷! 齐王却不恼,握住了秦韶华的手,轻轻一笑,并不作答。 但这一个画面,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是和秦韶华地位同等的,自然比千妖月这个“手下”高出很多。 千妖月一双桃花眼顿时眯成犀利的弧度,“圣主,您真要被这个家伙迷惑?” “千妖月,你发什么疯。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又来找白城子有事?”秦韶华让齐王先回屋,自己则带着千妖月去了厢房说话。 千妖月重重一关厢房的门,把侍从们不善的目光全都关在外头。 “圣主,我不找白城子,我找你。” “做什么?” “白城子师叔得了他受伤的消息,要过来帮忙,问你同不同意。” “同意,请他来吧。还有事吗?” “没了。” “那你和齐王动手做什么?” 秦韶华心里明镜似的:传个消息而已,哪值得千妖月亲自跑一趟。分明是他借着机会,故意上门找茬。 千妖月脸色黑黑的,“圣主,我刚才突然听这里的下人说,你昨晚……住在齐王房里?” 这就是他打架的原因? 搞什么! 秦韶华挑眉,“我住在哪和你什么关系?我昨晚不但住在齐王房里,我还睡在他的床上呢。” “圣主?” “怎么,难道你暗恋我,所以才看齐王不顺眼,视他为情敌?”秦韶华板着脸,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千妖月嘴角抿紧。 半晌,竟然反问,“是又怎么样?” 秦韶华忍俊不禁,“千门主,我都已经说过以后对你和白城子一视同仁,你就不用想方设法表忠心了。而且用暗恋这种法子表忠心,是不是有点太奇怪啊?” 千妖月一双眸子潋滟如夕阳下的湖水,波光闪耀。 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望着秦韶华笑眯眯的脸,他突然笑了,“圣主真是……啧,太聪明的女人真是有点可怕呢。您就不能假装相信一下,相信我的’暗恋’?” “你说你暗恋白城子也比暗恋我可信。” “……” 千妖月长吁短叹,转身告辞。 “反正,以后圣主您不许怀疑我就是了。不然我下次还揍齐王。” 秦韶华凉凉地说,“是齐王揍你吧?” 刚才她虽然未看清两人对打的过程,但最后一刹那,千妖月用守势她是看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齐王竟然能和千妖月过招,还不落下风? 千妖月闻言,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回头甩一张生无可恋脸,“圣主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呵呵呵。”秦韶华送他一串干笑。 打发走千妖月,回到齐王房里的时候,齐王正等她吃饭。 一桌子滋补菜品已经热气腾腾摆好了。 同样不用侍从伺候,齐王把人都打发了,自己给秦韶华盛汤盛饭。 秦韶华洗了手,坐到桌旁。 鲜美的火腿酸笋汤让她食指大动,埋头痛饮了半碗。 齐王笑道:“慢一点,别烫着。” 秦韶华想起刚住进这里的时候,齐王给她盛的汤,是他自己做的。 就问,“这也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一上午都在忙城中军政,没有时间下厨。你想喝我做的汤?” “没有,随口问一问而已。” 秦韶华见他只顾着给自己布菜,他却还没吃,就回手也给他成了一碗汤。 齐王笑着喝了。 叹息道:“终于能和你同寝同食。” “睡两张床也算同寝?”秦韶华失笑。 “你想睡一张吗?”齐王立刻顺着杆子问了。 “不想。” “那,想的时候告诉我。” 秦韶华无语地低下头吃饭。 齐王含笑看着她半个脑瓜顶,心中欢喜。这次他言辞稍微过度,她没有生气。 看来关系是越来越近了。 秦韶华就在齐王细心的照顾呵护下,足足养了十多天。 齐王若是在府里,一定会在她身边。就算处理公务也会捧着一堆邸报军情坐在她不远处,若是无公务处理,亲近更不必说。 秦韶华元气恢复,身体如常了。 而且因为吃得好睡得香,还比之前胖了一圈。 她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终于确认是胖了。 齐王却只看着她胸口,很认真地评价说,“该胖的地方也胖了。” 秦韶华一脚踹过去,把轮椅踹出了外间。 这些日子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里,他经常开这样的玩笑。 秦韶华报以冷笑。 世人眼中霸气侧漏的齐王殿下,摄政王大人,竟然是个言辞猥琐的家伙! 这世界要是有娱乐小报,她一定爆料去! …… 在山里搜索凤昭阳踪迹的人不断传回信来,说找不到。 秦韶华建议齐王把人都撤回来。 “天寒地冻的,别让下属在那里挨冻了。既然前三日没找到,接下来就更找不着。” 对方既然能在悬崖底下建山洞通道,想必狡兔三窟,有山外的出口也说不定。若真如此,在山中布下天罗地网也无济于事。 齐王很听秦韶华的话,很快撤了人回来,放弃了搜索。 且道:“此人无论是谁,劫走凤昭阳都有一定目的。日后大概还会亮相。呵呵,就看这人能把凤昭阳藏多久了。” “我也是这么想。”秦韶华点头,“凭凤昭阳那个性子,只要死不了,一定耐不住躲藏太久的。她必定念着找我报仇呢!” 正文 第235章 果然是个蠢货 秦韶华想的很明白。 等再见面时,顺藤摸瓜揪出凤昭阳背后救她的人就是了。 而且此人必定和奇门有关。 也许是毒宗出走之人,也许,是与那些人勾通的奸细。 齐王问,“这个姓凤的,是平南将军府的?” “是。” “那我让人盯着她家里,说不定,她会与家中联系。” 凤昭阳可不一定当平南将军府是家呢。 她可是穿越的。 不过盯着也无妨,倘若在凤家有收获呢?秦韶华也就随齐王安排…… 几日后,在那林婆诱捕秦韶华的山外百余里的地方,另一座冰雪覆盖的山上,阴寒幽暗的松林之中站着两个人。 一个全身裹在密实的皮袍里,头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另一个披着棉袍瑟瑟发抖,青丝凌乱,面如土色,却是齐王久久搜捕不到的凤昭阳。 秦韶华所料不错,他们早就从一条通往山外的密道中逃脱了。 十余天的时间,凤昭阳已经完全瘦脱了形,圆润的脸蛋瘦出了高高的颧骨,眼睛也是毫无神采,被秦韶华踩过之后虽然没瞎,但是眼周肿得高高的。形状枯槁,宛如废人。 脸上一道伤,手上一道伤,只是草草包着,和不包也没什么区别。 在山洞里头中的各种毒物,虽然被男人胡乱解掉了,但是毒素已经把她折磨够呛,几乎丢了半条命。 她恐惧地注视着面前男人,对方一个轻微的转头,都能让她心惊胆战,仿佛看到死神降临。 “求求您,这位前辈,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您了,真的,一句都没有隐瞒,求求您放过我吧,饶我一命吧!” 她苦苦哀求。 男人露在头巾外的眼睛微微动了动,露出骇人的精光。 “就算你把自己前世今生事无巨细都告诉我,可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价值。哼,早知如此,当时真不该救你。” 声音冷冷的,木木的,像是机器人发出的声音一样,不带一丝儿人气。 把凤昭阳吓得要死。 “前辈饶命啊,饶命啊!我的存在就是价值啊,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穿越必定有缘故啊……定是上天对我有安排,您可别杀我!” 男人不屑:“你说那秦韶华和你一样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可你有什么证据?你说也说不出来。我留你何用?” 这一句说得充满杀机。 好像立刻就要动手似的。 凤昭阳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自从那日被这人救了之后,逃离了那座山,逃离齐王的天罗地网,她就是离了虎穴又入狼窝,这些日子以来受尽了折磨。 眼前这个男人把她像玩物一样摆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检查,非要检查她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她身上每一寸皮肉都被他摸过了。 那些检查的手段,就别提了。 让她生不如死。 她已经不知道下跪过多少次,求饶过多少次了。 “前辈!前辈您大慈大悲!秦韶华真是穿越者,我没骗您,我怎么敢骗您呢,是您把我从她手里救出来的啊,没有您我早就死了。您既然救了我一次,就救人救到底,不要杀我了吧!我给您为奴未婢,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男人完全不感兴趣。 从怀里掏了一把刀,苍白的手指,摸了摸刀背。 非常意兴阑珊地说:“我还是杀了你吧。我可不缺奴婢,你又是个蠢货,蠢货更不能当奴婢。” 凤昭阳磕头磕得流血,“您相信我,我不蠢啊!我是凤星临世之人,我是异世来的,我将有大作为!您现在放了我,我以后会报答您的!而且我这一世的父亲是平南将军,掌军权,您想要什么我都让他给您找来!” “不稀罕。” “那,那么,平南将军在齐王跟前说得上话呢,您是不是想对付秦韶华?齐王就是秦韶华的靠山啊。我父亲能帮您对付齐王!” “不稀罕。你真吵。” 刀锋一转,就要斩下。 凤昭阳魂飞魄散,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尖声大叫。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凤星临世,我带着上辈子记忆来的,我什么都知道,我们那里有很多很历害的东西!有电,有网络,有飞机大炮,有导弹有卫星,我什么都知道!留下我啊!” 下劈的刀停住了。 男人似乎有点兴趣,“飞机大炮是什么,电是什么?说来听听。” 凤昭阳如蒙大赦,庆幸自己福至心灵说对了筹码,连忙打起精神,仔仔细细解释起来。 她当然也不知道电是怎么产生的,飞机大炮的原理更是一窍不通,但是没吃过猪肉她见过猪跑啊。 凭空生不出电和飞机大炮来,可是她能滔滔不绝描述它们的状态。 她就跪在地上不停地说。 唾沫横飞,一秒也不敢停,生怕对方失了兴致又要杀她。 不过,男人越听越有兴趣。 最后咂咂嘴,点头道:“那我就暂且留下你的性命吧。你说这些倒也有趣,兴许有我能用到的东西。”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开恩!我一定把一切都告诉您!” 凤昭阳跟着男人下了山。 穿过冰雪覆盖的雪原,荒山,走了好些天才走到凤凰城附近的一个小镇。 凤昭阳趁男人打坐练功的时候,悄悄溜出去,到街头找了一家镖局的堂口。 她用身上仅剩的几件首饰做路费,请镖师走镖时,顺路给她送一封信到齐王在凤凰城的府邸。 办完事悄悄溜回下榻的小客栈,发现男人还在打坐,就放了心。 谁知男人突然张开眼,“信送出去了?” 凤昭阳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跪下说自己没有坏心,是帮忙对付秦韶华的。 男人冷哼,“说你是蠢货你还不承认。你自认为是重要的信件,竟然交给不知底细的镖局送!幸亏那信对你来说重要,其实不过只是一堆废话而已。要是泄露了我的事,我立刻杀了你。” 凤昭阳双腿发软。 原来他不但知道她送信,还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前辈我再也不敢了!前辈饶命!” 男人冷冷地说,“你这蠢货,不给你找一点事情做,你恐怕还会到处捅娄子。哼!我问你,你想学武功么?” 凤昭阳目光连闪。 “前辈,我……我现在练武,是不是有点晚了?” 练武要从幼童时开始练才有效。她都这么大了…… 男人冷哼:“我只问你想不想!” “想!我当然想!” 凤昭阳抚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 幸亏是冬天,没有化脓。 但是也很不乐观。男人只顾折磨她,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何况是一道伤口。 她被秦韶华在脸上划了一道,伤口很深,这些天没有得到护理。可以想见,以后就是伤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 秦韶华毁了她的容。 也就是毁了她一辈子! 她恨死了! 还有齐王。 在山洞里,齐王竟然对她动手,把她甩到墙上! 枉费她以前还曾经对他抱有希望,以为他是命定的男主。 一对狗男女! “前辈!我想!我想学武功,我要去报仇!找秦韶华和齐王报仇!请前辈教我,我一定好好练功!”凤昭阳咬牙切齿地说。 男人呵呵地笑了两声:“大言不惭。凭你这样也想找秦韶华和齐王报仇?你果然是个蠢货。” 凤昭阳对男人非常害怕,被骂了也不恼,还俯首哀求:“请前辈指教。” 男人说:“你知道秦韶华和齐王功夫的深浅吗,就想找人家报仇?你恐怕练上一辈子也赶不上人家。就你这个资质!哼!这几日平白耽误我的工夫,检查了半天,你身上根本没有一处优点,骨头,关节,统统不成!” 凤昭阳有点懵了。 不是他提议问她想不想学武功的吗。 怎么又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既然不行,为什么要提? 她却不知道这正是男人的伎俩,先诱惑再打压,专门让她上钩呢。 凤昭阳果然上钩,怯怯地问:“前辈,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练好武功?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求您教教我,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只要能杀了秦韶华!” 杀了秦韶华,她就是这个世界目前来看唯一的穿越者了。 世界一定会重新围着她转。 “杀了秦韶华?你就这么一点出息?”男人从胸膛里发出一声冷哼,“若是你按照我的方法照办,假日时日,你岂止能杀秦韶华,就算是想杀尽天下人也是容易!” “真的?请前辈教我!” 男人让她脱光衣服躺下。 凤昭阳毫不迟疑地就照办了。 这些天来,她又不是第一次被这个男人看光。 她沉浸在马上就可以学武功,成为高手的激动期待之中。 男人对凤昭阳的身体不为所动,看她和看一副雕像也没什么区别。见她脱光了,就取出一排银针来,对着她的穴道扎了下去。 从头到脚,人体各个大穴,没过多久就全都扎上了针。 有的重要穴位甚至还一股脑扎了三针、五针,甚至九针。 “呃……唔……” 凤昭阳不断发出痛苦的声音。 那种痛苦,她说不上来,并不是疼,是酸酸的,痒痒的,有的针扎下去让她憋得喘不过气来,有的又让她心跳剧烈加快。 总之一路针扎下来,她就仿佛在冰火之中煎熬。 但是她动不了,喊也喊不出大声,自从第一针下去她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样。 “前辈……为什么……这么难……受?”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男人根本不理她,只管扎针,好像她是个死物。 要是现在有精通针灸术的郎中看见了,肯定要大吃一惊。 因为在同一穴道上一连下好几针是针灸的大忌,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正文 第236章 相爱了是吗 按照常理来说,照男人这个扎法,凤昭阳没有死掉也是奇迹。 不过这是一种邪术。 寻常郎中也看不明白。 当男人最后一针扎入凤昭阳足底的涌泉穴时,只见凤昭阳已经不能动许久的身体猛然抖了一下,整个人几乎从床上弹出。 男人按住她,她的脚底就升起了一道红线。 在皮肉里,从脚底一直顺着脚踝、小腿、大腿,一直延伸到脸上。 而且红线延伸的速度非常快,仿佛在眨眼之间,就到了凤昭阳的眉心。 凤昭阳双眼发直,眼球剧烈往外凸出着。 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紧接着,这道从足底贯穿眉心的红线就变得越来越粗,几乎粗成小指头那般。 要知道,那可是血管! 膨胀成这样,几乎就要爆裂了! 男人在凤昭阳眉心点了一点,那条红线像是有了灵性似的,渐渐萎缩下去,然后,凤昭阳全身的血脉就纷纷粗涨,最终形成了一张血红色的大网,呈现在皮肤上。 看起来非常可怕。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呵呵,睡吧。三日之后,你就脱胎换骨了。” 男人在凤昭阳的太阳穴两边用力按了按,将那里按的深深凹进去。 凤昭阳顿时双目紧紧闭住,陷入昏迷。 足足昏迷了三天。 三日后,她张开眼睛。 眼底茫然。 身上有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一只气球充满了气似的,满得她想把自己一刀捅开。 她穿了衣服下床,没想到刚一落地,整个人就弹了起来。 像火箭一样直直撞到了房顶上,撞得她头晕眼花,重重摔下。 “呵呵呵。”男人笑着,推门走了进来,“看来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凤昭阳又惊又怕。 男人说:“你身上已经有了相当于别人练十年二十年的内功。精力充盈,蓄势待发。” 凤昭阳不敢相信。 忍着被撞的疼痛,试试探探站起来,轻轻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就窜到了男人面前,几乎和男人面贴面。 把她几乎吓死了! “我……我控制不了身体……” “很正常。” 男人把她推开,笑着告诉她,“你内力太多,初期控制不好是正常的。我教你怎么引导,再教你一门独特的杀人技术。不出三个月,你就会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杀手。” 啊? 凤昭阳张大了嘴巴。 这么容易? 这么容易自己就要变成高手了? 她欢喜得不知怎生是好。 “前辈前辈!这是真的吗?” “哼,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接下来给我好好练功,练不好的话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是,我一定努力!不辜负前辈栽培!” 到此为止,凤昭阳更加确信自己就是这场穿越的主角了。 她确信,之前所受的所有的苦难,包括被这男人折磨玩弄了好多天,也一定是天将降大任的前兆。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受尽折磨,才能成就大事。 没错,这可怕又怪异的男人一定是她的福星! “我一定要早日杀了秦韶华!”她发誓。 “好啊,你就以杀了秦韶华为目标吧。” 男人看着凤昭阳微微地笑。 凤昭阳一脸光芒的样子,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这种蠢货是绝对不会知道,任何轻而易举就能达成的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呵呵。 七日后,齐王府邸接到了凤昭阳的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直接写着“齐王亲启”四个大字。 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信件,是不可能直接递到齐王手里的。 自有检查外来物品的侍从仔仔细细勘察,确定它没有夹带危险的东西,没有毒之后,才会打开来,先由侍从看一遍。 结果这回侍从看完就直接蒙圈了。 什么人写的信?怎么全是错字别字,而且笔画歪歪斜斜,比刚学描红的孩子写得还差。 而且上头写的都是什么呀! 是不是在讲笑话?说只要齐王肯认可她的地位,将秦韶华赶得远远的,而把她聘为正妻,并且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除了她绝对不找其他女人,她就能帮助齐王获得平南将军手底下的军权。 否则,就会让齐王永远后悔。 拉拉杂杂写了一大堆废话,大体就是这个意思吧。 侍从翻到最后一页信纸,终于看到了署名。 凤昭阳。 这不正是王爷派人在山中找了许多天都没找到的逃犯? 原来是个傻子吗? 齐王正好不在府中,侍从就皱着眉头,直接把信递到秦韶华跟前去了。 “怎么了?”秦韶华看着侍从一副便秘的样子,满腹狐疑接过信。 呃,匆匆一看,她也蒙圈了。 倒不是为了上头的简体错别字,而是,实在想不明白凤昭阳是怎么还有心思写这种信的…… 经历了山洞中的事之后,她看不出齐王对她根本无视加鄙视吗,哪来的勇气继续纠缠齐王,和他讨价还价? 而且她既然逃脱了齐王的搜索,怎么又回头送信?还不赶紧跑得远远的?难道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秦姑娘,您看这事怎么处理?”侍从问。 “信是谁送来的?” “是一家镖局的人。这家镖局在两百里之外的一个小镇有堂口,据说就是在那里接的信。送信人已经被咱们扣下了,但是没有提供有用的消息。” “派人去那个小镇看看,谨慎一点,看是否能找到凤昭阳的踪迹。” “是。那这信?” “这是给王爷的信,还是等他回来亲自看看,顺便也乐呵乐呵吧。”秦韶华将信扔在了齐王的书案上。 搞笑的事情就大家同乐嘛。 晚间齐王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快马去小镇查看的探子也传来了消息。 探子摸到了凤昭阳曾经留宿的小旅店,还向店主打听到了和凤昭阳一起的男人的模样。 但因为男人自始至终也没露脸在外面,所以等于什么也没查到。 种种迹象表明,凤昭阳和那个人在几天前就已经离开了小镇,茫茫不知所踪。 齐王看了信之后也是一头黑线。 “她算个什么东西,大言不惭,还能掌控平南将军的军权?” 他堂堂的王爷要是靠个女人控制将领,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齐王觉得真是恶心,立刻让人把信拿出去烧了。 秦韶华笑道:“她既然已经消失了踪迹,那么这信就并非陷阱了。全当个乐子看吧。” 有什么可乐的?齐王生平最讨厌和蠢人打交道。 被一个如此蠢的女人惦记着,他很无奈。 “就凭她这让人着急的智商,你放心吧。”秦韶华拍拍齐王的肩膀,“咱们现在找不到她,以后一定能找到。她一定会自己主动钻到咱们眼皮子底下。” 齐王觉得“咱们”这个词用得很好,顺势一歪脑袋,在秦韶华搭在他肩头的手上亲了一口。 一旁伺候的侍从们赶紧垂了眼睛,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等退出去之后,大家却在私底下相视而笑。 “王爷和秦姑娘是真好上了!”侍从们个个都很振奋。 作为齐王的贴身服侍兼护卫,他们对齐王当然是无比崇拜的,以前有时候也会猜测,未来的女主人会是什么样呢? 自从秦姑娘来了,他们幻想着把秦韶华往女主人的位置上一放,就觉得再也没人可以替代她了。再也没人比她更合适了! “嘿,我的鞋子补好了吗?” 这一天晚上,秦韶华正和齐王在房间里谈话,冷不防窗子突然被人拍响。 齐王当时正在默默朝秦韶华靠近,试图趁秦韶华说话不注意时来个偷袭的亲吻或拥抱之类的,窗子一响,被打断了,他顿时非常郁闷。 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秦韶华迎上去,打开窗子把阿衣让进来。 “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我和阿婆都回来啦!这一趟跑的,累死我们!” 阿衣像只花蝴蝶似的冲到屋里头,直接抓过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 那日白城子被劫持之后,她和耶婆婆两个人追捕叛逃的族人,和千妖月联手对付了敌人之后,有一个族人侥幸逃了,她们就匆匆追了上去。这一追就是许多天。 冰天雪地的北方她们不大适应,所以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将那难缠的叛族之人击杀。 秦韶华给她倒了碗夜宵里的甜汤,“慢点吃。耶婆婆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王爷这些天已经适应了她的蛊毒,正想请她来看看情况。” 阿衣笑眯眯地拍手:“别着急,阿婆正是为了王爷的腿嘛。她的蛊虫受了点小伤,她要温养虫虫一天一夜,养好了再过来给你们王爷治腿。” 好厉害的敌人,连耶婆婆的蛊虫都受伤了? “伤的要不要紧?” “不要紧啦。我阿婆很厉害的,不用担心她。说起来,姐姐,你和这个王爷相爱了是吗?我刚刚去你的房里找你,没找到呢,找人一问才知道你搬来和他一起住啦。相爱的人要住在一起,这个我知道!” 相爱? 秦韶华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不由心头一跳。 脸上一红。 阿衣已经朝齐王伸手,“我的鞋呢?好些天啦,补完没有?” 齐王对阿衣说的话非常满意,立刻亲自去到墙边柜子跟前,从柜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了红绸包裹的绣花鞋。 笑道:“喏,给你。” 和阿衣说着话,眼角却轻轻瞟着脸红的秦韶华。 正文 第237章 王爷配不上我姐姐 秦韶华转过脸不理齐王。 两个人之间粉红的气息流动。 “哇!好漂亮!”阿衣打破氛围。 绣花鞋的五毒绣已经补上了,又缀了更多的宝石,光彩辉煌,十分耐看。 阿衣扑上去,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鞋子大小改成了合脚的,她试着穿上,踩了踩,“嗯,正合适!” 又高兴地绕着屋子走了两圈,“就是穿鞋子走路不如光脚方便……不过它这么美,我就忍忍吧。” 白嫩嫩的脚丫,塞在红艳艳的鞋子里,如珠似玉,十分可爱。 她笑着对齐王说:“为了感谢你,我会告诉阿婆好好帮你治腿的。等你的腿好了,你就能配得上我姐姐啦。不然姐姐她现在好委屈的。你整天坐在轮椅上,她还愿意和你住在一起,所以你看,她对你多好啊!” 齐王挑眉,笑着问:“你觉得我委屈了你姐姐?” “那是当然。我姐姐又漂亮又能干,你要很努力才能配得上她。”阿衣非常认真地说。 一副“你很一般般”的神色。 齐王笑着点头,“对,你说的很对,我要很努力才能配上她。” 这俩人聊什么呢。 秦韶华一阵黑线。 她深知阿衣看人的标准非常另类,基本是以这个人毒术有多厉害、有没有让她感兴趣的特殊技能来评判的。 而齐王这种位高权重、会打仗会理政的男子,在世人眼中非常优秀,但阿衣是完全看不上。 阿衣如此胡说就罢了,齐王跟着起什么哄? 她正要让两个人闭嘴,阿衣已经揣了几块点心往外走,“姐姐,你有了姐夫我就不和你睡啦。我去给阿婆送吃的!有空我再过来找你玩。” 像来时一样,跳窗离开了。 秦韶华揉揉额角。这丫头真是一阵风啊。 而且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跳窗…… 这边齐王突然搬动轮椅,滑到了她的身边,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肢。 “我该怎么努力才能配得上你?”他将脸贴在她腰际,低低地笑着问。 秦韶华回头拍了他一掌,“她是小孩子玩笑话,你也学着说?”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两个人相处,需要考虑这些吗? 齐王就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问:“你的意思是说,我配得上你?” “摄政王大人,您是在拿我开玩笑吗。任谁知道了咱们两个的事情,都会觉得我是高攀你吧?” “会吗。” “你可是一国亲王。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无家无族的孤身一人而已。许多人还指着我叫’贱奴’呢。” “那些人都该挨板子。” 齐王扳过秦韶华的身子,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用双臂环着她:“无论世人怎么看,都是庸俗的想法。你其实心里一直没有看得上我,是么?所以我在想,怎么做才能讨得美人欢心,让美人觉得我尚有可取之处呢?” 秦韶华斜斜看着他。 他峰岳一样棱角分明的五官真是好看。 在人前一贯不苟言笑的男子,对着她的时候有太多的笑容,譬如此时此刻,这笑容里还有几分痞气。 “摄政王殿下,我可没有看不上你。在我心里您一直是英明神武的大人物。” 秦韶华拖长了声音和他开玩笑。 换来他紧紧的拥抱和轻柔的吻。 齐王自从那日在山洞中尝到了美人芳唇的滋味,这些天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亲密,亲密,再亲密。 “帮我洗浴,好么?就像从前一样,我想让你替我按摩筋骨。”他低低在她耳边说。 按摩筋骨什么的,他不感兴趣。 他想让她柔软的手指抚过他的身体。 那样的话,就算是痛苦的药浴也会变成享受呢。 秦韶华耳边脸边全是齐王灼热的气息,她心跳又失去了节奏,身上也迅速发热。 已经不是第一次拥抱接吻了。 这些天两个人同处一室,虽然没有进一步的亲近,但也是耳鬓厮磨,时常气氛旖旎。 但是秦韶华还是不能完全镇定。 每次都是齐王在控制节奏。 此时此刻,他的请求近乎是央求,让她不忍心拒绝。 “嗯。”她微红着脸颊点头。 侍从们备好了药浴,热气腾腾,将整个屋子都熏得充满了湿气。 齐王把侍从们都打发了出去,继续自己和秦韶华的单独相处。 他去到屏风后将衣服脱掉,自己进了浴桶,这才招呼秦韶华过去。 秦韶华走近时看到他几乎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只露出头部和肩部,水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草药,完全遮挡住了水里的光景。 齐王微笑地看着她,“帮我吧。” 秦韶华注意到齐王的笑容虽然温和,但是显得有点虚弱,并不那么自然,就知道他在忍受药物的折磨。 每日都在霸道的药浴之中熬上一个多时辰,该有多痛苦。 “嗯,我帮你。”秦韶华的语气不由也软了下来。 她走上前去帮齐王挽发,将他漆黑如墨的长发系起来,束缚在头顶,免得沾了药物。 然后就顺着他的肩头一路揉捏下去。 齐王坐在浴桶之中,微微闭上了眼睛。 秦韶华的手法非常娴熟,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因为两个人练的是同一种内功,她也知道他体内气脉的走向,顺着他的气脉按摩,事半功倍。 只是痛苦也加深了不少。 齐王先还如常,没多久呼吸就有些急促。 “还可以吗?”秦韶华略略停了手。 “没关系,继续。”齐王语气微有颤抖,但是很坚定。 秦韶华就小心翼翼地继续。知道他心性坚韧,但也怕伤了他,于是就比齐王自己还加倍细心,将分寸拿捏得非常好。 齐王自从让那耶婆婆的蛊虫咬了一口之后,每日对抗蛊毒,对抗药性,一直很是难熬。然而这次,有了秦韶华帮他理顺气脉,疼痛虽然是加重了,但是,又闷又痒又酸涩的种种其他感觉却减轻了。 毕竟疼是可以忍的。 他轻轻吐了口气,叹道,“如果我早些年认识你,也许能少受很多痛苦。” 秦韶华默默地笑。 早些年,就算他认识护国公府的秦大小姐,人家秦大小姐也是不会推拿理气的。 就说:“人和人相识是要讲缘分的。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行。就算你早些年遇到我,也不一定会有交集。” 齐王觉得这话颇有道理,“不错,相识要讲缘分,相知也要讲缘分。在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单单觉得你好,却并不知道怎样才能和你相处。结果闹出了误会,倒是把你逼走了。” 秦韶华没想到齐王肯直接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的性子,可不是能轻易低头的。 当初千里迢迢寄给自己一封血书,中秋陈情,也不过是拉拉杂杂说了一通闲聊的话,把后悔的意思藏在字里行间。 现在却直接说他自己的不是。 进步很大啊。 “你这样的身份,自小锦衣玉食,身边奴仆环绕成群,谁都拿你当神一样供着养着,怎么可能真正知道与人相处的方法。” 秦韶华轻笑着说。 齐王听了挑眉,“你从小难道不是锦衣玉食,奴仆环绕吗?” 还真不是。 秦韶华呵呵一笑:“你不是查过我的底细么,还问。” 齐王说:“这正是奇怪之处。你是怎么突然性情大变的?现在的你,和几年前的你判若两人。” 他早在看上她的一开始,就已经让人把她履历查了个清楚。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和他眼前的秦韶华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性子啊。 “若真是两个人,你会对我怎样?”秦韶华若有所思地问。 “怎么会。”齐王笑了,“你是护国公府凌夫人的女儿无疑。” “若我不是呢?” 齐王听出秦韶华语气严肃,不由转头看她,“你……何出此言?” 他很确定秦韶华就是秦大小姐,不可能错判。他一直把性情大变的转折,猜测为她在宫中受磨难太大。 一个人是可以被磨难改变的。 但秦韶华此刻的神情,却不似开玩笑。 齐王不由纳闷。 只听秦韶华问他:“你听没听过借尸还魂?你看到的我,是秦大小姐。你听到的我,才是我。” 她嘴上说着话,手上并没有停着,恰好摸到齐王胸椎旁边的肺俞穴,此穴是静脉与神经交汇之处,乃人体大穴之一,可震动心肺。 齐王顿时闷哼一声。 额头上冷汗更盛。 脸色也霎时苍白。 他看着秦韶华的脸,皱眉问:“你说什么?” 秦韶华没有重复自己的话,她知道他听得清清楚楚。 齐王就在心中自己重复了一遍。 你看到的我,是秦大小姐。你听到的我,才是我。 借尸还魂。 秦韶华是不轻易开这种玩笑的。 齐王心头一震。 将属下奏报的护国公府大小姐的情况又回忆一遍,再结合他认识秦韶华之后的种种,两相比较…… 的确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难道他以前猜错了? 同一个人若是遭逢劫难性情大变的话,无论如何都会于言行之中留下以前的影子。 顶多是处理事情的方式不一样了。 比如,一个人可以以前软弱,变得狠毒。以前盲目,变得坚定。以前与人为善,变得处处树敌。 但本质总归不会变。 心性也不会变。 秦韶华……眼前的秦韶华,和以前的秦韶华,的确在心性上判若两人! 正文 第238章 借尸还魂 齐王心里一突,陡然按住了秦韶华放在他穴位上的手。 秦韶华放松了力道,但是指尖仍然没有离开他的穴心。 这是一个防备的姿态。 也是威胁的姿态。 轻轻一指头点下去,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等着他回答。 她的眼睛光华流转,情绪莫测。 他的眼睛深沉如海,蕴藏着可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力量。 两个人无声对视。 齐王静静坐着,一时间什么也没有说。 这片刻的寂静,仿佛重于千斤,仿佛周遭空气全都凝固的,沉甸甸压在两个人的身上。 秦韶华原本慵懒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她心血来潮,突然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对方沉默的时间越长,她就知道自己面临的结果越不好。如果他不能接受的话,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她自然会弃他而去。 他呢,会如何对待一个来历不明的鬼魂? 做法?灭杀?囚禁?利用? 秦韶华不知道。也不想猜。 这种神鬼之事,就算放在她自己身上,她也料不准自己能接受多少。 “你刚刚所说,没有开玩笑吧?”良久,就在秦韶华心中越来越冷的时候,齐王突然打破了沉默。 “没有。”秦韶华立刻回答。 心弦也一下子绷了起来。 如果他不能接受,两个人刚刚开始有所进展的情意,也就要戛然而止了。 她不会乞求男人的宽容和理解! “那么,我想告诉你的是……”齐王在秦韶华的注视下,缓缓地对她说,“我听到的是你,看到的,也是你。” 这次轮到秦韶华皱眉了。 “我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她说。 她隐约猜到他的言下之意,可是不敢确信。 齐王从水中伸出了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在她柔软的脸上轻轻抚摸了几下,动作十分轻柔,充满怜惜。 他深沉地望着她,轻声说:“这副皮囊,我看到了。皮囊所呈现的音容笑貌,我看到了。你眼睛里的喜怒哀乐,我看到了。你每一声欢笑每一次皱眉,我看到了。所以……我看到的分明是你,又如何是护国公府的秦大小姐呢?” 秦韶华放在他穴道上的手指松了一松。 齐王继续说:“我管你是护国公府的秦大小姐,还是谁呢?我管你是秦韶华,还是张韶华李韶华呢?自从那日在金銮殿上一眼惊艳,我所认识所看重的人,都是你。说吧,不管你是游魂还是孤鬼,如果你不是秦韶华,那么就告诉我你的真名。” 淡淡的一番话,却听得秦韶华几乎心跳停止。 她将手缓缓从他穴道上移开,微微直起身子,拿过旁边架子上搭着的干帕子,擦了擦。 她借着这个动作来缓解心中的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齐王是这个态度! 他不但接受了她暗示的真相,还将心意这样坦白地表露出来! 不管你是游魂还是孤鬼。 我所认识所看重的人,都是你。 世上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情谊吗? 只因为看重,就毫不计较对方的身份,甚至身体的真假? 这份心意沉重得让她几乎端不住。 她微微闭了闭眼睛,好半日才睁开。 齐王依旧坐在水中,目光平和地望着她。没有表露急切的询问,也没有窥探性的好奇。 “好吧。我先谢谢你这份心意。”秦韶华重新挽起了袖子,平和了情绪,将手伸进水中继续未完成的推拿按摩。 自从在山洞中和凤昭阳互相道破身份,知道了彼此都是穿越到这里来的人之后,她就产生了一个念头。 她想把真实身份,告诉身边的人。 隐瞒真相当然是为了活得更方便,不要有太多麻烦,但是如果为了隐瞒真相,连身边重要的人都要瞒着,以秦大小姐的身份,也就是别人的身份与人交往,她受不了。 她就是受不了。 她不想自己守着一个秘密,那非常孤独。 她不知道那些小说故事里的穿越者是怎么能隐瞒一生的,对于她来说,真诚,坦诚,剖心相见,才是与亲密之人、与朋友相处的准则。 而且是最基本准则。 所以与齐王之间越来越接近之后,她就产生了一个念头。 她要告诉他! 此时此地虽然并不合适谈这个话题,但,何时何地又适合呢? 早晚总是要交待的,而早,比晚强。 所以,她全都说了出来。 “我并不是秦大小姐,但我的名字,也叫秦韶华。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我会借尸还魂吧,冥冥之中,也许有一股力量将我和这里的秦韶华连接在一起。” “这里的秦大小姐已经死了,其实我也是已经死了的人,我死后,灵魂没有消灭,我还有意识,并且,在秦大小姐的身体上得到了重生。我不是这片天地里的人,佛家说万千世界,我正是另一个世界的。” “奇门之中几年没有圣主统领,就是因为,原来的秦大小姐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管它。直到我今年到了这里,才重新将之握在手中。” 秦韶华一边给齐王推拿,一边讲述着自己的事情。 从穿越这件事说起,又说了她之前所处的现代世界的种种,以及来这里之后的不习惯。 她讲得很慢,还没有讲完呢,齐王泡药浴的水已经凉了。 时间到了,齐王该出浴了。 秦韶华帮着他擦身子,换衣服,并且不用他自己用力,直接稳稳地抱着他走到了软榻边,将他放在那里。 这些天来两个人同住一室,他一直睡在榻上。 然后她换了柔软的寝衣靠在床头,在背后靠了两只软绵绵的枕头,舒服地侧躺下来,准备与他继续说话。 齐王却突然道:“你一定很寂寞吧。” 嗯? 秦韶华开始没听明白。 然后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就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 他懂她! 懂她孤身处于异世的寂寞! 有一瞬间她几乎想流泪。 她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自从上一世唯一的亲人师傅过世,她就再也没流过泪。 如果身边没有疼你,没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流泪有什么用呢? 可现在齐王让她很感动。 她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酸涩逼回去,笑了笑:“无所谓寂寞不寂寞。不过,如果身边有人同我站在一起,总是很好的。” 齐王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那我和你站在一起。” 床和榻之间的距离很近,不过一尺左右而已,他握着她的手毫不费力。 秦韶华再多的话也没有说。 反手,将他的手也握住了。 齐王用内力扫灭了灯烛,屋里一片漆黑。 黑暗中两个人各自躺下,拥着被子,手还握在一起。 秦韶华问:“刚才泡澡,是不是很疼?” “是很疼。不过你在身边,就不觉得怎么疼了。” 秦韶华在黑暗中无声地微笑。 齐王这个人啊,多么肉麻的话从他嘴里一本正经说出来,就自动带了圣光似的,让人听了心里妥帖。 秦韶华知道,从此刻起,她才算是和齐王真正走到了一起。 身体上的接触,拥抱,接吻,耳鬓厮磨,说到底,都能够归结成男女之间激素的刺激,冲动的渴望。 唯有心真正在一起了,彼此相互了解,彼此坦诚,彼此都像水晶一样透明,才是真正的执子之手。 次日一大早,白城子的师叔过来了。 在白城子受伤之后,他得到信报,就立刻将宗里的事情放在一边,带着亲信赶了过来。 秦韶华礼遇有加地接待了他。 白城子的师叔名叫吴道,是医宗里顶尖的人物,因为一辈子埋头于医术,对俗事不屑一顾,才由晚辈白城子管理医宗。 他一生未娶没有后辈,拿白城子当儿子。 听说白城子受伤怎么坐得住。 匆匆给白城子看诊,又检查他用药的方子,忙了整整三个多时辰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才想起问候秦韶华。 “你就是新任的圣主?”他还是第一次见秦韶华,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当然是满脸不信的神色。 被白城子暗暗拽衣角,才稍微收敛。 秦韶华不以为忤,反而很喜欢他这种性格直白的人。她向来都觉得智商极高而情商稍微差点的技术性人员都非常萌。 于是以贵宾之礼相待。 客气的态度,最终换得吴道一句当面评价:“我看新圣主比老圣主好很多,待人和气啊。” 白城子脸色尴尬。 哪有这么议论圣主的? 秦韶华笑道:“多谢吴先生夸赞,我这个人么,待人和气都是表面客气,狠起来是真正狠的。到时候您可别吓着。” “哈哈,吓不着吓不着,我什么没见过啊。”吴道哈哈地笑,笑了两声才反应过来秦韶华话里有话,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圣主这是警告我呢?让我不许触怒你的意思?” 白城子暗地扶额。 秦韶华失声而笑。 这吴师叔果然太萌了。 此人性子如此,又有白城子作保,秦韶华也就能放心地把齐王治腿的事情交给他了。 毕竟齐王的腿要尽早治疗,白城子又没彻底恢复。 于是自次日开始,吴道就在齐王府邸中正式住下,一面替白城子调养身体,一面接替白城子,配合耶婆婆给齐王治腿疾。 正文 第239章 疼得死去活来 忙忙碌碌之中,腊月就到了。 交年关的时候,全国上上下下都准备过年,齐王已经收兵,这个月就准备好好休息,过个好年。 秦韶华每日专心练功。 日子过得非常有规律。 腊月中旬的时候,却有一件事让她感到挺意外的。 之前她留在京城之中的旧仆红姑和张婆婆等人,竟然冒着风雪赶到凤凰城来了! 听到侍从来报,说自称是她旧仆的人就在府门外,她纳闷地走去相见,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因为红姑等人变化实在很大,比以前瘦多了也黑多了,身上衣服又破破烂烂的,像是乞丐一样。 显然从京城到凤凰城的一路,他们吃了很多苦。 “出了什么事?你们如何来了?” 秦韶华将她们带进府中,安排了她们洗浴换衣吃饭。 张婆婆还是那副老样子,因为眼睛盲,双眼向上翻着,看起来有些吓人。 她被红姑扶着,带着大家跪在秦韶华面前,说:“我们闻听摄政王殿下在北方打了胜仗,小姐您恰在摄政王身边。我们就想,北边寒冷,缺衣少食,小姐不知习不习惯,不知能不能过得好。所以我们就自作主张来伺候您。” 红姑说:“小姐,求求您就让我们留下吧,我们不给您添乱,绝对不添乱!” 其他几个奴仆也跟着磕头。 秦韶华很是意外,也有些不能理解。 她翻找秦大小姐的记忆,在其中并没有对这几个人太深的印象,所以她们为何能对她忠诚至此? 当日段夫人打着送还陪嫁的名义,把一群凌夫人陪嫁的奴仆交还给她,其中有一个秋雁下毒事发,她就把他们全都遣散了。剩下红姑几个不肯走的,就给她们安置宅院和生活费,负责她们后半辈子的生活。 如果她是红姑等人,有地方住,有银子花,能正常生活,也就不求其他了吧?怎么非要千里迢迢来追随旧主? 因为有秋雁之事在前,所以,就算她对红姑和张婆婆印象还好,也无法彻底接受。 毕竟她只是一条异世的孤魂,对这些人并没有太深的感情。除了责任,就是防备。 “那么你们就留下吧。只是,王爷这里规矩大,你们就是想伺候我,也不能轻易到我跟前来。我需要你们的时候自会吩咐你们做事。” 秦韶华念着她们远道而来,齐王的府邸里又不缺几个人的饭吃,也就留下了她们。 “多谢大小姐!多谢!”秦韶华态度不热忱,几个人倒是千恩万谢的。 于是就住了下来,在府邸后面的下人群房里各有安置。 府里筹办年货准备过年,她们就主动帮着其他下人做些杂事,洒扫跑腿什么的。 秦韶华让府里的人注意观察了红姑等人几日,发现她们一切言行都很正常,就暂且把她们放在一边,专心自己练功,料理奇门内部的事,以及给齐王治腿。 吴道和耶婆婆搭手后,两个人切磋毒术和医术,切磋得不亦乐乎,关系越来越好,让大家都很意外。 没想到耶婆婆那样看谁都不顺眼的人,和吴道这种说三句话要得罪两次人的家伙,竟然能相处得很好。 可他们相处的好,齐王就痛苦了。 两人不顾白城子反对,一致决定加大药量,说齐王的身体完全受得住。 齐王当然同意。 他最是愿意早点站起来。 所以,每天他都疼得死去活来。 以毒攻毒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几种毒素在身体里搅来搅去,但凡体质弱上那么一星半点儿,都能立刻完蛋。 “嗯……让老夫看看……”吴道在齐王身上捏了又捏,翘着胡子沉吟,“真是不错,坐在轮椅上这么多年,还能勤修不辍锻造体魄,嗯,不错不错!所以治疗起来才会这么顺利呀,省去了理顺气脉的时间,他气脉本身就通得不能再通了!” 耶婆婆嘿嘿一笑,因为容貌可怖,笑起来也阴森森地渗人。 “要不是我的宝蛊受了伤,短时间吐不出太多的毒液,我还真要再给他体内输上更多毒,倒要看看他的承受极限在哪里。” 秦韶华在一旁暗暗松了口气。 暗道幸亏你虫子伤了! 话说齐王现在可是已经疼得几乎昏死过去了,躺在床上直挺挺的,瞳孔都有些涣散。 再加大蛊毒的话,会出人命的! 这两位技术狂人是拿齐王当试验品了吧! 偏偏阿衣凑过来添乱,“阿婆,你的宝蛊毒液少的话,要么用我的?我的小阿宝可是很健康呢,每天都有好多好多毒液可以提供。” 秦韶华听得一头冷汗。 幸亏耶婆婆说:“不行,你的小阿宝和我的宝蛊不是一个品类,毒性相冲相克,会影响效果。” 万幸! 秦韶华望着齐王,心中忧虑。 这才开始治疗几天而已,若是照这个样子疼下去,治疗后期他可怎么挺呢? 吴道可说了,越到后期疼痛越是厉害。 “找菱雪花的小队回来没有?”她去找千妖月打听。 千妖月说:“正好雪鹰传来了消息,去看看有没有他们的。” 到了传信驯养的雪鹰房一看,几只雪鹰刚回来不久,仆人正在给它们清理羽毛上的冰雪。 有一只恰恰是进入雪山的小队送回来的。 秦韶华接过消息条子一看,脸色微暗。 没找到。 而且还损失了一半的人手。大雪山里的自然条件实在太恶劣,就算是功夫好手,在自然之力面前也是要俯首称臣。能活下来端看运气好不好。 小队正在搜索地图范围上的最后一处。 “传信给他们,若是依然找不到,立刻收队回来。”秦韶华吩咐千妖月。 不能再损失人手了。 齐王的腿固然重要,但别人的命也是一样金贵。 如果为了减轻齐王的痛苦就赔上许多人的性命,秦韶华是不能安心的。 并且叮嘱千妖月:“这次损失的人,要厚待他们的家眷。若是家眷有什么特殊需求你不能做主的,只管来禀报我。” 千妖月点头:“明白。” 圣主的宅心仁厚让他很是满意。 他人虽然脾气古怪了一些,被门中诸人视为另类,但是对手下人是极好的,所以秦韶华这次的嘱咐深得他心。 看着秦韶华的目光就更谄媚了,一脸狗腿子相。 秦韶华问他,“追查林婆在梁国余党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婆及其在楚国的党羽基本肃清,接下来是要去梁国端了她的其他窝点。前期还有大量的排查调查工作要做。 千妖月笑嘻嘻地说:“圣主能重新给予我莫大的信任,把追查林婆党羽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哦对,还有追查凤昭阳下落的事情您也交给我,我怎么敢懈怠呢,自然是全力全力再全力地做事嘛……” “废话少说!” “嗯是,废话少说。事情是这个样子滴,经过属下我的艰难追查,发现梁国那几个窝点还在原处。当然他们肯定接到了林婆死翘翘的消息,有些轻微的异动。比如有手下跑了,被头目抓回去杀鸡儆猴,震慑其他人不许乱动之类的事情。总体还平稳,没有连窝跑掉的迹象。” 秦韶华点头。 毕竟那些窝点是苦心经营好些年的,试毒验毒的设备都在里面,轻易搬不走。何况现在天寒地冻,梁国更冷更恶劣,在野外走远一点都有性命之忧。 所以对方短期内不会大逃亡。 “继续盯着,有什么事情尽快报上来。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一点,咱们就北上干掉他们!” “是,谨遵圣主命令。”千妖月摸着下巴提议,“不过,咱们现在过去干掉他们也成。叫上精锐人手,带上火药,还有偃宗那些机关,一路轻车简从快速偷袭,倒也容易。” 秦韶华摇头没同意。 她还惦记着齐王。 齐王现在正是治腿的关键时刻,她不想离开他。 自从上次两个人交心,她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他之后,他待她更加细致体贴,她也浑身放松地和他相处。 说生死相许为时尚早,但此时此刻,在这诺大的世界里,她只有他一个交心的人。 人这一生中该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剿灭毒宗反叛这种事,比如收拢奇门……但是重要的人却不多。 父母,爱人,肝胆相照的朋友,都很重要。 秦韶华在这里可没有亲眷,只有齐王一个交心之人。 如果为了其他事,忽略了齐王,在他的关键时刻不能守在身边,那就太遗憾也太不应该了。 千妖月道:“也好,既然圣主要明年再去干掉他们,咱们也能多些时间准备。人手,装备,都可以细细考量。” 说起人手,秦韶华带来北方的人手并不多。 留在京城里的人手也不多。 其实,目前奇门能完全为她所用的人非常少。 所以见过千妖月之后,她又招来了偃魂,这位新提起来的偃宗副宗主。 偃魂对她非常恭敬。 “圣主,属下已经等您召唤等了很久了。” 他拿出了一只劲弩,“这是属下在圣主改良的劲弩基础上,又进行了少许的改进,经过试射,效果还不错,请圣主检阅指导!” 秦韶华微微笑了。 看来这位新上任的下属,正在想方设法讨好她。 这就是她心腹的后备力量呀! 正文 第240章 摸不清圣主深浅 偃魂知道她之前帮齐王改良过箭弩,就投她所好,把她的改良版再次进行改良。 不过这是有风险的,要是她这个上司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作品呢,觉得被指手画脚了呢? “哦?是么?”秦韶华接过偃魂递上来的弩箭查看。 看了看,就笑了。 “偃副宗主还是很有本事的,听说你接受偃宗事务短短的一段时间,整个偃宗就焕然一新?” 这家伙很有手段,一定不是蠢的,一定是考量过她的性格,认为她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不会计较他改动自己的作品,才敢来跟前献宝。 偃魂欠身俯首,“圣主既然破例给了属下机会,属下怎敢不用心,若是偃宗在我手上没有起色,岂不是打了圣主的脸么?所以您放心,属下一定不负圣主所托,偃宗在我手上只会越来越好。而且……” 他特意强调,“越来越让您用着方便。” 秦韶华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偃魂技术不错,箭弩机关改进得非常好。等到上手尝试了一下,试射过后,看向他的目光就更加赞赏了。 她改良箭弩,是加入了现代的一些技术。但是现代弩箭是机器精钢加工的,在古代要完全复制并不可能,所以她的改良有些遗憾。 但偃魂这次的改良,充分利用了偃宗的技术,把她感到遗憾的细节都用古代独特方法做了完美补充。 射出去的力道简直可以和现代机械弩相媲美了。 偃宗果然是积淀深厚啊! “偃副宗主很有本事。”她直接把弩箭背在了背上,“这副弓箭我就收下了。” 要是齐王看过也满意,就可以量产,然后装备在他的军队里。 那将会是非常可怕的战斗力。 偃魂欠身道:“多谢圣主赏识!要是圣主喜欢这弩箭,属下回头再努力将它加固一番,最重要是把机关的关键之处加以掩盖,别让人轻易窃取了咱们的技术。” 真是个有心的! 秦韶华非常满意。 弩箭越是强悍,就越不能为外人所用。技术保护是一定要做好的。 难得她还没提出来,偃魂就自己想到了。 这可比鬼姬那个家伙好用多了! 并且偃魂还说:“这弩箭改良并不是属下一人的功夫,还有几位宗中精英子弟协助,如果圣主有空,属下可以带他们来见见您。” “暂时不用了,我最近也没时间,以后再说吧。”秦韶华笑着说,“既然他们有功,就该赏。无论是门中积分,还是职位提升,你都可以全权做主,事后把结果报给我就可以了。” 偃魂闻言大喜:“多谢圣主信任!属下先替他们谢过圣主提拔!” 秦韶华暗暗点头。 这个副宗主很会做人。 自己得了便宜并不独占,还知道在她跟前提起其他人的名字,给手下露脸的机会。 而且主动提议将手下带到她面前,也是向她表明忠心,说明他自己绝对不会把偃宗大权独揽,而是给了上司间接掌控其他人的机会。 真是一箭双雕。 秦韶华呵呵地笑:“偃副宗主本事过人,若是偃宗早点交到你的手上,也不会出现什么’飞刀风车’都生锈的事情了。” 记得当初鬼姬提供给她的飞刀风车大半有问题,她还借此向鬼姬发难,直接解了鬼姬的权力。 后来闯太后葬礼那次所用的飞刀风车,个个精良,就全是偃魂提供的。 也正是那次主动投诚,才让秦韶华知道了偃魂的能力。 可见她当初罢了鬼姬的权,却迟迟不立新宗主,让偃宗内部自己争斗是有用的。 果然争出了偃魂这么一个人才。 偃魂俯首笑道:“鬼宗主她的偃术本事,其实在我之上。只是在管理宗门事务这方面就差了些,单靠自己技术高超,却不能识人善用,所以才有了偃宗之前的混乱。不过她得了师傅真传,有机密的偃术在手,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请圣主放她出来做事,不让秘术蒙尘。相信有了这次的教训,她也能改过自新,不再对圣主无礼。” 若是别人这样说,秦韶华也许会以为对方宽厚,自己得了好处之后不忘提携落难的师妹。 但是偃魂心思剔透,他说出来的话,你得留心听。 秦韶华微笑。 这是他给自己递话呢。 鬼姬什么性子?那是非常激烈泼辣的。 自己罢了她的权力,又让千妖月的人半囚禁了她,她不深恨就已经谢天谢地,还谈什么改过自新? 偃魂话里的意思,大概是想提醒自己,鬼姬可以罢免,可以囚禁,但是其手上的师门秘术却是有价值的。 所以,要不要把秘术弄过来,交到他这个更加听话的人手里呢? 秦韶华可不这么想。 就假装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笑着对偃魂说:“偃副宗主真是宽厚,冒着触怒我的危险也要为师妹说话。我一定会让鬼姬知道你的苦心的。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是在偃术上天分很高,白城子和千妖月都对她这一点赞不绝口。相信偃宗内部也有许多对她心悦诚服之人吧?” 偃魂顿了顿。 眼里闪过的失望之色虽然如电光划过,但是到底没逃过秦韶华的眼睛。 他沉吟一下,终是点头,“是。师妹天分极高,当年师傅对她偏爱有加。” “所以偃副宗主接替她管理宗门这一段日子,想必受到了不少阻力。” “属下不敢说辛苦。一定不让圣主操心。” 偃魂字斟句酌地回答。 和秦韶华对话让他感觉非常吃力。 秦韶华的话里似乎总是有那么一点言外之意,但细究起来,又什么都捕捉不到。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他更加提了小心。 他自认八面玲珑,但是总摸不清秦韶华的深浅。 然而,秦韶华下头的话更是让他愕然。 只听秦韶华说:“我最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偃宗人多,偃副宗主劳心劳力,百般辛苦,又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帮你……作为我担任圣主以来,第一个提拔起来的心腹下属,我不能不为你着想。” “心腹下属”四个字让偃魂暗自欣喜。 第一个提拔起来的心腹下属,这意义可非同寻常。 白城子千妖月等人虽然追随圣主日久,但是他们本来就是宗门首领,是老圣主遗留下来的。 而自己,才是真正的新生力量。 这分量可不比白千二人轻啊。 然而秦韶华下面的话却是,“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不知道可不可行,偃副宗主听听,给我一点意见。你看……能不能把偃宗一分为二,你统领一支,鬼姬统领一支?” 偃魂忍不住惊愕,抬起眼睛看住秦韶华。 “圣主……这……” 这算怎么回事! 偃宗是奇门之中人数众多的分部,所以力量也很庞大。如果一分为二了,这庞大的势力就要被削减。 而且到时候他和鬼姬谁大谁小? 都当宗主吗? 真没想到圣主罢了鬼姬的权这么久,还要想着提起她…… 偃魂摸不准秦韶华真实的意图。 怕是圣主要忌惮自己坐大,所以要削减他的管辖范围……如果真是这个意图,他就不能反对,而且一点抵触的意思都不能露。 否则岂不是让圣主怀疑自己要一手遮天? 只听秦韶华接着说:“我最近听说,偃宗内部本就有不服鬼姬管束的人,现在偃副宗主上位之后,不但这些人和你作对,以前效忠于鬼姬的人也和你作对,颇是让你焦头烂额。我就想着,与其如此尾大不掉,不如干脆割掉他们,你带着你自己的人自成一派,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岂不是好?” 又道:“当然,我会给予你全力的支持。现在鬼姬不在,偃宗想怎么分家,你都可以说了算。来日鬼姬解禁之日,你跟她交接一下就可以了,自此之后你们两人各成一派,说不定能各有建树。” 偃魂有些心动。 虽说这可能是圣主防着他,但对他来说,的确有好处啊! 手底下不服他的人的确不少,与其让他们消耗他的精力,还真不如彻底甩掉,建立起自己的骨干团队。 而且怎么分家又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那不是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偃宗历代的深厚积淀,他都可以分给自己嘛! 只要不做得太难看,不让宗外之人戳他的脊梁骨,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圣主英明!属下怎么没想到这样的好办法!”他当机立断,立刻就应了,“那么就如圣主所说,属下这就去准备分宗之事!” 秦韶华点头微笑:“偃副宗主不用心急。此事现在只有你知我知,你可以带着自己的心腹慢慢准备,时机成熟再分不迟。” “属下知道轻重。多谢圣主提携!” “好,偃副宗主请去吧。等立了分宗,你就是堂堂一宗之主,与白宗主平起平坐!” “是!” 偃魂躬身下拜。 与白城子平起平坐他不敢奢求,毕竟白城子还有“尊者”的位置在身,但是圣主这句承诺非常重要。 就算是圣主忌惮他坐大又如何? 他不也时刻防备着手下的心腹坐大么? 这本是上司的惯常心思,他能理解。 只要他没有功高盖主的心思,好好当好圣主的心腹,圣主能给他充分的放权就可以了! 这就是上司下属的正常相处方式嘛。 他一想通,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秦韶华目送偃魂走远,知道此人距离成为自己真正的心腹,已经时机很近了。 正文 第241章 躺到你该躺的地方去 秦韶华头脑很清醒。 要是偃魂刚才不接受她的提议,而是另有想法……她还真要再考察一下这个人,看他是不是足够智慧,足够识大局。 不过目前看来,他很会抓大放小,很明白自己要什么。 嗯,值得培养! …… 齐王的治疗进行到第十天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每日药物的折磨让他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毕竟除了吴道和耶婆婆两人用药的时候他痛苦,两个人走了,药物还是在他体内肆虐。 整日都很难受。 秦韶华建议他别撑了,缓一缓。 “还是按照白城子的办法来吧,他当时提出的三个月见效已经不算保守治疗,要是再让吴先生和耶婆婆折腾下去,恐怕你还没等腿好,人先垮了。” 齐王却不同意,只说:“你忘了么,我本就是百毒不侵的,以前你拿毒药毒我都没有关系。现在以毒攻毒,毒素全都自己打架,又不攻击我,怕什么?” 毒素自己打架也是在你体内! 你的身体是战场。 哪有打完仗后战场风景如画的,不都是尸横遍野千疮百孔! 秦韶华心里腹诽,还要说什么劝一劝,齐王却按住她,把她抱在了怀里。 “你要是心疼我,就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让我心里舒服,身上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齐王虽然被药物折磨得够呛,但是力气还是很有点子的,紧紧抱着秦韶华不肯放手。 秦韶华怜他体弱,也不挣扎,就任由他抱着。 两个人在房间里低声地说话。 “你真打算任由吴道他们折腾下去?” “嗯。” 秦韶华见他主意已定,难以更改,也就不再劝。 心里默想着,要是搜寻菱雪花的小队进行顺利,真找到花就好了。 沉思间,齐王松开了抱着她的一只手,手掌一翻,翻出一柄精钢的小小匕首,低低在她耳边说,“还记得吗?要不要物归原主?” 秦韶华认出来,这是她愤而离开齐王府的那天晚上,留在他那里的。 没想到他还存着。 一看到这个匕首,她就想起那个凌乱的夜晚。 他那样失态,几乎是暴怒地强迫她。 她险些就要被他用强。 现在还有脸拿出这个来,恐怕她忘不了他的欺辱么? 她冷冷淡淡地哼了一声,“何必物归原主。你留着,也好时刻谨记自己以前的过错。我看你最好随身带着,既能防身,又能防脑……防脑子再次进水。” 齐王忍俊不禁。 闷闷地埋首在她肩头,无声地笑。 她可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给他啊! 不过她能这样痛痛快快地把之前的气愤说出来,而不是存在心里,也就说明她是真的原谅他了。 “好吧,谨遵您的吩咐。”笑够了,齐王把匕首收了起来,“那我以后就随身带着。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算不算定情信物?” 秦韶华翻个白眼,“你说算就算。” “那好吧,就算是定情信物吧。我的女人果然与众不同,给信物都给得这么特别。” 齐王倒是挺开心地接受了。 秦韶华纠正他:“不是‘你的女人’,而是‘你爱的女人’。” “好,我说错了。” 齐王从善如流。 秦韶华郑重地告诫他,“不但嘴上知道错,心里也要知道错了才行。你以为我为什么以前那样恼你?都是因为你不尊重我!” 齐王一副用心聆听的样子。 秦韶华说:“女人或者男人,首先都是人,是人就有独立的人格,并不是谁的附属品。包括你的侍从、下属,麾下所用的兵卒,都不是你的附属品。他们为你做事,并不是因为你本身有多特别,只是因为你恰恰生在皇家,从而获得了他们为你做事的机会而已。” 然后就滔滔不绝地跟他讲了一通众生平等和人权问题。 齐王起初是宠溺地听着,一副她说什么他都乐意洗耳恭听的模样。但是随着她说的越来越多,他的神情就开始认真起来。 显然,和他所生长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人权和平等理论,让他感觉到特别新鲜。 “这是你的世界的规则吗?”最后齐王问。 秦韶华说:“我那个世界,也并不是哪里的人都能获得基本人权。但是,这是整个世界的主流思想,大家都向往的。我知道在这个世界实现人权平等很难,但是你身处高位,如果能多为底下人想一想,就是他们的福音了。” 她说的不仅是男女之间相处的感情问题了。 齐王深深点头,“你所言有理。” 心里不仅也有所向往。 原来她所处的世界,是那般模样? 要是有机会能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怪不得她行事说话处处与寻常女子不同,原来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思想嘛! 也怪不得,当初他头脑冲动对她用强,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我错了。”他再次将她抱紧。 这次真心诚意地道歉。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以’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为目标,而是,应该以’让你爱上我’为目标。” 嗯,孺子可教嘛。 秦韶华笑了,“那你现在立这个目标也不迟。” 齐王用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地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离这个目标还有多远?” 秦韶华眼波盈盈,抿嘴微笑。 才不告诉他! 因为她自己也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两个人近在咫尺,她狡黠微笑的样子,柔软鲜嫩的红唇,都近在齐王眼前。 她呼吸的轻柔的气息都吹在他的脸上了。 美人如花,近水楼台,他还等什么? 他就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继而越吻越深入,紧紧黏在了一起。 秦韶华脸红心跳,唇齿里全是他男性的气息,躲不开也逃不掉。 而且,她也并不想躲。 她任由他吻,也轻轻回应。 齐王脸上浅浅的胡茬非常坚硬,耳鬓厮磨之间,扎疼了她的脸颊。她抬手抚摸那些胡茬,抱住了他的脖颈。 意乱情迷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享受他的爱意。 她想起以前。 在楚京的时候,她是他的侍女,那时候他就已经对她很好了。 他帮了她那么多。 为了她,把皇宫里的罪苑一把火夷为平地。 为了她,光明正大抬尸首进宫给皇帝难堪。 她要去护国公府问罪,他就派了亲卫帮她撑场子。 他还告诉她练习内功的独家法门,并且在她虚弱的时候输内力给她。 冯尚书府的赏花会,毒蜂事件,她控蜂,他就帮她。照顾她受伤后的身体,无微不至。 记得那天他还特意要和她穿同款式的衣服呢。 那么多点点滴滴的好。 如果抛开两个人的身份不谈,抛开那次分裂的误会,他的确是对她非常好。 是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做到的最好了。 更不用说现在两个人冰释前嫌,敞开心扉谈论想法。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离这个目标还有多远。 还有多远? 已经很近了啊!秦韶华心里默默地想。 齐王抱紧了她的身子,缠绵而激烈地吻她。 她面颊绯红的样子,半闭着眼睛的样子,微微仰着头任他爱怜的样子…… 都让他特别心动。 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志了。 渐渐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两个人吻着吻着,就不知怎地滚到了床上。 他把她箍得更紧。 热烈的唇从她的脸上,唇边,脖颈,一直流连…… 他用牙齿轻轻扯开了她的衣襟。 “韶华……”他沉迷之中,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嗯?” 秦韶华低低地回应。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他说。 秦韶华就抱紧了他。 他仿佛得到鼓励,紧跟着把她内里的衣襟也扯开了。 胸口微微有点凉意,秦韶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凉意就变成了热意,是齐王灼热的气息覆盖了她。 “哎……”秦韶华猝不及防。 早就已经不平稳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 齐王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等等!停下!” 秦韶华猛然推开他。 齐王被推翻,仰躺在了床沿,险些被推下地去。 秦韶华呼吸急促,脸颊绯红,望着他说:“你急什么!整日受毒物的折磨还不够,我看耶婆婆蛊毒应该再下重一点,省得你还有精力做这些事!” 她一脸嗔怒。 语气却并不严厉。 看在齐王眼中就跟撒娇似的。 他胸口也在急促的起伏喘息。 刚刚他险些失控。 真想就那样继续下去,一直到最后,彻底拥有她。 他深深的看着秦韶华,眼睛里的火苗一直簇簇燃烧着,半晌都不曾褪去。 他略显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下呈现一种贵气逼人的光芒,像是上好的瓷器,光华流转。脸上还稍稍带了一点微红,是激动的表现。 他的眼睛太亮,太亮,漆黑的眸子像晨星一样熠熠生辉。 秦韶华不能和他对视。 怕他就借机缠了上来。 她其实刚才…… 也很想。 男女之间,渴望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不能任由他胡来,他可还在治疗的关键时期呢。 体质本就虚弱,怎么能够再折腾。 “躺到你该躺的地方去!” 她索性一腾身,轻轻跳下了地。 然后把齐王直接抱到了软榻上,给他盖好被子,让他早点睡。 之后自己出去泡了一个温泉。 泡温泉的时候她再次回忆以前种种。 终于确定,并且敢于承认,其实自己早前很久就对齐王动心了。 楚国公说的没有错,她动心了。 自己之前就曾经因为齐王一次次有意无意的接近而脸红。如果不是对他感觉特殊,怎么会脸红? 她又不是一见异性靠近就会失措的小女孩! 说起来,她连他的光身子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呢。 她也被他看光过。 想起来真是有趣。她不由就在空荡荡的温泉房里,一个人失笑…… 这日给齐王治腿用药之后,吴道私下找了秦韶华说话。 “圣主,我去看了一下那林婆的尸首,恐怕……” “恐怕什么?” 正文 第242章 千门主聊八卦 林婆的尸体被齐王的人从山中带回来了。 起初是想用此引出救走凤昭阳的人,看看对方会不会为了抢林婆的尸体前来冒险。 时日长了也没什么动静,就暂且放着。 吴道来了之后,因为林婆是用毒的人,就想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特别的毒物,他好回去配解药。 是在检查尸体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吗? “恐怕她正是吴媚儿啊。”吴道皱着眉头说。 吴媚儿。 秦韶华想了想,想起以前查毒宗反叛的时候,曾经和千妖月白城子他们讨论过,这林婆所用的毒蛇和毒针,很像吴媚儿的。 但是面貌年岁又不像。 所以当时并没有考虑太多。 据当时了解的情况,吴媚儿是之前的毒宗宗主的爱徒,一直很喜欢改良毒物。不过她出走毒宗之时才四十岁左右,几年以后也不会老成林婆这个样子。 吴道说:“吴媚儿,其实和我不仅仅是同姓,还是同族。她是孤女,小时候很可怜,我就把她介绍到了奇门中来,被以前的毒宗宗主看中,收做了徒弟。” “她入了毒宗之后和我接触就少了,我也不是很熟悉她。直到前几年她们集体出走,几次从门中追捕他们的人手中逃脱,我才发现她已经成长得非常厉害。我还参加过一次追捕,结果无功而返。但那一次,我确定她身上中了毒宗高手的奇毒。” “那种毒是可以消耗人的生机的。所以我想,她现在老成这个样子,也许就是当年中毒的缘故。” 秦韶华听了之后,问关键:“吴先生有可靠的证据么?” 变老什么的,都是猜测。 吴道点头,“她小时候我记得清楚,她曾经断过一次手臂,后来长成的骨头没有对上,左手就一直有些弯。我检查过林婆的尸体,那尸体的左手臂弯曲之处和弯曲弧度,都和吴媚儿一模一样。” 这才是有力证据。 秦韶华试探着问:“吴先生的意思是,想领她的尸首回去安葬?” 吴道一愣。 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摇手摆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和她是同族,但是自从她开始用活人进行毒物试验之后,我就对她深恶痛绝了!” 行医的人,当然最看不上祸害活人的行为。 秦韶华表示理解,“那你是想?” “我是来告诉你啊,这吴媚儿既然是林婆,那么她身边其实应该还有一个男人的。她现在死了,她男人一定会替她报仇。你得小心才行。” “她男人是谁,厉害么?” “我不知道,我只晓得她男人姓林。她化名林婆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了。当年她出走毒宗,似乎就和男人有关。这男人不是咱们奇门中人,算是把她拐跑了。” 什么情况? 还有一段感情纠葛? 秦韶华对吴媚儿的感情八卦不敢兴趣,只想知道她所谓的男人有没有威胁。 但是吴道一问三不知。 而且他知道吴媚儿有个男人,还是因为他和当年的毒宗宗主交好。那宗主似乎不同意吴媚儿和她男人在一起,有次喝酒喝醉了,无意中向吴道透露出来的。 “多谢吴先生相告。”秦韶华就去找千妖月。 千妖月对这些小道消息最是擅长了。 “吴媚儿啊?林婆子真是吴媚儿?啧啧。真没想到当年一个大美人,变成了现在这个丑样子,切!” 他一听说吴道的发现,就十分惋惜加鄙视。 “圣主您不知道,吴媚儿当年可是咱们奇门里的一枝花啊。长得可是真漂亮,而且很有风情,咱们门里好多男人都对她着迷呐。当年她突然出走,门中派人去追捕,有一次追捕失败就是因为暗恋她的人被她迷惑,一时不查被她干掉的缘故。” 又道:“怪不得她中了圣主的九转饮冰散还能自己解毒,吴媚儿在毒药上的天分可是非常高。” 秦韶华打断千妖月的喋喋不休,“你就谈谈她的男人吧。会不会对咱们构成威胁?” “啊?她男人?怎么会有威胁,她男人连武功都不会,就是一个废物书生嘛!” 千妖月就说起陈年绯闻。 据说这个吴媚儿有一次出去采毒草,山中偶然驻足,就听见了有人弹琴。 循着琴声找去,与那弹琴的书生一见钟情,从此就经常往出跑,寻找一切机会与书生幽会。 可惜人家书生是正经门第的人,家里根本不同意他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最多只允许他娶吴媚儿做妾。 吴媚儿当然不情愿。 书生又拗不过家里老母,于是最后两人还是分开了,书生正常娶妻生子过日子,吴媚儿就在毒宗隐居起来,不再出门见人。 结果许多年之后,书生的老娘死了,妻子也病逝了,孩子也都成家立业,他就怀念起旧情人,日日到当初相遇的山中弹琴。 结果呢,有一次,很巧合,吴媚儿跟着师傅进山办事,恰恰就听到了琴声。 这一听,所有前尘往事都勾了起来。 她顿时哭成了一个泪人。 终于让师傅察觉了她的私情。 书生家里不同意他娶吴媚儿,吴媚儿的师傅还不同意她嫁给一个普通书生呢! 吴媚儿却是情根深种,弄得她师傅恼羞成怒,险些去杀了那书生,好让吴媚儿死心。 吴媚儿拗不过师傅,只好自此就绝了与书生再续前缘的念头。 继续在毒宗里潜心研究毒物。 直到师傅过世,她才重新出关。 她和其他师兄弟争夺新宗主,但是没有成功,老圣主嫌他们门中内斗太厉害,谁也不让继位宗主。 吴媚儿开始性情古怪,滥杀无辜。 等老圣主死后,没人镇得住他们了,毒宗内部再次进行了激烈内斗。 最终吴媚儿带着一批人愤然出走。 “这就是我了解的全部,后面的事情,圣主您都知道了。”千妖月摊手。 秦韶华问:“那么,吴媚儿最后和那书生在一起了么?” “应该是在一起了。吴媚儿出走一年之后,那书生病逝。不过他坟里棺材是空的,显然金蝉脱壳啦。” 看来千妖月是把人家的坟扒了,才得到这种内幕。 秦韶华拍拍他肩膀,“千门主真是神通广大,真是我的得力助手。” 千妖月嘿嘿地笑。 摸着被秦韶华拍过的地方一脸陶醉:“属下我天生就是挖消息的人才,圣主有我相助,那是如虎添翼!” 秦韶华揣着林婆的情史回齐王府邸。 没想到狠毒阴险的林婆,还有这么一段曲折悱恻的感情经历。 可见任何人背后都是有故事的。 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吴媚儿性情大变,直到变成了今天的林婆。 想起来还颇让人唏嘘。 不过,林婆是敌人。 秦韶华也没工夫替敌人伤春悲秋。 她只要知道林婆的男人不会武功,只是普通人,对自己这方暂时没有威胁就够了。 回到府邸时,白城子正在忙着给齐王熬制药膳。 吴道和耶婆婆把齐王折腾得不轻,白城子劝不动,只好在后头帮忙灭火,想尽办法给齐王补身子。 秦韶华谢过他的用心,“你也别累着,你自己的身体还没彻底好。” 白城子笑笑,笑容如芝兰玉树:“我没事。我的都是皮外伤。多谢圣主关心。” 望着如谪仙一般出尘的白城子,秦韶华再次庆幸当初被凤昭阳糟蹋的是个冒牌货。 否则真是暴殄天物! 日子久了,她渐渐从白城子闲谈中捕获细节,得知他当初的确被凤昭阳胁迫过,要和他发生关系。 但是他极力反抗,不肯配合,最后才没有让凤昭阳得逞。 否则秦韶华看到的交缠场面就不是冒牌货了。 万幸万幸! “据你看,王爷的情况怎么样,真的还能撑下去吗?”秦韶华念头闪过,继续关心齐王。 说起这个,白城子也是一脸惊叹:“我真没想到王爷能有这样的忍耐力。换了旁人,早就撑不住了!圣主暂且放心,目前来看,他应该还能撑上几日,过了这个疗程再看情况吧。如果真是不行,我一定说服师叔停手。” 只能撑上几日吗? 这情况也太不乐观了! 秦韶华完全能看得出齐王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之所以能忍耐,完全是一股精神力在撑着呢。 具体还能撑几日,全看他的心志了。 白城子说:“其实齐王北来,正好赶上冬天,这边严寒天气,对他的腿伤非常不好。如果不是他每日泡药浴或温泉,每日都在练习内功、锻造体魄,恐怕早就要熬不住了。” 秦韶华脸上就闪过一丝狠色。 让齐王北上的可是皇帝! 这皇帝大侄子可是用心歹毒,恨不得王叔死在冰天雪地里才好呢。 可惜,呵呵,齐王自有他的打算。他来北方,可不是被迫送死,而是在盘活自己麾下的势力。 何况现在又有了治腿一节。 到时候齐王健健康康地回到京城,还不把皇帝的肠子都悔青了!哼! 回到齐王房间,齐王刚用完药,正在药性的霸道里煎熬。 满屋子都是毒物的气味。 非常刺鼻。 “我回来了。”秦韶华走到床边。 齐王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阖,都没有精力回应她。 他额头上流淌的汗珠子都是紫绿色的。 可见毒性已经深入血脉。 侍从们紧张地服侍在跟前,生怕有闪失。 秦韶华坐到床边握住了齐王的手。 正文 第243章 请姨娘去偏院 齐王微弱而不规律的呼吸让秦韶华心里很难受,眉头也皱得紧紧的。 “我回来了。喂,你能听到吗?我陪着你呢,你可撑住呀!”秦韶华轻声地在齐王耳边说话,“要是撑不住就别硬挺,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齐王好大一会才睁开眼睛。 目光透着浓浓的疲惫和虚弱,但是隐有坚定的光芒。 那眼神仿佛在告诉秦韶华说:别担心,我一定能撑住。 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血来。 在巨大的疼痛之中,咬破嘴唇这点小痛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些天他的嘴唇已经破损多次了。 秦韶华将手指抚上他的唇。 神情凝重,非常心疼。 齐王再次紧闭了双眼,手掌脱离了秦韶华的手,紧紧捏住了床头的栏杆。 他用力的指节都泛白了,显然非常非常痛苦。 猛然间他剧烈颤抖了一下,整个身子都弓起来,像是一只虾。 “哪里痛?”秦韶华坐不住了。 齐王是七情不上脸的人,习惯于把任何情绪都藏在冰冷的外表之下,但是他现在哪还顾得上掩盖情绪,根本就是疼得死去活来。 秦韶华的心跟着纠起来。 听到动静的吴道从隔间走过来。 看到齐王的情况,盯了一会,摇摇头:“没事,别紧张。再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然后就又回到隔间和耶婆婆讨论医术蛊术去了。 秦韶华一头冷汗。 半个时辰?还半个时辰? 再这么疼下去会折腾坏身子的! 白城子端了药膳进来,看到齐王的情况也是皱眉。 上前搭脉,凝思一会,叹了口气:“王爷体内血脉波动,显然他极力在和毒素做斗争。现在不能贸然打断,不然不但前功尽弃,反而会反噬身体,后果难料。” 秦韶华只好和侍从们一起干着急。 谁也不能替齐王疼痛。 齐王还真就继续疼了半个时辰。 她煎熬地守了他半个时辰。 等到吴道等人都走了,她帮着侍从们给齐王换洗擦身,服侍他穿了干爽干净的衣服,在换过被褥的床上休息。 之前的被褥全都被毒汗打湿了。 这些天,齐王每天都要换一副被褥。 齐王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过来。 吃了白城子的药膳,缓一会,有力气和秦韶华说话了。 “你别着急,吴先生说今天的药性比之前霸道,所以我才熬时间长了一点,明日就不会了。” 骗鬼呢? 吴道已经告诉秦韶华了,今天的药性如果能挺过去,那么之后就连续用相同的药七天。 明日才不会好过。 只会越来越疼! 等齐王终于恢复得稍微正常了,已经到了夜间。再泡过药浴,就该安寝了。 秦韶华见齐王恢复精神,忍不住尝试说服他减轻药量。 实在是今天他的状态吓到她了。 除了当年相依为命的师傅,她还没有这样关心过一个人的身体。那种抓心挠肝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感觉,真是让她煎熬极了。 齐王却依旧是不同意。 他泡在苦味冲鼻的药浴里,享受着秦韶华的推拿疏经,但也又一次承受疼痛。 声音非常疲惫地说:“韶华,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想站起来,但是愿望并没有那么强烈,想着顺其自然就好。可是自从有了你,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和你日夜相处,渐渐贴近……” 他目光明亮地看着她说:“我就想早点和你在一起。我想娶你,早日站起来,早日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我和你并肩站在一处,成亲拜堂,从此和你白头偕老。韶华,我希望那个时刻快一点到来。” “我想早点站起来。迫切想站起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秦韶华一时间不知以何言相对。 齐王眼睛里满满的期待和憧憬,重重地冲击着她的心房。 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强烈的感情让她几乎承受不起。 他为了她,才这样迫切,这样想恢复正常! 她还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对不起他这份情意。 她不能再劝他了,否则就是辜负了他。 “好,我和你一起度过这次难关!”她将脸贴在他的手背,轻声,但是语气坚定地说话。 “你想早点站起来,你想加大药量,我陪着你!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陪着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挺过去的!你可是齐王啊!” 楚国鼎鼎大名的齐王,忠勇摄政王,什么样的难关都过得去! …… 去大雪山寻找“菱雪花”药引的小队传回来最新的消息。 他们把吴道所画的指引路线图的最后一部分也搜索过了,又折损了部分人手,还是没有找到菱雪花。 秦韶华去向吴道确认地图的准确性。 吴道说:“地图绝对没有问题,是我当年寻菱雪花存下的,我又在上面做了很多标注,可能遇到的险阻都写在了上面。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距离我上次进山已经十多年了,这些年间大雪山中是否有变化,我却不清楚了。” 也就是说,情况非常莫测。 秦韶华立刻让千妖月传信给小队:不要再找,速速归来。 不能让那些精英人手都葬在大雪山里。 但是,齐王这样痛苦,药引却不能不找。 她找齐王的侍从私下了解消息,看齐王那边是不是派了人去寻找菱雪花,有没有结果。 侍从说:“早就派人去了,但是一直没有结果。” 秦韶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等奇门的小队回来,要是齐王那边的人手也没有动静,那么,她就亲自走一趟! 她前世做佣兵时曾在雪山出过任务,而且作为业余爱好,她还参加过珠峰登山队。对于在雪山的恶劣条件中生存,她有充分的经验和技能。 要不是奇门小队现在还没回来,她要等他们归来,向他们了解楚境大雪山的实地情况,她现在就出发了! 可她虽然勇敢,但也不是做事全凭热血的莽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出发前她要充分了解雪山真实情况,才能确保自己不陷入危险境地。 她决定了,等奇门小队归来,她就立刻走! 时间就在煎熬的等待之中度过。 齐王每日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秦韶华每日都在翘首以盼,盼着小队快点回来介绍情况。 然而小队还没等回来,府邸里却回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薛姨娘。 薛姨娘是被齐王打发出去的。 还被夺了权。 齐王的侍从们是知道的。 而薛姨娘被卢九架空之后,带着愤怒重返齐王身边,她前脚走,后脚卢九就把消息传了回来。 侍从们早就知道薛姨娘要过来。 而因为齐王最近每日都在治腿的疼痛中煎熬,他们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齐王,免得他劳神。想着等薛姨娘真正到了之后再禀报不迟。 所以薛姨娘一到府门口,就被守门的拦下了。 消息通报到里面,齐王正在按时用药,疼得不言不语。 侍从就把消息告诉了秦韶华。 秦韶华正心急如焚陪在齐王身边。 一听说是薛姨娘去而复返,不由皱眉。 薛姨娘行动说话不稳重,让她到了这屋里,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万一惊动了齐王的神思可是添乱。 “把薛姨娘请到偏院去吧。王爷现在不能被打扰。”秦韶华说。 侍从领命,自去安排。 偏院就在府邸旁边,一墙之隔,但是离齐王的房间就远了点。薛姨娘在府门口一听说要把她的车马引到偏院去,立刻皱眉。 她不许车马动弹,问侍从说:“王爷在哪,难道不在府中吗?若是他不在府中,又是谁敢做主将我安置到偏院去?” 侍从行礼说:“王爷此时有要事,不能脱身,请姨娘稍安勿躁,稍后等王爷闲了,您自然能见到他。” “笑话!”薛姨娘何时见齐王这么费劲过? 就像当初,她以有急事为由前来面见齐王,齐王还泡着澡呢,也会立刻停下来,出去见她。 薛姨娘盯着侍从说:“我那里的账面有问题,我和卢九盘账的事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账面出问题是急事,不让我立刻见到王爷,耽误了事情你担待的起吗?要知道我手上握着的都是动辄十万百万的生意往来,耽误一时片刻,那可能就是几十万的银子。” 几十万的银子,够凤凰城守军吃多少个月,她就不信侍从敢担这个责! 可是没想到,她话音未落,侍从就让奴仆们把她的车子引到偏院去,不要堵了门口。 岂有此理! 奴仆们强行拉车,让薛姨娘恼羞成怒。 “我看谁敢!”薛姨娘身边也是有护卫的,立刻招呼他们说,“给我打,谁拉车打谁!” 然后盯着那传话的侍从问,“你是不是也想挨打?还不赶紧去通报王爷!” 侍从只是把身子弯得更深,态度更恭敬,但是丝毫不让开门口,“姨娘是尊贵人,这里人来人往,有许多兵将出入,您的车马堵在这里不免让人侧目。若是传出了对姨娘不好的话,反为不美,何况姨娘也要考虑王爷的体面。还是请姨娘尽快去安置吧,偏院那边热水热茶都已经备好了。” 难道这边就没有热水热茶? 这府邸虽然不大,但安置她是没有问题的。 住在她前阵子住的房间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另外安排她去偏院? 薛姨娘突然眉头一皱,想到一个可能,面色顿时冷了下来:“是不是秦韶华的主意?是不是她要把我支开的?” 正文 第244章 姨娘你还要脸吗 侍从躬身不答话。 薛姨娘气得冷笑连声,“好,好,好呀!果然是她!” 她瞪圆了眼睛,修成柔顺柳叶形的眉毛也立了起来,显出几分凌厉。 指着侍从满是失望地说:“没想到,你们现在已经开始尊听她的指挥了。你们明知道我是什么人,知道王爷待我如何,你们竟然听她的,竟然要支开我?她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昏汤?” “姨娘请言语尊重一些。”侍从看了看周围。 齐王虽然卧床养腿,但凤凰城的军务并没有懈怠,他麾下的副手将军们照常在处理军务,每日到这个府里奏事的人还是挺多的。 薛姨娘的马车停在门口,扯皮了这么半天,早已经让来往的几位军将侧目。 要是让薛姨娘再嚷一阵子,齐王的脸面真要让她折损了。 因为不管薛姨娘真正身份是什么,明面上,她可是个妾。 齐王治军以严,自己小妾若是在大门口闹腾,传出去底下将士们岂不是要笑话他! 侍从眼见着薛姨娘还要说话,立刻当机立断,招呼几个府中甲卫,立刻将薛姨娘的车马拖拽去了偏院。 薛姨娘气得瞪眼。 她要指挥自己的护卫动手,可她的护卫也是齐王给的,此时齐王身边的贴身侍从冷了脸,那些护卫也不敢违拗。 薛姨娘自矜身份,又不肯像个泼妇一样跳下车来骂街,就只能这样被拖走。 一路拖到了偏院里头去。 然后院子就被人关了门,外面还有甲卫守着。 这是要囚禁她还是怎地? 她气得眼泪流个不停。 自从离开宫廷住进齐王的王府之后,她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自然,这笔账又算在了秦韶华头上。 都是秦韶华这个狐狸精!短短几日,就离间了她和阿夜的感情!真是个祸害! 等齐王傍晚疼痛稍微减轻了,有了些微精神,秦韶华才把薛姨娘到来的事情告诉他。 齐王没什么反应。 只是说:“就让她在偏院暂且住下吧。她若是不肯走,就在这里过年好了,天寒地冻,再出去赶路恐怕要伤了身体。她那里有事的话,就让侍从们自己斟酌着办。不必再告诉我了。” 一副养着薛姨娘不差她一口饭的随意态度。 秦韶华正想如此呢。 她很不喜欢薛姨娘,自然也不想让其在齐王的关键时刻打扰。 索性连齐王正在治腿的事情也不告诉她。 眨眼就到了腊月底,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这一天是小年,秦韶华正在看白城子熬汤,商量着加点好东西进去,算是小年夜的特殊药膳。 突然偏院的仆人匆匆来报,说是薛姨娘上吊了。 侍从大惊。 秦韶华一听就觉得不可能。 遂问:“死了没有?” 仆人说:“还好救得及时。屋外伺候的人听见里头咚的一声响,喊了几声姨娘里头没人应,大家就赶紧进屋去查看,看见姨娘在梁上挂了脖子,这才知道那声‘咚’响是她在踹凳子。大家干净手忙脚乱把她放下来……索性只是昏迷,还没有性命之忧。” 果然如此。 秦韶华对侍从们说:“你们中间出两个人过去看看吧。王爷治疗完了刚睡下,别去吵他,等醒了再说。薛姨娘那边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去城里请个大夫给她瞧瞧,开两剂压惊补身的方子便是。” 总之不必兴师动众。 侍从们答应着,自出了两个人过去查看究竟。 秦韶华冷冷哼了一声,脸色不好看。 白城子见侍从们走掉了,跟前只有自己和秦韶华两人,就悄声问谁是薛姨娘。 秦韶华简单告诉他大概。 但并没有说薛姨娘是齐王的异母姐姐。 白城子于是误会了。以为这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戏码。 这些天秦韶华睡在齐王房间里他是知道的。 于是声音压得更低,说:“圣主身份尊贵,何必受这样的气?您若是不能成为王爷身边第一人,不能随便处置他的其他姬妾,那依我看来,这里咱们不留也罢。等给齐王治好了腿,我们自去梁国办事,办完事离开北方算了。” 他是拿秦韶华当主人的。 奇门门主何等身份,被一个姨娘拉着争锋,真是不交手都觉得身份被拉低了。 齐王要是不能待他家圣主好,奇门的子弟们可咽不下这口气。 秦韶华也不好和白城子详细解释,毕竟姐弟这层关系齐王自己还没公开,她不能越俎代庖。 知道白城子这是心高气傲的自尊,就笑道:“有白尊者替我撑腰,我还怕什么,自然要在齐王跟前做第一人。要是有人找我麻烦,我就把她丢给白尊者收拾!” 嘴上是这样说。 其实,她心里想的何止是“第一”,而是“唯一”。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容不得别人插足的。 齐王以前如何她不管,以后,只能是一对一。否则她绝对不能容忍。 正说笑呢,一个去偏院的侍从很快折返,禀告说:“秦姑娘,薛姨娘闹着要见您。您看?” 白城子皱眉,“请您不要去。” 高贵的凤凰怎么能应麻雀的战。 他知道自己管得有点宽,但着实是替自家圣主不值。 秦韶华勾唇一笑,笑容懒洋洋的,“她闹着要见我,就能立刻见到我?我又不是她呼来喝去的仆人。让她等着吧!等我忙完了,得了闲,心情好的话就去看看她。” 偏院里薛姨娘听到秦韶华不肯来,再次恼羞成怒,紫涨了面皮,心里将秦韶华诅咒了一千遍。 秦韶华又是到了晚间,齐王快要休息的时候,才把薛姨娘上吊的事告诉他。 齐王听得直皱眉。 秦韶华捂住了他的嘴,“你不用说话,更不用耗神管这件事了。我一会过去见见她。她是冲我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齐王拨开秦韶华的手,顶着一张备受折磨而失了血色的脸说:“这也不是你该劳神的事。” “怎么不是我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秦韶华让侍从服侍着齐王洗浴,自己趁着这工夫过去了偏院。 说是偏院,其实布置得也很好。 但是薛姨娘看不到好处,不肯享受,满心都在和秦韶华生气。 所以秦韶华一进门就被她冷冷盯着说,“你终于肯来了,呵呵!” 秦韶华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 有两个薛姨娘自己的贴身丫鬟不肯走,生怕秦韶华对她家主子不利似的。 秦韶华也不勉强她们,反正接下来要说的话,又不是丢她的脸。 薛姨娘愿意让丫鬟听着,就听呗。 秦韶华直接坐到了薛姨娘对面,两个人隔着一张小方桌,方桌上一壶热茶,几个茶杯。 薛姨娘见她不请就坐,冷笑:“你倒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当外人?”秦韶华拿了一个茶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且还伸手做请的姿势,“你自便。” 一副待客的态度。 薛姨娘皱眉,“你弄清楚,这里是我的屋子。” “是吗?是你的屋子,还是王爷的屋子?难道这里一房一屋,一草一木不都是王爷的?” “是王爷的又怎样?王爷和我是什么关系,你再清楚不过,王爷的东西,当然就是我的。” “那王爷和我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秦韶华笑盈盈盯着薛姨娘反问。 薛姨娘一愣。 秦韶华莫测的表情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关系?”她问。不由攥起了拳头,很是紧张。 秦韶华笑着告诉她,“我已经在夏侯夜的房间里睡了很多天。” “你……” 薛姨娘霍地站了起来。 面色顿时通红,指着秦韶华憋了半日,最后只吐出四个字,“你……不要脸!” 秦韶华反问,“那你呢,你要脸吗?” “你还敢问,你敢问我?” “我就是问你,薛姨娘,你还要脸吗?” 秦韶华收住了笑容,严肃地盯着她问。 薛姨娘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心里不清楚?”秦韶华冷哼一声,“你身为他的同父姐姐,竟然对他起了非分之想,所以我才问你,你要脸吗。” “你说什么,你这个……” 薛姨娘又急又怒,气到了极点,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骂秦韶华。 然后猛然惊醒,身边还有两个丫鬟呢! 这两个丫鬟可不知道她和齐王的真实关系。 她霍然转头,狠狠瞪住丫鬟,骂道:“你们戳在这里等死吗?还不出去!” 丫鬟们连忙脸色煞白地走了。 她们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非常担心自己的小命。 秦韶华淡淡地笑:“薛姨娘就别拿仆人作伐子了。你就算杀了她们灭口,也挡不住其他人的悠悠众口。王爷身边那么多人,心腹侍从都知道你和他的真实关系,所以你做下这种种嫉妒霸道之事,难道侍从们就看不出来么?” “秦韶华你到底在说什么!” 薛姨娘快要崩溃了。 若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她早就扑上去撕秦韶华的嘴了。 薛姨娘因为白天上吊,脖子上被勒出了青紫的痕迹,此时激动起来不免咬牙切齿,神情有些狰狞,样子看起来就有点吓人。 她直愣愣瞪着秦韶华,鼻孔一张一张的。 原本的美人脸,也变成了丑的。 秦韶华目光淡淡的,语气淡淡的,“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比谁都清楚! 正文 第245章 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秦韶华你这个狐狸精,你迷惑阿夜,你还侮辱我……”薛姨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秦韶华冷冷看着她,不管她多难堪,还是继续说着。 “薛姨娘,你之所以对王爷的事情这么关心,之所以这么反感我,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真正带入了妾室的感情,真把他当成了你的男人么?难道在你心里,他现在仍然是你的弟弟?哪有你这样的姐姐,竟然还管起弟弟的女人来了!” “你胡说!你脑袋里头想的东西真是龌龊,你太不要脸了!秦韶华,阿夜怎么会收用你这样的女人!” “薛姨娘,注意你的用词,他对我可不是’收用’。他在爱我。爱,你懂么?你显然是不懂的。就算你把王爷当成丈夫来看待,你对他也不过只是独占欲罢了,离爱还差的老远呢。” 秦韶华言辞犀利,堵得薛姨娘反驳不得,浑身颤抖。 “你……你……” “薛姨娘,你越界了。”秦韶华郑重而严肃地说。 早就越过了姐弟的界限。 有些人,你不真正点醒她,她永远都沉浸在自己糊涂的情绪里。 还有些人,即便是你点醒了她,她也不愿意承认。 因为真相让她害怕。 她不想面对。 薛姨娘显然就是这种人。 秦韶华越是冷静,越是刺激她。 她抄起面前的茶碗就朝秦韶华迎面砸过去。 哐啷! 可怎么砸的到秦韶华。 秦韶华微微一偏头就躲过去了。 茶碗摔到地上,摔得粉碎,惊动了外面候着的仆人们,一个个争先恐后抢进来看究竟,生怕薛姨娘又有什么闪失。 秦韶华把他们再次撵了出去。 并且告诉他们说:“不用怕,从此以后,薛姨娘要是出了什么事由我担着,与你们任何一人都无关系。” 薛姨娘尖声冷笑:“你担着,你担得起么?你算什么东西,我可是楚国堂堂公主,金尊玉贵的身份……” “所以你为什么窝在王爷的后宅里当姨娘呢?金尊玉贵,呵呵,你怎么不亮出一国公主的身份,光明正大走出王爷的后院呢?” 秦韶华一瓢冷水泼醒薛姨娘的美梦,“我跟你说,等我有空的时候,会把王爷跟前的所有女人都清出去,齐王府不再是你安身之所。你最好早作打算。” “你凭什么?”薛姨娘挺直了腰板。 “就凭我是夏侯夜看重之人。我只接受一夫一妻。其他女人,在王爷跟前没有立锥之地。” “哈,你还想当阿夜的妻子!你真是痴心妄想,他怎么可能……” 秦韶华冷冷打断她,“我再痴心妄想,也没和他隔着伦理纲常。” 薛姨娘顿时脸色苍白。 伦理纲常…… 姐姐和弟弟,永远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最多,她只能打着避祸的旗号当个小妾藏在后院里,自欺欺人罢了。 她精神瞬间委顿下去。 她看着秦韶华张了张嘴,再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是彻底被打击到了?秦韶华挑挑眉。姐弟相恋什么的,她作为现代人,视野开阔,并没有很抵触。 秦韶华一直觉得,抛开基因学上的后代缺陷问题不谈,近亲、直系血亲在一起,所谓触犯伦理都是虚的,光谈伦理没有意义。 因为每个社会的衡量标准不同,伦理自然也不同。 你觉得姐弟结婚是违反纲常,人家古埃及皇室为了血统纯正和权力集中,还盛行姐弟结婚呢。人家可不觉得那是违背伦理。 所以,在秦韶华眼里,若是薛姨娘和齐王彼此真心相爱,她作为旁观者会祝福他们。 可他们不相爱啊。齐王爱的是她秦韶华。 她才是和齐王发展感情的人。 薛姨娘不过是个破坏两人感情的,暗恋型第三者。 打击小三,人人有责。 秦韶华就顺手借用一下古代伦理大旗,提醒薛姨娘不要踩雷区。 她把话说了,也就不再久留。 转身就走。 留守在偏院的侍从悄悄上来问,“要不要多派几个人手在这里,万一薛姨娘她再要寻死……” “没关系,她不会死。她死了我担着。” 秦韶华看得分明。 一个真正想寻死的人,悄悄死了就算了,怎会弄出那么大动静让人听见,抢进来救她? 不过做戏罢了! 像薛姨娘这样有太多祈求的人,是轻易不寻死的。 她们总能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就算姐姐暗恋觊觎弟弟的心思被点破,薛姨娘她也绝对不会寻死。 秦韶华就是这么笃定! …… 果然秦韶华所料不错。 薛姨娘没有再寻死。 听偏院服侍的下人说,那一晚见过秦韶华之后,薛姨娘自己在房中熬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起来脸色苍白,眼睛充满血丝,整个人都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但是她却精神好了起来。 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却不是正常的亮法,像是荒原上夜晚狩猎的胡狼,看到谁都让人家心里发憷。 她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光芒四射的眼,十分违和感地活力满满过了一整天。吃了很多东西,又挑选了好几套衣服换来换去。 晚上还舒舒服服去温泉泡了个澡。 然后就回到房里上床睡觉了。 秦韶华听下人报上来薛姨娘一天的活动,知道这个人要么是想开了,要么就是在蓄谋什么。 不过,无关紧要,她并没有将薛姨娘放在眼里。 现在她眼里都是齐王。 一心惦记着怎么治好他的腿。 夜里再次下了一场大雪。 早晨天气放晴,地上铺了一尺深的积雪,天地间一片寂静无声。 齐王抱着秦韶华在窗前坐着,窗子半开,两个人坐在房间里头看雪。 “这场雪没有上一场大。”齐王说。 他呼吸的热气扑在秦韶华耳朵上,弄得她痒痒的。 秦韶华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场雪。 就是两个人堆雪人那次。 那一次,他们之间头一回有了拥抱。 “还想看雪人吗?要么,这回我堆个瘦版的雪人给你?”秦韶华问他。 齐王用力摇头:“可别了,你说堆个瘦的,还不知道要比上次的胖几圈,你的手艺我可不敢相信。” 敢嘲笑她! 秦韶华霍然站起,“我堆给你看。” 齐王连忙笑着把她拉下,重新搂在怀里:“别去,就在我怀里待着吧。你要是堆了我的雪人,我却不能堆一个你站在一起,那我的雪人该有多可怜。孤零零站在雪地里,好冷的。” 他这些日子身体虚弱,秦韶华把他照顾的很好。 他就打蛇随棍上,经常在秦韶华跟前露出孩子似的模样,说话行动都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秦韶华见他这样,只好作罢。 他现在可不能出去挨冻,好好在屋里养着吧。 她就笑着说:“那等你好了,再下雪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堆雪人。” “嗯。”齐王重重点头。 又问,“要不要喝酒?上次的酒还剩了小半坛。” 上次的酒…… 秦韶华忍不住想起上次喝完酒,两个人在地上抱了半天的事情。 可不想再喝! “我不喝,你也别喝,要是想喝酒得先问过白城子和吴先生,他们让你喝你才能喝。现在一切都以治腿为主。” 齐王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深深嗅她的香气,懒洋洋地说:“你这么盼着我能站起来?我要是站起来了,先抱着你在院子里跑三圈。” “这可是你说的。”秦韶华被他弄得脖子发痒,偏头往一边躲。 两个人正在闹着,这时候,一个侍从打外头跑进院子,脚步匆匆的,神色也有些严肃。 齐王坐在窗子跟前,一眼就看到了。 秦韶华认出那是在偏院伺候的侍从。 怎么了,那边有事吗?莫非是薛姨娘又闹起来了? 现在被齐王撞个正着,想瞒着他也不成了。又要害他劳神,真烦啊。 齐王叫住那个侍从,问:“出了什么事?”他手底下的人都是很稳重的,轻易不会露出急态。 侍从先看了秦韶华一眼。 见齐王盯得紧,只好当着齐王的面把事情说了。 “启禀王爷,秦姑娘:薛姨娘那边有些不好,自从早晨起来就脸色发青,人也一阵一阵头晕,现在连床也下不来了。请过了大夫,大夫看不出所以然,属下见姨娘情况越来越不好,就过来问问秦姑娘,想请白先生过去看看。” 秦韶华说:“那就让白先生过去。” 薛姨娘再如何也是齐王的姐姐,又没有伤人害命,有了病当然要治。 侍从去请了白城子看病。 白城子过去偏院一趟,然后很快就回来了。 说:“王爷,贵府的这位姨娘是中毒了。毒物倒不是奇毒,要解毒也容易,只是需要两味新鲜的草药。可凤凰城正是隆冬时节,寻新鲜草药很困难。” 中毒了? 秦韶华皱眉。 “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她看向伺候在偏院的侍从,“昨日薛姨娘不是很好么?” 侍从听说不是病,是中毒,也是一头冷汗。 他在那边可不是为了伺候,是盯着薛姨娘安危的,并且防着她不要做傻事。 他盯得很紧,但真没发现薛姨娘是怎么中的毒。 思忖着禀报说:“昨日没有异常,昨晚也没有异常。那边伺候的人都是薛姨娘自己身边的,还有咱们跟前可靠的人,不可能有人下毒。昨夜大雪,外人来动手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正文 第246章 区区一个妾室 大雪天。 别说若有歹人来做坏事,必定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就是府邸周围潜藏的暗卫也不会让外人靠近的。 薛姨娘好好地在屋里睡觉,怎么一大早起来就中了毒? 秦韶华站了起来,抓过狐裘披在身上,对齐王说:“我现在过去看看,有我在,她中了什么毒都不会有性命危险。你在屋里好好养着,不必过去,更不要着急。” 齐王这半晌听禀报,一直没说话,此时握了握秦韶华的手说,“那边有毒素,你自己也小心。” 秦韶华一笑:“我是干什么的?专门玩毒的啊。你就放心吧。” 她领着白城子再次踏入偏院。 偏院的下人们正在慌乱之中,齐王这边派过去的人还好,因为平日有规矩,就算慌乱着急也有个尺度,该做什么事也都没耽误。 薛姨娘身边的仆婢们就非常凌乱,说话做事慌慌张张,不是这个撞了那个,就是那个骂了这个。 秦韶华进院子的时候,薛姨娘的贴身丫鬟端着一碗羹汤被跑过的小丫鬟撞洒了,烫了她的手,她正站在廊下揪着小丫鬟的耳朵低声喝骂。 秦韶华微微皱眉。 同行的齐王侍从立刻走到那个丫鬟跟前,板着脸问:“做什么?我刚离开一会,你们就乱了套。这样还怎么伺候姨娘?是不是不想服侍了?不想服侍就早点说,我送你们去好地方养老。” 侍从们在齐王跟前毕恭毕敬,对秦韶华也是礼遇有加,但他们身为齐王近侍,在别人跟前可是非常有威严的。 这么一板脸,把那丫鬟吓得不轻。 连忙行礼告饶:“都是奴婢为姨娘担心,一时失了分寸,奴婢不是有意的,放过奴婢这次吧!” 侍从把她喝退,转过身来又规矩了所有下人,这才恭敬地请秦韶华进屋。 秦韶华一进屋就对上了薛姨娘含恨的眼睛。 她时而昏迷时而苏醒,现在正好醒着呢。 “一定是你,对不对?”薛姨娘眼睛里的仇恨几乎要冲破眼眶,变成实质的刀剑砍向秦韶华。 秦韶华没有理会,走近她,细细查看她的脸色。 薛姨娘呸了一口:“你盯着我看做什么?你这个狠毒的贱人……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要玷污我的名声,为什么还要给我下毒?我到底哪里挡了你的路,你要害死我,你竟然要害死我……” 她捧着青灰色的脸,哭了起来。 秦韶华看过了她的面色,并没有做进一步检查,回头询问白城子,“是琼花之毒么?” 白城子点头:“正是。” 心里也暗暗佩服。果然圣主是毒宗的宗主,在毒术一道上天分极高。他刚才经过仔细检查,望闻问切之后才能确定是什么毒,圣主却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秦韶华不理会薛姨娘的哭骂,只当那是背景音乐了。 细细思虑道:“琼花之毒,乃是几种毒草混合配制而成,虽然配置过程比较复杂,但原料不难找,毒性也并不是很强。正如你所说,想要解毒很容易,只是缺新鲜草药。” 野草入药,或者用叶,或者用花,或者用根茎,但大多都是晾晒干了之后再炮制的,或者捣碎成粉末,或者切割成块,才是我们日常所见的中草药。 直接用新鲜草木入药的非常少。 但是这琼花之毒,因为配置的时候就是以“新鲜”为第一要素,所以成毒之后,若是想解毒,也必须要求做解药的草木是新鲜采摘下来的。 新鲜程度必须在一天之内,过了夜就会失去疗效。 可这凤凰城地处北方,到处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去哪里找新鲜采摘不过一天的草药去? 就算是快马去南方采都来不及。 别说是马,就是现在有飞机运输都来不及。 白城子也是摇头叹气,“现在是冬天,能生长新鲜草药的地方必须是楚国南部,和晋国接壤的那几个州郡。从这里过去千里迢迢的,用最快的速度往返也要两个多月。” 可是这琼花之毒,一个月内若是解不开,人就会消耗至死。 秦韶华立刻问侍从:“若是用你们通信的加急通道,快马加鞭去南方州郡,最快多久能到?” 侍从仔细算了算,“就算是日夜兼程,人不下马,随时在驿馆更换新鲜的马匹和骑手,这一路下来,最短也要二十天。” 二十天足够了! 秦韶华说:“那就用最轻便的马车,把薛姨娘立刻送到南方去,拿着解毒的方子,到了当地立刻采集新鲜草药配制解药。若是足够快的话,还来得及救她的命!” 侍从肃容领命,“我这就去禀报王爷,速速安排。” “等等!”秦韶华叫住他,仔细交待,“马车再快也比不上单骑骏马。这样吧,薛姨娘的马车疾驰赶路,前面派几个骑手打前站,先拿着方子去找草药。等找到了草药,配好解药,薛姨娘的马车一到就用药。这样可以把时间缩短。” 若是骑手比马车快了几日,那就日日用新鲜草药配一副解药,等着,保证无论马车哪天到都能立刻用上解药。 若是只快一日,那正好,拿着新鲜解药回头去迎接马车就是,更能缩短时间。 这就是时间统筹的学问。 侍从立刻明白了,“我这就去禀报王爷!” 匆匆离开。 薛姨娘床边站着她另一个贴身侍婢,侍从一走,没了管束,这侍婢就瞪着秦韶华说:“你故意要把我们姨娘支开?你绝对是故意的。我们姨娘已经中了毒,你怎么能让她日夜兼程赶路,你安的什么心?” 秦韶华轻笑:“她身上的毒,一个月之内不解开就会死掉,偏偏解毒需要新采摘不超过一日的草药,凤凰城可没有。我这是救她呢。你若不信,自可把你家姨娘留在这里等死,只要最后她死了你担得起责任就好。” 她不过看在齐王的面子上,举手之劳帮个忙。 若不是齐王的姐姐,她才懒得管呢。 但是帮忙也要人家接受才行,若不接受,自己非要等死,那她也无能为力。 她又不是救世主,非得拯救每一只迷途羔羊。 薛姨娘的脸色因毒而发青,一生气,就更青了。 “秦韶华,你敢说毒不是你下的?呵……呵呵,你好狠毒的心,好深沉的心计。怕我在这里碍了你狐媚王爷,就下毒把我支开。不然,为什么我中的偏偏是必须要新鲜草药才能解的毒?明明就是你利用凤凰城的天气便利,借题发挥,正好把我送走。” 婢女帮腔:“就是。你下了毒又好心出主意解毒,反正你提醒过了,若是一个月到不了南方,我们姨娘死在路上也与你无关,你只要把责任推给时间来不及就好了。真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薛姨娘盯着问:“这真是必须要新鲜草药才能解的毒吗?恐怕这还要查实呢!若是解毒条件根本没有你说的那般苛刻,其他草药也能解毒,那你就更是用心险恶了。故意让我去南方找新鲜草药,故意拖延我解毒的时间……” 白城子听得直皱眉。 他和圣主好心帮忙,倒是落了一身的不是。 可真是自寻烦恼。 他身为名医,平日出入贵门都是被礼遇有加的,就算在齐王跟前,齐王也要尊称他一声“先生”,哪有受过这种无端的折辱? 他也是心高气傲的,顿时就冷冷哼了一声,“不信便罢。区区一个妾室,把自己看得未免太高!你们自己去找合适的解药吧,恕不奉陪!” 他拂袖,请秦韶华先走。 秦韶华也无意在这里久待,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该尽到的责任也尽到了。人家自己要是想作死,关她什么事? 遂似笑非笑盯了薛姨娘一眼,“我要是想害你,可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抽你一顿,把你打死更方便。” 白城子说的没错,薛姨娘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以她这样的水准,哪值得堂堂毒宗宗主浪费心计和毒药? 毒药虽然是害人的东西,可也很珍贵的好不好! 秦韶华带着白城子转身就走,才不理薛姨娘主仆在身后的质疑和谩骂。 刚走出院子就看到方才的侍从匆匆返回。 到了跟前向秦韶华禀报说:“王爷同意了,就按秦姑娘的意思办。先行的骑手已经出发,我这就安排薛姨娘南下!” “嗯。” 秦韶华淡淡应了一声,走了。 回到齐王那边,吴道和耶婆婆已经来了,正在准备今日的治疗。 阿衣穿着金光闪闪的大红绣鞋,今日没有出去闲逛,正跟在耶婆婆身边,见到秦韶华就笑嘻嘻地扑上来。 “姐姐,好几天没有见你啦。自从你和这个王爷睡在一起,我都不能和你一起睡了。” 她当众口无遮拦,齐王却怕秦韶华尴尬,连忙扫了她一眼。 秦韶华却并没尴尬,只是笑着点了点阿衣的额头,“夜里不能一起睡,白日怎么不来找我玩?这里又不是没有你待的地方。可见你是在外头逛野了,根本没想起我来。” 阿衣吐舌头,嘻嘻笑了两声。 耶婆婆正在摆弄她的宝蛊,这时候抬起头来,盯着秦韶华和齐王,干笑一声:“听说你们这里的姨娘又中毒了。这回可不是阿衣做的,别赖在她身上。” 正文 第247章 敢冒犯到齐王头上 秦韶华闻言,失笑道:“婆婆不用担心,我压根没怀疑到阿衣妹妹身上。一则上回我告诉过她不要浪费药粉,她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二则这次的毒素不过是普通品种而已,阿衣妹妹怎屑于用低等毒药?” 耶婆婆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埋头于宝蛊,“算你识相。我们蛊族的人,最讨厌什么坏事都被人往我们头上栽。” 秦韶华笑道:“我们用毒的人也一样,不喜欢替人背黑锅。说起来,比起阿衣,这次我的嫌疑更大呢。” 阿衣说:“那个坏女人,活该中毒,怎么不毒死她呢!” 耶婆婆板了脸:“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能动不动就想用毒惩罚别人。若非十恶不赦的家伙,不值得我们祭出珍贵蛊毒,知道吗?” “哦……”阿衣低头挨训。 秦韶华转头问齐王:“你怎么看?” 她刚才那句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姐姐中毒了,而府里最会用毒的人,也最有可能去偏院下毒的人,就是她。 齐王说:“我已经让人细查。敢在我的府里动手脚,这人一定是活腻了。” 秦韶华调侃,“王爷威武!我可没活腻。” “我说过是你么?” “我不是怕王爷怀疑到我头上么。王爷威加四海,怒火一起伏尸百万,我承受不住啊。” 齐王就勾起了唇角。 当着众人不好明说,她承受不住的,只是他的怒火么? 齐王就不由联想了到了一些香艳的画面。 秦韶华眼见着他嘴角笑容越来越暧昧,顿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脸去。 齐王无声地笑。 薛姨娘中毒了,当然要清查!不然什么人都敢跑到他跟前搞鬼,拿他当软柿子么? 可他也绝对没有怀疑过秦韶华。 他太了解秦韶华了。 她可是直闯宫廷讨说法的人呢,对着嫔妃都敢当众抽鞭子,甚至敢行刺太后,怎么会对只发生几句口角的薛姨娘暗中下毒?她要想报复,只会光明正大杀过去! 可是这个事情,薛姨娘中毒,表面上的矛头,直接就指向秦韶华。 这是有人想栽赃嫁祸吗? 想离间他和秦韶华的感情? 呵,可真胆大! 他可不会放过幕后的家伙! 一定,一定要给他的女人讨回公道! …… 齐王手下人办事堪称高效。 一个昼夜,已经查出了结果。 不但连下毒的人找到了,怎么下的毒,毒药哪里来的都查得清清楚楚。不过这结果…… 齐王本来想不让秦韶华操心此事,可结果一出来,不告诉她也不行了。 因为,下毒的竟是她的人! 秦韶华从白城子那边商讨事务出来,一进齐王的房间,看到地上跪的整整齐齐的四个人,立刻就想到了薛姨娘中毒之事。 不等齐王告诉她,她立刻就问几人,“你们干的?” 跪在地上的,正是前些天千里迢迢来找她的旧仆。 红姑,张婆婆,一个叫福贵的男仆,还有一个小厮。 本是五个人,还有一个小厮呢? 哪里去了? 张婆婆是盲人,听见秦韶华的声音,就对着她的方向磕头下去,什么话也不说,脸上一片愤然之色。 红姑则是一脸茫然。 福贵边磕头边说:“大小姐息怒,不是我们干的,是那个小木!他已经畏罪自尽了,我们只有失察之罪,他做的事不与我们相干……奴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样天诛地灭的事情……” 小木,是另一个小厮。 已经死了? 秦韶华看向齐王。 查到了她的人,这干系,呵呵,似乎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齐王却给了秦韶华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信你。”他说。 秦韶华微微一笑。 他相信她就好。 张婆婆这时候突然说,“大小姐,这件事和福贵一定有关系。” “你别胡说!”福贵吓了一跳。 张婆婆声音嘶哑,但语气斩钉截铁:“大小姐,都是老奴我糊涂,早就该看出福贵心怀鬼胎……事到如今我没有什么话可说,给小姐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已经没脸再服侍大小姐了。老奴请大小姐惩罚!” “你血口喷人!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小木下毒的时候我和你在一起说话闲聊呢!你怎么能为了开脱自己的罪名胡乱攀咬我?” 福贵朝秦韶华磕头磕得砰砰响,“大小姐您千万不要听张婆子的胡言乱语,她眼睛都瞎了,什么都看不见,她只会乱说话!” 秦韶华皱眉。 真吵。 挥挥手,“都闭嘴!” 她转向齐王:“这件事你不要理会了,接下来我去问他们。你好好休息。” 齐王点点头。 他自然没空理会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 他充分相信他的女人。 “别累着,有事让下人去处理。”他轻轻吻她的手…… 秦韶华把几个人带了下去,回到自己房间里。 她坐在椅子上,几个人跪了一地。 秦韶华冷笑:“说吧。有什么话最好一股脑给我吐出来,我可没有耐心听你们胡缠。别忘了秋雁的教训,我只断了她一条胳膊,可你们冒犯到齐王头上,丢条胳膊太便宜……记着,我要你们的命!说话之前都给我想好了再说!” 秋雁是当时被护国公府送过来的旧仆之一,因为要害秦韶华不成,自食其果中了剧毒,被她当众斩去了一条胳膊。 当时把在场的旧仆都吓坏了。 福贵一听秋雁二字,立刻俯下身去继续砰砰磕头,磕得脑袋早就红肿了。 另一个小厮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只管跟着他磕头,有样学样。 秦韶华也不拦着。 愿意磕,就磕。 张婆婆和红姑明显和这两个男仆不是一路,跪下来之后张婆婆率先开口:“大小姐,我们在京城那边得您赏赐了房舍和月银,过得非常好,要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就是不能时时陪在大小姐身边,不能伺候您。但是您说不需要我们,我们也不敢打扰。” “后来听说大小姐北上了,福贵说,北方冰天雪地的,大小姐自幼身子娇柔,恐怕有什么闪失,反正我们受了大小姐的大恩,整日又无事可做,不如就来服侍大小姐好了,若是大小姐需要我们,我们就忠心做事,若是不需要,我们再回京城去。我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同意了他的话。” 张婆婆还没说完,福贵插言进来喊道:“大小姐,您听听,这都是奴才我的忠心之言,我哪有要害大小姐的心思啊?您明鉴!我真不知道小木是个坏东西,要是知道,我早就把他办了!我们一路北上顶风冒雪,吃了好多好多苦,我一句怨言都没有的……” 张婆婆冷哼:“就是因为你这个忠心之言,才让我轻信了你的话,带着大家一起北上。结果才来了没多久,你就给小姐惹下这么大的祸事。你潜伏在我们身边肯定很久了,早就怀着不轨的心思。” “你有什么证据!你有什么证据是我指使?”福贵简直要气死。 “小木是你的人,一直跟着你,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有什么理由要害大小姐,还不是你背后搞鬼,拿他当了替罪羊。” “胡说八道。你这老虔婆,我干脆打死你算了,让你信口雌黄!” 福贵冲上去就要打人。 红姑连忙护住张婆婆,“你干什么!你敢当着大小姐行凶!” 秦韶华冷冷盯了福贵一眼。 一眼就让福贵偃旗息鼓,不敢再动。 秦韶华冷声问张婆婆:“你有什么证据?” 福贵小声附和,“就是,你有什么证据!说不定还是你指使的,为了转移视线嫁祸我,哼。” 张婆婆道:“小姐,老奴我眼睛瞎了,心不瞎,福贵自从跟我们一起住进您给的宅子,就一直没干正经事,经常在外面喝酒赌钱。而且他以前就是因为赌钱欠债,把他老子气得重病,没多久就病死了。他这样一个人却不肯拿了您的丰厚遣散银子远走高飞,逍遥自在去,反而要陪着我们继续当大小姐的奴才,我早就觉得奇怪了。” “他突然提议要北上伺候大小姐,我就更奇怪。不过因为觉得他言之有理,就糊涂听信了他。来到这里住下之后,他突然一反常态,变得非常勤快,比府里原本的下人还愿意干活,常常抢人家的差事劳作,我还以为他突然改过自新了呢。” “谁知突然发生了这种下毒之事,王爷说是我们下的毒,那一定就是有所查证。小木畏罪死了,那孩子平时跟着福贵喝酒赌钱,从小不学好,但是本人却没什么心机,就是一个不成器的孩子而已。他没道理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下毒,他图什么啊?所以我想,一定是福贵。” 张婆婆翻着盲掉的眼睛,语速飞快说了一大通,中间因为呛到气还剧烈咳嗽几声,但是她想陈情的心思非常明显,一点也不歇息,一口气说到最后。 “自从王爷把我们找来,我就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王爷的人说,是小木在温泉水里下毒,所以薛姨娘泡温泉才中了毒,下毒的时间是在那天晚上。我就想,那天晚上福贵在干什么呢?后来我想起来了,当时他在和我聊天!直聊了一整晚呢,拉拉杂杂的闲话连篇。” 正文 第248章 死人也能说话 福贵顿时插嘴:“所以我根本不可能下毒啊!我和你在一块说话怎么去温泉?是小木下的!王爷都查出来了你啰嗦什么?” 张婆婆闻言冷笑:“你平日跟我话很少,根本不爱理我,怎么突然就找我闲聊许久?我当时本来就很纳闷,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前后一联想,哼……” “你联想什么?” “联想到,你根本就是假装与我说话,假装自己不在场,好撇清自己和下毒之事的关系!我记得那晚说话时,中途小木来找过你,你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做了几个动作,小木就走了。这不奇怪么?” “你个老瞎子!你根本看不见,竟敢胡编这样的事!就算我们做动作,你看得见吗?大小姐,你看她多胡说!” 福贵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张婆婆哼了一声:“我虽然看不见,但耳朵灵得很。你们在我跟前做动作打手势,欺负我看不见,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你们打手势带起的风我都听得见!恐怕,那就是小木下毒之前或之后,来找你作交代吧?你安排他去下毒,他去顶罪,自己躲在后面不出声。这次要是没被人查出来,下回你是不是又要安排小海去帮你办事顶罪啊?” 小海就是眼前这个小厮。 都是福贵带着的。 小海早听呆了,听到此时更是害怕,惊恐地偷瞄了福贵一眼。 张婆婆突然眉头一皱,“对了,小木的死也是蹊跷。怎么王爷的人找过来之前他就畏罪自尽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事发的?福贵,是不是你有所察觉,杀了他灭口?” 福贵已经脸色惨白。 “你个死老婆子,你要害死我是吗……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怎么能这样诬陷我?我是喝酒赌钱不假,但那又怎么样?又没拿你的钱去赌,都是大小姐赏我们的月钱!” 福贵爬到秦韶华脚边,“大小姐你千万不要听她胡说啊!奴才我对您忠心耿耿!我爹爹可是您娘亲凌夫人的陪房,当年很得凌夫人重用,帮她管着好几个铺子呢,我干嘛要害您啊?我赌钱用的银子还是您给的,害了您我跟谁找银子花去!我是真心对您好的啊!” 秦韶华听两人吵了半日嘴,已经把事情原委了解清楚了。 原来薛姨娘是因为泡温泉中的毒。 怪不得白天好好的,晚上睡了一觉就毒素入体甚深。 不管此事是不是福贵指使,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己手下人的头上,自己脱不了干系。 但自己的旧仆,为什么要毒害薛姨娘呢? 他们又不认识薛姨娘。 现在下毒的小木死了,死无对证,当然什么缘故也问不出来。 不过…… 死人也是可以开口说话的。 秦韶华微微一笑,最后问了张婆婆一句,“你除了听到他们两人打手势这个证据,还有没有确凿的物证?” 张婆婆摇头:“没有了。” 福贵在旁边嘀咕,“所以真是一派胡言……” 秦韶华站起来,出去找了齐王的侍从,问明小木尸体放在那里,过去看了看。 小木是用剪子自杀而死的。 剪子扎在心口,很深很深,不死才怪了。 秦韶华对着尸首看了几眼,未多停留,转身就回去找福贵他们。 “小木的尸体是谁最先发现的?” 张婆婆说:“是福贵!王爷派人来找我们的时候,我正在屋里洗衣服,红姑在旁边帮我,小海去厨房端饭了。这时候福贵突然从他们的房间里大喊着跑出来,哭着说小木自杀了。” 福贵说:“是啊,当时吓死我了。大小姐,您没看见屋里那样子,血流得他满身都是啊,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秦韶华又问,“那么小木活着的时候,谁见了他最后一面?” 几个人都开始努力回想。 小海缩着脖子说:“我们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早晨起床小木好好的,我们还一起扫了院子。后来……我去厨房端饭,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红姑道:“他们扫院子我看见了,端饭也是我打发小海去的。小木又单独扫了一会才把院子扫完。后来我进屋帮婆婆洗衣服,再就没出去。不过我们院子里头没进过外人啊,小木要不是自杀,一定是福贵杀的!” 也就是说,最后一个见到小木的人,是红姑。 最先发现小木自杀的人,是福贵。 红姑也脱不了嫌疑。 但是,她和小木身高相仿,甚至比小木还矮一头,身高不对。 秦韶华打量福贵,笑了。 笑容冷冷的,让福贵打了一个哆嗦。 “说吧。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害我。”秦韶华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神情严肃地望着福贵。 “大小姐?大小姐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福贵用满脸的莫名惊诧,来表示他的委屈。仿佛头上掉下来天大的冤枉似的。 秦韶华冷笑:“小木可不是自杀。自杀的人用剪子扎心口,角度顶多向上倾斜四十五度,大多时候都是平着扎进去的。而小木身上的伤口,分明是有比他个子高的人自上而下扎进去的。福贵,凶手不是你,又是谁?” 福贵顿时一个激灵。 大小姐……怎么如此犀利! 单从一个伤口分析出这么多?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大小姐您信我啊,真的不是我……”他声音发抖。 秦韶华也不理他,只管盯着他看。 秦韶华的眼神是什么分量,岂是福贵这种小小的角色能承受的。 他立刻打了一个冷战,吓得哆哆嗦嗦。 “大小姐!您别误会,真不是我!您别听那老婆子瞎说!她分明是故意借机泄私愤,她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大小姐,奴才我可是您母亲的陪嫁的后代!我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 秦韶华打个响指,顿时有一条人影飘进屋里来。 站定了,是个黑衣黑裤的瘦长男子,蒙着头巾,遮着面巾,只露出一双杀气外溢的眼睛。 屋子里关着门,垂着门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完全就是一阵风。 像是凭空出现。 唯有秦韶华看得清楚,此人是轻轻开了门,进屋,又把门掩上的。 因为动作极其迅速,极其轻巧,所以众人都没有发现门的响动。而且连门帘子都没飘一下。 可见其功夫高到什么程度。 那是她的暗卫。 “杀了他。”她对暗卫说。 三个字,干净简洁。 暗卫领命,拎起福贵的衣领就走。 福贵吓得屁滚尿流。 在他眼里,他就是被一个鬼一样突然现身的家伙给带走了。 要去地狱吗?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我是冤枉的,一定是张老婆子干的,她栽赃嫁祸!” 福贵一阵子乱喊。 秦韶华冷清地笑,像聊家常似的说道:“既然不肯说,那就什么都别说了,省省你的口舌,也省省我的耳朵。你幕后的人我自然能翻出来,你一个马前卒,根本没有留下性命的价值。” 眨眼间,暗卫已经打开了房门。 外面冷风吹得福贵一缩脖子。 身上一愣,头脑似乎也紧跟着清醒了。 “我说我说我全说!大小姐!我什么都说!您快让他放开我!大小姐饶命啊……救命啊……” 福贵死死扒住门框不肯往外走。 这也是暗卫给他吐实情的机会,不然就凭他一个普通人的力气,怎么可能和暗卫抗衡?就算是他的手长在门框上,都能连门框带手给他拽走。 可秦韶华一点都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 而且一脸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暗卫就把福贵拖出了门外。 “大小姐,都是那个香儿小姐指使的啊,都是她都是她,奴才被她逼的!” 福贵扯着嗓子狂喊。 再不喊,他这辈子也没机会喊了。 香儿小姐? 秦韶华目光一沉。 再打个响指,暗卫把人又拖了回来。 暗卫一松手,福贵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他吓得一身冷汗,被外头冷风吹透了,又怕又冷,好半天只能哆哆嗦嗦,上牙碰下牙地打冷战,一个字也说不囫囵。 暗卫无声无息出去,消失了身影。 秦韶华把一个火炉踹到了福贵身边,让火炉的热度帮他恢复。 福贵捂了足足一刻钟还多,才能勉强说话。 他趴在地上就给秦韶华磕头:“大小姐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都是被逼的啊……呜呜呜,大小姐救救奴才啊……” 红姑、张婆婆还有叫做小海的小厮三个人,已经在旁边看呆了。 暗卫的出现让他们惊讶。 秦韶华踹火炉又准又稳的一脚,也让他们惊讶。 还有秦韶华审问罪人的干脆利落,更让他们领略到秦韶华的智计和狠辣。 听得福贵哭哭啼啼承认了自己罪行,红姑终于从惊讶之中回神,瞪圆了眼睛,扑上去就狠狠撕扯福贵。 “你这个不要脸的奴才!你这个没良心的黑心狗!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大小姐对我们这么好,你竟然想要害她,你竟然想要害她!我打死你!” 福贵一个大男人,被红姑小女孩子撕扯,却一动也不敢动,没一会就被又打又掐的弄了个满脸花。 只管对着秦韶华涕泪横流:“大小姐,奴才真是被人逼的,奴才也不想啊……” 正文 第249章 这算计真是放长了线 秦韶华不耐烦,挥手道:“废话都给我咽下去!交待实情!” 福贵惊骇。 赶紧收了鼻涕眼泪。 好好交待。 “大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我在赌坊里输了钱,利滚利欠到现在已经是十万两银子了……十万两啊,大小姐!就是把奴才大卸八块,一块一块称肉卖了,也不可能弄到这么多银子啊……那香儿小姐就威胁我说,要是我不按照她说的办,她就让赌坊的打手把我装在麻袋里沉塘,还要把我的尸首喂给狗吃,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十万两银子的赌债? 寻常赌坊,放高利贷给赌徒,放个几十两就能让平民倾家荡产。 放几百两已经相当于灭门。 放上千两外债的,对方必须是地主商人。 不然赌坊回不了本。 这十万两,是什么情况? 根本不是普通赌坊会干的事情。 必定有后台指使,赌坊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秦韶华问他,“你说的香儿小姐,是秦香儿么?” “对对对!就是秦香儿,和大小姐同父异母的姐妹啊,你们都是我的主子。她是贺姨娘生的,大小姐还记得她么?” 当然记得,几个月前还见过面呢。 秦韶华再问:“你的赌债欠了多久了?” “我……”福贵有点迟疑,“来北方之前欠的……” 秦韶华脸色一寒。 福贵连忙改口:“是很早以前!很早以前!我们被送还给大小姐之前就欠下了!” “到底多久!”秦韶华听得非常不耐烦。 “……去年。去年!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我不小心输了几把大的。” 福贵见秦韶华脸色难看,赶紧吐实情,不敢再有所欺瞒,“我当时想着能翻本,就没当回事。不料后来越欠越多,还被府里不知哪个嘴贱的奴才告诉了夫人……夫人老早就看我们这些旧仆不顺眼了,我为此差点被赶出去……幸亏当时大小姐要陪嫁,我才被送还给大小姐,逃过了夫人惩罚。” 他口中的夫人是段夫人,秦丽雪的娘。 秦韶华心中冷笑。 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了!这场算计,真是放长了线啊。 段夫人捏着福贵的把柄,能不安排他做事么? “福贵,你当时被送还给我之前,是不是见过段夫人,或者她身边的心腹?对方都嘱咐你什么了呀?” 秦韶华笑着问。 这笑却让福贵胆战心惊。 不敢不说实话:“是!大小姐明鉴!是贺姨娘身边的丫鬟找了我去,说是夫人的吩咐,只要我听她们的,她们就帮我抹平了赌债。要不然,就把我送给赌坊的人……我不敢不从啊,就权宜之计,暂且答应了她们……” 权宜之计,暂且答应。说得真好听。 呵,要不是秋雁事发太快,恐怕这个奴才当时也跟着动手了吧? 段夫人送还旧仆之前,还真是做了很周密的安排呢! 秦韶华望着他微微地笑。 福贵低下头,不敢迎接秦韶华的目光。 “大小姐,我什么都没做过,真的,我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后来夫人不是死了么!她都死了我当然更不用怕她们了,我是大小姐的奴才,有大小姐罩着,赌坊的人也不敢得罪我……” 那是因为自己够强!秦韶华不屑,才不相信他表忠心。 要不是自己很迅速就收拾掉了护国公府,段夫人、秦云纷纷落难,大树倒了,福贵这奴才还不知道要受人指使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么,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不惜千里迢迢北上来害我?”秦韶华问。 福贵吞吞吐吐地说:“是我又去赌钱……又欠了债,后来就……被香儿小姐找到了。她威胁我,让我听她的话,让我到凤凰城来害您,她说您在这边帮手少了,摄政王殿下忙着打仗,总会有顾不上保护您的时候,我就可以趁机下手……不然等您回了京城,她说就难办了。” 难办了? 还要怎么办? 这秦香儿还真是敢想啊。 秦韶华冷冷地问:“你既然全是被逼,为什么到了这里不和我说实话,让我保护你?反而还要帮秦香儿害我?” “我……我不敢……香儿小姐说要是我敢投靠您,她就把我当初受夫人所托要害您的事情暴露出来,让您再也不相信我。她说您会用毒药,会无声无息毒死我……” 蠢货! “你让小木去温泉投毒,毒是哪里来的?” “是香儿小姐给我的,奴才也不知道她从何处找的毒药。但是恍惚听说,好像是从段尚书府偷的?她说你用毒,就用毒药害你,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香儿小姐就是这么说的!” 呵呵。 秦韶华问完了。 微微点头,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暗卫再次出现,秦韶华还是三个字,“杀了他。” 福贵大惊。 “大小姐,我什么都告诉您了,一点都没有隐瞒啊!我对天发誓,我什么都说了,我真的全都说了啊……” 正因为你全都说了,才更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秦韶华一脸冷漠。 对于做了恶事又没有利用价值的家伙,她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福贵的喊声十分凄厉,但是,在窗外没多远就戛然而止。 是暗卫动手了。 秦韶华神色未变。 杀一个不怀好意的仆人,实在不值得她留意。 “你们什么打算?”她转头问张婆婆、红姑和小海。 福贵的死亡让三个人脸色都很僵硬。 突然听见秦韶华转向他们发问,一时都没说出话来。 大小姐,实在是……有点吓人! 最后还是张婆婆率先出声。 但是经过这一番事,她的声音也不似之前那样镇定了。 显然福贵虽然该死,真死了也着实震撼到了她。 像她这样的绣娘出身的下等仆役,离宅门之中的权力中心很远,自然亲身经历的争斗也少,死人对她来说是很大的一件事。 她斟酌着言语说:“……大小姐,我们本来是打算北上来伺候您,帮助您的。没想到才这么几日,就给您添了天大的麻烦。我们哪还有脸继续待在您身边……我们这就收拾行李离开,以后再也不敢给您添乱了。” 红姑闻言有点着急,可是,却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她们的确是没资格再留下了。 张婆婆又说:“大小姐以后也不用派人给我们送银子送东西了,我们有错,不会再回您给的宅子,我们没脸住。大小姐忘了我们吧,您的好日子还长着,不要再替我们操心了。大小姐,就此别过,您保重。” 她正了正身子,重新给秦韶华磕头。 并且拉着红姑和小海一起磕。 秦韶华坐着纹丝不动,受了她们三个响头。 然后轻轻笑了:“这三个头,就当你们为这次的事情道歉了。你们的确有失察之罪。” 张婆婆说:“奴婢们罪责不轻。不敢求大小姐原谅。” 秦韶华笑道:“站起来吧。也不必再提离开的事情。这宅子里还不缺你们一老两小三口人的饭吃。你们愿意跟着我,就跟着我。” 张婆婆愕然抬头。 眼白上翻的盲目茫然朝秦韶华这边看。 她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脸上焕发了惊喜的光彩。 “大小姐您……不计较我们的过失?” “计较什么,这不是你们的错。我只对有罪的人心狠,不会胡乱怪罪无辜的人,何况今日之事多得张婆婆提醒,才能这么快水落石出。” 说起来,张婆婆是个心思很缜密的人呢。 秦韶华对那个小海说:“你之前也是跟着福贵的?” 小海战战兢兢,“……是。” “他可告诉过你做什么坏事?” “没有!他总是嫌我笨,喜欢带着小木在身边。” “笨笨的也好。知道自己笨,才是真正的聪明。你以后跟着张婆婆多学学吧。” 这是不计较他的前事了。小海惊喜,连忙磕头感谢。 秦韶华把三人打发下去。 齐王的宅子又不是谁都能有机可乘的。有了福贵前车之鉴,他们只会更加谨慎规矩。 她对这些旧仆还是没感情。 但身体原主却是和他们有渊源的。她用着人家的身子,总不能苛待人家的旧仆。 秦韶华去找齐王,把事情交待清楚。 齐王刚用完药,身子很虚,也没什么精神,只让秦韶华自己处理就好。 秦韶华摊手:“我料定贺姨娘不会再兴风作浪了,没想到,她的女儿又跳了出来。真是什么人生什么孩子,母女俩没一个好东西。” 齐王半闭着眼睛靠在床头,一身虚汗,懒懒地说:“你要对付她们的话,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这种货色哪值得你出手,我也不会亲自动手。自有人替我料理,你就不用操心了。” 齐王虚弱地笑笑,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 “别为这些乱糟糟的事情费神了,陪我坐一会。”他说。 秦韶华将他的身子往床里推一推,然后自己靠在了外边,和他肩并肩半倚着床头说话。 “今天用药感觉怎么样?” “还不是那样。疼一疼,就过去了。” 秦韶华伸手,抚摸齐王额角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手指轻轻拂过他又瘦了一圈的脸。 轻轻叹息一声。 他太拼命了。 她看着真心疼。 齐王反握住她的手,把她圈在怀里,“别叹气,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无缘无故的,我平白笑个什么?”秦韶华侧目。 正文 第250章 借刀杀人 齐王说:“无缘无故就不能笑?有你在身边陪着,我无事也能笑三天。” 啧,这话说的…… 真是又肉麻又贴心。 秦韶华白他一眼。 她莹透的肌肤像是日光照耀下的白玉,泛着柔和润泽的光彩。嘴角微微上翘着,嗔怒着,却是在笑。 柔亮的头发,乌黑顺直,整齐又利落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调皮垂在额边,黑发与雪肤的对比,分明而清素。 齐王看得心动。 偏过头来,轻轻吻在她的额头。 手指轻柔地抚过,帮她把那几缕碎发拂到耳后去。 她柔软的耳垂有旧年带坠子的小小洞眼,但她是不习惯于带坠子的,洞眼就在那里平白放着。 齐王用指腹在那里轻轻摩挲。 摸得秦韶华发痒。 拿开了他的手,问他:“快过年了,你们这里往常都怎么过年?” “我可不知道。”齐王笑着说。 两个人距离很近,他的声音显得特别沉厚,“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每年过年就是开一场盛大的宫宴。或者开两场,开三场,总是那个样子。” 秦韶华忍不住笑了。 说起楚国的宫宴,真是…… 屁大点事都要开场宴会。 她来这里还不到一年,在楚京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月,就已经亲身参加过好多场宫宴了。 而且还亲手破坏过好几场。 可见楚国皇族贵族的日子是有多无聊。 “你这不是笑了么。”齐王又伸手摸她的脸。 秦韶华拍开他的手,“你们不放烟花么?” “放。不过没什么好看的。”齐王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秦韶华就说起前世来。 “我原来那个世界,过年过节或者有重大庆典的时候,也会放烟花。政府……就是你们的朝廷,有时候会组织很大的烟花表演,因为我们的制造技术先进,做出来的烟花能炸到很高的天空上去,老远老远也能看到。” 然后就讲述现代的烟花模样,各种颜色,各种花样,还有特殊的图形和文字。 齐王这才提起兴趣。 比起秦韶华说的这些,他所见过的烟花的确太单调了。 “我可真想去你们那里看看。”他语气里有向往和怅然。 秦韶华耸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回去呢,你还想去?梦里去吧……” 不过……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要是能把你们的火药改良了,也许烟花高度能提升。” “火药能改良?”齐王顿时精神了。 脸色虽然苍白,但一双乌沉的眸子泛起星光。轮廓深长的眉目顿时染上喜色。 秦韶华一见他这样,就明白,他想到打仗上去了。 的确,要是改良了火药,打起仗来就更加容易了。烟花不过是民用,军用才是正经。 现代很多科技也是军方先研究出来用于战争的,之后才渐渐发展到民用。 秦韶华就细细思索。 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火药当然是能改良的。我上次见过你送来的火药,是硝石硫磺等物混合的最原始方法制成的,这叫做’物理混合’。而我那个世界,后来化学火药代替了这种物理混合火药,威力更大。” 不过这里技术有限,化学根本就是没有发展起来的学科,要凭空制造化学火药难度太大了。 “先把混合配方改良一下吧。”秦韶华思路很快,当即做了决定,“火药之中各种成分的配比不同,做出来威力是不一样的。你手下有没有火药方面的人才?” 齐王点头。 在楚国,火药是皇家军用的禁物,民间严禁私自配置,做烟花也是要经过官府同意才行。 所以能制作火药的人都在皇家掌控之中。 秦韶华说:“火药最开始涉及炼丹术,我问问吴先生,看医宗有没有精通炼丹的人。让我的人和你的人集思广益,凑在一起想办法,总能试验出最合适的火药配比。” 齐王听得喜色飞上眉梢。将她搂在怀里,深深吻了一口。 “你真是我的好帮手。”他轻轻咬她的耳垂。 她容色如玉,垂下眼帘思索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就像是落在花间的蝴蝶翅膀,又浓又密,微微扇动着,让人看得心里一阵一阵柔软。 他真是忍不住。 想每时每刻都把她拥抱在怀里,轻轻地呵护,疼惜。 “还不好好躺着!”秦韶华被齐王咬的耳朵发痒。 心里也痒痒的。 脸上飞了红霞。 这个人,明明被药物折磨得那么厉害,闲下来还不知道好好养精蓄锐。 她坐直了身子,把他推到一边。 窗外光线微茫,更有床帐子挡着,齐王的脸在帷帐暗影里看不分明。 但是他一双眼睛可是真亮。 亮晶晶地望住她。 弄得她不得不别开眼睛,微红着脸看向一边。 耳朵里却听他说:“等我彻底好了,一定要抱着你,在床上躺上三天三夜。” 呸! 秦韶华一脸木然地跳下床。 这日晚间,齐王休息了之后,秦韶华写了两封信,让手下送回楚国京城。 信是分别写给秦丽雪和玥昭仪的。 将秦香儿派福贵北上害人的事情交代了一番,并且特别点出,这个福贵原本是秦丽雪的亲娘段夫人埋藏下来准备害人的,段夫人死了,才被秦香儿利用。 信门传信的渠道非常快。 雪鹰一夜千里,第二日中午,秦丽雪就接到了信。 是那个掌控她解药的杂役小宫女送的信。 她读信的时候,小宫女就笑眯眯站在旁边候着,仿佛一个非常听话的奴婢。 可秦丽雪被监视得胆战心惊。 而且,信上所写的内容更让她胆战心惊。 娘亲当日还留了后手? 这个后手被秦香儿利用了? 秦香儿竟然胆大包天,去害秦韶华? 秦韶华特意写信,把这件事告诉自己,是什么意思? 脑海里许许多多个问号。 每想到一点,都让她脸色苍白一分。 最后看完信,她已经握不住轻飘飘的信纸了。 小宫女从她手里抽出信,点上蜡烛,连带着信封都放在烛火上烧掉。然后笑着问秦丽雪:“娘娘有什么想法?” 秦丽雪一阵忐忑。 她能有什么想法? 她的命可都掌控在秦韶华手里呢。 只要秦韶华给她解药晚上那么一天两天,她可就一命归西了! “呃……摄政王特使她……想让我做什么?”她提着心问道。 小宫女反问:“娘娘不懂?” 秦丽雪连忙点头:“懂,懂,我懂!我知道,我会对付秦香儿的,一定不让她给特使添乱!” “娘娘冰雪聪明。”小宫女笑着行个礼,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剩下秦丽雪一个呆在屋里,扶着桌子,几乎站不稳。 秦!香!儿! 这个贱婢,只会添乱! 一个陪嫁婢女生的丫头,以前不过远远跟在她屁股后头,连给她提鞋的机会都捞不到……也敢兴风作浪!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几日安稳,稍微脱离了秦韶华的关注,接下来正苦心思虑该怎么给娘亲报仇呢,可惜机会还没找到,秦香儿就来了这么一出! 重新让秦韶华又注意到了她。 真是破坏她的计划! 她要是不把这件事平了,秦韶华接下来又要找她的麻烦。 “请贺姨娘进宫来。就说,我很是想念她。”秦丽雪立刻叫了侍女,传信去段尚书府。 贺姨娘在段尚书府里混得还不错。 自从爬了段尚书的床,段尚书对她很好。虽然尚书夫人因此有点不满,疏远了她,但是自恃正妻的身份,也不会明面上去欺负她。 女儿香儿又在嫡小姐段素娥的身边跟着,混的也不错。 听到秦丽雪叫她进宫,贺姨娘很纳闷。 秦丽雪自从娘亲死后,和段尚书府就走得远了,对她自然也不冷不热的。段尚书想借助她和秦丽雪暗地修好,她求见了几次,都被秦丽雪借故拒绝了,怎么这回却主动让她进宫呢?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贺姨娘来不及细想究竟,连忙梳洗打扮,换了顶好的衣服穿上,准备进宫见驾。 却有段素娥闻讯而来。 “你要进宫去看雪表妹?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秦丽雪从皇后跌成了思嫔,段素娥对其称呼也恢复成了“雪表妹”,言辞之间还颇为不屑。 贺姨娘微笑着应付,一面用眼神询问站在段素娥身后的女儿。 秦香儿一脸无奈使个眼色,表示自己拦不住。 贺姨娘正要想办法劝段素娥留下,尚书夫人突然打发了一个嬷嬷过来,说:“贺氏,听说思嫔娘娘召唤你进宫?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你身份毕竟是个下人,有些事不好做,有些话也不好说。就让我们小姐和你同去吧,要是思嫔娘娘有什么吩咐,她也好替你拿主意。” 贺姨娘心里暗骂,就段素娥这种蠢货,能拿什么主意? 还不是想借机进宫去,好找机会和皇上见面,勾引皇上? “呵呵,夫人想的真是周到。那我就带着小姐进宫去。” 然而尚书夫人发了话,贺姨娘是不好推脱的,只好忍气带了段素娥。 一行人坐车进宫,直奔秦丽雪的宫院。 秦丽雪见了秦香儿心里直冒火。 但是当着贺姨娘和段素娥的面,她不好直接发火,笑盈盈地让宫女给几个人看座倒茶。 自从由皇后成了嫔,家族倒塌,脸面尽失,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宫廷之中委曲求全,夹起尾巴做人。 于是此时,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特别真诚。 正文 第251章 可真是冤家路窄 贺姨娘自从走进秦丽雪的宫院,心里就一直在暗暗揣度秦丽雪现在的地位。 属于思嫔的小小宫院,占地不广,宫室不大,但是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屋子里,边边角角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肯定是宫人用心服侍的缘故。 而且院里种的花木也很整齐,屋子里摆设的家具古董,更是看起来很精致,而且还有几件不凡的器物:由此看来,秦丽雪日子过得并不是那么糟糕。 否则一个废后,又有玥昭仪诸人看她不顺眼,宫室一定是很破败的。 贺姨娘心里就谨慎了几分,笑容也更亲近。 “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娘娘了,娘娘可还好么?我每日都在惦记娘娘的身体,如今看到您容光焕发,我也就放心了。娘娘要是有空,以后不妨经常召我进宫来说说话,我心里是很思念您的,就是不能随便进宫,也只能在自己心里想想罢了。” 一番话把责任推到了秦丽雪身上。 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不是我不亲近你啊,是你不肯见我。 秦丽雪闻言,非常亲切地笑道:“姨娘有心了,难为你还记挂本宫。” 笑意却不达眼底。 非常客套虚伪。 贺姨娘掩口:“娘娘这是说哪里话,我看着娘娘从小长大的,哪能不记挂您?” “呵呵,本宫也记挂你们啊。” 秦丽雪喝口茶,缓缓地说,“昨夜本宫还做了一个梦呢,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梦里面,本宫在家里的花园里玩,身边一大群丫鬟婆子,还有姐妹们和一起我捉蝴蝶。呵呵,那场景可真像真的一样,醒了之后都让人留恋呢,所以才召了你们进宫叙话……梦里和本宫一起玩的姐妹里头,有韶华姐姐,还有香儿妹妹。” 秦香儿见提到自己,朝秦丽雪露出一个非常甜美的笑容。 “雪姐姐,你想我了?我也想你呢!要不然……今晚我就留在宫里陪着你好了,咱们姐妹一起说话,聊小时候的事情好吗?” 真是能顺杆爬啊。 自己刚递了一个话过去,这就直接趁机贴上来了!秦丽雪心里冷笑。正好,不用我多费口舌留你了,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秦香儿。 段素娥在一旁也凑趣地说:“雪表妹有没有梦见我啊?小时候咱们也经常在一起玩呢。” 秦丽雪笑道:“倒是不记得梦里有没有你了。”你爹监斩了我娘,还想让我梦到你?呵呵,就算梦到也该是在梦里杀你! 段素娥闻言暗暗撇嘴。梦里没我?你装什么高高在上的娘娘啊,跟我故意疏远? 我也是被皇上内定了要进宫的人。 我爹爹可是尚书。 我是正经的嫡女。 和你可不一样。 到时候等我进了宫,哪里还有你装高贵的份儿? 于是就冷下了脸,不再主动搭话。 秦丽雪心里再次冷笑。段素娥,以前可是追在她屁股后面的小跟班,自己当时要进宫当皇后,这厮不知道有多眼红嫉妒,现在自己倒了,这厮倒是敢给自己甩脸色看了。 哼,等我收拾了秦香儿,再让你好看。 贺姨娘插话进来,“宫里人多嘴杂,各位小姐就不要议论以前的旧事了,免得被有心人学了舌去,传出去抹黑你们的名声。” 毕竟护国公府里的旧事不怎么光彩。 护国公府都没了,还提什么小时候,岂不是授人以柄?让人误会大家对皇帝砍了秦云不满。 秦丽雪微笑:“还是贺姨娘心思周密。想当初,你在本宫娘亲身边的时候,许多事也是有你提点,帮娘亲出了不少主意。” 贺姨娘心里暗骂,你这是让我给你娘背黑锅呢?休想。 “呵呵,思嫔娘娘说笑了,我一个姨娘,还能出什么主意?还不是什么都听主子的。不过,既然娘娘提起了您过世的娘亲,我这里倒是有一件旧物。”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串手串。 白檀手串。 一百零八子的佛珠。 秦丽雪一见就认出了这是娘亲的东西。 不由心里酸楚。 “贺姨娘还留着本宫娘亲的东西呢?可见你才是真正念旧的人。” 贺姨娘不敢接这个话,段夫人可是罪人呐,她念罪人的旧岂不是找死。 遂笑道:“这不是您娘亲用惯的旧物。乃是当初她和韶华大小姐生气,把原来的手串扯坏了,我就给她找了一串一模一样的。她很喜欢,一直到入狱之前都戴着。” 提秦韶华,提段夫人入狱。 直接把秦丽雪气得双眼发红。 勉强维持着笑容说,“姨娘倒是记得真清楚。还记得入狱呢?本宫似乎听说,当初你也入狱过,后来怎么出来的?” 贺姨娘把手串放在秦丽雪面前的桌子上,“我一个小小的婢妾,没掺合主家的事,自然无罪释放了。” 接着笑道:“您娘亲去得突然,仓促之间我没留下她什么东西,唯有这个手串了。今日翻出来,就想起来给娘娘您送来。这世上最怀念她的该是娘娘您了。” 秦丽雪恨得暗地咬牙。 却笑着接过了手串:“姨娘有心。” 段素娥不耐烦坐在这里听她们闲聊旧事,而且也听不出贺姨娘秦丽雪两人之间的波澜暗涌。 她进宫可是为了找机会见皇上。 于是站起来,“你们聊得开心,我也插不上话,我出去走走吧。这屋子里烧着火盆太气闷了。” 带上了丫鬟就往出走。 根本都不经过秦丽雪同意。 秦丽雪脸上闪过冷光,皮笑肉不笑地说:“表姐慢走。御花园里现在没什么景致可看,不过御湖的湖面结了冰,倒是还挺好看的。最近皇上也夸那里湖冰如镜,闲了就去那里散步呢。” 段素娥一听正中下怀,立刻就往御湖那边去了。 秦丽雪心里冷笑。 想勾引皇上? 你还太嫩。 御湖边皇上可不稀罕去,倒是玥昭仪挺爱逛的。祝你正好遇到她,被她收拾了才好! 秦丽雪就坐在这里和贺姨娘拉家常。 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把贺姨娘说的口干舌燥的,偏偏又没有宫女殷勤上茶。 贺姨娘就想走,“娘娘,今日相聚了这么久,真是暖心呢。不过我看娘娘累了,我就先告辞吧,改日有机会再来探望娘娘。” 秦丽雪点头:“那就不送姨娘了,姨娘慢走。” 秦香儿不肯走,拽着娘亲胳膊撒娇,“娘,我和雪姐姐住一晚好不好嘛?” 贺姨娘直觉感到不妥。 因为今天的秦丽雪让她觉得有点反常。 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所以稳妥起见,想把女儿带走。 但是秦香儿撒娇撒痴不肯依,秦丽雪也笑着说:“难得香儿妹妹来看我,我们姐妹好久没有单独相聚了,就让她留下吧。姨娘难道还不放心本宫么?怕本宫欺负她还是怎地?” 一脸似笑非笑。 让贺姨娘不敢太过违背。 毕竟秦丽雪还是个娘娘。 于是仔细叮嘱女儿一番,告诉她要严守宫规,不要乱说乱动。 然后带着忐忑告辞。 秦香儿送走了娘亲,回头拽住秦丽雪的袖子:“多谢姐姐帮我说话,我早就想在宫里好好游玩一番了!正好前几日下了雪还没化净,姐姐,我们去赏雪吧?” 赏你个头! 你也要去勾引皇上是不是? 秦丽雪耐着性子稳住秦香儿,准备等贺姨娘一出宫就审问她。 那边贺姨娘去御湖边找段素娥,带她一起出宫。 却没想到段素娥正和玥昭仪在一起。 两个人在湖边的亭子里说话,贺姨娘远远瞧见,立刻转身就躲。 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以前怂恿玥昭仪身边的月香去挑衅秦韶华,结果被秦韶华打进宫来,连累了玥昭仪,所以她看见玥昭仪就心虚。 可玥昭仪眼睛尖,老远就发现了她。 立刻派宫人一溜小跑将她带到面前。 “段小姐,这是谁啊?”玥昭仪明知故问。 段素娥在湖边等着和皇上偶遇,却等来了玥昭仪,正不耐烦呢,连玥昭仪都懒得应付,哪有心情介绍贺姨娘。 于是说:“这是我家的下人,看来是找我出宫呢,我这就告辞了,娘娘咱们改天再聊。” 玥昭仪笑道:“原来是个下人啊。月香,是么?” 她身后一个女子走上前来,盯了贺姨娘一眼,说:“昭仪娘娘,这就是当初挑唆我给秦韶华下毒的人。” 贺姨娘暗道不好。怎么月香也在这里! 这下被抓了个正着! 段素娥大吃一惊。什么下毒?给秦韶华下毒?找死吗! 她连忙躲开贺姨娘一丈多远。 并且和玥昭仪撇清自己。 “昭仪娘娘,我可不知道此事啊。这个下人原本是跟着思嫔的娘亲陪嫁到护国公府的,后来护国公府倒了,她无家可归,我娘才好心收留了她。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坏事!您要是想审问她,直接带她走就是,她做了什么跟我们尚书府可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贺姨娘暗暗咬牙。 出了事,就把她撇得远远的! 玥昭仪笑道:“段小姐倒是识趣。既然识趣,你就出宫吧。皇上最近忙于政事,很久没进后宫了,你就是在后宫里逛断了腿,也是不会’偶遇’皇上的。” 呵呵,这种想上位的新人她见得多了,一个个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正文 第252章 两个蠢货 段素娥长得不错,柳眉杏眼,又年轻,皮肤非常好。而且今日进宫肯定是特意打扮过的。 玥昭仪看着她那身流光溢彩的绣红药锦衣就觉得扎眼。 满头珠翠更是扎眼。 打扮成这样,涂脂抹粉的,不是明摆着来勾搭皇上么? 要不是贺姨娘突然来了,玥昭仪还真想拿段素娥开个刀,警醒一下如她这般痴心妄想的人呢! 不过贺姨娘既然现身了,那么正事要紧。 这次就权当段小姐运气好咯。 玥昭仪念头一转,放过了段素娥。 段素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闻听玥昭仪挖苦自己,顿时又羞又恼,脸色通红。 “我……我来赏冰湖,哪有惦记皇上……娘娘说的话我可听不懂。” 玥昭仪呵呵冷笑,“本宫可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本宫要在这里赏风景,人多了碍眼。你还不快走?” 身后有宫女故意接茬嘀咕:“当御花园是自家园子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跑来宫里赏冰湖?切!” 段素娥羞臊极了,一口气堵在胸口。 真是欺人太甚! 她可是堂堂尚书府的小姐! 玥昭仪这个老女人,不就仗着自己服侍皇帝多年,资历最老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 因为玥昭仪毕竟是有位分的嫔妃,她怒虽怒,却不敢太造次。 咬着牙,她最终咽下了这口气,告辞离宫。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玥昭仪好看! 段素娥一走,玥昭仪就让人把贺姨娘捆了起来。 贺姨娘急道:“娘娘!昭仪娘娘明鉴,我根本不认识您身边这位姑娘,我怎么会挑唆她,这从何说起啊?是不是搞错人了?我是段尚书府的人啊!” 玥昭仪头上的雨燕衔珠金钗映着日光,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她整个人背光站着,完全融化在耀眼的光圈里,让贺姨娘看得眼睛生疼。 她冷笑,金钗的垂珠就微微地晃动。 “贺氏,你别以为自己断了一条胳膊,就和换了脸一样,还没人能认出你来了?敢明目张胆地晃到本宫眼前来,自己作死,别怪本宫不客气!” 就让宫人把贺姨娘堵了嘴,绑进了自己的宫院里去。 在后宫里,只要皇帝不来,玥昭仪的权柄是非常大的。她一直协理六宫呢。 所以随便抓个人惩罚,根本没人敢管。 贺姨娘身边没有人通风报信,连去找秦丽雪搬救兵也不能,急得要死。 而秦丽雪那边呢? 她在宫里还算有一点眼线,没多久,就知道了贺姨娘出宫不成,却被玥昭仪带走的消息。 她却只当不知道,根本不插手。 反正贺姨娘又不是在她这里出的事。 自从贺姨娘重回段尚书府,还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她就把贺姨娘恨上了。认为贺姨娘背叛了自己和娘亲。 叛徒,死了活该。 而且,既然贺姨娘都被抓了,她这里对付起秦香儿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顿时就把秦香儿叫到后殿里去,冷下了脸:“你背着本宫做的好事!” 秦香儿愕然:“雪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呀?刚才不是还留她住在宫里要姐妹叙话吗? 秦丽雪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遍地金通袖长袄,珠玉满头,仪态威严。 指着秦香儿喝道:“你跪下!” 秦香儿张大眼睛,一脸无辜:“姐姐?” “跪下!” “为什么?” “别叫姐姐!本宫是宫妃,你不过是个婢女生的丫头,也敢高攀称呼本宫为姐姐?” 秦丽雪板着脸,脸上罩着一层寒霜。 秦香儿见她这般言语,不由皱起了眉头,眼里露出一点锋芒来:“思嫔娘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秦丽雪顿时扬了扬眉,冷笑一声:“哟,不装了?接着装无辜啊,装天真啊?小丫头片子,和本宫玩心计!” 秦香儿彻底变了脸色。 “秦丽雪,你现在不过是个摇摇欲坠的小嫔妃,我好歹是住在尚书府,有靠山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端架子?” 秦丽雪闻言,像看怪物似的盯着秦香儿猛瞧。 非常难以置信。 这小丫头疯了吗?和自己叫嚣?呵呵! “秦香儿,你竟然拿尚书府当靠山?真是要多蠢有多蠢。本宫当初还是皇后呢,最后也不过被尚书府一脚踢开,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跟着段素娥就以为自己得势了,以为段家会给你撑腰?还敢直呼本宫名姓,质问本宫的资格?哈哈,真是笑话!还不快给本宫跪下!” “凭什么让我跪下,我做错什么事了?”秦香儿抬着下巴甩白眼。 秦丽雪上前一把抓住她高抬的下巴,狠狠捏住。 小丫头,还算有几分姿色。 不过,脑袋瓜子实在太笨了! 冷笑道:“你做的事情,死上一千回也不够。你给本宫说清楚,男仆福贵,是怎么回事?” 秦香儿闻言大吃一惊。 拼命从秦丽雪的掐捏中挣脱出来,吃痛揉着下巴。 嘴上装蒜:“你说什么,什么男仆?我好好的姑娘家,你跟我提什么男仆,想抹黑我的名声吗?” 秦丽雪一巴掌狠狠扇在了秦香儿脸上。 “本宫让你装!让你好好装!” 秦香儿脸上立刻呈现几条鲜红的巴掌印。 她捂着脸尖叫,“秦丽雪!你敢打我!” 却不敢还手,毕竟是在秦丽雪的地盘,她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帮手。 秦丽雪叫了心腹侍女到跟前,准备好纸和笔。 命令秦香儿如实交代,要录口供。 秦香儿却百般抵赖,大喊大叫,就是不肯承认。 秦丽雪气急败坏,真想上去把秦香儿直接打死。 “好,好,你不承认是吧?好,本宫也不需要你承认。本宫只要你死就可以了。你死了,本宫才能给秦韶华交待!” 这次轮到秦香儿难以置信了。 什么?给秦韶华交待? 秦丽雪和秦韶华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就算是我做的,你帮着她审我干什么?她害你家破人亡,你还要给她交待?你是不是疯了!秦家可没有你这样丢脸的女儿,难怪你坐上皇后位置也被踹下来,原来是自己太蠢了!” 秦丽雪被骂得怒火攻心。 也不知道是谁太蠢! 在别人的地盘上叫嚣! 她连连冷笑。 就凭秦香儿骂的这几句话,她就能治她一个辱骂宫妃的大不敬之罪。 “你到底说是不说?本宫问你最后一遍。再不说,本宫就杖毙了你!” 秦香儿梗着脖子:“我无话可说。特别是和你,更无话可说。”她才不信秦丽雪敢杖毙她呢。 妃嫔再大,也大不过王法。 她是良民,又不是宫奴,凭什么被随便杖毙啊? 秦丽雪见她伶牙俐齿不肯低头,气得笑了:“好啊,你可真是硬骨头。本宫懒得跟你置气,自然有人能收拾你。来人啊!” 她叫了宫人进来,强行把秦香儿五花大绑,送去玥昭仪那边了。 还让人给玥昭仪带话,说秦香儿和贺姨娘母女两个串通一气,谋害摄政王特使秦韶华,让玥昭仪自己看着办。 秦丽雪心想,反正自己该做的都做了,秦香儿硬着不认罪,她也没办法。她总不能真把秦香儿杖毙了吧?秦香儿可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若是杀了,人家该议论她心肠歹毒了。 索性把皮球踢给玥昭仪。 玥昭仪要是有法子,自行去用就是。要是玥昭仪也没法子,法不责众,秦韶华也不能对她太过兴师问罪对吧? 秦丽雪打着这个主意,却让玥昭仪一阵头疼。 玥昭仪这才明白,原来除了自己接到秦韶华的信,秦丽雪也接到了。 所以,秦丽雪也和自己一样,被秦韶华下毒了吗? 哈哈!玥昭仪一直和秦丽雪过不去,现在发现了这一点,顿时很是幸灾乐祸,心里平衡不少。不是自己一个人倒霉就行! 不过,这母女两个要怎么才能招供呢? 玥昭仪被秦丽雪踢了皮球,真是头疼得很! 她揉着额角靠在梳妆台上,愁眉苦脸。 总不能在宫里动私刑。有损她昭仪娘娘的名誉啊。 月香给她出主意:“娘娘,要么,把她们母女关在一起?等她们说悄悄话的时候,咱们偷听,看能不能听到有用的东西。” 这倒是个办法。 玥昭仪点头,“那你去办。记得好好吓唬她们,她们吓怕了,才会吐露实情。” “是。” 月香领着宫人们,把贺姨娘母女关进了皎月宫后面的一个杂物小房。 “贺氏,秦香儿,你们胆子大的啊,真是可以上天入地了!上次怂恿我去谋害秦韶华不算,现在更是自己直接动手了,呵呵,还把毒下到秦韶华身边去?” 贺姨娘被松了绑,立刻扑上前来磕头,“求求您饶命,您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我没给秦韶华下毒啊……” 月香只是冷笑,把贺姨娘一脚踹开。 上次就是因为贺姨娘怂恿,她才一时糊涂谋害秦韶华,结果被秦韶华杀进宫来打了一顿。 那痛苦,她可是记忆犹新! 一直没机会报复罪魁祸首呢,这次机会来了。 她冷笑着嘲讽母女两个。 “你们知不知道她是用毒的祖宗,知道她有多厉害吗?两个蠢货,还敢给她下毒。呵呵,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正文 第253章 绝对不要得罪秦韶华 贺姨娘哭着说自己根本没做过坏事,求月香放过她们。 秦香儿在一边目光闪烁。 她不明白,为什么秦丽雪和玥昭仪,一个两个都替秦韶华出头。 她们不都和秦韶华有过节吗? 都疯了吗? 而且,月香酷似秦韶华的脸庞,也让她非常震惊。她是第一次见到月香,真没想到月香竟然和秦韶华相似到这种程度。除了身材丰满一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月香吓唬母女俩:“昭仪娘娘已经去禀报皇上了,等皇上知道了你们敢谋害摄政王特使,呵呵,你们只会比段夫人死得更惨。” 段夫人怎么死的? 骑木驴游街,血流了一路,最后还被砍了头。 比那更惨只有凌迟了。 贺姨娘惊得不轻。 等月香砰一声甩上门离开了,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个,她立刻就把女儿拽到身边。 “香儿,这个月香刚才说的是什么?什么把毒下到秦韶华身边,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她们故意找茬诬陷我们?对了,你刚才不是在秦丽雪那边么,怎么被绑到这里来?” 秦香儿一肚子委屈。 这是亲娘吗?眼看着自己五花大绑,脸上还有巴掌印,不说给自己松绑,问问自己是被谁打的,先问起秦韶华来。 哼了一声,嘟着嘴不忿道:“不就是我让那福贵动手而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秦丽雪,玥昭仪,一个一个倒为秦韶华出起头来了,娘,她们是不是脑子有病?” 贺姨娘几乎被吓死。 “你说什么?你让福贵动手了?你,你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娘,你这么惊讶干什么啊?”秦香儿张大眼睛,“快帮我把绳子解开呀。我脸上疼死了,秦丽雪那个贱人竟然打我巴掌!” 贺姨娘手忙脚乱给女儿松绑。 因为只有一只手,动作非常艰难。 好不容易才把秦香儿解开。 她顾不得女儿脸上的巴掌印,抓住女儿就逼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快说!快说!” 秦香儿吸了口冷气,“疼死了,娘你轻点儿抓我啊!当初不是你和夫人一起商量的主意吗,现在干嘛吓成这个样子……” 娘亲的懦弱,她真是瞧不上。 贺姨娘心惊胆战,“我和夫人的主意?什么主意?” “娘你什么记性啊?你不是告诉我说,当初秦韶华要陪嫁的时候,你跟夫人商量过,家奴万达海被儿子福贵借赌债气死了,你们捏着福贵的把柄,正好能把他送到秦韶华身边去,让他配合着秋雁伺机动手……你还说,这主意爹爹也是知道的,他也默许干掉秦韶华呢!” 贺姨娘闻言如遭雷击。 立刻猜测到女儿干了什么。 脸色惨白地追问:“所以,你和福贵联系了?” “对啊。之前那个秋雁失败了之后,福贵不是悄悄蛰伏起来,准备以后动手么……这都是你告诉我的啊。福贵这步棋,总要用起来吧,总不能闲搁着吧?” 贺姨娘恨不得立刻扇自己两个嘴巴! 她怎么就那么糊涂,把这些旧事告诉女儿干什么! 那福贵早就是一步废棋了,段夫人都死了,还蛰伏个屁啊,为谁蛰伏啊! “你究竟都做了什么?仔细跟我说!” 贺姨娘逼着女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得知女儿暗中联系了福贵,逼着福贵北上去害秦韶华,贺姨娘几乎没吓得昏厥过去。 “你……天哪,香儿,你知不知道秦韶华有多厉害,你怎么敢去动她?你难道不晓得,咱们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全是她饶过了我们的性命吗?” 秦香儿真是听不得这种话:“娘,你太软弱了!你忘了自己胳膊是谁砍断的吗?是秦韶华!你怕了她,我可不怕,我要报仇,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蠢货!”贺姨娘重重打了女儿一个耳光。 和秦丽雪打的耳光一边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看着还挺对称。 “娘?” 秦香儿被打懵了。 从小到大,娘亲可没动过她一个指头。 贺姨娘指着她哭红了眼睛:“你这个孩子,你怎么做事如此鲁莽?你怎么不先问过我的意见再做?那福贵本就是一步废棋了,忘了就好,你过得好好的,又去碰他做什么。现在可怎么办,彻底得罪了秦韶华……现在我们只能等死吗,你真是让娘操碎了心……” 她抱着女儿哭起来,因为少了半条胳膊,抱也抱不住,哭得越发凄惨。 秦香儿捂着脸,又疼又气。 “娘啊,你说过我们不会认输的啊,你怎么全都忘了呢!你还记得吗,那个下雨的晚上,秦韶华逼着我们去段尚书府帮她通消息,娘你说,你会带着我越过越好,越走越高。娘,我已经长大了,我现在是在帮你啊!” 秦香儿也哭了。 娘亲的软弱让她心烦,却又心疼。 贺姨娘万念俱灰,“你这个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娘亲有多艰难才让秦韶华对咱们暂时放了心,饶过了咱们的性命?咱们的确是不能认输,但不是针对她啊,咱们还要靠着她立足呢!” “靠她做什么,她心狠手辣。” “糊涂!咱们给她办事,等咱们有了困难,她才不会置之不理。你以为咱们在尚书府很稳固吗?都是虚的啊!咱们是什么身份?是倒塌的护国公府出来的,段尚书躲还躲不及,干嘛要收留咱们?还不是因为当初段尚书想利用我和秦丽雪的旧情,与秦丽雪缓和关系……你娘我多艰难才在尚书府站住脚,这下,都被你给毁了……” 贺姨娘一想起秦韶华能够神出鬼没出入尚书府,就觉得后背发凉。 女儿竟然动用福贵害秦韶华…… 如今事发了,看样子,一定是没害成。 否则玥昭仪怎么会为秦韶华出头。 那么接下来,等待她们母女两个的将会是……秦韶华的报复吗? 贺姨娘不敢想。 秦韶华可会用毒! 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她们呢…… 她抱着女儿放声痛哭,觉得死期将至。 玥昭仪和月香藏身在后殿外面,贴着墙,听清了母女两个的对话。 两人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原来秦韶华埋伏了这么多条暗线,贺姨娘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任何一个和她作对的敌人,最后都被她收为己用!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玥昭仪和月香同时都在想。 主仆两个悄悄退开了。 回到玥昭仪的房间,玥昭仪屏退诸人,只留下了月香。 门窗都关着,屋子里光线微弱,玥昭仪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她的确是被今日的发现吓到了。 秦丽雪被秦韶华控制着,贺姨娘也是。还有自己……秦韶华到底心机有多深? 金钗上的垂珠一直在眼前晃。 晃得她心烦意乱。 啪一下,她拔下金钗拍在了梳妆台上。 转过脸来,十分严厉地仔细叮嘱月香。 “你记着,以后不许再和秦韶华作对,不许再自作主张,做任何对她有损害的事情!听见没有?” 要是月香做了什么,她是月香的主子,最后还不是要受到连累! 看贺姨娘母女就知道了。 秦香儿自作主张,贺姨娘不知情也要被一并追查,最后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月香应诺:“娘娘放心吧,奴婢知道分寸,绝对不会给娘娘添乱的。月香在宫里能够安身立命,靠的可全是娘娘庇佑。” “所以你就不要做任何让本宫放弃你的事。” “奴婢遵命。” 玥昭仪还不放心,再次叮嘱道:“现在你也看见了,我们不过都是秦韶华的棋子。今日秦香儿犯错,她就让我们处置秦香儿母女。若是日后我们犯错呢?焉知她会不会把我们交到秦丽雪手上!若真是那样,咱们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听话。 起码到现在为止,秦韶华非常守信用,也不会无缘无故惩罚她们。 只要听话就好了。 月香喏喏领命。 她和玥昭仪同命相怜,感同身受。 其实不用玥昭仪叮嘱,她也不会再害秦韶华了。 如果说以前还偶尔升起过类似的念头,经过今日一事,她是彻彻底底掐灭了想法。 以后只会听话。 “那,娘娘,您看这件事……咱们需不需要告诉皇上?”月香问。 玥昭仪转着眼睛思虑。 “秦香儿谋害秦韶华,秦韶华顶着摄政王特使的身份,按理说应该知会陛下一声……不过,秦韶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只是给本宫来信,让本宫处理……” 玥昭仪最后做了决定:“不必告诉皇上。我们循规蹈矩,秦韶华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要做。把秦香儿母女狠狠打一顿吧,明面上,就说是她们冒犯了本宫,亵渎皇家威严。” “是。谨遵娘娘吩咐。” 月香答应着,下去安排。 娘娘说“狠狠打”,那自然是要下狠手。 往死里打就是! 只要别真让人死在皎月宫里,就算抬回去死在路上,也和她们无关。 贺氏,秦香儿,呵呵,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你们母女两个自求多福吧。 月香眼中闪过阴冷的光。 贺氏,让你当初挑唆我!现在是让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正文 第254章 为愚蠢付出代价 另一边,秦丽雪的宫殿里,她握着贺姨娘给她的那串白檀手串发呆。 虽然不是娘亲段夫人用旧的那串,但终归是长相差不多,睹物思人,她想起了娘亲,想起了旧事。 复仇的火焰在心头熊熊燃烧。 烧得她浑身难受。 可是秦韶华的强势让她望而却步。 辗转踌躇之时,白檀手串淡淡的幽香钻入她的鼻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浑身舒畅。 心腹侍女端茶过来,“娘娘,累了半日了,歇歇吧。” 秦丽雪也觉得疲乏,就喝了半口茶润润喉咙,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秦丽雪觉得奇怪,自己平日里多思多虑,经常失眠,从没这样睡得酣沉。现在竟然睡醒了还想睡。 不过惦记着贺姨娘母女,她倒没在这件事上多想。 她倚靠在床头,问心腹侍女:“玥昭仪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侍女说:“玥昭仪把贺姨娘母女两个关了一宿,今日听说是动了板子,狠狠打了一顿呢。” “打成什么样了?” “这个还不知道,玥昭仪那里门户严,等奴婢稍后再去查查。” 秦丽雪想了想,又问,“她们母女两个进宫一夜未归,段尚书府有没有人来找,或者询问?” “没有。” “宫里其他人知道此事吗?” “应该有人知道风声。不过,没人敢过问。” 呵呵,秦丽雪暗自冷笑。 那贺姨娘就自生自灭吧。 可笑秦香儿还拿段尚书府当靠山,人家根本就不关心她呢,一夜未归都不闻不问。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宫门外一阵喧哗。很快有小太监飞跑进来禀报:“娘娘!玥昭仪派人抬了贺姨娘母女进来,说要送还给您。他们人多,咱们的人拦不住!” 秦丽雪注意到“抬”这个字。 打得不轻吗? 走不了路,只能被抬来? 她立刻起身去查看。 然而等她整理好衣饰走到外头,玥昭仪的人已经飞快走了,只留下两条长凳。 凳子上趴着贺姨娘还有秦香儿。 两个人都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不成人形。 惨不忍睹。 宫人禀报说:“娘娘,玥昭仪的人留下话,说这两个都是您的亲人,若是在她那里出了事她不好面对您,所以还是送回来给您照顾……” 秦丽雪气得七窍生烟。 她把皮球踢给玥昭仪,玥昭仪又给她踢回来了! 而且还打成了烂皮球! 可明面上,她真是贺姨娘母女的亲人,若是放着两个人不管,传出去未免让人说她刻薄寡恩。 她昨天可是还接了人家进宫叙旧呢! 但若就这么接了手,玥昭仪把她的亲人打成这个样子送回来,岂不是给她难看?她一样要被宫里人瞧不起。 玥昭仪这个贱人! 处处给她挖坑。 秦丽雪铁青着脸,浑然忘了自己昨天也坑过玥昭仪。 她窝着一肚子火,命人把母女俩抬进偏殿厢房去。 不能对玥昭仪兴师问罪。起码现在不能。 否则岂不是在这当口得罪了秦韶华? 秦丽雪觉得真憋屈。 眼瞅着贺姨娘和秦香儿挨了重刑,现在全都是半死不活,神志不清,她想再录口供也录不成了。 秦韶华那边要怎么交代才好啊? 秦丽雪气得脑袋疼。 而玥昭仪那边,却是把一叠厚厚的口供封好,派人送去了齐王府。玥昭仪单方面联系不上秦韶华,但她知道,齐王府一定能把信替她转交到秦韶华手上。 这一次暗地交锋,玥昭仪大获全胜,狠狠压住了秦丽雪…… 楚国北境。 凤凰城。 秦韶华很快就收到了玥昭仪的回复。 她握着一叠厚厚的信纸,一目十行浏览完毕,挑了挑眉。 原来当初段夫人还留了这么大一个伏笔呢,呵呵。福贵,原来是凌夫人陪房、已故万管事万达海的儿子。 不过,伏笔再大,秦韶华也不屑一顾。 秋雁当初又是下毒又是行刺的,到头来还不是功败垂成,不但被她轻易制服,反而还把段夫人自己装了进去。 所以,就算段夫人来得及动手,让福贵发挥作用,又能如何? 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秦韶华把玥昭仪弄来的口供,给齐王的侍从看了一遍,就当是薛姨娘中毒之事有了最后的交待。 这种小小的阴谋算计,还犯不上让齐王本人看,只要告诉他结果就是了。反正他也充分信任她。 “秦姑娘可真是不错!跟咱们王爷行事风格十分相似。王爷不也是如此么,经常将敌人变成附属,不听话的让他们自己去斗,兵不血刃收拾他们!” 侍从们得知楚国宫廷里的暗斗之后,私下议论。 一个说:“关键是要有能力控制,不然若是这些人反水,真够喝一壶的。” 另一个说:“所以这样的手段,也不是谁想用都能用。” 那一个附和:“就是说嘛,秦姑娘和咱们王爷一样强!” 侍从们越发觉得,自家王爷看人的眼光真好。 想当初秦姑娘的身份,不过是一个被家族驱逐的罪奴,谁瞧得上?王爷怎么就能慧眼识珠,一下子认定她非池中之物,先下手为强地把她早早招揽过来呢!王爷真厉害! 这小小的中毒事件,就这样,在侍从们的赞叹之中落下了帷幕。 秦香儿一番搞鬼,根本没有伤到秦韶华分毫,反而让自家母女两个受了一番大罪。 秦韶华继续安然住在凤凰城,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 可见萤火之光根本就不可能和日月争辉。 不过是自不量力罢了。 过了没多久,京城传来的日常消息里,夹了贺姨娘母女的信息。 消息说,秦丽雪把贺姨娘母女接手之后,见她们伤得实在太重,怕人死在自己宫里,就赶紧把她们送出了宫,送还给段尚书府。 段尚书不明所以,贺姨娘母女又昏迷不醒问不出话来。他从女儿段素娥嘴里听说,得知是贺姨娘得罪了玥昭仪,还以为是玥昭仪报仇呢。 他不想和玥昭仪争锋,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结果,尚书夫人正因贺姨娘爬段尚书的床而不满,才不会请好大夫治伤呢。贺姨娘母女重伤成疾,当天下午贺姨娘就病死了。 尸首被尚书府的下人随便装裹炼化,骨灰扔了,连个坟头都没留下。 秦香儿年轻身体好,倒是没病死,但是被尚书夫人随便找个理由赶了出去。 大冬天的,她一身重伤流落街头,被街上乞丐欺负,逃跑时跌入了半冰冻的护城河。 被冰水吞没了…… 很惨的结局是不是? 秦韶华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眉头只是动了动。 然后就继续阅读下一条消息去了。 她不会为坏人浪费精神和感情。 惨,是她们自找的。 从当初起了坏心的那一刻起,坏结局就已经在命运尽头等着她们了。 这次虽然不是贺姨娘的黑锅,但她之前所做的坏事,积累到现在,也终于量变引起质变,要她付出代价了。 月香,尚书夫人,秦丽雪……一个个全都过来捡她的便宜,借机踩上一脚。 天理昭彰,只在早晚。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害人者,人恒害之。 比起贺姨娘母女,秦韶华更关心的是府里温泉的情况。被福贵下了毒之后,温泉池子经过了仆人们彻底的清理。 因为温泉是活水,不断更新,冲刷着毒素。人工清理加自动冲刷之后,到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秦韶华亲自去温泉石屋查看状况。 把测毒药粉洒进薛姨娘泡过的那个池子,水质清澈,没有变化。 她就知道毒物是排干净了。 但是…… 她突然想到:这池子被薛姨娘泡过了。 她觉得不大舒服。 她犯了洁癖。 “在旁边另起一座池子吧。”她吩咐侍从,“终究是被毒物沾过的地方,短时间内不要用了。” 侍从们知道秦韶华擅长用毒,还以为是她察觉了池子的不妥呢。 就说:“既然有问题,不如彻底推平。” 这更彻底。 秦韶华道:“你们自己决定就是。” 她转身走了。 侍从们做事多认真啊,立即就操办起来。 没一会就指派仆人把温泉池子填平了。 然后在石屋旁边又新建一座石屋,挖了新池,重新引了温泉水过去。 算是彻底抹掉了薛姨娘的痕迹…… 府邸后院的挖池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秦韶华正把改良火药的想法和吴道商量。 吴道说:“宗门里倒是有人在炼丹一道上有所专长,待我写封信件回去,让他们帮忙。” 偃魂听说此事,主动来找秦韶华。 “圣主,火药若想威力大,药粉是一则,爆炸药粉的装置也很重要。咱们偃宗最擅长机关之术,不如让属下也跟着出一把力?” “好啊。”秦韶华欣然应允。 改良火药是机密之事,偃魂之所以能听说,也是她故意泄露给他的,想看看他如何反应。 结果他很快就找来了。 还真是反应迅速,十分不错。 奇门说是江湖门派,其实管理起来,和现代的公司管理也差不多。各部门各有所长,如果能收拢好,那就是相互协作,一加一大于二。若是收拢不住,导致他们各自为政,时间一长纷纷要闹独立,那就不大好了。 秦韶华所要做的,就是让三宗五门紧密协作。 正文 第255章 夏侯夜,等我 秦韶华心目之中理想的奇门状态,是一个运转正常的大公司状态。 有了事情,各部门主管要主动请缨,通力协作。 一切为全门利益最大化而努力。 若是什么事都由她这个圣主下令,那不累死她了? 现在偃魂表现就不错。看到机会,知道赶紧抓住。 秦韶华笑着,和颜悦色对他说:“偃副宗主,火药之事干系重大,你需得带着心腹做,千万不要泄密。特别是……不要泄露给不服你管束的人。” “是,多谢圣主提醒!属下晓得轻重。” 偃魂非常高兴地带着命令走了。圣主这样叮嘱,是变相支持他培养自己的心腹团队呢! 于是,秦韶华把火药之事交给了下属,自己就能省出时间来关照齐王。 去大雪山寻找菱雪花的小队回来了。 去了三十人,只回来八个,还个个带伤。 要知道当初派去的可都是精英啊! 可见雪山上的自然条件有多恶劣! 秦韶华带着白城子、吴道给他们排毒、疗伤,忙了整整一天。 到了晚间也没闲着,一个一个询问,让他们把雪山上的情形仔细告诉她。 从天气到地形,到植被和动物,甚至土壤岩石的情况,她都做了详细地记录。 夜里等齐王安睡了,她就整理记录。 然后,在脑海中把雪山情况形成了一个片段式的影片,让自己牢牢记住。 齐王最近几天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她问过吴道和耶婆婆,他们说,这是用药到中期的正常现象。 就算是现在减轻药量,齐王的痛苦也不能减轻。 必须硬撑下去。 这是唯一的出路。 硬撑? 齐王的意志应该是没问题的。有好几次都彻底疼得昏死了,但是依然熬了下去。 可他的身体不一定受得了。 若是治好了腿,却把身体整垮了,留下了后遗症,那又有什么用? 事不宜迟,她要立刻动身去雪山寻找药引! 第二天,齐王上午治腿的时候,她没有陪在跟前,而是匆匆准备出行的用物。 等齐王挺过了这日的疗程之后,她才出现在齐王面前。 “我的奇门之中有急事,要立刻回总坛一趟。你安心继续治疗吧,我快去快回,争取早点赶回来陪你。” 齐王很意外。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不能过了年再去?” 有什么急事需要一门圣主在年关赶回去呢? 齐王对过年没什么感觉,但是如果能和秦韶华一起过,他当然是非常期待的。 秦韶华摇头:“过了年就晚了。总之我尽快回来。” 她觉得齐王的情况,一天都耽搁不得。早点找到药引,情况就会早点好转。 齐王问:“需要人手帮忙么?我的人你随便挑。” “不需要。我吃过午饭就走,你先歇着。” 秦韶华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厚厚的被子,笑道:“若是我来回走得快,说不定还能赶上除夕夜呢。” 她笑容和煦,像是夏日里夕阳余晖的光影。 一双清澈精亮的眸子,乌黑如墨晶宝石,内里包裹着一汪似雾非雾的情意,让人看不分明。 齐王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他还想再问一问具体情况。 但是因为刚治疗完,他的精神特别疲惫,说了几句话已经累得够呛。刚一躺下来,眼皮就很沉重。 秦韶华握着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说:“睡一会吧。” 这低沉的呢喃,像是最有效的催眠剂。 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秦韶华听到他呼吸深沉又规律了,轻轻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他的睡颜非常安静。 苍白的面庞,如同黑白色的山水画。 收敛了平日里慑人的锋芒,显得有些脆弱。 秦韶华深深凝望着他,低声说:“夏侯夜,等我。” 然后毅然割舍留恋。 转身,出了房间。 一脚踏进北方凛冽的寒风呼啸之中。 她只带了几个护卫,连齐王的侍从们也没告诉实情。 大家都只当她去办自己的事。 甚至,白城子吴道都不知道她要去哪,只以为是不能说的秘事要办。 白城子没有多问,只说:“圣主放心去就是,我这里守着王爷,一定会精心照料他的身体。” “一切拜托你们了。” 秦韶华一身劲装,翻身上马,疾驰离开了府邸。 凤凰城外的原野满是积雪,她带着四名武功极好的护卫,一路朝雪山方向奔驰。 她骗了齐王。 去大雪山,马不停蹄,一来一回最短也要十天,根本是赶不上回来过除夕的。 不过是为了安他的心,不让他察觉罢了。 她虽然也有些期待和他一起过年,但是找药引事不宜迟,耽搁一天,齐王就要多一分风险。 所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一起过年的事以后再说吧! “驾!” 她扬鞭催马,踏雪而去…… 从凤凰城到边境大雪山,直线距离是三百多公里。 如果有飞机之类的空中交通工具,从凤凰城起飞,直线往西北方向飞一会就到了。 但是,这可是科技全无的古代。 别说飞机,就是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 凤凰城外几十里之内还有一条窄小的土路,覆盖着冰雪。再往远了走,就连土路都没有了。 而且丘陵山地很多,直线距离三百多,其实却有许多地方不能走,绕来绕去,真正的距离就是上千公里了。 茫茫一片原野,平原,矮山,丛林,到处都是荒凉。 天上飞着过冬的寒鸦,偶尔有巨大的鹰翅滑过,在地上投下一点点影子。 秦韶华为了行动方便,换掉了红衣,身上穿的是一套灰白相间的裘皮劲装,既方便行动又不引人注目,在冰雪的荒原上是一种保护色。 离开凤凰城时是午后。 她直接骑到天黑才下马,带着护卫找了一处避风的小山坳歇息。 连续几个时辰在寒风里策马,她没有冻僵,因为一直在暗自运转内功。 可是马受不了,歇息主要是为了马匹恢复体力。 “主人,吃些干粮吧。”护卫迅速生火,用随身带着的小小锅子烧化了雪水,烤热干粮,递给秦韶华。 秦韶华吃了一个馍馍,一块牛肉干。 临行时她带了不少牛肉。 这东西最是扛饿,野外生存必备。 马儿吃了豆粮喝过水,背上盖了挡风保暖的厚毡子,歇在一边睡觉。 枯枝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地响。 护卫们派了值夜的班次,轮流休息。 秦韶华盘膝而坐,裹在毡毯子里修炼功法。 四野荒僻,除了眼前火光照亮方寸之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即便天上有零星几点星子,也驱不散黑暗。 浓墨一样的黑,像海洋一样深沉,压迫得人透不过气,让人对大自然油然生畏。 生活在现代城市之中的人,是体会不到这种黑暗的。城市的灯光太亮,照得天空昏沉而光怪陆离。只有到不通电的野外去,在深夜里亲身体验一把,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黑夜。 寒风在光秃秃的树梢掠过,发出一阵一阵呜呜的怪叫。若是胆小的人听了,一定会被吓坏。 幸好秦韶华和护卫们都有功夫在身,又都见过刀兵血光,胆子大得很,方能在这浓重深沉的夜色之中安之若素。 秦韶华一套《万毒经》第八重功法运转下来,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 恰是午夜。 子时左右。 她卸了功法,缓缓吐气,张开了眼睛。 借着火堆的光芒,可以看见两个护卫正在不远处一截树桩子旁边靠着,藏在树桩暗影里,闭目休息。 一名护卫站在不远处警戒。 还有另一名,目力所及看不到身影,是躲在暗处充当暗卫了。 四个人所处的位置彼此呼应,正好形成一个严密的警戒圈,将运功的她保护起来。 秦韶华暗自点头。 这几个人都是可靠的好手。 她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松了松筋骨,溜达到较远的地方去方便。 护卫们耳聪目明,她可不想被他们听到解手的声音。 方便完之后她就准备回去睡觉了。 返回的时候走到半路,在寒风呼啸之中,她突然听到一声异样的轻响。 好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她一个回旋踢,狠狠朝身后踢了出去,同时身子急速倒退,手中飞刀也在第一时间甩出了三片! “什么人?” 她低喝。 四野黑暗,唯有不远处的营地火光微亮。 什么人都没有。 仿佛刚才的异响不过是一场幻觉。 秦韶华眼睛一闭。 反正什么也看不到,不如干脆封闭视觉好了! 随后,几秒钟她连续变换了几个方位,以变幻莫测的步法跳跃出现在各个方向。 像一颗不稳定的粒子。 完全无规律可循。 火堆边警戒的护卫闻声赶来,眨眼到了近前。 “主人,怎么了?” 秦韶华停在护卫身边,与之背贴背。 依旧是警戒的姿态。 她不会听错。 多年练就的战斗直觉告诉她,刚刚就是有人在附近! 可什么都看不见。 茫茫黑暗之中,别说是人,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站在原地凝神静听片刻,四野依旧是呼啸的风声。 呜呜…… 呜……呜呜…… 像是女人的哭泣。 但是,除此之外,再就没有别的响动了。 秦韶华重新张开眼,带着护卫缓缓走回火堆边的宿营地。 另外两个休息的护卫也醒了,提着刀剑,尽皆等她示下。 “继续睡,养好精神最重要。”秦韶华命令。 对方既然不现身,她没必要自乱阵脚。 况且能在她的敏锐五感之中消失踪影的家伙,功夫一定不弱,普通防御是防不住的! 正文 第256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护卫们遵命,睡觉的仍旧去睡觉,值夜的继续值夜。 秦韶华也围了厚厚的毡子,躺在火堆边闭目入睡。 她对于刚才的异动心里还是忌惮的,但是她不会慌乱,在知道一时寻找不到对方踪迹之后,果断躺下养精神。 若是疑神疑鬼熬坏了身子,真正的危险到来之时,反而要吃亏。 她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一种警戒式的浅眠状态。 这是多年佣兵生涯锻炼出来的本事。 身体在休息。 五感却并没有完全关闭。 而且因为此生修炼《万毒经》的缘故,她的五感比前世更敏锐许多倍,警惕性更高。 她在睡梦中也能听得见周遭任何细微的响动,听见火堆燃烧噼啪的声音,听见四周寒风过野的声音…… 到了后半夜,护卫们两两换班,她也有所察觉。 就这样一直浅眠到早晨。 地平线上升起了灰白色的晨光,天空由深黑变成了青灰。 空气变得格外寒冷,比夜间还要冷上许多。 秦韶华从浅眠之中醒来。 钻出厚厚的防风毯子,冷风一吹,整个人立刻就清醒了。 她先借着微弱的晨光,运足目力往四周看了看。 远远近近的荒野,萧索如故。 并没有目力所及的危险。 她伸手到口边打了个呼哨,把护卫全都召集到跟前来。 “吃点东西启程吧。”她命令。 一个护卫请示:“是否要到四处查看一番?现在有了光线,比夜里更容易查探出异常,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秦韶华摇头:“不必了。我们全力赶路,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要理会。” 不管昨夜究竟是什么人,什么鬼,她现在都不会浪费精神去理会。 除非对方真正攻击过来。 在这茫茫的荒野之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对方是什么来历什么深浅,自己这边完全不知道。若是盲目去找,只会无辜浪费精力。 说不定还会落入对方的圈套,发生危险。 她们只有区区五个人,只有尽可能蓄积精神和力量,才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暴起还击。 于是,她带着护卫们草草吃过早饭,喂饱了马匹,就再次翻身上马,朝着大雪山方向赶去。 马儿经过了一夜的休息,活力非常好。 奔跑的速度很快。 秦韶华坐在马上,迎着烈烈寒风朝前猛冲。暗灰色的大氅在风里飞扬,像是一只贴地疾飞的鹰隼。 这一骑,又是半天的时间没有下马。 马都是精良的上等马,才能负担得起这样不停歇的急速飞奔。 几个时辰下来,到了日过中天的时候,秦韶华带着人停下歇息。 依旧是生火烤东西吃,然后喂饱马匹,让马儿养一养精神。 饭后,几匹马儿还没有歇过来,不住喷响鼻。 秦韶华知道欲速则不达,就让马儿多歇息一会,自己依靠在火边小憩。 护卫们依旧是两人一班,轮番休息。 秦韶华很快入睡。 她是枕着地面睡的。 这样有利于警戒。 睡梦中,她感觉到地面有轻微的异动。 不是震动,并非是马跑过或者人走路传来的那种振动,而是…… 一种说不出来的微颤。 好像是有什么在地底下滚过似的。 秦韶华翻身坐了起来。 “什么东西?”另一个枕地休息的护卫也察觉了响动。 和秦韶华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不明所以。 冬日里,北方大地冻得非常坚硬。贫瘠的土层上都是碎石和枯草,放眼望去,什么异常也没有。 秦韶华和护卫们凝神静观街片刻,那异常的响动却完全停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挥挥手,让大家继续休息。 兴许是野外某种自然现象? 目前还没有危险的征兆,她们一行人不能疑神疑鬼,要保证充足的精神和体力,才能应付长途跋涉。 于是接下来,几个人继续休息了半个时辰,看着马儿们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再次启程。 依旧是一路疾驰,直到天黑。 单调的行程没有什么好说的。 唯一的变化就是天气越来越冷。 靠越是靠近大雪山范围,越是冷得厉害。好在几个人都有内功在身,若是实在太冷了,就运起功来,用自身的力量抵抗严寒。 秦韶华一连赶了两天的路,一路顶着大风,被吹得浑身都是尘土,风尘仆仆的。 没有正经洗过手脸,更谈不上洗澡换衣服。 这日晚间歇息下来的时候,她很是怀念齐王房间里的大浴桶,还有舒服的温泉石屋。 严酷的外界环境之中,人总是容易幻想好东西。 她还渴望一匹好马。 眼下所骑的马虽然是挑的齐王马厩里顶好的品种,但也还不是最顶尖的。 听说最好的千里马,日行千里都不用休息,体力超级好,速度超级快。 “等我回去,一定要弄一匹好马。”她裹在厚重的毡毯里无声跟自己说话。 护卫们都是训练有素不苟言笑的,她也只好自己和自己说话解闷。 这晚运功之后,依旧是夜半左右,她躺下来休息。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突然一声闷闷的撞响声传来。 她立刻从睡眠中清醒,一个箭步窜出毯子,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这是防止有人偷袭她。 警惕性非常之高。 但是危险并没有降临在她身上。她发现,是旁边不远处警戒的护卫倒在了地上! 刚才的闷响就是护卫倒地的声音! 秦韶华打了一个呼哨。 不远处传来呼应。 是那边潜藏值夜的暗卫在回应。 秦韶华于是略略放了心:值夜是两个人一班,明卫倒了,暗卫还正常。 她又打了一个呼哨把暗卫叫回来。 同时飞快跃到明卫身边查看。 “晕倒了。”她快速在他身上检查,一番动作下来之后,确认这名护卫只是后脑受到袭击被打晕了。 并没有生命危险。 暗卫和睡觉的两个护卫都围拢过来,护在她的周围。 “什么人,跟了我们一整天,何不现身呢?”秦韶华朝着四野的虚空放声喊道。 她猜着,今夜的人一定是昨夜的人。 她在昏倒的护卫旁边不远处,发现了一块圆溜溜的石头,明显不属于这个地方。这里到处都是碎石,棱角不圆。 这个圆石头,就是把护卫击晕的工具吧?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到底在哪里呢? 为什么要袭击她们? 却又为什么不下杀手?只是把人打晕? “主人,我什么都没发现。” “我也没发现。” 几名护卫纷纷禀报。 他们警惕地朝四周查看,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几个人宿营的地方是一座矮山的山洼,背风之处。山上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只是碎石荒草,藏不了人。山下倒是有几处灌木丛,但是里面也能确定并无可疑人员藏匿。 再远处就是一片黑暗了。 是平坦的荒野。 对方到底在哪? 秦韶华喊话良久,四周都没有回应。 “装神弄鬼,无聊!”秦韶华皱了皱眉。 蹲下身去查看晕倒护卫的状况,帮着他掐捏穴道,助他早点苏醒。 没一会护卫醒了。 他很惭愧地看着秦韶华,“我……不知怎么,脑后就被敲了一下,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能跟着秦韶华出任务,贴身保护她的,都是高手。 可被人偷袭的高手,脸上实在无光。 “不怪你。”秦韶华倒不觉得是护卫能力不够,而是对方太强,“这个家伙很能躲。别说你们,就是我也没有察觉他的踪迹。” “那,主人,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只当他不存在!” 秦韶华依旧以不变应万变。 管那人是什么东西呢,己方的节奏不能乱。 否则岂不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 她镇定得很,吩咐护卫们继续刚才的事情,该值夜的值夜,该睡觉的睡觉。 只是大家彼此距离更近了,便于相互帮忙,协力警戒。 秦韶华也继续以清浅的警戒状态睡觉。 果然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为接下来,直到天亮的两个多时辰里,什么也没再发生。 她们要是熬着不睡,可就白熬了。 早起的时候,秦韶华发现昨夜晕倒的护卫眼底有血丝,知道他没有休息好,就没有催动马儿狂奔,而是把速度降下了一半。 大雪山遥遥在望,远方的地平线上,可以看到雪山主峰的身影。 但是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在荒原上,看着近的地方实则都要很久才能到。 秦韶华根据经验目测之后,暗地做了推算:看这距离,要真正跑到雪山脚下,起码还需要两天的时间。 到底是什么人跟在她们身边跟了一路,等夜里就出来骚扰她们呢? 是骚扰,还是有什么阴谋,有更大的杀机? 她一时猜不到。 对方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做什么样的推测都没有根据。 她想到了已死的林婆,或者是薛姨娘,甚至楚国京城里的那些人,凡是跟她有嫌隙或者有仇的,她都捋了一个遍。 可最后还是摇头。 目前来看,在她认识的敌人之中,还没有谁的功夫能够达到这种程度,逃脱她的五感探查。现在她内力已经有了飞跃的进步,连千妖月都能被她听到脚步声呢。 也没有哪个敌人能派出这样的高手。 所以……是奇门尚未浮出水面的内奸吗? 也许。 但是不确定。 总之完全没有头绪。 秦韶华选择提高警惕。 等着对方最终现身的那一刻! 正文 第257章 秦姑娘去哪了 这一天的路程,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因为减慢速度,预计的行程要拖后一天。 夜里宿营,秦韶华索性把营地定在了一片开阔的小小乱石冰原上,没有寻找背风的山坳。 这非常寒冷,要多受不少罪。 但是却可以降低敌人隐藏的可能。四周一览无余没有遮挡,也就没处藏人了。 “今夜还是两人一班,轮流休息。”秦韶华吩咐护卫们。 她半夜入睡时依旧是浅眠状态。 结果刚睡着没多久,一阵异常的声音又从地面传来,和前日中午小憩的时候一样。 她睁开眼,凝神屏息。 仔细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那异常的声音离她们越来越近,悉悉索索,分辨不出是什么动静。 很轻微。 需要仔细聆听才能听到。 突然,咚的一声! 值夜的护卫再次倒下了! 秦韶华翻身跃起! 四周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太诡异了! “到底是什么家伙,鬼鬼祟祟,有意思吗?”秦韶华有些恼了,大声喝问。 但是旷野里风声呜咽,没有人回应她。 护卫们守在倒地的同伴周围,确认这个同伴和前夜的人一样,又是被打晕了。 “主人,我们四处查一查吧!”护卫们握拳。 “不要分散。”秦韶华拒绝。 情况越是诡异,大家越不能分开。 等把晕倒的护卫弄醒之后,秦韶华依旧让大家按部就班,不要乱。 惊慌和恐惧是野外出行的大敌。秦韶华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又对了。 因为后半夜依然是无事发生。 早晨醒来的时候秦韶华突然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 她看着灰青色的天空发了一瞬间的愣。 真没想到,这样就把年给过了。昨夜光顾着警戒未知的敌人,都没想起来是除夕。 “也不知道你昨夜是怎么过的。”她喃喃低语。 和远方的齐王说话。 她除夕夜没赶回去,也不知道齐王有没有起疑心。不过现在,就算他发现什么端倪,也晚了。反正她都跑出来这么远,他想让人追她回去也办不到。 “等着我给你带药引回去吧!”秦韶华利落起身,收拾了行囊,很快带人启程。 接下来的路程,那个未知的敌人又来了几次。 依然是没有留下踪迹,却也不对秦韶华一行下杀手,只是骚扰而已。 赶路,被骚扰,赶路,被骚扰…… 两天之后,秦韶华带着护卫终于赶到了雪山脚下。 “主人,前面就是大雪山主峰吗?”护卫问。 秦韶华掏出吴道给的地图,点头:“对。不过我们距离主峰还有一天的路要走。” 这里只是外围山区。就算是功夫好,急速前进,也要爬一整天的山才行。这还是因为吴道指引了近路,不然从其他方向上山,只会时间更长。 几个人面前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脉。 一片寒冷地带的针叶林横亘在前面,挡住了去路。 秦韶华下了马。 “雪山之中多毒物,大家小心。” 林中树木浓密,骑马不便,她们牵马步行。 全都动用了内力,大家的速度非常快,比骑马也慢不了多少。 秦韶华当先带路,给大家扫平可能的毒物危险。 别说,这地方有毒的东西还真不少。 地上烂掉的落叶,树根里长出的菌类,树洞里栖息的过冬的野鸟,还有林地里不时窜过的野生小兽…… 秦韶华随便数了数,竟然有一半以上都是毒物。 幸好她带了足够多的解毒药粉,偶尔有护卫没躲过毒草,她就立刻扔解药过去。 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 只是林子太高太密了,林子里光线幽暗得很。 “幸好今天是晴天。”秦韶华抬头看了看树缝里漏下的夕阳光影。 松枝是深青绿色的,阳光是金色的。 细碎却直接的光芒,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有冬鸟的影子从林子上空掠过,发出奇怪的叫声。 嗖! 一名护卫射出了袖箭。 不偏不倚,正中猎物。 他把远处跳过灌木丛的一只小山鸡射中了。 “主人,这有毒没毒?”他飞跃过去提了山鸡回来。 新鲜的动物,体温还热着,五彩的羽毛很漂亮。 秦韶华没见过这种山鸡。 拿在手中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没毒。” “那么今天晚饭就吃它!”护卫兴致挺高。 赶路吃了好几天的烤馍馍和肉干,一点新鲜东西没有,生活有点艰苦。 虽然大家都耐得住艰苦环境,但是一旦有了改善的可能,谁不想吃点好的呢? 秦韶华从马背的褡裢上掏出几个小小纸包,笑着扔给这名护卫。 护卫接住一闻,“盐,椒粉,还有茴香!” 正好用来烤山鸡肉吃。 “主人想得真周到。”另一名护卫也凑了过来。 秦韶华笑道:“野外吃住,备着一点调料才行。” 不然嘴里就会寡淡无味。 这是她前世的经验。 大家又前进了一会,看看日头眼看就要落到山背后去了,就在林中挑了一块空地,坐下来生火烤肉。 秦韶华主动剥洗山鸡。 她手法十分娴熟,眨眼功夫就已经把整鸡清理干净,穿在松枝上架了火烤。 “主人经常做这个?”护卫们很惊讶。 秦韶华笑着没说话。 她这辈子还没做过呢。上辈子倒是经常自己动手烤野味,和师傅住在山里的时候,饭食可都是她一手包办。 没多久,肉开始散发香气。 她把调料依次抹上。 香气越发浓郁。 秦韶华不断翻转火上的鸡肉,让各个面都能烤到火。 松枝香气合着烤肉的香气,顺风散出很远。 过了一会,肉有五分熟了。 突然,几个护卫相继神情严肃地站了起来! 其中两人凌空跃起,朝着某个方向凌厉掠去。 “什么人!”他们呼喝。 秦韶华安坐不动,继续转动手中穿肉的松枝。 素净的脸上蒙着尘土风沙,但是掩不住一双眼睛潋滟的光华。 她只是朝护卫掠去的方向微微抬了抬眼。 目光平静。 却暗藏杀机。 那个方向上,高大粗壮的松树枝桠交错,遮住了上空射落的夕阳余晖。 在幽微的光线之中,一个不到半人高的物体,缓缓移动过来。 那是个活物。 却不知是人还是兽。 四肢着地,走走停停,渐渐向秦韶华这边靠近着。 两名护卫落在那活物一丈之外,手中刀剑锋利,随时准备砍过去。 秦韶华没有命令护卫动手。 她握着松枝,静静注视着,等那活物走近自己。 同时全副精神戒备着。 对方很危险,她感觉到了! 齐王的除夕夜过得非常潦草。 因为那一天吴道进行了药物调试,给他换了一味草药。 适应药性的过程非常痛苦。 他从白天疼到晚上,期间昏迷过去两次。 夜里才稍微舒缓一点,清醒过来一问时辰,已经快要交子时了。 子时一过,那就是第二天,这个年就算是过去了。 窗外隐隐传来零星的炮仗声,是凤凰城的百姓在辞旧岁庆新年。 让齐王想起自己和秦韶华并肩靠在床上聊烟花的时光。 “白先生那边没有消息?”他倚在床头问。 侍从伺候他喝粥,因为他太虚弱,就一勺一勺喂给他。 “启禀王爷,刚才属下还去问过一次。白先生说,今日也没有秦姑娘传来的消息。” 齐王微微皱眉。 秦韶华走得急,什么也没有交代,只说是门中急事。 可是事后他略一思索,就觉得很是蹊跷。 所以这两天一直让人去叮问白城子,看秦韶华是否有传消息回来,与白城子沟通。 然而白城子一直说没有消息。 他还特意去问过千妖月两次,千妖月也是一无所知。 齐王就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把秦韶华留下来的人手一一叫到跟前细问,结果大家全都对圣主的去向非常茫然。 她到底去了哪里呢?有没有危险呢? 齐王闭上了眼睛,连粥也不想喝了。 子时正点的更鼓在不久之后敲响。 过年了。 说不定我能在除夕夜赶回来。 秦韶华走之前笑着说话的样子,在齐王脑海里盘旋。 他很想她。 最近一直跟她待在一起,两个人时有亲密,他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她不在,他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虽然只分别了几日,他已经度日如年。 “韶华。”他轻轻叫她的名字。 侍从小心翼翼放下粥碗,低声说:“王爷,白先生已经让那个姓千的人传信回宗门询问情况,相信不久就会有秦姑娘的消息传回来了。您要保重身体才是。” 齐王不置可否。 秦韶华走的时候既然瞒着他们,定是秘密行动。就算传信回宗门,也不一定能联系到她。 就这样烦躁地又等了两日。 齐王每日在药物毒物之中熬着。 这日白城子亲自来找他,说宗门里的消息传回来了,说是圣主并没回去。 齐王问:“那个千妖月不是专门掌控消息?门中大事小情他都知道。这次你们圣主虽然瞒着,但她又不是凭空飞走的,那日出城之后她去了哪个方向总有迹可循,千妖月难道不会查?” 白城子道:“王爷有所不知。千门主最近正怕着圣主呢,哪里敢主动去查她的行踪。” 齐王神色转冷。 “本王不过精神短了几日,一时思虑不到,你们就让她孤身离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 后面的话没说,只是一声冷笑。 正文 第258章 王爷动了真怒 白城子也有脾气。 他可不想看齐王的脸色。 圣主是他们奇门子弟的圣主,圣主不知所踪了,齐王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 他又不是齐王的奴才。 他冷着脸,略略点个头就走了。 奇门内部的事情,他不稀罕齐王指手画脚! 不过从齐王房里出来,他还是匆匆联系了千妖月。无论如何,圣主毕竟是突然不见了踪影,走得又很蹊跷,他放心不下。 等了许久。 谁知千妖月不肯来见他。 只派手下传了个话,说他已经知道圣主去了哪里,让白城子不要插手。 白城子皱眉。 这千妖月,做事总是不着调! 他准备亲自去逼问千妖月。 只是还没等他动身,猛然间,他房间的门被砰一声推开。 门扇撞在墙上一声巨响,险些撞得整扇门都掉下来。 白城子抬头,就看见齐王一脸苍白驱着轮椅闯进来,眼睛亮得慑人,外袍都没披,只穿着家常的单衣。 显然是匆忙出屋的。 轮椅后面追来两个侍从,举着皮袍狐裘一堆厚衣服,匆匆忙忙追上来给齐王裹住身体。 齐王打了两个重重的喷嚏。 “王爷就算不爱惜自己身体,也该想想我们这些为你治疗的人,想想我们圣主对你的好。”白城子非常不高兴。 大冷天的,正常人穿着单衣出门都受不了,何况是正虚弱的齐王? 他想找死可以,但别辜负了大家治疗的辛苦好吗?而且圣主整日陪着他治腿,心都白费了? 再说他们刚见过面不久,有什么事值得他匆忙再跑来见面的? 白城子皱眉。 没想到齐王眉头皱得比他还深。 齐王沉着脸盯着他,劈头就问:“你们圣主,是不是去了大雪山?” 白城子吃了一惊。 连气也顾不得生了。 “谁说的?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齐王脸色很难看:“本王刚刚才突然想起,你们派去雪山的队伍回来之后,她曾仔细询问过他们雪山的情况。” 白城子愕然。 愣了一愣,陡然明白过来。 圣主…… 还真有可能是去了雪山! 万一是真的,这可怎么好! 白城子十分后悔。 他就不该把菱雪花的作用那么详细向圣主说明! 大雪山环境恶劣,小队伤亡惨重地回来……圣主出门时可只带了四个人而已!万一出点什么事…… 可怎么办呢? 白城子后悔,齐王比他后悔百倍千倍。 一看白城子的神色,齐王就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对了。 他沉着脸回了自己房间。 在外面冻着,进门又被热气冲了一下,他顿时连接打了十几个喷嚏,连忙用蘸过热水的帕子捂住口鼻,缓了一会才恢复正常。 “王爷顾惜身子!”侍从们很着急。 齐王狠狠把手中帕子丢在了地上。 顾惜身子? 他顾惜什么身子?秦韶华竟然去了大雪山,要是万一出点什么闪失,他顾惜身子有什么用! 他真是太后悔了。 这些天虚弱得很,脑力不济,他就没多想。 但凡多想一点点,也早该猜出秦韶华的去向了。 何至于让她一连走了好几天! 他竟然一无所觉。 他立即派自己的暗卫去查看线索,确认秦韶华是不是真的去了大雪山。 暗卫得令,很快就查出了结果。 秦韶华去雪山并没有刻意掩藏行踪,马蹄印啊,宿营的痕迹啊,都可以证明她正是去了西北方向。 齐王闻听调查结果,眼眸低垂。 “召集人手,立刻。”他沉声吩咐侍从。 “是!” 一个侍从一溜烟跑了出去。 王爷动了真怒啊。 事情不能耽搁! 五十名精英好手迅速集结。 齐王看了看,沉着脸说:“人太少!” 他喝令侍从又调用了五十名精英,凑成百人小队。 可这样一来,他自己身边的暗卫就被抽掉了八成人手。剩下的人,已经不能够组织起严密的防御。 侍从却不敢有异议。 因为齐王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好像夏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乌云,随时都能电闪雷鸣。 “骑兵营全体出动,近卫军全体出动,神箭营全体出动,步兵营、火炮营各抽调一半,急行军殿后!” 齐王军令如铁。 侍从听得胆战心惊。 这么一调动,相当于把凤凰城的守军抽了一半出去。 除了近卫军是秦韶华的,其他部队可都是齐王北上以来训练出的核心力量。 竟然全都要调出去接应秦韶华。 这样一来,凤凰城的军力就削弱了。 齐王现在又是虚弱时期,万一出个什么差错…… “王爷……” 一个侍从乍着胆子要谏言。 齐王一个眼神,立刻让他吓得噤了声。后面的话直接咽进了肚子里。 齐王就这样,把浩浩荡荡的部队派出了城,一路疾行北上。 直接追着秦韶华而去。 对外只说是冬日练兵。 要不是齐王自己现在真是体弱出不了门,他恨不得亲自去把她找回来。 大雪山那种环境,他可不舍得秦韶华在里头多呆一天! 白城子见了齐王的举动,心里算是稍有安慰。 这王爷待他们圣主倒是还算不错。他也就不再计较齐王之前的失礼。 白城子把奇门在凤凰城的人手重新清点了一遍,把能调动的人都调来齐王府附近警戒,护卫齐王安全。 白城子此举与其说是为了齐王,不如说是为了秦韶华。 圣主为齐王远赴大雪山,只身犯险,他可不希望等圣主千辛万苦的回来之后,齐王却出了差池,白瞎圣主一番心血。 但是白城子有一部分人手调不动。 用尊者的身份也无济于事。 那是千妖月的人手。 千妖月向来不服他的管束。 白城子忍着气去找千妖月亲自分说。 “圣主此时身犯险境,安危未知,齐王派了大队人马去接应她,我们身在后方,必须配合圣主和齐王。这个时候你闹什么别扭?千门主,大局为重。” 千妖月一声冷笑:“什么大局?美人儿圣主为个狗屁王爷跑去犯险,跟本座什么相干?她瞒着咱们不肯说,就是不让咱们轻举妄动的意思。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奇门的人手是为奇门办事的,谁让你滥用职权,调了他们去保护那狗屁王爷?” 白城子气得直想动手,“你可别忘了当初圣主是怎么救你的!” “我当然没忘。要我是你,干嘛派人保护齐王啊,直接派去雪山帮圣主的忙不成吗?哼,本末倒置!” “齐王已经派了人去,他的人手比咱们的只强不弱!反而是他后方空虚,我当然要派人保护他。”白城子真觉得和千妖月说不清道理。 这厮就不是个讲理的。 千妖月一脸不耐烦,“行了行了,赶紧去守护你的王爷好了。本座的人就是不准你动。不准,说什么也不准!” 白城子气得不轻,无功而返。 只好把现有的人手严加布置,配合齐王的暗卫,将府邸周围牢牢护住。 白城子走了,千妖月的副手背后问他:“门主,圣主最近正对您有所怀疑,您为何不趁此机会表一表忠心,反而要和白尊者抗衡?若是圣主来日回来,得知您不肯伸出援手,恐怕……” “恐怕什么?本座做事,不需要姓白的指手画脚。本座的人更不会去给那齐王卖命。” 千妖月一脸邪气的桀骜。 副手迟疑,“那咱们的人……”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这都不懂吗,圣主走时什么也没交待,意思就是让咱们各司其职,不要节外生枝。圣主做事自有分寸,齐王接应她是齐王的事,咱们身为她的下属,就应该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能从雪山平安回来!白城子这个傻子,竟敢替她私自做主,哼!也不知这么笨是怎么当上尊者的,还不如让本座当呢!” 千妖月骂人骂了一大通,几乎有些气急败坏。 他自从知道秦韶华去了雪山就非常郁闷。 副手被骂跑了。 千妖月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里,抬起头,望着北方灰蒙蒙的天空,目光流转,神情晦明不定。 忽然,一只雪鹰在天空现身。 一个俯冲,落入了庭院。 腿上绑着小小的铜管。 这是信门在北地传信惯用的禽鸟。 但这只雪鹰又和别的稍有不同,瞳孔之中带着一点淡淡的红色。 千妖月接了雪鹰。 那鹰被解了铜管,立刻拍拍翅膀飞走了,眨眼消失在天际。 千妖月掌心托着小小铜管,认出送信人的身份,脸上闪过一丝狞厉。 铜管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是约见的暗号。 他的脸色就更差了。 眼底甚至闪过杀机。 当夜,他一个人离开了院子,悄悄借着夜色的掩护,遁出城外,在一片小小的密林之中落脚。 林中早已等着一个人。 黑袍遮住全身,面目也蒙着,只能看出是个男人的身形。 千妖月一落地就是冷笑:“还是这么藏头露尾。以为本座不认识你么?” 黑袍男人嘿嘿地笑:“这可不是为了躲避千门主。我这么打扮,是怕其他人看见。” 千妖月冷哼,“这次找本座什么事?要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本座先赏你一顿好打。” “千门主息怒。若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敢约您相见。我是很懂得轻重的,我知道咱们联系多了,被人发现的几率就大。” “所以你到底找本座干什么?” 男人一阵狞笑,不怀好意地问:“嘿嘿,千门主,听说那秦韶华……只身去了大雪山?” 正文 第259章 你也敢威胁本座 千妖月妖冶的桃花眼顿时危险地眯了起来,眯成一条缝,“你又打什么狗屁主意呢?” 黑袍男人笑道:“不是我打主意,是我家主人的意思,他觉得……” “你家主人难道还要趁机杀了她不成!” “嘿嘿,要是我家主人正有此意呢?千门主,您怎么看?”男人盯紧了千妖月的脸色。 千妖月嘴角一挑。 眼底射出精湛的光芒,语气也陡然变得飘渺起来。 “本座若是不同意,你家主人又待如何?” 黑袍男人再次嘿嘿的两声,笑得意味深长,“千门主,您最近的态度可是有点反常呢。上回我和主人说千门主似乎有背盟之心,主人还说不可能,还非常信任您。怎么,您这就要辜负我家主人的信任了吗?” “本座行事,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信任,何谈辜负。” 千妖月语气转冷。 紫色华袍在夜晚的寒风里舒然飘荡,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夜魅。 男人缓缓后退一步。 “千门主,您可别忘了,当初歃血为盟,咱们彼此双方都握着对方的把柄。您就算是临阵倒戈,也要人家肯信你才行。若是主人把你的把柄抛出去,相信必定引来全门追杀,到时候,千门主就算功夫再高又能如何?可想而知,吴媚儿的下场,就是你的未来。” 千妖月轻轻地笑了。 “一只蝼蚁,你也敢威胁本座。” 男人再退一步,与千妖月拉开更远距离。 他从千妖月的语气中听出了危险。 “千门主,我可不是在威胁你,只是帮主人提醒你一下而已。您贵人多忘事,真怕您忘了当初的……” 噗! 血线横飞! 男人话未说完,头颅就从脖颈上掉落。 骨碌碌滚了几丈远。 最后撞停在一棵树底下。 没了头的尸首,直直挺立在地上顿了足有十秒,才砰然摔倒在地。 他手里握着的火折子被喷出的血水浇灭了。 密林之中顿时变得一片黑暗。 所以他那颗掉落的头颅,到底凝固了怎样的死亡瞬间表情,也是不得而知。 退得再远,也逃不过被杀的命运。 千妖月冷冷一声轻笑。 转身走出了密林。 渣滓一样的小角色,本座随手用一片石头就能截断你的脑袋,也敢跟本座叫嚣! 口口声声你家主人。 你家主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 若是逼得本座急了,大家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好了! 他广袖舒展,顶着凛冽寒风奔向凤凰城。 脸上的狞厉越发深重。 像一只嗜血的蝙蝠…… 这一个晚上,黑漆漆天上无月。 风声呼啸卷过天地。 齐王的军队在朝着西北急行军,夜间也没停歇。 千妖月在密林之中杀了人,施施然返回凤凰城,到雪鹰房逗弄他最喜欢的几只小鹰。 而秦韶华,则夜宿在雪山脚下的松林之中。 身边除了四名护卫,又多了一个人。 说是人,却也不能够完全确定。 因为这个人一直没有露出头脸和四肢,整个身体都裹在一层层的兽皮之中,脏兮兮的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皮毛圆球。 这个人也没有说过话。 不过,从其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的音节,秦韶华判断他是个雄性。 他一身臭气。 却是循着烤山鸡的香气而来的。 他在密林之中现身,完全无视护卫们的刀剑,一点一点靠近了秦韶华。 他坐在火堆旁边吞咽口水。 声音大得很。 护卫们警戒着,刀剑离他不过一尺远,可他浑然未觉。 秦韶华却明白,他不是不懂刀剑的厉害,而是根本不怕。 “你饿吗?”她缓缓转动穿肉的松枝,目光未曾离开眼前的不速之客。 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她加倍防范。 她看似平静,其实心中早已警铃大作,警惕度比护卫们还要高。 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到,就是这个家伙! 就是他,一定是他,跟了她们整整一路。 不断出来骚扰她们,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无端打晕护卫的神秘之人,必定就是这个家伙! 听到秦韶华的问话,那圆球形状披着兽皮的家伙动了动。 但是没有回应。 他继续蹲在火边,离烤山鸡很近很近,大声吞咽着口水。 秦韶华举起穿着烤山鸡肉的松枝,问:“想吃吗?” 山鸡肉已经烤了七八成熟,香气四溢,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尤为浓郁,不由让人食指大动。 她把松枝往前举得更近一些,兽皮人就再次吞咽口水,然后,身子也往前凑。 秦韶华又把松枝收了回来。 兽皮人就像是被胡萝卜牵着走的驴,猛然一下子朝秦韶华扑上来。 “主人小心!”护卫们刀剑齐出。 秦韶华八风不动,姿态强硬地停在原地,阻止众人的干涉。 手里依然一动不动举着松枝。 那个兽皮人就也一动不动停在了她的跟前。他前扑带起的劲风吹动了她的头发。 乌黑长发飞扬如黑色烈火。 衬得她脸庞更加素净。 兽皮人并没有伤害她。 秦韶华笑了。 看来,这位不速之客是专门冲烤肉而来的呢!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 她举着松枝移动到一棵树下面,那个兽皮人跟着她一起移动。确切地说,是跟着烤肉移动。 秦韶华把烤山鸡放在了地上。 那个家伙立刻扑了过去,整个把山鸡压在了身下。 寂静的松林里一时间咀嚼声大作。 秦韶华终于靠声音分辨出那一团皮毛之下,哪里是他的脑袋了。 顺便也就分辨出了他的胳膊和腿。 但是他全身都裹在厚重的兽皮里,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得裹得特别严实。 有狐狸皮,有狼皮,有兔子皮……这些都不算什么,尤其是还有一张虎皮。 皮毛全都脏兮兮的,满是油污和泥土,还有干涸的紫黑色血迹。 显然是动物死了之后皮毛就剥了下来,没经过清洗,直接被这个家伙披在了身上。 看来,他打过一头老虎。 依据虎皮的大小判断,这老虎生前一定身形壮大。 所以这兽皮人本事不小呢。 秦韶华只转了两个念头的工夫,咀嚼声就停了。 这家伙眨眼之间把山鸡都吃光了! 从厚重的团形的皮毛堆下,一根根山鸡骨头被扔了出来,散落一地。每一根都啃得非常干净。 兽皮人吃完了山鸡,缩在树底下不动了。 秦韶华和护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家都有些困惑。 目前看来这个家伙是没有危险性了,就像是一只流浪的小动物,你给了他食物,他就老实了。 秦韶华靠近两步,走到这家伙跟前。 她问,“你前两天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是为了找吃的?但你为什么把人打晕?” 对方没有回应。 而且一点要答话的意思都没有。 秦韶华又问,“你还想吃东西吗?” 还是没有回应。 对方一动不动,好像是一块披了皮毛的大石头。 直到秦韶华拿出了一块牛肉干。 肉干的香气淡淡散发出来。 那家伙立刻动了! 眨眼间贴到了秦韶华身边。 他身上的气味可不怎么好闻,臭臭的,很熏人。 但秦韶华没有避开,而是把肉干朝他递过去。 这次没有放到地上,把肉在手里举着,示意他来拿。 那家伙似乎有些迟疑。 停顿了好半天,才悉悉索索,从皮毛底下伸出一只手来。 很脏很脏的手,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指甲老长,指甲缝里全都是污泥。 秦韶华把肉干放到了他的掌心。 手掌就立刻缩了回去。缩到皮毛堆里,又分辨不出他的头脸四肢了。看上去就是一大捆兽皮。 他很快把肉干吃完了。 之后又是一动不动。 秦韶华尝试着再拿出一个馍馍,却没能成功吸引到他。 即便是把馍馍放在火堆里烤出了香气,他也纹丝不动。 秦韶华再掏一块肉干。这次他又接过去吃了。 如此三番,秦韶华算是掌握了规律。 这家伙只吃肉。 但是绝对不硬抢。 她给,他才吃。吃完了很安静地待着,安静得像是个死物。 一名护卫打个眼色,把秦韶华叫到一边去。 低声问:“主人,这个家伙真是一直骚扰我们的人?” “是,我确定。” 秦韶华的直觉很敏锐,相信自己的判断。 护卫提醒:“他很危险。”这样接近她们恐怕是不妥。 秦韶华点点头:“我知道。” 她虽然距离很近地给兽皮人食物吃,但是整个过程之中,她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这个家伙即便是在吃东西的时候,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兽性。好像是獠牙利爪的猛虎豺狼,不需要对你什么,只在你身边一站,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 这兽皮人的兽性,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一样。 自带浓浓的杀气。 “主人,我们该怎么对付她?” 对付? 秦韶华摇摇头。 目前对方深浅不知,单从前几日的藏匿功夫来说,自己这边没人能与之抗衡。 要是动起手来,很可能己方吃亏。 与其贸然动手,不如先暂时静观其变。 反正他现在除了吃肉,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要攻击人的迹象。 于是,秦韶华五个人的队伍里,就多出了一个不明来历的兽皮人。 这个家伙夜里并没有离开,秦韶华她们宿营,他也睡在了旁边。 山林之中不比旷野,即便是冬天,毒虫野兽也很多。旷野里偶尔会有野狼经过,但是野狼不会威胁到秦韶华几人。 可山中不一样,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夜行的毒物。 所以秦韶华参与了值夜。 正文 第260章 熊为什么会飞 秦韶华自己一个人和四个护卫换班,分别值守前半夜和后半夜,警戒程度比前几晚加强了许多。 除了防备山中夜行毒物,尤其旁边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她们还要防着他。 但出乎秦韶华意料的是,这一夜过得非常平静。 不但兽皮人没有移动半分,缩在树底下就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就是连山中的野兽毒虫也没有前来骚扰。 甚至她们一行人宿营的地方,方圆几十丈都没有夜行生物经过的痕迹。 仿佛整个松林里的野生动物,都把这里列为了禁地。 可真奇怪! 秦韶华不由看向兽皮人。 难道是因为他的缘故吗? 想不明白。 这家伙又不说话,也问不出来。 吃早饭时,兽皮人自动凑到了火堆边,再次大声吞咽着口水。 秦韶华给了他几块烤热的肉干。 他吃得很快,眨眼间就全都吃完了。然后静静等在一边,秦韶华要是再给,他就吃。要是不给,他继续等。 秦韶华估量着他的体型,统共给了七八块肉干让他吃,估摸着他应该是饱了,就停下。 饭后,秦韶华带着护卫牵马继续前行,朝着雪山上进发。 这个家伙竟然跟在了队伍后面,像一团硕大的毛球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 路上秦韶华顺手打了一只野兔和一只野山鸡,挂在马背上准备用作午饭。 然后她惊讶的发现,兽皮人竟然趁她不注意,以让她反应不及的速度,悄无声息偷走了马背上的兔子。 然后直接生吞活剥了。 剥下的兔子皮他就直接挂在了身上。血淋淋的,兔子血滴了一段路之后才凝固,搞得她们经过的雪地上一串殷红的血点子。 兽皮人生吃了兔子,呼吸里都是血腥气和膻味。 身上更臭了。 秦韶华把尚未遭难的山鸡提在了手里,告诉他:“不许吃生的,等中午烤了再吃。” 也不知道对方听不听得懂。 但是这只山鸡总算是没有被偷走生吃。 到了中午的时候,秦韶华歇息生火,把山鸡烤了,分给了兽皮人一半。 晚上宿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雪山主峰范围内。 但主峰并非是一座山峰,而是一个山峰群。 她们还是在外围区域。 这里的温度非常非常低。 呵气成冰。 护卫们把路上顺便捡的枯枝从马背上卸下来,点了一大堆火,来抵御雪山上的寒气。 却没有烤肉。 而且肉干也没拿出来,因为所剩不多了。 她们只烤了馍馍吃。 就着雪山上非常干净的雪,烧成开水喝。 清淡的一顿晚餐。 兽皮人在火堆边等了良久也没等到肉吃。 第二天早起,早饭依然是单调的馍馍。 兽皮人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围在秦韶华的身边转来转去,像是一只敦促主人给肉吃的小狗。 秦韶华提高了警惕。 她想看看若是不满足兽皮人的要求,他会不会暴起攻击。 结果,这个家伙最终也没出手。围着她转了一会就不转了。 随后沉默地跟在队伍后面,默默走了一个上午。 登山踩雪,他裹着层层兽皮的身形臃肿笨重,动作却轻盈得很。他走过的雪地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仿佛他是飘在雪上的鬼魂一样。 十分诡异。 这是要轻身功夫多么好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午饭依旧是雪水和馍馍。兽皮人没有吃。 饭后,这个家伙朝秦韶华呜呜地低吼了两声。 吼完了,毫无征兆地突然掉头走掉。 就那么越走越远,渐渐远去成了一个小黑点。 最后越过一座山峰,不见了。 秦韶华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感到很是奇怪。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难道一路尾随,一路骚扰她们,到最后就是为了跟她们讨吃的? 讨不到肉了,就走了? 是野人吗? 有没有族群呢? 望着兽皮人消失的山峰,秦韶华心中生起无数个问号。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到他…… 难道就这么消失了么? 倏忽其来,倏忽其去。 “主人,我们往哪个方向去?”护卫的问话拉回秦韶华思绪。 她们此时已经走到了大雪山的主峰范围内。前后左右都是山峰,天又是阴的,没有日头指路,很难辨别方向。 秦韶华掏出吴道画的地图再次看了看。 地图画得很是详尽,有好几张,把每一处关键的岔路都标明了,而且重要地方还配着图。 虽然地图所画的地形年代久远,索性,这个地方地势并没有大变。 秦韶华很快辨别了方向。 “往那边。”她指着前方最高最陡的一座山峰。 冰雪覆盖,很难攀登。 马是根本上不去了,她们早就把马留在了路过的一处小松林里。 但那座山峰的高陡程度,就是凭借功夫也很难上去。 “从别的山上绕过去行吗?”护卫又问。 “不行。我们从这边看着几座山峰是相连的,等到了山背后,其实它们离着很远很远。我们只能从这里走。” 唯有翻过了眼前这座高峰,才能到达吴道地图上所画的中心区域。 继而,才能进入药引“菱雪花”分布的范围。 可这山峰……陡峭的山坡上白茫茫一片冰雪,看起来可真难走啊! 秦韶华重新扎束了衣服,仔细检查一遍身上所带的武器工具,以及必不可少的各种毒药和解药。 深吸一口气,眼底露出坚决的光芒。 再难走也要去! 她招呼护卫们:“互相协作,我们上去!” 冰封的雪山非常难爬。 几个人功夫都不错,一个接一个在身上连了结实的绳子,彼此帮忙,在近乎九十度陡峭的山壁上向上攀爬。 冰雪上没有借力之处,还非常滑。 稍不留神就要掉下去。 需要用冰镐在山壁上插出孔来,然后借着冰镐之力往上攀爬。 稍有不慎,就要掉下去,葬身山谷。 秦韶华提着一口气,施展轻身功夫,手中冰镐稍稍一点山壁,整个人就像穿林的燕子一样翻飞上去,身姿优美而又轻盈。 她的内功已经有了一定火候,能够和暗卫们不相上下了。 “小心,不要碰那些剧毒苔藓!” 她又一次看到了有毒的冰上苔藓,和上次林婆诱她进去的冰洞里的是一个品种。 几个人向上飞攀之中,她顾不上洒解药,只能提醒护卫们远离那东西。 这山壁背阴,整片冰面上长了许多丛苔藓。 于是秦韶华一行就不能直线上升,路线十分迂回曲折,要尽力绕开毒物。 “幸亏主人驭毒经验丰富!”几个护卫都暗暗冒冷汗。 要不是秦韶华事先提醒,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那看起来很正常的苔藓会有剧毒。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上次的小队只回来八个人了。 虽然小队之中有几个毒宗的人跟着,但是毕竟人数太少,不能照顾到所有队友,而且后期这些毒宗的人非死即重伤,更加不能发挥作用。 还是跟着主人安全!几个护卫都有此同感。 山峰非常高,越往上越是陡峭。 几个人卯足了劲,却也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爬到半山腰。 往上还要更耗费体力和内力,一个护卫提议暂停休整。 秦韶华同意了。 她看见不远处斜上方的山壁上,恰好有一个洞口,就带人往那边靠去。 一路上来,这山壁之上虽然没有落脚处,但是零星有山洞分布,大大小小的,看起来像是某种飞禽的巢穴。 几个人很快进了山洞,在洞口处暂停。 “别去山洞深处,恐怕有猛禽,不要惊动它。歇息一下我们立刻走。”秦韶华吩咐。 护卫们赶紧解开了彼此连接的绳索,轮流打坐,调息内力休整。 秦韶华提醒他们快一点,她只预留了五分钟调整时间。 她修炼的内功是齐王秘授的,很是奇怪,后劲绵绵不绝,现在倒不觉得累。她利用这段歇息的时间来检查身上所带的东西,确保万无一失,关键时刻随手能拿到。 “主人,好像有动静。”五分钟快要到了的时候,一个护卫结束调息,皱眉看向洞外。 秦韶华也听到了。 是什么东西凌空破风的声音。 有鹰隼之类的飞禽飞过吗? 这些山洞果然是猛禽的巢穴? 她做个噤声的手势。仔细分辨破风声音的来源。 声音响在半空里,而且离这里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有东西朝这边飞过来了! 秦韶华迅速备好了飞刀袖箭,若是真有猛禽进洞,她就赏它几柄利器尝尝! 吼…… 半空里突然发出一声野兽的低吼。 粗粗沉沉的吼声。 可不是猛禽的鸣叫。 很快有劲风扑面,夹杂着食肉动物口腔的腐败气息,直直朝几个人扑来。 来者果然要落在这个洞口! 是什么东西呢? 秦韶华和护卫们纷纷抬起手臂。 袖箭马上就要射出去。 “这是什么?” 然而看到来者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的她们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不是鹰隼,不是猛禽,竟然是…… 是头熊? 雪白的皮毛,硕大的脑袋,张着血盆大口。 分明是头白熊! 但是熊为什么会飞? 熊身上长着特别巨大的肉翅,展开来足有三四米长,滑翔机一样就朝山洞冲了过来! 看起来这白熊要进山洞,这里大概是它的巢穴吧? 可不能让这熊进来。 大家被堵在洞里就危险了! 嗖嗖嗖! 利箭破空! 秦韶华和护卫们全都出手了。 一瞬间袖箭纷飞! 呼啸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肉翅白熊凌空射去! 正文 第261章 千钧一发 白熊显然也看见了秦韶华等人。 飞扑之中,它的双眼陡然露出凶悍光芒,顿时又是一声大吼,喷出一团腥腐味道的臭气! 它用力振动巨大的肉翅,一颗獠牙森森的大脑袋用力往前一伸,朝着洞口为首的秦韶华当空咬下! 秦韶华倒飞急退两米! 堪堪躲开袭击。 她皱了皱眉,这怪模怪样的白熊速度可真快! 离得近了,她更分辨出这是一头熊。 熊的头颅,熊的四肢,尾巴利爪俱全,肥厚的身躯也分明是熊的模样。 看起来,颇像是北极熊之类的品种。 但是却多了一对巨大的肉翅。 真不知是个什么怪物! 竟然有能飞的熊! 幸存回去的小队成员们可没有提到这个家伙,看来是他们没遇上。 偏让自己这队赶上了。 “袖箭无效?”一个护卫惊讶低喝。 刚才一轮袖箭射出之后,结果让大家都很吃惊。 她们射出的利箭,又锋利速度又快,任是什么猛兽也扎死了,可这怪熊扑腾着巨大肉翅随便一挡,竟然把所有袖箭都挥了出去! 它的肉翅是有多坚硬? 袖箭竟然射不透! “退后!”秦韶华命令。 眼看着那怪熊咬她没咬到,已经飞快转头绕上了半空,并且在加速,分明是要再来一次俯冲攻击。 对它来说,他们是侵入巢穴的入侵者,当然要弄死。 护卫们依命离开洞口,往里退了几米。 洞里面光线很暗,深处黑漆漆的,看不清到底有多深。 半空中的怪熊突然一声发力大吼。 猛然冲下! 炮弹一样的声势! 与此同时,山洞深处遥远的地方,也响起了一声吼叫! 叫声充满狂躁的兽性,仿佛在与半空的怪熊互相呼应。 叫声快速接近。 大家顿时明白了,原来洞里还有一只怪物! 而且正在朝洞口这边冲过来!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前路后路都被截断。 护卫们纷纷抽出了刀剑。 秦韶华也解下了挂在腰上的改良劲弩。 袖箭射不透,换劲弩试试好了。改良劲弩的力量可比袖箭强了几十倍。 倒要看看这怪物是不是钢筋铁骨! “不用慌。你们对付后面那头,外面的交给我了!” 她镇定吩咐一声之后,紧握劲弩。 迎着半空俯冲下来的怪熊,不退反进,一个箭步跃到了洞口最外边。 迅速蹲身下去,劲弩架在肩头飞快瞄准。 电光火石之间。 啪! 机括发动。 一枚锋利的弩箭疾飞而出! 后座力撞得她身形晃了晃。 射出的力道可想而知! 白熊正携雷霆之势急冲下来。 秦韶华蹲在原地,不闪不避,漆黑的眼眸杀意迸发,举着弩箭寻找下一箭的靶心。 嗷! 嗷…… 眼看着那头怪物白熊就要冲到洞口,张开大嘴朝着秦韶华咬下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陡然间一道血线飙出! 是弩箭凌空飞到,射爆了白熊一只眼球! 秦韶华射出弩箭的角度十分刁钻,恰恰钻入它翅膀挥动的死角。 让它想用翅膀挥走弩箭也不成。 那弩箭直直插进了它的眼窝,插得相当深,只留下尾羽在眼窝外面振动。 白熊受了重创,却是去势未减,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还是朝秦韶华扑了过来。 秦韶华眼看着血盆大口近在咫尺。 自己命在旦夕。 她却不慌不忙,眼睛微眯,嗖嗖嗖又是三支弩箭射出! 一箭瞄准白熊的另一只眼睛。 一箭瞄准它的鼻孔。 一箭瞄准血口之中的嗓子眼儿。 又是角度极其刁钻,完全躲开了坚硬肉翅覆盖范围! 怪熊当然没办法躲过去! 三支箭全都命中目标。 秦韶华这才一个后滚翻朝洞内急闪。 她腾身而退的刹那,白熊硕大的血口正好咬在她蹲身的位置。 毫厘之差。 若是她慢上那么一秒半秒,此时半个身子就落在熊的大嘴里了! 可是,强者相遇,拼的就是这一秒半秒。 千钧一发的交锋,她赢了! 凭借极度的冷静和沉稳占得了上风! 白熊的咬杀完全是因为惯性,其实它已经被四支箭射得不行了。 它的两只眼睛、鼻孔、嘴巴全都中箭,都能致命啊! 它顿时疼得嗷嗷嚎叫不断。 中箭的地方血流如注。 大脑袋顿时软趴趴耷拉下去,下巴在山洞外沿顿了一顿,就翻滚着巨大的肉翅腾空而去。 却只腾飞到半空。 剧痛和流血之下,它很快跌落下来。 两只前爪不停地抓挠面目,想要缓解剧痛。 却反而把利箭拨得在伤口里乱捣,疼痛更深。 它目不能视。 一头撞到了山壁上。 然后翻翻滚滚,一路跌了下去。 肉翅徒劳无用地振动着,却阻挡不了下落的颓势。 秦韶华跳回洞口往下看,遥远的山崖底下,白熊巨大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在地上不停翻滚着。 吼声震动了整个山谷。 幸亏这里不是雪山深处,不然这样的巨大吼叫一定会引发雪崩。 秦韶华盯着怪熊的身影看了片刻,确定它不能够再飞起来了,就转身向里。 在她对付这头怪熊的当口,四名护卫和洞里另一头怪熊也交上了手。 他们的战场在十几丈之外。 护卫们为了不给秦韶华添麻烦,主动迎着吼声去接战,把怪熊堵在了山洞深处。 秦韶华掏出火折子,吹亮,朝着洞里疾飞而去帮忙。 到现场一看,一个护卫已经挂了彩。 不过只是胳膊挨了一爪子而已,伤得不深,正在队友掩护下躲在一边飞快包扎。 秦韶华过去检查他的伤口,庆幸道:“不错,幸好没毒。看来这怪熊只是凶悍罢了,倒不是什么难对付的毒物。” 护卫包扎了伤口很快又加入战团。 几名护卫彼此配合,以流畅的走位和怪熊缠斗。 就像是网游里的玩家合力对付boss一样。 洞里这头怪熊boss很是强悍凶猛,但是秦韶华看了几眼,就发现它只会那么几招。 用爪子拍,用身子撞,用嘴咬。 这样单调简单的攻击当然奈何不了轻功极好的护卫们。 他们游走在怪熊周围,时不时瞅准机会就上去砍一刀。 或者射一箭。 怪熊在洞内施展不开翅膀,只能跑跳,不能起飞。 肥硕的身躯不断在护卫逼迫下撞上山壁,撞出一声声咚咚的闷响。 原来它能挡袖箭的只是翅膀,身上皮肉并不坚硬,武器砍上去都能留下深深的伤口。 秦韶华一看,得,不用自己援手了。 护卫们完全可以干掉它。 她就在一帮擦拭弩箭。 片刻之后,等她把弩箭保养好,重新挂在腰上的时候,怪熊也发出了濒死之前最后一声惨嚎,被护卫们一簇袖箭扎在心口。 倒地身亡。 血流了一地。 腥臭的兽血,在微弱的火折子光芒下蜿蜒流淌,呈现黑紫黑紫的颜色。 等怪熊死了,秦韶华上前仔细一看,发现这是一头母熊,而且怀孕了。 她略作思忖,立刻明白了。 原来刚才洞外那头熊是外出给母熊狩猎的吧? 白天应该是它们倾巢而出的狩猎时间,因为这母熊怀孕了,才没有出去。 不然几个人一路爬上来,经过了好几个类似的洞口,并没有其他熊窜出洞来袭击。 “我们趁着天色还亮,快点翻过山去。不然等其它山洞的怪熊回来,看到我们在山壁上攀爬,一定会袭击的。” “是!” 护卫们跟着秦韶华往外走。 大家心里都暗自庆幸。 若是刚才不进洞来暂歇,恰好会在山壁上和归来的怪熊照面。 那可就不好办了。 山壁上冰雪那么滑,想要对付飞熊可不容易! 几个人走到洞口,收拾一下身上装备就准备继续爬山。 秦韶华无意间往头一只怪熊掉落的地方看下去…… 咦? 她发现那怪熊正被两个什么东西拖动。 那东西黑黑的,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她调用《万毒经》的提升感官功法,运足目力朝山下看。 这才看清那是两只模样像狼的东西,但是比狼大得多,大得和那头怪熊差不多长度了。 自己打死了怪熊,这些家伙竟然捡便宜,要拖着怪熊的尸体当晚餐去么? 秦韶华耸耸肩:“这山上野兽还真多啊。” 看上去一片冰雪覆盖,似乎冰清玉洁十分漂亮,其实处处暗藏杀机。 野兽吃野兽这种事,弱肉强食,是大自然的规律,她并不在意,就当免费给那两只黑狼模样的野兽送一顿大餐罢了。 她掏了冰镐出来,身体轻盈向上一跃,稳稳扎在了山洞上方的冰壁上,稍微借力,紧跟着向上翻飞。 护卫们紧随其后。 只是刚攀爬了几米不到,秦韶华眼神再次无意间往下一扫时。 突然发现拖动怪熊的两头大黑狼旁边,又多出了另一只动物。 那动物浑身雪白,要不是走动之中被黑狼的黑色对比交错,她很难发现它的身影。 保护色很厉害嘛!秦韶华暗暗赞叹大自然的造化之功。 她稍微停下来细看,发现新来的动物比黑狼身形小一些,但是形体非常矫健,是猫科动物的形状。 看起来像是一只豹子。 好像要跟两只大黑狼抢怪熊的尸体呢! 以一敌二,勇气可嘉! 就见那两只大黑狼不退后,身体后倾,做出警告的姿势。 那白色的豹子也不退后,把身体弓起,蓄势待发。 两方野兽眨眼间就扑杀在了一起! 正文 第262章 竟然是他 秦韶华眼力好,隔着那么老远,清晰分明地看清了战斗场面。 它们可真凶悍啊! 两边都是猛兽! 不过几息的工夫,那白色豹子就咬断了一只黑狼的喉咙,猛地一甩脑袋,把黑狼半个脖子都撕了下来! 但是它也付出了代价。 就是后腿被另一只黑狼咬住了。 它翻身去咬这只黑狼。 大黑狼狡猾地躲开,跃出老远。 两只野兽隔着一段距离对峙。 豹子后腿不断流血,黑狼忌惮它的凶猛。 两边都没有妄动。 秦韶华等不得它们决出胜负,看了几眼就继续往山上爬。片刻之后爬得很高了,再往下看时,战斗已经有了结果。 另一只黑狼也死了。 豹子抢夺食物成功,正拖着怪熊的尸体离开。 它一瘸一拐的,不但原先那只被咬的后腿在流血,又有一只前腿受了伤,行走非常艰难。 秦韶华暗暗叹息。 这顿晚餐的代价可真大! 也不知道带了重伤之后,这只豹子还能不能在危机四伏的雪山上生存。 这就是大雪山啊! 物竞天择,生灵争斗! 不过短短片刻的工夫,已经连续死了两头怪熊、两只大黑狼,伤了一头豹子。 它们都是猛兽,但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再猛也有可能死于非命。 秦韶华不再理会野兽们的争斗,专心爬山。 终于在天黑之前爬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上的时候,她看见已经暗下来的山壁这边,不断有疾飞的怪熊落入各个山洞之中。 好险呢! 要是再晚上那么一会,赶上怪熊们大批回巢的时间。 她们挂在山壁上攀爬难免不被攻击。 可真是要麻烦了! 回过身来,朝着暮色之中的山峰这边眺望,只见雪山主峰就在前面,高耸入云,积雪莹洁,巍峨而壮美。 从这里到主峰核心区域之间,还隔着几座稍矮的山峰,以及一片又一片苍绿的林地。 一条完全冻住的冰河从林地之间穿过,像是银亮的玉带。 天色很快完全黑了下来。 护卫们在山顶附近找了一块避风的大石,在大石后扎营。 宿营。 一夜无话。 走掉的兽皮人没有再在夜里出现,看来是真走了。 第二天早起,大风吹散了乌云,是个大晴天。 日光早早从覆满冰雪的煽风背后射出来,金光漫天。 雪山主峰被照亮,积雪反射日光,亮得刺眼。 秦韶华带着护卫们迅速下山,往主峰方向赶去,朝菱雪花分布的范围进发。 争分夺秒,她不能浪费时间。 齐王还凤凰城备受毒物煎熬,等着她带药引回去呢! 一行人迅速在山地之中穿越。 一路上毒物不少。 秦韶华一一对付过去,保住了全队安全。 他们半路上竟然还遇到了一条冰雪色的巨蟒。潜伏在雪地里面,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 秦韶华路过的时候,巨蟒突然从雪中窜出,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暴起袭击,直接缠上了她的脚踝! 那巨大的力道,直接把她拽倒! 她也算反应快,受袭之下,掏出短刀就往巨蟒身上砍去! 但是那蟒皮竟然钢铁一般坚硬,动用内力都砍不进去! 眨眼间巨蟒半个身子就滑动着缠了上来,把她从脚到胸腹都缠死了。 一切变化太快,她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 还是护卫们及时应变,在生死瞬间找到了巨蟒的七寸部位,几个人合力攻击过去。 刀剑齐出。 深深扎进了巨蟒全身最薄弱的七寸! 救出了秦韶华! 秦韶华从巨蟒身体之中逃脱,大口喘息,心有余悸。 刚才真是差一点就死了。 那种全身被束缚,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无力感,她再也不想尝试! “多谢!”她真诚和护卫们道谢。 所幸她带对了人。 不然真要over在这里了。 巨蟒七寸受到重创之后,在地上翻滚几下,直挺挺死去,不动了。 巨大的身躯,足有将近两丈那么长!粗壮得和健康成年男人的大腿一样。 可想而知被它绞杀,想逃脱有多困难! 这大雪山可真是奇怪。 有熊,有蟒,可这些东西不都是该冬眠的么。 怎么全都活蹦乱跳地行走在冰雪之中,肆意袭击人? 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这是个奇怪的近乎妖邪的地方呢! 秦韶华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条几乎把自己勒死的巨蟒。 除了七寸的地方能砍进刀剑,它全身都非常坚硬,蟒皮像钢铁一样扎不透,比那会飞的怪熊还厉害。怪熊不过是肉翅坚硬罢了! 秦韶华本来想取它的蛇胆。 但是这东西怪得很,她不确定它的蛇胆到底长不长在普通蛇胆所在的位置。 若是从头到脚检查过去,一处处想办法斩开皮肉,也太难了些。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也就只好舍弃了把蛇胆带回去研制毒物的念头。 继续赶路吧! 用了一个多时辰,她们穿越了冰河,丛林,翻过两道山谷,终于来到了主峰之下。 山脚下是一片松黑色的寒带针叶林。 大家正要穿林而过,秦韶华突然听到了马蹄声。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 她很奇怪。 纳罕之下她决定暂避查看情况,就带着护卫们隐藏身形,藏到了松林外围的树上。 马蹄声从林中深处传来,越来越近,隐隐听见了人声。 有男人的喊声,也有女人的笑声。 沉重的蹄声不绝。 听起来起码有百余骑。 这可不太好。 这里已经是雪山主峰的范围,马蹄声太沉重很可能会引发雪崩的。 雪崩之势,任你武功绝世也难逃性命。 秦韶华真不知道这队人是什么样的傻缺,敢在这里大队骑马。 大雪山在楚国边境,和梁国接壤,西边山脉还延伸到域外其他几个小国之中,入口颇多。 秦韶华一行过来的方向路途陡峭,无法骑马。所以这伙人一定是从其他方向进入这里的。也许是异国人。 “我要带一只小白猫回去!”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娇娇的,软软的,听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好!”有男人大笑着答应。 女人也跟着男人大笑。 银铃似的声音,透着酥软的娇媚。 秦韶华耳力好,好远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等到马队从林子深处冲过来,她透过浓密的松树枝桠,一眼就看见了为首的人。 金红色大氅,雄壮高大的身躯坐在马上,整个人散发着野蛮的杀气。 梁国太子! 竟然是他! 竟然是在齐王行军途中只身拦截,射了三箭示威的梁国太子! 多罗达! 秦韶华绝对不会认错。 梁国太子身边的女人身材也很高大,是北国女子特有的大骨架,但是因为她骑在高头大马上,被骏马和梁国太子的身躯比了下去,竟也显得很是娇小了。 女子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大眼睛,宽额头,柳眉红唇,姿色算不上顶尖,大概中上等,算是比较漂亮。 她紧紧跟在梁国太子的马后,不停笑看他。 脸上满是撒娇的神情。 “殿下,那白猫到底是什么东西呀?看起来可不像猫,那么大,倒是像豹子。不过幼崽挺像猫的。” “管它是什么,你喜欢,咱们就抓了带回去。要剥皮吃肉都随你!” “殿下……”女人娇嗔,“我是要养的,可不能吃肉。多可惜!” “好,你就养吧!” “哈哈殿下,我们也得先找到白猫才行啊,也不知它们逃到哪里去了!” 说话间马队很快跑到了秦韶华一行人藏身的地方,就要从她们潜伏的树下经过。 梁国太子和女人身后,是一群披甲的骑手,看样子像是太子的亲兵。 “有杀气!” 梁国太子突然喊了一声。 一攥缰绳,勒马停了下来。 身后马队骑手纷纷勒马。 这伙人骑术真是好。 大队骑兵以那么快的速度奔袭,又是在丛林之中,突然间一起勒马竟然没有发生混乱,彼此之间根本没有冲撞,全都统一步调地停下了。 顿时响起一片马嘶声。 声音穿透松林。 秦韶华凝眉,蓄势待发。 梁国太子就在树下,距离她不过两三丈远的距离。 他停下的位置可真微妙! 秦韶华看了看其他树上的护卫们。 几个人互相打眼色。 要是这梁国太子所说的“有杀气”是指她们…… 那就要行动了! “殿下,什么杀气啊?是不是又有野兽,咱们再射两头玩玩?”那个女子问。 梁国太子哼哼闷笑了两声。 回答说:“是人的杀气,不是野兽!” 女子立刻惊讶地四处看,“这雪山深处除了我们怎么会有旁人?在哪里啊?” 梁国太子也坐在马上左右查看。 明亮的日光透过松林照下来,他的高鼻深目在脸上投出深深的暗影。 五官完美得像是现代西方雕塑。 只是满脸戾气和杀气,冲淡了他原本的俊美,看起来颇为暴戾。 他看了一会,皱眉说:“不知道人在哪里。但是,有杀气!” 女人附和:“殿下说有杀气,那就一定有杀气。” 秦韶华在树上屏气敛息,尽力隐藏自己的气息。 这梁国太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是察觉她们几人了吗? 怎么却又不知道她们在哪?真奇怪。 她并不惧怕与梁国太子正面交锋,可是在这雪山深处,一旦动起手来,怕会引来其他麻烦。 能不冲突,还是不冲突得好。 她盼着这太子早点离开。大家各走各的路。 她不想耽误时间,还忙着去找菱雪花呢! 可没想到,梁国太子不但不离开,还一挥手分散了身后骑兵,“给本太子仔细搜查此地!” 正文 第263章 本太子认识你 梁国太子让手下在附近查找杀气来源。 秦韶华在树上听着,真想下去给他一刀。 你说你路过就好好路过,突然停什么啊,找什么杀气啊!抽什么风! 她给几个护卫使眼色,让大家尽量藏好。 大队骑兵在方圆十几丈远的范围内开始进行搜索。 霎时间周围人喊马嘶,热闹得很。 那个女人一直跟随在梁国太子的身边,陪着他留在原地不动。 “殿下,会是什么人在附近呢?是不是有人跟着咱们进雪山来了,想对您图谋不轨?”她转着眼睛猜测。 梁国太子一声狞笑,表情变得更加凶悍。 “管他是谁!敢在本太子跟前露出杀气,就等着被本太子一刀斩于马下吧!” 语气里是满满的霸道和战意。 真是麻烦!秦韶华暗暗皱眉。 她深知这梁国太子嗜杀成性,平生最是好战,而且对打不赢的敌人非常介意,一定要追杀到底。 所以她一点也不想与之正面交锋。 她嫌耽误时间。 可是看眼前这样子,他们在树底下徘徊不去,同样也是耽误时间。 真讨厌啊。 秦韶华朝一名护卫打了个眼色,用手指了指远处某个地方。那里灌木浓密,看起来是个藏人之处。 这护卫是投石的好手。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知道主人是让他声东击西。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柄小刀,手指无声一弹,小刀立刻朝着那灌木丛疾飞而去。 啪! 小刀恰好击中灌木丛中的一块石头,发出清脆的金石碰撞之声。 “那边有动静!”四处查看的骑兵们有好几个听到了碰撞声,纷纷中计,往灌木丛方向奔去。 灌木丛非常广阔,一直绵延到松林之外,他们要想彻底检查一番可需要耗费很大精力呢。 趁着这个机会,自己几个人就可以遁入密林之中了。 秦韶华和护卫们相互示意,准备等对方大半人马的注意力都被灌木丛吸引的时候,就凌空遁走。 果然不出所料,灌木丛附近检查的骑兵全都朝着灌木丛而去,其他骑兵也纷纷赶过去。 眼看就要事成。 秦韶华已经做好了从树上飞遁的准备。 谁知,正在树下徘徊的梁国太子却发出一声狞厉的冷笑。 “蠢货,都给本太子回来!” 他抽出了马刀,阔大的刀锋一扬,摆出备战的姿势。 骑兵们似乎很是惧怕他,闻声立刻停住了,赶紧又从灌木丛那边往这边聚拢。 秦韶华在树上看着,不由皱眉。 这太子为什么不上当?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但是她分明感觉到梁国太子的内力并不深厚,身上只是暴躁的戾气而已,并没有修炼内力之人那种沉凝的气息。 不修内功的人,是应该发现不了她们在树上藏身的吧? 要知道她们可都是潜藏和敛息的行家呢。 “哈哈哈,赶快给本太子回来啊!”梁国太子挥动着马刀朝骑兵队大喝。 骑兵们很快就重新聚拢在他周围。 此时,就见梁国太子一指头顶:“人在树上,给本太子放箭!” 竟被发现了! 秦韶华一惊。 她不等梁国太子的话说完,立刻飞鸟一样掠出了浓密的松树冠。 踩着枝桠凌空飞度,朝着松林深处奔去! 护卫们紧随其后。 一行五人,宛如五只疾飞的鹰隼。 梁国太子的笑声越来越大,充满暴力和狂妄。 “哈哈哈哈,放箭,放箭!给本太子射死他们!” 骑兵们都带着弓箭。弓和马,是梁国男子必备的家伙什,从小就浸淫于弓马之术。 梁国太子一声令下,眨眼间所有骑兵都摘下了马上长弓,对着秦韶华五人就开始放箭。 嗖嗖嗖嗖! 利箭破风之声。 尖锐而急促。 秦韶华几个人功夫虽好,可也不想浪费精力和大队骑兵缠斗。 好虎不斗群狼,走为上计! 她一边飞奔一边纳闷。 那护卫丢刀的动作明明很隐秘,也没发出声响。 所以,梁国太子到底是怎么发现她们的? 五个人很快遁入了松林内部。 所过之处,树木和地面上都插满了利箭。全是梁国骑兵们射的。 梁国太子催着马,带着大队骑兵,随后蜂拥追上。 “别让他们跑了!追!追!没想到雪山深处还有人!本太子要开杀戒啦!哈哈哈哈!” 这片松林并不浓密,树木错落,比较稀疏,偶尔还有大片没有树木植被的空地,落满积雪寒冰。 所以策马奔腾起来一点也不费力,何况他们梁国人马术本来就好。 因此,虽然秦韶华几人提起内力,跑得飞快。 梁国太子的大队奇兵却也在后面追得飞快。 梁国太子策马冲在大队最前头,指着秦韶华一名护卫扬刀大笑。 喊道:“就是他!他身上的气息,和刚才的杀气一模一样!” 秦韶华看了看那名护卫。 她想起这护卫在梁国马队跑出林子的时候,曾经轻轻抬了抬手臂,准备了袖箭,以便应急。 那就在梁国太子突然勒马,说有杀气之前。 所以是说,护卫准备袖箭的举动,竟然被梁国太子察觉出杀气? 无声无息的,这太子到底是怎么感应到的? 连秦韶华当时近在咫尺,都没觉得护卫有杀气呢。 这梁国太子可真是个怪胎! 秦韶华跑着跑着,觉得很烦恼。 因为梁国太子在后头紧追不舍,像只烦人的苍蝇似的。 她有心下毒毙敌,可又舍不得把珍贵毒药浪费在这群家伙身上。为了行动轻便,毒药她可没有带多少,每样都只带了一点点而已。 她带着手下在松林之中辗转奔袭,试图躲开梁国太子的追击。 却没想到,梁国太子一直咬着她们不放。 用马力和他们的内力相教比速度,前后并没有落下太远的距离。 没多久,秦韶华被追得心头火起。 好!太子多罗达,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掏出了“软红尘”。 这东西是大范围杀伤性毒药,当初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金銮殿上,曾经用这药毒晕了一大片文武群臣。 它不致命。却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让多人陷入昏迷。 秦韶华让护卫们跑到自己前头去,免得被毒药波及。 然后她一边奔跑,一边把“软红尘”药水洒在了身后。 回头一看,梁国太子金红色的大氅在灰绿色的松林间分外醒目。像是一团邪恶跳动的野火。 秦韶华眼神冰冷。 如此死缠着她追击,就尝尝毒药的滋味吧! 她运转内力,猛然提高了速度,身后洒下一路无色无味的药水。 就在她刚刚回头的瞬间,和梁国太子之间恰好没有浓密的树枝遮挡。 一张清素的脸庞就被梁国太子看到了。 陡然,她听得后面梁国太子一阵狂笑。 “认出来了,本太子认识你!哈哈哈,你是楚国摄政王身边的女人!本太子那天见过你!” “喂,女人,你怎么到雪山上来了。” “莫非你们摄政王也在这里吗?” 秦韶华飞快的奔袭之中,断断续续听到他在后喊话。 之后,她跑远了,梁国太子并没有再追上来。 他再说了什么话,秦韶华也就听不到了。 一刻钟之后。 秦韶华和护卫们停在半山腰,立在一块几人高的大石上回头眺望。 刚刚经过的松林,已经从人喊马嘶变得寂静无声了。 看来“软红尘”发挥了效力。 “主人,刚那为首的人,真是梁国太子?”护卫们难以想象一国储君竟是这样暴躁的性格。 秦韶华点头,“就是他!” “那么梁国太子在此,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一个护卫思忖着说,“若是他们阻止我们给王爷找药引……” “应该不会。看起来他并不知道我们要来这里。” 秦韶华通过刚才的喊话判断出,己方和梁国太子是偶然间遇上的。 但是他究竟来这里干什么呢? 不久前他还在乞术部的军队里充当先锋官,和齐王对战。 现在乞术部被重创,他不帮忙乞术部挽回颓势,却带着女人和亲兵跑到茫茫大雪山里来? 真是匪夷所思! “此人行事做派,不能以常理忖度。”秦韶华决定不耗费精神去思虑梁国太子来此的目的了。 反正,要是他敢阻拦她寻找菱雪花,她可不会手软! 过了片刻,那片林子里果然再也没有动静出现。 秦韶华就确定梁国太子一伙人已经中了“软红尘”之毒,都晕倒了。 此药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而且药性非常厉害霸道,飞扬在空气之中,迅速挥发扩散,只要是附近没有屏住呼吸的人,立刻就会中招。 中了招,就会陷入深沉的昏迷,没有解药是不会醒来的。 而在这冰冷的雪地之中,人一旦陷入昏迷,很快就会冻死了。 秦韶华把解药交给一名护卫,吩咐:“去看看情况,把解药洒在他们上风口吧。” 这样不直接洒在他们身上,那么他们就不会很快醒来。现在松林之中暂时的风力不大,借助微风把解药扩散到梁国太子他们身上,那么他们苏醒的时间就会延长了。 到那时,己方也已经脱离了他们的追捕范围。 护卫不解缘故,不由问道:“主人……我们为何要去救他?” 两国可是敌国啊! 恰好撞上梁国太子,这机会多么难得,直接毒死他们算了! 正文 第264章 真是旧事重演 秦韶华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护卫听命为主,见秦韶华不答也不多问,接过解药,自去办事了。 秦韶华还记得齐王当日的话。 当时梁国太子多罗达孤身一人去齐王行军途中示威,她当时也问过,为什么不趁着梁国太子落单的时候,一举将之击杀呢? 齐王曾经表示,留着梁国太子,梁国依旧是一盘散沙。杀了太子,则可能梁国各部落会纠集兵力,打着复仇旗号大举进犯楚国。 秦韶华可不想给齐王添乱。 梁国太子一个嗜杀的莽夫,死了又有什么价值? 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事后若是被梁国发现蛛丝马迹,推测出是她动的手,可就给了梁国发兵的口实了。 齐王正在治腿的关键时期,不能用兵料理梁国呢! 须臾。 护卫去而复返,“主人,已经办好了。” 秦韶华点点头。 “走吧!” 她带着护卫们继续朝雪山主峰攀爬。 没多久,天气骤变。 本来晴空万里的大晴天,日头明晃晃照在当空,却突然从天边飘来一朵云,没多久就遮住了日头。 然后乌云越来越多,渐渐的,天空上就变成了一半乌云一半晴空。 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里泄露出来,给乌青的云彩镀上金边,看起来颇为壮美。 秦韶华却猛然想起,先前进入雪山的小队曾经和她说过这种情况。 这么厚重的乌云和晴天的鲜明对比,上次小队遇到的时候,没有在意,然后紧跟着就遇到了暴风雪! 狂风卷起积雪漫天,伸手不见五指,风雪过后,队里有半数人都失踪了身影。等幸存者千辛万苦找到他们的时候,发现,那些人都已经埋在雪堆里冻死了! 自然之力很可怕的! 秦韶华不确定眼前的天气情况,是不是幸存队员们所说的那种。 但是雪山环境瞬息万变,危机四伏,她不敢赌运气。 万一要是呢? 她连忙叫住护卫们:“别走了,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怕是要变天。” 几个人举目四顾,发现身处白茫茫冰雪之中,前后左右都是山峰和积雪,根本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而片刻的工夫,天空上方乌云更加密集了。阳光已经无法穿透云层。 诡异的景象。 天空一分为二,泾渭分明。 一半是黑灰的,一半是湛蓝的。 透着妖邪的魅力。 秦韶华提高了警惕,觉得越发不能忽视这古怪的天象。 于是和护卫们通力协作,几个人四散寻找可藏身之处。 终于,被一个护卫在一片矮小的山坡之后,发现了一个山石上的天然洞穴。 洞口上下有半人高,从外面看进去,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分明。 但是洞里面飘出淡淡的腥膻气味。 “是野兽的气息。”秦韶华分辨出。 就在这里吧! 顾不得什么野兽了。 就是那会飞的白色怪熊她们不也是干掉了么? 对抗野兽远比对抗天地之力更容易。 秦韶华当先领头钻进了山洞。 擦亮火折子,向前一刨,明灭的火光照亮洞穴前方,却未照到底。 果然很深! “往里去!”秦韶华招呼大家。 若是真有暴风雪来,洞口恐怕还是会被波及,只有往里躲藏才行。 但是又不能躲得太深,万一暴雪被吹进来,封住了洞口的话,藏得越深事后破雪出洞越难。 她们在距离洞口两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洞穴深处,一双幽蓝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浮现。 “主人退后!” 护卫们把秦韶华护在了当中,齐齐拔出刀剑来。 这果然是野兽的洞穴,洞里还有野兽呢! 只是什么动物会把家安在大山石上呢? 这洞口是在一处表面直立,近乎九十度的山石侧面上开的,上下左右基本没有可以攀登的地方,洞口距离地面更是有两丈远,差不多两三层楼那么高。 想必以此为家的野兽是个身体矫健,很会跳跃的家伙。 嗷…… 洞里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发出鬼火一般的光芒。 野兽吼叫。 却没有近前。 像是在对秦韶华等人示警,让她们离开它的领地。 秦韶华眉头一挑。真是个敏感的野兽呢! 想必是它感受到了她们的危险,所以不轻举妄动,只是示警罢了。 这可比那头山崖上的肉翅白熊聪明多了。 她告诉护卫们不要向前。如果敌不动,那么我不动。 这个洞很是矮小,她们进来之后都是弓着身子的,行动不便。左右也不过两人多宽,不方便闪转腾挪。 她并不想与洞穴的主人冲突。人家占着地利呢。 于是,双方就这么对峙起来。 幽蓝的眼睛在原地不动,秦韶华等人也没有向前半分。 洞穴外的光线却是渐渐暗了。 一个护卫到洞口查看之后,回来禀报说:“主人,天上还是一半有云一半晴天,但是山那边卷起了大风,遮天蔽日,积雪被卷起了十几丈高,像是龙卷风。正朝着咱们这边过来呢!” 秦韶华听了暗道果然。 幸亏她临行前仔细询问了幸存队员雪山的情况,事先躲藏了起来,不然真要和那龙卷风碰面了! 她亲自到洞口去查看究竟。 当她出去的时候,护卫所说的龙卷风已经从一个增加到了三个,五个…… 她眼睁睁看着它们飞快增加到十几个。 巨大的风柱子,滚滚贴地而来。 是从雪山主峰那边刮过来的。 平地起风,真是诡异! 天上更诡异,依旧是泾渭分明的阴晴两半。 这景象,哪里还是人间呢? 分明是光怪陆离的玄幻世界啊! 秦韶华从洞口退了回来,对护卫们摇摇头:“现在是完全不能出去了,咱们就在这里,和里头的野物借方寸之地暂避吧。” 就像避雨借了人家的屋檐躲雨一样。 秦韶华看了看洞穴深处野兽幽蓝的眼睛。 那双眼睛又大又亮。 蓝莹莹的。 隐藏在周遭的黑暗之中,宛如鬼火。 秦韶华倒也不怕,因为躲过了飓风,心情很是放松。她对着洞穴深处说:“喂,里面那位朋友,我们几个人没有恶意的,借你家里躲一躲狂风而已。风过去我们就走,你不要紧张啊!” 她声音里满是笑意,又问:“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出去之后,要是碰到你爱吃的东西,给你带回来作为酬谢好不好呢?” 护卫们都笑了,觉得秦韶华真是有意思。 和一只野兽谈什么话啊。 可说来也奇怪,当秦韶华和里面的野物开过玩笑之后,那双幽蓝色冷冰冰的眼睛,突然眨了一眨。 然后,蓝光就渐渐变得弱下去,最后消失不见。 秦韶华挑了挑眉。 怎么,难道里头那位还能听懂她的说话不成? 未免也太神异了吧! 她静静停了一会,里面依旧像刚才一样悄无声息。 似乎那野兽完全不存在,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耸耸肩,觉得这大雪山可真是藏龙卧虎。凭她的耳力都听不到里头的动静呢,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也不知那头野兽是怎么敛息气息的。 护卫们依旧将她围在当中保护。虽然野兽不见了,但是他们也不敢懈怠。 秦韶华靠着洞壁坐下来休息。 外面呼啸的风声像是鬼哭狼嚎,渐渐靠近。 有雪花飞进了洞中。 那速度,哪里是雪花,简直和箭簇一样。 可见风力之强悍。 这洞口的方位十分巧妙,正好背向主峰风吹来的方向,所以并不会受到龙卷风的正面冲击。 但是波及是免不了的。 随着龙卷风越来越近,洞口飞进来的雪线也越来越多。 没多久就把半个洞口都堵住了,足有一丈多厚。 有强风灌了进来,秦韶华几个人御寒的毡毯都在马背上驮着,并没有随身携带。所以现在就拿身体直接面对了强风。 风力可真是强! 两个护卫关切秦韶华身体,双双背对着洞口,用宽厚的身板给她做成了一道人墙,挡住寒风。 秦韶华很是感谢。这几名护卫对她都是尽心尽力,一路上起了不少作用。 “你们也小心些,不要离洞口太近。上次来雪山的小队折损了一半人手,就是在这样一场大风雪里。” “是。”护卫们闻言,往她身边挪了挪,离开洞口远些。 “什么声音?”秦韶华突然从呼啸的风声呼号之中听到了其他声音。 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野兽在叫。 因为风声太大,一时分辨不出来。 还没等她仔细辨别出来,猛然间,洞口光线突然快速明暗了一下。 有东西窜了进来。 “小心!” 她把背向洞口挡风的两个护卫迅速拉到身边。 定睛一看,是一头野兽! 黑黑的,身形硕大。 和她在山壁上看到的拖白熊尸体的大黑狼一模一样。 而且窜进来的这头,比她上次所见的两只还要大似的。 就在这头野兽窜进来的时候,洞穴深处,两点幽蓝的光芒再次亮起。 洞里那头未知的野兽也动了! 又是洞口洞里都有野兽的情况。 两面夹击。 把她们一行人堵在了中间。 洞中幽蓝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光芒慑人。 而洞口那头硕大的黑狼,抖落身上冰雪,看见了秦韶华几个人之后,立刻朝她们裂开嘴呲出一口獠牙。 真是旧事重演! 护卫们立刻两个面对洞内,两个面对洞外,纷纷拔出了刀剑。 他们把秦韶华护在中间。 准备战斗! 正文 第265章 没想到是熟人呢 秦韶华看了看洞口的大黑狼。 又看了看洞穴深处幽蓝的兽眼。 情况真是复杂。 虽然己方有把握干掉野兽,但是在瞬息万变的雪山上,能减少体力浪费就尽量减少,最好是躲开不必要的争斗。 她灵机一动,招呼护卫:“先让开路,看看它们的情况再说。全体贴在墙壁上,保持警戒状态!” 护卫们依言照办。 五个人顿时全都贴在了山洞墙壁上,像是纸人似的紧紧贴着,把洞穴的道路让开。 洞穴有两人多宽,他们贴在墙上尽量不占空间,剩下的宽度还足够宽敞。 进洞的野狼目露凶光盯着她们。 血红的大嘴里流出口水。 似乎准备上来饱餐一顿似的。 但是,很快,野狼的注意力就被洞穴深处的蓝光吸引了。 野狼似乎察觉了危险,仰头发出一声嚎叫。 这嚎叫和秦韶华之前听到的声音一样。 原来刚才就是它在风声之中夹杂了呼号。 它叫声一起,洞口竟然又窜进来两只同类! 三头黑色的大野狼呜呜叫着,朝洞穴深处的野兽示威。 而秦韶华几人,它们直接忽略了。 似乎这些野狼们把秦韶华几人当成了普通猎物,根本不屑一顾。 是不是等它们对付了洞里那位,回头再来吃人啊?秦韶华挑眉。看起来这几头野狼真打着这个主意呢。 还挺会安排的。 呵呵。 她悄悄在几个人身前洒了一种药粉。 呛鼻的气味。 人闻了没什么,但是可以让某些野兽退避三舍。 也不知这些野狼喜不喜欢这气味。 洞穴深处响起一声兽吼。 是那头幽蓝眼睛的野兽在嚎叫,示威。 野狼们也发出吼叫。 两边对吼。 秦韶华几个完全成了局外人。 护卫们暗暗佩服秦韶华的应变。 果然,把空间让给野兽们对掐,剩了己方不少精力。 两边野兽吼了一阵,几头大黑狼不肯退出洞外,反而因为风雪的缘故,又朝里面走了一些。 洞里那头蓝眼睛的野兽也慢慢近前,一边靠近一边不断嚎叫。 黑狼突然动了! 三头大狼箭一样窜入了洞穴深处! 它们路过秦韶华等人身边的时候,果然特意靠近另一边墙壁,不肯近前。 还喷了几个响鼻,像是在打喷嚏,显然是被药粉的气味冲到了。 秦韶华用的只是普通的避兽药物,并没有动用毒药。她舍不得浪费毒药在几头臭狼身上。 眨眼间,三头黑狼窜进了黑漆漆的洞穴深处。 里面传来低吼。 嚎叫。 撞击。 声音不断响起。 是两边打了起来! 秦韶华的主意奏效了,他们避免了体力消耗! 她带着护卫们在原地等了一会。 听见里头的声音也越来越激烈。 足有一刻钟还多。 洞外的风声也更加凶猛了。 冰雪不住地飞进来,已经飞射到秦韶华几人站立的地方。 “去看看。”秦韶华说。 几个人掏出火折子,弓着腰,往洞穴深处慢慢走去。 血腥气越来越重,也不知道是哪头野兽受了重伤在流血。 秦韶华几个人慢慢走过去。 还没有走到洞穴最深处,就已经看到了血腥的厮杀。 战斗现场就在这里。 对战的是那三头大黑狼,还有一只通身雪白的猫科野兽。 之前那两点幽蓝的光芒,就是这野兽发出来的。 秦韶华一见之下有点意外。 没想到,还是“熟人”。 这白色的野兽竟然是她在山崖上看到的那种。 硕大的体型,看起来像是豹子。 当时她打死了怪熊之后,怪熊跌落山底,她看见两只黑狼和雪白的豹子争夺熊的尸体做美食。 最后豹子把黑狼都杀掉了,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让秦韶华意外的是,眼前这只正在战斗的雪白豹子,不但和她上次所见的同一个品种,而且应该就是上次那头! 因为在它的前腿和后腿上,都有结痂的重伤。 和上次被野狼咬到的地方差不多。 难道在这雪山之中,豹子和野狼是天生的敌人吗?上次为了抢食物,这豹子杀了两头野狼。这次是为了守护家园防线,彼此又战斗在一起。 还真是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秦韶华带着护卫们在战场的两丈远外观战。 三头黑狼,已经有一头重伤倒地,流出腥臭浓重的兽血。另外两头在和白豹子战斗。 其中一头看见秦韶华几人过来了,还在百忙之中掉过头来,冲她们呲了呲牙,用獠牙示威。 秦韶华她们能怕? 就站在一边淡定观战。 那白皮蓝眼的豹子本有旧伤,但是异常凶悍,一瘸一拐之下仍然和几头狼杀的难解难分。 但是也明显体力不支了。 它在一次扑杀之中扯开了后腿的旧伤,结痂裂开了,血一下子冒出来。 显然是很疼,它回头舔了舔。 一只黑狼就趁机扑了上去! 豹子一个跳跃躲了开去。 呼呼喘着粗气,愤怒地瞪着黑狼。幽蓝的眼睛光芒流潋。 两方彼此瞪视一会,顿时又厮杀在一起! 盏茶工夫,凶悍的豹子又干掉一头黑狼! 只剩下一头黑狼与它战斗了。 但是,它也受了很严重的伤,腹部被黑狼掏了一爪子,肠子都露了出来。 仅存的黑狼被激发了残暴的兽性,攻击越来越猛。 黑狼似乎也知道了豹子快要体力耗尽,于是嚎叫连连,很是嚣张。 秦韶华欣赏豹子的勇猛,决定出手管一管。 此时,突然洞穴更深之处,传出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 像是猫儿一样。 喵喵的,细细的。 一只小小的白色豹子从里面走出来,摇摇晃晃,脚步还不稳。 看起来是一直成年猫儿的大小。 原来是一只小幼崽! 是那头白色豹子的孩子吧! 秦韶华顿时明白了,为什么白色豹子要在这里和野狼交战。因为洞穴最深处有它的孩子,它不想让野狼接近孩子! 只见这幼崽一出来,白色豹子顿时眼中凶光大盛,攻击比刚才更猛烈了几分。 几个跳跃就把自己伤口扯大了,肚肠都掉了出来。 但是它异常凶悍,也给野狼造成了重伤。 它朝着自己的幼崽回头叫了一声,充满焦虑,似乎是让幼崽回去。 但是幼崽个头虽然小,却也是一副强横的样子,见自己家长受重伤,冲到战斗前线,对着那野狼嗷嗷叫唤。 一副要参战的样子。 豹子趁着野狼跳开的时候,飞快把幼崽叼起来,甩到战团外。 然后揉身又朝野狼扑了过去。 幼崽翻个身从地上滚起,朝着家长嗷嗷叫着,声音里满是焦急。 它是想帮家长的忙吗? 秦韶华一柄飞刀朝着野狼眼睛狠狠甩了过去! 野兽尚有亲情,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头豹子互相关心的情景,她可不能不出手了。 飞刀不偏不倚正中野狼左眼! 野狼已经激斗半晌,体力消耗很多,又被豹子缠着,所以根本就没躲开这致命一击。 它嗷的惨嚎一声,被豹子抓住机会在胸口狠狠掏了一下。 于是这野狼也被开膛破肚! 野狼受了重创,翻倒在一边。 兽性的本能却激发它拼命站起来,掉过头,朝着伤了它眼睛的秦韶华大吼一声,用仅剩的另一只眼睛露出凶光。 呵呵,色厉内荏。 它根本就是不敢攻击过来,纯粹吓唬人罢了。 秦韶华一不做二不休,掏出匕首,跳上前去一刀割在了野狼喉咙! 噗! 狼血喷出来。 腥臭的气味。 秦韶华一跃躲开。 “这血有毒,你们小心。”她提醒护卫们。 她在血腥气中闻到了毒素的气味。 杀了野狼,她转头去看那头豹子。 豹子一见野狼死了,朝秦韶华露出警戒的眼神,嗷嗷的吼叫着,一步一步朝后退,挡在了自己的幼崽身前。 它是怕她伤害它们? 秦韶华收了匕首,笑笑:“我不会伤害你们。还要谢谢你让我们在你家里暂避风雪呢。” 她也退开几步,和豹子拉开距离,然后坐到了地上,让护卫们也坐下去。 这是表示自己很放松,不会攻击的状态。 白色豹子似乎看懂了,眼中警惕光芒暗下去。 但同时,身体也委顿下去,趴在了地上。 它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秦韶华这一番观战下来,早就佩服这头豹子了。更是对它的幼崽生了恻隐之心。就和它商量:“要不我帮你包扎伤口,看看还有没有救?我这里有治伤止血的药粉。” 她语气很是温柔,目光也很和善,轻柔望着豹子。 大豹子朝她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眼睛。 秦韶华不懂它在表达什么,试探着往豹子跟前凑了凑。 豹子没有立即示警。 她就渐渐靠近它。 一直凑到了豹子的身边。 “主人小心点。” 护卫还是担心秦韶华。对方毕竟是野兽。 一个护卫站起来,想走过来做保护,但是豹子立刻就瞪视他,并且有弓起身体蓄势的架势。 秦韶华阻止了侍卫。 护卫依命重新坐下去,那豹子就松懈了警惕。 这豹子!她暗自惊讶。难道它竟然单独要她接近吗? 她伸手,慢慢接触豹子。 发现豹子没有表现出抵触。 她就把手放在了豹子的头上,摸了摸它。 “你不要怕,我想给你治伤。你能听懂吗?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 她用语言表达的同时,也让自己的眼神、表情和语气都表现出和善,并且脑海里满是柔和的善意。 正文 第266章 过来,我带你走 人和兽之间虽然不能用语言沟通。 但是万物生灵同出一源,其实是可以用感情来交流的。 若是直觉敏感的动物,就能体会出人类的情绪。 秦韶华就是在用最本源的感觉,和豹子做情绪沟通。 她话音刚落,那豹子又朝她眨了眨眼睛。 蓝色的眼睛里没有防备,反而多了一份渴望。 秦韶华略惊喜。 这豹子似乎真通人性? 秦韶华伸手到豹子的后腿伤口处,略略检查了一下。然后,动作利落地给豹子撒上止血药,包扎了伤口。 肯定很疼,豹子身体哆嗦几下,但是它没有反抗。 看来它十分明白秦韶华在做什么! 秦韶华又把它前腿的旧伤处理一下。 然后对它说:“现在,我要帮你翻身,检查肚子上的伤口。” 她说话的同时,也用眼神与之交流,并且做了一个翻转的手势。 小豹子从大豹子身后冒出头来,朝秦韶华喵喵地叫了两声,声音稚嫩。 很萌的样子。 秦韶华朝小豹子笑笑。 然后运起内力,双手一同用力,呵的一声低吼! 她把豹子从俯卧扳成了侧卧! 这头豹子足有两三百斤的重量,她这一下却轻巧利落。 顿时,豹子胸腹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秦韶华把火折子吹得更亮。 仔仔细细检查。 然而检查之后,她眉头越皱越深。 这伤势……太重了! 若是在现代,有先进的医疗器械的情况下,或许还能勉力抢救。但是这里…… 什么医疗工具都没有,她就算勉强把伤口给包上,这头豹子也失血太多了。 又没有输血的可能。 既没有血源,也没有输血工具。 豹子显然很疼很疼,身体不断轻轻抽搐,呼吸特别虚弱。 看来它最后和黑狼战斗的时候,完全是凭着意志在支撑,一旦危险解除就彻底虚软下来了。 它躺在地上,眼中的情绪从渴望变成了哀求,一直看着秦韶华。 秦韶华真没见过情感表达这么丰富的野兽。 但她真是无能为力。 她现在非常后悔当初的决定。 还不如直接把黑狼们杀了呢,不该让两方野兽相争。 若是普通野兽也就罢了,死了任何一方都不可惜。但她当时真没想到里面的兽类是这样通情的豹子! 她感到内疚。 虽说就算她不在,进洞躲风雪的野狼也会和豹子激斗,但毕竟她是在的,而且最初还选择了袖手旁观。 她在豹子腹部的伤口洒了一点点麻药,想减轻它的痛苦。 但是麻药刚一沾上豹子的血,立刻就像是沸水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挥发掉。 秦韶华一愣。 用试毒药粉沾了一点豹子流在地上的血,一测,发现这豹子的血里也有毒! 原来它和野狼都是毒物。 所以才能不相上下战斗那么久。 不然一方早被另一方毒死了。 豹子的血越流越多,眼里生命的光芒在渐渐消失。 它最后勉强支撑起身体,将小豹子幼崽轻轻叼在了嘴里。 它扭头望着秦韶华,眼睛里的情绪非常复杂。 幽蓝的眼睛真像是深邃的天空。 秦韶华却看懂了。 她朝豹子轻轻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她说。 她明白豹子是在托孤。 豹子往前一伸脖子,张开嘴,把小小的幼崽放到了秦韶华的面前。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孩子,蓝色的眼睛里留下一滴泪。 秦韶华看得心里有点酸。 兽通人情,要比人更动容。 这豹子是只母的,母性最是伟大。 小豹子回头朝妈妈嗷嗷地叫了两声。摇摇晃晃走到妈妈跟前去,伸出舌头舔舐妈妈的伤口。 母豹子用前爪搭在了幼崽身上。 搂着它。 眼睛里的光芒终于归于暗淡。 瞳孔散了。 它死了。 小豹子跳起来,在母亲身上踩啊踩,试图让母亲醒来。 凄厉地哀叫。 叫声让人心里难受。 在寒冷的空气之中,母豹子的身体很快就冰冷下来。 小豹子跳到母亲脑袋前面,盯着母亲死不瞑目的蓝色眼睛,看了又看。 它也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 此时它的眼睛里浮现清浅的泪水。 它知道妈妈死掉了。 但是它没有哭。 最后把泪水又眨巴了回去。 它跳到秦韶华跟前,抬头看了看她。 眼睛里是一片平静。 好像在审视秦韶华似的。 然后它掉头就扑到了一只大黑狼身边,嗷呜一口,用力咬在了黑狼喉咙。 如此三次,它把三头黑狼都咬了一口。 不管它们是已经死了的,还是濒死的。 最后它抬起头,甩甩嘴巴上沾染的狼血,冲着洞外的暴风雪一声长啸。 很稚嫩的声音,比猫儿的叫声只略粗那么一点点。 完全没有威势可言。 但是那股子倔强的劲头,让秦韶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 “过来,我带你走。雪山里环境恶劣,你这么小,自己肯定生活不下去。”秦韶华朝小豹子伸出手。 她对死掉的大豹子充满敬意,也有内疚之心。大豹子就算不托孤,她也会好好照顾它遗留的幼崽。 小豹子回头看她。 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 看了半天才朝她走过来。 轻轻一跳,跳进了她的臂弯。 喵嗷…… 它朝秦韶华软软叫了一声。 秦韶华拍拍它的脑袋。 把它抱在了怀里。 然后带着护卫们朝洞口处走去。 小豹子最后回头,留恋地看了妈妈一眼。 然后就把头深深埋进了秦韶华的胸口,半天没有抬起。 刚刚死掉了妈妈,它肯定很难受。 秦韶华把它抱得更紧了一些。 山洞外,暴风雪还在肆虐。龙卷风一个接一个的卷过洞口,每次都把大量的冰雪飞射进来。 洞口已经被赌死了。 秦韶华让护卫们从里面清理冰雪。 这样能保证洞口冰雪不要冻上,等狂风停了之后,也方便出去。 厚重的积雪被护卫们渐渐清理成很薄的一层了。 她们在洞内躲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风声才渐渐平息。 把洞口的冰雪都清理干净之后,秦韶华带着大家跳了出去。 外面已经又是大晴天。 天上乌云消散,日头高照,正是中午。 除了地上的冰雪比先前厚重了不少,四周一切都很正常。 好像刚才的龙卷风完全没有发生似的。 大雪山又变成了静谧的女神。 秦韶华想起之前在松林里中了“软红尘”的梁国太子。 算算时间,暴风雪刮起来的时候,他们应该是已经吸入解药了。 也不知刚才的风雪他们有没有躲过去,又躲在了哪…… 这念头只略略闪过,秦韶华就抛开了。 梁国太子毕竟是不相干的人,她不必浪费精力去惦记! 匆匆和护卫们吃过干粮填饱肚子,她们继续朝主峰攀登。 队伍中多了一头小小的白豹幼崽,秦韶华把它背在了背上。 到了外面光线明亮的地方一看,她才发现这豹子并不是雪白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冰蓝色。 油亮的皮毛被阳光一照,反射状态如同冰雪。 这在大雪山里可是非常厉害的保护色,和满山满地的冰雪几乎分不出来。若是藏在冰雪里伏击猎物,成功率会很高。 小豹子的身体像成年的猫儿那般大,看它母亲的体型可以推断,它现在的个头应该正处在婴幼时期。 会不会还需要喂奶? 秦韶华把肉干喂给它,它嘴巴里牙还没长齐呢,直接就把肉干吞了下去。 噎得直抻脖子。 秦韶华只好用雪水化开了馍馍喂它。 它不是很喜欢,但是最后也都吃下去了。 秦韶华就背着它往山上攀。 攀登的速度极快。离大雪山主峰上部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已经进入了吴道所说的菱雪花分布的范围。 吴道描述的那个悬崖下生长着菱雪花的冰洞空间,从外面看不出异常,他是偶然掉进去的。所以秦韶华和护卫们都提了小心,踏出的每一步都很谨慎,怕自己也掉进某个冰洞里去。那可要命。 日落时分,她们已经攀得很高了。 回头往下看,整片大雪山的山脉在脚下一览无余。无数的雪峰几乎绵延到天边去,非常壮观。 “主人你看!”一个护卫指着后方远远的一座冰峰。 哪里有一个小黑点,正在以极快速度朝她们这边靠近。 秦韶华运足目力一看,噫,竟然是之前的兽皮人! 他怎么又跟上来了? 而且怎么隔了几天之后,能准确寻找到她们的踪迹并追上呢? 只见那家伙飞快地在雪地里前进,比秦韶华她们的速度还要快得多。没多久就来到了她们跟前。 依然是一团厚重的兽皮大毛球。 而且依然脏脏臭臭的。 秦韶华问他,“你专门来找我们?” 他不回答,就站在一边。 秦韶华几个人继续走,他就默默跟在后面。 秦韶华背上的小白豹子钻出背袋,朝着兽皮人发出嗷呜的低吼。 一副非常警惕的样子。 兽皮人没有反应。全身都裹在兽皮里,看不出头脸四肢的方位,毛茸茸圆滚滚朝前移动。 秦韶华回手拍拍小豹子,示意它安静。 天黑下去了,她们在雪山主峰宿营。 秦韶华挑了一个背风的地缝,用雪就地取材搭了一个简易的雪洞,自己钻了进去。 在严寒的冰雪之中,反而是冰雪房子更能保暖。 护卫们也有样学样,纷纷搭盖起雪洞。 兽皮人则是将半个身子都钻进了地上的冰里,和搭雪洞的效果也差不多。 秦韶华几个吃饭时,给了他一块烤热的肉干。 他很快吃完了。 朝秦韶华发出轻声的低吼。 秦韶华却没再给他肉干。 大家宿营歇息的时候,他大概是明白了不会再有肉吃了,就掉头走掉了。 可真奇怪! 大老远追上来,就是为了要一块肉吃? 正文 第267章 真是又蠢又萌 秦韶华缩在雪洞里,借着火折子的光芒,掏出吴道画的地图仔细核查路线。 小豹子钻在她的怀里取暖,也伸着脖子看地图。 蓝汪汪的眼睛又大又亮。 地图上画着一朵菱雪花。 盛开的模样,很漂亮。 小豹子盯着菱雪花看了很久,突然喵嗷嗷的叫了一声,用爪子拍拍地图。 秦韶华失笑:“难道你还能看懂?” 小白豹子睁大眼睛抬起头,歪歪脑袋,望着秦韶华。 它又朝着秦韶华喵嗷嗷的叫了两声。 一双明亮的蓝眼睛里光芒闪烁,像两颗漂亮的蓝宝石。 秦韶华疑惑地拍拍它,不知道它要表达什么。 小豹子瞪了一会眼,耸耸鼻子。 吧嗒,突然一下子就把眼皮耷拉下去了。 它好像很失望,好像……在嫌弃秦韶华不明白它的意思。 不满意地在秦韶华怀里拱了拱,它调整好姿势,呜咽两声,最后缩进秦韶华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是要睡觉了吧? 秦韶华用外衣大氅将它裹得严实一点,免得它受冻。它软软的小身体毛茸茸又热乎乎,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取暖宝贝呢! 这一夜非常寒冷,秦韶华睡梦之中被冻醒了三次,醒来之后四肢都是冷冰冰的。 她就靠运功驱寒。 周身血脉一被调用,全身就热乎起来了,几乎冻僵的四肢也渐渐恢复。 这个时候小白豹子就会在她怀里缩得更深。似乎很喜欢她身上的热度。 秦韶华抱着小豹子走出了自建冰洞,迎接早晨第一缕日光。 在雪山主峰上,海拔高度很高,所以能够不被其他山峰遮挡而早早看到阳光。 金色的光线,波澜起伏的云海,景象十分壮阔。 几个护卫也相继起来了。 纷纷觉得秦韶华自建冰洞的做法很是有用。 秦韶华招呼大家吃饭。 昨天虽然曾经路过针叶林,但是因为梁国太子的捣乱,她们没有时间在林子里捡枯枝。所以今日就没有东西生火。 于是干粮硬邦邦的咬不动,雪水也不能煮热,几个人简单吃了一点肉干就启程。 生活艰苦一点完全不成问题。秦韶华精神非常好。 因为今天她们要搜索菱雪花分布的区域! 正式开始寻找菱雪花了! “大家不要太过分散,据记载,这个区域里的毒物更厉害,还经常有天然的冰雪陷阱,大家小心!”秦韶华叮嘱护卫们。 “是!” 大家一边仔细寻找地图上所说的冰洞。 一边继续往主峰顶端攀登。 山上风很大,人很渺小,一不留神就要被吹走。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动用内力,使出千斤坠的法子在冰上稳住身体。但是这样行走就更加艰难了。 她们艰难地爬过一个个被冰雪覆盖的非常滑溜的陡坡。 在无数个山石之后、雪窝子底下、干枯灌木丛里仔细寻找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 一找就找了几个时辰。 整个上午都过去了。 但是一无所获。 秦韶华带着大家休息,“不要气馁,总会找到的。” 她就不信了!怎么会找不到? 就算掘地三尺,她也要给齐王把药引带回去! 寂静的山中突然响起马蹄声。 隐隐的,由远及近,然后声音越来越大。 轰隆隆。 像是滚地雷。 “难道又是梁国太子?”秦韶华站起身举目四顾。 却没有发现骑马人的踪影。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一时让她辨不清方位。 声音越来越大了。 她眉头深深皱起。 四处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这么大的响动,很可能引发雪崩! 到时候天地间倾盆大雪像是海浪一样铺天盖地而来,任你是谁都躲不过。 秦韶华暗暗骂了一句。 这要真是有人在雪峰核心区域骑马,要真是梁国太子那堆人,她很想找过去,把他们脑袋统统揪下来! 他们自己作死可以,拜托不要牵连别人的安危好么? 但是她看了又看,找了又找,也没在附近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秦韶华心里有些着急。 这里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雪崩的威力了。 突然,小白豹子炸毛,竖起耳朵瞪圆了眼,从她怀里跳了出来。 喵嗷…… 它响亮叫了一声。 秦韶华想把它重新抱起来,但是刚一伸手,它就灵活地逃走了。猛地跳到一丈开外,却把自己摔了一个踉跄。 真是又蠢又萌。 秦韶华一头黑线。 不过很快,小白豹子就自己爬了起来,并且回过头朝着秦韶华嗷嗷的叫。 然后甩着脑袋示意秦韶华。 它又往前走了两步,因为太幼小,走得歪歪扭扭的。 秦韶华福至心灵,眼睛一亮,“你要带路?” 难道这小家伙也感受到了危险,知道哪里可以藏身吗? 生长在大雪山里的兽类,天生就比人类会寻找避风港吧? 小白豹子望着秦韶华,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继续看她。 这真像是在带路呢! 马蹄声越来越大了,秦韶华觉得越来越不妙。 于是也不再多想,跟着小白豹子就走。反正她们现在靠自己也找不到藏身处,索性碰碰运气好了! 小白豹子见秦韶华跟了它的脚步,立刻很是欢快地叫了一声,一跃两尺高,蹦蹦跳跳往前头走去。 它很小,走路并不稳当,但是跑跳倒还很是轻盈,可真是奇怪了。 而且它在雪地上跳过,厚厚的宽大的脚掌正好减缓了身体的压强,几乎是踩雪无痕。 它一路跳跃着往背向主峰的方向跑去。 秦韶华嫌它跑得太慢,一把抄起它,说:“你指路就好了。要往哪个方向,你就往哪里使劲点头,好不好?” 小白豹子竟然听懂了。 它缩着身子蜷伏在秦韶华怀里,小小的脑袋露出来,不断往某个方向抻脖子。 秦韶华带着护卫们按照它所指的方向疾奔而去! 小白豹子两只软绵绵的前爪搭在秦韶华胳膊上,一双眼睛瞪圆了望着前方。神情严肃,很是可爱。 秦韶华几人一阵烟似的,动用全部内力狂奔,眨眼就跑出了很远。 小白豹子突然从她怀里立起了身子,嗷嗷地朝秦韶华叫。 秦韶华停住脚步,“怎么了?” 小白豹子拼命往前舞动前腿,好像在刨什么东西似的。 秦韶华放松了手臂。 它一跳,跳到了地上。 然后用力在雪里刨。 这里的积雪很厚,它刨什么呢? 秦韶华有点着急,怕它不懂事耽误时间。 但此时此刻,除了小白豹子之外,她也没有其他向导了。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响,显然是马队已经离得很近! 可恶! 秦韶华仍然看不见马队的身影。 厚厚的积雪影响了听觉,她也无法分辨声音是不是从地底下传过来的。 小白豹子刨雪刨得很是起劲,而且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刨几下就抬起头来朝着秦韶华嗷嗷的叫。 似乎在示意她帮忙。 秦韶华来不及多想,立刻掏出冰镐帮着它刨雪。 护卫们也帮忙。 五个人合力,眨眼间就把厚厚的积雪层刨出了一个大坑。 半丈多深的大坑。 秦韶华跳到坑里。 踩了踩,发现这积雪已经到底了,下面就是岩石的触感。 她立刻把岩石表面的雪拂开去,果然看到了石头。 小白豹子也跳了下来。伸着鼻子左闻闻,右闻闻。 然后一个劲往旁边雪堆里供。 秦韶华赶紧帮它一起拱,用冰镐给它开路。 小白豹子一阵乱钻。 咔嚓! 突然,一声轻微的脆响。 不是眼前的声音,而是在远方。 秦韶华心弦立刻绷紧! 提心吊胆站起身,屏住呼吸四下观望。 咔嚓,咔嚓。 又是几声轻微的脆响。 不好! 雪崩的前兆! “快,帮它挖洞!”秦韶华急切大喊。 她们现在没有地方可躲避,只能寄望于这头小白豹子。 真心希望它别是在乱指路啊! 不然雪崩马上就要到了,几个人可要糟糕! 葬身冰雪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嗷嗷…… 喵…… 小白豹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急得乱叫。 全身油光水滑的雪白皮毛都炸了起来,像只小刺猬。 甩开四条腿拼命往雪堆里刨啊刨! 秦韶华带着护卫,手中冰镐翻飞,帮它刨! 几个人干得满头大汗。 命在旦夕,比和敌人战斗还紧张! “主人你看!” 突然护卫一声欢呼。 只见前方雪坑里,斜斜朝下的方向,一个天然的岩洞露了出来! 小白豹子纵身就往那洞口跳。 站在洞口它回头示意秦韶华。 原来它在找这个啊! 果然它知道往哪里藏! 这分明是一个藏在雪底下的避风港嘛! 只是……洞口只有一尺左右而已。 很是窄小。 小白豹子钻起来毫不费力,可人钻的话…… 秦韶华回头看看护卫们,咬牙:“钻吧!” 她跟着小白豹子当先跳了下去,入洞开路。 窄小的洞口,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即便她身形瘦削也磕碰了好几处,撞得骨肉生疼。 而且洞里面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着小白豹子喵嗷嗷的叫声。 秦韶华头上脚下,摸着黑往下出溜。 就在她跳下去的当口,山上突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 护卫们回头一看。 天哪,好几处山峰同时崩塌! 半天高的雪! 铺天盖地! 雪崩了! 已经无法形容眼前的残酷景象。 在强悍的大自然之力面前,任何词汇都是多余。 护卫们神色大变。 别无选择,必须跟着秦韶华跳下岩洞。洞口再小也得忍了! 不然站在雪地里只会被雪崩波及! 正文 第268章 再挑衅弄死你 护卫们一个接一个,飞快地进了洞口。 只能说是挤进去的。 他们身材都比秦韶华宽大。 但是幸好有功夫在身,遇到磕碰和阻挡能够快速反应,甚至稍微缩一缩筋骨,不至于卡住下不去。 秦韶华被雪崩的声音震得耳朵生疼。 心有余悸。 真是幸亏小豹子啊! 她一路磕磕碰碰滑下去,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跟着小白豹子摸黑向前。 外面天崩地裂的震动越来越大。 为了给上面的护卫们留下空间,她加快了速度往下钻,不顾身子在岩石上磕碰的疼痛。 小白豹子不停回头喵喵地叫,仿佛在催促她一样。 “快!再快些!”秦韶华也催促手下。 哗啦啦啦! 当最后一个护卫钻进洞口的时候,正好一堆巨大的积雪从天而降,狠狠拍在了他们曾经站立的雪坑里! 威力之大,犹如几十吨的东西重重砸下来。 要是他们没有进入岩洞,被砸中……后果可想而知! 大家都是心有余悸。 暗自庆幸小白豹子指路成功。 然而,这条岩洞下面到底有什么呢,会不会有危险?他们还是不得而知。 生死关头,想太多是不成的。 只能向前! 岩洞又窄又小,而且不是直的,回环曲折,十分难走。秦韶华和护卫们相互照应着,艰难下行。 嗷嗷嗷…… 往下行进了很远之后。 小白豹子突然发出一阵高昂的嚎叫。 它停了下来。 秦韶华眼前渐渐有了微弱的光线。 这是地底下啊,怎么会有光? 她将身子贴紧窄小的岩洞墙壁,勉强露出一丝空隙,低头朝下看。 想看看下面是什么地方。 一看之下不要紧,她顿时吃了一惊。 岩洞下面竟然是空的! 没有洞底,下面直接通着一个空荡荡的地方。 从她的角度看下去,下方的空间很高很高,看样子足有几十米的高度。 要是掉下去还不摔得粉身碎骨啊! 小白豹子停在几尺远的下方,蹲在一块突起的小小岩石上,睁着湛蓝色的眼睛朝她看。 它嗷嗷的叫着,原来是在示警。提醒秦韶华不要掉下去! 这小家伙可真通人性,简直是个精灵! 秦韶华四肢并用将自己固定在岩壁上。 她减缓了下降的速度,小心翼翼降落到洞穴最后的尾端。 只可惜她的头部朝上,在洞口特别窄小的情况下,无法调转脑袋朝下看个究竟。 只能隐约看出底下好像是个很大的空间,到处都是冰雪反射着洁白的光,光线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上面雪崩的声音震耳欲聋。 也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幸亏她们躲过一劫。 秦韶华掏出随身携带的攀登用长绳,把绳子一头系在自己腰间,另一头朝上抛给头顶的护卫。 “我下去看看,你们固定在此,拉紧我!” “好!”头顶的护卫拽紧了长绳尾端。 秦韶华准备往下跳。 却突然,从震耳欲聋的雪崩声中,她似乎听见了一阵…… 马蹄声? 她一愣,动作就停下来,没有立刻下去。 就听见那马蹄声越来越响了,竟然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 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在山上听到的马蹄声就是他们吧? 雪崩就是他们引发的吧? 秦韶华眼神转冷,把身子往岩洞里面缩了缩,并且示意小白豹子不要叫。一行人外加一只小兽,安安静静潜藏在岩洞里。 很快,一阵雄浑的男子大笑声伴着马蹄踏响,由远而近。 “哈哈哈!雪崩!真是壮观!很好!很好!” 这声音? 呵! 真是冤家路窄啊! 秦韶华暗地翻个白眼。 竟然又是梁国太子! 这厮果然躲过了上一次的暴风雪,还活着呢? 只是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上次见他的时候,他不是从主峰往外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是追踪她们而来? 秦韶华屏息静听,努力朝下观察。 从身体和岩壁的缝隙之中,她看到有骑兵正通过脚下。看衣着装束,分明是梁国太子的亲兵无疑。 很快,梁国太子多罗达那身红金色的大氅也映入了她的眼帘。 秦韶华顿时恍然,原来这伙人是在很深的地下骑马呢。怪不得刚才在上面辨不清马蹄声的方向! 既然能骑马,那么,地下一定是有进出的路,而且空间很大……她盘算着一会怎么出去。 就听梁国太子放声大笑,不断说雪崩来得爽快,非常合他心意。 “变态!” 秦韶华暗骂。 这厮一定是故意在主峰区域骑马,弄出响动,故意引发雪崩呢! 敢情他在地底下! 有本事去雪地上面骑啊,有本事直面雪崩啊。躲在地下狂笑算是什么好汉! 秦韶华对梁国太子的豪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突然听到先前那个女人的声音。 “太子殿下,您说前天那个女人会不会正在山坡上呢。哈哈,那她可要死在雪崩里啦。” 听起来很是高兴。 这说的是自己吧?秦韶华想。 只听梁国太子回答说:“谁知道!那个女人害咱们晕倒,要是轻易死在雪崩里,倒是让本太子不能亲手报仇了。有点遗憾!哈哈!” 女人笑着说:“殿下遗憾什么呀?这雪崩也是您弄出来的,她要是死在里头,还不是等同于死在您的手里?” “说的也是!”梁国太子哈哈大笑。 女人说:“呵呵,敢和咱们殿下作对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殿下英名盖世,连大雪山都要听您的指挥,您让它雪崩就雪崩,谁还敢跟您挑衅呢?” 梁国太子笑得越发大声,不可一世。 蠢货! 秦韶华暗地鄙视。 什么叫“大雪山都要听您的指挥”? 雪崩这东西,你在雪山里弄出大响动就很可能引发啊,管你是神仙还是凡人呢。 那是自然现象好不好。 跟本人是不是英名盖世有个屁的关系啊! 秦韶华正在暗骂梁国太子,想着他怎么又在自己脚底下停下来了,怎么还不走……冷不防头顶被上面的护卫踩了一脚。 此时她和护卫们串糖葫芦一样在岩洞里排列着,头接脚,脚接头。 护卫踩她一定是有事。 她抬头朝上看。 看不清楚。 上面很黑,空间很狭窄,她只能勉强看到护卫的脚底板和半个身子。 旁边白色的小豹子突然挨近了她,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低吼声。 护卫又踩了踩秦韶华的头顶。 一定是发生情况了! 可是几个人这样的位置,根本不能互相帮助。 “怎么了?”秦韶华小声问。 头顶护卫的声音有些紧张,“主人,有蛇!” 蛇? 怎么会有蛇! 秦韶华是当先下来的,她开路的时候可没发现蛇。 白色小豹子已经弓起身体了,显然它也发现了敌人。 一双幽蓝的眼睛在黑暗环境异常明亮。 它盯着岩壁上面某个地方。 “什么样子的蛇,看得清吗?”秦韶华准备找解药。 这样的窄小空间里,她无法出手对付毒蛇。若是上头护卫挨了咬,她只能备好解毒药。 护卫描述:“蛇身是黑色的,很难看清,头部有一点白色的圆点,在眼睛正中,好像花瓣……” “雪顶乌蛇!”秦韶华大皱眉头。 《万毒经》上有记载,雪顶乌蛇分布在大雪山区域,毒性非常强悍。平时都潜伏在地缝里,以及岩石边。 这是恰好让她们给碰上了。 这条窄小的岩壁内一定有蛇洞的出口。她经过时蛇一定是还在洞里,所以她才没有发现。 秦韶华提醒护卫:“尽量别被它咬到。若是咬到了,就不要再动用内力,否则会引发毒素扩散飞快。我这里有解药。别慌!” 她从怀里透出雪顶乌蛇的解药,朝上头丢过去。 护卫用腿夹住。正要伸手拿解药,却突然一个哆嗦。发出一声闷哼。 他被咬了! 秦韶华听到动静,立刻说:“千万别使用内力。调整呼吸和心跳,静静呆着,不要轻举妄动!” 护卫低低答应一声,说:“不要紧,就是有些头晕……我已经把蛇杀掉了。” 原来是他怕毒蛇下行咬到秦韶华,来不及拔刀了,就直接徒手去抓蛇,却因为空间狭小不方便,动作失了准头。 没抓到七寸,反而被那蛇一口咬在手腕上。 但他也随即反手一掐,忍着剧痛把蛇头掐了下来。 蛇立刻身首异处,死得不能再死。 毒牙里的毒素和带毒的蛇血,弄了他一手。 他立刻感到头晕目眩,四肢发软,险些抓不住岩壁。 秦韶华低声告诉他解药的使用方法。 几个人正在忙着应付毒蛇。 陡然间,底下却听到梁国太子一声大笑:“这里有人!有人!快找!” 娘的! 难道又被发现了? 秦韶华一阵皱眉。 这个该死的梁国太子! 现在可是雪崩呢! 他要是再敢挑衅,她干脆把他弄死在这里算了。 趁着雪崩的时机,事后伪装成他们全体葬身冰雪就好了!不会给齐王添麻烦! 只听下面马蹄纷乱,梁国太子手下的骑兵依命散开了,到处找敌人。 那个女人问:“殿下,什么人呢?难道又是那天在树林子里躲着的女人吗?您是不是有感觉到了杀气?” 梁国太子大笑:“是!是有杀气!哈哈哈哈,楚国摄政王的女人,是不是你?你藏在哪里,快给本太子出来!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本太子饶你不死!” 正文 第269章 关你屁事 却听旁边的女人提醒说:“太子殿下,上次咱们晕倒在树林里的账还没算呢,您可不能轻饶了她。她虽然是女人,可却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呢。” 娘的!秦韶华暗暗啐了一口。 又是感觉到杀气? 这梁国太子什么怪物,莫非是个杀气探测仪吗? 秦韶华心里明白,一定是刚才护卫杀蛇的时候,有杀意迸发,被敏感的梁国太子发现了。 这情况…… 不能躲着,太被动! 她朝头顶的护卫们匆匆交待:“我下去看看。你们握紧绳索放下我,呆在这里别动。尤其是受伤的,千万别动!” 她又留了一包蛇毒解药以防万一,然后不等护卫回应,一个纵身就从洞口跳了下去! “多罗达,你找我?” 秦韶华朝着梁国太子大声喝问。 声音清冷,从天而降! 她拴在腰上的绳索总共十几丈长,但是一直降落到绳索拉直,她也还没有到达地面,距离地面还有几米高的距离。 可见下头的空间有多高! 从岩洞一跃而下,迅疾坠落,秦韶华在绳索拉直的刹那瞬间解开绳结。 抓着绳子尾端一借力,飞身回旋,轻轻一跳落到了地上! 动作舒展优美,又快又稳。 顿时让下头一众人看迷了眼。 秦韶华落地,举目四顾,发现这地方是一个天然的大冰洞。空间非常非常大,又高又宽敞,宛如一个体育场。 无数冰棱从洞顶垂下来。 地上到处都是冰和坚硬的石头。 冰洞那边连着一条宽阔的通道,不知通向何方。梁国太子就是从那边策马过来的。 而他之所以在这里停住不前,原来是因为,这里没有出口了。 “哈,果然是你!楚国摄政王的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梁国太子一见秦韶华,顿时双眼大放光芒。 秦韶华一跃而下时干脆利落的身影让他惊艳。 简直就像是一只鹰啊! 梁国人很喜欢鹰。 但他们从来都是把雄鹰比作男人。像鹰一样的女人可很少见。 他顿时对秦韶华起了兴趣。 一甩缰绳,骑着马就跑到了秦韶华身边。 秦韶华通了名,朝他冷冷一笑,“呵呵,多罗达你人手折损的不少啊?” 上次在松林里见面,梁国太子身边还有百余骑兵。现在他身后,只有三十多骑了。 梁国太子身边的女人也纵马上前,盯着秦韶华冷哼:“还不是因为你?你上次耍阴谋弄晕了我们,害我们不够时间躲避暴风雪,死了好几十人!” 女人围着厚重的貂裘,又软又长的风毛裹住脖子,将她的脸颊衬托得非常艳丽,让她的中上姿色直接变成了上乘。她看着秦韶华风尘仆仆却难掩丽色的脸,眼中升起嫉妒。 她觉得,像秦韶华这样的楚国女人出现在太子殿下身边,可不是好事。 楚国女人一个个娇滴滴的,又诡计多端,一定会迷惑殿下。 而且现在看来,明显殿下对这楚国女人生出了兴趣! 想个办法让这女人早点死掉才好。她暗暗想。 要不是太子还在问话,她现在就想上去结果了秦韶华。 秦韶华感受到女人的敌意,轻轻扫了对方一眼。 一眼就判断出,这女人不会武功,没有内力,只是一个普通人。 秦韶华就移开了目光。 普通人不值得她关注。 倒是梁国太子,明明感受不到他的内力,却也让她心生忌惮。 这个家伙天生有一股子戾气。 人高马大地戳在那里,像是一座随时可以爆发的火山,非常危险。 “多罗达,你找我做什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秦韶华喝问梁国太子。 旁边的女人皱眉,“你敢直呼太子殿下名姓?” 秦韶华懒得理她。 梁国太子盯着秦韶华,双眼放光,“你可真是个胆大的女人。” 他眼睛里似乎跳动着能焚烧一切的火焰,狂妄而野蛮。冷硬的五官棱角更让人对他退避三舍。骨子里透出的杀意,仿佛绵绵不绝,好像随便一伸手就要抓个人来杀似的。 总之浑身都是狂暴的危险气息。 他抬头,朝冰洞上面看。 那条晃晃荡荡的绳子让他确定上面一定还有旁人。 “你的手下呢?让他们都出来,本太子要杀了他们!”他强横地命令道。 秦韶华挑眉,“想杀我的人,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哈哈哈!你果然很有勇气!本太子佩服勇士,不舍得杀你!” 梁国太子策马走到岩洞底下,眯起眼睛朝上细看。 但是岩洞黑漆漆的,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拧着眉毛转过头来,充满威严地质问秦韶华:“你们摄政王是不是也在山里?让他出来和我说话!” “他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嗯?你不是他的女人吗,他怎会让自己的女人独自跑到雪山里来?” “关你屁事!” 秦韶华爆粗口。 她惦记着岩洞里中蛇毒的护卫,不耐烦胡缠。 顿时惹得梁国太子身边的女人拔出了腰刀,“你放肆!敢对殿下无礼,你找死吗?” 女人作势就要把腰刀架在秦韶华脖子上。 秦韶华冷冷盯着她,根本不闪。 这女人要是敢砍下来,立刻就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 不过算这女人命大,梁国太子挥马刀挡住了她的刀锋,喝令:“朵以,退下!” 原来她叫朵以?秦韶华知道,朵以在梁国古语中的意思是野花。许多梁国女孩子都叫这个名字,很普通。 朵以不敢违拗太子,恨恨把刀收回去,给了秦韶华一个警告的眼神。 秦韶华才懒得理她。 梁国太子用充满杀气的眼睛紧盯秦韶华,问道:“你来雪山做什么?” “关你屁事。”秦韶华同样还是那四个字。 “呵呵,女人,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梁国太子狞笑,“本太子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敢挑衅本太子的人,都死光了!” 秦韶华正色道:“多罗达,你我无冤无仇,彼此都是路过而已。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两不相干。你要是总这么纠缠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你要怎么不客气啊?”梁国太子刀锋向前一指,“你来雪山做什么?到底说不说!” 秦韶华二话不说,一柄飞刀就甩向了他的眼睛。 哈!梁国太子一声低喝。 手中刀锋急转,身子倾斜,一侧身把飞刀磕到了一边。 叮! 刀背和飞刀碰撞,发出脆响。 “身手不错!”他盯着秦韶华,眼中杀气大盛。 秦韶华惊讶于他的反应速度。 冷冷一笑,手中又是两枚飞刀射出! 同时整个人轻灵一跃,霎时间跳到了梁国太子马后。 她动作快得让人眼花撩换,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她一刀就扎在梁国太子的马屁股上! 梁国太子的马顿时一声哀鸣。 上半身人立而起,几乎将梁国太子抛下来! “坏女人!杀了她,快!快动手!”朵以见状尖声大叫。 指挥着亲兵围杀。 一堆人顿时把秦韶华团团围住,大刀利剑对准她连番砍杀。 秦韶华根本不理那些亲兵,直接一个凌空翻飞,一个扫荡腿对着梁国太子狠狠抽过去! 擒贼先擒王! 梁国太子正在拼命控马。 秦韶华腿鞭扫来,危急关头他干脆马也不要了,整个人斜飞出去,直接滚到了地上。 他半蹲着身子抬起头来,脸上凶光大盛,像一头发疯的凶兽:“女人你很厉害!本太子一定要打赢你!” 他抛开马刀,拔出随身的佩剑,一个纵身朝着秦韶华直扑过来! 秦韶华身子刚刚落地。 迎面就对上了梁国太子的剑锋。 她一个后弯腰,斜插柳,以腿为鞭,风火轮一样横卷出了战团。 高高旋身一跃,跳在了亲兵们的包围圈外。 然后根本不停歇,回首就是五枚飞刀连发! 全都朝着梁国太子招呼。 她动了杀心! 对方步步紧逼,非要取她的性命,她又不是软柿子可以任由敌人拿捏! 上方洞里藏身的护卫们一见秦韶华动了手,很想下来帮忙。但是秦韶华有令在先,不许他们插手。 而且中蛇毒的护卫正好在最下面,上头的几个人不但被堵着下不来,反而还要紧紧拽着他衣领,怕他一时脱力摔下去。 于是他们只能干着急。 任由秦韶华孤身战斗。 这时候,那头白色的小豹子突然动了。 它身子矮小,不可能从那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但它也聪明,竟然学着秦韶华降落的方式,沿着洞口垂下的长绳,四肢抱着绳子滑了下来! 像是只猴子似的! 滑下来,它却也不轻易加入战团,仿佛知道它自己杀伤力不够。 它潜伏在一边,一双眼睛幽幽望着围杀秦韶华的人,伺机而动。 朵以无意中一转头瞥见了它。 顿时惊喜尖叫:“太子殿下,是小白猫!是小白猫!” 梁国太子狞笑着翻身跳跃,躲过秦韶华甩过来的飞刀,大喊:“等本太子杀了这个女人,就去给你抓小猫!” “谢谢殿下!”朵以笑得很开心。 继而用狠戾的眼神盯着秦韶华。哼!楚国的坏女人,受死吧! 秦韶华心想这两个家伙还真目中无人。 自顾自地就决定要杀她,要抢小白豹子? 想得未免太美了! 正文 第270章 小家伙真狠 秦韶华突然想起来,那天在松林之中就听见这朵以要抓什么小白猫去养,原来朵以说的“小白猫”就是她收养的小白豹子吗? 呵,她才不会把又乖又敏锐的小家伙交给朵以呢! 秦韶华没耐性跟梁国太子他们纠缠。 看着一次两次攻击不能得手,她索性从袖袋里掏了毒药出来。 省时省力,毒死他们算了,然后拖尸体到外面伪装成雪崩丧生! 她一包毒药就朝着战团之中洒了过去! “啊!” “这是什么!” “好难受,有毒,粉末有毒!” 梁国太子的亲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个个脸色铁青,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秦韶华一个旋身飘到了战团之外,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们中招。 不过是最低等的毒药罢了。 就能让他们死于非命。 一群北地莽夫而已,有什么资格围杀她! “多罗达,这是你追杀我的下场。”秦韶华冷声对梁国太子说。 梁国太子没有立刻回应,因为他也吸入了毒粉。 但是因为他被亲兵们挡在后头,吸入粉末的比较少,而且看到亲兵中毒的时候他立刻封闭了呼吸,用手紧紧捂住口鼻,所以中毒还不深。 他反应极快,立刻就跳上一匹最远处的马,朝着冰洞之外拼命狂奔。 为了让马儿疾跑,梁国太子还把手中利剑扎在了马屁股上。骏马受惊,仰头哀鸣,顿时箭一样冲了出去! 连人带马眨眼消失在洞口转弯处。 也是真够利索的! “殿下!殿下等等我啊!” 朵以因为刚才一直惦记她的“小白猫”,就朝战团之外退了一些距离,去接近小白豹子。 所以她没有被毒粉波及。 此时一见亲兵们纷纷中毒倒地了,梁国太子也走了,她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匆匆抖动马缰绳。 她学着梁国太子的做法,用腰刀在马臀部上砍了一下,惊得马一声长嘶。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直潜伏在旁边的小白豹子突然凌空跳起! 嗷呜…… 小白豹子稚嫩吼叫着,跳到朵以后背的高度,一口咬在了她的后脖颈! “啊!”朵以吃痛尖叫。 回手朝身后挥动腰刀。 但是没砍到。 小白豹子咬了一口就立刻跳下去了,正好躲过钢刀。 它歪歪扭扭跳去了大老远的地方。好机智。 朵以恨得大叫。 但是秦韶华正在那边虎视眈眈,她哪里敢久留在此,只能捂着脖子狼狈策马逃命。 很快她也窜出了冰洞,去追她家太子殿下。 秦韶华眼尖,分明看见朵以被小白豹子咬过的后脖颈伤口处,正在迅速变黑。 白豹子是有毒的! 这小家伙也真是狠呐!牙还没长齐,攻击敌人的时候可一点都不示弱呀! 片刻的工夫,梁国太子的亲兵们已经全都倒在了地上,抽搐渐渐停止,生命体征消失。 一个个挺尸在地,哪里还有之前围杀秦韶华时的凶恶? 秦韶华用的毒药虽然低等,可却是剧毒。 想必那梁国太子也跑不了多远,就会中毒毙命。 她关心洞穴里护卫的蛇毒,也不去追,立刻把解药洒在周围,祛除了刚才的毒粉,然后让护卫们下来。 护卫们沿着绳索相继落地,被雪顶乌蛇咬到的那个是让同伴拎下来的,他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握紧绳索。 秦韶华赶紧上前查看他的伤口,发现他已经有些神智模糊。 虽然吃过了解药,但是这雪顶乌蛇的蛇毒比较霸道,用药之后也要几日才能恢复。而且恢复期间不能动用内力,否则有性命之虞。 所以这名护卫是肯定不能再继续找菱雪花了。 秦韶华快速给他的伤口拔毒,手法十分娴熟。用刀划十字,挤出毒血,又额外用了三种解毒药,然后严密包扎。 剩下的在体内的毒素就等着他自己用抵抗力抗衡。 出去探路的护卫回来禀报说:“主人,这外面的通道七拐八拐,还有许多岔路。光线是从上方射下来的,在很高很高的顶部,可以看到雪山外面的一点天空。” 秦韶华立刻作出决定。 她留下了一个护卫看守中毒同伴:“你们俩在附近找个地方藏身,暂时调理身体。”她留下了一点食物,准备事后回来接他们。 然后带着剩下的两人继续去找菱雪花。 她把小白豹子背在身上,走向洞外。 外面各路果然四通八达。 地上有凌乱的马蹄印。 “从这里走。”她顺着马蹄痕迹走。因为那是梁国太子来的方向,一定有出口通向山外。 外面震动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想必雪崩已经停了。 秦韶华走了一会,以为半路会遇到中毒毙命的梁国太子和朵以呢,结果两个人一个也没碰到。 也不知他们逃去了哪里。 小白豹子突然从背袋钻出来,跃上了她的肩头。 然后伸出爪子在她怀里掏啊掏。 “干什么?”秦韶华诧异。 这小家伙是饿了要吃的吗? 小白豹子朝她呜呜叫了两声,然后继续掏啊掏。 还啪啪在她肩头拍打。 秦韶华突然想到它昨天拍地图的动作,很相似呢,也是如此…… 噫? 她灵机一动,把地图从怀里掏了出来,“你要找这个吗?” 小白豹子朝她眨眨眼睛,一见地图,掏东西的动作立刻停止了。 这家伙果然在找地图! 秦韶华就把地图展开给它看。 小白豹子立刻拍击地图上画的菱雪花。 秦韶华一阵惊喜:“难道你认识这个,是要带我去找的意思?” 小白豹子嗷嗷叫着,从她肩头跳到了地上。 结果摔了一个大马趴。 秦韶华赶紧把它从地上拎起来。 这家伙还很小,不知道多高的高度适合自己,只管胡乱跳。 小白豹子抖抖毛。 然后迈开小腿,一跳一跳朝左边一条通道跑过去。 鉴于它之前寻找岩洞躲避雪崩的灵性,秦韶华对它很有信心,立刻就跟了上去。看它这样子,也许菱雪花就在此处呢!秦韶华决定先不出去了,先找药引! “跟上!”她招呼护卫。 三个人跟着白豹子跑了很远。最后秦韶华嫌它慢,又把它抄在了怀里,让它用动作指路。 小白豹子就不断往各个方向扯脖子,示意秦韶华该往哪边走。 这地下通道全都是冰,一个又一个的天然冰洞,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许许多多条道路,互相连通,别说分清东西南北,就是刚刚走过的洞口,转身回来你都可能不认识。非常容易迷路。 她们前行没多久之后,距离连通雪山的洞口远了,光线就越来越暗,最后完全漆黑一片,大家就掏出火折子照明。 微弱的火光之下,冰雪墙壁更显得神秘莫测。 这些洞穴竟然分布极广,她们走了很远很远也没走到尽头。 甚至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秦韶华心里默算距离,觉得已经几乎要横跨半个雪山主峰了! 原来雪山主峰里面是蜂窝状的模样啊,不是实心的! 小白豹子突然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抓她的脸。 秦韶华立刻停住脚步。 面前是个三岔路。 小白豹子朝左边的洞口伸了伸脖子。 然后用担忧的眼神望着秦韶华。 “里面不安全?”秦韶华大胆猜度它的意思。 小白豹子眨巴眨巴眼睛,轻轻叫唤,好像在回应。 “那我小心一点,谢谢你!”秦韶华拍拍它的小脑袋。然后把它装回了背袋,束好。 这次小白豹子很乖,没有再钻出来,老老实实趴在秦韶华背上不动。 于是秦韶华更加确定里头很危险。 她拎了冰镐在手做武器,当先朝左边的洞口走进去。 里面温度明显比外头低了许多。 秦韶华一进去就打个冷战。 地面变得凹凸不平,而且有许多缺口。 走了一会,秦韶华无意间拿火折子对着缺口往下一照…… 乖乖!下面是空的! 她们竟然是走在一层很薄的冰层上! 冰层之下,完全没有支撑,一眼望不到底。 一不小心就要从缺口掉下去呢! 若是冰层有了松动,也很危险。 小白豹子前爪紧紧搭在秦韶华肩头,一动不动,特别老实。 秦韶华就问它:“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以前和你妈妈来过吗?” 小白豹子呜呜叫唤两声。 秦韶华睁大眼睛,稳定脚步,在满是缺口的薄冰上小心翼翼走着。 咔嚓! 身后一声脆响。 秦韶华不用看就知道冰层裂了! “趴下!”她立刻命令。 自己一俯身趴在了薄冰之上。 后面两个护卫条件反射地执行命令。 趴下来一看,秦韶华发现几个人走过的冰层出现了裂纹。 索性她们趴得快。 趴下之后人的压强减小,可以缓解冰裂速度。 她将一个火折子往前弹,火折子飞出老远,在十几丈之外一闪而灭。借着微弱的亮光秦韶华看到,冰层尽头有一个洞口。那里应该就是安全之地了吧? 前面十几丈,身后几丈路…… 身下的冰层在缓缓裂开。 怎么办? 秦韶华当机立断:“你们匍匐退后,退到外面去!我身子轻,一个人过去看看!” 护卫哪敢放她一个人走这么危险的地方。 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啊! 但是三个人一起走的话,却是很挑战冰层的坚固程度。 进退两难,护卫都有些迟疑。 秦韶华语气加重,“快,你们要是再不走,冰层压裂了,咱们全都要掉下去。你们退回去之后寻找别的入口,看有没有安全一点的,回来接应我!” 正文 第271章 憋着一股邪火 护卫闻言不敢再耽搁,两人手脚并用,直接从冰面上趴着游了回去。 秦韶华一动不动,见他们安全退回了地面,这才缓缓前行。 也是趴着,小心翼翼挪出了冰层裂开的范围。 她移动的过程之中,冰层喀嚓喀嚓响个不停,一直在扩大裂缝。 等她好不容易挪到了裂缝几尺之外,咔一声脆响! 刚才她们趴过的冰面,掉下去了! 冰块下坠的破风之声嗖嗖响着。 却半天都没听到落地的声音。 所以下面是有多深! 刚才是有多危险! 秦韶华一身冷汗。 不敢怠慢,打起精神继续朝冰层尽头移动。 小白豹子静静趴在她背后,一动不动,小爪子紧张地扒着她的肩膀。 两个被遣退回去的护卫,眼看着那大片冰块掉落下去,场面十分惊悚,站在那边洞口处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暗自庆幸自己退得快。 要是不听秦韶华的,他们在冰层上面哪怕多待片刻,都有可能连人带冰全都掉下去。 不但自己掉下去,秦韶华也要被连累! 可现在他们安全了,主人还在冰层上移动呢。 断了一截的冰层更加危险。看得人揪心。 他们很着急。 恨不得以身相替。 两人掏出火折子,往这条冰洞通道的左右各弹了几个,用以照亮周围,看有没有可以顺利通过的其他道路。 但是没有。 这个通道宽度不大,除了那层薄冰连通对面的洞口,其它地方都是空荡荡的,直接就能掉到下面去。 两人紧张地关注着秦韶华。 秦韶华也很紧张。 但这时候,紧张是没有用的! 她只能稳定心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匍匐着朝前方移动。 她是不敢再站起来了,万一再把冰层踩裂了,可不确定还有没有好运气逃过一劫。 十几丈的距离却比千山万水还要漫长。 她五感全开,用本能感受着身下冰层的厚度,以及每一处可能造成裂缝的区域,然后巧妙地绕开。 小白豹子在她背后轻轻叫一声,声音里满是焦虑和担忧。 秦韶华轻声安慰它,“没事的,咱们一定会过去。” 她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因为声波也是靠振动传播的。 冰层这么危险,任何一个不合适的振动说不定都能引起不好的后果。 一丈,两丈,三丈…… 她艰难地爬着。 七丈,八丈,九丈…… 终于,快要到头了! 已经可以看清通道尽头是一片坚实的积冰和岩石。 只剩下两丈多远的距离! 秦韶华心头稍微放松了一下,打起精神,继续移动。 沙沙沙,突然有一阵细小的声音。 在右前方不远处响起。 秦韶华定睛一看。 一只百足虫! 好大一条,足有半尺! 要知道这种虫子平日里最长也不过寸许。 大雪山里头果然什么怪物都有。 喵嗷…… 小白豹子示警,轻轻叫唤了一声。它也不敢大声嚎叫,很是小心。 “谢谢你提醒,我已经看到了。”秦韶华轻声和它搭话。 她和小豹子说话也是为了分散心神,免得自己太过紧张……因为精神太紧张就容易反应迟钝,在危急关头失去判断力。 那百足虫是有毒的。 不过并没有往她身边爬,而是沿着直线爬过冰层,爬到岩壁上去了。 但是随着它爬过冰面,咔嚓,突然一声轻微的响动。 秦韶华心弦猛然绷起! 冰层的断裂之声! 她连忙查看,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看见前方丈许距离,也就是那条百足虫爬过的地方,隐隐有了一道裂痕。 那里冰层非常薄! 薄得连一只百足虫爬过都引起了后果…… 秦韶华这一身冷汗哪! 眼看跬步就要致千里了,怎么最后关头出了差错! 她一边期待那条裂缝不要扩大,一边稍稍加快了速度前进。 半丈,一丈…… 她终于爬到了那条裂缝左右。 距离冰层尽头还有丈许了! 却! 在她手掌刚刚好经过那条裂缝的刹那…… 冰缝赫然一声脆响! 完全扩大! 大到裂开了整条通道! 这! 冰层本来就从后面那边断裂了,已经是虚虚浮在半空,完全是靠运气支撑。 这时候要是这里再断…… 那全都要掉下去! 秦韶华骤然目光一寒。 咬紧牙关,什么也不顾了。 她霍然凌空跃起,一脚踩在了已经断裂的冰层之上! 哗啦啦啦! 一踩之下,整条冰层通道顿时全都碎裂,直直朝着下方跌去! 而秦韶华也借着这一踩之力,猛然提气,朝着通道尽头猛窜过去! 成败在此一举! 千钧一发。 生死关头! 另一边洞口的两个护卫见状,齐齐惊呼出声! “主人!” 秦韶华是从匍匐状态匆匆跳起的。 而且因为踩的借力之物是本就已经要掉的冰层,蓄势不足。 所以她凌空跃起的高度很低,一丈多远的距离险些就没跳到! 抛物线的跳跃形状,顶点位置距离通道尽头还有半丈多远,而她的身体已经开始下落了! 她尽力伸长了身体,努力想抓住尽头的地面,但是却恰好抓上冰雪。 滑了一下! 整个人往下掉! “主人!”护卫们简直急得要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秦韶华于下落之中陡然把手中冰镐狠狠一挥! 插入了冰壁上! 顿时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整个人像是钟摆一样,挂在冰镐上轻轻摇晃。 呼…… 护卫们长出一口气。 固定住了就好! 他们知道凭着秦韶华的轻灵身手,她是完全可以跳上洞口的。 秦韶华挂在冰镐上,回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然后一个腾身倒翻上去。 堪堪落在上方洞口。 蹲身稳住。 “放心我没事!”她朝那边的护卫喊。 两边隔着空荡荡的深不见底的空间,没有薄冰通道相连了,无法再汇合。 秦韶华喊:“你们若是能找到原路,就回去寻找中毒的同伴。若是找不到路,就在这里等我!” 等她找到菱雪花,自会回来,再想办法会和。 她将几种可能用到的解毒药绑在一块冰上,搜的一下朝护卫们丢了过去,以防他们在她不在的时候遇到毒物。 她转身,走向黑漆漆的冰洞。 护卫们的作用已经发挥完毕,接下来的路,就靠她自己了! 小白豹子在她背后探出头来,用爪子轻轻抓挠她的头发。 秦韶华拍拍它,“幸好刚才把你绑得紧,不然跳跃之间要是把你甩了出去,可要心疼死我。” 短短一两天的相处,小豹子灵性尽显,而且显然把她当成了另一个妈妈,很是黏她。她已经离不开小豹子了。 她怀里还有最后一个火折子。 拿出来,吹亮,借着微光举步向前。 凤凰城。 齐王已经把部队派出去四天了。 一路急行军,算算日子现在已经到了大雪山。 但是前方传来的消息,还没有找到秦韶华的踪迹。 齐王心里非常焦急,觉得时间真是难熬。 每日用药的时候也有些心浮气躁。 他非常担心秦韶华的安危。 耶婆婆最先察觉他的状态不稳定,呵呵地笑着,“是不是嫌我的蛊毒不够厉害呀?正好我的宝蛊已经恢复了,可以吐出更多的毒液。要不要给你加大药量?” 齐王一反常态,这回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要。” 不能再加大药量了。 他现在勉强还能支撑,若是再加大药量,齐王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神智。 他必须密切关注前方秦韶华的消息,尽量保持头脑清醒。 所以绝对不能再加药量! 底下军将和幕僚把积攒了一段时间的军报和政报挑着进呈给他,他心情不好,脸色阴沉地看报告。 把战立在旁等回复的军将幕僚们吓得大气不敢喘。 暗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气场这么吓人? 齐王突然从邸报里拎出了一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幕僚提着小心走上前,拿眼一扫邸报,见上头说的是京城里一直“养病”的冯尚书上了退位折子,请皇帝卸掉自己的“大尚书”之职。然后朝廷里就谁来接任大尚书展开了争论。呼声最高的是时任“小尚书”的段尚书,皇帝一派支持他上位,难得的是建恒王一派竟然没有什么人出来阻拦。 幕僚躬身解释说:“摄政王特使离京之前,把自己离京的消息提前透露给段尚书。所以……段尚书最近在朝中腰板比较硬,建恒王那边心有忌惮,最近很少与他争执。” 齐王冷笑。 腰板很硬? 秦韶华不过是稍微赏给段尚书一点脸面,利用他而已,这厮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不经过这边允许,竟然自己竞争起大尚书之位了。 本王当初能让冯尚书被迫告老养病,现在也能让你与大尚书之位无缘! 齐王冷冷地说:“咱们留在京里的人都是吃闲饭的?段尚书闹腾,就不能让他闭嘴吗?” 这话说的可真是重。 幕僚立刻一身冷汗。 慌忙道:“属下这就通知京里的人,一定在三日内让段尚书偃旗息鼓!” 乖乖,王爷动了怒,三日已经是最宽的期限了! 齐王听见幕僚做了保证,这才罢休。 他在北方用兵,朝廷里可也不是没人的。 段尚书这么闹,他不高兴! 秦韶华安危未知,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又挑了几份报告,沉着脸点出上面的不妥之处。 把手下人弄得一个个胆战心惊。 正文 第272章 真像是鬼片 议事结束之后,手下们退出去,大家互相看看彼此,都是一脸苦笑。 王爷这是怎么了? 一个幕僚就去打听要好的侍从。 侍从不苟言笑,看起来心情也不好,只淡淡地说:“这几日特使大人不在,王爷心情坏了一些。你们各位多担待吧。手里的事情都谨谨慎慎地办,若是出了岔子,王爷可没耐性听你们解释。” 众人顿时各自小心。 下去办事时又提了千百倍的谨慎。 同时也各自暗地思忖,“特使大人”,不就是以前的王爷侍女秦韶华吗? 原来这个女子,在王爷心里的分量这么重? 这…… 王爷身边多年没有正妃侧妃。 难道这秦韶华,是有成为王妃的迹象? 这日晚间齐王突然想起一件事,找来侍从过问,“当初给偏院薛姨娘那边下毒的事,是不是和段尚书府有关?” 侍从把玥昭仪报上来的口供跟齐王说了一遍。 “是贺姨娘和秦香儿的手脚。段尚书倒是没有参与其中。不过据查,秦香儿所用的毒药是从段尚书府里偷来的。” 齐王冷冷地说:“传信回京里,让段尚书吃点小亏吧。等本王回京的时候,再好好收拾他。” 侍从恭声应是。 心里暗道,段尚书,这回要倒霉了。 王爷所说的“吃点小亏”,可不只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啊! 谁让段尚书家里存毒药呢。他要是干干净净,哪有毒药让秦香儿偷?沾上了关乎秦姑娘的事,没罪也有罪。 王爷就是这么在乎秦姑娘! 可是秦姑娘啊…… 你在哪呢? 快回来安抚王爷的心情吧! 被侍从默默念的秦韶华,正在雪山主峰下的各个通道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她真没想到雪山之下竟然有这么大范围的通道群。 简直像是迷宫一样。 她身上背着小白豹子,手里举着火折子,在小家伙的指引下时快时慢往前行进。 小白豹子用小脑袋指明方向,要往哪边拐,它就往哪边伸脑袋。 有时候它也迷惑,就停下来使劲用鼻子嗅啊嗅,确定了之后再给秦韶华指路。它似乎也明白通道里面十分危险,所以每一次指路的时候都很谨慎。 但是这不乏它指错路。 好几次它指引着秦韶华走进了迷惑性的死胡同。 幸好没有什么可怕的怪物或毒物隐藏在那里,秦韶华就慢慢退回去,让它重新寻找正确方向。 她们一人一兽已经在通道迷宫之中徘徊了很久。 距离在薄冰断裂处和两个护卫告别,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在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之中秦韶华分辨不出时间,她中间停下来吃过一次东西,从体力消耗推断,估摸着应该是走了至少多半天。 洞里越来越冷,秦韶华不停调用内功驱寒也难挡冷意。 后来她更是频繁打寒战。 这样下去可不太妙。 她身上并没带太多食物,后续的能量补给会出岔子的! “小家伙,你真的是在带我找菱雪花吗?”她停下脚步,把小白豹子从背上拎出来,抱在了怀里。 手里的火折子也不能坚持多久了。 最开始对小白豹子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虽然它是雪山里的生灵,但是毕竟还小,莫非是胡闹搞错了? 她把地图掏出来,摊开在小家伙跟前。 小白豹子喵喵嗷嗷地叫着,一双幽蓝的大眼睛努力瞪着秦韶华。 然后它伸出小爪子,再次用力拍拍地图上的菱雪花图案。 好像非常肯定似的。 秦韶华想了想,心一横,决定再相信它一回! 反正都走到这里了! 难道还能退回去不成?那也太可笑了。 她指了指菱雪花图案,然后抬起胳膊指向前方一个洞口,“是在那边吗?” 小白豹子“喵嗷嗷”低叫一声,努力朝那边伸脖子。 “好吧!咱们就继续找!” 再次踏上征程。 手中火折子终于耗尽熄灭了。 再也没有了光芒。 黑暗袭来。无边无际,淹没了一切。 小白豹子不安地呜咽了一声。 秦韶华回手拍拍它:“没关系,咱们慢一点走。你继续靠鼻子闻。” 她在一团漆黑之中往前摸着走,每踩下一脚都非常非常谨慎,怕再出现那种薄薄的随时要断裂的冰层。 越走,越觉得四周阴寒。不仅冷,还感觉阴森森的。 就好像看完了恐怖片走夜路一样,心里发毛后背发凉,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似的。是一种打从心底生出来的恐惧。 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呼吸也跟着变轻变慢。 越发小心翼翼。 怎么感觉跟在阴曹地府似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嗷!” 陡然间小白豹子一声尖叫! 秦韶华眼前猛然一片雪亮! 刺目的光芒不知从何而来,同时身上好似有电流通过,激得她一阵剧烈哆嗦! 砰! 她被一股大力弹飞出去,倒退十几米远,狠狠撞在后方的岩石山壁上! 眼睛疼得要命。 毫无预兆的光芒最是伤害视力,是能把人照瞎的! 她紧紧闭着双眼,因为受到强光的巨大刺激,顿时眼泪流个不停。 她怕是敌人袭击,所以被撞倒的一刹那就猛然弹了起来,朝着旁边斜斜掠出去,紧跟着连续变换了几个身位。 但是并没有随后的攻击袭来。 她站住。 眼睛睁不开。 从眼帘的感光度能判断出,那阵强光不见了,周围渐渐暗下去。 秦韶华干脆撕下一条衣角,上了通经活血的药膏之后,把眼睛蒙了起来。 “小家伙,你有没有事?”她问背上的小白豹子。 小家伙一动不动,好像瘫软在了背袋里。 “喂?小家伙?你怎么了?”秦韶华一连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她现在看不见,只好伸手到背后去摸,摸到小白豹子软软柔柔的身体。 摸摸它的脖颈,发现动脉还在弹动。 呼,还活着! 似乎只是晕了过去。 秦韶华暗暗松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它,一步一步谨慎地朝后退。 刚才那强光到底是什么?把她撞开的大力又是什么呢? 四周静得可怕。 秦韶华退到了最近的一个岔路口,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因为看不见,只能慢慢挪。中间她饥肠辘辘,又停下填了一次肚子。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能听到一点声音了。 竟然是水声? 好像有河流潺潺而过。 温度这么低,水不结冰吗,为什么还能流动? 秦韶华怕有异常,停了脚步,没再动。 她想等视力恢复再说。 站了一会,耳边不仅有水声绵绵不绝,而且,最后还有了人声。 是女人的声音,尖尖的,细细的。由远及近,越来越近。 秦韶华下意识贴在了身后的山壁上,蓄势防御。 这迷宫一样的通道,无边的黑暗,极度的寒冷,未知的白光和力量……本来就够恐怖了! 现在竟然还出现了女人的声音…… 真像是鬼片!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是哭声。 尖细的,断续的,而且不是一个人。 是好几个女人在哭。 哭声在通道之中回荡。 很是渗人。 秦韶华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等着声音越来越近。 接着她听见了脚步声,数一数,一共十五个人。 从脚步的轻重缓急特点来分辨,九个是女人的,六个是男人的,女人们都不会武功,男人脚步沉重却很有规律,应该是没有练过功夫但是受过训练的人,或许是军人,或者护卫家丁一类的。 她还听见了燃烧声,闻见了烟气。对方一定举着火把。 这些人朝着她走来,越走越近。 终于到了几丈远的距离。 秦韶华往后躲了躲。 只可惜她看不见,不知道自己是否藏身好了。 “什么人!”陡然听到一声喝叫。 声音是朝着她的方向。 秦韶华心里无奈。 糟,被发现了。 一定是她藏身的地方不对! 看不见周围,她立刻沿着来路后退! 对方追过来。听脚步是两个男人! 秦韶华摸黑走路极其用心,走过的地方记得特别清楚,所以退得非常快。 对方追得气喘吁吁。 她退出了很远,猛然刹住了脚步。 “你们是什么人?”她冷声喝问。 俩男人呼哧呼哧跑到她跟前,呛啷啷抽出武器。 “是个女的!” “怎么会有女人出现在这里?啧,还蒙着眼睛,真邪门啊。” “管她怎么来的,看起来长得不错……正好咱们刚刚死了一个祭品,还不知道怎么交待呢,抓她回去凑数吧!” “对!抓了她当祭品!” 两个人根本没把秦韶华一个孤身女孩子放在眼里,聊了几句,立刻扑过来! 祭品? 秦韶华立刻明白了。 那九个女的,之所以哭了一路,原来是要做祭品的! 那么……抓了她凑够十个女人,这是要做什么祭祀,献祭给谁啊?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宫一样的雪山底下,怎么会出如此古怪的事情? “想抓我做祭品?那就来试试啊。”她轻轻笑了一声。 看她好欺负是怎地? 以她的身手,别说是蒙着眼睛,就是把手脚都绑住,也能轻松制服两个不会武功的蠢货啊。 “别砍伤啊,注意点儿!” “嗯,我知道,抓活的!” 两个男人有商有量地扑上来。 但是,抓人的过程…… 一点悬念都没有。 秦韶华一伸腿,把一个家伙踢出了老远,砰一声撞在岩壁上撞晕了。 一伸胳膊,把另一个家伙的武器利索卸掉,勒住了他的脖子。 “说,你们是什么人?”把匕首横在对方喉咙逼问。 “啊……”对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老老实实让秦韶华挟持着。 不断求饶:“饶命啊,饶命啊,我们不是故意要动手,是被逼无奈……求您放了我们,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废话少说!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谁,祭品是要给谁的,你们从哪里进来的?仔仔细细回答,要是说一句谎,我要你的脑袋!” 正文 第273章 好强大的兽性 这男的也是倒霉,好死不死非要来抓秦韶华。 就是再多给他一个脑袋,他也想不明白秦韶华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是怎么在一瞬间把他们两个带武器的大男人制服的。 被匕首抵着脖子,命在旦夕,他只能低头。 “饶命饶命……我什么都说!我们是来这里送祭品的,外头那些女的都是祭品,都是都是……我们从固定入口进来的啊,就在这座山底下的一个林子里,有个隐蔽入口,我们每次来送祭品都走那里。祭品送给这里的山神,山神大人收了祭品就会保佑我们风调雨顺!要是祭品不好,就会降下灾祸给我们!” 他用哭腔哀求,“我们真不是故意要伤害您,实在是刚才一进来,一个祭品就撞上石头自杀了,我们祭品不够数,山神大人会生气的!所以我们才一时糊涂跟您动手……求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什么山神大人? 世上真的有神吗? 恐怕是有人故弄玄虚祸害人吧! 秦韶华刀子紧了半分,“你还没说你们是什么人呢。” “我们,我们是送祭品进来的人啊。” “谁让你们送祭品的?” “是……是是……” “是谁?说!” 秦韶华把刀子又凑近了半分,扎在对方皮肉里。 对方吓得惊叫,“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 此时,远处,剩下的四个男人和九个祭品女子停留的地方,却传来呼喝声。 还有脚步声。 急匆匆的。 那些人走了! 洞中十分寂静,秦韶华这边问话,想必那边也能模模糊糊听个大致意思。 秦韶华立刻明白,一定是那边押解祭品的人猜出情况不好,放弃了被她制服的两个同伴! 真不道义! 她欲待再逼手里的人说话,冷不防此人一个哆嗦,突然身体挺直,变得十分僵硬。呼吸也变得非常急促。 然后秦韶华就感觉到持刀的手被液体沾染了。 “你服毒?”她收刀,连忙掰开对方的下巴。 但是已经晚了。 很快这个人就越来越僵硬,呼哧呼哧发出几声颤抖的喘息,最后半天喘不过气来。 彻底死掉! 秦韶华暗暗咬牙。 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牙齿里藏着毒药,一发现同伴放弃自己了,立刻服毒。 所以,到底什么人在送祭品? 远处的一队人已经走了。 女人哀哀的哭声很快远去。 秦韶华眼睛看不见,很多事情就不能掌控,现在追过去肯定不成。 她于是朝旁边摔晕的那个家伙走去。 一刀扎在他腿上! “啊!”对方立刻疼醒。 秦韶华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如法炮制继续逼问。这次她留了心,一只手拿匕首,另一只手没有离开他的下巴,以防他咬破齿缝里藏的毒药。 “告诉我,谁派你们来送祭品的?要是不说,我一刀一刀剐了你。你的同伴已经放弃你走掉了,顺着我的心意你才能活命!” 秦韶华不等对方回答,一刀削在他肩头,准确削下了一小块肉。 不给点实在的伤害,这家伙恐怕不老实。 “啊……啊啊!”对方又是一阵惨叫。 跌落的火把在地上燃烧着,火光微弱。 这点光线之下,秦韶华蒙着眼睛的脸庞显得非常神秘。 有一种天然的威慑感。 男人觉得秦韶华看起来就像死神一样。 “别杀我,别杀我!我就是送祭品的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祭品是祭司大人让送来的,我们全都是按吩咐办事!” 祭司大人? 秦韶华这段时间在北方,对梁国有了更多的了解。 知道梁国是游牧民族起家,到现在还保留着祭司的职位,每个部落都有祭司,皇宫里也有。 “哪个祭司?”她问。 “察勿左祭司大人!” 察勿左,梁国皇宫里的祭司。 “你们要献祭的山神大人又是谁?他住在这里吗?” “山神……山神大人他……” 话未说完,此人突然喘不上气来,状态和刚才自尽的那个一模一样。 显然也是中毒了! 秦韶华皱眉。 她可一直捏着他下巴呢,这厮不可能咬破牙缝里的毒药,到底怎么服毒的? 没等她想明白,这个家伙就已经死掉了。 秦韶华并没感觉到他服毒的动作,那么……她脑中灵光闪过,立刻摸索着检查对方双手。 呵! 果然! 这个家伙指甲缝里藏着毒药! 刚才他把自己手指悄悄掐破了,然后毒药入体,自尽而死! 秦韶华恨恨踢了死人一脚。 看不见可真麻烦啊! 连续两个人服毒自尽她都没防住。 想了想,她朝着远处那些人走掉的方向追了过去。 因为视力问题,她追得很慢很谨慎,只能凭借超常的耳力隐隐分辨出远方的声响。 约莫走了有两刻钟,一声巨吼突然从远方传来。 紧跟着是女人的尖叫呼救,还有男人杂乱的呼喝咒骂。 什么情况? 秦韶华突然觉得不对劲! 直觉发出危险信号。 强烈的危机感淹没了她。 她决定,立刻停下! 不能再靠近了。她必须等视力恢复再行动,不然一旦遇到危险就太被动。 她静下心来,不再过度外放感官,而是眼观鼻鼻观心,调整呼吸和心绪,暗自运转内力。 用气血的运行去抵抗眼睛的疼痛。 过了半晌才收功,把蒙眼的布条摘了下来。 眼睛还是火辣辣的,她又抹了一遍药膏,又等了一会才敢慢慢张开眼睛。 周围竟然有光! 虽然光线微弱,但也足够好了! 秦韶华努力忍住眼睛的不适,渐渐看清了周围黑色的岩石,零星的积冰,以及……竟然还有植物? 她仔细眯了眯眼,发现真是植物! 是一种蔓藤。 非常非常细,叶子也像松树的叶子那样,针状的,紧紧贴在岩壁上,爬得到处都是。 说实话,形状非常难看,像是无数鬼爪一样。 给此地凭空增添了更多阴森之感。 一条暗河在不远处浮出地面,一路所听到汩汩水流声,正是来源于此。 秦韶华再次放开五感,发现女人们的哭喊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抽泣。显然,那些做祭品的女人被强迫着不敢放声大哭了。 她还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 以及危机感。 仿佛有什么强横的生物正在附近。 “莫非,是所谓的山神大人?”秦韶华想起了之前逼问的情况。 那些女人是不是……就在不远处献祭呢? 她提起千万倍小心,蹑手蹑脚朝抽泣传来的方向靠近。 光线越来越亮了,渐渐地,周围的情况看得越来越清晰。迷宫一样的通道有几个出口都在前方汇聚,仿佛那里有一个很大的空间。 秦韶华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呼吸都压得极轻,像是幽灵一样飘了过去。 终于到了那个地方的外围,用四周凌乱的岩石做掩护,她悄悄从岩石缝隙往里看。 “什么东西?”她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那边莹白色的光芒映照之下,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正对着她霍然抬头。 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她! 秦韶华一个激灵。 她也算是久历沙场的强人了,当佣兵的时候血里火里什么没见过,但是竟然被盯得心头狠狠一颤! 那双眼睛好可怕,好强大的兽性! 比之前遇到的肉翅白熊、野狼、大豹子之类更可怕,就是那条卷住了她险些让她丧命的巨蟒,也没给她这样强烈的危机感。 战场上,本能优先! 不用思考,她立刻飞身而退,掉头狂奔。 内力运转到极致,提着一口气玩命得跑,速度简直可以媲美最厉害的跑车。 并且一路洒下了剧毒药粉。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必须是一场生死之战。要么她立刻被追上杀掉,要么,她把对方干掉! 两强相遇,狭路相逢,只有你死我活! 身后怪物的巨吼之声震耳欲聋。 那个怪东西果然追了出来! 秦韶华疾奔之中回头匆匆看过一眼,发现在她弹射出去两秒之后,那个东西就从两百米开外赶到了她的藏身之处。 要是她刚才反应稍稍慢上那么一秒两秒,就要被那家伙撞个正着啦! 好快的速度,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浑身长满黑色长毛,体态似人……是个大黑猩猩? 猩猩可没有那么高大。 也没有那么强横的兽性。 秦韶华来不及多想,拼尽全力玩命狂奔。 撒毒药,转弯,钻通道…… 她专挑洞口狭小,自己可以通过但是对方身材必定被卡在外面的通道入口钻。 不过事与愿违,每次她钻入窄小通道之后刚刚稍微松口气,觉得对方一定不会再追上来了,可是跑了没多久,就会再次和对方相遇。 那个家伙后来不吼叫了,改为悄悄追赶,有时候连脚步声都听不到,身法特别轻灵,简直可媲美轻功高手。 这更增加了秦韶华的逃跑难度。 秦韶华每次与之相遇都非常惊险,心里骂了无数句。其中有一次她还差点被怪物捉住,幸亏怪物只是拽住了她腰间的劲弩,她用力一挣逃了开去,却丢失了武器。 对方一定是仗着地形熟悉,炒近道堵她! 关键是她的毒药怎么不起效呢? 多少毒粉撒出去了,为什么对方速度依然那么快,难道它不怕毒药吗? 秦韶华不认路。只能在通道之中乱窜,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好像是绕了一个大圈,又跑回最初逃跑的地方了! 疾风扑面! 巨大的黑毛人形怪物从对面窜了出来,将她堵个正着! 正文 第274章 死也不会认输 秦韶华没办法,危急关头一耸身窜入了女人们哭泣的地方! 嚯! 一进去她就被震撼了! 空间可真是巨大。 头顶上仿佛是苍穹的高度,根本一眼望不到顶。 而且上面黑漆漆的,好像是乌云满布的夜空,无形中有一种深邃高远的压迫感。 这里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巨大的岩洞。 方圆得有两个操场那么大,高度就是更是骇人。 岩洞四周的墙壁上不知为何自动发出莹白的光线,汇聚起来,就把这里照得很明亮。暗河流过,在不远处形成一个丈许的小池。 岩洞正中高高的石台之上,正是那些祭品女人们所在之处,她们还在低声哭泣,全都跪在地上。四个挂着配刀的男子也跪着,分守在女人们四面,不让她们逃脱。 秦韶华窜进岩洞之后就和那巨大的怪物展开了追逃战,无暇顾及其他人。 惊险程度简直无法形容。 “死怪物,个子大,速度还快!” 她提起内力不断改变方向逃跑,屡屡想跑出岩洞却都被怪物堵住了去路。 她眉头一立。 逃不过你,干掉你! 她拔出了随身短刀。 刀光霍亮,迎着怪物就冲了上去! 一直追在她身后的怪物似乎没想到她突然掉头,明显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秦韶华一个凌空窜了上去,手中刀光流星一般闪过,狠狠划在了对方脖颈! 又准又很! 而且超级快! 一招得手她不敢停留,立刻一个后空翻退出两丈之外。 头也没回继续跑! 对付这种危险的怪物,她唯有抽空偷袭,不能正面对敌。 然而! 嗷嗷…… 一声巨大的狂吼。 震得她几乎涣散了体内真气。 怪物没有被割喉! 它反而被秦韶华的攻击所激怒,狂躁地追了上来,速度比方才又提高了几倍不止! 什么鬼东西! 秦韶华暗暗叫苦。 她身上所带补给已经吃光了,好半天没有能量补充,肚子饿得慌。这么玩命地奔逃片刻已经让她饥肠辘辘,后续能量供给显然跟不上。 没能量,当然跑不快! 对方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好像boss进入狂躁状态一样。 这下她连近身偷袭都不敢尝试了。 唯有继续施展各种技巧,拼命提速闪避。 咚! 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后方呼的一下飞来。 幸亏秦韶华躲得及时,狂奔之中身子灵巧一偏,堪堪躲过岩石的正面攻击。 那石头就在她旁边擦身飞过,狠狠撞在了前方的岩壁之上。 砰! 岩石粉碎! 纷飞的碎石激射而出! 粉末呛人。 秦韶华被几道碎石划破衣服和脸颊,生疼生疼的。 她来不及停下处理小伤口,继续转向狂奔。却不料…… 怪物扔岩石只是个幌子,它本身已经随着岩石飞来,以极快的速度堵在了秦韶华去路之上! 长臂一伸,一下就抓住了秦韶华的胸口衣服,那么快,秦韶华竟然都没能躲开! 逆天的怪物! 秦韶华身形急退,同时对着怪物迎面扔出剧毒药水。 嘶啦啦…… 她的衣服被撕破了。 奔逃之中招风减速的狐裘大衣早已被她扔掉,现在外衣也被抓破了,里面的薄棉衣服甚至被掏出了棉絮。 胸口顿时一阵冰凉。 只剩了一层单衣,哪里挡得住四周极度的寒冷? 怪物把她逼到了死角。 她提气往上窜,想借着岩洞山壁上凸出的地方踩上去,凌空逃脱。 然而…… 怪物竟然比她还能窜。 只见它高高跃起,像是扣篮一样,大爪子朝她拍了下来! 秦韶华可不敢接这一爪! 怪物生猛的很呐! 她迅速揉身落地,躬身就要往旁边窜。但是怪物竟然也飞快落地,毛乎乎的长腿一伸,凌厉的攻击再次袭来。 秦韶华没躲过去! 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两滚才没被正面扫中。 可后背心却被对方飞踢时带起的岩石击中。 秦韶华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眼前一黑,差点吐血。 这怪物力气真大! 带起岩石的余波都能将她这么重创。可想而知要是被它正面踢中……那就不用活了! 还好击中的位置靠下,没打到背袋里的小白豹子。 秦韶华翻身跳起,迎面对上怪物巨大的脸和猩红的眼睛。 怪物呼哧呼哧的喘气,带着腥味的气息喷了她一脸。 秦韶华皱眉屏息,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怪物囚禁在了岩洞很小的角落之中,身后是山壁,面前是怪物,而左右两边……则被对方两条强有力的上肢挡住。 她无处可逃。 “呜……” 对方威慑低吼。 秦韶华怒目。 一点也不退缩地和怪物对视。 她眼睛里全是杀意。 要是今日注定命丧于此,那么……她死之前也要给对方留下点永生难忘的纪念! 刚才划怪物脖子划不动。 这次她准备攻击眼睛。 再钢筋铁骨,不信眼睛还能刀枪不入! 秦韶华一边和对方对视,一边心里暗暗盘算,寻找着攻击的时机。 她是死也不会服输的! 更不会认输给这么一个怪物! 对方的脸型有点像人,五官分布比大猩猩还要像人类。 但是满身满脸的皮毛又让它和人没有关系。 身材是非常非常高大,足足有三米高,蹲下来都像是一座小山,充满了兽性的压迫感。 它呲着牙,牙齿不是獠牙,而是像人和猩猩一样,有平整的门牙。 这是一头黑色的变异大猩猩吗? 秦韶华不能确定! 雪山里头太多怪物了! “你想做什么?” 秦韶华恶狠狠地问。 对方当然听不懂。 她和怪物对视着,对视着,却发现对方眼睛里的凶光竟然渐渐变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形容不出来的目光。 反正没了杀气! 对方不想杀她?不会吃掉她? 秦韶华正疑惑,陡然就被怪物一把提了起来! 她被拦腰夹住,夹在对方的胳膊底下,距离地面足足有两米。怪物夹着她大步朝着中间的石台走去,那里正是女人们所在的地方。 这个怪物走起路来也像是人一样呢。 只是有点弯腰驼背,倒像是人猿进化成人类的中间一个阶段。 秦韶华找准时机,举刀就扎向对方腰间命门! 却被怪物伸手过来,一拳打落了她的刀子。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虎口流血。 然后,她的双腿双手都被抓住了。 怪物一只大爪子就把她的手足全都捏在一起,握紧她的手腕和足踝,拎着她,让她看上去像是一个被倒提的口袋。 对方力气巨大,秦韶华反抗不得。 不过…… 看起来对方似乎不想立刻要她的命,她就静观其变,暂时老实一会。 很快怪物就抓着她来到了石台上。 那里,九个女人还在跪着哭泣,四个男人在怪物靠近的时候跪得更深,几乎要趴在地上了。 显然他们所有人都非常害怕怪物。 像是在虎狼面前瑟瑟待宰的羔羊。 秦韶华这时候突然发现了另一个女人。 她没有和其她人跪在一起,而是躲在石台上面一个类似祭台的大石后,探出头来,半张脸都隐藏在暗影里,试探着朝外窥探。 秦韶华皱眉。 她之前明明只听见九个女人的脚步声。 这多出的一个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嗷嗷…… 怪物走到女人藏身的石头前,突然仰头,冲着上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 它将秦韶华放在了石头祭台上! 它要干什么? 要享用祭品了吗? 秦韶华现在无比确定这厮就是所谓的“山神大人”。 九个女人都是它的祭品! 到底梁国皇宫的祭司为什么会派人来这里祭祀怪物,梁国有什么秘密吗? 她却来不及细想了。 因为显然,怪物将她也当成了祭品! 秦韶华知道自己又是攻击又是逃跑的,一定是激怒了怪物。 这家伙要拿自己开刀吗? 趁着怪物松手的瞬间,她翻身就从祭台上跳起! 可是…… 砰! 又被怪物迅速按住,把她死死按在祭台上。 她有飞刀,几片飞刀从袖子里猛然窜出,朝着怪物双眼和下身要害直射而去! 她就不信怪物这些柔软器官还能扛过刀剑! 结果…… 结果怪物反应竟然非常之快。 一甩头一抬腿就躲过了飞刀。 就在秦韶华要扔出下一轮飞刀的时候,她的手脚再次被按住了。 没有机会再攻击! 用毒? 可她刚才那些毒药什么效用也没起…… 她脑子里高速运作想对策,却见怪物大吼一声,抄起身边的几块石头就扔了出去! 砰! 砰砰砰! 连续四声闷响! 四个护送祭品的男人被砸死了! 全都是被石头命中了头盖骨,脑浆迸裂! “啊!” “救命……” “我要出去!” 九个女人一阵尖叫。 有的甚至当场就晕了过去。 秦韶华也是一惊。 怎么不杀她,先杀起别人来了? 她更没想到怪物一甩爪子同时丢出几块石头,竟然每一块都能命中不同的目标。 这手丢暗器的功夫比暗器高手也不遑多让了! 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她意外地发现躲在祭台后面的女人没有发出尖叫,依然一动不动蹲在那里。 那女人怎么不害怕呢? 秦韶华被怪物再次拎了起来,手脚都被抓得紧紧,没有反抗的机会。 怪物提着她来到了九个女人身边。 女人们仿佛预料到了自己作为祭品的命运,一个个脸如死灰,纷纷闭上眼睛,等待被裁决的那一刻。 正文 第275章 山神的妻子 秦韶华最看不得人认命。 “跑啊!不跑等死?看守都被杀了还不跑!” 两个女人猛然惊醒,窜起来转身就跑。虽然不乏跌跌撞撞,一看就是腿软,但秦韶华稍感安慰。 总算有敢反抗的人了! 可剩下的人要么瑟瑟发抖要么正在昏迷,再没人跳起来。 怪物把一个女人抓在了掌心。 嗷呜…… 竟然一口咬死! 几滴鲜血溅在秦韶华脸上…… 该死! 秦韶华朝剩下的人叫:“快跑!” 一个个傻愣戳着,排队等挨咬吗? 可,这些人都被吓傻了,根本没动! 秦韶华用力挣扎,想救人。可是怎么调用内力都挣不脱怪物的束缚,这家伙力气巨大。 她眼睁睁看着怪物一口气杀了所有人。 怪物并不吃人,它只是把人的喉咙咬破,然后就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一边了。 七具尸体层叠堆起来,鲜血汩汩流淌,眨眼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这时候逃跑的两个女人都还没跑出岩洞,真是太慢了! 秦韶华大喊,“快跑!再快一点!” 虽然外面也是黑漆漆充满危险,但只要跑出去,总有一线生机! 怪物似乎是被秦韶华的喊声弄烦了,把秦韶华提了起来。 秦韶华悬空着,在距离地面三米之高的地方和怪物脸对脸。 近距离看,怪物的脸显得更加丑陋狰狞。 嘴里血腥气味冲得秦韶华不断恶心。 她调用气息施毒的功法,朝着怪物双眼用力吹了一口气! 大量毒素朝对方飘去! 但是…… 竟然没有用? 怪物只是眨了眨眼睛,毫发无损。 它随手抄起两块碎石,嗖,朝着逃跑的女人丢了过去。 “小心!”秦韶华示警。 一个女人惊恐回头,看到了飞来的碎石。 千钧一发之际她不知怎么突然爆发出极快的速度,一下就把她前面的女人推了出去,让其成功逃出岩洞。 而她自己却挡在那女子身后,承受了一枚碎石。 连声闷哼都没发出,立刻倒地身亡。 “姐……”被推出的女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原来是姐妹? 怪不得舍生相救。 秦韶华大喊:“快跑!别辜负你姐救你的心!” 沉重的脚步声咚咚远去了。 秦韶华心中安慰。 对方总算没有犯糊涂回来扑在姐姐的尸体上哭。立刻逃跑,才是被救之人最应该做的事! 秦韶华在怪物手里剧烈挣扎,不停喷出毒素,扰乱怪物注意力,免得它去追那逃出的女子。 她现在功法日益精深,已经能用气息施毒而不伤害自己了。 终于激怒了怪物。 怪物大吼一声,也不顾有人逃跑,拎着秦韶华就朝祭台走! 秦韶华咬了咬牙,行,自己死之前好歹还救了一个人! 然而…… 她意外发现,怪物并没把她放在祭台上杀,而是拎着她走到了祭台后面。 那里竟然有一个洞口? 怪物一猫腰,拎着秦韶华进了洞。 被拎着的姿势让秦韶华想到前世。 前世和师傅在山里幽居的时候,经常打野味来吃。那时候若是打了小动物,比如小山鸡啊小野兔啊,都是这么拎回来的。那些猎物死了之后软绵绵垂在手里,回去就是一顿美餐。 这下好,她随时都可能成为怪物的美餐。 洞口向下延伸几米远,是一个大概三十多平的空间。 这回秦韶华看清楚了,岩壁上长着一种可以发光的苔藓。 莹白的照明光芒正是这些苔藓散发出来的。 怪物把她放在了地上。 她放眼一看周围,感到很是震惊。 这个小小的石洞里,有床,有桌子,有脸盆,有柜子……虽然都是石头做的,但是件件都很规整。 在靠墙的一张石桌上,更有一件让她深深震撼的东西。 ……留声机? 老上海的那种,经常在民国影视作品之中看到的留声机! 大大的花朵一样的喇叭高高昂着头,下面的底座浑圆精致,雕花精美。是古铜色的。 秦韶华难以置信。 为什么在这个不知道时空的古代,竟然会有她前世的东西,老上海留声机? 根本不合逻辑啊! 秦韶华一时间顾不得怪物就在跟前,忍不住走向石桌,试探着触摸留声机。 触感冰冷,货真价实。 上面没有唱片,唱针也有些歪斜,是坏掉的。可的的确确就是一台留声机! 怪物蹲下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她。当她抚摸留声机的时候,怪物看她的眼神就变得很柔和。 秦韶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在这头嗜杀的怪物巢穴里,竟然有强烈的人类生活气息?这留声机又是从何而来? 她和怪物四目相对,半晌后,发现怪物对她竟然没有杀意。 为什么? 它怎么不杀她? 疑惑间怪物突然转身,趴到墙角一个小洞里开始掏东西。 突然,先前藏在祭台下的女人悄悄在石洞门口现身,探出脑袋往里看,眼神警惕。 怪物刚才杀人的时候,并没有杀这个女人。 秦韶华抬头,看清了女人的脸。 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 五官长得非常标准,乌眉大眼,鼻梁俏直,是典型的美女。 只是身上穿的衣服不太体面,破了好几处,是旧衣。 秦韶华问:“你是谁,怎么不逃跑?” 女人一开口,展现了柔美的嗓音:“你又是谁?你看起来不像祭品,为什么会在此地?” 秦韶华说:“我误闯此地而已。你也不是祭品,刚才押送进来的人中没有你。” “我是去年的祭品。” “去年?” “对。每年宫里都会送十个女人来此祭祀。今年只送来九个,所以山神发怒了。幸亏你随后赶来,凑够了十个。” 秦韶华皱眉,“怪物嗜杀如此,你若真是去年的祭品,怎会活到现在?” “我还活着,是因为……” 女人还没说完,怪物突然从小洞里掏出一个石匣子。 它低吼两声,似乎很激动地打开了匣子,里面露出一套光色暗沉的首饰。 八宝凤冠,垂珠璎珞,还有一对镯子。 形状都是歪歪斜斜的,宝石珠翠也残缺了很多,颜色更是暗,看不出原本材质是什么。 秦韶华不解其意。 却听到上方女人的呼吸声变得粗了些,似乎很是紧张。 “它在干什么?”秦韶华问。 “山神大人在准备婚礼。” 哈? 婚礼是什么鬼? 怪物把石匣放到了秦韶华脚下。 女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山神大人选了你……选了你……” 秦韶华听不懂,警惕地盯着怪物,试探捡起一只镯子。 怪物立刻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仿佛在示意她戴上。 秦韶华又捡起璎珞。 怪物马上指了指胸口。 等她捡起凤冠的时候,怪物指了指头顶。 噫,这家伙还真了解首饰的用途啊! 可为什么让她戴? 女人绝望地望着秦韶华:“每年送来十个女子,一人被山神大人挑中成为妻子,其余人统统杀掉。妻子陪伴山神大人一年,直到下一年新的祭品到来为止。” 秦韶华听得目瞪口呆。 “那,下批祭品到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若是山神大人不满意新祭品,妻子就有机会再活一年。但,若是新祭品中有人被选中,上一个妻子,就会被杀死。现在山神大人选了你,所以我马上就要死了。” 她是去年被选中的“妻子”? 秦韶华不大相信,“既如此,你怎么不跑?” “逃不掉啊……整座雪山都是山神大人的,能逃到哪里去?” 怪物示意秦韶华戴首饰,庞大的身躯往她跟前凑,呼呼地喘息,有些不耐烦了。 秦韶华一时没机会跑,缓兵之计,就把凤冠重新捡了起来。 她用袖子轻轻擦拭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故意延缓动作,将凤冠戴到肩膀、胳膊等错误的地方。 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想对策。 不管女人说的是不是真话,她都不可能久留此地听怪物摆布。 用了足足一刻钟,才慢吞吞把凤冠戴好。 怪物又催促她戴璎珞。 秦韶华摆弄璎珞的时候,发现女人悄悄离开了上方洞口。 听脚步声是往外面走了。是不是趁机逃跑? 怪物显然也能听见女人走掉,但是它没理,只盯着秦韶华。 秦韶华只好慢慢把所有首饰都戴在身上。 “喂,你这是给新娘戴首饰么,跟谁学的?”秦韶华尽量让自己放松,没话找话。 怪物听不懂人话,但是作为生物它肯定有直觉,能感受出她的情绪。 她在用轻松的姿态降低怪物警惕度。 怪物看她戴好了首饰,血红的眼睛光芒大盛,仰起头来长吼一声。 秦韶华被震得耳膜疼。 嗷…… 嗷嗷…… 怪物越吼声音越大,秦韶华不得不捂着耳朵。 足有两分多钟,怪物才停止了兴奋的吼叫。 呜呜呜…… 它朝秦韶华低声呜咽,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什么意思?秦韶华看不懂。 恰在此时,咕噜噜……她的肚子发出饥饿的空响。 怪物立刻垂下目光看她肚子。 它突然一伸爪子,把秦韶华抄在了手里。 干什么? 秦韶华没等反应,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 嗖嗖的风声在耳边过,怪物带着她两步就窜出了石洞,来到外面空旷的大岩洞,然后顺着岩壁飞快往上爬! 几个呼吸之间,秦韶华往下看的时候,已经离开地面老远老远了。怪物带着她到达了几乎有几十层楼的高度,掉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 正文 第276章 你是故意的 怪物攀爬得非常灵活,一只爪子捞着她,只靠腿脚和另一只爪子,就能在几乎是九十度的岩壁上轻松上升。 这份轻功就是武林第一高手也要甘拜下风! 这家伙要去哪? 眼看着到了百层楼的高度,怪物突然停下,把秦韶华放在了半空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石头表面也就半平米左右,秦韶华只能蜷缩着身子,一不小心就要掉下去摔个稀烂。 四面可没有扶手栏杆保护她的安全。 怪物放下她就继续向上了。临走时还朝她指了指嘴巴,又指指她的肚子。 秦韶华顿时明白过来,刚才她肚子咕噜乱叫,这怪物是要去找吃的! 上头肯定有通向外面的出口吧? 而故意把她放在这么高的平台上,一定是怕她在底下逃跑,用高度变相囚禁她。 秦韶华心里暗哂。 这种高度可困不住她! 她抬头仰望,看到怪物的身影在上方越来越远,最后隐没在黑暗之中,她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冰镐。 这东西是破冰用的,但是造得足够坚韧。 她调用内力,砰,冰镐一下子钉在岩壁上。 行! 她顿时兴奋。岩石硬度不高,冰镐能插进去! 她拔出冰镐,纵身就跳了下去! 距离太高,从她的角度看,下方地面只是微微一个光点。 她耳边风声呼啸。 下坠几秒之后她一个借力,将冰镐稳稳插进了山壁! 整个人也踩着附近一块小凸起,停在了岩壁之上。 还算顺利! 好!一鼓作气下去! 她就这样,不断下坠,不断挥动冰镐,以极其惊险的姿势和毫厘不能差的精准动作,一口气下降到了地面! 抬头往上看,上面依然又高又远,黑漆漆深邃如夜空。 怪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逃跑的好时机啊! 秦韶华落地之后片刻都不停歇,卸了沉重的首饰就往外跑。 遥远的高处传来隐约吼声。 怪物回来了?好快! 秦韶华一口气冲入迷宫通道之中。 周围一片漆黑,好在她在岩洞周围跑过的时候,顺手弄下了许多岩壁上的发光苔藓。 每跑一段路就朝前扔出一把,借着苔藓微弱的荧光看清道路,然后趁着光芒未熄,迅速跑过。 背袋里小白豹子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叫。 “你醒啦!”秦韶华惊喜。 小家伙晕的时间够长,半天没动静了。 现在总算有了反应! “呜……嗷……”小白豹子虚弱地叫。 “嘘!”秦韶华示意它噤声。 因为她听到后方远处传出低吼。 怪物追上来了! 小白豹子很通人性,立刻不出声了。它似乎也很紧张,小小的身体在背袋里挺直,一双前爪搭在秦韶华的肩膀上。 啪,啪,它轻轻拍了拍秦韶华的左肩。 秦韶华福至心灵,立刻在前方岔路口往左拐。 到了下个岔路口,小白豹子又拍左肩。 她立刻左拐。 如是三番,她惊喜发现,没有像上次那样被怪物堵截。 看来是走对路啦! 秦韶华继续跑。没多久,发现前面有人也在跑,举着一支小小的火把。 是那个“前任妻子”。 “喂,前面能出去吗?”她几步窜到女人身后。 女人吓了一跳,看清是秦韶华才放心,但很快又被后面传来的吼声吓到。 “山神大人追过来了?”她绝望而恐惧。 “别怕,前面怎么走,快带路!” 女人似乎吓傻了,哆嗦着说不出话。还是小白豹子用力怂鼻头,闻啊闻,最后拍了拍秦韶华右肩。 秦韶华立刻往右走。 女人愣了一下,脸色苍白追在后面,“等等我,别丢下我一个……” 秦韶华嫌她跑得慢,索性举手之劳,拽了她跑。 怪物吼声越来越近了。 小白豹子紧张地抓着秦韶华,小爪子都快划破她的皮肉了,显然它也很紧张。 野兽之间更能体会到强弱,恐惧,与威胁。 嚯! 这条路的尽头是个悬崖。 山腹之中竟然有悬崖? 这鬼地方真邪门! 隐约可见悬崖对面有微弱的光线,但两岸并无联通之物,只在中间零星伫立着几座高耸的怪石。 石头隔得非常远,高高低低各不相同,若是想到悬崖对岸去,必须在这些石头上跳跃借力。 可有的石头顶上还有冰层呢! 稍微不慎就要滑进黑洞洞的崖底。 纯粹找死。 女人双腿发软坐在悬崖边,“我过不去……真的过不去……能救救我吗?你能跟山神大人打架,你一定能过去对吗……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怪物的吼声更近了。 秦韶华反手把小白豹子的头按进背袋里,扎紧了背袋口,“乖乖呆着别动,咱们闯过去!” 她朝女人伸出手,“跟我走。”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决定帮一帮这可怜的女人。 “你能带我出去?”女人热泪盈眶。 “能!” 秦韶华拽着她,飞身跳上了最近处的一块石头! 女人惊叫,火把都吓掉了。 秦韶华按住她颤抖的身体,“别动!” 怪石顶部面积很小,若是乱动,掉下去就没命。 女人死死抱住秦韶华的腰。 紧张得不得了。 秦韶华告诉她放轻松,快速瞄准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纵身跃了过去。 再次站稳! 距离崖边已经有几丈远了。 可,下一块石头表面有冰。 秦韶华一手拽住女人,一手握紧了冰镐。 飞身起跳。 好滑! 落下的时候脚底果然滑了一下! 若是秦韶华自己的话,当然能很快稳住身体,但是带着一个几十斤重的女人,这女人动作又不灵敏,惊慌失措的,平衡的难度就太大了。 两个人一出溜就滑下了石面。 朝着深不见底的深渊跌落! 女人大声尖叫。 秦韶华死死拽住她,冰镐一翻,借着坠落的速度斜斜朝下用力,以内力和下坠之力共同作用,狠狠将冰镐往石头里插! 哧溜溜! 冰镐和岩石碰撞,摩擦出点点金光。 咔! 总算勉强扎进了石头! 秦韶华拽着女人悬空,只凭一只手的力量拉住了两人的体重。 “不要乱晃,抓紧我!”她提醒。 “好……”女人死死抱住秦韶华胳膊。 秦韶华一个后空翻猛然窜起。 同时拔出了冰镐! 旋身到上空时她用冰镐一点石面,借了个力,顿时转向朝另一块石头跳去! 成功落下! 秦韶华一身冷汗。 刚才真是惊险,她再胆大也不由心脏乱跳。 这回石面太窄,她就把女人夹在胳膊底下,像是怪物不久前夹着她那般。 女人大概是吓到极点了,反而奇迹般冷静下来,一声不吭只管死死抓住她。 一声巨吼突然响在不远处! 怪物追来了。 它双目血红,暴跳如雷,在悬崖边只停了瞬间,一个猛窜就踩到了秦韶华第一次落脚的石头上! “过来了,山神大人过来了……”女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怕什么,被它捉到也是死,掉下去也是死。拼一拼吧!” 看谁跑得快呗。 秦韶华认准另一块石头,飞身而起,再次成功落下! 怪物却突然止步不前,非常烦躁。 因为那块表面有冰的石头它不敢跳。 秦韶华呵呵地笑。 这就是人和野兽的区别了。 野兽再强横也有弱点,在冰面上寻找平衡感需要内力的。万一掉下去还得有工具辅助,怪物可没有内力也没有工具。 秦韶华朝怪物吹个口哨,一直紧张的心情终于有了稍微放松。 指着远处一块石头对同伴说,“看见没,这次太远,凭我一人之力带不动你,你自己也要和我一同起跳。” 女人声音发干,“太远了……我跳不过去。”两三丈远呢,她看着就眼晕! 秦韶华紧紧拽住她,“不跳,难道还退回去不成?听我口令,一,二,三……走!” 提气,飞身! 却! 跃起的刹那,一股逆行之力猛然坠住了她! 女人没有跳。 还把她狠命往回拽! 秦韶华跃起的势头一下子就被打断了。 她在半空之中停滞了一下。 下面可是深渊啊! 这短暂的停滞足以要命! 危急关头秦韶华来不及多想,借着女人拽她的力量反向一使劲,猛然把女人甩了出去! 而她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翻身跃起,退回起跳的石头。 呀,距离不够! 没能到达! 下落了! 两个人都掉下去了! 秦韶华冰镐在手,哧溜溜,在岩石上一路划出火光。 怪物的吼叫飘荡在半空。 好像在替她送行。 咔! 几乎是光滑竖直的石面上,一小块凸起突然卡住了冰镐。 秦韶华反应极快,借着这卡住的半秒停顿,翻身就朝上飞! 正好停在那小小的凸起之处,脚尖点地,整个后背都贴在了石头上。 随时有掉落之虞,但她站得非常稳。 她并没有放开女人。 动用内力,提着对方。 女人整个身子悬空着,全靠秦韶华支撑。 她吓得五官都变了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韶华冷冷垂眸,“你叫什么名字?” “佩、佩珠。”女人哆嗦着,使劲巴住秦韶华胳膊,还试图把大腿往她身上缠,好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不要掉下去。 “你刚才为什么拽我?” “我……我不敢跳……” 呵呵。秦韶华无声勾起了唇角。 不敢跳,不跳就是了,为何还反向往回拽她! “你是故意的。”秦韶华的声音变得非常非常冷。 “没!”佩珠惊叫。 她眼里的慌乱逃不过秦韶华的眼睛。 那慌乱之中不单是害怕,更有秘密被揭穿的闪躲。 正文 第277章 以死谢罪吧 秦韶华更加确定,这女人就是故意的! “为什么?”她冷冷问。 怪物的怒吼就在不远的高处震耳欲聋,成了她质问的背景音乐。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佩珠拼命往上抬腿,试图缠住秦韶华,但是屡屡失败,于是更加惊慌失措。 秦韶华冷笑:“只要我一松手……” “别!” “那就告诉我为什么。” 在刚才那种关头妨碍跳跃,等同杀人害命。 秦韶华不明白自己好心救人,对方为什么反要杀她。 杀了她,佩珠自己也不过是个死,图什么? “我真不是故意。”佩珠哀叫。 秦韶华不想听废话,直接震动手臂,挣脱了佩珠纠缠。 佩珠一声尖叫掉了下去。 但很快她就吞下了这声尖叫。 因为秦韶华一弯腰又把她捞回来了,再次提在手里。 拽着她的腰带,控制她的生死。 佩珠一身冷汗,才知道秦韶华玩这一手是在故意逼她! “我害怕……我刚刚是想寻死。直接摔死也比落在山神大人手里强……” 说谎! 寻死自己跳下去就行了,拽她干嘛? 秦韶华念头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目光顿时更加冰冷。 “佩珠,你是不是觉得’山神大人’一定不会放过我?所以你想当着它的面杀我,让它知道你在帮它,也许它就能饶了你,把你带回去再活一年?” 佩珠面上闪过惊慌。 秦韶华就明白,猜中了! 要是自己力气差上一点,一定会被佩珠拽得失去平衡,然后佩珠一松手,自己就妥妥掉下去了! 只可惜这个蠢女人忘记了,她们虽然都是女的,可彼此之间力气差很多。 佩珠不但没能暗算到她,反而还被她带离了石面,也陷入险境! 呵呵,自作自受。 “没有,我没想害你!”佩珠狡辩。 “你从一开始就想让我被杀,自己再以’山神妻子’的身份再活一年吧?不然你明知自己要死,为何最开始不逃,反而留下来偷看怪物会不会把首饰给我?” “没有……我开始只是吓傻了……” “傻了?怪物给我首饰之后,你倒是不傻了,立刻逃走呢!” 佩珠慌乱极了。她真没想到一切都被看穿! “我真是吓傻了……”她反驳,却是底气不足。 不肯认罪? 好,那就以死谢罪吧! 秦韶华一肚子火,二话不说手上一松。 佩珠尖叫着跌落下去。 叫声在空旷的悬崖里回荡,和怪物的吼叫彼此交缠。 没听到坠地的声音,可见下面有多深。 秦韶华抬起头,头上有几丈高才到石头顶端。 低头,下面黑漆漆,深不见底。 冰镐刚才被卡坏了,不能再借力向上。 秦韶华把发光苔藓朝下抛了一把。 发现这块耸起的岩石下部,还有一个凸起。 苔藓一路掉下去,在荧光熄灭以前,秦韶华最起码看到了五六个凸起。 都可以落脚。 罢了,反正上不去了,下去看看! 她纵身跳了下去。 每一步都稳准踩在凸起上。 抛弃了佩珠累赘,一个人跳跃轻松多了。 虽然地势难行,但是她很快就下落了十几丈。 嗖! 刚一落脚,小白豹子突然从背袋里强行露头。 “喵……嗷嗷……”它爬出半个身子,用爪子越过秦韶华肩膀,拍打她的胸口。 什么意思? 秦韶华愣了一下。 却陡然间一道灵光从心头闪过。 不会吧? 她难以置信。但是依然试探着稳定住身子,把怀里地图掏了出来。 “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她掏出一把荧光苔藓,用微弱的光芒照亮地图。 小白豹子小心翼翼踩在她肩膀,然后伸出小爪子在地图的菱雪花图案上点了点。 “这里有菱雪花?在哪?”秦韶华惊奇。 这四处可都是空荡荡的悬崖啊。 只有一些凌乱的巨石伫立着而已。 哪里有菱雪花的影子。 小白豹子拼命往下方探头。 秦韶华尝试翻译:“你觉得在下面?” 她又掏了一把苔藓,往下洒去,认准了可以借力落脚的地方,一路惊险地跳了下去! “吼……” 上方传来巨吼。 就在头顶。 秦韶华抬头一看,隐隐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盘踞在巨石顶端。 是怪物跳过来了! 这家伙果然有点本事啊,能跳过冰面石? 呵呵,可惜这里它下不来了! 寸许宽的岩石凸起可不是庞大如它能落脚的。 秦韶华不理它,继续往下跳跃,任凭头顶的吼声越来越暴躁。 也越来越遥远。 她彻底摆脱了怪物的追杀! 心里放松极了。就算下面是黑漆漆的深渊,她也觉得轻松许多。 “嗷嗷……” 落在某一处时,小白豹子叫了起来。 “在这里?”秦韶华顿时失望,这里已然是石头侧面啊。什么也没有。 小白豹子拼命往旁边拱脑袋。 秦韶华就顺着它指示的方向,努力往石头后方探头看看。 啊? 这一看不要紧。 顿时惊呆了! 石头另一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冰。 上面赫然生长着一株菱雪花! 菱雪花,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 和吴道画的地图完全不在同一处啊。 秦韶华二话不说,顿时用出千斤坠的功法,把自己牢牢固定在落脚点……然后尽量把手伸出去,环绕到石头另一面去够菱雪花。 一次。 两次。 三次。 足足尝试了十几次! 期间好几次她险些失去平衡摔落深渊。 但,总算是够到了! 稍微用力,菱雪花采摘在手!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按照典籍上的记载,未曾盛开的花朵药性最好。秦韶华立刻用吴道告诉的办法把花朵快速保鲜处理,然后小心翼翼收进口袋。 总算没有白来。 一路上的苦总算没有白受! 秦韶华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把小白豹子从背袋里捞出来,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幸亏遇见这个小家伙,不然,还不知要磋磨多久才能找到药引呢。 小白豹子呜呜叫着,似乎对她唐突的举动非常不满意。 秦韶华继续一路跳下。 无比惊险。 两刻钟之后她到达了石头底部。 这里覆盖冰雪,竟然长了十几棵菱雪花! 而且有隐隐的流水声,还有微弱的光线…… 这说明此地有出口啊! 秦韶华立刻毫不犹豫,又采摘了五朵药引。 专挑含苞的采。 收藏妥帖之后她没有再摘掉剩下的花,这种花生长不容易。万物有灵,她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毁灭此地的菱雪花根基。 就让它们继续在这里摇曳生姿吧。 她循着光线射来的方向,怀揣着满满的喜悦寻找出口。 真是因祸得福,要不是被怪物和佩珠逼到这个份上,她还没这么容易找到菱雪花呢! 佩珠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已经摔成了肉泥。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唯有粉身碎骨一途。 秦韶华面无表情从她的尸体旁路过。 毫不怜悯。 她很快离开了这里,循着光线,渐渐走到一条河边,顺着河流走。 一路拐弯抹角,没路的地方短暂游泳片刻,终于来到了可以看见天日的地方。 她看到蓝天了! 就在高高的洞口上方! 但是那洞非常陡峭,而且全是冰,要想上去可有点难。秦韶华的冰镐已经坏掉了。 她在周围寻找其他出口。 却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 很乱,很虚浮,一男两女。 人到了跟前,竟然是梁国太子和朵以,以及之前从怪物手中逃出去的祭品女子,就是被她姐姐舍生相救的那个,正被朵以拿刀指着! 梁国太子和朵以脸色灰白,脚步不稳,好像随时要死似的。但是的确没死,活着呢! 秦韶华从石头后面站了出来,对梁国太子和朵以说:“你们没死?” 她的出现让三人同时一惊。 那祭品女子看清了秦韶华的脸之后顿时惊喜,“救命!请你救救我!” 梁国太子一见秦韶华双眼顿时通红,“又是你,楚国摄政王的女人!” 朵以狐疑地瞅瞅祭品女子又瞅瞅秦韶华:“你们怎会认识?楚国妖女,你到底来雪山做什么?” 秦韶华不理她,问梁国太子:“怎么,你中了我的毒,还活着?” 祭品女子抢着说:“这位姐姐,太子他们是喝了山神大人的血才解毒的!山神大人每年收祭品之前会放一点血在禁地入口,是给子民的恩赐,那血有解毒治病的能力,太子押送我们入禁地之前把血拿走了……” “闭嘴!”朵以狠狠用刀背拍在女子头上。 哦? 秦韶华恍然,怪不得之前她施毒怪物不怕,原来它自己的血就能解毒。 小白豹子从背袋里钻出脑袋,朝着对方嗷嗷示威。 朵以立刻惊叫:“是咬了我的小畜生!” “还想再被咬一口么?”秦韶华笑。 朵以哼道:“别得意,山神大人的血有十天效力,你再下毒也没用。” 她请求梁国太子杀了秦韶华,把小白猫抢过去让她亲手剁了报一咬之仇。 秦韶华眼看着梁国太子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是解毒之后体虚的表现,知他现在没力气打架。 恰好她现在也不想浪费体力。 她想早点找到护卫同伴们,早点回凤凰城送药引,不想节外生枝。和怪物纠缠太久她消耗太大,此时要真动起手来,没有毒物倚仗的话,胜负难料。 所以故意示弱:“多罗达,我现在很虚弱,你要是喜欢趁人之危,尽可过来杀我。” 梁国太子果然中计,大笑:“本太子向来光明磊落!” “好。那么咱们下次碰面的时候,再好好比一比高低。” “好!” 梁国太子大手一挥,示意秦韶华离开。 秦韶华暗喜对方好唬弄。 朵以急了,“殿下,她给您下过毒,不能饶她!此时不杀,后患无穷。” 正文 第278章 吵什么吵我又不聋 秦韶华朝朵以轻蔑一笑,从她身边走过去。 朵以往后缩缩身子,不敢和秦韶华硬碰硬,焦急地等太子出手。 梁国太子却一言不发,放任秦韶华离开。 朵以急道:“殿下,您……啊!” 话未说完她一声惊叫,因为秦韶华突然出手,趁着她和太子说话的当口,把她挟持的祭品女子抢走了! 朵以实在没想到秦韶华会这么干。 因为自始至终秦韶华都没看那女子一眼啊,为什么突然抢人? “楚国妖女,你大胆!”朵以怒目。 梁国太子也是一愣。 秦韶华拖着祭品女子一步步后退,将之藏在身后,笑道:“多罗达,这姑娘是我看着逃走的,你却半路又捉了人家,专门和我作对。我救人救到底,有本事你只管来抢。” 要不是为了救这姑娘,她刚才都不会现身,直接就遁走了。 说话间她已经退出了很远。 梁国太子却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磨牙,“本太子说过,不欺负体弱之人。这次算你走运,等下次见面,咱们好好算账!” 呵,说的好像你多胸襟磊落似的。秦韶华暗地翻白眼。明明是你也体力不支好吗?解毒不久,说话中气都不足呢,是顺着我的提议借坡下驴吧! 不过,现在先离开要紧,她可不争口头的高低。 “多罗达,那咱们后会有期。”秦韶华拖着祭品女子走掉,头也不回,干脆利落。 朵以焦急:“殿下,楚国妖女带走了祭品……” 梁国太子没说话。 直到秦韶华彻底走远,他才缓缓开口道:“本太子体力不支,若是真动手,彼此生死难料。” 朵以难以置信。 太子殿下从来都是只管战斗不管后果的,遇到看得上的对手,满心只求一战,要不怎么会以堂堂储君之尊跑到乞术部当先锋官!殿下哪会计较生死啊? 不对。 殿下这情况可不对! 朵以偷眼觑着太子神色,暗忖,太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对楚国妖女网开一面? ……难道,真对那妖女上了心不成? 朵以一阵心惊。 梁国太子没有理会朵以的小心思,他只望着秦韶华远去的方向,良久不语。 他当然不是因为计较胜负才放了秦韶华。 他只是突然不想战斗。 刚才秦韶华偷袭抢祭品时,那漂亮的身手,狡黠的眼神,瀑布一般飞扬的黑发……倩影依依,像是一颗飞石狠狠击中了他的心。 那一刻他呼吸莫名停滞。 之前一直涌动的杀了秦韶华的心思,不知为何,顿时熄灭了。 他想起幼年时捉到的小狼崽,有一双干净纯粹却充满警惕的眼睛,宁肯绝食而死,也不受驯化。 小狼死掉的时候他难过了很久。别人以为他是疯子,只知道杀人,没有感情,不会难过……其实他会的。从那以后他打猎从来不猎狼。 刚才秦韶华抓着祭品后退的时候,眼睛又冷又亮,幽幽地望着他。他觉得那眼神真像当年那条小狼崽。 心里突然很不舒服。 她为什么是楚国摄政王的女人? 她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灵魂,不该是自由自在独来独往吗。 如果真要属于什么人,为什么不属于他? 就这么让她走掉,真是有点不甘心! 可是如果强行把人留下…… 他不想再重复一次失去小狼崽的难过。 “咳……咳咳……”梁国太子弯下腰咳嗽,咳了好久。 这是中毒的后遗症。毒解了,症状还没好。 可让他体弱又咳嗽的女人,他怎么恨不起来呢? “谢谢你救我!谢谢你!你救了我两次!我给你当牛做马报恩!” 祭品女子跟在秦韶华身后,不停道谢。 秦韶华让她快点走,“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哒哒。” “你姐姐呢?” “……她叫明哒。”提到姐姐,哒哒眼圈红了。 秦韶华拍拍她肩膀,“死者已矣,生者当坚强。你得连带着你姐的那份生命,好好活下去。” “嗯!”哒哒用力点头,擦了擦眼睛。 “哒哒,你怎么被他们抓了?” “我也不知道,我迷路了,后来遇到了太子殿下……看见祭品逃跑,他要抓我回去正法。” “他来雪山,是送祭品的?” “是。” “他带了多少人?” “很多很多人,好像好几千呢。” 好几千? 秦韶华皱眉。看来被她干掉的百余名亲卫,不是梁国太子全部人手啊。 “恩人,我们要去哪里?”哒哒问。 “去跟我的人会和。” 秦韶华本是迎着光线找出口的,但是遇到梁国太子她改变主意了。 沿着梁国太子的来路,也许能早点找到护卫们。 “你带路。”秦韶华示意哒哒。 哒哒立刻点头,小跑几步走在了前面。 半晌之后,哒哒指着前面的岔路口说:“我从那边跑出来,太子殿下从另一边出来,正好把我逮个正着。” 秦韶华就朝梁国太子出来的通道走。 越走地势越陡。 这里的高度,是她从巨石上掉下来,跳了很久才达到的。 所以要走回原来的高度就像爬山一样。 秦韶华现在饥饿过度体力不够,走得很艰难。 哒哒更是累得呼哧呼哧的。 好在这条通道岔路不多,又有小白豹子自告奋勇指路,除了累之外,走得还算顺畅。 秦韶华只祈祷小家伙不要指错路。 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秦韶华走得满身大汗,发光苔藓也耗尽了。四周一片漆黑,路却还没有尽头。 秦韶华坐下来休息,拍拍小白豹子的脑袋,“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去哪?可别指错路啊。我现在不找菱雪花,要找人,懂吗?” 小白豹子呜呜叫,不知在表达什么。 “主人?” 前方转弯突然有火光亮起。 秦韶华精神一振! 是护卫们的声音! 她现在累得够呛,五感都不灵敏了,没察觉他们靠近。 “主人!”两名护卫窜到跟前,举着火折子把她照了又照,满脸惊喜。 “主人您终于出来了!已经两天了!” “没想到您竟然从那边过来,我们听到动静不敢确定,还以为是敌人!” 这两人,正是在断裂的冰层那里和她分开的。 “主人您可有受伤?”他们发现秦韶华衣衫破损严重。 其中一人连忙把御寒的裘皮衣脱下来,给秦韶华裹上。 “有没有吃的?”秦韶华裹紧衣服。她没想到自己已经跟他们分开了两天。 “有有!” 护卫掏出补给。 秦韶华接过水囊喝一口,掰了一条肉干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啃咬。身上暖了,也有了食物,过度透支的体力终于得到缓解。 哒哒见到护卫之后就很是胆小。 秦韶华把肉干和水分给她,“吃点吧。别怕,他们都是我的手下。” 这姑娘跟着她走了一路,爬坡爬不动了也咬着牙硬撑。后来都累得失魂落魄,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行了,但一直不喊累不喊饿。 让秦韶华刮目相看。 哒哒可比之前那个佩珠好多了,救她一命算是不闹心。 秦韶华问护卫:“之前中毒疗伤的同伴呢?” “我们找到他们了。他们安然无恙,正在等待主人回来。” 护卫带路,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会和。原来这山腹里的迷宫是个大圈,秦韶华耗费那么多时间走过的路,从底部没多久就贯穿了。 中蛇毒的护卫已经恢复,只是有些虚弱。他们已经探明了附近的路,只心急如焚等着秦韶华出来。 秦韶华拍拍装菱雪花的口袋,笑道:“虽然吃了点苦,总算不虚此行。” 带药引回去要紧,不能多停留。于是稍作休整,她就带着几个人出山。 走出山腹的时候,正好夕阳西下,天空晴朗,雪山顶上有七彩的日晕出现,非常漂亮。秦韶华心情大好,自然走得轻松。 只是,当她们快到主峰底下的时候,突然发现山下旌旗招展,人头攒动。 一支军队! 青蓝色一片,在雪白的冰雪之上特别显眼。 目测至少五千人。 秦韶华立刻想到了梁国太子。哒哒说他带了好几千人呢。 这家伙出了山之后,调兵过来围堵她吗? 呵!算什么英雄好汉! 远看那军队排开的阵势,把她下山的可能路线全都堵住了。 “主人,我们吸引军队的注意,您别露面,伺机从别处潜伏越过去!”护卫们全都捏紧了刀。 大军当前,他们个个怀了舍生救主的心思。 秦韶华阻止,“别冲动。对方人太多,好虎敌不过一群狼,咱们不能硬拼。” 寻机智取吧! 她让护卫们藏好以便策应,自己脱离队伍,现了身。 立刻就被山下发现了。 “秦韶华!太子殿下请你去梁国做客!” “秦韶华!太子殿下请你去梁国做客!” “秦韶华!太子殿下请你去梁国做客!” 几千个士兵一起大喊三遍。 吵什么吵,我又不聋!在雪山主峰底下狂喊,还想招来雪崩吗? 秦韶华眯了眯眼睛,拔出身上最后一把短刀。 走近。 梁国太子正骑马站在军队前方,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盔甲。金红色大氅,分外耀眼。 他比秦韶华提早出了山腹,没多久就遇到前来接应的军队。 看到军队的一刹那,幼年猎捕小狼的冲动再次占据他的身心。 不管了。 不管小狼最后会不会绝食而死,他现在只想将之据为己有! 秦韶华,他想要! 像鹰一样的女人,像狼一样的女人,他想要! 正文 第279章 你没资格跟我对话 梁国太子的强占之心如火焰越烧越高。 这次送祭品出了岔子,回京之后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倒霉事,若是不带点战利品回去,岂不是窝囊到家了。 如今看来,秦韶华就是他最大的战利品! 要不然怎么茫茫雪山,短短几日他就遇见了她三次呢?不是天注定是什么? 之前他一个人没把握擒住秦韶华,可现在大军在手,就不信秦韶华不就范。 “女人,跟本太子回京!”他命令道。 秦韶华站在一块大石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军队。她的身形无比挺拔。 明明披着不合身的男人裘皮衣,却越发显得她身条颀长,修竹一般。 “多罗达,你要请我去梁国做客,有什么名目?” 梁国太子哈哈地笑:“本太子请你还要什么名目?女人,速速跟我走!” 想请就请,请了就必须去? 那不叫请客叫绑架好吗? 秦韶华手里短刀翻飞,像转笔似的把半尺多长的短刀转得寒光缭乱。 “要是我不想去呢?” 梁国太子旁边的朵以高声喊道:“楚国妖女,你要敢拒绝,我替太子直接杀了你!” 她见太子为了秦韶华兴师动众,嫉妒心早已大起,恨不得立刻把秦韶华斩于马下。 秦韶华对朵以不屑一顾,“退后!你还没资格和我对话。另外提醒你说话小声点,引起雪崩大家全都要死!” 这些梁国人真是不知所谓。一个个全都大声说话,不怕被雪埋了吗!幸亏现在雪山没发脾气,大家命大而已。再喊几声可不敢保证了。秦韶华可不想给一群梁国蠢货陪葬。 朵以闻言柳眉倒竖,“妖女,你敢侮辱我……” “退下!”梁国太子嫌朵以聒噪,不等她说完就打断。 弄得朵以满脸通红,大失颜面。 却也只能瑟瑟退后。 梁国太子对秦韶华喊:“你若不肯去,本太子绑了你去!” 哈,口气不小! 秦韶华摸了摸口袋暗格。 身上毒药不多了,毒死几千人是不可能,但是干掉梁国太子身边的人她还是很有把握的。 到时候,就拿梁国太子当人质,强行突破大军! 只是这梁国太子也不是那么好捉的,得想个办法。 她反复打量山下军队的阵型,寻找机会。 “女人,你速速下山来!”梁国太子见秦韶华迟迟不动,不耐烦了。准备派人上去强行捉拿。 秦韶华捏紧了短刀,眯了眯眼。 怎么观察都没想到好的突破路线,多罗达却随时要动手的样子……难得只能硬拼了?她体力可不太够。 她背过手,悄悄朝后打了几个手势,通知潜藏的护卫们准备协同突击。 四名护卫各自拿好武器,望着山下乌压压的军队,尽皆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只要主人能脱险,他们不惜一死! 哒哒对身边的护卫说:“太子殿下是不是冲我来的?要是我出去,殿下会不会放你们走?” 护卫按住她,“别动。跟你无关。” 秦韶华听见哒哒这样说话,心里暗叹,这姑娘心地倒是不错。只可惜现在她自顾不暇,不知一会双方要是动起手来,这姑娘还能活多久。 “来人,给本太子捉她下来!”梁国太子终于没了耐性,下令捉人。 几十名兵卒立刻冲出了队伍,挥舞刀枪朝秦韶华冲去。 秦韶华短刀迎着夕阳一挥,“找死!” 硬拼就硬拼!先捉了多罗达再说! 她轻盈一跃跳下了山石,未等那些兵卒近前就跳进其中,手起刀落眨眼间干掉了五六个人,杀出一个突破口,朝着侧面狂奔。 与此同时两名护卫从潜伏处飞身而起,趁着秦韶华作势逃跑吸引众人注意的时候,以闪电的速度朝梁国太子冲去! 擒贼擒王! 然而毕竟双方距离远了些。 两护卫距离梁国太子还有几米远的时候,那边已经警觉,太子下了马,被人墙团团挡住。 护卫冲进人墙搏命! 秦韶华回头一看形势,调转方向回头又杀了三人。 毒水弹出,她给自己开了一条血路。 趁着敌人纷纷躲避毒水的时候,她翻身杀入梁国太子的人墙,和护卫汇合。 无论如何都得先控制多罗达,不然对方人多势众,后患无穷! 就在另外两名护卫也冲出来加入战团,五个人在梁国大军之中冲杀搏命的时候。 突然一个梁军指着对面山坡惊叫,“那是什么?” 战斗双方都是一愣。 只见主峰对面的一座矮山上,黑压压出现一条线。 是人,无数的人,正在翻越山顶。 隐约可见人群中旌旗招展,显然是一支军队。 “哪里来的军队?”梁国太子皱起浓眉。 梁军里没有人能回答他。 这次来雪山的所有兵将都在这里了,不会有人在那边。 秦韶华却是精神大振。 因为她运足目力查看,觉得那军队穿戴特别像是凤凰城守军。 “是不是咱们的人?”和一个护卫背贴着背战斗,她一边挥刀一边低声问。 她不敢确信。 因为太不可能了! 护卫迎头砍翻两个敌人:“……看不清!” “先撤退!”秦韶华当机立断,打个呼哨,一把毒粉洒了出去,带人强行突围! 要真是友军来援,她们就不能陷在敌军里,免得友军投鼠忌器。 反正多罗达一时捉不到,先撤退休整,看看情况! 毒粉放翻了十几个人,护卫们护着秦韶华撤退,重新跑回山上,藏在大石之后。 梁国太子念着活捉秦韶华,不让人放箭,就这么给了秦韶华逃跑的机会。 然而秦韶华躲在石后一清点身上毒药,不由暗暗皱眉。 毒药数量真是不多了,顶多还能毒杀几十个人而已。片刻激斗之后她累得气喘吁吁,实在是这些天消耗太大,不能激战了。刚才突袭失败,要是下次还失败呢? 她也许真要去梁国“做客”…… 那么这趟雪山之行全然白费! 她咬牙,握紧刀柄,死死盯住对面山坡。 希望是友军,希望是! 她可不甘心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山下梁军怕来者是敌人,正收拢队伍,清点人手去查看。倒是先把秦韶华放在一边了,觉得秦韶华区区五人无论如何逃不掉。 然而还没等他们派出人去,那边山顶的黑线很快变成了黑色的潮水。 黑压压一片士兵,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下冲呢! 秦韶华调息运功,努力调动目力,眯着眼睛认真眺望。 呀! 这下看清了! 黑色的旌旗,大大的绣字。 “齐”! 是齐字! 真是楚军,齐王的军队吗? 秦韶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心跳在一时间停止,大脑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怎么会是齐王的军队? 怎么会! “是咱们的人……走,躲起来!”秦韶华勉强压制住激动的情绪,当机立断。 不管楚军是怎么来的,在楚军到达之前,她必须藏得更好更远,免得被梁国太子追上来捉住,那可就添乱了! “是!”四名护卫闻言非常激动,立刻护着秦韶华往山上更远处跑。 在一块大石后他们找到了哒哒,带上她一起撤。 很快几个人就跑出去老远,逃出了梁军的突袭范围。短时间内是不会被梁军扑上来围剿了,除非对方组织大规模进攻。 然而,山坡上黑压压的楚军已经压了下来。 梁军没有组织进攻的机会了! 梁国太子身边没有像秦韶华眼力那么好的人,直到楚军快要下山冲到跟前时,他们才看清了齐王的旗帜字号。 “是凤凰城的军队?” “楚军!” “怎么会有这么多楚军在此!” “太子殿下我们是不是中了圈套?” 梁军之中惊呼声此起彼伏。 楚军来得也太突兀了!是怎么闯过茫茫雪山来到主峰下的? 梁国太子上马横刀:“吵什么!给本太子杀过去!” 他是最喜欢打仗的。 梁军听令之后乱哄哄排阵型,情急之下顾此失彼。 黑压压的楚军很快冲了过来。 两方尚未接战,前方楚军突然停下来单膝跪地,每人手上举起一只劲弩! 嗖嗖嗖! 破空声连接不断。 无数利箭如雨落下。 梁军顿时倒了一大片人! “楚国的奸人!”梁军纷纷破口大骂,也纷纷拉弓射箭。 但是彼此的距离毕竟远了点,劲弩的射程足以到达,普通弓箭可射不到。任凭梁国人弓马多么娴熟,箭术多么高超,射不到就是射不到! 就见梁军射出的箭全都落在了楚军前方,而楚军的劲弩,却准确不误射入梁军。 梁军一排一排倒下。 而对面山坡上还有源源不断的楚军往下冲。 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两相比较,梁军五千人太不够看了。 “太子殿下,快下令撤军吧!楚国人定然有阴谋,否则怎么会有大军进入雪山?我们不能中计陷在这里,快撤啊殿下!”梁国太子身边的人纷纷劝他。 太子马刀一挥,怒发冲冠,夏侯夜,又是你捣乱! 眼看着秦韶华就要被他捉到了,竟然来了大队楚军! “撤!”他怒气熊熊地下令。 虽然天性强硬好战,但他不是傻子,不会强行让麾下军队送死。 楚军来得蹊跷,劲弩又强,他只能被迫后撤! 但是…… 他回头朝秦韶华逃走的方向死盯。 “派一队人,给本太子捉了她!” 吃了楚军这么大亏,不抓到秦韶华,他誓不罢休! 正文 第280章 本太子一定要得到你 “主人,他们追上来了!”秦韶华身边一个护卫最先发现梁国太子派人上山。 秦韶华回头一看,一只百余人的梁军小队正吭哧吭哧往山上来。 而多罗达麾下的几千人大部队,正朝着主峰侧面落荒而逃。远远看去,多罗达红金色的大氅挟裹在涣散的军队之中,没了迎风招展的气势,显得分外鲜明而孤独。 秦韶华挑眉一笑:“百余人就想来捉我,也太小看我了。” 百十多人的普通士兵,连爬山都不利索,还想捉她?纯粹送死啊。 不来则以,来了,干掉! 两军对垒没有仁慈一说。 秦韶华不跑了,就站在几百米高的地方等着。有后方大量的楚军接应,她再无陷入苦战之忧,尽可放手一搏。 梁国太子却也不走,固执地留在原地,非要等捉到秦韶华再走。 两个人隔着老远的距离遥遥相望。 中间隔着莹洁的雪,嶙峋的山石,以及密压压攒动的人头。 梁国太子眸子里燃着烈火,秦韶华眼中却是一片冰寒。 夕阳余晖既寒又暖,金灿灿,红艳艳,为天地镀一层耀眼的光晕。 转眼间,梁军的捕捉小队到了跟前,距离秦韶华只有几十米了。刀枪闪着寒光,恶狠狠朝她扑过来! 秦韶华顺手洒出一包毒粉。 九转饮冰散。 洒得她真心疼。 这药厉害,乃是宗门顶级毒物之一,她准备用在最后关头保命的。但现在无所谓了,什么厉害用什么,反正已无后顾之忧,毒药不用省着。 只见这一包毒粉撒出去,梁军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十几个人就在剧烈的抽搐之中倒地身亡。 山下梁国太子看得怒气腾腾而起。 他不心疼兵卒,他生气这些废物无用! “再上去一百人!”他愤怒下令。 他就不信了,用人海战术推上去,就不信捉不住秦韶华!要不是手下死死拽住,他还想亲自上山呢! “好好好,再派一百人,殿下您自己快走啊,不能再留了!”几名将领苦苦哀求着,顺便派出一百人哄太子赶紧走。 秦韶华一包毒粉止住了捕捉小队的冲杀。 她负手而立,冷冷朝剩下的人说:“现在后退来得及,再往前一步,都得死。” 梁军的捕捉小队心惊胆战。 “妖女……果然是妖女……”他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若非妖女,怎会一包粉末就要人命? 山底下太子殿下在催促他们快动手。 可眼前妖女的厉害他们更害怕。 是违令回去被太子杀掉,还是现在就被妖女毒死? 短暂的犹豫。 秦韶华却没耐性等他们抉择。 素手一扬,墨绿色的液体迎着日光飞洒。晶莹剔透,宛如晨露。 极美。 杀伤力却是极大。 液体飞散入梁军小队,扑通扑通,眨眼间又倒了十余人。 “这是我仅剩的一点点’软红尘’药水。可惜数量不够了,不然放倒你们所有人也没问题。”秦韶华微微一笑,把已经空了的小玉瓶随手丢弃。 玉瓶陷入厚厚积雪,只露出一个边角,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亮。 美丽的瓶子,美丽的药水,美丽的笑容。 可秦韶华的笑容落在梁军小队眼中,却显得无比邪恶恐怖。 “妖女!”窃窃私语终于变成了惊呼。 一个人掉头就跑,边跑边喊,“快撤退啊!这妖女有邪术!” 有人带了头,其余人根本来不及思考后果,身体先于头脑行动,纷纷朝雪山下溃逃。 “妖女,她是妖女!” “快跑,不要被她诅咒!” 气势汹汹杀来的小队,屁滚尿流溃逃而去。 把随后上山的一百人也都冲散了,顿时一片混乱。 梁国太子气得大骂,“废物!滚回去捉她啊!敢抗命后退者杀无赦!本太子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乱军之中他只觉得怒火上头,浑身燥热。 随手一甩他丢掉了大氅,只穿着一身精甲就跳下马,瞥了马刀,拔剑往山上冲。 “殿下不可!” 众头领一看这还得了。 眼看着楚军越逼越近,我军已经顶不住了,要是太子折在这里,回去谁也别想活。统统要被皇帝杀掉! 几个人团团围住太子,不顾尊卑了,扯着他就往后撤退。 “殿下,殿下快走吧,楚军越来越近了!” “混蛋!滚!都给本太子滚开!” 梁国太子挥剑乱砍,利剑劈在将领们的铁甲上铮铮作响。但是没有人松手,大家索性一发力把他抬了起来,像抬尸体一样拔腿就跑。 要是平时,梁国太子天生神力,根本就不会中招。 但是他解毒不久身体虚弱,哪里挣得过众人围攻,很快就被卸掉了刀剑,束手被抬走。 他拼命抬头,隔着乱哄哄的兵将们,努力去寻找山上秦韶华的身影。 秦韶华此时已经不必闪躲。 楚军的强大威势,让她可以光明正大站出来,冷眼看梁国人马溃逃。 她一步步从山上走下,调用内力,于混乱之中朝梁国太子发出清晰的轻笑。 “呵呵,多罗达,看来你’请客’失败了。” 梁国太子心里非常非常不甘,几乎要气炸。 即便是现在大开杀戒,杀一个血流成河天昏地暗,也不能让他心情平复! 他徒劳在手下的束缚之中挣扎,只能隔着人群朝秦韶华大叫:“女人,你等着,本太子一定要和你公平打一场!输了你就是本太子的!” 距离太远,周围又乱,秦韶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不过她看见了他的口型,于是猜出了大概意思。 遂笑:“什么叫’公平打一场’,一对一决斗么?我才不打!我又不是孤身一人,有倚仗干嘛不用?我还有他呢。” 说到“他”,她心里微微地暖。 漫山遍野的楚军,证明着他对她的心。 她用内力送音,梁国太子听得清清楚楚,脸色越发阴沉。 她口中的“他”,不用说名字,大家心知肚明。 楚国齐王,摄政王夏侯夜! 她为什么属于他? 为什么? 梁国太子胸怀一团怒火,无处释放。 他再次想起幼年那条小狼。 小狼是他的。他看中的东西,就算不驯,就算死掉,也是他的。尸体也要他来埋,不许别人抢! “太子殿下,快走快走,别耽搁了!”恰在此时,朵以冲上来急急催促。 眼看楚军距离他们已经不足十丈,殿后的人马节节败退,太子却还在和那楚国妖女掺杂不清,朵以急得不行。 尤其是对面山坡上黑压压一片,源源不断往下冲的楚军,更让人胆战心惊。 不断有楚军越过山顶补充上来。 到底有多少人? 看这样子起码上万啊! 而且楚军还有强弩,己方的马队却在雪山上完全没有优势,反而不如步兵灵活。他们已经完全抵挡不住了楚军的攻势了! “殿下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楚国妖女我们以后再捉,捉了她剥皮抽筋,不差这一时啊!”朵以冲上前,帮着几个将领拖拽太子。 多罗达此时正好挣脱出一只手,闻言大怒,一巴掌劈头盖脸朝她抽了下去。 什么剥皮抽筋,谁让她胡乱定罪的! 朵以重重挨了一掌。 口鼻酿血。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挨打又不是第一次。她踉跄着稳住身子,埋头继续拖拽太子。 梁国太子就这样被拖走,被下属们挟裹而去。 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秦韶华,脸上的表情可谓狞厉。 隔着老远的距离,秦韶华已经变成了山上的一个小黑点,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梁国太子眼前仿佛还晃动着她桀骜不驯的眼神,翩若惊鸿的身影。 她的眼睛深深刻在他心里。 “早晚有一天,本太子会得到你!” 这次捕“小狼”失败,但他绝对不会放弃!屡屡失败之后,征服对方的心,却更强烈了! 最后时刻他朝秦韶华遥遥一指。 算作警告。 秦韶华目力好,将多罗达的神情看得很清楚。 她只勾了勾唇角。 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警告威胁她? 她遥遥朝梁国太子挥手再见,“多罗达,快逃吧。再慢一点就要被劲弩穿透了!” 站在山上可以清晰看见全局。 几千梁军溃散而逃,伤亡惨重,丢下了几百尸体。 万余楚军黑压压冲上来,势不可挡。 锋利的弩箭和刀枪,无情收割一条又一条生命。 局面很明显的一边倒。 秦韶华此时只担心雪山。她怕两军战斗的震动会引发雪崩。 可事已至此,她一人之力无法阻止两军停手,唯有和老天赌一把,看大雪山会不会眷顾她们了!只希望几天前刚发生雪崩,冰雪的压力不要积累太快吧! 小白豹子从背袋里探出头来,安安静静看着混乱的局面。它的安静让秦韶华稍感放心。 这小家伙比她更能察觉不妙,它不紧张,想必一时之间没有大危险。 “秦姑娘!”楚军终于击溃了梁军,有人冲到了秦韶华面前。 “秦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 秦韶华发现竟然是齐王身边的侍从之一,顿感不妙,“王爷在哪?” “在凤凰城,秦姑娘放心!” 呼。 秦韶华长出一口气。 她真担心齐王头脑一热亲自跑来。还好还好,他还算冷静。不然她费劲巴力找药引,他却跑来雪山耽搁治疗,那就太搞笑了。 “秦姑娘您受苦了!”侍从上上下下打量秦韶华。 秦韶华满脸风霜之色,衣衫残破,手上脸上都是细小的伤口,整个人也瘦了两圈。 这要让王爷看见,得多心疼啊! 正文 第281章 打不赢别回来 秦韶华被侍从一脸紧张给逗笑了:“我没事。不但没事,还给王爷找到了药引。” 侍从立刻跪地磕头:“属下替王爷多谢秦姑娘舍命相助!” “起来!我跟他之间,为对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无需你谢。”秦韶华侧身避开这一跪。 侍从赶紧起来。 秦姑娘说的是啊,人家和王爷两人之间的感情,他一个外人插进去谢什么谢,谢的着吗。是他糊涂了! 秦韶华望着漫山遍野的黑衣楚军问,“你们来了多少人?”眼前这些恐怕上万不止。 黑压压的军队,是齐王对她强力的支持。让她感到无比暖心。 侍从道:“一共来了两万多人。分了几队在山外策应,进山来接秦姑娘的只有一半。” 两万多? 凤凰城的守军都快搬空了! 秦韶华心中震动。 她知道齐王早晚会发现她来雪山,她越是回去的晚,越会暴露行踪。 可她没想到,齐王发现之后的举动,竟然是搬空守军来接应她! 这片深情…… 好,她领受了! “我的近卫军有没有来?” “有,一路上都是他们做哨探。” “你们是从哪条路过来的?”楚军出现的山坡,可不是她爬过的遇到飞熊的冰壁方向。 “我们在梁国边境绕了一圈,从梁国方向进入的雪山。因为山下住民说楚国这边路难走,大军过不去。所以才绕路耽搁了太多时间,让秦姑娘陷入重围!” 秦韶华摆手:“这不怪你们。还算你们细心,没有莽撞从楚境过来,不然不但进不了山,还会伤亡惨重。” 雪山蔓延于梁楚两国边境,梁国那边是比楚国好走。她当初为了赶时间才按照吴道的地图从楚境进山。 “一路上可有折损人手?”秦韶华非常关心楚军的伤亡。要知道雪山区域内可是处处危机,连她都屡屡遭到猛兽和毒物袭击,屡屡陷入险境,何况是普通士兵。 侍从道:“损失了五百余人。” 秦韶华微微皱眉。 两万多人折损五百多,百分之二的伤亡率,在大雪山险境之中实在是很低了。也亏得凤凰城守军在齐王整治之下,足够精良骁勇。 可毕竟是五百多条性命呐! 都是为了前来接应她而死的! 秦韶华心里沉甸甸的,感觉承不起这份情。 而且就算她欣然承情,齐王怎么办? 她沉默几秒,再抬头时神色坚韧,命令侍从道:“即刻整军出山!你们原路返回梁国境内,务必把伤亡降到最低。” “不追梁国太子?” “不要动他。他熟悉主峰附近道路,一旦追击,后果难测。”秦韶华深知这里的危险,何况还有山腹迷宫中的怪物存在,万一梁国太子托庇于“山神”呢?她绝不能让楚军再冒险。 “是。”侍从转身要走。 “等等。”秦韶华叫住他,严肃地吩咐道,“出了山你们不要直接回去,既然是从梁国境内下山,那么就去找几场仗打。打不赢,不要回来。我的近卫军可以做先锋,硬仗让他们去打。” “秦姑娘?”侍从惊愕。 虽然他心里明白秦韶华的分量,可她毕竟不是军将,这样下令调军其实有些僭越。 秦韶华提醒他:“正月里出征练兵,没有战果怎么成?王爷的威名还要不要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侍从恍然大悟。 “秦姑娘放心,我明白了!” 他调头就走。 心里着实佩服秦韶华的大局观。 话说这次贸然调兵远赴雪山,对外名目虽然是冬日练兵,但其实来做什么几个将领心知肚明。王爷平日军令如山,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让几万军士冲风冒雪,事后一旦传出去……再被人添油加醋的话…… 恐怕有损王爷名声! 毕竟别人不知道秦韶华在王爷心中的分量,更不知秦韶华的本事,大家只会觉得摄政王为女人误军误国。 但现在,恰好在雪山之中遇到了梁国太子,出山后再打上那么一两场胜仗…… 这趟行军就师出有名了啊! 是为了突袭梁国、为了捕杀梁国太子啊! 谁也说不出什么! 秦姑娘真是厉害!事事都考虑周全! 侍从兴冲冲和军将们商议出征去了。 全军撤退得很快,因为秦韶华担心雪山生变,强行命令绝对不许在雪山停留。这么多人要是葬身山腹可就麻烦了。 秦韶华带着护卫们下山,却没有和大军一起走,只把哒哒交给军中保护。 她身边跟着齐王的几十名暗卫,组成一个小队。 她带着小队从原路返回。 她必须抄近道赶回去送药引,等不及从梁国境内迂回了! 出来已经这么多天了,齐王的情况却还不知道。她很担心。 夕阳西坠,她努力赶路,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有肉翅白熊筑巢的山上。 在山顶宿营一夜,第二天等下面的飞熊们都出巢去捕猎了,她用军中获得的崭新冰镐和长绳,带着人翻山滑下! 近乎直立的冰壁,不久前她曾经艰难攀爬,现在则是飞速下坠。 比蹦极还惊险! 她轻盈的身手让暗卫们吃惊。 他们一直跟在齐王身边,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人。秦韶华的本事他们也见识过,但以前真没察觉她有这么强的雪山生存本领。他们没想到秦韶华竟然能从几乎是九十度的冰壁上一路滑下,一个女孩子,既不腿软也不失手,甚至多次在危机关头帮助他们稳定身体。 哪里是他们保护她,倒成了他们拖她的后腿了! 一行人有惊无险飞滑下山之后,暗卫们全都收敛了之前的桀骜神色,乖乖跟在秦韶华身边听令。 秦韶华把一切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 她以前做佣兵的时候就经常因为是女人而被其他佣兵看轻,但只要跟着她出过一次任务,所有男佣兵就全都服服帖帖的,再也不敢轻视她。 这情况她遇的多了。 “各位,接下来要你们受累啊。”她笑眯眯朝暗卫们说。 大家不明所以。 秦韶华道:“我体力不够了,你们谁力气大,轮番背着我跑吧。还有这位中毒的兄弟,也麻烦你们背了。”她把中过蛇毒的护卫拖到跟前。 护卫惊愕,“不用不用,主人,我自己走……” “别废话,赶时间要紧,谁也不许拖后腿!”秦韶华说一不二,扫视众位暗卫,“谁来背我们啊?” “我来!” “我来!”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纷纷上前。 秦韶华也不客气,轻盈跳上其中一个后背,中毒的护卫则被另一个人背了,一行人立刻启程。 秦韶华趴在暗卫背上一马当先开路,把沿途毒物都扫清。 暗卫体能可真够好,背着她也健步如飞,不愧是万里挑一的精英。 而且本事也够强,沿途只要不是剧毒之物,无论蛇虫虎豹还是艰险山路,任何障碍都能被他们轻松扫清,简直好用极了! 秦韶华几人来时的马放在山里,这时早找不到了,也不知是被野兽吃了还是葬身冰雪,要是没有暗卫们背着跑,她们体力可支撑不住回程的路了。 就这样日夜兼程,夜里只睡半宿就起来继续行军,因为道路熟悉,时间缩短了不少。 第二天一行人就到达雪山外围了。 “秦姑娘,我们有几千人留在这边山外策应,顶多两个时辰就能碰面。”一个暗卫说。 “好,就地生火!” 秦韶华带着人稍作休整,吃饭歇息,准备一会就出山和外面接应的楚军会和。 食物是暗卫们随身带着的补给,还有沿路顺便打的几只小动物。 烤肉的香气飘出好远。 秦韶华意外发现,那个兽皮人竟然又出现了! “你来找肉吃?”她命令已经掏出武器戒备的暗卫们全都靠后,招手让兽皮人来到跟前。 兽皮人不说话,只像之前那样,蹲在火边对着烤肉咽口水。 秦韶华把烤好的肉递给他,他就伸出脏兮兮的手一把抓过,狼吞虎咽瞬间吃光。 一连给了他七八块肉。他全吃了。 秦韶华一直看不透对方来路,又没办法沟通交流。眼看要出山了,她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这家伙。虽然开始受过对方骚扰,但后来对方讨肉的举动,让她觉得更像是一只无恶意的野兽。 她对其并不反感。 “明天我就不在这里了,以后你最好自己学会生火烤肉,别总吃生肉。懂吗?我教你生火好了。” 她找了两块合适的石头,又随便找了一点地上干枯的松枝,找点木屑,开始教兽皮人怎么钻木取火,怎么用石头摩擦生火之类的野外生存技能。 不用火折子,很快她就升起一堆火,一手绝活把一些暗卫也看得眼睛发直。 秦韶华把用过的石头木条都放在兽皮人跟前,让他试试。 兽皮人抓过东西,立刻收进毛茸茸的厚皮之中,咯噔咯噔摆弄了几下,不一会就把东西扔了出来。 无论石头还是木头,全都揉稀碎。 好吧,他学不会…… 秦韶华无奈耸肩,看来大兄弟你以后只能在山里吃生肉了哈。 她带着手下稍微休息了一会,略养了养精神,就出山。 没想到那兽皮人不走,竟然一路跟着她。 秦韶华很意外。难道这家伙能听懂人话?听到她要走了,所以不再吃完就跑,要跟她回去不成? 在丛林之中跋涉半晌之后,终于看到了山外面的旌旗招展。 是楚军分布在这里的策应! 秦韶华松了一口气。总算走出了大雪山这个鬼地方! 正文 第282章 夏侯夜算你狠 暗卫老远掏出旗帜挥舞,那边军队见了,立刻派人接应。 “秦姑娘出来了!秦姑娘,您可还好?”原来这里接应的领头人,是齐王另一个侍从。 秦韶华笑道:“没事,多亏这些暗卫,一路上轮番背着我,让我省了不少力气。” 暗卫们有点惭愧。 虽然他们出体力,但是沿途遇见毒物什么的,秦韶华可是屡屡救他们性命呢。 侍从叫人送来军马,秦韶华翻身上马,“叫一队骑兵跟我先走一步。送药引要紧!” “是!秦姑娘放心,我们这里还有千余步兵和火炮营急行军在后,有什么事请您立刻示警,我们即刻就追上来。” 还有火炮营? 秦韶华立刻把剩下的人都打发去接应梁境楚军了。 火炮营正好去梁国开几炮,杀杀梁国人的威风! 这回梁国太子给她添了不少乱,绝对不能让梁国好过! 秦韶华带着暗卫和骑兵策马扬鞭,中途根本不歇息,反正军马足够,跑累一匹换一匹,一路风驰电掣朝凤凰城赶去。 去时用了几日,可回程日夜不停,吃饭都是在马上,她只用了两天不到就看到了凤凰城的城门。 让她吃惊的是,那个兽皮人一直跟在后面,每隔半日就会在她眼前现身一次。 他明明没有骑马,到底是怎么能够以马的速度长途跋涉的! 他竟然一直跟着她们来到了凤凰城外。 “驾!”秦韶华身心俱疲,但是精神特别好,眼看胜利在望,也不管什么兽皮人了,反正对方没有恶意。 她扬鞭催马直朝城门而去。 没想到最先来接她的是千妖月。 千妖月一身华袍站在城门外,头上却戴着一顶当地居民的毡面帽子,把半张脸都遮住了。打扮得不伦不类,古古怪怪。 “圣主,累坏了吧?”秦韶华马到近前,他微微躬身,语气上扬。 帽檐遮挡了日光,他的脸显在暗影里,微微低着头也看不清表情。 秦韶华没工夫停留,策马从他身边路过,直接跃近了城门,“最近奇门可有事?” “没事。都是日常事务而已。”千妖月用轻功随在疾奔的马后,一步不差。 “辛苦千门主了。”秦韶华随口客气一句。 千妖月道:“不辛苦。怎比得上圣主千里迢迢闯雪山辛苦呢?” 呵,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搞什么? 秦韶华回头看他,他的脸被大帽子挡着,依然看不清。 秦韶华惦记着齐王,也顾不上理会他,带着骑兵一路策马穿街过巷,风一样卷进了齐王府邸。 “秦姑娘回来了!秦姑娘回来了!” 从门口到内宅的一路上,仆人互相通传,满宅子都是喊声。 实在是下人们被齐王的低气压压抑时间太久了,秦韶华回来就好像春天来了一样。 他们知道,连日来的坚冰气氛终于可以解冻了! 秦韶华下马,马鞭子随手丢给下人,一路直接闯进了齐王房间。 齐王还没起床,昨日的用药折磨太厉害,他一直昏睡到大天亮,刚醒不久。 听到宅子里此起彼伏的“秦姑娘回来了”,他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外袍也来不及穿,自己撑着跳上轮椅就朝外冲。 刚到堂屋,正好秦韶华从外头进来。 “你过来!”齐王驱动轮椅上前,一伸手直接把秦韶华抄进了怀里。 死死按住。 背袋里的小白豹子机警地提前跳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站稳了,甩甩毛。 好惊险没有被压成肉饼…… 秦韶华猝不及防,连日奔波已经把身体熬到了极限,根本就没能力躲过这一抱。 重重跌入齐王怀里。 还没来得及抬头呢,脸就被齐王扳了过来,仰面朝上。 齐王下手不重,但是把她禁锢得牢牢的,扳着她的脸,眯眼细瞧。 少女年轻的脸庞已经失去了往日细嫩光泽,风霜把皮肤变得粗糙,而且脏兮兮的,也不知多少日子没好好洗脸了。上面还有许多细小的伤口,以及结痂的疤痕,和隐约的血点子…… 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很。 不过,眼睛里也充满疲惫,全是血丝。 齐王看得心都揪起来了。 脸色沉沉的。 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要教训她。 他很生气很生气,特别想把秦韶华好好骂一顿! 怎么能背着他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他手上用力,把秦韶华抱得更紧。 “夏侯夜,我回来了。”秦韶华朝齐王缓缓眨眼。她太累了,说话都有气无力。 她试着挣扎一下,没有挣脱开。齐王抱得太紧。 她也就不再挣扎,不想费那力气。 只说:“放我下来,别压坏我千辛万苦找来的药引子。” 齐王的眼眸比平日更加幽深。黑黝黝的,像是漩涡,里面蕴藏着龙卷风一样的力量,让秦韶华与他对视有点心虚。 她毕竟是骗了他偷偷去的雪山。 “放我下来啊。有话慢慢说,总得让我喝口水,洗洗身上尘土吧。” 她再次要求,齐王却不动。 齐王眼里有血丝,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她看着心疼。想必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受了很大的苦。 她不由伸手去摸齐王的脸。 齐王还没梳洗,下巴上的胡茬子硬得扎手。因为太瘦了,五官棱角更加分明,摸着硌得慌。 秦韶华微微皱眉。 齐王抬手把她眉头抚平了。 “你这些天……” “别说话。” 齐王将指腹按住秦韶华的唇,不让她再说话。 他看到她的唇都干裂了,裂出了血口子,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触碰。心里积攒的许久的怒气,突然在一瞬间就消弭殆尽,一点也气不起来了。 因为越是认真看她,越知道她受了大苦。 他还怎么忍心跟她生气。 “拿水来。”齐王头也不抬地吩咐。 侍从们马上拿来温度适宜的热茶,并且很有眼色地递上用热水沾湿的帕子,然后退出了门外。 齐王拿帕子在秦韶华脸上轻轻擦拭,帮她擦掉脸上的尘土风霜,擦掉血污。 她的唇被热帕子浸湿,不那么干燥了,恢复了一点血色。但是裂痕仍在。 齐王像照顾婴儿似的,让秦韶华坐在自己怀里,把她上半身扶起来,一手搂着她,一手拿起热水喂她。 秦韶华渴了半天了。水囊都是冷水,夜里还会结冰,烧开了之后也很快就凉,她这一路上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喝那冷冰冰的水。 于是顾不得什么了,就着齐王的手痛饮了几口。 温热的茶水一下肚,真觉得过瘾。 一碗茶水瞬间见底。 齐王撂下茶杯,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唔……”秦韶华睁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 她却不知道自己唇角挂着水滴的样子多让人心神摇曳。 齐王满心里都是对她的疼惜,再一见她干裂的红唇挂了水珠,如同脱水的花瓣久旱逢甘霖重新绽放一样,娇艳欲滴,哪里还能控制情绪呢? 他深深吻她。 辗转缠绵。 恨不得把她揉在怀里,让她再也不能不告而别,骗着他跑去那么危险的远方! “呦呦呦,干什么呀?刚回来就抱着啃,还干不干正事了?” 突然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响在门口,千妖月推门闯了进来。 后面跟着一脸愤怒的侍从。 几个侍从守在门外,见千妖月来了正要拦,一个失神就被他闪了进来。千妖月武功远在他们之上,他们没防住! 秦韶华被齐王紧紧抱着,吻得晕头转向,一时间也没察觉外面的动静。直到千妖月进屋她才惊觉,顿时有点羞赧,伸手想要推开齐王。 齐王根本就不搭理千妖月,拿他当空气。 秦韶华推了两下没推动。 索性放弃。 反正接吻这档子事被人发现,在古代算是惊世骇俗,在现代根本就不值一提嘛。电视里满屏幕都是接吻的上床的,有啥好害羞。 谁让千妖月不知避讳,反正该尴尬的不是她! 她想开了,也就任由齐王深吻。 于是千妖月站在门口半分钟,扛着侍从的轰撵死活不肯走,可没想到秦韶华和齐王两个人竟然不分开。 旁若无人继续接吻。 他目瞪口呆也火冒三丈。 “哎,夏侯夜你还要脸不,我家圣主刚回来你就折腾她,没看见她累成什么样了?” 要是齐王不抱着秦韶华,千妖月铁定上去就揍。 但秦韶华在齐王怀里呢,他怎么能朝着圣主动手? 侍从们赶不走千妖月,又不好在接吻的主人跟前多留,一个个红着脸退下去了。 结果就剩了千妖月一个戳在那里看接吻。 齐王也是心理素质过硬。 吻得非常投入,根本不管旁边有人,完全不受影响。 千妖月脸色变了又变。 “夏侯夜,算你狠。”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斜斜往旁边隔间里一扫。 呵呵,那是齐王的书房。 他立刻就走了进去,干脆利落直接点燃了烛台,把高高一摞军务政务报告全都点着了! 秦韶华惊觉火光,赶紧偏头躲过齐王的唇齿。 “千妖月你干什么!”她被吻得气息不匀,说话声音还发颤呢。 千妖月一听,脸色更沉。 “圣主,属下我可是为您的身体着想。您现在应该沐浴更衣好好休息,怎么能让他为所欲为?接吻多累啊,累坏了怎么办?不信您问问大神医白城子去,看他同不同意您奔波之后立刻接吻。” 接吻多累…… 这是哪门子歪理邪说! 书案上的报告越烧火势越大。 秦韶华怒了:“千妖月你赶紧把火灭了……” 齐王按住她,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没事,那都是我看完的,烧了无妨。” 千妖月眉头一扬,“要是我烧了整个屋子呢?” 正文 第283章 当圣主还不能谈恋爱了 “那你一定会成为死于火场的焦尸。” 齐王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沉着脸,和千妖月隔着落地多宝格,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遥遥对视。 空气之中仿佛有火花噼啪四溅。 千妖月冷冷盯着齐王,齐王也冷冷盯着千妖月。 两个人都是气场够强,面沉如水,随时可以暴起将对方狠揍一顿的样子。 所不同的,只是齐王手里还抱着秦韶华。 秦韶华奔波许久,顶着寒风骑马受冻,刚才被齐王抱住之后莫名有一种安全感,身子放松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所以整个人感觉懒洋洋的,不想从齐王温暖的怀抱之中出来。 对于千妖月的故意捣乱她感到气恼,又很无语。 这家伙总是思路诡异,你根本不知道他的言行到底是什么逻辑。 眼看着他和齐王对峙起来,谁也不肯相让,竟然还放了火,秦韶华只好暂离温柔乡,把懒洋洋的神经稍稍绷紧一点。 “喂,千妖月你找我什么事?有事说事,别节外生枝。” 她试图从齐王的身上站起来,但是齐王用力按着她,就是不放手。 而且一副和千妖月挑衅的神色。 秦韶华暗道什么情况…… 那边火还烧着呢王爷! 你不心疼文件也不能让火越来越旺啊。 但她自己没力气,更知道齐王受药性折磨身体也是虚弱,所以不敢强硬挣扎,只好顺势继续坐在齐王怀中。 千妖月一看她这举动,脸色顿时更沉。 “圣主,您是不是该离他远点?您何等尊贵身份,就让他这么占便宜,咱们奇门的脸面往哪搁?” “千妖月,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秦韶华不大高兴。 她一个成年人,愿意跟谁抱就跟谁抱,与奇门的脸面什么干系。 怎地,当奇门圣主还不能谈恋爱了? “属下可不敢多管您的闲事。只是这夏侯夜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舍生忘死给他找药引,属下觉得很不值。” “值不值我自己说了算。这是我的私事,请千门主不要干涉。同样我也不会干涉千门主的私事。说吧,你一路跟我过来,到底有什么重要事要禀报?” 秦韶华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千妖月一脸不甘心,“圣主,我找你就只能是公事?关心你的安危不行吗!” 他突然嚷了起来。 秦韶华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她仔细盯着千妖月看了两眼,噫,几日不见这家伙还多添了一个喜怒无常的毛病呢! 属下闹别扭,她这当老大的不得不关心。 于是放柔了语气:“千门主最近心情不好吗?有什么烦恼咱们稍后再说如何。你先把那火灭了,让我休整休整,你去厢房那边等我一会。要么,去找白城子聊一会?” 她一边跟千妖月商量,一边轻轻拍拍齐王的肩,示意他松手。 齐王面上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剑拔弩张的,但是心里早就笑了不知多少遍了。 秦韶华在感情方面有点迟钝他知道,但是,万没想到能迟钝到这程度。 千妖月这家伙明显是心怀不轨觊觎她啊,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真是太…… 太让他安心了! 好,这个习惯要保持! 以后她只接受他的情意就好,继续对其他人的示好统统看不到吧! 望着千妖月越来越黑的脸色,齐王暗地开心得很。秦韶华已经用行动和语言证明了她属于他嘛,那他也就不用进一步宣告主权了。 此时秦韶华拍他,齐王就顺势松了手,让秦韶华站起来。 小白豹子这半晌一直缩在墙角。 见秦韶华起身,就嗷一声往过扑,想要跳进秦韶华怀里。 齐王半路一把捞过了它,提着脖子拎起来细看,“这是什么,猫?” “大概是豹子。小心点,它有毒……呃!” 秦韶华话音未落,小白豹子已经回头一口咬在齐王手上! “哈哈哈!”千妖月幸灾乐祸狂笑。 齐王手背瞬间流血。 小白豹子还不松口,血就顺着它的嘴巴往下流。 秦韶华赶紧敲它脑袋,“松开!”从齐王手里把它拽了过来。 齐王手背的伤口顿时一圈乌黑。 “这什么毒!”秦韶华急了。 她可没有小白豹子毒素的解药啊! 千妖月冷哼,“活该,毒死他正好。” “你给我出去待着!”秦韶华怒。 吵是吵,打是打,你看齐王不顺眼也不能咒他死,又没深仇大恨。 千妖月脖子一梗,站着不动。 冷冷斜着眼睛。 秦韶华关心齐王伤口,也顾不上理他,捉住齐王的手臂目不转睛观察皮肉变化。 “这……”让她意外的是,伤口周围的乌黑竟然没有扩大,反而一点点恢复了皮肤本色。 她这才想起来,齐王原本就不怕毒啊! 这些天治腿更是以毒攻毒,体内不知道有多深的毒素呢,看来是把小白豹子的毒性对抗掉了。 怪她关心则乱,刚才竟然忘了这一点。 齐王朝她微笑:“放心,这点毒对我不算什么。”刚才要不是顾忌小白豹子是秦韶华带回来的,他才不会任由它咬呢,早就顺手甩出去了。 秦韶华拍了小白豹子屁股两下,“以后不许再咬他,知道吗?” 小白豹子在她怀里呜咽两声,很委屈似的,深深埋起脑袋,缩成一团小白球。 白城子的声音恰在门外响起,“圣主您回来了?恕罪来迟,属下刚才和师叔在后院药房配药。” 秦韶华暗道救星呐。 赶紧开了门把白城子请进来。 白城子身后跟着师叔吴道,两个人齐齐上前行礼。 “别多礼了,快告诉我,这些天王爷的腿疾进展如何?” 秦韶华跨进书房那边,把火三两下盖灭了,黑烟腾了一屋子,呛得她咳嗽好几声。 白城子一看情况就知道是千妖月在搞鬼。 这家伙竟然敢在圣主跟前放火? “千门主,圣主既然回来了,咱们门里的人手也要根据情况调整,我这边走不开,你打理如何?”他故意拿事情先支开千妖月。 千妖月眼睛一立:“人手调整是白大神医您的事,我可不僭越。哼,一屋子人看着就脑袋疼!本座走了,不送!” 他甩着脸色拂袖而去。 真是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 自始至终让人搞不懂他的怒点在哪里。 目送他离开,秦韶华和白城子面面相觑,彼此都表示不解。 秦韶华耸耸肩,“先别管他,说说王爷的腿吧。” 白城子一看秦韶华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她在外头受了不少苦,但是他知道秦韶华从来是办事为先,便是劝她现在去休息也劝不动,所以言简意赅,将齐王的情况速速道来。 “王爷的腿治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非常顺利了。除了疼痛之外并没有出别的岔子,这也要多亏王爷平日练功勤修不辍,保持了气血运行的良好状态,才能让药效发挥到极致。但接下来,按照师叔和耶婆婆制定的进度,恐怕要加大药量了。所以不知圣主这一趟雪山之行……” “有收获!”秦韶华立刻掏出了珍重保存的菱雪花。 吴道一见立刻双眼放光。 “这、这真是菱雪花!真是!”他扑上来仔细观看,反复检查,满脸惊叹激动之色,“没错,就是它!圣主竟然真的采到了!” 秦韶华一朵接一朵往外掏。 把吴道看得一惊一乍。 “这……怎么还有?圣主采了两朵吗……不,是三朵!四朵……天哪,你竟然采了六朵!六朵啊!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碰到六朵花,还都采下来了!” 白城子听得脸色发黑。 师叔您老人家真是…… 哪有这么说圣主的。 秦韶华本来没觉得采六朵花有多神奇,说起来一切多亏了小白豹子,她自己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但被吴道这么一嚷嚷,顿时就有一种自己很牛逼的感觉。 她忍俊不禁,“好了吴先生,您先别忙着惊讶,您就说这些花可不可用。” “可用啊,当然可用!您就等着吧,我这就去配药。根本用不了六朵,一朵就够了,顶多两朵,再多纯粹是浪费。圣主放心吧,有了菱雪花,再怎么加大药量,王爷都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秦韶华笑道:“那就有劳吴先生。用剩下的花您收着就好,以后研制药物或者单纯收藏,都随您。” “啊?真的?”吴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主竟然把这么珍贵难得的菱雪花交给他? 白城子也意外,连忙阻拦:“圣主,这万万不可!”师叔看不出来,他能看不出来么?秦韶华这样子分明是吃了大苦的,他怎么能让师叔白拿圣主千辛万苦得到的灵花呢。 那可是万金难求,有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东西啊! 秦韶华却一挥手,将菱雪花统统扫进了吴道怀中。 “就这么说定了,吴先生,王爷的腿就拜托您了!剩余的菱雪花,当是我给您的报酬。花再珍贵,也不如王爷的身体珍贵,您明白我说的意思么?” 她斩钉截铁,做了不容反驳的决定。 吴道简直激动死了,抱着菱雪花像是抱着梦一样。 白城子动容。秦韶华这一手简直比一掷万金还豪爽! 为了齐王,做到这个程度……看来圣主对齐王绝对是真心真意。 “圣主放心,我和师叔穷尽毕生所学,必力保王爷无虞!” 说着,他警告性地看了齐王一眼。要是齐王以后敢负了圣主的心,他白城子可第一个不答应。 齐王朝白城子淡淡一笑,“白先生,吴先生,那就有劳了。” 他和秦韶华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别人插手警告! 正文 第284章 完全被无视 白城子和吴道一出门,房门还没有完全关好呢,齐王就一把将秦韶华拽进了怀里。 吓得小白豹子又是一惊,歪歪斜斜从秦韶华臂弯跳到了地上。 它非常不满,炸了毛,朝齐王嗷嗷地叫。 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并且作势要扑上来咬人。 齐王怎么会理它这小家伙。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他紧紧抱着秦韶华,在她耳边呢喃,全副精神都放在秦韶华身上。 小白豹子跳上来咬他的裤脚。 鉴于刚才咬人受到打屁股惩罚,它这回聪明地选择衣物下嘴。 结果就是…… 完全被无视。 齐王抱着秦韶华,不停在她耳边絮絮低语。 “你说的话,我很喜欢听。再说一遍?嗯?” 他口鼻呼出的热气喷在秦韶华耳后,让她一阵阵发痒,心跳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秦韶华暗道这个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为什么非要抱这么紧,贴这么近。 “……我刚才说了好多话,你问哪句。”秦韶华偏偏头躲开齐王的热气。 但是齐王又贴了上来。 而且得寸进尺,轻轻咬她的耳垂。 “就是那句,你说我比什么都珍贵。我喜欢听,再说一遍。”他的声音特别有磁性,像这样压低了嗓子低语的时候,更增添了几倍的男性魅力。 秦韶华被他弄得心跳更快。 她不记得自己说过那样的话。 一边躲着他,一边努力想了又想,好容易才想起来她嘱咐吴道的时候,说过菱雪花不如王爷的健康珍贵。 “这有什么好重复的……哎,别咬人!花再金贵也不如人金贵,不是明摆的道理吗?” “道理?”齐王轻轻地笑,“我可没从中听出道理来。听到的,只有你对我的一片情意。” 他不断用唇触碰秦韶华的耳垂,弄得她面红耳赤。 “别自作多情了,快放开我。白城子和吴道拿菱雪花配药去了,眼看着要给你增加药量呢,趁他们没回来你还不赶紧休养体力,免得一会用药熬不住。”秦韶华伸手捂住了齐王的嘴,免得他乱贴。 齐王就趁机吻她的手心,“是我自作多情么。是么……是么?” 他不停地问着,吻着。 秦韶华真是受不了。 他的唇好像野火一样,烧到哪里就让她哪里发烫。继而脸上更烫。 他故意逗她! “夜,别闹了,我满身都是尘土,都把你弄脏了。等我洗干净再来陪你,你趁着这工夫赶紧调息一会……唔……你干嘛……” 秦韶华正好好劝着,冷不防唇齿就被堵住了。 齐王又吻上了她的唇。 截断了她下面的话。 “我想你,你想我吗?我担心你,担心极了,你竟敢背着我去大雪山,我要好好惩罚你。”他霸道地攻击她。 一阵意乱情迷。 她奔波一路累得够呛,体力透支得厉害,哪还有力气反抗。 而且打心眼里她也是思念他的。 本能也不想反抗。 于是就被他吻得越来越头晕脑胀,身子发软。 像水一样软绵绵缩在他怀里。 耳边似乎听到小白豹子在一旁喵喵嗷嗷地叫,好像很着急似的,她也没力气去搭理。 甚至她不知道齐王吻了多久。 只知道当他结束这个吻的时候,她已经浑身卸掉了全部力气,连手指都不想动一动。 “夜……”她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发哑,“我没洗澡,没刷牙,浑身是风雪泥土,还有敌人的血,飞禽走兽的血,脏得要死。” 齐王打断她,“再脏十倍百倍,我也不嫌弃。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他觉得她嗓子哑哑的声线性感极了。 没了平日的清冷,多了满满的魅惑。 他当然知道她浑身脏兮兮,从进门第一眼就知道了。但是他怎么会嫌她呢?她这样风尘仆仆,这样风霜满面,可都是为了他啊! 他只想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地宠爱。 再也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片刻。恨不得把她拴在身上才好,省得她又偷偷跑去危险之地。 只可惜! 他根本束缚不住她! 她总是有自己的主意,不屈从任何人。 她越是独立,他就越想抓住每一个拥抱她的机会。 每一个放肆亲近的机会。 越喜欢看到她在他的攻势下防线溃败、脸色通红的样子。 就像现在。 她的脸颊红红的,眼睛里盈着暖暖的水波,是对他动情的表现。 “你想不想沐浴?”齐王低声问。 秦韶华立刻回答:“想。” 太想了。 这些天在雪山之中她最大的期盼就是能泡个热水澡。 她从他怀里微微抬起头,“放我下去,你开始运功准备用药吧,我去洗澡。一会等你用药的时候,我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陪着你。” “来人,备热水。”齐王高声朝外吩咐。 侍从们立刻去安排。 很快就打来了热水,在卧室的屏风后备好了沐浴所用的一切。 齐王抱着秦韶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若无人。 侍从们进进出出都是低着头,目不斜视,把东西准备好之后就识趣地退下去了,牢牢关紧了房门。并且在院子外面也设了看门的和岗哨,免得再被千妖月那种家伙硬闯一回,打扰了王爷和秦姑娘。 秦韶华起初在侍从们进来的时候,稍微有点不自在。 但是齐王淡定得很,进而也影响了她。她转念一想,有什么好害羞的。情侣之间举止亲密算得了什么?也就淡定了。 只是脸色红红的,一时之间褪不下去。 她闻着洗澡水的清香,觉得心旷神怡,还没洗,身子已经舒服了一半。 齐王身边的一切用度都很讲究,洗澡水里有花朵香料,泡起来很惬意。 她迫不及待想去泡一泡。 “放我下来。”她说。 齐王却抱着她直接进了屏风后。 “我帮你洗。”他说。 啊? 秦韶华好容易淡定下来的情绪,又乱了。 脸色腾地红了,比刚才更红。 “不用。你快去做用药前的准备吧,而且你还没梳洗更衣呢,刚才白城子他们进来你就只胡乱披一件外袍……” 她发现自己一害羞,就和平时判若两人,有点话唠。 齐王似笑非笑看着她。 眼神缠绵又暧昧。 看得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帮你。”齐王不由分说解开了她的衣带。 “呃……”秦韶华发现自己现在反应真是迟钝,又没躲过。 齐王三两下就把她的外衣全都除掉了,只剩了最里面的单衣,笑道:“你看你累成这个样子,反应都慢了半拍,让我帮忙不好么?要是害羞,先穿着衣服进水,进去之后再脱衣服丢出来。” 浴桶满满一桶热水,水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香花瓣,不怕走光。 秦韶华面红耳赤。 齐王态度坚决,她知道是赶不走他了。 事已至此,她反而镇定了心神。 从齐王怀里站起来,只剩了肚兜和亵裤。倒是和现代女孩子盛夏里穿的吊带热裤有一拼。 她跳进了浴桶。 然后把肚兜亵裤丢出了水面。 齐王就在跟前。 水里的热气蒸腾上来,她脸上热得厉害。 垂着眼睛问:“你看起来状况也不好,有力气帮我吗?” “有。”齐王挽起袖子,拿过澡巾。他轻声道,“我会像你帮我洗澡一样,仔仔细细帮你洗。” 秦韶华低了头。 修长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因为羞赧,皮肤微微发红。 齐王将她头发散掉,打湿了,轻轻揉搓清洗。皂荚的香味清香淡雅,秦韶华靠在桶沿上半闭了眼睛,享受齐王的体贴。 她的羞涩渐渐褪去,渐渐感到放松和惬意。 因为齐王真得在很认真帮她洗浴,像一个最尽职尽责的仆人一样,并不是要趁机占便宜。 骑在马上不分昼夜的疲惫,就这样在齐王的体贴照顾之中,一点一点散去,随着水汽蒸腾在空气中,飘渺,消散。 还没洗完,秦韶华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 身体软软顺着桶壁滑下去,被齐王一把捞住。 她没有惊醒,只是皱了皱眉,头歪在齐王的胳膊上枕着,继续睡。 齐王一阵心疼。 她那么警觉一个人,平日里睡觉能察觉外面的风吹草动,现在却睡得这么沉,被他抓着身子都不醒,可见是多有疲劳。 他轻轻把她从水里提上来,用厚厚的棉巾裹了,抱着她转过屏风,送到床上去。 床上铺着厚厚的毛毡和褥子,又软又暖。他把她放在被窝里。 她的头发还没干,齐王给她裹了巾帕,尽量摊在枕边。他把火炉移近了一些,免得她受凉。 她缩在被子里沉沉睡着,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 清浅的眉头微微蹙着,好像在梦里也很累很累似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深沉而均匀,酣眠如同婴儿。 齐王心疼地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然后伸出手指,把她皱起的眉头抹平。 秦韶华在睡梦中吸了吸鼻子,露出几分少有的俏皮,齐王忍不住用指尖点在她的鼻头。 “喵喵……嗷嗷……” 小白豹子跳到了床头,在枕边找了一块地方,团成毛茸茸的小球趴下。 幽蓝色的大眼睛狠狠瞪了齐王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秦韶华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然后闭上眼睛睡了。 齐王挑眉。 这是什么小东西? 还挺有灵性的。主人睡觉,它也陪着。 他给秦韶华掖好被角,贪恋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正文 第285章 他已经等不及了 齐王其实更想抱着秦韶华睡,一刻也不想放开。 但是说实话,他自己也没什么力气。 连日来用药的折磨已经让他元气大损,若不是今日秦韶华回来,说不定他现在还歇在床上不起来。这半日又是说话又是帮洗浴的,他已经耗损了很多体力,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感觉到深深的疲惫,脸色也更显苍白。 但是不能休息。他坐到床边的软榻上开始打坐吐纳,以尽快恢复体力,应对接下来的用药。 这张软榻,自从秦韶华离开之后,他每晚都睡在这上面。就像她没走时一样。 这些天在焦灼的等待和担心中,夜深人静时从睡梦之中惊醒,他总会错觉秦韶华在旁边躺着,与他相隔不过一尺。但是每每转头一看,旁边的床上却是空无一人。 那种失落的心情无以言说。 现在好了,她就睡在这里。 她睡得安心,他也安心。 静静沉入气血的运转之中,他一丝不苟地调息,比平日更加努力。 秦韶华为他奔波涉险,他必须早日好起来,才不辜负她一片真心。 快快站起。 以健康的姿态站在她面前,他已经等不及了! “圣主,王爷,药配好了。”一个时辰之后,白城子敲响房门。 齐王收功,张开眼睛先看秦韶华。 秦韶华竟然没有被敲门声惊醒,依旧睡得沉沉的,脸颊因为酣眠而微微潮红。小白豹子伏在枕边,张开眼睛看了看,懒洋洋打个呵欠,又继续睡。 这场景让齐王不由微微一笑。 他坐上轮椅,在秦韶华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出了房间。 “去厢房吧。”他让侍从关好门,不要打扰秦韶华休息。 白城子见状暗暗点头。 这样看来齐王还比较细心体贴,知道圣主累坏了要休养。 一行人到了厢房之中,准备妥当之后,白城子先做交待。 “王爷,这回有了药引做辅助,药量直接增加了一倍。骤然增加可能会很痛苦,你需要忍住。” 齐王点头:“无妨,来吧。” 他只想快点痊愈。 侍从不放心地问:“白先生,前几次增加药量都是一点一点加的,您也曾说过突然猛增药量会有危险,甚至伤及性命,这……” 吴道不耐烦地插言说:“不是有药引吗。菱雪花在呢,怎么会伤及性命!” 白城子赶紧替师叔这急性子解释,详细阐述菱雪花的效用,保证有它辅助一定不会危及齐王生命安全。 “那疼痛呢?王爷之前已经疼到极限,几次昏过去,加大药量之后……” “是会更疼。”白城子严肃地看着齐王,“这就考验王爷的意志力了。” 齐王阻止侍从再言,“一切利害,本王已经很清楚。加大药量是本王的主意。白先生,动手吧。” 耶婆婆虽然今日不在跟前,但她留下了足够的蛊毒,吴道所用的药量加大,蛊毒也随之成倍增加。这才是疼痛的关键所在。 就见一碗药喝下去之后,还不到一刻钟,药效就发了。 齐王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掉下来,噼噼啪啪,下雨似的打在衣襟上,没多久就湿透了衣衫。 他的唇线紧紧抿成一条缝,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几个侍从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 这次药效可比以往来得快多了,而且一开始就把王爷疼成这样,接下来几个时辰可怎么熬! 吴道和白城子密切关注着齐王的状态,吴道拿着一个本子,不时在上面记录用药之后的状态,好像做实验一样认真整理数据。白城子却是更关心齐王本人多一点,心里也在隐隐担忧,怕齐王熬不住。 计时的铜漏一点一点滴水,滴得很慢,更让人觉得时间特别漫长。 齐王先还坐着忍耐,半个时辰左右就坐不住了,全身都在颤抖。他扶着床栏半趴着,强行忍受毒素在体内霸道的冲击,到最后终于连趴着也难受,直挺挺躺在了床上! “王爷!”侍从们急得不行。 却又帮不上忙。 “白先生,这……真的没问题吗?” 白城子摇摇头,“看他本人了。” 要是熬不过这阵疼,所有功夫都是白费,药引也就白找了! “王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白城子问。 齐王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一直不停地哆嗦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屋顶。 白城子问话之后他好半天都没有反应,把侍从们吓得够呛,险些抢上去掐他人中。 白城子阻止了他们,“再等等。” 他也很紧张。 心道齐王啊齐王,你可别一个时辰都没坚持到就昏死过去啊,否则可就白瞎我家圣主的辛苦! “嗯……”足足又过了一刻钟,齐王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答应。 白城子立刻问:“重复一遍!你听得见我说话对吗?” “嗯……”齐王艰难出声。 白城子大大松一口气! 听得见就好! 说明神智没有完全失去。 “好,王爷你听着,刚才时间只过了三分之一。你必须继续坚持,下一个时辰里疼痛会继续增加,你要忍住。忍过一个时辰就好了,最后一个时辰你忍不住也没关系,只要前两个时辰坚持住,那是药效发挥的重要时间段,懂吗?” 白城子掰开揉碎地解释,以强调时间的重要性。 “嗯……”齐王又过了半刻才有回应。 “记住,前两个时辰不能晕,保持清醒!”白城子再次郑重强调。 齐王牙齿在打颤,身体在颤抖,疼痛早就已经达到极限了。 他感觉身体随时要爆裂开来,像炮仗一样粉身碎骨。 他在脑海之中拼命想着秦韶华的模样。 想着她一颦一笑,想着她衣袂飘飘。 这样想着,好像疼痛就能减轻一点似的。 他浑身黏腻腻的,他知道全是体内排出的毒素,混合着汗水,是臭哄哄的毒汗。 “我才是真的脏兮兮呢。”他在心里对秦韶华说。 与他现在相比,秦韶华洗澡之前再风霜满身也不脏了。 这一次毒汗排出的比以往都多,床上被褥早就被打湿了,又脏又臭。齐王虚弱地想,幸亏秦韶华没在跟前,不然要被熏坏了。 这个念头转过没多久,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连思考都不能了! 只能直挺挺躺着,拼命保持头脑的一点清明。 单单意识到自己是醒着的,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力气。 他想继续想着秦韶华,但是意识是破碎的,拼凑一个完整的形象都很艰难。 时间过了多久?有两个时辰没有? 白城子怎么还不报告时间呢? 真难熬! 齐王感觉天旋地转,耳朵也在嗡嗡作响。他一时间看不清也听不清。 所以秦韶华走到他跟前,他都没有发现。 “他怎么疼成这个样子?”秦韶华眉头拧成了川字。 她去雪上之前也见过齐王用药,但那时候他可没这么严重! 她是在睡梦之中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安,忽然就醒过来的。醒来一看齐王不在,顿时坐了起来,想起齐王可能是在用药。匆匆穿上衣服,她问了侍从跑到厢房一看,进门就看见齐王直挺挺抽搐的样子。 顿时一阵揪心。 “圣主别着急,这是用药之后必经的阶段。熬过去就好,除了疼没有别的副作用。”白城子轻声解释。 “要是熬不过去呢?” “那就前功尽弃,需要重新开始治疗。” 那岂不是以前的疼都白捱了! “不是有药引吗?” “药引可保性命无虞。” “白城子,我记得你说过药引可以减轻痛苦的。”秦韶华狐疑。 怎么看情况不但没减轻,反而还加重了? 白城子禀报说:“因为有了药引,按照齐王的意思,药量尽可能加大了。” 什么? 这! 吴道插言,“圣主你也别着急了,我看这个王爷心志很坚韧。有了药引他没说享受缓解疼痛的舒服,反而要趁机加大药量,这性子很不错,老夫喜欢!要是按老夫的意思,直接给他加三倍药量最好,干脆利落,三天保证让他站起来!哼,都是城子非要稳妥,稳妥,稳妥……最后才加了一倍,有什么意思?” 白城子抚额,“师叔,加三倍风险太大。” 吴道哼了一声表示不敢苟同。 秦韶华听得心惊。幸亏有白城子这个稳健的拿主意,不然加一倍就把齐王疼得神志模糊了,加三倍可真要前功尽弃! “夜,你清醒吗?别昏过去,我在这里呢。”她握住了齐王的手。 齐王手心里全是汗。 是毒汗。 又黏又难闻。 秦韶华并不介意,只紧张齐王的身体,紧紧握着他,试图让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齐王的手软绵绵的,感受不到肌肉的张力。 看来他已经彻底失去力气了。 秦韶华特别担心。 她伸手抚摸齐王的额头,心疼极了。 “白城子,有缓解疼痛的办法吗?” “抱歉,没有。” 秦韶华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沉重。 “夜,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千万别睡着。”她附在齐王耳边低语。 “你要是不能发出声音,也没关系,只要感受到我就好。” “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坚持住。” “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出去骑马。” “咱们还可以比武,我现在功夫比以前好多了,你试试能不能打得过我。” 秦韶华絮絮叨叨地说话。 她想,就算齐王意识模糊,她说十句,总能被听到一句吧。 一句就好,就能帮他清醒一会呢! 正文 第286章 圣主的另一面 白城子非常惊讶。 在他印象之中,圣主是一个特别不喜欢废话的人,一直干脆利落得很。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絮叨的时候。 所以也可见……圣主对齐王是真的很用心! 一旁,吴道一直在观察记录齐王身体各处的情况,对其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非常关注。 他突然翘翘胡子,瞪圆了眼睛,一脸诧异和疑惑。 嘴里呐呐:“……咦,真管用?” 秦韶华立刻回头,关切地问:“什么管用?快请说。” “圣主的念叨好像真管用啊。”吴道目不转睛盯着齐王的眼睛,细细观察,凝神思索,“你看他的瞳孔,现在其中有明光隐现,这说明他的意识正在慢慢凝聚,而刚才,是一直在涣散的。” 秦韶华不懂瞳孔和意识的变化联系,但她听懂了,吴道是说她的对话可能起了作用呢! “夜,你听得见我说话是不是?只是一时没力气回应对吗?” 她把齐王的手握得更紧,语气有些激动,“放心我明白,你不用刻意回应我,只听着就是了。我陪着你呢,我之前就说过,等我洗完了澡,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的,就会陪着你一起用药。不过我干净了,你现在身上可有点脏了,呵呵,一会我也帮你洗干净。” 白城子嘴角一抽,眉头微蹙。 圣主…… 今日算是见到你的另一面了…… 帮忙洗澡这种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不太好吧? 而且“也”字是怎么回事,不是告诉大家……齐王刚才有帮你洗澡吗? 白城子在这里无奈腹诽,秦韶华可没意识到这些。 她现在满心满眼里都是齐王,殷切盼着齐王能恢复清醒意识呢。别说是不避讳提起洗澡,只要能奏效,让她当众主动去吻齐王她都没问题! 齐王在昏沉的疼痛之中,隐约听到秦韶华的声音。 他不确定是不是她真在跟前。 毒素让他的五感都受到了影响,他耳中听到的细语都是断断续续的,并不连贯,好像在做梦一样。 但即便是梦,这个梦也很美。 因为梦里有秦韶华。 秦韶华好像一直在和他说话呢。 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春日里晚风的呢喃。又似有雾的夜晚,朦胧倾洒的白月光。 让他感觉到非常安心。 连痛苦都减轻了不少。 韶华,是你吗,你在和我说话吗?抱歉我听不清,我现在状态……不大好。齐王努力想发出声音,想把这些话说给秦韶华听。 但是,努力了很久,他只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哎,你在说话!”一个短促的音节,却足以让秦韶华激动了。 “他在恢复清醒!”吴道也激动了。 干得好,齐王!白城子捏了捏拳头。总算没辜负圣主的心。 几个侍从更是激动不已,要不是平日规矩严整形成了稳重的习惯,此时他们差点就集体跳起来了。 还是秦姑娘有办法啊!秦姑娘让王爷状态好转了! 他们个个朝秦韶华投去感激又佩服的目光。 吴道飞快在本子上记录齐王的状态,眉飞色舞。 秦韶华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把齐王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声道:“我给你唱个歌听?你还没听过我唱歌呢。” 她怕一直说话的模式被齐王习惯之后,吸引其注意力的效果会减弱,所以主动切换唱歌模式。 这样应该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帮助他凝聚意识。 唱个什么呢? 秦韶华搜寻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歌曲可是很多很多呢,流行歌曲千万种,要什么类型有什么类型。 不过她唱给齐王的第一支歌,不管他能不能听清,她都想唱一首自己很熟悉也很喜欢的。 记得随着师傅在山中幽居的时候,她经常一边干活一边哼小调,是师傅教她的。 “山雨新晴,月无声。临月煮清酒,醉酩酊。单衫杏子红初蕊,软风拂过,翠叶华亭。鹿鸣鹿鸣,鼓瑟吹笙。有狐有狐,绥绥娉婷。空谷岁月无早晚,春露秋霜,未问韶华几多情。” 简简单单的几句歌词,用古朴的音调唱出来,婉转低徊,清雅又别致。 秦韶华的音色天生偏于清冷,把歌词里潜藏的轻愁唱淡了,反而显出一种恣意舒畅的洒脱,让整首歌曲变得别有韵味,回味悠长。 白城子一时听得怔住,俊美的眉目染上了一层氤氲,细细品鉴。 吴道咬着笔杆子蹙眉细听,一时忘记了记录齐王的情况。 侍从们也尽皆沉浸在悠扬的歌声里。 唯有秦韶华自己,唱完了之后迅速回归状态,握着齐王的手问:“好不好听?我是很喜欢这首歌,是师傅教我的。可惜他老人家不在了……不过,隔那么远……就算是在,你也见不到。” 隔着一个遥远的时空呢。 所以她现在能够守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共渡难关,真不知是冥冥之中什么力量的安排。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前世的秦韶华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和一个异时空的男人心意相通。 她絮絮说着,自己心里头也是感慨万千。 她这一说话,众人才纷纷从歌声之中剥离,回归到现实状态。 吴道惊呼一声,连忙查看自己刚才记录到哪里了,又凑到跟前仔细观察齐王。 “不错不错!这歌声唱得好,他好像是清醒了啊!” 吴道一喊秦韶华也发现了。 她一直握着齐王的手,发现此时他软绵绵的手掌有了一点张力,虽然很弱很弱,但似乎……是在试图回握她! “夏侯夜,你醒了?很疼很难受是不是?没关系,时间就快到了,我再唱几只歌给你听,很快就熬过去了!”秦韶华雀跃地说。 激动的样子好像一个小女孩。 哪里还是平日里冷静稳重的她呢? 齐王身上又出了一层毒汗。 汗水更加黏腻了。 但是他的眼眸在微微转动,不似方才那般发直。 他缓缓地,看向了秦韶华,努力在她脸上定睛。 他的目光虽然很是虚浮,但已经足够让秦韶华受到极大鼓舞。 “夜,你别动,节省体力!这样吧,过一会我再给你唱首歌。现在我跟你说说刚才那首歌的来历。” 她怕总是唱歌会让齐王听力疲劳,于是切换回说话模式,聊她和师傅在山中的琐事。 聊了一会之后,再换到唱歌模式。 根据她的经验,这样切换能够刺激齐王大脑的不同部位,让他不那么容易昏沉。 如此三番,她的嘴巴一刻也没闲着,时间就慢慢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距离齐王药效减退,还有半个时辰了。 一直关注着齐王,更关注着自家圣主的白城子终于深深松了口气。 “圣主,歇歇吧,王爷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后半个时辰的疼痛不会太严重。” 吴道也收起了记录本。 这说明下面的情况没有记录价值了。 两个人的举动给了秦韶华信心。她于是知道,齐王是真的熬过了这次用药呢! “多亏秦姑娘!多谢吴先生、白先生!”侍从们纷纷上前,激动道谢。 秦韶华连忙摇头,“不是我的功劳,是王爷他自己一直在坚持。” 若是齐王松懈一点,别说唱歌,就是她当场演一台大戏也于事无补。 她距离齐王最近,所以能清晰感受到齐王一直在和毒素作斗争。 他一直在试图给她回应,一直在努力,一直没有放弃。 白城子和吴道又稍稍观察了一会,觉得齐王已经稳定了,就出去做药膳了。侍从们开始准备沐浴用物和干净衣服、被褥,以便齐王一会清洗身上毒汗。 秦韶华扶着齐王坐起来,帮他靠在床头,“躺了许久身子都躺僵了吧?坐起来透透气。” 她细心地给齐王在身后身侧垫了好几个软枕,好让他靠得舒服些。 齐王虚弱地朝她扯了扯嘴角。 她就知道齐王是在和她笑。 她也笑了,“我唱歌好听吗?” 齐王缓缓眨眼。 秦韶华笑道,“眨眼的意思是好听?那等你恢复了,也唱几支给我听听。” 齐王又眨了眨眼睛。 回应得好模糊……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秦韶华由衷高兴,才不和他计较这个,顺手接过侍从递来的温热帕子,轻轻给他擦脸上的毒汗。 “好了,省省力气不要乱动了,再熬半个时辰就好。我陪你。” 齐王反握住秦韶华的手,嘴角带着笑,微微闭上了眼睛,蓄养精神。 这两个多时辰可把他折腾惨了。 真是疼啊! 他忍耐力算是顶尖的,当年有一次中了毒箭,身边没有医官也没有药材,他愣是自己用刀子生生把箭头从皮肉里挖了出来,还把伤口附近中毒的皮肉全都挖掉,挖得深可见骨。 当时他都没觉得多疼,起码意识是清醒的。 但这些天治腿用药,他都不记得自己意识涣散多少次了。 药量一次又一次地加,痛苦越来越深,尤其今天,他差点就没熬过去! 药效真是霸道! 不过么……现在,最难熬的时间段总算过去了,有秦韶华在身边陪着,细心照顾他,他觉得一切痛苦都值得。 若能换得秦韶华对他无微不至,嘘寒问暖,让他再疼些也无所谓。 加大药量是对的。 他再也不想坐在轮椅上了。 他要快快站起来,和秦韶华并肩站在一起! 正文 第287章 一把将她搂住 “哎,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刻钟不到,偷了咱们多少肉了!” 齐王府邸后院的厨房里,掌厨的大厨娘望着院子里墙根处的“怪物”生气。 那怪物没头没尾,一身乱七八糟的兽皮,团团的好像一个大毛球,脏兮兮臭烘烘,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厨房里都是新鲜的肉和菜,大家忙忙碌碌开始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丢了好几只鸡鸭兔子,还有半条顶新鲜的羔羊腿。 有人在墙角发现了那怪物,更发现它身子底下露出羊腿的一角。 大厨娘想不通,这可是王爷的府邸啊,一只鸟飞进来都能被发现,那么大的怪物为什么顺顺利利进了厨房的院子,竟然没人察觉,也没人管? 起初大家以为那是个大狗之类的动物,很是吓了一跳,怕它暴起咬人。 后来发现,似乎是个……人? 大厨娘就派了好几个人去抢被偷的肉,去撵那家伙走。 但是,都没成功! 没人能靠近它周围一丈远。 它会丢石头,一丢一个准,专砸人腿窝。无论谁去抢肉最后都是一瘸一拐逃回来。 “去,赶紧通知前头去!”大厨娘打发帮厨的小丫鬟去报告上级。 消息很快报到了侍从那里。 齐王的侍从们是这府里杂事的最高指挥官。 一个侍从早就听跟着秦韶华的护卫说过了,有个皮毛怪物一路跟秦韶华要肉,从大雪山一路跟到了凤凰城,进城之后,不知所踪。 现在一听厨房的汇报,侍从明白了,这是“兽皮人”偷偷进府了啊! 竟然能悄无声息摸到府里后院来,竟然没被各路护卫和暗卫察觉? 真真是个本领高强的家伙! 愕然之后,侍从吩咐道:“那位要肉,就给他肉。别只给生的,给点熟肉吃,挑上等的精肉给。” 既然是跟着秦姑娘回来的,就算是一只流浪小狗,也得奉为上宾。 不过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呢?真是奇怪! 侍从的吩咐传到厨房之后,大厨娘听得直发愣。 为啥不抓偷肉的贼,还要主动送肉?还送“精肉”?这分明是贵客待遇呀。她完全搞不懂。 不过既然上面有令,她照办就是了,反正府里又不缺那一块两块肉。 她立刻吩咐手下的人把做好的蒸肉、炖肉等各类肉都分了一份出来,给那皮毛怪物送到跟前。 还特意用热灶火烤了一只嫩鸡。 所有肉一送到面前,立刻被怪物迅速收进皮毛里。然后大家只看得到一堆兽皮底下有蠕动,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在吃吗? “也不怕烫着!”大厨娘咂舌。 这兽皮人收了肉之后,不再在原地待着了。众人一个不留神,再看时,兽皮人已经不见了。角落里空空如也,好像那家伙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厨房众人啧啧称奇。 齐王的侍从们也啧啧称奇。 因为没过多久,他们发现兽皮人跑到了眼前。 他摸进了齐王居住的院子! 这家伙从门口一溜烟窜进来,窜到距离正屋很远的墙角停住,然后一动不动了。 静止得像是一块大石头上面铺满了野兽皮毛似的。 兽皮人的速度非常快,而且整个行进的过程悄无声息。侍从们武功也不弱,平时也兼着护卫之职呢,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事先听见他靠近,都是在门口看到他的身影了,才发现他已经进来了。 所以说这个兽皮人一定是轻功高手……如果他是人的话。 侍从们跟在齐王身边也算是见多识广,还从来没见过像兽皮人这种身手的家伙。不得不暗自怀疑他非人类。 大家不由暗自戒备。 然而兽皮人呆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有生命,更谈不上威胁。 半晌之后,侍从们互相交换个眼神,一个人进房去,将情况告诉给秦韶华。这家伙是跟着秦韶华进府的,怎么处理他还需要请示秦韶华。 秦韶华正专心致志陪着齐王,等待他体力恢复。 齐王静静靠在床头,双目微微闭着,从头到脚都写着一个大大的“累”字。刀刻斧削的脸庞苍白如纸,像是绝美的水彩画失去了颜色,黯淡无光。 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枕边,越发衬得脸色发白。 眉目显得越发深邃,眼窝下还有一弯淡淡的乌青,是连日休息不好的痕迹。 看着让人心疼。 秦韶华给他喂水,擦汗,照顾得无微不至。眼中满是痛惜。 听到侍从低声禀报兽皮人的情况,秦韶华一时无心理会,想了想,说:“一路据我看来,他是没有恶意的。你们盯着就是,只要他不伤人,就暂且随他去。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肉管够他吃。” 侍从低声咋舌:“幸亏他不是敌人,否则这样的身手实在是心腹大患。” 秦韶华点头:“是,我也这么想。” 当初去大雪山的路上,兽皮人最初来骚扰的时候,她每天都是绷紧了心弦,明松实紧,不敢放松。 好在……最后发现这家伙只是想要肉吃,不给也不硬抢。真是谢天谢地! 要是给齐王治腿的中途冒出来这么一个捣乱的家伙,神出鬼没,那可就麻烦了。 侍从退出去后,安排暗卫们时刻关注兽皮人。 兽皮人也是怪,一两个时辰过去了,一动不动,像个死物。 再一两个时辰过去了,依旧一动不动,像个死物。 几乎要让人忽略到他的存在。 后来进院来做事送食水的仆人们都没有发现那是个活人,以为是个多出来的古怪摆设呢。 兽皮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待了整整一天,直到太阳落山。 而秦韶华,也在屋中陪着齐王整整一天。 齐王用药之后小憩了一会,醒来之后精神好了不少……这要归功于他多年来勤修不辍,锻炼出来一副好的身体底子。否则一般人早就熬不住了,而他,却还能在巨大的折磨之后快速恢复。 他小憩醒来的时候是下午,恰好看见秦韶华坐在床边,一支手拄着头搭在床沿上,脑袋向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清丽的眉目间满是疲惫之色。 长长的睫毛在轻微颤动着,像是斜飞在冬季晴空里的寒鸦的翅。 午后的日光从糊了雪纸的窗户外斜斜透进来,让整个屋子充满暖洋洋的金色。 秦韶华瘦削的脸庞就沐浴在这融融的金色之中,柔和和宁静。 旁边的衣架子上搭着她进屋时匆匆脱下来的狐裘大衣,还有齐王自己的几件外衣,散乱叠在一起没有整理,却不显得凌乱,反而显出几分家常的温馨气息。 齐王觉得这一刻非常安静。 他不忍打破这样的氛围。 从小生活在宫廷之中,见惯了尔虞我诈,骨肉相残,他实在没有机会体会人间最平常的家庭喜乐。 然而这一刻,在秦韶华疲惫的瞌睡之中,他突然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秦韶华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一样,守在床边等着酣睡的丈夫醒来。 齐王想到这里,嘴角不由自主就翘了起来,弧度温软。 他轻轻伸出手,想在秦韶华柔软的发间摸一摸。 却不料刚刚稍微一动弹,秦韶华就惊醒了。 “你醒了?1”她猛然抬起头。 双眼之中还有朦胧的瞌睡,并没完全清醒,使得她看上去有一种难得的娇憨,憨憨的,呆呆的,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子。 让人忍不住爱怜。 她眼中外溢的关切和激动更让齐王心里发暖。 他忍不住,一伸手就把秦韶华揽在了怀里。 一只手掌扶着她的后脑,把她压向自己,吻住了她。 秦韶华猝不及防,还没清醒呢,直接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然后,双唇就被封住了。 秦韶华还不习惯这样的亲近,潜意识里本能地想要逃避,于是挣扎了一下,双手正好拄在齐王胸口。 齐王闷哼一声。 秦韶华一惊。 “碰疼你了吗……” 她赶紧卸掉了力气,不敢再推齐王。 很是着急地询问他的情况。 然而齐王却趁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更深入地吻了她。 秦韶华不由愕然。 难道这家伙闷哼是装的? 她记得自己刚才也没怎么用力,本来就顾忌他的身体呢! 意识到齐王可能是故意的,她不由脸红心跳。 她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经验,照顾齐王的时候能够像前世照顾战友那样心无杂念,甚至以前给齐王当侍女的时候,给他脱光了身子,给他洗澡,碰他哪里都不觉得害羞。 可是真的确定了关系之后,和齐王亲密的时候,她却一点都不镇定了,总是慌慌张张的,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巨大的反差……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挫。 就像现在被齐王抱在怀里,她就晕头转向的。 本能想推却,可是又怕碰疼了齐王,只好老老实实趴在齐王怀里,心里砰砰跳。 “韶华……”齐王一边吻她,一边轻轻叫她的名字。 秦韶华低低应一声。 “嗯。” 却像是嘤咛。 齐王将她搂得更紧,更热烈地吻她。 他发现秦韶华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角,很是紧张似的。 好像迷失在丛林之中的小鹿,不知所措,懵懵懂懂。让人忍不住想怜爱疼惜。 尤其是她平日那么强硬,此时的迷茫就更有吸引力。 齐王被毒素折磨许久,陡然间温香软玉在怀,觉得简直就像是从地狱进入了天堂。 他把秦韶华抱得更紧,让她和他更加贴近。 这些天提心吊胆等着她的消息,他已经在脑海中,在想象中,不知这样拥抱过她多少回了。 真想等她一回来,就把她牢牢拴在身边,再也不让她背着他乱跑! 冒那么大的危险,去大雪山,要是万一有什么闪失,他就算是治好了腿,又有什么用? “韶华,以后不许再乱跑。不许!” 齐王一边霸道地吻着,一边以强硬的语气命令她。 秦韶华呼吸不过来。 他今日还没认真梳洗,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扎得她又疼又痒。 正文 第288章 韶华你想我吗 齐王霸道的命令,让秦韶华无言以对。 她真不想理他。 可是她不回应,他就不停地问,问她以后还会不会背着他涉险。 秦韶华就是不回答。 她可不喜欢被人限制,就算是对方为她着想,她也不接受强硬的命令。 她一声不吭。 齐王眼底就燃起了火苗。 他唇上加力。 “韶华,我就知道你不听话。你从来都不受我控制。”他热烈地吻她。 一边和她说着话。 他为她无声的反抗而恼火。 可是又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掌控她。 她从来都属于她自己一个人,不依附任何人,也不随便听从任何人。 他迷恋这样的她。可此时此刻,却又真得因为她的不驯,感到恼火和挫败。 他就将心里的不满全都化作了行动。 吻得更加热烈。 秦韶华无法抵抗他的热情,渐渐…… 在他的热吻之中沉沦。 她一时忘记了他方才霸道的命令,全然被他掌控了节奏,带偏了情绪。 呼吸急促。 她觉得热得厉害。 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知该如何是好。 “韶华……”齐王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嗓音低沉,语气温柔。 不似方才命令时的强横。 秦韶华就在他一声一声的呼唤之中,再次变成了一只迷茫的小鹿。 她身体渐渐软下来,伏在他胸口,任由他索取。 齐王宽大温暖的手掌本来是按着她的后脑,防止她逃避的,后来她老实了,他就松懈了力气,轻轻在她柔软的发间拂过,温柔地托着她。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黑发之中穿过,穿过丝丝缕缕的青丝,轻轻抚摸她柔软的耳垂。 他的指尖有轻轻一层薄茧,是经常练习使用兵器留下的印记。摩挲秦韶华耳垂的时候,让秦韶华觉得痒,又微微地硌。 于是她越发面红耳赤。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做什么……”在被他侵略的间隙,她气息不匀,断断续续地反抗说,“刚醒来就……你用药之后还没……没沐浴呢……怎么能这样?” “没沐浴,你嫌我身上脏么?”齐王低声反问。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 呼吸的气息都缠绵在一起。 秦韶华不敢和齐王对视,垂着眼眸说:“不是嫌弃你……是……是你应该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齐王用药之后因为已经脱力,没办法立刻洗澡清理身体,直接就睡了。秦韶华这半晌陪着他,把他露在衣服外的手和脸都仔仔细细擦干净了。但是身上还没清洗,有毒汗残留的气味,不是他身体原本的清气。 可秦韶华不觉得难闻,也不觉得脏。 以前在出任务的时候,有的时候会上战场,又脏又血腥。或者在深山老林里连续多少天不能清理身子,有时候会有一起任务的战友,多是男人,身上全都脏脏臭臭的。她照样和他们一起吃住,一起趴在泥里打伏击,一趴就是几十个小时。 特殊情况谁会忌讳脏臭? 何况现在,对方是齐王。 自从那日交心之后,交代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她心里,齐王已经比前世的同伴战友更亲近了。 是继师傅之后唯一能走进她心里去的人。 她怎么会嫌弃齐王呢? 齐王声音里带着笑:“不嫌弃我?真的么。” “真的。” 这有什么好重复问的?不嫌弃就是不嫌弃。秦韶华觉得齐王还挺敏感,这么在乎旁人的看法。 然而没想到,这家伙不是敏感,是别有用心。 听到她再次确认,说不嫌弃之后,他一把将她从床边捞了起来。 抱上了床。 “既然不嫌弃,就离得更近些吧。”他说。 秦韶华本来是趴在床沿边,半个身子伏在齐王身上的。 这一下变成了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齐王身上。 “哎!”她低低惊呼一声。 外面守护的侍从耳力也是非常好的,听到这一声惊呼,还以为齐王出了什么事,连忙隔窗问:“秦姑娘,何事?” 秦韶华被问得脸色更红了。 齐王抱着她不松手,朝外说:“没事。你们退远一点。” 侍从们听到齐王的声音,知道是主子醒了。 这退远一点的要求…… 几个人对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 显然是屋里在上演不宜围观的画面嘛! 大家赶紧退后几丈远,免得不小心听了主子和秦姑娘的“墙角”。 秦韶华听到齐王让侍从退远点的话,顿时脸色更加红了。 她整个人都被齐王按在怀里,和他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身体的各个部位也都贴合着,她又估计齐王的虚弱不敢乱挣扎乱动,怕一不小心碰疼了他哪里。 所以在他身上趴得非常难受。 偏偏还感受到了他作为男性的身体变化。刚刚那么热烈的拥吻,没有变化才怪。 她就更加窘迫。 要是用什么熟透的苹果之类的通俗比喻,来形容她此时的脸色,还真对不起她满脸的红。 都快跟深秋枫叶的颜色差不多了。 她心里暗骂,齐王这个家伙还真是不怕累坏了身子啊! 刚休息过来一点精神,就开始瞎折腾,要干啥? “快放我下去!”她嗔怒。 又怕外面的侍从们听见,还不敢大声,真是憋屈死了。 齐王用力搂着她,竟然耍赖皮:“不放,没抱够呢。” “你还没洗澡呢!” “你说不嫌弃我。” “我是让你洗个澡好好休息。” “这样就是好好休息。” “夏侯夜!”秦韶华怒了。 “韶华。”齐王微微笑。 他无视她的恼火,直接把她的头又按下来,然后深深地吻住。 秦韶华没想到他这么赖皮。 这个家伙背地里还真是无耻啊,人前却装出那么一副生人勿进的冷冰冰的模样。 秦韶华心里暗骂着,趁着齐王不注意,一口咬在了齐王的唇上。 报复他! “嘶……”齐王倒吸一口凉气。 真疼! 果然是个狠女人啊,下口可真重! 而且咬住了之后她就不松口,就那么咬着。 两个人脸贴着脸,彼此都能将对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秦韶华咬着,露出充满挑衅的眼神。 齐王眼眸变深。 小女人! 他翻身就把她压在了下头。 他现在比刚才恢复得力气更多了一点,能扳动她的身体了。 齐王任凭她咬着自己,也不管。这点子疼相比于刚才治腿时候的疼,简直不值一提。而且秦韶华挑衅得也很有分寸,并没有下死口。 不然铁定咬下肉来了。 齐王就趁机,让她继续咬着,继续缠绵…… 侵略。 与她更紧密地亲近。 他压住她,紧紧地抱着她。 这下轮到秦韶华倒吸一口凉气了! “夏侯夜!”她赶紧松口。 她真没想到这个家伙会这样应对她的挑衅。 用无耻来应对! 不但不躲开她的报复,还借机得寸进尺! 她努力转头想躲开他,但是已经被齐王占得先机,先下手为强了。 齐王的唇紧紧封住她的。 热烈地和她亲近。 秦韶华躲不开。 完全被齐王的气息所包围。 “韶华……”齐王一直在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他的热情好像是狂风暴雨,劈头盖脸朝她倾泻。 秦韶华一直想躲开。 齐王的态度似乎非常激烈,非常疯狂,让她本能地想逃开。 她不敢想象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 但是齐王在不停地努力,呼唤她,让她回应。 他的吻时轻时重,缠绵温柔,一会狂风卷落叶一般让她无法呼吸。 一会却像是冬夜里静静飘落的雪花,一点一点,轻轻柔柔。 秦韶华在他这样的攻势之下,渐渐丢盔卸甲。 她渐渐忘了自己的初衷,一开始要劝他好好休息的初衷。 “夜……”她终于叫出了她的名字。 在亲密的旖旎之中,回应了他。 齐王心中一阵激动。 再次用力将她抱紧了几分。 他现在身体不同往日,再用力也是虚弱,没多少力气。片刻的纠缠已经让他大汗淋漓,消耗了刚恢复没多点的力量,有些体力不支。 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放开她。 只想将这一刻继续下去,继续到时间尽头。 “韶华,我想你,很想你,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 “我想这样和你在一起,一直抱着,再也不分开。” “谁让咱们分开,我就把谁打出去!” “韶华,再叫我的名字给我听,好吗?” “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要了。” 齐王在秦韶华耳边轻轻低语。 说着让人心动情动的甜言蜜语。 他生平没有和谁这样亲近过。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这样甜蜜的话。 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 这一刻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也什么都不想管了。 江山社稷,天下太平,朝政,外敌,一切的一切,他都想丢开手,就和秦韶华抱在一起,在没人打扰的地方一起待到天荒地老。 化成两座石像也好。 “韶华,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叫一遍让我听。”他反复要求。 他觉得,秦韶华呼唤他名字的声音,是世间最美好的天籁。 “夜。”秦韶华呢喃。 齐王温柔地吻过她的唇,下巴,锁骨。 温柔地辗转,温柔地回应她的呼唤。 并且问,“这些日子你想我吗?” 秦韶华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再抵抗了。 身体的本能在回应齐王的热情。 心,也在回应。 她想和齐王拥抱在一起。 也如他一样,想一直这样不分开。 她从没体会过恋爱的滋味,不知道男女之情可以让人沉沦至此,不能自持。 他吻过她锁骨的时候,她温柔的抱住了齐王的肩膀,搂住他的脖颈。 她说,“想。这些天我入睡之前,都在想你。” 齐王抬起头,用鼻尖顶她的下巴,温柔地谴责:“想我?可我还记得,临走的时候你骗我说,除夕会回来和我一起过年。” 结果根本就是谎话。 秦韶华狡辩:“我说的是’也许’。” 又没有说一定会回来。 齐王危险地一笑:“也许?对于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来说,说也许,就是在骗人了。” 正文 第289章 管杀不管埋 秦韶华无法反驳。她当时的确在骗他。 可是她是为他去找药引啊! 又不是骗了他,背着他去做坏事。 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兴师问罪吗? 她心里想着的话没有说出来,可是眼底已经流露了倔强情绪。 齐王马上就发现了。 他呵呵一笑,笑容更加危险。 一口,重重咬在了她的锁骨。 “你觉得是为我好,所以理直气壮地骗我?” “哎!”秦韶华吃痛。 她想推开他,可是他紧紧抱着她不松手。 齐王沉声告诫她,“我不需要你冒生命危险做这种事!不许再有下次,不然……” 秦韶华不服气,“不然如何?” 不然如何? 齐王呵呵一笑,眼睛盯着秦韶华,和她深深对视。 嘴上却再接再厉。 埋头,在她锁骨旁边留下来一个深深的吻痕。 “不然,我就要让你长点记性了!”他说。 这要是在平时,秦韶华才不会接受这种警告呢! 长记性? 来打一架啊! 看谁让谁长记性! 但是此时此刻…… 在床上…… 在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 齐王的话里分明另有所指。 秦韶华顿时一阵心虚。 她想强硬的说一句“谁怕谁”?可是还真说不出来。 好吧,在男女之事方面,她脸皮还是太薄了些! 跟她平时的强硬性格实在是鲜明反差。 她顿时在齐王的挑衅威胁之下偃旗息鼓。 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 齐王无声笑了。 他的小韶华,真是个害羞的丫头! 她红如朝霞的侧脸,看起来非常漂亮动人。他深深沉醉其中,只想一直和她拥抱在一起。 “看着我,答应我,以后不要去做这种事。”他放缓了语气。 几乎有点恳求之意了。 秦韶华睫毛微微颤动,在齐王突然变温柔的态度之下,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她当然知道齐王是担心她。 可是她也担心他啊。不然去大雪山干什么,为了好玩? 她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等你的腿好了之后,我就不必再做这样的事了。你别担心。” 齐王抱着她:“若是好不了,你也不许再这么做。” “怎么会好不了!”秦韶华急了。 瞪眼起来。 齐王微笑。 秦韶华怒视他说:“不许有这种念头!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找来药引,结果你跟我说’好不了’?” 他疼成那个样子,要是真好不了,一定是身体熬不过去了。 熬不过去的身体会被毒素攻击成什么样,她不敢想。 她不允许那种事发生。 就算只是假设,听听也觉得不舒服。 齐王笑了:“这么担心我?好,那我跟你保证,绝对很快就站起来。” “别勉强,不许追求速度,不许硬撑!”秦韶华不喜欢他这么保证。 难道还想加大药量不成? 她不答应。 被这么一刺激,秦韶华从迷乱的情绪之中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轻轻推齐王:“别这样了,你好好歇着,不要浪费精力。等你好了之后……” 她下意识顿住。 齐王追问:“等我好了之后如何?”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戏谑的笑意,秦韶华知道他一定在想不好的事情。 但是她咬了咬唇,算是给他鼓励,红着脸说道:“要是你能恢复健康,我……我主动上你的床!” 说完她心里头砰砰乱跳。 脸更红了。 可是眼睛是坚定的,做承诺的态度。 齐王愕然。 他的小韶华一直很害羞,怎么会直接说出上他的床这种字眼…… 他简直目瞪口呆。 惊愕之余又是满满的感动。 她是真心为他好,才会做出这样的鼓励啊! 他深深看着她,深深看着她,看得她终于不好意思,再次别开眼睛。 齐王再次垂下头,拥吻。 这次的吻是轻柔的。 像是春日里吹面不寒的暖风,辗转而温柔地拂过秦韶华的唇瓣。 “韶华,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尽管放心好了。” 他一连说了好多次你放心。 此时的亲近,不再是激烈的激情,而是柔和的柔情。 秦韶华的心跳在他这样的温柔相待之下,终于渐渐平复。 “嗯,我放心。”她轻轻说。 然后主动抬起头,迎着齐王的唇,热烈地吻了他一次。 就在齐王惊喜,想把这个吻深入下去的时候,她却推开他,“你好好养精神,停下吧。我帮你洗澡。” 有了开头不给结尾。 真是管杀不管埋啊! 齐王一阵无语。真舍不得离开她。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她的唇瓣。 可是她的眼睛清澈干净,褪去了方才的迷乱,开始以坚定的目光望着他。 齐王就知道秦韶华是打定主意了。 那么…… 好吧! 就听她的。 好好休养身体,不做额外的体力浪费。 他此刻其实是感觉到疲惫了。激情平复之后,深深的疲倦几乎要将身体淹没,多日耗损的元气一时无法补充。 这半晌缠绵,让他感到头晕。 那就等痊愈吧。 现在到底是不能尽兴。 等好了之后…… 好了之后再好好收拾她! 来日方长。 到时候他一定拽着她亲密三天三夜,不停歇! “好。”齐王痛快答应一声,松开了秦韶华,从她身上翻了下来,躺在了她的身边。 两个人紧紧地贴着。 他说:“躺一会在沐浴。陪我躺着,别动。” 秦韶华同意了。 刚才齐王压着她的时候,其实整个人的重量也并没有完全压在她身上。齐王自己在支撑着身体,似乎是怕压疼了她似的。 她练武之人怎么会怕他的体重呢。他悉心的呵护,她感受到了。 她知道,一番缠绵之后,他需要歇息一下恢复精神,更需要恢复支撑身体消耗的体力。 齐王现在很虚弱。 秦韶华就任凭他紧紧贴着自己躺着,两个人很近很近。 这样亲密的距离,让她觉得非常温暖,安心。 是很奇妙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体验过。 从另一个人身上因情动而获得安全感,于她来说生平头一次。 齐王抱着她,拽了一床被子将两个人都盖住,免得受凉。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她的脸蛋。 她在风霜里策马奔波了多时,在大雪山那种严酷的环境之中,谈不上保养,皮肤都皴裂了。 摸起来肤质不再细嫩,有麻砂的粗糙感。 齐王觉得很心疼。 低声问:“这些天你都受了什么苦,说给我听听。” 秦韶华一时之间,还真不能用三言两句说完。 大雪山里的经历实在是…… 一言难尽。 那简直是个奇妙的玄幻世界,什么稀奇生物都有。 一度让她以为自己又踏入了另一个异时空。 要不是有吴道的地图和之前小队幸存队员带回的经验教训,她说不定还要遇到几倍的艰险,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未知。 她打算等齐王好了再和他闲聊这些,免得让他因为担心而分心,影响治疗。 就只说起后来遇到楚军救援,从梁国太子多罗达手中逃走的事情。 并且庆幸道:“多亏你派人去接应我,不然我要是真被多罗达带到梁国去,可就白跑这一趟雪山了,要耽误你的治疗!” 秦韶华快马回来,比报信的人还快,所以齐王还没时间了解雪山的情况呢。 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梁国太子的事情。 顿时火冒三丈。 梁国太子不管去雪山做什么,敢动他的女人,就是找死! 他的关注点不在什么耽误治疗上,他关注的是秦韶华被梁国太子欺负! 齐王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要是早知道梁国太子会给秦韶华添乱,当初就该杀了他! “你既然留了军队在梁国作战,就该下死命令,不干掉梁国太子不许他们回来。” 齐王严厉地说。 和方才缠绵之时判若两人。 秦韶华道:“你以前说过,他留着,梁国一时就没有纠结大军大举进犯的借口。所以我最开始遇到他也没想杀他,放他走了,才有了后面种种阻挠。但这不是你的原因,对于梁楚两国的局面,我和你看法一致,不能因一人生死影响大局。后来想杀他的时候,倒是没找到合适机会。” 凤凰城守军进了雪山之后,两军相遇,就更不能明目张胆干掉梁国太子了。 就算当时不顾忌雪山地形以及迷宫之中怪物的潜在威胁,秦韶华也不会轻易下令干掉多罗达。 她早就决定了,一切以齐王治腿为主,任何能影响他治腿的事情,都要先放一放。 齐王听了她的话,却不赞同。 “之前不杀他,不过是我不想做麻烦的事情罢了。就算梁国大局犯边,难道我还能怕了不成。”他很恼火。 他自有对付梁国的思路,不让对方各部落凝聚起来只是一种捷径罢了。 但不代表他怕啊! 现在多罗达欺负到秦韶华的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韶华眼睁睁看着齐王从说情话的人,一下子变成了即将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心里一阵无语。 她是怕他担心分神,才挑了不重要、危险性也不大的多罗达说。 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大反应。 事与愿违了! 但是她从中体会到了被人霸道呵护的幸福。 有一个男人肯无条件罩着你,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正文 第290章 经常同被而眠 秦韶华带着满心的感动,转移话题。 “这次进山,你的军中折损了不少人手。我让他们去梁国作战是为了找个好借口,免得朝廷上有人借题发挥与你为难。但那些死在雪山里的士兵,到底是为我而死的,我不能自欺欺人。我终究是欠着他们一份情。” 齐王道:“是我欠他们,与你无关。” 这还争什么? “难道咱俩不是一体的?”秦韶华挑着眉头反问……心里窃喜自己成功转移了齐王对多罗达的分神关注。 就知道讨论阵亡者他会认真的! 果然他放过讨论多罗达了呢。 齐王此时精神不济,没注意到秦韶华的小算盘。听了她的话,他瞬间失笑。 一体? 他只听清了这个词。 好啊,他当然愿意两个人“一体”。 他甚至从一体这两个字上,想到了一些旖旎的画面。 他想和怀里的少女真正融为一体很久了。 尤其刚刚,在她说“我主动上你的床”的时候,他脑海里更是滑过很多很多想法…… 每一个想法,都让他心潮澎湃,无比向往。 “我们当然是一体的。”齐王笑着说。 笑得暧昧。 秦韶华秒懂他的笑。 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呵斥:“好好说话!” 齐王将秦韶华搂在怀里,亲她的额头。 “与你争欠情,不过是因为老一辈人常说,欠死人的情分是欠阴司的。” 虽然他自己不信鬼神之事,就算知道秦韶华本身是孤魂一条之后,他仍不信鬼神,但方才下意识地,他不想让秦韶华背上阴司的债。 是男人对心爱女人下意识的保护。 秦韶华却说:“那不用争了,这债我们一起背了吧。” 无论有没有阴司地狱,好事坏事,两个人共进退。 齐王闻言,再次把秦韶华抱紧:“好啊,那么你说说,这份欠情我们要怎么弥补才好?” 一副但凭夫人吩咐的口气。 秦韶华反问:“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 “那么,就向全楚国发布阵亡名单吧。追认这次所有丧生的人为’烈士’,给他们家人优厚的抚恤待遇。抚恤金我出了,其他的政务支持,你去做。” 齐王对出抚恤金没什么异议,他本来就对底下的将士们很厚待,每次阵亡的人都会给予优厚抚恤。 但是向大楚全国发布阵亡名单,追认烈士这种事…… 他没听说过。 连“烈士”这个词都没听说过。 秦韶华就和他说起自己原来生活的世界里,各国对于国家英雄、人民烈士如何对待。 齐王听着听着,渐渐听出味道来。 且不说这次的人是为秦韶华而死,到底够不够格追认为国家烈士,但是这个追认烈士的法子,着实很让他感兴趣。 楚国历史上参军的人死在战场上,朝廷是有抚恤银子,但是少得可怜。而且层层克扣,到了阵亡者的家人手中,也不过就是一月口粮的数。 除非是关键战役里立下大功的人,才会厚待。比如救了主帅、救了皇帝,或者斩了贼首的人,阵亡之后会加封追抚。 但是普通战死的,从无荣誉上的追认。 所以秦韶华说的烈士追认,让他眼前一亮。 点头道:“这法子好。等将士们从梁国回来,我就下令发布烈士名单,昭告大楚上下,给他们死后哀荣。” 秦韶华一听就知道齐王想到了以后。看来用这个事情让他转移对梁国太子的怨念,挺有用! 他在军政方面真是一点就透的人,你给他提一点,他就能联想到好多。发散思维太强。 “你是不是以后要在楚国建立追抚烈士、厚待遗属的制度?至于这次的士兵们,你也打算以征伐梁国的名义而不是救我的名义追封为烈士,对不对?” 齐王笑道:“是。”觉得她真是懂他。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盖着被子躺着,抱太紧了,都有些热。 而且秦韶华还能感觉到齐王未曾褪去的身体变化。 但是她不想躲开。 在凤凰城寒冷的冬日里,躺在被窝里不出门,实在是一种享受。两个人都很忙,能够借着休养的机会赖一会床,也是难得。秦韶华沉浸在齐王的怀抱里,沉浸于他的柔情蜜意。 对于齐王的决定,她举双手双脚赞成。 她并不是要偷换概念,给阵亡在大雪山的将士们换个牺牲名目,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而是想以一种更合理的方式,给他们的家属以厚待。 “做烈士的家属,以后会有很多赋税上的减免,还可以让他们的子弟后代免费去官办学堂读书,或者你也可以想想其他好的待遇。”她提建议。 齐王眼睛发亮。 秦韶华所说正是他所想。 楚国军队疲软已久,国家久无战事,朝廷上下又是一直萎靡不振,他来到凤凰城后,好一番整顿才让凤凰城守军有了一番新气象。 而大楚上下那么多军镇,不可能他一个一个去整顿。 唯有从根本上改建军队制度,除弊革新,才能有成效。 这烈士之名,就是一个很好的新制度。 有了烈士遗属的各种厚待,楚国男丁才能奋勇向前,无后顾之忧地踊跃参军。 秦韶华可真是他的福星啊! “韶华,你看咱们抱在被子里随便聊天,就聊出了一条军政。”齐王把头埋进被子里,埋首在秦韶华胸前,语气无赖地说,“看来以后要经常同被而眠才行。” 秦韶华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无耻! 还“经常同被而眠”? 想得美! 她拒绝了他继续讲述雪山之行的要求,撵他出了被窝,叫人准备热水送进来,催他去泡澡。 两个人这半晌在床帏之间腻了许久,太阳已经落到西山下头去了。 外面天色灰暗,府里到处开始掌灯。 侍从们送进来热水,把一切洗浴用具都备好,点上烛台,就飞快退了出去。 他们识趣地知道,王爷不需要他们伺候,有秦姑娘一人足矣。 七宝烛台上点点的温软的烛光,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温馨了。 秦韶华帮着齐王沐浴,洗去他身上的毒汗残留。 温热的水和秦韶华柔软的手指,让齐王彻底放松了因为毒素和药物折磨而紧绷的身体。他舒服地坐在浴桶里,半闭了眼睛享受。 洗完清水,让齐王歇了一会之后,秦韶华让侍从们换了药浴。 这是用药之后的辅助,秦韶华帮着齐王泡药浴按摩。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二更天。 齐王现在已经进入了每日只吃一顿饭的阶段,吴道等人研究出的治疗方案,在后期的时候齐王尽可能少吃东西,以免冲淡体内的药性和毒素。 齐王泡完药浴,吃白城子送来的药膳。 秦韶华陪了齐王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晚间,厨房送来了齐王特地吩咐给秦韶华补身子的饭菜,满满摆了一大桌子。 两个人相携而坐,共进晚餐。 “今晚和我一起睡。”齐王吃着吃着突然说。 秦韶华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这家伙刚才泡澡都老老实实的,没有额外举动。药浴泡的也很疼,他熬了半天精神疲惫得很,怎么刚吃两口饭恢复一点,就开始生邪念? 还要不要身体了? 说好的养精蓄锐呢? 她严肃地瞪眼。 用眼神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平白浪费体力。 齐王却是挑眉,一本正经,“你想到哪里去了?本王想和你同塌而眠,抵足夜谈而已,并没有别的想法。” 一脸你想多了你真不纯洁的神色。 秦韶华暗地吐一口血。 这家伙在拿她开玩笑! 故意的! “夏侯夜你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知道么?”她严厉批评他。 齐王一脸奸计得逞的笑,低头吃药膳去了。 咚! 窗子突然重重被人从外面砸开。 一个炮弹似的庞然大物飞射进来! 直接砸在了饭桌旁边! 秦韶华本能地一脚踹了过去。 什么东西? 有人偷袭不成? 外面的暗卫和侍从们都是吃闲饭的吗! 齐王也反应极快,扳动轮椅瞬间后退一丈远,同时拽走了秦韶华。 他的轮椅顿时弹射出各种武器,几支淬毒的弩箭一触即发。 秦韶华一脚踹去被对方轻易躲过,还没踹第二脚就被齐王拽着后退。 两个人立刻和砸进来的东西拉开距离。 “是你?”秦韶华定睛一看,看清了。 是兽皮人! 这家伙突然闯进来干什么! “谁?”齐王满脸戒备,依然拽住秦韶华不松手。 他现在没有体力对敌,要更多依靠轮椅的辅助,所以不肯让秦韶华离开轮椅保护的范围。 秦韶华简要两句解释兽皮人的来历。 齐王皱眉。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生物? 直到此时,侍从们才从门里窗里跳了进来,纷纷要往上冲。 他们刚才猝不及防,不但没能挡住兽皮人突然的穿窗而入,反而还被兽皮人丢出的石子击中,腿上齐齐麻了一下,减缓了进屋护主的速度。 宅子附近的暗卫也匆匆现身了几位,各自拿着刀剑跳了进来。 “王爷!”大家都很担心。 没想到兽皮人一日不动弹,突然暴起,攻击力就这么强! 竟然在大家的监视之中轻易接近了齐王身边! 秦韶华呵斥所有人:“都别动,退后!” 她紧紧盯住兽皮人,挣脱齐王的手,一步一步朝其靠近。 “你在找我?” 她发现兽皮人和之前不同,不再是守在旁边等肉吃的状态,而是一副躁动的样子,随时要扑向她似的! 被这么一个危险的家伙锁定,她丝毫不敢放松。 他到底要干什么? 正文 第291章 真是蠢萌 秦韶华让所有人都退后,她自己一步一步朝兽皮人靠近。 齐王想要拦住她,但是被她拒绝了。 她给了齐王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没问题。 但是到底有没有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 兽皮人的身手非常诡异,她非常清楚,目前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与之单打独斗。 若是大家围殴,也许会有胜算。但是这个兽皮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她做很坏的事情,顶多打晕她的护卫,又没有伤人害命,所以她不想直接下令干掉他。 她把对方当做野兽看待。 如果沟通足够顺畅,野兽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小白豹子的妈妈不就是么? “你想要靠近我,是不是?” 秦韶华一边提着戒备走近兽皮人,一边轻声发问。 就像和小白豹子的妈妈交流时一样,她让自己的语气、神情和心态全都放松,这样才能让兽皮人充分感觉到她的善意。 秦韶华缓缓走到了兽皮人跟前。 兽皮人不停地躁动,蹲在地上朝着她呜呜低吼。 随时要朝她扑过来的样子,但是却又不行动。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怯意? 秦韶华蹲下身子,和他处在同一高度。 “你的脸在哪里,可以露出来给我看看么?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 她轻轻地说,就像和一个新朋友在聊天似的。 她眼神清澈而安静,含着笑意,静静注视兽皮人。 整个人都卸掉了平日里的凌厉气势,反而如同一汪柔美的春江水,草长莺飞,花树倒影,看上去让人觉得暖融融,忍不住想亲近。 齐王用眼神示意所有护卫都安安静静,不许妄动干扰。 他很清楚,现在秦韶华在冒险! 他十分担心秦韶华的安危,轮椅上所有机关都已经准备就绪。 若是兽皮人对秦韶华稍有不妥,他就会立刻启动所有机关,分分钟干掉对方! 在齐王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中,秦韶华伸出手,缓缓去触碰兽皮人。 这举动让所有人都紧绷了精神。 护卫们按住武器,蓄势待发! 可是出乎意料,兽皮人竟然没有反抗,直接让秦韶华摸到了他的身上! 秦韶华笑容更加和善,轻轻摸着兽皮人最外层披着的一层兔子皮,眼睛好奇地眨了眨,语气轻快地对他说:“这是兔子皮对吗?是不是我给你的那只?” 兽皮人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没有人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但是他的躁动停止了,一动不动任由秦韶华摸着。 齐王眼神微凝。 这安静的状态可以说是毫无防备,也可以说是随时能暴起。他手指紧紧按在机关上,密切关注场上形态。 近在咫尺的秦韶华却是一点防备之意都没有,她让自己尽量放松,微笑着,将兔子皮从兽皮人的身上拽了下来。 所有人屏住呼吸。 意外地发现兽皮人竟然没阻拦! 连齐王都深深吐了口气。 秦韶华也是心中大定。 这说明兽皮人不排斥她呀! 她立刻又伸手,把兔子皮底下一张不知名动物的皮毛也拽了下来。 兽皮人还是没有反抗。 秦韶华就回手从饭桌上拿了一碟酱肉送到他面前,“你要吃吗?” 兽皮人把酱肉飞快收进了皮毛之中。 秦韶华脸上露出微笑。 小白豹子突然窜进了房间。 它喵呜一声,跳到了兽皮人和秦韶华跟前。 歪着满是绒毛的小脑袋,睁大蓝汪汪的眼睛,它看看秦韶华又看看兽皮人,然后,蹭到一下子跳到了兽皮人身上! 然后,在兽皮人背上用力踩了几下! 秦韶华目瞪口呆。 这小家伙干什么! 最开始它第一次见到兽皮人的时候,还是非常戒备呢,怎么现在却主动挑衅了? “快下来!”秦韶华朝小白豹子伸出手。 她可真担心兽皮人一时爆发,把小白豹子也当食物吃了啊! 要知道兽皮人可是吃生肉的! 然而小白豹子却毫不畏惧,仰着头,站在兽皮人身上,好像君临天下一般喵嗷嗷叫了一声。 “嗷嗷……嗷……” 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和外面的呼啸北风相映成趣。 它又在兽皮人身上踩了几脚,才心满意足地抖抖皮毛,一纵身跳进了秦韶华怀里。 结果又因为计算距离失误,差点跳到地上去,还是秦韶华眼疾手快抱住了它。 真是蠢萌! 秦韶华抱着它,心头灵光一闪。 这小家伙向来很是敏感,察觉危险的能力强于人类,难道是它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兽皮人的温驯,所以才肆无忌惮欺负人家? 那么,更说明兽皮人没有危险了。 秦韶华听到了咀嚼的声音,很细微,是兽皮人躲在皮毛底下吃酱肉。 她彻底放了心,抱着小白豹子,继续去揭开兽皮人身上的皮毛。 “我想看看你的样子,我觉得,可以和你做朋友。你愿意吗?” 她轻声对兽皮人说。 兽皮人喉咙里呜呜两声。 似乎不是很抵触。 秦韶华就一层接一层揭开他身上的皮毛。 味道非常难闻。 这家伙肯定很久很久没有洗澡了,身上披着许多张兽皮,有很久之前的,也有新鲜的,血粘了一层又一层,很难揭开。 秦韶华叫侍从打了一盆水过来,试探着用水融化粘黏的兽皮,兽皮人也没有反抗。 秦韶华示意护卫们全都出去。 这里不需要他们了。 护卫们转目看齐王。 齐王面色不悦:“以后秦姑娘的命令就是本王的命令,不许迟疑,立即执行。” “是!” 护卫们凛然答应,连忙朝秦韶华行礼告罪。 从此以后,要把秦姑娘当另一个主子对待了! 秦韶华挥手让他们退出去。对于齐王随口给她的权柄,她欣然接受。这样以后办事更方便了。 兽皮人刚才砸进来撞坏了窗子,侍从们很快就换了一个新窗扇,并且在屋子里多点了两个火盆,屋里没多久就重新温暖如春了。 秦韶华将兽皮人的所有皮毛都揭了下来,堆在地上,高高一摞。 兽皮人的身形终于显露出来。 非常非常瘦。 披头散发,低着头,从凌乱的发丝中可以看见嘴角沾着酱肉渣。 他身上胡乱裹着几张兽皮遮羞,比原始人还原始。未被兽皮遮挡的地方,皮肉上满是泥污,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瘦骨嶙峋。 身上的气味别提有多难闻了。 小白豹子皱了皱鼻头,打个喷嚏,很是不高兴。 秦韶华却不嫌弃,兽皮人瘦成这样看起来很可怜。她再靠近一点,柔声问:“你能抬起头来吗,我想看看你的脸。” 兽皮人身子动了动,却把头低得更深。 秦韶华伸手去碰他的脸。 他抖了一下,瞬间闪到墙角。 好像受了惊的小动物,茫然无措。 秦韶华慢慢追到他跟前。 兽皮人后背抵在墙角,想躲没处躲,很慌张。 秦韶华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看看你的脸,和你做朋友。” 她伸手摸到了兽皮人的头,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兽皮人在轻轻发抖,就在她把他的脸抬起来的一刹那,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嗖……” “你说什么?”秦韶华拨开他脸上的长发。 微微一愣。 她发现兽皮人的眼睛明亮得迫人。 那么清澈,那么无辜,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猫,满眼都是对外界的恐惧。 他那么诡异的身手,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韶华……”兽皮人突然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秦韶华吃惊。 “你认识我?” 她分明记得自从遇到兽皮人以来,身边都是护卫,并没有人直呼她的名字。那么兽皮人一定是以前就知道她的名字! 原来这一路跟着她,他并不只是为了要肉吃? 她仔细盯着兽皮人的脸辨认。 但是,太脏了…… 看不出本来面目。 全是污泥和血痕,还有风霜里形成的皴裂,根本就看不到皮肉。 只一双眼睛熠熠闪光,纯粹得像是晴好清晨的晨星。 小白豹子似乎也被这双眼睛吸引,喵呜了一声,好奇地从秦韶华怀里探出头,凑过去仔细观察兽皮人。 它幽蓝的眼睛和兽皮人的眼睛同样清澈,彼此映着对方的倒影。 秦韶华用毛巾沾了温水,想把兽皮人的脸擦干净。 齐王突然扳动轮椅,无声无息滑到了跟前。 “我知道他是谁。”他沉声说。 秦韶华愕然回头,看见齐王沉凝的面容。 “你认识他?” “是。” 齐王从秦韶华手中接过毛巾,上前,亲手给兽皮人擦脸。 动作非常轻柔,想在照顾小兄弟一样。 奇怪的是兽皮人也并不反感齐王的靠近,就那么缩在墙角,安安静静待着,任凭齐王动作。 他口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不停叫着秦韶华的名字。 “韶华……” “韶华……” 可是直到齐王把他的脸擦干净,秦韶华也没认出这个人。 不过,兽皮人的脸可真好看啊! 虽然很瘦,但是瘦更显得五官立体,眉峰和鼻梁都很高,薄薄的唇,漂亮的眼睛,完全是一个美少年! 齐王丢开帕子,直起腰。 帕子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他沉声道:“他姓凌,是威远侯凌老侯爷的幼孙。” 什么? 竟然是凌家人? 正文 第292章 听起来很难缠啊 秦韶华惊讶。 她立刻在身体原主的记忆之中努力搜寻,试图找出关于兽皮人的记忆。 可是没有成功。 也就是说,身体原主不认识兽皮人,或者说,也许见过面,但对他没有印象。 齐王唤来侍从,让准备一个新浴桶,要他们帮兽皮人洗浴。 秦韶华听出齐王语气中的沉重。 她问:“他叫什么名字?” 齐王说:“他叫’无名’。就是没有名字的意思。” 秦韶华讶然。凌家人怎么会无名呢? 热水备好了,她拉着兽皮人到了屏风后,哄着他进了浴桶,接受侍从们的擦洗。 兽皮人很是抵触侍从的靠近。 他拽着秦韶华的衣袖不肯撒手。 秦韶华柔声细语哄了半天,再三保证自己就在屏风另一边,不会走远,他才勉强接受。 秦韶华一头热汗走出屏风,朝齐王无奈笑笑,这兽皮人像个孩子似的,哄孩子也是累一身汗啊! “他是凌家哪房的子孙?我对他没有印象。” 齐王道:“这还要问你。” “为什么问我?” “他无名,和奇门有关。” 啊? 秦韶华立刻想到一件事。 白城子曾经和他说过,杀门上一任门主在时,门中所有杀手都不起名,全以数字排序。数字越靠前,代表这个人越厉害。 “难道他……是杀门的人不成?”秦韶华不敢确认。凌家子孙都是军中之人,怎会和杀门扯上关系! 齐王缓缓道:“当年凌无名很小就走失了,多年杳无音讯,十几年后才被凌家人发现。知道凌家怎么发现的他?他成了刺客,武功绝顶,接了任务去刺杀凌老侯爷!” 这? 秦韶华意外。 “他怎么会走失?” “杀门上一任门主喜欢到处劫掠天赋优异的孩子,抓回去从小培养,让其忘记家门父母,将之训练成一个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这凌无名就是上一任杀门门主亲眼看中的,他也是胆大,竟然敢去威远侯府劫掠小少爷,并且还成功了。” 齐王微微冷笑。 提起陈年旧事,也充满怒意。 可见这件事让他很恼火。 “凌无名被劫走之后,如何了?”秦韶华问。 因为上一任杀门门主早就死了,她并没有多问白城子以前的事,所以不甚了解内情。 齐王说:“倒也没有怎样,就是无休止的训练,优胜劣汰而已。过程很残酷,但凌无名天赋奇高,从一众天才之中脱颖而出,是天才中的天才,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了门中第一高手,把许多老牌杀手都压在下面。成了杀门之中的金字招牌,但凡派他出任务,没有不成功的。” “那,刺杀凌老侯爷那次呢?”秦韶华搜索记忆,没有关于老侯爷遇刺的信息,显然刺杀事件被封锁了,老侯爷并没出事。 果然齐王说:“但是那一次刺杀凌老侯爷,凌无名却出了问题。血浓于水,他到底在最后时刻认出了爷爷。他被劫走时只有三岁,按理说十几年过去,不会对三岁时的家人有什么印象。杀门门主当时派他去出任务,也是为了最后检验一下他的可用度。如果他连凌老侯爷都杀了,那么也就是说,他彻底忘情忘性,成了一个合格的杀手,将是门主手中最厉害的一把刀。” “可是他天赋很高,连三岁记忆都有印象,所以认出了爷爷?”秦韶华关切地追问,“那么之后呢?” “凌老侯爷也认出了他。所以并没有将他当杀手问罪,而是顺藤摸瓜,决定除了杀门这个组织,给孙子报仇。老侯爷是军中猛将,带兵很有一套,手下也有一批精英死士。老侯爷怒不可遏,把幼孙收回家中保护起来之后,就派死士们全力围剿杀门,给当时的杀门造成了很大打击。没多久,杀门内除了门中精英,底下的普通高手都被干掉了。但是老侯爷这边死士也折损不少,几乎是全军覆没,所以没能再次组织起有效的剿杀,让杀门精英逃走了。” “然后呢?” “然后?”齐王嘴角翘起冷峻的弧度,“然后本王因为凌老侯爷,关注到了这个杀门,乃至整个奇门。” 秦韶华挑眉,“所以上任杀门门主就死了?” “不错。” 果然! 秦韶华暗暗为上一任杀门门主默哀。 齐王出手,还有他的好吗? 齐王底下的人手肯定比凌老侯爷的好用啊。杀门那是撞在了铁板上,在劫难逃。 活该! 谁让上任门主好死不死,偏要去劫掠良家小儿,灭绝人性! 秦韶华为齐王叫好:“干得漂亮。” 齐王微笑:“你不心疼下属?” “这种无耻下属撞在我手里,还用的着你动手吗?” 她肯定早将之干掉了! 她问:“上任杀门门主死了,那些从小被劫掠的孩子们怎样了?” 齐王摇头,“除了凌无名一个,其他人对本家没什么印象。都已经成了杀手,不是在围剿中死了,就是现在还在杀门之中。” 秦韶华默然。 如果一个人已经忘记了根本的来处,若让他们回归家庭,也不现实。他们和家庭彼此恐怕都不能互相接受! 看来这些人也只能暂时待在杀门之中了。 她想了想,道:“等我腾出手来,就去收服这个杀门。” 好在现任的门主没有劫掠良家小儿的毛病,她倒是不着急动手。 齐王挑了挑眉,微微一笑。 “你见过现任的杀门门主么?” 秦韶华摇头,“杀门总部不在楚京,我还没腾出空来会他。听白城子说,现在的杀门门主比较不服管束,自成一派。连千妖月谈起他都皱眉头。” 齐王道:“听起来很难缠啊。” “再难缠,我也会将之收服。” 齐王笑意深深,笑得秦韶华不解。 “你笑什么?” “没什么。到时若是你收服他有困难,不妨来找我想办法。” 秦韶华直觉齐王的笑不是这个意思。 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似的。 没等她继续追问,侍从们换了第一桶洗澡水抬出来。 秦韶华看一眼就别开了眼睛。 太脏了! 身上是有多脏才能把水洗成这样? 她朝侍从们投去歉然的目光。真是难为他们。 侍从们笑笑表示无所谓,换了干净的水,进去继续给凌无名洗澡。 屏风那边水声哗啦啦,夹杂着凌无名偶尔的呜呜声。 秦韶华不由皱眉:“当年凌无名是杀门第一招牌,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半痴半傻,肯定是做不了杀手的! 齐王摇头,“不清楚。凌家收回他之后,他并没什么异常,凌老侯爷给他起名’无名’,有一段时间还让他在军中效力。后来凌家满门抄斩,因为他从小走失,名字不在家谱上,法场上按家谱点名他就不在其中。至于他家变之后流落在哪里,我也曾派人找过,但是没有找到。” 凌无名武功太高,齐王的人找不到也不稀奇。 秦韶华微微叹口气。 也不知道凌无名遭遇了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凌家只剩了他这么一点血脉,想起来令人痛心。 幸好,许是老天开眼,她走了一趟大雪山,阴差阳错竟把凌无名找回来了。 凌家总算没有绝后! 足足过去两刻钟,水又换了几桶,侍从们才一身汗地把凌无名带了出来。 “王爷,秦姑娘,洗完了。” “下去吧。” 秦韶华目不转睛看着焕然一新的凌无名。 可真漂亮! 虽然他瘦削的身体裹在齐王的长袍里,衣服显得宽大太多,但是真的好看极了。洗干净之后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分明,一双眼睛和小白豹子有一拼,又大又清澈。 因为他头发里有虱子,而且在野外弄得发质极差,侍从们把他头发全都剃光了,好让他重新养发。 光溜溜的圆脑袋,配着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很像卡通人物。 站在那里他有些手足无措,只看了秦韶华一眼,就怯怯低下头。 秦韶华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你叫凌无名,是吗?” 凌无名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除了韶华两个字,他不会说别的。 秦韶华猜测,身体原主秦大小姐以前,跟定给凌无名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疯傻之后依旧念念不忘。 她顿时有了一种照顾凌无名的责任感。 “无名弟弟,真高兴能找到你。你以后就跟着我,把这里当自己家。” 齐王见秦韶华一直握着凌无名的手,挑了挑眉,微微不悦。 提醒说,“凌无名比你大,是你表哥。” 大? 秦韶华愕然。 凌无名看起来分明是个青涩少年的样子,哪里大了? 齐王说,“他三岁走失,在杀门十几年,七年前找回,估算着至少有二十五六岁了。”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 秦韶华朝齐王耸肩:“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秦大小姐,谈不上表哥表妹。我就当他是个弟弟。” 听到“表哥”二字,凌无名突然抬起头来,直直看着秦韶华,叫她的名字。 “韶华。”叫得特别清楚。 眼睛之中满是欣喜,还有眷恋。 秦韶华笑着答应。 凌无名就一声接一声的叫,越叫越高兴,眉开眼笑。 最后他试探着朝秦韶华靠近两步,伸出手,一下子抱住了秦韶华。 齐王顿时黑了脸。 干什么?装头脑不清楚,占本王女人的便宜? 正文 第293章 揍得他下不了床 齐王黑着脸,扳动轮椅靠近,将秦韶华从凌无名手中抓了出来。 “让人进来收拾收拾,这间厢房就给他住吧。我累了,想回房歇息。” 他面无表情地说。 秦韶华一听齐王主动说累,很是关切他的身体,忙说,“好,我送你回去。” 她以为齐王脸色不好是累的。 回头还安慰凌无名:“无名弟弟,你晚上就睡在这里,一会有人进来收拾房间,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攻击他们。想见我的时候就去那边找我,我在那边的房间,知道吗?” 凌无名茫然看着她。 “听懂了就点点头。” 凌无名愣了愣,很是迟疑地点头。 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秦韶华欲待再叮嘱两句,齐王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 她不耽搁了,连忙推着齐王的轮椅送他回房。 “你感觉如何,哪里不舒服?” 回到房间,秦韶华刚问一句,没想到齐王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做什么?你不是累了要睡觉吗。”秦韶华诧异。 她显然还没get到齐王黑脸的关键点。 齐王把头深深埋在她的胸口,不回答,就是抱着。 秦韶华想了想。 “提起凌家的惨剧,你心情不好?” 她叹了口气搂住他,用手轻轻摩挲齐王的头发,以示安慰。 齐王无语。 虽然凌家当年满门抄斩的确让他很窝火,但此时此刻,他才不是因为凌家心情不好! 他是不高兴秦韶华被别人抱。 表哥也不行! 他埋在秦韶华胸口,充分感受她青涩的柔软,久久不肯松开。 秦韶华是他的,谁也不许抱! 足足抱了有一刻钟还多,秦韶华怕他坐久了累着,劝他躺到床上歇息。 齐王语气无赖:“你陪我。” “好,我陪你,你快去歇息。” 齐王这才嘴角翘起来,从秦韶华胸前抬起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秦韶华去后面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家常的单衣,头发随意披散在脑后,多了两分慵懒的妩媚。 齐王心满意足抱着她躺到床上。 “陪我躺一会,我有点头疼。”他故意说。 秦韶华就伸手轻轻在他额角揉着,帮他缓解疲劳。 齐王心里舒服多了。 感受着她柔软的手指,轻柔的力道,十分惬意。 闭上眼睛,他拉过被子把两个人盖上,在轻缓的按摩之中慢慢进入梦乡。 睡着了,手还紧紧攥着秦韶华的衣袖,不让她离开。 秦韶华折腾了很久也是累,齐王酣眠的呼吸声让她涌上困意。 于是没有分床,她直接躺在齐王身边睡了。 夜半的时候,齐王被药性疼醒。 当他发现秦韶华睡得脸蛋红扑扑躺在自己身旁时,不由嘴角上翘,身上痛楚都减轻好多。 他在秦韶华额头亲了一口,换个姿势抱着她,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虽然身上疼得厉害,但是这一觉他睡得特别安心,因为秦韶华回来了,就躺在身边呢。 第二天早晨一直到大天光,齐王和秦韶华谁都没有醒。 两个人都很累,也都因为彼此在身边而睡得很沉。 侍从们知道两人都需要休息,所以勒令宅子里的仆人谁也不许做事弄出响动,要保证主子的睡眠。 太阳一点一点升高了。 秦韶华是被小白豹子舔醒的。 她睡梦之中觉得有暖呼呼的东西拂过脸颊,片刻之后又有凉意。她迷迷蒙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缓缓张开了眼睛。 结果发现小白豹子蜷缩在枕边,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正舔自己。 问题是它还没有醒来。 是在梦中舔她呢! 也不知道把她当成了什么好吃的。 秦韶华失笑。 用手指点了点小白豹子的脑袋。 齐王于是醒了。 他偏过头,没有看到秦韶华,反而发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贴在自己脸上。 鼻子里钻进了又软又细的绒毛,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他一下子清醒了,发现……是小白豹子的屁股正贴着他。 齐王顿时黑线。 昨天他明明是挨着秦韶华睡的,这小动物什么时候窜上床来的! 还横插在他和秦韶华中间,真是! 难道他后半夜都贴着小屁股睡的吗? 越想越不是滋味。 齐王一个喷嚏都没把小白豹子弄醒。小家伙动了动身体,蜷缩的更舒服一些,继续睡。 秦韶华失笑。 伸手抚摸小白豹子的皮毛。 又软又滑,摸起来真舒服,还有暖洋洋的体温呢。 “我给你起个名字,叫暖暖,好不好?”她低声问小家伙。 小家伙在睡梦之中皱了皱鼻子,呜呜两声。 “我当你同意了啊。” 于是小白豹子就有了名字,叫暖暖。 齐王伸长胳膊抱住秦韶华,“睡得好吗?” 秦韶华“嗯”了一声,睡得很好。 醒来感觉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舒服多了。 齐王笑着说,“我也睡得很好。有你在身边,酣眠到天亮。” “身上还疼吗?” “疼还是疼的。不过,看见你什么疼都忘了。” 油嘴滑舌。 秦韶华送个白眼,翻身坐起来。 “快起床吧,收拾收拾,今天还要继续用药。” 齐王伸个大大的懒腰,很想在温柔乡里赖床。 秦韶华坐起来之后,被子滑到了腰际,身上薄薄的一层单衣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美好的姿态。 她的腰肢柔韧而纤细。 从齐王的角度看过去,侧面曲线流畅柔美,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目不转睛欣赏她的美好。 圆润的弧线在腰肢惊鸿一收,收出不盈一握的楚楚袅袅。再往上,就是波澜起伏的胸口了。 齐王目光沉醉,叹道:“多日不见,你这里好像……长大了一些?” 他盯住她的胸口。 秦韶华一阵无语。 夏侯夜你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耍流氓的机会啊! 她拖着被子围住上身,不再让齐王肆无忌惮观瞻,拖着被子下了床。 两个人同盖一床被子,齐王立刻露在了空气里。身上只有一层单衣,顿时感觉到凉意。 “我可是病人啊。”齐王无奈。就这么让他冻着? 秦韶华鼻子里哼一声,“没见过你这样的病人。” 病人才没精力耍流氓。 她去屏风后换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才走出来。 一身火红的短打衣裙,衣衫下摆坠着几颗亮晶晶的宝石,瑰丽而不失清秀。 齐王目光依旧火辣辣。 在她跟前,他好像变成了青涩少年,一股脑的冲动,总想和她亲近。 秦韶华三两下扎好到了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清爽利落垂在脑后。 她拿了齐王的衣服丢在床上,“快换衣服,洗漱一番准备去用药了。今天你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听白城子说,加大药量的第二天,并不比第一天舒服多少呢。 齐王笑声里带着晨起的慵懒和低哑,“这就起床么,不给我一个吻?” 秦韶华选择无视他的调戏,高声叫侍从:“王爷醒了,进来服侍穿衣!” 两个侍从应声推开外间门。 还没走进卧房就被齐王喝退,“出去!” 侍从们吓得连忙返身离开,顺手把门带得死紧。心想王爷和秦姑娘两人打情骂俏,拿我们作什么筏子啊!真是无妄之灾! 齐王举着衣服问秦韶华:“要不要帮我穿?” 秦韶华甩他一个白眼。 齐王嘴角轻轻一扯。 一个腾身,凌空从床上飞了起来,直扑秦韶华! 哎!秦韶华吃了一惊。 这家伙真是…… 她好想一个闪身躲开去,让他直接扑在地上算了! 可是看他不顾一切扑过来的架势,就知道他是打定了抱不住她就落地的主意,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 最后关头,秦韶华不情不愿接住了齐王。 却没想到,齐王被她接住之后反而加力,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地。 “夏侯夜你这个……” 秦韶华半句惊呼被齐王堵在口中。 他又吻她! 秦韶华真是生气! 这家伙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看他现在精神好得很啊,要不要暴揍一顿? 念头一起秦韶华忍不住就动了手,一巴掌拍在齐王肩头,用上了内力。 齐王闷哼一声,竟然不躲不闪,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也用上了内力,就是不让她挣脱。 他强制性的把她双手双脚全都束缚住,八爪鱼一样禁锢她的身体,将她紧紧钳制在怀中。 激烈而强横地吻。 让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被强硬压在地上,承受着齐王早起的疯狂热情。 他的霸道,如同洪水猛兽。 容不得她一点反抗,一点迟疑。 铺天盖地把她包裹在其中。 狂风暴雨一样。 秦韶华最后浑身都没有力气了,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齐王低下头,扯开她的衣襟,在她胸口重重吻了一下。 留一个深深的吻痕。 像是蝴蝶翅膀的形状。 他对自己的杰作感到非常满意,眯着眼睛欣赏一瞬,笑出了声。 低声在秦韶华耳边问,“喜欢吗?” 秦韶华猛然朝上抬头,用力撞在他鼻梁上! “唔……” 齐王吃痛。 鼻子被撞得发酸,险些流出眼泪来。 秦韶华挑着眉头反问,“喜欢吗?” 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鬓发凌乱,脸颊绯红,眼眸如同秋水柔波,根本就没一点冷厉的样子。 于是这声凶狠的反问,和挑衅无关,落在齐王眼里反而成了挑逗。 齐王捂着鼻子缓了一会,瓮声瓮气,咬牙切齿,“喜欢,很喜欢。” 他低头,按住秦韶华,又是一阵激烈的吻。 身体之中蓬勃的渴望,几乎让他把持不住。 不过疲惫也随之而来。 他懊恼。 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 “你等着。等我好了,让你下不了床。”他在无限贪恋之中,恋恋不舍结束了这个晨吻。 决然忍住本能的渴望,他勾起嘴角斜斜一笑,撑地而起,凌空飞回了床榻。三两下把衣服穿好,唤侍从进来梳洗。 秦韶华匆忙从地上站起来,飞快整理好衣服,重新扎了头发,这才没在侍从进来时被他们看出狼狈。 心里早把齐王狠狠骂了一百遍。 下不了床? 呵。 这个家伙,等他好了,她先要揍得他下不了床! 正文 第294章 真是不要脸 今天是个大晴天,窗外的日光很明亮,隔着窗纸都觉得刺眼。 秦韶华不经意间扫一眼窗户,突然感觉到眼睛有点痛。 就好像那日在山腹迷宫之中被白光强力刺激了似的,眼睛里生疼。 她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再睁开,才好些,但依然不舒服。 她出去找白城子,让他给看看眼睛。 白城子仔细检查过后,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我先给圣主开两副明目疏散的药吃一吃,圣主练功的时候,请有意识地把气血往眼部引,借着内力引导药性,待几日之后我再检查。” 秦韶华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她到最后也不知道山腹之中的白光是什么,白城子都查不出毛病,也就无从医起。好在并不影响平日视物,她也就将此事暂且放下。 今日用药,耶婆婆来了。 秦韶华奇怪阿衣怎么没跟来。 自己多日不在城中,阿衣听说她回来了,按理说应该会来找她玩。 耶婆婆脸色有异,顿了一顿,才说:“阿衣今日有事,改日再来。” 然后就去和吴道研究用药了。 秦韶华觉得耶婆婆状态不对劲。 难道是她族中有事?却是不好多打听呢! 耶吴二人商量半天,吴道减去了一份药量,耶婆婆加了一份蛊毒。 这个调整可以促进疗效,但因为以前没有尝试过,所以今日齐王的状态也要好好观察。 秦韶华紧张守在齐王身边,比任何人都担心。 面上却不能显露,反而要镇定地指挥侍从们服侍。 齐王用上了药,很快就在药物的折磨之中失去了意识。 秦韶华守在床边,不停呼唤,又是说话又是唱歌,好半天才将齐王的意识拉回来,勉强让他清醒。 齐王出了一身毒汗,秦韶华也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就在她紧张守着齐王时,外面传来低沉的呜咽,如兽吼,充满愤怒。 兽皮人凌无名! 秦韶华一听就感受到了凌无名的情绪,他显然在生气! 早起时她去看过凌无名一次,凌无名安安静静呆在自己房里,给吃就吃,给喝就喝,乖得像个孩子。所以她才放心陪着齐王用药的。 现在却是怎么了? “无名弟弟?”她赶紧出门查看情况。 凌无名和常人无法沟通,她怕是府里的人不小心惹到他。 然而冲出门,却是愣住。 院子里竟然来了外人! 所以……凌无名是在示警吗! 秦韶华出门的同时,不远处两棵树上迅疾落下几个暗卫,齐齐拔刀,指着不速之客。 看来他们也是刚刚发现被人入侵! 如果不是凌无名低吼,是不是所有人都没察觉有人进了院子? 秦韶华不由全神戒备。 她回来休息两天之后已经恢复了感观,但方才真没发现异常,可见来者轻功非常高! 却见那不速之客,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白衣长裙,飘飘若仙。不施脂粉,天然去雕饰。 一头乌黑的长发,艳丽的五官挑不出一点瑕疵,仿佛画上的人一样。 神情却是冷若冰霜,腰间束着宽宽的腰带,将窈窕身姿完美呈现。 如同月宫之中降世的仙子。 秦韶华发现她脚上只穿了一双单薄的白绸鞋,鞋面上绣着一只黑色的蜈蚣。千足百爪,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冰天雪地,衣衫单薄,又绣着蜈蚣…… 秦韶华立刻想到阿衣。 对方恐怕十之七八是白狼山蛊族的人。 秦韶华走到凌无名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生气。 凌无名蹲伏着,四肢着地不停低吼,好像随时可以暴起的捕食猛兽一样。 秦韶华一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望着不速之客,“你来找耶婆婆?” 绝美的女子微微一笑,轻启樱唇,开口说话。 声音如同其容貌一样冷艳。 “你是秦韶华?” 她上下打量秦韶华,从头到脚,好像在品评一个器物。 最后点点头,“嗯,不错。” 秦韶华微微挑眉。她可不喜欢被人当东西品鉴。 神色就冷了几分,“你是谁?” 绝美女子嘴角上翘,弧度完美。不过笑意却未达眼底,“秦韶华,你既然聪明,看不出我的来历么?” 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好像全天下都要认识她似的。 秦韶华准备甩两句不客气的话,免得对方忘记了身在何处。 这可是齐王的地盘,无论什么身份,谁也别想在这里装大尾巴狼! 耶婆婆却从房中走了出来。 “圣女,您来了。”苍老的声音里有潜藏的隐忍。 秦韶华立刻眯起了眼睛。 原来是白狼蛊族的圣女? 据她对白狼山蛊族的了解,该族之中由三大长老管理日常事务,但是族中身份最高的却不是长老,而是“圣女”。 圣女都是天赋奇高之人,传承族中秘术,接受众人膜拜,是神一般的存在。 怪不得这女的如此高高在上。 只见她眼角都没有了耶婆婆一下,只对着秦韶华再次微微一笑,“这下知道我是谁了吧。” 秦韶华懒得搭理她。 圣女有什么了不起,秀什么优越感呢? 我还是奇门圣主呢! 秦韶华不说话,绝美女子脸色微沉,“你怎么不回答我。” 拜托这位大姐,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好吗,你是太阳啊? 秦韶华耸耸肩,朝耶婆婆一拱手:“你们聊。” 她要回屋陪齐王了,白狼山蛊族的事她可不插手。 没想到绝美女子一声冷喝:“站住!” 干啥? 秦韶华转头。怎地,觉得我无礼,要打一架? 她冷冷看着绝美女子。 女子秀眉微皱,似乎很是不耐烦,“秦韶华,看来你并不是太聪明。我堂堂圣女,若是想见耶里,何必要屈尊前来找她,传她觐见我就是了。我来此地,是要找你。” 什么,不是找耶婆婆的? 秦韶华也皱了眉。 这女的提起耶婆婆时直呼名姓,毫无敬意,仿佛提起一个奴才。还说什么“觐见”,请问您是皇帝吗! 秦韶华生平最讨厌装逼的家伙。 “你找我干什么?”她语气不善。 旁边凌无名感受到了秦韶华的抵触,顿时蹲身下去,目露凶光,随时准备战斗。 看得出来他很维护她。 绝美女子多看了一眼凌无名。 轻笑:“这东西有意思,本事还算不错,刚才只有他察觉我来了呢。” 秦韶华沉了脸。 死女人,侮辱凌无名! 旁边随着秦韶华出来的侍从早就忍不住了,含怒呵斥道:“那个女的,看在耶婆婆的面上我们暂且不和你动手,但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我们府上不许你无礼。” “哼,什么低贱东西,也敢和我大呼小叫。” 绝美女子突然脸色冰寒,广袖扬起,一道乌金色的黑线朝侍从激射而去! “退开!” 耶婆婆陡然大喝一声,飞身挡在了侍从跟前。 苍老枯瘦的双手急速飞舞,快得连秦韶华都没看清动作。 就只见那条乌金色黑线在耶婆婆面前一触即回,转眼间就弹回了绝美女子袖中。 谁也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的东西。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过一两秒的事情。 但是再看耶婆婆,却已经是汗如雨下,面色发白。 她咳嗽一声,朝绝美女子躬身:“圣女请手下留情。族中规矩,对无罪的普通人用蛊虫……不大妥当。” 原来那是蛊虫? 秦韶华顿时提高了警惕。圣女的蛊虫果然不凡,一出手就压制了耶婆婆! 这女的也是可恶,竟然一言不合就下杀手! 绝美女子呵呵冷笑,神情十分威严,“耶里,侮辱圣女,你敢说他无罪?你出山追叛徒,自己反成了叛徒么?” 耶婆婆面色一变,“圣女此言何意?我对族中的忠心,全体族人看得清楚。” “你用全体族人来压我?” 耶里低头,“不敢。” 绝美女子扯起嘴角冷笑,“耶里,你最好搞清楚谁是圣女,谁是仆人。” 耶婆婆闭口不言。 绝美女子冷冷哼了一声,转向秦韶华,“刚才咱们说到哪里?被这些低贱东西频频打断,真是影响心情。” 秦韶华露了怒色。 这女的真会挑人火气啊。 她嘴里的“低贱东西”,一个是无名弟弟,一个是给齐王治腿的耶婆婆,一个是齐王侍从。 秦韶华不能忍了,反手拔出了腰间短匕,“报上名来!” 先打一架! 绝美女子愣了一下,很是不解,“你要和我动手?” 她那眼神,好像秦韶华是蝼蚁,挑衅她很可笑似的。 秦韶华决定揍她一顿! 然而,耶婆婆走过来按住秦韶华的匕首,眼中有浓浓的警告。 “秦圣主,你要是敢冒犯我族圣女,王爷的腿我就不管了。” 绝美女子呵呵一笑,“耶里,你果然吃里扒外。你怕我杀了她么?” 耶婆婆道:“她是奇门中的圣主。我白狼山蛊族向来与世无争,还是不要轻易树敌为好。我是为全族着想,请圣女三思。” “你若真为全族着想,就该早日让她把奇门记录的蛊术全都交出来。” 啊? 秦韶华恍然大悟。 这女的原来想要她的蛊术记录啊! 真是不要脸。 凭什么让她白白交出啊。 耶婆婆可是和她公平交换的! 正文 第295章 默默看着你装逼 秦韶华啧啧称奇。 两辈子她也没见过智商情商双双这么低的女人。 想要别人的东西,不知道先搞好关系吗?上来就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臭屁模样,然后还赤裸裸露出明抢的意思,真搞笑啊。 奇门又不是小绵羊,谁想来薅羊毛就薅一把,有那么好欺负吗? “哟,你原来是有求于我。”秦韶华鄙视地说。 绝美女子正色,一板一眼地纠正:“我不是有求于你,是希望你把东西献出来。” 哦。秦韶华一脸冷漠。 “秦韶华,你现在就交给我吧。作为奖赏,我赐你一瓶白狼蛊族秘传的灵药。而且,你以后进白狼山的话,可以觐见我一次。” 哦。继续一脸冷漠。 “秦韶华,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什么说,咱俩思路好像不在一个时空……秦韶华摆着一张无语的冷漠脸,默默看着绝美女子装逼。 她其实很想上去动手。 但是耶婆婆严厉地注视着,秦韶华忍了又忍,决定给老人家一个面子。 最后,还是耶婆婆打断了绝美女子:“圣女,我早就说过,秦圣主的蛊术记录是门中秘传,与我族秘传一样,不能轻易示人。我剿灭叛徒后久留此地也是为了与她做交换,那不是能随便拿走的东西。” 绝美女子不以为然,“奇门又不研究蛊术,蛊术记录怎会是门中秘传?我白狼族世代传承蛊术,蛊术记录到了我们族中才能发挥效用,归于我族理所当然。耶里,你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迟迟盘桓于此……若不是办事能力差,就是另有隐情。” 耶婆婆闻言脸色一沉。 “圣女,您的意思是我以此事为名留在此地,其实另怀心思?上一任圣女临终之前,曾对您再三告诫,让您切记不要刚愎自用,您都忘了吗。您如此恶意揣测于我,敢问有什么凭据?” 绝美女子眉头一低,露出威严的神色,“在外人面前忤逆我,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你果然有不臣之心,平长老没有说错。不过,耶里,你的事咱们回去再说。我来此是为了找她。” 她目视秦韶华。 耶里含怒劝阻,“圣女不要听信平的谗言……” “你闭嘴!”绝美女子不留情面地呵斥耶婆婆,“这件事你不许再管,我来和秦圣主亲自谈一谈。” 她说着,上前两步,距离秦韶华只有两丈不到了。 这已经不是安全距离。 秦韶华听着两人对话,心里已经冷笑了一千次。 脸部也冷漠得有点发僵。 这女的满脑子都什么鬼逻辑? 说什么蛊术不可能是奇门秘传…… 奇门不研究蛊术,就不能收藏一下吗! 难道收藏古董瓶子的人还得亲自烧瓷器不成?不烧瓷器,就没资格收藏古董瓶子?就得把瓶子给烧瓷的人……哪来的道理? 还理直气壮说蛊术“归于我族理所当然”。 当然个毛啊。 这么牛你咋不上天呢? “圣女大人,请问您贵姓芳名啊?”秦韶华满满的鄙视语气。 绝美女子却没听出来,还以为自己的话奏效,秦韶华肯跟她谈了,于是露出和蔼的微笑:“圣女的名字不能轻易告诉外族之人。不过,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将我幼年名姓告诉你……我叫西林。” “幼年名姓?你还有成年的名字?” “不。圣女就任之后,名姓就不再被提起,众生都要尊称一声’圣女’。所以我才说,那是我幼年的名字。” 西林圣女一副“我告诉了你名字就是很看得起你”的神色。 秦韶华哦了一声,“叫西林啊。” 西林圣女眼角眉梢都是宽容,“记住,千万不要提起圣女的名讳,这是对圣女不敬,也就是对蛊神的不敬。不过秦韶华,念你不是我族人,不知规矩,这次就算了。” “那下次呢,西林?”秦韶华又叫了一声。 “下次自然是要治不敬之罪的。” “哦,这样啊……西林。”秦韶华也微笑了,又叫一声。 西林圣女和蔼的微笑僵硬在脸上。 她终于察觉出,秦韶华好像在故意和她作对。 “秦韶华,你什么意思?”她眉宇之间露出几分恼怒之色。 “没什么意思啊。”秦韶华耸耸肩,“你要跟我谈话,我当然先问你名字。不然怎么谈?” 西林圣女皱眉:“你的态度可不像要谈话。” “的确,我不太想谈。”秦韶华挑了挑眉。 谈个鬼。 更想立刻打一架! 西林圣女恼火,冷艳的五官微微扭曲:“秦韶华,你这是不想献出蛊术记录了?” 秦韶华冷冷地望着她。 “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西林圣女抬起手掌。 掌心趴着一条金头黑身的大蜈蚣。 “圣女!您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怎能一言不合就祭出宝蛊伤人?”耶婆婆严厉告诫。 秦韶华眯了眯眼睛。 原来那蜈蚣是西林圣女的宝蛊? 看这颜色,金色黑色交杂,刚才差点伤害侍从的想来就是这东西了! 只听西林圣女道:“耶里你给我闪开!再干扰本圣女办事,你就真真坐定了叛徒之名。” 秦韶华听不下去了。 “喂,西林,现在我很忙很忙,没空理你。你改日再来。” 齐王里头用着药呢,这家伙在院子里纠缠个没完,烦死了。 西林圣女一听秦韶华下逐客令,顿时黑了脸。 她从来没受过旁人这样的冷遇,族人对她可是敬畏如神的。 “秦韶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把蛊术记录交出来,我可以不计较你方才的无礼。” “现在交不可能。一个月后你再来,记得带上交换的筹码。”秦韶华斩钉截铁地说。 这已经是给足耶婆婆面子了。若非如此,直接上去动手,还谈个鬼! 西林圣女闻言呵呵一笑,眼神变得阴寒。 “秦韶华,你不但不聪敏,还很愚蠢。你可知惹怒我的下场?” 秦韶华也呵呵一笑。 “西林,你不但愚蠢,而且很丑。你可知挑衅我的下场?” 两个人目光一对,火药味立刻升级! 耶婆婆两步插入两人中间,“冷静!圣女,这里是齐王的府邸,您不能在这里动手。” 又转向秦韶华,“你先回屋去。” 耶婆婆目光中有警告之意。 秦韶华忍了又忍。 好! 齐王还没痊愈,不能得罪耶婆婆! 她窝着火转身就走。 耶婆婆顿时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对西林圣女说,“圣女还请回去,秦圣主这里我稍后再和她谈谈,您先……” “耶里,杀了她。”西林圣女打断耶婆婆,望着秦韶华的背影命令。 “圣女不可……” “耶里你真要违抗我做叛徒么?我给你一次证明忠心的机会!” “圣女,我白狼蛊族从不强取豪夺。您今日言行已经丢尽了我族的脸……” 耶里话音未落。 嗖! 一道乌光朝着她激射而去! 西林圣女祭出宝蛊,动手了! “耶里你吃里扒外,不配再做我白狼蛊族的长老!” 耶婆婆面色大变,千钧一发之际狠狠一扭身子。险之又险避开了乌光。 她脸色难看:“圣女你怎可如此?” 西林圣女二话不说,紧跟着又动手攻击! 耶婆婆再闪! 秦韶华倏然转身,冷冷看着西林圣女和耶婆婆交手。 两个人的动作都是异常得快,虽未近身缠斗,但是比近身缠斗更加激烈! 眨眼间已经过了十几招。 而且耶婆婆明显落了下风。 她不肯攻击圣女,只防守躲避,不出手。 西林圣女攻得很凶,耶婆婆早已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好几次险些就被宝蛊咬在致命之处。 “无名弟弟,跟我上!” 秦韶华一声冷喝,脚底蹬地,闪电一样窜入战团! 无名后发先至,比她更快一步杀到了西林圣女面前。 两人一出手就接应了耶婆婆。 “前辈退后歇息!”秦韶华一簇柳叶飞刀就朝西林圣女激射。 那是偃魂改造过的机括,干掉过林婆的东西。近来齐王治腿关键时刻,凤凰城守军大部队又还没回来,秦韶华每天都带着很多暗器警戒。 正好用上了。 西林这女人身手强大,所以秦韶华上来就下杀手! 一蓬刀光暴雨一样朝西林圣女当头罩下! 西林圣女也是厉害,竟然脚下一错步,整个人已经瞬移到了战团之外! 躲过去了! 几十片飞刀深深射进地表。 大冬天那么冷硬的地面,飞刀毫不费力射进去,只露出一截小小的刀柄。 可见威力多大。要是射在西林圣女身上,她立刻要变成马蜂窝。 “呵呵,秦韶华,雕虫小技也在我跟前卖弄。”西林圣女站在两丈开外不屑冷笑。 然而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无名像是鬼魅一样,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的身后。 坚硬如铁的一指,堪堪朝她后心点去! 西林察觉时已经被无名的指尖戳到了衣服。 她面色大变,一个纵身朝侧面急闪。 电光火石,一切只发生在刹那。 无名指甲划破了她的衣服,刀子一样将她后背衣衫横向划出一道边缘整齐的裂口。 要是她逃得慢一点,无名能把她骨头都划烂! 她又惊又怒退到墙角,怨毒地盯住无名。 “找死!”蜈蚣宝蛊朝无名狠狠甩出! 正文 第296章 死女人,不要脸 耶婆婆大喝:“圣女不可!” 秦韶华脸色一变,袖箭如雨,朝着西林圣女激射而出! 死女人,竟然敢对无名下杀手。 袖箭射出秦韶华根本不停,揉身就朝西林圣女扑过去,身体凌空之时手中倏然多了一柄半尺长的短刀,直直朝西林圣女胸口插去! 而另一只手急速一翻,弹簧机括触动,又是一丛飞刀射出。 刚才那一击飞刀根本没有用完,这是后招。 机括之力强于人体,飞刀簇后发先至,比袖箭更先到达。 迎着西林圣女的脸就插过去。 毁你的容,让你装逼!秦韶华短刀眨眼间也送到了西林圣女胸前。 这一系列一气呵成的攻击,让一旁的耶婆婆都变了颜色。 她没想到秦韶华竟然有这样的战力! 上次斗毒之时秦韶华明明被她稳稳压制的啊。 她却不知,斗毒时秦韶华用毒为主,意图并不在于杀人,比的是毒药和放毒的技巧。秦韶华上辈子又不是用毒为生的,穿越而来之后现学现卖,经验不丰富,技巧也不娴熟,当然比不过一生以蛊为伴的她。 可是要是比杀人术,秦韶华可是行家里手。 “秦圣主……”耶婆婆怕自家圣女有闪失,出言要阻止,却一口呛住了,加之方才被西林所伤身体虚弱,踉跄两步在旁边剧烈咳嗽起来。 西林圣女却是冷冷一笑。 在秦韶华连番杀手逼迫之下,她莲裙微动,面上露出狠毒之色。 “这一点点伎俩也想杀我。” 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她已经闪了出去。 而最后一个字说出,她整个人已经像是幽灵一样飘到了墙头之上。 速度之快,让秦韶华心中生出巨大的忌惮。 这厮太快了! 怪不得方才能悄无声息摸进府中来! 所有袖箭飞刀全都落在地上,插进地表深处,一支也没有伤到西林。 秦韶华心中生警,一击不中立刻急速后退,眨眼间整个人已经退回到耶婆婆身后。 她刚一离开,她踩过的地面上就倏然冒出一条细长的蜈蚣,与之前那条不一样,身体并不突出,头部却有两只像是虾钳一样的大夹子,霍霍朝上面挥舞着。 可想而知,要是秦韶华刚才慢上那么一秒两秒,肯定会被这蜈蚣伤到! 西林圣女站在墙头,洁白的裙裾随着北风悠悠飘荡。 朝秦韶华不屑地一笑:“还算有点机灵劲儿,竟然知道躲开。不过呢,接下来……” 接下来怎样还没说。 她突然停住了话语,脸上变了颜色。 因为她猛然间发现,无名不见了! 刚才她明明用宝蛊攻击无名,无名是不可能躲得开的,所以她才放心和秦韶华过招、说话。 连看都没看无名那边一眼。 可就在此时,她以为宝蛊已经成功,准备将之收回来的时候…… 发现宝蛊竟然收不回来! 不知道哪里去了! 无名整个人也不知所踪。 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凭空消失。 她嘲笑秦韶华的轻蔑微笑凝固在脸上,为了保持圣女威严不便东张西望寻找无名,但是眼睛却不安地到处转动。 可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到无名的踪影。 连附近潜藏的齐王暗卫都被她发现了好几个,可是依然没看见无名。 “耶里,你竟然和鬼魅为伍……”她很恼火。 语气虽然冷冷的,但是不像刚才那么强硬了。显然是心里有点发憷。 耶婆婆咳嗽还没过,捂着胸口站在一边喘气。 秦韶华替耶婆婆说话:“西林,你别武功不如别人就说人家是鬼魅。照你这个说法,活人全都武功不如你了?你是天下第一呗?笑话,也太会给自己贴金了!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反正也动手撕破脸了,不用再顾忌谁的颜面,秦韶华索性开口骂人。 说实话无名突然消失让她也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她在去大雪山的路上已经领略过无名的神出鬼没了,所以只是吃惊而已,并不害怕。 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 有无名这样的身手,今日肯定不会让西林占了便宜去! “秦韶华你敢对我无礼……” “我怎么不敢对你无礼?你算什么?在你们族里当圣女耀武扬威我不管,但是出了白狼山,你最好规规矩矩夹起尾巴做人,别以为全天下都得把你当神仙敬着供着。尤其敢惹到我头上,你就别想好过。赶紧给我滚!” “你……” “滚!” 秦韶华一声冷喝余音未落,只见西林身后突然升起一个瘦削修长的人影。 真如鬼魅一样! 就算秦韶华认出那是凌无名,着实也惊了一跳。 幸亏是光天化日之下,这要是在晚上,还不吓死人哪? 西林陡然间脸色大变,她直到凌无名都快贴上她的后背了才察觉! 她也顾不得再和秦韶华斗嘴,立刻往侧面飘移几丈远! 而让众人惊诧的是,凌无名又突然不见了。 这次秦韶华稍微看清楚了,无名是从墙上落下去,落到了墙那边。可墙那边再无声息,他消失了…… 几丈远外西林紧紧皱起了眉头。 她盯着凌无名消失的方向,一脸难以置信。 凭空消失,不是鬼是什么? 好在让她欣慰的是,她的宝蛊又出现了。就在凌无名刚刚出现的地方,软趴趴伏在墙头上,没有了方才的精神。 西林把宝蛊和那只钳子蜈蚣全都收进袖中,再看秦韶华时,脸上就没有刚才那般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神采了。 无名的确吓到了她。 “秦韶华,今日我没有时间与你耽搁。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等想通了,早点把蛊术记录献给我。” 她飘落到地面,转身要走。 秦韶华道:“你说的那种’想通’,我肯定是办不到。早点回你的白狼山吧,不必在我眼前再出现了。我没兴趣再见到你。” 西林圣女冷脸转头:“秦韶华,你不会以为我只有刚才那么一点本事吧。刚刚不过试试你的深浅而已,你要是执迷不悟,日后,化为烂泥血水可别后悔。” 娘的,你才化为烂泥血水呢! 真是恶毒的诅咒。 要在平时秦韶华才不忍这口气,但她惦记着里头的齐王,不想再多做纠缠,西林总算自愿离去,赶紧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西林款款迈着步子,姿态窈窕地离开了。 她的步法非常具有迷惑性,明明迈出一步,可是整个人已经远去了一大段距离。 几步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才是真像鬼魅呢! 她飘渺的话语回荡在半空中。 “耶里,你愿意与鬼魅为伴,算是彻底背叛了我白狼山蛊族。待我回去自会给你卸掉长老职位,将你从族中永久除名。你这肮脏的叛徒,我不屑与你亲自动手。来日自然会有族人前来追杀你。你若识相,现在自尽谢罪,日后还能少受一点苦。” 耶婆婆抚着胸口,面色苍白,整个人颓废无力。 刚才和西林动手显然消耗了她大半精力。 听到西林留下这样的话,她脸色沉重,眼底全是疲倦。 秦韶华扶住她的胳膊,想让她到厢房去歇息。 她却推开秦韶华,自己迈着虚晃的脚步回到了偏厅。她将吴道叫过去,继续和他商量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秦韶华站在门口听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耶婆婆实在是太好强,半点不肯示弱。 她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暂且离开。 族中圣女这样品性,想必让她觉得很在外人跟前丢脸吧! 无名又出现了。 依旧是无声无息地凭空出现,让众人眼前一花。 秦韶华奇怪地低声问他:“你刚才躲在哪里了?有没有被西林的蛊虫伤到?” 无名茫然看着秦韶华。 愣了一会,似乎才听懂她在说什么,他缓缓摇了摇头。 “没伤到?”秦韶华仔仔细细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的确是并没有异常之处,看来是没有中蛊毒了。 他怎么办到的?可真是厉害! “那……你回房间去休息吧?我要去照顾王爷。你乖乖的,要是饿了就和侍从要吃的,行吗?”秦韶华柔声和他商量。 无名皱眉思考一会,仿佛听懂了,调头回到了自己房间。 秦韶华赶紧匆匆赶回齐王房里。 齐王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还在治疗之中,白城子正守在跟前。见秦韶华进屋,白城子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秦韶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刚才西林圣女在院子里闹腾,打扰到齐王的精神呢! “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在这里陪着你呢。”她走到床边握住齐王的手。 齐王手掌还是软软的,没有力气。任凭她握着。 但是她感受到齐王的指尖动了动。 似乎在回应她! “夜,你知道我在这里,是吗?”秦韶华心里很高兴。 齐王在用药之中能回应她,说明状态比之前强了不少。 “不要浪费精力和我交流了,好好专注于双腿,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秦韶华轻声道。 齐王半闭的眼皮微微颤动,显然,意识很清醒。 秦韶华怀着喜悦,一直陪着他,陪到了日头西坠。 期间一个侍从进来轻轻禀报,告诉秦韶华说,“耶婆婆刚才吐了一口血,状态不是很好,吴先生给她开了一副补气血的方子,药熬好了,但是婆婆不肯吃。” 秦韶华道:“别硬劝。婆婆是刚强性子,等稍后我去找她细谈。” 西林圣女这个蠢货,竟然对族中长老下杀手! 正文 第297章 人在江湖,要仗义 齐王今日比昨天醒得晚。白城子说因为这是蛊毒增加的作用,药性如此。 秦韶华陪着齐王一直到他醒来。 齐王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屋子里烛光融融,晕黄的光线之中秦韶华容色如玉,前阵子在风霜之中奔波留下的痕迹尚未褪去,皮肤不是很细腻,却多了几分北方女子健康泼辣的美。 看起来非常精神。 目光里却是水盈盈的暖意,含笑望着他,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非常幸福。 身上用药的疼痛和疲惫,让齐王感到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所以秦韶华就更让他感受到温馨。 谁在病中虚弱的时候,不想身边有一个如玉佳人陪伴,嘘寒问暖呢? 齐王就笑了,嘴角的弧度柔和温软,整个人卸去平日的严肃凌厉,像是翩翩公子。 秦韶华问:“醒了?饿不饿?” “饿。”连齐王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此刻的秦韶华让他不由自主想依靠。 如果男人想依靠女人,尤其是这个男人平日还非常强大的话,那么这个女人,一定不是温柔如水就是足够强大。 恰好秦韶华两样都占。 齐王觉得自己一定是几辈子积福,捡到宝贝了。 胡思乱想之间秦韶华已经亲手端来了药膳。 侧身斜坐在床沿边,用银质的小勺子舀了一勺浓稠的米粥,送到齐王嘴边,“先在床上吃吧,吃饱了再去洗澡泡药浴,你今日睡得时间太长,现在已经到了用膳时辰了。” 齐王张口,把米粥含在口中,感觉到丝丝甜意。 自幼锦衣玉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碗普通的米粥他很难尝出甜味。可是现在被毒素药物折磨许久,一整天又没吃东西,所以米粥含在嘴里,他自然就体会到了粮食本身的香甜。 当然,关键还是,这口粥是秦韶华喂给他的。 他把米粥吞下喉咙,又张开嘴。 像个孩子似的光等着秦韶华伺候了。 秦韶华并不觉得他好笑,认认真真喂他吃粥,吃菜,最后又喂了一小碗药膳汤。 齐王吃得心满意足。 每日都没觉得药膳如何,今日却觉得格外香甜。 要不是每日食量要配合用药,有限额,他还真想让秦韶华这么一直喂下去。 秦韶华拿过帕子给齐王擦嘴,然后将盘子碗盏都送了出去。 服侍得比贴身侍女还要精心周到。 “你先歇着,等饭食消化一些了之后,我再过来帮你泡药浴。现在我要去看看耶婆婆。”秦韶华洗过手,给齐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交待说。 齐王凝神想了一下:“我用药时,似乎恍惚听见有人闹事。耶婆婆没走是不是和此事有关?” 秦韶华简短交待了一下今日西林圣女的事,笑道:“你不用操心。这是白狼山的事,耶婆婆是个厉害的,她自己会料理。我这边有白城子千妖月他们,本事你也知道,现在又添了无名弟弟帮手,你更不用担心我。好好养你的腿吧。” 齐王朝秦韶华微微一笑。 没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秦韶华不肯让他操心。 再多说也是无益,还不如好好养着精神,能早养好一日,就能早点帮秦韶华一日。 秦韶华把齐王安顿好,就离开房间,去了耶婆婆休息的地方。 吴道和白城子已经各自安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本来往常用完药,耶婆婆都是第一个离开的,甚至有时候齐王用药的效果要是好,她不等用完就会离开。 但是今日她却留了下来,在静室里调息休养。 跟西林圣女对战的时候,她消耗了太多元气。 秦韶华进房的时候,她闭目盘膝还没运功完毕,只微微抬眼看了秦韶华一下。 秦韶华坐在一边,索性也盘膝开始调息,修炼起万毒经的功法来。 屋子里安静了将近有一个时辰,外面更鼓都响了,耶婆婆才缓缓吐了一口长气,收了功。 秦韶华张开眼,比了两根手指。 然后继续运功。她还没有完成最后一次内力运转,还需要两盏茶的工夫。 “这女娃子倒是沉得住气。”耶婆婆暗自心想。 她知道秦韶华是来找自己谈事的,但她将秦韶华放在一边,先自己运功,一面是因为自己受伤后的确需要调息,另一面也是要驳秦韶华一个面子。 没想到秦韶华没生气,也没在旁边干等,反而也自顾自练起功来。 这份心性可真不是一般女孩子能有的。 耶婆婆暗道,难怪能小小年纪担起奇门重担啊,被人尊称一声“圣主”是有道理的! 然后回头一想自家的圣女…… 耶婆婆就觉得心情沉重。 要是自家圣女也能像秦韶华一样就好了。哪怕是有秦韶华一半的心智,也不会做出一次又一次的蠢事。 唉。 耶婆婆沉沉叹了口气。 两盏茶之后秦韶华收功,张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前辈,阿衣妹妹现在安全吗?” 耶婆婆再次叹了口气。 没想到秦韶华开头不问西林的事,倒先去关心阿衣。可见心性纯善。 而且没有直接追问阿衣的去向,只关心其安危,可见也很明白分寸,不窥探别人私隐。 “多谢秦圣主关心。阿衣她没事。”耶婆婆说。 秦韶华发现耶婆婆对自己称呼变了。 以前都是你来你去的,现在,私下里也肯尊称她为“秦圣主”。 这一点点变化,体现的却是耶婆婆对她态度的彻底转变! 秦韶华点头道,“阿衣没事就好。我料着阿衣妹妹也该没事,不然前辈就算伤势再重,也断然不可能安心在这里调养的。” 耶婆婆不等秦韶华开口相问,就直接说:“你们王爷的腿,吴道已经说过了,还有最后一次很关键的用药,然后就看天命。天让他站起来,他就能站起来。” 若是天不相助,她也没办法。 秦韶华道:“我明白。”她相信齐王一定能成功站起。 耶婆婆道:“现在圣女来了凤凰城找我,我的时间不会稳定,最后一次用药我也许可以来,也许不可以。用蛊毒该有的禁忌我都告诉吴道了,另外我也留了足够的毒素。若是我不来,吴道自可办好。” “多谢前辈。” 秦韶华站起来躬身一拜。 耶婆婆言语很直接:“不用谢。这是交换。现在,把你该付的帐付了吧。若是我以后再也不来,你可别趁机欠账。” 秦韶华笑了笑,躬身再拜,然后二话不说就找来纸笔,当着耶婆婆的面给她默写蛊术记录。 耶婆婆脸色稍缓。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按理说齐王还没有真正站起来,还不到最后付账的时候。 而且今日西林圣女来势汹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对白狼蛊族乃至她耶里本身都产生怀疑。 但秦韶华不但不追问质疑她,反而如此痛快的付账,对西林圣女觊觎所有蛊术记录的事提都不提,这份心胸…… 真不愧是奇门的掌门人! 到此时,耶婆婆心里已经完全认同了秦韶华这个人。 秦韶华写得很快,不一会就将足数的蛊术记录写完了,交到耶婆婆手上的时候墨迹还没有干透。 耶婆婆拿过记录仔细查看。 秦韶华返身又回到了桌边,却又拿起笔写了起来。 不一会,耶婆婆这边还没看完呢,秦韶华又拿了两张记录过来。 先将一份交给耶婆婆说:“这是酬谢前辈为王爷治腿不辞辛劳。您所做的事、所费的心思、所下的辛苦,比咱们当初约定的都要多。所有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所以额外再赠给前辈一份记录。” 又交出另一份说:“这是感谢今日前辈为了救我,不惜与你家圣女动手。这份恩情我记下了。这不是一份蛊术记录能衡量的恩情,赠您这份,是聊表晚辈寸心。多日相处以来,前辈虽然对我不假辞色,可我已经将前辈当成了长辈,从心里敬畏您的蛊术和品性。日后您若有事,只管开口,我秦韶华能办到的绝对不辞辛劳。” 秦韶华说得掷地有声。 清脆的声音如同山中清泉。 耶婆婆闻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并没有立刻接过两份蛊术记录。 因为她心里非常难受。 再一次想到了那个问题……若是自家圣女有秦韶华一半的品性、心性…… 耶婆婆再次叹了一口气。 秦韶华察言观色,有点猜到了耶婆婆的想法。她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干脆利落地将两份记录放到了耶婆婆手里。 “前辈收下吧。” 然后她又掏出一个药瓶,“这是当日给前辈用的毒药的解药。” 耶婆婆拿着记录和解药,目光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冷意,看秦韶华已经像是看阿衣一样了。 “秦圣主,我刚才在我族圣女面前阻止你们相斗,你不怨我威胁你就好,感激就不必了。” 秦韶华摇头笑道:“您虽然拿给王爷治腿威胁我,但本心是防止我出手,免得被你家圣女伤到。我怎么会怨您?看在您的面子上,今日的事我不会记在白狼蛊族头上,咱们一笔勾销。” 她看得出来,耶婆婆很为西林圣女头疼,所以她就不添乱了。 人在江湖,讲的是仗义,她认同耶婆婆,就不会因为一个不懂事的圣女和耶婆婆翻脸。 “好,一笔勾销。秦圣主,告辞了。”耶婆婆收起记录和解药,站起身来。 秦韶华亲自送耶婆婆出去,低声道:“要是你们圣女那边有什么不妥,您可将阿衣妹妹送过来,我自会照顾她周全。” 耶婆婆倏然转头,目光一沉,顿时危险地盯住秦韶华:“你怎知圣女要对阿衣不利!” 正文 第298章 小小第三者 秦韶华挑了挑眉。 耶婆婆要不是这种反应,她还真不确定西林圣女会对阿衣不利。 秦韶华的脸色就变了。 “前辈,今天阿衣到底在哪里,难道她真会有危险?您最好能和我说实话。”说了实话,能帮的还能帮一帮。 耶婆婆一见秦韶华这个反应,顿时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 她收起了气势,不再咄咄逼人。 却是没有立即回答。 秦韶华便道:“前辈方才,难道以为我窥探过你们族中的秘密不成?”她相信刚才耶婆婆那一瞬间的状态,很有立即动手的趋势。 若非事关重大,耶婆婆一定不会如此。 似乎自从西林圣女一来,耶婆婆一贯阴森沉稳的气度,就发生了改变,变得易怒易激动。 耶婆婆眼下的肌肉抽了两下,很是犹豫。 秦韶华目光灼灼,语气也很坚定,“我对白狼山蛊族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阿衣妹妹天性简单,我与她相识一场,不忍见她落入危险境地。前辈心里若有章程,提前与我说一说为好。这不是为了前辈,是为了阿衣妹妹。” 耶婆婆终于有所动摇。 看了看四周,见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便低声与秦韶华说:“阿衣的安危暂时没有问题,圣女总会顾着几分姐妹情分。但是……有平在,她背后挑唆鼓动圣女日久,心术不正,我不知道她这次又打着什么主意。” “平?这是一个人名么?” “是,’平’是我族三大长老之一。蛊术未见得能敌过我,但是阴谋诡计太多。圣女对她又言听计从,这次圣女出山想必也是她背地鼓动的结果。” 秦韶华想了想,问:“西林圣女出山,身边带了什么人?” “我见到了平。至于有没有其他人,暂时不知道。” “她们为何而来?” “我决定留在凤凰城之后,曾给族中送过一封信,禀告圣女已经剿灭叛徒,并且要留在此地交换蛊术记录。没想到圣女收信之后竟然亲自赶来,说要将奇门之中的蛊术记录全都收入囊中。” 耶婆婆提起此事脸上有些愧疚之色。 西林如此无礼要求,实在是丢全族的脸面。 秦韶华凝神细想。 奇门之中的蛊术记录只是稍微全面一点,并不是什么高深蛊术,更谈不上学完就能变成天下第一。所以耶婆婆虽然想要交换,但应该也只是抱着提升和完善自家蛊术的念头,博采众家之长而已。 并没有势在必得。 但是西林圣女是为什么要强硬夺取所有蛊术记录呢? 不值得啊! 大动干戈,咄咄逼人,甚至不惜与奇门圣主动手,与奇门结下仇怨。 就为了一些并非顶级的蛊术记录? 秦韶华立刻有了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前辈,您刚才的反应,说明您自己心中对西林也不放心。西林为何会对阿衣不利,您想必比谁都清楚。” 耶婆婆沉默了半晌。 最后才缓缓道:“圣女和阿衣,本是亲姐妹。圣女比阿衣大了八岁,在她五岁那年,阿衣还没有出生,她已经因为在蛊术上极高的天赋,被选为族中下一任圣女。七岁被上一任圣女正式收徒,十五岁时上一任圣女过世,将位置传与她。” “阿衣呢?” “阿衣……”耶婆婆顿了一顿,才说,“阿衣在六岁那年,爆发出了比姐姐更高的蛊术天赋。上一任圣女曾经动过收徒的念头,但是阿衣天性顽皮,不喜欢清修,上一任圣女怕她沉不住气,影响了以后的秘术传承,所以最后还是把位置传给了她的姐姐,也就是我们现任的圣女。” 秦韶华顿时明白了。 冷冷一笑:“阿衣虽然无心做圣女,但是她的存在,明显让西林感受到威胁了吧!” 这就是所有问题的根源。 如果西林嫉妒心太强,就算是亲妹妹,她也容不下! 秦韶华还记得阿衣提起姐姐的样子,满满都是对姐姐的依恋和崇拜……她说过她喜欢和姐姐睡在一起,说过族中的蛊虫属姐姐的最是厉害,比她的七彩小阿宝还厉害。 以至于秦韶华曾经以为,阿衣的姐姐肯定是一个非常温柔漂亮的大姐姐,才能让阿衣时时挂在嘴上。 可没想到,西林竟然是阿衣的姐姐! 实在是太不配了! “前辈,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您暂且听一听。” “秦圣主请说。” 秦韶华道:“据我对你们族中情况的浅显了解,觉得您是偏爱阿衣的,而那个平长老偏爱的则是西林,而且总是利用西林的圣女身份,鼓动她做不好的事情。平长老是不是在通过控制西林,来实现她自己对全族的掌控?” 耶婆婆不得不承认秦韶华猜得对。 因为西林蛊术虽然厉害,但头脑实在是不怎么灵光,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几乎都成了平长老的傀儡了! 秦韶华便接着说:“但是阿衣和您的存在,则让西林和平长老都感觉到了威胁。阿衣有资格接任圣女,您更是成了平长老掌控全族的障碍……若她真是个心狠手辣的阴险人,想必早就对您恨之入骨,与处置而后快了。” 耶婆婆目光一沉。 秦韶华所说的,正是她一直以来所担心的。 平长老的确处处与她作对。 两个人时有分歧,每次平长老都利用西林圣女的身份压制她! “前辈,如果我是平长老,我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耶婆婆面色一变:“什么机会?” 秦韶华冷笑:“您和阿衣单独出山的机会!” 耶婆婆立刻摇头:“不会!” “会与不会,前辈您心里应该有数。” 秦韶华没有再多说。 点到为止,耶婆婆肯定明白了。 她否认得越快,就代表越是对这个猜测感到心惊。 惊到不愿意承认后果。 耶婆婆抬头看看天色,星月当空,冷风扑面。 “我要走了。”她举步朝外走。 苍老的背影有些佝偻,脚步沉重。 秦韶华轻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要是有什么不妥,您可将阿衣妹妹送过来,我自会照顾她周全。” 耶婆婆没有回应,直接走了。 她到底什么心思,秦韶华暂时不得而知。 秦韶华很是担心阿衣。 若平长老真是个阴险之人,那么一定会有所动作。 什么要蛊术记录都是幌子,干掉绊脚石才是真! 没有被这次更好的机会了。 耶婆婆和阿衣单独出来剿灭叛徒,族里人对她们在外做了什么完全不知道。就像今日西林圣女给耶婆婆安上背叛的罪名一样,只要罪名定了,哪里用得到回族中之后再处置? 直接在外剿灭背叛之人就是! 等回了白狼山,反正人都死了,就算是族中有人有异议,也不能改变事实。 到时候西林和平长老就能大权独揽,彻底没了威胁。 秦韶华越想越觉得耶婆婆二人境况不好。 也不知他们族中第三大长老是谁,站在哪一边?会不会帮助耶婆婆呢? 可是白狼山蛊族的事,若非被耶婆婆求到头上,奇门真是不好插手啊…… 秦韶华皱着眉头回到齐王房里。 齐王已经从床上起来了,侍从备好了热水,他正在沐浴。 秦韶华转过屏风后去帮忙,齐王坐在浴桶之中,只有肩部以上露出水面。 肩头健硕的肌肉无需用力就很明显,充满男性的阳刚之气。 他朝秦韶华伸出手:“要不要一起?” 秦韶华鄙视地看了一眼洗毒汗之后脏兮兮的水,表示不愿意。 齐王就说,“那等我洗干净了,你再一起来。” “呵呵,谢谢。”秦韶华无语。 这一夜,两个人依然是同被而眠。 毛茸茸的暖暖在秦韶华上床的时候,拼命挤到她枕头上,四只小爪子一起用力,把齐王往旁边推。 齐王拎着它的脖子把它扔下床好几次,都被它扭着小屁股重新挤上来。 最后一次,一爪子拍在齐王脸上,然后扭过身子,对着齐王放了一个很响亮的…… 屁。 秦韶华哈哈大笑。 齐王一头黑线。 幸亏他躲得快。 不然要被一屁正好崩在脸上。 暖暖“瞄嗷嗷”叫了两声,踩在枕头上,歪着脑袋和齐王对视。 蓝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挑衅之色。 秦韶华一把将它抱起来,抱在了怀里。 “小家伙,别使坏了,老实睡觉!” 暖暖拱在秦韶华胸口,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叫唤两声,闭上了眼睛。 一脸幸福表情。 又乖又萌。 它安分了,齐王才得以安枕,重新躺回来。 但是对于被小家伙屁崩过的地方,齐王心有芥蒂,想要换一条枕头。 秦韶华哈哈笑道:“臭屁不响响屁不臭,暖暖排放空气而已,快躺下睡吧!” 齐王好无语。 把粗俗俚语挂在嘴边上,这真的是秦韶华吗? 他伸手将秦韶华搂在了怀里。 用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子在她头顶蹭了蹭。 刚才秦韶华和耶婆婆谈完回来,似乎有心事,脸色不是很好。 能被暖暖逗笑,他倒是要感谢小家伙呢。 至于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中间,让他不能把心上人紧紧拥在怀里…… 算了,暂且不计较。 反正他现在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就让这小小的“第三者”插足吧! 轻轻一个吻,落在秦韶华光洁的额头。 “王妃,晚安。” “谁是你王妃?” “虽然还没正式给名分,可是在我心里,你很早很早以前就是我唯一的王妃了。” 齐王的情话,比这一晚的美梦还甜。 正文 第299章 只想静静抱着她 接下来的两天耶婆婆并没有来。 齐王的治疗依旧在继续着。 耶婆婆留下的蛊毒毒素非常足够,让齐王疼得死去活来。 秦韶华日日陪在齐王身边。 而凌无名,则日日陪在秦韶华身边。 他甚至跟着秦韶华进了齐王的房间,秦韶华坐在床边的时候,他就蹲在秦韶华脚下。 好像一只时刻不离主人的小宠物一样,而且还警惕地戒备四周动静。 显然是西林圣女让他感到了危机。 这份保护的心思让秦韶华很感动。她完全不知道身体原主到底何时让凌无名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现在他都念念不忘,甚至只认识她一个人。 “无名弟弟,不要蹲着,坐在这里。”她指了指床边的脚踏。 凌无名蹲着的动作类似于野兽,想必是在野外流浪久了的缘故? 她得把他的习惯纠正过来。 凌无名很是听话。老老实实按指示改蹲为坐,守在齐王床边。 秦韶华朝他笑笑,以示赞赏。 齐王满身毒汗,双眼紧闭躺在那里,境况依然和之前一样艰难。 齐王痛苦,秦韶华心痛。 偶尔齐王会陷入昏迷,她就紧紧地握着齐王的手和他说话,努力呼唤他恢复意识。 其中有一次,齐王昏迷得极为凶险,白城子和吴道几乎都以为齐王挺不过去了,可是秦韶华不肯放弃,眼看着说话唱歌都不管用,她硬是当着众人的面,吻上了齐王双唇! 侍从们连忙低下头,为主子避讳。 白城子目瞪口呆,也赶紧下意识挪开了眼睛,非礼勿视。 吴道却是瞪圆了眼睛看了个彻底。 当齐王在秦韶华辗转的热吻之下,轻轻嗯了一声,恢复意识,吴道立刻第一个跳起来,叫道:“圣主真有办法!这个法子好!我以前怎么想到到呢!” 然后掏出本子匆匆记录在案。准备把接吻唤醒的法子发扬光大似的。 白城子无力抚额。 师叔真是不通人情世故。 这种法子寻常人谁会用啊! 你就是逼着一个妻子去吻昏迷的丈夫,完全合法合理,妻子也得掂量掂量……毕竟女人的名誉很重要,很怕被人家说闲话的。 像圣主这样的女子,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白城子在心里把齐王也骂了一通。 昏迷,昏迷,是不是就等我家圣主吻你呢? 秦韶华哪知道白城子这么多想法啊,见齐王醒了,她欣喜若狂,直接在齐王脸上狠狠亲了几口。 声音响亮极了。 “夜,你醒了,你挺过来了!最艰难的阶段你熬过来,接下来就好过了。别放弃,我陪着你呢。” 齐王目光涣散地望着她,连扯动嘴角都没有力气。 但是齐王心里很清醒。 秦韶华的吻,他感受到了。 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昏沉之中,这一记深吻就像是划破天地混沌的雪亮,一下就击中了他的心房,将他逐渐飘远的意识追回。 他眼里带着清浅的笑意,望住秦韶华。 秦韶华眉如春山,眼波盈盈,笑容那么灿烂。红唇微启,露出一口洁白整齐如编贝的牙齿,真美。 她笑起来的样子尤其美。 让齐王看得挪不开眼。 她是为他高兴,为他而笑的! 这让他打心底里感到幸福。 于是就连接下来的疼痛,齐王都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有秦韶华陪着,他多么幸运! “夜,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故事。名字叫做‘睡美人’。” 秦韶华兴致很高,趁着齐王清醒,立刻开启说话模式,吸引他的注意力来减缓痛苦。 她给齐王讲了一遍西方童话里睡美人的故事。 讲完了,笑道:“你说,你刚才是不是很像睡美人?别人都叫不醒你,唯有我这个王子才能把你吻醒。” 白城子在一旁真是听不下去了。 短短几日他算是认清了圣主的真面目! 她哪有那么清冷啊,私底下高兴起来,分明就是个口无遮拦的小女孩。 真是不知道避讳,也不知道担心自己的名声,什么睡美人,什么吻醒,满口里讲的都是些什么鬼啊! 注意名声啊圣主! …… 这一次用药之后齐王酣眠了整整三个时辰,醒来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秦韶华一直陪着,屋里没有点灯。她怕光芒惊醒他。 听见他醒来,秦韶华才点燃了烛台。 然而骤然的明亮让她眼睛一眯,感觉非常不舒服。 她闭着眼睛站了一会,感觉稍微好点了,才慢慢张开眼睛,也不敢看烛台,转过身走向齐王。 齐王虽在虚弱之中,感觉还是敏锐的,立刻发现了秦韶华的异常。 “你怎么了?”他盯住她微红的双眼。 “没什么,大概是白天被日光刺到了,现在不敢直视光亮,估计明天才能恢复。”秦韶华揉了揉眼。 齐王心中诧异,他们习武之人的身体恢复能力都很强,秦韶华就算被日光晃了眼,稍微休息一下也就好了。现在不适却一直延续到晚上,难道是对着日光不错眼珠看了半个时辰吗? 否则哪里会连烛光都不敢看! 一定不是日光的问题! 齐王严肃问道,“你仔细告诉我,你在雪山倒底遭遇了什么,是不是被雪地伤了眼睛?” 大雪地,艳阳天,雪面反射的日光是能把人晃瞎的。 秦韶华耸耸肩,“我是白痴吗,怎么可能在雪地里被日光伤眼睛?总之没事,快起来泡药浴!” 恰好侍从送来热腾腾的药膳,放在六角雕雪松纹的小小餐桌上。 齐王没让侍从离开,对秦韶华说,“让他们服侍我吃东西沐浴吧,你可以去后院泡泡温泉,好好休息一晚。” 秦韶华眼睛很不舒服。 于是略有迟疑,就点了头。她没有拒绝齐王的体贴。 好久没有泡温泉了,她想借着温泉运功,把眼睛调整一下。 齐王等她一走,立刻叫来了随她进雪山的护卫。 他坐在轮椅上神情严肃。 沉声命令:“把你们主人遇到的危险一一说给本王听。记住,不许遗漏一处。” 护卫们不敢隐瞒,立刻一五一十说起进山的详情。 齐王听得脸色越来越沉。 越来越沉。 若不是听护卫说起,他竟不知道秦韶华为他遭遇了那么多危险! “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听了半日,又是各种怪兽又是雪崩暴风雪的,但是并没有听到伤人眼睛的危险。 护卫们面面相觑,尽皆表示不知。 他们压根没发现秦韶华眼睛有问题。 齐王就知道,一定是秦韶华落单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护卫想起来,“……主人救了一个姑娘,跟着大军随后才能回来,王爷不如到时问一问那姑娘,说不定她能知道些什么。” 再多的,问不出了。 齐王只好打发他们下去休息。 他沉着脸把侍从都赶出了房间,一个人坐在椅上,心里闷闷的,堵得慌。 护卫们的讲述让他想把秦韶华揉进骨头里疼爱! 她竟然为他做了那么多…… 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 让一个女人上刀山下火海,他还算个男人吗? 他默默和自己生闷气,一气就气了一个时辰。 直到秦韶华泡温泉回来了,顶着红润润的脸庞走进房间。 她没发现齐王的异样,照常服侍齐王安歇。 让她意外的是,这次齐王没有趁机占她便宜。就算她直接躺在了齐王身边,他也没有手脚不老实。 他只是轻轻抱着她,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珍宝似的,生怕碰疼了她。 “你怎么了?”她问。 齐王不说话。 只将头埋在她的怀里,闷声不响。 秦韶华还以为他精神不济,被药物折磨的体力不好呢,于是就轻声哼着摇篮曲,像是妈妈温柔对待宝宝,哄齐王入眠。 齐王顿时哭笑不得。 他现在是心疼秦韶华心疼得要死,只想静静抱着她,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啊。 她竟然唱起摇篮曲…… 当他是襁褓婴孩么? 可是无奈之余,他又很是感动。 这么多年,自从娘亲死后,世上再也没有人温柔对待他了。 所有人不是敬他就是怕他,何曾想过他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他也有软弱的时候,有难过的时候,也想有人抱在一起,示以安慰。 他深深埋头在秦韶华的胸口,嗅着她身上的馨香,一时间只愿天长地久,岁岁今朝。 “天上圆圆,月亮光,地上晶晶,虫儿飞。” 秦韶华唱着唱着,齐王还没睡,她自己先睡着了。 齐王伸手给她拨开脸上滑落的发丝,静静凝视她。 小白豹子暖暖窜上床来,在秦韶华枕边占住地盘,翻着大眼睛瞪齐王。 齐王特别想让人把它拎出去。 捣什么乱! 可是秦韶华睡梦之中似有所感,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身体,嘴里喃喃叫着“暖暖”。 顿时让齐王心软了。 他索性将秦韶华和暖暖一起搂进了怀里。 熄灯,睡觉! …… “韶华,年关已过,近来可好?我本打算上个月动身去北方,可是临时有事耽搁了,未能成行。” 第二天一大早,秦韶华收到了魏清狂从遥远南方寄来的书信。 依旧是端正不失飘逸的字体,干净的信纸上带着点点清香。 就像他的人一样,给人感觉很是舒服。 正文 第300章 成败在此一举 秦韶华接着读信。 “很是挂念远在北方的你。听说凤凰城大雪漫天,十分寒冷,不知你受不受得住?随信附赠暖手一套,若有可用,请戴上吧。我琐事缠身,不知何时才能北去,若你有闲暇,不如来江南看一看。这里春色融融,相信这封信送到你手中的时候,我的窗前已经桃李芳菲了。” 简短的寥寥数语,没什么重要事情,只是朋友之间闲聊报平安。 随信一起送到的,还有一副小巧可爱的兔毛暖手。 圆圆的筒子做得精巧玲珑,双手插进去严丝合缝一点风都不透。里面衬着软乎乎的兔毛,外面的缎面上绣着清丽的兰花,又美又好用。 秦韶华戴在手上试了试,很是喜欢。 虽然她整日舞刀弄枪,很少像一位淑女一样静静坐下,这东西用的机会很少。但是,她依旧很喜欢。 魏清狂送的礼物向来和他的人一样,透着贵气却又不富贵逼人,反而很是雅致,很是有趣。 比如他上次送来的梅花瓣。 秦韶华觉得这个朋友交得真好。 信和护手都是千妖月带来的。 看着秦韶华试戴护手,他眉峰一挑,“怎么样,这姓魏的小子比夏侯夜更懂风情吧?圣主你不重新考虑考虑?” 秦韶华抬眼,眼风凉凉的。 “考虑什么?” “考虑终身大事啊。您难道打算在夏侯夜一棵树上吊死?” “他可不是树,我也死不了。你咒我呢?” “不敢不敢!圣主息怒!” 几句对话之后,秦韶华眉头一立,千妖月顿时怂了。 秦韶华追问:“千门主又打什么主意呢?” “我打谁的主意也不敢打圣主您的主意啊。”千妖月很是委屈,“属下只是觉得,那夏侯夜有点配不上您嘛。像您这样的美色,这样的本事,这样的……” 秦韶华赶紧打断他:“行了行了,我的事不牢你操心。谢谢千大门主亲自给我送信过来。近来你那边没什么要事吧?” “才几天而已,能有什么事?”千妖月一副懒散样子。 打个呵欠,他摇摇晃晃凑到秦韶华跟前,眯起眼睛盯着她嘴唇细看。 秦韶华顿时瞪眼。 这家伙一定是在检查她的唇瓣有没有发肿,借以窥探她和齐王的隐私! 她脸色转冷,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千妖月嘻嘻笑着收回审视的目光。 “圣主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身边还没个爱侣呢,您是不是关心我一下,送送温暖啊?” 秦韶华冷笑:“你是不是喜欢特别漂亮的,丑的都入不了眼?” “对啊。” “男的也无所谓?” “呃……最好还是女的。” “那么……”秦韶华作势思忖,“贺兰馨怎么样?她长得可是美若天仙。” 千妖月脸色发黑,立刻作呕。 秦韶华又道:“要么,白狼山圣女?你还没见过她呢。她比贺兰馨还好看一点,而且会武功,蛊术更在耶婆婆之上。有貌又有才。” “有貌又有才?那她没有什么?” “没脑子。” “圣主再见!” 千妖月跳窗子跑了。 秦韶华挑了挑眉。 哼!这家伙竟然敢言语调戏她,呵,看谁狠! 她关了窗子,把魏清狂的信收起来,转而回了齐王那里。 齐王看见她戴着的兔毛暖手,目光微凝,“哪里来的?” “朋友送的。好看么?”秦韶华笑着举起暖手。 她知道齐王和魏清狂互相看不顺眼,所以没提魏清狂的名字。 齐王微微一笑,没说话。 晚上却趁着秦韶华去泡温泉的时候,找来侍从问,“今天谁来过?” “禀报王爷,千门主来过。” 齐王点了点头。 千妖月那脾性,不可能会送秦韶华暖手戴。 那么一定是别人通过千妖月的渠道将东西送来的。 奇门中人不可能,都是下属,不算秦韶华的“朋友”。 秦韶华又没有其他朋友。 所以这东西…… 一定是南晋那个“公子魏”送的! 只有公子魏才有本事找到千妖月传信,而且能被秦韶华称为“朋友”。 齐王微微冷笑。 他刚和秦韶华有了一点进展,姓魏的就来捣乱。 “去城里找最好的皮毛裁缝来,还有最好的绣娘!”齐王冷冷吩咐侍从。 秦韶华的吃穿用度,他才不让别的男人送! …… 白城子这日早晨特意找了秦韶华做提醒。 “因为圣主找来了’菱雪花’做辅助,所以,王爷治疗的关键时刻提前了。” “提前到何时?”秦韶华有点紧张。 关键时刻,就是“成败在此一举”的时刻。 她期待了很久,也为此远赴雪山奔波跋涉。 真到了此时,她在心里为齐王捏了一把汗。 白城正色说,“就在今日。” 今日? 来得太快了! 秦韶华顿时心跳加快。 她静默片刻。 最终,用力点了点头,“知道了。请你和吴先生全力以赴。其他的事,交给我。” “圣主放心,属下明白轻重。” 白城子深施一礼,去找吴道准备用药。 秦韶华返身回屋,准备提醒齐王几句。 没想到齐王一看到她的脸色,就知道关键时刻来临了。 齐王倒是很轻松。反而笑着安慰秦韶华,“别紧张,挺一挺就过去了。” 秦韶华怎能不紧张? 她特意将侍从们都叫到一处仔细叮嘱,“今日务必严守门户,从此刻开始一直到王爷好了为止,无论什么军报政报都不要送到王爷面前分散他精力!若是有紧急事情,直接找我处理!” 关键时刻,她毫不犹豫担起了女主人的责任。 而且,她还吩咐所有暗卫时刻待命,不分昼夜守住齐王。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 “是!” 侍从们肃然领命,各自下去忙碌安排。 全府上下外松内紧,对外不显山露水,内里却在紧锣密鼓布置着一切。 齐王能不能站起来,就在这一次了!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白城子和吴道给齐王开始了最后一次用药。 这次药量并不比以往大,但是要每隔三个时辰用一次,一连持续五次。 算是整个治疗过程的最后一把火。 密集的用药,对齐王的身体是一个巨大挑战。 若是过不去,不但要前功尽弃,而且很可能威胁到性命。 在用药之前的最后一刻,齐王笑着将秦韶华和侍从们叫到跟前,指着秦韶华对所有侍从说,“若是本王有了意外,你们全都要听秦姑娘指挥。” 侍从们跪在地上齐刷刷磕头,“王爷放心。我们待秦姑娘如您一般!” 秦韶华立刻沉下脸,呵斥侍从们全都站起来。 “夏侯夜,你可别打自己挺不过去的主意。你要是挺不过去,我绝对不给你收拾烂摊子!我要他们听指挥干嘛,我有的是手下,缺他们几个吗?你最好全力以赴对抗过去!” 她才不要所有下属听令呢。 她要的是齐王安全健康。 齐王笑着看她,“本王一定会过关。来,给本王一个鼓励。” 他朝她伸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秦韶华面不改色,直接投入了齐王的怀抱。 并且,她主动抬起头,对着齐王的脸颊轻轻一吻。 “好好熬过去。”她叮嘱。 “你放心。”齐王笑笑。 他并没有留恋秦韶华的接近,抬起头面向白城子和吴道,神情恢复沉凝:“两位请吧。” 白城子领着师叔上前,慎之又慎,开始了最后一次治疗。 秦韶华全副武装,守在齐王身边。 凌无名则守着秦韶华。 全府上下进入一级警备…… 第一次用药,齐王顺利熬了过去。虽然过程凶险,但总算没出大问题。 白城子朝秦韶华点点头,开始第二次用药。 这次以耶婆婆留下的蛊毒为主。 药物一入体,齐王就猛然哆嗦了一下! 秦韶华紧紧握住齐王的手。 齐王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水。 白城子将手指搭在齐王的脉门上,仔细听脉,目不转睛观察齐王的状态。 齐王浑身在颤抖,显然非常痛苦。 他的身体没过一会就红得像是炭火,可是摸上去却冰凉冰凉的,身体大量排出汗水。汗水黏稠,带着些微的蓝色。 白城子轻声安慰秦韶华,“没关系,这是排毒的过程。” 秦韶华按照白城子的交代给齐王喂水。 因为齐王大量出汗,若是补水跟不上,就会脱水危及生命。 可是齐王疼得牙关紧咬,水根本喂不进去。喂多少流出来多少,眨眼间胸前衣服全都湿透了。 吴道上前要掰开齐王的下巴。 秦韶华连忙阻止。 齐王现在一时不清醒,要是掰开下巴灌水,呛到了怎么办?他未必有力气把呛进去的水咳出来! 秦韶华自己含了一口水,轻轻掰开齐王的牙关,嘴唇对着嘴唇,将水缓缓喂了进去。 她自己控制着喂水的进度,不急不缓,一口接一口。 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羞涩,专心致志。 吴道捻须而笑:“这个法子好。” 白城子也无暇吐槽秦韶华的不顾名声了,全神贯注观察着齐王状态。 秦韶华整整喂了齐王喝下半壶水。 齐王身上一层又一层出汗,一直不停打哆嗦。 时间变得非常难熬,秦韶华使劲浑身解数帮助齐王减轻痛苦。 她不停去看铜漏的计时,觉得时间无比漫长。 从天亮到天黑,第二次用药持续到晚上掌灯之后很久,才堪堪结束。 齐王也已经毫无力气,整个人都瘫在秦韶华怀里。 正文 第301章 谁在兴风作浪 秦韶华问白城子:“已经用过两次了。接下来的三次用药,还会这么痛苦吗?” 白城子点头:“会。” “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可否暂停,让他休息一下?”秦韶华真怕齐王体力不支,熬不过随后的治疗。 白城子摇头,正色告诫:“圣主不要心软。成败在此一举,若是现在暂停,之前王爷所受的苦楚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可是如果继续下去,对齐王可真是巨大的挑战啊! 秦韶华抱着齐王,心里煎熬极了。 “夜,你听得到吗?要开始第三次用药了,要坚持住。” 齐王很勉强地缓缓张开眼睛,眼中没有神采,茫然看了秦韶华一眼。 他意识是清醒的,能够感觉到秦韶华对他的担心,只是现在,他没有力气做多余的动作。 秦韶华满脸痛惜的神色,看在齐王眼中,他也感到心疼。 放心,我会挺过去的,不过是三次用药而已。三次,九个时辰,到了明天我就能痊愈了。 到时候我要和你一起去外面走一走,是真正地“走”。我们可以骑马,徒步,游山玩水,我可以抱着你到处游荡。 他唯有在心里和她说话。 秦韶华轻轻吻在齐王的唇上。她发现,他的唇冰凉凉的。 像是冰块那样凉。 他的身体状态一定非常非常不好! 她吻过他,轻声说,“你坚持住。等你挺过去,我就和你在一起。” 齐王在心里说,“好。”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就已经没有力气了。 中途歇息的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比用药时快了一万倍。秦韶华觉得还没和齐王说上几句呢,白城子就上前,准备第三次用药了。 “圣主,时间已到。” 严格的治疗程序片刻也耽误不得。秦韶华便是有万分担心,也得将齐王轻轻平放在枕上,守着他。 第三次,果然比第二次状态更差。 齐王的脸色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几乎要变成透明的无色了。而皮肤下面的血管颜色却非常清晰地显露。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看起来模样有些可怕。 像是中世纪吸血鬼似的。 秦韶华不停给他喂水,给他擦去脸上手上的毒汗。 后来看他排汗排得实在太多,比平日用药多了几倍,她干脆就让侍从们打来一桶热水,把齐王衣服脱掉,只让他穿着一条亵裤,用薄被改了,拿着沾湿的毛巾给他清理身体表面。 热水换了三桶,才把齐王身上的毒汗清理差不多。 可是没一会,齐王又排出了很多汗水。 白城子和吴道仔细观察那汗水的状态,吴道甚至用指尖沾了汗液在口中尝了一尝,片刻后点头道:“不错,汗液比之前好很多。可见治疗非常有成效。” 秦韶华单凭肉眼所见,觉得现在齐王排出的汗水的确是比之前颜色浅了不少。 她问:“是不是汗水之中毒素减少了?” 白城子点头道,“是。说明排毒效果很好。” 秦韶华感到欣慰。 所有的苦总算没有白受啊! 她于是更加细心地照顾齐王。 陪在床边说话,唱歌,讲故事。 齐王自己也在努力。意识很清醒的时候,他会自己尝试着使用内力做辅助。 秦韶华感受到他的努力时,非常惊喜。 她就知道齐王不会轻易放弃!他在抗争! 她于是也试探着使用内力,将手搭在他脉门之上,帮他引导内力的运行。两个人所练的内功相同,稍稍加以引导,就能让齐王事半功倍。 在艰难的等待之中,转眼,就到了深夜。 齐王两次陷入深度昏迷,情况非常堪忧。 子夜的更鼓敲响时,快要进入第四次用药了。 一个侍从突然从外面推门进来,朝秦韶华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秦韶华眉头一皱。 不是紧要大事,侍从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她深深在齐王额头一吻,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她轻手轻脚起身,低声交待一直凌无名守住齐王:“不要离开他,要是有人来打扰,谁敢来你就打谁。知道吗?” 凌无名一直坐在脚踏上,像是小狗一样守着秦韶华。见秦韶华起身,他也想起身跟着。 秦韶华按住他肩膀,把他按回去,勒令他守在床边不许动。 他迷茫。 秦韶华严肃望着他,一字一字慢慢地说:“不要走,替我守住他,明白吗?明白就点头。” 凌无名懵懵懂懂地看着秦韶华,足足看了十几秒钟,才缓缓点头。 样子很是迟疑。 秦韶华再三告诫他不许走。 见他重新坐稳了,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进屋报信的侍从将秦韶华带到偏厅,脸色凝重地禀报:“秦姑娘,今日从下午开始,城中就不断有百姓病倒的消息报上来。一开始我们以为是疫病,猜测可能是天气太寒冷导致大家患了风寒。但是不久前,城里几家医馆的大夫结伴去了官府,他们禀报说,去看病的百姓不像是感染风寒,也不似其他病症,似乎是……” “中毒?”秦韶华立刻想到了。 侍从道:“若是中毒,恐怕事情不简单。因为生病的百姓遍布城中各个地方,并非是住在一处。” 所以他才不敢怠慢,来打扰秦韶华。 毒物之事自然是找秦韶华最为稳妥。 王爷治腿虽然重要,但是在王爷治疗期间出了这种事,若是有人故意作乱,就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秦韶华立刻明白了,点了点头,“你思虑得很对。” 若是生病的百姓集中在某个居民区,就很有可能是集体吃错喝错了什么东西,比如井中有了污物啊,买了同一种吃食啊。 可是病者遍布城中各个地方…… 这就耐人寻味了。 秦韶华披上狐裘匆匆就往外走,“带我去看看。” 侍从迟疑道:“要么让人把病者抬到这里来吧?秦姑娘看过之后若是无事,也好立刻回房照看王爷。”他觉得毕竟还是王爷治腿更重要。 秦韶华果断摇头,“不。” 不能把病人抬到这里。 齐王身体正在虚弱期间呢。人在虚弱的时候,抵抗力最是不好,最容易感染细菌病毒。 若是城中百姓真中了毒还则罢了,但若是得了奇怪的疫病呢?把病者抬到这里可有感染齐王的风险。 虽然大冬天里时疫流行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秦韶华不能拿齐王的身体冒险。 她将这个理由和侍从一说,侍从当即领悟。 不过又想到另一个可能。 “秦姑娘,若不是病呢?” 秦韶华冷笑:“若是中毒,那就一定有人故意兴风作浪。不管是谁,敢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她恨不得每一秒钟都陪在齐王身边,却被这种破事弄得离开,心里别提有多恼火。 恨不得立刻找到元凶将之暴揍一顿! 而且她有一种隐隐的预感,这次的事件……十之七八是针对她的。 那么她就更不能在王府里等敌人上门,她要出去,引开敌人,给齐王创造安全的条件。 她挑了快马,直接奔向城中医馆,准备去看看病人的情况。 临走之时她反复叮嘱侍从们,一定要加强府邸周围的警戒,绝对不能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侍从们肃然领命。 秦韶华带了一队护卫,直奔城里。 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秦韶华下马就大步走了进去。 一掀开厚重的门帘,屋里浑浊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呕吐的酸腐味道,病人身上排出的臭汗味道,还有各种药材的味道,全都交杂在一起,冲得人直欲作呕。 秦韶华立刻从浊臭的气味中,分辨出一丝古怪的腥甜。 她并不能立刻辨认出这丝腥甜是什么,但是凭着经验和直觉,她觉得这味道很可能是某种毒素。 “你们先守在外面。”她挥手,让跟着的人全都留在门外。 若是毒素有传染性,绝对不能让她的人也中招。 “谁是这里坐馆大夫?”她直接走到满屋子的病人之中,一边检查他们的状态,一边问。 她通身的穿戴气度,立刻让满屋子百姓看直了眼睛。 漂亮,高贵,是王府里的贵人吧?大家纷纷猜测。 有的病人连痛苦都忘了,就那么盯着秦韶华细瞅。要知道他们平日可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贵人。 一个中年大夫迎了上来:“贵客可是官府派来的?” “我是王爷身边的。王爷关切城中疫情,派我来看一看。”秦韶华先给齐王博好名声。 大夫不敢怠慢,连忙躬身报告病人情况。 “从昨日开始陆续有人上吐下泻,前来看诊,开始是当普通肠胃病症治疗,没想到一剂药下去不但不见好,反而加重了,许多人开始口吐白沫,神智也开始模糊。这可不是一般肠胃病!而且,有的人没有来医馆看诊,只在家养着,没想到从发病两个时辰之后就……就直接过世了。我问过另一家医馆的朋友,那里病人也是如此,我们觉得事情不对,这才结伴去官府禀报。” 大夫紧锁眉头,长吁短叹。 这样厉害的病情他生平第一次见。 秦韶华仔细给几位看起来很严重的病人诊脉。 发现他们脉象虚浮到几乎诊不出来。 又看了看他们的口舌眼睛,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站起来神情严肃地说:“不是肠胃病。” “这……”大夫吃惊,“您是王府的医女?” 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怎么一上手就断定不是肠胃病? 难道是神医不成! 正文 第302章 你是王爷姬妾吗 “我当然不是医女。”秦韶华对那位大夫说,“他们中毒了。我只是粗通毒理。” 大夫吃了一惊,将秦韶华上上下下又重新打量了一边,这般年纪就通毒理?这比通医理做医女还让人吃惊啊! “那您是……王爷身边的什么人?”大夫望着秦韶华好奇追问。 秦韶华没有回答,她正凝神给另一位病人做检查。 根据她对《万毒经》的研究,这些人应该中的是一种兰草类的毒药。 兰花虽然美,但是其实有些深山之中的异种兰草,是有剧毒的。它们的根茎捣成烂泥之后,混入液体之中无色无味,又不容易被察觉,毒性又大。比起寻常所用的砒霜之毒来说,就是日月之光和萤火之辉的天差地别。 但是这些百姓所中的毒,又不是纯粹的山兰之毒,应该是一种混合毒素。 混合毒素就麻烦了。没有经过长期测试和观察,秦韶华就算把《万毒经》翻烂了,也不能分辨出准确的成分。 所以该用什么药来解毒,还需要仔细分析。 秦韶华全神贯注检查病人,专注的神情无形之中有一种威严之美,配着她柔媚的容颜和年轻的模样,顿时吸引了全医馆所有人的目光。 那位大夫被秦韶华忽视,也没有生气,而是仔细又将秦韶华看了两眼。 然后他走到秦韶华身边,拉过紧挨着秦韶华的一个病人的脉,仔细检查了起来。 等秦韶华检查完毕一回头,险些和他撞上。 秦韶华有些诧异,但是也没有理会他,径自走遍了全医馆,将这里十几个很严重的已经在等死的病人全都检查了一边。 她更加确定是兰花之毒了。 她赶时间,查完就返身走出了医馆。 那中年大夫追上来,“姑娘!姑娘留步!据您看来这是什么毒?我这里是全凤凰城最大的医馆,药材品种十分齐全,可以为您提供解毒的草药。” 秦韶华道:“不必了。” 白城子那里什么药材没有? 大夫追到她的马前,诚恳地说:“姑娘,城中百姓无辜中毒,我身为医者怎能坐视不理?只怨自己医术不高,恨不得以身代之!现在姑娘来主持大局,我唯有倾尽全力,才不辜负王爷一片爱民之心。姑娘不要和我客气,我就算赔上整个医馆,也要为全城百姓尽一尽绵薄之力!馆中药材您尽管自取,我无偿捐给百姓们解毒。” 这倒是挺有侠义之心的。 秦韶华翻身上马,露出一点笑容:“大夫有心了。您的好意我替王爷记住。” 她裹在华贵的狐裘之中,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倏然绽放的笑颜如同冰雪里盛开的雪莲花,让人移不开眼。 大夫顿时恍惚了一下。 痴痴怔怔地问:“不知姑娘……可是王爷身边的……如夫人?” 秦韶华意外。 努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如夫人”这个词是小妾的意思。 这大夫把她当齐王姬妾了吗? 真有意思! 她没时间和他多解释什么,一抖马缰绳急急冲了出去。 只留下一句话,清亮地飘摇在风中:“若有必要,我自会让人来找你取药材!” 那郎中眼看着秦韶华带着一大队人策马而去,街上尘烟滚滚,简直威风极了。 他垫脚站在医馆门前,直到秦韶华一队人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的影子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忍不住点头叹道,“这姑娘真是出色啊!” 秦韶华很快又到了下一家医馆,检查一番过后,仍然确定病人们是中毒。 然后她走遍了全城的医馆,将留在馆中的病人都看了一遍。 “回去吧!” 她查完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回府里去。 必须是中毒无疑了。 回去筹备解药,事不宜迟。不然毒发的时间还是非常快的。 她检查这段时间里,已经有官府传来报告,说是城中因病多了许多死人。报上官府的死者有二十多个,而那些还没被官府统计的死者,可能还会更多。 几十条人命,是谁干的? 秦韶华脸色很难看。 她第一时间想到西林圣女。 西林圣女昨天的状态,非常有可能暗中下毒报复。 但是这山兰之毒却不是蛊毒,西林圣女若是想害人,为什么不用蛊毒?若说为了避人耳目,据她那种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状态,恐怕是不屑于做这些藏头露尾之事,恐怕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是她所为呢。 那么……难道,是林婆剩下的党羽? 秦韶华身边跟着一个奇门的下属,她立刻吩咐,“让千门主过来见我!” 下属立刻应命而去。 秦韶华还在半路上的时候,那下属就传信回来了。 千妖月却没有出现。 “千妖月呢?”秦韶华奇怪地问。 下属禀报说:“千门主并不在住处,问他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秦韶华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群星如同钻石,晶亮又璀璨。 在寒冷的冬夜里尤其光芒迫人。 仿佛千妖月想歪主意时晶亮亮的眼睛。 这个千妖月,去哪里了呢?这些天奇门之中又没有什么事情,他为什么不留在住处等她召唤? 嗖嗖嗖! 就在秦韶华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去找千妖月问情报的时候,突然,一簇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朝着秦韶华身后的人马急速射去。 “闪开!” 护卫之中有人察觉,立刻喝令大家闪避。 许多人纷纷掏出刀剑抵挡利箭。 然而那箭矢的速度太快了! 秦韶华所带的人手并不是顶尖高手,只是府中比较精良的兵卒而已,在躲避暗器方面并不是行家。 顿时就有几个人中箭落马。 就是掏出刀剑抵挡的,也挡不住那利箭的强度。 箭矢十分强劲,力度巨大,和齐王军中装备的强弩有一拼! “下马!就地躲避!” 秦韶华在箭簇飞来的一刹那就飞下了马背,快速换位,躲在街道旁边的房檐之下。 她的马匹则中了利箭,哀鸣着摔倒在地。 秦韶华以墙为掩护,喝令所有人找掩体躲避。 幸存的骑手们立刻飞身下马。 纷纷躲避在街道两边。 那箭雨又一次袭来。 这次秦韶华看清楚了,是在街边一所房子之后! 勒令骑手们努力藏好,见机行事,她自己一个人如流星一般,飞身而起袭向了那所房顶。 往房顶那边一看,却是空无一人! 什么东西鬼鬼祟祟? 然而就在她凝神四处寻找的时候,又一簇箭矢从另一边袭来,不是射向她,而是射向下面的骑手们。 顿时又是几个人中箭倒下。 箭矢实在是威力太大。 秦韶华身边并没有带高手,她把高手全都留在王府里保护齐王了。这些骑手,很难抗衡偷袭的劲弩! 眼见着手下纷纷倒地,秦韶华眼神骤冷,她飞身就朝第二次箭矢射来的方向跳去。 像是幽灵一样飘飞在房顶。 眨眼间到达该处,却发现也是空无人一人。 只有一支翻倒的劲弩掉在地上。 她落下房顶跳进院子,将那劲弩捡起来,顿时脸色一寒。 呵呵,竟然真是偃宗之中的那种劲弩。怪不得威力巨大! 曾经给齐王军队装备过的东西! 却不是偃魂改造过的改良版,威力不如她身上带着的强大。 这处院落是无人居住的,黑漆漆静悄悄。 秦韶华凌空要往房顶上去,继续寻找敌人,却听见墙那边几声惨叫。 又有人中箭了! 她飞快回到现场。 发现所有骑手都已经身亡。 好些马也中了箭,翻倒在地上嘶嘶哀鸣。 唯有几匹幸存的马儿孤零零站在街道上,躁动不安地跺着蹄子。 空荡荡的街道。 灯火俱无,唯有天上星光。 秦韶华落在一地血腥之中,飞快去查看中箭骑手们的鼻息,发现全都已经没救了。 凤凰城之中不似楚京,入夜之后本就家家闭户,早早入眠,根本就没有人在街上游荡,店铺也都关张。 今日城中起了怪病,大家更是不出门了。所以现在街上只剩了秦韶华一个活人,冷飕飕的北风吹过来,把她的衣襟扬起。 夜静更深。 一片萧瑟。 秦韶华摘下了腰上挂着的劲弩。 改良版的。 她扬声朝四周发问,“是谁在捣鬼?有本事杀人,怎么没本事现身呢?” 四下无声,没有回应。 唯有北风在空中呼啸而过。 秦韶华手中劲弩举了起来,冷笑:“靠几支寻常弩箭,杀几个并不是武功高手的骑兵,算什么好汉!你若不出来,就不必再出来了。我不屑见你这种小小鼠辈!” 四周还是没有动静。 秦韶华惦记着齐王,不能久留此地。 回头就找了一匹还没死的马,牵过来翻身骑上,准备回府。 可就在她飞身上马的一瞬间…… 马儿突然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几乎将她掀下马背来! 原来是马腿中箭了! 同时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一簇弩箭朝秦韶华激射而来! 秦韶华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可见对方选择的偷袭时机多么阴毒! 她落地会被马蹄重重踩到,不落地就会被箭簇击中。 千钧一发之际,秦韶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躲了,迎着箭簇就飞了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越不怕死越有生机! 正文 第303章 鬼打墙 秦韶华手持改良版劲弩,机括一弹,顿时一大蓬箭雨激射! 迎着袭击而来的箭矢直直撞去。 秦韶华心一横,她就不信了,对方那破玩意儿能敌得过偃魂改良过的机簧威力! 要么她死,要么对方被压制。 箭簇对箭簇,看谁厉害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不过发生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 箭雨射出去的时候,秦韶华紧跟在利箭之后,也迎头撞了上去! 果然! 改良弩箭的强度比袭击她的厉害很多。 尖锐而连续的破空声中,两边箭簇撞在一起,一时间铮铮之声响成一片。 然后就是嘶嘶的撕扯之声。 秦韶华的利箭撞上对方利箭,威力势如破竹,直接将之劈成了两半! 零星有漏掉的,被紧随其后的秦韶华一把短匕全都拨开。 最后一支也没有射到她身上。 秦韶华足尖点地,不做停留,箭矢还没有落地呢,她已经迎着暗箭射来的方向急速飞身而去。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放箭,暗算于她。 牺牲了这么多骑手。 将之抓过来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愤! 这一次她追得极快,所以对方还没来得及完全隐没身形。就在秦韶华腾空追去的时候,分明看到不远处的墙头上一个黑影飞快闪过。 秦韶华认准了黑影,盯住就追。 对方身形如同鬼魅,速度也是极快,在屋舍房顶之间闪转腾挪,几次陡然让秦韶华失去了他的踪影。 幸好秦韶华修炼过《万毒经》之后五感都很过硬,目光所及发现不了敌人,就能用听力和直觉加以补充。然后很快又能发现对方的蛛丝马迹,继续追! 她追在黑影后面,转眼间就已经跨越了大半个城区。 时不时她就对着敌人背影射上一簇箭弩,封住对方闪转到旁边的可能。 然后手中柳叶飞刀不停祭出。 杀招一个接着一个。 要不是对方迎着北风逃跑,风力太大她无法使用毒药,不然会毒到自己,也许胜负早就见分晓了。 没多一会,她就已经离开骑手们牺牲的地方老远,距离齐王所居住的府邸也有了很远的距离。 对方始终只有一个人影,快如鬼魅。 她心中也曾升起过疑惑。 觉得很可能是对方调虎离山之计。 要把她引到偏僻的地方下杀手,或者在她不在的时候,在其它地方搞鬼。 可是现在,这种关头,她绝对不能扔下对方掉头回返,只能一路追杀到底! 倒要看看对方什么路数! 就是调虎离山她也认了,就是对方把她带到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嗖! 对方突然窜入一处密集的居民区。 各种草房土房鳞次栉比,黑漆漆的,静悄悄的,偶尔有睡梦中婴孩的啼哭从某所房子传出来,在夜半时分显得非常响亮。 星光微弱。 四顾无依无靠。 秦韶华再次失去了对方踪迹。 她想像之前几次一样,放开五感仔细搜寻线索。 却陡然觉得不大对劲。 “怎么回事?” 她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很奇怪的状态,好像中了迷药似的,头晕脑胀。 可是她非常确定自己一路追来,对方根本没有下毒。 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段,头晕得越来越厉害。 而且眼前的景色也和她刚才清醒时候不大一样。 她试着换了一个方向,直直朝前走了一里多路。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所见之处,几所房子,什么材质,什么形状,和她开始出发的地方一模一样! 什么状况? 鬼打墙吗? 她赶紧停下脚步不再追赶,调用功法把自己全身检查了一遍,再次确认并没有中毒。 也没有中类似春药迷药之类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会头晕? 这可真是奇怪!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对方会在什么地方现身。同时也调用内力对抗头晕的状态。 但是没有用。 好像得了美尼尔氏综合征一样,她站在原地就天旋地转。那晕眩的状态,简直是无法形容。 而坐下来,还是天旋地转。 甚至她试着躺在了地上,也没能缓解。 到最后整个星空都朝她压了下来,让她感觉自己就要被压成肉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韶华站起身来朝着四周大声喝问,“何方神圣,倒是有些本事!何不现身一见?” 没有人回应。 她再次喝问:“你躲在暗处又能如何?难不成我还能自己晕死不成?” 她放声冷笑,嘲笑对方的愚蠢。 其实心里却已经急得冒火。 对方调虎离山之计她倒是不怕,大不了追上敌人狠狠打一架,杀了对方之后再回头去救助齐王就是了。 可是现在对方把她弄得头晕脑胀的,困在这里不能离开,若是齐王那边有了什么事,她可是一点都帮不上。 毫无疑问这次的刺杀是和城中百姓中毒有关的。 双管齐下,将她引出来,一环扣一环。 不可谓不阴险。 关键是她就算现在明白了其中关联,再来一次的话,她还是得出府查看情况,还是得追过来。她没得选择。 这是类似阳谋的阴谋。 对方既然会用毒,那么齐王身边的暗卫们……不知道能不能防得住?他们武功虽高,毒术上却并不见长。 就算有白城子吴道在场,秦韶华也是非常担心啊! 喝问几声对方没有回应,她就盘膝坐在了地上,索性专心致志治疗起头晕来。 四周的房屋墙头全在她眼前扭曲旋转,越看越分不清楚,让她有了草木皆兵之感。 她赶紧闭上眼睛。 可是头晕的状态还是没有缓解,一阵一阵的晕眩,让她支持不住身体。 她努力调用内力。 试着搜索《万毒经》上所记载的的方法,看能不能寻找到脱困之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额头见汗,寒冷的北风之中她的冷汗迟迟不能散去。实在是她心急如焚,担心齐王安危! 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阴测测的,听不出男女。 “圣主,得罪了。” “是谁?” 秦韶华倏然睁眼。 眼前顿时天旋地转,她只好又把眼睛闭上。 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呵呵笑着说,“圣主年纪轻轻,能在几个月内把全门治理到这种程度,真是让我佩服呢。” “你是门中之人?”秦韶华忍着不适冷冷地问。 对方不回答,只笑着说,“圣主要是能把铜笛和圣主令牌交出来,并且就地写一份血书宣布传位,我相信您很快就能脱困。” 听起来是门中之人无疑了。 外人没资格觊觎圣主的位置。 就算拿着所有信物,门中人也不会搭理。 秦韶华扶着晕眩的脑袋,随口说道:“嗯,传给谁?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呵呵,圣主别白费心机了,我可不会自报家门。奇门之中你没见过的人也多,慢慢儿自己猜吧。祝你早日猜到我是谁。” “你不说名字,我的传位书上要怎么写?” “你只写传位给手持血书的人就是。” 秦韶华呵呵地笑了,忍着恶心和头晕,嘲讽地说:“然后你拿着血书和大家宣布,是我临终之时以血写出的传位书。我已经死了,你有血书作保,继承圣主之位顺利成章,是也不是?” “哈哈哈!”对方大笑起来。 声音更加刺耳得难听了。 “秦韶华你心思倒是不笨啊!” 秦韶华冷哼。 傻子才会写传位血书! 那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么?对方拿到血书只会杀人灭口,让她再也不会见到明早的太阳。 “血书我是不会写的,令牌和铜笛你也别想觊觎。” 秦韶华试着站起来,因为头晕的厉害,所以有些摇晃,走了几步就觉得身体重心不对劲,一个劲儿的偏歪,好像做了几百个大象鼻子转圈似的,根本找不到方向。 对方隐藏在黑暗和扭曲之中,桀桀怪笑。 “秦韶华,你若不肯传位,那么就在这里困死吧!不出两个时辰,王府里的人就可以来给你收尸了。” 秦韶华咬牙,忍着头晕四处寻找敌人。 可是一无所获。 对方再无动静了。 她喊了几声,再也没有人应。 天旋地转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减轻。 秦韶华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什么陷阱。 好像鬼打墙一样。 因为没有方向感,她就算想在一条路上一走到底,也无法控制路径。试了几次,果然最后还是在原地打转。 凛冽的北风刺骨的刮着。 后半夜的时候,温度越来越低。 她在寒冷的夜色里困守一隅,无法脱身。 齐王的府邸。 满院之中灯火通明。 为了警戒,所有的灯笼全都亮着,院里院外的树上都挂着通亮的羊角风灯。 齐王的房间内外更是防守严密。 已经是第四次用药的尾声,齐王在煎熬之中满身大汗地挺着,整个人在一夜之间就瘦了两大圈,看起来和原先简直换了一个人。 白城子守在床边,吴道谨慎而飞快做着状态记录,两个人不时交换意见,调整用药的手法。 秦韶华迟迟不归,侍从们都很着急。 突然有一条消息报进来,说是一队巡城士兵在街上巡视时,发现某条街道死了一队骑兵,为首之人不知所踪。 侍从们就知道是秦韶华遇到麻烦了! 正文 第304章 千门主果然背信弃义 侍从们私下商议,很是犯愁。 若是调集人手去搜寻秦韶华,齐王这边就要守备空虚。 被人趁机潜入的几率太大。 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而放着秦韶华不管,等齐王醒来之后会大发雷霆,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 左右为难。 怎么办! 他们赶紧将白城子拉到一边低语,将事情细细说明,请求他调用奇门的人手去寻找秦韶华。 白城子闻言大惊。 “什么,我家圣主不见了!” 白城子立刻把齐王交给吴道,自己匆匆走出房间,将留在府中的所有奇门人手集中了起来。 “全力以赴寻找圣主踪迹,找不到不准回来。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要及时回报给我,不许有误!” “是!” 一群人如飞鸟投林一样消散在夜色里。 白城子宁可自己去亲自寻找秦韶华! 但是齐王的治疗这么关键,他不能撇下他。 否则就算把秦韶华找到,他也辜负了圣主的托付,没有资格再在秦韶华跟前做事。 身为下属,自作主张是不行的,一切都要以主子的吩咐为准。 白城子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只能全力以赴救治齐王。 他迅速派人给千妖月送信。 千妖月那边的人手他调动不了,但是偏偏信门之人身手都是顶尖的,必须要用上。 出了这种事,千妖月没理由拒绝出兵,除非他想造反! 可是没想到,去千妖月那边送信的人很快就回来,带来了让白城子心中不安的消息……千妖月今日已经不见了很久,他手底下的人都被叮嘱不许出动,没有他的命令,就是圣主亲自来调人也不许动! 千妖月! 这个家伙想干什么? 白城子一阵恼火。 千妖月不见了是常事,但是他临走时留下这种命令,却是耐人寻味。 为什么连圣主调人他都不肯响应? 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吗? 尤其是现在圣主下落不明,很可能遇到了危险…… “难道,此事和他有关?”白城子深锁眉头。 他对千妖月产生了怀疑。 心情也就越发沉重。 齐王的一个侍从推门出来,疾步走到他身边,“白先生,我家王爷状态不太好!” 白城子赶紧返回屋中,发现齐王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弓成了一个虾米,不停在床上翻滚着。 要不是吴道拦着,他早就滚到地上来了…… 吴道摸着胡子说明情况:“他刚才调用内力辅助药效,调得有些急了,这是疼大发了。” 白城子和吴道两人一边一个,同时给齐王搭脉。 齐王的脉搏时急时缓,急的时候犹如山洪爆发,仿佛要冲破皮肉。 缓的时候却让人几乎感觉不到。 这状态代表他身体之中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药物里的毒素和他体内的陈年积毒正在进行最后的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双方谁也不肯相让。 结果齐王的身体最先承受不住了。 “师叔,再用一朵菱雪花!”白城子当机立断。 吴道这次反而有些迟疑。 因为白城子做法激进的程度,连他这个一贯激进的人都觉得吃惊。 要知道菱雪花药性很大,虽然是灵药,但是如果用多了……则会危机生命。 白城子道:“圣主现在下落不明,王爷这边,咱们不得不赌上一把。赌对了,王爷立刻就能站起来。赌错了,就当咱们全盘皆输。此时暗中有敌人潜伏,我们不能再按部就班拖延时间了。若是对方趁着齐王虚弱之时攻击进来,圣主又不在,两人都会有危险。到时那才叫前功尽弃!” 侍从们面面相觑,听起来觉得这主意不妥,可是谁也不能冒险反驳。 他们很明白,城中百姓中毒,秦韶华下落不明,很可能是敌人在调虎离山。那么调走了秦韶华,目标会不会不是秦韶华,而是齐王?齐王若是迟迟不痊愈,危险就太大了! 白城子不再温文尔雅,端出了尊者的威严架势,勒令侍从们全都听他的。 “圣主生,我生。圣主死,我死。圣主既然以王爷安危为主,若是到时候王爷没有站起来,我情愿给你家王爷偿命!听着,我不是赌你们王爷的命,是赌我自己的命。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又对吴道说:“师叔,不要犹豫了,快去吧!” 吴道顿时也下定了决心。 对侍从们严肃地说,“加上我这把老骨头吧。若是你家王爷治不好,我们师叔侄两个一起自尽谢罪。” 他立刻去拿配药剩下的菱雪花。 侍从们眼见着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成也得成了,立刻把府中的警戒又提高了两倍。 凌无名一直乖乖听秦韶华的话,守在齐王床边。 众人的紧张的心态他也感受到了,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将身子挺得笔直,一副警戒的状态,两只眼睛睁得老大。 暖暖不知什么时候窜进了房中,窜到他的脚边,一大一小两个家伙全都蹲在脚踏上,成了齐王床边的护卫。 全府上下高度戒备。 就看齐王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所有人都在赌。 侍从最后跟白城子做确认,“白先生,如果这次赌对了,王爷何时能醒来?” “半个时辰。”白城子道,“半个时辰之后他不但能醒来,还能站起来。” 否则他以命谢罪! 星光。高岗。 北风呼啸。 凤凰城外光秃秃的小山包上,山石嶙峋,山顶上站着一个身姿笔直的人影。 飘逸的广袖和长袍如同仙人。 仿佛是仙尊降临到黑漆漆的广袤原野之上。 是千妖月。 夜色之中他的一双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仿佛潜伏的野兽,正在等待猎物闯入自己的猎杀范围。 衣摆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他的笑声却比卷过衣角的北风更加寒冷。 “藏头露尾,赶紧给我出来!本座真是看不惯你这样的耗子做派!” 他的笑声未落,空无一人的原野之上也响起了阵阵笑声。 像是掠过树丛的夜枭一样,寒浸浸地渗人。 “千门主,别来无恙。多时不见你可还好?” 千妖月一声冷哼,“你不在自己窝里继续打洞刨坑,跑出来,出现在人间?可真是少见!” “呵呵,千门主都已经违背了初衷,一生桀骜,现在给人做了狗腿子。你改了本性,为什么我就不能改一改行事风格?怎么,我出来,你不高兴?” “要是我真的不高兴了呢?” “呵呵,千门主,你果然背信弃义,忘了咱们当年歃血为盟的誓言。” “滚!本座只跟美人儿山盟海誓,长得丑的都是狗屁,想要本座誓言那是做梦。” 对方声音一冷,“怎么,千门主还真是翻脸不认人?那秦韶华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她鞠躬尽瘁!” “本座的事不劳你操心。” “哼哼,你杀了我的人,就是我的事。” “我还要杀了你呢!” 千妖月突然广袖一展,从山坡之上直直飞了下来。 被寒风带起的袍袖,像是滑翔机宽大的翼。 也像是吸血鬼张开的双翅。 他的速度极快,直直冲向了某一处。 那地方原本空荡荡没有人影,却突然升起了几个木桩子。 木桩组成一个古怪的图形。 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木桩之上。 那是一个全身都包裹在斗篷之中的人。身形很是魁梧,但是脸面眉眼全都看不清楚。 他的笑声却是阴阳怪气,辩不出雌雄。 “呵呵呵呵……千门主功力精进不少,都能识破我的隐身阵法了。” 千妖月轻盈落在木桩之外,抬头,冷冷凝视木桩之上的斗篷人。 “你来这里,想要得到什么?” “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很好!” “呵呵,是么?那我就要过得不好了。”斗篷人桀桀冷笑,“哼,千妖月,你背弃盟约,后果你该清楚!” “你废他娘什么话?本座说过了,什么盟约都是狗屁,除非你趴在床上让本座玩上几天!可惜本座嫌弃你太丑,就算是你脱光了勾搭,本座都不动半分心思。赶紧滚!你要是来找本座报仇的,可就打错了主意。” 千妖月的不耐烦尽皆显露。 他本就是一个没有耐性的人。 说了半天不动手已经很不错了。 要不是对方真有本事,让他忌惮几分,他早就上去将人家打个满脸开花。 斗篷人阴森森一笑,“千门主,呵呵,你不要太瞧得起自己。我虽然和你结盟,却也不屑为你的背约而亲自前来。我跟你说,今夜之后奇门易主,我将在门中大权独揽。你若是不趁此刻早早臣服于我,等天色一亮,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放你娘的老臭屁!” 千妖月一个飞身就窜上了半空。 凌空一个回旋,双腿如剪刀一般朝着对方脖颈狠狠剪去! 快如闪电! 气势如虹! 要是剪中,对方必须立刻头颅落地,鲜血飞溅。 然而对方却也不弱,千妖月剪刀腿还没到,他已经凭空消失在原本停留的木桩上。 等千妖月一个扑空落地之时,他已经远在十丈开外了。 飘飘荡荡的身影,像是行走在荒野之中的孤魂野鬼。 声线也是说不出的阴森,“千门主,你慢慢玩,我先料理你狗腿的圣主女娃子去了。” 千妖月拔足就追。 正文 第305章 圣主你还活着吗 然而就以他的强大身手,也是没有追到。 对方几个飘忽就消失在了原野上。 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半点踪迹都没留下。 “娘的,狗屁隐身阵法!”千妖月狠狠一口啐了出去。 他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凤凰城。 城头灯火太微弱,像是随时要熄灭在风中的蜡烛。 斗篷人虽然逃向另一个方向,但这迷惑不了他。 他知道对方一定是进城去了。 这座城,这个夜晚,绝对不会平静。 他双足点地,飞身而起。 朝着城中方向,急速奔去! …… 秦韶华在头晕脑胀之中,对时间的概念不是很清晰。 但是她大概能推测出自己到底被困住了多久。 因为人体在北风之中体温降低的速度是有规律的。 她虽然练习内功,降温会慢一点,但是天旋地转的状态中,她调用内力也受到了影响。 她现在已经完全冻透了。 根据体温推测,她判断出,自己大概已被困住了一个多时辰。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竟然原地打转了这么久。 她记得追过来时,这地方明明是一片居民区。 到现在她竟然听不出任何声音,连最开始那些婴儿夜啼都听不到了,四周寂静得吓人。 可她却觉得自己没有走出这片区域。 对方一定是用陷阱干扰了她的感官,让她的五感全都失灵。 头顶上星空沉坠得厉害,不停朝她压下来,她几乎不敢抬头看。 齐王现在怎么样了? 她心里着急得很。 算算时辰,似乎快要进行第五次用药了吧?不知他能不能挺过去…… 敌人把她困在这里,又会对齐王做什么呢? 对方到底是谁? 她想不到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浑噩之中,陡然一声大喝传来,让她瞬间提起精神。 “圣主!你还活着吗?” 千妖月的声音! 这个家伙来了! 秦韶华精神一振。 “千妖月,我在这里……”她放声大喊。 千妖月却没有立刻回应,四周再次寂静无声。 秦韶华凝神细听。 可越是仔细调用五感,她的头晕就越厉害。 “千妖月你是不是来帮我的?你在哪个方向?”秦韶华提起内力大喊。 这一提内力,她胸口憋闷的感觉更加明显,像是晕车似的,一股恶心冲上喉头。 她忍不住弯下腰去,呕了一下。 身形不稳,撞在了地面上。 千妖月的回应还是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却是之前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 “圣主,呵呵,你还没死么?可惜千门主不肯立即杀了你,非要看着你在这里受苦。对待美人呢,他总会有些特别的小嗜好,我也没办法,哈哈哈!” “你是谁?不必挑拨离间!我不信他会折磨我!你把千妖月怎么样了?” 秦韶华忍住恶心喝问。 她觉得,千妖月没动静,大概也被对方袭击了。 但是对方没有再回应。 四下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秦韶华一筹莫展。 自从穿越以来,她还没有这么无力的时候。 就算在大雪山的山腹迷宫之中,被那头强大的类人怪物控制,她也不曾放弃抗争的决心。 然而现在,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半蹲着,她扶住地面,好让自己不那么摇摇晃晃。 而在不远处的夜色之中,激烈的兵器碰撞声正在响个不停。只是她听不到罢了。 战斗爆发的强大杀气,让附近所有居民都战战兢兢。男人把女人和孩子搂在怀里,缩在火炕上,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有个婴儿不懂事夜啼,做母亲的立刻将孩子口唇捂住,冒着把孩子捂出病的危险也不敢让孩子再出声。 所有百姓都觉得背后发凉,认定附近正有恶魔降世。 而夜色之中激烈战斗的两位,正是千妖月和斗篷人。 千妖月一路追着斗篷人,寻寻觅觅来到了这里。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小巷之中脚步踉跄的秦韶华。 但是秦韶华却没有看见他。 就算他站在秦韶华面前一丈外,秦韶华也对他视而不见,甚至听到了他的声音,她也会朝另一个方向转头,完全不能判断他的位置。 他立刻知道秦韶华的感官被控制了。 正当他想把秦韶华救出来时,斗篷人陡然出现。 “你这个蠢货死耗子,对圣主做了什么!” 千妖月拔出腰间的夺魂碎玉刀,狂风暴雨一般朝对方劈砍。 斗篷人阴笑着躲开他每一次攻击,身形如鬼魅飘逸。 “千妖月,你用尽全力也沾不到我的衣角,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差距。当年歃血为盟,你不过是我在门中挑的一个比较厉害的蝼蚁罢了。但终归都是蝼蚁,你不要以为能和我平起平坐!” 千妖月一边战斗,一边看着秦韶华在小巷中迷失。 秦韶华就像是一个在丛林里迷路的小女孩,一会走这边,一会走那边,完全没有方向感。 她走来走去,都是在一条小巷之中。巷子特别狭窄,扶着墙就能走出去,可是她每次快要撞到墙时都奇迹一般躲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对方到底在小巷中加持了什么阵法,让美人儿圣主迷惘到这个程度? 他邪狞的表情更加明显。 一双眼睛像是饥饿的狼,几乎要将斗篷人洞穿。 “死耗子!”他狠狠啐骂,“你他娘别得意,赶紧把她放出来!不要让本座动真格。” 斗篷人哈哈怪笑,“你终于承认圣主是你的美人儿了?呵呵呵,要美人不要江山?可惜这个美人儿也不是你的,人家另有所属。千门主,要不要我帮你一把,把她的情夫齐王杀掉,让你独占?” “滚!本座不需要你帮忙!” 千妖月眼神一厉,攻势顿时升级。 “倒是有两下本事啊,蝼蚁!” 斗篷人不得不出手反抗,光靠躲是躲不过千妖月的攻击了。 刷,一个不小心他的衣袖被千妖月砍掉一角。 可是他身形一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千妖月挥刀戒备,四处查看,根本找不到他的踪影。 “娘的,死耗子!又钻地洞了是不是!”千妖月大骂。 身后突然出现一条黑影。 斗篷人! 像是破开空气直接出现似的。 千妖月躲闪不及,被他一口气吹到后脖颈,凉飕飕的。 斗篷人笑看慌忙跳出几丈远的千妖月,“呵呵,幸亏我不是你那用毒的美人儿圣主。不然这一口若是毒气,你就没命了。” “娘的,本座宁愿是毒气。你的口气比毒气恶心多了!” 千妖月在几丈远的一堵墙头上落脚。 往下一看,秦韶华还在狭窄的巷子之中晕头转向,四处摸索。 夜色之中,他发现秦韶华的脸色越来越白,不时还会踉跄着呕吐一下,显然是被折磨得很难受。 千妖月挥刀指着斗篷人,“快将她放了!你用的什么狗屁阵法?” 斗篷人阴森地笑,“我若是不放呢?” “本座杀了你!” “呵呵,别说大话。你杀不了我。” 千妖月脸色狞厉。 的确,他刚才一直没能得手。 死耗子忒难缠。 斗篷人笑着提议,“千门主,你要不要证明一下自己救美人的诚意?你若是肯在自己身上砍一刀,我就给她拆掉一根组成阵法的’困仙桩’。你砍两刀,我就拆掉两个。你砍三刀,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彻底把她放出来了。” “滚!” “呵呵,别着急啊,听我说完。你若是直接砍了自己的脖子,当场自尽,我不但放了她,还保证三年之内绝对不打她的主意。” 千妖月骂道:“放你娘的屁!” 斗篷人只是笑,“怎么样啊,千门主?向美人儿证明你忠心的时刻到了。要不要试一试?我可是金口玉言,绝不欺骗你。” 千妖月咬牙,举起衣袖将碎玉刀擦了又擦。 他狠狠盯着斗篷人,好像随时要在对方身上啃下肉来。 两个人全都静立在寒风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秦韶华不时作呕的声音,和身体不停撞在地面上的闷响。 秦韶华的状态是越来越不好了。 两个人足足对峙了一刻钟之多。 斗篷人忽然轻笑,“千门主,真不试试吗?” 千妖月心中剧烈挣扎。 他真有片刻犹豫。 砍一刀,撤一根阵法木桩。两刀,撤两根。 凭着秦韶华的本事,是不是撤掉两根木桩之后,她就能想办法自己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死耗子的困人阵法,到底用了多少根所谓的“困仙桩”,只撤两根够不够? 要不要试试? 对方虽然阴险,但一直在信誉上比较有保证,要不要…… 砍自己两刀…… 若是直接自尽呢? 不成! 他堂堂门主可不能把自己玩死。 斗篷人察觉了千妖月的动摇,笑得越发阴险。 “千门主早做决定吧。我这阵法是困人的,也是杀人的,两个时辰就能把人困死。现在,你的美人儿已经被困住一个半时辰还多了。她的性命可掌握在你手里。呵呵,就看你觉得自己命值钱,还是她的命值钱咯。你若是真想当她的狗腿子,肯不肯为她牺牲性命?” 千妖月再次低头,看向秦韶华。 秦韶华现在跌倒的频率比刚才他来时更频繁了,几乎是刚一站起就摔倒,就算是坐在地上,身体也不断往后倒。 “千门主,要不要试试啊?要不要直接选择自尽呢?”斗篷人呵呵冷笑。 正文 第306章 别吹牛逼 “滚蛋!”千妖月怒骂。 斗篷人得意地笑。 “哈哈哈……” 笑声,突然戛然而止! 剧变陡生! 一枚利箭的锋利尖头,从斗篷人腹部穿了出来。 千妖月分明看到,这是斗篷人突然晃了一下身体的结果。要不然那利箭肯定穿透的不是他的腹部,而是胸口! 显然,是他在危险到来的最后关头才有所察觉,想要躲,却晚了。 “哈哈哈!干得好!”千妖月不等斗篷人反应过来,提了碎玉刀就冲上去。 这一箭射得好! 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帮手。 不过管它是谁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他病要他命,就趁着斗篷人中箭后的瞬间呆怔,杀了他! 千妖月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最喜欢的就是趁人之危! 刷刷刷! 碎玉刀裹着夜色和星光,朝斗篷人风一样卷去。 斗篷人被利箭穿透腹部,鲜血马上就流了出来。 千妖月攻击迅猛,他忍住剧痛躲避,于是血流得更凶。 然而让他更意外的时候,箭上有毒! 他没躲两下就半边身体都麻了。 一个不留神,被千妖月一刀狠狠砍在肩头。 那力道,足够把他半边身子砍下来……幸亏他衣服里穿了甲胄! “娘的死耗子,真阴险,还穿贴身精甲!让本座不能砍个痛快!”千妖月啐骂着,刷刷刷又是三刀连砍。 斗篷人不敢恋战了。 利箭还不知是谁放的。对方一定是个非常强大的家伙。 千妖月也逼得死紧,他受不了两下夹攻。 “千妖月,你的命我要定了。等着吧!” 咬着牙留下威胁,斗篷人翻身就退。 千妖月冷笑,“滚你娘的蛋!有本事立刻把爷爷的命拿去,否则就闭上你的鸟嘴,别吹牛逼!” 他追在斗篷人身后,宝刀霍霍,准备斩草除根! 可是斗篷人受重伤之后逃得也是飞快,几个错步已经将他甩掉两丈远。而且还一度消失了踪影,在让他想不到的另一个方向出现,好像空间位移似的。 千妖月气得骂娘。 “死耗子,站住!” 嗖! 一道寒光擦着千妖月的脖颈追了出去。 把千妖月吓了一身冷汗。 “娘的!谁下黑手?”他站住脚步。 那道冷箭却追上了斗篷人的后背。 千妖月一看,斗篷人的背影踉跄了一下。 显然又中箭了! 利箭射在他的肩膀,甚至穿透了精甲! “娘的,真狠。”千妖月咂舌。 要知道他刚才近距离用力劈砍,也没有砍透斗篷人的甲胄。 这射箭的家伙功力更在他之上啊! 而且箭法也很牛逼。 刚才箭矢射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察觉,险些被划破喉咙。 怪不得斗篷人没能躲开呢! 不过这射箭的还真是狠,为了射斗篷人,竟然差点把他也干掉。 千妖月头皮发麻。 娘的这是何方神圣? 斗篷人中箭之后,在夜色中凭空消失了,显然又用了隐身阵法逃遁。 千妖月知道这家伙一旦用了阵法,就很难再追查到踪迹。他只好放弃追杀。 转过头,朝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夜色之中,黑漆漆一片,并没有半个人影。 “敢问阁下是谁?救了我家圣主,千妖月在此谢过。” 千妖月难得正经,报上了门派和自己的名字,冲着箭矢射来的方向躬身下拜。 凭借他千妖月在江湖上的名头,这一拜,已经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要知道灵信堂的千大门主可是对谁都不假辞色的! 然而对方竟然没有现身。 也没有回应他。 千妖月只听到冷风之中,传来一把低沉的男音。 “方圆二里之内,所有民居立刻推平。”淡定而霸气的命令。 千妖月顿时一愣。 这声音…… 他几乎难以置信。 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方向。 一队精甲士兵突然出现在远处的街道尽头。 滚地雷一样隆隆接近,很快推进到了跟前。 然后这些士兵二话不说,围着秦韶华被困住的小巷,举起手中铁锹铁铲,各种工具,竟然一家接着一家,把所有民居全都推倒! 一时间四周人声鼎沸。 百姓们从房里逃出来。 男人的怒骂,女人的啼哭,孩子的大喊大叫…… 谁在夜半被人推了房子都要崩溃。 然而每一户的房子被推平,立刻就会有一队举着各种补给的士兵上前,拿着棉被将逃出房子的一家人裹住,免得他们受凉。然后送上一碗热汤,给他们暖肚子。 并且每家奉上一锭五十两的纹银。 很快,百姓们的哭喊声就消失了。 因为他们拿到的是货真价实的官银,沉甸甸的,印着官府的印记。 这是官府办事啊,还给银子,还给棉被吃食。反正又冻不死,还有银子拿,何乐不为? 尤其是这锭银子,能盖十座原来的土房了!顿时有人幻想天天有人来推房子才好呢! 于是,推平民居的工程就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千妖月目瞪口呆之中,秦韶华被困的小巷之外,方圆两里地的民居在一刻钟之内全都推平了! 精甲士兵的力量可真是雄厚,天寒地冻,他们拆起房子来一点都不费力。 满地土坯瓦砾。 周围尘土飞扬。 很快有人抬来一桶又一桶的水,拉来一车又一车的雪,迅速洒在周围,把尘土压了下去。 呛人的尘土气息被压住了。 空气里甚至有了水汽的清新。 最后拆掉的,是困住秦韶华的小巷。 随着两边矮墙轰然倒塌,秦韶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脸色苍白,扶着额头,困惑地朝四周张望。 她终于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物。 不再感到天旋地转了,头顶的星空也不再下压,她终于一点点恢复了感官。 虽然身体被晕眩折磨的非常虚弱,但是总算脱困了! 凭着直觉,她的目光,直接穿透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精甲士兵,看向巷子的另一头。 几百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 千妖月也看清了,当那边的最后一堵墙拆去,那辆车就露了出来。 乌黑的车身,钢铁的板壁,厚重又结实。 车身车轮上面,雕满了蛟龙入海的图案。 碧波翻涌,蛟龙狰狞,栩栩如生。 千妖月的眼睛微微眯起。 如果说方才单凭嗓音他还不想确定,但现在,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他清清楚楚知道了对方是谁。 果然是那个讨厌的家伙! 在他自己无力救出圣主的时候,是那个家伙,一箭定胜负,扭转了局面! 火把亮了起来,一根又一根,像是星星点灯一样相继亮起。 漆黑的四周变得渐渐明亮。 最后亮如白昼。 秦韶华望着四周的狼藉,知道自己得救了。 而救了她的人…… 在几百米远的地方,车门洞开,火把亮起的时候她看清了对方的脸。 齐王! 夏侯夜! 秦韶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按照治疗的进程计算,现在还不到第五次用药的时辰。 她不由自主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繁星璀璨,距离天亮还早。 她觉得齐王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府。 揉了揉眼睛,她定睛往马车那边细看。 车是齐王的,周围精甲也是齐王府中的兵卒穿戴。可是车里那个人,她不敢认…… 为什么齐王会出现在这里? 用药结束了吗? 成功还是失败了? 她不敢细想。 可是,目光所及之处,那分明就是齐王啊! 秦韶华怔在原地。 怔怔看着齐王手持一张银色的长弓,穿一身浓墨渲染的乌色长袍,玉带银冠,在火光之中对她微微地笑。 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衫也一丝不苟,再也没有了颓废虚弱的模样,而是又恢复了最开始相识时的那种气度。 雍容华贵,气魄逼人。 只是人比之前瘦了很多。 但是更显得精神健旺。 秦韶华突然按住胸口,紧紧捏住衣襟,无法控制剧烈加快的心跳。 因为她惊喜的发现……齐王站了起来! 齐王从车中的锦椅上缓缓站起,手持长弓走下车来,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秦韶华定睛在他的双腿之上,目不转睛,不敢相信事实。 齐王好了吗? 齐王能站起来了! 还没到用药结束的时辰,可是齐王腿好了! 为什么? 怎么可能? 这难道是一场梦吗。 秦韶华几乎以为自己头晕太久,出现了幻觉。 她不敢挪动半分。 迅速溢满心中的巨大的幸福感,让她不忍打破这场幻梦。 她想再看得清楚一点,再让齐王走得近一点。 她静静站在原地不动,因为呆怔,连嘴角微微张开了都不知道。 样子看起来有点憨傻。 “夏侯夜,是你吗……” 她轻声呢喃着,甚至不敢高声发问。 她怕惊了对方,也怕惊了自己的梦。 视线里,对面的男子朝她微笑,长衫飘飘,宛如神祇。 原来齐王这么高啊!秦韶华傻傻地想。 她一直看惯了坐在轮椅上的齐王,根本没见过他站起来的样子,对他的身高也就无从而知。现在看来,起码有一米八接近一米九的样子,又高又瘦,身形匀称而有力。 光看体态就能让无数少女失声尖叫了。 “怎么看傻了?”对方突然开口说话,让秦韶华吓了一跳。 她可真怕梦醒。 可是这声音,分明是齐王的声音。 这脸,也是齐王的脸。 正文 第307章 爷就不走 对方越靠越近,越来越真实,秦韶华不能再怀疑自己的眼睛。 对方走到她一步远外停下,和她面对面。 他的身高,她要抬起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秦韶华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上对方的脸。 触感温暖。 是暖的,是实质性的。 是真的! “你,是夏侯夜,是齐王,对吗?” 秦韶华眼角闪了泪光。 她并不是多愁善感爱哭的人,这一刻却是忍不住了。 因为太过惊喜,她声音都有点发抖。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成果。 “是我,韶华,别哭。” 齐王把长弓背在身后,抬起手,将她小巧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他轻轻上前半步,伸出双臂,将秦韶华抱在了怀里。 指腹轻轻掠过秦韶华的眼角,将一点晶莹的泪花擦去。 秦韶华被温暖而结实的胸怀包裹,头被齐王轻轻按在胸口,一时之间大脑都是空白的。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表达此时复杂的心情。 刚才被困住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天旋地转到最后,意识甚至都有些模糊。 可是没想到,在剧烈的煎熬之后,迎接她的不是敌人的刀剑,却是齐王温暖的臂弯。 这巨大的反差,几乎让她承受不住。 谁也不知道她刚才有多担心齐王! 秦韶华伏在齐王胸口,鼻子酸涩,险些要哭一场。 她极力忍住鼻酸,极力忍住眼泪,把眼眶的湿润全都擦在齐王胸口。闷头任凭他抱着,不说话。 齐王感受到她的情绪,心底也是五味杂陈。 这一刻什么都不用说了,只要静静地相拥,就好。 “韶华。”他低低叫她的名字。 “夏侯夜。”秦韶华闷闷应了一声。 周围火光通亮。 精甲士兵们站成一排又一排,护着两个人。 而那些被赶出家宅,暂时失去了房子的百姓们,则是一声大气也不敢喘。携家带口的,所有人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秦韶华和齐王好像天上的神仙,又华贵又气质卓群,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对璧人在他们眼前上演拥抱大戏。 本来是要议论纷纷的,但是那些精甲士兵让他们失去了议论的胆量,剩下的只有仰望和羡慕了。 夜色深沉。 天上星光遥远,冷清。 千妖月站在远处,望着火光之中相拥的两人,眼神渐渐黯下去。 ……喂,大庭广众这么抱在一起要不要脸啊? ……圣主你就这样被夏侯小子吃定了? ……圣主别给咱们奇门丢脸啊! 脑海中有一个小人儿在蹦跳,在他的想象之中,跳到了秦韶华和齐王面前,指着两人嬉笑怒骂,吊儿郎当不正经,尽情嘲讽着。 可是想象毕竟是想象罢了。 他最终没能像小人儿一样跳出去。 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心里眼里满是不甘。 可是最终,什么也没做。 夜风吹过,掀起他宽大的衣袍。 却有一股逆风袭来,把飞扬的外袍又卷了回来,扑到他脸上。 他借着衣袍遮挡,微微苦笑。 脸被挡住,或者不被挡住,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从秦韶华脱困的那一刻开始,她眼中就只有齐王,根本没有往他这个方向多看一眼。 说不定,她连他在场都不知道呢! ……嘿,你站在这里多余啊,还不快走! 脑海里的小人儿上蹿下跳,这回是朝着他喊。 千妖月闷闷哼了一声,把小人儿的影像从脑袋里挤出去。 就不走,就不走就不走! 多余也不走! 爷就要看到最后! 他站在破碎的瓦砾堆里,盯着场地中间被围拱的两个人猛瞧。 秦韶华是背对他的,被齐王拥在怀抱里,自然是看不见他。 而齐王面向着他,却也不看他,只低着头,把全副精神都投注在秦韶华身上。 千妖月眼睁睁看着,齐王把秦韶华抱了起来。 打横抱着,转身,慢慢朝巷子尽头的马车走去。 千妖月这一刻突然发现,原来秦韶华那么瘦弱,轻飘飘的一抱就起,像是毫无重量。 齐王的背影却那么宽厚高大。 乌黑的长袍,沉凝又霸气。背上一张巨大的银色长弓,刚刚,就是这把长弓射出的箭矢,将斗篷人逼退的吧! 千妖月觉得长弓反射着火光,非常刺眼。 脑海里的小人儿又出现了。 小人儿跳到齐王身后,冲上去,和他融为一体。 抱秦韶华的变成了小人儿。 秦韶华顺从地依偎在小人儿怀里。 千妖月闭了闭眼睛。 小人儿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孔,回过头来,朝他一笑。 却是苦笑。 …… “恭迎圣主。” “圣主受苦了。” 府门口,白城子和吴道领着奇门下属,躬身迎接马车。 车门打开,齐王抱着秦韶华走下车,温柔而小心地抱着她往里面走。 “你们圣主现在比较虚弱,需要休息。辛苦白先生随本王来,给她看一看,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 众人散去,唯有白城子跟着齐王一路进房。 “王爷一路行走可还方便?”白城子问。 齐王将秦韶华轻轻放在床榻上,替她在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大枕头,让她靠得舒服些,“好好歇着,其他万事有我。” 然后才回头对白城子说,“本王无事。你先给她看一看。” 白城子走到床边,仔细给秦韶华检查脉搏和身体。 足足检查了两刻钟,这才直起身来,锁着眉头道:“幸亏王爷营救及时,圣主体内元气已经耗损得很厉害。再耗损下去可要危及生命了。” 秦韶华闻言苦笑着叹气,“没想到,头晕还真能把人晕死。” 齐王面沉如水,“伤你的人,我不会放过。” 白城子走到一旁去写药方,写完了交到齐王手里,“刚才虽然凶险,却也好治,让圣主休息几日,吃几服药也就好了。” 齐王看药方上都是温补的药材,就知道秦韶华没有大碍。 他点点头,让白城子配药去了。 白城子一走,屋里就剩了两人。秦韶华目不转睛盯着齐王的双腿细看。 齐王卸了外衣和武器随手丢掉一旁,坐到床边微笑:“好看么?要不要我脱了给你看个够。” 秦韶华一头黑线。 这家伙怎么说不正经就不正经。 中间能不能有点过度,让她做一下心理准备…… 齐王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问:“渴吗,我喂水给你?” 秦韶华说:“不渴。” “那,冷吗,我抱着你取暖?” “有点冷。” 在冷风里困住一个多时辰,她的确是冻透了。 齐王伸手捏她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不冷才怪。” 他三两下就给她剥掉了外衣。 秦韶华头晕许久,现在没什么精神反抗,眨眼就被他连外裤都剥掉了。 只剩了里面的单衣。 齐王一伸手将她打横抱起,走到了屏风后面。 里面是满满一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 齐王出府时特意吩咐侍从,时刻备着的。 他将秦韶华放进了桶里。 “自己把衣服都脱了吧,我是君子,不趁人之危。”齐王亲手准备澡豆等用物。 秦韶华暗暗翻白眼。 君子给女子脱衣服脱得那么娴熟? 她借着水面香花的遮挡,把里面单衣都脱掉,扔了出来。 这一番动作又让她有点头晕。 齐王扶住她,轻轻给她擦拭身体,用温热的水帮她驱散所受的风寒。 秦韶华忍不住问他治疗的详情,“你怎会这么快就好?还不到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王天纵英才,有什么办不到的。” “快说。” 齐王微笑着,娓娓将治疗的详情道来。 这一切,是白城子赌得大,所以赢得狠。 最后一朵菱雪花加入药里,药性被发挥到了极致,然而危险也增加到了极致。 全靠白城子和吴道的高超医术,刀尖上游走,稳稳控制着药性。 所以他就提早站起来了。 秦韶华听完,怔了半晌,最终缓缓地说:“说他赌得大,还不如说你够强硬。” 药性在体内冲撞,关键要看用药人的控药功力,但更关键,是要看被治疗者本身的抗性。 若是齐王意志力弱上那么一点半点,白城子赌得再大也没用。 齐王自己坚持才是重中之重! 秦韶华万万没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竟然让白城子和齐王做下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 若是其中有半点差池…… 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不累吗?”她千言万语不知怎么表达,最后只问了这一句。 齐王在药性之中受折磨良久,刚一治疗完就出去救她,让她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齐王却笑着附耳,轻声反问:“你觉得我像累的样子吗?” 秦韶华看不出来。 齐王接着道:“要不然,咱们去床上试试?我到底累不累,一试便知。” 秦韶华倏然红了脸。 “滚。”她咬牙切齿。 齐王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秦韶华还没洗完就睡着了。她耗损得太虚弱,被热水的热气一熏,头脑就越发昏沉。 齐王将她从水里捞出来,裹着锦绫擦干净水珠,将她放进又暖又软的被窝里。 她睡得很熟,脸色苍白,宁静的睡颜显得有些柔弱。 齐王坐在床边给她擦干头发,然后就挨着她躺下了。 烛光熄灭,房间里陷入黑暗。 正文 第308章 你亲我做什么 齐王将秦韶华搂在怀里,隔着被子轻轻拍打,让她睡得更熟。 窗外响起呜呜嗷嗷的柔软叫声。 是没能进房的小家伙暖暖。 齐王特意叮嘱侍从们把房间门窗关好。 这一夜他要和秦韶华安静相守,谁也不许来打扰。 他可不想站起来的第一晚,就被小小的“第三者”插足在两人枕畔,让他不能紧紧抱着心上人。 窗外喵呜的声音响了几声,很快就没了,不知被谁安抚下去。 但是小白豹子肯定没走。 而且齐王虽然听不到,但是能感觉到,凌无名也在外面守着。他出去救人时没有告诉凌无名去向,没让其跟着,回来之后也没有给其靠近秦韶华的机会,凌无名想必是等不及了。 就算是在窗外冷风里守一夜,也不肯离开。 秦韶华一趟雪山之行,收了两个如此忠诚的陪伴。一定是天赐之福吧。 齐王轻轻吻在秦韶华额头。 他心爱的女人,是受上天眷顾的。 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 第二天早晨,秦韶华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她还没睡够,觉得身上疲惫得很。 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房间里光线淡淡的,是清浅的乳白色。 半边床帐子静静地垂着,帐角的流苏纹丝不动。 秦韶华望着帐子面上刺绣的远山暗纹,微微发了一会怔。 床帐子上,绣花草啊,绣小虫啊,或者各种吉祥如意的图案,怎么会绣山水画呢?还是写意派的。 她觉得这帐子真有意思。 然后才想到一个问题。 ……这是哪里? 她张大眼睛发愣。 茫然地看着很陌生的帐子,微微皱眉。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醒了吗?” 听起来很是活力充沛。 秦韶华猛然清醒过来,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是齐王的床,齐王的房间啊! 只不过新换了一幅帐子,她竟然就不认识了……真好笑。 她转过头去,果然看见齐王笑容俊朗的脸。 大概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她脑袋里没想那么多事情,本能地就伸手抚上了齐王的脸。 “你真好看。”她说。 齐王眼眸之中光芒潋滟,有璀璨的星光闪过。 他低头,吻上了秦韶华的唇。 辗转,缠绵,深情。 千言万语都化在这一个悠长的晨吻之中。 秦韶华轻轻闭上了眼睛。 任凭齐王宣泄情谊。 她也用温柔的情谊回应。 在缠绵的深吻里,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感觉却是越来越沉沦。 她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想起了齐王将她从困顿之中救出,想起那奇怪的不男不女的敌人,想起她出府去医馆…… “对了!解药!解药还没配!”她突然想起,医馆里还有许多中毒的百姓呢! 后来她完全陷在天旋地转之中,连带着头脑都不太清醒了,所以一直到回府,到入睡,都没想起来该配解药的事情! 她猛然推开齐王,坐起来就要下床。 齐王赶紧把她按住。 “白城子和吴先生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那是山兰之毒的变种……” “他们知道。” “但是……” “别但是了,你快歇着吧。你虽然在毒术上厉害,但论起解毒,你比白城子强么?何况还有吴道。” 齐王把秦韶华重新按进被窝里,给她掖好被角。 秦韶华一想齐王说得也有道理,那山兰之毒虽然凶狠,但是并不难解,有白吴二人在她的确不用过多担心。 她又感觉到头晕了。 不过是起个身,多说几句话而已,她就觉得体力不支。 她闭上眼睛,轻揉眉心。 齐王将她的手拿开,换了自己给她揉,“你歇着,我来。头晕么?白城子说你昨夜耗损元气过度,需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你可别再操心了。” “既然我需要好好休息,你还亲我做什么?”秦韶华反问。 齐王忍俊不禁。 这种事也需要问吗。 当然是情不自禁就亲了啊。 “亲你,让你耗损元气了?”他忍着笑问。 秦韶华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黑白分明的清亮的眼睛,秀丽俏挺的鼻子,眉毛笑得弯弯的。 “亲吻当然耗损元气。接吻的时候,肾上腺素会激增,人会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要是这个人本来就虚弱,兴奋对其来说就是不必要的能量损耗。” 这都什么跟什么? 齐王听不懂肾上腺素、能量之类的古怪名词。 他估摸着一定是秦韶华以前所生活的世界的词汇。 秦韶华一本正经和他讲道理,声音里却带着调皮的笑意,他就知道,她在逗他。 他现在可不经逗啊。 就算秦韶华老老实实躺着,他都想抱着她滚床单。 何况她这么言笑晏晏,眉眼弯弯。 有着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引力。 “要不是顾忌你的身体……”齐王弯了指头,轻轻刮秦韶华的鼻尖。 后半句他没说。 秦韶华眼睛弯成了半幅新月,“只顾忌我?说得好像是你多健康似的。” “我怎么不健康了?”说一个男人“不健康”,很容易让人想到别的地方啊。 齐王可不接受这个词。 秦韶华道:“你昨夜才用完药,腿就完全好了?真的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我昨夜可是一直没睡,你看我现在精神不精神?” 秦韶华挑了挑眉。 齐王习惯开玩笑,可并不会骗人。 他说一夜没睡,那一定是一夜没睡。 可他真的看起来精神很好。 怎么可能? 昨天可是最关键的一次用药,也是最痛苦的一次,他一天一宿不睡,身体竟然吃得消? 齐王伸手覆在秦韶华的脸上,让她闭眼睛。 “睡吧。你回来之后才睡了一个多时辰,远远不够。”他轻声哄着她。 就像用药时,她哄他那样。 温柔又耐心。 秦韶华有很多的问题想问。 但是在齐王轻柔的哄劝之中,很快,就松懈了精神,陷入朦胧之中。 齐王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的,空明遥远,带着催眠的魔力。 秦韶华再次陷入沉睡。 她的呼吸越来越均匀,悠长。 齐王挨着她躺下,静静待了一会。 静谧的晨光,清脆的鸟啼,让他感觉到“岁月静好”四个字的真意。 还有什么,比和爱人躺在一起更幸福呢? 还有什么,比心安理得的赖床更放松呢? 齐王闭上眼睛。 因为精神很好,他睡不着。 他就在脑海里回放和秦韶华相识后的画面,一点一滴,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乐趣。 因为有了秦韶华,就算是在战场上杀敌都觉得动力满满。 外面的窗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了上去,在窗纸上投出一个浅淡的影子。 “喵……嗷嗷……” 是暖暖。 小家伙显然是听见了秦韶华的动静。 齐王心情好得很,于是不再计较小家伙的“插足”。他轻手轻脚下了床,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将暖暖放了进来。 小家伙进屋就直扑秦韶华。 像见了亲妈似的。 齐王关了窗,回身一把拎住了它。 “焐热了身子再到她身边。”严肃告诫。 小家伙歪着脑袋,大眼睛一闪一闪,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齐王将它塞进自己的被窝焐了一会,暖和了才让它往秦韶华身边挤。 暖暖在秦韶华脸颊舔了两下,依偎在她的脖颈旁边,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齐王望着安睡的姑娘和小宠物,微微一笑。 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去到书房里,安坐,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飞快处理起军务来。 大书案上的各种报告文书早已堆积成山,齐王一目十行,不过半个时辰就干掉了一半。 这速度就是最娴熟的幕僚书办见了,也要俯首称臣,望尘莫及。 等日上三竿的时候,秦韶华从睡梦之中自然醒,齐王已经把所有政务军务都解决了,甚至还打坐练习了很久内力。 “你怎么不累呢?”秦韶华披衣,挽着头发从卧房走出来,走到齐王的书房。 齐王正在练习一套简单的拳法,活动筋骨和腿脚,见秦韶华走近就收了架势,拿过巾帕擦干净头脸的汗水,笑道:“我是谁,怎么会累呢。” 秦韶华扫一眼书案就知道他效率很高。 “既然不累,就陪我吃饭。” “好啊。我服侍王妃吃饭。” 齐王叫侍从们送进来热水热茶,饭桌也摆好,等秦韶华简单洗漱一下,就开饭。 齐王抱着秦韶华坐在椅子上,不肯让她下去。 “我喂你吃。”他说。 “我自己会吃。”秦韶华坐在齐王身上哭笑不得。 亲密虽然是很幸福,可这么亲密……连体人似的,真不习惯啊! 齐王舀了一勺银鱼蛋羹送到她嘴边,“吃吧。” 秦韶华别扭地接了,准备吃过这一口就挪到旁边椅子上去。 结果齐王一句话差点让她呛到。 “你喂我水,我喂你饭,不好么?” 这个人知道她喂水啊! 秦韶华陡然红了脸。 当时喂的时候,她可没觉得有什么,为了治疗嘛。 但是现在提起来,可真是…… 呃…… “你那时候意识清醒?”秦韶华立着眉毛问。 既然清醒怎么不肯自己咽,非要喂才喝! 齐王当然不是总清醒,当时没力气自己喝水,但是他很愿意逗逗秦韶华。 “是啊,我不但清醒,而且很享受。”他放下羹匙,伸手轻轻抚过她柔软的唇瓣,“要不要再来一次?” 他不等她回答,就低头吻住了她。 正文 第309章 非礼勿视 偃魂来找秦韶华。 见到秦韶华他立刻躬身下拜,口中言简意赅地说道:“属下来找圣主,两件事。第一是请罪,第二是接受圣主调查。” “说。”秦韶华简单回应一个字。 喜怒不上脸,平静地坐在高脚圈椅上接受偃魂拜见。 此时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阳光照进厢房偏厅之中,暖晕色的光线让她感觉浑身都懒洋洋的,只想接着去睡上一大觉。 偃魂的来意她能猜出七八分,所以并不是很上心。 只听偃魂道:“属下之所以请罪,是因为昨夜圣主遇袭,属下没能帮上忙。” 他抬眼看秦韶华的脸色。 见秦韶华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听着,就越发言辞小心。 “属下和宗中几个子弟正在城外深山里测试火炮机关,这几日都不在城里,白天测试,晚上宿在山里。所以昨晚夜宿城外,接到白尊者消息的时候再回援,已经来不及了。所幸圣主最终无事,不然属下难辞其咎,心中着实不安。” 秦韶华靠在圈椅上,身后倚着软绵绵的靠背,以手支颐,懒洋洋地笑了。 尚未恢复血色的脸庞,清透莹白,像是春天枝头上娇嫩的白玉兰。 “偃宗主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你说是请罪,然而我听起来,倒是为你自己开脱呢。” “属下不敢!”偃魂立刻跪倒在地,身子伏在地面上,深深叩首。 秦韶华笑道:“起来吧。我本没有怪你的意思,开个玩笑而已,不要紧张。” 偃魂不敢起。 秦韶华道:“现在正月还没过,按这里的习俗,整个正月都是过年时节。你过年的时候不好好歇着,还去城外的冰天雪地里试验火炮机括,如此坚守岗位尽心尽力,我奖赏你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于你?” “可属下的确是耽误了回援圣主……” “那不是你的错。你又不是我的护卫。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你接着说下一件。” 偃魂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他今日来请罪,自己心里是不觉得有罪的,因为本来他就不担着护卫之责。但是作为下属,有些话必须要说到,请罪也是一种臣服的姿态。 就看秦韶华怎么看待这件事了。 现在,显然秦韶华是不怪他。 但是却也洞悉了他故意来请罪的心理。 玩笑开得轻飘飘,言辞之间暗藏的犀利,仿佛在告诫他,不要搞这种故作姿态的小伎俩。 偃魂不由心中暗忖,以后还是别在圣主跟前耍这种小心思了…… 他按照命令站起身,却依然不敢抬头,垂首躬身接着说:“第二件事,是属下来此最重要的目的……接受圣主调查。” “调查什么?” “属下闻听圣主遇袭之时,对方所使用的暗器冷箭,乃是偃宗的机括劲弩。所以属下立刻把宗中子弟带来凤凰城的劲弩全都清点了一边,并且拿车拉过来了,就在府外,随时接受圣主检查。” 秦韶华微微一笑,笑容更加懒散。 目光却是清明的。 “偃宗主此事做得好。每当有不利于自己的线索,光明正大站出来撇清嫌疑,才是心怀坦荡的人所为。” 她叫来一个贴身护卫,让他去外面的车上检查弩箭。 这里偃魂继续道:“本宗子弟带来凤凰城的劲弩一架不差,全在车上,没有遗失过也没有被人拿去做坏事。包括属下做的几架改良版,也在其中。” “所以昨夜用劲弩袭击我的人,所用之物不是从你处获得的?” “绝对不是。属下愿意接受圣主最严格的调查!” “好。你且回去,此事我自会调查清楚。” 秦韶华留下了劲弩,把偃魂打发走了。 这个下属做事总是让她感觉很舒服。 既尽到了下属之职,又能在关键时刻判断形势,做出清醒的选择。 她对偃魂非常满意。 不过这也不能让她完全相信偃魂。 她还是让人将偃魂送来的弩箭都仔细检查了一边。 确认真的没有问题,这才作罢。 这次北上,偃宗之人带来的劲弩都是有数的,而且标有记号,昨夜袭击她的人丢在现场几把弩箭,王府护卫收缴回来之后,秦韶华看过,上面并无记号。 那么对方所用的劲弩是哪里来的? 齐王早已让军营之中将劲弩清点了一遍。 结果是军中并无遗失。 而凤凰城守军还有一部分留在外面没有回来,这数目却是清点不全。 秦韶华说:“等军队回来再清点便是。不过据我估计,这劲弩不一定是咱们这边的人所出。这种劲弩虽然出于偃宗,除了给你军中装备之外,天下再无处获得……但是除了咱们这里,偃宗总坛的库房也有不少。” 总坛那边因为偃宗内部混乱,管理不是很严格。 昨夜偷袭她的人是奇门中的,从偃宗库房里头获得几把劲弩,是很容易的事情。 齐王问:“这人是谁,你心中可有计较?” 秦韶华扯扯嘴角,“十之七八,是那一位了。” 齐王眸光一动。 白城子从城中回来了。 “师叔正在指导城中大夫们配药熬药,那边状况一切稳定,请圣主和王爷不必担心。我回来和圣主交待一下昨夜的事情。” 秦韶华把齐王赶走,“回去处理你的军务。我们门中的事,有些不能让外人知道。” 齐王失笑,低头在秦韶华额头吻了一下,笑着回书房处理事情。 白城子垂了眼睛。 君子非礼勿视,他只当没看见二人亲近的画面。 这边秦韶华和白城子在议事的厢房偏厅里私谈,秦韶华上来就问白城子:“王爷的腿怎么样了,我看着状态不是很对劲。怎么刚能站起来他精神就这么旺盛?” 那些天的虚弱都是假的吗? 他现在这样子,可不是普通病人痊愈之后的正常表现啊。 她支走齐王,保护门中秘密是假,背地里询问齐王的身体状况是真。 白城子将昨晚“赌博”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朵菱雪花加进去,药效的提升是一方面,对人体的激发是另一方面。因为本来的药里菱雪花就已经足够了,多出一朵,王爷要消耗好久才能将其效力消耗掉。而在这期间,他就会比常人精神更健旺。” 秦韶华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菱雪花的作用啊! 她瞅着齐王精神状态不对劲,还以为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你们也真是胆大,做这种赌博……若是齐王抗不过药性,这一朵多出的菱雪花加进去,是能立刻要他命的!” 秦韶华越想越是后怕。 努力了这么久,要是最后关头出差错…… 白城子微笑:“王爷一定能扛过去。” “你怎么如此笃定?” “其实在圣主遇险的消息传来之时,齐王昏迷之中就有所察觉。他自己硬撑着提升内力来促进疗效,甚至疼得满床翻滚,当时我就知道,他的意念大半都在圣主身上。有他这份为了您连命都要豁上的心思,所以,我才敢提议增加药引。” 秦韶华默默不言。 这细节齐王并未和她说起。 他,难道是因为她,才赢得了这场性命攸关的赌局? 秦韶华一时觉得心口暖暖的。又堵得慌。眼睛微微发涩。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她垂了眼帘,免得在下属面前情绪太过外露,被白城子看见她眼里闪烁的晶莹。 但白城子岂能看不见? 他只低头装作不知罢了。 在照顾旁人情绪上,他一直做得很好。 “圣主有所不知,在增加菱雪花之前,属下是告诉过王爷的。当时他神智非常混沌,但是我一说要为了救圣主而赌一把,他目光立刻就变了。当时,用’形容枯槁’来形容他也不为过,可是一双眼睛亮得迫人。他说不出话来,只定定地看着我。” 那时,齐王的目光,目光里所蕴藏的复杂情感,白城子觉得自己很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个男人,要将女人看得很重要很重要,重要过自己的性命,重要过世上的一切……才能有齐王那种眼神吧。 那眼神,白城子能看懂。 但是他不能理解。 生平并未有任何女子进入他的心怀。所以齐王的情感,他理解不了。 但是那一刻,他被深深震撼了! 他以前总是觉得齐王配不上自家圣主。 现在依然觉得配不上。 可是齐王有那样浓烈的感情。 白城子觉得,也许世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男子对圣主如此了。 所以,他当时就在心中接受了齐王这个人。 如果圣主一定要和哪个男人共度一生,那么,这个男子不必是世间最好的,但必须是,最爱圣主的。一切以圣主为先,将圣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圣主,王爷如此,总算没有辜负您为她进大雪山找药引的心意。”白城子这样总结。 可是秦韶华并不这么想。 她从来没把感情当成交换。一个人为另一个做了一点事,另一个就要还回来?那是不对的。感情从来不是公平的交换。 她从接受齐王情谊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全心全意对他。无论生老病死。 进大雪山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从来没想过值不值得。 她愿意! 正文 第310章 你懂个屁 可是齐王这一次赌命…… 在秦韶华眼中看来,比她进雪山要凶险得多。 说到底,雪山虽险,可变数其实很大,生死的界限不是那么严明,死地也能有一线生机。 齐王同意多加药引,这才是真正危险! 要么生,要么死,片刻就见分晓。 他为了她,做到这个程度…… 事后还云淡风轻说笑话,对自己所做的抉择只口不提。 秦韶华感到胸口发热,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白城子劝道:“圣主不必多想了,事已至此,齐王身体很好,您还多虑什么?等过了菱雪花的药效之后,让他好好休息上一段日子,腿疾就算完全根除了。您该高兴才对。” 是,是该高兴。 秦韶华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将齐王的这份情谊记在心里,往前走,往前看就是。 “圣主此时可还头晕?”比起齐王如何,白城子更关心秦韶华。 秦韶华让白城子检查。 白城子详细诊脉,之后点了点头,“圣主休息得不错,继续养几日便可。” “城中解毒之事?” “一切尽在掌握,圣主不必担心。” “死了多少人了?” “有几个垂危的还在观察,解药用过了,只看他们生命力如何。接下来不会再有人因毒而死,解药配方已经遍发城中……” 秦韶华打断话头,认真追问:“之前呢,死了多少?” 白城子顿了一顿,“……一共四十五人。” 几十条人命! 秦韶华脸色沉了下去。 昨夜那个家伙她一定不会放过。 不为个人私仇,也要为百姓除害! 白城子道:“在收缴回来的劲弩机关上,细微之处有山兰之毒的残留。所以城中下毒之人应该就是袭击圣主的那个。” 那一定是的。 秦韶华早知道昨夜危险是一环扣一环,目的就是要除掉她这个圣主。 “为了对付我,拿无辜百姓性命为诱饵,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门主!” 白城子吃了一惊,“圣主已经知道是谁了?” “莫非你不知道?” “我有些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白尊者太严谨了。”秦韶华在窗前书案上抽出两张纸,“不如我们各自在纸上写出这个人,写完比对,看看心中所想是否一致。” 白城子提起笔,随手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秦韶华也写了一个。 两个人将各自写的字往开一摊。 全是“苗”字。 “果然是他?”白城子道。 “果然是他!”秦韶华道。 两个人异口同声,白城子语气却不如秦韶华肯定。 苗,乃是奇门之中,三宗五门的玄门之主,苗化羽。 上一任圣主的首席弟子。 当年最有希望继承圣主职位的人。 他要害秦韶华,是最有动机的。 但是白城子只能从袭击现场的阵法猜测,可能是苗化羽动手。因为奇门八卦、五行阵法,乃是玄门秘技。 然而玄门之中高手不少,白城子不能肯定就是苗化羽本人。 “叫千妖月来吧。”秦韶华吩咐门外伺候的门中护卫,“让他速来,不许以任何理由耽搁。他若还是不在,把他底下的人手都叫来。传我的话,要么来,要么走,奇门从此不需要他们。” “是!”护卫肃然领命而去。 白城子目光微动,沉思着问:“圣主怀疑千门主和这件事有关?” “他这次并未害我。但他和苗门主之间……” 秦韶华没有继续往下说。 千妖月绝对是有问题的。 齐王说过,他出手之前观察过千妖月和斗篷人的战斗,两个人杀得虽凶,但一定关系非浅。 “倒也不能叫他’苗门主’了,白尊者,请你尽快朝门中传令,免去苗化羽玄门门主之职。让玄门所有人自己做选择。或者跟他造反,或者亲自来给我磕头称臣。没有第二条路。”秦韶华冷冷一声,下了命令。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白城子为人谨慎:“圣主,此事尚无确凿证据,若是直接免了苗门主的职,恐怕人心不服……” “我不需要确凿证据。” 秦韶华自有计较。 玄门中人到了敢暗算她的地步,想要收服,可就难了。 不如直接扔掉! 她可不想收服一群想要害她的人,否则岂不是要日夜担心手下造反? 反正现在齐王已经过了危险期,她有足够精力料理门中反叛。 要干,就干得直接一点! 白城子思忖道:“苗门主虽然性格孤僻一些,不常与门中人来往,但他心思向来细腻谨慎,这次竟然会布下这种明显的杀局……和他行事风格不甚相似。” 秦韶华道:“细腻谨慎,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一旦见到了胜利曙光,一改性情孤注一掷也有可能。何况他此局虽然简单,却是必胜之局。若不是有齐王最后到场,一箭定了胜负,他早已得手了。必胜之局,过度谨慎做什么?” 白城子低头思忖。 果然,圣主说的有道理。 若无齐王突然痊愈,到场之后一举击退了敌人,单凭千妖月的力量,还真是无法攻克阵法。 到时候圣主陷入阵中身亡,敌人再把千妖月干掉,拿走圣主令牌和信物,登上圣主之位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就算他医宗和部分毒宗、偃宗之人心向秦韶华又如何?杀、凤、玄、商四门很可能被对方收服,两相对抗,谁胜谁负未可知。 奇门易主不是没可能! “若真是苗门主发难,恐怕我们要加十二分小心。玄门秘技变幻莫测,阵法的厉害圣主已经领教过了。”白城子提醒道。 秦韶华点头:“着实厉害。” 不过再厉害,也不能怕。 更不能浪费时间,要等查清真相再动手。 先发制人,免了苗化羽的职,看他如何应付! 秦韶华巴不得他直接造反呢。 说话间千妖月到了。 紫袍飘飘,光华依旧。 “圣主找我何事?”进门也不行礼,面色还有些不豫,好像谁欠了他二百吊钱。 秦韶华露出和善的笑意,只问他身体可好,“昨夜救我,辛苦你了。” “不用谢!我乐意。”千妖月翻个白眼。 “不用我赏些什么?” “不需要!” “真的?” “哼!” 千妖月一副傲娇神色。 秦韶华笑眯眯的样子让他很不舒服。 昨晚齐王把秦韶华抱走的背影,一直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让他恨不得立刻上去把齐王砍成肉丁。 秦韶华哪里知道他的火气是哪来的,反正他古怪惯了,喜怒无常。就自顾自地说:“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我看你最近表现很好,本打算把空余的尊者之位交给你呢。” “什么!”千妖月顿时来了精神,“圣主终于肯卸掉鬼姬的尊者之位啦?交给我交给我!我不要赏是说不要银子,没有不要尊者位啊。您知道我盼着当尊者盼好久了!” 半分傲娇都没了。 成了狗腿。 秦韶华微微地笑:“不是鬼姬的尊者之位。” 奇门圣主为最大,下属三大尊者,白城子是一个,鬼姬是一个,还有一个,是苗化羽。 千妖月脸上笑容微僵。 不是鬼姬的尊者之位要交给他?那么,肯定也不可能是白城子的了。姓白的比谁都狗腿忠心,不会被免职。 那么…… 唯有苗化羽。 秦韶华目光渐渐锐利,“千门主怎么不说话了?” 千妖月脸色变暗。 “圣主什么意思?” “你知道。” “哼,我不知道!昨夜……” “不必说昨夜。我知道你昨夜奋力救我,否则你以为,我今日还会找你么?像苗化羽一样,我直接免了你的门主职位多好!” “你……你要免了他?” 秦韶华不说话。笑容也没了,目光锐利地盯住千妖月。 千妖月立刻变得很烦躁,“你疯了?动他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 “我知道他很厉害。否则,昨夜千门主怎会占不到便宜?” “你怎么知道昨夜是他。” “不是他又是谁!”秦韶华霍然站了起来,“千妖月,你他娘的给我说实话!你脾气不好,我脾气只会比你更不好。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一五一十告诉我。我给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可别浪费。” 秦韶华元气未曾恢复,猛然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眼花。 加上厉喝伤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整个人就往一旁歪倒,直直摔了下去! 白城子和千妖月一同抢上去扶住。 秦韶华紧闭着眼睛,面如金纸,反手紧紧抓住了千妖月的胳膊。 用力扣住,不肯松手。 她睁不开眼睛,一睁眼就仿佛回到昨夜,眼前一切都在旋转。 闭目咬着牙说:“千妖月,你给我说实话!” 千妖月身体僵直。 扶着秦韶华,像是被定身了一般。 秦韶华满脸的怒色,晕成这样还要逼问的决绝,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凭什么夏侯夜那小子能抱她,而他就得被她审问! 不服! 白城子在一旁怒色上脸,“千门主,圣主如此问你,你还不肯说么?” “姓白的你闭嘴,你懂个屁!” 千妖月把一肚子郁闷都甩给了白城子。 一掌拍出,掌风霍霍,逼得白城子滑步急退。 “千门主你敢当着圣主动手!” “滚。”千妖月脸色发黑,“再多嘴我还敢杀了你呢!” 正文 第311章 要杀要剐随你 白城子见千妖月眼睛泛红,浑身散发着戾气,好像随时要爆发似的。 他顿时投鼠忌器,不敢与之硬顶。 秦韶华可在千妖月手里呢! “你吼什么?圣主情况不好,让我给她搭一搭脉。”他严厉地警告千妖月,人却不往前凑,以免刺激到对方。 千妖月却并未如他忌惮的那般发狂,反而收了戾气,很是认真地仔细观察着秦韶华的脸色。 “圣主只是头晕,用不着你!” 他独自一人扶着秦韶华,小心翼翼将她扶回椅子上坐好。 语气沉凝地说:“圣主,我早就说过,自从你为我奔波求药的那天开始,我就认了你这个圣主。就算这姓白的小子,也不如我忠心耿耿!” “那么昨夜之人是谁?你告诉我。”秦韶华软软靠在椅上,抚着额角,紧锁眉头。 晕眩的感觉真是难受。 但是,她今日必须问出真相。 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不知千妖月还要滑头多久! 她试着将眼睛勉强睁开一点点,看住千妖月。 千妖月却垂下了眼帘,不和她对视。 秦韶华一直注视,绝不移开目光。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寂静。 半晌。 终于,在秦韶华目光的压力之下,千妖月沉声道:“昨夜之人……是……” “是谁?” “是苗化羽。” 苗化羽这个名字吐出,千妖月的肩膀陡然沉了下去。 仿佛背上有千钧压力,将他压得再也支撑不住。 他像是骤然老了好几岁似的,眉宇间的神采飞扬,消失了。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句话一说出来,就等于向秦韶华变相承认了他的背叛。 白城子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昨夜朝圣主下杀手的人……果然是苗门主、苗尊者?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千妖月能够确定对方身份! 岂不是说,昨夜之事和他果然……干系匪浅? “千门主,你到底背着圣主做了什么?昨夜之事你参与过多少!”白城子忍不住胸中的怒火,上前两步,掌心之中已经凝聚了雄浑的内力。 秦韶华轻轻抬了抬手。 “白尊者,你先出去吧。”她淡淡地吩咐。 “圣主?”白城子不解。 难道圣主要和千妖月单独叙话不成? 那也太危险了! “出去。”秦韶华重复一遍,语气坚定。 白城子是很听话的。就算心里觉得万分不妥,也不会违命。 但是临走前,他用眼神严厉警告了千妖月一眼。 要是千妖月敢闹幺蛾子,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房门关上,他避到了几丈之外。 千妖月自然是无视白城子的警告。 秦韶华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她现在虚弱,用力也没多大力,但是千妖月却感到她的小手重逾千斤。 “圣主,要杀要剐,都随你。” 他说。 秦韶华长长吐了一口气,将晕眩之中紊乱的呼吸调整好,然后把手松开了。 指了指旁边,“你坐。” “圣主?” “坐下吧。其实我早就不怀疑你了……我向来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觉。以前你怀着怎样的心思,我不知道,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你对我的确没有存坏心。” 秦韶华像是朋友似的,用推心置腹的语气和千妖月说话。 千妖月胸口一滞。 没说什么。 既然她能感觉得到,他也就无需多说。 秦韶华接着说:“所以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听你谈一谈。你不愿意说的部分,可以不说。说出来的,我希望都是实话。” 西边的太阳落下了山头。 屋子里的光线从晕黄渐渐转为青灰。 取暖的火盆因为半天没有人照看,已经熄灭了。 有点凉。 秦韶华刚才晕眩时出了一身虚汗,现在平静下来,汗水变冷,被凉气一冲,就打了一个喷嚏。 她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随手扯过茶桌上蒙茶具用的绸子,随便将鼻子擦了擦。 然后半闭着眼睛靠在大圈椅里休息。 并没有急切之色,好像打算打一场对谈的持久战。 千妖月落座一旁,无声地打量她。 她的侧脸清丽秀挺,眼窝比一般女子略深,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又浓又密,十分漂亮。 可是眉头因为不舒服而紧紧锁着,刚刚擦过的鼻头更是微微泛红。 这份漂亮就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的圣主? 需要人怜爱的圣主? 自从认识了秦韶华,千妖月从来没把这种形容词和她联系到一起。 她总是那么强悍,威风凛凛。 就算功力浅薄之时被他欺负,脱掉了衣服按在床上,她也能想到办法脱身,给他狠狠一击,让他死去活来。 可现在…… 千妖月眼神微黯。 脱口就说:“苗化羽那死耗子,曾经和我有盟约。” 他本能地不想再让秦韶华劳神。 和盘托出,死就死吧! 就算她要杀了他,他也认了! 他盘膝坐在一旁的大圈椅上,抄着手,垂着脑袋,一五一十将旧事全都说了出来。 当年老圣主去世,事发仓促,而且临终遗言是传位给一个与奇门毫不相关的外人。这传位是秘密发布的,门中只有少数几个高位之人知道。三尊者奉命全力辅佐新任圣主,但是除了白城子,其他两人都各怀心思。 鬼姬是根本不愿意搭理一个闺中小姐。 苗化羽则是想要取而代之。 可他身为老圣主首席弟子,没有得到传位,就是被老圣主否定了。若是突然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前景难料。 好在他发现秦韶华是闺中小姐,什么都不懂,对他构不成威胁,于是前几年并没有将秦韶华当回事。 只是暗中和千妖月联盟,约定来日篡位之时,两人互为助力。 而千妖月跟在秦韶华身边之后,也得到了他许多传信,他要求千妖月将秦韶华的近况和脾气、本事等一一告知。 秦韶华揉着额角,声音虚弱而散漫,“你给他传过多少消息,我不问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至于以后该怎么办,你自然知道。” 千妖月没说话。 他的确曾经给苗化羽传信。 在最初的时候。 虽然那时候他本人对秦韶华了解甚少,传过去的没什么关键信息,但是,毕竟也是背叛。 毕竟他那时候,是真不认可秦韶华做圣主的。 他不想为自己开脱。 “我不问了”四个字真真切切听在耳里,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窗纸发呆。 外面暮色四合,屋里,秦韶华的脸庞也渐渐模糊。 成了一道清秀的剪影。 千妖月却不能直视这道剪影。 他不敢看。 此中心事,难以言表。 半晌,他突然跳下了椅子。 “还有事么?没事我就回去了。”他依然不看秦韶华,直视着窗户说。 秦韶华淡淡“嗯”了一声。只说,“要是想到了擒拿苗化羽的好法子,记得来告诉我。” 千妖月没答话,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冷风呼地一下子灌进来。 秦韶华打了一个寒战。 守在院子里的白城子很快冲了进来。 “圣主感觉如何?”他怕秦韶华劳累伤身。 “没关系。”秦韶华张开了眼睛,慢慢站起来,“我感觉好多了,回去睡一觉。你也早点回房休息吧,这两日为了王爷和百姓,你还没合眼。记得把吴先生早点叫回来,他年纪大了,更不能劳累。” 在关心下属方面,秦韶华向来想得周到。 “属下无妨,圣主先休息好吧。” 白城子送秦韶华回房,叮嘱了一系列恢复元气的宜忌,才肯离开。 齐王不在房里,去军营检阅部队了。 秦韶华倒在床上和衣而睡,昏昏沉沉陷入凌乱的梦境。 “韶华,山鸡肉怎么还不好,想饿死我啊?” “韶华,水缸里没水了,去打山泉。” “韶华,下雪了,咱们用笸箩扣山雀吃吧?” 师傅坐在茅草房前,捏着胡子支使她忙来忙去,他自己倒是一盏清茶悠闲得很。 她梳着两只羊角辫,小胳膊小腿,干什么活都很吃力。可是师傅说什么,她都高高兴兴去做。虽然累,但是满心里都是欢喜。 师傅用柳条编花冠,插上野花,戴在她的头上。 她就哈哈地笑。 戴着花冠满山追蝴蝶。 “师傅,我满头都是花,蝴蝶怎么不往我这边飞啊?” “大冬天的,哪有蝴蝶。” 一把低沉的男声响在耳边。 唔…… 不是师傅的声音。 秦韶华迷迷糊糊张开眼睛,看见齐王俊挺的鼻梁,还有璀璨的星星一样的眼眸。 “师傅呢?”她还沉浸在欢乐的梦境里。 齐王跳上床,一把将她抱起来,“哪有师傅,这里只有你的夫君。” 秦韶华努力眨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 房间里精致富贵的陈设在烛光里闪闪发亮,和茅草房里的简陋桌椅可不一样。 这里不是她和师傅隐居的深山,这是凤凰城,齐王的府邸。 “我想师傅了。”她觉得梦里的场景真好。 那是她小时候,无忧无虑。 不是后来血火充斥的佣兵生涯,也不是这辈子打打杀杀的圣主生涯。 “不想夫君吗?”齐王轻轻咬她耳垂。 她懒得躲,“有什么可想的,天天见面。” “你承认本王是夫君了!”齐王哈哈大笑。 正文 第312章 哪个混蛋在号丧 秦韶华无语。 所谓“夫君”,一个名分而已,很重要吗? 还是说正事吧。 “昨夜袭击我的人是苗化羽。”她把千妖月的话告诉了齐王。 齐王微笑:“我早知道是苗门主。” 秦韶华惊讶。 连她都是事后才猜到的,齐王怎么会早知道?据千妖月说,昨夜苗化羽一直藏在斗篷里,根本没露面目。 她狐疑地看着齐王。 齐王挑眉,“你这什么眼神?难道你觉得,我和姓苗的也有盟约不成?” 秦韶华也挑眉,“若你不认识他,不知他的手段,怎会直接带兵去推倒民居破阵?” “本王这一手破阵之法,斩草除根,漂亮不?” 当然漂亮。 因为破除阵法很难,索性直接把可能隐藏布阵木桩的民居全都推倒,一力破千巧。 霸道又强横的法子。 唯有齐王这种人才使得出来。 可是秦韶华不想夸他。 “夏侯夜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是苗化羽的!” “无可奉告!” 齐王用一个吻结束了这个对话。 秦韶华直觉认为不对劲。 齐王肯定有事瞒着她! 但是…… 但是齐王接吻的功力可真是…… 技术娴熟。 很快就将她带入了迷糊的境地,她就把自己想要问的话给忘了! 加上身体虚弱,她很快就在齐王的呵护和拥抱之下,沉入梦乡。 夜色静谧。 秦韶华在温暖的床上熟睡。 齐王药性未过,精神好得根本睡不着,索性让人把沙盘搬到了卧室里,在盘上演习行军布阵。 烛光暖融融,房间里一片温馨。 而在距离齐王府邸遥远的一所小院之中,却有一个人对月独立,冷风吹散了长发,和温馨一点不搭边。 千妖月。 他负手而立,将所有手下都赶得远远的,独自一人对着月亮发呆。 披头散发的背影,越发显得萧索。 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心里憋得慌啊。 圣主连他那天为什么不肯让手下出动都不问。 为什么不问呢?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他是怕苗化羽死耗子太厉害,折损了门中人手呀,可不是故意撇下圣主不管。 唉! 郁闷到极点。 突然,他起了一个手势,甩了一甩袖子。 毫无预兆地,对着月亮咿咿呀呀就唱了起来…… “一轮空月一凄惨,一人一身泪涟涟。雪落九天再不复返,落入尘,与谁诉其冤。一寸冰心如轻雪,化泥水片片。一尺相思成深海,深海再难填。人都说梦境本虚幻,我无梦可流连。寒鸦舞,夜枭乱,孤夜怎成眠。咿呀!怎成眠。” 凄凄婉婉的唱腔,幽幽怨怨的调子,在夜半时分随风传出老远。 偏生千妖月用的还是尖细女嗓。 那听起来就像是荒野鬼哭一样,说不出的阴森渗人。 这信门落脚之处本在民居之中,周围都是普通百姓居住。 千妖月一嗓子吼出来,顿时就吓坏了一大群人。 这两日城中闹怪病啊,死了好些人命,这是冤魂不肯离去,夜半找替死鬼来了吗? 最开始附近还有一个醉酒的莽汉扯着嗓子叫骂,“天杀的哪个混蛋在号丧,爷爷拳头打死你!” 等千妖月越唱越凄惨,越唱越像鬼的时候,这醉汉酒都被吓醒了。 立刻变成了乖宝贝,被老婆拉到炕上,盖了几大床被子捂着,把他藏了起来。说是怕女鬼生气,找他来替死。 这也是他命大。 多亏千妖月沉浸在唱词之中,要不然听了他的叫骂早就过去灭了他了! 千大门主今天心情可不好啊! 手底下的人全都缩在房里不敢出声,生怕被老大抓去出气。 千妖月唱完一遍,再唱一遍,唱起来没个完。 一直唱到了东方天际发白。 冷飕飕的晨风吹过,将他的长发第无数次高高吹起。 一缕头发反向飘到了脸上。 他伸手捏住,放到眼前仔细瞧了瞧。 噫!真脏。 他紧紧皱起斜飞的眉毛。 “来人啊,给本座准备热水,本座要洗头!” …… 秦韶华一连睡了两天的觉。 除了中间几次起床吃喝拉撒,其他时间全在睡。 她觉得自己睡成了一头猪。 可是做猪的感觉好舒服啊。 尤其是一头被人时刻捧在手心里,又不用担心以后挨宰的猪。 她把这个想法说给齐王听,齐王立刻笑得很暧昧:“真不用挨宰吗。” 秦韶华失笑。 这个家伙,什么话头都能转成流氓风格。 而且无缝衔接。 “有本事你就宰。反正我现在没力气反抗,你精神却旺得很。”秦韶华算是领略了菱雪花的神奇药力。 不过是在药物中多用了一朵,效力没有全被毒素中和掉而已,残存的药力就能让齐王一连几日不用睡觉。 天天精神抖擞。 凤凰城积累一个多月的军务都被他料理完了。 他还把手伸到了遥远的楚京,给朝中的对立派添堵。 秦韶华隐约听说,似乎朝中段尚书倒了大霉。 不但官位连降三级,俸禄被罚三年,名声利益都受损,而且段府私底下支撑家用的产业,还连番遭受到沉重打击,债台高筑得让段夫人卖了嫁妆都没还清。 肯定是齐王干的。 真狠! 秦韶华还不知道,这是齐王给她报仇呢。 “等你好了,我就‘宰’了你。”齐王将秦韶华从被窝里拖出来,让她洗漱用饭。 秦韶华索性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清清爽爽走了出来。 “感觉好多了,我今日出府去转一转。”她很快把白城子特意准备的滋补药膳吃掉。 “我陪你一起?”齐王问。 “不用。” 秦韶华准备去医馆里看看病人的情况。山兰之毒解毒过程中的状态,她没有亲眼见过,想去收集一下数据。 齐王现在身体全靠菱雪花的药力撑着,其实本身还很虚弱,她可不敢让他跟去医馆那种地方,被哪种细菌病毒传染就不好了。 齐王拗不过她,只好派了高手好好守护着,亲手给秦韶华裹上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怕她冻着。 秦韶华几乎裹成了一个球。 骑在马上跟英姿飒爽这四个字距离有点远。 一队人乌泱泱从府门之中出来,走到哪里都吸引一大票人行注目礼。 到了离王府最近的一家医馆,还没行到跟前呢,医馆大夫就主动迎了出来。 “姑娘快请!姑娘又替王爷来关怀百姓?”大夫亲自给秦韶华掀门帘。 秦韶华走进医馆。 发现扑面而来的不再是浊臭气味,而是一股清淡的药材香味,还有花香。 原来迎面的柜台上放着两盆水仙,正在盛开。 秦韶华放眼四周,发现并没有中毒的病患,只有零星两个前来抓方子的人。 可是听白城子说,危重的中毒者都在各家医馆里观察,方便他随时去查看病情。这里怎么没有? 她转头,用目光询问这位大夫。 大夫正招呼小伙计给秦韶华泡茶,见秦韶华朝他看过来,顿时一愣。 “姑娘,您……”他有点语无伦次。 秦韶华在床上躺了几天,休养为主,没有认真练功,齐王又好吃好喝伺候着,她的脸庞就稍微圆润了一些,比原来的瘦削更多了几分柔美的俏丽。 素着脸,偏着头,眼睛晶莹而清澈。 顿时把大夫看怔了。 他怔了,秦韶华也怔了,心想这人什么毛病?殷勤地把她接进屋来,就是为了对着她发呆? “你这里的病人呢?”她直接问。 “哦……病人?姑娘说的是那些中毒的人?用过药后我把他们打发回家了……呵呵,这个医馆里住着哪有家里舒服……” 大夫结结巴巴地说。 秦韶华皱眉,“白先生没有告诉你么?用了解毒药之后,危重病人的情况要时刻观察,及时记录。” “啊,这个……我每天都派徒弟去他们家里问情况,每天都有记录。” 大夫慌忙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册子,翻开了给秦韶华看。 秦韶华才不想看。 每天记录,和时刻记录,能一样吗? 这记录价值不大。 她转身就走。 心想这里的大夫可真油滑,上次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愿意为了百姓献出全部药材,现在却连病人都不愿意收留,原来只会唱高调,不肯办实事啊! 大夫紧跟着她追出来,“姑娘要去下一家医馆么?那里大夫是我的旧友,我可为姑娘引荐。” 跟在秦韶华的马后,他一副要同行的架势。 “多谢。不用麻烦了。”秦韶华上马之后轻轻一磕马腹,催马前进。 大夫一溜小跑追在后面,“姑娘,姑娘……敢问姑娘贵姓?鄙人姓李,医馆是祖传的……” 秦韶华觉得这人真奇怪。 和她说这些干嘛? 医馆祖传不祖传,和她有关系吗?她又不是他家祖宗! 她带着马队走远了。 到了街道尽头偶然一回头,发现那大夫还站在医馆门口。 她将城中的医馆都转了一遍,遇到危重的中毒者仔细做了病情记录,然后就打道回府和白城子调整解药的方子。 一直忙到天黑。 最后被白城子催着回房去休息。 结果,她一进屋就发现齐王沉着脸。 “怎么了?”卸掉披风和厚重大衣,她把自己扔到软软的暖榻上。 这一松懈下来,才发现身上累得厉害。 体力还是没恢复啊! 齐王走到她身边。 俯下身,和她脸对脸。 “秦姑娘,祝贺你啊。”他黑着脸说。 正文 第313章 敢和王爷抢女人 “恭喜什么?” 秦韶华特别诧异。齐王这语气,酸酸的,这脸色,黑黑的……可不像是恭喜她,倒像是咬牙切齿要吃了她。 她不过是出去医馆晃荡了半日时光而已,又没干什么坏事,而且走之前也有和他交待去向,怎么回来他就这副脸孔? 是哪根筋不对了呢?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齐王脸色一点不见好转,继续着刚才的脸色和语气:“秦姑娘,恭喜你迎来美好姻缘。” 什么? “摄政王大人,您脑子有毛病了吗?” 秦韶华客气而没好气地问。 她还没彻底恢复呢,忙了大半日简直快要累死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可没精力和齐王玩“你说我猜”的游戏。 她闭上眼睛揉着额角,有点不耐烦,“有事快说!” 有屁快放。 呃,后半句总算忍着没说出来,给齐王一个面子。 齐王气鼓鼓地盯着她,盯了半天。 秦韶华闭着眼睛,完全无视。 结果…… 结果齐王看见她这副疲惫的样子,盯了一会,自动心软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然后坐在暖榻上,伸手将她揉额角的手拨开。 他帮她揉…… 秦韶华非常无语地享受他的服侍。 这人干嘛一会冷一会热? 她略带嘲讽地问:“尊贵的王爷,您今日这是怎么了,谁又惹到您了?跟婢子我说说呗。” 齐王没回答,闷声不吭给她揉额角。 揉完了,又给她揉肩膀。 最后把她全身筋骨都松了一遍。 秦韶华觉得舒服极了。 要是每天都有手法合适的按摩师伺候她就好了。 “王爷,您就算到了我们现代,看来也不会是废柴饭桶。起码您还会按摩呢。” 她揶揄一句,嘴角挂着微笑,在齐王的服侍下很快就沉沉睡去。 齐往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黑着脸走掉了。 一夜无话。 秦韶华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醒来时,齐王不在跟前,去后院练武场上打拳,锻造筋骨了。 她趁机偷偷叫来一个侍从。 问:“昨天王爷好像很生气,发生什么事情了?” 侍从一脸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憋了半天,闷声闷气地说:“昨天……有人上门给秦姑娘您做媒。” 做媒? 秦韶华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做媒”这俩字是什么意思。 现代社会可不时兴这一套啊,讲究自由恋爱,看对眼了立刻滚床单都大有人在。 所以做媒这件事根本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她愣是没想起来。 做媒,做媒……这么说,是有人给她介绍男盆友啊! “哈哈哈……”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侍从一脸“秦姑娘您能不能低调点”的表情。 秦韶华笑呵呵地问:“谁来做媒呀,谁这么有眼光看上了我?” 侍从噎了一下。 秦姑娘您的反应……咋跟正常女孩子不一样呢。一点都不害羞吗,还夸人家眼光好…… 真是无语了…… 顿了半天才回答,“是这个城里的官媒。” “官媒?什么东西?”秦韶华很好奇。 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儿。 官媒您都不知道?侍从暗道不应该啊。 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说:“官媒就是官府里专门帮人配婚的媒婆。除了官媒,还有民间的媒婆,她们作用都是一样的。” 媒婆还分官方和民间的?有意思。秦韶华刨根问底:“那官媒和普通媒婆有什么区别?” “官媒一般来说,都给有头有脸的人家提亲的。普通媒婆就是什么媒都做,不分高低,只要你肯请她。对普通人家来说,提亲时请官媒上门,说明男方对女方很尊重。不过若是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做媒就用不着官媒,那反而不够隆重,他们一般都请有头脸的高官夫人做媒。” 哦。讲究还挺多。秦韶华明白了。 “那么,这回想跟我结亲的是什么门户?小门小户还是高门大户?” 小门小户请官媒,就是很重视她。高门大户请官媒,就是不重视她。 她特别好奇对方身份。 侍从一脸苦笑,秦姑娘您问题可真多。如实回答说,“是小门小户。” 那就是很重视她了呗! “谁呀?”秦韶华真是real好奇。 她来凤凰城时候可不长,而且整日都在齐王府里待着,又不认识几个人,会是谁看上她了? 侍从对她的兴奋相当无语,“秦姑娘,提亲的是会禾堂医馆的大夫李儒。” 李儒? 会禾堂医馆? 秦韶华想了想,才把距离王府最近的那家医馆和追在她马后自报名姓的李大夫联系起来。 没办法,实在是她对细枝末节没太注意,只顾着关心病人了。 “他……他要跟我结亲?”秦韶华难以置信。 那大夫看样子,少说也得有三四十岁了吧。而她这副身体才十六岁呀! 这也差得太远了。 “是不是他想给儿子提亲,让我做他儿媳妇?” 古代人成婚生子早,算年纪他儿子应该和她年纪差不多吧? 侍从咧嘴苦笑,“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 果然有孩子了! 有孩子跟我结亲干什么? 秦韶华问:“他老婆死了?” “没死。官媒当场没说明白,含含糊糊故意隐瞒,事后我们让人去查了一下,发现这李大夫嫌弃老婆不给他生儿子,两年前把老婆休掉了。” 理解不了直男癌的思维。 秦韶华一脸沉思状,“休了老婆,不是更没人给他生儿子了?” 侍从说:“他身边有一个买来的丫鬟,伺候他起居,也……通房。” 哦,暖被窝丫鬟啊。 “结果这丫鬟也没生出儿子来吧?” “是。” “那很可能就不是女人的问题,是他自己有问题。”秦韶华一脸严肃,“他命中无子。” 侍从无语。 秦姑娘您这一副神棍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 秦韶华哼了一声,“这些男人真是奇怪。非要生儿子,不生儿子就找女人的麻烦。他也不想想自己是谁生出来的,还不是他老娘?他难道也嫌老娘是女人?” 侍从接不上话。 这奇谈怪论他不知道怎么接。 秦韶华总结了一下,“他休过老婆,家里有两个女儿,以及一个暖被窝的丫鬟,所以现在,是想让我给他当第二个老婆?这家伙怎么想的,脑子进水了吗。” 侍从忍住笑。 他怎么知道那李大夫怎么想的啊,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跑到王爷跟前抢女人来了! “听官媒的语气,他好像是把您当成了王爷的丫鬟。官媒夸奖他是凤凰城医术最好的大夫,而且医馆也是全城最大的,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您嫁过去立刻就能当太太。等生了儿子之后,就位置稳固,是正经的当家太太了。到时候没有比您更享福的。” 侍从也是看戏不怕台高,忍着笑把官媒的话大致复述一遍。 秦韶华笑得肚子疼。 官媒的话肯定是李大夫授意的啊。 还“正经的当家太太”…… 她稀罕? “所以王爷就生气了?” “是。” “难不成,这媒婆是当着王爷的面夸口做媒?” “是。” “你们把媒婆放进来做什么?” 秦韶华很不懂。侍从们是可以阻止来者进府,替齐王筛选觐见者的啊。 侍从无奈地说:“我们听了媒婆来意,本来是让人把她打出去的,不知王爷怎么听到了风声,特意把媒婆叫到自己跟前……” 呃。 “媒婆能觐见王爷,想必很兴奋?” “是……”侍从实在不忍回想当时的场面,“那媒婆子一看王爷肯亲自见她,大概以为自己做的是一场大媒,以为您是王爷跟前最得脸的丫鬟呢,当时她那嘴皮子……唾沫横飞,把李大夫夸得天花乱坠。要不是白先生吴先生是咱们府里派去解毒的,她都能把解毒的功劳全给李大夫安在头上。” “哈哈哈……”秦韶华忍不住笑。 “您别笑了。当时王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媒婆子却浑然不觉,真不知道她这眼力见儿怎么能给人保媒。王爷故意问,’李大夫想要这边陪送多少嫁妆啊?’她说,’不用不用,姑娘不用嫁妆,李大夫聘礼会给得足足的,绝对不嫌弃姑娘。’” 嫌弃? 秦韶华不懂了,“他嫌弃我什么?” 就算她是齐王的丫鬟,嫁给一个民间大夫也是男方高攀,不好好供着她,还谈嫌弃? 侍从脸色通红,“呃……听媒婆话里话外的语气,好像是李大夫觉得您早就……被王爷收过房了。他的意思是……不嫌弃您……您那啥……” 我勒个去! “不嫌弃我贞洁已失?”秦韶华觉得自己遭了雷劈。 侍从红着脸不接话。 默认了。 秦韶华无力扶额,“李大夫真是思虑周全,体贴人心啊!” 怪不得齐王生气。 不生气才怪。 要是她当时在场,一定把媒婆大脚踹出府门外去。然后一路杀到会禾堂,拆了他“全城最大的医馆”! 哦对,还是祖传的! 不过,秦韶华还是有一事不明。 问侍从,“你先别顾着脸红。你给我说说,王爷为什么和我生气?” 不是该和媒婆和李大夫生气吗,和我黑什么脸?我也是无辜受害者呀! 侍从见秦韶华一副茫然的样子,赶紧好心提醒她,“王爷可能是……吃醋了。” 正文 第314章 本王哪里色了 哈? 吃醋? 有没有搞错? “堂堂一个王爷,和小医馆大夫吃什么醋。”秦韶华张大眼睛。 两者八竿子打不着,地位天差地别啊。 侍从无语。 秦姑娘您真是不敏感,哪个男人都不喜欢老婆被别人觊觎啊! 可是这其中曲折复杂的心理活动,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表达清楚的。 侍从想了半天没想到该怎么解释。 秦韶华挥挥手,把一脸郁闷的侍从打发下去了。 剩了独自一人在房里,她依偎着火炉,开始思考人生。 齐王为什么生气呢? 为什么吃醋呢? 还有最关键的,李大夫为什么就看上她了呢? 噫! 难道是因为……她天生招桃花? 嗯,很有可能。 要不然,怎么当日在楚京的时候,一个靳夷辰就喊着追着要娶她,还打上齐王府? 现在凤凰城她才来了几天,不过跟那李大夫打了两个照面,人家就上门提亲? 这不是桃花体质是什么? 说起来齐王也是倒霉。 走到哪里,都要被其他男人跑到面前来,跟他抢女人…… 唔,对了…… 齐王他自己也是啊,当日金銮殿上见她第一次面,就强迫她跟他走。 她果然是桃花泛滥吗? 秦韶华真是想不明白。 这情况可和她上辈子不一样呐! 上辈子男佣兵们都躲着她走。 所以……果然是长相的问题吗?秦大小姐长得太娇媚了? 她忍不住走到镜台前,认真端详自己此生的容貌。 眉毛弯弯的,浓淡得宜。 眼睛亮亮的,秋波盈盈。 透过窗纸的日光清浅舒缓,照在她柔软乌黑的长发间,泛着润泽的光,越发映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含笑的脸庞,如同悄悄绽放的将离红药。 “秦大小姐,你可真好看。”秦韶华忍不住,和早已消散的身体原主对话。 这副容貌,和她前世可不一样。 她原本的长相,长眉斜飞,眼角犀利,唇瓣饱满而丰盈,看上去很有压迫感。很多男佣兵都感叹,她美是美,但是一看长相就是驾驭不来的那种,让男人望而却步。 所以,秦大小姐这样的脸蛋,才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秦韶华从来不将男女之情萦绕心怀,也不盼着男人喜欢,她只是好奇而已。 她伸手去触摸镜子里的影像。 铜镜远不如水银镜子清晰,照出的美人也是朦朦胧胧的。 “秦大小姐,是你招来的桃花?”她盯着镜中人好奇地问。 “桃花罩顶你很高兴吗?” 齐王突然走了进来。 他打完拳了,一身大汗淋漓,让人抬热水进来沐浴。 见秦韶华坐在镜子跟前自言自语,他脸色臭臭的。 “觉得自己很美?”没好气地问。 “嗯,挺美的。”秦韶华诚恳地承认。 齐王脸色更黑了。 大步走过来,站在镜子跟前,和她在镜子里对视。 他怒色上脸。 她笑盈盈的。 “哪里美?”他冷冷地问。 “哪里都美!”秦韶华不怕死地朝他挑衅,“不然怎么谁都哭着喊着要娶我呢。” 噗! 齐王一个没绷住,笑了。 这一笑,怒火全都笑没了。 黑脸再也扮不成了。 “谁哭着喊着要娶你了!害不害臊!” 他弯腰把秦韶华抱了起来,“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哪里好。” 秦韶华哈哈地笑,“我哪里都好!跟你说,你最好老老实实听话,不要试图挑衅我。不然我分分钟招来一堆人上门提亲,气死你!” 齐王就知道她听说昨天的事情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 抱着她走到床边,一下子将她按在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 “待本王把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招不招得来一堆人提亲!” 秦韶华满满一脸骄傲,让他看着刺眼。 他伸手就在她腋下乱挠。 秦韶华一边扭着身子躲他的瘙痒,一边哈哈笑着说:“生米煮成熟饭怕什么?你以为我的魅力,跟你在床上滚过之后就会减弱吗?那一定不可能啊,我只能越来越吸引人,桃花越来越多。” 侍从们抬着热热的温泉水进来,闻言顿时都是一头黑线。 秦姑娘这是怎么了,平时挺正经的一个人……不,“正经”不足以形容,她是“严肃”。 平时挺严肃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说起如此让人脸红的话来? 几个侍从都是年轻小伙子,一个个面红耳赤,低眉顺眼地把水抬进屏风后面,飞快准备好一切沐浴用具,飞快溜了出去。 像身后有老虎撵着似的。 哎呀呀,王爷抱着秦姑娘在床上呢,秦姑娘还说那样的话,王爷接下来会做什么……就很难测啊! 还是赶紧离开这个火热的是非之地吧! 齐王在秦韶华腋下肋下瘙痒,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侯夜!你停手,我还没恢复呢!我头晕!天旋地转好难受……” 她叫起来。 齐王赶紧松手。 “你感觉怎么样?”他有点紧张。 秦韶华噗嗤一笑,“我好好的。” 原来是在骗他!齐王咬牙。真想继续。 可是终究顾忌着她的身体,没忍心再动手。 他狠狠地盯着她。 “你以后不许再出去沾花惹草,本王很生气!” 秦韶华就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个很难办啊。本圣主天生自带耀眼光环,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沾花惹草并不是我本意。” 齐王第一次发现她这么厚脸皮。 “那就把你从头到脚都裹起来,脸也蒙严实了,不让人看见你真容!”他放狠话。 “啧,那也很难办。你知道,有些人的美丽是怎么掩盖也盖不住的。” “那我把你关在府里,一步也不让你出去!” “那肯定有许多骑士赴汤蹈火来击杀恶龙,要把被囚禁的公主救出去!夏侯夜,你在给自己找麻烦。” “本王是恶龙?” 齐王听秦韶华讲过公主恶龙的故事,对西方童话的经典桥段倒是不陌生。 所以他知道,童话里的恶龙可不是五爪金龙啊,那是长着两只丑陋翅膀,怪模怪样,又会喷火的坏家伙。 秦韶华竟敢把他比作恶龙? “恶龙,你不是么?”秦韶华眼波盈盈,笑着反问。 齐王立刻吻了下去。 “那本王就让你看看,真正的恶龙是什么样子!” 唔…… 这个混蛋! 说不过了就耍这套把戏! 秦韶华一阵无语。 不过她即便有话说,此时也说不出来了。 齐王的吻向来都是热烈又激烈,她连呼吸都很困难,哪里还有机会说话。 他紧紧抱着她,压着她,辗转吻着她。 浓烈的男子气息包裹了她。 和床榻间清淡的熏香互相交杂,变成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快的迷幻气味。 齐王好像要把昨天闷气都发泄出来似的。 不给她一点反抗的机会。 床帐子上垂着的流苏轻轻颤动着,似乎也在为旖旎的场景感到害羞。 屏风之后,洗澡水升腾起浅白色的热气,隔着屏风飘过来,仿佛高山上飘渺的雾霭。 秦韶华觉得自己也坠在雾霭云霞里了。 意识轻飘飘,身子软绵绵。 不知此时何时,今夕何夕。 这一场缠绵旖旎的亲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到最后她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她只知道齐王结束这个吻的时候,她浑身都像是化成了水,躺在软软的锦褥上不想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 脸上像是发了高烧。 她转过头,将脸埋在被子里。 “现在知道害羞了?”齐王低哑地笑。 伸手将她的脸扳过来。 秦韶华白他一眼。 “还招不招桃花了?”齐王不甘心地追问。 秦韶华别开眼睛。 不想回答。 齐王翻个身,将她捞到自己身上。 “你只能是本王的,谁也别想觊觎。”他强硬地宣布。 这次秦韶华没跟他掰扯什么人权。 眼睛看着别处,她也恨恨地说,“你也只能是我的。等我有空,把你身边的女人全都清理干净!” 蛮横不讲理的语气。 齐王听了却是哈哈笑。 “我身边哪有什么女人啊?” 没有? 原先楚京王府里的姬妾成群就不说了,就算后来遣散了她们,可不是还留着一个尹姨娘呢吗? 秦韶华闷闷哼了一声。 齐王挑了挑眉,“你误会了。我身边女人是不少,可我一个都没碰过,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我第一次接吻,是和你。” 他说话的热气吹在她脸颊上。 秦韶华“高烧”加重。 转眼过来瞪他,“骗谁呢?你这么色……身边美女成群还能坐怀不乱?” 她才不信! 齐王一脸惊讶,“我哪里色了?” 他一直很正派的啊! 天下人只敬畏恐惧他,从来没人说他是花花公子吧? “哪里不色了?”秦韶华真是懒得争辩。这段时间他逮着机会就“耍流氓”! “我说正经的啊。”齐王换成了严肃脸,“我,夏侯夜,从来没碰过别的女人。第一次接吻是和你,第一次洞房,肯定也是和你。不信你现在就试试,看我是不是第一次!” 滚! 秦韶华狠狠掐了他一把,推开他,从他身上翻下来。 满口胡言乱语。 女人的贞洁能检查,男人怎么查! 再说了,第一次这东西,很重要吗? “夏侯夜我跟你说,我可不看重是不是’第一次’。我也不在乎名分地位,我就看重一颗真心。” 正文 第315章 要不,再吻一会吧 “怎么讲?”齐王问。 秦韶华说:“看重真心就是……两个人缘来则聚,缘尽则散,贞洁名分绑架不了我,我也不拿这些绑架你。听懂没有?” 齐王挑了挑眉。 “那你不想做王妃,不要婚礼?” “‘王妃’是什么,能吃吗?” “婚姻不过是一场契约。无论是一夫一妻,一夫多妻,还是一妻多夫,只是异性生活在一起的形式而已。形式从来就不重要。”秦韶华指了指心口,“这里,才重要。你我现在互相爱慕,就在一起。哪天不爱了,就分开。” 这是她的爱情观。 “不行。不许分开。” 齐王一见她严肃起来,立刻发现自己掌控不了她了。 要不然,再吻一会吧? 好像她意乱情迷的时候,他才能找回一点点男人的自尊啊…… 他心念一动,就要立刻执行。 秦韶华却从床上跳了下去,轻盈落地,站在了一丈开外。 她敏锐发现了他的企图。 躲开了。 “夏侯夜,你的药效还没过吗,多少天没睡觉了?精神还好不好?” “当然好啊,本王精神得很!” 秦韶华端详他的脸。 的确没有疲惫之色,许久不睡觉,一点黑眼圈都没有。 菱雪花果然是神药。 “那么,我要出府去办事,你来不来?”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光芒。 “办什么事?” “人家上门提亲,我总得去给个答复啊。” 秦韶华哈哈大笑。 院子里听差的侍从们听见这阵大笑,互相看看,一致认为该重新认识秦姑娘这个人…… 齐王脸色顿时铁青。 单手撑着床板一借力,飞身而起,立刻就要往秦韶华身上扑。 秦韶华旋身躲开。 身子滴溜溜一转,轻飘飘转到了窗边。 笑吟吟望着齐王:“气急败坏了?摄政王大人,原来您这么没自信啊?” 没自信?齐王没听明白。她要去见提亲的人,和他自信不自信有什么关系。 只听秦韶华解释说:“你要是自信心爆棚,肯定不介意我去会禾堂医馆。就是有十个一百个李大夫来提亲,你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你确定自己魅力满满,我被你牢牢吸引,跑不了啊!” 嗯……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但是,齐王就是心理不舒服! “不许去!扯歪理邪说也没用,本王不准你去。” 秦韶华推开窗子就翻了出去。 清泠的笑声迎风飘远。 “你管我呢!” 齐王气得脸色更青。 “你给本王回来!” 秦韶华早跑远了。 齐王抓起衣架子上挂着的狐裘追出去。 要往出跑,也穿上保暖的啊! 一大早晨起来她头发还没梳呢,穿着一身单衣,不要命了吗! “备马!”齐王黑着脸卷出府门。 慌得侍从们手忙脚乱追在后头,又是备马又是清点护卫,一大群人风一样跟着卷了出去。 秦韶华提起内力在清冷的北风里飞奔。 她经过这几日的休养,身上已经感觉好多了。 身体是靠锻造出来的,而不是养出来的,她向来秉承这种理念。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卧床歇息。这几日睡够了,却也把她躺烦了,今日觉得身上松快了些,就立刻试验内力情况。 所以御寒的狐裘也没穿,马也没骑,全靠内力运转来抗寒和疾行。 绯红色的单衣飘飞在北风之中,轻盈地跳跃在墙头房顶,像是低飞的一朵朝霞。 跑了一会她觉得状态不错,身上微微出汗,却不觉得冷,反而热乎乎的很是舒畅。 说明身体真是好转了呢! 总算摆脱了苗化羽阵法的控制! 凤凰城并不大,齐王所住的府邸又在城中心,所以去哪里都很方便。没跑一会,她就看到了会禾堂医馆高悬的招牌。 乌黑的牌匾,金灿灿的篆体大字,远远看去很有气派。 房舍也不错。 不愧是“祖传”的“全城最大医馆”啊! 秦韶华忍着笑就跑了过去。 冲进门里时,医馆还没正式开门,两个学徒兼伙计正在擦桌子扫地,被秦韶华突然冲进来吓了一跳。 “这……这位姑娘您看病还是抓药……咦,您是?”一个伙计看清了秦韶华的脸庞之后愣了一下。 他见过啊! 另一个伙计机灵一些,立刻想起来,这不是王府里的姑娘吗。 李大夫不是还……请了官媒上门去提亲。 要是提亲成功了这姑娘就是东家兼师母啊! “您快请坐!小的给您泡茶去!”这伙计殷勤地让秦韶华上座,“李大夫还在后院,小的这就请他过来!他知道您来了肯定很高兴!” 秦韶华看着两个伙计满脸谄媚,和之前所见时的拘谨大相径庭,就知道李大夫提亲的事他们都知道。 哟,这个李儒很高调嘛! 难道是对提亲结果志在必得?提早就宣扬出去,也不怕失败了被人笑话? 她挑挑眉,大方在伙计擦得光亮亮的椅子上坐了,等着李大夫出来。 结果李大夫还没来呢,齐王追到了。 黑着一张脸,他抱着狐裘闯进来。 “穿上!”一见秦韶华大模大样坐在那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干什么这是? 跟他示威吗? 秦韶华笑得狐狸似的,从齐王手里接过狐裘,乖乖穿好,还点头夸赞,“嗯,的确暖和不少。” 齐王更生气了。 知道狐裘暖和怎么不穿了再往出跑? 急不可耐要见提亲的人吗! “这位客人……请问您是……”一个伙计去后头请李大夫了,还剩一个伙计在这里奉茶。见齐王气势汹汹闯进门来,他有点害怕。 “滚。”齐王说。 一个字吓得伙计扔下茶碗就跑了。 唉呀妈呀这位爷太吓人! 秦韶华乐不可支。 齐王什么气场,哈哈,竟然对着一个小伙计发脾气。 不怕把人家吓死。 她为可怜的小伙计默哀三分钟。 “秦姑娘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李大夫匆匆由后院进来,人还没进堂屋,充满激动又欣喜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抑制不住的欣喜啊,谁听了都明白。 秦韶华赶紧忍住笑。 齐王脸色已经彻底黑成了锅底。 负手而立,紧紧盯着堂屋后门,眼神像狼。 结果成功吓得李大夫一个哆嗦。 刚进屋就被齐王一眼钉在原地,一条腿迈出去停在半空,都忘了落下。 乖乖! 这位什么来头! 什么眼神! 吓死人了! “您……呃……您……” 李大夫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感觉自己好像是被阎罗王锁定了一样,一时半刻就要命归黄泉似的。 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板。 至于他那两个小伙计,根本就没敢露面,全都藏在后门外头。 “就是你去王府提亲?”齐王的声音里挟裹着风雷。 李大夫张了张口。 再张了张口。 巨大的恐惧笼罩之下,他的嗓子一下子变得又干又紧。 声带失效了。 什么也说不出来。 心想,昨天媒婆回来没说什么啊,还跟他保证这婚事准能成,让他暗自欢喜了一整晚都没睡好觉。怎么…… 怎么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位? 这谁啊? 看穿戴是个贵重人啊。 为什么气势汹汹的。 难道提亲之事……出了岔子吗? 他就傻了。 “说话!”齐王厉喝。 李大夫吓得本能腿软。 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身上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根本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心里急得要死。 怎么回事啊到底,提亲提错了吗? 秦韶华简直无语,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把齐王拽到身边。 “一点小事至于吗,摄政王大人?” 堂堂一国王爷,跟个小医馆大夫杠上了,有损威名懂不懂? 她不过是闲的没事来敲打一下李大夫,让他以后老老实实行医,别搞些攀附权贵的歪门邪道。没想到齐王来了就把人家吓半死。 吓坏了人家可怎么办。 好歹人家也是个看病的大夫。 “快起来吧,李大夫,王爷和你开玩笑呢。”秦韶华上前要把李儒扶起来。 李儒赶紧躲开她的手。 妈呀吓死人了! 他没听错吧?刚才这姑娘是不是叫了一声“摄政王”? 天哪,那么这位浑身戾气的贵重人,就是咱们朝中鼎鼎大名的齐王,连皇帝都忌惮几分的摄政王吗? 他……他他他一定是做错事了! 提亲一定是错了! 摄政王亲自降临这小小医馆,还发脾气,肯定是因为……看重这位姑娘。 怪他提错亲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草民糊涂,草民再也不敢了,求王爷恕罪啊……” 李大夫砰砰以头抢地,宁肯立时碰死在这里,也不愿意被摄政王恨上。 妈呀他是做了什么蠢事啊! 跟摄政王抢女人了! 秦韶华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却是腿软得站不住。 秦韶华只好拎着他,拎到一把椅子上。 结果他也坐不住,吓得全身脱力了,直往椅子底下出溜。 秦韶华回头给了齐王一个无语的眼神。 王爷,醋不是这么吃的。这要出人命啊! “你们两个快出来,别躲了,扶着李大夫坐好!”秦韶华朝后门喊。 两个小伙计头皮发麻,战战兢兢钻出来。 耗子似的贴墙根站好,头也不敢抬。 秦韶华好笑,“别愣着,快滚过来,扶着他!” 小伙计连忙冲过来扶住师傅。 结果是三个人一起筛糠发抖。 正文 第316章 千妖月,你妹啊 场面真是不忍直视啊。 这就是传说中“全城最大的医馆”的做派吗。 秦韶华真替他们捉急。 她走到齐王身边,温柔拉着他坐在椅上,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用眼神告诫这位爷……可别闹脾气了啊,王爷您把治下百姓吓死了可不成! 齐王一直阴着脸。 秦韶华索性就站在他身后,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以示安抚。 对着那边筛糠的李大夫说:“多谢你看得起我。不过这提亲可是挺愚蠢的,以后你千万别做蠢事了。”太蠢了容易性命不保。 李大夫闻言面无人色。 “不敢,不敢了。”结结巴巴地说。 声音虚弱地好像大病了一场。 秦韶华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跟我提亲愚蠢,而是说你攀附权贵的心,很愚蠢。” “……”李大夫一脸茫然。 秦韶华就问他:“你知道我的名姓么?” “……”不知道。 “你知道我的来历么?”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跟我提亲,是不是赌得太大了,李大夫?” 李儒惭愧低下头,都快要悔死了。 要是能够重来,就是满天神佛逼着他去请官媒,他也不会去啊! 认着下地狱也不去啊! 秦韶华一语揭破他的心思:“你不过是看我是王爷身边的,所以想通过我搭上王爷罢了。不得不说你心比天高,可是手段太蠢,只能给自己招祸。” “草民不敢了……” “李大夫,你考虑事情不周全,攀权附贵的心思就歇了吧,用心钻研医术说不定还能有所成就。” 秦韶华此时想起来了,当日第一次见面,这李儒曾经莫名其妙问了她一句,问她是不是王府的“如夫人”。 她没回答。 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当她不是了吧? 然后就推测她既然不是姬妾,那就是侍女婢子之类,是奴仆,所以才敢提亲吧。 毕竟他是正经良民,又有祖传产业,丫鬟嫁给他就算是翻身脱离了奴籍,所以他信心满满? 说不定,请官媒他还觉得给了她足够面子呢! “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秦韶华把思路一说,李儒的脸色更加羞惭。 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齐王有点不耐烦,皱了眉头。 一个草民怎么想,管他呢! 有这磨嘴皮子的工夫,还不如回府滚床单…… 秦韶华拍拍齐王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继续对着李儒,把他的错误指出来。 “你根本就看不清形势,也不知道高门之中的禁忌,头脑一热就跑到王爷跟前去提亲,幸亏王爷脾气好,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李大夫闻言又出溜到椅子底下了,他觉得王爷脾气一点都不好啊! 跪在地上就磕头,“王爷饶命,草民再也不敢了……” 这点胆子还敢攀附权贵。 秦韶华只得让两个小伙计继续把师傅扶起来。 告诫他说:“把你赶走的中毒百姓都接回来,每日严格按照白先生的要求记录病情,不得有误。” “是!是!草民这就去办!” 李大夫一身冷汗。 暗忖自己赶走病人的事怎么就被对方洞悉了呢?难道是哪个病人嚼舌头让王府的人听见了? 他却不知,秦韶华推理能力还是有的。 知道了他觊觎她,立刻就明白了当日种种古怪。 第二次见面时,会禾堂屋里药香和花香交杂,气味怡人,和第一次进来时完全不同。这不就是李儒清理了大堂,准备随时恭候她的降临,给她留一个好印象吗。 他还特意提起自己医馆是祖传的,是全城最大的。 各种殷勤示好。 说起来,第一次她来检查病人,他挤到她身边跟着一起检查,那时候就存了歪心思吧? 大写的直男癌思路…… 秦韶华表示无法理解。 算了,不多说了。 “李大夫记得以后好好行医。”她拉着齐王站起来,往外走。 “是是是!草民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多谢王爷饶命!” 李儒一见两人要走,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了。 从此之后他果然收起了攀附之心,别说是齐王这样的大权贵,就算是凤凰城里土生土长的大户,他也不再攀附讨好。不管是吓得还是真想通了,反正一心一意钻研起医术来。 最后还真成了一方名医。 不过这都是后话。 对秦韶华和齐王来说,都不值一提。 从会禾堂回府的路上,齐王抱着秦韶华共乘一马,在浩浩荡荡的护卫簇拥之下穿街过巷。 沿途百姓无不躲在路边跪拜。 齐王一脸不耐烦,气还没消呢。 黑着脸问秦韶华:“跟他废那么多话作甚,浪费时间!” 秦韶华道:“好歹也是凤凰城大医馆的大夫,悬壶济世的,被你吓死了怎么办?” 就是无视他的提亲,也会让他心里惴惴不安,或者胡思乱想。 到最后坑的还是城里百姓。 倒不如把话说明白了,让他收起歪心思,老老实实行医。 齐王说:“派个人去敲打他就是。” 何必你亲自去,又让他多看一回!本王很不高兴! 秦韶华笑道:“我这不是身体好转,想出来放放风么。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晴空万里,日光灿烂。 在屋里憋了几天之后,出来放风的感觉是美妙的。 而且齐王这几日忙着处理各种事务,忙着练功,她逗引他出来也是想帮他换换脑子。没想到这家伙差点把人家吓成傻子。 秦韶华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北方凛冽却干爽的空气,感觉头脑清醒不少。 只不过天空的光线有点刺眼。 她不由眯了眯眼睛。 “你的眼睛还是不舒服?”齐王立刻注意到了。 低下头,认真观察她的双眼。 清澈的眼眸虽然黑白分明,波光盈盈,但是眼白上有浅淡的血丝分布。 睡足了几天的人,不可能眼里还有血丝。 “回去让白城子和吴道给你好好诊视一番,若是他们对治疗眼疾不在行,我让人去全国找名医。”齐王皱眉。 一时把和李大夫生气的事忘在九霄云外了。 说到底那不过是个小小草民。 他生气不过是因为吃醋。 什么也比不上秦韶华的身体重要。 秦韶华眨眨眼睛,再睁开,还是不敢直视晴空。 就算不看太阳,只看天空也觉得眼睛疼。 她知道一定是在大雪山山腹的迷宫里,被那道诡异白光刺激的后遗症。 “回去让白城子看看再说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总不能返回雪山去检查白光吧。 齐王思索,“是不是你去大雪山的时候,被什么毒物伤到了,你却没注意?” “你在质疑我用毒的本事?”秦韶华挑眉。 齐王呵呵笑了一声,“你没察觉毒物,又不是第一次。” 呃…… 这人意有所指。 秦韶华立刻想到了当初和林婆对战的时候…… 不小心中了春毒。 结果…… 当然不用说了,齐王是占尽了便宜。 秦韶华无语地红了脸。 齐王望着她绯红的脸颊,顿觉自己扳回一局,嘴角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低头在秦韶华额角吻了一下,他将她抱得更紧。 快要到府门的时候,前方路上突然出现一个拦路的。 紫色长袍随风飘扬,衣料暗纹的金丝银线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十分耀眼。 披头散发,长发直直垂到腰际,随着衣袍一起在风中翻卷着。 头上却戴了一顶当地百姓的皮毛大毡帽,不伦不类,又美又丑。 这么抽风的打扮天下间再无别人。 秦韶华不用看脸都知道是千妖月那个家伙。 “有事吗?”她问。 难道是这家伙想起了对付苗化羽的办法? 千妖月站在街道中间一动不动,当仁不让挡着路,电线杆子似的。 马队就被他拦住了。 齐王抱着秦韶华驱马上前。 千妖月冷冷盯着齐王,“哼!” 谁又欠了他二百吊钱?秦韶华无奈地问:“千门主,到底什么事?” 有事就说啊。 拦路做什么。 千妖月横着眼睛瞟她,“你叫我什么?” 嗯? 哪根筋搭错了? 秦韶华没听明白。 千妖月指着齐王,又问,“你叫他什么?” “叫王爷。” “不对!你叫他夏侯夜!” 妈呀这有问题吗? 叫人家名字不行吗? 秦韶华风中凌乱。 千妖月傲娇地撅起嘴,“听说,你还叫他’夜’。还当众吻他,给他嘴对嘴喂水……” 你妹啊! “千妖月你听谁说的,你敢在我身边安插奸细!”秦韶华不忍直视周围护卫们尴尬的脸色。 这都是给齐王治腿时的私密举动,当时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千妖月打哪得知的? 还当众说出来给她难堪! 千妖月理直气壮,“我听吴道说的!” 秦韶华一头黑线。 侍从们可信,白城子可信,甚至耶婆婆也可信,他们都不会多嘴。 但她把吴道给忘了! 吴老先生不通人情世故,肯定是被千妖月一忽悠就啥都说了。 “那你想怎么样?”秦韶华黑了脸。 哼!就算千妖月知道了又如何? 不许人谈恋爱啊,不许情侣接吻啊? 千妖月气呼呼的:“我不想怎么样!你以后也得叫我名字。不许叫’千门主’!叫’月’!” 凭啥啊! 秦韶华十分不服。 我又没跟你谈恋爱!凭啥叫你昵称! 正文 第317章 给本王滚开 呃…… 我又没和你谈恋爱? 谈恋爱? 秦韶华想到此处,突然间心中一道电光闪过! 难道说…… 不会吧…… 哦天哪…… 秦韶华瞪圆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盯着千妖月。 千妖月这个家伙…… 他他他……不会是在吃醋吧? 他难道对我有好感? 秦韶华觉得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程序太复杂!cpu超负荷运转,大脑濒临当机了! 千妖月喜欢我? 喜欢吗? 这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频繁闪烁。 yes还是no? 她确定不了。 选yes?不可能吧……他一直跟我对着干,怎么会喜欢我? 选no?那他现在傲娇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凭什么要她叫昵称?凭什么要她对他和对齐王一样? 秦韶华脑袋里混乱。 脸上是茫然。 齐王可不茫然。 他早就看千妖月不顺眼了! 早就知道千妖月对他的小韶华图谋不轨。 男人对情敌的直觉就是这么敏锐! 他冷冷盯着千妖月,“让开,好狗不挡道。” 要不是看在千妖月那一晚为了秦韶华跟苗化羽拼命,他早就动手了。 容得下千妖月嚣张? “夏侯夜你闭嘴,没你的事!”千妖月一点都不给齐王面子,只对秦韶华嚷,“叫我’月’!” “不可能。”秦韶华不假思索。 “叫我’月’!” “不可能!” “叫我’月’!” “绝对不可能!” “叫我’月’!” 你妹啊,秦韶华不耐烦了,千妖月你是复读机吗? “有事吗,没事快把路让开,我要回去吃饭了。”秦韶华肚子饿。 一大早晨起来,还没吃东西呢。 “我请你吃饭!”千妖月说。 “不需要。” “那你别想走。”千妖月叉开腿,平伸双臂,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 死活就是要拦路。 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 一定是。 没头没脑,突然窜出来发什么疯? 秦韶华可没耐心对付他。 而齐王,只会比她更没耐心。 “千妖月,你给本王滚开。” 齐王一伸手,立刻有侍从会意,躬身递上一把硕大的长弓。 银色弓身,银色弓弦,在日光之下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侍从又递上一支长箭。 尖锐的箭锋,带着雪亮倒钩,还泛着幽幽的蓝光。 射进去就很难拔出来的造型,而且还有毒! 齐王将秦韶华环在自己怀抱之中,一手拉弓,一手捏箭。 顿时弓弯如满月,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嗖! 说时迟那时快。 千妖月跳上街边房顶,几起几落,瞬间不见了! 这边齐王的利箭还没出手呢…… 秦韶华无语望天。 她还以为这家伙会和齐王硬碰硬呢! 作为上司她感觉到面上无光。 千妖月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硬杠一会不行吗? 我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齐王射死啊,你硬顶一会,给我挣个面子就不行? 齐王不屑地哼了一声,收起弓箭,随手扔给侍从。 轻磕马腹,抱着秦韶华踏上回府的路。 秦韶华觉得他这声冷哼真是刺耳。 养一个千妖月这样的下属,做上司就得脸皮厚,耐得住嘲讽…… 话说那逃远了的千妖月,可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为丢脸。 见危险不跑,那不是傻子吗? 乖乖,齐王这长弓利箭可是那晚重伤苗化羽的啊。 死耗子都受了重创,他能硬杠吗?又不是嫌自己命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得保障自己健康长寿,长命百岁,才能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坚持不懈抢美人啊。 于是他一阵狂奔跑出去老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刚才那条街道了,才一个旋身站住脚步。 落脚的地方正是城中钟鼓楼。 他飞身鼓楼高台之上,俯视城中鳞次栉比的民居商铺,远眺碧空高天,负手而立,衣袂当风。 上午的太阳斜斜洒下刺目金光,将他影子投得老长老长。 他对着自己的影子叹口气,顿有茕茕孑立,天地苍茫之感。 一寸冰心如轻雪,化泥水片片。 一尺相思成深海,深海再难填。 人都说梦境本虚幻,我无梦可流连。 咿咿呀呀,他又唱起来了。 明亮的日光照射下,他玉色面庞之上,靠近右脸颊下方,隐隐有银色的纹路显露。 弯曲的纹路,像是妖异的蔓藤。 沿着侧脸一直延伸到下颌。 好像是用银粉在脸上画了花纹似的。 若是不细看,倒看不出来。 他抬手揉了揉露出纹路的皮肤,皱眉啐了一口。 “娘的,真痒痒!妈了个巴子!死耗子!” 齐王和秦韶华回府之后。 两人吃过饭,秦韶华去后院泡了一会温泉,洗干净出来,发现齐王还是神采奕奕的。 正拿着她那架改良版劲弩兴致勃勃地研究。 机括被他拆得七零八碎,摆了一桌子。 “你不累不困?”秦韶华再一次佩服菱雪花的强大威力。 “不啊,本王精神着呢。” 齐王稀里哗啦一阵子手指飞舞,咔咔几下,把劲弩又组合起来了。 然后嘁哩喀喳,又拆个稀烂。 看得秦韶华眼睛发直。 她用了这把弩箭好些天了,从来没拆过,因为偃魂所做的改良很是精细,她怕拆了之后自己组装不起来。 没想到齐王才拿到手里一会,好像已经完全了解了其中构造。 这一手拆装的本事,就好像她上辈子遇到的许多枪械专家啊。 无论多么复杂的枪械,拿在手里观察一会,立刻就能闭着眼睛拆了装,装了拆。 “本王厉害么?”感受到秦韶华赞叹的目光,齐王抬头微微一笑。 “厉害。”秦韶华实话实说。 大概世界上有些人的存在,天生就是要被世人仰望的吧。 生来就是让别人自惭形秽的。 幸亏她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能将齐王的各种强大欣然接受。 “这把劲弩改良得不错,能在军中大批量使用么?”齐王放下弩箭,征求秦韶华的同意。 他非常想把嫡系部队的装备再提升一下。 秦韶华耸肩,“当然可以啊。偃魂正在做最后的保密改良,等做好了,就给你装备到军中。” “嗯,要做保密,甚好!” 齐王张开双臂,示意秦韶华去他怀里。 秦韶华刚刚出浴,脸上红扑扑的,头发湿漉漉的,浑身上下透着氤氲的娇媚,让他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疼惜。 “来,让本王看看你的眼睛。” 秦韶华翻个白眼,挽着头发走到镜台边,对镜梳头,“我眼睛没事,一会让白城子看看就好了。你下午要做什么,有打算吗?” 要是齐王无事,她想让他给讲一讲梁国疆域图。 好为以后去梁国围剿林婆余党做准备。 围剿了林婆余党,就可以专心致志对付苗化羽了。 她还有好多计划要实施。 可是问题抛出去隔了十几秒,都没听到齐王回答。 怎么,她不肯让他抱,他就赌气不理她了? “摄政王大人,您什么时候变成小气鬼了,动不动就……” 秦韶华把头发束好,转过身来嘲讽齐王。 却是一下子愣住,后半句话都没说完。 因为她发现齐王直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眼睛都不眨一下! “喂?喂!”秦韶华吓了一跳。 他这个状态很像是用药的时候,被毒素折磨得身体僵直啊! 只不过当时是躺着僵直,现在是坐着僵直。 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赶到齐王身边。 这是怎么了? 走近了一看,齐王何止是眼睛不眨,就连眼睫毛都静止呢,一丝颤动没有! “夏侯夜,玩笑不是乱开的,你这样一点都不好玩啊!”秦韶华宁愿齐王故意开玩笑吓唬她。 可看他的状态可一点都不像玩笑。 就是整个人都僵了。 要不是胸膛还一起一伏,还有呼吸,秦韶华几乎以为他死掉了。 “夏侯夜?”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 齐王应声而倒。 直直往地上摔。 秦韶华赶紧一把拽住他。 这是怎么了? 她立刻掏出怀中铜笛,召唤白城子过来。 “圣主!什么事?”白城子几秒钟之后就一脸严肃闯了进来。 他几乎是从给自己房间飞过来的。 好些日子没收到秦韶华铜笛传信了。 同住一个府中,不是要紧事,秦韶华绝对不会动用圣主铜笛。 他以为有危险呢! “你快来看看他怎么了!”秦韶华扶着齐王不敢撒手。 白城子定睛一看。 呼! 顿时松口气,抹了一把冷汗。 “没事……他睡着了。”白城子语气很是无奈。 “啊?” “圣主别担心,这是菱雪花药效耗尽之故,王爷该休息了。” 这…… 秦韶华想骂人。 看着怀里的齐王哭笑不得。 “你确定吗?” “确定。圣主别担心,让他去床上睡吧。” “菱雪花失效的时候,会这么突然?”连点征兆都没有啊,刚才齐王还好好和她说话,还得意洋洋拆装劲弩呢! 突然就睡着,还坐着睡,眼睛睁得老大,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白城子上前搭手,帮着秦韶华把齐王抬到床上去。 “菱雪花属下也是第一次用,不知失效时会这么突然,没有事先提醒,让圣主受惊了。但王爷的状态的确是睡着而已,绝不是别的问题。” 正文 第318章 看你还怎么耍流氓 秦韶华惊魂初定之后,利用所学毒理给齐王做了一遍检查。 医毒本就相通,检查之后,她也能确定齐王真是睡着了。 睡着的状态她还是能准确分辨的。 只是刚才太突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回头想想自己可真是蠢。 这就是所谓关心则乱吧! 秦韶华看齐王眼睛还瞪着,躺在床上也保持着坐姿,两条腿呈九十度上翘,姿势很搞笑。 她赶紧把他的双腿放下来,一边按摩一边给他屡直了。 然后,手掌轻轻抚上他的脸,从额头往下轻缓地往下撸。 齐王的眼睛总算是闭上了。 合上眼睛之后,秦韶华回头一想自己的动作…… 呃…… 好像是给死不瞑目的人合眼啊。 噗! 她忍不住笑起来。 “你回去休息吧。”她很是无奈地和白城子说抱歉。 她自己大惊小怪,害得人家也吓了一跳。 “无妨无妨,圣主不必挂怀。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请随时用铜笛召唤属下。”白城子真是很照顾别人情绪。 温柔极了。 以后也不知哪个幸运的女孩子能得到白城子垂青……秦韶华很八卦地遐想。 然而白城子一句话结束了她的胡思乱想。 “王爷可能要睡上很久,三天也有可能,十天半月也有可能。请圣主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秦韶华再次吃了一惊。 怎么会睡那么久? 她还以为睡到明天就好了呢。 白城子解释说:“菱雪花的药效很强大,所以残余药力也能让王爷精神奕奕支撑这么多天。但是人体毕竟是人体,阴阳五行都要平衡。等菱雪花药效一过,这些天他所缺的睡眠依然要补回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出来混总是要还吧”…… 秦韶华哭笑不得。 齐王这个家伙,这几天经常以自己精神很好为荣,一副得意洋洋的臭模样。 现在好了,等他睡上十天半月才醒来,看他还夸不夸口了! “那么,要是他真得睡上十天半月不醒,这段时间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植物人躺在床上还得打吊针输营养液呢。 何况齐王是个正常人,人体的基础代谢都需要消耗能量。 真睡十天,能量怎么供应? 白城子说:“可以定期给他喂水喂饭。饭必须是流食。这样吧,我写个药膳方子给他的侍从。” “好,辛苦你了!” “圣主不必客气。” 白城子转身要走。 “等等……” “圣主还有什么吩咐?” “吃喝可以喂食解决,那……’拉撒’呢?” 总得排泄吧。 光吃不排泄那是存钱罐。 存钱罐也得定期清空啊…… 白城子认真地告诫说:“当然要帮他料理拉撒之事。这件事圣主就……属下建议您别插手了,让他的侍从们做吧。” 一个合格的属下,不应该替主子做决定。 但是他实在不忍心让秦韶华帮着齐王解决排泄问题。 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秦韶华闻言一头黑线。 “呃……我知道。”她也没想给齐王伺候拉屎排尿啊! “属下告辞!”白城子低着头走了。 刚才的话题真是尴尬。 他要赶紧离开。 白衣飘飘的背影,因尴尬而略显僵硬。 “哎,你会睡多久啊?三天还是半个月?不会是一个月吧?” 秦韶华送走了白城子,趴在床边好笑地瞅着齐王。 齐王睡得特别熟,呼吸悠长均匀,堪比酣眠的婴儿。 秦韶华给他掖好被角。 坐在脚踏上,细细端详他深邃的眉眼。 他长得很好看,五官特别硬朗,但是却并不是死板的硬朗,而是如同烟雨朦胧的山水,有筋有骨,不失柔软。 只是因为平日里神色太过严肃了,眼神又凌厉,还整天穿一身乌黑的袍子,所以给人的感觉特别具有压迫性。 头一回见他的人要是心理素质不过硬,能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特别是一生气,就更吓人。 秦韶华下意识伸出手指,轻轻点上他高挺的鼻尖。 “你就睡吧!看你这回还怎么吓人,怎么耍流氓。”她呵呵地笑起来。 齐王睡得超级熟,一点都没有被惊醒的架势。 他宽厚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 秦韶华突然想到,他还穿着外衣呢! 这样睡觉可不舒服。 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缓缓给他松开了腰间玉带。又把衣服的领口也解开,袜子也脱掉,总之是解开了一切会给他束缚的东西,看看差不多了,才重新给他盖好。 也许这番举动奏了效。秦韶华觉得他呼吸更加深沉了。 一呼一吸,沉沉的,悠长的。 睡得那么香甜。 连她再旁边看了一会,都被影响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这下你可好好睡吧,用药时受了那么多的苦,总算能好好休息了。” 她贪恋地将他俊朗的眉目又细细端详了一会,才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到外面把侍从们叫到跟前,将白城子说的话仔细叮嘱大家。 侍从道:“秦姑娘请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王爷起居。您这些天也累得不轻,从大雪山回来还没好好休息就被人偷袭,王爷就交给我们了,请您安心休养吧!” “谢谢。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秦韶华今日觉得状态还不错,想起派到梁国的军队还没回来,就问,“他们现在到哪了,战况如何?” 侍从道:“每日都有消息传回来,这几日王爷精神好,已经把军务都布置妥当了。他们战况不错,战报就在王爷书案上,秦姑娘可以随时翻阅。” 秦韶华就去齐王书房里看战报。 果然战果不错,那支军队已经端掉了属于乞术部的好几个残余人马窝藏的据点,正在梁国境内一路高奏凯歌。 探子回报,梁国正在聚集军队,叫嚣着要把楚军留在梁国大地上。 然而各个部落人心不齐,谁也不肯在寒冬出兵和锋锐的楚军正面交锋,最近梁国朝廷里正在因为此事而互相扯皮呢。 他们扯他们的,楚军的节奏丝毫没有受影响。 除了因为天气太冷,部分人有冻伤,整体的伤亡并不大,很多时候梁国军队一见他们来了,打也不打,望风就逃得干干净净。 秦韶华一页一页看着战报。 发现自己训练的近卫军在战斗中表现十分优异,心中很高兴。 正看着,冷不防就听见吴道一路嚷着跑了过来。 “圣主!圣主!这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弄的?圣主你在哪啊……” 呵,这大嗓门。 秦韶华赶紧去卧房看齐王。 却发现齐王睡得很香,没有被喊声吵醒。 她飞快出了房间。 “吴先生别喊,我在这里呢!” 却见吴道拎着暖暖一路跑过来。 “您拿着它做什么?”秦韶华眼见暖暖被吴道拎着后脖子,四只小腿绝望地在半空乱舞,顿觉小家伙真可怜。 “喵……喵嗷嗷……” 暖暖一见秦韶华,特别委屈,蓝汪汪的大眼睛全是无辜神色。 这小东西通人性通得快成精了! 秦韶华赶紧迎上去,伸手想从吴道手里把暖暖接过来。 结果吴道不肯放手,一侧身就躲开了。 他满脸的激动。 “圣主!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弄的这个东西?” 他把暖暖举到秦韶华眼前。 秦韶华好无语。 小白豹子都快哭了。喵嗷嗷乱叫乱蹬。 它还回头想咬吴道,奈何吴道拎它拎得很有技巧,它怎么也咬不着。 秦韶华望着吴道无奈地说:“您先把它给我,我就告诉您它的来历。” “好好好!”吴道立刻把暖暖往秦韶华怀里塞。 秦韶华赶紧把小家伙抱在臂弯里,轻轻抚摸它背上柔软的皮毛,安抚它。 小家伙缩在秦韶华怀中,瞪着大眼睛朝吴道示威。 “嗷!喵嗷嗷!” “好了好了,别闹。这是吴先生,你们认识一下。”秦韶华笑着安抚小东西。 “圣主快说快说!你从哪弄来的它!府里人都说这是你养的!”吴道不耐烦地催促。 秦韶华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一腔热情都是哪里来的。 “您难道是第一天看见它?” “啊?是啊!我第一次见到啊!”吴道一脸诧异。 轮到秦韶华诧异了,“可是它进府好几天了啊。我从大雪山把它带回来的,这些天王爷治腿的时候它也偶尔会在场,您守在王爷床边,没看见?” 这不可能啊! 吴道很茫然:“它在王爷床边?治腿的时候?哦……可能是我没注意吧。我观察王爷用药情况,怎么会看见它!” 您老人家真专心…… 秦韶华不知说什么好。 所谓呆萌技术宅,说的就是吴道这种人吧! 听说吴道武功还挺好。 不过您老人家这种超低的警觉性,专心起来连个小家伙都看不见,武功再高有啥用啊。 分分钟被人偷袭! “吴先生,您见着它为什么如此激动?”秦韶华好奇地问。 “喵嗷嗷!”小暖暖凶狠对着吴道大叫。 仿佛在说:你干嘛抓我拎我,咬你哦! 吴道双眼放光,对小暖暖稚嫩的凶狠视而不见,就像守财奴看珍宝一样盯着它猛瞧。 “圣主,你还问我为什么激动!这是冰薮猫啊!冰薮猫!可解天下奇毒的珍品异兽!人世间百年难得一见啊!” 正文 第319章 两个呆瓜 冰薮猫? 什么物种? 完全没听过。 秦韶华低头仔细端详小暖暖。 “它不是一头小豹子吗……” 怎么会是猫? 它妈妈可是体型很大的,哪有那么大的猫? 吴道说:“是冰薮猫,不是豹子,绝对不是豹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纸张泛黄的图册,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头的图画说,“你看你看,圣主你看,它是不是跟画上长得一模一样?绝对是冰薮猫!你怎么会把它认成豹子呢,明明跟豹子差很远啊!” 吴道一副“你是圣主你怎么这点辨认本事都没有”的神情。 秦韶华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但是,喂,有什么道理鄙视她啊? 这破书上头的图画,明明画的是一头豹子。 偏偏图画旁边注明着“冰薮猫”三个字。 画图的人脑子有问题…… “这什么图册?”秦韶华问。 “《异兽谱》!门中秘藏!”吴道珍而重之把图册揣回怀里。 好像它被人多看一眼就会看坏似的。 秦韶华是没听过什么门中秘藏。那一定是医宗的东西。 她一脸怀疑地望着吴道。 吴道急切地解释:“就是冰薮猫!你看它的皮毛,冰蓝色!除了它还有什么动物是冰蓝色?你看它的眼睛,看它的牙齿,还有爪子底下的花纹,绝对都是冰薮猫的特征!而且你是在大雪山找到它的吧?它就是生活在高寒地区的!” 好吧好吧,是冰薮猫。 秦韶华觉得自己要是不点头表示认可,吴道这激动的,分分钟能跟自己干上一架。 “吴先生,您刚才说……它百年难得一见?”秦韶华一进山就碰上两头啊。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碰到吧。 吴道捻着胡子解释,“说它难得一见,不是说它数量稀少,其实《异兽谱》上有记载,只要肯花时间在高寒地区仔细寻找,总能找到那么一两头。但是为什么说它百年难得一见呢?”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它不肯降临人世啊!”吴道特别感慨,“但凡有人捕获它,它立刻想办法自尽而死,绝不肯屈服于人类。所以千百年来能够把冰薮猫带出高寒地区,养在身边的人,少之又少。它的个性比雄鹰更加决绝,被抓就自杀,被抓就自杀,没得商量!” 秦韶华听得呆住。 这么厉害? 鹰的品性她知道。 鹰是很难被驯服的,所以才有所谓“熬鹰”一说。 但凡抓了鹰,只要不是从懵懂雏鸟时养起的,鹰很难屈从于人。 驯鹰的高手会把鹰拴住,须得用铁链,不然会被它拼命啄断挣脱。 然后就开始了人和鹰的对战。 人不睡觉,也不会让鹰睡觉,就是熬着它。 在绳网之外放上新鲜的肉和水,就等着鹰屈服。 一天一夜,两天两夜,三天三夜…… 人熬红了眼睛。 鹰也熬得濒临崩溃。 从开始的拼命嘶叫、撞击、一次又一次凶狠的啄食和展翅,到体力耗尽,到意志消弭…… 几天几夜之后,鹰的羽毛凌乱,眼神黯淡,身体摇摇欲坠。 饥饿,恐惧,绝望…… 时时侵袭着它。 当最后时刻来临的时候,鹰会不由自主露出渴望的眼神。 渴望食物,渴望安抚,渴望平静的生活。 这时候,人再走近它就不会被攻击了。它会顺从地被人抱在怀里,顺从地接受人的喂养。 从此,自由高贵将离开它远去,它就成了被人趋使的武器,或用来炫耀的宠物。 熬鹰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熬完之后人的体力精力也接近枯竭,元气大伤,需要休息上很久很久。 一切皆因鹰太不驯。 可是若如吴道所说,这“冰薮猫”比鹰还决绝,宁可一死也绝对不屈服,那么它可就…… 厉害了! “吴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秦韶华觉得受到了震撼,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怀里的小家伙。 吴道又要从怀里掏图册,“当然是真的啊!不信你自己看这上头的记载!” “不用不用。”秦韶华赶紧让他把图册放好。 《异兽谱》也不知道传承多少年了,秦韶华真怕多掏几回它就要烂掉。 吴道肯定是不会故意骗人的。 他的智商情商都不支持他当骗子…… “那么,它真是冰薮猫?” “千真万确!” 吴道拼命点头,盯着秦韶华追问,“圣主怎么会收服这样的异兽?太不可思议了!” 有啥不可思议的。 暖暖是被亲妈临终托孤啊。 一切合情合理。 秦韶华想了想,嗯,大概是自己运气太好的缘故…… 不过这种运气她宁可不要。 宁可让暖暖的妈妈还活着,让暖暖幸福生活在亲妈身边。 她把收养暖暖的经过和吴道简述一遍,吴道听得啧啧称奇。 “不可思议,真真不可思议……”他捻着胡子咂舌。 凌无名无声无息靠了过来。 在秦韶华脚边蹲下。 比暖暖还忠诚。 秦韶华赶紧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不要蹲着,要站着,或者坐着,知道吗?” 看来她需要很久才能让他改掉野兽的习惯。 凌无名就懵懵懂懂地站起来,静静站在她身后。 吴道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盯着凌无名猛瞧。 秦韶华心说您老人家不会连他也没见过吧,他个头可比暖暖大多了。要真是他守在齐王旁边您还视而不见,那您一定近视眼…… “这个小兄弟,是不是受过什么巨大的刺激?”吴道凑近几步,几乎把脸贴到凌无名脸上。 观瞧得那叫一个认真。 别说,他治腿时太专心于用药,只隐约感觉到齐王跟前守着个人,可真没仔细看过是谁。 现在这么仔细一看,哟,这小伙子病得不轻啊! 被他贴脸盯着,凌无名也不躲,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瞪着眼睛任他看。 秦韶华把凌无名的身世简要说了一遍,“可能是受过精神刺激,他现在和人沟通很有问题。吴先生,能治么?” 吴道的专注和好奇神色,让秦韶华看到了一线希望。 要是能把凌无名治好,该多好啊! 吴道紧锁眉头,摇摇头:“很难,很难,这不好办啊……” 很难不代表没希望! 秦韶华赶紧恳求,“您老想想办法!” “我当然会想办法。治好一个疑难杂症是很有成就感的。”吴道当即就拉着凌无名要走,“来,我给你好好做个检查。” 凌无名岿然不动。 吴道用力也拉不动。 他就站在秦韶华身边,站得比深埋的电线杆子还结实。 秦韶华哭笑不得,“无名弟弟,乖,跟吴先生去做检查。”她柔声商量。 凌无名茫然了一下,似乎是听懂了,迟疑片刻,乖乖任凭吴道牵着走。 秦韶华松了一口气。 希望吴道真能把凌无名治好! 不过肯定很难。 因为白城子不像吴道那么呆,他这几日是见过凌无名的,他都没说无名能治好,那么肯定是希望渺茫。 就看吴道的功力了! 秦韶华转身要回房去看齐王。 结果吴道走了没几步又拖着凌无名回来。 “圣主,等等!” “怎么?” “冰薮猫你给我好不好?” 什么? 秦韶华一愣。 小暖暖好像听懂了似的,直起身子凶狠地叫了一声。 “嗷!” 秦韶华拍拍它的小脑袋,问吴道:“吴先生要它做什么?” “炼药!《异兽谱》上有记载,冰薮猫之皮肉筋骨皆可入药,调配得宜的话,能够炼出能解世间百毒的珍贵解药!” 您老歇着吧。 秦韶华抱着暖暖转身就走。 “圣主!圣主等等!我跟你保证,绝对能炼出来的!”吴道对察言观色一窍不通,根本没察觉秦韶华锅底似的脸色。 小暖暖趴在秦韶华肩头,朝吴道稚嫩地吼了两嗓子。 吴道直到秦韶华关了房门还很疑惑。 “怎么走了,话才说到一半。难道不同意吗?好难得的冰薮猫啊,她不吃肉,不炼药,难道要当宠物养着?”他捏着胡子一脸茫然。 凌无名站在他身旁也是一脸茫然。 他是想不通。 凌无名是啥都不懂。 一老一少两个呆瓜。 屋檐下候命的侍从们听了全程对话,个个一头黑线。 这吴先生……脑子里全是浆糊吧! 齐王一直睡得猪一样。 平躺着睡,侧躺着睡,仰着睡,趴着睡。 睡得秦韶华一脸羡慕。 能睡是福啊! 自从她身体状况稍微好了一点之后,睡得就不那么沉了,渐渐又恢复了以前的作息和警醒状态。 每天天一亮,就自然醒。 好在最近没有太要紧的事情。 虽然苗化羽和西林圣女是两个潜在的危险,但是两个人现阶段全都不知所踪,府邸周围守卫森严,又有凌无名这个天然警戒器,所以她还算过得安稳。 免职苗化羽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通告全门,玄门总坛那边有些骚动,秦韶华正在密切关注着。 状态好的时候,她就恢复练功,强身健体。闲暇时把奇门最近的事务处理一下。 也没什么可过多操心的,因为白城子很能干,把什么事都办得妥妥当当,秦韶华只需要过目一下,适当调整一下方向而已。 城里中毒的百姓渐渐都恢复正常了。 再也没有因毒而死的人。 因为此事涉及苗化羽,秦韶华心里觉得很对不起无辜的百姓们,所以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掏了一万银子出来,给中毒的百姓分发下去。 正文 第320章 师叔快别乱想 秦韶华分钱,打的是齐王的旗号。 顿时给齐王赚了个好名声。 城中官府还组织百姓做了一块“爱民如子”的牌匾,送到府门口,敲锣打鼓很热闹。 可惜齐王睡得死沉,听不见。 齐王睡到第三天的时候,秦韶华又接到了魏清狂的信。 这回千妖月没有亲自来,似乎还在赌气。 送信的是个信门手下。 秦韶华问他,“你们门主最近忙什么呢?” “启禀圣主,门主最近忙着……唱戏。”此人尴尬地回答。每天夜里都是千老大的戏曲表演时间,周围老百姓都快崩溃了。 秦韶华额角抽搐。 唱戏什么鬼? “梁国那边,林婆党羽什么动静?” “请圣主过目。” 一份消息密报的整理版递到了秦韶华手中。 哦,还不错,千妖月抽风是抽风,却没忘了干正事。 消息还是挺全面的。 秦韶华派凤凰城守军去梁国边境捣乱时,曾秘密吩咐近卫军的甲字队精英顺便关注林婆党羽的情况。他们陆续也送回来一些消息,和眼下这份信门密报情况吻合。 不过信门的更加详实,毕竟是专门刺探消息的组织。 秦韶华收下密报,打发走了信门的手下。 然后拆开魏清狂的信。 信封这次不是纸张,而是绸缎缝合的,鼓鼓囊囊。一打开封口,就掉出来一只金灿灿的小铃铛。 秦韶华觉得很有意思。 魏清狂送信间隔这么近,又附赠小金铃铛,为什么呢? 她把小铃铛捏在手里,抽出缎袋里的信纸,闲散地靠在软榻上看了起来。 韶华,见字如晤。 最近我这里总是落雨,夜半醒来会听见雨打窗棂的声音。 檐下有一窝燕子,雨水来临之前,可以看见它们迅疾低飞,掠过花丛。 房檐上挂着铃铛、风筝,风会吹响,雨会打响。 因此我白日夜晚都不得安宁。 不过这份不安宁却并不讨厌,听着雨声,风声,铃声,倒是心绪更加平静了。 你近来如何?心情好不好? 秦韶华一边读着,一边微微笑了。 无声地说,我心情很好。 魏清狂的信件总是如他开头所言,“见字如晤”。 读他的信,就像是听他真人在旁边闲聊似的。 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听起来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反而别有意趣。 就像这封信,落雨啊,飞燕啊,房檐上的风铃啊,听他娓娓道来,就像是面前展开了一幅江南早春的图画。 烟雨朦胧,意境悠远。 清丽出尘之中带着平淡日子的烟火气。 让人感觉很惬意,很舒服。 窗外寒风刮过,秦韶华坐在屋里,因着这封信,却觉得春意临近了。 这次的信比之前几次略长,一张纸之后,还有另一张。她翻开第二页,接着往下读。 如果你最近心情很好,抱歉,可能我下面所说的事情,要稍微破坏你的心情。 我这边的消息查知,白狼山蛊族的圣女最近出山了,似乎是朝着北方而去。 你身边跟着该族之人,莫非她要随你们去凤凰城? 这位圣女心肠不是很好,以前做过几次歹事,若她真去了,望你务必要小心。 只可惜我的人手在北方能力有限,未能查获她出山的详细路线。 万请小心! 底下就是落款,落款前面还有一句话……随信附赠铃铛一枚,与我房檐下的风铃形状相同。 秦韶华握紧了金玲,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魏清狂真挚的关怀。 虽然她已经见过了西林圣女,这封信到得晚了,并没有起到该有的警示作用。 可是,毕竟是魏清狂对她的一片关怀之心。 古道热肠,令人动容。 她将信收了起来,金玲则拿在手里把玩。 他信上说,小金玲和他檐下的风铃形状一样呢。 只是毕竟这个太小,声音听起来,应该不如他檐下的铃声清脆吧! 秦韶华上辈子偶尔路过寺庙或者古迹,有时会看到古式房屋檐下挂着风铃。 可大多都是锈迹斑斑,并不能随风而响。 也不知道魏清狂房间外的风铃是什么声音…… 她不禁有了遐想。 要是有机会去一趟南方就好了! 齐王正在熟睡,她为了不打扰他,将金玲把玩一会就轻轻放在了桌上。 然后叫来一个侍从。 “最近几日,你们的人有没有查探到西林圣女踪迹?” 侍从摇头:“并没有。不过搜查一直在继续。” “让他们小心行事,西林圣女手段毒辣,草菅人命,咱们宁可发现不了她,也不能轻易冒进,免得平白折损人手。” “是。秦姑娘放心。” 侍从退下去,秦韶华凝神思索。 齐王的人手没发现,她信门的人手也没发现西林踪影。 耶婆婆和阿衣也不在原本的住处了。 几个人好像自从那天之后,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是秦韶华有一种感觉,觉得她们仍然还在凤凰城附近,并没有走远。 耶婆婆还受着伤呢,也不知好了没有?有没有再被西林欺负? 阿衣呢? 秦韶华深深为她们感到担忧。 桌子上的金玲泛着莹润的金光,精致漂亮。秦韶华觉得这小东西很适合阿衣。 阿衣总是全身五光十色的装扮,而且很喜欢光闪闪的珠宝,要是这只小金玲挂在她身上,一定很出彩。 只可惜阿衣现在找不到啊! 齐王在熟睡之中喃喃梦呓,秦韶华走到床边去查看。 见他似乎是睡热了,嘴里嘟囔几句,翻个身,把被子掀到一边。 秦韶华见他额头微汗,伸手去摸衣服,衣服也是潮乎乎的。 “恢复得不错啊!” 她听白城子说过,随着齐王状态越来越好,身体不再虚弱,就不需要盖厚被子了。 要知道练武之人,大冬天里穿单衣都没事,捂得太多反而会影响健康。 秦韶华从柜子里拿出一床稍微薄一点的被子,在熏笼上烤热了,轻手轻脚给齐王换上。 把汗湿的被子送到外面去,让仆人拆洗。 齐王果然不再掀被子,睡得安稳。 已经好几天了。 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秦韶华一眼瞥到桌子上的小金玲,突然想起,当时她北上之前,金玉阁的胡平还送过她一套金首饰呢! 她一路打打杀杀的,从来都没认真戴过首饰钗环。 等齐王醒来之后,自己要不要好好打扮一番,换上新衣服新首饰,漂漂亮亮迎接他? 秦韶华一有了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主意不错。 立刻就行动起来。 她在衣柜里挑来挑去,把各种衣裙拎出来摆得到处都是,换着搭配,思索着怎么才好看。 然后又把胡平给的金首饰翻出来,琢磨该配什么衣服好。 这一折腾就消耗了两刻钟。 还是没搭配出个结果来。 侍从进屋来送饭,她才从冥思苦想中惊醒。 随即一愣。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以前可从来不在打扮上留心啊! “女为悦己者容?”难道印证了这句话吗? 侍从没听清她的嘟囔,“秦姑娘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秦韶华把一堆衣服胡乱卷起,塞进衣柜。 长长吐了一口气。 梳妆打扮真是累人啊! 侍从这回送饭,用的是一只新托盘。像齐王日用的其他东西一样,这盘子也是奢华,边沿上镶嵌着一串细碎的宝石。 烛光一照,宝石熠熠闪光,把秦韶华的眼睛晃了一下。 秦韶华顿时觉得不舒服。 眯了眯眼睛。 这个情况不太好啊…… 她去找白城子。 白城子正在和吴道研究凌无名的病。 凌无名这两日和他们混熟了,乖乖任由吴道摆布。他见秦韶华进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虚影一晃就晃到了她身边,似乎很是高兴她的到来。 “无名弟弟。”秦韶华笑着和他打招呼。 白城子却微微皱起眉头。 “圣主,眼睛还是不舒服么?”他观察细致,发现秦韶华眼里的血丝比昨日多了一条。 秦韶华点了点头。 白城子走近她身边细看。 吴道也上前,翻开秦韶华的眼皮仔细检查。 秦韶华之前真没把眼睛的不舒服当回事,以为是强光刺激的后遗症,过一阵子就好了。没想到情况似乎在加重,她就把大雪山山腹迷宫之中的白光说了一遍。 白吴二人都是摇头。 皆不知那强光是什么东西。 吴道想了想,说:“城儿把药方给圣主调整一下。我再配一副药,熬出汁子来直接往眼睛里滴,应该能够缓解症状。” 秦韶华谢过。 吴道意犹未尽地思索:“那白光到底是什么呢?真想去看一看呐!” 秦韶华无语。老人家真是好奇心爆棚…… 白城子赶紧拦住,“师叔快别乱想了。圣主此次历尽艰险才能脱身回来,您要是再去,难保不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吴道在这件事上倒是没有争辩,捻须点头,“嗯,城儿所说不错。我当年进山可没遇到圣主那些危险,而且,咱们之前进山的小队也没遇到怪熊、巨蟒呀!看来还是圣主与常人不同,总有奇遇。你看她明明错过了我地图所画的区域,却也能在别处找到菱雪花,真是!真是!” 秦韶华也不知道他是夸自己呢,还是贬自己运气差呢。 老人家说话向来没头没脑,她就当没听到好了。 她询问白城子:“王爷今日睡梦之中总是发汗,换了薄被才好。这是不是说,他快醒了?” 正文 第321章 本神医给你捣捣乱 白城子很奇怪。 “今日就开始发汗?” 齐王这种状态,发汗代表着虚弱开始减退,元气开始恢复。 可今天才是第三天啊。 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他当初说可能三天就醒,那是为了安抚秦韶华的。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齐王之前精神的天数太多了,耗损过度,接下来起码要睡上十天半月才有可能醒来。 很可能一睡一个月。 所以最起码要七天以上才可能开始发汗。 第三天发汗是怎么回事? 白城子决定去亲自看一看。 别是出了什么岔子。 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要是有差池,齐王白受罪倒是没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圣主的艰辛取药? 秦韶华提着心跟在白城子身后。白城子脸色严肃,让她忐忑不安。 “现在发汗,是不是不好?” 等白城子将齐王检查了一通,她站在床边忍不住发问。 白城子眉头深锁,没有马上回答。 秦韶华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真出差错了? “到底怎么回事!”她一把拽住了白城子衣袖。 白城子紧盯着齐王安静的睡颜,缓缓摇头,“不可能啊。为什么呢……” 急死人了。 什么不可能。 什么为什么! “白城子,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秦韶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做好了心理预防。 要是齐王状态真不好了,她…… 大不了她再进一次大雪山,什么奇珍异宝都给他弄回来治腿! 白城子被秦韶华沉重的语气弄得莫名其妙。 转过头来,先是愣了一下。 继而发现秦韶华脸色很难看。 他顿时恍然。 “这……圣主先别急!不是坏事!” “嗯?” “属下只是太过吃惊了,并不是王爷状态不好……” “那是什么?快说。” “反而是他状况好得出奇,恢复得特别快,所以属下才震惊。一时失态……惊到了圣主吗?请圣主恕罪!” 白城子躬身就要行礼告罪。 秦韶华赶紧把他拽起来。 “别闹这些虚礼了。你说真的吗,他真的状况非常好?” “对,王爷非常好。三天就发汗……要是照这样发展下去,再过三天就会醒来了!” 秦韶华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个白城子,什么时候失态不好,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失态! 真真把她吓了一跳。 她满心欢喜,也顾不得责怪白城子,立刻扑到齐王床边,盯着齐王看个不停。 白城子一看圣主这状态…… 得,算是一颗芳心全都系在齐王身上了。 他悄悄退了出去,关好门。 秦韶华坐在床边高兴,一坐就坐了半个多时辰。 小冰薮猫暖暖溜进了房间,跳到秦韶华怀里。 这几日齐王睡得沉,没人拦着它进屋,它天天赖在秦韶华被窝里安睡。 秦韶华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就那么靠在床边睡着了。 她又梦见了上辈子。 梦见和师傅在山中的情形。 师傅笑眯眯的,故意指挥她做这做那,然后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坐在一旁摸着胡子幸灾乐祸。 她依旧是小时候的模样,梳着两个羊角辫,被支使得团团转。 但是心里可是很高兴的。 师傅在,她感到心里特别踏实。 …… “秦姑娘!秦姑娘!” 白城子还是低估了齐王的变态程度。 两天后的黄昏,秦韶华正在后院的空地上练武,一个侍从突然飞快跑近。 一边跑一边大喊。 “怎么了?”秦韶华一听侍从激动的声音,顿时有了一种预感。 齐王醒了? 但是她不敢确信。 捏着短匕僵在当场,她紧盯着侍从靠近,屏息等他下面的话。 “秦姑娘!王爷……” 秦韶华脸色微微发白。只等着最后几个字。 “王爷醒了!” 谢天谢地! 秦韶华拔腿就往齐王房里跑。 两天,离白城子上次看完才过了两天! 白城子说要三天呢! 齐王竟然两天就醒了! 他好变态啊! 秦韶华一口气冲到齐王房间里。 房里已经堆满了侍从。白城子和吴道也在这里,还有懵懵懂懂的凌无名。 秦韶华连拨开人群都嫌太慢,进屋后直接一个飞身,从大家头顶上跃了过去。 直接落在齐王怀里…… 她愣了一下。 她是往床边跳的,应该落在脚踏附近才对。 可定睛一看,齐王正含笑望着她。 原来,是他伸手出来,直接从半空之中接了她? 刚醒来,力气就恢复了吗! “怎么这样着急?迫不及待要投入本王怀抱么?”齐王低头,揶揄地问她。 秦韶华没顾上和他反驳什么,要在平时她早就回话嘲讽了,但是现在,她只想好好看看他。 她目不转睛地瞧着齐王。 欢喜都写在了脸上。 暖暖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一跳,跳进秦韶华怀里。 可是秦韶华没有精力搭理它,只顾看齐王。 暖暖头一次遇到这种冷遇,顿时哼哼了几声,屁股对着齐王,不情不愿缩在秦韶华怀中。 满屋子都是恭喜齐王醒来的声音。 侍从们非常高兴,把吴道和白城子拜了又拜,感谢他们医术高明。 白城子微微笑着,像平日一样温润。 吴道却是哈哈大笑,胡子翘得老高,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我说什么来着?我的医术要是论天下第三,就没人敢论第二!” 一个侍从凑趣地追问,“俗话不是说,’我论第二没人敢论第一’么?您怎么从第三开始数。那您位居第二,谁是第一啊?” “第一当然是我师侄,就站在你们眼前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我年纪大了,不和他争!” 吴道一副胸怀宽广的前辈模样。 白城子笑容僵在脸上。 “师叔……” 师叔我说您什么好啊。谁要当第一,谁和你争了啊! 满屋子都被吴道逗笑了。 秦韶华笑得最是欢快。 她被齐王抱在怀里,众目睽睽之下并不感到害臊,满心都是欢喜。 反而她更进一步,双手主动环住了齐王的脖子,和他贴得再近一些。 齐王刚醒来不久,就有心上人投怀送抱,他怎么能不高兴? 顿时就觉得屋里人太多了。 全都出去,留秦韶华一个就够了! 哦对,还有秦韶华怀里的小家伙,也要一并出去才好,不能让它捣乱! 可是事与愿违,还没等他吩咐众人全都退下,秦韶华招手就叫了白城子近前。 “请你来给王爷再看看,确认他一定没事了才好。” 其实,刚才齐王一有动静,还没彻底醒来呢,守在床边的侍从就去叫白城子前来看诊了。 所以齐王醒之前,白城子已经检查了一通,确认齐王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现在看到齐王紧紧抱着圣主,还一脸嫌弃大伙碍事的表情…… 白城子这样的老实人也顿时生了坏心。 他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秦韶华话音一落,他就立刻上前来给齐王做检查。 让你再想独自霸占我家圣主,本神医就给你捣捣乱! 吴道奇怪,“城儿,刚才你不是已经……” 白城子朝师叔丢眼色,让师叔闭嘴。 吴道不知道其中曲折,反正师侄让他闭嘴,他就不说了呗。 至于侍从们,虽然都知道白城子已经检查过了,但他们巴不得王爷再检查个十遍八遍,确定无事了才好呢,所以谁也没觉得白城子行为有异。 齐王也不知情啊,第一次检查他还睡着呢。 于是就被白城子摆了一道…… 白城子检查得那叫一个细致。 几乎是从头发丝儿检查到脚后跟,期间还把秦韶华打发了出去,说要给齐王检查私密之处,让圣主暂且回避。 秦韶华就回避。 一场检查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齐王耐着性子,知道事关重大,也不能撵走神医。 一个时辰之后,白城子缓缓结束了看诊,一本正经地说,“嗯,王爷的确是没事了。不出一个月,就能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一个侍从追问,“那这一个月之内呢?” “一个月之内,不能情绪激动,要静养。” 吴道翘胡子要说话,白城子又瞪了他一眼。 于是吴道乖乖闭嘴。 侍从们齐齐点头,满心感激地给白城子和吴道第n遍行礼:“多谢二位先生!先生的叮嘱我们记住了,一定不让王爷情绪激动!” 白城子负手,严肃地点点头,和秦韶华躬身告辞,带着师叔走了出去。 回房的路上吴道悄悄问他,“城儿,你为什么要给他再做一次检查啊?第一次不是已经足够确定他无事了么?” 白城子微微一笑,“谁让他嫌咱们碍事,一门心思想着和圣主独处。” 啊? 吴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师侄的目的。 原来是专门拖延时间啊! 顿时哈哈大笑,“干得好!没想到城儿也变得阴险了,我总算能放心让你闯荡江湖啦!” 师叔…… 我都闯荡江湖多少年了。 神医的名头是白来的吗。 再说阴险是什么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事用在我身上吗。 白城子真是受不了师叔的思路。 吴道还在那里夸:“不错,为了给别人添堵,你不惜浪费自己的时间,这份耐性很难得!咱们学医的就要有耐性才能有成就!” 浪费自己时间? 浪费自己时间! 白城子眉角一抽。 好像,事情不太对劲…… 自己吃亏了吧? 正文 第322章 你在坑圣主 可不是嘛。 虽然白耽误齐王一个时辰的功夫…… 可他自己也浪费了一个时辰啊! 白城子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 所以师叔您真的是在夸我吗? 不是反讽吗? 吴道还浑然不知自己甩了师侄刀子,非常好奇地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又说齐王需要休养一个月呢?还说他一个月不能激动?依我看,他不出三天就能恢复如常,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啊……不不不,他恢复能力很强,要比正常人更康健才对。” 做大夫的,却郑重告诫一个正常人月余不许激动,可真奇怪啊! 白城子转目一扫四周,见四下无人。 就低声对师叔解释说:“拥抱,亲吻,都属于情绪激动范围。” 吴道呆呆看了他半天。 终于反应过来。 “你……你在坑圣主吗?你不是对圣主忠心耿耿吗……为什么不让圣主跟齐王拥抱亲吻呀?” 白城子头顶飞过一群乌鸦。 “师叔!我在坑齐王,不是坑圣主!” 吴道没想明白。 坑齐王和坑圣主有区别吗? 拥抱亲吻是两个人的事嘛!虽然我老人家一辈子没娶妻生子,可这种事我也懂呢。 你坑齐王不让他行动,圣主也捞不着好啊。 “城儿,你这件事肯定是算计错了。你还是不适合搞阴谋。”吴道一本正经地总结。 人都散了之后,齐王沐浴更衣完毕,和秦韶华独处在房间里。 说悄悄话。 “这几天有没有想念本王?” “有。” “有多想念?” “很想念,很想念。” “怎么想的?” “站在你床边想,出门之后也想。” 齐王对秦韶华的回答相当满意。 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秦韶华心里特别高兴,所以一点也不别扭,把心里话全都坦白出来,齐王问什么都如实回答。 她最近真是特别想念齐王。 无比盼着他早点醒过来。 虽然说齐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跑不了也飞不走,天天都能见面,可是一个睡得那么沉的人,对外界一切基本没有反应,和不在跟前有什么区别? 秦韶华有时候思绪飘远,真怕齐王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她不怕照顾植物人一辈子。 但是她更愿意他健康地活着,每天和她谈笑。 “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相恋也不过几个月而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放不下你了。”秦韶华靠在齐王身上,低低地说。 齐王听了,心花怒放。 好像无数个烟花在心房里炸开了一样。 他真想把秦韶华抱紧,狠狠吻她。 可是白城子交待过,一个月内不许情绪激动。 他一吻她就激动得不行啊! 为了以后长长久久在一起,这个月他只好忍着! 他只好又亲了秦韶华额角一下。 聊作安慰。 秦韶华突然跳了起来,“你先出去一下!” 她把他推出了卧室,让他在书房里暂坐。 然后她立刻冲到衣柜前头,飞快挑了一套簇新的衣裙,仔细对镜穿好。 把全套的金首饰都拿出来,一个一个仔细戴上。 打扮体统了,对着镜子反复确认没有差错了,这才叫齐王过来。 齐王在书房里等了半天,不知道秦韶华在搞什么鬼,听到召唤他笑着走回卧室。 “你背着本王在做什……” 咦! 掀开帘子,齐王就说不出话了。 秦韶华一身靓丽的装扮,笑盈盈站在两尺之外,静静望着他。 浅红绯红层层晕染的衣裙,莲花裙裾,丝带飘飘。她肤光胜雪,人比乍吐新蕊的红药更加娇俏。 乌黑的青丝不再如平日束成马尾,而是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虽然简单,却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娇媚。 明晃晃的金首饰,整齐插在发髻之间,那闪闪的金光绝对不会喧宾夺主显得俗艳,反而让她多了几分贵重之美,以及沉凝的气度。 她身段笔直,身姿优美,看得齐王拔不出眼睛。 “韶华。”好半天,他才哑着嗓子唤一声她的名字。 秦韶华抿着嘴微笑,有些不好意思,但依然目光清澈,爽利地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齐王重重点头。 两步上前,一把将秦韶华抱在了怀里。 但是他又突然松懈了力气,只敢轻轻环抱着她,不敢抱得太紧。 他怕揉皱了她的衣裙,碰乱了她的发饰,破坏她为他精心准备的美好。 其实他看得分明,她现在的打扮,远不如当日在楚京第一次参加宫宴的时候隆重艳丽,没有当时艳光四射的感觉。但是,这是她亲自为他梳妆打扮呀! 上一次不过是婢女们替她上的妆。 那意义能一样么? 再说,她天生丽质,本来就不需要浓妆艳抹,自有一番天成的魅力。 “韶华,我好喜欢。”齐王抱着她,不停地说。 世上还有比他更幸福的人吗? 腿疾顺利治好了。 心上人顺利得到了。 真是别无所求! 呃…… 不对…… 齐王想到这里顿了一下。 他还是有所求的。 起码得把这一个月熬过去,好尽情和心上人滚床单啊! “你的眼睛好了没有?”齐王兴奋之余,没忘记秦韶华眼睛不舒服的事情。 他昏睡之前可惦记着让她找白城子看诊呢。 秦韶华点点头,“白城子换了药方,吴先生也在给我熬药汁外用,你不用担心。” 那就是说,还在治疗,还没见效? 齐王低头,扳着秦韶华的脸,仔细看她的眼睛。 眼白里有浅浅的血丝。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先用一段时间的药再说吧。” 秦韶华突然想起,遇到白光时小暖暖是直接被击晕过去的。 那么它的眼睛有没有受损呢? 她把小家伙叫到跟前,盯着它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仔细查看。 并没发现异常。 是它没中招,还是说,白光只对人类有伤害? 不得而知。 秦韶华总觉得大雪山的主峰里面很是古怪。 奇怪的白光…… 强力的怪物…… 还有最诡异的……怪物巢穴里那台老上海留声机…… 真是一个谜团! 秦韶华出神的时候,小暖暖突然伸出前爪,在她头上调皮地抓了一下。 顿时把一支金钗抓了下来。 啪。 摔在地上。 秦韶华赶紧弯腰捡起。 幸亏是金的! 要是玉的很可能就摔碎了! 她提起小家伙,在它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以后不许顽皮了,知道吗?” 打得不重,小家伙不疼,但是知道自己挨罚了,就很委屈。 它举起前爪蒙住眼睛。 喵嗷嗷地叫。 秦韶华噗嗤一声笑了。 这什么动作啊,捂着脸哭吗? 会不会这么通人性啊? 齐王却注视着金钗。 他从秦韶华手里接过钗,本来是要替她擦去上面沾的尘土,结果仔细一看…… 觉得不对劲。 他没见过这支钗。 肯定不是他给她准备的。 秦韶华刚来凤凰城的时候,他让人给她布置房间,衣服首饰都配得挺全,他曾一一过目。 所以他很确定,备下的首饰盒里没有这样的金钗。 金钗上印着细小而精致的花纹。 再看秦韶华身上其他首饰,也都是金的,也都印着同样的花纹。 这整整是一套首饰啊! 看打磨手法,绝对出于一人之手! 谁送的? 齐王眉头微动,眼神变得稍显锋利。 他深知秦韶华不在衣服首饰上留心,绝对不会自己主动跑去打成套的首饰。 不过,是不是特意为了他准备的? 齐王不动声色,找个理由支开秦韶华,让她去洗澡换衣服。 私下他招来侍从问。 “我睡着的时候,秦姑娘有没有让你们帮她打首饰?” “没有。” “也没有送首饰图样到银楼?” “城里没有像样的银楼。” “也没有人送她首饰?” “没有。” “那你看看这金钗是不是咱们府上的?” 侍从凑到跟前细看。 确定地说:“不是。” “下去吧。” 齐王打发了侍从,一个人捏着金钗思虑。 既然秦韶华没有为了迎接他的醒来而特意打首饰,那么这套首饰肯定是她早就有的。 什么时候有的呢? 关键是,谁送的呢? 等秦韶华洗澡出来,齐王已经把金钗放到了梳妆台,和秦韶华卸掉的其他首饰放在一起。 他笑吟吟地问,“这套首饰很好看,花样够别致的。不过纯金无装饰,有些单调了。不如我照原样再给你打一套新的,镶上一些珍珠宝石?” 秦韶华没有嗅到言语背后的深意。 一边挽头发一边随口答道:“不用打新的,这套就挺好,你觉得单调吗?我看它花纹做得细致,所以虽无其他装饰,也不显得单调呢。” 齐王笑意更深,“是么。” 他拿起一只镯子仔细端详,认真点头,“被你这么一说,我也看出来了,是不单调。这是朴素之美。” “嗯。” “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凤凰城里的手艺呀。” “当然不是。”秦韶华说,“是京城金玉阁胡师傅的手艺。胡平,你还记得吗,他去宫宴上献过钗环。” 齐王笑道:“记得,这个人不卑不亢,倒是一个很好的商人。” “他可不纯是商人,他是金玉阁第一大师傅,其实是个手艺人。” 秦韶华还单纯地评价胡平呢,齐王的思绪却早就飘远了。 金玉阁啊。 跟魏清狂不清不楚的。 正文 第323章 坑人成功 金玉阁乃是楚京第一大首饰店,其中所产出的簪瑶钗环满京皆是。齐王自然是见过的。 而阁中第一师傅胡平打造的精品,是许多宫妃、贵族夫人和小姐们的最爱,平日里宴会游园会时她们喜欢戴在头上到处炫耀,齐王更是见过不少。 所以他认识胡平的制造风格。 他一下子就分辨出来,秦韶华今日戴这支金钗,绝对不是胡平的手艺。 那么,是谁的? 齐王知道秦韶华性格直接,不喜欢骗人,尤其是在生活的细微小事上更是直来直去,不爱耍心计。 所以,一定不是她故意骗他。 而是有人事先骗了她,让她以为这首饰是胡平做的! 胡平。 金玉阁。 魏清狂。 齐王立刻断定……这支金钗包括整套金首饰,是魏清狂的手笔! 魏清狂打着胡平的旗号掩人耳目,骗他的小韶华收下罢了! 哼。 男人送女人首饰,想干什么啊? 不安好心! “看来本王给你强行安排一场婚事,还是下手太轻了啊。” 齐王在心底冷笑。 南晋那边的消息他都知道……庄魏两家的婚事早已取消了。魏清狂算是个能干的,很快就摆平了局面,将自己从一场莫名其妙的婚约中解救出来。 但那只是齐王对他略施小惩,给他小小捣个乱而已,本也没打算让他吃大亏。 可…… 若是他继续纠缠着秦韶华不放手,齐王不介意真正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你出浴的样子真美。” 齐王心里冒火,但是面上不动声色。 笑着走到秦韶华身边,伸手抱住了她。 他才不会追问秦韶华金首饰的来历呢,也不会告诉她自己的猜测。否则不是加深魏清狂在她心里的印象么! 不得不说,感情方面,他比秦韶华敏锐多了,也狡猾多了。 他拿过巾帕给秦韶华擦头发,做得非常自然,手法也轻巧,好像已经这样伺候她很多次似的。 他的温柔,让秦韶华低头微笑。 “你刚醒来不久,不累么?” “不累。睡了这么多天,怎么会累。我现在精神好得很。” 他把她扶到梳妆台边坐下,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不是很美?清水芙蓉,出尘脱俗。” 秦韶华肤质白皙,从雪山回来养了一些天,风霜之色已经褪去了,沐浴之后更显润泽。脸颊还有出浴后浅浅的绯红,如同上了淡妆一样,却比上妆显得自然多了。 秦韶华在镜子里和齐王四目相对。 他笑得温柔,她也跟着笑。 于是她就完全没有注意到……齐王装作收拾梳妆台,把她那套金首饰全都收进了抽屉里。 她在钗环上不留心,又怎知齐王是借机抹掉魏清狂的痕迹呢…… 齐王给她擦头发,为了更加转移她的注意力,特意说起自己大睡几天的感觉。 “开始睡得很沉很沉,似乎没有做梦。后来零散有些梦境,但是醒来就记不清了,不知道自己都梦见过什么。” 秦韶华果然被成功吸引。 认真地告诉他说:“人睡觉的时候基本都会做梦。若是你觉得睡得很香很沉,一觉到天亮,其实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你不记得做梦这回事了。这是潜意识和大脑科学的领域。” “什么是大脑科学?”齐王追问。 秦韶华就给他讲人脑的基本功能区,讲意识传导,讲电讯号。 “我知道的不多,能告诉你的只是基本常识而已。我们那里的人脑科学家和脑科医生,懂得才多。” “单你讲的这些都已经很神奇了,原来只是基本常识?”齐王一脸向往之色,“真想去你曾经生活的地方看一看。你且说说,那里还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秦韶华就毫无防备地,被带跑了思维。 挑着现代科技有趣的地方讲了起来。 齐王兴致勃勃地听着,不时追问几句,成功让秦韶华完全忘了首饰的事情。 两个人聊了一会,齐王抱她上床。 “不早了,睡吧。” 秦韶华愕然,“才打一更鼓,你困了?” 不是睡了很多天精神好么,怎么才醒来不久,又要睡? 齐王一本正经地说:“养身体要保持良好作息,一更入睡,清早起床,方是长久之道。我不困也要按时上床歇着,养成习惯才行。” 唔,这倒是很有道理。 秦韶华不疑有他,立刻帮齐王整理被褥。 齐王抱着她滚倒在锦被之上。 “别弄了,就这么睡吧。抱着你比什么被子都暖和。” “可是我还不困呢,你先睡。” “不行。咱们都要好好养生,一起长命百岁。” 齐王大谈养生之道,借着自己身体没完全恢复当理由,强行让秦韶华和他躺在一起。 然后吹灯落帐,把秦韶华紧紧搂在怀里。 秦韶华开始还真信了他的话。 养生就养生吧,规律作息的确很好。 但是…… 很快她就发现…… 齐王身体起了变化。 两个人身体紧贴着躺,他的坚硬铬疼了她。 “夏侯夜!你……你这是要睡觉的样子吗?”她顿时满脸通红,一把将齐王推开。 真是色性不改啊! 刚醒来就想入非非! 还养生? 养个鬼呀。 齐王被推得后背贴了床栏杆,顿觉委屈,“我当然是要睡觉,但是谁让你那么好看?我是正常男人。” “正常吗!”秦韶华在黑暗之中瞪眼,眼睛亮亮的。 “当然正常啊,抱着美人没反应才不正常。”齐王理直气壮。 秦韶华立刻跳下床,“那你自己睡!白城子说一个月不许你激动!” “我没激动……” “闭嘴!” 秦韶华披上大衣就往外走。 “为了给你创造良好的休养环境,从今天开始我回自己房间睡。” 什么? 齐王肯定不能答应。 飞身一扑,伸手将她捞了回来。 “一起睡很久了,我身体不好时你都在这,好了你反而要走?” 正因为好了才要走啊,不然等着你耍流氓吗? 你现在的身体状态能随便耍流氓吗! 秦韶华往回拽衣袖,“松手,放开我。” “不放!”齐王死活不撒手。 “放开!” “不放!” “想挨揍吗?” “那你揍啊。” 齐王把脸往秦韶华怀里钻,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 “夏侯夜你……”好歹是个王爷,能不能顾忌点形象? 秦韶华顾着他身体不敢真动手,于是没挣扎几下就重新被他按在了床上。 “睡觉,和我一起睡。不然我睡不着。”齐王把秦韶华箍得紧紧的。 “那你保证不动妄念,清心寡欲好好休息,我就不走。” “有点难。” 秦韶华用力挣脱束缚。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保证。”齐王服软投降。 “真的?” “真的。不信你摸摸,我都已经控制住了。” 他作势要拽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贴。 秦韶华抽手给了他一巴掌。 正好拍在脸上。 下手不重,但是声音挺响亮。 啪! 两个人顿时都愣了。 秦韶华没想到齐王不躲!顿觉尴尬。抽男人耳光这种戏码不是虐恋剧狗血剧的经典画面吗……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而齐王是生平第一次体验被女人抽耳光。 没想到……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摸摸脸上被打过的地方。 略作回味,觉得秦韶华的手掌真软。 “还打吗?”他凑到她耳边问。 秦韶华一头黑线。 怎么这家伙听起来似乎意犹未尽? “你老老实实的,我就不打了。” “那我还想挨打。” 齐王把秦韶华抱得更紧。 秦韶华曲肘撞了他胸口一下。 “疼……” “活该。” 两个人闹着,抱着,也不知道腻歪了多久,后来秦韶华自然而然睡着了。 齐王美人在旁,昏睡之前就忍了很久,现在好容易昏睡结束了,还是不能如愿以偿。 白城子不是说了么,还得休养一个月。 好吧,再忍忍! 他抱着秦韶华,脑袋里开始运转军防图,努力清心寡欲。 不得不说,白城子的确坑人成功了…… 第二天早晨秦韶华刚一睁眼,就发现枕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 她还以为是小暖暖。 支起身子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个桶状的护手。 洁白的长长的风毛,随着她呼吸的气息轻轻摇动。 正面补着一块素白的缎子,绣一支红艳艳正在盛开的梅花。绣工极为出色,几可乱真。 活计十分鲜亮,秦韶华忍不住拿起来细看。 “好看吗?” 齐王从外面走进来,笑着问。 “好看。”秦韶华抬眼,看见齐王已经梳洗整齐,收拾得十分干净,越发显得丰神俊朗。 “你也好看。”她笑着说。 齐王听了自然十分得意。 能得美人夸一句好看,也不枉他提早起床收拾自己。 “好看就戴上试试。”齐王示意。 秦韶华就把双手伸进了护手里头,感觉又软又暖,比之前魏清狂送她那只还要触感细腻。 “什么皮毛做的?” “雪狐。” “怪不得,比兔子皮毛好。” 那是当然!齐王心里暗暗哼了一声。 魏清狂送你的护手,也不知道是什么臭兔子皮的,能跟雪狐比吗。 雪狐皮毛是好的,裁缝和绣娘也是凤凰城最好的,哪里都比魏清狂送的强! “喜欢吗?” “嗯。” “喜欢就戴着。我还有两块好皮子,都给你做成护手,替换着用。” “不用,我原来还有一副,两个替换就够了。” 那怎么行。 本王才不让你用魏清狂的东西。 哼! 正文 第324章 事情暴露了 齐王心里头,已经把魏清狂列为头号大公敌。 坚决要把魏清狂的痕迹抹去。 什么护手,首饰,哼,一个也不许沾我家小韶华的身! 要按着齐王的意思,立刻就把魏清狂这些烂东西扔出去才好,有多远扔多远! 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他可不能这么直接。 不然秦韶华肯定要发飙。 “本王的女人,怎么能只有两副护手呢?那也太寒酸了。这是眼下我身边没有太多好皮料,不然一定给你做上百副千副护手,让你一辈子也戴不过来。” 齐王抱住秦韶华,采取诱哄策略,成功扭转了秦韶华注意力。 秦韶华哪知道齐王那么多歪心思啊。 她光听见他说要做百副千副护手了。 “摄政王大人真不愧是天家贵胄,出手够大方呀!”她揶揄。 齐王顺杆爬,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我要给你的东西可不只有护手,你过来看。” 他一弯腰,连被子带秦韶华一起抱了起来,要带她去看东西。 秦韶华脸色微红。 这人怎么回事,拿她当襁褓婴儿吗,还裹着被子抱她……她又不是不会走路。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可齐王怎么会舍得把美人放下,他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她抱怀里呢。 “好容易我能站起来了,就让我抱一会吧?”他采取装可怜的套路,语气里带着一些委屈。 呃…… 秦韶华立刻心软了。 心想,坐在轮椅上太久的人,即便面上各种强硬,但心里……总是有几分自卑的吧?她决定照顾他的尊严,哄他高兴。 于是再不说什么,她乖乖任由他抱下床。 齐王暗自得意。 他一直抱着秦韶华去了梳妆台边。 这座梳妆台,原本齐王房间里是没有的,秦韶华住进来之后他特意让人添上,好方便秦韶华梳洗。 可秦韶华并不在梳妆打扮上投注精力,从来也没有好好用过它,连镜台下面有个暗柜都不知道。 所以她看到齐王用指节在镜子下头轻轻一磕,那里就突然出现一个柜门,自动缓缓滑开,她感到很意外。 等柜门彻底滑开,露出里面光芒闪闪的一大堆珠宝首饰时,她就更意外了。 “新做的吗?”她惊讶地问。她原本的房间也有一堆首饰,记得好像和这些不一样。 他趁她睡觉的时候,弄来这些东西想要给她惊喜? “嗯,全是新的,喜欢吗?”齐王抱着秦韶华坐到椅子上,把首饰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台面上给她看。 秦韶华细细看去。 发现每一件都流光溢彩,价值不菲。 除了她认识的贵重宝石和玉石,还有几样是她从没见过的,看来是属于这个世界里的珍宝了。 “都是给我的?”她伸手,指尖轻轻抚过一枚蓝宝石。 这宝石可真好看,绝对是上等品。若是放在现代社会,光看品相起码也要上千万美元。若是再有传承,有故事,那价值可就不能估量了。 “放在你的妆台里,难道还能是给别人的?”齐王笑着反问,“之前是哪位姑娘说,要把本王身边的所有女人都赶走来着?本王连其他一个女人都没了,也只能把好东西都留给这位姑娘。” 油嘴滑舌。 秦韶华白他一眼,“威严的摄政王大人,原来您平日里严肃都是装出来的?背地里却和街头混混没什么区别,调笑的本事很高明啊。” 齐王笑嘻嘻的,把蓝宝石亲手给秦韶华戴上。 这是一件额饰。 铰银的花蔓形状的细链子,式样简约,中间坠着一颗闪亮宝石。 宝石通体幽蓝,晶莹剔透,像是深邃的海水。 它的光华是沉静内蕴的,一点也不显得张扬,却非常夺目,绝对不会让人忽视它的美丽。 秦韶华刚醒来不久,还没梳洗呢,头发在脑后随意披散着,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整个人干净清透得如同月下玉簪。 额上挂了这颗蓝宝石之后,她清丽的素净顿时变得鲜亮起来,蒙上了一层梦幻光彩。 唇色浅绯,眼眸乌黑,与蓝宝石的光芒互相辉映。 齐王目光幽深地望着她,以无限贪恋的眼神欣赏她的美丽。 半晌,啧啧赞道:“本王眼光真好。” 噗! 秦韶华忍俊不禁。 他倒是夸起自己来了! 齐王挑眉:“难道不是么?本王选妃的眼光好,选首饰的眼光也很好,这些东西每一件都很衬你。你本来就漂亮,戴上这个更漂亮了。” 秦韶华听他夸赞,心里当然是欢喜的。 笑着告诫齐王:“王爷,您可悠着点,总是这么油嘴滑舌的,听得人耳朵起了茧子,您再说什么情话可都不管用了。” “这哪里是油嘴滑舌,本王所说可都是发自肺腑。”齐王严肃起来,一脸关切地检查秦韶华耳朵,“怎么,起了茧子吗?快让本王瞧瞧!” “走开。” 秦韶华从他怀中跳起来,走到屏风后头去换衣服。 她算是知道齐王了,给他一根杆子,他能顺着爬到九天上去。 齐王没有追她,而是微笑着,顺手把首饰全都收进柜子里。 看看秦韶华还没换完,他打开妆台下面的抽屉,把昨日秦韶华戴过的金首饰拿出。 在手上掂了掂。 真想扔到外面去啊! 不过,为了防止秦韶华哪天想起来要找,他想了想,最后把东西放进了屋角杂物柜的最下面抽屉。 放进抽屉最里面,还压了几块零散桌布,盖得严严实实。 秦韶华不在首饰上留心,换好衣服出来看到首饰都收了,也没在意。至于昨天戴过的金首饰,她更是没想起来。盥洗完毕两个人一起吃早饭,之后她就彻底把戴首饰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齐王狐狸似的暗自得意。 嘿嘿,公子魏,再让你勾搭我家小韶华! 你要是敢站在本王眼前,本王也把你扔到角落抽屉里,不让你见天日! 两天过去,秦韶华发现齐王状态挺好。 她又观察了几天,发现齐王越来越好。 不但走路没有任何问题,练起武来更是精神得很,他正在练习一套腿法,每天花费大量时间,练得大汗淋漓。 秦韶华私下去问白城子:“王爷真需要静养一个月?怎么看他的样子,和之前完全不同了呢?” 白城子没有马上回答。 欺骗圣主是有心理负担的。 上次借着检查随口一说也就罢了,现在被秦韶华特意找来郑重其事地咨询…… 他努力了几次,都没好意思直接跟秦韶华说谎。 这迟疑的几秒,顿时让秦韶华感到古怪了。 “怎么,难道他……情况不好?”秦韶华脸色一变。 “不是……” 白城子暗自冒冷汗。 “那是怎么回事?有话你就直说。” “容属下再仔细想想,这次治腿的过程很值得仔细研究。” 白城子撂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找个借口匆忙告退了。 秦韶华觉得真奇怪。 她趁着白城子不注意,把吴道私下找了过去。 “吴先生,今日白城子告诉我,王爷现在的状态看似很好,但是其实就像回光返照一样,有精神都是虚的,恐怕命不久矣。”她脸色沉痛,举起袖子挡住眼睛,低低地问,“他说,王爷最多活不过三日了……吴先生求您告诉我,这次治疗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这样!” 说到最后已经哽咽难言。 吴道顿时大吃一惊。 我的天啊,师侄你这回玩得太大了吧!这种谎话也敢和圣主说? 坑了人家一回还不够,还要变本加厉吗? “这……我去问问他……”吴道不知道秦韶华是在说谎套他话,顿感不妙,转身就想跑。 他可不想给师侄收拾烂摊子。 秦韶华一把拽住他衣角,“求吴先生给个准话!王爷是不是要……了?您只管说实话,我什么都承受得住!大不了等他走了以后,我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罢了。白城子怕我担心,不肯实言相告,我只有求先生您了!” 她说着说着,就要作势往地上跪。 吓了吴道一头冷汗。 他再不通人情也不敢让圣主跪啊! “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圣主使不得啊!”吴道赶紧扶起秦韶华。 秦韶华顺势就起,继续举袖哽咽:“那您告诉我实话。” “实话……这个实话……”吴道面皮顿时涨得通红。 实话是什么他要是说出来,不是把白城子坑了嘛! 可是要是不说…… 坑圣主的事他也不能干呀。 他嘟嘟囔囔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秦韶华就明白了七八分。 此中必有蹊跷呀! 她放下袖子。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吴道看她眼睛里一滴泪光都没有,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圣主哽咽是故意装的? 圣主是不是知道真相了? “圣主……这个事情……”他想辩解。 秦韶华扬声叫侍从,“去请白先生来!” 白城子转眼即至。 一进屋,吴道立刻朝他使眼色,急得不行。 秦韶华脸色冷冷的,“白尊者,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您还有什么话想说?” “您”。 白城子顿时一愣。 秦韶华从来不这么跟他说话! “圣主……”一看师叔急吼吼站在一旁,白城子顿时明白,事情暴露了。 一定是师叔说的吧? 正文 第325章 活该 秦韶华一看吴白二人脸色,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齐王需要休养之事,一定有问题! 而且,多半是白城子的问题。 若是白城子一个人,她骂又骂不得,逼问又无处入手,倒是难办。 可是有了吴道在旁,叔侄二人都不知道对方和自己说了什么,正好有机可乘。 她故意沉下了脸,对白城子说道:“白尊者,吴先生想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您做师侄的要是默许他如此,那么,我就当这件事是他做下的。” 吴道心想,圣主怎么知道我想替城儿顶罪啊,我可还没说出来呢! 不过秦韶华所说正是他的心思,他立刻叫道:“对对对,这件事就是我的主意。圣主要罚就罚我!” 这下,白城子还真以为师叔要替自己顶罪。 他哪里肯让师叔为他担责。 虽然此事只是跟齐王开一个玩笑,捣乱坑人而已,可是若上升到欺骗圣主的高度…… 这罪过,往严重了说,那是等同于背叛奇门的。 “师叔请不要再说了。”白城子拦住吴道,朝秦韶华躬身下拜,“的确是我说了谎话。属下自知罪过不轻,圣主要打要罚皆可,门规如此,属下绝对没有怨言。” 吴道拦在白城子面前,“不,圣主,这件事和城儿无关,是我欺骗了圣主……” 秦韶华说:“当日告诉我王爷要休养一个月的,可是白尊者本人,不是吴先生你。” “那……谎话虽然是他说的,但主意是我出的。我逼着他那么说……” “吴先生,你的动机呢?” “我,我,我怕齐王恢复得不好,影响我的声誉,所以让他一个月不要激动,好好养着……” 秦韶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白城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师叔,不要再说了。” 他现在非常后悔。 “圣主,是我的错。王爷根本不需要休养一个月,他恢复能力很强,从醒来当晚开始算,最多只要三天就如常人一样。今日我在后院练武场还见了他一面,当时看他的状态,属下可以确定,他已经完全好了。” 秦韶华听到此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感到特别踏实。 齐王好了! 果然已经好了! 怪不得这几天他状态极佳! “白尊者,你为什么要骗我?” 秦韶华心里高兴坏了。 但是表面上,却是继续沉着脸,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你可知道对圣主说谎有多严重?你身为奇门三尊者之一,怎能如此行事?” 吴道抢着说:“不是他做的。圣主,是我背后怂恿他……” “不,此事和师叔无关。圣主了解师叔,他最不会骗人说谎,现在正是说谎的样子,一看便知。那个晚上,是我看齐王不顺眼,想要故意坑他……” “不,是我做的。”吴道眼见着秦韶华脸色越来越沉,感觉师侄要大祸临头了,把白城子整个人都挡在自己身后。 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 白城子眉头直皱,“师叔,您不要如此……” 两个人争得热火朝天,秦韶华沉着脸,默默看着。 她脸色越来越不好。 越来越不好。 突然,她直直盯着二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白城子你真是……” 秦韶华觉得简直太搞笑了。 齐王是有多讨人嫌,竟然让白城子这么忠厚老实的人,都要冒着担罪的风险故意坑他。 “哈哈哈……” 秦韶华笑得停不下来。 吴道和白城子两个人全都愣住。 圣主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突然狂笑。 真是吓人啊! “圣主?”白城子顾不得礼数了,直直望着秦韶华,满脸不解。 吴道更是一脸茫然,“圣主你……没生气?你在骗我们说实话?” 秦韶华一看两人表情,觉得更有意思,顿时笑得更欢。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算什么罪过啊?你们还争着让我惩罚,真好笑,快回去休息吧。” “圣主?”白城子不敢相信。 刚才圣主脸色那么严肃,转眼就放过他了? “去吧去吧!” “可是属下毕竟……” “毕竟什么啊,谁让王爷言行讨人嫌。你坑他,他活该!” 秦韶华回忆当晚的场景,齐王的确是忽视了旁人,光顾着抱她了。结果让白城子摆了一道,哈哈! 就算是在现代社会,高调秀恩爱也经常遭人嫌弃,何况是观念保守的古代?白城子当时一定是觉得齐王欺负自己,所以要给她出头吧! “圣主……” 白城子实在没料到秦韶华会这样宽容。 顿时心中觉得羞愧。 当时头脑发热,他一冲动就坑了齐王一把。师叔说他坑圣主,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当然,他不想承认做错…… 可是此时此刻,秦韶华哈哈大笑,他突然就觉得自己错了。 怎能欺骗这样单纯的圣主呢?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能原谅! “圣主,属下此事做得过分,就算对王爷有看法,也不能欺骗圣主。”他诚心悔过。 “得了,快去做你们的事情吧。”秦韶华笑着把两人请出去。 师叔侄两人没事的时候,都在用心钻研医术,白城子手头还有奇门的事务,都不清闲。她就不耽误他们俩的时间了。 两个人走了之后,秦韶华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又好笑了很久。 夏侯夜啊夏侯夜,让你再当众不忌讳,当众抱我,终于有人替我打抱不平了。哈哈哈! 齐王练功回来的时候,发现秦韶华心情非常好,比往日都好,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他觉得很奇怪,“什么高兴事?” 秦韶华笑着摆手:“没什么。” 齐王才不信。 他觉得秦韶华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啊…… 是不是和他有关?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齐王朝秦韶华伸臂,想将她按在怀里。 秦韶华一扭身躲了过去,轻盈旋身到了门边,“一身臭汗,还不快去洗澡换衣服,还来招惹我。我的衣服可是新的,刚穿上半天,要是给我碰脏了我让你赔一百套!” “一千套我也赔。”齐王笑眯眯打量秦韶华。 她今日穿着一身类似骑马装的衣服,上身浅绯色的褙子只到膝盖以上,底下是同色裤子,穿了一双鹿皮小靴,乌黑的靴面,精致的暗花,清爽利落。 腰间围着一条玄色镶玉的腰带,将腰身曲线恰到好处束了出来,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身段非常的优美。 一头长发像平日一样梳成马尾,坠着两条与衣衫同色的长飘带,平添两分娇俏。 满脸笑容,神采奕奕。 “我们明日出城骑马去吧!”齐王看见这样活泼泼的秦韶华,真想和她并肩策马,在辽阔原野之上奔驰。 “好啊,你给我挑匹好马。”秦韶华一口答应。 齐王感到有点奇怪。 前两日他想骑马,和秦韶华说过一回,秦韶华还阻止,说他现在需要好好养着,要遵医嘱,“不许情绪激动”。 可怎么这次就答应了呢。 齐王追问:“你说真的?” “真的。” 齐王大喜:“那就定下来了,明日不许反悔!” 秦韶华笑道:“不反悔。” 她也想出去骑马逛一逛。北方虽然冷得厉害,但是在朔风之中迎风策马,呼吸里全是冷气,冰霜扑面,那种感觉十分爽! 齐王就匆匆洗了一下,换好衣服,兴致勃勃亲自去挑马,为明日做准备。 秦韶华陪着他去。 到了马厩,一匹棕黄色的马见着秦韶华立刻欢快地叫了一声,一个劲地往前窜,想要挣脱缰绳扑向秦韶华。 “咦?”秦韶华很奇怪。 她还记得这匹马。 是她以前在近卫军的装备中随便挑的,在楚京时经常骑,来北方也是一路骑着,把它当座驾。 结果来了凤凰城之后,这马先是水土不服小病了一场,然后就一直情绪恹恹的,身体好了之后也不肯让秦韶华上身,脾气挺大。秦韶华就随它去,反正齐王这里有的是好马。 她很久没搭理这匹马了。 当然,这匹马也不搭理她。 听马夫说,这马在马厩里俨然把自己当皇帝,不肯和任何一匹马共槽而食,就算是把发青的母马放在它身边,它也又踢又咬把人家赶出去。 但因为是秦韶华骑来的,马夫也不敢得罪,只好像对待千里宝马一样对待它,把它像亲爹一样伺候着。 这匹马,谁进马厩路过它的时候,它都拿屁股朝着人家,又是刨蹄子又是翻白眼。 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秦韶华有两次过来也不例外,挨了它两道白眼。 可这次它却十分热情,老远就冲着秦韶华嘶鸣。 “看样子它想回到我身边。”秦韶华走近,这匹马闹得更欢了。 齐王对这样一匹相貌一般、又不是名马的家伙完全没兴趣,他把秦韶华领到几匹宝马前头,“挑这些吧。” 都是好马,无所谓哪个了。 秦韶华随便指了一匹,“这个吧。” 齐王让马夫将马牵出来看看。 谁知马夫刚一动手,那边,那匹棕黄色的马就仰天嘶叫起来。 叫声十分凄厉。 它朝着马厩的栏杆上狠狠地撞,仿佛想要把栏杆撞开。 眼睛盯着秦韶华,特别特别激动。 秦韶华觉得有意思,“那就骑它算了。” 这马什么毛病? 忽冷忽热的,情绪很独特呀! 正文 第326章 夏侯夜你干什么 她去雪山时不敢骑这匹马,因为知道它脾气古怪,想跑就跑,不想跑就死活不跑,任你怎么抽鞭子都没用。她怕耽误路程,所以挑了别的马。 但是明天随便走走而已,又没有目的性,快慢都无所谓。它既然这么拼命要求,给它一个机会好了。 她一直觉得这马挺好玩的。 齐王却看不上它。 这马厩里都是他和近身侍从、护卫们的马,都是好马,随便挑出任何一匹都比这匹强。 他怎么舍得让秦韶华骑劣马呢。 “骑它做什么?要么,你骑我的马好了。”他把自己的坐骑牵给秦韶华,让她试马。 结果秦韶华还没跨上马鞍呢,那匹棕黄马竟然急红了眼,不顾一切狠狠一撞,直接撞断了马厩的栏杆! “咴……” 长鸣着窜到秦韶华跟前。 硕大的马头一个劲儿往秦韶华身上蹭,亲密得不行。 好像完全忘了不久之前,它还朝秦韶华翻白眼呢! 它很是不爽齐王的坐骑靠近秦韶华,竟然跟人家对撞,要把人家撞开。 但齐王的马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啊,性子非常烈,怎么会容忍别的马欺负自己? 顿时上身一抬,前蹄朝着棕黄马狠狠砸下! 真狠! 可!棕黄马竟然也不弱! 后发先至,它竟然也抬起前蹄,甚至比齐王的坐骑还快还凶。 “咴……” “咴……” 两匹马同时挨了对方一蹄子,双双凄厉嘶鸣! 它们瞬间就打在了一起。 马厩里眨眼间尘土飞扬。 两匹马互相踢,撞,冲,踩…… 甚至咬。 简直是两头野兽,鬃毛飞扬,厉叫阵阵,打得难解难分。 秦韶华一阵无语。 有什么好打的。 “赶紧将它们分开……”她吩咐马夫。 马夫为难。 马匹发怒起来的力量可是很大的。 何况是两匹烈马共同发怒。 马夫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可又不敢不听命令,简直想死。 这马厩里都是好马,受过良好的训练,平时根本不会闹事。谁知道秦韶华这棕黄马进来之后,一直特立独行,给他添了多少麻烦。 这下好,它还要打架斗殴! 真是名副其实的“害群之马”! “呵,这马还算有点意思。”齐王本来看不上棕黄马,但是这家伙跟他的坐骑一打架,几回合之后竟然还没落下风,他就对其另眼相看了。 他飞身一跃,直接跃到了两匹马中间,两只手一边一个,飞快牵住二者的缰绳,用力一拽! 咴…… 两匹马齐声长鸣。 激烈的打斗,竟然被齐王一招制服。 顿时把马夫看直了眼睛。 天哪,王爷竟然如此神力! 听说王爷腿脚好了,他还没近距离见过呢,这下算是长了见识!王爷真是厉害啊! “王爷英勇!”马夫跪倒在地就磕头。 真是心悦诚服。 齐王扔了马缰绳,笑着一脚将之踢了起来,“别磕了,赶紧滚起来,把马牵回去!” “是是是!” 马夫一骨碌爬起来,把已经休战的两匹马分别牵进了马栏。 因为棕黄马的栏杆被它破坏了,马夫只好又飞快收拾了一个单独的隔间,重新给它安家。 棕黄马进了新家,还朝秦韶华咴咴地叫,不停地刨着蹄子。 秦韶华走到它身边,伸手在它特意伸过来的马头上拍了拍,它立刻亲昵地蹭蹭秦韶华掌心,特别谄媚。 “要是想跟着我,以后就得好好干。总耍脾气我可不要你。”她笑着警告一句,和齐王一起出了马厩。 挑了马,齐王回房又给秦韶华挑骑马装。 他在衣柜里翻来翻去,那认真的样子真让秦韶华另眼相看。 大男人总以流连闺房为耻,没想到他在衣服首饰上如此替她留心,还兴致勃勃。 齐王找了一套玄青色的,一套朝霞色的。 “这两套,你挑一套。” 秦韶华问,“明天你穿什么颜色?” “我的衣服总是一种颜色。” “那我穿这套玄青色的。” 齐王很高兴:“你穿玄青,我穿墨色,倒是正好相配。” “嗯,像是情侣装。” “情侣装是什么?” “就是相爱之人穿同色或同款式的衣服。” “那我们以后都穿情侣装。”齐王携了秦韶华的手。 他放开手时,秦韶华就发现手指上多了一个东西。 是一枚戒指。 黑瞿石色的,材质非金非玉,厚重却不沉,轻飘飘地箍在指头上。 通体镂空的五瓣梅曲水纹,古朴典雅。 她一见就非常喜欢。 “很漂亮。”她低头端详半晌,朝齐王微微一笑。 齐王道:“岂止漂亮。你打开看看。” 打开? 戒指还能打开么? 秦韶华微微一愣,随即想到,这戒指比寻常戒指厚重三分,莫非有暗格? 她伸手在其上摸索。 摸来摸去,突然发现一个小小的凸起。 轻轻一按。 戒指伸出一个暗格! 又自动转瞬合上。 她又发现了另外两处凸起。分别按下,有不同的小暗格弹出。 随意将两个凸起同时按,又是不同的暗格弹出。 而将其中任何一个连按两下,或者三下,依然有暗格。 原来这戒指厚重的一圈,是因为藏了一圈暗格! “藏暗器用!”秦韶华立刻明白了。 暗格非常精细,机关做得更是精巧,开合非常顺畅。 她可以在里面藏细微的暗器,也可以藏毒药,不同的暗格藏不同的东西,组合起来还能形成更多的混合毒素。 太实用了! “你怎么会想到做这样的东西?”她惊喜地问。 齐王只微笑,“喜欢吗?” “当然喜欢。” 秦韶华爱不释手。 其实什么珠宝金玉,钗环首饰,她一时兴起拿来玩玩还可,平时不怎么喜欢戴……因为打架不方便。 前世的时候做佣兵,女佣兵们很少戴首饰,很少留长发,都是为了战斗方便。 甚至圈里有的女佣兵追求极致的无负担,会连胸衣都不穿,说是为了避免胸衣的吊带、挂钩等物被敌人利用,在近身搏击之中变成弱点。 一切为了战斗方便,已经在秦韶华的思维之中形成习惯了。 所以这枚戒指简直太合适了。 既能当首饰,又能当武器。 而且因为是首饰,就很有迷惑性,可以出其不意攻击敌人。 “谢谢你!”秦韶华道谢。 齐王笑道:“谢什么。还有几样东西,和这个差不多。只是工期还没赶出来,等做好了一并给你。” “还有?都是什么?” 秦韶华很好奇。 也是可以当武器用的首饰吗? 齐王故作高深之色,“天机不可泄露。等见到了,你便知道。” 秦韶华毫不客气甩了一个大白眼给他。 然后把他冷落到一旁,专心致志在戒指暗格里放毒药和暗器。 齐王从头看到尾。 最后挑眉道:“我已经洞悉了你的暗器套路。” “是吗?” 秦韶华手指一抖,噗,一蓬白雾朝着齐王直直喷出。 齐王反应极快,抽身就往后退。 可还是被白雾波及到。 顿时呛得弯下腰剧烈咳嗽。 秦韶华对着他又喷了一蓬白雾。 齐王咂舌,“还来?” 可是这次的白雾扑到脸上,剧烈的刺激感没了,反而倍感清凉。连刚才被呛的嗓子难受都消解了。 秦韶华笑着反问,“洞悉了我的套路吗?” “没。王妃威武,小的服了!”齐王求饶。 秦韶华得意一笑:“毒物之事,说’洞悉’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的再也不敢说了。” 秦韶华问齐王:“这个戒指你有没有?” “没有。” “你也照样做一个吧。” “为什么?” 齐王手上有时会戴扳指,是射箭拉弓弦用作辅助的。 但是戒指他没戴过。 秦韶华笑着说:“我们那里流行情侣对戒,定情或成婚之人会互赠戒指。从此将对方圈住,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齐王听得眼神一亮。 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也让人做一个。” “嗯。图样我给你画,也算是我送的。你不坐轮椅了,少了藏暗器的东西,身上就可以多带一些奇巧玩意儿防身。” 秦韶华说做就做,当下俯身案边,给齐王设计起戒指来。 一直修修改改,到了二更才完稿,中间只匆匆吃了几口饭。 她不但设计了花样,还把暗器机关重新组合了一遍,让其更轻巧好用。 齐王把图纸交给侍从去处理,转身就拽着她上床安歇,说要将早睡早起的养生大计贯彻到底。 秦韶华顿时又想起了白天逼问出的真相,忍不住笑起来。 笑个不停。 齐王特别纳闷,“怎么了?” 秦韶华呵呵问道:“王爷今日感觉身体如何?” “很好。怎么?” “嗯。很好就好。我们洗洗睡吧。” 秦韶华洗漱一番上了床,和齐王躺在一起,盖着棉被纯聊天。 聊着聊着,齐王突然把秦韶华紧紧抱在了怀里。 “干什么。”秦韶华一下子喘不过气了。这家伙勒得忒紧! “你今天不太对劲。”齐王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她身上摩挲。 “哪里不对劲了?” “哪里都不对。” 齐王呵呵呵笑了三声,翻身就将秦韶华按住了。 “夏侯夜!你干什么?” “我在接受你的邀请啊。” “什么邀请?” “你今天一直笑啊笑,笑得那么漂亮,难道不是在邀请我么?” 齐王低头咬开了秦韶华寝衣的盘扣。 邀请个大头鬼啊! 秦韶华胸口顿时一凉。 “夏侯夜你可别忘了,大夫告诉你一个月不许情绪激动!”她抛出杀手锏。 正文 第327章 韶华,我忍很久了 “本王觉得大夫有问题!” 齐王嘴里说着,手上也没闲着,话音还没落呢,已经把秦韶华衣襟上的盘扣全都解开来了。 寝衣偏襟上有一溜梅花扣,腰间还有一条细细的衣带系着,鹅绿色的软绸料子嫩如春笋,映得秦韶华肤色越发白皙细腻。 齐王解开了盘扣顺手往下一抹。 衣带就顺势而解。 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点都不费劲。 秦韶华简直无语。 连她自己脱换寝衣都没这么迅速,齐王是练习过多少次了,才能做到手法娴熟如此? 难道男人在这方面具有无师自通的天赋? “你竟然说大夫有问题!”秦韶华佯怒,立起了眉头,“赶紧给我把衣服穿上,告诉你不许激动,就是不许激动。作为病人不遵医嘱,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啊。刚站起来才几天,就忘恩负义说人家大夫有问题?白城子和吴道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医,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以为人家愿意给你治?千金万金也请不动他们!” 她劈头盖脸一通骂。 说话期间手上也没闲着,掌推肘撞,迅疾如风。 眨眼间已经和齐王你来我往过了两三招。 齐王努力把她衣服往下拽,她就努力把衣襟合拢,把齐王的爪子拍回去,拳打脚踢,攻击不停。 大床在两人的打斗之中轻轻摇晃。 幸亏是质量极好的上等家具,不然一定会咯吱咯吱乱响,让旁人误会。 齐王一边应付一边笑着说,“你还不承认大夫有问题?我看你也有问题。” “什么问题?” “呵呵……”齐王嘴角轻轻勾起,眼睛里闪过一道野性的光,“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 秦韶华从来没有看见齐王像现在这样笑。 充满危险的笑意,却含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像是一座深埋在海底的火山,时刻有爆发的危险,蕴藏着巨大能量,仿佛眨眼间就能掀起惊涛骇浪,毁天灭地。然而它却是那样美,被幽蓝的海水温柔包裹着,使得那份巨大的危险有了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接近。 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想接近。 秦韶华被齐王的笑容所慑,一时间竟然忘了反驳他的话,忘了和他斗嘴。 齐王将秦韶华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当然明白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 这些年不知有多少莺莺燕燕来投怀送抱了。 只不过吸引那些女人,他并没什么感觉,除了腻烦还是腻烦,每次都把人赶得远远的。 但是能吸引到秦韶华,能让她一瞬间失神,他就非常得意。 幽幽地笑着,他解衣服的动作停止了,俯下身子,低头在秦韶华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韶华,不要骗我,我都知道了。” 他在她耳边缓缓地说。 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什么? 都知道了? 秦韶华也顾不得动拳脚了,奇怪地问,“你都知道?” “嗯,我都知道。” 其实齐王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隐隐有了猜测而已。 毕竟这几日他感觉身体非常不错,练习腿法也没有任何问题,而今日回来秦韶华又笑得那么狡猾。 他就直觉事情不对劲。 而秦韶华此刻的反应,更让他确信事有蹊跷。 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一个月不许激动”是个骗局! “韶华,告诉我,为什么要让他们骗我?”齐王问。 秦韶华哪里知道是齐王诈她,还以为吴道那边走漏了风声呢。 “我……”她斟酌着,一瞬间没想好该怎么说。 要是直言相告是白城子自作主张,因为看齐王不顺眼而故意说谎,那齐王还不恨上白城子啊。 要是自己把事情揽下来,又找个什么理由呢? 她稍微一迟疑,齐王就问:“你是不是不愿意?” “嗯?不愿意什么?” “不愿意让我亲近,是不是?” 齐王笑容渐渐淡了。 秦韶华连忙说:“没有!” 亲近不亲近是小事,让齐王感觉受伤可不太好。 她虽然打打杀杀的不在感情上留心,可是对于重视的人,一贯非常照顾对方情绪。和齐王确立的关系之后,她就一心一意对他。 她觉得齐王本来就坐轮椅多年,按现代心理学来说,这样的人很容易产生自卑情绪,容易心理受伤害。 她可不想刺激他的敏感神经。 于是当即矢口否认,特别痛快。 齐王立刻笑了。 他的小韶华真是可爱啊。 否定得那么快,会让人误会她迫不及待的。 “你怕我难过?”他当然明白她的用意。 秦韶华没有来得及回答。 因为齐王话音一落,双唇就已经落下来,封住了她的唇瓣。 吻。 温柔细密。 缠绵辗转。 继而转为热烈如火,霸道如窗外寒风。 “韶华,我已经忍了很久很久。”齐王在秦韶华耳边轻声细语。 温热的气息,如同夏日黄昏时节潮热的晚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很想和你在一起,日夜都想。在一起,时时刻刻不分开。”他说。 秦韶华答不出话。 便是他的双唇在她腮边颈边辗转流连,她能够暂时解放口鼻,可以尽情呼吸也可以随意说话的时候…… 她也说不出来。 窗外一直有风声在呼啸,房间里烛火昏黄,温暖如春。 齐王的热情却像是一把燃烧的烈火,将这份温暖直接升级为炎热,由春入夏,让人招架不住。 他细碎的情话则是一潭柔和的春水,无孔不入,将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火与水的强烈反差。 却结合得那么默契。 如一张细密的大网,将秦韶华兜头罩住。 “夏侯夜。”她轻轻抱住了齐王的肩膀。 自从白城子承认说谎,她就不再为齐王提心吊胆,心里头大石彻底落了下来,整个人身心都放松了。 而这些天来的同床共枕,也让她渐渐熟悉了齐王的亲近。 所以再被他抱在怀中的时候,她不像最开始那样错愕紧张,也能够顺着心意回应了。 齐王的热情和柔情,让她感觉到自己正被爱着。 被宠着。 被体贴关怀着。 从而内心充盈饱满,溢满了踏实的幸福感。 齐王说,他忍了很久。 秦韶华是女人,不知道男人会承担怎样的忍耐,可是此时此刻,当她能够放下一切担忧和顾虑,放松了身心享受齐王的感情时,她也觉得…… 有淡淡的渴望。 恋爱之中的人,总是容易产生这样的渴望。 渴望和对方更加亲近。 再亲近一点。 “夏侯夜,你的身体没有问题了。你已经完全恢复了。”她把真相亲口告诉他。 她本来打算瞒着他的。白天听白城子说完,她就想跟着白城子一起继续坑齐王。 可是齐王说他已经知道了。 而且,当两个人无比亲密的时候,她也不想再骗他。 即便是一种玩笑,也不想。 她觉得坦白也是一种亲密的表达。 “韶华,你在邀请我,是吗?”齐王却将这个表达,读出了其它的味道。 “邀请什么?” “说我身体没问题了,邀请我和你亲近。”齐王笑得像狐狸。 秦韶华忍俊不禁,抿嘴一笑。 却并没有反驳他。 此时此刻,她不想拒绝他的亲近。 如果两个人已经心意相通,心心相印,那么身体上的防线,她并不觉得有多重要。 之前之所以分被而眠、分床而眠,不过是为了照顾齐王的身体。也是因为她对这种事还很羞涩。 但如果齐王很想很渴望,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两个人确立更亲近的关系,应该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她想。 于是秦韶华笑盈盈看着齐王。 因为羞涩她不能够直接说出心中所想,只是脸色越来越红。在暖黄色的烛光之下,红得越来越可爱可怜。 齐王哪里还忍得住呢? 情不自禁,他将秦韶华紧紧抱在怀里。 “韶华,可以的,是吗?你答应了吗?”他想做一下确认。 秦韶华垂了眼帘。 不回答。 可是唇边浅浅的笑意已经是最明白不过的答案了。 齐王心中欣喜若狂。 虽然两个人之间越来越亲近,可是这是第一次,秦韶华没有拒绝! “韶华,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忍不住的……”他伏在她的颈窝边,深深叹了一口气。 秦韶华就问他,“为什么叹气?你好像很不高兴?” 干嘛她都答应了,他反而唉声叹气的,真奇怪! “怎会不高兴。”齐王说着,却又叹了一口气,“韶华你知道吗,我叹气是因为,真怕自己今晚忍不住……” 怕个什么劲?你不是整天都想抱我吗?秦韶华张大了眼睛。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男人的心也真是难懂啊! “喂,你刚刚才说过,日夜都想和我在一起,时时刻刻不分开。现在就反悔啦?” 齐王赶紧摇头,“不是。我是怕……就这样潦潦草草地要了你……” 他第三次深深叹了口气。 心情很是复杂地静默了几秒钟,才说:“我本打算,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做我的王妃,然后在洞房夜的时候再……” 那样才会显得隆重。 显示出他对心上人的重视啊! 可是这些天来,和秦韶华日夜相守,时间越久,他就越难遏制心中的渴望。 本能和理智,出现了激烈的对抗。 他不想潦草对待她啊。 可是又好想……立刻就将她吃干抹净啊! 这个矛盾真是无法调和! 刚刚和秦韶华接吻的时候,他怀里抱着她柔软的身体,唇齿间都是她的芳香,他情难自禁。可是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不行,不行,不能是现在。 以前,秦韶华总是把他推开,他也就顺水推舟不强迫她,让她替自己做决定。 可现在秦韶华不拒绝了,他就开始纠结了。 怎么办? 到底要不要现在就…… 齐王越想越纠结,眉头都皱了起来。 秦韶华却是眼波微转,朱唇轻启,朝他露出温柔又促狭的微笑。 “夏侯夜,你还算是男人吗?” 正文 第328章 大爷,奴家害怕 齐王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你说什么?” 她竟然问他是不是男人? 难道刚才他白吻她了吗! 他火辣的情意,他身体的变化……她统统都没有感觉到吗? 竟然问他是不是男人!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秦韶华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两分羞涩,眼里却满是挑衅的意味。 轻轻咬着唇,她又问了一遍,吐字比刚才还清晰,声音比刚才还响亮:“夏侯夜,你还算是个男人嘛?” “怎么就不算了。”齐王的语气里带上了危险的怒气。 秦韶华不怕死地迎难而上,不屑地说:“是男人,就别这么婆婆妈妈!” 什么? “你说我婆婆妈妈?”齐王简直不能忍。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这种评价。何况是霸道惯了的堂堂摄政王! “当然!”秦韶华竟然还点头确认。 “你再说一遍。”齐王眯了眼睛。 “再说一千遍都行。”秦韶华冷哼,“一个大男人,抱着女人在怀里,却纠结来纠结去,犹犹豫豫不敢下手,切!还算是男人嘛?” 齐王瞪眼。 他犹豫是因为重视她啊! 要是换了别的女人他才不会这么纠结,直接拿下……呃,呸,不对,要是换了别的女人他根本就不会让人家上床好不好! 可是还没等他说什么,秦韶华突然一把将他推翻在床,翻身跃起,一下子就压在了他的上面! 两个人的姿势,原来是他按着她。 现在则变成了她按着他。 他们翻滚缠斗半天,可都没有调用内力,纯属拳脚来往。但是秦韶华突然这么一下子,可是用上了几成内力,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齐王放倒了。 她一脸鄙视地跨坐在齐王身上,像是骑马一样威风凛凛。 而齐王,则像是被她驯服的野马。 “夏侯夜,是男人就痛快一点,你还不如我利索呢!” 她伸手就解齐王的衣襟。 齐王的寝衣很好解,里外两根带子系着,秦韶华上去左右手同时发动,轻轻一挑,就把衣结轻松解开了。 她一甩手,豪迈地把齐王衣襟甩开。 顿时让他精壮的胸膛露了出来。 齐王体魄锻造得非常饱满有力。却不是那种一身肌肉,让人误以为脑袋里也都是肌肉的模样。 而是穿着衣服的时候看起来体型匀称,而且偏瘦,绝对不会有人把他和“健壮”二字联系在一起。他和魁梧大汉相差甚远,更像是一个瘦削的读书人。 可是脱了衣服一看。 啧! 满身都是精悍的肌肉。 线条十分清晰。 只看着露出的上半身,从肩膀到胸肌到上臂到腰腹,每一处的肌肉比例都特别协调,线条紧实而充满张力,充满了阳刚之气,蕴藏着巨大的爆发力。 而且看起来比之前更有料了。 显然这几天的练武效果不错。 秦韶华就看着齐王精悍的上身挑了挑眉。 “体格不错呀!”她故意让语气显得轻佻一点,以此来掩盖心中的羞涩。 主动把齐王压倒这种事…… 她虽然做得威风凛凛,其实心里打鼓得很。 实在是没有经验啊! 她心虚得厉害,脸红得更厉害,只能用夸张的动作和言语来壮胆。 所谓外强中干,正是如此。 她甚至伸出一只手指,勾起了齐王的下巴,用混混调戏黄花大闺女的姿态,斜着眼睛吊儿郎当地说:“很有几分姿色嘛,大爷看上你了!今儿个就让大爷我一尝芳泽吧!” 齐王简直目瞪口呆。 他的小韶华…… 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下巴被她高高抬起,脖子仰得很不舒服,但是此时此刻还管它什么舒不舒服啊,美人主动调戏他哦!他直直瞅着秦韶华,不想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啧啧,可爱的小韶华,很是让他惊喜嘛! 齐王也是够溜的。 秦韶华坐在他身上,以花花公子的流氓压迫姿态调戏于他,他就装出惨遭毒手的良家闺女的模样,配合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天啊,大爷饶命,大爷放过我吧!小女子我还是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实在经不得大爷摧残啊!” 噗! 秦韶华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 齐王真是……哈哈哈! 逗死她了。 心中的羞涩被冲散了一点,她玩心顿起。 既然摄政王大人这么配合,那她就把这个流氓恶少当到底好了! 迅速把笑容绷回去,她重重哼了一声,“小娘子,你不愿意让大爷我一亲芳泽吗?” 齐王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捏着嗓子学小姑娘说话,“大爷放过小女子吧。小女子身娇体弱,受不了大爷的风雨摧残呀。奴家就像那枝头的花,大爷您就是夏日午后的雷雨,一场瓢泼下来,小女子就要残红落地……” 哈哈哈…… 秦韶华一个没忍住又笑场了。 夏侯夜你这个变态! 装黄花闺女装得这么溜! “哼!” 她勉强绷起脸,将齐王的下巴从勾起改为捏起,捏着他的脸左转右转,细细端详容貌,“身娇体弱?真的吗?可是大爷我就是喜欢娇滴滴的小娘子呢!不过,小娘子胡子倒是长得挺冲啊,扎了大爷我的手。” 齐王定力就比秦韶华高很多。 他心里已经乐坏了,笑惨了,可是脸上仍然是那副娇弱良家女的表情,可怜巴巴的,绝不笑场。 “大爷,大爷饶命呀。小女子我真的身娇体弱,不信大爷你摸摸看。” 他牵着秦韶华的手就往自己光溜溜的胸膛上摸。 “大爷你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从肩膀肌一直摸到胸大肌。 还有往下摸的趋势,要引着秦韶华摸他的腹斜肌和腹直肌。 秦韶华赶紧抽出手,红着脸硬撑:“哼!身娇体弱本大爷可没看出来。本大爷觉得你挺结实的,经得起折腾!” 这个夏侯夜,每一块肌肉都非常有弹性,充满了爆发力,让她脸红心跳。 她都快要装不下去了。 齐王顺杆爬,“大爷,您真觉得小女子经得起折腾吗?那……请问您要怎么折腾呀?” 一副好奇心爆棚的求知脸。 秦韶华冷哼,“你马上就知道!” 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动手。 她本来是坐在齐王肚子上的,像孩子骑大马一样压着他,现在则往下挪了挪,坐到了他大腿上。 两个人折腾了这么半天,齐王早就已经剑拔弩张了。 她只当看不到,别开眼睛,干脆利落把他裤带解开。 齐王很配合,“大爷,小女子还是第一次,求大爷怜香惜玉……” “哼,那就看你的诚意了。好好伺候大爷,大爷自然不会亏待你!” “大爷,真的吗?” “那当然。爷我有良田千顷,家财万贯,跟了大爷之后,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奴家怕大爷移情别恋……” “那你就好好伺候大爷,哄得爷我高高兴兴的,爷就不看别的美人。” 秦韶华言语上奔放大胆,脸颊却早已红成了秋天的枫叶。 而且随着两人对话,越来越红。 把齐王看得心花怒放。 哈哈,他的小韶华真是可爱到不行! 怎么会这样可爱! 怎么会这样可爱啊! “大爷,那您可一定要疼惜小女子啊。”他一边可怜兮兮地装黄花闺女,一边很利落地把自己没脱完的上衣脱掉了。 露出整幅精悍的胸膛腰腹,和有力的线条分明的臂膀。 然后扭动着身体,要把自己裤子也除掉。 秦韶华先前已经被他解开了衣襟盘扣,现下这么折腾半晌,她半掩的衣襟也敞开了,露出绣着水仙花的软绸肚兜。 白皙莹洁的肌肤,因为羞涩而略略泛红。 可她眼神凶狠,依然一副街头大爷的样子朝齐王吼:“你停手!不许这么主动!你见哪个良家女子和你似的,迫不及待给自己脱衣服?” 她把齐王按住,让他老老实实不许乱动。 然后,一挥手,甩了一块小暗器,将桌上的烛火熄灭了。 满屋亮堂堂的她可不好意思继续耍流氓!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骤然从光明到黑暗,人的眼睛会有一瞬间不适应,很难看到东西。 秦韶华下意识闭目恢复视力。 结果刚一闭上眼睛,突然就被齐王从身上推了下去,翻身压倒。 耳边响起齐王含着笑意的声音。 “大爷,小女子主动一点怎么了?不行么?奴家已经被大爷的英武折服了,甘愿让您蹂躏啊!奴家要跟着大爷一辈子,大爷可不许始乱终弃。” 秦韶华一个错愕,已经被他解开了肚兜的系带。 细密的吻,突然落到了她的胸口。 “夏侯夜……” 她猝不及防,有点慌乱。 刚才再怎么装彪悍,她在男女之事上也是没有经验的。 齐王突然强横起来,她就有点手足无措。 “别说话。” 齐王恢复了本来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充满魅惑的力量。 他吻她。 轻轻的,温柔的。 “韶华,别说话,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他的犹豫和纠结,被秦韶华这么一通调戏,早已经解开了。 他明白了,秦韶华是在宣告,她不需要什么婚礼。 她也曾亲口说过,王妃的名分不算什么,她不在乎。 她用真实的行为告诉他,她只在乎他。只在乎两个人在一起的体验。 那么他还等什么呢? 就如秦韶华所说,把女人搂在怀里还婆婆妈妈的,算是个男人嘛? 世界上没有任何婚礼和名分,能比一颗真心更重要。 齐王顿时放下了心中的纠结。 既然秦韶华只要他全心全意相待,他就全心全意,给她一个美好的第一次! 正文 第329章 夏侯夜,我爱你 “韶华,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主动呢?”齐王带着笑意,轻轻地在秦韶华耳边呢喃。 秦韶华从耳根红到脸颊,脸上发烫,烫得几乎能烤熟鸡蛋了。 齐王轻声道:“你就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吧。本王一定会让你如坠云梦仙山,食髓知味。”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每一寸肌肤。 他的唇,火热而柔软,处处点火。 秦韶华立刻感觉自己坠入了无边无尽的火海。 一瞬间就晕头转向,再也不能思考其他事情。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渐渐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月亮的清辉透过窗纸,淡淡的,给屋中家具蒙上一层浅白色的轻纱。 床帐子轻轻颤动,金钩上的流苏也在轻轻晃着。 齐王的爱意掠过她的身体。温柔而缠绵。 唉…… 她从心底深处,长长的,无声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果然她还是不在行! 在黑暗之中,她看到齐王闪亮的眼睛,像是遥远夜空中的星星,也像是夜空本身。 深邃,让人情不自禁要坠入其中。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黑暗中更显立体。 深深的眉骨,高高的鼻梁,还有处处点火的双唇…… 秦韶华轻轻的,重新闭上了眼睛。 “夏侯夜,我爱你。” 她幽幽的叹息,像是河面掠过的,温热的夏日晚风。 …… 夜半。 风声送来远方的更鼓。 已经过了三更天了。 子夜结束,斗转星移。 秦韶华从昏沉的睡意之中渐渐醒来。 张开眼睛,看到床帐子静静垂着,帐子上绣着的暗纹在清浅的月光之中隐隐浮现。 耳边传来深沉的呼吸声。 是齐王。 她侧过脸去,看到他轮廓深邃的五官。 原来他的眼睫毛那么长,在黑暗之中也清晰分明呢。 “嗯?”齐王突然张开了眼睛。 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骤然张开,那么亮。 “你怎么醒了?”秦韶华轻声问。 刚才他明明呼吸很深沉。 齐王笑道:“你一动,我就醒了。” 两个人在睡眠之中一直握着手。此刻,他将她的手抬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秦韶华垂眸而笑。 脑海里不由浮现睡着之前的情景。 极尽缠绵的场景。 她就不敢抬眼了,觉得害羞。 可是她分明能感觉到,齐王正在盯着她。 她的脸颊就发烫得厉害。 齐王探过头来,伸手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低声问:“身上还疼吗?” 秦韶华脸更红。 刚才…… 意乱情迷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他进入的时候,的确是疼。 但是很快,疼痛就在他温柔的呵护下减轻了。 而且这种疼痛和战斗中受过的伤相比,要轻得多。她的耐疼能力自然是强于一般女子。所以,第一次并不是那么难受。 更多的,是被齐王激烈的热情带着走,忘记了一切。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疼。” 只是身上不太舒服而已。 筋骨都软软的,提不起力气。 她只想躺在暖烘烘的被褥之中睡上一天一夜。 “不疼了吗?真的吗?”齐王追问。 “嗯。” 不疼就是不疼了,问起来没完做什么。 谁知齐王听完她的回答,一翻身就压了过来。 “既然不疼了,那就……再来一次吧!” 他用唇封住了她的,将她半声抗议封在口中。 又是极尽缠绵的时刻。 齐王的热情,好像永远也不会休眠的火山。 一直有蓬勃的活力。 秦韶华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无助随波的一叶小舟。 全部都不能自已。 完全被齐王的节奏所带。 他是那辽阔又危险的大海,风平浪静的时候让她感受到暖洋洋的风和日丽,惊涛骇浪的时候,让她感觉到无比的惊险。 随时命悬一线似的。 “夏侯夜……”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语气急促。 齐王不吭声,却是用激烈的动作和无休止的热情做回答。 这一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秦韶华最后感觉浑身软绵绵,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床帐子依然垂着,外面日光明亮,隔着一层窗纸和一层帐子,也很刺目。 她眯了眯眼睛。 适应了片刻之后才感觉舒服些。 发现齐王不在旁边。 枕头上还残存着他的气息。 醇厚而清冽的男子气息,萦绕在她的鼻端。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昨夜的画面。 忍不住面红耳赤。 外间有轻轻的脚步声走动,听起来是侍从们在准备饭食。 齐王压低声音在吩咐他们,“……这个王妃喜欢吃,放在这里。那个放远一点,她早起未必想吃油腻。” 一句句体贴的关怀。 听得秦韶华心头暖暖的。 而且他将她称作“王妃”了。 以前对着侍从,他都是说“秦姑娘”如何如何。 她自己当然并不在乎“王妃”之类的名分,可是他称呼这么一改,就像是一种甜蜜的宣告。 宣告她成为了他的妻子。 这种意义是不一样的。 秦韶华脸色微微发红,将头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心里满满都是被宠爱的感动。 没多久,侍从们全都退出去了。 齐王的脚步声轻轻从外间进了卧室。 他其实一直压着步子的,寻常人根本听不见动静,是秦韶华耳力太好。 他走到床边,轻轻掀开帐子。 惊讶地看见秦韶华正睁大眼睛望着他。 “你醒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惊讶之后就笑了,因为秦韶华张大眼睛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可爱。 她乌黑油亮的青丝随意披散在枕边,情丝千千结,齐王感觉全部身心都被这一网青丝网住了。 她一只胳膊露在被子外面,露出了半边肩膀,肌肤如雪,细腻,泛着淡淡的光泽。 在乌黑头发的衬托下,更显得莹洁如玉。 脖颈和胸前有淡淡的细小的红痕,那是昨夜留下的痕迹。 齐王看了,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 “现在想起床吗?”他坐在床沿边,伸手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回被子里,盖好。 虽然雪白的臂膀非常赏心悦目,可是为了怕她受凉,他还是先以她的健康为主。 他给她把被子掖好,掖得密不透风了,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要是不想起,就躺着吧。昨夜把你累坏了。” 要是没有最后一句,秦韶华还微笑听着。 累坏了…… 这话一说出来,她顿时面红耳赤。 她别开了眼睛,不想搭理他。 齐王低低笑了起来。 在她脸颊又亲了一口。 恰在此时,秦韶华肚子咕噜了一声。 饿了。 齐王笑着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吃点东西再继续躺着吧。我拿汤进来你先喝一口垫垫肚子。” 秦韶华还没来得及回答,齐王起身就走了。 转而端了一盏甜汤进来。 汤底有两颗饱满的红枣,齐王说:“给你补一补。” 秦韶华红着脸白他一眼,因为实在是饿了,就坐起来把一碗汤一口喝掉。 齐王坐在一旁,贪恋地望着她因为喝汤而露在被子外的雪白肩膀。 秦韶华喝完了把碗塞在他怀里,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把碗收拾了!” 齐王立刻躬身行个礼:“是,小的这就办。您还有什么吩咐,还想吃什么东西吗?小的端进来喂您。” 秦韶华冷哼,“不想吃了。退下吧。没我的吩咐不许再进来。” 齐王把碗随手撩在一旁的小桌上,笑嘻嘻地贴上来问:“大爷先别忙着生气,您先说说,昨夜奴家伺候得可还好?您满意不满意呀,会不会对奴家始乱终弃呀?” 秦韶华绷不住笑出来。 “滚!” 齐王笑着甩掉鞋子上了床,“好的,奴家这就滚上来。” 一把搂着秦韶华躺倒在被褥之间。 秦韶华简直无语。 这家伙真是会顺杆爬。 她是让他滚出去,不是让他滚上来啊…… 眨眼间,就被他吻住了双唇。 她再想骂也骂不出来了。 他又热烈地吻她。 并且细心地把她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她受凉。 两个人就这样,在床上腻歪到日头当空,正午的时候才下床。 齐王先起来,把床帐子挡得密不透风,这才叫侍从们抬热水进来,把屏风后头的浴桶填满。 侍从们大气不敢喘,头也不敢抬,匆匆做完事就退了出去。 齐王等他们关了外间的房门,才把床帐子撩开,让秦韶华起床沐浴。 秦韶华披着衣服下床,发现齐王盯着床上某处目不转睛,她回头一看…… 立刻脸颊绯红。 被子被推到一边了,雪白的锦褥上,一点点鲜红的颜色。 是她昨夜的落红。 “有什么好看的!”她推开齐王,皱眉,露出凶狠的表情。 齐王狐狸似的贼笑着,一把将她腾空抱了起来。 “王妃,小的服侍您沐浴更衣!” 他抱着她大步走到了屏风后面。 …… 房间外,廊下,冷风之中侍立着一溜侍从。 他们随时听候齐王召唤,轮班站岗,无论寒暑都像电线杆子一样站得笔直。 可是今天,他们一贯木然的雕塑一样神色,都有了丝丝裂纹。 今天王爷和秦姑娘的状态…… 像是…… 那啥了呀! 几个人站在廊下,互相用目光交流。 最后纷纷确定,对,昨晚上王爷和秦姑娘一定是圆房了! 虽然秦韶华宿在齐王房中多日,外人都以为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其实近身侍从们心里都明白,王爷还没和秦姑娘越雷池。 不过昨晚,一定是越过去了…… 哎呀呀。 有个侍从非常担心。 神医不是说了吗,王爷一个月内不许激动。 圆房这种事,不可能不激动啊。 他愁眉苦脸,很为主子健康担心。 正文 第330章 本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另外一个侍从狠狠瞪他,用眼神鄙视:秦姑娘是神医们的主子,她能和王爷……那啥,一定是神医说没事了,她才会允许王爷动手啊。不然你以为秦姑娘不顾王爷身体?这都不懂!瞎操心! 哦,有道理。愁眉苦脸的侍从立刻想通了。 顿时露了喜色。 王爷身体好了,还和秦姑娘双宿双飞了! 这真是双喜临门! 真该普天同庆啊! …… 说起普天同庆,要庆祝的人可不包括马厩里的马夫。 本来定下了一大早齐王就和秦韶华去城外策马的,但是因为昨晚发生了一些“美好的事情”,秦韶华赖床了,所以骑马活动自动推迟。 这本寻常。 但秦韶华那匹棕黄色的坐骑不干了。 日头高起之后秦韶华还没来,它就开始在马厩里头闹腾。 昨天新换的“单间”被它折腾得乱七八糟,蹄子乱刨,把地上刨得都是坑,尘土飞扬的,老远就能把人呛咳嗽。 马夫过去添草料添水,它猛然一下子撞在栏杆上,差点把马夫吓死。 他可还没忘记昨天这家伙撞断栏杆跑出来的事啊。 这要是再来一回,直接撞在他身上,还不得把他当场撞死! “祖宗您干啥啊?闹腾啥?好好待着不行吗。您看这满马厩里哪匹马像您一样啊,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您能不能学学人家?”马夫也不敢添食水了,躲到一边站老远,苦着脸对棕黄马进行口头教育。 马不听。 折腾得更厉害。 把草料槽子和水槽子全都踢翻了。 马夫怕它折腾出个好歹来,又不敢打骂,只好硬着头皮去请示管事,要找兽医给这马看看。别是得了什么病吧? 结果兽医来了,也近不了这马跟前。 站在老远观察了一会,兽医很肯定地说,“没病。这马是发脾气呢。” 兽医甩手走了,马夫一筹莫展,心说马大爷您脾气可真是大。 但是为什么发脾气啊?他从昨天到现在伺候得可精心了,按理说不会惹到它啊。 最后这马还是不停折腾,而且跃跃欲试要跳出马栏外头来。 马夫赶紧找管事去了。 上报吧! 让上头来处理。 可不能让这位马大爷跳出来,不然谁也拽不住它。 谁让它是秦姑娘的坐骑呢,府里谁都不敢动它呀! 马闹脾气的消息就这么一层层上报到了齐王的侍从跟前。 齐王和秦韶华正在吃饭,侍从进来禀报消息。秦韶华闻言想了想,猜测:“……莫不是它想出去逛?” 齐王道:“它一匹马想出去逛?” “昨天咱们不是说要骑马出去吗。” “咱们要出去,它如何知道?我看它就是皮痒。脾气这么大,抽一顿鞭子了事!” 齐王习惯于直接用暴力解决问题。 秦韶华决定还是亲自出去看看,吃完饭,披了锦裘就出了门。 结果人还没进马厩呢,那匹马先消停了。 马夫迎出来一脸纳闷,“……说来也怪,闹了大半天了,怎么突然老实了?” 秦韶华走到棕黄马跟前。 这家伙无比温顺,温柔地朝着秦韶华咴咴地叫,凑上前来,硕大的马头伸出栏杆,要往秦韶华身上蹭。 秦韶华一巴掌拍在它脖子上:“再装乖也没用!你看看你把这里闹的,乱成什么了?” 满地狼藉,尘土飞扬,整个一个犯罪现场。 棕黄马眨巴眨巴眼睛,温柔地跺跺蹄子,特别无辜。 把跟在后头的马夫看得直瞪眼,暗道这位马大爷可真是有眼色啊!主人来了就装相,主人不在时,它专门欺负他们底下当差的! 秦韶华揪着马耳朵问:“你是不是要出去?” 马儿再眨巴眨巴眼睛。 “出去不出去我说了算!”秦韶华警告它,“不许闹了,再闹把你送厨房!” 马儿张着大眼睛望着她。 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秦韶华问马夫,“昨天我们走了之后,你都做什么了?” 马夫赶紧说:“什么都没做……就是给王爷的宝马刷刷毛,加份餐……”指了指棕黄马,“也给它加餐了。” “每次用马之前,你是不是都这么做?” “对,绝无差错,小的不敢欺瞒!” 秦韶华失笑。 回头拍拍棕黄马的大脑袋,“你可真是个人精啊!” 她离开马厩,临走前指着棕黄马告诉马夫,“它要是再闹,狠狠拿鞭子抽它!” 棕黄马仰头长嘶。 哟呵,难道听懂了? 秦韶华懒得搭理它,转身回了房间。 齐王问:“什么情况?” 秦韶华忍俊不禁,“肯定是它知道今天要出去,见咱们没露面,等得不耐烦了。” 齐王挑眉。 一匹马而已,怎么会如此? “莫非它听得懂人话不成。” “它不用听得懂人话,只要通人性、会观察就行了。”秦韶华笑道,“马厩里的马,若是第二天要用,马夫都会给它们刷毛加餐。这匹马昨天有了加餐待遇,它自己明白了。” 齐王不大相信。 哪有这么神奇的马。 秦韶华道:“不信你等着瞧。” 结果还真如秦韶华所料,这匹马非常通人性。 自从秦韶华警告了它之后,它果然没再折腾,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单间”里,温顺得简直像只小绵羊。 马夫先还有点怕它,试试探探地想进去给它收拾房间,怕它突然发狂踢人。但是没想到它竟然主动上来蹭马夫的脸,把马夫蹭得受宠若惊,比得了主子赏赐还开心。 祖宗不闹了,温顺了!谢天谢地啊! 马夫高高兴兴给这匹马收拾一通,重新添加了草料和干净的水,高高兴兴把消息反馈上报。 秦韶华听了消息,朝齐王笑:“如何?我说它懂事吧!” 齐王也笑了,“这马有点意思。” 秦韶华决定给这马起个名字。 凡是骏马,名字不过追燕、飞电、惊雷之类的,形容它如何神骏。 然而这匹棕黄马若说神骏……还真有点勉强。 没觉得它速度有多快,长相还一般,扔在马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相貌。 而且脾气特别大,性子古怪。 秦韶华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名字来形容它,索性不想了。 “就叫它’大黄’吧!” 齐王眉角抽搐,“大黄……你确定要用这个名字?” 这是狗名吧? 秦韶华说:“嗯,就用这个。它不是一身棕黄皮毛吗,叫大黄贴切。而且它挺有一副狗脾气。” 叫狗名正好。 于是秦韶华从此有了一匹名叫“大黄”的座驾。 齐王对给马起名是没什么兴趣啦,爱叫什么,秦韶华高兴就好。他凑上来问:“身上还疼么?改日再去骑马吧,等你好了再说。” 昨夜旖旎历历在目。 秦韶华脸色微红。 身上当然是不疼了,但是,当然还是不大舒服。 齐王暧昧的眼神,好像随时可以把她吞到肚子里似的。 她一脚将齐王踹开,“还不快去练功。一日不练手生脚慢!” 齐王笑眯眯地去了。 他今日练起功来格外有精神。 好好练功,身体棒棒的,才能龙精虎猛和小韶华天长地久嘛! 这一晚,秦韶华整理奇门的事务,弄到快要三更天了才停手。 她霸占着齐王的书房,齐王则早早洗漱完毕,躺在卧室的软榻上悠闲看兵书。 秦韶华结束事务站起身来,发现书案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烛台上积着厚厚一层红泪。 转转脖子扭扭腰,她稍微活动活动筋骨,走到书房门口。 隔着堂间,可以看见卧室那边绣帘低垂,光线明亮。 她突然有了一点踌躇之意。 现在就过去吗? 夜深了,该睡了。可是昨夜锦被中的情景快速闪过脑海,她的脸不由红了起来。 真想回到自己房间去睡啊! 真不想和齐王同眠共枕!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又…… 但她知道如果真那样做,齐王绝对能追过去,也睡在她房间。 这家伙在某个方面的死皮赖脸她是领教过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 犹犹豫豫。 齐王的声音隔着帘子响起,“为什么不过来?走走停停做什么。” 他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好像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笑眯眯等着猎物上钩似的。 秦韶华一听他的口气,就想立刻过去把他暴揍一顿。 哼,这家伙得意什么? 她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大步走到卧室里去,看也不看齐王一眼,径直走到屏风后去洗漱。 洗完换了寝衣,披散着头发走了出来。 依然不看齐王,直接倒在床上,卷着被子睡觉。 齐王含着微笑,放下手中的兵书,缓步走到床边。 “王妃,睡着了吗?”他轻声问。 刚闭上眼睛能睡着吗?明知故问没话找话。秦韶华不搭理他。 结果他自说自话,“嗯,不答话,看来是睡着了。那么……” 他悉悉索索宽衣解带,很快把自己脱了个光溜溜,泥鳅似的钻进了秦韶华的被子里。 “……那么本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秦韶华简直无语。 她明明把被子裹得很紧,密不透风,这个家伙是怎么一眨眼就钻进来的? 她身上寝衣轻薄柔软,齐王紧紧搂住她,她就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坚韧的肌肉。 精悍有力,富有弹性。 正文 第331章 咋这么流氓啊 秦韶华的脸,顿时烧红起来。 没办法,虽然已经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办法习惯这样的亲近。 她被齐王从身后抱住,彼此紧贴着。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夏侯夜……”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齐王在手法娴熟地给她脱寝衣。 很快就除掉了。 她咬着唇,紧紧闭上眼,心里紧张得不行。 一面暗骂自己没用,怎么在这方面就不能豁达一点呢…… “夏侯夜,把烛火熄了。”最后她只能提出这么一个小要求。 屋子里光线太亮,她更不好意思啊。 齐王抱着她,发现她身上很热,脸也红如火。这害羞的模样,惹人怜爱。 他轻轻扳过她的脸,轻轻吻在她紧闭的眼睛上。 她的睫毛那么长,忽闪忽闪拂过他的唇,痒痒的。 “张开眼睛,看着我。”他说。 低沉的嗓音,蛊惑的味道。 秦韶华不由自主听从,微微将眼睛张开。 明亮的眼眸里,立刻映出齐王的倒影。 齐王的眼睛立刻染上了暧昧的氤氲。 他抱着香香软软的心上人,低头,吻住了她的红唇。 秦韶华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因为太紧张。 齐王柔声安抚,“别怕,今天不会疼了。” 他没有像昨天那么激烈和着急,轻柔地,与她合二为一。 “夏侯夜……”秦韶华低声叹息。 他总是有本事让她无法拒绝,情不自禁。 …… 这一次结束之后,秦韶华没有昏沉睡着。 因为身体已经稍稍习惯,也因为齐王这一次非常温柔。 她只觉得身上酸软,但并不是很累。 慵懒地任由齐王抱着,她半闭着眼睛,安静平息着呼吸。 齐王只熄灭了几盏烛台而已,最后还留了一盏,房间里有淡淡的暖黄色光线。他舍不得让屋子太黑,他想亲眼看着秦韶华情迷时的模样。 她那么美丽。 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细小的表情,都让他深深沉醉。 此时此刻望着她略带疲惫的容颜,他心中生起无限怜爱,轻轻在她额角亲了一下。 她的额头上还有未曾褪去的汗水,细细的一层,润湿了他的唇。 “渴吗?”齐王问。 屋子里火炉烧得很旺,他觉得热。 秦韶华也觉得热,尤其是经过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那啥之后。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齐王立刻下床去倒水。 炉子上热着开水,随时能沏茶。但是夜里喝茶不利于睡眠,齐王并没有倒茶水给秦韶华喝,而是给她冲了一杯甜甜的蜂蜜水。 蜜是上等的好蜜,香甜浓稠,喝在嘴里甜丝丝的,且不腻。 秦韶华半杯水下去,感觉整个身体都通畅了。 “谢谢。”她把被子递回给齐王。 齐王没接。 就着她的手把剩下的半杯水喝掉了。 喝完了舔舔嘴唇,态度充满暧昧地朝秦韶华笑:“好喝吗?” 秦韶华把杯子摔在他脸上。 齐王偏头躲过,轻松接过了茶杯。 随手一甩,噗,正好把仅剩的烛台熄灭,而杯子则完好无损地轻轻落在桌面上。 屋子里黑了下来。 齐王翻身上床,重新钻进被窝。 被子是新换的。 早起时他特意吩咐下人新做了一床双人大被,又暖和又够大,正好被底卧鸳鸯。 因为昨夜之后,他觉得单人被子太小,实在不利于拥抱心上人。以前秦韶华害羞得紧,他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盖双人被子,怕她恼。可是昨晚该做的都做过了,他就心安理得并且迫不及待地絮了大被。 果然被子大好啊,齐王钻在被窝里,心满意足将秦韶华香软的身体拥入怀中。 秦韶华身上懒洋洋的,任由他抱着。 突然听他问:“我的腿,是不是完全好了?” 秦韶华觉得奇怪。 不由张开了眼睛反问,“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了吗?” 齐王呵呵地笑:“我知道你们有猫腻,在骗我,但实情不知道。” 实情不知道? 秦韶华一下子愣了。 难道昨晚…… 昨晚是他诈她? “你……”她真是服了! 这家伙唬人的本事真高。 害得她真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连否认都没否认,就被他套出了实话! “老狐狸!”她恨恨地骂。 早知道他是诈她,她应该撑着骗他一段时日才好,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和他……滚床单! 看他现在这个得意的样子! 齐王心里眼里都是得意地笑。嘿嘿,他不狡猾一点,怎么能骗得美人投怀送抱呢。 把秦韶华搂得更紧,他笑嘻嘻地说:“我若是老狐狸,你是母狐狸不是?咱们努努力,生一窝小狐狸出来好不好?” “哼!”秦韶华板着脸,扭过头去不理他。 齐王赔笑:“王妃别生气了,都是我的不是,您消消气,要打要骂都成。求求您实话告诉我,我的腿是不是完全没问题了?” “不知道!” “哎,王妃脾气真大。小的这就给您赔不是行不行?”他作势翻身而起,半跪在被窝里,朝秦韶华一板一眼地作揖,“王妃息怒。小的以后再也不敢诈您了。不过话说回来,昨儿晚上……” “昨儿晚上怎地?”秦韶华恶狠狠地瞪他。 齐王委屈地说,“昨儿晚上虽然是我诈了您,可您也没吃亏吧?何必这么大气性呢?” 我怎么没吃亏!秦韶华一肚子火。 齐王就问她:“难道您没享受?您觉得我伺候得不好?那您说说哪里不好,我改!立刻改!” 说着,他立刻搂住了秦韶华的腰肢。 一副要再来一次的架势。 “王妃您说吧,我洗耳恭听,哪里不好改哪里。” 秦韶华无语问苍天。 这家伙怎么这么流氓啊! 能不能说两句正经的! 为什么说着说着就拐到流氓路线上去? “夏侯夜你给我老实躺下!”秦韶华一脚将齐王从自己身上踹下去。 他要是再不老实,她一脚给他踹到窗外! 齐王作势哎呦哎呦地躺到一边,“您可真狠哪王妃!没头没脑踹过来,万一踹到不该踹的地方怎么办?” “你浑身上下哪里不皮痒,哪里不该挨踹!” “话可不是这么说啊王妃!有一个地方您是万万不能踹的,踹坏了您以后找谁鸳鸯戏水呢?小人我伤了身体没什么,主要是为您下半生的幸福考虑……” “夏!侯!夜!” 秦韶华怒不可遏。 这个家伙,故意把“生”字说得不清不楚,听起来就像“身”字。 下半生。 下半身。 你妹啊夏侯夜! “王妃息怒!小的这就闭嘴!”齐王见秦韶华恼了,哈哈大笑着搂住了她。 “睡觉吧,睡觉。夜深了,咱们快睡。”他轻声细语地哄她。 像是哄孩子一样。 秦韶华哪里还睡得着。 都被气精神了。 现在她就想跟他动手打架,一点儿也不想睡觉。 齐王搂着她,用力按住她手脚,“别闹别闹,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不听!” “还没听呢就拒绝?万一我唱得非常好听呢?” “不可能好听。不听!” “不听我也唱。” 不得不说,齐王在秦韶华面前脸皮已经厚到天上去了。 越挫越勇,对她的各种拒绝统统无视。 他是想干嘛就干嘛。 想唱歌就唱歌。 “山雨新晴,月无声。临月煮清酒,醉酩酊……” 咦? 秦韶华停止了挣扎。 这不是她唱过的歌吗,他什么时候学会了? 她还记得,这是他用药的时候,陷入昏迷时她给他唱过。 他怎么会记得呢。 当时他明明意识不清醒呀! 可是齐王唱得那么好,曲调一丝一毫都没有错。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一把迷人的男中音,十分轻松地轻声唱着,把曲子里的山居意境完美诠释出来。 只是中间他不记得歌词了。 他就用哼唱来代替。 到后面知道歌词的地方再唱出来。 “……春露秋霜,未问韶华几多情。呀,呀,未问韶华几多情。” 余音绕梁。 秦韶华听得愣住。 真好听。 比她唱得好听多了。 她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发问,“你怎么学会的?” 齐王低声在她耳边呢喃,“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有一个天籁一般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唱啊唱啊,我怎么能记不住呢?” “可是你那时候……不是在昏迷吗?” “再昏迷,也能听见我的小韶华在呼唤我。” 齐王想起自己用药时的痛苦经历。 那真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就像是一个人在寒风呼啸的旷野之中行走,不知道路在何方,全身都冻透了,疼得都麻木了,随时能够倒地而亡,再也醒不过来。 他苦苦支撑着,用意念支撑着濒临崩溃的身体。 这时候,突然,前方传来一点光亮。 那就是秦韶华的声音。 她在呼唤他,和他说话,给他唱歌,用尽一切办法要将他从寒冷的旷野上救回来。 他就朝着那丝丝光亮前进。 不知不觉,已经将她的声音烙刻在了心中,烙刻在了骨髓里,三生三世也不会忘记。 “春露秋霜,未问韶华几多情。”齐王轻声问,“我的小韶华有几多情呢?” 秦韶华默默不说话。 她答不上来。 因为心中已经被齐王带来的感动填满了。 她惊讶于他在昏迷中还能记住她的歌。 齐王轻轻地吻她,“睡吧。我的小韶华。” 正文 第332章 朕封你为嫔 他吻她的眼帘,让她闭上眼睛。 然后,就轻轻哼唱刚才那首歌。 当做摇篮曲,伴她入梦。 秦韶华在齐王的歌声之中入眠,睡得特别安稳。 她又梦到前世,梦到师傅了。 还是在山中的时光,师傅笑呵呵地摸着胡子故意使坏,支使她做这做那,让她手忙脚乱。她大声地抗议,师傅就笑得更欢。 暖洋洋的朝阳照亮山谷,师傅背着光,整个人溶在金色的光芒之中,看起来无比温暖。 秦韶华在慷慨激昂的抗议中醒来。 睁开眼睛之后心情还很激动。 怔忡片刻,发现自己原来在做梦,她不由失笑。 “梦到什么了?”齐王比她先醒,目睹了她在睡梦中皱眉撅嘴的全过程,觉得她好可爱。 “梦到师傅了。”秦韶华觉得奇怪,“最近总是梦到他老人家。” “梦里不开心吗?” “不,很开心。和师傅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上辈子最踏实的时光。”师傅过世,她出山之后,就是无休无止的打打杀杀了。 齐王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梦里踏实开心,正因为白天的心情也是踏实开心。” 是这样吗? 秦韶华知道潜意识和梦的关系。 人在白天的焦虑、气愤、担忧,统统会在梦中以另一个方式呈现。 那么,最近总是梦到师傅,说明自己白天心情好,潜意识中感到踏实吗? 如果真是如此…… 那么她感到踏实开心的源头…… 无他。 唯有齐王了。 因为他的存在,让她心里安稳了吗? 秦韶华不由微笑。她不会解梦,但是不得不承认,最近这段日子,她的确感到很安心。 “你的腿已经没有问题了。”她笑着对齐王说。 昨夜没告诉他答案,今早心情好,她就赏给他一个真相。 齐王低头,亲了她一下,“谢谢。” 早饭时,他正式通知了侍从们:“本王的腿疾,经过两位神医和王妃的努力,已经完全治好了。从此之后,你们将本王当正常人对待即可,不必特殊照顾。” 侍从们大喜过望。 虽然已经看着王爷健步如飞好几天了,可是,他们还没彻底放心下来。这下总算安心了!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侍从们操持着办酒席,要酬谢白城子和吴道。 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和这份喜气相对,遥远的京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话说,齐王站起来好几天了,腿疾治愈的消息已经被京城那边得知。 就像齐王人在北方却一直关注着朝廷的情形一样,朝廷那边也很在意齐王的消息。 打仗啊,调兵啊,每有大事都会被朝廷的探子传消息回去。 齐王腿疾治愈,能站起来这种消息,当然是当头条大事报回京城的。 所以金銮殿上的皇帝老早就知道了。 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心情非常不好。 王叔竟然站起来了? 竟然站起来了? 还有没有天理! 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啊! 朕送王叔去北疆可是为了坑害他,让他腿疾加重进而送命的,怎么…… 怎么王叔不但没有加重,反而还治愈了! 难道上天在和朕作对吗? 朕是真龙天子,难道上天看着不顺眼吗,非要让王叔给朕添堵! 皇帝一连几日上早朝都没精神,脾气还很暴躁,下面臣子报什么政务,他不是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就是劈头盖脸一通怒骂,把大臣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个曾和段尚书一派的朝臣想要拍马屁,奏报提议说,把太后的陵墓好好修一修。结果皇帝将他一顿臭骂,让禁卫把他拖出了宫门外。 皇帝心里生气啊。 提起太后就更生气。 太后可是秦韶华干掉的。秦韶华跟齐王在凤凰城鬼混许久,听说,齐王的腿能好,就和秦韶华脱不了干系。皇帝岂能不生气? 太后从小把皇帝管得严,所以皇帝对娘亲并没有多少感情,当初太后被秦韶华杀了,他也是气愤多过悲痛,更恼恨秦韶华让他丢面子。 “哼!秦氏,你当初可是朕的未婚妻!现在却处处和朕过不去!”皇帝心里暗暗想。 但是他还不敢跟秦韶华公然作对。 也不敢提当年的婚约。 唯有把闷气都埋在心里,越发阴鸷。 朝堂上,段尚书被齐王算计,已经不能上朝好些天了,所以皇帝每天看到原本属于段尚书的站位空荡荡,心里就更不舒服。 他草草结束朝堂议事,就回后宫去。 后宫起码还有几个美人,能让他放松和发泄。 在齐王腿疾治愈的消息传回来的第一晚,他就把月香传到了身边。 “朕封你为嫔。”见了面,第一句话他就这么说。 月香吃了一惊。 惊讶过后立刻跪倒在地,“陛下万岁万万岁,妾身谢陛下恩赏。妾身一定好好伺候陛下!” 她几乎要哭出来。 惊喜来得太快,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她跪在地上磕头,悄悄抬起眼睛观察皇帝神色。 却发现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为什么! 她心里咯噔一下。 皇帝在厌恶她吗? 那为什么又要封她为嫔? 最近陛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连荣宠不衰的玥昭仪都好久没有侍寝了呢。 月香顿时更加小心翼翼,怯生生抬起头来。 然而,发现皇帝脸上厌恶之色更重。 “陛下……”月香心惊肉跳。 暗忖陛下不是又要发疯吧?前不久一个扫地的宫女突然被皇帝拖进寝宫侍寝,没多久尸体就被抬了出来,消息传遍后宫,人人害怕,暗地都说陛下疯了。 月香真怕自己步那宫女的后尘,刚以为要飞上枝头呢,却是大难临头。 却见皇帝死死盯着她的脸,半晌,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她。”他说。 月香一愣。 不是谁? 猛然间目光掠过寝殿墙上挂着的美女画像…… 那画像,那眉眼…… 秦韶华!月香陡然惊醒。 陛下一定是在思念秦韶华! 她深知自己和秦韶华面貌相似。那么陛下找她来突然封嫔,是不是说……陛下真心想封的是秦韶华? 陛下对自己失望了吗? 自己和秦韶华差太多吗? 月香灵机一动,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玥昭仪告诉她的话……学秦韶华,给陛下甩脸色。甩得越好,站得越稳。 她以前可不敢。 但是现在…… 赌一赌吧! 眼看着皇帝的神色越来越失望,戾气越来越重,月香怕得要死。 深感自己就要大祸临头。 她可不想像扫地宫女一样被抬出尸体去!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她未经允许陡然站了起来。 高高抬起下巴,用冷冰冰的目光望着皇帝。 态度十分的倨傲。 皇帝顿时一愣。 虚幻的目光陡然聚焦,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 “你……” 月香冷冷一笑,“陛下,你把我当成谁了?你想让我成为谁?” 她极力学习秦韶华的神色。 冷冷的,不苟言笑,目光没有温度。 其实心里已经怕得要死。 生怕一个不慎,被皇帝赐死。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能继续装下去。要么绝处逢生,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是……秦……”皇帝感觉眼前的美人,和记忆之中的那个突然合二为一了。 他惊讶地口齿都不清楚了。 月香冷冷看着他,“陛下,我不是秦韶华!” 她忽地转过身去。 甩给皇帝一个冰冷的背影。 皇帝吃惊,“秦韶华?你不是秦韶华……” “我当然不是!”月香大声说。 “那你是谁?”皇帝意识有点迷离。 大殿之中只燃了两个烛台,根本驱不散浓重的黑暗。 朦胧光线之中,月香的背影和皇帝记忆中的那个人很相似,他努力回忆,却抓不住重点,想来想去,干脆忘掉了记忆中的美人模样,眼里心里全是眼前这个人了。 眼前这个人,体态婀娜,身量窈窕。 无一处不充满蛊惑力。 似乎比记忆中的更加活色生香,更真实可亲。 “你是谁?”皇帝走上前两步。 伸手,触碰她的后背。 月香声音清冷地说:“我是月香。不是秦韶华。如果陛下想见的不是我,那么妾身就告辞了。” 她微微侧过身体,斜斜对着皇帝微一福身,如折柳一样盈盈下拜。 发髻上一串银色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她脸颊上留下银亮的弧线剪影。 皇帝目光发直。 这侧脸,这眉眼……可真像是秦韶华! 但是她说她不是秦韶华。 对,不是。 她是月香。 一个地位卑贱的女人。 但是,她近在眼前,比秦韶华更加触手可及。 皇帝忍不住再上前两步,将月香一把搂在了怀里。 “不要走。不要走。”他连拖带拽,想把月香拖到龙床上去。 然而他沉溺酒色日久,虽然还年轻,但是身子已经虚淘了,力气并不大,拖了几下就累得眼前冒金星,而且把月香拖得踉踉跄跄的,险些摔倒在地。 他一生气,干脆也不上床了,就地就将月香推倒。 “陛下!请您自重!”月香也是胆大。一见自己装清冷奏了效,顿时咬牙,决定一装到底。 正文 第333章 笑得一脸阴险 月香心想,以前侍寝都是她主动,皇帝还对她挑三拣四的。 这次她学秦韶华冷面冷心,冷言冷语,竟然能让皇帝主动对她痴缠拉扯,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继续装吧! 她用力推搡,拼命在皇帝怀里挣扎。 “放开我!放开!” “不!朕可不会放开你!” 月香故意装出来的愤恨的眼神,刺激到了皇帝。 他仿佛看见秦韶华就在眼前。 就在他的身下挣扎似的。 他顿时有了无限热情,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两下就把月香的衣裙全都撕碎了。 “再让你跑,再让你和朕作对!朕让你有来无回,朕今夜收了你!收了你!” 他红着眼睛,满脸阴鸷,狠狠压在了月香身上。 月香惊声尖叫。 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穿透窗棂,在夜色里传出老远。 没多久,全后宫就全都知道了,陛下今晚激烈地宠幸了月香! 而第二天一早,一道封嫔的旨意传遍后宫,更让宫里的女人们嫉妒得眼睛发红。 月香,一下子就成了嫔位! 这种升迁的速度简直前无古人。 皎月宫里,月香还没有回归,得了消息的玥昭仪坐在梳妆台边,闲闲地在首饰盒子里翻动着,嘴角挂着冷笑:“小小的嫔而已,还越不过本宫去呢。何况,她得的是什么封号?呵呵。” 华嫔。 皇帝赐月香的封号,是“华”。 再明显不过的讯号了。 月香,不过是沾了某人的光。 但某人的光,是那么好沾的么? 玥昭仪在心里默默给月香点蜡。呵呵,月香小蹄子,你自求多福吧。 而月香,此时正坐在皇帝特意为她准备的辇车上,被一群御前内侍簇拥着,从皇帝寝殿往后宫行去。 一路上纷纷有太监宫女朝她行礼,老远就跪下,风光无两。 可是她面无表情,根本没有一丝喜色。 因为昨晚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皇帝…… 不举! 恶狠狠的皇帝在她身上蹂躏着,折磨着,却不能一展男人雄风。 他最后,竟然…… 用奇淫的宫廷秘藏的工具,对她进行折磨。 她先前的惊叫是故意的,是为了激发皇帝的兴趣而已。但是到了最后,惊叫变成了惨叫,她真的受不了了! 没想到皇帝背地里竟然那么变态! 简直就是一头野兽,毫无人性! 一场痛苦的折磨,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直到皇帝自己折腾累了才罢休。 那时候月香已经伤痕累累,不知昏死过去多少次了。 皇帝玩累了,自己跑到龙床上拥被大睡,却将她晾在地上不管不问。 第二天一早醒来却又对她关怀备至。她越是冷脸,他就越是殷勤,甚至亲手写了封嫔的诏书,亲手盖上御印,命人传遍后宫。 这种极端反差的待遇,一会冷,一会热,让月香如坠冰火两重天。 胆战心惊,又无比恶心。 封嫔的喜悦一点都没有了。 她有一种直觉,觉得自己很可能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宫闱重重,殿宇的檐角斜插天际,高高的城墙挡住了视线,让她看不到宫外的天地。 春节已过,京城就要回暖了。 她端坐在辇车之上,将袖子笼得更紧一些,觉得特别冷。 春天,似乎还很遥远。 月香封嫔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遥远的凤凰城。 在楚京,这件事让后宫里的女人们非常震动,在朝上和民间也谣言纷纷,怎么说的都有。毕竟,一个低等女子平步青云飞上枝头,是容易引人遐想的最好的谈资。 然而,消息传到北方之后,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应。 齐王和秦韶华哪会在这点小事上劳神。 齐王什么地位,胸襟里装的是什么?是山河社稷。 皇帝侄子觊觎他的女人,对他不敬,他连生气都懒得生。 生气作甚? 办了就是! 此时皇帝在齐王眼中,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一堆消息条子之中,看到月香封“华嫔”的条子,齐王神色淡淡将之放下,丢给一个侍从。 冷冷地说:“让底下人看着办。” 侍从接过条子匆匆扫了一眼,一见是皇帝变态宠幸月香……天!这不是对王妃不敬吗! 王爷脸色虽然不显,但说出“看着办”这种话,就是要下狠手。 侍从立刻肃了颜色,下去找专责消息传递的人做吩咐:“宫里那个高飞的女人,你们最近盯着点吧。她要是做了不得人心的坏事,不必上报,就地杀了!” “是!” “至于皇上,暂且先不要动他。王爷在北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朝上先维持安稳。只要他不做天怒人怨的事情,暂且让他活几天。” “是。” “等等,且别走。” 侍从脸色沉沉地想了想,末了沉声道,“但这件事,终究是他对王妃不敬。王爷是皇叔,王妃就是他的婶婶,他竟然敢生觊觎之心,还做下这么恶心的事,到底不能平白放过他!” “那……王爷的意思是?” “王爷让你们底下的人’看着办’。” 专责消息的人不敢自作主张。 最近底下人都隐约听到了风声,好像王爷对秦姑娘特别在意。他们是做事做惯了的,别的事都能想出对策自己做主,但是这件事……涉及秦姑娘,他们摸不准王爷的脉啊。 而且现在侍从对秦姑娘的称呼变成了“王妃”,那更不同寻常了。 看着办? 看着办该怎么办啊? 到底该办到什么尺度啊? 这人为难地说,“对王妃不敬,要是其他人起了这种龌龊心思,直接阉了算了,可那位毕竟是皇上,总不能也……” 总不能也阉了吧。 侍从却是眼睛一亮。 沉了半天的脸色,瞬间转晴。 微微一笑,抄起袖子说道:“这个皇帝,咱们王爷让他当,他就是,不让他当,他算什么东西?你说说,他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那就是说,可以动手呗! 传消息的立刻眼珠子乱转。 阉了皇帝? 听起来很有意思啊! 既然王爷的近身侍从都不反对,何乐不为呢! “小的明白了!一定给王妃出了这口气!” 传消息的笑得一脸阴险,退了下去。 侍从收了笑容,转身回房,禀报齐王说:“王爷,已经传过话了。” 齐王淡淡应了一声,不再理会。 而秦韶华知道这件事之后,只随口对身边手下说了一句,“这个月香不能用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她要是做坏事,直接干掉。” 信门来传消息的手下好奇地问道:“圣主可否指教为什么?” “为什么?人骤然升到高位,心态都会失衡,很容易做出失控的事情。何况她是在皇宫那种地方,又何况是通过这么恶心的方式上位,以后她心里扭曲的可能性大着呢。我可不要这样的棋子。” “圣主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 秦韶华也同齐王一样,随便吩咐一句,就不理会了。 因为月香角色太小,根本不值得她留心。 有用,就用。没用,扔掉。 不过齐王的反应,还是让秦韶华感觉有点奇怪的。 当初那个医馆的李大夫前来提亲,他还生了很大的气呢。 怎么现在皇帝如此折辱她,齐王却淡淡的? 比起来,皇帝比李大夫可恨多了吧?好歹人家李大夫郑重其事来提亲,起码是尊重她的。皇帝这一手玩的是个什么鬼,拿她当什么了!齐王怎么没反应? 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和齐王闲聊,问他怎么不吃醋。 齐王很奇怪地看她一眼:“和谁吃醋,夏侯子黎?他配么?” 秦韶华说:“那,会禾堂李大夫也不配啊。当时人家来提亲,你可把醋吃了整整一缸。” “本王那是吃醋么?” “怎么不是?” “本王那是还没得到你,心里不踏实。” 哎哟,这人还挺诚实。 秦韶华筷子啪一声拍在桌面上,“现在’得到’我了?踏实了?再也不担心我被人抢走了?” 一句比一句问得声音高。 齐王笑得意味深长,“本王现在,的确是很踏实。” 我呸! 秦韶华冷冷哼了一声,“夏侯夜我告诉你,别以为和女人上了一次床,女人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心意。” 齐王困惑地说:“怎么是上一次床呢?明明上了好几次……” 秦韶华一甩手,把碗直接朝他丢过去。 碗里满满一碗热汤! 齐王也是厉害,胳膊一伸,手一勾,稳稳将碗接住了。 里面的汤一滴没洒! “王妃,您先别生气,听我解释……我之所以踏实,正是因为感受到了您的心意呀!我向您保证,这和咱们上没上床没关系!” “没关系?” “不,有关系!” 秦韶华脸色一冷,齐王立刻改口。 “我感到踏实,和您的身体、心意全都有关系……这样说您满意了吗?” 一点也不满意! 好好的话,从齐王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 秦韶华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好在齐王又补了一句,“王妃,您不要名分、不要婚礼就和我在一起,我心里高兴极了,根本无暇和不相干的人生气。” 嗯,这样说还中听一点。 秦韶华给齐王添了半碗饭,以示奖励。 正文 第334章 圣主,来非礼我吧 正月已经过去了。 北方大地也稍微有了一点暖意,大风不再像腊月那么寒冷。 没风的时候坐在廊下晒太阳,晒得工夫多一会还能浑身出汗呢。 奇门的事情正在按部就班进行着。 秦韶华已经向全门通告,撤掉苗化羽的玄门门主和尊者之职,命令全奇门将之视为叛徒剿杀。 通告一出,不出秦韶华所料,苗化羽果然反了。 这厮领着玄门的大半人手另立山头,说秦韶华冤枉好人,说他根本就没有暗杀过圣主,秦韶华完全是栽赃陷害。 还说,秦韶华对付他是为了将老圣主的弟子赶尽杀绝。 他义正词严地宣告,为奇门延续大计着想,他迫不得已,决定忍痛和秦韶华对着干。并且号召全奇门的忠诚子弟都和他一起维护门派尊严。 不反奇门,反秦韶华。 秦韶华统治的奇门,已经不是奇门了。 这是他的口号。 他发了一个讨伐秦韶华的檄文,列举她十大罪状,什么几年对门中事务不闻不问啊,什么随便撤换门中人手啊,什么任性更改门规啊…… 总之就是说她完全不适合当圣主。 要让她再当下去,奇门就要玩完。 秦韶华对此嗤之以鼻。 苗化羽这是偷袭不成,彻底撕破脸了。 口号也是搞笑。 她秦韶华统治的奇门不是奇门,难道你苗化羽统治的才是? 她也不表态,就看底下人怎么反应。 结果,医宗当然是在白城子和吴道的带领下,全体站在秦韶华这边的。 毒宗自从反叛的林婆死后,宗中不怎么服秦韶华的人也都偃旗息鼓,不敢明面扎刺,所以这一回,所有毒宗的人也站在了秦韶华这边。 偃宗的,偃魂笼络了很多人,牢牢团结在秦韶华周围,比医宗和毒宗的人还旗帜鲜明。而忠诚于鬼姬的那些人,因为鬼姬还在千妖月手里关着,他们也不敢造次。倒是有一部分人被苗化羽忽悠走了,不过,偃魂说那些人正是他早就想清理掉的。 秦韶华笑道:“这就是我的目的之一。让不服管教的人赶紧滚蛋。” 而三宗之下的五门,信、杀、凤、玄、商。除了苗化羽的玄门,还剩四门。 信门是千妖月的,这家伙没有表态支持秦韶华,但是叫嚣着要把苗化羽死耗子碎尸万段,还宣称谁敢跟苗化羽跑,他就把谁灭门。 凤门和商门依旧自己做自己的事,不理会门中纠纷,自成一派。 然而令人意外的事,杀门门主竟然传出话来,说要捉拿反叛,要把苗化羽追杀到天涯海角。 “这位杀门的门主,什么路子?”秦韶华还是第一次得到对方的主动反馈。 杀门力量强横,能在这种关键时刻站在她这一边,无形中震慑住了门中其他人。 就算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坐山观虎斗,然后再捡便宜占,但一看杀门的动静,也都该私下里掂量掂量了…… 白城子道:“杀门换了这位新任门主之后,我也只见过他两面。两次他都戴着面具,面目没看清楚,但是那股迫人的气势绝非等闲。杀门在其掌控之下井井有条,也改了以前抢劫良家幼儿的毛病,甚至改了流传几代人的’血腥屠杀训练法’,总体战力却没有下滑。所以,这位门主是个人物。” 能得一贯谨言慎行的白城子评价一句“是个人物”,那么这个人,一定很厉害。 “血腥屠杀训练法”,秦韶华有所了解,乃是杀门中流传了很久的选人方法。 把经过集训的所有杀手种子放在一起,在封闭的空间之中让他们互相屠杀。以十人最后只杀剩一人的比例,进行严酷筛选。 这样遴选出来的杀手才是精英中的精英,才能在各种暗杀任务之中保持胜率。 可新任换上的杀门门主,一上位就彻底摒弃了这种方法,只做训练,不让种子互相屠杀。 “这么说,他心地倒是不坏。”秦韶华点点头。 白城子赞同,“虽然对他不甚了解,但是据我观察,杀门在他的统领之下,阴森之气少了很多。只是此人脾气古怪,不卖任何人面子,所以……” 所以一直没有收服。 前几年全门无主,各自为政,他能做到的也就是维持门中不出大事罢了。就算以尊者之位也不能调遣杀门门主。 秦韶华略作思索,笑道:“那么就从这件事开始,咱们真正开始一步一步了解他吧。且看在苗化羽之事上,他作何举动。” 千妖月在旁冷冷哼了一声。 秦韶华问:“千门主什么意见?” 几个人商议怎么对付苗化羽呢,这位爷不出主意就罢了,冷哼是个什么意思。 “杀门那个人有啥可了解的,一个讨厌鬼罢了!圣主有时间,还不如多了解了解我。” 看样子,这人又要抽风。 秦韶华选择无视他。 她转头和白城子说话,结果千妖月突然走到跟前盯着她,目不转睛。 “你看什么?”秦韶华下意识掩了掩领口。 这几日齐王夜夜不老实…… 今早更是折腾了一番,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 这家伙是不是眼尖发现了什么? 千妖月一见秦韶华掩领口,迷离的桃花眼陡然射出锋利的光芒。 斩钉截铁地沉声说道:“圣主,你是妇人了。” 秦韶华猝不及防,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种话,头顶顿时飞过一群乌鸦。 妇人? 就是说她从女生变女人了呗! 死变态! “千妖月,你管得太……” “哎,圣主且别骂我,无论我管得多还是少,宽还是严,都不能改变你已经不再冰清玉洁的事实。” 千妖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冰清玉洁”四个字,一字一顿,说得特别清晰。 白城子一听这个,领着师叔和偃魂就退出去了,自去安排事务,才没时间留在这里看千妖月发疯。 秦韶华索性豁出脸去。 哐啷一脚踩在桌面上,山大王似的,神情冷冰冰。 “千妖月!我冰清玉洁还是放荡无耻,跟你有什么鬼关系?” “当然跟我有关系!” “嗯?什么关系,你说说看。” “你是我敬仰的圣主,圣主当然要冰清玉洁……” 秦韶华大大啐了一口。 “我是奇门圣主,可不是白狼山圣女,保持冰清玉洁有个屁用啊!” 听说白狼山圣女为了练习族中秘术,不能与男子成婚,要一直保持童女身。可秦韶华又不练习那种东西。 千妖月闻言一脸沉痛,“圣主,你成了妇人之后连说话都粗俗了,竟然屁来屁去的。圣主,请问你还是我的好圣主吗?” 你才屁来屁去的呢! 看来不甩点狠话,这家伙抽风起来就没完啊。 秦韶华一脚踩着桌子,伸手一把将千妖月领子拎了起来,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猛瞧。 “圣主干什么?”千妖月莫名其妙。 突然眼珠子一转,他满脸惊喜,“圣主是不是要非礼我?” 秦韶华一声冷笑,拎着他又贴近自己几分。 两个人脸对脸了。 千妖月一副为难神色,“圣主您真要这样做吗……那么,那么……来吧!” 他闭上了眼睛。 摆出逆来顺受的姿态。 “来吧来吧,尽情非礼我吧!圣主!来!” 秦韶华呵呵笑了笑,渐渐将脸靠近他。 再靠近。 她的唇要贴上他的了。 呼吸的热气冲到了千妖月脸上,千妖月神情更加迷醉。 秦韶华突然放低了声音,轻声细语地问:“千门主,你是不是喜欢我?” “什么?” 千妖月猛然张开眼。 “千妖月,你喜欢我。”秦韶华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千妖月脸色剧变。 直愣愣瞅着秦韶华,目瞪口呆。 秦韶华哼了一声,嘴角慢慢勾起,笑得非常甜美,“千妖月,你一直在暗恋我。你在我跟前撒泼,装疯卖傻,不过都是因为你在吃醋……吃王爷的醋。” 虽然被千妖月喜欢,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哪里不正常才戳了他的兴奋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但是,这是事实。这家伙一定是喜欢她。 蛛丝马迹都指向一个答案。 那道选择题,她现在能够确定了,就是选yes。 “我没喜欢你!”千妖月愣了半晌,突然叫起来。 “那你关心我贞洁干什么?” “我就是没喜欢你!” “那你非让我叫你’月’干什么?” “反正我没喜欢你!” “你爱承认不承认,反正我知道了。” 秦韶华松了手,抱起胳膊,嘿嘿冷笑。 千妖月脸色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他长眉入鬓,桃花眼迷离,平日本是一副妖孽的相貌。此时脸蛋一红,倒显出几分可爱来。 秦韶华就瞅着他一直笑。 千妖月像是被人抓住了偷糖果的小孩子,一脸委屈不甘,带几分惶恐,还有几分郁卒之色。 “圣主,你笑得好阴险。” “我阴险怎么了?总也比暗恋不敢承认的胆小鬼强。” “那……我要是承认了,你能甩了夏侯小子,跟我?” “不跟!” “那你干嘛非要让我承认?” “嘿嘿嘿。” “圣主,你还是我的好圣主吗?” “嘿嘿嘿。” 正文 第335章 情侣对戒 秦韶华木着脸嘿嘿嘿地笑。 千妖月翻身就跑。 跑就跑吧,他还正路不走,偏要跳窗子。 而且,这回他连窗扇都不推开,直接一脚踩碎窗棂飞了出去。 眨眼消失在层层屋顶之间。 秦韶华不以为意,笑眯眯叫人过来修窗户。 呼!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总算把千妖月这个家伙暂时搞定了! 把话挑明,看他以后还抽不抽风! 对付这个家伙,跟他好言好语是没用的。 自从确定了千妖月对自己有好感,秦韶华就想得很明白。 她肯定是要和齐王在一起的,所以终究不能回应千妖月的感情。 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那么,怎么处理这小子? 若是试探着安慰他,又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反而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当面大大嘲笑他一番,似乎更管用。 现在,这家伙红着脸跑了,背地里自己抽一会风,发泄一番之后,想必能变得正常点吧。 虽然这样做有点不厚道,但是…… 对付千妖月,她实在想不到更利落的办法了…… 总之她念着他的情,以后对他好点就是。 打发了难缠的千妖月,秦韶华一个人关在房里,继续思索奇门的收拢问题,盘点可用的人手,将信门的消息再仔细梳理一遍,以防行动之中出现什么纰漏。 前几批对付苗化羽的人手早就开始行动了,前期的试探交锋,她需要密切关注,才能找到机会一举成功。 这一忙就是大半天。 天色渐黑,快到二更了,秦韶华才暂且收手,到齐王那边吃饭休息。 自从那一晚之后,她和齐王的关系越发亲密,这几日如胶似漆,像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 只不过两个人各自有一摊事要忙,不能像小情侣一样整日腻在一块儿,所以等忙完了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彼此都很珍惜相处的时光。 秦韶华给齐王盛汤。 莹白的骨瓷小碗,绘着娇嫩鹅黄的水仙花,清汤上几片鲜嫩的青菜叶子,素手持调羹,汤水滴落的声音如珠玉落盘。 齐王注视秦韶华的手,注视她细心盛汤的表情,觉得怎样都美。 “来,喝吧。”秦韶华把汤碗放在齐王跟前。 齐王微微一笑,“喂我。” “哟!” 秦韶华一瞪眼睛,把汤匙甩在了碗里,溅起一溜水花。 爱喝不喝。 真是蹬鼻子上脸。 齐王下巴被溅上了几滴汤水。 他拿起巾帕擦了擦脸,放下巾帕拿起了汤匙,盛一勺汤,放到口边轻轻吹了吹。 动作十分优雅,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不是寻常人能模仿来的。 他把吹好的汤送到秦韶华嘴边,“来,王妃,你不喂我,我喂你。” 目光比春天里的映着桃红柳绿的江水还温暖。 秦韶华抿嘴一笑,接汤喝掉。 齐王再喂一勺。 秦韶华嫌喂得费劲,抢过了汤碗一饮而尽,把原本给齐王盛的汤全给喝了。 齐王立刻竖大拇指:“我家王妃真豪爽。” 秦韶华把空汤碗扔到他跟前,“自己盛,自己喝。” “是,谨遵王妃吩咐。” 齐王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开开心心吃完了晚饭。 饭后侍从们迅速撤去了桌子,把屋里一切都收拾安排好,迅速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齐王和秦韶华两个人。 齐王拍着肚子仰面倒在软榻上,叹道:“和你一块吃饭,总会不自觉多吃两碗,一不留神就吃撑了。唉,实非养生之道啊!” 秦韶华坐在梳妆台边散头发,用梳子通头。 笑眯眯地说:“多吃点好,而且要多吃肉。你最近练武练得勤,又是腿疾刚好的恢复调养期,更要补充足够的蛋白质。” 蛋白质? 这个名词齐王听秦韶华说过了。 据说是组成人体的一种基础物质。 他对这个是没什么研究啦,但是……呵呵,上次听说这个名词,是在床上。 有一次事毕之后,秦韶华嘲讽他“损失的蛋白什么时候能补回来啊”。 他就知道某某物之中含有蛋白。 于是此时立即接口:“每天又要和你在锦被之中鏖战,损失不少,更要补充足够的蛋白质。” 秦韶华回手就把梳子当暗器丢了出去。 狠狠砸向齐王。 她这手速快啊! 梳子飞过就是电光一闪的样子。 齐王微微一偏头,双指如铁钳一样,稳稳夹住梳子柄。 手指一弹又给秦韶华弹了回去。 “王妃身手真好。”齐王笑着赞叹。 秦韶华冷眼:“这也叫身手好?要不要尝尝我的第八重功法呀,最近几日我感觉又精进了呢!” “不了,王妃还是在别人身上用吧。” “那就给我放尊重点!” “是。王妃威武,小的再也不敢了。” 只要是秦韶华说话,齐王觉得怎样都好。她发脾气,他就配合当狗腿子仆人。 朝堂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大人,谁能想到还有这么一副面孔呢? “王妃,您看时候不早,咱们是不是该安寝了啊?”他主动走到床边去铺床叠被。 刚吃饱饭,睡什么睡。 秦韶华不搭理他。 梳通了头发,她散着发,披上锦裘长袍,准备去院子里走一走,消化一下。 齐王从身后搂住她。 在她腰上扣了一条寸许宽的腰带。 暗金色的镶边,绛红的剑兰万字纹,典雅而低调。 秦韶华腰间本来有一条腰带,但是扣了这个,也并不显得勒得慌,它近乎纱布一样轻薄,非常服帖地贴在原有的腰带上,颜色和花纹也不相冲。 “这是什么?”秦韶华好奇地摸了摸。 触感柔和,但是中间有个小小的凸起,不仔细摸很难发现。 齐王笑道:“送给你的礼物。试试看。” 他环着秦韶华的腰,手指在腰带中间轻轻一扣。 噗! 无声弹出一条软剑。 中间的玉扣原来是精巧的剑柄。 齐王的手轻轻一震,腰带立刻抖开挺直,成了一柄锋利坚韧的精钢短剑。 嘿,这东西好玩。 轻巧又实用,不经意地贴在腰上当装饰,突然出手变成精钢剑,让人防不胜防。 和上回齐王送她的暗器戒指一样有趣呢! 秦韶华从齐王手里接过短剑,作势挥舞几下,觉得重量刚刚好。 明明是很轻薄的剑身,她还怕轻飘飘不好用呢,没想到拿在手中微沉,正好适合劈砍直刺各种动作。 “什么材质?”她问。 “主材是钢铁,不过锻造时加了一些质地特殊的宝石,石质融在钢里,就有了韧性。” 秦韶华试着把短剑收回成腰带,围在腰上,再突然按动机关抖出来,试了几次,越试越好用。 真不错。 “谢谢,我喜欢!”她笑着和齐王道谢。 齐王把脸伸过来。 “干嘛?” “要谢,用行动表示。亲本王一下。” 齐王笑眯眯的调戏美人。 心里已经做好了被美人揍的准备。 没想到秦韶华真的踮起脚来,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干脆得很。 齐王很意外。 继而欢喜。 把另外一边脸也凑了过来,“这边再一下。” 呃…… 这回迎接他的不是美人红唇,是一巴掌。 秦韶华哼道:“别蹬鼻子上脸的!” 齐王真是无奈。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也。 他打商量,“你要是再亲我一下,我还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看了再说。”秦韶华才不上当。 齐王一翻手掌,掌心出现一枚戒指。 和上次给秦韶华的颜色一致,款式也差不多,但是型号大了些。 秦韶华一眼认出来,这是按照她设计的图纸做的! “对戒做好了?戴上让我瞧瞧。”她说。 齐王就把戒指戴在了指头上,翻来覆去给她看。 秦韶华点头:“嗯,工艺很精致,难得这么几天就做好了。试试机关吧。” 齐王听话地把戒指暗藏的机关一一展示。 秦韶华很满意,“和我的设计分毫不差。你手下能工巧匠很厉害啊。” 齐王笑道:“好不好?值不值得亲一下?” 秦韶华把他再次凑过来的脸推开,“你的戒指,又不是给我的,为什么让我亲你?” “因为我们有情侣对戒了啊,难道不该庆祝?”齐王想了想,恍然道,“这是我们共同的喜事,不该单让你亲我,我也得亲你。这样吧,我们接吻!” 他抱过秦韶华就想付诸行动。 秦韶华简直无语。 什么逻辑? 什么道理? “等下!你戴错手指了!”她赶紧喊停。 果然有效,齐王顿时伸出手比划,“戴在哪里还有对错?” “当然有。戴在不同的指头上,含义不一样。” “哦?说来听听。” 秦韶华扳着指头细数。 “戒指要戴左手,因为左手更靠近心脏,代表心动和深深的爱。戴在食指上,代表单身且渴望伴侣;在中指上,代表已有爱人;在无名指上,代表已订婚或结婚;在小指上,代表独身。还有其他的说法……戴在食指表示未婚,中指订婚,无名指结婚,小指不婚。” “哪种说法都对?” “嗯,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风俗。” “那,戴在拇指上呢?” “那是射箭的扳指。” 齐王仔细思考,“我们应该把对戒戴在哪个指头上?” 秦韶华笑着反问,“你说呢?” 正文 第336章 一起泡温泉 秦韶华笑颜如花。 清丽之中透着几分妩媚,眼睛里盈盈的波光比春水还要鲜明靓丽。 看得齐王心猿意马的。 他想了想,笑着说:“那,我们把对戒戴在中指上吧。” 秦韶华眉头微微扬起,“为什么要戴中指?” 她刚才不是说了么,戒指戴在中指上,或者代表订婚,或者代表已有爱人,但无论什么风俗什么说法,戴中指都和结婚没有关系。 可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和结婚又有什么区别? 齐王不想承认彼此之间的亲密关系么? 那可是找打! 秦韶华的目光之中就透出了几分严厉。 好像是等着学生交作业的班主任。 齐王一见美人恼了,赶紧乖乖解释:“王妃别急,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人虽然已经定情,肌肤相亲心意相通,但毕竟还没有成婚。等我们成了婚,就把对戒改戴在无名指上,如何?到时候咱们再做一对更好的戒指,比这对还要好很多的。” 秦韶华轻轻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毕竟还没有成婚’?难道现在我们的关系,在你眼中不算是成婚么。那么你且说说,怎样才算做成婚,我们和已经成婚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整日王妃王妃地叫她,难道只是讨好卖乖? 齐王伸手一把抱住她,“我们现在,当然过得和成婚的夫妻没有区别。但是毕竟我欠你一个婚礼。没有婚礼,我如何敢说已经娶了你,如何敢将重要的对戒戴在无名指?韶华,我心里不安。” 他觉得终究是对不起她。 床帏之间,情之所至。 他将她当妻子相待。 可心里还一直念念惦记着呢,他欠她。 没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女子怎能算作出嫁? 他想,任何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男人,都不该在这件事上委屈心爱之人。 他依然笑着,可是眼底有深深的歉疚之色。 “韶华,我当然是希望直接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从此我们一心一意,白首不离。” 可是如果真那么做了,他不就等同于吞了一场婚礼仪式么?他可不想这么捡便宜。 秦韶华闻言,微微地笑了。 她果然没看错他。 “直接戴无名指,又有何不可?”她笑眯眯地望着他,“欠我一个婚礼?何必拘泥于形式?” “婚礼不只是形式,而是男人对女人的重视。”齐王环抱着她,低头在她额角轻轻亲了一下。 秦韶华眼珠狡黠一转,“成婚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就单单说是男人重视女人呢,难道不是代表互相重视吗?哦,没有婚礼,就说是你欠我?那么,我不欠你吗?我没给你婚礼就把你睡了啊!” 噗! 把你睡了…… 把你睡了…… 齐王撑不住笑。 他真没想到秦韶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如此直白大胆,这还是他那一亲密就脸红的小韶华吗! 她真是…… 总是给他惊喜啊…… “王妃,您又要跟我讲男女平等?”他无奈地问。 “当然!” 秦韶华笑着,将齐王的戒指拿在手中,亲自给他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的戒指也是戴在无名指的。 两个人一同伸出手来,比在一起,同款的戒指登对极了。 秦韶华的手小巧莹润,细腻白皙。 齐王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齐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包在掌心之中。 立刻感受到她小巧手掌的温暖与柔软。 秦韶华告诉他说:“我对婚礼什么的并不稀罕。若是有机会,可以办一个热闹热闹的,但要是没时间却硬挤出时间来办,那就麻烦了。” 齐王失笑,还有女子嫌办婚礼麻烦的? 普天之下的女人,谁不期待有一场盛大的婚礼来彰显幸福? 十里红妆,旌旗锣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才好。 能这样说麻烦的,恐怕也只有他的小韶华了。 秦韶华道:“我想来想去,办婚礼有什么作用呢?一来是图个高兴热闹,二来,是向全天下宣告两个人正式合法地在一起了。可这两点,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感情上,她向来奉行缘聚则留,缘尽则散,不会用婚礼之类的形式来彰显和束缚。 就算婚礼办得再隆重又怎么样? 婚后生活不和谐,甚至闹离婚的人多了。 当然,俗话说得好,婚礼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现代社会有多少情侣谈恋爱时生死相许,办婚礼时却两家意见不合,直接散伙。这种事其实多了去了。 有人说,婚礼的隆重,体现了男方家庭对媳妇的重视。 对此种说法,秦韶华向来耸耸肩,摊摊手。 她自己够强,独来独往,喜欢齐王就和齐王在一起,不需要任何男方家庭的长辈对她表示重视。 何况齐王也没有长辈。 她把这些原因和齐王说明,并且总结道,“婚礼的形式,在我这里一点都不重要。” 齐王说:“形式虽不重要,但总要热闹一下,开心一下才好。” 秦韶华就问他,“你看咱们现在有时间热闹开心吗?” 办婚礼多麻烦啊。 两个人手边都有一大堆事要做,哪有时间折腾个婚礼呀。 更何况凤凰城苦寒之地,资源贫瘠,办婚礼能办出什么热闹来? “想办,总会挤出时间的……”齐王挣扎分辩。 秦韶华耸肩,“算了!要真能挤出时间来,还不如咱们骑马出去逛呢,又自在又轻松。” 办婚礼本是为了开心,但若为了办婚礼而让自己手忙假乱,焦头烂额,忙得吃不好也睡不好,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是你办婚礼还是你被婚礼办了? 她这一番“歪理邪说”念叨出来,齐王听了忍不住笑。 手上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好好好,就听王妃的。那么咱现在不办婚礼,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他认真想了想,决定道:“这样吧。你以后想什么时候办婚礼,我就什么时候给你准备,好不好?” 秦韶华笑着反问,“什么时候都行?那要是我七老八十白发苍苍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婚礼呢?” “就是一百多岁想要婚礼,我也义不容辞立刻办一场!” 齐王答得斩钉截铁,豪气干云。 他听了“七老八十”这几个字特别高兴。 他觉得秦韶华能说出这种话,就是心里默认要和他活到七老八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要是到七老八十还有心上人相伴,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也许到了那时候,两个人的子孙都一大群了吧! 讨论完婚礼的事情,两人携着手去院子里走了一趟,将晚饭散步消化掉了,就准备沐浴安歇。 秦韶华想要在房间里洗澡。 齐王拉着她的手,“我们去泡温泉吧。” 星月清辉漫洒,温馨浪漫的时光总是显得短暂。他想将这份温馨甜蜜留住,并且更进一步。 携手散步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和美人共浴才是最好。 “让人把温泉水打过来不就是了?” 秦韶华嫌温泉距离齐王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夜里冷,泡完温泉一身汗出来,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回房,热乎乎的身子都被寒风吹冷了。 不舒服。 这段日子被齐王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就越发想要享受。 可齐王哪能同意啊。 他琢磨着和美人共浴呢。 不由分说,他给秦韶华披上了厚重的大衣,外面又加了一层轻软的裘皮袍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拉着她的手往后院里走。 “不要紧,我已经让人修了一段通道。” 什么通道? 秦韶华今天一整天都在处理奇门的事情,没注意府里进行的工程。 带着疑惑,被齐王从院子的后门拉出去,她一眼就发现,后门联通后面宅院的地方,新建起了一道走廊,直接通向温泉所在的小院。 走廊不是敞开的,而是用厚厚的毡子封住了。 毡子特别挡风,走在里面寒风根本透不进来,而且过道两边每隔不远就放着一个小火炉,将里面弄得温暖如春,没走多远就让秦韶华直冒汗。 秦韶华赶紧把裘皮大衣脱了。 叹道:“你可真会享受。” 齐王笑道:“本王手底下有的是银子和人手,想做什么都立刻有人办好,为何不好好享受,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呢?” 这座府里没有再大的房舍了,不然他直接把卧室和书房都搬到温泉附近更方便。 若是新建一座房子,天寒地冻的短期做不完,所以就修了一段走廊,权宜之计罢了。 从卧室窗外的廊下开始,取暖的火炉就一个个都烧着,所以一会泡完温泉回来,不管天气多冷,身子都不会被寒风吹透。 齐王伸手将秦韶华抱了起来,打横托在怀里。 两个人成了夫妻,总算能光明正大一起泡温泉,再也不用隔着屏障一人一边了!齐王心里非常欣慰。 “咱们好好享受一次!” 笑着,他大步走进了温泉石屋。 秦韶华被抱紧屋里,水汽缭绕之中,渐渐看清了里面的设置。 呵!齐王这家伙,竟然不知何时把这里重新布置了一番! 本来分开两边的浴池,中间的格挡不见了。 成了一个宽敞的大池子。 正文 第337章 哎呀呀非礼勿视 大池旁边,铺设着锦褥、锦毯等各种花纹精美的装饰,几条小长桌上摆满了点心水果和美酒。 两身柔软的浴袍搭在池边的衣架上。 吃穿用物一应俱全,别说是泡温泉,就是住在这里都很方便。 最关键的,这里所有的幔帐都换成了大红色。 却并不显得俗艳。 悬挂得错落有致,浓淡得宜。 红色的帐子,氤氲的浅白色水汽,彼此交缠在一起,使得小小的石屋宛若仙境。 秦韶华不解,“为什么弄成这样?” 齐王笑着在她脸颊上轻吻:“我知道你喜欢穿红衣,可在用物上却习惯清淡的颜色,所以咱们卧房里的帐子帘子都用了浅色。但你我毕竟是在一起了,婚礼都没有,总要沾沾红色喜气。” 所以就把这里弄成了红色? 秦韶华很意外。 她的确是喜欢用颜色清浅的东西,没想到齐王连这个也注意到了。 还细心地照顾她的习惯,没有把卧房弄成一片喜庆大红,而是用在了温泉石屋。 真是入微的体贴。 她感动的时候,齐王刚已经驾轻就熟将她的外袍脱了下来…… 又伸手去脱她的外衣。 “我自己来。”秦韶华这才反应过来,齐王是要鸳鸯浴啊! 就算不把卧室布置成喜庆红色,随便将哪里装扮一番也就是了,比如挂挂红灯笼什么的,却非要装扮温泉石屋……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想鸳鸯戏水不要太明显! 她总算是明白了…… 连忙按住他解自己衣带的手。 “好,王妃自己来。我也自己来。”齐王从善如流,笑着将秦韶华放下。 他自己很快除掉了外袍,露出精悍肌肉的上身,只穿了一条单裤走入水中。 回头朝秦韶华伸手,“来,我扶你。” 他肩头胸膛条理分明的肌肉,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而更加清晰,充满含蓄的爆发力。 是能让少女尖叫的身材。 秦韶华不由心跳加快,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用你扶。” 扑通一下,她自己跳进了水里。 溅起的水花甩了齐王一头一脸。 她这才恶作剧得逞地笑了。 齐王将头脸随意一抹,一下就移动到了她的身边,将她逼到浴池角落。 深邃的眉骨之下,幽深眸子如古井,闪着让人心颤的光芒。 嘴角斜斜一翘,“王妃下水沐浴,怎么不脱衣服?” “用你管。”秦韶华反手支在池边稳住身形。 齐王压迫更近,“是不是不会脱啊?小的伺候您?” 他伸手就往秦韶华的衣襟上摸。 秦韶华一脚踹过去。 齐王躲开。 欺身再上前。 两个人就在水里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击打水面的啪啪声,水花四溅的哗啦啦声响,交杂反复,热闹得很。 石屋外面,侍从们束手而立,随时伺候着。 里头动静他们隐约能听见。 不过大家都是一脸严肃,只当听不见。 王爷和王妃鸳鸯戏水,哎呀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 第二天一大早秦韶华就醒了。 齐王还在熟睡,呼吸绵长而清浅。 秦韶华侧过脸看他,在晨光之中看见他深邃的五官轮廓,下意识伸手去触摸他高高的鼻梁。 齐王在睡梦之中动了动鼻头,没醒。 睡得可真沉呐! 秦韶华狠狠地想,让你夜里瞎折腾!一整天都起不来床才好呢。 心里发狠,手上不自觉就用了力气。 掐得齐王抽抽鼻子,眼帘颤动,茫然张开眼睛。 一见秦韶华的脸,他迷惘的目光很快就清醒了。 “王妃,睡得好不好?身上乏吗,有没有腰酸背痛?” 齐王一脸坏坏的笑。 秦韶华狠狠瞪了他一眼。 昨夜泡温泉,这家伙不老实,竟然在水里和她…… 她不敢回想当时的画面,一想起就要面红耳赤。 她当时一定是被水汽冲晕了头脑,不然怎么会任由他在水中乱来呢? 她只记得热腾腾的温泉水包裹着自己的身体,水汽蒸腾,水面一摇一晃的,让她头晕目眩。 齐王有力的臂膀抱着她,箍着她,不让她滑到水底去。 他抱着她在水中亲近缠绵。 她觉得外面伺候的侍从一定能听见自己猝不及防的惊呼。 真是丢人! 都怪齐王这个混蛋。 秦韶华一念及此,手上就不客气,在齐王伸过来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哎哟!”齐王吃痛惊呼。 哼! 秦韶华不解气,又掐了一下。 然后继续掐了二三四五下,直接在齐王上臂外侧掐出红红的一朵梅花。 “王妃下手可真狠!再加几分力就要出血了……”齐王呲牙咧嘴。 秦韶华冷哼,“活该。” “为什么活该?小人做了什么让王妃生气的事情吗?” 齐王故意一脸不解地凑上来,认真盯着秦韶华发问。 他的眼眸那么亮,那么黑,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包藏着不怀好意的笑意。 秦韶华的脸色一点一点红起来,不敢接触他直白火辣的目光,轻轻别开头去。 齐王就坏坏地,低声笑了出来。 “我的小韶华真是可爱啊!”他忍不住将秦韶华抱在怀里,再一次感受温香软玉的美好。 昨夜真是…… 唔。 很美妙呢。 齐王坏坏地想。 果然装饰温泉石屋是英明的决定。 和小韶华鸳鸯戏水的体验真是毕生难忘啊! 嗯,只不过小韶华似乎是恼羞成怒了。那么今晚……今晚暂且放弃这个项目吧。 换点别的花样? 齐王开始琢磨“别的花样”。 秦韶华还不知情,发现齐王只抱着她出神,手脚很是老实,和平日大相径庭,就觉得奇怪。 暗想这人是不是昨夜折腾得太厉害,所以今天没力气了? 那正好,她总算是能歇歇了! 时候还早,天光刚刚微微亮。 她闭上眼睛,决定睡个回笼觉,来弥补夜间的精力损失。 这一睡,竟然就睡了很长时间。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窗纸已经大亮了,日光透过床帐照进来,很刺眼。 她不由眯了眯眼睛,觉得眼睛不太舒服。 刺痛还是没能缓解呢。 秦韶华将手覆盖在眼帘上,挡了一会才适应了明亮的光线。 齐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并不在身边。 她凝神细听,听见远处的书房里有细微的纸张翻动声音,齐王肯定是在那边用功。 她坐起来,舒展一下肩膀和手臂,骨节发出啪啪的轻响。 今天要好好打一套拳法,把筋骨都活动开! 她伸了一个懒腰,打个呵欠。 没想到被书房里的齐王听到了。 齐王的脚步声很快穿过堂屋和起居室,走到卧室之中来。 “醒了吗?”他伸手撩开床帐。 光线立刻又强了一点,秦韶华不太适应。 微微眯起了眼睛。 齐王就弯下腰,扳过她的脸细看。 “把眼睛张大,让我看看。”他柔声劝哄。 秦韶华睁眼。 齐王微微皱眉,“你眼中的血色又多了两条。” 按理说,习武之人血脉通畅得很,就算熬夜,眼中也不会轻易出现血丝,何况秦韶华昨夜睡得并不晚,今早还睡了回笼觉。 怎么也不可能血丝加重。 一定还是眼睛有问题。 他很担心。 “吴道说今天就能把药汁配好,我先用用看。”秦韶华说。 齐王沉吟,“先让吴先生和白城子治着,我也正在让人寻找治眼的名医,若是他们治不好,看看别处的大夫功力如何。” “白城子已经是名满天下了,吴道虽然不及他名头大,但医术上是精熟的,只是不在江湖走动而已。你去哪里能找到比他们还厉害的’名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未必就没有比他们强的人。何况他们又不是专们治眼疾的,术业有专攻。” 这话倒是在理。 秦韶华对齐王笑笑,谢过他为自己操心。 齐王又说:“若是找不到治眼睛的名医,能找到有用的偏方、古方也好。总之你这眼睛是大事,不能掉以轻心,眼若有疾,比腿疾瘫痪还严重。” 秦韶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当时在大雪山主峰的山腹之中,暂时失明的那一段时间,她已经深刻体会到行动不便、处处别扭的难受了。 只是此事却急不来,只能慢慢治疗。 她示意齐王把衣架上搭着的干净衣裤递给她,准备穿衣起床。 齐王转头朝外喊,“进来吧。” 外面的房门被推开,一串轻轻的脚步声靠近。 秦韶华觉得奇怪,这不是侍从的脚步声,但不陌生,似曾相识。 红姑? 对,是红姑走路的声音。秦韶华想起来了。 “你让她进来做什么?”她不解地问齐王。 说话间,红姑已经走进了卧室。 女孩子宽宽的额头,大大的眼睛,一脸难掩的窘迫,深深朝齐王和秦韶华行礼。 “王爷安好,王妃安好。” 齐王点头,“过来吧,伺候王妃起床换衣。” 红姑轻声应是,走上前来帮秦韶华拿衣服。 齐王坐到一旁,对秦韶华道:“我身边都是侍从男子,以前我一个人无所谓,现在咱们住在一起,若还让他们伺候,多有不便。” 按理说,秦韶华身边应该丫鬟婆子成群的,做王妃,总要有王妃的体面和排场。 就算她天性喜欢独来独往,亲力亲为,身边起码也得配几个丫鬟伺候着,才像样啊。 正文 第338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但是齐王这次北来,身边带的都是男仆。府里现在粗使的婆子厨娘之类,都是府中原本配置的,齐王住进来之后为了安全起见,还清理了一大批人,统共没剩下几个女仆。 秦韶华初来凤凰城的时候,他叫人准备房间用物,也曾叫侍从找了一个丫鬟伺候她。但那丫鬟还兼着厨房的差事,而且天性活泼聒噪,齐王见了两面就觉得秦韶华肯定不会喜欢,于是依旧让侍从将之打发回厨房去了。 现在要给秦韶华选贴身侍女,自己手边没人,临时回京调人来不及,在凤凰城现找又不合适,索性先让红姑来试试。 不过,还要看秦韶华的意思。 这也是对她的尊重。 齐王和她商量:“这丫头原本就是你的下人,这段时间住在府里,我让人观察着,觉得她还不错。虽然谈不上聪明伶俐,但胜在心性不坏,老实本分。目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暂且让她在你身边搭把手吧。你觉得如何?” 红姑一边做事,一边很紧张地等秦韶华回答。紧张都写在了脸上,一副生怕秦韶华拒绝的样子。 把秦韶华给看笑了。 想了想,现在和齐王住在一起后,身边的确是缺个做零活的人。铺床叠被,盥洗换衣,端茶倒水……这些琐事她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就做了,现在有了齐王之后,齐王总是主动服侍她,次数多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如就添个丫鬟在身边好了。 红姑是身体原主的娘亲凌夫人留下的旧仆,这么久了观察下来,的确不是坏人,又总是想到她身边来伺候。 那就让红姑做吧。 秦韶华笑着点了点头,“好。” 红姑一听,激动得不行,立刻跪在地上给秦韶华磕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又给齐王磕头,“多谢王爷提拔!奴婢一定勤勤恳恳伺候王妃!” 秦韶华让她起来,笑着说,“以后别称呼自己奴婢奴婢的,我不把你当奴才,就当是身边有个伴儿。” 红姑愣了一下,皱眉想了想,迟疑点头道:“……那,我听王妃的,再也不说’奴婢’了。” 她高高兴兴伺候秦韶华起床。 盥洗更衣,整理床铺,更换床单……做得非常熟练。 不过,秦韶华坐到镜台边梳头时,她犯愁了,瞅着秦韶华满头黑发怯怯地说,“王妃,我……我梳头发不好看。” 秦韶华失笑,“不用你梳头,再说我平日也不梳繁复的发髻。” 说话间,她三下两下把头发梳成大辫子,就算完工了。 红姑红着脸笑,“王妃不用梳花样发髻也很好看。” “这句话说得好。”齐王在一旁拊掌而笑。 秦韶华头发乌黑油亮,肤色又白,束了辫子之后干净利落,清爽极了。 显得特别漂亮。 当然看在齐王眼中,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份漂亮直接翻倍,就更漂亮了。 红姑得了王爷称赞,激动得脸色发红,“王爷别夸我,我不会说话……真的,真是王妃长得好看……” 逗得秦韶华和齐王全都笑了。 “你下去吧。”齐王打发了红姑,携着秦韶华的手去吃早饭。 红姑行礼告退。 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却营养丰富的早饭。 齐王和秦韶华一起用饭,问她:“今日有时间么?我今日得闲了。你要是也闲,不如我们去骑马。” 上次约好了骑马,一直到现在都没成行呢。 秦韶华想了想,手边没有什么要紧事,有事也并不急在一时半会。 遂点头,“好啊。” 齐王很高兴,吩咐侍从去准备。 侍从们也很高兴。 王爷忙了许久了,难得有时间出去逛逛,他们立刻把一切都收拾齐整,就等着王爷王妃出行。 齐王和秦韶华吃过饭,把各自手边的事稍微布置一下,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就出去了。 日头高照,秦韶华带了一个有面纱的雪狐帽子。 面纱覆在脸上,既能挡风沙又能遮挡强烈的日光。 两个人出城时身后跟着一大队随从护卫,路过兵营的时候,更有两队军中骑兵跟了上来,护佑两人安全。 不过出城之后,渐渐跑到旷野上的的时候,齐王和秦韶华并肩策马,放开了速度,把所有人都甩在后面老远。 烈烈的寒风将两人衣袂高高扬起。 齐王一身墨色的乌云长袍,秦韶华一身火红的骑马装。 一红一黑,在北方荒凉的旷野之上非常醒目。 天高地阔,远山覆雪,秦韶华伏在马背上疾驰。 马蹄声声,朔风呼啸,她觉得特别痛快! “驾!” 扬鞭催马,稍微发力就把齐王甩在了后头。 齐王微微一笑,夹紧马腹低低喝了一声,坐骑就“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眨眼间追上了秦韶华。 秦韶华听得背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齐王已经近在咫尺。 她立刻甩了一个空鞭子,让马儿快跑。 “大黄!快点!你狗脾气那么大,本事也得大才行。使劲儿跑,甩掉他!” 座下马儿长鸣一声,仿佛听懂了似的,蹄子一甩嘚嘚嘚跑到了前头。 风驰电掣,飞一样。 让秦韶华感到十分意外。 她都不对这匹马抱多大希望,不过是开玩笑说说罢了,没想到它还真能加速。 齐王的坐骑可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啊,它竟然能和人家一较高下? “大黄你究竟是什么品种?不像是普通军马啊。” 啧! 这速度! 想当初,大黄可是她从近卫军的马匹中随便挑的,又不是宝马良驹。 眼下这表现真出奇。 秦韶华紧紧攥住缰绳,担心这位马大爷跑太快了把持不住,怕它一时抽风,将她从背上给摔下去。 然而大黄跑得稳稳的,又稳又快,非常具有名马风范。 齐王过了一会才追上来。 落了秦韶华半个马头,他也是很惊讶,“你这马深藏不露,真是看不出来啊。” 秦韶华呵呵一笑,故意装一装:“那是!我用的东西哪有不好的?” 齐王提缰纵马,和秦韶华并肩,斜着身子在疾奔之中朝大黄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好,表现不错!要是你再让本王惊喜一点,本王就不给王妃换坐骑。” 齐王一直想给秦韶华挑匹千里宝马,所以打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大黄。 但是大黄现在的爆发力,让他另眼相看了。 这要真是匹好马,无论什么品种了,好用就行。他就不给秦韶华换马了,毕竟看起来秦韶华挺喜欢这匹马的。 大黄也是给力。 齐王拍完它,它撒开蹄子就窜了出去,一下子又把齐王落老远。 齐王挑挑眉,这畜生还懂人话不成? 他座下是名马,自然速度不会输大黄。他就拽着缰绳不急不慢跟在后面。 大黄一路撒蹄子疾跑。 跑啊跑,竟然一口气跑了半个多时辰! 速度没减慢! 是秦韶华怕它累着,拽着缰绳硬生生让他停下来。 “别跑了,我不会换你的。”她心疼地拍拍大黄柔软的鬃毛。 大黄慢慢停下来,喷着响鼻,甩甩脑袋。 齐王点头笑道,“还可以。这马虽不名贵,倒是挺实用。” 大黄驮着秦韶华慢慢走,过了一会喘息就平复了,恢复能力很快。 比齐王的宝马也差不了多少。 秦韶华笑道,“当日去大雪山的时候,途中马力不足,我们跑一会就要歇一会。当时我就想,要是能有匹名马就好了。想着等回来之后,说什么也要和你抢一匹宝马骑骑。” 齐王微笑接口:“没想到大黄突然跳出来,死活让你接受它。” “是啊。”秦韶华也是无语,“这家伙要是早表现出能力,去大雪山时我就选它了。”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她骑的马可陷在雪山里了,应该早就死在雪山的凶险环境中了吧。这样算起来,是大黄命大运气好。 它这种飘忽不定的状态,和狗一样的臭脾气,反而更显出与众不同。 秦韶华觉得它比名马还珍贵呢。 通人性又有个性的马谁不稀罕? 齐王突然凑过来问,颇有些贱兮兮地问:“王妃,我和这匹马一样,也是死活让你接受的。王妃现在连马都接受了,不知究竟接受我没有?” “没有。”秦韶华答得斩钉截铁。 眼角却扬起一抹微笑。 齐王哈哈大笑。 自然是知道秦韶华完全接受了他的。 不过嘴上却说,“王妃看不中我,看来我还需努力啊!” 他放眼四顾,发现不远处正好有一座小山坡,上面零星长着灌木和矮松。 “王妃,我们去那边歇歇?” 他朝后长啸一声,给后面的随从们讯号,让他们跟上来。 遥远的地方,有长啸声回应。是随从和护卫们。 双方隔得太远,这啸声寻常人是听不见的,但是齐王和秦韶华耳力极好,自然能听得清清楚楚。 秦韶华因为修炼《万毒经》的缘故,内力有了一定修为之后,比齐王的感官还要敏锐一些。她更是听到随着护卫的长啸声,还有一种声音夹杂其中。 细细的,极其微弱。 听起来似乎是有人在打呼哨,又似乎是喊声。 或者是风声? 她判断不出。 好奇怪的声音,是什么呢? 正文 第339章 哇哇大哭 不过,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分明比护卫们远很多,秦韶华也就没有在意。 和齐王并肩策马,放慢了速度往那座矮山行去。 然而刚走到山脚下,又是一声细细的声音传过来。 距离比刚才近了很多! 靠近得很快嘛! 比策马疾驰的随从护卫们还快呢! 这次齐王也听到了。 “什么声音?”他侧目,微微凝神细听。 神色波澜不惊。 秦韶华摇头,“确定不了。” 现在近了些之后,她只能确定那是人声,肯定不是风声或动物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遥望。 那是和护卫们所在之处差不多的方向,都是从凤凰城往这边来。 又是一声。 距离更近了。 遥远的地平线上,棕黄色旷野和晴朗的天空相接之处,有一个小点渐渐出现,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着。 那速度让齐王也为之动容。 “什么人?”他运足目力去观察那个小点。 显然是个人影,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楚。 秦韶华摇摇头。 她也看不清。 按理说,她的目力也该比齐王好上一点点才是,可是最近她的眼睛不大舒服,别说看远处的东西,就是看近处也时常感到刺痛。 她只好眯起眼睛观察。 两个人都是很好奇的心态,并不害怕。 因为虽然来者速度极快,似乎很有威胁,但凭两个人的心境和身手,还不必将对方视为大敌。 那人影没多久就到了两里路之外。 而此时,赶来的骑兵们刚刚出现在地平线。 人影是靠腿脚前进的,没有骑马,却快过奔马! 可见轻功有多高! 这回秦韶华看清了。 是阿衣! 七彩斑斓的衣服,头上身上的银饰和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几次反射明亮的日光,刺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阿衣发出了一声尖啸。 正是刚才那种细细的声音。 齐王也早就看清了,于是微笑,“是这个丫头啊。” 他还记得阿衣叫她姐夫的时候,秦韶华脸红的样子。 所以,虽然阿衣满身蛊毒,别人也许忌惮或讨厌她,可是他总觉得这小丫头很是可爱。 两里路,对于阿衣来说太近了。 她眨眼就到了跟前。 眼圈却是红的。 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见到秦韶华就兴高采烈扑上来。 “姐姐!”一声喊出,她的眼圈更红了,小嘴瘪瘪的,站在了几丈远外停住。 一身本来很是鲜艳漂亮的衣服,沾满了尘土和泥垢,头饰也歪歪斜斜的,本来雪白娇嫩的小脸蛋,像是花猫一样脏兮兮。 之前可能是哭过了,两道黑乎乎的泪痕从眼底一直蜿蜒到下巴。 又脏又可怜。 秦韶华早有心理准备,能大致预料到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天来她派手下到处寻找阿衣和耶婆婆的踪迹,一直没有消息,她就知道她们可能是遇到麻烦了。 眼见着阿衣突然跑到自己跟前哭,她并没有慌乱,摘下面纱放缓了神色,坐在马上朝阿衣伸出手。 “怎么了?来,阿衣妹妹,到我这里来。” 阿衣像是迷路很久,突然见到了家长的孩子似的,又像是走失的小宠物突然找到主人似的,一声呜咽,炮弹一样投进了秦韶华的怀里! “姐姐……”她放声大哭。 秦韶华抱着她,两个人共乘一马。 阿衣的身子那么轻盈那么小,缩成一团,真像是个小孩子。 秦韶华一边抚摸她的头发,一边轻拍她的后背,“别怕,姐姐在这里呢。有什么委屈就大声哭出来。” 阿衣哇哇地哭。 齐王从袖中掏出一幅帕子递过来。 本是他给秦韶华预备的,这下要给阿衣用了。 秦韶华接过帕子,轻轻给阿衣擦脸上的泪痕。 温柔的动作让阿衣感到温暖,因为有人呵护,她更加伤心,委屈地大哭着,好像会永远哭下去似的。 秦韶华一边抱着她,一边缓缓策马,走到矮山南面背风的地方。 齐王很体贴地下了马,挑一块荒草覆盖的空地,将大衣脱下来,铺在柔软的枯草地上,充当坐垫。 秦韶华就抱着阿衣下马,坐了上去。 阿衣依旧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秦韶华的脖子稀里哗啦掉眼泪,放声大哭。 眼泪和鼻涕糊在秦韶华衣领上,眨眼间湿乎乎的一片。 秦韶华也不嫌弃,抱着她,轻轻拍打着。 齐王马上挂着一个用厚裘皮包裹的水囊,一路骑马到这里,水还是温热的。 他将水囊递上来,秦韶华接过,喂阿衣喝。 “哭一哭就好了。来喝点水,别哭坏了嗓子。” 阿衣的嘴唇本来红润可爱,现在却是干裂的,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情。 她抱过水囊,咕咚咕咚大口喝着,好像一辈子没喝过水似的。 喝得太快,呛到了自己,委屈地咳嗽起来。 秦韶华给她擦嘴擦眼泪。 一番温柔的呵护,总算让阿衣感觉好了点。 她拽着秦韶华的袖子不撒手。 “姐姐,呜呜姐姐……” “怎么了,慢慢说。”秦韶华拍着她的手背,轻声地问,“是不是耶婆婆有事?” “嗯。”阿衣挂着眼泪委屈点头。 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 秦韶华替她说了,“是不是你姐姐的问题?她对耶婆婆下手了?” 哇…… 阿衣眼泪又飚出来。 秦韶华只好把她重新搂在怀里,又是一番安抚。 这孩子…… 以前总听她把姐姐挂在嘴边,仿佛姐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崇拜最亲近的人。所以,想必现在受到的打击也很大吧! 她心地简单,一定接受不了这其中的利害争夺和诡计。 秦韶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面安抚,一面柔声和她讲道理。 “阿衣,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西林圣女是你的亲生姐姐,耶婆婆是整日照顾你的长老,她们两个肯定都是你最亲近的人。现在她们打起来,你心里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 阿衣抽泣着,哽咽着,一声不吭。 秦韶华说到她的心里去了。 她真没想到,西林姐姐会对耶婆婆下手。 太突然,太意外了! 秦韶华道,“阿衣,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既不想伤害姐姐,也不想伤害耶婆婆,更不想让她们互相伤害。我会左右为难的。” 阿衣一听,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就是这么为难! 韶华姐姐可真好,明白她的委屈! 不过秦韶华话锋一转:“如果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情愿一辈子都不让你接触这些险恶的事情,一辈子将你护在羽翼之下,让你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可是现在,阿衣,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必须跟你实话实说,你不可能再回到当初,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你要面对现实。” 面对现实,接受现实,在撕裂的痛苦之中成长。 秦韶华毕竟不是白狼山蛊族中人,替代不了阿衣,只能教她自己去面对。 突然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面对亲人厮杀,很残忍。 可是,破茧,才能成蝶。 阿衣抬起头,挂着泪珠子,委屈又懵懂地看着秦韶华。 “姐姐,呜呜……” 秦韶华抱住她:“西林虽然是你的亲姐姐,可她首先是圣女,她要保住她自己的地位。而你资质高于她,你的存在对她是一种强烈的威胁。” “我不会威胁她啊。” “那是你的想法,你姐姐是这样想的吗?” 阿衣不说话了。 不久前,亲生姐姐看着她时那种戒备又厌恶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 秦韶华继续说:“耶婆婆一直带着你。她身为族中长老,在旁人眼中就是她在扶持你。这对西林圣女和平长老都是威胁。” “可是……” “可是你们并不想争夺圣女的位置,对吗?”秦韶华摇头,“阿衣,有些事,不是你不想争,别人就会放过你。你的姐姐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她就不会回头了。你和耶婆婆她必须都扳倒。” 阿衣呆呆地听着。 耶婆婆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些。 所以直到遇袭的那一瞬间,她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懵懂地感觉到原因,可是不敢相信,也不敢深想。 直到此时此刻,秦韶华对她点破这一切。 她愣愣地呆坐,脑袋里一片空白。 秦韶华抚摸她蓬乱的头发,柔声道:“你现在可能不会接受这个说法。没关系,你不需立刻接受。西林以后会怎么做,你一点一点看就好了。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耶婆婆在那里?” 阿衣眼里登时又涌出泪来。 小嘴扁扁的,满是彷徨无助。 秦韶华也不着急,柔声安抚她,哄她说话。 因为秦韶华知道,阿衣虽然委屈伤心,但是并没有悲痛欲绝,那么就说明,耶婆婆一定还没有遭到毒手。 应该是正在和西林一方对峙呢,或者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果然不出她所料。 只听阿衣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婆婆她……她被平长老困在一个地窖里了。她现在很危险,让我逃出来,她受伤了……呜呜……姐姐,我该怎么办?婆婆告诉我不要和姐姐动手,不要和平长老动手,让我赶紧回族中去找人保护……可是我想救婆婆……” “别哭,姐姐帮你去救耶婆婆。” 秦韶华镇定地说。 正文 第340章 资质逆天 “可婆婆不让我找你,婆婆说不让奇门插手,我是偷着跑来的。”阿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该怎么办呀姐姐?平长老和姐姐为什么要对我动手,我绝对不会威胁到她们,我一直最喜欢姐姐……可是我去和姐姐解释,姐姐却放宝蛊要杀我……” 她眼里满是未曾褪去的惊恐。 秦韶华轻轻抱着她。 看到亲生姐姐对自己下杀手,任谁都会受到极大震动。 “我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突然变成这样!耶婆婆舍命救我,却被她们困住了……我逃出来,我不知道去哪里……姐姐我就去找你,可你出城了,我就追过来……姐姐,为什么姐姐她要杀我……” 她哭得颠三倒四,姐姐姐姐的乱叫,一会是指秦韶华,一会又指自己的亲姐姐西林圣女。 秦韶华倒是听得懂。 给她擦干了眼泪,喂她喝水,问道:“你知道西林圣女为什么非要抢我的蛊术记录吗?” “不知道。”阿衣茫然摇头,“听婆婆说,好像是因为参考各家的蛊术记录,可以让姐姐快速提升,早日修炼成族中秘术。” “那么耶婆婆不是圣女,不修秘术,为什么也要蛊术记录呢?” “婆婆说,是为了拿回去给全族人参详,帮大家提高蛊术。” 秦韶华点头。 她料着就是这个原因。 耶婆婆交换蛊术记录是为全族,西林圣女却是只为自己。 而她手里的毒宗蛊术记录,对白狼山蛊族的所有人都有作用,只不过是作用大小不同罢了。 阿衣资质比西林高,蛊术记录若是交给她,一定能发挥大作用。 秦韶华将阿衣身子扶正,脸色严肃起来,认真的告诉她说,“那么现在,我把写给耶婆婆的蛊术记录,还有几篇没写给她的,全都告诉你。你用心记,用心揣摩,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融会贯通。你做得到吗?” “啊?”阿衣大眼睛里满是茫然,“为什么?” “因为你的蛊术,现在还拼不过西林圣女和平长老,贸然去救耶婆婆一点胜算都没有。我可以帮你救人,但是主力必须是你,因为只有你才最了解对方的蛊术,最有可能克制她们。你如果能快速提升,救耶婆婆就有望了。” “可是……婆婆能撑到我练好蛊术吗?” “撑不到也没办法。你练不会,她就危险。这是你必须完成的事情。” 秦韶华不知道耶婆婆还能撑多久,但是对方既然只能困住她,而不是立刻杀了她…… 要么,是因为能力不够,杀不了。 要么,就是在引她秦韶华上钩,料着阿衣必定来找她,要将她钓过去,伺机抢蛊术记录。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必须提升己方战力,才能和西林动手。 阿衣的提高迫在眉睫。 否则自己这边任何人都没有对付西林的绝对胜算。 就算是有凌无名能够暂时压制西林,但一来凌无名沟通不畅,很难打团队配合。二来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平长老,深浅不知,若是西林和平长老二人联手,凌无名未必是对手。 “两天,我给你两天时间。阿衣,你把我交给你的蛊术记录融会贯通之后,我们就去救耶婆婆。” 阿衣有点犹豫,“必须这样吗?万一我没能……” “没有万一!若是万一,那么耶婆婆就必死无疑!” 秦韶华严肃告诉她,“你专心致志消化我给你的蛊术记录,不要想太多,我这边会安排好一切的!两天后我带你一起救人。我们现在就开始!” “现在开始?” 阿衣还没进入状态。 显然这一切变故对她来说,接受起来有点困难。 但是秦韶华已经开始背诵蛊术记录了。 “转足经,为蛊而飞,豫顺体静,截宝炼气而动鼓汤……” 声音沉稳有力,不急不缓,像是传道讲经的高僧法师,从目光到神色都有安定人力的巨大力量。 阿衣乍经变故,心志本就不强,于是不自觉就被她带入了背诵之中。 秦韶华的眼神那么坚定,能够让人摒弃杂念,不再怀疑和犹豫。 声音那么清晰,内容又那么复杂,让阿衣没多久就沉浸在了蛊术的世界里。 心无旁骛。 一篇背诵完毕,阿衣已经完全忘记了伤心和悲痛。 她心思单纯,一旦移开杂念,专注力就全部凝聚。 皱起小小的眉头,像石像一样静静的坐着,开始揣摩融会。 秦韶华说:“这一篇,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到时间就进行下一篇,所以你必须加快速度。” 阿衣甚至都没听见这句话。 秦韶华站了起来。 随从护卫们的马队早就到了。 正在不远处停住,只过来几个侍从伺候。 他们摆好了小巧的茶桌茶炉,齐王正在那边亲自执壶煮茶。 见秦韶华事毕,他朝她微笑着招手。 秦韶华走了过去。 茶香扑鼻。 这里背风,阳光温暖。 烧开的热水升腾着浅白色的雾气,映着齐王微笑的脸,场景温馨极了。 齐王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轻轻捏着茶壶的曲柄,动作优雅,画面漂亮。 这是一种现代社会不曾具备的,古代独有的雍容闲适之美。 秦韶华看齐王煮茶,心境都被涤荡了。 “什么茶,这样香。”她坐到齐王身边。 齐王说,“不是好茶,是凤凰城这边流行的茶饼。” “茶饼也能这么香醇?” “一碗茶水香不香,不只看茶,还要看水,也要看煮茶的火候。” 齐王一边说话,一边行云流水般将热汤浇在茶碗之中。 香气更加浓郁。 他将一碗茶递给秦韶华,“这煮茶的水,是凤凰城外一座山上取来的干净雪水。雪水无根,口味轻飘,正好配上醇厚的茶饼,彼此交融相得益彰。” 秦韶华笑着接过,放在唇边浅浅尝了一口。 果然是入口绵香,回甘无穷。 “茶与雪水相得益彰,但也要看煮茶人的功力吧?不然火候把握不好,烫茶的时机不对,这交融就不能完美。” 她故意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打趣齐王。 齐王挑眉而笑,轻飘飘接了打趣:“王妃高见。正是本王煮茶功夫一等一,才能彻底激出茶饼的香气。” 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品茶。 天高地远,在旷野之中煮茶品茗,也是一种别致的高雅。 不远处阿衣木石一般呆坐着,口中念念有词,对两人说笑的动静充耳不闻。 齐王表示赞赏,“这丫头有点意思,看来不仅仅是个爱哭鬼。” 秦韶华道:“她只是小孩子脾气,一时生变乱了手脚而已,有人指了明路给她,她自然就努力了。她的眼泪和一些女子的柔弱可怜可不一样。” 这也正是她不嫌阿衣哭起来没完的缘故。 柔弱女人的眼泪让人牙齿发酸,阿衣的眼泪却是明快清澈的,只是小孩子彷徨的发泄。 齐王笑问:“你打算怎么帮她救人,需要我帮忙么?” “需要。” 秦韶华不和齐王客气。 西林那边深浅不知,要做到万无一失,她得调用可用的一切力量。 她将暂时的计划简要说给齐王。 齐王认真听着,不时替她修正,做补充。 两个人喝着茶,细细敲定了救耶婆婆的计划。 救耶婆婆对齐王来说并没什么好处,但是秦韶华要帮朋友,他就无条件帮秦韶华。 一个时辰后秦韶华给阿衣默诵第二篇蛊术记录。 又一个时辰,第三篇。 日头西斜,秦韶华和齐王在这期间,已经又赛了两回马,跑得非常痛快。 这还是齐王腿疾治愈之后,他第一次畅快地策马。不需再用特制马鞍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何况还有美人相伴呢!他简直就想这么一直和秦韶华跑下去,跑到天涯海角看一看。 “韶华,等咱们得了闲,一定要去天下各地逛一逛。” “好啊。咱们见面的第一次,你不就看出我的心愿是游历天下么?” “嗯,游历天下,我陪你!” 两个人打马回到阿衣身边。 阿衣还在皱眉苦苦研究蛊术。 秦韶华将她提到了自己马上,共乘一骑。 她竟然都没被打扰,随便找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了,就继续比划着手指练习新学的蛊术。 夕阳之中,骑兵们护送着三人回府。 阿衣回府也不休息,而且后来练习的速度加快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学会一篇,然后立刻缠着秦韶华给她背诵新的,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 头不梳脸不洗,随便吃了一口早饭,继续练。 到了下午的时候,秦韶华已经把计划之中的十几篇蛊术记录全都背给她了。 原本打算两天教完的内容,一天一夜就搞定了! “怪不得西林忌惮你。”秦韶华对着阿衣摇头感慨。 这种接受速度,资质岂不是逆天么? 白狼族的圣女不给阿衣做真是可惜了。 “姐姐,还有没有?我还要学。”阿衣学上了瘾。 有当然是有。但是秦韶华不给了。 “贪多嚼不烂,你先把这些融会贯通,做到能得心应手进行实战,我们立刻去救耶婆婆。” 阿衣重重点头:“姐姐放心,我抓紧练习!” 她继续用功,废寝忘食。 临近子夜秦韶华把她抓上了床。 “阿衣你必须睡觉,不能熬了。饱饱睡上一觉养好精神,明天一早我们动身!” 一切都准备好了。 去会一会西林圣女! 正文 第341章 气歪了鼻子 阿衣眼睛里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我听姐姐的!一定要救出婆婆!” 然而还没到第二天早晨。 四更刚过,一天之中夜色最浓,温度最低的时节,出乎意料的,西林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秦韶华,你敢收留我族中反叛,是不是要与我白狼山蛊族公然作对?” 幽幽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随着寒风笼罩整个府邸。 “是姐姐?”阿衣本在疲惫的熟睡之中,闻声第一个从床上弹起来。 对于姐姐的声音她太敏感。 秦韶华这晚和阿衣睡在一起,齐王则挪去了书房安顿。阿衣一跳起来,睡在旁边的秦韶华立刻按住了她。 “不要激动,稳住。别忘了,你是主力。” 被秦韶华镇定的目光一扫,阿衣心中的惶惑立刻消减不少。 “对,我是主力……”她重复着秦韶华的话,仿佛要给自己添加信心。 毕竟和亲生姐姐对抗,所需要的不只是战力,还要迈过心里那道血脉相连的感情坎。 夜空中传来西林圣女的冷笑,“阿衣,你是什么主力,杀我的主力吗?你这个叛徒,可真真让我寒心。” “姐姐……”阿衣登时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从来没想过要杀姐姐当叛徒啊! 但是被秦韶华温暖的手握着,她没有激动得哭出来,而是努力将泪水逼了回去。 韶华姐姐说得对,她要稳住才行,要做救出耶婆婆的主力! “什么人夜闯摄政王府邸!”外面,四处传来暗卫们此起彼伏的呼喝声。 片刻之间,一批功夫极好的暗卫已经纷纷现身,准备御敌。 秦韶华拽着阿衣破窗而出。 “都别动!”她喝退所有暗卫明卫。 西林来者不善,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动不动就要祭出宝蛊动用蛊毒,在情况未明之时,绝对不能损失己方任何一个战力。 秦韶华当先站在了院子中间。 乌眸流光溢彩,身姿笔直如修竹,她对着黑漆漆的夜空扬声喝问。 “既然来了,为何不肯现身?藏头露尾不怕丢了你堂堂圣女的脸面么?” 夜空之中传来西林的回应。 “呵呵,秦韶华,你还是这么嚣张呢。” “你还是这么不要脸,我为何不能嚣张?嚣张犯法吗?哦对,不要脸也不犯法,那你继续。” 秦韶华笑眯眯的,语气轻松地回应。 周遭护卫们配合地发出哄笑。 “秦韶华,你不要太得意!我今日就是来取你性命的!”西林圣女果然成功被激怒。 “今日?这是晚上啊,你莫非昼夜不分?圣女大人,我教你一个乖,记住,以后看见天色黑漆漆的,要说’今夜’,不是’今日’,懂吗?” 秦韶华继续开启嘲讽技能。 顿时将西林圣女气了一个倒仰。 院门处陡然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 圣洁的长裙,披散的乌发,脸色高傲,怒色盈满眉宇。 她被气得现身了! “秦韶华,你找死。”她的眼睛里露出不加掩饰的杀机。 仙女一样的外表,因为这层杀机而染了戾气,容貌大打折扣。 但秦韶华敏锐地听到,在西林说话的同时,还有一道极其低微的声音焦灼地劝阻着,“圣女,不要冲动,按计划来!” 哈哈。秦韶华暗地乐了。 这道声音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平长老了。 看来两个人是有备而来啊,还有“计划”? 可惜西林这个家伙,经不住几句挑衅,立刻就跳了出来。 对付像她这样的高傲型选手,嘲讽技能最管用了。 “哟,圣女大人,你今夜不太美啊。怎么鼻子歪了一点,眼睛也小了一点呢?” 秦韶华故意盯着西林圣女美丽的脸蛋认真审度,抱起胳膊困惑地问:“圣女大人是不是在暗地练习什么绝世武功,一不小心走火入魔练歪了鼻子?啧啧,这可不好,毕竟是女人,脸面还是要顾着的。不能为了练功就不要脸啊!” 嘲讽继续升级。 秦韶华心想,你不是高傲不经气吗,那我气死你算了! 她呵呵地笑。 周遭明卫暗卫们也跟着轰然大笑。 嘲讽气氛不要太浓烈! 西林圣女果然被气歪了鼻子,冷艳的脸庞微微扭曲。 “秦韶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商好量上门来,你别逼我出手。”她冷冷地警告,“做人,要惜命。” “哟,你这么不要脸地夜半上门来扰人清梦,也叫’好商好量’?”秦韶华一副难以置信地样子,摊摊手,“那么好吧,你要商量什么?且说来我听听。” 两个人斗嘴的时候,阿衣就站在秦韶华身后,望着姐姐一声不吭。 如今这样的姐姐,让她感到太陌生了。 为什么出山一趟,一切就全都变了呢? 姐姐到底为什么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为什么要杀她? 她好想叫一声姐姐啊! 可是西林一脸狞厉的神色,随时要大开杀戒似的,与记忆之中那个美丽圣洁的姐姐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她努力了几次,都没有叫出来。 没想到西林圣女却提前叫她了,声音冰冷,充满怒意。 “阿衣,你缩在别人的身后躲什么?还不到我身边来。” 秦韶华挺身将阿衣挡住。 “喂,西林,不是跟我商量吗,吓唬小孩子做什么?” 西林道:“她是我们白狼蛊族的族人,你不要插手。只要你把她交出来,我们还可以有的商量。” “我要是不交呢?” “呵呵,那就怪不得我了!” 西林圣女肩膀微动。 秦韶华立刻喝道:“无名!” 动手先动肩,动肩先动眼。 西林圣女眼里杀机毕现,肩膀又动,这肯定是要出手了! 秦韶华才不会让她先发制人!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道黑影从墙角的暗影之中猛然窜出,眨眼间就到了西林身后。 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是凌无名! 听到秦韶华的召唤立刻现身了! 其实,西林圣女来袭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了,一直潜藏在旁边,等着秦韶华的指令。 “呵呵,还来这套?” 面对凌无名闪电一样袭来的身影,西林圣女冷冷一笑,转眼间平移出两丈远。 轻盈得像是飘荡在夜里的鬼。 凌无名当然跟着她,如影随形,半步不落。 陡然间双手如鹰爪,毫无征兆地,朝着她心口要害直接掏去! 西林身形暴退。 衣襟险些被凌无名抓住,惊了她一身冷汗。 这个家伙邪门!她暗骂。 “圣女,莫要和这人正面对敌。”黑暗夜色之中,突然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 想必是那个平长老。 “平长老,你也是属耗子的,只会藏在暗处?”秦韶华一声冷笑。 眼睛却看向阿衣。 用目光询问她是否能察觉平长老的行踪。 单靠《万毒经》的提升感官之法,她查找不到平长老。对方一定是使用了不为世人所知的独门藏身之法吧? 阿衣用力点头,表示能发现。 秦韶华就打个眼色,示意她出手。 对付平长老,阿衣是没有心理芥蒂的。她转眼看了一眼姐姐那边,发现凌无名和姐姐正在互相纠缠,两人都是身形极快,一时间不分胜负,倒是暂时不用她操心。 她立刻朝秦韶华眨了眨眼睛。 随即身影一晃,像轻盈的燕子一样斜斜掠了出去! 直扑墙外一棵大树。 秦韶华一愣。 那是一棵大杨树,冬天落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桠,藏不住人。 难道平长老在树上? 怎么可能?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随着阿衣炮弹一样射过去,那灰扑扑光秃秃的杨树枝桠之间,竟然弹射出一道极其扁小瘦削的人形。 简直扁得像是纸片一样。 身高也不过只有一米多。 真的是人吗? 平长老是这样的? 如此藏身,怪不得难以被察觉! 这人形立刻和阿衣缠斗在了一起。 之前那个阴沉的声音从人形身上发出,让秦韶华知道,她就是平长老无疑。 “阿衣,几日不见本事见长,竟然能发现我了!哼哼!” 阿衣清脆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你把我婆婆怎么样了?快放她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呵,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已经是族中叛徒,还要对我这个长老下手?那么将你千刀万剐、百蛊缠身也不可惜了!” “坏人!” 阿衣像一只凌厉的小鹰,朝着平长老使出了让人眼花缭乱的招数。 素白的手掌快速飞舞,留下一道道残影。 将附近几个功夫很好的暗卫都看晕了。 这是她新参悟的蛊术,用起来果然有效!阿衣心中暗喜,越战越勇。要知道以前她可没有和平长老对敌的实力。 不过,平长老身手也不弱。 阿衣怪招迭出,平长老就一一拆解,一时间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呵呵,小丫头,哪里学来的新本事?是不是奇门记载的别族蛊术?老实说!” 阿衣不吭声,只管闷头攻击。 而西林圣女那边,缠斗却暂时停止了。 因为凌无名突然不见了! 又是上次的经历重演,西林却不似上次惊慌,站定身子呵呵一笑。 素手微抬,一道乌金色的光芒在手腕上缠绕着,缠绕着,像是一层闪烁的金色保护层。 这是她的宝蛊,她在驾驭蛊虫。 正文 第342章 一定没想好事 蛊虫的光芒在西林手腕上不断缠绕,像是一只美丽的镯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她为什么不出手呢? 秦韶华还记得这蛊虫是一条金头黑身的体型很大的蜈蚣,非常厉害,连耶婆婆都吃了亏的。 “哼!”西林冷笑,高傲地抬起弧度完美的下颌,朝着不知在何处的凌无名说道,“你别想再故伎重演,贴身偷袭我。白狼山蛊族的圣女,岂是你小小蝼蚁能撼动的。” 手腕之上宝蛊光芒突然大盛,她要出手! 呵,岂能让你占先机!秦韶华纵身就窜了过去。 看西林胸有成竹的样子,或许真有办法对付不见踪影的凌无名呢。秦韶华绝对不能给她出手的机会! 《万毒经》第八重功法直接开启,天女散花的手法,机括弹开,几十只弩箭和十几种剧毒一起发射! 朝着西林圣女兜头罩下! 这一手兔起鹘落,又快又狠,攻击毫无预兆。 西林圣女吃了一惊。 她还站在原地挂着冷笑驾驭宝蛊呢。 没想到秦韶华突然出手。 “好!既然你找死,本圣女就成全你!” 先杀了秦韶华,再对付那个小子! 她手中蛊虫的驾驭方式陡然一变,身形像是鬼魂一样轻飘飘退出半丈远。 同时,两只手挽了一个诡异的花形,唇角勾起,朝秦韶华露出阴冷的微笑。 凭空的,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屏障,秦韶华射出的所有弩箭和毒药,竟然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仿佛撞上一面玻璃。 停顿半秒,弩箭毒药相继落地。 而西林在那道看不见的屏障之后,手中却一连激射几十道乌光! 是许许多多条细小的蜈蚣! 都是她宝蛊的同族。 秦韶华战斗经验丰富,应变飞快,一击之后身形急退,在弩箭受阻的时候就已经退出了一丈远。 然而还是被西林射出的蜈蚣乌光追到了! 千钧一发之时她猛然一跃,整个人拔地而起,陡然窜高一丈多! 几十条蜈蚣擦着她的鞋底堪堪飞了过去。 好险! 若是慢上那么半秒,她可就要被这些箭矢一样的蜈蚣咬到身上了!那后果可是难料。 西林到底是用的什么内力,怎能凭空生出隔墙,挡住激射的弩箭呢?真诡异! 秦韶华半空中一个旋身,轻盈落地,与西林凌厉对视。 彼此电光火石一个交锋,谁也没能讨得大便宜。 不过,西林是在被偷袭后迅速反击,压制住秦韶华的,相比之下,还是秦韶华落了下风。 然而秦韶华心中却是暗喜。 因为她发现,自己能和西林圣女过招了! 上一次是两人的功力还差了很远呢,就是陡然偷袭,也没有多少胜算。 而看这一次,西林好像是功力减退? 秦韶华不知道缘故,但是非常肯定,自己能和西林圣女单打独斗,能支撑一段时间了! 于是她底气更足。 盯住西林圣女,冷冷地说:“把耶婆婆放了。” “呵呵,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西林轻轻扫一眼地面。 她射出去的小蜈蚣们没有击中目标,纷纷落在地上,正乱糟糟扭动着身体。它们扭动的姿势,看在她眼中觉得特别美丽。 要是它们能在秦韶华身体里扭动……就更美丽了呢。 她上下打量秦韶华的身形。 是个养蛊的好身体呢! “秦韶华,你把阿衣交给我,把蛊术记录也全都交给我,那么,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的失礼。” “我若不肯呢?” “呵呵。” 西林冷笑着。 一双眼睛恶毒地在秦韶华身上扫视。 将秦韶华变成养蛊傀儡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以壮年男女的身体为容器,种下蛊虫,慢慢培养。 这身体就是“养蛊傀儡”,会遭百蛊噬咬,千疮百孔,成为蛊虫们的巢穴,用血肉和精气孵化虫卵。 长大的蛊虫一点点破体而出,一点点吃掉这副身体,直到最后剩下一堆白骨。 这就是养蛊傀儡的作用。 西林思忖,秦韶华的身体健康,内力不弱,真是养蛊的好人选呢,说不定会培养出绝世的蛊虫。 “你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作甚?”秦韶华在西林目光扫视之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觉得很恶心,知道她一定没想好事。 西林高深莫测地朝她笑。 那边和阿衣缠斗的平长老突然阴阴地插话,“圣女,阿衣这丫头似乎学了新蛊术,杀了可惜呢!不如咱们把她带回去好好审问,让她把新蛊术吐出来。” 西林圣女点头,“也好。” 指了指秦韶华,“把她也带回去好了。” 话音未落,她手中宝蛊光芒大盛,对着秦韶华一下子扔了出去。 偷袭! 秦韶华应变极快,纵身一跃闪开! 然而那宝蛊没有击中她,却并不纠缠,而是转头奔向了地上那群小蜈蚣。 只见,所有小蜈蚣在眨眼间全都覆到了宝蛊蜈蚣身上。 扭成一团蠕动的让人作呕的大虫子,像是一个皮球,滴溜溜绕着院子就飞了起来。 “大家小心,退后!” 秦韶华眉头一皱,喝令周围护卫们赶紧往更远处退。 这虫子邪门,不能给它碰到。 虫球像是不稳定的粒子一样,在院子之中横冲直撞,以令人咂舌的速度诡异地划过各个方向。 秦韶华身在院中,唯有闪转腾挪才能尽力避免被它撞到。 一时就无暇去攻击西林了。 而西林圣女手中,又是一团绿莹莹的光芒闪烁。 另一条蛊虫被她祭了出来! 正和平长老纠缠的阿衣一眼瞥见,立刻喊道,“姐姐快走开,那是很厉害的食人蛊!” “姐姐?”平长老冷哼,“阿衣,你倒是认了敌人做姐姐。难道圣女不是你的亲姐姐么。哼,叛徒!” 秦韶华听到阿衣提醒,手中立刻一蓬弩箭射出,对着西林的绿色荧光直接射去。 食人蛊,呵,一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 西林鬼魅一样飘开。 弩箭落空。 秦韶华再射。 西林再躲开。 她手中食人蛊的绿光越来越亮,秦韶华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硕大的萤火虫。 翅膀如钢刀,震动时嗡嗡地响个不停。 “去!”西林一声冷喝,朝着秦韶华祭出食人蛊。 而那个蜈蚣虫球也在同一时间朝秦韶华袭来! 前后夹击之下,速度又是那么快,秦韶华几乎避无可避。 眼看着就要被蛊虫击中。 周围退开的暗卫已有两人凌空而已,要冲过来给秦韶华挡这一下。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间,突然,西林圣女的身子猛地一僵。 整个人直直朝土中掉了半尺! 就好像她原本站立的地面突然变成水面似的,使得她迅速朝下坠去。 “是谁找死!”她陡然一惊。 来不及驾驭宝蛊了,她立刻朝着下滑的地面发起攻击,掌风霍霍。 然而冷硬的冬日土地,就像是流沙陷阱,一下子变得软绵绵的如同沼泽,让她拔不出脚来,一个劲地往下掉。 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她已经掉下去很深,连膝盖都被地面没过了。 “圣女,什么情况!”那边平长老一见势头不好,立刻要冲过来。 阿衣却手中花样翻飞,死死将她拦住,“放出婆婆,不然我不让你走!” “阿衣你果然伙同外人谋害圣女,还敢说你不是叛徒!” 平长老救西林心切,顾不得缠斗了,直接朝阿衣下了杀手锏。她多年培育的本命蛊朝着阿衣眼睛凌厉抛去! 阿衣身形一晃,诡异地绕到她身后,躲开一击。 平长老暗暗吃惊。这小丫头明明功力弱她很多,为何突然这么厉害? 难道学了奇门的蛊术记录真能提高不少? 思忖间阿衣已然反击,连续几招将她迫开,她只能心急如焚地继续缠斗。 而那边,西林圣女的大腿已经没入地面了! 秦韶华手中最后一蓬劲弩朝着西林激射而去。 因为没有西林控制,食人蛊和蜈蚣虫球一瞬间成了没头苍蝇,已经不能对她构成威胁了! 趁你病要你命。此时不下杀手更待何时?秦韶华弩箭射出的同时,人也像利箭一样,握着匕首就冲了过去。 近身之时手指上的暗器戒指机关开合,几蓬毒粉在西林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朝着她脸上喷去! “蝼蚁!你敢!”西林圣女又急又怒,破口大骂。 她一直胜在步伐飘忽,身形鬼魅,手上杀敌的功夫其实不强。 然而现在,下半身全都陷在地里,她跑不了,只能硬生生戳在那里等秦韶华攻击。 优势没了,显得很是狼狈。 匆忙之间挥袖拂开弩箭,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精力。 而秦韶华乍然喷出的毒粉她就没有完全躲开,有一小半扑在了她脸上。 顿时脸上一片火辣。 “秦韶华你敢下杀手!” “我为什么不敢?难不成你放虫子杀我,我不反击任你欺负?”秦韶华站在她面前微笑,“毒粉有点厉害哦,毁容也说不定。” 西林身子陷入地中,矮了许多,秦韶华居高临下,无形之中就是胜利者的姿态。 西林疼惜容貌,伸手朝脸上抹去。 手上顿时也火辣辣灼痛起来。 “秦韶华你下的什么毒!” “不告诉你。” 秦韶华微笑着故意气她。 西林很着急。 她最是爱惜容貌,真怕毁容啊! 正文 第343章 首席长老 西林想出手对付秦韶华,可地下有一股大力将她朝下拽,说了两句话的工夫,她的腰部都已经要掉入地下了。 刚才若不是秦韶华趁人之危,她本可以把蛊虫收回来,去对付地下的敌人。 可秦韶华完全打乱了她的步调,让她失了先机,还下毒,真可恶! “说,耶婆婆在哪?”秦韶华手中短匕一扬,指向了西林的喉咙。我方优势,不好好利用就太浪费了。 “秦韶华你竟敢对我白狼蛊族的圣女下手!”另一个战团里,平长老一声愤怒的厉喝。 “呵呵,我就是敢啊。”秦韶华一刀就朝西林脖子划去。 西林要祭蛊毒,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匕首直接割向她的皮肤。 割出几点鲜血。 不疼,却足够吓人。 秦韶华用匕首逼着西林,“别乱动啊。动一下,我就割进去一点。看你的蛊毒快还是我的刀快。” 西林本来手指微动,打算收回蜈蚣宝蛊和食人蛊,暗暗偷袭。 但是被秦韶华洞悉了企图,顿时不敢再动。 比起匕首,她更顾忌自己脸上的毒粉。 怕激怒了秦韶华,真毁容就坏了。 圣女的高傲,在毁容的阴影之下瞬间瓦解。 “喂,那个叫平的家伙,给我住手!”秦韶华喊,“不然我要了你家圣女的性命。” “你敢动手试试!”平长老不屑。 哟,这话说的。 “试试就试试。”秦韶华不怯场,“平啊,你当然不在乎圣女的性命,反正她只是你控制全族的傀儡。只不过,这个西林圣女要是死了,新任的圣女可未必听你话啊。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真要我杀她?” “你若杀她,我白狼山蛊族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你一个人能代表全族?你算老几啊。” 阿衣一看西林圣女落入困境,毕竟是同胞姐姐,心神就有点乱了。 出手不似之前那样快捷。 给了平长老脱出战团的机会。 平长老一声怒骂落下地来,“秦韶华,你放开圣女!” 秦韶华才不理她。见阿衣也随着平长老落地了,抬抬下巴,“阿衣,去,捅这个叫平的一刀,解解恨先!” 阿衣拔出腰刀,小脸蛋充满了怒色,“平长老,快把婆婆放了,交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秦韶华说:“阿衣,直接动手,别跟她废话。你念着族中情分,她可不念呢。你只管捅,西林在我手上她不敢躲。” “秦韶华你再挑拨我就……” 平长老一句话还没说完,阿衣上去就给了她一刀,直接捅在肩头上。 “阿衣!”平长老怒喝。 她当然是躲得开的,但是秦韶华一副挑衅的样子,用匕首指着西林圣女,她知道要是自己躲了,秦韶华绝对敢在西林喉咙割上一道。 所以她才没躲。没想到阿衣真动手! “阿衣,你竟然听外人的挑唆,对族中长老动手?” “你不是也和耶婆婆动手了。”阿衣怒冲冲地反驳。 “别跟她废话,阿衣,过来。”秦韶华怕平长老耍阴谋,先把阿衣叫回自己身边。 暗忖阿衣的资质真是优秀啊。靠着刚学来的蛊术,竟然能和族中长老缠斗得难解难分。 这就是所谓天才吧! 天才生来就是让人嫉妒和仰望的。 所以,西林将阿衣视为撼动圣女地位的大敌,不是没有道理。 “阿衣,你真的联合外人来对付我?为了争夺圣女之位,你竟然对姐姐……”西林在秦韶华刀锋所指之下无法行动,看阿衣走到跟前,顿时露出满脸痛惜之色。 秦韶华笑了,“西林,别利用阿衣小孩子单纯,胡乱说话。到底是谁要害谁,你比全天下的人都清楚,还敢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果然是个不要脸的!” 阿衣望着亲生姐姐,神色复杂。 一句话也不说。 只静静站在秦韶华身边。 她当然心疼姐姐,可也恼恨姐姐对自己和耶婆婆下杀手。 平长老怒吼,“快将我族圣女放了!” “你族圣女轻易就被人制服,是个草包。”秦韶华揶揄着对平长老说,“你把面巾摘下来如何?连个脸都不露,有意思吗。” 这个平长老从现身第一刻开始,就是头巾包面,只露出一双细小的眼睛。 她身形矮小,最多不超过一米二,而且身材扁平,趴在墙上绝对是一只大壁虎。 “你是不是丑得不能见人啊?”秦韶华故意刺激她。 平长老冷哼,“秦韶华,你不必挑拨我的怒火。我更不会被你刺激就失了分寸,今晚我们来和你谈判,你不愿意,那么算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白狼山蛊族的头号大敌。我发誓,白狼蛊族从此世世代代追杀你和你的后人,天涯海角,决不罢休!”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你要是有本事将我追杀成功,我还能有后人吗。” 天涯海角不罢休又是什么鬼,说得跟定情似的。 抱歉,承受不起这份厚爱! 秦韶华把匕首的锋刃朝西林推进一点,“你家圣女我留下了!带上耶婆婆来和她交换。记住,我要活的耶婆婆。听懂了吗?听懂就快滚。” “你休想。”被挟持的西林突然冷冷地说,“你敢杀我吗?” “我为什么不敢?” “你若杀了我,你地下这位同伴,就再也没有见天日的机会了。” 西林突然露出一个诡异又残忍的笑容。 同伴? 秦韶华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应该是凌无名。 这里没有别人,将西林拖进地下的,一定是凌无名无疑。 秦韶华这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凌无名遁地的本领。 所以之前他行踪不定在旷野上跟踪她,还有上次压制西林,一定也是用的这个本事了! 那么,在看不见的地表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韶华不知道。 但是西林这表情,好像是占了上风啊。 “西林,你把话说清楚。”秦韶华刀锋一立,西林柔嫩的脖颈皮肤顿时流出几滴血。再往深一点可就要割喉了。 西林尚未如何,旁边阿衣低低惊呼了一声。 秦韶华只当没听见。阿衣内心的挣扎她知道,暂且冷处理。 西林呵呵地笑,“秦韶华你只管杀我。我死了,你中毒的同伴别想得到解药。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我已经给他下了蛊毒。” 这话秦韶华可不敢不信。 但凡用毒之人,练得好,身体所有部位都能放毒。西林上半身被她盯着,可下半身埋在土里,下毒绝对有可能。 “解药换解药!我给你脸上毒粉的解药,你给我蛊毒的解药。”秦韶华说。 西林摇头,突然一点一点的,慢慢将身体从地下升了上来。 她能上来,所以说地下的较量,凌无名失败了吗? 秦韶华很想问一句无名你在哪。 但是敌人面前不能示弱。她只是冷笑,“西林,你再往上一点试试。” 匕首压低半分,西林慢慢上升的时候,刀锋已经在她肌肤上划了一道大口子。 秦韶华手腕一转,直接将刀刃抵上了她脖颈的动脉。 “要不要试试血溅五步啊,圣女?” 西林顿时停住上升的趋势,“你最好别乱来。” 秦韶华目光比刀锋跟更冷:“拿解药来!我改变主意了,咱们不换,你把解药直接给我,否则……” 平长老厉喝:“秦韶华你不要乱来,快放开她!” “平,大呼小叫做什么,别失了白狼蛊族的体统。” 突然,一个昏沉而苍老的声音,从后院方向传了过来。 来者尚未现身,单从声音就能听出内力深厚。 陌生的声音。 秦韶华不认识。 阿衣脸色微变,“是密陀拓长老!” 所有人往院子的后门方向看去。 那里出现一个通体白袍的身影。 脚下无声,鬼魂一样飘进了院子。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西林也飘,来个陌生人也飘。 秦韶华心想白狼山蛊族这伙人,也就耶婆婆和阿衣还算正常了。 阿衣叫这人长老? “她是你们族里除了平和耶婆婆之外,三大长老的最后一位?” 阿衣咬着嘴唇望向来者,一脸难以置信,“不,不是最后一位,密陀拓长老是我族中的首席长老。” 秦韶华眉头微皱。 首席长老? 最厉害的吗? 啧,来者不善啊! 她能笃定,这家伙绝对不是来帮阿衣的。 只听阿衣朝来者喊:“长老,您不是在闭关么,不是说年底才出关吗?为何现在就……” 她很困惑。同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密陀拓长老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严肃? “阿衣,没想到,你走上了歧途。”密陀拓长老一脸失望。 他是一个身形高大的老人,长袍飘飘,白发直垂到胸口,胡子也和白发一样整齐干净。 五官端正,面色慈祥,能看出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 他手中拄着一条半人多高的龙头拐杖,迈着端稳的步子,朝院中一步一步走来。 好像一位降世的仙人。 仙风道骨。 “长老,我没有做错事,是平长老她先对耶婆婆下杀手……”阿衣认真地辩解。 密陀拓长老轻轻摇头,“不要说了,阿衣,我什么都知道了。此次提前出山,我也是为你而来。” “为我?” “不错。耶里预谋篡位,利用了你年幼无知,我本打算将耶里正法,却是晚来一步,你们已经对圣女动手了。” 啊?阿衣呆住。 长老为何这样说! 正文 第344章 美女蛇 “不是这样的,长老!是姐姐她……” “阿衣,你不要争辩,不要错上加错了。你虽有过错,却是无辜受人利用驱使,尚有悔改的机会。跟我回山吧,在蛊神面前忏悔三年,清洗你的罪过。” 密陀拓沉痛而慈祥地,朝阿衣伸出手。 阿衣委屈得小脸通红,“不对!长老,耶婆婆没有预谋篡位!她没有利用我!” 秦韶华冷眼旁观,片刻间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拽住了阿衣,“不要说了,这个家伙也不是好人,他们是一伙的。呵呵,看来你身边藏了一群豺狼虎豹呢。” 阿衣看看密陀拓,再看看平长老,大眼睛里充满震惊和迷惘,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是一伙。 要知道,密陀拓长老连族里的事务都不管理,整日清修啊。 他为什么要和平长老串通? 秦韶华朝来者冷冷一笑,“密陀拓,你怎么从我家后院出来?白狼山堂堂首席长老不走正门,专挑后门走?这和你道貌岸然的样子很不搭啊。” 密陀拓正色道:“秦圣主话中带刺,看来并不欢迎我。” 笑话。 “谁会欢迎随便闯内府的人?” “请秦圣主勿怪,我来这里并无恶意。从后院进来只是因为迫不得已。” “哦,还有难言之隐?” “秦圣主,我族本不想与奇门为敌,但若你……” “得了,别假惺惺了。”秦韶华才没耐性听他絮叨,“让你的人都出来吧,藏什么!这个西林圣女你们还想不想要了?不要我就杀了啊。”她知道密陀拓身后还有人。 “秦圣主且慢动手,我绝无恶意。”密陀拓轻轻击掌,“我带人去贵府后院,的确是权宜之计,并非故意与你为敌。” 击掌声过后,四名随从由后门走了进来,在密陀拓身边站定。他们也和密陀拓一样穿着长袍,只不过不是锦缎,是白色麻布的。 他们两人一组,各自挟持着一个人。 秦韶华冷笑。 阿衣惊叫:“白先生!吴先生!” 被挟持的是白城子和吴道! 两个人全都低垂着头,似乎是晕了过去。 秦韶华问,“密陀拓,这就是你的权宜之计?” “迫不得已。”密陀拓长老微微欠身,“请秦圣主不要怪罪。只要你把阿衣和圣女都交给我,我自然会把这二位放了。我们本无仇怨,过了今夜,各走各的路便是。” “那可不成。”秦韶华一口回绝,“我手里这西林圣女,是要用来交换耶婆婆的。” 密陀拓很是意外,“秦圣主为了救耶里,连自己手下的性命都不要了?” “当然不是。你们将耶婆婆放了,我把西林放了。你将白城子和吴道放了,我今夜就放你们离开这座府邸,不予追杀。这个交易怎么样?” 平长老在旁呵呵冷笑,“想得美!你手下两条走狗的命,必须用圣女和阿衣来换!至于耶里,你若是想救她,就把蛊术记录全都交出来!” 呵呵,还是为了蛊术记录啊。 “看来你们今夜登门,目的就在此了?” “怎么,秦圣主,你不愿意?几份蛊术记录值什么,换一条人命不行么?” 密陀拓手掌轻轻一抬,他四个随从立刻把白城子和吴道推了出来,用短刀指着心口,随时能够一刀毙命。 “秦圣主,你我本就无冤无仇,你何必趟这趟浑水,非要和我族中反叛联手,与整个白狼蛊族作对?” 密陀拓上前两步,长长叹息。 拄着拐杖,衣袂在夜风里飘荡。像是俯视人间疾苦的天神。 “密陀拓,你这副神棍的样子,自信满满,可真是让人难受啊。”秦韶华嘴上一点都不客气,“你是不是觉得胜券在握了?” 呵呵,几个人就敢杀上门来,还真以为这边都是软柿子好捏? 就这点伎俩,就想把阿衣领走,把蛊术记录全都拿走? 当这边是白痴吗。 白狼山蛊族算什么鬼,夜郎自大惹人笑! 密陀拓脸色沉沉地望着秦韶华,好像佛陀在悲哀凝视不知悔改的迷途羔羊。 秦韶华耸耸肩,“劝你们不要太自信。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呀?这可是我们摄政王的府邸。” 密陀拓缓缓摇头,“俗世王侯,我们族人是不理会的。秦圣主,我们保证不伤害摄政王一根汗毛。江湖恩怨江湖了,你只需放了圣女,交出阿衣和蛊术记录……” “呵呵。” 一声冷笑,隔着窗纸,从屋中传来。 打断了密陀拓的陈述。 秦韶华嘴角上翘,是齐王。 密陀拓这蛊族脑残长老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说“保证不伤害摄政王”的大话? 拜托,我们摄政王大人不伤害你,你就要烧高香了好吗。 “王妃,准备好了吗。”齐王的声音轻松,像是闲话家常。仿佛院中一众敌人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 秦韶华隔窗回应,“准备好了。” “那么,我们动手。”齐王带着笑意说。 半点杀气也无。 白狼蛊族几个人听了都是不解。 密陀拓目光微转,疑惑地看向秦韶华。 平和西林则是冷笑,觉得对方一定是在说大话。 他们都是久经历练的人,此时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气息,还以为秦韶华和齐王说笑话呢。 却! 不料! 陡变突起! 几只带着火光的利箭从黑暗角落中猛然射出! 速度那么快,快得凭秦韶华的敏锐都没有看清箭头划过的轨迹。 所有箭矢都朝着白城子和吴道射去! 密陀拓一展衣袖,宽大的袖子卷起一阵风,登时让那几枚火箭失了准头,斜斜落在旁边。 可是另一波带火箭矢又从另外的方向射了出来! 速度比刚才还快! 密陀拓挥袖再挡,同时冷声发问,“秦圣主,你为了不让我们挟持人质,竟然不惜射杀自己手下?心肠歹毒,如何统领奇门!” “你管我如何统领呢。我没资格统领,难道还换你不成?” 秦韶华说话间,又有一波箭矢射了出去。 一刹那整个院子四处飞箭,火光乱窜,全都朝着白城子和吴道而去! 而两个人还在昏迷之中,一动不动任凭密陀拓的随从抓着。 密陀拓脸色变了。 他没想到秦韶华这么狠,竟然真的射杀亲信手下! 要是人质被杀了,那还拿什么交换圣女和蛊术记录? “秦圣主,你好狠毒!”他衣袖挥舞,为白城子和吴道挡箭。 然而箭弩的速度太快了。 又太多。 四面八方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而秦韶华匕首紧紧贴着西林的喉咙,挑衅地望着他,“密陀拓长老,你还是停手吧,不然我的匕首可要割下去了。” 密陀拓先还笃定秦韶华不敢动手,毕竟阿衣在侧,他觉得秦韶华不一定会当着阿衣杀西林。 但是现在,眼见着秦韶华连亲信都要杀,他就摸不准了。 听见威胁,顿时动作一顿。 犹豫了一下。 就是一这下,一蓬火箭瞅准空荡,直接射到白城子和吴道身上! 密陀拓暗道不好。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 轰隆! 天崩地裂! 陡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好像有万钧惊雷在他身边炸开了! 火光四溅,飞沙走石,白城子和吴道在刹那间血肉横飞,碎成了渣渣! 至于挟持他们的四个随从,也同时飞溅成血肉模糊的碎块! 密陀拓到底是功力深厚,在冲击巨浪袭来的刹那,内力护体,朝着前方尽力扑出! 总算没有被炸成渣。 但是后背受了重击,烈火瞬间烧毁了他的长袍,侵蚀着他的皮肉。 他不顾长老形象,就地滚了几滚,才将火光扑灭。 耳朵里嗡嗡作响,皮肉灼灼作痛。 眼前更是烟尘一片看不清。 似乎有人在惊呼,在嚎叫,但是他听不清楚。 一切声音都像是在遥远的天边,飘飘忽忽的。 发生了什么? 是神的惩罚降临了吗? 密陀拓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过了一会烟尘渐落,才渐渐看清了周围。 秦韶华依旧在那边微笑,西林圣女依旧被挟持着。阿衣茫然呆在那里,紧紧攥着秦韶华的衣角。平长老在挥舞着手臂,大声对他喊着什么。 可是他听不清。 耳朵暂时失聪了。 他看见秦韶华对他露出甜美的笑容。 “美女蛇。” 他说。 秦韶华一定是条美女蛇。 白城子和吴道已经炸裂成血肉渣滓了,她竟然还能笑出来? 密陀拓震惊得看着自己原来站立的地方。 狼藉一片,地上一个大坑,碎石尘土凌乱,血肉铺在上面,模糊血腥。 “秦圣主,你杀了亲信。”密陀拓声音沉痛,“听说白城子和吴道对你忠心耿耿,还为你治好了摄政王的腿,你却如此歹毒。” 秦韶华微笑着说,“长老,我不歹毒一点,怎么能重创你?” 只可惜这句话密陀拓听不见。 平长老喝道:“秦韶华!日后全天下都会知道你的蛇蝎心肠。怪不得奇门之中有人反你,你果然不配做圣主!” “哦,我奇门中事,你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们来给我找茬,就是苗化羽鼓动的吧?” 奇门追杀反叛之事,虽然全门皆知,但属于门中隐秘,不许外传的。平长老他们白狼山之人,出山不久,怎么会洞悉奇门中事?自然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除了苗化羽想不出别的人来。 一定是那家伙! 正文 第345章 今夜真是失策 也许西林非要得到蛊术记录,上门闹事,也是苗化羽挑唆的呢。 秦韶华猜测着。 平长老横刀,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哼,秦韶华,苗门主比你光明磊落得多。” “呵呵,光明磊落之人才不会和你们这群蠢货串通一气。别废话,赶紧交出耶婆婆,不然我再给你们来一发炮弹尝尝!” 刚才轰然爆炸的,正是偃宗研发的火炮机关。 尚未研发完毕,这只是初级产品。正好拿这群蠢货试试产品质量。 “西林,你觉得我匕首不可怕?要不要尝尝被炸成血泥的滋味?”秦韶华冷笑着,凶狠逼视西林,“你以为地下的争斗你已经获胜了?我给你嘴巴里赛一颗炮弹,让你上半身炸飞!” 西林不由抖了一下。 秦韶华眼神忒狠,忒吓人。 “……你若是杀了我,你地下的同伴永远别想得到解药。” “他死了,你陪葬。一命换一命。” 秦韶华毫不犹豫。 从怀里掏出一枚乒乓球大小的黑乎乎的圆球,在手上掂了掂,“这就是刚才那种炮弹。我数三个数,不交解药,我塞它进你的嘴。” 西林真有点害怕了。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冷傲脸色,终于有了裂痕。 秦韶华连白城子和吴道都给杀了,地下一直拖着她的那位,说不定也会被放弃。 这秦韶华真是个狠角色! 西林可不想用自己珍贵的性命换蝼蚁的命。 秦韶华笑着,开始数数。 “三……” 这微笑,在西林眼中显得非常狰狞。越甜美,越可怕。 “解药给你。”西林不等她数第二个数呢,立刻弹出一个小小的药丸。 秦韶华接过,检查一番,没看出名堂,转手交给阿衣。 阿衣说:“这是千蜂毒的解药。” “无名弟弟,出来吧。”秦韶华脸色平静,实则很担心地喊道。 凌无名半天不见影子,一直在地下吗?中毒了吗? 地下没有动静。 秦韶华等了片刻,还没看见凌无名。 越发担心。 难道说无名中毒太深,已经无力破土而出? 就在她准备逼问西林的时候,突然,院子一处黑暗的墙角,缓缓升起一道人影。 “韶……华……”凌无名含混不清地叫着秦韶华的名字。 是他! 秦韶华一阵惊喜。 他没事! 不过敌人当前,她面上是不动声色的,只微笑着朝凌无名招手,“无名弟弟,这边来。” 凌无名很听话,眨眼飘了过来。 极快的速度,让密陀拓长老也为之一惊,顿时皱起眉头。秦韶华这边的战力,出乎他意料啊! “呜……”凌无名蹲到了秦韶华跟前。 黑白分明的眼睛,反射着灯笼的光影。 他嘴角有乌青的血痕。 “无名弟弟,你受伤了?”秦韶华问。 凌无名呜咽两声,也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不能沟通,唉! 秦韶华就问阿衣,“这解药若是吃错了,有害么?” 阿衣摇头,“没关系,他要是没中千蜂毒,吃了解药可能会呕吐,我这里有缓解的药丸。” 那就好。秦韶华把解药交给凌无名,让他吞下。 凌无名很听话地吃了下去。 秦韶华观察着他的反应。 手上的匕首更紧地贴近西林的喉咙。 若是西林敢骗人,她就让她吃点苦头! 西林冷哼,“不用怀疑,我堂堂圣女,不屑于骗你们这些蝼蚁。他方才在地下中了我的千蜂毒,吃了解药片刻就好。” 秦韶华笑道:“是么?若真如此,那这件事就算了结。我们来进行第二个项目。” 什么,还有什么第二个项目? 西林眼中几乎要喷火,“秦韶华你不要得寸进尺。” 秦韶华悠悠道:“我要耶婆婆,要活的。” “休想。那是我族中反叛,为何交给你?” “不答应?那好,我数到三。”秦韶华又开始数数,同时将手中圆溜溜的炮弹掂了掂。 这是偃宗特制的炮弹机关。 点火或者触动机关后,自动炸开,无需火炮炮台。 杀人于分秒之间。 “三,二……” 秦韶华慢慢地数,目光如电,紧紧盯住西林。 给她巨大的压迫。 其实阿衣在旁是有些犹豫的,真怕秦韶华杀了姐姐。但又觉得秦韶华也许只是威胁,她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阻。 但是西林视阿衣为大敌,她自己本身想要阿衣的命,就以为阿衣也想要她的命。 于是根本没有注意到阿衣的异常。 这也是她活该。 若是她对妹妹稍微存点善意,此时就能察觉到,秦韶华也在顾忌阿衣的感受,不一定会就地杀了她。 可是她是真害怕了。 秦韶华数到二的时候。 “平,去把耶里带过来!”西林断然下令。 “圣女?”平长老犹豫。 “带过来!”西林狠狠瞪她。 平长老很丢面子,转目去看密陀拓。 密陀拓仙风道骨荡然无存,穿着一身炸烂的袍子,拄着拐杖,头发胡子乱蓬蓬沾满尘土,倒像是个难民。 “平,听圣女的。”他沉声说。 平长老非常不甘心。 但是密陀拓沉沉扫视她一眼。 她背脊一凉,立刻动身了。 扁平的身体泥鳅一样滑上墙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秦韶华喊道,“一刻钟带人回来,不然我就给你们圣女喂炮弹吃!” 密陀拓开口道:“秦圣主,你未免……”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秦韶华将炮弹扬了扬,“再不闭嘴,我就给你家圣女吃了。” “密陀拓住口!”西林立刻命令。她不想死。 密陀拓被当众呵斥,也大感丢面子。 圣女真是不让人省心! 但是眼下却不能抛开她,不然回到族中无法交代。 密陀拓沉着脸,闭上了嘴巴。 齐王的笑声隔窗传来,“这火炮的威力不小,本王迫不及待要将它大量产出了。” 密陀拓闻言眉角动了动。 一颗炸开就已经这样了,大量产出岂不是要改天换地? 看来今夜来此,失策了! 没想到这里有杀伤力这么大的武器! 也没想到还有会遁地的家伙! 更没想到,秦韶华心狠手辣如此! 处处都是失算,密陀拓脸色更沉。 秦韶华笑道,“火炮固然厉害,王爷指挥也是得当。” 刚才激发带火箭矢的人,可都是齐王手下的暗卫。 他们将密陀拓逼得手忙脚乱,才能抓住机会一击而中,用火箭点燃了白城子和吴道身上的弹药。 当然,那白城子不是白城子。 吴道也不是吴道。 两个易了容的死囚犯罢了。 是凤凰城官府大牢提来的,要开刀问斩的犯人。因为密陀拓对白吴二人不熟悉,所以一时不察,上了当。 当然,死囚也有人权,问斩是问斩,平白把人家炸死当然不对。 所以秦韶华在和白城子铜笛传信的时候,特意嘱咐要事先把两个死囚喂药,让他们昏迷无意识,在一无所知中走向死亡。 刚才秦韶华这边对敌的时候,白城子那边发现后院有敌,就一直和秦韶华暗中传信来着。圣主和尊者之间靠铜笛传信,铜笛的振动,别人根本不能捕捉,最适合当面搞鬼。 齐王派人飞快提了死囚回来,白城子飞快易容,不过盏茶功夫就将李逵换了李鬼。 那密陀拓带着人不知有异,先给白城子吴道的房间放蛊毒,自以为已经迷晕了睡梦中的二人,就志得意满挟持了人质出来。 殊不知两个冒牌货早就是晕的。 偷梁换柱,让其吃了大亏。 可惜这家伙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秦韶华笑呵呵地问齐王,“王爷,离刚才那位走开,过了多久了?” “半刻钟。” “那么还有半刻钟。” “对。届时若是耶里没回来,本王再让人射一轮利箭,直接将这什么长老射死了事。” “好,都听王爷的。” 秦韶华和齐王聊得有来有去的。 密陀拓听得眼皮直跳。 奈何己方势微,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本来想借着秦韶华收留阿衣,以此发难,强行动手把蛊术记录都抢来的。 然而一切都失策了! “半刻钟到了。”没多久,齐王的声音传来。 话音一落,呼啦啦,院子周围,房前屋后墙上树上,顿时涌现出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 弓拉满,箭上弦,森寒的箭头冷光四处闪动,像是天上繁星。 秦韶华朝密陀拓微笑:“这才是我们埋伏的人手。你以为,之前现身的那些是我们所有力量?” 密陀拓脸色沉凝,故作平静。 心里已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今夜真是失策!低估秦韶华了! “给你三个数的时间,平长老要是还不带着耶婆婆回来,你,就给耶婆婆以命抵命吧。”秦韶华笑眯眯望着密陀拓,开始数数。 密陀拓心里打鼓。 这个平,为什么还不见踪影! 难道就此跑了不成! 他可不想被乱箭射死! 对方人多,就算他拼着全力杀个百八十人,也会有更多的人补充上来,一通乱箭能把他扎成刺猬。这就是江湖中人轻易不和朝廷对抗的缘故,再高的高手也敌不过大军之力。 “三!二!” 秦韶华抬起手,准备命令弓箭手放箭。 陡然一声大喊。 “住手!住手!” 是平长老回来了! 她背上扛着耶婆婆,几个起落来到最初落脚的大树上。 顿时有十几张弓对准了她。 “秦韶华,你把圣女和密陀拓长老放了!耶里在这里!”平长老掐住了耶婆婆的脖子,“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哟呵,秦韶华眉头一挑。 到了现在对方还敢玩威胁这一手? 脑子秀逗了! 正文 第346章 千门主有点晚啊 秦韶华觉得这平长老真是个脑残。 她回头朝身边乖乖蹲着的凌无名笑笑,“无名弟弟,你好了吗?” 凌无名喉咙里发出呜呜两声,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她。 也不知道是好了还是没好。 秦韶华对蛊毒并不精通。 阿衣主动给凌无名做检查。 随后很快确定,“姐姐,他中的是千蜂毒没有错,解药也是对的。现在用过解药有一会时间了,毒已经解了七八成。” “还有多久能全都解掉?” “再过片刻就能完全恢复。”阿衣说,“不过,现在也不耽误他出手。这种毒只是短时间限制人的活动,让四肢僵硬,解开就好啦,不会影响身体。” 那就好。 那么己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秦韶华转头,朝贴在大树枝桠上的平长老露出冷冷的笑容。 “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你立刻把耶婆婆好生放下,就可以不被乱箭射死。” 秦韶华话音一落,立刻又有几十支利箭对准了平长老。 齐王这边人手多啊。 弓箭手数量更是足够多。 层层叠叠,千弓万箭,绝对能把人射成筛子,毫不虚言。 平长老被几十支利箭对着,心里顿时很是紧张。 她虽然精通蛊毒,可是远距离对上军队,胜算并不大。何况对方还有阿衣,能随时洞悉她的蛊毒。 “婆婆,你还好吗!”阿衣焦急地朝平长老背上的耶婆婆喊话。 可是耶婆婆一动不动,不知如何了。 甚至生死也不能确定。 秦韶华冷声道,“平,三个数的时间,你自己做决定。” 她手一挥,又有更多的利箭对准了平长老。 “要么你立刻放人,要么,耶婆婆的性命我们也不要了!万箭齐发,你就以命抵耶婆婆的命吧!” 秦韶华再次开始数数。 数数逼迫敌人的感觉虽然很爽,但是数多了也烦。 她就不明白,今日来的敌人怎么都这么笨,就不知道见机行事吗。 非让她数数! 一! 二! 秦韶华抬起的手准备落下。 弓箭手全神贯注,只等下令,百余支弩箭眼看就要发射。 平长老只觉得一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何况西林还在那里厉声命令:“平,快交人!”她怕惹恼了秦韶华不给她解药。 嗖! 平也不挣扎了,秦韶华半个三字没说完,千钧一发之际,她火速从大树上跳了下来! 背着耶婆婆就跳进了院子。 蓄势待发的弩箭追踪着,调转方向再次瞄准她。 平长老把耶婆婆摔倒秦韶华脚下,“人我给你了!快点履行承诺,放了圣女和密陀拓长老!” 阿衣立刻扑到耶婆婆身上。 “婆婆!婆婆你怎么啦!快醒醒啊!呜呜……” 秦韶华道:“给婆婆检查一番,看是死是活,伤势重不重。” “嗯!”阿衣赶紧收敛心神,仔仔细细检查耶婆婆的状态。 片刻之后松了口气,“婆婆还在硬撑着,不会死的!” “中了什么蛊毒?” “很多很多……”阿衣眼泪汪汪的,难以想象自己逃出来的这几天里,婆婆到底受了什么苦,“其中有两种蛊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应该是她们秘制的毒物。” 每个高深的蛊师都会自己研制独门蛊毒,若非本人,别人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解开秘制蛊毒的。 秦韶华随即朝西林命令,“拿解药来。” 平长老等不及了,“秦韶华,你别出尔反尔,耶里我已经交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放了她们?快把刀子从圣女身上移开!” 秦韶华才不理她,反而掏出了一包药粉,对西林说,“你怕毁容是吗?这就是你脸上毒粉的解药。你把耶婆婆的解药拿来,我们交换。” 西林目光闪动。 她太想要解药了。 脸上疼得已经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被毒成了什么样子。 可是到底耶里中了什么蛊毒,她也不知道。她下意识就去看密陀拓。 秦韶华就知道是密陀拓的手笔。 冷冷瞥向密陀拓道:“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密陀拓还谈条件,“你先放了我们圣女。” 秦韶华真是不耐烦! 这几个家伙一个看清形势的都没有。难道不知道他们的性命都捏在自己手上吗! 她懒得再多说,当即就抬起手,作势命令放箭。 密陀拓顿时背脊发凉。 被上百支劲弩指着的感觉可不好受! “我先给你一份解药。你放了我们离开,我把剩下的解药放在府门口,如何?”密陀拓做最后的讨价还价。 “成交!速度做。”没想到秦韶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密陀拓眼中闪过一道得意之色。 从怀里掏出一包解药,他朝阿衣丢了过去。 阿衣急忙接住,捧在手里仔细辨认,半晌点了点头,“可以解开婆婆身上的蛊毒,不过分量太少。” 密陀拓道:“放我们离开,我会把剩下的解药交出来。” 秦韶华很干脆,立刻将匕首从西林脖子上撤了回来,“你们可以走了。” 西林从地下艰难升起,终于灰头土脸站在了地面上,洁白的裙子早就被弄得脏兮兮的。 和圣洁的形象所去甚远。 角落里,她那群失了控制的蛊虫还在抱团蠕动着,她连忙扬手将之收回。 蛊虫的光芒重新缠绕在她的手腕。 近在咫尺,秦韶华却一点都不怕,因为西林正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她手中的毒粉解药呢。 这是她的筹码。 “你们走吧。”秦韶华故意说。 西林终于忍不住了,用手捧着中毒的脸,“解药呢?” 秦韶华笑道,“等密陀拓长老把剩下的解药放在府门口,我自然也会把解药丢给你。” “现在就给我!” “你没资格谈条件。” 秦韶华负手而立,冷眼相对。 密陀拓当先往外走,“圣女,不要纠缠,此地不宜久留。” 西林满脸不甘。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似乎非常忌惮密陀拓,一见密陀拓沉着脸走了,踌躇一下,到底没敢久留,也跟在了后面。 平长老断后,三人很快出了院子,一路走到外面的府门口。 秦韶华不疾不徐坠在后面几丈远的地方。 亲眼看着密陀拓长老将一包东西放到了府门口的台阶上。 三个人飞快纵身而起,趁着夜色朝远空掠去。 秦韶华这才到了府门口,用脚尖挑起地上的纸包。 一包尘土而已。 呵呵,果然使诈啊,她就料到会如此。 使诈之人,可是要付出血淋淋代价的呀! 秦韶华一脚将纸包踹飞。 她弯弯唇角,笑笑,也不着急。 三人逃跑的身影还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 陡然,一道流光从她身后激射而出,直直追向逃跑的三人后背! 紧跟着又是一道流光。 又是一道! 三支利箭,如追命的索魂符,闪电一样射向远方三人。 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平长老中箭了! 作为三人之中轻功最差的一个,她没能躲开利箭的袭击! 而另外两箭虽然没有射到密陀拓长老和西林圣女,但也减缓了他们的逃跑速度。他们不得不调转方向躲避,去势顿减。 于是,伴随着一声懒洋洋的长啸,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拦路的。 紫袍飘飘,长发披散。 “天都快亮了,你们急匆匆乱跑,是要赶着投胎吗?” 千妖月邪魅的笑容,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之中,显得异常妖邪。 秦韶华身后又是三道流光射出! 直奔那三个家伙! 秦韶华微微一笑,追着流光就冲了出去。 齐王手持长弓,衣袂翩然,也含笑追在了她的身后。 刚才的流光,就是他射出的利箭。 两人很快就到了千妖月拦路的地方,与千妖月一前两后,将西林等人阻在中间。 齐王后来射出的三道利箭,平长老又没躲过去。 密陀拓和西林被千妖月分神,没躲利索,双双受伤。 密陀拓被箭矢划破了肩头,西林小腿上中了一剑,疼得她歪斜着身子几乎站不稳。 她咬牙把箭头拔了出来,掏出帕子包扎伤口。 秦韶华打量三人狼狈的样子,“这是我们手下留情。不然一箭就能要了你们的命,想躲,没门。” 齐王的箭,当初能重创苗化羽,力量之强可不是吹的。 这次只不过小试身手,而且箭上都没带毒,已是大大的放水了。 “千门主,你来的有点晚啊。”秦韶华笑着转向千妖月。 千妖月自从被秦韶华点破暗恋之后,本想一直躲着她的。但是今夜发生了敌袭事件,身为门中之人他又不能弃秦韶华于不顾,很是纠结了一番,这才磨磨蹭蹭来晚了。 见秦韶华笑话他,他也不搭理,只管把尴尬又窝火的情绪撒在西林等人身上。 “喂,本座问你们话呢,你们是不是赶着去投胎?是就说一声,本座送你们一程!” “你是什么人?”西林圣女举袖挡住中毒的脸,只露一双眼睛,看向千妖月。 千妖月和齐王同时现身,两个人一个赛着一个俊美,都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她顿时自惭形秽,下意识就遮住了中毒的脸庞。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什么样了,但是又痛又肿,肯定很难看。 她受不了自己的丑模样被人看到。 特别是被美男看。 正文 第347章 本座只喜欢美人 可千妖月很讨厌,偏要在她伤口上撒盐,“哎,别挡了。你那张肿成猪头的脸本座已经看见了!” 西林气得七窍生烟。 刚才密陀拓长老放了假药要逃走,她就非常不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她的解药就换不到了。可是因为忌惮密陀拓,她不得不忍气吞声。 千妖月还在嘴贱:“……你也别问我是谁,本座只喜欢美人,从不和丑八怪通名报姓。” 西林快要气疯了。 “秦韶华,快把解药给我!” 秦韶华冷冷看着密陀拓,“那你得问他。” 说好了互换解药,密陀拓用假药骗人,凭什么让她老实交货?搞笑呢? 齐王手中长弓一抬,一枚利箭对准了密陀拓。 密陀拓只觉得像被死神锁定了一样,背脊发凉的感觉,比刚才面对百余只劲弩还要严重。 一支利箭的压迫感,胜过百余劲弩。 此人不可小觑! 他顿时对齐王另眼相看。 齐王半个字也不讲,压弓弦的手指微微一张,箭矢离弦,对着密陀拓的面门就射了过去! 这么短的距离! 密陀拓顿时一身冷汗,仰天就朝后倒。 顾不得维持姿势的优美端正,蛤蟆似的朝后翻了一个跟头。 利箭贴着他鼻尖掠过。 惊魂未定地站住,他感觉鼻头热热的。 有液体滴下来。 滴到唇上,血腥的味道。 鼻子受伤流血了! 要是躲得慢一点,岂止鼻子流血,恐怕是射在喉咙上死翘翘啦! 密陀拓心有余悸地擦血,这边齐王二话不说,又是一支利箭上弦。 再次对准密陀拓。 密陀拓这回可不保证自己能躲过! 顿时一头冷汗地将一包药粉抛给秦韶华,“这是耶里后续的解药!” 秦韶华接住药包。 阿衣照顾耶婆婆还没有追上来,她确定不了解药的真伪。 但是齐王的箭矢还是离弦了,好像根本没看到密陀拓给解药似的。 妈的!讲不讲信用了!给了解药还射!密陀拓心底爆粗口! 来不及躲了! 这一箭无论如何躲不过去! 他急中生智,一把抓过平长老挡在了自己身前。 平长老提前中了两箭无力反抗,一下子就被他抓了过来。 紧贴着他的身子,当面中了齐王一箭! 箭矢直透心口,没入身体后还扎出了半截,差点把躲在后面的密陀拓长老也穿个透心凉。 箭的威力,可见一斑。 “你,你……” 平长老惊恐地瞪大眼睛,低头看看自己胸口,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为什么? 她满脸写着大大的惊叹号。 箭羽的尾端还在嗡嗡颤动。 她的心脏在一瞬间爆裂。 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齐王这才说话,冷冷一挑眉头,“在本王面前撒谎,要付出血的代价。” 本王? 密陀拓震惊。 重新打量齐王。 原来这一身乌袍,天神一样威严的男人,就是府里的摄政王,刚才隔窗说话那个人? 一个王爷竟然有这么好的箭术! 他身为白狼蛊族首席长老,蛊术自不必说,功力也是族中首屈一指的,出山之后在江湖上行走也必须算得上顶尖的高手。然而却没想到,竟然被一个王爷用弓箭就压制了! “刚才给的是真解药,这次绝对没有骗人。”他立刻解释。 好汉不吃眼前亏。 便是平日在族中如何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在齐王强悍的战力面前,他的尊严都不重要了。 放低姿态,才有机会脱身。 千妖月朝密陀拓冷哼,“瞧你这点出息。他有什么可怕的?你有本事找我们圣主挑衅,怎么没本事冲上去杀了这狗屁王爷啊?” 齐王淡淡瞥他一眼,“姓千的,你想死直说。” 作势要挽弓弦。 千妖月立刻别开脸,不接话。 密陀拓心中一动,怎么,敌方两个男人不是同一战线的,还有过节? 是不是可以利用呢? 却没想到千妖月突然对他说,“喂,本座心情不好,不想看到闲杂人等。你留下一条胳膊,快滚快滚!” 密陀拓脸色一沉。 得,利用不成了。这姓千的比摄政王还狠! 留下胳膊才能滚?别欺人太甚啊! “你不要……” 密陀拓一句话没说完,忽有一道人影从王府那边飞了过来。 白衣飘飘,俊美如谪仙。 密陀拓长老顿时眯起了眼睛。 这不是已经被炸死的白城子吗! “圣主,一切都收拾好了,您可以回去休息了。耶婆婆已经醒来,性命无碍只需静养,属下会帮她疗伤。”白城子欠身禀告。 “好。”秦韶华点头。 继而朝密陀拓笑了。 “首席长老,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蠢?” 密陀拓总算明白了真相。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白城子,刚才炸死的是冒牌货! 真是气人! 白城子温和地笑着,对密陀拓拱拱手,“让长老失望了。我和师叔武功虽然不是顶尖,但再如何,也不会随便被俘。” 这温柔的言语,比秦韶华的冷笑还伤人啊。 密陀拓真想一头撞死。 英名一世,今夜颜面尽毁! 又是一道人影飞了过来。 “圣主,还需要火力支援吗?”是偃魂。 他也参与了刚才的战斗,只是一直躲在暗处,带着研发机关的人观察炮弹效果来着,是做策应的。 秦韶华摇头,“不必。炮弹很珍贵,不要随便浪费。” 密陀拓只感觉大势已去。 原来秦韶华这边,还有这么多他并不了解的战力和底牌。 一败涂地,他不由生了恨意。 不是对秦韶华,而是对给他们通风报信的苗化羽! 他暗忖苗化羽这个家伙,月前主动派人去白狼山和他们接洽,怂恿着他们去抢蛊术记录,却又不把秦韶华真实的战力告知……真是可恶! 拿他们当刀使呢! 一定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让他们和秦韶华火拼,拼掉了秦韶华的人手,他好来捡便宜! “秦圣主,这一次都怪我们圣女年少冲动不懂事,听了小人谗言,让大家彼此闹了误会。我这里给秦圣主道歉。请你把圣女的解药给她,我立刻带着她回白狼山,十年之内绝对不再出山!” 密陀拓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一看形势不对,立刻转了话头,示弱。 秦韶华笑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无论如何,杀了西林圣女是不可能的。 一来,西林毕竟是阿衣的亲姐姐,阿衣现在还在纠结,没有真正恨起西林。所以西林可以死,但绝对不能由自己动手。不然阿衣单纯的心里肯定接受不了。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杀了圣女和首席长老,白狼山蛊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有阿衣帮着说话也没用。不管谁对谁错,为了族中荣誉他们都会来报仇,而且前仆后继,不达目的绝不停手。 秦韶华可不想惹上蛊族。 所以,密陀拓肯示弱,承诺十年不出山,再好不过。 但是,却不能这么快答应啊,毕竟是自己这方占着优势嘛。 “密陀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秦韶华笑问。 千妖月立刻帮腔,“留下一条胳膊表达诚意,我们就信你。” 密陀拓脸色很难看。 “秦圣主,自残身体是对天神不敬。你就算立刻杀了我,我也不答应。” 秦韶华笑道,“那么,你吃我一颗毒药吧?每隔半年发作一次,我会让人定期给你送解药。只要你十年不出山,我年年都给你解药吃。” 密陀拓脸色更加难看。 他就是玩毒的,深知毒物危害。吃毒药这种事,怎能答应! 可是齐王的长弓再次举了起来。 这一次弓弦上同时搭了三支箭! 全都指向他! 死神的气息笼罩全场。 旁边,还有千妖月邪邪笑着,白城子蓄势待发,还有偃魂手里拿着几颗火药机关。 而阿衣,又在此时追了过来,“姐姐,婆婆那边稳定了,你需要我帮忙吗?” 这下就算拼蛊毒,也没太大优势了。 密陀拓长老内心煎熬得很。 深知形势所逼,不能不答应了。可是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齐王拉弓的手指微动,眼睛一眯,就要松手! “好,我吃!”密陀拓立刻吐口。 齐王的箭,冷冷指着他。 “张嘴。”秦韶华说。 什么?密陀拓一愣,“你拿来,我自己吃。” “那不行,你做手脚怎么办。还是我把药直接扔进你嘴里保险。”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张嘴的屈辱,也不算什么了。反正脸面已经丢尽。 密陀拓阴沉着脸,微微张开了嘴巴。 秦韶华一颗毒药弹进他的口中。 密陀拓本想把药藏在舌头底下,一会趁人不备吐出来。 可是那药丸竟然入口即化,合着唾液直接进了喉咙! 吃下去了! 秦韶华笑着摆摆手,“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将解药抛给了西林。 西林立刻把药包紧紧握在手中。 她很怕秦韶华给她假的解药,但是此时此刻的场面,追问解药真伪却是不能够了。己方完全落于下风,而且密陀拓长老竟然还自相残杀,用平长老的性命给他自己挡箭! 她心里深深忌惮密陀拓,不敢节外生枝。 密陀拓带着西林走,西林就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圣女的荣光,高傲的自尊,在这一夜跌落尘埃,全数丢尽! 正文 第348章 自大要不得啊 千妖月闪开一条路。 嘴上却很贱地朝人家密陀拓喊,“唉,十年不出山,会不会很寂寞?一路上多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回去解闷吧,还可以买几个美貌姑娘,打发你无聊的山中岁月!” 密陀拓一声不吭,带着西林很快消失在远方。 一夜之中最浓烈的黑暗时刻过去了。 东方天际微微透出几分青灰。 是黎明将至的预兆。 齐王将长弓背在背上,携了秦韶华的手,往回走。 笑道,“本打算去找他们呢,这下倒是省事,主动送上门。” 秦韶华虽然获胜,却是心有余悸,“幸亏咱们提早布置,准备好了炮弹机关,又让阿衣尽快学蛊术,无名的遁地本事也是出人意料……不然这一回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定。” 没想到首席长老密陀拓竟然也出山了。 要是对方提早来那么一天半天,布置没有完全做好,说不定最后的结局就是反转的呢。 毕竟对方是玩蛊毒的啊! 一招出手,很快能要了全府人的性命。 阿衣跟在秦韶华身边,沮丧地说,“姐姐让我做主力,可是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哪有?”秦韶华笑道,“要不是你新学的蛊术使用娴熟,让对方心生忌惮,他们肯定会大肆释放蛊毒。” “是吗?” “当然。你的存在就是一种威慑了。何况还拖住平长老那么久。” 平长老…… 阿衣回头,平长老的尸体还在冰冷的地上躺着。 事后会有王府的人前来收尸,像垃圾一样将之收走。一族长老,竟然落得这个结果。 不过阿衣一点也不可怜她。 谁让她对付耶婆婆!哼! “姐姐,我去陪婆婆。”阿衣纵身跃起,当先回府。 秦韶华和齐王并肩而行,慢慢沿着街道往回走。长街上晨光渐起,光影熹微。 白城子和偃魂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只有千妖月远远坠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并肩携手的背影,心里泛酸。 哼! 哼哼! 不知暗地冷哼了多少次。 秦韶华知道他在后面跟着,只当不知。 因为要绝了他的念头,就不能给他一点希望,处理感情之事可不能拖泥带水,否则害人害己。她想,等他过了这段时间,想开了,总会找到合适的恋人。 只不知最后他会和什么样的女子在一起。他这个抽风程度,会有姑娘受得了吗? 齐王不同秦韶华,他偶尔会回头,看一眼千妖月。 远远地和千妖月对视。 空气中顿时有火花四溅。 两个人单凭眼神就能打起来。 哼!千妖月狠狠瞪了齐王无数次,真是不甘心! 齐王目光淡漠,一副完全不拿他当对手的样子,更让他火冒三丈。 真想上去动手! 可是当着秦韶华的面打架…… 尴尬。 他忍了又忍。 最后,眼睁睁看着齐王携着秦韶华的手进了府门。 剩了他独自一人站在街上,在黎明越来越亮的青灰色光线之中,背影萧瑟地站了大半天。 一缕晨光,终于从东方地平线升起。 淡金色的光芒照亮凤凰城无数青砖灰瓦。 照亮崎岖不平的长街。 也照亮千妖月俊美的侧脸。 一道花藤似的纹路,从他的下颌延伸到脸颊,淡淡的,反射着银光。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 眼底一抹邪狞之色升起,如三途河畔幽蓝的鬼火。 妖异的容颜更添几分邪魅。 …… “有没有累到?剩下的事让底下人做就好。” 回府之后,齐王想让秦韶华立刻休息,毕竟是从四更一直折腾到天亮。 秦韶华失笑,他也太紧张了。 不过是和人打一架而已,怎么会累到。 她先去探望耶婆婆。 耶婆婆状态很不好,脸上身上都是乌青的颜色,本就苍老枯瘦,现在更像是一截遭了火烧的焦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秦韶华进屋的时候她正在昏睡。 阿衣和白城子守在旁边,观察她的状态。 秦韶华一进门,阿衣就眼泪汪汪,“姐姐……” “别哭,解药不是给婆婆服下了吗?” “服下了,可是婆婆她……” “没事,咱们有神医在呢。” 秦韶华笑着安抚阿衣。 她对白城子和吴道的医术非常有信心。 再说耶婆婆本人就是蛊毒专家,等状况稍微好一点,她自己也能辅助解毒。 白城子朝秦韶华点点头,“属下自当尽力。” 秦韶华把阿衣带去隔壁,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耶婆婆是怎么受伤的?” 这两日阿衣忙着修炼蛊术,都没有来得及问她。 阿衣含着眼泪说:“那天婆婆从这里回去之后,和姐姐吵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婆婆脸色很难看,当天晚上就吐血了,说是受了重伤,不能再保护我,她让我悄悄回族中去。” “你不肯回?” “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呢,第二天一早醒来,婆婆就不见了。平长老把我带到一个地方,说姐姐有要事找我,结果我去了之后……平长老突然要杀我!” 虽然现在平长老已经死了,但阿衣说起此事还是满脸愤怒,“我当时打不过她,后来姐姐也去了,姐姐竟然也要杀我……我差点死掉,是婆婆赶来救了我。可是她当时的伤势,比前一晚更重了,原来是姐姐把她引走下杀手,想要把我和婆婆分别杀掉,呜呜……” 阿衣哭了起来。 被从小喜欢崇拜的姐姐所害,她一直心里转不过这个弯,觉得又委屈又伤心。 更有说不出来的恐惧和茫然。 秦韶华将她搂在了怀里。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就和耶婆婆住在我这里吧。等耶婆婆伤好了,再让她决定你们的去留。” “嗯……” 阿衣好像失去了家园的小兽,哭得一抽一抽的,扑在秦韶华怀里抹眼泪。 秦韶华问她,“你们族中的密陀拓长老,是个怎样的人?” “……” 阿衣想了半天,摇头表示不知道。 密陀拓长老常年闭关,她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面。只知道那是很厉害的蛊师,比圣女还厉害。 “很厉害的蛊师?”秦韶华一点没看出来。 若是蛊术高出西林很多的人,对敌时就算再处在下风,怎么也能祭出一点蛊毒解围吧。 连西林被困在地下都不放弃用毒呢。 怎么密陀拓完全没动手? 从头到尾都被压制得很厉害。 真奇怪。 秦韶华满腹疑惑,但是从阿衣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只能等耶婆婆醒来再说了。 回去之后齐王听了此事,不屑笑道,“就算他蛊术再厉害,脑子不好,也是无济于事。” 秦韶华失笑。 知道齐王说的是密陀拓被冒牌的白城子吴道骗过的事。 的确是蠢。 稍微心思灵巧一点,也不会丝毫看不出破绽。 他竟然直直闯进圈套里。 “他大概是和西林一样,在族里被膜拜久了,自大成了习惯,以为世上所有人都很好对付。” 不然凭他们的能力,怎么也不至于那样狼狈。 自大要不得啊。 秦韶华暗暗引以为戒。 就算以后自己练功有所成就,成了顶尖的高手,也不能骄傲自满不可一世,否则只会在阴沟里翻船! 此事告一段落,秦韶华把后续的零碎收尾安排好,然后就美美睡了一个午觉。 从饭后一直睡到日头西落。 劳逸结合。 该干活的时候好好干,该休息的时候要好好休息。 睡觉最有助于体力恢复了。 她醒来之后感觉浑身都充满了能量。 真想找人好好打一架,舒活筋骨! “夏侯夜,哪去啦?”她拥着被子坐起来,伸个懒腰。 齐王不在房间里,听了听,也不在附近,她就大声吆喝。 因为睡得心情很好,所以喊声里满是笑意,连外头伺候的侍从们都被她的喜悦感染了。 很快就有侍从笑着把齐王找回来。 齐王带着一身血腥气进了房间。 袖子高高挽着,手上也是腥气,不知道在忙什么。 秦韶华皱皱眉,“太难闻了。” 她皱眉的动作看在齐王眼里,觉得特别可爱。 刚睡醒,头发都是蓬松的,乱蓬蓬挡住了半边脸,有一种慵懒之美。 齐王凑上来亲她,“找我做什么?” 秦韶华一巴掌将他拍开,“腥气重。” 齐王闻闻自己的手,又低头闻闻胸口,“腥吗?我洗过手了。” 洗手管什么用啊。 “洗个澡再过来!” 齐王笑道:“还没弄完呢,完事再洗。” “你在做什么?” “给你做饭吃。” 齐王一脸神秘的微笑。 秦韶华听了只是无语。 王爷您省省吧。一辈子做过几顿饭啊,会做吗,做的饭能吃吗。 不过齐王兴致勃勃,也将秦韶华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一身血腥,这是做什么饭呢? 她随便挽起头发,跳下床,“走,带我去看看。” 齐王体贴地提醒她穿好裘袍,“刚睡醒,出去别冻着。” 秦韶华裹着一身轻软的狐裘,带着齐王送的雪狐护手,被领到了后院的一处空地。 几个侍从正抬着一头羔羊仔细清洗,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倒。 怪不得! 齐王身上的血腥气带着膻味,原来是在收拾羊肉啊! “凤凰城这边烤肉自有一套手法,我刚学会,今天晚上烤全羊给你吃。” 齐王让秦韶华在旁边等着,上前和侍从们一起干活。 正文 第349章 咬你咬你 烤全羊? 秦韶华一听顿时也来了兴趣。 烤全羊她吃过啊! 上辈子在山里头,自己就曾经打过野羊,和师傅弄来烤了吃。说起来也是泪,才几岁的时候师傅就让她去跟公羊打架,非让她抓羊回去当晚饭…… 后来也曾经吃过饭店里的烤羊,吃过草原蒙古包篝火旁的烤羊,每种烤法都有不同的风味。 不过这辈子还没吃过呢! 不知道这凤凰城当地的烤羊之法如何,又会烤出什么味道的肉来呢? 齐王的手法到底成不成呢? 那边,齐王和几个侍从干得热火朝天,又是清理羊肉又是煨佐料,齐王价值不菲的锦缎袍子上沾了好些脏水和调料渣,他也不嫌脏,干得兴致勃勃。 一边弄还一边和秦韶华介绍,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佐料是干什么的。 絮絮叨叨,哪里还有半点摄政王的威严,完全就是一个形象良好的家庭妇男嘛。 秦韶华被他勾起了兴趣,索性脱下狐裘扔在一旁,也上前加入了烤羊厨师行列。 一旁的烤架上早已烧起了红彤彤的炭火,只等羊肉上架。 秦韶华找了一把干净的厨刀,拿在手里转笔似的翻出花样。 “看我给你们切肉。” “切肉?”一个侍从不解,“王妃,这烤全羊是要把整头羊放在架子上烤的,不需要切开。” 秦韶华笑眯眯在羊肉上动刀。 每一刀都浅尝辄止,既划开了皮肉,又不把肉切下来。 齐王笑着对那侍从说,“这你就是不懂了。烤全羊为了要让羊肉入味,当然需要把皮肉都剖开。” 侍从立刻凑趣地奉承,朝秦韶华竖起大拇指,“还是王妃懂得多!” 齐王骂他,“别拍马屁了,赶紧干活。” 侍从们哄笑着动手。 一阵忙活,七手八脚就把整只羊收拾干净,抬上了烤架。 而秦韶华也飞快在羊身上划出了小小的花块。 她刀工极好,手很稳,每一刀深浅都是相同的,刀口也整整齐齐。 而且还切出几朵花的图案。离远了一看,俨然是一枝盛放的梅花,绽放得错落有致。 齐王大赞,“本王的王妃真是多才多艺。” 秦韶华心里微微得意,放了刀子,把调料混合起来往羊肉上头抹。 白皙小巧的手掌沾满了佐料。 齐王看着,顿时想到“秀色可餐”四个字。 这双白嫩嫩的小手,品尝起来想必是非常甜美的吧? 他站在那里就开始浮想联翩。 秦韶华见他发愣,一脚踹在他身上,故意凶巴巴地说,“还不干活,戳在那里当木桩子吗。可惜本姑娘现在不练梅花桩,要不然一定把你踩进土里去。” 凌无名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一下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蹲在秦韶华脚边,对着抹好调料的羔羊流口水。 秦韶华赶紧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心说这家伙蹲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啊? “无名弟弟,别着急,这烤羊可要费工夫,一时半会吃不到。” 凌无名喉咙里呜呜两声,努力张开嘴巴,清晰地说了两个字,“韶……华……” “哎。”秦韶华大声答应着,朝他笑笑,继续抹调料去了。 凌无名就一脸乖觉地守在旁边,秦韶华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看得齐王这叫一个心烦。 齐王上前两步,装作和秦韶华一起抹调料,一下子就把凌无名挤开了。 凌无名懵懂不知,换个位置继续跟着秦韶华。 齐王就紧挨着秦韶华抹调料。 非要比凌无名离秦韶华更近一点,心里才舒服。 弄得秦韶华觉得他碍手碍脚,一脚踹开,“离远点,别挡着我干活。” 齐王脸色一黑。 “王妃,不是我给你烤全羊吃吗?”怎么你比本王还积极,这到底是谁给谁做饭啊? 秦韶华专心致志伺候羊肉,随口答道,“谁烤不一样。我烤得肯定比你烤得香甜。” 她一动手就兴致盎然,要当主厨了。 齐王真是无奈。 只好扎着双手站在一旁。 几个侍从互相看看,各自偷笑。 王妃是王爷的克星啊!说什么做什么王爷都没脾气! “喵!喵嗷嗷!” 烤肉的香气渐渐飘开,随着火候越来越好,小冰薮猫暖暖也被吸引过来了。 它比凌无名还粘人,一个劲儿直往秦韶华怀里扑。 奈何秦韶华忙着翻动羊肉,腾不出手来抱它。它个子矮小腿又短,肉球似的跳来跳去,每次都只差一点,怎么也跳不进秦韶华怀里去。 扑不到,咕噜噜掉下来。 还扑不到,又掉下来。 雪球一样在地上滚两滚,歪歪斜斜才能稳住身子,然后抬起头来,委屈地朝秦韶华喵呜。 把秦韶华逗得哈哈大笑。 “等着!我现在没空抱你。不然谁烤肉给你吃啊?”秦韶华把暖暖踢给凌无名照顾。 齐王在一旁无所事事,心说王妃您不用亲自烤肉,我也会烤啊。您抱着小宠物在一旁等着吃不行吗? 找一个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媳妇,真是处处都要受打击…… 眼看秦韶华玩得兴致勃勃,齐王只好让她玩,不打扰。 炭火的红光映照着秦韶华的脸,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浅绯的颜色,火光在眸子里闪烁,显得她的眼睛更大更亮。 清丽之中透着几分可爱。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掐腰款式的玫红小袄,窄肩贴身,将身材很完美地展现出来。 不盈一握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完美的身材比例。 齐王目光落在秦韶华的胸部。 从侧面看…… 唔,好像又长大了一点啊。 他的小韶华在变美呢! 齐王心里顿时成就感满满的。 太阳落山了。 府里四处掌灯,檐下廊下各处挂着灯笼。 不透气的羊角风灯轻轻摇曳着,洒下一地暖黄色的光芒。 灯光与炭火的微光交相辉映,将大家的身影长长短短投在地上。 热热闹闹。 小暖暖不时喵嗷嗷地叫上几声,凌无名就跟着它呜呜呜,也不知道俩个家伙在交流什么。 而侍从们凑趣的你一言我一语,奉承着王爷王妃。 秦韶华一边烤肉一边和齐王开玩笑,院子里欢声笑语。 连潜心钻研医术的吴道都被吸引过来了。 他捏着胡子凑到烤羊肉跟前,耸动鼻头仔细闻啊闻。 “嗯,色香味俱全!不错,真是不错!” 闻过了这一边,转到另一边再闻。 眼睛闪闪发光。 好像恶龙发现了珠宝。 “什么时候能吃啊?”他问。 不过,还没得到答案呢,他先下手了。 伸手就去拽羔羊身上的肉。 “哎呀好烫!”跳着脚,他还是把揪下来的肉扔进了嘴里。 闭着眼睛,很享受地嚼嚼,吞下。 “香,真香!”不停称赞。 秦韶华一头黑线,“吴先生,这肉还没烤熟呢……” 他刚才吃的那块只熟了表面,里头还带着血丝呢啊! 腥不腥啊? 吴道意犹未尽吧唧着嘴,“嗯,好吃,很香很香。很好吃!熟了,肯定熟了!” 熟了才怪! 秦韶华无语。 吴道拽肉下来的时候,她分明看见拽出了血丝啊。 她赶紧让侍从把老人家请到一旁,“等着啊,忍一忍,一会熟了把整条羊腿都给你吃。” 小暖暖急了。 怎么吴道能吃它不能吃啊? 它还没忘记吴道拎着它双眼放贼光的情景。这些天一见吴道就跑,将之视为大敌。 现在吴道竟然抢在它前面吃肉! “喵嗷嗷……” 它扑上去就咬吴道的裤脚。 哼,是可忍孰不可忍!咬你咬你! “哎,冰薮猫!” 吴道总算发现宝贝了,肉也顾不得吃,立刻就要去抓小暖暖。 结果刚一伸手,眼前一条人影嗖地闪过。 快得闪电似的! 让吴道眼前一花。 凌无名把暖暖抢走了! 吴道定睛一看,好家伙,凌无名窜得够快!眨眼间他已经飘移到了几丈远外,蹲在墙角,抱紧暖暖,戒备地望过来。 咦,什么时候这俩家伙成好朋友了? “圣主,这小猫……真不能给我吗?”吴道很是不甘心。 冰薮猫,多珍贵的异兽啊,拿来炼药多好啊! 这么白养着好浪费啊! 秦韶华一咧嘴,嘿嘿地笑,“您老人家是要吃肉,还是要抓小猫?” “此话怎讲?” “一刻钟内你有本事抓到它,我就二话不说把它给你。代价是你不能吃这顿烤羊肉。” 吴道干瞪眼。 抓到?这怎么可能? 凌无名抱着小猫呢。 凌无名那速度…… 别说是一刻钟,就是两刻钟、两个时辰,他也追不上啊。 何况,最新听说凌无名还会遁地。藏在地下让他上哪里找去! 圣主这不是逗他玩呢么。 “我选择吃肉。”吴道捏着胡子面对现实,一脸苦闷地再次凑到烤羊跟前。 秦韶华笑道:“呵呵,那您老人家以后可不许抓我的小暖暖了。听见没?” “……”吴道真是不想答应。 奈何圣主明显是不给,他总归是下属,不能抢圣主的东西。 唉,还是吃肉吧! 吃肉最实惠。 吴道吧嗒着嘴,老老实实等在一旁,等肉熟。 没多久,肉烤好了。 秦韶华直接卸掉了一条羊腿给吴道,“吃吧。” 吴道很惊喜,“真给我整条羊腿?” 而且是羊后腿啊!肉多又鲜美! 圣主对我这么好? 正文 第350章 王妃厚赏 结果秦韶华给吴道泼了一盆冷水。 “别独吞啊,这是您老人家和白城子两人的份。麻烦您老给他送去吧。” 白城子守着耶婆婆呢,有好吃的,当然要慰劳勤奋员工。 吴道顿时表情一垮,“两个人一条羊腿……这恐怕不够吃。” 他眼睛往另一条羊后腿上瞟。 秦韶华不答应,“这条不给你,这是我的。” 吴道转转眼珠:“那还有阿衣小姑娘呢?三个人分一条羊腿更不够啊!” 心想阿衣担心她婆婆肯定吃不下多少,多要点,到时候抢阿衣的份。 他软磨硬泡,又拐了一条羊前腿,这才肯走。 凌无名抱着暖暖窜过来。 秦韶华把另一条羊后腿给了他。 凌无名蹲下去就要大嚼。 秦韶华拽他起来,严肃地说,“站着吃!” 凌无名就听话地站着吃,一边吃还一边喂小暖暖。 把小暖暖高兴坏了,一个劲舔他的脸。 秦韶华说,“你可别为喂它吃多啊!它还小,吃两口就行了,不然消化不了。” 凌无名听不懂。 结果秦韶华一个眼错不见,他一口气喂暖暖吃了得有一斤肉。 暖暖都吃吐了。 小肚子撑得圆鼓鼓的,躺在凌无名怀里不能动弹。 秦韶华只好给它揉肚子。 小家伙眼泪汪汪,把吃下的肉块吐出来一半多,这才舒服了些。可怜兮兮缩成一团,凌无名再喂它也不吃了。 秦韶华好笑,拍它的小脑袋,“这下知道难受了吧?你才多大就敢贪吃。” 话说肉烤好后,侍从拿了银质的餐刀去羊身上割肉,整齐码放在碟子里给齐王端过去,还码出一朵花来。 秦韶华摆摆手,“这么吃忒矫情,直接用手拽吧!” 她自己直接下手,从羊身上撕扯肉吃。 因为之前整只羊已经用刀划过,羊肉都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很好撕,吃起来很是香甜。 表面涂了一层蜂蜜,所以肉质鲜嫩浓香。 齐王笑着洗干净手,卷了袖子站到烤架旁边,“对,听王妃的,直接用手拽着吃。” 并且招呼侍从们都来吃。 侍从们嘻嘻笑,凑趣地围成一团,互相争抢着开始撕肉。 寒冷的夜晚,变得其乐融融,暖意满心。 烤羊是要一层一层烤的,最外层的熟肉吃差不多时候,齐王接替了秦韶华,开始继续烤。 总算能发挥他的才艺,把新学来的凤凰城烤肉法展露一番了! 就见他不停翻转烤架,不停往肉上面涂抹调料,动作利落又舒展,比经年的大厨还娴熟。 “小伙子干得不错!”秦韶华大手一挥,豪爽称赞。 “多谢王妃夸奖!”齐王配合道谢。 侍从们哄笑。 秦韶华指了其中一个,“发赏,赏这个烤肉的师傅!” “是!” 这侍从也是会玩,调头跑走了,没两分钟又跑回来,手里举着一枚铜板。 送到了齐王跟前,“喏,我们王妃赏的。谢赏吧!” 齐王一只手继续翻着烤全羊,一只手接了铜板,兴高采烈朝秦韶华道谢,“王妃厚赏,小人感激不尽,一定继续努力!” 然后更加卖力地翻转烤肉。 侍从们笑得更欢了。 自从王爷和王妃圆房之后,眼见着王爷脸上笑容越来越多,跟以前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他们比谁都高兴。 有人就悄悄问那拿铜板的家伙,“从哪搞来的铜钱?” 他们可是齐王跟前的人,用惯了银子金子,手头哪里会有铜钱啊。 拿铜板的坏笑着说,“特意找扫地的仆人换的。” “……” 大家无语。 为了寒碜王爷,你小子可真拼啊! 齐王干得卖力,没一会羊肉就烤熟了,他亲自撕了最鲜嫩的肉,一口一口喂给秦韶华。 侍从端来美酒,秦韶华坐在火炉旁边的暖垫上,喝着清酒,吃着齐王喂来的烤肉,不要太滋润。 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最后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肚子撑得难受。 而且这美酒后劲很足,她记得自己也没喝几杯,竟然有些头晕目眩。 她摇晃了两下。 齐王伸手扶住她。 “王妃,要歇息么?”他笑着在她耳边低语。 他也喝了酒,气息里有酒香的清冽。 秦韶华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吃饱了,回去吧……我得躺一躺。” 齐王就将她抱在怀里,往卧室里去。 并且吩咐侍从们,“再烤一只羊,给府里上下都分分。” “谢王爷赏!”侍从替全府仆人们高高兴兴谢过,开始动手洗剥另一只羊。 结果吴道听说又烤了一只,捏着胡子过来又要走了两条羊腿。 …… 齐王将秦韶华放在床上,秦韶华脸色红红的,是酒气和火烤的双重作用。 “麻烦帮我倒点水。”她舌头发软地说。 身子一沾软软的大床,她就不想起来了。 吃饱了,人总是容易犯困,何况她还喝了烈酒。 四肢软软的,脑袋晕晕的,她好像掉在了棉花里,只想这样舒舒服服地躺着,睡个地老天荒不起来。 齐王把一杯温热的香茶递过,一只手持杯,一只手托起了她的脑袋,喂她喝下。 伺候得很是周到。 秦韶华喝过水,嘴巴里没有那么干了,舒服很多。 她抱着软软的枕头,翻身扑倒在被窝里。 齐王过来哄,“刚吃饱别睡,小心积食。” 秦韶华不想动。 齐王道:“就算睡也得先脱了衣服,不然多难受。” 秦韶华也不想脱。 总之就是全身懒洋洋。 齐王只好亲自帮她脱。 宽衣解带,只剩了里面的单衣。秦韶华不让脱了,“就这么睡吧。” 不想洗澡,不想换寝衣。 人一懒起来真是比什么都懒。 齐王温柔笑道,“那好,随你。” 他随便盥洗一番,穿着柔软的袍子靠在床头坐下,手里拿着一本闲书。 秦韶华趴在软绵绵的枕头上,侧过脸来懒懒地问,“什么书?” 齐王说,“是一本游记。” 他翻了几页给她看。 上面有插图,记载着各处险山美景,秦韶华懒得看字,但是觉得图画很美。 “咱们什么时候有空,去各地逛一逛呢?”她叹息着问。 齐王笑道,“总会有时间的。” 他见秦韶华懒洋洋的,眼睛都睁不开,就给她读书里面的记载。 书中都是各地的景色和风土人情,秦韶华觉得比故事书还有意思,听得津津有味。 遇到感兴趣的地方,她就追着问。 若是问到书上没有的内容,齐王会自己给她讲。 “你怎么知道怎么多事?”秦韶华觉得齐王真是博学。连她问到某地某个小村子的婚嫁风俗,齐王都说得头头是道。 齐王笑道,“想当初腿不好的时候,越是出行不便,我越是很想游历天下。没办法走路,残疾的皇子出行又涉及方方面面,很是麻烦,我只好整日呆在书房里读游记,读地理志。” 秦韶华闻言不由一阵心疼。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可是可以想象,当初他该有多么苦闷。 好好的人废了腿,偏生还是皇子。一下子不但权力地位都没有了,还要忍受世人的议论,异样的眼光。胸中壮志难酬,想出行却只能在书里的世界周游…… 真可怜! 她轻轻靠近齐王,将头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一个温柔的举动,让齐王感到心里暖暖的。 他放下书,伸手抚摸她柔顺的黑发。 秦韶华抬头在他掌心亲了一下。 继而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 像是看到一朵玉兰花在眼前盛开,齐王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他低下头,在秦韶华的唇上辗转触碰。 “韶华。”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嗯。”秦韶华轻声回应着。 齐王感觉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春江水流过,四肢百骸都是柔情蜜意。 他俯下身子,钻进了被窝。 轻轻环住了秦韶华的腰肢。 她的身体那么柔软,慵懒得任由他抱着,比每天都要乖。 清澈的眼眸半眯着,波光闪动,倒映出他的脸庞。 齐王埋头在她的颈窝,轻声和她说话。 她就环住他的肩膀,手指穿过他的发间,用脸颊轻轻蹭他。 她的呼吸里带着酒香。 还有她本身的甘甜芬芳。 齐王微微叹了一口气。 小韶华,总是让他情不自禁! …… 这一夜的缠绵,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美,比月亮的光辉还要温柔。 秦韶华不知道齐王亲近了几次。 后来她昏昏沉沉的,酒意上头,又有些疲惫,就睡着了。 中间醒过来几次,有时候发现自己被齐王紧紧抱在怀里,有时候发现齐王正在吻她。 秦韶华沉沉地睡。 睡到天光大亮。 张开眼睛时,正对上齐王微笑的脸。 “醒了吗?”他给她一个早安吻。 秦韶华身上懒懒的不想动,只弯起唇角笑笑。 齐王把被角给她掖好,“再躺一会吧。” 他伸手到床头的茶炉子,倒一杯温热的水给她喝。 秦韶华喝了水,笑着说,“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捧在掌心里呵护’,我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觉着这话真是矫情。” 齐王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咂摸出味儿来。 顿时眉眼都是笑意,“现在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秦韶华用微笑回答。 当然知道了。 被捧在掌心里呵护的感觉…… 就是齐王对她好的感觉呀! 原来,这不是矫情。 而是真正的柔情。 正文 第351章 王爷又招惹王妃了 “红姑,进来伺候王妃起床!” 秦韶华和齐王赖床赖了一会,看看日上三竿了,齐王披衣起来,朝外喊红姑。 红姑一直等在外头的梢间里,听见召唤立刻走进了卧室。 她先是细心地在炉子上烤热了手,才给秦韶华拿衣服。 “王妃请更衣。”很有规矩地半跪在床前,低下头,将衣服双手举过头顶。 秦韶华一阵黑线。 她可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 “红姑你起来,我不是说过么,你不是奴才,只是我身边的一个伴儿。这么跪来跪去的不像样子。” 红姑愕然抬起头,带着一些惶恐和茫然,很是不理解。 秦韶华问,“谁教你这样的?” 同时目光转向齐王。 齐王摊手,“可不是我干的。” 他才没空调理丫鬟呢。 红姑说:“是张婆婆教我的。婆婆说以前夫人跟前的规矩很大,您现在是王爷的人,规矩更要严谨才行。” 她口中的夫人,指的是秦韶华身体原主的娘亲,凌夫人。 无论是威远侯府还是护国公府,都是真正的豪门贵族,府里头仆人成群,规矩当然严谨。 但是秦韶华不需要给自己弄一堆仆人啊。 红姑这样她累得慌。 “在我身边就听我的,站起来,我不喜欢人给我下跪。” 红姑赶紧起身,改为躬身递衣服,姿势比下跪看着还累呢。 秦韶华接过衣服很无奈,“你平日怎么做事,在我身边就怎么做事。不要恭敬太过分。” 红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握尺度。 做什么都有点缩手缩脚。 秦韶华只好暂时由她去,打算以后慢慢调理她。 披着寝衣走到屏风后,温热的水已经备好,秦韶华简单清洗一下,出来换衣。 却发现红姑正在收拾床铺。 收拾床铺…… 被褥里还残存着昨夜欢好的痕迹呢。 秦韶华脸色微红,脸上闪过隐私被人窥见的窘迫。 齐王在一旁看了,暗自好笑。 等红姑伺候完,退下之后,齐王笑着问秦韶华,“你刚才那么不自在?” 秦韶华白了他一眼。 还好意思问? 还不是因为他! “要么,换个丫鬟来吧?红姑可是个没嫁人的女孩子。”秦韶华觉得让一个小姑娘收拾床铺很不好意思。 齐王无语,“丫鬟哪有用妇人的?” 秦韶华想了想…… 的确,用结了婚的妇人来收拾床铺,也不合适。 齐王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叫她来,就是为了伺候这些事。以后你内里换洗的衣裤都可以交给她,岂不省事。” 齐王身边一堆男性侍从伺候,所以秦韶华的内衣一直都是自己动手洗涮,外衣才交给下人去洗。齐王早就想给她找个贴身丫鬟了。 齐王又凑过来低声说:“等你习惯了红姑,夜里咱们也可以随时传她来。” “夜里叫她干什么?”秦韶华不解。 “你夜里总是需要清洗身子,换干净衣服的。”齐王笑得坏坏的。 秦韶华脸色爆红。 这才明白齐王的真正用意。 说来说去,找个丫鬟,原来是为这个! 夜里还有什么事需要清洗换衣的,还不是那啥过后…… 秦韶华一脚踹了过去,“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齐王大笑着出了卧室。 外面侍从们听见王爷的笑,还有王妃恼火的声音,就知道王爷又招惹王妃了。 唉,自从有了王妃,王爷真是换了性子啊! …… 这一天,千妖月整理信门消息汇总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消息。 京城里的皇帝,得了病。 什么病? 不能“人道”的病。 而且几位太医诊断之后,私下里就有消息从宫里流传出来。据说,皇帝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宠幸嫔妃了。连民间老百姓都听说了,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这可太奇怪了啊! 千妖月拍拍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 不可能啊,他当初只是让人给皇帝下了短期的药物而已,只能让其暂时不举,可绝对不会造成终生“残疾”。 后来他这段时间忙得要死,顾不上分神,也就没有继续让人给皇帝下药。 按理说皇帝应该恢复了男性雄风了啊。 咋还“一病不起”了呢。 千妖月十分好奇。 就让人继续追查缘故。 结果几天之后手下就传回了消息。 千妖月捏着消息条子眉头大皱。 “竟然是你小子干的!” 谁? 是齐王府的人下的手! 也不知道他们给皇帝的御膳里添了什么料,反正有一天晚上齐王用饭之后突然激情爆发,一晚上连续召了十几个嫔妃侍寝,吓得嫔妃们最后纷纷称病,谁也不敢在御前伺候了。 然而第二天,激情澎湃的皇帝蔫了,卧病在床。 发了两天高烧,等烧退了,病好了,就开始……不能人道了。 太医院的太医轮番看了一个遍,谁也不敢说实话。 后来建恒王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野郎中,一语道破实情,说皇帝得了不举之症。 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皇帝气得把那野郎中给砍了脑袋。 但是他有问题的事,终究是流传了出去。 宫里宫外都传遍了。 千妖月手掌一震,把消息条子用内力震碎。 推窗扔了出去。 哼! 夏侯夜这个家伙,一定是前段时间皇帝宠幸月香,他报复呢。 也真是狠,竟然直接绝了皇帝的后嗣。 虽然不是直接阉了皇帝,但让他一辈子不能那啥……也和阉了没什么区别啊。 千妖月心里非常非常不舒服。 这是给秦韶华出气呢,为什么做这件事的人不是自己啊,为什么让夏侯夜占了先机! 他不服! 都是这段时间被苗化羽那个死耗子弄的,他忙得没空理会京里,结果就被抢了先手。 不开心! 不想被夏侯夜比下去! 该怎么办呢? 他托着下巴,开始冥思苦想。 一定要想个办法,给夏侯夜添堵,让他也闹心。 反正本座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 且不说千妖月在这里发狠。 秦韶华和齐王那边,也知道了皇帝“生病”的事情。 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多做理会,秦韶华对皇帝不屑一顾,而齐王除了有很多军务要处理,还在担心秦韶华的眼睛呢。 这些天,吴道的药配好之后,秦韶华用了几日,效果并不明显。只是日光强烈时,眼睛的刺痛不是那么明显了而已。 但眼底依然有血丝。 若是某一天稍微忙累一些,眼睛里的血丝就会加重颜色,要休息很久才能转淡。 吴道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药汁研究。 秦韶华自己倒不是太着急,因为知道雪山山腹里的白光太诡异,所以并不期待能够把眼睛一下子治好。她放宽了心,慢慢治。 但是齐王着急。 他派人到各地去寻找名医和名方。 还没有找到靠谱的。 他觉得不成,索性在闲暇的时候,开始自己翻阅医书典籍,期待能够碰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有时候靠在床头两个人睡前闲聊的时候,他手里也会捧一本医书看。 秦韶华既感动又无奈,笑话他说:“看你这么勤奋,恐怕方子还没找到,你先自学成才,翻医书翻成名医了。” 齐王低头吻她,“那不是正好。我成了名医,正好给你治眼睛。” 秦韶华拦不住,只好任由齐王每日翻医书。 她不担心自己的眼睛,倒是比较关心阿衣的眼睛。 这小姑娘因为担心耶婆婆的身体,天天都哭,天天顶着又红又肿的眼泡,都不如以前漂亮了。 真是个小孩子。 秦韶华为了哄她,按照她的喜好,给她买了好多漂亮衣服和亮闪闪的首饰。 把齐王送自己的首饰也让她随便挑。喜欢哪个,就拿走。 不过阿衣一直没什么兴趣,再漂亮的首饰也换不来她一个笑容,每天守在耶婆婆床边掉眼泪。 恐怕是除了担心,还有自责吧! 秦韶华暗忖,这孩子一定是因为亲姐姐伤了耶婆婆,心里觉得内疚。 直到这一天,耶婆婆终于醒来了,阿衣才破涕为笑! 耶婆婆不愧是蛊术深厚之人,醒来之后,头脑清醒了,立刻给自己配了一整套清理蛊毒的药方,每天换着用。 三天就能下床走动了,除了不能激烈打斗,走路说话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让白城子十分佩服。 阿衣重新高兴起来。 抱着秦韶华送的一大堆礼物,笑眯眯摆在耶婆婆跟前展示。 她拿起一只小金铃摇晃,金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婆婆,好不好听?” “好听。” 秦韶华正好在旁,笑着说,“这是我在晋国的朋友送的,款式花样都是晋国风格,所以和在楚国常见的不一样。” 耶婆婆立刻道:“既然是朋友送的,阿衣,赶快把东西还给秦圣主吧。若是让那位朋友知道你抢了秦圣主的礼物,恐怕要不开心。” 但阿衣很喜欢这枚金铃,有点舍不得。 磨磨蹭蹭不想给。 秦韶华摆摆手,“无妨。我那朋友是个洒脱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她和魏清狂之间肝胆相照,怎会因为转赠一个小礼物就不开心呢。 朋友之间本来就是,互相明白情谊就好了。 东西不重要。 阿衣听了,立刻欢欢喜喜把金铃挂在腰间。 不过因为这枚金铃,倒是让秦韶华想起自己还有一套金首饰,和金铃质地一样呢。 说起来,这些天在梳妆台里,似乎没见过那套金首饰。 去哪了呢? 正文 第352章 诱骗小姑娘 晚上坐在妆台边散发,秦韶华随口问了齐王一句。 “你看到我那套金首饰没?就是你腿疾好了那一天,我特意戴给你看的那套。” 齐王正捧着一本医书快速翻阅,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其实凭他的心智当然可以一心二用,秦韶华说话他是听见了的。 但是,故意装作听不见。 把书页翻动得更快。 专心致志,专心致志……嗯,把这件事蒙混过去最好。 他早就把那套破烂首饰藏起来了嘛! 丢在柜子最深处,还盖了东西挡着呢! 秦韶华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一遍,“喂,帮我找找首饰,哪去了呀?” 齐王暗暗不高兴。 好生生的,小韶华怎么想起魏清狂的礼物来了? 哼! 不过好在小韶华还不知道那是魏清狂送的。 那自己继续装傻呗。 于是继续听不见,哗啦啦翻书。 结果,秦韶华一见他这么专注,反而心疼了。心想齐王白天要处理公务,有时候还要处理到晚上,今日好容易休息得早一点,却还在给她翻医书找治眼睛的良方。 多辛苦啊。 不能让他这么累。 所以,她原本对那套金首饰不是很上心的,找不到也就算了。然而见齐王如此,她反而要认真和他问一问,好转移他的注意力,放松脑力。 “摄政王大人,您先别看书了,帮我找找首饰呀!”秦韶华走到齐王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 “嗯……嗯……”齐王装作心无旁骛,随口嗯了两声。 秦韶华一看,唔,这不行。 伸手就把书籍给合上了。 “王爷,帮我找首饰!” “哎,别闹,我刚看到一个关于明眼清目的条目……”齐王装出着急的样子,还要翻书。 秦韶华用力把书封按住,“先别管什么条目了,帮我找首饰呀。” 心想你快歇歇吧,我治眼睛又不急,你整晚整晚对着烛光看书,可别先把自己的眼睛看坏了。 索性把书给他夺了过来,丢到一旁。 齐王无奈。 小韶华这是怎么了,那套首饰有那么重要吗,怎么不依不饶非要找? 而且干嘛偏让他帮着找? 难道发现了什么不成? “什么首饰?你想要新首饰了吗,要宝石的还是珍珠的?要金的?银的?还是玉的?我这就叫人给你订做去。”齐王索性装糊涂一装到底。 拽过秦韶华,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商量,“你要是嫌外面银楼打的花样不好,我让人回京城找御用的首饰师傅做。或者,你自己设计花样,就像给我设计戒指似的……” “嗨,我不是要新首饰,你上次给我那么一大堆,我还没戴完呢!我是找那套金的。” 秦韶华一见齐王长篇大论地讨论起打首饰来,心里暗暗高兴,觉得自己总算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于是也跟着长篇大论,总之就是想让他休息脑力、放松精神,“那套金首饰,你还记不记得?我专门戴给你看的那套,你还说很漂亮呢。金玉阁胡平胡师傅送到,记起来了吗?” 齐王心说我当然记得,记得比你还清楚呢! 但是脸上一副茫然神色。 秦韶华眉头一立,“怎么你不记得了?那可是你腿好了的时候,我专门戴给你看的,费了好大劲才戴整齐,你竟然不记得!” 哎,王妃恼了。 那就记得吧。 齐王恍然大悟,“噢,是那套啊!当然记得。你特意打扮给我看,我怎会忘记?” 他在她耳边轻轻亲着,低声笑道:“只是你首饰匣子里金首饰很多,我刚才一直在想是哪一套呢。” “记得就好。”秦韶华收了佯装的怒色,“可是这套首饰找不见了,咱们房间又不会来小偷盗贼,怎么会不见呢。” “是啊,怎么会不见呢?莫不是你没仔细翻?” “梳妆台就那么大,我翻遍了也没有。莫非又是放到哪个我不知道的暗格里了?梳妆台到底几个暗格呀?” “我也记不清了。” 齐王继续装糊涂。 秦韶华从他怀里跳出来,回到梳妆台边把一个一个的抽屉全都打开了,包括镜奁,镜奁下面的匣子和暗格。 顿时珠光宝气一片亮闪闪,全是珠宝翡翠。 齐王关切地问,“没有吗?” “没有。”秦韶华把首饰摆了一桌子,翻来翻去,“别的似乎都在,但是那套不见了。” 齐王心说你找那套干什么,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副普通金首饰,又不值钱,也不华丽,本王送的哪件不比那套好! 他走上前去,拿起一支流光蝶翼一点绿的宝石金钗,“这支不好看么?你肤色白皙,用鲜亮的宝石装点更显明艳,我倒觉得之前那套金首饰花样太素了些。” 齐王亲手将金钗给秦韶华戴在头上。 插了一个位置,看看不合适,又换一个位置,前后左右地看来看去,很认真的样子。 最后说,“我帮你挽发吧。” 他随手给秦韶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重新将金钗插了上去,点头道:“这次好看多了。” 秦韶华反问,“难道我不挽发不好看?” “挽发有挽发的美,不挽有不挽的美,挽了发当然是戴首饰更好看。” “那你再帮我戴两样瞧瞧。”秦韶华心说,总算把你注意力彻底吸引了,今晚就别看医书了。 “好,待本王伺候王妃插发。”齐王心说,总算让你把金首饰的事忘了。 两人两个心思,各有计较。 齐王仔仔细细给秦韶华挑选首饰,一样一样在头上试戴,遇到式样别致或者宝石难得的,他就将来历娓娓道来。 反正就是要让秦韶华尽快把什么金首饰忘掉。 结果两个人玩了一整晚的首饰,玩到三更天才上床安寝。 秦韶华找金首饰只是借口,没放在心上,第二天睡醒就给忘了。 齐王没忘呀。 他想,这一会好容易蒙混过关了,下一回可不一定能如此顺利。而且小韶华要是总看不到那套首饰,说不定会起疑心。 怎么办?他老早就把那套看着碍眼的玩意儿藏到柜子底下去了,难道再掏出来不成? 不不不,不能让小韶华戴魏清狂的首饰。 那该怎么办? 中午的时候齐王从外面巡视军营回来,一踏进后宅的门,正好看见阿衣提着一个大食盒飞快跑过。 大概是去厨房给耶婆婆提好吃的。 小姑娘脚上还穿着齐王给她修饰过的红色绣花鞋,上面珠宝璀璨,在日光下亮得晃眼。 齐王顿时就眼睛一亮,心头一松。 呵呵,有办法了! “阿衣,做什么去呀?”齐王招手,笑呵呵把阿衣叫住。 阿衣回头,一见是齐王,立刻站住了。 裂开小嘴一笑,甜甜叫了一声“姐夫”。 哎,真是个好姑娘!齐王心里高兴。 看了看食盒,“给耶婆婆送饭?” “嗯!今天厨房有嫩笋火腿汤。”阿衣本来觉得齐王配不上韶华姐姐,但是那一夜,发现齐王射箭的本事特别好,竟然能伤到密陀拓长老之后,她就对齐王印象改观了。 现在自己又和婆婆住在齐王的府里避祸养伤,当然觉得齐王更顺眼。 说起话来又乖又亲近。 齐王就跟她唠嗑,“耶婆婆这几日状态如何?” “婆婆一天比一天好了。今早起来还说,要多谢姐夫你的收留呢!”阿衣嘴甜起来也是甜得够呛。 “呵呵,不必谢。”齐王心里更高兴,“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下人说,你韶华姐姐的家,你就当是自己家一样住着。” “嗯!” 齐王状似随意瞄了一眼阿衣的脚下,“这鞋子脏了,再做一双给你,把这个替换下来洗洗吧?” 阿衣惊喜,“又要送我新鞋子?” “若你喜欢,十双八双也送得。我说了,你只把姐姐家当自己家,不必客气。” “那我要一双黑色的!”阿衣快活地提要求。 黑色是什么鬼?齐王暗想,你一身五颜六色光彩辉煌的,脚上反而踩一双黑鞋?真是奇怪的品味…… 不过小姑娘高兴就好。 “黑色的,要什么料子?什么花纹?不如你来挑挑花样?” 齐王循循善诱。 阿衣挺高兴,举了举手里食盒,“等我给婆婆送了饭就去找你!谢谢姐夫!” 转身小兔子一样跑掉了。 齐王就回房去。 正好秦韶华不在,不知道去忙什么了,齐王就从柜子深处把那套金首饰翻了出来,掺在梳妆台的首饰匣子里。 然后叫来一个侍从,“去找一份绣样册子来。速去速回!” 侍从一片茫然。 王爷您找什么绣样册子啊,是王妃要学绣花吗? 还有……您一脸阴谋得逞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带着一肚子疑问,侍从迅速下去执行命令了。 效率也是高得很,转眼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册本子。 “王爷,这是跟府里扫地婆子要的绣花图样册子,是她们日常用的,花样简陋了些,不知是否可以?属下正派人去城里买呢,一会就能买回来新的。” 侍从把册子翻给齐王看。 齐王随便瞄了两眼,点点头,“就这个吧。” 反正是当道具用,管它简陋不简陋呢。 正文 第353章 王爷好狡猾 侍从特别想知道齐王要花样册子干什么。 连扫地婆子用的都要,也不嫌旧。 到底要干啥呀? 但是一个好侍从是绝对不会打听主人心意的,侍从就闭紧嘴巴,捧着册子站在一旁听吩咐。 很快,阿衣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一身光彩绚烂的花裙子,小蝴蝶似的冲进了房门里。 语气也是欢快得紧。 “姐夫,花样在哪里?我来挑我来挑!” 齐王温和地笑笑,让侍从把绣图册子递给阿衣,“看看这上面有没有喜欢的,要是不喜欢,我再让人去找别的。耶婆婆用过饭了吗?” “婆婆还没吃完,我先过来了。”阿衣抓过册子迫不及待翻看,大眼睛盯着各种花样,“这个好看,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 哎哟,有点犯愁了,不知道要哪个好。 齐王笑着把册子收了,交给侍从吩咐说,“依着上面的花样,一样做一双鞋子回来,照阿衣的尺寸。” 侍从一脑袋困惑地欠身应下。 王爷这是要干啥,怎么想起给阿衣姑娘做鞋了…… 阿衣一听可高兴了,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不用那么多!真不用!做太多婆婆又该说我乱拿姐姐东西!” “无妨。”齐王很大方,“你姐姐喜欢你,什么东西都舍得给,送几双鞋算什么。她之前还说要送你首饰,只是一直忙,没顾上给你挑。” “姐姐已经给我好多珠宝啦!” “正好你来了,不如就去她梳妆台里挑挑,看上哪个直接拿走吧。” “啊?可以吗……姐姐不在,我不能动她东西呀……” “你又不是私自乱翻,我让的,怕什么。” “可是……要是挑到姐姐喜欢的怎么办?” “你韶华姐姐对首饰没兴趣,那些都是我给她的,平日也不见她戴。你戴了她只会看着高兴。”齐王语气非常温和,把旁边侍从看得一愣一愣的,“你也不必怕抢了她的,她想要哪个,我随后再给她补上一模一样的便是。” 阿衣顿觉齐王真是好人啊! 对韶华姐姐真好啊! 连带着对自己都很好啊! 于是兴高采烈去挑首饰了。 齐王还很“和蔼可亲”地帮她推荐。 “看看这个金璎珞如何?和这金钗、镯子都是一套的,你戴惯了银饰,不如试试金的。” 阿衣不知就里,开开心心试戴。 果然很好看啊。 她很喜欢。 齐王就大手一挥,把整套魏清狂的金首饰都送她了。 还送了好些别的首饰,免得单送这套太扎眼。 阿衣临走时特别叮嘱,“我的新鞋子上绣了底纹花样之后,记得鞋面要绣一只七彩的蚕宝宝啊!宝宝眼睛用黑色宝石,身子要大红色!” 齐王心说这什么审美…… 脸上却是带着和蔼的微笑,答应了。 送走阿衣,齐王看看曾经藏金首饰的底柜深处,眉头得意地一挑。 哼,姓魏的,离我家小韶华远远的吧! 晚上秦韶华回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吃饭,齐王就拿了侍从新买的绣样子给她看。 “今日碰到阿衣,见她鞋子脏了,答应给她做一套新鞋子。也给你做一套吧,你挑挑花样。” 秦韶华对穿衣打扮不上心,“我不需要。” “嫌这些花样不好看?你自己设计?” “没时间。” “那我让人随便做吧,鞋子、靴子、家常的软底绣鞋,每样都做几套。冬日穿的要做,开春了,春鞋也要做。” “不用太多,够换洗就行了。” 秦韶华脑袋里正在背《万毒经》的功法心诀,随便就答应了。 齐王又说,“阿衣还挑走了几样首饰,随后我给你补上。” “不必,首饰太多戴不完。” 秦韶华继续默背心诀。 齐王垂了眼帘,遮住眼底的笑意。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等秦韶华几日之后看见阿衣戴了一套金首饰,明晃晃的很眼熟,想了想,才想起这是胡平给她那套。 看来是被阿衣挑走了啊,怪不得找不到了。哪次挑走的?她也记不清。 她见阿衣戴着好看,心里也高兴,就算是转赠阿衣了。 阿衣扑上来,“谢谢姐姐送我那么多礼物!姐夫还说要给我做新鞋穿呢!” “你喜欢就好啊。”秦韶华摸摸她的头。 齐王就这么不露痕迹地,把魏清狂的首饰从秦韶华身边清理掉了。为了清理这套首饰,又是拉拢阿衣又是拿做鞋当掩护…… 天衣无缝,当事人全都没察觉。 不可谓不狡猾! 阿衣无辜背了一个小小的黑锅,自己却浑然不知。 齐王心里还在暗暗琢磨,魏清狂还送了小韶华一个兔毛护手呢,改天找机会也给阿衣好了。这小丫头挺乖嘛。 姓魏的还送了什么东西? 以后密切关注! 哼! 魏清狂一件东西也不许沾小韶华的身! …… 耶婆婆一天比一天好,所中的蛊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还有内伤在身,不是一日两日能好的,所以整个人还是精神不佳。 秦韶华劝她先住在自己这里,不要忙着回白狼山。 耶婆婆沉沉冷笑:“我当然不能现在回去。密陀拓长老和圣女先我一步回山,不知会对族人怎样解释我和阿衣的不归,以及平的死。族人或许已被蒙蔽,当我们是叛徒了,我们现在回去恐怕会有危险。” 阿衣不开心,“我和婆婆出山来追叛徒,怎么到了最后,我们倒成了叛徒。”想起亲生姐姐对自己的污蔑和追杀,她更是心里难过。 她不想回白狼山。 一辈子不回才好呢。 住在韶华姐姐身边多好啊,每天开开心心的,还有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穿戴,而且姐夫也很亲切啊! 耶婆婆对阿衣解释道:“我主动请缨出山捉拿反叛,还带上你,其实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暂避风头。当时我已经察觉平有些不对劲,圣女态度也很古怪,我本想着把你带出来,或许能让圣女对你敌意消除一些,等她想开了我们再回去。不过我终究忽略了一点……” 一旦西林起了杀心,就是躲得再远,也无济于事。 反而给了对方追杀的机会。 所以当初秦韶华一言点醒之后,耶婆婆才又惊又急,当夜就想让阿衣回族中去。 奈何为时已晚。 终究还是爆发了。 “秦圣主,这一次多亏了你出手护佑。以往老婆子我对你种种不敬……” 秦韶华笑着截断耶婆婆的话,“过去有什么可提的。婆婆耿直,我倒是很敬佩您。我护佑你们不是为婆婆,是因为和阿衣妹妹投缘。你们要是愿意,一直在我这里住下去都可以。” 耶婆婆没接话。 她还是想回白狼山解决问题。 阿衣身为这一辈天赋最高的人,流落在外也不是办法,于族中无益。 但是自己身上有内伤,却是不能贸然回去送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衣不解地问,“婆婆,您说密陀拓长老为什么要帮着平长老呢?他不是一直闭关清修,不理会族中事务吗?而且韶华姐姐说他那夜一直不用蛊术,似乎有古怪。” 耶婆婆沉着脸,良久没说话。 最终才长长叹了口气,“清修?呵,他修的是什么呀!” 秦韶华就知道内里有耶婆婆不想说的隐情了。 白狼山蛊族,还真是不清净的地方呢! 以后要是有机会,真想去看一看那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为什么会培育出阿衣这样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又为什么会有西林那样的高傲蠢货! …… 二月中。 秦韶华派去梁国打仗的军队回来了。 大胜。 一路上,大军顶风冒雪,在梁国边境骁勇冲杀。 不但把本就零落的乞术部残余打得彻底溃散,让梁国几大部落之一的乞术部彻底灭亡,而且还歼灭了几个小部落,都是以前最喜欢劫掠楚国的家伙们。 包括乞寒部、勿鹿衮部、硕部,以及梁国太子生母出身的维瀚部。 梁国和楚国边境接壤且有部落驻扎的地方,基本都被凤凰城守军踩了一个遍。 梁国伤亡惨重。 而楚军这边伤亡却是极小。 两万人左右出去,回来一万五。 几千人的伤亡,在天气恶劣的北地寒冬,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低损失了。 而秦韶华训练的近卫军更是只有百分之五的伤亡率。 归来的时候,是大军之中气势最盛的几支队伍之一。 齐王和秦韶华接了前报,亲自策马在凤凰城外迎接大军归来。 这一日天空微有薄云,无风,凤凰城北门之外荒凉而广袤的平原上,远远就看见一道狼烟滚地而来。 狼烟贴着地平线,如蜿蜒的长蛇。 渐近,可见旌旗招展,盔甲鲜明。 黑色大旗上硕大的“齐”字渐渐清晰,龙飞凤舞的遒劲字体,几乎要跳出旗帜直飞到天上去。 “咚……咚……” 齐王身后,硕大的虎皮战鼓隆隆敲响。 刚劲有力的鼓点,沉沉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让人心跳都随着鼓声一起舞动了。 迎接勇士凯旋归来的鼓声,听在耳里,澎湃在心里。 周身血液都要像沸水一样,滚滚沸腾起来! 最先到得城下的是骑兵。 凤凰城守军的骑兵营和近卫军的骑队联袂而来。 正文 第354章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旗帜随着奔马的疾风猎猎招展。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骑兵营的将士们一起大喊。 “秦统领威武!” 近卫军的骑兵也不甘示弱。 这一路战斗,两边既是合作伙伴又是竞争对手,暗中较着劲,看谁杀敌最多。 最后因为近卫军人少,当然斩首数比不过凤凰城守军,但是死伤率和杀敌时的锋锐气势上,近卫军可是高出一筹的,让凤凰城守军全都高看一眼。 齐王和秦韶华微笑着,策马上前,迎接部属归来。 远方尚未到达的各支队伍也跟着骑兵高喊。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秦统领威武!” 激昂的喊声,让城下军队也沸腾了。 也跟着喊了起来。 一时间凤凰城外都是铺天盖地的高呼。 没多久,大军全部到达。 归来的军队在城外重新列队,骑兵整齐划一,步兵挺拔如标枪。 虽然经过长途跋涉,千里作战,每个人脸上都是浓浓的风霜痕迹,但是,全军军容严整,杀气腾腾。 这一路风雪厮杀,俨然已经将他们锻造成了一只铁军。 齐王一马当先,站在大军之前。 墨云色金纹滚边的大氅,如鹰之铁羽,将他衬得宛如天神威严。 他别的话也不多说,气沉丹田,微微一笑。 吩咐一句,“每人十两进城费,即刻发下。” 声音清清楚楚,传到了大军每一个将士的耳朵里。 顿时,军中人人露出惊讶又欣喜的表情。 十两进城费? 秦韶华心里暗暗换算了一下,按照楚国现在的银钱购买力,十两银子,相当于她以前生活的世界的一万块钱。 当兵的出去打一仗,回来什么都没说呢,光进个城就得了一万块赏钱…… 虽然冬日作战辛苦,但是这赏赐也太丰厚了点。 大手笔啊! 所以后面的论功行赏只会更多! 军功高的人最后得拿多少赏银啊? 就只见齐王身后的亲军之中出来一队人马,马背上驮着沉重的箱子,一打开,里面全是十两一个的小银锭。 楚国朝廷铸造的官银,十足十的分量。 开始发银子了。 归来的将士们,每人得了一个小银锭。 将领们还好说,十两银子不算什么。 但一些底下的士兵就非常激动了。 好多人都是穷苦出生,一辈子也没见过十两这么巨额的银锭子啊! 要不是还顾着站军姿,大家都要跳起来欢呼了! 银子发完,齐王策马闪开一边,带着迎接的队伍把城门让了出来。 凤凰城城门洞开。 齐王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再次传遍全场。 “出征的将士们先走,本王给你们殿后!” 哗! 大军之中出现轻微的骚动。 当兵的先进城,摄政王走后面? 前所未有啊! 楚国有史以来,但凡是军队凯旋而归,若是大胜,有高官显贵出城迎接就是莫大的礼遇了,已经能让出征之人感到荣耀。 但从来没有说进城时让上位者殿后的。 人家接你就是给面子,还殿后?想得美! 所以摄政王这一手真是开天辟地啊! 顿时,出征大军之中,人人脸上都是激动之色,就是最老练深沉的将领也不由动容。 当兵的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 保家卫国那是大话,说起来未免太远太空,实际还不是图一口饭吃,图点军功,图点胜利的荣耀? 自古以来当兵苦。被将领克扣军饷,被朝廷扔去战场当炮灰,拼死拼活最后一身伤残回家乡,有的人连家都回不去,埋骨战场无人收尸。 所以,当兵的最喜欢什么? 喜欢看得到摸的着的银子! 喜欢一个痛快! 今日,在城门之外,摄政王把这些都给了他们! 十两银子揣在怀里,沉甸甸的。 摄政王亲自殿后,面上有光! 嚯!这一趟梁国,走得值了!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次的吼声比刚才更响亮,所有人都在拼命地表达对摄政王的敬意。 而当齐王真的勒住马缰站在一旁,目送出征将士率先进城时,这吼声就更加热烈了! 万余人大军排着整肃的队伍,盔甲铮亮精神抖擞,整齐划一地走进了城门。 而在城门之内,还有闻讯而来的百姓们沿街劳军。 不少人手里捧着过年时的馍馍、酒肉,要献给打梁国狗归来的英雄! 凤凰城守军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待遇,要知道以前齐王没来北疆的时候,偶尔他们也会和梁国军队短兵相接,打上那么一回两回,但是从来没有大胜过。 多数时候都被梁国凶悍的骑兵压制,闭城门不出。 梁国骑兵就在凤凰城所辖的小村小镇里肆虐抢掠,无恶不作,民怨沸腾。 附近百姓都把梁国人恨透了。 而且也恨自家军队没用,背地里叫他们“软豆腐”,梁国狗的马蹄子一来,全都踏碎。 但是! 但是齐王来了之后苦练军队啊,天天泡在军营里给他们做特训,在很短时间内就把一群怂包练成了铁汉。 几次和梁军作战都得了大便宜。 而且齐王还给他们装备了精良的武器和马匹,让全军战力大增。 所以这一趟梁国之行,全军上下打得特别痛快,把多年的鸟气都打出去了。 回来还有进城赏银,还有王爷亲自殿后,还有百姓劳军啊! 爽! 将士们接劳军的吃食接到手软,一个个脸上泛着红光,还没喝酒就全都醉了。 齐王殿后进城,在城门下弃马,携着秦韶华的手登上了城楼。 回归的军队被百姓追着犒赏,行动很是迟缓,队伍也有些松散,但是齐王没有管,任由他们去。 凤凰城的守军和百姓都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来增进军民感情,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欣慰。 边疆之地,光靠军队骁勇是不行的,军民一心才能守得住国土防线。 齐王笑着目送军队蠕动前行,转头对秦韶华说:“多亏了你想的好主意。” 这组织百姓劳军的法子,是秦韶华提出来的。 凤凰城的官府也是给力,短时间就做好了战胜宣传,组织了这么多百姓沿街欢迎。 看下面街道上着热闹的气势,就是有些百姓原本不是百分百乐意前来,被此时情绪一感染,也加入凯旋的欢乐海洋了。 秦韶华笑道:“军民鱼水之情,慢慢培养,日后自有好处。” 这是正能量的情感,一城,一国,都需要。 齐王将秦韶华的手握得更紧。 低声道:“本王有你,幸甚之至。” 秦韶华笑着说:“王爷也很厉害。” 刚才齐王在城外又是发银子又是殿后,笼络军心这一手,干得真是漂亮! 经此一役,凤凰城守军,绝对可以算作是齐王的亲军嫡系了! …… 在大雪山山腹迷宫之中,秦韶华救出的梁国姑娘哒哒也跟着大军回来了。 她本来被秦韶华安排在随后回城的护军中,并没有让她去梁国。但是她听说楚军要去梁国作战,就主动要求做向导去,以报答秦韶华对她的救命之恩。 最开始,楚军之中的将领是不同意的。 毕竟让敌国梁国的人跟在军中,己方又是长途奔袭的秘密作战,走漏风声可就不好了。 但是消息传回凤凰城之后,秦韶华同意了哒哒的要求。 山腹之中,救了怪兽“山神”的妻子佩珠,却被佩珠反将一军的事情,秦韶华还记得呢。虽然哒哒比佩珠看起来好不少,是个心地醇厚的姑娘,但是毕竟接触时间太短,她也摸不清深浅。 这姑娘主动要求做向导打梁国? 有这种心思的姑娘,恐怕你把她带回凤凰城自生自灭,她也会想办法走到你面前来。 早晚都要试验她的忠心程度,宜早不宜晚。 秦韶华传消息吩咐近卫军中的甲字队,带着哒哒,暗中监视她。 没想到这姑娘还真帮着楚军打梁国。 有好几次小规模作战,都是按照她提供的路线行军的,最后都获胜。 回城之后,甲字队就把哒哒直接送到了秦韶华面前。 “给恩人请安!”这姑娘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楚国礼仪,歪歪扭扭蹲身下去,给秦韶华行礼。 脸上是挺认真诚恳,可姿势太搞笑。 秦韶华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行了,别行礼了。你这一路上遇到过危险没有?” 哒哒恭恭敬敬地说:“遇到过,但是被救了。他们对我都很好。” “你也帮了他们不少呀。”秦韶华笑问,“你是梁国人,怎么会帮楚军剿杀梁国部落。” “我虽然是梁国人,但是要杀我当祭品的可是梁国,救了我的可是恩人您。我在梁国早就没有家了,恩人救了我,我就是恩人的奴仆,以后什么事都听恩人的话。别说是打梁国的部落,就是杀进皇宫去打梁国的皇帝太子,我也去!” 哒哒表态,特别真诚。 这姑娘长得挺漂亮,浓眉大眼,是北地女子的风格。一路上受了风霜,脸颊红红的。 秦韶华端详她片刻,问,“你几岁了?” “我十五。” “梁国哪里人?” “京城人,有一年雪灾爹娘死了,我和姐姐被族人卖到皇宫当宫女。” 原来是宫女。 那应该熟悉梁国太子多罗达。 秦韶华有了兴趣,追问道:“在宫里伺候谁?” 正文 第355章 竟然是王妃 哒哒回答说:“我和姐姐都是做下等粗活的,谈不上伺候谁。最开始打扫净房,后来调去洗衣服,后来在花园里种花栽树。” 秦韶华笑笑:“原来如此。我原来也在楚国的宫廷宫里做过苦役,和你差不多。你在宫里,见过梁国太子吗?” 哒哒一听秦韶华也做过苦役,特别吃惊。 恩人是宫女? 但宫女怎么会手下有武功高强的护卫,还能指挥大军呢? 而且…… 她看看现在所处的房间。 装饰那么华丽精美,一看就是贵族才能住的地方,就是梁国皇宫里也没有几处宫殿能像这里这么奢华呢。 秦韶华俨然是这里的主人呀。 一个苦役宫女,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她好奇地望着秦韶华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秦韶华最后问的话。 连忙回答,“哦,我……我以前没见过太子殿下。后来被挑中去做祭品,太子殿下带队进山,我才见到他。宫里人都说他很可怕,我躲还躲不及呢!” “他怎么个可怕法?” “他是杀人不眨眼啊!”哒哒提起梁国太子一脸恐惧,“我之前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在园子里栽树时没看见太子殿下,挡了他的路,他随手就把人给杀了!” 关于多罗达的传闻,果然除了杀人就是杀人啊。 秦韶华又问:“那你们的皇帝喜欢太子么?” 哒哒想了想,摇摇头:“我不太清楚,我们是下等杂役,很少接触到皇族。我只听宫里的老人说过,皇上有时候发起脾气来,会把太子吊起来打,打得可厉害了,有一回太子很小的时候,好像才四五岁吧……皇上差点把他打死呢。” “这么说是不喜欢?” “也不好说。梁国的皇上很维护太子,若是太子和其他皇子有了冲突,皇上几乎都站在太子这边。” 哒哒想了想,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恩人,梁国皇宫里有传言,说太子的生母就是被皇上活活打死的!” “哦?听说,他的生母是宫里一个侍女。” “嗯,本来也是一个下等宫女,和我们差不多的。听宫里的老人说,太子的母亲长得很漂亮,后来被调去御前了,到了御前没几天就被皇上宠幸,后来生下了太子。不过她好像过得并不好,以前经常被宫里的女人欺负,皇上一直都没给她封位呢,封了太子之后都不封她。” “梁国皇帝为什么要打死她?” “不知道……我只是听人那么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清楚。” 秦韶华一番问话下来,发现这个哒哒说话很利索,态度也不像红姑那么拘谨,有一股北地女孩子的明快爽利劲儿。 她看着挺顺眼的。 就问:“你要不要留在我身边当侍女?” “啊?” 哒哒一下子怔住。 在恩人跟前当侍女? 她从来不敢想这样的殊荣啊。 恩人的穿戴做派,一看就是楚国贵族的女人,能在恩人跟前当侍女,自己也岂不是也成了半个贵族了! 出去走动很气派呢! “我……我可以吗?我只要给您当奴仆就行了,我不会做侍女啊,我从来没有伺候过贵族……” “我身边没什么事可做,端茶倒水,换洗衣衫被褥,你也不会?” “这些会!” “那你愿意做么?” “愿意!愿意!” 哒哒跪下去就给秦韶华磕头。 口里千恩万谢。 “恩人,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您救了我的命,还让我做侍女,简直和天神一样眷顾我!我发誓效忠您,永生永世都不会违背!” 秦韶华把红姑叫到跟前,“这姑娘叫哒哒,你带着她熟悉一下府里情况吧,让她做你的帮手。” 哒哒走过去给红姑磕头,“给姐姐请安。” 红姑赶紧把她拽起来,“我是丫鬟,可不能受你的礼。” 一脸不解地问秦韶华,“王妃,您的意思是,也让她做贴身的丫鬟吗?” 秦韶华点头:“嗯,府里女子少,一时找不到给你帮忙的,先让她顶着吧。” 红姑躬身应是。 但是心里一点都不情愿。 她现在每天给秦韶华干活,干得兴冲冲的,一点都不觉得累,更不觉得自己需要帮手。 好不容易才夙愿得偿,能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了,怎么又来了一个外人呢?这个哒哒又不是夫人留下的旧仆人,对大小姐能忠心吗?而且看起穿戴发饰还是一个异国人呢,大小姐干嘛要让这样的人当贴身丫鬟! 红姑看哒哒不顺眼。 就板着脸,端起资深侍女的架势对哒哒说:“王妃跟前要学做的事情很多,你好好跟着我学吧。” 这“王妃”二字可把哒哒吓到了。 怎么,恩人原来是王妃吗? 听说这里是楚国摄政王在领军,那么,恩人是摄政王的王妃! 可是她明明说自己曾在宫里做过苦役啊! 一个苦役宫女是怎么当上摄政王妃的? 哒哒瞪着秦韶华回不过神来。 一时连失礼都忘了。 这张嘴瞪眼的样子,让红姑觉得她更不称职了。红姑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她要对王妃恭敬点。 哒哒连忙回神。 跪到地上就给秦韶华磕头。 “王妃!我不知道您是王妃,您千万不要生我气啊,我是不是说过对您不恭敬的话?” 秦韶华好无奈。 本来看中的是这姑娘的爽利,要是她也变得谦卑畏缩了,整日在眼前晃岂不是闹心? “好了好了,不用怕我,我又不是你们梁国的贵族,动不动就要拿奴仆开刀撒气。你在我身边踏实做事就好。这里无事了,你们下去吧。” 红姑领着哒哒行礼告退。 哒哒迈门槛时还绊了一跤,显然还在震惊之中没有回神。 让红姑更生气。 这样笨的人,怎么伺候王妃嘛!真是的! 哒哒跟着红姑回到后面仆人居住的小院子,带她见张婆婆。 “婆婆和我都是王妃以前在护国公府的旧仆,你新来,有事不明白只管问。但是一定要规规矩矩的,不能自作主张给王妃添乱,知道吗?” 哒哒连忙回答:“知道了!谢谢红姑姐姐教我!姐姐,护国公府是什么呀?” 红姑就解释给她听。 哒哒非常吃惊,“原来王妃是贵族的大小姐!那怎么会到宫里做苦役呢?” 红姑说:“还不是原来的国公爷糊涂,那个段夫人也不是好东西!” 巴拉巴拉一顿,把秦韶华的旧事说出来。 哒哒听得嘴巴半天合不拢。 原来王妃还有这么曲折的身世经历! 贵族小姐成了苦役女奴,后来还能翻身成为王爷跟前的女人,甚至现在成了王妃,手里还有军队…… 多么传奇的女子啊! “王妃……可真厉害!”她由衷称赞。 红姑哼一声,“那当然。我们王妃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女人,你能有幸成为王妃的侍女,可一定要好好干,绝对不能辜负了王妃的信任。” “嗯,我一定听红姑姐姐的话,好好伺候王妃!” 哒哒非常诚恳地表态。 红姑这才看她顺眼了一点…… 大军回来的当日下午,齐王就带着秦韶华到校场点兵。 凤凰城里有一个小型的校场,长途归来的军队在稍事休整之后,就整整齐齐排列在校场之中,静候王爷的光临。 齐王骑着高头大马,与秦韶华一同进入校场。 刚一进门,全军上下就一片高呼。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齐王淡淡一笑,吩咐身边的侍从,“让他们把王妃也加上。” 侍从立刻去通知各队领军的将领。 于是等齐王带着秦韶华登上校场的演武台,并肩而立的时候,全场的喊声都变成了……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王妃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连绵不绝。 热烈的呼声传遍了整个凤凰小城。 秦韶华一身火红色的戎装,身姿挺拔,眼神冷静,站在齐王身边丝毫没有被他强大的气场比下去,反而更有一股凌厉的气魄,与齐王的光芒交相辉映。 宛如一对璧人。 齐王一身银甲,手臂一抬,满场高呼瞬间安静。 仿佛一锅沸腾的开水,瞬间就变成了冰面。 军纪严明可见一斑。 秦韶华看着暗暗点头,短短几个月,齐王将这支军队训练得非常不错! “这一次冬日练兵,长途跋涉,千里出袭,是对你们最严酷的考验。大雪山环境恶劣,梁国人凶狠嗜杀,然而你们面对困难毫不退缩勇往直前,如利剑一样劈开梁国的边境,给了他们重重一击!你们,做得好!” 齐王内力发声,沉凝的声音,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 “这才是凤凰城守军该有的样子!是我大楚军人该有的样子!” 短短几句肯定,让出征军队热血沸腾。 “王爷威武!凤凰军威武!大楚威武!” 千万人一起振臂高呼。 声震云霄! 连秦韶华都被感染了! 再也没有谁比她更知道,大军这次出征是为了什么。 然而到现在,救她出山已经不重要了,凤凰城守军用自己的实力证明,这就是一次最严格最完美的冬季练兵。 他们成功了! 齐王宣布论功行赏。 侍从们带领着一队亲兵,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抬上了演武台。 是什么? 难道又是发银子不成? 秦韶华非常好奇。 正文 第356章 你们,只属于王妃 总发银子可不是带兵之道啊,秦韶华心想。 那样只会带出来一群唯利是图的兵匪。 然而箱子一个个打开,却让她眼前一亮。 里面是有几个箱子是金银和钱帛珠宝,但数量并不多。 更多的,则是一架又一架精良的劲弩,码得整整齐齐,足足装了五十箱! 是偃宗改良过的劲弩。 这么快就已经大批量生产了吗! 秦韶华暗暗咂舌,她十天前才把改良的最终版交给齐王啊,这量产速度可真是快! 待所有箱子都抬了上去,满满堆了整个演武台的时候,齐王宣布:“金银珠宝,自然会论功行赏发给你们,该得的人一个铜子儿都不会少。但是从军之人,赚银子可不是最终目的。你们每一支军队,比的也不是谁赚的钱多。那不是军人,那是小贩!” 所有将士肃立,认真聆听。 许多头领脸上露出赞同之色。 齐王指着一箱箱改良版的劲弩,道:“这是本王亲军才有资格装备的精弩,比几个月前军中新配的劲弩更强。这一回,哪支队伍表现得好,本王特许给他们装备精弩!” 一言说出,底下将士们脸上纷纷露出向往之色。 要知道几个月前军中新配置的劲弩已经是非常厉害,几次战斗之中展露出来的强大威力,让所有人都暗地咂舌。 那也是秦韶华旗下偃宗的东西,齐王按着图纸大量制作的,比楚军之中以往所用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现在,又有比那个更强的弩箭了吗? 还能更强吗? 将士们不仅好奇,而且激动,目光纷纷投向演武台上的大箱子。 这东西要是能装备在自己的队伍里就好了啊! 平日里作战,都是神箭营的人拿着劲弩,配合各支队伍作战。但神箭营再强也是兄弟部队,怎么打要听上头的指挥,不能为自己随意调用。 可若是自家队伍里有了弓箭手,人人一架劲弩端着,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那该有多好! 杀起敌人来肯定更带劲! “银子算什么,要劲弩,劲弩才是好东西!”大大小小的头领心里头全都激动起来,开始各自盘算这次出征自家能分得多少军功,能换算成多少张劲弩。 有一个将领提出问题,“启禀王爷,末将队伍之中没有弓箭手的配置,精通弓箭的人才稀少。就算是王爷发下了劲弩给我们,我们也用不好。” 这可如何是好? 好武器想要,但是队伍里没有能驾驭的人呢。 现在开始培养?那可就太慢了啊。 齐王微微一笑,“这个问题问得好。如果本王没有记错,你的队伍在这次出征之中功劳不小吧,算起来,能换回八十张劲弩呢。拿了好东西回去用不了,的确是个难题。” 八十张!好多啊!这要是发挥出效力,简直所向披靡! 这个将领更激动。 但是也更沮丧。让他上哪去找八十个精通射术的弓箭手啊? 却听齐王道:“劲弩分发给各支队伍以后,神箭营会调出相应的人手,随劲弩一起发放给各队。从此这些人就是各支队伍的从属,负责训练弓箭手、带队、作战。” 啊,这个好! 解决了后顾之忧! 各个将领纷纷摩拳擦掌,对着演武台上的劲弩流口水。 齐王又道:“今日下发武器,半个月后军中大比,就比各队谁训练出的弓箭手更强!到时候,表现突出的队伍,本王还有好东西给你们!” 这一下群情激动。 大比啊! 还有好东西啊! 还有什么好东西能比这劲弩更好的! 有的将领已经耐不住了,“王爷,快快论功行赏,快发武器吧!” 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回军营去训练。 半个月的时间太短,训弓箭手可是很难的,要争分夺秒! 秦韶华就这样,看着齐王三言两语将全军的情绪调动起来,还把改良版劲弩做了最好的安排。 是个人才啊!她在心里暗暗点赞。 她准备抱着胳膊在一边看戏了,看齐王怎么调教手下这群虎狼之师。 然而等满台的劲弩被分发下去之后,她以为要散场的时候,突然,齐王拉起了她的手,重新走到演武台最高处,面对全军。 “做什么?”她轻声问。 齐王不回答,只是对着满场盔甲长枪,露出淡淡的微笑。 “近卫军何在?”他问。 近卫军的几个首领立刻上前,“王爷,末将等人在此!” 齐王问,“你们还有多少人?” 答说:“近卫军此刻总人数,三百一十一人!” 近卫军一开始就是从齐王的府卫之中划出的,人数很少,经过几次战斗的损耗,到现在还能剩下这么多,已经算是奇迹。 这要得益于秦韶华当初在山中给他们做的魔鬼特训,以及来自楚国公府的老兵们悉心调教。 人数虽少,但是历次战斗之中发挥的作用可不小。 尤其是这次出征梁国,近卫军灵活机变,给了凤凰城守军很大的辅助,有几次关键的战斗更是因为他们的强悍战力,全军才以很小的损失获得胜利。 齐王说道:“三百一十一,很好,人数虽少,力量不小。你们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证明了秦统领的能力。本王宣布,准许近卫军扩军,即日起招兵买马,人数增至五千!” 啊? 近卫军上上下下都是一阵惊喜。 五千啊! 从三百到五千! 多么大的飞跃! “多谢王爷!末将等一定不辜负王爷信任,一定不辜负秦统领教导!” 为首几个头领大声领命,跪在地上给齐王行礼。 齐王让他们起来,告诫道:“你们无需说什么’不辜负王爷信任’。从第一天建军之始,本王就说过,你们是秦统领的队伍,只从属于她一人。训练得好,是她受益,训练不好,也是她吃瘪。你们只要对得起她,不辜负她的信任就好了。” “是,末将明白!” “扩军之后,你们依然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任何楚军部队,你们只属于她!” 齐王将秦韶华的手高高举了起来。 内力发声,当众宣布,“近卫军,是本王王妃的私人军队,任何人不得私自调遣!否则,以背叛本王之罪论处!” 王妃? 近卫军上上下下一片震撼。 怎么出征一趟梁国而已,回来秦姑娘就成了“王妃”? 之前一点动静都没听过啊! 毫无征兆啊! 他们不由朝周围看,想看看其他队伍的反应。 然而其他队伍的将士们只会比他们更加震惊。 有的人险些连下巴都掉在地上。 他们还不如近卫军呢,好歹近卫军上下从一开始就知道王爷看重秦姑娘,而这些凤凰城守军,有不少连秦韶华的面还没见过呢! 这次出征最开始是去救秦韶华,但消息只在上层封锁,底下将士根本不知道,还以为就是去跟梁国打仗呢。 所以秦韶华突然和齐王并肩站在大军之前,还被宣布为“王妃”,一群将士们简直就要懵逼。 不敢相信啊! 这女人是谁啊! 为什么近卫军是她调教出来的啊? 她很厉害吗? 一个女人能训练军队吗? 望着下面一大片或者震惊或者怀疑的目光,齐王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要谁当王妃,当然不需要和底下将士们解释。 但是秦韶华还要统领近卫军,作为将领,让底下其他部队的人心服口服是必要的。 他牵着秦韶华的手,缓缓往前走了两步。 “本王能够站起,从一个废人成为现在这样,都是王妃的功劳。这恩情,本王没齿难忘。” 他当着众将士的面,突然朝秦韶华躬身拜下,深深作了一个到地的长揖,“王妃,你帮我重新站起,我还没有正式谢过你。今日全城守军为证,我夏侯夜,给你道谢了!” 铿锵有力的声音。 斩钉截铁的态度。 秦韶华顿时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齐王会如此,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给她这样的尊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缓缓吐出去。 平复突然加快的心跳。 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就算冷静如她,遇到任何事都波澜不惊如她,现在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齐王的诚恳让她险些一不小心留下泪来。 真哭,那可就丢脸了! 她眨了眨眼,赶紧把闪出的泪花收回去。 当着众人的面,她上前扶住齐王,将他拽了起来。 也用内力发声,让全场听见。 既然齐王要特意给她在全军将士跟前长脸,她就欣然接受,配合他! “夏侯夜,我既然认定了你,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无需道谢,帮你,是我的本分。”她朗声说。 齐王站起,与秦韶华四目相对,笑道:“王妃既然这样说,既然认定了我,那么,可要信守承诺不许反悔,万不可日后舍我而去。” “呵呵,自然不会。” “多谢王妃。” 底下将士们都听呆了。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出征回来看见王爷站起本来就够劲爆。 如此说来,原来王爷突然能够站起,能够威风凛凛在这里训话,都是眼前这个女子的功劳? 正文 第357章 这是要毁容 这女子是谁呢? 她治好了王爷的腿,王爷让她做王妃……是不是出于感恩?在齐王下拜的那一刻,有的人心里是这样想的。 但很快齐王和秦韶华的对话就粉碎了这个猜想。 显然不是感恩啊! 这不,王爷不是还请求王妃不许舍他而去吗,好像很怕王妃看不上他似的。 所以不是感恩才娶她,是真爱啊是真爱! 关键是这个女子还真的答应了,王爷还谢她! 天哪,这到底怎么回事,天下还有王爷配不上的女子吗?不都是应该女人求着王爷不要喜新厌旧吗? 场面是不是颠倒了啊? 所以这女子到底是谁! 又是训练近卫军,又是给王爷治腿的,不要太厉害…… 将士之中,自然有听说过秦韶华种种传闻的,也有进出齐王府邸时见过秦韶华的,于是这些人就把秦韶华的来历说给身边人听。 转眼间一传十十传百,演武台下嗡嗡声响成一片,很快,许多人都知道了秦韶华的身世。 天啦,这一身火红戎装、英姿飒爽的年轻姑娘,竟然就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是威远侯凌老将军的外孙女啊!就是那个曾经被没籍为奴做苦役宫女,又威风凛凛在金銮殿上和皇帝退婚的奇女子啊! 原来是她! 若是这样一个传奇的女子,站在摄政王身边倒也般配。许多人心想。 将士们议论纷纷,又惊讶又好奇。 虽然,场面有点小乱。 但是齐王并没有喝止。 他就是要让全军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王妃。 知道秦韶华是多么厉害的一个女子! 他的小韶华,绝对不是普通女子那般,养在深闺深宅之中等着男人呵护的。 而是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俯瞰全军,俯瞰天下的! 他一身墨衣银甲,站在演武台上,目光穿过层层军队旌旗,望向遥远的天际。 那里夕阳西下,彤云漫天。 血红色的半边云霞壮丽而奇诡。 朔风吹过,尘沙飞卷,万丈黄沙与红云天地相接。 城郭之外是远山,远山之外更有山。万里江河,皆是楚国皇土。 他雄踞北疆,手握铁军,总有一日要回到京城去的! 到时候无论身居何位,他一定要拉着秦韶华的手,与她仔细看一看这江山锦绣,厚土苍天! …… 梁国。 京城。 皇宫之中,如果从半空往下看,可见偌大的宫苑之中几乎是黑洞洞一片。 除了道路上的宫灯必须亮着,其他各处的宫殿,少有亮灯之所。 这一夜宫中嫔妃们睡得都早,各处早早关门闭户,连檐下廊下的灯笼都早早熄灭,大家吹灯上床,闭门不出。 原因无他。 因为今天皇帝发火了。 大家谁也不想被皇帝惦记,就算是有宫人来叫侍寝,也绝对绝对不能去。 嫔妃们都知道,皇帝发怒的时候是最可怕的时候,运气不好就要被皇上拔刀杀掉,任你是谁也逃不脱。 为了性命着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当自己不存在。 然而和后宫之中的黑灯瞎火相比,梁国皇宫前头,皇帝寝殿的地方倒是灯火通明,所有能点的灯都点着,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这也是梁国皇帝的习惯。 一旦心情不好,他就不喜欢黑暗,必须要周围亮堂堂的。 “啪……” “啪!” 清脆的响声,在宫殿周围回荡。 将里外伺候的宫人们吓得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鞭子的声音。 是皇帝在发火呢! 而被鞭子抽打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太子殿下。 多罗达。 大殿之中,灯烛光芒刺眼,将跪在地上的太子身上的甲胄照得更加鲜亮,更加耀目。 但是这身甲胄已经被暴怒的皇帝撕扯开来了,歪歪斜斜挂在多罗达身上。 鞭子带着破空的呼啸重重抽下,一下又一下,顺着甲胄裂开的缝隙,狠狠打在皮肉之上。 大殿四周侍立着宫人,每个人都垂首敛息,心惊肉跳。 鞭子抽在太子身上,比抽在他们身上还吓人。 “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气死朕了!干脆把你打死了事!” 梁国皇帝暴跳如雷,一边抽鞭子,一边大声怒骂。 多罗达一声不吭跪在地上,任由鞭子劈头盖脸抽下来。 打在哪里都是一道重重的血痕,但是他也不闪躲,也不喊疼。 好像泥塑木雕一样跪着,任打任骂。 他的身上已经有无数伤口了,盔甲也早已被鲜血染红,被打散的头发胡乱披散着,好像是一个疯子。 深邃的五官被头发遮盖住,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说!你为什么要和朕作对!从小到大你只会给朕添乱添堵!你生来就是给朕找麻烦的!” 梁国皇帝越骂越生气,鞭子抽得也越来越狠,好像鞭下之人不是他的儿子,而是比贱奴还低贱的畜生。 但梁国太子多罗达,就是没有反应。 被打不还手,被骂不出声,一度让人以为他其实早已被打死了,戳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冰冷尸体。 鞭打足足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期间梁国皇帝打累了几次,歇息片刻,缓过气来又打。 直到最后真得再也打不动了,这才罢手。 多罗达身下已经积了一滩一滩的血水。干涸了,紫黑的痕迹。 触目惊心。 梁国皇帝丢开鞭子,一屁股坐在宽大的龙椅上,靠着椅背呼哧呼哧直喘气。 然而他还在用目光追杀太子,若是目光能化为实质,现在多罗达肯定已经被杀死几百次了。 皇帝的眼睛里充满仇恨。 “孽子!畜生!你是一个畜生!生下来就是和朕作对的!” 多罗达不吭声。 “滚!给朕滚得远远的!再也别让朕看到你!” 梁国皇帝把桌子上的茶碗砚台等物,一股脑全都丢在多罗达身上,砸出咚咚的闷响。 多罗达一手拄地,摇摇晃晃撑起了身子。 跪地的时间太长,腿有些麻了,站不稳。 但是他倔强地站了起来,就算是踉跄摇晃,也没有停下来歇息,转身一言不发走出了大殿。 这沉默的姿态,让梁国皇帝更加恼火,看看手边再也没有可扔之物,气得拔出头上束发的金簪,狠狠朝太子的背影丢了过去。 幸亏他抽鞭子抽得太累了,手上力度不够,不然这簪子尖锐得很,又得在多罗达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金簪打在多罗达后背心,软软滑落下去。 多罗达回头,看见父皇因为金簪拔去而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对自己张牙舞爪,破口大骂。 他掩藏在乱发之下的冷硬唇角,微微向上挑起,弯出一截冰冷的弧度。 他的身体非常强悍健壮。 跪得麻木的腿脚,走几步路已经稍微有点知觉了,但因有了知觉也更加难受,好像千百支钢针在血肉里乱窜似的,又疼又痒。 然而他浑然不觉,转身,重新踏上离开的路。 跨过大殿高高的门槛,他走进了梁国寒冷的夜色之中。 身材魁梧高大,遍体鳞伤,脚步踉跄,却一直孤傲向前。 像是一匹荒原上倔强的孤狼。 “殿下!太子殿下!”回到太子宫,朵以惊叫着迎了上来。 看见太子满身都是鞭伤,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又震惊又着急。 “皇上又把您打成这样?这次祭祀失误又不是您的错过,是楚国人太狡猾,是他们故意来捣乱!皇上怎么能打您!应该去打楚国人!” 朵以匆匆忙忙地端水找药,准备给多罗达清洗伤口。一边忙活她一边抱怨,对楚国人更加充满了恨意。 尤其是那个楚国妖女! 她恨不得把秦韶华大卸八块。 太子宫名为梁国东宫,其实和其他国家的东宫,却有明显的差别。 这里冷冷清清并没有几个人,除了朵以,只剩下一个门房,一个厨娘,一个杂役的老太监而已。 偌大的院落,人气不足,鬼气就盛。 没有打理修剪的树木枝条乱伸,在地上投下狰狞斑驳的影子。 灯也没点几盏,殿内殿外都是黑乎乎的。 多罗达摇晃着从宫门一直走进殿门,就像是一只游荡的野鬼归了巢。 哐啷,他甩手把殿门关上了。 带起的冷风吹得烛火摇摇晃晃,几乎熄灭。 他甩了甩头,把沾满了鲜血的乱发甩到脑后去,露出伤痕累累的脸。 一双眼睛,如同荒野上摇曳的鬼火,闪着幽冥的森森鬼气。 朵以看到太子的脸,顿时惊呼,“这次竟然伤成这样!” 连脸上都是深重的鞭痕。 以前偶尔也有打到脸上的时候,可是都是零星几条,不似现在这般伤口纵横呢。 这几乎是要毁容啊! “上次祭司大人给的药还有呢,我去拿!”朵以匆匆到药柜里翻找。 有一次太子挨打,察勿左祭司大人送了祛疤药过来,但是太子殿下不感兴趣,任凭身上留下一道道疤痕。 这一次可不同,这是伤了脸,一定得用祛疤药才行。 朵以一边翻药,一边在斟酌措辞,琢磨怎么才能说服太子用药。 太子这性格,似乎对毁容不毁容也不在乎。 该怎么劝他呢? 朵以拿着药,心情沉重地走回到多罗达跟前。 没想到多罗达竟然在照镜子! 这可是破天荒。 “殿下?”朵以惊讶。 正文 第358章 该死的楚国妖女 殿下可是从来不喜欢照镜子的。就算脸上受了伤也不稀罕照。 今儿这是怎么了? 朵以不明所以。 就见多罗达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脸左照右照,还用手去触摸血迹斑斑的伤痕,摸一遍又一遍。 新伤啊,碰上去得多疼啊!朵以看得头皮发麻。 摸着摸着,多罗达突然说话了。 “你说,我要是毁容了,成了丑八怪……”他阴沉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让朵以胆战心惊的笑容,“我要是变成丑八怪,小狼是不是会更讨厌我?” 小狼! 朵以心头剧跳。 自从出了大雪山,太子殿下嘴边就经常挂着“小狼”二字。 小狼,小狼…… 小狼是谁?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楚国妖女,秦韶华! 朵以恨透了。 太子殿下竟然说那个妖女像狼一样讨人喜欢,还亲昵地叫她为“小狼”。 现在挨了打,殿下不着急自己的伤势,反而破天荒关心起自己的脸面来。 因为怕自己毁容? 怕“小狼”讨厌他? 岂有此理! 朵以心里真是恨透了楚国妖女。 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多罗达也不用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不管小狼怎么讨厌我,我都一定要得到她。朵以,给本太子用药吧!” 他竟然主动要求用祛疤药。 朵以心里气死了。 太子这样破格,还不是因为楚国妖女。 太子竟然为了她要保护容貌呢! 朵以真不想给太子上药。 但是,她不敢不听吩咐。于是低了头掩盖情绪,她走上前去,给多罗达清理伤口。 盔甲脱去,衣衫脱去,多罗达肌肉遒劲的躯体露了出来。 烛光昏暗,让这副男人的阳刚身躯平添几分神秘之感。 朵以已经伺候了太子换衣无数次,也看过他的的身体无数次了,但是依然会被他的高大雄壮而打动,心头扑通乱跳。 她脸上飞着红霞,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给多罗达清洗身上的血痕。 给他上药,包扎伤口。 特意在脸上涂抹祛疤药膏。 她的手指抚过多罗达身上每一寸肌肤,心里的嫉恨也就越发强烈。 全天下和太子这样亲近的女人只能有她一个。 她不希望其他女人接近太子。 更不能容忍太子惦记着那个楚国妖女! 一时心神不宁,她手上的力道就没控制好。 不小心一下子将指甲按进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里。 多罗达眉头一动。 “呀!殿下!对不起!”朵以连忙把手拿开,跪在地上请罪。 多罗达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不高兴?”他浓黑的长眉拧了起来。 朵以被强迫着抬头,脖子都快抻断了,心惊胆战地回答说:“没有!我是心疼殿下……” “心疼?你算什么东西,本太子需要你心疼吗。” 多罗达阴沉的声音让朵以浑身发抖。 “殿下别生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多罗达将她下巴捏得更用力,“你越来越明显了,每次我提到小狼,你就不开心,言行失措。” 朵以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太子的手劲太大了,“没有没有……我没有……殿下求求您饶了我……” 多罗达被她指甲划过的伤口,本来已经血液凝固了,现在又被她弄出血来。 而且那是一道旧伤,今夜又添了新的鞭伤,破开了原来的伤疤,疼痛是加倍的。 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仿佛不是他受的伤一样。 只随手一抹伤口流出的血,就不再理会。 他用凶狠的眼神盯住朵以,“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婢女,记清楚,卑贱的婢女!本太子的事,你没有资格插手!” “是……我知道,我再也不敢了……” 朵以哭着请求多罗达快放开她。 她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被捏碎了。 多罗达狠狠一甩手,放开了她。 将她甩出一丈多远。 朵以扑通一下子扑倒在地,疼得要死,却不敢哭出声,三两下就把眼泪抹干净了。 整理一下心情,摆出一张乖巧的脸,重新回到多罗达身边伺候。 多罗达只穿了一条单裤,大马金刀坐在那里,露出精壮的上身。身上的鞭痕又多又密,简直成了一张蜘蛛网似的披在皮肉上。 朵以提着胆子清洗,上药,包扎。 好半天才完工。 她让多罗达躺在地榻上,端了温热的水过来,给他清洗头发上凝固的血。 水换了三大盆才把头发洗干净。 她的手法娴熟巧妙,一点水珠都没溅到多罗达脸上。 多罗达半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 刀刻斧削一般的五官,深邃而迷人。纵横的伤口涂着凝胶状的药膏,却丝毫没有将这张脸变丑,反而更添了邪狞凶狠的戾气。 让他的修罗气势更加明显了。 朵以温柔地注视着太子。 将他的头发轻轻擦干,温柔地将他的头挪到了枕头上,给他盖上温暖的被子。 她轻手轻脚收拾好一切,最终跪坐在地榻旁,枕着榻角,陪在太子身边一同睡去了。 夜静更深。 斗转星移。 下半夜的时候,已经沉睡很久的梁国太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熄灭了烛火,一片漆黑,他的眼睛像是狼一样在黑暗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太子殿下?”朵以同时惊醒。 多罗达直直坐起了身子,二话不说,一把就将朵以抓到了手里。 朵以死死捂住嘴,忍住惊呼。 她知道,太子睡梦之中惊醒,那么…… 代表着,折磨又要开始了。 咚! 多罗达突然将她甩了出去。 那么大力,直接让她斜飞着撞到了屋角的柜子上。 巨大的响声。 朵以后背重重磕在柜面,凸起的柜门把手铬了她的后背心,几乎疼得让她背过气去。 “唔……”她终是没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身体软软瘫在柜子脚下。 多罗达从榻上起身,大步走了过来。 三两步就走到了她的跟前,手指一提,将她提起。 咚! 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朵以这次磕在墙上。 墙壁挂着厚厚的毛毯,没有撞疼,但是撞得她头晕眼花。 还没来得及站起,多罗达又走了过来,像是砸东西一样,抄起她狠狠掼在地上。 噗! 朵以吐了一口血。 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多罗达的拳脚劈头盖脸,紧跟着砸了下来。 “唔……” “咳咳……” 朵以连惊叫都没有机会和力气了。 好像是江河中飘摇的一叶小舟,在狂风巨浪之下,完全没有挣脱逃生的余地。 如同一只没有生命的布偶一样,任由多罗达捶打。 捶打持续了一刻钟。 朵以吐血,咳嗽,蜷缩着身体缩在墙角。 一条胳膊脱臼了,钻心的疼,别扭地垂在身体一侧。 她不住颤抖,因为浑身都疼得厉害。 然而多罗达却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地榻上,闭了眼睛倒头大睡。 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朵以挣扎着,扶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 一步一步挪到地榻旁边。 用仅存可用的一只手艰难拖起被子,慢慢给多罗达盖在身上,细心地掖好被角。 多罗达浑然不知。 睡得酣畅。 朵以将脱臼的胳膊垫在地榻的边缘,找准角度,身子往上用力一压。 咔吧! 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给自己把脱臼纠正了! 太疼! 疼得冒汗! 她平躺在冰冷的地上,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类似的捶打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她久病成医,已经能够轻松接回脱臼的关节了。有一次小腿骨被打断了,都是她自己包扎接好的,伤好了之后和正常人完全一样,一点都不耽误行走。 “殿下,这世界上只有我,能对你这样好。”她爬起来,坐在榻边温柔地注视着多罗达。 黑暗之中,太子的睡颜安静极了。 和平日的凶狠判若两人。 这是只有她才能看见的太子的另一面。 太子会在睡梦之中发癔症打人,这是曾经贴身伺候过太子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只有她,能够默默承受太子的捶打,让太子顺气,重新回到睡梦之中。 以前的人,都是避之不及的,结果让太子梦中越来越生气,最后清醒,就开始胡乱杀人。 她是唯一可以治愈太子梦魇的人。 忍受着自身的痛苦,给太子带来睡梦的安宁。 所以太子身边伺候的人,被杀的被杀,逃走的逃走,最后只剩了她一个。 “那个楚国妖女算什么,她不会这样温柔地对待你。”朵以轻轻对着睡梦之中的多罗达,说出心里话,“殿下,为了你,我什么都能承受。” 她闷声咳嗽,又吐了两口血。 这症状也是打出来的,已经好多次了。她随身带着缓解的药,拿出来吞下两颗,痛苦就缓解了。 她将头轻轻靠在多罗达的被子上,心满意足地闭眼睡去。 …… 凤凰城。 出征的军队回来的第三天,抚恤烈士的通告正式下发到全军。 这是一次无与伦比的殊荣,楚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 齐王宣布,这次出征之中牺牲的所有将士,不但能够得到大笔的抚恤银子给家人,官府还会在他们每个人的家乡当地修建烈士祠,让全乡父老铭记他们的战功,给他们供奉香火。 而他们的后人,也能够得到税赋上的一定额度豁免,还能够减免学费进官办教塾读书。 消息一出,凤凰城守军上下十分激动! 正文 第359章 本王有钱 将士们为什么激动? 因为从来没想过当兵还能有这样的死后殊荣啊! 将门出身的将领们也就不必说了,只要家族够厉害,军功金银荣耀一样也不会少。但是底层的士兵们,多是出身平民百姓的,上战场打仗,死后能得到朝廷的抚恤银子就不错了,多数时候什么也得不到,追抚银基本都被上头的无良将官们扣下。 这是楚国许多年的军中传统。 然而,这一次不但有实打实拿到手的银子,死后香火还受家乡父老供奉,还有福泽延续给后人。 这也太夸张了吧! “什么,这是王妃的主意?” “王妃建议王爷这么做的?” “王妃真是好人,不愧是威远侯的外孙女,像当年老侯爷一样体恤咱们当兵的!” 尤其是当消息传出,说这样对待死去的士兵,是王妃想出的法子之后,全军上下就对秦韶华充满了敬意。 对摄政王,大家是又敬又怕,天生觉得王爷有一种让人抬不起头的压迫感。 可是这次对王妃,大家可是真心尊敬,并且觉得她心底善良,是个好人。 一时间凤凰城内外,军中和百姓中都流传着王妃的种种好话。 而这样的局面,让齐王心里高兴。 就是他让人把消息传出去的。 他想让人知道,他的王妃是多么优秀的一个女子! “何必提我的名字,我又不需要称王理政,像这样赚人心的美名不要也罢。”秦韶华知道此事之后,对齐王耸耸肩。 她异世一条孤魂,可没有在楚国赚口碑民心的梦想。 齐王笑道:“你手里有军队,让底下人知道你爱兵如子,是好事。何况这对待烈士的法子,本就是你提出来的。” 近卫军不过几百人,扩编也不过几千人而已,用的着如此吗? 秦韶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但是齐王说:“你我本是一体,你赚了美名口碑,等同于给我贴金。毕竟你在外人眼里,终究是本王的王妃。” 秦韶华凝神想了想,唔,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 王妃心底善良爱兵如子,说明王爷慧眼如炬,挑的媳妇好啊……说来说去都是增加大家对王爷的好感度。 “夏侯夜,你果然是个狐狸。”秦韶华真是服了。 齐王笑着将她抱在怀里。 “狐狸也分好坏。我这条狐狸,虽然狡猾,但是做的都是好事。” 秦韶华耸肩。 好吧,算他说得对。 他心机虽然深,不过的确没有做过坏事。 譬如这件事,利用人心给她赚名声也好,终归都是给阵亡烈士们办了实事。 要是天下多几条这样的狐狸,百姓就有福咯! …… 追抚烈士的新规定,传回京城之后,楚国朝廷上下也是引发了不小的震荡。 盖因这法子是以前从来没用过的。 朝廷上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有的人认为,不应该给普通士兵这么高的荣誉,若是花那么多银子抚恤普通士兵,那大将阵亡了岂不是要花更多钱?朝廷有那么多钱浪费吗?国库本来就很空虚,时时捉襟见肘啊! 结果这条异议传到凤凰城之后,齐王一道手书丢进了京城。 他宣布:“凤凰城守军阵亡烈士的抚恤银,本王出了。” 不要你朝廷一分一毫! 本王有钱! 本王给! 看你还说三道四不! 朝廷上下傻眼。 好吧,从来没见过这么财大气粗的领军者。 这耗费国库银钱的罪名……得,不成立。 被pass了。 但是,依然有人不高兴。 继续跳出来说……凤凰城守军隶属于朝廷,隶属于皇上,现在齐王却要自己掏腰包追抚阵亡烈士,这不是跟皇上抢军队吗。 居心何在? 意欲何为? 对于这种指责,齐王更干脆。 直接没搭理。 但是这个在朝堂上给他泼脏水的家伙,没几天就“不小心”走路掉进了沟里,摔坏了腰,只能告病在床上将养,几个月都不可能再上朝了。 如果说这是巧合,那么第二个和此人一样意见,也在朝上暗指齐王图谋不轨的人,同样“不小心”掉进了沟里之后…… 就再也没人敢这样说话了。 毕竟,谁也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齐王这一手玩得阴险,但是有效啊!立竿见影让人闭嘴。 于是,朝堂上再也没人敢公开反对或质疑齐王的新军政。 顶多是有一些人在此事的可行性上进行了软绵绵的探讨,结果都被心向齐王的朝臣一一驳了回去。 这条军政就这样,正式在凤凰城守军之中定了下来,成为以后要遵循的惯例。 而朝堂上,在蔡烈等人的推动之下,这条追抚烈士的军政,在其他几处的驻军之中也开始推行,渐渐有成为国策之一的趋势。 无论皇帝一派的人怎么反对,都翻不起浪花来了。 直接把皇帝气了个够呛。 这日下朝之后就命人备马,他要出宫去外面跑马发泄。 因为他这段时间喜怒无常得厉害,跟前伺候的太监们没有一个敢劝阻的,很快就给他备好了马匹,备好了护送的禁军,拥着他浩浩荡荡出了宫。 皇帝从御街上策马冲过,直接奔出城门。 因为出行太仓促,禁军没来得及静街,还有好些行人在街上走动。结果皇帝策马一冲,吓得大家四散奔逃。 有一个民妇躲闪不及,被马蹄撩了一下,踢倒在地。 抬去医馆救治的路上就断了气。 这人是个新婚的小媳妇,和丈夫一起出来采买家用的,不成想飞来横祸,被御马踢死。 她的丈夫悲痛欲绝,又无处说理去。 若是其他人当街纵马,踩死了人还能去衙门告状,自有国法来处置。 可这皇帝纵马踩死了人,去衙门告吗? 有用吗? 当官的都是皇帝的奴才,谁敢拿皇帝执行国法啊。 可怜的丈夫抱着妻子的尸体,在大街上放声痛哭,闻者落泪。 结果,当天晚上,京城府衙的衙门被人一把火烧了! 大火熊熊,烧红了半边天。 夜里巡城的官兵赶过去灭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衙门在大火之中毁于一旦。 而纵火之人当着巡城官兵几百个人的面,手持一张血书,横刀自刎。 原来,这就是白天媳妇被御马踢死的那个人。 血书之上写的,就是痛陈皇帝如何凶残,如何草菅人命,大楚朝廷上下多么乌烟瘴气,国将不国的种种大逆之言。 巡城的官兵们不敢隐瞒,立刻将这份绝命血书连夜上报给了朝廷。 “荒唐!”老太师蔡烈看到传抄的血书副本,一掌拍在了书案之上。 他叫来下属询问,“皇上回宫之后,干了什么?” “启禀太师,皇上策马回宫之后,像往常一样早早歇了,并没有做特别的事。” “也没有传召嫔妃吗?” “有。像这些天夜里一样,传的都是华嫔。” 华嫔,就是宫女月香。 蔡烈脸色很难看。 皇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当街踩死民妇,是为暴虐。 寝殿之中夜夜乱搞,是为荒淫。 蔡太师在宫里也有眼线,十分清楚皇帝每夜传召嫔妃侍寝,寝殿里传出的变态声音整夜都不停歇。 所以,这样暴虐荒淫的人,真的配当皇帝吗! “王爷……”蔡烈负手走到庭院之中,在沉沉的夜色里,遥望北方天空。 听说,摄政王腿疾已经痊愈了。 当初齐王无缘储君之位,就是因为腿疾。 楚国不可能要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当皇帝。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论血统高低,齐王才是先帝的嫡子。 而当今皇帝,不过是先帝庶子的儿子。 论本领能力,当今皇帝更是差齐王太多。 老太师蔡烈不由陷入了沉思。 开始认真思考楚国的将来…… …… 皇帝当街踩死民妇,并引发了死者家属火烧官府衙门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楚国上下。 这简直是楚国立国以来,最大的一件影响皇室体面的丑闻。 “我要是你,我就借机好好搞他一把。”秦韶华捏着消息简报,笑眯眯地和齐王闲聊。 齐王微微一笑,“王妃真是本王肚里的蛔虫。” 秦韶华黑线,你才是蛔虫…… 齐王笑道:“王妃放心,该做的,本王都已经吩咐下去了。” 他在朝中有人手。 本人虽然领军在外,但是朝廷里,早已安排了一群人跳出来指责皇帝了。 秦韶华想了想,“需要我帮你一把么?” “王妃要怎么帮?” “你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我这边,不是还控制着一个建恒王爷嘛。” “呵呵,建恒王做事都得看本王脸色。” “那我再给他加把力。” 秦韶华直接让信门的家伙传信回京城,派人手在建恒王的书房里扔了一枚风车飞刀。 妈呀,可把建恒王吓了个够呛。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秦韶华的讯息了。 没想到一来就是这么明晃晃的威胁。 雪亮锋利的风车飞刀,让他直接想起秦韶华在他府中大闹的场景。岂能不怕? 他这辅政王的位置还是秦韶华给他的呢! 飞刀上插着一枚纸条。上面写着,让他全力弹劾皇帝的暴虐。 “遵……命……” 建恒王手书两个斗大的字,端端正正放在了临窗的桌子上。 这是给秦韶华的回应。 除了遵命,他别无选择。 正文 第360章 我只是路过 手书放在窗前,建恒王知道,秦韶华手下自会看到。 对于秦韶华能派人随便出入他的王府,来无影去无踪,建恒王表示无奈又无语。 这等于他的性命随时掌控在秦韶华的手中。 秦韶华说什么,他都得照办。 这滋味着实不好受呢! 可不好受归不好受,秦韶华吩咐的事情他还得照做,不能有一丝迟疑。 于是建恒王二话不说,当天就秘密通知朝中自己派系的大小官员,让他们也加入到了指责皇帝为帝不仁的“铁骨忠臣”大军,对皇帝开始进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说服教育,以及提着脑袋上朝力谏的玩命弹劾。 大楚朝廷因为这件事,掀起了这一年的第一个大水花。 …… 段府。 段尚书卧病在床。 他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因为官位早就已经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连降三级。 所以,现在不能叫他段尚书。 他现在的官位是鸿胪寺卿,位居三品。 看起来是个品级也不错的官哦? 其实就是个虚名,根本没有什么权力的。 鸿胪寺主持招待国外宾客,组织外事活动等,其实就是管理楚国和各国往来之事。 但是楚国近年和外国也没什么重要来往,底下一些小国小番邦的进贡之事,更没有权力可言了。所以他简直就是被架空了。 “怎么还不来,水!我要喝水!”段大人坐在病床上发火。 拳头捶床栏,捶得叮当响。 段夫人亲自送水来。 这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 “老爷整日在家里生气,身体只会越来越不好。”她把女儿叫到跟前,“老爷要是有时间,不如考虑考虑素娥的事情,眼看着今年皇帝的孝期要过了,咱们女儿素娥该怎么打算才好呢?” “什么怎么打算?”段大人不满妻子的态度。 不由有点怀念贺姨娘。 贺姨娘从来不会教导他该做什么,只会柔顺地伺候他。 不过贺姨娘已经不在人世了,唉,不想也罢! 段夫人说:“咱们这个女儿,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了,相貌长得又好。我知道老爷想让她嫁得好一点,好给家族带来助力。但是现在皇上那边情况不好,还要让她进宫吗?” 之前皇帝已经内定了段素娥为嫔,只等太后孝期一过就可以纳进宫去。 当时,段素娥进宫对于段府来说当然是好事。 一来可以和秦丽雪互为辅助,二来可以让段府在宫里有个说好话的,以及眼线。 可是现在皇帝在朝堂上被臣子们围攻得那么狠,再让她进宫真的好吗? 建恒王和齐王明显都在跟皇帝对着干呀。 段大人闻言沉吟,“齐王腿好了,今年朝堂上的局面肯定会有所变化。” 不管怎么变都不会利于段府。 因为自己的降级和齐王也脱不了关系。 现在皇帝颇有自身难保的意思,段府靠上皇帝,两者谁也帮不了谁。 “所以老爷,依我看,不如让女儿和建恒王那边联姻。”段夫人提议。 “建恒王爷?他可是有王妃的!”段大人吃惊。就算现在因为某种原因,建恒王妃有和没有没什么两样,但他的女儿绝对不能去给建恒王妃做替补啊。 “老爷想到哪里去了,是建恒王爷那边有一个亲外甥,王爷庶妹的孩子,和咱们素娥年貌相当……” 这倒是可以考虑。 段大人沉思起来。 皇帝不可靠了,现在能攀附的势力之中,齐王肯定是强大,但是齐王看段家不顺眼啊。蔡太师?也不好攀附。建恒王倒是可以试试,这个王爷比较容易搞定。 段夫人道:“老爷要是同意,我就去安排了。宫里那边……” “宫里先别管,你去安排吧。” 只要真正搭上建恒王府,段大人知道,就是皇帝也不敢横插一刀的。就算段素娥已经内定了是嫔妃又如何呢,反正还没公开,皇帝绝对不会给自己脸上抹黑,肯定会默默吞了这口闷气! 但是,若真如此,段府也就彻底和皇帝决裂了。 段大人根据最近观察的朝中局势,默默下了决心。 皇帝不可靠,抱上其他大树先! 段素娥就这样,被母亲暗中巧妙安排,和建恒王爷正式去见面。 此时已经是春三月。 草长莺飞,花柳发芽,楚京迎来了桃红柳绿的春意。 京里流行在春日时到郊外踏青。 建恒王年轻时就是个风流之人,踏青这种事当然是每年都会参加的。 因为当地风俗是,闺中未出阁的女儿在踏青时也可以抛头露面,于是踏青,也就成了年轻男女见面的好时机。许多或浪漫或悲情的故事都是由踏青见面开始的。 建恒王这日带了家仆和几个朋友、子弟,一起到楚京郊外的一座名山上看春景。 一群人在山中找了一个临水的所在,煮酒作诗,兴致盎然。 还有抚琴和舞蹈的美貌姑娘陪在身边,热闹得很。 玩到中途,建恒王已经醉了,喝了不少酒。 要去方便,就扶了一个小厮去没人的地方解决问题。 走得稍微远了些,看看周围古木参天,人迹罕至,肯定不会被人撞见有损王爷威严了,建恒王就宽衣解带,方便了一个痛快。 然而刚把裤子系起来,准备回去的时候,冷不防就听见不远处一声脆响。 是枯枝折断的声音! 有人在附近! 建恒王吓了一跳。 第一反应以为是刺客。 他出行时带了护卫在附近,但是现在身边可没带,这要是遇见刺客可就麻烦了。 小厮大喊,“什么人鬼鬼祟祟,滚出来!不然叫人拿了你解送官府!” 建恒王匆忙整理好衣服就要往回跑。 结果,一声娇滴滴的惊呼响起,“不要误会……我只是路过!我不是有意的!” 好柔和的声音啊。 建恒王立刻站住脚步。 伸长脖子看去,只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姑娘,举袖子遮着脸,从不远处的树丛后面挪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 “是谁家小姐?”建恒王最喜欢偶遇美女,“将袖子拿下来,让本王看看脸。” 姑娘磨磨蹭蹭,在建恒王小厮地再三催促之下,才把袖子放下,露出了容妆精致的一张俏脸。 建恒王看清了之后,很是惊讶,“本王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你是,你是谁来着?” “王爷万福。小女子是……段府的八小姐。” 建恒王想起来了,这不是段尚书的女儿嘛! 以前参加过几次宫宴,有过几面之缘的。 长得倒是不错。 尤其是现在满脸通红的样子,更加娇媚可爱。 段尚书那个老货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也是难得。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建恒王讨厌段尚书,但是对美女并不排斥。 段素娥脸色通红地解释,“我……我来山里踏青,不小心和母亲走散了,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在那边歇歇脚……没成想王爷突然过来,我就……” 她心里大呼倒霉。 今日被母亲带来,本来是要和建恒王一行在山中“偶遇”的,但是没想到她一时折山桃花走远了些,再找母亲就找不到了,正着急呢,冷不防那边走来了建恒王。 她心里有鬼,下意识就躲。 没想到建恒王竟然在不远处……解手! 简直丢死人了! 没被发现还好,可以蒙混过去,只当这事没发生。可是她的丫鬟一不小心弄出了响动,她只好窘迫地出来相见。 她可是个没嫁人的大姑娘,撞见王爷解手…… 这简直闺誉尽毁! 建恒王看着她又窘又急的样子,不由眯起眼睛,笑了。 心想,这丫头很漂亮,越看越耐看。 话说那段尚书,最近倒了霉,前途惨淡…… 是不是走投无路想投靠自己,派女儿勾引自己来了? 不然这偶遇也实在太巧,偌大的山怎么就让他撞见段素娥了? “你今日真是来踏青?”建恒王板起脸,紧盯着段素娥严肃地问。 段素娥点点头,“是。” “本王进山前可是让护卫封了山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和母亲上午就来了,没遇见封山的护卫。” 呵呵,建恒王暗笑。 还装! 他一句圈套就套出了真相。 他根本就没让护卫封山。 可段素娥脱口就解释说她是上午来的,显然是知道他是午后才来,所以推断封山是在午后。 若真是偶遇,她怎么会清楚他进山的时间? 可见就是有预谋。 前来勾引他。 建恒王向来喜欢美女,喜欢年轻姑娘。既然有人故意送上门,没道理不收。 而且对于段尚书那个老货,他故意想要寒碜他。 于是将脸色放得更加严肃,叫段素娥说:“你跟本王来。” 段素娥一愣。 抬眼看看,发现建恒王脸上盛怒。 她心里怕极了。 真怕今日计划不成,没搭上建恒王的外甥,反而要惹了这位辅政王呢,那可就给家里添乱了! 她亦步亦趋跟在建恒王后面,“王爷,您带我……去哪?” 她的丫鬟想要跟上。 但是建恒王一挥手,小厮立刻拦住了丫鬟。 丫鬟不敢反抗,只能让小姐被王爷带走。 建恒王领着段素娥顺着山路走,绕过两个转弯。 这山中道路曲折,岔路又多,转眼段素娥就发现自己记不住来时的路了。 正文 第361章 救命啊 段素娥忐忑地跟在建恒王身后,不知道建恒王要怎么惩罚自己。她觉得建恒王好像是洞悉她的算计了。 此时已经过了午后时间,日头偏西之后,山中的光线就很不稳定。 能看见太阳的地方,还很明亮,但是若日头被山峰挡住了,那么光线就会非常阴暗,露出暮色四合的样子。 段素娥发现自己被建恒王领到了越来越狭窄,越来越阴暗的地方。 一片枯瘦的野桃林。 别处的桃花都快落尽了,但是这里的花苞还没有成型,横溢斜出的枝干上只是有点点点绿意而已。 春色萧索。 微微的凉意。 段素娥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王爷,这……这是要去哪?”段素娥战战兢兢地问。暗忖建恒王是不是要带他去他们聚会的地方呢?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建恒王的外甥了呢? 只是现在自己慌慌张张的,没有准备好,恐怕很难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人家。 吸引人家注意的计划,不会太顺利吧? 她胡思乱想着。 建恒王突然站住脚步,猛地转过身。 对段素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段八小姐,既然要投怀送抱,那就痛快一点。” “什么?”段素娥没听明白。 建恒王此时的眼神让她感到害怕。 好像是诱捕猎物的猫儿一样,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呵呵。”建恒王突然上前两步,一下子将段素娥逼得踉跄后退,背脊贴上了山石,“段八小姐,到现在就不要装了。你来此山目的为何,以为本王还不知道?” “……”段素娥紧张地心脏砰砰乱跳。 果然被王爷洞悉了吗?计划要失败了吗? 建恒王越靠越近,她没有地方躲了,只能把身体拼命贴住山石。 她朝左右看看,发现周遭是一片杂乱的山林,荒无人烟。 只有鸟儿偶尔在山谷之中啾啾鸣叫。 更衬得附近寂静得吓人。 日头在山峰那边慢慢西坠,光线越来越暗了。 段素娥好害怕。 “王爷……王爷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建恒王突然双臂一伸,将两只手撑在山石上,胳膊环出狭小的空间,将段素娥环在了里面。 他的脸贴近段素娥的,笑着,说:“你还问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想的意思,就是本王要表达的意思啊。段八小姐。” 他突然在段素娥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啊!” 段素娥吓死了! 她到现在终于明白,建恒王误会了! 王爷以为她要吸引他的注意吗? “不不不,王爷您快放开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用力想把建恒王推到一边。 她不是来吸引建恒王的,而是吸引他外甥的啊! 现在连他外甥的面都还没见到,胖瘦高矮都不知道呢,竟然被建恒王带到了这里!太荒唐了! 但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有男人的力气大。 建恒王将她禁锢在怀抱里,没头没脑地亲了起来。 他口中呼出的酒气,把段素娥熏得想作呕。 “救命……啊!王爷您快放开我!救命啊!有没有人……” 建恒王嘿嘿冷笑。 很快就将段素娥的衣襟扯开了。 “既然本王如你所愿,你还装模作样推拒什么。本王给你这个机会,你好好伺候着,事后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段素娥拼命反抗。 但是怎么也逃不脱建恒王的怀抱。 天,她简直想要直接晕过去,就不用面对这么羞耻的折辱了! 她可是尚书府堂堂的嫡出小姐! 就算是父亲暂时被贬,家门也还没有凋落,她还沦落不到这种地步,建恒王怎么敢这样对待她! 逼奸朝臣之女,他就不怕获罪入天牢吗! “王爷放开我,放开我……” 段素娥叫天天不应,也不知道丫鬟去了哪里,她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根本就没有人可以来救她。 眨眼间她就被建恒王推到了地上。 衣裙也被撕破了。 大半个胸膛都露了出来。 建恒王正在努力解她的腰带。 幸亏为了漂亮,她今日的腰带花扣系得十分复杂,一时半会解不开。 她拼命挣扎,手脚胡乱舞动。 这激烈的挣扎反而更加激起了建恒王的渴望。 建恒王重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小贱婢!你爹派你来攀附本王,投怀送抱,你还挣扎什么!老实点!” “啊……放开我!” 段素娥又羞又气,热血上头,一掌就朝建恒王拍了回去。 建恒王偏头躲开。 但是被段素娥长长的指甲划破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火辣辣得疼。 “臭丫头!” 建恒王火了。 大手一挥,比刚才更重的巴掌落在了段素娥脸上。 段素娥被打得头晕眼花。 嘴角流出血来。 她哭了。 她拼命挣扎,但是力气越来越小,手脚越来越酸。 难道今日,就是她的噩运,她的宿命吗…… 她望着灰蓝色的天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徒劳挣扎着,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唔!” 却听见,骑在她身上的建恒王突然一声闷哼。 然后她身上就是一轻。 建恒王歪斜着倒在了一边。 她吃惊地张开眼,看见一个手举着木棒的,高大的身影。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用粗壮的半截树枝做武器,将建恒王打倒了! “……”段素娥目瞪口呆。 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简直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挽救她于水火。 “来,站起来。”男子将树枝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抓着树枝站起。 而他则别开脸去,不看她衣衫凌乱的狼狈样子。 真是个懂得守护男女大防,体贴懂礼节的人啊! 段素娥满心感激地伸手,握住树枝。 男子就一用力,将她拽了起来。 段素娥踉跄着站稳,慌张掩好衣襟,将露在外面的肌肤盖住,“救救我,请你救救我!我迷路了,请带我去找家人好不好?” 这个年轻男子的面貌似曾相识,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了。 他穿着一身京城里很普通的年轻公子的绸缎袍子,银簪束发,腰带上挂着一枚玉佩。玉佩也是普通质地,通身上下的打扮都不出挑。 大约是个中等人家的少爷。 段素娥就算见过此人,也肯定不会对这样地位不如自己的人留有印象。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唯一希望可都寄托在人家身上。 她殷切地恳求男子,生怕人家不肯理她。 “你随我来。”男子倒是答应得很痛快。 段素娥大喜:“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男子转身领路,段素娥刚迈了半步,裙角却被紧紧抓住。 “站住!”建恒王并没有昏倒,只是被打得一时蒙了罢了,此时缓过劲来,立刻撑起身子,朝着那个年轻男子大喊,“你是什么人,敢管本王的事情!你可知道本王是谁,本王就是……” “你是建恒王爷,我认识。” 年轻男子转过脸来,直面建恒王,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 建恒王揉了揉眼睛。 “你,你……你是赵、赵什么来着?” “赵立。多谢王爷还记得我的姓氏!” 年轻男子一声冷哼。 不错,他是赵立。 父亲官位不高,他也只不过在翰林院任职一个小官,还是靠着当初当众给秦韶华撑腰,被人视为秦韶华一党,才被建恒王提拔起来的。 论地位,论身份,他在建恒王跟前不过是泥土。 但是建恒王此时的所作所为,让他十分不齿。要不是看其是王爷,他当场就想动手打人。 这种逼迫女子的老恶棍,不打,不长记性! “赵立,对,你是赵立。”建恒王一拍脑袋,想了起来,“你竟然敢打本王?” 赵立盯着他抓紧段素娥裙角的手,半截粗壮的树枝又举了起来,“王爷要是再不松手,我这一棍子就敲在你手上。” “什么?小子,你再说一遍?” 建恒王歪歪斜斜坐了起来。 刚才挨棍子的是头部,他有点晕。 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不然赵立这小子凭什么敢跟他挑衅! 他瞪眼威胁。 没想到赵立不怕,举着棍子说:“王爷,放开她!” 段素娥用力往出拽裙角。 然而建恒王不肯撒手。 赵立也是个吃了豹子胆的,二话不说,一棍子就嗨了下去! “嗷……” 建恒王一声惨叫。 这一棍子比刚才的结实多了! 手都快被打断了! 建恒王抱着手在地上翻滚。 疼得说不出话来。 段素娥算是解放了,赶紧提着裙子跑到赵立身后。 觉得赵立简直就是天神救星。 赵立将打人的半截树枝丢开,四下看看,重新捡了一根略细的树枝,伸到段素娥面前。 “抓着,我带你离开。” 段素娥就握住树枝,被赵立拉着走开。 她浑身无力,胆战心惊,要不是被这根树枝拽着,还真没力气走路。可见赵立多体贴人心,段素娥心中的感激都已经满得溢出来了。 建恒王疼得呲牙咧嘴,冒着冷汗,滚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警告。 “赵立,你小子!你等着,你敢殴打皇族,本王绝对要你好看……” 赵立呵呵一笑,不屑地说,“王爷尽管出手,下官等着呢。” 他拉住段素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正文 第362章 打成肉泥 赵立专门挑着没有路的地方走,跟段素娥解释说,这是为了避开建恒王的人。建恒王若是半晌不回去,手下总会到处找他。 段素娥点点头,“我跟着你走,我相信你。” 同样是往没人的地方走,赵立比建恒王可靠得多。让她感到非常安心。 两个人穿过一片又一片荒树林子,没多久,赵立就将段素娥带到了进出山常走的一段路上。 “顺着这个方向走,很快就能出山了。若是你的家人在找你,应该也会在这条路上走动,想必你能碰见他们。”他指着下山的方向告诉段素娥。 然后松开了握着树枝的手。 这是不再带路的意思。 段素娥只感觉手上一沉,树枝就掉了。 她的心也跟着掉了。 无依无靠,没了倚仗。 看看已经灰暗下来的天空,她满脸通红地蹭了两步,靠近赵立。 “我……我一个人害怕……天要黑了。” 赵立说:“正是因为天色已晚,我才不能护送小姐了。不然若是被人看见,小姐的名声就要毁了。” 他恪守礼节,对着段素娥欠了欠身。 段素娥怎么敢离开他自己走。 不但不敢,而且,也不想…… 赵立从建恒王手中把她救下,那份胆魄,那份干脆,那份神勇,让她深深仰望。 她生平,真的没有接触过这么出色的男子。 “你姓赵?请问是哪个赵家?”段素娥磨磨蹭蹭拖延时间,“我是段府的女孩,你救了我,段家一定会对你重重感谢的,你告诉我名姓家世,我爹娘会登门致谢。” “不必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段小姐还是请快走吧。” 赵立非常干脆地拒绝。 见段素娥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自己转身走了。 “赵公子!”段素娥叫住他。 “小姐还有何事?” “你……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没有。” “那你怎么避我如蛇蝎的样子?好像巴不得快点离开我。你是救了我的恩人,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段素娥很是委屈,声音里带了哭腔。 赵立道:“我和小姐素昧平生,没必要躲着你。只是我对段大人有点看法,所以不想过多接触段府的人。今日是偶遇,事情过去了,小姐就忘了吧。日后相见只当不认识,相信小姐也不会愿意记起这段不愉快的经历。” 他态度淡漠疏离。 段素娥更委屈了。 原来是因为段府啊。 因为自己是段家人,所以才被赵立嫌弃? 那么,赵立对段府有意见,却还能出手援救于她,岂不是说明他更加高风亮节吗? “赵公子,不管你想不想认识我,我是肯定认识赵公子了。我一辈子都记得赵公子这份情!” 段素娥话音一落,冷不防就听不远处传来喝骂。 “素娥,你不去做正经事,跑到这里和什么人见面!你满口里说的都是什么?” 脚步声起,是段夫人带着婆子过来了。 段素娥一见母亲,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娘!娘亲……”她哭喊。 段夫人到跟前一看,这还得了。宝贝女儿衣衫凌乱不整,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嘴角还流着血,哭得肝肠寸断的,显然是受了大委屈。 而她刚才在不远处听见女儿说什么“我一辈子都记得赵公子这份情”,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和男子私会,被男子始乱终弃了吗? 段夫人胸中怒火中烧,一眼就朝赵立瞪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竟然欺负我的女儿,你可知道我们什么身份!” 段素娥一听急了,“娘,您别冤枉好人……” “你给我闭嘴!”段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女儿竟然这样了还给这小子说好话。 她指着赵立,喝令身边的婆子,“将他给我速速拿下!” 家丑不可外扬,为今之计,就只能先把这男的扣下,慢慢审问,想办法给女儿遮丑了! 赵立本来就不愿意见段府的人。 这段夫人一来就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人,他心里就更烦了。 眼见两个凶悍的婆子上来要抓他,他快步绕到了一棵树后,躲避婆子的手爪。 “段夫人,你还是问问你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我没空和你们纠缠,告辞了!” 他掉头就走。 “赵公子!” “站住!” 段素娥和段夫人一同喊了出来。 段夫人一看女儿对人家恋恋不舍的,气得回手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闭嘴!回去我再和你算账!” 又喝令婆子,“快将他拿住,不要让他跑了!” 不然女儿的闺誉可就保不住了啊。 两个婆子撒丫子就追。 但是赵立熟悉山路,左拐右拐在树林子里大步前行,一路往山上攀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婆子追得呼哧呼哧喘粗气,然而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段素娥在段夫人跟前嚎啕大哭。 母亲这番举动真是伤透了她的心。 当娘的,看见女儿狼狈的模样不说先关心一下,反而胡乱就责怪旁人,还不听她的解释,竟然以为她和恩人不清不楚,竟然还打她! 她的脸上被建恒王打过的地方,又被母亲打了一巴掌。 痛得心都要碎了。 “娘,您怎么能这样,我是您的亲女儿吗……” 段素娥恨不得立刻撞在山石上,一头碰死,就不用受这样的委屈了。 段夫人在婆子追捕赵立的这段时间里,总算断断续续,从女儿只言片语之中弄明白了事情真相。 知道是建恒王意图不轨,那姓赵的小子不过是路过救人。 错怪人家了。 她有点羞愧,但更多还是恼怒。 “别哭了!天色晚了,赶紧跟我回府!” 段夫人呵斥着女儿,让婆子架住女儿一路下山,坐上马车飞快回了家。 段素娥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不吃不喝,哭得伤心。 段夫人去找丈夫商量。 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丈夫。 段大人吃了一惊,“什么,你说建恒王爷要对素娥她……” 段夫人紧皱眉头,“老爷,这个亏,绝对不能白吃。虽然我们女儿没有真被如何,但是这清誉是被毁掉了,建恒王爷占了便宜,就得付出代价。” 段大人沉思半晌。 点头道,“的确,不能让建恒王爷平白欺负我们女儿。既然他对素娥动手……” “那么,就必须迎娶我们素娥过门。”段夫人及时接口。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这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段夫人又道,“等女儿嫁进了建恒王府,今日王爷对素娥做的事,就可以掩盖住了。就算日后传扬出去也不算什么,还能成为一段佳话,对素娥、对我们家里都没有害处。只不过中间有姓赵的小子横插一刀,要是他以后对人说王爷强迫素娥,可就不妙。” “赵家小门小户,现在惹上了建恒王,王爷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老爷往深了想想……若是我们提前出手,在王爷收拾他之前就把他办了,那么王爷岂不是很高兴?今日素娥对王爷有些不敬,我们要是主动对付了姓赵的小子,王爷对素娥也就不会生气了。您说是不是?” “嗯,夫人所言有理。” 夫妻俩一番商量,整个就把事情给调转了。 也别考虑什么建恒王的外甥了,现在为了平息建恒王的火气,也为了照顾女儿清誉,只有送女儿入王府一个办法,而且不能太计较名分。 侧妃,庶妃,都行。 段夫人就去跟段素娥商量,让她回心转意,主动向建恒王示好。 “什么?”段素娥呆住。 爹娘怎么会出这样的主意! 建恒王可是要强逼她的人啊! 那样的坏人,年纪又很大了,爹娘怎么能让她嫁过去! “我不入王府!除非你们抬我的尸体进去!” 她死活不同意。 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 最后被段夫人关在了房里,派四个粗壮婆子看守着,不许她胡闹寻短见。 却说那建恒王,被赵立打了两棍子之后,回城就命人去搜罗赵立父子枉法的证据,要找个罪名,将赵家弄死。 但是没想到查来查去,根本没查到赵家的把柄。 因为赵立他爹这些年为官谨慎,做的又是不干政的文书工作,想枉法也没处枉去。 建恒王气得不轻。 心腹就劝他,“赵立小子和北边那位关系不浅,王爷要报仇,还是缓一缓吧?等这次的风波过去,大家都把这件事忘了之后,您再动手,也容易撇清嫌疑不是。” 北边那位,指的是正陪齐王在凤凰城的秦韶华。 大家都知道赵立认识秦韶华,并且说得上话。 建恒王骂道:“蠢货,就是因为他跟那位关系好,本王才要快点动手。不然等那位回京之后,赵小子得的庇佑更多,本王想找机会报仇也不成了!” “那……把柄一时找不到,总不能直接动手吧……” “就直接动手又怎么样?”建恒王转着眼睛想了半天,拍板决定,“对,就直接动手!派几人偷偷跟着赵小子,伺机敲他闷棍。他打了本王两棍子,本王就还他两百棍,打成肉泥!” “可这要是被北边那位知道……” “速速动手,做干净点,别让她知道就行了!” 正文 第363章 哎呀好肉麻 凤凰城。 秦韶华最近正忙着近卫军扩编的事情。 这是近卫军第一次大的改制,从几百人一下子扩大到几千人,可不是单纯增加人数那么简单。 近卫军的优势在于人少精悍,以一当十。骤然扩编,要怎么才能保持这一优势,是值得慎重考虑的问题。 秦韶华最近一直在和军中的头领们商讨研究。 一边招兵买马,一边制定发展计划。 非常忙碌,加上还有奇门对付苗化羽的事情,她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一整天下来和齐王也见不了几面。 因为齐王也在忙。 不过齐王忙归忙,可没忘了关注秦韶华的眼睛问题。 这一日秦韶华不在府中,齐王将哒哒叫到了跟前,仔细问她。 “你是王妃从大雪山山腹之中救出来的,那里面发生了什么,你和王妃单独相处的时候,想必比谁都清楚。一一给本王说来。” 齐王斜靠在厅堂的暖榻上,家常衣衫,轻炮缓带,一贯冷峻的容色添了几分悠闲气,看上去比平日的形象平易近人一些。 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束着,披垂下来,发丝微乱。 脸色也还算温和。 手里拿着一杯清茶,茶水的热气袅袅蒸腾上来,让他的面容如同隔着云雾一样。 看得哒哒心头一震。 暗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出色的男子啊! “拜见王爷!”她跪下去给齐王磕头,像敬神一样恭敬。 觉得齐王就是那远在云端的天神。 于是心里对秦韶华就更加崇拜了,心想秦韶华能够成为齐王的王妃,果然是很优秀的女子呢。 齐王让她起来说话。 哒哒谨慎地站起来,有些局促,很紧张地叙述自己在大雪山的经历。 将为什么进山、怎么遇见的秦韶华、怎么被救的过程仔细说了一遍。 她说的并不快,因为在山腹之中险些死于怪物之手的场景,实在是她不忍回忆的噩梦,想起来就不由浑身发抖。 可是齐王一点都没不耐烦,一直认真地听着,遇到她讲得不清楚的地方,还会温和地追问两句。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哒哒才把事情都说完。 齐王手里的茶早就冷了。 他垂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神色不似之前那般温和。 哒哒很紧张,生怕自己说错话。 战战兢兢地表态,“王爷,王妃她救了我,我一定……一定会好好伺候她的,做牛做马也甘愿,我,我……” 齐王似乎嫌她聒噪了,眉头微皱,只简短说了两字。 “下去。” 哒哒慌忙磕个头就退出去,吓了一身冷汗。 天哪,王爷真是吓人啊! 原来她只以为喊打喊杀的人,就像多罗达太子那样的,才可怕。但是这一回近距离接触齐王之后,她才明白真正的可怕是什么。 就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用发怒,也不用多说什么,一个脸色一个眼神就能让你心惊胆战。 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王爷到底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她没想明白。明明之前还和颜悦色问她话呢,突然就变了脸色。 “呼……”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走掉。 心想还是王妃好,王妃比王爷和善多了呢。 房间里,齐王一动不动地坐着,半天都没变换姿势。 手里的茶越来越冷。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原来梁国在大雪山里的祭祀,还有那么恶心的环节…… 让祭品女子给怪物做妻子! 他心中怒火燎原,久久不能平复。 小韶华从来没和他说过其中的详情,他竟然一直不知道山里面还有一个怪物,那么强大,那么危险! 单凭哒哒刚才谈起怪物那种害怕的反应,就能推测出怪物有多厉害。 小韶华竟然和怪物正面对敌,还被怪物抓了呢! 被抓之后发生了什么?小韶华遇到了怎样更加危险的事? 哒哒当时已经逃出去,并不知情。 所以齐王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小韶华一个人面对怪物的时候,危险肯定之前增加十倍百倍。 “韶华……” 晚上,秦韶华一回来,进屋就跌入了齐王温暖的怀抱。 齐王把她抱得紧紧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哎,夏侯夜……你干什么……” 秦韶华被勒得难受。 齐王力气太大了啊。 一双胳膊像铁钳子似的,牢牢箍住她,勒得她骨头都疼了。 齐王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默地抱她。 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他个子很高,比她高了不少,秦韶华的头被按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听见齐王的心跳声。 咚咚的,像是一面巨鼓在擂响。 强壮而有力。 “夏侯夜,怎么了?” 她想,是不是他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所以想在她这里找安慰? 秦韶华艰难地从齐王的束缚之中抽出手来,伸手摸上他的脸。 温柔地抚摸。 轻声问,“不开心吗?有什么事,和我说说。” 像是大姐姐在安抚小孩子一样。 她抬头,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 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齐王的身影。 神色和语气,都是那么温柔。 只是眼白上有淡淡的几条血丝,让齐王看了更加心疼。 “韶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秦韶华更加认为他是心情不好了。 “夜,你要是不想说,就什么也不用说。我也有心情低落的时候,觉得全世界任何东西都不能让我好转。不过,有时候转换一下心境,做点有趣的事情就好多了呢。” 秦韶华笑着给齐王宽解,“要么,我们来画画吧?听你的侍从说,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要是心情不好,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写画画。好了,别生气了,快让我看看你的画工吧!上次你和我堆雪人,堆得那么好,可见画画功底一定不错。” 她语气轻快,力图带动齐王的情绪。 这样的努力,看在齐王眼里,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小韶华,小傻瓜,本王是在为你难过啊,你反倒安慰起我来。 唉! 齐王低头,在秦韶华光洁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动作温柔得像是白天鹅的羽毛划过池水。 他放松了怀抱,拉着秦韶华的手走到桌前,将她抱在怀里坐下。 秦韶华坐在他的腿上,就像是被家长呵护的小孩子。 “好热啊,等我把外衣脱了。”秦韶华一进屋就被抱住,连外面的裘袍都没来得及往下脱,被齐王抱了半天,早就热得一身汗了。 将外袍脱了,才稍微凉快一点,松了口气。 她主动拿过桌上的砚台,给齐王磨墨,“要画画吗?画什么?不如给我的大黄画一幅像,作为我的座下名驹,它总得有个肖像画。” 她故意逗齐王。 没想到齐王接过笔来,铺好纸,真的开始画马。 几笔就勾勒出了轮廓,还真是大黄! 再加几笔,最后点睛,哎呀,真是像! 把大黄那种臭屁又火爆的模样,描摹得简直和本尊一模一样。 “你画画真好看!”秦韶华由衷赞叹,“以后多画一下啊,可以怡情养性,免得总是心情不好。” 齐王失笑。 他什么时候总是心情不好了。 还用她来开导? 蘸了墨,他在大黄的画像上,开始勾勒秦韶华的模样。 也是几笔成型,就将秦韶华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样子画了出来。 他细细描摹眉眼。 秦韶华逼真的神态跃然纸上。 再添几笔远山近树,天上的云,凛冽的风…… 一幅简单的策马图就完成了! 秦韶华大开眼界。 她生平接触舞文弄墨的人少,还真没见过功力真么好的画手呢! “夏侯夜,你可真是个天才。打架厉害,画画也厉害,能文能武,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她把画纸拎起来,小心地吹气,好让墨迹快点干。 半认真半戏谑的提议,“你要是生活在我们那个世界,不靠打架也能养活自己了。摆个小摊在街头给人画画,保准一大群妹子围着你尖叫。” 齐王听不太懂,“为什么尖叫?” 难道是害怕吗…… “你长得帅啊,画得又好,迷死人了,当然要朝你尖叫。” 看到迷人的男子,就冲着人家尖叫? 齐王还是不理解这个画风。 小韶华生活的世界里,人们都好奇怪啊。 他从秦韶华手里拽过画纸放到桌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不迷别人,就迷你。”他用脸颊轻轻蹭秦韶华的脸颊,“韶华,咱们两个好好的,天长地久,我迷你,你迷我,活到一百岁好不好?” 哎呀好肉麻。 摄政王大人说起甜言蜜语来真让人脸红啊。 秦韶华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心里甜甜的。 “只要你心情好好的,不要总生气,肯定能活到一百岁啦。”她敷衍地回应。 齐王道:“我没有生气。我是心疼你。你还没告诉我,在大雪山的山腹之中,那个怪物是怎么回事。” 啊? 原来是为这个啊! 秦韶华恍然大悟,原来今天齐王不对劲,是听说了怪物的缘故? 肯定是哒哒说的吧。 不过那个怪物,她离开了雪山就没放在心上,早就忘在脑后了。 “它就是个强横的野兽而已,似乎略通人性……” 她把怪物给她戴凤冠首饰的细节说出来,“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倒觉得它巢穴里有一样东西很奇怪。” 齐王听了脸色很难看。 这还没什么? 一个怪物,竟然想和小韶华举行婚礼? 找死呢! 正文 第364章 王爷要开鞋店 “你还记得进入山腹的路吗?”齐王沉着脸问。 秦韶华一看齐王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家伙肯定是要杀了山中怪物吧。 “不记得。”她可不舍得让他去冒险,派人去也不成。 她果断摇头,“是小暖暖带我们进去的,而且山腹之中有迷宫一样的岔路,我不记得进入的路线,更不知道脱身的路线。摸着黑进去,莫名其妙出来。” 齐王说:“那,梁国的人肯定知道。” 不然他们怎么进去送祭品呢。 齐王暗暗盘算,可惜今日问哒哒,哒哒也不记得被押送进去的路,看来只能以后找梁国宫里的人问,或者直接找太子多罗达。 但秦韶华不想再进大雪山了。 于是赶紧转移齐王对怪物的注意力。 “你知道吗,我在怪物的巢穴里看见了一件东西,是我原来生活的世界才有的。” 就是那台留声机。 她仔细给齐王讲述留声机的用途。 齐王果然被转移注意,脸色严肃起来。 “你是说,山里有你那边的东西?” “嗯。” 那么难道说,大雪山是联通两个世界的通道不成! 齐王思路很远很广,下意识就有了一种很可怕的猜想。 他自从知道了秦韶华是异世的魂灵,一直在思索为什么她会穿越。如果魂灵能够打破两个世界的壁垒,那么真实的物体呢? 大雪山中如果存在异世的东西,有没有可能,物体能从大雪山进出异世界?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甚至不着边际的猜想。 也是他最不想面对的猜想。 他可不想让秦韶华回去原来的世界! 她借尸还魂,若是她走了,难道让他对着一具尸体么? 齐王所知的大雪山重重危险,知道秦韶华受过的种种磨难,但他都没有震惊。 唯有这一次听说什么留声机,他心里真的有了震动。 如果大雪山真是灵异之地,那么,小韶华能从里面出来,该是多么幸运。 更是他的幸运。 “哎,你怎么了……” 秦韶华还不知道齐王在想什么,看到他脸色比刚才还难看,就很奇怪。 齐王霸道地抱紧她,“没怎么。我们用晚饭吧。” 他叫人传饭。 侍从们进进出出,将晚饭摆满了餐桌。 齐王一直抱着秦韶华坐在一旁,当着侍从的面,也不肯放下她。 好像一松手她就要不翼而飞。 连晚饭都是他喂她吃的,秦韶华拒绝失败。 因为她要是不让他用勺子喂,他就直接用嘴。 她只好举手投降,像个不能自理的婴儿似的,让他伺候着吃了一顿饭。 吃得好撑…… 饭后,齐王又开始翻医书,给秦韶华寻找有效的治疗眼睛的良方。 秦韶华在一旁研读《万毒经》。 两个人安静独处,享受静谧的晚间时光。 有侍从轻轻敲响外面的房门,“王爷,新做好的鞋子刚刚送来了。” 齐王合上书,“拿进来。” 房门打开,一连串的脚步声,好几个侍从一起进来的。 每人抱着一个箱子。 箱子落地,整整齐齐摆在了秦韶华面前。 秦韶华都快把做鞋子这件事给忘了。 努力想了想,才想起齐王好像是说过,给阿衣做鞋的时候顺便也给她做几套。 用箱子装…… 这是做了多少啊! 侍从们一一将箱子打开。 我去!秦韶华好无语。 满满几大箱子鞋啊。 薄的厚的,布的皮的,家常的骑马的,纯色的花纹的,素面的镶宝的…… 金丝银线,珠光宝气闪花了她的眼睛。 “王爷,您是打算开店卖鞋吗……”秦韶华无力吐槽。 侍从们低着头憋笑。 王妃太逗了,竟然说王爷要开鞋店! 齐王挥挥手让侍从们下去。 转头问秦韶华:“喜欢吗?” 喜欢。 的确是喜欢。 秦韶华再不留心穿衣打扮,毕竟也是年轻女孩子,看到满满一大堆崭新的穿戴摆在自己面前,而且花样款式都非常漂亮,怎么会不喜欢。 她以前打打杀杀惯了,挑衣物总以实用为主,然而却并不排斥漂亮衣物。 只是没时间也没心情打理自己。 现在,有一个男人,肯为她花心思,将满满的宠爱摆在她的面前,她顿时有一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 “喜欢。只是太多了,我穿不完。” 她拿起一双靴子比了比,大小真合适。 齐王对她的脚的尺寸真是了解呀。 齐王笑道:“喜欢就好。怎么会穿不完,这才几双?你每天都换新的,或者一天换几次,穿不了多久就穿遍了。等夏天来了,我再让人做单鞋给你。” 秋天还有秋天的鞋,冬天有冬天的,一年四季,他都要他的小韶华漂漂亮亮。 有用不完的新衣服新首饰。 齐王弯下腰,在几个箱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了一双软底的绣花鞋。 “今晚就换一双新的穿。试试吧。” 他拦腰将秦韶华抱在了怀里,抱着她上床。 将她放在床上坐着,他半蹲在床边,将她脚上的旧鞋子脱了下来。 然后,将新鞋穿上。 这是一双素面的绸缎软鞋,鞋头上绣了两朵玉色的兰花,一朵半开,一朵含苞,活灵活现。 一看就让人幻想玉兰花的清香。 淡青的颜色,看起来不扎眼,娴静恬淡。 鞋口附近缀了几颗圆润饱满的深海珍珠,小巧而精致。 秦韶华的脚很小,穿上这样一双鞋子,越发显出女孩子的温婉甜美来。 齐王给她穿上鞋,左右端详一番,觉得非常满意。 然后他去衣柜里挑了一身素淡的寝衣,拿过来比在秦韶华的身上,“这套衣服配这双鞋子,正好衬你。” 寝衣也是淡淡的颜色,和明珠鞋正好相配。 秦韶华此时身上穿的是一身绛红色的小袄裤裙,明艳利落,和寝衣展现的风致是两个不同的风格。 像是热烈的红玫瑰,和恬淡的白蔷薇。 齐王在她耳边轻声说:“每天晚上回来,就穿这样的寝衣和睡鞋,只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呃…… 本来是换身衣服的事,被他说得这么暧昧,秦韶华不由脸上微红。 但是齐王给她挑选的衣服实在好看,她很想看看配上新鞋是什么效果,就没有拒绝,抓过寝衣走到屏风后去换。 很快换好了出来。 站在镜子前头端详。 温暖的烛光,清淡的衣服,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许多。 眉目间的凌厉消失不见。 像是一个安静温柔的大家闺秀了! 鞋子踩在脚上软软的,轻若无物,很舒服。 “这是睡鞋吗?”她还从没穿过这种东西呢。 以前做佣兵出任务,有时候穿着皮靴直接睡在荒郊野地里,很粗放。 可从来没想过给自己弄一双柔软的睡鞋穿。 齐王是将她当公主一样宠吧! “对,是睡鞋。女子受凉对身体不利,即便你修习内功比寻常女子耐寒,但也要注意才行。”齐王微笑着普及养生知识,“凤凰城这边夜里太冷,睡觉时最容易着凉。常言道,寒从足底生,穿上一双暖和的睡鞋,脚底就不怕遇寒了。” 秦韶华失笑,“你这一番念叨,好像是个絮叨的嬷嬷。” 齐王凑上来抱住她。 有力的臂膀搂住她柔软的腰肢。 低声在她耳边说:“在你跟前,我做个絮叨的嬷嬷有什么不好?我还要做一个体贴的丫鬟,一个听话的随从,还有……” 齐王突然停住,秦韶华不由好奇,“还有什么?” 她侧过头,正好脸颊贴在了他的唇边。 被他亲了一下。 只听他带着坏坏的笑意,说:“还有,我还要做一个让你日思夜想,一刻也不能离开的夫君。” 齐王顺着她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下去。 到柔滑的脖颈,锁骨。 到光洁的肩头。 刚刚换上的寝衣,只在腰间有两根带子系着,轻轻一碰就滑落了。 齐王手上用力,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一路吻着,低语着,两个人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烛火熄灭。 香帐垂落。 窗外,初春夜风的声音变得那么遥远。 抵不过帐中轻轻的呢喃。 雕花长桌上清水供养的水仙,在旖旎的夜色之中悄然绽放。花开的声音,淡淡的幽香,笼罩了整个屋子。 …… 京城。 段府。 段素娥被母亲关在房间里,几个婆子随时不离左右,她想死都不能。 即便她蒙头大睡。 床边还守着两个不肯离开的婆子。 门外还有两个。 她眼里闪动着不甘心的光芒。 死也不要嫁给建恒王那个老色鬼! 就算是…… 就算是嫁给那个姓赵的公子…… 也比进王府强一万倍。 脑海里浮现赵立握着树枝砸向建恒王的画面,年轻男子修长的体态,干脆的动作,还有眉宇间不羁的神采……让她脸色微红。 不能坐以待毙! 她打定主意。 在床帐的掩护下,开始悄悄动作。 夜半的时候,她冷不防跳了起来,趁着两个婆子打瞌睡没反应过来,三下两下跳下床,狠狠往尖利的桌角撞去! 咚! 一声闷响。 婆子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天哪,小姐头都撞破了! 流血了! “快去通知夫人!”一个婆子大喊。 顿时有两人匆匆跑出去了。 跟前只剩下了两个婆子,段素娥被她们扶到了床上。 她装作昏昏沉沉,捂着脑袋喊疼。 手指缝里不断渗出鲜血,吓得婆子们脸都白了。 正文 第365章 一刀入腹 段素娥装出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 哭着喊娘:“我再也不寻死了,好痛……好痛!救命,娘亲救命!” 听得婆子们直瞪眼。 “水,我要喝水……”她支开了一个婆子,去倒水。 “好痛,好痛……快,止痛药在外间柜子的最底下,药箱子里面。快去拿。”又支开一个婆子,去找药。 这婆子心说你怕疼还撞自己干什么,真是没事找事,难伺候。 却不得不去外间翻找柜子。 段素娥见跟前没人了,跳起来就从卧室的后窗爬了出去! 她的流血完全是装的。 是她在被子里的时候,用提前藏起来的一枚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心,然后装作撞在桌子上,紧跟着用手捂住了脑袋。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脑袋在流血了。 其实都是掌心的血。 然而撞脑袋那一下也不轻,为了显得逼真她挺用力的。 的确是疼得要死。 而且脑袋撞得昏昏沉沉的,掌心的伤口也钻心得痛。 跳窗的时候就没把控好力度,弄出了大动静。 扑通一声,把外间找药的婆子惊动了。 “小姐什么事?” 婆子匆匆忙忙跑进来。 段素娥也来不及关窗户了,直接将外面披着的小袄脱下来,狠狠一丢,丢到不远处的花枝上。 她的卧室后面,是一片小花园,连通着府里的大花园,再往外面就是高墙了,墙那边是段府外头的街道。 她把小袄丢在了花枝上。 小袄在枝头摇摇晃晃,看起来,就好像是她逃脱时不小心碰掉了衣服似的。 这一手玩得挺机智。 那婆子一进卧室,看见后窗户开着,而床上的小姐不见了,窗框上还有血迹…… 立刻断定是小姐跳窗逃跑了。 婆子吓得魂都没了。 现在屋里可就她一个人看着小姐呢,要是让小姐跑了,这责任还不全都得让她担着?她可担不起!老爷夫人会把她活活打死的! 婆子跳到窗前,往外一看,乖乖不得了,小姐已经跑得没了影子,跑得急,连衣服都挂在花枝上了呢。 她赶紧大声喊人。 可是喊了几声没人应。 因为段夫人要软禁女儿,怕女儿之前的旧仆跟她串通一气,所以把段素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赶出去了,只留了四个自己的婆子在跟前守着。 可是这四个婆子现在两个去找人,一个去茶房提热水,还没回来呢。 窗前的婆子喊了半天,才把茶房的婆子喊进来。 “怎么了?” “小姐跳窗子跑了!” “天哪!这……这这……快去告诉夫人!” “我去禀报,你去追!” 两个人兵分两路,一个跳窗,顺着段素娥衣服挂花枝的方向追了过去,另一个匆匆忙忙去汇报。 而段素娥呢?此时根本就没有跑远。正缩着脑袋躲在后窗下的花丛里。 春天花枝绽放,枝头吐绿,屋后又没有灯火,所以藏得住她。 耳朵里听着两个婆子全都跑远了,她立刻在窗根儿下垫了两块围花坛的方砖,踩上去,又跳回了卧室里。 悄悄藏在衣柜之中。 不得不说她挺有小聪明。 果然,等段夫人闻讯赶来,发现女儿房里没人,就立刻撒出人去后院追。满花园里一时都是人,甚至还有人去附近的街上寻找。 就是没人仔细查看段素娥的卧室。 人之常情,人跑了,谁会在她逃跑的地方找啊。 段素娥就这么躲过了母亲的追查。 看看所有人都跑出去找她了,她蹑手蹑脚从衣柜里出来。 到后面平日丫鬟住的厢房里,找了一套丫鬟的衣服穿,随便乔装一下,把头上脸上的血擦干净,就跑了出去。 手掌的血还没完全凝固,她也顾不上管了,只用袖子藏住血迹。 此时府中已经是人影纷乱,都是到处追查小姐的下人。 她穿着一身丫鬟衣服,专挑光线昏暗的地方走,还一边走一边捏着嗓子喊“八小姐”,好像是焦急追查小姐的丫鬟。 一路走过去都没有人怀疑她。 她趁乱出了二门。 二门外的前宅也是混乱。 因为段尚书知道了此事,吩咐家里的男仆和护卫到街上去找人。 三更半夜的,女儿跑了,这脸丢得大了,得赶紧把女儿找回来,压下此事,不能让建恒王听到风声。 所以前宅也是一片乱,几个管事在大声喊人集合。 段素娥举着袖子挡住脸,一路上碰见乱跑的小厮就抓住询问,“看见屏翠姐姐没有?夫人让她来外院传话,她一去不回,夫人急等着她回话呢!” 小厮们纷纷摇头不知,以为她只是个来到外院不好意思露脸的高等丫鬟,谁也没怀疑她奇怪的举动。 她就趁着场面混乱,浑水摸鱼,一路趁人不备溜过了前院。最后顺着小道,在侧门的门房里打晕了一个醉酒的看门人,找了一套男仆衣服换上,混出了府! “总算出来了!” 她忍不住跳起来。 不得不说,段府的内部还真是一片混乱,这么容易就让她混了出来。 但凡规矩严谨一点,也不会被她得逞。 段素娥高高兴兴溜着街边跑,躲过几批寻找自己的家仆,越跑越远。 她往夜里还灯火辉煌的闹市上走。 凭记忆她知道那边有夜市。 到了夜市,人非常多。她在街上一路打听路人,询问翰林院赵大人家在什么地方。 她出了家门,不知该去哪里。 本能地就想去找赵立。 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她得知,原来在山中救她的赵姓公子,父子俩都在翰林院为官。 可京城茫茫,人那么多,翰林院不入流的小官谁知道住哪啊。 她一路打听了许久也没打听到。 脚都走酸了。 她之前闹绝食,好久没吃饭了,此时一旦脱困,精神松懈下来,顿觉肚子里空得难受。 饿得胃疼。 她脚步渐渐虚浮,混出府门时的雀跃心情一点点失去了。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 索性楚京夜里繁华,街上人多,倒也不显得她女扮男装如何扎眼。 她在街上来回走了几圈,累得不行了,就蹲在一家绸缎庄门口歇脚。 眼巴巴望着对面的酒楼。 不过是一个不上档次的酒楼。平日里她看也不要看的低等地方,可是现在她饿得难受,却不能进去吃饭。 因为逃跑太着急,她忘了收拾银子带上。 身无分文,以后可怎么活下去? 她坐在绸缎庄跟前的台阶上,想哭。 却还被店里的伙计吆喝,让她走远点不要挡了客人进门。 她堂堂尚书府段八小姐,竟然被一个小伙计呵斥?气得她当时就掉了眼泪。 可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只能忍气吞声,她不敢跟对方计较。 默默挪到了墙角,蹲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影里。 委屈地抹眼泪。 怎么办? 回家吗? 不可能。 她死也不回去嫁给建恒王。 就在她又绝望又难过,又饿又累,简直想死的时候。 突然,对面酒楼里,走出两个人。 为首的一个身影好熟悉。 她抹了抹眼泪,瞪大眼睛。 啊! 是…… 是赵公子? 莫不是幻觉? 怎么可能呀,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竟然遇到了赵公子!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不由自主站起身,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傻呆呆地往酒楼那边挪脚步。 真的是赵公子呢。 脸庞,身形都是他没错。 “赵公子……”她艰难叫了一声。很羞涩。 声音太小,赵立没听见。 他正和同伴从酒楼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交谈。 段素娥又上前几步,距离赵立只有一丈远了。 可是酒楼门口进出的客人不少,喧嚣热闹,赵立还是没发现她。 “赵公子。”她低低又叫了一声,“你……” 一句还没说完。 她突然看见斜刺里闪出一个人,手里寒光爆闪,冲着赵立直直冲去! 啊!危险! 段素娥惊呼,“赵公子!” 她不假思索,下意识地,合身就撞了过去。 狠狠撞在那个突然蹿出的人身上。 肚子上猛然一凉。 她愣了一下,感觉浑身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 呆呆的,低下头。 就看见自己的腹部,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被……被杀了吗? 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见一个人将刀从她腹部拔出来。那人长得很丑很狰狞,愤怒地对她大吼着什么。 可是吼声像是从天际飘过来似的,很飘渺,她听不清楚。 恍惚间她看见赵立冲了过来。 她脚下一软,软软倒在赵立的怀里。 而赵立身边的同伴,上前拨开持刀的凶徒,一脚踹飞。 段素娥觉得头晕目眩,眼前赵立的脸变成了两个,三个。 她望着头顶,茫然地说:“赵公子,那个人好像要杀你,我……我替你挡住了……”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她昏了过去。 赵立脸色非常难看,抱着段素娥,用手捂住她腹部的刀口,死死按住,阻止血液流出。 “李大头,你先应付着,我带她去找医馆包扎!”他对同伴喊。 “好嘞!赵公子放心去吧,这样的货色我一个人对付仨!” 他的同伴是个身形魁梧的莽汉,身上肌肉膨胀。 眨眼间就和持刀的人打了一起。 不知何处又窜出一个敌人的同伙,恶狠狠的扑过去,要往赵立身上扎刀子。 正文 第366章 你挺住 赵立双手抱着段素娥,无法躲刀。 眼看利刃要刺进他的身体! 幸好有李大头窜过去拦住。 “混蛋玩意儿,冲爷爷我来!”他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赵立看李大头控制住了场面,抱起段素娥就往最近的医馆跑。 他不明白为什么刚从酒楼出来,就被人偷袭。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遇见这样的事。他又没有仇家,家里又不是家财万贯容易遭绑架的,谁会偷袭他啊。 而段素娥的出现更让他吃惊。 她为什么穿一身家仆的衣服? 为什么会突然跳出来给他挡刀? 全都想不明白! 但是为今之计是赶紧给段素娥止血。 一刀捅在肚子上,是要出人命的! “你挺住,别睡过去啊!”他用力往前跑,累得气喘吁吁,还得不停跟段素娥说话。 生怕她真得昏死过去,一睡不醒。 段素娥气若游丝,不时吭嗯两声,情况非常不好。 肚子上的血往出涌,浸湿了她自己的衣服,也将赵立的衣服染红了。 赵立好容易跑到医馆,叫开了大门,把身上的银子一股脑往外掏。 “大夫救救她!快点,多少钱都行!不够我回家再去拿。” 不一会李大头跑过来了。 “怎样?那是什么人?”赵立皱眉问。 李大头一拍大腿,“奶奶的别提了,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看打不过我就跑了。” “这街上巡街的官差呢?”夜市上不停有官府的捕快巡街,维持治安。 “听说刚才隔壁街上有小偷,官差去那边抓贼,一时没赶过来,就被两个兔崽子跑了。”李大头对赵立拱手,“赵公子别急,我这就撒出手下兄弟去追查,那两个兔崽子只要还在京里,绝对逃不脱我的手心!” 这李大头是个街头的大混混,手下也有一票人,黑白两道都有交情,算是楚京地头蛇之一。 前阵子因为一件高利贷纠纷,他和翰林院一个官员的小舅子发生不快,赵立从中调停来着。所以今天他请赵立喝酒。 没想到刚一出酒楼就碰上凶徒袭击赵立,他作为地头蛇,觉得很没面子,发誓要抓住对方。 赵立阻止李大头追查,“莫要惹祸上身。” “为什么?赵公子,那是你认识的仇家?很厉害吗?”李大头不明白。 赵立摇头。 他也摸不准对方来路。 但是冷静下来想了想…… 因为段素娥的出现,十之七八,他推测,此事很可能和建恒王有关。 等大夫给段素娥包扎好了伤口,灌了药,说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了,赵立让李大头雇了一辆车,把段素娥抬了上去。 李大头问:“赵公子咱们去哪?” “去段尚书府。你别跟着了,段府门第高,我去了也是吉凶莫测。” 赵立不知道段素娥为什么出来救他,段素娥还没清醒,也问不出来。但是他觉得女孩子在外受了伤,一定要送回到父母跟前去。段素娥是为救他受的伤,他就算顶着段夫人的侮辱打骂,也得把人家女孩子送回家。 李大头一听去尚书府,道:“那我肯定不能进去。不过,赵公子,我护送你一程吧,免得路上再有蟊贼。” 两人就一起送段素娥回家。 结果李大头所料不错。 刚出了夜市没多久,马车拐上一条稍微僻静的街道时,黑暗之中又窜出两个持刀的歹徒。 冲着车辕坐着的赵立就过去了! 李大头大喝一声,“兔崽子还敢来!” 然而一交手他发现不对劲。 这俩人比刚才那俩身手好多了,一照面就让他挨了几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对方还蒙着面。 显然不是普通毛贼。 赵立见李大头不敌,跳下车,冷冷盯着举刀的歹徒,“有什么只管冲我来。你们蒙面有什么用,背后是那位王爷,以为我不知道么?” 持刀的两个歹徒闻言,攻势更加凶狠,几下就把李大头踢翻在地。 李大头被踹得趴在地上一个劲吐血。 赵立迎着歹徒走上前,“杀我可以。其他人你们不要动,尤其是车里那位,你们若杀了她恐怕担不起责任。” 两个歹徒对视一眼,二话不说,齐齐对着赵立举刀劈下! 这时候,街道尽头传来官差的喝骂,“什么人在那里打架!快住手!” 是这条街上的巡街官差听见动静,过来查看了。 但是他们离得太远,两把钢刀距离赵立已经不过一寸。 眼看着赵立就要血溅当场! 却! 突然一股疾风袭来。 当啷两声! 两把刀在赵立头上齐齐偏了方向。 持刀的人只觉得虎口一麻,胳膊就不听使唤了,双双扔掉了钢刀。 赵立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冷汗湿透了后背。 他看着两个歹徒突然弃刀,不明白怎么回事,没等反应过来呢,就见俩歹徒脑门上咚咚两声,不知被什么砸中,眨眼间鼓起大包。 黑暗之中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滚!再敢行凶,要你们的命!” 两个歹徒吓得转身就跑。 眨眼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街头的官差才姗姗来迟。 赵立跟他们表明自己官吏的身份,他们就拔刀追歹徒去了。 赵立上前扶起李大头。 眼前黑影一闪,一个穿着夜行服的蒙面人出现在面前。 “赵公子,我是摄政王特使留在段府的人,今夜跟着出走的段小姐一路过来的。刚才行凶之人,已有我同伴追了下去,定会追查到幕后主谋。赵公子现在很危险,不如我送你回家。” 赵立很惊讶。 他没想到,暗中出手帮自己的,竟然是秦韶华留下的人! 原来秦韶华人不在京城,却也留下了足够的人手照顾方方面面吗?竟然连段府都留了人监视呢。 脑海之中,不由又浮现秦韶华清丽冷峻的倩影。 伊人远在千里之外。 却因为眼前的事,让他感觉,秦韶华时刻在他身边呢! 他收回心神,和蒙面人打招呼:“多谢阁下相救。您刚才说,段小姐是离家出走?” 这蒙面人一直在段府做监视活动,简短把段家要嫁女入建恒王府的事说了,赵立听得眉头大皱。 “竟然有这么糊涂的父母!段八小姐平日里嚣张跋扈,不怎么讨喜,可这件事倒是不糊涂,还知道离家出走。”赵立本来对段素娥敬而远之,那天在山中出手相救,也不过是见义勇为,但是此刻,却有点同情她了。 “要杀我的人,一定是建恒王府的。建恒王爷要对付我,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一次不成或许还有下次。我不能回家,免得给家里招祸。”赵立对蒙面人作揖,“我的事我来想办法。只求您一件,您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位朋友的伤。” 他请蒙面人给李大头看伤。 李大头是脏腑受创吐血,蒙面人留下一瓶疗伤药。见赵立不用他护送,他还有任务在身,就飞身离开了。 赵立把李大头扶上车,先把他送回家养伤。 又带着段素娥找了一家客栈,将她安顿在里面休息。 得知段素娥是离家出走之后,他就不能再送她回段府了。 段素娥在客栈房间里安睡,他守在门外,值了一夜的班。 第二天早晨段素娥醒来,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不由对赵立刮目相看,“赵公子……多谢你守着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赵立就心跳。话也说不利索。平日里的小姐脾气全都没了。 赵立说:“不必客气。是小姐先救了我的命。小姐既然醒了,何去何从早做决定,我还有要事急需处理,无法继续守着小姐了。” 论道义他应该守着段素娥直到她伤好,才说的过去,毕竟段素娥给他挡了一刀。 但是他现在被人追杀,时刻有危险,却是不能让段素娥待在身边。 段素娥有点着急,“你别走……我……我没地方可去。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她可怜巴巴望着赵立。 赵立也是无法。 把段素娥一个人放在客栈养伤,肯定不行,孤身女子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送她回家,也不行,段家说不定还要嫁她入王府。 赵立只好写了一封短信,让店小二送去给他一个朋友。 这朋友接了信赶来,赵立就让其代替自己守着段素娥。他则离开客栈去办事。 他也是狠。 直接写了辞官的文书,让人送到翰林院主官跟前。 告诉主官说,建恒王正在追杀他,他没办法在京城待着,要去凤凰城托庇与齐王,从军效力。 然后又写了一封信回家报平安。 随后,跟朋友借了二两银子当路费,直接出了京城,往北方去了。 他走得干脆利落,然而留下的信,却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建恒王当天就被弹劾得头都抬不起来。 皇帝总算抓住了对手的把柄,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 “建恒王,你身为辅政大臣,竟然对朝廷命官暗下杀手,逼得人家挂印从军,真是可笑!你这个辅政王,朕看,不当也罢!” 建恒王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追杀赵立,带着自己派系的官员,跟皇帝硬抗。 朝堂上扯皮起来。 战况难解难分。 远在北方的秦韶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她不由哈哈大笑。 “赵立很能干啊!” 正文 第367章 凤凰城,秦 秦韶华真没想到,看起来不过是个公子哥儿的赵立,能做出这么狠的事情。 辞官从军。 狠啊。 “这不是让建恒王哑巴吃黄连么!” 她的人已经追查出来了,要杀赵立的,果然就是建恒王派出的人手。 但她是得了消息才确定的。 赵立竟然光靠推测,就断定主使是建恒王,还能在没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向建恒王发难。 够大胆。 玩得真叫一个心跳! 不得不说,赵立走了一步好棋。 齐王闻讯之后也微微一笑,赞道:“这小子是个人才。” 公然辞官,一下就把建恒王追杀他的事情摆在了明面。 不管有没有证据,这件事是被大家关注了。 所以,暗地里,建恒王绝对不敢再追杀他。 而且还巴不得他长命百岁呢。 因为事情闹到明面上之后,赵立倘若出了一点点差错,就算是走路自己摔坏了腿,黑锅都得让建恒王背!大家肯定以为是建恒王下黑手! 秦韶华所说的“哑巴吃黄连”,正在于此。 建恒王暗地里肯定把赵立恨透了。 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说不出……用来形容现在的建恒王,再合适不过。 该,谁让他为非作歹。 秦韶华对赵立很是欣赏,“这小子骨头很硬啊!胆子够大,脑袋够灵活!见义勇为英雄救美,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呢。” 当初她和赵立,只不过是几句话的交情而已。赵立崇拜她,处处维护她,她反过来却并没有给赵立太多关注。 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值得深交。 她夸赵立,齐王不舒服。 “本王骨头不硬,胆子不大,脑袋不灵活吗?本王不会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吗?” 秦韶华摊手,“好,王爷您什么都会,什么都好,是天底下第一号大英雄。好吗?” “好。” “呵呵。”冷笑。 “本王这么好,亲一下!” 齐王凑脸到跟前。 秦韶华一巴掌扇了过去。 齐王伸手架住。 “王妃真暴躁。” “呵呵。”冷笑。 玩笑归玩笑,秦韶华做事可半点不含糊。 直接派了人手去接应赵立。 这小子真往凤凰城来了。 便是料定建恒王不敢再下手,她也不能让赵立出了差池。 不过京城那边,她没有管建恒王。 这厮敢背着她对赵立下手,胆儿挺肥,她就彻底放弃他了。连利用都懒得再利用。 直接等着他跟皇帝相斗,两败俱伤。 到时候齐王正好出面收拾残局。 让皇帝和建恒王两派相斗,还能侧面检验朝中大臣们的人心向背,以及能力深浅。没有什么比乱局之中,更能看清人心的了。 “王妃真替本王着想。”齐王对秦韶华的态度表示赞同。 相处的日子越久,齐王就觉得和秦韶华越合拍。 这一定是天定的姻缘。 他想。 …… 却说赵立出了楚京之后,一路向北。 走了没两天,被人追上了。 是李大头和段素娥,两个伤员雇了一辆车,联袂而来。 “你们追上来做什么?”赵立很诧异。 李大头道:“赵公子,京城里都传遍了,那天要杀你的是建恒王的人。我和他们动手了啊!我哪里还敢在京城呆着,想来想去,还是你身边最安全!” 赵立一想也是。 建恒王被舆论所迫,不敢对自己动手,但是不排除他拿李大头出气。 一个王爷要对付街头的大混混,比捏死蚂蚁还要简单。 舆论也不会为李大头撑腰的。 赵立遂点头:“那你就随我去凤凰城,只是你内伤未愈,路上要吃点苦头。” 李大头说:“怕什么,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段素娥上前,红着脸,弱弱地说:“赵公子,我……我也跟你去。我无家可归。” 赵立看李大头。 李大头苦笑。 他可不是故意带段素娥来添乱的。实在是这位小姐一听说赵立走了,立刻寻死觅活。最后是守在客栈那位朋友看看不像话,才求他带段素娥一起北上。 段素娥见赵立没回应,翻身就跳下马车。 “赵公子若是嫌我累赘,我不和你同行便是。我自己去凤凰城。” 她腹部的刀口还没彻底愈合呢,这么一折腾,绷带上立刻渗血。 赵立和李大头赶紧求她回车上躺着。 就这么,三个人一起踏上北去的路。 赵立本来就不喜欢当文官,一直想从军。这次是逮着机会一偿夙愿了,却没想到跟上来两个尾巴。李大头倒还好说,段素娥怎么办呢? 他不能把她丢下,一个女子在外头出点什么事可就遭了,人家毕竟为他挡过刀,他不能不仗义。 可带着她,算是怎么回事? 连路上投宿,客栈店家都总以为他们两个是年轻夫妻,总是提议给他们开一间房,别提多尴尬了。 没想到段素娥不介意。 而且乖巧得很,一路上特别听话,还主动帮着做这做那,一点小姐脾气没有。 搞得赵立很是惊讶。 暗忖现在的段素娥,还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跋扈小姐吗? 简直脱胎换骨! 三个人于是相安无事地走了半个多月。 这一夜投宿在一个小镇的小客栈里,天黑之后,各自安歇。 夜半,客栈的门却砰一声被人踹开。 一群凶神恶煞的武士闯了进来。 一间一间踹门。 “姓赵名立的小子在哪里,滚出来!快点!” 搞得投宿的客人们怨声载道。 但是一看武士们人人佩刀,谁也不敢吱声了。 赵立的房门很快被踹开。 这店里房间不够,今夜他们开的是一个里外套间。段素娥睡里面,赵立和李大头睡外间。 武士们举着火把闯进来。 “赵立是不是住这里!” 赵立衣服还没穿好,一边系衣带,一边皱眉问,“什么人?” 一个武士打开一张画像,比到赵立面前,辨认一番,“就是他!赵立!” 呼啦啦,一群人顿时围上来。 将狭小的房间添得满满。 一个身穿绸缎衣的中年男子走进房门,被武士们簇拥着,来到赵立跟前。 “你拐带我家的丫鬟,犯了国法,现在我们拿你去见官!” 赵立皱眉,“我何时拐带过什么丫鬟。” 我都不认识你好吗! 中年男子用手一指闻声出来的段素娥,“她不就是!” 段素娥披着衣服从里间慌张走出,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一见那中年男子…… 她愣住。 “段长福?” 这个人不是她家里的管事之一吗! 中年男子冷笑,“老爷让我带你回去。” 段素娥顿时生气,“你刚才说什么?竟敢说我是丫鬟,谁给你的胆子!你一个奴才敢对我指来指去!” 段长福道:“你不是丫鬟,难道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身份贵重,可不会和野男人乱跑,还住在一起。” “你……你胡说八道,我和赵公子是清白的!”段素娥气得满脸通红。 赵立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这群人,是段府的。 算算时间,段家也该查出小姐的下落,追上来了。 只是看这段长福不认小姐的样子,显然,段府是要把段素娥放弃啊! 若没有老爷夫人的指使,一个下人绝对不会当众污蔑小姐。 看来段素娥前途难料了! 回到段家还不知会被怎么处置呢。 而他自己呢?赵立暗暗冷笑,看来也是要被段府置于死地呢。 段家给他安了拐带别家婢女的罪名,此罪不小,起码要坐牢十年以上。牢中若出点什么事,随便就能死掉。 “你们想怎样?”赵立直接问段长福。 段长福嘿嘿冷笑:“乖乖跟我们回京!” “若我说不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段长福竟然二话不说,指挥武士们就动手。 一群壮汉冲上来,对着赵立拔刀。 李大头跳上前,“没王法了!竟敢持刀行凶!” 乒乒乓乓和对方打在一起。 对方人多啊,又有刀,没几个回合他就被砍了一刀。 砍在胳膊上,血流如注。 赵立抡起板凳上前帮忙。 对方这是铁了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呢。被抓回去是死,反抗也是死,还不如拼一拼! “段小姐,你要是能跑,找机会赶紧跑。”赵立低声告诫段素娥一句,冲入战团。 可惜他是个不会武功的。 李大头又有旧伤。 两人没打几下就被掀翻在地。 段长福不顾段素娥的惊声尖叫,一声狞笑,吩咐武士:“动手,杀了他们!官府那头自有老爷摆平,不用怕!” 武士们大喝一声,挥刀上前就砍。 赵立骂了一声娘。 见鬼!躲过建恒王的追杀,竟然栽在段家手里! 他无处躲避。 只能引颈就戮。 死神降临的瞬间,却听一阵破空的尖啸声! 嗖! 嗖嗖! 连绵不绝于耳。 屋里顿时一片惨叫。 竟然是许许多多枚箭弩,破窗而入,把武士们全都给射倒在地! 段长福也没能幸免,胸口正中插着一枚利箭,穿透了后背!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一群凶徒,眨眼之间,死得一个不剩。 段素娥连惊叫都忘了,呆呆坐在地上,吓得张大嘴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李大头吓尿了裤子。 这么多死人,他一辈子也没见过! 赵立脸色发白。 好在他没像李大头那么丢人,勉强还能站起来。 拱手朝外一礼,“是谁暗中相助,赵某在此拜谢!” “凤凰城,秦。”外面只传来四个字。 继而再无声响。 正文 第368章 你不后悔吗 赵立就知道,是秦韶华的手笔! 原来她暗中派人保护着他? 赵立心中激动。 脑海中浮现那个红衣如火,清丽桀骜的影子。 他恨不得立刻就跑到凤凰城去,见一见秦韶华。 他冲出门去,却发现帮他的人早就不见了,客栈里灯火昏暗,人声寂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唯有屋里一大堆尸体,证明着刚才曾有的血腥。 店家和其他客人们都被吓得各自缩在房中,大气不敢出。赵立去找店家说明情况,半天也敲不开房门。 他只好悻悻而返。 突然,有官差冲进店里来,呼啦啦跑到他的房间,将满屋子尸体全都拖出去。 “你们……”赵立吃了一惊。 为首的捕头告诉赵立说:“这是我们围捕很久的一群山贼,不想被公子尽数击毙!公子为民除害,衙门里定会给公子记上一功。” 然后带着人,拉着满满两大车尸体走了。 赵立目瞪口呆。 他真没想到秦韶华的手下做事这么滴水不漏。 不但暗中保护他,还迅速通知官府摆平此事,连夜将大事化了。 什么围捕很久的山贼……简直太好笑了。 明明都是一群段府的家奴嘛。 剿杀山贼当然冠冕堂皇了,死一屋子人很正常。 这样一来,他不但不会被追查,还能记功呢。 赵立望着窗子上被弩箭射出的点点孔洞,对秦韶华佩服得五体投地。 帮着受伤的李大头包扎伤口,把吓傻了的段素娥叫回魂,赵立忙得团团转,折腾到了天明时分才停下。 却是不敢歇息久留,怕中途再生枝节。 于是清晨启程,继续北上。 段素娥被吓得够呛,话都说不利索,但是试试探探地,总想跟赵立说话。 赵立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用为难,这次虽然是你家派人来杀我,但是与你无关,我不会把账算在你头上。” 段素娥羞惭,“赵公子,你……你不要丢下我。家里好像不肯认我了,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你救过我一次,我当然有义务照顾你的安全,肯定会平安把你送到凤凰城去。但是,我去那边是投靠齐王殿下的。”赵立看了看她,“你要是总跟着我,怕不妥当。” “为什么……” “王爷身边有秦姑娘。而你,以前似乎和秦姑娘有过节吧?” 一语提醒了段素娥。 她顿时慌了。 之前只顾着逃出家门,只顾着追随赵立,她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呢! 对啊,她和秦韶华有过节。 去了凤凰城不是自动送上门,给秦韶华收拾吗? 而且,她要是跟赵立一起去,秦韶华会不会因为她迁怒赵立? “赵公子……我没想到这个,对不起啊!”她赶紧给赵立道歉,“到前面的镇子,你再帮我雇辆车,我们分头走吧……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心里万分不舍得离开赵立,但是,她不得不忍痛割爱了。 赵立有点意外。 没想到提起秦韶华,段素娥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他。 追随了他一路,现在因为怕给他添麻烦,就主动提出要走? 这姑娘心底倒是不算太坏。他想。 遂笑了:“秦姑娘明辨是非,怎么会因为你而迁怒于我?你若一定要跟我去凤凰城,我送你去便是。到了地方你再自己想办法。” 又补充说:“我是不知道你和秦姑娘有什么过节,但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恐怕是你以前太跋扈,欺负过秦姑娘吧?她是心怀宽广的人,你见了她之后不如好好道歉,请她原谅,她未必会和你计较的。” 段素娥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得了留下的允许,但赵立提起秦韶华的口气,透着一股亲近和崇拜的意思。 反而把她说得一无是处。 她心里酸酸的。 不由忿忿不平。 秦韶华当初那么低微,都被赶出家门,成了宫里的女奴了,没想到运气可真是好,还能翻身出宫,得到齐王的青眼。 一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竟然还做到了摄政王特使的高位,还能大模大样进出宫廷。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反观她自己,却是一直在走下坡路。 先是被秦丽雪压着,秦丽雪一个庶女,家门都倒了,还能做妃子呢,而她好端端的尚书府嫡出小姐,也不过是得了皇帝一个做嫔的默许罢了。 到现在连嫔都做不成,险些给被建恒王那个老男人糟蹋。 没了家族的庇护,背井离乡,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还要到凤凰城去给秦韶华赔礼道歉,求人家原谅。 越想越难过。 她坐在车上抹眼泪。 腹部的伤口还没好,一阵一阵钝痛。她觉得自己惨透了。 “别伤心了,接下来的路不会再有危险。秦姑娘派人暗中保护着我们呢。”赵立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就随口安慰。 一提秦韶华,段素娥哭得更伤心了。 赵公子为什么张口闭口都是“秦姑娘”啊。 “赵公子,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抹着眼泪说。 赵立客气地道:“段小姐请说。” 段素娥小心翼翼地试探,“赵公子,要是一切可以重来,你……你那天在山中,还会不会出手救我?” 赵立一愣。 想了想,回答说:“会。” “可是因为救我,你得罪了建恒王爷,遇到了那么大的危险,还被迫离开了京城,官也不能做了,要跑到千里迢迢的北方去受苦,你……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啊。”赵立笑着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来一次我也会救你。别说我现在还能去北方,还活着,就算当时就被建恒王杀了,我也没什么可悔的。难道因为危险,就要放弃该做的事情,放弃做人的原则吗?” “可是我……我是段家的女儿,你是讨厌我父亲的吧?救我值得吗……”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父亲要是被人追杀,我看见了顶多说一句‘罪有应得’,才不会管呢。但是你一个孤身女子,在山中被人欺负,我看见了能不管吗。” 这是道义。 可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 赵立把自己立场说得非常清楚。 段素娥听得心中激动。 果然她没有看错人啊。赵公子是个好人! 她离开家门无依无靠,追在他身边算是做对了! “谢谢你。”她红着脸说。 赵立劝她说:“你躺下好好养伤吧,不要胡思乱想了。这段时间我看出来了,你本质不坏。等咱们到了凤凰城,你去和秦姑娘道歉,我再帮你说两句好话,她想必不会与你为难。你就能在凤凰城暂时安顿下来了。” 段素娥刚激动一会,顿时被赵立一桶冷水浇头。 好难过。 他干嘛总是把秦姑娘挂在嘴边? “噢。”段素娥闷闷地答应,不想再说话。 …… 接下来的路途果然再没有危险。 因为段大人已经知道自己派出去的人全都死掉了。 他惊了一身冷汗,吓得夜里睡不着。 哪里还敢再派人去追杀。 段夫人在他跟前哭:“老爷,现在怎么办,咱们女儿被那个姓赵的小子拐跑了,那天在山里我就看他不像好人……建恒王爷那边怎么交代啊,我早就已经托了人去提亲,王爷都知道咱们要把女儿送过去了!她现在跑了,坑死我们了……” 段大人知道家仆被杀肯定和凤凰城有关。 是齐王还是秦韶华? 他不知道。 但无论哪个他都惹不起。 而且听说当地官府把他的家仆当山贼办了,他生怕惹火烧身,正惴惴不安呢,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 就骂老婆。 “都是你办事不力,竟然还能让素娥从家里跑掉。这下又是得罪建恒王爷,又是得罪齐王,你简直是给我添乱!要你有什么用?” 段夫人脾气也不好啊。 顿时就跟段大人吵了起来。 段府里一时间乱成一团。 而朝堂上,皇帝和建恒王也吵成一团。 两派人互相弹劾,不可开交。 皇帝说建恒王谋害朝臣,建恒王继续抓着皇帝踩死民妇的把柄狠掐,两派人把朝堂上搞得乌烟瘴气。 许多政务都不能正常办理了,每天早朝就是两方臣子对掐。 把老太师蔡烈气了个够呛。 幸亏有楚国公在东边捷报频传,不停打胜仗,将当地民乱控制得十分稳定,这才让蔡太师心里舒服一点。 他给齐王一连写了三封信,与齐王讨论朝中大局。 齐王收到信,每次都是看完就放到一边,置之不理,也不回信,也不表态。 秦韶华知道了之后,笑着对齐王说:“你倒是想得开。” 这家伙腿好了之后不是该有一番作为吗,朝堂上乱成一团,他竟然耐得住。 齐王笑道:“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值得本王出手?” “哟,那王爷准备出手什么大事呀?” 齐王把秦韶华搂在怀里,“每天伺候王妃,就是本王头一等大事。” “呵呵呵。”秦韶华冷笑着,把他乱放的魔爪拍了回去。 秦韶华就知道齐王心机深沉。 迟迟不管朝中的事,不定暗地里憋着什么计划呢。 反正朝政她不关心,齐王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她舒舒服服当她的王妃就是了。她手下还有一摊子事情要处理呢!那个什么苗化羽,不抓到,心里一直不踏实啊。 正文 第369章 古人也疯狂 天气转暖的时候,赵立一行终于来到了凤凰城。 提前得到了信报,秦韶华让赵立直接来府中见她。 赵立很快就来了,还拖着一脸惶恐的段素娥。 倒是让秦韶华很意外。 她没想到段素娥还有胆子站在自己面前。 “坐吧。”她让丫鬟给两人看茶。 赵立不坐,先对着她拜了下去。 “多谢秦姑娘相救,救命大恩,赵某没齿难忘!” “得了。”秦韶华摆手,“咱们怎么也算得上是朋友,搞这些虚礼做什么。” 她笑眯眯的样子,看的赵立心头激动。 他许久没见到秦韶华了,没想到,她比以前更漂亮了! 好像是出鞘的利剑一样,光华四射,耀得人张不开眼睛。 而且锋芒之中,比以前还多了几分温柔。 弯起唇角一笑,就好像春暖花开,让人眼前一亮。 “秦姑娘,你近来可好?”赵立直起身来,目不转睛盯着秦韶华。 秦韶华笑道,“我很好啊。你呢?听说你在京城里做下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让朝堂变得特别热闹。” “惭愧,我身份低微,只能兵行险招,和建恒王赤膊拼命了。” “拼得不错。你来凤凰城,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军中历练。” “哦,具体的,想做点什么呢?” 两个人聊了起来。 段素娥在一旁特别不自在。 感觉自己好像透明的空气一样,被秦韶华和赵立无视了,是个多余的存在。 其实秦韶华无视她,在她意料之中。无视总比打压她好多了。 可是赵立无视她,就让她很是委屈。 明明是赵立硬要拖着她来的,说什么让她趁机给秦韶华道歉,好获得在凤凰城安顿的权利。 她冒着被秦韶华收拾的风险,答应他,来了。可他怎么能把她丢在一旁,只顾和秦韶华聊天呢。 还聊得那么火热。 段素娥眼泪转眼圈,站在一边用手指绞衣袖,绞来绞去。 结果赵立就一直和秦韶华聊天,竟然真的不管她。 郁闷得她把衣袖掐了又掐,掐出一个洞来。 “这下更丢人了!”她心里难过。 她这身衣服还是从家中偷出来的男仆旧衣,一路上沾满了尘土,又脏又旧。这下还被自己弄破了,让秦韶华看到更该看低她了。 她又羞又窘。 秦韶华在一旁,和赵立聊天,眼角余光其实偶尔也会瞟一眼段素娥。 段素娥的小动作,小情绪,她尽收眼底。 但她就是晾着段素娥,不搭理。 直到和赵立叙旧叙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问一句,“这是谁?赵立,你的丫鬟吗?” 赵立道:“我是来凤凰城逃命的,还要什么丫鬟摆排场。这位是段大人府中的八小姐,秦姑娘没认出来吗?” “哦,还真没认出来。”秦韶华故意盯了段素娥两眼。 把段素娥盯得深深低头,羞愧得脸色通红。 赵立给段素娥使眼色,让她说好听的话道歉,她也没看见。 赵立只好帮她说话,“段小姐曾经为我挡过一刀,现在身上的伤口还没痊愈。这次离家出京,也和建恒王爷有关。她无处可去,就跟着我到凤凰城来了。” 秦韶华不是个心胸狭窄的。 关于段素娥,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无所谓喜恶。 只是身体原主在落魄的那几年,受过段素娥不少欺负,着实吃了些苦头。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占着秦大小姐的身体,总得把宿怨帮人家了结。 “原来段小姐是无家可归了?这凤凰城里,我倒是能为段小姐安排住处,不过生计就得你自己解决了。想穿衣吃饭,就得干活赚钱。多劳多得,不劳不得。” 段素娥脸色红得更厉害。 抬头,委屈又愤恨地看住秦韶华。 差点没掉下眼泪。 她可是尚书府的小姐,竟然让她像下人一样干活赚吃穿? 这个秦韶华果然记仇,故意折辱她! “你……你想让我干什么活?”她问。 秦韶华说:“你的事,为什么问我呢?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赚了银子又不给我花。” “那……” 段素娥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韶华一挥手,“好了,我还忙着,你们要没事可以走了。” 段素娥脸上无光,灰头土脸地转身离开。 赵立单独留下来,问秦韶华:“秦姑娘打算怎么处置她?” 秦韶华笑笑:“我处置她干嘛。” “你是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算是吧。”秦韶华无所谓,“我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工夫对付她。” 只要段素娥老老实实的,管她干什么呢。 赵立暗暗松了一口气,暗忖果然秦姑娘心底宽广。 看段小姐那惶恐的样子,两个人以前肯定是宿怨很深。难得秦姑娘不计前嫌,还给段小姐提供住处呢。 “秦姑娘,还有一事。段小姐的父亲那边……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啊。” “啊?” 秦韶华失笑,“段大人要追杀的是你,又不是我,你都一副不想报仇的样子,我管他干嘛?”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姓段的现在被齐王整的失了势,都琢磨送女儿进王府翻身了,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秦韶华才懒得理他。 赵立有点尴尬,“被秦姑娘看出来了啊……” 他的确是想给段大人求情,怕秦韶华对其动手。 因为毕竟,那是段素娥生父。段素娥又救过他的命。 一路上段素娥几次欲言又止,好像是想为父亲求情的,但没好意思说出口。他看出来了。 才有此一问。 听见秦韶华这么回答,他稍稍放心。 “那我就替段小姐谢谢秦姑娘。” 秦韶华逗他,“你现在挺维护段素娥的呀。是不是一路上同行,同出感情来了?” 赵立顿时满脸通红。 着急地解释,“秦姑娘可别乱说!我不过是欠着段小姐一份人情。我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哈哈哈,你急什么。” 秦韶华大笑着把赵立打发走了。 赵立出了屋,听见秦韶华的笑声还没停歇呢。 不由叹了口气。 心里有万般情绪在一起纠缠,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秦韶华,远隔云端,他不过是站在泥土上的凡人而已。 而当他在凤凰城安顿下来,听城里到处都在传扬摄政王妃的善良时,他才知道,原来秦韶华已经是“王妃”了! 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他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可是要说失落,说嫉妒齐王?又谈不上。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和秦韶华放到同等的地位。秦韶华光芒万丈,他永远都只能在远方遥望她。 “从见面的第一次开始,秦姑娘就是站在王爷身边的啊。” 这样想着,他渐渐释怀。 再见秦韶华的时候,他就改口称呼“王妃”了。 心底深处,也曾有火花闪烁,然而终究是自动熄灭下去。 谨守了本分。 …… 北方的春天也终于降临了。 凤凰城天气开始回暖。 原野上有了淡淡的绿意。 齐王领秦韶华出城策马,在旷野上恣意跑了大半天,两人都玩得十分痛快。 大黄又表现出神骏来,比上一次更加能跑。 听马夫说,最近这家伙吃得特别多,饭量是齐王坐骑的两三倍。 “它这是觉醒了吗,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使命,开始修炼升级了?”秦韶华觉得这马真有意思。 齐王和秦韶华并肩而行,两个人骑着马还牵着手。 因为马术好,这恩爱秀得也很轻松。 回城之后齐王带着秦韶华去“寻欢作乐”。 两人一身便装,打扮成普通人,走进凤凰城里最有名的酒楼。 这家酒楼之所以有名,不仅因为酒好,更因为这里有方圆百里最漂亮的舞姬。 每天晚上灯笼升起来的时候,酒楼中间的大台子上,都会上演著名的西域天魔舞。 齐王和秦韶华在二楼要了一个干净的隔间,坐下来慢慢喝酒,一直喝了半个多时辰,喝到夜色降临。 灯火一盏一盏亮起来。 乐师奏起欢快的乐曲,酒楼之中客人渐多,开始热闹,人声鼎沸。 酒楼的二掌柜走到台上,团团朝周围作揖。 “各位客官来得巧,今日瑶仙姑娘心情很好,愿意为大家跳上一段。请大家多多捧场啊!” 话音未落,四周轰然叫好。 酒客们激动起来。 不少人甚至跳到了桌子上撒欢。 “瑶仙姑娘在哪里!” “瑶仙姑娘快出来!” “瑶仙姑娘!” “瑶仙姑娘!”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噼里啪啦,有人带头往舞台上丢银子。 铜钱,银锭子,银绞子,甚至还有元宝和金子,雨点似的往舞台中间砸。 喊话的二掌柜赶紧抱着脑袋跑掉。 怕被砸死。 秦韶华好奇地往外一看。嚯!酒楼一共四层,每一层都有人探出身子来,抻着脖子往舞台上瞄。而一楼的大堂就更不用说了,酒客们那叫一个激动,要不是舞台栏杆太高,他们都能爬上去。 “这瑶仙姑娘是何方神圣?”她琢磨着,看架势,简直跟现代的偶像明星出行一样了。 大批粉丝啊。 她觉得瑶仙姑娘要是安保做的不好,都能被这群疯狂的酒客一人一口咬死。 追星真可怕。 古人也很疯狂呀! 正文 第370章 前凸后翘好身材 齐王表示他也不知道瑶仙姑娘是何等人物。 不知道不要紧。 齐王和秦韶华两个人耳力都很好啊。 酒楼里现在全是议论瑶仙姑娘的声音,随便听听就能听出个大概了。 只听有酒客议论道…… “仁兄,这瑶仙姑娘是谁?我好久没来这里,却不知这里又出了一个新舞姬?” “贤弟啊,你有所不知,这瑶仙姑娘可不是这里的,咱们凤凰城庙太小,集全城酒楼之力也养不起瑶仙姑娘这尊大菩萨啊!” “那她是……” “她是西域那边过来的,刹逻汗国第一舞姬啊!” “噢!刹逻汗国,那不是天魔舞的发源地?” “正是正是,这瑶仙姑娘是天魔舞发源地的第一舞姬,你说有多厉害。别说是到了外面,就算是在刹逻汗国内,没有千金也请不动她跳舞呢。” 哎哟,这还是个外来的和尚。 自带偶像光环啊。 秦韶华听得挑了挑眉,兴致盎然。 问齐王,“你是听说了她来凤凰城,才专门跑来一睹芳容的?啧,还非要带上我干嘛,你自己来看姑娘,我也不会生你气啊。” 齐王一脸严肃。 “本王整日军机缠身,可不知道城里来了什么舞女。” “是吗,不知道吗?”秦韶华走到他跟前,凑近了盯着他的表情做研究,“不用装,想看美女直说就是,我是个大度人,只要你只看不摸,我是不在乎的。” 齐王闻言,认真思索一番,问道:“那本王要是想摸呢?” “呵呵,王爷请自便。” 秦韶华笑了笑。 笑得非常意味深长。 如花的笑靥,透着森森的寒意。 齐王赶紧将她抱在怀里,投降了,“王妃息怒,小人我就是说笑而已。就算是天上仙女也不及王妃半分,我怎么会为了一个舞女特意前来呢?不过是带着王妃来消遣放松,偶然撞上了而已。” “好的好的,松手吧,本王妃饶恕你了。” 秦韶华听见楼下欢呼声大作,鼓乐声也不同方才,忖度着该是那瑶仙姑娘出场了,顾不得跟齐王斗嘴,急着要去看热闹。 结果齐王不肯松手。 “王妃息怒啊,我真在开玩笑而已!” 秦韶华好无奈,“夏侯夜……别玩了,别耽误我看美女。” “王妃喜欢美女?不喜欢我了吗?” “喜欢。快松手!” 秦韶华无奈,主动在齐王脸颊上亲了一下,才换得他笑眯眯地松了怀抱。 她赶紧跑到前头去看。 只见楼下舞台之上,轻纱曼卷,果然是瑶仙姑娘出来了! 一层又一层的红罗帐飘飘荡荡,从四楼楼顶一直垂下来,在微风之中轻轻起舞,将舞台之中那道倩影遮得朦胧。 看不清面貌。 但是,单看那映在纱帐上的妙曼身段,真的足以让天下男人喷鼻血了。 标准的前凸后翘好身材! 秦韶华都看得入迷了。 男人爱看美女,其实女人也爱看美女。 她看看舞台中间的窈窕身影之后,下意识就低头看了看自己。 唔,秦大小姐的身体还是没发育好,略显青涩。 谁知道齐王突然走了上来,站在她身后,轻声说:“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经很好了。特别是这段时间本王伺候得周到,你上身明显更丰韵了些。” “滚。”秦韶华面无表情咬出一个字。 这个夏侯夜能在任何场合开启流氓技能。 也是厉害。 “瑶仙姑娘!” “瑶仙姑娘!” 楼上楼下此起彼伏的呐喊。 无数人一同大喊瑶仙的名字,群情激昂。 比现代的演唱会也差不了多少。 秦韶华算是领略了古人疯狂的一面。 突然,一阵细细的胡笳之声,乍然从喧闹的鼓乐之中突兀跳出,极细,极高亢悲凉,钻入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笳声徐徐递进,不疾不燥,与满场的喧嚣格格不入。 然而却像是润物的春雨一样,轻易就洒遍了天地。 控制全场。 其他乐声渐渐停了,满场只剩这悠扬而悲凉的胡笳,绵长不绝。 酒客们疯狂地大喊着瑶仙的名字,可是这胡笳声音一起,渐渐的,大家的喊声就自动低了下去,无论多么狂热的人,也被这曲调带偏了心智。 逐渐沉浸在乐曲的旋律之中。 “吹笳之人,技艺深厚。”齐王都不由凭栏感叹。 秦韶华点了点头。 的确。 她算是心智坚韧的,很难被事物左右情绪,但也不知不觉沉入了胡笳营造的气氛之中。 仿佛眼前展开了一卷大漠黄沙的画卷,冷月当空,金沙满地,说不尽的荒凉。 定睛一看,轻纱曼舞之中,舞台中间那道窈窕的倩影,手上持着乐器。 原来,是瑶仙在吹奏胡笳! 第一舞姬,在乐理上的造诣竟然也这么深厚? 秦韶华对此人更加感兴趣了。 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呢? 胡笳声声,余音绕梁。 当最后一个音节吹奏完毕,只听啪的一声,瑶仙竟然将胡笳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 楼上楼下一片叹息。 许多人都不由自主为那胡笳惋惜。 可琴筝鼓乐,突然在这一瞬间集体奏响! 盛大的声音之中,瑶仙的身影凌空而起,握住一条轻纱,直直飞了起来。 裙裾飞扬。 长发飘舞。 秦韶华终于看见了她的脸。 却是看不见真容,因为她带着面纱。 面纱之上唯露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勾魂摄魄,轻飘飘朝着全场一扫,每个人仿佛都被她的眼风扫到,不由心神摇荡。 充满西域风情的乐曲充斥了酒楼。 盛大的演奏之中瑶仙绕着全场凌空飞度,最后轻轻一个漂亮的旋转,如雪花般轻柔地落在地上。 她手腕脚腕上带着一圈铃铛,猛然一摇,铃声大作。 她整个人跟着铃声剧烈地舞动起来。 如妖魔。 如精魅。 如柔软的蛇。 来自西域的舞裙,坦露着胳膊,腰肢,和雪白的双足。 牢牢吸引着全场酒客们的目光。 “原来,西域天魔舞是这样的!”秦韶华看得心驰神往。 齐王脸色淡淡的,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见秦韶华夸奖舞姬,他就问:“喜欢吗?” 秦韶华反问,“这种舞蹈不该是你们男人更喜欢?” 齐王笑道,“是谁整日跟我讲什么男女平等。看个舞而已,倒分出男女来了。” 秦韶华失笑。 好像还说得挺有道理啊。 齐王望着场中热舞的瑶仙姑娘,淡淡说道:“这舞女身上有功夫。” “嗯。”秦韶华也看出来了。 瑶仙的舞步非常稳定,这不仅仅是常年苦练的缘故。她举手投足之间,虽然有刻意掩饰,但还是暴露了她会武功这个事实。 秦韶华和齐王什么眼力,当然看得出来。 所以,一个异国的顶尖舞姬,身怀武功,突然跑到楚国偏僻贫瘠的凤凰城之中,所为何事? 想不通。 要论赚钱,她就算在这里跳上几个月,也不如她在刹逻汗国的一次出场费多。 所以这就有意思了。 而且这舞姬的厉害之处还不在身段和舞姿,也不在吹笳技艺,更在于她对人心的把控,对全场情绪的调动。 从半遮半掩的出场,到喧嚣中一曲荒凉胡笳,带着人的情绪跑了,却陡然把胡笳摔碎,这一步一步,都准确地把控着看客的情绪。 厉害呢! 秦韶华和齐王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欣赏舞蹈,品着美酒,也暗暗琢磨着瑶仙的有趣之处。 直至舞台上一曲终了,瑶仙姑娘旋转着身体,渐渐停了下来。 乐声止。 楼上楼下轰然叫好。 喊声震耳欲聋。 又是一阵金银雨,许多人往台上抛钱。 甚至还有抛玉石,抛珠宝首饰的。 哗啦啦一片乱响。 瑶仙姑娘却不躲,姿态妙曼地站在舞台中间,无论哪个角度抛过去的金银珠宝,都没有砸到她。 秦韶华和齐王看得分明,不是没有砸向她的东西,而是所有东西都在她身边半尺之外,掉落了。 好像她身周有一个透明的屏障似的。 “内力不错呀。”秦韶华挑眉。 都能外放内力挡物体了。 这瑶仙姑娘到底什么来路? 如此厉害,却甘做一个舞姬? 她从口袋里掏了几颗金豆子出来,这是齐王前日给她的零花钱。 手指一弹,三颗金豆朝着瑶仙飞了出去! 秦韶华用了内力。 金豆子成功逼入瑶仙近身半尺之内! 瑶仙的透明屏障挡不住了。 眼看金豆子就要砸中她的脸。 最后关头她手腕翻转,翘着兰花指,将三颗金豆稳稳接住! 她抬起头,朝二楼的秦韶华和齐王看过来。 秦韶华内力发声,朗声道:“瑶仙姑娘舞技超群,王爷赏金豆三颗!” 全场哗然! 酒客们纷纷朝二楼看来。 谁也没想到今晚还有王爷在场! 凤凰城的王爷只有一个,就是摄政王齐王殿下啊。 原来是王爷微服出巡呢。 那么站在王爷身边的女子,是谁? 侍女还是姬妾?总不会是王妃。 王爷来看姑娘跳舞找乐子,不可能带王妃嘛。 却没想到,秦韶华话音一落,面对着全场好奇的窥探目光,齐王也从怀里掏出半块银子,嗖地一下朝舞台丢了过去。 正文 第371章 真是一个尤物 齐王的银子,没有丢在瑶仙怀里,只是随便扔在舞台边缘,距离瑶仙还有老远。 他说:“这银子,是王妃赏的。” 哇! 全场酒客们瞪大了眼睛。 原来王爷身边的女子是王妃? 什么情况。 王妃替王爷发赏,王爷替王妃发赏,夫妻俩一起看美女跳舞? 好奇怪…… 瑶仙姑娘那么美,那么迷人……王妃还陪着王爷看她? 就不吃醋吗? 所有人都很好奇。 秦韶华则是无语。 她本来想和齐王开个玩笑,没想到齐王又把玩笑开回来了。 “夏侯夜,美人跳舞你发赏是应该的,替我发赏是怎么回事?”她低语。 齐王携了她的手,一本正经:“王妃要和本王共进退。” 秦韶华一头黑线。 他这公然一牵手,楼上楼下的酒客们又是一阵骚动。 大家纷纷想,哎呀呀王爷和王妃好恩爱啊! 一时间,不少人连瑶仙姑娘也顾不得看了,开始盯着齐王和秦韶华发呆。 因为能够这么近距离接触皇族权贵,是好多人一辈子也碰不到的事。 “王爷千岁!给王爷请安!” 还是这家酒楼的掌柜比较机灵,最先反应过来,跪在地上高声喊千岁。 这一下才提醒了其他人,于是酒客们相继离席跪倒在地,参差不齐地给王爷见礼。 虽然是跪得乱七八糟,还有喝醉了乱嚷嚷被同伴强行按下去的,但总算是尽到了礼数。 却唯有舞台中间的瑶仙姑娘,依然站在那里。 更加惹人注目。 “你是王爷?”她慢启朱唇,眼波流转,声音里带着笑意。 大家都跪,她不跪,算是相当无礼了。 而且她还敢质问,“你说自己是王爷,我就要信吗?” 她望着齐王,眼睛勾魂摄魄地斜斜一挑。 那风情…… 顿时酥倒了半数酒客。 而站在齐王身边的秦韶华,则被她自动无视了。 她只看齐王。 瑶仙姑娘手里捏着的几颗金豆子,是刚才秦韶华丢过去的。她轻轻往前走了两步,腰肢款摆,媚眼如丝。 春葱一般细嫩纤巧的手指随意摇晃几下。 一颗一颗,将金豆子全都丢在了地上。 “你真是王爷吗。区区三颗金豆子,对于王爷来说,出手是不是太小气了些?” 瑶仙姑娘的声音非常好听,软绵绵的,带着一点异国的口音,吐字不是很清晰。 然而就是因为这一点点不清楚,反而让她的吐字发声多了几分性感。 和她的气质浑然一体。 让人忍不住就想听她再说几句,不要停下。 秦韶华的目光,落在她光洁袅娜的腰肢上。 洁白的腹部露出来,肚脐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妖精似的勾人魂魄。 秦韶华觉得这姑娘可真美。 怪不得敢当着她的面勾搭齐王,天生有资本啊! 她朝瑶仙笑道:“三颗金豆子,给姑娘做打赏的确是有点少了。不过,王爷的钱归我管,我不愿意浪费,只好委屈你啦。给的虽然少,打赏却是荣耀。你说是不是?” 瑶仙看了秦韶华一眼,没说话。 她眼里的情绪,连秦韶华也没读懂。那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眼风,似是敌意,又很温柔。似是挑衅,却又不明显。 秦韶华朝她挑了挑眉头,她就把眼睛转了开去。 躲开了对视。 噫,这女子到底抱着什么目的?秦韶华兴趣更浓了。她刚才主动丢金豆子,就是想看看对方的心思,抛下鱼饵。现在看来,瑶仙咬钩了。 一旁,齐王面对瑶仙的勾搭,倒是相当淡定。 他并不回话,只淡淡看着舞台。 眼神没有焦点,似乎在看瑶仙,又似乎不是。总之让人觉得,他对这位魅惑的舞姬不是很感兴趣。 瑶仙姑娘眼波一转,依旧注视着齐王。 声音柔媚地问:“王爷,您真不愿意再赏我一点什么吗?我这头上,还缺一支发钗。” 她抬起芊芊素手,摸了摸头发。 “这颈上,还缺一条宝石项链。” 摸了摸锁骨。 手指一路往下,摸到腰腹之间。 “是不是再系一条玉带更好呢?” 然后她轻轻抬腿,将涂满了艳红色丹蔻的脚趾动了动,“我还想要一只脚环,镶满蓝宝石。” “王爷,您肯赏我吗?” 这一番搔首弄姿,直接把满堂酒客看了个神魂颠倒。 天哪,大家眼睛都看直了。 瑶仙姑娘自从来了凤凰城,就是一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样子,除了跳舞的时候奔放一点,平时看谁都不给正眼。却没想到齐王一来她就火辣起来了! 她还有这么主动的一面啊! 顿时满场酒客又羡慕又嫉妒。 到底是王爷,唉,身份尊贵才能吸引第一舞姬。 小老百姓是没机会得到美人青眼咯! “你觉得她怎么样?”齐王被瑶仙姑娘当众妖媚勾搭,却是先去询问秦韶华的意思。 秦韶华耸耸肩,“我觉得挺好。挺美的。” “嗯,本王也觉得挺好。”齐王点头。 秦韶华呵呵一笑:“既然王爷看得上,不如把她弄回府里去?” “王妃是说真的吗?” “当然。” “那么……”齐王清了清嗓子,“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妃美意,我不能辜负啊。” 齐王转头,看向场中瑶仙。 “王妃觉得你不错,想让你随我们回府献舞。你可愿意?” 瑶仙姑娘听了,眼里似有哀怨。 “王爷,这是王妃的意思,不是您本人的意思么?” 她摆动腰肢,又往前走了几步。 轻轻侧过身子,留给齐王一个曲线婀娜的侧影。 那饱满的女性特征,更加展露得淋漓尽致。 可是齐王不为所动。 也不接话,淡淡看着她。 瑶仙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声音,让满场酒客听得浑身发软。 “王爷莫生气,是我错了,我不该把话问得这么直白。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里明白就好了。” 她作势将面纱和裙裾稍微整理一下,又正了正身上的首饰,轻笑道:“那么,我就如王爷所愿,随您回府去,单独给您献舞吧。” 她款款走下了舞台,消失在众人眼前。 秦韶华啧啧称赞,“真是一个尤物啊。” 齐王把秦韶华的手拽得更紧,“王妃可不要吃醋。” “呵呵。” 秦韶华翻了一个白眼,挣开了齐王的手。 哼了一声,独自下楼去了。 既然瑶仙姑娘当众歪曲齐王的意思,非要说成是齐王请其进府,搞得气氛那么暧昧…… 那她就成全一下嘛。 不然瑶仙姑娘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秦韶华甩手走了,径自出了酒楼。 楼上楼下的酒客们顿时各种激动。天呐,果然王妃刚才的大度都是装的吧,你看王爷要纳舞姬回府啦,说不定会收了瑶仙姑娘呢,王妃果然受不了了,负气离开呢! 王公贵族的八卦在眼前上演。 大家都充满了窥探欲。 只是碍于齐王的威势,不敢表露得太明显罢了。 齐王抬手:“都起来吧。” 众人哗啦啦站了起来。 等着看齐王会有什么反应。 是去追王妃呢?还是去后台接美人呢? 结果齐王径自下楼,迈着方步离开了,既没追赶秦韶华也没去迎接瑶仙,让大家都很失望。 剧情一点都不刺激嘛。 还以为会看到瑶仙和王妃争风吃醋呢。 等齐王的背影消失在酒楼门口,满堂酒客嗡一声就开始议论。 突然有一个人喊道:“瑶仙姑娘跟了王爷,是不是以后不在这里跳舞了?” 一语提醒众人。 大家集体惊呼一声。 是啊,瑶仙姑娘要是进了王府,肯定不会来酒楼跳舞了啊! 好可惜。 大家眼巴巴望着瑶仙下台的地方,想看看瑶仙会不会在临走之前再露一次面。 然而,没有。 瑶仙姑娘,再也没有出现。 酒楼里一片哀嚎。 这一晚,许多人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来缓解再也看不到第一舞姬的忧伤。 而被大家惦记牵挂的瑶仙姑娘,则真的进了齐王在凤凰城的府邸。 在齐王和秦韶华吃夜宵的时候,她被叫到了跟前。 “王爷,现在想看我跳舞吗?”她一进门就脱去了御寒的锦裘。 里面竟然只穿了小袄和一条纱绸裤子,雪白的藕臂和腰肢,全都露在外面。 秦韶华舀了一勺子汤,品品滋味,觉得不错,就给齐王盛了一碗。随意扫了她一眼,说,“你脚上鞋子也脱了更好,光脚不是更美?” 瑶仙轻轻笑了,“王妃这话说的……可是在吃我的醋?听说在楚国,女子的鞋子是不能乱脱的,脚也不能随便给人看,只能给丈夫看。王爷要是有兴趣,不如亲自给我脱鞋,如何?” 她媚眼扫向齐王。 话说到最后已经是撒娇的意思了。 性感的能让全天下男人为她疯狂。 秦韶华不由认真看她。可以啊,胆子够大啊,竟然近距离调戏齐王,当着她的面! 就追问:“瑶仙姑娘想让王爷给你脱鞋?真的吗?” 瑶仙朝秦韶华眨动双眸,娇媚地说:“怎样,王妃同意吗?” “同意啊!”秦韶华看热闹不怕事大,“当然同意,本王妃特别支持你。要不这样,王爷给你脱一只鞋,我给你脱一只鞋,你看好不好啊?” 正文 第372章 王爷您太狠 “王妃可不要打趣我哦。” 瑶仙姑娘呵呵一笑,依旧是眼波如醉地望着齐王。 她轻轻挪动脚尖,挂在脚腕上的铃铛就叮叮作响。 叮,叮叮,颇有规律地响着。 引动着人的心神。 齐王慢慢悠悠地吃宵夜,将秦韶华盛给他的汤吹了吹热气,仔细品尝。还就着自己的勺子喂了秦韶华一口。 好像屋里根本就不存在瑶仙这个人似的。 完全将之当空气。 瑶仙软绵绵地又问了一句,“王爷,您说王妃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很好笑呢?为什么我的双脚,要分给你和她每人脱一只鞋子呢?” 齐王充耳不闻。 将油炸的翡翠玫瑰卷给秦韶华夹了一个。 秦韶华说:“我今天不想吃甜东西。” 齐王就换了一片秘制鹅脯,“那你尝尝这个。” 秦韶华吃了,“嗯,还不错。” 两个人吃东西说话,把瑶仙晾在一边了。 小暖暖从门外钻了进来,喵嗷嗷地叫着。 这段时间它稍微长大了一些,四肢也更有力气,跳跃稳了许多,能够准确瞄准目标了。 一下子就跳进了秦韶华的怀里。 像颗毛茸茸的小炮弹。 秦韶华抱过它,喂它喝甜汤。 它眯着眼睛享受,小脑袋在秦韶华怀里蹭来蹭去。 喝了几口汤,它突然歪过头,朝瑶仙姑娘露出兽性十足的眼风。 冰蓝色的大眼睛半眯着,冷冷盯住瑶仙,像是埋伏在树丛之中的豹子,随时会跳起来咬死路过的羚羊。 那犀利的一瞥,让瑶仙呼吸一滞。 这么个小东西,竟然有大野兽一样的气势? “王爷,这猫儿……挺特别的呀。”她讪讪地笑。 齐王依旧不搭理她。 秦韶华抚摸着暖暖的皮毛,笑道:“是挺特别。它通人性得很,能凭直觉分辨出善意恶意。还喜欢咬人呢。” 小暖暖嗷呜叫了一声。 稚嫩的威慑。 秦韶华望着瑶仙:“要不要试试,让它咬你一口?” 瑶仙微微偏头,笑着说:“王妃生气了吗?请息怒,我刚才是和王妃开玩笑呢。我们刹逻汗国民风开放,和王公贵族玩笑也是常事,要是王妃不喜欢,我改了就是。” “你说你是刹逻汗国人?” “正是。王妃不知道吗,我们刹逻汗国就在楚国的西方,从这里一直往西走,走很远很远。” “那你来凤凰城做什么?” “想来,就来了。” 瑶仙再次笑了。 秦韶华也笑:“摘下你的面纱,让我看看。” 瑶仙摇头:“王妃恕罪,这个我可办不到。” “为什么?” “我从小就戴着面纱,从没以真面目示人。我在神灵面前发过誓,第一个摘下我面纱的男子,将会成为我的丈夫,一生一世守护我。我也会一生一世爱着他,无论生老病死,直到海枯石烂。” “噢,很动听的故事。”秦韶华点了点头。 瑶仙说:“不是故事,是我真诚的誓言。” 她的眼风又往齐王身上瞟过去。 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扑闪着,眸中流出羞涩的神情。 齐王这一次,终于抬眼了。 淡淡地看着她,“需要本王给你摘么?” 瑶仙的眼睛会说话。 齐王话音一落,她眼中就露出欲拒还迎的情绪。 “王爷,您是尊贵的亲王,我只是小小的异国舞姬。您的意愿,我唯有服从,无法反抗。” 齐王突然笑了。 “别啊,本王从不强迫于人。你若是心里不愿意,本王怎能强行摘你的面纱。” 他虽然在笑,可只是唇角微微扬起而已,眼底是一片冰冷。 笑容比发怒更让人胆寒。 瑶仙流转的眼波不由一滞,在他古井一般深邃的目光压迫之下,别开了眼睛。 不敢和他对视。 “王爷,不要这样看着我……”她作势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好像是害羞了。 齐王和秦韶华一同望着她,似笑非笑,眼神淡漠。 没有人接她的话。 该开的玩笑也开过了,接下来,该说些实话了吧。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沉闷的气氛,迫得瑶仙心跳加快。 她抬起手遮脸的动作,做久了会显得非常尴尬。 她换了一个姿势。 手腕脚腕上的铃铛,叮当当响成一片。 “王爷,不如……我给您跳一支舞?是我最拿手的一支,自从来了凤凰城,还没有当众跳过呢。” 没人理她。 齐王和秦韶华像是在研究一个物件一样,用不带温度的目光锁定她。 好像在说,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尽管让我看看! 瑶仙如芒在背。 咬了咬唇。 “喵嗷……”暖暖突然大声吼叫。 很突兀。 瑶仙下意识就后退了半步。 姿态有些狼狈。 暖暖并不可怕,实在是齐王和秦韶华的气势太强了。 压得她心弦绷得太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惊了一跳。 “王爷,王妃,我……”她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开始不稳。 能够在谈话过程中被牢牢压制,让她始料未及。 无与伦比的性感,倾倒众生的魅惑,在此时此刻都失去了效力。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这份沉闷的时候,秦韶华终于开口了。 “你是谁,说吧。” 我是瑶仙啊。瑶仙刚要脱口而出,眼睛对上秦韶华冷冷的目光,话到嘴边就没说出去。 她再看齐王。 齐王的眼神比秦韶华更加可怕。 越是不动声色,越是压迫感十足。 瑶仙张了张口,没说出半个字,最后紧紧抿住唇角。 秦韶华等了一会,“不想说?很好。” 她轻轻击掌,一个奇门的手下进了屋子。 “圣主,有何吩咐?” “去叫千妖月过来。就说,我这里有一个人很不听话,请他过来,帮我撬开她的嘴巴。” “是!” 手下转身走了。 “王妃,千妖月是谁?”瑶仙柔媚的眼里闪过一点惧怕之意。 秦韶华笑笑,“你不知道?” “不知道。” “那么,等他来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希望你能装到最后!千妖月折磨人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呢。只要你挺得住。 “王妃是不是要惩罚我?”瑶仙用手按住心口,怯怯的,“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说错了什么话吗?尊贵的王妃,您惩罚一个人,是不是要……” “来人。” 瑶仙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齐王突兀打断。 一个侍从应声进门,看见齐王神色淡漠的脸,就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王爷。”侍从欠身。 齐王说:“把这聒噪的女人拖出去,舌头割掉。” 呃…… 连秦韶华都冒了一阵冷汗。 王爷您是不是太血腥了。 “尊贵的王爷!”瑶仙惊呼,“您怎么可以……” 齐王淡淡地道:“既然不说实话,舌头留着也是无用。” 侍从上前就去捉瑶仙。 瑶仙闪身躲开。 结果侍从一个小擒拿手,从身后将她披散的长发抓在了手里。 用力一掼。 瑶仙应声而倒。 侍从利落地反剪了她的双手,将她拖出门去。 “王爷,您忍心对一个异国的女子动手吗,王爷,若是事情传了出去,您将刹逻汗国的舞姬毁掉了,世人会怎么想您,您考虑……” 瑶仙的呼喊戛然而止。因为侍从扯下了她的面纱,塞在她口中让她闭了嘴。 院子里,几盏羊角风灯在夜色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浅白色的光线之中,瑶仙看见几个侍从端着匕首、水、金疮药等物靠近了她。 每个人都表情冷漠地做着事情,一丝不苟准备割舌头的一切,动作迅速。 屋中,秦韶华对齐王耸耸肩,“王爷耐性可真差劲。” 她还想和瑶仙唠一会嗑儿呢。 难得有个敢当面挑衅的家伙,大家聊一聊多有意思啊。 齐王说:“本王的耐性从来没好过。” 一个香气浓郁的女人在跟前搔首弄姿,作张作乔这么半天,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烦透了。 真扫兴。 有这工夫还不如和小韶华亲亲抱抱呢。 秦韶华问,“耐性不好?你在酒楼不是挺配合我的吗。” “那时候心情好。” “现在心情不好了?” “嗯,不大好。” “为什么?” “总有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你不嫌烦?” 呃…… 摄政王大人您是把人家“刹逻汗国第一舞姬”当苍蝇吗。 懂不懂得欣赏美啊? 您还是个正常男人吗。 秦韶华刚要接着说话,就听门外一声尖利的呼救,“圣主救我……” 是女人尖利的呼喊。 “唉。”秦韶华无奈地看了齐王一眼。 叹口气。 想不到对方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 好吧,只能说王爷您太狠。 “圣主救命!我错了!” 喊声越来越焦急,而且后几个字已经含混不清了。 好像是舌头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似的。 秦韶华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吭声,对方很可能再也喊不出来了。 舌头要是真被割掉了,后半辈子只能做哑巴。 “行了,停手吧。带她进来。”她朝外面的侍从们说。 “谨遵王妃吩咐!” 侍从们隔窗答应一声,各自松开了手,放开了被按在刑具架子上准备动刀的瑶仙。 他们拖着她,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瑶仙此时已经变得狼狈不堪,再不复之前艳光四射的模样。 正文 第373章 小韶华干得好 第一舞姬瑶仙的嘴巴里,撑着一支小小的钢架,正好把嘴撑大,露出舌头。 方便用刑动刀。 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抬进来之后,像破布一样被丢在了地上。 “你们出去吧。”秦韶华打发走了侍从们。 她笑着看向地上的瑶仙,“怎样,我们的刹逻汗国第一舞姬,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说实话了?” 瑶仙脸上都是生死关头迸出来的泪水。 泪痕狼藉,拼命点头。 秦韶华亲自走上前去,将她嘴巴里的钢架掏出来,丢到一旁。 “王爷这里,什么物件都是齐备的,想割舌头就割舌头,想砍断四肢就砍断四肢,你要是愿意体验各种刑具的滋味,尽可以继续骗我。” 瑶仙面纱早就被摘下去了。 秦韶华故意问她,“是谁给你摘的面纱,侍从吗?神明前的誓言还作不作数了?你要不要嫁给王爷的侍从啊?无论生老病死,直到海枯石烂,都爱他一生一世?” 瑶仙用力摇头,“那都是编出来的谎话,不作数!” 秦韶华又问,“还要脱鞋吗?让王爷亲自给你脱,脱两只脚,我保证不参与了这次。” “圣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瑶仙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求求您,放过我。” 她五官真是非常漂亮。 就算是嘴巴周围还有被撑开留下的红痕,脸颊上还有蜿蜒的泪痕,但是也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秀挺的鼻梁像是春日里静静俯卧的山峦,含着泪水的眼睛则像是围绕着山峦的一潭碧水。 柔软的樱花一样的唇瓣,吐出芬芳的香气。 说话还是含混不清的异国女子咬字方式。 听得秦韶华眉头一抖,“还装外国人?” 没完了吗! “啊……不是故意的!我忘了!”瑶仙立刻改成了清晰的楚国口音。 秦韶华哈哈一笑,“吓忘了?王爷是不是很吓人?” 瑶仙怯怯瞄了齐王一眼,没敢多看。 秦韶华掏出随身的匕首,挑断了她手脚上束缚的绳索。 瑶仙千恩万谢站起来。 秦韶华回到桌边坐下,陪在齐王身边。 笑着问她:“你刚才这几声’圣主’,可是真心诚意叫的?” “是。”瑶仙整理好衣衫和头发,正对着秦韶华,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属下多谢圣主相救。” “你这算是低头了?” “圣主,是属下本事不济。被圣主识破,属下心服口服。” 秦韶华笑笑,“那么,现在实话说吧。你是凤门之中什么人物?” 能够拥有这样一手魅惑的本事,除了奇门之下的凤门中人,别人很难做到。 秦韶华在酒楼的时候就觉察出“第一舞姬”的不对劲了。 那是一种直觉。 她笃定这位刹逻汗国舞姬是个冒牌货。 等将之带进了府中,近距离这么一看,呵呵,她更加确定了。 绝对是个假的。 但是能把刹逻汗国第一舞姬装得浑然天成,很难让人看出破绽,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天生自带的风情,那么,必须是长年累月研习怎么魅惑男人的人,才能做到。 青楼女子,豪门姬妾,都可以。 但是会武功的,又故意要在凤凰城中掀起注意,一旦见到机会就立刻凑上来,主动接近自己和齐王的家伙…… 除了奇门之下三宗五门的凤门中人,秦韶华还真想不出别的可能。 可叹这冒牌瑶仙还浑然不知,硬生生要当着自己的面勾搭齐王,结果怎么样? 被齐王一个不耐烦拖出去了吧! 还不是逼得她自己喊出了“圣主”二字! 秦韶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觉得自己找齐王当老公真是找对了。做什么事都能事半功倍。 她笑眯眯等着“瑶仙”回话。 瑶仙跪在地上,因为脸蛋太漂亮,就算是很狼狈地俯首称臣的模样,也天生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媚态。 她轻轻俯身,朝秦韶华叩首,口中莺啼呖啭地说:“启禀圣主,属下是凤门门主,凤芊芊。” 哦? 这倒是在秦韶华意料之外。 没想到凤门门主的本尊来了? 秦韶华朝门外吩咐,“去请白先生过来。” 外面有侍从应声离去。白城子片刻就能来。 秦韶华仔细端详凤芊芊的脸,“这是你本来面目?” “不是,这是刹逻汗国舞姬瑶仙的脸,是属下化过妆的。” “你为什么要化妆成她?” “想用她闻名遐迩的身份,来凤凰城,引起摄政王的兴趣。” “那她现在在哪里?被你杀了?” “不不不,没有!她好端端在刹逻汗国呢。我以前和她有过一点交情,所以冒她的名来凤凰城,她不会主动揭穿。” “你在酒楼里当众离间我的王爷,做得很顺手很熟练,不愧是凤门之人呐。” “圣主恕罪!属下不敢了!” 凤芊芊胆怯地又瞄了齐王一眼。 齐王半天都没说话,只在那边慢慢地,动作优雅地吃着宵夜。 但是压迫感却比秦韶华强太多,让她不由就觉得胆战心惊。 秦韶华挺好奇:“你为什么要引起王爷的兴趣啊?” 凤芊芊低头道:“为了……效忠圣主。听说圣主跟了摄政王,属下就想替圣主检测一下王爷的真心。毕竟我奇门圣主地位尊贵,若是这位王爷对您三心二意,属下早点检验出来,也好让您早作打算,免得日后被世俗男子始乱终弃,堕了我奇门的威名。” “哦。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秦韶华啧啧感叹。 鬼才信! 凤芊芊说:“属下对圣主的忠心,天地可鉴。” “上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是说来着?哦,千妖月。可是他背地里也有小心思呢。” “圣主您找我?” 某人真是经不起念叨,秦韶华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千妖月的声音。 凤芊芊下意识回头朝外看。 门窗挡着,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她明显是害怕了。 秦韶华察觉得到。 “千妖月,这里没你的事了。请回去吧。”秦韶华朝外道。 “什么?”千妖月不高兴,“圣主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不是说这里有个不听话的家伙,想让我对付,怎么又没我事了呢!我怎么听着,里头似乎有凤芊芊的声音啊?” “的确是她。不过王爷先出手,已经让她开口了。” “……” 千妖月不说话了。 秦韶华耳力好,隔着半个院子都能听见他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显然是生气了。 然后,嗖的一下子,他跑了! 秦韶华心里暗暗叹口气。 千门主,我可不是故意气你啊。稍稍打击一下你,让你早点熄灭了对本圣主的心思。本圣主也是迫不得已…… 哎,这样想好像挺不厚道。 秦韶华无奈。 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理干净。 继续看向凤门门主凤芊芊。 千妖月一走,凤芊芊明显是松了口气。 “多谢圣主。”她道谢。要是秦韶华把千妖月留下,还不知道那妖孽会想什么办法来对付她。她可不想尝试。 旁边齐王也是心里暗爽。 小韶华真够意思,三言两语把姓千的打发走了,还抬出自己来气他,呵呵,干得好! 齐王刚才主动让人对付凤芊芊,一是被凤芊芊搞烦了,二来,也是不想让千妖月抢先手。 小韶华的事情,他不在也就罢了,在跟前,当然是他出手料理,用的着姓千的吗? 还是让那厮有多远滚多远。 觊觎小韶华的家伙,本王可不待见。 不过他面上可不露痕迹,一点得意之色没有,就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喝汤,威严得很。 期间淡淡抬眼,给了凤芊芊一个冷飕飕的眼风。 惊得凤芊芊立刻就说:“圣主,经过属下我刚才的检验,可以看出王爷对您肯定是一心一意,心里眼里只有您一个,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我需要你帮我操心这个吗?”秦韶华真无语。 “是属下多事了!属下再也不敢。请圣主原谅!” 凤芊芊给秦韶华磕头完,又给齐王磕头,“请王爷原谅!” 齐王又赏给她一个眼风。 这次没那么冰冷了。 算是原谅。 凤芊芊松口气。 秦韶华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 “真没有?想好了?” “真没有。” “呵呵。” 秦韶华才不相信凤芊芊无所隐瞒。 且走着瞧吧。 到时候别来哭着求我。 说话间白城子到了。 进屋一看跪在地上的凤芊芊,先是一愣。 仔细辨认一番,迟疑地问,“凤门主?” “白尊者。” 白城子奇怪,“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凤芊芊低下头去,“没什么。圣主发令对付苗门主,我和凤门所有子弟宣誓对圣主的忠心。所以我亲自来到圣主身边,表达诚意。” 表达诚意表达得跪在地上满脸泪痕,也是太过分了点…… “这倒是很好的效忠方式,也让其他人看看。” 白城子点了点头,没再追问,算是给凤芊芊留面子。 她愿意这么说,他就这么信好了。 他转身朝秦韶华行礼,“圣主找属下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让你来认一认她的身份真假。” 白城子恭声道:“她的确是凤门门主无疑。” 秦韶华挺奇怪的:“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她这不是易容之后的样子么?” 明明是瑶仙的脸啊。 正文 第374章 换头术 白城子解释说:“因为属下见凤门主的次数比较多。等日子长了,圣主眼力高于我许多,自然也能认得出来,无论她易容成谁的模样。” “那她这易容术还有什么用?见她次数多的人都能认出来。” “不,属下是知道凤门最近有异动,有人进了凤凰城。又有异国的著名舞姬瑶仙来得突兀,属下特意去看过瑶仙一面,感觉是有古怪。刚才又见她在圣主面前,这才大胆推断。有了猜测之后,反过来再从她身上找凤门主的痕迹,就比较容易了。若是乍然看见,还是认不出来的。” 原来是猜的啊。 白城子思维也很细密嘛。 秦韶华点点头,朝凤芊芊命令道:“凤门主,卸了妆容,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如何?” “是,属下谨遵圣主吩咐。” 凤芊芊乖巧地退出去,和侍从们要了水,将脸上化的妆全数洗去,顶着一张素脸重新回屋。 秦韶华大吃一惊。 连齐王都微微皱了眉头,盯着凤芊芊看。 齐王的目光让凤芊芊又是顿感压力大增。 微微低下头去躲开齐王的注视,她禀报:“圣主,这就是属下的真面目。” 秦韶华心说要不要这么大反差。 那舞姬瑶仙本来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怎么你就是靠这么普通的脸孔底子,硬生生把自己化成美人的吗? 凤门主你的本来长相实在是太普通了啊…… 丢在人堆里绝对再也找不出来。 秦韶华带着狐疑的神色,看向白城子。 白城子道:“这的确就是凤门主的原本面目。属下曾听上一任凤门门主偶尔提过,凤门的易容术很是巧妙,别说是凤门主这样的长相,就算是丑得不成话的人,也能易容成美女。关键是要看这个人的五官骨架,若是骨架底子好,易容起来就非常方便。” 秦韶华于是仔细端详凤芊芊的五官。 眼睛不大,鼻子不高,嘴唇也平平淡淡的,肤色更是偏黑…… 五官分开来看其实都不能说是“普通”,实话说,有点丑。 合起来看? 顶多算是不难看。 和“倾国倾城”四个字差得不要太远。 而且眼神也和方才大不一样了,就是普通女人的普通眼神,一点都不勾魂摄魄。 凤芊芊见秦韶华看着自己发愣,突然一抬眼,唇角一勾,露出了微笑。 “嗯,这一下还有点意思。”秦韶华点了点头。 凤芊芊这一笑,颇有点瑶仙的味道了。流露出几分女人的魅惑风情来。 只是五官太不出奇,所以效果大打折扣。 凤芊芊收了笑,解释说:“圣主别看我其貌不扬,但我的五官轮廓,是最容易上妆的。天生适合易容,化妆扮起别人来,事半功倍。” 齐王若有所思。 吩咐道:“你现在就易容成瑶仙,给本王看看。” 凤芊芊二话不说,从腰带的暗格里掏出了一套胭脂眉笔之类的化妆品。 都是极其轻巧的微缩版,藏在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连镜子都不用,直接就用化妆品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起来。 当着秦韶华等人的面,不过用了盏茶不到的工夫。 当她的手从脸上离开的时候。 秦韶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活脱脱一个瑶仙舞姬啊! 这哪里是化妆、易容,简直就是做了一个整容术! 整张脸都换了! 不,是换头术!比换脸更狠。 肤白貌美,眼波流转,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万种。 凤芊芊朝秦韶华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欠身告退,去外面洗脸卸妆。 然后她很快又回到屋中来,顶着一张平淡普通的素脸,再次当众化妆。 这一次只化了一半,齐王的脸色就严肃起来。 紧紧盯着凤芊芊手上的动作。 把凤芊芊吓得不小心掉落了眉笔。 秦韶华拽了拽齐王的袖子,“王爷,别吓坏我的手下。” 齐王收回目光,这才让凤芊芊压力顿减。 捡起眉笔之后,她三下五除二,很快又完成了一次易容。 一张和秦韶华一模一样的脸,赫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凤芊芊,化妆成了秦韶华! 而且连表情、眼神都有七八分像。 若不是白城子和齐王整日见到秦韶华,对她的神态特别熟悉,几乎就能被凤芊芊骗到。 然而这程度,去蒙混外人是完全不成问题了! 除了熟识秦韶华的人,谁也不会发现其中细微的差别。 “圣主,属下失礼了。”凤芊芊主动走过去,站到了秦韶华的身边。 近距离的对比,更加展示出她易容术的精湛之处。 除了气质上还有很大差别,不如秦韶华冷峭凌厉,她几乎已经能以假乱真。 秦韶华击掌,由衷赞叹,“凤门主让我大开眼界。” 凤芊芊低头施礼,“让圣主见笑了。” 她这一开口,连声音都和秦韶华有几分类似。让秦韶华又是一阵赞叹。 秦韶华指着白城子问,“你这么厉害,能化妆成白尊者吗?” 凤芊芊摇头:“我的五官不适合化妆成男子。男女之间,在骨骼轮廓上有很大差别,细微之处最不容易化妆。不过我门下有几个弟子适合化作男人,以后有机会我带她们给圣主看一看。” “声音也能装成男人?” 凤芊芊回答:“能。改变声音,模仿任何一个人说话,是我们嫡传弟子修炼的基本功之一。” 她这句话竟然是用白城子的嗓音说出来的! 秦韶华颇为意外。 白城子笑着说:“凤门主在声音模仿上,是凤门之中的佼佼者,无人能出其二。圣主也不必太过吃惊,凤门之中子弟众多,只有嫡传的少数人才能学易容和变声,其他人都是不会的。” 秦韶华点头。这还好。 她顿觉自己对凤门的了解太少了。 以前只以为那是一群靠色相做事的人,因为她不大喜欢,所以没有过多询问过门中的事。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呢。 白城子又道:“而凤门嫡传弟子也有功力深浅之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凤门主这样的。就是灵素,作为凤门主悉心培养多年的爱徒,也比师傅差了很远。” 灵素,是施姨娘的名字。 白城子主动提起她,让秦韶华微微一笑。 转目去看凤芊芊。 凤芊芊的表情,略有一丝尴尬。 转瞬即逝。 她很快欠身告退,“容属下去卸妆。” 再回来时,又是那张五官平平的素颜了。 方才的不自在也完全消失。 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心情整理。 秦韶华略作思忖,说道:“凤门主若是愿意,尽可以住在我这里。也可以到外面自己找地方住,随你喜欢。” “属下愿意留在圣主身边。” “那好,既如此,有事我会随时叫你。” “属下随时听候圣主调遣。” 秦韶华看着她,“没事了么?没事可以退下了。” “属下告退。” 凤芊芊立刻行礼退下。 白城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略一迟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也躬身告退了。 秦韶华笑了笑。看得出白城子是想帮凤芊芊说话。 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恪守本分。 齐王问,“你吃饱了吗?汤都凉了,让人端新的进来吧。” 秦韶华摇头,“不用了。宵夜吃多了夜里不好消化,容易长肉。” 齐王微笑着看向她的胸口,“还是要再胖点才好。” 又耍流氓! 秦韶华一个冷冷的眼风扫过去。 齐王收回目光,改口,“这凤门主,是为施姨娘而来吧。” 施姨娘,凤门中人,本来是他养在王府中,用来刺探奇门情况的人手。后来得罪了秦韶华,被秦韶华收服了。 从施姨娘跟秦韶华动手的一刻开始,齐王就选择把这个人忘在脑后了。 要不是凤门门主突然到来,他也不会想起。 秦韶华点点头:“大概是了。” “倒是沉得住气,白城子主动帮她提起,她也没有顺势接话,过问施姨娘的消息。” “所以这凤芊芊看起来还算是个聪明人。”秦韶华思忖片刻,做了决定,“看她表现吧。若是表现得好,时机到了,我自会让她们师徒见面。” 奇门的事情齐王可不插手,秦韶华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叫人进来收拾桌子,然后自顾自拉着秦韶华的手,回到卧房里去。 “王妃,你看今日我表现如何,是不是可以给点奖励?” 秦韶华斜斜一瞥,“什么表现如何?” “第一舞姬美色当前,本王却是心止如水。可见本王对王妃忠贞不渝,一心一意天地可鉴。王妃难道不该奖励一番吗?” “哟。”秦韶华上上下下打量齐王。 这家伙一副我很牛的样子,还挺自我感觉良好呀。 “夏侯夜,忠贞不渝,一心一意,这难道不是你的本分吗?” 秦韶华一反问,齐王就听出不对劲来了。 立刻改口:“王妃息怒。本王开个玩笑嘛。一心一意当然是本分,做到了本分而已,怎么还能要奖励呢?这个道理本王还是明白的。” “明白就好。”秦韶华拍了拍齐王的肩膀。 一副我很欣慰的样子。 齐王暗自不开心。 小韶华就不能装糊涂一下,给本王一点奖励吗! 正文 第375章 只会狠辣十倍 秦韶华又拍拍齐王的肩膀,说:“一心一意也是我的本分。” 齐王立刻心情好转。 小韶华这么说话,他喜欢。 “好了,咱们说点正事。”齐王换了一副神色,颇有点严肃,“这个女人可以易容成你的模样,不能不防。” 凤芊芊的易容术实在是太厉害。 在她刚画出秦韶华的眉眼时,齐王就想到了后果。 一旦此人顶着秦韶华的脸做坏事,可是不好对付。 秦韶华点头,“是的。” 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不过,她肯在我面前露这么一手,就是已经跟我交了底牌。以后不敢说,但是刚才以及短期内,她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齐王同意秦韶华的说法,“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此人若为你所用,会是助力。若有异心,则是麻烦。” 秦韶华道:“我晓得。所以才主动提出将她留在身边。近在咫尺,容易控制。” 何况手里还有施姨娘一张牌。 凤芊芊投鼠忌器,是有顾忌的。 秦韶华还是想收服凤门。 在凤芊芊不主动撕破脸的时候,她也会给她留一点余地。 因为凤芊芊这样的本事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真是太可惜了。 齐王想了想,淡淡一笑,“幸亏这凤门中人,武功都是平平,子弟放在江湖上只能勉强算是高手而已,遇到真正的强敌就要靠她们的旁门左道了。” 若一个个又是顶级高手,又身怀易容和变声绝技,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而现在的凤门么…… 虽然易容术和魅惑本事厉害,倒也不足以当成大敌对待。 …… 凤芊芊被安置在府邸东边跨院的一所房子里。 小院整洁干净,房间里布置也很齐整。她身无长物,住进去之后没多久,就有人给她送了几套衣服过来,说是让她换洗用。 凤芊芊收了衣服,夜已经很深了。 她走到院子里去透气。 院门被人敲响。 “是哪位?” “我。”白城子的声音。 凤芊芊走去开了院门,看见白城子一身雪白的长袍,带着惯有的微笑站在门外。 “尊者请进。”凤芊芊要引白城子进屋去。 白城子走到院子当中就停住了脚步。 “只有几句话而已,就在这里说吧。” 凤芊芊站住脚,转过身来,目不转睛望着白城子。 半晌,方道:“你还是老样子。” 白城子礼貌地笑笑。 凤芊芊无奈地摇摇头,“从你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每一次见你,你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明明是个小童儿,却好像谁都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似的,防备得很。我当时就说过,这孩子我不喜欢。” “呵呵,凤门主不要取笑我。”白城子很客气。 凤芊芊说:“我可不是取笑你。这是我心里话。到了现在,我还是不喜欢你的性子。你年纪轻轻,却整日老气横秋的,不难受吗?” 白城子没回答。 只是很礼貌地微笑着。 凤芊芊是门中长辈,论职位是他高,但论起辈分,他是晚辈后生。 只不过凤芊芊长年修习魅惑之术,保养得宜,外貌看起来才和年轻女孩子没有什么差别。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白城子尽量保持礼貌。 他客气而疏离。 凤芊芊只好叹了一口气,“好吧,你有你做人的原则。我喜不喜欢你,终究和你也无关。白尊者,这么晚了,来找我什么事?” 白城子道:“凤门主刚才领教过圣主的厉害之处了?” “我更领教了摄政王的厉害之处。” “凤门主是为灵素来的吧?她被圣主收服的事,算算时间,就是再隐秘也该被你查知了。” “灵素的事不劳白尊者操心。刚才在圣主面前你主动提起灵素,我谢谢你。” “那么,对于灵素之事,凤门主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 白城子笑容略淡了些,“凤门主,我与你没有个人恩怨。前来找你也是为全门考虑。我不希望门中有人对圣主起别的心思,影响全门稳定。凤门主,若你心中另有盘算,话先说在前面,我白某人虽然敬你是长辈,但若是出手,也绝对不会客气。” 凤芊芊扯扯嘴角,“呵呵,白尊者的厉害我知道。放心,我不会劳您出手的。” 她抚摸嘴边尚未褪去的红印,是先前差点被割舌的时候留下的。 “白尊者也看到了,我虽然练过武功,但武艺平平,摄政王手下几个侍从就能让我俯首就范,我就算是心中另有盘算,又能如何?” “凤门主心里真这样想就好。”白城子语气变得严肃了一点,郑重地告诫她,“现在门中形势很是微妙,苗化羽行踪不定,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兴风作浪。凤门之前对圣主的追杀令无动于衷,现在凤门主你却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抱歉,我不得不多想一点。” “你难道认为,我会和苗化羽勾结吗?”凤芊芊笑着问。 白城子没说话。 默认了自己的怀疑。 凤芊芊脸色一变,用手指了指门口,“白尊者请回吧。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退一万步讲,你还怕我做出什么事来?我门下最喜欢的爱徒可是在你们手中呢!” 白城子道:“凤门主最好还是考虑清楚一点。圣主的脾气,你恐怕还不了解。而且此地是齐王府邸。齐王这个人,若是惹了他出手,只会比圣主狠辣十倍。” 他未作久留,交代完毕,就转身离开了。 凤芊芊关上了院门。 回过头来,望着头顶黑沉沉的夜空,她重重叹了口气。 今夜相见,她算是领略到了这府中男女主人的厉害之处。 本来是打算借着天魔舞第一舞姬的名头,来到凤凰城能有一番作为的。然而没想到在全城最著名的酒楼里跳了几场,还是没能吸引到摄政王前去观摩。 直到今夜他才去,而且似乎,只是偶尔路过,不是专为她去的。身边还带着秦韶华。 对于她的公然勾引,他也没有什么表示。 就好像一块铁板,无机可乘。 甚至进得府来,她轻易就被他和秦韶华看出了破绽。 一个靠易容和魅惑走江湖的人,一旦伪装失败,也就是彻底失败了。 像是高手被废掉了武功,只能等死。 事到如今,她堂堂凤门门主,算是暂时被囚禁在了方寸之地。看似自由,其实她知道,自己时时刻刻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那么前头的路,何去何从,该怎么走? 凤芊芊望着夜空,久久没有动弹。 …… 段素娥住在距离齐王府邸不远的一所小房子里。 周围都是凤凰城守军之中,一些大小将领的家眷。 这是秦韶华给她的住处,她就算不想住,也无处可去。 她身无分文,想租房子都没有半个铜子。 秦韶华不但给了她住处,还给下面的人放过话了,不必给她供应吃穿,让她自己解决生计。 段素娥住进小房子没多久,就有一个军中家眷的婆子上门,主动给段素娥介绍“工作”。 “这位姑娘,不知道你都会干些什么呀?咱们这里能干的活呢,其实也不多,我们这些家眷平日里没事,多是接一些军中缝补的活计做做,把当兵的破了的衣服拿来补一补,替家里赚些零散嚼用。” 补衣服? 给又脏又臭的当兵的补衣服? 段素娥脸色比锅底还黑。 心想这一定是秦韶华故意派人来折辱她! 婆子看段素娥脸色不好,体谅她是新来的,又是年轻女孩子,估计不好意思给陌生男人补衣服。 就好心地改口说,“姑娘是不是不擅长缝缝补补啊?” 段素娥心说难道我擅长的话,还真要答应你不成! 我什么身份,怎么能给当兵的下等人缝补衣服? 就是连家中的亲生父母的衣服,我都没有缝补过呢。他们可是当朝的尚书和尚书夫人……哦,虽然后来官位降了一点,可也是朝中大员。 不过想起父母,又让她想起母亲对她不管不顾,非要让她嫁进建恒王府的事情。 她非常沮丧。 脸色就更难看。 只听婆子又说:“姑娘要是不擅长缝补衣服,那么会不会做饭呀?我们这儿啊,有人在城中守军的后厨帮忙,每个月能赚不少工钱呢!你猜猜,有多少?” 婆子为了调动段素娥谈话的积极性,还搞了个问答。 不过段素娥依然兴致缺缺。 后厨,那么脏的地方,帮工的能有多少钱。 也就几两银子而已吧。 她平时随便一个小小的首饰也得上百两银子,甚至上千上万银子,怎么会把区区几两银放在眼里? 却没想到婆子自问自答说:“姑娘你猜多少!足足有四百多个大钱呢!要是手脚麻利干活快的,还能拿的到五百多大钱!” 什么? 这么少? 段素娥大大吃了一惊。 四百多铜钱? 半两银子都不到啊! 她猜测几两银子还是猜多了,多了好几倍呢! 这么低贱的活计也介绍她做,不是故意羞辱她是什么? 可婆子嘿嘿地笑着,似乎很是与荣有焉,“姑娘,这可是凤凰城里头一分的差事了。要不是看在你跟赵参军是一起的,这么好的差事可轮不到你这个新来的人呢!” 正文 第376章 走投无路 段素娥都不知道露什么表情才能表达现在的心情。 婆子还兴冲冲地劝她:“姑娘不是我骗你,我们好多人等着排队去军中后厨干活,等闲都排不上呢!还不是看在赵参军的面子上,我才和你说这些。” 赵参军,是赵立现在的任职。 他在凤凰城守军之中从底层干起,做了一个小小的,连九品都不到的笔帖参军,就是负责军中文书工作的。而且职级很低的时候,只能接触不重要的文书,上层的文件他看也看不到。 不过,因为赵立和近卫军统领兼王妃秦韶华有点私交,所以这些军中家眷倒也特别看顾和他一起的段素娥。 婆子好心来介绍工作,也是想和段素娥搞好关系。 结果段素娥听了更生气。 她是追随赵立来的凤凰城没错,可在旁人眼中,她就成了贴着赵立吃饭的一个下等的女子吗?那么低贱的工作,还要看赵立的面子才能让她做。 简直不能再侮辱人了! 她心里快要气炸了。 要不是人单力孤,看着眼前这婆子有点粗壮,怕自己打不过人家,段素娥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她堂堂尚书府嫡出的段八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折辱啊! 婆子说了半天,兴冲冲的,唾沫横飞的,却发现段素娥脸色越来越不好,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好心介绍活计,怎么还被甩了脸色呢? 嫌活计累?嫌工钱低? 自己说出来的可都是好活啊,像那些清理茅厕、挑运粪水的活自己可是提都没提啊,还不是照顾她是一个新来的年轻姑娘。 可这姑娘也太没有眼色了吧。 “姑娘,难道你饭也不会做?你是哪里来的姑娘啊,难道在家中,你娘从来没有教过你怎么做活吗。不会缝衣服,不会煮饭,那你会不会扫地打水啊,不会连这个都不会吧?” 段素娥一肚子火,不吭声。 心想,以前在家的时候,有人敢这么问我吗?尚书府里做这些低等活计的丫鬟婆子,都没有荣幸近我的身!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心里说不出的委屈难受。 婆子就有点不耐烦了,心想我好心好意过来和你套近乎,你怎么从头到尾给我看脸色! “姑娘你难道扫地打水也不会?那我们这里可没有吃闲饭的呀!男人们在军中赚的可是生死搏命的钱,油水可没有,我们当女人的,平日都是辛苦做工补贴家用。你要是什么都不会做,我们可没有闲钱替赵参军养活你。” 婆子说话挺直的,撂下话就走了。 于是段素娥不识抬举的名声就在军中女眷之中传开了。 女眷们平日里在一起做活,就议论纷纷,编排这个新来的姑娘有多高傲,多坏脾气。 最后连在军中忙成一团的赵立都听说了。 他找了一个空闲,特意出了军营,来探望段素娥。 “你的伤口最近怎么样了?我从军中又拿了一些疮药给你,换的药还够吗?” 关切的话语,让段素娥眼泪转眼圈。 她特别委屈。 “赵公子……”一开口就哽咽了。 赵立时间很紧,军中还有事情要做呢,没空和她多谈。 询问一番之后,听说她的伤势一直在好转,并没有恶化,已经好了五六成的时候,他就放下了心。 于是谈起正事来。 “前日我恍惚听别人说,有人要给你介绍做工,你不愿意做?” 段素娥抹着眼泪说,“她们介绍的那是什么工啊。缝补衣服、去军中后厨给当兵的做饭,或者扫地抬水……这些事我……我……” 我怎么能做啊! 赵立很奇怪,“这些事你都不会吗?” 段素娥被问得噎住。 心说这不是我会不会的问题啊! 赵立见她不回答,还以为她真不会呢。 想了想,提议说:“若是你什么都不会。不如,去秦姑娘哪里找个事做?王爷的府里我上次进去一趟,好像没看见什么女仆,想必有空缺。当然,不是要你去伺候秦姑娘,你若是怕她,可以做些底下的事情,不必到她跟前晃荡。” 在赵立眼中,段素娥现在已经是被尚书府放弃的人了。背井离乡流落在外,身上一分钱没有,又没有过硬的维生本领,全得靠她自己养活自己。 能找到一份简单的活计就非常不错了。 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直接把段素娥气得眼泪乱掉。 心想赵公子你说得这么拐弯抹角,还不是让我去当小丫鬟! 女眷们说我也就算了,赵公子你也这么说我,还让我去给秦韶华做事…… 简直就是要把我踩在泥里! 她噼里啪啦眼泪掉个不停。 赵立忙着赶时间,见她哭,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就撂下了一包碎钱,说:“你要是一时找不到生计,我这里还剩了一点钱,你先用着。等月底军中发军饷的时候,我拿了钱,再多给你一点。你用的药也别买了,等我从军医那里换吧,我给军医多抄录几分医案,他会把疮药当作报酬给我的,你不用操心。” 赵立说得非常诚恳。段素娥给他挡过一刀,他就有责任把她照顾好。 不过他现在自己能力也有限,只能照顾到这种程度,让段素娥饿不死、有药用而已。 段素娥打开那包碎钱,一看,全是零散的铜板。 连块碎银子都没有。 顿时更是委屈。 她从小长到大,还没接触过铜板呢! 连银锭子都没怎么摸过,上街花钱都是丫鬟给掏。 她都分不清五两和十两银子有什么区别。 现在,却沦落到捧着一包铜板当巨款的地步。 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结果赵立一看她更伤心,只好说,“李大头随我北来,也在军中当兵呢,每个月他也有一点饷银。他没有家眷,拿了银子不过是喝酒用,要不,我先让他把饷银也分一点给你用吧。” 这真是十分诚恳了。 段素娥忍不住了,她就是再脾气坏,再不喜欢赵立提秦韶华,也不能不识好歹。 对赵立哭道,“不用不用,我跟了你们来凤凰城,本来就是死皮赖脸跟来的,现在还有脸用你们的钱吗?你要是忙,你就快走吧,我自己想办法!” 赵立也是真忙。好言好语哄了她一会,看看时辰到了,就叮嘱她好好休息,他先回了军营。 段素娥送走了赵立,关上门,一个人站在小院子里哭。 哭得浑身发冷。 却是没有人来扶她。 肚子上伤口还没好,她只能自己一点一点,慢慢地走回屋中去。 夜里躺在床上哭了一宿,第二天早晨肚子饿了,起来一看,米缸里没有米了。 拿着赵立留下的零碎铜板,她去街上买米。 被粮店的店家告知,她这些铜板只能买十斤米。 十斤,能吃几天?她不知道。但是,知道自己是没有生计了。 走投无路。 再不挣钱回来就要饿死。 她站在凤凰城陌生的街道上哭了很久,过往的路人都用很奇怪的目光望着她,好像觉得她是个疯子。 期间还有两个地痞要上来调戏她。 她又急又气,疯了似的哭号撒泼,把地痞给吓走了。 “原来是个疯子,晦气!”地痞溜走时候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 连街上的蝼蚁贱民都能拿她开玩笑,欺负她了! 段素娥捂着空荡荡的肚子,好像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跌倒了尘埃里。 她头晕目眩地望着天空发狠。 “秦韶华,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干活吗!你当初落魄时也干过活,而且你比我还狼狈呢!你现在用脏活累活折辱我,我也不会低头!” 她握紧拳头,在走投无路之际终于燃起了斗志。 艰难地提着十斤米,忍住腹部伤口未愈的钝痛,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吃饱肚子,主动去找那个介绍工作的婆子。 “我现在身上还有伤,做不了力气活,你看要是有缝补的活,给我分一点好不好?”她低声下气跟人家商量。 不过因为高高在上惯了,就算是她自认为的低声下气,听在别人耳中也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 那个婆子不是很待见她了,不过她主动求上门来,也不能不管。 婆子就勉为其难地把手里正在做的针线活给了她一点。 很谨慎地交待段素娥说:“这是几套破掉的衣服,你拿回去仔细缝好,做完了交给我就行。记得好好缝啊,这是军中格外分给我们赚零花用的活计。让我们缝,工钱不高,军中可以省掉一比开销,我们也赚点嚼用。这是很重要的事,你可别给我做砸了,到头来让人家骂我。” 段素娥被教育得心里很生气,可脸上还得陪着笑,千恩万谢地接了衣服回家。 她毕竟也是闺阁里的小姐,在尚书府里受过千金小姐“德容言功”的训练的,针线上的手艺虽然不出类拔萃,也说得过去。 所以缝补几套衣服并没有什么难的。 第二天就给婆子送过去了。 婆子检查一番,觉得还算中意,就又分给她两套。 “这个月就只能给你做这些了,活不多,咱们许多家眷每个人都要分一点,不能给你太多,否则别人就吃亏了。” 正文 第377章 真是憋屈 段素娥没想到,自己拉下脸来做下等活,还不是想做多少有多少的,还得听人家分配。 真是憋屈! “那,你帮忙看看,我做完这些之后,连上先前做的,一共能赚到多少钱呢?” 段素娥现在兜里没钱,所以非常非常关心劳动报酬的问题。 就压下火气,陪着笑脸让婆子帮她统计工钱。 婆子掰着指头算了算,“嗯,这些做完,你大概能拿到三十多个铜板。” 段素娥没听明白,“你是说,缝补完一套衣服,有三十多个铜板?那我现在缝完了三套,再加上现在你给我的两套,一共五套,每套拿三十多,那么总共……” “哎,姑娘,我是说一共三十多啊,不是每套衣服三十个铜板!”婆子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她,“是你总共做完这些活,一共能赚三十多铜板。” 啊,一共才三十多个铜板?买一次米就花光了! 段素娥目瞪口呆。 这工钱也太低了吧。 “你不是哄我吧……” 婆子不高兴:“怎么是哄你?这是我们人人都这个价钱啊。我这个月也不过才能赚到五十多钱,你以为还能靠这个发家致富不成,都说了是补贴家用,补贴而已!乖乖!你一套缝完就要三十多,五套一百多大钱,天下哪里找这么好的差事去?你工钱比宫里的绣娘还贵呢,谁敢请你啊。” 因为太吃惊,段素娥脑袋有点不清醒,下意识就反驳说,“宫里绣娘的工钱不是按件数计算的,是按月,每月不管做多少活都是每人十两银子,手艺最好的月钱有二十两。” 二十两,换算成铜钱,大概能有将近两万个呢。 比区区三十铜板可多多了啊! 婆子眼神更古怪了,“哟,你还知道宫里绣娘的工钱?我可不管宫里什么价钱,那是天王老子给钱,当然大手大脚。我们这里小地方,军费吃紧,可给不了你许多。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把活给我,我们这里还不够分呢,匀出两套给你缝是看赵参军的面子!” 婆子伸手就要把段素娥怀里的衣服抢回去。 段素娥吃了一惊,清醒过来。 下意识不撒手,紧紧拽住。 总共三十多就三十多吧,总比一个钱也没有好。先填饱肚子,别饿死才是正经。 “我缝,我缝!我没嫌工钱少,就是刚才听你说起宫里绣娘,我随口念叨一句。不是故意的!” “你说真的?” “真的!我愿意干!” “那你可好好缝,别做坏了啊!” “嗯,嗯,你放心,我做得好。” 婆子不大高兴地把段素娥打发走了。 段素娥觉得万念俱灰。 但是看着家里米缸,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做活。 她算是彻底领略了当下等人的苦。 “秦韶华,行,你报复我,我认了!谁让我当年欺负过你,我活该,行了吧?要不是为了留在赵公子身边,我才不受你的气呢!” 她把帐都算在秦韶华头上。 咬着牙,望着王府的方向发狠。 不过她还真是错怪秦韶华了。 秦韶华整天那么多事情要忙,哪有功夫理会她呀。 分了她房子住,又告诉底下人给她一点谋生的活计做,这就算是仁至义尽了,还是看在赵立面子上。 要计较以前,她根本就不会让她进凤凰城的城门。 而让段素娥做活,也是为了给身体原主秦大小姐一个交代。 毕竟段素娥当年欺负秦大小姐,下手可没软过。 打过,骂过,罚跪过,不能轻轻将这段恩怨揭过去。 要不然秦大小姐的苦不是白吃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咱们该讨的帐还是要讨回来。 不过,秦大小姐最艰难的时候是在宫里做苦役,这笔帐也不该算在段素娥头上,所以秦韶华就没有太过折磨她,让她受点苦,体会一下底层劳动人民的艰辛就好了。 秦韶华最近正忙着近卫军扩员的事情。 五千的扩编名额,现在已经填充了一部分。 其中有一批人是从凤凰城守军之中抽调的。 因为守军之中有的士兵看见近卫军十分厉害,心向往之,申请要加入近卫军。秦韶华就让这边的教头进行筛选,一番淘汰之后,挑了一批补充进队。 收编了这么一群士军之后,又接受了一些报名的民壮,队伍扩展到三千多人。 秦韶华喊停了。 “咱们近卫军暂时先这么多人,全员从今日开始闭关集训,每个老兵负责带一批新兵!等把这些新兵带熟了,有模有样了,再把五千个名额填满。” 她给头领们下令,让他们苦练新兵,绝对不能手软。 并且执行了残酷的末尾淘汰制,每十天一次大比,不合格的人淘汰到凤凰守军之中,踢出近卫军。 一时间近卫军中人人精神抖擞,全都为了大比开始拼命苦练。 热火朝天的劲头把整个凤凰城守军都震了。 弄得守军的将领们一个个非常眼红。 “娘的,咱们也练!” 于是,在近卫军的带动下,整个凤凰城守军几万人,也陷入了没日没夜的玩命苦练之中。 齐王非常欣慰。 他用配置劲弩推动军中苦练,每隔半月就来一次弓箭手大比,已经让军中气氛为之一振了,现在秦韶华这个来得更狠。搞得一天到晚将士们都在嗷嗷训练,精神头十足。 主观能动性那叫一个强。 “本王真是找了一个好王妃啊。”他私下感叹,“照这样下去,军力提升飞快,过不了多久,挥军北上就可以成行了。” “怎么?”秦韶华很惊讶,“你这么快就要北上去打仗?” 他说过开春北上,可凤凰城地处北疆,这春天还没正式降临呢。 只有浅浅的暖意而已。 齐王说,“正月里刚刚狠击了梁国一次,趁着他们还没缓过来,一鼓作气再去杀他一回。” 打得他们十年都没力气反扑,才算痛快! 秦韶华说,“若是你这么快北上,那我们到时可以一起走了。” 她还惦记着去梁国剿灭林婆的余党呢。 齐王微微一笑:“好啊,那么到时候咱们就一起出行,看看谁先完成预定的任务。” “好!”秦韶华一口答应。 “输了的,要听本王摆布三天三夜。” 齐王笑得不怀好意。 秦韶华冷哼,“你怎么知道输的一定是我。走着瞧!” …… 段素娥也是个能屈能伸的。 秦韶华还真没看出来。 这家伙自从开始接军中家眷们介绍的活计,辛辛苦苦做了一段时间之后,竟然主动来给她道谢。 “王妃,我现在知道了民间百姓的疾苦,知道他们生活不容易。一针一线,一粥一米,都是用汗水换回来的。多谢王妃给我这个机会,体会他们的苦了。更谢谢王妃给我住处,给我活做,让我能在凤凰城里安顿下来。” 秦韶华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有几分真心。 当然,几分真心,秦韶华也不在乎。 两个人差着天上地上那么远呢,她在天上,段素娥就是爬到梯子上也够不到她,不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所以对于段素娥的陈情,她也就是听听,一笑而过。 “既然你知道生活不容易,以后好好生活就是,不必事事来跟我汇报。” “是,我知道了。王妃要是用得着我,尽管说,我义不容辞给王妃做事。” 秦韶华让她出去了。 两个人实在没什么好谈的。 赵立听说此事,倒是比较欣慰。 给段素娥送药的时候,就夸奖她:“段小姐以前的脾气可不小,现在能体会百姓的疾苦,大大不易,也算这番苦处没有白吃。” 段素娥听着心里别扭。 好在赵立又说,“不过段小姐毕竟是自小娇养惯了,身上还有伤,别累着自己。活计能做多少是多少,我现在在军中表现不错,下个月就能升职,饷银也会多一点,所以你不要那么辛苦,我总之不会让你饿到肚子就是。治伤的疮药,这次军医给的不少,我都给你带来了。你记得按时换药。” 段素娥心里很感动。 她为赵立挡刀,又不是赵立逼她做的,赵立不搭交情她也说不出什么。 但是事后他能这么感恩戴德,时时念着她的好,对她照顾如此,可见赵立是个心地醇厚之人。 接过金疮药,她劝赵立,“我的伤已经好差不多了,你跟军医换药肯定又给他做了不少工吧?你好好休息,不要总为我辛苦。也不必挂念我,我过得挺好的。” 赵立欣慰段素娥的成长,交代几句,离开。 段素娥一直目送他的身影转过街角,看不见了,才返身回屋。 赵立只是个寻常的年轻人,相貌谈不上一等一的英俊,身材也不如当兵的那么结实,但是在段素娥眼里,赵立却的的确确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能毫不手软棍打建恒王,还能挂印辞官、公然和建恒王叫嚣的男子,这份胆气和担当,世间恐怕也没几个。 何况照顾起人来,还这么细心。 她每次看到赵立都是心跳加快。 她想,自己这个样子,也许…… 大概…… 是真的动情了吧! 正文 第378章 姨娘回来了 段素娥捧着自己发烫的脸,一个人窝在家里发呆。 自小,母亲就告诉她要嫁到好人家去,若是能进宫当妃子就更好了。 所以她的目标,一直锁定在权贵皇族上。 表妹秦丽雪进宫当皇后,她嫉妒。羡慕。也怨恨过。 皇帝默许未来让她当嫔,她也憧憬过。甚至想过无数次的画面,都是和玥昭仪等人在宫里斗法,然后自己宠冠六宫,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可是自从认识了赵立…… 她就觉得以前的梦想,什么当皇妃,当高官夫人,都不值一提。就算是直接给她个皇后做,她都没有什么兴趣了。 有哪个王公贵族能比赵立好呢? 要是赵立能够成为她的丈夫…… 她一想,就觉得脸红。 心里也是甜甜的。 但是! 赵立似乎对秦韶华非常在意! 段素娥咬了咬唇,一脸郁闷的不甘心。 …… “姐姐!好不好看!” 阿衣穿得漂漂亮亮的,跑到秦韶华跟前。 “好看,我的阿衣妹妹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孩子,穿什么都好看。” 秦韶华笑着说。 阿衣今天穿得依然是五颜六色,主色调是暖洋洋的松香色,配上光闪闪的珠宝,七彩的发带腰带,还有绣满了鲜花的裙裾,就像是西洋画里迎春的女神。 但她可比画上的女神鲜活得多,漂亮得多。 而且她把秦韶华送给她的金铃铛挂在了胸前,当做项链坠子,一走路就叮铃铃响个不停。 手上还戴着一副雪白的毛茸茸的护手。 秦韶华忍不住打趣她道,“这都什么时节了,带着护手不怕热吗?” 阿衣可是连冬天都光脚丫的女孩子啊。 现在天气一天暖似一天,围着皮毛护手纯粹是捂汗。 阿衣烦恼地点点头,“是很热啊。” 但是这个护手非常漂亮,姐夫前几天才送给她的,放着不带多可惜呀。 秦韶华觉得这护手很眼熟,想了想,好像是魏清狂随信寄来送给她的那个。 她想起来了……有一天齐王的侍从们见天气暖了,就拿了冬天的皮毛衣服在阳光下晾晒,准备晒完收起来。 是不是那次,他们也把这副兔毛护手挂出去晾了,然后被阿衣看见拿去了吧? 秦韶华早就告诉阿衣喜欢什么随便拿,所以也不在意。 更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分明就是齐王故意送给阿衣的。纯粹是让侍从和阿衣背黑锅呢。 不得不说,是秦韶华的心大,给了齐王可乘之机。 秦韶华对阿衣说:“你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一副雪狐的护手,比这个皮毛好,你要不要?”雪狐护手是齐王送的。 阿衣摇头,嘟着嘴说:“这一个就够了。天气暖和了,我也就是戴两下玩玩。上次姐夫派人搬了几大箱子鞋子给我,我一天换一双都穿不完,害得婆婆把我训了一顿,怪我不该乱拿你们的东西。” 秦韶华失笑,“你喜欢尽管拿。总之我那里衣服首饰太多,我自己穿不完,你帮我穿了,我还要谢谢你。” 她是真不在意东西被人拿走。 这小丫头喜欢珠宝,喜欢漂亮穿戴,高高兴兴地穿在身上给她看,她很开心。秦韶华觉得就算自己穿上漂亮衣服,都没有看阿衣穿来得高兴。 叮嘱阿衣说:“没关系,以后你依旧喜欢什么拿什么。耶婆婆要是说你,有我呢。” 阿衣不好意思地笑笑,甜甜答应着。 耶婆婆拄着拐杖走过来,“秦圣主,你都把阿衣惯坏了。” “婆婆今日精神很好。”秦韶华打招呼。 耶婆婆嘿嘿笑了两声,“族中的事情没解决,我老婆子精神只能一天比一天更好,不能死,不能死啊!” 看看远方城中浅淡的烟柳绿色,还有天空上飞过的南归鸟儿,耶婆婆说:“天气暖和了,我的内伤也好得很快。算算日子,也许等夏天过去的时候,说不定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阿衣有点舍不得,“婆婆,那么快就要走吗?” 她还没在这里玩够呢。 耶婆婆嗔怒,“距离夏天过去还有好几个月呢,你还舍不得走?” 阿衣扁扁嘴。 她可不想早日回白狼山。 一想到亲生姐姐和密陀拓长老,她就头疼。 她只想在秦韶华姐姐身边玩。 秦韶华笑道:“既然婆婆不着急走,有件事想托付婆婆。” “什么事,秦圣主尽管说。” “我和王爷可能要离开城中一段时间,我们不在的时候,这府里就托付给婆婆照看了,您看可好?” “呵呵,只要秦圣主信得过我,没有什么不行的。”耶婆婆一口答应下来,“我虽然有伤,但是对付些许毛贼还是不在话下。秦圣主只管走,这府里交给我,一只野苍蝇都飞不进来。” 秦韶华欠身,“那就多谢婆婆了。” 阿衣好奇地问,“姐姐要去哪里?待我去好不好?” 她对到处逛充满了兴趣。 秦韶华未等搭话,耶婆婆训她说,“你老老实实在府里练习蛊术,哪里也不许去!秦圣主给了你那么多蛊术记录,都是奇门的秘藏,外人想都没地方想去。你还没有融会贯通呢,什么时候练成了,什么时候再想着出去玩。” 秦韶华笑道,“我走之前再给阿衣留几篇记录吧,阿衣妹妹好好练。” 阿衣天赋那么好,她不吝惜多贡献几篇蛊术。 奇门之中也好交待,她现在权柄日益集中,说话越来越有分量。到时候若真有人嫌她将门中秘藏传出去太多,她说是为了和白狼蛊族利益交换就好了。 私下里,当然秦韶华还是为了阿衣的成长。 阿衣一听,啊,还有新的记录要练?不能出去玩了,顿时好失落…… 婆婆让她加紧修炼蛊术,每天都催她,就是想让她回白狼山时多一点防身的保证嘛。她明白。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回去啊! 唉! 晚上,秦韶华把托付耶婆婆的事告诉齐王,齐王笑道,“正好。有了耶里和阿衣看家,她们能顶好几十个暗卫。我就能少在府中留些人手了,多带些在身边。” 用蛊毒的人,自是比寻常会武之人厉害得多。 秦韶华说,“日子定了吗?” 齐王点点头,“半个月后,我们启程。” “好。” …… 让秦韶华没想到的是,她和齐王还没走呢,薛姨娘提前回来了。 这位回来得可真够快的。 算算时间,薛姨娘在凤凰城里被下毒之后,被送去南边解毒是在腊月。 为了赶时间,快马加鞭一个月到达南方,解毒之后也要调养一段时日。然后再回来……怎么算,骑马都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才行。 可现在四月还没到呢,她竟然就回来了。 可见是心急如焚赶回来的吧? 不过秦韶华从来都没有把薛姨娘当对手。 听说她回来,马上就要进城了,秦韶华也不在意,提早吩咐底下人给她把原来的偏院重新收拾出来,让她继续住。 毕竟是齐王的异母姐姐,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然后秦韶华就去军中,带着近卫军训练去了,一直到很晚才回来。 进府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因为在给近卫军做夜间作战训练。 时间很晚,秦韶华早就派人回来告诉齐王,让他早点先睡。没想到回来一看,房间里还灯火通明的,几个屋子都亮着灯。 侍从们也一个不少都站在外面伺候着。 秦韶华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侧耳细听,认出是薛姨娘的声音。 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是谁?”她走到门边问一个侍从。 侍从说,“是薛姨娘,还有卢九。” 卢九是齐王手底下一个还算重要的手下,秦韶华听过几次他的名字,约略知道他好像是管着齐王账下的生意,给齐王赚钱的人。 他和薛姨娘同时出现在齐王跟前,而且是三更半夜的,难道齐王手下的生意出了问题吗? 秦韶华推开门,走进了房中。 厅堂里,齐王歪在软榻上,支着脑袋,半眯着眼睛,正懒懒地听着卢九说话。 薛姨娘一身光鲜亮丽,人比之前瘦了一些,但是看起来更光彩照人了。 打扮得非常耀眼,身段婀娜地站在一旁。 秦韶华一进屋,就迎接了薛姨娘一记冰冷的眼风。 秦韶华没理她。 扫了卢九一眼,就径自从他们身前走了过去,走到齐王跟前问,“吃过晚饭了没?” 齐王坐了起来,笑道:“吃过了,你呢?恐怕是忙得没有时间用饭吧。我让厨房随时备着新鲜滚热的饭菜呢,现在端上来么?” 秦韶华点头,“好。我洗把脸就来吃饭。” 因为是训练夜间作战,当然不能中途吃饭,所以她陪着近卫军熬了一晚上。 齐王站起来,吩咐侍从去厨房拿饭。 他自己则走到旁边茶炉子上提了热水,亲手给秦韶华泡香茶。 秦韶华在屋里洗脸,听到声音喊:“太晚了,我不喝茶。” 免的夜里睡不好觉。 齐王笑道,“不是茶叶,是新贡上来的桃花露,香味比较淡,你尝尝。若是不爱喝,还有新贡的竹枝清露。” 秦韶华就不说话了,哗啦哗啦洗脸,洗头发上的土。 正文 第379章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正在做汇报的卢九,从齐王坐起来那一刻就闭上了嘴巴,不敢打扰王爷和王妃说话。 这是做下属的本分。 但是随着两个人说话,态度那么亲密,内容那么随意,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寻常夫妻那样轻松自在,甚至比普通夫妻还多了几分亲热,卢九就感到非常震惊。 他在齐王手下做事也不是一天半天了。 还从来没见过齐王这样笑容温和的样子呢! 简直是换了一个人呢!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峻威严的王爷吗! 王爷也能笑得这么温柔,语气这么亲切吗? 甚至还亲手给人倒茶,人家不爱喝,他还要解释一大通。什么不是茶叶,是香露,你要是不爱喝这个我再换另一个…… 乖乖,这哪里还是我家王爷,分明就是个冒牌货嘛!卢九在心里狠狠吐槽着。 面上则是更加恭敬,头也低得深深的,严肃得很。 他可不敢在齐王跟前露出半点不对劲。 否则后果大大地严重! 他非常笃定,别看王爷现在和王妃笑眯眯,转脸就能一个眼风把他盯死。 卢九都这样震惊,就不用说薛姨娘的反应了! 她简直都要把一口银牙咬碎了。 她今日是特意拖着卢九来报生意的。 故意把账目弄得不清不楚,让卢九解释个没完,故意拖延齐王的时间。 因为她这次一回城,就发现上上下下都把秦韶华叫做“王妃”,显然是秦韶华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她不服! 凭什么她去解毒,辛苦奔波了几个月,受了那么多的苦楚,而秦韶华! 却在这里安安稳稳享受齐王的宠爱! 还骗得了一个王妃的头衔! 她就是不想让秦韶华这个王妃当得安稳! 深更半夜,也要在齐王面前站着。 不让秦韶华狐媚惑主。 可是没想到,她带着卢九和齐王谈论生意,府里什么人都不许进屋,连齐王的贴身侍从们都在外面守着呢,秦韶华却一路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侍从们却连拦都没有拦! 生意上的机密,可是侍从们都不会过问的密事啊,怎么能让秦韶华获知? 而且齐王被人闯进屋,还不恼,还主动坐起来和秦韶华微笑着说话,让人给她拿饭吃,甚至亲自倒茶…… 这……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薛姨娘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眼巴巴地望着齐王。 “阿夜,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眼里一点都没有我了吗?” 薛姨娘悲伤地在心中哀嚎。 可是齐王连一个眼风都不给她,只顾着专心致志地倒茶,试探水温,非常细心地伺候着秦韶华。 片刻后秦韶华洗干净头脸出来了,一边用大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齐王跟前闻了闻。 “嗯,这是桃花露?还挺香的。” 她双手都占着,忙着擦头发上的水珠子,齐王就把茶杯举起来,凑到她唇边,“那你尝尝。” 秦韶华就着齐王手,喝了一口。 品一品,点头,说:“不错,喝起来和闻起来一样香甜,却并不浓郁得腻人。我喜欢这个味道。” 齐王又喂她喝了两口,笑道:“你若喜欢,以后每年都让他们多贡上来一些就是了。我以前不大喜欢香露,所以贡到我这边的没有多少。” “这是给皇家的贡品?” “对。都是用南边的新鲜花果做成的香露,春夏秋冬各不相同。夏天的时候还会有荷花露,那个味道我觉得比这个桃花的更清甜一点。” “是吗,那我也要尝尝。王爷身边果然是好东西多多啊,我算是沾光了。” 秦韶华戏谑地开玩笑,三下两下把头发擦完了。 把大毛巾随手丢在一边的椅子背上搭着。 齐王无奈地笑笑,放了茶杯,重新拾起毛巾,亲手给她擦头发。 “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擦好?头发还往下滴水呢,衣服都沾湿了。” 秦韶华后背的衣服上都是被头发打湿的水痕,湿漉漉一片。 齐王用手碰碰水痕,问,“不冷吗?” 秦韶华摇头,“不冷。饿了,先吃饭吧。” 片刻的工夫,侍从们已经把餐桌摆好了,满满一桌子饭菜。 齐王拉着秦韶华的手坐下,“我陪你一起吃。” “你不是吃过了吗?” “晚饭时你不在身边,我食欲全无,根本没有吃饱。” 秦韶华翻个白眼。 又说这些肉麻的话。 她是饿坏了,坐下来就开始大口吃饭,齐王就在旁边一个劲让她多吃菜,小点口吃,不要狼吞虎咽弄坏了肠胃。 好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妈子。 卢九在旁边站着,低着头弓着背,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王爷这温柔真是吓人,让他很不习惯啊! 薛姨娘却是咬牙切齿。 嫉妒得眼睛发红。 阿夜…… 她的阿夜,竟然如此精心照顾秦韶华这个狐狸精! 为什么? 为什么? “阿夜,我们的账目还没有对完……”她终于看不下去了。 忍不住开了口,在齐王第n次嘱咐秦韶华小口吃饭的时候,再也听不得,突兀地插言打断。 齐王被截断了话头,脸色顿时一沉。 终于抬起了眼帘,扫了薛姨娘一眼。 薛姨娘被这一眼盯得心头发颤。 阿夜! 好吓人! 语气顿时弱了几分,“阿夜,我们继续对账……” “卢九,你继续说。”齐王转向卢九。 语气很冷。 卢九背脊发凉,心里知道这是王爷不耐烦了。 其实他心知肚明,这次对账,本来就是薛姨娘故意找茬。王爷肯听他念叨这么半天,已经是给足了薛姨娘面子了啊。 这位姨娘怎么就不开窍呢,怎么不知道见好就收呢? 得,现在王爷耐心要耗尽了,卢九可不敢再拖延时间。 “是,属下接着汇报。”他躬身一礼,语速顿时加快,而且只挑着主要的说,把能省略的细枝末节全都省略。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才不过用了盏茶功夫。 把薛姨娘都听愣了。 因为卢九这一次说的内容,比他今天整个晚上说得都多。 “卢九,你敢敷衍了事。”薛姨娘非常不高兴。 当然知道卢九是在故意节省时间。 怎么,怕扰了王爷和王妃吃饭吗? 难道就不怕得罪她这个生意上的的主管吗! 薛姨娘追着卢九逼问,“你如此省事,什么细节都没有汇报清楚,是不是想掩盖你私下做手脚的罪过?卢九,王爷待你不薄,我平日更是照顾你很多,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忘恩负义,辜负我们对你的一片提携之心,把生意弄得一团乱,中饱私囊,还要在这里巧言分辩!” 卢九不理薛姨娘。 只对齐王躬身说:“属下的手脚干干净净,账目做得清清楚楚,忠心如何,王爷心中明白。” 齐王道:“无需多说,你下去吧。” “是。”卢九暗暗松了口气,心说总算熬过去了。 他迅速行礼退下。 可不想再打扰王爷王妃吃饭。 路过薛姨娘身边的时候,他给了薛姨娘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心中冷笑。 真没见过这样蠢的女人,为了争夺控制生意的权柄,竟然故意做坏账目,拉着他来王爷跟前分说,给他泼脏水! 难道不知当日他接手账目,完全就是王爷的授意吗? 王爷什么时候会用不信任的人? 薛姨娘岂不是在和王爷故意作对! 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呢。 卢九冷着脸出去了。 薛姨娘也是他多年的上司,现在莫名其妙就要搞死他,让他非常心寒。 自然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于是屋里,只剩了薛姨娘晾在一边。 薛姨娘一见卢九就走了,临走时还敢给她甩脸色,胸中怒火就更加热烈。 卢九不过是她手底下的人,竟然也敢给她脸色看了! 还不都是因为阿夜故意架空她,让她在下人跟前丢了脸面? 她只顾着怪罪别人,丝毫没反省自己的过错。 “阿夜,这个卢九他……” “薛姨娘,卢九如何,你心里明白得很,本王只会比你更明白。” 齐王打断薛姨娘的话,脸色不是很好看,“时候不早了,你今日刚回来,早点去歇着吧。本王也要和王妃用饭休息了。” 薛姨娘涨红了脸。 这是什么口气? 拿她当丫鬟一样赶走吗? “阿夜,对账要紧啊……” 齐王脸色更沉。 放下筷子,盯住薛姨娘。 薛姨娘不敢对视,别开眼睛,可心里不服,嘴上还是要说:“阿夜,我们底下的生意现在是卢九在总管账目,可他毕竟才接手,不如我多年做得纯熟。我和你总归都是一家的人,肯定把生意当自己的来做,可卢九他不过是个外人,和咱们到底不是一条心。” 秦韶华专心吃饭,才不管薛姨娘说什么。 齐王凝视着薛姨娘,听着她絮絮叨叨。 “说完了吗?”薛姨娘停住的时候,他问。 “阿夜……我……我没说完!” 薛姨娘索性豁出去了,“阿夜,我今日刚回来,顾不得盥洗就来和你盘账,就是因为生意实在是出了问题。咱们这个月的收益还不如上个月的一半,若是如此下去,日后你去哪里弄银子?你养人手,拉拢朝臣,驯养军队,以后只会比以前更费银子,怎能掉以轻心?” 正文 第380章 王爷很生气 薛姨娘说得慷慨激昂。 痛心疾首。 见齐王没有立刻应声,她再次语重心长:“阿夜,我可全都是一心一意为了你,你不要因为……因为被人一时迷惑,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齐王反应很是淡漠。 神色一直非常冷淡,看不出喜怒。 若是贴身侍从在跟前,一定就知道,这是王爷正在憋火的表现。 只可惜薛姨娘没看出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泪眼婆娑望向齐王。 “被人一时迷惑?你说的这个人,是她吗?” 齐王指了指秦韶华,质问薛姨娘。 薛姨娘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刻接话。 但是用沉默回答了。 就是秦韶华。 齐王轻轻扯起嘴角:“薛姨娘,你对王妃的敌意一直不小。现在,倒是越发变本加厉了。本王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 “阿夜,我心里光明磊落,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并没有针对谁,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齐王也不管她说什么,盯着她,追问:“本王想问,你擅自篡改账目,将底下生意弄得一塌糊涂,故意趁着卢九交接的时机,暗中给他捣乱,导致本王账下的生意收入整体下滑,你作何解释?而你事后把一切推给卢九,这就是你所谓的’光明磊落’吗?为了我好?好一个’为了我好’!” 说到最后,齐王的语气已经非常严厉。 薛姨娘心头狠狠一震。 阿夜什么都知道? 知道是她干的? 她做得可是非常隐蔽的。 连亲自经手的卢九都是只能发现古怪,却拿不到真实的把柄,不然也不会被她拖来解释账目了。 齐王是怎么发现是她的手脚的? 应该只是推测吧! 不,不可能发现的…… 薛姨娘一个念头闪过,立刻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餐桌前。 一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十分激动地说:“阿夜,你竟然说全是我的问题?你……你什么时候对我已经……怀疑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可是血亲!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脉,你这样不信任我……” 她眼泪滴落下来,一颗一颗,掉在桌面上。 “阿夜,你还是我的阿夜吗?小时候被我抱在怀里,睡在我寝殿里的小阿夜……” 秦韶华啪的一声,撂下了筷子。 齐王立刻把目光从薛姨娘身上移开,去看她,“吃饱了吗?” 秦韶华摇头,“还没饱。但是,饭菜被她喷上唾沫星子了。还怎么吃?” “秦韶华!”薛姨娘怒了,“你别欺人太甚!” 竟然说她喷唾沫? 她堂堂楚国的公主,从小受的是最严格的宫廷礼仪教育,说话怎么会喷唾沫星子!那是下等人才有的毛病! 秦韶华摊手,满脸无奈,“你看,你这一喊,又喷了好多。这桌子饭菜真是不能吃了。” 齐王朝薛姨娘说,“你先走吧。早点回去歇着。” 可以看出他已经相当不耐烦了。 薛姨娘越是哭哭啼啼难过,越是在消耗他的耐性。 这半天,他只是在忍着而已。 但是薛姨娘没看出来这一点,嘴唇颤抖着,哭得伤心欲绝,“阿夜,你变了,你……” “出去。”齐王这次只说了两个字。 “阿夜,你真的为了姓秦的这个女人……” 齐王抬眼看她,很烦闷地,深深吐了一口气。 “来人,拖她出去!” 他召唤侍从了。 两个侍从应声进门,暗道薛姨娘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好好的,非要惹王爷发火。 难道还真以为自己能和王妃比肩不成! 平日里,王爷就是再心情不好,这种情况也会说一句“把薛姨娘请出去”,现在好了,直接说“拖她出去”! 这是心里憋了多大的火啊! 侍从们不顾薛姨娘的哭泣和挣扎,拽起薛姨娘就走。 真的是把她“拖”了出去。 齐王又叫人,“给王妃换一桌饭菜。” “是。” 很快,桌面被收拾干净,一份新的饭菜摆了上来。 秦韶华刚才真不是故意气薛姨娘,也不是矫情。 她是真有洁癖啊。 吃饭的时候被人站在桌边喷唾沫,真是谁都难以心情好。 何况她还不待见薛姨娘。 何况薛姨娘当时正在说她坏话,跟她老公腻腻歪歪谈旧情。 什么“我的小阿夜”,什么“小时候被我抱在怀里”,听得人心里起腻。 她又不是圣母,不会无条件原谅世人一切罪恶。 不爽,当然要甩脸色! 现在齐王体贴地给她换了一桌子菜,她才算气顺了些。 吃了几口东西,舒服了,反过来可怜齐王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心里很窝火是不是?” 齐王沉着脸。 秦韶华给他夹菜,“吃东西吃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她闹腾,就把她送得远远的好了,眼不见心不烦。你自己生气干什么。” 齐王脸色阴阴的。 半晌才说,“当年,我小的时候,她的母妃和我母后在宫里相依为命,所以她也很照顾我。虽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姐,我倒是一直拿她当亲姐姐对待,所以后来宫闱内斗之中她母妃遭难,她也出事,我才会把她藏在我的府里……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 语气之间,颇多惆怅。 秦韶华点头,“我懂。你要是不痛快,就说出来吧,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从来没和她真正生过气,一来她是你姐姐,二来,我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齐王摇头笑了。 “你可真坦诚。” 秦韶华笑道:“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坦诚了?本来就是么,她就算再尊贵,也不值得我放在心上。我可不怕你恼。” “我恼什么。这世上,对我来说,还有谁比你更重要。”齐王伸手,摸了摸秦韶华半湿的头发。 “哟,王爷又开始哄骗女孩子啦?”秦韶华故意逗他,“我可和你认识了刚刚不到一年,她是你从小长大的姐姐啊。别用这种话哄我。” 嘴上这样说,秦韶华心里是一点不介意的。她知道齐王对她的心。 今晚齐王对她这样体贴,虽然是日常状态,但平日若是外人在跟前,他一般不会表现得太露骨。 显然,他是故意做给薛姨娘看的。 她都明白。 所以反过来打趣齐王。 逗得齐王直摊手:“要是几句话就能哄骗到你,那本王可要烧高香了。” 小韶华,你有那么好哄吗。 秦韶华笑盈盈的,一边和他说话,嘴里一边还在吃东西,一副凡事不萦怀的心大模样,让齐王看得又爱又怜。 这世上的女子,也就唯有他的小韶华这般宽宏吧! 他索性一伸手,将秦韶华捞在了自己的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吃饭。 抚摸着她披散的长发,他感慨地说:“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古人诚不欺我也。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也隔着心。有些人,一眼,就能认定了。” 一眼万年。 三生三世。 当日在秦丽雪的册后大典上一眼看见秦韶华,他就认定了她。 这就是真正的缘。 “你说的对,若是她再闹腾,送得远远的罢了。我养着她,是偿还小时候她对我的好,我用她料理生意,也是让她在这世上有个奔头,不至于在失去母妃、失去公主的身份之后沉沦绝望,生无可恋。” “我能给她的都给她了。她走到现在这一步,是我不能控制的,也没办法让她如愿。她不自省,我也只能割舍这份亲情。” 齐王淡淡地说着,说给秦韶华听。 也是说给自己听。 毕竟,薛姨娘是他在这个世上,留在身边的唯一血亲了。 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弃的。 皇帝建恒王那样的人,虽然也是皇族,但从来都不在他认定的血亲范畴。 秦韶华柔顺地坐在他怀里,任由齐王抱着。 轻声对他说,“你心里别难过。让她换个环境,也许心境就会变了,能回心转意也说不定。若是再能遇到一个好的男子,她终身有了依靠,心结解开,那就更妙了。” “但愿如此。” 齐王何等心思,在感情上,当然比秦韶华更加敏感。 秦韶华都察觉的事情,他能察觉不到吗。 他早就看出了薛姨娘隐藏的情感。 但是他怎么能如薛姨娘所愿,有所回应呢? 两个人可是姐弟! 而且薛姨娘这种性子,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所以他一直养着她,期待着她能自己解开心结罢了。 但是没想到秦韶华的出现刺激到了薛姨娘,她不但没有释怀放弃这段感情,反而变了一副嘴脸。 变得疯狂起来。 也幸亏他早料到这个后果,把生意早早交接给卢九。 所以薛姨娘就算捣乱,也不会出大乱子。 只是损失了一个月的收益而已。 “吃饱了吗?饿得久了别吃太多,而且很快就要睡觉了。”齐王一旦想开了,就把这件事撂在了一旁。 很快就关心起秦韶华来。 秦韶华摸摸肚子,“还行,八分饱了。” 齐王也摸摸她的肚子,“我看得有十分饱了,别吃了。”他叫人撤桌,自己直接抱着秦韶华进了卧室。 “太晚了,今天本来打算和你泡温泉,深更半夜就算了。” 齐王非常惋惜的样子。 放在秦韶华肚子上的手,顺势上滑,滑到了她的胸口。 正文 第381章 王妃,我冷 秦韶华按住齐王的手。 “夏侯夜,你想干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严厉地板起脸。 齐王笑着说:“王妃觉得我想干什么?” 他的手被秦韶华按住了,他也不挣扎,反而还更加用力了一点。 唔,正好按在小韶华的胸口上。 触感真好。 他眯了眯眼睛。 秦韶华这才察觉他在干嘛,顿时一阵脸色爆红。 夏侯夜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流氓了啊! 不行,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秦韶华手指用力,一下子就把齐王手捏住了,提着他的爪子,提离自己的身体。 齐王呵呵笑了两声。 抱着秦韶华滚在被褥之间。 “刚吃饱饭,你这么一按啊,我有点想吐。”秦韶华说。 真的是有点吃太多了。 好撑啊。 秦韶华捂着肚子躺在齐王的怀抱里。 “那我帮你消化一下吧。”齐王又将大手放了上来,“时间太晚了,要不然和你去外面散步一下正好。现在就只能靠本王手动帮你消化了。” 秦韶华还以为他趁机又要揩油占便宜。 盯着他摸过来的手。 盯着,盯着,直到看到他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在肠胃之处轻轻地揉着,这才放了心。 结果齐王笑着问,“怎么,王妃很是期待吗?” “期待什么?” “期待本王继续刚才的动作。” “……” “不然你一直盯着本王的手做什么?” “……” 秦韶华板起了脸。 齐王呵呵地笑着给她揉肚子。 倒是再没有进行流氓活动。 秦韶华累了一天,吃饱喝足了,躺在床上享受着齐王的服侍,觉得生活挺美好的。 就是刚才还有薛姨娘扫兴的事,也微不足道了。 齐王的手法很是轻柔,将她肠胃揉得特别舒服,吃多了东西造成的饱胀感没多久就消失了。 秦韶华舒服得渐渐眯起了眼睛。 好像是慵懒的猫儿一样,懒洋洋瘫在褥子上。 齐王笑眯眯望着她,在她朦胧要睡过去,半梦半醒的时候,低下头,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下。 秦韶华抬起手,下意识想推开齐王。 但是她特别想睡觉,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就呼呼地睡着了。 齐王失笑。 小韶华真是可爱啊! 说睡就睡,可真快! 不过,也正是因为能在他面前彻底放松,这才睡得安心踏实,睡得如此迅速吧。 他轻手轻脚地,帮秦韶华将外衣脱掉了。只剩了里面的单衣。 他又帮她把衣带解开一点,免得睡觉时候不舒服。 其实应该洗个澡再睡,或者起码也该换上寝衣。秦韶华穿着这身衣服在外面跑了一天,又是尘土又是汗水的,脏得可以,就连里面的单衣上都有汗水干涸的痕迹呢。 不过看秦韶华累得这样,齐王也就不折腾她了。脏就脏吧,先睡觉,休息比什么都重要! 他将她轻轻放在了被子里。 给她掖好了被角。 整个过程中秦韶华都没有醒来,只是偶尔嘟囔两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美梦被人打扰的猫咪似的,喉咙里呼噜两声,转眼又安睡。 齐王将她安顿好了,这才自己随便洗洗涮涮,换了寝衣上床睡觉。 因为秦韶华的安抚,被薛姨娘带来的怒气已经在他心头平息了。 在春寒料峭的北方夜晚,怀里抱着小韶华,蒙头大睡,真是一件特别特别幸福的事情。 能够抵消世间的一切烦恼。 齐王也像秦韶华一样,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早晨,秦韶华睡到很晚才醒。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她张开眼睛,却没发现光线刺目。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齐王让人把床帐子换成了一张特别厚实的,能够很有效的阻挡阳光。 秦韶华支起身子,将床帐子掀开一角,这才发现外面的日光透窗而入,明亮得晃眼睛。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 最近,她已经习惯了躲避强光。 齐王的脚步声从书房那边传过来,一路进了卧室。 “你醒了?”他总是能够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发现,即便她没有弄出太大的响动。 秦韶华披头散发地从帐子里钻出脑袋的模样,在齐王眼中显得特别可爱。 他不由自主就走到床前去,伸手摸了摸秦韶华的头。 秦韶华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小宠物,被主人爱抚着。 她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却打心眼里觉得,这种感觉很甜蜜。 她从来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心安理得享受这样的甜美。 像是孩子一样被呵护,整日被人哄着。 以前真是不敢想象呢! 她朝齐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嗯,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齐王想了想,“大概比你早一点点吧,一炷香的工夫?” “你下床的时候我都没有察觉呢。” “那说明你睡得香。” “嗯,最近我睡眠是挺沉的,警觉性都放低了。” “呵呵,在我身边要什么警觉性。我给你当值夜的,你安心睡觉就是。” 两个人,一个躺在被子里,一个坐在床沿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废话。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还兴致勃勃的。 谁也没觉得自己说的都是没用的闲话。 似乎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做许多没有用的事情,说许多没有用的话。 在旁人看起来显得很蠢。 可是只有两个人自己丝毫不察觉,反而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秦韶华不想起床。 她索性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 齐王将床帐子卷起半幅,挂在床角的金钩上。 光线比方才略强了一点,他是想让秦韶华一点一点适应日光。 昨晚秦韶华回来晚了,又比较累,他发现她眼中血丝颜色略有加重。 “眼睛疼吗?觉得怎么样?”他凑近秦韶华的脸,仔细瞧。 秦韶华说,“还行,不是太难受。” 齐王眉头淡淡皱起,“可惜我查了这么久医书,也没有查到你这是什么毛病。不知根源,就无法对症下药。最近去外面找名医的人也没什么进展。” 他还是挺担心她的眼睛。 秦韶华说:“前日吴道给我换了药,用着还好。先这样吧,总之又不影响日常活动。” 两个人就这么说着闲话。 说着说着,过了一会齐王也躺回了床上。 再过一会,他钻进了被窝。 “早晨有点凉,起来这么一会,觉得身上冷了呢。”他非要抱着秦韶华取暖。 秦韶华好无语。 身上冷您不会多穿两件衣服吗,摄政王大人? 再说您明明穿的就和昨天一样多,今天又没有骤然降温,冷什么啊! 哎…… 冷还脱衣服…… “你干嘛!”她发现齐王钻在被窝里动来动去,非常利落地把外衣都脱掉的时候,一脚踢出去,把齐王干脆利落踹出了被子。 齐王蹲在床脚,只穿着最里面的单衣,抱着胳膊说冷。 “王妃快让我暖一暖,冻病了可不是玩的!” 呵呵! 练功的人随便凉一下就能冻病? 谁信。 秦韶华把被子全都卷在自己身上,卷得密不透风,就是不让他再进来。 “重新把衣服穿上就不冷了。要是再冷,让人给你把皮毛衣服翻出来,全穿身上。” 看你还冷不冷。 “那多麻烦啊。”齐王不同意,趁着秦韶华不注意,一下子把她疏于防范的脚底下的被角撩开了。 哧溜一下就钻进了被子里。 泥鳅一样。 动作那叫一个利索。 秦韶华踹了两下也没有成功,到底被他入侵进来。 齐王也是很厉害,不知怎么,三下两下一阵乱动,就把自己的衣服和秦韶华的衣服全都脱掉了。 人也压在了秦韶华身上。 “王妃,我冷,给我捂一捂。”很是可怜地乞求。 秦韶华心想难道是自己刚睡醒,四肢没活动开,所以战力不足? 怎么就被他得逞了呢! 被齐王压着,她知道大势已去,今天早晨肯定是要很久不能起床了。 她恨恨地说,“我们那里,清朝的皇帝找小嫔妃侍寝,人家小嫔妃才会从皇帝脚下钻进被子,一点一点爬进去。你是小嫔妃吗?还有没有一点当王爷的尊严!” “你要是当皇帝,我就当小嫔妃。”齐王说得一点不含糊,表态迅速。 而且还很向往,“你们那里的皇帝挺会玩,怎么想的这个办法,让女人从脚底下钻被窝?” 从脚底下钻进被窝里去,想想就觉得挺有趣呢。 今天他是误打误撞使用了这个手段,幻想一下,要是哪天小韶华能够让他享受一下,也从脚底下钻进被窝来…… 哎呦。 那才叫…… 香!艳!呢! “王妃,今天我来伺候你,我给你当小嫔妃。”齐王抛掉幻想,一心一意开始了晨起的床上运动。 “刚才是谁担心我的眼睛来着?就不怕我累着吗?” “我私下问过吴道了,他说,咱们现在做的这种事,不会对你的眼睛产生影响。” 吴道! 秦韶华真想揍他啊! 这个家伙能不能靠点谱,长点儿心行吗? 怎么什么都和齐王探讨啊! …… 快到中午了,秦韶华才起床。 她醒得本来就晚,早晨齐王又折腾,之后她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 正文 第382章 秦韶华你敢和我示威 秦韶华掀开帐子,看看地上的日影。 噢,天哪,中午了! 她迅速起床。 红姑带着哒哒进来伺候。 “看见王爷了吗?”秦韶华问她们。 红姑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王爷出去。” “他去做什么了?” 红姑摇头,“不知道。” 她就专心伺候秦韶华,多余的事情一件不管,一件不问。 没想到哒哒回答了问题,说:“王爷去后院的武场练功了。” 红姑瞥了哒哒一眼。 “你怎么知道?弄不清的事情不要和王妃乱说。” 哒哒解释说:“我看到有侍从跟在王爷身后,手里拿着擦汗的毛巾和一壶皮毛包裹的热水,他们往后院去了。所以我就推测,王爷一定是去练功。平日里他练功的时候会用毛巾擦汗,中间也会停下来喝两口热水。” 红姑瞪起了眼睛,“你不专心伺候王妃,注意王爷干什么!” 哒哒吓了一跳,“红姑姐姐,我没有注意王爷啊。是有一次路过武场,看到王爷在擦汗喝水……” 红姑还要训斥哒哒。 秦韶华让红姑暂且别说话,笑着问哒哒,“你观察得很仔细。是从小的习惯吗?” 哒哒有点胆怯,看了红姑一眼,才开口回答秦韶华的提问,“启禀王妃,我并没有特别注意王爷,我真的只是那天从武场附近路过而已。我以前没有见过宅子里还有武场的,好奇,就绕路过去看了一眼,才看到王爷……我不是特意去看他……” “好了,我又没有说你什么。”秦韶华觉得这姑娘真是紧张过度,“你对日常生活的细节观察得很仔细,又能从细节进行推理,这个习惯很好。保持着吧。” 身边多点这样的人才好呢。 丫鬟也得有智商啊。 哒哒张大眼睛,“王妃您真的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哒哒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说,“我以前在梁国皇宫里听老宫女们讲宫里的事,那些娘娘们争宠的时候,特别在意有谁在皇上跟前露脸多了,也不喜欢底下的宫女们关注皇上……” 秦韶华就知道她是怕这个。 笑道:“就算你故意关注王爷,又如何?难道你多看他两眼,他就能把你收为姬妾吗。” “啊!”哒哒吓得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用力朝秦韶华磕头,“王妃,我真的没有这个心思啊!我是您救的命,我只一心一意服侍您!我从来都不会心生妄想!” 秦韶华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很无奈,“我的意思是说,王爷对我很好,不会对别的女子上心,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他被人抢走,也不会在意其他女子对王爷什么态度。懂了吗?” 哒哒当然听不懂。 世界上怎么会有女人不在乎被别的女人抢走夫君呢? 若是嘴上说着不在乎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在乎。以前梁国皇宫里那些嫔妃们,还不都是那样。 脸上笑眯眯的,说的是一套,背地里互相狠狠暗害,做的又是另一套了。 所以秦韶华虽然这么说,她也不敢全都相信。 “王妃,我真的没有特意关注王爷。我对王爷……没,没有态度。” “好了好了,打热水去吧。” 秦韶华知道自己算是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了。 也不打算再跟这个梁国姑娘普及爱情观。 就打发她跟红姑去干活。 哒哒出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秦韶华说,“你们两个去多抬些水,我想洗澡。”一盆只够洗脸的。 被齐王折腾了一气,她得清洗身子。 红姑应声就要出去。 哒哒说:“王妃,您要在屋里洗澡吗?要不要去泡温泉呀?今天天气挺好的。” 秦韶华一想,也行。 就让两个人准备衣服和用物。 还吩咐去厨房端点吃的喝的,她好一边泡温泉一边填肚子。 不然睡了一上午,肚子空空的去泡温泉,对身体可不好。 哒哒见秦韶华用自己用得很顺手,丝毫没有介怀,于是就非常开心,高高兴兴地跑去厨房端点心。 红姑看着她的背影直皱眉。 觉得哒哒这个侍女做得一点都不称职,在王妃面前话那么多,还敢劝王妃改主意。 下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她。 让她明白做侍女的分寸。 …… 秦韶华温泉泡得很舒服。 昨天忙累了一天,睡得又晚,今天已经赖床赖到中午了,又没有什么急事要处理,索性她就在温泉之中泡了很久。 尽情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在池子里昏昏欲睡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她最开始并不想听,继续闭着眼睛享受热汤。 没想到那声音不停止,断断续续的,总是往她耳朵里钻。 扰她的清静。 她只好打开了封闭的五感,勉强张开眼睛清醒一下,侧耳细听。 哦,不用细听就知道了,是薛姨娘。 就说嘛,这个府里好像也没有谁敢在她泡温泉的时候前来打扰了。 温泉石屋外面守着丫鬟红姑和哒哒,秦韶华自从用了她们两个,就很少劳烦侍从们帮自己做事了。 这也是半天薛姨娘都没有被撵走的原因。 红姑和哒哒对王府内部不熟悉,不敢乱用权力。 若是换了侍从,肯定三言两语就把薛姨娘打发掉了。 秦韶华只好懒洋洋站起来,随手抓过池边一件浴袍,披在身上走出了池子,亲自去外面打发薛姨娘这尊神。 “姨娘好兴致啊,有空到这边来逛逛?” 秦韶华推开石屋的门,笑着朝薛姨娘打招呼。 外面阳光有点刺目,她眯了眯眼睛,抬手挡了一下日光。 正好浴袍没披好,就滑了半边,露出半个肩膀来。 红姑连忙上前给她拉好衣服,“王妃小心着凉呀!” 虽然春天来了,但是北方的春天也就那么回事,天气还是很凉的,王妃刚从池子里泡出来,就穿得这么少出门,很容易感染风寒的! 然而秦韶华挡阳光的动作,落在薛姨娘眼里,就不是担心她身体了。 薛姨娘觉得她在故意狐媚。 竟然对着自己也露出半边肩膀来,对着阿夜还不知道会怎么妖精呢!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狐狸精! 薛姨娘心里对秦韶华的讨厌程度,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秦韶华,你不用这么故意惺惺作态。现在阿夜又不在跟前,你别说露出半个香肩,就是把全身都露出来,也没有人会喜欢看。” 秦韶华揉了揉眼睛,无语地望着薛姨娘。 怎么好像一夜不见,这位的疯病又严重了一点呢?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跟泼妇骂街似的。 真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的姨娘身份啊? 红姑不干了,“你怎么说话呢!这是王妃,你不过是个……是个什么来着?” 哒哒接口说,“她刚才说,她是府里的薛姨娘。” 红姑道:“对,你不过是个姨娘,也就是妾。论理你见到王妃不应该行礼问好吗,怎么这样嚣张!” 红姑对一切嚣张的小妾都恨之入骨。 盖因当年段夫人就是小妾扶正,做小妾的时候就没少暗地里给凌夫人使坏,等凌夫人故去了,更是欺负秦韶华。 所以红姑恨屋及乌,把薛姨娘这个小妾也恨上了。 见薛姨娘无礼,就觉得是段夫人再生一样,觉得秦韶华时时处在被取代的危险之中。 薛姨娘冷冷地问红姑,“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这样说话。” “我刚才告诉过你了,我是王妃的侍女。” “哼,区区一个奴才,滚一边去,我要和你们这个所谓的‘王妃’,单独谈谈。” 她这么说,红姑更不可能走了。 一种保护秦韶华的使命感在红姑心中油然而生。 “薛姨娘,你已经在这里纠缠半天了,吵着要见我们王妃,怎么赶你你都不走。那我们王妃现在出来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别让王妃在屋外站久了冻着!” 薛姨娘不搭理红姑。 直接打量秦韶华。 冷笑道:“你还要怎么跟我示威?披了一件阿夜的袍子,就以为可以刺激到我吗?” 秦韶华经过她提醒,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抓浴袍的时候没注意,把齐王的袍子抓过来穿了。 怪不得穿起来觉得很宽松。 一看就是男人的浴袍。 池边衣架上挂了好几件浴袍,她又不是故意的。 “姨娘,您这个样子,显然是已经受到刺激了。”她无奈地说。真不用我故意刺激。 薛姨娘脸色铁青。 觉得秦韶华一言一行都在针对她。 “秦韶华,你不用太得意。阿夜身边的女人,这么久了,算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你不过是其中一个。你今日这样嚣张地对待我,日后只会遭到报应,被别人变本加厉地嚣张对待。” 我到底怎么嚣张了啊…… 秦韶华真不明白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好端端站在这里就要挨骂。 “薛姨娘,看在王爷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你到底找我来什么事?” “我需要你对我宽容计较吗?难道阿夜和我的关系,不比你近?我们身上流动着一样的血,我们都姓夏侯。你,秦韶华,你算个什么东西!” 正文 第383章 阿夜你别走 薛姨娘觉得秦韶华每个字眼都在和她较劲。 她自然要顶回去。 言辞要比秦韶华锋利,狠狠地骂几句,才能赚回场子! 秦韶华闻言闭了闭眼睛。 对天发誓,她真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啊。 真不是。 从出温泉到现在,这半天都在听薛姨娘骂人。 她真是忍够了啊。 忍了半天,该给齐王的面子也给了,接下来就该自由发挥了对不对? “薛姨娘,你听好了。” 秦韶华张开眼睛,眼睛的慵懒褪去,露出了清亮的锋芒。 “论血统,我是不能和你比。不过皇家的血亲到底有多’亲近’,想必你比我更明白。不然你怎么好好的公主当不成,只能在王府里隐姓埋名,做一个委屈的姬妾呢?” “你……”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除了你的遭遇,你还记不记得当今皇帝的亲爹,也就是你和王爷的异母哥哥?他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他好像是被王爷亲手杀死的吧?那也是一个和王爷流着相同血脉的人呢!” “你……秦韶华你……” 秦韶华一旦展开了攻势,最习惯的就是让敌人没有还手之力。 立刻又截断了薛姨娘的话头:“还有,我现在虽然不能和你比血脉的亲近,也不能像你一样,和王爷一个姓。但我是王爷的妻子,你该知道,以后我们的孩子,身上会流着和王爷一样的血,也会和王爷一个姓。论亲疏远近,到底是你近,还是我们的孩子近?” “你……” 薛姨娘一口气没喘上来,憋得脸色通红。 抚摸着胸口,好半天才顺过气来。 这回秦韶华话说完了,倒是给了她留下足够的时间反扑,可是,她自己掉了链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揉着胸口,非常痛苦地大口喘气。 望着秦韶华,露出比刀子还锋利的目光。 秦韶华说的一点没错。 论亲疏远近,她所谓的“一样的血脉”,在皇家来看什么也不算。 宫闱阴谋,争权夺利,皇家的血亲厮杀起来比世上任何人都狠。她和阿夜不过是侥幸一起生活了多年罢了。 而且,她真的不可能和阿夜有孩子。 这是她永远都比不上秦韶华的。 算算时间,秦韶华和阿夜在一起同床共枕多久了?现在没有孩子,只怕也不远了吧! 薛姨娘下意识就去看秦韶华的腹部。 可惜被宽大的浴袍挡着,她无法判断那里的曲线是不是平坦。 有没有怀上阿夜的孩子。 她的目光重新上移,回到秦韶华的脸上。 她看到了秦韶华冰冷的脸色,和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让她微微发颤。 怎么和阿夜的眼神那么相似? 带着风雷似的威慑? “你……秦韶华你……你这样恨恨地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紧张地盯着秦韶华,“你难道要杀了我不成!” 秦韶华淡淡扯起嘴角,“好像不是我想杀你,是你想杀我吧。” 薛姨娘刚才划过她腹部的眼神,她感觉到了。 那里面,潜藏着杀机。 她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会武功,薛姨娘绝对敢下手! 这个女人的恨意已经填满了身体,汹涌地溢出来了。 “秦韶华,你胡说,我才不像你,全身都是毒药,胡乱就要杀人,我……”薛姨娘胡乱地说着。 秦韶华提高了声音,“别给我说废话!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夏侯夜已经准备把你送走了,你不老实珍惜最后的时光,竟然还来找事! “秦韶华你别和我嚷,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嚷?”薛姨娘也提高了声音,大声道,“我来问你,这个泡温泉的石屋怎么变了位置,从原来的地方被挪走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南下之前,石屋不是在此处。 只听秦韶华淡淡地说,“哦,这个啊。你来找我纠缠半天,难道就是为了问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薛姨娘当然不是来找秦韶华问石屋的。 她是来找秦韶华谈话的。 但来到这个院子之后,发现石屋挪了地方,这才疑心。 现在听秦韶华说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立刻觉得不是小事了。 里面肯定有问题。肯定和她有关。她直觉地认为。 “秦韶华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韶华很痛快就告诉了她。 “原来的脏了,拆了重新建了一个。” “脏了?” “对,被你用过,我觉得脏。就让人拆了。”秦韶华不客气地说。 侍从带人拆石屋的时候,本来是怕薛姨娘中毒之后池中还有毒素残留,所以才另起炉灶,以绝后患。 但只有秦韶华明白,当时池子里毒素已经清理干净了。之所以没有阻拦侍从们拆石屋,就是因为她的隐藏洁癖作祟,实在不想用被薛姨娘泡过的池子。 薛姨娘要是不来闹腾,她不会说出这个真相的。 给对方留一点面子。 但既然薛姨娘自己不爱惜羽毛,秦韶华自忖是没有责任替薛姨娘维护面子的。 实话实说。 谁生气谁活该。 “秦韶华你欺人太甚!”果然薛姨娘暴跳了。 也顾不得自己不会武功,上来就要和秦韶华动手。 巴掌高高举在半空。 被人掐住了手腕。 “谁!”薛姨娘怒喊着回头。 想看看是谁这么胆大,敢捏她的腕子。 分明是个男人的手,一定是阿夜那些侍从,竟然为了维护秦韶华连男女大防都不顾了,敢来捏她。 到底还将不将她放在眼里? 却没想到! 一回头。 齐王冷冰冰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阿夜?” 薛姨娘猝不及防。 齐王狠狠把她的胳膊甩到一边,将她带了一个踉跄。 薛姨娘跌跌撞撞往旁边退了几步,双手乱舞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体,但是很遗憾周围什么借力的都没有,最后她跌在尚未返青的灌木丛里。 被杂乱的枝桠划破了衣裙。 手上也划了几道口子。 非常狼狈。 齐王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冷冷地说,“萍姐姐,你太让我失望了。” 夏侯萍,是薛姨娘当公主时候的名字。 萍姐姐,是齐王小时候对她的称呼。 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见齐王这样叫她了。 薛姨娘一时间神情恍惚,仿佛回到了久远的年代。 然而一声“萍姐姐”之后,跟的话却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薛姨娘一时间脸如死灰。 没想到自己刚要动手就被阿夜撞见。 这不正好显得她是恶人了吗。 可她是被气被逼的啊…… “阿夜,阿夜你误会了……你只看到我发怒要打她,却不知她之前说了什么可恶的话。”她呆呆地看着齐王的侧脸,看着他走到秦韶华身边去,替秦韶华拢好浴袍,动作那么轻柔,和刚才捏她甩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阿夜,你不要被她蒙蔽了……” 薛姨娘心里在滴血,“这个姓秦的女人,真的有一副狐狸精的心肠和手段,她在你面前表现的都是假象,故意装得很美好,其实背地里做的都是龌龊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她浑身是毒吗?” “阿夜,她背着你怎么对我,你知道吗,你看到了吗?阿夜你醒醒好吗,当年我们小的时候,在宫里,看过了多少这样会装相的女人欺负母后和母妃,你都忘了吗?” “你当时那么小,却懂得对我说,以后你若是长大了,绝对不会像父皇一样被狐媚的女人蒙蔽,不会让真正关心你的人伤心流泪,你都忘了吗……阿夜……我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哪!” 薛姨娘坐在灌木丛里,半天也不起来,就望着齐王念念叨叨地说话。 把灌木丛压倒了很大一片。 齐王对秦韶华的温柔,看在她眼里,每一个动作都是锋利的刀,在她身上千刀万剐。 红姑和哒哒站在旁边,对视一眼,都觉得薛姨娘这个女人可能是疯了。 没看见王妃和王爷多恩爱吗,她为什么非要强行插一脚? 还说这么恶毒的话中伤王妃! 要不是看齐王脸色不好,红姑心里害怕,现在一定要跳出去和薛姨娘吵架了。 但是红谷和哒哒谁都没敢出声。 因为这半天听到的皇族秘辛,已经让她们震惊得无以复加,也隐隐感觉到自己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会不会危险…… 原来薛姨娘是王爷的姐姐啊!真是吓人! 一个当姐姐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红姑和哒哒都不约而同开始鄙视薛姨娘。 “阿夜你别生气,你别走,你不要走……离开那个女人好吗,那个姓秦的女人,你信我,她真的不是好人!” 薛姨娘眼睁睁看着齐王将身上的外衣解下来,给秦韶华披在身上防寒,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两个丫鬟也跟着离开。 温泉小院里只剩了薛姨娘一个人。 她伤心欲绝,没有力气从灌木丛中站起来。 索性向后倒下去,整个躺在了地上。 望着蔚蓝色的遥远的天空,她绝望地哭了起来。 “阿夜,自从我决定进你的王府,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再也不是楚国的公主了。就算现在父皇驾崩,当年的人都死光了,我也无法再恢复公主的身份。因为,楚国不需要一个曾经做过姬妾的公主。” 正文 第384章 生孩子的问题 “阿夜,我也不能给你添麻烦。若是被人知道你的姐姐是你的姬妾,就算我们清清白白,世人也会嘲笑你。我从一开始就是不能回头的,做了你的姬妾,就永远是你的姬妾,我明白的,我一直都明白的啊……” “可是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的心。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薛姨娘自言自语,发泄心中的苦闷。 到最后泣不成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索性嚎啕大哭。 这一天,整个府邸里都回荡着她绝望的哭声。 一直到深夜。 …… 薛姨娘哭得嗓子都哑了。 到最后哭不出声音。 可是她的哭声,并没有让她最在意的人听见。 齐王把秦韶华接出温泉石屋之后,就快速回房让秦韶华换上暖和的衣服,然后带着她出府散心去了。 “你披着一件袍子在外面站那么久,难道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吗?” 齐王脸色难看地责备秦韶华。 秦韶华知道他不是甩脸色给自己看。 而是心情真的烦躁。 她理解。 任谁摊上薛姨娘这样说不清道不明姐姐,都得烦躁。 她陪着齐王去马厩牵马,一路上都主动拉着齐王的手。 刚才薛姨娘大闹温泉小院,虽然句句骂她,句句中伤她,甚至还要动手动打她,但是,整件事之中,最受伤害的不是她。 而是齐王。 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变成这样。 却无法让其改变。齐王才是心里最难过,最郁闷的那个人。 所以秦韶华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质问齐王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不是诉苦自己受了多少伤害,而是站在齐王这边,真正替他着想。 她牵着齐王的手,宽解他。 “你不要和她生气,其实你反过来想,她这样直白大闹的人,反而比那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暗中给你使坏的人强多了。她若是城府深一点,跟你似的狡猾,那才让咱们头疼呢。” 齐王无奈地转头,看看秦韶华。 心想小韶华你安慰人的本事可不怎么高明啊。 什么叫跟我似的狡猾。 “本王哪里狡猾了?”他挑眉。 秦韶华得意地笑了。 她就知道会转移齐王注意力。 “你不狡猾吗?自从认识了你,我再也不觉得狐狸狡猾了。你是狐狸的祖宗。” “是吗?” “当然是。你不但狡猾,你还狠呢。你也是豺狼的祖宗。” “我还是什么的祖宗?” “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说着废话,斗着嘴,两个人走到了马厩。 一直苦逼地照顾着大黄的马夫迎上来,心说王妃总算来了,赶紧把黄大爷牵出去溜溜吧!它这很久没出去放风了,整天就知道在马厩里折腾啊。 别的宝马名马,一天清理一次隔间就行了。 黄大爷住的地方一天得清理八次。 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捣乱。 马夫又怕王妃突然来了,看见大黄隔间里不干净,误会他虐待大黄。所以只好整日辛苦地做苦工。 进去清理的时候还得防着大黄上来咬他。 一匹马,竟然会咬人,动不动就叼住他的头发耳朵不放,这是马吗,明明就是狗。 怪不得叫大黄。王妃起名真有先见之明! 马夫暗地里一顿骂,兴高采烈看着王妃把大黄牵走了。 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歇上半天。 暗暗祈祷王爷王妃在外面多玩一会,越晚回来越好。 秦韶华还真和齐王在外面散心到很晚。 齐王也没有只顾着自己郁闷,还是很体贴地关照着秦韶华,也没有追问她怎么和薛姨娘吵架的事。 这让秦韶华有点惭愧。 暗自反省,自己脾气是不是有点太暴了? 要是当时多忍一忍,说不定薛姨娘不会打人,也不会惹得齐王那么不开心了。 “其实说起来,薛姨娘也是可怜。”她和齐王在城外的旷野上随意溜着马,闲聊,“她好好的公主做不成,窝在你的后院里,顶着一个姬妾的名头。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个亲人,只能依靠你,日子久了,难免会生出一些心思。环境造就人,环境改变人,她变成现在这样,也不全都是她的错。” 齐王顿时觉得秦韶华真是难得。 一直受薛姨娘的中伤羞辱,反过来却还能从薛姨娘的角度考虑问题。 他从马上拽住了秦韶华的手,一用力,将她拽到自己的马上。 两个人共乘一骑。 他搂着她。 用下巴在她头顶亲昵地摩挲。 秦韶华说:“我了解我自己,一直不是太能忍的人,有什么仇当场就要报了才好,所以今日我是冲动了,不该和薛姨娘针锋相对。虽然我现在检讨完毕之后,下次遇见同样的事,也不一定能改。但是我得跟你承认,今日是我做错。” “你可真诚实。”齐王失笑。 竟然还说下次不一定能改。 那还承认个什么错误啊? 秦韶华笑道:“诚实是我的天赋啊。与生俱来的好品德。” 齐王无奈,“好吧。本王欣赏你的天赋。不过今日的事不怪你,是薛姨娘她故意找茬,我都明白。说是要送她走,但手下人还没准备好启程,倒让你受委屈了。” 秦韶华不觉得委屈。 她又没吃亏。 倒是薛姨娘后来的样子挺可怜的。 “说起来,你今日听到了多少我们的争吵?”她问齐王。 齐王说:“从她说血统的时候,我正好走到院子外面。” 他是被府里的下人通知,说是薛姨娘在温泉那边纠缠,这才停下练武匆匆赶去的。 他不想让秦韶华再受薛姨娘的羞辱。 没想到还真的撞上薛姨娘动手。 “那你听到我说的……关于孩子的话了?”秦韶华有点不好意思。 她当时为了顶回薛姨娘,随口那么一说。 被齐王听到可就尴尬了。 齐王笑:“听到了啊。” 小韶华能那么说,他挺开心的。 “我们的孩子”,他清清楚楚听到秦韶华说。 那一刻他突然很是激动。 站在院子外面听着,突然就有了一种要和秦韶华生很多很多儿女的渴望。 “韶华,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就好了。”齐王说。 秦韶华微笑。 这些天两个人如胶似漆,她还真考虑过孩子的问题。 虽然她不要婚礼,也不要嫁妆陪嫁之类的形式,按传统意义上来说,她和齐王算是未婚……呃,同……居。 但是,不管成婚还是同那个居,事实就是,男女两人一旦把关系发展到了床上,那就一定要提前考虑好生孩子的问题。 不做预防措施,那是一定会有怀孕可能的。 即便做了预防措施都不一定保险呢。 古代的预防措施又很原始,不过是喝避子汤之类的东西,或者用一些药物来防止怀孕。 保险程度很低,对身体伤害又大。 秦韶华是成年人,自然担得起生孩子养孩子这个责任。可是她认真考虑过,现在,要不要孩子呢? 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暗中还有敌人潜伏,算起来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而齐王,现在也很忙,也许没有时间对可能到来的孩子投注精力。 可是,再一想,现在两个人没时间,以后就会时间充裕吗。不一定。 以后就没有敌人了吗,更不一定。 那么,秦韶华想开了。 顺其自然吧。 有,就生下来。没有,正好。 所以她没有喝避子汤之类的东西。 “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她笑着和齐王说。 “那本王可要更加努力了,让那一天早早到来。”齐王说的意味深长。 秦韶华哼了一声。 齐王问,“第一个孩子,你想要女孩还是男孩?” “女孩。” “嗯,女孩好,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孩子。” “那我要是想要男孩呢?” “那么男孩好。” “夏侯夜你到底什么意见?” “没意见。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噫! 又说这种肉麻的话! 秦韶华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挺喜欢齐王偶尔肉麻一下的。 听起来心里熨帖。 …… 齐王和秦韶华在外面散心的时候。 府里,得了闲的红姑把哒哒叫到跟前。 严肃地告诫她:“以后不许总在王妃跟前多嘴,知道吗?在王府里做侍女,是有规矩的。我们大楚的规矩比你们梁国强太多,你不要把梁国的习惯带到楚国来。” 哒哒很委屈。 “红姑姐姐,我虽然生长在梁国,但是从被送去做祭品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和梁国一刀两断没有关系了啊。你不要总是歧视我,我会努力做事的。” 红姑板起了脸,“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总喜欢顶嘴。在主子面前,主子说什么你都听着就是,不要总是那么多自己的主意。” “可你不是主子……” “我当然不是主子,我是在教你规矩!” 红姑气死了。 这个梁国人怎么就不开窍呢。 幸亏是在王妃这里,规矩松。 这要是在以前的护国公府,敢顶嘴?不用主子出手,上头的嬷嬷们都能把你打死。 哒哒不是很服气,“可是红姑姐姐,今天王妃不是说了么,说我喜欢观察挺好的,让我保持习惯。王妃也没嫌我多嘴多舌。” 红姑说:“什么都等着主子忍不了你了,开口教导,你还是一个称职的侍女吗!” 正文 第385章 真是要气死了 红姑语气非常非常严厉。 哒哒不说话。 红姑接着训斥她:“你只有什么事情都替主子办得妥妥当当的,什么事情都为主子想在前头,主子有喜事你比主子更高兴,主子有危险你要挡在前头,这才是一个勉强算得上称职的侍女。知道吗?” 哒哒低着头听训,还是不说话。 红姑又说,“像你今天这样,主子要洗澡,你不听话抬水去,反而提议主子去泡温泉,这就不对。主子不需要你给她做决定,懂吗?要不是你出馊主意,让主子去泡温泉,会遇到薛姨娘那样的人吗,主子也不会受她羞辱了。最后还害的王爷生了气。你今天做了多大的错事你知道吗!” 哒哒依旧不说话。 头低得更深了。 红姑大皱眉头。 “你怎么一声也不吭?该你说话的时候你不说,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倒是挺有主意的。要是主子这样问你话,你也一个字都不回答吗?只管像一个木桩子似的戳在这里,那主子还要你有什么用呢,岂不是越和你说话越来气!” 哒哒终于有了反应。 抬起头来怯怯地看了红姑一眼。 弱弱地说:“红姑姐姐你别生气。请你别生气,好吗?” 红姑说:“我怎么会不生气。教给你怎么做侍女,你站在这里给我当木头人,再不就是和我顶嘴,我能不生气吗。主子让我带着你,教你,可你什么都不听,你让我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主子以前有多苦,你不好好伺候她,对得起她救你吗?” 提起救命之恩,哒哒这才跟上红姑的思路,说:“红姑姐姐,我从来没有忘记王妃的救命之恩呀。我一直都想给她做一个合格的侍女,好好伺候她,报答她救命之恩。” “说得倒是好听,但你是怎么做的,我告诫你的事情你一点都没听啊!” “我……我听了。” “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红姑姐姐……”哒哒见红姑不依不饶的,知道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今天算是别想睡觉了。 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她已经发现红姑是一根筋的人,认死理,认准一件事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她要是再不说点什么,红姑绝对能一直训她训到三更半夜。 但是让她敷衍了事地同意红姑的说法,服软认输,她自己心里又不舒服。 于是就和红姑说,“姐姐,我真得和你一样,是一心一意向着王妃的。你以前被王妃的母亲救过性命,我被王妃救过性命,我和你原本就是一样的呀,对王妃绝对忠心耿耿,这一点你不需要怀疑我的。” “可你看看你办的都是些什么事?” “红姑姐姐,你看,我觉得吧,我只是和你做事的方法不一样而已……我做事虽然不如你所愿,但你不能说我是错的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和你想的一样。” 红姑真是目瞪口呆。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丫鬟,能说出这番话来。 丫鬟最要紧的是守规矩好不好!还敢跟教导她的人讨论想法一样不一样?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啊! 红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气到了。 哒哒却嘴巴不停地开始说话。 “红姑姐姐,其实你的想法倒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你看你刚才说,是因为我提议王妃去泡温泉,王妃才被薛姨娘羞辱,这个就不对。薛姨娘恨王妃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她,但是她那个眼神啊,就和梁国皇宫里那些想害人的嫔妃一模一样。就算王妃不去泡温泉,在屋里洗澡,她肯定也会找到屋里来。你想想,对不对?” “还有,红姑姐姐,我觉得王妃和你的想法也不一样,她对下人很宽和的,好像不需要大家在她面前守规矩啊。我那天还看到她和府里扫地的人打招呼点头呢!她让你带着我,大概不是想让你教我规矩,是想让你帮我熟悉府里的情况吧?” 红姑真是要气死了啊…… 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丫鬟啊。 不但顶嘴,还顶得道理一套一套的! “你……你真的不愧是梁国人!一点规矩都不知道!”红姑被哒哒说得不知道该反驳什么好。 哒哒就说:“红姑姐姐,我不再是梁国人了。以后请你不要总这样鄙视我。我和你一样,是一心一意伺候王妃的。你总这么说,让我心里很难过。你讨厌梁国人,可是在梁国,那里的人也讨厌楚国人呀。你看,我就不会说‘你真不愧是楚国人’这种话来伤害你。” 红姑甩手就走了。 这个丫鬟她是带不了了! 气死了! 她跑去和张婆婆诉苦。 张婆婆虽然眼盲,但到底是上年纪的人,不像红姑那么冲动。 听了她的话,反而笑了。 “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丫头,挺有趣的。” “婆婆您还说她有趣?”红姑简直都快疯了,“要是在护国公府,像她这样的丫鬟,早就被一顿板子打死了!或者直接卖出去,再也回不来!” 张婆婆说:“那你喜欢护国公府吗?” 红姑愣了。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凌夫人活着的时候,她老老实实干活,虽然是个底层的奴仆,根本见不到凌夫人的面,但她还是用干活来报恩。 凌夫人故去之后,她依然老老实实干活。除了为大小姐秦韶华担惊受怕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现在,终于能在大小姐身边伺候了,她当然更要老老实实干活,报答大小姐的提携啊! 喜欢不喜欢? “婆婆,做奴婢的,伺候主子就好了,喜欢也得伺候,不喜欢也得伺候啊。” 张婆婆追问,“那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我……我喜欢凌夫人和大小姐,不喜欢护国公府。” “既然不喜欢护国公府,就不要拿护国公府的规矩说事了。你喜欢大小姐,就按照大小姐的喜好来。她不用下人立规矩,你为什么非要执着地教导哒哒规矩呢?” “可是做下人就是要守规矩啊!” “大小姐是这么说的吗?” 红姑摇头。 当然没有。 张婆婆说:“那你就不要强行给哒哒立规矩。大小姐能留她在身边,自有大小姐的道理。说不定,大小姐就是看你太老实规矩了,想让她这个不规矩的和你搭配呢。” 啊?大小姐嫌弃我太老实了吗?红姑一阵紧张。 张婆婆说:“说起规矩,天下也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你认为正确的规矩,放到别处就不一定是正确的。而且你本人就一直谨守规矩吗?那么私下里和我说话,怎么还称呼王妃作‘大小姐’呢,不该是明面私下都改口叫王妃吗?” 红姑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心里总是转不过这个坎。 她是太老实的人了。 于是这晚上秦韶华回来之后,伺候主子更衣洗漱,她终于忍不住把白天的事情说给秦韶华听。 “王妃,您真的不喜欢我这样的人吗?” 这句话要是不问出来,红姑能忐忑整个后半辈子。 秦韶华听得哈哈大笑,不过她的关注点在哒哒:“她真的这么说?跟你一板一眼地顶嘴讲道理?” 红姑点头,“王妃,我觉得她一点都不称职。” “不,我觉得她能有自己的主意,挺好的。红姑,她说的没错,世上不是每个人想法都一样的,你不要勉强她。” 红姑很委屈。 闷闷地不吭声了。 秦韶华微笑:“你看,你坚定地认为她该听话,可我并不这么想。我强迫你接受我的想法了吗?” “可……我……我是为王妃着想,想让她好好伺候您。” “为别人着想,最好就按着别人的意愿来,千万别觉得‘为你好’你就得同意我的想法。这是最最要不得的。”秦韶华举眼前现成的例子,“你看薛姨娘,她自认为是为王爷好呢,觉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王爷着想。她觉得我是坏人,就非要把我和王爷拆散。她做的对吗?” “可她才是坏人啊!” “不,她不是坏人,她只是做了坏事……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就是坏事。” 红姑好像有一点听懂了。 若有所思地退下去。 齐王从书房里过来,将秦韶华和红姑的对话听了个只言片语,笑道,“你对丫鬟倒是很有耐心。” 秦韶华说:“她们当丫鬟伺候别人,本来就是弱势之人,我享受着她们的服侍,当然要尽可能对她们好点。” 齐王不以为然。 他手底下的人,可不是靠耐心与和善培养起来的。 能在他帐下出类拔萃的,都得习惯他的风格和节奏。 所以他才能带出严整的队伍,效率很高,办什么事超级迅速。 对秦韶华这样的做法,他并不是很认同。 笑着打趣道:“你可别总在侍从跟前讲这种话,否则,他们都要造本王的反了。” “哈,你放心吧。像你这样的人,他们才不奢望你整日笑呵呵对待他们呢。你一笑,他们心里就要打鼓,怕你接下来就要下杀手。” 齐王黑脸,“本王有那么可怕吗?” 恰好一个侍从进来送军务文件,闻言暗暗泪流满面,您就是这么可怕啊王爷…… 正文 第386章 快抓奸细 侍从在心里默默吐槽。 威严的王爷啊,王妃真是太了解您了! 您要是笑呵呵对待我们? 噫! 那个画面忒恐怖,还是不要想了! 齐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下属心里树立了恐怖形象,反问秦韶华说,“你训练近卫军的时候,可没这么宽和吧?” 秦韶华说:“近卫军不一样。当兵的,当护卫的,这些人怎么能和丫鬟比,当然要用最严格的训练,把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才行,不然上了战场只能送死!” 她当年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嘛。 “那么丫鬟呢?” “丫鬟是身边的人,一天见面不知多少次。要是太规矩了,一个个死死板板的,像个木头似的在眼前晃,是不是太可怕了啊?” 秦韶华都不能想象,要是自己跟那些皇妃贵妇似的,身边一堆规规矩矩的丫鬟婆子,整整齐齐站成两列簇拥着自己…… 该有多难受。 还是算了。 她更愿意丫鬟活泼一点。 但是齐王显然不认同。 他就喜欢身边的侍从规规矩矩的。 秦韶华对齐王说:“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咱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观念肯定不同。我以前还想着,有机会的话我要改变你,让你也接受我的想法。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发现,在你们这个世界里,还是你对待下属的方式更合适。你们这里尊卑等级的观念太重了,全天下都是这样,若单单你一个人不这样,非要对下属宽和有礼,恐怕整个队伍就会乱套。你还是做你威严狠毒、心狠手辣、残忍嗜杀的摄政王好了。” 威严狠毒? 心狠手辣? 残忍嗜杀? 这都是什么形容词! 齐王听得眼角一抽一抽的。 “王妃,你可真是不遗余力地‘夸奖’我啊。” “呵呵,不必客气。都是你应得的美名。” 秦韶华挖苦起齐王来,毫不心软。 于是齐王报复起她来,毫不手软。 “那本王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心狠手辣。” 齐王强行将秦韶华掳掠入床帐。 秦韶华大吃一惊。 “夏侯夜,今天早晨刚……” “刚什么?” 刚让她……睡了回笼觉,日过中天才起床啊! 现在又要干什么! 秦韶华动手反抗。 反抗无效…… 呃…… 齐王最近武力值见长。 单凭拳脚功夫,不动毒不用暗器的话,秦韶华发现自己越来越弱势了…… 烛火被齐王随手熄灭。 这个晚上…… 唉…… 真是一言难尽! …… 话说,红姑从秦韶华那里出来之后,因为今天一直以来的人生观受到了强烈冲击,她心事重重,没有回去自己的房间。 和张婆婆一起住,在没有想通规矩这件事之前,她不想面对意见和她相左的婆婆。 她就在府邸的后院里面溜达。 漫无目的地,到处走。一边走一边想事情。 渐渐天就很晚了。 她还是没有想通。 为什么今日谁都和她意见不一致呢? 哒哒和她顶嘴就不用说了,张婆婆也教育她,后来王妃也温和地劝她。 难道她错了吗? 她想不通啊! 烦恼地抱着胳膊,她随便缩在了一处角落里,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安安静静的蘑菇。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好像夜色已经很深了吧?她觉得很冷了。 打算回房胡乱睡一觉。 可是刚要站起来,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小路上匆匆跑过。 蹑手蹑脚的,还不断回头看,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关键是这个人影很熟悉啊。 “是哒哒!”红姑一下子精神了。 这丫头这么晚了,鬼鬼祟祟干什么? 看她小跑的样子就像要去做坏事! 红姑伸长脖子四下看看,没有看到周围有人。 夜深,后宅里很安静。 哒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前方转角。 红姑拖着蹲麻了的腿,非常艰难地追了上去。 结果,没发现哒哒的影子。 她四下观察,发现这里距离府邸的侧门不远了。那个小门是平日里下人们经常出入的地方,出府买东西啊,外面的人来送菜送柴火啊,都从那里走。 哒哒莫不是要深更半夜出府去? 红姑就往侧门附近靠拢。 悄悄的,借着树丛的掩映,慢慢摸到了离侧门不远的地方。 果然听见有动静! 先是开门关门的轻微吱呀声,特别微弱。 接着就有人窃窃私语,压低了嗓子交谈。 听起来……好像是哒哒在跟谁说话呢! 原来她不是要出府,而是来找人吗? 找谁呢? 红姑潜伏得更近一些。 趴在一个月亮门后头,屏息听着。 咦! 除了哒哒的声音,还有一个很粗的嗓子,似乎是个男人啊! 可是后宅这里,男仆们夜里不会乱走,而且都很规矩,也不会趁夜和哒哒相见吧? “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勾当!”红姑正对哒哒不满意呢。 这下,算是抓住了哒哒的现行。 果然啊。 不讲规矩的人果然做事也不规矩! 一个梁国来的丫头,在凤凰城人生地不熟的,会有什么人趁夜和她私会说话? 哎呀,难道是梁国的奸细不成! 红姑想到这里一身冷汗。 觉得自己很危险。 赶紧去告诉王妃! 当场抓住奸细才好! 她顾不得听她们说什么了,反正也听不清,转身就往回走。 但是她忘了,自己在角落里蹲半天,腿脚不好使,情急之下一跑,一下子就绊了个大跟头。 “哎哟……”下意识她叫出来。 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是已经晚了。 “是谁!”那边,哒哒充满惊慌的声音响起。 红姑着急。 糟了,被发现了! 这可怎么办。 自己会不会被她们杀人灭口啊! 放眼四周黑漆漆的,一个人影都没有,红姑不想坐以待毙。 她急中生智,趁着哒哒还没赶过来,放开嗓子就喊。 “来人啊!抓奸细!有奸细跑进府里来了……” 红姑跌在地上连爬起都顾不上,拼命大喊,想抓紧一切时间给府中人示警。 只要能抓住奸细保护王妃,她豁出性命也认了! “有奸细!有刺客!快来抓贼啊!” 红姑胡乱地喊。 哒哒跑了过来。 “红姑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哎呀你别乱喊,没有奸细没有刺客!你快住嘴啊!” 哒哒急得不行。 两个人还没掰扯清楚呢,眨眼间,嗖嗖嗖一阵风声响起,几条人影跳到了两人面前。 是府里的护卫。 护卫点燃了手中火把,照亮红姑和哒哒两人。 “深更半夜吵什么,不要打扰了王爷王妃休息!” 红姑叫道:“她在这里和奸细见面!” 哒哒着急地辩解,“不是奸细!不是奸细啊,红姑姐姐你可别乱说!会害死人的!” “你们快去侧门那边看看,别让人跑了。刚才有人和她在那边说话,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干什么!”红姑催促护卫们。 她坚信哒哒没做好事。 否则用得着趁夜吗,用得着鬼鬼祟祟吗。 护卫们并没有听红姑的话,只是让红姑站起来,让她不要乱喊,莫扰乱府中秩序。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靠近,“我不是奸细,我是军中的人,是我来找哒哒的,和她无关。你们别错怪她。” 哒哒更着急了,“张大哥你快走吧,别惊动了王爷和王妃!” “被人发现我还走得了吗?要是现在跑,更说不清楚了。” 火把的光亮之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身材非常魁梧,脚步稳健,一看就是军人的钢铁气度。 他走到跟前朝几个护卫团团行礼,告诉他们说,“我是王妃麾下近卫军甲字队的张重,来找哒哒姑娘说几句话,是私事,对不起惊动你们了。” 护卫们看见他一点也不意外。 其中一个说:“王爷的府邸不是谁都能随便来的,你要找人,以后按规矩去门上通传,不要再这样私下见面,免得引起误会。” 张重抱拳道:“是。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护卫又告诉他说:“从你靠近府邸半里之内,就已经被我们发现了。我们不捉你,是等着明日禀报王爷和王妃,请他们定夺。你不要以为自己一直很隐秘,没被发现。” 张重脸上有惭愧之色,点头道:“我明白了。给各位添麻烦,对不起。” 他长相并不出众,但是眉毛很浓,眼睛很亮,有一股子军人的刚毅之气。露出愧色之后也依旧正气凛然的。 护卫们告诫红姑,“夜里不要大吵大闹,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在我们掌控之中,不需你多操心。” 他们交待完毕,熄灭火把,各自飞身离去。 眨眼间就不知道潜伏到什么地方值夜去了。 把红姑和哒哒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还是第一次知道府里守卫这么严密。 周围没有了光亮,红姑独自面对被她抓包的两人。 尤其是看到身材魁梧的张重,她觉得有点害怕。 “你说什么?你是近卫军中的人?我不信,王妃带的兵都是很出色的,才不会半夜偷偷摸摸跑来见一个梁国女子。”红姑也是够火爆,虽然害怕,但还敢当面质问。 丝毫没考虑人家万一要是坏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害她。 正文 第387章 死活不肯走 张重对哒哒说,“你先把这位姑娘扶起来,别因为我们吓坏了她。” 哒哒就上前扶红姑。 红姑甩开她的手。 “你白天跟我顶嘴,晚上竟然和男人跑来私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丫鬟要是在别的府里,早就被打死了!” 哒哒这次不吭声,知道理亏,不敢顶嘴。 红姑气得骂她,“这个男的到底是谁啊?你要是不说清楚,我现在就拉你到王妃跟前,让王妃处置你!你可是王妃的贴身侍女啊,竟然私会男人,你不要自己的名声,可别给王妃的名声抹黑。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是王妃派你这么干的呢,你让王爷怎么想!” “红姑姐姐你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 “都夜里跑来见男人了还说不是故意的,那你要是故意,王妃岂不是被你害惨了?” 这时候张重截断了红姑的话头,“这位姑娘,您别骂哒哒了,是我偷溜出来找她,非要让她和我见面的。有什么罪我替她担着。现在太晚了,王爷和秦统领可能已经歇下了,明天我肯定到秦统领跟前认罪,绝不含糊。” 红姑从地上爬起来,生气地说:“你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近卫军的人啊,明天上哪里找你去。” “我真是近卫军的。” “近卫军的人,跑来见哒哒干什么?她可是梁国人,你们莫不是密谋什么,要对楚军不利!” 红姑不依不饶。 忽然,有人来了。 提着灯笼,渐渐靠近。 原来是齐王的一个侍从。 肯定是听说这里有事,过来处理的。 红姑心里燃起希望,“您快来看,这里有个陌生人!” 侍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拿灯笼照了照三人,说:“不要吵了,此事明天交给王妃定夺。张重,你先回军营去。红姑你们两个速速回房。” 扔下一句话就走。 齐王的侍从,在府里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就连红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她生气地瞪了张重一眼,“既然王爷的人说你是军营的,那我信你了。你明天到王妃跟前认罪,记住啊!你为什么来找哒哒,为什么偷偷摸摸,一定要说清楚!” 哒哒很是担心地望着张重。 张重拉了一下她的手,说,“你放心。” 然后就转身出了府。 红姑看得非常吃惊。 两个人竟然公然接触! “哒哒,你是不是和他……” 哒哒不说话,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走回自己房里。 把追来的红姑关在门外,任凭红姑敲了半天门板,怎么也不肯开门。 红姑气得去找张婆婆。 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婆婆,这个哒哒是真不能留在王妃身边啦,您看她做的都是什么事情!哪有这样的侍女啊!” 张婆婆盲掉的眼睛向上翻了翻,眉头皱起,神色十分凝重。 沉思了很久,半晌才问:“你是说,府里的护卫亲口说,府里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知道?” “是啊。”红姑不明白张婆婆为什么关注这个。 张婆婆摆摆手,让她赶紧睡觉去,不要乱操心了,“明天一早还要伺候王妃,别耽误正事。” 红姑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床。 张婆婆坐在灯下,皱着眉头,想了很久。 第二天红姑去伺候秦韶华的时候,张婆婆让她扶自己过去,说要见王妃。 结果到了齐王那边一看,秦韶华早就出府了,根本不需要人伺候。 原来是今日近卫军中有大比,她天不亮就去了校场。 张婆婆心事重重地回房。 晚上,秦韶华回来得晚,张婆婆又没见到王妃。 直到第三天,张婆婆又让红姑扶着去前头。 秦韶华还没有起床,齐王也没起床。 张婆婆就等在齐王的院子外面。 一个下人匆匆跑进来,和侍从禀报事情。 张婆婆眼睛看不见,耳力却是挺好的,清晰地听见那个下人说:“车马都备好了,但是薛姨娘死活不肯走,非要见王妃一面。” 一个侍从跟着那下人出了院子。 路过张婆婆身边的时候,张婆婆叫住了他们,“请问,你们是要去见薛姨娘吗?我也想去见见她。有几句话,想当面问一问她。” 侍从有点意外。 不过,张婆婆是秦韶华的人,而且住进王府之后,秦韶华对她很是优待,并不给她分配什么活,只把她养着,所以侍从对张婆婆倒是颇有几分客气。 “您老要去?也好。请跟我来。” 张婆婆谢过侍从,扶着红姑的手,慢慢走到薛姨娘住的偏院里去。 偏院在薛姨娘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被她发火到处砸了一通,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狼藉,下人们怕她再砸,索性也没有收拾,就那么乱乱的。 侍从进去之后直皱眉头。 暗忖这位姨娘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屋里传出薛姨娘含怒的声音:“都住口!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这样离开。我要见秦韶华。一定要见!” 紧跟着是稀里哗啦的声音,好像是什么瓷器摔在了地上。 一群丫鬟婆子蜂拥着从门里退出来。 显然是被赶出来的。 侍从脸色很难看,站在院子里问,“怎么回事?” 薛姨娘听见侍从的声音,立刻就从房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还穿着寝衣,头发也没梳,脸也没洗,脸色黄黄的没有光泽,像是一个久病的人一样。 她径直走到侍从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问:“我要见秦韶华,你来做什么?你能代表她,还是能代表王爷?” 目光一转她看见侍从身后跟着的红姑,“你不是秦韶华的丫鬟么?她派你来的吗,她怎么不自己来?还有这个瞎眼的老婆子是谁?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我跟前领!” 她因为那天哭得太久,嗓子哑了。 说话声音又粗又沙。 侍从皱眉,“姨娘,请给自己留几分体面。” 红姑怒了,除了秦韶华,张婆婆就是她的另一个天,她岂能容忍薛姨娘这么骂。 “你还说你是什么公主?公主才不会像你这样,我看你就是一个泼妇,而且是一个不知羞耻的泼妇!” “你敢骂我?” “我不是骂你,我说的是事实。谁穿着寝衣到处晃荡?” 在红姑所受的教育里,穿寝衣见人,和光着身子见人也没什么区别。 正经的女人没有穿寝衣出门的。 “红姑,住口。”张婆婆翻了翻眼睛,捏住红姑的胳膊。 “婆婆,她骂您……” 张婆婆拦住红姑,不让她再说。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对侍从说,“可否让我和薛姨娘说两句?” 侍从让开路,“您请。” 薛姨娘一见侍从这态度,顿时多看了张婆婆两眼。 这老婆子什么身份?竟然能让阿夜的侍从以礼相待! “你是谁?” 张婆婆走到薛姨娘跟前,“姨娘,我是谁不重要,我想问问您,当时您中毒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呢?” 薛姨娘眉头大皱,“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婆婆说:“我有一个猜测。” “你要闹什么幺蛾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姨娘,你其实是故意中毒的,对不对?” “胡说!”薛姨娘瞪眼看侍从,“这是哪里来的老太婆!我中了毒她很高兴是不是,还敢胡言乱语,倒打一耙。对了,我到底是怎么中毒的,谁下的毒,我还不知道呢,你们到底查出来没有?” 侍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张婆婆说:“毒,我知道是谁下的。但是这个人没有骗过府中护卫的能力,他不可能悄无声息在你身上下毒。薛姨娘,如果不是你默许,他也许很难得逞。” 薛姨娘瞪着张婆婆。 想观察她的表情。 但是张婆婆面丑眼盲,眼睛永远向上翻着,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薛姨娘,苦肉计,是女人争宠惯用的手段。我在大宅门里做事很久了,见过妻妾争风吃醋的事情不胜枚举。但是像你这样狠的,明知有毒还敢上前,用性命来博取王爷的关注,你很厉害。” “你胡说……” “不,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里是很明白的。只可惜事与愿违,你中毒,却中的是必须用新鲜草药治疗的毒,不但没能让你得到王爷的更多关注,反而还把你送去南方,远离了王爷,可谓弄巧成拙。及至你回来的时候,王妃名分已定,你更加无力回天,所以,你最近才会变得更加疯魔。” 张婆婆缓缓地说着,无论薛姨娘中间怎么否认,怎么试图打断她,她都不为所动,直到把话说完。 “姨娘,之前我一直想不通,凭下毒人那样的笨拙,怎么能让你中毒呢?直到前几天我听说,府里的护卫能够监控任何风吹草动,我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在你中毒的过程中,你自己,一定是帮凶之一。也许,你是在知道那下毒人的身份之后,顺水推舟替他掩盖了手脚,让他成功毒了你,然后好利用他栽赃嫁祸吧。” “你简直……不知所谓。”薛姨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嫁祸谁?我为了嫁祸别人,把自己毒死?疯了吗?” 正文 第388章 急怒攻心 张婆婆说:“府里谁会用毒,你就嫁祸给谁。而一旦事发,你笃定下毒者一定会牵扯出你最想对付的那个人。你之所以宁愿中毒而不怕自己死掉,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其中一定还有隐情。是我暂且猜测不出来的。” 薛姨娘连连冷笑,“你这哪里是猜测,你分明就是污蔑。” 张婆婆摇头,“我没有必要污蔑你。我是王妃的仆人,你现在却要被送出府去,我再污蔑你又有什么好处?岂非多余。” “哈哈!原来你是秦韶华的人,怪不得和她一样,一肚子坏水!看起来,下毒这件事必定是你们做的无疑了!给我投毒,还要说是我自己毒自己。呵呵!你们王妃真是够狠毒。” “薛姨娘,您狡辩也是没有用的。我本来想把这件事告诉王妃,请她来定夺,要不要追查你的嫁祸之嫌。但是今日你又这样闹,所以,我才直接和你将话挑明了。若是提前告诉她,说不定她还要替你压下此事,周全你的颜面。” 原来张婆婆这几天想见秦韶华,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薛姨娘招呼自己的丫鬟,“给我将这个胡言乱语的婆子拖走!” 两个丫鬟上前。 但是看看旁边侍从面无表情的样子,她们心里发怯,试试探探,到底没敢动手。 薛姨娘狠狠一巴掌抽过去,甩在一个丫鬟脸上。 “没用的东西!” 丫鬟捂着脸退到一旁,一声也不敢吭。 侍从终于看不过去了。 “薛姨娘,外面车马都已经齐备,您总是这样闹也没有用,终于还是要走。不如存一些体面,回去梳洗更衣,体体统统地走出这道门去。” “体面?”薛姨娘冷笑,“我的体面早就没有了。要不是你们一个个,主子奴才全都扑上来作践我,我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她伸出养着长长指甲的手,指向张婆婆,“既然要送我走,还让这个瞎了眼的跑来羞辱我做什么?是不是想让我死在这里,你们才能甘心。难道我承认了自己毒死自己,就算存了体面吗!” “姨娘,您到底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要见秦韶华,这个要求过分吗?” “王妃今日不一定有空。” “那我就等她有空。” “姨娘,车马已经备好了,这是王爷的意思,您见王妃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送您去的地方,也是繁华富庶之地,绝对不会让您受了委屈。” “我要见秦韶华!” 薛姨娘咬定了一条。 张婆婆突然插言,“我们王妃不会见你。” “你代表她?” “别的事我不敢代表,但是在您面前,我能替王妃传达她的意思。”张婆婆不卑不亢地说,“姨娘,您和王妃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再见一回,不过是您再折损一回颜面。您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我和自己过不去? 我和自己过不去? 薛姨娘心里痛得难受。 到底是我和自己过不去,还是你们和我过不去! 她狠狠盯着张婆婆,眼神如刀。 神情却是惶然的。 身体也是摇摇欲坠。 好像除了朝张婆婆发狠,她在这世上已经无所可依,只剩一片白茫茫的荒凉。 自从大清早被人通知,她要被送走。她就已经觉得生无可恋了。 张婆婆当然是看不到她的瞪视。 气氛僵持。 场面安静了一会。 突然间。 薛姨娘直挺挺倒了下去。 没有人扶她。 张婆婆看不见,红姑不想扶,齐王的侍从一直冷眼旁观。而薛姨娘的丫鬟们,则是一脸茫然胆怯。 于是,薛姨娘重重摔在地上。 张婆婆听见动静,“是姨娘摔了吗?” 长叹一声,“好好伺候她启程吧。把自己逼到这般地步,虽然可恨,也是着实可怜。” 她扶着红姑的手,慢慢走出院子去。 侍从指挥着下人们把薛姨娘抬进屋里,换衣梳洗,送她启程。偏院顿时忙碌起来,总算有了秩序。 红姑扶着张婆婆刚一走出院门,转身就看见秦韶华正在墙外站着。 “王妃?”红姑吃了一惊。 秦韶华穿着一身短打的骑马装。 她要陪齐王去骑兵营,因为薛姨娘今日要走,特意绕路过来看看情况。 没想到正好听到了张婆婆和薛姨娘的对话。 “张婆婆这几天找我,就是为了薛姨娘中毒有蹊跷的事?” 张婆婆忙给秦韶华行礼,“王妃安好。老奴正是因为此事。”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你替我着想。红姑,另外我提醒你,薛姨娘的真实身份还没有在府外公开,你不要挂在嘴上,说她是公主,免得惹来闲言碎语,让人议论王爷。” 红姑连忙道歉,“我再也不敢了!” 秦韶华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往马厩那边去了。 张婆婆略有迟疑,最终还是问了一句,“王妃是不是早就知道……” 秦韶华头也没回。 说,“我约略猜到了。大概王爷也是知道的。” 张婆婆愣了一下。 继而无奈地摇头。 自己还是低估了王妃的聪慧,还心心念念要提醒她小心薛姨娘狡诈呢。 看来是多余了! “红姑,我们回去吧。”张婆婆携了红姑的手。 红姑反应了半天,都快要回到房里去的时候,才猛然明白过来。 “婆婆,您说王妃早就知道,是不是说她早知道薛姨娘故意让自己中毒啊?” 张婆婆叹气,“是啊。原来王妃早有猜测。也是,我一旦知道了王府守卫森严,都能猜到这一点,王妃可是早就知道府里布防严密的,又怎能猜不到。” “可是……”红姑不明白,“既然王妃能猜到,为什么不告诉王爷呢?毕竟是咱们的小厮下毒,王爷要是怀疑王妃,王妃举证薛姨娘不正好能洗清自己吗。” “傻孩子,你不懂。王妃是个聪明人,也是心思体贴之人啊。”张婆婆感叹。 …… 秦韶华在马厩见到了齐王。 他没让马夫动手,正在亲自给坐骑刷洗鬃毛,整理鞍辔。 做得非常认真。 见秦韶华来了,他抬头,打声招呼,又继续手里的事。 秦韶华看了看他。 很快就走过去帮他的忙。 齐王说:“我自己来。” “既然我们在一起了,为什么要你自己来?” 秦韶华一语双关。干活要一起干,事情也要两个人一起面对啊。 齐王就没再说什么,任由秦韶华帮忙。 两个人把齐王的坐骑洗刷得干干净净,结果另一边大黄闹腾,他们又合力把大黄也洗刷干净了。 大黄挨在秦韶华身边蹭来蹭去。 秦韶华随意抚摸着它的鬃毛,笑看齐王:“心情好点了没?” 齐王微笑:“我心情一直好得很。” 才怪。 秦韶华耸了耸肩。 刚才齐王闷头干活,分明是在排解心中抑郁。 为什么郁闷? 她很明白。 因为今天薛姨娘要走了。 虽然决定已经做下,一切也都打点好了,但是毕竟是将亲人从自己身边送走,齐王若是能心如止水,那也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 “我刚才路过薛姨娘的院子,她不愿意走,最后晕倒了。”秦韶华主动提起薛姨娘。 齐王脸上的微笑变得滞涩。 “想必这晕倒也没有大问题。若是不好,会有人来禀报。”他说。 秦韶华点头,“是急怒攻心。需要静养,调理心情。” “所以让她离开是对的。” 齐王翻身上马,“走吧。咱们今天一起去检阅骑兵营!” 秦韶华知道他是决定将薛姨娘的事情放下了。 随他上了马,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府邸。 结果没想到,到了府外的街上,正好看见护送薛姨娘的队伍从偏门出来。 两方遇上了。 倒是巧。 齐王让身后围拱的护卫们都停下,给薛姨娘的队伍让路。 那车队缓缓行驶过去。 正在车中昏睡的薛姨娘,不知为何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心有所感,她推开马车的后窗。 一眼看见了齐王和秦韶华并肩策马,立在路旁。 “阿夜!”她哑着嗓子喊。 齐王望着她,没有说话。 脸色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情绪。 薛姨娘眼眶湿了。 齐王和秦韶华并肩的样子,让她觉得非常难受。 她发现,两个人虽然衣服颜色不相同,一个深黑,一个绯红,但是衣服的款式都是类似的,领口袖口的花纹也一模一样。 连穿衣服都要穿成这样。 是故意展露恩爱给她看吗? 薛姨娘含着深深的眷恋打量齐王,又不甘心地看看秦韶华。 突然她发现,秦韶华和齐王握缰绳的手上,竟然…… 戴着款式相同的戒指! 配饰也要一样! 她用力拍打马车,“停下,停下!我有话要说!就说一句!阿夜,让他们停下!” 齐王并没有表态。反而别开了脸去。 神色依旧淡淡的。 秦韶华却从齐王的眼底看到了难过。 薛姨娘这个样子,一定让他觉得很丢脸,很失望吧! 秦韶华挥挥手,把车队叫停了。 她踢了踢马腹,走到薛姨娘的车前。 “姨娘,送你走,是王爷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秦韶华说。 薛姨娘惨然一笑,“你终于肯见我了?呵呵,呵呵……我就知道是你背后挑唆阿夜……” 正文 第389章 一切都搞砸了 秦韶华不想和薛姨娘解释,什么叫挑唆,什么叫商量,以及两者有什么区别。 薛姨娘显然是理解不了的。 “你走开,秦韶华,我不想见到你。叫阿夜过来,我有话对他说!”薛姨娘十分厌恶地盯着秦韶华。 秦韶华说,“他若是想过来见你,自然会过来。不来,就说明,他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阿夜,阿夜!”薛姨娘朝那边的齐王喊,“就算要送我走,你都不和我道别吗?” 齐王没有反应。 秦韶华很理解齐王。 此时的薛姨娘,见与不见,都是一样。 见,还不如不见。 所以连她都会绕去偏院看看情况,齐王却宁可在马厩里刷马排解心绪,也不肯过去。 “薛姨娘,你别喊了。就算你把王爷喊过来,你又能对他说什么?” “我对他说什么你管不着!” 秦韶华无奈地笑了笑。 这个人,没法沟通。 “薛姨娘,我问你一句话吧。” “你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问你。”秦韶华盯着薛姨娘的眼睛,淡淡地问,“你看到王爷的腿好了,什么感觉?” 薛姨娘大皱眉头,“我当然是高兴!你问这个干什么。” “可是你有问过他的感受吗?” “你什么意思……” “薛姨娘,你这次回来,见到王爷能够行走如常了,可是,你并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什么表示。甚至,你回来第一天就拉着他深更半夜对账,丝毫不考虑他腿疾刚愈,能不能熬夜。” 秦韶华轻轻哼了一声,“你这样做,还敢口口声声说,你是天底下最关心他的人?” “我……我没回来之前,在路上就已经知道他腿疾痊愈了!我也知道他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了。”薛姨娘怒视秦韶华,“你在指责我不够关心他吗?” “是的,你不够关心他。就算是早已知道他已经痊愈,若是真正的亲人,也会当面,一遍又一遍询问他感觉如何,会不会疼,走路舒服不舒服,就算是所有人都说他没事了,你也会为他担心,怕他没有好彻底。难道不是么?可你回来之后的种种表现,一点也不像是亲人呢!” 秦韶华毫不客气。薛姨娘就要走了,有些话,她觉得必须要说清楚。 不是为了让薛姨娘生气,而是,让她早点清醒。 早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可薛姨娘听了,只是焦急地看向齐王。 距离并不远,齐王肯定能听到秦韶华的话。 她真怕齐王相信秦韶华对她的“中伤”。 “你胡说,秦韶华,我关心阿夜,比你强得多……我对他的关心都放在心里,需要时时刻刻说出来让全天下都知道吗?我可不像你那样会邀宠。”她想分辩。 可是秦韶华的字字句句敲在她心坎里,她被击中了。她这才突然醒悟,自己回府之后,好像确实没有关心过阿夜的腿。 所以反驳也显得特别无力。 秦韶华又道:“刚才张婆婆和你说的那些话,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但是,你把自己定义为受害者,企图用自己的可怜和柔弱来博取王爷关注的心思,却是真实的。” “我没有……” “你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恐怕从成为姨娘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理所当然应该被王爷照顾吧?可是你要知道,这世上的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男女之情,没有谁注定要照顾谁,也没有谁能理直气壮索取别人的爱护。只索取,不付出,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最大的问题。” “我帮着阿夜打理生意,你说我只索取?” “那生意到底是你帮王爷做的,还是王爷交给你一点营生,好让你生活充实,你不明白吗?难道他手下连个能打理生意的都没有,非要请你出山?你在做生意上头又有什么过人的长处呢?” 秦韶华告诫薛姨娘,“如果你不改变自己的心态,依然沉浸在自己受害的幻想之中,就算把你送出去调养十年百年一千年,你也还是现在的样子!姨娘,好自为之吧。你需要好好反省。” 说完,她拨转马头,离开了薛姨娘的车子。 回到齐王身边。 车队再次启程了。 薛姨娘趴在后车窗上,脸上保持着怨恨、茫然、震惊、眷恋、不解……多种情绪交织起来的复杂表情。 她倒是没有再大喊,没有再强行要求齐王去见她。 直到车队消失在街角,她一直都保持着趴窗的姿势。 好像是痴傻了一样。 她走了。 齐王却久久没有动。 马队一直停在街边。 秦韶华陪着齐王,陪着他沉默。 直到过了好半天,齐王才缓缓说了一句。 “韶华,还记得吗,当时我腿疾未愈的时候,有一副特制的马鞍,帮助我在骑马的时候固定身体。” “记得。” “我当时还说过,这副马鞍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特意做来送给我的。我说,有机会会让你见见这个人。” 秦韶华明白了,“那个人,就是薛姨娘吧。” “是。” 结果还没等到齐王给两个人介绍呢,薛姨娘见秦韶华的第一面,两人就闹了不愉快。 到了后来,更是越来越僵。 直至现在。 物是人非,介绍不介绍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秦韶华道:“事情都过去了。” 齐王点头,“是。都过去了。我的腿好了之后,那副马鞍也封在了库里,以后再也不会有使用它的机会了。” 秦韶华劝他别郁闷:“起码在做马鞍的时候,她是真正关心过你的。说不定等时间久了,她在外面散心,想开了,还能变回从前那样。” 话是这样说,但到底薛姨娘变好有多少可能,秦韶华不抱太大希望。只是宽齐王的心罢了。 齐王控马,让马儿在街上慢慢地前行。 秦韶华跟着他。 身后不远处是随行的护卫。 齐王走了一会,突然说:“你说得对。她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忘记了关注外面的人和事。人一旦陷入了奇怪的认知,就会说错话,做错事,越来越错,越陷越深。” 秦韶华笑了:“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专门给人纾解情绪、修正认知的人。叫做’心理医生’。若是生活不愉快了,可以去找他们做心理辅导。” “你会做吗?” “我不会。” “可是听你说说话,我的心情好多了。” 齐王转头,露出一个微笑。 秦韶华笑道:“骑兵营的将士们还等着呢,既然心情好了,咱们就走吧!” “好!” 齐王一马当先,带着秦韶华出城而去。 秦韶华最终也没有正式和齐王提薛姨娘中毒的蹊跷。 已经不需要提了。 齐王在细节上的敏感度比她只强不弱,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的姐姐不惜以性命做赌注,拆散他和爱人,他心里肯定是难过的。而且会对爱人感到歉疚。 秦韶华不想让齐王尴尬。 夫妻之间,有些事,各自心里明白就好了。 一切深情,只在不言中。 …… 薛姨娘在马车驶出凤凰城之后,望着越来越远的城楼,她终于明白,自己是真得要被送走了。 送到一个离开阿夜远远的,很难再见到他的地方去。 围着车子护送的人,名为护送,她觉得更多是监视。 监视她不要逃跑,不要寻短见。 监视着她,让她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 “阿夜。”凤凰城越来越远,薛姨娘泪眼婆娑。 她终于关上了后车窗,躺倒,捂住脸,哭了起来。 如果中毒的事情没有被揭穿,今日她本可以再继续反抗的。 她不想和秦韶华低头! 可是那中毒的蹊跷,不能说,不能说…… 说了,被阿夜知晓,阿夜就会真的厌恶她了吧? 她…… 当时的确是知道,那个秦韶华的旧仆小厮,是去温泉水中下毒的。 她将之抓了个现行,吓唬他说出了下毒的事。还逼他交出了解药…… 没想到那解药根本是假的,是小厮为了脱身骗她的,只是一颗寻常的止咳丹而已。 可她竟然信了,自己把缴获的毒药投入了温泉之中,以为事后能自己解毒,总之死不了,正好将计就计揪出秦韶华。 下毒的是秦韶华的小厮,阿夜就会赶秦韶华离开了吧! 这就是张婆婆所说的,没有想通的“隐情”。 可没想到…… 解药是假的,她险些丧命。 并且小厮也没告诉她那是什么毒,她竟然还要去南方找新鲜草药解毒! 一切都搞砸了。 等她回来,秦韶华不但没受牵连,反而还成了王妃。 薛姨娘暗中不知懊悔了多少次。恨自己蠢,恨自己出手不谨慎…… “秦韶华,我输了,论阴险狡诈,我远远比不上你。”薛姨娘躺在车里哭。 “阿夜,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秦韶华,你什么时候能死了才好。你死了,就没人蛊惑阿夜讨厌我了。” “我想回到阿夜身边。我是他的’萍姐姐’,我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呀!” 薛姨娘在车里自言自语。 哭一会,骂一会秦韶华,又念叨一会齐王。 她徒劳地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齐王身边,和他重归于好。 “阿夜,阿夜,你一定会接我回来的,对不对?” 正文 第390章 违反军纪 秦韶华跟着齐王巡视完骑兵营,时间就不早了。 齐王心中薄云散尽,已经能心情很好地开玩笑。秦韶华要去近卫军做常规训练,他亲自将她送了过去。 在营地门口,他和秦韶华笑着道别,说了好一会话才让秦韶华进去,然后自己带人回府。 这一幕被近卫军上下将士看在眼里,更加觉得自家秦统领的地位非常重要。 一个个全都与荣有焉。 秦韶华入营,先去看了看新兵们的日常训练,又去巡视了一番辎重营,最后带着战力最强的甲字队,在城外附近的一片山林之中做分组对抗。 甲字队成立最初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就能和全队几十个人打潜伏,无论是林地作战还是正面对抗,全都能稳稳压制他们。 然而经过了半年多的训练之后,甲字队已经脱胎换骨,单兵作战能力和团队配合能力都非常突出。 秦韶华一个人很难轻松取胜了。 “可以啊你们!”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从一棵树上轻轻跳下,宣布今日的对抗训练结束。 树下面围着三名队员,是一路将她“追杀”,迫得她不得不上树的家伙。 当然,上树之后她也不会被逼到绝路,有的是反击的办法,也能轻松逃脱包围圈。但是,那都要靠内力和轻功来支撑了,她并不打算和甲字队动用那些技术。 近卫军毕竟是军队的一部分,她不能用江湖高手的条件来要求他们。 她是将他们当佣兵小队来训练的。 “你,你,还有你,你,你们几个表现不错。”当队员们纷纷从山林之中现身,围拢到她身边时,她点出了几名这次作战优秀的队员。 几个被夸奖的人都很高兴。 能得秦统领点名,说明自己厉害啊! 秦韶华带队出山,回了营地。 宣布解散之后,大家各自散去休息了,却有一个人没走。 单独留了下来。 “秦统领,我找您有事。” 是张重。 秦韶华看看他,笑着走到他身边,“什么事呀?” 两个人身高差距很大,秦韶华要仰头才能和他说话。张重魁梧高大,浑身健硕的肌肉,看起来颇有压迫感。 然而站在秦韶华面前,虽然高,气势上被压迫的却是他。 “秦统领,我……” 他在秦韶华的注视之下,脸色开始发红。 憋了半天,脱口说道:“我请求您……允许我和您的侍女哒哒姑娘定亲!” 秦韶华笑眯眯盯着他瞧。 半天也不说话。 弄得张重脸色越来越红,头越来越低。 本来很高大的男子汉,却像是个孩子一样局促不安。 “今天的风可真是大啊。”秦韶华四下看看,眺望营地远处的群山,“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风太大我没听清。” “……” 张重脸色更红了。 吞吞吐吐,又说了一遍,“我、我想和您的侍女,哒、哒哒姑娘定亲……” “什么?没听清。”秦韶华把手拢在耳朵旁边,作收声状。 “我,想跟哒哒姑娘定亲。” 张重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 两个人站在营地里说话,来往的将士们很奇怪地看着,不断有好奇的目光投注在张重身上。 弄得他更不自在。 秦韶华收回目光,瞥一眼张重。 “你一个大男人,说话怎么结结巴巴,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似的?亏你还是甲字队的,不给全队丢脸吗!” 她的脸色严肃起来。 张重很惭愧。 紧紧捏了拳头。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一大堆话,腹稿不知道打了多少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走到秦韶华跟前,脑袋里就变成一片空白了。 一大堆话最终只剩了一句。 还说得很不连贯。 因为他紧张啊! 当夜被红姑抓包时,挺身而出为哒哒说话,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的勇气,好像离他远去了。秦韶华一个眼风,就让他大脑当机。 实在是秦统领太可怕!她平日里用彪悍的作战实力,在他们心中树立起坚不可摧的形象,他一到秦韶华跟前就紧张! 被秦韶华当面训斥丢脸,他就更窘迫了。 “秦统领,我……我那个……我是真心诚意的,我……” 越着急越结巴。 张重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 “张重!加油啊!快说啊!”突然一阵起哄声。 几个甲字队成员从墙角拐弯处探出脑袋,笑嘻嘻朝这边喊。 “滚蛋!”张重朝他们瞪眼。 秦韶华转头去看,那几个人立刻缩起头,不敢露面。 张重又急又窘,憋得脸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急大发了,突然单膝就跪在了秦韶华跟前。 “秦统领我要求娶您的侍女她叫哒哒我和她是在去梁国打仗的路上相熟的她很好我想娶她当媳妇秦统领请你成全我们我张重感激不尽!” 一口气,一串话。 连个停顿都没有。 泼水似的泼了出来。 泼完了,紧张得大口喘粗气。 秦韶华负手而立,“声音太小,听不清!” 张重低着头,“秦统领我要娶哒哒当媳妇!” “再大声点!” “我要娶哒哒当媳妇!” 张重被逼得吼了出来。 几乎能让整个营地听见。 “嗷……”墙角那边传来鬼哭狼嚎的哄笑。 秦韶华让张重站起来,“大声说话,这才行!娶媳妇有什么丢人的,你扭扭捏捏像什么话?害羞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我怎么放心把侍女交给你?” 张重一愣。 继而激动起来,“您……您的意思是答应了?” “我答应有个屁用!”秦韶华皱眉盯着他,“你浑身肌肉,脑瓜子里也是肌肉吗,没长脑子?你想娶谁,就求谁答应去啊。她愿意嫁你就嫁你,不愿意,求我也没办法!” “可她是您的侍女……我怕您……” “怕个鬼!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瞻前顾后怕来怕去,像话吗!” “您这是不反对的意思吗……那、那我去找哒哒姑娘谈订亲?” 张重兴奋地转身就要往外跑。 “回来!”秦韶华叫住他,“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这什么时辰,队里放你假了吗,你就敢出去?” 张重陡然回神。 顿时紧张了。 说起随便出营…… 那天晚上的账还没算呢…… “秦统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先把以前的前科处理了,再说以后!” 秦韶华让教头们召集全体集合。 三千多近卫军迅速集结到了营地的校场上。 秦韶华带着张重站在全军前头。 脸色严肃。 “甲字队张重二十三日晚间,私自溜出营地,违反不经允许不得擅自离队的禁令。张重,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张重站直了身子,大声喊道:“按军中规定,擅自离队,受军棍五十!我是甲字队成员,理应比其他人惩罚更重,我愿意再加三十军棍!” 近卫军里的军棍惩罚,可和普通楚军中的不一样。 都是小臂粗的棍子,结结实实打在身上,十棍子就能把人打得起不来床。 要是挨了八十棍,就是像张重这样的健壮家伙,也要丢掉半条命。 倘若行刑的人下手狠一点,直接打死都很容易。 秦韶华听了张重的话,暗道这小子可真实诚啊。 还知道给自己加罚。 呵呵一笑,“甲字队最近有任务,你这多加的三十棍子先挂着,回来再打。今天打五十,就现在,在全军跟前打!让大家看看违反军纪的后果!” “是!” 行刑的出来,当着全军的面,将张重上衣扒掉,按着他跪在地上。 开始行刑。 啪!啪! 粗大的军棍打在皮肉上,很响。 每一下都让张重身子一歪。 十几下之后,他整个后背就不能看了。 淤红遍布。 紫红紫红的军棍印子,看得人心里头发颤。 全军上下皆是神色肃穆。 刚招募的新兵们,更加体会到了近卫军中的军纪严苛。 而肃着脸站在军前的秦韶华,威严的形象就这么在新兵之中树立起来。 打到三十多下的时候,张重撑不住了,摇摇欲坠。 但他还是咬牙死命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甲字队之中,突然有一个队员越众而出,“秦统领,那天张重离队,是我怂恿的!我请求一同领罚!” “三十军棍,现在执行。”秦韶华毫不含糊。 一点都不留情面。 于是,这个人立刻也被扒了上衣,跪在地上挨棍子。 秦韶华说:“肖铭,我就知道背后必定有你。单凭张重,他就算有胆子,也没那个脑子,他做不出潜到我眼皮底下使坏的事来。” 张重那夜潜入王府私会哒哒,秦韶华早听护卫说过了。 第一时间就知道,不是张重一人所为。 背后必定有人挑唆。 果然肖铭站出来了。 秦韶华盯着肖铭,“幸亏你自己提前站出来。要是张重打完了你还不主动承认,等我揪你出来的时候,可不只是三十军棍了。” 肖铭挨着棍子,咬牙撑道:“多谢秦统领手下留情!” 秦韶华冷哼,“你脑袋是灵活了一点,可也别跟我动心思。让张重跑到我的府里去,你早就料定了他会被发现吧?” 肖铭不吭声。 “我发现了正好,正好把事情顺水推舟摆到明面上,逼着我答应。肖铭,你胆子比张重可大多了,竟然算计到我头上!” 正文 第391章 佩服死秦统领了 秦韶华板着脸,站在肖铭面前冷哼。 她这几句话并没有动用内力,所以全军并没能听到,只是近前的肖铭张重几个听在耳朵里罢了。 私事,没有必要让太多人知晓。 否则反而会传出各种各样的流言。 对当事人不好,对治军也不好。 秦韶华当众杖责张重肖铭,是为了严肃军纪。 提起张重深夜到王府见哒哒的私事,则是为了给这几个家伙一个教训。 哼,不挑明了,他们还真拿她当傻子耍啊! “秦统领,我没有……” 果然,她这几句话一说完,原本一声不吭受刑的肖铭,脸色一变,终于开口了。 当然他不承认。 秦韶华挑眉,“你没有?你敢再说一遍吗?” 她眯着眼睛,盯住肖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肖铭咬着牙承受着一直没停的军棍。 抬起头,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秦韶华。 他就没有立刻否认。 “肖铭!”秦韶华提高了嗓门。 “到!”肖铭下意识一挺身板,大声应答。 “再说一遍‘你没有’!” “……” 肖铭没有说。 秦韶华笑了,“你很聪明嘛。” 他要是敢说,敢再一次不承认,她立刻就将他踢出甲字队! 在上官面前撒谎,是军纪之中明文规定的严重错误。 秦韶华命令他:“你给我仔细说清楚。” “嗯……”忽然有一棍子打重了,肖铭忍不住闷哼一声,双手拄在了地上。 旁边张重被打得早就趴地了,但是,还是要给同伴出头:“秦统领,都是我的错,您饶了肖铭吧,剩下的数量我替他挨!他身板没我结实,挨不住……” “滚蛋,我比你结实多了!”肖铭骂他,“闭嘴!” 秦韶华笑呵呵看张重,“你替他挨也行,加十倍。” 张重赶紧闭嘴。 肖铭还剩下十几棍子呢,加十倍挨,他不是要挨上百十多棍? 那直接死了。 秦统领狠啊,而且向来说一不二,他知道自己要是敢答应,秦统领绝对敢当场将他打死。 肖铭抢过话头,“秦统领,我老实交待,是我挑唆张重违规出军营的。您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故意让他去您府上露面,忖量着您一定会知道的。哎哟……” 又一棍子打重了,打得他趴倒在地。 秦韶华目光一转,看张重的时候眼神还很和善,转向肖铭就带了锋芒。 眼波之中闪着细碎的冰晶。 “我一旦知道了,木已成舟,我若是不同意张重和心上人接近,定然会寒了他的心,也寒了队伍里其他成员的心,觉得我不拿大家当自己人。是也不是?所以你料定我知道此事后,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这是故意逼我表态!” 肖铭趴在地上继续挨棍子,“我不敢这么想……” “不敢想?你敢做呢。你料着我肯定会答应,所以让张重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去我府上。你算计得很好。” 肖铭挨棍子挨得浑身冷汗,头发都打湿了,黏在脸上,很狼狈。 秦韶华告诉他,“你脑筋是活,在甲字队进步很快。但是,以后把脑子用在正路上,别搞这些算计人的歪门邪道。我不喜欢。听见没有?” “听见了!” 肖铭答得非常痛快。 事到如今,他知道,在明察秋毫的秦统领面前,就只有坦白一条路。 承认过错,保证改正。 不然看秦统领这个架势,是要拿他开刀啊。 他可不想当被宰的鸡,用来震慑猴儿。 秦韶华见他回答得利索,就知道这小子脑瓜转得快,能进能退,这是想好了后果,做出了选择。 她脸上挂着淡漠的表情,近距离观察二人受刑。 眼睛都不眨,冷静看完整个过程。 俩人挨完打全趴地上了。 背上的棍伤一个赛着一个严重。 近卫军里的军棍可不是吃素的。 就这样,俩人还得挣扎着爬起来,到秦韶华面前发言表态。 “秦统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私自离队,否则自领一百军棍。”张重说。 秦韶华的回答说,“没有下次。有下次的话,还要什么一百军棍,你直接给我离开近卫军。” 张重浑身一震。 这比一千军棍还狠。 赶紧打起精神大声回答:“是!再不会有下次!” 肖铭道:“我也知道错了。秦统领,请给我将功赎罪的机会。” “好。等你在甲字队待满一百天,就给我戴罪立功,去带乙字队!带不好,我要你一辈子在边疆做苦役!” 秦韶华话音一落,肖铭立刻傻了。 什么? 什么? 他没听错吧? 肖铭张大嘴巴,傻子似的望着秦韶华。 他本来是已经被打得直不起身子来了,全身大汗趴在地上,一听什么“乙字队”,顿时就精神了。 什么“去边疆做苦役”他直接忽略,他就关注乙字队,关注让他带乙字队的前半句。 他猛然抬起脑袋,伸着脖子往上看秦韶华的脸。 这一个动作牵扯了他后背的棍伤,疼得他狠狠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他顾不得了,直愣愣瞅着秦韶华,想在她脸上找答案。 秦统领莫不是说错了吧? 或者拿我开玩笑? 他心里是万分不敢相信的。 怎么自己挨了几十军棍,刚刚当着全军的面受罚之后,回头秦统领就让他去带领乙字队? 乙字队是什么东西? 近卫军里可完全没有这个编制。 一定是听错了。 幻觉! 肖铭傻了半天,最后认定是自己幻听。 张重没他那么多想法,听见了直接就问:“秦统领,什么是……嘶,哎唷好疼……什么是‘乙字队’?” 秦韶华用内力发声,对全军说:“咱们近卫军扩编,人手是足够了,所以单有一个精英甲字队,可不成话。咱们得有更多的精英,更多的强者!我宣布,近卫军扩编一支‘乙字队’出来,初定名额一百人!” 她扫视全军,“这一百人,从下一次的军中大比之中选出,作为甲字队的预备队,只接受军中强者。进了队的人,若是表现良好,优先进入甲字队。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三千多士兵齐声大喊。 不少人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甲字队的强悍在大家心中早有考量,能加入甲字队那就证明自己是强者。但是甲字队只有三十人的定额,想进队何其困难。 这下好了,有了乙字队做缓冲,一百人的位置呢!岂不是更好进? 军中自认为比较强的人,都开始暗自盘算,摩拳擦掌准备下一次大比努力了。 秦韶华转向站在军中前列的甲字队,“你们可要变得更强才行,可别被乙字队比了下去。” “是!”甲字队成员个个精神抖擞。 这时候秦韶华才收了内力,低头看向依旧趴在地上的肖铭。 “怎么样,让你带领乙字队的话,愿不愿意啊?” 肖铭这次才是真傻了。 原来不是自己听错?秦统领真要他带领乙字队啊? 他想不明白啊! “统领,您的意思是……让我统率乙字队?一百人全都给我带?” “对。” “我想问,为什么?” 肖铭没有立刻答应。 虽然他心中已经激动得不行。 心脏都快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了。 带乙字队啊! 多大的荣耀啊! 但他还是冷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秦韶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他,“你说说,若是让你带队,你的不足之处有哪些?” 肖铭立刻说:“我进入甲字队时日尚短,资历不够,恐怕难以服众。而且论武力来说,我并不是甲字队最强的。” “那么,让你去带乙字队,你有信心吗?” 肖铭没有直接说有或没有,而是问:“秦统领对乙字队的期望是什么?” “乙字队是甲字队的后备队伍,武力值必须要强悍,越接近甲字队越好。建队初期,我就这么一点要求。” 肖铭说:“这个要求可不低。不过,秦统领,我愿意一试!” “这么说,你有信心?” “有。乙字队交给我,追上甲字队不敢说,但我能保证,绝对让这支队伍成为甲字队强有力的补充。配合甲字队完成任务,不含糊!” 好,要的就是这样的胆魄! 秦韶华心中暗暗点头。 果然她没有看错人。 肖铭这个家伙武力值虽然不是最优秀的,进甲字队颇费了一番功夫,大比好多次才勉强进队。但是进队之后,非常迅速地适应了队中的节奏,进步飞快,而且头脑非常灵活,能够有效调动队友的积极性。 在队中虽然是新人,领导力和影响力却是一流的。 秦韶华注意他很久了。 刚才一番问答她也很满意。 肖铭在回答她每一个问题前,都十分冷静地努力弄清她的意图,再回答是或不是,而不是冲动地表决心。 这才是领队人该有的心态嘛。 “那么,等乙字队成立之后,我就把它交给你了。日常训练、任务布置都由你统管,队中小队的队长也由你任命。” “多谢秦统领信任!我一定将功赎罪!” 肖铭激动坏了。 真没想到挨了一顿打之后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对秦统领简直佩服死了! 竟然不计较他算计她。 还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这份心胸,谁能比? 他要是不好好干,可真要对不起秦统领了! 正文 第392章 我记恨着你呢 肖铭神色的变化,都被秦韶华看在眼里。 她知道,这个家伙已经被她收服了。 看来打一顿棍子很有用啊! 肖铭的头脑和口才,以及调动队友情绪的本事,她在甲字队成立之初时就注意到了。 那时候她强行凭个人意志挑选甲字队成员,张重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颇有些愣头青。 但肖铭是站出来力挺张重,而且还拉上了好几个人,一起和她动手的。 她可是一直都记得呢! 不过,不是记仇,而是记住了这些人的特点。以便在日后的培养过程中,充分调动每个人的能动性。 肖铭,她相信一定能够是一个出色的团队领导者。 “早早养好伤,好好干。”她微笑鼓励。 肖铭咬牙撑着身子,单膝跪地,“绝不辜负秦统领希望!” 一旁,张重看不懂。 “秦统领,为什么让肖兄弟带乙字队?他从来都打不过我。您还要不要成立丙字队、丁字队什么的?让我当队长,绝对没问题,我绝对比肖兄弟干得好。” 肖铭好无语。 秦韶华呵呵一笑,“人家帮你想办法追媳妇,为此还挨了一顿军棍,你不说支持他当乙字队头领,倒是拆起他的台来了。” “不是拆台……我每次比武成绩都在他之上。这是事实。” “你还先比他进甲字队好久呢!但是,论带队,你不合适。” 秦韶华一句话掐灭了张重的幻想。 她指挥几个士兵,“把他们俩抬回去养伤。” 两个家伙被抬走。 秦韶华直接跟全军宣布,“下个月起,每隔九天,近卫军中放假一天。你们可以利用假期出军营,但是,出去和回来必须和上官报备,听清了吗!” “听清了!” 这是一条让全军更激动的消息。 放假啊! 近卫军成立以来还从来没有放过假呢。 当然,其他楚军部队也没有放假的时候,但是人家平日训练不严苛,所以放不放假也就无所谓。 近卫军可是天天训练累得臭死。 这下有假放了! 还能进出军营! “多谢秦统领!”头领们带着全军大喊。 秦韶华一挥手,让众人解散了。 被抬走的张重后来听到消息,一听说以后有假期,能光明正大进出军营了,顿时激动得差点泪流满脸。 这下就能合理合法地去找哒哒姑娘了啊! 秦统领,您这放假的规定是专门为我着想吗? 张重顿时觉得,就算是再挨五十军棍,也值了! 晚上。 秦韶华回了府邸。 吃饭的时候,和齐王闲聊起军中之事。 说到放假,齐王挑眉:“王妃,你可真会邀买人心。打了那小子一顿,回头又给他假期,让他光明正大出军营私会姑娘。” “甲字队精英成员嘛,每个我都要好好照顾。用他立规矩杀鸡儆猴是没错,可也不能打击了他的积极性。”秦韶华笑道,“再说,近卫军也该有个假期了。一举两得,岂不是好?” “嗯,很好很好,王妃带兵之道,本王佩服。” “不用太崇拜我。” 齐王拍马屁,秦韶华就将夸奖照单全收。 两个人说说笑笑吃完了晚饭。 齐王感叹道:“自从有了王妃,连吃饭都是一种享受。” “哟,不嫌我吃饭说话打扰你么?你们贵族不都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 秦韶华心情好,和齐王随意开着玩笑。 哒哒突然来了。 她和红姑名为丫鬟,但秦韶华并没让她们时刻在身边,她不等传唤就来,却是第一次。 而且一来就跪在了地上。 “王妃,听说您今日在军中惩罚张重,打了他好多军棍。是吗?” 齐王懒得理这种事,回房翻医书去了。 秦韶华说:“是啊,打了五十棍,打得他几天下不了床。” 哒哒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他有没有事,现在怎么样了?王妃,您要罚就罚我吧,再也别惩罚他了好吗,随军去梁国的时候我遇到危险,他救过我的命!对我……对我也很好。” 哒哒说起张重对她好,脸红了。 秦韶华看热闹不怕事大,直接就说:“他对你是不错,要娶你做媳妇。” 哒哒很意外。 “啊”了一声,脸更红了,“他……他直接跟您说的吗?” “是啊。” 哒哒一副羞赧的表情,跪在地上发愣。 半晌,突然咬了咬牙。 跟秦韶华磕头,“王妃,我愿意嫁给他,求您成全!” 哎哟,这姑娘够胆大的啊。 秦韶华刮目相看。 这古代的姑娘一个赛着一个矜持,哒哒跟她们比起来,说厚脸皮也不为过了。 人家男方刚说要娶她,都还没正式上门求亲呢,她直接答应了。 还帮着男方求主子成全。 要是换了别人,还不得一巴掌将这样不矜持的丫鬟打出门去。 可秦韶华,就是喜欢哒哒这样的“厚脸皮”。 登时笑了,“你这么着急嫁给他?” 哒哒说:“我不着急嫁他。但是,他是我救命恩人,他喜欢我,想娶我,我就不能忘恩负义。既然他挨了军棍还要娶我,为了我豁命,那我……我认着被王妃惩罚,也要嫁给他!” 这样? 秦韶华就不太看好了。 “你这是报恩。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他对我好,我很高兴。”哒哒说,“在梁国打仗的一路上,他奉命保护我,一路都很照顾我,还屡屡救我。” “那你可要想清楚。嫁人和报恩不一样。你不必急着决定,决定了,也不必和我交待。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 秦韶华打发哒哒下去,“这件事我不管。你出去吧,今晚我不需要服侍。” 哒哒再次请求秦韶华别再惩罚张重,千恩万谢退下去。 结果回去就被红姑训。 “一个眼错不见,你就跑到王妃跟前去了。我不是告诉你,这些天你背着罪过呢,好好在屋里反省,不要去王妃跟前添堵吗,你怎么不听?” 哒哒说:“我要嫁人了,去求王妃恩准。” 红姑大吃一惊,“你要嫁谁?那天晚上的男人吗?就算他是近卫军的人没错,但夜半跑出来私会女子,可不是正人君子的行径啊!你不要嫁那样的人。” “我夜半去私会男子,也不是好人。嫁他正好。” 哒哒一句话,把红姑噎得愣住。 她关上房门,把红姑关在了门外。 红姑觉得哒哒真是不像话! 这样的丫鬟怎么能继续留在王妃身边…… 红姑愁死了。 愁得不行不行的。 一连几天愁眉不展,无精打采。 因为她在秦韶华面前建议遣走哒哒,被驳回了。 她扶着张婆婆出去遛弯散心,走出了府邸,在附近的街道上漫无目的走着,和张婆婆诉说她的烦恼。 突然,张婆婆停了下来,转过身,“你跟着我们半天了,有事吗?” 红姑吓了一跳。 这才发现张婆婆是跟身后的一个女子说话。 这女子她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张婆婆眼睛不成,但耳力好,她说这女子跟了她们半天,就一定是。于是红姑盯着女子问,“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女子连忙摆手:“别误会,别误会,我刚才路过,听见你们口中说起‘王妃’二字,我想知道……你们是齐王王妃身边的人吗?” “是或不是,跟你什么关系?” “我没有恶意。”女子解释,“我认识王妃,是她一个故人,你们别把我当坏人。” 红姑皱起眉头,仔细盯着这个女子看。 她是真觉得很眼熟呢! 就是想不起来。 突然,张婆婆说:“你是段八小姐。” “啊?”红姑捂住嘴巴。 不敢相信。 但是经张婆婆这么一提醒,她还越看越觉得眼前这女子像是尚书府的段素娥了。 段素娥可是经常出入护国公府的啊,还经常欺负大小姐呢! 不过,段素娥怎么会穿这么简陋的粗布衣服,头上连个首饰都没有,只裹了一块包头布?还满脸菜色,瘦巴巴的,皮肤粗糙。 尤其是神情一点都不高傲。 还带着几分怯意。 “你真是段八小姐?”红姑吃惊地问。 “是。” 段素娥微微低头,红了脸,受不了红姑的打量。 红姑吃惊的样子,让她充分感受到自己现在和以前的差距。 张婆婆皱眉:“原来真的是?看来我的耳力还可以。当年在护国公府,我有幸听过段八小姐训斥我们大小姐,所以你的声音,我记得清楚。” 张婆婆也是够不给面子的。 明知道段素娥已经落魄了,还要故意提起当年事。 红姑一经确认,就对段素娥充满了怨念。 “你也有今天。”她感到解恨。再让你欺负我们大小姐!大小姐现在是王妃,又是军中统领,厉害着呢。 你却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活该。 张婆婆说:“段八小姐跟了我们半天,有事吗?听说你是离家出走的,在凤凰城无依无靠,是不是有困难想找我们帮忙?抱歉,我帮不了你。虽然王妃给你房子住,给你活干,但那是王妃宽宏。我们底下人,实在没那个心胸。我记恨着你呢。” 红姑猛点头,附和道:“对,你可别想让我们给你好脸色!” 正文 第393章 低声下气 段素娥被红姑和张婆婆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心里更是冒火。 但是她现在冒火,也不过是弱弱的小火苗。 失去了尚书府的嫡女身份做保障,在凤凰城人生地不熟的,她自觉没有挺直腰板的资本。 否则,被人这么当面打脸,她早就炸了。 现在她不但不炸,反而还会低声下气。 “我知道你们记恨我,不肯帮我,不然,我也不会落到这地步。但是我……我现在,只想弥补过去的错误,尽我所能帮助你们王妃。”她说。 红姑皱眉:“你?还要帮助我们王妃?你能怎么帮?” 段素娥回答说:“我刚才听你们议论,王妃跟前有个丫鬟不听话?这种情况我有办法处置,我愿意把我的经验告诉你们。” “你跟着我们,竟然偷听我们说话!那好,你说你怎么处置?”红姑又怒,又有点想听段素娥的想法。 毕竟她现在拿哒哒太头疼了。 段素娥说,“办法有挺多的。不如你们随我回家去坐坐?我们慢慢说。”她总算抓住机会接触秦韶华身边的人了。 这些天她多次想从秦韶华身边打开缺口,好有人帮自己在秦韶华面前说话,让秦韶华放过自己。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所以她就想拖着红姑两人多聊一会。 但是,囊中羞涩,没钱去茶馆酒楼之类的地方,只能把人往家里领。 心想着让她们看看她住的地方,若是看到她过得苦,她们说不定会起了恻隐之心,帮她一把也说不定呢。 “不去。有话你就站在这里说。”没想到红姑一口拒绝。 态度特别特别不客气。 段素娥委屈到了极点。 她都这么低声下气了,竟然还被对方打脸。 “那……那我就在这里说?”可是手里没钱,没有底气,她不得不忍气吞声。 硬生生承受着被打脸的屈辱。 红姑道:“你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段素娥看看四周。 这是街边,街上偶尔有行人走过。 她往前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丫鬟不听话,直接打骂就是了,没有什么为难的。”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红姑大皱眉头。 段素娥一看她表情,立刻解释说:“打骂也分情况呀。刚才听你念叨,王妃好像不肯打骂那个丫鬟,反而和和气气的?那你别着急,和和气气只是表面,王妃这是考验你呢。” “考验我什么?” “考验你能不能猜透她的心思,替她把该办的事情办了啊!” 红姑张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王妃其实想打那个人,只是不肯自己亲自动手,要我代劳?” 段素娥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正是呀,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做主子的,怎么会把所有事情都吩咐到位?那还要贴身的奴婢干什么呢!你刚才不是也和这位嬷嬷说过了么,你在王妃跟前的时间长,所以按道理来说,你是王妃身边第一丫鬟,其他后来的丫鬟都该受你管辖。要是她们出了事你却处理不好,还要王妃手把手教你该怎么办,那你在王妃眼里,不就成了一个蠢笨的人了吗,以后她还怎么敢重用你?” 红姑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你不要胡说了!”她呵斥段素娥,“我们王妃从来就不是表里不一的人。她心里怎么想,就会告诉我们怎么做,才不会像你们这些人似的,心里九曲十八弯,一天净琢磨着怎么害人。” 段素娥分辩:“这怎么是害人呢?我在教你做丫鬟的道理啊。毕竟我当了主子这么多年,而你,应该没做过近身的侍婢吧?刚才听你说起,你是护国公府的旧人?可是我在护国公府可没有见过你,想必你当时地位不高,所以不知道做近身奴仆的规则。” “你没有见过我,现在却来坑害我?我要是按着你说的打了哒哒,那才叫王妃不敢用我了呢!我就是再笨,也不会上你的当。” 红姑气得不轻。 暗骂自己真是多余,竟然听段素娥的鬼话。 她扶住张婆婆,“婆婆我们走,不要理她。” 段素娥急了,这人怎么不听劝呢?自己说的可都是金玉良言啊! “哎,你别走,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要是不想和那丫鬟直接动手,也行,我教你一个更隐蔽的法子,一准把她收拾掉,再也不让你操心……” 她万万不想失去这个机会,追在后头急急忙忙补充。 可是红姑更不耐烦了。 “别跟着我们,不然我告诉王妃去,说你挑唆我害人!” 段素娥立刻刹住了脚步。 她害怕秦韶华加倍折磨她。 眼睁睁看着红姑和张婆婆走远,她孤零零站在街角,又急又气。 生气红姑不识抬举。 更怕红姑回去真和秦韶华编排她。 “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她暗暗咒骂红姑,“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好心好意告诉你好话,你当我要害你?你值得本小姐害吗,要搁以前,你连我脚底上的泥巴都不配舔。” 想起以前,段素娥更堵得慌了。 好好的千金小姐,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今天上街是买菜的,花光了兜里铜板,也不过买了两颗大白菜。 心里还算计着,省着点吃,够吃半个月了。 凑巧遇到红姑,却又没抓住机会。 她懊恼地往回走。 没想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赵立等在门外。 “赵公子!”段素娥喜出望外。 紧走几步开了门,请赵立进去,“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听说你在军中可忙了。” 赵立手里拿着一包药,“跟军医换了点好药,抽空给你送来。喏,这是调理元气的,你伤势还没好全,身体虚弱,要多多注意。” 段素娥刚在红姑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乍然被赵立和善相待,差点哭出来。 “多谢赵公子。”她接了药。 赵立看见桌子上放着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很欣慰地笑道:“你现在真用功。这样很好,一针一线一粥一饭都靠自己双手获得,生活才有滋味。不过也别累着,我月底发军饷再给你送些过来。” 段素娥心里委屈。 她才不想要这种滋味呢! “什么用功啊,不过是事到如今没有办法。这是我从城里的裁缝店接的零活,工钱比军中给的低多了。但是军中的针线活毕竟太少,不够我一个月的吃用。” 赵立一听她主动接零活了,更觉得她进步大。 “只要别累着,多做点事挺好的。对了,我路上买了一包酥糖,留给你做零嘴吧。” 聊了几句,赵立就要走,把酥糖放在桌上。 段素娥心里很失落,“怎么,赵公子你这么快就要走?” 赵立点头:“军中还有事,我好容易才得了片刻空闲。来这里看看你,再去前头府里给王爷王妃请个安,就得赶紧回去了。” 什么,还要去请安? 段素娥心里酸酸的。 什么给王爷王妃请安啊,人家摄政王跟你有什么交情,还不是去见王妃! “赵公子,你等等,你还没吃饭吧?我刚买了菜回来,给你做点吃的。”她想拖延时间,把赵立出军营的时间都占了,他就没空去看秦韶华了。 没想到,赵立抬脚就走了。 “不用麻烦了。段小姐,我回军营再吃,你粮食不多,自己留着吧。” 很快他就出了门,脚步匆匆往前面不远处的齐王府邸去了。 段素娥皱眉望着他的背影,既舍不得,又难过。 在凤凰城无依无靠的,她就巴望着赵立来看她呢。她把他当亲人似的依赖,一天想他不知多少回。 可他匆匆过来看她一眼,就去看秦韶华了! 秦韶华身边又不缺人陪,干嘛去看她啊! 悻悻望着桌上的酥糖,段素娥一看那成色就知道是劣等品。这种质量的糖,连尚书府的下人都不稀罕吃呢,现在,却成了她身边唯一的零嘴。 捡起一块放在嘴里。 段素娥差点掉眼泪。 好甜啊!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劣质糖也能这么好吃! 这是赵立送的,他很关心她,对她很好很好呢。 她抱起酥糖,整包贴在胸口。 要是赵立不那么挂念秦韶华…… 就好了。 …… 赵立去齐王府邸求见的时候,秦韶华正好在家。 正在翻看《万毒经》上的记载,精进分辨毒物的技巧。 旁边,红姑正在告状。 说起今日见到段素娥的情况。 “王妃,这个段八小姐不大像话,蒙您的恩惠,还存着坏心挑唆您的丫鬟。” 秦韶华听红姑说段素娥如何分析她的心理,说她故意让奴婢去对付奴婢,简直无语。 段素娥这都是什么鬼心思! 正好外面通传,说赵立来求见。 秦韶华就让赵立进来。 问了问他在军中的情况,寒暄过后,直接问起段素娥。 “她最近过得如何?” 赵立说:“多谢王妃照拂她。她现在自力更生,已经主动去找零工自己做了,可见是很大进步。她离开了段府,在嫁人之前只能靠自己养活自己,我再帮忙也是有限,所以她自己肯上进,挺好的。” 上进是不错。 就是脑袋不怎么清醒啊! 挺烦人的! 秦韶华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话挑明了吧。 正文 第394章 我给你当小妾 于是,秦韶华就对赵立说:“她过得好坏,我不管。不过她好像一直想往我身边凑。劳烦你抽空去告诉她一声,让她别老惦记我,我对她真的没兴趣。” 赵立一愣,“她……对王妃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 “还好,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你还是去给她吃颗定心丸吧,别让她整日琢磨怎么讨好我。” 嫌烦啊! 秦韶华刚才一听红姑的话,就知道段素娥要干嘛。 肯定是要借机讨好她。 只可惜讨好得方式太蠢。 根本就是走歪了路。 本来段素娥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任凭段素娥怎么折腾去,眼不见心不烦,让底下人见到了别理就是了。 反正该给的惩罚也给了,秦韶华是真不想再多操心啊。为这种人操心纯粹是浪费生命好吗。 但是,毕竟中间还碍着赵立的面子呢! 怎么说,赵立也算是段素娥在凤凰城的“监护人”。 一个尚书府小姐,跟着他千里迢迢跑来凤凰城,要是出点什么事,对赵立名声可不好。秦韶华既然认赵立这个朋友,就不能让他吃瘪。 段素娥要是让人省点心,赵立也能轻松不是? 所以秦韶华才建议赵立去劝段素娥放心,别折腾幺蛾子了。 “王妃,我知道了,我这就把话带给她。”赵立也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段素娥肯定做不靠谱的事了。 他和秦韶华闲聊了一会,心里惦记着此事,就匆匆告辞,又回到段素娥那边去。 段素娥一见赵立去而复返,还高兴呢。 “赵公子,你怎么回来了!你买的酥糖真好吃,你吃过没有?快来尝尝!” 赵立为了赶时间,也不委婉铺垫了,直接进了主题。 “段小姐,你以后埋头在家里做活就可以,若是累了,在院子里走走,或者睡一觉歇息,没事的话请你少出门。你孤身一个女子住在这里,附近都是军中家眷,这边治安还好,但是到了外面街上可就没准了。我不在,你自己小心点。” 段素娥没听明白,“啊?难道最近城里不太平吗?是闹了土匪,还是有人作乱?我从来不去远处,只在附近街上买买家用,最远也只走到王府附近而已。不会远去的,你放心吧。” 就是别去王府啊…… 赵立一看曲线表达效果不好,段素娥没听懂,只得说得更明白一点,“王府那边也别去。那边进出的军人多,都是莽汉,你毕竟是闺阁女孩子,小心别被冲撞了。” 段素娥觉得赵立真奇怪。 她又不是住在这里一天两天了,他以前怎么不告诫她不要去王府那边呢? 陡然间她明白过来…… 对了,赵立,这是刚从秦韶华那边过来吧! 为什么告诫她不要去王府? 是不是说,不让她去见秦韶华? 一定是秦韶华背后告状,对赵立说她的坏话了吧! “赵公子,那个王妃跟你说了什么?” “你别误会,她并没有说你什么……” 赵立一解释,段素娥更郁闷了。 “赵公子!你还说没有?她要是没说我的坏话,你怎么会突然折返回来叮嘱我?”段素娥说着说着,又突然想起一个可能,“或者是……她要对付我,所以你才让我躲着她?” 这个可能,更可怕。 段素娥脸色顿时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她对我动手的一天……” 赵立叹口气,“你这都想的是什么呀,王妃整日那么忙,哪有空专门对付你。就算有空,她也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别被她蒙蔽了。你想想啊……”段素娥越琢磨越害怕,“你想想她是怎么对付她爹的!护国公上断头台,难道不是她推波助澜?还有段夫人,下场多惨,也是她报仇所致。她对自己的骨肉至亲都那么狠毒,对我呢?我不过是她表亲啊……不,不是表亲,我是段夫人的表亲,说起来还是她的仇人一派呢!” 赵立听得头疼。 “段小姐,你快别乱想了。王妃要想对付你,根本就不会让你进凤凰城,哪里还会给你找住处,还让人给你介绍活计维生?” “她这是在羞辱我啊……”段素娥抓住了赵立的衣袖,委屈地说,“段公子你信我,她一定是在报复。我几年前欺负过她,她现在让我住这么破烂的连狗窝都不如的房子,让我每天累死累活做工,就是在羞辱我。” 赵立很惊讶,“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在凤凰城身无分文地无半亩,王妃给你住处不对吗?你没办法维持生计,王妃让人给你介绍做工不对吗? 这和羞辱有什么关系? 段素娥含着眼泪,“赵公子,难道你觉得,我现在的吃穿住用,和我的身份很相配吗?你把我看得那么低吗?” 她拎起墙角刚买的白菜,“这种东西,是人吃的吗?连喂畜生,畜生都不喜欢吃啊。可是,这是我半个月的下饭菜呀……我不吃它,我就没有菜吃。” 又指指米缸,“那里很快又要空了,可我手里已经没钱了,我只能拼命做活,好多赚几个铜板去买米。买来的米,也是粗糙得难以下咽,可是我必须活着,必须吃啊。赵公子,这就是秦韶华给我的’照顾’,你难道以为她是真心对我好吗?你真的这样以为吗?” “可是她不给你房子住的话,你连睡觉都没地方啊!”赵立大皱眉头,“段小姐,现在你有房子住,你只需要赚够买米买菜的钱就能活下去,你已经比许多无家可归的人强太多了。他们若是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卖身为奴,才能有地方睡觉,不至于露宿街头……” “段公子,你拿我和那些无家可归的贱民比?” 段素娥美目一颤,晶莹的泪珠滑出的眼眶。 滑过脸颊。 因为没有胭脂香粉,她的脸很久都没护养了,被北方冷硬的风吹得粗糙,而且还有细小的裂口。 眼泪流过,那些裂口就疼得慌。 段素娥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立无可奈何。 “段小姐,天下黎民百姓,男女老少,哪里又比我们贱了?你怎么能叫他们’贱民’呢?论家世官位吗?那么我家不过是低等小官,在你朝臣大员的千金小姐眼里,是不是我也很低贱?” “不,赵公子,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要是看不起你,为什么会不假思索给你挡刀!你这样指着我的鼻子说话,难道……不是你讨厌我,看低我了么……” 段素娥哭得伤心。 提起挡刀的事,赵立心里愧疚。 语气自然就放缓了。 “段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看低你,王妃也没有要对付你。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现在过得苦,日后总会好起来的。”他从段素娥手中拽出自己的衣袖,请段素娥坐下,不要激动,“刚才我去王妃那边,她说,你可能在想办法讨好她,其实你大可不必……” “哦,她看出来了吗,看出我在低声下气讨好她?可惜我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呢!” 段素娥索性拉下了脸皮,把心里话一股脑倒出来,“我现在仰人鼻息,不讨好她能怎么办,你以为我想吗?我是在想办法多赚点钱买米啊!我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整日做苦工,我咬着牙做下去,我还要想办法讨好秦韶华……赵公子,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为什么吗……” 被段素娥泪光闪闪的美目盯着,赵立心里一阵乱。 他当然看得出段素娥对他多依赖。 可是他对她…… 真的没有太多的特殊感情。 “赵公子,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见赵立不说话,段素娥含着泪说,“可你心里有谁,我却看得明明白白。可是那个人,你一辈子也得不到呀,她是别人的!你莫非,要为她一辈子守身如玉,终生不娶?” 她走到赵立身前,和他距离不过半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赵公子,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视若无睹吗?你嫌我丑,还是嫌我脾气坏?我改还不行吗。我发誓一辈子也不跟你发脾气,好不好。我现在是丑了点,等我赚的钱多一点,我就买胭脂水粉,我为你上妆,为你变美,行不行?” 段素娥涨红着脸,把憋了很久的话倾倒出来。 今天赵立听了秦韶华一句话就去而复返,来教导她,她觉得,自己和秦韶华在赵立心中的位置,差太远了。 要是再不挑明一切,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闺阁女孩向男人说这些话,简直是不知羞耻。 但是她离家出走就已经没有名声了,羞耻不羞耻的,有什么关系。 现在她只有赵立一个,只能抓住他一个。 “赵公子,你回答我,行不行?”段素娥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通红着眼睛,抽泣着说,“你要是看不上我,不想娶我,也可以。我给你当小妾,给你当丫鬟,当外室……只要你肯要我!” 赵立心里乱得很。 段素娥说她看得出他心里有谁。 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吗?都被段素娥看出来了? 可是对那个人,他到底是何心意,连他自己都没搞清呢! 就算搞清了,又能如何?段素娥说的没错,她是别人的。 正文 第395章 求王妃成全 她是别人的…… 这个念头一起来,赵立感到心里一阵酸痛。 这是什么感觉? 他从来没体会过。 是心痛吗? 不,他茫然摇摇头,觉得一定不是。 那个人,光芒万丈,一直离他很遥远。他从来没有将她当成可接近的目标。 也许心里曾经生起过一些憧憬?但是,他觉得就算有,自己也早已把那些憧憬抛开了。 因为根本不切实际啊。 他脑子里乱乱地想着,就听见段素娥说要“做小妾”、“做丫鬟”…… 他惊了一跳。 立刻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段小姐!你不要如此作践自己……” 段素娥用力摇头,“不,我不是作践自己,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段公子,我一路和你北行,我在凤凰城辛苦劳作,我就是为了你!从你在山里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自拔了,我每天心里脑里全都是你。我不进宫了,我也不做贵夫人了,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这样直白大胆的话,让赵立听得脸红。 “段小姐,别这样……” “我就要这样。我只能这样!” 段素娥不由分说地打断赵立的话。 突然,伸出双臂,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不撒手。 赵立惊得差点跳起来。 男女大防啊! 天! “段小姐你……别这样……快松手!” 他满脸通红。 被段素娥抱着,他本能想去掰开段素娥的手,但是刚一碰到她的胳膊,就赶紧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他长这么大都没拉扯过女人啊! 不能动手,躲又躲不开。 急死他了。 段素娥就是不肯放手,“赵公子,你就把我当成不知羞耻的人吧!我不知羞,我不要脸,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一个。因为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你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就不能放开你了。因为……要是放开你……” 她紧紧搂着赵立的腰。 身子紧紧贴着赵立的胸口。 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要是放开你,赵公子,以后还有谁会来救我呢?要是我以后被人欺负了,我该怎么办?连我亲生的爹娘都不肯为我出头做主,反而要我委身于建恒王那个老色胚。赵公子,我在世上,已经算是没有任何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你。” 段素娥本来长得不丑。 很有几分姿色。 最近被生活折磨得脸色蜡黄,无精打采。 但是现在一哭,眼睛就被泪光照亮,变得晶莹剔透。 整张脸也开始楚楚动人。 看得赵立心里一阵慌乱。 被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扑在怀里哭,就算这女孩有种种刁蛮蛮横之处,可是,还是让他心头一热。 段素娥的哭诉,让他感觉到自己正被依靠。 自己是她的天。 “段小姐,你先放开手,有话好好说。”他下意识语气放缓。 段素娥摇头,“不放,我不想放,也不敢放。我怕我一松手,你转身出了门,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有我,你想的是别人。赵公子,我很嫉妒她,我也怨恨她。可是我再怨恨嫉妒你也想着她不是吗,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段素娥趴在赵立怀里呜呜地哭,“只要你答应让我跟着你,你心里想谁我都不管了,我也不恨她了好吗。你不喜欢我说贱民,我就不说,我改,我全都改。你别走,别走……” 泪水哗啦啦。 转眼间把赵立衣襟全都打湿了。 赵立胸口一阵湿湿的温热。 他既无奈又感动。 “好了段小姐你别哭了,我肯定不会抛开你不管。你伤还没好利索呢,别太激动,小心伤身子。” 段素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你不抛开我,你答应了是不是?你不会反悔吧?” “唉,我反悔做什么。从京城到这里一路上呢,我抛下你了吗?” “那好!我听你话,把你松开。” 段素娥立刻放手,“赵公子,你不抛下我,我就满意了。我不求你娶我,你以后肯定会升官发财,娶比我身份更好,更漂亮的女人。我不嫉妒,我能跟着你就行了。” 赵立一声长叹。 觉得好像被狗皮膏药黏上了。 但是这狗皮膏药,说实话,虽然不合心意,但是……也并不太讨厌。 “段小姐,别妄自菲薄,把自己放得太低。来日你会见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你不要和我做保证。” “你不信我吗?赵公子?” 段素娥也是够狠。 当时就开始解腰带。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信我,现在就把身子给你吗?赵公子!” 吓得赵立赶紧抓过身去,“好好好,我信你了段小姐,你快把衣服穿好。” 就这样,段素娥真的得到了赵立的承诺。 他保证,不会丢下她。 赵立走了之后,段素娥一个人关在房里哭了好久。 这样死乞白赖求着别人,甚至不惜牺牲身体,她生平也是第一次。 可是,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得到了赵公子的承诺,心里石头总算放下了一半。她对生活重新燃起了一点信心。 望着王府的方向,她咬咬牙,站起来整理头发衣衫,走了出去。 去见秦韶华! 她要努力。 舍下脸皮也认了,她一定要努力让自己活下去。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想见王妃。”她走到齐王的府邸门口,第n次和门上的人赔笑。 之前她试过很多次,都被挡在外面了。 这次门上的人也没让她进去,只说,“王妃不在。” “那我在这里等。”段素娥站到不远处的角落。 还真不是门上的人骗她,秦韶华真不在府里,带奇门的手下出去办事了。 直到下午才回来。 段素娥一直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 又累又饿,站得头晕眼花,但是一见秦韶华骑马回来了,立刻往前冲。 “王妃,求您让我说几句话!”她扑到马前,提裙下跪。 秦韶华紧急一勒缰绳。 马蹄高高扬起。 险些踩到她。 要是马术差一点的,当场就能把她踩死。 “段八小姐,你不要命了吗。”秦韶华下了马,甩手将缰绳马鞭都丢给下人,举步进府。 段素娥说:“只要王妃肯见我一次,听我说几句话,我死了也甘愿。” “那你进来吧。”秦韶华径直往里走。 段素娥喜出望外。 真没想到这样就能进去了。 她都做好了在府门口跪上几天几夜的打算呢! 激动地跟在秦韶华后头,一路小跑跟了进去。 秦韶华回房后自顾自梳洗换衣,她就老老实实在厅堂里等着。 秦韶华出来了,淡淡地问,“什么事?说实话,我不是很想看到你。” “多谢王妃让我进来。”段素娥再次跪下,“我来求王妃成全!” 秦韶华一听话音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去茶炉子上提了热水,给自己倒茶喝,一边动手一边问,“成全你和赵立?你们俩的事找我做什么。嫌我挡了你的路是怎地。” 段素娥立刻磕头:“只要王妃不阻止我跟着赵公子,我给王妃立长生牌位!” “免了。我可没那闲心阻止你做什么。” “王妃答应了吗?多谢王妃!” “没事了吧?没事走吧。以后也不要动不动跑来跪求我,你求的这些破事,我听着都嫌麻烦。跟我有半个铜子儿的关系吗?今天赵立带话给你没有,我说了,我没工夫害你,你别整天提心吊胆的。” “多谢王妃!” “等等,你是不是恨我?” 段素娥刚要告退,秦韶华一句话把她吓着了,回头又跪下,“我没有啊!我怎么敢恨您。” “刚才你一瞬间的眼神可不对。呵呵。”秦韶华淡淡一笑,“你走吧,收起心思,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愿意恨我你就恨,反正是你自己生气伤身,又不会把我恨少一块肉。” 段素娥讪讪赔笑,“我没恨您,王妃,您误会了……” 行礼告退。 秦韶华心想这人有意思。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不让她体会一番生活艰辛,她永远不懂得低头。 现在好,低头低得过分,都快把脖子压断了吧。 这么低声下气的,不嫌累得慌。 却说段素娥从秦韶华房中出来,心有余悸,一身冷汗。 秦韶华眼睛可真毒啊! 刚才一瞬间她心里有一点恼火,被秦韶华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的。 但是她自忖根本没有表露心情,到底是怎么被看出来的啊! 她觉得很难过。 原来自己在秦韶华眼中,渺小到连恨意都无关紧要了吗…… 人家根本不稀罕搭理她。 她郑重其事地跑来求成全,可在秦韶华的眼中,完全就是个笑话。 是她错了吗? 秦韶华真的不将她放在心上,没想过欺压她吗? 出了府门老远,她回头,看向暮色之中屋宇重重的王府,心情非常沉重。 自己,好像终于和秦韶华,站在了天上和地下两端。 秦韶华是天,是她似乎一辈子也越不过去的天。 与此同时,在凤凰城某个角落,也有一个人在眺望王府。 “秦韶华,我来了。你,准备好受死了吗!呵呵呵呵……” 阴沉的笑声,轻轻飘扬在早春清寒的风里。 正文 第396章 背脊发凉 “咦!” 这天早晨一觉醒来,秦韶华发现床前的小高脚桌上,放着一只白玉色的花瓶。 瓶身半透明,借着光线可以看见里面盛了半瓶清水。 两支含苞待放的桃花正插在瓶中。 娇嫩的花苞,横溢斜出的枝条,一眼看去,早春气息扑面而来。 看的人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齐王刚刚从外面练武回来,清洗过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到床边,将花瓶挪得更近一点,好让秦韶华看个清楚分明。 这是他早起出去时,看见后院移栽的花树打苞了,亲手给秦韶华折的。 “好看吗?”他微笑着问。 秦韶华从枕头上撑起半个身子,轻轻点头,“好看。” 齐王说:“这是凤凰城外的山桃花。比普通桃花耐寒。移栽到城里之后,开花的时间就提前了。所以现在虽是春寒料峭,但依旧可以见它开花。” 秦韶华细细端详。 果然比普通的家桃花颜色略深,而且花苞更小,可以想象等花苞绽放的时候,应该是清瘦的模样。 她凑到花枝跟前,半眯了眼睛,轻轻嗅它的味道。 因为还没开花,并没有花香,却有一股清淡的草木香。 沁人心脾。 “真不错。”她由衷赞叹。 齐王看着她轻嗅花枝的模样,睫毛弯弯,素颜如玉,顿时起了画画的兴致。 他向来是想做就做的人。 立刻就在床边的小书案上铺开了画纸,几下磨好了墨,提笔勾勒。 曲线温柔的,是侧脸。 眼睛弯弯,是微笑的模样。 俏丽高挺的鼻子,小巧柔软的唇。 寥寥几笔,秦韶华晨起懒散的模样就跃然纸上。 齐王抬头再往床边看一眼,刷刷在纸上添了几笔,描绘出床榻与桌椅的简笔,更是特别添上那两支清丽的山桃花。 再抬头时,已经画好了。 虽然只是墨色,不用其他色彩,但照样灵动,而且比彩画更显意境。 秦韶华惊讶,“这么快?” 她跳下地,连鞋子也不穿,直接跳到书案跟前观摩。 “摄政王大人,您画得真好啊!”她拍手称赞。 齐王撂下笔,微微得意,“那是当然。本王最是擅长写意笔法。” 秦韶华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主要还是我本人长得好,所以画出来才好看。” 齐王笑容微凝。 被噎了一下。 小韶华现在越来越喜欢和他开玩笑了啊! 不过很快他就再次笑起来,“是啊,王妃长得好看,说明本王挑选夫人的眼光非常好。” 秦韶华耸耸肩,“需要你挑吗?我往你跟前一站,光华万丈,你不选我说明你眼睛有问题。搞清楚,是我挑你,不是你挑我。喜欢我的人不知道排了多长队了,你得感谢我赐予你被选中的荣幸。” 齐王一头黑线。 小韶华,真是越来越…… 风趣了嘛。 损起他来毫不心软啊。 “那本王要多谢王妃了?” “那当然。” “好吧。”齐王一把将秦韶华抓在怀里,“废话少说,你先把鞋子穿上去。光着脚不怕着凉吗?” 秦韶华只穿了一条洒腿的软绸寝衣,半个脚踝和整只脚都露在外面。本来睡觉时穿着睡鞋的,睡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蹬掉了,也许鞋子现在正裹在被窝里吧! 看着她白皙细嫩的肌肤,形状小巧的脚掌,圆润可爱的脚趾头……齐王目光触及之后,就贪恋得舍不得离开了。 不过为了小韶华的健康着想,他还是催促她赶紧穿鞋。 他将秦韶华直接抱到床边,亲手捡起她放在脚踏上的绣花软底家常鞋子,给她穿上。 秦韶华觉得要是自己再被齐王这么宠下去,就快忘记生活怎么自理了。 “王爷,您注意点形象吧。”她无奈地建议,“要是让底下将士们看到你这么伺候我,您威严何在啊,颜面何存啊,还怎么带兵啊?” “伺候王妃怎么就没颜面了?我家王妃这么厉害,本王不是理所当然要伺候吗。难道还让王妃伺候我?那才没法带兵了呢!” 齐王一点都不脸红。 还回答得理直气壮,仿佛伺候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不仅仅要伺候王妃穿鞋,还要伺候您更衣呢,还要伺候您洗澡呢。”齐王说着,手就开始不老实。 打着伺候换衣梳洗的幌子,行非礼之事。 秦韶华只好动用武力。 身子轻巧一扭,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差不多得了啊,夏侯夜,我今天还得去近卫军中看大比,挑选乙字队呢。” 可顾不上在卧室里胡缠。 齐王笑了笑。 他发誓他真不是故意要动手动脚的。 谁让小韶华那么漂亮啊,他不自觉就被吸引,手脚就不听使唤了啊。 “那让本王伺候王妃出门吧。”他殷勤地给秦韶华摆饭去了。 飞快摆好,秦韶华这边才刚洗漱完。 他又亲自给她挑选了一身出门的衣服。 “穿这套怎么样?英姿飒爽,还不失女孩子的柔美,最适合我家王妃了。” 秦韶华一看,嗯,挑得不错。这家伙眼光一直很好。 就从善如流的穿上了。 心情好,还随手赏了齐王一块银子当小费。 齐王笑眯眯地把银子拢在袖里,当宝贝似的。 这一天,秦韶华在近卫军的营地里待到太阳落山才回来。乙字队挑选成功,她忙了一天。 肖铭作为乙字队的队长,这一天表现相当不错,无论是挑选队员还是随后的队伍整训,都做得有模有样,给秦韶华省了不少麻烦。 而且他还自定了一套乙字队的规矩,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秦韶华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心满意足地从军营回府,她一路心情都很好。 不过,刚进城没多久,突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就好像…… 一个人在走夜路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似的。 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秦韶华勒住了缰绳。 “停。”一挥手,身后的护卫队齐刷刷停步。 几十个人的马队,连马蹄子落下的声音都是一致的。 啪的一声,再无马匹动弹。 雕像似的立住。 正好在大街上,顿时让街上行人吓了一跳。 路人们远远的绕开,纷纷小声议论着。 “这什么队伍?真威严!” “是王妃的骑兵啊,你看那领头的不是王妃吗。” “哦,那就是王妃啊!听说她是个女将军,会带兵呢。” “当然。我跟你说,凤凰城里最厉害的一支队伍,就是王妃带的!” 行人们站在远远的地方,各自垫脚观瞧。 无数道目光同时朝秦韶华射来。 但是,她摇了摇头。 这些目光,都不是她要找的。 没有一道让她感觉到怪异的,都是普通人的视线罢了。 她微微皱眉。 难道刚才,不是被人盯上的感觉吗? 是自己出现幻觉或错觉了吗? 她站在原地停了许久,放开一切感官去寻找,去感受。 想找到刚才让她背脊发冷的源头。 但终究没有成功。 没有再产生那种感觉。 “走吧。”她用靴子轻磕马腹,继续带队前行。 马儿在街上小步地跑着。 比之前速度慢了许多。 而且它不再像平日那样摇头摆尾,吊儿郎当。 步子迈得很严谨。 秦韶华坐在马背上能感觉出,马儿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在收缩。 处于戒备状态。 “大黄,莫非,你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秦韶华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脑袋。 大黄喷了一声响鼻。 没走多远,陡然,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秦韶华暗暗冷笑一声。 果然不是错觉。 就是有古怪! 大概是有人在暗中盯着她呢! 不过,她这次并没有停下寻找,而是继续策马,一路回到了府邸。 在靠近王府半里之内的地方,那股背脊发凉的感觉消失了。 如果真是有人盯梢,那么就说明,对方在府邸周围防守最严密的区域止步,放弃跟踪,或者潜伏到了暗处。 秦韶华直接告诉齐王。 “我今日好像被人跟上了。很诡异的感觉。你以后出门也多加小心。” 齐王眉头一挑。 竟然有人跟踪秦韶华?而且还被秦韶华评价为“很诡异”? 那对方肯定是个扎手的家伙了! 要知道他的小韶华可是轻易不将敌人放在眼里的。 “好,我知道了。你也小心。”齐王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该做的,他都会做到。 从这晚开始,府邸周围全都加强了警戒。所有暗卫,无论当值的不当值的,都开始暗暗活动起来。不动声色地进行着升级版的布防。 并且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外搜索敌人踪迹。 秦韶华也叮嘱了白城子千妖月等人,让他们组织好人手,随时准备应对意料外的变化。 “千门主,偃副宗主,要不要和我们住到一起来?”秦韶华好心提议。 白城子和吴道一直住在王府里没走,凤芊芊也变相软禁在此地,大家彼此可以互相支援。 但是千妖月和偃魂都是独自带着门人在外的。 要是他们也能搬过来住,若有事,安全就更有保障了。而且调派人手也更方便。 这个府邸是齐王在凤凰城暂居之所,地方不大,不过挤挤还是能住下的。 正文 第397章 王爷要发飙 偃魂想了想,欠身朝秦韶华道:“多谢圣主关心。不过,我们最近正在改进火炮机关,正是关键的时候,多半时间都在城外山中做测试,就算住在圣主身边也要出门,并不能时时受到圣主看顾。所以属下想着,倒不用麻烦圣主了,容属下带着门人提高警惕就是。” 偃魂那里诡异的机关多得是,他们有许多出其不意的防身手段,鬼神莫测,连秦韶华都摸不清底细。所以她对偃宗的人倒是还比较放心。 见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坚持让他住过来。 而一旁的千妖月,则是一抬下巴,依旧是平日里的臭屁模样:“住到夏侯夜的府里?难道让他来保护本座吗?呸!本座不稀罕。” “随你。”他武功强横,秦韶华也不是太担心。 不过随口提个建议罢了。 对方还不知道是谁呢,总不能自己这边就乱了方寸,影响日常生活。 千妖月哼了一声,一副“你不随我还能把我怎样”的表情。 秦韶华真是懒得搭理他。 当初通红着脸狼狈逃跑的是哪位啊,现在心情调整好了,脸皮厚了,就跑到本圣主跟前甩脸色来了? 本圣主现在给你留点面子! 不揭穿你! 白城子还是关心正事,“圣主,若是真有人在暗中盯梢您,依您看,对方最有可能是谁?” 秦韶华呵呵一笑。 “我想来想去,现阶段能对我造成威胁的人,除了苗化羽,似乎没有旁人。” 若真是昨日有人盯梢,单靠暗中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背脊发凉的人,一定是苗化羽,或者是他的手下无疑。 其他敌人,威胁并不大,秦韶华自觉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感受。 就算是白狼山蛊族那些诡异的家伙,也没有让她感到那么古怪的阴冷。 白城子点了点头。 “依属下猜测,也该是苗化羽的人。这些日子奇门之中,明面上虽然没有大的动作,但是暗中我们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做布置,苗化羽肯定也没有闲着,必有安排。他在奇门中经营日久,又是老圣主的弟子,可谓树大根深,会出什么招数,我们一时难以预测。” 秦韶华道:“白尊者所言有理。但是,苗化羽虽然有厉害的玄门阵法,可他是人不是鬼神,又不是毫无破绽。上次齐王不是轻松破了他的阵么?所以我们也不用太过紧张。” 她给属下打气。 谁知千妖月不领情,闻言就是冷哼,斜飞的长眉抬得高高的。 “夏侯夜那叫什么破阵?把方圆多远的地方推平了,拔了人家布阵的木桩,简直可笑嘛!破阵,是要讲技巧的!” 一提起那次夜里的战斗,千妖月就浑身不舒服。 就是那一次,他被夏侯夜狠狠比了下去。 苗化羽把他打得狼狈,夏侯夜一来,却直接重伤了苗化羽。 真气人! 不就会使个破箭么! 白城子知道千妖月又要犯浑,连忙站出来说公道话,将话题带回正轨,“不管可不可笑,的确是很有效的。说不定以后我们对上苗化羽的时候,也要借用这个连根拔起的手段呢。” 秦韶华拍了拍手,让他们都闭嘴。 “我们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准备北上,将林婆留在那边的余党扫平。不然等天气暖了,他们活动起来,用毒的人能干出什么事可无法预测。这比对付苗化羽更紧急。” 白城子点头,“圣主所言极是。” “现在凤凰城正是早春时节,北面梁国却冬寒还没散尽,正好趁着他们不方便大规模移动逃跑的时候,我们过去,一举将他们歼灭。你们三日内把手里的事情全部做好,随时准备出发。” “是。”几个下属肃然领命。 “至于这个存在于暗中的跟踪者么。”秦韶华眯了眯眼睛,“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现身!” …… 就在秦韶华和齐王都在秘密进行着北上的安排时,已经转暖的天气,突然降温变冷。 来了一场凛冽的“倒春寒”。 后院里已经半开的几株山桃花,一夜过后,花瓣上就落满了积雪。 下雪了。 幸喜不大,只是一场薄雪。 秦韶华越发珍惜起床头插瓶的两支山桃。 因为室内温暖,枝头上十几朵花都开得艳艳的,芬芳馥郁,活泼而热烈。 让人看着心里欢喜。 这日清早,看见外面有薄雪,齐王笑道:“这下可以堆雪人了。” 自从几个月前,第一次深深拥抱的那一天,两个人曾经一起堆雪人,之后还没找到再来的机会呢! 不是天不下雪,就是下雪了,两人却被别的事情拖住手脚。 齐王领着秦韶华去屋外。 “你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军营里不忙吗?”秦韶华问。 齐王蹲在地上,用手小心地在干净石板路上刮着,轻轻往下刮薄雪。 因为雪很小,只有薄薄一层,拢在手里没一会就要化掉,所以积累起来很是困难。 但他孜孜不倦地做着。 笑着回答说:“再忙,也有时间陪王妃玩乐。” “玩物丧志,业精于勤荒于嬉啊夏侯夜。”秦韶华听得心里舒坦,不过嘴上还是要严肃批评他。 “我家王妃真是心口不一。”齐王戳穿她,“明明眼睛里都是笑,很高兴吧?” 秦韶华故意板脸,“一点也不高兴。” 却是蹲下身去,也帮着收集薄雪。 “这么小的雪,堆雪人很困难。”她抓了几把雪,化了一大半。 晶莹的白雪太容易被掌心的热度融化。 “堆不了大的,我们就堆小的。”齐王倒是想得开。 “那得多小啊?” “多小都可以。” 齐王平时对旁人那么没耐性、动不动就要翻脸的家伙,现在蹲在地上刮雪,倒是做得耐心细致。 而且非常专注。 明明很幼稚的行为,他做起来却是动作优雅,有一种沉静的帅气。 秦韶华不住拿眼睛瞟他。 心想,当初也没觉得夏侯夜这么好看啊。现在呢……可真是越看越顺眼。 齐王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脸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于是帅值翻倍。 秦韶华心里暗笑。 没多久,齐王团成了一个很结实的小雪球。 轻轻放在旁边,又开始收集白雪,团另一个。 结果小暖暖不知从什么地方跑过来,噗通! 狠狠往团好的雪球上一跳…… 顿时把雪球压瘪了…… 压得稀碎稀碎的。 齐王顿时黑了脸。 暖暖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很兴奋地在碎雪球上打滚,喵嗷喵嗷嗷地叫着,朝秦韶华撒娇。 秦韶华抢在齐王前头,一把将它捞了起来。 “呵呵,夏侯夜,不许打它!” 小暖暖趴在秦韶华怀里,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她的手背。 蓝汪汪地大眼睛看看齐王,“喵嗷!” 大声示威。 一副“有种你过来”的挑衅模样。 把齐王气笑了。 索性不跟它一般见识。 但是很认真地告诫秦韶华,“别让它再捣乱了。太阳一出来,雪就化了。趁着现在地上还有薄雪,尽快收集起来才好。” 否则,到雪人可就堆不成了。 秦韶华笑着把小暖暖抓在怀里。 齐王就一个人在雪地上蹲着,重新收集雪团。 把廊下站着的侍从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心道,乖乖,王爷可真有耐性啊! 果然还是咱们王妃太威武,把王爷治得服服帖帖的! 就只见齐王手上加快速度,没多久又收集了两个雪团,一大一小,放在地上。 然后接着弄第三个。 可…… 可是…… 第三个刚刚弄了一半。 突然…… 凌无名从地面冒了出来! 这个会遁地的家伙,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钻进土中的。 也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出来,以及会在什么地方出来。 像这样突然出现的情况,已经在府中出现好多次了。每次都会有人吃惊。 而这次,他可能是玩雪玩高兴了,很开心地一窜,破土而出,稳稳站在了秦韶华跟前。 “韶……华……”清晰响亮地叫着秦韶华的名字。 秦韶华笑着拍拍他肩膀。 最近吴道一直在研究凌无名的病情,治疗没有停歇,虽然没有大的进展,但是,凌无名说话明显比之前更清楚了。 突然,耳边听得一声重重的深呼吸。 是旁边的齐王在恼火。 他几乎要发飙了! 心想这些家伙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来和他作对! 凌无名,会遁地很了不起吗?总是毫无预兆出现在小韶华面前,想干什么! 关键是,这个家伙破土而出的时候,又把他放在旁边的雪团弄坏了! 他辛辛苦苦团的雪团啊! “王爷息怒,息怒!”秦韶华反应过来。 一看齐王脸色铁青,连忙丢开凌无名,走上前给齐王顺气。 笑嘻嘻地劝齐王别生气。 “他们俩一个是小动物,一个是不懂事的孩子,王爷宽宏大量,不能和他们计较啊。” 小动物? 不懂事的孩子? 有这么讨嫌的小动物,有这么高大的孩子吗! 齐王眉头深深压低。 心里憋着一股火。 发飙? 暴怒? 呵! 他还真不能这么办。 因为发了火对方也听不懂,无论是小暖暖还是凌无名都听不懂! 反而得罪小韶华。 哼! 正文 第398章 亲一下 “把它放开。”齐王黑着脸,看向秦韶华怀里的小暖暖。 “它?好啊。”秦韶华赶紧顺着齐王。 可不能让我们王爷生气嘛。 现在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松开了手,让小暖暖自己跳到地上玩去。 暖暖看见凌无名来了,立刻去找他。 这段时间两个家伙关系非常好,没事就在一起混。 忆往昔,溯源头,呃……还是一起吃烤肉吃出来的革命情谊呢! 虽然凌无名把小暖暖喂到吐,但是,暖暖很喜欢他。 秦韶华这边就笑眯眯安抚齐王,“弄坏了再堆一个就是,来,我帮你弄。” 她挽起袖子,准备帮齐王团雪球。 但是齐王拽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秦韶华不解。 呃…… 接下来,立刻明白了。 齐王把她的手往自己腰上缠绕。 “抱我。”他颇有几分撒娇地说。 秦韶华一头黑线。 敢情让她放下小暖暖,是为了抱他? 王爷可真行! 好吧…… 谁让咱家小宠物和小表弟惹了王爷呢。 秦韶华非常大度地,满足了齐王的要求。 伸出胳膊抱住了齐王的腰。 还主动将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 附送一句赞赏,“王爷最近功夫练得勤快,腰腹肌肉更坚韧了。” “真的吗?” “真的!” 齐王这才顺过气来。 把秦韶华抱在怀里搂了一会。 总算缓解了雪球被连续破坏的郁闷。 不远处,廊下侍从们一个个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非礼勿视。 王爷王妃亲近,大家全都不许看! “王爷,太阳快出来了啊,您要是再不动手……”秦韶华被齐王搂着不撒手,只好善意地提醒他。 齐王抬头看天。 遥远的东方天际,日头正在一点点高升。 等太阳出来,这场薄雪肯定要化了。 就做不成雪人了。 齐王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胳膊。 于是秦韶华帮着他一起团雪球。 两个人开足马力,没多一会,就团成了两个小雪球。 齐王让侍从搬了椅子来,就坐在雪地里,随手折了一截树枝作刻刀,开始埋头对雪球精雕细刻。 秦韶华好奇地观瞧。 他的手法可真轻巧,每一“刀”下去都能准确无误雕出想要的形状。 因为雪球团得结实,他做起来就更快。 当太阳终于升起的时候,红霞满天,光华铺地。 他的小雪人也做好了。 两个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秦韶华。 秦韶华目测一下,这俩雪人的高度,连二十厘米都没有呢。 可是脸庞头发,衣衫鞋子,全都被他雕出了形状。 就像他的写意画一样,寥寥几笔,却是生动传神。 “真好看。”秦韶华由衷佩服齐王的美术功底。 侍从送了玉盘过来。 齐王将两个雪人摆在了玉盘之上,肩并着肩。 雪白的小人偶,站在温润剔透的玉盘上,看起来美极了! “王妃,亲我一下。”齐王低头,凑过脸来,朝秦韶华要奖励。 做了这么好的艺术品,嗯,必须给奖励。 这要求一点不过分。 于是秦韶华非常大方地,当众亲了齐王一下。 亲在脸颊上,而且声音响亮。 齐王又把另外半边脸凑过来,“还有这边呢。” 好的,亲一下。 “这里。”齐王指指额头。 好的,也亲一下。 “这里。”齐王指嘴巴。 秦韶华嘿嘿一笑,跳开两步,送了一个飞吻。 亲别处可以理解为礼仪,亲……嘴? 不行。 大庭广众注意影响。 这可不是风气开化的现代西方啊,是古代,社会风气很严肃的! 没看侍从们全都低头了吗? 有的脸上还发红呢! 齐王只好意兴阑珊地放弃了嘴巴奖励。 抬起手,放到唇边,也给了秦韶华一个飞吻。 正打算进行下一步奖励活动呢,突然,小暖暖一纵身窜上了玉盘。 “走开。”齐王真要发飙了。 这个小家伙特别淘气啊! 太讨厌了! 要是敢弄坏他辛辛苦苦做的雪人,他绝对要把它绑在树上饿三天! 秦韶华也着急,赶紧去捉小暖暖。 没想到小暖暖站在玉盘上不动弹,一点也没有搞破坏的意思。 反而安安静静站在两个雪人跟前,瞪起眼睛仔细观瞧。 一脸好奇。 蓝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倒映着洁白的雪人影子。 “喵……”它朝雪人轻轻叫唤。 歪歪小脑袋,再歪歪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完。 “嗯?难道这只猫,还能欣赏本王的杰作不成。”齐王一脸不高兴。 他很担心这个小家伙一时看得兴起,要伸舌头舔雪人。 可不经舔呐! 一舔就化了。 可是秦韶华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似乎在观察小暖暖的反应。齐王就不好动手把小家伙抓开了。 他还是以王妃的意志为考量的。 “不是猫,别叫它猫。”秦韶华纠正,“冰薮猫是异种,比老虎豹子还厉害呢。” 名字里还不是有个“猫”字?齐王不以为然。 鉴于这只“猫”经常插在他和秦韶华中间捣乱,齐王对其充满怨念。 总之就是,不喜欢! 就见小暖暖盯着秦韶华的雪人看了一会,回过头来,朝秦韶华“喵嗷嗷”地叫了一声。 再看看雪人,再叫一声。 “你认出那是我了吗?”秦韶华很惊喜,“你的意思是说,它很像我吗?” 小暖暖嗷嗷叫着,噌一下窜进秦韶华怀里。 在她的臂弯里蹭来蹭去,撒娇。 蹭够了,就尾巴一甩一甩的,继续盯着秦韶华的雪人看。 “你看它多有灵性!”秦韶华兴奋地跟齐王显摆自家小宠物。 齐王心里真是无语。 他做的雪人啊! 就这么被暖暖抢了风头! “太阳出来了啊。今天的太阳,似乎比往日走得都快。” 齐王俯首望天,语气无限惆怅。 于是乎,成功得偿所愿,将秦韶华的关注从小暖暖身边拉了回来。 秦韶华开始担心雪人化掉。 “放到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去吧。”她说。 并且亲自端起玉盘,将雪人放到阴凉之处。 为了端玉盘,自然也就松手,不抱小家伙了。所以小暖暖又去找凌无名玩。 齐王招手,让侍从拿了一条精美的毡毯,铺在了地上。 拉了秦韶华一起坐在上面,看雪人。 “我们看他们慢慢融化吧。”齐王建议说,“就好像,我们是天上神佛,看着两个雪人慢慢变老,最终消失在世上,再也找不到踪迹。” 看雪人融化。 就像看自己和爱人慢慢变老? 秦韶华突然觉得心里面莫名的暖。 “夜,你做雪人最开始,就是想这样的吗?”她下意识就称呼了昵称。 齐王握着她的手,笑道:“不是。是后来看太阳越升越高,知道这两个雪人恐怕很快就要化掉了,于是起了这个念头。” 既然留不住,就放手,顺其自然让他们融化吧。 这个过程也很美妙呢。 他向来是个看得开的人。 秦韶华将头靠在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坐着,享受着早晨的相处时光。 旁边小暖暖和凌无名在玩耍,暖暖时不时叫唤两声,给寂静的院子添加几分热闹。 雪人在日光下很快化掉了。 从头开始,一点一点。 慢慢的,身子全都不见了。 变成了两滩雪水。 最后,雪水慢慢交汇在一起。 秦韶华望着两个雪人融化的过程,真的好像看他们经历了一辈子呢。 从有到无,从生到死。 “夜,你说我们会在什么时候死掉?”她轻声问。 雪人的融化,触动了她的联想。 齐王说:“不知道。也许在很远的将来,也许,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时候。不过,我们一定会一起离开。” “为什么?” “因为,两个雪人是同时化成水的。” 好像是两个人的象征呢。 同生共死。 齐王又道:“因为我的雪人比较高一点,为了让他们一起融化,我把我的雪团捏得很松,你的捏得很紧。” 秦韶华不由露出微笑。 他可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雪多的雪人,松一点,容易化掉。雪少的,紧一点,化得就慢一点。 最后两个雪人正好赶上一起化成水。 难得他这么巧妙的心思! “那么,我们以后就在同时死去?” 齐王说:“嗯,应该是同时死去最好。不然,无论是你我之中的谁,独自留在这个世上,都会很煎熬吧。” 反正他是不能想象没有秦韶华的世界。 那肯定生不如死。 如果是他先死掉呢?他怎么忍心让小韶华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煎熬着,孤独着。 所以,最好谁也别早,谁也别晚,一起离开。 才是最好。 秦韶华说,“好吧,那就说定了。以后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生机耗尽了,就在一起闭上眼睛走向死亡。无论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咱们都要一起去看看。” “若是并没有死后的世界,人死了就什么也不剩,灵魂也都消散了呢?”齐王问。 “那就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啊。” 秦韶华伸出手指,去触碰玉盘里融化的雪水。 冰凉凉的触感。 好像触碰到了老去的未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穿越。 “夜,你说,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也像上辈子一样,并没有真正消亡,而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时候该怎么办呢?” 正文 第399章 又一个舞姬 “怎么办?”齐王将秦韶华紧紧搂在怀里,“很好办,不管你要去到哪个世界,我都会跟在你身边的。” 两个人这几句话,是轻声细语。 因为秦韶华的穿越,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就算是近身的侍从们,也不能听到。 齐王把秦韶华搂得越来越紧,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是去到阴曹地府,我跟着。若是回到原来的世界,我跟着。若是去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我也跟着。总之无论你去哪里,都别想甩开我。” 相爱的人之间的话语,总是很动听。 秦韶华心里暖洋洋的。 她却不知道齐王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忐忑。 因为齐王对边境大雪山的主峰山腹,曾经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这个猜想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就算是小韶华也不行……他不想让她知道,山腹之中可能有联通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即便,这只是一个不着边际,他胡乱想出来的猜测。不一定是事实。 可他不能冒险说出来。 因为他很担心,若是小韶华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去尝试穿越。 她会不会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她总是把自己的世界如何如何挂在嘴边上,言语之间颇有对这个世界的不适应。 齐王知道,她不认同这里的各种规矩习俗。 若是能有回去的机会,她会选择回去,还是留下来陪他? 齐王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想失去她。 不想让她离开。 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搞清楚大雪山主峰山腹的奥秘。 无论他的猜想是对是错,落实了,心里才能踏实。 齐王心里暗暗做着盘算。 …… 这一场薄雪化掉之后,天气乍暖还寒。 一转眼,就到了齐王预定的,行军北上的时间。 他要去和梁军交战。 秦韶华也把一切打点好,准备随军北上,去收拾林婆的余党。 启程的前一天,凤凰城守军之中还不知此事。 因为是秘密的快速行军,只有齐王的少数心腹将官知晓。第二天一早才会通知到全军上下,到时立刻就拔营启程,不给消息走漏的时间。 这一天的整个下午,秦韶华都在做北上的最后准备。 尤其是她要用到的毒药,都得带足分量,分门别类地藏好。 忙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收拾妥当。 天色已经晚了。 齐王从外面回来,笑道:“军营里那群小子还不知道明天要走,我路过近卫军营地的时候,还听几个人商量着过几天放假要去哪里逛呢。” 秦韶华也笑了。 军令如山倒。 拔营命令一下,就算天大的事,当兵的也得跟着走。看来近卫军的假期只能回来再放了。 “明天就要离开凤凰城了,今晚怎么过?”秦韶华问。 齐王立刻笑得暧昧,“你想怎么过?” 这个家伙,一看眼神就知道没想好事。 秦韶华哼了一声,“你别想得太多,明天还要赶路,今晚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好吧。谨遵王妃吩咐。” 齐王是对行军赶路无所谓。 他有用不完的精力,不怕累。 不过他心疼秦韶华,可不想把她累着。 “那么王妃说说,今晚我们该怎么过呢?” 秦韶华想了想,“凤凰城夜里有什么好玩的?” “原来王妃是想出去玩?”齐王摇头道,“不过这里夜间没有好玩的。小地方不像京城,夜里家家店铺都关门,只有少数几座酒楼饭馆还开着而已。” “那,去酒楼散散心?我觉得上次那家还算不错。”秦韶华说。 齐王当然不反对。 王妃愿意玩,他左右无事,陪着就是了。 于是两个人说走就走。 当然走之前还是收拾一番,易了容。 不然上次已经在那家酒楼露了面,这次去了要是被人认出来,可就没意思了。到时候一大群山呼“王爷千岁”的,还有什么兴头可言? 秦韶华把自己易成了一个面色黝黑,嘴角还有颗痣的年轻公子。 齐王则兴致勃勃,非要当公子的随从,于是顶着一张易过容的相貌平平的脸,穿了一身粗布的仆人衣服,拉着秦韶华晃晃悠悠从后门出府。 很快就到了那家酒楼。 一进门,就被满堂的喧嚣震得耳膜疼。 秦韶华赶紧捂住耳朵。 原来是正好赶上一个表演刚完毕,酒客们正在大声叫好呢。 齐王随意扫了一眼大堂中间的舞台,目光就是一顿。 一个姿态婀娜的女子正信步走下台去,那打扮,赫然是凤芊芊所扮的西域天魔第一舞姬的样子! 连身段体态都一模一样。 凤芊芊这些天可是一直在府里,都没有出过门。 所以这个舞姬是哪里来的? 秦韶华也注意到了。 和齐王打个眼色,趁人不备,她一溜烟就跟着那舞姬进了后门。 后门之后的空间挺大,有厨房,有储物间,小二和打杂的来回穿梭忙碌。不远处有几个亮着灯火的房间,那舞姬的裙裾,在其中一个房间门边闪过。 秦韶华追了过去。 齐王也过来了,跟在秦韶华后面。 两个人动作都很快,丝毫没有被干活的杂役们察觉。 可是进了那个房间之后,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并没有舞姬的踪影。 秦韶华和齐王两人都是很敏锐很警惕的,但是,谁也没有发现舞姬是怎么消失的。 除非这房里有暗道暗门。 那就更奇怪了。 一个在酒楼跳舞的人,为什么要顺暗道溜走? 陡然间,秦韶华头皮一阵发毛。 “退!”她低喝。 带着齐王飞快闪出了房间。 刚才,又是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 毛骨悚然! 这一次的感觉更强烈的。 更阴森了!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是在无数次生死战斗之中训练出来的本能,趋利避害,永远先于理智思考。 屡屡让她从虎口之中脱险。 就在她和齐王双双退出房间的时候,里面的灯,噗地一下子灭了! 屋里一片黑暗。 可以想见,若是她们退得慢一点,那么当黑暗陡然来袭的时候,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 被偷袭的可能性无限倍放大。 “呵呵。”齐王轻轻笑了一声。 指了指走廊尽头。 那里,一袭裙裾再次消失。 是那个舞姬的衣服。 但是,不能确定是那舞姬本人,还有另有同伙拿着她的衣服故布疑阵。 秦韶华抬脚就往回走。 “不搭理她。”对于摸不清深浅的敌人,她向来的做法就是先冷处理。 等对方露出更多马脚再说。 用一幅裙裾就想钓她上钩,自动走入圈套?门都没有! 齐王深以为然。 他也不耐烦被人牵着鼻子走。 于是他殿后,和秦韶华一前一后回到了酒楼大堂。 没有被人注意到。 他们混在酒客之中,找了一张角落的空桌坐下去,要了酒和小菜,随意喝起来。 舞台上继续有歌姬舞姬演出,都是凤凰城里的名角,场下不断爆发喝彩声,不时有人噼里啪啦往台上扔钱。 秦韶华听歌看舞,来了兴致也会掏出铜板或银子往上扔。 有一回银子扔得多,还被一个长相清秀的舞姬抛了媚眼。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扮成年轻公子呢。 “咳!你是不是应该站起来,给我倒酒伺候我,而不是和我对坐共饮啊?”她对齐王说。 齐王现在扮的可是公子的随从。 “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向来洒脱,就喜欢和随从一起喝酒。”齐王不肯站,给自己找理由。 “你家公子还喜欢看你痛饮三杯呢。你要不要喝啊?” “喝。公子让喝我就喝。” 齐王真不含糊,顿时三杯酒下肚。 两个人互相开着玩笑,转眼一壶酒见空,又要了一壶上来。 完全把刚才追踪舞姬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根本不当回事的样子。 秦韶华继续往舞台上扔赏钱,又获得了一个歌姬的垂青。 “看,我就说,排队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连我扮成男的都要桃花不断。” 她跟齐王扯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齐王给秦韶华倒酒,“桃花多,公子不喝一杯庆祝吗?” “不喝。” “为什么?” “因为这酒里有毒。” 秦韶华无奈地摊摊手。 齐王挑眉,“真的?” “真的。” 刚刚来送酒的小二,已经在大堂里找不到人了。 齐王问,“刚才被咱们喝掉的那壶有毒吗?” “那个没有。” 那么问题就出现在送酒的小二身上了。 会是谁呢? 和跑掉的舞姬想必是一伙。 秦韶华将酒壶“不小心”碰倒,摔在地上,摔了粉碎。 里面的酒洒了一地。 酒水里趴着一只醉醺醺蠕动的蜈蚣。 个头不大,但是通红油亮。 白狼山,西林? 秦韶华想起圣女西林有一个大蜈蚣宝蛊,还有不计其数的小蜈蚣傍身。 可是西林绝对不会在这时候冒头的。她还在回山的路上呢。 那么是谁? 秦韶华将蜈蚣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阿衣辨认。 一个店小二拎着扫把跑过来,收拾酒壶碎片。 秦韶华撂下一块碎银子给他,“这酒壶我赔了。” “多谢客官!”店小二点头哈腰行礼,弯下腰去清扫碎渣子。 陡然。 那扫把的把手之中突然爆闪出一道寒光。 一柄雪亮的刀锋,朝着秦韶华迎面袭来! 正文 第400章 偷袭方式真老土 扫地的店小二原来是个刺客! 因为秦韶华和齐王二人坐在角落,身边是坚实的墙壁。 这一下突袭来得太突然,秦韶华身后就是墙,没有退路! 刀光雪亮,朝着她的要害凌厉袭来! 眨眼之间就能要命! 危机时刻,秦韶华也是厉害。 无数次战斗之中训练出来的急速应变能力,让她身体比意识更快发动。 飞身而起,她贴着墙迅速上升,整个人陡然间拔地而起! 同时脚尖轻轻一带,把身下座椅勾了起来。 朝着那偷袭的刺客猛然撞去! 刺客应变就没有她灵敏,劈出的刀锋来不及转向,一下子扎到了椅子上。 啪! 椅子经不住,瞬间碎裂。 扬起的木屑和碎木板迷住了刺客的眼睛。 一块碎裂的尖利木片,贴着秦韶华的脚底飞了过去,深深扎进墙里。 这一次偷袭,被她完美躲过! 刺客眯着眼睛勉强看清形势,情急之下刀锋乱舞。 明亮的灯光照耀中,可以看见那刀锋上泛着蓝幽幽的光芒。 是有毒的! 就见他稳住身形,手腕翻转,动作变换,朝着尚未落地的秦韶华狠狠又是一刺。 然而这次不用秦韶华做什么反映了。 一旁的齐王早就出手。 手中酒杯轻轻一弹,朝着刺客的胸口重重砸去! 那么短的距离,酒杯飞过竟然带了呼啸的风声。 可见速度是有多快! 那刺客的刀锋刚刚朝上一挑,动作还没做圆满,齐王的酒杯就后发先至,眨眼袭到了。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噗! 刺客当场僵直。 口中喷出一口血。 动作像是定格了一样,整个人戳在那里。 秦韶华这时候才在半空轻轻一个转身,落下地面。 碎裂椅子飞扬的木屑,还没落下呢。 那刺客足足僵直了四五秒的时间,脸色迅速变化,越来越紫涨。 噗! 突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比刚才那口更猛烈。 汹涌的血线,直接喷到墙上,飞溅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刺客的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缓缓,滑落在地。 “啊!”邻桌的某个酒客陡然一声尖叫。 全场都往这边看来。 眼见着一个大活人口喷鲜血倒在眼前,转眼间成了尸体,酒楼里所有人都呆怔了片刻。 全场诡异地寂静几秒。 然后,随着一个人当先反应过来,大喊着“杀人啦杀人啦”,嚎叫着跑出去。 整个场面就乱了。 尖叫声。 啼哭声。 碰翻椅子桌子的声音。 互相推搡谩骂的声音。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仿佛慢上一步,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似的。 秦韶华和齐王这边的角落,反而成了人人退避的无人区,空出好大一片地方来。 在喧嚣的混乱之中,秦韶华重新坐了下去。 反正现在场面很乱,酒楼的门口都快被人挤爆了,还有人扒开窗子跳窗户的,乱糟糟一片,她想出去也不容易,索性不如坐下来等着混乱过去再说。 先是舞姬,又是店小二,一次接一次的,有人在暗中想要杀他们呢。 面对危险和混乱,齐王和秦韶华一样淡定。 酒杯出手,杀了一个人之后,面不改色,也是安坐在那里。 秦韶华问他,“怎么不留活口?也许还能套出点什么话来。” 齐王不以为意,“无所谓。这种蝼蚁,要什么口供?来一个杀一个。” 好吧,王爷够霸气! 秦韶华顺溜地接口,“来两个杀一双。” 两人相视而笑。 突然,秦韶华看见酒楼的二掌柜一溜烟跑过,好像要去后面躲避。 “过来。”她一根筷子扔过去,插在了二掌柜脚前。 吓得二掌柜赶紧站住。 怕被直接插死,他不想站也得站。 “呵呵……呵呵,客官您……您有什么吩咐……”哆哆嗦嗦地硬着头皮赔笑。 秦韶华招手让他过来。 他磨磨蹭蹭,用手挡住眼睛,尽力不去看地上的尸体,一小点一小点,慢吞吞挪到了秦韶华跟前。 秦韶华指着店小二的尸体问:“这个人是你们这里的么?” 二掌柜不敢看。 秦韶华拿起了丢剩下的另一只筷子,作势要扔,“快说。否则,连你一起杀了。” 这吓唬做得很到位。 “啊啊啊客官饶命!”二掌柜瞬间就跪在了地上,“我看我看,我说我说!” 哭丧着脸,他哆嗦着看了一眼死尸狰狞的面孔。 “不是,他不是我们的伙计,客官……” “你确定?” “确定……” “到了官府大堂,你也敢这么说吗?” “我敢啊……真不是,客官他真不是我们这里的,我不认识他啊,不知道他怎么穿得和我们家店小二一模一样!” 二掌柜都快吓哭了。 秦韶华又问,“刚才有个打扮和第一舞姬瑶仙一样的姑娘,是哪里来的?” 二掌柜说,“客官,那是今晚不久前,突然来我们这里说要跳舞的,说是瑶仙姑娘的徒弟……瑶仙姑娘不是跟了王爷么,我们不敢得罪,也不敢细问,就让她上台去跳,结果她没跳两下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啊!” 这二掌柜觉得自己很倒霉。 为什么那么多伙计往后堂跑,偏偏他被杀人的家伙捉到跟前问话呢? 齐王和秦韶华都易了容,他没有认出来,以为就是两个杀人的凶徒。 看他吓得不轻,秦韶华也就放过了他。 “行了,你走吧。我们不是坏人,死掉的这个才是。稍后会有官府来料理,你们不要害怕。” 二掌柜如蒙大赦。 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秦韶华在他背后笑着补充,“瑶仙姑娘可没跟王爷,你以后别乱说话。” 二掌柜顾不得回答,很快消失在后堂门后。 秦韶华知道他不可能撒谎。 这酒楼里伙计也许可以装,掌柜的绝对都是知根知底的,家世家人都可查。 作为凤凰城最大的酒楼,最容易鱼龙混杂,所以店东和掌柜的个人资料在她来凤凰城之前,就已经被信门打前站的人出于安全考虑查清楚了,保证都是平民百姓,没有特殊身份。 那么也就是说,他没有撒谎的必要和动机,说的都是实话。 刚才那个吸引她们去后堂的舞姬,以及这个做刺客的店小二,都是临时外来,混进酒楼想要图谋不轨的。 所以秦韶华也可以推断,在她和齐王出府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对方还能提前来酒楼应聘当舞姬。 布置得够周全的啊! 呵呵! 在刺客横死的尸体旁边,秦韶华和齐王两个人安坐着。 秦韶华给齐王剥花生豆吃。 剥好了之后,高高抛起,扔进齐王的嘴里。 “多谢王妃。”齐王张嘴接住,道谢。 秦韶华笑,“不愧是王爷啊。连张嘴接花生都能这么优雅,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齐王故作谦虚,“谬赞谬赞。” 两个人正玩着,突然,一支冷箭从混乱的人群之中穿出! 朝着秦韶华的胸口直直射来! 秦韶华还没动手呢,齐王又是一只酒杯弹了出去,将那冷箭撞歪了方向。 酒杯粉碎,冷箭斜斜落地。 插进地面,深有半尺。 秦韶华看向冷箭袭来的方向。那里却是人影纷乱,并没有刺客的踪迹。 看来是个善于藏匿身形的家伙。 “躲在暗地里放冷箭,真无聊。”她摇摇头。 这么老土的偷袭方式,就不能有点创新吗? 这一支冷箭失手之后,暗中的敌人再没有进行偷袭。 而酒楼的人群混乱,也在一刻钟之后渐渐平息了。 酒客们全都跑了。 在混乱之中有被撞伤跌伤的,也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舞台上的歌姬舞姬们更是尖叫着,早就跑得一个不剩了。 掌柜和店小二们也都缩在后堂,不敢露面。 一时间,偌大的酒楼,楼上楼下好几层,就只剩了齐王和秦韶华两人。 冷箭却是没有再射来。 秦韶华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走吧?”她说。 “嗯。”齐王点头。 两人站起身,看也不看地上的冒牌店小二尸体,并肩走出了酒楼。 自有跟随两人的护卫过去处理尸体,安抚酒楼店家,以及事后向当地官府报备,不用他们操心。 “扫兴。陪着王妃出来散心,遇上这样的事。”齐王不大高兴。 秦韶华朝他一笑,“你不觉得这样更有趣了么?刚才追踪舞姬时,在后堂的那个房间里,有一瞬间,我又生出了诡异的被跟踪感。” 所以想必,这次的敌人们,都是和暗中的潜伏者有关了。 当敌人距离你越来越近的时候,也就预示着,重头戏快要上演了。 这比坐在酒楼里看歌舞,岂非有意思得多? 街上黑漆漆的,偶尔有几户人家亮着灯,但光线都十分微弱。 微弱的光芒驱不散周围浓重的黑暗,反而看起来那一点点小亮光,要被黑暗随时吞没似的。 天上星斗密布,星星璀璨得像是宝石。 齐王拉着秦韶华的手,慢慢朝府邸方向走。 “既然不能喝酒放松了,我们就在街上随便散散步吧。” “嗯。”秦韶华的手,被齐王宽大的手握着。 在清寒料峭的春日深夜,她感觉很是温暖。 齐王一边走,一边和她说着话。 “出来穿得太少,冷么?”他问。 正文 第401章 母虫和公虫 “不冷。”秦韶华摇头。 “我还盼着你说冷呢。”齐王无奈叹气。 秦韶华轻轻哼了一声。 “我若是冷,你好趁机抱住我是吗?” “是。” 秦韶华送给齐王一记白眼。 可是在齐王看起来,她翻白眼的样子都特别好看。 夜色里她的眼睛那么亮,真漂亮。 齐王指头微微动着,摩挲秦韶华柔软的手掌。 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攥在掌心,又一根一根放出来,做着小孩子似的很无聊的游戏。 还做得兴致勃勃。 两个人牵着手,信步在漆黑的街道上走着。 随口闲聊些生活上的琐事,倒是并没有如临大敌地戒备刺客。 都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实在不会为今夜这一点小小的插曲担心。 不过…… 路走了一半的时候,秦韶华呼吸突然放轻,开始屏息静听周围动静。 因为那股被盯梢的感觉又来了! 齐王这一次也感受到了。 他将秦韶华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秦韶华戒备着,仔仔细细聆听。然而,却并没有听到多余的动静。 但是那股背脊发凉的阴森感,一直没有褪去。 这说明暗中的敌人一直在跟着他们。 秦韶华一边按照原来的步调慢慢走着,一边用正常的语气和音量说,“暗中的朋友,怎么不现身呢?只会一直藏头露尾吗?刚刚的几个刺客一个也不够看。不如你亲自现身,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本领。” 没有人回应。 唯有春季的夜风吹过,卷起街上沙尘,吹乱了她的衣角。 秦韶华耸耸肩。 对方可真爱玩捉迷藏。 不过,本事也确实高明,她一直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就这样,她和齐王两个人慢慢走到了府邸范围内。 周遭都是布防严密的区域了。 秦韶华不知道对方会继续跟着,还是会像上次一样消失,就笑着朝夜色之中说,“你还不现身么?那我要回家睡觉去了。你盯了我这么多天,怎么也算得上熟人吧。我们彼此道一声晚安,怎么样?” 她的话音未落。 突然,一阵破风之声袭来! 是暗器! 秦韶华凭着直觉一个旋身,躲开了! 但是紧跟着又是两声暗器破空的声音! 再躲开。 说来也是奇怪,暗中的敌人不袭击齐王,单单朝着秦韶华一个人招呼。 秦韶华闪转腾挪,调用了七八成内力提高速度,才将这十分凌厉的暗器一一躲开。 她现在功力初成,已经算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了,然而躲避暗器却需要动用大半内力,可见对方手段之高。 可让她感觉到诡异的,还不是暗器的来势汹汹,而是暗器被她躲过之后,竟然没有落地的声音。 也看不到踪影。 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甚至到底是什么暗器她都没有看清。 匆忙之中匆匆一瞥,好像看到是圆溜溜的栗子大小的东西。 “好,这一手暗器丢得不错,我要和你说声佩服。”秦韶华站定身子后,朝着夜色之中再次说话。 依然没有回应。 但是那股让她背脊发凉的感觉,突然之间消失了。 “他走了。”秦韶华说。 齐王点头。 他也感觉到了。 刚才秦韶华在躲避暗器的时候,齐王知道凭她的能力完全能躲开,所以并没有出手相助。 而是凝神寻找对方的踪影。 但凡出手,必定会留下破绽痕迹吧? 齐王希望能在对方发暗器的时候,将之揪出来。 然而,失败了! 他甚至都没摸清对方到底在什么位置,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暗器从不同方向飞过来,只有嗖嗖破空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异动也没有。 就好像那暗器是凭空发出的一样。 实在太诡异了! 夜风轻轻吹过。 街道安静下来。 齐王和秦韶华对视一眼。 “回去吧。” “嗯。” 敌人走了,他们还傻站着干什么呢。 总之以后还会见面,倒并不急着追去,没必要现在就弄清对方身份。 还是明日启程北上要紧。 齐王牵着秦韶华的手往府门走去。 “这个暗中的蝼蚁,早晚一定要抓出来。” “是。”秦韶华点头,“不然后患无穷。” 回到府中之后,秦韶华先去见阿衣,将毒酒里发现的蜈蚣拿给阿衣看。 阿衣一见蜈蚣就很奇怪,“姐姐,这不是我们白狼山的蜈蚣吗,你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呀?” 秦韶华就问:“天下蜈蚣很多,你怎么确定这一只是白狼山的?” 阿衣说,“这是我们白狼山独有的’独脚蜈蚣’,你看,它最后一对脚是不是缺了一只?这不是掉了,是天生的。这种独脚蜈蚣比大多数蜈蚣都要毒,所以我们经常抓了它炼制蛊毒。它是一种重要的配料。” 秦韶华定睛一看,在蜈蚣细密的脚上,果然尾部的一对足只有一边,没有另一边。 阿衣说,“这只蜈蚣是母的,因为它的独脚长在右边。” “公的长在左边?” “对。” 秦韶华算是开了眼界。 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古怪的蜈蚣。 不过阿衣这么肯定,这一定是白狼山的毒虫无疑了。 “姐姐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蜈蚣?” 秦韶华说,“我和王爷刚才出去喝酒,这条虫子被人下在酒里,给我们端了上来。” “啊?那酒姐姐你喝了没有?”阿衣很关心。 “没有。” “姐夫呢?” “也没有。喝了也不怕,他百毒不侵。” 齐王因为腿疾是中毒留下的底子,所以多年来体内一直有大量毒素存在,对其他毒素倒是不敏感了。而治腿时候又动用了大量毒药,这百毒不侵的属性反而得到了加成。 一听是这样,阿衣放了心。 “姐姐你们没喝还好,这种蜈蚣的毒性很是讨厌呢。它不会让人立刻致死,但是却会让你四肢无力,渐渐只能躺在床上,渐渐地衰弱下去,最后甚至连呼吸都不能够了!” 类似神经毒素呢。秦韶华心想。 “从这蜈蚣看来,要暗杀我的是白狼山蛊族的人吗?”秦韶华问阿衣,“这种蜈蚣除了你们族中的人会用,还有没有其他蛊族使用?” 阿衣摇摇头:“其他蛊族倒是没有,这是白狼山特别的蜈蚣品种,其他蛊族不会到我们的地盘上抓毒虫炼制,否则会很丢脸的。所以一直是我们族里的人用它。不过……” “不过什么?” “这种蜈蚣我们可以用,也可以交给别人去用,哪怕对方不会蛊术。只要我们把蜈蚣事先炼制好了,把毒素都逼出来,逼到体表,那么就可以交给普通人使用了。就像这一只,它就是经过炼制的,并不是新鲜的蜈蚣,应该是有人交给外人使用的。” 新鲜? 怎么会用这个词形容虫子呢? 不该说是活着或者死了吗。 “它现在还活着呢。”秦韶华说。 阿衣说,“活着不等于新鲜。我们所说的新鲜呢,是说它的毒性完好,没有经过破坏,能够随时调用。但是炼制之后的蜈蚣,是用特殊的药水泡过的,毒素全都被逼到了体表,体内的毒性已经被破坏啦。这是为了给不会蛊术的人使用的,方便他们取毒。” “照你这么说,这条蜈蚣虽然是活的,但是,毒素已经被破坏了?” “对,炼制过的蜈蚣只能用一次,就是泡在水里酒里,让体表的毒素外溢。现在它已经被用过了,所以没有毒性了。只是一条普通的虫子而已。” 原来还有这种玄机! 阿衣说:“所以这次害姐姐的,应该不是我们族中的人。若是我们,直接把新鲜蜈蚣的毒液滴在酒中就好,不用把整条蜈蚣都放进去,很浪费的。” 蛊族的人最是珍视蛊虫,一般不会随意浪费。 秦韶华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阿衣。” 她回到房中,和齐王提起此事。 齐王说,“我料着也未必是西林圣女那伙人。她们正在回白狼山的路上,应该不敢再折返回来捣乱。” 密陀拓长老还吃了秦韶华的毒药呢,怎么敢回来送死。 秦韶华点头,“正是如此。我手下有毒宗的优秀子弟一路跟着他们,不断传回来消息说,他们已经离白狼山很近了。” 那么,这次的蜈蚣,可能是白狼山蛊族的人交给外人使用的。 是谁呢? 和蛊族有牵扯,又是她的敌人的,一个是曾经的林婆。 还有后来的西林他们,是被苗化羽鼓动来找事的。 那么是林婆的残余党羽在作怪,还是苗化羽? 多半是苗化羽的人了!秦韶华心想。 林婆余党没有那么大本事,能让她感觉背脊发凉。 而苗化羽这个家伙行踪不定,她手下的人一直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没想到,他倒是胆子大,再次跑到凤凰城来捣乱。 秦韶华想了想…… “也许是苗化羽的手脚,但是最近盯梢我的,却未必是他本人。” 因为这次暗中之人给她的感觉,和上次苗化羽的完全不同。 这次的人像是鬼魅一样,让她感觉非常阴冷。每次遇上,背后就冷飕飕的。 那不是苗化羽的气场。 会是谁呢? 齐王想得开,直接拉着秦韶华去泡温泉。 “管他是谁,明日就要启程北上了,今晚咱们先享受一下!” 作者有话说:“这里落后的章节将会在2015年一月大规模跟进!” 正文 第402章 圣主你想我吗 对于齐王的提议,秦韶华欣然同意。 虽然暗中有敌人,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嘛! 不能为了一个看不见的家伙自乱阵脚。 嘱咐各方人手加紧戒备就好了。 明天必定是照常启程北上的,而今夜留在凤凰城最后一晚,不享受一下小院里天然的温泉,岂不遗憾? 她笑着,和齐王一起去泡温泉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齐王向凤凰城守军下令,大军拔营。 齐王所带的军队都是军纪十分严谨的,拔营命令虽然来得突然,但是军中并没有手忙脚乱。 反而很有秩序,上上下下按部就班地收拾行装,整理武器,准备粮草。 从下令到全军开拔,也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这速度能让任何一支楚军部队咂舌! 齐王站在北城门之上,坐镇,看军队出城。 城中的驻军几乎走光了,城外军营之中也走掉了一半人手。统共三万人的队伍最终会合在一处,浩浩荡荡向北方行进。 并没有宣布是去做什么,只说是春日山地练兵。 “我们走吧?” “嗯。” 全军启程之后,齐王和秦韶华双双上马,率领最后的部队。 也离开了凤凰城。 秦韶华是以近卫军统领的身份出行的,奇门的下属们并没有跟着,而是另外启程。 有的人昨天夜里就走了,有的人则是后面跟随。 凌无名却像是一直甩不掉的小尾巴,总是跟着秦韶华,不肯离开。 大军行出去没多远,遥遥还能看见凤凰城的城楼呢,陡然间,一阵军鼓隆隆敲响! 咚! 咚咚! 十分有节奏。 让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跟随着鼓声了。 顺着鼓声放眼望去,只见,在一片山地夹出来的小小旷野之上,地势平坦,一堆身穿盔甲的女子站在路边,几十个人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 队伍中间一面硕大的战鼓,一个动作飒爽的女子正在敲鼓。 一声又一声,震撼有力。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干练之中带着特殊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但齐王麾下的将士们也是厉害。 途中出现这样特殊的事情,全军竟然没有人转头观瞧,也没有人交头接耳议论,只是排着整齐的队列一路走了过去。 路过女子们身边,并没有谁专为这队女子驻足。 可她们,可都是花容月貌啊! 穿着贴身的盔甲,身体曲线玲珑有致,更是显露出了不一样的刚柔并济的风情。 比身穿绫罗绸缎,甚至身穿天魔舞姬的露肤装扮还迷人。 女子们敲响战鼓,在大军经过的时候,突然拔出腰间佩剑,动作整齐划一。 “嘿!” 一声响亮的呼喝,她们开始舞剑!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 一个清亮的声音,伴着战鼓咚咚之声,高亢地唱了起来。 鼓声。 剑舞。 歌唱。 三者恰到好处地结合,让人听过看过之后,热血沸腾。 明明是一群长相娇滴滴的女子,可是这么样的打扮,这么地歌舞起来,却有了勃勃的英气。 虽然比不上将士们军容严整。 可却是另有一番气质,冷硬之中掺杂着娇媚,让人耳目一新。 大军,就在这歌声鼓声之中,在道道剑光挥动之中,快速行进着。 等齐王和秦韶华的队伍到达女子们面前的时候,秦韶华停住了马。 认真看了一会。 然后笑着击掌,“不错,这鼓声,这剑气,都很鼓舞士气!你们辛苦了。” 其中为首唱歌的女子,一脸肃穆,严肃地将整首曲子唱完,这才走上前来朝秦韶华行礼,“多谢圣主夸奖。圣主大军出行,我等略紧绵薄之力,前来擂鼓助威,都是本分。能得圣主夸奖是我们的荣耀!” 秦韶华见她轻施粉黛,一脸肃静之美,笑了,“你今日倒是打扮的清丽,正好配上这一曲助威之歌。” 女子欠身,“启禀圣主,我们跳什么舞,唱什么歌,都会有相配的装扮。今日因是给大军送行,惯用的那些妩媚妆容就都摒弃了。” “不错。” 秦韶华点头。 这女子不是别人,是凤门的门主,凤芊芊。 她本人相貌平平,现在却是化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素颜的妆容,遮盖了原本面貌。 画得长眉大眼,很有几分英气。 秦韶华问她,“你昨夜就先行一步北上,原来并没走远,是在准备这些么?” “是,圣主。我将凤凰城以及附近城镇的凤门子弟都召来了,就是您所看到的这些人。” 凤芊芊指了指舞剑的女子们。 她们有的年轻,有的年纪大一些,但是个个都一副英气,打扮得非常齐整。 秦韶华问,“北上,你都要带着他们吗?” 这次她随齐王北上,是带着凤芊芊一块去的。 一来是为了继续观察这个新来投奔的下属,二来,也是为了防止自己不在凤凰城,没人束缚凤芊芊,怕她做不该做的事情。 对凤芊芊,秦韶华还没有完全相信。 凤芊芊回答说:“如果圣主不嫌她们人多,我想带着她们去北面见识见识。” “可以。” “多谢圣主应允。我们所有人悉听圣主调遣!” 和秦韶华说完话,她就回到队伍中去,在剑舞之中再起歌声。 “大风起兮云飞扬……” 凤凰城守军,就在这样激昂高亢的歌声和鼓声之中,一路向北进发。 …… 大军行到下午的时候,已经绕过了一座高山。 山的北面寒意料峭,温度比凤凰城低了很多。 之前凤凰城那场暴雪,在这里就是一场大雪。 积雪还没有化掉,山下的小片旷野之中,白雪覆盖,茫茫一片。 今日的阳光有点强烈,照在地上被白雪反光,就更强烈了,让秦韶华的眼睛很不舒服。 她戴上了面纱,稍微阻挡一下光线。 齐王暗暗皱眉。 小韶华的眼睛问题虽然没有再加重,但是也未见有多好转,吴道换了三次药了,但是都没有显著的疗效。 日落时分全军歇息,他将秦韶华叫到跟前,仔细观察她的眼睛。 还是有淡淡的血丝呢! 秦韶华说,“没有关系,不影响这次出行。” 齐王说道:“我当然知道不影响现在。我是在担心以后。” “先去了这趟梁国再说吧。”秦韶华比较想得开。 反正现在眼睛一时半会好不了,难道整天愁眉苦脸吗? 最多影响一下视力,不能像之前那样观察敏锐罢了。 可她现在的眼力,也比普通人强许多呢。 山野之中扎营的大军,人头攒动,营帐像是开遍山野的花一样,一眼望不到边。 秦韶华私下里笑问齐王,“你这次,不只带了这些人手吧?” 齐王微微一笑,“我家王妃真是聪明。” 的确,他不仅带了凤凰城三万守军而已。 暗中还在秘密调动附近其他军队,只是并不在一起进发罢了。各支军队无论早出兵还是晚出兵,都有部署。 以凤凰城为中心,朝外辐射几百里,乃至上千里的地方,楚军在这边驻扎了统共三十万人之多。 齐王每天忙碌,可不仅仅是忙着训练凤凰城守军而已,更多的,则是在收服附近的其他部队。 经过几个月的整合,他已经把大半部队都拉拢到了自己的麾下。 这次更是大肆调动他们。 除了给各处留下必要的驻守之人,齐王总共要调遣二十万大军。 反正当初离京的时候皇帝赐下了尚方宝剑,不拿来调军使用,还等什么呢? 二十万将士,去一趟梁国,随便散步逛一逛,都能让梁国那群乌合之众心肝儿发颤! 齐王远眺北方,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这次出击,一定要有成果。 楚国北方的疆土稳定,就看这一回了。 要不然,他辛辛苦苦跑来寒冷的北疆做什么呢。 他夏侯夜,从来就不做亏本的买卖! …… 千妖月在大军开拔的第三天追了上来。 一见面就跟秦韶华美美地一笑。 “圣主看我今天这身行头,怎么样?” 他一手端在腹部,一手背在身后,临风而立,双眼四十五度角远眺天空,作翩翩公子状。 一身漆黑的袍子,腰间青玉带,头上白玉簪。 飘逸的袍角翻飞在风里,露出雪白的膝裤,好像要随时临风而去,腾云驾雾直上九天的仙人一样。 身形姿态都非常优雅。 “还算是个美男子。”秦韶华看了看,评价说。 千妖月得意地眉头飞扬得更高了。 结果秦韶华还有后半句,“要是不看脸的话。” 什么? 千妖月顿时瞪起了眼睛。 “圣主你没搞错吧?本座全身上下最亮眼的就是这张脸了!不看脸,怎么算是美男子?” “呵呵,单看五官分布,还算标致。可是你的表情太不像话。” “怎么不像话了,哪里不像话?” 千妖月闻听此言,眼睛瞪得更圆,眉毛几乎要掀飞到天上去。 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就这?还像话?秦韶华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直接转过头,继续策马行军了。 千妖月追在马后,单靠双脚走路,一点不显慢。 “圣主,多日不见你不想我吗?属下我可是对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特别特别的思念。” 正文 第403章 我想死你了 千妖月此言一出,秦韶华眉头就是一跳。 哟,几天没见,这小子嘴变得挺甜啊。 但是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让人膈应呢。 让秦韶华顿时有一种自己是无知美少女,正在被无良恶少调戏的感觉。 千妖月还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数,“让我算算咱们多少天没见了?一,二,哎呀,足足三天半了呢!圣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三天就是九年,再加半天,整整十年啊。我们十年未曾见面了圣主。我想死你了……” 他跳到马前去,倒着走,仔细观察秦韶华的容颜。 “唉,虽然说岁月如刀催,时光不等人,又俗话说红颜易老恩易断,但是圣主您这十年之间,样子可是一点都没有变化啊!反而看起来更加漂亮了呢,一点老态都不显!圣主,恭喜您红颜不老,天长地久……” 秦韶华一夹马腹,拽起缰绳,“大黄,踩他!” 对于这种满嘴花花的无良恶少,揍他没商量。 大黄一声长嘶,腿上发力,一个猛子就窜了出去。 加速超级快。 就跟闪电似的。 跑动之中它前蹄高高抬起,对着前方千妖月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好马儿!”秦韶华拍拍大黄的鬃毛,称赞一句。 她随便扯缰绳的一个动作,大黄都能领会到她的意图,真是通人性! 千妖月斜斜跨出一步,轻松闪过了大黄的踩踏。 他什么功夫,大黄再快再猛也不可能伤到他,否则他还当什么门主。 “圣主您真够狠的。”千妖月追在马儿身边继续叨叨。 一脸委屈。 秦韶华说,“再不闭嘴,不用马儿出力,我亲自揍你!” “属下说的话您难道不爱听吗?属下我是在夸您啊!” 夸个鬼。 什么红颜不老,天长地久的。 还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呢! 也不知道千妖月这家伙吃了什么药,三日不见竟然换了一个风格。之前还看见她不大自在颇有点尴尬呢,现在好,又启动话痨技能了。 秦韶华问他,“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都妥了。我办事,圣主尽管放心。” 就是你办的才不放心呢。 秦韶华翻个白眼。 “梁国那边有什么动静?” “有一点异动。不过,我觉得无关紧要。” 千妖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消息条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写满了近日以来的各路消息。 秦韶华接过手中看看,随手揉碎了,丢在风里四散不见。 “的确都是无关紧要的变化。咱们按部就班,该做什么做什么。” “是。底下人都晓得,不许圣主多操心。” 千妖月跟在马后,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天气可真是不错呀!” 秦韶华随口“嗯”了一声。 千妖月说:“能在艳阳高照的晴好天气里,和圣主肩并着肩,一同徜徉在辽阔的草原之上,可真是人世间一件顶顶美妙的事情。” 秦韶华眉头抽动。 这家伙又抽风。 发梦呢! 今天阴天,没看她连面纱都不用戴吗,哪里来得艳阳高照? 两人一个骑马一个走路,高度差着呢,怎么叫肩并肩? 辽阔的草原又在哪里,这附近明明是丘陵地带,山连着山。 “你还没睡醒吧,千大门主?” “咦,我正沉浸在美梦之中,圣主是怎么知道的?圣主果然与我心意相通吗?” 千妖月一脸沉醉地说,“圣主,其实您有所不知,眼前景色虽然平淡无奇,但是和您在一块儿走着,我眼里就处处都是美景了。太阳,草原,大海,花园,统统都涌现到我眼前来。” 嘶…… 秦韶华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事就退下去吧。”赶紧把这个抽风的撵走,不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是够够的! 但是千妖月不肯走,追着秦韶华问,“圣主您这么就赶我走吗?不想和我再多聊一会了吗?” 不想。 一点都不想。 和智障聊多了自己智商都被拉低了。 秦韶华板着脸策马,稍稍提高了速度。 千妖月也提速,追上来再叨叨。 “圣主要是想清静一下,那我先离开片刻。您什么时候思念我了,我立刻就回来……哦,说起来,您什么时候让我当尊者?我也想要一支尊者竹笛,这样您就能随时随地召唤我了。是不是很方便呢?” 呵呵呵! 秦韶华冷笑:“就算让你当了尊者,也不给你竹笛。这是对你的特殊待遇。” “为什么单单对属下我这么特别?”千妖月一脸不解加激动。 秦韶华说:“因为不想听你聒噪。你走,走得越远越好。立刻马上给我走开!” 千妖月顿时垮了脸。 双手捧心。 “圣主伤到我了。” 秦韶华不理他,又提高了马速。 千妖月说:“那,我再问圣主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 “说。”希望是最后一个。 千妖月得了允许,又在秦韶华跟前转了两个圈。 并且做了几个极其潇洒的翻转跳跃。 然后问道:“圣主,您摸着良心说一句,是我穿黑色的衣服好看,还是夏侯夜穿着好看?” 又来! 又跟齐王过不去! 秦韶华算是明白了,这家伙一改风格,突然换了黑色的衣服穿,原来是为了跟齐王别梁子。 呵呵,秦韶华微笑着告诉他,“是王爷穿着更好看。” “圣主?”千妖月揉搓胸口,肝肠寸断,“圣主我不是让您摸着良心说话吗,圣主您摸了吗?” “摸了。就是王爷好看。” “不,您一定没摸!要不然,让我摸摸您的良心,您再评价一次?” 千妖月跳着脚要伸手。 要摸秦韶华的良心。 智障! 秦韶华火了,兜头一马鞭子就抽了过去! 言语调戏还不够,现在竟然敢动手了。 “千妖月你这几天吃的什么饭,是不是顿顿熊心豹子胆?” 千妖月一个飘身躲了开去。 再一个飘身,眨眼间人已经站在了十丈开外。 “圣主,属下告辞啦!改日再来给您请安,不要想我啊……” 他越飘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山野之间。 奇门的下属们都不用跟秦韶华同路的,各有事情要办,各走各的。 他最后的喊声飘在军队将士们耳朵里,大家都是暗暗咂舌。天呐,这是个什么人,竟敢公然对王妃不敬! 一定是嫌命长! 却说秦韶华等千妖月走了大半天了,坐在马上,火气犹未平息。 最后放马快跑了一阵,才算稍稍缓过气来。 她心里暗骂,千妖月这个欠揍的家伙,以后应该见一次打一次,打完了再说话才行! 这是齐王今天不在跟前,到大军前头去了,不然就凭千妖月说这些屁话,齐王直接能拉弓射穿了他! 秦韶华气了一会,倒是也想明白了。 嗯,还是千妖月这样子比较正常。像之前那段日子,这家伙被她拆穿了喜欢她,就一直很别扭,见了她也躲躲闪闪的。 现在能口若悬河叨逼叨,总算恢复了原状。 看来是想开了吧! 想开了好,想开了好。秦韶华总算是稍微放了心。这家伙要是一直别扭呢,她也很难受啊。 呀,不过…… 秦韶华陡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千妖月一件事! 都是这个家伙胡搅蛮缠弄的! 她忘了问他脸上的花纹是怎么回事了! 最近见面,千妖月脸上总是有清浅的纹路。虽然并不显眼,但也很奇怪。 开始秦韶华还以为是他鼓捣的新造型,自己往脸上化妆呢。 后来发现每次都是同一个位置有花纹,而且纹路的颜色还在渐渐加深。她才关注起来。 是什么? 身体有问题了吗? 但凡有人皮肤上出现异常,一般都不是皮肤的问题,而是身体内部报警的讯号。 不过千妖月一直活蹦乱跳的,会有什么问题呢? 中毒了? 据秦韶华对毒物的了解,千妖月脸上那个应该不是中毒的表现。 唉,还是下次见面,想着问他一声吧! 秦韶华随军远去。 千妖月飘远了之后,在一座小山坡上停住了脚步。 运足目力去看,楚军像是蜿蜒的长蛇,在原野上速度很快地前进着。而秦韶华所在的大军队尾,隔得远了看不清晰。 天气阴着,山野之间有轻烟似的雾气,更加分不出大军之中哪一个才是秦韶华。 千妖月远眺很久。 突然裂开嘴,笑了。 今天调戏圣主可真过瘾啊! 果然自己还是不能被她气势压制嘛! 要反压,要调戏! 千妖月真懊恼,自己之前的一段日子里,怎么就想不开,在圣主跟前害羞起来了呢? 明明该害羞的是圣主才对嘛。 毕竟被他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上,随便哪个女孩子都要心头小鹿乱撞,脸上红霞遍布嘛。 不过,今天自己穿一身黑色真的不好看吗? 他低头仔仔细细把衣服佩饰全都检查一遍。 挺好看的啊。 圣主却偏说是夏侯夜那小子更好看。 哼,都是一身黑,为什么他就不如夏侯夜? 论相貌,明明是他更加英俊一些才对。 圣主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差了一点,不会挑男人。 怎么就不挑他呢? 为什么? 为什么? 千妖月想着想着就郁闷起来。 正文 第404章 本王烤肉的样子不帅吗 郁闷了之后,他再低头一看身上穿的黑衣服,就觉得十分难看了。 “黑乎乎的,乌鸦一样,真不知道夏侯夜干嘛喜欢这样的颜色。天天穿,天天穿,无聊死了!” 千妖月三两下把衣服扒掉,丢在地上,还狠狠踩了几脚。 里面是他日常所穿的紫色锦袍。 明明,紫色才是高贵的颜色嘛! …… 行军到第七天的时候,大军已经过了楚国边境,开始往梁国内部进发。 凤凰城守军果然是被齐王打磨得很好,连续几天的行军下来,并没有一点疲惫之色,全军上下都是精神抖擞,好像刚从城门出来一样。 越往北走,底层的将士们心里越明白。 原来这次春日练兵,又是去攻打梁国啊! 而且比冬日那次更厉害,是王爷和王妃亲自带兵呢! 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都想在这次作战之中立功,于是精神越发得好。 这日中午大家扎营暂停,小憩片刻的时候,偃魂前来找秦韶华报道。 “圣主,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他和偃宗门下一部分弟子们,是最后离开凤凰城的一批人。 因为赶来晚了。 但是他带来了好消息。 “属下带着人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出发之前把火药机关做了进一步改良,经过测试,成功率在七成。” 他拿出两个圆溜溜的小球。 是新升级的机关。 别看只比乒乓球大了一圈而已,可是里头,却装着火药呢。 只要一触动机关,瞬间就能爆炸。 杀伤力极其强大。 秦韶华接在手中,仔细观瞧。 偃魂提醒,“圣主小心。这次的机关是这样的……” 他详细把机关原理说了一遍。 秦韶华露出满意的笑容,“偃副宗主不愧是行家,这样精妙的触发手法,难得你能想来。” 原来偃魂在原有机关的基础上,做了一个触发延时。 触动之后小球离手,要隔一段时间才会爆炸。 所以爆炸之前的这段时间,就能布置许多事情了。 可以想见将会非常得好用。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定时炸弹精确,但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奇巧机关已经是最上乘的水平。 而且延时并不是强制的,要是不触动延时机关,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用,直接触动爆炸机关让它爆炸就好了。 或者,遭遇明火,也会爆炸。 上次收拾白狼族的密陀拓长老,就是用的以前的机关,明火爆炸的原理。 偃魂恭敬地说:“这个机关能做出来,虽然是偃宗之中精英子弟的共同成果,但更多还是要感谢圣主给我们研发的自由。以前鬼姬尊者在的时候,我们并不能随意研制新东西。现在圣主肯放手让我们去做,我们报答您的知遇之恩是一则,更多的是能够发挥所长实现愿望,所以我们都很感谢您。”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 秦韶华心里头暗暗给偃魂点赞。 果然这个偃宗的领头人,她没有选错。 偃魂不但技术过硬,能够在研发上带领团队,而且很知道怎么和同门相处。 在她跟前也不居功,不独占成果,反而时时会提起其他门徒,让她知道是团队的功劳。 这份聪明,这份心胸,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呢! “偃副宗主不要谦虚了,你很优秀,你的团队也很优秀。我甩手掌柜让你们自己干,你们不嫌我什么都不管,我已经很高兴了。至于说到自由,只要你们遵守门规不做出格的事情,一切都你们自己做决定。除了我要的东西,你们愿意研制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偃魂很高兴,“多谢圣主!” 秦韶华又加了一条,“若是研发的银子不够用了,尽管来和我开口。门中分配给各宗各门的银钱有定数,不过维持大家饿不死罢了,平日里你们用钱花钱还不是要靠大家在江湖上接任务。你们要是想放手搞新东西出来,那点子钱未必够用。我可以私人给你们添上一些。” 她开在楚京的店铺每月都有大笔银子报上来。 而且店铺一直在楚国之内扩张,几个月里已经遍布楚国全境了,比较大一点的城市都有了分店。秦韶华的银子越来越多,好多她都没动用,一直在店里存着呢。 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取出来。 偃魂一听,喜出望外,“圣主对属下等人真好!我们一定不辜负圣主齐王,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秦韶华话题转移回到火炮机关上。 “你刚才说,这个新版的成功几率,在七成?” “对,七成可以保障。” “有三成几率出故障……”秦韶华想了想,“我先用着,你们继续努力,把成功率尽量往上提高。” “是!” 偃魂给秦韶华留下了一定量的火炮机关,用一个偃宗特制的防爆箱子装着,叮嘱接箱子的护卫一定要小心翼翼,千万别触发机关。 打发走偃魂之后,秦韶华琢磨这个火炮机关。 说起作用来,和现代的手雷手榴弹之类差不太多,胜在小巧,方便携带。 但是因为里面的火药质量不高,所以杀伤力有限。 说起来,医宗的几个人负责改良火药呢,从炼丹术之中提取经验,正在和齐王麾下的火炮制造人交流经验,还没有交流出结果。 所以暂时只能用低层次的火药。 若是火药能够改良成功,装备在机关之中可就厉害了,而且,也能给齐王军队中的大型火炮做升级。 到时候带着全军大杀四方也不是梦! “想什么呢?”秦韶华正在沉思,齐王走了过来。 手上拿着一根树枝。 树枝上穿着几只山雀。 烤得油亮金黄,香味扑鼻。 他将树枝递给秦韶华,“侍从顺路打了一点野味,算是午间的加餐。” 秦韶华刚才已经吃过饭了,不过闻到烤山雀很香,食指大动,立刻吃了起来。 真香。 外焦里嫩,口感绝佳。 而且调料搭配的非常好。 “你烤的吗?”秦韶华问。 齐王点头,“手艺怎么样?” “我早就说过了,就算你到了我那个世界,失去了王爷的身份不能作威作福了,也饿不死你。因为你有一手烤肉的好手艺,街上摆摊都能发财。” 齐王仔细想了想,“我记得你上次说的,是让我去街上摆摊画画吧?” 还说什么会有一堆少女围着他尖叫。 现在怎么改烤肉了。 一点都不阳春白雪。 意境顿失。 秦韶华眨眼间干掉两只烤山雀,接过齐王递来的帕子抹了抹嘴,“不能画画,你画画的样子太帅了,若是惹来一群少女围着你转,我可能心里不会太舒服。还是烤肉好。” 齐王挑眉,“难道本王烤肉的样子不帅?” “帅应该还是帅的,但是,毕竟重点在烤肉,要惹也是惹来一群吃货。吃货忙着吃肉,就不会单对你发花痴了。” 秦韶华说得有理有据。 于是齐王又学会了一个新词……发花痴。 “好,听王妃的,我以后只对着王妃画画,只惹王妃发花痴就好了。” 噫! 秦韶华耸耸肩,“我可是个稳重人,怎么会发花痴。” 齐王点了点头,表示非常同意,“王妃不但人前稳重,人后也稳重。不但在外稳重,在卧房里也很稳重。就是有时候太稳重,稳重过头了,让本王很苦恼……” 话没说完,秦韶华一脚踹过去。 要不是手里烤肉还没吃完,她直接拿树枝当剑就戳过去了! 夏侯夜这家伙可真是流氓啊。 时时刻刻都能把话题往暧昧气氛里带。 “一肚子男盗女娼。”秦韶华板着脸评价。 齐王莞尔微笑,“王妃别恼,你看,肉都凉了。” 凉了该不好吃了! 秦韶华暂且不理他,专心吃肉。 吃的只剩了一只山雀。 把树枝递回给齐王,“本来想和你一人一半,但是你嘴贱乱说话,惹了我不高兴,你就少吃两口吧。这一只是我赏的。” “不用,我吃过了。”齐王笑眯眯。 秦韶华知道他撒谎。 一定是见她吃得香,要都留给她吃。 但是她毫不客气,不拆穿齐王的谎话,立刻把最后一只烤山雀也吃掉了。 毫无形象地打个饱嗝。 丢下齐王,肚子走开。 走了几步把树枝扔回来。 嗖地一下! 准确无误扎在齐王脚边。 她连头都没回,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扔得真叫准。 “以后注意,嘴里少说些废话,不然下次它直接扎你脚上。” 齐王呵呵一笑:“王妃恕罪,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是这么说。 但是实际上嘛…… 他是绝对不会悔改滴。 该说什么还要说什么。 谁让小韶华生气的样子那么好看呢! 他就喜欢逗她! …… 秦韶华丢开齐王,走到近卫军的暂时营地之中去。 近卫军的将士们正在分组吃饭。 见到秦韶华走过来,站岗的人立正行军礼,休息的人却依旧坐着躺着,没有起来。该吃吃,该睡睡。 这是秦韶华平日里待他们好,他们才这么“没规矩”。 不训练,不出任务的时候,近卫军的人和秦韶华经常不分大小,可以一起玩闹的。 “秦统领来啦?” “秦统领好!” “秦统领身上有烤肉味,刚才肯定背着我们吃好的了。” 正文 第405章 撞到铁板上 “秦统领要再吃点吗,我们饭熟了!” “秦统领……” 秦韶华一路走过去,不断有人跟她笑着打招呼。 叫“秦统领”的声音一时充斥了整个营地。 不得不说,她板起脸来大家都怕,但是平日还是很随和的,从底下将士们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她一一朝那些人招手,笑着回他们的话。 “啊,来了。” “好。” “吃啊,我吃过烤山雀,王爷给的,你要吗?” “不吃了不吃了,吃饱了。” 态度特别亲切。 搞得大家都很开心。 但是说她吃烤肉的那个士兵,一听说是王爷给的烤肉,顿时怂了。 “不要不要!”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可不敢要。王爷多吓人啊! 周围将士们哄然大笑。 “让你小子开秦统领玩笑,撞到铁板上了吧!” 欢声笑语,把周围几支队伍的将士们都吸引了。 不少人心想,怎么近卫军一群严肃的家伙,此时这么开心? 而近卫军之中才入伍不久的新兵,这段时间被老兵带着进行魔鬼训练,天天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深深觉得近卫军中简直就是地狱。 而秦统领……是阎王。 所以秦韶华此时和老兵们开玩笑的场面,顿时把他们给震了。 哎呀我的天哪,原来秦统领还有这样笑呵呵的时候啊! 秦韶华坐到了甲字队小憩的地方,和他们聊天。 于是新兵们又一次开了眼界。 原来甲字队气氛也这么和谐! 甲字队是一群作战起来就很变态的家伙,平日里新兵们都绕着他们走,这下算是见识到他们的另一面了。 秦韶华刚坐下不久,一个高大的家伙就匆匆走了过来。 是张重。 他身上挨军棍的伤还没好利索,不过身体底子好,长途行军也没问题。精神抖擞地蹭到秦韶华跟前,他很是神秘地请求,“秦统领,有空吗?我想找您说两句话。” 哟,秦韶华一看,这位颇有些愣头青的家伙,都会找人说悄悄话了呀? 那必须成全他。 “走吧。”她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跟着张重走到人比较少的地方去。 “什么事啊?说吧。”秦韶华一指四周,“方圆几丈远都没人经过。” 张重四处转头确认了一下安全,这才开口。 “秦统领,我能写信回凤凰城吗?” 呃…… 秦韶华脸色一变,看傻子似的看着张重。 当然不能啊! 行军呢! 难道让军中的斥候专门为你送信吗! 张重一看秦韶华脸色不对,连忙解释,“您看,秦统领您看……自从上次您罚了我之后,我还没赶上假期,而且身上有伤也不好出去。所以一直没……跟哒哒姑娘联系。我怕她担心我……” “所以呢?” “所以我想写封信给她,告诉他我没事,让她放心。” 秦韶华脸色沉下来,冷冷地盯着张重。 把张重盯得脑袋耷拉下去,不敢再看她。 嘴里却依旧不放弃,“秦统领,您能通融一次吗……” “我为什么要通融?”秦韶华反问他。 张重再脑袋不灵活,也能看出统领是生气了。 他顿时脸色涨红。 低着头。 不敢说话。 秦韶华接着问,“你是不是觉得,哒哒是我的侍女,所以我可以将你们另眼看待,允许你通信,甚至违反了军纪也无所谓?耽误了行军也无所谓?” 违反军纪…… 耽误行军…… 这话问得可真是重! 张重连忙说“不是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秦统领,我……我没有要违反军纪,我就是想告诉她一声我很好,别让她担心。” “合着你这是屁事都没有,就想跟心上人说句废话,就来求我给你格外开恩?要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呢,你是不是敢理直气壮自己做决定了,连求我这环节都省了!” “不是……秦统领息怒,我……” “你很蠢!” 秦韶华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立正站好!” 张重赶紧立正。 秦韶华绕着他走了两圈,“挺大的个子,一身的功夫,可惜还真是脑袋里长满肌肉。你要是有肖铭一半的聪明和眼力,让我省多少心!” 张重不敢吭声。 秦韶华继续质问他,“知道什么叫秘密行军吗?就是什么消息也不能走漏!难道你没发现一路上我们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不惜绕路也要力求隐蔽吗?你竟然还要往回写信报平安!要是全军将士都像你这样,还打个屁仗,我和王爷一人一颗脑袋给敌军送过去得了!” 张重被骂得脸色越来越红。 秦韶华又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写信报个平安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信件中途被敌人捕获,也不会透漏我军情况?幼稚!蠢!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蠢吗?从送信人,从马蹄印,从收信人的身份和所在地点……方方面面,能分析的东西多了去了。厉害的直接能从蛛丝马迹推测到我军行踪,以及未来的去向。你知不知道一封普通的信,能给全军带来多大危害?” 张重还真没想过这个。 他越听,越觉得惶恐,越觉得惭愧。 他可真没想过,一封报平安的信会带来这么大的危害啊! “秦统领我错了!我甘愿受罚!”他单膝跪地,给秦韶华认错。 秦韶华冷哼,“要是受罚就能把你脑袋里的肌肉全都掏出来,我天天罚你!我跟你说这么多,是让你长记性,以后行事三思而行,不要脑袋一热就想当然。你要是以后还敢这么蠢,我就要插手你和哒哒的事了。我可不能让我的侍女嫁给一个傻子,以后没的给我惹祸!” “秦统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想好了再办事……” “真想把你踢出甲字队去!你武艺再好,脑袋糊涂也是白瞎!” “啊?不要啊!秦统领饶了我吧!我以后好好听话!不要把我踢出去啊,我参加了好多次大比,好容易才考进来的!” 秦韶华呵斥他,“站起来!” 张重赶紧站起来。 “下不为例。我下次不一定有这个耐心跟你掰扯!” “是!多谢秦统领放过我!” 张重行个军礼,转身跑了。 再在秦统领身边待下去,他怕自己吃不消。 秦统领和气的时候是真和气,吓人的时候也着实吓人啊! 秦韶华本来是过来和近卫军闲聊,拉近一下大家感情的,结过被张重蠢得心里一阵郁闷。 只好再回到齐王身边去。 且不说近卫军将士们看统领板着脸走了,随后把张重如何一顿群殴,齐王一见秦韶华回来,看起来还挺不高兴的样子,就笑呵呵拉了她的手。 “做什么皱着眉头?王妃您皱眉的样子虽然也很好看,但是,我还是喜欢您笑啊。” 秦韶华哼了一声。 齐王指了指队伍尾部的马车。 那是预备着中途骑马累了,给两个人坐车休息用的。 “要不,咱们进车里去聊一聊?王妃为什么生气可以和我说说。您也可以和我撒气,把我怎么样都行。剥肉拆骨,吞进肚子里也行。” 果然是个说着说着话就变味的家伙! 秦韶华瞪了齐王一眼。 “王妃瞪眼的模样也很好看。”齐王笑着盯住秦韶华的脸,不肯移开目光,“一颦一笑都很美。本王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高兴。” 秦韶华终于是绷不住了。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要死了! 齐王笑道:“不生气了吧?咱们随便休息一会,就该拔营了。” “嗯。” 秦韶华吃得太多了,顺过气来,索性和齐王一起在营地里散步。 一边巡视全军,一边消化午饭。 走了一会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好像是…… 在和齐王撒气? 还被他三言两语哄好了? 然后就笑呵呵地和他一起散步? 整个过程…… 好幼稚啊! 这不是青春小女孩会做的事吗,生气了就拿男朋友撒气,或者跑到男朋友跟前诉苦…… 天,她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 啧! 她可是活了两辈子的成年人啊! 果然,俗话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会变低,是真的吗…… …… 就在齐王的大军进入梁国,在悄无声息之中渐渐深入梁国腹地的时候,在遥远的楚国京城,朝上的争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皇帝和建恒王两派争执不休,将朝堂上下搞得乌烟瘴气,战斗一度到达了白热化阶段。 闹出不少笑话。 什么两个对立面的朝臣直接撸胳膊挽袖子,在金銮殿像莽夫一样动手打架啊;什么堂堂四品大员跑到街上去痛斥敌对方的禽兽行径,在茶楼里取代了说书先生大肆发表演讲啊…… 让天下人看了大笑话。 连卫国和晋国的人都开始议论楚国的朝政了,天天等着楚国大臣祭出新手段,让他们笑个够。 在乱七八糟的情况下,陡然间,不知为何建恒王突然占了上风。 许多朝臣开始纷纷倒向他,和皇帝对着干。 他们还义正词严地上书,逼皇帝写“罪己诏”,自陈罪状,昭告天下。 罪己诏…… 这可是很严重的诏书。 楚国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罪己诏。 一个是前朝一个特别昏庸的皇帝发的。 一个是被儿子废掉的老皇帝发的。 正文 第406章 一定要斩草除根 这俩倒霉皇帝,一个赛着一个窝囊。 一个比一个惨。 都是楚国历朝历代之中有名的倒霉昏君。 而如今,却有朝臣逼着现在的皇帝发“罪己诏”,顿时把皇帝气得怒火燎原。 他登基时日尚短,只不过一年多一点而已,而这期间发生过的事情,简直可以让他闹心一辈子。 朝堂上的政务,繁杂枯燥就不说了,对于一个新手皇帝来说,处理任何政务都可能是一场灾难,需要投注很大精力还不一定能做好。 关键是其他事情比朝政更糟心。 立了一个皇后,没多久就给废掉了。 皇后的娘家护国公府,也大厦倾颓,倒塌得干干净净。不但不能给皇帝带来任何助力,还拖他后腿。 更有一个本来是残疾的皇叔,在京城里搞出来多少事情。好容易打发到边疆去,眼不见心不烦了,哎,结果没想到,人家站起来了,不残疾了! 朝野当然要动荡啊。 这位皇叔可是嫡子,当年的皇位继承人选之一,比现在的皇帝名正言顺多了。 还有那个建恒王,本来没什么建树,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而已,突然就冒出来成了朝堂上的第二个“老大”,甚至比皇帝这个老大还能折腾。 皇帝能不郁闷窝火吗? “秦,韶,华!”他咬牙切齿。 这一切的种种,让他倍感郁闷的种种,都和秦韶华脱不了干系! 对秦韶华的恨,在他心中越埋越深,随时能够爆发出来。 皇后被废,国丈护国公府倒塌,秦韶华都是始作俑者。她竟然还在册后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退婚,说她不稀罕当年的婚约,不要他了! 皇帝每次想起这个场景都脸色阴沉。 他是九五之尊,威加四海,竟然被秦韶华退婚,多么丢脸。关键是事后他还没办法处理她! 而随后的种种事情,她更是胆大妄为,多少次闯进宫门来和他叫板,让满朝上下都知道他是一个窝囊皇帝。 在京城里头杀人放火,她坏事不知道做了多少! 带着一支几百人的兵马,把朝廷派去“剿匪”的大军杀得落花流水。 而皇叔齐王的腿疾治好,听说也得到了她很大助力。 建恒王更是她一手推到朝堂之上的! 她还杀了太后! 每一件事,一点一滴,都让皇帝对她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 无法消解。 如果没有她,皇帝相信自己现在一定顺风顺水,一定不会这么狼狈。 现在,连“罪己诏”这种东西都闹出来了! 这是底下的狗奴才,狗臣子们要逼他退位吗? 楚国历史之中下过罪己诏的皇帝,哪个能得善终的? “朕,绝对不会下诏!绝对不会!” 皇帝在金銮殿上拂袖而去,脸色铁青。 下御阶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绊了一个跟头,被内侍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摔倒,就好像是他被臣子们吓怕了似的,丢脸丢大发了! “一群狗奴才!朕以后一定要找到机会,把你们一个个都杀掉。今天逼朕下罪己诏的人,一个都别想逃掉!” 皇帝气呼呼地回宫去。 暗暗在心里发了很大的誓,一定要把今天煽风点火,为“罪己诏”摇旗呐喊的人处理掉! 砍头!腰斩!千刀万剐! 抄家!灭族!挖掉祖坟! 那么,他发了这么大的火,为什么不当场就把上书的臣子拖出去砍了呢? 没办法…… 因为上书的人太多…… 光一份建议下罪己诏的奏折上,就有十几个臣子联名。 而这样的奏折有好几封。 朝堂上议论起此事之后,更有其他人站出来支持,为上书的臣子据理力争,非要逼着皇帝下诏。 皇帝没有当场气死已经很难得。 所谓法不责众,他要是立刻问这些人的罪,明天肯定有人举旗造反! 所以…… 所以只能忍着。 等以后,以后有了机会一个个斩草除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皇帝暗暗发狠。 心里盘算着如何秋后算账。 即便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似乎没有秋后算账的机会,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在心里幻想,把所有人都千刀万剐了一次。 从金銮殿回到内宫之后,皇帝连书房也不去了,对朝堂一切都彻底灰心。 他直接走向后宫。 他想去彻底地放纵一回。 用女人来缓解自己的屈辱。 进了后宫,他阴沉着一张脸,大步朝前走。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完全是在发泄怒火而已。 身后的太监们都一溜小跑地跟着,吓得大气不敢喘。 路上遇到的宫人纷纷躲在路边,下跪俯身,生怕皇帝一个恼火就把谁抓过来砍了。 皇帝沿着宫里的道路胡乱走着。 走着走着,他就站到了一个宫门前。 抬头一看,宫门上方挂的牌匾,上面写的字是……灭华宫。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他眉头大皱。 这个宫殿不是别处,正是新封的华嫔,也就是以前的宫女月香所住的地方。 月香本来跟着玥昭仪住,赐封之后,皇帝就赏了她单独搬出来住了。 并且把她所住的宫殿,改名叫做“灭华宫”。 真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 月香的封号名为“华”,而皇帝赐给她的宫殿,却是名为“灭华”。 对于月香来说是非常不吉利的名字。 身为华嫔住在灭华宫,感觉自己分分钟就要被灭掉似的。 可是这是皇帝的决定,月香不敢违拗,心情复杂地搬了进来。 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因为一出去,遇到其他嫔妃,人家都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似乎都在看她笑话。 当然,这一天,月香也在自己宫里猫着。 春困乏力,她还没有起床,宫门也没有打开。 可是在半梦半醒之中,突然就听见院子里一片问安的声音。 “恭迎皇上圣驾!陛下万岁万万岁……” 月香陡然清醒,立刻从枕上弹起来。 侧着耳朵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皇帝来了吗?没听错吧! 只听有沉重的脚步声一直往殿中来。 月香一个激灵,匆匆忙忙下床穿衣。是皇帝的脚步,她听出来了! 皇帝怎么会到这里来! 不都是传召她去寝殿的吗! 她手忙脚乱,如临大敌,越是着急越是穿不好衣服。 两个贴身的宫女苍白着脸色跑进来。 “娘娘快更衣梳洗,皇上来了!”冲上来帮月香收拾。 月香急得骂人,“知道了,这不是正穿着呢!蠢货,快帮我弄好!” 几个人慌乱地忙乎着。 皇帝却已经走进来了。 他是皇帝,在后宫里想去哪就去哪,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丝毫不用考虑女人的感受。 结果月香手忙脚乱换衣服的样子,就被他撞见了。 月香吓得跪在地上,“陛下……万岁!” 一边磕头一边用手掩住还没扣好的衣襟。 皇帝本来是下意识晃荡到这座宫殿的。 在宫门之外还犹豫了好久,站了半天,才决定进来。 进来也不管这宫里的主子起没起床,沉着脸就往里走。 一见月香衣衫凌乱,鬓发蓬松的样子,他胸中那股隐忍不发的怒火,突然就爆了出来。 变成了强烈的,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渴望。 他大步上前,一句话也不说,抓起月香就往床上拖。 月香吓得浑身哆嗦。 两个宫女一看这架势,立刻老鼠一样贴着墙根,飞快溜了出去。 还把一道道的殿门关得严严实实。 月香被皇帝扔在大床上。 摔得头晕眼花。 还没反应过来,皇帝沉重的身躯已经压了上来。 皇帝骑在她的身上,上来先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月香又怕又疼,被打得更晕了,却是一点不敢反抗。 任由皇帝三两下撕开了她的衣服。 尚未穿好的衣衫,像是破碎的纸片一样,散落一地。 站在殿外听候传唤的宫女们,就听见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华嫔娘娘的声音。 宫女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谁也不敢进去查看情况。 紧跟着,又是一声尖利的惨叫。 然后是皇帝张狂的笑声。 也不知道里面在发生着什么。 宫女们都很害怕。 最近皇上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会杀宫人出气。她们真怕自己也被皇帝杀了。 要不是宫规束缚,她们才不要站在殿外伺候呢,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里面,主子的惨叫声,每一声都让她们更恐惧。 她们战战兢兢地,一直听主子惨叫了一个多时辰。 最开始,那惨叫声还是凄厉的,尖锐的。 但是渐渐就弱了下去。 后来更是几乎听不到了。 宫女们知道,那是主子被折磨惨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大喊。 最后那惨叫断断续续,偶尔才会有一声。 是嘶哑的,听在宫女们耳中,觉得华嫔主子随时都要死掉一样。 一个时辰之后,突然间,殿门大开。 皇帝迈着大步走出来。 吓得宫女们赶紧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幸好皇帝并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大步走了出去,快得跟一阵风似的。 看起来似乎很是志得意满。 而殿中,却是没有任何动静了。 宫女们面面相觑,凝神听了好一会,发现的确是没有动静。 主子怎么了? 难道…… 难道是死了吗? 正文 第407章 都是骗子 她们乍着胆子,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走进去查看。 卧房里面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宫女们磨蹭着,慢慢走到门口,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都不敢进去第一个看情况。 终于,其中一个平日里总是受大家欺负的小宫女,被同伴们推出来,让她第一个走进去看看主子怎么样了。 小宫女哭丧着脸,小心地扒着门框,慢慢朝里面探头。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因为她怕看见尸体。 毕竟,刚才殿里面那种邪乎的动静,任谁听了都要觉得主子凶多吉少了。 皇上最近杀人又不是第一回了。 “菩萨保佑,千万千万别……”别让我看见死尸啊!小宫女硬着头皮,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啊!” 她顿时一声尖叫。 一张惨白的、被长发遮挡的脸,正在她眼前放大! 她吓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这比看见死尸还吓人呢! “啊……” “哎呀!” 其他宫女都被她吓到了,听见她的尖叫,也没看见里头什么情况,下意识转身就跑。 边跑边叫。 还有被撞倒的,跌在地上连滚带爬。 “你们跑什么。” 突然,月香的声音,冷冷地传进了众人耳朵里。 主子? 大家惊讶。 主子没死吗? 她们相继停下了脚步。 回头一看,只见月香披头散发,赤着身体站在了卧房门口。 脸上红肿,遍体淤青。 身上一块好地方都没有。 而且下面还在流着血。 顺着大腿的血痕一路向下,延伸到脚踝,脚掌。 她身后的地面上是一串血脚印。 宫女们都快要吓死了。 这…… 主子虽然没死,可是这个样子比死了还可怕啊! “你们跑什么。”月香又问了一遍。 她撩开垂在脸上的头发,露出惨白的脸,和幽幽的眼睛。 目光呆滞,却带着一股阴森的怨气,冷冷扫视众人。 离她最近的那个小宫女,目光一对上她的,顿时白眼一翻,软软倒在地上。 被吓晕了! 其他宫女们顿时觉得这个小宫女很幸运! 她们也想晕。 被这么渗人的主子盯着,实在是太可怕了。 “娘娘……奴、奴婢们没跑,没有……”一个宫女战战兢兢地解释。 月香呆呆看向她。 眼珠一动不动。 突然,嘴角一咧,露出一个阴森恐怖的笑容。 “没跑么?呵呵,骗我。你在骗我。”她说。 宫女吓得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没有!娘娘,奴婢不敢骗您……” “撒谎。你骗我呢。你明明跑了,却在骗我。” 月香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吓得其他宫女们纷纷后退。 这宫女却是退不了,因为太过害怕,腿软得厉害。 在她眼中,主子就像是鬼一样,甚至比鬼还可怕。 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只血脚印。 “娘娘,娘娘饶了奴婢吧……娘娘……” 这个宫女牙齿都在打颤。 月香走到她的跟前,继续一动不动盯着她。 半晌,用沙哑的嗓子缓缓地说,“饶了你?为什么呢。我饶你,又有谁来饶我呢?谁来饶了我,谁来饶了我啊!” 说到最后她突然就疯狂起来。 大喊大叫。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谁来饶了我”。 她的嗓子早就已经哑了,发出的声音特别难听,又粗又沉,比破旧的风箱还难听。 一声一声的喊着,鬼哭狼嚎。 所有宫女都跪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息怒啊!” 月香抬起头,望着殿宇顶端光彩绚烂的彩绘图案,哈哈哈大笑起来。 “娘娘……哈哈哈哈,娘娘!我是娘娘,我是宫里的娘娘,你们很怕我吗?是因为我是娘娘才怕我,还是因为我样子很吓人!” 她几步逼到宫女们面前。 “说!你们给我说!说,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很恐怖对不对,丑死了,丢死人了对不对!” “没有……呜呜娘娘饶命,您不丑,不吓人啊!” 宫女们带着哭腔哀求。 月香大叫,“骗人!骗人!全都在骗我!你们一个一个,没有人看得起我,不过都在看我的笑话,哈哈哈哈!你们叫我娘娘,心里却都在偷笑吧!” “没有啊,娘娘我们没有……” “没有?哼!还在骗我!” 月香突然走上前去,重重打了其中一个人。 巴掌扇在宫女的头脸,将之打得趴在了地上。 其他人倒吸一口冷气。 顿时全都闭嘴,谁也不敢再分辩。 殿外有其他伺候的宫人。 听见里面这种动静,几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跑了出去。 他们有的是其他各宫主子安插在这里的眼线,也有见势不妙要溜走的,总之,纷纷打着去通知上面娘娘们的旗号,跑了个干净。 月香还在继续骂着,喊着,跳着脚狂笑。 宫女们已经不再分辩,全都服服帖帖跪在地上磕头,没有人触怒她。然而她的火气却反而越来越大,在打了那一个宫女之后,暴跳起来,将所有人都打了一圈。 “啊!” “呜呜……” 宫女们痛叫,掉眼泪。 可是宫规森严,没人敢还手。打主子是要杀头的。 “你反抗啊!怎么不反抗呢!你不是很厉害吗!”月香越打越起劲,嫌拳打脚踢太没效果,四下看看,抄起了扫灰用的翎羽掸子。 反握住,抓住带翎羽的一边,用竹枝的尾端去抽打宫女们。 一边打一边骂,“让你再嚣张,这下让你看看厉害!” 每一个宫女都被她指着鼻子教训。 宫女们吓死了。 一致认为是主子疯了。 被皇上折磨疯了。 因为现在主子口中说的这些话,都是方才皇上喊过的。 怎么不反抗呢!你不是很厉害吗! 让你再嚣张,这下让你看看厉害! 她们当时在殿外听得清清楚楚!当时心里还在想,华嫔娘娘平日并不嚣张啊,皇上为什么那样说她?感觉好像在说另一个人似的!真奇怪! 没想到现在,更奇怪的是,主子竟然把同样的话重复,对着她们说。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坚韧的竹枝抽打在宫女们身上,打得她们一阵阵哆嗦。 月香却是越打越疯狂,根本没有打几下就发泄完毕的意思。 “救命啊……” 终于,一个被打得最狠的宫女受不住了,踉跄着跑了出去。 带动其他人也纷纷逃跑。 “敢跑!”月香握着翎羽掸子就追了出去。 宫门开处,一群人走进了院子。 整整齐齐的宫女和太监开路,簇拥着一位打扮得光彩辉煌的女人。 是玥昭仪。 “华嫔,你在做什么?” 玥昭仪是被眼线通知,过来看热闹的。 却没想到一踏进宫门,就看见月香光着身子,握着掸子追打奴婢。 衣服都不穿,疯了吗! 没想到她一声问出,一惯尊敬她的月香竟然毫不理会,继续追打宫女们,打得她们到处逃窜,鬼哭狼嚎。 “真是不像话。”玥昭仪沉下脸来,命令身边的太监,“还不将她拿下!” “是。” 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立刻上前,三两下就合力将月香按住了。 月香再疯狂,也不可能挣扎得过一群太监。 “给她披上一件衣服。”玥昭仪命令月香的宫女。 被打得浑身抽疼的宫女们,千恩万谢感谢玥昭仪救命之恩,匆匆跑回屋里去拿了衣服,给月香披在身上。 总算挡住了赤条条的身体。 月香被按在地上,手里仍然紧紧攥着翎羽掸子,依然在不停地笑着。 嘶哑的笑声让在场每一个人耳朵疼。 “哈哈,玥昭仪,我知道是你,你来收拾我了吗?哈哈哈哈,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都骗我,都骗我……” 玥昭仪眉头一皱,“本宫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说,只要我学那个女人,冷冷的,皇上就会喜欢我,就会宠爱我,我就会飞黄腾达,宠冠六宫!哈哈哈哈!骗子!” 玥昭仪冷哼,“你在说什么,本宫完全听不懂。本宫从来没告诉过你那种话。” 事关秦韶华,她当然要矢口否认。 不然若是被秦韶华知道她曾经那样怂恿月香,她就死定了! 月香狂笑,“骗子,你是个骗子,你们都在骗我,都是骗子!” “把她的嘴巴给本宫赌上。免得她胡言乱语,万一冲撞了皇上可就是罪大恶极了!” 玥昭仪快刀斩乱麻,一声令下,月香就喊不出来了。 玥昭仪本来还将月香当劲敌呢。 这次听到消息就赶来,就是想寻机压制她。 却没想到,她不用别人压制,自己先疯了。 玥昭仪高兴之余,不忘端起高位宫妃的架子,板起脸对宫人们说:“华嫔看来是疯了,为了避免她做出傻事来,先让她在自己宫里禁足吧。身边的人好好看着她,不许出事。听见没有?” “是。”月香的宫女们心中暗暗叫苦。 疯了,为什么不打入冷宫,反而还要留下来祸害人。 以后难道要我们天天挨打吗? 玥昭仪还想再训话两句,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见外面一声太监的喊叫。 “圣旨到……” 玥昭仪皱眉回头,看见御前的几个太监走进了院子。 “什么圣旨?” 玥昭仪暗暗猜测,是不是皇帝听见了消息,要处罚月香呢? 正文 第408章 给本宫拿下她 却没想到,御前太监往众人面前一站,高声宣布道:“传皇上口谕!华嫔月香侍驾有功,贤良淑德,品性端方,可堪后宫表率!即日起,赐封贵妃!钦此!” 什么? 玥昭仪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她没听错吧! 为什么要封月香为贵妃? 月香疯了,难道皇上也疯了吗! “你们……敢假传圣旨。”无论如何,玥昭仪都不能相信。 御前太监闻言有点生气。 这是怎么说话呢?假传圣旨? 那是杀头灭族的大罪,竟然这样说! 可是玥昭仪是皇上跟前资历比较深的高位宫妃,御前太监也不好跟她当面翻脸。 照顾玥昭仪的面子,太监忍着气说道:“昭仪娘娘还请慎言。我们几人都是奴才,做奴才的怎敢假传圣旨,我们可不能嫌命长。皇上口谕的确是这样说的,一字一句都不差,娘娘要是对此什么疑问,不如……皇上此刻就在寝宫休息,娘娘可以亲自去问个究竟。” 又说:“不过奴才提醒娘娘一句,皇上刚才从华贵妃娘娘这边出来之后,身上有些累了,正准备小憩。娘娘若是不着急的话,可以等皇上醒来再去问他,免得打扰了皇上。” 玥昭仪被这番话堵了口。 仔细一想,似乎,这些奴才也没有假传圣旨的胆子。 皇上最近脾气有些古怪,难道,真的是他本人的意思吗? 华贵妃! 这个称呼听起来可真刺耳啊! 玥昭仪狠狠盯了月香一眼,暗暗咬牙切齿。 她从很久之前就跟着皇帝,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皇帝登基之后也不过赏了她昭仪的位分而已。 可是这个月香,何德何能,一个卑贱的花房杂役宫女,竟然一下子就成了贵妃? “华贵妃娘娘,请您接旨。”传旨的御前太监说道。 月香还趴在地上呢。 虽然听了圣旨之后,玥昭仪的太监不敢再按着她了,但是她也一直没有站起来。 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只是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翎羽掸子,口中发出嘶哑的笑声。 将御前太监也看得吃惊。 玥昭仪立刻察言观色,抓住机会,对御前太监说:“皇上传口谕的时候,一定还不知道华嫔其实已经疯掉了。若是真让她成了贵妃,我们大楚的颜面可就没有了。依本宫看,不如你们把这里的情况回去告诉皇上,请他定夺。” 御前太监犹豫一下。 觉得玥昭仪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于是点了点头,“奴才几个传完旨,需要立刻回到皇上跟前复命。多谢昭仪娘娘提醒,奴才会把这里的事情禀报皇上的。” 玥昭仪一看有门,立刻把月香刚才是如何发疯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御前太监欠身行礼,“奴才这就回去复命。” “你们去吧。这里狼藉一片,本宫会帮忙收拾的。” 玥昭仪嘴角泛起冷笑。贱婢,看本宫接下来怎么收拾你! 可是,突然,月香从地上跳了起来! 对着还没跨出院门的御前太监说,“别走!我没有疯掉,我是被玥昭仪她们逼迫的!” 她立刻对着皇帝寝殿的方向跪下,口中高呼,“臣妾接旨!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前太监吃惊地转头。 这接了旨,圣旨就算是生效了。 “贵妃娘娘,您……感觉好点了?”太监试探着问。 “本宫根本就没有事。”月香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突然就不疯了。 站起来,丢开手里的掸子,露出了倨傲的神色,“你看本宫这样子不像话是吗?但是皇上走的时候,本宫就是这样的,所以皇上心知肚明,不会嫌弃本宫。而本宫口齿清晰,头脑清醒,更是没有疯。所以你们回去复命,若是敢说本宫疯了,恐怕事后被皇上查知,会治你们一个欺君之罪!” 御前太监立刻看向玥昭仪。 这人说话条理分明,明明还好好的呢,为什么要说人家疯了? 除了衣衫凌乱,头发乱糟糟,脸上还有淤青泪痕和尘土之外…… 虽然形象是不好,但是,没疯呀! 玥昭仪顿时被太监看得恼羞成怒。 “你们看本宫做什么?难道她方才不穿衣服追打宫女,是假的吗,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本宫来此就是为了解救那几个宫女,她们身上被抽打的痕迹还在呢。” 月香一口一个“本宫”,让玥昭仪听得心中恼火极了。 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跟她摆谱! 月香嘿嘿地笑,声音沙哑,十分难听。 “玥昭仪,你敢对本宫不敬。本宫是贵妃,你只是昭仪而已,却敢污蔑本宫疯了。你还不跪下谢罪!” “月香你这个贱婢!” 玥昭仪气得不轻。 一个被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奴才,竟然敢踩在她头上去! 月香对御前太监说:“你们都看到了,玥昭仪对我非常不满,所以想方设法污蔑我。皇上封我位分,她私下里对皇上很是怨恨,当着你们的面她都敢骂我,还不知背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御前太监可不想卷入两个宫妃的争斗中去。 见状立刻告辞,“奴才等人回去复命。” 一溜烟地走了。 玥昭仪气得命令身边太监,“给本宫将她捆起来!” “谁敢!”月香满脸狞厉之色,“本宫是皇上亲口封的贵妃,你们这些奴才,要是敢跟玥昭仪一起以下犯上,事后本宫一定会奏请皇上处死你们!” 玥昭仪的太监们有些犹豫。 真的没敢上前。 都在盘算,若是玥昭仪犯错,皇上未必会将她如何,可若是奴才跟着掺合,说不定事后会被砍了啊。 他们一犹豫,玥昭仪更生气了。 “给本宫动手!都愣着干什么,这个贱婢一定当不成贵妃。事后若是皇上责怪,本宫给你们担着!” 月香说:“有本事你们就听她的,直接杀了我最好。不过皇上刚刚宠幸过我,在我这里待了一个时辰才走。你们却回头就敢跟我动手,看来是要造反呢。等着抄家灭族吧,哈哈哈哈哈!” 玥昭仪的手下更加不敢动了。 玥昭仪自恃身份,又不能亲自和月香动手。 而且月香疯狂的样子也让她有所顾忌。 于是双方一时僵持下来。 结果没过多久,突然一群太监宫女涌了进来。 由刚才传旨的御前太监带领,呼啦啦全都跪在了月香跟前。 御前太监说:“启禀华贵妃娘娘,奴才刚才回去复命,皇上听了您这里的事情,特意命奴才去挑了一些新宫人给您送来,伺候您周全。” 话音一落,月香还没说话,玥昭仪气了个倒仰。 皇上! 竟然这样! 她来处置月香,皇上竟然给月香送奴才。那不就等于说,是他要让月香人多势众,反过来压制她吗! 那么她这个昭仪娘娘的脸面还往哪搁? 全皇宫的人都该知道皇帝不宠她,专宠月香了! 玥昭仪手脚都气冷了。 月香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皇上!臣妾谢谢你!” 她的笑声非常疯狂,笑容却是凄凉。 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她走到新送的宫人面前,一个一个看过去。 把那群宫人弄得胆战心惊,暗叫倒霉。怎么被派来伺候一个疯子呢? 月香此时,身上只裹着一件衣服,衣服里面就是空的,什么都没穿。 大片胸口露在外面,几乎就要走光。 小腿和脚也全露着。 披头散发,状似癫狂,谁看了都要吓一跳。 她盯着新宫人问:“你们,都是本宫的人了,知道吗?” “贵妃娘娘万福!奴才们明白,奴才们一定好好伺候贵妃娘娘!”众人瑟瑟的,异口同声。 月香哈哈大笑,伸出手,指向玥昭仪,“那么就让本宫看看你们的真心吧!去,把她给本宫拿下!” 啊? 众人顿时一惊。 玥昭仪可是在宫中很有权柄的人呐! 贵妃的等级虽然比玥昭仪高,但是……贵妃看起来是个疯子,能当几天贵妃?得罪了玥昭仪可要倒霉呢! 众人谁都没有立刻动弹。 玥昭仪冷笑,“月香,你还敢跟本宫挑衅!本宫倒要看看,谁肯听你的指挥。谁敢!” 月香也冷笑。 她走到御前太监面前,“看到了吗?你给我送来的这群宫人,他们都不肯听我的话呢。本宫非常不满意!本宫要去告诉皇上,就说,你敷衍了事,根本就不认我这个贵妃,送了一群窝囊废过来。” 御前太监吓了个半死。 疯了,都疯了,皇上疯了,这个女人也疯了! 可是他们一疯,就苦了当差的奴才们啊! 太监心想,要是这个女人真去告状,凭皇上现在的状态,肯定会问罪下来。 他可兜不住! 至于玥昭仪? 唉,先放在一边吧…… 反正最近皇上好像对昭仪不怎么上心。 “都死了吗!贵妃娘娘说什么你们听不见吗,还不爬起来做事!”他一脚一个,连续踢翻了几个新送的宫人。 宫人们一看御前太监发话了,那还等什么,就听贵妃娘娘的呗! 得罪了玥昭仪也没办法,要是不听御前太监的,现在他们就得被送到苦役司去。 “是是是,奴才遵命!” 正文 第409章 变态 一群宫人顿时冲上去,将玥昭仪手下的宫女太监都挤到一边去,反剪了玥昭仪的双手。 拿下了。 “干得好,呵呵,这才算是听话的奴才。那么,本宫就留下你们了。”月香拍手叫好,踱步到玥昭仪面前。 而玥昭仪的宫人一看这场面,不敢硬碰硬,都缩了。 并不是他们对主子不忠心,实在是最近皇帝的脾气太可怕,现在皇帝又晋升了疯子似的月香,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生怕被疯子杀了皇帝都不管。 玥昭仪气得大骂:“月香贱婢,你想干什么,你莫非还敢把本宫怎么样不成?” 又骂自己的宫人们:“本宫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竟然敢在关键时刻抛弃本宫!还不上来帮本宫将这群奴才赶走,等什么呢?什么华贵妃,呵呵,真是太可笑了!有谁能认她是贵妃?她一个月前还是一个下等的奴才,你们怕她做什么?” 玥昭仪平日里在宫里,其实一直是维持着和善的面孔。 很少当众大吵大闹发脾气。 在皇帝面前更是温柔和顺。 但是,今天,此时此刻,她是真被气到了。 而且也被皇帝对她的态度刺伤了。 感到伤心,更感到深深的恐惧。 她本也是奴婢出身,是皇帝早年的侍女,并没有煊赫的家世在背后作为支撑,靠的全是皇帝的恩宠。 她以为自己和皇帝相处日久,感情最深,所以就连当初的皇后秦丽雪,她也并没有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不同了。 皇帝竟然为了一个月香,公然和她作对,送来宫人支持月香跟她对抗。这对她来说,是非常非常危险的讯号。 她,莫名其妙地,似乎就失宠了! 而导致她失宠的源头,月香贱婢,还要当场对她动粗。 一时间,愤怒,恐惧,羞辱,茫然失措……种种感受交织在一起,导致一向形象体面的她,也开始失态,开始大喊。 “月香,你可知道本宫在皇上心中分量有多重?你要是敢动本宫一下,日后皇上绝对不会饶了你,你最好想清楚!” 眼见着自己手下的宫人依然缩在后面,任凭她怎么喊怎么骂也不肯上来帮忙,玥昭仪心里越来越没底。 难道今日真要被月香这个奴才羞辱吗! 月香上前,哑着嗓子嘿嘿一笑。 伸出手,猛然一把抓住了玥昭仪的头发。 “你说我是什么?’一个下等的奴才’?哈哈哈,我这个’下等的奴才’,难道不是你亲手提拔上来的吗?昭仪娘娘,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在花房里挖土抬水,做那些下贱的活呢!现在,你却跟我说,我不过是一个贱婢?让他们不要怕我?哈哈哈哈……” 月香死死扯住玥昭仪的头发,将她精心梳成的发髻都扯乱了,扯得玥昭仪放声叫痛。 “快放开我,快放开我,你这个……啊!松手!好痛……” 玥昭仪陡然一声尖叫,眼泪飚了出来。 因为月香竟然使劲一拽,把她的头发拽下来一大把! 多疼啊! “昭仪娘娘,您说,没有人肯认我这个贵妃吗?哈哈哈,我看,是没人肯认你这个昭仪了吧。连你贴身的宫人都不肯救你呢。呵呵!本来我以前在你身边的时候,没少被她们明里暗里地欺负,我就该找她们算账!不过,看她们现在这么识相,我倒是可以将她们暂且放过。听着,你们几个!” 月香用手指着玥昭仪的近身侍女们,“跪下来,每人给本宫磕十个响头!本宫就既往不咎饶了你们!听见没有?” 几个宫女有点迟疑。 害怕是害怕,但是…… 若真的公然在自家主子面前,朝另一个主子磕头认错,那么…… 她们可就真是背主的奴才了! 背主的奴才,人人唾弃,在宫里不会再有容身之处。 然而月香根本就没有耐性等她们做决定,见她们犹豫不动弹,立刻吩咐自己的人,“去,随便拖一个出来,绑在柱子上,给本宫狠狠打!” “是!” 新送来的宫人们长了记性,一听吩咐立刻就照办。 从玥昭仪的侍女之中挑了一个出来,解下她腰间的绦带,很快将她绑在了廊下的柱子上。因为手边没有鞭子棍子,现去找又怕贵妃不耐烦,所以直接开始扇耳光。 扇的那个侍女满嘴流血。 玥昭仪看得眼睛发红。 她的侍女挨打,丢的可是她的脸。 “月香,你在作死,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月香哑着嗓子大笑,“我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报应?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 她再次逼问玥昭仪的侍女:“你们几个,到底磕不磕头?是不是也想挨打呀?” 就见玥昭仪的其他几个侍女脸色一白,一个一个,纷纷跪在了地上,开始磕头。 “贵妃娘娘饶命!” “贵妃娘娘恕罪,请您饶了我们吧,饶了昭仪吧!” “贵妃娘娘开恩哪!昭仪娘娘以前对您很好,请您顾念旧情,放过她吧!” 她们虽然低头服软,但是还是记得给主子求情。 月香不满意,眼睛一瞪,“你们还敢护着她?看来是真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啊。来人啊……” 新送来的宫人们立刻上前,随时准备动手。 吓得玥昭仪的侍女们连忙改口。 “贵妃娘娘息怒!奴婢不敢了!” “贵妃娘娘开恩!” 再也不敢替玥昭仪求情。 月香见状冷笑,“一群贱骨头!原来这世上是没有天理的,谁的位置高,谁手段狠,世人就怕谁。呵呵,玥昭仪,你现在还不服么?” 玥昭仪啐她,“呸!本宫从来就……”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惨叫。 月香将她的头发扯下更多来。 “呸!”啐了回去,月香扯着头发把玥昭仪掼在地上,“贱人,死到临头还敢跟我摆谱!你以前,不过是在利用我而已,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我也是在利用你,借着你的手飞上枝头罢了。现在皇上宠爱的是我,不是你,就问你服不服!” 月香抬起赤着的脚,狠狠踩在玥昭仪脸上。 她的脚本来带着血迹,现在血迹干了,混合着尘土,脏得不成话。 一脚下去,把玥昭仪的脸也弄脏了。 玥昭仪跌落尘埃,被月香踩着,被宫人按着,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一辈子的脸面,全都在这一刻被丢光了! “月香你干什么,你到底要把本宫怎样……”她的语气终于弱下去。 月香使劲在她的脸上碾动脚掌。 “本贵妃什么也不想干,就是想把以前想做却没做过的事情,统统做一遍。玥昭仪,本宫已经想这样踩着你,想了很久了。呵呵呵呵……” 玥昭仪被越踩越厉害,已经不能说话。 月香踩着她,仰天大笑。 沙哑撕裂的笑声在灭华宫上空回荡。 惊飞了一群群鸟雀。 最终,玥昭仪被人从灭华宫抬了出去。 身上全是伤。 都是月香亲自动手,用翎羽掸子在她身上抽打出来的。 而那个被绑在柱子上扇耳光的侍女,也随后被月香丢进了苦役司。 没多久,全后宫都知道了灭华宫发生的事情。 更知道了,月香成为了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位贵妃娘娘。 按照楚国的惯例,贵妃册封是需要进行仪式,授予贵妃金宝金册的。 但是皇帝并没有吩咐给月香置办册封仪式。 底下的宫人们恨不得离月香越远越好,所以也没有人替她提醒皇帝。 所以月香这个贵妃,到底落没落实,还不定准。 可是灭华宫上下已经人人喊她“贵妃娘娘”。 没人敢触怒她。 也不敢往她跟前凑。 月香收拾了玥昭仪之后,一直一个人呆呆坐在卧房里,手里捏着一把尖锐的剪刀。 随时准备受死。 她疯狂了一回,借着惩罚玥昭仪发泄心中长久以来积累的怨气,后果如何她不知道,毕竟她是平白欺负了高位宫妃。 她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因此惩罚她。 若是皇帝下旨问罪,那么,不用皇帝动手,她自己先一剪子戳死自己。 绝对不会再受皇帝的折磨! 白天被皇帝按在床上凌虐的画面,一幕幕在她脑海之中翻转,挥之不去,噩梦一样侵蚀着她的神经。 她已经崩溃了。 皇帝不举的毛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身体有毛病,皇帝就越发变态。 在她身上施展各种她闻所未闻的手段,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她木然看着穿衣镜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那张脸,曾经让她觉得很幸运,因为她就是因此得到皇帝垂青的。 可是,现在,她却深深厌恶。 要是没有长这样的脸多好! 也就不会和秦韶华搭上关系,不会被皇帝虐待了! “秦韶华,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为什么会让九五之尊为你这样疯狂!” “他得不到你,他就凌虐我。” “我为什么要替你承受一切!这本来都该是你承受的,凭什么,凭什么要落在我身上……” 月香盯着镜子喃喃自语。 等待着被降罪的旨意。 枯坐到天明。 却没想到,并没有等来。 皇帝没有惩罚她。 反而在第二天一大早,派人送来了很多珠宝绸缎。 这变态的恩宠,让月香感到深深的恐惧。 正文 第410章 爱干不干 而皇帝这样的行为,也让他在朝堂上受到了更多的指责。 头一天他给月香封了贵妃,月香把玥昭仪打半死的消息,就像坐着火箭一样迅速传出宫门,传播到楚国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乃至大街小巷。 到了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更多的奏折堆积到皇帝面前。 他被弹劾得更惨了。 除了上书请求他颁发“罪己诏”的人又多了一倍,更有人把月香封贵妃的事情搬上了台面来说。 “陛下!您怎么可以让一个出身低微的粗鲁女人,做上我大楚贵妃的席位!”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痛哭流涕,早朝刚开始就跌倒在御阶之下,放声高呼。 皇帝的脸色顿时就青了。 怎么,这群该死的狗奴才,不过都是他夏侯家的狗而已。竟然一次又一次触怒他,挑衅他,难道都想造反吗? 昨天让他下“罪己诏”还不成,他回自己后宫里去宠爱一个女人,又触动了他们哪根筋? “御前失仪,你给朕滚出去!” 皇帝当场就发了火。 罪己诏的事情他不好发火,难道为了女人,他还要忍着吗? 可是没想到这个老臣不但不肯走,还咚咚用脑袋在地上碰,好像要把自己当堂碰死一样。 “陛下!陛下请听老臣一言哪!陛下,我大楚立国时间并不长久,几代帝王兢兢业业守护的这座江山,可万万不能有所闪失啊!您这段时间做事是越来越让臣民寒心了。上一次您在街上策马踩死民妇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了结,楚京之内民怨沸腾,您可知道?” “陛下,还有罪己诏的事情,您到底考虑好了没有?昨日朝堂上众臣的建议,您回宫之后难道没有好好思索吗,为什么会去宠幸女人,而且还把那个女人封了贵妃?陛下,臣听说那女人得了贵妃的位分之后就开始胡作非为,连玥昭仪娘娘都给打了。” “玥昭仪娘娘可是跟随了您多年的人哪!一向贤良淑德,还帮着协理六宫琐事,口碑甚好,而且是那个女人的旧主,她怎么能够如此狠毒,无缘无故将玥昭仪……” 老臣喋喋不休。 皇帝听得越来越生气,暴怒着打断了他的话:“你给朕住口!胡言乱语!你是要把朕从这御座上赶下去吗!” “陛下,臣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臣都是为了我大楚江山考虑,为全国万万百姓考虑啊!” “呵呵,朕看你就是居心不良,想要造反。”皇帝大袖一挥,“来人,给朕把这个不知所谓的老东西拖出去!杖责五十!” 御座旁边的禁卫立刻出列两人,朝那老臣走去。 老臣以头抢地,“陛下,陛下!老臣我生死无所谓,但是您一定不能让大楚的江山毁于一旦,一定要仔细反省自己的过错,重新唤起百姓对您的爱戴啊!” 他被两个禁卫拖起。 口中却还在大喊。 “陛下!李大人一片忠心为国,您不能这样惩罚他!”一个朝臣出列,拦住了禁卫的去路。 “陛下请三思!”更多的人走了出来,为老臣助威。 此时,因为睡觉睡过头,迟到了的建恒王从殿外匆匆进来。 “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议政,全都大呼小叫的?本王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喊声了,成何体统!” 建恒王一路走到御阶之下,坐在一把侧放的椅子上。 他自从成为了辅政王,在朝堂上就可以坐着了。是除了皇帝之外唯一可以坐着的人。 落座之后他呵斥拖动老臣的禁卫,“还不快把李大人放开!你们怎可对功勋老臣无礼,谁给你们的胆子!” 皇帝铁青着脸,“是朕的吩咐。建恒王,难道有人对朕不敬,你也要支持他?” “陛下息怒。”建恒王坐在椅上微微欠身,算是行过礼了,脸上却一点都没有恭敬的态度,“李大人向来为国为民,对皇族更是忠心耿耿,是不可能对您不敬的。想必,是您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吧?我听说陛下昨日封了一个疯子女人做贵妃,皇上,罪己诏上是不是要多加这一条呢?” “朕的女人,朕想封她不行么?” “当然不行。陛下,虽然后宫都是您的,臣子们无权过问,但是昭仪以上的高位嫔妃都不仅仅关系到后宫,也关系我大楚的政局。特别是贵妃,位同副后,您怎么能够让一个疯子做贵妃呢?依我看,您这样的胡乱行为,实在不适合做皇上。不如下了罪己诏之后,您在宫内好好反省,把政务都交给臣子们处理吧。” 建恒王和皇帝的争斗已经达到了白热化。 见面说话也不留情面了。 建恒王今天够狠,直接建议皇帝退位。 “陛下,请您下诏,陈书己过!” 皇帝岂能听他的。 于是两派朝臣又一次在朝堂上对立起来,激烈争吵,最后发展到大打出手。 什么国体全都不要了。 简直就像是街头两个帮派在斗殴。 人家混混斗殴好歹还占一个爽字,而这些朝臣,养了一身的肥膘,打起架来距离爽字就很遥远。 场面非常难看。 最后是支持皇帝的人少,被打得落花流水。 皇帝又一次被占了上风的朝臣们逼迫下诏认错。 他再次拂袖而去。 回后宫去了。 等次日的早朝,又是一番争斗。 如此三番,消息就传到了正在北方行军的齐王耳朵里。 齐王已经带兵打了几次小小的胜仗。 正是全军气势如虹的时候。 看到京城送来的快报,淡淡一笑,“罪己诏还是要下的,这个,没得商量。” 秦韶华这才知道,原来朝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罪己诏事件,是这位大boss在背后捣鬼啊! 坑皇帝不浅! “夏侯夜你还能再损点吗?” “能。” 好吧,王爷你赢了。 秦韶华耸耸肩。 按理说也是皇帝自讨苦吃。 谁让他没事闲的,非要把齐王弄到北疆来顶风冒雪? 害人就要有被报复的觉悟。 而被齐王这种腹黑阴险的人报复,那是几辈子的噩梦。 只听齐王还在那里吩咐传消息的人,“让他们动作快一点。时间已经拖得够久,该做的戏也做完了,现在皇帝小儿失了民心,又自作孽,是时候让他歇歇了。” 秦韶华听着,就知道皇帝肯定要完蛋。 可怜,当上皇帝才几天呀,也不知摸清楚皇宫里究竟有多少间房子没,这就要告别皇位了。 送消息的人迅速离开。 秦韶华问齐王,“你是不是打完仗就要回京去?” “不一定。” “那你让皇帝下台了,你又不回去,谁接他的班?难道让建恒王?”不要开玩笑吧!建恒王跟皇帝半斤八两,也不是什么好人。 齐王反问,“谁说本王要接皇帝的班了。” 咦? 难不成你还要一辈子屈居于皇帝之下? 秦韶华听不懂了。 齐王笑笑,“本王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帝。那个位置,本王不感兴趣。” “可是依你的本事,若是不当皇帝让别人当,那么无论谁上台,都会把你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猜疑心最重的行业。 没有哪个皇帝会允许底下有一个人,能够比他的威望更高,本事更大,还有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身份,分分钟能赶他下台。 那必须不能容忍。 所以现在的楚国皇帝夏侯子黎所做的事情,将齐王送走,不过是天子排除异己的常用手段而已。 赶走夏侯子黎,下一个上台的会怎样? 未必会安心让齐王存在于世! 也许比夏侯子黎还不如呢。 齐王却说:“当皇帝,天天要上早朝,日日要批奏折,能有多少时间吃喝玩乐?本王不干。” 吃喝玩乐…… 问题是你不当皇帝也没有吃喝玩乐啊。 不是经常忙成狗一样。 秦韶华就问他:“那你辛辛苦苦带兵打仗,千里迢迢转战疆场,打下安稳的太平年景了,难道让别人坐享其成?别人可未必念你的好呀,反而上台之后要先削了你的兵权才放心!” “本王的兵权,是那么好削减的么?”齐王将秦韶华搂在怀里,“放心吧,本王不做皇帝,本王还要跟王妃游历天下呢。” “当皇帝也不妨碍你游历天下。” “反正不干!本王不喜欢上早朝,只喜欢搂着王妃睡懒觉。” “……” 爱干不干! 秦韶华才懒得劝他。 楚国又不是她家的,她瞎操个什么心! 不过是随口提醒他一声罢了,要提防当皇帝的人。 不过看他这态度,想必心里已经早有了一番盘算。 秦韶华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 信门那边,也给她送来了京里的消息,她也知道楚京和皇宫之中的事情。 而且因为宫里有秦丽雪玥昭仪等人被她控制,手下送来的宫中消息,比齐王那边的还要多。 秦韶华对宫里一切一清二楚。 皇帝对月香的凌辱,月香对玥昭仪的凌辱,都被她知晓了。 “给玥昭仪换解药吧。”秦韶华吩咐。 “是!” 于是,没过几天,正在养伤的玥昭仪就拿到了最新的龟纹丹解药。 她的解药需要定期服用,但是这一次的药丸,和每次都不同。 她感到很奇怪。 正文 第411章 专门与朕作对 前来送药丸的人,玥昭仪也不认识。 说起来,虽然解药吃过几次了,但是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送药的人。每一次,都是解药直接放在她的梳妆台里,让她感到毛骨悚然,总觉得自己时时刻刻被人盯着,时时刻刻都能被人闯进卧房杀掉似的。 对秦韶华的恐惧也就在无形之中,越来越深。 而这一次送药的人露面,也让她非常害怕。 “你……你是谁?”玥昭仪露出惊骇的表情。 因为身上有伤,躺在床上不好挪动,她只能干巴巴瞅着来者,逃不掉。 送药的人穿着一身宫女服侍。 看衣料和配饰,应该还是一个下等的宫女。这皇宫之中人数众多,玥昭仪没见过的下等奴仆就更多了。 她看了又看,确定自己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对方年纪不小了,看上去应该会有四五十岁吧,相貌平平,脸上还有皱纹。 “昭仪娘娘不要害怕,我虽然是奉命前来,但是对您绝对没有恶意。”宫女说。 玥昭仪防备地望着她。 宫女就笑着解释,“我若是想要害您,根本不用现身,给您在梳妆台里放毒药吃就好了。” 梳妆台? 玥昭仪这才知道,原来给自己送药的人一直就是她。 “你想做什么……” “昭仪娘娘,您看这次的药丸,和之前的都不相同。您知道为什么吗?” “不……不知道。”玥昭仪心想,难道又要给我下毒不成?我现在这个狼狈样子,失了恩宠,失了面子,半死不活的,墙倒众人推,连秦韶华也要来踩一脚吗? 却听宫女说:“娘娘不要惊慌,这颗药可是好宝贝。” “……”不信。 “娘娘,您只要吃了这一颗药,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你……你说什么!秦韶华要杀了我吗!” 玥昭仪直接想到了赐死一节。 世上有什么良药能让人永远不担心?唯有杀人的毒药了。 死了,一了百了,当然不用担心,不会再有世间任何烦恼了。 “呵呵。”宫女轻笑,“娘娘误会了。我们主子可是心肠厚道的人,怎么会对您落井下石。您虽然以前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可是后来也帮了她不少忙,她怎么会害您呢?” “有话快说吧。不要跟本宫绕弯子了。”玥昭仪躺在床上万念俱灰,真没心情猜来猜去。 宫女将解药举到了她的眼前,“这是一颗解毒药,是彻底的解药。您吃了它,身上的毒就解开了,以后再也不用定期服药。” “什么?” 玥昭仪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秦韶华为什么突然给她送这样的药! 真的假的? 秦韶华要放过她了吗? “娘娘,这颗药您要是喜欢,就拿了去。若是不喜欢,我也可以继续给您提供以前的药。” 玥昭仪听出话里有话。 她是聪明人,立刻就问,“你们主子需要我为她做什么事?” “好说。只要您答应,以后若是有需要,您会帮忙对付皇上就好了。” “……” 玥昭仪半晌没吭声。 对付皇帝。 唉,秦韶华果然是对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啊。 她这才失宠几天? 秦韶华就开始来挖墙脚拉拢她了。 赤裸裸的阳谋啊! 就是看她现在情况不好,逼着她投靠。 可是,玥昭仪发现,自己竟然心里并不是太难受呢。 本来,被人拿着解药胁迫,是会恼火的。 可是听了秦韶华的要求,她不但不恼火,反而有一点点小小的兴奋。 对付皇上…… 对付皇上! 她突然有了一种复仇的快感。 “我答应!”她勉强撑起了身子,坐起来。 身上伤口顿时一片撕裂的疼。 疼得她直冒冷汗。 这都是月香的杰作。 而月香之所以能这么欺负她,完全都是皇帝的默许和支持。 皇帝,在那一天里,让她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羞辱。 虽然他是她的男人,她的天子,决定她命运的人。 虽然多年以来,两个人也有恩爱的时候。 但是,一切,一切,都抵不过那一天,月香的一顿抽打。 被践踏到泥土之中的人,总是会想着报仇的。 玥昭仪望着送药的宫女,眼睛发光,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我答应帮着你的主子对付皇上。这颗解药,不给我也行,我也答应!” 宫女笑了。 “昭仪娘娘真是爽快人。相信,我们以后和娘娘的合作,会非常愉快的。” 玥昭仪说,“我有求必应。只要我能办到,绝对义不容辞。” “好。那么奴婢先多谢娘娘了。”宫女笑呵呵的,作势行了个礼。 “不过,你们也要为我保密,最好不要走漏风声,让旁人知道我们在合作。”玥昭仪压低了声音补充,“我个人的安危倒不要紧,反正我现在已经这么惨,死了正好。但是,我还是想多活一些日子,早点看到坏人不得好死。所以,请你们保护我!” “这个自然。娘娘放心,没有人会知道您在帮我们。另外,说到坏人不得好死,为了表示我们与娘娘合作的诚意,华贵妃那里,您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什么都没有最后一句话管用。 玥昭仪顿时一阵激动。 “你们要对付月香是吗?” “呵呵,月香顶着一张和我们主子相似的脸,却不肯安分守己。自作孽不可活,相信她的结局已经不远了。” 宫女微笑着说。 玥昭仪哈哈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个不停。 她太高兴了。 也觉得太嘲讽了。 月香,贱婢,你刚刚得意了几天呢?就要完蛋了! 让你再欺负本宫! 本宫会好好活下去,而且体内的毒都解了。而你,等着秦韶华收拾你吧! 宫女留下解药,行礼告辞,“娘娘以后若是有事想找我,可以去御湖边的小花园。我是那里看园子的人之一。” 原来是下等的杂役宫女。 怪不得没见过。 玥昭仪却不敢怠慢这个杂役,含笑告辞,送她离去。 然后玥昭仪就在自己的宫里继续养伤,一面心心念念盼望着月香出事。 然而等了一天没有动静。 两天,还是没有动静。 月香不但没事,反而越来越嚣张了。 因为皇帝对她的恩宠日益升级,达到了宫里任何嫔妃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皇帝好像把月香当成了亲娘一样供着。 哦,不,不是亲娘,皇帝对亲娘太后并不怎么好。 是把月香当成了菩萨一样供着。 天天必须上贡。 不是珠宝翡翠就是列国奇珍,一大批一大批的往灭华宫里送。 月香成了宫里最得宠的女人。 而是皇帝特别纵容她,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全力支持。 宫里的嫔妃们都快眼红死了。 但是她们只是嫉妒,并不羡慕。因为皇帝对月香的折磨也是人所共知,每天灭华宫里都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才不过几天而已,月香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形销骨立,像鬼一样。偶尔出去外面晃一晃,不用发疯,单凭外形就能吓坏不少人。 而且,作为宫妃,月香竟然还得到了出宫的权利。 她说她想出宫去逛街,说自己进宫许多年已经不记得外面什么样子了,皇帝就真的允许她出去。 月香就真的出了宫,顶着全宫廷嫔妃们的嫉妒,大摇大摆出去了。 足足在外面逛了一天,宫门快落锁的时候才回来。 而且拉回来一马车东西,都是在街上买的。 竹篮子,糖人儿,风筝……全是不值钱的,宫里却很难见到的小玩意儿。 她把东西带回自己的寝殿里面,一样一样摆在地上,摆满了整个房间。 然后她就坐在一堆东西中间唱歌。 唱她小时候在家乡听过的童谣。 一边唱,一边哭。 疯癫的状态把宫女们都吓得躲在外面,不敢近前。 结果第二天,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月香在外面杀人了! 第二日早朝专门有臣子上书启奏,让皇帝治罪月香。因为她在街上买东西的时候,嫌人家和她抢同一只风筝,竟然把对方给当场打死了! 因为是宫妃,身边有禁卫保护着,当街巡逻的官差不敢妄动,只能回去报告上官。 所以月香并没有当场被捕,反而又摇摇晃晃逛了半天街,才回宫。 “皇上,您随便册封一个疯女人做贵妃,而且不听臣子们的忠言逆耳,坚持宠爱于她,现在她做下这样天怒人怨的大事,如果再不处置,恐怕会民心尽失,天下大乱啊!” “陛下请废了这个贵妃,将她投入官府问罪,不然民愤难平!” “陛下,千万不能再固执下去了!” 臣子们纷纷上来劝说皇帝。 皇帝只是冷笑,“华贵妃出宫时路遇刺客,禁卫当场将刺客打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你们颠倒黑白,专门与朕作对!” “陛下,那怎么是刺客呢,死的人可是一个老太太,是给孙儿买风筝的!试问一个老太太怎么会做刺客?” “怎么不会?”皇帝就是要护着月香。 他宠幸的女人,不允许任何人指手画脚! 可是他这边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不做退让。 却不知道,在深宫之中,已经发生了会让他暴跳如雷的事情! 正文 第412章 你可以自尽 清晨,薄雾。 楚京之中,已经开始有了淡淡初夏的热意。 而在深深的内宫里,花红柳绿的时节已经过去,成了绿叶成阴子满枝。 灭华宫里花木更比别处繁多,放眼望去,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期间夹杂着点点尚未开败的晚春花朵,一切都是蓬勃的生机。 然而这种宫殿的主人,却是整日死气沉沉的。 连带着整座宫殿都弥漫着死气。 偌大的宫院里听不见任何欢声笑语,甚至连宫人们说话,也是压低了嗓子嘁嘁喳喳,好像声音大一点就会被魔鬼发现捉了魂去似的。 没错,宫人们就把这里的主子,华贵妃月香,当做魔鬼。 月香整日情绪不定,明明看着她好好的时候,突然她就会暴跳起来发脾气,然后身边有谁,就会把谁痛打一顿。下死手打,要不是她体力不够,每次都能把人打死。 所以无论是灭华宫里原本的宫人,还是后来册封贵妃之后新进送来的宫人,基本上人人身上都有伤痕,没有谁能逃过她打骂的。 因此大家全都尽量躲着她。 能不在她跟前伺候,就不伺候,躲得远远的。 昨天主子出宫回来,坐在卧房里头唱了一夜的歌,到天明时分才没了声响。宫人们就知道,主子娘娘这是唱累了,睡着了。 他们也是跟着心惊胆战了一宿啊。生怕主子唱着唱着突然抓了谁去撒气,所以谁都没能安稳睡觉。 终于,见主子睡了,宫人们留下两个在殿外廊下值班的,剩余的全都跑回下人房里补觉去了。 不趁着华贵妃睡觉的时候休息,他们日夜都要胆战心惊,早晚要被吓死的。 而这两个值班的,也是站着打瞌睡。 后来实在熬不住了,站着打盹会有摔倒的危险,于是她们就蹲下去,靠在门柱上,睡着了。 灭华宫内外一片静悄悄。 除了鸟雀鸣虫偶尔发出叫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所以当院子里突然轻飘飘落下一个人,无声朝殿门靠近的时候,两个值守的宫女也没有看见。 她们正睡得香甜,口水都流出来了。 那个人身穿一身低等太监的棉布灰衣,脚下落地无声,鬼魅一样轻轻走进了殿门。 却发现,殿门之内的厅堂里,还有一个人! 这灰衣太监脚步停住。 立刻以戒备的姿态站住,眯起眼睛打量对方。 对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也在仔细打量他。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戒备地看了一会。 突然,宫女先开口说话了。 “你是谁派来的人?” 灰衣太监反问,“谁派来的不重要,你来做什么?” 宫女微笑,“来杀人。看你神色,我料着你也是此意吧?” 灰衣太监更加仔细地观察宫女的表情,判断她说话的真假。 半晌才回答,沉声道:“正是,我来杀人。” 宫女就说:“那么我们就是同一个目的了。不如,这杀人的事让我来做?杀一个这样的家伙,不需要浪费那么多人。你说是不是。” “我奉命而来,岂能假手他人。” “我也奉命而来,不能把机会让给别人,否则回去不好交代。” “那么说不得,到底该谁动手,咱们只好手底下见分晓了!” 灰衣太监肩膀一矮就要抢上出击! 为什么说了这半天话才动手,盖因他察觉这个宫女功夫不弱,如无必要,当然不能贸然动手惹事。 可是两个人谁都不肯相让,当然只有动手一途! “等等!”宫女喝道。 “等什么?难道你要把人让给我杀?”灰衣太监暂时停住了前扑的趋势。 宫女说:“我只问一句。你是不是齐王府的人?若不是,咱们就动手见分晓。” “若我是呢?” “拿出证据,我就让给你来杀。” 杀一个月香这样的人,齐王府的人手不怕泄露自己身份。 这灰衣太监将手伸入怀中,一边戒备对方突然动手,一边慢慢掏出一块黝黑的小铁牌。 朝宫女一晃,说,“我正是齐王府的。” 宫女呵呵地笑了,“那么一切好说。我们不和王府的人争,你来吧。请。” 她做出请的手势,指了指月香睡觉的寝殿卧房。 灰衣太监朝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止步问道:“你是哪里的?” “一家人。我们主子姓秦。”宫女笑着说,“你去吧。我告辞。”转身就朝外走。 灰衣太监一听,反而改了主意。 “原来是王妃的人?” “是。”宫女也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玉色的小木牌。 灰衣太监看一眼木牌,确定了对方身份。 抽身就走,“任务交给你了。王爷有过吩咐,任何事遇到王妃的人手,都不许相争!”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外。 不见了。 宫女收起木牌,摇头笑了笑。 杀个人,还谦让来谦让去的,也是好笑。 不过既然对方相让,她欣然接受就是了。 反正无论是谁杀,月香今日都得死! 两个人在厅堂说了这半天话,声音都是极低,凭着自身超强的耳力才能听见对方声音的。所以他们说话,其他人根本听不见。 周遭一直还是静悄悄。 没有人被惊醒。 宫女转身,朝着内殿卧房走去。 像那个灰衣太监一样,也是脚上落地无声,鬼一样飘了过去。 若是江湖人见此情景,就知道她是一个轻功非常好的一流高手。 宫女走进卧房。 眉头暗暗一皱。 真是乱! 就见月香穿着单衣,衣衫凌乱地躺在地上,蜷着身子正在沉睡。 睡梦之中,眉头也是紧紧皱着,一脸凄惶。 手脚还不时抽动两下,神情紧张,显然是在做噩梦。 在她身周,摆满了乱七八糟的各种小玩意儿。草编的螳螂,竹篾做成的小巧的花篮子,拨浪鼓,小风车……放眼看去,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低等货色,是宫里绝对不会有的,民间百姓用来哄孩子的玩物。 全是她昨天出宫之后,在大街上买了,让人拉回来的。 她就躺在一堆玩物中睡觉。 瘦骨嶙峋,形状十分可怜。 裸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全都有深深浅浅的伤痕。 是皇帝每一次“宠幸”她留下来的。 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放开我!啊!”突然她在睡梦之中叫了出来,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宫女走到她跟前,伸出脚踢了踢她。 “华贵妃,起来吧。” 月香顿时就惊醒了。 “啊!皇上!别碰我!”她将身子缩成一团,拼命朝后退。 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惶恐。 原来是梦到被皇帝折磨了! 宫女冷冷看着她,“我不是皇帝。” 月香好半天才清醒。 揉了几次眼睛,认清跟前的人。 “你是谁?你是我宫里的人吗?”她一时想不起来。 宫女说,“当然不是。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月香听了,先是一愣,继而,竟然没有大喊救命。 反而认真地盯着宫女看了看,然后,扯起嘴角。 竟然笑了! “哦,你是来取本宫性命的呀。哈哈哈!”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小心躲避着地上的玩物。 不过脚掌还是踩在了一架木头雕刻的小推车上,铬了一下,疼得她差点摔倒。 她却不关心自己的脚,反而连忙把木头小车扶正,摆摆好。 然后这才重新直起身子来,和宫女说话。 “你来杀我,想怎么杀呢?用刀吗,还是别的办法?” 她一点都不着急。 宫女目光落在她的腰间。 那里束缚着宽宽的腰带,寻常人可能不会注意,但是逃不过宫女的眼睛。 仔细看,会看到腰带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凸起。 是剪子的形状。 “你要自尽么?用你身上那把剪刀。”宫女说。 月香下意识摸了摸腰带,摸到剪子,就顺便掏了出来。 “被你看见了?这是我一直藏在身上的,以备不时之需。我可不想被折磨死,要是皇上想杀我,我先自己戳死自己就是了。” 她试探着把剪子锋利的尖端,朝着心口比划。 宫女说,“你可以自杀。动手吧。确认你死了之后我再回去。” “好。”月香高高举起剪刀。 作势要往胸口插。 宫女倒是奇怪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派来的,是谁想要杀你呢?” 月香哈哈一笑,“问了有什么用。总归是这宫里嫉妒我的女人呗!无论谁派你来,我今日心情好,都遂了她的愿。告诉你,我现在不想活了。你要是再早一天,昨晚来杀我,我都未必会乖乖就范,算你运气好。” “那你为什么单单现在不想活?” “因为我发现,活着也没有意思啊。” 在宫女的追问下,月香好像起了谈性,把剪刀放下,开始和宫女解释。 “你看见没有,这满地的东西,都是我特别特别喜欢的。我小的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街上的玩物,我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玩。后来被卖进宫了,一直在做脏活累活,出不去宫,也没有机会得到它们。我特别特别想买一屋子玩物,幻想着要是能睡在玩物堆里,那该有多幸福。” 正文 第413章 秦韶华是个贱人 月香露出小孩子一样的表情,望着满地的玩物呆呆发笑。 继续絮絮叨叨地对宫女说着。 “所以我根本不喜欢皇上赐给我的金银珠宝,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些。虽然一车玩物的价钱都抵不上我一只耳环,买回来也会被宫里的人嘲笑,但是,我喜欢呀!” “可是你也看见了,我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真的实现了愿望,睡在它们中间的时候……突然发现,并没有那么幸福啊。真的,我昨天晚上坐在玩物堆里,前后左右被它们围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剩了,愿望实现了,但是我的心……却一下子就被掏空了!” “我的一辈子,好像都在幻想拥有它们。可是拥有了之后也不过如此罢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为什么要忍受皇上痛苦的折磨,苟活在这世上呢?就算我能够为所欲为,想打谁就打谁,连玥昭仪都被我踩在脚下,可是,我一点也没开心。” “没意思,特别没意思。我不想活了。你等着,我这就死,你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月香再一次高高举起剪刀,咬了咬牙,低头看看心口。 蓄积一剪刀戳下去的勇气。 她深深地呼吸。 虽然生无可恋,但是寻死,还是需要勇气的。 宫女并不阻拦她,只是说:“你愿意自己死最好。免得我动手。不过,为了让你死个明白,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月香随口一问。 她继续盯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呼吸,蓄积勇气。 宫女告诉她说:“我可不是嫉妒你的宫妃派来的。” “那你是谁派来的呢?” “说起那个人,我想,应该是让你又爱又恨的吧。” 又爱又恨? 这世上还有谁能够让她又爱又恨? 月香陡然停住了动作,一脸吃惊。 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人。 紧紧盯住宫女,“难道是……是她!是不是秦韶华?你是不是秦韶华的人?” “是。” “……” 月香顿时脸色惨白。 身子摇晃,踉跄了两步,一脚踩在刚被她扶好的木雕小车上。 崴了脚,摔倒在地。 杂坏了好几样玩物。 可是她这回一个也不管了,任凭它们坏的坏,碎的碎。 “她要杀我?秦韶华要杀我?她有什么资格杀我!我现在这样都是她害的!” 月香死死望着宫女,满脸都是痛恨的神色,“我现在这样,完全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长了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孔,玥昭仪那个贱人怎么会提携我,皇帝又怎么会折磨我!都是她害的,都是她!” 她把剪刀从胸口挪开,反而调转尖头,对准了宫女。 手臂不停地挥舞着。 从生无可恋的无所谓状态,一下子就爆发了。 变得癫狂起来。 宫女皱起眉头,刚刚因为她的叙述而生起的点点怜悯之心,瞬间消失。 不屑的冷笑:“月香,你现在不想死了吗。难道,还要找我家主子报仇不成?” 月香大喊:“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恨不得将她身上的肉,一块一块都咬下来!我恨不得,将她那张和我一样的脸,一刀一刀划得粉碎!她顶着我的脸,就是最大的罪恶!” “你倒是怪起别人来了。明明是你长得像我们主子,倒怪她长得像你!就凭你的身份和地位,你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 月香根本不听宫女的反驳,只是红着眼睛叮问,“她在哪里,秦韶华现在在哪里?她是不是还在北方呢,还活着吗?她死了才好呢,她怎么不死!她不敢来见我,就派你来杀我,她是一个贱人!” “啪!” 宫女身形一晃,眨眼之间就站在了月香面前。 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闭上你的臭嘴!敢侮辱我家主子,恐怕你是没有自尽的权利了,要由我来动手。” 宫女的脸色完全沉了下去。 脚尖轻轻一勾,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就把月香死死攥在手中的剪刀给踢飞了。 月香的手指也被踢断了两根。 疼得她捂住手指,在地上打滚。 值守在殿外打盹的两个宫女,总算是被屋里的动静惊醒了。 侧耳听听,好像是贵妃娘娘在骂人呢! 贵妃娘娘又在发脾气吗,真可怕!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很恐惧,不约而同地决定了……不进去! 除非贵妃娘娘点名要她们伺候,否则就当没听见。 绝对不能进去送死。 于是月香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孤身面对着秦韶华麾下的宫女。 这宫女冷冷地看着她,说道:“本来不想和你废话这么多,像你这样的人,一掌打死也就是了。不过是看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可怜,才和你多说了两句,让你在临死前倾吐一下心中的郁闷而已。可你不但不珍惜,还口无遮拦骂我家主子,这就是自作孽了!” “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我家主?虽然是因为长得像她,你才受宠,受折磨,但是要不是你一开始有做宫妃的奢望,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会有后来种种吗?你受罪,不过是因为你贪婪!” 月香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咬着牙,继续骂人。 “呸!你家主人又算什么东西。她当年在宫里做苦役的时候,还不如我呢!我好歹是花房的人,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受人作践。她呢?她在苦役司,是宫里最贱最贱的奴才!她不过是巴上了齐王殿下才得以翻身,齐王殿下既然能喜欢她,难道就不能喜欢我么?她长得可是和我一模一样!说不定若是齐王殿下先见到的是我,能够出宫伺候殿下的就是我了,永远轮不到她!她是贱人,她就是贱人!” 宫女也不多说,上前一脚,轻轻踩在了她的脚踝上。 咔吧一声脆响,月香脚踝粉碎! “啊……” 疼得她尖声大叫! 吓得殿外两个值守的宫女身上发颤。 “娘娘在尖叫。” “我也听见了。她好像还在和什么人说话。” “要不要进去看看?” “……” 两个宫女犹犹豫豫商量了半天,总算鼓起勇气,决定进去看看。万一娘娘出了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可就后果难料了。就算冒着被娘娘打骂的风险,也得进去看一眼啊。 两个人挨挨蹭蹭往里走。 “娘娘,您怎么了?需要奴婢们进来伺候么?” 卧房里月香一阵尖叫,“蠢货!还不快来救本宫,有人要杀本宫呢!救命啊……来人啊……” 两个宫女吓得赶紧往卧房跑。 但是没想到,刚跑到门口,脑门就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两个人一阵呆滞。 还没看清屋里面的情形呢,就双双软倒在地。 是被秦韶华麾下的宫女随手各扔了一个玩物,打晕了。 月香一见,立刻提高了嗓子,更加卖力地喊救命。 “救命啊……快来人啊!有刺客……” 但是其他宫人全都缩在自己房里睡觉呢,下人房距离主殿有点远,而且在主殿的后面,月香喊得再大声也不会被人听见。 秦韶华麾下的宫女冷冷地说,“别喊了。不过是浪费嗓子。刚才是谁说生无可恋要死来着?一刻钟不到就反悔。” 月香大叫,“我就是死,也不要死在秦韶华的手里!救命啊……来人啊……” 宫女冷笑,“你尽管喊。接下来,我要对你动点手段,惩罚你对我家主子污言秽语的过失。” 她又是一脚轻轻踩下。 月香的另一只脚踝也废掉了。 “啊!好痛!你这个贱人!你和你的主子都是贱人!痛死了!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宫女冷声道:“你这样的东西,也敢和我们主子比肩,痴心妄想还要齐王殿下看上你?我们主子可不是靠脸蛋站在殿下身边的,她一切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你距离她十万八千里之遥,好意思说是她长得像你?这是对你妄念齐王殿下的惩罚!” 再踩一脚。 踩碎了月香的手腕。 “月香你听着,你虽然顶着一张和我家主子一样的脸,还曾经试图下毒害她,但她并没有立刻对你赶尽杀绝,留着你的命,是让你赎罪的。可你却不思悔改,反而心肠越来越歹毒,被皇上宠爱之后竟然还敢欺负起其他宫妃来。你对得起她放过你的善心吗?” “我问你,玥昭仪从来没将你怎么样过,虽利用你,可你也利用她,互相扯平。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把她打得下不来床?你这样的心性,留着你,早晚是个祸害!这是对你忘恩负义,欺负玥昭仪的惩罚!” 再一脚,月香的另一只手腕也粉碎! 至此,她的双手双脚全部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动不了了。 她疼得撕心裂肺。 连喊叫都叫不出来了。 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呜哇呜哇地发出含混的声音。 宫女的惩罚却并没有停止。 “月香,你欺负玥昭仪,倒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废了你。不过,你接下来竟然敢去街上行凶,仗着自己是宫妃就敢当街打杀平民百姓?做出这种事来,可见你已经不只是疯,而是彻底黑了心肠!这是绝对不能饶恕你了!” 正文 第414章 朕只喜欢你 宫女冷漠地站在月香面前,居高临下,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 “月香,你还不知道吧?当初你封嫔之后,皇帝借着你侮辱我们主子,我们当时就想连皇帝带你一起干掉。可我们主子心地善良,她说了,皇帝宠你折磨你,这件事是皇帝自己的问题,而你是无辜的,不能滥杀无辜。” “所以只要你不干人神共愤的事,我们就看在你帮忙审问秦香儿的份上,暂且让你活着。可是,现在却是你自己主动作死呢。我杀你,都不需要特别请示她,直接杀了就行!” 宫女两脚上去,咔咔两声,连月香的膝盖骨也踩碎了。 月香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奋起全身的力气,狠狠一合嘴巴,想要咬舌自尽,尽快脱离这种非人的折磨。 剪子被踢飞了,咬舌自杀总行吧? 可是还没等她咬到舌头呢,宫女就察觉了她的企图,脚尖轻轻一勾,就卸掉了她的下巴。 让她再也咬不成。 “贵妃娘娘,您还是省省力气吧。在临终之前多想一点美好的事情,或许黄泉路上不会那么痛苦。你这满地的孩童玩物,还有昨夜唱了一宿的家乡歌谣,都说明你心底还有一点善意。但愿这点善意,能让你在阎罗殿里得到一点怜悯,不至于直接下十八层地狱。或许能提升到第十七层也说不定呢。呵呵!” 宫女一脚踩碎了月香的鼻梁骨。 “你因为这张脸获宠,也因为这张脸胡作非为。我看,你还是不要顶着这张脸了,和我家主子长得相似,却处处想着做坏事,让我看了恶心。” 鼻骨被毁掉,月香面目全非。 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心里早就开始后悔了……刚才为什么不早点自杀,为什么要受这么痛苦的折磨呢! 她不服,她恨,她不甘心…… 她有什么错,为什么人人都要来欺负她?她被皇帝弄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替她出头。而昨天她不过杀了一个贱民而已,怎么就遭了报应? 凭什么! 这世道还有公理吗? 皇帝朝堂之上不开心,斗不过臣子,就来拿她发泄。那为什么她不敢对付皇帝,就不能拿别人发泄?她打骂宫女,抽打玥昭仪,不是应该的吗? 凭什么全天下的人都欺负她! 有谁能来关心一下她心里的苦,关心她的感受?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模糊的泪光之中,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是多么快乐啊,虽然穷,虽然吃不饱穿不暖,可是,那时候是无忧无虑的,对着一窝蚂蚁都能玩上半天。 是她命苦,爹娘为了养活弟弟,把她卖了。 卖进宫来受人奴役,被人欺负,从来就没有人真正关心她。 她想当嫔妃,想过好日子,难道不对吗?挨了欺负,找人发泄不对吗?杀人不对吗,皇帝,宫妃,大臣,谁没有杀过人,凭什么她就要受到惩罚? “秦韶华,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贱人。你自己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却来那我作伐子,体现你的正义。呸!不过是为了杀我找借口罢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会夜夜去你梦中找你,缠着你,缠死你!” 月香说不出话,但是在心里暗暗发狠。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让眼泪流出。视线变得清晰一点之后,她望着宫女,眼里露出哀求的神色。 用目光请求宫女快点把自己杀掉。 不要再让她这么痛苦。 宫女冷冷地,淡淡一笑,“月香,上路吧。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一脚踩下。 踩碎了月香的胸骨。 尖锐的骨茬向内扎入,穿透了她的心脏。 月香顿时口喷鲜血,呜呜了两声,瞪着眼睛毙命了。 宫女将鞋底在地上蹭了蹭,“这么快杀你,不是可怜你,是我烦了。” 你也许是受到皇帝虐待才发疯。 但是,伤害无辜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宫女冷冷地看了月香最后一眼,看她在满地狼藉的玩物之中静静躺着,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也像一只破碎的玩物。 宫女转身,离开了卧房。 没有人发现她。 她很快消失在茫茫的深宫之中。 等到皇帝从让他心力交瘁的早朝上脱身,窝着一顿子怒火回宫的时候,月香已经死去半个多时辰了。 而灭华宫上上下下的宫人们,却都还不知道。 除了两个晕倒在卧房门口的宫女,其他人全都沉睡在梦中呢。 皇帝一肚子气闷,于是又跑到灭华宫来,准备“宠幸”月香,发泄一下。 却没想到一路进了宫院,连一个跪迎的人都没有。 他眉头大皱,沉着脸走进殿中去,准备发火。 然而…… 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两个宫女。 “华贵妃!”他心里一惊,大步冲进了卧房。 寝殿,卧房之中,月香的尸体在地上陈着。 皇帝情急之下被昏迷的宫女绊倒,咚的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摔到膝盖,一阵钝痛。 但是他顾不得自己,惶急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月香扑过去。 “华贵妃!华贵妃你怎么了?华贵妃你醒醒啊!” 他扑到月香身上,用力地摇晃她。 月香的四肢都已经被那个宫女踩断了,所以皇帝扳起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时,立时听见一阵咔嚓嚓的轻微脆响。 于是皇帝眼睁睁地看见,月香的双手双腿全都软软垂下去。 皇帝是见过打断四肢的奴才的,所以一看,就知道月香身上发生了什么惨烈的事情。 再仔细观察她的脸,发现鼻子也断了,鼻子里的血和口中喷出的鲜血混在一处,脏兮兮,一片狼藉。 再也看不见本来面目。 那张曾经让他日思夜想,不能安寝的容颜,就这样变成了丑八怪。 “是谁,是谁下这么狠的手!到底是谁干的!”皇帝怒吼。 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 他放下月香,先是朝着门口昏倒的两个宫女看去。 其实其中一个宫女刚才被皇帝踩到,已经醒了。 只不过她耳朵里听见皇帝的声音,吓得不轻,眯眼看看同伴还在昏迷之中,而主子贵妃却已经横尸在地,顿时更加恐惧。 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着本能趋利避害,立刻决定自己也继续装晕。不然若是被暴怒的皇上抓到问话,那真是怎么回答都要死。 所以皇帝转过头时,看见的依然是两个紧闭双眼的宫女,直挺挺躺在地上。 皇帝并没有就此放过她们,而是撇开月香走上前去,狠狠下脚就踢。 “给朕起来!站起来!你们死了吗?是死了还是昏倒!要是昏倒就给朕速速站起,不然朕立刻赐死你们!朕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为什么主子死在这里你们还活着,你们为什么不替她去死!” 其中真正昏迷的那个宫女,被皇帝踢醒了。 张开眼睛一看,是皇上? “皇上饶命!”她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暴怒打自己,慌忙爬起来磕头。 皇帝一脚当胸踹下,踹得她一口气没上来,翻着白眼倒下去。 得,又晕了。 “混账!蠢材!竟敢装晕,快快给朕起来交待,华贵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一脚又一脚狠狠踢着这个宫女,但是这个宫女再也没有醒。 而另一个装晕的宫女,听见是这种动静,更加不敢醒了,死死闭着眼睛。 皇帝踢打累了,回头看看她,却是没有力气再打。 他气喘吁吁,又回到华贵妃月香的身边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双腿胡乱地伸着,对着月香大哭。 “华贵妃!华贵妃你到底是被谁杀了,到底是谁干的!你醒醒,你醒醒告诉朕,朕给你报仇,朕要把杀你的人千刀万剐,放在油锅里炸!朕要抄家灭族,要让他世世代代永世不得翻身!华贵妃……啊啊啊……” 皇帝疯狂地抬头大吼大叫。 在朝堂上憋出的火气,以及看到月香身死受到的刺激,统统爆发出来。 御前的太监们都被他留在宫门之外,每次他来“宠幸”月香,都不喜欢身边跟随太多人。 然而皇帝暴怒的吼声,就是站在宫门外的太监们也听见了。 他们听着动静不对,可不像是皇帝平日欢好放纵的声音,赶紧慌慌张张跑进来查看情况。 “天哪,陛下!”进到殿中一看这样的场面,御前太监们都吓坏了,赶紧上来扶住皇帝,“陛下顾念龙体,可别坐在那凉地上啊!” 皇帝不肯起来,一个劲儿地往月香身上扑。 “朕要华贵妃活着,朕要她醒来,朕不能没有她啊……” 为首的御前太监赶紧给下属使眼色,派了一个人去寻找灭华宫的宫人们。 怎么主子死在卧房里,大批的宫人们却都是没有踪影呢?只有两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宫女躺在地上。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出去找人。 这里皇帝把御前太监都喝退,又趴到了月香身上。 “华贵妃,你不要死,你陪着朕,朕喜欢你,朕不喜欢任何人,只喜欢你!” 皇帝痴痴地望着月香的尸身,眼中饱含深情。 浑然忘了自己曾经怎样折磨过人家,怎样让人家生不如死。 正文 第415章 竟敢和朕动手 御前太监们再次上前,试图把皇帝扶起来,但是险些被皇帝当场赐死。 他们赶紧退到一边,不敢再劝。 皇帝就一个人对着月香说话。 “朕从你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皇爷爷把你定为朕的未婚妻,朕当时很高兴很高兴的,都快高兴疯了。要不是后来你出了事,不能再做皇后,朕早就和你成了夫妻!你快醒醒,你醒了,朕现在就立你为皇后,谁阻拦都不行。快醒来啊!你别死!” “你信朕,你别死,你看朕立你当贵妃,朝上的狗奴才们那么反对,天天跟朕叫嚣,可是朕一点都没有理会呢。朕绝对会护着你。你快醒来给朕当皇后,好不好?” 几个御前太监听得面面相觑。 陛下这口中说的到底是谁啊? 被先皇订婚的可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秦韶华啊! 陛下怎么抱着月香的尸体说秦韶华的事情。 难道他一直把月香当秦韶华吗? 太监们一个也不敢吭声。 不一会那个小太监跑回来了,悄悄告诉为首的太监说:“华贵妃娘娘的宫人全都昏迷呢!瘫睡在下人房里,怎么都叫不醒。我闻着那些屋子里气味不对,可能是被人下了迷药。” 为首的太监点点头,走过去查看地上两个宫女的情况,发现她们也都是昏迷着。 这可就不好办了。 宫人全都昏迷不醒,恐怕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凶手的线索都找不到啊! 为首的御前太监赶紧让人通知禁卫去,让他们立刻搜查宫中的可疑人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于是很快,整个后宫就迅速戒严了,禁卫们在太监的带领下进入后宫,开始到处搜查刺客的踪影。 但是怎么能搜得到呢?杀了月香的凶手,原本就是宫里的人,而且平日里表现良好,任谁都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去。 这就是信门眼线的厉害之处了。 且不说御前太监怎么为皇帝安排处置,皇帝本人,却是什么都不管的,只扑在月香身上大哭。 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念念叨叨地说着话。 “华贵妃,你就算是杀害太后的凶手,朕也放不下你,朕不想让你跟着夏侯夜!你果然回到朕的身边了对不对?在你眼里,朕比那个皇叔强多了,是吧?所以你才会回来……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回到朕身边的,朕……朕怎么记不清了呢……” 皇帝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放弃。 他头疼,什么都想不起来。 “华贵妃,你做得好。朕是天定的九五之尊,继承皇位名正言顺,他夏侯夜有什么厉害的,不过就是喜欢乱杀人,别人都怕他而已。你看,朕现在也可以乱杀人,到时候人人都会怕朕,朕就是真正的皇帝了。” “到时候,你做朕的皇后,咱们把夏侯夜赶到远远的地方去……不,咱们直接杀了他吧!他手上有军权也没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所有的军队都是朕的,到时候朕一呼百应,楚国的将士都会反对他,把他砍了,献上首级给朕。” “哈哈!到那个时候,华贵妃,朕就有好日子过啦!” “朕带着你去江南玩好不好?你给朕笑一个,你总是冷冰冰的,朕非常不高兴,朕让你笑,快点,快点笑!” 皇帝不停地说着疯疯癫癫的话。 御前太监都快吓死了。 陛下一定是疯了吧! 是不是被华贵妃的死刺激到了,一时失了神智? “快找太医来!” 不一会,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聚集在了灭华宫门外。 里面传出的皇帝大笑大吼的声音,让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 突然听到里面一声怒吼。 “滚!都给朕滚开!谁让你们私自请太医进来的!滚!太医也滚!全都滚!” “这宫里的人都哪里去了,华贵妃睡得这么沉,他们都不来看看主子是不是生病了?朕平日白养他们了!给朕把他们全都拖出去,砍头!一个都不要放过!” “还不快滚!戳在这里干什么!朕要跟华贵妃单独待着。你们一群蠢货,快滚,身上臭死了,不要醺着华贵妃!” 一声声的暴怒吼声,让太医们脸色发白。 很快,御前太监们拖着两个昏迷的宫女出来了。 他们全都被赶出来,殿中一个也没留下。 隔窗,可以听见里面皇帝的哭声。 非常疯魔。 “公公,咱们怎么办,真要把灭华宫的人全都杀掉吗?”一个小太监呲牙咧嘴地问。 为首的御前太监不耐烦地说:“陛下让杀就全杀掉。不好好看着华贵妃,让她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宫里的人全都是废物,留着也没有用!” 这种时候,还管什么宫人死不死呢。 小太监连忙带着人手,把两个昏迷宫女拖了出去。又去下人房里,把昏睡的宫人们也拖了出去。 为首的太监问太医:“华贵妃仙逝,陛下一时受到刺激,现在有一点……糊涂。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想个办法,尽快让陛下清醒过来才是正经。” 太医们一看皇帝轻易就赐死了整个灭华宫的人,哪里敢乱说话惹祸上身。 一个个面面相觑,继而交投接耳,装作讨论病情,就是没人站出来想办法。 急得御前太监也发了火。 可是太医院上上下下,连带着院主在内,没有一个肯做主的。因为他们想得清楚,现在皇帝疯颠颠的,肯定不会跑出来处置他们,那他们就躲着呗,不能自动送上去找死。 御前太监再有权力也是靠着皇上,皇上都疯了,还怕一个太监干啥? 太医们于是集体装傻。 结果皇帝就胡言乱语了将近半个时辰。 而在内宫寻找刺客的禁卫们,也是一无所获,什么可以人等也没查到。 突然,老太师蔡烈在宫外求见。 原来是他听说了宫里的动静,觉得实在是闹得不像话,前来劝说皇帝了。 可是皇帝现在哪里肯见人,听见禀报,直接甩了三个字,“让他滚!” 一刻钟之后。 蔡烈不但没“滚”,反而带了两个随从,沉着脸孔走进了灭华宫。 喝退前来阻挡的御前太监,他一路径直进了内殿。 屋里的狼藉一片让老人深深皱眉。 “陛下,若是陛下再不清醒过来,以国事为重,老臣恐怕要失礼了!今日之事,陛下实在太不像话!” 皇帝抱着月香恶狠狠地转头,死死盯住蔡烈,“你来做什么,你想干嘛?这是内宫,朕允许你进来了吗?你外臣入内宫,犯了宫规,意欲何为!” “陛下,您真的要抱着这个女人的尸体,疯癫下去么?” 蔡烈没有被皇帝的暴怒吓退,反而一脸镇定,目光沉沉地望着皇帝狰狞的脸。 从怀中,他缓缓掏出一份金黄色的诏书。 “若是陛下再不悔改,恐怕,老臣就要对不起您了。” “那是什么!”皇帝脸色一变。 他分明看见那是皇家圣旨的模样。 然而楚国每一任皇帝,虽然都用明黄色的圣旨,圣旨上都描绘着五爪金龙,但在金龙周围的装饰细节上却是不同的。 皇帝认出来,蔡烈手中的圣旨,分明是先皇在时所用的制式! 蔡烈手中为什么会有先皇的圣旨? 而且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口气拿出来,难道…… 那是先皇驾崩之前秘密留下的遗诏,事关他这个皇帝吗? 不可能啊! 从来没有听过什么遗诏! 皇帝紧紧盯着蔡烈手中的明黄,心跳加快。 几乎抱不住怀里的尸体。 只听蔡烈沉声道:“陛下,这,是老臣手中秘密持有的……先皇的一道指令。” 皇帝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 遗诏! 果然是秘密遗诏! “你胡说,竟然拿先皇开玩笑,矫诏撒谎!” 皇帝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终于放开了月香。 他之前膝盖摔伤,瘸着腿大步走向蔡烈,伸手去抢夺那份明黄,“给朕看看!朕不相信这是先皇的指令,一定是你作假,另有图谋!” 蔡烈乃是军中出身,年纪虽然很大了,但是身体还算硬朗。 抬起胳膊一挡,就将皇帝的手挡住了。 而且他力气很大,胳膊上的肌肉还坚硬如铁,皇帝努力试了几次都没能推开他的格挡。 “蔡烈,你竟敢和朕动手!”皇帝气得暴跳,“你难道要弑君造反吗!” 蔡烈一直手挡着皇帝,另一只手拿着遗诏,脸色沉凝。 “陛下,如果您再执迷不悟的话,老臣只能对您无礼了!” 皇帝怒骂,“你还想怎么无礼?把东西给朕看,这是口谕,你敢违抗吗?” 他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双手挥动,要去抢夺。 蔡烈的拒绝和眼里的冰冷,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觉得这道所谓先皇的指令,一定是不利于他的内容。 他一定要看看到底上面写了什么! “肯定是假的!”他说。 蔡烈皱眉,“陛下若认为是假的,又为何这样激动,身为天子张牙舞爪,不成体统。您,还配做我大楚的天子吗?” 老人胳膊一推一带,稍稍用力,就将皇帝整个人推了出去! 正文 第416章 真要造反吗 “哎呦……” 皇帝站立不稳,脚下踩到了月香摆了一地的玩物,顿时被绊倒了。 “蔡烈老贼,你真敢动手!”皇帝震怒。 竟然有人敢和天子动粗啊。 根据皇帝的认知,历史上除了那些被赶下皇位的天子之外,还从来没有哪个皇帝当得好好的,就有臣子敢跟皇帝言语叫板,身体对抗。 这简直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身为九五之尊,被一个臣子推倒在地! 若是不处置这个臣子,这个皇帝也不要做了! 皇帝登时暴怒。 方才他本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此时则更是处于要崩溃的状态,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冲着蔡烈扑了过去。 竟然要身体力行,对佞臣进行惩罚。 “老贼,你若是今日不给朕跪下磕头请罪,朕就将你抄家灭族,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不顾自己虚淘的身体,竟然像是街头的地痞混混一样,冲着蔡烈拳打脚踢。 蔡烈一手捧着先皇遗诏,一手格挡他的袭击。 竟然丝毫没有落下风。 皇帝扑打了半天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伤痕。 反而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连龙袍和发冠都歪斜了,完全失去了天子的体统。 御前太监们听见殿中动静不对,一直想要冲进来。 但是蔡太师带来的两个随从,都曾经是军中十分出色的好手,阻挡几个太监太容易了,两个人门神似的往外殿门口一站,任凭御前太监们怎么努力都不能进入。 “陛下您有没有事?” “陛下,陛下您怎么样了……” “是不是蔡太师对您无礼?奴才去找人帮忙好不好?” 几个御前太监扯着嗓子在门口喊着。 皇帝虽然是做派越来越古怪,越来越疯癫,但是他们身为御前太监,一切荣辱和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皇帝身上,就算皇帝是个变态的疯子他们也得尽力维护。 否则如果皇帝倒霉,被赶下台了,或者被杀了,再上来的皇帝可不会继续用他们。留用上一任皇帝的奴才,向来就是大忌,每个新皇都会组建自己的心腹御前人手。 几个太监亲眼看见,刚才太医们对自己阴奉阳违,皇帝这还没怎么着呢,太医就开始偷奸耍滑了,要是万一有个好歹,他们一群御前的人,可就全都要玩完。 所以没听到皇帝的回应呢,一个太监就匆匆冲了出去,要找禁卫来帮忙驱赶蔡太师。 等听到皇帝在里面喊叫,“狗奴才,还不快去叫人来,将蔡烈这个老贼给朕速速拿下!” 又有两个御前太监一溜烟地跑了。 去找人手。 皇帝在内宫身边不会带禁卫,不过因为刚才在搜查刺客,所以有一批禁卫正好在后宫里,太监们很快就找到了其中一队,气喘吁吁让他们快去救驾。 然而等这批禁卫赶到灭华宫的时候,却发现,宫墙外面已经层层站了许多禁卫,手中长枪闪着寒光,正对准他们! “都是一家人,不要动手!”御前太监连忙吆喝。 然而把守宫门的禁卫们,根本不听。 长枪指着,就是不让他们靠近。 “你们……好啊你们……你们原来是蔡太师一伙的!”御前太监现在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蔡太师能够长驱直入内宫,原来是禁卫之中有他的同伙,将他故意放进来了! 现在更是伙同他要封锁灭华宫不成? 这是真的要造反吗! …… 此时灭华宫之中,前前后后几道宫门已经全被封锁了。 就在御前太监们去找禁卫的时候,一队禁卫进来,已经完全控制了这座宫殿。 是蔡太师的人手。 蔡太师虽然交卸了军权,但是在军中的影响力非常强大,禁卫之中有不少将领都是他原来的部下。 而且自从齐王整治了宫廷和京城的驻军之后,禁卫也被齐王控制了一大批。 此次蔡太师进宫来,暗中,齐王的人手也在默默支持他。 自动倒向了他的一边。 禁卫出动了足足两千人,将灭华宫包围得水泄不通。而剩下的禁卫,除了在内宫捉拿刺客的,都各司其职,对灭华宫里近乎造反的行为不闻不问。 此时,灭华宫里面,除了皇帝和宫人,还有太医院所有太医在此。 太医们在宫中行走日久,都很精明,不会轻易卷入任何争斗之中去。何况蔡太师带兵前来,他们更不敢扎刺,都老老实实站在院子里。 他们听见殿中不断发出皇帝的咆哮。 没多久,就见蔡太师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从殿中走了出来。 老太师虽然胳膊底下夹着拐杖,但是走路非常稳健,跛足并没有影响他的形象。 “正好,太医院的太医们,也算我大楚的臣子。今日你们许多人站在这里,我就给你们念一念先皇的遗诏好了。日后也好有人为我做个见证,看看老夫是在什么情况之下,有多么迫不得已,才拿出这道遗诏的!” 先皇遗诏? 太医们全都傻了。 原来先皇还有遗诏! 而且蔡太师这样严肃的态度,皇帝又疯疯癫癫,似乎,大楚的天…… 要变了呢! 疑惑间,只见皇帝从大殿之中冲了出来。 口中喊着“蔡烈老贼”,疯子一样朝蔡烈扑过去。 这次蔡烈没有动手。 而是他的两个随从上前,一左一右将皇帝架住了。 皇帝犹在拳打脚踢,不停挣扎,完全没有一点形象。 蔡烈缓缓展开遗诏,脸色沉重,缓缓朗读。 “夏侯氏皇三子,乃朕之嫡子,自幼聪慧,天赋绝伦。嫡长子哀逝之后,此子本应继承储君之位,然天有不测风云,惜乎哀哉!朕立庶子,乃至庶子之子,乃为皇族延续考虑,实非本心。若日后三子仍有复原之机,可堪大任。钦此!” 一道诏书读完,太医们全都傻了。 天哪! 果然我大楚是要变天了! 皇三子,就是先皇的嫡子,齐王夏侯夜啊! “可堪大任”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登基称帝的意思吗! 还说什么立现在的皇帝是“实非本心”,先帝都这么说,那现在的皇帝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坐在金銮殿呢? 太医们互相使眼色。 不管这封遗诏到底是真是假,但是总归,蔡太师公然拿出这样的遗诏,以先皇的名义支持齐王殿下,那么就说明,皇帝的龙椅…… 已经坐得岌岌可危了。 随时能够被人从上面拽下来。 而恰恰,此时此刻,皇帝不但不据理力争,想办法对抗蔡太师的发难,反而…… 唉! 形象全无! 竟然在两个随从的手里大喊大叫,双脚乱蹬。 龙袍几乎要被他自己挣扎下来,都不用别人给他脱了。 而且皇帝的鞋子不知道去到哪里了,他现在只穿着一双袜子,袜底上全是尘土,看起来特别脏。 头发也全都乱掉了。 披头散发像是一个疯子。 这样的样子,别说是做皇帝,就是做奴才,也不会有主子愿意要啊! 太医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场景。 蔡太师倒是也没有为难他们,没有让他们立刻表态站队,逼问他们到底是支持齐王还是支持皇帝。 只是语气沉重地说:“近日我大楚朝堂一片乌烟瘴气,立国以来的脸面,几乎全都要丢尽了。皇上他身为天子,却屡屡做出让臣民寒心之事,不但不爱惜子民,还放任妖妃滥杀无辜,行径简直与历史上的昏君们一般无二!因此,老夫才拿出这道遗诏。这是先皇临终前,秘密交给老夫保管的。若不是万不得已,老夫绝对不会做出这样欺君罔上的事情!” 太医们唯唯诺诺,含混不清地附和着。 蔡太师解释一番之后,命令太医们上前给皇帝看诊,看看皇上到底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然后他就收起遗诏,珍重地放在袖中藏好,然后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了灭华宫的庭院。 他的两个随从,则是留下来继续按住皇帝,好方便太医们看诊。 门外又进来一队禁卫,手持利刃,镇守全场。 让仅剩的两个御前太监噤若寒蝉,不敢乱动。 唯有皇帝大声地喊叫,挣扎,骂蔡太师,骂齐王。 闹得太医根本没有办法给他看诊。 大家都苦着脸。 且不说这里有多混乱,在灭华宫被投奔蔡太师的禁卫包围的时候,宫廷之中的一个角落,一群人正被按在地上,捆绑得结结实实,堵着嘴巴。 有几个御前太监手中拿着白绫,正准备一个一个勒死这些人。 他们,就是灭华宫里伺候月香的太监和宫女们,被皇帝勒令赐死的,正在行刑。 当第一个人的脖子被白绫勒住,勒得越来越紧的时候,突然,一颗石子嗖得一下,重重打在了行刑的太监手上。 疼得他当即就松了手。 已经濒死的人得以缓气,翻着眼睛活了过来。 “谁?”御前太监厉声喝问。 只见墙角处突然转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脸色严肃,冷冷地盯着几个行刑太监。 “皇上疯了,你们也疯了吗,竟然草菅人命。他不过随口发脾气一说,你们就严格执行,要把这么多人都杀掉,简直没有人性!” 正文 第417章 想得挺美 被石子打中手背的太监,捂着已经迅速红肿的爪子呲牙咧嘴,“你是哪里来的奴才!竟然敢打我们御前的人?” 御前的人,在宫里都可以横着走。 除了在皇帝跟前卑躬屈膝,见到其他低等的宫人,就跟爹见了儿子一样嚣张。 那宫女穿的衣服是下等杂役的服饰,所以这太监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就算是自己的手被人家从老远准确击中,都没有觉得危险,反而还横眉怒目的挑衅,呵斥人家。 所以……也是作死。 宫女说,“御前的人算是什么东西?你不要管我是谁。你们,速速把这些人放了!” “我们在执行皇上旨意,你竟敢跟皇上作对,让我们放人?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只见那位宫女一步一步走到近前,不屑地说:“当奴才的,只有主子厉害,你才有资格嚣张。你们的主子像白痴一样,眨眼就要被人推下龙椅,你们还在我跟前狂吠什么。和他作对,又有什么问题?” 御前的太监们闻言,全都变了脸色。 他们还从来没有被人当面这样骂过呢。 而且对方还敢骂皇上! “你这宫女,竟敢口出狂言!” 其中一个就说:“和她废什么话,拿下她,一起杀了!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宫女冷冷一笑,“呵,就冲这句话,你今日也别想活了。我不怪你要杀我,只是你轻易就打着皇帝招牌,随意杀人的性子,不用留在这世上了。” 她扬手,又是一颗石子丢出。 这次却不是打对方的手背,而是直接砸中了那太监的太阳穴! 太阳穴,人体大穴之一。 就见那太监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眨眼间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 剩下的御前太监们见势不妙,这才知道遇上了狠人! 顿时哄然一声,四散而逃。 那宫女也不追赶,手中几颗石子丢过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把他们全都杀掉了! “不知道爱惜别人性命的东西,自己的命,就献出来吧。” 宫女杀了人之后面不改色,走上前去,一一给那群倒霉的灭华宫人松绑。 灭华宫的太监宫女们,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马上就要被处死的时候,天降救星,竟然还有人敢把御前的太监们杀掉,前来救他们! “这位恩公,你快逃吧,要是被人看见你杀了御前的公公们,你会被立刻处死的。” “是啊,多谢你救命之恩。但是我们就算得救也没用啊,皇上要处死我们,我们没活路啊!” “唉呀,你虽然是好心,但是这次可把我们害惨了!本来我们自己死了就算了,这下你杀了御前公公们,恐怕皇上震怒之后,会把我们满门抄斩啊!” 一群死里逃生的人想到接下来的可怕后果,不但不喜悦,反而更加恐惧。 救人的宫女呵呵一笑,“你们不要害怕。我既然救了你们,就要救到底,怎么会让你们二次受罚呢?此时西面的宫门已开,你们直接走出去就是,不会有人阻拦的。” 众人哪里敢信。 宫女道:“实话告诉你们,华贵妃就是我杀的。” 啊? 什么? 大家都很吃惊,一时间全都愣住,反应不过来。 “我杀了华贵妃之后,本来是怕你们受连累,所以在你们卧房里都放了迷香,想着若是事后皇帝发怒,念在你们被人迷晕的份上,应该不会重罚。却没想到,皇帝是个狠毒的,发起疯来竟然胡乱迁怒,要把你们全都杀掉。而这些御前的家伙为了省事,竟然也不替你们求情,直接就要勒死你们去讨好皇帝。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只好出手,救一救你们了。” 宫人们听得目瞪口呆。 这整件事之中的曲折,他们不敢深问,只要知道宫女是来救他们的就好了。 半晌,终于是那个在内殿装晕的宫女率先开口,大着胆子问:“可是,这位姑姑,您就算是救了我们出宫……事后也会有人把我们追捕回来,到时候,我们恐怕要接受更惨的处刑……” 还不如直接被勒死,一了百了呢。 宫女道:“放心,你们走吧。皇帝此时可顾不上派人追捕你们了。朝中起了变化,他还能在龙椅上坐多久,可说不定呢。” 宫女交待完毕,又丢下几包碎银子,给他们当逃生的盘缠用,就转身走了。 灭华宫众人面面相觑。 宫女的话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可是若留在宫里,他们下场只怕会更惨。 要不然,赌一回好了! 他们拿起碎银子,大家分一分,搭伙结伴,兵分几路向皇宫的西门走去。 让他们的吃惊的是,西门那里的守门禁军,真的不阻拦他们!连腰牌也不查,什么也不过问,就那样视若无睹地放他们通行了!好像他们是透明的一样! 大家陆陆续续跑出宫廷,跑得远远的,也没有人来追赶。 这才相信宫女说的都是实话。 于是,这一批灭华宫的宫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皇宫之中消失了。 没有人过问他们的去向。 因为皇帝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而宫里其他人,被蔡烈拿出的先皇遗诏震住,纷纷在猜测一旦皇帝下台,自己命运将会如何,哪里还有心情去管这些不入流的奴仆! …… 而灭华宫之中,皇帝疯疯癫癫地大闹,从蔡烈离开了之后,一直狂闹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终于把自己累瘫了,眼皮越来越沉重,昏沉沉睡了过去。 太医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能够正常地把脉看诊了。 于是几个人轮番给皇帝诊脉检查之后,互相商量着草拟了一个方子,给皇帝调理心脉,压惊。 大家一致认同是皇帝受刺激过度,神智缺失,需要静养。 为了不担责任,这几个人鼓动太医院所有太医,让大家在药方上都签了名字。 事后若是有问题,整个太医院一起背锅就是了。 御用的太医竟然做到这个份上,事事把皇帝放在一边,先照顾自家的安危,可见皇帝平日也不是很得人心。 禁卫把太医们放了出去。 灭华宫仍然被重重包围着,一只猫儿狗儿都逃不出去。 内殿里有月香的尸体还没有处理,皇帝被挪到偏殿去昏睡。 偌大的宫院,只有两个幸存的御前太监在他跟前守着。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两个太监不敢出殿,就只把偏殿的烛台点燃了。窗外黑漆漆一片,花木也显得阴森。主殿那边还有一个尸体躺着,更加可怕。两个太监缩在床角,可怜兮兮地陪着皇帝,等待那未知的命运降临。 而皇宫外面,朝廷的各个官署之中,京城里所有的高门大户之中,底层的官员和消息灵通的商人之中,最后乃至街上平民,贩夫走卒,都先后知道了皇帝被软禁的消息。 老太师蔡烈搬出先皇遗诏的事情,一时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楚京里面所有人都在奔走相告,议论纷纷。 平民百姓们是闲的没事看热闹,而为官做宰的人,皇族贵族们,则是纷纷开始暗中用力,试图在这一场皇权的争斗之中,为自己争得更大的利益。 楚国京城,顿时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对于蔡烈的行为,齐王和秦韶华留在京城的人手也是非常得诧异。 纷纷往主子那边送加急快报。 特别是齐王的人,不但要等待千里之外主人的指示,还要迅速组织起己方的力量,尽可能在朝堂之上控制局面。 比齐王的人还着急的,则是建恒王。 “哪里来的遗诏,怎么会有遗诏,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他急得在家里团团转。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觉得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立刻派了手下去纠集自己这一派的朝臣们,让大家迅速行动。 他和皇帝的争斗已经白热化,好不容易最近几天占了上风,已经能够天天在早朝上压制皇帝了,而皇帝的行为也越来越乖僻暴戾,说明皇帝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只要他再使上一把劲,把皇帝彻底压下去,那么在楚国的朝廷之中,他这个辅政王就是绝对的权威了。 虽然上头还有一个齐王压着,但是,齐王现在毕竟还在北方,一时之间回不来。 建恒王幻想的是,压下皇帝,在齐王回京之前,自己先把朝中的局面稳住,将朝政把持起来,到时候就算是齐王回来,也不得不忌惮他三分。 就算还有秦韶华帮着齐王,她也得顾忌他手中的政治力量吧? 到时候他这个辅政王,和摄政王齐王分庭抗礼,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建恒王最近一直这么盘算,想得挺美。 可是没想到蔡烈真狠,不动声色地就甩出了一道遗诏! 彻底打乱了他的盘算! 要是先皇遗诏是真的,那么齐王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帝人选,就没有他建恒王什么事了…… 那么他这么久以来,和皇帝斗来斗去,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给齐王作嫁衣裳吗?他不服! 他把皇帝压下去了,齐王却来捡便宜? 不行,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正文 第418章 你不是快死了吗 皎月宫。 在皇帝被软禁在灭华宫的当天,整个后宫就乱了。 嫔妃们要不然是闭门不出,和宫人们缩在屋子里惴惴不安,惊慌失措,要么,是彼此奔走串门,传递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真假未知的各种消息。 而还有禁军在内廷的事实,也让嫔妃们更加惶恐。 但是唯有皎月宫中,是安安静静的,秩序井然的。 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玥昭仪让人搬了躺椅,放在廊下,她躺在上面晒太阳。 夕阳的余晖洒进院子里来,把一切都镀上一层金黄。玥昭仪眯着眼睛看天边的晚霞,神情平静而安详。 一动不动半天了,不知道的人,或许会以为她睡着了。 或者已经死去。 有去外面打探消息的太监回来了,一溜小跑来到她面前,跪在地上禀报。 “昭仪娘娘,皇上还在灭华宫里呢,但是奴才不能探查到情况,那边全被禁军包围着,不让任何人靠近。有几个御前的人不过是在附近晃了晃,就被禁军直接给杀了!” 玥昭仪静静听着,也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她身边站着的宫女,一个个胆战心惊。 “娘娘,禁军这是要干什么……他们会不会闯到咱们这里来啊?” “娘娘,咱们躲一躲吧?躲到后面的小屋子里去,他们要是来了,或许不会仔细搜查。” 玥昭仪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你们就是贪生怕死。当日,我被月香毒打的时候,你们也是光想着躲。” 宫女们立刻不敢言声了。 她们都是在别人胁迫之下,曾经置主子于不顾的人,身上背着污点。 玥昭仪没有撵走她们,还让她们在跟前伺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还有什么消息吗?”玥昭仪幽幽叹了口气,很是漫不经心地问那太监。 太监说:“别的消息没有太关键的,都是各宫的主子们在自乱阵脚而已。有人趁机打架,也有人聚在一起想办法,总之暂时都干碍不到咱们这边。娘娘恕罪,奴才出去溜了一圈,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查出来。内廷各处的门都封着,宫外的消息也进不来……” 玥昭仪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不怪你。要是凭你就能探查出有用的消息,皇上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围住了。既然是蔡太师出手,当然一切都做得周密,不会给后宫的人有可乘之机。” 她眯起眼睛,又开始眺望天边的云霞。 这份事不关己的样子,让身边的宫人们非常担心。 可是,又不敢放肆提建议,只能规规矩矩地伺候着。 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光线越来越暗。 玥昭仪慢慢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突然,她周围侍立的太监和宫女们,一个接一个地软软倒了下去。 毫无预兆。 玥昭仪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大家摔倒在地的声音,意识就清醒了。 但是她没有张开眼。 只是很平静地问:“是谁来了?要取我性命的人么?” 片刻后,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昭仪娘娘倒是沉得住气。” 玥昭仪扯了扯嘴角,“我不沉住气,又能怎样?不过是等死的人罢了。你这次来,大概,是来送我上路?” “娘娘怎会这样想?”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用的时候,才有存在的价值。若没有用了,自然就可以消失。人也是如此。” “娘娘觉得自己没用了吗?” “皇上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还需要我对付他吗。我恐怕是想帮你们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对于你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而我又知道得太多,为什么不杀了我灭口呢?” 玥昭仪缓缓张开了眼睛,看向身边的人。 一身低等杂役的穿戴,面貌普通,略显老态,正是上次来给她送解药的宫女。 玥昭仪对她说,“如果你心好,就给我一个痛快吧。我想死得轻松一点,谢谢。” 她脸色很平静,有迎接死亡的坦然。 宫女微微地笑了。 “娘娘别多想,我不是来杀你的。你觉得你知道得多,但在我们眼里,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你没用了,也不过是废棋一颗,我们不会浪费人手来处理你,任你自生自灭罢了。何况,你现在还是有用的。” 玥昭仪很是意外,“我还有用么?” “皇上现在还不能死。蔡太师这一手,也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在主子没有明确指令让皇帝死之前,他需要活着,维持表面上的稳定。后宫这边,月香一死,再没有人能大得过娘娘。还请娘娘帮我们维持后宫的安稳,不出大乱子就成。” 玥昭仪笑笑,“我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失宠之人,后宫没有人会把我放在眼里了。恐怕帮不上你们。” 宫女说,“只要娘娘想帮,就能帮。”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瓶子,放在躺椅旁边,“这是连我都很难得到的上等伤药,很珍贵,现在一大瓶全给娘娘了。相信娘娘身上的伤很快就会痊愈。” 宫女轻轻行礼,准备告辞。 玥昭仪说:“等等!”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玥昭仪并没有理会那瓶珍贵的伤药,从躺椅上撑起了半个身子,很认真地问道:“听说月香死了。是真的吗?是不是你们做的?” 宫女微笑:“是我做的。她的手脚都被我踩断了,也毁了容。” 玥昭仪眼中陡然放出光芒。 “谢谢!” 她大声说。 “娘娘不必客气。当初我说过,早晚会给娘娘找回场子的。”宫女福身告辞。 等宫女的身影消失了,玥昭仪长出一口气,一下子躺了回去。 她望着青灰色的天空哈哈地笑了起来。 月香,你这个奴才,果然是死了! 自作孽,不可活。 你打了本宫,本宫不过是躺在床上养几天伤。而你,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本来已经生无可恋,准备迎接死亡的玥昭仪,突然因为那个宫女的到来,心中又燃起了新的斗志,新的希望。 皇帝失了势,可后宫还在。就算皇帝没了,可天下还在。她为什么要一心求死呢? “哈哈哈,还是活着的好……” 玥昭仪越笑声音越大。 吵醒了昏睡在地的宫人们。 他们只是中了轻微的蒙汗药,片刻就能醒来。 “娘娘,您怎么了……”宫人们一个个茫然地站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玥昭仪转过头,淡淡看一眼他们,“原来你们没死啊。” 宫人们顿时谁也不敢吭声了。 主子的眼神,冷漠得让他们心肝发颤。 玥昭仪继续笑。 笑够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陡然焕发了活力。 她吩咐侍女给她擦洗身子,然后,自己亲自动手,将那个宫女留下的药膏,涂抹遍了全身的伤痕。 果然是好药,涂在身上很舒服,比宫里的伤药还管用。 她将药膏珍重收起。 她本来已经养伤养好了一半,现在有了精神,顿时另一半也好了。 认真地梳妆打扮,换了一身靓丽抢眼的衣服,玥昭仪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她带着人,出了宫院。 天色已黑,宫灯黯淡,整个后宫死气沉沉,白天出了事,没有人敢在夜里出门走动了。 玥昭仪带着宫人们,踩着凄凉的夜色,一路走入了秦丽雪的宫殿。 “你怎么来了?”秦丽雪正在和心腹的侍女收拾贵重东西,随时准备逃离。 听见宫人禀报玥昭仪来了之后,她连忙走出内室,迎面去会玥昭仪。 玥昭仪容光焕发的样子让她吃了一惊。 顿时很是戒备。 秦丽雪心中疑窦丛生。此时是皇宫之中最敏感的时期,玥昭仪本来萎靡不振了,为什么突然焕发了光彩,还跑到她这里来? “你别怕,本宫来找你,是有好事。”玥昭仪径自坐在了会客厅的罗汉床上。 秦丽雪才不相信会有什么好事。 两个人一直是敌对的关系,敌人能有什么好事找上门? 她坐在玥昭仪对面,连茶也不给上,直接就问:“你不是快要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 玥昭仪呵呵地笑了,“本宫就是喜欢你这么直接的仇恨。你放心,本宫死不了,你还好好活着呢,本宫怎么能死?” “哼,可惜现在皇上自身难保,你再同我斗来斗去又能怎样?到头来,说不定终究是一场空。” “不是’说不定’,是’肯定’。”玥昭仪纠正秦丽雪,“皇上肯定是要丢掉皇位的,而你说的前半句是对的,你我二人斗来斗去没有意思。” “你怎么笃定皇上会丢皇位!” 秦丽雪眉头大皱。她最听不得这种话。 她已经没了家族,若是连皇帝都没了…… 她还有什么倚仗? 玥昭仪冷笑:“难不成,你还觉得皇上能翻身?灭华宫外面围了上千的禁卫,随时能让他人头落地。” “蔡太师不敢弑君,不过是虚张声势!大楚外面还有许多军队,若是他杀了皇上,将士们立刻就会进京勤王,将他碎尸万段!” “是你想把蔡太师碎尸万段吧?真是蠢。”玥昭仪不屑地说,“你要是执迷不悟,一心等着皇上翻身,那么算本宫白来一趟。本宫去找别人合作好了。” 正文 第419章 本宫当然高兴 “你要跟我合作什么?”秦丽雪狐疑地问。 玥昭仪说,“我接了一个人的指令,让我维持后宫的稳定,我想,这件事我一个人做,可能会有点吃力,毕竟皇上不能做我的靠山了。想来想去,你虽然有点蠢,但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秦丽雪被骂了第二次蠢,但是她没有发火。 而是关注到了玥昭仪的前半句。 ……我接了一个人的指令。 “谁给你的指令?”秦丽雪暗忖,难道玥昭仪这么快就有新的靠山了! 玥昭仪微微一笑,“这个人,你应该也会听命于她吧?你不是一直需要她给解药么。” “你……”秦丽雪大吃一惊。 自己需要秦韶华给解药的事情,玥昭仪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玥昭仪是秦韶华的心腹吗? 玥昭仪望着秦丽雪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觉得十分好笑。 “你不用害怕,我和你一样,也是要定期从她手里拿解药的人。上次秦香儿的事,我就看出来你是被她控制的了,你却没有发现我么?所以我说你蠢。” 秦丽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又吃惊又恼火。 原来,秦韶华在宫中控制了这么多的人! 凭什么。 明明都是姓秦,明明都是姐妹,秦韶华却先于她和当年的皇太孙定亲,落难之后还能翻身,而她却是从皇后位置上直接摔了下来,到现在还要被秦韶华所控。 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 越感受到自己和秦韶华的差距,秦丽雪就越是难受。 她一恼火,头就开始发晕。 晕得不成话,几乎要坐不住了。 她扶着额头,靠在桌子上,紧紧皱起了眉头。 “娘娘!快给娘娘拿药!”心腹侍女连忙上来扶住她。 药送来了,是装在小瓶子里的药散,侍女放在秦丽雪鼻子下面,让她闻了闻。 秦丽雪嗅到药物的清气,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玥昭仪很奇怪,“你得了什么病?以前可没听说你有头疼的毛病。” 秦丽雪缓和了一会,喝了半杯茶下肚,这才能开口说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传了几个太医来看,都看不出所以然来。这药,只能缓解罢了。” 这头疼的规律她也渐渐发现了,只要自己一生气,就开始头晕。 她已经尽量控制自己少生气了,可是每每想起秦韶华,还是控制不住情绪。 “你刚才说什么?继续说。” 玥昭仪道:“也没什么可说的。你若是肯和我合作,咱们把后宫维持住就是了。走一步看一步,替她办事,总之她不会亏待我们的。” 又提起秦韶华! 秦丽雪控制了又控制,才没让自己又头晕发火。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亏待我们?” “你爱信不信。合作吗?不合作我就走了。” 玥昭仪站起身。 秦丽雪咬着唇,想了想。 艰难地做了抉择。 “可以,本宫就跟你合作一次!” 玥昭仪笑了,“我就料着你肯定会答应的。那么,咱们就从明天开始吧。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 她带着宫人离开。 秦丽雪心中发闷。 能不答应吗?如果这真是秦韶华那边的指令,玥昭仪欣然接受,来邀请她帮忙,她却不肯的话……那么,下一次的解药,就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了。 性命被人控制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 而且秦丽雪更窝火的是,她从进宫开始就和玥昭仪斗来斗去,却没想到,两个人同样被秦韶华控制了,却还是玥昭仪占着上风。看起来玥昭仪和秦韶华的关系更好呢! 秦丽雪又开始头疼。 今天头疼犯了好几次了。 当听说蔡太师拿出来的先皇遗诏上,竟然写着先皇更愿意让齐王继承皇位时,秦丽雪就更加替自己难过。 如果因为这份遗诏,最后真是齐王接替皇帝执掌了江山,那么…… 她和娘亲,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力抢夺秦韶华的婚约呢? 好容易抢来了,结果皇后也没有当两天,她就被赶下台去。而现在,秦韶华跟了齐王,齐王却有希望成为天子。 到时候,秦韶华就又变成天子的未婚妻了。 秦韶华怎么就那么命好! 秦丽雪越想越难受,不但头疼,心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盼望着皇帝能翻身,虽然这希望渺茫,可是,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其他希望了呀…… “娘娘,要不然,去菩萨跟前拜一拜吧?”侍女建议。 秦丽雪点点头。 拜佛念经求个心中平静,这是当年她的娘亲常做的事情。不知不觉之间,她也开始养成这个习惯了。 尤其是头疼得厉害之后,到菩萨跟前跪一会,可以得到缓解。 她将腕子上挂着的白檀手串拆了下来,握在手心,捻动着一颗颗念珠,开始拜佛。 …… 玥昭仪回到自己的宫室之后,卸妆更衣,一直到躺下休息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 侍女大着胆子问,“娘娘今晚为何这么高兴?” “本宫当然高兴。秦丽雪那个蠢货,看着她要死到临头了,本宫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又要少了一个敌人呢。” “啊?她死到临头?” “对啊,你没看见她胳膊上挂的那串一百零八子的白檀珠子吗?那是经过药水泡制的白檀珠,难怪她要头疼。整天戴那种东西身体能好么。”因为心情好,玥昭仪话也多起来。和之前死气沉沉的状态判若两人。 玥昭仪让宫女把自己刚才穿过的衣服都拿出去清洗,叮嘱她们一定要在太阳底下曝晒三天,把衣服上沾的白檀珠子的气味都清理干净。 侍女不解地问,“那条手串是用什么泡过的?” “本宫可不知道。不过,本宫早年见过这样的白檀珠子。听说,这样泡过的珠子,女人戴在身上会夜不能寐,精神不振,时间长了不但头疼恶心,还会嗜睡。时间再长一点,整个人就要衰竭了,只能等死。” 侍女吓了一跳。 “可是那串珠子,奴婢看来就是普通的白檀珠呀!” “颜色不一样。猛看看不出来,不过,细看还是有轻微差别的。泡过的珠子光泽更亮,更浮。气味也和正常的檀香气不同。刚才本宫在她身边,自然是闻到了气味,也观察得一清二楚。” 玥昭仪心中冷笑。 她才不会告诉秦丽雪手串的玄机呢。 侍女突然想起了什么,“娘娘,奴婢以前好像听谁说过,思嫔娘娘这串手串……好像是那个贺姨娘给她的,就是贺姨娘母女被咱们打了那天给的!对,对,想起来了,奴婢记得没错。” “哦?这就有意思了。那对母女都死了,留下的祸害却还在。呵呵。” 玥昭仪算是知道什么叫报应了。 秦丽雪的娘亲以前肯定欺负过贺姨娘,现在,让贺姨娘报复到秦丽雪身上了。 “咱们不管那么多,管它是谁给的。在秦丽雪死之前,先让本宫用一用她吧。睡了,明儿还要早起收拾那些不省心的东西呢。” 玥昭仪心情很好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就开始和秦丽雪联手,镇压宫中因为皇帝被软禁而躁动不安的嫔妃们。 …… 月香的尸体,在灭华宫之中一直放着,没有收敛。 因为皇帝不让。 他从昏睡之中醒来,第一时间跑到主殿内的卧房里,继续抱着尸身痛哭。 太监请求说,“陛下,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贵妃娘娘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发臭。您放开娘娘,让她早日入土为安好不好?” 其实太监并不关心贵妃能不能入土为安,而是一具尸体放在殿里,实在吓人,弄得他们夜里不敢睡觉,总是做噩梦。 但是皇帝根本不同意。 “谁说华贵妃要发臭?她明明是睡着了!你们看,她睡得这么香。”皇帝贪恋地望着月香面目全非的脸。 好像上面紫黑色的血迹和塌陷的鼻梁他完全看不见似的。 太监们是不敢看尸体。 只好在皇帝的呵斥下退出去,让皇帝一个人和月香独处。 楚京夏天已经到了。 月香的尸体放了一天一夜,开始变色,浮肿,散发淡淡的臭气。 皇帝却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一会哭,一会喃喃跟她说话。 而且全然把她当成秦韶华。 两个倒霉太监只好去求外面的禁卫,想让他们强行把尸体弄走。 但是禁卫根本不管。 蔡太师吩咐过了,只要皇帝不出门,不死,他愿意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 第三天皇帝自己似乎也受不了月香的气味了,开始大发雷霆,说天气这么热怎么不给贵妃娘娘准备冰块祛暑呢! 太监心里暗暗叫苦。 才初夏,要什么冰块祛暑啊。 但是禁卫还真就给皇帝搞来了半车冰块。 皇帝亲自动手,把冰块一个个整齐排列在月香的身体周围。 算是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尸体变质的速度。 几天之后,朝中几位重臣进入灭华宫,给皇帝带来了一份已经写好的“罪己诏”。 “请陛下盖上玉玺和私章,臣等即刻向全国颁发这份诏书。” 皇帝接过诏书,撕得粉碎。 “休想,朕不答应!” 一个朝臣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摄政王的意思。皇上最好还是主动配合一点。” 正文 第420章 诈尸了 “摄政王?” 不听到还好,听到了这三个字从朝臣口中说出来,皇帝当时就爆发了。 “他是哪门子的摄政王!天地玄黄,千秋万载,从来没有听说过扶立摄政王不经过天子同意的!朕允许他当摄政王了吗,还不是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奴才胡乱起哄,将他硬生生顶上来的!想我夏侯氏先祖,开疆拓土,带着你们封疆列侯,你们现在却反过来恩将仇报,要将朕这个真命天子逼到绝路!” “皇上息怒!” “朕息个什么怒,朕看你们恨不得立刻将朕气死才好,好让你们追捧的摄政王上位!可是你们也别打错了主意,呵呵,谁说他坐上龙椅就一定会对你们好?他凶残嗜杀,天性暴戾,到时候把你们一个个满门抄斩,你们才知道自己今天的做法有多愚蠢,多么可笑!” “陛下,您这样发脾气也是无济于事,罪己诏还是要发下去通告天下的。您与其失了体统胡乱咆哮,倒不如痛痛快快地将诏书盖了印,臣等也好早点退去,让您早些休息。” 朝臣们说话非常不客气。 盖因皇帝最近闹得太不像话,已经成了朝堂和民间的笑柄,连街上牵着孩子的老太太都这么吓唬孩子……不许再哭了,再哭,老太师带兵来包围你啦,让你再也见不到爹爹娘亲! 所以,这些做臣子的,已经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了。 皇帝脸色铁青,一声接一声地冷笑,“朕不会盖玉玺的,你们休想得逞。朕,绝对,绝对,不会答应你们!” “皇上您最好弄清楚局面,现在,不是您答应不答应的问题。臣等不过看在先皇的面子上,特意来通知您一声罢了。你就是不答应,这罪已诏明天一早,照样会下发到全国的个个官署衙门,全楚国子民都会看到您认错。” “你……你敢!” 皇帝把已经撕得粉碎的诏书,又上前踩了两脚。 可是朝臣从怀里又掏出一份诏书,一模一样。 “皇上撕碎一份,臣这里还有。这份撕了,臣还有。您赶快拿了玉玺和私章盖印吧,臣等还有事,不能在此多做耽搁。而且这里的气味太难闻,尸首放久了发臭,就是用冰块镇着也无济于事。” 皇帝气个半死。 “滚,都给朕滚出去!朕绝对不会下诏罪己,你们休想得逞。” 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是他心里已经知道,这件事肯定是会办下去了。 他再如何声嘶力竭的叫喊,不过是无济于事,惹人笑话罢了。 果然,几个朝臣联袂逼上前来。 “既然陛下不肯配合,那么臣等,只好失礼了!” 几人竟然上前直接动手,扯住皇帝,在他衣襟里乱掏乱摸。 楚国的规矩,皇帝下诏书除了要盖玉玺,还会盖上自己个人的私章。玉玺在御书房放着,现在蔡太师控制着宫廷,朝臣们过去就能拿到。但是皇帝的私章带在他自己身上,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做。 皇帝气得险些晕过去。 动手了! 竟然真的动手了! 他这还算什么皇帝! 让一群奴才在自己身上乱摸。 祖宗的脸面全都丢光了。 “畜生,一群畜生……”他在几个朝臣的按压之下,徒劳挣扎,徒劳地骂着。 很快就被朝臣把私章搜走了。 “陛下若是主动配合一点,何至于如此狼狈。斯文扫地,臣等也是无奈之举。您怪罪也好,不怪罪也罢,总之是臣等为了我大楚的江山社稷着想,若是先皇地下有知,也会体谅臣等苦心。” “混账!你们都是混账!夏侯夜更是混账!”皇帝口不择言地骂人。 朝臣脸色沉下去,说:“陛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罪己诏一发,日后您若是再有不妥之处,那龙椅,直接就不是您的了。” 另一个人说:“臣等前来找陛下要玉玺私章,并不是征求您同意的。只是知会您一声罢了。陛下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您今日丢尽了皇家的脸,也只是您一个人的事情,和旁人无关。” 几个人撂下话之后,不等皇帝所有反应,就草草行了个礼,扬长而去。 皇帝险些气死。 呆呆坐在地上良久,一直从天亮坐到天黑。 内殿卧房里一阵一阵臭味散发出来。 冰块融化成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在寂静的,空荡荡的大殿里,这声响显得有些阴森,有些诡异。 皇帝终于在深夜的时候结束了枯坐,拖着僵直麻木的身体,一点一点爬回内殿里去。 一跨进卧房的房门,臭味就更刺鼻了。 但是皇帝浑然不觉。 他一路爬到了月香的尸体旁边。 虽然有冰块镇着,但是月香的身体已经浮肿得不成样子。这是人死了之后,天气热导致的体内菌群繁殖,产生出大量的气体排不出来,将皮肉撑起来的缘故。 她露在外面的皮肉,也已经遍布尸斑。 殿内没有点灯,星月的浅淡光芒从窗外透进来,将殿内映得灰蒙蒙的。 于是月香就显得更加可怖。 可是皇帝却像平日一样,凑上前,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华贵妃,你还没睡醒吗?朕想和你说说话。” 他将脸贴在月香的脸上。 像对方还活着一样,他亲昵地轻轻蹭着,好像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朕现在只有你陪着,他们一个个的,全都背叛了朕。昨天还有两个太监在朕跟前,哈哈,可是今天他们不知道去哪里了。想必是看朕落魄,全都跑掉了吧!哈哈哈,真是好笑,朕登基一年多而已,就落到了这步田地。你说,是不是当初,皇爷爷根本不该立朕为皇储?他是害了朕,害了朕!” 皇帝抱着月香,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这寂静的夜里,哭声,显得非常渗人。 更为渗人的是,月香因为天热,皮肉已经松了,腐烂得基本脱离了骨架,不过是面上看着还将就罢了。 可是皇上在她脸上蹭来蹭去,就把她几乎要脱落的皮肉蹭下来了。 一块,一块,星星点点的渣滓沾在了皇帝的脸上。 而她本就面目全非的脸,则变得缺一块少一块的,更加恐怖。 皇帝并未察觉,一直抱着她,跟她说话。 “呼……” 突然,月香喉咙里发出一阵幽幽的叹息。 “华贵妃,你醒了吗?”皇帝立刻变得非常惊喜。 一股恶臭伴随着这声叹息,直接扑到皇帝的脸上。 这下连他也有点受不住了,被熏得头脑发晕。 月香却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动静了。 皇帝盯了她半天,渐渐失望,“原来你还在睡。” 他将她重新放好在冰块中间,贴着她,也躺在了地上。 “朕陪你一起睡。华贵妃,咱们在一起,哈哈哈,让夏侯夜去死吧!” 皇帝闭上了眼睛。 月香的双眼,却是从死的时候就大睁着,直到现在依然睁着。 在光线幽暗的大殿,显得诡异极了。 皇帝口中今天不见了的两个太监,其实一直都在殿外守着。因为皇帝被朝臣们欺负,他们不敢凑上前去当出气筒,所以一直躲在外头。 皇帝和华贵妃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在窗根底下听着。既害怕,又不敢远去,怕皇帝突然要找他们找不到,发狂赐死他们可就不得了了。皇帝再是阶下囚,也是他们的主子,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所以两个倒霉的家伙只好缩在墙根,胆战心惊地守着。 结果月香那一声幽幽的叹息,就准确无误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妈呀!诈尸了!”两个人当时全都这样想。 互相看看,一个赛着一个害怕。 满身的冷汗,裤子都尿湿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那不过是尸体腐化过程之中,一种正常的现象罢了。体内聚集的废气太多,被人碰了尸身,若是恰好角度碰得对,废气就会从七窍排出。 并不是诈尸。 两个太监不懂什么科学道理啊,就以为是华贵妃死得惨,魂灵来找人寻仇了。 “贵妃娘娘息怒,您死了可不关奴才们的事,您放过我们吧!” “娘娘您走好,您去找皇上就行了,别过来啊别过来……” 一阵风吹过。 院子里繁茂的花木哗啦啦作响。 吓死人啦! 两个太监抱成一团,捂住嘴巴瑟瑟发抖。 第二天天一亮,俩人就有些精神失常,惨白着脸色去找外边的禁卫,说是这里闹鬼,能不能放他们出去,或是多派些人进来壮胆。 于是,月香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 传遍了后宫,以及宫外。 两天后,连远在北方梁国打仗的齐王都听到这件事了。 是手下当做笑话随着正经消息一起传过来,专门给他解闷的。 齐王就把事情讲给秦韶华听。 秦韶华说:“我可不怕鬼,我自己就是一只鬼。” 这些天楚国京城闹得乱七八糟的时候,齐王的军队却一路在梁国高歌猛进,凤凰城守军一直深入到了梁国腹地。 而齐王暗中调遣的其他军队,也相继出发,一起往梁国的边境线上压。 战事很顺利,秦韶华看看这边不需要自己帮忙,于是准备去剿杀林婆余党了。 临行前,她刻意多陪陪齐王。 这晚闲来无事,就逗齐王说,“其实关于月香,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正文 第421章 听王妃讲故事 秦韶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戏谑的笑容。 让齐王不大理解。 关于一个宫女而已,有什么故事会让小韶华露出这种表情呢?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齐王说。 两个人此时,正在露天的营地里。 营地建在半山坡,一直延伸到山脚,丛丛篝火像是开在山坡上闪亮的野花,星星点点,和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此地的春季还没有来,很冷。 秦韶华披着狐裘坐在一块山石上,双手撑在身后,姿态悠闲,笑道:“这个故事,说来话长。” “那你从头说。” “嗯,我看到这个故事的时间,离现在有点久远,细节并不是记得很清楚了。就是说,有一个人,立下了很大的战功,朝廷给了他豪宅良田,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要,受到封赏的第二天就辞官离京了。回到他曾经做官,又立了功的地方去。” 这个故事,似乎和月香没有关系啊? 齐王挑了挑眉。 小韶华卖的什么关子? 他问道,“这个人,不接受朝廷的封赏,挂印离京,似乎心向田园。可是他不归乡,却回到立功的地方去,却又像是心向名利。很矛盾,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而且他在那个地方,一住,就住了十年。” “那算是他的第二个故乡了。” “嗯,他对那里有很深的感情。确切地说,是对那里的一座宅子有很深的感情。” “是他住过的宅子么?” “是。他在那里为官之时,曾和妻子住在官邸之中。后来妻子故去,新官上任后修了新的官邸,那座老官邸就留给他了。他一住十年,自己一个人独居,食素,一点肉都没有吃过。” 齐王叹口气,“那么他对妻子的感情一定很深。悼念亡妻,十年未娶,为妻子守斋吃素,也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听到别人夫妻生离死别的故事,让齐王想到了自己和秦韶华。 他无法想象,若是小韶华先他而去,他要如何自己度过十年的时间。他一定会撑不住疯掉,或者直接死掉算了。前一阵子两个人说闲话,还说要一起离开人世。那不是玩笑,是内心真实的写照。 秦韶华笑了。 然而笑容清清淡淡的,有点莫测。 “说起亡妻十年,我们那个世界,有一个古人,曾经为死去十年的妻子写过一首词,很是动人。” “你念来我听。” 秦韶华清了清嗓子,缓缓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尘满面,鬓如霜。”齐王重复着最后一句,缓缓点头,“这词写得太精彩。尘容霜鬓,物是人非,恐怕这位词人不仅是因为十年的时光而衰老,更多,是思念亡妻所致吧。还有下阕吗?” “有。下阕是……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好一个’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齐王击节而叹。 这首词简直写得太好了。 字字珠玑,读来让人身临其境。 明月轩窗,松林山岗……犹如场景再现。 “这位写词的人是谁?”他忍不住问道。 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还是很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秦韶华说:“他叫苏轼。是古代一位经历颇为坎坷的官员。文学上的成就却比他做官大得多了,也写得一手圆融飘逸的好字。他工诗擅词,尤其这一首怀念亡妻的词,被世人誉为’千古悼亡之首’。” “千古之首。这般评价,并不为过。”齐王点头赞同,又说,“我在辞赋上没有什么造诣,若是有一天我们生离死别,我可做不出这样的词来怀念你。所以我们还是同生共死的好,省的我做不出词来,日日烦恼。” 秦韶华哈哈一笑,“王爷倒是有趣,用这样的话,来表达你怕失去我的心思。” “是啊。本王可是非常害怕王妃抛弃我的。” “那么你觉得,是你对我感情深,还是这位词人对亡妻感情深?” “这样比,可不吉利。” “说说看呀。” “那么,一定是本王感情更深。比天高,比海深,本王对王妃的心思,天底下什么人也比不上!” 齐王说的特别肯定,语气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然后勉强给了词人一个评价,“不过他也算千古痴情之人了。除了本王之外,别的人似乎也比不上他。” 秦韶华笑笑,“你以为别人比不上他,可是他作这首悼念亡妻之词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妻子呢。他这样思念亡妻,又将现任的妻子置于何处,让人家怎么想?” “什么,他……有续弦?”齐王非常惊讶。 “是。这位续弦,正是他亡妻的表妹。” 齐王眉头就皱了起来。 虽然男子在妻子死后续弦本是常事,但是在他的思想之中,却是接受不了这种事的。 比如,若是他的小韶华有一天离他而去,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娶另一个女人做妻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世上还有谁能比得过他的小韶华! 他觉得这首词含义隽永,正以为词人跟他是一副心性呢,却没想到人家续弦了! 顿时,他对对方的感观就打了折扣。 若真是至情至性的感情,又怎能将亡妻抛开在一边,去娶另一个女人呢? 何况那女人还是亡妻的表妹。 简直难以理解。 秦韶华道:“他的原配妻子,才情很好,续弦却是没什么才华,只对他的生活呵护备至。他那样有才的人,想必就算再感激续弦妻子,心中也是有所缺憾的吧。所以才会越来越觉得亡妻更好,思念越发深重。” 齐王点头,“这是人之常情。文人骚客,总是喜欢身边红袖添香,有一个红颜知己的。没有才华的女人,他们大概看不上。” “还有一则缘故呢。”秦韶华继续说,“亡妻与他生活的那些年之中,他顺风顺水官运亨通,是一生之中最得意的时候,而续弦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他却是被贬被外放,已经蹉跎许多年了。眼下的境况不佳,自然就更加思念以前的得意时光。这是人之常情。倒也不是说他对亡妻思念是假,但他在悼念妻子的时候,过去的顺利想必在无形之中也美化了亡妻,让他把过去生活的美好,无意之中加成在了亡妻身上。” “这也是人之常情。” 齐王淡淡地评价道。 秦韶华透露的信息越多,他对这位词人就越发印象不佳。 词写得那么好,看起来感情那么纯粹,其实背后许多东西,还是不能深究的。 齐王在感情上的态度十分纯粹,所以对掺杂了其他东西的感情,无法认同。 “本王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好男人了。”他朝秦韶华挑眉一笑。 “呵呵,你是觉得和这位词人比起来,很有优越感?”秦韶华随意晃动小腿,坐在山石上笑眯眯地说,“那我再让你优越感更多一点吧。这位词人的感情史,我还没讲完呢!” “噢,没讲完?莫非他还有第三个妻子不成!” “不是第三个妻子,不过,却是胜似妻子了。” 秦韶华娓娓道来,“在他第二个妻子死后,他又收了一个侍女。这是个歌姬,因为地位不高,所以虽然他非常喜爱她,最终也只能将她立为妾室。不过,这侍女却是他公开宣称的,最得意的红颜知己!” “这小妾若是红颜知己,那他第一任亡妻又算什么?” “这个我可不知道。”秦韶华耸耸肩,“这小妾名叫朝云,她死了之后,这位词人在她的墓地亲自建了一座亭子,来悼念她。亭子上挂了一副对联,是他专门写给她的。” “写的什么?”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这却怎么讲?” “不合时宜这四字,算是他一个典故。”秦韶华细细告诉齐王听,“是说有一次他在外面官场受了气,回家之后就戏谑地问丫鬟们,’你们说我这肚皮之中,都是些什么啊?’一个丫鬟说,是中午吃的饭呗。另一个丫鬟说,先生满腹才华,肚子里一定是才华。词人都是笑笑。这时候,小妾朝云说话了……先生肚子里,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词人哈哈大笑,更把这小妾引为平生知己,觉得唯有朝云才能理解他的辛酸苦难。” “故事听起来倒是有趣。只是……”齐王呵呵一笑,后面的话没说。 秦韶华替他说了,“文人骚客么,最喜欢身边红颜围绕。妻子不成还有小妾,小妾不成还有丫鬟,丫鬟一个不够,还得一个又一个,这个说是午饭,那个说是才华,都能陪着他说话解闷才行。然后他再从所有的女人之中挑挑拣拣,挑出一个来引为知己,这就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了。等佳人死了,他洒两滴眼泪,写首诗词悼念一番,世人还要夸他顾念旧情,是深情之人,羡慕被他怜爱的女子有多幸福。可是他,已经回头去找别的女人恩爱情深咯!” 正文 第422章 王爷王妃的恶趣味 “哈哈哈!”齐王拊掌大笑。 小韶华就是这么犀利痛快! 打架痛快,损起人来也痛快! 当他听她讲到“一个丫鬟说”、“另一个丫鬟说”的时候,就已经不耐烦了。 这词人身边怎么如此多的丫鬟? 世上男人身边的丫鬟,说是丫鬟,其实随时能够变成通房,变成小妾姨娘。 只不过是没有名分的女人而已。 他原来在王府之中豢养那么多姬妾姨娘,不过都是幌子,留她们在身边都有种种原因,实际上他可一个都没有碰过。而自己身边所用的仆人,也都是男子侍从。 就算是秦韶华来了,给她添了两个丫鬟,可那也都是归她管辖,他从来不用这两个丫鬟近身伺候。 这是他在目睹许多皇族贵族的丫鬟大军之后,自己谨守的底线。 当和秦韶华心意相通之后,就更加严守这条底线了。 就算不将丫鬟收房,放在身边也容易引起种种误会啊,他可不想让小韶华误会伤心。所以干脆利落,一个丫鬟也不要! 可这做出“千古悼亡之首”的深情词赋的人,却身边女人一个又一个。 那么他到底对亡妻有多深的感情,还真让人怀疑呢。 所以秦韶华那么损他,齐王觉得真痛快! 不过,秦韶华损完了这位词人,倒是并没有将之打入尘埃彻底批判,又补充道:“虽然说他这深情让人怀疑,不过古代的男子大多如此,没办法,女人地位太低,像他这样悼念亡妻的已经算是不错了。还有那些把死了老婆当喜事的人,那些妻子尚在就姬妾成群的人,却是更让人寒心。况且,从这词人的文学作品和政治主张上看,他也并不是一个坏人。” 只是他对女人的感情态度,让秦韶华无法认同罢了。 而千百年来世人将他与亡妻、爱妾的故事永久流传,更是说明,这世道让人寒心。 女子存于世,仿佛天生就低了男人一等。 就算是现代社会之中,也有许多将女人束缚、物化的各种陈腐观念呢。 “算了,不说他了,管他是什么人品,什么政治主张!” 齐王对这个悼亡诗已经没有兴趣了。 他还惦记着最初的故事。 “你说要讲月香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之前那个故事里的男子,后来怎么样了?” 独居十年不娶,吃素,这样才是悼念亡妻的样子。齐王更愿意听他的事情。 秦韶华笑容诡异,“你真要继续听?” “怎么,难道这个男子的悼亡,也是掺了杂质的不成?” “那倒未必。只是,这个故事么,比那词人的故事更让人寒心呢。” “你先讲来。” 秦韶华就继续讲。 “这个人在旧官邸之中独居了十年之后,忽然有一天,他在远方的友人,收到了他寄过去的一封信。” “信上的大致意思,是这么说的……分别已有十年,这时候才突然给你写信,请你不要见怪。想起当年我们死守城池阻挡叛军,一守就是三年,才等来朝廷援军,这其中的壮烈激昂,无法用言语形容。然而十年过去,我却是浑浑噩噩,虚度年华。我很想念你,想念我们当年一起作战的将士们。” 齐王插言,“原来此人是个武将?他当年被朝廷封赏的功劳,就是守城这一节吧?” “是。” 齐王闻言微有唏嘘。 一个为守护城池抛洒热血的将军,却独自度过了十年孤寂的时光。 其中沉痛,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 越发显得他命运悲凉了。 秦韶华接着叙说信上的内容。 “而我之所以突然给你写信,是因为,我的宅子正在闹鬼。” 齐王顿时就是脸色一黑。 什么情况? 先是悼念亡妻呢,接着就转了打仗,这…… 这又转成闹鬼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故事?”他心情颇为复杂地问。 秦韶华狡黠地笑笑,“别急,继续听我说。原来,接到他寄信的朋友,也就是他当年的战友,也已经解甲归田了。朋友见他说家里闹鬼,就回信询问情况,这个人就继续写信说……我觉得这个鬼,从我十年前住进旧宅的时候,就已经跟上我了。你说你续弦了,还有了三个儿子是吗?祝贺你。但是我没办法续弦,我忘不了月香。我只能独居在这座宅子里,被鬼纠缠。” “原来他的妻子,名叫月香?”齐王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此月香非彼月香,故事里的人,不是楚宫里的疯癫贵妃。 “是的,月香,就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当年就死在这所旧宅里,就死在他十年来一直居住的房间里。他忘不了她,脑海之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是不可能再续娶别的女人了。” 齐王点头,“这才算是痴情之人。” 像刚才故事里的词人,就差得太多了。 秦韶华淡淡一笑,接着说,“他因为身边无人作伴,就养了一群猫。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多只,还有一只是波斯猫,两只眼睛的颜色各不相同,非常漂亮。他觉得,和猫儿们生活在一起,有一种妻妾成群的感觉,他并不孤单。” 齐王眉头一皱。 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呢。 “但是,宅子里开始闹鬼之后,他的猫就开始失踪。最开始是一只白猫,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他发现,他的厨房里突然传出一股肉香。可是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吃肉了。自从十年前打完仗,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任何荤腥。他跑去厨房里查看,竟然发现……” 齐王接话,“发现他的猫被人煮了?” 秦韶华说:“王爷真聪明。厨房的锅里,躺着他的白猫,已经被剥皮抽筋清理干净,煮熟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当时就晕了过去,如丧考妣。” “是什么人干的?” “是鬼。因为他这座旧宅围墙极高,整日闭门,城里人也知道最近宅子里闹鬼,所以没有人会进来做坏事。他写信把一切都告诉了朋友,说,这是报应。” “什么报应?” “冤冤相报。他很恐惧,把厨房里的锅都扔了,每天不在家里开伙,只去寺庙吃斋饭。可是,鬼还是缠着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锅,连续在他厨房里煮了六只猫!他为了保护猫儿,就每天晚上都把它们放在自己的床上,睡在一起。可是没有用,猫儿还是越来越少,不断被煮熟,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齐王说,“这一定是人干的。不是鬼。围墙再高,武功好的人轻轻一跳就上去了,夜里溜门入户,十分容易。” 秦韶华呵呵地笑。 没想到摄政王大人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他的朋友回信建议他,可以去请和尚道士做法事驱鬼。但是他不愿意。他说,若是做法事,会打扰月香在天之灵。他唯有独自与鬼作战。他思念他的妻子,觉得偌大的宅子之中,处处都是妻子的气味。当年,他的妻子才华横溢,经常和他对诗,他写一首,妻子就在下面写一首,而且写得比他好。然而自从宅子闹鬼之后,他发现,有时候他写完一首诗之后,第二天早晨,诗下面就多出另一首诗,和他写得恰好是同一个主题,而且遣词造句都是亡妻月香的口吻,笔迹也是月香的。” “这么说,这只所谓的鬼,难道是他妻子的亡魂不成?”齐王想不通,“可是若是月香的魂魄,又为什么会把丈夫心爱的猫儿煮掉?” “这个人给他的朋友写信说……你相信吗,月香活过来了,就在我身边。现在我写信,她就在我旁边坐着,告诉我该怎么写。而且这几天,除了我的宅子,整个城里都在闹鬼。当年我们死守城池,敌人是叛军,而现在,全城人的敌人,是鬼。无数的鬼。” 秦韶华讲到这里的时候,恰好有一个侍从前来给齐王禀报事情。 正好听见什么鬼啊鬼的。 此地距离营地中的篝火有点远,光线昏暗,周围是嶙峋的山石,在夜色之中形状狰狞。 而嗖嗖吹过的夜风,从山林穿过的时候,更是发出鬼魂呜咽一般的声响。 侍从当时就吓了一跳。 王妃,您这是在讲什么啊,真吓人! 他越发觉得背脊凉飕飕的,觉得未知的黑暗之中,仿佛正有一个女鬼在静静看着他。 侍从一脑门冷汗,匆匆禀报完事情,就赶紧跑掉了,实在不能理解王爷王妃坐在黑暗里讲鬼故事的恶趣味。 偏偏齐王不害怕,还在那里分析,“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他家里闹鬼也就罢了,怎么说全城都闹鬼。” “不,的确是全城在闹鬼。每天都有人死去,而且死的全是男人。城边的坟地里已经添了许许多多新坟。” “倒是诡异。” 秦韶华道:“还有更诡异的。这个人的朋友回信告诉他说,当年一起死守城池的将领们,在这一年里突然全都死掉了。而且死得蹊跷。水性极好的人,淹死在河里。天性开朗的人,突然上吊自杀。而接到朋友这封信的时候,这个人的猫儿,也只死剩一只了。就是那只漂亮的波斯猫。他觉得,月香的魂魄好像附在了波斯猫的身上。他夜夜与猫儿同眠时,都能嗅到月香的香气。” 正文 第423章 惨烈 这还真是一个鬼故事…… 齐王对鬼故事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小韶华讲的,无论什么故事,他都爱听。 问道:“最后怎么样了?这个男人,和亡妻附身的波斯猫一起生活了么?” “不。这个人死了。” 死了?齐王不明白。 “莫非,他妻子的亡魂缠死了他?” 按说不应该呀。 这个人对妻子思念那么深,想必他妻子活着的时候,夫妻感情应该是很好的,若是妻子亡魂归来,不应该将丈夫害死才对。 秦韶华说:“这个人给朋友的最后一封信,是这样写的……十年前的今天,月香死了。今天,我想我也要死了。我们的罪过,永远也不能被饶恕。我看见月香来了,她来找我,微笑着,要带我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一定是月香带给你的。” “故事结束了吗?” “算是结束了吧。因为这个男人死了。而他的朋友,在收到他最后一封信后,也死了。是自杀的,举火自焚。” 突然一阵凉飕飕的夜风吹过,掠过两人的脖颈。 远方山谷里传来野狼的嚎叫。 可惜,秦韶华和齐王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秦韶华讲着不害怕,齐王听着也不害怕。 齐王听完,暗自回顾了一下这个故事的主线。 一个男人,立了战功,抛弃朝廷的封赏独居旧宅,悼妻十年。他养了许多猫,猫儿却被妻子的亡魂一只只杀掉了,然后他也死了,朋友也死了,他们当年一起守城的将领们也全都死了,城里的百姓们也死了许多。 这个故事就讲完了。 齐王觉得不对劲。 小韶华怎么会讲这样无聊且没头没脑的故事? 略一思索,就问,“他的妻子,十年前到底是怎么死的?” 也许解开一切问题的结症,就在妻子的死因上。 秦韶华拊掌赞叹,“摄政王大人真是聪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窍。” 齐王等着听下文。 记得最开始,小韶华讲述的时候,说过这个故事更让人寒心。 到现在他都没听出哪里有寒心的地方,也许,就是妻子的死因? 只听秦韶华的语气略略低沉了一些。 缓缓地说,“在十年前,这个城池已经被叛军围住了三年。三年里,城中储备丰厚的粮食全都被渐渐消耗光了,除了粮食,其他所有可吃的东西,也消耗殆尽。最后大家开始杀猫,杀狗,甚至杀老鼠,杀一切可以看到的活的动物来充饥。最后,连战马也给杀了。” 两军交战,战马是重要的战备。 若不是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军中是绝对不能杀战马的。 可见此时,这个城池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再没有粮食的话,不用敌军攻打进来,这个城中的人自己就要饿死了。 齐王带兵,所以最明白粮草有多重要。 “后来呢?” 秦韶华道:“守城的军民眼看就要饿死,已经断粮几日了,别说守城,连走路都没有力气。然而,朝廷的援军却一直没有来,因为当时天下大乱,连皇帝都带着大臣们迁都,千里跋涉逃去很远的地方。附近的城池一个接一个失守,这座城也快了。城中已经没有希望了。而这个城池战略地位非常重要,一旦失守,整个天下的格局就会重新洗牌,也许朝廷各路军队永远都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这一天,这个故事里的男人,走进了妻子的房间。妻子饿了几日,已经病在床上奄奄一息。但是她还是那么美,所以,当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刀,走到妻子跟前的时候,他发狠又发狠,却,还是没能忍心下手。他痛哭起来。” 齐王听到这里,眉头紧紧皱起。 他已经明白了。 这个男人,是想杀她的妻子。 充作军粮! 民间饥荒年间,百姓易子而食,人吃人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而城池被围,粮草断绝,如果把老弱病残之人吃掉,给壮年人来充饥,那么似乎…… 似乎为了民族大义,很是说得过去呢! 可是对于这种大义,齐王只能冷笑。 他无法想象一个丈夫,深爱妻子的丈夫,如何能够生起杀妻的念头! 即便最后这个人没有忍心下手,但恶念一起,地狱即生。 罪孽是不可原谅的。 齐王冷声道:“这个男人最后获得了朝廷封赏,立下大功,想必是守城成功了。而他对妻子那么思念,那么恐惧鬼魂来缠,呵!说明当时,他虽然第一次没有忍心,但最后还是杀掉了妻子充饥。不然,他绝对不会放弃朝廷封赏,不会一个人幽居十年。” 一切,不过是在自责而已。 然而这种自责,不过是猫哭耗子的慈悲罢了。 妻子终究还是死了,不是么? 被他亲手杀了。 “不。”秦韶华摇摇头,“他的妻子,并不是他动手杀掉的。” 齐王便猜测:“世上有父母易子而食,你吃我家的孩子,我吃你家的孩子。这个丈夫,难道也和其他将领换妻而杀么?你杀我的妻子,我杀你的,免得大家不忍心动手。” 秦韶华再次摇头:“若是那样,也就好了,杀别人的妻子,心理负担不会那么重。而且大家商量好了之后,慷慨激昂一起动手,所谓的从众心理,也不会让他事后那样自责。自责了整整十年,直到生命尽头。” “那是?” “是他的妻子,自己动手,杀死了自己。” 齐王一愣。 半晌,缓缓说道:“原来如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整个故事的基调,就完全改变了。 不是一个丈夫在杀妻后假作情深。 而是一个妻子,为了丈夫,奉献了自己。 “他举起刀的那一刻,他的妻子就明白了。这个名叫月香的美丽的女人,没有伤心,也没有恐惧,反而朝丈夫温柔地笑了。她说,杀了我吧,我已经快要死了,就算活着,女人也没有用,不能帮忙守城。杀了我,吃掉我,我会和你永生永世融为一体的,再也不会分开。男人哭着,怎么也下不去手,月香就拿起刀,笑着自尽了。” “她的丈夫就吃掉了她?”齐王对这个男人还是有一点不屑。 “是的,男人把月香肢解了。煮了几大锅的肉,自己先吃了一锅,然后,拿去分给了其他将领。大家饿了许久,吃得特别香甜,吃完了,问男人这是哪里来的肉。男人说是月香,大家就都哭了。哭过之后,却是一个一个回去,相继把自己的妻子和小妾都杀掉了。继男人之后第一个动手的,就是和男人通信的那位朋友。” 一个非常惨烈的故事。 秦韶华用冷漠的语气,娓娓道来。 因为除了冷漠,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来面对这样的惨剧,才合适。 齐王听了,半晌没说话。 他想指责这个男人薄情寡义,可是,当所有将士们都这样做的时候,那种悲壮和绝望的感觉,就弥漫了他的心头。他向来心硬如铁,带兵更是严厉,可是他能想象当时那些将士们的惨绝。 城池守了三年。 三年的坚持,三年的鲜血,三年的信仰。 整个生命之中,只剩了守城这件事。 如果最终败了,整个世界都要坍塌。 绝望比死亡更可怕。 他们也许并不害怕城门失守之后被敌军屠戮,但是,他们害怕,守城失败。 那是压上了身家性命,乃至整个人生的赌局。 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当故事里的男人杀了自己的妻子之后,对于其他将领们来说,更是押上了主将的尊严、荣誉、和一切的一切。 他们除了和主将做一样的事情,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后来怎么样了?”齐王问。 “后来,后来将领们杀死了妻妾家眷,肉还是不够分的。城里的士兵和百姓之中的男人们,就开始抓城中女人,把她们关到一个地方,想猪羊一样关着,需要吃饭的时候,就杀了她们来吃。粮草的危机就这样解决了,城中一万多女人,成了牺牲品。为了让女人们活着,男人们还让女人吃女人。就这样,整个城池的坚守,终于换来了朝廷大军的来援。叛军被打败了,皇帝重新回京,朝廷给这个城池的将领们全都奖励了高官厚禄,表彰他们三年以来的坚守。” “城中的百姓男子,对妻子被杀无动于衷么?” “嗯。有的人已经麻木不仁,妻子被杀了,他会吃得最多。” 齐王沉默。 秦韶华也沉默。 这个故事她是很久之前听过的。 但是现在讲来,细节依然清晰地印在脑海之中,因为当时太过惊骇,所以印象最深。 过了很久很久,齐王才开口。 “这个故事,是真的么?” “不是,是一个人杜撰的。” “然而杜撰得很有水平。” “是。” 比真实更真实。 比真实更惨烈。 齐王就知道,他的小韶华,不会莫名其妙讲一个没头没脑的鬼故事。 掩藏在鬼故事之下的,是更多的深意。 “是谁写的故事?”相比于那首悼亡词,齐王更欣赏这个深沉而悲壮,凉薄又惨烈的故事。 所以,更想知道这个故事的作者。 正文 第424章 小韶华害羞了 秦韶华说,“这位作者却是我那个时代活着的人,不是古人。他是专门写鬼故事的,叫蔡骏。” “还有专门写鬼故事的人?” “当然。我们那个世界,那个时代,靠写故事也能养家糊口。不过,这位作者写的故事也不是纯碎的鬼故事,而是’恐怖故事’。故事里未必有真正的鬼魂,多是人自作孽,心中有鬼。比如刚才那个故事里的男人,被鬼缠住未必是真,长年自责、恐惧,独居孤僻,多半是精神失常了,猫是他自己杀的。” 齐王对鬼不鬼的不关心,他更关心靠写故事养家这个行业。 “卖文为生么?” “呵呵,斯文扫地是不是?你们这里的文人也看不起卖文的人吧?”秦韶华说,“我们那里的古代,世人读书多是为了做官,靠卖文为生被人瞧不起。不过现代就很开放,写故事的人如果写得好,会被好多人追捧,成为大明星。” “大明星又是什么?” “明星就是……” 也许两个人都不想再提那个惨烈的故事,很自然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秦韶华开始给齐王讲述明星这个行业,讲趣闻,讲辛酸,齐王听得津津有味。 追问着,又聊到别的话题,天南海北。 一直聊到很晚。 夜深,天气变得越发冷了。 齐王将秦韶华从山石上拽起来,“回去歇了吧。” 秦韶华跳下山石,却没有落地成功。 因为齐王把她抱起来了。 直接抱在怀里,一直抱进了营帐。 秦韶华这两天就要离开军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齐王舍不得她,进帐之后,就是一番激烈的缠绵。 “喂……夏侯夜!你轻点!”秦韶华真不理解,明明两个人好好说着话呢,突然就爆发起来算是怎么回事! 但是很快,齐王就强有力地带起了节奏。 把秦韶华带进沟里去了…… “夏侯夜,我要喝水。” 持久的旖旎过后,秦韶华身上疲惫得很。 就算是整日练功的人,这样也是很消耗元气的啊…… 她懒洋洋躺在温暖的毯子里,一个手指尖也不想动弹,让齐王给她倒水喝。 简易的茶炉子上一直温着热水,齐王披衣而起,走去给她倒水。 并且在水里加了甜甜的花露。 端过来的时候,含笑问她,“刚才好不好?” 秦韶华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去。 闻言,把毯子拉高,蒙住了头脸。 “小韶华害羞了。”齐王坏坏地笑。 秦韶华在毯子下头翻身,背转过身子,不理他。 刚才那阵…… 可真是害羞。 不知不觉,她就沦陷在他的热情之中,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她被他带着,情不自禁,也开始主动回应他。 于是他就更加疯狂。 那些画面,秦韶华不敢回想。 而且帐子里一直都没有熄灭灯火,明亮的光线里,齐王精壮的身体视觉冲击力太强,而他眼睛里一直熊熊燃烧的热情,也让她胆战心惊。 海浪一样澎湃的热情,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能看清齐王的身体,相信,齐王会将她看得更加清楚。 总之,越想越是脸红。 她躲在毯子里闷闷的不出声。 不一会,齐王笑着,将手伸了进来。 用指腹触碰她光滑的脊背。 “小韶华,生气了么?别生气,我下一次温柔点。”他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 “没有下一次!”秦韶华赌气。 “怎么会没有下一次呢,这不,下一次这就来了。” 齐王竟然放下了茶杯,掀开毯子,躺进来又将她抱住。 “夏侯夜!”秦韶华一脚将他踹出去,“你再折腾我现在就走了!” 受不了! 齐王哈哈大笑。 “不过是开个玩笑,小韶华竟然像是炸了毛的猫儿似的。” 呃…… 猫儿……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想起了之前那个悼妻养猫的故事。 心里不太舒服。 齐王重新端起杯子,“不是渴了么,来,喝水。” 秦韶华撑起身子,将一杯水全都喝光。 鲜红的唇瓣上挂着不经意洒落的水滴,像是带着露珠的樱桃。 齐王没忍住,上去就亲了一口。 秦韶华皱眉。 齐王哈哈地笑,接过杯子,又倒了半杯水,让秦韶华捧在手中慢慢地喝。 “说起来,你怎么想起给我讲那样的故事。有特别的深意么?”齐王望着秦韶华坐起时,露在毯子外面滑腻的肩膀,笑问。 小韶华讲了一个让大家心里都不舒服的故事,总归是有原因的吧? 秦韶华把毯子往上拽了拽,遮住胸口更多的地方。 让齐王好生失望。 秦韶华一边喝水,一边说,“一开始,不过是月香的死,让我想起了故事里也有一个死掉的女人,叫做月香。我是想逗你玩的。” “后来呢?” “后来,我讲着讲着,就回忆起这故事里更多的细节。” 心情就变得沉重了一些。 尤其是,两个人现在也是在带兵打仗。 虽然不是守城,但战火一起,任何战争都是一样的激烈,一样的惨。 凤凰城守军凭着严整的作风和精亮的装备,再如何高歌猛进,也是有伤亡的。 而那些被击溃的梁国军队,则伤亡更加惨重。 有的时候一场仗打完,放眼望去,原野上茫茫一片尸体,一眼都看不到边。 无论是楚国人,还是梁国人,都是人命啊! 秦韶华说:“我和你讲着故事,其实心里在想,故事中这件人间惨剧,到底是谁的错,应该怪谁呢?怪那个男人吗,可是当时,他吃了妻子,又有多少迫不得已。因为很有可能,如果妻子不被吃掉,也会被饿死,被冲进城来的叛军杀死,甚至蹂躏而死。吃人,可以背水一战。不吃人,则是死路一条。” 有时候,选择就是这么残酷。 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坚守信念,而且有时候,坚守反而是错。 “但是,应该怪围城的叛军吗?”秦韶华又道,“他们也只是想取得胜利而已。两军交战,没有慈悲一说,要是他们见城里人快饿死了,就弃城给城里人一条生路,那才是蠢货,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我的王妃,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战争是最惨烈的事。如果没有战争,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妻离子散,生离死别,不会有那么多惨剧了。” 齐王眉头微微扬起,“小韶华,你难道在怪我出来打仗?” “怎么会!”秦韶华翻个白眼,“我是那么白痴的人吗!你发动战争,就认为你是坏蛋?” “那么王妃要说什么?本王洗耳恭听。” “我明白,你并不是热衷于打仗的人,你连皇帝都懒得做,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麻烦,顶风冒雪地出来打仗?你不是喜欢抱着我睡觉么。” “哈哈哈,是啊!知我者,王妃也。” “然而你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朝梁国发动第二次攻击,却是以暴制暴,想以雷霆手段,换来长久的安稳吧?” 毕竟,楚国边境受到梁国骚扰太多了。 边疆百姓苦不堪言。 而且梁国若是一时兴起,挥军南下,那么将会有更多楚国百姓遭殃,更多大好河山沦为焦土。 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梁国有一个杀神太子,楚国皇帝却是软弱阴沉的性子,梁国是很有可能欺负过来的。 到那时候,临时补救可就晚了。 齐王把秦韶华的手握住,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狠狠打一仗,把梁国打得至少十年内都抬不起头来,这就是他来北疆守边的目的。 以暴制暴,虽然听起来不够君子,可是,很多时候就是必须这样做。 秦韶华说,“所以我讲故事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天下永远太平该有多好。故事里那样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但她也知道,这不现实。 有人就有江湖。 有国家就有战争。 她只是万千人类之中普通的一员,顾不了太多的人,只能顾自己的身边人。 梁国的人死了,她怜悯,却不能手软,该杀还是要杀。 因为她是楚军一方。 “夜,我走了之后,你就算一路顺风顺水,也不要大意。战争,永远是瞬息万变的。你胜券在握也要小心一些。好好地打胜仗,好好等我回来。” “本王做事向来谋定后动,你放心,我可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倒是你,去对付那些用毒的家伙,要千万小心才是。” “好。我们都要小心。” 四目相对,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 …… 在秦韶华准备离开的前夕,齐王接到了蔡太师的信。 是从楚京千里加急送到凤凰城的。 留在凤凰城的人手又迅速给齐王送了过来。 信件非常非常厚,拆开信封,里面竟然写了满满十张纸。 是蔡太师的亲笔。 秦韶华好奇地凑过来瞧。 看了几行就笑了。 “夏侯夜,你这是要被龙袍加身啊!” 蔡太师的信,通篇只有一个主题。 就是请齐王结束凤凰城的事务,速速回京。 让他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着想,为了万万子民着想,坐上皇位。 齐王一目十行,将信件读完了。 然后把信封带信纸,随手一扔,直接丢进了火堆里。 火舌漫卷,很快把这份加密又加急的信件,烧成了灰烬。 正文 第425章 树上一只鬼 “说真的,你对皇位真的没有兴趣?”秦韶华问齐王。 在她的认知里,她所认识的皇族这几个人之中,也就齐王还是正常的。 若是他不做这个皇帝,该由谁来做?难道要让夏侯氏之外的人去坐龙椅吗。 古人可未必会接受这种事啊。 这相当于改朝换代了。 会给天下带来很大的震动的。 却听齐王笑着说道:“当然没有。那个皇位上的人,虽然天下人人艳羡,看起来是九五至尊,普天之下第一尊贵的家伙,呵呵,可在我眼里,那皇位就是一个将人拴住的绳索,让你远离正常的生活罢了。我现在当王爷当得好好的,做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去找条绳子拴住自己?我傻么?” “哈,夏侯夜你可真是想得开。在我印象之中,像你这样的人,不都是以天下为己任,要坚决守护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的么。你却果真是为了自己舒服,什么都不管呢。” 齐王脸色一板,故作严肃地说:“本王一身正气,什么时候不以天下为己任了,什么时候不坚决守护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基业了?否则本王跑到这冷飕飕的梁国来做什么,倒是江南山清水秀,该去看看呢!” 秦韶华耸肩:“那,大楚的皇帝,到底该由谁来做?” 现在这个叫什么夏侯子黎的,肯定是不行。 这家伙受到的压抑太久太深,自己内心又不够强大,现在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变态加疯魔了。 那个建恒王呢? 肯定也是不行的。 秦韶华一直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只不过权宜之计,让他这个小人,去和皇帝那个小人斗一斗罢了。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而夏侯家其他皇族的人,要么远在京城之外,要么默默无闻,她一时还真想不出有谁能够胜任。 却见齐王微微一笑,“皇帝么,当然是由能力强的人去做。而且性子要严肃一点,认真一点,责任感重一点,这才能安分守己,几十年如一日地端坐在龙椅之上。” “夏侯氏有这样的人?”秦韶华把记忆仔细搜刮一顿,根本没找到。 “这个人选,本王已经物色好了。” “是谁?”秦韶华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个! “保密。”齐王微笑,摇头缄口。 “好,算你行,现在就开始跟我保守秘密了?看来以后的半辈子,夏侯夜你的秘密将会越来越多啊。”秦韶华沉下脸,不屑地哼了一声。 齐王作势抱拳,“王妃息怒。” 秦韶华冷着脸,转身走了。 不过转过头的时候,脸色就舒缓,露出了微笑。 她不过是开玩笑。 皇帝由谁来当,很敏感的问题,齐王肯定有他的考量。现在不肯告诉她,她也就不追着问。 总之又不关她事! 正好,要是夏侯夜一直不当皇帝,她正好拉了他周游天下去。 岂不是比整日待在京城里自在多了! …… 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出发了。 秦韶华准备在天色未明时就离开齐王的军队,以便掩藏行动轨迹。 到时候将散落在附近各处的下属们都召集起来,就可以直接奔赴林婆余党所在的巢穴,直捣黄龙,将残余的反叛们一举歼灭! 齐王不是还和她打着赌呢么,看两个人谁能早一步完成任务。 秦韶华觉得自己这个任务可比齐王带兵打仗轻松多了。 想必很快就能回来。 到时候把赌输了的齐王好好虐一番!嘿嘿! 凤凰城守军今日上午刚刚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仗,将梁国一支散落在外的骑兵歼灭。 偃宗改良版的精弩,几百架齐齐发射,没多久就将对方气势汹汹的二千人骑兵射倒在地,一个活口也没有。 本来,两千人的骑兵,是完全能够在凤凰城守军的包围之中突围的。 因为楚军这边步兵居多,对上骑兵的话天生就很吃亏。 但是架不住军中装备精良啊! 精良到让梁国骑兵一交手就已经溃散的地步。 等他们反应过来要尽快逃跑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 万箭齐发,收割生命! 楚军轻松获胜,就在交战的战场附近扎营,丝毫不惧对方其他援军到来,明目张胆地在人家地盘上生火做饭,准备休整半日,明天再继续启程,深入梁国境内。 所以现在,秦韶华走在军营之中,处处是炊烟升起,除了必要的岗哨斥候在外坚守,将士们都很放松。 “秦统领好!” “秦统领吃了吗,咱们这边饭熟了,过来一起吃?” “秦统领今天也是一样精神!” 一路走过去,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开玩笑。 秦韶华笑着一一回应。 这些天混在军营里,她的人缘是越来越好了。 许多以前见她就躲,或者对她有怀疑的将士们,都开始渐渐亲近她。她自带佣兵气质,对自家兄弟们豪爽开朗好说话,就是这么容易和当兵的混熟。 营地附近有几座矮山,山中是茂密的针叶林,在春寒料峭的时候依然葱茏。 这种原野上最容易有小兽出来找吃的。 秦韶华看看天色,日头偏西但尚未落山,时间还早,她去近卫军营地叮嘱一番之后,就找了一副弓箭,要去山林里打猎。 没一会,齐王背着长弓追上来了。 “打猎怎么不叫我?” 秦韶华说,“你不是在和将领们商讨军务么,我怎么敢打扰你。” “商讨完了。”齐王很委屈地说,“你可以让人悄悄问我一声,还要商讨多久再结束,需不需要等我结束了一起去。可是你问都没问就自己走了,所以可见,你根本就没打算叫我一起。” “……” 秦韶华无语。 齐王这两天非常黏人。 大概是知道她要走了,两个人也许很久都见不到面,所以故意撒娇? 但是摄政王大人,您撒娇很吓人好吗?秦韶华心里暗暗吐槽,您还是正常一点,板起脸来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两个人并肩策马,往营地附近的山林里去。 身后不远处跟着一群护卫,大家都背着弓箭,想趁着王爷王妃打猎的时候,顺手也猎一点野味,拿回去给军中开开荤。 一行人很快就进入了山林。 猎物是不少的。 梁国这片区域里,野兔子和野狐狸最多,偶尔会看到色彩鲜艳的山鸡,夜里还有许多狼叫来叫去。刚一进山秦韶华就发现一只正在厚厚的落叶上蹦跳的灰色小野兔。 她端起弓箭,眯眼瞄准。 很久没有使用弓箭了,初初上手,有点不适应。 她瞄得就慢了一些。 结果齐王很手贱的一箭射了过去。 成功抢夺猎物。 “夏侯夜!”秦韶华放下弓,心里憋着火,很无奈地看着齐王,“我知道你箭术好,但是能不能收敛点,不要处处显摆!” “呵呵,谨遵王妃吩咐!我错了,下次不显摆了!那,这只兔子算是王妃的好不好?我给王妃拿回来。”齐王做完坏事勇敢承认错误。 进山之初两人已经把坐骑放到了林子外头,齐王就亲自走路过去,将那野兔拿回。 “看,很肥的一只兔子,今晚的晚饭……”齐王走到兔子跟前提起猎物,老远就朝秦韶华举起,笑着和她说话。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的笑容突然凝固。 因为回过头的瞬间,他发现秦韶华站立的地方,头顶的树梢上,无声无息吊下来一个人! 这个人头朝下,脚朝上,好像凭空出现在那里似的,像是鬼魂一样慢慢从树梢降落。 距离秦韶华越来越近! 而秦韶华似乎还没有察觉,正站在那里朝他笑。 齐王心中陡然一惊,“走!” 一声大喝。 同时他整个人像是离弦的箭一样,朝着秦韶华猛然跃了过去! 手中的野兔子也在同时出手。 被他当作暗器,狠狠朝树上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丢了过去! 风声呼啸。 速度已经快到不行。 然后齐王心里沉甸甸的。 他觉得似乎是来不及了! 因为树上那个人影突然拿出了武器,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是两道寒光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秦韶华当头刺下! 秦韶华距离那寒光只有两尺左右的距离! 眼看就要被伤害到。 而电光火石之间,齐王距离她还有几丈远呢! 这一切的变故,只不过发生在零点零零几秒。 就在那寒光几乎袭到了秦韶华头皮的时候,她陡然就趴在了地上,躲过寒光。 紧跟着她一个迅捷的贴地翻滚,齐王再看时,她整个人已经远离了原地一丈远。 好险!幸亏她够快! 齐王暗暗心惊,同时也飞快掠到了跟前。 而那树上偷袭的家伙,一击不中,竟然也眨眼间移到了另一个树上。 让齐王丢出去的野兔暗器落了个空。 “鼠辈!”齐王二话不说揉身就上,电光一样射向了敌人落脚的树梢。 对方又很快移动到了另一棵树。 齐王再追。 对方再移。 秦韶华从地上翻身而起,也加入了追捕的行列。 她心里头狠狠骂了一句。 竟然被对方贴身偷袭! 这真是巨大的失误。 她之前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头顶上有人。 正文 第426章 小韶华凶多吉少 还是秦韶华因为眼力好,在齐王脸色一变的时候,凭直觉,她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甚至都没听到齐王开口说“走”呢,她已经本能地进行了战术躲避。 就地趴下,完全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 没想到真的躲对了! 好险躲过一击! 这偷袭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然近在咫尺却逃过了她的感观,简直不可思议! 就算是当初她被苗化羽所困,但也是因为苗化羽借助了阵法的作用,她被困之前还能追踪到他的痕迹呢。 而这次的偷袭者,竟然毫无声息。 而且此时此刻,对方在她和齐王两个人的围捕之下,竟然也逃得飞快。 从一棵树移动到另一棵树,像是瞬移一般。 秦韶华甚至不能看清他的步法。 每每追到跟前的时候,人家已经移走了! 秦韶华和齐王追捕敌人的时候,附近散落的护卫们也在瞬间冲了上来。 这都是齐王身边武功高强的人,陡然之间大家火力全开,朝着那个迅速移动的人影就冲了过去。 严密的包围圈在一眨眼间形成。 齐王的人,反应就是这么迅速! 而且包围圈还不是一个,而是里外三层。 护卫们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团队意识极强,配合默契,每人的卡点站位都非常巧妙,看似稀稀落落统共没几个人,但是绝对防守得没有死角。 三层包围圈一起向内收缩。 将敌人团团围住。 这样一来,敌人他就算闯过了第一个包围圈也闯不过第二个,而且被闯过的护卫们迅速就能够转身反包围,反而让他陷入两面夹击之中,腹背受敌。 何况中间还有齐王和秦韶华两个更厉害的人在追捕呢! “还不束手就擒!”秦韶华几滴毒水朝着那人影就甩了过去。 同时随身携带的最新版劲弩也发动了机关,一蓬极短但是极其锋利的断箭,像是倾盆大雨一样朝对方射去。 齐王与她仿佛心有灵犀。 在她出手毒药和暗器的同时,他已经闪过一旁,脚下站定,长弓在手。 箭上弦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瞬间三支箭就流星赶月一样射了出去! 和秦韶华的暗器毒药正好形成强有力的夹角包围,将对方去路全都封死。 两个人武器出手的同时,也迅速揉身再上。朝敌人冲了过去! 这一瞬间的配合简直不能再完美! 对方要是真能躲过去,就不是人了。 只能是鬼神! “杀了他,不留活口!”齐王飞身而起的同时,朝着护卫们下了绝杀令。 敢动他的小韶华,这种贼人必须死! 没得商量! 护卫们的包围圈在瞬间缩小! 偷袭的人影就像是落到了天罗地网之中的猎物,已经逃无可逃了。 然而! 让人吃惊的是! 他竟然直接朝着秦韶华甩出的毒水迎了过去! 好像故意要让自己中毒似的。 秦韶华吃了一惊的同时也暗叫一声不好! 对方这个样子恐怕是不怕毒呢! 电管火石之间,她手中劲弩的机关却是不能及时填装完成,虽然是自动填装,但也还差着一秒才能成功。 所以再用箭雨去堵死对方的去路是不可能了。 毒水、箭雨以及齐王三支长箭形成的包围,就在毒水那里出现的缺口。对方迎向毒水,就躲过了箭雨和长箭! “别想逃!”秦韶华心底冷笑一声,身形一变,朝着那个缺口就冲了过去。 她要和对方贴身战斗,倒要看看对方能有多厉害! 她正面对上了敌人! 齐王也在同时袭到了敌人后背。 前后夹击! 几滴毒水落到对方蒙面的脸上的时候,果然,对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见是不在乎被毒到。 对方手中寒光再起。 锋利的武器朝着秦韶华当头劈下! 齐王这回看清了,对方的武器是两个边缘全是锯齿的圆形钢锯。 形状很诡异的武器。 “纳命来!”齐王一掌拍向了对方后心。 而对方竟然不躲不闪,只顾朝着秦韶华攻击,气势如虹,好像要用自己的性命换掉秦韶华的性命一样! 接近的瞬间,秦韶华看清了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了恶意和恨意,又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得意的眼睛。 邪恶的光芒在眸底闪耀。 “干掉你!”秦韶华手中短匕祭出,直直插向对方胸口。 也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不躲避对方劈下来眼看就要落到头顶的钢锯,而是选择了刺穿对方心脏! 就算自己被劈到也要干掉对方! 齐王一阵心急。 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就算是他,也已经来不及临时变招。 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韶华和敌人凶险搏命。 他眼神一寒,只能将所有内力都压上了掌心。 希望能抢在前头将对方击成肉泥! 但真的,有点来不及了! 就见对方和秦韶华已经狠狠撞在了一起! 齐王心中惊呼“不好”。 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说时迟那时快,偷袭者两只雪亮的钢锯落到了秦韶华头上。 削去她几缕长发。 齐王掌风还没有拍到,心中已经陡然沉了下去。 恐怕小韶华凶多吉少!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钢锯劈砍到秦韶华头顶的时候,突然间那个偷袭者的身体,陡然以诡异的姿势朝右边侧弯了一下,好像是他没有肋骨似的,上半身像是面条一样诡异侧弯。 正好躲过了秦韶华刺到他心口的匕首。 钢锯没有离开秦韶华的头顶,依然以极快的速度下劈着! 而秦韶华,竟然也以非常奇怪的姿势歪了一下头。 就像是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似的,整个都歪到了侧面,比肩膀还要低! 虽然钢锯依然在下劈,可是她这一个动作却是让自己的身体和钢锯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高手对决,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一小段距离足够她反应了! 她当即就侧身躲了过去。 钢锯落空! 躲开的同时手腕一翻她也没有闲着,从侧面朝着敌人的心脏之处再刺匕首,准备从肋骨缝里击中对方心脏。 但! 对方的身体在钢锯落空的瞬间,也猛然间弹射了出去! 斜斜射出,正好躲过秦韶华刺来的匕首,以及齐王恰好拍到的手掌。 这一连串躲避的手段,也真是让人眼花缭乱。他竟然在秦韶华和齐王的双重夹击之下,丝毫没有落下风。反而还成功地躲了开去! 但是,护卫们已经冲上来了,他又陷入了护卫的包围之中。 就见他一个鹞子翻身拔地而起,突然像是蛇一样,蜿蜒着缠上了一棵很高的松树。 急速朝上缠动。 眨眼间就到了高高的树梢上。 躲过了护卫们同时砍过来的各种武器。 真是厉害! “哈哈哈哈……” 这个人站在树梢上,一只脚踩着纤弱的树枝,身体在风中摇摇晃晃。 他陡然发出了一阵狂放的笑声。 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比乌鸦或是猫头鹰的叫声还要难听。 秦韶华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滴落在了自己脸上。 她随手一抹,是血。 齐王冲到她身边,“哪里受伤了?” “没事。是他的血。”秦韶华举起匕首给齐王看。 上面有一抹血痕。 原来在对方身体诡异地侧弯,躲过要害被她刺伤的同时,其实胸口侧面还是被匕首的刀锋划伤了。 流了血。 她看得清清楚楚。 “都回来!”秦韶华陡然厉喝一声,让护卫们全都停手。 敌人一系列手段诡异得很,连她和齐王的联手攻击都能应付,所以她不能让护卫们去拼命。任何人万一有个闪失,都是己方巨大的损失。 护卫们正在缩小包围圈,朝着树上飞身而起,想要捉拿敌人呢。 大家都憋着一股劲。 竟然会有人胆大到孤身一人就要刺杀王爷王妃,真是不把他们这些顶尖的护卫放在眼里了! 他们要是不把对方杀了,岂不是再没资格保护王爷! 然而秦韶华一声喊…… 护卫们不管有多大的战意,所有动作还是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纷纷落下地来。 王爷说过,要听王妃的话,就像听王爷的话一样。 他们落在秦韶华和齐王周围,紧密保护着主子。 抬起头,都用必杀的目光审视敌人。 而那个人,摇摇晃晃站在树梢上,一直在狂笑。 秦韶华喝道:“什么人!袭击失败,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对方笑声陡然停止。 低下头,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居高临下盯住秦韶华。 那眼睛里饱含的恨意,像是要毁天灭地一样。 “秦,韶,华。”他用沙哑难听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秦韶华的名字。 齐王脸色冰冷,手中长弓拉满,又是三根利箭上弦,随时准备动手。 “王爷,你要射杀我么?呵呵!”对方突然和齐王说话。 但是他的眼睛看向齐王的时候,却没有那么多恨意。 秦韶华就知道,这肯定是自己的仇人。 但是,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武功高强,身形诡异的仇人? 除了苗化羽,她还真想不出来。 可应该不是苗化羽。因为苗化羽的身形,和这个人差了很远。 这人,看身量,是个矮子。 倒是和秦韶华自己差不多高。 女子这种高度算是身材高挑,男子,就是矮小了。 正文 第427章 毁容 “你是什么人,有胆子偷袭,为什么没胆子露脸?将蒙脸的面巾摘下来,这件小事,有那么困难吗。” 秦韶华用非常不屑的语气刺激对方。 这是在面对强敌时惯用的战术。 尽一切可能扰乱对方心智。 高手对决,一个微小的细节就能决定成败,所以心态是非常重要的,心态稍有不稳出现任何疏漏,都能被敌手及时抓住,形成强有力的反击。 秦韶华就是在刺激对方心态,寻找机会。 结果…… 似乎她成功了! 只见她话音一落,对方突然就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摘下面巾有那么难吗?秦韶华,你敢这样问我!你这个贱人!” 对方用恶毒的语气骂人,显然是受到了巨大刺激的反应。 但是这个骂法吧…… 秦韶华眉头微微皱起。 骂她贱人? 听着这语气不对,用词也不对啊。 一个大男人,为什么骂人的时候不说男人通用的粗话,反而像是女人骂街一样骂“贱人”? 可真奇怪。 她眯起眼睛,再次仔仔细细打量对方。虽然彼此隔得远,虽然她眼睛不大舒服,不过,还是能看清的。 从身形和对方露在外面的眼眉之中,她试图寻找蛛丝马迹的线索。 然后秦韶华就忽然有了一种感觉,觉得这个诡异的敌人似曾相识。 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并且打过照面的! 熟悉的感觉太强烈了! 旁边,齐王没有说话,在对方“贱人”二字出口的同时,他眼神陡然变得更冷。 手指一松。 三支蓄力许久的利箭,立刻朝着树梢飞射出去! 齐王的箭,是能洞穿苗化羽,压制密陀拓的! 这一次又是用了全力。 连秦韶华都没看清几支长箭的运行轨迹,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股浓重的杀气顿时弥散开来。 是齐王的杀气! 他动怒了! 然而…… 敌人也真是厉害! 在齐王这样的箭矢攻击之中,他竟然躲过去了! 身形不知道怎么一晃,突然就瞬间移动到了另一棵树上。 而且这棵树距离刚才的那棵树还非常远,足足有两丈远! 他甚至已经站到了护卫们先前的包围圈之外。 身形的鬼魅程度,可见一斑! 秦韶华暗自说了一声“好险”。 刚才幸亏让护卫们全都住手,退回来了。 连齐王正面的利箭都能躲过去的家伙,绝对是能把护卫们重创。 秦韶华自忖,自己是无论如何躲不开齐王雷霆一箭的! 可见这个仇人的轻功,比她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刚才她还想,要是能躲过她和齐王的双重夹击,对方一定不是人类,是鬼神。现在看来,对方还真是拥有鬼神莫测的轻功步法! 所以,秦韶华暗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竖下了这样的劲敌?若是以前见过,对方身手如此高强,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呵呵,呵呵呵呵……”只见那偷袭的蒙面人,站在另一棵树梢之上,依旧是身影摇摇晃晃的,突然发出一阵十分悲凉的笑声。 那笑声,真是难听死了! 他笑够了之后,再次低下头,朝齐王露出很是绝望的眼神。 “王爷,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来不给我好脸色,对我一点都不留情面呢。现在,更加能对我痛下杀手了。呵呵!” 齐王眉头深深锁起。 脸色冰冷的同时,其实在提起所有精神暗中戒备着,以防对方突然动手。 对方实在是诡异! 他刚才这次射箭,可是用上了全力的,竟然也能被对方当面躲过去! 要知道,自从他练成这一手箭术以来,凡是对敌,还真的没有落过这样明显的下风。 这次让他很意外。 也很震惊。 刚才动手的时候,他险些就要失去小韶华了。他掌心暗暗捏了把汗。 就没有继续接着射箭。 倒是想先弄明白对方的来路。 看那树梢之上,枝条特别纤细,对方竟然能够在如此纤细的枝条上借力,爆发出那样的速度躲过箭矢瞬间移开,可见厉害的程度。 齐王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江湖上有什么人能达到这种身手。 “你是谁。”他沉声问,“既然觉得本王对不起你,何不露出真容,让本王看看你到底是谁,到底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让你深恨如此!” 那个人站在枝条上摇晃着,继续呵呵地笑。 笑声是那么绝望和苍凉。 “王爷,呵呵,你真的要看我的真容吗?呵呵呵呵……” 齐王面色严肃地盯着他。 却见这个人,就伸出了手,缓缓抬起来,抬到脸上。 他的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只露出几根手指头而已。 指头却是比寻常男子的细了不少,隔着面巾,抚摸着自己的脸,说:“王爷,如果你要看,我就摘下面巾给你看。让你亲眼看看,我到底受过多少苦,到底被秦韶华这个贱人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秦韶华眉头高高挑起,“怎么这么多废话,愿意摘就摘,不愿意摘就戴着!磨磨蹭蹭,扭扭捏捏,搞得好像谁特别想看你似的!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行不行?” “贱人,你闭嘴!”对方吼起来。 声音又沙哑出了新高度。 秦韶华捂住耳朵。 用不屑的表情打量他。 同样,也是在刺激对方的心态。 果然对方就被深深刺激到了。 突然一把扯下了扭扭捏捏不肯摘的面巾! “秦韶华!”他大喊,“你看看,你看看你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的脸,全都被你给毁掉了,我的人生,也被你彻底给毁掉了!秦韶华你这个贱人!王爷你看,这就是她对我下的毒手!” 只见那黑色面巾遮蔽的后面,原来,是一张伤疤宛然的脸孔! 一道扭曲的像是蜈蚣一样的疤痕,从半边脸上斜斜穿过,似乎是伤口愈合的时候没有长好,所以这疤痕将脸部周围的其他皮肉都给带得扭曲了。 因此整张脸也就变了形。 看起来特别得奇怪。 特别诡异。 特别丑。 让人看一眼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直接想弯身呕吐。 的确是毁容了…… 根本让人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 然而,秦韶华眼睛眯起,细细打量两眼之后,诧异地说:“你……莫非是凤昭阳不成?” “哈哈哈哈,秦韶华!贱人!你还用这么不确定的语气?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真的认不出来吗!” 树梢上的人又爆发出一阵苍凉的大笑。 笑声里全是满满的恨意。 嗓音像是破箩筐一样,沙哑得不成样子。 秦韶华摊开双手,无奈地说:“你把脸弄成这样难看,嗓子弄成这样难听,和以前差距天上地下的,我怎么会认得出来?从刚才交手我就一直以为你是个男的。” 她继续故意刺激对方。 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轻松表情,而且有点幸灾乐祸。用来加强刺激效果。 但是心中,其实已经掀起惊涛骇浪,震惊得无以复加了。 凤昭阳,这个人……真的是凤昭阳呢! 越看越肯定。 就是凤昭阳本人无疑。 怪不得身材矮小,手指头很细,原来不是男人,她根本就是个女的! 但是凤昭阳明明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怎么短短几个月不见,突然就变成了绝顶高手,竟然能在她和齐王的围攻之下逃离? 这件事一点都不科学! 所以,果然是对方穿越女的金手指开启了吗?光环附身,技能加成? 但是一张本来挺好看的脸变成丑八怪,这金手指开得好像不大对劲啊。 开跑偏了呢! “喂,凤昭阳!”秦韶华朝着树梢顶上大喊,“你就算毁了容,也不能怪到我的头上。当时你伙同林婆一起害白城子骗我上钩的时候,我不过是为了逼问真相,在你脸上轻轻划了一刀而已,后果根本不会这么严重。” “放屁!你还敢不承认?这明明就是你害的!”凤昭阳气得骂人,在树梢上摇晃得更厉害了,让人怀疑她分分钟就要掉下来,“你敢不承认?你在我脸上深深划了一道大口子!” 其实凤昭阳变成这个样子,真的也不能全怪秦韶华。 当时在冰洞里划了她一刀之后,她若是养伤养得好,伤口可以痊愈的,顶多留下一道细小的疤痕也就够了。秦韶华自己当时被秦丽雪害得脸上都是鞭伤,后来也养好了。 可是凤昭阳被救出冰洞之后,连日逃亡,又受到非人的折磨,根本没有机会好好养伤。 伤口就发炎溃烂了,越来越严重。 一来二去,再也治不好。 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要怪,除了怪秦韶华,她还得怪把她救走的那个人。 可是她实在是怕死那个人了,一点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只能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了秦韶华身上。 “秦韶华你这个贱人!你赔我的脸!我也要把你毁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站在树梢上,用难听的声音大喊着。 突然又一下子摘下了一只手套,露出同样有巨大疤痕的手掌。 “这也是你干的,你在我的手上插了一刀!我的手都被你扎穿了,你让我后半辈子不但要戴着面巾,还得戴手套!我根本就没办法以正常的状态见人了!” 正文 第428章 智商还是负数呀 凤昭阳的手上,疤痕的确是手背有,手心也有。 秦韶华仔细回忆了一遍,隐隐约约似乎是想起来了,自己当时在冰洞之中好像是对她进行了刑讯逼供?然后用匕首一刀扎穿了她的手掌? “大概是我干的吧。说实话,很抱歉凤小姐,我杀过的人、伤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你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我实在是记不大清当时的情况了。既然你说是我伤害的你,那就是吧。” 刺激的话,配上无所谓的耸肩,还有轻松的表情。 这真是往凤昭阳的心上捅刀子呢! 凤昭阳顿时就炸了。 “贱人,你……你果然是贱人。你竟然这样说话……” 她一时气得,只能想起来用“贱人”二字骂人,连新鲜花样都想不起来了。 偏偏秦韶华的刺激还没有结束。 只见秦韶华微微偏了一下脑袋,作认真思考状,很艰难地回忆道:“我好像似乎是恍惚记得,我当时和林婆打斗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洒了不少毒药,都有毒到你吧?林婆可没给你解药,我的解药也没撒在你身上。那你怎么没被毒死,反而又活过来了呢?可真是奇怪!要是被毒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省了我许多麻烦。” 凤昭阳更生气。 秦韶华这个贱人,还有脸提这档子事! “秦韶华,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虽然和我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只有我才是故事的女主角,而你!不过是一个炮灰女配!别看你前期风风光光,好像很得意的样子,呵呵呵!那是我还没有逆袭呢!我中毒没死,当然是得遇贵人的缘故,他不但给我吃了解药,而且还让我短短时间就修炼成了绝世武功!哈哈哈,怎么样,你没有想到吧?告诉你,从这一刻开始,我的逆袭之路就要展开了,你,这个炮灰女配,就等着被我虐成渣渣,在这个世界里烟消云散吧!” 秦韶华本来是刺激凤昭阳的。 但是没想到,自己好像要被凤昭阳反刺激了。 竟然能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话来,正常人听了都要吐血好吗! 这个家伙的智商…… 为什么还是在负数那边呢? 武功就算很诡异地提高了,但是脑残的问题可是一点没有解决啊…… 天,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是主角的? 怎么就认定别人是炮灰,是配角,是要被虐成渣渣死翘翘的? 完全没有逻辑好不好! 而且,更关键的问题是,明明刚才对敌的时候,凤昭阳还很威风,的确也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和震慑。 但是,为什么一露出真面目来,她整个人就变成了傻子疯子,只顾着站在树梢上说话,完全都不动手的? 果然是之前,面巾在掩盖住她脸的同时,也把她的智商遮掩住了吗? 看来这是一条神奇的面巾呢! 秦韶华默默吐槽完毕,暗暗给齐王打了一个手势。 齐王会意,蓄势待发。 护卫们也很有默契地配合了主子的行动,一个个提高了戒备。 秦韶华望着站在老高的地方大喊大叫的凤昭阳,见她只顾着发火,还没有下树动手的意思,就继续开展嘲讽技能,朝着凤昭阳喊。 “喂,女主角凤小姐,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在冰洞之中对峙的时候,我为了问你的话,是不是还踩了你一脚啊?让我想想,是不是正好踩在脸上?我记得是这样的。” 秦韶华啧啧有声,“那一脚似乎可真是不轻呢!当时就把你踩得面目扭曲了是吗?我有没有记错你仔细想想?所以你现在这张脸,还是很幸运的,丝毫看不出有被踩过的痕迹啊。只是有一道小小的伤疤而已,也算是万幸。” 这…… 这话太损了…… 连旁边护卫们都听得心里发苦。 暗道,原来王妃是个很能气人的啊! 对方不被气疯了才怪呢! 护卫们料得没错,果然…… 果然凤昭阳一听秦韶华的话,再次炸毛了。 想当初被秦韶华踩在脸上的感觉,那真是……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种屈辱! 她强撑着面子骂回去。 “秦韶华,你看来……真的是不想活了!你知道吗,现在你说的这些话,哈!哈哈!对我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你很快就要变成炮灰了。俗话说,谁笑到最后,谁……” 嗖! 就在她喋喋不休跟秦韶华发火的时候,齐王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弯弓搭箭,一箭就朝她射了过去。 同时,护卫们所有人一飞冲天,互相掩护配合着,朝着凤昭阳落脚的高大松树直直袭去! 秦韶华手中的最新版劲弩也瞬间发动了机关。 所有人一起对凤昭阳开展攻击! 齐王这次没有三箭齐射,就是为了能够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一支箭上,所以这支箭威力猛增! 而且他一箭射出之后,根本不停,瞬间又是一支箭搭上弓弦,流星一样追着前一之支箭疾射而去。 然后又是一支箭。 继而是三箭齐发。 齐王的箭虽然是人力所发,但是竟然比秦韶华的机关劲弩还要快,甚至射出的第三支箭都追上了劲弩的暴雨形态,从上百余短箭之中破风而出,直接怼上了凤昭阳的脑门! 这一瞬间所爆发的攻击,强大如山岳,速度如流星,整个松林都被杀气所弥漫。 凤昭阳站在树梢上还在摇晃着骂人呢,陡然间就被爆发的攻击席卷了。 好像是落在钱塘大潮里的一叶小小的木舢板,瞬间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而秦韶华这半天持续不断进行的嘲讽,果然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凤昭阳竟然在攻击袭来的时候,情绪没有调整过来,竟然愣了半秒! 就是这半秒的时间,齐王的箭触到了她的皮肤! 三支利箭,继而又是三支齐发,还有一群雨点一样砸过来的箭弩,继而是一群虎狼般窜上树来的护卫们…… 凤昭阳愣怔之后,总算是没有对不起她之前展露的身手,终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间反应过来了! 她身形急速后退,调动了全身的力量拼命往后躲。 她来不及反击了,只能躲,只能逃! 甚至连身体都来不及转动,只能在齐王的利箭逼迫之下,保持着正面的姿势身形暴退。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冷箭比速度! 利箭直逼她的面门。 若是她慢上一步,头颅就要被利箭洞穿。 若是侥幸快了,才能逃过一劫。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秦韶华还没有飞身而起的时候…… 对决,已经结束了。 甚至,虎狼一般扑上的护卫们,都还没有扑到松树的顶端。 凤昭阳,已经在另一棵树上,被利箭洞穿了耳朵。 以及一条胳膊。 她最后实在是躲不开了,躲过一支箭还有下一支。 所以,她弃车保帅,以手臂为代价去阻挡箭矢,借着最近的一支箭洞穿手臂的力道,整个人猛然朝旁边斜刺冲出,总算,堪堪逃过一劫…… 齐王第一支箭穿透了她的一条胳膊。 第二支擦着她的脑袋穿过,射穿了一支耳朵。 第三支箭被躲过了。 以及后面的三箭连发,还有秦韶华的劲弩箭雨,都因为凤昭阳运动轨迹变了方向,齐齐落空。 虽然攻击并没有全数奏效,但是,已经给凤昭阳带来的重创。 耳朵! 胳膊! 可都是人体重要的部分! 凤昭阳疼得眼前一黑,几乎从树梢上跌落下去。 而齐王手中又开始弯弓搭箭,又要对她进行攻击。 凤昭阳瞥见齐王的动作,顿时什么话也没有说,翻身就跑。 整个人以非常诡异的路线,像是蛇一样身体保持奇怪的弯曲加僵直的状态,从一棵树弹射到另一棵树,又弹射到更远的一棵树,眨眼之间就消失了踪迹。 竟然跑掉了! 这种消失的方式,就像她的偷袭一样诡异,让人心里发寒。 “这是什么武功?”秦韶华问。 齐王摇头,“我也没有见过。” 护卫们纷纷从树上落地,“王爷,王妃,要追么?” 他们非常想追上去宰了那丑八怪刺客! 齐王摆手阻止,“穷寇莫追。她身上诡异之处太多,我们先回营地。” 若是凤昭阳还有同伴的话,结果难料。 现在大军行军在外,安全是最重要的,齐王可以自己以身犯险,但是不能把大军撂在这里任人宰割。 若是有什么类似凤昭阳的诡异高手过来,偷袭军营,把上下的将领都给宰了的话,这几万凤凰城守军可就要晾在敌国的腹地之中了! 本来一行人是出来打猎的,但是遇到了凤昭阳这个变故,打猎就暂且放下了。 秦韶华和齐王脸色都不大好看。 因为凤昭阳武功虽然高,但是脑残程度也可以,虽然诡异得变成了绝世高手,倒也并不太难对付。刚才大家不就已经合力重创她了吗。 关键是,她到底是怎么变成绝世高手的? 而她口中所说的得遇的“贵人”,又是谁呢? 她背后的这个人,才是真正难缠的家伙啊! 试想,如果这个人能够像改变凤昭阳一样,打造出一批绝世高手…… 那就太可怕了! 正文 第429章 你以为我傻吗 在回军营的路上,齐王和秦韶华都在考虑凤昭阳背后隐藏的敌人。 秦韶华说:“我底下奇门的人一直在追查凤昭阳的下落,但是却一直不知道她在哪里。看来,她背后那个人,很有隐藏的本事。应该对奇门也很熟悉。” 不然怎么会躲过信门乃至其他门中高手的追踪呢?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追查蛛丝马迹的精英啊! 齐王也说:“我的人手,也有一部分没有停止寻找她。同样,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样。 秦韶华猜测说:“那么说明,这段时间里,凤昭阳应该是躲在什么地方。” 齐王接口:“她突然从普通人变成绝顶高手,这段时间,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两人都是想不通。 秦韶华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武侠电视剧。 主角经常有落入山洞之类的奇遇,然后就获得了绝世武功,比如《天龙八部》里的段誉,原本也是个什么武功都不懂的文弱书生,后来竟然误打误撞练成了六脉神剑,跻身一流高手之列,经常让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灰头土脸败下阵去。 难道凤昭阳也是练习了这种奇怪的武功不成? 秦韶华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对这里所知不多,她第一时间就用圣主的铜笛传令,召唤附近的白城子前来相见。 回到军营没多久,白城子就奉令前来了。 见秦韶华一脸凝重,他立刻皱起眉头,“圣主,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韶华把发现凤昭阳,并被她袭击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城子着实吃了一惊。 “竟然变成了绝顶高手?” 他以前被林婆所乘的时候,见过凤昭阳一面,觉得那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什么都干不了的无聊女人啊。 现在竟然能够和圣主对敌? 太不可思议了! 秦韶华道:“是的。我和王爷加上护卫们一同暴起发力,在她走神的时候偷袭,这才得以将她打伤。但是终究还是被她逃掉了。” 白城子更是吃惊了,他知道秦韶华的战力,更知道齐王也是深藏不露的人。 现在连两人联手都不能打败凤昭阳,反而还要趁她走神的时候偷袭…… 这……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白城子要不是深知秦韶华的性格,都要怀疑圣主是不是在开玩笑了! 他不敢怠慢,立刻返回去找吴道。 “我去问问师叔,世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能把人迅速变成绝顶高手!” 一个人从普通人变成武功高手,身体肯定会起变化。而身体的变化,可以划分到医道的范围之内。去问医术知识渊博的师叔应该有用。 他和秦韶华想到一路去了。 秦韶华之所以召唤他来,不找别人,就是怀疑是什么诡异的医术改变了凤昭阳。 她让白城子快去快回。 有了答案,她还做出相应的布置。 吴道和医宗的人没有和大军同路,因为难得来一趟梁国,他们正在山野里到处搜集在楚国难以见到的草药。 见师侄很快去而复返,正在冻土里挖草药根茎的吴道诧异了:“你不是去见圣主?” 白城子将凤昭阳的事情告诉师叔。 吴道听了,眉头大大皱起,“城儿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师叔,事关重大!请您认真一点!” “我是很认真啊……但是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手段?” 吴道坐在地上就开始仔细搜刮记忆。 想从自己一辈子看见过的,浩如烟海的医书典籍之中挖掘有用的信息。 冥思苦想,天都黑了还在呆呆闷坐。 白城子是等不及了。 圣主那边还等着他回话呢! “师叔您慢慢想,我再去问问其他人。” 他跨上马,就要离开。 吴道陡然间大喝一声。 “哎呀!” 白城子差点被他惊得从马背上摔下来。 “师叔,您老人家可是想到了什么?” 吴道站起来双手乱挥,满脸激动得通红通红的。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不是医书上记载的东西,是老圣主,是老圣主以前说过这么一个法子!哎呀我怎么给忘了!” 他一蹦三尺高,“那个叫凤什么什么的人,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她!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老圣主的办法实现了,怎么能真有人从普通人一下子变成绝世高手呢!” 白城子赶紧安抚师叔,“您先别激动!那个凤什么早就跑掉了,您先别顾着看她,先说说此事怎么会和老圣主有关!” 吴道激动得可以。 半天才渐渐平静下来。 一脸向往地跟师侄解释,“哎呀你是不知道,当年老圣主是个多么厉害的人!他还通一些医道呢,经常能和我们几个学医的老家伙探讨医术。有一回我们闲聊的时候,聊的是什么记不清了,不过他偶然提起用银针刺穴的办法改变人体经络结构,能让人短期内从一个毫无内力的人,变成内力深厚的家伙,甚至比修炼内功几十年的高手还要厉害。” 吴道的讲述之中废话太多,白城子耐着性子听着。 只听他继续说道,“但是我们几个人都觉得这不可能实现,老圣主还和我们打赌,说他要是实现了这个设想,就让我们把看家底的医术都输给他。我们当然不信他能做到啊,因为老圣主的医术比不上我们任何一个人!当时我还加赌了珍藏半辈子的一坛酒……” 白城子终于忍不住了,“师叔!请说重点。那么,老圣主最后到底有没有实现他的这个设想?” “当然没有!因为直到他过世,都没有再听他说起过这个,赌约也就不了了之。要是成功了,他能不要我们献出看家医术,和我那坛子老酒吗!” 没成功? “那您说起此事还有什么用。”白城子真是为师叔的情商捉急。 “当然有用,因为老圣主的确曾经试着做过啊。” 吴道急急地解释,“别看你师叔我有时候颠三倒四,但是,我还是很有心眼的!我偶然一次发现吧,老圣主私底下在进行刺穴的人体改造,暗中找到了好多乞丐养起来呢。我没吭声,就暗中观察,发现那些乞丐没多久就会死掉一个,尸体被抬出来用火烧掉,只剩了一堆骨灰。大概断断续续统共有两三年吧,好像那些乞丐全都死光了。反正老圣主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白城子听得目瞪口呆。 “师叔,您说,老圣主……他,他曾经用乞丐做人体改造?” 这怎么可能! 老圣主是一个很正直的君子! 吴道说:“是的。所以你看,再好的人,一生中也可能会有污点。依我看,咱们老圣主什么都好,就是太争强好胜了,为了和我们赌一口气,这件事办得可不大地道!街头那些乞丐虽然很脏很没用,但毕竟也是人,圣主用他们试针的做法,依我看呢,就不大妥当。” 岂止是“不大妥当”,那是相当不妥当! 怎么能用活人试药试针? 那和林婆他们用活人试毒的做法,有本质区别吗? “师叔,此事事关老圣主的声誉,您千万慎言,想好了再说……” 吴道瞪眼,“你这孩子,师叔当你当亲近人才跟你说的!你以前听过这件事的流言吗?没有吧?师叔守口如瓶了十几年啊!守得连自己都快要忘了,要不是你刚才提起那个什么凤,我都想不起来曾经有过这档子事儿!” “可是老圣主办事向来滴水不漏,他如果做这种针刺人体的事情,怎么会让您发现呢?” 白城子还真不相信自家师叔有那个洞察力。 吴道说:“那是巧合啊。老圣主豢养那些乞丐的地方,正好在我暗中藏宝贝的秘密洞穴不远处……就在咱们奇门总坛的后山,嘿嘿!秘密洞穴出山进山都有捷径,只有我知道,旁人都不知道呢!所以我经常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总坛后山里去。有一次我去洞里找东西,路上碰见一个逃出来的乞丐,好奇之下一路跟着他,就无意中发现了真相。” “那您既然发现了,怎么不提醒老圣主,让他不要做这种事?” “噫……城儿,你以为师叔傻啊?咱们老圣主虽然待人和气,可也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呐。他暗中偷偷做这种事,被人发现难道不会恼羞成怒?我可不敢赌这个。反正与我无关,我不管!我就当不知道!” 白城子实在不大敢相信。 怀疑是师叔误会了什么。 因为老圣主绝对是一个好人。 拿乞丐做针刺试探?他不能想象。 “那……师叔知不知道,老圣主那套针刺的办法,到底是怎么用?” “不大清楚。好像是说要逆行刺穴,而且要把人体大穴死穴都用到。嘶……想想就让人冒冷汗。具体刺哪些穴位我没听老圣主说起过,不过,若真是把大穴死穴都刺到,这人不死也要半死,怎么会成为绝顶高手?” 白城子不想再跟师叔扯来扯去了。 看看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就翻身上马,回去给秦韶华复命。 秦韶华跟前,千妖月不知何时也来了。 正文 第430章 姓千的真欠揍 白城子看到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老远,借着营地的火光,他就看见千妖月一脸桀骜不驯,想必又是跟圣主无礼呢! 他疾驰到两人跟前,下了马,只听圣主正在那里问千妖月话。 “千门主,你的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看来,纹路似乎比上次颜色更深了?” 白城子顺着秦韶华的目光,往千妖月脸上看去。 顿时眉头就是一凝。 千妖月的脸上竟然有浅浅淡淡的纹路呢! 因为不是白天,篝火明灭的光影里,分辨不出纹路的真正颜色。 白城子只能看见那似乎是近乎肤色的花纹,而且还在反射着火光。 “千门主,这是什么东西?”白城子顾不得质问千妖月怎么又和圣主无礼了,走上前去,出于医者的本能,仔仔细细去看千妖月的脸。 “姓白的你干什么?”千妖月顿时跳到了一边。 瞪着眼睛盯住白城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想要图谋不轨?告诉你,本座现在对你可没有兴趣了!你长得虽然还算不错,但是性格太无聊,本座如今已经不再稀罕你了。” 白城子气得脸色发黑。 “千门主,说话请注意一点!” “本座说话向来如此,你觉得不习惯?不习惯你离我远点啊!谁让你突然靠我这么近的?啧啧,我竟然被小白白看上啦……可真吓人呐。” 白城子真心想动手。 千妖月实在是太欠揍了! 但是看在圣主的面子上,他暂且忍下了! 他青着脸,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秦韶华朝白城子点点头,打过招呼,还是盯着千妖月的脸上追问。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不像是中毒,可也不正常。” “圣主啊,所谓正常,是普通的意思吗?”千妖月说,“我可是最不稀罕’普通’的。怎么,这花纹好不好看?我辛辛苦苦画上去的。是不是很好看呢?” “……” 秦韶华只想说……智障! 当她是傻子吗?她已经注意了他的脸好久了,十分确定那根本就不是画上去的。 因为这纹路每次看见,位置都是一样,难道千妖月化妆还每次都追求统一不成? 他的性子太跳脱,化妆也不可能重复同一个花纹,同一个地方。 她冷冷地瞥着他,“千门主,真的是自己画上去的么?” “是啊,圣主要不要画?本座随时可以伺候您上妆,免费的,不收工钱。” “用的什么颜料?” “楚京最上好的胭脂!” “为什么会泛光?” “这种胭脂的特色!” 嘿,他还一句一句接得十分利索! 秦韶华顿时沉下脸来,“我十分看不惯你化妆的样子,现在,当场给我把妆卸了!” “不卸。”千妖月当即拒绝,“圣主不能干涉我追求美丽的自由。” “那你以后不要来见我了。白尊者,你随我来。” 秦韶华干脆地撂下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叫上白城子,往不远处的营帐走去。 “圣主?”千妖月一愣。 眼见着秦韶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转成了黑脸。 伸手轻轻触摸脸颊上的花纹。 真痒痒啊! 白城子冷冷瞥他一眼,从他身前走过。 淡淡丢下一句话,“圣主从来说一不二。千门主,看来你以后是见不到她了。” 千妖月心里就是一惊。 是的…… 白城子提醒了他。 圣主刚才那样子,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噫! 要是圣主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真不让他见面了? “圣主圣主等等我啊!”他立刻追在了后面。 秦韶华根本就不搭理他。随口吩咐营帐外的护卫,“不许让他进来。以后这个人敢靠近大军一步,立刻乱箭射他出去,不需要请示!” “是!”护卫们异口同声的答应着。 同时从背上解下长弓,弓弦拉满箭上弦,齐刷刷对准了千妖月! “圣主?”千妖月真没想到圣主竟然这么不留情面。 可是一声圣主刚刚喊完,护卫们竟然动手了! 所有人松开了弓弦。 十几支利箭朝他飞快射来。 “哎哟!”千妖月一个飞身躲了开去。 此时营帐外的护卫们,不是武功高强的贴身保镖和暗卫,只是普通军人,功力远远不如千妖月,当然乱箭齐发也射不到他身上。 但是他心里惊慌啊。 圣主竟然真的让人放箭射他! “圣主,您不要我了吗圣主?您怎么能这么对我啊……我可是您座下最忠诚的下属呐,那什么姓白的姓偃的,跟我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您可不能这么绝情!” 话未说完,又是一波利箭。 护卫们又动手了。 千妖月飞身再躲。 “圣主!您出来啊!您要是再不出来我就闯进去啦!” 秦韶华的声音冷冷从营帐之内传出来,“敢进来,我亲自拉弓射你。” 千妖月重重叹口气,“圣主真是无情无义。” 嗖嗖嗖! 护卫们第三拨乱箭射到了! 千妖月脸色一变,火了,“圣主你可别欺人太甚啊!干嘛不允许我化妆?我就要画!就要画就要画!” 营帐的帘幕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开一个缝隙。 那东西带着呼啸的风声冲向千妖月! 黑溜溜的,个头不大,像是一只小山竹。 千妖月下意识躲开。 那东西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距离他不过三尺远。 轰隆! 瞬间一声巨响! 是炸药! 将地上炸出一个大坑。 飞沙走石。 炸了千妖月一身土! 千妖月顿时整个人都呆了。 要不是他在炸响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不对,飞身又退了几丈远,就要被炸飞了啊! “圣……圣主?你……你竟然拿火药攻击我?” 他很明白火药的威力啊。 尤其是偃魂带着偃宗那群家伙做出来的东西,比普通火药不知道厉害多少倍! 他痛哭流涕,蹦着高地指控,“圣主!你太残酷!” 这是幸亏他躲开了啊。 要是手贱接一下…… 妈呀…… 后果不堪设想。 千妖月算是知道了,秦韶华这是真发火呢。 他赶紧兔子似的蹦开,蹦得越来越远。 远远甩回来一句话,“圣主不爱我了……呜呜呜哇啊啊……圣主不让我见她!啊啊啊啊!” 整个全军大营都在回荡着他响亮的哭声。 连正在很远的地方巡视营地检查布防的齐王也听见了。 齐王顿时脸色一黑。 姓千的又来捣乱! 竟然走远了? 否则他现在就赶回去揍他! 竟敢口无遮拦欺负他的小韶华! 有机会一定要暴揍他一顿! 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营帐里,白城子也被秦韶华丢出火药的举动吓了一跳。 很尴尬。 善意地提醒,“圣主,这个偃宗的火炮机关么……威力是极大的,咳咳!” 秦韶华说,“对付千妖月这种家伙,用威力小的东西能把他赶跑吗?” 这…… 白城子想了想。 还真不能。 没见方才护卫们几波乱箭都赶不走他么? “千门主是来做什么,信门这两天有事么?” “我见你迟迟不回来,就叫他过来,关于凤昭阳的事想听听他的意见。结果他一阵胡扯,浪费我的时间!” 呃。 这样啊? 千妖月整天吊儿郎当的,不胡扯倒是怪了。 “圣主,关于凤昭阳的事,我师叔提供了一个线索……” 白城子正要把吴道的话复述出来,但是秦韶华打断了他。她好像没有在听他说什么,一直皱眉沉思。 “白尊者,你说这千妖月,脸上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看清了吗刚才?” 白城子一愣。 怎么圣主连凤昭阳那样的劲敌都不关心了,却更关心千妖月? 他仔细回想一下刚才所见,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看清。依我看来,的确是有点古怪,但应该不是中毒。” “是,我也这么认为。” 秦韶华点头。 但究竟是什么呢? 看千妖月左躲右闪就是死活不说实话的样子,那花纹肯定是有来历的。 而且来历不一定正常。 白城子有点奇怪:“圣主觉得那花纹不妥?” “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可是具体怎么回事,秦韶华一时抓不住灵感。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凤昭阳有线索?” 对千妖月的事苦思不得解,秦韶华才想起来眼前的事。 白城子连忙把吴道的说法讲了一遍,“也许这是一条线索。但也许,是师叔误会了。老圣主品行端方,应该不会对乞丐做那种事。” 秦韶华是没见过什么老圣主的。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老圣主已经死掉好久了。 据说她能成为圣主,就是老圣主临终之前占了一卦,卜算天机,算出她是下一任奇门的领导人选。 她向来觉得这个事情很扯。 如果是真的,那老圣主靠算卦就决定继承人,未免对奇门众多门徒太不负责任了。 幸亏是她穿越过来,要是原本的秦大小姐一直还在,啧,简直不敢想象奇门会散乱成什么样子。 所以她对老圣主没有什么好感。 “逆行刺穴,改变人体经络结构从而提高潜能,并非不可能。” 白城子奇怪,“圣主为何这样肯定?” 连他这个行医的都没见过那种手段呢! 正文 第431章 他来了 “你还记得林婆吗?” 秦韶华提醒白城子,“当时我和林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被我的九转饮冰散所伤,又遇到千妖月下杀手,情急之下她就用很长的银针刺进了自己的脑后穴位。” 白城子顿时想了过来,那毒宗叛逃出去的门人吴媚儿,也就是后来的林婆,的确是有一手刺穴的本事,能够在瞬间把自己的潜能激发暴涨,以应对突发状况。 这是吴媚儿还在奇门的时候,就为人所知的一种手段。 秦韶华道:“她用银针刺穴两下,就能够成功从千妖月手底下逃生。而且不但解救了自己,还顺带带走了凤昭阳。这份本事可谓不小。可见她特殊的刺穴之法,能够很大程度激发人体潜能!” “但是,圣主,林婆的刺穴手段只能提升暂时的潜能,而且很快就要解除刺穴状态,否则潜能会激发过度,让人体活力迅速消耗殆尽,严重的可以致人死亡。” 白城子在奇门之中日久,又是研究医理的,所以对林婆手段的了解稍微多一些。 秦韶华问,“你想说什么?你是说,林婆的手段只适用于短期逃生,不适用于长久打斗?” “是。” 秦韶华笑了:“白尊者,那么有没有可能稍微改变一下刺穴的手法,就能够延缓潜能激发的速度,让人既不用担心生命力消耗殆尽,又能维持很高的战力呢?” “这……”白城子是老实人,闻言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属下不知。” “也许老圣主知道?” “……”白城子接不上这个话。他一直对老圣主十分尊敬。不敢相信老圣主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秦韶华又说,“既然苗化羽是老圣主的徒弟,那么,他会不会也继承了这个手段,然后又用到了凤昭阳身上?” 白城子一惊,“您是说,凤昭阳是苗化羽派来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秦韶华问,“千妖月为什么骂苗化羽是死耗子,你忘了吗?” “因为苗化羽他精通玄门奇术,专门擅长寻龙点穴,观山看水,干的乃是搬山盗墓的行当……” 所谓玄门,就是研究五行八卦,乃至玄黄道术,乃至风水易理的。 苗化羽战斗时喜欢布阵,所布下的阵法,也是遵循着五行八卦的规律,稍微加以变幻,就形成了各种各样、用途各不相同的阵法。 他躲避千妖月追踪的隐身阵法是一种。 困住秦韶华的阵法又是另一种。 除了阵法,他更擅长的是看风水。 观看山川大河的走向,然后确定哪个地方是风水宝地,可能隐藏着什么权贵的大墓地,接下来,就是挖山盗墓了。 因为经常要钻山打洞,整日在伸手不见天日的墓地里待着,所以千妖月骂苗化羽是“死耗子”。 这个缘故白城子早就讲给秦韶华听过了。 现在倒是让秦韶华反过来提醒他。 “圣主的意思是?” 秦韶华道:“当初我和林婆对决,杀了林婆之后,凤昭阳也被我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墙角本来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结果,趁着我昏迷,齐王又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当口,那山壁之中突然裂开一道暗门,伸出一只手来,把凤昭阳拖了进去。白尊者你仔细想想,这潜藏在山壁之中的行事风格,是不是苗化羽的路数?” 白城子思忖道:“的确是有可能。” 凤昭阳被人从山壁之中救走,从此踪迹全无。而如果老圣主用逆行刺穴之法改变人体经络的事情是真的,那么苗化羽还真有可能从老圣主那里得到了这个技术。 将凤昭阳变成绝顶高手,也就说得通了。 两件事连起来太过巧合。 现在除了苗化羽,还真没有第二个人能把这两件事同时连起来。 而利用凤昭阳和秦韶华的仇恨来借刀杀人,更是很像苗化羽潜藏在暗中,伺机而动的惯用风格呢! 白城子脸色渐渐凝重。 “圣主,如果此事真是苗化羽的手笔,他必定还有后招,他向来是很谨慎阴沉的性子。据您说那个凤昭阳的头脑很不清醒,行事愚蠢,苗化羽想要杀您的话,单派她一个蠢人来,似乎把握太小了些。” “你说的不错。那日我和王爷在酒楼之中遭遇刺客,还有离开凤凰城之前,时时会感觉到被人盯梢的事,恐怕到了现在,就可以和凤昭阳联系在一起了。” 他们说不定是一伙的。 不然,出现的时机为什么这么巧合? 白城子顿时更加谨慎,“那么圣主要非常小心才行!” “你们更要小心才是。” “还有,圣主,我们在这里凭空推测是苗化羽干的,这只是一个可能而已。也不排除另外有敌人藏在暗中,所以我们要做多一手的准备。” “你所虑甚是周全。咱们这次出门带来的人手,暂时先由你来布置调派吧。大家彼此照应,不要被敌人有机可乘。” “是。”白城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各宗门的几路人马是分别赶路的,为的就是掩藏行踪,免得被林婆余党提前获知动态。 然而现在大敌当前,大家就要团结起来了。 彼此能够相互照应才是正经。 他立刻就准备去调配人手。 不过有一个问题,“圣主,千门主那里……” 那个家伙是从来不听他话的。 “先别管他,让他的人手单独行动。”信门的人身手普遍比其他宗门高出一截,千妖月又是一个难缠的家伙,诡计多端,若真对上凤昭阳一伙人,未必会落下风。秦韶华倒是不太担心他。 反而她特别叮嘱白城子,“让凤门的人和偃宗在一起。一则,凤门诸人战力普遍弱小,需要保护。二则,让偃魂盯着凤芊芊。” 关键时刻,就看凤芊芊怎么动作了。 这是检验她真心假意的很好的机会。 “是,属下明白。” 白城子转身离开,匆匆跨上马,调配人手去了。 …… 没多久齐王回了营帐。 “怎么,看你的表情,难道是事情有了眉目?”他进门看见秦韶华脸色沉凝,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正在发呆沉思,就约莫着她可能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秦韶华把逆行刺穴的事情告诉他。 齐王冷冷一笑,“若真是如此,那么此事一定是苗化羽在背后捣鬼。” “你如何这么肯定?” “呵呵。” 齐王一笑,也没有多做解释。但那模样分明是抓住了真凶的样子。 他向来是个思虑周密的人,不会轻易妄下结论。 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吧? 秦韶华说:“若是苗化羽,我就暂且不离开军营了。” 苗化羽在千妖月和白城子的口中,都是一个性格阴沉乃至阴险的人物。 秦韶华心想,自己上次被他困住却侥幸逃脱,当时苗化羽引蛇出洞的计谋经不起细细推敲,显然是轻敌才导致失败,低估了她,更低估了齐王。 可是现在,他再卷土重来的时候,一定把齐王的因素也算计在内了。 齐王本人并没有破绽可乘,但是几万大军,可大多都是普通军人。 是强悍的战力,也是明显的弱点。 秦韶华怕苗化羽朝将士们下手。 齐王点头道:“那么你就留下来。” 他本来就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现在能有机会留她在身边保护,他很高兴。 刚才,军营的布防已经在他亲手布置之下,加强了许多倍。 他将自己的暗卫们都分散在了营地各处,若某处有异动,能够迅速示警反应。 齐王问,“刚才是不是千妖月又来胡言乱语?” “他还不是一直那个样子。” “下次让本王看见,本王一定……” 齐王一句话没说完,陡然住了口。 眼风如刀,朝营帐外看去。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把帐帘掀开了半边,在帐子里面可以看见外面丛丛篝火和走动的人影。 秦韶华也察觉了不妥。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突然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被那个暗中的高手盯上的感觉! “是他来了。” “是。” 她和齐王全都运足目力朝外面看。 但是外面,除了将士们正常的来回走动,并没有任何异常。 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消失了。 对方悄无声息地来,又消无声息地离开。 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秦韶华收回了目光,“看来,凤昭阳和凤凰城盯梢我的人,还真是一路的。” “一起来,一起杀了,倒是省得麻烦。”齐王沉声道。 秦韶华表示赞同。 敌人越是强大,就越能激发她的战意。 迎接挑战的感觉,总是让人热血沸腾呢! 到了二更时分,白城子回来复命,将人手都已经调整好了。 秦韶华让他把奇门的人都带进军营中来。 “换上将士们的衣服,暂且算是掩藏行踪吧。”她吩咐。 白城子很奇怪,之前圣主还没有特意吩咐大家都进军营呢! “圣主?” “那个人来了。你们任何一队都不要落单。” “是。” 白城子凛然受命。 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凤凰城里让大家加强了防备的那一位。 他迅就将奇门的人手全都扮成将士送进了营地。 让秦韶华感到意外的,是凤芊芊和她手下那群女弟子。 正文 第432章 黑衣人 凤门这些女弟子全都穿了男装,每人一身底层大头兵的服饰和盔甲。 除了身量矮了一些,粗粗看上去和普通士兵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还有一部分人贴了胡子,甚至画了额纹和眼纹,显得年纪比较大。 打扮得非常像男人,那些装作年纪大的,更像是四五十岁的糙汉。 如果不是秦韶华这样观察细微,熟悉江湖易容术的人,一时还真看不出来她们是假扮的,足可以以假乱真。 这群女扮男装的士兵从军营之中走过,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见装扮非常成功! 秦韶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起易容。 凤芊芊走上前来,带着门人向秦韶华行礼问好。 秦韶华笑道,“凤门主的门下都是精英。” “圣主谬赞。”凤芊芊也是男人装扮,恭敬地行礼过后,跟着秦韶华走进了主帐子。 而她的门下,则跟着偃魂等人到营地之中去扎营休息。 奇门的人手很快就散落在大军之中。 和齐王的暗卫们暗中互相照应着。 帐子里,齐王问秦韶华,“你那表哥,还在那边?” 秦韶华说,“是。” “那就让他暂且在那里吧,不必叫回来。我们倒也不需如临大敌。” 秦韶华也是这么想的。 就笑着朝齐王点了点头。 两个人所说的,是凌无名。 凌无名跟着秦韶华在军中,行军时就在她周围转悠,但是一旦大军扎营下来,开始生火做饭,凌无名就会被饭菜的香气吸引。齐王有专门的厨师随军,烹制食物,每顿饭都有荤腥。所以凌无名抱着暖暖,每次都等在厨师身边,等着人家给他肉吃。 甚至睡觉都睡在煮肉的锅旁边。 一度让秦韶华觉得他是不是认了厨师做表亲。 秦韶华也是拿他没办法。 不过,现在有厉害的敌人在暗中潜藏着,她也并不打算让凌无名回到身边。 在彼此没有真得进行生死决杀的时候,她不喜欢提前亮出太多的底牌。凌无名那么好的身手,当然要当做重量级的底牌使用。 奇门的人安顿下来之后,天色已晚,夜色渐深重,秦韶华就早早地歇下了。 早睡早起,最有利于养精蓄锐,遇到突发状况也能够以最好的状态应对。 营地里的篝火渐渐都变暗了。 将士们纷纷回帐睡去,篝火的亮度也都压小,只保留一点炭火,维持着附近的温度不要太低。 辽阔的天地之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军营则像是黑暗之中的一座孤岛。 灯火微弱。 抵不过天上繁星。 营地之中不断有来回巡逻走动的士兵,轮班值守。 齐王营帐内的烛火却是很晚都没有熄灭。 齐王在看军报。 帐子外面偶尔传来远方野狼的呼号。 或者半空中掠过的夜枭,也会发出刺耳的叫声。 然而这些叫声,反而显得夜色更加宁静了。正是和“蝉噪林逾静”一个道理。 在无边的寂静之中,齐王翻动纸页的声音就变得非常清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蜡烛上偶尔爆一朵灯花。 营中敲过四更鼓的时候,齐王才放下公文,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出营帐去。 他随意在帐外打了半套拳,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就信步溜达,绕着各个营帐散起步来。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时候,帐帘突然无风自动。 突然掀开了一下,又突然地合上。 速度非常之快。 连守在帐外附近的士兵们都没有察觉。 帐子里的烛火明灭一下,铺在地上当床褥的厚厚的毡毯旁边,就站定了一个人影。 而秦韶华,正睡在那条毡毯上。 人影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好像一座雕像。 秦韶华在温暖的被子里睡得非常香甜,均匀地呼吸着,胸口一起一伏,双目紧闭。 过了许久许久。 那人影还是不动。 期间秦韶华睡得熟,还翻了两次身,发出几声梦呓。 营帐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 嘶哑,深沉,难听得很。 而且显得很有几分恐怖的鬼气。 夜枭鸣叫后果,那个人影才突然有了动作。 缓缓地,将手伸向了秦韶华。 秦韶华的头脸手臂都露在毯子外面,雪白的脖颈,在枕头上弯出柔软的弧度。 人影的手,慢慢冲着她的脖颈,掐了上去。 嗖! 一道箭矢,以雷霆之势,从外面直接透帘而入,朝着那人影的后背心狠狠插去! 是齐王带着怒意的攻击! 箭矢穿帘而过之后,齐王也像是炮弹一样射入飞身扑进了营帐之中,手中一柄青钢剑,舞成一片银光闪闪,笼罩而来。 就见那条人影突然诡异地进行了位置平移。 齐王那么凌厉的箭矢,又是从身后射来,竟然被他轻轻松松就躲了过去。 而且他手上还同时提起了睡梦中的秦韶华! 一眨眼就退到了帐子边缘,手里依然拎着秦韶华。 齐王的剑光倾泻而下。 兜头罩向此人! 与此同时,本在睡梦之中,被倒拎得软绵绵的秦韶华,突然之间身体柔韧地打了一个挺,像是拉满的弹弓一样,冷不防朝着人影狠狠撞去。 撞向他的胸口。 而秦韶华的脚尖也在同时强有力勾起,袭击对方下三路。 她的双手之中,更是抛出了两枚暗器。 这一系列攻击非常迅速。 正好和齐王的剑光形成配合。 将本就已在帐子角落的敌人逼得退无可退。 “什么人,还不纳命来!” 齐王大喝一声。 然而他招式尚未变换呢,突然发现,眼前黑影一晃,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凭着直觉本能挥剑向后,手腕翻转,在自己背后做了一个格挡。 好险。 若不是这个本能的动作,对方手掌就拍在他的后背了! 就见敌人身形以诡异的姿势一个弹射,就在齐王和秦韶华猛烈的夹击之下,脱出了包围圈。 而且眨眼在帐中消失了! 齐王心中暗自凛然。 电光火石之间的交手,虽然双方都没有受伤,胜负未分,但是,彼此之间的差距,齐王已经深深体会到了。 凭他的身手全力出击,竟然没有办法困住对方,甚至还能在包围圈之中被对方反击成功。 这中间相差的功力,不适一点半点。 到底是什么人? 他自认,自己也是能在江湖之中位列一等高手的,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劲敌! 唯一庆幸的是,刚才的交手之中,敌人把秦韶华放下了。 齐王很快追出了帐外。 只见账外三丈远的地方,静静立着一个人。 正是刚才交手的家伙。 附近巡夜的士兵们已经闻声赶来,齐王喝令他们退下,“离开十丈开外,不得本王允许,不许过来!” 双方以绝顶的武功进行拼斗,这不是普通将士们能参与的场面。 秦韶华也随后走出了营帐。 齐王的几名暗卫,此时纷纷现身,落在了两人附近,戒备守护。 齐王朝那人看看,问,“阁下是何方神圣?夜入本王大营,意图不轨,是谁派你来的?” 那个人一身黑衣黑裤黑靴子,黑巾蒙面,黑巾包头,连手也缩在袖子里,只露出一双目光呆滞的眼睛。 浑身上下黑得像是乌鸦。 齐王穿黑,显得高贵。这个人穿黑,就显得特别丑。 而且很是阴森。 让人看上去十分不舒服。 他静静地站着,不回答,也不动弹。 齐王缓缓上前两步。 再问:“你不想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突然,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夜枭嘶哑的鸣叫。 这个黑衣人的眼球,突然就变得活泛起来,陡然射出两道寒光! 齐王眉头顿时一皱。 就是这样的感觉! 隐藏在暗中的敌人,肯定是这个家伙。 这家伙的眼神让人背脊发凉! 又传来两声夜枭嘶鸣。 黑衣人身形暴起,朝着齐王身边的秦韶华就冲了过去。 齐王连忙挥剑阻挡他的攻势。 然而此人距离虽远,却是后发先至,齐王的剑锋还没有挥到,他的手爪已经抓上了秦韶华的头发! “去那边看看!”齐王一边挥剑砍向黑衣人的手爪,一边厉声命令暗卫。 几个暗卫如同箭一样,朝着夜枭鸣叫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身而去。 这黑衣人一定是被夜枭叫声控制的,擒贼先擒王,先认清到底是谁在控制夜枭! 秦韶华并没有坐以待毙,在黑衣人手爪抓来的同时,她身子一矮,齐王的剑锋就挥了过来,替她挡住了这一击。 然后她又是一个柔韧的弹射,以身体为武器,朝着黑衣人再次狠狠撞去! 黑衣人躲过。 齐王挥剑。 黑衣人再躲过。 眨眼间双方交手几十招。 可是黑衣人一点没有被齐王秦韶华压制,反而一个人占了上风。 “小心!”齐王低喝。 黑衣人不知怎地,手肘突然诡异地来了一个前后大翻转,掌心就绕开了齐王的剑锋,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抓向秦韶华的脖颈。 秦韶华这次似乎是躲不过去了。 因为她上一个招式还没结束,身子扭转不过来。 对方速度太快,完全超乎正常高手的水平,简直逆天。 就在此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夜枭嘶鸣,十分凄厉! 正文 第433章 和一只鬼打架 黑衣人的手掌已经触碰到了秦韶华皮肤,眼看着就要将她的脖颈紧紧掐住! 可是,当那声凄厉的夜枭嘶鸣传过来时,他闻声立刻就把手缩了回去。 放过秦韶华,返身就往嘶鸣方向走。 身子诡异地一弹一弹,眨眼间整个人影已经飘到了一里路之外。 夜色微茫,光线暗淡。 对于附近的普通士兵来说,看不清一里之外的东西,于是就觉得他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士兵们都是震惊。 觉得王爷王妃是在和一只鬼打架! 而齐王看得清清楚楚,二话不说,追着黑衣人遁走的方向就飞身而起。 想要追上黑衣人的脚步。 然而! 太快了! 黑衣人的速度简直不像人类。 就是山中最迅猛的野兽,开足马力全力奔跑起来,也不及他。 齐王在飞身追出的同时就已经内力发声,对着那边探查夜枭声音的暗卫们命令道:“散开!” 他知道自己很难追上黑衣人。 而一旦黑衣人提前赶到了事发现场,那么,那边的暗卫恐怕都要遭到毒手! 于是,远方的林子里,随着齐王一声命令传来,几条黑影立刻以迅捷无比的速度散了开去。 散落入茫茫的丛林之中,拐了很大的弯路绕开危险区域,然后从各个方向朝着齐王聚拢过去。 这些都是齐王的暗卫。 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执行命令。 所以当黑衣人以极其鬼魅的速度和身法赶到的时候,在暗卫们原本追踪的地方,只看见了一滩血迹。 “嗬……嗬嗬嗬……” 黑衣人喉咙里突然发出极其尖锐的鸣叫。 不像是人,倒像是野兽。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这声音显得十分恐怖。 齐王紧追而来,很快到达了黑衣人距离一丈远外。 黑衣人却一点也不搭理他们,反而围着地上那滩血迹转来转去,不停地鸣叫着,十分焦躁的样子。 齐王立刻判断出,这个黑衣人的意识逻辑都是不清晰的,不能自己控制自己的行动。 而是全部依赖于控制他的人。 而地上这滩血,想必是控制他的人留下的了。 手下干得不错!他在心中暗暗点头。 齐王打了一声唿哨。 四散的暗卫们很快聚拢过来。 将他和秦韶华护在中间。 “刚才控制夜枭发出声音的是谁?”齐王一边盯着场中乱走的黑衣人戒备,一边问手下。 为首的暗卫回答说:“启禀王爷,那不是有人控制夜枭鸣叫,而是一个人自己喉咙里发出的鸣叫。” “是谁?” “是白日王爷和王妃在山林里遇见的那个人。已经被我们打伤了,现在不知所踪!地上的血迹是她的,我们损失了两个兄弟!” 原来是她。 凤昭阳。 齐王心中暗暗冷笑。 果然自己和小韶华做出的判断是没有错的,凤昭阳不会善罢甘休,便是在白天的对决之中被他们重伤了,还是会去而复返,纠缠不休! 而且她果真有同伴。 同伴就是在凤凰城之中给小韶华带来背脊发凉感觉的,这个黑衣人! 不过凤昭阳果然很厉害。在重伤之下被功夫一流的暗卫们合力围攻,竟然还有能力折损他两个人手,而她自己不过是受伤而已! 齐王对凤昭阳的本事又有了新的认识。 “凤昭阳,你必定还躲在这里没有离开太远,何不出来现身一见?”齐王对着黑漆漆一片的林子,内力发声。 声音传出去老远。 但是周围没有任何回应。 场中围着血迹转悠的黑衣人,不停发出凄厉的鸣叫,嗬嗬地钻入大家耳鼓,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他就像是走失了的迷路小动物,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似的。 “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暗卫问道。 齐王负手而立,气定神闲,“不着急,再等等。” “不用等了!” 突然,秦韶华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暗卫们都是一愣。 他们认出了王妃的声音。 但是,王妃明明就站在他们眼前啊!就在王爷身边站着呢! 那么远方那个声音,是谁的? 在一片漆黑的林地之中,深沉的黑暗覆盖一切,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天然就让人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鬼魅魍魉。秦韶华近在咫尺,声音却从远方传来,让人心里发毛。 然而齐王在秦韶华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整个人已经飞身而起,朝着那个方向飞快跃了过去! “跟上!” 暗卫们立刻听令,守护在王爷和王妃的身边,一起朝那边飞身而去。 而那个身手极高的黑衣人,却依然留在原地,围着血迹不停地鸣叫,声音里充满惶恐。 “王妃,你怎么样!”齐王尚未到达秦韶华声音传来的地方,就率先关切地朝那边喊着问,十分担忧的样子。 让暗卫们吃惊不已。 王妃明明就在旁边一起飞身跳跃呢,王爷为什么朝着那边说话? 若是那边是王妃的话,那身边这一个…… 是谁? 却听得那边再次传来秦韶华的声音,不过听起来有点气喘和急促。 “我没事!” 非常简短的一个回答,说明秦韶华现在忙着与人打斗呢。 齐王听了,就立刻将速度又提高了一倍,更加快速地朝那边冲过去。 快得连暗卫们都无法跟上。 几秒钟之后,追上来的暗卫们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王妃在此! 正在和之前被他们重伤的女人缠斗。 而赶过来的王爷也加入了战团。 至于刚才跟在王爷身边的“王妃”,自从众人提速之后就被远远落在了后面,现在还在半里地之外呢! 暗卫们就知道,那个“王妃”不是王妃本人! 暗卫们立刻加入战团,给王爷和真正的王妃做策应。 “凤昭阳,让你变成绝世高手的人,是不是苗化羽!” 秦韶华一边动手,一边厉声喝问。 齐王和暗卫们的加入让她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原本是被凤昭阳压制的,但是现在,却已经有空闲开口讲话了。 凤昭阳白日受了齐王的箭矢所伤,一箭伤在耳朵,一箭伤在右边手臂,现在伤口处都包着厚厚的绷带。 右手也被绑在身体上加以固定,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有一只手进行战斗。 而她的耳朵,被贯穿之后几乎大半部分都被凌厉的箭头射穿了,后来她逃走之后好容易才把箭头拔出来,险些没把自己疼死! 却也因为手法不好,直接把重伤的耳朵拽离了身体。 现在她一边的耳朵已经失去了大半边,只剩了一点点残余留在原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头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保护伤口,且遮挡失去耳朵的丑陋。 要不是这样严重的伤势,她怎么会被暗卫们攻击受伤?那些暗卫,在她眼里都是垃圾! “秦韶华,你个贱人,我是得到了谁的恩赐,你管得着吗?”激烈的打斗之中她还能够开口回应,可见也是功力深厚,能应付一阵子。 齐王手中青钢剑舞成朵朵剑花,越来越密集,像是瓢泼大雨一样,笼罩了凤昭阳全身上下。 “再敢骂王妃,本王杀了你。” 凤昭阳闻言手上明显一顿,险些被齐王的剑锋所伤。 她连忙连续变换了几个身形,才堪堪从齐王的剑光之中勉强脱身。 她一个飞身跳到了战团之外,又是展开那种蛇一样的身法,缠绕着飞上了一棵树的顶端。 “虽然已经知道她是王妃,可是,呵呵!亲耳从王爷口中听到这两个字,还是那么刺耳,难听!” 她捂住刚才被暗卫们围攻出的伤口,随意扯下一条衣襟,用一只手勉强给自己胡乱包扎了一下。 伤口在腹部,非常影响行动。 要不然她才不信自己会被齐王和秦韶华联手压制!白天那次受伤,被她定义成“意外”。 “呜……啊……” 她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鸣叫。 是夜枭的声音。 和刚才听到的一模一样! 齐王脸色一寒,就知道她在召唤那个黑衣人! 他和秦韶华对视一眼,不等凤昭阳鸣叫完毕,就各自飞快打了一个呼哨。 不远的地方传来回应。 所以,当黑衣人以闪电一般的速度飞到凤昭阳身边,和她一起站在树梢上的时候,齐王和秦韶华的人手也纷纷赶到了。 黑暗之中,林子里人影凌乱,人数不少! “再多也是蝼蚁!”凤昭阳对围上来的人手不屑一顾。 然而树下突然火光大亮,是十几个人点燃了火把。 明亮的火光之中,可以看见林子里已经多了足足有上百个人!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让凤昭阳感到吃惊的是…… 在这上百个人之中,竟然…… 有十多个秦韶华! 一模一样的脸孔,身段身高都差不多,身上穿戴都是一样的,甚至连神色表情都如出一辙! 十几个秦韶华被百余人分别保护着,凤昭阳眯起眼睛看了又看,看了再看,根本不能确定哪一个是真的。 她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炸毛。 “秦韶华,你敢故弄玄虚,你这个贱人!有本事你单独出来和我一战!” 却听见十几个秦韶华异口同声地说:“这么大的优势,我为什么要单独和你一战,浪费力气?” 正文 第434章 什么叫炮灰 凤昭阳顿时气坏了。 绷带和面巾下面的脸孔已经气得扭曲。 幸亏她把自己的脸挡得严实,才没有吓倒人。 “好,秦韶华,你变出十几个替身来躲避我的攻击,呵呵!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无论是替身,还是你,统统杀了就对了!” 因为恨意深重,说话太过用力,凤昭阳他…… 把自己呛着了…… 站在树梢上咳嗽了好一顿。 身体摇摇晃晃,非常让人怀疑她会把自己咳得掉下来。 “杀了她。”齐王淡淡地下令。 趁她病要她命,齐王向来就不是走的君子路线,向来喜欢钻空子。 齐王身边百余名护卫,有一半人背后背着机关劲弩。一声令下之后,所有背弩的人都迅速把弩箭端在胸口,齐王的话音刚落,嗖嗖嗖嗖一片尖锐的破空响声,立刻就有几十只利箭朝着树梢上急速射去! 一波箭雨之后,只是两秒钟的空闲,劲弩机关自动填装,又是一波箭雨射了出去。 凤昭阳那里还没有咳嗽完呢。 她的身上伤太多影响行动速度,白日里还能在箭雨之中自如闪避,现在眼看着一大群尖锐的箭头映着火光,朝自己嗖嗖袭来,立刻有点慌了。 喉咙里下意识发出一声嘶鸣! 说时迟那时快,她身边的黑衣人立刻提起她,身形陡然从树梢上消失了! 一波箭雨落空! “还好他反应够快!够听话!”凤昭阳心中慌乱稍定。 两个人像是瞬移一样,眨眼间出现在另一个方向的树梢上。 箭雨再次发出! 依旧被黑衣人躲开。 “不要停。”齐王看得出来,对方虽然躲避箭雨非常顺利,但是黑衣人手里提着凤昭阳,就没有闲暇下树攻击。他总不能提着凤昭阳过来杀人。 否则凤昭阳就会有危险。 于是,齐王一个手势,机关箭弩立刻分成了两组,一组填装的空闲时,另一组就射箭。彼此连环接应,片刻之间就是上千短箭射了出去! 将黑衣人和凤昭阳逼得在树梢上到处绕圈躲避。 从没有在一棵树上停留超过一秒。 否则就会被犀利的箭雨洞穿,射成筛子! 凤昭阳总算从咳嗽之中缓过来了,但是咳嗽是最最震动胸腹的,她腹部的新伤口被震得流出了更多的血。 而且肠腹这个地方,你一刀子捅进去未必会有多疼痛,但是挤压和震动却能疼得要命。凤昭阳一边咳嗽一边被黑衣人拎来拎去,腹部伤口又是震又是被挤,整个过程受了不少罪。 难受得要死。 疼得她连放狠话都没力气了。 偏偏树下十几个秦韶华还异口同声地气她。 “凤昭阳,你这个女主角的逆袭之路,似乎不怎么顺畅啊。真是逆袭吗,不是炮灰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凤昭阳顿时气得要死要死的。 要是怒气能够化成火焰,她现在胸中的怒火能把半边天都烧红。 她有心指挥着黑衣人去攻击。 把秦韶华杀了才能解恨! 然而,黑衣人独自行动肯定没问题,若是带着她…… 在百余高手的围攻之中,在不停歇的箭雨之中,去将十几个秦韶华一一杀死,那难度就太高了! 若是杀到最后一个才是真正的秦韶华,那么这段时间之中,两个人被箭雨射中的几率将会大大增加,说不定一不留神就被洞穿了胸腹。 而若是让黑衣人撇下她,单独去刺杀? 那她就很有可能被围攻致死! 该死的! 今夜的偷袭好像没办法成功了! 凤昭阳真是恼火透了! “秦韶华,算你逃过一劫,今夜我暂且放你一马!”凤昭阳喊话。 然而因为被黑衣人拎着一直在飞来飞去,她重伤在身,气息不稳,这狠话放的就非常没有气势。 听起来,死撑面子的感觉不要太强。 “要不是刚才,他在营帐之中动作慢了一些,秦韶华你现在根本就没有命在了,哼!” 凤昭阳话音一落,十几个秦韶华同时哈哈大笑。 “凤昭阳,刚才营帐里的人不是我啊!就是知道你多半会在夜里偷袭,我才找了一个替身。你有本事,明晚还来行刺,看看你能不能杀到真正的我。我们要不要打个赌,买大买小啊?” 凤昭阳怒火又升级了。 险些失去理智直接自己下树动手。 “秦韶华你这个贱人,你等着,我早晚会把你干掉!暂且先让你的脑袋在头上留几日,这是我对你的恩赐!” 她再次甩出一句狠话,为了怕被反驳,连回应都顾不得听,说完了立刻喉咙里嘶鸣一声,命令黑衣人立刻离开。 黑衣人身形是真快。 她夜枭一般的鸣叫还没有停止,黑衣人就带着她飞跃到黑漆漆的林子深处。 像是一道轻烟一样,瞬间消失了。 十几个秦韶华集体大笑,笑声在夜空之中回荡,算是好心给她送行。 “回去。”敌人的身影消失了,齐王立刻带着所有人收队回营。 十几个秦韶华四散在军营各处。 只有两个跟着齐王入了主帐。 其中一个坐下喝水,另一个躬身站在一旁。 “好了,凤门主,卸了妆吧。那凤昭阳短期内恐怕是再也不回来了。”坐着的秦韶华笑着吩咐。 站着的秦韶华就走到帐子角落的脸盆那里,用特制的药水在脸上抹了抹,揉搓几下,再用清水一冲,脸上的妆容就被清理干净了。 露出凤芊芊相貌平平的脸孔来。 走回来给秦韶华行礼,恭敬地说:“圣主,属下今晚僭越了。” “哈哈,你易容成我是为了帮我,叫什么僭越,你不必这样小心。”秦韶华笑着请她坐下。 凤芊芊瞄了一眼旁边的齐王。 发现齐王正旁若无人,歪在毯子上,靠着迎枕看书。 气定神闲的状态,仿佛刚才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硬仗似的,只是去夜色中散了一回步。 秦韶华说:“你不必理会他。王爷对咱们奇门的事情没有兴趣。” 凤芊芊这才躬身一行礼,在秦韶华对面坐了下来。 秦韶华问她说,“你刚才抹脸的药水,是卸妆专用的?” “是。我们上妆的胭脂水粉都是特制,和市面上买的不一样,遇水遇热都不会脱落。否则易容之后淋场雨就会露出本来面目,实在不像话。所以卸掉妆容的时候,也要用特制的药水。” 倒也是。 秦韶华脑补了一下易容者在大雨之中妆容脱落,渐渐恢复本来面目,被人察觉的画面…… 不能想。 那是一定会被敌人砍死的。 秦韶华就哈哈地笑了。 凤芊芊见圣主心情似乎很好,就试探着问,“刚才圣主所说的,’女主角’,’逆袭’,又是’炮灰’什么的,属下不是很懂……” 她们凤门十几个弟子易容成秦韶华的模样,跟着秦韶华的口型一起发声,是很考验功力的。 但其他都没问题,就是“女主角”之类的那句话,因为对词汇不是太熟悉,门下几个技术不熟练的弟子,险些语速慢了露出破绽。幸亏当时凤昭阳正被十几个秦韶华震惊,头脑不是很清醒,没有注意其中几个冒牌货的语速。否则那几个人直接就被踢出局了,根本起不到迷惑作用。 秦韶华闻言神秘一笑,“这个问题,保密。” 什么炮灰啊,逆袭啊,那是她以前生活的现代社会的人才会懂的词。 凤芊芊赶紧道歉,“属下不是故意打探圣主隐私,只是为了下次……” “好了不用解释。你今天表现很好。”秦韶华打断她,笑问,“凤门主,刚才装扮成我,在帐子里被人近身攻击的时候,有没有感觉这任务很危险?” 凤芊芊立刻说:“危险不危险,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属下还要感谢王爷救命之恩。” 刚才营帐里睡觉的是她。 齐王出帐去散步,也是为了引敌人上钩。 她一直在装睡,被黑衣人摸到跟前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紧张得不行。 黑衣人那种诡异的气场,让她差点装睡失败。靠着几十年乔装的深厚经验才勉强撑了过去。 而且好在齐王回返得快,在千钧一发之际射了一箭,不然她就算当时睁眼反击,也不可能是黑衣人的对手。 性命就交代了! 秦韶华又问:“那你下次还想做吗?” “为圣主分忧,是属下的荣幸!” 秦韶华见她的表态这样痛快,就知道,她是急着想见自己的徒弟,施姨娘。 然而只有一次考验,秦韶华还并不能完全相信凤芊芊的忠诚。 所以只字未提施姨娘这个人。 而凤芊芊也聪明地没有开口。 聊了几句,见秦韶华脸上露出倦意,就识趣地行礼告退了。 凤芊芊走出营帐,齐王放下了手中的书。 “她的易容术十分精湛。今夜我在帐中看书,她躺在不远处,我总是觉得你就在身边,没有任何排斥她的感觉。” 秦韶华点头,“不但外形相同,气质感觉也能模仿,这才是真正的厉害之处。” 齐王直觉也是很敏锐的。 直觉敏锐的人,对任何事物的反应都很直接。凤昭阳没有让他感觉到陌生,能够良好地和帐中气氛融合在一起,一度骗过他的直觉,就很难得。 正文 第435章 滚蛋 齐王笑道:“你身边有了这群凤门的人,想那凤昭阳一时半刻是不会再来惹麻烦了。” 秦韶华脑补了一下凤昭阳看着十几个对手懵逼的样子…… 肯定会崩溃。 哈哈笑了起来,“智商低,还要出来晃,真不能怪别人踩她!” 不过笑完了,她对今夜前来的黑衣人还是心有余悸。 “这个人一现身,我就感觉到很大的压力。他似乎……”秦韶华认真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在营帐里直面黑衣人的不是她自己。 她当时在外面潜伏策应,悄无声息随着暗卫们一起去追击凤昭阳了,所以才能在凤昭阳受创逃遁后,最快一个找到对方。 后来面对黑衣人的时候,她混在一群自己的替身之中。当时凤昭阳和黑衣人都曾经对她们进行过扫视。 凤昭阳自不必说了,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谁真谁假。 但是那个黑衣人,每一次他的目光掠过秦韶华本人的时候,似乎都有一瞬间的停顿,而在其他替身上就没有。 仿佛对秦韶华的真身有所察觉似的! 每当被他的目光盯上,秦韶华依旧是背脊发寒。 这个就很奇怪! 因为当时的场面,完全是自己这方占据优势,她怎么会被对方的目光压制,感到毛骨悚然呢? “他让我很不舒服。”秦韶华皱起眉头,重新回想当时的感觉,仔细感受体会,“之前在凤凰城跟踪盯梢我的人,肯定是他。就算凤昭阳很厉害,对上她我也不觉得有多特殊,可是黑衣人给我的感觉就很诡异。” 齐王不是很理解秦韶华的感觉。 因为对上黑衣人的时候,他虽然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强大,但是并没有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秦韶华所表达的感觉,应该是一种来源于本能、来源于潜意识深处的深层恐惧状态。 可是小韶华胆子一直很大,对上多厉害的敌人都不会怯场,每次都敢拼命,为什么单单对黑衣人感觉特殊? “你说的诡异,是怎样一种情况?”齐王仔细关切。 秦韶华却是摇头,“我也说不好。总之就是……好像……见到鬼一样!” 齐王不解,“可你并不怕鬼。” 秦韶华进一步解释,“我清醒的时候是不怕鬼,但有时也会梦到鬼。就是那种……鬼压床的感觉。你明知道对方是鬼,却动弹不得,怎么都逃不开,醒不过来,全身都发麻,从脚底冷到头顶。” 梦到鬼是谁都不能控制的事情。 胆子再大,勇气再好的人,也挡不住梦鬼。在梦中,主观意识薄弱,所以人类整体潜意识之中对于鬼神的恐惧,就被激发了出来。 所以秦韶华遇到鬼压床也是会恐惧的。 只不过她平日太强悍,因此梦中不会恐惧得一动不动,而是在恐惧之中和鬼魅打架,越害怕出手越狠,每次都是打着架惊醒。 她这么一说,齐王就明白了。 鬼压床的感觉他也体会过。 但是区区一个黑衣人,就算武功再高,怎么会让小韶华产生这种感觉呢!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人?”齐王深思。 无声无息地,凌无名掀开营帐钻了进来。 凑上前,蹲在秦韶华脚边。 秦韶华顺手把他拎起来,让他坐在毯子上。 他习惯弓背蹲着,她也习惯了每次见到他都拎他起来。 刚才对敌潜伏的时候,凌无名曾经悄声凑到了她的身边。但是她没有让他参与,又把他打发回厨师饭锅旁边睡觉去了。 现在事情了结,凌无名却主动又凑到她身边,想必,是担心她吧? 秦韶华觉得凌无名最近的情感表达方式,越来越接近正常人了。只是还不能利索说话而已。 “我没事。放心吧。”她笑着拍了拍凌无名的肩膀。 凌无名就冲她咧嘴,清晰地叫了一声“韶华”。 然后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齐王见他这个样子,眉头一皱,突然说道,“那个黑衣人看起来,状态和凌无名倒是差不多。” 一样的武功高强,行动无声,却是一样的神智不清醒。 黑衣人出手,都是靠凤昭阳发出夜枭的声音控制的。 秦韶华闻言,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但是转瞬就消失。 她想仔细思考寻找线索,却不知道灵感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也想不通。 于是提出一个比较普通的思路:“若是吴道所言是真,凤昭阳真是被苗化羽改造过的人,那么这个黑衣人,是不是也和凤昭阳一样?” 齐王点头,“这个倒是很有可能。但他比凤昭阳厉害得多,想必被改造之前,应该也怀有一身武艺。” 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却是暂时搞不明白的。 东方天际已经微微亮,该到了大军起床拔营的时候了。 这一夜为了防备刺客,齐王和秦韶华一夜没有合眼,此时两人讨论不出所以然,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胡乱躺在毯子上,趁拔营之前的间隙随便睡了一觉。 凌无名守在秦韶华身边。 像是忠诚的卫士。 …… 与此同时,在距离楚军扎营之地很远的地方,一座山坡上,凤昭阳笼着篝火取暖。 一边疼得呲牙咧嘴,重新给自己上药包扎伤口,一边对着黑衣人发脾气。 “你为什么不早点动手?若是进了营帐就出手,杀了那个假的秦韶华,说不定就能逼真的现身!你却迟迟不完成任务出来,害我催促你暴露了行踪,又被他们伤了一次!” 凤昭阳真是深恨。 她经过几个月艰苦卓绝的训练,本来都已经深信自己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而且之前带着黑衣人跟踪的时候,也没有一次被秦韶华发现真身,所以她觉得这回出击,必定十拿九稳。 信心满满地出来动手。 却没想到,白天她自己偷袭,失败了。 晚上,带着黑衣人行动,也失败了! 而且不但没有伤到秦韶华毫发,反而把自己弄了一身的伤。 这还叫什么“数一数二的高手”!丢死人了! 凤昭阳对秦韶华的厌恶和怨恨,已经发展到深如海水,浩瀚如宇宙。 觉得就算把秦韶华千刀万剐,剥皮抽筋,也无法消弭心头大恨。 今夜秦韶华说的一句话,质问她到底是女主角还是炮灰回光返照那句,更是深深刺伤了她的心。 她有些恐惧。 自己修炼得这么厉害都无法伤害到秦韶华,难道,自己真的是女配炮灰不成? 齐王一直对她不假辞色,现在更是要下杀手,更加深了她的恐惧。 “齐王夏侯夜,连残废都治好了,这么神奇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所以他……到底是不是男主呢……” 凤昭阳包扎好了伤口,身上疲乏得很,本该好好休息养伤,但她脑海里却是胡想乱想,心神不宁,无法躺下来安睡。 旁边黑衣人被她骂了一顿,但是无动于衷,已经倒在一边呼呼大睡。 酣沉的呼吸声弄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不,一定不是,齐王一定是渣男,是要被我复仇除掉的家伙!” 凤昭阳猛然甩甩脑袋,拼命给自己打气,“凤昭阳,你不要动摇,不能被那贱人几句话扰乱心智,要坚信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你就是女主,穿越而来,必有重任。一定有真命天子在前方等着你,和你一同执手偕老,笑看天下!” 为了鼓励自己,她还大声背了一段古文。 解释自己今天的经历都是主角必定要承受的磨难。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饿其体肤……” 嗯……好像背错了。 重新来。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嗯……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 好像背串了。 再来。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然后知……知……知……” 忘了! 这篇课文,穿越之前她就没背会过。 考试时候屡屡答错。 现在更是忘了差不多了。 于是鼓励失败。 凤昭阳狠狠踢起了一块石头,踢得远远的。 “秦韶华你这贱人!我不会放过你!” 动作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她一个哆嗦。 …… “圣主,圣主,听说您昨个晚上遭到刺客了?要不要紧啊,有没有事啊?” 大军行进到路上的时候,千妖月突然冒了出来,追上秦韶华的近卫军队伍,跑到她马前嚷嚷。 嗯?一到秦韶华的马前,千妖月眉头就是一皱。 “圣主?” 圣主今天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他定睛一看。 立刻拧起了眉头。 “滚蛋!竟然敢冒充我家圣主,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他认出了凤门的乔装手段。 这跟着近卫军队伍策马前行的,的确不是秦韶华本人。 是凤芊芊手下的一个门徒。 千妖月往她马前一晃,她就是心头一惊。 信门门主千妖月! 以变态和妖孽闻名全奇门的家伙,而且出手特别狠毒。 但是任务在身,这个门徒只好强撑着脸色,故作生气。 “千门主,你敢对本圣主无礼!” “滚你奶奶的!我家圣主从来不称呼自己’本圣主’!”千妖月上去就要把这凤门弟子抓下马来。 正文 第436章 大写的不要脸 “千妖月你干什么?”凤门这个弟子也是忠于职守,心里已经吓得要死了,但是面上还是要板起脸孔,冲着千妖月瞪眼呵斥。 千妖月长眉高高飞起。 “给你脸了嘿,你是什么无名小卒,竟然还敢直呼本座名姓?” 手掌如鹰爪,朝着凤门子弟当头罩下! 行军的队列之中猛然窜起几个人。 都是秦韶华麾下乔装成士兵的护卫们,几个人朝着千妖月直扑而去! 身上纷纷掏出兵器来,对着手无寸铁的千妖月就是一阵猛攻,劈头盖脸,手下不留情。 奋力挡住了千妖月抓向“秦韶华”的手爪。 凤门弟子也是个演技十分到家的。 千妖月袭来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眨动一下,就那么端坐在马上,一副上位者正气凛然的威风样子,狠狠瞪着千妖月发怒。 其实心里早已经泪流成河。 觉得这信门千门主果然是心狠手辣,名不虚传,一言不合就要下杀手,真是谁撞上他谁倒霉! 然而凤门的弟子,在学习易容术之初,就会被提前灌输一种理念。那就是只要任务不完成,绝对不能在敌人逼迫下放弃装相。除非是任务成功,或者撤销,或者由于某种原因自己主动放弃才可以。 长年以来形成的习惯,使得这位弟子能在心中即使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的时候,也能坚守岗位,将易容任务进行到底。 就是跟千妖月进行眼神死磕! 千妖月被刀光剑影瞬间笼罩。 一个抽身退了出去。 也就顾不得袭击假扮的秦韶华了。 几名护卫杀气凛凛,举着刀剑守护在“秦韶华”周围。 “千妖月,你是要以下犯上么?若真想造反,本圣主成全你!”凤门弟子台词配合表情,表演得感情相当充沛。 千妖月一对上她的眼神,顿时更炸毛。 “敢跟本座叫板!也不知道是谁以下犯上!” 揉身就要继续强攻。 几名护卫虽然刀剑在手,他虽然手无寸铁,但是他武功多好啊,护卫再厉害也比不过他,他真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 “千妖月,你干什么?”还没等他动手,不远处陡然间又是一声呵斥。 千妖月顺口就说:“滚你奶奶的,本座干什么需要你管吗!”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猛然一个激灵,攻势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身子僵硬,他咧着嘴转过头去,朝呵斥传来的方向看。 大军行路带起的滚滚尘烟之中,一个红衣如火的倩影,正缓步朝他走过来。 面色清寒,眼神锋利。 “圣……圣主?”千妖月顿时也心中千万草泥马呼啸而过了。 这才是真圣主啊! 自己竟然把圣主给骂了。 骂得还挺难听的。 “圣主,您没事儿搞个替身干什么?”他赶紧调整面目表情,换上一副狗腿的模样迎了上去。 瞬间从寒冰过境的臭脸,变成了春风暖暖的笑颜。 搭上他本身皮相不错,这副笑脸一摆出来,顿时整个人闪闪发光。 把马上那位冒牌的圣主大人给看得,心里更加泪流满面了。 “真圣主”和“假圣主”不过差了一个字啊,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怎么就这么大呢! “千妖月,你很嚣张啊。”秦韶华对千妖月冷言以对。 这家伙就是,你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就能立刻上房揭瓦。 你不给他好脸色,他反而服服帖帖。 属驴的。 千妖月鞍前马后绕着秦韶华奉献笑脸,“圣主,属下我可不敢嚣张。一点也不敢。尤其是在您面前更不敢。我刚才不是看着那个喽啰扮相太菜,有损您的形象么?我正想给您出气呢。没想到您就过来了。您看看,她是不是哪里哪里都不好看?比您差得远了对不对?” 他指着马上的凤门弟子大皱眉头,“您看看,她这是怎么修炼的易容术,技术根本就不到家啊!圣主,其实属下想劝您一句,您要是想找人当替身,最好找凤门之中的精英来做,要是门主凤芊芊就更好了。像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真的不合适,太不合适,不合适极了!” 凤门弟子闻言,立刻在心里把千妖月凌迟了千百遍。 你才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人家我也是凤门排位前十的易容高手好吗! 但是只敢在心里吐槽。 面上,是一点不敢显露的。 她怕千大门主立刻动手。 于是继续正襟危坐,将乔装任务进行到底。 幸亏秦韶华说了一句公道话,“她装扮得多好,哪里不像了?我看着她都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凤门弟子顿时对圣主好感大增。 千妖月继续大摇其头,“不不,您是没看见过凤芊芊的易容术,那才叫高明。连我都要说一声佩服呢!” 夸完了又补充,“不过她的易容术再高明,其实我也是能看出破绽的。这就是我的厉害之处。” 秦韶华感到十分无语。 分明看见千妖月身上,活生生一个大写的“不要脸”。 正好大军行到山野之中,秦韶华就带着千妖月上了附近一座矮山。 用手一指,“看见没?凤芊芊在那里呢。你能看出什么破绽?” 千妖月顺着秦韶华手指的方向,眯眼细瞧。 哟,只见半里路远的军队之中,一个苗条的身影正骑在马上。 又是一个红衣如火的圣主! 还真得挺像! 要不是正牌圣主就在自己身边站着,他几乎又要被骗了。 但是千妖月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绝对不含糊。 “凤芊芊啊?她今天这扮相也是有瑕疵。我一眼就看出是假的了。不过呢,她的易容本事的确比刚才那个小喽啰好不少,也算是不错啦!” “是么?”秦韶华神色淡然,把手又指向不同方向,“那你点评一下那个呢?还有那个,那个……她们的易容术在你看来,谁的最好啊?” 千妖月就看那个,那个,那个…… 看得额角抽搐。 天! 全是圣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嚯! 这夹杂在大军之中的,不同队伍之中,竟然有十多个“圣主”! 每个人的发型服饰还都不相同,各有各的风格,更增加了辨认的难度。 千妖月突然跳开,怀疑地看向秦韶华,“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千大门主不是有慧眼么。你看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看像是假的……” “是吗。” “要不,让我来检查一下……” 千妖月伸出手,往秦韶华的胸口摸去,“把衣服解开就行了,我以前解过圣主的衣服,知道里面什么样子,你们不会易容连胸也一块易了吧?” “呵呵。”秦韶华冷笑。 陡然一蓬毒粉就朝着千妖月面门扑去。 绿莹莹的粉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千妖月脸色一变,身形暴退。 秦韶华飞身追上,又是一蓬毒粉。 然后又是一蓬! “姓千的,我来告诉你,真圣主手上的戒指能发毒粉!现在你试过了,知道我的真假了吗!” “咳咳咳……” 千妖月一开始躲慢了,被那绿色粉末扑进了喉咙里,呛得直咳嗽。 “圣主这……这是什么毒药啊……咳咳!”他的脸色瞬间也变绿了。 是真的变绿。 面颊上开始泛出淡淡的绿色荧光。 秦韶华站定了瞅着他,笑着说,“这份毒药名字不拉风,就叫’小绿’。用途也小得有限,不过是让人吸入之后昏睡两天罢了。” 啊? 千妖月还没听完秦韶华的话,就已经感觉到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了。 他赶紧运转内力,想要把毒素逼迫出体外。 然而没想到刚一提气,头晕的感觉反而更加明显。 连四肢都控制不住了,咣啷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秦韶华笑着提醒,“不能用内力对抗毒药啊,不然会加重晕眩的。” 圣主您怎么不早说,故意整我是不是? 千妖月正好趴着倒下。 鼻子磕在石头上。 磕得他眼泪哗哗地往出喷。 “圣主……唔,咳咳咳……圣主救命……给解药啊!” 他开始呕吐。 晕眩越来越严重。 秦韶华轻轻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暗器戒指,笑问,“以后还能不能正经点了?” “能,能……绝对能!咳咳……解、解药……” 千妖月好难受。 秦韶华蹲下身子,把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一下。 一阵清香的气息就从手指散发而出。 千妖月从来没觉得世界上有什么气味能比这个更好闻。 因为他只吸了一口香气,头晕的症状立刻得到了缓解。 再吸一口,胸腹之间也不恶心了。 他拼命地吸着。 很贪婪的样子。 脸上还挂着眼泪,哗哗流个不停,大概是摔鼻子的时候触动了不合适的神经。 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眼泪。 哦……还有鼻涕。 “千大门主光辉英武的形象,毁于一旦呐!” 秦韶华摇头叹息着,背着手当先下山去了。 千妖月在地上又趴了好久,这才在香气的治愈下,彻底恢复身体状态。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大军已经行出去老远了。 偶尔有几个红点在队伍中跃动。 远远看去,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秦韶华。 千妖月捂着鼻子迎风洒泪。 正文 第437章 以后可怎么活啊 千妖月是真得不想哭。 但是鼻子磕太疼了,控制不住。 没多久就把袖子上抹得全是眼泪鼻涕。 这对于爱惜外表更甚于爱惜性命的他来说,简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圣主……呜呜呜,您好狠的心呐!您这是要毁我的容。以后可让我怎么活啊……” 他小心翼翼摸摸鼻子。 好疼! 好酸! 好想哭! 这一定会破相的吧? “圣主,我要是破了相,这辈子就嫁不出……哦不,娶不上媳妇了啊!那样的话,就只能跟定你了,你收我也得收,不收我也得收,反正要为我负责一辈子。” 千妖月想来想去,觉得这条出路真好。 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把鼻子好好地擦干净,等着酸痛缓解了之后,就飞身下山,去追秦韶华。 军队再急行军,速度也比不上习武之人施展轻功,没多久千妖月就追上了大军。 然而…… 他晃荡在军队附近,来来回回折返了好一阵子,也没分清大军之中散落的十几个“秦韶华”,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刚才在秦韶华跟前夸口自己眼里有多么多么犀利,现在就被打脸了。 这是一个多么悲伤的故事。 千妖月望着大军发愣。 突然他眼前一亮,在数不清的将士们之中,突然发现了白城子的脸孔。 “白尊者!”他很快靠近,眨眼间窜到了白城子身边。 白城子被他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而是因为他的称呼。 他竟然叫他“白尊者”? 以往不是都叫“姓白的”吗。 白城子抬头看了看天。 千妖月不高兴,“哎,本座跟你说话呢,你不看本座,看天干什么?” 白城子回答说,“我看看,是不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 “姓白的你是不是找死?” 唔。白城子觉得习惯了好多。 这样的称呼,这样的语气,才是千妖月本人无疑。 “千门主过来做什么?”白城子问。 “我还要问你过来做什么呢,为什么你会穿成这样,混在圣主的军队里?”千妖月上下打量白城子的衣服。 一身很普通的低级军官的盔甲行头,和他平日里白衣飘飘的样子很大不同啊。 “这不是圣主的军队,这是齐王的步兵营。”白城子很认真地解释,指给千妖月看,“圣主的近卫军在队尾呢。” 我问话的重点是这个吗?姓白的果然是个白痴,不愧姓白……千妖月心里暗暗吐槽。 脸上笑嘻嘻地说:“哦,原来如此啊。那么让本座重新问一句,你为什么会穿成这样,混在夏侯夜的军队里啊?” 白城子说:“为了同门之间相互照应。更为了近距离保护圣主。” “那么圣主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 千妖月暗骂一句,早知道你也不知道,爷就不跟你废话了! 白城子倒是挺好心的,主动问,“千门主找圣主有什么事?还有……你的鼻子怎么了?” 他所在的队伍离近卫军那边比较远,所以刚才发生了什么,还不大清楚。 看见千妖月鼻子上一个大口子,眼睛红红的隐有泪光,就感到非常奇怪。暗忖千妖月这种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谁能把他弄哭? 千妖月见问,脸色突然一变,陡然间转了黑脸。 “本座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转身,这位爷走了。 白城子脸色发青。 “千妖月!我要是再管你的事,我就不当这个尊者!” …… 千妖月离开了白城子之后,脱离行进的大军,站在附近的一块大石上到处眺望。 想从茫茫人头攒动之中找到秦韶华的影子。 但是,结果是一样的。 又失败了。 他依然分不清哪个是真的。 千大门主十分沮丧。 而在和他距离很远的地方,一座小山背后,借着林木山石的遮挡,也有一个人在非常沮丧。 是凤昭阳。 她休养一番之后,伤还没有好呢,就带着黑衣人又追了上来。 坠在凤凰城守军的后面观察了好久。 和千妖月同病相怜,她也犯了眼盲症,根本就不知道队伍之中十几个秦韶华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冒牌。 凭她和黑衣人的身手,当然能够将其中任何一个“秦韶华”冲过去击毙。 但是! 但是万一杀掉的是个假的,那接下来她们很可能陷入包围。 凤昭阳一看见十几个秦韶华到处晃荡,就知道对面一定有陷阱。 肯定是人家等着她上钩呢。 说不定一现身,她就会陷入那一晚的重重包围之中,若是再在身上添点什么伤,可就更不好了。 她在山坡后面潜伏了半天,越来越烦躁。 千妖月和秦韶华脱队单独说话的时候,她观察了又观察,发现两人所处的地方视线太开阔,不适合她去偷袭。 然后就等着。 等秦韶华回到队伍之后,她以为这下终于可以锁定真身了。 可是没想到,秦韶华入队之后就和其中一个冒牌货钻进了马车里。 等她们再出来时,凤昭阳发现自己又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然后十几个秦韶华纷纷三两成群进过一次马车,出来之后完全混乱! 凤昭阳气得不轻。 “贱人,想出这样下贱的办法,迷惑我!” 可是除了骂,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喂,你就只会呆呆的吗,你说你能帮上什么忙?”凤昭阳厌恶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黑衣人。 对方武功是比她高上不少,可是,是个傻子!她本来就瞧不上他,受伤之后看见他就更闹心了。 黑衣人被骂,果然无动于衷。 只是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 看着经过的军队。 在黑色调为主的大军之中,一点一点鲜红色的影子,像是星星点点的小簇火焰,跳动在黑衣人的眼底。 他盯住其中一个影子,目光一直跟随其移动。 如果凤昭阳能够稍微注意一点他,这时候也该发现他的异常了。 但是,凤昭阳一直将他当傻子。 所以,错过了这个机会。 其实黑衣人盯着的那个,就是真正的秦韶华…… 大军之中,秦韶华一直感觉非常不舒服。 那种挥之不去的被敌人锁定的感觉,让她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她早就知道,那个黑衣人又来了。 但是山野茫茫,对方藏身的本事很好,她无法反锁定对方的位置。 她有时候会看看四周,可是无论远眺还是近观,周遭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异常,不过是梁国最寻常的旷野罢了。 而且今天的光线很强烈,使用目力久了,她的眼睛会难受。 被锁定的感觉一直到晚上大军扎营,突然消失了。 说明,黑衣人离开了。 但秦韶华还是很谨慎,入营帐时带了两个替身,用以迷惑敌人。 “累不累?”齐王见面就问。 这一整天的枯燥行军之中,为了对暗中的敌人造成困扰,齐王都没有和秦韶华接触,一直窝在自己的马车里睡觉。 所以,他对她很是想念。 深刻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营帐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两个替身全都退到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成透明人。 秦韶华走到齐王身边,和他说话,“不累,你呢?” “我岂止不累,简直闲得发慌。” 齐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将自己扔在了厚厚的毯子上头躺了。 拍拍旁边的地方示意秦韶华和他一起躺,长出一口气说,“还有两天的路程才能到图二镇,没仗可打,真是无聊透顶!” 图二镇虽然叫镇,其实是个城。是方圆千里之内的,梁国一个较大的城池。楚军将会在那里打一场硬仗。 凤凰城守军一路连番大胜,把各部散落的梁国军队打得望风而逃,最开始还能一天打一仗,走到哪里都遇到阻截拦击,但是到了现在,因为把梁国人都打怕了,人家根本就不跟这边交战,探得了楚军的路线之后,提前几日就开始逃窜。 所以连续四天了,凤凰城守军没有打仗,天天只是行军,像是在搞越野竞走比赛。 而楚国北方边境的其他守军,也开始陆续进入梁国境内,和凤凰城守军遥相呼应,头尾相接,把梁国的南方边境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七零八碎。 形势一片大好。 秦韶华朝齐王翻白眼。 “要不是本王妃的劲弩和火炮机关,你打仗能这么顺利吗夏侯夜,现在倒是嫌无聊?要么我把劲弩和机关都收回来,你自己带兵裸打去!” 秦韶华倒不是瞎说。 虽然齐王带兵厉害,但是偃宗提供的改良版劲弩,和升级版的火炮机关,的确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小型的遭遇战之中,有时候都不需要楚军全军出动,上去一个小队射射箭,把敌军射倒一片,再扔几颗火炮吓唬对方一下,梁国人就会大喊着“魔鬼来了”,落荒而逃。 因为那火炮机关,实在是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梁军哪里见过这个? 看见一个黑乎乎东西丢过来,地上就炸出一个大坑,人和马血肉横飞的,谁不害怕? 所以让楚军省掉了不少力气,而且威慑性特别强。 齐王听了秦韶华的话,翻身坐起来,笑得不怀好意。 “已经是本王的了,那就别想再拿回去!东西是这样,人,也一样。” 正文 第438章 放眼四海 “喂喂喂,夏侯夜,这可是有版权的啊。” 秦韶华对齐王的“强取豪夺”十分不满。 什么“已经是本王的了,那就别想再拿回去”?这叫什么鬼话。 古代人真是一点版权保护意识都没有啊。这可是偃宗做出来的机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权利归原作者。 “什么叫’版权’?”齐王正在满脑袋想着暧昧的事情呢,想着趁此机会把小韶华调戏一顿。 但是没想到从她嘴里又蹦出一个新词来。 齐王就有点好奇。 只听秦韶华解释给他听。 “所谓版权,就是一个人做出了一样东西,或者写了什么文章,或者发明了什么独门的技术,那么这个东西版权就是他的。别人要用?好啊,付版权费,或者购买使用。否则谁也没权利独占。” “举个例子。” “现成的例子就是,我们偃宗的人制作出了劲弩的机关,那么这个机关的版权就归偃宗的制作人所用。但是呢,因为他们制作时使用的是偃宗延续的技术,也是在我的命令下进行制作的,那么这个版权,就是偃宗和奇门和原制作人共有。懂了吗?夏侯夜,这是我们授予你使用的权利,可不是你天生该得的东西。” 齐王想了想,“那么,要是你们不肯授予我这个权利?” “那你就不能用!” “可是我已经用了。” “如果我们说不能用,你以后就不能再用,否则是侵犯我们的版权,犯法!” “大楚的国法里可没有这一条。” “呵呵,使用我的东西,要按着我的法律来。” 秦韶华和齐王斗了几句嘴,突然灵感一闪,想起一个提议,“夏侯夜,你看,你们根本就没有版权意识。咱们俩之间的事情倒是好说,但是全楚国呢?全天下呢?有没有专门立法保护版权的国家?想必是没有。等你有空,不如完善一下楚国的法律。你是摄政王,完全有这个权力去推动此事。” 齐王并没有get到版权问题的关键点。 闻言不感兴趣。 秦韶华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喂,夏侯夜,你知道版权这东西有多重要吗?这是保护原创者的最关键的基石……” 她滔滔不绝,对着齐王进行了一通非常详细的法律知识普及讲座。 一直讲到了天黑。 齐王越听越有兴趣。 旁边两个凤门的弟子也听得津津有味。 心想,圣主脑袋里哪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以前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听起来很有道理啊。 比如奇门之中,好多东西都是独门的,医宗毒宗的药品和毒物,偃宗的各种机关,还有各宗门内部嫡传的各种武功,甚至她们凤门自己的特殊易容术……都是江湖上人人艳羡的东西。 当然要受到保护。 不能随便被别人觊觎拿去。 江湖上的做法是,偷别人的独门武功或珍贵药品之类的,会被追杀。小偷被杀了也没有人会可怜他。这是不成文的公理。 但是江湖之外,正常的平民百姓之中,可没有这么严苛的公理。 要是能够有专门的法度来保护版权,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呢。 两个凤门弟子心里暗暗佩服圣主。 …… 这一夜过得非常平静。 凤昭阳或是黑衣人都没有再来。 夜深的时候秦韶华就把替身们打发走了。 白城子处于谨慎考虑,还专门过来劝她。 说:“圣主若是把她们遣走了,凤昭阳若是来了,也许就能知道留在主帐之中的是圣主您。那么我们白天所做的混淆视听的努力,就会白白浪费。不如先让她们跟在您的左右,等抓到凤昭阳之后再恢复正常。您看如何?” 旁边齐王听了非常不高兴。 两个外人在他和小韶华的帐子里待着,很不方便……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他刚要开口,秦韶华替他说了,“白尊者且放宽心。那凤昭阳必定不敢再来。之前我们留在主帐中的是冒牌货,让她中计,且受伤,她怎么敢确定现在主帐中的就是我本人呢?她不敢冒这个险,拿自己的性命赌。” 白城子听听,觉得也有道理。 就暂且听了秦韶华的。 不过出去之后命令军中的奇门中人都加强戒备,随时做好迎敌动手的准备。 秦韶华和齐王歇下。 将士们也都陆续进入梦乡,营地之中渐渐寂静。 只剩了巡逻值夜的士兵们,还有光线暗淡的篝火。 这一夜,果然如秦韶华所料,凤昭阳并没有敢闯进来。 第二天大军拔营前进。 路上就遇到了图二镇在外巡逻的一支骑兵。 短兵相接,凤凰城守军大胜。对方留下了一地尸体,只剩了几十个残兵败将得以脱困,带伤逃回图二镇去。 齐王把大军分成了几路,从各个方向,先后朝图二镇进发。 然后一天一夜都很平静,既没有再遭遇敌军,也没有凤昭阳前来捣乱。 此时凤凰城守军已经进入到图二镇的辐射范围,沿途会遇到镇子底下所管辖的护甲。 “护甲”,是梁国最基本的行政层级,一般几十几百个人就可以组成一个“护甲”,相当于村庄。 只不过梁国内部大多数人都是过的游牧生活,所以护甲里没有固定的房屋建筑,全是流动的帐篷。 楚军所过之处,能看到不少护甲临时搬迁留下的痕迹。饭锅啊,车辕子啊,搭帐篷留下的桩子啊,甚至还有珍贵的牛羊被落下。 可以想见那些梁国人是非常匆忙举家逃走的。 楚军这一路所向披靡,已经在梁国人心目中树立了魔鬼一样的形象,连好多梁国军队都望风而逃,何况是平民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秦韶华随军走过梁国护甲的残余痕迹,心里涌现一阵淡淡的悲凉。 以她楚军统领的立场来说,她不需要可怜梁国人。 但是,她一直感觉自己是抽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无论是梁国人,还是楚国人,对她来说都是外人。她看两国交战厮杀,看尸横遍野,就像在看电视剧。 会为其中任何一方的生命流逝而感到悲悯。 战争,无论你惨败还是获胜,都不会是真正的赢家。 没有人能从战争之中获得真正的胜利。 唯有和平。 秦韶华扯了扯嘴角,突然就想起了世界小姐们竞选时经常说的一句大空话……我希望世界和平。 哎!面对着残酷的战争,她还真想套用这句空话呢! 和齐王独处的时候她就问他,“你打了这场仗之后,想把梁国怎么样?” “怎么样?”齐王没太听懂。 “就是说等你胜了,会将梁国赶尽杀绝,还是纳入楚国版图,或者只是两国递交停战书?或者,你还有什么独特的打算?” 这算是刺探军事机密和国家机密。 但是,小韶华的问题,齐王都愿意回答。 他笑了笑,“当然是停战,难道仗还能一直打下去不成?不过,梁国这种苦寒贫瘠的地方,楚国还不屑于要,让它自生自灭吧。” 秦韶华耸耸肩。 苦寒贫瘠之地,可不一定什么都没有。 山林,矿产,牛羊人口……都是资源。 “夏侯夜,恐怕是你不愿意打理梁国这么难搞的国家吧?”秦韶华猜着齐王一定是嫌麻烦。 “哈哈哈……”齐王一阵大笑。 他就知道,小韶华永远明白他真正的意图。 梁国是部落制的,皇权不显赫,而楚国却是君权很集中的国家。这种差异是很大的,用楚国的办法治理梁国肯定不行,梁国人也不会服从楚国人的管教,若是真把梁国打败了,让他们臣服,他们肯定不干。 到时候只会连年战火,麻烦层出不穷。 还不如互相递交停战书,让梁国割地赔款,或者以别的方式给楚国丰厚的补偿,让它伤元气。 楚国才能暂时绝除后患。 “王妃,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韶华说,“你把梁国的皇族贵族怎么办,我都不感兴趣。只想提醒你对平民百姓好一点,遇到战争他们本来就很苦了,能让他们少受点罪,就少受点罪吧。” 齐王挑了挑眉。 “王妃真是心善。” “你是想说我’妇人之仁’吧!”秦韶华听出了弦外音,她轻轻一笑,“这是从宏观的角度考虑问题。你在这种高位上,不该只盯着楚国,而该放眼四海。” 秦韶华不想多做解释,等楚军彻底获胜之后,看看齐王会对梁国做什么,她到时候再跟他仔细探讨好了。 她去近卫军中巡视。 齐王却因为她的话,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小韶华从来不问没用的问题,不说废话,她今天特意提出来这个问题,一定是深思熟虑过。 放眼四海? 这倒是提醒了他! 他近期一直在考虑如何让楚国安稳,长治久安。 但是却忽略了其他国家的问题。 北有梁,南有晋,东有卫,还有许多小国家小部落…… 楚国如果想兴盛强大,只争眼前一点利益,肯定是不行的。 放眼四海……齐王微微凝眉,将秦韶华的话细细品味。 越思索,越觉得意味深长。 “王爷,京里来信了。”侍从在帐外禀报。 “是宫里的消息么?” 齐王淡淡一笑。 罪己诏,他是让人压着皇帝发下去了,现在,想必已经有了结果! 正文 第439章 小家伙很有意思 果然是宫里的消息。 不是寻常所用的消息条子,而是厚厚的一叠信件。 打开来看,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的全是近期以来楚国京城发生的事情。 以及宫廷之内发生的事情。 齐王阅读的速度非常快,一目十行,厚厚一叠信件哗啦啦眨眼就翻完了。 将纸张随手丢在角落的火盆里烧掉,齐王半闭了眼睛,随意靠在垫子上沉思。 墨云色织锦长袍上银色的蛟龙绣纹,在烛光之下奕奕闪着细碎的光芒,如深秋夜色里冰冷晶莹的白霜。 使得他明明意态悠闲,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寒意。 让人忍不住心里发颤。 侍从静静站在一边,不敢打扰。 直到觉得齐王沉思的时间够久了,才轻声地,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怎么给京里回复?” 齐王眼帘一抬,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射出一道寒光。 轻轻扯起嘴角,笑了。 随意用手指骨节敲了敲地榻的硬面,发出的笃笃的轻响。 “这个建恒堂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他的语气特别轻松,声音里还偷着深深的慵懒,好像刚起床的样子。 但是侍从听完,心中暗暗一凛。 按照他伺候王爷这么久以来的经验,知道,这是王爷…… 起了杀心! 这个侍从作为齐王的心腹之一,消息送到之后会先经手一遍,所以对建恒王最近的所作所为略有了解。 皇帝被蔡太师软禁在灭华宫之后,根本就没有机会反击,一直被禁军们包围着。而且,状态是越来越疯癫了。 而建恒王似乎从中看到了希望,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暗中进行着活动,努力拉拢结交原本站在皇帝那一边的官员们,为自己的势力壮大添砖加瓦。 期间到底做了多少阴险的事情,不可细数。 建恒王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其实,他的一切行动都在齐王掌握之中呢! “王爷,若不然,直接让建恒王去见大楚的列祖列宗吧。”侍从沉声提议。 齐王笑了笑,“让他死,倒是也容易。只不过么……” 他目光放空,盯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思虑一番之后,缓缓摇了摇头,“现在暂且不要动他,让他再上蹿下跳一阵子好了。倒是正好让本王检验一下,朝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清流,真正的清醒之人。” 侍从躬身应是,“那么,属下会关照下面的人,更加详细地关注建恒王爷的一举一动。” “嗯。”齐王想了想,突然问道,“那边的小主子,最近还在发脾气?” 侍从道:“是的,那边近日送来的消息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所以属下没有给王爷过目。” 齐王呵呵一笑:“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 “王爷,要不要属下……” “不用。”齐王不等听完侍从的提议,就直接否定了,“对于这个小家伙,你们什么都不要做,等着让其自己想通就是了。本王的意思早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思考抉择就不是本王要管的了。” “可是朝中已经乱成一团……” “乱,并不可怕。乱到一定程度,收网起来才更容易!” 齐王将几条关键的消息提出来,对侍从做以指点关照,侍从就认真地领命,下去传消息了。 齐王手下自有自己的一套消息系统,速度非常之快。 他带着兵远在梁国境内,可是发出的指令,却是绝对能在三天内到达楚国京城的。 甚至,有时候连一天都用不了。 这一次的指令就是在十二个时辰内传到的。 京中属于齐王的人手,不管明的暗的,接到指令立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行动。 朝堂之上汹涌的暗潮,更加激烈了。 而在死水一样的宫廷之中,却是一片死寂之像。 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 因为皇帝的软禁,宫中嫔妃们都觉得大难将至,有本事有门路的暗地里拼命找出路,而没本事的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闭门不出,惶惶等待结局。 玥昭仪和秦丽雪联手之后,不出三日就成功控制了后宫的所有权柄。 把嫔妃们压制的死死的。 这个控制,就是她们两个人的出路。是秦韶华赐给她们的出路。 这一夜,玥昭仪正在给秦韶华写信,仔细交待她这段时间里所做的事,算是给主子的一个交待……她已经把秦韶华当成了主子。 外面突然宫门被敲响。 玥昭仪的侍女脸色一白,“会是谁?这么晚了……” “慌什么!”玥昭仪放下笔,细听外面的动静。 有小太监跑去开门询问,一看,竟然是几个禁军,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禀告玥昭仪。 玥昭仪沉着脸走出了宫殿,让几个禁军进院来参拜。 “现在是越来越可笑了,外男在后宫里随意行走,还能进入宫妃的院子,呵呵。”她没有给禁军好脸色。 几个禁军进了院子,见玥昭仪是这个态度,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其中一个就上前拜道:“臣等前来,是请昭仪娘娘帮个忙。” “什么忙?” “请娘娘移步灭华宫,劝说皇上把华贵妃的尸体放开。太医说,要是华贵妃再留在宫里腐烂,恐怕要传瘟疫了。蔡太师那边命臣等今夜就办妥此事。” “但是皇上不肯放手?”玥昭仪奇了怪,“你们那么多人,把皇上拖开不就行了?” 几个禁军各自苦笑。 玥昭仪心想,这倒是一个和蔡太师示好的机会。 虽然心里很反感围了宫院的禁军,还是亲自去灭华宫走了一趟。 “什么气味……”还没进灭华宫的宫门呢,她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到了。 禁军说,“是华贵妃的气味。” 玥昭仪捏紧了拳头。 华贵妃,月香……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玥昭仪心里很害怕,但是为了在大厦将倾之际让自己的出路更好,唯有硬着头皮,迎着臭味走进了灭华宫之中。 把两个御前太监感动得差点哭爹喊娘。 “昭仪娘娘您可算来了!奴才们就盼着您能来看看呢……” 玥昭仪冷冷地瞥了一眼他们,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当初传圣旨封华贵妃,又指挥着宫人把自己打了一顿的家伙。 当即朝随行的禁军说:“杀了他,本宫就去劝皇上。” “昭仪娘娘?”太监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玥昭仪竟然寻机报起仇来! 玥昭仪对他微微一笑,“该得的报应,总是会到来的,只在早晚罢了。” “娘娘!娘娘饶命啊!娘娘,奴才当时对您无礼也是被华贵妃……啊不不不,也是被月香那个疯子逼的,奴才可不是有意要冒犯您,那天回去之后奴才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您,想着要跟您磕头认罪的。但是华贵妃一直在宫里嚣张跋扈,奴才不敢动啊……奴才心里苦极了,娘娘,您饶了奴才吧!奴才掌嘴!” 这个御前太监跪在地上就开始自己抽嘴巴子。 啪啪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玥昭仪厌恶地皱起眉头,“阉人的嘴,抹了油,抹了蜜,永远不能相信。” 她转头对禁军中,“你们现在杀了他,本宫立刻进殿去!” 禁军只关心能不能完成蔡太师交给的任务,对一个御前太监的死活是完全不关心的。而且,太监平日里作威作福,向来都喜欢欺负他们当兵的。 于是其中一个抽出刀来,二话没说,手起刀落,就在太监的一声惨叫之中,将他脖子抹了。 惨叫戛然而止。 鲜血四溅。 飞溅在玥昭仪的裙裾上不少血点子。 玥昭仪冷冷哼了一声,立刻就踏进了殿中。 扑面而来的臭气更重了。 她用沾了香粉的帕子都不能将遮挡臭气。 弯下腰,她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她的侍女们瑟瑟发抖,“娘娘,真要进去吗……” 内殿里可是尸体啊。 玥昭仪呕完了眼中凶光一闪,“有什么可怕的!活着的时候本宫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难道死了,本宫还会怕她?” 她直直闯进了内殿卧房! 进去就是心里一惊。 月香…… 那是月香吗? 融化了一半的冰块之中陈放的,那个巨型的血肉模糊的东西,难道真的是月香? 皇帝坐在冰块旁边的地上,衣服上全是可疑的各种抹痕。脏得已经看不出龙袍的原本颜色。 “玥昭仪?是你吗?” 他目光呆滞麻木,愣愣地看过来。 玥昭仪别开眼睛不敢看冰块里的那个东西。 “皇上,是我。”她用帕子捂着口鼻说,“我来探望皇上。” 我?皇上有点不习惯玥昭仪的自称。 她以前,都是恭恭敬敬叫“臣妾”的。 皇帝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身子大大晃了一下。 因为最近没有好好吃东西,所以早就虚弱得不成样子了。 头发也乱蓬蓬的,鬼一样。 “玥昭仪,你来探望朕……” “皇上还自称’朕’吗。” 玥昭仪打断了皇帝的话,轻蔑地一笑,“您不是发了罪己诏么。发过罪己诏的皇帝,还能在龙椅上坐几天?” “玥昭仪,你……”皇帝脸色变了。 连以前对他最柔顺的玥昭仪,都开始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话? 正文 第440章 装疯卖傻 玥昭仪看着皇帝变脸,只是笑。 要是在以前,皇帝稍微动一下眉头,都能把她吓得不轻,会想尽各种办法把皇帝哄过来。 可是现在,她不但不想哄,而且还想让皇帝脸色变得更差。 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夏侯子黎,你现在整天抱着一个尸体,也敢自称’朕’?你是想做阴间的’朕’吗,那你得先死了再说啊。” 皇帝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朝臣这样跑到他的跟前来叫嚣,他愤怒是愤怒,可是心里面,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一阵一阵的痛。 那是一种被至亲的人背叛了的感觉。 “玥昭仪,朕待你不薄,你却是如此忘恩负义!” “待我不薄?是谁在我和月香贱人对峙的时候,故意派了人来给她撑腰的?是谁纵容她将我打得遍体鳞伤,半死不活,受尽旁人嘲讽的?” 玥昭仪咬牙切齿地质问,仿佛要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全都一股脑倾倒出来。 “夏侯子黎,我做你女人许久,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可是你呢?你甚至都还不如秦韶华!她再怎么让我受苦,也是我当初害过她的缘故。而你,我什么时候不是处处为你着想,什么时候不是把你放在最高处?你却为了一个花房的宫女,把我一脚踢开。” “不许你提她的名字!你不配!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皇帝暴怒着冲上来。 被候在卧室门外的禁卫听见,进来把他挡在了一边。 皇帝一看禁卫帮着玥昭仪,就更加确定玥昭仪是背叛自己了,愤怒得双眼通红。 玥昭仪却是冷笑:“我不配提她的名字?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给本宫提鞋都不配。当初本宫从花房里把她弄出来,不过是看在她……” “不是她!是秦韶华!你不许提秦韶华的名字!”皇帝大吼着打断玥昭仪。 玥昭仪呵呵一笑,“原来你说的是摄政王特使?我就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她呢。你把月香贱人捧得那样高,还封了华贵妃,难道她就能跟你不成!却也是可笑,你封了月香为’华’,却又把她住的宫殿起名为’灭华’,真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恐怕,对于秦韶华,你是又恨,又放不下吧!” “你胡说,你给朕住口!”皇帝再次试图上去动手,又被禁卫挡在一边。 又恨,又放不下……玥昭仪几个字说出来,让皇帝心中像是被长剑刺穿了一样的痛。 “这就是华贵妃,这是华贵妃,朕的华贵妃,秦韶华……”皇帝扑到冰块旁边,扑在月香已经腐烂膨胀的尸体上。 被玥昭仪看得又恐惧又恶心。 对旁边的禁卫说,“你们明明能捉住他,然后把尸体处理掉,却又叫本宫来做什么?若说你们不敢和皇上动手,刚才你推开他可是没有手软!” “娘娘有所不知,若是我们把’那东西’抬走了,皇上他立刻就要自尽。蔡太师有命,不能让他的安危出问题。” “愚蠢!”玥昭仪说,“你们不会把他绑起来吗。手脚都绑住,看他还怎么自尽。” 禁卫尚未说什么,皇帝先叫了起来,“玥昭仪,你好狠的心!” “自己心不狠,就会被心狠的人欺负。夏侯子黎,我和你多年的情谊,在月香贱人打我的那一天已经全都消失了。现在,我只想看着你死掉。你自尽吧,尽管自尽,快一点。你要是当场就自尽给我看,我会跟他们商量,把你和月香贱人埋在一起,让你们生生世世相守,好不好?” 玥昭仪挂着冷冷的微笑,轻声慢语地商量。 皇帝喊道:“不许侮辱朕的华贵妃!” “华贵妃?呵呵,不要自欺欺人了!”玥昭仪冷笑的声音更大,“你把一个低贱的宫女当秦韶华,真能骗过自己?骗得过吗?你现在守着一个旁人的尸体,就以为自己能和秦韶华生死在一起?夏侯子黎,你根本就没有疯,你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好让自己心里不那么难受罢了。你不过是承受不起要失去皇位的打击!” “你……你住口……” 皇帝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玥昭仪说话说得太急,被尸体的腐败臭味呛了嗓子,立刻扶住枪干呕了几声。 “呵呵,夏侯子黎,你真恶心,恶心得让我想吐。” “你!玥昭仪你……” 皇帝指着玥昭仪,浑身发抖。 突然砰的一声,直挺挺到了下去。 砸在一块尚未化干净的冰块上,重重一声闷响。 他急怒攻心,晕了。 玥昭仪擦擦嘴,对禁卫说:“现在,把尸体处理了吧。” “娘娘……” 禁卫很无语。 让玥昭仪来劝皇帝,没想到她进来直接把皇帝气晕了。 现在若是处理了尸体,皇帝醒过来又要自尽怎么办?还真能把皇帝绑起来吗? 虽然他们是不怕犯上,可是,若是让蔡太师知道了,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把皇帝绑起来才能实现……那么禁军的脸就丢大了。 玥昭仪冷笑着说:“你们不用担心,尽管处理掉就是了。等他醒了,绝对不会寻死。他清醒着呢,只不过是装疯卖傻罢了。” 玥昭仪转身就走。 几个禁卫面面相觑。 等玥昭仪离开了之后,大家犹豫着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试一试。 时间不早了,不赶紧把尸体处理掉,等天一亮,这件事可就算是办砸了。 禁卫们把昏迷的皇帝移到偏殿去睡觉,又找了个太医过来检查他有没有撞出毛病,就七手八脚开始处理尸体。 包裹好,抬出去,在屋子里遍洒去瘟疫的草药药水,把凌乱的东西全都收起来丢掉…… 忙忙碌碌做完没多久,仅存的御前太监来报告,说是皇上醒了。 “醒了你不守在他身边,万一……” 几个禁卫连忙去查看,生怕皇帝偷着自尽。 谁知一进偏殿之内,就看见皇帝正在给自己梳头发。 见禁卫进来,他转头问:“有热水吗,朕要沐浴更衣。” 禁卫们大呼奇怪。 怎么突然皇帝就转性了。 连月香的尸体问都不问了呢! 后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几个禁卫还是在玥昭仪那里找到了答案。 玥昭仪冷笑着说:“本宫就说他一直是在装疯卖傻。你越是把他当皇帝,他越是疯。直接让他死,他反而不死,反而要自己奋起呢。” 只不过到了这种程度,奋起又能如何,不过是徒惹笑柄。 玥昭仪把对付皇帝的事情,也写在给秦韶华的信里,用以邀功。 …… 月香的尸体终于离开了皇宫,被禁卫们找个地方随便深埋了。 皇帝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根本都没过问月香的事情。 他整日幽坐在灭华宫的偏殿里,一点都没有要自尽的意思,让提心吊胆的禁卫们终于放下心来。 他不但每天都要沐浴更衣,而且还会过问朝堂上的动静,问那御前太监最近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那太监就背地里去高密给禁卫,说皇上打听朝政呢。 蔡太师知道了,就让人把朝上主要的动向变化透露给皇帝。 皇帝听了也不说话,只是枯坐。 他这样的安静,反而把建恒王对比得更加闹腾了。 建恒王现在几乎要在朝堂上横着走。每天上朝没了皇帝,他就成了唯一坐着的一个人。 整日就琢磨着,怎么能从御阶下的椅子,坐到御阶上的龙椅上去。 他甚至鼓动自己派系的人提议,说既然皇帝罪己诏都发了,人也在宫中“闭门自省”,那么皇帝的一切权柄都该被剥夺。 而皇帝御赐下的尚方宝剑,自然也就不该再有效用。 这直接指向了齐王。 因为齐王调动北疆的军队,用的就是亲王大印和尚方宝剑。 这如果细究,是不合规矩的。亲王印和尚方宝剑都没有直接的调兵权,不过是因为齐王在北方积累了威望,让人屈从于他的武威而已。 结果有一个建恒王派系的臣子直接上本提议,让齐王尽快将部队撤回北疆边境线,不能再私自调用。 说什么“楚军虽胜,然一时胜败乃蝇头小利,规矩方是根本。规矩若乱,国将不国……” 意思就是说,就算你齐王在梁国打了几场小小的胜仗,也不能弥补你私自调用军队的大错,必须现在改正错误,带兵回来,接受惩罚才是正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齐王耳朵里去。 齐王只是冷笑:“建恒堂兄越来越厉害了。” 他对此不屑一顾。 然而,建恒王还真以辅政王的名义,给他发了一份公函,送到凤凰城去。 和齐王商量:朝中有人不满你的调兵行为了,堂兄我是很支持你的,但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你最好还是早日班师回来,重新接了朝廷的元帅任命,再去调兵才明正言顺。小小梁国,什么时候再打都不迟,主要是规矩不能乱。 凤凰城的手下很快把公函送到了齐王手里。 齐王手掌轻轻一捻,将公函碎成了齑粉。 “建恒,这可是你逼本王动手。”齐王生了气,直接吩咐手下,“早点让他闭嘴!” 苍蝇似的乱飞,真是让人起腻! 正文 第441章 不许走 齐王的指令发出去,建恒王很快倒了霉。 他倚强凌弱,对付翰林院小官赵立的事情很快又被人炒得火热。 而且还被人翻出来事情的“真相”。 说是他欺负上山拾野菜的老太太,赵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触怒了他。甚至真有一个老太太痛哭流涕地把状纸递上了官府衙门,说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被建恒王所害,现在听说了,宁可自己死也要给恩人讨一个公道。 一个平民百姓,状告当朝辅政王。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建恒王闻听此事,当时就懵了。 “本王什么时候欺负过老婆子?本王明明……” 明明当时是在欺负貌美如花的姑娘…… 可是这种事说出来比欺负老婆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建恒王气得把自己最新得的一方珍贵古砚都给摔了。 “是谁在陷害本王!赵立吗?还是赵立他爹?” 他吩咐手下就要去对付赵立的爹。 手下连忙劝他:“王爷,此事万万不可啊……现在您要是真的对付赵家,那就是百口莫辩,白的也会被世人说成黑的了……” 何况您又不白…… “而且,王爷,赵家父子两个都受过您的提拔,也曾经是咱们这边的力量,现在您若是对付他们,恐怕会让跟随您的人多想啊。” 肯定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闹得人人都寒了心就不好了。 建恒王哑巴吃黄连,心里有苦说不出。 “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关键是务必要把此事压下去,压下去,让那个告状的老婆子早点滚蛋升天!” 然而事情很快就脱出了建恒王的控制。 不但此事没有被压下去,反而越演越烈,那老太太第二张状子又递上了官府。 说是自己的儿子性命受人威胁,现在全家都笼罩在时刻要丢命的恐惧气氛之中。她一个人舍命不要紧,但是不能害了儿孙。所以,这状子是她自己告自己的,说自己之前那次是诬告,建恒王根本没有欺负过她。求官府大老爷撤案,惩罚她。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差把“我是被逼的”写在脑门上了。 此事一出,朝堂和民间炸锅了。 建恒王立刻被千夫所指。 “混账,这……这种鬼话也有人信?”建恒王都快被气死了,“那个老不死的老婆子说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可恨的是,政敌竟然拿着此事做文章,说他欺压百姓不成,死不悔改,还要把人家赶尽杀绝。 一时间连许多原本站在他这边的大小官吏们,都开始动摇立场。 他麾下的势力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瓦解着。 简直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明明看起来非常荒诞,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 紧跟着建恒王的罪名,不但有欺压百姓,还多了一条调戏民女。 倒不是段素娥,是另一个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穷酸秀才,说邻家有一位姑娘去年投河而死,就是因为被建恒王欺负过,羞愤自尽的。现在他见建恒王越来越不像话,所以顾不得照顾姑娘的名声了,“迫不得已”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让大家都认清建恒王的真面目,为民除害。 这秀才也朝官府递了状纸,和之前的老太太同仇敌忾。 一时间朝野沸反盈天。 “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建恒王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 民与官斗,向来都会被轻易压制,一点小浪花都兴不起来。建恒王非常明白,自己现在如日中天,正是权柄正隆的时候,底下官府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接告他的状子,而且还把此事放到台面上让众人评说。 所以背后绝对是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推动! 是谁? “去查查,最近宫里那位和外界有没有接触?不是说他突然不疯了吗,是不是要到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他吩咐手下。 心腹小心翼翼地提醒,“王爷,宫里那位被软禁,哪能和外面通消息呢。恐怕此事……” 用手指了指北面,“掀起这么大的波澜,就怕是那位的手脚啊……” 建恒王一身冷汗。 “不、不会吧?” 然而他给齐王写的那封看似商量,其实是在试探的信,顿时让他感觉到不妙了。 齐王连半点回应都没有,是不是,暗中对他动手了? 就不能给个回话吗,突然暗中出手是怎么回事? 建恒王越想心里越慌,觉得这还真像是齐王的手笔。但是齐王明明忙着打仗呢,怎么会有空理会他? 原来齐王在朝中还有这么大的能量,轻轻松松就能将他培养了许久的势力一举压住吗? 建恒王心里发冷。 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做了蠢事…… 自己与齐王,真的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如果真是齐王干的,那自己……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 建恒王在京城里一筹莫展的时候,秦韶华和齐王,已经顺利进入了梁国的图二镇。 军队分别驻扎在城中,以及城外各处,已经几天了。 情况非常稳定。 顺利得几乎让人难以置信。 图二镇的守军根本就没有守城,楚军一到,直接开了城门把楚军放进去了。 当时秦韶华觉得不对劲,提醒齐王要谨慎一些。 齐王笑道:“就算是真有人对本王玩请君入瓮,本王也要跟他玩一玩。” 倒要看看最后,这瓮会不会被他炸碎! 凤凰城守军此时深入梁国腹地,距离其他楚军最少也有几百里的距离,孤军进入图二镇之后,若真是对方有什么阴谋,那么等到友军来援,最少也要等上三天。 可是齐王一点也不怕,直接带兵就进了城。 城中主将和官员以及部落首领们全都在城门口迎接。 递上投降书,说只要齐王不伤害城中的梁国百姓,他们愿意背负叛国背主的骂名。梁国皇帝若是怪罪下来,要砍他们的脑袋,他们也受着,只求军中将士们和百姓能够平安。 请齐王手下留情。 齐王笑着接了投降书。 什么话也没多说,直接让人把他们全都关了起来,软禁在一所孤零零的宅院里。 然后楚军就代替梁军接管了图二镇,以及其下属的所有地盘。 这是楚军入梁以来,第一次占据重镇。 秦韶华接到了信门从京城传过来的消息。 看到建恒王吃瘪,她拎着消息条子就去找齐王。 “你干的?” 齐王点点头。 秦韶华道:“你要把他拿下吗?” “暂时不动手。不过,要让他老实下来。” 齐王另有打算。 秦韶华也并不多问,就说,“这个人,当时是我推上去的,现在既然要对他出手,也让我补一刀吧?” “好啊。”齐王笑着答应。 秦韶华就让手下去办事了。 建恒王这个老家伙,之前不过是稍微阴险一点,现在还加上心狠手辣了。 而且太蠢。 秦韶华耸耸肩,“你们夏侯家的男人,好像都不怎么样嘛。” “本王呢?” “你倒是还行。” 齐王笑笑,“另外有个人也还不错,改日有机会让你见一见。” “是谁?” “暂时保密。” 爱说不说,秦韶华一点追问的兴趣也没有。 但是她要和齐王说明一个问题,“建恒王和皇帝这样的人,皇族贵族之中不在少数,把他们拉下马来换了别人上去,时间长了也保不准人会变坏。权力就是这样,手握大权久了,能清醒的人很少。所以,对一个国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谁掌权,而是律法、制度,方方面面要有限制权力失衡的掣肘。” 齐王挑眉,“说说看。” 秦韶华就把自己所知的古今政体形式,和齐王大略说了一遍。 齐王良久不语。 什么“选举”、“议会”、“立宪”之类的东西,他第一次听说。 自古以来皇权最大,这些东西,对他的观念是非常强烈的冲击。 “韶华,你原来所在的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齐王半晌才开口,却不谈楚国,谈起了秦韶华的前世。 秦韶华点头,“是。” 齐王就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 “真想去看一看啊。”他说。 秦韶华耸肩,“别说你,我都很想回去看看。但是……” 怎么回去呢? 她现在孤魂一条,难道再死一次? 齐王闻言却是心中一紧。 果然小韶华是想回去的! “不许走。”他强硬地把秦韶华拽进了怀里,紧紧箍住,不让她动弹。 秦韶华无奈,“你紧张什么,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能走也不许走。” “舍不得我?那你跟我一起去啊。”秦韶华哈哈笑着,开玩笑。 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回去。 已经做好在这个世界走到生命尽头的准备了。 但是齐王的心里头,却有着另一番盘算。他还没忘记大雪山的事情。 若是真能去到另一个世界,他要不要去呢? “王爷,城中几位部落首领的夫人,来求见王妃!” 门外,忽有侍从禀报。 秦韶华甩了齐王一记白眼,“你把人家丈夫关起来,现在她们倒是来找我的麻烦了。” 正文 第442章 态度倨傲 图二镇虽然有梁国朝廷派来的官吏,但其实真正掌权的还是部落里的首领。这个镇子不归属于某个大部落,而是几个小部落的首领们集体在城中居住,分割了图二镇辐射范围内近千里的地盘。 所以部落首领的夫人们来求见,秦韶华是一定要给面子的。 和齐王商量几句,统一了意见,她就单独去面见那些夫人。 夫人们都是盛装前来。 秦韶华一进她们等候的客厅,险些被珠光宝气闪花了眼睛。 真不是夸张,她最近眼睛不舒服,遇见稍微强烈的光线就难受。 一屋子人,坐着的,站着的,全是女人。 一个个全都是满身珠翠。 似乎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宝石都挂在身上。 一个赛着一个耀眼。 秦韶华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进门之后,让身后跟着的侍从把搭在门上的帘子放下来。 侍从照办,放了帘子,恭恭敬敬候在外面。 没有外面射进来的日光了,满屋子珠光宝气才稍微黯淡一点,秦韶华这才敢放松了眼睛。 定睛一看,嚯,人可真不少。 一共有三十六个人! 可这城中不过才四个部落首领而已。 这些夫人出门排场可真大啊,算下来平均每人要带七八个丫鬟,而且每个丫鬟也都珠光宝气的,单看穿戴还真看不出和主子有多大区别。 “哪几位是各部落的夫人?”秦韶华站在门口,问众人。 一屋子女人,从秦韶华一进门就齐刷刷把眼睛盯在了她身上。 见她穿戴非常随便,而且通身上下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虽然脸蛋长得不错,气度也挺好,但终究上不得台面嘛。 她们没把秦韶华放在眼里,觉得她应该只是来传话的下人。 于是不少人就把目光移开了。 只有其中几个还在盯着秦韶华打量。 目光肆无忌惮,带着挑剔,非常不礼貌。有一个人说:“我们都是。你是谁?” 秦韶华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这群家伙不是来上门求助的?架子挺大啊。 “都是夫人?图二镇的夫人还真多。”秦韶华背着手,神色淡淡地说,“那你们谁来主事啊?总不能让我一个人跟你们一群人说话。” 累得慌。 刚那个搭腔的人又问,“你是谁,是楚国摄政王妃身边的侍女吗?我们不和你说话,你家王妃在哪里?” “我就是王妃。” 这一下,满屋子人的目光又都回来了。 有惊讶,有好奇,有不信,也有不耐烦。 就是没有友好。 “你们王妃是什么意思?”有人从座上站了起来,脸色很难看,“我们这么多人前来求见,她竟然派你来羞辱我们?我们的男人是为了全城百姓主动求和,可不是真正投降,起码应该得到该有的礼遇!” 秦韶华真无语。 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判断别人身份的? 难道都得像她们一样穿成珠宝商人,才能显得身份尊贵,才是王妃? 这时候,门外的侍从听见屋内动静,走进来沉着脸说道:“这位就是我们的王妃。你们前来求见,却见面就冒犯她,到底是谁没有得到礼遇?有事请快点说,没事就请走,我们王妃忙得很,前来见你们已经是给足了你们面子。” 侍从撂下话,严肃地扫视众人。 沉甸甸的目光顿时让不少女人都心里发虚。 她们开始重新打量秦韶华。 终于有一个年纪最大的女人站了起来。 她长得浑圆富态,保养得很好,脸上皱纹很多了,但是红光满面很有精神。 “你真的是楚国摄政王妃吗?那么恕我们眼拙,刚刚真没认出来。”她朝秦韶华点了点头。 态度非常倨傲。 看样子这是个身份最高,能主事的?秦韶华耐着性子问她,“你们来找我,什么事?” “我们想请楚国的摄政王把我们的首领都放了。” “那你们不找他,找我干什么?” 那夫人奇怪地说:“你们楚国不是讲究女子不能和男人随便见面吗?我们尊重你们的礼仪,请你代为转达,难道错了?” “那好,我会转达的。还有事吗?”秦韶华一副忙着要走的样子。 那夫人见她态度敷衍,眉头就皱了起来,“没有别的事,这就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大事。这件事若是不能妥善解决,我们图二所有部落的子民都不会答应的!” “好,知道了。”秦韶华转身出了门。 侍从跟在后面。 屋里的女人们一阵惊呼。 “她怎么这就走了?” “这是什么态度!我们这么多夫人前来,她竟然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 “我们白来了吗?” “她到底是不是王妃?” “楚国蛮子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秦韶华耳力好,走出去几丈远还能听见女人们在屋中的低语。 各种谩骂都听见了。 她耸耸肩。 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家伙! “你等等!”一个年轻的夫人追了出来。 “做什么?”秦韶华只是站住脚。连头都没回。 那夫人气喘吁吁跑上前,“你怎么不给一句交待就走?这是楚国的待客之道吗?” “要什么交待?” “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什么时候放了我们的首领?” 秦韶华感到好笑:“你们让我转达意思而已,我转达就是了。答不答应那是我们王爷的事情,你让我做什么交待。” “你……” 这时候,不少女人也追了出来。 纷纷围住秦韶华。 “你到底是不是楚国王妃?若是,请快快把我们的话转达给你家王爷,然后告诉我们结果。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坐等!” “对,没有结果,我们绝对不会去。” 爱回去不回去,关我什么事啊。 秦韶华一个闪身飘出了包围圈。 女人们只看见眼前人影一晃,再看时,秦韶华已经走出老远了。 “哎,你……你回来!”好几个人大喊。 气急败坏。 可秦韶华走了。 头也没回。 把一群女人晾在了这里。 秦韶华发现自己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好了。 竟然听了一番聒噪却没生气。 要搁在以前,这种情况她早就变脸了,弄不好还会动手呢。 “王妃,这些人怎么处理?”侍从问。 秦韶华无所谓地说,“别管她们。她们不是说要坐等吗,等着吧!” 她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结果,这群女人还真等。 赖在宅子里不出去。 这宅子是齐王进城之后,一个大户主动献出来的。反正也不是自己家,秦韶华心里头没有自己地盘被占了的感觉,所以任由夫人们赖着。 一直就到了晚上。 会客厅里,女人们坐不住了。 关键是这里没吃没喝啊! 来了这么久,宅子里的下人连一杯水都没给奉上过,到了晚上更是饥肠辘辘,一屋子人,不时就有人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响声。 “我们怎么办?刚才那王妃真是欺人太甚,一定是她故意告诉下人不理我们的!” “说不定她根本不是王妃,也是个下人呢。谁家王妃穿成她那样?难道楚国那么穷,连王妃的首饰都配不齐吗?在我们梁国,别说是王妃,就是我们这样的首领夫人,也比她强了不知多少倍。” “说的也是。不过,摄政王妃派一个下人来敷衍我们,摆明了是他们不想放人。” “不放人,我们就一直等!” “可是……这没吃没喝……” “楚国人还能把我们饿死不成?呵呵,他们不敢。我们若是出了事,全城的人都要起来反对他们。”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商量了半天,决定继续赖着。 然后天彻底黑下来了。 屋里连个灯都没有。 没一个下人来服侍她们。 到了三更半夜,气温降得很低,会客厅里没有取暖的东西,把她们冻得哆哆嗦嗦。 “来人!有没有人呐?来人!” 终于有人熬不住了。 可是喊了半天,根本没人回答。 她们狐疑地走到外面一看,发现院门被封住了。 顿时一阵吃惊。 …… “王爷,王妃,那群首领的夫人们在大吵大闹。”秦韶华和齐王快要歇下的时候,有侍从过来回禀。 说是她们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开始哭喊叫嚷。 宅子不大,秦韶华早就听见那边的喊声了。 虽然不至于说影响睡眠,但是也烦得慌。 齐王不理这事,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 秦韶华跟侍从说,“让她们安静点,别影响大家休息。愿意走最好。” 侍从说:“她们恐怕不会听。除非用些手段。” “那就用。总之我要的是安静。” 侍从明白了。 退出去就带了人去到会客厅那边。 “各位夫人,若是不想走,也不要吵闹。影响了我们王爷王妃休息可不行。” 侍从话音一落,两排弓箭手从墙头上露了头。 锋利的箭矢锁定院中女人们。 “怎么,楚国摄政王,真要对我们动手不成?”年纪最大的那位夫人站出来,一脸不屑地冷笑。 一群女人跟着她吵嚷起来。 侍从不说话,只是一挥手。 嗖嗖嗖! 一排利箭射到了她们脚尖! 每个人跟前的地上都有一支利箭插着,而且距离她们的鞋只不过半寸距离! 这精准度简直惊人! 正文 第443章 本王只娶你 一群女人放声尖叫! 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梁国人,自幼见惯了梁国男人们骑马射箭,弓马好的人什么百步穿杨都不在话下,她们看着都不稀奇。可是…… 现在眼见着楚国人随便一群弓箭手就能把箭射得这么毫厘不差,技术精准如此,她们都很吃惊。 更何况她们是被利箭对准的目标。 “你……你们要干什么?”为首那位年老的夫人厉声喝问侍从。 但是不管怎么掩饰,恐惧还是从声音中体现出来了。 她说话在发颤。 侍从冷冷地说:“都不许叫了。声音太响亮,吵了我们王爷和王妃休息。” “你不过是个下人,竟敢……” “我不过是个下人,可我是摄政王的下人,不是你们的!”侍从高声打断对方的话,警告她们,“在这里,我掌握着你们的生死。你们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笑话!难道你还敢把我们全都射杀了不成!” 一群女人虽然害怕,但是只是被刚才的利箭惊到了而已,内心并不相信楚国人会将她们杀掉。 毕竟,她们可都是有身份的。 若是平白无故死在这里,楚国人将会面对非常不利的局面。无论是战况,还是舆论。 然而就听侍从一声冷笑:“我当然不敢把你们全都射杀。但是,随便杀三五个人,我还是能全权做主的。你们要不要试试?谁想当出头的椽子,尽管跟我硬碰硬。” 侍从将右手轻轻举起。 那是即将发令的姿势。只要这只手一落下,弓箭手们就会放箭。 而侍从的左手,则是对准了诸位女人们。 “谁想试试?你,你,还是你?” 他用手一一指过去。 每一个被指到的女人都露出惊慌之色,试图往同伴身后躲。 侍从的话她们信了大半,真害怕他真的痛下杀手。诚然楚国人不敢平白杀掉她们所有人,但是,若死上那么一个两个,对于整场战争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女人们顿时不敢再大声尖叫。 侍从心里冷笑……都是一群面上嚣张的货色,真动了真格的,全都是胆小鬼。没有一个比得上我家王妃! “现在,我问你们,你们走不走?还要在这里赖多久?” 为首的那位夫人勉强撑着脸色道:“我们是为了各位首领而来的,你们若不放人,我们就不走。” “那好,你们就在这里待着吧。冻死,饿死,都与我无关。”侍从冷冰冰地提醒她们,“记住,不许再大吵大闹。若是谁敢打扰到我们王爷王妃休息,杀无赦。” “那我们要是全都吵闹呢,你敢杀了我们所有人?”竟然有人会问这种问题。 侍从没说话,只用冰冷的眼神看向那人。 默默看着她。 直把她看得别开了眼睛,不敢再扎刺。 侍从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是带上了院门。 咔嚓一声,从外落锁。 “你们什么时候想走了,什么时候告诉我。” 一群女人面面相觑。 墙头上的弓箭手也随着侍从离开了。 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我们……要一直留在这里吗?我身体受不了。这里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有人开始动摇。 “你若是想退缩,你只管离开。不过,最后若是你家的首领救不出来,你可别怪别人。”为首的夫人说。 “可是……我们在这里干耗着,就能救出首领吗?我又不是不想救他,只是,这法子究竟可不可行?” “怎会不可行。”为首的夫人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是接到我们首领秘密送回来的消息,说让我们来楚国人跟前闹,闹得大了,自然就会扭转局面。” “我也收到了!” “我也是。” 另外几个人附和。 她们全都收到了被关押的丈夫,暗中给她们传来的消息。 都是被指派而来求见楚国摄政王和王妃的。 为首的夫人道:“那我们就继续耗着!虽然是不能大吵大闹了,可是,我们可以想别的法子,让他们不得安宁。你,刚才说你身体撑不住?” “是。我熬夜会生病,何况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呵呵。那么,你就病了吧。” 于是,会客厅院子外面巡逻经过的护卫们,听到了院子里又传来女人们的惊叫。 不过这次声音不大了。 只是夹杂了哭声。 说是有人晕倒了,需要马上请郎中来看病。 护卫们就把消息告诉了侍从。 侍从说,“不必理会。既然要在这里耗着,病了都不肯走,那就耗着吧。她们自己不要命,别人没有义务给她们照顾身体。” 于是…… 装病的计划,失败! 没多久,夫人们又要吃的喝的,还要过夜的棉被。 同上,没人搭理,计划失败! 然后是说院子里的茅房不能用,要出去如厕。 同上,计划又失败了。 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过了三更。 没折腾到齐王的人,反而把她们自己累得不轻。 熬不住了。 有人勉强在椅子上坐着,趴在桌子上打盹。 为了争抢会客厅里唯一的一条小短榻,还有两位夫人差点打起来。 而与她们窘迫的状况相反,秦韶华和齐王正在自己房里睡得香甜,共卧鸳鸯被,双双沉入酣沉的梦里…… 第二天早晨,侍从把夜里夫人们的情况告诉王爷王妃。 秦韶华一边吃早饭,一边笑道:“这是自讨苦吃。竟然想到我们英明神武的摄政王大人跟前来撒泼,真是打错了主意!” 她跟齐王说起夫人们的珠光宝气。 以及侍女和夫人穿戴差不多,根本不分主次的趣事。 旁边侍从好笑地解释,“王妃,那些人都是夫人,没有侍女。她们的侍女和随从都在外面等着呢,没让他们进府。” 都是夫人? 哪来那么多夫人? 秦韶华瞪眼。 侍从说:“这里的部落首领,夫人可以有很多个,从大夫人、二夫人一直排下去,不像咱们楚国有妻妾之分,她们地位都是一样的。梁国最出名的一个首领,娶了八十多个夫人。” 真厉害…… 齐王在一旁淡淡插言:“王妃别担心,本王只会娶你一个王妃。” 呵…… 夏侯夜,你想得有点多。 正说着,突然有下人匆匆来报,“王爷,王妃,那边那群夫人,突然有一个暴毙!” 旁边那个侍从非常意外。 他早晨刚从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有谁病重,毕竟冻一夜饿一天死不了人。 怎么会突然暴毙一个? “王爷,王妃,容属下去看看究竟!” “等等,一起去吧。” 秦韶华三两口吃完了饭,洗过手,漱过口,带着侍从去那边院子。 那群人死了谁都和她无关。 不过,她要看看,这暴毙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她怎么死的?”到了地方,秦韶华一看那被人围住的暴毙的尸体,眉头就是一凝。 太明显了,是氰化物中毒的表征! 她没来这个世界,没学习《万毒经》之前,都知道的氰化物中毒的人是什么样子。 氰化物这种东西如果摄入剂量足够大,几秒内就能致人死亡。 齐王身边任何角落,都是有暗卫监控的。所以这里虽然看起来没有人照应,其实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暗卫的眼睛。立刻有暗卫现身,对侍从低语几句。 侍从道:“王妃,此人死的时候全身抽搐,口唇青紫,尖叫两声就立刻死掉了。” 秦韶华上前查看死者的眼睛、口鼻等处,继而站了起来。 虽然没有技术手段百分百确定是氰化物,但是凭着她的经验和现场残留的气味,她能有七成把握,断定就能氰化物中毒。 氰化物并不是只能靠工业手段萃取的化学毒物。 它存在于自然界许多生物之中。 比如会让人中毒的苦杏仁,其中毒物就是氰化物的成分。 问题是,现在这院子里并没有发生大的意外,死掉的夫人去哪里搞来氰化物中毒呢? 必然是有蹊跷。 秦韶华冷冷扫视在场的诸位夫人。 冷生问:“谁干的?” 一个人好端端的,不可能自己去找大量氰化物服用。 然而她话音未落,为首的那位上了年纪的胖夫人就板起脸来,“你还问我们谁干的?难道不是你折磨了我们一夜,将她活活累死的吗?” 累死能累出中毒的表征来,也真是厉害。 秦韶华冷笑着问:“没人承认是吗?这里死了人,正好把杀人的脏水泼在我们楚军身上。你们打得好算盘!” 秦韶华叫人把尸体抬走。 “此人是中毒致死,你们找白先生过来,看他那里有没有这种毒的解药。” “是!” 很快就有下人过来抬尸体。 但是那群夫人们不让。 “不许动我们的人!即便她死了,也该由我们抬回去安葬,还轮不到你们。”为首的夫人说。 秦韶华让下人直接动手,把围上来拦截的夫人们全都推到一边去,毫不客气。 于是成功抬走尸体。 她冷冷地对那群夫人说:“你们同伴之中,肯定存在着凶手。我没空给你们找凶手,下一个你们谁死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我告诉你们,这件事绝对还有后续。” 不信就走着瞧! 正文 第444章 少年,多动脑子 秦韶华不搭理一群女人的聒噪。 梁国的女人们普遍比较泼辣,就算是贵夫人也随便就要动手。眼见着尸体被抬走了,她们大吵大闹,甚至要扑上来教训秦韶华。 真是作死。 秦韶华都替她们担心。 怕她们一撒泼,满身的珠翠就要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直接叫了一堆护卫上前,“谁动手,打谁!打死了算我的。” 然后她就扬长而去。 留下身后一院子女人谩骂哭叫。 被护卫们毫不留情动手教训了一顿。 夫人们结结实实挨了打,于是谁也不敢再叫嚣。 平日里在图二镇里耀武扬威的首领夫人们,终于碰上了硬钉子,惶惶被困在会客厅的小院子里,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 秦韶华直接去看尸体。 白城子正在那里检查。 秦韶华问他:“如何,依你看是什么毒?” “圣主,这种毒许多山野之物中都有,倒是一时判断不出致毒的根源。而且很难救,若是剂量小还能勉力一试,但这人中毒的剂量很大,想必是在短时间内生命衰竭的。您看此人手口发绀,死之前肯定是受到了憋闷。” 氰化物中毒,表现正是如此。 秦韶华点点头,“毒物倒是常见,不是什么稀世奇毒,只是救起来麻烦。” “的确是麻烦,必须在中毒的瞬间就开始用药,而且要大剂量灌猛药,才有可能勉强挽回一条性命。但若是药的剂量不对,或者中毒者的身体承受不住,就算是及时用药也会发生差错,不一定能救得回来。这毒,虽不稀罕,却是霸道。” 秦韶华记得,在她原来的世界里,氰化物中毒的惯常解毒办法是进行静脉注射,配合着吸入药物、升压药物等同时进行,根据不同的中毒方式采取不同的措施。 但是这里,什么现代手段都没有。 “医宗有解这种毒的良方吗?”她问白城子。 白城子说:“方子倒是有,而且不止一种,属下这次随行的行李之中就有一些解毒的丹丸。” “能够保证用了就解毒么?” “这个……圣主您也知道,没有什么药是能保证万无一失的。” 秦韶华就明白了。 这种毒素因为发作太快,又受中毒者身体因素的影响太大,就算是医宗也不保证能完全解毒。 “圣主,这人是怎么中毒的?”白城子更担心的是毒药的来源。 楚军刚刚进到图二镇没多久,在齐王暂居的宅子里就出现的中毒而死的人。 而且还是部落首领的夫人。 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 背后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缘故的。 秦韶华道:“宅子里外都有咱们奇门和王爷的人守着,不可能是外人进来下毒。所以,那些女人之中必有搞鬼的。而她们为何而来,又为何要在我和王爷的眼皮自己底下搞鬼……” 这就耐人寻味了。 图二镇的投降,本来就是一件古怪之事。 白城子肃然:“圣主,我们要加强戒备才是。” 如果说是梁国人为了和楚军搞鬼,那么为何要单单选择下毒这种方式? 毒,本来是秦韶华的手段。 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有专门冲着奇门而来的嫌疑。 秦韶华深以为然:“你去安排。” “是。” 白城子立刻出去调配人手,加强戒备。 而秦韶华就开始独自研究这具中毒的尸体。 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氰化物中毒的人,以前的现代医学解毒手段全都不能用了,《万毒经》上这方面的的记载也很少。 到底该怎么解毒,怎么用药,她很想弄明白。 在停尸的房间里,秦韶华一待就是大半天。 等白城子安排好了人手回来的时候,进门就…… 震惊了! “圣主?”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表情正常一点,不要在圣主面前失礼,可是终究失败。 因为他实在是太惊讶了。 圣主……竟然把那个中毒的夫人……开膛破肚! “哦,你回来了?都安排好了,没有问题吧?”秦韶华随口问道。 她在尸体旁边弯着腰仔细观察,头也没抬。 白城子好容易平复了情绪,走近几步,“圣主您……您这是……” “正好你来看看!你看,这个人应该是吸入毒素导致死亡的。你看她的肺部和全身的动脉颜色……”秦韶华叫白城子再靠近一点,指着死者的内脏给他看。 白城子治病救人,什么样溃烂恶心的伤口都见过,对血腥的免疫力很强。但是开膛破肚这件事……他是真没做过。望着那已经出现了尸斑的死者,他心神久久不能平静。 秦韶华让他看,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勉强接了话,“圣主,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她是吸入式中毒,不是服用毒物。而且在那么短时间内就迅速死去,她吸入的毒物剂量一定很高。既然是吸入气体,那其他夫人怎么没事呢?她是怎么中毒的?还有,如果是这样吸入式的迅速毒发,你觉得医宗的药方药丸能不能及时解救?” 秦韶华完全没有注意到白城子的异常,微微凝着眉头,陷入认真的思索。 白城子呆了一会才跟上秦韶华的思路。 “我刚才去问过守夜的人了,这个人是自己如厕的时候,突然开始尖叫毒发,冲出来没多远就倒在了地上。听其他夫人说,她平日里身体不大好,有哮喘的毛病。” “哮喘?”秦韶华凝眉,“那就是了。哮喘的人身上应该带着治疗发作的药物。刚才我在她身上发现一个香囊,你去看看里头是不是治哮喘的。” 白城子在旁边一堆衣物里找到了一个香囊。 里面有一些草药的碎末。 他拿起来要闻。 “小心点,那里有残留的毒物。虽然剂量不至于致命,吸入了也不好。”秦韶华提醒。 白城子顿时一惊。 他几乎忘了,这种毒素就是淡淡的苦杏仁气味,和香囊透出的残余味道差不多……因为被圣主开膛破肚的举动震惊,他现在脑子有点不好使,差点中招! “多谢圣主。”他将药草碎末摆在桌面上,一一细看,最后确定,就是治疗哮喘的一种随身药包。 发作时可以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就可以缓解哮喘的症状。 秦韶华道:“这就是了。此人有哮喘之症,下毒者把毒药放在她的随身药包之中,应该还做了什么巧妙的设置用以掩盖毒素挥发,然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中了毒。” 白城子沉吟:“那么,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个下毒者到底是因为个人恩怨,恰巧在咱们这里下毒的呢,还是专门为了陷害咱们?” “这就不知道了。” 秦韶华料着此事必有后续,所以并不着急知道真相。 她将尸体的切口先缝合好。 因为没有手术专用的缝合线,她就找了普通的缝衣针线,三两下飞快缝好了切口。 白城子是一眼都不多看。 秦韶华缝好了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一副尴尬样子。 “嗯?你……”秦韶华一愣。 继而反应过来,她这里解剖尸体,人家尸体可是光溜溜的…… 男女有别。 白城子这样的老实人肯定尴尬。 秦韶华拽过旁边脱掉的尸体衣服,给人家盖在身上,遮挡好。 笑着对白城子说:“你这么害羞?你们学医的时候不研究人体结构么?你们讲究什么’医者父母心’,眼里不是没有男女之分,都是病人嘛。” 白城子清了清嗓子。 脸上飞过一道浅淡的红霞。 “圣主……我们研究的是人体脉络……” “从不解剖尸体吗?” “不。” “这样不大好。我建议你还是亲自解剖几次,之后,你对人体的认识会上升到另一个层面。” 秦韶华自己前世不学医,但是认识过一个懂医学的朋友,跟着人家钻过几次解剖室,学了一点二把刀的技术。她很菜,只能看个大概而已,但是白城子精通医道,如果他上手,肯定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 于是她劝说白城子试一试。 找一些无主的尸体,不关乎伦理道德的,拿来练练手。 比如一路打仗过来,战场上丢下了许多敌军的死尸,那都是丰富的解剖资源。 白城子出于恭敬,老老实实听着。 不过听到后来,有点忍不住了。 “圣主……行医之人,以治病救人为毕生之追求,为的是解除人间疾苦。若是在别人过世之后,还将其身体开胸剖肚……这……恕属下暂时无法做到。” “你用死人的身体积累经验,升级了本事,去救更多活人,这和你的毕生追求有矛盾吗?” 秦韶华要了净水洗干净手,拍拍白城子肩膀,“做事不要那么死板。少年,多动动脑子!” 她丢下白城子走掉了。 剩下白城子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用死人,救活人? 解剖尸体真的对医术提升有用吗? 他抬起手,摸摸被圣主拍过的地方,一脸沉思状…… 到了这日晚间,下人来报,那群夫人们之中又死了一个人。 死状和先前那个差不多。 秦韶华淡淡点头,“知道了。” 齐王下午不知去了哪里,到现在也没回来。 一个信门的探子突然被千妖月打发过来。 “圣主,城中似乎有问题!” 正文 第445章 准备战斗 两刻钟之后,秦韶华和信门的侍从来到了城中一处酒馆。 一二更天的时候,正是酒馆生意兴旺之时。梁国人又好喝酒,常常半夜了酒馆之中还人声鼎沸,喝酒的打架的干什么都有。 但是此刻,这一家酒馆却是一片死寂。 不但不热闹,而且还传出来呜咽的哭声,加上周围店铺已经光门打烊,黑漆漆一片,唯有酒馆门口一盏昏黄的小小灯笼,看上去颇有些阴森。 秦韶华踏进酒馆的门,立刻看见桌椅全都被挪到了墙根,中间一块空地上,七具死尸各自抽搐成不同的形状,僵硬在那里。 都是这里死掉的酒客。 据探子说,这酒馆本来没有什么异常,不久前突然就有酒客暴毙。 然后所有人就都一哄而散了。 掌柜的和店小二愁眉苦脸站在一旁,正在等官府的人前来料理祸事。见秦韶华带人进来,齐齐一愣。 掌柜的叹口气,挥挥手赶人:“快出去吧,这里出事了,今晚不做生意。” 秦韶华说,“我就是来管事的。” 她一招手,身后的护卫们立刻上前,把七具尸体全都抬了出去。 “哎,你们……你们是?” “我们是楚国齐王府的人。”一个护卫告诉他。 掌柜的和店小二闻言,脸色就是一变。 看向秦韶华的眼神就变了。 这女子年轻漂亮,脸上冷冰冰的,又是齐王府的人,那么…… 店小二盯着秦韶华满脸恐惧,“你……你莫非是楚国那个王妃,会给人下毒的那个?” “我是会用毒。可从不轻易下毒。”秦韶华看着店小二脸色不对,知道事情背后肯定有蹊跷。 掌柜的拖着店小二往后退,非常害怕地求饶,“我们是好人,我们是老百姓,你不要杀我们,不要下毒啊……” 秦韶华眉头一皱,“谁告诉你们我会下毒的?” “没、没人……放过我们吧,我们会老老实实的,绝对不会反抗楚军……” 秦韶华知道对方这种状态,一时半会是问不出清醒话的。 于是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转头去扫视店中情况。 酒馆里除了移开的桌椅,一切都很正常。空气之中残留着淡淡的苦杏仁气味,如果不是凭借秦韶华的敏锐感官,寻常人是闻不出来的。 她暗中调用功法,一面排毒,一面循着气味的源头寻找。 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碟小菜上。 是梁国寒冷天气里最寻常的凉拌山蕨菜。这里许多人家都会在秋天储存一些野菜晾干,到了冬天春天的时候拿出来随便煮一煮,就能成为一盘菜。 “这菜是你们做的?今晚死掉的这些人,是不是都吃过这盘菜?” 秦韶华指着那小菜询问掌柜的。 满酒馆里,就这一桌上有凉拌山蕨。 “是……”掌柜的回答之后立刻醒悟,连忙补充说,“这菜没有问题,我自己家也吃这个,是秋天的时候我亲自在野地里采的,吃了整个冬天都没问题,他们死了绝对和我无关!” “没说和你有关。” 秦韶华随手拿起筷子,拨弄盘子里的野菜。 在乱糟糟的菜叶子中间,零星有一点点细细的粉末。 黑色的,就算仔细观察也很难看清楚。 和之前那包缓解哮喘的随身药包中,夹杂的粉末一模一样。 菜做出来不一定有问题,但是酒馆之中人多热闹,乱糟糟的,若是有人路过时随手往菜里“加点料”,很难被人察觉。 这下毒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圣主,城东又有暴毙者!”突然,又是一个探子飞身进来禀报。 秦韶华带着护卫转身就走,“去看看。这里叫军中的官兵来料理后续!” 她骑着马,很快到了城东的一户民居。 死的是一个小孩子。 是吃了一块街上买的糕饼之后,毒发身亡的。 经过检查,又是一样的毒素! 小孩子的家人哭得死去活来。 一个男子举着斧子冲上来,要和秦韶华一行拼命,“你们楚国人太歹毒,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我和你们拼了!还我儿子的命来!” 当然他是无法对秦韶华等人造成任何伤害的。 但是从他的言语之中,能听的出来,必定是有人提前散播了谣言,说楚国人会下毒害人。 谣言先入为主,才让悲痛欲绝的父亲情急之中说出这样的话。 酒馆掌柜的是这样,这户平民又是这样。 秦韶华问信门的探子,“你们事先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圣主,若有人大范围传播流言,我们肯定有所察觉,但是,真的没有痕迹。” 秦韶华从这户民居出来之后不久,刚要回去,紧跟着又是一个探子来报。 关押部落首领和城中官员的地方,也有人中毒死了! 秦韶华听了,这次反而不去现场了。 她带人骑马回了宅子。 如果今夜要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情,她倒想看看,会有多少起中毒身亡事件! 暗中的人想牵着她的鼻子走,让她奔波在每一个毒发现场中间,消耗精力?她才不上当呢! 回去睡觉,养好精神,等着战斗! 秦韶华心理素质是真好。 当即回去就上床安睡。 齐王还没回来,留守的侍从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秦韶华不担心他,觉得他一定是另有安排。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很快沉入睡梦之中。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三更天刚过,秦韶华被一阵吵闹的声音惊扰了美梦。 “什么人?”她醒来,听出是老远的府门外有人哭号叫嚷。夜里很安静,她耳力又好,就被吵到了。 外面值夜的下人禀报:“启禀王妃,是城里的百姓过来闹事,说咱们楚军在全城下毒,毒死了好多人,他们来给家人报仇的。” “来多久了?” “刚来。咱们的人去问明了情况,正在驱赶他们。” 秦韶华就知道了,一定是不好赶。 楚军进城时为了维持民心稳定,以防万一,齐王曾向全城宣告,楚军绝对不会滥杀无辜,让梁国百姓像平常一样过日子就好。 现在人家闹上门来,又是为了讨公道,王府的人为了避免进一步的误会,肯定不能过分使用武力。 秦韶华问:“除了这里有人闹事,城中还有什么异动吗?” “没有。” 秦韶华想了想,吩咐说:“那么,先一切照旧。让周围的人手盯紧附近动静,看有什么后续事件发生。别让人浑水摸鱼趁乱摸进来。” “是!请王妃放心!” 秦韶华吩咐完毕,也不管府门外的吵闹,关闭了五感倒头再睡。 这样的小小异动,还不值得她亲自出面摆平。 直接她又睡了一个时辰。 突然,心有所感,她从酣眠的睡梦之中自动醒来。 头脑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清醒了。 她坐起来,听听,府门外的吵闹已经没有了动静,想必前来“讨公道”的百姓已经被赶走了。 但是放开了耳力之后,她仔细聆听更远处的声音…… 却有像海潮一样的嘈杂,翻卷着,冲入耳鼓。 她下了床,用铜盆里的冷水洗了一把脸,整理好衣服和头发。 这时候,外面传来侍从急促的脚步声,“王妃,城中四处起火,大范围的百姓开始暴乱!咱们的军队正在各处镇压!” 秦韶华冷静地开了门,放侍从进来。 门外卷入清冷的夜晚空气,让她精神为之一振。 侍从虽然很急,但是并不惊慌,进来之后很从容地将城中各处情况,简要地禀告了一遍。 秦韶华问:“王爷在哪里?” “王爷下午带人出去之后,再没有传消息回来。” “那么这城中的混乱,就由咱们来处理。” “是!” 秦韶华带好了兵器和人手,一大队骑兵迅速离开了宅院。 向着最近处的起火点奔去。 老远就能听见那边震天的呼喊,人影在火光之中乱糟糟乱窜,浓浓的烟气直冲夜空。 那是城中一处酒坊。 最容易起火的地方。 秦韶华带人赶到的时候,留在城里的楚军正有一个步兵小队在那里平乱。 这一处暴乱的百姓足足有五六百,塞满了附近的大街小巷,每个人手里都是锋利的镰刀、马刀、长弓利箭,而且不只有男人,还有强壮的女人,全都非常彪悍。 大声嚎叫着往楚军队伍里冲杀。 尸体已经倒了满地,但是那些梁国百姓并不害怕,反而越发杀红了眼睛,更加不要命地奋力向前。 楚军虽然骁勇,但是主帅不在,没有严格的命令下来,他们行动起来缩手缩脚。 毕竟摄政王不许骚扰百姓的军令在上头压着。 他们手软,就吃亏。 一步步在被梁国人逼退。 陡然间就听半空里一声厉喝:“都是傻子吗!不动手,退让什么?现在他们不是普通百姓,是敌人!冲上去,给我把他们全都杀了!” 步兵小队的将官闻声,精神顿时大振。 “是秦统领!是王妃!听王妃的,全体都有,平枪!” 将官激动地发出大声的喝令。 有人做主就好说了,论杀敌,他们是不会怕的! 卸掉了残害平民百姓的罪名,他们才能发挥出军人的真正实力! 正文 第446章 格杀勿论 “平枪!” 这一下,全体步兵都精神了。 齐齐发出大吼。 所有人将手中长枪朝前平举,做出战斗的起手式。 一排一排的长枪错落有致,不留空隙地指向暴乱的百姓们。 整个小队在一瞬间气势陡变,像是长满了尖刺的钢板,狠狠朝着敌人压了过去! 秦韶华带着骑兵们下了马,站在战团之后,冷眼看着。 酒坊里熊熊的火光,照亮她清冷素净的容颜。一身火红的戎装,比跳动的火焰更加鲜艳。 火势越来越大。 连酒坊旁边的房舍都渐渐没入了火海。 凶猛的火舌朝着街上正在战斗的人们逼近。 但是楚军并没有退缩。 他们以前也许懈怠,混吃等死,但是经过齐王到了凤凰城之后进行的一番严苛训练,和法不容情的军纪整顿,他们已经变成了一支非常忠诚、非常严谨的队伍。 尤其是经过了两次长途跋涉的练兵出击,风里火里的历练,更是塑造了他们的铁血军魂。 “杀!”每当将官一声号令。 “杀!杀!杀!”全体士兵立刻发出震天的怒吼,精神抖擞地拼命朝前冲。 雁翅形状的长枪阵,像是让人无从下口的刺猬,凶猛地朝前滚动。 开始还耀武扬威的暴乱百姓们,突然就在这样强大的攻势之下哑了火。 开始溃败。 溃不成军。 用这个词形容他们也是高估了,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军队。 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没有组织性纪律性,完全就是靠着一股冲劲胡乱冲杀。而一旦遇到阻隔,这股冲劲瞬间就会泄下去。 秦韶华看着楚军在片刻之内就压倒了敌人,嘴角扯起冷笑。 既然梁国人都传说楚军是恶魔,那么,就让她更进一步,把这个恶名坐实吧! “全体都有,换剑型阵!向前三步,向左转!把他们逼到火里去!”她内力发声,在震天的军队吼声之中,清晰把指令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所有楚军将士们心中都是一凛。 秦统领真狠! 不过,这指令,真让人心里兴奋! 战场上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慈悲之说,一旦冲杀起来,大家心里就一个信念:把敌人干掉! 于是所有将士们二话不说,当即开始执行命令。 向前,左转,一个小小的冲杀兜头,就将暴乱的百姓们大半都收到了扇形的包围之中。 然后就是剑型阵的冲击。 那些被长枪阵围住了去路的敌人,立刻在冲击之下节节后退,眨眼间被逼到了旁边着火的酒坊里! “啊……” “救命!”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传来。 最后排的敌人已经被火焰吞没。 而更多的敌人,则是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熊熊的火光之中僵直了身体,然后倒了下去。 几百名暴乱的百姓,就这样,在长枪和火焰的双重夹击之下,很快死的只剩了一百多人。 秦韶华看着差不多了,朝领队的将官打了一个后撤的手势。 那将官会意,立刻将指令传给身边人。然后一排一排地传播到前面去,整个小队就在悄无声息之中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他们开始松懈攻击,给敌人逃生的出路。 残余的梁国百姓们拼命朝楚军故意留下来的缺口逃跑。 秦韶华再打几个手势。 让楚军把敌人逼到了不同了方向。 于是百余名暴乱的百姓四散而逃。 逃跑的方向,正好是城中其他各处起火点。 秦韶华在大火的明亮光线之中眯着眼睛,随意在溃散的梁国百姓之中搜寻。 突然,她目光一凝。 发现其中有一个人行动鬼鬼祟祟,正在着急地挥动手臂,要把四散的百姓们聚拢起来。 想必,这就是那个暗中鼓动煽动的人了吧? 大规模的百姓暴乱,没有人暗中操作,是不可能实现的。 何况今夜的骚乱又是这么密集。 背后一定有人组织。 秦韶华也不想捉什么活口问话,直接把挂在腰上的劲弩取了下来。 “送你上路。”她不紧不慢端起劲弩,眯眼,瞄准。 嗖! 一支利箭穿越火光,朝着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急速飞了过去。 十几丈远的距离。 一箭命中心口! 那个人影的身体顿时僵直,挥手的动作也停滞了。 几秒钟之后,缓缓倒在了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秦韶华收起劲弩,翻身上马。 “走!” 带着骑兵,她朝最近处的另一个骚乱之处进发。 这里的步兵小队已经足够收拾残局,不需要她坐镇了! 行进的同时,她派了几个骑兵分头行动,将格杀勿论的指令下达到每一处军队。 骚乱的虽然只是平民百姓,可是当他们拿起刀枪,朝着楚军开始进攻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不是平民,而是战士了。 对于敌国的战士,杀就一个字,不需要任何解释。 如果是之前那些中毒的梁国人,秦韶华当然愿意献出怜悯之心,如果有救,她必定是要救一救的。 但是对于敌人,怜悯和慈悲都是多余的。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的军队残忍。 如果必须要有人死去,那么,绝对要死梁国人,不能死楚军将士们! 秦韶华带着骑兵,风一样卷到了下一个战场。 继续坐镇,她面无表情看着楚军把敌人逼到火海。 这一次,她并没有下达留出缺口的命令。而是一直让楚军把敌人杀了九成多。 剩下的残余逃跑的,不是有伤就是吓破了胆子,已经不能构成什么威胁了。秦韶华这才离开,奔赴下一个骚乱之处。 但是下一个战场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因为她之前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已经让各处楚军开始痛下杀手,扭转了局面。 而她在第一个战场故意放出来的溃逃敌人,也已经陆陆续续跑到了其他骚乱处,将楚军是杀人恶魔的恐惧带给了各处的梁国百姓们。 于是,在硬战力和心理压迫的双重夹击下,骚乱的梁国人撑不住了。 被杀掉的,溃逃的,全城都是他们尖锐的哭号。 从秦韶华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开始算起,到最后骚乱渐渐平息,前前后后,也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光景而已。 这是一场强力的镇压。 可见她的手段多狠。 可见楚军的战力多强! 秦韶华坐在马上,望着全城各处熊熊的火光,一言不发。 她要看看,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在前面等着! “王妃,城里几个部落首领和官员们的府里闹起来了。说是主人被咱们毒害,亲兵和家丁们开始闹事。”有侍从接到了各处的消息,前来禀报秦韶华。 秦韶华问:“咱们有军队过去压制吗?” “有。只是城中咱们的人马数量不过,总共才两千多人,现在已经全都分散到各处去平乱了。”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还有敌人出现的话,咱们的人手就不够了?” “是。” “城外附近的军队呢?” “王爷带走了一部分,二十里之内还有五千人。” 几万凤凰城守军并没有合在一处,而是城里城外分散扎营,还有一部分在图二镇下辖的各地进行扫荡。 秦韶华想了想,吩咐说:“传令,让城外驻军分一半人手进城。” “是!” 秦韶华心里算算,外面调进来二千多人,加上城里原本的二千多人,基本应该够了。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这一夜的骚动过去,明天到来的时候,想必,事情会更加明朗吧? 只是齐王在什么地方呢? 他出去却不给她消息,这也是头一回。 秦韶华正在思索,又有一个侍从来报,“王妃,关在咱们府中的夫人们,突然集体要闹着离开。要放她们走么?” 之前,彼此双方有过约定。秦韶华曾经告诉过她们,若是她们想走,随时可以走。 但是,现在么…… 呵呵! 秦韶华吩咐说:“回去告诉那些尊贵的夫人们……她们手无寸铁,若是出了咱们的地盘,恐怕会在全城的骚乱中丢了性命。” “属下刚才已经这样劝过她们了。只是,她们还是闹着要走。” “再闹,就杀了吧。” 秦韶华淡淡地说。 她没有耐心和一群不知所谓的贵妇人耗精神。 本来就是敌对方,你死我活的立场。 现在彼此打起来了,之前的和平约定,就已经不成立了。 她身为楚国统领,随时可以杀掉梁国的贵族俘虏。 全看心情。 “是!”侍从领命而去。 秦韶华带着骑兵队伍在城中巡逻。 四处查看可疑的动向。 她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这样简单收场。 图二镇全城投降,是个陷阱。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无论她,还是齐王,都不会害怕这种陷阱。否则当初他们就不会进城了。 图穷匕见,倒要看看最后死翘翘的是谁! 嗖! 突然一支冷箭射来。 秦韶华偏头躲过。 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梁国寻常皮袍的高大男子,正在十几丈远的屋顶上射箭。 一击不中,他抽身就退。 秦韶华吩咐跟随的奇门护卫,“追上去!” “是。” 护卫轻烟一样窜上了房顶,追着那放冷箭的人而去,眨眼消失在远方。 正文 第447章 真是溜得够快 秦韶华放开五感,带着队伍继续在城中巡逻。 一支冷箭而已,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现在特别想知道,敌人到底要搞什么鬼。 在城中下毒,放火,煽动百姓骚乱……这些能抵什么用? 甚至再加上贵夫人们跑到她眼皮底下来胡缠,加上被关押的贵族们也有人中毒身死,加上他们的亲兵队开始闹事……所有这一切都加起来,又能给楚军带来什么危害? 楚军的战力那是不消说的。 别说这么一点点小打小闹,就是全城几万百姓全都起来闹事,几千楚军也不会处于弱势。 军中装备的精良劲弩,今夜都还没有大规模使用呢! “秦统领,骚乱已经全都平息了!”没多久,有军中将领前来禀报战况,“我们正派人到处搜捕逃窜的敌人,并分出人去控制各处火势。” “很好,继续。”秦韶华对楚军的素质很满意。 不愧是齐王打磨出来的军队,战斗接近尾声时他们能自行判断局面,不需要特意吩咐就开始扫荡收尾了。 还知道主动去灭火,不让火情蔓延。 “秦统领还有什么指令?”那将领问。 秦韶华略作沉吟,想了想,叮嘱他几句。 “分去灭火的人,让他们时刻保持警惕,不要光顾着灭火被敌人钻了空子。追捕残余敌人的,记着各支队伍相互呼应,随时调整路线,不许被敌人带得太远,脱离大部队!” “是!” “而且,所有人不许松懈,时刻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是!” 将领接了命令,亲自带着斥候小队去各处传令,督战控制局面。 秦韶华继续在街上观察地形,巡逻着。 嗖! 又是一支冷箭远远射来。 这次因为距离太远,箭到了跟前已经没有什么力道了,秦韶华拔出手刀,用刀背轻轻一磕,就把利箭磕到了一边,落到地上。 “属下去追!”一个护卫腾身而起,朝着远处放冷箭的人冲去。 秦韶华心想,这一个个的冷箭放出来,难道是吸引她去追,或者调离她的护卫? 呵呵! 问题是她会怕吗。 她继续穿梭于图二镇的大街小巷,几乎把大半个城市的道路都摸清了。 而这期间,又先后有三支冷箭射来。 秦韶华这几次连护卫都不派了。 她看得清楚,放冷箭的人并不是一路追踪她进行暗杀,而是提早等在城市中的某一处,每当她进入他们的射程范围,他们就会冒头攻击。 明显是事先安排好的射击点。 敌人想得很周到嘛! “秦统领,我们的两千士兵进城了!”侍从来报。 “好。让他们和城中同伴自行组合调整,一起控制局面。” “是。” 于是,四千多接近五千的楚军,分散到图二镇城中各处。 几个火势最凶猛的骚乱点,火光渐渐变弱,浓烟滚滚,是火情被控制住了。 而骚乱的梁国百姓们,也跑的跑,死的死,连最后的溃逃残余都渐渐被剿灭。 局面朝着对楚军有利的方向一边倒。 秦韶华策马走着街巷之间,等待着敌人的后招。 这么久没有大动静,难道……这一夜的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秦韶华不相信。 “秦统领,我们要收队吗?”先前那将领见局面稳定,前来找秦韶华要下一步的指令。 “先不要。可以让距离近的小队们暂且往一起靠拢,但全军不要大范围集结。” “是!末将这就把二十三个小队合成十个,互相照应,在城中继续巡逻!” 那将领对秦韶华的意图领会得非常快。 秦韶华点头,让他速速去做。 她抬头看看。 发现附近正好有一个部落首领的府邸。 大门口立了一个三层高的箭楼。 这里的亲兵骚乱已经被平息,地上一堆梁国士兵的尸体。 秦韶华策马过去,飞身上了箭楼。 站在高高的箭楼朝下看,可以看见全城的浓烟和火光,还有大片大片被黑暗吞没的屋舍。 举着火把的楚军在各条街道上迅速移动着。 似乎一切都在己方的控制之中。 然而,秦韶华一直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她在楼上近看远眺,观察形势。 突然,一股奇怪的啸声传入她的耳鼓。 很尖锐,但并不响亮。若不是她修炼了《万毒经》对五感有所提升,很难听到。 她心中生警,在听到的同时就立刻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遥远的黑暗之中,借着屋舍掩映,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高速朝她飞来! “不好!” 她心中一震。 直觉到巨大的危险。 飞身就跳下了箭楼! 轰! 一声巨响。 箭楼在她尚未落地的时候就突然炸裂。 飞溅起无数石块尘土! “退后!”秦韶华感觉到身后一股大力冲来,将她跃下的速度一瞬间提高了两三倍! 她朝骑兵们大喊一声。 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借着冲势朝前一跃,在地上翻滚两圈,堪堪稳住身形! 几块飞溅的碎石重重砸在她后背。 她早已提气,发动内力护住脏腑心脉,所以除了皮肉疼一下,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她很快就翻身跃起,跳出了碎石落下的范围。 然而其他骑兵们,军人居多,不是人人都有她这样的好身手。 眨眼间就被炸裂飞溅的箭楼石块砸倒了一片! 当场死亡五人! 伤者十余人。 被炸裂的轰然巨响惊到的马匹纷纷长嘶,人立而起。 骑兵们费力控马,一时间不能进行迅速有效的后退。 然而半空之中,又是一声古怪的呼啸,另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再次往这边飞来。 “退后!退后!”秦韶华大声喝令。 冲进队伍里,帮忙将几匹受惊最严重的战马按住。 她随身的护卫们身手不错,也帮着其他骑兵们控制马匹撤退。 但是,时间太仓促,几乎来不及了! 秦韶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竟然是爆炸! 是炮弹! 梁国人哪里弄来的炮弹? 这样的射程,这样的精准度,不是梁国能有的。据说他们的皇帝直属部队里,不过有几台粗制滥造的半旧火炮罢了,能不能用都是另说。 区区一个图二镇,怎么会有这样的炮弹攻击? 有这个,他们投降干什么!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炮弹没有射中箭楼,而是落在了箭楼旁边一丈远的地方。 所以对骑兵队没有造成直接的伤害。 只是在那边地上炸了一个大坑,飞溅出的碎石砸出来,砸中了几个骑兵。骑兵们受了伤,但好在这次没有人当场死去。 第三枚炮弹还没有打过来。 骑兵们在秦韶华和护卫们的帮助下,后退了几丈远。和箭楼拉开距离。 但这不是办法。 若是下一颗炮弹追过来呢?若是打偏了正好打进他们队伍里呢? “你们离开此地。你,你,跟我来!” 秦韶华让骑兵队撤退,自己带了两个身手很好的护卫,借着屋舍的掩映,朝炮弹射来的方向飞身而去。 她要看看是什么人在发射火炮! 必须把对方干掉。 不然,对楚军危害太大了! 此地距离发炮点有点远,一时赶不到,秦韶华飞奔之中用铜笛给白城子发消息。 她这次出来带的都是齐王的人和兵,奇门手下都还没有出动,时刻做着策应。 “带火炮机关和十名好手,速来!”她吩咐白城子。 铜笛震动。 很快收到了白城子的答复。 他说马上到。 传完消息,秦韶华距离她观测到的火炮发射点,还有一半的路程了。 然而那里却再没有火炮射出来。 反而是遥远的城中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是爆炸的声音! 秦韶华驻足转头,忍受着眼睛的不适,运足目力细看。 只见有一处火把集中的地方出现了混乱。 是一队楚军被炮弹攻击了! 离得远,不知道那边伤亡如何。秦韶华脸色一寒。 顾不得远处了,先把眼前的收拾掉! 她带着两个护卫加快速度,朝最开始的火炮发射点冲去。 然而…… “王妃,这里没有人!” “这边也没有!” 当她们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临时搭建的石头炮台,和一架半米多高的火炮而已。 操控火炮的人已经不见了。 护卫们在附近找了找,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这里是城中一处荒废的林地,荒无人烟,杂木丛生。 秦韶华放开五感,仔细聆听附近的动静。 但是,没有发现异常。 看来对方已经走了! 开了两炮就离开,真是溜得够快。 在打游击战吗? 带着笨重的火炮打游击战?为了逃跑连炮台都丢下了? 这算是什么打法! 一个护卫要上前去查看那火炮。 “小心!”秦韶华提醒他。 要换做是她,丢下火炮逃跑之前,一定要给敌人留下几个陷阱。才不会让珍贵的火炮白白落在敌人手里呢! 她把护卫叫回来,不往前走,反而带着他们后退几丈远。 然后随手捡了一把石头,用力砸了出去。 轰! 轰轰轰! 瞬间一片爆炸声。 巨响连成一片! 石头砸中的地方,在火炮周围,地里不知埋了什么机关,石头一落地就瞬间土石崩裂,发生了爆炸! 正文 第448章 伤亡很大 两个护卫心有余悸。 幸亏王妃提醒! 不然他们要是真上去查看火炮,那一定会被炮台周围的炸药干掉,尸骨无存! 就算是身手再好,毕竟他们也是血肉之躯,无法和火炮对抗的。 “多谢王妃!”他们齐齐给秦韶华道谢。 秦韶华却一点都没有“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喜悦。 反而脸色更加冰寒。 她分明看见,爆炸的尘土飞扬之中,炮台毁掉了,火炮也被炸掉了一块缺口,也许已经不能用了。 敌人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要知道在古代,在这个世界里,火炮还并不流行,不是战场上的主力武器。整个国家也不一定能凑够十台,而且用起来不怎么顺手。 比她原来所在的现代世界里的火药,各种军火枪械炮弹,可差得太远了,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所以,现代战场上别说是损失一台大炮,就是损失几十台几百台,那都不算什么。 但是在这个世界,每一台火炮都非常珍贵,价值连城。 今夜的敌人,竟然为了对付她们楚军,连这么珍贵的火炮都舍弃了!只开了两炮就抛弃! 可见,是有多狠。 而舍弃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们必然是要换来更大的利益。 什么是更大的利益? 秦韶华突然明白了敌人的目的。 他们一定是要干掉齐王,干掉所有凤凰城守军!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那么抛弃火炮的血本未免下得太大,得不偿失。 她一时想不出敌人要怎么做,才能达成这样大的目的。但是,今夜城中一环扣一环的事件,绝对还没有完。 “轰……” 远远的,又是一声炮响。 不知是哪里又爆炸了。 “圣主,您怎么样?”白城子带着人来了。 刚才在半路上听到这边巨大的连续爆炸声,他急得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真怕秦韶华出什么危险! 冲过来,看到秦韶华好端端站在飞扬的爆炸尘烟里,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火炮机关带来了吗?”秦韶华问。 白城子怀里亲自捧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是偃宗特制的升级版火炮机关,还有旧版机关的混合。 盒子也是偃宗特制的防爆之物,火炮机关放在里面,就算是不慎炸裂,也不会立刻炸飞这特制的盒子,从而给了拿机关的人逃生时间。 “拿来了二十枚。还留了一些备用。”白城子说。 “够了。”秦韶华点头。 她从盒子里取出一枚火炮机关。 这种机关别看圆溜溜的,小小的,跟乒乓球差不多,但是杀伤力绝对不比大型炮台差,甚至因为火药的纯度和机关的巧妙,比大炮威力更猛。 秦韶华直接启动机关,把小球扔向了大炮。 轰! 又是一声巨响。 大炮被炸飞了半边身子! 这下彻底不能使用了。 秦韶华根本不打算将之当战利品缴获。 直接毁掉,不能给敌人再次利用的机会,这就是她要做的! 她毁了大炮之后,立刻飞身而起。 “跟我来!” 循着爆炸的声音,她带着一众高手,朝楚军遇袭的地方赶去。 图二镇之中,巡逻的楚军已经分成了十个小队,每队几百人的规模。 然而片刻不到的时间,就有一半小队遭受到了炮弹袭击。 伤亡很大! 虽然不是每一颗炮弹都正好砸在队伍之中,有大半砸偏了,但是,依然杀伤力巨大。 四千多人的楚军,这么一会的工夫,往来传讯的斥候把消息上报,领军的主将略一统计,发现已经损失了一千多人。其中死亡的有两三百,其他则是重伤,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而轻伤的都还没在统计之列呢! 他们凤凰城守军一路挺进梁国,只有他们拿火炮炸敌人的份,何曾受过梁国人的炮弹攻击? 这次的亏真是吃的太大了! “秦统领!”主将突然看见秦韶华到了。 “你这边伤亡如何?”秦韶华发现这主将所率的队伍,也遭受了火炮袭击。 “末将这里损失不大,还可一战。但全军已经情况不妙!”主将把伤亡人数报上。 秦韶华脸色更沉。 这时候,一声巨响又响在附近。 是临街的一个队伍受到攻击了。 秦韶华眼力耳力都超乎旁人,瞬间捕捉到火炮袭来的方向。 “你控制局面,不要让队伍乱掉,接下来很可能还有硬仗要打。”秦韶华吩咐一句,飞身就跃上了屋顶,“炮弹的事情交给我了!” “是!队伍不会乱!”主将喊着回答了一句。 话还没说完呢,秦韶华一行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主将对秦韶华说炮弹交给她的承诺,持怀疑态度。秦统领再厉害,还能正面对抗火炮不成? 而且接下来还有什么硬仗要打,主将也想不通。 城中百姓的骚乱已经镇压下去了,各个部落首领的亲兵们也都死的死、投降的投降,而四面城门紧闭,又不可能有大规模的梁国军队进来,何况外面还有楚军的部队接应呢!所以硬仗在哪里? 难道和火炮打仗吗? 主将心里腹诽,对秦韶华的指挥不大服气。 但是,控制局面,别让队伍乱掉,这也是他心中所想。 他就立刻带着队伍到各处指挥战斗去了。 而秦韶华,则是带着白城子一行人急速飞驰,很快就赶到了刚才那枚炮弹射来的地方。 同样,又是没有敌人的踪影,只剩下一台大炮。 轰隆隆…… 炮台附近埋伏的炸药,被秦韶华以同样丢石子的手段激发。 一阵猛烈的爆炸之后,炮台坍塌,大炮倾倒。秦韶华再甩一枚机关火炮过去,将大炮彻底摧毁。 于是这里也被破坏了,再不能发出炮弹。 但秦韶华心中也升起了浓浓的疑惑。 在她飞身靠近的时候,控制大炮的人必然也是发现了她的踪迹,这才提早弃炮而逃。 所以,对方必定是高手。否则不可能发现她们一众高手的潜行接近。 梁国人之中,区区图二镇,会有这样的高手吗? 还有,这大炮到底哪里来的? 就算是梁国皇帝,恐怕也不敢这样土豪大手笔,直接在一场战斗之中丢弃这么多大炮。 轰! 远方又是一声炸响。 秦韶华来不及多想,飞身带着人再次赶赴现场,去破坏那边炮台。 因为除了她的眼力耳力,别人若想要在瞬间锁定大炮的方位,都很难。这短时间内破坏大炮的任务只能由她来完成。 她不断在城中各处奔波着…… 短短两三刻钟的时间而已,她就一共破坏了五处炮台。 五台大炮啊! 梁国人为了干掉楚军,这代价实在太大! 秦韶华现在,对暗中的敌人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绝对,不可能只是图二镇这些贵族。他们就算赔上几辈子的身家性命,也甩不出这样大的手笔! 当第五台大炮被破坏之后,再没有爆炸声传来。 秦韶华足足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动静。 她推测,这大概是城中埋伏的所有大炮都被破坏了。 “圣主!” 千妖月赶来。 刚才各处爆炸之际,他也没闲着,正调用手下去查看,到底是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埋伏了炮台。 能在城中安放大炮并且不被他发现,这太不正常了! 大炮应该是从外面运进来的无疑,图二镇事先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杀伤性武器,不然他们四处城门各安放一台大炮,足可以抵抗楚军的进攻很久了,干什么还要投降? 那么,若是从外面运进城的,又怎么会逃过信门探子的耳目。 简直匪夷所思! 秦韶华问他,“查到什么了?” 千妖月飞扬的长眉紧紧拧起,“什么也没查到。” “继续查!现在大炮都被毁掉了,楚军也不过损失了两千人左右,对方显然是得不偿失。肯定还有后续。你们不要放过任何异动,任何蛛丝马迹。” “是!” 千妖月送上了一张图二镇的详细地图。 不但有大街小巷的位置,而且哪里有几户人家,住着几个人,哪里的商铺是干什么的,都在上面标示得清清楚楚。这是刚才发现情况紧急,他在图二镇的原有地图上,临时加上去的详细信息。 就是为了让秦韶华能够更直观地掌握城中情况。 信门手里的地图,本来就比普通的军中地图详细,这下经过他一加工,更详细了。 秦韶华不由称赞,“干得好!” 千妖月嘿嘿一笑,“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属下我吧?城里这么乱这么忙,那个夏侯夜都不知道死去什么地方了,哼,不但不帮圣主,还得让圣主替他带兵!真不像话!” “废话少说,赶紧做事去!” “这就去这就去!” 千妖月飞身走了。 一身暗紫色的锦绣华袍,像是在夜色之中闪过的妖冶流光。 千妖月口中提起齐王,说他“死去什么地方”,这“死”字让秦韶华心里很不舒服。 她本来胸有成竹,觉得一定可以压住城中的骚乱。 也觉得齐王一定是在暗中布置,会从容掌控全局。 但是对方几台大炮一出来,控制炮台的人却还无影无踪,这巨大的变故,让秦韶华心中产生了动摇。 正文 第449章 婆婆妈妈废什么话 齐王到现在杳无音讯,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在做什么? 秦韶华深深担忧。 所以,听到千妖月嘴里说出“死”字,心里就特别排斥。 “夏侯夜你可不要有事!”她无声默念。 五个炮台破坏掉之后,等了半天没有再听到爆炸声,秦韶华就带人回返,去寻找在城中领兵的主将。 “除了爆炸,还有其他异常情况么?”她问。 主将心说,爆炸还不够吗,还要什么异常情况…… “回禀秦统领,没有!”主将的语气很生硬,这半天他带着部队被各处射来的炮弹弄得焦头烂额,手底下已经死伤了两千多士兵,现在城中的战力只剩下两千了! 秦韶华这时候跑来问他,他心里很窝火。 不是说炮弹全都交给你了吗秦统领,为什么还让我们死了这么多人!果然你是在夸口说大话吧? “我不是让你控制局面,别让队伍乱掉吗?”秦韶华登高远眺,发现原本是十个小队的楚军,现在何止是十队,简直三十队都有了! 分散在城中各条街道,零零散散,没有个章程。 她顿时皱眉。 觉得主将带兵能力有问题。 就算是炮弹攻势凶猛,但全军统共才不过几千人,为什么不能收拢? 凤凰城守军的纪律可是很严明,不同于普通乌合之众啊。 却听主将说道:“秦统领,我本来也是要收拢军队的,但是后来炮弹各处来得太多太猛,若是把军队聚在一起,伤亡会更惨重。所以我下令将十个小队分散了。” “什么?”秦韶华顿时对他沉下脸,“这是你故意的?” “是!秦统领,要知道散的队伍越多,对每一支队伍来说,被击中的机会越小。”主将脸色也很不好。 “我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吗?” 秦韶华跳回地面,站在主将跟前狠狠盯着他,“我让你控制军队,不是让你分散。我刚才说过,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莫非你没听到?” 主将大声说:“听到了!但是,秦统领,别说现在看不见硬仗的影子,就是真有硬仗,我们当务之急也是保存人手和战斗力,先把炮弹的攻击躲开再说。不然如您所说聚拢起队伍来,将士们都被一锅端炸死了,还打什么硬仗?” 嘿,他还挺有理! 秦韶华手里马鞭举起,啪!兜头就给了他一鞭子。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不是自作主张!无论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主意,服从我的指挥才是现在最应该做的!再说,我有让你把队伍全都收拢吗,我是让你保持十个小队不要散!” 主将脸上被抽了一道血痕。 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他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秦统领,你是近卫军的统领,不是我们的!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称呼你一声统领,但是到底你会不会打仗,当不当得起这声称呼?我看未必!我要服从命令,也只服从上官和王爷的,不是你的。秦统领,我劝你你还是不要管这里的事情了!今夜城中之乱,我来带兵平息!” 秦韶华冷冷看着他手按佩剑的动作。 他身后的几名亲兵,也纷纷按住了武器。 “怎么,还要和我动手?”秦韶华冷笑。 这个将官,是从城外调进来的。 先前在城中维持秩序、镇压百姓骚乱的将领,可是很听话。 但是城外的兵进来之后,两下合在一处,因为这个将官军衔比较高,所以在楚军受到炮弹攻击,情况危急之后,就由他取代原来的人,当了主将。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性子,很不听话,很有自己的想法。 一个军人,要什么自己的想法? 要是每个将官都有自己一套道理,那主帅还要不要打仗了!天天跟将官们讨论想法好了! 秦韶华上前一步,走到主将面前,离他更近。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冯林!” “好,冯林,要么你现在杀了我,你就可以当主将,为所欲为。要么,我现在就革了你的职!” 秦韶华手腕轻轻一带,呛啷一声!冯林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腰间佩剑已经被秦韶华拔了出来。 秦韶华反手提剑,把剑柄递给他,“动手。有本事,你立刻把我干掉!你来当老大!” “你……”主将冯林心中一震。 秦韶华的气势,比他出鞘的利剑更咄咄逼人! 而她轻松就夺了他武器的手段,也让他心有余悸。 这要是秦韶华直接拔剑将他杀了,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杀不杀?你敢不敢?”冯林语塞呆立,秦韶华却是更加锋芒迫人。 剑柄已经递到了他的鼻尖。 “秦统领,你何必这样,我……”冯林鼻尖渗出冷汗。 秦韶华甩手就把他的佩剑扔了出去。 力道凌厉,直接插入了街边一道墙中,没入得只剩了剑柄在外。 “当兵的,敢就是敢,不敢就是不敢,婆婆妈妈废什么话!”她用不屑地眼神看着冯林,“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动手,接下来,你就退位吧!来人,把他捆了!” 秦韶华话音一落,立刻有两名护卫上前。 她的贴身护卫武功多高啊,一下就把冯林撂倒,五花大绑按在了地上。 冯林的亲卫一看主子被制,纷纷要拔出武器反抗,秦韶华直接说:“杀了!” 一瞬间血光飞溅! 冯林六名亲卫一个不剩,全都被秦韶华的护卫一剑封喉,重重倒地。 将冯林下属的将士们都看呆了。 全场一片死寂。 秦韶华冷冷对冯林说:“军中规矩,战时不听令,杀。反抗主帅,杀。你的亲卫已正军法,而你,毕竟是一军主将,我先留你活一会,等王爷回来收拾你!” 她让人把冯林带回去看管,又把之前那个城中的带兵将官叫了来。 “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秦统领,末将齐柯。” “好,从现在开始,你是城中主将。我命你把全军迅速收拢起来,控制局面,办得到吗?” “办得到!” 齐柯大声答应着。 “速去。” “是!” 齐柯领命,火速去办事。 秦韶华则把冯林麾下的小队拆散,编入了其他小队之中。 此时,天已经亮了。 图二镇经过一夜的变故,此时已经是千疮百孔。 到处是浓烟滚滚,街上一个又一个被炮弹炸出来的大坑。许多民居也被炮弹击中,还有在最开始的火灾里失去了家园的百姓们,拖儿带女躲在断壁残垣之后,不时传出来阵阵啼哭。 清晨灰蒙蒙的光线之中,满目疮痍。 血腥气飘荡在全城上空。 “杀……” “杀啊……” “杀了楚国狗!” 突然,城中传来几处潮水一样的呐喊。 杀气腾腾。 紧跟着就是刀兵碰撞的乱响。 打起来了! 秦韶华飞身高处眺望,只见城中远远近近五处地方,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群又一群的士兵。 铁甲铮铮,手中长矛利剑寒光闪闪,朝着楚军展开了攻势。 短兵相接,已经劳累了一夜的楚军突然就被对方气势压制下去。 楚军十个小队,每队之中现在大概有两百人左右,而且不少身上带伤。 而那五处涌出来的士兵,却是绵延不绝,越来越多。 秦韶华看得清楚,那是一个一个的院子,从房屋里涌出来的敌军。涌向院子外面,涌向街道,那些房屋就像是喷泉的口子,源源不断往外输出着士兵。 那样的房屋和院子,绝对装不下这么多人。 必然是有暗道! 一共五处,短短一刻钟不到,每处院子都已经涌出了千余人。 加起来得有五千多人! 个个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而且,人数还在持续不断地增加着! “圣主,查清楚了,是城外连着城里有暗道!”千妖月突然飞身而来,“图二镇是个老城,建成两百多年了,建立之初就有暗道,通向外面的山谷。但是暗道已经许多年不用,废弃不通很久了,不知为何这次被人疏通,把士兵运了进来!” 虽然查清了。 但是,已经晚了。 楚军现在不过两千人,而且不少身上有伤,对方可都是生猛的生力军。 数量上又占据着绝对优势! “调城外守军,再进来一千人!”秦韶华下令。 可是有城外的斥候匆匆送进消息来,“秦统领,外面剩余的两千多守军,也被敌人纠缠住了,一时进不来!” 图二镇城里城外就只有这么一点人手了。 都被纠缠住? “城外敌军多少人,是怎么出现的?” “大概五千,而且有一门大炮!是凭空出现的,现在还没查出来他们偷袭的路线。” 那大概又是哪里的暗道了。图二镇这个鬼地方! 秦韶华问白城子,“外面的守军那边有火炮机关吗?” 白城子说:“没有。上次偃魂送来的火炮机关,咱们身边留了一半,另一半分给去各地扫荡的队伍了。” “马上让偃魂带人直接过去,帮城外的守军干掉那门大炮。” “是!” 秦韶华吩咐完毕,站在高处,飞快观察了一下城中各处交战的形势。 又抖开千妖月送来的地图仔细扫了几遍。 然后叫人去给主将传话:“各队撤退!往城北集市方向聚拢!” 正文 第450章 给我炸了 在秦韶华的号令之下,楚军几个小队艰难地从战团之中突围,更加艰难地往城北方向靠拢。 为什么秦韶华要让他们朝城北退? 因为此时冬春之际,图二镇这个地方,刮的是东北风。 城北集市附近正是城中东北角,占据了上风口,秦韶华就能把楚军护在后面,朝敌人用毒。 不然两军交战纠缠在一起,若是用毒的话,连自己人都会被毒到,那可不行! 现在己方人少,对方一直源源不断地补充着人手,不知道会有多少生力军。硬碰硬肯定楚军这边会吃亏,那就来点“生化战”手段! “秦统领,对方包围圈越来越大,将士们突围很困难!”有小队的首领派亲兵来报告。 “困难也得给我突围出来,不出来等死吗!”秦韶华下了死命令。 这不仅仅是用毒的问题。 无论接下来采取什么手段,突围都是必须的。 不然楚军几个小队就要被敌人包饺子干掉了! 现在这种局面,还是幸亏秦韶华临时替换了主将,把之前更加分散的小队聚拢起来的结果。若是按照之前那个主将的分散阵型,三十多个甚至更多的小队,每队几十个人…… 那很快就会被对方的生力军一一吞掉。 吞得渣都不剩! 秦韶华站在高处眺望各个战场。 战况很是胶着。 因为楚军虽然经过了一夜的折腾,体力不足,但是他们是被齐王严酷训练出来的,战力比普通军人强太多,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掉的。 而对方胜在人数众多,且精力充沛。 所以一时打了个难解难分。 打得激烈,而且血腥。 双方的死伤人数都很多,呈几何数倍增长。 大街小巷堆满了尸体。 对方人手还在增加,不知那暗道会送进来多少人。 秦韶华当机立断,叫了几个功夫很高的护卫,“每人带三颗火炮机关,去,把暗道入口的房子给我炸了!” 管他会进来多少人呢!把口子堵住先,有多少人也给他憋在暗道里进不来! 虽然有可能敌军进不来,就会把人手转去对付城外的楚军,让那边压力倍增……但是城外楚军是可以战略转移的,不必死守一个地方,而城里这些人,却无处可退,退了就是弃城失败,所以只能先顾这边! “是!”几个护卫领命,立刻从白城子手中接过火炮机关,飞身离去。 至此,白城子带来的一盒火炮,全都消耗光了。 嗖! 有冷箭! 秦韶华站在高处,被人盯上了。 她的感官非常敏锐,在冷箭还没有射到身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偷袭,隔着大老远就侧身躲开了。 而当箭矢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已经摘下了腰间的改良劲弩,一箭射了回去! 对方射她的冷箭,和她反击的弩箭,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 她躲开了,但是对方却没来得及躲开。 一箭正中额心! 藏在远处一堵墙后,只露了半个身子的敌人,就这么被秦韶华一箭干掉! 此人和之前对她放冷箭的人,穿戴是相似的。 肯定是提前埋伏在城中的同一拨人手。 但是这次秦韶华不派人追。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之前几个护卫前去追踪弓箭手,最后都成功把他们一一干掉,回来复命很久了。那些弓箭手若是不死,被俘之后立刻就会服毒自尽,根本问不出背后的主使者。 索性,秦韶华这次连问都不问,见到就杀。 反正这场骚乱不管背后是谁在主导,图穷匕见的最后,主使者都会暴露出来。 嗖嗖嗖嗖! 连续不短的冷箭破空之声。 突然,秦韶华和身边的所有人全都遭到了偷袭! 但是她们没有一个人在乎。 因为放箭的人并不是高手,放出来的箭轻松就能被躲过! “全杀了。”秦韶华下令。 于是护卫们纷纷祭出暗器或是箭矢,朝着放冷箭的人反击。 很快把对方全都干掉。 没了干扰,秦韶华再次观察战场形势。 有两个小队已经艰难地突围出来了,正在往城北方向移动。后面却有敌人死死咬住不放,追杀得很激烈。 秦韶华这么看过去一会的工夫,楚军小队已经在追逃之中丢下了十几具尸体! 现在楚军人数不多了,每死一个都是损失。 “去,顺着这条路线,引导他们去城北!”秦韶华再次叫出一个护卫,指着地图上最近的一条线路,让他记住了路线,过去帮忙。 护卫立刻领命而去,很快进入楚军小队之中,帮忙扫清障碍、引领方向。 秦韶华再派两个护卫,“带着劲弩过去,和他们军中的弓箭手一起殿后,减缓敌人追杀的速度!” “是!” 又是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领命,带着劲弩加入到了战团之中。 只要不是长时间的消耗战,高手在短兵相接的时候,优势是非常明显的。 他们能够快速将普通士兵干掉,以一当百。 几个护卫一去,那支楚军小队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尤其是劲弩的加入,和小队中的几个弓箭手一起配合,立竿见影拖慢了敌人的脚步。 很快让整个小队和敌人拉开了大段距离,摆脱了敌人纠缠。 秦韶华再派几个护卫去另一支突围的小队帮忙。 一刻钟之后,终于,两只小队全都成功脱离了危险,火速朝着城北集市方向进发。 然而伤亡数量也是触目惊心的。 本来每支队伍二百人左右,现在,两个小队分别只剩下不足百人了! 而另外几支队伍,还在和敌人胶着战斗着。 “圣主,要不然,属下去把剩下的火炮机关也拿来,帮他们突围。”白城子和秦韶华一直在一处,眼看着楚军迟迟不能摆脱敌人的包围,心里暗暗着急。 “或者把千门主和他的人手都叫回来,咱们加入战团去帮他们。”他又建议。 千妖月送完消息就离开,继续去探查城内城外的情况了。信门的高手们也分散在城中各处,搜寻着可疑的蛛丝马迹,以免敌人再出什么幺蛾子。 秦韶华摇了摇头,“我们现在不能动手。再等等看!” 信门的人是肯定不能动的,他们是己方最灵敏的耳目,一旦把他们拖进来直接参战,那就是巨大的浪费。 而自己一众人…… 秦韶华看看身边,她和白城子以及其他护卫们加起来,不足十人。 虽然武功都很高,但是在两军交战之中,一时半刻还行,若是胶着起来,高手的作用就会大幅降低。 对方人山人海,用人肉战术堆尸体上来,都能堆死你! 何况…… 秦韶华隐隐有一种预感,总觉得后面还会有事。高手要保存实力,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直接去跟梁军作战。 等等看! 然而等待却是让人心焦的。 尤其是看着对方人数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而自己这边的楚军数量却一直在减少…… 秦韶华其实心里很着急,但是身为主帅,还是要保持冷静沉稳的模样,才能稳住全军的步调。 轰隆隆! 突然几声爆炸的巨响! 是一个暗道出口那边! 秦韶华放眼望去,就看见那里不停涌出敌军的小院里的房舍,在爆炸之中轰然坍塌。 尘烟散去之后,暗道出口被倒塌的木石封住了。 再没有敌军出来! “干得漂亮!”秦韶华在心里暗暗赞叹那边的护卫。 没多久又是一阵爆炸声响。 另外几个暗道出口也都被炸毁了! 炸了暗道,护卫们回来了。 然而派出去的五名护卫,只回来三个,而且个个带伤。 他们禀报说,在暗道那边,对方有高手守着,他们力战之后才把对方干掉,封了暗道。 而那两个没有回来的护卫,定然是…… 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秦韶华心里一阵悲愤。 她身边的贴身护卫,无论是奇门里的人,还是齐王给她的人,个顶个都是好手。没想到一次任务就损失了两个! 前所未有的情况。 藏在幕后的主使者,果然不仅仅放出来一群梁军而已,还有高手坐镇! “仔细包扎伤口,把药吃了。你们现在还不能休息。”秦韶华把疗伤的药分给几个带伤的护卫。 虽然心中沉痛,但是战斗还在继续着。 她们没有休息的可能。 楚军在消耗,自己的护卫也在消耗,秦韶华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去把剩下的火炮机关全都拿来吧。”她吩咐白城子。 做好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一切危险。 片刻后,又是三个楚军小队突围成功。 秦韶华派了护卫去引导他们。 又过了足足两刻钟之久,剩下的小队才一一突围。 当最后一支小队从敌人的包围圈之中脱困而出,秦韶华立刻飞身跃起,带着身边仅剩的几个人手,朝城北集市方向急速掠去! 楚军还剩下千余人而已了。 而对方虽然被封了暗道,可是放眼望去,大概仍然有五六千人的数量! 秦韶华急着用毒药去消耗敌人的战力。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 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照透了万千云层,霞光万丈。 秦韶华飞速掠过屋舍的身影,在霞光之中显得那么耀眼。 正文 第451章 大显神威 城北集市很快到了。 提前突围出来的楚军已经在这里各自据守,占据了几处高点。 而追杀过来的梁军也已经小范围和楚军交战,喊杀声震天。 秦韶华亲自带人,帮最后一队突围的楚军摆脱了敌人死咬,然后她看看梁军和楚军终于不是犬牙交错的互相纠缠状态了,二话不说,立刻放了毒出去! 身边还有两个毒宗的人手,也和她一起朝梁军释放毒药。 原本很是珍贵的毒宗药品,这下像是不要钱一样地往梁军队伍里撒。 “什么……我眼睛看不见了……” “救命,好难受……” “咳咳咳……” 战线最前方的梁军被毒药波及,立刻一片鬼哭狼嚎。 纷纷软倒在地。 有的人立刻毙命,有的则是身体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状况,迅速失去了战斗力。 “楚国恶魔在放毒药!楚国狗!恶魔!”梁军之中有人反应过来。 毒药! 这是楚军一路挺进梁国之后,因为秦韶华的存在,而背上的另一个恶名。 梁国军民之中早已经传遍了,楚军是魔鬼,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不留活口,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到处下毒的王妃,最是阴狠。 所以梁国将士们心中都提前存着一个阴影。 现在听说是楚国人在放毒了,顿时个个都很紧张。 连没被毒药波及的人都开始拼命往后撤,不肯再冲杀对敌。 所以秦韶华和毒宗子弟所在的地方,瞬间就空出一大片空地。除了倒在地上中招的梁军,更多的梁军则是自动后退的。 梁国人队伍之中出现了混乱。 前方的士兵在拼命后退,后面的人却还没来得及反应,顿时就人挤人,人踩人,自相摧残起来。 “你们再后退三丈!集结弓箭手准备!”秦韶华命令己方的楚军。 然后她和楚军逆向而行,带着毒宗的子弟就冲了上去。 眨眼间穿过那一大片空地,追上了后撤的敌军,再次大把挥洒毒药。 白城子带着其他护卫紧紧跟随在她的身边,一边替她戒备着可能存在的冷箭暗器,一边照顾着护卫们,避免他们被毒药波及,好让他们专心护佑秦韶华的安全。 就这样,秦韶华一行十几个人,冲进了梁军千百人的队伍之中。 所过之处,梁国的士兵就像是被洪水冲击的稻田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往下倒。 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且天公此时也作美,突然起了一阵风。 风向朝着梁军,顿时把秦韶华等人洒出的毒药吹散到更广阔的范围,让队伍后面的梁军也中招许多。 梁军这边的队伍全都乱套了。 地上到处是翻滚的中毒者在鬼哭狼嚎,以及一具又一具新死的尸体,死去的姿势僵硬诡异,皮肤呈现各种颜色。 毒物的可怕,一时间让梁国士兵们无心恋战,除了逃命不去想任何事情。 “都别乱,稳住,稳住!后退者杀无赦!” “不许后退!冲上去冲上去!他们才几个人而已,冲上去快快杀了他们!” 梁军后方传来许多将领的大吼。 秦韶华忙着播撒毒药,顾不上他们,不然她若是站在高处,立刻就能从人山人海之中循声分辨出这些将领的方位,然后一箭射死。 免得他们再聒噪。 不过,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就在此时,楚军那边弓箭手已经集结完毕,突然就开始了大范围的箭矢攻击。 半空之中,雨点一样的箭矢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入梁军队伍。 下落的位置在后方。 这是楚军怕射得太近误伤到秦韶华等人。 所以正好射入了梁军将领们所在的方位,让那些将领立刻只顾着后撤,顾不得催促麾下士兵攻击了。 秦韶华心中暗喜。看来阵前临时更换主将,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现在这个主将所做的攻击真是深得她心,时机掌握得非常好! “加把劲!”秦韶华带着毒宗子弟继续深入敌军内部。 城北集市前方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能够并行两辆马车的,秦韶华顺着街道一路挺进,身后留下了满街的尸体和倒地哀嚎的人。 前方依旧是黑压压一片梁军,人头攒动,虽然他们在拼命后退,但是无奈人数太多,一时之间也退不利索。 又被秦韶华毒倒了一大片。 突然,远处的街道两边的房顶上,爬上去了一堆弓箭手! 是某个梁军的将领看势头不对,立刻派人上房,要射杀放毒的秦韶华等人。 “准备……放!” 只听一声令下,一簇箭雨对着秦韶华这边就射了过来。 秦韶华带着毒宗子弟埋头继续放毒。 白城子翩然而起,带着其他护卫们挥动武器拨开利箭,在秦韶华几人头顶清理出了一片空白的安全区。没有让一支利箭射到她身上! “再坚持一下!” 秦韶华对白城子说。 “圣主放心。”白城子脸色严肃,火力全开。 他医术高明,功夫也是不弱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奇门之中担任尊者多年。 梁军的弓箭力道普通,和偃宗改良过的劲弩没办法相提并论,所以他和一群高手护卫抵挡起来,一点都不吃力。 他们身后,楚军的箭雨也是一拨又一拨地射过来,和梁军进行着远程对抗。 楚军发现梁军射箭攻击秦韶华之后,立刻把目标瞄准了房顶上的梁军弓箭手。精良的劲弩一开,极遥远的射程和极精准的射击,立刻把房顶上的弓箭手射下来不少。 而梁军的弓箭就不能射到他们。因为距离太远,普通弓矢的力道不够! 梁军顿时吃了一个大亏。 秦韶华等人的压力也减轻许多,她立刻加紧放毒的速度。 短短片刻的功夫,她身上所带的毒药几乎已经告罄! 除了几种非常珍贵的毒药,以及不是即时起效的毒药,剩下能用的,全都被她洒了出去。 两个毒宗子弟的毒药也洒得差不多了。 几个人成果显著。 梁军因为毒药,短时间内就被干掉了近千人!不是死就是失去战斗力,已经不能对楚军形成威胁了! 这就是奇门毒宗的力量! “圣主,属下身上毒药快用完了。” “属下的也是。” 两个弟子报告。 秦韶华点头,“留下一点备用,其他的全都洒出去吧!” “是!” 三个人往梁军内部又冲了一段路。 沿途造成无数伤亡。 终于把身上能用的毒药全都用出去了。 秦韶华正准备带人后退的时候,眼角随意一瞥,突然,在梁军新增援到房顶的弓箭手之中,发现了手持劲弩的一队人! 天下劲弩有很多,但是偃宗出产的弩箭机关,形状独特。 秦韶华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队梁军所拿的,是偃宗一直以来的旧版劲弩,是她最开始给齐王装备在军中的那种! 只是后来偃魂不断对机关进行升级改良,所以凤凰城守军所用的劲弩也跟着更新换代了,旧版劲弩陆续都被封存在兵器库里。 “白城子你看,梁军,手里有咱们的东西。” 秦韶华脸色沉凝,让白城子去看。 白城子眯眼细瞧,也认出了偃宗的出产。 “怎么回事?”他很吃惊。 奇门可没有和梁军接触过! 那么,那些劲弩是哪里来的? 秦韶华冷笑:“怎么回事以后再查,现在,该撤退了!” 毒药已经洒完,再不撤,就只能留在这里给劲弩当靶子使了。 一声令下,她带着人就飞速后撤。 白城子殿后,被梁军射来的第一批弩箭笼罩全身。 他也是厉害。 手里连个兵器都没有,广袖一展,内力外放,把激射而来的强力弩箭全都震了开去。 而当梁军第二批弩箭射来的时候,他已经飞身退到几丈之外,脱出了劲弩的攻击范围。 梁军弓箭手再次调整射击方向,想追踪跑掉的秦韶华等人。 但是他们使用偃宗弩箭的手法比楚军差了太多,调整了半天才瞄准好距离,然而等弩箭射出去的时候,秦韶华等人脚下发力,又已经飞身躲开到十几丈之外。 让他们所有弩箭都落了空! 如雨点般落下的锋利箭弩,反而把地上哀嚎的许多楚军士兵射了个正着。 倒是好,直接结束了他们的痛苦,送他们归西了。 秦韶华带着人手很快返回楚军所在地。 她这一次突袭,十余人孤军深入敌营,前后不过是两刻钟的工夫。 放眼望去,长街上全都是敌军的尸体。 而活着的敌人,则是在更远处举步不前,吓破了胆。 当秦韶华带人回来的时候,目睹这一切的楚军将士们,简直把她当成了神仙崇拜。 “秦统领!秦统领!秦统领!”主将带着所有将士们大声高呼。 欢迎秦韶华归队。 秦韶华双手平举,让大家收声。 她脸上一片沉凝之色,并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站在城北集市的一处土石平台上,她内力发声,对着全军说:“我手里的毒药已经没有了,所以,接下来你们再不会看到敌人这样迅速的伤亡。下面的战斗,要你们自己努力!” 这句话,顿时让楚军将士们激动的狂热消灭了热度。 大家如被冷水浇头,迅速冷静下来。 正文 第452章 怕什么来什么 所有楚军将士都神色肃穆地听着秦韶华讲话。 一夜的作战下来,他们将近五千人的队伍,现在只杀剩了千人。 敌人有强力的火炮,有源源不断的人手,而自己这边却一直没有援军进来帮忙。 而且听秦统领说,“下面的战斗,要你们自己努力!”自己努力?所以还是没有援军吗? 那么王爷呢?凤凰城守军的其他队伍呢?怎么城里打了一夜,他们却连个影子都不见? 楚军将士们心中都开始打鼓。 秦韶华一眼扫去,就洞悉了大家的情绪。 但是此刻情况危急,梁军还在不远处呢,虽然是一时被吓到了不敢前进,但是难保不会很快卷土重来。 她没有工夫做长时间的战前动员。 只能长话短说:“梁国人正在背后施展阴谋,我们的其他兄弟和友军部队,现在正在别处作战,这里只有我们自己!图二镇是我们受降接纳的,绝对不能拱手送回给梁国人,他们要想夺城,除非我们全都死光!我秦韶华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在王爷回来之前,我绝对不会主动弃城外逃!这,是我们大楚的尊严,是我们凤凰城守军的尊严!我,愿意为凤凰城的尊严而战,你们,愿意吗?” “愿意!愿意!愿意!” 全军高呼。 慷慨激昂。 因为秦韶华说话的气势太过强硬,不由自主就带动了所有人的心神。一时之间,让大家来不及思考其他,只能跟着她的号召,大声喊愿意。 秦韶华又说:“我秦韶华发誓,一定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便身边再没有一个战友,我也不会放下手中的刀!” “即便身边再没有一个战友,我也不会放下手中的刀!” 主将带着所有人和她一起高呼。 千余人的喊声,在图二镇硝烟弥漫的清晨里回荡。 东方红日冲破云层,天光在一瞬间明亮! 楚军的喊声震动了长街那边的梁国人,秦韶华看见他们正在变换队形。 显然,是梁国的军中将领在整队了。 他们在准备进行下一次的进攻。 秦韶华之前,之所以选择城北集市这边放毒,除了因为这边是上风口,更因为这里地势方便。从集市到外面只不过是一条长街,没有岔路,街道两旁全是民居,密密麻麻的,无法行军。 所以梁军只能从这条长街经过。 那么,她冲进敌军队伍之中放毒的时候,楚军就没有被敌军从其他道路包抄的可能。 能让她后顾无忧。 可是,现在,她的毒用完了。 若是梁军再次沿着长街冲过来,人数那么多,以五倍之数对上已经苦战一夜的楚军,优势就太大了。 集市附近没有可以长期据守的地方,小范围作战还行,死守却是不成。 对楚军非常不利。 秦韶华迅速扫视周围地形,然后抖出地图来匆匆看了一眼,立刻做了决定。 叫过主将来,“弓箭手殿后,你带领全军朝这里进发!” 地图上,她手指所指之处,是图二镇一个部落首领的府邸。 围墙很高,而且四面都有箭楼和了望台,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在局面没有明朗、齐王没有回来之前,秦韶华决定据守,不能让图二镇落在敌军手中。 只要楚军还有一个人守在这里,这个城,就不是梁国人的! “是!”主将立刻领命,迅速调整军队。 一队步兵护着弓箭手朝长街那边的梁军猛射了一轮弩箭,压制住对方想要冲上来的势头,千余楚军立刻转移,因为没有其他路,他们就直接翻墙过屋,从集市旁边的大片民居之中路过,冲向不远处的府邸。 民居之中的百姓们早就或逃,或藏,没有人出来反抗。 楚军很快顺利到达那座府邸。 将里面仅剩的一些家仆家眷都关在了一处,迅速占领全府,封锁了门庭,在内据守。 看他们安顿好了,秦韶华叫人通知城中四面守城的楚军也撤到这边来。 这些守城的人,事先并没有参与城中战斗,而是据守城墙,防止外面的敌人攻城。 但是一夜过去,城外只有一支队伍在和楚军外面的守军作战。 秦韶华索性做了一个很大胆也很冒险的决定,大开城门,守城军后撤! “秦统领,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主将心中不安。 秦韶华说,“我们现在守城的人,不过几百,分散到四面城门,一个门才有一二百人守着,就算是有敌军来攻城,他们守得住么?只能了望、传递消息而已!而且我们现在撤入府中据守,城中给敌人肯定会分兵去对付他们,反而让他们白白送死。倒不如我们集中所有力量,舍大城,守小城,等着王爷带兵回来!” “那……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守住,就能等到他回来。” 秦韶华根本不知道齐王在哪,又怎么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只能等。 她直觉他不会丢下图二镇不管,之所以很久不露面,一定是在做比守城更重要的事情。 他不在,那就是把这里一切都交给她了! “可是……秦统领,撤了守城军就罢,这大开城门……是不是……”一直很听话的主将,此时也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因为秦韶华的决定实在是太危险了。 秦韶华说:“用兵者,诡道也。我们人少,虚虚实实,迷惑敌人为主吧。” 这也是无奈之举。 主将便不再多问,自去安排,调遣队伍。 秦韶华心中当然明白,自己是在冒险,是在玩火。 但是,没有守城军的城门,轻易就能被攻破。与其关着,还不如大敞四开,唱一出危险的空城计。 外面的楚军若是不敌,被敌人灭掉,继而冲进来攻城,或者又有其他敌军前来增援攻城,那么面对大敞的城门,一定会犹疑一阵子。 反正这门自己不开,城中的敌军也会开,还不如玩一把险的,让他们怀疑楚军有阴谋,故弄玄虚呢! 于是,四面守城的楚军几百人,也陆续撤退进了部落首领的府邸。 秦韶华带着人殿后,最后进入府中。 她进去之后过了一刻钟之多,梁国的军队才试探着冲过来。 却是已经进不来了。 图二镇这个部落首领把自己家建得像乌龟壳一样,不但围墙很高,还很厚,让梁军一筹莫展。 楚军这边却是开心。 因为这个府邸不但坚固,而且占地面积非常大,千多人进去一点都不嫌挤。 最重要的是,府邸里面粮食更是充足得很! 楚军很快找到了府邸之中的粮库,进去一看,嚯!大半个仓库都是满满的粮食,还有各种腊肉腌菜,看样子,让楚军千余人吃上几个月都可以。 府邸外面的梁国人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暂时还没有攻击的势头,秦韶华就让全军修整,轮番休息和值班,并且分出一队人开火做饭。 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 齐王一个时辰不回来,她就守一个时辰。 一日不回来,她就守一日。 饭熟了,秦韶华匆匆吃饱了肚子,到四处围墙的箭楼上看了看,了望一下城中形势。 到处都是尘烟,图二镇已经在战火之中面目全非。 不过,除了几千梁军围住了府邸,城中倒是没有其他异动。 那几处被炸掉封住的暗道出口,也没有再涌出增援的敌军,看来是一时半会疏通不开。 秦韶华眺望自己昨夜还在那里睡觉的临时府邸,那边是一片火光。 她之前让信门的人过去,通知里面的人手转移了。 然后放了一把火,抹掉己方残留的痕迹。 至于其中关押的那群贵夫人,不知为何自相残杀,自己把自己毒死了一半。信门的人也不屑于理会她们,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去。 等等…… 毒死了一半? 秦韶华想到此处,突然眉头一皱,立刻叫来了白城子。 吩咐他:“给四面墙上守着的将士们发一些解药过去。” “什么解药?” “就是昨天首领夫人们中的那种……” 秦韶华话音未落,突然一个士兵来报告:“秦统领,咱们有人突然死了,看样子像是中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秦韶华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怎么心里刚刚灵光一闪,起了个念头,这念头就成真了呢? 她立刻随着士兵去查看。 只见并不是一人暴毙,而是十几人。 都是在厚重高耸的墙上坚守的士兵。 “怎么回事?”秦韶华上前略一查看,就知道这正是和昨日那些中毒的人一样,是氰化物中毒! 一个士兵脸上犹带惊恐,上前回答:“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在这里守城,敌军那边突然射过来一轮箭,我们倒是没有中箭的,但是……但是没一会,他们几个就……就突然喘不过气,憋死了!” “不只喘不过气,还有四肢抽搐、失明呕吐的症状吧?” “是……有的人是……” 士兵很惊奇,不知道秦统领为什么没见到当时的情况,却能说出来。 秦韶华沉着脸,登上高墙,从墙垛的空隙朝外观望。 不远处,箭矢的射程之外,正是围府的梁军。 正文 第453章 情况不妙 梁军那边,看样子并不着急攻击过来,反而在附近的房舍掩映下,扎营驻守,安顿起来。 而秦韶华刚一从墙垛之处露头,就有一簇利箭非常迅猛地朝她射了过来! 对方队伍之中有高手! 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机敏反应和准度。 秦韶华闪身在墙垛之后,躲过利箭的攻击。 那簇箭矢射空之后,直直插入了对面的墙垛上,没入两寸。 “虽然力度不够,但也算是个强敌了。”秦韶华抬脚,轻轻一勾,将那箭簇踢出了墙体。 同时洒出了一份药剂。 一股淡淡的,极其飘渺的苦杏仁气味飘了出来。 随着那箭簇落地,被秦韶华洒出的药剂掩盖,这股苦杏仁气味也很快消散。 果然不出所料!秦韶华冷笑。 就是敌军在箭矢上带了毒,然后借着射箭过来的机会,把毒药播撒在周围,害了这里守卫的楚军士兵们。 她蹲身下去,捡起带毒的箭簇,放在面前仔细观察。 箭尖上有丝丝缕缕破损的东西,秦韶华辨认一番,发现是动物的肠衣之类,很薄很薄的透明薄膜。 白城子也凑了过来。 看过之后,皱眉道:“应该是毒药藏在这肠衣之中,随着箭矢射过来,无论射到人还是地面或者墙面,肠衣都会被撞破,于是里面的毒素就渗透出来了。” 秦韶华点头道:“不但射到人或物体可以破裂,我看这种薄厚程度,估计在箭矢凌空的时候,也许就能和空气摩擦,被劲风吹破薄膜。想必半途之中也有破裂渗漏的毒素。” “圣主所料有道理。” 秦韶华刚才洒出了一点解毒的药粉,身上所剩不多了。 问白城子:“你那里还有多少这种解药?” 白城子道:“属下身上带的不多。不过因为昨天发现城中不断有人中毒,为了防止大规模使用解药,师叔正在加紧配制更多的分量。现在想必已经有了一批。” “那就好。” 秦韶华略略放心。 看样子敌人手里似乎有不少这种毒素,不然不可能舍得放在箭矢上给普通楚军使用。 那么为了防止敌人大批使用毒药,自己这边就必须有足够的解药备用。 白城子和吴道能够提前下手准备,的确是帮了很大的忙。 她让人把梁军之前射过来的箭矢都集合到一处,然后挖个坑用土埋了,又在表面洒了一点解药,以免残留的毒素扩散,影响更多的人。 不过这番布置的时候,墙外的梁军之中却没有更多的箭矢射来。 远远看着,梁军那边除了值班守卫的,其他人都在就地休息,显然他们也在休整。 秦韶华正要吩咐接下来的事情,突然就有另外一面墙上的士兵来报:“秦统领,我们那边有人中毒!” “该死!” 秦韶华顿时明白了。 这是敌人发现她在这边,所以不再在这边下毒,而是改去了另外一面! 看来,梁军之中有人很是熟识她呢! 秦韶华让白城子带人去处理那边的情况,同时,把医宗的人手分配到四面驻守的墙上去了。 倒要看看敌军还能怎样在医宗子弟的眼皮底下放毒。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这样一番布置之后,竟然,梁军那边没有再射毒箭过来。他们仿佛知道已经有人可以解毒了,所以就不再浪费毒药。 他们可真是知己知彼,且知道审时度势啊! “城外战况如何?”秦韶华问往来传递消息的斥候。 “启禀秦统领,城外将士们一直在死守防线,并没有让敌人前进一步!只是秦统领派过的人手到达之前,城外咱们损失了许多人,现在只剩千余了。” 仅剩千余人? 也就是说,伤亡过半! “城外敌军的人数呢?” “现在敌军大概还剩三四千。” “那门大炮解决了没有?” “还没解决。秦统领派去的人手在远处试了试,不能炸掉那门大炮,近处一时冲不过去,他们还在想办法。不过那门大炮移动不便,每次转向都要费一番功夫,所以咱们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而且秦统领的人手带去的火炮也很管用,有效压制了敌人!” 秦韶华于是对城外的情况就有了基本了解。 看来,偃魂他们只能牵制敌军,却还没想到彻底摧毁对方火力的办法。 凤凰城守军之中也是有大炮的,但是都随着各队在周边地区扫荡,并没有在图二镇,所以现在对敌就吃了很大的亏。 却也只能看偃魂他们的本事了。 秦韶华打发了斥候,继续等消息。 现在这边的将士们人困马乏,在恢复精神之前,除了等,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圣主,城中并没有异动。”上午过半的时候,千妖月打发手底下的人来报告。 秦韶华觉得有点奇怪。 她们退守进这座府邸已经两个时辰了,将士们都轮班睡了一觉,梁军那边还是没有进攻的动静。楚军睡觉休息,他们也在休息。 她还以为敌人背后憋着什么坏,会在城里搞破坏呢,但是信门探查的结果却是没有异动? “城外呢?”秦韶华问。 信门子弟回答说:“城外除了战场,别处一切都正常,敌人再没有增援的部队过来。” 这也很奇怪。 难道梁军那边折腾了一夜,甚至动用荒废的暗道输送士兵,到最后这样的就行了吗? 根本都还没有取得胜利呢,他们怎么就歇下了! 秦韶华借着墙垛掩护,窥视远方的敌军。 真是挺正常的。 她想了想,吩咐主将整队,“把没有伤的健壮之人分出一队,若是敌军那边再没动静,咱们就出去打一次试探战!” “是!” 主将得令,就要过去整军。 但是秦韶华眼角一瞥,突然在远方的梁军阵营之中,看到了一排刺目的闪光。 “等等!”她叫住主将。 揉了揉眼睛。 被那强光刺激了眼睛,她感到不大舒服,暂时不能再运行目力远眺了。 就吩咐说,“叫一个视力顶好的弓箭手过来,仔细看看敌军那边是什么东西!” 很快,就有一个弓箭手飞快赶来。 视力好的人才能当弓箭手,而弓箭手之中的佼佼者,视力更是超群。 虽然比不上秦韶华修炼《万毒经》的目力,但是也非常不错了。这弓箭手趴在墙垛上,小心翼翼看了半天,回过头来,脸色很古怪,“秦统领,那好像是加大版的劲弩啊!” “什么叫加大版的劲弩?” “就是比咱们用的劲弩大了三四倍不止,上头插的弩箭也很粗壮,看样子得有人的小臂粗细。” 秦韶华心里吃了一惊。 这么大的劲弩,得有什么样的威力? 她赶紧就地调息,运转内力缓解眼睛的不适,等酸疼过去之后,眯了眼睛,再次仔细远眺。 果然就看见梁军的阵营之后,多出来几台巨大的弩箭,像是迫击炮一样放在地上,每一台周围都围着几个忙碌的士兵。 果然是加大号的劲弩。 而且一个人操作都不够用,要几个人才行! 而刚才刺激她眼睛的强光,原来是反射了日光的弩箭,因为箭头太大,所以光芒耀眼。 果然像弓箭手所说,弩箭的粗细赶得上成人的胳膊了! “看样子他们要用这东西攻击。”秦韶华皱起了眉头。 她不知道这东西会有多大的摧毁能力,要是偃魂在身边也许还能猜出一二! “吩咐弓箭手列队上来,先射他们一阵子!” 秦韶华喜欢先发制人。 很快,就有两排弓箭手登上了墙头。 借着墙垛的掩护,他们发动劲弩,朝着梁军队伍里就开始攻击! 梁军的扎营范围在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但是楚军所用的箭弩射程是普通弓箭的两三倍,所以无数箭雨顿时冲了过去! 梁军那边出现了惨叫。 想是有人中箭了。 但是,因为他们扎营在民居屋舍之中,所以掩体足够,一轮箭弩过去,很多都扎在了房上墙上,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 这也是之前秦韶华迟迟没有下令攻击的原因。 “箭上带火,再射一轮!”秦韶华下令。 于是,弓箭手们迅速换上包了油头囊的箭矢,点火之后,强力发射! 图二镇干燥得很,初春时节,草木都没返青呢,于是火箭发过去之后,有射中枯草枯木的,很快就把草木烧了起来,梁军之中开始冒火起烟。 呜…… 突然,敌军阵营之中响起了一阵号角声。 远远的,听到了有人高声喊着什么,似乎在指挥。 砰! 一声巨大的轰鸣。 秦韶华循声一看,就见一道白光飞快地射了过来! 是刚才那种大型劲弩上的利箭! 反射了日光的箭头将她眼睛刺了一下,秦韶华下意识闭眼。 口里却是迅速下令,“跳下去!快!” 楚军反应都很迅速,作战状态之下,听到一声命令,所有人立刻飞身就往墙下头跳。 墙头很高,足足有三四丈。 但是楚军平日训练中就有高处跳跃的项目,每个人不是直接往下摔,而是借助墙体的摩擦滑动,先缓冲了一阵才飞身向下,所以并没有人摔伤。 然而,当他们翻滚在地上,还没起身时…… 轰隆隆! 高墙突然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 正文 第454章 幸亏退得快 呛鼻的硝烟气味弥漫。 墙上崩裂的土石,碎成大大小小的石块飞射下来,砸在大家身上。 很多人当时就受了伤。 秦韶华比众人的速度快了许多,已经早早脱离了爆炸范围之外。 她看得分明,那激射过来的巨型箭矢,身上带着一块古怪的黑色东西,当箭矢撞击在墙体上的时候,那东西就炸开了。 箭矢巨大的冲击力,和爆炸的震动,让厚厚的高墙瞬间就出现了缺口。 而且缺口很大。 这时候,远方半空却又有一声破空的呼啸,和机关发动的砰然响动。 “闪开!迅速退后!” 秦韶华一边下令,一边随手扯过身边的两个士兵,带着他们急速后退。 她话音刚落,就见,又是一支巨大的箭矢凌空射来,而且箭头上依然带着黑色的东西。 那一定是炸药。 箭头撞上高墙。 砰! 轰隆隆! 又是一阵巨响。 墙上再次被开了一个大口子! 和刚才那个口子连接在一起,非常凑巧。 于是整面高墙就出现了一个直径约有半丈的大缺口。 再次爆炸崩起的碎石土块,又砸伤了附近的不少士兵。 该死的梁国人,竟然搞出这么古怪的武器来! 秦韶华赶紧把队伍都聚拢到远处,不让将士们再靠近那道高墙,受了伤的人也赶紧命令他们下去包扎休整。 她带了两名高手,单独靠近墙体,飞身而上,扒着墙垛往外面看。 这才发现,梁军那边的巨型箭弩,在进行两次射击之后,那两架劲弩就需要维护了,分别有一群人围着机关忙忙碌碌。而剩下的还没发射的劲弩,则还有三架。 “里面的人,速速出来投降!缴械不杀,缴械不杀!”梁军队伍之中有人高声喊话。 这人有点内力,所以喊话的声音又响亮又清晰,直接笼罩了整个府邸,让所有楚军将士们都听到了。 秦韶华身边,白城子忍不住,皱起眉头放声问他,“若是我们不投降呢?” “那就只好把你们全都杀掉!”那个人嚣张狂妄地笑了一阵,又说,“还有一条路!你们把秦韶华交出来,我们就饶了你们所有人。” “妄想!” “呵呵,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看到没有,这里还有三枚巨箭呢,哈哈哈哈,给我放!” 那个人话音一落,三架蓄势待发的箭弩同时发动了机关! 秦韶华等人飞身跳下墙头! 轰! 厚重的墙体在她们身后砰然炸开! 弥漫的碎石和硝烟,瞬间笼罩了她们,将几个人的身影完全吞没。 “圣主?”白城子被尘烟呛得睁不开眼,看不见秦韶华,担惊受怕得很。 “我没事。”秦韶华稳稳的声音传来。 就在不远处。 白城子落地,用内力震开周身的灰尘,这才勉强看清秦韶华就在不远处站着。 “退!进入内墙,弓箭手准备!”秦韶华来不及和白城子交代什么,迅速朝楚军将士们下令。 退兵的号角瞬间响起。 主将指挥着这边守墙的所有官兵后撤,进入了府邸的第二道围墙。 其他三面守墙的将士们也得到消息,迅速撤退。 而当他们把内墙的门户全都关上的时候,梁军也呐喊着冲了过来。 潮水一样顺着残破的那面外墙冲进来,将府邸的外围全部占领了! “幸亏退得快!”主将心里一阵后怕。 多亏秦统领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呐! 要是楚军这边稍微慢上那么一点,就要和几倍于自己的梁军兵刃相见了。 秦韶华站在内墙的墙头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的敌军,心里想的却是:“幸亏这座府邸有两道防守墙!” 也许是府邸的主人贪生怕死,所以一道厚重高墙做屏障还不够,高墙之内还有一道矮墙,除了稍微矮上那么一点,厚度是一样的。 同样可以用来据守。 秦韶华看看墙下的敌军,再看看远处的巨型劲弩机关,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现在梁军近在咫尺了,那么巨型劲弩就不会发动,不然会伤到他们自己人。 忧的却是,这道矮墙若是再被攻破,那么楚军就再没有别的屏障可以做掩护,只能再次陷入和梁军的苦战之中! 千妖月没多久就赶了过来。 见到秦韶华安然无恙,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圣主!听到这边有爆炸声音,我吓死了啊,真怕你出事啊!幸亏没事,幸亏没事!不过,这墙这么快就被攻破了?大大不妙啊!” 他问出根由,知道是奇怪的巨型箭弩射穿了墙体之后,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几架大家伙,很奇怪地说,“咦,既然那东西能对付高墙,他们怎么不紧跟着把这道墙也射穿,反而停了手,把他们自己人都放过来了呢?” 秦韶华也不明白。 但是来不及细想了。 因为墙底下的梁军开始搭梯子攻城了! 四面围墙同时受到了攻击。 每面墙下都有一千多梁军,以五倍的人数优势进行着激烈的攻打,如虎如狼。 千妖月拔出了腰刀,“这有什么难的,让我下去杀个痛快!” 他也不等秦韶华允许,直接自己就跳下墙头,冲进了梁军的阵营。 他武功多高啊,不管梁军是长枪还是刀剑,全都不在他的话下。他整个人就像一团迅速旋转的风火轮,在梁军阵营之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尸体一片一片倒下。 看样子一千多敌军不够他一个时辰杀的。 然而,突然!他的动作猛地停滞! “千妖月?”秦韶华心中一紧。 情况不对! 千妖月在原地呆立几秒,突然一个猛子就窜了上来! 再次站在秦韶华面前时,他的脸色都是青紫的! “圣主,我……我中毒了好像……”他站不住,手扶着墙垛缓缓蹲在地上,“我用不了内力了……” 白城子迅速给他搭脉。 而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越来越紫,紫得发黑。 “不知道是什么毒!”白城子说。 掏出一瓶随身带的万用解毒药,给千妖月统统倒进了嘴里,“你先用这个支撑一下,我带你去找师叔。” 千妖月合着口水把药全都咽了,“你个白痴……不是号……号称神医吗,连什么毒都不知道……圣、圣主来给我看看……” “快闭嘴!”秦韶华真是受不了他。 话都说不利索了,还在油嘴滑舌。 秦韶华一看情况凶险,连白城子都一时分辨不出该用什么药,而她也辨认不出,于是一掌就拍在了千妖月的后心上。 噗! 千妖月一口紫黑色的毒血喷了出来。 “闭嘴,别说话!”看千妖月还要张嘴,秦韶华赶紧喝止他,“我用《万毒经》的心法给你封住心脉先,你不要妄自试图调用内力,免得毒素扩展。下去睡觉!” 睡觉的时候,人体活动停滞,血脉流动也会减缓,对毒素扩散有被动的缓解作用。 秦韶华叫了两个士兵过来,让他们抬千妖月下去。 千妖月艰难地举起胳膊,指着墙下敌军的方向,“那些人古怪啊……圣主,别靠近他们,千万别……” “行了,我知道!我看不出来古怪吗!”秦韶华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句。 已经再三叮嘱他不要张嘴说话,他还不听! 她知道千妖月是为了她好,但是他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很让她生气! 她目送千妖月被抬去休息之后,重新回到墙头,往下观瞧。 千妖月冲杀过的地方全是尸体,但是梁军都很奇怪,他们自动绕开那些尸体倒伏的地方,宁可绕远一大圈,也不肯直接踩着尸体路过。 底下都是普通士兵,秦韶华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觉得不可能有高手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重创千妖月。 那么千妖月是怎么中毒的呢? 杀着杀着,他就突然不能动了。 这是什么鬼状况? 而此时一看,梁军都绕着尸体走,好像是躲避蛇蝎一样躲避那些同伴的尸体,秦韶华心中,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猜想。 《万毒经》上有记载,可以用特殊毒药喂养活人,使人中毒,皮肉血脉尽皆被毒素渗透,变成“毒人”。 毒人,其皮毒,其血更毒,沾者即死。 难道…… 难道底下这些梁军士兵,全都是传说中的“毒人”不成! 因为千妖月杀人太多,沾染的毒血就太多,所以……迅速中毒了? 秦韶华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如果梁军几千人都是毒人,那么背后的主使人,该下了多大的血本啊! 而且之前的战斗中,楚军和梁军近身拼杀良久,楚军将士们可没有中毒的。 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秦韶华把这个荒诞念头甩在脑后。 然而,当她看见有梁军搭着梯子爬上墙头,和楚军兵刃相见的时候。当她看见一个梁兵被砍掉了胳膊,鲜血喷出来飞溅在一个楚军脸上,那个楚军顿时就捂住脸痛叫,疼得在地上翻滚哀嚎,眨眼间就毙了命的时候…… 她终于明白。 自己的猜想…… 似乎没有错! 她不敢相信。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难道这几千梁军,全都是不能沾不能碰的“毒人”? 正文 第455章 赌命 为了验证这个荒诞的猜想,秦韶华亲自上去挥刀杀人。 她旋风似的卷过墙头,将刚刚搭梯冲上来的几个梁军全都给杀了。 而且刻意不闪不避,让对方的鲜血直接飞溅在自己身上。 几滴敌军的毒血浸湿了她的衣服,沾到胳膊的皮肤上。 胳膊顿时一阵火烧的锐痛! 痛得简直不能忍受。 秦韶华忍着疼,迅速将衣袖割破,撕了下来。 去查看被毒血沾到的皮肉。 然而皮肉却是完好的,除了几点紫黑色的斑点之外,完全没有异状。可是那疼痛,却是钻心,痛得她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了。 她试着提气,却发现内力有崩溃的前兆。 怪不得千妖月说自己内力用不了了呢! 秦韶华这时候才知道,刚才千妖月到底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真他娘的疼!”她忍不住爆了粗口。 立刻跑到角落盘膝而坐,调用《万毒经》的独门解毒心法,将毒素一点点逼出体外。 幸亏是她有独门解毒的功夫,可是旁人没有啊! 当她睁开眼睛之后,这才发现,就是她解毒的片刻时间之内,又有几个楚军被敌人的毒血伤到,中毒身亡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楚军太勇猛,战力比梁军高,所以单对单打起来总是占上风,杀了对方,就会被对方毒血反害。 但若是不杀对反呢? 那就会被对方杀了! 总不能为了不沾毒,束手就擒。 这是一个悖论,无解! 秦韶华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几千梁军身上都带毒了,她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控制局面。 “来人,去府里找锅,找油,找水,找柴火……总之找一切能煮沸的东西,把沸水沸油一锅一锅给我浇下墙头!” “是!” 攻城战之中,守城的一方使用滚水滚油,是常用的做法。 只不过刚一交战就开始用这种做法的,比较少见。 但是形势所迫,现在不让梁军上墙肉搏是关键。把他们压制在下头,不让他们近我军的身,才行! 楚军将士得了令,立刻去准备。 主将也是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除了秦韶华命令的办法,他还特意分出人手去府里拆墙拆房,把土坯石头都拆下来,直接扔到墙下,砸伤敌军,阻挡对方上墙。 于是,四面墙的楚军全都开始拼命往下丢石头、射箭,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敌军上来。 因为秦统领说了,梁军身上有毒,沾到他们的血就会死!楚军将士们个个打起精神,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进行坚守。 战况一度僵持。 这一仗,从午间一直打到了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 梁军见久攻不上,这才撤退。 墙下头是层层叠叠的梁军尸体,血流成河。 然而正是因为他们伤亡惨重,地上都是血,楚军才更没办法突围出去,也没办法反攻。因为一旦踩过梁军的毒血,粘在身上就是死呢! 秦韶华让楚军将士们清理战场,清算伤亡。 最后统计出来,这一仗过后,楚军总共还剩下八百人。 而梁军,秦韶华粗粗估计了一下,看队形,似乎他们还有两千多人呢。 如果按照伤亡比率来说,这一仗当然是楚军大胜,但是,若比拼剩下的战力,那楚军劣势就太大了! 不但劣势大,而且,前途未卜。 因为借着夕阳余晖,秦韶华分明看到,梁军一直在修复那几架巨型的劲弩。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对方之所以刚才不再次用巨型劲弩炸碎墙体,是因为那东西用过一次之后就要维护很久。 什么时候能进行下一次使用?秦韶华不知道。 但是看梁军一直没有放弃修复,肯定,那东西还能再战! 到时候,一旦发动起来,楚军可就要倒大霉。 秦韶华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奶奶的,这一天一夜,龟孙子梁国人可把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主将来找秦韶华。 这家伙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不能怪他粗鲁,实在是这仗打得太诡异! 又是火炮,又是大型劲弩,又是暗道里冒敌军,又是什么毒人…… 谁家打仗能一股脑碰上这么多古怪事情! 秦韶华比主将想得更多。 除了古怪,她还能嗅到梁军背后的阴谋气味。 敌人花这么大的代价在图二镇里瞎折腾,难道就为了消灭城中这几千楚军,为了夺回图二镇? 恐怕不是! 十之七八,对方是冲着她,冲着奇门来的! 无论是那毒药毒人,还是巨型的劲弩机关,或者几门大炮,哪一个都和奇门的技术脱不了干系。 若说梁军背后没有奇门的人在捣鬼,她死也不信。 “你带领将士们休整,让他们轮班休息,时刻备战,不要松懈。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不知道敌人还有什么古怪手段,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秦韶华吩咐主将。 主将严肃应道:“是!秦统领放心,我们全军上下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绝对会把眼睛睁的大大的,梁国狗一有异动就干他龟儿子的!” “不过,秦统领……”主将欲言又止。 “说。” “是!秦统领,末将想问,我们要一直守在这里吗?要不要突围出去,和城外的兄弟们会和,然后……” “不。” 秦韶华十分坚决。 一切都是在图二镇之内发生的。 她有一种直觉,事情一定会在这里了结。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楚军留在这里,才能得到最大的安全保障。 若是出去,天高地阔,山野茫茫,这八百多人会遭遇什么?她不能想象。 这些可都是普通士兵,不是近卫军的甲字队,他们没有在险恶山地之中打游击的经验,一旦出去,说不定就会被敌人吞食干净。 而且齐王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交待。 秦韶华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念头,觉得他没有交待,就是不让她轻易离开的意思。 这念头细究起来很没有逻辑。 但是,秦韶华多年作战,深知有时候,逻辑还不如直觉管用。 在情况未明的情况下,她更相信曾经救过自己无数次的直觉。 “不要突围,坚守,等天黑!”秦韶华吩咐主将,语气不容置疑。 “是!” 主将自去安排将士们轮班休息了,带兵作战,他有经验,细节上不需要指导。 秦韶华则在太阳落山,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把身边奇门的人手临时集中起来。 她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和我出去一趟。生死未知,你们做好准备。” “是!属下等人为圣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剩下的人也纷纷表示要去。 特别是白城子听到消息,坚决要守在秦韶华身边。 “不行。我出去之后,这里就没有解毒的高手了,八百多将士的安危要你来负责。”秦韶华坚决拒绝。 白城子说:“属下只关心圣主的安危。” 八百多将士,人再多,和他毕竟隔着一层。他普世救人之前,必须先维护好圣主。八百个人加起来,在他眼中分量也不如圣主一个。 秦韶华沉下脸,“白尊者,这是命令!” “……”白城子暗暗握拳。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圣主对楚国、对楚军,关心太多了。 奇门可不是隶属于朝廷的组织,逍遥江湖,不受任何人管束的! 可是,他又无法抗命。 只能把身上的药一股脑掏给秦韶华,“圣主留着防身。” 秦韶华没有推辞,接了药,分给要一起出去的几人,“一刻钟准备时间。” 几人立刻下去准备随身的武器暗器。 甚至有人留下了遗嘱。 秦韶华也把圣主令牌交给了白城子,“我若不回来,你是下一任圣主。” “圣主你……” “不需多说,我自有计较。” 秦韶华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换了夜行衣,带上人就出发了。 偷偷从府邸的一个角落小门里溜出去,趁着夜色,潜行进入了图二镇,很快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民居之中。 她带着人,在城中兜了一个大圈子,看看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悄悄潜回楚军困守的府邸周围。 在梁军背后潜伏。 绕着围府的梁军走了一圈,她发现,梁军也在休息。 而那几架巨大的劲弩,远远看着,却是依然有人在修复。 她和手下点了点头,打手势让他们分散开去,隐藏在暗中。 自己则孤身一人,一道轻烟一样,迅速朝着劲弩的方向疾行而去。 片刻后就到了距离劲弩十几丈远的地方! 而周围的房舍之中,都是或休息或值守的梁军,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秦韶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炮机关。 这是一枚新型的改良版的机关,能够延时爆炸的。 她触动延时器,将之轻轻放在了角落。 然后像猫儿一样继续潜行,朝着劲弩巨大的架子靠近。 这种火炮机关,本来是要装在特制的盒子里的,只有使用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因为火药很危险,制作再好的机关也有可能自行爆炸,伤着持有者。 但是秦韶华这次直接就把火炮机关藏在了怀里,随身带着。 根本就是在赌命! 她距离巨型劲弩越来越近了。 在两三丈远的地方,她无声无息潜伏下来。 静静等待着。 突然,轰隆! 一声巨响! 正文 第456章 同归于尽 是刚才秦韶华触发的延时机关发动了! 剧烈的爆炸! 秦韶华耳朵里听见炸裂的声音,悄无声息,将身子藏得更隐秘。 她用内力稳定着怀中几颗火炮机关,不让它们受到爆炸的震动……越是精巧的机关越是要小心呵护,不然出了故障,可要出人命。 轰隆隆的声音之后,是飞沙走石,尘烟弥漫。 然后就是一阵阵的大叫。 有梁军的士兵被炸伤了,更多的人则是逃窜奔走。 秦韶华藏好身形,从墙角的缝隙里,朝爆炸的地方观瞧。 只见那边一座房子和几道墙被炸烂了,已然倒塌。所以她可以看见,地上、废墟上躺着或死或伤的梁军士兵。而没有被炸得失去行动能力的士兵们,则是在奔逃之中也没忘记远离受伤流血的同伴。 秦韶华心里一沉。 看来这些梁军士兵,全都身上带毒! 而且他们自己相当清楚这个情况,所以才要互相躲着彼此的血! 到底是什么人,给几千名梁军全都下了毒呢?又是怎么让所有士兵接受事实、不反叛也不崩溃,像没事人一样冲锋陷阵的呢? 秦韶华非常肯定,这些敌军在之前的战斗里,身上是没有毒素的,不然楚军早就全军覆没了。 敌军转变成有毒的过程,只发生在楚军据守休整的两个时辰之内。 《万毒经》上有所记载,喂养“毒人”,起码也要喂够九天之数,才能有所见效。 可是这些敌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够在半天之内就被变成了毒人? 这场战斗实在是太诡异了,处处透着古怪! 秦韶华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眼见着来增援的梁军都往爆炸的地方跑,去查看情况,她就趁着混乱之际,沿着墙角的暗影一阵疾行,朝几架巨大的劲弩机关靠近。 越来越近了…… 秦韶华已经能看清机关上面最微小的契合凹槽。 火把将那边照得通亮,咯吱咯吱的声响一直没有中断,是梁军在修复几架机关。 “不用修复了!”秦韶华暗中冷冷一笑,掏出怀中的火炮就丢了出去! 丢出的同时她急速变换身位,已经从藏身的地方跃出老远,又到了另一个地方藏起来。 然后又是一颗火炮机关丢出去,这次瞄准的是另一架大型劲弩! 紧跟着再移动,再下手。 她以让人眼花缭乱的战术躲避方式飞速前进着,在急速的奔跑之中进行着攻击。 轰! 当她第三枚火炮机关丢出去的时候,第一颗火炮刚刚才触碰到目标,轰然爆炸。 可见她的速度有多快! 轰隆隆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眨眼间四架大型劲弩,全都被炸飞了! 只剩下一架。 秦韶华怀里最后一枚火炮机关也丢了出去。 但是! 却没能命中目标。 火炮机关在半空之中被一颗斜飞出来的石头撞偏了方向,轰然爆炸着,落在了距离劲弩三丈远的地方。 只炸死了几个梁国士兵。 那最后的劲弩机关却是毫发无伤。 秦韶华身形飞快变换,从藏身的地方闪电一样跳跃出去,朝着干扰石头飞来的方向狠狠扑去! 那边有高手打断了她的攻击,白白让她浪费了一枚火炮机关! 必须干掉对方! 与此同时,她带来的人手,也在五声爆炸之后纷纷现身,朝着秦韶华聚拢而来。 这是她们提前约定的作战计划。 由秦韶华孤身去控制火炮,炸毁敌军劲弩,其他人则在暗中做策应,为她排除一切干扰。 但是秦韶华现在改主意了。 因为她发现那个丢石头撞歪了火炮的敌人,一路逃窜的时候,竟然沿途洒下毒药! “你们去摧毁剩下的劲弩,无论生死,必须完成任务!”等手下们全都追上来的时候,她下了死命令。 然后身边只带了一个帮手,朝着逃掉的敌人飞身追去。 因为只有这一个帮手是毒宗的子弟,懂得避毒的法子。 前方,那个丢了石头就跑的人影,逃得飞快。在鳞次栉比的屋舍土墙之间闪转腾挪,上下跳跃,秦韶华几次丢出暗器都没能命中他。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身手,呵呵!”秦韶华心里冷笑。 知道对方是有能力和她一战的。 而对方却不停下来应战,只是不停地逃窜,必定是要引她追去。 所以,前方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么? 然而秦韶华向来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明知对方有诈,依然义无反顾地追了下去。 倒要看看对方还准备了什么等着她! …… 秦韶华的身后,在那最后一架巨型劲弩所在的地方,她留下的四名护卫人手,正在和一群敌人拼杀苦战。 因为秦韶华一走,梁军之中突然就冒出一群伪装成普通士兵的高手,朝着她的护卫们围了上去。 敌人个个武功都不弱,而且有的手里还拿着偃宗的随身机关,端得厉害。 双方一交手,秦韶华的人有就两个被机关所伤,猝不及防挂了彩。 及至相互过了几招之后,他们彼此就都认出来了。 双方全都是奇门的武功路数,都是奇门的人! 彼此双方都蒙着面,但是,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同门相残。 “什么鬼东西,竟然背叛圣主!”秦韶华的护卫们一声怒吼,纷纷祭出杀手锏。 因为他们动手的时候,仅存的那架大型劲弩下面,梁军士兵依然在不停地修复机关,眼看着已经把主机关维护好了,就等着巨箭上弦。 这要是被他们得逞了,那么府邸驻守的楚军将会迎来又一次灾难。 一旦防线破坏,被敌军攻入府内,仅剩的八百楚军将士可就要危险。奇门剩下的人手也在劫难逃。 所以,无论是为了楚军,还是为了奇门…… 必须立刻毁掉大型劲弩!拼了命也得完成圣主交待的任务! 就见一个护卫怒吼一声。 身周突然暴涨许多雪亮寒光! 这是偃宗的飞刀风车独门技! 此人是控制飞刀的高手,一个人就能驱动四五十枚飞刀在周身盘旋,登时就像是一架活动的绞肉机,朝着敌人冲了过去。 团团飞舞的刀片,雪亮细碎的寒芒,顿时就将一个躲避不及的对手绞成了碎片! 画面之血腥,不可言表。 势如破竹的剿杀,为同伴们杀开一条血路,几名护卫同时冲向了敌人,手起刀落,又是两颗人头落地! 秦韶华挑选出来带在身边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虽然对方人多,但也能占据上风。 却没想到,就在他们一鼓作气要把敌人全都干掉的时候,敌人的包围圈突然自动出现了一个缺口,一个捧着盒子的人,出现在不远处。 手中盒子机关开启,咔嚓一声打开,露出里头几颗奇形怪状的东西。 “是火炮!闪开!”偃宗的护卫登时认出了那东西。 虽然和偃副宗主改造的火炮机关形状不同,看起来是老式的旧版,但是,毕竟也是偃宗压箱底的杀伤性武器。 他招呼同伴们突围,自己则是朝着包围圈的缺口直接冲了上去。 周身飞刀反射着火把的光芒,十分耀眼,使得他像是一个周身都在发光的神明。 敌人的包围圈瞬间消散,他们全都为了躲避火炮迅速撤退。 而那个手持盒子的人,则是迅速丢出了第一枚火炮机关! “都闪开!”偃宗护卫大吼着提醒同伴们,而他自己,操纵着飞刀迎向火炮,试图用所有飞刀的一击之力,将那火炮击退。 无奈对方功力比他深厚,火炮丢出的劲道极其猛烈,直接将飞刀群给震了回来! 火炮在半空之中炸裂,弹回的飞刀碎片迅速太快,冲向那偃宗护卫,在他身上扎了十几片! “去毁掉劲弩,这里交给我!”这偃宗的子弟受伤之后并不退缩,继续祭出各种机关,朝敌人冲过去。 身上伤口洒了一路的血。 他不能不拼命。 因为敌人竟然手中持有小巧的火炮机关,这太出乎大家意料!若不干掉这个敌人,大家今晚全都要交待在这里了。 其他几名护卫趁着敌人包围圈消散的瞬间,飞身跳出了老远。 知道同伴是要豁命,他们也不留恋,抢先飞向已经架上了巨箭的劲弩。 一群敌人重新包围过来。 他们丢火炮的奸计被破坏,就继续缠斗,想用人数压制秦韶华的手下。 然而这几名护卫个个都要拼命。 杀红了眼,纷纷拿出了看家的本领,认着被敌人砍伤也要命中敌人要害,一步一个血脚印靠近了大型劲弩。 劲弩的弓弦已经开始拉动。 “我上去!”一个护卫飞身,冲天而起。 手中钢刀狠狠砍向粗壮的弓弦。 梁军之中,无数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朝他发动了攻击。 一片箭雨笼罩了他。 他根本就不躲,直接在劲弩的横梁上轻点足尖,借力一跳,飞身又是跃起一丈,从上空以迅雷之势狠狠砸下,人刀合一,猛然撞向巨弩的弓弦! 砰! 弓弦崩断! 而这名护卫的身上,也插满了梁军的利箭。 刺猬一样从半空重重跌落。 与此同时,不远处发出连番爆炸的巨响。 轰! 轰轰! 是那名偃宗的弟子,祭起身上所有机关压制住敌人,抢过火炮盒子…… 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正文 第457章 面对面 眨眼间死掉了两个同伴,其余几名护卫都是双眼通红。 今夜来之前,圣主已经交待过了,这一趟,大家很可能有来无回。 圣主赌着性命破坏掉了四架劲弩,同伴粉身碎骨消耗了敌人的火炮机关,以及巨弩的弓弦…… 那么接下来,他们的任务就是,把最后一架劲弩彻底破坏,绝对不能让它再次启动,不能让同伴白白牺牲! “掩护我,我去拆机括!” 一个护卫跟同伴招呼一声,拼着身上挨了重重的一刀,突破重围,直奔仅存的劲弩而去! 弓弦虽然断了,但是只能暂时遏制巨弩的攻击而已,毕竟梁军还可以换弓弦,唯有把关键机括毁掉,才算是彻底让其歇菜。 几个人,顶着敌人重重的攻击,为了完成任务,拼上了性命! 而与此同时,秦韶华也终于在一条深深的小巷子里,追上了那个丢石头的敌人。 对方和她相距三丈远。 背对着她,停下脚步,却是一动不动,并不主动攻击。 秦韶华等了几秒钟不见对方动作,耳边却听得远方连番几声爆炸的巨响。她心中微沉,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于是不耐烦了。 “苗化羽,是不是你?”她朗声朝着浓黑的夜色之中发问。 一天一夜的战斗之中,连番发生的古怪之事,件件背后都有着奇门的影子。若说现在还有谁能够将这么多的奇门力量集中起来作战,除了她这个圣主之外,也就只有苗化羽了。 苗化羽身为老圣主的弟子,又是玄门门主,在奇门之中经营多年,麾下力量不可小觑。 是以秦韶华有此推测。 夜色之中,只听得一声桀桀的冷笑。 “秦圣主,你倒是还不算太笨,猜得出我的身份!” 声音虚无缥缈,难定方位,不是前方那人的回应。 但是听起来,也不是上次秦韶华被困阵法中时听到的声音。 “苗化羽,你的嗓子怎么了?难不成身上中了王爷的箭,把嗓子都影响了?”秦韶华语带讥讽。 上一次,她听到的苗化羽的声音,明明是不男不女的。而这一次,却是浑厚的男人嗓音,很正常。 只听得夜色之中回应道:“呵呵,小女娃子,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讽刺我?只可惜夏侯夜现在不在你身边,我看看谁还能射箭救你。桩子,回来吧!” 最后一句,显然是苗化羽对前方那个人说的。 他话音一落,就见那个人身形一晃,凌空就要窜上旁边的房顶。 秦韶华一枚袖箭出手,追着他背影而去! 叮! 不知什么东西撞开了袖箭,那个人很快跃到房后,不见了。 与此同时,秦韶华和身边的毒宗子弟,同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 “苗化羽,你又来!” 秦韶华觉得对方简直是头猪。 上次就是用这种见鬼的眩晕阵法困住她,现在,又要故伎重演? 难道就不知道她也是会进步的吗。 “站住别动!”秦韶华吩咐身边子弟,飞快在其太阳穴和耳后风池穴拍了两下。 “圣主?”子弟惊喜。 被圣主这么一拍,刚才那种铺天盖地的晕眩感觉瞬间就消失了!已经扭曲的视野也恢复了正常,于是他就发现,旁边的墙头上,站着一个浑身藏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苗化羽,你肯现身了?”秦韶华治好毒宗子弟之前,自己就已经用内力冲开了穴道,所以早就看见了突然出现的人。 黑色的斗篷,黑色的风帽,风帽遮住脸还不够,竟然还戴了一条黑色的面巾。 斗篷被夜风吹过,轻轻飘起一角,于是可以看见里面的鞋子袜子乃至裤脚都是黑色的。 真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是黑的。 心也是黑的咯。秦韶华冷笑。 这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人,显然就是玄门门主苗化羽! 这是秦韶华和他第一次面对面相见。 他对于秦韶华能够自救消除晕眩似乎有点惊讶,声音提高了几度,“咦,短短时日,你竟然还学会了脱困之法!” “你被王爷射穿了身子都能活过来,我为什么不能学会脱困之法?”秦韶华每一句都不忘了讽刺对方。 “女娃子,你可别得意。刚才这小小的阵法不值一提,你脱困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当然,我不骄傲。这阵法不是你亲手布下的,和上一次差了几个档次,我能脱困也没什么大不了。” “呵呵,不错!你竟然还能分辨出这不是我布下的。” “是刚才那个叫’桩子’的人布下的吧?他站在那里半天不动,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苗化羽你也真是无聊,给身边人起名,叫什么不好,叫桩子。” 秦韶华一边跟对方扯闲篇,一边暗暗观察周边环境。 这里是昨夜的起火点之一,现在火已经被灭掉了,只剩了断壁残垣,到处黑乎乎的,夜色里显得有点阴森。 一片狼藉的地方,最适合暗中埋桩布阵,因为不容易被人察觉。 这个地方,对苗化羽很有利,对她就不大好了。 “女娃子,你不用眼睛乱瞟。这地方风景很美,作为你的葬身之地,足够了。”苗化羽再次桀桀地笑起来。 秦韶华已经看好了一条脱身的路线,为了迷惑对方,继续四处乱看着,口中随意道:“你到底是不是苗化羽?语气倒是挺像,可这声音还真奇怪。” “我的声音,随时可变。”苗化羽突然又变成了上次那种不男不女的声音。 “哦,原来凤门的变声技巧,你也会?” “我天资聪颖,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自己夸自己,脸皮厚得可以,我看你……” 秦韶华好端端说着话,突然拎起毒宗子弟腾身而已,朝着看好的路线就跳了过去。 苗化羽冷笑,“想跑?没那么容易!今夜你必须……” “你必须死在这里!” 秦韶华替他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了。 却见苗化羽尚未发动身形追赶之时,本已逃跑的秦韶华却像一枚炮弹似的,重新射了回来。 直直朝他射过来! 同时一道寒光暴起,是秦韶华握着短刀刺向他的心口! 原来,秦韶华逃跑是假,只不过是把毒宗子弟扔出去而已,同时借着反弹之力,迅猛杀了回来! 那毒宗子弟一个错神,整个人已经被秦韶华抛出了十几丈远,耳边只残留着秦韶华轻声的交待,“回去告诉白尊者,防备凤昭阳!” 这名子弟落地就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正好是被周围残墙挡得严严实实,在苗化羽视线之外,逃跑很是容易。 原来圣主把他丢出来并非乱丢,事先已经替他想好了路线? 他当然想回去帮圣主。 但是,圣主的交待,却也事关重大,不能不办。 “圣主!”这子弟咬一咬牙,腾身就走,“等属下办完事,立刻回来帮您!” “不用办了,留下命来吧!” 一个冰冷的声音接话。 有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原来,是刚才他和圣主一路追赶的那个家伙。 两个人也不多话,瞬间就交战在一起! 那边厢,秦韶华也和苗化羽过了十几招。 秦韶华攻势凶狠,苗化羽身形飘忽,常常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下一秒却又从秦韶华的身后出现,招式凶险诡异。 “呵呵呵,秦圣主,让我看看你有多少看家本事。来啊,尽情攻击我!” 苗化羽似乎游刃有余,还有心情发出得意的笑。 秦韶华却渐渐感到吃力。 她一昼夜没有合眼,体力并不是鼎盛时期,身上毒药也基本用光了,单靠武艺和内力击杀对方。 而对方却有诡异的阵法。 时不时来一下隐身,让她摸不着衣角。 派回去送信的毒宗子弟却又被人截住,秦韶华心里惦记着白城子那边,偶然一分神,就被苗化羽一掌拍在胳膊上,要不是她躲得快,半条胳膊就被拍断了! “怪不得千妖月叫你死耗子。”秦韶华冷笑。 “听说千门主中毒了呀,还没死吗?”苗化羽很是得意。 然而下一秒,他得意的笑声就停住了。 因为他发现秦韶华突然不见了! 他四下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秦韶华的身影。 心里不由一惊。 秦韶华身法快到这种程度了吗?逃到哪里去了,怎么逃得这么快? “秦圣主,你要是藏着不出来,我只好杀掉你的手下了。”苗化羽语气阴冷,抬头,盯上了正在和桩子缠斗的毒宗子弟。 一柄利刃无声无息抵上了他的后心。 苗化羽陡然一惊,身形向前急射两丈远,转回头来,就看见秦韶华正站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手里举着锋利的短刀,正在朝他笑。 “苗化羽,我并没有藏呀。” 苗化羽死死盯住秦韶华,难以置信。 “你……刚才用的,莫非是……” “是你们玄门的隐身阵法呀。”秦韶华笑道。 苗化羽大吃一惊:“你怎么会……” “我为什么不会?”秦韶华手指轻弹刀背,发出铮铮之声,“苗化羽,就只许你挖我的墙角,偷了我奇门的人手和技术滥用,不许我反过来偷你的阵法?” 正文 第458章 你中招了 “女娃子,小小年纪信口雌黄,真会胡说!” 苗化羽厉声反驳。 秦韶华呵呵冷笑,“你嘴里说我信口雌黄,心里其实已经在打鼓了,不是么?要不然,怎么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慌张呢。” 苗化羽有没有慌张她不知道,但是,心理战就是这么打,话就要这么说。 “苗化羽,你们玄门的玄术和阵法,就真有那么精妙么,别人学不会?呵呵,也许普通人学不会,不过,我可是你师傅亲口指定的下一任圣主,天赋异禀异于常人,想学,自然就学会了。” 秦韶华语气轻松得很。 听得苗化羽心中真的打起鼓来。 秦韶华一个普通闺阁女孩子,当年连武功都不会,除了身世容貌,任何可取之处都没有,怎么就会被指定为下一任圣主呢?这似乎是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迷。 而她突然就开始爆发,不但有了武功,还雷厉风行强力整治奇门,这番做派,这种转变,如果不是“天赋异禀”,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那么私自学会了玄门的阵法…… 似乎也说得通。 苗化羽的眼神顿时更加阴森狰狞。这样的女娃子,必须尽早除掉,他还是下手晚了! “女娃子,玄门之术有多精妙,你恐怕是体会不到!” 话音一落,他凭空就不见了身影! 秦韶华心头一凛,直觉情况不妙。 飞身就跳出了三丈开外。 然后不敢停顿,飞身再跳。 连续闪转腾挪变换了十几个方位,然而,小腿上还是被踢了一下。 苗化羽自己开启了隐身阵法,在暗中就能袭击她。 痛得她气血为之一滞,从墙头跌落。 被踢中的地方已经麻木,不能使力,只能靠另一只脚站着。 夜色里,苗化羽又像刚才凭空消失一样,突然凭空现身。站在一堵矮墙上,俯视着秦韶华,发出桀桀的冷笑。 “这,才是真正的隐身阵法的威力。你一辈子也领会不到其中玄妙!” 秦韶华心里一沉。 看来,自己和对方还是差太远了! 她刚才所用的隐身阵法,是从奇门一本典籍里随便翻到的。那典籍是大路货,记录的是各宗各门擅长的秘技,只提了大概,并没有详细解说,她胡乱揣测,又和最了解苗化羽的千妖月问了好几次,才稍微窥得一点端倪。 私下里试过几次,都没成功,刚才是情势所迫不得不斗胆一试,歪打正着奏效了而已。 所以这临时抱佛脚的阵法,和精通此道的苗化羽相比,还是太嫩了。 只能短暂迷惑对方而已。 秦韶华扯扯嘴角,向苗化羽发出一阵大笑。 “死耗子,布阵,不过是丢几根木桩子罢了,有什么玄妙!看见我手里的飞刀没?用刀布阵,可比用木桩子管用多了,不信你看着!” 她手中出现几枚柳叶飞刀,薄薄的刀片,几如蝉翼。 甩手就丢向了四面八方。 苗化羽一愣。 用刀布阵? 不可能! 玄门传承,向来是木桩布阵。桩子大小形状可以更改,但是材质却从来不会变。 难道这女娃子参透了什么特殊的奥秘不成! 他眯起眼睛,细看那些飞刀落下的方向,一不留神就发现,秦韶华又不见了! 他连忙在附近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 他心中惊疑不定。秦韶华隐身阵法初成,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刚才被她摸到身后只不过是他提前不知道她会阵法而已。 现在知道了,又怎么会找不到? 难道是,用刀布阵真的更加精妙吗?连他也发现不了? 心头掠过一阵慌乱。 然后他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抬头看时,发现,是自己那个桩子手下被杀了! 秦韶华竟然跑到那边动手去了! “混账!”苗化羽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什么用刀布阵,她根本就没有布阵!只是利用他分神注意飞刀的机会,突然以极快的身法逃远了而已,而他接下来一直在身边附近寻找踪迹,忽略了远方,就被她溜掉得逞了! “秦韶华,你纳命来吧!今夜你必死无疑!” 发觉自己被骗的苗化羽,斗篷烈烈随风,朝着桩子被杀的方向疾飞而去。 秦韶华却又把毒宗子弟丢出了很远。 “去报信!”回头迎上了苗化羽。 今夜,不是她死,就是苗化羽死,拼一拼了! 刚才用障眼法迷惑了对方,金蝉脱壳,不过是因为苗化羽不熟悉她见缝就钻的作战路子。但苗化羽实力毕竟在她之上,现在恼羞成怒起了杀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苗化羽今夜亲自现身,出乎她的意料。 她以为他还会在暗中躲一躲呢。 早知道多带几个人出来! “苗化羽,你今夜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秦韶华一把九转饮冰散洒出去,兜头朝苗化羽罩下。 九转饮冰散,毒宗顶级毒药之一,药效霸道,非常珍贵,是她身上保留的几种毒物之一。 苗化羽斗篷一抖,把药散全都震开了。 而秦韶华也趁着这个空档,又躲出几丈开外。 苗化羽阵法开启,整个人再次消失不见。 秦韶华不敢在原地停留。 兜着圈子乱跑。 小腿上,之前受的伤拖慢了她的脚步。 几十秒钟之后,肋骨下方被一根冰凉的手指点过,她抽身急退,却仍然被点在了穴位之上。 半边身子都麻了! 秦韶华扶住身边一堵墙,站住了脚步。 苗化羽也从黑暗之中显出身形。 桀桀冷笑,“怎么样,秦圣主,你不是天赋异禀么,怎么不用你的飞刀布阵了?” “你可真是个记仇的家伙啊。”秦韶华扶着墙,暗暗调用内力,冲击被袭的穴道。 苗化羽朝她一步一步走来,“学会破了我的眩晕阵又如何?学会隐身阵法的皮毛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要任我宰割?女娃子,你何德何能占着圣主的位置,把整个奇门都带偏了!” “呵呵,苗化羽,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今夜上来就用眩晕阵法了。” “为什么?” “因为你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上一次没能用这个阵法杀掉我,这一次就一定要成功。我学了隐身阵法,你就一定要用隐身阵法袭击我。我说我天赋异禀,你就一定要用行动证明我是错的。苗化羽,看来我占了你志在必得的圣主之位好几年,就算现在拱手相让,你也不会放过我了,是也不是?” “哼!看来你不算太蠢。” 苗化羽已经走到了秦韶华跟前不远处,“今夜,就让我亲手杀了你,结束你的圣主生涯吧!” 秦韶华突然笑了。 “苗化羽,我刚才就说,你今夜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什么错?你再怎么信口雌黄,我可不会再相信了,女娃子。” “我不用你相信啊。只要你中毒就好。” “你说什么?” 苗化羽忽然感觉到通体一阵冰寒。 从脚底一直寒到了头顶! 他本来想要一掌拍在秦韶华的天灵盖上,杀了她。 但是,动作陡然就僵住了。 高举的手掌停在半空,迟迟不能拍下。 秦韶华朝他愉快地眨了眨眼睛,“你忘了,我不只是圣主,更是毒宗的宗主。我们毒宗有一门秘技,可以让人在无声无息之间中毒。苗化羽,呵呵,真对不起,你中招了。” 她用的是气息施毒的办法。 故意引着苗化羽和她多说话,靠近她,这样,下毒就更加方便。 甚至刚才躲避暗中的苗化羽时,她都在一边逃跑一边用气息放毒。 她料定苗化羽肯定一直贴身追着她,离她不远,那么肯定会被她释放的气息碰到。 中毒是早晚的事情。 “苗化羽,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哦,这个毒呢,叫做’九转饮冰散’。”秦韶华笑眯眯地说。 虽然小腿疼得厉害,半边身子也麻得厉害,但是她绝对不会在敌人跟前露出痛苦的脸色。 自己笑得越开心,敌人就越是郁闷嘛。 “九转……饮冰散?”苗化羽当然听过这种毒。 毒宗里最霸道的顶级药物之一嘛! “是啊,就是这个。”秦韶华很好心地给他科普,“你可千万别用内力驱毒哈,不然毒素扩散得更快,你可就要死翘翘了。” 苗化羽真想一掌拍下。 但是,身体内像是有万千冰针在乱窜,让他喘口气都觉得是在地狱里煎熬。 高举的手软软耷拉下来。 他站不稳了。 秦韶华笑道:“当初林婆也中了这个毒,不过她浸淫毒物多年,还能在关键时刻抽身而退。苗化羽你显然不如她啊,你还能逃跑吗?” “女娃子,你别得意。我……我不用逃跑。”苗化羽说话很艰难。 但是他陡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 秦韶华着急。 这一定是他在召唤手下! 但是她现在半边身子麻着,朝前走一步也是困难,苗化羽和她隔着一两丈远,她来不及上前阻止他召唤了! 娘的,这家伙不会是在召唤凤昭阳吧? 凤昭阳十之七八就是他搞出来的鬼! 秦韶华情急之下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开始调动内力冲击穴道,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行动能力。 她动不得,苗化羽也动不得,就看谁恢复得快,谁能抢占先机了! 正文 第459章 智商是硬伤 “嗬嗬嗬,女娃子,你再挣扎也没用。我说过,今夜你必须死。” 苗化羽看见秦韶华专心行气,脸上露出残忍又得意的笑。 像是猫儿在戏弄抓到手的老鼠一样。 在他眼里,此时的秦韶华已经是可以任他宰割的猎物了。 虽然中了毒,可是很快,等他的帮手来了,还怕逼问不出解药来? 身上越是难受,苗化羽的嗜血之心就越是膨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秦韶华,脑海中已经在幻想把她剥皮抽筋,挖眼削鼻,尽情折磨的各种画面。 唯有这样的画面,才能缓解他中毒之后身上的疼痛。 “呼……呜呜……” 远方,传来一声长啸。 是和苗化羽刚才那一声步调一致,互相呼应的。 是他的人在回应! 苗化羽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女娃子,嗬嗬……你……咳咳……你等着受死吧!”被逆行于气血的毒素冲击了一下,他捂住胸口开始痛苦地咳嗽,但是仍然坚持着把嚣张得意的狠话甩完。 秦韶华不搭理他。 关键时刻不赶紧自救,却忙着说话?那是蠢货! 她才不做蠢事。 耳朵里将远方回应的长啸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她心态依然和冷静,争分夺秒地运行着内力,冲击肋下被攻击的穴道。 一点一点,将凝滞的气血重新冲开。 第二声呼应的长啸又来了。 这一次,距离近了许多! 秦韶华的穴道却只刚刚冲开了一半! 苗化羽冲着她不停地嘿嘿笑着。 她不理不睬,脸色更加严峻,一门心思运转内功。 “呼呜……”啸声近在咫尺了! 秦韶华却还没有成功。 陡然间一声大笑响了起来。 “呵呵呵,秦韶华,原来你在这里!” 是凤昭阳! 果然,不出秦韶华所料,苗化羽要召唤的手下就是凤昭阳。 这个脑残女人果然是被苗化羽搞出来的一流武功! 秦韶华目光转动,冷冷地看了凤昭阳一眼,但是没有作声。就算是看到凤昭阳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她也未曾停下体内功法的运转。 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放弃的。 凤昭阳身上穿着漆黑色的夜行衣,十分贴身,不知是什么料子的,几乎像是一层皮一样贴在身上,把她窈窕的身材勾勒得更加火爆。 修长的双腿,丰满的上身,腰肢用腰带紧紧勒着,像是一个成熟的葫芦。 只可惜脸上依然蒙得严严实实,用以遮挡她已经毁掉的容貌。 她轻轻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妖妖乔乔。 倒是把苗化羽弄得不耐烦了。 “快点……咳咳咳咳!过来!”苗化羽捂着胸口,猫着腰,剧烈地咳嗽着。 凤昭阳一听到苗化羽的声音,就像是踩了电门一样,马上收起了面对秦韶华时嚣张得意的模样,变成了一个乖乖小绵羊。 “主人,您这是……怎么了?”她十分夸张地惊呼着,冲到了苗化羽身边。 被苗化羽一掌挥出,拍了出去! “啊!”凤昭阳一声尖叫。 这一掌倒是拍得不重。 盖因苗化羽已经身中奇毒,并不能调用内力,只不过是用平常的力气随便拍出一下罢了。 但是却将凤昭阳吓得不轻。 嗷一声就退出了老远。 “……主人?”她惊疑地看住苗化羽。 苗化羽骂她:“跑什么,我……让你……咳咳……过来!” 凤昭阳顾不得什么秦韶华的问题了,全部精力都关注在苗化羽身上。 挨挨蹭蹭往前挪。 看得苗化羽更加生气。 “快……滚过来!咳咳咳!” 他咳出一口血,狠狠吐在地上。 凤昭阳又怕挨打,又怕挨骂,哆哆嗦嗦终于站在了苗化羽面前。 苗化羽一掌再次拍出。 还没沾身呢,凤昭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尖声厉叫:“主人饶命!” 苗化羽这次连一掌也没能拍出。 他这一动气,体内毒素更加肆虐了,刚才还能完整说话,现在却是体力不支,上气不接下气。拍出的手软软耷拉下来。 凤昭阳真是个蠢货啊!他心里骂。 他让她过来,是去到秦韶华面前去逼问解药,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下跪! “给……咳咳……我……拿解药去……”好容易他才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凤昭阳偏偏还不明白。 “主人您……您是什么意思?” 苗化羽又吐了一口血。 这次不是咳的,是气的。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蠢货吗? 看到他这个样子难道不晓得他是中毒了,难道不该第一时间就去找秦韶华要解药吗? 蠢得直到他说出来,她都不明白! 苗化羽分明看见秦韶华嘴角扯了一下。 在嘲笑他。 于是心里更气。 于是毒素就在体内扩散得更厉害。 恶性循环。 苗化羽真没想到,自己叫来帮手,不但没能帮忙,还给自己添乱。要是凤昭阳不来,他体内的毒素都不会蔓延这么快! 眼看着秦韶华脸色越来越好,显然是气血运行正在恢复,苗化羽心中就是一沉。 欲待再长啸一声,召唤别的手下,他却惊怒地发现,自己连长啸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一次被九转饮冰散侵蚀身体,他算是领略到了毒宗顶级药物的厉害! “解药……解、药……”他指着秦韶华,命令道。 因为气血紊乱,他的手都在发抖。 凤昭阳这次总算是听明白了! “主人您……中毒了是吗?一定是秦韶华这个贱人搞的鬼!您放心,我这就帮您料理了她!” 凤昭阳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 飞身一跃,跳到了秦韶华面前。 秦韶华冷冷看着她。 看来不说话是不行了,专心冲击穴道会被打断。 秦韶华减缓了内力运转的速度,抬起头,对凤昭阳轻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凤昭阳恶狠狠地说。 她手如鹰爪,十指如钩,朝秦韶华的脑袋比了一下,“我早就想把你脑袋拧下来了,哈哈哈,今夜总算能如愿以偿!” “喂,你拧了我的脑袋,谁给你家主人拿解药?”秦韶华真是替苗化羽担心。 收了这么一个蠢货手下,就不怕把他自己玩死吗。 凤昭阳阴森森一笑:“哼!当然是等你拿出解药,我再拧下你的脑袋了!” “那我凭什么给你拿解药?” “呵呵,这可由不得你,你敢违抗我的命令,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凤昭阳上前一步,就要对秦韶华进行折磨。 秦韶华面不改色,内里依旧在运行气血,脸上轻飘飘地笑着说:“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立刻把九转饮冰散的解药毁掉。然后自尽身亡,让你家主人半点解药都拿不到!” “九转饮冰散?那是什么东西?”凤昭阳一愣。 苗化羽强烈地咳嗽着。 自从被呛了一下之后,体内气血逆转,他一直没能控制住。 秦韶华笑道:“就是让你家主人痛苦万分的东西啊。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孩子来都能把他干掉?” 苗化羽道:“别……废话……快拿……咳咳咳……解药!” 他快被凤昭阳蠢死了。 就不知道上去直接搜秦韶华的身吗,为什么打嘴仗? 这难道还用他手把手地教她不成! 却听见凤昭阳说:“听到没有,秦韶华,我家主人让你快点把解药交出来!” 秦韶华真想扶额。 “凤昭阳,你家主人是让你拿解药,让你别废话,不是让我……” 智商是硬伤。 这个谁也治不了。 凤昭阳闻言一惊,惊恐地看了看苗化羽。 主人是这个意思吗?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太蠢,实在是平日里苗化羽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地狱恶魔一样的存在,他稍微皱一下眉头都能让她睡不好觉,提心吊胆半天,所以对苗化羽的话,她只能僵硬地理解表面意思,脑袋不能灵活运转。 “解药呢?在哪里?”凤昭阳看了苗化羽一眼之后,终于不敢再废话了,上前要搜秦韶华的身。 秦韶华暗器戒指蓄势待发。 不过,在凤昭阳没有动手之前,她依然希望用言语拖延一点时间,好让自己快点恢复行动能力。 就挑拨说:“凤昭阳,看你这个害怕的样子,显然平日受了你家主人很多折磨?现在他寸步难行,你不想抓住机会报仇吗?”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现在是你报仇的好机会啊。你现在武功有了,不需要他帮忙了,只要把他干掉,这世上不就没有可以威胁到你的人了吗?” 凤昭阳闻言,动作明显一滞。 秦韶华再接再厉,“你不趁机干掉他,还替他找解药,是不是傻?等他恢复过来,是不是又要对你进行折磨了,你受得了吗。你好好的一个现代姑娘,为什么要跟他这样阴险的人混在一起,这个世界里没有你想要的高富帅?” 凤昭阳连忙回头对苗化羽说:“主人,我绝对没有要背叛你的心思!您不要听她胡说!” 但是嘴上这样说着,她却迟迟不肯对秦韶华动手。 秦韶华就知道她有所意动,只不过是被苗化羽吓得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于是接着说:“凤昭阳,你杀了苗化羽,再杀了我,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你的仇人了吧?今夜是你的好机会,你不想利用一下吗?” 正文 第460章 很危险 凤昭阳心里一阵激荡。 杀了苗化羽! 杀了秦韶华! 然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以压制她的人了。 她身怀绝世武功,岂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要混得风生水起了! 再也不会有人跟她作对,她可以一路向上,坐拥天下,只要再随手捡个皇帝或王爷就好了。 尤其是等秦韶华死了,看那个齐王夏侯夜还会不会给她脸色看?天底下穿越女可就她和秦韶华两个人,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岂不就是全天下人人争抢的目标! 电光火石之间,凤昭阳心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 简直觉得自己只差一步,就可以走上人生巅峰了。 “你……咳咳……还不动手,找死不成……”苗化羽虽然不能举步,但是目力还是清晰的,在夜色之中也分辨得清清楚楚,凤昭阳这个蠢货的脸色明显不对劲! 他生气地呵斥凤昭阳。 秦韶华微微一笑,更进一步,“凤昭阳,你要是现在不杀了苗化羽,我可就要把解药给他了哦。死在他的手里,我觉得比死在你的手里更光彩一点。相比之下,我情愿让他杀我。” 因为他虽然也很蠢,但比你还是强上那么一点点的。 苗化羽闻言立刻一阵猛烈的咳嗽,越着急越是控制不住气血,呵斥凤昭阳,“你……别听她的……咳咳!快拿解药!” 凤昭阳却没立刻行动,心中一阵犹疑。 杀不杀苗化羽?他还有利用的价值没有?她细细思索。 并且在考虑,是先杀了苗化羽,还是先杀了秦韶华更合适呢? 她犹疑的这片刻时间,秦韶华抓紧机会运行内力,冲击穴道。 几乎已经可以成功了! 却在这时,苗化羽手中微微晃了几下。 秦韶华眼睛一眯。 分明看到他甩出了几颗木头珠子。 那是玄门布阵所用的器械之一! 看来这个家伙发现凤昭阳不靠谱,要自救了。 那些珠子浑圆光滑,显然是苗化羽随身携带的趁手器械,他要布什么阵? 秦韶华心里飞速掠过几个念头,还没做出决定呢,陡然就觉得眼前景色一阵扭曲。 又来? 又是晕眩阵法? 不,不像! 这一次景色扭曲,却并没让她感觉到天旋地转,反而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一切又正常了。 苗化羽却是消失不见! 凤昭阳也不见了踪影。 明明一秒钟之前还在跟前的两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 秦韶华心中一突,赶紧侧身挪了一步。 勉强离开刚才的位置。 怕敌人隐身对她进行袭击。 然而肋下的穴道还没完全冲开,手脚还是麻木的,她不能进行灵巧的躲避。挪了一下之后,再挪就感到费劲。 “苗化羽,凤昭阳,你们藏什么?有本事直接杀了我!”秦韶华五感全开,不放过周遭任何一点动静。 笃,笃,脚步声响。 从不远处传来。 她眯眼细看。 只见一堵残墙之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夏侯夜!”秦韶华惊喜万分。 这个家伙!终于回来了! 而且回来得这么是时候! 正好可以救她。 “你小心,苗化羽他们在附近,不知道隐身在什么地方。”她提醒齐王。 齐王一步一步缓缓朝她走来,脸上含着微笑,说:“没关系,我不怕。” 他朝她伸出手。 秦韶华穴道还没冲开,不想浪费力气,就没给他回应。 站在原地,继续努力冲击穴道,等着齐王自动靠近。 不管苗化羽藏到了什么地方,齐王来了,她就可以不怕了。 一天一夜的苦战,终于有了结果,现在虽然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但是秦韶华感觉到特别的踏实。 气血也运转得更加顺畅,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冲开穴道。 齐王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 笑着,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你受苦了。”他说。 秦韶华微笑,没有回答。她在抓紧最后的时间调动内力。 齐王说:“现在,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他望着秦韶华。 笑容越来越浓烈。 秦韶华在这一刻终于成功冲开了穴道! 气血运转顺畅,四肢百骸都恢复了畅通! 她高兴地朝齐王说,“是,一切都……” 陡然间,她话未说完,身形暴退三丈远! 一个鹞子翻身,凌空落在了一座烧毁的房顶之上。 同时腰上挂着的劲弩平举,瞬间瞄准了齐王,嗖嗖嗖射出一连串的利箭! 因为她突然发现,齐王搭在她肩头的手,竟然要掐住她的颈动脉,对她下杀手! 幸亏她反应快,立刻就躲开。不然现在已经被掐死或扭断脖子了! 所以,那显然不是齐王。 是苗化羽搞的鬼。 “苗化羽你敢冒充夏侯夜,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秦韶华射完箭之后飞身再起,凭着记忆回想起方才苗化羽甩木珠子的地方。 苗化羽也许是凭借隐身阵法藏了起来,然后又以齐王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迷惑她? 秦韶华猜测着,决定先破了苗化羽的阵法。 她记得有一颗木珠子落在了自己身侧一丈远,现在,她算计着距离,劲弩调头,一簇箭矢射向了那个地方。 噗噗噗一阵利箭入土的声音。 期间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 定然是布阵的木珠子被破坏了。 那么阵法也就解除。 果然,秦韶华发现眼前的景色又是一阵扭曲。 然后,苗化羽和凤昭阳,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了! 凤昭阳还在方才那个地方呆着,并没有移动位置。 而苗化羽则是站在刚才“齐王”站立的位置旁边,胸口处浸染着一大片血迹,看起来好像是狂喷了一阵鲜血留下的痕迹。 在他身侧的土墙上,插着秦韶华射出的第一簇利箭。 “果然是你用隐身阵法,冒充我家王爷。” 秦韶华四处寻找,再也没看见方才齐王的身影,于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苗化羽扶着身边的矮墙,缓缓坐在地上。 他用的并不是隐身阵法,而是比隐身阵法更精妙百倍的幻觉阵法,让人产生幻觉的。如果不是精通玄术的人,根本无法施展这门阵法。 但是,现在他没有力气解释。 他让秦韶华产生了他是齐王的幻觉,可是最后一刻,功败垂成,不知为何秦韶华突然能动弹了,而且察觉了他的杀意,迅速反击。 害得他勉强运功躲避利箭,结果气血逆转强烈,身体里已经乱成一团糟。 连站也站不住。 甚至还被秦韶华破坏了他的阵法,毁了他多年使用的珍贵布阵珠。 “九转饮冰散的解药,你死也别想拿到。”秦韶华端着劲弩冷冷一笑,机括回弹,又是一排短箭蓄势待发。 苗化羽,去死吧! 她扣动了机括。 五支利箭,疾飞而出。 朝苗化羽心口射去! 嗖! 电光火石之间,却有一道黑影迅速划过。 噗噗噗……利箭全都射进了墙里。 落空了! 苗化羽已经不在原地。 被一个黑衣人救走,远远落在几丈外的地方。 秦韶华背脊一阵发寒。 是那个盯梢她的黑衣人,一直和凤昭阳在一起的家伙! 她暗暗咬牙。 这下难以善了了。 苗化羽中毒,凤昭阳脑残,她凭一己之力可以对付他们。但是黑衣人来了…… 秦韶华觉得自己很危险。 黑衣人的武功太高! 秦韶华暗暗打量四周,飞快寻找逃跑的最佳路线。 打不过就跑,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你怎么现在才来!”凤昭阳突然一声喝骂,整个人从地上跳起来,几个起落跳到了黑衣人身边。 她怒冲冲地数落黑衣人,“主人差点就要被你害死,你不知道跟紧我吗?快把主人交给我照顾,你,去杀了那个贱人!”她指指秦韶华。 黑衣人抱着苗化羽,轻轻把他放在地上。 然后伸手去触摸苗化羽胸前的血迹。 动作很轻柔,好像怕碰疼了他似的。 凤昭阳在一边催促,“快去杀了秦韶华,我好去她身上翻解药。主人中毒太危险了,急需解药,你倒是快去啊!愣在这里干什么?” 秦韶华趁着这个空档,抽身就走。 急速掠过一座座屋舍,朝着远处奔跑。 刚刚冲开不久的气血还没有彻底顺畅,影响了她的速度,而且小腿上被苗化羽踢过的地方也依旧麻木。 于是,她刚跑出几十丈远,就被凤昭阳追到了。 “哪里跑!快把解药交出来!”凤昭阳大喊。 秦韶华被她截住道路,看看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问:“耳朵还好吗,中了王爷一箭,是不是变成了一只耳?”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凤昭阳登时大怒。 “我杀了你!”她一掌拍出。 秦韶华闪身躲过,一阵冷汗。 速度真快! “凤昭阳你杀了我,正好没人给你家主人解药,苗化羽于是就死了,正合你心意。”秦韶华用激将法。 凤昭阳动作果然一停。 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那边的苗化羽。 夜色太重她看不清苗化羽的眼神,但是,那身比夜色还黑的浓墨一样的斗篷,让她看一眼就心惊胆战。 现在黑衣人来了,苗化羽得救,她就不敢再做什么选择,犹豫先杀秦韶华还是先杀苗化羽了。 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好让苗化羽毒发身亡。 正文 第461章 恨难平 可是现在秦韶华把话说出来,还说得那么大声,苗化羽肯定听到了。凤昭阳就不敢再下杀手,顿时站定脚步,虚张声势地说:“给我家主人交出解药,我可以饶你不死!” “我交了,恐怕就会死了。我不交,你却不敢杀我。”秦韶华将凤昭阳的心理看得透透的。 并且知道,苗化羽肯定也看透了凤昭阳。 只有凤昭阳这个蠢货自己,还自以为是,以为谁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 “你到底交是不交!我不杀你,可是有的是办法折磨你!”凤昭阳发狠地大喊。 喊得响亮,当然是给苗化羽听的。 好让主人知道她正在努力办事。 可是苗化羽已经快要气死了。 分明知道凤昭阳是在拖延时间。 “杀……了她……”苗化羽指向凤昭阳,命令黑衣人说。 现在急怒攻心,相比于杀了秦韶华,他更想杀凤昭阳。 不过因为手脚被毒素弄得不听使唤,他手指的方向,却是指向了距离凤昭阳不远处的秦韶华。 黑衣人听见命令,明显愣了一愣。 转过脸,盯住秦韶华。 秦韶华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隔得老远都感觉到了黑衣人的威胁! 这个黑衣人实在太古怪了,每一次见面都让她感觉从头到脚不舒服! 她抽身就走。 打不过就跑嘛! 凤昭阳跺跺脚,“你站住!快交出解药来!”却是虚张声势,并没有全力追赶,一直吊在秦韶华身后半丈远。 那黑衣人后发先至,眨眼间追上了凤昭阳,掠到秦韶华身前。 秦韶华急速转向,朝着另一个方向猛跑。 再转向。 再转。 她速度本就比不上黑衣人,现在又受了伤,只能靠灵巧的转向来拉开距离。 可是黑衣人的轻功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轻轻松松就追上了她,每一次都能拦住她的去路。 秦韶华闪转腾挪半天,都没能摆脱黑衣人的束缚,反而,被他逼得反向而行,距离苗化羽越来越近了! 这样下去可不妙。 秦韶华戒指暗器之中,机关轻轻触动,一蓬药粉洒了出来。 朝着身后的黑衣人扑了过去。 嗖! 黑衣人竟然能躲开药粉。 要知道他刚刚距离秦韶华不过半尺远,怎么能够瞬间移动到别处的? 秦韶华吃了一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朝苗化羽扑了过去。 逃不掉,那就先干掉苗化羽好了! 她将手中劲弩连番发射,一蓬一蓬的箭雨朝着苗化羽兜头而去,几秒钟就射光了所有的短箭。 然后把劲弩当成暗器甩向黑衣人,让对方为了躲避暗器又跳远了一点。 秦韶华就趁着这个空档,攥紧了短刀直扑苗化羽。 “送你上路。”她嘴角冷冷一笑。 苗化羽勉强翻身滚了两滚,躲开箭雨攻击,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体内毒素翻涌,他是再也不能动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韶华扑过来。 然而,就在秦韶华的短刀要扎在苗化羽心口的时候,她的衣领被人从后面拎了起来。 整个人被拎得腾空而起。 对方一甩,一丢,把她整个丢了出去! 但是竟然没有狠命摔她,只是轻巧把她抛开,都不用她自己调整力道角度,直接就稳稳落在了地上。 秦韶华落地之后满心疑惑。 定睛一看,是那个黑衣人丢的自己。 但是黑衣人不是苗化羽的人吗? 既然都能拎到自己的衣领子了,怎么不直接杀了自己,反而要丢出去? 他不会杀人? 秦韶华远远站着,一时摸不清状况,静观其变。 只见那黑衣人把苗化羽扶起来,把他扶到一堵墙边,靠墙坐着,整套动作都很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个孩子。 完全不是下属对上司的感觉。 扶完了,黑衣人抬起头来,重新盯住秦韶华。 秦韶华头皮又开始发麻。 觉得自己像是被猎枪指着的动物一样。 可是,跑,是跑不过黑衣人的。 凤昭阳这时候窜了出来,作势指挥黑衣人,“快,快去跟她要解药,救主人!” 黑衣人一阵轻烟似的,转眼来到了秦韶华身边。 秦韶华闪身躲开,黑衣人紧跟不放。 秦韶华站定,黑衣人就站在她跟前半丈远。 却也不出手。 弄得凤昭阳大叫,“快,快点杀了她,找解药!” 秦韶华一枚袖箭朝凤昭阳丢过去。 黑衣人抄手接住! 竟然徒手接住了袖箭?那可是机括发力,速度极快的暗器啊! 秦韶华眉头大皱,心里更加忌惮。 苗化羽出声,“杀了……咳咳……她!” 黑衣人回头看看苗化羽,转过头来,朝秦韶华走了一步。 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涌现了几分杀机。 秦韶华捏紧短刀。 “呜……”苗化羽突然低低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 就见黑衣人眼中凶光大盛。 凌空朝秦韶华扑过来。 速度太快! 秦韶华躲不过去。 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短刀直插黑衣人胸口。 以命换命好了!看谁死得快! 然而,就在黑衣人的掌风快要贴上秦韶华头顶的时候,陡然间,苗化羽发出一声惨叫! 黑衣人半空之中急速变换身形,抽身就退,朝苗化羽那边赶过去。 秦韶华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一头一脸的冷汗。 定睛一看,发现那边苗化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整个人都陷进了地里! 黑衣人冲过去,拽住苗化羽的斗篷往上拉。 很快把苗化羽拉了上来。 秦韶华正在奇怪,突然,背后就感到一阵凉风过耳。 她倏然回头。 看见凌无名正在朝她笑。 “韶……华!”他清晰地喊她的名字。 竟然是他! 秦韶华顿时明白了。 让苗化羽陷进地里的人,肯定是凌无名无疑了。 她一阵兴奋,忍不住跳起来,伸手在凌无名头上揉了两下,“你怎么过来的?我好几天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出城玩去了呢!” 凌无名行军时跟着她身边转,进入图二镇后就整天出去玩,好久都不见人影,秦韶华之前已经有两天没看见他了。 自从作战之后就更是不见他的踪影。 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现身。 正好帮了大忙! 可是无论她问什么,凌无名都是不会回答的,只是呆呆看着她。 秦韶华拍拍他肩膀,“很好,有进步,还知道调虎离山,用袭击苗化羽的方法救我。看来吴先生给你治疗得不错。” 凌无名咧嘴一笑。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凤昭阳站在远处,突然看见秦韶华身边多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眼里就是一热。 怎么秦韶华周围总是围绕着美男? 她身边却一个都没有,只有狠毒的苗化羽和傻子似的黑衣人? 凭什么? “喂,快去找解药,杀了秦韶华!”凤昭阳命令黑衣人。 黑衣人蹲在苗化羽身边,专心检查苗化羽的伤势,没有理会。 凤昭阳咬了咬牙,欲待放过秦韶华,让苗化羽毒发身亡,可是看到秦韶华身边站着的美少年,就觉得秦韶华应该立刻死了才好。 于是足尖点地,飞快掠到了秦韶华跟前。 “去死吧贱人!”她一掌拍向秦韶华胸口。 秦韶华朝她微笑。 凌无名腾空而起,闪电一样,一脚踹向了凤昭阳胸口。 噗! 凤昭阳没躲开! 喷出一口鲜血。 秦韶华侧身避过血点子,厌恶地皱眉。 “找死。”真是个蠢货,看到苗化羽吃瘪,就不想想凌无名有多厉害吗,还敢上来找打。 “他……他是谁!”凤昭阳被踹得撞翻了一堵土墙,摔在地上,盯着凌无名心有余悸。 秦韶华笑道:“他是我弟弟。” 弟弟? 凤昭阳心里恨难平。 怎么秦韶华还有这么好看的弟弟,武功又高,老天真是不公平! 秦韶华捏着短刀,走向凤昭阳,“你可以死了。你我同出一个世界,本来我不想杀你,不过你所作所为,到今天也该……” 嗖! 话音未落,黑衣人竟然从苗化羽身边飞快赶来,把凤昭阳也给救走了! 凌无名条件反射似的追了过去,根本不用秦韶华吩咐。 然而黑衣人的速度竟然比凌无名还快,一手抱着凤昭阳,一手抄起苗化羽,转眼间消失在远空。 秦韶华赶紧把凌无名叫回来,“别追了!” 她怕凌无名吃亏。 凌无名轻功虽然好,但是神智不清醒,让他单独去追敌人太危险了。 凌无名乖乖回到秦韶华身边。 秦韶华小腿一阵钝痛。 扶住凌无名的肩膀,指着梁军架设巨型劲弩的方向,“带我去那边。” 她记挂着那边的情况。 不久前听到那边爆炸声响,也不知道护卫们怎么样了。 生死如何? 有没有摧毁劲弩呢? 凌无名带着秦韶华腾空而起。 步法轻飘飘的,很快就靠近了巨型劲弩的方向。 梁军乱糟糟地跑动着,到处都是人影。 秦韶华耳朵里听到他们的喊叫,听了几声,就知道了:巨型劲弩已经完全被破坏了! 而她的护卫,还有人在那边作战,所以梁军才乱乱的,似乎要调动弓箭手去,用乱箭射死护卫们。 “无名弟弟,带我去那边!”秦韶华无论如何也要把护卫们救出来。 她扶着凌无名,单脚跳跃,趁着梁军混乱,一路摸了过去。 然而,毁掉的巨弩之下,几具尸体却让她眼睛发红。 正文 第462章 怎么不听话 那些尸体,或者支离破碎,或者血染重衣,或者插满了利箭像是一只刺猬。 全都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 而不久之前,他们还都生龙活虎,护卫在她左右,一起冲锋陷阵。 层层梁军包围的战团之中,只剩下一个人了。 身上也全是伤口,动作迟缓,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 秦韶华用力抹了一下眼睛,把涌上来的酸涩抹掉。 “无名弟弟,我们过去!”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那边的战团。 凌无名如影随形。 两个人狠狠砸进包围圈里。 如同砸入湖底的巨石。 将梁军的包围圈顿时撑大了几倍! “你怎么样?坚持住,我们回去!”秦韶华飞身站在仅存的护卫身边,用后背抵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护卫手里一把钢刀已经卷刃。 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了。 而身上流着自己的血,和敌人的血,黏糊糊和汗水混在一起,把衣服全都浸透了。 后背一抵上秦韶华的,就把秦韶华的衣服也浸湿了。 “圣主……我……没事!”护卫说话力气都不够了,但是依然眼睛明亮,语气坚定。 秦韶华心中油然升起敬意。 只有真正的战士,才有这样坚韧的精神! “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其他的,交给我!”秦韶华交待一句,挥手几只袖箭,将冲上来的敌人打回去。 “圣主注意那几个人……”护卫指了指不远处几个家伙。 他们蠢蠢欲动,正在往这边观察,并不像其他士兵那样急于攻击。 “他们是谁?”秦韶华一边动手杀人,将冲上来的敌军全都砍翻,一边侧目,斜斜撇过去一眼。 “应该是咱们门中的,武功路数差不多。那个……”护卫特别指着其中一个,“身上带着毒药。” 毒宗的吗? 秦韶华多看了对方一眼。 并没看出什么特别。 冷笑一声,“玩毒药的,正好撞在我的手上,让他有来无回!” 凌无名在秦韶华身边团团飞旋,以让人眼花缭乱地速度进行着攻击,他手里也没有武器,但是只要沾上敌人的身,对方立刻一命呜呼,全都被掐断了脖子,或者撞扁了心口,纷纷要害中招。 梁军乱哄哄组织起来一群弓箭手。 有端着劲弩的,有手持长弓的,站的老远,要往这边射击。 包围圈之中的梁军就在喝令之下乱糟糟撤退,给弓箭手射击腾地方。 秦韶华怎么会让他们得逞? 指了指远方的弓箭手:“无名弟弟,去,干掉他们!” 凌无名看看她手指的方向,眼底突然露出凶光。 嗖的一下,整个人不见了。 再看时,弓箭手的阵营里已经是人仰马翻,一阵阵惨叫传出。 是凌无名窜到那边杀人去了! 秦韶华带着凌无名多日,但依然还是被他凌厉的杀手惊了一下。 顿时心中大定。 “走,我们突围!”她招呼身边护卫。 护卫用刀撑着地,呼哧呼哧喘粗气,“圣主先走!” 他一身重伤还要断后。 秦韶华一把拎起他就往远处跳,“先走个屁,赶紧跟上我!” 因为梁军后撤包围圈,周围人群松散了,攻击也不密集,秦韶华带着护卫很轻松就跳了好远。 要不是她只能单脚着地,这时候早就脱出重围了。 她朝凌无名打了一个呼哨,“走了……” 凌无名杀得兴起,竟然没有立刻听令,而是继续在梁军的弓箭手阵营之中左冲右突,连番杀人。 “无名弟弟!” 秦韶华砍翻两个冲上来的敌军,回头再看。 发现凌无名已经把弓箭手们撂倒了大半。 弓箭手纷纷惊恐着撤退,但是凌无名紧追不舍,根本没有要放过的意思。 “无名弟弟,走了!” 秦韶华又喊了几声,同时手里也又多了几条敌军的性命。 然而,凌无名竟然追着弓箭手们跑远,一路杀了很多人。 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喊声。 秦韶华觉得不对劲了。 凌无名向来很听她的话,怎么这个关键时候会如此? 好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 她虽然知道他武功高强,但是怎么能放心这样的他独自留在敌军之中?要是对方再拿出什么古怪的武器,说不定神智不清醒的凌无名就要吃亏。 可是若丢下身边的护卫去追凌无名,护卫就要重新陷入重围,而且看状态不一定能支撑多久。 真是! 秦韶华进退两难。 手起刀落,思忖间又杀了好几个人。 “圣主!”护卫指给她看。 原来是那几个观望的敌人,其中一个追着凌无名去了。正是那个会用毒的! “娘的!”秦韶华狠狠啐了一口。 果然他们也看出凌无名不对劲,要去乘人之危? 蝼蚁,别被凌无名杀了才好! “圣主去那边帮忙,我这里没事!”护卫看出秦韶华心系凌无名,挥刀就要自己硬顶。 秦韶华连忙帮他对付敌人。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陡然间,胸前铜笛微微震动。 是白城子的消息。 他来了! 秦韶华喜出望外,连忙用铜笛回应,让白城子到这边来。 “白尊者来了!”护卫老远就看见了白城子的翩翩白衣。 在夜色之中特别显眼。 如救星临世。 秦韶华终于脸色松了一松,“嗯,他来得正好。” 白城子很快就到了跟前,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都是奇门的手下。 甚至包括凤芊芊等几个凤门的子弟。 一群人冲入包围之中,瞬间把梁军冲散,护在秦韶华身边。 “圣主受伤了?”白城子第一眼就看见秦韶华轻轻点地的一只脚。 正是被苗化羽踢过,小腿钝痛不能吃力的那只。 “没关系。”秦韶华用手搭上白城子的肩膀,“带我去追凌无名,他似乎在发狂。快!” 白城子本打算就地给秦韶华料理伤势的,但是看到秦韶华脸色凝重,赶紧听令,飞身带着秦韶华就走。 秦韶华吩咐其他人,“你们都不要久留,带着受伤的同伴速速退去!” 凤芊芊为首,带着奇门众人听从调遣,砍翻了几十个梁军之后,匆匆撤离。 而梁军之中几个奇门的家伙,却是在白城子一众到来的时候就缩头躲了起来,不敢上去硬碰。 于是这一场毁坏梁军巨型劲弩的任务,至此,才算彻底完成。 以几条人命为代价,终于换来了楚军暂时的安稳。 那一堵仅剩的府邸内墙,因为秦韶华等人的舍命冲杀,免去了被炸碎的命运。 但是楚军的主将心情依然沉重。 因为秦韶华还没回来。 而城外斥候传进来的消息,说是正在城外作战的兄弟部队,因为支撑不住,已经暂时转移,主队分散藏匿进了附近的深山之中。 而城外的敌人,一番战斗耗损之后,却依然有两三千之众,甚至那门大炮也还没有被毁掉。 困守府邸的主将眉头紧锁。 两三千敌军,若是带着大炮进城来,和城里的敌军混合在一处…… 那么秦统领舍命去破坏几架劲弩的功夫,就全都白做了! 因为大炮比那些巨型劲弩更适合毁墙破城。 主将正在思索该怎么办,要不要带兵突围,也出城去藏匿呢?陡然间,西边远远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 “怎么回事?”主将连忙派人去查看。 军中斥候很快匆匆返回来,“报告!是城门那边被提前安放了火炮机关一类的东西,敌军要进城的时候,被炸翻了!” “干得好!”主将心里一阵激动。 果然敌军要进城啊! 但是竟然受阻了! 那肯定是秦统领的手笔。 秦统领大开了四面城门,原来并不是什么都没准备,还在城门口放了炸药啊! “再去查看,有任何异动速速来报。”主将吩咐。 “是!”一群斥候分散而去,到四面八方查看动向。 城外的敌军,在解决掉外面的楚军之后,楚军逃遁藏匿了,他们却并没有追捕,而是直接调转队伍开向图二镇,想要和城中的梁军汇合在一处,彻底干掉城中的楚军。 然而没想到,拖着沉重的大炮刚一进城,城门口就炸了一串火炮,把他们大炮的基座都给震歪了! 梁军赶紧停住前进的脚步,把大炮拉回来仔细维护。 同时兵分几路去附近几个城门查看。 结果每一处都响起了爆炸声,只要他们一走上去,必定会撂下一堆尸体。 “现在机关都没有了,冲!”梁军的指挥官咬牙切齿地下令。 他认为城门处埋伏的火炮机关响过一次后,肯定道路就畅通无阻了。 然而没想到,第二次进攻刚开始,士兵们走到城门处,立刻又是一阵爆炸之声! 梁军又损失了许多人! 指挥官连忙把队伍撤回来。 望着大敞四开的图二镇城门,一筹莫展。 到底有多少埋伏? 这城是肯定进不去了! 用大炮攻城? 可是隔着高高的城墙,又不知道楚军的具体方位,难道胡乱往城里开炮?一来炮弹不够,二来总不能乱打梁国平民…… 梁军指挥官在这里犯愁,暗中躲着的偃魂等人却是一阵窃喜。 总算能让对方的大炮哑火一阵了! 赶紧想个办法,冲过去把那尊大炮毁了才是。 正文 第463章 你醒醒 只可惜敌人队伍之中有高手,他们偃宗的人武功并不是最高的,这次出来的人数又不多,一时冲不过去。 为了毁掉这门大炮,他们已经折损了几个人手了。 出于保存偃宗精英实力的考虑,不能再有更多的牺牲。 偃魂带着手下躲在暗处,望着举步不前的梁军部队,眼珠子滴溜溜转,努力想办法。 而正在梁军阵营里的秦韶华,终于在白城子的帮助下,追上了凌无名。 耳朵里听见四处城门都在爆炸,她便猜出,是外面的梁军要进城! 她目光冰寒,朝着远方四面看了看。 只看到爆炸之后升起的尘烟。 “虽然有火炮机关顶着,可是,数量不多。”秦韶华脸色凝重。 第二阵火炮炸裂的声音响起,她知道,梁军在试探第二次攻城。 接下来,很久没有听见动静。 她推断梁军应该是被吓着了。 可是这种威慑,还能持续多久? 却是难说。 虚虚实实的空城计总是危险的,没有绝对的力量作保证,心里总是没底啊! “圣主,无名的状态……”白城子观察了凌无名一会,眉头紧锁。 “他恐怕是失控了。”秦韶华暂且放下城门的事,决定先解决凌无名的问题。 凌无名这半天的工夫,已经杀了百十多个人,把梁军吓得都不敢近前了。 甚至连弓箭手也不敢配备。 可是凌无名依然战意翻涌,四处寻找着敌人的身影,见到一个就杀一个。 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脱力的…… 而且冲动的情绪对于身体也会有很大损伤,尤其是这种近乎于狂暴的状态,对内功和经脉更有影响。 必须尽快让他平静下来! “无名弟弟。”秦韶华飞身跳到了凌无名面前,伸手格挡,阻止了他朝一名梁军士兵伸出的手爪。 不是为了救梁兵,而是,为了拯救凌无名。 “呜……”凌无名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 他猛然瞪住秦韶华,眼底露出野兽一般的光芒。 “无名弟弟!”秦韶华本能后退两步。 可是她这一退,凌无名眼中凶光更盛,伸手就朝她抓了过来。 秦韶华努力一跳,好险才躲开! 凌无名紧跟着另一只手又抓过来。 速度无比之快! “圣主!”白城子飞身过来帮忙。 秦韶华厉声喝退他,“躲开!” 凌无名现在根本就是不认识人的状态,捞着谁跟谁动手。 她奋力在凌无名面前闪转腾挪,眼睛时刻不离开凌无名的眼睛,不停叫着“无名弟弟”。 但是她只能一只脚用力,连翻几次险些被凌无名一掌毙命。 衣服被抓破了好几处,皮肉都被抓破了! “无名弟弟,快住手。”秦韶华一看情形不对,心头灵光一闪。 计上心来。 索性不多了,直接迎着凌无名的掌风就冲了过去! “圣主小心!”白城子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冲上去以身代之。 但是,毕竟是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看着秦韶华和凌无名撞在了一起! 砰…… 一声沉闷的响动。 白城子心头猛然揪紧。 显然是凌无名击中了秦韶华啊! “圣主……”他上前就要动手,把秦韶华让他退下的命令抛在脑后。 可是,他突然发现,秦韶华不但没有被凌无名击飞,反而紧紧抱住了凌无名。 双手双脚都缠在了凌无名身上。 并且用头紧贴着凌无名的头,近在咫尺,盯着凌无名的眼睛。 “无名弟弟,我是秦韶华。韶华,你记得吗?”她和他说话。 白城子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站在一旁警戒四周,防着梁国士兵趁机偷袭。 他明白了,这是圣主在试图唤醒凌无名的心智。 只是所用的方法也真是太凶险了! 总是这样拼命的圣主,真让他心里不踏实啊……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击,圣主到底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白城子眼见着秦韶华说着说着话,嘴角就渗出了一丝血迹。 更是心急如焚。 想着一定是圣主受了严重内伤。 然而秦韶华自己却根本就不在意,依旧紧紧抱住凌无名,任凭他怎么挣扎,怎么用力甩动,都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转眼间两个人就滚在了地上。 凌无名的指甲好多天没有修剪,不停在秦韶华身上抓挠,又给她添了很多伤口。 看得白城子一阵阵揪心。 却知道,要是现在上去打断,圣主刚才的伤就白受了! 凌无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是一头野兽,拼命要把秦韶华从身上甩掉。 秦韶华死活不撒手。 顶着凌无名的额头,不停地说,“我是秦韶华,韶华!你记得吗?” 其实,在白城子看不见的地方,她一直在用内力和凌无名进行着对抗。 凌无名可不仅仅是对她进行皮肉上的伤害啊,他也是有内力的,而且很是霸道。 秦韶华每被他打一下就觉得是被重锤敲击在身上。 幸好她从扑上来的一开始,就已经调用了全身的气血,用内力护住了经脉。 不然那第一下对撞,非得把她直接打死不可! 现在只是嘴角渗血而已,已经是万幸。 秦韶华说着话,内力在体内不停运转着,像是绵绵不绝的河流一样,以水之柔力,去化解凌无名的攻击。 “无名弟弟,你醒醒,你现在很安全,不需要攻击了,不需要,你醒醒!你看,我在你身边呢……” 她柔声和凌无名说话。 不停地说。 同时还要抱着凌无名,紧紧扣住他肩头,不让他脱离。 没一会已经累得满身大汗。 “呜……呼呼……” 凌无名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吼。 秦韶华勉强腾开一只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你很安全,别动,安静下来吧。”轻声地安慰他。 凌无名的眼皮在她掌心里不安地抖动。 终于,终于有一点点平静了。 因为他攻击的力道逐渐变缓。 秦韶华再接再厉,在白城子的掩护之下,心无旁骛地跟凌无名做交流。 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凌无名才在她持续不断的安抚之下,稳定下来。 呼吸变得轻了一点,也不再挣扎。 秦韶华松了一口气,放开了他。 但是手掌一直没有离开他的眼睛。 她用另一只手和牙齿,迅速扯下了一片衣襟,给凌无名蒙住了双眼。 “无名弟弟,现在和我回家,我们不用杀敌了。”她紧紧握住凌无名的手,站起来,朝白城子点了点头。 白城子这半天已经打退了梁兵好几波攻击。 而梁国的指挥官看见凌无名稳定下来,又开始集结弓箭手,想要把秦韶华几个射死,直接留在此地! 秦韶华冷笑着,一枚袖箭射出,直接朝着躲在暗处的梁国指挥官袭去。 一箭射穿了对方的耳朵。 “嗷……”一声惨叫之后,那家伙也顾不得集结弓箭手了。 “我们走。”秦韶华一手拉着凌无名,飞身而起。 却在腾空的瞬间,又是一枚袖箭,朝着偏僻角落的一个暗影射了过去! 是刚才那个追凌无名的家伙。 因为秦韶华追过来了,他就缩头缩脑躲了起来。 秦韶华和凌无名纠缠的时候,分明看见他躲在角落里掏毒药。 肯定是憋着坏呢。 她于是假作要走,趁着对方松懈之时,一箭射出! 正中对方胸口。 差一点点就扎进心脏里去了。 秦韶华这是故意的。她一箭出手之后,立刻飞身跃到了对方身边。 握着插入对方胸口的袖箭尾部,冷声威胁道:“告诉我,梁军士兵为什么会变成毒人?又为什么,刚才和我们打斗的那些身上没毒?说出来,我让你死个痛快。不然,你就尝尝九转饮冰散的味道吧!” 九转饮冰散? 那个人明显瑟缩一下。 在胸口剧痛之中也没忘了害怕。 显然是知道九转饮冰散的厉害。 秦韶华轻轻拨弄了一下袖箭尾部,痛得那人倒吸一口冷气。 “说不说?”秦韶华威胁。 她射箭的地方正好是一处穴道,既能让对方不死,又能痛得厉害。 那人下颌一动,就要咬舌自尽。 秦韶华冷笑着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看来你真要尝尝九转饮冰散了。”她作势要掏口袋。 那人连忙喊道:“不要!我说我说!” “说!” “他们变成毒人,是喂了药,喂了药……但是药效只有一个时辰,所以要不停地喂。” “刚才你忙着打架偷袭,没顾上给他们喂药?” “是……” 怪不得。 所以围攻护卫们的梁国士兵突然没有毒了。 大家才没有沾血就中毒。 秦韶华用手轻轻一弹袖箭的尾端,再问,“你用的什么药喂养毒人,怎会见效极快?” “嘶……好痛!配方我……我不知道……放过我……” “配方在谁手里?” “在……林先生……生手里。” “林先生是谁?” “是……是我们……” 这个人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一白,猛地喷出了一口血。 一命呜呼! 原来是凌无名被秦韶华牵着,不大老实,一甩手碰到了他胸口插着的袖箭。 箭锋戳到了心脉。 秦韶华暗叫,“大意了!” 只顾着问话,忘了安抚凌无名。 这个人死时喷出的血,带着重重的甜腥气味。 气息扑在凌无名脸上,凌无名猛然一甩头,顿时又开始躁动。 正文 第464章 大不了养他一辈子 “安静,咱们回去吧,无名弟弟。”秦韶华轻轻抱了抱凌无名的肩膀。 用温柔的语调安抚他。 这也就是秦韶华心里素质极好。 不然,在敌军环伺的危险之中,身边还躺着一具刚杀死的尸体,任谁能放软了语气哄人? 白城子做着警戒防御,给了秦韶华一个安稳的环境。 终于,她把躁动的凌无名安抚下来了。 秦韶华在死掉的尸体上搜了一搜,发现几个药瓶子,也不管是什么,一股脑都揣在了怀里。 然后牵起凌无名的手,她翻身越过一道墙头,借着各种屋舍墙体的掩护,远远遁去。 白城子紧跟在身后,被敌人丢过来的石块箭矢什么的,挥袖挡住。 是最忠诚最可靠的一面盾牌。 武功高的人,在普通士兵的包围之中比较容易突围。尤其是秦韶华等人已经把梁国士兵打没了胆子,根本没有人敢实打实上来拦截,而隐藏在梁军之中的功夫好手,也同样缩在角落里不肯现身,只顾保命。所以秦韶华三人很快就脱离了梁军的阵营。 在城里绕了一圈,甩掉可能跟来的尾巴,又顺便去各处城门暗暗查看了一番情况,秦韶华这才带着凌无名和白城子潜回楚军据守的府邸。 府邸周围的墙头下面,之前死去的梁军士兵尸体重重堆叠着,和楚军阵亡的将士尸体叠在一起。 因为带毒,连楚军都没办法收回同袍的遗骨。 只能任由他们那样躺在冰冷的地上。 和敌人的尸体一起发臭。 “圣主,这些尸体腐烂的程度太快了。”白城子发现不对劲。 秦韶华带着凌无名,没有多注意周围,闻言也细看了几眼,发现的确是有问题。 按照现在天气的温度,尸体几个时辰之后不会腐烂,起码还能保持原状三天,但是她出去做一趟任务回来,墙头下的尸体已经开始变得腐坏。 “是毒药的问题吗?” 白城子点点头,“应该就是了。” 秦韶华调动避毒功法,仔细闻了闻空气之中散发的尸体恶臭。 “想个法子处理一下,这腐臭之气中也有毒素飘散,时间长了对大家都不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避毒的。 “是。” 白城子进了府之后,来不及休息,赶紧去准备压制毒气的东西。 带着一队士兵开始准备沙石泥土、草木灰、药草汁等等,忙碌起来。 秦韶华将凌无名带到一个安静的房间里,给他解开了眼睛上蒙着的布条。 “无名弟弟,是我,你别害怕。”她轻轻抚摸凌无名的头发。 凌无名眼中一片茫然。 直愣愣地盯着她。 “韶华。我是韶华,你叫一遍我的名字,好不好?”秦韶华轻声细语地安抚。 凌无名茫然张了张嘴,生硬吐出两个字,“消……哈……” 他连韶华都说不清楚了。 秦韶华就知道,刚才的狂躁一定给他带来了影响。 本来在吴道的治疗下,他都已经吐字很清晰了! 秦韶华心里后悔,不该让凌无名去杀人。一定是什么触动了他,才让他变成了刚才那个样子…… “无名弟弟,你累了,躺在这里好好休息行吗?我出去帮你找点吃的。”她轻轻扶着凌无名躺下,看看屋中并没有被褥之类的东西,就随便扯了一条门帘子,帮他改在身上。 凌无名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秦韶华等他比较安稳了之后,才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关上门。 从将士们准备的早饭之中,要了一碗热米粥,一点腌菜,亲自给凌无名送来。 再进屋的时候,却发现凌无名已经睡着了。 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脸色非常苍白,深沉地呼吸着。 睡梦之中都紧紧皱着眉头。 头发凌乱地散着,看起来让人心疼。 秦韶华把粥碗轻轻放在他旁边的柜子上,再次退出。 吩咐两个奇门的子弟守在外面,要是有什么动静赶紧报告,然后她去探看千妖月。 千妖月也正在昏睡着。 吴道守在一旁,不时给他进行针灸,调理气血对抗毒素。 “怎么样?”秦韶华问。 吴道摇摇头,“状况不是太好。” “有生命危险吗?” “这倒是没有,不过……” 吴道捏着胡子,眉头深锁。 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毒药。 秦韶华从怀里掏出了之前在尸体上搜出的药瓶,递到吴道手中,“你看看这些之中有没有解药。是从喂养毒人的家伙那里得到的。” 吴道赶紧一瓶一瓶地仔细研究起来。 秦韶华小腿上钝痛,身上也很累,就坐在一旁歇着。 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然后突然被吴道的叫声惊醒。 “就是这个!应该就是这个了!”吴道一手举着一个小瓶子激动,“圣主,这瓶里的东西和千门主中的毒差不多,另一瓶应该是解药。” 应该是? “能确定吗?”秦韶华拿过药瓶仔细查看。 凭着她所学的毒术,一时也不能确定。 吴道摇头,“完全确定是不可能了,因为毒药是什么我还没搞清楚……” “那你有几成把握?” “六七成……” “足够了!给千妖月用药吧。” 秦韶华眼看着千妖月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知道情况不妙。 这要是等着吴道搞清楚毒素成分,或者派人去追查敌人找解药,那就太慢了。 恐怕千妖月撑不住。 管它死马活马,先治一治再说。 吴道把药汁子倒出来,用清水融开。 “圣主,那我就用药了啊。要是出了差错,等千门主醒了……” “都推在我身上。” 秦韶华已经做了决定。 反正吴道在跟前,千妖月死是死不了的。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比如有后遗症啊,武功受影响啊……大不了她养他一辈子好了。 吴道就开始一边行针,一边给千妖月一点一点进药。 秦韶华对昏迷的千妖月说:“你要是想让我养,就别醒来哈!” 嘴里开着玩笑,心里她其实很担忧。 外面天色已经发白。 又一夜过去了。 秦韶华身上乏累得很。 但是看到千妖月脸上愈加明显的银色纹路,精神就松懈不下来,一直在琢磨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千妖月现在身体虚弱,那纹路颜色就加重了。 可以清晰看到那是一条什么花的蔓藤,匍匐在他一边侧脸的腮边,蔓延到他耳根附近,结了一朵花苞。 看起来是挺漂亮的。 但是绝对很诡异。 秦韶华盯着那纹路发呆。 白城子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圣主,外面毒气压下去了,您放心。” “辛苦你。”秦韶华看到白城子眼中有血丝,知道他很疲惫,“你去休息一会吧,等天亮了,还不知道梁军那边会有什么动静。” 白城子却摇头。 因为他分明看见,圣主眼底的血丝加重了。 最该休息的是圣主。 他知道她一旦身体状态不好的时候,眼疾就会加重。 “圣主请坐在这边,我给你看看腿上的伤。”他让秦韶华坐到屋角的地榻上去。 秦韶华卷起裤腿。 露出已经青紫色,肿得很高的小腿肚。 粗细几乎要赶上大腿了! “圣主,这是怎么受的伤?”白城子一见,吃了一惊。 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妨,连忙用手去触摸秦韶华的小腿,感受皮肉下血脉的流动。 秦韶华被他触碰着,却基本感觉不出来。 “被苗化羽踢了一脚,一直又麻又痛,感觉不大灵敏。” 她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伤,因为自己知道不是毒素,只是气血瘀滞了而已。稍后有空练习几次内功,就能缓解。 白城子伸手给她按摩。 “圣主闭上眼睛歇一会,属下给您推拿行气。” 他目光很是坚定。 少有地在秦韶华面前露出强硬的态度。 老实人倔强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秦韶华无奈笑笑,“那你也别累着,捏一会就行了。” 她闭了眼睛,靠在地榻上打盹。 腿上被白城子揉捏按掐着,钝痛减轻了不少,让她能够安眠。 白城子望着圣主疲惫的面色,心情很沉重。 他刚才去见过那个为了毁掉巨弩而重伤的护卫,听说了梁军那边的情况,知道是有奇门的人在那边作祟。 苗化羽在奇门之中根深蒂固,能够聚拢起一批人手来,并不稀奇。 白城子却是深恨自己无能。 若是他能够厉害一点,这几年里把奇门之内的隐患肃清,苗化羽一反,也就不会出现这么多跟着苗化羽行事的人了! 现在,掌控在圣主这边的力量,虽然规模上大过苗化羽,但是奇门人多啊,随便哪个宗门出几个投奔苗化羽的,就会带来大麻烦。 就像这次…… 能够给楚军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光靠梁国士兵可能吗? 还不都是苗化羽带着人在背后捣鬼! 主要是苗化羽行事不讲道理,心狠手辣啊。竟然能把几千梁军变成毒人,这种手段,己方肯定是做不出来。 于是就吃了大亏。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了。 即将到来的这一天里,对方又会拿出什么手段? 白城子很担心。 “什么声音?”突然,秦韶华在睡梦之中张开了眼睛。 白城子侧耳细听。 “圣主?”他并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响。 秦韶华却是很快清醒,坐了起来。 眉头拧紧。 正文 第465章 七星阵 隐隐的,像是海潮一样的声音,在秦韶华的听觉里越来越响。 她听力是超乎常人的,随着《万毒经》的功法越来越精深,只要想听,总是能够捕捉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圣主?”白城子还是听不到。 秦韶华很快放下裤腿,扎束好鞋子,下了地。 “希望是我听错了吧。”她语气凝重地快步走出了房间。 小腿上的疼痛减轻了,但是走路依然不大方便,一瘸一拐的,看得白城子很心疼,赶紧跟在后面。 “圣主,到底是什么声音?” 秦韶华走到外面,正好看见日头从东方升起。 金色的日光晃得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飞身登上府里最高的一座建筑,尽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图二镇外,远方的山野笼罩在晨雾之中,浅淡的白色雾气尚未散去,迷迷蒙蒙的看不分明。 秦韶华深深眯着眼睛细瞧,调用功法,将目力运转到最佳状态。 只见遥远的平原上,似乎有什么在蠕动。 等她想要看得更清楚的时候,眼睛却是刺痛了。她赶紧闭目休息。 白城子陪在她身边,也尽力朝远方看去,但是什么也看不清。 “圣主,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不过据我推断……”秦韶华脸色凝重,“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看见依稀的移动……大概,是成千上万的军队吧!” 成千上万的军队? 白城子心下顿时一沉。 “真有那么多?” “只多不少。没被山峦挡住的地方,我只能目测到成千上万。若是山背后还有呢?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许会有更多的人。” 秦韶华基本可以确定,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海潮一样的声音,一定是远方军队的呐喊。 白城子再次努力看向远方。 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他心里一阵懊恼,总觉得什么都帮不上圣主。 “圣主,是咱们的军队吗?” 秦韶华苦笑。 谁知道呢? 若是凤凰城在外扫荡的军队回来驰援,总会提前送个消息进来吧?所以多半的可能……那是敌军。 府外围着一群梁军也就罢了,城外还有一群,现在,再来一群? 她身边的楚军将士可只有八百多。 战士们再骁勇,也不可能在苦战一天一夜之后,以一敌百,和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战斗。 “圣主,要转移吗?”白城子看秦韶华脸色不好,知道情况不妙。 秦韶华无法立刻做决定。 就算现在走,也不一定能走得出去。 外面几千敌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若是留? 死路一条。 “先派几个高手去那边看看情况!”秦韶华指着远方山野。 白城子立刻调动人手去了。 秦韶华又叫来楚军的主将齐柯,“让将士们抓紧时间吃饭,随时准备撤离!” “是!” 秦韶华手心里全是汗。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一拼了。 若那边来的上万军队真是梁国人,楚军这边也只能赌运气,看能逃出去多少人。 齐王,到底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难道这个图二镇,他已经放弃了? 秦韶华怎么也不能相信。她总觉得,她应该守在这里等他回来,不应该撤离…… “你们……找死!” 图二镇城外的某一处山野,苗化羽浑身裹在斗篷里,虚弱躺在地上,发出一声愤怒的呵斥。 他身边团团围着三个手忙脚乱的家伙。 正在给他往穴道上扎针。 半尺多长的银针,看着就吓人。 苗化羽身上已经七零八碎扎了二十多根。 最后一针落在他的足底,将他扎得浑身一哆嗦,忍不住骂了出来。 把几个人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命。 “你们……到底会不会……行针……咳咳咳!”苗化羽的咳嗽一直没好。 “圣主!这都是我们头领留下来的解毒针法,我们照猫画虎,半点不敢错!” “你们头领……就不是个好东西……咳咳咳……” “圣主您现在脸色好很多了,说明行针有效!” “滚……安静,我要运功……” 苗化羽把几个人撵到一边,直挺挺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专心调动气血。 还别说,他发现几个杂碎的针法还有点效果,一顿银针下去,他起码能够调用内功了。 这样就能帮助自己体内驱毒。 九转饮冰散,真是霸道的毒物!将他弄得死去活来。 他对秦韶华充满了恨意。 决定有朝一日把秦韶华弄到手里,一定要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半个多时辰过去,苗化羽内力催动,把身上银针全都弹了出去。 噗噗噗一阵乱响,惊动了旁边低头缩脑的几个家伙。 “圣主,您好了吗?”他们凑上来献殷勤。 苗化羽坐起来,“咳咳咳……死不了!” 咳嗽还是不能根除,可是体内几万根冰针乱扎的感觉总算没有了。 能够正常恢复行动。 几个家伙拍马屁,“圣主大好了,我们终于有了主心骨!圣主,接下来咱们就把那姓秦的女娃子抓过来吧!” “哼,本圣主当然饶不了她……咳咳……” 苗化羽冷哼一声,却是带乱了体内气血,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针法能暂时控制毒素蔓延,可是治标不治本。 咳得他捂住胸口,很是痛苦。 陡然半空之中飞来一块磨盘大的岩石,砰!重重砸在他前方一丈远的地上。 那地面立刻陷了进去。 出现一个大坑。 把岩石吞进了地里。 苗化羽脸色一变,“谁?” 几个手下惊慌失措。 “圣主,有人破了您的阵法!” “圣主我们藏不住了!” 岩石砸进去的地方,正好是苗化羽布阵的木桩所在地之一。 他躲在山里疗伤,犹嫌不够隐蔽,所以又在周围加持了一个隐身的大阵,免得被人发现踪迹。 但凡若是有人闯进这个山谷,都会像是鬼打墙一样绕圈,绝对不会走到他藏身的方向来。 然而,现在,阵法却是被人从外破了! 对方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埋的木桩呢? “都闭嘴!”苗化羽心里打鼓,捂着胸口呵斥手下的聒噪,“咳咳咳……别打扰本圣主御敌!” 几个手下立刻缩在一块不敢再出声。 不远处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 “自封圣主,真是好笑!” 阵法破除之后,眼前景物一阵扭曲,然后恢复了山野原本的面貌。 苗化羽定睛一看,就见前方十几丈远的一块大山石上,站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身形颀长矫健。 半边精致而线条分明的银色面具,遮住了面貌,唯露一双深如古潭的眸子,寒芒四射。 他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 一声冷哼之后,仿佛把周遭所有山石草木都镀上了一层冰霜,刹那间天地骤冷,威压迫人! 山石之下,七名蒙面武士排成北斗七星的阵列,刀枪剑戟寒光霍霍。 “七星杀阵……你……咳咳咳你是……”苗化羽心头陡然一惊。 虽然未曾真正谋面过,但是这传说中的七星阵,传说中的银色面具…… 陡然有一个杀气凛凛的名字从他心底升起。 墨天寒! 杀门新任门主,墨天寒! 若是平日里遇见墨天寒,他是不会怕的。 杀门再厉害,他玄门的阵法也是千变万化,奥妙无穷。 可现在,他身中奇毒,功力大减,身边只跟着几个废物点心,对方这样来势汹汹,一出手就破了他的隐身阵…… “墨门主,久仰大名……咳咳……没想到今日……”苗化羽勉强寒暄。 山石之上,墨天寒半句废话没有,只淡淡说了三个字。 “杀了他。” 话音一落,七名蒙面武士身形暴起,像是七道闪电一样朝苗化羽冲了过来! “咳咳咳……” 苗化羽心头大惊。 勉强调动稀薄的内力,猛然向后退。 同时随手抓了几颗石子,丢出去,布了一个小型的防身阵,和武士们拉开距离。 可七名武士攻伐之中也踏着北斗天罡杀阵,一冲一击,配合天衣无缝,即便被苗化羽的防身阵法影响了视觉,队形也丝毫不乱。 墨天寒随手折了旁边松树上旁逸斜出的一根树枝。 嗖一下,丢过来。 深深插入地里。 将苗化羽布阵的一颗石子撞入地面三分。 阵法之精妙,差了毫厘也不成。 这一颗石子移位,整个阵法顿时就破了。 苗化羽顿时暴露在蒙面武士的刀剑之下。 墨天寒冷笑,“这就是’苗圣主’的本事?还不如本门主座下几个打手厉害!” “咳咳……墨门主,我……与你并无恩怨,你……咳咳咳……为何……”苗化羽手忙脚乱再次布阵。 在七名武士的围攻之中,他左支右绌,越来越狼狈。 体内刚刚恢复的一点内力,眨眼间就紊乱了。在毒素和武士们的双重夹击之下,他只能靠着玄门战法投机取巧,隐身,移位,晕眩,缩地……各种阵法变着花样地用。 却还是被一名武士的钢鞭抽在了腰上。 噗! 他口中鲜血狂喷。 重重摔在一棵树上。 撞断了树干。 “圣主……”缩在一旁的几个手下忍不住惊呼。 墨天寒甩手几枚暗器。 每一枚都扎在了他们的脑门上。 瞬间结果了几人的性命。 “认贼为主,该死。”墨天寒杀了人,语气却是淡漠得很。 正文 第466章 好一个美男子 苗化羽口喷鲜血,拼着最后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啸声。 蒙面武士们直扑上前,刀剑齐齐斩落,就要让他丧命当场。 可陡然间,一连串爆裂之响,连续许多颗炮弹朝着武士们飞速射来! 轰! 武士们急速后撤。 剧烈的爆炸之后,满地尘烟,草木摧折,苗化羽已经被人救走了! 墨天寒从山石上倏然消失。 只留下一个浅淡的虚影。 他旁观者清,早已发现是一个黑衣人借着爆炸的掩护,将苗化羽扛起,飞快遁走。 他追了上去。 武士们紧随其后。 一颗一颗的炮弹却追着他们的身形,发出连番的爆炸。 这炮弹似乎比偃宗改良的火炮机关威力还大,射过来的时候非常凌厉,而且特别密集。 幸亏是墨天寒一众人功夫极好,这才能在连串的爆炸之中保存性命。 然而,却也减慢了追踪的速度。 眼看着那黑衣人带着苗化羽越来越远。 看看就要追不上了。 墨天寒一指炮弹射来的方向,“干掉发炮的人!” 武士们听令齐齐转向,唯有他一个人追了上去。 没多久,再无炮弹射来,显然是发炮的人受到了武士们的干扰。墨天寒速度提高,在山野之中坠着远方的黑点,紧追不舍。 黑衣人正是跟在凤昭阳身边,屡屡将凤昭阳和苗化羽救出的那个家伙。 论轻功的速度,他已经可称逆天。 江湖上大概没有人能够跟得上。 但是若论耐力,他却不是一流的。 墨天寒在后面紧咬不放,有时候都失去他的影子了,还能凭着一路留下的踪迹找到正确方向,没多久就又坠在了后头。 黑衣人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身上被汗水湿透,体温极剧升高。 可后面的墨天寒,依旧以稳定的速度紧紧坠着,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耐力。 “快……点,咳咳咳!”苗化羽回头一瞄,觉得情势不妙。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黑衣人的极限和缺点所在。 该死的杀门门主!若是再这么追下去,黑衣人就要耗尽体力了! “赶紧甩掉……咳咳他……”苗化羽急得不行。 黑衣人开始喘粗气。 此时距离他们刚刚交手的地方,已经有五十里之遥。 墨天寒有条不紊追在后面,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可以开始喊话。 “苗化羽,跟本门主回去认罪投降,现在就可饶你一命。” 苗化羽才不信。 催促黑衣人加快速度。 可墨天寒越来越近,再过片刻,双方相距不过二三十丈远了。 许许多多石块,呼啸着朝黑衣人背后射来,是墨天寒随手拿来做暗器的! 黑衣人本能躲避。 苗化羽催促:“不许躲,咳咳……快、快跑!” 黑衣人就很听话地,硬抗墨天寒射来的石块。 后背立刻多了许多伤口。 尖锐的石头棱角割破了他的衣服,露出血肉。 强劲的力道冲击着他的脏腑。 加上狂奔的气血涌动,他嘴角开始渗血。 苗化羽却还在催促。 眨眼间,两个人越过一片荒原,冲入一片丘陵山地之中。 山中草木丛生,荒草离离,一股又一股的旋风卷起尘沙,在松林之间打转。 苗化羽眼睛陡然一亮。 放眼看了看四周地貌。 指了一个方向,“快,那边……咳咳咳!” 黑衣人急速冲过去。 口中从渗血改为了吐血。 一股巨大的旋风斜斜从山谷中切了出来。 盘旋着卷过苗化羽和黑衣人。 继而撞到墨天寒身上。 墨天寒正在提速,要把前方不远处的敌人拿下,陡然间被旋风卷过身体,身上就是一阵凉飕飕的冰寒。 图二镇附近迎来早春,风力已经不硬,而且有了温软之意。 可是这股旋风邪得很。 好像是从冰寒地狱之中刮出来似的,透着刺骨的寒。 而且巨大的尘沙冲天而上,蒙蔽了墨天寒的视野。 他不由皱眉,等脚下发力从旋风之中冲出来的时候,发现苗化羽二人已经不见了! 墨天寒登高远眺,在荒芜的草丛之中看到一点一点浅淡的血迹。 是黑衣人落下来的。 他追寻着血迹而去。 最终却是追到了一座悬崖边。 血迹在这里中断。 站在崖边朝下看,底下并不深,但崖壁非常光滑,简直可以与镜面媲美,很难下去。墨天寒举目四顾,再也没看到其他的踪迹。 “苗化羽,你就是飞天遁地,我也能把你找出来。”墨天寒就要下崖查看。 呜…… 一阵鬼叫似的风声,悬崖底下无端起了一股旋风。 卷着尘沙草木朝他迎面冲来! 同时身后的松林之中,扑棱棱一群乌鸦惊起,嘶鸣着冲上天际。 劲风扑面,冰寒透骨。 待得这阵旋风卷到别处的时候,晴好的天空突然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日光。 山中一下子暗了下来。 一阵阵犹如鬼哭的风声,穿过松林,穿过山谷,摩擦着山石草木。 有尖锐的哨鸣远远传来。 是武士们过来了。 墨天寒隔空长啸,让他们速速聚拢。 七名蒙面武士很快到达,丢下一个麻布口袋。 打开,里面是五花大绑的凤昭阳。 “门主,她带着一群人在那边用火炮攻击咱们,其他人都杀了,她说要告诉门主关于圣主的事情,所以留了活口!” 凤昭阳头上遮着黑布口袋,武士上前扯了,同时扯掉她嘴里塞的布团。 “有什么事尽快交待,若是说谎、耍花招,别怪咱们不客气!”武士让她开口。 凤昭阳被蒙在袋子里时间太久,陡然见了光芒,眼睛不由一眯。 待到适应了光线,缓缓睁开眼的时候,突然她就看见面前站了一个天神似的男人。 黑色劲装,银色面具,挺拔的身姿,光华流转的眸子…… 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把天地之间的所有灵气聚在了身上。 凤昭阳嘴巴半张,露出惊喜的表情。 好一个美男子! 就算看不见脸,可这通身的气派,绝对是世间少有的美男! 然后她猛然醒起,自己的脸…… 毁容了! 她赶紧转过头去,把脸往地面藏,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 同时心里涌起对秦韶华更多的恨意。 如果不是秦韶华,不是齐王,她们一对狗男女欺负她,她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容颜尽毁,身上带伤,只能这样狼狈的躺在地上,把脸拼命藏起? 见到了出色的男子,她却不能直面人家。 天下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干什么,快说话!”一个武士见她行状古怪,上前踢了一脚。 凤昭阳被踢的气血一滞。 旁边墨天寒淡淡地说:“不开口,就杀了吧。” 他惦记着苗化羽的踪迹,没心情和凤昭阳浪费时间。 武士钢刀出鞘。 呛啷一声,吓得凤昭阳赶紧把脸转了回来。 “我说我说!墨门主我告诉你,秦韶华被圣主打伤了……” “你管谁叫圣主!”武士又踢了一脚,比刚才那一脚还重。 凤昭阳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赶紧改口,“我,我说错了,是圣主被苗化羽打伤了!伤得很严重!” 墨天寒这才将视线从悬崖转过来,沉沉盯住她,“伤在哪里?” “是内伤,我不知道伤在哪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不能动弹,差点被苗化羽杀了。” 凤昭阳尽可能把情况说得更坏,好让自己有筹码谈条件,“而且她还中毒了!梁国那些士兵被喂了毒药,身上的血都带毒,沾上就死,连千妖月都倒在阵前了!” 她陡然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 是墨天寒眼里迸发的锋芒惊到了她。 “我说的都是实情,是实情……”她不敢再往墨天寒身上看。 觉得对方一个眼神都能让她喘不过气。 墨天寒的声音,比他的目光更冷。 “你告诉本门主这些,就完了吗?” “不,不……我知道哪里能找到解药……”凤昭阳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过你们得快点去,苗化羽昨晚出来的时候说过,要是他今天午时之前赶不回去,就是事情有变,让留守的人把一切都毁掉。你们去晚了解药就没了!” 墨天寒拎起凤昭阳,飞身就往山外走。 “指路。”他沉声命令。 凤昭阳连忙指方向。 武士们跟在后面。 “门主,我们分几个人去追苗化羽?” “不必。都跟我来!姓苗的杂碎以后再收拾!” 墨天寒匆匆去找解药。 而且崖底古怪,他不想让手下去冒险。 又是一阵旋风扑过来,凤昭阳被吹了一个透心凉。 她胆战心惊看了看四周的山野,“这……莫非是苗化羽提过的……万鬼窟?” “什么万鬼窟?” “他说过,图二镇附近有一座山里,埋了上万惨死的人,所以山中长年刮旋风,每个旋风都是一个冤魂恶灵。这里旋风这么邪性,难道就是……”凤昭阳哆哆嗦嗦地交待。 “为何会埋上万尸骨?” “好像是说……殉葬用的……” 墨天寒一声冷哼。 果然,苗化羽突然不见踪迹,十之七八是躲进墓葬之中去了。 这厮常年浸淫在盗墓挖坟的勾当之中,最擅长钻山钻洞。 只可惜时间不够,不然就算挖了整个山,也要把他翻出来! 正文 第467章 圣主这么精明 在墨天寒疾驰去找解药的时候,深山幽谷,距离地面几十丈远的漆黑洞穴里,苗化羽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叹。 “呼……就是这样的阴气……咳咳咳……很好,很好……” 他将自己沉入一口硕大的棺木之中。 浑身放松地躺在一具只剩下枯骨和甲胄外壳的尸身上。那是棺木原本的主人。 呼吸着棺木之中陈腐的气息,苗化羽不但没有中毒,反而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像是久旱的草木品尝了甘霖。 身下脆弱的枯骨,被他压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他满意地扭动了几下,像是睡在柔软的大床之上。 “咳咳咳……你也……咳!躺下来……”他吩咐旁边呆呆站立的黑衣人。 黑衣人很听话,顺从地躺在了棺材外面的一层棺椁里。 苗化羽敲了敲棺材的木板,和黑衣人说话,“睡觉吧!我们睡……咳咳……上几天,这里的阴气能……咳咳咳……把我们所有伤都治好……” 他秘密修炼的,是玄门之中早就禁止的幽冥心法,以尸气滋养身体。 此地是年代久远的大墓,能够在这里睡上几日,对他来说比吃了千年灵芝还管用。 就是那霸道的九转饮冰散,他觉得,也能对抗过去。 “秦韶华,你等着,本圣主下次出现之时,就是你的死日!” 在心里发了一遍狠,苗化羽滑动棺材盖,让自己彻底陷入了黑暗与尸气之中。 …… “圣主!城外的大炮解决了!”偃魂带着手下,突然灰头土脸出现在秦韶华面前。 他满身泥污炮灰,显然是经历过一番苦斗。但是精神很好,满脸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秦韶华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偃副宗主。” 偃魂朝不远处喊,“凤门主,怎么不过来?” 并且禀报说,“圣主,这次多亏了凤门主出力!” 不远处的人堆里,凤芊芊正被几个门人子弟围着,身上披着一件大斗篷。 当她闻声走过来的时候,偃魂已经向秦韶华简要交待了始末。 原来,是他暗中派人通知凤芊芊潜伏出城,扮成秦韶华的样子,把城外梁军之中的高手吸引了过去,这才让他能够带人冲进梁军阵营之中,毁掉了那门要命的大炮。 说起来这过程虽然简单,也不显得有多智谋,可是被敌人一群高手围攻的时候,功夫并不好的凤芊芊有多危险,偃魂心里很明白。 所以他才隆重替她向秦韶华表功。 秦韶华朝凤芊芊一笑:“辛苦了,凤门主。” 凤芊芊欠身施礼,“为圣主效劳,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她欠身的时候,披着的斗篷张开了一道缝。 于是里面被鲜血染红的衣服就露了出来。 “凤门主?”偃魂吃了一惊。 凤芊芊脸色苍白地虚弱一笑,“不要紧,一会下去包扎上药就好了。” 偃魂眼神变了两变,抿紧了嘴唇,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秦韶华叫来医宗一个子弟,“去带凤门主治伤。凤门主劳苦功高,请你务必细心。” “是!”医宗子弟马上备好了伤药。 凤芊芊再次欠身行礼,“多谢圣主关怀。” 这一欠身,衣服上更多的血迹展露在外,触目惊心。 她被医宗子弟扶着离开了。 秦韶华待她走远,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 “偃副宗主,凤门主是怎么受伤的?” 偃魂停顿了一下,才字斟句酌地回答说,“凤门主被敌军之中的高手围攻,她为了引开他们,一直在努力奔跑、对抗……” 秦韶华打断了他的话,“所以说,你也没有看见她是怎么受伤的?” “当时情况混乱,属下正带着人伺机摧毁大炮……” “或者我应该这么问你……在她甩掉敌人,和你汇合一起潜回城之前,你还没看见她身上有伤?” “圣主……” 秦韶华脸色一冷。 偃魂不再说话,深深低下了头。 秦韶华道:“你请了她去帮你完成任务,出生入死,欠了她一个大人情,所以不拆穿她的小把戏,为她守口如瓶,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你跟她合伙骗我。” “圣主明鉴!”偃魂简直要佩服死圣主了。 凤芊芊进城之前身上根本就没有伤,圣主是怎么知道的?太神了! “你进城之后并没有时刻在她身边,看不见她偷偷把自己弄伤,所以事先不知情,刚才见她一身血,眼底的错愕就很明显。”秦韶华淡淡地说,“我看得清清楚楚。” 偃魂心里一阵慌乱。 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可是,自己一直以不动声色被弟子们畏惧啊。 没想到这点不动声色的功力,在圣主面前完全不够看。 偃魂不知道说什么好。 踌躇半天,才试探着为凤芊芊求情,“圣主,凤门主虽然故意邀功,可到底也出了力。” “这个我明白。不然,我还会让她去治伤吗?” 直接治她一个欺瞒之罪就好了。 秦韶华说:“这件事我只当不知道。她愿意自残邀功,旁人管不着。你下去休息吧,保持警惕,接下来很可能还有仗要打。” “是!” 偃魂一头冷汗地退了下去。 心想凤门主这次邀功算是失败了。不但没讨得圣主的好感,反而在圣主心里挂了一笔账,这是何苦呢! 圣主这么精明,还是老老实实做事最好! 秦韶华远眺城外山野,心情很不好。 情况危急之时,手底下的人竟然还有故意邀功的,纯属添乱! 她刚才看得分明,凤芊芊衣服上的血迹,一处来源于肩头,一处来源于大腿,而且都避开了要害之处。 从伤口的角度来看,是自己戳伤的无疑。 并且血迹上也没有多少烟尘,根本不像是从外面受伤后风尘仆仆逃回来的,分明就是刚刚扎出来的新伤。 骗谁呢? 本来觉得凤芊芊最近表现不错,还琢磨着过一段时间就把施姨娘放出来让她们师徒相见呢,这下,秦韶华肯定要把这个期限往后拖一拖了。 她不喜欢玩小伎俩的人。 在生气和焦灼地等待之中,派出到远方去查看情况的高手,却还没有回来。 偃魂虽然毁掉了城外的大炮,但是对现在的局面,帮助甚微。 秦韶华颇为烦躁。 府邸外面围着的梁国军队却有了异动。 “秦统领,敌人又来攻城了!”主将的亲兵来报。 秦韶华带人上了墙头,眼见着黑压压的梁军又围了上来,依旧是架梯攀援,喊打喊杀。 这一次没有了巨型箭弩的辅助,他们用上了带火的箭矢。 无数长箭铺天盖地射入府中。 箭头都包着油包,燃着烈火,落到那里就点燃哪里。 “一队二队去灭火!弓箭手听令,箭头带火,射回去!”主将站在队伍之中大声发令。 这一下守护墙头的人数更少了,还得分出人手去灭火。 梁军虽然战力稍弱,但是他们人多,一具具尸体倒下,换来的是有不少人冲上了墙头。 他们身上竟然还带着毒! 秦韶华于是明白,她夜里在梁军阵营中杀了一个喂毒的家伙,那边却还有可以喂毒的人。继续保持了梁军的毒人属性。 “奇门弟子上前,白城子,万用的解毒散先弄上来一批!”秦韶华下令。 然后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面对毒药,只有她和奇门的人才有一定的抵抗力,楚军只能白白牺牲。 虽然还没有大批量的针对性解药,但医宗万用的普通解毒散,总算能稍微管一点点用。 偃魂也带人过来了。 把手中仅剩的火炮机关往墙外丢。 炸翻了一片又一片的梁军。 然而,城门处却也传来轰隆隆的爆炸之声。 是城外的梁军也发起了攻击。 听声音,秦韶华知道,是他们在用人命往上堆,换取对城门处所有埋伏火炮的彻底肃清。 偃魂咬牙,“圣主,城门处的火炮不够了,照这样炸下去,他们很快就能冲进来!” 秦韶华闷不做声,埋头杀人。 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能尽量多杀一个是一个。 体内的避毒功法高速运转着,抵抗着梁军血液里散发的毒素。 而身后的奇门弟子们,只要不是毒宗的人,片刻之后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万用解毒散,到底不能彻底解开梁军身上带的毒。 大家受了影响。 而楚军将士们就更别说了,沾上毒血,很快就会毒发身亡。 城门处的爆炸声骤然停止。 是埋伏的机关都被炸光了。 隐隐的冲杀呐喊声传来,一定是城外梁军叫嚣着进城来增援。 主将拼命凑到秦韶华身边,“秦统领,我们已经做好了突围的准备!随时能走!” 秦韶华手起刀落砍翻面前两个敌人,远眺山野。 日光明亮,她眼中刺痛,视力减退,看不了太远。 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手还没有回来。 “突围。”她咬牙下令。 事到如今,只能硬拼出去了。 主将立刻跳下墙头,开始指挥将士们摆出突围的队形,准备打开其中一扇门。 城外冲进来的敌人,喊杀声越来越近了。 秦韶华带着手下,在墙头上力战,掩护楚军突围。 她身上溅满了敌人的毒血。 睫毛上也被一滴毒血沾湿,模糊了视线。 所以当她把那滴毒血甩掉,眨动眼睛,无意中瞥向城中一角时…… 看到潮水一般涌动的黑色大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文 第468章 王爷千岁 秦韶华迅速抓过旁边一名奇门子弟。 “那是什么?”她指着远方涌动的黑色大军问话。 那奇门子弟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圣主,是军队!”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军队! 秦韶华丢开这个人,发了一股狠劲,刷刷刷眨眼间砍翻面前阻挡的梁军。 被喷了一身的毒血她也不在乎,只是忙着为自己肃清了一片空地。然后她跳到墙头最高的地方,朝着那边眯眼细看。 是军队,没有错。 黑色的衣衫,铮亮的铁甲,还有…… 队伍之中缓缓升起的,一面大旗。 旗面之上什么花纹都没有绣,只简练干净地写了一个大大的字。 “齐”。 银钩铁画,如龙如蛟,随着漫卷的旗面在风中飞舞。 仿佛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世间一切都吞入腹中。 是齐王,大楚摄政王的军队标示! 看清旗帜上的字迹的时候,秦韶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 有敌人的箭矢朝她射来。 因为她站得太高了,成了弓箭手的靶子。 她挥刀,狠狠砍断射过来的利箭,站在墙头上动也不动。 只管盯着那黑色的军队细瞧。 “圣主,什么情况?” 白城子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飞身上来,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 “这是……”白城子险些从墙头上掉下来,“圣主这是……是齐王的军队吗?” 随军多日,他不会不认识凤凰城守军的服饰和旗帜。 之所以这样问,只不过是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罢了! 梁军之中更多的利箭朝这边射来,一簇簇的箭雨,要把两人射成筛子。 秦韶华翻身跳下墙头,拽了白城子就往敌军之中冲杀,将攀援上墙的梁军全都砍翻。 “是夏侯夜回来了!”她的声音之中,透着一丝丝的颤抖。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激动。 控制不住情绪。 可是,心里是真得在乱跳。 连握刀的手都有些不稳。 齐王回来了,齐王回来了! 她刚才看得分明,凤凰城守军大批的人马,是从先前梁军涌出的暗道那边出来的。她派人炸毁的暗道出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楚军肃清了,而且,他们从那里冲进了城中。 直接利用了敌人的通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五处暗道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无数的将士,喊杀声震天响亮,朝着她们被围困的府邸冲了过来。 “去通知他们,不要突围了,都回来!”秦韶华随手抓过一个亲兵,让他去告诉主将。 楚军大部队进城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府邸。 几百名仅存的将士们,全都激动了。 盼星星盼月亮,这两天的苦战之中,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兄弟部队前来增援啊。 就在刚刚,梁军大范围进攻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前面是死路一条,就算突围也不一定能活着脱身呢。 竟然,千钧一发的生死瞬间,王爷回来了! 这奇妙的局面翻转,怎能不让人激动万分? “王爷千岁!千千岁!” 不知道是谁喊了第一嗓子,此起彼伏的千岁之声立刻就席卷了所有将士。 已经准备突围的他们,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不停地激动高呼着。 秦韶华还在墙头上杀敌呢,听到喊声狠狠啐了一口。 忍不住开始骂人。 “他娘的!别光顾着高兴,动手啊!不能近身不会用弓箭射?” 一群兔崽子,把她晾在这里挥刀,他们倒大喊大叫去了,是想累死她? 被骂的楚军将士们不但不生气,还笑嘻嘻地听令,纷纷拿起弓箭、石块、木头之类的东西,远距离对爬上墙头的梁军毒人进行攻击。 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是,气势如虹。 宛如新生。 梁军那边却是慌了阵脚。 凤凰城守军的大部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时候,他们也很快知道了消息。 跟大军对上的,首先是从城外前来增援的梁军。 他们刚刚用人命堆上去疏通了城门的通道,正要找秦韶华率领的楚军报仇呢,迎面就被大部队堵上了。 没有丝毫悬念。 彼此一交锋,胜负立判。 这些城外的梁军身上并不带毒。 唯一的利器大炮又被毁掉了,面对如狼似虎的凤凰城守军,只能是被摧枯拉朽地干翻。 很快,这股梁军就丢下了一半尸体,剩下的纷纷溃逃。 然后各处的去路都被楚军堵住了。 他们自己用来运送队伍的暗道,成了楚军的出口,楚军迅速就控制了图二镇各个主要街道。梁军丢盔弃甲,溃散到各个角落里去,然后,被搜城的楚军一一捉住,就地杀掉。 而围攻府邸的梁军部队,仗着自己身上带毒,倒是还算稳定,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溃逃。 当楚军逼过来把他们包围在其中的时候,指挥官立刻下令,“加紧攻击,攻入府里去,俘虏他们的王妃!他们就自动会给咱们让路的!” 他倒是不笨。 知道不跟大批楚军硬碰硬,先欺负人少的。 还打着抓人质的主意。 于是这股梁军加紧攻打。 口中纷纷大叫着,“抓楚国王妃!抓住她!要捉活的!” 近千人只围攻一面墙,不要命地往上冲杀,要把墙头上的秦韶华活捉。 于是秦韶华遭遇了两日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攻城战。 “嘿,帮倒忙!”她又好气又好笑。 真没想到楚军大部队一来,到激发起了敌人的斗志。 她让白城子等人护着自己,解下了腰间精良的劲弩,装满短箭。 眯起眼睛,在梁军之中很快搜寻到了对方的指挥官。 那个家伙虽然藏得好,但是,也逃不过她的目力。 她端起劲弩,啪,轻轻扣动了机括。 五支短箭流星赶月一样射了出去,直取那指挥官的性命! 然而,眼看就要得手,却有一支更凌厉的箭矢先行一步,在她的弩箭到达之前,提前洞穿了梁军指挥官的心脏! 那利箭的力道非常大。 把敌人射了一个透心凉之后,箭矢仍然没停,直接穿透敌人之后,深深插进了后面一道墙中。 梁军指挥官应声而倒。 胸口喷出鲜红的血箭。 一命呜呼! 秦韶华转目一看,就见黑压压的楚军之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傲立其中,手中的银色长弓,刚刚放下。 仿佛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对方举起一只手,朝她挥了两下。 “夏侯夜,早干嘛去了,现在来我眼皮子底下逞能!” 秦韶华冷哼一声,放下劲弩,索性把墙上的队伍全都收拢。 然后让偃魂扔出了最后的所有火炮机关。 一阵狂轰滥炸,把墙头上的敌人全都炸了下去。 然后秦韶华就不让将士们动手了。 “王爷回来了,我们也该歇息啦。”她嘴角含着冷笑,抱着胳膊看戏。 倒要看看齐王怎么解决梁国成千上百的毒人! 却说那些梁军,被一阵火炮的威势吓了一跳,攀援攻击的气势顿时减退。而且军中最高的指挥官被射死了,也是一阵大乱。 有副将临时硬着头皮撑上来指挥,忌惮着墙头上的火炮威力,他不知道那些是秦韶华压箱底的了,怕后续还要被炸,于是改变策略,想凭着现在将士们身上毒性还没散去的时候,硬性突围。 “攻击阵型!冲!”副将一指外围的楚军,想在包围圈之中打开一个缺口。 先冲出城去再说。 于是大队的梁军毒人纷纷抛弃了围攻府邸,形成尖锐的攻击阵型,朝着凤凰城守军就杀了过去! 迎接他们的,是一颗又一颗的炮弹。 楚军大部队之中,人潮分开,突然露出了好几门轻量型可以移动的大炮,连续朝着梁军发射。 梁军人数虽然多,但是城中街巷不宽,他们只能沿着街道走,相当于是被禁锢了。于是炮弹落在街头,立刻炸翻一片又一片的人。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同时伴随着梁军之中的惨叫和惊恐的哭号。 他们被秦韶华一顿火炮机关吓到了,没想到掉过头来,面对的是更厉害的大炮。 连楚军的边儿都没挨着,他们就在半路上被炮弹炸飞了。 就算是满身都是毒,也没有办法影响楚军分毫! 秦韶华站在墙头上观战,见状,不由眉头跳了两下。 刚才她震惊之余没有注意,原来楚军之中还藏着大炮呢? 真是狡猾! 夏侯夜,真欠揍!她心里暗暗骂人。 这么久不见踪影,原来是去调回分散在各处的大炮和军队? 可是,光做这种事,用的着丢下她们几千人在图二镇不管吗? 秦韶华决定,等见到齐王的面,她就把他拎过来暴揍一顿,让他好好反省! 玩什么关键时刻救世主降临的把戏?以为自己很神吗?她要让他给城中死去的楚军将士们做交待! 接下里的战斗,并没有什么悬念。 梁军在大炮的狂轰滥炸之下,眨眼间损失了大半人手。 等军中副将反应过来,准备调头再去活捉楚国王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楚军的炮火在府邸外面形成了一道防线,只要有梁军过去,就会被炸死。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楚军大部队之中爆发高喊。 正文 第469章 不讲信誉 梁军将士们听了,犹豫一阵子,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刀枪。 反正冲杀又冲不到楚军跟前,也不能活捉人家王妃,再这样下去只能白白送命,谁想送命?都不想。 于是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投降。 把临阵指挥的副将气得不轻。 “都给我冲!冲上去!谁不冲谁拿不到解药,到最后统统死路一条!” 秦韶华耳力好,在墙头上听到了敌军副将的喊话,什么也没多说,直接拿起劲弩将他射死了。 原来还有解药这种猫腻?看来梁军不要命的攻城,就是因为有解药威胁着呢! 只可惜,不投降立刻就死,拿不到解药,起码还能挺一段时间。这个账,想必梁军都会算。 秦韶华一箭射死叫嚣的副将,直白的死亡,震慑了梁军。 于是,梁军之中更多的人放下了武器。 “缴械不杀!全都跪下!”楚军大部队那边又传来高喊。 梁国将士们纷纷下跪,炮火攻击之后仅剩的一千多人,在街道上跪得满满的。 而那些不肯缴械也不肯跪下的人,则直接被楚军之中的弓箭手结果了性命。 眨眼之间,局面就完全控制住了。 这一千多毒人,全都跪在地上,没有了战斗的欲望。楚军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和炮火优势,彻底征服了敌人。 这时候,楚军大部队之中,却传来一声冷漠的命令。 “弓箭手准备,所有大炮准备。一,二,三,放!” 刹那间,万箭齐发。 炮声轰鸣。 一千多投降的梁军,在箭雨和炮弹的双重攻击之下,齐刷刷被收割了性命! 片刻之后,硝烟散去,箭雨停歇。 街头之上,鲜血淋漓,倒伏了一地的尸体。 投降缴械的梁国将士们,全都被干掉了! 站在府邸墙头上观战的秦韶华耸了耸肩。 好吧,夏侯夜,算你狠。 旁边,白城子眉头深深皱起。 “已经说了缴械不杀,怎能将俘虏全都打死,这出尔反尔,恐怕对楚军名声不利。” 秦韶华摇头,“军队需要什么样的名声,难道要仁德君子之名吗?狡诈嗜杀的名声越响,越能震慑敌人。” 刚才楚军大喊缴械不杀,秦韶华还觉得不应该呢。 直到齐王发出攻击的命令,她才心头一松。 总算齐王不是那种心慈手软之辈,还对她的脾气。 而白城子显然是忠厚之人,仍有微词,“就算是战场上两军对垒,也该讲起码的信誉……” “你忘了梁军为了杀掉我们,都用了什么手段?几千名的毒人,是正常的两军对垒战术吗。”秦韶华提醒他。跟这种敌人讲什么信誉! 白城子语塞。 的确,梁军先行小人之事。 又是各处放毒,又是冷箭火炮,又是毒人攻城,没有一样是光明正大的手段。 相比之下,楚军现在小小的缴械再杀的伎俩,真是不算什么了。 但是他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因为,对齐王夏侯夜,他自始至终都有一种不认同的抵触感。齐王做什么事,他都觉得不够好,配不上圣主。 尤其是这次,齐王不知所踪,害得圣主拼死拼活,一身都是伤,他对齐王的感观再次降到谷底。 反正,就是看齐王不顺眼! “圣主,这次的事,一定要他给咱们一个说法。奇门死了很多人手,这件事……” “好的,我知道,白尊者。” 秦韶华拍拍白城子的肩膀,朝他笑了笑。 笑意未达眼底。 白城子看出来了,显然圣主心中也有情绪。 所以他再没有多说。 收拢奇门的人手,然后和吴道准备更多的解药去了。 秦韶华走下墙头。 因为楚军的大部队已经移动过来。 齐王也骑着一匹快马,飞速冲到了府邸跟前。 被几百名将士们坚守了一夜的府门,至此终于大开。 齐王策马冲了进来。 秦韶华此时才刚从墙头的台阶上走下一半。 齐王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冲向了秦韶华,将她一把搂在了怀中。 然后轻飘飘旋身,带着她落地。 “你没有中毒?太好了!”他脸上沾染了尘土,平日里俊朗威严的面孔,此时显得有些潦草。 但是眼眸之中,摄人心魄的光芒依然那么耀眼。 紧紧盯着秦韶华,他将她抱在怀里,在几百名楚军将士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肯放手。 秦韶华的眼睛在周围打了一个转,看几百将士们都在激动又好奇地盯着她们两个细看,顿时觉得齐王这恩爱秀得太过了。 “我说,夏侯夜,你很盼着我中毒吗?”她在齐王怀里也不挣扎,但是,脸色不善,语气也不善。 “我怎么会盼着你中毒。”齐王眉头皱起。 “那你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我中没中毒?” “这是盼着的意思吗……” “哼!”秦韶华一声冷哼,不接他的话,只是转脸看向伤痕累累的几百名将士们,“我没中毒,我是玩毒药的,怎么会轻易中毒。但是他们可不同!他们都是普通人,为你出生入死,死守城池的忠心将士!他们受不住毒药,也躲不开火炮,几千人死剩了几百人,夏侯夜你是不是要有一个交待?” 她声音不高,只用自己和齐王能听到的声音在说话。 之所以不大声在将士们面前指责她,是因为,她想听到他合理的解释。 “韶华,你在生我的气?”齐王认真看住秦韶华。 秦韶华摇头,“我不生你的气。我留在这里守城,是心甘情愿,我跟你在一起,愿意为你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我要替死去的将士们跟你生气。你一句话不交代就跑了出去,两天两夜不见人影,丢下他们辛辛苦苦给你守城,你是不是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兵的,天职就是打仗。 脑袋早就挂在腰间了。 可是,并不代表他们该死,可以白死。 “夏侯夜,你不用关心我生不生气。只要关心将士们的英灵能不能安息!” 秦韶华话音一落,齐王就把她深深抱在了怀中。 宽大的手掌按住她的脑袋。 下巴不停在她头顶摩挲。 “韶华……”他一声长叹。 没想到惊心动魄的战斗之后,她见到他,答非所问闹了一通情绪,不是为了诉说自己的辛苦,而是要给死去的人讨还公道。 恐怕天底下的女子,也只有她会有这样的心肠! 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韶华,这件事,我稍后再跟你细说。” 齐王紧紧地抱了秦韶华一阵,虽然是舍不得放手,但是事情还没做完,只能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臂膀。 他退后两步,再次贪恋地上下打量她一阵,看到她除了一条小腿软软拖着,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之外,周身都完好,精神也不错,这才转脸,对死守城中的几百将士说,“你们辛苦了。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做,你们整队,汇入大部队!” “是!”主将齐柯带领着将士们齐声听命。 齐王抱着秦韶华时,是万分千分的缠绵。 转过脸,面对将士们,立刻就恢复了威严冷峻的神态。 眉头一动,肃杀之气罩满全场。 “本王命你们,搜捕全城百姓,一个也不许漏掉!” 一声令下之后,府内外所有将士们全都汇聚在了一起,然后分散成几个搜捕小队,封锁了图二镇的城门,在城中各处开始了大范围的搜捕行动。 险些被梁军攻破的府邸院子里,只剩了秦韶华和齐王,以及他们身边的部分人手。 齐王无视其他人,紧紧握住秦韶华的手,好像生怕一松手就被她跑了似的。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他认真地再次问了一遍,“你真没有中毒吗?我这里,有解药。” “什么解药?”秦韶华一愣。 “那些梁军毒人的解药。” 秦韶华皱眉。 齐王手里这瓶解药,比她给吴道的那瓶还大很多。 “你从哪里得来的?”她犹疑地望着齐王。 齐王说:“事后再和你细说。你真没中毒吗?” “我没中毒,但是有人中了。你这一瓶,恐怕不够分。” “将士们中毒若是不深的,可以救过来,他们的解药已经发下去了。” “你还有更多的解药?” 秦韶华眉头皱得更紧了。 拽着齐王走向千妖月昏睡的房间。 “先给他用。”她把齐王手里的药交给吴道。 千妖月还没醒过来,吴道说是境况有所好转而已,但是怕他身体承受不住,并没有大规模用药。 拿了齐王的药瓶,吴道仔细辨认,“咦,这个解药好像……比圣主之前拿来的更纯粹啊!之前那瓶我总感觉有杂质。” 秦韶华瞟了齐王一眼。 齐王认真观察千妖月的状态,然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把秦韶华的手攥得更紧,“他这么虚弱,幸亏中毒的不是你!” 秦韶华冷哼:“他可是为了杀梁军中毒的,你似乎还在幸灾乐祸?” 齐王无奈摇头。 “并没有。韶华,等会休息一下,你跟我来。” 他将秦韶华按在椅子上,脱了她的鞋子,卷起裤子,看她受伤的小腿。 看到那肿胀的皮肉,他眉头一低。 伸手,在秦韶华的小腿上轻轻揉捏。 正文 第470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齐王的手法控制得很好,力道也非常适宜,所以甫一捏上秦韶华的小腿,秦韶华就感觉到非常舒服。 她被白城子按摩一阵之后,有所缓解的钝痛在刚才一番战斗过后,又加重了。而且小腿也肿得更粗,皆因气血凝滞其中之故。 而她加速运转《万毒经》的避毒功法,更让小腿上的凝滞变得严重。 然而齐王只按了几下,就让她几乎已经麻木的小腿有了知觉。 “你试着引导内力,我帮你把这里的淤血快速清除。”齐王轻声道。 他蹲在椅子旁边,将秦韶华的小腿搁在自己的腿上,很认真地揉搓着。 温柔又体贴。 从他指腹传来一阵一阵的热度,那是他在调用自己的内力。 秦韶华和他练习的内功是一样的,所以体内气血稍微一运转,立刻和他的内力合拍了。 酸涩的感觉从小腿传来,秦韶华知道,是凝滞在那里的废物被血脉带走,排泄出去的过程。 这样的内力辅助,却比白城子医宗的专业按摩手法还管用。 望着齐王认真的模样,秦韶华的心,不由软了下来。 她忍不住轻轻伸出手,在齐王的头顶摩挲两下。 “你也很累吧?”她轻声问。 她分明能看到,齐王眼眸之中虽然光芒璀璨,但是,眼底还是有一抹深深的疲惫。 她自己这几天没有合眼,只半梦半醒了片刻,就被吵醒,多数时间一直在苦战,想必…… 齐王也没闲着? 其实,她刚才见面之初,并不是真得恼火齐王。 只是心里有一股怨气,这几天看到楚军死了太多的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那么活生生在眼前消失,消失了一个又一个,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身体支离破碎,死无全尸,魂散异乡。 这让她胸腹之中,一直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看见齐王的那一瞬间,就不由自主爆发了出来。 现在,在齐王的温柔体贴之中渐渐冷静下来,她暗自苦笑。 刚才自己是有点蛮不讲理了啊! 齐王又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他从来都不会置手下人的生死于不顾,之所以这么久不露面,肯定有他的原因。她用那么冷硬的语气和他说话,又…… 又何尝不是…… 一种见到至亲之人的撒娇? 想不到自从有了齐王,连她都开始不自觉得闹起情绪来了! “刚才,对不起啊。”秦韶华最是干脆利落的性子,瞬间收敛了情绪之后,就开始反省,并且直接给齐王道歉。 齐王抬眸。 黑瞿石一般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欣喜的光芒。 “韶华,你不生气了?” 他脸上那样的期盼,让秦韶华心里更加软了几分。 她笑了笑。 齐王的嘴角就越翘越高,眼睛也微微眯起来,神采飞扬。 “不生气了就好。这次的确是我不对……”他语气特别诚恳地认错。 “算了,废话不用多说了。”秦韶华打断他,“你说等会让我跟你去,去哪?有事情要交代吗?不如现在就让我知道。” “我想让你多歇息一会。”齐王的指腹一直热热的,源源不断地调用内力按摩。 秦韶华摇头,“事情了结之前我肯定无法休息,满脑袋都是这几天的事情。” 种种古怪,来来回回在她脑海里乱窜,放电影似的。 恐怕就是躺下来闭上眼睛,也会在梦里思索呢! 齐王想了想,做了决定,“也好。” 他朝外传指令,让把人带进来。 什么人?秦韶华盯着门口。 没想到,被两名护卫拎进来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凤昭阳! 这个家伙遮脸的面巾被摘掉了,露出惨不忍睹的毁容后的脸孔,还少了一只耳朵。一只胳膊弧度诡异地弯曲着,那是被齐王射过一箭还没好的结果。 而且身上还有很多新伤。 衣服上是干涸和半干的血迹。 形容憔悴,双眼无神。 看到秦韶华的一刹那,她的眼中不是平日里那种恨意,而是立刻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满眼都是恐惧。 护卫把她放到秦韶华和齐王不远处,丢在地上,她就往后躲,被护卫一脚又踢了回来。 “老实点!” 警告之后,她不敢再动了,可是眼睛耷拉着,也不敢往齐王和秦韶华身上看。 秦韶华一见她就想到苗化羽,“你那个主子呢?死了吗。” 凤昭阳瑟缩着身体,不吭声。 被护卫又踢了一脚。 “王妃问话,回答!” 她连忙张嘴,“没死……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最后见到他时他还没死,现在死没死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根本就没人把她怎样,她说着说着就哭号起来,十分恐惧。 肯定之前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秦韶华知道齐王手下的人,都有一套逼供的本事,比千妖月逼供的本事差不了多少。 这时候,旁边正在专心致志给千妖月用药的吴道不干了。 “小声点!别惊了我的病人!”他回过头来跟凤昭阳怒目。 凤昭阳吓得一哆嗦。 吴道长得慈眉善目的,也把她吓够呛。 可见受的罪有多大,才能让她成了惊弓之鸟。 秦韶华问齐王,“你怎么捉到她的?苗化羽和那个黑衣人……” “他们现在何处,我不知道。”齐王对凤昭阳根本不屑一顾,专心给秦韶华揉腿,语气淡漠地说,“本来,这两个人都可以随手杀了。不过,都和你有关,就让你来下手吧。” 这样才能让小韶华出气。 凤昭阳听到“杀”字就浑身猛然一震,“不是说不杀我吗,墨门主亲口许诺的,只要我好好配合就留我一命!你们怎们能背着墨门主杀我?” “墨门主?”秦韶华眉头一皱。 怎么杀门的现任门主还掺合进来了。 这个姓墨的家伙,她一直都没抽出时间去会会他呢。 齐王冷冷瞥了凤昭阳一眼:“想立刻就死?那就多说几句。” 凤昭阳立刻不敢吭声了。 用乞求的眼神看向秦韶华,泪眼婆娑。 秦韶华心里冷笑。 这时候知道求饶了,早干嘛去了? 一次又一次地挑衅,难道不是作死吗。 “墨门主是怎么回事?这一次苗化羽背后出手,没想到他也牵扯进来。是敌是友……”秦韶华看向齐王。 她心里犹疑。 真不知道那个杀门的家伙是什么意思。 虽然上一次,杀门表态站在了她这一边,和苗化羽对立,但是毕竟是没有谋面的人,而这一次事件又这么蹊跷,她对任何牵扯进来的人都不能完全信任。 齐王道,“与其关心那位,不如先解决了眼前这位。” 秦韶华这才有空过去关注凤昭阳身边的另一个人。 也被五花大绑的家伙。 是个男子。 大腹便便,面色苍白,头发凌乱,满身污泥。 也是受过刑的,衣服上全是血。 护卫揪着他的头发,让他露出了面孔,方便秦韶华看清。 “这是谁?”秦韶华不认识此人。 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罢了,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可不像是练武的,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值得五花大绑吗? 护卫禀报说:“王妃,这是配置毒药的幕后主使。梁国士兵中带毒的人,服用药物都是出自他的手下。” 凤昭阳立刻讨好地补充,“他就是林婆的男人!是我带着墨门主捉到他的,我立了功,我立了功的!求求你们别杀我呀……” 林婆的男人? 秦韶华真是惊讶! 没想到,竟然这么巧,这一次战斗之后把这个家伙也捉到了。 顿时心下就明白了。 “苗化羽和他勾结,两个人都想置我于死地呢。” 几日以来所有片段和蹊跷,顿时全都串在了一起。 秦韶华已经将整件事拼凑出了七八分的形貌。 怪不得敌人那么多的毒药,还能想出把所有士兵变成毒人的办法。 原来,是林婆的男人在背后搞鬼。 自己这一次梁国北行,不就是为了剿灭这个家伙和其党羽吗? 为了凤昭阳的事情耽搁了行程,没想到,对方自己送上门来,联合苗化羽搞事! 秦韶华冷冷盯着那个男人,“你倒也不傻,知道我要杀你,你先自己求个出路。只可惜,苗化羽自身难保,你跟着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倒是不用她费劲再去找他的窝点,省事了! 男人受刑之后,嘴里全是血,一张口就露出血淋淋的牙齿。 粗哑着嗓子说:“我……我不需要好处,我杀了你,给媚儿报仇……” 媚儿,吴媚儿,是林婆的名字。 秦韶华冷笑,“你们要是不用毒害人,我还要敬仰你这份不求好处的痴情。只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再感天动地生死相许,也抵不过害人遭的报应。” 她问护卫,“该问的话都问过了吗?” 护卫点头,“问过了。” “那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送你上路吧。” 秦韶华一枚袖箭钉过去,直接钉透了男人的脑门! 男人瞪着眼睛,直挺挺僵了一会,重重摔在地上。 吓得凤昭阳陡然又是一声尖叫。 把吴道气得过来就踹了她两脚,“别打扰我用药啊!” 凤昭阳哆哆嗦嗦地恳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秦韶华,我和你本是同类人……” 正文 第471章 道歉有用吗 谁跟你是同类人。 秦韶华冷冷看着凤昭阳。 “求求你,别杀我好吗,韶华姐姐,我现在已经很惨很惨了……”凤昭阳拖动被五花大绑的身子,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努力蹭到秦韶华前面。 一声“韶华姐姐”,让人听了心里起腻。 “别这么叫,我可当不起啊。” “韶华姐姐,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可我……我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女孩子,我还没高考呢!我不懂事,我做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你不要杀我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秦韶华突然就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 道歉要是有用,要警察干嘛? 凤昭阳前前后后做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牵连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人? 光她几次偷袭刺杀,因此死掉的暗卫就好几条人命。 更别说她伙同苗化羽祸害人了。 这是一句“我不懂事”就能轻轻揭过的吗。 没成年,没高考……都什么破理由! 秦韶华看看齐王。 齐王给了一个“你自己做主”的眼神,并不理会凤昭阳,只专心致志进行着按摩服务。 非常敬业。 秦韶华就摆摆手打断凤昭阳的哭诉。 “多余的话不用说,你该不该死,可不可怜,我心里自有论断。现在你只需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武功高手的。” 凤昭阳拼命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好像就是睡了一觉,然后醒来就变了,之后连续很多天苗化羽天天给我吃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反正内功越来越好……” 她说得颠三倒四。 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才勉强把事情说清楚。 这时候,吴道已经给千妖月用完药了。 闻言走到她跟前,号脉。 手一搭上凤昭阳的脉搏,吴道眉头就是一皱。 “古怪!圣主,给她松绑行吗,我想看看她气血的运转情况。” 五花大绑阻滞血脉流通。 秦韶华点头,护卫就把凤昭阳绳子松开了。 凤昭阳似乎看到了生之希望,眼底闪过一抹惊喜的光芒。 吴道让她运气,两只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闭了眼睛,用心感受她体内的血气流动。 “嘶……”良久之后他张开眼睛,喃喃自语,“竟然是这样的?” 又把手搭上了凤昭阳另一边的脉搏。 闭了眼睛,仔细检查。 秦韶华也不打扰吴道,放松下来,享受齐王的体贴服侍。 腿上麻木胀痛的感觉好了很多。 似乎浮肿也消除了一大圈。 “没想到王爷很会服侍人。”她跟齐王开玩笑。 齐王幽黑的眸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本王会的,不只这一手呢。” 他的目光缠绵而暧昧,黏在秦韶华的身上。 秦韶华脸色顿时就红了。 臭流氓。 刚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就开始暴露本色! 秦韶华狠狠瞪了齐王一眼。 陡然间,坐在地上老老实实被诊脉的凤昭阳,突然趁秦韶华和齐王二人不备,一下子暴起。 勒住吴道的脖子,一跃跳到了窗下! “想让他活着,就放了我!”凤昭阳脸色狰狞,得意地发出威胁。 秦韶华只抬了抬眼皮。 懒懒地说,“姑娘,找死不是这么找的。” 齐王甚至连眼皮都没抬,目光一直在秦韶华身上流连。 旁边的护卫脸色变得冷峻,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凤昭阳说,“现在放开吴先生,你还能得一条全尸。”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凤昭阳尖声大笑,“我可不会上当!放了这个老家伙,我立刻就得死。” 没人接她的话。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静谧。 只有千妖月昏睡在那边的呼吸声。 凤昭阳恼羞成怒,“你们不相信我会杀了他?赶紧让外头给我备匹马,要最好的快马!等我离开此地三十里,自然会把这老家伙放回来。快!快点去做!” 她一只手掐着吴道的脖颈,将受伤的手伸向后头,反手推开了窗子。 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目光时刻盯住屋中几人,防止有谁突然扑上来动手。 可是出乎她意料,并没有人动手。 护卫依然冷峻地死盯着她。 秦韶华和齐王依然在做她们原本的事情。 凤昭阳更加恼火。 这些人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哼,你们不顾惜这个老家伙的命吗?我数三个数,要是不照办我的话,我现在就干掉他!死也要拉他垫背!” 还是没人理她。 凤昭阳双眼通红,“好,秦韶华,那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一,二……三!” 三字数完,她发狠,就要用力掐吴道的喉咙。 然而…… 动作却在一瞬间定格。 她的眉心,突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小点。 她双目圆睁,目光呆滞地僵立了一会。 然后,双腿一软。 缓缓顺着窗台滑了下去。 摔在地上。 被挟持了半天的吴道紧皱眉头,终于站直了身子。 低头看看凤昭阳脑后直穿脑门的长箭,叹口气,跺跺脚,“这么快杀她作甚?留着,我还能研究一下银针刺穴到底怎么提升功力……” 老人家顺着洞开的窗子往外看。 只看到一个护卫收起弓箭,转身离开的背影。 凤昭阳自己打开窗子要逃跑,却是正好给外面的护卫留了射箭的通道。 对于威胁到主人性命的家伙,护卫们向来是先杀了再说。 可怜凤昭阳至死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 秦韶华让人把凤昭阳和林婆男人的尸体拖出去了。 问吴道,“您老人家功夫也不弱,怎么会任由她挟持?” 凤昭阳再厉害,现在也是受过刑的重伤之人,想制住吴道有难度得很。 吴道很是遗憾,“我想看看她运功的时候,体内血脉是怎么流转的啊!刚才她掐着我的脖子,我也一直按着她的脉呢,偏偏你们的人下手这么快,我还没琢磨透其中的玄机……” “您刚才琢磨出多少了?” “我只看出她还剩几个月的寿命了。大概是因为苗化羽胡乱行针激发潜能,她体内血脉都是乱的,最多撑不过三个月……” “当真?” “当真!所以圣主你要是留她三个月,我说不定能反推出苗化羽行针之法,把这套针法彻底琢磨透。” “琢磨透了又如何,难道您学会了这套针法,还想用在别人身上?” “那倒不会……可弄不明白我心里老惦记着啊!” 吴道直搓手。 十分遗憾。 好在那边千妖月突然发出一声闷闷的吭哧。 一下子转移了吴道的注意力。 他就忙着查看千妖月的情况去了。 秦韶华靠在椅子上,透过窗子,能看见手下人把凤昭阳尸体拖走的情景。 说实话,场面很凄凉。 凤昭阳本身已经毁容重伤,胳膊腿都古怪地扭曲着,身上又是血又是泥,脏得看不出本来模样。 而且吴道推断,她现在就算不死,也活不过三个月。 想来突然变成武林高手,巨大的利益,是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吧!苗化羽那个阴险的家伙,一定把她骗得团团转,蒙在鼓里呢。 现在,她像个破破烂烂的布偶一样被拖走,大概会丢到乱葬岗、万人坑之类的地方?也或者一把火烧掉。 总之,死无一席裹身,没有坟茔,没有墓碑,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不会留下。 ashestoashes,anddusttodust。 那么她这穿越的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心心念念着要登顶世界,横行天下,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到最后不过是这种下场。 “你这个女主角,看来真是当不成了。”秦韶华对着虚空幽幽一声叹息。 若是换了别的敌人,死就死了,杀一百个一千个秦韶华也不会眨眼。 可是凤昭阳再蠢,再笨,再残忍,再不择手段…… 也是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就这么死掉,让秦韶华心里头颇有些惆怅。 好像是自己和原来的世界唯一的牵系,随着凤昭阳的消失,而彻底消失了一样。 她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 这真是奇怪。 “喂,夏侯夜你知道吗,我原来生活的地方啊,有专门给人洗脚按摩的店面。高中低档都有,豪华的洗脚城里,那是一条龙的服务,’大保健’听说过吗,哈哈哈!” 秦韶华用玩笑驱赶内心莫名涌上来的乡愁。 齐王先瞟了一眼吴道。 秦韶华是异世孤魂这件事,对别人来说还是个秘密。 不过,秦韶华这几句话说得不明显,吴道又呆头呆脑的,想必不会注意那么多古怪。 齐王放了心,就开始关注新鲜词汇,“大宝剑?有多大?” 秦韶华耸耸肩,“你按摩按得这么好,人又帅得一塌糊涂,去哪家会所不是头牌小哥?大保健是啥都不知道,怎么伺候客人啊!” 齐王完全听不懂。 但是从秦韶华颇具“猥琐”气息的眼神里,他知道她没说好话。 而且也约莫猜测到了“大宝剑”另有玄机。 “呵呵,本王不伺候客人,只伺候王妃一个。” 他望着秦韶华,脸色沉沉的,无声做了一个口型。 “小韶华,等晚上的。” 秦韶华挑眉,“晚上?好啊。我要全套大保健,服务不好不给钱啊。” 正文 第472章 屠戮 齐王又瞟了一眼吴道。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为了掩人耳目用口型无声说话,一向害羞的秦韶华却反而把话嚷嚷了出来。 当着外人,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小韶华这么放得开,他必须得配合啊! “好啊,等晚上,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别说大宝剑,刀枪剑戟斧钺勾叉,本王给你全套!” 呃? 秦韶华哈哈大笑。 虽然此大宝剑非彼大保健。 但是齐王态度还是很明确很诚恳的嘛。 她向前猫腰,伸手拍了拍齐王的肩膀。 “小伙子好样的,就这么说定了啊!” 几句玩笑过后,心里那一点点惆怅之意,算是烟消云散了。 秦韶华甩甩脑袋,又用力在脸上揉搓了几把,算是把凤昭阳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齐王却看到了她笑意未达眼底的模样。 知道她是心中有所牵念。 反手,将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握住了,“韶华,等咱们忙完了这里的事,抽时间到外面走一走,逛一逛吧。” 他知道她喜欢到处逛。 想哄哄她。 果然秦韶华有了兴致,“那咱们找个暖和地方逛去。南边怎么样?去江南,去南晋……我有点看烦了北方的冰雪风沙。” 其实是厌倦了这里的打打杀杀。 尸横遍野。 血流成河。 齐王笑道:“好啊,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我也要去。”突然,千妖月的声音传了过来。 虽然虚弱无力,但是,见缝插针的讨厌劲儿是一点没改。 吴道立刻说:“眼睛都没力气睁开,先别说话!容老夫给你调理调理。” 老人家忙忙碌碌给千妖月的脑门胸口几处大穴上贴膏药,让他配合着运气。 秦韶华转头,盯着千妖月看了半天。 “吴先生,他这是解毒了吗?” 状态可不大好啊。 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下巴上的银色纹路也没有减弱,整个人躺在那里没有什么生气。 吴道说:“还得连续用药几日,再休养半个月以上,才能差不多彻底排清毒素。休养期间不能吃肉,不能动怒,不能受凉,不能……” “你直接让我当和尚算了。”千妖月扯开干巴巴没有血色的嘴唇,虚弱地说。 “别说话!运气!” “哼……” “不许动怒!” “哼!” 千妖月根本不听吴道的话,勉强积攒力气,把眼睛睁开了。 直勾勾盯着秦韶华,“我也要大宝剑。” “……” 秦韶华一脑门子黑线。 这家伙听见了啊? “千妖月你好好休息,我得去看看无名弟弟。” 秦韶华搂住齐王的脖子,示意他把自己抱走。 齐王打横抱住秦韶华,丢给千妖月一个冷冷的眼风,大步离开了房间。 哼! 还想跟本王抢大宝剑! 要不是看在你病入膏肓的份上,本王一掌拍死你! …… 凌无名的情况稳定了许多。 守着他的人说,他睡醒之后就呆呆地坐着,坐一会又睡,后来外面喊杀声震天,也没把他吵醒。 秦韶华知道是吴道和白城子的药配得好。 给凌无名喝的水里都放了无色无味的安神药剂,就是为了让他昏睡,稳定情绪的。 类似于镇定剂一类的东西。 她和齐王在凌无名的房间里守了一会,无名一直没有醒。 有麾下的将官来禀报,“王爷,都准备好了!” 齐王正在给秦韶华继续揉腿,闻言,收手站了起来。 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改变。 “去吧。本王随后就到。” “是!” 将官退下去,齐王就把秦韶华扶了起来。 “跟我走一趟。你要我给死去的将士们一个交待,接下来我要做的,便是交待了。” 他目光深邃,眸子里闪着冷厉的光芒。 预示着,他要做的事,或许将会非常冷酷。 秦韶华立刻整理好衣衫头发,将沾了灰尘血迹的脸随便擦擦,就跟着齐王走出了房门。 受伤的小腿还没彻底恢复,走路歪斜,她一直扶着齐王的胳膊。 发现齐王手臂上的肌肉是紧绷的。 他的脸色也是紧绷的。 所以,他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两人上马,在大批护卫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城北的集市上之后…… 秦韶华发现,城中百姓全都被集中在了这里! 这集市是一片空地,赶集的日子里会有商人小贩来这里临时摆摊搭棚子,平日则是空荡荡一片空地。 此时城中幸存于战火之中的百姓们,挨挨挤挤,将空地填得满满登登的。 放眼望去人头攒动,足有上万人。 北梁国内人口不多,图二镇算是一个大城了,里面人口也不够两万。那天夜里各处百姓暴乱被楚军杀掉了很多,后来又有死在两军交战之中的,现在剩下的,就是万余人而已。 男女老少,拖家带口。 大部分神情惶恐。 孩童的啼哭一声又一声。 然而周围,楚军将士们的长枪利剑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森寒迫人。 更有一排一排的弓箭手据守在四面高地,无数利箭指着场中。 齐王带着秦韶华,直接策马上了一座土台。 “参与过当晚暴动放火的,家中但凡有一人参与,全家杀掉。”齐王上去二话没说,直接宣布了这样一条命令。 他用内力发声,让全场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梁国百姓们顿时炸了锅! 满场骚动起来。 呼喊声不绝于耳。 乱糟糟的,也分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齐王就说:“乱喊者,杀。” 四面的弓箭手们,立刻瞄准场中每一个振臂高呼的人,拉弓放弦,刹那间箭如急雨! 梁国百姓们被射到了不计其数的人! 他们尖叫。 他们更大声地喊起来。 甚至开始冲击四面长枪围出来的包围圈。 要和楚军将士们拼命。 弓箭手们再一轮激射。 端着长枪的步兵们也毫不客气,枪头直挺,戳在人身上就是一个个血窟窿。 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敢不听话敢动手的,全都杀掉。 血,四处飞溅。 哀嚎,声声刺耳。 秦韶华目力所及之处,处处是地狱一样的惨状。 她看到许多百姓们抽出了暗藏的武器,有刀有斧,挥舞着朝楚军乱冲。 然后看到他们一个个倒在楚军的长枪利箭之下。 看到妻子失去丈夫。 孩子失去爹娘。 看到许多人死在锋利的武器刺杀之中。 而更多人,死在彼此的踩踏拥挤之下。 楚军将士们的包围圈丝毫没有乱,像是最坚固的堤坝,扛住了洪水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他们收割梁国人的性命,如死神挥舞镰刀,不带任何感情。 短短一两刻钟的工夫而已,梁国百姓们已经有三分之一倒在了地上。 永远失去了生命。 那是三四千人之多! “这个交待,够不够?”齐王突然转过脸来。 秦韶华也转过脸,和他对视。 “不够,远远不够。”她说。 “是嫌本王杀的人少么?” “不。是杀得不够准确。” “愿闻其详。” “这些百姓,是敌国之人,是那一晚暴乱的参与者、策划者、怂恿者、保密者、窝藏者……他们不是无辜的,你愿意杀,就杀了吧。” 秦韶华语气沉重。 心情也沉重。 她无法分辨这些梁国百姓们,哪一个是无辜的,哪一个确定参与了那一晚的暴动。 两国交战之时,去分辨这个也没有意义。 生和死。 胜和败。 前方就是这么两条路。 梁国人死,是因为他们的军队败了。 秦韶华没有理由去谴责齐王心狠手辣,尽管,她确实深深厌恶眼前这一切。 “然后呢?”齐王示意她继续说。 秦韶华道:“然后,你杀了这些百姓之后,更应该追究的,是幕后那些人。暴动的百姓,被喂成毒人的士兵,攻城围困我们的敌军……所有的人,都只是虾兵蟹将而已,是炮灰。” “所以?” “所以你要想让死去的楚军将士们安息,就把策划这一切的梁国主使找出来,杀了……这才是最好的交待。这是我要的交待。” 齐王将秦韶华的手握住。 望着血腥的屠戮场,点头道:“王妃和本王所想一致。”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梁国百姓们已经消停下来了。 太多的血,太多的死亡,终于消减了他们反抗的狂热。 属于北地梁国人的彪悍特性,也在血腥的镇压之下藏了起来。 幸存者们缩在一起,步步后退,不敢再和楚军硬拼。 齐王见状,嘴角扯起冷酷的弧度。 他没有在笑。 只是鄙视。 “参与过当晚暴动放火的,家中但凡有一人参与,全家杀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命令,他又补充,“举报者,全家免死。” 嗡…… 梁国百姓们又开始了躁动。 这一次却不是冲着楚军了。 而是彼此开始指责谩骂,没多会的功夫,真的有人跳出来举报了。 一个接一个,大声出卖着自己的亲戚、邻居、朋友…… 然后,被举报的人又反过来揭发举报的。 在敌国楚军面前,他们互相谩骂,甚至动手,甚至自相残杀。 局面很快混乱了。 齐王冷笑,对秦韶华说:“看吧,这就是梁国人。以往他们的骑兵害苦了大楚边地百姓,据说,梁国人是一群凶狠的狼。呵!可遇到真正凶狠的对手,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卑鄙的待宰羔羊。” 正文 第473章 心有余悸 楚军的屠杀,在半个时辰之后彻底结束。 图二镇万余居民,到最后只剩了几百人而已。这些人连家当都不敢带,从集市的修罗场被放走之后,立刻哭喊着跑出城去,逃散在茫茫的山野之中。 而死去的人,有一半是被楚军杀掉的。 另一半,则是在楚军的逼迫之下,他们自相残杀,自己人杀自己人。 满地的尸体。 满地的血。 集市的空气已经污浊不堪。 秦韶华几乎不能呼吸。 她觉得胸闷。 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憋闷窒息,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冲击造成的结果。 无论理智告诉她,这样的杀戮有多么在所难免,多么行之有效……可她依然还是不能彻底接受。 上辈子做佣兵的时候,也曾经出入过许多战场。非洲的,中东的,各种各样的国家仇恨、民族仇恨引发的战争,她那时候就很不适应看到死亡。 无论是平民的死,战士的死。 友军的死,还是敌军的死。 都让她感到不舒服。 “我想出城。”她抽出了一直被齐王握着的手。 齐王却再次握住了她。 “咱们一起出去。” 齐王替她牵着马,一个人握了两条马缰绳,离开了集市。 秦韶华一门心思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齐王却还不忘了发布命令。 “放火,烧全城。” 楚军将士们得令,立刻分散开去,在图二镇各个地方开始点火。 一簇又一簇的火光在城中点亮。 浓烟腾起。 火光越来越大。 有人带来了被关押的首领们和夫人们的消息。 “启禀王爷,图二镇各部首领和官员被梁军放出,逃散藏匿,现在全部已被重新抓获!其家眷除了之前被毒死的,现在还剩五名,也被重新抓获!” “就地正法。”齐王命令。 一声指令之后,又是十几条人命消失。 秦韶华坐在马上,抬头看了看天。 天气晴好。 碧蓝如洗的高空,像是最澄澈透明的蓝宝石。 有野鹰从半空飞过。 似乎是发现了图二镇的火光,尖利地鸣叫一声,那鹰窜入了高空。 很快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远方。 连扁毛畜生都不愿意接近的修罗场呢! 秦韶华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齐王。 齐王依然是那一副冷峻的模样。 见到她看过来,就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秦韶华一时笑不出来。 经历了几天几夜的奋战之后,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再看一场血淋淋的杀戮,她实在是没有太好的心情。 “夏侯夜,你留了几百条性命,放他们逃出去,是为了散播楚军大胜又屠城的消息吧?” “是,王妃英明。”齐王点头。 秦韶华耸耸肩。 她就知道是这样。 不然,肯定是全城人一个不剩全都杀光。 给楚军英灵报仇也好,震慑梁国军民和朝野也好,刚才那一场杀戮,都是几日苦战之后,楚军最应该选择的捷径。 而放出活口去,用他们的嘴巴向梁国人传播楚军的凶狠,传播楚国摄政王的残忍无情,对梁国军心和民心的动摇,效果甚大。 屠城的消息,官方渠道肯定也会很快传播,但是,怎么比得上亲历者血淋淋的讲述更震撼人心呢! “那么,接下来,楚军要继续向梁国腹地进发吗?”秦韶华问。 齐王突然笑了,“不用了。” “嗯?” “这一次大战,我估计,算是一劳永逸。楚军这一趟出征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 秦韶华不解。 虽然楚军获胜且屠城,但,终究不过是一个图二镇而已。 只是梁国南方的一个大城。 梁国境内还有好些这样的城池。 烧了图二镇又算什么,何况楚军伤亡也不小! 齐王带着秦韶华策马,小跑着出了城。 到了城外加快速度,很快跑上了一座山。 站在山顶上,他指着东边一片小型的谷地平原,“你看那边。” 秦韶华放眼去瞧。 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方向从城中看去,是被山峰挡住的,所以她之前一直没有发现。 那里…… 堆满了尸体! 距离虽然遥远,但是凭借她的目力完全能够看清楚,那是一块新鲜的战场。 人和马的尸体,血迹,折断的武器和旗帜,还有漫卷的硝烟…… 从服饰看,有楚军的尸体,但更多则是梁国士兵的尸体。 几乎把整个谷地都占满了。 粗略估算一下,怎么也得有两三万人! “那是什么时候的战事?”秦韶华话一问出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几日她死守图二镇,齐王却一直没有露面…… 果然就听齐王说道,“是图二镇起火暴乱的那天晚上,我带兵,在那里消灭了附近弧列部的主力。” 他握着秦韶华的手,握得紧紧的。 语气之中,依然能听出来残存的心惊,“但是我出城之前,并未料到城中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想回援的时候,却已经晚了。敌军几个大部队都在运动之中,我麾下的几支人马,也只能跟着他们顺势而为,分不出人手来帮你。” 敌军几个大部队…… 秦韶华听到的关键点是这个。 “难道梁国军队,除了死在那边的两三万,还有其他?” “有。”齐王冷笑,“他们这一次,首尾呼应,出动了十五万人。” 十五万! 秦韶华一惊。 他们带着的凤凰城守军,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人。 “那你……” 齐王说:“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十五万人都在哪里?现在运动到何处了?” “现在啊……” 齐王望着天边笑了笑,“现在都升天了。他们梁国人死了,都要随神明升到天上去不是?只不知道被本王的军队杀死了,会不会耽误他们升天。” “夏侯夜?十五万人都死了?” 秦韶华觉得他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凤凰城守军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干掉几倍于自己的敌人。 何况梁国军队这次准备如此充分,在图二镇都搞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在外面的十五万大军就都是软柿子吗? 肯定不可能啊! 齐王却说,“是的,都死了。” 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秦韶华眉头大皱。 齐王伸手给她抹平了,“别皱眉,听说,这样容易长皱纹。小韶华要一直漂漂亮亮的。” “别废话,赶紧说!”秦韶华拍开她的手。 现在,她胸口的闷气基本已经没有了。 全部精神都在关注梁国十五万大军的事。 对战争死不死人这档子问题,已经不想再关心。 就算眼看着齐王好端端陪在自己身边,她也担心他的安危。 齐王笑了。 他就知道,提起梁国大军的事情,会成功转移小韶华的注意力。 她刚才见到集市上的屠戮,心情不好,他如何看不出来。 就是故意要让她抛开那些烦闷的心绪,才在此刻提起此事。 “别担心了,十五万大军真的已经没了,不然我如何能安心在这里陪你?你别忘了,我们手里不只有凤凰城的几万人马,后面还有策应的其他楚军部队呢。” 齐王缓缓将这几日的事情,说给秦韶华听。 原来他不辞而别,并不是丢开了图二镇。 而是收拢了分散在各地的凤凰城守军主力,迎头对上了梁国此次的大军主力。 周旋苦战了一夜一天,才等来其他楚军部队的汇合策应。 然后,和梁军开展了大规模的战斗。 在距离图二镇将近百里的地方,一场决战,消灭了敌人十万大军。 加上零零散散干掉的敌军,包括现在他们在山坡上看见的那一块谷地里的,总共又消灭了四五万。 这算是彻底肃清了敌军这次的围剿。 齐王说得轻描淡写,也没有什么激动的描绘,但是秦韶华却听得心惊胆战。 原来,原来齐王这几日没有踪迹,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更加艰苦的战斗! “我就知道,知道你不会放弃图二镇。” 秦韶华握紧了齐王的手。 她一直有一种直觉,认为齐王会回来,会希望她留在图二镇里。 果然,他不辞而别,是去和敌人更多的军队打仗。 他面对的,是十五万敌军。 他是在把敌军主力拖住,给图二镇赚得一点平静啊! 齐王从马上侧身过来,抱住了秦韶华。 “我早就知道梁国人在背后干什么,进了图二镇,受他们的投降,也不过是将计就计。只是,我还是失算了一步。” “哪一步?” “我没想到苗化羽和他们搅在了一起。” 齐王抚摸着秦韶华的头发。 那上面沾满了灰尘和硝烟,还有血迹。 他心有余悸。 也许,他要是晚回来那么一会,也许就再也看不见小韶华了! 要是早知道苗化羽会在城里搞出那么多的事情,他就不让小韶华留在图二镇了。 本来想把敌人隔绝在外,给她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谁想到,图二镇里更不安全。 她就算是随军,跟着他转战各处,也不一定要面对那么多的危险呢! “所以,韶华,这次是我的错。”他轻轻在秦韶华脏污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秦韶华抬头,笑了,“对,是你的错。下一次要是去打艰苦的仗,记得带上我。” 她不在乎自己经历的那些危险。 只介意齐王不辞而别。 他去和敌军主力拼命,不知道带上她同甘共苦吗! 正文 第474章 我给你暖暖身子 “下一次啊……” 齐王握着秦韶华的手,眺望远空。 下一次打仗? 他希望永远不会有下一次。 等打完梁国这场仗回去,他想带着秦韶华安安稳稳过日子。 谁不求个天下太平,居家安乐呢? 可惜,一想到回楚国之后的事,齐王眼里就有浓得化不开的厌烦。 楚国朝廷,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回去收拾呢。 想要心无旁骛地和小韶华双宿双飞,想来还得费一番功夫。 真是烦人。 所以先抓紧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吧! 齐王就喜欢把硬骨头一块一块全都啃完。 凤凰城守军的主力在放火烧掉图二镇之后,在城外整队集结,重新清点人数,照顾伤员,给阵亡的兄弟们做了一个简单的追悼仪式,就开始往北方进发。 在日落前,他们到达了一片群山丘陵,在那里驻扎休息。 齐王看这个地方比较背风,取水也方便,就命令多在此地停留几天,以作休整。 而除了凤凰城守军之外的其他楚军,则分散在周围百里以内,各自据守扎营。楚国统共十几万大军,在梁国的腹地之内,形成了一条坚固的首尾相连的防线。 战斗并没有完全停止,在其他地方,还有小规模的战役正在打响着。 梁国军队也并非不堪一击,一部分人还是在纠缠着楚军。 秦韶华所统帅的近卫军,就一直没有回来。 她之前把军队借给齐王去各地扫荡了,所以已经好些天没有看到他们。 “我的近卫军呢?”扎营之后,秦韶华在营帐里休息,随口问齐王。 此时,她要了热水,在营帐里支起了屏风,正在洗澡。 几天以来的硝烟血火,终于能够得到清理。 泡在温暖的清水之中,她感觉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洗澡更美妙的事情了。 齐王正在一边查看舆图,将梁国的地理山川装入脑海,盘算着两国之间的事情。 见问,笑道:“近卫军这次表现不错,几千人拖住了梁国两三万的军队,给友军赢得了汇合的时间。战役结束之后,我让他们去到处逛逛,以作奖励。” 到处逛逛? 从来没听过有这么奖励军队的。 秦韶华从齐王含笑的语气之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夏侯夜,你又打什么鬼主意?自己有十几万大军不用,却拿我的人去受苦受累。” 齐王笑道:“我十几万大军也不敌你这一支军队强悍,有他们这些好的,我做什么要用差的?” 这个家伙! 什么时候轻易低过头,承认自己的军队差劲? 分明就是占着别人的便宜,嘴上哄着人家高兴罢了。 秦韶华才不吃他这一套,追问道:“你到底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不说清楚,我以后可不让你用他们。” 齐王目光在梁国的舆图之上逡巡,从图二镇附近,一直望到梁国的都城。 其中几百近千里的距离,放在地图上,也不过是巴掌大的宽度。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几下,目光中闪过志在必得的细碎锋芒。 盯了地图很久,才抬起头,随意回答秦韶华的问题,“他们啊?我让他们想去哪就去哪,半个月之内,给我去梁国都城打个来回便可。” 什么? 说得轻巧! 近卫军还不到三千人呢,没了友军的支撑,自己在梁国腹地乱闯,还要去人家都城打来回? “夏侯夜,你要是把近卫军坑了,我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啊!” 秦韶华急了,从浴桶之中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激起水声哗啦啦地响。 隔着简易的布幔屏风,齐王依稀看到另一边的人影。 朦胧的妙曼的体态,在布幔之后若隐若现。 他放下舆图,缓缓踱步过去。 转过了屏风。 秦韶华正在往自己身上胡乱披衣服,好出浴去和齐王细问究竟。她非得揪着他的衣领子问清楚这件事不可! 可齐王主动走了过来,她的动作就停住,站在浴桶里皱眉瞪着齐王。 “夏侯夜,你给我仔细说。” 她的头发,湿漉漉披在肩上。脸上也挂着水珠子,一点一点的晶莹剔透。 玉瓷一样精致细腻的脸庞,每一处都像是一笔一笔细心勾勒出的工笔画。 热水升腾的白色雾气,氤氲到她的脸上,睫毛上,将她眸子里迸发的冷意变得柔和了。 恢复了原本相貌里的柔媚气质。 眉宇之间的清冷,也因为身上胡乱披着衣服的凌乱感而被中和。 外衣遮掩不住的如雪肌肤,在水汽之中朦朦胧胧地晾着。 晃着齐王的眼睛。 他站在几步开外,目光上上下下在秦韶华的身上打量。 外衣被水打湿,紧紧贴合在她的身上。 勾勒出少女玲珑的曲线。 “夏侯夜……”秦韶华见状微微恼火。 说着正事呢,他做什么走过来这样打量她? 看那眼神…… 这是耍流氓的时候吗! “王妃。”齐王含笑望住她,“叫我做什么?” 那目光之中的缠绵暧昧,真是浓烈,浓得让人脸红心跳。 秦韶华就奇了怪了,这家伙明明长得一本正经的,整天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怎么嘴角的弧线一变,完全就换了气质,成了一个…… 登徒子? “夏侯夜,说近卫军的事情呢,你到底把他们……” 秦韶华话未说完,齐王突然大步走了过来,眨眼间欺到了她的身前。 秦韶华后半句话就噎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齐王的身体,距离她不过半尺。 他完全不顾她在说什么,双手撑在浴桶的边缘上,俯下身体,轻轻地问,“王妃,你这样站着,不冷么?” 秦韶华被他迫得身体朝后仰。 脸上划过一道红霞。 “我冷不冷,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要是冷,我给你暖暖身子。” 他越压越低。 秦韶华一只小腿不能太用力,只靠一只脚在浴桶里站着,向后仰倒得太厉害,脚下一滑就摔了个跟头! 当然,没磕碰到哪里。 因为齐王飞快伸出手,将她的腰搂住了。 微微用力,把她带入了怀中。 他的大掌在她腰后扶着,稳定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在她肩头胳膊以及其他地方胡乱摸了几下。 皱眉说,“你看,果然是冷了,身上到处冰凉凉的。” 可是他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却轻轻几个动作,把她胡乱披在身上的衣服给卸掉了。 这是怕她冷的意思吗? 秦韶华赶紧捂住胸口,防止他不怀好意的眼睛到处乱瞄,同时胳膊肘用力朝他胸口狠狠一撞。 “放开!” 齐王大掌飞快包裹住她的胳膊肘,轻松卸掉了撞击的力道。 “王妃,我好心给你暖身子,你这么凶做什么?” 秦韶华再撞,“谁用你暖身子!你赶紧给我说清楚近卫军的事情!” “那个不着急,稍后慢慢再说。现在你得先把身子暖和过来才行,不然着凉生病了怎么办?” 齐王轻轻松松阻挡秦韶华的攻击。 秦韶华打了几次都没能得手,恼得不行,狠狠一头就撞在了齐王的下巴上。 “嘶……”撞得齐王倒吸一口凉气,“王妃!垫到我舌头了……” 齐王说话有点含混不清。 实在是秦韶华撞得够狠,他猝不及防,一下子咬了舌头。 真疼! 嘴里有淡淡的血气弥漫,是舌头破了。 “王妃,你要负责。” 齐王的目光陡然间变得幽深莫测,低下头,一口咬在秦韶华柔软的唇瓣上,封住了她的嘴。 热烈而霸道。 秦韶华被他紧紧搂着,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夏侯夜,你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齐王疼得浑身一哆嗦。王妃下手可真狠呐! 于是就更加霸道地侵占她的唇齿。 秦韶华身上的水,很快沾湿了齐王的衣服。 齐王紧紧抱着她,不一会,将她从浴桶之中捞了出来,丢到旁边铺着厚厚毛毯的地榻上去。 “夏侯夜,你还没……” “还没什么?” 秦韶华好容易解放了口唇,刚说出几个字,就再次被封住。 接下来,什么也都不用说了。 齐王搂着她,滚倒在柔软的被褥之中。 秦韶华身上沾的水珠子,将被褥浸湿了一片一片的。 那些水渍,开始碰上还觉得凉。 可是身上很快热了起来,水渍也被热度沾染,变得温暖。 继而燥热。 “韶华……” 意乱情迷之间,秦韶华听到齐王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他低沉的嗓音,带了点点的沙哑。 说出的话,好像是能带领人进入迷幻世界的魔咒。 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一字一句都让她脸红心跳。 营帐之外,远远近近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士兵们走动的声音,杂七杂八传入耳鼓。让秦韶华想起了那天小憩的时候,突然把她惊醒的海潮一般的声响。 那是齐王率领的军队回来增援的声音。 铺天盖地。 强大而霸道。 仿佛世间一切都要在他跟前俯首称臣。 秦韶华慢慢闭上了眼睛。 伸手,轻轻环住齐王的肩膀。 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在宽厚的胸膛之中,咚,咚,也像是魔咒一样,一声声撞击着她的意识。 让她理智混乱。 正文 第475章 伸腿出来 这一夜,秦韶华睡得非常安稳。 连续战斗了几天,身上又有伤,她几乎已经耗尽了精神和体力。所以在齐王的缠绵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她就在疲惫之中睡着了。 在齐王的怀抱里,她一觉睡到了大天光。 醒来的时候齐王也还没起床。 她微微一动,他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醒了吗,什么时辰了?” 秦韶华也是迷迷糊糊。 转头看了看桌案上简易的计时铜漏,辰时快要结束了。 心里做个换算,她说,“快九点了。” “嗯?” 齐王没听懂。 秦韶华看看他,带着起床气,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快九点了……” 然后,望着齐王疑惑的表情,她陡然反应过来。 辰时就是辰时,她还做什么换算啊! 齐王本来用的就是十二时辰。 都是她平日里自己换算习惯了,总是要把子丑寅卯换算成习惯的二十四小时计时法,刚才睡得迷迷糊糊没注意,才跟齐王说什么“九点”。 “辰时末。”她纠正道。 齐王古怪地望着她。 秦韶华伸手覆住他的眼睛,“再睡一会。我还想睡。” 然后打个呵欠,又往齐王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继续睡。 齐王握住她覆在自己眼睛上的小手,轻轻在掌心摩挲。 他本来睡意惺忪,刚才几句对话之后,却是彻底清醒了。 耳朵里听着秦韶华逐渐绵长的呼吸,眼前闪过的,却是她刚才一瞬间的愣怔和失落。 九点…… 是什么? 是她那个世界的计时方式吗? 齐王博览群书,知道不同的国家或时代,人们所用的年月时略有差别。秦韶华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了,原来,还是习惯用那个世界的方式啊。 齐王下意识把秦韶华搂在怀里,搂得更紧。 她光滑的脊背,柔软的腰肢,全都圈禁在他的怀抱里。 她睡得很香,长长的睫毛静止,微微上翘着。 像是随时要振翅飞走的蝴蝶的翼。 齐王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鼻端就充满了她发间的清香。 明明听到看到闻到的,全都是温暖真实的她。齐王却感觉她离自己很远,抓不住。 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呢…… 不知不觉间流露的细节,还带着她原有的习惯。 她会一直属于他吗? 齐王心里没有底。 这世间再没有哪一个女子能像她这样好,但是因为太好了,反而显得不真实。他真怕一阵风吹来,她就不见了,然后老天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梦。 “韶华,别离开我。”齐王紧紧抱着怀里柔软的身体。 心底深处的惶然,渐渐变成了蓬勃的渴望。 他翻身,轻轻压住了她。 在她迷蒙的睡梦之中,热切凝望着她,一点一点,吻遍了她的全身。 “唔……”秦韶华在梦中感觉到不适,发出轻微的嘤咛。 下意识推了推身上的重物。 齐王不为所动,继续着。 终于将秦韶华弄醒。 “你……在做什么……”她迷迷糊糊地问。 齐王抬眼,眼底深处,像宇宙深处,像龙卷风的中心,像暴风雨前宁静的海面,安静之中蕴藏着巨大的令人战栗的力量。 “不许离开我。”他低沉而霸道地命令。 秦韶华眨了眨朦胧的眼睛,显然,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她还是很想睡觉。 几天以来透支的体力,想用一场酣眠的美梦来补充。 但是,也不用她费脑筋搞懂眼前的状况了。齐王用行动回答了一切。 他强势地,再一次拥有了她。 …… 等秦韶华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她睡了整整一天。 身上懒洋洋的,还带着些微的酸软。 她裹在温暖的被子里,盯着帐篷顶端的梁架愣了半天,睡散了的意识才渐渐恢复。 于是不由就回想起入睡之前的种种旖旎。 脸上一点一点烧红起来。 齐王并不在帐子里,外面守着护卫。 营地里的篝火燃烧,一跳一跳,光芒些微透过营帐,于是帐子里也有朦胧的光线。 秦韶华懒洋洋叹了一口气。 翻个身,百无聊赖去观看映在帐子上的护卫们的影子。 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很久没吃东西,她饿了。 “有吃的吗?” 她朝外面懒懒喊了一声。 “请王妃稍等。”外面传来齐王侍从的声音。 没多久,侍从端着盛满食物的托盘走进来。 “王妃,这是晚饭,请您……” 话说到一半,侍从猛然看到秦韶华还躺在被子里,而且一条胳膊还露在外面…… 顿时满脸通红低头下去。 匆匆把托盘放在地榻边的小桌子上,然后逃也似的转身跑了。 跟后面有狼撵着似的。 秦韶华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为什么。 她无奈拍了拍脑袋。 “怎么睡傻了……” 完全忘记了这里的男女大防。 要是在以前所在的现代,别说露一条胳膊,就是穿着吊带背心和热裤上街,也没什么人会多看一眼啊。 夏天一到满大街都是露胳膊露腿的。 好吧…… 是她不对。 就算在现代,也不好意思躺在被窝里让人送饭来。 秦韶华惆怅地叹口气,抓过托盘上的食物和热水胡乱吃下去,填饱了肚子,然后用侍从细心备好的温热的湿毛巾擦干净手和脸。 还是不想起床。 身上软绵绵,懒洋洋的。 翻个身,她酒足饭饱地继续缩在被窝里,喃喃唱了起来。 “你会不会突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大保健……” 因为凤昭阳的死,秦韶华发现自己似乎…… 对以前的世界开始思念起来。 不知不觉,口中就哼出了eason的歌。 完全是下意识的。 哼到第二遍的时候,齐王从外面回来了。 “唱的是什么?大宝剑?” 他去脸盆里洗去手脸上的灰尘,随口问道。 秦韶华瘫在被窝里懒懒地说,“不是大保健,是咖啡店,你听错啦。” 听错才怪。 齐王分明听到的就是什么大宝剑。 至于咖啡店,那又是什么东西? 他发现自己对秦韶华的事情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了。 而秦韶华,还在被窝里百无聊赖地继续唱。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唱着唱着,淡淡的乡愁又涌上来。 秦韶华微微闭了眼睛。 想起以前世界里的车水马龙,霓虹闪耀。 想起有咖啡店的街角。 和街上播放的流行音乐。 旁边齐王听得却是眉头一扬。 什么意思? 想跟谁见面啊? 难道小韶华另一个世界里,还有难以忘怀的人不成? 齐王的眼神,顿时就变得深沉起来。 秦韶华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歌声,和淡淡的愁绪里。 有了愁绪怎么办? 凉拌! 秦韶华生平最不喜欢多愁善感。 发现自己正在惆怅萦怀的时候,顿时画风一转,就换了歌词。 “你会不会突然地出现,在街角的按摩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给你做个大保健……” 唱着,就笑起来。 将头蒙在被子里闷笑。 齐王暗暗冷哼一声。 唱得什么鬼玩意? 完全听不懂! 怀着对另一个世界假想敌的敌意,他觉得,非常有必要提醒一下小韶华,她现在是跟谁在一起。 上前把被子掀开,齐王扒出秦韶华的脑袋来,拍拍她的脸。 “昨晚,本王给你的大宝剑怎么样?是不是斧钺钩叉全套的?”他威严地问。 没想到秦韶华非常配合,一脸狗腿讨好地笑:“王爷威武!是全套,是全套!” 齐王心中就是一喜。 那股莫名的敌意就消失了一半。 再拍拍秦韶华脸蛋,问:“那么,今晚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王爷您要保重身体!” “本王身体好得很。” “那……本王妃要保重身体。” 齐王呵呵地笑,弯了手指,刮刮秦韶华娇俏的鼻子。 表态不错! 看来小韶华还是非常明白的,自己才是她应该思念讨好的人! 齐王就命令:“伸腿出来!” “嗻!” 秦韶华把一条小腿踹出被子外面。 皮肤细腻,线条优美,足踝到脚趾更是小巧玲珑,非常耐看。 齐王盯着这条光裸的小腿看了半晌,欣赏够了,这才板起脸说:“伸错了。不要这个,要另一条!” “王爷,我另一条腿肿着呢,怕污了王爷的眼睛。” “不肿本王还不要呢。” 秦韶华嘻嘻一笑,换了受伤的那条腿露在被子外面。 齐王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膏,给她在肿胀的地方抹了一遍,然后继续昨日的按摩。 药膏凉凉的,随着齐王的动作,却逐渐升温。 让秦韶华感到很是舒服。 这条小腿已经明显消肿了,麻木的感觉也消退很多,恢复了大半知觉。 都是齐王服务到位的缘故。 “王爷您真是太体贴了。”秦韶华懒洋洋享受着,嘴里说好话,“这药膏是哪里来的?” “跟神医要的。” “神医今天精神好吗?休息得够不够?” “你自己去问他。” 秦韶华大摇其头,“不去。我觉得吧,我想跟王爷多待一会啊,不想见其他人。” 正文 第476章异动 秦韶华的性子呢,是冷,但她要想嘴甜哄人,绝对能把人甜死。 拍马屁的话那是张口就来。 顿时把齐王听得心里甜丝丝的。 虽然他明知道小韶华是信口胡说,跟他逗闷子呢,可是,就是觉得舒服啊。 于是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问题,“白城子昨夜休息得不错,今日一见,我看他精神很好。他正忙着收拢奇门的人手,重新调配。” 秦韶华顿时给白城子暗暗点赞。 有这么尽职尽责的手下,省了她多少心。 所以她才能安安心心睡一天呢! “那,凌无名呢?王爷见到没?”她还记挂着无名弟弟。 “无名和昨日差不多。吴道说要连续给他用七天的镇静药剂,让他好好养一养身体再说。” “千妖月呢?” 提起千妖月,齐王心里可是不大舒服,这家伙可一直对小韶华图谋不轨啊。 不过,还是如实相告了。 实在是秦韶华一脸温柔的样子,让他抵挡不住。 “姓千的胡乱逞能,吴道不让他乱动,他非要下地练功,呵呵,练晕了,从午间睡到现在还没醒。” “……” 秦韶华就知道千妖月不会老实。 “外头是谁在?帮我传个话。”她朝帐子外面喊。 齐王一个侍从低着头进来。 小心翼翼,一点不敢乱瞟。 正是刚才那个不小心看了王妃一条胳膊的那位。 现在王爷坐在榻边守着王妃,他更不敢看了。 秦韶华对他说:“劳烦你去告诉白先生,等千妖月醒了,让白先生通知他……要是他能老老实实养伤,听吴道的话,等养好了之后他就是奇门的三尊者之一。” 侍从低着头,匆匆出去传话。 齐王挑眉,“你还真让他当尊者?” “嗯,苗化羽的空缺总得有人补,这次战役之中他表现不错,就他吧。” 千妖月想到奇门的尊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韶华早就知道他的心思。 但是,以前之所以不松口,不肯给他,就是觉得他太不定性。在奇门之内情况还不明朗的时候,把他那种抽风的家伙推到尊者的位置上,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给奇门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不过现在么…… 听齐王说,杀门的门主墨天寒,已经重创了苗化羽,那个死耗子现在不是中毒身亡,就是只剩下一成的命躲在哪里苟延残喘呢,已经对奇门构不成威胁。 奇门之中的局面渐渐明朗,秦韶华知道,距离自己统掌大权的日子不远了。 等腾出空来,把苗化羽的残党余孽好好收拾掉,再整合一下凤门和商门,就齐活! 这种情况下,她就不怕千妖月闹幺蛾子了。 他想当尊者,就给他当呗。 现在用尊者的位置诱惑着他,正好也能让他好好养伤。 奇门三尊者,白城子一个是撼动不了的,千妖月补上一个,剩下那个鬼姬,看她以后的表现再说。 秦韶华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奇门里的布置。 眯着眼睛,享受着齐王的按摩服务。 齐王垂着眼睛,专心致志帮秦韶华梳理经脉,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但是在眼帘的遮挡之下,眸中却有一道亮光,倏然闪过。 …… “王爷,京中密报!”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侍从在帐子外面轻声通报。 齐王还没有起床,这几日无事,军队休整的时间里,他给自己放了假。 听到奏报,低头在秦韶华额头上亲了一下,他披上衣服坐起来,走出去接了密报。 东方天际红日升起,梁国的山野正在日光之中一点一点苏醒。 淡金色的晨光照耀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眉眼勾勒得更加深沉清晰。 “呵呵。” 一目十行浏览完密报上所奏的事情,他轻轻一笑,将信递回给侍从,说,“没什么要紧事,拿去烧了吧。” 侍从躬身应是,问:“王爷,需要给京中回话吗?” “不需要。下去吧。” “是。” 侍从行礼退下。 心里当然是疑惑的。 这份密报加盖了特殊的纹章,是一级的秘密奏报,所以他不能提前打开替王爷浏览,也就不知道上面的消息是什么。 可是一级的秘密奏报,一定是要紧的事情。 王爷怎么说不要紧呢? 连个回复的指令都没有。 “是什么事?”秦韶华被吵醒了,齐王回到帐子里的时候,她从枕头上支起脑袋,睁着惺忪的睡眼问他。 齐王脱掉外衣,重新钻回被子里。 “梁国的早晨真是凉呵!还是被子里暖和。” 他感慨一句,才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东边卫国那边有些异动,不用过多理会。” 卫国? 秦韶华几乎都快忘了,东边卫国那卫风华绝代的长公主贺兰馨,还在楚国京城里面变相软禁着呢。 这段时间一直在北方忙碌,她对京城里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了。 现在突然听到卫国有异动,就很好奇。 “什么异动?对楚国公会有影响吗?”她问。 第一时间,她想到的是楚国公那位老人家。 他可正在楚国的东边带兵呢。 如果卫国有异动,那么他很快就会受到冲击。 齐王亲了亲秦韶华的脸颊,“本王的王妃真是聪明,听个话音而已,就能想到最关键的一点。是啊,卫国有异动,楚国公那边压力就会大一点了。” “真是军事上的异动吗?”秦韶华淡淡皱眉。 “嗯,卫国在秘密往西边的边境附近调兵。” 卫国西边的边境,那就是楚国东边的边境,距离楚国公带兵平乱的地方不远。 “卫国想干什么,难道是想把他们的长公主接回去不成?” 齐王无所谓地一笑,“谁知道呢。卫国那位皇帝,心思比较深沉,我也摸不透呢。” “他不是和贺兰馨闹掰了,贺兰馨才跑到楚国来避难么。”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齐王对这件事情不大感兴趣,搂住秦韶华,又钻进了被窝,“管他呢,且看看再说。咱们再睡一觉,时间还早呢。” 秦韶华被他按进了被子里,搂得紧紧的,半点也动弹不得。 顿时就出了一身汗。 正文 第477章春宵苦短日高起 秦韶华顶着一头的汗,勉强钻出被子透了一口气。 望着齐王准备蒙头大睡的架势,真想把他一脚从被窝里踢出去。 “夏侯夜,你腿好了之后,可比以前懒多了。” 想当初齐王整天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每天都会坚持锻炼体魄,早晨也很少赖床。 她当时还觉得他是积极向上好青年呢。 可现在? 才发现他其实是个懒鬼。 齐王蒙着脑袋嘟嘟囔囔地说,“不是腿好了之后变懒,而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才越来越懒了。” 说着,他的两只大手不老实地在秦韶华腰间滑动。 秦韶华拧了他一把,“你倒是赖我?” “本来就是。你上次念那个诗,怎么说来着?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两句说得很有道理啊。温香软玉在怀,起那么早干什么?本王只想抱着你多睡一会。” 秦韶华暗暗翻个白眼。 “有本事你一直睡,别起来。” “好啊。爱妃,来来来,且随本王睡它个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齐王放一句豪言,把秦韶华抱得更紧。 秦韶华却是被捂得太热了,忍不住就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好半天才停下。 齐王顿时紧张。 手脚都老实了,从被窝里钻出来直直盯着秦韶华看。 “你怎么了?” 秦韶华抚着喉咙和胸口,指了指旁边桌案上的水杯。 齐王赶紧下地,到了温热的水给她润嗓子。 还提前用唇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热正好喝,才递给她。 秦韶华把一杯水一饮而尽。 嗓子里这才舒服了一点。 话说梁国这个气候,可真是讨厌啊。尤其是图二镇这附近,干燥得很,军队都驻扎在有水的地方了,还是这么燥气。 每天早晨,睡一觉醒来都是浑身发干,只想泡在水里做一条鱼。 齐王蹲在榻边依然紧张地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秦韶华放下杯子,“还不都是你!抱那么紧干嘛,本来就热……” “这不是热的吧?你刚才咳嗽得那么厉害。是不是……” “是什么?” “也中毒了?” 秦韶华瞪眼,“我是玩毒药的,会避毒,你这样问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性吗?” “不开玩笑。”齐王脸色很严肃,认真地说,“你还是仔细把自己检查一遍,看看身体有什么不适。若是查不出,叫白城子和吴道过来。毒物事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夏侯夜……我就是咳嗽几声,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苗化羽还咳嗽呢。”齐王显然对秦韶华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觉得她应该重视起来才好。 秦韶华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太快,她没有抓住。 微微愣了一下,略微梳理清楚思路,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苗化羽咳嗽的?” 苗化羽当时中了她放出的九转饮冰散,一时不慎被气血逆行,才咳嗽不止。但当时齐王又不在跟前…… 齐王回答说,“墨门主知道。” “你和墨门主很熟吗?” “若不然,凤昭阳怎会到本王的手上。” “那,墨天寒把俘虏和解药都交给你之后,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 秦韶华上下打量齐王。 目光像探照灯似的。 “夏侯夜,你有事情瞒着我。” “王妃,别管那些,你赶紧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中毒,别是给苗化羽下毒的时候自己也着了道吧?” 秦韶华一声冷哼。 充满怀疑地盯着齐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 齐王转头呼唤侍从,要派人去找白城子来看诊。 “不用去。”秦韶华阻止了,“夏侯夜,咱们还是来聊一聊图二镇的事情吧。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细节根本就没有和我如实交代呢?” “图二镇已经一把火烧成了空城,还有什么好聊的。” 齐王拿过衣服,慢吞吞地穿了起来。 见秦韶华盯着自己不放,就跟她简要回顾了一下图二镇战役的过程。 先是有人在城中到处下毒,散播楚国王妃是用毒妖女的谣言,甚至毒死了部落的首领和夫人们,引发恐慌,激起民愤。 继而是大规模的百姓暴动,杀人放火。 仗打了起来之后,城中四处布置着放冷箭的、放炮弹的,还冒出了密道援军,让守城的楚军上下伤亡惨重。 最后还有奇门的毒药、毒人以及改装版的巨弩和火炮机关,步步杀机。 甚至还有苗化羽亲自现身。 一点一滴,都是冲着秦韶华来的,像是一张大网,密密实实压了下来,要收割她的性命。 这是梁国人和苗化羽合谋,耍的一出庞大的阴谋诡计。 “这都是你的人和守城的将士们告诉我的,你却要我复述细节做甚?至于你和苗化羽对垒的详情,我也不知道啊。”齐王讲完了,衣服也慢吞吞穿好了,转过来反问秦韶华。 秦韶华眉头一挑。 “我要听的可不是这些。我想知道,你带兵回来之后,是在哪里遇到的墨天寒,又是怎么和他交接俘虏的?” 齐王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沉凝,一副思索模样,“怎么,你怀疑墨天寒此举,是另有所图?” “……” 秦韶华发现两个人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 之前心头闪过的那道灵光,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指向何处了。 齐王衣衫穿戴整齐,坐回到榻上,“被你这么一闹,我倒是睡不着了,不如去料理些事情。你再多睡一会吧,听说你除了腿上的伤,还有轻微的内伤,那就一定要好好养着。至于墨门主,乃至奇门之中的事,暂且先别考虑太多,养好精神要紧。不然我可真要叫来白城子,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你休息了。” 他细细叮嘱几句,起身,离开了营帐。 秦韶华趴在枕头上思索半天。 脑中总像是有什么念头。 可是却总也抓不住。 到最后反而把自己想得头晕脑胀的。 索性叹口气,闭上眼睛停止了思绪。 她的确是精神不太好,一场大战消耗了太多体力,又有伤,即便是大睡了很久还是没能恢复。 帐子里放着淡淡的香料,在清香甜蜜的气息之中,她不知不觉倦意上涌,没多久又睡着了。 而齐王,离开了营帐之后,就开始例行的军中巡视,将凤凰城守军的主力巡查一番之后,还到附近一个友军的营地去了一趟。 及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时分。 白城子正在主帐之中,和秦韶华交待凌无名的病情。 “若是因杀戮引起的狂躁,想必当初他的病根,也是由杀戮而导致的。师叔他有了一点眉目,正在思索给无名换药。虽然现在还没确定药方,不过,只要知道了病根所在,总算是有了方向。比之前漫无目的的治疗要好。说起来,这次也算是无名因祸得福。” 见到齐王进帐,白城子起身,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对齐王的最高礼节了。 齐王不以为忤,接过话头细问了几句凌无名的事情。 白城子一一作答。 听说凌无名有望治好痴呆的症状,齐王很高兴,“那就有劳你们师叔侄了。若是需要什么珍贵药材,只管和本王开口。” 白城子淡漠地说:“给无名治疗是圣主的吩咐,不敢当王爷’有劳’二字。说起珍贵药材,王爷手里不一定比得上奇门珍藏。还是不麻烦您了。” 他询问秦韶华还有什么吩咐,见没有,就欠了欠身,离开营帐。 齐王扫视他的背影。 “我哪里得罪了他?” 秦韶华笑道,“他大概是嫌你把我丢在城中几日不理。” 齐王冷哼。 白城子生的哪门子气。 小韶华可是他的王妃,难道她独自苦战,他不着急吗?恐怕天下再没有谁比他更着急。 说来说去,这笔账还是要算在梁国人的头上。 苗化羽等人自然是要剿灭的,但和苗化羽合谋的梁国蝼蚁,也绝对不能放过。 齐王藏住眼底的杀机,走到秦韶华跟前关心她的身体。 “今日腿还疼不疼?让我看看。” 秦韶华挽起裤腿,露出已经消肿大半的小腿,“好多了。已经不影响走路。” 齐王俯身,在她浮肿的小腿上轻轻亲了一下。 这猝不及防的亲近,让秦韶华感到不好意思。夏侯夜这家伙总是这样! 只听齐王说道:“今日传来的消息,梁国朝廷里已经乱套了。想要和谈的声音充斥朝堂,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接到他们的正式文书。到时候,跟苗化羽合伙算计了你的家伙,一定要付出代价。”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秦韶华说,“那个家伙是谁?” “据我这边的消息推断,十之七八,是梁国皇宫的祭司,察勿左。” 察勿左? 秦韶华陡然想起大雪山的事情。 就是在那里,从押送祭品的士兵口中,她第一次听见察勿左的名字。 祭司为什么会参与到战争之中来? 梁国的历史上虽然祭司份量不轻,但是这些年早就淡出政治舞台了,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罢了。 秦韶华一时想不通。 而且她和察勿左又不认识,无冤无仇的,对方干嘛伙同苗化羽对付她? 正文 第478章变色龙 “消息确实么?”秦韶华问齐王。 齐王说:“待我再让人查一查,力求万无一失。” 给小韶华找仇人,当然要精准又精准,才能确保报仇的准确性。 秦韶华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察勿左针对自己的缘故。 又或许,是苗化羽和对方做了什么交易,察勿左并不一定是针对她? 只可惜信门在梁国的布线并不多,想要弄清遥远的梁国皇城内的事情,很需要费一番功夫。 等千妖月好了之后,得让他发展信门在楚国境外的消息线了。秦韶华暗暗盘算。 冷不防被齐王摸到了胸口上。 “干嘛?”秦韶华看看账外。 帐帘子都没落下呢,还撩起着半边。 天色虽然黑了,但时辰还早,营地里炊烟处处,将士们正在准备晚饭。 这个时候,夏侯夜要干什么……这可不是饱暖思淫欲的时间段啊。 齐王望着秦韶华古怪的脸色,眉头一皱,正气凛然地问,“你想什么呢?” “……” 秦韶华瞪眼。 是我想什么的问题吗。 你的手往哪摸? 却听齐王问道:“咳嗽好了没有,今日有没有再咳嗽?这里舒服吗,这里呢,这里呢?” 他的手指从胸口,一直摸到她的喉咙。 触摸的都是肺部和气管的部位。 秦韶华脸色一红。 好吧…… 是她想多了。 很尴尬地回答,“没再咳嗽,早起那会是干燥的,多喝水就好了。图二镇这边春天很干燥,呵呵呵……” 齐王认真点了点头,“那就多喝水。若是有什么不适,提早检查一下。放着’神医’在旁边不用,让他白吃干饭吗。” 白城子可没有白吃干饭。 奇门里最忙的就是他好不好。 又要研究医术给人治病解毒,又要管理门中繁杂的事务,整天脚不沾地的。 秦韶华刚要说几句为白城子正名的话,却突然发现,齐王的手开始不老实了。 又从她的嗓子摸了下去。 往不该摸的地方摸。 偏偏脸色还是认真严肃,像在给病人检查身体的大夫。 “夏侯夜。”秦韶华顿时醒悟,自己刚才肯定是没想多。 这家伙就是不怀好意。 刚正经两句话就要露出本色! “嗯?王妃叫我做什么,有事吗?”齐王手不老实,眼睛也不老实。 认真地“检查”了秦韶华的胸口之后,严肃评价道:“最近是长大了不少,王妃还请继续努力。” 你妹! 秦韶华一掌拍了出去。 齐王闪身躲过。 这时候一个侍从端着刚做好的饭菜走到了营帐门口。 “王爷,王妃,晚饭好了,请……” 呃。 侍从一看帐子里的情况。 天…… 王爷和王妃在打情骂俏呢! 好倒霉! 怎么又被自己撞上了。 他就是昨天看见了王妃露胳膊的那个…… 满脸通红的,他把饭菜匆匆送到饭桌上,转身就要跑。 齐王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叫住了他。 问,“梁国都城那边,有最新消息送过来么?” “启禀王爷,暂时还没有。” “近卫军那边怎么样?” “今日来的最新战报,他们刚刚端掉了五百里外的三个护甲,都是梁国几位王公名下的人口。” “伤亡如何?” “比平日作战的伤亡更少,他们属于偷袭,敌人猝不及防。” “嗯,下去吧。” “是。” 侍从抱着托盘匆匆离开。 秦韶华无语地看着齐王。 觉得他不但是狼,是狐狸,现在还填上了变色龙属性。 变脸根本不用准备,角色转换不要太顺畅啊…… 明明刚才还在耍流氓,一转脸就成了威严的摄政王,还侃侃而谈关切政事。 呵!呵呵! 不过听到了近卫军的消息,秦韶华也就无暇顾忌其他方面了。 立刻盯着齐王问:“我的近卫军什么时候能回来?” 全军都在休整,就近卫军一支队伍在外面打游击。 之前齐王已经和她解释过了,这是为了给梁国皇城方面施加压力。 一支强悍的军队神出鬼没,在梁国境内时不时狠咬一口,对梁国的王公贵族们是一种巨大的威慑。 更能加强图二镇被屠城放火的阴影。 等将来双方谈判讲条件的时候,楚国就会站在更有利的地位,狮子大开口。 秦韶华当然愿意近卫军立功,但是,她更担心他们的安危。 再勇猛,毕竟是孤军深入,一个不慎就可能被敌人围住。 他们可只有三千人呐! 齐王说,“不要担心,梁国内部十分松散,各个部落的贵族之间心思不齐,谁也不会拿自己的人马去和咱们的军队硬碰硬。图二镇这次的战役,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做出的最大配合了。惨败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心情集结对抗咱们。” 近卫军是小韶华的。 若是前方危险,他怎么舍得拿小韶华的军队去冒险呢。 秦韶华对梁国的形势,看得没有齐王那么清晰,毕竟是不熟悉。 齐王再三保证,她知他做事风格,也就渐渐放了心。 于是认真休养,兼处理奇门的事务。 一连几日过去。 小腿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内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又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倒是千妖月依旧半死不活躺在床上。 秦韶华就每天去嘲笑他,刺激他尽快养伤。 “今天怎么样啊,咦,千大门主,你脸色不是很好,还能痊愈吗?” 这日一进千妖月休息的营帐,秦韶华就启动嘲讽模式。 千妖月虚弱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光彩。 “见到圣主,属下我什么病都好了。” “那你起床啊。” “不起。我要好好养着,等着做尊者。” 这家伙自从听说可以做尊者,改了性子,天天老老实实养身体。 “尊者有什么好的,你真是官迷。”秦韶华思索道,“要不,把圣主之位也给你?” “那……也行。” 千妖月很为难地点了点头,“你要是干不下去了,我替你干就是。你可以当圣主夫人,好好享清福。” “不用了。你要是当圣主,就把白城子配给你当夫人。他可是普天之下最称职的贤内助。” “不!死也不要。我宁可不当圣主也不要他!” 千妖月把脑袋晃得像是拨浪鼓。 成功把自己晃晕了。 只能倒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白城子脸色黑黑地出现在门口。 “你们……在说什么?” 他替师叔送药过来,没想到老远就听见圣主和千妖月在一起胡说八道。 他觉得自从圣主和齐王在一起之后,好像变得越来越……不着调了…… 秦韶华嘿嘿一笑。 “没说什么。我去看看无名弟弟啊。” 她跑了。 白城子憋着火,一脸不耐烦地给千妖月换药。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彼此谁都看不顺眼。 一句对话都没有,无声地结束了今日的换药。 最后白城子出去的时候,千妖月躺在枕头上,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 “哼!” 而白城子站在营帐门口,深深呼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才畅快一些。 觉得有千妖月在的地方,气息都是污浊的。 “哼!”他也重重冷哼一声。 …… 秦韶华发现营地之中,又多了几个自己的替身。 好几个凤门子弟顶着她的脸孔,到处晃荡。 找来凤芊芊一问,才知道,这是她自作主张。 “圣主,听说苗化羽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对于他那样的敌人,咱们宁可谨慎一点,假设他还活着,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为了防止他再派刺客来偷袭,属下就让人扮成圣主的模样,迷惑对方。” 凤芊芊态度十分诚恳地示好。 秦韶华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笑着勉力她一番,“考虑得很是周到。凤门主的心意,我领受了。” 凤芊芊低头说“不敢”,欠身道:“我们凤门之人,离开了茶楼会馆作用就很小,一路北来也没有帮上圣主太多的忙。想来想去,也只能尽这么一点点绵薄之力了。” “你们不必妄自菲薄,已经帮了我很多。” “多谢圣主不嫌弃。” 凤芊芊在图二镇留下的伤口还没好。 说话的时候一直轻轻歪着脖子,因为肩头的伤口牵动肌肉,让她不能保持正常的姿态。 秦韶华目光淡淡扫过她的几处伤口,心里明镜似的,不过还是关怀了一下,“伤好了么?” “还要养几日。不过不要紧的,圣主请别挂念。” “那就去好好养伤吧。” 秦韶华打发她下去。 凤芊芊以受伤之后僵硬地姿态走开了。 这分明是做给秦韶华看的。 秦韶华也不戳破。 微笑着,看她走远。 …… 正要去一处兄弟部队里巡查的齐王,远远的,在半路上,听到后面传来秦韶华的喊声。 “夏侯夜,等等我……” 齐王勒住缰绳,回头一看,山野之中一个小小的红点,正往这边快速移动着。 小韶华怎么跟来了? 不是让她留在营地里好好休息么。 齐王拨转马头,迎了上去。 “你来做什么?”彼此会和之后,两人并肩策马,齐王忍不住询问。 得到的回应,是娇俏一笑。 “我想你了。” 齐王不由眉头上扬。 两个人所率领的骑兵会和在一起,于周围浩荡簇拥着。 正文 第479章奉命行事 齐王深深看住身边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 目光中的缠绵之意,绵绵不绝。 “是么,王妃真的想本王了?” 得到的回应,依然是娇俏一笑。 齐王就伸出手,将对方的缰绳拽在了手中。 “既然想得厉害,何必独乘一匹马?我们共骑好了。” 他眸子发亮,眼神更加深邃。 嘴角上翘,泛起淡淡的笑意。 刹那间,好像周围山野都被这一抹笑意带得鲜活起来。 将对方看得一愣。 脸上瞬间飞过一抹红霞。 齐王已经朝她伸手,示意她到他的马上去。 两只手搭在一起。 齐王微微用力,就把少女轻盈的身子整个拽了过去。 两人共乘一马。 迎风奔跑,发丝都缠绕在一起。 这旖旎的画面,让少女脸上的红霞越来越浓。 跑了一段之后,齐王笑问,“若是今日我们不回营地去,就在外面宿营如何?” “真的么?” “你不愿意?” “我……” “在外面,没有营地那么多人,我们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 齐王的语气变得十分暧昧。 “夏侯夜,你怎么……” “你只需告诉我,愿不愿意。” 半晌,只听得一声轻柔的回答。 “都听你的好了。” 齐王哈哈大笑。 手一挥,整个骑兵队齐刷刷停了下来。 齐王的笑声随风飘远,贯穿山野。 越笑,寒意越重。 “你是什么人?” 他陡然一甩手,将怀里的少女甩下了马背,狠狠掼在地上! “啊……” 少女猝不及防,躲闪不及,在身体撞击地面的时候才勉强调整了姿势,好容易腾身而起,堪堪躲过了头部撞地的厄运。 可是身上也摔得不轻。 跃起之后再落地,就疼得站不起来了。 齐王所率领的骑兵们,哗啦啦把腰上佩剑都拔了出来,锋利的剑尖齐齐指住少女,将她围在当中。 而跟着少女一起同来的骑兵们,却是一阵茫然。 有反应快的,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翻身下马就跪在了地上。 “王爷恕罪!我等不知道她是假的王妃!” 一声之后,提醒了其他人,所有跟少女来的骑兵们都跪倒在地。 齐王让他们起来,“本王恕你们无罪。一开始,连本王都被她骗了呢。呵呵!” 冷笑过后,他的脸色陡然一沉。 冰寒的目光罩住了地上哀吟的红衣少女。 少女瑟瑟发抖。 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 团团对利剑指住的感觉,可不大妙! “我……我不是坏人,我是奉命行事啊……”她蜷缩着身体,抬起头,用一双含泪的水汪汪的眼睛,瑟瑟看向齐王。 齐王冷笑,“算你识相,没有继续装下去。” 要是这少女依然说她是秦韶华,他立刻就让人把她杀掉。 “你奉命,奉谁的命?”齐王麾下一名亲信,举着长剑上前发问。 剑锋冰寒,贴在了少女的脖颈上。 少女勉强从地上撑起身子,每一个动作都耗损了很大的精力似的,非常辛苦。 身形却一直保持优美,像是折了翅膀的白鹤,在泥泞之中挣扎。 惹人垂怜。 只可惜周围都是经过锻造的铁血军人,并没有谁能欣赏她这种娇弱的凄美。 “我,是奉命做圣主的替身,迷惑敌人,保护圣主的呀!”她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倾诉。 “奉谁的命,说!”亲信不为所动,将剑锋贴得更紧。 少女斜签着身子躲避利剑,哭道:“是我们凤门主的命令啊。以前不也有这样的时候吗?你们难道忘了么?” 她朝齐王投去委屈的目光,“王爷,我奉命行事,您为什么要对我如此?” 齐王只是冷笑,并不理她。 这次,和之前的伪装才不一样呢! 之前并没有哪个替身敢凑上来和他谈笑调情。 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 难道真以为自己顶着小韶华的脸孔,就能成为真正的王妃了吗。 亲信一看王爷的脸色,就知道要继续逼问,“说,你既然是奉命行事,为何要对王爷无礼!” “我没有啊……我、我一直在努力装扮成圣主的样子,配合你们说话行事……这是为了迷惑敌人,我怎敢冒犯王爷?” 还说没有?亲信手腕一转,剑锋向上,直接把少女脑袋侧面的头发削去了一片。 “不说实话,下一剑要你的命!” 敢狡辩。 刚才王爷和她的对话,周围亲信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分明就是在故意勾搭王爷,还说什么配合行事。 有这样当替身的吗? 亲信剑锋一偏,落回到少女的脖颈上,准备下一剑毙命。 把少女吓得半死。 望着齐王直喊,“王爷您不能随便处置我,我是圣主的手下,您怎能干预奇门内部的事情?我奉命给圣主当替身,您杀了我,奇门上下都不会答应的,白尊者更不会和您善罢甘休……王爷,我真的没有做坏事啊!” 齐王呵呵一笑。 死到临头还敢威胁他。 竟然还知道白城子和他不对付。 挑拨他和奇门众人的关系? 要说没有坏心,谁信? “将她带回营地去,当着凤芊芊和白城子的面,杀了她。”齐王吩咐。 他可不喜欢被人威胁。 更喜欢迎难而上。对方拿什么威胁他,他就让其看看,他到底怕不怕。 亲信顿时点了几个士兵,让他们把这少女绑回去处置。 少女哭起来,“王爷饶命,饶命……我说错了话,我收回,您不要杀我……” 齐王不搭理,就要整队继续出来。 少女喊道:“王爷!我有话要和您单独说!是关于圣主的……事关重大,您若是不肯听,也许要一直被蒙在鼓里了……” 哦? 还有这一手? 齐王来了一点兴趣。 勒马转头,吩咐道,“将她带过来。” 少女被放开,踉跄着跑到齐王马前,拽住了齐王的缰绳,“王爷,请您屏退左右,我要和您单独谈谈!” 齐王举目四顾,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山坳的拐角。 马鞭一指,“去哪里说话如何?” 少女看过去,眼中泛起一抹喜色。 “好。” 齐王就带着她去到那里。 “说吧,什么事让本王蒙在鼓里?” 正文 第480章圣主的秘密 少女一身单薄的春衫,在山坳处的微风里轻轻飘荡。 裙裾上浅金色的蔓藤绣纹,随着裙角飘摇,像是碧波池里泛着金光的串串旖旎。 两个人单独相处,没有了周遭寒兵利器的围拱,少女总算是放松下来。 款摆腰肢,深深朝齐王行了一个福礼。 “王爷,多谢您宽宏大量,能给我留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轻柔的语气,微微带了一点沙哑的嗓音。一句话说完之后,还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叹息。 解释的机会? 齐王不动声色打量她。 不是要透露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么,又要解释什么? 他等着她说下文。 少女见齐王并不随着她的话头发问,侧着身子,眼角上挑,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王爷,我并不是有意冒犯您。刚才我是不是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我……” 她咬了咬唇。 欲言又止。 柔软的脖颈轻轻弯下去,耳后泛起一点点潮红。 齐王负手而立,淡淡看着她。 “王爷。”少女的声音低若蚊蝇,樱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 吐出的气息,如芝如兰,带着淡淡的清香。 可是她试了试,却又把话咽在了肚子里。 编贝一样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咬住唇瓣。 这一个轻微的动作,立刻显示出她和秦韶华在样貌上的不同来了。 秦韶华很少涂口脂。 唇色随着身体状况,有时深一些,有时浅淡,若是在外面打打杀杀时间久了,还会被风吹裂吹干,苍白而粗糙。 少女的唇,却是莹润柔媚的。 胶质的果冻一样。 不知道涂的是什么胭脂,看起来润润滑滑,像是落在水面的桃花瓣。 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的魅力。 她的牙齿咬在下唇上,露出女孩子娇怯羞涩的神色。 这欲说还羞的模样,能让许许多多的男子为之神魂颠倒。 可是,那些男子之中,不包括齐王。 齐王自始至终连表情都没变,就那么冷漠地看着她。 少女轻轻咬着下唇,咬了一会,发现齐王没什么反应。脸色一红,就抿了抿嘴。 “王爷,我……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见到您就……思绪有些混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做事,我……刚刚真的不是有意的。” 一句简单的话被她说了半天才说完。 一字一句,都柔缓而羞怯。 说到最后,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齐王,含着雾气的眼眸之中,满满都是企盼。 企盼被原谅。 被呵护。 所谓会说话的眼睛,大概就是她这个样子的。 一个眼风,能让人读懂她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言辞。 齐王终于有所回应。 他冷冷地命令道:“刚才的事情揭过。现在,说你该说的。” 少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既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自己努力半天齐王终于有反应了。 害怕的是,齐王这个表态,跟她预期的实在不一样,她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出岔子。 世间的男子,但凡听到一个漂亮姑娘在面前含羞带怯地表白,说“见到你就思绪混乱”这种话,不都该是追问一句为什么吗。 怎么齐王根本不理会呢? ……“我见到您就……思绪混乱。”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自从见到您的第一面,就……”开始脸红。 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 正常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而不是一个冷冷的眼神,让她把刚才的事情都揭过。 已经用这一手哄过许多男人的少女,在齐王跟前出师不捷,顿时有点慌了阵脚。 “王爷,我……我该说什么?”她勉强保持着面上的羞怯。 齐王又不言声了。 但是眼神之中,明显透露出不耐烦。 少女心头一跳,赶紧捂住胸口,做了一个受到惊吓的表情,“哦,我想起来了,我……是要和您说王妃的事情……” 她这半天出了一身冷汗,恰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 吹得她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她举袖捂住口鼻,很是慌乱地侧过身去。 轻盈的腰肢一扭动,无意之间就露出了几分妩媚的风情。 就是连掏出帕子擦拭的动作,都做得那么具有魅惑性。 齐王的目光,从她的脚,一直向上打量到头发。 少女显然是感受到了他的打量。 转身回来的时候,头就更低了几分,脸上更红了。 “王爷,您不要这样看着我,我……” 齐王微微眯起了眼睛。 嘴角冷冷朝上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本王这样看着你,你不高兴?” “我……”少女再次怯怯地抬了一下眼角。 “你不就是想让本王看你么。” “我没有!”少女慌乱地反驳,抬头时,脸上满是因为错愕而迷惘的表情。 齐王逼近一步,“身上不疼了?” “……” “还想让本王摔你一次?” “王爷!” 少女原本因为齐王的靠近而心有窃喜,此时却本能感觉到了危险。 她下意识后退。 不小心绊在了崎岖的地面上,惊呼着摔倒在地。 手肘撞到地上的石头,痛得她泪眼婆娑。 齐王嘴角泛起玩味的笑容。 “本王的耐性,可是非常有限啊。” 眼中,终于露出不加掩饰的杀意。 此时倒在地上的少女,在他眼里和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真是作死。 从见面开始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勾引他! 竟然摔在地上还要百般作态,用痛苦的模样来引诱。 若不是为了听一听“关于圣主的事情”,他犯得着在这里浪费精神吗,和这样一个女人? “王爷,我是……”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抬头对上齐王的眼神,顿时就卡壳了。 她感觉到自己正在面对收命的阎王! “王爷,我要和您说的关于圣主的事情,是百分千分的机密之事,万万不可让别人知道的。王爷您可晓得,圣主她……她不是真正的秦韶华!” 少女脱口就把关键信息说了出来。 因为她感觉到,要是再不说,自己很可能就要立刻送命了。 这个秘密,她藏在了心中很久,终于能够说出口。 而且能派上用场。 齐王闻言略微一愣,继而眉头淡淡地拧了起来。 少女立刻解释说,“您不信?这件事情匪夷所思,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是您可知道奇门之中的玄门,那是能卜算天机通晓鬼神的。苗门主那里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圣主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借尸还魂……她不是护国公府的秦大小姐,她是阴间的游魂。” 齐王紧紧盯着她。 “王爷?王爷您就是不信我,也该相信玄门的玄术,他们是真能卜算通灵的!我原本要把这件事埋在肚子里,永远不对人说出来,可是王爷……自从我随军之后,第一眼看到您……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控制不住……我觉得好可怕。您这样的人,竟然和一只借尸还魂的鬼日夜在一起……听说人若是和鬼魅之物接触太多,会阳气耗损,会折寿,我不忍心看您受到她的影响……王爷!今日好容易能和您单独相处,我把这个秘密告诉您,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绝对不会再和别人说起的。” 齐王微眯的眼里闪过一道冷光,“我若是信你呢?” “王爷若是信我,尽可去查查秦韶华在宫里的事,还有以前在护国公府的事情,她绝对和现在不一样。真的,真的,真正的秦韶华早就已经死了,而现在这位圣主,是地狱里爬上来的幽魂,杀人不眨眼的性子,和以前的秦韶华完全不一样。” 少女说话间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试探着,靠近齐王。 一双盈盈的眼睛泛着波光,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懵懂和天真,好像把所有的信任都寄托在了齐王身上。 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告诉眼前的男人。 从此,也就算是把一切都托付给他了。 齐王负手而立,一直冰冷的神色,终于有了松缓。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 和刚才泛着杀意的笑容不同,这一次,是很亲切的。 “还有什么要告诉本王么?”他问。 少女峨眉微蹙,带着一点点委屈和娇怯,很专注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那好,我们回去吧。”齐王转身。 少女张了张口。 伸出手想拦住他。 可是终究没敢。 她眼中涌起淡淡的失落。 山坳里这么隐蔽,她这样的女子和他独处,他竟然没有半分亲近之意。难道,他不是个正常的男人吗? 他以前一直是坐轮椅的,才刚好不久,难道…… 难道那方面…… 不太行? 少女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望着齐王的背影发呆。 不料齐王陡然转过头来,“怎么不走?” 少女吓了一跳,连忙收拾思绪跟上。 却听齐王在前头走了几步,突然说,“本王对你,不大感兴趣。” 少女疑惑。 怎么突然这样说? 直到两个人走回到骑兵队伍跟前了,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刚才她心里想的事情,难道被齐王看出来了? 他是在回答她“行不行”的问题吗? 少女顿时全身冰冷。 吓得定在地上迈不开脚步。 正文 第481章本王看着恶心 齐王已经翻身上马,吩咐全队调头回营了。 少女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齐王终于肯理她了,从马上回过头来。 挺拔的鼻梁在日光照耀之下,于脸上投出明暗清晰的侧影,使得眉眼更加深邃。 世间最技巧高超的画师,也描摹不出他的半分气度来。 少女心中一颤。 既害怕,又向往。 耳边听到齐王说:“怎么不走?” 她就不知不觉,像被施了魔咒似的,愣愣怔怔走过去跳上了自己骑来的马,和齐王并肩而行。 仿佛和他接近是她现在必须完成的使命。 然而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登时就差点从马上跌下去。 天,她竟然和王爷并肩! 好像感受到她的想法似的,齐王从马上回过头来,淡淡一笑,“别怕,本王现在不杀你。” 现在不杀? 那以后呢…… 少女刚想到这点,齐王就说,“之后杀不杀,再说吧。” 王爷能洞悉她的想法! 少女被惊到了。 浑身冷汗。 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齐王笑了笑,“你这么害怕,怎么完成任务?” “……” “你们凤门的本事,就这么一点?” “王爷……” “把你脸上的妆擦了。”齐王好好说着话呢,陡然就变了脸色,“本王看着恶心!” 少女不敢怠慢,连忙抬起袖子在脸上乱抹,很用力很用力,几乎把脸上擦下一层皮。 黛粉胭脂抹得一塌糊涂,总算是把打扮成秦韶华的妆容给抹掉了。 齐王这才满意,一甩马鞭,往来路上策马疾驰。 少女本想放慢速度,落在后面距离齐王远一点。但是齐王一个眼风冷冷扫过来,她立刻不敢动了,任由自己的马追着齐王的,依旧和他并肩。 她现在算是彻底明白,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成功让齐王动心。 以往所精通的对付男人的招数,在齐王跟前统统失效了! 而齐王带着她往营地回返,要做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本王是怎么认出你的?”齐王突然说话。 当然想! 少女觉得自己明明装扮得天衣无缝,怎么会被齐王认出来呢?在凤门所有装扮成秦韶华的女弟子里,她是出类拔萃,形似又神似的。 没想到一见面没说了几句话呢,就破了功。 就听齐王说,“你和你们圣主,差得太远了。” 哪里差得远? 明明扮得一模一样。 少女乍着胆子看向齐王。 齐王道:“你说的第一句话,就露了馅。” 第一句? 少女回想。 自己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想你了。 “圣主,她平日不是和王爷’你’来’你’去的吗……”少女不明白。 齐王冷笑,“不是称谓,是神色。你眼角眉梢,鼻子嘴巴,哪里有一处表情像她!” 少女愣住。 不可能。 私下里和同门姐妹们比较,明明只有她装扮得圣主最像,一颦一笑都像极了。 所以今日才是她来追赶齐王。 可齐王竟然说她一点都不像? 带着巨大的疑惑,少女一路担惊受怕,跟着骑兵队回到了凤凰城守军驻扎的营地。 齐王解散了骑兵,带着她直接去找秦韶华。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秦韶华见到齐王挺纳闷。 他出去巡视,来回总也要多半日呢。 看到旁边满脸乱七八糟的少女,秦韶华觉得有点面熟,“你是?” 少女扑通一声跪在了秦韶华面前,“圣主救命!王爷要杀我!” 她现在用了本来的声音,秦韶华一听,想起来了,这是凤门的一个子弟。 秦韶华叫她站起来,“有事说事,我不喜欢被人跪。折寿!” “圣主,您听我说……” 少女楚楚可怜跪在地上,引得来往的将士们人人侧目。 在军营之中,女子可是很稀有的。 顶着一张花脸啼哭,就更少见了。 秦韶华看向齐王。 用眼神询问……夏侯夜这怎么回事! 齐王挑眉,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秦韶华一愣。 哟,夏侯夜怎么一脸得意? 这挑眉的动作比平日里都……性感啊! 什么情况? 正要跟着齐王回营帐呢,远远的,她看见凤芊芊走了过来。 脚步急匆匆的。 秦韶华就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等。 远远看去,凤芊芊脸上的表情,可是有点……惶急。 到了跟前,反而看不出什么了。 她走到秦韶华面前问,“圣主,可是出了什么事?素素怎么了?” 素素,正是地上跪着的少女的名字。 秦韶华拍拍脑门想了起来,“素素也是你的徒弟吧?” 凤芊芊点头,“是属下新收入门下不久的。” “你的徒弟好像……”秦韶华笑了笑,“都挺能耐的。” “圣主此话怎讲?” 秦韶华抬抬下巴,“素素,你自己说。” 秦韶华对凤门众人都不熟悉,就算熟悉,她也更相信齐王。 齐王不出去巡查,半路把素素带了回来,素素还满口喊着王爷要杀她,肯定是她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不然齐王绝对不会越俎代庖,插手处罚奇门的人。 两个人相处下来,秦韶华深知齐王很懂得照顾她的情绪,从不替她胡乱做主。 定然不是齐王的过错啊。 “圣主!属下是奉命去王爷身边的,迷惑敌人的视听,属下扮成您的模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触怒了王爷……” 秦韶华打断她,“王爷要杀你,你却不知道缘故?”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我帮你问问不就行了。” 秦韶华转身就走,去找齐王。 凤芊芊要叫住她,却被素素拽住了裙角。 素素用眼神告诫她,不要。 凤芊芊就没动。 直到看着秦韶华走进主帐中去了,才把素素从地上拽起来,皱眉问,“怎么回事?” 素素低声道:“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师傅,若是圣主和王爷还不反目,请恕徒儿无能。等会您千万要保住徒弟的性命!” 撩拨齐王,失败了。 告诉齐王圣主的秘密,齐王没什么反应,事后似乎还是想杀了她。 回来想在圣主跟前说王爷的坏话,可是圣主没给机会,很快离开,显然是选择了先去找王爷问根由。 素素心里很乱。 想来想去,现在的局面,都由不得她了。 只能看圣主和王爷之间,信任到底有几分,会不会生出嫌隙来。 而主营帐之中,秦韶华一进去,就发现齐王脸色比刚才更得意。 “夏侯夜,你发什么疯?” 只听齐王道:“本王今日坐怀不乱,美色当前而心如止水。王妃,你要奖励我。” 秦韶华顿时就明白了七八分。 脸色冷了下去,“坐怀不乱?那姑娘还坐在你怀里了?” “这倒没有。” “那她怎么着你了?” “百般挑逗。”齐王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呢?” “本王稳如磐石,岿然不动。” “所以?” “所以王妃要奖励我守身如玉。” “呵呵呵……” 秦韶华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奖励个鬼!这是你的本分。你要是敢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我先把你变成太监再说。” “王妃这么狠?” “就是这么狠。” “王妃现在醋意比以前大。” “要你管?” 齐王笑眯眯的,玩笑开够了,转而说起正经事。 “你该把风门这些人都集中起来,好好清理一番。你道那女子方才和我说什么?她说,你是借尸还魂。” 秦韶华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哪里还顾得上开玩笑。 借尸还魂! 此事,怎么会被凤门一个弟子得知! 素素是凤芊芊的徒弟,所以…… “凤门主,你过来。” 秦韶华亲自走到营帐门口,沉声呼唤凤芊芊。 风芊芊正在那边和素素低语,听得秦韶华语气不对,和素素对视一眼。 继而抚这肩头的伤口,歪着脖子慢慢走了过来。 “进来。”秦韶华转身入帐。 待凤芊芊领着素素也进了营帐之后,齐王轻轻拍了两下手掌。 营帐外顿时围了两层护卫! 密不透风,都是高手。 凤芊芊愕然,“圣主,这……” 秦韶华看了看素素,沉声命令,“要么你自尽谢罪,要么,跪在地上把你做过的错事,一五一十给我说出来。” “圣主您这是什么意思?”凤芊芊拦在素素面前,为徒弟出头。 “我能有什么意思。”秦韶华露出一个很危险的笑容,“我一个借尸还魂的人,除了害人杀人,还能有什么好意思?” 凤芊芊脸色剧变。 难以置信地看了素素一眼。 素素眼神躲闪。 凤芊芊顿时就明白了。 是素素把此事说了出去! “圣主,您何出此言?”可是嘴上,凤芊芊还是要周旋一番。 心里面快速思索该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 没想到,秦韶华从她的脸色变化上,已经洞悉了此事和她有关。 根本不给她周旋的机会。 “凤门主,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放弃素素。第二,放弃施姨娘。给你十个数的决定时间。” 施姨娘一被提出来,凤芊芊脸色顿时苍白几分。 “圣主,您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已经过去三个数了哦。凤门主。” 正文 第482章惊悚 凤芊芊脸色更加苍白。 秦韶华神色自若地坐在那里,可是眼神却冷冰冰的,让人看着心里打鼓。 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凤芊芊虽然没有真正领略过,但也有所耳闻。 迟疑间,只听秦韶华再次提醒,“还剩三个数了,凤门主。你若是想要放弃施姨娘,我就把她送给千妖月好了。” “不!”凤芊芊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秦韶华击掌,“好,那么你这是放弃素素了。来人啊!” 她朝外喊,立刻有两个护卫走了进来。 秦韶华微笑着,指着素素吩咐,“把她捆到树上去,鞭刑一百,不许死。” “是!” 两个护卫立刻拖着素素出去。 素素失声尖叫,“师傅!师傅救命!师傅……” 护卫把她嘴巴里塞上了布团,她喊不出来了。 拼命挣扎,却还是被拖走。 凤芊芊转眼间冒了一身的冷汗。她真真没想到秦韶华做事这么干脆,谈笑间就对人动刑,眼皮都不眨! 素素临出营帐是那抹失望与愤恨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 “圣主,求您放过素素,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扮成您的替身迷惑敌人啊!” “敌人在哪儿呢?敌人还没出来,倒是她先把王爷迷惑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迷惑我的男人,是不是找死?” 旁边一直冷静旁观的齐王,听见“我的男人”几个字,很是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抿口茶,觉得生活很美好。 秦韶华嘴角噙着冷笑,对凤芊芊说:“我这个人是很宽宏大量的,从来不记仇。因为若是有仇,我当场就报了……除非是我一时干不动的敌人,才把账记在心里以后慢慢算。那么你告诉我,我是干不动你啊,还是干不动素素啊,为什么不现在就对你们动手,求个心里痛快呢?” 凤芊芊无言以对。 秦韶华的眼神那么犀利,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时候,门外不远处传来鞭刑的声音。 啪啪的,一声接一声,鞭子抽在皮肉伤的闷响。让凤芊芊额角冒冷汗。 “凤门主,你不准备说点什么?”陡然听得秦韶华喝问。 “说什么?”凤芊芊脑袋里念头乱闪。 她本来是应变能力很强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秦韶华跟前,反应立刻慢了许多。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齐王似笑非笑望过来,眼神之中杀机暗藏,就让她心里更加打鼓。 头脑更加不清醒了。 秦韶华笑道:“说一说我是怎么借尸还魂的啊。” “圣主您的话属下听不懂……” “那么,说一说你是怎么跟苗化羽勾通的?” “圣主!” 凤芊芊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属下绝对没有!” 秦韶华突然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这天下之间,知道我是借尸还魂的人,除了王爷,就是凤昭阳。你敢说你没和苗化羽通消息?” 一句问出,凤芊芊彻底变了脸色。 难以置信地看向齐王。 齐王微微一笑,“对,本王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你怎么还能和一只鬼同床共枕? 凤芊芊觉得背脊发凉。 在此刻之前,她原本对借尸还魂一说,不是很相信,因为怎么看都觉得秦韶华是一个正常人。只是因为玄门的占卜之术十分高深莫测,她才不得不信了苗化羽几分。 可是这时候,却听见秦韶华和齐王双双承认,借尸还魂是真的! 她顿时就感到十分惊悚。 一具尸体,一个鬼魂,一个杀人不眨眼屠城放火的王爷! 她觉得营帐外面吹进来的风,都变得阴森森的了。 “圣主,您……”她试探着组织语言,然而终究是失败了。 发现秦韶华是鬼的惊骇,已经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 整个人都僵了。 幸亏现在是白天,日光还能透过营帐照射进来。 不然她直接都能吓死。 秦韶华站在旁边,很奇怪地盯着凤芊芊。 没想到自己能把人吓成这样。 “你怕我?”秦韶华问。 凤芊芊点头又摇头,面无血色。 秦韶华笑了。 “怕我,就老老实实交待吧。不然我说不定,直接带你去地狱见阎王了。” 凤芊芊呆呆怔了很久,才勉强着,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一切。 语无伦次的,前前后后说了好几遍,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她派素素去追赶齐王,并没有别的害人的目的,只是想勾搭一下齐王,让他帮忙把施姨娘放出来而已。 而素素为了保命,突然自作聪明地说出了借尸还魂的秘密,她也始料未及。 “圣主,我是被苗化羽拉拢不假,苗化羽要反,肯定会拉拢各宗门的精英,找上我并不是因为我有反心啊……我根本就没跟他合作。我是将计就计和他通了几次消息,但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圣主的事情,真的!” 凤芊芊反复表态。 还说借尸还魂的事情是苗化羽主动告诉她的,可她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素素只是偶然偷看到了苗化羽的信件才知道。 “这么说你们都无辜,倒是我扣押施姨娘不对咯?才逼得你们出此下策。”秦韶华冷笑。 凤芊芊连忙说,“不,本来也是她冒犯圣主不对,圣主扣押她无可厚非,只是求求您看在凤门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施姨娘的事,暂且以后再说。现在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你灭口,好守住借尸还魂的秘密?” 秦韶华盯住凤芊芊,掌心里出现一把柳叶飞刀。 眨眼可要了她的性命。 凤芊芊磕头不已,“圣主,属下我绝对会守口如瓶!” “让我怎么相信你?” “您可以给我吃毒药!要是日后此事消息走漏,谁传言我就替您杀了谁。” 秦韶华立刻掏出了一颗药丸,“吃吧。每月都需要解药,否则经脉寸断而死。” 凤芊芊把药丸接过,“圣主,您能不能……” “先吃了,再谈条件。” 凤芊芊颤抖着唇,把药丸吞了下去。 秦韶华赞叹,“好,痛快。那我就让你们师徒相见。” 此时,外面护卫来报:“王妃,鞭刑一百打完了,人还活着!” “带进来。” “是!” 素素被拖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皮开肉绽。 望着秦韶华,眼中露出怨毒。 正文 第483章小韶华在发脾气 秦韶华觉得这素素也是有意思。 都被鞭子抽成这样了,竟然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情绪不是害怕,而是怨毒? 她比她师傅凤芊芊还牛呢。 “你知罪了吗?”秦韶华问素素。 素素浑身是血地侧卧在地上,从头到脚疼得火烧火燎,百爪挠心。 其实鞭刑,按照护卫们那种力道和手段,两三鞭子下去就能要人命。 之所以一百鞭之后素素还活着,都是秦韶华说了“不准死”的缘故。 活活一百鞭子抽在身上,还要留口气在,其实比千刀万剐也差不了多少。 军中动刑的鞭子,那是带着倒钩刺的。 一鞭子就能带起一道血痕,带走几片皮肉。 素素此时身上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了。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是毁掉了。 凤门弟子靠皮囊吃饭,她,失去了谋生的根本。 可是,她勉强支着肿胀的眼皮,幽幽地望着秦韶华,却不肯认罪。 “我……没有罪。我是奉命行事……你,你是滥杀无辜的恶鬼,我就算死了入地狱,也会在阎王面前……告你的状,让你……下十、十八层……地狱。”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浑身的力气都耗光了。 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唯有一双呆滞的眼珠子,还直愣愣瞪着秦韶华。 仿佛她留着这口气,就是为了诅咒秦韶华。 濒死之人,这样的诅咒,这样的眼神…… 任谁看了都要害怕。 可是秦韶华不怕。 冷冷看了她一眼,秦韶华扯扯嘴角,“阎王?我可没见过阎王长什么样子。不过若有一天真到了阴间,要是他敢听你的话对付我,我就把他一块干掉!” 之后转而问凤芊芊。 “凤门主,你徒弟说她无罪,你以为呢?” 凤芊芊刚吃了一颗毒药,胸腹之中正在剧痛,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见问,艰难地回答说,“圣主,都是属下教徒无方,属下替她向您谢罪。” 她跪在地上磕头。 秦韶华说:“你替她谢罪,那谁替你谢罪?” “圣主?” “呵呵,凤门主,你该不会以为今日你自己的做法,是无可厚非吧?” “属下不敢……” “不敢?我看你的意思就是如此啊。” “没有,没有……属下今日让她去追赶王爷,是属下的错,都是属下一时糊涂想错了事情。” 秦韶华道:“凤门主不是一时糊涂,是酝酿了很久吧?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在王爷身上用力呢。第一舞姬瑶仙姑娘什么的,难道你已经忘了吗?” 凤芊芊无言作答。 她曾经当着圣主的面勾搭过齐王,是不争的事实。 秦韶华拍桌子:“自己失败了,派个徒弟去。这个徒弟失败了,你是不是还要派别人去,一个不行要派两个啊?我秦韶华的男人,难道是给你们轮番玩的?” “……”齐王一口血憋在胸口。 额头一抽一抽的。 轮番……玩? 小韶华你这用词不大妥当吧? 不过看着秦韶华一脸怒气的样子,齐王选择了沉默。 继续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喝茶。 秦韶华指着凤芊芊继续数落,“你想要达到目的,不在我身上使劲,背后挖我男人的墙角,这就是凤门的惯用套路?幸亏我是个女的,要是男的你们是不是全门都上来勾搭我了?” 齐王终于忍不住提醒,“凤门还有男人的,不可能全门扑向你。” “男人勾搭男人有问题吗?”秦韶华狠狠瞪向他。 齐王再次选择沉默。 小韶华在发脾气,躲远一点吧。 “凤门主,你是不是很委屈?”秦韶华问凤芊芊。 凤芊芊赶紧摇头,“不是。” “你觉得徒弟被我控制着,所以你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 “不是不是!没有……那孩子她被圣主关着,只因她做错了事情,理当受罚……” “知道这一点就好。”秦韶华冷冷看着她,“所以,你今日所做之事,错在哪里?” “错在有事不和圣主商量,自作主张……” “凤门主,别避重就轻啊。你岂止是自作主张,分明是在谋害我。在我和王爷之间挑拨离间,你这是背叛。” 秦韶华并不是在夸大其词。 要不是齐王坐怀不乱,又早就知道她是异世的孤魂,就凭今日凤门的素素所做这些事,绝对能在齐王和她之间种下罅隙的种子。 日后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的时候,夫妻之间会生出多少事,那就说不定了。她和齐王都是整日打打杀杀的,若是夫妻反目,可不仅仅是普通两口子离婚分财产那么简单啊,很可能要出人命的! 所以,凤芊芊绝对是在背叛她。 可是背叛这个罪名,太重了。 轻则逐出奇门,重则赐死。 凤芊芊顿时脸色更白,“圣主,属下没有,属下从来不敢生出背叛您的心思……” 秦韶华缓缓地说,“凤门主,我看,你这个门主,就不要做了吧。” “……” 凤芊芊咬紧牙关。 低下头沉默良久。 胸腹之间毒药的折磨,以及心中对爱徒的牵挂,终于让她下定决心。 点了点头。 “属下这就卸任凤门门主之职,多谢圣主不杀之恩。” 她想得明白。虽然被剥夺职位是很严重,可其实,到了此时此地,她能够留住性命已经不错了。 秦韶华问她:“凤门眼下还有多少人?” “启禀圣主,还有两百五十八人。” 人数还挺多。 秦韶华思忖片刻,做了决定,“稍后给她们传信,让这两百多人全都去凤凰城候着,等我命令。” “圣主……这个……恐怕有点难,许多弟子正在执行任务,身份所限,并不能立刻走开。” 秦韶华一笑,“凤门的任务?就是潜伏在青楼楚馆,或者王公贵族的后宅里么?不必做了,无论什么任务,都给我立刻停掉。” “可是,有些任务已经收了人家的订金,贸然停掉会影响我们金凤堂乃至奇门的信誉。” “订金十倍返还。要是哪个金主不干,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凤芊芊眉头紧锁,“圣主,容属下多嘴一句,虽然属下已经决定卸任门主,可是凤门经营到今日不易,都是历代门主和子弟们的心血。若是您这样突然中断凤门的所有任务,恐怕会让大家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损财事小,损了信誉事大……不知圣主有什么命令要发布,很要紧吗?” 要紧到非要把所有弟子集中起来? 只见秦韶华含着淡淡的笑意,回答说:“我的命令,就是……解散凤门!” “什么?” 凤芊芊非常震惊。 解散凤门…… “圣主,为什么!” “因为,凤门没有存在的必要。” “圣主……” “凤芊芊,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秦韶华突然提起这种话题,让凤芊芊愣住。 一辈子的意义? 这和解散凤门有什么关系! 秦韶华却不肯多说了。 直接吩咐她,“此事暂且不要公开。走漏半个字消息,你知道后果。” 凤芊芊心中一凛,立刻表态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字。 秦韶华说,“先把今日的事情处理完吧。去,你带着你的素素徒弟,到所有子弟跟前说明情况。” “圣主?”凤芊芊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打了一百鞭子还不够,还要让她们当众谢罪吗? 那她们的脸面,可就完全丢尽了! 秦韶华眼神一冷,“怎么,不愿意?” “不,不敢。” “不愿意也得做。不让大家看看背叛我的下场,一个两个的都要跳出来反我。之前是苗化羽,今日是你,明日还有哪个门主想出头,我可没工夫一个一个料理!对了,记得告诉大家,素素被逐出奇门了。” 凤芊芊不敢求情,只能应承下来。 秦韶华不耐烦地说:“把她拖走。” 凤芊芊连忙忍着腹中疼痛,把素素从地上抱了起来。 素素浑身伤口,一动,就疼得不行,喉咙里发出哀哀的悲吟。 一双怨毒的眼睛,还是死死瞪住秦韶华,视线不肯离开。 凤芊芊抱着她往出走。 背后传来秦韶华淡漠的声音,“这下她身上是真伤,作不得假,让大家看看,效果想必是极好的。” 凤芊芊脚步一僵。 顿时明白,自己做假伤邀功的事情,原来被圣主洞悉了! 她不敢回头看秦韶华的脸色,僵硬着离开了营帐。 秦韶华哼了一声。 走到齐王跟前,抢过他手里的茶杯,将热茶一饮而尽。 “说了这么多废话,渴死我了。” 喝完了,将茶杯丢回齐王的怀里,重重砸了他胸口一下。 然后自己瘫在地榻上,望着帐子顶端发呆。 齐王捂着胸口凑过来,“王妃,还在生气吗?” “嗯。”闷闷地回答。 “生什么气?” “气你长得太好,什么女人都想勾搭你!” 齐王呵呵地笑。 将秦韶华的手握住,按在自己胸口上揉,“可是我只对王妃你有感觉啊。你看,你一揉,我就不疼了。” 秦韶华又哼了一声。 其实她倒不是吃醋生气,胸中闷闷的,只是因为手下不好用罢了。 什么苗化羽,凤芊芊,个个都来给她添堵,烦死了。 正文 第484章有本事你找我报仇啊 凤芊芊带着素素,将奇门在军中的人手都召集起来,按照命令,当着他们的面做认罪和忏悔。 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素素,和凤芊芊身为门主却当众认罪的表态,让奇门众弟子上下都心中生畏。 对圣主的惧意又多了一分。 事后,白城子单独找到了凤芊芊。 “凤门主……” 刚一开口,就被凤芊芊打断。 “别叫我门主了,我已经卸任。” 白城子顿了顿,改口,“凤前辈,身为晚辈,我替你感到可惜。有些话也不该说。可是我身居尊者之位,却不得不劝告您一句……若是此事之后,您对圣主还有什么不满的心思,最好尽数都收起来。” “呵呵,白尊者,多谢告诫。”凤芊芊脸色颓然。 当初,她一到凤凰城,白城子就告诫过她了。 只可惜她没有听。 待到真正领略到圣主和齐王的厉害时,却为时已晚。 白城子又道:“凤门之中,我看方才不少人脸上有愤然之色。还请凤前辈多多安抚大家。” “凤门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圣主自有安排。” 凤芊芊实在不想多说话,草草送客。 素素身上的伤,她亲手给包扎起来。 上药的时候素素疼得满地打滚。 嘴里不断叫嚷着要把秦韶华这只恶鬼除掉。 幸亏素素身体虚弱声音不高,凤芊芊捏了一把冷汗,上完药,语气很严肃地告诫了素素一番,让她收起心思,不要引火烧身。 可是等她离开的时候,素素却不听劝告,悄悄溜了出去。 当时天色已晚,太阳已经落山,篝火却还没有升起来,营地之中光线昏暗,素素拖着疼痛得几乎麻木的身子,一溜烟靠近秦韶华和齐王所在的主帐。 按照平日的习惯,这个时辰齐王应该是在议事军帐之中和将领们谈话,只有秦韶华一个人在主账。 素素蹑手蹑脚朝那边靠过去。 可是还有两个营帐的距离时,路,却突然被人挡住了。 “去哪里啊?”一道虚弱,却懒洋洋的声音。 素素心里一颤。 紧张抬眼,看清面前比自己高了两个头还多的男子。 “千……千门主。”她一阵慌乱。 来者正是千妖月。 一袭紫色的华袍,在身上胡乱披着,歪歪斜斜的领口半敞,露出锁骨和小半个胸膛。幽微的光线之下,看不分明,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肌肉的线条和张力。 他一双微眯的眼睛泛起精芒,将素素盯得头皮发麻。 “挨了鞭子不死,还不好好养着,跑出来不怕死在半路上?” 千妖月的言语十分刻薄。 素素扶着旁边一棵树,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多谢千门主关心,我躺着头晕,怕昏过去,就……出来走走。” “谁稀罕关心你!”千妖月不屑地冷哼,上下打量她,“头晕出来走走?怎么一走就要走到圣主那边去啊?” 素素露出愕然的表情,勉强张大肿胀的眼皮,朝四下看看,“圣主在哪……” 装相? 千妖月一脚踹在了她的胸口。 素素连惊呼都没发出来,腐朽的木头一样被踹飞。 软趴趴摔在地上。 衣襟被踹开,一包药粉跌了出来。 洒得满地都是。 而且呛进了素素的鼻子。 她立刻涕泪横流,手忙脚乱擤鼻涕,要把药粉弄出来。 可是因为身上伤势太重,动作都失了分寸,不小心,就把地上药粉蹭在了身上好多。 “嘶……”她没多久就开始连连吸冷气,用力在身上乱抓乱挠。 看得千妖月眉头飞扬。 “那是什么腌臜东西?你是要拿着那个去害圣主吗。哈,自己着了道!看起来很痒的样子?” 千妖月饶有兴味地抱着胳膊在旁边欣赏。 “没有……我没有。这个是我们化妆用的药粉,只是我身上有伤,所以沾不得……” 素素已经痒得在地上翻滚了。 却还不忘了反驳。 千妖月冷眼看着她抓挠自己,“哦,化妆药粉啊?很神奇哈!” 其实素素有一点没说错。她受了伤,沾不得这种药粉。 这是让人身上奇痒难当,然后满身生红疹的东西。要是救治不及时,皮肤上就会落下很难看的疤痕,身上还好,可以用衣服遮挡,但是脸上基本就算是毁容了。 这不是毒药,只是一种植物混合苦葵子调配而成的,无毒。 但是效果很恶劣。 她本想把这东西悄悄洒在主帐附近,让秦韶华沾上。既然秦韶华用鞭刑毁了她的容貌和人生,她也不会让秦韶华好过! 可是没想到半路杀出千妖月,倒让她自己沾上了药粉! 她现在浑身都是伤口,就算包着,也并不严实,药粉很快沾在了伤口上。 致痒的药粉,落在皮肤上都能让人难受得要死,何况是落在伤口上? 真是挠不得,又受不住。 浑身本就剧烈的疼痛,现在更是加上了奇痒难当。 素素好想直接自尽! 千妖月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凤门的化妆药真是一绝,本座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素素挣扎着爬起身,想赶紧回去找解药。 然而刚站起来,还没迈步呢,千妖月一颗石子丢过来砸在她腿弯上。 她立刻又倒下。 素素挣扎着再起身,然后又被砸倒。 “千门主……饶命……”她狼狈地抓挠着自己,求饶。 千妖月笑眯眯看着她。 “怎么死到临头还在琢磨害人啊,这么恶劣,本座怎么能饶恕你呢?” “千门主……” “呵呵,你说,你是选择自己痒死呢,还是让本座给你一个痛快?” 素素转头就往远爬。 同时拼命用力喊,“救命啊……” 千妖月眼里的杀机把她惊到了,她知道千妖月心狠手辣,绝对敢立刻要了她命。 她用力喊,扯着嗓子。 恰好有两个凤门子弟正在附近,闻声很快赶了过来。 “千门主?您这是……” 看到狼狈的素素和笑眯眯的千妖月,两个子弟愣住了。 下意识就要去扶起同门素素。 千妖月随手折了两根树枝,箭一样射在了他们脚下。 “再往前一步,本座连你们一起杀。” “千门主,您……您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滥杀无辜……”一个凤门子弟乍着胆子反抗。 千妖月又是一根树枝,直接插进了素素的心口。 “本座就是喜欢滥杀无辜,怎样?有本事你找我报仇啊。” 素素的抓挠和挣扎,在几秒钟之后,彻底停止。 她呆呆望着插在心口的树枝,伤痕累累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似乎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失去了生命。 千妖月随手就杀了一个人,眼皮却都不眨,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那两个凤门子弟。 “千门主……”那两个人被惊到了。 一步一步往后退。 千妖月不屑地瞄了他们两眼,就失去了兴趣。 转身走了。 虽然身体虚弱脚步虚浮,但是依旧非常嚣张。 “凤门,都是一群废物。” 他离开了好半天,凤门两个子弟才敢上前,把素素的尸首抬走。 然后身上就顺理成章沾染了药粉。 奇痒难当,开始不停地抓挠自己。 他们跑去凤芊芊那里禀报消息,并求助。 凤芊芊一看他们奇痒的模样,就知道又是素素捣鬼,那种药粉可是她自己的私藏,竟让被素素偷了去。 肯定是去害秦韶华吧! 凤芊芊连素素的尸首也顾不得安葬了,匆匆给两个弟子丢了解药,就去找秦韶华谢罪。 秦韶华刚刚从千妖月嘴里知道事情经过。 想也没想,就把凤芊芊赶走了,“我没空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你自己把凤门管好了。再出岔子,不用来找我,你寻块地方把自己埋了吧。” 凤芊芊一身冷汗退了下去。 千妖月在主帐里大模大样坐着。 “圣主这次怎么奖励我?” 秦韶华说:“我早晨看你,你还在床上半死不活躺着。现在蹦跶起来是作死吗?” “我这不是看见有人跟圣主挑衅,想给你出出气么。” “谢谢,不需要。” 千妖月脸色黯然。 语气陡然变得寞落,“真的不需要么?” 秦韶华心说这家伙抽什么风,明明刚才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突然变成怨妇状……是吴道给他吃错药了? 她刚要张口接话,耳边听得齐王的脚步声靠近了主帐。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进门看见千妖月,齐王的脸色就微微一沉。 千妖月坐在椅子上不动弹,怨妇状忽地收起,嘴角又挂上了邪邪的笑。 “本座在这里,给圣主保驾护航。” “不需要。”齐王上前两步,“这里不欢迎你。” “不是欢不欢迎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本事守住她啊?怎么,听说今日你还被人勾引了。切!”千妖月脸色苍白,语气虚弱,但是嘴贱的毛病一点没改,“夏侯夜,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本座跟凤门那些人认识比你久不久?她们怎么就不缠我呢?你才见她们几日,就被人勾勾搭搭,可见你根本就是个拈花惹草的。” 秦韶华感觉营帐里的气压陡然降低。 齐王几步走到了千妖月跟前,“你要是再不走,本王就要出手了。到时候可别怪吴道的药不好,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痊愈。” 正文 第485章联姻 千妖月扶着椅子站起来。 对上了齐王的眼睛。 两个男人距离不过半尺。 个头都差不多,一个威势迫人,一个邪气凛然。 “夏侯夜,有本事,你直接打死我在这里。否则等本座恢复了体力,你就没有占便宜的机会了。” 千妖月话音一落,齐王冰冷的面庞突然出现裂痕一道。 笑了。 “呵呵,千妖月,色厉内荏。特意提醒本王不要趁你之危?换做本王是你,就算病入膏肓立刻要死,也要和对手拼一拼,而不是放狠话逃避。” 秦韶华觉得脑袋疼。 上前一手一个扯开了两人。 “没看见我在这里吗?当我是死的?你们掐架的本事很厉害啊。来!”秦韶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跟我掐!” 千妖月当即一梗脖子,“哼,本座怜香惜玉,绝对不掐圣主。” 这种半带调戏的话,平时说了肯定是找揍。 但是秦韶华现在照顾他身体虚弱,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挥挥手,“快滚,别废话了。” 齐王面对千妖月的挑衅,并没有直接怼回去,而是手臂一弯,就把秦韶华搂在了怀里。 铁臂箍住秦韶华纤细柔软的腰肢,箍得紧紧的,让她的身体牢牢贴着自己。 “本王念在你现在半残,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 千妖月飞扬的眉头高高挑起,“你说谁是半残?” “说的就是……” 齐王一句回应还没说完,陡然间,千妖月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秦韶华被齐王箍着动弹不得,紧急之间伸出脚用力一钩! 总算钩住了他半边身子,没让他摔得太狠。 千妖月倒在了地上。 竟然毫无预兆地昏过去了! “来人,快请吴先生过来!”秦韶华朝外喊。 不过吴道正好冲进来,“圣主,千门主是不是在这里……” 他未待问完就直接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千妖月。 “活该,真真活该!让你乱跑!”吴道骂着跑过去,把千妖月扛在肩头,“圣主,我带他回去治疗!明明还没彻底解毒,乱跑乱闹只会加重病情。遇上不配合的病人真是烦透了!” 吴道扛着千妖月,风一样卷出了营帐。 秦韶华拍拍齐王箍紧自己的手,“喂,可以松开了吧?” 齐王笑了笑。 不但没松手,反而把秦韶华身子扳过来,更紧地贴合了自己。 “王妃这么抢手,本王一个眼错不见就险些被人趁虚而入。看来,以后要把你拴在腰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才行。” 秦韶华沉了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他趁虚而入了?” “王妃别生气,是本王说错了还不成?” 齐王发现小韶华今天脾气真是有点大。 不由软语哄了又哄。 而千妖月被吴道带回去,折腾了半天,才重新醒过来。 他茫然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又躺在病床上了,不由一阵沮丧。 怎么在关键的对阵时刻晕倒了呢? 可恨那个夏侯夜,天天霸占着圣主。而他却一时虚弱,不能时常跑过去捣乱。 “真烦。那个小子怎么这么慢,乌龟吗?还不爬来!” …… 还没过一天呢,京里又来了消息。 还是关于东卫那边的情况。 这一次,不是暗中查到的消息了,而是明面上的。 东卫国的皇帝朝大楚发来了国书,除了表明两个国家世代交好的意思之外,还委婉地提出,要把卫国的长公主接回去。感谢楚国接待长公主贺兰馨这么久,为表谢意,随信送来的,是几大车的奇珍异宝。 楚卫两国之间本是平等论交,所以互相并不上贡,送礼也只点到为止。 卫国这次送来的可都是好东西,一看就是花了血本的。 修好之意非常明显。 最为关键的,还有一则,东卫皇帝透露出,有意和楚国联姻。 随同国书送来的是一封私人信件,专门交给蔡烈太师的。 东卫皇帝和蔡太师表示,愿意把自己的亲侄女轻阴公主嫁到楚国来,和楚国的皇族之人共修永世之好。 而这个皇族之人的人选,卫国皇帝信件的话里话外都透露,想把摄政王夏侯夜作为第一的驸马人选。 而且说,作为轻阴公主的陪嫁,卫国西部边境的轻阴郡五百里土地,都会随轻阴公主一起嫁到楚国,成为楚国的疆土。 国书和私信送来之后,楚国朝廷上下都在议论纷纷。 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远在梁国的齐王手中。 齐王看完消息,脸色颇为玩味。 “这个贺兰胤,在玩什么玄虚?” 他没想到东卫的边境异动,伴随的却是这样的修好国书。 一边调兵一边修好,是卫国皇帝贺兰胤脑子有问题吗? 竟然还要联姻。 还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 秦韶华的信门消息线,把卫国的消息送到她手中的时间,和齐王接到消息差不多。 她举着消息条子来找齐王的时候,齐王刚刚把京城来的信件烧掉。 “恭喜啊夏侯夜,五百里土地,只要你点个头,就是楚国的疆土了!” 齐王眉头一挑。 知道秦韶华已经获知此事,于是微微一笑,“怎样,王妃是想让我点头么?” “轻阴郡,呵呵,我虽然对楚国卫国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那是一个很富庶的地方,是卫国西边境上的大城。又是通商的要道,卫国皇帝竟然肯忍痛割爱,做陪嫁送给你?” “所以,本王若是点头,这个买卖做得不亏,对不对?” “是啊,夏侯夜,所以你赶紧修书一封,告诉卫国皇帝你答应了啊。” “那么本王这就写信?” “嗯,我给你磨墨好了。” 秦韶华作势就要去磨墨。 齐王赶紧拦住她,“王妃别闹,我可不敢犯下重婚大罪。你不是说,你们那里重婚是犯法的么?” “犯法怕什么,又不是杀头的罪过。轻阴郡啊,你舍得不要?那是人家公主的陪嫁,嫁给谁,五百里土地就是谁的私人领土,你身为楚国摄政王能不心动,不为楚国着想吗?” 秦韶华笑眯眯地说话。 齐王却是一脸严肃,“不成。这么重的陪嫁,那个什么公主一定是丑八怪,嫁不出去的,才要陪嫁丰厚。本王觉得还是王妃你漂亮。” 正文 第486章和谈 “没关系的,夏侯夜,你难道忘了公主出嫁都是有一群陪嫁媵女的吗?既然是两国联姻,那么卫国陪嫁来的女子也不会是普通人,必定身份高贵,出身于王公贵族,而且色艺双绝。所以那轻阴公主到底是美是丑,反而不重要了。” 秦韶华“开导”齐王,循循善诱,“轻阴公主要是美貌,自然皆大欢喜。要是她真如你所说是个丑的,呵呵,你享受那些陪嫁媵女就好了。” 齐王故作深思状,“这么说来……王妃所言,也有道理。” 他摸着下巴,陷入很艰难的思考之中。 秦韶华说,“可别叫我王妃了,以后这称谓,得冠在轻阴公主头上。” 齐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一脸凝重,“这个轻阴公主是贺兰胤的侄女,我要是娶了她,岂不比贺兰胤低了一辈?几代之前他们有一个亲王尚了我一位太姑祖母,按辈分论下来,我本来高他两辈的。前后算下来,我一下子矮了三辈,不划算!” “这有什么的。为了封邑和美人,低几辈又何妨。”秦韶华不以为意,而且还帮着想办法出主意,“你要真觉得心里不平衡,等娶了轻阴公主,再去他们贺兰皇室找找,看有没有辈分奇高的公主王女待嫁,你再娶过来当侧妃,辈分又涨回去了不是?” “那辈分若是奇高的,恐怕年纪也老大不小了。” “还是那句话,娶回来当摆设的,纠结美丑老少做什么!” “对,还是王妃有办法。” “说了别叫我王妃。” “呵呵,一时叫顺了嘴,改不过来。” 齐王和秦韶华,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玩笑。 突然四目相对,两人全都绷不住,开始笑场。 秦韶华甩了一个茶杯过去,“给我倒水喝!赔礼道歉!” 齐王笑着去倒水。 秦韶华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抹抹嘴巴,“夏侯夜你很能耐嘛,谈论起娶人家公主就一脸向往,难道是跟我在一起时间太长了,腻了?” “没有没有,王妃每天都让我耳目一新。” “今天有什么新的?” “今天王妃眼睛特别漂亮,比每天都明亮。” 齐王半玩笑半认真地回答。 秦韶华瞪他。 齐王走上前抱住她,低头仔细望着她的眼睛,说:“这几日休息得好,眼睛里血丝比之前少了。” 虽然因为眼疾的问题,还是有几条顽固的血丝在的,但是颜色变得淡了一些,比在图二镇战役那几天强多了。 齐王轻轻在秦韶华的眼帘上吻了一下。 “等了结了眼前的事情,咱们一定得好好治你的眼睛。现在只能勉强维持着,你若是哪天不舒服,要及时说出来。” 齐王一直很担心秦韶华的眼睛问题。 无奈撒出去寻找名医名方的人手,还是没有什么收获,面前只能靠吴道研究换药,保持情况不恶化而已。 “我的眼睛没有太大问题。你还是想想这个卫国吧。” 秦韶华伸手拍拍齐王的脸,“人家摆明了图谋你现在的地位。” 现在大楚的皇族之中,皇帝软禁,建恒王正在朝堂焦头烂额,唯有一个领兵在外的齐王还很光鲜威武,难怪人家要打主意。 恐怕是看中了齐王以后有问鼎御座的光明前景吧! 秦韶华嘴上开着玩笑,但心里不舒服是真的。 倒不是生齐王的气,而是觉得不爽。 她上辈子可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好容易重活一回,找了个还算不错的男朋友,怎么就一个两个都要来抢? 老天跟她作对吗? 哼!别说是夏侯夜不想当皇帝,东卫的盘算恐怕要一场空,就算是他真要问鼎九五,皇后也必须是她秦韶华来做,而且后宫里不能有其他女人! 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 谁不服,揍谁! …… 凤凰城守军驻扎休整了十日之后,拔营继续向北,移动了百里之后再次驻扎。 其余楚军也相继跟着移动,变换策应阵型,朝梁国内部再次深入一段距离。 而楚国北疆之上,又有五万大军离开边境,朝着梁国进发。 这阵势,似乎是要倾巢而出,和梁国决一死战似的。 而此时梁国的牧民们正在迎接春天的到来,准备放牧蓄养牲畜,结果楚军这么一行动,整个就影响了大多数部落的游牧计划。 几大片水草丰美的草原都被楚军占据,梁国人过不去。 这直接会影响到今年的,乃至接下来几年的收成。 所以,在凤凰城守军再次驻扎的第七日,梁国皇帝给齐王送来了一封手书的私信。 说要求和。 齐王看完信直接把信丢还给使节。 “古往今来,没听说过单凭一封信就能求和的。你们皇帝的脑袋不是很清醒,让他睡醒了再给本王写信。” 侍从们直接把还要分辩的使节撵走了。 踢出了辕门外。 “要不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就凭你惹了我们王爷生气,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 使节屁滚尿流地回到梁国都城,和梁国皇帝形容了一番楚国摄政王有多么可怕。 梁国皇帝一怒之下,把这个使节给杀了。 一个人关在寝宫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然而底下各部落首领们逼得紧,他不得不压住怒火,给齐王再次写了一封信。 这一次,附上了求和的条件。 愿意赔偿楚国白银三万两,并且保证他在位期间,绝对不会和楚国动刀兵。 齐王再次把信摔在了梁国使节身上。 “有本王在一天,别说是他在位,就是他儿子孙子重孙子在位,梁国也不可能敢和我大楚动兵!这叫什么和谈条件?” 大楚军队二话不说,拔营而起,用了三日,直接把附近一个大部落的七成领土都攻占了。 重兵逼近这个部落的主城。 图二镇被屠城放火的惨烈还没过去一个月,这个部落首领坐不住了,派人给梁国皇城送信,联合朝中大臣和其他部落的首领,逼迫皇帝和谈。 梁国皇帝被逼无奈,求和书上的条件,变成了赔款白银十万两。 齐王说:“黄金一百万两,没商量。并且凤州八百里领土,梁国人不准再踏进一步,写入国书,昭告天下。” 来送信的使节倒吸一口凉气。 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黄金一百万两,按现在的市价折合成白银,那就是一千二百多万两啊! 梁国本来就是部落割据,朝廷没什么钱,去哪里找这一千多万两白银? 而且凤州八百里,那是楚国和梁国历代以来的争议之地,现在是被梁国占据着的。楚国直接就要了去? 齐王淡淡看着发呆的使节。 “怎么,不愿意?” 那神情,要是使节敢说一个不字,好像立刻就要掉脑袋了。 使节晕头转向地胡言乱语一番,逃也似的跑回了京城,去禀报消息。 齐王连答复都没等来呢,又让大军向前推进了五十里,兵临城下。 逼得那个部落的首领直接带着众多属民跑去京城,万千牲畜牛羊散放在梁国皇城之外,一哭二闹三上吊。 梁国太子多罗达,带着佩剑上朝,要领兵去和楚军对抗。 “本太子就不信,一个小小的楚国王爷,能在我大梁的国土上肆虐!还不是你们各怀鬼胎,谁也不肯和他硬碰硬。但凡有一个有血性的,他连梁国的边境线都进不来!” 梁国皇帝一顿鞭子把他抽了回去。 “滚!” 梁国太子不服,受了鞭伤之后回去养了两天,就直接披挂上马,带着两百多亲卫,悄悄溜出皇城去了。 梁国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多罗达已经不知所踪。 皇帝气得直接派了两千禁军,追出皇城,要把多罗达捉拿回来问罪。 而在多罗达跑掉的同时,齐王也迎来了梁国最新一位使节。 梁国皇帝请他去皇城做客,彼此面对面仔细商量和谈的条件。 属下将领们纷纷劝说齐王不要去。 “王爷,梁国人没安好心,必定是要对您暗下杀手。” “对,王爷不要去,咱们直接挥兵踏碎他的皇都,把梁国人赶到北方冰雪死地去!” 齐王只是一笑,“梁国人这次还算有一点点诚意,使节带来了八万两黄金呢。” 足够军中上下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而且还能把装备都更新换代一下。 “王爷,这是他们的诡计,咱们不能上当。”将领们说。 齐王却告诉那使节,“让你们皇帝再送二十万两黄金来,黄金一到,本王就启程去你们京城。” “王爷,万万不可!” “虎狼之地,您不能孤身前去!” 齐王打发走梁国使节,转而一笑,“谁说本王要孤身去了?本王,还有王妃呢。” 秦韶华得知消息后,挺高兴。 “我还没去过梁国京城呢,正好逛一逛北国风光。什么时候走?” “快不了。”齐王摊手,“梁国那皇帝老儿不知怎么艰难才凑了八万黄金送来,再凑二十万,且得龟速呢。” “那我们这段时间干什么,白白等着?” “不,王妃,我们可以度个蜜月。”齐王牵起了秦韶华的手,“你不是说,你们那边的新婚夫妻,成婚之后都要出去独处一段时间么。之前忙着打仗,现在,补一个蜜月可好?” 正文 第487章光天化日之下 度蜜月的地方,被齐王选在了凤州。 凤州之所以叫凤州,乃是因为它还在楚国控制之下的时候,是凤凰城辖下的属地。 将大军撂在梁国腹地,齐王带着秦韶华轻车简从,微服南下,回到了凤州地域。 此时梁国北方刚刚迎来早春,但凤州附近,已经是仲春甚至春末时节了。 一路上秦韶华就感觉到气温越来越高,后来开始穿单衫。 原野上草木是嫩绿的新生颜色,陆续有了野花开放,空气清新,淡香怡人。 秦韶华的马儿大黄,在一处原野上开始闹情绪,非要停在那里吃草。 齐王索性就停了下来,把随从们远远打发出去找宿营地,他和秦韶华下了马,并肩在草地上信步徜徉。 天空高远,澄净透彻。 天的蓝,和原野的绿,在地平线上相接融合。 吹过原野的风,拂动秦韶华披散的长发,轻轻飘在齐王的脸上。 齐王脸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多日血火之后,能够和小韶华在这样的氛围内单独相处,实在太美妙了。 “王妃,你今天真好看。”齐王走着走着,忽然将秦韶华抱在了怀里。 她柔软的身体,在他怀中停留。 “你今天也很好看。”秦韶华笑眯眯伸手,拍拍齐王的脸。 最近这成了她的习惯性动作。 好像拍小动物的头一样。 她下意识就去做了。 两个人,今天全都选择了白色的衣服。 因为秦韶华突然想起来,新娘子的婚纱洁白无瑕,她心痒痒的想要尝试。 但是这里是没有制作婚纱的工艺的,她就从行李之中挑来挑去,挑了一身白菱纱裙。 水玉蓝色的镶边,和水玉蓝色的宽幅束腰。衣襟上绣着两枝半开的粉玉兰,裙裾上素净无装饰,无论近看还是远看,都像是此刻的天空一样透澈。 秦韶华清冷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柔媚,杀气卸去,更像是深闺之中娴静端雅的女儿家了。 齐王和她配合了同样的衣服颜色。 雪白色的广袖道袍,随风飞扬,飘逸若仙。 两个人腰间坠着同款玉佩,是早起时齐王亲手系上的。 自从听说了什么“情侣款”,他就更加注重全身上下都要和小韶华相配。 “王妃,我有一点点饿了。”齐王突然说。 “要吃点心,还是现在打了野物来烤?”秦韶华转头,眺望正在远处散步的马儿。 马背上挂着食物和水呢。 齐王却说,“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吃你。” 他把头突然埋在了秦韶华的颈边,轻轻啃咬她耳后的肌肤。 秦韶华感到一阵酥痒。 “夏侯夜……”语气里带了一点嗔怒。 这个家伙,总是故意挑她最敏感的地方。 他是从后面抱住她的,双手环在她的腰上,把她的胳膊也都箍住。她挣了挣,没挣开,脖颈后侧却被他啃了一个遍。 他的唇起初微凉。 没一会就是灼热的。 手臂也越箍越紧。 气息,渐渐变得粗重。 “韶华,我可以在这里吃你吗?” 齐王低声问。 声音微微地哑。 天高地阔,这一片原野之上,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马儿在远方的小山坡上悠闲吃草,远远近近,会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不时跑过。 四周静谧。 微风吹来淡淡的凉意,驱散齐王口鼻之中呼出的灼热。 秦韶华终于将一条手臂挣脱出来,反手推开他。 “夏侯夜,你突然发什么情啊?” 她被他撩得脸色微红,嗔怒的侧脸,看在齐王眼里又是一阵心动。 “韶华太好看了,所以我情不自禁,也是没有办法。”他的目光黏住她,眼神越来越深邃。 “这就是定力的问题了。”秦韶华别开眼睛,哼了一声,“你也算是美色了吧?你看我,就很能克制。” “我们不是在度蜜月么,为什么要克制?” 齐王攥住她的手,拉下去,再次箍紧了她。 这一次,他一只手就按住了她两条胳膊。 而另一只手,则是扳过了她的脸,让她转头面向自己。 继而用唇封住了她的唇。 秦韶华被禁锢得牢牢的。 连转头都不能。 唇齿交缠。 鼻端全是齐王清冽的男子气息。 他推着她慢慢倒在了地上。 “夏侯夜……” 秦韶华被吻住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是再睁眼时,看到的就是头顶碧蓝的天空,和悠悠漂浮的一朵浅淡白云。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推倒的。 “夏侯夜!你难道……” 她发现自己被他压住了。 光天化日的他要干什么,难道要在这里…… 在这里…… 那个啥? 齐王的眼睛里似有两团野火在烈烈燃烧着,秦韶华一对上他的目光,觉得自己也要燃烧起来了。 头晕脑胀。 要是再不果断一点,恐怕真要被他带着……在这种地方…… “韶华,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齐王低声在秦韶华的耳边呢喃。 一只胳膊绕过她的耳后,垫着她的后脑,另一只大手在她身上不停游走。 处处点火。 衣襟早已被扯开了。 他正在解她束腰上的盘扣。 手指修长而灵巧,轻轻一碰,本来系得很紧的扣子顿时弹开。 “夏侯夜,你走开!” 秦韶华动用了内力。 一振,把齐王的手震开。 她脸色绯红,眼波清亮的模样,落在齐王深沉的眸中。 “为什么要走开?”他也动用了内力。 再一次压住她。 秦韶华发动了戒指机关。 一蓬药粉扑在了齐王脸上。 齐王顿时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继而立刻感觉到手脚酸软,用不上力。 秦韶华手忙脚乱推开他,从地上跳起来,整理衣衫和凌乱的头发。 走过去重重踢了他一脚,“真是过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 齐王身上越来越酸软,软绵绵躺在地上起不来。 但是嘴里毫不含糊,“这是什么地方,过分吗?” “光天化日之下啊,连个遮挡都没有!” “噢。那要是有了遮挡,我是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当然不是!” “那要怎么样。”齐王一脸委屈,“不是说好了度蜜月吗?” “度蜜月在你眼中就是随时随地……那个啥?” “明明是王妃说的,两个新婚夫妻找一个地方独处,不受人打扰,想做什么做什么。” “所以你想做的就是这个?” “嗯。” “……” 面对齐王斩钉截铁的厚脸皮态度,秦韶华表示无能为力。 红着脸,掉头就走。 丢下齐王一个人酸软地躺在地上。 “王妃,解药啊……” 远远传来秦韶华带着怒气的声音,“不给!你不是号称百毒不侵吗!” 可问题这不是毒药,是某种蒙汗之类的药物吧?齐王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韶华走远。 像被风吹走的云一样,碰也碰不到。 秦韶华跳上马,跑了。 齐王的马本来跟着大黄散步吃草,冷不防大黄被骑走了,它愣了一下。 下意识小跑两步要追上去,突然反应过来,主人不在…… 它有点烦躁地刨了刨蹄子。 恋恋不舍看着大黄越跑越远,没了踪迹。 最终它只能孤零零走回齐王身边。 噗! 它对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齐王喷了一口气,来表达自己丢失同伴的不满。 弄得齐王很恼火。 美人没得到,连马都来欺负他! 齐王过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散去药力,站了起来。 秦韶华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齐王长啸呼唤随从们。 没多久,一阵马蹄声,几个护卫前来接他。 “王爷,宿营地搭好了!” 齐王脸色黑黑地上了马,跑到几里之外的宿营地。 结果,发现秦韶华正笑眯眯和几个侍从在那里烤兔子吃。 侍从们站起来迎接他。 “王爷,散心回来了?正好兔子肉刚烤好,请用。” 散心? 齐王冷冷扫了秦韶华一眼。 她对随从们这样解释他不在的原因吗? 这场散心可真好啊,在地上躺了半个时辰,够悠闲呢! 齐王坐下来怒撕三只烤兔,全都吃进了肚子里。 然后在这天晚上入帐吹灯之后,半宿没让秦韶华睡觉。 累得第二天早晨秦韶华起不来床,趴在枕头上,一头黑线地看着齐王穿衣洗漱,神清气爽。 随口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去?” “散心。” “……” 两分钟齐王就穿戴整齐了。 凑过来问:“王妃,今日想吃什么?打两只鹰来尝尝?” 秦韶华将脸埋在枕头里,“反正不吃兔子。” 因为昨天晚上她问齐王为什么折腾起来没完,齐王说,吃了王妃亲手烤的兔肉,浑身血脉膨胀,躁动不已,不得不发泄一下。 真是够了! 齐王呵呵一笑,“哦,王妃想吃兔子?好啊,那本王就去猎几只回来。” “……” 秦韶华怒。 他故意篡改她的话! 然而齐王说完,就起身出了帐子。 她又懒得爬起来追他揍他。 闷闷地翻个身,没一会,因为太累,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过了一顿暴揍夏侯夜的干瘾。 两个人这样走走停停,将凤州逛了一个遍,遇到心仪的地方就会停下来住几日。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等秦韶华意识到蜜月已过大半的时候,凤州境内已经绿叶成荫,桃花开了又落。 从京城传来消息。 卫国的轻阴公主,到达楚国京城了。 正文 第488章宠溺技能满点的男人 这轻阴公主的不请自来,和当初贺兰馨入楚国一样突兀。 她比贺兰馨稍微好那么一点,就是她是经过了卫国官方的明面同意,有使节跟着她。 可这使节团在入境的时候,走得也不是正经的官路,所以楚国朝廷方面提前并没有收到消息。人家直接到了大楚京城外头,才递送国书,亮明身份,一下子把楚国朝中的臣子们都闹得非常莫名其妙。 唯有老太师蔡烈知道端倪,因为那卫国皇帝贺兰胤给他的私人信件中,已经提出了要联姻的想法。 但是楚国官方还没表态呢,贺兰胤直接把女方送了过来,让蔡烈非常不满意。 现在楚国朝廷中的大事小情,只要蔡烈想管,他都能做主。 所以他直接吩咐鸿胪寺的官员不许前去迎接。 以要查实对方身份为由,把轻阴公主一行,晾在了大楚京城之外。 一晾就是好几天。 此时,远在北方的齐王和秦韶华,依然还在凤州地界里优哉游哉地闲逛。 在梁国边界南部,毗邻凤凰城的地方,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 初夏时节到了。 每天早晨起来都会有明媚的日光照进房间,耳边会听见鸟雀欢快的啼鸣。 这一日秦韶华和齐王宿在一个小城的客栈里,以寻常客商的身份入住。 早晨醒来的时候,还没张开眼睛,她就闻到了淡淡的芳香。 清冽,又甜软。 很好闻。 “是什么?”她掀开床帐。 齐王可是不习惯用熏香的啊,什么东西这么香甜? 就见齐王正穿着家常的衣服,弯腰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把银亮亮的小剪子,专心致志修剪花枝。 他面前放着一只素色的玉瓶子,线条简练,朴实无华。 瓶中插着几枝火红的花朵。 开得活活泼泼,热热烈烈。 仿佛满世界凋谢的春光都集中到这几朵花上面去了。 硕大的花团,足有小碗那么大,鲜红鲜红的,像是要滴血,要燃烧。 越看,越是让人挪不开眼。 而齐王原本深邃冷峻的眉眼,也在这太过艳丽的花朵映衬之下,显出了几分温润之意。 他眉间溢着微笑,转头过来,温声说,“是凤凰花。” 凤凰花? 秦韶华下床,随意趿拉着鞋子走到桌面,凑到花前仔细观瞧。 “这么北的地方也会有凤凰花?”她记得,凤凰木明明都生长在南方炎热地区,在北地是生长不了的。 不过认真看了几眼之后,她发现这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种凤凰花。 前世她所见的那种,是生长在高大的乔木顶端的,很高很高的树上,开满鲜艳如火的花朵,远远望去天都要烧红半边。 展开的花瓣,像是高飞的凤凰的翅,浴火重生。 可是眼前的花朵,却是团团簇簇的,有点像是蔷薇的模样。 只在花瓣最下面花萼的地方,有几片单薄的硕大的叶子,也是火红的颜色,飞展着托住整个花团,像是给花穿了一条飘逸的裙子。 只有几片花萼飞展的形状,和她记忆中的凤凰花相似。 齐王说,“这凤凰花,不就是生长在北地的么?” 过了几秒钟他反应过来,抬眼奇怪地问,“难道你那边的凤凰花,长在南方?” “是。” 两个世界有这么多细微的不同呢。 秦韶华伸手去触碰花朵。 发现花瓣的触感柔柔的。 而离得近了,刚才闻到的那股香气就更加浓郁。 她深深吸了两口花香。 “好闻么?”齐王问。 秦韶华点点头。和齐王一样她也不喜欢用香料,但是,很喜欢天然的草木香气。 齐王把花枝修剪好了,放了剪子,随手把剪下的残枝收拾起来丢出去,再回屋时,手里提了一壶随从们刚刚泡好的热茶,给秦韶华倒了一杯。 这一切他做得那么熟练,好像这些日常的琐事,是他习惯了做的一样。 可是他分明是个王爷,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 相处久了,因为他照顾人时的种种体贴,秦韶华经常忽略了他的王爷身份,总觉得两人就是寻常夫妻。 “早饭稍后才好,先等等。”他拉着秦韶华坐在桌边,一起赏花。 晨起静谧的时光,就算是相对无言,也异常温馨美好。 坐着坐着,齐王突然挑了一朵含苞的花折下来,给秦韶华别在了鬓边。 清素的容颜,衬着烈如火焰的花朵,别有一种形容不出的独特气质。 既妖冶,又澄澈。 像是水与火的奇妙结合。 秦韶华趴在桌上,下巴垫着胳膊,懒洋洋地坐着。齐王给她别花的时候,她微微偏了头,像猫儿一样眯了眯眼睛,很是享受这样的宠溺。 长长的睫毛,羽扇一样扑闪了两下。 齐王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颊边轻轻亲吻。 侍从敲响了房门,“公子,夫人,早饭已备好了。” 虽然是住在客栈里,但是除了借用客栈的灶台,连锅碗瓢盆都是随从们带着的。一应吃食,自然也不会用外面的,全是随从们经手。 这样干净又安全。 齐王叫进,侍从们鱼贯而入,送进来丰盛的饭食。 齐王喂秦韶华喝粥。 搞得她好像没有手,不能自己吃饭似的。 想反抗一下,却被齐王按了回去。 他好像非常享受照顾她的过程,把她当成了小宠物养着一样。 于是秦韶华就安安分分当一只小宠物。 自力更生惯了,突然身边多了一个宠溺技能满点的男人,她觉得真是一番新奇的体验。 说不享受那是假的。 但莫名地,心中也涌起了淡淡的惶恐。 似乎在害怕,这样的被宠爱着的时光,要是突然有一天消失了,该怎么办…… “唉……”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齐王纳闷,“怎么,饭不好吃?” 秦韶华摇摇头。 鬓边的凤凰花跟着轻轻颤动。 “我在想,你把我惯得生活不能自理了,以后万一你离开了我,那我岂不是要很失落?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适应不过来。” 齐王闻言,先是眉头微微一拧。怎么会离开呢?不是说好了一直在一起么。 然而,瞬间他就反应过来。 这是小韶华在吐露心声呢! 正文 第489章霸道总裁属性的男人 齐王心想,性子一直偏清冷的小韶华,终于也害怕分开了吗? 若不是在意他,离不开他,依恋太重,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害怕呢。 他深邃的眉眼,不由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心中涌起欢喜。 面庞更加温润了几分。 他伸手,轻轻刮了刮秦韶华的鼻头。 “笨,我怎么会离开你。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烧高香了。” 秦韶华听得心里甜丝丝的。 啊一下张大了嘴巴,示意齐王继续喂。 汤匙送进她的口中,她啊呜一下含住,把粥吞进肚子。 这样一连吃了好几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幼稚。 而且侍从们还在旁边呢! 最近因为两个人腻在一起太习惯了,她每每就忘了在人前避嫌。智商和情商好像双双直线下降了好几个等级。 眼见着侍从们一个个低头敛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秦韶华颇为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 忍不住肩头耸动,闷笑起来。 自己真是…… 好丢人! 不过,事已至此,藏也藏不住了。 索性不管了,就这样吧! 反正只要不在人前上演活春宫,夫妻之间亲密一点也没什么,现代人当众接吻拥抱不是挺正常嘛。 喂喂饭而已,算啥! 她瞬间就做好了心理建设,脸皮的厚度又精进了。 “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吃完饭,齐王拉着秦韶华,策马直奔附近一个山谷。 什么好东西?秦韶华心想难道这山里能捡金子不成。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很庸俗。 什么金子啊…… 齐王来带她看的,是满山满谷的凤凰花! 那么多那么多的花朵,一大片一大片盛放着,像是野火烧遍了四野。 “好看吗?”齐王抱着她下马。 却不放手,一直将她抱到开满鲜花的山谷中去。 秦韶华忍不住从他怀里跳下来,扑进无边无际的凤凰花海。 这里的凤凰花,原来不是她记忆之中的高大乔木,而是灌木。最矮的只贴地,最高的却有一人多高,参差交错长了满山。 正是花开的时节,千里彤云,如火如荼。 远远近近,只剩了满眼鲜艳的红。 齐王站在原地,含笑看着秦韶华一身火红衣裙淹没在花海之中,仿佛也化成了一朵盛开的凤凰花。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秦韶华一口气跑上了半山坡,站在一块山石上,远远朝齐王喊。 齐王笑道,“这本就是大楚的国土,我当然知道。” 史书有载,凤州西南有凤凰谷,初夏时节,花开如火。 只可惜此地一直被梁国占着,他生平,也是第一次得见。 可是既然他来了,这个地方,就再也不可能属于梁国。 望着满山满野欢快乱跑的小韶华,他眉目含笑,心中立刻做出一个决定。 等秦韶华在山坡上野够了,抱着一大捧花枝,满头大汗跑下山冲向他的时候,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她。 秦韶华故意从老远的地方飞身跳过来,像一颗小型炮弹似的,重重撞到齐王身上。 齐王却是稳稳接住。 原地打了一个旋,在她蓬松凌乱的发间亲了一下。 然后于她耳边轻声低语。 “韶华,这凤州,本王送给你做封邑。” 什么? 封邑? 秦韶华刹那间大脑空白,愣了几秒。 继而才反应过来“封邑”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两个很简单的字,代表的可都是真金白银,荣华富贵,以及天下人人艳羡的地位呐! 齐王,真是够狠啊。 送衣服首饰金银珠宝还不够,竟然,开始送封地? 心头被巨大的惊喜击中。 秦韶华眉眼顿时都亮了起来。 “夏侯夜,你说真的?”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齐王,认真发问。 齐王笑笑,一脸温柔的宠溺。 “当然真的,我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骗你?” 真的! 秦韶华激动。 他真要送地盘呢。 好,够壕气! 于是连忙追问。 “送给我做封邑的意思,是不是说,以后我就是这凤州疆土的主人,里面的土地子民全都归我所有,赋税也全都上交给我,谁也不许管我,谁也不许到凤州地界上耀武扬威充大尾巴狼,这里无论是官吏任免还是立法治理,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就是大楚朝廷也不许对我指手画脚,是不是!” 她在用询问的方式宣告自己的主权。 她心里当然明白,所谓封邑,并不是这个意思。 封地这种东西,再怎么归个人所有,上面也有朝廷和皇帝压着呢,没那么多自主权。 那一般都是皇帝赐给功臣宠臣的,是恩赏,给你就不错了,咋地,还想上天? 但是,她就是要这么问! “嗯……”齐王闻言,做思索状。 秦韶华笑眯眯地拍他脑袋,笑容狡猾得像是一只小狐狸。 “怎么,犯难啦?原来是我理解错啦,封邑不是这个意思啊?那你说说,它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漫天要价,看看齐王会怎么坐地还钱咯。 却没想到,齐王思索片刻,竟然点了头。 “你说的没错,封邑,就是这个意思。” “夏侯夜!说话算数?” “算数。”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嘿嘿嘿,秦韶华一阵不怀好意的狞笑。 像是偷到了荤腥的猫儿一样,眉眼飞扬。 发财了! 天上掉土豪,咔嚓就把她砸到了啊! 要真是凤州成了她个人的财产,什么都由她说了算,啧啧…… 前景不要太美妙。 “夏侯夜,真没发现你还有霸道总裁属性!”重重一巴掌拍在齐王肩膀上,秦韶华大加赞赏。 这家伙比霸道总裁还霸道总裁呢。 送车,送房,送股份,送钻石,送游轮,送海岛…… 霸道总裁还能干吗?送完这些就到极限了。 可是齐王够豪气,一出口就是送领土。 有了凤州方圆八百里地盘,相当于一个省份的面积了,房车钻石还在话下吗? 没想到穿越还有这种好处。 秦韶华整个人都燃了。 瞬间满血满蓝! 她激动万分的样子,让齐王一阵阵黑线。 小韶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财迷了…… 而且,霸道总裁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解地问。 秦韶华就很严肃地对他进行科普,“霸道总裁,就是我们那里一种很奇怪的生物。都是商界翘楚,年轻英俊又多金,邪魅狷狂风骚专情,而且……” “你等等,风骚和专情怎么能是同一个人?”齐王被秦韶华连珠炮似的形容词搞得有点晕。 “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两个人啊,总之,霸道总裁有各种款型哒。” “哦,那你继续说,而且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秦韶华眼睛一眯,言之凿凿,“床上功夫一定要好。” 她一激动,话题就变得非常奔放。 羞涩全都抛开到九霄云外去了。 齐王目光一下子就变深了。 床上功夫要好? 小韶华竟然主动提起这种话题,真是破天荒啊! 那倒要问个清楚。 “要有多好?”他的目光,开始在怀里人儿的身上流连。 “你已经非常不错了,无需多问。”秦韶华却是心不在焉,习惯性伸手拍拍齐王的脸,继续关切追问她的封地之事,“凤州什么时候能真正到我手里?” 现在这里可还算是梁国的疆土呢。 两国和谈没有启动,凤州从梁国转手到楚国要颇费一番周折,从楚国到她手里,估计还会有一番波折吧?楚国朝中上上下下,未必会顺利同意让她霸占国土。 肯定要闹腾吧?那就是夏侯夜该操心的事情啦。 礼物是他要送,当然不能由她收礼的人面对麻烦。她乖乖等着天上掉馅饼就好了。 只关心馅饼到手的时间。 齐王说:“和谈过后,此地就是你的。” 咦?不经过楚国一道手? 太方便了! “那好,咱们赶紧回去和谈!”秦韶华作势就要从齐王怀里跳出来。 一刻也不想等,就想赶紧把封地的事情敲定了。 齐王却紧紧抱着她不撒手。 “急什么,咱们蜜月还没度完。” “……没心情了。我只想要封邑。”秦韶华望着他,实话实说。 对于自己贪婪的内心,丝毫不掩饰。 一点不害臊。 齐王不干。 “为一块破地,连跟本王度蜜月都没心情了?” “嗯!”秦韶华重重点头,“蜜月就是走走逛逛,四处闲晃,花花钱,散散心,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做这些闲事。可是,得到一块封邑,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前世今生第一次!” “所以你很激动?” “是。王爷,您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生来就是皇子,得封邑是自带属性。我可只是平头老百姓一个,突然得了一块疆土,能不激动吗?你真是不知我们民间疾苦。” 秦韶华心情大好的时候,冷言少语的习惯,就转换成了喋喋不休。 齐王心里重重叹气。 早知如此,就不这么早告诉她了! 她这财迷本性一暴露,真是影响蜜月的美感。 方才见她在花海之中嬉闹奔跑,明明美得画一样,所以他选择此时宣布送封邑的事情,脑中幻想的…… 其实是小韶华震惊之后,羞涩之中隐隐激动的画面。 然后他可以将她拥入怀中,辗转亲昵。 但是…… 眼下这情况…… 是什么鬼? 正文 第490章莫名吃醋 “尊贵的王爷,快走吧,别磨蹭了。” 秦韶华催着齐王离开山谷。 齐王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他还不如一块破地让她激动? 沉着脸说,“把蜜月度完。” 这是非常强硬的命令语气。 秦韶华摊手,“可是我没心情……” “那你有心情要封邑吗?” “有!” “不度完蜜月,封邑撤销。” “……出尔反尔。” 秦韶华再次摊手,“好吧,为了封邑,我忍了。度蜜月就度蜜月。” 嘿,她还把度蜜月当成需要忍耐的事情了? 齐王觉得自己必须提醒她一下,所谓度蜜月,到底怎么才算度…… 四下看看,他发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几块天然的巨大青石。 眯了眯眼。很好,地方不错。 齐王扛起秦韶华就走。 “尊贵的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 两人一直到了大青石旁边。 石头下面满满围绕着几丛凤凰花。 开得热烈喧闹。 香气萦绕。 齐王两三脚踩出了一片空地,脱了外衣铺在上面。 omg! 秦韶华觉得天要塌…… 然而还没来得及反抗,齐王顺手把她的暗器戒指给拽下去了,丢到一边。 “尊贵的王爷,我好心提醒您啊,我浑身上下所带的毒药,可不仅仅是戒指里那么一点点。” 秦韶华摔在外衣上的时候,看在封邑的面子上没有马上翻脸。 齐王一声不吭,伸手解她的腰带。 唉…… 秦韶华叹口气。 不动手是不行了。 一个鲤鱼打挺她从地上飞身而起,在被齐王按回去之前,全身上下刺猬一样飞出了大把的暗器和毒药。 全都往齐王身上招呼。 她却趁着齐王躲避暗器毒药的当口,捞起戒指,闪身跳在了高高的青石之上。 “夏侯夜,我可是有原则的人啊。别以为你给块封邑就能对我胡作非为。做梦呢!” 说完,她跳下青石的另一面,一溜烟跑了。 齐王为了躲暗器,身形退出去两丈多远,再回来追的时候,已经距离秦韶华好远了。 秦韶华得意的笑声从远方传来。 然后她更是上了马,先行离开。 齐王沉着脸,慢吞吞把衣服穿好。 又被她溜了。 看来,只能晚上回去,两个人关在房里的时候再继续了。 齐王暗暗发狠。 脑中浮想联翩。 他把秦韶华刚才飞跳时丢下的花枝一一捡起,信手整理一下,又是一捧错落有致的凤凰花了,然后才慢慢踱步走向山谷外面。 骑了马,回去。 等他回到临时落脚的客栈时,秦韶华已经回来半天了。 她却没有进他们包下的小院,而是在其他客人敞开的窗前驻足,正专心致志往人家屋里看着。 “做什么?”齐王把马丢给下人,走到秦韶华身边去。 将手里的捧花送给她。 秦韶华接了花,眼睛却一直没离开人家的房间,努努嘴,“看美女画画。” 齐王这才往那房间里轻轻瞥了一眼。 顿时讶然地挑了挑眉头。 想不到在这梁国偏僻的小城镇里,还能碰上这样的女子? 只见那陈设简朴的客房之中,简易的桌子旁边,有一位妙龄少女安静地站着,微微躬着身子,手中一支画笔,正在作画。 日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她青莲色的如意小袄和莲裙之上,泛着一层润泽的光晕。 乌黑的青丝随意挽着,鬓边只簪了一朵莲子米珍珠攒成的芍药珠花,耳边两滴垂珠坠子,素雅而不失俏丽。 通身的穿着配饰都不甚张扬,但是从里到外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质,虽然因为光线的原因,齐王并没有看清她的脸,但只扫一眼身形,就已经觉得这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齐王笃定,她肯定是在那种既富又贵的环境之中成长起来的,而且,家中一定很有权势。只有这样人家里悉心养出来的女孩子,才会有安静却不容小觑的气度。 “这是谁?”齐王低声问。 秦韶华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回来之后偶然路过,看见漂亮少女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画画,顿时就被吸引了。 于是就一直在人家窗外欣赏美人。 而那少女也很专注,半晌都没抬头。 齐王牵起秦韶华的手,“我们先回去把这些花插了瓶,免得它们失水打蔫。你若想看,回头和人家打个招呼,进房去看岂不更好。” 秦韶华耸肩,“我不是看画,是在看美人作画。” 她对艺术可不大灵通,单纯觉得这少女画画的样子好看罢了。 齐王拽她走,她就乖乖跟着。 没想到走了没几步,刚才那房间的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道温婉的声音,带着笑意叫住两人,“刚才专心作画,没能招呼二位,失礼了。现下画已完成,二位若是感兴趣,不如进屋少坐,待我备一壶清茶,请二位点评一番?” 秦韶华和齐王停住了脚步,双双回头。 只见那作画的少女正站在门口,面目含笑。 一身青莲衣裙半幅露在日光下,半幅隐在房檐的暗影里,明暗对比之间,她红唇丰盈皮肤雪白的容颜,越发显得娴静恬淡。 秦韶华其实也是刚刚看清少女的容貌。 不由有一瞬间的惊艳。 若是细论五官,少女的眉眼口鼻都未必有多标致,但凑在一起,就是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感觉。 是气质型美女。 “不好意思,刚才打扰你了。”秦韶华看了人家美色半天,总要道个歉。 少女微笑着,说了一声“不打扰”。 她的目光在齐王身上只轻轻打了一个转,就看定了秦韶华,“能在这种简陋之所和姐姐相遇,彼此也是缘分。我看姐姐气度不凡,倒有心思结交。只是不知是否唐突了姐姐?” “别客气,不唐突。”秦韶华笑着摆摆手,“我看你也不是凡人。” 少女抿嘴一笑,并没有接话。 萍水相逢,她自己不主动说,秦韶华倒是也不便打听别人来历隐私。 举了举手中的凤凰花,秦韶华道:“等我回去给花插了瓶,再来看你画画好了。” 少女认真看了一眼那捧花,赞道:“这束花搭配得十分有格调。枝条粗细,花朵开与不开,看上去似乎是随意配起来的,其实别具匠心。” 秦韶华这才看看手里的花,的确,很漂亮。 于是指了指齐王,“他搭配的。” 少女就笑着,自然而然将目光移到了齐王身上,“一看您就是胸有丘壑之人。能将花搭配得如此精妙却不失天然,想必对作画一道也很在行。我方才落笔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通,不知您能否帮我指点一二?” 齐王这半晌一直没搭腔,只由秦韶华和对方谈讲。 此时见话锋引到了自己身上,微微一笑,“我在作画上稀松平常,抱歉,指点不了。” 少女笑道:“您太过谦了。那么,不谈指导,请您过来与我交流切磋一番如何?有时候自己钻了牛角尖,若是和同道畅谈片刻,说不定就能茅塞顿开。” “今日却是没有时间。” “那么,改日如何?不知二位会在这里住几天?” 少女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齐王却依然客气地微笑,“那倒是不确定。或者几日不走,又或者一会就走也说不定。” “您还是随性之人呢。”少女掩口而笑。 青葱白皙的手指,冰肌玉骨。 指尖上涂着淡淡的浅粉色蔻丹,是不张扬的精致。 秦韶华站在一旁,忽然发现自己插不上话了。明明是她跟少女聊起来的,怎么现在对方和齐王聊得很热乎? 心里有点微微的不舒服。 吃醋倒是谈不上,但,就是不愿意齐王和一个陌生少女谈笑甚欢。 “我们回去插花?”她举了举手中的花束,示意齐王。 齐王笑着牵起了她的手,“好。” 略朝那少女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转身走开。 秦韶华朝少女挥了挥手,道别。 被齐王牵着走回了他们包下的小院子。 少女含笑相送。 目光凝聚在齐王高大的背影上,继而,又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潋滟的眸中,倏忽闪过一道细碎的锋芒。 “侍琴,把我的莫相忘拿出来擦一擦吧。赶了这么远的路,想是沾了不少尘土。” 她轻声招呼丫鬟。 那边厢,齐王和秦韶华回到房中,刚关上门,齐王就把秦韶华拽进了怀里。 “在吃醋。”他笃定地说。 秦韶华翻个白眼,“自作多情。” “口是心非。” “哼。” 秦韶华冷冷从齐王怀里挣脱出去,找了一个花瓶,灌上水,把手中的凤凰花束插进去。 并且还用手沾着水滴,轻轻洒在花瓣上面,洒出一滴一滴的晶莹。 细心整理好花束的形状,左右端详端详,觉得满意了,才把花瓶放在临窗的条案上。 “能将花搭配得如此精妙却不失天然,可我对作画一道却一点都不在行呢。”她摊摊手。 这是把刚才少女的话彻底改了。 齐王哈哈大笑。 在山谷之中憋出的郁闷,此刻一扫而空。 小韶华果然是在吃醋。 怪他和旁人说话太多了? “那你还要去看美人作画吗?”他故意逗她。 正文 第491章公子贵姓 秦韶华说:“去啊,怎么不去。我若是不去,你怎么能有机会跟人家切磋交流,让人家茅塞顿开啊?” 这话说的颇有些阴阳怪气。 这可不是她的性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遇到的这个少女,让她回头越想越觉得抵触。 最开始的惊艳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不舒服。 就连当初薛姨娘整日巴着齐王闹,甚至凤门的人明目张胆勾引齐王,都没让她产生这种感觉。 谁料齐王却说,“不用借你的机会,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好,那你去吧。” 秦韶华一脚踹开了房门。 哐啷一声巨响。 “呵呵,王妃不生气,小的知错了……”齐王见状赶紧偃旗息鼓,抱着老婆一顿哄。 秦韶华当然不是真和齐王生气。 一会就露了笑脸。 又关心起自己的封邑来,非要齐王给她把凤州全图找来,她要熟悉领地全貌。 齐王怎么可能随身带着一个州属的地图。 秦韶华就让他讲述凤州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 齐王只好奉命当讲师,一讲就是大半天。 两个人彻底把同住一处的那位少女给忘在脑后了。 结果到了下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叮咚的琴声。 如珠玉落盘,如山涧泉跃,悠扬而不失欢快的乐曲,随风一阵一阵飘入房中。 “很好听。”秦韶华最开始听住了。 然而后来突然想起,这偏僻城镇的客栈之中,能把琴弹得这么好的人,不会是之前那个少女吧? 顿时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听声音,琴声就是从少女房间那边传来的,不是才怪。 人家提议让齐王去切磋,可以拦着齐王不让去。 可人家弹琴,还能把齐王耳朵塞起来不让听吗。 秦韶华可做不出那么醋的事情来。 何况说来说去,人家那姑娘到底也没做什么,她这里吃什么飞醋啊…… 还不如放下心结,专心听曲子,就当是街上放音响呢。 秦韶华略微想通了之后,该干嘛干嘛。 继续拽着齐王讲凤州。 于是那琴声就成了背景音乐。 断断续续大概响了小半个时辰吧,最后停止了。 晚饭的时候,侍从特意禀报,“公子,夫人,这个城里每逢十五有夜市,要去看看吗?” 齐王正愁没处哄小韶华呢,闻言就问,“有什么好玩的?” “小城夜市不会有什么太好玩的,不过,寻常的宵夜摊子、灯火铺子都有。” “那也好。去瞧瞧么?”齐王问秦韶华。 秦韶华想想,出去散散也好,小城的集市也别有一番意趣。 于是两个人简单收拾收拾,带上几个侍从就出发了。 出客栈时路过先前那少女的房间附近,发现房间里黑漆漆的没点灯。 睡得这么早? 还是人不在? 秦韶华念头转了一下就抛开了,兴兴头头去逛夜市。 夜市离客栈只隔了一条街,很热闹,老远就听见人声喧闹。 一入口就碰见一个卖面具的摊子,秦韶华随手挑了两个大头娃娃的面具,和齐王一人一个。 齐王嫌面具太幼稚,不肯戴。 秦韶华死乞白赖让他顶在了头上。 齐王高高大大的,俊朗威严,脑袋上突然顶着一张大头娃娃面具,看起来颇为滑稽。 侍从们扭头偷笑。 秦韶华搞怪了齐王,心里得意,高高兴兴戴上了自己的面具。 成了一个白胖胖的女娃娃。 透过面具眼睛的缝隙,她好奇地打量小城里热闹的夜市。 各种夜宵的香气钻入鼻端。 各式各样小玩具的摊子琳琅满目。 她走到每一个摊子前都拉不动腿,非要一个一个把摊子上所有东西都看完不可。 而且只看不买。 将女人逛街的劣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侍从们在后面跟着,职责所在不会喊辛苦,难得齐王也很有耐性,陪着她逛来逛去,顶一张滑稽的面具,迎接每一个摊主憋笑的表情。 “这位公子,原来你们也来逛夜市?”忽然,一道婉约的嗓音响在前方。 秦韶华闻声就是眉头一皱。 是客栈那个少女。 果然她人不在房里,也是跑到夜市上来了。 秦韶华从一个卖纸画灯笼的摊位上直起身子,掀开了脸上面具。 “原来是姐姐?”站在不远处的少女掩口惊呼,“失礼了,刚才不知道是姐姐,没有打招呼,姐姐莫要怪罪。” “萍水相逢,谈不上怪罪。”秦韶华脱口而出。 意思就是,咱们交情不深,你不打招呼我也不生气。 少女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秦韶华会这样说话,但是很快就笑了,“姐姐,见一面是缘分,两面就是很深的缘分了。我们又在这里巧遇,从此可算不上萍水相逢了。我姓柳,姐姐贵姓?” “秦。” “秦姐姐好。”少女走过来,重新施礼见过,转而问齐王,“这位公子呢,贵姓?” “夏。” “夏公子好。既然遇到了,不如我们一起在夜市上走走?” 齐王含笑,摇了摇头,“你请便。我的夫人还没看完这家的摊子,我们现在不走。” 少女怔住,重新打量二人,“你们……是夫妻?” 齐王但笑不语。 少女掩口,欠了欠身,“失礼了。我看秦姐姐年貌和我相似,还以为……她是公子的妹妹。” “我看起来和她不般配,很老么?” “不,不。公子和姐姐很相配,我不大会说话……”少女脸上出现绯红,似乎很是尴尬。 齐王没再说什么。 秦韶华早已“专心”打量摊位去了,也没有搭腔。 少女顿了一顿,就欠身告辞,“不打扰公子和姐姐的雅兴了。我这就告辞。” 齐王略一点头,表示知道。 秦韶华提着一盏橘粉色的灯笼跟摊主询问价格,装作没听见少女的道别。 少女带着丫鬟离开。 秦韶华小心眼了一把,事后丝毫没有心理负担,把灯笼放回摊位上,不顾摊主不断降价的友好态度,拽着齐王走了。 两个人在夜市上晃荡了好久,最后什么也没买。 因为的确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市井粗陋货。 不过逛街总不能空手离开,临走时秦韶华随手在一个摊子上买了两朵绢花。 回客栈的时候,路过少女的房间,正好碰上少女关窗。 “公子和姐姐回来了?”对方隔窗笑着打招呼。 正文 第492章亲手下厨 时辰已经很晚了,秦韶华发现少女还没睡,而且在这个时候关窗,恰恰碰上她和齐王回来的时间,心里就觉得有一点古怪。 难道,不是太凑巧了么? 秦韶华不动声色地接了少女的话,笑道:“是啊,回来了。你回来得很早,却还没歇息吗?” 少女此时换了一身浅淡胭脂红色的衣服,站在窗里笑吟吟地启唇解释,“是,今夜月色甚好,虽然是早早回来了,可却一直睡不着。在屋子里熄灭了灯火之后,月光很亮。我索性披衣而起,刚刚弹了一会琴,不知不觉的,时间就很晚了。” 她主动提起了弹琴之事。 难道是要聊一聊下午的琴声不成? 秦韶华就顺势笑道:“原来今日下午一直在弹琴的人是你?” “正是,姐姐也听见了吗?” “只不过隔了这么短的距离,怎么会听不见。不过你那时候弹琴的时间还好,不是晨起也不是午睡的时候。” 言下之意,现在的时辰就不大好了。 夜深了,这是大家要休息的时间,客栈里并不是家,还是要注意不要妨碍别人。 秦韶华委婉地提醒对方,我们回来要睡觉了,不要弹琴了哈! 没想到少女掩口而笑,“多谢姐姐提醒。下人在我弹琴之前已经给各个房间的客人送去了安抚的银子。所幸他们都收了,我也就能安安心心地弹琴了。” 安抚银子? 到是会想办法。 秦韶华不由在心里吐槽。 这里的客人竟然都收银子,要是她在场,当时肯定不收。 为了一点点银子,拖延自己休息的时间? 不划算。 这时候齐王淡淡一笑,搭腔说,“这位小姐倒是有趣,用银子买一个众口无怨。” “是。”少女笑盈盈看了齐王一眼。 继而抬头看天。 天上一轮圆圆的月亮,今日十五,正是月色极好的时节。 “月亮阴晴圆缺,变化无常,人生际遇也是不可预测。今日在家中安坐,明日就不知会漂泊到何方去了。所以我自从懂事起,就很懂得用银子买开心。毕竟银子终究是死的,而人活着,心情最重要。” 秦韶华击掌而笑:“没想到柳姑娘倒是心思很另类,是个想得开的人。就凭这一点,你就和凡夫俗子不一样。” “多谢姐姐夸奖,我不过是年少不懂事,胡思乱想罢了。” 少女谦虚一句,目光不经意掠过秦韶华手里的绢花。 微微一顿,却什么都没说,看样子是识趣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然而她这一个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齐王和秦韶华是何等眼力,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秦韶华立刻微微一笑。 “怎么,柳姑娘看我这两朵花,是不是太粗陋不堪了?” 刚才少女眼中掠过的神情,分明是瞧不上绢花的样子,却又不肯当众揭破,一副要给秦韶华留面子的模样。 秦韶华索性把话挑明,不喜欢将什么都闷在暗地里。 少女当即就是摇头,“姐姐说笑了。这两朵绢花虽然扎束的手法简单,却也很有些意趣。花不耐看,但拿在姐姐手里,美人与花相得益彰,就耐看了。” 她说完,笑问齐王,“公子,我说的可对?” 齐王点头,“当然,我家夫人是天下地下最好的美人。” 少女掩口而笑,“公子和姐姐都是妙人。” 她再次抬头看天,这次是看月亮的位置,“时辰不早了,不打扰二位休息,请便。” 她微微福身作礼,然后白皙的手,抚上了窗棂,要关窗的架势。 这时候秦韶华发现,她手上蔻丹的颜色换成了比白日深一些的淡薄胭脂色,和此时的这身衣服正好相配。 刚刚在夜市上,她还是穿着白日的青莲色衣裙,这么晚了,却又是换衣又是换指甲颜色,发髻也是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虽然看似未施脂粉,可是眼角眉梢都比白日更有几分精神,那是化了隐形淡妆的缘故。 夜深,却是精心打扮过的。 何止是如她所说披衣弹琴那么简单。 而此时这一个关窗的动作,又何尝不是要把一双光鲜的手露出来? 秦韶华看得分明却不动声色,拉了齐王的手,朝少女点头作礼,道了晚安告辞。 这是第一次秦韶华当着外人的面,主动牵起他的手。齐王对缘故心知肚明,嘴角起了一丝微笑。 被小韶华紧张宣告主权的感觉,真是不赖呢! 回到房间之后两人洗漱更衣,随意聊了几句,话题就转到少女的身上。 秦韶华说,“在梁国凤州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出现柳姑娘气度的人物,很难得。也不知道她来这里干什么。” 齐王挑眉,“她来干什么,难道你手下的人没查?” 秦韶华把话原封不动返给他,“难道你手下的人也没查?” 两个人相视而笑。 在白天见过少女之后,因为觉得古怪,两人手下暗中跟着的消息探子,就开始收集各种渠道的消息了。 齐王说:“我这边的收获,得知她今日到这里入住,说是要北上探亲的,在此店临时落脚一晚。身边跟着的仆人从表面看不出来,可会武的有半数以上,就连她身边那个不起眼的丫鬟,也有一定的身手。随行的行李由几辆车驮着,马车轮子压过地面的痕迹很深,很像是有真金白银的样子,路上先后碰到过三拨劫匪,想要杀人越货,最终那些劫匪却非死即残,轻易被击溃。” 秦韶华这边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 两个人的手下,能短短半日时间追查出这么多,连少女进入凤州后遇到几拨劫匪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见力量不小。 若是再查下去,肯定还会有新发现。 秦韶华朝齐王一笑,“所以,这位能画擅琴的美人,何故在此客栈之中,和你我相遇呢?” 齐王面露神秘之色,“我能猜出六七分,你能么?” 秦韶华道,“我对女子没兴趣,懒得猜。” 齐王哈哈一笑,不由抱住了她,“难道我就有兴趣?” “那就不知道了。” 呵呵,齐王发现,见了这个什么柳姑娘之后,小韶华的醋劲上涨。 小小的情绪摆在脸上,落在他的眼里,他是满心欢喜的。 安寝入账,齐王在秦韶华耳边说了好多好听的话。 还有,很多让人面红耳赤的不着调的话。 自然是挨了秦韶华许多拳脚。 结果第二天,又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了…… 快到中午了秦韶华才醒来,齐王今日也没早起,陪着她睡到大天光。 肚子饿了想吃饭。 不过侍从来禀报,说客栈几口锅都提前被那位姓柳的客人占了,所以他们没有锅灶,刚在后院新垒了两口灶台,因为需要晾干土坯才能起灶开火,所以一时耽误了时间,请齐王和秦韶华等等再用饭。 快中午了,早饭还没做好。 侍从连连告罪,秦韶华却是啧啧感叹。 没想到那位柳姑娘住在这里,第二天就直接影响了她的生活起居。 “没关系,晚一点就晚一点。”她可不能怪罪侍从们。 侍从送来了点心,让先垫垫肚子。 齐王把点心掰成一块一块的,喂进秦韶华的嘴里。 秦韶华也喂给他。 两个人虽然没饭吃,但是情调没受影响。 半盘子点心吃完,饭还没有烧好,秦韶华起了玩心,提议说,“要不我们出去野炊?打点野味,随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露天烧烤好了。” 最近几日都路过城镇,他们很久没有吃烤肉了。 说着肚子就饿起来,秦韶华连菜单都在脑袋里补好了。 要吃烤山雀,要吃烤鱼。新鲜的河鱼捞起来,收拾收拾立刻上火,那滋味…… 肚子饿的时候,真是想什么都好吃啊。 齐王欣然同意。 小韶华的建议,无论是什么他都觉得很好。 可是两个人还没走出院门,那位姓柳的少女就带着丫鬟登门拜访了。 她和丫鬟手里,每人提了一个几层的大食盒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见到齐王和秦韶华她就深深福礼,满怀歉意地说:“得罪了。底下人不知道轻重,把客栈里的炉灶都给占用,耽误了公子和姐姐早饭,真是莫大的罪过。我刚刚才得知此事,万分抱歉。” 将手中食盒举到跟前,“这是底下人新烧的饭菜,还有我为了赔罪亲手下厨做了两道菜。虽然粗陋,但请公子和姐姐不要嫌弃,接受我的道歉。”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烟柳色的衣裙,嫩嫩的颜色,在周遭绿叶成荫的衬托之下,显得清新扑面。 鬓边两朵滴翠的珠花,耳边挂着两颗清透翡翠泪滴坠子,通身深深浅浅的绿,唯独在腰带上绣了一条浅淡的桃花曲水的纹路。 袅袅婷婷站在那里,似乎将逝去的早春时光又带回来了。 而脸上的愧疚和惶急,越发显出几分楚楚的风致。和昨日安静娴雅的模样,又是不同。 秦韶华的眉头,几不可见的淡淡皱了一下。 对方精心的装扮,面上却是不留痕迹的样子,让她不大舒服。 不知为何,和齐王一起之后,面对的美女也算不少了,可是唯有眼前这个,似乎自带排斥属性,让她总觉得不是那么开心。 正文 第493章又多个才艺 而且对方口中的话,也是漏洞百出。 什么刚刚得知下人占了灶台……你连弹琴都要到处送银子安抚,做饭占锅灶就不在意了吗,不提前花银子买心情了?分明自相矛盾。 故意做菜送来,是在展示自己会画画会弹琴之后,继续展露会下厨的才艺? 秦韶华心里嗤笑,接了少女的话,“倒是不用客气了。我们正要出门,饭就不吃了。多谢柳姑娘好意。” “姐姐,实在是抱歉极了。请姐姐和公子收下我的歉意吧,这样我心里才能稍微好过一点。” 她身后的丫鬟帮腔说,“我们小姐听说耽误了两位吃饭的事,连自己的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下厨烹制菜蔬做弥补,诚心给二位赔罪道歉。还请二位收下我们小姐的歉意,体谅她一片苦心。” 少女轻声呵斥丫鬟,“侍琴,不要多嘴。” 丫鬟立即缄口不言了,但是却向秦韶华投去哀求的目光。 似乎秦韶华要是不答应下来,她家小姐会非常伤心。 秦韶华笑了笑,对那丫鬟说:“你家小姐这么有心,也是难得。不过这本是小事一桩,出门在外不比在自己家,难免会和人磕磕碰碰。彼此都不要放在心上就好了,若是太过在意,反而失了磊落之气。柳小姐,你说呢?” 姓柳的少女闻言又责备地看了丫鬟一眼,把那丫鬟看得低下头去。 少女直起身子来,朝秦韶华摇头,无奈地笑,“我到底是不如姐姐心胸豪阔,闺阁女儿心思细密,太谨慎了,倒是钻了牛角尖。” 说着用帕子掩了掩口,“那我就把刚才的赔礼道歉收回,算是我小气了。” 她轻轻一笑,提着食盒道,“不过这些饭菜,是专为公子和姐姐做的,我拿回去也吃不了。不如,就送给公子和姐姐品尝吧?也让姐姐点评一下我的厨艺,看和姐姐相差多远。” 嘴里说着让秦韶华点评,她的目光却在齐王身上打了一个转。 秦韶华微笑,说,“我对做饭不在行。比不得你。” 不是不会做,只是不想比。 少女很会说话,立刻就道:“姐姐英姿飒爽,必定与寻常女儿家不同,才能得公子青眼有加。这两日我看姐姐和公子同进同出,恩恩爱爱,蒹葭情深,不由十分羡慕,暗自想来,却也不知道自己的姻缘在哪里呢。” 这话,对于刚见了一两面的人来说,却是交浅言深了。 秦韶华和齐王谁都没有接话。 少女低了一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看我,一时失言。公子和姐姐千万别笑话我。许是见到二位器宇不凡,想着必定是能了解我的感受,我才下意识说脱了口。” 她的丫鬟在后面说,“小姐,您不是经常说,眼前热闹得很,知己却无一人。要是遇上陌生人,说不定还能吐露心事。想必,这就是现在的情况了?” 少女嗔怪地笑道,“不要多嘴。” 朝秦韶华和齐王微微欠身,“家中小婢,不懂得规矩,让公子和姐姐见笑。” 又问,“不知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她堵在门口,已经说了半日的话,秦韶华的肚子更饿了。 答道,“我们有事出门一趟。” 言下之意是你快点让开就好了。 可是很恰好的,这时候她空荡荡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噜噜的空响。 响得真及时。 秦韶华只好无奈耸耸肩,“我们去吃饭。” 都饿成这样了,劳烦小姐让让行吗。 少女举举手中食盒,“抱歉让姐姐饿着了。不知公子和姐姐去哪里吃饭,正好我也没吃呢,不如带着这些饭菜,咱们一起进食好了。一见公子和姐姐我就心生欢喜,有意结交,不知道二位可否赏我这个脸面。” 她也是厉害。送饭给人家,人家不要,当面说要去吃别的,她不但不尴尬退开,还要凑上来“一起吃”。 秦韶华暗自抚额。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么?要一起了? 人家从第一次见面就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一言一行让你挑不出错来,你要是拒绝她,那看起来就真是不懂礼貌。 秦韶华当然是个不会顾及旁人眼光的人。 不懂礼貌也好。不近人情也好,她都不在乎。 要在平时,她直接说不愿意,扬长而去就是了。 不过在梁国这个异国他乡,突然冒出少女这样的人物,还刻意往他们身上黏,这就颇耐人寻味。 秦韶华戏谑地想:要么给人家一个机会,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却还没等开口呢,没想到齐王那边先答应了。 只听他说,“也好。相约不如偶遇,既然柳小姐盛情相邀,我们也不矫情。只不过我们要去野外烧烤野味,不知道柳小姐吃不吃得惯。” 说这话的时候,齐王捏了捏秦韶华的手心,示意她不要着急。 秦韶华分明看见齐王话音一落,少女脸上闪过一道喜色。 不过她当然不着急。她和齐王两人全都在调查眼前的少女呢,她当然不会担心齐王答应是因为被这少女哄骗成功。 昨日那点不舒服的小情绪,现在已经变成了遇到敌人之后的亢奋。 她特别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听得少女称赞他们二人别出心裁,秦韶华笑笑,“柳姑娘请吧?” 少女点头,侧身让开了院门,请齐王和秦韶华先走。 于是三个人一起朝外而去。 下人给齐王和秦韶华牵马过来,两人翻身上马,发现少女的下人也给她牵来了马。 她朝二人微微欠身,“请稍候。待我换了衣服就来。” 她一身袅娜的绫裙,却是不适合骑马的。 秦韶华和齐王就相视一笑,很有耐心地等她去换骑马装。 没一会少女就回来了。 一身水蓝色的利落打扮,满头青丝用同色的发带扎束妥当,鬓边的珠花和耳坠子也换了同色系的,整个人轻灵出尘,比起昨日展露的娴雅,方才展露的柔美,此刻却又是另一番风致。 秦韶华不由打了一个口哨,“漂亮。” 少女抿嘴一笑,“不及姐姐半分。” 她翻身上马,动作也是干脆利落。 让人惊讶她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骑马也这么熟练。 秦韶华心说,好,又添了一个马术才艺。 三个人,带着仆从策马出了小城,直奔外面的山野。 一路上遇到的行人,无不被他们高华的气度所惊讶,像看稀罕一样要驻足观看良久。 都是偏僻地方百姓对新鲜事的正常窥探。 让人意外的是,秦韶华和齐王速度没有刻意放慢,少女却一直没有掉队,骑在马背上稳稳地跟着。 路上秦韶华问她,“听客栈店家说,你似乎要去探亲?行程不紧么?” 还有空跟我们游玩。 少女笑道,“行程倒是不紧,一路游走观光的时间还是有的。而且就算时间紧迫,遇到公子和姐姐这样的人物,我也要特意留时间出来结交一番才好。” 话说得非常诚恳。 秦韶华和齐王都是笑笑不语。 齐王很快挑了一个空旷无人的野地,背山临水,停了下来。 此处不远处的山坡上,也热烈开着火红的凤凰花。山前一道小河流过,水质清澈,远远地就能看见有许多游鱼。 齐王指着河边一块绿草如茵的空地,“就那里吧。” 于是一大群随从立刻下马准备各种野炊的事宜。 很快,烤架子就烧了起来。同时,有人去河里叉了鱼儿,还有人打回了山雀和兔子,一切只不过发生在一刻钟。 可见齐王手底下随从们的办事效率。 少女见状很是吃惊,“公子和姐姐,真是不同一般。” 看见秦韶华卷了袖子亲自到火架边洗剥野味,然后烧烤,她就铺了一块锦绣在地上,将所带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拿出来,摆了上去。 她跪坐在地,身段优雅,连取食物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都做得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透着特有的娴静,配上一身利落的骑马装,不但不违和,反而让人移不开眼。 秦韶华烧烤的间隙抬眼扫了她几次,没说话。 少女将食物一一摆好,邀请二人过去享用。 “幸亏冷盘比较多,这半晌倒也没有影响口感。公子,姐姐,快先来填一填肚子吧。” 秦韶华忙着烧烤呢。 两只手上全是调料,坐抹一下,右洒一下的。 抽不开身。 少女掩口而笑,邀请齐王先过去坐,“姐姐烤出来的想必是美味。一会我一定会吃很多,公子呢?” 齐王笑笑,没有回答。 走到秦韶华身边帮忙。 少女被忽视也不尴尬,依旧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拿起筷子,将冷盘里的食物一一调整角度,摆出漂亮的花形。 一丝不苟,很有耐心。 这时候,一个留在客栈的侍从策马而来,匆匆走到齐王身边,附耳低语几句,还塞过来一样东西。 齐王的脸上,就露出了颇为玩味的神色。 淡淡挑了一挑眉头,他含笑把侍从打发了。 站起身,他走到少女身边,和她隔着一堆盘子,盘膝坐了下去。 这让少女笑容深了一些。 她语气轻松地开起了玩笑:“公子终于肯坐过来了。让我猜猜,莫非是……饿得撑不住了么?” 正文 第494章本王心里不快 齐王扫视她摆弄的菜肴,“柳小姐这些菜,看样子像是南边的做法。晋国贵族们的宴会上似乎经常会有这些菜式。所以,小姐是哪里人呢?” 少女露出几分俏皮神色,微偏臻首,雅静之中透出几分活泼,“公子猜一猜?” 齐王慢条斯理,“我若猜你是南晋之人……” 少女眼睛眨动一下,微笑不语。 齐王转了话锋,“……恐怕就猜错了。” “哦?”少女露出讶然,“公子不是说,这些菜式都是南晋那边的么。” 齐王道,“我若猜你来自东边呢?” 少女眼中微芒一闪,“为何?” “看你行事,像是一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齐王的言辞一点不客气,“做了南晋的菜式,让人误会你是南晋人罢了。” 少女摇头,露几分无奈,“公子疑心太重了些。我做了南晋的菜,就说我很可能是东边的人故意掩饰。要是这么猜的话,你却为何不说我是北边的呢?” 她一双温润的眸子望着齐王,似乎很有兴趣继续攀谈。 “因为,我有这个。”齐王突然伸出手。 掌心之中,放着一枚青绿色的小牌子。是刚才侍从暗中塞给他的东西。 上面写了一个篆字。秦韶华看看,不认识。 少女见了那牌子,微笑的脸上顿现一道裂痕。 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和齐王对视。 齐王的目光深不可测。 少女的眸中很是安静,安静之下却略有涟漪。 对视一瞬,少女伸出了手,示意齐王把那牌子交给她。 巧笑嫣然的面孔,也褪去了属于少女的明媚活泼,露出几分威仪来。 “大楚的摄政王,果然名不虚传。我心服口服。”她说。 齐王手指微弹,那小小的青绿牌子就跳到了少女莹白的掌心里。 “东卫的轻阴公主,也让本王颇感意外。”他说。 轻阴公主! 秦韶华手中转动的烧烤树枝,不由停住。 原来,这自称姓柳的少女,就是轻阴公主? 秦韶华手底下的人,也正在查证少女的身份。 然而,到底没有齐王的人手充足效率高。这么快,齐王就已经认定了对方身份。 轻阴公主。 那不正是,被卫国皇帝推荐来要和楚国联姻的皇室女子么? 而且,点名要瞄准齐王联姻呢! 还说什么姓柳,卫国的国姓可是贺兰。 秦韶华手中的树枝不动了,转过头去,重新认真打量一身水蓝的少女。 她只是心中不明白,轻阴公主明明还在楚国京城之外被晾着,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北方梁国? 而且,还正好“巧遇”她和齐王。 要说不是有心的,鬼都不相信了。 这个时候,少女,也就是轻阴公主,已经站了起来。 她从容不迫地对着齐王,缓缓笑了。 “我在卫国的时候,就已经时时听人说起楚国的摄政王是何等英明神武,此次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我被王爷识破身份,已经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被识破得这么快。” 她倒是没有继续掩饰和隐瞒,一被道破,自己直接大大方方承认了。 她,就是轻阴公主。 齐王看了看她随行来野炊的下人,一个丫鬟,几个小厮而已。 似笑非笑地问,“公主远赴大梁来与本王相见,所为何事?你的护卫和使节团呢?” 轻阴公主扬了扬手中牌子:“王爷不知我的人手在哪里,又如何获得的这个小牌子。” 这是她身边护卫的身份牌。 人在牌在,人亡,牌子才可能落在别人手里。 齐王笑道,“这可不是本王故意杀了你的人。乃是你那手下意图窥探本王麾下的军队,走得太近了,不小心触发了军营外的机关。” 言下之意,被机关杀死,与本王何干? 何况他图谋不轨。 死了,你还得给本王道歉。 轻阴公主雅丽的脸庞微微一扬,“这么说,我要和王爷道一声得罪。” “你的确是得罪了本王。”齐王脸色忽地冷了下来,“藏头露尾接近本王和王妃,很是让本王心中不快。这件事公主若是不能解释清楚……” 齐王发出了一个短促而低沉的笑声,“那么,你就留在梁国,不必再离开了。” 赤裸裸的威胁! 东卫的公主来访大楚,却留在梁国? 什么道理? 只能是留下一具死尸了。 齐王毫不掩饰言语里的杀机。 轻阴公主被他眼风扫到,明明那眼风平静无波,却感到心头狠狠一颤。 竟然是不敢和齐王对视了。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这才知道突然爆发气场的齐王与之前完全不同,十分可怕。 “王爷,这是一场误会。”她说。 齐王不言声,沉着脸坐在那里,就等着下文。 一副本王倒要看看有什么误会的神色。 轻阴公主整理心情,缓缓地,字斟句酌的解释。 “我并没有暗中接近王爷的意思,我的人,肯定也不是去窥探王爷的军队了。要说是什么误会,什么缘故,想必王爷的心里和我一样清楚,我此次离开卫国,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 她微微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丫鬟。 丫鬟立刻福身一礼,将她带来的所有仆人,都远远领到一边去了。 跟前只剩了齐王和秦韶华以及侍从们。 轻阴公主挺了挺背脊,面色清寒。 之前展露的娴静柔美等气质全然消失,变得高华悠远,如隔云端。 她看了看齐王的侍从们。 示意齐王摒退下人。 但是,齐王视若无睹。 他只是淡淡望着她,等答复。 而且眼中的温度越来越低,很有些不耐烦。 “王爷,我想借一步说话。” 轻阴公主见齐王不理,只好把暗示说出来。 齐王神色淡漠。 轻阴公主不由凝眉。 等了一瞬,毫无进展。齐王依旧不搭理她的请求。 场面却是越来越僵。 轻阴公主的神色之中,就多了两分惆怅。 最终她微微叹口气,重新坐了回来,和齐王面对面。 显然,在一开场的交锋中,她落了下风。 她看看旁边不远处的秦韶华,苦笑着对齐王说,“王爷心有所属,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秦韶华眉角微挑。 却听轻阴公主又说:“……但是王爷难道以为,我真是来和秦家姐姐相争的么?” 正文 第495章冒险一试 不是来相争的? 秦韶华暗地里发出一阵嗤笑。 公主大人,从昨天见面到现在,您屡次示好王爷的意味不要太浓啊。 难道把事情做得技巧高超一点,就能改变其本质了? 红玫瑰白玫瑰都是玫瑰,明目张胆的勾搭和不露痕迹的示好,都是在针对齐王呀。 秦韶华举着烧烤枝子不言声。 就看轻阴公主要怎么说。 当然,那边厢齐王也没搭腔。 轻阴公主轻轻咳嗽一声,突然抬起手,遮住了半边脸庞。 再次看看附近的侍从们,她很不自在。 见齐王依旧根本没有屏退左右的意思,这才迫不得已地掩袖轻声说:“王爷心有所属,我……又何尝不是……” 咦? 还有故事不成? 秦韶华越发支起了耳朵。 轻阴公主道:“……这一趟楚国之行,并不是我的本意。我轻车简从,避开我们卫国的随行官员,偷偷赶到梁国来,也不过是想看看王爷的意思。看一看,您是怎样的一个人,以及,对卫国楚国联姻之事您有什么想法。” 这一番话她虽然说得含羞带怯,但是态度倒是十分诚恳。 是很认真地在询问齐王的想法。 齐王微微眯起了眼睛,审度着轻盈公主。 在判断她话中言辞的真假。 轻阴公主脸上闪过一抹绯红,微微低了头,“王爷可还记得,昨日互通姓名的时候,我说,我姓柳。” 她顿了顿,见齐王没有开口相询的意思,就直接自己说了,“柳,是我这一次来楚国随行的使节团之中,一位大臣的姓氏。他叫柳方。” 柳方。 秦韶华没有听过。 很出名吗? 看齐王,齐王也是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显然这个什么柳方,没引起他任何兴趣。 轻盈公主就继续解释说,“柳大人本来不负责出使,是京军中的录事,这一次因为我突然被点中出来联姻,他这才千方百计进到了使节团,与我千里迢迢一起来到楚国。我们二人本来打算着,到了楚国之后看看形势,若是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们就……” 她的脸色更加涨红了。 咬着唇,停了许久,才说,“我们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竟然,是这样? 秦韶华一愣。 难道错怪对方了? 没想到这个背着联姻使命的卫国公主,竟然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且还能做出抗争,跑到楚国来意图私奔。 的确,想私奔的话,在卫国可不如楚国容易。楚国对她们来说是异国,卫国朝廷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他们躲过使节团的检视就可以逃掉了。 轻阴公主一番话说完,虽然是脸红如血,十分害羞,但是神色倒也坦然。 低了一回头就重新抬起来,望着齐王说,“这两日我用心观察,发现王爷和这位姓秦的姐姐相处十分融洽。不知道王爷对楚国和卫国联姻的事情,心里是何种想法?” 齐王说,“两国联姻事关重大,并非本王一人可轻易决定的。你问本王的想法,又能如何?” 轻阴公主似乎有些着急,“王爷,我已经开诚布公了,冒着被王爷泄露秘密,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道出了我和柳大人的实情……现在,王爷是不是可以跟我说一说您的打算,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你怎么叮问起本王来?” “王爷难道不知道,我们皇上最中意的联姻人选,正是王爷您吗?” “所以本王若是为了五百里轻阴郡的封地,娶了你呢?又或者,把你的密事说出去,用来和卫国交换比轻阴郡更大的利益呢?” 轻阴公主咬住下唇,胸口微微起伏。 姣好的曲线,在颇为急切的情绪之下,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诱惑力。 她这样气质的女子,一旦流露女性的魅力,却是比那些波涛汹涌的性感女子更加惹人关注。 连秦韶华同为女人,也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咬牙道:“王爷,我今日所说一切,都是在赌。赌王爷是一位正人君子,赌王爷对秦家姐姐一往情深。若是王爷真做出那样见利忘义的事来,我只能愿赌服输,怪我自己看错了人罢。也为秦家姐姐一大哭!”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语气强硬脸色刚毅,更加出众了。 秦韶华手中半天没动的烤肉,被火烤得吱吱冒油。油花子滴在篝火上,啪一下,爆出一团闪亮的火花。 她收回目光和心神,专心烤起肉来。 齐王已经和轻阴公主对垒起来,无需她插手相帮。 她相信齐王一定能处理好眼前的局面。 而且,突然得知轻阴公主心有所属,还预谋着私奔,她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不再像昨天那样不舒服。 耳边只听得齐王问那轻阴公主,“本王若是真对你有兴趣,你当如何做?” 轻阴公主斩钉截铁道:“大不了,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我与柳大人之间的事情,容不得别人插手。被选中联姻是我的命不好,若是楚国的摄政王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一意孤行,我贺兰楚楚,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王爷得偿所愿的。您即便是想等我私情暴露之后,和卫国要挟更多的利益,我也不会让您得逞。” 贺兰楚楚,原来她是这个名字。 楚楚二字,倒是当得起她通身的气质。秦韶华心想。 只是秦韶华心中有一个疑问,既然轻阴公主心坚如铁,昨日又为什么刻意接近,一言一行都似乎在引起齐王的兴趣呢? 没想到齐王和她一样的心思,已经问了出来,“公主今日之言辞,与昨日之行动,并不一致。” 轻阴公主坦言,“昨日初见王爷,不知王爷脾气秉性,也不知王爷和秦家姐姐的感情深浅,我冒险一试,检查王爷的心意罢了。见到王爷对秦姐姐一往情深,我今日才敢把心里的秘事和盘托出。若是王爷昨日对我稍微流露一点兴趣,此时此刻,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启程’探亲’去了。” 简单地说就是,你不搭理我,我才跟你掏心窝子。你若关注我,我才要瞧不起你,赶紧跑路呢。 正文 第496章大惊小怪 秦韶华心想,原来这公主昨日展露容色和才艺,一切不动声色的刻意接近,都是在试探? 噫,公主你还真胆大,以自己为诱饵,试探齐王的人品…… 呵呵。 心思挺深的。 只听齐王突然低沉一笑,“没想到,堂堂一国公主,为了个小小臣子做到这种地步。倒也让本王开了眼界。不知这柳方是个什么样出色的人物?本王倒想见识见识。” 轻阴公主正色道,“王爷若是想见,自然不难。这一次我偷偷潜入梁国,他也在随行之列。待我稍后传信,让他过来就是。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提前要向王爷说明。” “什么?” “我并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轻阴公主郑重地说。 “嗯。” “我只是卫国皇室一个远支的宗亲罢了。我的曾祖父是郡王,到父亲这辈已经降格为镇国将军,只是我幼年时偶然得到了仙逝太后的青睐,封了我一个县主的名头而已。此次遇到联姻之事,吾皇才将我从宗室众女之中挑出来,封了公主的名分,远送我来楚国。” “所以呢?” “所以我,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齐王微微一笑,他并不在意这个。 漫不经心地说:“自古被送出去和亲联姻的公主,有几个是真的?你总也算是贺兰皇室之人,论辈分,要叫皇帝贺兰胤一声族叔,这已经很不错了。总好过不知哪里钻来的阿猫阿狗,随便冠上公主的名头就往出送。” 轻阴公主容色更正,“王爷若是这样说话,我不得不反驳您一句。就算是从其他豪门贵族之中遴选成为公主的女子,也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她们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难道在王爷眼中,除了皇室之人,其他所有身份都是不值一提的猫狗么?那么秦家姐姐的身份,在您眼中是不是也要归于猫狗一列?” 她突然言辞犀利起来,让齐王眉头不由微微一挑。 被无端卷入的秦韶华暗道,真是躺着也中枪。她明明根本都没搭话好吗。 轻阴公主却还没说完,“……而且,刚才王爷提到柳大人的时候,语气也是颇为不屑。柳大人的确官职不高,但是凭他一介平民,能够走到今日的地位已经很不容易,虽然尚未进入名臣行列,可也颇受上官乃至我们皇上的青眼,以区区录事之位,就已经多次进宫奏对了。王爷,看人不论贫富出身,天下间人人其实都是平等的,而您刚才的言辞,恕我直言,并不妥当。” 秦韶华听得一头雾水。 怎么突然就批评起齐王来了? 而且这满口人人平等的言辞,和她整日教训齐王的那些话,颇为相似啊。 难道这位轻阴公主也是一个满脑袋现代思想的穿越女不成? 秦韶华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死了一个凤昭阳,再来一个轻阴公主? 世界上没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吧! 但是…… 能做出私奔之事来,可真的不像是标准古代闺秀呢。 倒像穿越女的大胆。 一时,她手中的烧烤支架又忘了转动。 轻阴公主突然转过头来,看住了秦韶华,“秦家姐姐,我刚才一时失言,冒犯了你,不要见怪。” “不见怪。”秦韶华才没心思和她计较言辞。 现在只关心她真正的身份。 却听齐王在那边,轻轻地笑了。 笑声带着年轻男子的清朗,略微一点点低沉,如秋风拂过筝弦,悠远深沉。 “公主,你既然满口人人平等,方才又为何拿自己不是公主的身份说事呢?批评别人之前,不知道先整理好自己的想法么?” 轻阴公主脸色微红。 被噎了一下。 顿了顿,反驳道:“刚刚提醒王爷我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只不过是照顾王爷心情罢了。怕王爷对我抱太多期望。” “难道你把本王当那些凡俗之人?” “……不敢。” 轻阴公主发现自己把自己绕了进去。 这才知道齐王谈笑之间,也能锋芒毕露。 齐王转向秦韶华,“王妃,早餐好了么?我可是要饿坏了。” 秦韶华手中的一串烤山雀,已经半边焦黑,黑炭一样,是她没有专心致志的结果。 显然是不能吃了。 另一串烤鱼勉强还能看,她丢下山雀,专心烤鱼。 “稍微等等,马上就好。” 这半天听着轻阴公主说话,都忘了肚子饿的事情了。 轻阴公主插言说,“王爷若是饿不住,先让秦家姐姐烤着,您随便吃点菜蔬垫一垫肚子。” 她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精致的各种饭菜。 齐王面对美食,兴致缺缺,“王妃的烤肉是一绝,本王还是等她的手艺吧。” 轻阴公主倒也没有介意被齐王撂了面子,笑笑,“王爷这样期待,那我也要尝尝秦家姐姐的手艺了。秦姐姐,冒昧地问一句,能不能给我多烤一些?” 这算是在缓和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秦韶华无所谓地回答,“好啊。” 齐王突然问,“公主,怎么叫本王为王爷,却不肯称呼她为王妃?” 秦韶华被齐王提醒,这才醒悟,轻阴公主一直叫自己秦家姐姐…… 只因她一直对王妃的名分不是很关注,齐王也只有在开玩笑或者在外人跟前,才会叫她一声王妃,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轻阴公主这个细节。 却听轻阴公主低头笑道,“我从小被灌输了教条的礼法规矩,脑子里总是转不过弯来。柳大人经常说我太过古板。我……我对秦家姐姐改不了口,只是总觉得她……到底还没正式册立为摄政王妃,所以称呼上……” 齐王目光微沉,“那是本王一直叫王妃,是叫错了?” “不,是我的错……”轻阴公主低头道歉。 但是到底还是没有改口。 秦韶华嘴角微扯,继续烤肉。她当然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叫她王妃,但轻阴公主这个态度,有点奇怪。 烤好了鱼,她递给齐王,“来,夏侯夜,帮我试试毒。” 皇室吃饭之前,经常会有仆人站在一边试验食物中有没有毒。吃了不死,主子才吃。秦韶华这是拿齐王开玩笑呢。 齐王很配合,笑着接过了烤鱼。 尝一口,突然脸色一变,紧紧扣住了自己喉咙,“哦,王妃……这……这里有毒……” 轻阴公主也跟着面色大变,“王爷?” 继而猛然转头看向秦韶华,“你不是能解毒吗,快!” 然而她话音一落,发现不但秦韶华脸色平静,连齐王的侍从们都在一旁该干嘛干嘛,没有一个紧张的,顿时面色一僵。 很尴尬。 发现自己似乎做了蠢事。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脸色,好笑地说,“……是我太紧张了。原来,王爷在开玩笑。” 这时候齐王已经变回正常模样了,握着烤鱼吃得香甜。 一个侍从笑着插言,“我们王爷和王妃经常玩这种把戏,我们已经见惯了,倒是让公主受惊。” 轻阴公主抿嘴微笑,“是王爷和秦家姐姐恩爱。我太大惊小怪了。” 秦韶华却是注意到了她刚才的言辞。 笑问,“公主怎么知道我会用毒和解毒?” 一个千里迢迢远来的卫国公主,在大楚人生地不熟,恐怕京城里的主干道还没摸清方向呢,倒是知道她有解毒的本事了。 轻阴公主笑道,“一进楚国就听人说起了秦家姐姐的事迹和威名,所以我才知道的。” 果真是这样的吗? 秦韶华笑笑,没有追问。 野炊,就在这般有点古怪的气氛之中,很快结束了。 秦韶华和齐王吃得很饱。 但是轻阴公主却没吃什么,半条鱼就饱了,之前说的要多吃秦韶华手艺的话,也没能实现。 她不好意思地笑,“我从小饭量不大,抱歉辜负姐姐美意。” 秦韶华扫一眼她纤细的腰肢和小腹,知道她大概是为了保持身材,不肯多吃。 这就看出练武之人的好处来了。 她就不用忌口。 饕餮一顿之后,打几套拳,把多余的能量就都消耗掉了,不用担心发福长胖。 …… 返回客栈的当天晚上,轻阴公主传唤的卫国随行使臣柳方,很快来到。 这是一个很沉稳的年轻男子。 身上穿着一件梁国凤州地带寻常百姓的布衣,通身打扮更是和街上的百姓们没什么区别。 可是,因为气度出众,往那里一站,什么都不做,就自动显出与众不同来。 让人无法将他忽视。 容貌也是非常英挺,唇角微微向下抿着,神色比较严肃。 他主动来到齐王包下的小院拜见。 一见面,行礼之前,先把齐王上下打量了一通。 飞快扫过的眼神,还把齐王旁边的秦韶华也扫了一遍。 然后才中规中矩地躬身作礼,“卫国使臣柳方,见过王爷。” 不跪,只拜,这却不是下官见皇室的规矩。 好在齐王并没有和他计较,开门见山地说,“你和轻阴公主的事情,她说过了。你作何打算?” 柳方直起身子,眼神再次往秦韶华身上飘了一下,才回答道,“公主一片情深,我自然是不能辜负她。” 这样有点刻意的眼神,让秦韶华心里起疑。 他老看她干什么? 正文 第497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柳方再没有眼睛乱飘。 那边齐王问他,“你在卫国有家族亲眷吧?” “是。公主也有。”柳方答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二人不会做出玉石俱焚之事。但凡可以转圜,我都会勉励一试的。而这一切,大半要看王爷如何取舍。” 他说话的态度不卑不亢,到不像是底层的官吏,很有几分高官重臣的风范。 齐王淡淡笑着说,“卫国想要与本王联姻,本王可没有答应。你们把赌注压在本王身上,恐怕要一场空。” “就算王爷最后拒绝联姻,公主还是要嫁到楚国的,我们皇上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做更改。所以最后公主无论嫁给楚国皇室之中的哪一位,相信王爷都有力量拨乱反正,出手干预。” “那,你是在求本王帮你们终成眷属么?” 齐王一句话就夺回了主动权。 柳方语气一滞,没有立刻回答。 但是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齐王的微笑就变成了冷笑,“想要本王出手相助,却还一副谈条件的姿态。呵呵,你们是不是要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再来求见?” “……”柳方发现楚国摄政王真是一个难以对付的人。 他浓黑的长眉微微抖了一下,态度也开始强硬,“梁楚两国和谈,梁国请王爷到他们京城去,龙潭虎穴,您的安危恐怕很成问题。若是王爷肯帮我们,我们倒是愿意和王爷一同去梁国皇都,以第三方见证人的身份敦促两国和谈之事。有我们插手,梁国要对王爷做什么也必须多掂量掂量。” 秦韶华在一旁暗笑。 夏侯夜,这算是遇到对手了吧? 人家一个小小的卫国官吏,气势也不比你弱呢。 拍拍齐王的肩膀,她笑道,“你们慢聊。” 她准备出去逛一逛,不想闷在屋子里听这些政务琐事。 柳方却无端叫住了她,“这位便是摄政王妃么?” 一双深沉的眼睛,盯住秦韶华,仿佛x光似的要把她穿个透亮。 柳方这种目光,让秦韶华感到非常不舒服,所以一瞬间就从懒洋洋的状态恢复,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直接迎上了柳方的审视。 也开始审视对方。 气势一点都没有输。 反而,她的眼神之中,比柳方更多了血火冲杀历练出来的霸气,淡淡的一眼扫过,就已经气场全开。 柳方很快收回审视垂了眼睛,嘴角噙了一丝笑意,“第一次见到王妃,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王妃比传说中的还要厉害很多。” 秦韶华问他,“你听说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柳方答道:“外人都传,楚国出了一个让朝野众人闻风丧胆的奇女子,本是落魄宫奴的身份,却一朝翻身,种种手段让满朝咂舌。够狠,够毒,够潇洒。” “呵呵。”秦韶华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他们还忘了传说一件事。” “什么事?愿闻其详。”柳方的目光再次在秦韶华身上逡巡,隐含兴味。 秦韶华说,“就是我看不顺眼的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哦?”柳方懂得很快,反问,“这么说来,我是王妃看不顺眼的了?” 秦韶华露出一个你懂就好的表情,径直走过柳方的身边,出了房门。她是真对这位柳大人没什么好感。虽然佩服他敢和齐王碰撞的胆子,但他的眼神,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扬长而去。 两个人这片刻的简短对话,目光碰撞,噼里啪啦火花四射。当然不是友好的火花,而是颇有些对手的意思。 齐王在一旁看着,脸色更冷了几分。 柳方看秦韶华的眼神,让他生怒。 …… 秦韶华去街上闲逛,来这个小城几天了,只去了一趟夜市,还没有在城中仔细看过。 她前世的时候就很喜欢旅游,而且不怎么钻人山人海的景点,反而是心血来潮,随便在地图上一划拉,看到哪个地名有兴趣,就直接过去逛。无论是繁华都市还是偏僻山城,她都能采风采得饶有兴味。 此时,这个小城也是,虽然穷僻破旧了一点,但是也能切身感受到梁国普通劳苦百姓的生活。 她一逛就逛了很久。 夜色已经很深了,才慢吞吞把整个小城走完。 手里捧着一只刚买的热山芋,嘶嘶哈哈地吹气,一边走,一边往客栈方向闲晃。 心想这么半天齐王总也该和柳方谈完了吧? 齐王是个时时算计人的狐狸,柳方看样子也不是个善茬,不知道两人一番对谈,又会给楚梁卫三国带来什么变化? 然而还没走到客栈,离着还有老远几个街口呢,突然,她的路被人挡住了。 她低头啃山芋,视野范围里,就出现了一袭深蓝色的衣衫下摆,和一双沾着尘土的布鞋。 这装扮,她认识。 “柳大人,有何贵干啊?” 她后退一步,和对方保持距离。头也没抬地发问,依然在专心啃山芋。 没错,来者就是柳方。 秦韶华退一步,他就跟进一步,和她保持着不到半尺的距离。 这个距离太近了。 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秦韶华抬起头来,看到青白色的月光之下,柳方闪亮的眸子,和似笑非笑的表情。 虽然一身布衣,风尘仆仆,可是并没有减弱他整个人的气势。 他四平八稳地站着,眼神重新化为x光,上上下下,将秦韶华再次扫描了一遍。 秦韶华心头,怒意淡淡升起。 这个男人的做派,她很不喜欢。 看起来是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样子,可是他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老江湖的城府和算计。 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每说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是意有所图。 而且现在他这眼神,比见第一面时更有些阴沉。 似乎要把秦韶华当猎物抽筋扒皮,收拾得骨头都不剩一样。 秦韶华当惯了猎人,当然不喜欢被当成猎物。 “柳大人,我不是很懂你。身为使臣不和我们王爷好好谈判,你来街上堵我,是几个意思?” 柳方嘴角扯起越来越深的笑意。 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王妃,你不必懂我的意思,我懂你的身体就够了。” 这是什么话! 秦韶华勃然大怒。 手里烫烫的山芋迎面就朝柳方面上拍了过去! 竟敢刚见了一面就言语轻佻,出言放浪地调戏她,当她是弱质女流好欺负吗? 秦韶华是什么速度,两个人又近在咫尺。 眼看那烫山芋就要拍在柳方脸上。 非得给他烫秃噜皮不可。 毁容效果不要太犀利。 然而,出乎秦韶华意料的是,柳方竟然轻轻一侧身,就把她这道攻击闪了开去。 那速度竟然比她更快,而姿态却十分悠闲,仿佛躲过这一击只是小菜一碟。 秦韶华顿时收手。 因为只这一下,她就已经看清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对方这么快的速度,恐怕也只有凌无名能与之相较了! 柳方,他竟然会武功? 可是习武之人自有一种气度,就算是练的不为人察觉的内家功法,从身形上看不出端倪,但是眼睛和走路的方式,都会泄露一二。 高手自然能分辨出高手的气息。 可是,自从见到这柳方的第一眼起,秦韶华就判断他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从头到脚都没有习武之人的特征,为什么却能轻松躲过她大怒之下的攻击? 秦韶华斜斜跨出一步,再次和他拉开距离。 停了手,凝眉盯住柳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卫国的低层官吏,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柳方负手而立,微微一笑,“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但我很清楚你是什么人。王妃,咱们借一步说话?” 他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 是连着街道的普通的民巷,黑漆漆的,光线幽暗。 他的眸光之中流露出戏谑之意,仿佛在问秦韶华,敢不敢去? 秦韶华偏头示意,“你先走。” 柳方呵呵一笑,迈步走进小巷。 深蓝色的衣衫,隐没在幽暗的光线之中。 他在巷子中间站定,转过身来,一双眼睛闪动着细细的光芒。 在斜照的月光暗影里,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 秦韶华不动声色,用眼角余光观察一下周围。 这里是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并不热闹,入了夜就了无人烟了。而街道两旁的民居之中,也多数黑灯瞎火,居民们早早入睡。 那条小巷,却是前后两边的院子夹出来的狭窄过道,宽度不足三尺,斜斜的月光正好被高墙挡住,巷子里就很暗。 秦韶华这次出来,并没有让护卫们跟着,暗卫也都被遣退。 她还是习惯一个人闲逛,比较悠闲,而且觉得小城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却没料到,这个柳方,却是隐藏的劲敌。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 要不要去? 就听柳方站在漆黑的巷子里轻笑,“怎么,王妃害怕了?不敢来么?” 秦韶华倒是不在意他的激将。 只是心里思忖,这个家伙古古怪怪的,若是刻意纠缠她,想必这次走了,还会有后续。 她向来是愿意快刀斩乱麻。 所以瞬间做了决定。 就进去看看,他会如何。 正文 第498章 这辈子你是我的 秦韶华心里忖量着,柳方的确是速度很快,但要想对她不利,可没那么容易。 难道他还能在小巷子里把她杀了不成? 袖箭飞刀等暗器蓄势待发,毒药也都暗暗备好了,秦韶华戒备着走进小巷。 一步一步朝柳方靠近。 “我进来了。柳大人,你要借一步说话,倒是说……” 她话音未落,却发现前面静立的柳方身影,突然不见了。 同时耳侧掠过一阵劲风。 是柳方在偷袭! 秦韶华反应过来顿时脚下发力,飞身迅速跃出。 却,一下子被人踩住了脚面,膝盖窝也被撞了一下,瞬间脚步踉跄。 对方太快! 她内力全都调动起来,也没能躲过。 眨眼间,她的腰间就多了一条胳膊,将她牢牢束缚住。 继而沉重的身躯从后压上来,将她一下子推在墙上。 柳方喑哑的声音贴着她耳边响起。 “王妃,满身都是暗器,你还真危险呢。” 轻佻的语气,激起了秦韶华心里熊熊的怒火。 手指缝间飞刀一闪就要反手弹出。 然而柳方先她一步,将她两只手腕全都攥在了一起,用力往墙面上一撞,就把飞刀撞掉了。 他的手又宽又大,一只手攥住她两条手腕,手指轻轻一捻,蓄势待发的袖箭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而秦韶华藏在腰间和鞋底的尖锐匕首,也被他不知用什么手法轻易撞掉。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还有身上其他几处暗藏的武器,竟然在转瞬之间,全都被他发现,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尽数卸掉。 甚至他在她发动暗器戒指之前,就把戒指拔下去了。 他整个身体前压,将她紧紧压在了墙面上。 一只手攥着她的腕子,另一只手,挑起了她高高束起的马尾辫。 “怎样,王妃,现在是不是后悔了?今夜进来这条巷子,恐怕是你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他从后面,贴着秦韶华的耳根说话。 口鼻之中呼吸的热气,全都吹在了秦韶华的皮肤上。 秦韶华又惊又怒,被热气呵过的地方起了一层战栗的疙瘩。 下一秒,却被温热的唇轻吻。 “今晚见你第一眼我就决定了,你,只能是我的女人。秦韶华,这辈子你是我的。让那个什么摄政王死到一边去吧!” 他拨弄她发丝的大手,直接绕过她的脖颈,抚上了她的腰。 却不急切,而是缓缓的,一点一点移动。 而秦韶华被他压在墙上,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更是被他压得死紧。 这样亲密的接触,简直快要赶上和齐王亲近的时候了! “柳方,你是在找死。”秦韶华咬牙切齿。 前后两辈子,她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要是不把柳方干掉,她不姓秦。 虽然身体手脚都被制住,暗器也都被卸掉,虽然她怎么调用内力都无法挣脱对方的压制,但是,她还有《万毒经》的功法呢! 郁闷!弄死丫的! 她暗暗吸一口气,就要气息施毒。 但是没想到柳方在她身前下滑的手掌突然上升,提前捂住了她的口鼻。 轻佻地笑着,他的吻再次滑过她耳廓。 “我知道,你有一种邪门的用毒功夫。但是现在,美丽的王妃,你没有机会用了,因为你的对手是我。” 柳方死死按住秦韶华的脸,让她根本透不过气来。 这样下去别说是气息施毒不可能,就是她本身,也会被憋死! 秦韶华心里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柳方竟然这么龌龊。 她赶紧减缓呼吸,调用内力,努力让自己临近龟息状态。这样就算是口鼻一直被堵住,也不会在短时间就有性命之虞。 砰! 她一个头槌,以脑袋为武器,狠狠撞向柳方。 “唔……”柳方一声闷哼。 下意识就松开了右手,去捂住自己的脸。 因为秦韶华撞到了他的鼻子。 把鼻梁骨都险些撞断! 幸亏他反应得及时,不然鼻子碎掉,等同于毁了一半容。 “滚!”秦韶华反手,以指为刀,飞快袭击他的喉咙。 柳方松开了右手正好解放了秦韶华双手。 她抓住机会立刻反击。 一点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两根白嫩的手指在内力作用之下坚硬如铁,非在柳方脖子上扎两个窟窿出来不可。 柳方捂着鼻子,那酸爽…… 身体的机能不受他理智的控制,转眼间涕泪横流,视线模糊。 原本是能躲过这一击的,但是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后撤回防,身形立刻急退,侧闪到一丈开外。 而捂住秦韶华口鼻的手,也就顺理成章松开了。 挣脱了束缚的秦韶华如同鱼儿入海,身形一矮,两秒钟之内叮叮当当,把掉落在地的各种暗器利刃全都重新装备在身上。 几滴毒液弹出去,紧跟着整个人也朝柳方弹出。 手中一把利刃寒光闪闪,直刺柳方心口! 这一系列一气呵成的反守为攻,顿时让柳方捂着鼻子又退半丈远。 他心里是很吃惊的。 明明已经把秦韶华制住了,却没料到一个不留神,就被她钻了空子。 真是扫兴。 鼻子酸疼得太难受了。他没办法专心对敌。 只能在秦韶华凶猛的攻势之下左右闪躲。虽然躲得比较不费力,可是,这让他很不爽。 “秦韶华。”他瓮声瓮气,用鼻子受损之后变了调门的声音说,“你可真是朵带刺的花儿。既扎手,还有毒。” 转瞬间,秦韶华已经把他逼出了小巷。 两个人一边打一边回到了街上。 月光洒落,终于不似小巷之中那么阴暗了。 秦韶华微微敞开的衣襟还没来得及合拢,露出纤细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 乌黑青丝随着身形的一起一跳而飞舞。 一双清透的眼睛,闪着凌厉的光芒。 像是夜色里舞动的罂粟。 “那么,你今日就死在这里吧。”她手中一把短匕突然分成了两把,团团舞出雪亮的光芒。 同时三把飞刀风车从她背后升起。 偃宗特有的机关,一亮相就爆发一股巨大的压迫力。 柳方心中一凛,捂着鼻子,眨眼间从原地消失。 他以极快的速度,飞身跳上了一座屋顶。 秦韶华纵身跟上。 紧追不舍。 柳方在几座屋顶之间腾挪。 “美丽的王妃,你对我穷追不舍,还想来一次拥抱么?刚才我若是留心一点,你哪有机会反扑。唉,被你香甜的体香迷住,我刚才一时失神才出了纰漏。真是遗憾。若是再来一次,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他虽然不肯正面交锋,但是言语依旧很轻佻,句句企图影响秦韶华的心神。 秦韶华刷刷刷连刺几刀,“再小心也挡不住你丢命!” 她不理会对方的撩拨,冷静得如同机器,一丝不苟让攻势越来越猛。 柳方突然发力,整个人突然暴闪到十几丈开外。 秦韶华刚要追上,就见他所在之处腾起一阵黑烟。 那烟气之中夹杂着浓绿和暗紫的色彩,都是毒物惯有的颜色。秦韶华脚下就是一顿,不知对方底细,不敢贸然上前迎上那烟气。 等黑烟稍微淡了一点的时候,却发现,柳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只有他轻佻的笑声从远方传来。 “别舍不得,咱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淡淡的香气,随着黑烟扩散袭入了秦韶华鼻端。她调用功法稍加分辨,就知道那烟中果然有毒。 被对方跑了! 他笑声飘渺,分不清方向,连追击都不能够。 秦韶华收了武器,飞身下地,脸色很是难看。 今夜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虽然没受伤也没损失什么,但是,结结实实被恶心到了! 整理好周身武器和衣服,她沉着脸往回走。 回到客栈之后却发现齐王并不在,问侍从,也不知去了哪里。 秦韶华要了热水,把自己关在房里洗了半天,搓得皮都红了,才勉强觉得洗掉了一身晦气。 轻阴公主在烧烤回来之后就搬出了客栈,原来住过的房间黑漆漆的没有人。 秦韶华洗完澡出来散步,路过的时候看着膈应,一脚把窗子给踢烂了。 店小二闻声赶来,一脸惶恐。 秦韶华丢给他一块银子当赔偿,又起一脚,把门也踢烂了。 吓得店小二揣着银子就跑没影,再不敢管。 轻阴公主搬出客栈之后,住进了城里的一所民居。是临时买来的,稍微布置了一下用来暂住几日。 这晚,柳方去见齐王许久未归,她一直等到深夜。 快要三更天了,窗子才被人从外推开。 屋里烛影一晃,柳方忽地站在了她面前。 鼻子上贴了一块膏药。 轻阴公主见状,吃了一惊。 “齐王他们和你动手了?” 她迎上来,心疼地伸手,想要触碰一下柳方的鼻梁。单薄的轻纱寝衣顺势滑落,露出雪白一段藕臂。 柳方侧头躲开。 颇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坐上了床榻。 随意扯扯衣领,半靠着床头,拧眉出神。 正文 第499章 等一个人 “你怎么了?” 见到柳方如此态度,轻阴公主脸色沉了下来。 她紧紧盯住柳方。 烛光微弱,柳方神色有点阴沉。大喇喇半躺在轻阴公主的床上,仿佛像是躺自己的床一样随意。轻阴公主看了他好一会,他才结束了发呆,转头看她。 “干什么?” 轻阴公主见他这样漫不经心对待自己,脸色更沉几分,“你还问我干什么。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了?” 柳方反问:“你不是让我去见楚国的齐王么,却来问我?” “是么?”轻阴公主冷笑,“你整个晚上都和齐王在一起?那么,你鼻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见柳方没有立刻回答,轻阴公主随手抄起旁边一只茶碗,连着里面半杯残茶,朝着柳方丢了过去。 “姓柳的,我为你做到这样地步,你却还跟我不是一条心。我不管你背地里打着什么主意,我贺兰楚楚要了你,你就别想再和其他女子纠缠!” 原本仪态端方,气质娴雅的少女,此时多了三分刁蛮,三分阴狠。 柳方挥袖,把茶杯轻松挡开。 一抓一带,就把轻阴公主带入了自己怀里。 态度也缓和了,脸上带了笑,嘴角一勾,风流倜傥。 “楚楚生气了?呵呵,我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 扳过轻阴公主的脸,他吻上了她的唇。 轻阴公主含怒挣扎,却无济于事。 三两下就被他按在了床上。 帐帷落下,烛光熄灭,漫洒的月光照着帐中两条纠缠的人影。 很快,房间里就响起女子情不自禁的吟哦。 而压在女子身上的男人,却是面容冷漠,根本没有沉浸其中。黑暗中,眸中闪过一道阴鸷光芒。 眼神放空,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另一个女子的面孔。 比起那个人,眼前的轻阴公主,已经不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他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够尽快得到她…… …… 因为轻阴公主的出现,秦韶华和齐王第二天就离开了这座小城。 秦韶华拿着地图在凤州地界边缘草草溜了一圈,几天的时间就从指缝滑过,很快消耗掉了。 可见凤州地域之宽广。 “回去吧?”走完最后一处,秦韶华示意齐王回去和谈。 “这么急?” “忙着收领地呢。你别磨蹭了,赶紧去跟梁国扯皮,然后早点把这块地交到我手里。” “好啊。”齐王这次没有坚持要度完蜜月,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两个人很快就回到了军营之中,和大军汇合。 军营在他们外出的时间,又变换了几次方位和布阵,依旧牢牢地扎根在梁国腹地。 秦韶华见到了转战许久之后,刚刚归来的近卫军。 全军人手有折损,但是,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那些入伍不久的新兵,一番历练下来,个个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秦韶华给他们训话。 回来的当天就对全军进行了赏罚。 而其他部队却还要等回楚国之后再论功行赏,此时能赏罚,那是近卫军的特权。 齐王更是亲自到场,将秦韶华的头衔从“统领”升格为“将军”。鉴于近卫军在梁国的优异表现,他宣布全军规模可以扩充到一万。 近卫军上下一片欢呼。 “王爷千岁!秦将军威武!” 高呼声不绝于耳。 “那就多谢王爷了。”秦韶华欣然接受。 当场将军中十几位将领统统升了一级。 她升级,当然不会亏了底下人。 从近卫军营地回到主帐之后,齐王笑问,“今天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我哪天心情不好了?” 齐王微笑。 小韶华的情绪最近不对劲,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点破而已。 一切,都是从轻阴公主亮出身份之后开始的。 若是因为轻阴公主,齐王相信小韶华不会醋意那么大,不开心好多天。但是具体因为什么,他一直没问出来。让人去查,也还没查到端倪。 只能等着小韶华自己开口。 在她不主动开口之前,他主动想办法哄她高兴罢了。譬如今日宣布扩充近卫军。 “梁国那边,新来的信上说了什么?”秦韶华问起和谈之事。 齐王后要的黄金,半个月之前梁国就送来了。并且梁国皇帝一连写了七封信来催促齐王启程。但是她看齐王这个样子,漫不经心的,好像不忙着动身呢。 只听齐王说,“没说什么,不过是催我去他们京城送死呢。另外,梁国也听说轻阴公主到楚国的事了,所以来信上的口吻,一次比一次着急。” 卫国也和梁国接壤,现在卫国楚国修好,梁国怎能不着急。 恐怕凑金子凑得快,也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秦韶华呵呵一笑,“轻阴公主算是还有点用。你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等一个人。” “等谁?” “见了你就知道。” 齐王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让秦韶华很像揍他一顿。 想着他等这个人或许很重要,许是关系到和谈成败,她才勉强耐住性子,陪着齐王等。 一等就是好几天。 她每天都探望凌无名和千妖月,这两个人恢复得都不错,凌无名还是有点呆呆傻傻的,但千妖月可能是养身体闷出精神问题了,嘴巴比之前还讨人嫌。 “圣主,多日不见,姓白的快要想死你了。” “圣主,我可一点都不想你。白城子夜里想你想得睡不着,出来乱晃,我还好心开导他呢。” 但凡见面,千妖月都要拿白城子开玩笑。 被白城子撞见要揍他,他就说自己还是病人,躲到秦韶华身后卖乖。 每天都让白城子黑着脸。 秦韶华被他闹得头疼。 好容易,这天听齐王说明日可以启程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摆脱千妖月了。她早有打算,绝对不带千妖月在身边,就以养身体为由把他留在军中,免得他聒噪。 “明日走……所以你等的人到了吗?”秦韶华问齐王。 齐王说,“午后应该能到。” 是谁呢? 秦韶华被齐王吊得有点好奇。 一心期待着午后。 没想到,对方却在午饭之前就到达了。 秦韶华老远看见一队人马靠近军营,看清为首之人,顿时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齐王却是似笑非笑。 望着来者淡淡地说,“来得够快。看来,很着急见面啊。” 正文 第500章 见面就掐 秦韶华直到来者走到跟前,才勉强缓过神来。 望着对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因为太惊讶。 但是见面,总不能说“你怎么来了”这种话,那不是摆明了不欢迎人家吗。 她于是语塞。 对方却很自然。疏朗的面容之上,挂着清风明月一般的微笑,青衫落拓,芝兰玉树。 “韶华,好久不见,你比之前更漂亮了。” 是魏清狂。 他下了马,笑着打招呼。 清俊的容颜,温润的气质,还是往昔模样。 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眉间隐有疲惫,但是依然如松如竹,气度明朗。熟稔的态度仿佛不是久别重逢,而是昨日刚刚见过似的,随意而轻松。 明明是齐王和秦韶华站在一起迎接他,他的眼睛却只看得见秦韶华。 微笑,也只对着秦韶华。 这非常失礼,可是他状似无觉。 齐王顿时就不高兴了。 姓魏的,竟敢直呼我家小韶华的名字? 还夸她漂亮! 她再怎么漂亮也轮不到你来品评。 未等秦韶华搭腔,齐王上前一步,主动迎上了魏清狂。 “魏公子,千里远来,实属不易啊。” “还好。因为心情不错,这一趟倒是走得很轻松。”魏清狂微笑着回答,目光依旧黏在秦韶华身上。 齐王不动声色侧挪一步,把秦韶华半个身子都挡住了。 “魏公子心情不错么?很巧,本王最近心情也不错。” 魏清狂视线受阻,这才把目光从秦韶华身上移开。 他上下随意打量齐王一眼,说,“恭喜王爷恢复健康。能够抛掉多年伴随的轮椅,可喜可贺。听说,在帮您复健上头,韶华出了不少力?” 他提起“韶华”二字时语气里的亲昵态度,好像秦韶华是他家人一样亲近,反而将齐王当成了外人。 齐王当然更加不高兴。 “魏公子,你该称呼她一声’王妃’。”齐王客套地笑着提醒。 暗暗宣告自己的主权。 魏清狂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哦?韶华成王妃了?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怎么,摄政王您册立正妃,楚国皇室竟然没有进行典礼?还是典礼太过草率?如何我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呢!” 其实他早就知道军中上下都叫秦韶华王妃的事情了。他在晋国之外,也是耳目遍布。 然而,不管心中多么惋惜,多么不痛快,面上,他绝对不承认此事。 没有进行典礼的册妃,名不正言不顺。秦韶华,还不属于齐王。他就是这么认定的! 齐王感受到魏清狂言语之中的敌意。 却没表现出着急。 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四平八稳地站在那里,很自然地就牵起了秦韶华的手。 “本王和王妃心意相通,都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世人都说公子魏风流倜傥,有名士风范,却想不到在这一则虚礼上,关注得过分了些。” 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落入魏清狂的眼中。 刺着他的眼。 和心。 他却依旧镇定。 正色道:“韶华自与别个女子不同。别人看重的名头虚礼、荣华富贵,自然不入她的眼。但是身为男人,却不能让心爱的女子享受天下人的艳羡和崇拜,连个婚礼都不曾给她,敢问王爷,您这份’心爱’又有多深,有多真呢?” 他看似清淡实则目光犀利地盯着齐王。 齐王含着笑,气定神闲。 两人不动声色地剑拔弩张。 秦韶华有点蒙。 什么情况这是? 怎么俩人一见面就掐? 身为被讨论的当事人,她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一个是老公,一个是朋友,她可不想让他们掐架。 “你赶了很远的路吧。是从南晋直接过来的,还是云游时偶然路过这里?眼看要开午饭了,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她邀请魏清狂一起吃饭。 魏清狂当即就不再理会齐王,看住了她,笑容变成真诚了许多。 “韶华会做饭么?那我一定要尝尝。” 秦韶华笑道:“做饭我是会,但军营里食材调料都不齐备,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我准备请你吃烧烤。这东西做起来简单而且好吃,王爷一直说我烤的肉很香。” 齐王闻言暗笑。 小韶华言语中无意流露出来的,是和他的亲昵。 呵呵! 他可是吃了很多顿她亲手烤的东西了。魏清狂说到底是个客人嘛! “好啊。那么我更要好好尝尝了。”魏清狂状似什么都没听出来,欣然应允。 他吩咐随行的队伍在附近就地休息,然后上前,走在了秦韶华身边。 和齐王一左一右,谁也不肯离开秦韶华太远。 秦韶华觉得气氛真是诡异。 她暗暗瞪了齐王一眼。 用眼神警告他给远道而来的朋友一点面子,别说话阴阳怪气的。 齐王心里很委屈。 明明是姓魏的心怀不轨,小韶华瞪他干嘛? 手上紧了紧,把小韶华的手攥在掌心不松开。 闹得秦韶华哭笑不得。 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匹,“咱们去山林里打些新鲜野味吧。既然要烤肉,当然食材越新鲜越好。” 齐王抢在魏清狂前面点头说好。 然后他拽着秦韶华就往马厩里走。 上马的时候都不肯松开她的手。 秦韶华一阵无语。 趁他不备,用内力将他轻轻震开,不露痕迹地收回了手,握住马缰,再不给他牵手的机会。在朋友跟前这么腻歪,她觉得不大好意思。 齐王不开心。 但是,当着魏清狂的面不好说什么。 他笑容依旧,驱动马匹往秦韶华身边靠近一点。 魏清狂招手将自己的马叫过来,翻身而上,走在了秦韶华另一侧。 他身份尊贵,身为异国客人完全能和王爷王妃并行,所以从礼节上来说,齐王没理由让他闪开。 他就走在秦韶华身边,随着秦韶华的马速行进。秦韶华走多快,他就放马多快。 而且不时地,投给齐王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齐王每次都还给他一个冰冷的警告性的眼神。 魏清狂恍若未见。 等三人到了山林之中,魏清狂主动提议,“王爷,既然韶华亲自烧烤,你我二人也不能白吃,总要出点力才是。不如这野味就不用下人动手了,我们去猎,如何?” 齐王立刻应允,但是话里夹枪带棒,“好啊。只是不知道魏公子在南晋养尊处优,习不习惯北方野地呢?春日来临,梁国这里冬眠的熊正是出来寻食的时候,它们饥不择食,可是不大好对付。不如本王派几个暗卫跟着魏公子?一旦有了危险,也好及时救援。” “呵呵,这话我也想和王爷说呢。王爷复健时日不长,打猎却是力气活,王爷能否应付得来?我这里有几个护卫身手还不错,不如让给王爷?” “呵呵,不需要。魏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巧了,我今日是不会让护卫插手的。猎到什么,全凭自己本事。” “难道本王会让下人插手么?” “那么,咱们这就开始?” “好。魏公子先请。” 魏清狂也不客气,一马当先冲进了莽莽山林。 疏朗的笑声,惊起林中飞鸟。 “王爷,我让你三箭!”他远远地喊。 齐王一夹马腹也冲了出去。 冷峻的面容,燃起必胜斗志。 “不需要!我倒要让你三箭呢!”他回答。 两个人一个随从都没带,就这么比赛着跑远了。 剩下秦韶华带着一群护卫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齐王不是特意留下来等魏清狂一起去梁国京城么,所以就算不是朋友,也该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吧……怎么见了面却是火药味浓重,跟宿世的仇人似的? 三样两语就跑去比赛打猎? 搞毛啊! 秦韶华一头雾水。 避开了魏清狂的手下,她拉了齐王一个侍从悄悄地问,“王爷这次等魏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图谋?楚国和晋国最近关系紧张了吗。” 侍从也是有点蒙圈。 对王爷隐藏的怒火不是很理解。 他只记得当时王爷听说南晋公子魏突然悄无声息进入了梁国境内时,脸色当即就是一沉,说了一句“不安好心”。然后王爷沉默了半晌,最终沉声吩咐,“给他送信,说本王候着他大驾光临。要是他不来,以后也别想在本王面前出现!” 至于这公子魏是怎么和王爷结的仇…… 侍从想来想去,也只能揣测到一个缘故……多半是为了王妃,醋意上涌! 然而这个缘故…… 当着王妃他可不敢点破。 看样子,王妃分明就是没有察觉公子魏的“图谋不轨”呐,他怎么能贱嘴捅破呢? “我们大楚和晋国倒是没什么问题,公子魏也不值得王爷图谋……”侍从喃喃地说。 秦韶华皱眉,“那他们两个这是干什么?” 不为公事,难道是私仇? 侍从踌躇道:“嗯……也许就是……互相看不顺眼?” 好吧。 这个理由很好。 秦韶华无奈挥挥手,打发侍从走掉了。 齐王和魏清狂互相不对盘,她早就知道。当初在冯尚书府的赏花会上她第一次看见两人碰面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是气氛紧张。 现在依然是。 “是不是……两个男人相爱相杀?”秦韶华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无聊地脑补剧情。 正文 第501章 求您停手吧 然后她把自己逗乐了。 “别愣着,都动起来,架火捡柴火去!多架几堆火,说不定王爷他们俩能打回来好多野味呢,今天大家都跟着沾光,吃个够吧!”秦韶华把困惑抛在脑后,招呼底下人干活。 她想得开。那俩男人爱怎么掐架就怎么掐,反正他们比赛起来,猎的野味越多越好,正好大家一饱口福。 于是底下所有人在她的指挥下,该放哨的放哨,该干活的干活,全都行动起来。 而齐王和魏清狂两人,策马冲进了野林子之后,在春日返青的林地之中顾不得欣赏美景,全都是一门心思射箭打猎。 春日里百兽觉醒,偌大的山林之中飞禽走兽十分活跃。 正好成了两个人比赛的目标。 没多一会,两人的马上全都挂了一串野物。 山鸡兔子之类的小东西,是山林之中最常见的,此刻像是穿糖葫芦似的一只一只挂在马上,满满登登都没地方挂了。 齐王看着心烦,索性把猎物都解下来,随手丢在地上。 “猎这些东西终究无趣,咱们往里头走走?” 他用长弓指了指山林深处。 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是有大型野兽存在。 那才是真正体现猎手本事的。 魏清狂一笑,“好啊。” 两人二话不说,齐齐一打马,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深林。 “主人,您停手吧!停手吧……” 丛林深处,一道低低的哀求的声音,微若游丝。 盖过这哀求之声的,是一阵一阵利箭破空的声音。 嗖,嗖…… 尖锐地打破丛林之中的寂静。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挺立在山石之上,鹰眼凶厉,满面狰狞。 手上滴着血,那是不停拉弓弦造成的损伤。 然而他不肯停下来,一箭又一箭,朝半空之中被他惊起的飞鸟射去。 扑棱棱腾起的一大群鸟雀刚刚从树梢离开,还没来得及飞上高空逃命呢,眨眼之间就被他全都射了下来。 足足近百只! 抽箭,上弦,瞄准,松手,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一瞬间他脚下的箭篓几乎空了,百余只箭,带着一只只飞鸟的尸体,重重落在地上。 暗绿色的林地之间散落一片鸟尸。 而因为频繁的拉弓弦,男子手上的伤口更加严重了。 鲜血淋漓,滴在山石上,一点一点触目惊心。 石头下面跪着泪流满面的姑娘,低低哀求他停手,“主人您停停吧,再射下去您的手都要坏掉了,伤了手筋可怎么办啊!” 却无济于事。 姑娘拿着伤药和纱布凑上来,想要包扎,却被男子一脚踢开。 “滚!别烦我!再多说一个字,要了你的命。”男子狞厉的眼神吓住了姑娘,她不敢再往前凑。 只能心疼地低低抽泣。 男子手上却也是疼得厉害了。 凭着一股子猛劲拉了上百下弓弦,这种战力已经超乎常人。就算是他钢筋铁骨,也有些耐不住。 拉弓的手臂一阵一阵抽疼,几乎要抽筋。 额上开始后反劲地冒虚汗。 滴血的手也渐渐变得麻木。 他烦躁地把弓箭丢在地上,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再拉弓了,一肚子闷气和火气更加无处消解。 重重一脚踩在脚下山石上。 咔! 坚硬的山石竟然裂开了一条缝! 他可是没有内力辅助,完全凭着肉身之力破开的岩石。 这份蛮力,让人吃惊。 旁边跪在地上的姑娘一脸骇然,缩了缩身子,更不敢乱动。 年轻男子抬头望天,不耐烦地喘粗气。 日光从树梢缝隙透出来,浅淡幽微的光斑打在他脸上,明暗深浅的对比,越发让他神色显得狰狞。 远远的,却有一阵杂乱的轰隆声隐隐传来。 男子眉头一皱。 侧耳细听。 轰隆声越来越近了,朝着他这个方向而来。 随着那声音临近,他也渐渐分辨出来那是什么,顿时,狞厉的脸上闪过一道喜色。 他弯腰捡起了被自己扔掉的弓箭。 滴血的手掌松开又攥起,慢慢活动着,试图让手恢复知觉。 “主人,是什么……”姑娘惊恐地望向声音袭来的方向。 可是丛林莽莽,远近一片返青的草木,什么异常都看不见。 年轻男子嘴角一扯,声音之中夹杂着激动和期待。 “是野猪群。”他说。 这下,可以过瘾了! 光射鸟雀小兽实在无聊,这群野猪来得正好! “主人!”姑娘受了惊,“您不能再拉弓了,我们快躲一躲,躲一躲吧!等野猪群跑过去就好了。” 她惶急地查看周围地形,寻找能够藏身片刻的树木。 男子却是不为所动。 不停扭动脖子,活动手脚,等着猎物靠近。 凭他现在的状态去射杀野猪群,当然很危险。但是,越危险,他越兴奋。 手掌的伤口因为他乱动,又流出不少血,滴滴答答落在山石上。 轰隆的声音越来越近。 听起来,这群野猪数量很多呢! 男子握紧了长弓,踢踢箭篓里仅剩的十几支箭,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吱吱…… 一阵刺耳的尖叫。 野猪群嚎叫着跑来了! 姑娘吓得跳起来,爬上大石,躲在了男子身后。 那为首的野猪个头那么大,看起来足足有几百近千斤的样子,獠牙森森,小眼睛露着凶光。 太吓人了! 一头一头的野猪陆续现身,滚地雷一样掠过来。 它们发现了山石上的男子。 也看见了他手里的弓箭。 为首的野猪猛然刹住脚步,仰头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 前冲的野猪群顿时一个小小转向,朝着男子所在的山石围了过来。 看来它们是要进行攻击。 “哈哈哈!”男子临危不惧,反而开心地大笑起来。 滴血的手抽出一支利箭,上弦瞄准,不管其他野猪已经快要冲到近前,冲着后方指挥的大野猪就射了过去! 噗! 利箭不偏不倚,正中野猪扬起的头颅。 从脑后直穿额头。 野猪应声而倒。 “谁?”男子却是一声厉喝。 那不是他的箭! 他从野猪正面拉弓,瞄准的是野猪额头。 却在快要射入的时候,被一支从后面穿野猪脑的长箭撞开了。 不但抢了他的猎物,还撞飞了他的箭? 谁这么好的箭术? 正文 第502章 利箭 却见在疯狂奔跑的野猪群后面,幽暗的林地之中,一匹白马倏然出现。 马背上的人手挽长弓,弦上搭着三支箭。 没见他怎么瞄准,嗡的一下弓弦松开,三支箭飞射而出,瞬间将三头野猪钉死在地。 动作行云流水。 意态闲散而不失凌厉。 山石上,年轻男子见状,不由攥紧了滴血的手掌。 “楚国摄政王,夏侯夜!”他咬牙念出对方的名字。 而对方,隔着一段距离和他遥遥相望,勒住马停了下来。 “多罗达,呵呵。”齐王笑了,“早听说你离开了梁国京城前来寻本王,原来却在这里。怎么,此地离本王军营不远,你不去直接找上门,倒是缩在林子里打猎?” 山石上的年轻男子,正是梁国太子多罗达。 闻听齐王语带嘲讽,他眼中凶光大盛。 “夏侯夜,本太子还没抽出时间找你呢,你倒是自动送命来了!” 齐王笑道:“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你选吧,是死在本王的箭下啊,还是死在野猪口中?” 骚动狂奔的野猪群,在为首野猪毙命的时候就停住了冲势,不敢再往杀气腾腾的多罗达那边冲。 可是身后的齐王,它们也不敢惹。 要知道它们就是被齐王一路赶过来的。 野兽对危险最是敏感。 虽然前后堵截的不过是弱于它们许多的人类,但是,无论齐王还是多罗达,都让它们感觉到巨大的危险。它们在原地团团转,不敢向前也不敢后撤,蹄子暴躁地刨着地,吱吱地尖叫不停。 林间一时变得非常嘈杂吵闹。 多罗达对着齐王狂笑:“夏侯夜你竟然还敢让我选?无聊!本太子不用你选,这就射杀了你。” 他滴血的手指再次勾上弓弦。 一枚闪着寒光的利箭,直接瞄准了齐王的眉心。 齐王面带微笑,不躲不闪。 好像武功高手看小孩子发疯似的,浑不在意。 此时,他身后的林子里又出现一阵马蹄声。 魏清狂一袭青衫策马冲了过来。 口中喊道:“我已把那群野猪都杀光了。怎么,王爷这边还没有进展?” 原来两个人是把一大群野猪对分为二,一人追杀一半。 齐王朝他笑道,“遇上一个故人,稍微耽搁片刻,你且别急。” 魏清狂冲到跟前勒马,看见了山石上的多罗达。 细看一眼,不由面露诧异,“那莫非是……梁国太子?” “不错。”齐王点头。 魏清狂闻言将多罗达又仔细看了两眼,叹道:“只在画像上看过,从未见过真人。” “如今一见感觉如何?” “却是比画像上还要凶厉得多。” 齐王哈哈大笑。 顿时惹恼了本就杀机四溢的多罗达。 箭锋从齐王身上移开,他指住魏清狂问,“你是哪个?” “他是和本王比赛打猎的。”齐王率先替答,“你到底是要对付本王,还是对付他?” “当然是杀你!”多罗达一听是个陪伴打猎的,顿时对魏清狂失去了兴趣,把箭锋又移了回来。 魏清狂气韵内敛,不似齐王那般杀气外露,故而多罗达不屑于与之为敌。 弓弦慢慢拉满,他就要对齐王射出利箭。 魏清狂不愿意掺合两人之间的事,遂拨马转开了一边,和齐王拉开距离,“王爷先应付眼前的事,咱们稍后再比。” 嗖! 话音未落,多罗达的箭已离弦,朝着齐王面门直直射来! 齐王不慌不忙,利落地弯弓搭箭,在那箭矢距离自己仅有两三丈距离的时候,一下子就将手中利箭射了出去。 两枚箭矢,竟然不偏不倚恰好在半空之中对撞! 一声轻微而短促的撕裂声。 齐王的箭,破开了多罗达的箭,将之从正中分成了四瓣! 然后去势未减,又朝着多罗达面门射去。 多罗达不得已一个侧身,才堪堪躲开。 这电光火石的一个交锋,让旁边的魏清狂看得目光微沉。 没想到齐王竟然有这样好的箭术! 而且看他箭矢出手的力道,绝对是有内力加成的,他内力不弱! 魏清狂沉默不语。 那边多罗达却是放声狂笑。 齐王的反击不但没有让他生气,反而激起了他的战意。 “哈哈哈,夏侯夜,果然你有两下子!那就让本太子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滴血的手掌,再次挽上了弓弦。 这一次,是三支箭同时上弦,和齐王方才射杀野猪时一样。 诚心要和齐王比个高低。 “主人!”躲在多罗达身后的姑娘见状,顿时急了,“主人您不能这样拼命!您的手会废掉的!” 因为刚才那一箭,多罗达手上的伤口更加严重了。 鲜血滴滴答答掉落在山石上,溅起血花斑驳。 而他拉弓的手臂在轻微的颤抖。 这是已经消耗到极限的表现。 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疯子似的射出了一百多箭。这种强度,再好的弓箭手也要废掉。 这姑娘正是他的侍女朵以,因为出来隐瞒身份,这才改口称呼他为主人。 多罗达一脚把朵以踢下了山石。 “滚!” 好在朵以深知他的脾气,在劝说的时候就防备着,见他一脚飞来提前自己跳了下去,这才没有被结实踢中。 跌在地上她依然苦苦哀求多罗达住手。 而多罗达被她聒噪的心头火起,连分开瞄准都没有做,眨眼间就拉满弓弦松了手,三支箭全都朝着齐王的心口射去! 齐王这一次没有与之对射。 而是在箭矢袭到跟前的时候,长弓一抖,用弓身把三支箭全都拨开了。 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 而多罗达手上带伤,第三次射箭就没有那么迅速,拉弦的动作缓了一缓。 齐王趁着这个间隙,一箭直射他心口。 利箭挟裹着风雷,直直冲了过去。 多罗达没躲开! 仓促之间只来得及侧了一下身子,没让那箭头直接扎在心脏而已。 可是左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箭! 箭矢入肉很深,大半都穿过了他的身体。 锋利的箭头扎穿了他的左肩,在背后闪着带血的寒光。 多罗达跌下山石。 朵以尖叫着扑了上去。 “主人!” 正文 第503章 注意你的言辞 多罗达重重摔在地上。 左肩尖锐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手中强弓落地,他没有办法再拉弓了。 朵以围着他团团转,不知道怎么才好。眼睁睁看着太子艰难从地上爬起,肩头上的利箭刺了她的眼睛,可是她不敢拔也不敢碰。 “主人,主人,呜呜呜……”她哭得稀里哗啦。 多罗达恶狠狠骂她,“闭嘴!我还没死呢!” 朵以吓得拼命捂住嘴巴,喉咙里哽咽着,朝齐王投去仇恨的光芒。 齐王已经收了长弓,并不打算对多罗达赶尽杀绝。楚梁两国和谈在即,他不想节外生枝。这一箭不过是给对方一个教训。 并且惩罚他在大雪山中对秦韶华犯下的过错。 “多罗达,本王今日不杀你,你走吧。”齐王朗声说。 对于多罗达这样只有一股蛮力的莽撞家伙,他随时都能干掉,并不急在一时。 多罗达却是不甘示弱。 受了重伤,却依然歪斜着身子努力站着,狠狠瞪着齐王,“本太子不需要你饶命!” 这一趟背着父皇离京,他就是为了找齐王算账的。 在附近山野之中已经徘徊良久了。 之前是齐王不在军营里,行踪未知,他一筹莫展。这几日齐王回来了,军中却加强了守备,他也没能得手。 他离京时带的那么一点点亲卫,面对楚国大军根本不够用,所以只能伺机和齐王单打独斗。 愤懑地在野林子里打了很多天的猎,杀了无数野兽,这才在今日幸运偶遇齐王。 他怎么能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夏侯夜,有本事你过来,和本太子真刀真枪打一次!” 他用已经消耗到近乎极限的右手,拽出了腰间短刀。 刀锋直指齐王。 齐王呵呵一笑,“斗箭斗不过本王,要改斗刀么?然而本王却是不屑于与你过招的。你连一点内力都没有,本王打你,胜之不武。” 有那精力他还不如和魏清狂打一场,那小子看上去似乎有点武功底子。 多罗达闻言涨红了脸色,怒气更盛。 “不行!本太子邀战,容不得你拒绝。来!有本事你把本太子一刀劈死,算你厉害!来啊!” 齐王兴致缺缺,纹丝不动,“从未见过如此急于送死的人。” 惹得多罗达更加恼火。 他不顾两人中间还隔着一大群躁动的野猪,提着刀,绕过山石就朝齐王走去。 野猪群中一阵骚动。 尘土飞扬。 野兽腥臊的气味冲得多罗达打了一个喷嚏。 震动肩上箭伤,钝痛之后,伤口处开始渗血。 迅速染红了衣襟。 “主人!”朵以急得不行。 多罗达却一意孤行,一步一步朝齐王靠近。 野猪群骚动更甚。 它们不懂眼前的形势,但是却能直觉洞察危险的强弱。受了伤的多罗达,明显是气势弱了一点点,于是这群野兽开始眼露凶光。 当多罗达进入到它们的圈子当中,前后左右都被它们包围的时候,一头野猪后退几步刨着蹄子,猛然朝他冲了过去! 长长的尖锐的獠牙,直挑他的腹部。 多罗达面对几百斤的野猪狰狞一笑,马步横开,闪也不闪就等着野猪冲来。 待那畜生扑向他的时候,他瞬间一个侧身躲开了锋利的獠牙,手中钢刀一错一挑。 噗呲一阵撕裂的声音…… 他把野猪开膛破肚了! 山中野猪皮糙肉厚,寻常刀剑根本破不开它们的防御,多罗达却以一只手就将之剖腹,可见其厉害! 而且他握刀的手还是带伤的! 那头野猪尖叫着重重摔在地上。 四蹄乱蹬,没片刻就死掉了。 多罗达在鞋底蹭蹭刀上的猪血,嘿嘿一笑,凶厉的眼睛扫视野猪群。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野猪们顿时偃旗息鼓,纷纷后退。 突然一个野猪带头,嚎叫着,连窜带跳地跑掉。 顿时,整群野猪争先恐后跑了起来。 眨眼间跑了个干干净净。 地上只剩了两具野猪尸体,一头是齐王干掉的,一头是多罗达杀的。 野兽跑过的尘烟散去之后,多罗达握紧短刀,朝齐王咧嘴一笑,“来!下马,与本太子好好打一场!本太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敢在我梁国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齐王不受他激将,依旧稳稳坐在马背上。 淡笑道:“本王踏平你梁国土地,靠的并不是个人勇武。这个道理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就算在这里打赢了本王,能改变你们割地赔款的结局么?一介莽夫,速速退去吧,莫要打扰了本王狩猎的雅兴。” 没了野猪群阻挡,朵以终于能够冲到主人身边了。 “主人,咱们走吧,他还有帮手,您却只有一个人,咱们养好了伤再回来找他!” “走开!” 多罗达又把朵以踹开了。 这次踹得有点重,朵以匍匐在地上,咳了一口血。 齐王和魏清狂见了,都是淡淡皱眉。 他们从来不打女人。 何况那朵以口口声声都是为多罗达着想,分明是个忠仆。多罗达却对其怒骂暴打,未免太过分。 齐王沉了脸色道:“多罗达,本王耐性有限,你若是再要纠缠……” “你不耐烦了就和我打啊!” 多罗达不等齐王说完就冲了上来。 钢刀挥舞,朝着齐王的坐骑眼睛劈去,要逼齐王下马。 横空一箭突然射来,正中多罗达握刀的手腕! 箭矢力道不大,并没有射入皮肉,撞击之后就落地。 但是也足够把多罗达手中的刀震落了。 多罗达顺着箭矢方向瞪眼,“你是什么东西,敢插手本太子的事!” 射箭的正是魏清狂。 他收了弓,沉着脸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回去告诉你父皇,南晋公子魏到访。让他开了宫门好好迎接!” 公子魏? 多罗达一愣。 “你是南晋那个小白脸?你来我们梁国做什么!” 魏清狂顿时把弓又拉起来了。 “梁太子,注意你的言辞!” 多罗达狰狞大笑,“好好好,一个楚国还不够,现在晋国也跑来插一脚,你们也太不将我大梁放在眼里了!本太子就让你们看看厉害!” 他丢下齐王,挥刀直朝魏清狂扑去。 带着伤竟然速度也不弱,眨眼间扑到了跟前。 魏清狂弓弦来不及拉满,索性以弓身为武器,朝他身上重重抽去。 啪! 多罗达竟然不躲,任由坚硬的强弓打在身上。 他借着被击中的机会飞身跃起,横身撞向魏清狂。 魏清狂翻身下马,脚下一转,旋到了多罗达身后。 冲着半空之中尚未落地的他就是一脚。 多罗达被踢在后腰上,直直朝前扑出了三丈远才摔落。 砸在地上,扑通一声。 肩头中箭的地方,流出了更多的血。 摔得他半晌没爬起来。 朵以哭着扑上去,“主人,主人……” 艰难扶他站起。 多罗达这次没有踹开朵以。 因为他实在是伤得重了,自己站不起来。 半个身子都压在朵以身上,他踉跄着,还要往魏清狂跟前走。左肩滴着血,右手也滴着血,头发全都乱了,看起来非常狼狈。 但是一双眸子更黑更亮,闪着野兽一般嗜血的光芒。 战意熊熊。 魏清狂皱眉,“早就听说梁国太子是个疯子,原来,果然如此。” 齐王冷冷地哼了一声,“也就只有梁国,才会把这样的疯子奉为’杀神’。” 他警告多罗达,“你若再不退去,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多罗达咧嘴而笑,“有本事,我的命你尽管拿去。” 他根本不后退。 “主人……”朵以哭着祈求他退后。 哭了两声她突然手中猛然一甩,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朝魏清狂甩了过去。 齐王脸色一变,“小心!” 他看得分明,那东西分明是个火炮机关!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 魏清狂飞身躲开。他原来所站的地方却被炸出了一个大坑。 而朵以一甩过后又是一甩,朝着齐王又连番丢出两个火炮机关。 齐王早已拨马躲开。 未被炸到。 但是朵以也趁着这爆炸的间隙,借着烟尘的掩护,拖起多罗达飞身而退。 多罗达伤势太重反抗不了,一不留神被她用药物捂住了口鼻,顿时昏迷过去,浑浑噩噩被她带走。 魏清狂的马被火炮伤到了。 左边前蹄直接被炸断,倒在地上哀鸣着,血流如注。 魏清狂心疼极了。 上前抱住坐骑的头,抚摸它柔软的马鬃。 马儿眼中流出泪水,仿佛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魏清狂闭了闭眼,从靴中拔出匕首,直接刺入了马儿心脏。 骏马浑身抽搐一阵,很快闭目死去。 魏清狂手上沾着血站了起来。 看向多罗达逃走的方向,目光沉沉,带了几分杀意。 齐王在旁看着,倒是因为这一幕,对魏清狂稍微高看了一眼。 原以为他是个性子墨迹绵软的家伙,却还能利落杀掉已经重伤无用的坐骑,倒是干脆。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魏清狂问齐王。转头回来时,眼中已经敛去了杀机。 又是温润公子的模样了。 齐王向他解释火炮机关的由来,继而道,“刚才一瞬间看得不大清楚,不过那女子扔的机关,不似是偃宗中人所用,倒像是苗化羽手下在图二镇用的那种。” 正文 第504章 互相挤兑 秦韶华圣主的身份不再隐瞒之后,远在南晋的魏清狂也获悉了她的身份。现在见齐王如此熟稔地提起偃宗,心下便知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齐王和秦韶华之间羁绊已经非常之深。 淡淡的不快从心头掠过,他反问,“王爷确定么?” “有什么不能确定的。那苗化羽拉走了一些奇门中的反叛,手底下毒药机关都不缺,他又和梁国的宫廷祭司有所勾连,多罗达身上有火炮机关,也是寻常。” 齐王和魏清狂两人谁都没有追赶多罗达的心思。 盖因这个梁国太子,不能随随便便死在这里。 否则事情爆发出来,不但楚国和晋国得不到便宜,反而会让梁国有了谈条件的由头。 两个人就着梁国局势谈论起来,暂且把比赛狩猎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而逃跑的朵以带着多罗达,却是一路狂奔,直直跑出去几里路才停下。 幸亏她稍微练过一点点武功,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些,不然背着沉重的多罗达根本跑不动。 不过这样也把她累瘫了,看看敌人没有追上来,她心下一松,满头大汗倒在地上喘粗气。 她给多罗达用的药物不重,所以多罗达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身上的剧痛让他很快恢复意识,知道自己是被朵以救了。 他艰难爬起来,大手掐在了朵以的脖子上。 “你刚才丢出去的是什么,火炮吗?哪里来的!” “……是从察勿左大人那里要来的。” “谁让你跟察勿左勾结?谁让你给本太子捣乱?本太子刚才要杀了他们的!” 朵以泪流满面地望着太子,“……您要是怪我,可以杀了我。但是,让我先给您包扎伤口好吗?” 多罗达半幅上衣都被血水染红了。因为刚才在路上忙着逃跑,朵以没来得及处理他的箭伤,现在那支插在他身上的箭被晃动幅度太大,带出了更多血。 多罗达流血流得脸色苍白。 朵以看着心疼极了。 “太子殿下,您就那么想杀了楚国的王爷吗?连咱们皇上都要跟他和谈……” “住口,你懂什么!” “太子殿下,我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懂国家和国家之间的事情,也不懂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但是我懂……您要杀那个王爷,恐怕和楚国姓秦的妖女脱不了关系。” “你胡说……” “是吗?太子殿下,我胡说了吗,你夜里睡梦之中常常叫什么’小狼’,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快些住口!本太子的事情不用你管!” 多罗达紧紧掐着朵以的脖子,不让她再说。 朵以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眼看要翻白眼。 然而多罗达因为情绪激动血气上涌,猛然晕了过去。 手劲一松,重重砸在朵以身上。 朵以张开双臂将他抱住。 “多罗达……”缓过气之后,她喃喃叫着他的名字。 身为下人,她也只能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呼唤他的姓名。 艰难把他推开,朵以坐起来,精疲力尽地给他处理伤口。 虽然是箭矢贯穿了肩膀,但是多罗达生性好战,以前还受过比这更严重更凶险的伤,朵以早已练成了半个疗伤专家了,身上也是随时带着止血消毒的药物。当下掏出药来,一边哭,一边给多罗达仔仔细细地治伤。 “太子殿下,我不会再让那个女人祸害您的。求求您彻底把她忘了吧,不要再让自己为她受伤了!” …… 秦韶华发现齐王和魏清狂竟然同乘一马回来。 以为自己眼花。 “你们……”她真是不知道怎么问才好。 离开的时候还互相看不顺眼呢,现在共同骑着一匹马不难受吗。 好在魏清狂很快跳下了马背,离开齐王远远的。 两个人依旧互相侧目。 这画面才正常了一点。 秦韶华松了一口气。 魏清狂吩咐他的随从去林中取猎物。 齐王也吩咐他的手下去取猎物。 两拨人分别进了丛林。 过了大半天才回来。 竟然是一拨人扛着一头熊,一拨人拖着一头大豹子。 而后面还有人抬着各种野物,小到兔子大到野猪应有尽有。 秦韶华一阵头疼。 天呐!让他们去打个猎,他俩是把整个林子都给祸害了吗? 严重破坏生态链好吗! “哎,我说,咱们吃不了这么多啊……”她看怪物似的看着两个男人。 魏清狂笑道:“兴之所至,捕猎有捕猎的乐趣。不单单为吃。” 齐王则笑说:“挑你喜欢的烤,剩下的丢掉。” 秦韶华更加无语。 不为吃?要丢掉?那你们猎它们干嘛!就算野生动物在这里没有现代那么珍贵,但这也是滥杀无辜啊…… 真想找个和尚来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她去猎物堆里挑挑拣拣,割了一条鹿腿,半条野猪腿,又穿了几只山雀,动手收拾起来。 齐王和魏清狂在旁边“谈笑风生”。 “王爷打这头野鹿不错,年幼肉嫩,味道想必不错。关键是猎起来比较容易。” “魏公子那几只山雀山鸡也不错,小巧玲珑,猎起来没有危险。” “那是我看中了它们的翎羽,拿回来送给韶华玩的。” “我家王妃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你看,她多看了本王杀的那头熊几眼,那种猛兽才是她喜欢的。” “是么,那她怎么不割熊掌呢?倒是割了我猎的半条野猪腿。说起来,王爷咱们比赛杀野猪,最后您可是把野猪都给放跑了。” “呵呵,当时情况特殊,你倒要认真计较?不过是几头猪而已,杀了有什么稀罕。”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挤兑对方的猎物不中用,且以秦韶华青睐自己打的野物为荣。 听得秦韶华眼角一阵抽搐。 真无聊! 好幼稚! “都别叨叨了,过来干活,不干活没的吃。”她严肃下令,结束了两人没营养的对话。 齐王和魏清狂对视一眼,各自暗地冷哼,齐齐别开了脸。 纷纷挽着袖子走上前,开始给秦韶华帮忙。 两个人也是牛,互相比着谁干得多,直接把下人们全给解放了。闹得一群随从谁也插不上手,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出声,一个个憋得难受。 正文 第505章 架子太大 两边的随从们,大家都看得出来,这状况分明是两个主子当着秦韶华争风吃醋呢。 “怪不得王爷要把魏公子’请’到身边来,这是要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啊!”齐王的侍从想。 “怪不得公子要千里迢迢’云游’到梁国,原来是有目标!”魏清狂的随从想。 一顿烧烤,最终在古怪的气氛之中结束。 秦韶华觉得自己最近还是别举行烧烤大会了,每一次都不顺利。之前是轻阴公主和她别扭,现在是魏清狂和齐王别扭…… 大概是,烧烤和她八字不合吧。 …… 这日下午,齐王就吩咐大军拔营,和魏清狂的一行人合在一处,一同朝着梁国京城进发。 南晋公子魏远来梁国,且和楚国摄政王走在一处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梁国皇都之内,很快引起梁国内部贵族们的热议,以及惶恐。 公子魏,虽然在晋国只是挂了一个不掌实权的闲职,天下许多人连他当什么官都记不清,但是门阀魏氏这个庞然大物,就是他身份的最好诠释。 何况,去年他父亲又登上了南晋丞相的位置。 他的行踪,比各国王公贵族的还要惹人关注。 不明真相的人,一致在猜测他和齐王为什么会合在一起,难道是楚国晋国之间正在秘密协作? 难道要把梁国瓜分了不成? 梁国在受到齐王带兵重击之后,又一次发生大规模恐慌。 而楚国京城之中,得知此事之后,也微妙地沉寂了一段时间。大楚朝廷上下都震惊于齐王的势力,竟然,连南晋公子魏都被他联合在一起了。 而有一些人,则是想起了当初中秋宫宴上公子魏突然现身,对秦韶华表示支持的场景。大家又开始猜测这一次公子魏入梁,跟秦韶华有多大的关系。 因为齐王和秦韶华双双对此事保持沉默,于是楚国朝廷之中,局势很是微妙。 “本王……难道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建恒王把自己关在家里,烦躁不堪。 他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因为朝中剧烈的弹劾,顶不住压力而自己宣布闭门“养病”三个月。 当然,他当时还是想挣扎一下的,但是有一天早晨醒来,突然看见枕边放了一把刀外加一张字条,措辞严厉地命令他赶紧滚出朝堂,他顿时就蒙了。 这分明是秦韶华的手笔无疑! 她在警告他,要么听话,要么受死。 夜里睡觉,枕边被人放刀啊…… 谁受得了? 他这时候才猛然醒起,自己当初能走上大楚的政治舞台,是秦韶华把他推上去的。 而他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啊……暗中排挤齐王的势力,暗中压制秦韶华?疯了吗? 人就是这么奇怪。 一旦尝到权力的甜头,沾沾自喜头脑发热,就开始干蠢事。等醒悟过来,为时已晚,自己都想把自己揍一顿。 建恒王当天就称病不朝了。 这些天闷在家里,一直在要不要向齐王和秦韶华认错道歉,以及暗中行动谋权篡位的两个计划中摇摆不定,难以抉择。 此时,公子魏所代表的南晋的助力,让他再一次体会到自己和齐王的差距。 现在他“养病”,皇帝下了罪己诏幽居深宫,这大楚的朝堂……岂非是齐王一人独大? 那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建恒王惴惴不安的时候,深宫之中的皇帝,表面上却看不出有反应。 他从禁卫口中听说公子魏的消息,面无表情,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现在每日都在研究道家的养生之术,天天一打坐就是几个时辰不挪窝。 安静得有些诡异。 与外界的激烈反应不同,被猜测被议论的齐王一行人,却是优哉游哉地走在梁国的国土之上,晃荡了将近一个月才走到梁国皇都之外。 像是在游山玩水。 除了齐王和魏清狂每天都会有明争暗斗的大小摩擦,整个队伍还是很和谐的,没有出现变故。 这一日在距离梁国皇都主城五十里的地方扎营,齐王派人给梁国皇帝送去了一封信。 信上就写了五个大字,“本王已驾临。” 端是嚣张。 魏清狂就彬彬有礼得多,派了两个随从入城,送上了一份薄礼,算是正式告诉人家“我来了”。 齐王私下和秦韶华商量:“你也跟梁国打个招呼吧?” “你不是跟人家打过招呼了吗,又要我去?”秦韶华不解。 “我打招呼是我的,你是你的。” “哟,夏侯夜,现在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啊?” “呵呵,毕竟这一次梁国之行,你的近卫军和奇门都出力不少。” 秦韶华转念一想,笑了。 齐王的提议不错,这个招呼还是要打的。 毕竟人家宫廷祭司还跟苗化羽勾结,想置她于死地呢!现在她全须全尾地来了梁国皇都,还是要跟人家报备一声嘛。 而且,她要想成为凤州未来的主人,提前在梁国朝廷上混个脸熟,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那我给他们送份大礼吧?”秦韶华商量。 “一切但凭王妃做主。”齐王表示不干涉。 秦韶华就让人包了三十七份泥土,分别用精致的锦囊盛装,然后找了嵌金镶玉的盒子,郑重装了几大盒。 每一道锦囊上,都挂了一个标签。 上面写着地名。 以摄政王妃的名义,敲锣打鼓送进了梁国宫廷。 梁国皇帝打开盒子一看,顿时吹胡子瞪眼。 他一眼就认出来,锦囊上的那些地名,分别都是凤州八郡三十七镇的名称! 盒子里附带的说明书上写着,锦囊里的土,来自凤州每一镇。 都是大梁的国土啊! 梁国皇帝气坏了。 拿大梁的国土返回来送给他,这不是摆明了要割走凤州吗? “欺人太甚!”梁国皇帝在宫中大发雷霆。 齐王的“本王已驾临”信函,已经让他非常憋屈,现在秦韶华送来的泥土更是狠狠打他的脸。 “来人啊,给朕仔细布置福寿宫,准备迎接外邦来使!” 梁国皇帝目露凶光,咬牙下令。 觉得要是不把这群嚣张的楚国人性命留下,他这个帝王也就别当了! 而与此同时,宫廷祭司察勿左的府邸之中,也收入了秦韶华特意送过来的礼物。 也是一只精美的盒子。 打开来,里面装着三样东西。 没有机关和火药的火炮空壳,一支劲弩用的断箭,还有一包面粉。 祭司察勿左是一个很威严的人,大约五十多岁,个子高高的,金色的祭祀袍永远干净整洁,闪闪发光。 因为常年受人膜拜,脸上自带一股神圣肃穆的气息。 连小眼睛鹰钩鼻的缺点也给掩盖了。 见了秦韶华送来的礼物,他不苟言笑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火炮,劲弩,和面粉暗指的毒药,这都是图二镇中梁军所用的附属物器,曾经让秦韶华率领的楚军吃了大亏的。 然而她现在,却敢把这些东西当礼物送给他。 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他在图二镇战役之中扮演的角色。 挑衅的态度不要太明显。 “这个女人,果然很不好对付啊。”察勿左望着都城上方瓦蓝澄碧的天空,幽幽感叹。 鹰钩鼻上一双倒吊的三角眼,显得更加阴鸷。 …… 楚军在梁国皇都之外扎营不久,梁国就派人来迎接了。 是两个贵族,带了仪仗来接大楚摄政王入城。 齐王让他们营门外头等着。 “大军路途辛苦,需要休整。营地还没建好呢,你们急什么?” 梁国两位贵族老爷只好乖乖等在外面,在热辣辣的日头底下晒着,片刻就是满身臭汗。 然而敢怒不敢言。 出于安全起见,梁国那边再三强调齐王入都城和谈不许带兵,然而齐王就是不听,直接带着凤凰城守军两万人过来了。 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对于已经被打怕了的梁国人来说,也是巨大的威胁。 好在楚军其他部队都在原地屯着,并没有跟齐王深入梁国京畿,这才没有引起梁国人大规模反对。 但是楚国皇帝也亲自给齐王写信,请他不要带兵靠近皇城,起码也得保持五十里距离。 齐王倒是没有违反这个要求,说五十里,就扎营在五十里之外了。 他一扎营,梁国京城的贵族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毕竟京畿附近还有梁国军队驻扎,楚军两万多人就算要开战,他们也有反击的能力。 可谁知,齐王这两万人,光扎营就扎到了日头落山。 辕门外两个前来迎接的贵族等得又累又饿,天色擦黑了,却等来齐王派人来通知:“我们王爷旅途劳顿,已经歇下了,明日再议进城之事吧。二位请回。” “……”两位贵族直接想跳脚骂娘。 奶奶的这架子也太大了! 然而此时梁国弱势,他们却不敢给楚国人甩脸色。 憋着一肚子火,垂头丧气回到皇城。 被梁国皇帝骂了一顿。 两人直接撂挑子不干了,爱谁谁,爷不去受那窝囊气! 所以第二天迎接的使者换了人。 然而,齐王说是路上跋涉辛苦,身体不适,要休息一天再说。 架子拉得足足的,就是不肯踏进梁国皇城。 第三天的时候,梁国皇帝醒过味来,齐王这做派……难道是要他亲自去接? 做梦! 他才不去! 梁国皇帝不肯服软。 结果第三天齐王又没进城。 第四天,出乎梁国人意料,东卫轻阴公主的车驾到了。 她带着十几个人的使节团,没和齐王这边打招呼,直接进入了梁国皇都。 正文 第506章 谁和公主联姻啊 轻阴公主的到来,让梁国上下全都摸不着头脑。 卫国和楚国要联姻的事情他们有所耳闻,也听说轻阴公主已经到了楚国京城,只是还没有进行进一步地行动而已。楚卫的动静一度让他们感到很紧张。 但是千里迢迢的,轻阴公主怎么就突然从楚国消失,然后鬼一样在梁国冒头了呢? 梁国从皇帝到底下的贵族和官员们,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个公主是真的。 接了国书和信物之后,把轻阴公主的车驾晾在宫门外头好久,也没让她进门。 就是为了查证她是不是真公主。 轻阴公主也不着急,带着使节团,主动去民间的旅店投宿休息,慢悠悠等着梁国人接待她。 梁国那边紧锣密鼓查了两个多时辰,也还没能确定真假。 后来怕对方是真的,若是拖太久不见面,实在礼节有亏,这才含含糊糊地派了仪仗去迎接。 轻阴公主只当不知道梁国的矛盾心理,含笑登上了前来迎接的车辇,云淡风轻地觐见梁国皇帝。 “卫国贺兰氏轻阴,叩请大梁陛下圣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轻阴公主轻施粉黛,亭亭袅袅在殿中一拜,顿时让满殿男人看直了眼睛。 他们见惯了北地女子的泼辣豪爽,甚少接触南方婉约柔媚的少女。各个贵族府中倒是豢养着南边来的歌姬舞姬,婉转婀娜的也不少,但是那等层面的女人怎么能和轻阴公主相比。 轻阴公主是从头到脚都写着高贵。 高贵之外却很亲切,又不失女子的婉约气质。 真正是不说不动就能降服男人的尤物。 梁国皇帝年岁不小了,可是也直直瞅着轻阴公主瞅了半天,都忘记了叫起。 轻阴公主含笑跪在地上,也不着急,垂着眼睛,安安静静任由旁人打量。 直到皇帝身边的太监轻轻咳嗽一声,梁国皇帝才回过神来,又仔细在轻阴公主脸上剜了两眼,都觉得没看够。 很是留恋地说,“平身吧。” 轻阴公主站起身来的动作,也是非常曼妙。 笑吟吟地和梁国皇帝寒暄攀谈,不时朝两旁的贵族官员们转几个眼风,很快就控制住了觐见的节奏。 不过短短一刻钟,梁国上下已经不再怀疑她的身份了。 皇帝当即宣布,晚上举行接风宴会,为轻阴公主洗尘。 轻阴公主含笑道谢,在满殿男人依依不舍的目送之下,步步生莲,离开大殿。 护送她的仪仗,比之前多了三倍的人数,都是梁国皇帝特意吩咐过的。 排场大得已经超越了异国公主的迎接仪制。 轻阴公主却不肯住进梁国的官方驿馆,依然回到了自己下榻的旅店。 笑着和梁国负责接待的贵族解释道:“听说楚国摄政王不日即将进入都城,他身边人手肯定不少,驿馆内不一定够住呢,本宫就不去白占地方了。大梁和楚国和谈是要紧事,你们照顾好摄政王的起居为要,不必考虑本宫。” 梁国贵族顿时觉得这位公主很识大体。 主动帮着她把旅店里的其他客人都轰走了,封闭了店面,并且派了许多侍女侍者来听候调遣。 轻阴公主再三谢了又谢,安安稳稳在旅店之中住了下来。 而梁国朝中,却是沸水一样,大家议论纷纷。 都在猜测这么微妙的时节,卫国公主突然前来,并且似乎没有敌意,到底是什么缘故。 然而一大群人猜来猜去,却也没有眉目。 最近光忙着和楚国打仗了,对卫国的动静他们没怎么关注。 一时无从猜起。 最后梁国皇帝一锤定音,“朕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而来,但她既然笑脸相迎,咱们就跟她处好关系。她不是要和楚国联姻么?然而现在她人在我大梁,这联姻之事,咱们大梁难道不会做?” 贵族们纷纷点头。 这一次他们倒是和梁国皇帝想到一处了。 要是把轻阴公主留在大梁,进而和卫国交好,那么楚、梁、卫三国的形势,又是另一番景象。 有人立刻提议:“此事宜早不宜迟,楚国摄政王就在城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进来,我们要在他捣乱之前把此事敲定才行!” “对,早点敲定!” “不如就今晚的宴会上敲定好了!” 众人纷纷附和。 梁国皇帝点头应允,“就这么办。那么,谁去和卫国公主结缘啊?” “陛下,两国联姻是大事,对方是公主,我们当然也要出一个皇子。太子殿下尚未娶妻,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出皇子可以,但是太子却不行。他除了会打架之外还能做什么?而且生性残暴嗜杀,万一对卫国公主做出不好的事情,到头来影响的可是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 “也未必要皇子吧?我们梁国各大部落的继承人,英豪众多,选一个最优秀的出来联姻才对!” “仓促之间选谁为好?” “还用选么,当然是我们哆哆乌部的王子最合适!” “你们那个王子相貌丑陋,怎么能联姻,还是我们格韦力部的王子合适,又英俊又勇猛!” “笑话,你们这样说,把我范仑部放在哪里?” 一时间,各贵族争得不可开交。 堂上一片嘈杂。 大家越吵越厉害,甚至有动手打架的趋势。 梁国的朝堂,就是这么激情。 梁国皇帝望着堂下脸色黑黑的,突然出声说了一句。 “你们不觉得,朕也该续娶一位皇后了么?” 满堂愕然。 大家都愣住了。 堂上寂静好几秒。 所有人盯着皇帝难以置信。 原来陛下也在觊觎轻阴公主啊! 梁国皇帝见大家不说话,一个支持他的都没有,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准备晚上的宴会要紧,其他事再议!” 一个贵族追着他问,“陛下!陛下等等!那边楚国的摄政王怎么办?他今日还是没有要进城的意思啊……” 梁国皇帝一阵长笑。 “卫国公主来了,什么局势还很难说,他不想进城,就让他在外头晾着吧!” 被楚军压着打了许久,梁国皇帝突然在今日感觉到了扬眉吐气。 心里有了点点底气。 要是能和卫国交好,楚国想必就不会这么嚣张了吧! 两国和谈之事,该重新考虑了呢。 …… 在皇城之外五十里驻扎的齐王,自然是知道轻阴公主觐见梁帝的。 而且他比梁国朝廷更早知道轻阴公主的行踪。 在她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猜出其企图了。 齐王不拦她进梁国皇城,也不着急。 这一日因为轻阴公主的到访,梁国请他入城的人明显不是那么积极,他也不生气。 就在军营里面耗着。 期间还和秦韶华一起出去跑了一圈马,游览梁国皇都外的春日风光。 自然,少不了魏清狂跟着。 而与此同时,在梁国腹地的楚国大军,却悄无声息打垮了梁国一个部落,并且朝着另一个部落进发。 遇袭部落的告急军报,一路疾飞入梁国皇都。 在轻阴公主接风宴开始的前半个时辰,堪堪送到梁国皇帝手中。 “夏侯夜这个卑鄙小人,明明已经停战了,他却突然背约动手!”梁国皇帝脸色铁青。 现在大梁上下全都无心恋战,都等着和谈呢,这时候组织大规模反击是组织不起来的,让各部落分别抵抗的话,除了有限几个大部落,其他中小部落都是白白送死,而楚军又没有傻到专挑大部落攻击,他们干掉的都是中小部落,就是让人无可奈何。 恨得牙痒。 “陛下,这……恐怕和卫国公主到来有关啊……说不定是楚国那个王爷在警告我们。”有人发表看法。 梁国皇帝又不是傻子,恨恨地说,“什么说不定,朕看就是一定。一定是他在阻止我们和卫国交好。” “陛下,他这举动表面上是挑衅我大梁,可细究起来,针对的是卫国公主,也就是卫国……” 梁国皇帝眼珠一转,“去请他赴宴!让他和轻阴公主见面好了。楚国和卫国当面对掐,咱们大梁坐山观虎斗。” “陛下英明。” 梁国上下觉得这真是个好办法。 立刻有人去请齐王赴宴。 但是他们并没有抱希望齐王会来。 觉得,特意给他办接风宴他都不肯进城,卫国公主的接风宴他肯定不买账。 然而出乎梁国人意料,齐王竟然欣然赴约。 “宴会晚一点开好了,容本王收拾收拾。”他似笑非笑,打发了使臣。 使臣一肚子疑问。 暗想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赶紧派人回京报信,让皇上好生提防。 梁国皇帝一听齐王竟然要来赴宴,顿时就是狞笑,“福寿宫准备好了没有?让他们随时待命!” 有人去通知轻阴公主,说宴会拖后半个时辰再举行,让她稍后再进宫。 轻阴公主笑道:“本宫左右无事,在哪里都是闲坐,不如早点去宫里和贵国上下聊一聊好了,也和你们一起迎接楚国摄政王。” 梁国人觉得她可能是要和楚国王爷打擂台,于是恭敬把她请进了皇宫。 轻阴公主在宫里逛了片刻,就和几位要紧的宫妃谈笑风生了。 并且和太子之外的其他几位成年皇子也有过攀谈。 等齐王一行进城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宴会主客席上,和梁国贵族们谈起了卫国的风土人情。 正文 第507章 借口真好 齐王进梁国皇都,身边只带了十几个随从,连马夫都算在内。 秦韶华和他一起,两人并肩策马。 魏清狂也一同来了,并且和齐王一左一右,走在秦韶华的两边。 三人并排进了城门。 城门通向皇宫的街道已经肃街,大路空旷宽敞。 梁国派来的仪仗百十多人,前后簇拥着齐王三人前行。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地之间光线昏暗,灰蒙蒙的。 街道两旁有商铺,也有民居,点灯的只在少数。 秦韶华就问梁国前来迎接的,名叫贺达的贵族,“这时候外面还能看清,但他们屋子里已经很黑了吧,怎么不掌灯照明?” 贺达说:“他们习惯节省,晚上天黑就睡觉的人多,掌灯的大多都是要晚上做工的。主要是灯油不便宜,我们大梁的百姓普遍不如你们楚国富裕啊。” 齐王在一旁冷冷插话,“不富裕,也得把赔款的金子给本王凑齐了。” 他知道对方是在变相诉苦,什么话题都往梁国没钱上头带。 这几日的使臣,个个都是如此,逮着机会就哭穷。 可他们这些贵族身上佩戴的珠宝黄金,却都十分贵重,而且数量不少。 哭穷都没诚意。 贺达顺势就跟齐王聊,“王爷,您看这期限能不能缓缓?现在才开春,耕地没收成,牧民们也没有皮毛羊毛可卖,金子凑起来实在有点难……” 他喋喋不休地跟在齐王马后絮叨。 秦韶华关注的却是别的事情。 虽然光线幽暗看不清,但她能感觉到,街道两旁绵延的屋子之中,不断有人隔窗窥探。 有的是在窗纸上挖个洞,有的是将窗子或门打开一条缝。 在那些细小的孔洞和缝隙之中,一只一只窥视的眼睛,露了出来。 秦韶华感觉到不舒服。 因为那些目光,并不友好。 恨意太重。 此时街上灰蒙蒙的,远近都很安静,除了贺达的聒噪,只有脚步声和马蹄声笃笃作响。 好像是走在地狱鬼城之中,被许多阴魂包围盯住的感觉。 秦韶华皱了眉头,不舒服地抬头看天。 天上有薄薄的云层,很压抑。 她吐了一口气。 魏清狂转头过来,笑着和她说,“楚军在梁国烧杀一路,被梁人恨是自然的,你何必放在心上。任何事总要付出代价。” 他读懂了秦韶华此时的烦躁,开言劝解。 秦韶华点头,“我知道。” 战争,当然会带来仇恨。 作为战胜的一方,承受战败方的仇恨实属正常。何况齐王为了速战速决,震慑对方,所用的手段的确是残酷了一些。 现在梁国人恨楚军,就像当年楚国百姓恨梁国人一样。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身临其境被别人仇视的时候,不舒服却也是控制不住的。 “希望以后不要再打仗了吧。”她无奈笑笑,随意朝远方四处看,排解郁闷。 眼角余光掠过不远处一堆房舍时,却瞥见寒光一闪。 “贺达,你们这是埋伏了什么?”秦韶华眼睛一眯,仔细朝那边看。 贺达没听明白,“王妃您说什么?” 齐王和魏清狂也注意到了。 都是会武的人,觉察危险的本能比常人高。 一个侍从呛啷拔出刀,立刻搭在了贺达的脖子上,“请我们王爷进城,就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远远近近的墙头屋顶,一排排的弓箭手突然现身。 手中有强弓,有劲弩。 箭头寒光闪闪,指着仪仗队。 贺达吓了一大跳。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这是谁安排的弓箭手,怎么……” 他尖叫起来。 然而还没喊完,一簇箭弩对着他当胸射来。 立时将他射死了! 侍从收了刀,将他踢到一边。 没有人给他挡箭。梁国人愿意射他,就射好了。 贺达的死让整个仪仗队都骚动起来。 随行的梁国卫兵们纷纷拔出刀剑,对着屋顶上的弓箭手大喊。 “你们是什么人!” “竟敢在皇城里杀人!” “我们奉旨迎接楚国客人,你们要干什么?” 大部分仪仗队的人似乎明白了,可能是陛下要对付楚国摄政王,而他们成了陪着送命的炮灰! 一时间惊叫声四起。 屋顶上却有一人大叫:“不要乱!我们是来杀贺达的,无关人等都蹲下!不抵抗,可保命!” 咦? 是贵族贺达的仇人么? 仪仗队中有人立刻就丢掉了武器,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眨眼间蹲下了一大片。 齐王等人却是冷冷地笑。 这个借口真是好啊,杀贺达寻仇? 所以顺便“不小心”杀了他们一行人,事后梁国官方也可以推说是意外了? 把这些寻仇的人收监正法,就可以算是给友邦交待了吧? 这种幼稚的把戏,玩起来不累吗。 就见屋顶那个喊话的人突然手臂一抬,“拉弓……” 就要指挥放箭。 齐王淡淡一笑,“动手吧。”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个随从人人从怀里掏出一把火炮机关,对着屋顶的弓箭手就丢过去! 轰隆隆! 爆炸声四起! 同时尘烟滚滚。 因为这是偃宗又改良过一次的机关,不但降低了误炸几率能够随身携带了,而且还增添了烟雾效果,隔绝敌人视线。 霎时间连绵不绝的爆炸响彻在周围。 而那些被烟雾阻挡了视线的弓箭手们,却只能凭着记忆,往齐王一行人所在的原地放箭。 可是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齐王一行早就瞬间移动位置,齐齐飞身上了旁边一座房顶。然后几次转移,就已经脱离了包围圈。 站在了弓箭手们的外围。 看着烟尘之中乱射箭的梁国人,大家只当看戏。 他们从屋顶落到地上,顺着另一条街道,慢悠悠朝皇宫前进。 而原本那条街上,等烟雾散去的时候,不但迎接的仪仗队百余人全都死在乱箭之下,无一幸免,就是那些在屋顶上射箭的弓箭手…… 也都被人抹了脖子! 尸体掉落在地,把街道几乎填满! 齐王还真不是十几个人就进城的,暗中,早有人手埋伏在城中了。都是武功很高的家伙,在混乱之中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爆炸声过后,是一阵一阵的尖叫。 街两边房屋里的百姓被吓到了。 当他们在震耳欲聋的爆炸结束后,战战兢兢推开窗子,看到的是一地尸体……能不崩溃么? “楚国人果然是魔鬼!” “那个楚国王爷是灾星啊,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大楚摄政王的恶名,在这一夜,又在梁国百姓心头加重了。 剧烈的爆炸很快引来了梁国宫廷禁军。 他们从皇宫一涌而出,跑向发生事故的街道。 满地的尸体让他们吃了一惊,赶紧回宫禀报情况。 而在另一条街道上漫步的齐王等人,很快就遇到了宫里派来迎接的人。 是一个名叫卧卧术的皇子,亲自带人前来迎接贵客。 “让王爷和魏公子受惊了!”他跑到跟前翻身滚下马来,对着齐王和魏清狂行礼道歉。 口中说,这是不知为何发生的意外,陛下深感震惊,特意派他代表父皇来迎宾。 齐王笑道,“这个意外很有意思,本王其实今日很是困乏,这下倒是提起了精神。” 皇子卧卧术只管行礼道歉,赔罪不迭。 齐王道:“别在这里耽搁了,早点进宫去吧。本王有些饿了,想去尝尝你们梁国的美食。不会下了毒吧?” “王爷真会开玩笑……” “呵呵,有毒也不怕,本王喜欢毒药。” 齐王情意绵绵地瞄了一眼秦韶华。 秦韶华耸肩,“你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配毒吃。” “好啊。” 齐王自然就牵起了秦韶华的手,带着她往梁国皇宫方向走去。 魏清狂在一旁含笑不语,不动声色靠近了秦韶华半尺距离。 三人在卧卧术的陪同下踏进梁国宫门。 宴会,开设在福寿宫。 这是梁国比较宽敞的一个宫殿,建在水上,四周都是湖水,只有一道木桥联通岸边和宫殿。 夏天的时候风光很好,但是此时皇城内还是春季,湖水边缘的浮冰还没化尽,荷花也只是残枝断叶,枯黄的颜色很是萧条。 一阵阵凉风吹过,微有寒意。 站在岸边朝湖中的宫殿看,可以看到里面灯火通明,人影众多。 秦韶华眼力好,一下就看见了正在主位上谈笑的轻阴公主。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大红色明艳的礼服,金灿灿的绣线和配饰熠熠闪光,和之前所见的清淡素雅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秦韶华笑了笑,“光彩照人。” 齐王低头轻吻她的手背,“再如何也不及你半分。” 近日里魏清狂在侧,他秀恩爱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魏清狂也不恼,从来都是含笑在旁。 一贯得体。 在卧卧术的引导下,齐王等人走上木桥,朝宴会现场走去。 木桥很是牢固,鞋子踏在上面有轻微的笃笃闷响。桥两边隔一段距离会有一盏灯笼,用以照明。 秦韶华开玩笑,问那卧卧术皇子,“你们百姓节省不点灯,宫里也在节省?这灯笼的距离可够远的。” 而且光线太弱,照明范围有限,桥上大半都是昏暗暗的。 秦韶华分明瞥见在木桥的踏板上,一路都有微微翘起的钉子尖端。 这要是眼力不好,一准要被扎透鞋底。 她暗笑,步步杀机啊。 正文 第508章 不小心闪了腿 一道水上的木桥,因为做工简陋或者年久失修,偶尔露出一颗钉子来也是寻常事。 但是像脚下这座木桥这样,几步远就是一颗外露的钉尖,而且还露在桥中间行走的部位,要说是自然露出来的,鬼才相信。 难道梁国皇宫里的娘娘们没事爱在这里踩钉子玩? 又不是玩趾压板,活血化瘀呢。 这东西踩上去肯定要命。 钉尖儿上定然有毒,因为其泛着异常的光线,秦韶华看得清清楚楚。 梁国的皇子卧卧术在前带路,每一脚落下去都很有分寸,没有一次落在那些钉子上。 但是他却在控制步伐,故意把后面的人挤到微妙的位置,让大家一不小心就要踩中钉子。 可齐王等人没一个傻子啊,眼力也不错,半条桥都走过了,还没有一个人踩到带毒的钉尖儿,秦韶华就发现那皇子不住地往地上瞟。 而且故意放慢了速度。 是不耐烦了吧? 秦韶华觉得好笑。 主动跟卧卧术搭话:“你们这桥是不是该修修了?” 卧卧术脚步一僵,“怎么?” “这桥面上好多钉子啊。” 被发现了!卧卧术暗中一惊,立刻回头堆出满脸的笑,“轻易宫里不来贵重客人,福寿宫平日不怎么开启,这桥的确是需要修修了,呵呵呵……各位请小心。” 他心里纳闷。 他是从小练习弓马的,练射箭练出一把好眼力,但此时也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到桥面上的钉子,而且提前记住了钉子的方位,两相辅助才能安然无恙通过这道木桥。楚国这伙人怎么走了半天,一个都没踩中呢? 被发现了之后他随便扯个谎,然后就迅速转移话题,问起摄政王一路旅途是否劳顿,问起他何时回楚国,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引着齐王一行继续走,心里焦急地盼望着对方中招。 秦韶华把卧卧术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也不戳破,由着他闲聊。 指尖却是一枚圆溜溜的小药丸弹了出去。 正中卧卧术膝盖窝。 “哎唷!”卧卧术猝不及防就摔在了地上。 仓促之间他就悲催了。 忘了躲避地上的钉子。 一掌就按在了一枚钉尖儿上。 “啊!”这惊吓太大,他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 一看,掌心被扎出血来了! 而且伤口处迅速变黑,朝着四周蔓延开去。 他脸色大变,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攥住了中招手掌的腕子,防止血脉流动过快。 “快来人!来人!本皇子受伤了!”他好在理智没完全丧失,想起到处都是钉子,所以站在原地没动,只管大喊大叫。 这要是一时情急蹦跶几下,说不定会踩到其他钉子,那就更悲催了。 秦韶华整完人在旁边说风凉话:“这位皇子,您被钉子扎一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好男儿骑马打仗,受伤不是家常便饭么。扎个小伤口就惊慌失措的,让您父皇看见会不会骂你啊?” 卧卧术还不知道是秦韶华整他,盖因那颗药丸弹得比较有技巧,正好在穴位上,被击中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还以为自己是不小心闪了腿。 被秦韶华这么说他也不敢解释根由,只能笑着附和,“摔得太突然了,让各位见笑。” 那笑非常勉强,比哭还难看。 秦韶华摆摆手安慰他,“没关系的,谁都有走路不小心的时候,我们不笑话你。” 宴会大殿那边听到动静,有两个太监一溜烟顺着木桥跑过来。 他们跑动的姿势也很奇怪,左一跳右一跳,因为要躲避桥面上的钉子。 看得秦韶华暗暗冷笑,觉得梁国人智商真是堪忧。 这么明显的陷阱陷害,是哪个蠢货想出来的? “三殿下!”太监到了跟前,一看卧卧术这状态……掌心的黑色都迅速蔓延到掌根了,顿时很吃惊。 好容易布置了这座木桥,怎么敌人没毒到,先把皇子毒到了? 卧卧术忍着焦急,故作镇定地吩咐他们,“你们引几位贵客去殿中,我去包扎伤口再来。” 然后跟秦韶华等人匆匆打过招呼,就掉头往岸边去。 齐王微笑着给他让开了路。 小韶华出手祸害人,看得齐王满眼都是笑。 卧卧术脚步急匆匆地往岸边走,当然,还没忘了躲避桥面暗钉。 然而因为心中惊慌,这次没人坑他,但是他自己把自己绊了一个跟头…… 小腿迎面骨扎在了一颗钉尖儿上。 真是又疼又吓人! “噗……”秦韶华没忍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卧卧术狼狈地爬起来跑掉了。 估计是去找解药。 两个梁国太监看得非常尴尬,暗忖三皇子也太不小心了,真是给大梁丢脸。 “几位贵客请。”他们脸色古怪地转身带路。 快要到大殿的时候,已经能和殿中宾客们彼此清楚看见对方的眉眼了,秦韶华突然两枚袖箭甩了出去。 分别擦着两个太监的后脚跟滑过,落在水中。 两个太监立刻被扎得踉跄。 咚咚两声闷响,他们也被绊倒在地。 秦韶华是看着钉子密集的地方出手的,所以…… 很不幸,两人中招了。 一个被扎了手,一个被扎了脚。 伤口迅速变黑。 什么毒?秦韶华才懒得理,动完手笑眯眯地朝殿中看了看。 而齐王,则拉着她的手,绕过还没爬起来的两个倒霉太监,信步往殿中走去。 一行十几人,全都进了正在举行宴会的福寿宫大殿。 殿门口的侍者高声唱报,“楚国摄政王到……晋国魏氏公子到……” 满殿之中大部分人都站起来表示欢迎。 除了梁国皇帝和几个桀骜不驯的梁国贵族。 而卫国的轻阴公主,则是坐在位置上,稍稍欠了欠身而已。 她身为公主,论国家之间的地位,倒是能和楚国王爷平起平坐。 一个太监走上前来,对齐王身后的随从们说:“殿中都是主子,请几位跟我下去候着。” 随从们纹丝不动。 一个侍从说:“我们何等身份,和你一起去殿外候着?先掏镜子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太监顿时愤怒,指着侍从们说:“都是奴才,你们又高贵到哪里去?” 可是他手指画圈一指,却是把前面的齐王几个也指了进去。 侍从暴起,一脚将他踹飞。 “什么畜生,敢对我们王爷指指点点!想来养你的主子也是个白痴!” 敌国会面,一照面大家比的就是谁更强势。梁国派这太监上来挑衅无礼,楚国这边当然不能客气。 一言不合就伤人,这时候不用讲什么礼仪道德。 谁厉害,谁就压制对方。 那太监重重砸在殿门上,半扇门都被他撞裂。 侍从出手太快,殿中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呢,已经是一声巨响,那太监口吐鲜血了。 太监顺着门板软软滑落在地,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齐王等人,张了张嘴想说话,嘴里却是一股一股往出冒血,根本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下,满殿骚动。 有愤怒的,有惊骇的,也有伸着脖子看好戏的。梁国内部各部落之间并不团结,从此时众人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 一个梁国贵族拍着桌子站起来,“齐王,你太霸道了!我们好心请你过来赴宴,你进门就动手伤人,是不是太不把大梁放在眼里了?你若是再敢这么嚣张……” “如何啊?”齐王眼帘朝他一抬,笑着追问。 那眼中蕴藏的锋锐却让对方吃了一惊。 不由自主语气就弱了。 “若再这样……恐怕你会有来无回。” 本来挺狠的一句话,因为语气的问题,说得软绵绵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噗……秦韶华不厚道的又笑了场。 齐王含笑和那贵族寒暄,“看你这身穿戴,是北边沃齐部一带的风格吧?沃齐部远在大梁北方,本王还没来得及过去观光呢。” 言下之意,你仗着地理优势,觉得本王打不到你,就敢在这里拍桌子? 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 那人还不服软,大声道:“我们沃齐部兵强马壮,随时欢迎你过去,只要你有胆子!” “呵呵,好的。”齐王淡淡看他一眼,再不搭理他了。 转头对一个侍从吩咐,“回去传令,派一支队伍去柯岩部转转吧。沃齐部太远咱们一时半会去不了,柯岩部和沃齐部是亲家,去探望一下柯岩部也是一样。” 侍从躬身听命,转身就准备出去传令。 柯岩部留在京城的贵族顿时坐不住了。 夜里刚刚送来的军报上可分明写着,大楚的军队正在柯岩部西边百里的地方游荡呢。 百里的距离,转向去柯岩部可是易如反掌啊! 明明楚军的目标并不是柯岩部,娘的沃齐部的蠢货,平白给自家招祸!这位柯岩部贵族狠狠剜了沃齐部那人一眼,站起来就和齐王赔笑脸。 “王爷说笑呢,咱们楚梁两国正在和谈之中,这时候军队应该都呆在原地,就不要到处转悠了吧?我们部中最近正在忙着春耕春牧,恐怕招待不好王爷,您看……这令就不必传了吧?” 秦韶华心说梁国这些人真是软骨头。 敌国的王爷在你们宫里叫嚣,你们能不能有点骨气啊,这笑得见牙不见眼,把祖宗脸面都丢光了! 正文 第509章 作死不等天亮 齐王笑问:“不欢迎本王吗?” 柯岩部的贵族连忙赔笑:“当然欢迎!王爷若是造访我们部中,我部上下都会热烈欢迎,不过这……您这军队就先别去了吧?现在正是春牧时节,我们真怕劳军不周。” “呵呵,既如此,本王就先不去了。”齐王招手叫回了要去传令侍从。 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前来和谈,进门就被这位沃齐部的英雄要挟性命,这个本王却不能一笑而过了。你们两部既为亲家,不如你替本王问他一问,到底想怎么让本王’有来无回’啊?” 柯岩部贵族暗道倒霉。 明明今晚宴会他就是来看热闹的,根本没有柯岩部什么事,他们又没和楚军正面交锋,这下好,为了一个沃齐部蠢货,他成了风口浪尖的人。 然而齐王发话,他却不敢驳了齐王面子,就冲那沃齐部的贵族笑道,“老兄想必是跟楚国摄政王开玩笑呢?玩笑开得有点大,你自罚一杯酒吧。” 上去就要给对方斟酒。 沃齐部那个贵族大声冷笑:“怪不得咱们梁国一败涂地,原来都是你们这群软蛋闹的。一个个助长他人志气,哪里还有咱们大梁儿郎的骨气。哼!要罚你自罚,我却不喝!” 他把酒杯扔到地上了。 十分不给面子。 齐王看他一眼,也不生气,继而淡淡扫视全场。 见满殿梁国人都在隔岸观火,他微微一笑,迈步向前走。 一直走到梁国皇帝的桌案前面不远处,“陛下,幸会幸会。” 站着一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 人家好歹是个皇帝,齐王以异国王爷的身份前来,礼数上是要行礼问安的。但是他身为战胜国的主帅,却是摆足了架子,根本不把人家皇帝放在眼里。 梁国皇帝自从听说儿子在桥上受伤,就一直非常不快,沉着脸半天了。 此时见了齐王做派,脸色更是难看。 盯着齐王半晌,才缓缓地,从鼻子里挤出一口气,哼了一声。 “楚国的摄政王,可是真难请啊。”说话阴阳怪气。 齐王笑道:“不难请。只要诚心相邀,本王向来都给对方面子。” 言下之意你们之前心不诚呐。 梁国皇帝再哼一声,“今晚,朕不过让人去问一声,没想到你立刻就来。” 我们可没诚心邀请你,还不是你看形势不对,自己上赶门过来的! 齐王挑眉,一脸疑惑,“只不过问一声?原来并不想让本王前来么。所以这路上的弓箭手,桥上的毒钉子,不是针对本王……难不成,是给卫国公主准备的?” 有些事,说破了,大家就尴尬了。 梁国皇帝当然不承认,顿时一阵大笑。 “哈哈哈!弓箭手是贺达的仇人派去的,意外碰上你们,没吓到吧?朕料着摄政王身经百战,不会被几个弓箭手吓着。毒钉子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身边一个太监就搭腔,“启禀陛下,外面那道桥不大好走,一时疏于修护,大概是有几颗钉子扎出来了吧。刚才大家都是从桥上过来的,并没人在意,没想到楚国摄政王草木皆兵,看样子是觉得咱们要用钉子杀他?呵呵,奴才这就让人把桥修修去,别吓着摄政王。” 太监一脸嘲讽的笑意。 句句都在挤兑齐王。 梁国皇帝哈哈大笑,“钉子杀人也是好笑。快去吧,把桥修修,等摄政王回去的时候也好走得安心些。” 太监躬身应是,就往殿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轻蔑地冲齐王笑。 被嘲讽的齐王神色从容地站在那里,连一个眼风都懒得丢给对方。 身后一个侍从站出来,笑着朝那太监说,“既然是为我家王爷修桥,我送你过去吧。” 和太监走在了一起。 两人一踏出殿门,侍从一脚就把太监踹到了桥上。 砰! 重重一声响。 听的人身上不自觉发疼。 秦韶华暗暗翻白眼。心说这太监也是作死不等天亮,刚那个被踹吐血的家伙还没爬起来呢,你就上来挑衅。 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自己笨死的。 连番两个太监在眼皮底下被踹飞,梁国皇帝绷不住了,重重一掌拍在酒席上。 震得桌上碗碟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齐王,你当梁国无人?” 和刚才那沃齐部贵族的语气像极了。 但是梁国皇帝多了一样,就是有人配合。 他一掌拍下,主殿侧面的小门纷纷涌出一大群披甲禁卫,呼啦啦冲上来,刀剑出鞘,把全场围了一个密不透风! 秦韶华耸耸肩。 沃齐部那个贵族的账齐王还没算呢,皇帝你又闹这手,新账旧账加在一起不要亏太多啊! 她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 齐王附耳问,“这就是’鸿门宴’吧?” 秦韶华点头,“你打算怎么办啊?” 齐王无奈道,“似乎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是没什么好办法。” 除了动手。 两人对视一眼,齐王说,“你歇着,不用出手。” 魏清狂在旁一直就没出过声。 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微笑。 但是都闹到这个份上了,梁国皇帝都没主动跟他搭话,也太说不过去了。 在齐王吩咐动手之前,他上前一步,对梁国皇帝欠了欠身,“陛下安好。” 梁国皇帝这才正视他。 不过,是嘿嘿一笑,“这位想必是晋国魏氏?劳烦你退到一边去,免得一会误伤了你。” 话里暗含的意思是,要是你非跟齐王站在一处,那生死可别怪我了。 魏清狂微微一笑。 晋国和梁国并不接壤,不能直接动刀兵,自己这个魏氏公子到了梁国,震慑力的确是不大够。可让梁国皇帝当苍蝇似的赶,呵呵,魏氏有那么好惹吗? 他悠悠开口道:“陛下先别忙着动手,我这次来梁国,是考察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今日见了陛下,有句话就不得不说了。” “你要说什么?” “提醒陛下一句,今年贵国贩到外面的皮毛牛羊之类,不用准备那么多,不会有多少商家收购的。我这次一路走来,见贵国百姓生活艰难,觉得还是把货物留给你们国内自行使用为好。” “什么意思?”梁国皇帝眉头一皱,一时没反应过来。 魏清狂说完就住了口,也不解释。 还是座下有几个以贩卖皮毛为主业的部落的贵族,对来往各国的商行了解较多,顿时急了,跑到梁国皇帝跟前附耳提醒。 “陛下,晋国魏氏的生意遍布天下,大小商行一半都归他们管啊!” “往来我国的几大商行,有的就是魏氏产业,其他几个也不敢惹他们!” “魏氏要是会断了我们的商路,今年国库更收不上银子了!” 梁国皇帝这才明白过来,魏清狂在威胁他! 虽然晋梁两国打不起仗来,但是商业上的威胁,和打仗没什么两样,一样影响着全国子民的生计乃至生死。 而且国库问题还不算大,关键是各部贵族们剥削了部中的民脂民膏后,要买东西享受的,他们奢华生活所用的一切,大半都要靠从外购买。要是商路被切断了…… 贵族们要疯。 还不把帐都算在他头上! 梁国皇帝后背冒汗。 然而局面已经如此,禁卫对齐王一行虎视眈眈。己方亮出了爪牙,难道被对方几句话就吓回去? 倒不如今夜把对方几人全都灭在这里。 魏清狂一死,就算他想让魏氏干涉梁国商路,也没法传信出去了,呵呵! 梁国皇帝恶向胆边生。 准备破釜沉舟,以绝后患。 他眼中凶光一闪。 没想到,旁边主客席上坐着的轻阴公主,突然说话了。 公主柔和一笑,“陛下,摄政王,魏公子,几位这是在做什么,一句话不对就要打起来么?你们男人大丈夫的想法,我一介女流真是看不懂。不过,今夜是我的接风宴,你们这样打起来,于我的面子上不大好看吧?” 她一出口,倒是比齐王和魏清狂的威胁更让梁国皇帝关注。 要知道今夜,皇帝敢跟齐王一行叫板,最大的倚仗就是她,以及她的身份所代表的卫国。 刚才齐王等人进殿的时候,梁国皇帝暗中在观察轻阴公主。见到她主动和齐王等人微笑,而对方也没有对她表示疑惑,皇帝就更加断定她是真公主了。因为之前查她身份的时候,他获知她曾和齐王见过面。 所以皇帝才心头大定,没两句话就召唤除了禁军,要和齐王动手。 他认为,卫国和梁国站在一边之后,楚国兵临城下的危机自解。而晋国,离梁国远着呢,可以暂放一边。 梁国皇帝打了很好的算盘。 可是现在轻阴公主话中的意思,似乎是不赞同他对齐王动手? 他顿时暗示禁卫们别动,转脸对轻阴公主露出笑脸,“公主受惊了吧。这些打杀之事,公主还是不看为好。不如让人护送公主暂离?” 轻阴公主盈盈从座上站了起来。 “陛下,我远道而来,本是为见证楚梁两国和谈之事,实在不忍心见你们刀兵相见。” 梁国皇帝心里一突,怎么,她是为了和谈? 和谈关她什么事! 轻阴公主朝齐王抿嘴微笑,以守护者的姿态朗声宣告:“王爷,我今日在此,自不会让你受到分毫伤害。” 正文 第510章 公主的分量 轻阴公主这样表态,出乎梁国人意料。 她本是为入楚联姻而来,却突然出现在梁国皇城,一度让梁国上下猜测她对联姻有不满,专门给楚国摄政王捣乱呢。 可现在看来,她分明是给人家打前站。 先前还盘算着要让她嫁入本国的梁国皇帝和贵族们,齐齐傻了眼。 这大殿之上,此时可是四国人齐聚啊! 一个晋国的公子魏站在齐王身边不说,现在东卫公主也要为齐王声援,三个国家联合起来欺负梁国? 梁国皇帝脸色微变。 “公主,你在和朕开玩笑?” 轻阴公主轻施一礼:“陛下,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两国之间更是应该以和为贵。大楚摄政王远道而来,您该好好招待才是,怎么两句话就要动手呢?” 又转向齐王笑道:“王爷也是太冲动,进门就打了人家的奴才,也难怪梁国陛下生气。我看,你们双方脾气都够坏的。” 她掩袖轻笑。 柔和的笑声,在这剑拔弩张的大殿之中,像是拂过花枝的春风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陛下,王爷,今日我在这里不如就做一个和事老,给你们化解了这段仇怨吧?” 她盈盈举步,走到了殿中。 朝魏清狂打了个招呼,“公子魏名满天下,今日得见,果然是谦谦君子名不虚传。我们卫国和晋国与楚梁都有邦交,偏向哪一方都说不过去,你说是不是?倒不如你我二人联手,让他们快点和谈呢,早日平息了战火,楚梁两国苍生也好得到安宁。” 魏清狂客气地欠身微笑。 眼里却是淡漠的疏离,并没有接话。 齐王耐着性子听了她半天的念叨,见她终于停下了话头,便沉声道,“多谢公主美意。不过,本王倒是很想见识见识梁国禁军的厉害。” 半点不领情。 一双眼睛只是沉沉盯着梁国皇帝。 梁国皇帝闻言冷哼一声,“摄政王莫要夸口,免得后悔莫及。” 轻阴公主笑容淡了些,“怎么,本宫一番劝解,你们却还要针锋相对,难道谁都不肯给我面子么?” 齐王只当没听到。 梁国皇帝迟疑一瞬,“公主也看到了,这是楚国人故意挑衅朕的威仪。” 言下之意你先让他服软再说。 轻阴公主走上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来敬皇帝:“陛下,摄政王若是惹了您,我替他向您赔罪。” 说完,立刻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她翻转杯底给梁国皇帝看,“您受了我的道歉,就请把禁军撤下去吧。” 这一手却是让满殿人意外。 梁国上下都没明白她为何要替齐王道歉。 难道楚国和晋国已经穿一条裤子了? “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梁国皇帝皱起眉头。 轻阴公主说:“就是想让战火早日停息,天下安宁的意思。陛下,您会让我这杯酒白喝吗?” 梁国皇帝冷哼,“齐王步步挑衅,你却逼朕朝他低头?大梁国土烽烟四起,你们三国倒是联手对付我们!” 皇帝眼底闪过狞厉。 若是这娇滴滴的公主也不安好心,不如,一起结果在这里算了! 反正已经和三国对立,倒也不怕多这一条让人讨伐的罪状。 轻阴公主上前一步,“陛下,您撤了殿中禁卫,我们卫国今年以低两成的价钱向梁国出售粮食衣物,高一成的价钱收购马匹牛羊!” 梁国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你说什么?” 轻阴公主又重复一遍。 满殿梁国人震惊。 一个公主而已,怎么还能左右两国之间的贸易? 轻阴公主见对方意动,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牌子,“这是离开卫国京城之前,我们皇上交给我的御赐金牌。各国邦交之事,我有权决定一二。” 梁国皇帝是不认识什么卫国御赐金牌的,也不知真假。但是看轻阴公主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免踌躇。 若是卫国真能如其所说,在贸易上有所让步,那么对梁国可是巨大的好处,最起码能把这次战争的损失弥补回来。 皇帝眼珠一转,“卫国卖进来的货物,价低五成,并且大梁要多少你们卖多少。我大梁卖给你们的东西,价钱全都提高三成!” 轻阴公主摇头,“这样大的差额我可做不了主。最多,卖你们低三成,收你们的提两成。陛下若再讨价还价,只当我什么都没说。”她收起了金牌。 梁国皇帝抚掌一笑,“好,就如公主所言。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朕这就撤兵。不过,此次贸易调整,你们东卫要出一个正式的文书,也好做凭证。” 他决定先把利益捞到手再说。 至于齐王,入了大梁皇都,可以慢慢杀。 轻阴公主闻言恢复笑容,“多谢陛下赏我脸面。文书好说,稍后我让人做好了送来,那么就请陛下撤兵吧。” 两个人商量得有来有去的,气氛特别和谐。 轻阴公主微微偏头,朝齐王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齐王也朝她送了一抹微笑。 轻阴公主见状顿时大受鼓舞。 要知道自从在齐王跟前表露身份之后,齐王可没怎么给她好脸色。 果然他还是更欣赏有用的女人吧! 自己三言两语解决了一场刀兵危机,并且亮了一把御赐金牌的巨大权力,齐王久居高位,自然能明白她这个公主与众不同的分量。 她顿时笑得更加柔婉,指了指对面空着的客人席位,对齐王说,“王爷请那边入席,今夜难得相聚,大家把酒言欢岂不是好。” 齐王颔首,“把酒言欢是好。不过,容本王先做一件事。” “哦?什么事?”轻阴公主很捧场地露出好奇神色。 美人侧首,端雅之中透着少女的天真,明眸婉转,秀色可餐。 她对齐王露出这样的神态,让殿中觊觎她的贵族们齐齐牙酸吃醋。 然而齐王却不为所动,只轻轻抬起了手掌,“开始吧。” 身后十几个随从兔起鹘落,箭一般射了出去! 速度快得让人咂舌。 只在原地留下淡淡虚影。 血光四溅! 他们一出手就抹了最内一圈禁卫们的脖子。 几十近百条人命! 因为他们太快,许多禁卫脖颈冒血倒在地上,至死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齐王的随从们杀了一圈禁卫,却并没有恋战,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抽身而退,同时甩手扔出许多火炮机关。 轰隆隆连绵不断的炸响声中,禁卫们惨叫着被炸飞。 殿中烟雾弥漫。 能见度越降越低。 在禁卫们的惨叫声中,突然夹杂进了贵族们惊慌的呼喊。 “快来人!救救我,我被挟持了!” “谁用刀抵着我后心呢,快拿开!” “楚国狗,竟敢动手!” 原来齐王的随从们一击而退,在用鲜血震慑敌人的同时,也没忘了给自己留后路,很快就退到宴席上挟持了十几个贵族。 原本还有两人去攻击梁国皇帝的,但是皇帝身边藏着武功高强的暗卫,突然现身反击,让两个随从未能得手。 反而有一个被当场击杀。 梁国皇帝在护卫们的团团包围护佑下,急步要往后殿退,不想留在这烟雾缭绕的危险之地。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发现前方烟雾之中站了一个人。 “陛下,本王还在呢,您要去哪啊?” 是齐王! 梁国皇帝指着齐王恨恨命令,“杀了他!杀了他!” 齐王身影一闪,不见了。 梁国皇帝脚下却多了一排袖箭。 深深插进地面之中。 惊得皇帝连退几步,又退回到酒案旁边。 秦韶华的声音在烟雾之中清冷响起。 “哪里也不许去。敢离开这个屋子的,无论是谁,下场都是一箭穿心!” 殿中大乱。 梁国贵族们只要是未被挟持的,都在烟雾和爆炸声中乱跑,试图寻找安全的躲避之地,慌乱之中互相冲撞,尖叫谩骂不绝于耳。酒案翻倒,碗盏摔破,好端端的宴会眨眼间变得糟糕透顶。 宴会上伺候的宫人们也是乱成一团。 而那些被利刃逼迫受了挟持的贵族,更是一声接一声地尖叫。 侥幸未被炸死的禁卫们投鼠忌器,没有敢上前解救的。 直到烟雾渐渐散去,大家勉强可以看见周遭事物了,场面这才逐渐稳定。 殿中已经是一片狼藉。 贵族们三五成群背靠着背,惊弓之鸟一般警惕着周遭危险。梁国皇帝站在一群护卫中间,脸色煞白。 唯有轻阴公主还站在原地。 背脊挺得笔直,似乎没有受到变故的影响。 然而青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显然,她也在发慌。 唯有齐王一行人很镇定。 齐王一招手,随从们挟持着倒霉的贵族聚拢到了他的身边。 贵族们或骂或尖叫,吵得要死,让齐王皱了眉,“聒噪。” 随从立刻掏出布巾子堵了贵族们的嘴巴。 殿中安静下来,齐王朝梁国皇帝欠了欠身,“陛下,不好意思得罪了。进城之后您给本王安排下步步杀机,本王也只好投桃报李。接下来您说吧,是咱们坐下来好好和谈呢,还是您继续出幺蛾子?” 正文 第511章 大写的尴尬 秦韶华站在齐王身边,冷冷接口,“我看他是不怎么想和谈。敌国之间讲什么道义,杀了这些家伙了事!” 她指了指被挟持的贵族们。 顿时让那群家伙心惊胆战,拼命挣扎扭动,却又一个个被武功高强的随从们按下。 齐王这次入城带在身边的人,都是身手极好的,就是为了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对付一群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那边梁国皇帝气得大声怒骂,“你……齐王,夏侯夜!”他气得直呼了齐王的名字,“你好大胆子,竟敢在朕面前妄动滥杀,你你你……” “我跟你说,他胆大包天是出了名的,你难道第一天才知道。”秦韶华不屑地甩给梁国皇帝一个白眼,“上一个在他面前耍阴谋的皇帝,现在生不如死呐,你想做第二个吗?” 梁国皇帝骂道:“妖女!朕好心邀请你们来赴宴,你们却大闹宴会,楚国人原来真是卑鄙到家了,朕……” “哎,老头儿,你讲不讲理?”秦韶华打断对方,“这是你的皇宫,是你家,玩卑鄙手段的也是你,你还有脸说别人,’卑鄙到家’四个字形容你才对吧!从我们进城开始你就耍阴谋,最可笑外面还搞出一座毒钉子桥来,也不怕事后清理不干净毒到自己人。真是蠢!” “你,妖女,你……” “你什么你?赶紧回答,要和谈,还是要他们的命?”秦韶华再次指了指被挟持的贵族们。 梁国皇帝气得肝疼。 那些贵族里有好几个是大部落的人,这要是死在今晚,几个大部落还不得齐齐指责他无能?又要被他们找借口收拢权柄了! 可是在齐王闹了这么大之后,他还真不能就此低头。 否则还算什么天子! 秦韶华也看得出梁国皇帝的为难,转头对轻阴公主笑了,“你不是要做和事老,还做不做了?” 轻阴公主神色微僵。 停了好几秒才说,“看样子,王爷不需要本宫帮忙。” 她拿出御赐金牌,给了梁国那么大利益才换来对方撤兵的承诺,这沉甸甸的好意,转眼就被齐王抛弃了,人家自己动手,根本不屑一顾。 她现在从头到脚写着大大的尴尬二字,还做什么和事老? 秦韶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轻阴公主暗暗咬唇。 她这边不肯出头,不料魏清狂朗声一笑,站了出来。 朝梁国皇帝深施一礼,“陛下,刚才魏某说的斩断商路之事,都是玩笑,您不必当真。梁国大战才毕,需要休养生息,我晋国怎会在此时雪上加霜呢?魏某准备雪中送炭,只要陛下肯笑纳。” 梁国皇帝看他非常不顺眼。 哼了一声。 魏清狂不在意,继续笑着说,“今年贵国百姓春耕所用的农具,我们愿意以市价之三成提供,日常所用的油盐吃穿,半价提供。婚丧嫁娶、祭祀典仪所用的器物祭品,七成市价提供。至于珍珠翡翠、绸缎珠宝等高档货物,一律八成市价提供,若是购入量大,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这一系列优惠,比轻阴公主给的大多了。 全国所用的农具和日用品,那是多大的量啊,统统三成价格提供……商家岂不是亏死了? 至于珠宝绸缎等奢侈品,梁国贵族们多喜欢买南货,年年都要被南方商人宰,若改成八成市价……那不是同样的银子能买更多了?这才是让贵族最惊喜的。 出手可真豪阔啊! 相比之下轻阴公主刚才给的那点优惠,成了萤火之光。 连一些被挟持的贵族都听愣了。 魏清狂却还没说完,“贵国畜牧为主,农耕、织造、手工艺却是未曾长足发展,若是陛下不嫌弃,我们魏氏可以派人来传授经验,将各种技巧倾囊相授。只要陛下容许,魏氏派来几百几千人都无所谓。” 呵! 这更是厉害。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低价卖东西是一回事,传道受业才是长久的帮扶。 暴怒之中的梁国皇帝也不由动容。 “魏公子所言当真?” “魏氏没有信口雌黄的子弟。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晋国与梁国毕竟不接壤,货物要取道楚国,派人前来贵国也要借道楚国,所以我们两国的邦交之谊,还是要楚国摄政王点一点头,才能正常进行啊。” 梁国皇帝顿时又皱起了眉头。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秦韶华听得却是暗暗好笑,这个魏清狂可真是手段圆滑,明明是在跟梁国做生意,却还不得罪楚国。表面是在化解眼前的对立僵局,实际上,却是在钓长远的大鱼呐。 梁国现在就像是贫苦的第三世界国家,南晋是打着帮扶对方的幌子,要揩长远的油。 好在他还没忘了齐王,知道提一提。 齐王淡淡一笑,“魏公子古道热肠,本王怎能拂了你的面子。楚梁和谈在即,若是以后也不动刀兵,那么魏氏派人赴梁传道受业的事,算楚国一份。本王是非常愿意见到各国修好天下太平的。” 要揩油,大家一起揩。 魏清狂笑道,“王爷所言极是。” 秦韶华暗暗摊手。俩人这是准备瓜分梁国的战后经济呢? 梁国皇帝根本没想到那么多。做生意上头,梁国人脑袋不太开窍。 他现在只以为齐王主动修好呢。 觉得是齐王借了魏清狂的台阶,主动低头示弱。 他重重咳嗽一声,“摄政王这是在将功补过么?搅得我大梁民不聊生,你也只能如此才能赎罪了!” 齐王该出手也出手了,人也杀过了,威风摆过了,这时候懒得再计较口头上的输赢。 就笑道,“陛下,本王也愿意如魏公子所言,低价卖给贵国货物。并且,以前大楚对梁国禁运铁器,本王倒是愿意回国敦促一下,撤掉这条禁令。” 梁国皇帝心头狠狠一震。 楚国的精铁若是能大量卖入梁国,那梁国战力翻倍之后,就能狠狠向楚国报仇了! 夏侯夜,你自己蠢,怪不得别人。 “看来摄政王是诚心和谈了。好!朕对今夜之事,可以既往不咎!” 梁国皇帝一挥手,将幸存的一部分禁卫挥退。 宫人们火速收拾了大殿,酒宴重开。 齐王淡笑,命随从们松开了被挟持的贵族。 “王爷请。” “陛下请。” 秦韶华看得目瞪口呆。 这群不要脸的各国高层人物,竟然打过一场之后,恍若无事地重新坐下来开宴会了! 正文 第512章 求姐姐一件事 秦韶华面无表情坐在齐王身边,看他和梁国上下软硬兼施地周旋,感觉像看电影一样。 她是真真融入不了这种氛围啊。 明明刚才还打得血光四溅,现在坐下来朋友似的喝酒聊天,真的没问题吗…… “搞不懂你们政客的世界……”秦韶华心里暗暗吐槽。 她啥都不管,只负责检查己方酒席上的食水安不安全,有没有毒。 齐王魏清狂倒是跟梁国皇帝及贵族们相谈融洽。 相比之下,刚才一直落落大方的轻阴公主,就显得有些局促。 因为齐王魏清狂的介入,她和梁国的关系出现了裂痕,现在里外不是人。 虽然自己一个人占了主客席,可是明显被排斥在谈话圈子之外了。 秦韶华偶尔瞥她一眼,都替她感到尴尬。 中途秦韶华起身如厕,出了宴会主殿,绕到湖心小岛后面的偏厅里去。没想到轻阴公主没多久跟了上来,秦韶华从偏厅出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在不远处凭栏眺望湖面。 衣袂临风,单薄的身影,恍若随时要乘风归去。 不得不说,她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女,怎么看都很美。 “在等我?”秦韶华信步走过去。 轻阴公主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丫鬟,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淡淡的光晕打在她身上,平添几分朦胧。 她闻声并没有转身,依旧眺望着宽广的湖水和岸边高大的树影,默然良久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秦姐姐,我为什么不能像你这样命好,想什么得什么?” “我命好么?” 秦韶华不知道她这感慨从何而来。 是个人都知道,护国公府秦大小姐的命有多差。 轻阴公主声音低沉,情绪很低落:“命好,不是说身居高位荣华富贵,而是真正能得到想要的,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必被人左右。秦姐姐活得恣意,我却是身不由己,处处受人摆布。不管我怎么努力,想尽办法去争取,去奋斗,可是到头来,所做的一切落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罢了。” 秦韶华呵呵一笑,随口搭腔:“只要不做蠢事,该挣扎还是要挣扎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呢。” 轻阴公主也笑了,不过是苦笑:“只可惜人处在弱势的时候,往往都会看不清前路,从而说错话做错事。自己觉得万分正确的事情,说不定就是蠢事呢。秦姐姐,你说,刚才我在殿上力图斡旋,是不是很蠢?一介女流,却妄图在男人的世界里争得一点说话的权利,呵呵,果然是蠢吧。” “不知道啊,我对这几个国家之间的争斗不大了解,也不感兴趣。你问我算是问错人了。” 秦韶华一直无所谓的态度。 不是很想和轻阴公主谈话。 初见时,她本来对眼前这位充满古典气息的美女很有好感,可是随着了解越深,好感早已消失了。尤其是那个名叫柳方的家伙现身之后,她对这伙卫国人就很厌恶。 感觉他们正如蛇一样潜伏,随时有可能弹起来露出毒牙。 阴暗又危险。 轻阴公主突然转过头来,“有一件事,问秦姐姐是绝对不会问错人的。” 她脸上满是坚毅的神色。 夜色里,眸子闪闪发光。 秦韶华无所谓地接话,“问啊。” 轻阴公主道:“我想和王爷单独聊一聊,想问姐姐能否同意。” “你想聊就去聊,却问我做什么。” “不争得姐姐许可的话,我和王爷独处,难免会惹人猜疑。” “你争得了我的许可,该猜疑的人也会猜疑。” “别人我不管,我只在乎姐姐猜不猜疑。” “我若猜疑呢?你难道就不去了?” “姐姐若是猜疑,我一定会和姐姐解释清楚,直到姐姐消除疑心,允许我和王爷独处为止。” 秦韶华心说我才没那么多工夫听你解释。 手一挥,“去吧去吧,只要王爷愿意跟你聊。麻烦借过一下。” 秦韶华懒得在这种小事上纠缠,示意轻阴公主让路。前后就这么一条游廊,对方一主一仆站在那里,她过不去。 对于某个美女要和齐王私聊这种事,秦韶华浑不在意。她可没有把男人绑在身边的习惯,齐王要是有二心,她绑也绑不住。人家公主想独处,就让她去呗,祝福她别碰钉子。 轻阴公主不让路,一脸犹疑,“姐姐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你说的是真心话么?” “……”麻烦让让好不好。 轻阴公主望着秦韶华,很认真地在幽微光线里观察她的表情,“姐姐不生气?” 秦韶华觉得对方真是磨叽。 “说到生气,公主,我提醒你一句……管好你手下的人,别撒疯狗出来给我添堵。否则下一次,我可就要找狗主人算账了。” 动用了躲避身法,秦韶华一个闪身,从轻阴公主和丫鬟中间穿了过去。 轻阴公主只觉疾风扑面。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韶华已经从眼前消失,身形移到她后面两丈多远了。 “秦姐姐……”她举步欲追。 秦韶华一路前行,只朝后摆了摆手,阻止了她。 悠闲地踱步,回了主殿。 轻阴公主站在原地,凝望对方背影。 良久,脸色沉了下来。 “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指的是柳方……” 身边丫鬟小声说:“听起来,似乎是这个意思。也许柳大人背着您做了什么事?她似乎在警告您,若有下次,她要直接对付您了。” 轻阴公主暗暗咬住了自己柔嫩的唇瓣。 将自己咬得生疼。 “秦韶华也是个美人。”她喃喃自语。 丫鬟不敢接话。 因为柳大人生性风流,虽然和公主关系匪浅,可是身边也一直没少了各路红颜知己,拈花惹草的本事不要太高。听秦韶华话里的意思,也许是柳大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轻阴公主手掌搭在游廊的栏杆上。 心中波动,不由攥紧了拳头。 啪一声轻响,养了寸许长的一根指甲,折断了。 “哎呀公主……”丫鬟连忙捧起她的手。 轻阴公主抽出手,脸色沉沉地踏上了回主殿的路。 …… 宴会并没有持续多久。 前后只有半个时辰不到。 然而在那样一场血腥和爆炸之后,能开半个时辰已经算是奇迹。 最让秦韶华惊讶的是,齐王和魏清狂两个家伙,竟然当场和梁国签下了商路和经济类的两份条约,约定在未来十年,楚、晋两国和梁国开展大范围的经济合作。 其中各种条款不需赘述了,总之就是涉及了梁国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 秦韶华只借着齐王的手随意扫了条约两眼,然后就暗暗咂舌。上头写的东西,表面是楚晋在帮梁国恢复战后的民生,好像又出钱又出力的很是吃亏,但是秦韶华很清楚,只要两国的手伸进了梁国,后续可就要占大便宜了。 掌握经济命脉这种事,看来齐王和魏清狂都做得很溜。 酒宴撤去之后,换了点心瓜果上桌,梁国皇帝亲自邀请齐王住下:“今夜冰释前嫌,两国修好,可喜可贺。我大梁向来胸怀宽广不记仇,更喜欢招待朋友。朕看,摄政王就住在皇宫里好了。这福寿宫三面临水,乃是宫中风景最好的地方,宴会厅后面还有几处宫殿院落,王爷带多少人都住得下。” 齐王淡笑道:“多谢陛下美意。不过本王看来,这里三面临水却也是三面无所凭依,前方木桥一断,可就要孤立无援。本王向来不住这种地方。” “哈哈哈,王爷真会开玩笑,难道还怕朕对你不利?” “怕倒是谈不上,不过本王向来很懒,不喜欢料理麻烦。” 齐王言语不客气,梁国皇帝脸色微变,“怎么,在我们楚梁两国约定停战,牵了条约之后,王爷对我大梁还是心怀芥蒂?公子魏和轻阴公主在此见证,王爷未免太心胸狭窄了。” “本王向来不是君子,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陛下难道不知道么。”齐王云淡风轻地站了起来,“时辰不早,本王这就走了。还请陛下把外头那道木桥收拾收拾,之前的搭板,是不是也该放回来了?” 梁国皇帝闻言,眉头拧了一下。 在齐王一行到来之前,桥上是有一层搭板的,所以殿上众人才能安全走进来,随后那层搭板撤掉,毒钉子才露出来。可是,铺板撤板之时,齐王还没来呢,他是怎么知道的? 梁国皇帝觉得身边一定有奸细。 怪不得一切准备都落空,一定有人提前给齐王通风报信,所以才让他有了准备! 要是让他抓到这个奸细,定要碎尸万段。 “王爷想要搭板?也好,朕就满足你的要求。不过区区几个钉子王爷也怕,真是……呵呵。”皇帝打个哈哈,命人去铺板。 很快板子就铺好了。 梁国皇帝亲自送齐王一行出去,后面跟着轻阴公主。 大家表面上相谈甚欢地走上木桥。 刚走了几尺远而已,木桥那头,却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带着怒气的喝声,远远传来。 “夏侯夜,终于逮到你了!这一次你别想逃出本太子的手掌心!” 正文 第513章 强行留宿 梁国太子,多罗达。 这把声音,这种嚣狂,除了他再无别人。 黑暗的夜色之中,看不清桥那端他的面孔,可是隔得远远的,已有杀气扑面而来。 杀神多罗达,不是白叫的。 他一声吼完,狂笑着,突然做出了一件让众人震惊的事情。 他竟然…… 开始砍桥! 手中长刀高高扬起再高高落下,两三下之后,厚重结实的木桥竟然被他从那端砍断了! 他砍得那么快,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这边人已经来不及阻止他。 咯吱咯吱,木桥开始歪斜。 梁国皇帝顾不得别人,率先跳回了岸上。 “多罗达你这孽子!你这孽子!”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齐王呵呵一笑,带着人也退回了岸边。 多罗达在砍断桥面之后,跳入水中,开始砍支撑桥面的木桩,并且很快砍断了好几根。 他一发力,“喝!” 大吼着把整个桥身推歪了。 木桥那一端完全翻入了水中。别别扭扭,歪歪斜斜,整座桥塌了! “夏侯夜,这下我看你往哪里跑,哈哈哈哈,乖乖等着受死吧!” 多罗达浑身湿淋淋从水中跳出来,跳上岸大笑。隔老远都能听见他身上滴水的声音。 现在梁国京城正是春季,湖水还未曾完全化冰,夜里下水很冷的。这家伙真是不怕折腾坏自己的身子啊,秦韶华暗道。 “给朕把这个孽子拿下!拿下!”梁国皇帝大声喝令着。 然而,桥这边的禁卫过不去,没办法听令。 多罗达却还没祸害完。 他叫出了一排亲兵,人人手里举着弓箭,一声令下之后箭头点火,他们纷纷朝露在水面上仅剩的半幅木桥射箭。 火箭插在桥面。 没多久,桥上起火,越烧越大。 多罗达这是要把整座桥都毁掉的节奏。 秦韶华很奇怪,“毁了桥,他自己怎么过来?”难不成把所有人都困死在岛上?异想天开嘛。 齐王拍拍秦韶华脑袋,“笨,他不会划船啊。” “……”秦韶华忘了这茬。 果然,火光熊熊之中,桥那边几艘小船下了水。 多罗达带着人划过来了。 在距离福寿宫小岛几丈远的地方,他停下大吼,“夏侯夜,跳过来!与我决一死战!” 齐王不屑一顾,“本王懒得陪你玩。” “哈!你难道怕了?” “上次的伤,看来是好了?这一次准备带多重的伤逃跑啊,多罗达?” 齐王开启嘲讽技能。 果然多罗达暴怒。 小船直接划到了岸边。 “夏侯夜,废话少说,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与本太子生死决斗?” 梁国皇帝一看够得着他了,立刻吩咐禁卫,“抓住他!给朕抓住这个孽子!” 几名禁卫上前,试图跳上小船捉拿太子。 然而多罗达命人几箭射死了他们。 梁国皇帝大骂,“孽子,你竟敢屠杀禁卫,你要篡位不成?” 多罗达对父皇还是很恭敬的,站在船上抱拳行礼,“父皇,容儿臣杀了夏侯夜,事后要杀要剐都随您!” 火光之中他轮廓深邃的眉目颜色更深,眸中闪着凶光。 “夏侯夜,你是男人,就过来和本太子一战!” 齐王似笑非笑看了看梁国皇帝,“陛下,本王要是在这里杀了你儿子,咱们两国是不是又要开战?” 梁国皇帝皱眉道:“王爷不要和孽子一般见识。” “哦,是么?本王怎么觉得,他能在这里捣乱,是经过了您的默许呢?”齐王一声感叹,意味深长。 梁国皇帝说:“王爷疑心真重!” 一面吆喝禁卫再去捉拿儿子。 然而,其实齐王猜对了。 这多罗达来堵截,的确是皇帝提前知道。 多罗达今晚一回宫他就听人禀报了,只装作不知情,料着儿子必定来找夏侯夜的麻烦。刚才挽留夏侯夜住福寿宫不成,他看到儿子突然冒出来砍桥,等于是变相帮助了他,顿时心里很高兴。 怒气,不过是装出来给大家看的罢了。 再次派出的禁卫,又被多罗达射杀了。 公然在父皇面前杀人,多罗达这太子当得也是够疯魔。梁国贵族们纷纷站出来指责太子,然而多罗达根本不搭理他们,只管和齐王邀战。 秦韶华就站在齐王身边。 屡次感觉到多罗达的目光扫过自己。 那目光之中,带着某种强烈的感情。她一时感受不出那是什么,只是非常明白,多罗达对自己很关注。 齐王耐性不是很好,被多罗达当众叫嚣了半晌,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旁边侍从见主子生了气,二话不说,两枚火炮机关就丢了出去。 轰! 哗啦啦! 爆炸发生在水中。 击起水花几丈高! 大潮似的拍在案上,把躲避不及的前排贵族们淋成了落汤鸡。 而多罗达的小船,也被炸得粉碎。 当水花平息之后半天了,大家才看到他满脸是血从水里冒出来,一边划水,划到另一条没有被炸翻的亲兵小船上去,一边很烦躁地用手揪弄耳朵。 他吼叫的声音更高。 “夏侯夜,你这个懦夫!只会耍阴谋诡计,不敢当面和我决斗……” 无论岸上的人对他说什么,他都这么吼,一直吼。 双眼通红。 秦韶华知道,他这是被近距离的巨大爆炸声暂时影响了听力。 “夏侯夜你等着,等天亮本太子再来!宫里其他船都毁掉了,你插翅难飞!”过了一会,多罗达越发烦躁,几乎要把耳朵揪下来。显然是失聪的症状没有缓解,他索性丢下众人,吩咐亲兵划船离开了。 夜色茫茫,很快他消失在对岸。 而福寿宫前的所有人,则被困在了湖心小岛上。 梁国皇帝无奈苦笑,“王爷,这下您不想留宿,却也是无可奈何了。连朕今夜都要住在这里,这桥一时半会修不上。” 那边岸上开始陆续出现火把,似乎是宫中其他人听见动静,前来查看。 但是隔得太远,这边禁卫怎么喊话那边都听不清。 齐王不屑地笑。 对方这就是故作姿态,强行要留他罢了。 否则就算多罗达毁掉了宫中所有游船,难道那边的人不会去宫外找船救皇上?分分钟的事情,就不信他们需要喊破喉咙沟通。 秦韶华轻轻捅捅齐王,低声问:“留下来会有什么等着咱?” 齐王冷笑,“本王还挺想知道。” 正文 第514章 王爷请自重 夜宿湖心岛。 福寿宫几间殿宇,被齐王一行占了一个院子,梁国皇帝和贵族们占了一个院子,轻阴公主独自占了一所幽静的偏殿,距离齐王等人不远。 安顿下来之后,轻阴公主前来叩门。 “夜深了,本不想打扰王爷和秦姐姐休息,但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恳请王爷给一个机会。” 齐王和秦韶华正坐在桌边闲谈,殿门并没有关,轻阴公主是直入院中,轻移莲步走到门口来的。她进来的一路上秦韶华就一直从屋里望着她袅娜的影子,夜色之中,她莲裙轻摆,如降世的仙子。 秦韶华自问做不出这样的情态。 轻阴公主站在门口福身行礼,姿态很低。 口中请求齐王,目光却是恳切望着秦韶华的。 秦韶华笑眯眯招手,“进来吧。” 对方想私聊齐王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她怎能不给人家发挥的机会? 齐王却不是很想见到轻阴公主,从她进院眉头就一直拧着。秦韶华好兄弟一般拍了拍齐王肩膀,“王爷和公主慢聊啊,我去外面转转。” 甩手走了。 轻阴公主欠身一礼,“多谢秦姐姐。” 她目送秦韶华负手踱步出了院子,这才转过身来,朝齐王微笑,“摄政王,抱歉打扰了。” 齐王随意抬手,示意她坐到客座的椅子上去,不咸不淡地道:“有话快说。” 不像是待客之道。 轻阴公主并没有责怪齐王无礼,回手关上了殿门,将屋里屋外的空间隔绝。 这唐突的行为,也不像是做客之道。 她不去坐客座的椅子,而是直接走到了齐王身边,在秦韶华方才坐过的椅子上盈盈落座,斜签着身子,朝齐王柔和一笑,“王爷,我坐在这里可以么?” 离得近了,她身上浅淡的梅花香气似有似无地透出来,萦绕齐王鼻端。 不知是什么香料,却比寻常的脂粉香气淡雅多了。 清淡之中透着矜贵。 烛光下,她长睫上刷的淡淡一层珠粉偶尔闪过流光一抹,平添两分妖娆。 齐王侧目扫了她一眼,表情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又重复了一次,“有话快说。” “抱歉,打扰王爷安寝了。”轻阴公主满脸歉意,“王爷想必是累了,想要早点休息吧?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上次一别已有多日未见,下次又不知何时能再遇王爷了,趁着今夜,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出来。” 齐王端坐椅上,指节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椅背。 轻阴公主见他只扫过自己一眼,就再也不肯投射目光过来了,不由眼帘微垂,眸底闪过黯然。 她这番前来已经换过了宴会上的礼服,此时穿的乃是一身轻薄的菱纱月华裙,纤腰轻束,广袖流光,从头到脚都精心打扮过,临行前丫鬟认真看了她几眼,赞道:“公主此去必能让那个摄政王移不开眼,姓秦的女子只能靠边站啦!” 她当时淡淡一笑。 心里也是认定了丫鬟所言的。 及至过来之后看见秦韶华还是那身习武的短打装扮,平平无奇,暗忖自己已经胜了三分。 然而没想到,和齐王独处,对方却不肯多看她一眼。 好像丝毫也没察觉她的过人之处似的。 难怪会看上秦韶华那种相貌平平举止粗糙的女人。轻阴公主暗想,楚国这位摄政王眼光很差,根本分不清珍珠和鱼目呢! 精心的装扮被人视若无物,她心下不高兴,不过面上依旧笑盈盈的。 见齐王不接话,她就径自说下去。 “刚才在宴会上,王爷注意到这块牌子没有?”她从怀中摸出了御赐金牌。 是真的从怀里摸出来的。 手指缓缓拂过胸口,动作很慢,透着不经意的性感。 牌子掏出来之后,衣襟“不小心”被扯开了一点,她状似无觉,微微前倾上身将牌子放到齐王那边去,俯身的瞬间,露得更多。 齐王转头来看金牌,眼角余光就扫到了她胸口的光景。 齐王目光微顿。 盯着她胸前看了两眼。 柔柳色的胸衣绣带之上,白皙的肌肤,柔和的曲线,的确是比寻常女子更美一些。 齐王目光顺着轻阴公主的胸口,缓缓上移,扫到她的脸上。 那脸,此刻已经面若流霞。 她察觉到齐王停驻不去的目光,面上绯红,颇为慌张地举袖掩住了胸口。并且借着袖子的遮挡,另一只手匆匆合拢了衣襟。 局促不安地低了头,她声若蚊蝇,“王爷请看金牌,莫要……看我。” 少女羞赧的姿态,若春风中瑟瑟颤动的墙角小花,柔弱而惹人怜惜。 齐王嘴角微微翘了翘。 “金牌有什么好看的。”他低沉的声音,风动琴弦一般悦耳动听,直撩对面少女的心房。 “王爷此话……什么意思?” 轻阴公主低垂粉颈,坐正了身子,将遮挡胸口的袖子放了下来,恢复端庄静雅的仪态。仿佛在掩饰刚才“不小心”的尴尬。 齐王低低一笑:“金牌是死物,人才是活的。” 轻阴公主闻言脸上更红,火烧云一路烧到了耳根,“王爷的话,本宫听不懂。” 她自称本宫,似乎是为了拉开彼此的距离。然而因为脸上红得厉害,这故作出来的正经,倒是显得更加撩人了。 若是寻常男子在此,恐怕已经为她心旌摇曳,神魂颠倒。 齐王的目光依旧幽如深潭,锋芒内敛地望着她,说:“你听不懂本王的话?本王却是看懂你的心思了。” 轻阴公主轻轻偏过头来,好奇地问,“王爷觉得本宫是什么心思?” 她一脸正气,上挑的眼角却透着几分娇羞的春色。 齐王呵呵一笑,“本王觉得,你在欲擒故纵,勾本王的心。” “王爷!”轻阴公主霍然站了起来,满脸急怒,“王爷请自重!” 她气得气息紊乱,胸口起伏。 女子姣好的曲线越发明显。 两人所隔的方桌不过两尺,距离这么近,她急促的呼吸都可以扑到齐王脸上。 香风阵阵。 齐王将桌上金牌拿在了手里,随笔把玩翻看两下,手指一弹,朝轻阴公主弹了过去。 “本王不稀罕这个,不必再拿出来了。” 牌子恰好被弹到轻阴公主的胸口,顺着丝滑胸衣和外衣之间的空隙,哧溜一下子滑了进去。 “王爷……你!”轻阴公主恼羞成怒,慌忙用手在衣襟里面掏。 齐王淡笑,“你不就是从那里拿出来的么,怎么,本王放错地方了?” “没想到王爷是这样的人!” 轻阴公主手忙脚乱在衣襟里寻找金牌,羞恼得不成样子,掏了两下却没能成功将牌子掏出来,她似乎醒悟到这样当着男子乱掏衣襟非常不妥,气恨地跺了跺脚,背转了身子。 将背影留给齐王。 烛影摇曳,她转了身,挡住自己的动作。 然而背影却可以引人遐想。 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诱人的张力。 或许因为羞恼和气愤,她的声音带了一丝丝的颤抖,一边动作一边嗔怒地说:“自从见了王爷的面,一直以为王爷是谦谦君子,守礼之人,却没想到您背地里也是这样……这样好色……” “是么。” “王爷,君子非礼勿视,您能否转开眼睛不要看?”轻阴公主带了哭腔。 齐王却笑,“你背对本王,怎知本王在看你。” “王爷!”轻阴公主含着眼泪,带怒转头。 咬着下唇,泪光闪闪。 金牌被她掏了出来,但是牌子尖锐的棱角,却把胸衣带子刮断了。 她举袖掩住胸口,左右看看,看到了幔帐低垂的内殿寝室。 “王爷,容我去里面整理衣衫。”她不等齐王答应,脚步匆匆地跑进了内殿。 里面却没有点灯,她又匆匆举着烛台出来,到齐王身边的烛台上借了火,然后含羞折返回去。 内殿光亮起来。 轻阴公主除掉披在外面的轻衫,专心致志对付断掉的胸衣带子。 然而内殿和外厅并没有封死,是用镂空的多宝格分隔开的,只挂了一层轻纱帐。 烛影摇红,她的影子落在了帐帘上。 一举一动都清晰可见。 齐王似笑非笑望着幔帐上伶俐袅娜的人影。 脱外衫,解胸衣,优美的脖颈低垂,一丝不苟重系衣带……这一系列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 忽地,他站了起来。 踱步走向内殿。 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故而脚步无声。 他的身影出现在内殿的刹那,轻阴公主转头瞥见,顿时一声低呼。 “啊!王爷你……” 她手中一抖,胸衣滑落。 大半个姣好莹润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深夜微凉的空气中。 她跌坐在地,胡乱抓过外衫挡在胸前。 光洁的手臂和肩头却是一览无余。 “王爷……您进来做什么……”她惊慌失措,如同被猎人逼入死角的幼鹿。 含泪的美目盈盈扑闪,楚楚望住齐王。 羞怯更多于慌乱。 眼里是欲拒还迎的娇柔神色。 一动不动坐在地上,樱唇微启,一脸懵懂。 恰好此时,她头上束发的玉簪突然滑落,满头青丝瞬间披散下来。 乌黑的发丝,莹白的皮肤,惊心动魄的颜色对比。 少女青涩的风情,如春光乍泄,满室顿时充满旖旎气息。 正文 第515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齐王一步一步走向她。 轻阴公主缓缓后退,惊慌失措。 很快被齐王靠近了身前。 “王爷……”她倒吸一口凉气,纤巧的下巴猛然被齐王抬起。 齐王俯身捏着她的下颌,眼波微闪,缓缓地问,“今夜,你是不是很想留下来?” “王爷,您请自重……” 轻阴公主柔弱可怜,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泪珠儿滑过脸颊,一颗接着一颗。 齐王指尖掠过她的唇瓣,“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他指腹上的薄茧,蹭疼了她。 “王爷,求您放过我,我孤身一人,远离家乡,无依无靠……” “那不是正好依靠本王?” “王爷!您已经有了秦姐姐,何苦又要来欺负我?秦姐姐武功高强,会用毒药,性子也是刚强得厉害,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年纪小,还未曾及笄……求求您放过我吧,求求您……” 轻阴公主被齐王逼得身子后倾,瑟瑟发抖,如同随时要折断在风中的柔嫩花枝。 “呵呵,你的意思是说,她很强,所以不需要男人保护,而你,一旦跟了本王,却是要一心一意依附于本王的?你在暗示你比她更适合本王么?” “我没有,王爷,您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又来本王跟前搔首弄姿作甚?” 齐王手上微微用力,轻阴公主疼得低吟。 “好痛……王爷您弄痛我了……” 齐王冷哼一声,撒手,直起了身子。 负手而立,淡淡望着脚下发抖的少女。 声音很是冰冷,“脱掉衣服,躺到床上去,本王可以收了你。” “王爷?您在说什么……” “别装了。本王没什么耐性,你只有一次机会。” 轻阴公主含泪咬唇,“这不可能!王爷,您在侮辱我。我就算不是在真正的金枝玉叶,也不能容许您这样作践。’收了我’?呵呵,我堂堂一国公主,连个王妃都挣不上,只能像婢妾一样被收吗?不可能!王爷,您死了这条心吧!” 齐王笑了。 笑意未达眼底。 “你果然是为王妃之位而来。不仅是王妃,外人眼中,本王问鼎大楚皇位也是指日可待,你是不是还想做楚国的皇后?” “王爷,我心如冰雪,天地可鉴。” “很好。也就是说,今夜的机会,你不要了?” 齐王话音未落,外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吱呀一声。 轻阴公主一声尖叫,“秦姐姐救命!姐姐,求你救救我……” 她不知道是谁来了,可是无论是谁,她都打算这么嚷。 一定要把齐王非礼她坐实。 外间响起秦韶华清冷的声音,“哟,怎么一会不见,你们跑到内殿说话去了?” 轻阴公主眼底闪过一道喜色,果然是秦韶华回来了! “姐姐,求求你快来救我……”她哭出来。 秦韶华转瞬出现在内殿门口。 打眼一扫屋里的情况,眉头淡淡挑了起来。 “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齐王说:“应该还好吧。她没有将门关死,该是随时等着你闯进来。” “等我闯进来做什么?” “捉奸。” 噗…… 秦韶华没绷住。 王爷你能不能严肃点!你是当事人好吗? 靠在门框上,秦韶华抱着胳膊看向轻阴公主,“你让我救你,怎么救?” 轻阴公主已经发现情况不大对劲。 一般来说,秦韶华进屋看见屋里这个样子,难道不该勃然大怒吗?就算不冲齐王发火,也该跑过来将她打一顿,骂她是勾引男人的贱人之类的……才合乎情理。 再不济,也会带着怒气掉头就走。 正室撞破奸情的反应不都是如此? 可是对方两个人一问一答的,怎么听起来没有什么火气呢? 齐王也不着急,秦韶华也不生气,反应都很不正常。 可是事到如今骑虎难下,轻阴公主连衣服都脱了,却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秦姐姐!王爷在逼我就范,让我今夜从了他……姐姐救我!我没想到来和他商谈两国之事,他突然露出色相……”她哭着恳求秦韶华。 秦韶华斜晲齐王一眼,“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摄政王啊。” “承让承让。”齐王一脸谦虚。 “……”轻阴公主一脸懵逼。 怎么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还不反目? “秦家姐姐……” “先别叫姐姐,你坐在地上冷不冷?站起来穿好衣服再说话啊。”秦韶华招手,“夏侯夜你出去先,让人家姑娘穿衣服。” 齐王从善如流地走了。 轻阴公主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地穿衣服,好半天才把衣服重新穿上。 秦韶华问她,“胸衣带子断了,是夏侯夜给你拽的?” 轻阴公主咬着唇不搭腔。 默认了。 秦韶华叹口气,“对不起啊,没想到他突然兽性大发。回头我赔你十套胸衣好不好?” “……” 轻阴公主没想到秦韶华这么沉得住气。 暗暗咬了咬牙,含着泪走向了秦韶华。 她牵住秦韶华的衣袖,同情地说:“姐姐不要硬撑。想哭,就哭出来吧。男人向来都是如此,我们做女人的只能认命。从小,我娘亲就是这样教导我。” “你娘挺会教育子女的哈。” “姐姐,我本以为姐姐和王爷情深义重,你们在人前那么恩爱,我曾经特别羡慕。没想到……背地里,王爷和天下男人一样的毛病。我真后悔,不该和他独处……现在姐姐一定很伤心。我对不起你!” 轻阴公主泪珠子断线一样,滴滴答答滑过脸颊。 推心置腹地开导秦韶华。 秦韶华摇摇头,“你先别忙着跟我道歉,似乎是我们对不起你呢。现在你这样算不算毁了清白?你需要夏侯夜负责不?” “姐姐,你……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你还在硬撑吗?” 轻阴公主对秦韶华一脸淡定的样子不甚理解。 若说是装,可看起来又不像。 她说齐王非礼她,秦韶华不着急。她推心置腹,秦韶华又不接话头。 到底是什么路数? 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好? 轻阴公主不敢直接回答秦韶华的问题。 需不需要齐王负责?在摸清了秦韶华的真实想法之前,她不能贸然表态。 正文 第516章 拿别人当傻子吗 “怎么不说话?”秦韶华见轻阴公主踌躇,笑呵呵地追问。 她的表情太淡定了,让轻阴公主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秦姐姐,我……” “不要不好意思,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怎么也要尽力帮你达成心愿。” 轻阴公主峨眉微蹙,低声道:“姐姐,我的心愿是什么,早就和你说过了。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什么,只能厚着脸皮说一句: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和心上人比翼连理,只要能在不伤害家人亲族的情况下达成心愿,我死而无憾。可是……” “可是什么?” “我是卫国的公主,一举一动都是身不由己。自从被点出来联姻,许多事,都不是我一人能够左右的。” 轻阴公主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哀伤和惆怅。 秦韶华笑了笑:“其实也好办。” “姐姐难道有办法?”轻阴公主半信半疑地试探追问。 秦韶华道:“现在不是夏侯夜对你无礼了吗,你直接让他收了你就是。他以前王府里也收过一堆小妾,后来全都放了,现在她们自由自在,干什么也没人管。你不觉得这是一条好出路?而且夏侯夜有不碰小妾的优良传统,你也不必担心他影响你和心上人的亲密关系。” 秦韶华话还没说完,轻阴公主就已经脸色苍白。 柔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泪水又涌上来了。 “秦姐姐,敢问这可是你的真心话?你当真要让我做摄政王的妾室?” 秦韶华笑着默认。 轻阴公主悲愤地瞪住她:“姐姐!我道你是个胸怀磊落的人,才把心里话和你说清楚,可是没想到在这种事上,你和其他女人也没有什么分别,一样的心狠。” 秦韶华反问,“怎么才算不心狠?怎么才算你所谓的胸怀磊落,难道把夏侯夜让给你,把你推上摄政王妃的位置吗。抱歉啊,这我可办不到。帮人要在力所能及的基础上,你好像没资格让我损害自身的利益帮你吧?” “姐姐,我若是做了摄政王的妾室,我们卫国的脸面就要被我丢尽了!不但国内要对我喊杀喊打,全天下也会唾弃我,到时候,我挂念的家族亲人也守不住,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秦韶华深深叹口气。 “那你想怎么办呢,公主?妾室委屈了你,让你做王妃吗。可你成了摄政王妃之后,天下瞩目,还有机会和那个柳大人比翼连理么?” 轻阴公主泪盈于睫。 “这正是我为难之处。” 她已经穿好了衣服,看到墙边有镜台,走过去随意将头发拢上。未曾紧束的一把青丝,斜斜垂在胸前,透出几分妩媚意态。 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儿,像早秋晨间的清露。 泫然欲泣的样子,连秦韶华身为女人,看了都不想把眼睛挪开。 轻阴公主拢好了头发,转过身来,无限惆怅看住秦韶华。 “姐姐,若是没有刚才这件事,我原本……想了一个荒唐的主意,要和你与摄政王商量。”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我想……”轻阴公主踌躇又踌躇,半晌才红着脸道,“我原本觉得姐姐深明大义,不拘小节,在婚俗礼法上也看得开,就想和姐姐商量,能不能让我做王妃。” 她说到这里仔细观察秦韶华的脸色,没等秦韶华有所反应就立刻解释道:“姐姐不要误会,我说的,只是名义上的王妃。我并没想与摄政王做实际的夫妻。我只单纯想挂个虚名……” “你为什么想挂虚名?”秦韶华随便猜道,“难不成你是想表面当王妃,背地里和你的柳大人双宿双飞?” 轻阴公主红着脸轻轻点头:“姐姐聪慧过人。我想,姐姐早已跟了王爷,不计较夫妻名分,不如就把这个名分让给我。姐姐弃如敝履的东西,对于我这样挂着公主称号的人来说,却是可以救命的。这样一来,我可以完成我们陛下交给我的任务,家人也不必跟着遭殃……” “你先等等。”秦韶华打断她,“你能完成任务,保护家人,那这个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你自己倒是算计得挺好,但是我呢? 我丈夫的正妻名分被你占了,就算我不在意这个,也不代表我能随便把它交给别人吧! 秦韶华真是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 竟然还能琢磨出这样的办法,还敢说出来。 也是骨骼清奇。 轻阴公主说:“秦姐姐先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我原本想的是,你若能答应我这个无礼的提议,那么就是我的再造恩人,我必定结草衔环报答姐姐。但凡我能够给姐姐的东西,绝对不会吝啬。姐姐还记得这个金牌么?” 她再次掏出了御赐金牌,“这牌子代表的权力很大,若是我能成功当上摄政王妃,想必我们陛下会给予我更大的权力。到时候姐姐和王爷想要我干什么,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听从。” 秦韶华摆手让她把牌子收回去。 “你先别忙着说这个,我问你,你刚才说是原本这样打算的,但是刚才,既然我们王爷对你无礼了,你这打算还作数么?” 轻阴公主咬住了唇。 很是挣扎。 想了半天,才开口道:“我原本以为王爷对姐姐情深意重,我做了王妃也没有什么妨碍,不会影响你们两人的感情,也不会影响我和柳大人的关系。可是……今夜这般尴尬,我颇为踌躇,不知道自己打算得对不对。姐姐,我问你一句话。” “问。” “若是我做了王妃,姐姐能看护好王爷……保证我的安全么?” 秦韶华目瞪口呆。 没想到轻阴公主还能问出这种话。 暗忖幸亏我心大啊,换了别人是不是要当场气死?不气死也得把你打死! 我和王爷过得好好的,你非要跑过来当王妃,让我们帮你和情郎双宿双飞,然后还担心我男人觊觎你,让我把他看住了…… 秦韶华心说我怎么那么碎催呢! 凭什么要给你做这些事啊。 好在秦韶华也是沉得住气的,虽然已经被轻阴公主雷得外焦里嫩,但是脸上没露出来。 朝对方一摊手,“公主殿下,抱歉啊,我可不能给你作保证。” 你赶紧死了这条心吧! “姐姐……”轻阴公主闻言,立刻红了眼圈。 还硬要做出强忍泪水的模样。 又可怜又委屈。 “秦姐姐,我知道我的要求太过分了,就算用御赐金牌也弥补不了姐姐的损失……但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我不想联姻,我不想嫁给别人啊。” 她突然冲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秦韶华脚下,“姐姐能否对我施以援手?您的大恩大德,我三生三世都不会忘记的!” 秦韶华无奈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别的援手,或许还可以考虑考虑,看心情。 但是这个援手,她脑子灌满了海水才会答应! 公主殿下您哪里凉快去哪里歇着吧。 “姐姐……”轻阴公主峨眉蹙起,泪光闪烁,“我今夜所说的话,已经算是非常不要脸了。我不怕姐姐骂我,只求姐姐可怜我……” 秦韶华盯着她仔细看了两眼。 心想,怎么当初见第一面时,明明这位是个出尘脱俗的美女,怎么几番深入接触下来,做的事说的话都这么雷人呢? 果然外表是不可靠的么…… 秦韶华掀开了内殿的门帘,指指屋外,“公主请回吧。时辰也不早了,早点睡觉。” 轻阴公主哽咽着问,“姐姐真不肯帮我?姐姐,是不是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刚才王爷和我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姐姐就把此事忘了吧!我也绝对不会和王爷记仇,我把这件事吞在肚子里,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说出去损害王爷的威仪。” 公主殿下,您这是在变相威胁吗? 不答应你,你就要出去乱嚷嚷齐王非礼你不成? 秦韶华眸中闪过冷意。 这位公主真拿别人都当傻子吗! “没关系,王爷名声向来没怎么好过,什么残忍嗜杀,喜怒无常,世人骂他骂得多了。再多一条调戏别国公主的罪名,也不算什么。”秦韶华语气很是轻松,脸色却是冷的,“公主不必把刚才的事吞下,憋不出就说出去吧,憋坏了身子可不好。” “姐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爱是什么意思都可以,我困了,你能走了吗公主殿下?” 秦韶华轻轻一抬脚,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轻阴公主从地上托了起来。 指指门口让她走。 轻阴公主没想到今夜一番苦心,竟然最后是这个结果。 无论是齐王还是秦韶华,全都软硬不吃! 含泪的眼中闪过厉色。 若如此,可别怪她无情了。 “姐姐,请早点休息吧……明日我再来和姐姐仔细商量。”轻阴公主低头福了一福。 带着满脸的委屈和伤感,缓缓走出了殿门。 一出门,她衣衫单薄,就被深夜的凉气冲得打了一个寒战。 身影瑟瑟,越发楚楚可怜。 齐王正在院子里站着,负手望天。轻阴公主一副将他当洪水猛兽的样子,远远绕着他走。 让秦韶华颇为无语。 正文 第517章 舵主,幸会 等轻阴公主走了,秦韶华就把齐王叫进了屋里。 “你到底怎么对人家小姑娘兽性大发了,看把人家吓的。”她啧啧感叹。 齐王笑着反问,“我做了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么?” 秦韶华刚才并没有走远,只是做出一个离开的样子而已。很快她就折返回来听墙角了,把轻阴公主和齐王的一切对话都听在耳朵里。 齐王早就知道她在外面,所以有此一问。 秦韶华摊手道:“我只听到了,可没看到啊。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你做了什么非礼的事情。” 两个人对视,双双笑了。 今夜轻阴公主的造访,真的是无厘头。 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很搞笑。 “王妃更明白本王的真心了吧?就算是美色和利益双重扑来,本王也是心如止水。” “呵呵!刚才是谁跟人家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说……脱掉衣服躺到床上去,本王可以收了你?” “逢场作戏……” “哼!” 两个人调笑几句。 谁都没有因为轻阴公主的插足而影响心情。 只是秦韶华觉得颇有些无趣。因为轻阴公主太让她失望了,刚才在宴会上她那么积极表现,加之以往的印象,秦韶华以为她会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她就破了功,露出苍白又愚蠢的真面目来。 “没意思,真是无聊。”她要求。 齐王呵呵一笑,“很快就不会无聊了。梁国人硬要咱们留宿,好戏还没上场呢。” 轻阴公主从齐王的院子里出来,绕过一道回廊就能走回自己的住处。 廊前挂着几盏光线微弱的灯笼。 回廊转角处,却有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伫立。 “魏公子?原来你在这里。”轻阴公主走上前,借着幽微的光线看清了对方的脸。 魏清狂朝她轻轻一笑,“公主办完事了?” 轻阴公主摸不清魏清狂的意图。 上下打量着他,试探问道:“魏公子不早点休息么?夜里清寒,公子久居南国恐怕不知这寒凉的利害,小心身体。” “多谢公主关心。” 魏清狂并不让路。 只是在回廊正中间意态潇洒地站着,目光在轻阴公主身上逡巡。 “公子为何这样看着我?” 魏清狂的神色很是模糊,“我在想,你到底来梁国做什么呢。” “公子?” “卫国的‘天意’组织在你手里,似乎比在长公主贺兰馨手里更不长进。我看他们近来办事很是没有章程。” 魏清狂以闲聊的轻松语气,说出惊人的话语。 轻阴公主面色一变。 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魏公子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魏清狂微笑:“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贺兰胤和姐姐多年的感情,怎会因为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就破裂了。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公子请让开,本宫要回去安歇了。” 轻阴公主无意多谈,硬要从魏清狂身边挤过去。 魏清狂倒也不和她硬碰硬,轻轻侧身闪开,给她让开一条路。 轻阴公主步履匆匆。 魏清狂在她身后笑道:“连我都知道你是‘天意’现在的掌权者,你以为,夏侯夜会不知道么,秦姑娘会不知道么?他们的眼线比我的只多不少。你今夜若有什么多余的打算,是不是应该暂且放一放,看清了形势再出手?” 轻阴公主脚步一顿。 她回过头来,方才在齐王和秦韶华跟前的楚楚可怜,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轻蔑的笑,带着一丝暗藏的残忍。 “魏公子和楚国又不是一条心,未免管得太多了吧。你当本宫看不出来,你停留在秦韶华身上的目光多有缠绵?今夜不管本宫有什么打算,你若是聪明,就不该多管闲事。毕竟某个人若是真遭了灾祸,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魏清狂笑着,叹了一口气。 “公主,容我说一句无礼的话……似你这般心思脏污的人,不可能得偿所愿。因为你的敌人若是正人君子,你就猜不透他们会做什么。脏水,是永远不会明白清泉为何澄澈的。” “那么魏公子,你自求多福。” 轻阴公主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笑着,看向魏清狂身后。 那里倏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手中寒光一闪,无声无息戳向魏清狂后心!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此处僻静无人,魏清狂更是孤身一人没带护卫傍身,眼看着,命在须臾! 然而就在那道寒光触到他后背的瞬间,魏清狂身形突然拔地而起,以流光一样的速度跃上房顶。 让背后偷袭的人落了空。 殿宇森森,他单脚踩在殿角的飞檐上,稳如磐石。 落拓青衫因疾飞而鼓荡飘起,像是仙鹤的翅膀。 “天意总舵主,幸会。天意作为能和奇门抗衡的组织,还是很让我感到好奇的。”魏清狂笑着,和偷袭者打招呼。 一身夜行衣的偷袭者一击不中,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身影一飘站到了轻阴公主身旁。 轻阴公主冷冷哼了一声,“魏公子,你既然笃定他是天意总舵主,就该知道他要杀的人,绝对没有逃脱的机会。刚刚你侥幸躲开,不过是咱们不知道你身怀高强武功,一时轻敌了而已。正面交锋,你在他手里活不过三招。” “呵呵,是么?” “现在本宫给你留一点时间,你交待遗言吧。若是肯用足够的利益打动本宫,说不定,今夜你可保住一命。” 魏清狂对威胁浑不在意,继续轻松地笑着说,“公主殿下,我不但笃定他是天意总舵主,还笃定,他就是你使节团中的某个人……表面出身寒微,其实本就是卫帝贺兰胤安排好的未来重臣。他能平步青云,哪一步少了贺兰胤的暗中扶持?我说的对不对,柳方柳大人?” 蒙面的黑衣人身形一动,就要飞上屋顶动手。 轻阴公主挥手挡住他,“且等等。” 她仰头盯住魏清狂,“魏公子想必很明白,你这番话说出来,已经必死无疑。为了保命,你拿什么来和本宫交换?尽管说吧。本宫考虑一下,你的提议到底够不够分量。” 正文 第518章 竟然是你们 魏清狂哈哈大笑,“贺兰楚楚,我可不是来和你作交换的。道破你们真正的身份,大概是我闲得发慌,想逗你们开心吧。其实我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 “若是你族叔贺兰胤知道,你一边和他颠倒伦常,一边又和柳方牵扯不清,他会选择先杀你呢,还是先杀情敌柳方?” “……” 轻阴公主面色大变。 她没想到,魏清狂竟然对卫国内部的秘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她和皇帝的私情都知道。 皇帝贺兰胤从辈分上来讲,是她的叔叔。血缘关系并不亲近,只是族叔罢了,但到底是牵涉伦常的。 这段私情就算是皇帝身边贴身服侍的人,都没有几个知道的。 民间朝野更是没有关于他们两人的流言。 可是魏清狂,远在南晋国,到底是怎么洞悉的此事? 而且他还知道她和柳方的事情。 这个连贺兰胤都不知道呢! 至于她说自己要和柳方私奔,也不过是哄骗齐王的托辞罢了,她和柳方从来没被人抓住过把柄。就算贺兰胤以后知道了她的托辞,她都有把握撇清自己,说是算计楚国罢了。 但是魏清狂,太可恶。 竟然什么都知道。 “杀了他。”轻阴公主低声命令。 她身边的蒙面人,正是柳方。 身形一动就要出手。 魏清狂喝道:“且慢!” 他指了指湖心岛另一侧的方向,问轻阴公主说,“那边是你埋伏下的人手么?你在这里对付我,就不怕那边的人遭了不测吗。” 轻阴公主冷笑:“废话少说。你就算拖延时间,今夜也是必死无疑。” 她的确埋伏了人手不假,但她不信魏清狂能威胁到她的手下。 柳方飞身而起,直扑魏清狂。 这一次的势头比刚才更猛。 魏清狂不敢硬碰,翻身下了房顶。 柳方紧追不舍。 他后发先至,速度明显比魏清狂快了许多倍。 “受死吧!”他一掌拍出,重重袭向魏清狂后心。 然而,就在魏清狂眼看就要被拍中的时候…… 柳方脚下却是猛然一个踉跄。 一股大力紧紧束缚住了他飞奔的足踝,猛地拉扯。 他猝不及防就被拽倒在地。 他反应很快,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迅速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同时脚上发力一震,要把束缚自己的东西震开。 但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前方魏清狂趁机身形一闪,很快隐没在幽黑的暗影里,消失不见。 而柳方脚上的束缚,却不是被他震开的,而是在魏清狂脱身之后自动松开的。 柳方飞身跳开一丈远,想定睛去看到底是什么束缚了他。 可是,什么都没有。 地上空空如也。 轻阴公主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了?” 柳方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大皱眉头,英挺面目阴鸷而狰狞,“大概是秦韶华身边那个会遁地的家伙!”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轻阴公主吃了一惊,“那个人不是转移到别的楚军军营中养伤,没跟她一起来梁国京城么,难道我们的消息有误?” 她靠近了细看地面,也是什么都没看到。 柳方盯着魏清狂脱身的方向,犹豫要不要去追。若真有会遁地的家伙在周围,他怕对方有圈套引他上钩。 轻阴公主则更关注魏清狂临走时所说的话,她惦记着自己安排在岛上的人手。 “你去那边看一看吧,别出了岔子。我这就返回齐王那边去,免得魏清狂捷足先登,跟齐王透露了我们的消息。” 柳方也觉这样比较稳妥。 他点头,飞身就要往岛的另一侧去。 轰。 突然一声剧烈的炸响! 将整个岛屿都震得颤了两颤。 两人俱是一惊。 重重殿宇在他们眼前轰然坍塌。 碎裂的木石砖瓦到处乱飞。 轻阴公主顿时就被震得趴在了地上,扑了一头一脸的土。 背上还重重砸了一块飞过来的碎砖块,将她砸的眼前一黑。 “……怎么回事?”轻阴公主心惊胆战。 柳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迅速退到一边躲避。 然而周围的房屋和墙都在摇摇欲坠,哪里也不安全。 再往前,就是湖水了。 “怎么会提前发动?”轻阴公主望着倒塌的宫殿,目瞪口呆。 刚才爆炸声音太大,震得她都麻木了,足足十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爆炸,爆炸……是她提前安排下的火药提前爆炸了吗! 按计划,要等她退出小岛之后一切才会发生的。 现在时间不但提前了,连炸裂的地点都不对。 “你到底把东西放在哪里了?”轻阴公主急躁地扯住了柳方的衣领。 柳方眼神一凝,“公主,你清醒一点!” 幽光之中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吓得轻阴公主当即就松了手。 虽然她不管明面或暗地的身份都高于柳方,可是这个男人,一直让她有一种本能的惧怕。 柳方盯着坍塌的殿宇,脸上布满阴霾。 “这不是我们的东西。”他沉声说。 轻阴公主立刻一惊,“那还能是谁的?秦韶华她们上岛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多余的物件。” “明面上没有,就一定没有吗。你仔细看看,爆炸的中心离我们安放火药的地方,还很远呢!” 两个人争执之中,爆炸声终于在这个时候停息了。 而岛上的殿宇,也被炸得差不多了。 烟尘腾得老高,到处飞沙走石,能见度极低。 柳方侧耳倾听周遭动静。 惨叫声和乱喊乱叫的声音到处都是,是梁国贵族和禁军们在狂奔逃命。 吵得很,影响了他判断形势。 柳方烦躁地一拳捶在旁边的墙体上。 那墙被震酥了,顿时就倒了半边。 哗啦啦掉了一地的砖石。 轻阴公主一惊,下意识离开了柳方半尺。 前方烟尘之中,一声轻笑。 “总舵主,这么急躁?” 又是魏清狂! 柳方循声望去,只见几条人影从漫天的尘土中缓缓走来。 走近了,他看得清楚,中间的人正是魏清狂。 两边的几个人,高高矮矮,胖瘦男女皆有。 柳方一看清他们的模样,脸色就是一变。 “竟然是你们!” 魏清狂身边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冷冷一哼,“柳小子,别来无恙。” 轻阴公主一见那些人,连魏清狂也顾不得了,下意识又凑回到了柳方身边,似乎这样能够有一点安全感。 “你们怎么在这里?贺兰馨呢?”她蹙紧眉头。 对方几人,不是魏清狂的手下,也不是齐王的手下,而是卫国“天意”组织中的人! 那位老妇看着轻阴公主的眼神满是仇恨,“你还有脸提起长公主?小贱人,你缩在卫国皇宫里,我们还一时奈何你不得。现在是你自己送死要出来,却也别怪自己命短了!” 轻阴公主冷笑:“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不管你们是怎么和南晋公子魏搭上的,可是,就凭你们几个,就是搭上了神仙也是一群饭桶。” “那就看看饭桶的厉害吧。” 老妇带着几人一同亮出了武器。 “柳小子,小贱人,你们一起受死!” 柳方拉着轻阴公主倏然后退。 没有要应战的意思。 轻阴公主不满,“怎么,你还怕他们几个废物不成?” 柳方抬起手,示意她看过去。 只见湖心岛的另一侧,距离此处大概半里之遥的地方,隐隐有火光亮起,而且越来越亮。 起火了! 轻阴公主面色一变。 那是她事先吩咐埋伏炸药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起火,可是既然有火,炸药为什么不炸响? 柳方沉声问老妇几人,“你们是铁了心要和晋国人、楚国人为伍,与我们卫国作对么?劝你们三思而行,莫要追悔莫及。” “国家是什么东西!我们只效忠长公主!” 老妇带着人不再啰嗦,一拥而上。 柳方拉着轻阴公主再退。 退到了倒塌的宫殿里,躲在断壁之后,不肯正面交锋。 几个人紧紧追赶。 突然,其中一人喊道:“小心!后退!柳小子放了蛊毒!” 话音未落,已有一人倒下,浑身抽搐。 柳方阴沉冷笑,“凭你们,还不值得我动拳脚。” 他朝魏清狂远远一抱拳,“魏公子,后会有期。下一次我要你的命。” 然后拉着轻阴公主飞身就走。 借着处处断壁残垣的遮掩,一起一落几个跳跃,眨眼跑出了很远。 半空中一道乌光,流星一般朝他急速飞去。 是利箭! 势若奔雷。 柳方疾飞之中一个大大的回旋,惊险躲过。 束发的簪子却被射断,头发散落,像疯子似的跑掉了。 湖心岛另一边,齐王摇头放下了长弓。 “太远了,而且这弓用着不顺手。”颇为遗憾没能留下柳芳的性命。 秦韶华站在他身边,说:“以后还有机会的。这个人一定要杀掉。” “嗯。” 齐王把随手找来的弓箭丢给手下,转头望向正在一边发抖的梁国皇帝。 “陛下,今夜的局面,您不打算解释几句?” 此时,他们所站的地方,正是刚刚爆炸的中心。 梁国皇帝和十几个侥幸逃得性命的贵族堆在一起,火把映照下,脸色全都白得出奇。 他是真害怕。 明明,已经私底下和轻阴公主敲定了今夜行动的方案,明明万无一失了,怎么齐王没有被炸死,反而死的是梁国人呢!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正文 第519章 本王若要杀你易如… 梁国皇帝心中一阵乱。 难道,是轻阴公主的问题? 果然他不应该相信她吗…… 彼此之间,是在半个时辰之前敲定的合作。当时轻阴公主伶牙俐齿和他摆明了利害关系,又是分析几国局势,又是和他做利益交换,硬生生把他的想法改变了。 本来已经和楚晋两国在宴会上达成了互利协议,梁国皇帝本来打算将齐王强留在宫里,夜里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震慑一下他就好。既不影响协议,又能让他心生顾忌,以后对梁国别那么嚣张。 所以梁国皇帝原本准备的“礼物”,是一场刺杀。 假意的刺杀,让齐王损兵折将心生忌惮之后,他再派禁卫去救人,从而让齐王对他感恩戴德。 可是轻阴公主许以重利,要联手和他一起进行刺杀,并且说一切由她来安排。 等她杀了秦韶华之后,再让梁国禁卫去救齐王。 她亮出炸药,软硬兼施地逼着他答应了她。 现在,梁国皇帝后悔死了。 炸药是炸了不假,但是秦韶华毫发无伤,梁国人倒是死了不少啊! 说好的把秦韶华单独引开呢? 说好的绝对不会给梁国带来麻烦呢? 现在齐王逼到跟前质问,轻阴公主又在哪里? 梁国皇帝现在甚至怀疑,是不是轻阴公主假意合作,其实是联合齐王一起坑他呢?说起来,之前在宴会上,轻阴公主也大力为齐王出过头呢。 梁国皇帝心里乱的很。 想不出合理的答复。 齐王却是颇有些不耐烦了,逼近几步,冷笑着望着他,“陛下,您若是不想解释,也罢,什么都不必说了。本王诚心前来和谈,没想到您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等着呢!” 秦韶华冷冷在一旁帮腔,“是啊,幸亏我们命大,刚才出来散了个步,才躲过一劫。陛下安排我们住的宫殿,现在已经炸成飞灰了,要是我们没散步……啧,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齐王说:“陛下用心良苦,本王也不能辜负了您。这样吧,我们在宴会上定下的合约,全部作废。咱们彼此再打上几个月的仗好了!” 梁国皇帝虽然做贼心虚,但是,面上强硬得很,“王爷这是说什么?朕也险些遭难,好险才从爆炸中脱身,你怎么就认定是朕要害你,说不定,是你要害朕呢,炸了你自己住的宫殿也不过是一场苦肉计……” 话音未落,他就发现自己脖子被人掐住了。 刚刚还站在齐王身边的随从,此时已经近在咫尺,一双铁钳似的大手,紧紧扣住了他的喉咙。 齐王冷笑,“陛下你看,本王若要杀你易如反掌,何必浪费火药。” 梁国一群贵族们惊得不轻,纷纷抢上来要救陛下。 齐王挥手,撤回了随从。 淡淡笑望着他们,“本王懒得跟你们废话。天一亮,咱们两国正式开战好了。” 贵族们比皇帝还要惊慌。 才停战几天啊,又要开战? 一旦打起来,又不知道哪个部落要遭殃了,而且今夜楚军也在打仗啊,一直就没停息对梁国的骚扰好吗…… “摄政王别忙着开战,咱们把事情查清楚才行,我们大梁可是一心渴望太平的,绝对不会暗中算计摄政王。” “是啊,我们陛下留您宿在宫中是一片好心。退一万步说,就算真要害您,也不能趁着留宿您的当口啊,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今夜在福寿宫的又不是只有我们,晋国和卫国都有人,说不定是谁还想我们楚梁动干戈,故意挑拨,他们好从中渔利呢。” 贵族们纷纷帮腔劝说。 齐王眉头一挑,“……似乎说的有道理。” “是啊,就是这个理!” “王爷您暂且息怒,容咱们慢慢查真相。现在当务之急是咱们快点离开这里。” “依我看就是那个轻阴公主作祟,她突然造访我大梁,肯定不安好心。” 贵族们一看齐王有所松动,立刻加把劲,转移齐王注意力。 魏清狂是跟着齐王一起来的,他们贸然不好黑他,于是就黑轻阴公主。虽然公主长得美,可这关头再美也不管用了,该黑还是要黑。 梁国皇帝一锤定音,“公主现在何处?若是没有受伤却一直不肯出现,恐怕有蹊跷!摄政王放心,朕一定会让今夜之事有个结果。” 齐王和秦韶华对视一眼。 目的达到了。 让梁国人和轻阴公主狗咬狗去吧。 齐王作势点头,“既然陛下如此说,本王心中稍安。我大楚和梁国既然停战,最好还是维持下去,不要再动干戈。” “王爷所说正和朕意。现而今,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岛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皇宫里其他人再不来,也太说不过去了。桥断了,船坏了,都不能再做借口。 果然,不久就有船只从四面岸边划过来,岸上一片火把,亮如白昼。 是多罗达之外的几位皇子带着人前来解救父皇了。 而轻阴公主一直没有出现。 船只靠岸之后,所有人都上了船准备离开小岛,这时候魏清狂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他朝秦韶华点了点头,一笑,上了船。 船只驶离小岛。 梁国皇帝和齐王共乘一船,见齐王脸色一直很平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真是闹心的一夜啊,赶快天亮吧! 然而他一个念头还没转完,身后轰隆隆就是一阵巨响。 岛上又炸了! 火光四起,飞沙走石,烟尘冲天…… 已经毁掉的福寿宫,这次彻底碎成渣。 梁国皇帝震惊过后,望着齐王苦笑,“王爷这次相信不是朕所为了吧?就算朕想做这种事,我大梁也没有如此多的火药。” 整个小岛都快要炸平了。 行驶到半路的小船纷纷被飞溅的石块击中。 火药太金贵了,这样大规模的爆炸,梁国办不到。 齐王沉稳一笑,“陛下,本王信你了。” 魏清狂在一旁插言,“我也相信陛下。咱们之间的合约,照常履行。” 秦韶华暗暗翻白眼。 明明都是你们搞的鬼好么。 这次爆炸的火药,全都是偷的轻阴公主安排的那些! 也不知轻阴公主跑到哪里去了。 要是还在岛上,岂不要被自己的火药炸成渣? 真是做鬼也糟心哟! 正文 第520章 梁国皇宫 船只一靠岸,齐王一行人不顾梁国人的赔罪和挽留,径自离开了梁国皇宫。 皇帝派了一大队禁军保护他们的安全,好生把他们送出城,一直送到城外五十里的楚军军营之中。 且不说齐王和秦韶华以及魏清狂回去之后,如何收拢人手,制定下一步的计划,梁国皇宫里,皇帝一清点伤亡人数,不算死在爆炸中的禁军,光留宿岛上的贵族们就死了八个,伤了十几个。 这可都是大梁各部落留守在皇城的人物啊。 还有皇族中人。 一夜之间就伤亡如此惨重。 又不是大战,太平时期这样的死伤,可谓头一遭。 说是国难也不为过了。 到时候各部落兴师问罪,梁国皇帝可受不住,他的君权并不显著,很多时候要受各部掣肘。 必须找个顶罪的! 梁国皇帝当众大发雷霆,作态给众人看。 “卫国的轻阴公主人在何处?湖心岛爆炸必定与她有关,必须将她这个用心险恶的罪魁祸首找出来!” 有看不清形势的贵族反驳道:“陛下,轻阴公主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这么大规模的爆炸她似乎办不到啊。倒是那楚国的齐王带了不少火药进宫,还当众炸过咱们两回呢,我看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混账!齐王所住的宫殿炸得最厉害,他能自己炸自己吗?” “苦肉计啊。轻阴公主未曾露面,说不定是伤亡在爆炸中了,不一定是畏罪潜逃。” 梁国皇帝厉声喝问:“轻阴公主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勾通卫国,这么替她说话?” 问得说话的贵族目瞪口呆。 陛下您白天还要续娶轻阴公主当皇后呢,怎么现在就针对起她来?到底怎么想的! 梁国皇帝不由分说,就派人回炸成废墟的湖心岛去搜索轻阴公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必须把罪名安到轻阴公主头上,不管她许下多重的利益。 不然,齐王大兵压境,魏清狂要断了梁国商路,哪个后果他都承担不起。相比之下还是卫国好对付一点。 而且齐王和魏清狂对轻阴公主态度也不好,梁国正好趁机和楚晋同仇敌忾嘛。 至于要算计甚至灭杀齐王的念头,经过这一夜处处被齐王压制之后,梁国皇帝已经放弃了。 权衡来权衡去,都是和楚晋搞好关系更划算,不但能停战还能有后续的合作好处呢。 卫国,一边去吧! 再派十个百个美貌公主来,也不抵用! 趁着禁军去搜寻湖心岛的时节,梁国皇帝一边招医官来给受伤的贵族们治伤,一边命人去传太子。 “把那个孽子给朕押上来!今夜要不是他炸毁长桥,朕怎会被困福寿宫!” 皇帝此时完全忘了自己分明是将计就计,借着儿子炸桥强留齐王了,全然将罪过推给多罗达。 却没想到,去传多罗达的太监很快返回,禀报说,“陛下,太子殿下被祭司大人叫去了,还没回来。” 梁国皇帝脸色一沉。 祭司察勿左! 他搀和进来干什么? 难道又是干涉他教训儿子? “陛下,需要去祭司大人那边传太子么……”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和祭司大人好像不大对盘,宫里人都知道。 “不用!”皇帝甩袖。 不久之后,天亮了。 搜寻湖心岛的禁军也陆续回返。 几个小队纷纷都说,没有发现轻阴公主的踪迹,连尸首也没找到。 她身边带的随从侍女们,也都没了影子。 梁国皇帝冷笑:“那就一定是她在搞鬼!” 他发下诏令,命全城搜捕轻阴公主。 然而轻阴公主也没有回她所住的客栈,宫廷禁军用了三天,将全京城翻了一个底掉,就是不知道这位公主带着人去了哪里。 梁国皇帝于是更加理直气壮,有了将罪名坐实的证据。 他发出全国通告,宣布轻阴公主是卫国奸细,专门来破坏梁国和楚国晋国的关系,要迫害梁国。 并且对那一夜被炸死的贵族们风光大葬,追封爵位,厚赐其所在部落,联合各部落与卫国为敌。 公开宣布梁国与卫国势不两立。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天下。 天下人看着梁国和楚国奇迹般地停战修好,又莫名其妙地和卫国成了敌国,都是一脑门子问号。 不明白各国之间的形势,为什么反转得这么快。 在宣布和卫国成为敌国之后,很快,梁国皇帝就收到了齐王送来的信函。 两国之间,彻底停战。 活动在梁国腹地的所有楚军都就地扎营休息了,不再到处骚扰。 梁国皇帝这才知道,齐王就等着他和卫国敌对呢! 不由暗暗骂娘。 此时,几天几夜急速奔逃的轻阴公主一行,刚刚到达凤州境内,正准备重新潜入楚国。 梁国宣布和卫国敌对的消息,她们也收到了。 轻阴公主不由勃然大怒。 一贯清淡端雅的脸上,出现了狰狞之色。 “梁国老匹夫,如此陷本宫于不义!” 她本来是入楚联姻的,私自跑到梁国本来就违背了卫帝的意愿,要是捞到了好处还罢了,现在却弄巧成拙,把梁国推到了卫国对立面上,卫帝肯定要责怪她! 柳方冷笑,“早就告诉过你,来梁国没有什么好处,你偏偏要来会齐王。现在如何?” “你却怪我?”轻阴公主怒色满脸,“要是你当时杀了那几个叛徒,控制住公子魏,当晚我们还有胜算。最起码我能现身,不会被老匹夫泼脏水。你偏偏只顾逃跑,逃出京城不说,还一路带我逃出梁国,岂非坐实了我背后捣鬼的罪名?明明是我和那老匹夫联手对付齐王,到头来罪过全是我的,他反而和楚国修好了!” “我当时若是和他们缠斗,耽搁了时间,说不定此时我们全都命丧黄泉了,谁都逃不出那个湖心岛!” 柳方上前两步,紧盯着轻阴公主,“你可知道我们安排在岛上的人手都哪里去了?当时我暗中发信号,没有一个回应的,说明他们全都死了!你以为只有魏清狂身边几个天意的叛徒难对付?齐王和秦韶华的人手在哪里,我们连影子都没看到。对方陷阱重重,不跑,等死吗。我功夫再好,能对付得了那么多敌人?” 轻阴公主对柳方盯得心悸,不敢再和他大小声。 不甘心地小声反驳,“……我来梁国会齐王,还不是想早点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 “陛下不过是交待你和楚国落实联姻,又没非要指定你嫁给齐王,你偏要缠他。” “楚国皇族还有几个像样的人?我堂堂一国公主,要嫁,为什么不嫁最好的!你若是早一点封侯拜相,我早早下嫁于你岂不是好,哪里会被陛下派出来联姻。” “最好的?”柳方脸色阴沉,“就算是我封侯拜相,也不过是贺兰胤手下的奴才罢了,难道在你眼里,我会比他高贵?你和他颠鸾倒凤的时候,难道不比和我在一起更欢喜么?” “你……” 轻阴公主涨红了脸,“你这是……这是在怪我上他的龙床?柳方,我为什么找上他,你比谁都清楚!我离间了他和贺兰馨,贺兰馨被迫出逃,你才在天意之中站稳脚跟,你现在却来怪我?” 柳方伸手,重重捏住了轻阴公主的下巴。 脸上挤出一丝残忍而戏谑的笑。 “那你要上齐王的床呢,莫非又是为了我么?贺兰楚楚,你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我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当成为情牺牲一切的痴女啊。我一点都不会感动的。” 轻阴公主被捏得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又疼又怕。 “柳方,你……你对本宫越来越无礼……” 柳方大笑:“嗯,说得对。因为现在,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分尊卑了。一旦让贺兰胤知道我们的事,咱们谁也跑不了。你说,魏清狂会不会把咱们的私情捅出去啊?呵呵,到时候我可以天高任鸟飞,逃一个无影无踪,你就等着被贺兰胤收拾吧!” 轻阴公主心惊肉跳。 “那你还不赶紧杀了魏清狂,却带着我往楚国跑什么……” “蠢货。魏清狂都知道的事,齐王能不知道?杀了他一个顶屁用!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堵别人的嘴,是赶紧给自己找个依仗,去楚国把联姻之事落实。这样你在贺兰胤眼里才算有用,他就算知道你背着他和我上床,也不会急着收拾你的。” “联姻……怎么联?齐王根本不理我……” “不是还有建恒王,皇帝,甚至楚国任何一个掌权的贵族或高官都可以。要是蔡烈那老贼能看中你,你嫁了他也无妨!老太师夫人,比皇后还抵用呢。” “蔡烈老得半截入土了,你竟然让我……” “你是要命啊,还是要青年才俊啊?” …… 柳方和轻阴公主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楚军军营里,齐王和秦韶华正在谈笑。 “夏侯夜,我们什么时候回楚国啊?这边的事情快完了吧。” 齐王抱住秦韶华,“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办完呢。” “什么事?” “给你要凤州啊。” 秦韶华眯起眼睛满意地笑。 还好,算他没忘。 “那你赶紧的,别磨蹭了!” “呵呵,谨遵王妃吩咐。” 齐王走到书案边,给梁国皇帝写了一封亲笔信。 正文 第521章 祭司大人 齐王的信中,亲切表达了对两国修好的欣慰之情。 并且客气地邀请梁国皇帝有时间去大楚做客。 然后,非常礼貌地询问了一下,战争赔款的黄金,什么时候能够补全啊? 还有凤州,交接给楚国的官方文书,能不能今天就送来啊? 要是今天送来,本王今天就拔营回楚。 梁国皇帝接到信函一阵头晕。 不是已经签订了后续合作条约,两国修好了吗,怎么,原来赔款和割地还是要履行啊? 齐王的语气再亲切,也抵不过字里行间的隐隐的威胁。 梁国皇帝读完信分明感觉到,这要是不答应,齐王今天可能不是拔营回楚,而是拔营攻打京城…… 虽然京城周围还有梁军驻防,没那么容易攻破,但是经过了那一夜福寿宫的各种较量,梁国皇帝心里深知,齐王若想要他性命,是不必动用大军的。 他以前还会反抗叫嚣,然而现在,对齐王的提议生不起任何反对的心思,下意识就已经答应了。 只是时间紧迫啊! 此时已经快要到午间了。 今天就交接凤州,肯定来不及。 一来官方的文书要走流程,二来,也是最关键的,梁国内部对割让凤州根本就还没达成一致啊! 自从齐王放了消息要收凤州,梁国贵族们就在吵吵,涉及到切身利益的几个部落根本不同意。 然而让他们去跟楚军碰撞,他们也不同意。 分明就是又要吃肉,又不肯干活。 把责任都甩给皇帝背。 皇帝若同意割让,贵族们肯定要指责他断送祖宗基业。 若是不同意,惹得齐王再开战,到时候又要被指责斡旋不力。 总之里外不是人。 梁国皇帝愁眉深锁,一生气就连续杀了好几个近身的宫人。 皇宫上空迅速被恐怖气息笼罩。 皇子卧卧术闻讯赶来,问清楚父皇生气的原委,顿时笑了。 只不过他被毒钉子扎到后,毒性才解开没多久,脸还肿着呢,这一笑非常难看。 “父皇,这事容易,您只要把交接的文书给楚国人送过去就好。不过咱们京城离他大营还有五十多里,这一路上发生什么……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 梁国皇帝眼睛一亮,“你是说?” “呵呵,父皇,不让割除凤州的几个部落,肯定要派人截杀文书使者。” 梁国皇帝当即心情就好了。 果然还是这个儿子最体贴他的心意! 他先照齐王的交待办,把凤州文书送去,这样,总能躲过今日一劫。至于齐王最后拿不到文书……让他找截杀的部落算账嘛。 梁国皇帝召来暗卫,吩咐他们立刻去乔装截杀的刺客。 这盆脏水,他给那几个部落泼定了! 卧卧术低声又道:“父皇,文书也可以作假,事后朝上问起来,您说这是缓兵之计就好。” 妙计! 梁国皇帝心想,这真是妙计啊。 文书是假的,他不必背罪过,可以和朝中交待。而截杀的人,则要承担所有罪名。 皇帝立刻吩咐人去做文书。 然后,拍着儿子的肩膀哈哈大笑。 父子两个正在得意的时候,冷不防,一道和煦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陛下,卧卧术殿下,你们不觉得这个计策有点蠢么?” 梁国皇帝闻声脸色就是一变。 抬头,看到一片金光刺眼。 殿外射进的阳光正好笼住刚刚进门的人,使其像是一团神光一样,看不清面目。 然而不用看清,梁国皇帝死都认得出这个人。 宫廷祭司察勿左! 天天穿一身高贵的金袍晃来晃去,碍眼! 而且经常冷不防出现在眼前,你都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梁国皇帝对其厌恶很久了。 “你来做什么?”梁国皇帝语气很不客气。 察勿左金袍飘然,幽灵一样无声飘到了近前。 “我来劝陛下不要做蠢事。快些把刚才的人都召回来吧,这个计策行不通。” 卧卧术厉声道:“察勿左,你一个祭司,竟然敢偷听我和父皇的谈话,凭这个就能立刻赐死你!” “呵呵,殿下还是闭嘴为妙。陛下还没开口,你越过他叫嚣,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陛下,您要赐死我么?” 察勿左眯着三角眼,一脸慈祥地看向梁国皇帝。 梁国皇帝脸色阴沉。 但是,到底没说出赐死的话来。 卧卧术在旁一肚子闷气。 父皇杀伐决断从不手软,就是对这个祭司,太仁慈了!要是换了他,早就不知道让察勿左死多少次了。 可最终梁国皇帝只是说,“你是祭司,国事不要插手。” “这么说,陛下这次又不听我的劝告了?”察勿左无奈地摇摇头,“多罗达就比你听话得多。” 梁国皇帝闻言,眼睛冒火。 但是凭他的暴戾,竟然把火气忍下去了。 沉声问,“你提那个孽子做什么!” 察勿左说:“我正是为他而来。陛下,听说你要治他的罪,我是来替他求情的。” “他冒犯了外邦客人,当然要治罪!” “陛下,他的罪名成不成立,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听我一言,这次就饶了他吧。他身上还有旧伤没好,不能再受罚。我已经把他送回太子宫了,容他好好调养几天。” 察勿左说完,微微欠身一礼,就转身走出了大殿。 他的步子轻盈而诡异,像是飘出去的。 卧卧术望着他的背影咬牙,“他哪里是在求情,分明就是知会父皇一声罢了!他比父皇还牛呢!多罗达屡次犯错,都是他从中作梗拦着不让罚,外人却以为是父皇宠溺多罗达,是非不分……” “别说了!”梁国皇帝厉声打断儿子。 阴沉的表情,吓住了卧卧术。他不敢再言。 太子宫里,寂静无声。 多罗达安安静静睡在床上,五官英俊完美,宛若最标准的雕像横陈。 朵以守在床边,用无限眷恋的目光望着他。 他喝的水里加了祭司殿的药,所以睡得很沉,不会轻易醒来。 朵以趁机,俯身上去,在他唇边留下轻轻的一吻。 “你很爱他。”陡然一个声音响在门口,惊得朵以迅速弹起。 扭过头来看清来者,慌慌张张跪在了地上。 “祭司大人!” 正文 第522章 必须除掉她 朵以心里很慌。 她刚刚做了非常僭越的事情,以卑微的婢女身份去亲近太子殿下……若是被太子知道了,说不定会打死她。 她充满惊慌地望着越走越近的金袍祭司。 担心对方会在太子醒来后将事情告知,或者,直接治她的罪。 然而察勿左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站在她面前,伸手扶起她。 “这偌大的皇宫里,若说还有谁对太子一心一意的好,也就唯有你了。” 朵以闻言又惊又喜。 没想到祭司大人不但不怪罪她,还夸奖她。 “我……我对殿下忠心耿耿,我一直……我……”她有点语无伦次。 察勿左摆摆手,让她闭嘴。 他走到床前,认真地观察了多罗达好一会。 目光在多罗达英俊的脸上停驻良久。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安然和蔼,如同神在垂怜子民。然而他看多罗达的时候,似乎又和平时有点点不一样。朵以搞不清是为什么,她总有种感觉,觉得祭司大人是真心对太子好,掏心掏肺的好。 “上次给你的火炮,你都用光了?”察勿左突然问。 朵以说:“是的。多亏了大人的帮衬,有了那些东西,太子殿下才逃过一劫。殿下太拼命了,总想和敌人决斗,可是人家那么多帮手,而他只有他自己,陛下又不肯帮他。” “无妨,还有我呢。”察勿左笑笑。 “可是殿下最近……”朵以欲言又止。 “没关系,你尽管说。我不会告诉多罗达是你透露的。” 得到了鼓励的朵以就照实说了。 按道理,她不应该把这种事告诉别人。 但是,她实在没有人可以商量。 因为她是太子的侍女,在宫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人肯帮她。大家都躲着暴戾的太子,躲得远远的。 “祭司大人,最近太子殿下他……被一个楚国的妖女迷惑住了,他最近总是以身犯险,每一次都是因为那个妖女。我劝不住他,我也不敢劝,可是他若是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陛下也不会容他胡来,恐怕再有下一次就要把他直接打死了。祭司大人,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帮到殿下?我好害怕……” 察勿左微微一笑,“你很想帮他?” “是!求求您,您帮我想个办法好吗?若是您也不知道,那么,能不能替我向神明祷告一番,请神指引我?” “呵呵,好孩子。” 察勿左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 递给朵以,说,“若是你肯为多罗达牺牲性命,那么,就替我去送一封信。若你没有勇气,就不要接。” “信?大人,这是给谁的信?这能帮到太子殿下吗?” “当然能。” 朵以伸手就将信接了过来,甚至,都没有询问细节。 长久以来,祭司大人对她的帮助最多,每一次她为太子的伤势焦虑不已的时候,都是祭司殿送来药物化解危机。她对祭司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祭司大人,您说吧,这封信要送给谁?我一定会办到。只要能帮太子殿下,我什么事都肯做,死也是不怕的。” 察勿左道:“你可要想清楚。你也许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也许会被收信的人杀死,再也见不到你的殿下。就算你帮到了他,你也没有机会再服侍他了。” “我说了,我不怕死。只要真能帮到殿下就好。” 察勿左笑道:“当然能帮到他。因为这封信,是送给楚国的摄政王的。他收到信,就会落入我的布置之中。只是你敢不敢去楚国的军营呢?” 朵以对什么摄政王完全不敢兴趣,只问,“您要对付楚国人吗?能把那个楚国妖女一并除掉吗?” “当然。” “好,我去!大人,等太子醒来,我就去送信!” “你不用等他醒来。现在就可以走了。若是去的晚了,楚国人一走,你要追上就难了。” “可是……” 朵以看看仍在昏睡的多罗达,十分不舍。 她怕自己若是真被楚国人杀了,这一去,就是永别。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太子殿下,她就心如刀绞。 察勿左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所说的楚国妖女,一年之前,在我和神明沟通的时候,曾对她有所感应。那时候神明告诉我,有一个魔鬼派来的女人,将会给梁国带来灾难,尤其会影响储君的安危。她从南方而来,若是被储君遇见,则把死亡的阴影投向他……” “那不正是秦韶华那个妖女!”朵以没等察勿左说完就惊叫起来,“她随楚军南来,害我们梁国,害太子殿下,神明的指示全都应验了!” “所以必须除掉她。” “我去送信,就能除掉她吗?这信上是不是涂了毒药?”朵以知道祭司大人那里经常有一些古怪的毒药。 察勿左摇头笑笑,“这却不能告诉你。你尽管把信送给楚国的摄政王就好了。” “好,我一定完成您的嘱托。” 察勿左转身出门,“你收拾一下,尽快动身吧。我会为你扫清宫里的阻碍。” 朵以紧紧捏着信,珍而重之地将它藏进了怀里,贴身放好。 她跪在床边,望着昏睡的多罗达,眼里落下泪来。 “太子殿下,我要走了。等您醒来的时候,也许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可是我是为您而去的,若是我一去不返,死在楚国人手里,我也会在天上看着您,守护您。您好好养伤,不要出去乱跑了好吗?我最担心您的安危……”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 泪水打湿了多罗达身上的锦被。 最终她紧紧抱了一下多罗达,将脸贴在他的脸上,挨了好一会。 临行前,她撕下多罗达里衣的一角,把带着男子体温的布条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这样就好像多罗达一直在她身边了。 她在靴底藏了一把匕首。 带着决然的心情出了门。 出宫的一路上果然没有遇到阻拦。 一个僻静的角落,金袍祭司静静等着她。 “去吧,神明会一路保佑你的。”祭司说。 朵以给察勿左磕了几个响头,“我要是回不来了,以后就没人照顾太子殿下了,请您务必保佑他!” “放心,我会像护佑儿子一样护佑他的。” …… 梁国皇帝安排的截杀文书的好戏还没有开始,齐王那边就已经获知了消息。 于是,等送文书的使者和截杀的刺客在路上相遇的时候,不等他们自己互相残杀,齐王派去的人把他们双方全都给杀了。 十几颗首级排得整整齐齐,装在锦盒里,于当天日落时分送到了梁国皇帝面前。 这份厚礼,将梁国皇帝惊得一身冷汗。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切举动都被齐王洞察。 “父皇,一定是那察勿左提前走漏风声,跟楚国人勾结……”卧卧术皇子很想杀了祭司。 “不要胡言。滚出去!” “父皇?” “滚!” 被莫名其妙喝退的卧卧术,刚出殿门就看见了一脸微笑的察勿左。 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察勿左没有理会他,笑着走进了殿中,对皇帝说,“你看,我说过这个计策很蠢。你偏偏要听信你的蠢儿子,这下惹恼了楚国人,你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梁国皇帝脸色阴沉,“你来看朕的笑话?” “不,我是提醒你早点按楚国人的要求办事,不要再弄巧成拙了。不然代价只会越来越大,你承受不起。”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我怎么会高兴。梁国现在国力疲软,部落涣散,被楚国人揉圆捏扁,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一个愚蠢的君主,只能让国家不断蒙羞。多罗达虽然头脑也不聪明,但是,他好歹比你勇敢。你只会在背地耍阴谋,偏偏头脑还不好,总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 “你……” 梁国皇帝脸色铁青。 狠狠瞪着察勿左,眼中喷火。 察勿左微笑着说,“不要生气。多罗达还年轻,现在我不会让他取代你的。他需要更多的磨炼,变得更聪明一些才行。陛下,你也要努力啊,不要自暴自弃。” 金袍飘然出了大殿。 独留梁国皇帝一个人又气又恨,红着眼睛站在原地。 当晚,梁国皇宫起了一场大火。 将皇帝寝殿烧成了灰烬。 诡异的是火势小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等火光把大殿全都吞没了,梁国皇帝才被主梁轰然倒地的声音惊醒。 他发现自己睡在殿外冰冷的地上,周围全是昏迷的太监。 后来别处的宫人们吵嚷着跑来灭火时,皇帝发现自己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纸条。 是齐王的亲笔手书……后日本王启程,请陛下明日把事情办妥。 纸条背面还写了一个附加条件,让把凤州属地的接管者,写成王妃秦韶华。 梁国皇帝这才知道,这场火……是齐王对他的警告! 他再也不敢想太多了,连夜派人去准备割让凤州的文书。 天一亮就给齐王送了过去。 因此事被贵族们指责事小,丢命事大!梁国皇帝不想和齐王抗衡了,只盼着他赶紧走,走得越快越好。 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楚国皇帝的悲哀。 远隔千里,对幽禁中的楚帝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有齐王这么强大的对手存在,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啊! 楚军军营之中,收到了割让文书的齐王直接把文书交给秦韶华。 “凤州是你的了。” 正文 第523章 我想杀你 让齐王郁闷的是,拿到文书的秦韶华只抱着他在脸上亲了一口,就兴高采烈举着文书找魏清狂去了。 齐王缓缓摸着脸上被亲的地方。 很不高兴。 被亲是很好,但是小韶华为什么去找魏清狂? 要是在平时,齐王肯定追上去想办法把小韶华拐回来。 但是,这一回他刚给了人家礼物,紧跟着就要束缚人家在身边,貌似有点不太好。 显得太小心眼了吧? 齐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大度一点。 放任秦韶华和魏清狂谈话去了。 然而心里别扭得要死。 情绪不是很好。 所以,当有人来报,说梁国祭司派了人过来的时候,齐王情绪就更不好了。 “带上来。”他沉着脸吩咐,很不耐烦。 等人带上来了,齐王挑眉。 这个女子他认识。不就是在丛林里丢出火炮,拼死把多罗达救走的侍女么? 祭司派个侍女来干什么。 他一言不发等着对方说话。 朵以进来之前已经被搜了身,谨慎藏在靴底的匕首都被搜走了。她心里很害怕,满脸决然赴死的悲愤。 她将察勿左交给的信递上,“祭司大人派我来送信。” 然后就等着被处死。 她觉得信上一定被祭司大人涂了毒。楚国摄政王读完信说不定就死了呢。 然而接信看信的却是侍从,而且看完之后口述给齐王听,根本都没让齐王碰到信。 朵以心想,祭司大人的计策落空了…… 然而随着侍从口述,她听着听着,眼睛张得越来越大。 怎么,祭司大人一副亲切友好的语气,要邀请摄政王同游大雪山? 那可是神明所在的地方! 为什么要楚国人去? 坐在书案后面的齐王,脸色渐渐浮起了冷笑。 察勿左这个家伙,可真是会揣摩他的心思啊! 他这些天一直暗暗派人打探有关大雪山的事情,想来,是惊动了察勿左。这家伙投他所好,反而跟他谈起条件来。信中隐隐透露的意思分明是,只要他尽快带兵退出梁国,对方就把大雪山主峰山腹的路线告诉他。 随信还附送了一份路线图。 只是几个关键处都被抹掉了。 等他退兵才会给全图。 齐王把地图扫视一遍,记在脑海里,就让侍从连信带地图全都烧掉了。 “走吧。”侍从赶朵以走。 朵以愣住。 怎么,这就完了吗? 不是说可以除掉楚国妖女吗?而且会让对方落入圈套?可是她完全没看出来啊! 人家摄政王看完信什么表示都没有。 朵以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白白跑一趟。 她说:“我要见你们王妃!” 侍从皱眉,“你找王妃有事?” “我……我们祭司大人有话带给她。” “说吧,我会转达。” “不,必须当面对王妃说,不能让别人听见。” 侍从看齐王。 齐王惦记着秦韶华和魏清狂在一起呢,于是将计就计,“带她去见王妃。谨慎点,若是她不妥,直接杀了吧。” “是。” 侍从带着朵以去找秦韶华。 秦韶华正在和魏清狂商量在凤州大兴商业的事情,两个人聊得很投机。彼此本来就一直在合伙做生意,有合作的基础,而且这次秦韶华有意让魏清狂多赚一些,好报答他以前帮她赚钱的恩惠,所以很快,两人就把大致的方向敲定了。 除了盐铁粮等命脉,魏氏下属的各种商行都可以在凤州开展业务。凤州地域广阔,即便对富甲天下的魏氏来说也是一笔大生意,将会产生非常可观的利润。秦韶华给魏氏大开绿灯,同时也要他们缴纳商业方面的各种税赋,两方互惠互利。 外面报有察勿左的使者前来,秦韶华迅速结束谈话,辞别魏清狂去看使者。 没想到是朵以。 秦韶华很诧异,“察勿左派你来找我?” “不,我来给你们王爷送信的。单独见你,是因为我自己想杀你,可是你武功高,我杀不了你。”朵以直接说。 “……” 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好吗? 秦韶华挥挥手,让侍从把朵以带走。 朵以拼命挣扎,“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那就拿出来啊。” “不能给别人看到,我要和你私下谈谈。” “不想看了。把她带走。” 秦韶华才没耐心和对方玩猜谜。管她什么东西呢,没兴趣看。 朵以见一计不成,自己马上就被侍从拎走了,她用力挣扎着喊,“你上次在雪山救的那个姑娘,你知道她是谁吗……你把她放到哪里去了?要是让她走远了,你可要后悔啦!” 在雪山救的姑娘? 不是哒哒么。 梁国的祭品而已。 可朵以这么说,难道哒哒还有什么身份不成? 秦韶华挥手让侍从把朵以拎回来了。 懒洋洋地问:“哒哒是谁啊。” 朵以看看周围,“事关重大,我要和你单独说。” 若不是哒哒做了自己侍女,秦韶华才没那么大好奇心听朵以扯呢。 她把朵以带到附近没人走动的地方,“这下可以说了吧。” “其实,哒哒是梁国的公主。”朵以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小声说。 秦韶华无语地看着对方。 胡扯啥啊。 公主当祭品? 搞笑呢! “朵以,你编谎话接近我,也杀不了我啊。” “我没骗你,这是真的!” “当时我救哒哒的时候,你根本连她名字都叫不上来,现在跟我说她是公主?” 秦韶华上下打量朵以,“你身上藏了什么武器?现在成功把我骗落单了,可以拿出来刺杀我啦。动手吧,让我看看你多大本领。” “我真没骗你。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公主,当年刚出生她就被送出宫了,这个故事很曲折,我偶然才得知的。你不觉得她长得和陛下很像吗?” 秦韶华仔细想想。 似乎还真是,哒哒和梁国皇帝的眉眼很像。 “好吧,反正我闲来无事,听你说说故事也好。不管是真是假,当消遣了。”秦韶华准备给朵以一个絮叨的机会。 不远处,一个士兵匆匆跑过,像是去主帐报信。 秦韶华顺着他跑过的方向往辕门一看,顿时一愣。 远远的,军营外站着的那个人影,好像是熟人啊! 她不由眯眼仔细瞧。 身边,作势捋头发的朵以眼中寒光一闪,趁她不备,拔下簪子狠狠朝她脖颈扎了下去! 正文 第524章 王爷气坏啦 秦韶华一侧身,轻松闪了开去。 脚尖轻轻往上一挑,将发力过度的朵以一下就勾倒在地。 朵以重重摔倒。 手中的簪子没有扎到秦韶华,反而插在地上,磕到了石头。 簪头一下子折断。 噗,一股细细的液体飞溅出来。 原来簪子里头还有玄虚。 秦韶华站在旁边冷冷瞥着她,“我要是能让你这种程度的轻易杀到,还当什么门主,带什么兵。簪子里是什么毒啊?” 朵以吼道:“你管是什么毒,反正我要杀了你!” 她从地上爬起来,举着已经折断的簪子又冲过来。 此时附近的士兵已经被惊动了。 好几个人跑过来,三两下将朵以按在了地上。 带朵以来的侍从也赶到了跟前,沉声道:“王爷吩咐过来,这人虽是梁国使者,但不必顾虑,不妥就杀。王妃请不要生气,我们这就带她下去处置。” “倒是不急着杀她,我还没听她讲故事呢。”秦韶华摆摆手,“先将她带下去看管起来吧,我有时间再找她问话。” 对朵以这种普通人,秦韶华不太放在心上。 她快步朝辕门外走去。 那里站着熟悉的少年。 对方老远就看见她了,被卫兵挡着一时进不来军营,就在门外跳着脚挥手大喊。 “韶华!韶华我来啦!” 呃…… 这个称呼。 秦韶华还真有点不适应。 这小子不是一直称呼自己为“秦家妹妹”么,总还算是客气一点,这次直接叫名字,自动拉近距离啊。 不过久别重逢,她顾不得计较那么多,很快走到辕门前。 “靳公子,长大了不少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她让卫兵放行,把对方放了进来。 是靳夷辰。 楚国公的孙子。 本就身材高大的少年,现在变得更加结实了,衣衫被肌肉撑得鼓鼓的,皮肤也更加黝黑,黑得发亮。眉宇间脱去了以前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气。 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闪闪。 他直接朝秦韶华扑过来。 双臂大张,把秦韶华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差点把秦韶华给勒死。 “哎,我说……”秦韶华还没等反抗呢,又被对方抱着转了几圈。 “哈哈哈,韶华我来啦,终于见到你了!从此我就跟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靳夷辰一副高兴坏了的模样。 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兴奋才好。 秦韶华内力一震,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呃……”靳夷辰被震开,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你怎么突然来了,提前也不送个信。”秦韶华上下打量他,看他神采奕奕,身板也结实,就很高兴。 靳夷辰哈哈笑,“想给你个惊喜啊!见到我高不高兴?” “高兴。” 秦韶华一点头,高大的少年就笑得更开心。 “我也高兴,一想到要见到你了,昨晚我一宿都没睡着!天一亮我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他们还在后面呢,估计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赶到。” 他们? “谁啊?”秦韶华没搞明白。 靳夷辰解释说:“我先到的凤凰城,歇了一宿才出关来梁国的。那时候已经知道停战了,你的丫鬟要跟来伺候你,我就把她们带上了。你在这边还习惯吗?我想让你过的舒服点,所以自作主张带了她们,你不生我气吧?” “不生气。” 秦韶华哪会为这点小事生气。 不过提起丫鬟她倒是想起了朵以的话。 “哪个丫鬟过来了?红姑和哒哒都来了吗?” “嗯,都来了!要不是那个张婆婆眼睛不好,她也想来呢。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小丫头也吵着要跟来玩,但是她婆婆不让她来。幸亏她不来啊,要不然一路上我非被她整死不可。好好的女孩子玩什么不好,整天玩虫虫蚁蚁的,真是……” 靳夷辰话篓子似的说个不停。 秦韶华知道他肯定是在阿衣手里吃了苦头。 哈哈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往军营里走。 秦韶华老远就看见齐王站在主帐外,脸色沉沉的,看着靳夷辰不高兴。 “……”她觉得齐王在这方面真是小孩子气。 靳夷辰惹他都是好久的事情了,还记仇呢? 再说现在她和他都快成老夫老妻了,天天腻在一起,他难道还对靳夷辰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能不能大度点,能不能敞开胸怀,像迎接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欢迎人家啊? 她正在默默吐槽呢。 没想到靳夷辰大步走到齐王跟前,行个礼,直起身子来很坚定地说:“王爷,又见面了!我是不会放弃韶华的,我们光明正大比一比吧!” 靳夷辰那个大嗓门啊。 说这种话都不知道放低声音。 一嗓子吼出来,周遭护卫们和附近往来的将士们脸色都变了。 有人诧异,有人好奇,有人愤怒,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脸幸灾乐祸。 秦韶华一脑门子黑线。 少年你真是胆子够大啊,当着齐王的下属挑衅他的威严,跟他抢老婆…… 秦韶华决定救他一下。 于是不等齐王回话,她一脚先把靳夷辰踹开了。 “走开,开玩笑要有分寸啊,别破坏我们夫妻感情!” 秦韶华站到了齐王身边。 靳夷辰被踹得后退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脚。 吃惊地望着秦韶华,一脸不解和委屈。 “韶华,你怎么……” “少废话,赶紧下去洗干净了再来。跑马跑得一身都是土,脏死了。” 秦韶华不敢让他再乱说话了,给几个侍从使眼色。 侍从们连拖带拽把靳夷辰拖走了。 齐王一脸不善。 等靳夷辰没影了,脸色还是黑黑的。 转过头来盯了秦韶华一眼。 “你帮他干什么?难道本王还能吃了他不成。” 他拂袖回了主帐。 秦韶华紧跟了进去。 “夏侯夜我给你脸了啊,给我摆脸色!是不是最近饭菜吃的淡了,想加点毒药调调味啊?” 跟前没人,秦韶华跟齐王拍桌子,“我帮靳夷辰怎么了?谁让你一副人家欠了你二百吊钱的样子。人家好歹远来是客,你胸怀宽广点行不行。小气!” 都指着本王的鼻子抢媳妇了,还怪本王小气?齐王瞪眼。 “你跟我瞪什么眼,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今天瞪眼,明天骂人,后天是不是可以跟我动手了?等以后腻了我,再找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取代我,咱们就可以一拍两散了吧?” “……”齐王要气死了。小韶华竟然为个靳夷辰跟他说这种话! 气得他一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韶华偏偏还得寸进尺,直接跳上桌子盘腿坐了:“小肚鸡肠,就知道拈酸吃醋。有人跟你抢老婆证明你老婆很优秀,证明你眼光好懂不懂,你该高兴,反而生什么气。难道你老婆是一抢就走的吗,我也会挑人的啊!” “……” 齐王脸色更黑了。 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难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是在姓靳的小子和我之间,挑中了我?” “是啊。明显你比他好得多。” 得到了肯定的齐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若是以后有比我好得多的,你是不是会挑别人?” “是啊。” “……” 齐王紧紧盯着秦韶华,眼里冒火。 秦韶华扬着眉头,理直气壮地跟他对视。 半晌,齐王紧绷的脸突然出现了意思裂痕。 他笑了。 不过,只是扯了扯嘴角。 “本王才不会给你挑别人的机会!” 他猿臂一伸,直接将秦韶华捞下了桌子。 甩手一个巧劲,丢她去了榻上。 榻上铺着厚厚的皮毛毡子和被褥,秦韶华摔在棉花堆里。 没等跳起来呢,齐王整个人压了过来。 “不许任何人靠近十丈之内!”他朝外吼了一句。 然后就轻车熟路把秦韶华扒了一个精光。 这次轮到秦韶华无语了。 摄政王大人您发泄郁闷的方式真是…… 够原始。 本能的野蛮。 她听到账外卫兵们齐齐退出十丈之外,刀枪出鞘,封锁了周围。 好吧。 她猜中了开始,没猜中结局…… 只知道故意挑衅他能转移他对靳夷辰的怒气,却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惩罚。 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 等秦韶华从主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 因为齐王不肯让她走,搂着她睡了半天。 她出来看看天,日头都西斜了。 听外面的卫兵说,靳夷辰来找过她好几次。 “有什么事?”她去找靳夷辰。 发现红姑她们已经到了。 “王妃!”两个丫鬟冲上来抢着行礼。 秦韶华见她们虽然风尘仆仆,但是精神还不错,就放了心。 “我也快要回去了,你们还跑这一趟干什么。” 哒哒说:“能伺候王妃一天也好啊。打仗的时候我们虽然惦记您,但是不敢来打扰,现在风平浪静了,我们当然要赶过来。” 秦韶华笑笑。 仔细端详她的容貌,果然是越看越像梁国皇帝,比多罗达还像呢。 尤其是鼻子和眼睛,真得很像。 旁边,红姑听见哒哒这么说话,却是撇了撇嘴。 这细微的表情,被秦韶华注意到了。 怎么,这两个丫头相处这么长时间,还不和呢? 正文 第525章 你胡说 晚上的时候,齐王出去安排明日启程的事宜,秦韶华一个人在帐里歇着。 红姑过来伺候她。 端茶倒水很是细致殷勤。 秦韶华自己伺候自己惯了,但是突然身边有了个帮手,觉得也挺舒服的。就歪在榻上笑着和红姑拉家常,在许久的战火烽烟之后,享受片刻宁静。 红姑念叨着凤凰城府里的琐碎事情,聊起张婆婆,还有阿衣耶婆婆等人,都是家常的事情,说也可,不说也可的那种,不过秦韶华听得津津有味。 经历一场战争,看过了刀光剑影,横尸遍野,才知道如水平淡的日常生活有多么难能可贵。 红姑提议,“王妃要沐浴吗?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觉,会睡得更香。” 秦韶华打仗在外,一连几日不洗澡是平常事,不过这会被红姑勾起了享受之心,就欣然同意。 对红姑说,“叫哒哒跟你一起做事吧,换水递东西的也有个帮手,免得你一个人累。” “我不累。”红姑叫外面的卫兵抬热水。 不肯让哒哒来。 秦韶华问,“说起来,哒哒现在哪儿呢?” 她不由想起了出征不久的时候,张重突然求她往回送信给哒哒的事,心想这小子要是知道哒哒来了军营,会不会高兴得发疯? 红姑一边忙乎着准备沐浴的物件,一边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能在哪儿?哪里有她的心上人,她就在哪儿呗!” “她去见张重了?”秦韶华微微讶然。 虽然有情人相隔两地,久别重逢之后未免要着急见面。 但是哒哒毕竟是她的侍女,这次又是专程远道赶来伺候她的,这才第一天而已,还没真正在她身边服侍呢,若是先忙着去会情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 就像是你去出差,总要先把工作做了,最起码也要点卯虚应一下,再去处理私事吧? 红姑愤愤地说:“我们虽然是赶路辛苦,可是白天已经受王妃恩典,容我们歇息大半天了,晚上来伺候不是应该的吗?可是我刚才让她一起过来,她却说,怕是王妃和王爷歇息得早,我们来了反而碍眼,不如明日再到王妃跟前伺候。我看呐,她就是不想来,我也没管她,自己来了。她还说我不听劝,说不定转眼就会被王爷赶出来。” 秦韶华笑道,“她说的也有道理。今天是王爷有事才没早点歇息,不然,平日这时候我们也快睡了。”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伺候王妃好一会了啊。她见我没回去,难道不是应该赶过来做事吗?她却不来,我看她就是会心上人去了。” “原来是你乱猜的。” “猜也能猜出七八成真。”红姑一脸不高兴,“王妃您是不知道,当初张婆婆说我们来不妥当,她是多么极力劝说婆婆,一套一套的道理说出来,把婆婆都劝动了,我们这才跟靳少爷一起上路的。我开始还以为她是为了王妃,可是啊,半路上遇到咱们楚军的时候,她就偷偷跟人家打听近卫军甲字队的事情。还打量我不知道呢!这不是为了姓张的,是为了谁?我那时候才明白,她不是来伺候王妃的,是来会心上人的!” 说话间,热水已经抬进来的。 红姑服侍秦韶华入浴,还是没有气顺。 喋喋不休地还在说:“王妃当初没治她罪,还成全了她,她要是感恩戴德啊,就该对王妃加倍好才是。可我就没看出来她好在哪。婆婆总是说我一根筋,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我啊,我试了好久,还是办不到啊,就是考虑不了她的感受。” 秦韶华失笑。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红姑整天被张婆婆耳提面命的教导,还是这种性子。 “得了,你不用想那么多了,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是。王妃,婆婆也是这么说我。” 两个人闲聊着家常,一直到洗完澡又过了好久,齐王才回来。 红姑告退。 齐王白天的火气早就消了,见秦韶华脸上笑盈盈的,就笑着和她说笑话。 “你那个侍女倒是急性子,刚来,就跑去甲字队那边。我带人去近卫军那边办事,正好撞见她和那小子躲在一边说悄悄话。那小子叫什么来着……”齐王倒是没把这个当回事,还很有闲心地回忆张重的名字。 可惜响了半天没想起来。 秦韶华就淡淡皱了下眉头。 近卫军并没有和凤凰城守军驻扎在一起,彼此相隔了一个山头。 哒哒刚进军营,齐王治军严谨,这里的消息是不会传到近卫军那边去的,那么也就是说,张重还不知道她来了,而是她自己去找张重。 她可真能耐,人生地不熟的,能摸到近卫军的营地去。 第二天早晨全军拔营,秦韶华跟着齐王同乘一车,两个丫鬟在后面车上跟着,并没到跟前来。 晚上再扎营的时候,哒哒才在秦韶华跟前露面。 秦韶华笑着问她,“和张重聊得还好?” 哒哒红着脸告罪,“求王妃别怪罪。他在外头打仗,我……我心里惦记着他。” “没所谓。我有什么可怪罪你的。你要是不关心他的生死,那才奇怪呢。” 秦韶华对这种事比较宽容。 不过,却有一件事要提前解决。 不然这个侍女她还真不能用。 她把朵以叫到了跟前。 问朵以,“你说的梁国公主,就是她么?” 朵以一见哒哒,就笑了,“你还没死,看来是留在秦韶华身边了吗?” 哒哒很怕朵以,往秦韶华身后躲了躲。 秦韶华对哒哒说:“她说你是梁国的公主,皇帝的女儿。” 哒哒非常吃惊,“怎么会!她胡说,她骗您呢王妃!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胡说八道,但是,王妃您可别信她,我要是尊贵的公主,怎么会被送去当祭品!” 朵以被五花大绑,但是一点都不害怕,冷笑着说:“你被送去当祭品,当然是有人故意害你。当年是谁让你做不成公主,现在就是谁安排你去雪山送死。” “胡说!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害我?”哒哒只怕被朵以诬陷,以后就要被秦韶华怀疑和厌弃了。 朵以问她,“你有什么值得我害的?你我虽然都是宫女,但我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不知道比你尊贵多少。害你,我还嫌拉低了自己身份!” 正文 第526章 等不及了吧 哒哒急得快要哭了,说不过朵以,扑通一下跪在了秦韶华脚边。 “王妃您可别信她!我跟您说过的,我和姐姐一起入宫当奴才,做的是下等活,从来没和尊贵的娘娘皇子们说过一句话,怎么会有人故意害我呢?姐姐和我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还为了救我丧命,您是亲眼看到的啊!” 秦韶华问朵以,“你空口无凭,有什么证据?为了活命编出个故事来拖延时间,也挡不住你要死的结局。” “我当然有证据。不信你们去我们皇宫里查去。有一位叫做蒙丽的大妃娘娘,她当年还不是大妃的时候,和另一位娘娘争宠,偷了那娘娘刚出生的女婴,调了包,换成一个不知哪里找来的男婴。陛下当年很高兴的,以为得了皇子,没想到滴血验亲才发现那不是自己的骨肉,陛下生气了,就把那位娘娘和她的情人处死了。其实那个情人,也是蒙丽大妃诬陷的。” 朵以几句话,说出了一场牵涉好几个人性命的宫廷争宠事件。 似乎剧情很精彩。 但是秦韶华没兴趣关心宫斗。 只问朵以道:“照你这么说,当事人都死掉了,就算蒙丽大妃真害过人,可你怎么证明那个被掉包的女婴就是哒哒呢?” “哒哒后来卖进宫当宫女,蒙丽大妃一直让人压着她,专让她做脏活累活折磨她,娘娘吩咐过的宫人都在呢,你可以去查。还有当年掉包公主的事情,经手的人是大妃身边的亲信,你也可以去问。退一万步说,就算经手的人都死掉了,你仔细想想,人家大妃娘娘高高在上,做什么要关注一个低等的小宫女?还不是她身份特殊。再说,还能滴血验亲呢!哒哒肯定是陛下的女儿,他们两人的血能融在一起,不信你带着哒哒到我们陛下跟前去验。” 滴血验亲…… 伪科学。 多少冤假错案是这上头出的。 就算哒哒是梁国皇帝的亲生女儿,也不一定能滴血相融。说起来,若掉包的事情是真的,当年那个男婴能和梁国皇帝滴血不相容,也真是巧合。没血缘关系的人也能相容啊,这完全是血型的问题。 秦韶华却不点破。 看起来朵以是很相信滴血验亲的。 她信誓旦旦,不像是在说谎。 “你是伺候多罗达的侍女,怎么会对蒙丽大妃的隐私那么清楚?” “有一次我去祭司殿,偶然听到蒙丽大妃的亲信在神像面前述说自己的罪孽,其中就包括这件事。绝对没有错,当时我也很震惊呢,真没想到逃跑的祭品哒哒竟然是公主。” 祭司殿,又是和察勿左有关。 也说不定是察勿左故意给朵以设的圈套? 也许朵以说谎,也许察勿左设计,也许哒哒真是的公主。现在还说不好。 不过么…… “朵以,你说出了哒哒的故事,对保住你的性命有帮助吗?”秦韶华问。 朵以板着脸说,“现在看来,没什么帮助。我的确是想拖延时间,好再找机会对你下手,不过似乎是没有机会了,你身边戒备森严,你也不是好对付的。随便吧,你想杀我,只管动手好了。我愿赌服输,死就死。反正我一直有虔诚侍奉神明,死了也能变成魂灵守护在太子殿下身边,我不怕死!” 她一脸的决然。 眼睛里满是坚定的光芒。 真的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秦韶华被她逗笑了。 这个朵以是挺讨厌的,从见面第一次开始彼此就各种不愉快。不过,她还真是没什么心机啊,又蠢又硬。 “你似乎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不过,我也不喜欢总是杀人。”秦韶华作势想了想,最终道,“不如这样吧,我先让人把你关起来,你呢,再仔细回想一下各种细节,若是能想到其他证明哒哒身份的证据,就来告诉我。证据足够有力的话,我可以考虑对你网开一面,怎么样?” 朵以眨了眨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不怕死,但是也想活着。 可是一时间却也想不到什么证据了。 秦韶华命人带她下去关着。 转而问已经傻了的哒哒,“你怎么说?” 哒哒呆呆怔怔的。 显然朵以的话她已经信了一点。 但是又很迷茫。 “王妃,这不可能啊,这……我是宫外面穷人家长大的孩子,我家门前的歪枣树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我怎么可能是公主?我不信,我受了那么多苦,做了那么多累死人的活,我不可能是公主的。姐姐为救我而死,我是她的亲妹妹,我不是公主,我不是……” “若最后查出来,你真是公主呢?” “不可能!我不是!王妃您不要赶我走,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的,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报恩,我哪里也不去……” “你若真是梁国公主,就不可能再给我当侍女了。不管梁国皇帝认不认你,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使唤别国的公主。” “可是现在事情还没弄明白呢!王妃,求求您留下我吧,我没处可去啊。” 哒哒红了眼睛,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秦韶华笑道:“你急什么,我只说不能让你当侍女,又没有说不留你。你先下去歇着,好好整理心情。” 哒哒给秦韶华磕了一个头,含着眼泪退出去。 秦韶华把事情告诉齐王。 “一个小小的事件,都可能牵涉到两国之间的格局平衡。事涉梁国皇室,这件事我就不管了,该怎么办你自己权衡吧。不过别伤了这丫头就是。” 要不要查哒哒的真实身份,要不要将这件事告知梁国皇帝以便换取什么,这是齐王要考虑的。秦韶华不打算插手。不过她从大雪山辛苦把哒哒救出来,就不会让她轻易受罪,若是事情的发展对哒哒不利,她再出头就是。 齐王略作沉吟,道:“两国之间大局已定,一个女孩子而已,我倒犯不着用她做文章。何况她现是你的侍女,我更不会利用她。只是这件事查清楚也好,他是不是公主,有了定论,也好决定将她怎么安排。” 公主的待遇,和侍女的待遇,肯定是不同的。 秦韶华和齐王想到一块去了。 于是,就给梁国的眼线传信,让他们暗暗去查事情真伪。 大军继续按部就班地向南进发,回大楚。这一点小小的事情,还影响不到全军。 不过对齐王和秦韶华来说的小事,对哒哒本人就是非常关键的大事了。 她当晚从秦韶华帐中出来,就失魂落魄,心神不宁。 红姑晚上伺候完回来,见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皱眉道:“事情还没个定论呢,你就这样?说不定只是梁国那个女的瞎说,你管她呢!要是我,我才不关心自己是不是公主。反正我跟定了王妃,谁说什么都没用。” “红姑姐姐,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梁国人……” “梁国人怎么了?梁国人不能伺候王妃吗。” 哒哒没有再说什么,显然,红姑理解不了她的心情。 红姑看她不顺眼,收拾收拾自己先睡了。 哒哒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披衣起来,到外面散心。 大军照常前行,一连几个晚上她都夜不能寐,到帐子外头闲晃。这一晚走得稍远了一点,正好遇到白城子提着药箱从伤兵营回来。 “白先生。”哒哒上去打招呼。 白城子笑着点点头。 “这几天没有看见您呢。” 白城子道:“我和王妃不在一军之中,今日两边才会和。” 秦韶华去梁国京城的时候,他是带着千妖月和其他重伤员在兄弟部队驻扎的。 “这么晚了您还在忙吗?”哒哒看了看白城子手里的药箱。 “没事,这就要回去休息了。” “哦……那您快去吧,都是我没眼色,耽搁了您。” “无妨。你也早点睡。”白城子笑着道别,提着药箱翩然而去。 端正挺拔的身影,在夜色里渐行渐远。 哒哒望着他的背影,默默看了一会,脸上闪过一丝坚毅。 她朝关押朵以的地方悄悄走去。 路上躲过了几队巡逻的值夜士兵。 顺利摸到了关押朵以的营房。 “王妃让我来问犯人几句话。”她对门口看守的人说。 卫兵放她进门。 朵以手脚都被捆着,正歪在地上睡觉。听见脚步声惊醒过来,一见是哒哒,朵以脸上就露出冷笑。 “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来找我了吗?” “小声点!”哒哒从腰间拽出一片锋利的刀片,上前抵在了朵以的脖子边。 朵以一点都不怕,哼了一声,“让我小声点,怕外头的人听见?你果然是背着你家王妃来找我的,呵呵!” 哒哒板着脸道:“别说废话,你到底想到其他证据没有?王妃今天说过了,她懒得再等了,要是你再想不出其他的说辞,明天她要把你处置掉。看在都是梁国人的份上,我提前来告诉你一声,你最好做好准备。” “看在都是梁国人的份上?我和你可不是一路人。”朵以戳穿哒哒的谎话,“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呢,还能好心来提醒我吗。我看,是你自己想要快点知道真相,等不及了吧!” 正文 第527章 你自己考虑清楚 “就算是我自己想知道真相又怎样?”哒哒把刀锋迫住朵以的脖子,“你说不说?” 朵以浑然不惧,“我不说,你杀了我?你敢吗。你要是敢杀我,秦韶华以前不怀疑你,现在也要怀疑你了。一个公主潜伏在她的身边,还杀了揭破公主身份的人,想干什么呀?” “你……” “哼,有胆子你就动手。” 哒哒开始犹豫。 的确,朵以说的没错,她不敢动手。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对方一下罢了,却被对方识破了。 “你,你要是再不说,我可以不杀你,但是我会折磨你。”她做出凶巴巴的样子。 计上心来,把刀锋从朵以的脖子上移动到了脸上,“我……毁你容!” “你敢!你背着秦韶华对我动手,就等着她对你起疑心吧。” “你看我敢不敢。等你的脸毁了,就算是王妃饶了你放你回去,看你还怎么面对太子。” 哒哒一刀就朝朵以的脸上划了下去。 虽然心里怕得要死,手也在颤抖,但是,还是结结实实地划了一道。 “啊!”朵以惊叫。 她虽然不怕死,可是女孩子哪有不爱惜容貌的。自己变成了丑八怪的话,还真不敢再面对太子殿下了。 哒哒握着滴血的刀片,其实也吓得不轻。 恶狠狠瞪着朵以逼问,“你到底说不说?拿出证据来证明我的身份,我到底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你给我说清楚!” “哒哒,你在干什么。” 帐帘无声而开。 秦韶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哒哒吓得一抖,手中刀片跌落。 “王妃!” 她惊恐地看向秦韶华。 脸色苍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朵以哈哈大笑。 “秦韶华,她背着你,逼着我把证据先说给她听。这样的人你还能相信她吗?” “没有,我没有……王妃,我是为了让她快点说出真相才来的,我没有背叛您!” 哒哒跑到秦韶华身边,跪在地上分辩。 朵以说,“你好歹是梁国的公主,动不动就给人家下跪,害不害臊?真给梁国丢脸。我情愿梁国没有你这样软骨头的丢人公主。” 秦韶华对哒哒说,“起来说话。” 哒哒觑着秦韶华脸色,“王妃,您不要生气。” “我生不生气,你事情都做了,没胆子承担后果吗。既如此,为什么要做?” “我没有背着您做事的意思,都是朵以在挑拨,王妃您可别上她的当。” 秦韶华问朵以,“关于哒哒的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想好了,机会只有最后一次。” 朵以道:“没有!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要杀我,尽管动手。” 秦韶华转身出了帐子。 哒哒爬起来,亦步亦趋跟在了后面。 “王妃,您别生我气,我只是忍不住想早点知道真相,才跑来追问她……” “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这很好,我鼓励。不过,有主意也要有分寸,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不懂得分辨吗?” “我错了,王妃,我知道错了。” “刚才我要是不进去,你准备把朵以的脸划成什么样子?” “她是坏人,王妃,她是坏人啊……” 秦韶华大步往前走,闻言站住脚,“天下坏人多得是,谁给你惩罚他们的权力?” “可是她……她送我去当祭品,还要杀我,我这样对她……” “是应该的?”秦韶华眉头皱了起来,“哒哒,你扪心自问,刚才对付她,是为了报在大雪山的仇吗。你若为了报仇动手,杀了她我也不管。” “我……” 在秦韶华的盯视下,哒哒说不出话来。 秦韶华又问,“刚才她要是跟你透露了确凿的证据,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杀她灭口?” “啊?没有!王妃,我怎么会!” “我才懒得猜你会不会。你心思灵巧是好的,我也愿意身边有一个活泼聪明的人,可是你若总这样做事没分寸,倒还不如红姑老老实实来得好。” 哒哒一惊,“王妃……您要赶我走吗?” “刚才,梁国皇城传消息过来了。” “……”哒哒浑身都僵了,绷得紧紧的,不敢问结果。现在传来的消息,王妃又特意跟她提起,除了关于她的身世的,还能有什么。 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眼线去探查事实。 虽然是陈年旧事,可是秦韶华和齐王手里的人,自有一番本事,何况蒙丽大妃不过是个妃嫔,要逼问真相实在很容易。秦韶华道:“哒哒,你是梁国皇帝的女儿。当年的来龙去脉我懒得讲,总之身份是确定的。你若想知道,可以自己回宫去细问究竟。” 如同晴天霹雳炸在头顶。 哒哒浑身冒汗。 忐忑了好几天的事情终于有了确切的结果。 她惊喜激动,却也茫然无措,更有深深的恐惧。 短短十几年人生之中的片段,受苦的,辛酸的,悲伤绝望的,一段一段闪过脑海。 呆了半晌,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秦韶华走出好远了,她才反应过来,陡然发出一声大喊。 “王妃!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我要跟在您身边!” 她提着裙子快步追上秦韶华。 秦韶华道:“夜深了,将士们都在睡觉,你不懂得小声一点吗?” 哒哒赶紧道歉。 “军营里一入夜就不准大家随便走动,你到处晃荡好几个晚上了,以为是我的侍女,就能破了规矩?” “王妃,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心里难受……” “犯了规矩,没什么借口好讲。” 秦韶华态度一直很冷淡。 哒哒撑不住了,跑到秦韶华面前拦住她,跪下哭求,“王妃,您真要赶我走吗?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要当公主,求您留我在身边吧,我会把这件事忘掉的,我还是我,我是您的侍女哒哒!” “你可想好了再说话。” “我想好了,我想好了!” “但我说过,我不可能让别国公主当丫鬟。往大了说,这会影响王爷乃至楚国的形象。你回不回梁国自己决定,若想留在楚国,我也不会让你吃亏,荣华富贵总是有的。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秦韶华撂下话,就走了。 哒哒在地上跪坐良久,心如油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来自己这几个晚上到处散心晃荡,王妃都是知道的……她四下看看,绵延望不到边的营帐全都黑漆漆的,只有偶尔巡逻的士兵走过附近。 是他们禀报的王妃吗? 自己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王妃的眼睛。 第二天晚上扎营的时候,张重突然来找哒哒。 “你累不累?跟在军中赶路很辛苦吧?”张重给哒哒带了一块烤肉,“刚才队里兄弟打的,我挑了最嫩的一块抢来,你尝尝!” 哒哒有心事,不是很想吃东西。 “你怎么过来了?各部的将士们不是不能离开本营,随便乱走要被处置吗?” “我跟队长告了假。现在不打仗了,管得不严,而且他知道你来了,网开一面放我出来嘛。”张重情绪很高,一个劲让哒哒尝尝他好不容易抢来的烤肉。 哒哒不想吃。 两相推阻,不小心,肉就掉在了地上。 “哎呀,对不起!”哒哒赶紧捡起肉。可是上面沾满了泥土。 张重很奇怪地问,“你好像不大高兴?怎么了,累坏了吗。” 第一晚哒哒来军中,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呢。 哒哒叹口气,“我最近有点事,你先别来找我了。等我有空的时候会去找你的。” 张重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是无论他怎么逗哒哒说话,哒哒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他只好告辞,“那你早点休息,有空的话……就去找我啊。” “嗯。” 哒哒无精打采地送走了张重。 回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脏了的烤肉。 好像是鹿肉? 金灿灿的冒着油光,香气扑鼻。 可是沾满了土,她现在没有心情清理,更不想吃。拿着走了几步,就丢在了附近的灌木丛里。 正好被红姑看到。 “造孽哦!你不吃不能给别人吗,真浪费!这要是凌少爷看见了,多心疼。”凌家少爷最喜欢吃肉了。 她忙着去做事,也没空和哒哒说嘴,匆匆忙忙就走了。 她要帮着王妃去照顾凌少爷。 凌无名今夜被移到了主帐睡觉。 他伤势还没好全,就跟着秦韶华去了梁国皇城,还在那天夜里出过手。等回来之后,可能是受了凉,身体一直不大好,今天开始发烧。 秦韶华不放心他,一直在旁边照顾。 很后悔当初带他去梁国京城。 要是也把他留下和千妖月他们一起养伤就好了。 可是这家伙发现她拔营走了就追上来,非要跟着,她一心软就带了他。果然他没好全,现在闹出病来。 “吴先生,他是练武之人,怎么会轻易就发烧生病?”秦韶华问吴道。 吴道说:“他这是外部风邪入体,本来不算什么,但内里却有一股燥热之气两相冲突,于是就冲出病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早点把体内的邪热发出来,说不定有利于他恢复神智。” 自从在图二镇发狂之后,凌无名一直不是很清醒。 这种病,急也急不来。 秦韶华只好守着伺候他。 白城子亲自给凌无名煎药,就在主帐外不远处架了药炉子。 哒哒走过来,“白先生,需要帮忙吗?” 正文 第528章 难得能和你独处 白城子和煦一笑,“不需要。” “我会煎药的,可以帮你照看炉火,这样你就可以做别的事情去了。”哒哒蹲在药炉子旁边,朝白城子笑着建议。 “多谢。不过这炉药需要掌握好火候,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若是想帮忙,可以进去搭手你们王妃。” 哒哒迟疑了一下,讪讪地笑,“王妃不让我到跟前伺候了。” 白城子专心照看药炉,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王妃说我……身份不合适。”哒哒吞吞吐吐,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哒哒是梁国公主的事情,并没有传开,现在只有秦韶华和齐王知道罢了。 白城子感到奇怪,于是问她有什么不合适。 哒哒低着头,小心地告诉白城子,“先生,我前几日才知道,我并不是普通人……我其实,是梁国皇帝流落在外的女儿。” 白城子很是惊讶。 没想到圣主随便一出手,就救了一个公主回来。 他倒是没有追问真假,反正事后问圣主就知道了。 也没有再说什么。 国家之间的事情他才不参与,他只关心奇门内部。 哒哒蹲在药炉子旁边不走,一直看着他调整火候,半晌,试探地问,“白先生,你能帮我在王妃跟前求求情,求她不要赶我走吗?” “她要让你走?” “倒是没直说,但是,王妃不让我伺候她了,我害怕……她是不是怀疑我是梁国的奸细。” 白城子笑道,“不会的。你这样的人,怎么做得了奸细。” 哒哒念头转了一个圈。 “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白先生是在夸她善良,还是在贬低她笨? 她蹲在火边,缩成一团,像是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猫。看着怪可怜的。 白城子道:“你不要多想了。王妃让你怎样,你就怎样便是。” 哒哒嗯了一声,叹口气,继续守在旁边。 没有要走的意思。 白城子为人和善,也不赶她,任她一直陪到了药汁煎好。 他端了药进帐,哒哒也没动弹。 抱着腿坐在原地,一直目送他白衣飘飘的身影消失在帐帘后面。 抬头看见星斗遍布,银钉子似的洒了漫天,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大军一路平安无事回到了凤凰城。 楚军在梁国相继撤兵,一个月后,彻底离开了梁国境内。 然而凤州却是驻扎了两万人,重新修城布防,肃清梁国奸细,热火朝天地大干起来,凤州正式划入楚国境内。 军队尚未接管之前,魏清狂就让魏氏门下一位经验丰富的经商人手到达了凤州,开始落实和秦韶华的合作。 秦韶华回到凤凰城的府邸安坐时,一份简要的本月流水账单已经送到了她的手里。 她旗下小规模的超市和快餐店生意在凤州境内开门大吉,收入不错。 秦韶华很高兴。 趁着齐王去隔壁城市巡查部队的时候,请魏清狂喝酒。 魏清狂早早就到了,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而且自己拎了一坛桂花酿。 “尝尝,我埋在书房院子里的陈酿,这次北来才破土挖出。” 秦韶华笑道:“我请你喝酒,你倒是自带酒水。难道还怕我用劣等酒搪塞你不成?” 魏清狂说:“我不仅自带酒水,还自带食物。” “哪儿呢?” “已经让人送到后厨去了。” 秦韶华很无语,“魏公子,你嘲笑我这里没好东西是么?” 知道你们南晋贵族吃穿都很讲究,但是这样也太变态了吧,做客还要自带食水,干脆不要来做客了嘛! “是啊。”魏清狂放下酒坛子,卷起了袖子,“我还嘲笑你这里没有好厨子。” 他直接去后院厨房了。 把一伙厨娘帮工全都赶了出去,自己动手下厨。 秦韶华一路跟他过来,见状,咧了咧嘴。 原来这家伙是要露一手。 “这算我请你,还是你请我?”她搞不清了。 魏清狂在灶台案板边忙乎,笑道,“谁请谁很要紧么。难得能和你独处,尽情享受这段时光就是了。” 说的也对。 总算没有齐王那个醋坛子戳在旁边捣乱了。 不过,等等…… 秦韶华回过味来。 魏清狂刚才那句话的语气,怎么那么像是“你老公不在家我们终于可以happy啦”…… 有一种迷之偷情感。 秦韶华眨眨眼睛,搬了一条小板凳,坐在藤萝架下看魏清狂在厨房里忙活。 府里的厨房很大,平日里一群厨娘在里头来回穿梭也不嫌挤。这时候只有魏清狂一个人,但是他很有气场,就像是那种气场强大的巨星一样,不管舞台有多大,一个人都能镇住场子。 他袖子挽起到了手肘之上,雪白衣服里衬露出来,干净得很。 没有一丝赘肉的手臂露在外面,线条匀称而优美。修长手指在青菜白藕之间灵活操作,优雅得像是在弹钢琴。 秦韶华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 觉得他真是天生贵气。 竟然能把下厨这种烟熏火燎的事搞得这么具有观赏性,厉害呐! 齐王作画的时候,她觉得场景好美。现在魏清狂做菜,也是好美。 不同的美法,春兰秋菊各摄胜场,但是因为饭菜香气扑鼻,所以能让她流口水的……当然是魏清狂。 “什么东西这么香?” 秦韶华努力吸吸鼻子。 魏清狂进去没一会,诱人的香味就飘出来了。被几个半合的窗扇当着,秦韶华也看不清锅里是什么。 “酒酿熏鱼。”魏清狂笑着说,“可惜这里没有上好的新鲜活鱼,千里迢迢又带不过来,只好用熏鱼来做。这鱼是我常吃的。” “原来你出行,身边食材还都是从家里带?” “嗯。这样路上会舒服一点。” 哪是舒服一点,是舒服死了好吗。 跟人家一比,秦韶华觉得自己真是半点都不会享受。 她本来不是很饿,可是被菜香一熏,没多久就饥肠辘辘。 而且总咽口水。 魏清狂霸占着大厨房煎炒烹炸,忙忙碌碌的身影,看起来可真是性感。 香味很快吸引来两只馋猫。 一个凌无名,一个阿衣。 凌无名来了之后就安安静静蹲在秦韶华身边,乖巧得像是等着主人投食的小宠物。 干净清透的眉眼,在夏日阳光下如梦如幻。 阿衣却直接跳进了厨房里。 一看是魏清狂在做菜,不由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哎,是你,我记得你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魏清狂不是很喜欢做饭被人打扰。 但是阿衣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轻易也不敢惹她。 就含笑哄道:“很好吃的。不过,要火候到了才够香甜,你守在跟前着急也没用。不如去和秦姑娘一起等着?” 他顺手把两根水灵灵的小萝卜递给阿衣,“要是饿了,先垫垫肚子。” 阿衣捧着小萝卜,兴高采烈被哄出去了。 魏清狂哄人成功,微微一笑。 不过,阿衣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她脑后插着的金步摇。 阿衣头上全是辫子,步摇被插在了后面,所以正面相对的时候魏清狂没有看出来。 此时看见了,切菜的手就不由微微一顿。 这不是他送给秦韶华的东西么,怎么戴在了阿衣头上? 他这时候突然想起来,连日以来,秦韶华头上身上从来没有戴过他给的礼物呢。 她偶尔也会戴首饰,可是,没有一样是他的。 他原以为是当着齐王,秦韶华不想戴他的东西让齐王吃醋。但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啊。 不过,他不是冲动的人,看了一眼之后,继续低头做饭,并没有询问详细。 秦韶华看阿衣三言两语被人家哄了出来,觉得好笑。阿衣这小姑娘就是太好哄了,对自己人是完全不设防。 没多久,魏清狂把所有饭菜都做好了。 一样一样装在大食盒里。 阿衣冲进去帮他提,“我来我来!” 热心干活是假,其实是迫不及待要吃好吃的。 魏清狂洗干净手,把袖子放了下来,含笑和秦韶华并肩走在后面。前面阿衣蹦蹦跳跳,一个人提了两个几层高的大食盒跑远了。 秦韶华开玩笑说,“有句话叫做,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你一顿饭就把阿衣收拢了,若是想追求她,这下可是手到擒来,不知道会有多顺利。” 魏清狂笑道:“我想追求谁,你不知道么?” “我怎么会知道。” 秦韶华转头,对上了魏清狂笑眯眯亮晶晶的眼睛。 那眼眸之中所蕴藏的深沉的情绪,烟花一样炸裂开来。 秦韶华顿时愣住。 “你……” 什么都不用问了。 一瞬间的对视,她陡然明白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可是此时此刻,魏清狂眼中述说的感情,由不得她逃避。 她不由站住了脚步。 眨眨眼,又眨眨眼,不知道该说点啥才好。 显然她是不可能回应对方的情意的。 可是魏清狂一直以来,对她太好了。 如果不是朋友之间的相处,是男女感情的话,她拿什么跟人家礼尚往来? 这怎么相处下去啊。 魏清狂又不是千妖月,妖孽太过天天作死。 对方越沉稳,她越觉得愧疚。 她一时沉默下来。 正文 第529章 气不打一处来 凌无名跟在秦韶华身边,茫然看着她。见她不走了,他颇有些着急地指指阿衣消失的方向,惦记着要去吃东西。 在有点尴尬的片刻沉默之中,他这样子倒是调节了气氛。 魏清狂突然笑了。 “你在为难什么,难道,我还能逼你不成。” 他伸出手,揉了揉秦韶华的头发。 秦韶华梳着长长的马尾辫,这么一揉,发顶就乱了。 可是魏清狂这突然做出的亲昵举动,也将她从愧疚之中惊醒过来。 秦韶华顿时很是豪爽地,好兄弟一般也伸出手,拍了拍魏清狂的肩膀。 “不是被你吓到了嘛,突然那样子看着我,有点吓人啊!我可不是为难。”她耸耸肩,调头继续朝前走。决定淡化处理。 凌无名高兴地跟上。 一个故作潇洒,一个懵懂无知,两个人快速走掉了。 唯有魏清狂在原地站了片刻。 秦韶华顶着一头有点乱的头发,他很想过去给她抚平。 但是却出不了手了。 刚才那个摸头的举动,情不自禁做出之后,连他也为自己惊讶了一下。再想做却鼓不起勇气了。 只能心里头五味杂陈地跟在后面,慢慢地走。 前方秦韶华迈着大步,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的。 他颇为黯然地看着。 就差那么一步,却是错过了机会。如果他在回南晋之前就挑明了心事,会不会还有一点希望呢? 这一次再见面,听到人人都叫她王妃,看到她和齐王同进同出,夜里共宿一帐,他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晚一步,也许就是晚了一辈子。 他总不能盼着齐王跟她出问题,中途一拍两散吧? 总不能因为自己想和她在一起,就期盼她婚姻受挫。那种事他还办不出来。 跟齐王怄怄气,给之添添堵,这也就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让齐王知道她背后还有人撑腰罢了。 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为她做顿饭吃,这片刻独处的时光,已经算是偷来的。 “你可真慢!” 魏清狂心事重重到达厅中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好了。阿衣嫌他走得慢,让他快入席。 “你再不来我们都吃光了,你可别说大家不等你。” 魏清狂笑着坐到了秦韶华对面,用笑容掩盖心里的落寞。 阿衣和凌无名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魏清狂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坛子盖还没有打开,就有一股醇香散了出来。 “好酒。”秦韶华说。 她不是很懂酒的好坏,可是闻着这么香的,一定是好东西。 果然,开了坛倒出来,玉白色的小碗里澄澈液体泛着淡淡的绯红色,非常漂亮。 “尝尝?”魏清狂把第一碗递给秦韶华,然后才自己倒酒喝。 秦韶华低头,把酒碗凑到嘴边抿了一抿,只觉齿颊留香。 抬头时发现魏清狂满满一大碗酒已经下肚了。 他给自己用的大敞口碗,一碗下去怕不有二三两? 秦韶华想拦着他,可是看到他眼角闪过的黯然之色,只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一顿饭,阿衣和凌无名是吃得极其高兴的。 魏清狂手艺非常好。秦韶华上辈子各国顶尖的美食都吃过,这辈子跟在齐王身边也尝过山珍海味,可是也不得不赞一句,魏清狂的厨艺是一流水平。 只是他自己没吃多少,只顾着喝酒了。 “我料着你酒力不成,免得浪费,这坛酒我包圆算了。”他给自己倒了一碗又一碗。 秦韶华笑道,“忘了我们以前在一块拼酒么?谁怕谁啊。” 她怕他喝多,每每抢过酒坛子给自己满上。 但是没想到这桂花陈酿入口芳香,后劲特别大,几碗下去她就开始头晕脑胀。 所以齐王巡营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秦韶华和魏清狂两人醉眼迷离在一起说笑,舌头全都有点大了。 而地上,躺着肚皮撑得圆鼓鼓的阿衣和凌无名,一个闭着眼睛呼呼大睡,一个高兴地拍着肚子唱山歌。 齐王气不打一处来。 好嘛,他出去忙活,这边却被人撬了墙角,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齐王二话没说,让人把阿衣和凌无名弄出去,自己坐下就跟魏清狂喝酒。 魏清狂带来的桂花陈酿喝光了,齐王让人又拿了三坛凤凰城的本地老酒来。 北方的酒口味太烈,一入口,一直辣到肚子里,像是火烧了似的。 秦韶华被辣得清醒了几分。 看见对面魏清狂和齐王一个双眼放光,一个两眼冒火,赶紧把他们俩的酒碗都按住了。 齐王正在倒酒,冷不防倒了她一手。 “过来。”齐王放下酒坛子,拽了她入怀,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手。 秦韶华说,“别喝了,我头都疼了。” 魏清狂眼睛亮亮的,笑道,“我就说你酒力不行。王爷酒力是很好的,对不对?” “行不行不敢说,陪魏公子尽兴还是可以的。” 齐王把秦韶华按在怀里不许她拦着,和魏清狂你来我往地喝了起来。 从大白天一直喝到天黑。 侍从们酒坛子不知换了多少个。 最后两个人都动用了内力。 这边喝着,背地里暗暗运功,顺着指头把酒逼出去。 秦韶华暗暗无语。 这是干什么啊,有本事实打实地喝! 她谁也劝不住,最后自己撑不住,头晕得厉害,不知不觉就窝在齐王怀里睡着了。 醉酒之后睡得没有形象,脑袋一歪,嘴角亮晶晶淌下一道口水。 齐王伸手给她抹了。 动作自然,像是做惯了一样。 “不好意思,让魏公子见笑。”他还故意替她的没形象跟对方道歉。 暗示对方不过是外人。 魏清狂不接招。看着秦韶华酣甜的睡脸,说,“她这一趟北行,看上去清减了不少。王爷整日忙碌,可也别忘了关照她的起居。她年纪小,身体还没到完全长成的时候,若是王爷顾不上她,少不得我要经常带着食材过来,亲手给她做饭调养身体了。” “不劳魏公子操心。我家王妃虽然是瘦了点,可是身子比以前更结实了。公子不知道内情,不要乱猜乱想,自作主张。” “是么。若如此还好,否则我和她相交一场,也算是半个娘家人,王爷若疏忽了她,我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齐王眉头一挑,“娘家人?” 魏清狂和他一路别了许久的苗子,现在却肯退一步,说自己是娘家人了? 魏清狂点头,“是,娘家人。” 齐王挖坑说:“你若想做娘家人也容易。明日设个香案,你和我家王妃结拜认个兄妹好了。” “那却不成。” “为何?” 魏清狂微微地笑,“真认了兄妹,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哼!你还想有什么机会!齐王冷冷盯对方一眼,放下酒碗起了身。 “时候不早,我家王妃这样睡觉不舒服,本王带她进去安歇。魏公子自便。” 齐王抱着秦韶华出了喝酒的厅堂,去往上房卧室。 主人离席,魏清狂这个客人却没有马上离开。 坐在残羹冷炙的桌边,自己给自己倒酒,又喝了半个多时辰。 这次却没有逼酒出体外,是真的喝。 时值仲夏,庭前开了一蓬一蓬的鲜花,月照花树,留下暗影斑驳。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远方的城里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一下一下,敲得这夜色更加寂寞。 魏清狂一杯接一杯的喝,最后拎了酒坛子出门,在游廊上靠着栏杆对月独酌。 一直喝到了三更天。 厅里没有酒了,只剩了一地的空坛子。 齐王一走,就再也没有下人来服侍,小小的院落里只剩了他自己。 魏清狂对着月亮站了一会。 最后看了看上房的方向。 那边没有点灯,想必是主人都睡下了。 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背着手,慢慢踱步走出了府邸。 随从们在外院候着,见他出来一身的酒气,连忙要上来搀扶。 魏清狂摆手,“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散一散。” 他喝了那么多酒,走路步子却很稳。遣散了随从们,自己沿着长街缓缓地散步。 凤凰城里黑灯瞎火,一弯新月在天边冷清清照着。 将他淡淡的影子拉得老长。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几乎快要把整个城都转遍了吧,小街小巷都被他用脚丈量过,他最后在一家酒坊门口站住了脚步。 喝了那么多酒,似乎还是想喝呢。 一点都没有醉,他心里清醒得很。 越是清醒,越是难受。 他从来没有为哪个女子动过心,没想到第一次就失败了。老胡笑话他太矜持,说追女孩子要主动,甚至不要脸才行,可是他做不来。难道是因为这个失败的吗。 齐王看起来比他不要脸多了。 所以捷足先登? 他站在酒坊跟前发呆。 脖子后突然被人吹了一口气。 凉飕飕的。 大半夜的,四周黑漆漆,魏清狂吃了一惊。 本能想要闪身避开,却发现酒喝得太多,内里有点提不起来。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好在对方说话了。 听见声音,魏清狂才松口气。 是认识的人。 借着酒坊门头的灯笼,回过头他看见阿衣笑盈盈的脸。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正文 第530章 身份升级 阿衣忽闪着大眼睛,“是我先问你的啊,你在这干什么?” “发呆。”魏清狂实话实说。 阿衣吃吃地笑,“发呆好玩吗?” “不好玩。”继续实话实说。不但不好玩,而且难受死了。 阿衣摇头,“不,我觉得发呆很好玩。一个人发呆,你可以想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想什么也不会有人管你。我就经常发呆。我很喜欢发呆,你不喜欢吗?既然不喜欢,你又干嘛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呢?” “……”这种话题有讨论的必要吗。 魏清狂感觉自己在和小孩子说话。 他现在没有哄孩子的心情。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他转移了话题。 阿衣说,“我练功练烦了,偷偷溜出来玩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我自己挺没意思的。” 魏清狂不想玩。 可是没想到阿衣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话问完了他还没答应呢,她就直接拽起他往城外跑。 “我们去赛跑吧!” 魏清狂发现阿衣个子虽然小小的,但是力气大得很,竟然轻轻松松拽着他跳过了高高的城墙。 他自己内力运转不畅,没奈何只能被她拉着跑。 跑到城外的旷野里,阿衣一挥手,放出一排亮晶晶的飞虫。 “去!”她指挥着飞虫,越飞越远。 虫子在老远的地方停下来,亮亮的排成一排。 “我们看谁先跑到那里!”阿衣指着虫子兴冲冲地说,“谁都不许用内力,单纯比脚力,好不好?” 魏清狂一点都不想玩这种谁跑得快的幼稚游戏。 阿衣见他不回答,想了想,“你怕跑不过我?没关系,我让你先跑。我站在原地数十个数再去追你好吗?” 放水的赛跑更不想玩…… 魏清狂心情很糟糕,真的不想哄孩子。 阿衣歪歪头,“你不想比赛脚力吗?那我们玩什么好呢,让我想想……” 她开始攒着小眉头冥思苦想。 “比谁跳得高?” “比谁爬树快?” “比谁摘的果子好吃?可是这里没有果子摘。” “你又不会蛊术,我们又不能玩虫子,那你到底想玩什么啊?你自己说。” 阿衣想了几个提议都没有得到魏清狂许可,她不耐烦了。 “姑娘,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不想玩。”魏清狂无奈地说。 “哦,你不高兴啊,怪不得!”阿衣恍然大悟,“那我们不要玩了,要么,我陪你一起发呆吧?你要回刚才那个地方发呆吗?我陪你回去啊。” “……不必了,多谢。” 魏清狂发现没法子和对方按正常人的思维沟通。 “那你怎么才能高兴呢?”阿衣招招手,把远方的虫子唤回来。 亮晶晶的小飞虫舞动着,越来越近。 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 它们绕着阿衣盘旋了一会,一闪一闪的荧光照亮她雪团一样的脸庞。 她亮亮的大眼睛里,映着天上的星辉,和小虫的点点闪光,流光溢彩。 满脸纯洁而认真的表情,让魏清狂非常无奈。 这孩子跟他较劲呢。 看来她今晚是非要让他高兴才行。 “要么,你陪我找个地方坐一会吧。我不开心的时候,安安静静坐上一会就好了。”魏清狂说。 “好啊!那边有座山,我们去山顶上吧。” 魏清狂无所谓去哪里,就跟着阿衣上了山。 两人坐在山顶吹了一夜的风。 魏清狂先是看月亮,看星星,后来天亮了,他看日出。 偶尔一转头,发现身旁的阿衣靠在石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雪白的小脸,脸蛋红彤彤像是苹果。 她睡得像是婴儿般香甜。 小小软软的一团。 魏清狂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一个人寂寥难过的时候,是这个孩子陪他度过了一宿。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五光十色像只小孔雀,美丽又诡异。 他把外袍脱下来,轻轻给她盖在了身上。 顺手拂开她落在鼻尖的头发。 …… 张重这几天有点魂不守舍。 因为他很久没见到哒哒了。大军回到凤凰城之后,他曾经告假去府中找她,却被告知她生病了,不想出门见人。 他急得什么似的,询问是什么病,传话的婆子却也说不清楚,搞得他想给哒哒买药都不知道买啥。 王爷的府邸又不能乱闯乱问,他只好悻悻而归,祈祷哒哒不要有事。想着有王妃在,还有白先生,总会让哒哒快点治好的吧? 没想到十天之后到了休假的日子,他再次去府上,一问,哒哒还是不出来。 “难道病还没好吗?”他着急。 传话的婆子含混不清地说,“你以后不要来了,让人看见不好。要是她有空会去找你的。” 张重一愣。 他又不是没来过,连王爷王妃都知道他这档子事,有什么让人看见不好的? 回到军营里,正好碰见肖铭刚从外面回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说是要给乙字队的兄弟们改善伙食。 张重把他拉到一边,“你先别顾着乙字队的兄弟们,先帮帮兄弟我吧!” 肖铭听完张重的复述,皱眉问,“你是说,她去军中第一天还主动找你,后来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是。” “第一天道别的时候没异常?” “没有啊!那次被王爷撞见了,但是她说她不怕。过几天还来找我,一点异常都没有。” “那么变化就出现在你们两次见面中间。她是秦统领跟前的人,我们也不好打探,我尽量帮你想想办法吧。” 张重千恩万谢,就差给肖铭磕头。 肖铭现在是乙字队队长,很受秦统领器重,说不定能问出什么关键信息。张重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肖铭身上。 然而没想到几天之后,肖铭脸色沉重地找到他。 见面就说,“你做好准备,这件事可能对你打击比较大。” “……什么?”张重心提到了嗓子眼。 肖铭说,“内情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两日我去王爷府上,零星打探加推断出来的消息是,哒哒姑娘现在已经不是秦统领的侍女了,统领给她单分了一个院子居住,还有丫鬟婆子伺候她,看阵仗是身份升级了。” “身份升级?这是……什么意思?” “具体我不知道。我能打探出这些,已经差点被人发现。王爷跟前的人口风多严你不是不知道,我再旁敲侧击,我就该倒霉了。不过我听说,哒哒姑娘和秦统领好几天没见面了。” “她被软禁了?” “那倒没有,她昨天还上街买过东西。” “那是怎么回事……” 肖铭颇有些怜悯地看了看兄弟,转身走了。 张重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一个侍女,突然独居一院,而且还有人伺候她…… 跟王妃也不见面…… 这是被抬了姨娘,和正室闹别扭呢? 哒哒跟了王爷吗? 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能够解释眼前的情况? 张重如遭晴天霹雳。 万万没想到会这样。 他颓然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坐了许久许久,他突然一个猛子窜了起来,直接冲出了军营。 肖铭和甲字队的队长卖了一个人情,派个兄弟暗暗跟着他,免得他出事,同时暗中抹去了他这次不守纪律擅自离营的记录。 张重直奔齐王的府邸。 被人拦在门口,他死活不肯走,非要见哒哒一面。 他豁出去了,就算是哒哒已经跟了王爷,他也得当面问个明白。 门上报到里面,正好秦韶华在呢,想了想,直接说,“领他去哒哒的院子,让他们单独见面吧。” “但是哒哒姑娘那边一直告诉门上不要让他进去……” “这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吗?” 秦韶华脸色一沉,下人连忙去办事,把张重带去了哒哒的小院。 哒哒一见张重,吃了一惊,有点心虚。 “你……你怎么来了?”她看下人。 下人们却默默全都退了出去。 哒哒就知道,这是王妃放人进来的。 张重目光灼灼盯着她,“你,是不是跟了王爷?” 哒哒吃惊。 顿时红了脸。 “你在说什么!” “那你……这是……”张重糊涂了。 既然不是做妾,怎么会享受这种待遇。 哒哒气得不轻,“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现在独居,有人服侍,也是我的身份应得的,你以为是我跟了王爷换来的吗?” “那你几次不见我是为什么?”张重疑惑地问,“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断了。” 哒哒背过身去,“你既然看低我,以后也不必来找我了。” “哒哒……”张重连忙道歉。百般解释,保证以后不会那样想了。 哒哒说:“我当初和你好的时候,王妃就让我想清楚,怕我是为了报恩才跟你。我当时不懂,没想明白她的深意,现在冷静下来仔细琢磨才知道,我当时,真是报恩的心比较多一点。我对你……其实说不上喜欢。” 张重呆在当地。 情节变化太快,他反应不过来了。 刚刚她明明说没有跟从王爷,现在,却又说不喜欢他。 那两个人……还有可能吗? “哒哒,你是不是怪我说了要娶你,却一直没动静?我现在立业未成,我想着起码在军中当个校尉再娶你才好,你等等我可以吗。” 哒哒摇头,“你走吧。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现在说开了的好。” 正文 第531章 你想嫁给他吗 “哒哒,为什么?”张重心里头难受死了。 没想到三言两语之后,哒哒就直接说出了这么绝情的话。 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两个人自从确定了关系,关系一直很好,连一点摩擦都没有发生过。若是经常吵架还倒罢了,可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若说是他在军中聚少离多,哒哒似乎也没有介意啊,不是还千里迢迢去梁国找他么? 军中见面那晚,两个人说了多少互相想念的话,那时候哒哒可一点都没有要和他分开的征兆! “哒哒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是你遇到了难处,坦白告诉我不行吗……” 无论张重怎么问,哒哒都不说话。 只留给他一个绝情的背影。 张重咬牙,转头就走。 “好,长痛不如短痛,你要分,就分开吧!” 他一路出了房间,出了院子。 没有听到哒哒的呼唤。 他站住了。 心里头当然还是放不下。 可是在外头站了半天,也没等来哒哒叫他回去。 他不甘心,直接让门上去通报,要找红姑。 红姑此刻倒是没什么事,但是听到是张重找她,她不愿意去见。 “我可不是哒哒那种没分寸的人。我是王妃的侍女,能随便见外面的男人吗,不见!” 张重候在外头不肯走,一遍又一遍求门上帮忙通传。 最后是张婆婆说话了,“你去见一见也好,若是为了避嫌,可以带上我。这个后生总归是王妃军中的人,若是因为此事对王妃有了怨言,终究不好。” 红姑立刻点头,“那我可得跟他好好说一说,这跟王妃没关系,是哒哒自己作呢!” 她扶着张婆婆去见张重。 也没有避着人,就在内院外院一个穿堂的旁边见了面。 红姑见面就说,“你是为了哒哒来的吧?她不见你,你找我也没用啊。我可做不出劝她和你见面这种事。” 张重对两人躬身行礼,一脸诚恳地解释说:“她已经见过我了。只是她说要和我分开,又不肯说原因,我看她好像是有苦衷的样子,没人可以问,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姑娘您……” “你们当初在一起偷会,可是我给撞破的,我平时对哒哒也看不顺眼,你不恨我吗?不怕我故意和你说哒哒的坏话吗?却来找我做什么?” “秦统领识人善用,应该不会留坏心眼的人在身边。我不相信姑娘您,总得相信秦统领。” 红姑哼了一声,“这话听着还像回事。说吧,你找我干什么?” “我想问问,哒哒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她是不是迫不得已要和我分开……” “这你可别把她想得太好。她有什么难处?我看她是心气高了,看不上你啦!” 张婆婆皱眉,“红姑,不要说怪话。王妃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 红姑闭了嘴巴。 张婆婆对张重说,“哒哒的身份不同以往,是否有苦衷我们不知道,但是她既然要和你分开,我猜着你们应该是没有希望了。小伙子,你将她忘了便是,就当从来不认识她这个人。” 张重听得心里冰凉凉的。 但是还不死心。 “什么叫做’身份不同以往’?这位婆婆,我斗胆问一句,哒哒她是不是……被谁看上了,要强娶她?” 张婆婆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正色道:“这却没有。你不要疑神疑鬼,更不要无端怀疑到王爷和王妃身上。” 可是单凭这样说,张重如何放心的下。 恰好秦韶华此时要出门办事,路过见到几人说话,笑着朝张重招了招手。 “你不要怪红姑和婆婆隐瞒,哒哒的身份没经我的允许,她们谁也不敢向外透露半个字。实话跟你说了吧,哒哒,她并非普通的梁国人,而是梁国皇帝的女儿。” 张重呆住。 感到五雷轰顶。 梁国皇帝的女儿,那不就是天家公主!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天渊之别。 秦韶华拍拍他肩膀,“其中曲折不好和你细说,反正我没道理骗你。你自己收拾心情吧。她不肯再和你相处,我也不能逼她。” 张重失魂落魄。 “秦统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要是早知道哒哒是公主,他根本都不会奢望娶她。 秦韶华道:“我也才知道,怎么提前告诉你啊。回军中去,该干嘛干嘛,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过不去的!去吧!今天偷跑出来我算你无罪。” 秦韶华打发张重出府。 张重那么高大雄壮的男人,却几乎是一路飘着出去的。 脚步虚浮,几度踉跄。 红姑望着他背影直咧嘴,“……真可怜。” 秦韶华第二天得了空闲,把哒哒叫到了跟前。 问她:“你真打算和张重分开了?” 哒哒低着头,半晌才回答,“是。” 这是人家感情私事,秦韶华本不该管,不过,事情发生在哒哒确认了身份之后。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秦韶华还是得弄清楚,以后才好安排她的去处。 “为什么?” 哒哒说:“王妃,我并不是心气高了嫌贫爱富,张重是个好人,但是正如您当日所说,我对他感恩的心思比较多,以后日子长了恐怕是不成。而且我现在虽然不打算回梁国当公主,但毕竟是有这样一个身份在,若是嫁了张重,恐怕要给他带来麻烦。” “什么麻烦?” “比如他被人笑话,或是时间长了他怎么努力都觉得配不上公主的身份……他会很辛苦。” “还有吗?” 哒哒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只好说,“……我不知道。可是我有种感觉,我们俩在一起,以后恐怕麻烦重重,我害怕最后还是要分开。所以,不如早点决定。” “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么?” “是。” 秦韶华摇了摇头。 “哒哒,我当初提醒你好好想清楚感恩和感情的区别,可并没说你怀着感恩的心,就一定不会和他有感情。你现在要分开,却拿我的话当借口?” “没有!王妃您别误会!”哒哒有点害怕。因为秦韶华的表情淡淡的,让她揣摩不出深浅。 秦韶华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了。总之,要和张重在一起的是你,要分的也是你,我管不着。你若不肯回梁国去,那你这公主的身份,最后要不要公开?你自己决定吧。” 哒哒说:“王妃,我这些天已经想好了。我既然是公主,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我不回梁国,我也是公主。我的生母已经不在了,她给我的生命和公主身份,我得替她留着。” “那好,等回到楚京,我会给你家宅田产。我说过会保你衣食无忧。” “多谢王妃大恩!我命是您救的,荣华富贵也是您给的,您的恩情我这辈子没齿难忘。” 秦韶华这些天并没有和哒哒做太多交流。 这才发现,哒哒已经改变了主意。当初她口口声声喊着要继续做侍女,现在却要把公主的身份宣扬出去了。 这无可厚非。 只是秦韶华有点替哒哒担心。因为哒哒现在的目光,已经不如以前清澈了。闪闪烁烁的,似乎有许多隐藏的心思。人一旦想太多,总是会累的。 而且很容易想错。 希望哒哒不要想错做错,头脑清醒才好。 “好了,没事你就回去吧。张重那边,我可以拘着他不让他再来找你。”秦韶华准备结束谈话。 哒哒却没有立刻告辞。 上前两步,犹豫了一阵,低着头小声问,“王妃,白先生他……可有妻室或未婚妻子?” 嗯? 秦韶华一看哒哒微红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哒哒是对白城子动了心思? 秦韶华问得很直接,“你想嫁给他吗?” 哒哒脸色爆红。 本来说话很痛快的人,此时声若蚊蝇,期期艾艾:“……若是白先生没有婚配,我愿意……和他在一块儿。我很仰慕他的医术。” 秦韶华失笑,“要说医术,吴先生比白先生好啊。” 哒哒又羞又急。 秦韶华摆手,“好了,不开玩笑。白城子的确是没婚配,也没和谁有过婚约。不过,你想嫁给他要靠自己,我是帮不了你的。” 哒哒红着脸,行个礼走了。 秦韶华无奈摇摇头。 旁人的心思她管不了。若是哒哒真因为白城子放弃了张重,只能说张重可怜了。 却说哒哒离开了秦韶华那里,穿过游廊过道,再绕过两栋房舍,就可以到达自己所住的小独院里。但是她走到后院拐角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就转向了另一边。 一直走到了白城子所住的房舍门外。 “白先生。”她轻轻呼唤。 白城子正在屋里分拨药材,隔着窗纱能看见他忙碌却稳重的身影。 听见敲门他先是在巾帕上擦干净手,这才放下袖子,缓步来开门,有条有理不慌不忙。 哒哒隔窗看了,心跳不由加快。 “什么事?”白城子见是哒哒,还以为秦韶华找他。 哒哒却微红着脸,轻声问:“先生,我有几句话对你说。能进去吗?” 白城子客气地请她进门。 请她坐,并且倒茶放到她面前。 哒哒望着白城子,目不转睛,“先生,我们梁国人说话直来直去,我就直说了吧。我很羡慕先生。” 正文 第532章 你难道喜欢王妃 白城子觉得哒哒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羡慕我什么?” 哒哒暗暗咬自己的舌头。 骂自己没用。 她要说的是“仰慕”,可是因为紧张过头,话到嘴边就说错了。 可是又不好意思改了,只好顺着编下去。 “……我羡慕先生医术好,名满天下。我在梁国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你这样的神医。上次我听说有一个当兵的受了重伤,被人扎在胸口,肺管子都扎破了,眼看着就要死的人,你出手就把他给救活了,人人都传说你手里有起死回生的仙丹呢。” 白城子温煦地笑笑,“上次那人虽然伤在胸口看着凶险,但是并没有损到心头要害,所以我还有勉励一试的可能,哪里有什么仙丹。” 哒哒也跟着他笑:“我当然知道先生手里没有仙丹,先生靠的,是勤学苦练的本事。你都已经是神医了,还整日钻研医书,我也常看见你和吴先生商量请教。我真佩服你!” 话说得多了些,白城子才意识到哒哒一口一个“你”。 以前她和他说话都是称呼“您”的,恭恭敬敬的,还有点小心翼翼。但是现在就没有了,仿佛朋友论交。 白城子倒也不在意这个,念头一转也就抛开了。 笑道:“其实世上任何一门技术钻研起来,都是学无止境,学得越深入,越觉得自己不会得还很多。” 哒哒说:“先生可真谦虚。” 她笑盈盈的,明眸皓齿。 虽然不算是美人,不过圆脸大眼倒也很耐看。 她毫不避讳地,从一进屋就直视白城子。 白城子没有继续接话闲聊,发现她还是望着自己笑,就觉得很奇怪。 她不是说有几句话要说吗,怎么不说呢? 白城子给哒哒续茶。 其实哒哒都还没喝,续茶不过是个暂缓谈话的过度动作。 茶碗里五分满续成了八分满,白城子笑着示意,“请。” 哒哒觉得他笑得真好看。 她以前在梁国,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子可以像白城子这样,干净得像是天上一朵云。 就算梁国那些王公贵族也比不上他。而且,差得远呢! 这样出色的男子,没有婚配,整日埋头医道…… 她以前是配不上他。 想也不敢想。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个公主身份,什么好处也没带给她,反而让她在宫里受人压制,平白受了很多苦。最后还被送去当祭品,用姐姐一条命才换出来她的命。就算现在证明姐姐不是亲姐姐,但,也很珍贵。 她怎么能过得稀里糊涂呢,那不是浪费姐姐的性命吗。 好好活着,想什么就做什么。 一念及此,她鼓起勇气跟白城子说:“先生,我想跟你学医术。” 白城子一愣。 继而温润笑道:“怎么想起这个来?我倒不是不肯教你,但我一身的本事都是门中的,师门讲传承,你不是门中之人,我不能收你当徒弟。” 哒哒说:“我不求先生收我当徒弟,也不想麻烦你太多。我打算自学,然后遇到问题来跟你请教,你随时指点我可以吗?” 当了徒弟,有了师徒名分,那不成了在一起的障碍了吗。 她不过是想用学医为借口,能有机会和白城子相处罢了。 白城子不疑有他:“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学医很辛苦,既然想学就不要半途而废。等入了门之后,最好还是找一个师傅教你,完全凭自学是不成的。” 哒哒连连点头,“好,我先入门。都听先生的。” “你认识字吗?” “不认识。” “那就看不了医书了。先从认识草药开始吧,日常常用的草药你先认清,熟悉一下药性。” 哒哒自然是全都答应。 她四下看看白城子的房间,桌上柜上摆着的全都是草药,“从现在开始可以吗?我把这些一样一样认过去?” 白城子摇头,“这些都不是常用的药,不能用来入门。你去跟王爷身边随行的医官找普通草药。” 哒哒很失望。 找医官干什么,她想要的是跟白城子在一块多说话呀。 谁知白城子不解风情地开始赶人,“那,先这样?你遇到难题可以过来找我。” 哒哒一时想不出继续留下来的借口了。 于是只好告辞。 想着来日方长,有了请教的由头,日后总能常来找白先生的。 白城子等她一出门就继续埋头忙自己的,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结果从第二天开始,哒哒就总来找他,带来的都是非常非常浅显的问题,别说神医,连普通人稍微懂一点的都能回答上来。 白城子做事经常被打断。 连续几日之后他觉得不对劲了。 发现哒哒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要学医的样子,头一天告诉她的知识,第二天她就记混了。这要是潜心学习,不可能记混的。 白城子不大高兴。 这日哒哒又来,他很严肃地问她:“你是有其他事想让我帮忙吗?为什么不直说,却想出学医的办法接近我?” 他只是忠厚老实,又不是傻,怎么看不出哒哒心不在学医上。 哒哒吓了一跳,没想到一直温和的白城子突然板起脸来,也是很吓人。 “白先生,我……我真是想学医。” 白城子严厉地说,“如果你真想学,凭你这样不上心的态度,是学不好了。以后不必来找我。” “先生,我改!我以后认真学!” “那你不如去找府里的医官学。我手边事情太多,没有太多空余时间教你。” 白城子见她不肯说实话,不想理她了。 “先生……” “出去吧,我还忙。” 哒哒见他真恼了,知道自己是用错了办法。 被赶走之后她忐忑纠结了整整一天。 到了晚上的时候终于决定不能这样下去,若是让白先生讨厌了自己可不成! 她再去找白城子。 白城子连房门都没让他进。 哒哒直接隔着窗纱说,“先生,我想嫁给你!” 白城子惊愕地转头,看见夕阳余晖下,年轻姑娘被晚霞映红了脸庞。 他这才明白,原来哒哒最近的刻意接近,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先生,你想娶我吗?”哒哒见白城子不说话,忍不住追问。 并且说,“你别觉得是我脸皮厚。我知道你们楚国人讲究多,男女之间的事更不喜欢摆在明面说。但是我们梁国人很直接的,喜欢就是喜欢。说出来,要是彼此都喜欢,就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白城子见她这样,想照顾她面子的话倒是不必说了。 于是直接摇头:“多谢你的美意。不过,我现在不想娶妻。” “那你什么时候想?” “这……我不知道。” “那我可以等你。等你想成亲了,我就嫁给你。” “……” “难道你想成亲的时候,也不会考虑娶我?你不喜欢我?” 白城子没想到哒哒会这样纠缠着追问。 想了想,索性开了门。 面对面地告诉哒哒:“我现在不考虑成婚之事,也就不考虑喜不喜欢哪个女子。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成亲,就像师叔一样。所以你还是找别人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是再明确不过的拒绝了。 白城子的性格,他不会说出“我不喜欢你”、“我看不上你”之类的话。 但是哒哒听不到这样的话,就觉得还有希望。 站在门前不肯走。 “我不找别人,我就等你。等你想成亲为止。”她说。 “我真的很可能一辈子都不成亲。” “那我等你一辈子。” “你这是何必?” “我愿意。除非你不喜欢我,根本不想娶我。” “我……” “难道你真不喜欢我?”哒哒紧盯着白城子,“那你喜欢谁?喜欢王妃吗?” “你怎么……” “你是不是喜欢王妃?你又不娶亲,又没有心上人,却整天围着王妃转,只听她一个人的。” 哒哒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白城子生气了。 他和哒哒接触不多,没想到她纠缠起来这么无礼。 “姑娘,我因为你是王妃身边的人,多敬你两分。但是你若再说这种话,就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白城子砰的一声关了门。 他为哒哒背后议论圣主而生气。 但是这样一来,哒哒越发相信他是对王妃有情了。不然怎么一说就急了呢? 她隔着门说:“王妃是王爷的,你念着她终究也没有用。不如放眼看看别人。难道世上就没有比王妃更好的女子了吗?就算没有,你难道真要为了她一辈子不娶妻?等年纪大了,身边无妻无子,后悔也晚了。先生你别只顾生气,好好想想我的话。” 白城子冷冷地让她走开。 哒哒说:“我喜欢你,是真心喜欢。你若嫌弃我是个丫鬟,不如去问问王妃,弄清我真正的身份。白先生,娶了我,并不会辱没你神医的名头。” 单论身份的话,公主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医生,反而还是下嫁呢! 她在这里劝,白城子却再也不出声了。 隔着窗纱,她看见他掌了灯,埋头开始做事。 再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哒哒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决定等明天白城子气消了再来。 可是没想到刚一回头,就看见秦韶华站在不远处的过道上。 哒哒吓了一跳。 “王妃……” 正文 第533章 倒打一耙 哒哒心里着急得很。 王妃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到底被王妃听到了多少在耳朵里?她背后议论王妃,会不会被记恨…… 她仔细观察秦韶华的表情,可是傍晚灰蒙蒙的光线下,也看不太清。 “王妃,我不是要故意议论你,我……”她结结巴巴。 这会的工夫,白城子听到动静,已经开了门走出来了。 “圣主。”他朝着秦韶华微微欠身一礼。 秦韶华含笑走过来。 看了看哒哒,笑问,“你以为白城子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哒哒一愣。 下意识去看白城子的表情。 白城子只给她一个冷淡的侧脸。 说:“我对梁国公主没兴趣。” 哒哒眼圈一红。 原来白先生知道她是公主? 所以并不是因为她是丫鬟而瞧不上她? “先生!我虽然是大梁的公主,可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自己身份,我可没帮着梁国做过任何坏事。”她现在顾不得什么身份辱不辱没的问题了,只怕是白城子讨厌敌国人。 没想到白城子说:“别说是梁国,你就算是大楚的公主,也只能让我敬而远之。另外我郑重告诉你,我对圣主除了忠心没有别的心思,你若是再胡言乱语伤害圣主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白城子敦厚人,生气起来却也很可怕。 冷得像块冰。 哒哒不敢接话,怕多说多错。很是委屈地瞟了秦韶华一眼。 秦韶华摆摆手,“我找白城子有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别戳在这里挨骂了。 哒哒红着眼圈离开。 没走出多远就碰见红姑提着一盒子点心路过。 红姑见到她眼中含泪,又见她是从白城子住处那边走来的,就知道她可能是碰了壁。 忍不住骂她:“让你再胡乱起心思。以为自己身份高贵了,就能让白先生另眼相看吗。你也不瞅瞅白先生正眼看过谁,别说你是,连王爷他都敢给脸色,他会稀罕你那虚飘飘的名头?你当初既然厚着脸皮跟了姓张的那个人,现在怎么一脚就把人家给踢开了。我虽然看不上他夜里跑来私会你的行径,可也替他不值。人家好歹是军中甲字队的人,听说甲字队是最厉害的部队呢。” 哒哒以前经常挨红姑的骂。 但是这些天被秦韶华分了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她们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哒哒有点不适应红姑的口气了。 抹干净眼泪,冷着脸对红姑说:“我的事,不需要你来议论。你要是替张重抱不平,不如你去跟他好了。” 红姑急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那你说的又是什么?我是’虚飘飘的名头’?再虚飘飘,却也比你什么名头也没有的好。” “好,好啊你。”红姑气得瞪眼,“你真是长本事了。身份高了,脾气大了,眼睛也长到头顶上去了。我是什么名头都没有,可我也不稀罕你那种名头。除了背个虚名,有什么好的……” “可不只是虚名。王妃说了,等回了楚国京城就给我房屋田产,让我荣华富贵。你羡慕也羡慕不来。” “谁羡慕你了?你有什么好让人羡慕的?” 红姑觉得再说下去,自己要被哒哒气死了。 拎着点心就走。 有这磨嘴皮子的工夫,还不如照顾张婆婆吃点心去呢! 哒哒望着红姑的背影哼了一声。 然而没了拌嘴的对象,落得自己一个人时,很快就重新难过起来。 眼圈不由自主又红了。 白城子拒绝了她的心意,甚至,开始讨厌她了。她招谁惹谁了?白先生为什么看不上她?要不是他惦记着王妃,有别的解释吗。否则怎会连公主亲口对他表明心迹,他都不屑一顾…… 她可是公主啊。 却连一个江湖郎中都拿不到手。 费尽心思接近,最后还被人家嫌弃。 凭什么? 哒哒含着眼泪,不高兴地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 红姑伺候着张婆婆吃点心,正在和张婆婆说起哒哒的过分呢,没想到一个婆子来报,说后门边有姓张的军士找她。 姓张?不会又是张重吧! 红姑一脸不高兴地去了后门,一看,果然是张重。 “你找我干什么!”哒哒的事情她是一点都不想管啊。 张重好容易熬到军中休息日,难得能出来,一心想着再来探听究竟,总也不甘心事情就这样结束。见到红姑一脸嫌弃,他也不生气,反而低声下气地赔小心。 把街上买的吃食玩物一股脑塞在红姑怀里,“都是给姑娘的,只求您帮我给哒哒送封信。她不见我,我只能送信了。” “你傻啊?她不识字!” “找府里识字的人读给她听。” “让别人读?你不怕人家知道你们的悄悄话吗。” “不怕。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都是我心里想的,光明正大。” 红姑不愿意。 她既不想管哒哒的事,又不想往府里夹带私人信件。 但是无论她怎么拒绝,张重都一脸恳切地哀求。 就差下跪了。 “姑娘,我不认识府里人,只能求您了。我总不能让秦统领帮我带信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可怜兮兮地求来求去,让红姑动了恻隐。 “那……好吧。我帮你这回算了,记住没下次啊!” “多谢多谢!” 张重从怀里珍而重之掏出一封捂得热乎乎的信。 红姑说,“得了,府里认字的没有闲人,谁有工夫给你读信。你干脆把信里内容给我念一遍,我记性好,直接帮你转达好了。” “姑娘大恩大德!” 张重其实也不认字,信是他求着军中认字的兄弟帮忙写的。早知道红姑这样,他还写什么信,过来直接说话就醒了啊。 他把信上的话复述一遍。 “记住了吗?要不我再说一次?” “记住了!”红姑飞快地把他所有话都重复下来。 让张重目瞪口呆。 “姑娘记性真好。” 红姑甩甩帕子,掉头走了。 张重站在门外依然不走,“姑娘快去快回,帮我带话回来啊,我在这里立等!” 红姑嫌弃地撇嘴。 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搭这个麻烦! 她直接去找哒哒说明来意。 没想到,哒哒还没听张重说了什么,先变了脸色。 指着红姑说,“你什么时候跟张重这么好了?他要对我说的话,怎么偏偏找你转达?” 红姑张大嘴巴。 我可是帮你们收拾私情啊,怎么你还倒打一耙? 正文 第534章 千万别寻死 红姑甩袖子就走。 这个忙她不帮了!没道理帮了别人还惹一身腥气! 哒哒却吩咐门口侍立的丫鬟,“拦住她。”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红姑可是王妃跟前的人啊,满府里的下人都敬着她,谁敢拦。 哒哒一看红姑已经掀开帘子走出去了,瞪了小丫鬟两眼,亲自上去拦。 “你别走。”她将哒哒挡在了外厅,“红姑姐姐,为了张重的事情你可没少骂过我,现在你倒是跟他走得近了,以前你骂我的话,是不是都要应在你自己身上?” 以前她叫红姑姐姐,是亲亲热热的。 现在这一声,可是有点尖酸。 红姑气坏了。 “哒哒,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什么时候跟他走得近了,我连他鼻子眼睛怎么长的都还没记清呢!要不是看他可怜,谁掺合你们这种破事啊,丢死人了!你给我让开。张婆婆不让我和你一般见识,我压着火呢,你可别撩拨我!” 哒哒冷哼,“你现在知道不和我一般见识了?以前哪一天不要骂我几句。为了让王妃讨厌我,你天天找我的不是。现在争不过我了,你就懂得压着火。还不是欺软怕硬!” “哎!”红姑都听愣了。 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似的,将哒哒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遍。 以前的侍女普通衣裙,已经换成了绫罗绸缎。遍地金绣八宝纹的修身软绸长裙,比王妃身上的还要亮眼。头上插着许多首饰,光步摇就有三根,金灿灿的流苏垂下来,反射着金光晃来晃去。 看打扮,是贵重了不少。 可是嘴巴里的话怎么倒不如以前了呢,显得很是轻贱。 红姑盯着她问,“你倒是哪里硬了,说给我听听啊。我用的着欺软怕硬吗?你在我眼里,还不如之前当丫鬟的时候呢。说实话,你觉得自己身份高了,可我瞧着,也不比我高到哪里去。我好歹是王妃跟前的人,你现在这样子又算什么?” “红姑姐姐,你不用说这些酸话……” “这怎么是酸话?难道你以为我嫉妒羡慕你吗?并没有!我心里眼里都是王妃,能一直跟着她我就很高兴。你呢?你倒是口口声声说王妃是救命恩人,还说要一辈子给她当牛做马,可现在半辈子还没到呢,你这牛马就不做啦?你那些话原来都是说着玩的?” 哒哒被戳中了心肺。 她现在最怕人家说她忘恩负义。 登时急了。 公主的身份又不是她争来抢来的,能怪她吗? “红姑!你把话说清楚!你到现在还挑拨我和王妃的关系!我又不在王妃身边了,影响不到你的地位,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红姑呸了一声。 “真是晦气,平白无故我来给你送什么口信,惹得一肚子气。我以前说你,也是因为你做得不对,我有跟你相争的意思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心思。真是菩萨保佑你离了王妃身边,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给王妃惹多少麻烦。那个姓张的,以前我还觉得是他勾着你不检点,现在看来,你还配不上人家呢。好歹人家对你一心一意……” 红姑还没说完,哒哒连声冷笑,“哈,果然你替他说好话!还说没和他走得近?” 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门外传来一个侍从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红姑和哒哒同时噤声。 齐王跟前的侍从,是府里除了王爷王妃之外最高的存在。 门口婆子撩起了帘子,侍从走进来。 哒哒瞪了婆子一眼。一定是这些家伙偷偷禀报的上头。 伺候她好些天了,这些人没一个拿她当正经主子! 侍从冷着脸看向两人,“王爷跟前,从来没有人敢吵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红姑,你是王妃的人,自己跟王妃领罚去。哒哒,你准备怎么认错?” 哒哒抿了抿嘴,没做声。 按道理,她现在已经不归侍从管辖了。 他没资格训斥她。 侍从见她不说话,直接说,“你既想不出怎么认错,我替你想。你跟前现在六个人服侍,明日起减少两个吧。以后若是再不懂事,干脆一个服侍的也不要留了。” 哒哒一脸惊讶地盯住侍从。 侍从脸色一沉,“怎么,你不服?” 哒哒别开了眼睛,不敢硬碰硬。 侍从带着红姑走了。 三言两语就把一场险些演化成武斗的吵嘴化为无形。 哒哒攥着拳头站在原地,呆站了好大一会。 脸色越来越难看。 屋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各司其职,没一个人上来劝她。 哒哒转头看看两个侍立的小丫鬟,她们是刚才不敢拦红姑的。又看看门口的婆子,她是刚才有嫌疑给侍从通风报信的。都明目张胆地违抗她。 明天要走两个人,走谁? 想了又想,哒哒决定把婆子和其中一个小丫鬟先弄走。 她这个主子当得真窝囊! 不由幻想着,等到了楚国京城,王妃分给她宅子田产之后,她一定要自己挑奴婢,再不用这些不拿她当回事的家伙了。 且不说她这边如何生气,红姑被侍从带走之后,秦韶华还没回房,也就谈不上领罚。 她想起张重还在外头等着,气呼呼去给张重传话。 “你以后别来了!哒哒眼睛长到天上去了,能看得上你才怪!” 张重闻言心里冰凉,红着眼睛问:“她都说了什么?求姑娘把原话告诉我……” 红姑仔细一想,哒哒除了跟她吵嘴,关于张重还真没说过什么。她总不能把哒哒污蔑她和张重的话说出来吧,那多丢人。 遂道:“她以后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人,要嫁,也不会嫁给你。你要是封疆列侯,说不定她还能多看你两眼。” 张重眼睛一黯。 在门口风灯的映照下,脸色一片苍白。 红姑惊觉自己话说重了,连忙改口,“你也别伤心了。她也未必是嫌你身份低,只是她最近忙着缠白先生呢,你想想自己跟白先生差多少,心里就好受了。” “白先生?可是那位神医?” “是啊。” 红姑发现自己把白城子抬出来之后,张重脸色更苍凉了。 “多谢姑娘相告。”张重朝红姑深施一礼,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离开。 红姑站在后门口,望着他在夜色之中萧瑟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 “婆婆,这可怎么办……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啊,我以为让他跟白先生比比,他也就死心了,我没想到……”红姑回去跟张婆婆念叨。 她没想到张重会那么伤心。 张重死没死心她不知道,但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伤了人家的自尊了。 张婆婆无奈叹口气,“你不会说话,以后就少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记住了?” “嗯。”红姑满心里过意不去,“那现在怎么办啊,我要和他道歉吗……可是好像说什么道歉的话都不对劲啊……” 张婆婆失笑:“你现在知道后悔了。算了,这件事没办法,就这么过去吧。反正他也不会再来,你想道歉也没处找人去。时间长了他总会忘了哒哒的,他还年轻呢,以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心里也就不想着哒哒了。” 红姑才不关心张重想不想哒哒呢。 她是被哒哒气坏了,所以下意识就同情起张重来。觉得哒哒那么坏的人,可惜了张重一片真心呐。 偏偏自己还不会说话,肯定把张重伤得不轻吧。 哎呀,他不会万念俱灰…… 一时想不开…… 去寻死吧? 想到这里红姑就心惊肉跳。 觉得自己马上要背条人命了。 可惜现在黑灯瞎火,她就算追上去也不知道张重走到哪里了。 从城里到近卫军的营地还有很远的路呢,路上有野林子,有河…… 张重要是找棵树挂了脖子,或者跳了河可怎么办? 他可不要想不开啊! 担惊受怕了一宿,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天刚亮就爬起来,打发小厮去近卫军营地打听打听,看张重昨天回去没有。 小厮去了一上午才回来,红姑就魂不守舍了一上午。 听到小厮说张重好好在营里训练呢,红姑立刻念了一声佛。 “你怎么不快去快回,害我担心这么久!” 小厮委屈地说,“军营管得严啊,甲字队训练又不在营地,我等到快中午他们才从山里回来。” “那你看见张重了吗?他精神好不好啊?” “还好吧,隔得远没看清。我听人说甲字队回来了,又告诉我哪个是张重,我远远看了一下就赶紧回来报信。知道他活着不就行了吗,还要看精神?” 红姑觉得小厮笨死了。 又怕张重今天虽然活着,可要是哪天突然想不开,一时冲动去寻死可就糟了。 那这条人命她少说也得付一半责任。 于是她隔三差五就打发人去军营看张重。 为了给他宽怀,还把府里好吃的好用的带给他,就想让他感受到人间的温暖,不要忙着寻死。 最后连秦韶华都听说了,忍不住叫了红姑来问。 “你怎么对张重那么关心?军中传说他勾搭了我的一个丫鬟不算,现在又勾搭上另一个了,我很没面子啊……红姑你不是真的吧?” 红姑大惊失色。 “这是谁说的!烂了他们的嘴巴!” 正文 第535章 王妃你别多想 红姑被流言气得不轻,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是一片好心惹了一身腥。 打听到张重最近状态很稳定,训练特别刻苦,觉得他不像是要寻死的样子,就再也不往军营送东西了。 倒是张重托人给她送了一份礼过来,感谢她的帮助和关怀。 礼物倒是没什么,在街上买的吃食玩物而已,不过他随礼附送了一封信,为军中的流言郑重跟红姑道歉。 这倒是让红姑心里舒服了一点。 不过也再没理他。 秦韶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军中男人太多,有点关于女人的风吹草动就会迅速发酵,大家也不是认真要造谣,开玩笑罢了。 她倒觉得张重和红姑更般配呢,俩人都没什么心机,凑在一块过日子挺好。不过红姑一提此事就着急上火,秦韶华也就不管。张重仿佛是受了感情打击之后发愤图强呢,最近训练特别玩命,带动得其他队员都跟着他玩命了,甲字队一片蒸蒸日上的景象。 而齐王那边,在这段时间之内,终于把北疆的军事防线梳理清楚了。 凤凰城事情已了,他准备回京。 料理京中那摊烂泥去。 刚刚定下启程的日期,梁国皇宫里,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梁国皇帝对大楚摄政王表示亲切问候。 然后,说他突然获悉自己多了一个女儿,十分震惊,已经查明真相把残害皇族血脉的蒙丽大妃处置了,现在准备把哒哒接回去,正式册立公主,弥补这些年来对亲生女儿的亏欠。还说,若是哒哒不想回去,那就随便她在哪都好,梁国永远是她的母国,随时欢迎她回国。 随信而来的,是满满两大车的衣衫首饰,全是给哒哒的。 齐王无所谓地笑:“这是借着机会和本王修好?” 秦韶华说,“哒哒公主的身份是咱们秘密查证的,就凭梁国皇帝那种脑子和能力,能获悉咱们的动静?所以,看来是察勿左从中作梗了。” 哒哒是公主的事,本来就是朵以从祭司殿偷听来的。察勿左怎会不知道。 齐王道:“梁国这个宫廷祭司,背后捣鬼的次数太多了,本王总归不会放过他。”之所以现在不动手,只因时机未成熟而已。 他让人检查了车中送来的东西,见没什么不妥,就转交给哒哒了。 满车的珍珠翡翠,晃花了哒哒的眼睛。 哒哒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不肯让别人动手,自己亲手把车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搬回屋子里,一样一样擦拭干净。夜里睡觉的时候,就把几件她认为最贵重的金器放在床上,抱着睡了一宿。 第二天瞅个机会她去给齐王道谢。 齐王忙完了军中的事情,这两日得了闲,在房里睡懒觉。 哒哒去的时候他刚睡醒。听说哒哒的来意,他表示知道了,也没让哒哒进屋,直接吩咐侍从把人遣走。 哒哒却高声在门口说,她想面见摄政王,有话要说。 齐王让她等着。 懒洋洋趴在床上赖了半天,这才慢吞吞起身,披了衣服去到外厅。 哒哒被传进来,一进门,就看见齐王一身玉白色的家常袍子,袍带子也没系,松松垮垮罩在身上。头发散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哒哒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 “王爷还没更衣……我一会再进来吧?” 倒把齐王说愣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觉得没什么不妥。 哒哒伺候秦韶华的时候,在卧室里进出是常事,经常见到他们夫妻两个家常的样子,所以他才没留心。 现在哒哒成了客人,他应该换了见客的衣服再出来? 齐王转个念头,就觉得麻烦。道:“有话快说吧。”她要是觉得不妥,别抬头看他就是了啊。 哒哒只好低着头福身行礼,先感谢齐王把梁国来的财宝都给她。 又说愿意把一半分出来给齐王,以表达谢意。 齐王失笑,“那点子东西本王还看不上,你自己留着吧。对了,梁国既有意接你回去,为你正名,你要不要回国?” 哒哒用力摇头:“我正是为此事来找王爷。王爷,我不想回去。我们陛下对儿女情分很淡,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认我,更怕是他要把我随便塞给谁嫁了。我在宫里的时候看到公主们嫁得都很不好,我害怕,我想留在楚国。” “随便。”齐王对这种事无所谓。 也没有利用别国公主的意思。 哒哒爱在哪在哪,他一点都不关心。 “多谢王爷慷慨!”哒哒行了礼道谢。 却不走。 齐王挑眉,“嗯?” 他飞扬的眉头,幽深的眼睛,让哒哒心里微微一颤。 “王爷,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 “我留在楚国,自己的婚姻……能不能自己做主?” 齐王觉得烦。 这种事问他干嘛。 “楚国难道会逼着你嫁给谁不成!” “王爷息怒!我是怕王妃……插手我的婚事,毕竟我服侍过她……” 秦韶华今日一大早出门去了,不在府中,哒哒正是借机来找齐王的。她觉得最近秦韶华对她态度有点冷淡,心里很忐忑,又怕是那天在白城子那里她说的话惹了秦韶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来讨齐王的承诺比较好。 毕竟齐王比王妃大一级。 若是王爷应允了,王妃也不敢插手吧? 却见齐王立刻冷了脸色,“你出去吧,本王很忙。”跑到他跟前来议论秦韶华,真是胆子够大! 哒哒顿时吓得不轻。 “王爷……你先别生气。”她壮着胆子上前几步,靠近到齐王身边。 齐王正歪在椅上喝茶,她主动拿起茶壶给他添杯。 眼前男子刀刻斧削的五官,离得越近看得越分明。以前她几乎不敢正面看他,总觉得他气势太压人。现在,她心里依然害怕,可是不断给自己打气,默默不停对自己说着“你是公主你是公主你们是一样尊贵的……” 也敢稍微对上他的眼睛了。 他眼里沉静却蕴藏锋锐的光芒,让她心里突突地跳。 勉强压住心神,把准备好的一番话讲出来。 “王爷,我没有别的意思。王妃是我的救命恩人,王爷你也很照顾我,所以我对楚国有很深的感情。两国战乱刚平息,原本不干我事,可我既然有了公主的身份,就很想为两国修好出一把力。我说怕王妃插手我的婚事,不是想说她坏话,是怕她不明白我的心思误会了我,所以先跟王爷交待一声。” 齐王脸色淡淡的,“那你想怎么出力啊?” 哒哒坐在了齐王身边的圆凳上。 身子微倾斜,靠近齐王。 两人相隔不过一尺。 “王爷,我听说卫国有一个公主入楚来了,似乎是要联姻。既然我也是梁国的公主,自然也可以嫁给楚国王公,为两国修好出力。我愿意听从王爷安排,只要您一句话,我就联姻楚国。” 齐王很奇怪,“你不是和近卫军中一个小子相好么,联什么姻。” 他最近忙,没空理会府里,还不知道哒哒和张重的事情。 哒哒低下头黯然地说,“……张重和红姑好上了。” “哦。”齐王觉得更奇怪了。 红姑看着笨笨傻傻的,还知道抢人? 不过他也不关心这种家长里短,想了想,说:“梁楚联姻倒也可以。但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你给你那皇帝父亲修书一封吧,看他的意思再说。” 哒哒眼睛骤亮,“多谢王爷成全!” 她想,梁国刚打败仗,估计正巴不得和楚国交好吧,陛下肯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既然齐王不反对,那么她联姻王公贵族是十拿九稳了。 白城子,让你对我不屑一顾!哒哒脑海里闪过白城子冷淡的侧脸,觉得解气。 “不过……我不认识字,给我父皇的书信……你能不能帮我写?我给你磨墨。”她恳求齐王。 齐王听着刺耳。 怎么哒哒口中你来你去的。 除了秦韶华,还没有谁在他跟前这么放肆。 齐王脸色冷了几分。 “你是不是坐得太近了?”他淡淡盯着哒哒。 哒哒心里一抖,连忙站起来。 确实不小心带翻了凳子。 身子一趔趄,朝着齐王怀里就扑了过去。 齐王往旁边一歪,她撞在了椅子扶手上,磕了额头。 “王爷对不起!”哒哒手忙脚乱往起爬。 疼得眼睛里泪光闪闪的。 突然门开了,秦韶华大步走进来。 看到屋里的情景就是一愣。 齐王歪斜着身子,哒哒含泪扶着椅子,两人离得那么近…… “怎么了这是?”她扫了哒哒两眼,走到跟前将齐王的茶水一饮而尽,“渴死我了,天越来越热。” 哒哒吓得不轻。 王妃什么时候回来都好,怎么偏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回来。 还撞见她离王爷这么近。 肯定要误会她啊! “王妃你别多想,我和王爷商量事情呢,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秦韶华觉得这话说的有意思。 “我多想什么?你觉得,我能多想什么?”她很感兴趣地望着哒哒。 最近每见哒哒一面,这姑娘都给她焕然一新的感觉,每次都要她重新认识这个人。 哒哒涨红着脸,站好了,整理好衣服和首饰。 “没,没什么……王妃和王爷有事要谈吧?我先告辞了。” 她匆匆告退。 正文 第536章 郊迎 秦韶华听说哒哒要联姻,颇感意外。 明明前几日这姑娘还在白城子的房门外表明心意,怎么突然又说要联姻? 齐王无所谓地说:“我看她是个爱钱的。想要嫁给王公贵族,随她。两国联姻之事,本来就是表面上的热闹,梁国那老儿若愿意将关系更进一步,我也不会反对。这一战虽然大胜,但战线太长后继乏力,朝中又不安稳,大楚接下来这些年应该休养生息,能不战,便不战。” 反正已经教训了梁国,对方短期内不会有能力反扑,那么两国修好才是长治久安之计。 这道理秦韶华当然懂。 但是,由哒哒来做这个进一步修好的纽带,她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她顺手从大雪山里救出来的姑娘,本来挺好的,最近得知自己是公主却变得浮躁起来,行事颠三倒四,秦韶华觉得可惜。 齐王招手,把她拽在了怀里。 不想再理会哒哒的事情。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韶华说,“事情办完了。” 其实是她觉得不舒服,把后续丢给门中子弟,自己先回来歇歇。 齐王什么眼力,怎能看不出秦韶华眉宇间隐藏的疲惫。 直接将她抱进了屋里,放在床上,并且替她脱了鞋子宽了衣带,盖好被子。 “这些天从梁国回来,你一天也没好好休息过。眼看又要启程回京,索性这两日都不要忙了,养一养。” 秦韶华窝在软绵绵的被褥里,感觉真是舒服透了。 今天一大早出门去,可能是起得早了些,她觉得头晕。 遂顺势闭上眼睛,打了一个呵欠。 “不忙不行啊,苗化羽那家伙好久不露面,准确的行踪又找不到,不除掉他我心里可不踏实。” 无论在梁国还是回来之后,她都没停止寻找苗化羽。信门的探子派出去一批又一批,能找到的却只是苗化羽手下的杂碎。几番调整追踪方案,也曾追查到蛛丝马迹,然而真正去捉人的时候又是扑空。 最近千妖月伤势完全好了,亲自带着人出去追杀,秦韶华忙着布置后续的策应措施。 还有偃魂那边的火药改良,也正好进行到关键阶段,她每天都会去看看进展。 齐王坐到床沿上,温和笑道:“一个耗子似的人,不要为他浪费精神了。世上任何事都比不上身子重要,睡一会吧。” 他用手轻轻拍打秦韶华的肩膀,哄孩子似的。 秦韶华朝他笑笑,觉得好温馨。 抱了他的胳膊,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齐王等她睡得安稳了,将胳膊轻轻抽出来,掖好了被角。 他无声走了出去。 叫来一个侍从。 “追查苗化羽的事,还没有进展?” “启禀王爷,图二镇郊外的山林已经翻了三遍,但是一直没有他的去向。中途咱们和王妃的人手也碰过面,两相消息比照,料着他十有八九已经出了梁国。虽一时找不到他,但他手下追随的党羽,已经剪除得没剩几人了。若是他以后再要兴风作浪,恐怕有些难度。” “继续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侍从应了,却犹豫着没走。 齐王问,“有事?” 侍从看了看静谧的卧室方向,凑上前低声禀道:“王妃最近多次去找白先生和吴先生,属下偶然听吴先生嘴里念叨,好像是说王妃眼睛的情况不大好,近期似乎在加重……不过属下没听清楚,当面问吴先生又不肯说,不如王爷想办法问一问?” 齐王眉头锁了起来。 他看得出秦韶华最近很累,晚上睡觉都睡得死死的,警觉性特别差,和以前大不一样。 没想到是眼睛的问题又加重了? 他每天都会注意观察她的眼睛,并没有看见血丝变多,还以为一直很稳定。 可叹派出去寻找方子和名医的人毫无进展,许多传说中的古方送回来,吴道看了都是大摇其头。 “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齐王打发了侍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 秦韶华的眼睛是他现在最大的难题。 不由又想起了大雪山。 秦韶华是在那里受伤的,或者那里有治疗的线索。察勿左送来的简略地图,他已经派人去探险了,一时还没有传回消息来。 若是眼睛情况在加重,却是不能等太久。 齐王当即又把侍从叫了回来。 “给梁国皇帝送信过去。说哒哒要联姻,他若是同意,就派察勿左过来相看。本王尊重他们梁国的风俗,大楚的王公贵族随便他挑,只要宫廷祭司看得上的人,本王会极力促成婚事。” 察勿左投了诱饵,背后不知道在搞什么玄虚。 齐王可不是乖乖上钩的性子,先把他弄到眼前再说! 盖着摄政王大印的信,很快发往梁国。 而齐王也在两日后,带着两千亲兵离开凤凰城,班师回京。 秦韶华的近卫军紧跟其后,人数已经扩展到五千。 七千多人的队伍,虽然不算多,但急行在路上也是烟尘滚滚,老远就看见旌旗招展气势汹汹。 回京时却和离京时不一样。 当初齐王率队北来,离开京城没多久就开始遇到各种“山贼土匪”,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而现在,因为在梁国大胜的威慑力,以及朝中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路上再也没有谁敢来拦截他。 反而所过之处,各州府的长官都殷勤出来迎接,离着城门几十里呢,就纷纷设了路亭劳军。 齐王一个城都没进,心情好就点个官员到跟前见见,心情不好直接开过去,可是没人敢嫌他怠慢。 摄政王,已经用实际的战功震慑了朝廷上下。 现在朝中流传着一个消息。 说是摄政王回京之后,就会登临九五,废了皇帝亲自继位。 所以等一个月之后,齐王率队急行赶回楚国京城时,朝中百官在蔡太师的率领之下,步行十里迎出城外,接摄政王的驾。 秦韶华坐在车上,老远就看见前方旌旗招展,彩幡飘飘。 远远看着有很多人。 “夏侯夜,这么多人是要跟你打一架吗?让你进城之前活动活动筋骨。”她歪在软垫子上开玩笑。 这些天虽然是急行军,秦韶华倒是没有累着,基本都在车里坐着倒着。垫子铺得厚厚的,车子也非常宽敞,她有时候会睡上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队伍都扎营了。 为了舒服,衣服也穿的随便,柔软的衬衣衬裙,下车时再套上一层软绸袍子。 齐王跟着她的风格穿,眼看着今日要进城,依然是一身轻袍缓带。 头发只用根玉簪子松松挽着,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舒朗。 笑的时候眉眼俱是温润,完全是一副富家公子模样,哪里像个血火里杀出来的摄政王呢? 闻言他摸摸秦韶华的头顶,笑道:“好啊,若是有人和我打架,你就在车里看热闹。我出去打给你看。” “那你可要赢啊,赢了我赏你银子。” “多谢王妃。”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多久就和百官见了面。 蔡烈为首,朝着齐王的车驾拜了下去。 老太师平日在朝中德高望重,新帝登基后更是自矜身份,轻易不在人前行大礼。 这一下让百官们很是惊讶,不少人心里暗暗盘算,齐王看来真是要回京登基了啊,连老太师都如此恭敬呢! 一时间山呼海啸,所有官员呼啦啦全都跪在了地上。 连带着后面的仪仗和护军,跪得一大片望不到边,场面甚是壮观。 齐王从车里走出去。 站在辕上,俯视百官。 轻软的袍角在京城盛夏的暖风里微微飘荡,他看上去像是降世的仙人。 有人忍不住抬眼偷看他。 好奇地打量他笔直的双腿。 这还是他的腿脚好了之后,第一次在百官跟前亮相。 齐王没有计较窥探的目光,微笑着让百官起身。 蔡烈却不站起,反而从怀中掏了一份金黄色的圣旨出来。 “王爷,宫中先帝之孙昨日亲笔写下诏书,自请退位。王爷乃先帝嫡子,身份贵重,睿智过人,且战功赫赫,当之无愧为我大楚皇室第一人。恳请王爷登临九五,开大楚锦绣盛世!” 场面骤然安静。 静得诡异。 许多人事前并不知内情,此时险些惊掉了下巴。 万万没想到蔡太师竟然这时候就说起登基之事,齐王可还没进城呢!口中他竟然还把现在的陛下说成“先帝之孙”,果然是已经不认这个皇帝了吗。 再说这什么退位诏书……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啊,是真的? 不少人顿时恍然大悟,以为这是齐王和蔡太师商量好的,俩人一起唱戏。 现在百官离城十里郊迎,皇帝不在,建恒王也不在,齐王和蔡烈把事情一敲定,然后大军进城稳住局面,这大楚立刻就能改天换地。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呢! 惊愕之余,许多人心想,事情恐怕就要这样尘埃落定了吧。 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谁能做皇帝,这多半年以来朝中上下看得清楚。齐王要想登基,没人能和他抗衡。 蔡太师门下一些官员跟着喊道:“请王爷登临九五!” 陆续有其他臣子也跟着喊。 有人在观望,也有皇帝和建恒王的死忠敢怒不敢言。 突然间一个人从跪着的队伍中跳了起来,“蔡太师竟敢违背先帝遗命?王爷有什么资格登基!” 正文 第537章 回府 众人抬眼望去,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要命,敢直接跟老太师叫板,而且得罪王爷。 却是一个生面孔。 好多人不认识他。 蔡太师看也不看跳起来的那个人,仍然面对着齐王,高声说道:“王爷为何没有资格登基?他是先帝最优秀的儿子,当年没有继任储君,不过是因为腿疾。如今王爷身体恢复健康,荣登九五水到渠成!” 那人冷笑:“谁说先帝不让王爷继位是因为他的腿疾?你是先帝吗,知道先帝怎么想?当年王爷健在,先帝却立了当今陛下为皇太孙,还不是认定王爷不够资格。否则既有儿子为何立孙子?至于这原因,一定是因为王爷天性嗜杀,做不得仁君。” “胡说!先帝当年曾私下与老夫叹息,说王爷若身体康健,必定是立他为储。” “私下说的,谁又听到了。我看是你乱编。” “哼!你说王爷天性嗜杀,才是真正诽谤。王爷登不登基先不提,就凭你侮辱皇族,立刻能治你的死罪。” “好啊,杀了我,你们强行改朝换代好了!倒要看看你们杀得了多少人,堵不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蔡太师义正词严,那人却也是一脸正气。 蔡太师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要看看这胆大的家伙到底何方神圣。 然而一看再看,他却发现自己不认识他。 “你是何人?混在百官之中大放厥词,难道是敌国来的奸细!” 那人冷哼,“你污蔑我也没有用。我是堂堂正正的大楚子民。” 蔡太师正要问他在哪里当差,这半晌一直没有说话,笑看他们争吵的齐王突然开了口。 朝那人笑道:“若是本王没记错,你是建恒王的亲戚吧。前年建恒王兄府中宴客,本王似乎见过你一面。你叫什么来着?” 百官之中顿时响起轻微的嘈杂。 原来是建恒王的人,怪不得不要命地跟太师吵架呢。建恒王肯定是不想让齐王做皇帝嘛! 那人大声道:“建恒王的亲戚又怎样?公道自在人心,我不站出来说话,也会有旁人伸张正义。” 齐王说,“那你歇歇,且让本王看看,还有谁会出来伸张正义。” “你以为没有么?” 那人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齐王笑眯眯地等着。 半晌过去,没一个人站出来。 那人红着脸大喊:“分明是你用军队暗中威胁着大家,你身后那么多将士,谁敢出来说话!” “混账!”蔡太师挥手叫护军,“把这胡言乱语的家伙给我拿下!” 一边回头对齐王请罪,“王爷恕罪!臣不知队伍之中混进这样的人……” “无妨,建恒王兄要插人进来,必定是掩人耳目。本王只是替他惋惜,当权之时不知好好珍惜,现在闭门思过人走茶凉,这朝中上下,一个肯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竟然只能派个亲戚来捣乱。” 齐王云淡风轻地叹气。 百官之中曾经站在建恒王一边的人,纷纷把头低得更深,无地自容。 那人被护军拿下,嘴里还在乱喊,于是就被堵了嘴。 齐王说,“将他好生送回建恒王兄那里,本王没兴趣处置他。” 蔡太师手捧皇帝的退位诏书,重新跪在齐王车前,“王爷,请登基。” 齐王微笑:“老太师如此做事,若是本王不答应,你是不肯让本王进城了么?” “臣不敢。” “诏书你先收着吧。听说你还有一份先帝遗诏,可以给本王即位正名的?” “是!先帝临终曾秘密交给臣一份遗诏,表示若是皇孙不成气候,就算王爷腿疾未愈,无奈之下也要扶您即位。” 百官闻言更惊。 这样的遗诏,对当今皇帝来说简直就是催命符嘛。 只不过这遗诏是真是假,还真难说。 不少人心中暗想,就算是假的,蔡太师和齐王这么做戏,也是要把这登基弄得名正言顺了。谁敢说什么? 不料,却听齐王哈哈一笑,说:“多谢老太师。不过,遗诏也好,退位诏也好,你自己留着。本王是绝对不会登基的。” “王爷!为何?” “嫌麻烦。” “……” 蔡烈惊愕抬头。没想到事情做到这个地步,齐王还是不答应。 更没想到齐王当众用这么儿戏的理由拒绝。 身为皇族中人,谁不渴望当皇帝,还有嫌麻烦的? “王爷,我大楚朝中现在局面不稳,全等着您来收拾呢!” “是啊王爷,皇族之中除了您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王爷请体恤大楚万民!” 蔡烈使个眼色,几位重臣纷纷开腔。 齐王摇头,“说什么也没用,这皇位本王半点也不想做。你们若是再相逼,本王转头回凤凰城就是。” “王爷不可!”蔡烈一看齐王今日是铁了心不会答应,不敢再劝。 他知道齐王的性子,于是赶紧将此事按下再也不提,恭敬迎接齐王进城。 齐王回车里之前朝他笑笑,“老太师忠心为国,本王明白。不过你无需担心没人来做皇帝,改日本王就送个人给你,你可要好好辅佐他。” 蔡烈听得一头雾水。 怎么,齐王连人都选好了? 谁啊! 楚国皇族夏侯氏,还有哪个人能胜任?总不能又找一个没本事的,像当今皇帝一样的坐上龙椅吧,那还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事来。 齐王才不管蔡烈怎么嘀咕呢。 直接入城回了王府。 几千人马,一半留在京郊大营,一半跟进了府中。 王府西北角有校场和连排的房舍,是上个月才匆匆盖好的,专为屯兵之用。三千多人住进去,一点也不嫌挤。 齐王拉着秦韶华的手进了后宅上房。 笑道:“这下,你可以心安理得住进来了。还要不要给本王当侍女啊?” 他在笑话她以前不肯住正房的事。 秦韶华懒得搭理他,进屋就爬上了大厅的罗汉床。 “有没有饭?好饿。”被拦在郊外半天,她肚子早就咕咕响了。 饭当然是有,府里的厨房一早就备好了饭菜,随时能开席。 齐王一声吩咐,山珍海味流水似的送了上来。为了恭迎主子回府,厨房下了大力气整治吃食。 然而面对着满桌的东西,秦韶华突然觉得肉味太刺鼻。 “那是什么?熏得慌。” 齐王看看,“好像是桂花烧鸭?” “油腻腻的吃不……” 秦韶华一句话没说完,胃里翻腾得难受,一个没忍住就吐了出来。 正文 第538章 自己的锅 齐王吃了一惊。 在他眼里秦韶华是身体极好的,没生过什么病。呕吐这种事,寻常人吃坏了东西经常如此,但她怎么可能。 除非是中毒。 “怎么了!”齐王赶紧扶住秦韶华。 一面叫人去喊大夫。 白城子等人在进京前就已经离开了大部队,没有跟进王府来。 秦韶华瞅着满桌子菜就觉得恶心,一阵一阵的忍不住,最后离开了这个房间,走出门去透了透气才好。 齐王端茶给她漱了漱口。 她坐在外头的游廊上吹了一会风,感觉好多了。 齐王自始至终很紧张。 “你仔细查查自己,可是中毒了?”虽然两人身边布防严密,可是也难保万一。 秦韶华摇头,“不是。大概路上睡多了,最近没有好好练功,身体在抗议吧。” 她这一路上懒病犯得严重。 一天天的就是想睡觉。起初她还控制着,后来想想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好像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索性就给自己放了假,听从身体的感觉,想睡就睡。 然而,大概是练武之人真的不能闲下来吧。 功夫荒废几日,身体先不干了。又是头晕乏力又是呕吐的,给她敲警钟呢。 突然,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 虽然吐了,但她还是饿得厉害。 齐王吩咐人捡清淡的饭菜端过来,在廊下支了一张小桌子。 “就在这里用饭吧,比屋里凉快些。不过,你真能确定自己不是中毒?”他放不下心。 秦韶华给他一个白眼。 自己是干什么的,中不中毒还确定不了? 楚京已经是炎热的盛夏,游廊上小风吹着,院子里蓬勃都是盛开的花树,倒是挺惬意。 她在瓜果盘子里先捡了两块西瓜,慢慢吃了。胃里感觉舒服了些,于是开始吃饭。可是刚进了两口清粥,又开始犯恶心。 勉强压着胸中不适,她放了筷子。 脸色也变得有些虚白。 眼睛酸胀得厉害,秦韶华疲惫地叹口气,将手搭在眼睛上,靠了回廊的柱子休息。 把齐王急得不行。 沉着脸吩咐侍从,“大夫还不来?不用叫了,直接让白城子过来!” 侍从回禀:“刚才已经派人去通知白先生了,想必很快就到。” 秦韶华失笑:“又不是中了毒,惊动他做什么。我稍微缓一缓就好了,他手里还一堆事呢。” 齐王让人进屋拿了几个软垫子过来,亲手给秦韶华垫在背后腰后,让她靠得舒服点。 “只奇门里头将白城子当解毒的用,他本职可是给人瞧病的大夫,身体不舒服本来就该找他。” 齐王也通些医道,等不及了,先搭了手指在秦韶华的脉上检查。 仔细听了一会脉,他脸色有些疑惑。 换了只手又诊,渐渐地,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发古怪起来。 “看出什么来了?”秦韶华感受到强烈的目光注视,微微张开眼,发现齐王正灼灼盯着自己。 齐王却是唇线抿着,没做声。 脸色很奇怪。 眸子很亮,但是秦韶华看不懂里头是什么情绪。 她被他盯得发毛。 纳闷地抽出了手,自己给自己号脉。 发现自己的脉搏欢快清晰,有力地跳动着。 号了半天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当。 所以齐王那是什么表情? 她对脉理只是粗略了解,学毒术时稍微涉猎的,真正当医生却是不成,被齐王盯得越发心里没底。 若说是他发现了什么严重情况吧,看表情,又不像是着急。 恰在此时外面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白城子急匆匆一路走了进来。 “圣主,可有什么不妥?” 秦韶华心想他来得可真够快! 齐王一脸沉凝,“快来给她诊一诊。” 语气里难掩急促,和平日大不一样。 白城子不由多看了齐王两眼。 上一次他这样沉不住气,还是圣主去大雪山的时候。这回却是怎么了?圣主看上去脸色不大好而已,不像是出了大问题啊。 白城子走上前去,沉下心思,认真给秦韶华搭脉。 两根手指一搭上去,他眼皮就是一跳。 立刻又加了一根手指。 来回在秦韶华手腕上点了几下。 很快,他也脸色古怪了,盯着秦韶华目不转睛。 秦韶华被齐王一个盯着还不够,此时又多加了一个,受不了了。 “干什么你们?” 她看到白城子转过头去,和齐王交换眼神。 继而一个哭笑不得,一个就喜上眉梢。 “夏侯夜……”你眉飞色舞搞什么鬼! 白城子望着依旧搞不清状况的秦韶华,无奈地问,“圣主,您这几个月来,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妥?” “没有。”秦韶华一口咬定。 没好好练功算是不妥吗? 白城子笑容一僵。 秦韶华觉得他那个表情啊,深埋着压抑的嘲讽。 她忍不住一掌拍在了栏杆上。 “你俩谁给我解释解释!” 眼看着小韶华快要炸毛,齐王叹口气,上前坐在了她身边,抄起她抱在了怀里。 附耳低声,“你是不是很久没来月事了?” “……” 秦韶华感觉五雷轰顶。 她忘了! 她瞪住白城子,“多久了?” 白城子有点不想回答。 多久了自己不清楚吗…… “从脉象看,已经快三个月了。” 秦韶华再瞪齐王,“我忘了,你也忘了吗?” 齐王无语。 以前他的确知道她什么时候身子不爽利,但最近她总是累,很多时候不让他近身,何况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她天天在车里呼呼大睡,还嫌挤把他赶到别的车上去…… 他难道还能整天巴着问“王妃你哪天来月事”吗…… 秦韶华瞪来瞪去,最后自己悻悻垂了脑袋。 好吧,总归是她自己的锅。 自己背。 问:“男孩女孩?” 没人回答。 她抬眼看白城子。 白城子脸色僵硬,“……现在还诊不出来。” 其实他心里已经很无奈了。 天下还有这样的女子吗? 连自己身体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这要是他不来下诊断,是不是等肚子大起来,她还要以为是自己胖了? 圣主遇到什么事都头脑清晰,怎么这方面稀里糊涂的。 他不能跟圣主表达不满,但是忍不住狠狠瞪了齐王一眼。天天在一起,这么大的事情他毫无所觉?过分! 真想扯个谎让圣主跟他隔离啊…… 把圣主放在自己和师叔身边,天天照应着,肯定就没问题了。 白城子暗中攥了攥拳头。 不过,最终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想起上次骗齐王腿疾痊愈之后要休养的事情,他不敢再跟圣主扯谎。 不过,还是语气生硬地交待,“王爷,圣主她需要好好调理。我每天都会来给她请脉。” 既然不能隔离,自己天天来检查一次总可以吧! 齐王点头:“这个必须要。她最近身体大不如前,请你务必精心照料。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白城子道:“不需王爷吩咐,我也会尽心。” 俩人之间气场诡异。 秦韶华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响了几声。 她还饿着呢! “先帮我想想办法,怎么能吃下东西去?我一吃就要吐。” 白城子说:“这个好办。回头我给圣主出几套药膳方子。是药三分毒,现在您不要用药,靠膳食调理即可。我开的药膳保准您吐不出来。” “那你快去,拜托你了!” 秦韶华赶紧把白城子打发走。 看脸色,他再在这里,说不定要跟齐王打起来。 白城子一走,齐王立刻把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都赶走了。 只剩了他和秦韶华两个人。 他紧紧抱着她。 心里后悔大过喜悦。 他好想把自己狠狠抽一顿鞭子。 竟然没注意小韶华最近的身体变化,连她怀孕了都不知道啊! 她嗜睡,他还以为是春困犯懒。 竟然还带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从凤凰城千里迢迢回京。要是早就知道她这样,说什么也要留在凤凰城休养,等孩子生下来,长大一点再回来也不迟啊。京里什么事能抵得上她重要? 齐王一阵一阵后怕。 这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该怎么办。 正是头三个月胎象不稳的时候,怎能让她颠簸呢! “夏侯夜……我要被你勒死了。”秦韶华叹气。 她感受的到,他很紧张。 齐王赶紧松了力气,“哪里不舒服?” 他低头,认真看着怀里的人,手掌下意识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这里疼吗?” 噗! 秦韶华失笑。 “傻不傻!怀孕怎么会疼,又不是闹肚子!” 齐王摩挲着她平平的小腹。 还没有隆起,一点征兆都没有。 那里会有一个孩子吗?真神奇。 微风吹过庭中草木,几片花瓣随风而起,落在秦韶华的头发上。 齐王伸手给她摘下去,顺势就吻上了她含笑上翘的唇瓣。 不敢激烈,只是轻轻辗转。 “王妃,我们有孩子了。”他一连说了三遍。 语气里压抑着激动和兴奋。 还有无限怜惜。 掺着深深的自责。 “以后你什么事都不要管,全交给我去做。”他一边吻她,一边细细叮嘱。 眼里满是恨不得把她揣在怀里的温柔。 秦韶华身子突然僵硬。 一把推开了齐王的脸,差点让他撞到旁边柱子上。 她弯下腰去,干呕起来。 知道这样很煞风景,但是她忍不住啊。 “对不起啊夏侯夜,不是你把我恶心吐的,呵呵呵……” 正文 第539章 小主子 齐王当日就封闭了王府的门,谢绝任何人来访。 宣布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许旁人来府中骚扰他。 大楚朝廷上下人心浮动。 建恒王和皇帝把朝中整得乌烟瘴气的,好容易齐王回来了,似乎可以平定局面,谁想到这位王爷不但拒绝登基,这下子连人也不肯见了。 这是要干什么啊? 你们夏侯氏还要不要这个楚国了,打算改朝换代吗? 最着急的是蔡太师。 他前些天受了风寒,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觉得自己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大限来临。可现在国家的局面实在让他忧心,他怕自己临终都看不到朝中安定。 齐王不出来见人,他暗中就往王府里送信。 然而送了好多次,都没有回应。齐王好像不认识字似的,让他所有的信都石沉大海。 一晃,半个月时间就过去了。 蔡太师实在忍不住了,全身披挂,拿了当年先帝赐给他的一柄精铁长枪,在这一天直闯齐王府。 “王爷若是再不肯出门,老臣我就死在您面前算了,来日到地下也有脸面见先帝!” 他从王府大门口一路打进了内宅。 府里的护卫们不敢认真跟他动手。 毕竟是年高的老臣了,别说伤着他,就算是累着了一点,回去头疼脑热的他们也担不起。 于是蔡太师就真的闯了进去。 并且在后宅里一阵翻找,这里那里走了一圈,最后在小花园里找到了齐王的身影。 “王爷,老臣今日犯上,有罪自领,但是您必须要出门去看一看了!我大楚的朝中不能没有您啊!” 蔡烈一看齐王优哉游哉地正抱着秦韶华荡秋千,连他来了都不知道松手,旁若无人…… 齐王不脸红,蔡烈脸红了。 低了头,垂下眼睛,单膝跪在了齐王跟前。 齐王缓缓将秋千降下来,长腿一伸,支住了。 秦韶华是挺尊敬蔡太师的,觉得两个人当着人家搂搂抱抱实在不像话,就要往起站。 齐王却不松开她,依旧紧紧地抱着。 指着蔡太师说:“您老人家将先帝御赐的东西搬出来,是想逼本王答应什么事?” 蔡烈把长枪丢在地上,“老臣不敢逼王爷!可是王爷也不要逼老臣。这朝中的事情您真的不管了吗?” 最近建恒王虽然还猫在家里“闭门思过”,可是背地里动作可不少。齐王回京显然刺激到了他,每天夜里,建恒王府的后角门都有人来来往往,蔡烈不相信齐王不知道。 这才是他最着急的地方。 要是建恒王暗中玩什么诡计,还真有些防不胜防,建恒王可比皇帝狡猾多了。蔡烈情愿是皇帝动作呢。可惜皇帝在宫里特别老实,什么动作都没有,安静得过分。 却听齐王呵呵地笑:“朝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管的,百官各司其职,大事有您这样的老臣帮着拿主意,本王插手做什么。” 蔡烈一阵气闷。 就没见过这么不把江山放在心上的皇家人! 秦韶华瞪了齐王一眼,“老太师年纪大了,你悠着点。”别气坏了人家啊! 齐王笑道:“本王这不是忙着伺候王妃么……” “得,你可别把事情往我身上推。我担不起!” “呵呵。” 蔡烈一听俩人这时候还开玩笑,不由更加着急。 一时顾不得什么,气得瞪住秦韶华,也忘记失礼这茬了。 “秦姑娘,当初老夫对你说过什么话,你都忘了吗?”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狐媚惑主的人! 蔡烈很后悔,觉得还不如当时就把秦韶华给拘住呢。 她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齐王纠正道,“老太师,你该叫她王妃。” “王爷,现在不是议论她名分的时候!朝中不稳,王爷却日日在府中……”蔡烈差点说出寻欢作乐来,话到嘴边勉强忍住,“您不能弃大楚江山于不顾啊!” “本王游手好闲,不正好说明本王不适合理政么。” 齐王唤来侍从,让他们把蔡烈从地上架了起来。 “老太师别急,您腿脚不好,跪在地上久了可不成。登基这种事么,既然你打上本王家门了,本王就给你交个底。去,把那位小主子请过来,和老太师见见面。” 最后一句是和侍从说的。 立刻有人应声离开。 蔡烈不解,“什么小主子?王爷……” 齐王笑笑,放开了秦韶华,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秋千挂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上,绿叶成荫,藤萝蜿蜒,一朵朵星星似的紫色小花在浓绿之中点缀,清风拂过就是淡淡的香气。 齐王和秦韶华都是一身家常的软袍,广袖舒展,并肩站在树下,似一对璧人。 蔡烈望着齐王修长的身姿,心中感慨万千。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齐王腿疾痊愈,自如行走,他老怀大慰。 只是齐王对朝中不理不睬的态度,让他实在难受。 于是尽管秦韶华站在齐王身边看起来很是般配,他也觉得不顺眼了。总觉得是秦韶华拖住了齐王,让王爷眷恋内宅,无所事事。 他盘算着怎么劝齐王。 没多久,柳荫之下脚步声响,有人过来了。 蔡烈循声望去。 不由就是一愣。 金灿灿的阳光之下,一个面如冠玉,浓眉星目的少年被人簇拥着渐渐走近。俊逸的五官尚有未脱的稚气,可是那眉眼,那气度,活脱脱就是一个年幼版的齐王啊! 蔡烈恍惚以为自己回到过去,看到年少时的三皇子了。 少年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可是身形已经很高,远远的,眼睛往这边轻轻一转,不怒自威,天生矜贵。 蔡太师目不转睛盯着少年走到跟前。 少年目光朝他淡淡投射,面露不悦,“老太师在看什么。从我身上,能看出什么花来?” 秦韶华不由惊讶。 这小孩子还在变声期呢,嗓音不是很好听,可是这说话的语气啊,咋就那么像齐王? 而且蔡烈什么身份,就算是在齐王跟前吃瘪,可毕竟是当朝德高望重的老臣,又是战场上打过多少个滚的,浑身上下都带着山岳一样的气势。往那一站什么也不做,就可以让人低头。 少年竟然面对他毫无退缩之意,反而锋芒暗露,隐隐能压住他。 这可真是不一般! 正文 第540章 龙椅有什么好坐的… 齐王望着少年,目中含笑。 “你初来京城,却还识得蔡太师,见面就认了出来。” 少年目光对上齐王,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道:“我若是一无所知就往京城的龙潭虎穴里闯,离死也不远了。” 哈哈! 要不是老太师在旁,秦韶华差点笑出来。 这孩子真有意思,敢和齐王对着顶哎。 少年倒也不是无礼的,说完话,躬身朝齐王一礼,“摄政王安好。” 目光朝秦韶华身上轻轻转了一圈,“王妃安好。” 秦韶华笑着朝他点头。 齐王挑眉,“你还认得她?” “不认识。不过听说王爷独宠王妃一人,府中再无其他女主子。能并肩站在王爷身边的,必定是王妃了。” “果然很聪明。” “我情愿笨笨的。” 少年对齐王的夸奖都不屑一顾。 旁边蔡太师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王爷,这是……” 齐王微笑着,正式介绍少年的来历,“老太师还记得悦王么?他是悦王府这一辈的世子,单名一个’蕴’字。” 悦王? 蔡烈一阵惊愕。 悦王他当然知道。 那是太祖时候封的亲王,夏侯氏皇族的正统血脉。只不过太祖驾崩之后卷进了皇位斗争之中,功败垂成,好险才保住王爵。一代代传下来,到现在悦王府已经完全消失在大楚的朝堂之外,只是偏远地区的一个闲散王侯罢了。挂着皇室的名头,其实日子非常艰难。 先帝时,还传出过悦王府对外租赁府中屋舍赚钱的消息,先帝特意从皇宫内库拨了一千两银子过去,帮悦王府度日。此事一度在大楚王公贵族圈子里传为笑话。 悦王府的落魄,除了偶尔让大家当饭后谈资提一提,平日没有人想得起来。 怎么,齐王不声不响把人家世子爷给弄到京城来了? 想起刚才齐王的话头,蔡烈心中一阵惊涛卷过。 “王爷,您……您难道是想……” “不错。”齐王笑道,“老太师不是犯愁皇室无人继登大宝么?蕴世子聪颖过人,德行出众,正是本王心目中的继位人选。” 蔡太师身形晃了两晃。 觉得今天可真是热得够呛,他都快热晕了。 “王爷,这登基大事,不可儿戏啊!” 齐王还没说话,少年夏侯蕴不高兴了。 “老太师,连夏侯子黎那个蠢货都能当皇帝,夏侯青老色鬼能当辅政王,怎么我继位就是’儿戏’?您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如他们了?金銮殿的龙椅有什么好坐的,你当我稀罕么。” 齐王抚掌大笑。 “老太师你看,别的不说,他这脾气岂非天生是做皇帝的料!” 蔡烈暗道,谁说脾气坏就该做皇帝? 欲待开口再劝,夏侯蕴截住了他,“太师别以为摄政王和你开玩笑。他磋磨我不是一日两日了,费劲巴力把我弄到京城来,他是铁了心不想当这个皇帝。老太师若是看不上我,自去找个合适的来,也好早日解脱了我,让他把我放回家里去。我世子当得好好的,谁耐烦住进宫里受罪!” 蔡烈简直不知道怎么接话好。 住进宫里受罪……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天下人人想当皇帝,他倒嫌受罪。 也不知道是欲擒故纵,还是真傻到家了。 齐王上前,弯腰将扔在地上的先帝御赐金枪拾了起来,交还到蔡烈手中。 “老太师别忙着表态,蕴世子的为人,你不妨回去打听清楚再说。本王虽不耐烦登基称帝,但也不会害了大楚,认定的继承人必定是千挑万选的好苗子。” 金枪沉甸甸的,蔡烈接在手里,更觉有千钧重。 他今日是豁出一切来跟齐王胡搅蛮缠的,却没想到,齐王竟然玩了这么一手。 让他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 而且齐王这么说话,他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了。 就算蕴世子不堪重任,他也得回去调查一番,走个过场再来跟齐王搅闹。 老太师能屈能伸,当即朝齐王深施一礼,“老臣今日得罪了!王爷既然有了安排,老臣自当尽心辅佐。” 回去调查蕴世子的话,他没有说。 留了个心眼。 万一最后真的是蕴世子称帝,他有调查人家的前科,让皇帝面上无光可不好混了。 这事暗中去做可以,却不能说出来。 齐王笑着吩咐侍从们,“好生送太师回去。” 蔡太师拖着长枪告辞离开。 齐王回头朝夏侯蕴道:“如何?朝中这样忠心为国的老臣还有不少,你只要降服了他们,皇位也就坐稳了一半。也没什么难的。” “难道我是怕难?”夏侯蕴眉梢一扬,别开了头。 阳光从浓密的树梢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圈打在他肩头。 年少的眉眼,干净清透。 眼中的锋芒也是雏鹰一般锐利,未曾沾染世事沧桑。 像是一柄刚刚铸成的宝剑,只待开锋。 秦韶华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孩子,这半天听他说话,看他言行举止,越发想要亲近。 见他跟齐王别扭,她放柔了嗓子问他,“你今年几岁?” “十三。” “真年轻。” “你自己年岁很大么?” 少年的反问,让秦韶华一愣,继而失笑。 她总忘记现在这副身体,才十几岁。 “那,你是夏侯夜的亲族,你叫他什么啊,叔叔?” 少年冷冷地回答,“说反了。我是他叔叔。” “……” 秦韶华无奈转目齐王。 和别扭小孩沟通真费劲啊! 没想到齐王呵呵地笑,“不错,算起来他是大我一辈。” 秦韶华头顶乌鸦飞过。 好吧,俗话说拄拐杖的孙子,摇篮里的爷爷,辈分这东西计较不得。 “那你怎么不叫他叔叔,却叫蕴世子?没礼貌。” “本王怕他不好意思。” 少年插言道:“没什么不好意思。摄政王敢叫,我就敢答应。” 秦韶华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她绷不住了。 这小孩是齐王专门找来给他自己添堵的吧! “摄政王还有事么?没事我回去了。”少年一副很不喜欢和齐王相处的样子。 齐王挥手,“没事了。回去准备着,下个月登基。” 少年脚步一顿,“这么快。” “你都已经答应了,快点慢点有什么关系?” 少年一言不发地走了。 秦韶华冲着他背影喊,“小叔叔再见啊!” 她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树丛后。 “夏侯夜,你什么时候把他弄进府里来的?我天天在府里住着,一点影子都不知道。”秦韶华和齐王抱怨。 要是知道有这么有趣的小孩,她早跑去找他玩了。 齐王问:“你对他很感兴趣?” 他是怕她怀孕劳神,所以一概事情都不让她操心。这孩子登基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当然他就没告诉了。 而且孩子脾气不好,万一气着她算谁的? 没想到见了面之后,她不讨厌他。 秦韶华笑着说,“当然感兴趣啊。他怎么那么像你,你们血缘关系不近吧?再说夏侯子黎还是你亲侄子呢,也没跟你长得多像。” 齐王说,“他娘是我母后的族妹。不过,母后和她族妹也不大相像,不知为何,反而他很像我。” “族妹?那么他娘比你高一辈,他爹却比你高两辈,好乱!” “他娘是继室,和母后又是远亲,所以入嫁时没有讲究辈分。我这次北去凤凰城,路上偶然见到他酷似我,一查之下才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越查越有意思。真是机缘凑巧,让我发现了这么个好苗子。否则夏侯子黎不成器,为后继的人选我可真要犯愁。” “怎么有意思?说来听听!” 两个人并肩坐在秋千上闲谈,齐王讲述起蕴世子的事迹来。 这孩子并不是悦王府的长子,前头还有两个先王妃留下来的哥哥。悦王府落魄潦倒,男丁却没成器的,守着一份破落家业,争得乌眼鸡一样。 两个哥哥明争暗斗,闹得家里一刻不消停。 他作为继室嫡子长成之后,因为生母年轻受宠,就成了哥哥们的眼中钉。他们生怕他把家业都抢去,于是两个人一致对外,对付起他和他娘来。 小算计不断,最后竟然黑了心,污蔑他娘与人私通,说他不是悦王的骨血,是野种。 他出去打个猎的工夫,回来亲娘就被亲爹抓了私通现形,和“奸夫”一起被打得半死关在柴房里。悦王让人将他拿下,滴血验亲。好在最后滴血相融,他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秦韶华听得心里扑通扑通的,没想到那么干净的孩子,竟然遭遇如此肮脏事。 “那他娘呢,后来怎么样了?” “他娘当天夜里就高烧过世了。” 秦韶华惊呼一声。 追问:“是受伤导致的高烧,还是……” 还是被人算计了? 对方既然能想出这样的毒计,一定会斩草除根吧?做点手脚,伪装成重伤高烧不治,也不难。 齐王点头,“是有人做了手脚。蕴世子虽能料到有人会动手,但人小根基不牢,在家里帮手太少,去救人时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亲娘含冤而去。” “那’奸夫’呢?” “奸夫是人家安排的死士,自然也是跟着一并死了。” “死无对证,奸情坐定!” “正是。” 正文 第541章 是个人才 死无对证,这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何况男女私通这种事,本来就是越描越黑。 就算是夏侯蕴能够把哥哥们诬陷的证据都找出来,人证物证面面俱全地摆在悦王面前看,也未必能洗清怀疑。 即便悦王相信了,旁人呢? 流言是杀人的刀。 王公贵族的后宅轶事,人家最爱谈论了,白的都能给你传成黑的。 夏侯蕴的娘亲名声很难挽回。连带着他也不会有太好的未来。 秦韶华问,“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多大年纪?”现在也才不过十三岁啊。 齐王说,“当年他八岁。” 八岁! 还是个孩子。 在现代社会的话,刚上小学而已,还在看奥特曼呢。 可夏侯蕴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那么大的变故了! 娘亲身死,生父和哥哥们都难逃其咎,他一个小孩,怎么承受得起! “他……是怎么做的?” 齐王淡笑,“你猜他是怎么做的?” 秦韶华不想猜。 那种困境,似乎用什么办法都很难全身而退。 齐王道:“他的做法,一点也不像是八岁的孩子。” 原来夏侯蕴在娘亲身死之后,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发疯大闹,反而安安静静地在王府中生活了下去。 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 有一个背着污名死去的娘,还有哥哥们明里暗里故意的排挤迫害,他能熬下去都是奇迹。 悦王是完全不管他了,虽然知道他是亲生儿子,可是心里膈应,全当他是死的。 他天天身上带伤,连府中最低等的奴仆都敢对他呼来喝去,动手也不在话下。他身为主子,却过得不如奴才,甚至不如府里蓄养的畜生。 那年冬天,一直没有下雪。 天干物燥。 除夕夜里,悦王府里放过的爆竹没有收拾好,风吹火起,引燃了大屋。 夜里仆人们喝多了酒,援救不及时,很快火势熊熊就烧红了半边天。 王府后宅一半房子都被烧毁了。 等火灭了下去的时候,大家这才发现,正在卧房里喝酒斗牌的悦王和两位公子,全都没有逃出来。 “都死了?”秦韶华吃惊。 听到现在,她已经能猜到事情的真相。 可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能够做出这种事,她还是惊到了。 齐王摇头,“他两个哥哥死了,悦王没有死。他正好昏迷在浴桶边上,火烧掉了半个屋子,浴房附近却是幸免的。只是被救出来之后因为昏迷时间太长,他神志再没清醒过,一直到三年前病死。” 秦韶华吐口气,“总算是他没有做得太过激。” 不用齐王多做解释,她已经知道了,悦王是夏侯蕴故意放过的。不然斗牌的人,为什么跑到浴房里去?说不通的。外人看是阴差阳错,其实仔细想想,因果都有关联。 他娘亲的死,两个哥哥的罪魁,悦王虽然可恨,到底也不是主谋凶手,反而是被蒙蔽的。若是秦韶华自己遇到这种事,她也会放过悦王的性命,给他一个教训便罢了。 不过夏侯蕴设计的教训,还真是狠了点。 秦韶华刚才见他,觉得他一身清澈的干净气息。 像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无忧无虑的贵族公子。 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 他八岁设计杀人,杀的还是骨肉兄弟,总该在心里留下阴影吧?那样的人在气质上也会蒙着阴翳,和常人不一样。 可是秦韶华丝毫没从夏侯蕴身上看到不干净的气息。 齐王说,“他若真的亲手除掉生父,本王还真不敢用他。” 这话虽然有理,却戳到了秦韶华。 她扯了扯嘴角,“亲手干掉生父这种事……似乎是我做过的啊。” 齐王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怎么能一样? 秦云当年是故意害凌夫人的,和悦王不同。 而且秦云最后身死,也是他一步步自作孽,真不是秦韶华心狠手辣。 再说…… “那是你生父么?”齐王挑眉望着秦韶华。 秦韶华耸肩。 她是异世的,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啦。 继续说回夏侯蕴。 齐王道:“这小子手狠,心性却还算光明。悦王死后他本来可以继承王位,但他主动提出要为父亲守七年,七年里他都要布衣茹素,也不接任悦王之位,所以到现在还是个世子。我问过他,守七年是不是时间太长了?” “他说什么?” “他知道我查过他的过往,就坦言说,’这不是做给旁人看的,七年只是我要给自己一个交待。为娘亲报仇,我不得不动他,但他终究是我生父,我让他卧病几年,须给自己赎罪’。” 秦韶华摇头叹息。 这孩子心里的事太多太重了。 齐王又说,夏侯蕴接管悦王府之后,对府中忠于悦王的老仆们并没有全数清除,反而知人善用,人尽其能,真正是做到了将过往恩怨一笔勾销。而且死去的两个哥哥的遗孀儿女,他也分给她们房舍吃穿,并没有苛待。 最要紧的,是他赚钱的本事。 悦王府落魄数年,穷困的笑话闹了无数,他掌权之后竟然在短短两年之间就让府里过上了真正的贵族生活,而且库里金银满得都要溢出来,比京里许多高门还强呢。 “他怎么办到的?”秦韶华想不通。 难道夏侯蕴也好运气成了某个神秘组织的主人不成…… 不然凭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怎么赚钱? 齐王一脸无奈地笑:“他贩私盐。” 哦买噶的。 秦韶华也无奈了。 一个皇族的正经世子爷,干这种违法勾当……要脸不要? 齐王说:“他在府中受欺负的时候,经常跑到市井去混,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人。当年火烧王府,也得了江湖朋友的助力才能完成。后来跟着江湖混混一起贩私盐,把人家一年赚万两的买卖,直接扩大到了一年十几万两。赚够了他又金盆洗手,干起正经营生来。现在悦州城里,半个城的买卖都是他旗下的,水陆生意他什么都干,我把他弄进京城来,一路上他都没闲着,走到哪把生意谈到哪,我看他就算不当皇帝,走这一趟也赚够本了。” 秦韶华听得哈哈大笑。 刚才因为听到夏侯蕴身世产生的伤感,一扫而空。 这孩子真是个人才啊! 正文 第542章 访客 齐王对秦韶华讲述的关于夏侯蕴的过往,也暗暗故意向蔡太师透露了一些。 让老太师的人手查起来更容易。 这样就可以让事情进展得快一点。毕竟下个月,齐王还琢磨着举行登基大典呢。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一方面是为了楚国,而更多的,是为了秦韶华。 秦韶华自从怀孕之后,眼睛的不适越来越严重,到现在酸胀得厉害的时候,几乎每天有半个多时辰不敢睁眼。而且这个时间还在逐渐加长。 白城子说,秦韶华身体底子不好,怀孕之后肾气不足,肾经通目,所以连带着眼疾会加重。 然而因为有孕,用药需谨慎,又不能进行强力治疗。 齐王心里担忧得很。 梁国皇帝那边已经有了回复,非常赞成两国联姻,并且祭司察勿左已经准备动身了。 但两国京城相隔遥远,对方要是不肯快走,不定什么时候能来到呢。齐王不想等,就借着登基大典催促察勿左快行。 解铃还须系铃人,齐王猜测秦韶华眼疾的问题,多半需要熟知大雪山秘密的察勿左提供线索。 这一天秦韶华眼睛又是酸涩难受,午睡醒来之后,被照进屋里的日光晃到了,只好继续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外头人来报,“楚国公府孙小姐求见。” “快请。”秦韶华很高兴,眯着眼睛坐了起来。 回京当天就发现有孕,她被齐王拘在府中哪里也去不得,还没去楚国公府拜会过呢。 很快,靳夷灵就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一身嫩藕色的夏日轻裙,活泼泼,水灵灵,比去年又长高了不少。 “华姐姐!”她小鸟儿似的扑到秦韶华跟前。 红姑在旁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扑到王妃身上呢,连忙说:“请您小心点!王妃最近身上不舒服!” 靳夷灵在床前刹住脚步,上上下下打量秦韶华,“姐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听说你回京很久了,怎么不去找我玩,而且大白天还赖在床上,你真的生病了吗?眼睛干嘛眯着?” “没有生病。”秦韶华转头告诉红姑,“这位小姐是自己人,你不用言语太谨慎。” 连怀孕都不敢说,只说是“不舒服”,说起来红姑心眼也多了些呢。 靳夷辰不放心地追问:“华姐姐,你既然没生病,怎么不出门呢。我哥哥急得什么似的,隔三差五和我念叨,让我过来探望你。” 秦韶华暗暗无语。 因为靳夷辰太过闹腾,自从在梁国的时候见了一面,齐王就把他隔离了,根本不让他近前。 他被奇门的人锻炼出一身不错的功夫,曾经几次偷偷冲破齐王布置的防线,结果齐王更狠,直接把自己身边的暗卫分了一半看守他,跟对付重犯似的。 弄得他直到回京都没机会亮相。 信誓旦旦宣言要守候她,却始终被隔离在外。 齐王在这方面的心眼特别小,秦韶华只能无奈。 今儿要不是靳夷灵,换了靳夷辰来,相信府里的人连报都不会报给她。 “真没事,回去告诉你哥放心吧。我只是怀孕了而已。”秦韶华大方地把真相告诉靳夷灵。 靳夷灵大吃一惊。 盯住秦韶华的肚子,“看不出来。真的吗?” “嗯。”秦韶华笑着点头。她穿的衣服宽松,显怀又不明显,当然看不出来。 靳夷灵傻乎乎地问:“孩子是谁的……是王爷的吗?” “当然。” “那我哥哥怎么办啊!” 靳夷灵一脸哭相,“他背地里跟我说过好几次,说要一直守在你身边呢。” 秦韶华觉得这丫头的表情真有趣,逗她说:“那,你帮我劝劝他?” 靳夷灵瘪着嘴巴,非常为难,“肯定劝不动,他是一根筋。” 秦韶华笑着岔开话题,跟她询问楚国公夫人的身体,还有府里的情况。 “去年你们祖孙两个都中毒,现在没有关碍了吧?你感觉还好吗?” “嗯,已经没事了,奶奶总是念叨着姐姐的救命之恩。要不是王爷封府,不让任何人来访,奶奶还打算亲自来探望姐姐呢。” “楚国公写过信给你们吗?” 两个人说起家常,靳夷灵渐渐把哥哥的事情忘了,谈性渐起。 恰好,白城子进来请平安脉。 他来王府惯了,不需要通传,也没有人拦他。 一路走到房门外头,他才发现秦韶华有客。他就打算等一会再进屋,转身往偏厢去。 靳夷灵隔着纱窗看见了他的身影。 眼睛顿时一亮,“姐姐,那是不是白先生?” “是。” 靳夷灵立刻站了起来,喊道:“白先生你不用回避啊,是我在这儿。你进来吧!” 秦韶华心里纳闷。 小丫头不过是因为上次解蛊毒的事情,和白城子认识了而已,怎么如此热情。 白城子片刻之后进了屋,很客气地和靳夷灵打招呼,“原来是楚国公府孙小姐,久违了。” “嗯,好久不见,听说你跟着王爷去了梁国打仗?很辛苦吧!” “还好。” “你都变瘦了。” “没有吧……” “有。” 靳夷灵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白城子,认真点头,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脸,“你这里原来有肉的,现在只剩了一层皮。虽然没影响相貌,而且还比以前更好看了,但是人太瘦了肯定不好啊,你得补一补才行。” 秦韶华眨了眨眼。 暗道,这小丫头…… 如此关心白城子,莫不是看上他了? 可惜白城子很是不解风情。 闻言只是客气地欠了欠身,“多谢靳小姐忠告。” 他虽然笑着,但是态度疏离,不是对熟人的样子。 靳夷灵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太冒失了。 偷偷瞥了一眼秦韶华,微红了脸,讪讪笑着坐回去。 秦韶华怕她害羞尴尬,只当什么都没看见,照常让白城子做检查。 白城子搭脉之后又仔细查看她的眼睛,皱眉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师叔配的药以前还可维持,现在效力越发减退……” “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又没做过亏心事,难道老天还能让我瞎了不成。”秦韶华心宽得很。 听门人说白城子最近通宵达旦,一直在为她的眼睛思索良方。 她身边的人,都比她自己更着急。 齐王听说白城子来了,本来正在书房看邸报,立刻丢下手里的事,拿着一张底下人刚送来的古方走进来。 把方子交给白城子,“回去请吴先生琢磨一下,看有用没有。” 白城子扫了一眼方子,没说话,只收了起来。 据他看来,这方子没什么用。 齐王已经拿过许多个古方了,可是每次都不能对症。 靳夷灵仔细看看秦韶华,“姐姐还哄我说没生病,眼睛果然有问题吧。到底怎么了呀?” “没有大碍,就是不太敢见强光。” “那好办啊!我爷爷有一次家信里提起东边的趣事,说他经过一个大山的时候,遇到一个供奉泉神的山寨。据说,寨子里的泉水能治百病,尤其可以让盲人复明,特别有效呢!爷爷军中有个将领眼角的伤口溃烂,差点失明,爷爷就用一千两银子和山寨换了一盅泉水,抹在将领的眼睛上,第二天就好了呢。是不是很神奇?” 靳夷灵话还没说完,齐王上前两步死死盯住她,脸色凝重,“可是真事?寨子在哪里!” 把靳夷灵吓了一跳! 王爷的神色真可怕! “在……在……我忘了。信在奶奶那里,我回去看看再告诉您啊……” “不用。”齐王返身叫侍从,“速去楚国公府,和国公夫人要那封写着神泉的家信!” 侍从一阵风似的去了。 齐王心里激动得很。 却又不敢相信是真的。 只怕最后期望太大,会落得一场空。 他在屋里踱了几步,恨不得手下立刻就拿着信出现在眼前。 白城子站在一旁没吭声。这是他第三次发现齐王沉不住气。他明白齐王对圣主是真的牵肠挂肚,心里对齐王的抵触略微淡了些。 两刻钟不到,侍从满头大汗跑回来了。 一来一去,都是玩命施展轻功。 从怀里珍而重之掏出了信封,侍从禀道:“属下没有时间和靳夫人多做解释,拿了信就赶回来了。靳夫人随后就到,要来探望王妃。” 齐王才不管楚国公夫人来不来,抖开信纸飞快浏览完毕,看到信上所提的山寨地点,他匆匆走去书房看地图。 东边,东边…… 在这! 他手指点住了楚国东疆莽莽群山中的一处。 白城子跟在他身后,蹙眉道:“距京城太远了。” 齐王击掌,一名暗卫立刻掠进房中。 他匆匆写了封信交给暗卫。 “带上二十名好手,立刻启程,去找楚国公。” “是!” 一刻钟之后,一群高手收拾妥当,朝着东疆全速而去。 这就是齐王手下办事的效率。 然而齐王还是嫌路程太远,来去太慢。 若是神泉是真的,真能治好秦韶华的眼睛,他还跟梁国那个该死的祭司周旋什么,早就干掉对方了! 卧房里,靳夷灵心有余悸地拍打胸口,“王爷好可怕。华姐姐,你是怎么跟他相处的?真要给他生宝宝吗?” 想想就觉得吓人啊。 还是白先生好。温温柔柔的,永远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 靳夷灵想到这里就红了脸。 正文 第543章 先生不后悔吗 白城子告辞离开的时候,靳夷灵也辞别了秦韶华,和他前后脚出门。 从秦韶华所住的正房到王府大门口,要走很远的路。一路上花柳成荫,亭台楼阁,正是盛夏风光最好的时节。 靳夷灵走在白城子身边,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自从第一次见到白城子,她就知道自己可能要完了。果然,后来接触越多,脑海里白城子的影子越深刻,日里夜里挥之不去。 她很快发现自己和哥哥一样被人迷住了。 可是哥哥能离家出走去追华姐姐,她却哪也去不了,只能等着白城子上门解毒。 后来毒解完了,白城子也不来了。 大半年的时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看,可是她这半年好像是变丑了呢……白先生看到她也没有欣喜,他是不是已经把她忘到脑后了?他给那么多人看病,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吧? 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她的心意呢? 他有喜欢的人吗? 他会看得上她吗? 靳夷灵心里头乱糟糟的,一不留神,就走下了鹅卵石小路,绣鞋踩在了路边的青苔上。 哧溜,滑了一跤。 “哎呀!”她第一个念头是这下糟了,要出丑了! 却不料白城子伸过手来,稳稳扶住了她。 “靳小姐,小心。”他守礼,扶过之后就撤了手。 靳夷灵在被他碰到的一刹那,心脏噗通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整个人都僵了。 脸蛋刷得一下红成猴屁股。 等他撤开了手,她顿时一阵失落。 恨不得当场再跌一跤。 “谢、谢谢先生……”靳夷灵舌头打结。 低头看看衣饰,发现没有乱掉,这才放了心。 白城子温和地问,“有没有扭到脚?” “没……没有!” “那就好。下面滑,靳小姐上来走吧。” 靳夷灵稀里糊涂重新走上鹅卵石堆砌的花纹路面,紧张得不行。 “白先生,您家住在哪里啊,离王府远吗?要是远,我的车让给你。”她好容易才鼓起勇气,说出一句比较完整的话。 白城子怎么会坐她的车,笑着拒绝了。 靳夷灵找不出别的话题,干着急。 觉得这路还是太近了,眼看就要到府门了呢。一出去,和白先生分开,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情急之下胡乱叫了一声。 “先生……” “嗯?” 白城子转头看她。 靳夷灵却想不出话头,脸色更红。 正尴尬呢,忽然前头有个女子带着丫鬟婆子走过来,“白先生,又来见王妃吗?” 靳夷灵心里松口气,暗暗感谢对方给自己解围。却发现对方看向她的目光…… 咦?不是那么友好。 她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听白城子和对方搭了话,“是。” 只是短短一个字的回答,而且态度也很冷淡。 靳夷灵很奇怪。 白先生似乎对谁都很和蔼啊,这是怎么了,难道和对面的女子有过节? 却听对方问起她了,“先生,这位姑娘是?” “是楚国公府的小姐。” “哦,是不是姓靳?我听人说了,大楚的楚国公府是上等的豪门。”对方朝靳夷灵露出笑容,“没想到今日能遇到靳小姐,可是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不如,就把这个当做见面礼吧。靳小姐,希望你不要嫌弃。” 对方褪了手腕上的一只镯子下来,递向靳夷灵。 那镯子碧莹莹的,通透澄澈,是上等的好翠。 靳夷灵不由张大眼睛。 倒不是惊讶镯子的贵重,她身在楚国公府,好东西见得多了。 她惊讶的,是对方的态度。 看模样,对方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不了几岁,怎么见面就是一副长辈的口气? 只有长辈或身份高的人才会送见面礼呢! 难道对方是自己不认识的某个长辈吗? 反正不会是因为身份高吧…… 放眼大楚,能身份高到给靳家的嫡孙女送见面礼的人,只能是皇族或顶级贵族了,然而靳夷灵不记得其中有这么个人。 而且看对方的穿戴,虽然一身珠光宝气,但是太俗了,好像要把金银珠宝挂满全身似的,只见堆砌不见品味,皇族贵族的人一般不会这样。 靳夷灵没有接镯子,“请问你是……” 对方见她不要见面礼,就顺手把镯子又戴了回去,“我是梁国的公主。” 梁国公主? 梁国什么时候来了公主到楚国,完全没听说呀。靳夷灵愣住。 顺口问道:“是哪位公主?” 公主都有名号吧。 对方却没立即回答,而且笑容僵了一下。 白城子在旁解释,“她叫哒哒,是王妃从梁国救回来的。” “哦……”靳夷灵不太明白。 怎么公主不是来做客的,反而是被救回来的? 而且白城子一副冷淡的样子,那自己要不要跟对方行礼? 好像……不用? 哒哒盯了白城子一眼。 “白先生对我还是这么不客气。”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刚才远远的,她就看见白城子和靳夷灵拉拉扯扯,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然而见到她,白城子却立刻换了神色,凭什么? 眼前这姓靳的小丫头比自己好吗? 自己曾经受过苦,没有真正养尊处优过,就该被看低、被无视吗? 偏偏白城子连和她对话的兴趣都没有,“有事么?没事我先告辞了,手头有很多事要忙。” 哒哒越发委屈不甘。 “白先生!” 白城子淡淡看着她,等她说话。 一副立刻抬脚要走的架势。 “我大梁的使者就快要到了,我的婚事,也将会定下来。”哒哒说。 白城子没有反应。 哒哒忍着气问,“若是我嫁入楚国豪门,先生会有什么想法?” 白城子蹙眉,“我能有什么想法。” “先生难道不后悔么?” 白城子没有回答,沉着脸,示意靳夷灵继续往前走,“靳小姐,请。” 靳夷灵又不是傻子,听两人说话,已经猜出了前因。 心道原来这个梁国公主喜欢白先生啊! 可惜先生看不上她。 靳夷灵朝白城子腼腆一笑,绕过哒哒一行人,往前走。 哒哒叫住她。 “靳小姐,你别看白城子现在对你温柔体贴,他可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人。而且,你也别指望他把你放在心里。他那颗心啊,里头装的是王妃!” 正文 第544章 为啥不高兴 哒哒一句话喊出来,白城子和靳夷灵齐齐呆住。 靳夷灵是吃惊。 白城子则是生气。 “哒哒!你不要太过分。”白城子气得变了脸色。 他真没想到哒哒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话。王府里来往有仆人兵卫,此话传到他们耳朵里,他自己倒还好说,可圣主的名声怎么办? 哒哒冷哼:“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大好的年纪不肯娶妻也不肯定亲,整天围着摄政王妃转来转去,她说什么你做什么,还不是心里有不好说出口的想法。我们梁国人直率,心里有什么就会说出来,所以我看不上你藏着掖着的样子。” “谁藏着掖着了……” 白城子争辩一句,忽然发现自己不能跟她掰扯。 岂不是越扯越黑。 他紧盯了哒哒几眼,将心里的火气压下去。 沉着脸说:“你是梁国公主,我不能将你怎样,王妃一时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可是你最好收敛一些,莫要到头来后悔不及。” “一个人若行得正走得直,就没什么好后悔的。我也不会怕你威胁。”哒哒说。 白城子不想再跟她多说半句。 转身走了。 靳夷灵傻傻地追上白城子。 “白先生,你别生气,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华姐姐跟王爷好,你怎么会想着她呢?我不信,不信的。” 她第一次看见白城子发火。 觉得他真是连发火都那么好看哎。 唇线紧紧抿着,下颌的棱角更加分明。他平日太温和了,这时候多了几分硬气,反而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靳夷灵看得入迷。 她乍听哒哒那么说,还真以为白城子惦记秦韶华。但是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可能。 “白先生,那个公主是不是对你有好感呀?”女孩子在这方面天生敏感一些,联想到一见面时哒哒对自己的不友好,靳夷灵一下子猜到了真相。 她料着,梁国公主肯定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评话里讲的故事,有的女子就会这样呢。 白城子停下脚步,“靳小姐,不要听她胡言。请早点回去吧,以后若是见到她,绕远点走。” 两人已经走出了王府,白城子就此告辞。 靳夷灵在楚国公府跟来的仆婢们的簇拥下,恋恋不舍地登车。 上了车,还掀开帘子朝白城子走远的方向眺望。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红着脸缩回车里。她脑海里回想着这次见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心里涌起淡淡的惆怅。 唉,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要不,以后常来探望华姐姐? 齐王府里,哒哒当众叫嚷的话,很快就传到了齐王的耳朵。 齐王闻言眉头一低。 “她不安分只随她去,但是背后议论王妃,这就过分了。给她一点教训吧。” 一声吩咐下去,底下人自然要仔细拿捏着办事。 秦韶华本来是托王府里的管事帮哒哒找房子,她自掏腰包,让管事们照着一万左右的开销,给哒哒在楚京内外寻找合适的宅院田产。 虽然万两的田产对于公主来说略显寒酸,但只要不挥霍,一辈子吃穿都不用发愁。 王府的管事已经找好了几个宅子,就等着秦韶华拍板了。 但是此时齐王有了吩咐,管事自动把一万两的田宅换成了价值五千两的。 直接砍了一半。 并且如实回复了秦韶华。 秦韶华一听是齐王的意思,想了想,没有反对。 给哒哒一个教训也好。这姑娘最近越发浮躁了,她一直想找机会告诫一下。 不能打不能骂,言语告诫对方又未必会听,倒不如就这样从财产上做警告,想必能让其记住教训。 “那么,你就把一万两和五千两的区别,照实对她说吧。有空领她去看看宅子。”秦韶华吩咐管事。 管事听命告退。 第二天就请了哒哒去看房舍。 哒哒进了楚京之后,日日在王府住着,最近又经常上街去逛,心中深深被大楚的繁华富庶折服,越发觉得自己留在大楚的决定无比正确。 梁国可比楚国差了很远呢! 别的不说,光比京城,楚京就足足比梁京大了五六倍还不止。 于是她很是期待能够在楚京安家落户。等真正安定下来之后,以公主的身份和楚国王公贵族们交往走动,想必很好吧! 她在齐王府住了多日,所见所用无不奢华精致,暗中比照着齐王府,无数次幻想自己的府邸将是什么样子。 然而没想到,马车却把她拉到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距离京城中心地带越来越远。 路上所见的宅院房舍,也都是很普通的民居而已。 她特别纳闷。 等到了地方,下得车来,听到管事说“这是您的宅子”……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王妃送我的府邸?” “是。” “你不会是记错了地方吧?” “没记错,就是这里。” 怎么可能! 哒哒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宅子所在的胡同两边都连着街道,还能看到街上的行人呢。而胡同里也不是独此一家,左右分别还有两户宅院。 最关键,这分明是条普通的民巷啊。 眼前的宅子,顶多比楚京平民住的房子高大齐整一些罢了,但也远远够不上高门大户。 她提着裙子进了门,将宅子里里外外走了一圈。 前后三进房舍,左右带了小跨院,从前到后眨眼就走完了。 这也太小了吧! 齐王府里随便找个院子都比这大。 还不抵齐王府一个角落呢。 管事跟在后头,见到哒哒满脸都是惊讶和失望,就解释说:“王妃拨了一万银子,本打算五千两银子置房产,五千两给您在城外置个小小的庄子,但是您背后对王妃不敬,一万就只能减成五千了。所以这宅子是两千多银子买下来的,地方偏了一点,院子也小了一点,您先凑合住着,以后有机会再换大的。” 哒哒瞪圆了眼睛。 一万两…… 给公主置产业,只花一万两,能置出什么来? 当年在梁国皇宫里,有位公主出嫁只陪嫁了两万银子,所有人都笑话她可怜她,说她后半辈子只能穷着过了。 楚国的物价可比梁国贵多了啊。 公主的私产,怎么也得五万两才行吧? 哒哒不知道五万两究竟能买来什么,但是算来算去,觉得要是少于这个数,肯定是活不成的。 现在王妃只给她一万两,还找借口砍掉了一半,变成五千。 要安排她住在这么偏僻的平民区里。 她还算是什么公主? 当初,王妃不是说好了会给她荣华富贵吗。到头来却…… “房子我看完了,回去吧。”哒哒转身走出宅子,登车回王府。 她想去找秦韶华问一问。 “王妃,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得罪了您。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后绝对不敢在您跟前拿大了。从此我还是您的侍女。公主,我不当了。”她回府就去找秦韶华,跪在了秦韶华的面前。 秦韶华正在挑首饰,珠光宝气摆了一桌子。 她要把不常用的首饰送给阿衣和红姑。 她让红姑把哒哒扶起来。 “你在跟我赌气吗?” 哒哒说:“不敢。” “那就是在赌气了。”秦韶华随手把一副金璎珞拨出来给了红姑,“我的钱最近扩军用了,手头周转的不多,所以暂时只能给你置简单的田产,等以后宽裕了再说。你别忙着赌气,静下心仔细想想前因后果,若是想通了,我随时欢迎你到王府来做客。” “王妃的意思,是既不让我留在您跟前,也不肯让我住在王府了吗……” “你既然认了梁国的公主身份,我怎么能留你在身边?” 哒哒含着眼泪离开。 心里认定了是秦韶华要故意整她。 能随手就给红姑那么贵重的首饰,却说手里没钱,不给她置好宅子,这是当面给她难堪呀! 红姑不解地望着哒哒远去的身影。 “王妃,哒哒这样子……好像在怨您?” 秦韶华摇头,“不知道。”她也不关心。该做的她都做了,她从来不欠哒哒什么。给哒哒田产,一则是照顾两国关系,二则是自己善始善终,帮人帮到底。 哒哒若想得开,会感谢她,包括感谢砍掉五千两的警醒告诫。 若想不开,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管不了别人怎么想。 红姑愤愤地说:“她是不是嫌王妃您给的太少?给多给少,她都是白得,为啥不高兴?换成我啊,我要给王妃点一辈子长明灯表达感激。哼,我看您这些银子要打水漂了,还不如赏了我呢!” “哈哈,你得了这些首饰还不知足。” “哪有?我是打个比方嘛。” 哒哒在十天之后搬离了王府。 但是她没有住进王府管事给她找的宅子,而是卖掉梁国送给她的一部分首饰,在京城中心地带租了一个小院。虽然都是小院,但住在城中心可比住在偏僻平民区贵重多了。 她买了十几个仆人。 进出都至少有四个丫鬟跟着。 但是她觉得仆人太少。 公主应该前呼后拥不是吗? 于是,她念念期盼着梁国使节快点到来。只要使节来了,她就会被正式认可了。 到时候,她要堂堂正正出现在大楚贵族们面前。 正文 第545章 久别重逢 哒哒坐在房里心情低落。 自从来了楚国京城,齐王和王妃,从来没有把她正式介绍给楚国官方知道。 大楚有几个人晓得梁国来了一位公主? 使者什么时候到啊?齐王不是说祭司察勿左大人会来帮她联姻吗,到底是真是假? 夜深了,她睡不着,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 陡然间房檐顶上垂下来一个人。 头上脚下地和她对视。 “啊……”哒哒惊呼。 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借着浅淡的月光,她恍惚觉得对方脸熟。 对方翻身站定在地,朝她露出微笑,“公主殿下,别害怕,是我。” “您……您是祭司大人?”哒哒没想到自己刚才还念着察勿左大人,转眼就看见了人家。 难道是梦吗? 察勿左大人永远高高在上,一身金袍,面孔严肃。眼前这个人穿着夜行衣,还对她笑……根本和祭司大人不一样! 察勿左跳进了屋里,反手关上窗子。 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暗淡。 哒哒心里惊慌,一步一步后退。 她对祭司大人充满了恐惧。当初作为祭品被送进大雪山,就是祭司大人主持得送行仪式。那是她告别皇宫、告别生命的仪式,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绝望。 “别怕。”察勿左的声音异常温和,比白城子还要温和许多。 他走上前,慈祥地伸出手,摸了摸哒哒的头发,“一个人在楚国,很难熬吧?你现在不是祭品了,不需要再怕我。你是公主,我是来帮你的。” 充满磁性的嗓音,温柔的话语,带着奇妙的魔力抚平了哒哒的慌乱。 她忽然感到了踏实。 连日以来所受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她鼻子发酸,眼泪掉了下来。 “祭司大人……您怎么现在才来!” 察勿左微笑着,像是哄孩子一样,把哒哒抱在了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么。使节团还在路上,我不放心你,悄悄提前来看你。” “呜呜……” 哒哒趴在祭司温柔的怀中,哭成了泪人。 “什么,他要见我?” 秦韶华望着突然来访的蔡太师,一脸不解。 齐王不是让他去查夏侯蕴的事情么,怎么几日不见,他带来的却是皇帝夏侯子黎的消息? 已经写了退位诏的夏侯子黎,通过围困自己的禁卫传话给蔡烈,说想面见秦韶华。 并且说,这是他对蔡烈的最后一个请求。 蔡烈看了看旁边的齐王。齐王脸色不善,让他很是忐忑。 但是夏侯子黎再如何,毕竟也是先帝的子孙,他于情于理都得话带给秦韶华。 “他找我干嘛?”秦韶华想不通。 她和宫里那位半点交情没有,深仇大恨倒是有。难道对方找她报仇? 蔡烈对齐王道:“他近几个月来,过得非常平静安稳,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当日臣去找他商量退位,他也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写了诏书。若是他能就此放下一切,也算是给王爷省了不少麻烦。” 老人对这么平静的夏侯子黎多了一丝怜悯。所以,很想秦韶华进宫去见一见他,满足他的心愿。 所以尽力说服齐王。 齐王淡淡冷笑,“本王难道还怕他不肯退位?” 早在接夏侯蕴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把夏侯子黎弄下去。 他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办不成过? 蔡烈躬身,“王爷,臣不是这个意思……” 秦韶华打断话头,“算了,我见一见他也好。有什么恩怨一并了结。”之后好安安心心怀孕养娃啊。 蔡烈老怀大慰。 但是齐王不同意。 “要见面,让他来本王府中见。王妃身子不爽,哪有精力跑去宫里。并且进府之前要搜身更衣,劳烦蔡太师去告诉他,他受得了就来,受不了就远远呆着!” 让夏侯子黎来齐王府? 蔡烈一想,也行。 省得宫里人多事多,万一有个岔子,回头王爷又要发火。 他立刻回去往宫里报信。 夏侯子黎一身素白的袍子坐在窗前,看宫殿房檐下的鸟窝发呆。 听见了禁卫传回来的话,他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只是想也没想地说,“好,那么朕就去齐王府走一趟。” 他虽然写了退位诏,但是一直还是自称“朕”。 等禁卫把出行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对镜整理了衣衫鬓发,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一些,就出门登车,离开了囚禁他几个月之久的宫院。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玥昭仪和秦丽雪,双双得了消息。 秦丽雪窝在自己宫里没动,玥昭仪却是收拾齐整追上了夏侯子黎的宫车。 “等一等!本宫也要去一趟齐王府。许久不见摄政王特使了,心里怪想得慌的。” 夏侯子黎撩开了车帘子,毫无生气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一个转。 玥昭仪被他看得心里发凉。 多日不见,她发现这位废帝给人的感觉更可怕了,鬼似的瘆得慌。 她本来打算和他挤一辆车,这下立刻吩咐宫人速速再套一辆车过来。 车来了,她没再理会对方,自己爬了上去。 夏侯子黎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冷冷地盯着她,半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啊,那你就和朕同去吧。算起来,朕也很久没有带你出宫了。” 玥昭仪没言声。 两人的车驾很快就离开皇宫,驶入了齐王府。 然而秦韶华正在午睡。 睡醒了,又养了好久的精神。 于是两个人在外头的客厅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太阳都快落山了,才见到秦韶华的面。 秦韶华穿着一身宽大的家常缎袍子,扶着红姑的手,慢慢走进会客厅。 身后还跟着几名侍从和一群护卫。 前呼后拥的。 相比之下,形只影单的夏侯子黎就显得非常寒酸。 然而他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些,自从秦韶华的身影从游廊上一现身,他就忽地站了起来,直直盯着她看。 直到她走进房间了,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她分毫。 反而越发黏性大。 几乎要把眼珠子粘到秦韶华身上似的。 玥昭仪都看不下去了,站起来,作势向秦韶华问好,顺便挡在了皇帝身前遮住他的目光。 但是玥昭仪自己的目光,却在看清秦韶华之后,带着惊愕,滑到了她的小腹上。 秦韶华穿得再宽松,同为女人,玥昭仪也发觉了异常。 她立刻笃定秦韶华怀孕了! 正文 第546章 朕给你凤位 “摄政王特使,您近来可好?”玥昭仪把心中的惊讶压下,满面春风,迎着秦韶华深施一礼。 她本是宫中高位嫔妃,合该秦韶华对她行礼才是。 但是夏侯子黎写了退位诏,她就很自然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姿态放得特别低。 她现在无所依凭,唯有尽力讨好秦韶华。她非常明白。 秦韶华朝她笑了,“昭仪娘娘风采依旧。” 玥昭仪赧然道:“哪里还是什么昭仪,请特使别这么叫了,您称呼我的名字便是。若是不嫌弃,我年纪比您大,您要是能叫我一声姐姐我更高兴。” 她想尽办法和秦韶华套近乎。 秦韶华笑道:“娘娘永远是娘娘,您这昭仪就继续当着吧。日后就算搬出宫廷,旁人也不能忘了您当年的地位。说起来,这段时间宫中若是没有您,还不知道要怎么乱呢。” 玥昭仪闻言喜出望外。 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秦韶华虽然没有答应叫她姐姐,但是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可是保障了她的后半生啊! 她暗喜自己当初决定正确。答应了秦韶华帮忙稳定后宫,现在秦韶华果然投桃报李吧? “都是应该的,都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玥昭仪连声说道。 两个人对话的时候,秦韶华已经落座了。身边团团站了一群人,排场比以前大了很多。 披甲挂剑的护卫们满面肃穆,几位侍从也是气度非凡,与一般人家的随侍大为不同。玥昭仪是见过齐王的侍从们的,此时见他们供秦韶华驱策,心中对秦韶华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你找我什么事?”秦韶华转向了夏侯子黎。 就算是有玥昭仪挡了一下,但夏侯子黎很快就挪开了半步,目光依旧定在秦韶华脸上,这半天一直在看她。秦韶华被看得有点烦。 当初夏侯子黎抱着月香的尸体不让人碰的事情,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心里膈应得紧。 可夏侯子黎似乎聋了一样,只顾看她,问话也不回答。 秦韶华眉头微凝。 一个侍从站了出来,挡在了她的前面。 “夏侯子黎,你求见我家王妃,见了面却如此失礼?” “王妃?” 夏侯子黎这才有了反应。 他被侍从挡着看不见秦韶华了,目光就定定所在秦韶华露出的一截绯红色衣袖上。 “王妃……你叫她什么?”他喃喃地问。 侍从道:“她是我家王妃。你注意礼数!” 夏侯子黎脸色顿时一阵颓然。 突然惨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夏侯夜,你果然收了她!她可是朕的未婚妻,皇爷爷亲口订下来的,朕的未婚妻!你是做叔叔的,抢了侄子的女人……” “你胡言乱语什么?”侍从沉着脸上前一步。 后面护卫齐齐将佩剑拔出半截。 呛啷一阵铁器交响。 厅中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玥昭仪心里打鼓,后背冒汗。她听说秦韶华成了王妃,立刻下意识离开了夏侯子黎两步,怕自己被他连累。 当初她一切都要仰仗的男人,现在,只能给她带来麻烦。 夏侯子黎却是半点不怕的样子,反而上前两步,对上了侍从。 “怎地,你们还能将朕灭在这里不成?动手啊,朕倒要看看,夏侯夜是怎么逼迫朕退位,然后又弑杀亲侄的。” 秦韶华臂肘支着椅子扶手,懒懒托腮斜签着身子,笑着吩咐侍从退下。 让护卫们把剑收回去。 “好歹是做过皇帝的人,你们这样直呼他名姓,又动刀动枪的,他脸上怎么过得去。” 她将夏侯子黎上下打量。 瘦了很多呢。 像是一副骨头架子,衣服松垮挂在身上,虽然尽力收拾齐整了,但是形容萎靡枯槁,像是大病未愈之人。 因为瘦,颧骨高得厉害,越发显得眼睛大而无神。 哪里还是当初高高在上的皇帝呢? “未婚妻之类的话就不提了吧?你虽然曾经和秦大小姐订亲,但最后娶的可是秦二小姐秦丽雪。秦大小姐在苦役司受罪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提婚约?说吧,今日来找我什么事,要是不痛快说,以后可没见我的机会了。” 夏侯子黎激动起来,“朕偏要提!你是朕的女人,一日是,终身是。当初娶秦丽雪是朕受了蒙蔽……” 秦韶华不耐烦地挥挥手,“住口吧。既然是说这些废话,我可没空听。” 她扶着红姑的手,站起来往外走。 夏侯子黎快走几步挡在门口,“不许走!秦韶华,朕问你一句话。” “问吧。” “朕娶你当皇后,你愿不愿意?” 秦韶华难以理解。 他脑子秀逗了吗? 退位诏都写了,当是玩的? 还封什么皇后啊,自己都不是皇帝了! “夏侯子黎,你忘了你亲娘是怎么死的吗。”她淡淡地问。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能对着杀母仇人说嫁娶,真是厉害。 夏侯子黎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咬着牙说:“朕没忘。但是,朕依然愿意娶你!” 这一句话,日日夜夜,憋在他心里许久。 终于能够说出来了。 然而说出来,他却也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毕竟是杀母之恨,就算他和太后感情不亲,但那道心里的坎实在很难迈过去。 幽居的日子里他日思夜想,日夜挣扎,到头来还是不能放下秦韶华。 恨也好,爱也好,就是放不下。 眼前时时浮现她的影子。 严肃的,冷笑的,嚣张的,淡漠的……她的各种神情,在他脑海里飘。 月香再像,终究不是她。 “呵呵。”秦韶华凉凉地笑了,“你拿什么娶我?你现在身无分文,头上随时有把刀悬着,还敢放言让我当皇后?我若真要那凤位,你给的了吗。” 她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 不放过他眸中任何一点光彩的变化。 夏侯子黎眼神特别坚定,立刻接口说,“只要你肯,朕就给你凤位!” 啪啪两声鼓掌,身形颀长的少年从游廊上缓缓走近。 笑容淡漠的脸上,眸如寒夜,难以看穿。 “这承诺的分量,比凤位本身更重啊。子黎兄,我真是佩服你。”少年走到厅前,站在了夏侯子黎身边。 夏侯子黎脸上闪过惊色。 死死盯住对方酷似齐王的容颜,“你是谁?” 正文 第547章 打一顿出气 少年的相貌,让夏侯子黎非常不舒服,他感觉像在面对齐王。 而少年的气度,更让他心生忌惮。 为什么一个齐王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和齐王这么相像的家伙! 大言不惭地叫他子黎兄,对方是什么身份? “子黎兄,若是我上个月就来京城看你,还能叫你一声陛下。现在却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你我同族同辈,我唤你一声兄长吧,算是照顾你曾经君临天下的面子。”少年队夏侯子黎微微一笑,“正式认识一下……我是悦王府的世子,单名一个蕴字。” 夏侯子黎愣了一下,才依稀想起皇室还有悦王这么一个封号。 但悦王府多年远离朝堂,这个叫夏侯蕴的世子跑到京城来干什么? “照顾朕的面子?”夏侯子黎问他,“若是不照顾面子呢!” “那就不叫你兄长了,你不配。”夏侯蕴眉眼不抬地回答说。 秦韶华被夏侯子黎弄得烦躁的心情,奇迹般被眼前的少年治好了。 少年不仅形象养眼,说话还非常对她的胃口。 虽然不知道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做什么,但她很欢迎他的到来。 秦韶华笑着,对夏侯蕴眨了眨眼睛,打招呼。 夏侯蕴朝她微微欠身。 颀长的体态,如同被微风拂过的修竹般弯了一弯,清贵而优美。 夏侯子黎被“你不配”三个字说黑了脸,夏侯蕴眼风一扫他,淡淡地说:“你好好的皇帝不做,整日算计原本与你无碍的人,算计来算计去,却把自己搭进去了。这样的蠢人,先帝当年怎么就昏了头,点你当了储君?现在还放言要给摄政王妃坐凤位,你怎么不直接死了呢。好过以后让摄政王亲手收拾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呀!” “你……”夏侯子黎登时额角爆了青筋。 夏侯蕴却还没说完,“先帝才过世多久,你看看,大楚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各地受了灾官府救援不力,民不聊生,你却忙着跟朝臣们撕来扯去。摄政王在北边打仗,后续的军资粮草全都在北疆两个州抽调,那两个州今年粮食不够吃了,你知不知道。就这样,你也配当皇帝?写了退位诏还自称朕,你要脸么?” 别说夏侯子黎生气。 连秦韶华都听愣了。 没想到夏侯蕴看起来像齐王一样,却不似齐王少言寡语,骂起人来颇有千妖月的风范啊! 可他却没有千妖月的嚣张邪气,就算是在鄙夷嘲讽,气度也是念诗似的,如玉如兰。 夏侯子黎恼羞成怒,紧紧攥了拳头。 “你这不知所谓的世子,朕看你是不认识死字怎么写……” 夏侯蕴盯了一眼他的拳头,“想打人么。来试试,动手吧。或者,你怕打不过我,更想叫人来把我拖出去斩了?呵呵,真可惜,你现在没有一个手下,大楚万千子民没有一个人肯听你吩咐。你也只能攥攥拳头罢了。” 夏侯子黎一拳捣了过去。 他忍着百官朝臣,忍着太师蔡烈,忍着围困他的禁卫,忍着玥昭仪,忍着秦韶华……却为什么要忍一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世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而且他忍的所有人,都没有这样严重地当面羞辱他! “好,就等你动手呢!”夏侯蕴一见对方出拳,喜色溢上眉角。 闪身错步让夏侯子黎的拳头落了空,随即脚下一挑一勾,直接将对方绊倒在地。 夏侯子黎重重摔倒在地。 “你就这么点本事吗。难道,连功夫都没练过?”夏侯蕴看着倒地的对手皱眉。 夏侯子黎摔得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齐王府的石板地太硬了,几乎硌碎了他的骨头。 他终于勉强撑起身子的时候,晃悠着刚要往起站,却被夏侯蕴一脚又踩了回去。 他使劲往起撑,夏侯蕴轻松地把他踩下一次又一次。 夏侯子黎憋得满脸通红。 在宫里被围禁幽居,却也不曾受这样的羞辱。 他坚持不懈地往起站,终于,夏侯蕴移开了鞋底。 “能撑起来这么多次,不算是怂包。起来吧,本世子跟你光明正大过招。” 夏侯子黎咬着牙弓起身来。 在还没有站直的情况下,趁其不备一头撞向了夏侯蕴的后腰。 “竖子,朕杀了你!” 夏侯蕴轻轻转身躲过。 横扫一腿,将夏侯子黎又踹倒在地。 “你还真没练过拳脚。”他皱眉,意兴阑珊地收了架势。 弹弹衣角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抬脚走进了厅堂。 夏侯子黎从地上爬起来,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又要出丑,只好将火气勉强压下。 他举袖掩面。 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尤其是不想让秦韶华看到。 “秦韶华,临走之前朕最后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你愿不愿意?” 他哑着嗓子,低着头。 秦韶华的回答当然是“不”。 夏侯子黎惨笑一声,“好吧。就此别过。下次再见的时候,朕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转身,拖着摔得疼痛难忍的腿脚,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夏侯蕴朝着他的背影喊道:“我是来京城做皇帝的。今日来看看你,算是咱们彼此做个交接。” 夏侯子黎脚步顿时停住。 转过头来,死死望住厅中淡笑而坐的少年。 少年的笑容,秦韶华的自若,让他知道少年不是在说谎骗人。 对方真是来做皇帝的? 原来齐王并不是要自己登基,又要扶一个傀儡么? 夏侯子黎胸中闷闷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最后盯了夏侯蕴一眼,转身离去。 他没有理会依旧在厅中站着的玥昭仪。 这正中玥昭仪下怀,她正好想多留一会跟秦韶华套套近乎呢。 在听了夏侯蕴的话后,她更想和夏侯蕴套近乎。 “王妃,现在没有外人了,我和您说点女人间的悄悄话。”玥昭仪走到秦韶华身边,看向她的小腹,低声故作神秘地问,“是不是有了?恭喜!改日若是能见到摄政王,我也要跟他道喜。” “谢谢。”秦韶华客气一句。 “王妃您有身子多久了,吃喝可还习惯么?宫里有许久经验丰富的老宫女,伺候待产最好了,您若是需要我改日挑几个送过来。您大可放心,我一定挑选安全可靠、身家清白的人。” “这个不劳昭仪操心了。”秦韶华接受了她的示好,笑道,“有件事劳烦你。” “王妃尽管说!” “下个月新帝要登基,宫里的旧人也该清理干净了。夏侯子黎遗留下的嫔妃们,你看移到京郊行宫里去住如何?这迁移的事情也很繁琐,你能不能料理妥当?” 玥昭仪下意识瞄了夏侯蕴一眼。 满口答应,“当然!行宫里最是舒服不过了,大家能住过去求之不得呢。王妃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保准带着嫔妃们全都过去。谁不走啊,我拿鞭子抽她走!” 她面上不露,心里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后半生。 新帝登基,旧人们当然要腾地方。能住进行宫已经是好的了,总没被打发到皇家寺庙去受苦,谢天谢地,摄政王和新帝还有这点慈悲。 现在多配合摄政王妃一点,日后在行宫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吧。 她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觉得当初在后宫里大家争宠的时光真是好笑透了。 为了一个夏侯子黎,嫔妃们争得头破血流,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这样的结局。 玥昭仪的目光,在夏侯蕴身上又打了一个转。 真是个好相貌的少年郎啊! 若真是他继位,新一届的后宫之中想必又该是一番争斗吧。 只可惜自己年纪大了些,不然,也要在他身上花花心思…… 正胡乱想着,突然听到秦韶华说:“半个月时间太久,十天如何?毕竟你们搬走之后宫里还要收拾布置,时间赶不及。” “十天?”玥昭仪迟疑一下。太仓促了!不过,说什么也要应下来,“好,就十天。王妃等我的好消息。” 秦韶华笑道:“那就拜托昭仪了。这件事办好了,你若是不想住行宫,自寻住处也好。” 玥昭仪喜出望外,“我可以不住行宫?” “嗯,楚国的地界上,你随便选地方住吧。这是你一直以来帮我忙的报酬。” 玥昭仪欢喜得差点就要跪下来磕头。 看看夏侯蕴坐在一边没反对,她知道事情是真的。她真的可以脱离宫廷,到外头天高海阔地生活了。 忙忙辞别了秦韶华,她赶回宫中去办事。 并且要抓紧机会多捞点值钱东西傍身,以后也好度日。 玥昭仪走了,秦韶华见夏侯蕴还在厅里坐着,奇怪地问,“你今日来见他们做什么?” 这孩子住在王府里一直很安分,从来不会主动在府中乱晃,今日跑来会客厅可是头一遭。 夏侯蕴说:“来发发火。” 秦韶华不解地一直盯着他瞧。 他只好解释说,“本来想打废帝一顿出气,不过,见到他那废物模样,我连提拳头的兴趣都没有了。” “出气?他惹过你吗?” “若不是他,我还在悦王府舒舒服服做世子呢。” 秦韶华大笑。 竟然怪在夏侯子黎头上! 明明是齐王把他弄来的好吗。 “喂,说真的。”秦韶华把侍从们全都遣退,厅里没别人了,低声问道,“你真不想当皇帝吗?” 正文 第548章 刺痛 夏侯蕴反问:“你能说服摄政王把我送回去吗?” 秦韶华摇头。 她既不能,也不想。 送走了这孩子,再找谁当皇帝呢?总不能让夏侯夜自己做。 她和齐王都商量好了,等朝堂上安定下来之后,两个人要天南海北游荡去。 可不能被皇位拴住。 死道友不死贫道,就坑这孩子一把嘛。 秦韶华笑眯眯地哄孩子,“其实当皇帝也没那么辛苦。有的皇帝啊,就是一个象征,一个标志,朝政大事都有大臣们管着呢,不需他亲自插手。” “有那样的皇帝么?” “有啊。” “那一定是昏君,被底下人蒙蔽了视听,或者束缚了手脚。他一人无能,遭殃的是天下人。” “那可不一定。” 现代某国女皇和某国天皇就是摆设嘛。 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国家显得与众不同一点,吉祥物一样住在宫里,什么政务也不用管。 可国家照样发达。 秦韶华不能使用现成的例子,就循循善诱:“你把悦王府的烂摊子收拾掉,挣下一份家业,是不是累够呛?可那不过是个王府而已,等你当了皇帝管楚国,比千千万万个悦王府还磨人。你若事必躬亲,什么都抓在手里管,岂不要累死了。所以,当皇帝是有窍门的。” “什么窍门?”夏侯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出这种话来。 天子,多么威严神圣,还有窍门?听起来真儿戏。 “就是既不用当昏君,又不用累死自己的窍门。想不想听?掌握了诀窍之后,你就算把朝廷丢在一边,继续干你的世子爷大业,也没问题啊。” 在夏侯蕴怀疑又好奇的凝视下,秦韶华叫人端茶来,一边喝茶,一边给小伙子灌输内阁和立宪的知识,甚至大胆将话题开拓到选举和议会,以及为纳税人服务的政府。 滔滔不绝讲了两个时辰。 也是最近在王府里憋的。 终于抓到一个比齐王新鲜一点的谈话对象了,于是她越聊越有兴趣。 茶水喝了好几壶。 夏侯蕴先还面带怀疑,漫不经心地听着,渐渐的,就听进去了。 宝石一样的眼睛,不时闪烁明亮的光彩。 到中途他的兴趣完全被调动起来,你来我往地跟秦韶华争辩讨论,俩人聊得热火朝天。 直到白城子进府来请脉看诊,秦韶华才惊觉自己忘了时辰,连午饭都错过了。 “王爷哪去了?怎么不叫我吃饭呢。” 回过神来她发现肚子咕咕作响,问侍从。 侍从进来报说:“王爷已经备好了酒席,等王妃和世子聊完了,随时可以入席。” 那还等什么,吃饭先。 秦韶华在白城子的悉心调理下,这两日终于不吐了,取而代之的是饭量剧增。 白城子说食量大是有孕的正常现象,不用担心。于是她就放开了肚皮吃东西。 吃了两天而已,感觉自己已经圆了好几圈。 齐王却说她身材变好了,总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胸口,用目光耍流氓。 她带着夏侯蕴一起去吃饭,顺便邀请白城子。 白城子对吃酒席没有兴趣,他答应入席是为了看管秦韶华,不让她乱吃东西。 结果就是,把秦韶华管得死死的。 齐王和夏侯蕴享受美酒佳肴,秦韶华只能对着面前的药膳和几样清淡小菜皱眉头。 她问白城子:“你做什么事都如此一板一眼,人生乐趣何在呢?” 白城子不解。 秦韶华望着他茫然的严肃脸,心里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当媒婆! 一定得把靳夷灵和他撮合到一起。 那小丫头挺活泼的,赶紧让她给白城子的人生添点色彩吧…… 正想着呢,忽然下头人来报:“楚国公府孙小姐来探望王妃。”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韶华赶紧叫请。 靳夷灵一身娇翠色的单衫罗裙,百灵鸟似的轻盈飞了进来。 “华姐姐!” 冲到跟前她发现藤萝架下并不是秦韶华一个人,原来是大家在吃酒。她愣了一下,继而目光越过齐王和夏侯蕴,直接锁定到白城子身上。 真没想到今日一来就能看见白城子。 她心里非常高兴。 脸色微微发红,眼睛盯着白城子,口中和秦韶华说话,“华姐姐,你今天好些了吗?眼睛还疼不疼了,小宝宝乖不乖,有没有闹你啊?” 秦韶华心里好笑。小丫头眼睛都快粘到白城子身上了,嘘寒问暖心不在焉的。情窦初开的少女真是要不得啊。 齐王一眼就看破了靳夷灵的心思。 故意板了脸逗她,“见了本王,怎地视若无睹?” 靳夷灵吓了一大跳。 连忙给齐王行礼问好,然后,才注意到齐王身边还坐着面生的少年。 “这位是?” “悦王世子。” “世子好!”靳夷灵敷衍地打个招呼,目光又落到白城子身上。 秦韶华让靳夷灵入席一起吃饭。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靳夷灵口里谦辞着,身子却已经坐了下来。 就坐在秦韶华身边,白城子对面。 她这样子,白城子再呆也看出来了。何况他又不是真呆。 “咳……”他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我有事暂离片刻。” 一副准备避开的架势。 秦韶华揶揄地看着他笑。 突然捂住了眼睛,“别走……我好疼!” 白城子很是无奈。 圣主您不要故意闹好么? 齐王也当是秦韶华在使坏挽留白城子。 靳夷灵挺不好意思的,在心里感谢华姐姐为她创造机会。 然而秦韶华却是一直捂着眼睛没有放手。 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另一只手胡乱在旁边一抓,抓住了靳夷灵的衣袖。 “真的好疼……夏侯夜,你过来……” 这样子却不似在作假了。 齐王心里一惊,连忙凑上前来搂住秦韶华的肩膀,“怎么了?” 秦韶华放开靳夷灵,紧紧攥住他的胳膊。 “眼睛疼。突然好疼……我抬头,被阳光晃了一下……” 她没有说谎,不是要骗白城子留下的。 花园里的藤萝架郁郁葱葱,繁盛的枝叶搭成一个天然的凉棚,坐在下面十分惬意。 但是叶子里当然能够透进阳光。 她刚才一抬头,无意间眼睛正对了日光。 对旁人来说很正常的光线,对于她来说,就突然成了刺痛的导火索。 一瞬间她已经疼得一头虚汗。 正文 第549章 只能去偷 “别怕,我在呢。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来,拿开手。” 齐王心中急得不行。 然而语气却是尽量温柔,哄着秦韶华将手拿开。 秦韶华紧紧闭着眼,火辣辣的感觉让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疼得好难受,像是有针在眼睛里扎似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却是忍不住了。 眼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弄得她头脑都有些发晕。这种刺痛,和受了伤的疼还不一样。伤疼可以忍,这刺痛直让她没着没落,气息都是乱的。 她只能紧紧攥住齐王的手臂,借此来找一点慰藉和依凭。 “圣主,张开眼给我看!”白城子发现秦韶华不是开玩笑之后,就是大惊。 直接从桌子那边跃了过来。 齐王不敢强迫秦韶华睁眼,白城子上来却是直接动手,用身体挡住日光,强行将秦韶华一只眼的眼皮撑开。 眼帘揭开的刹那,齐王白城子两人齐齐倒吸口凉气。 秦韶华的眼白全都成了红的! 本来清澈的眼眸,现在却好像是血海里盛了一只黑珠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靳夷灵吓得捂住嘴巴,彻底呆住。 “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怎么回事……” 齐王二话不说打横抱起秦韶华,直接往卧房里飞身而去。 “白城子你赶紧想办法!” 白城子不敢怠慢,忙忙吩咐外面的手下去找师叔来,然后紧跟着齐王进房,给秦韶华彻底检查。 靳夷灵呆愣愣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跺了跺脚,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我赶紧让奶奶写信给爷爷,叫爷爷快找神泉水来!” 王府里大家都忙乱起来,也没有人拦她,由她跑了。 在场唯一还算镇定的,就是夏侯蕴。 他正因为秦韶华所说的话,脑子里面千头万绪,准备和齐王长谈一番。没想到酒席刚到一半,秦韶华出了问题。 看着一贯冷静,几乎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的齐王方寸大乱的样子,他似乎有一点点懂了,齐王为什么不肯当皇帝…… “乔安。”他轻唤一声。 一个身形枯瘦的老人从旁边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灰衣灰裤毫不起眼,脚步稳健却毫无声息。眼角耷拉着,像入定的老僧。 恭恭敬敬走到夏侯蕴身边,垂首叫了一声“世子爷”。 “摄政王心神乱了。咱们住在人家这里,帮人家照看家宅是本分。你让手底下的人多留神吧。” 夏侯蕴捏着尚未放下的酒杯,淡淡做了吩咐。 “是。”老人躬身而退,转身消失在竹林里。 夏侯蕴给自己倒了一盅酒,自斟自饮起来。 桌面上菜肴犹热,他喝酒吃菜,填肚子。 反正秦韶华的事情他帮不上忙,倒不如先把自己照顾好罢了。 慢条斯理地吃着,两刻钟之后他才放了筷子。 吃饱了,他离席散步,消化一下。 在府里的园子随便走着,他看到路过的仆人们都是脚步匆匆。显然,王妃的医治问题让全府人都忙起来。 忽然有个齐王的侍从在不远处走过,身边跟着个小厮颠颠儿追着。 “……您不去震慑震慑他吗?他身份在那里摆着,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拘着不让他乱走。” “没看我忙着呢!那算什么身份,别管他。现在主子们哪有工夫料理他,去告诉他,他既不肯走就等着好了。” 侍从生气地大步离开,手里提着东西,显是要送去正房那边的。 小厮咧着嘴叹口气,掉头往外走。 夏侯蕴招手叫住他,“什么事?” 小厮仿佛看见了救星。 “世子爷!正好您在,要不然您去一趟……” 夏侯蕴一问,这才知道自己听岔了。是“她”不是“他”。 乃是以前住在王府里的梁国公主来拜访了。 正好赶在王妃闹毛病的时候来,当然是见不到府中主人。可她又不肯走,并且一直逼下人们进内查看情况,说有要事要立刻面见王妃,弄得下人们很是为难。 夏侯蕴略作思忖,“那我随你走一趟吧。” 小厮兴高采烈引路。 到了外面的会客厅,夏侯蕴远远就看见窗前站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人。 满身珠翠宝石,映着日光几乎要耀花了人的眼睛。 夏侯蕴眯起眼眸才看出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相貌不算出众,但也比较耐看,若是好好打扮一下应该不错。只是穿戴太闪耀了,闪得俗气。 而站在会客厅雕花窗前,正百无聊赖朝外眺望的哒哒,也看到了游廊上走来的夏侯蕴。 高挑的少年,面如冠玉,气质高贵。 像极了齐王,却不似齐王那样给人以压迫感。 哒哒一眼就惊艳到了。 一直到夏侯蕴进了厅门,她都没有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你是谁?摄政王的弟弟吗?”她问。 夏侯蕴微微欠身,给梁国公主作礼,“不是。我是悦王府世子。” 哒哒不明白悦王府在大楚的地位,只是追问,“那么,你是楚国王爷的儿子?” “嗯。不过悦王已经过世了。” “这么说,你就要继承王位了吗?” 夏侯蕴虽然年少,可并非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久了,练出了一双辨人的眼睛。 一照面,就已经看出哒哒是怎样的人。 见她追着询问自己的身份,他索性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悦王的王位么,我大概是做不成了。” “为什么!”哒哒言语间难掩失落。 为什么这么出色的人,却不能继承王位? 她刚刚几乎要打算把他定为联姻的对象了。若是他丢了王位,可怎么办…… 夏侯蕴笑道:“因为,下个月我大概要登基,做皇帝。” 哒哒深深吸了口气。 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真是太好了! 皇帝…… 听说楚国的皇帝要退位了,原来即将继位的是眼前的少年! 她几乎看到自己成为皇妃,在楚宫之中快乐度日的未来。 “我是梁国的公主。”她主动介绍自己。 夏侯蕴点头,“我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夏侯蕴不答,反问,“你找摄政王妃什么事?” 哒哒露出为难之色。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是秘密。见到王妃我才能说出来。” “可是她最近恐怕都没有时间见你。你若不和我说,只能在这里等上十天半月,甚至一年半载了。” 等王妃生完孩子好了。 哒哒闻言,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不如,趁机和大楚未来的皇帝搞好关系吧。 她走近两步,低声对夏侯蕴说,“你既然住在王妃家里,又是皇帝,我把秘密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要保密。” 夏侯蕴含笑听着,没表态。 他静静聆听的样子,如芝兰玉树,让哒哒脸红。 又凑近两步,几乎要挨着对方了,她悄悄地说:“王妃眼睛的病,我知道怎么治。天下唯有一种药对症。” 夏侯蕴眼中锋芒闪过。 笑容越发温和。 “药在哪里?” “在我们梁国使节团里带着。” “你们使节团怎么知道王妃的病,还特意带了药来?” “不是专门给她的。这种药是神明赐下的,只皇宫祭司殿才有。祭司大人远行时都会带在身上,据说可以治疗百病,解百毒。” “既如此,等使节团到了,让他们献上来便是。算得什么秘密,值得你专程跑来说一次。” 夏侯蕴漫不经心地问着,却是暗暗留了心。 这位公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在秦韶华发病的时候来,未免也太巧合了。 哒哒说:“那可不是。神明的药珍贵着呢,就算楚国皇帝发圣旨,祭司都未必肯给。” “所以你知道获得这药的办法?” 哒哒用手掩住嘴巴,附在夏侯蕴耳边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偷。” 她说话的气息都扑在夏侯蕴脸上。 两个人此时的姿态无比亲密。 夏侯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如此说来,偷药的事情,需要公主帮忙了。” 哒哒说:“我一定会帮的。王妃救过我的命,我自然要报答她。等使节团到了京城,我就帮你们创造机会。你们可要提前做好准备。” “呵呵,多谢公主。” “不用谢。” 哒哒朝夏侯蕴露出甜美的笑容。 夏侯蕴往旁边走了两步,坐到会客椅子上,叫小厮倒茶来。 “听说梁国要和大楚联姻,使节团此次也是为这件事而来。要联姻的公主,不会就是您吧?” 哒哒坐到了他的对面,挺直了背脊,尽量让自己显得华贵一点。 “不瞒您说,正是我。父皇派祭司大人来,是想给我挑一位出众的男子。可是我来了楚国一段时间,却还没有见过楚国的贵族们呢。除了摄政王,就是世子您了。” 夏侯蕴道:“以后自然能见到。” “不过,估计我见到其他贵族,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为何?” “因为摄政王和您已经是非常出众的人,我想不出天下间有谁会比你们更出众。” 夏侯蕴明知故问,“所以你想嫁给摄政王?” “怎么会!”哒哒惊呼,“王爷有王妃了!” 她热情地看住夏侯蕴。 夏侯蕴直言,“你可别看我。我未及弱冠,离嫁娶之事还早。” “我父皇在您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了长子。” 正文 第550章 走着瞧吧 夏侯蕴笑得温和,“梁国的女子,都像公主这样大胆么?” “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我觉得,不算大胆。做人不都应该这样吗?恕我直言,我是不太懂得大楚女子讲究的内敛。”哒哒说。 她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无限的热情,虽然脸色微微发红,但是一直和夏侯蕴对视,没有退缩。 “公主是性情中人,赤子之心真是可爱。” “谢谢你。” 哒哒第一次被人夸奖“赤子之心”。她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是夏侯蕴夸她可爱她是听懂了。 心里很高兴。 于是紧跟着说了一句,“等我们梁国的使节团一到,祭司大人只要见到世子您,眼里一定再也装不下大楚其他贵族。” 祭司是来帮她挑夫婿的,她这样说,暗示的意思再直白不过。 夏侯蕴没接话,礼貌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说:“给王妃带话要紧,改日再和公主相谈吧。公主若是没有别事,我让人送您回去?里头王爷和王妃正忙着,今日想必不会出来了,您在这里也是虚耗时间。” 他客气又得体,把突然要送客的话说得很动听。 让哒哒不但不计较,反而觉得他是在为她好。 “多谢世子好意。那,我这就回去?麻烦您帮忙和王妃说一声吧,我十分关心她的身体。” “公主的关切我一定转达。” 夏侯蕴叫人送客。 哒哒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齐王府。 她的身影一出会客厅大门,还没走远呢,夏侯蕴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最终变得面无表情,而且目光寒浸浸的。 和刚才温和有礼的样子判若两人。 “祭司?药?梁国这是玩的什么花活。”他冷冷地自语着,很快离开了会客厅,去找齐王。 他可不信公主的来访,只是关切那么简单。 而且他心里窝着一股淡淡的火。 这公主算是什么德行,他哪只眼睛瞧得上!竟然还想要巴上他联姻。 就算扒下这层皇族身份,他是个平头百姓,也不要她白送的驸马之位。 好像是走路不小心踩到肉呼呼的大青虫,鞋底子沾了汁液一样,他觉得被那公主看上,有点恶心。所以临出门时,不讲理地把不快迁怒到了带他来此的小厮头上,凉飕飕扫了人家一记眼风。 小厮正暗暗感激他送走“贵客”的大恩大德呢,突然被盯了一眼,顿时从头凉到脚底,打了个寒颤。 心想这世子爷的吓人程度不亚于王爷啊! …… 此时的内宅正房里,齐王正抱着秦韶华坐在榻上,在白城子的协助下给秦韶华输送内力。 秦韶华眼底红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甚至开始往外渗血。 虽然不多,只是细细浅浅的一层淡绯色的血水,可也足够吓人。 大家都怕她就此失明。 吴道快马进了齐王府,一看秦韶华的样子就知道是眼伤激发了血气逆行,发展下去可能会伤及体内胎儿。 “必须先把眼中刺痛控制住!”他让师侄引导秦韶华的经脉,自己开始准备行针。 这种情况下,银针刺穴是最立竿见影的遏制方法。 但是也最危险。 手法稍微差上一星半点,就有致命的可能。 毕竟秦韶华现在不是一个人,有孕正是体虚的时候,气血一乱很容易危及胎儿。 “王爷,你可要稳住。”吴道很快就准备好了。 拿着一套每根都有二寸多长的银针靠近,望着齐王严肃叮嘱。 他行针时齐王的内力不能停,不然秦韶华现在疼得几乎昏厥,单凭自己根本压不住体内的血气。 他的针不能有偏差,齐王的控制也不能有偏差,两个人谁掉链子都有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 白城子一声令下,奇门的高手已经在房前屋后安置了身形,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而齐王的侍从们,则是早早命暗卫肃清了宅院周围,不让任何人靠近正房。 齐王府外松内紧,顿时成了铁桶,警戒升到顶级。 吴道的银针一根一根扎下去,齐王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银针那么长,每根都深深扎进了秦韶华的皮肉。 他真想亲身替秦韶华受了这份苦处。 说起来,这还是秦韶华去大雪山为他取药引受的眼伤,要是最后真好不了,他此生算是别想安心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房间里静得吓人。 唯有秦韶华偶尔咬着牙闷哼一声。算是唯一的动静。 吴道起初下针很快,后续则慢得要命,甚至隔两三刻钟才会扎一针。连续变化了几套针法之后,天已经黑了。 在旁策应的白城子悄无声息点了灯。防止光线伤了秦韶华的眼睛,他只点了幽幽的一盏小灯,外面还有厚重的纱罩罩住。 屋子里光线暗得很,几个人的影子歪歪斜斜投在墙上,放大了好几倍,黑漆漆的,让屋中气氛更显压抑。 “呼……” 终于,吴道沉沉吁了一口气。 摆摆手,示意齐王将内力停住。 齐王此时已经坚持不懈输送了几个时辰的内力,消耗严重,汗水把衣衫早就浸湿了。连所作之处都是湿漉漉一片,像是尿床了一样。 然而没人顾得上笑他,大家神色都很凝重。 齐王渐渐收了势。 他能感觉到秦韶华体内的血气归于平稳,但是哪里放心得下。 秦韶华现在身上可插着足足九枚银针呢! 她早就在治疗之中昏睡了过去。 齐王将她放倒在软榻上,小心替她整理好衣衫头发,盖了一床薄被。 秦韶华苍白的小脸上,挂着几道未来得及擦拭的已经干涸的血痕,虚弱得连锁眉的力气都没有,呼吸也是极浅。 齐王心疼地给她擦干净脸庞,握着她的手候了一会。 见她睡得还算安稳,这才抬眼示意吴道出去说话。 两人先后走出了卧房,留了白城子在跟前守着。 齐王将吴道带到侧间小书房问话。 “她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突然眼疾加重!” 吴道思忖道:“圣主这眼疾不是一日两日了,原本还能拖一拖,但是她有孕在身,女子天性,全身的气血都主动去补偿胎儿,却弱了她自己。我和城儿最近通宵达旦为她琢磨良方,也是怕她情况不稳定,遇到什么刺激就会发病。就像今日,被日光刺了一下就……” “既然有孕会严重影响她的眼睛,为何提早不说?”齐王尽量压着火气。 他怒两个神医守在跟前都不提醒,但更怒的是自己。秦韶华眼疾是为他而起,有孕也是他的孩子,说到头都是他害了她。 两个人在一起,他没有给到她什么,反而连累她如此受罪。 齐王现在自责得不行。 吴道摇头叹气:“这种眼病也是我第一遇到,之前是不知道有孕影响这般大的。” 没能事先提醒,他现在也很后悔啊。 当时在梁国只顾着到处寻找稀奇药草了,哪怕多分心在圣主身上一点,早点发现她有孕,也不会闹到今日这般田地。 齐王沉默了一会,刚要开口说话,一个侍从悄悄走了进来,通报了蕴世子带话的消息。 方才齐王一直在输送内力的紧张关头,下人没办法打扰,所以消息进来得迟了。 齐王闻言,眉头高高挑起。 “哒哒真那么说?” 侍从被齐王盯得不敢抬头,“蕴世子的原话,属下是一字不漏复述。” 齐王一掌下去,无声拍在了书案上。 拳头大的碧玉狮子镇纸,瞬间化为齑粉。 “好,梁国那个妖邪的祭司,竟给本王送诱饵来了。” 他冷笑。 只可惜他不是任人垂钓的鱼。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书房一角。 墙角那里,陈放着他早已告别的黑铁轮椅。 椅子上翻江倒海的恶蛟,正血口大张。 若咬钩的是条恶蛟,呵,不知那垂钓者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走着瞧吧! …… 秦韶华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前世。 战火纷飞的某东战场,野兽出没的茫茫丛林,安保严谨的帝国大厦,机关重重的军事基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一幕一幕在她眼前闪过。 她忽而在这里,忽而在那里,将曾经命悬一线的危险关头,全都重新经历了一遍。 感受那么真实,她一度恍惚以为自己是死了,灵魂飘回现代了。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当她艰苦挣扎在各种生死关头的时候,忽然听到半空传来齐王的声音。 他在叫她的名字。 呼唤声先还飘渺,渐渐就清晰起来。 最后她意识到他就在她耳旁叫着。 “嗯……” 她艰难地回应。 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但是意识一瞬间清醒起来。 她想起自己是因为眼痛而昏迷了。 现在依然在痛,她不敢睁眼睛,但是没有之前那样疼得死去活来了,总之是还能忍受。 她试着抬头,想寻找齐王的位置。 刚动了一下手指头,整个手掌就被齐王抓住了。 真实的触感让她感觉到非常安心。 “你醒了。韶华,别怕,我在跟前呢。吴道告诉你先别睁眼,你忍几日,等药效上来就好了。” 齐王的声音特别柔和。 但是听起来有点沙哑,好像是他哑了嗓子。 “你怎么了?”秦韶华张口问道。 正文 第551章 你去凑什么热闹 秦韶华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也是沙哑的,甚至比齐王更哑。 而且声音小得和蚊子差不多。 原来自己这么虚弱? 她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苦笑。 突然变成病号的感觉不好受啊。一点都不习惯。 可是她声音虽然低,但是齐王听得很清楚。 他是太关注她的每一个举动了。 “我没事,昨夜睡得晚了些,上火嗓子发干而已。”他很快回答她。 屋角候着的侍从暗自腹诽,王爷哪里是睡得晚了啊,根本就没睡!昨天输送内力又耗损太过,且心里一直着急,不上火才怪呢。 秦韶华在枕头上微微挪了一下,这才感觉到头上勒着带子。 原来是眼睛被布条蒙着呢,因为太疼,她都没注意到。 她抬手碰了碰蒙眼的布条,立刻听到齐王说:“怕光线伤了你才蒙的,并不是情况有多坏,你不要胡思乱想。” 秦韶华如何听不出他的关切。 可是她哪里是喜欢乱想的人呢? 就算现在他突然告诉她,永远都看不见了,她也能接受。 她一个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变故能打击到她。 “我昏迷了多久?有点饿。” 齐王立刻吩咐人端药膳汤水来。 “这是第二天的下午。不过,是吴道给你行针封气故意让你睡觉养精神,不是你身体坏到一直昏睡。” 原来睡了一天一夜了啊! 秦韶华扯扯嘴角,“夏侯夜,你别处处解释,犯不着。” 我心理承受能力强大着呢。 正在书房里琢磨方子的吴道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给秦韶华检查了一番,朝齐王点点头,“还好,情况稳住了,悉心养着吧。” 秦韶华摸了摸小腹,“孩子怎么样?吴先生说实话便是,别哄我。” 吴道说:“一切正常。” 秦韶华耳力没坏,听着他不像是说谎,就放下了心。 养着就养着吧。 反正最近她也一直没干正事,天天养着。现在的区别就是蒙着眼睛,疼一点而已。 听见白城子也在旁边,她就吩咐说:“门中你们先料理着,若有事,你们几个商量着办。” 齐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少操心吧。奇门有什么大不了的,哪里比得上你身子重要。” 秦韶华笑笑,不说话了。 她累了。 没多久,饭还没上来呢,她又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日基本都在睡觉,醒来就是吃喝拉撒,生活不能自理得像个废物。 齐王连红姑都不用,直接自己伺候她饮食起居,连她坐马桶他都在旁边扶着。 秦韶华不好意思地耸鼻子。 “夏侯夜,等我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封爵位。” “什么爵位?” “天下第一不怕臭公爵。” …… 齐王府的日子表面平静,内里紧张地慢慢过去。 一日又一日。 转眼到了下个月。 秦韶华身体逐渐恢复,已经可以自理了,散步走动也没有问题。 只是眼睛上的布条一直没有摘。 月中的时候,梁国使节团到达楚国京城。 宫廷祭司察勿左为首,带领着几十个随从住进了楚京驿馆。跟来的五百名梁国禁军则被蔡烈踢到了京郊大营里去,明为当贵宾安置,其实是变相看管起来。 察勿左恍若不知道蔡烈的动机,一到楚京就派人到处给朝臣和王公贵族们送礼,把战败国的使者本分做得十足十。 甚至还把礼单送到了卫国使节那里,睦邻友好。 卫国的使节,除了去年到来的长公主贺兰馨一行,现在又多了轻阴公主贺兰楚楚一行,两下却并没有住在一处。贺兰馨在卫国驿馆,轻阴公主还在京城外,根本没有被大楚正式迎接入京,在京外小镇平郡城住着。 察勿左的礼单就送了两处,细致周到。 礼单送完的第二天,建恒王就在府中开了宴会,遍邀宾朋。 说是最近各国使者到了大楚,楚国却还没有正式接待过人家,有违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他自己省身思过之中不能为大楚效力,所以就略尽地主之谊,替大楚朝廷招待一下客人。 建恒王府的仆人们跑了半天,几乎跑断了腿,把消息送到了朝臣和贵族们府中。 建恒王开宴会主动表现,拉高自己的关注度,原本也是他现在处境的正常举动。然而有心人稍微联想一下,就觉得他这个举动,和察勿左送礼有关联。 毕竟是在察勿左给卫国人送礼的第二天开宴会嘛。 谁让建恒王最近和卫国的轻阴公主暗中走得很近呢! 怎么不让人多作联想? 他自以为行事低调,其实楚京之中养探子的高门不少,许多人已经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只是一直观望不出声罢了。 现在齐王整日闭门谢客,他倒是开始“略尽地主之谊”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接到宴会消息的朝臣贵族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齐王府。 想要看看齐王府的动静,再做决定要不要去赴宴。 没想到齐王府放出来的消息,却是齐王会准时赴宴。 大家意外之余,也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总觉得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于是所有人都忐忑地做了决定,建恒王府的宴会,一定要去。 就看看齐王回京之后首次正式露面,到底会怎么举动! “我也想去看看。”齐王府里,秦韶华拽着齐王的衣角,和他打商量。 齐王当然不同意。 “你在家里安稳待着,我去去就回。” 还不知道梁国人要怎么行动呢,他怎能让秦韶华跟去冒险。 她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那好吧。”秦韶华毫不反抗地放了手。 齐王眉头一皱。 “你是不是要自己偷着去?” 秦韶华不做声,默认了。 齐王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真是拿她没办法! “那本王只能将你捆在椅子上,围上千名甲兵守着你,把你拘在家里。”他半玩笑半生气地说。 秦韶华垂首,笑眯眯地说:“那我就用毒粉把他们全都弄晕,再跑。” “你……”齐王青了连,“你去凑什么热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摄政王大人不觉得我是最好的诱饵么?我一入水,鱼虾都要露出本性,正好让你一网打尽。” 正文 第552章 王爷,愿意接纳本… 齐王阻了半天,最终也没能说服秦韶华待在家里。他只好将明里暗里要带的人手增加了两倍,以此保证秦韶华的安全。 再加上奇门的人,警戒可谓做到了顶级。 到了开宴会这一天,建恒王府在门庭冷落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始宾客盈门。 卯时初刻,王府门前燃放了巨大的炮仗和红衣长鞭用以迎客,声音响彻几条街道。不过据府中下人悄悄议论说,这放炮迎客还在其次,主要是为了去除晦气。 建恒王显然想借着这一次大宴群臣,一扫几个月以来的颓势,寻找机会重新回到大楚朝堂。 沾染过权力的人,很难再接受平静的生活,重回朝堂是建恒王此时最大的渴望。纵然齐王和秦韶华一直压着他抬不起头,他也想见缝插针,拼着命钻营一把。 一旦赢了,胜利的果实可是大楚江山。 他红光满面,亲自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 来赴宴的朝臣贵族们车马进了第一道大门,下车下轿之后,往里一走,就能看见建恒王发福的身形站在门廊里。 “王爷气色真好!” “给王爷请安。” “多谢王爷设宴款待。” 大家真心假意地行礼问好,建恒王在一声声虚实不分的恭维之中,渐渐找回了辅政时期的自信。 在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都不嫌累。 轻阴公主的车驾,是外客之中第一个到的。 贺兰楚楚下了香车,换乘小轿直入二门。建恒王一路亲自陪同,隔着轿帘子和她笑语不断,一直把她送到了宴会的主厅。 宴会将在王府后花园的清音阁举行。硕大的四合院,南面搭着一座戏台子,左右环以两层的游廊,北面正房更是三层敞轩,是专门用来听戏的。 此时宴席未开,戏台上奏着琴箫,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细细唱着清词。 客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轻阴公主一入院子,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没有女眷,在场都是男性,轻阴公主掩着半幅面纱,莲步轻摇,扶着侍女的手缓缓地走。还没有露脸呢,光是体态就让大半人移不开眼睛,暗暗盯着她看。 并且皆在心中称颂,卫国果然出美女。前头一个贺兰馨风致妖娆,现在这位也毫不逊色啊。 然而建恒王护花使者一样走在轻阴公主身边,神情眼色皆昭然,一点也不掩饰他对美人的觊觎之心,顿时让很多人侧目。 建恒王府里可还有一位正妃呢!虽然是久不露面了,可是建恒王这样子,也太过分了些。 “王爷的府邸果然是十步一景,名不虚传。”轻阴公主吹气如兰,在众人的凝视之中和建恒王谈笑。 两人并肩走到正厅。 厅中五个房间全都打通,几十张圆桌整齐摆放,桌上放着茶水点心,冷盘瓜果。 建恒王直接将轻阴公主引到了正中第一桌。 “公主远道而来,乃是大楚贵宾,合该坐正席。” 轻阴公主没有客气,身边侍女直接给她拉开了左首第一把椅子。 公主落座,笑着看了看正对厅门的主位,“本宫不敢居首,正位还是留给主人家吧。王爷,到时候开了席您坐在那里,可要多多照应本宫。” “应该的,应该的。”建恒王根本没打算自己做主位,因为上头还压着齐王呢。可是听到美人这样说,打心眼里高兴。 他这里跟轻阴公主聊了没两句呢,外头有仆人匆匆跑进来,说梁国使者到了。 建恒王赶紧出去。 “公主稍待,本王去去就回。” 轻阴公主柔声道:“王爷尽管去忙,本宫能照顾好自己。” 她安坐正席,微微抬着下巴,气度高华地欣赏台上弹唱。 建恒王在通向清音阁的路上接到了梁国使臣察勿左。 宫廷祭司一身金袍,端庄如神祇,在王府仆人的引领下飘然而行。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珠光宝气光闪闪的哒哒。 建恒王迎上去大笑:“大人果然是气度非凡!久闻您的大名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察勿左在梁国都没有大名,何况在楚国,建恒王这近乎套得连仆人听了都脸红。 察勿左双手合在胸前,躬身行了一礼,“尊敬的辅政王,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感谢您今日慷慨的招待!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们梁国尊贵的公主。” 他一照面就将哒哒推了上来。 建恒王认真看了一眼哒哒,兴趣缺缺。同样是公主,他觉得哒哒比轻阴真是差太远了,长相一般,穿得也毫无品味可言,他不想看第二眼。 不过对方公主的身份,他还是非常喜欢的。 “两位请里面坐。远来是客人更是朋友,希望你们今日在本王这里能够尽兴。”他再次亲自引路,将梁国使者送进了宴会厅。 转眼的工夫,轻阴公主已经和几位朝臣聊了起来,气氛融洽。察勿左进厅之后彼此一番寒暄,轻阴公主很快又和哒哒相谈甚欢。 哒哒觉得卫国公主真是和蔼可亲。她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同是公主,她对上轻阴就觉得自己矮了人家一头,哪哪都比不上人家。但是轻阴公主对她简直像是姐妹一样,好奇地和她打听梁国风土人情,还不断露出向往和崇拜的目光,让她感觉好极了。 没多久就和轻阴公主亲亲热热坐在了一起。 建恒王顿觉轻阴公主才是真正的皇家风范,又美丽又大方。 转眼间就到了午时。 该开席了。 大楚朝廷上下,有头有脸的大臣和王公贵族都已到场,然而,齐王却还没有现身。 大家想起以前开宫宴他就经常迟到的事,心想难不成今日摄政王又要晾晾建恒王,给他一个没脸? 建恒王脸色难看,觉得齐王今日大概又要搅合。 “开席!”他一声吩咐。 心腹吓一跳,“王爷不可啊……万一摄政王……” “滚!你怕摄政王就给摄政王当奴才去!” 建恒王气势汹汹把心腹骂走,让仆人们准备开席。 他换了一身缂丝八宝金的紫红色长袍,满面春风站在宴会厅正中,吩咐大家入席落座。 热菜一盘盘端了上来,戏台上鸣锣开鼓,起了一出热闹闹的大戏。 “今日异国贵客登门,本王代表大楚先干为敬,欢迎梁卫两国的使者!” 他端起斟满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就算是宴席正式开始了。 齐王还没到,在座客人们暗中互相交换眼色,纷纷觉得建恒王胆子够大。 稀稀拉拉地,有几个朝臣跟着建恒王祝酒欢迎贵客。 轻阴公主站了起来,素手执杯,一双含笑的美目扫视全场。 “感谢辅政王盛情。大楚物阜民丰,诸位热情好客,本宫入楚以来深切感受到贵国的友好。临行之前,陛下曾经叮嘱本宫说……楚卫两国情谊深长,你此次入楚,若是愿意留在楚国,朕将轻阴郡都赔送给你。” 轻阴公主此言一出,满场惊讶。 留在楚国?陪送轻阴郡?这不是要联姻! 她此行为联姻并且有属地陪嫁的事,先前只是在楚国高层小范围流传,因为齐王态度不明,知情人都没有主动散播消息。今日大楚上下还是第一次正式听说此事。 又是在这种场合毫无征兆宣布出来的,顿时引起一片骚动。 大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轻阴公主笑道:“我国陛下虽是一片好意,可本宫入楚以来,却一直没有找到久留楚地的理由。直到本宫遇见了辅政王。” “王爷。”她转头,笑看建恒王,“若是本宫想要长留楚国,您可愿意接纳?” 全场哗然! 这是当众跟建恒王表白吗? 这卫国的公主看着娴雅端庄,怎么突然语出惊人。别说是一国公主,就算是普通女子,也办不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卖嫁妆的事吧。让卫国颜面何存? 建恒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朝臣站了起来。 满脸气愤地说:“下官听不懂卫国公主是什么意思。但凡异国公主留在大楚,朝廷上下都要商量才能做决议,建恒王爷一个人可做不得主。何况王爷正在幽居之中,还要照顾府中病重的王妃,公主恐怕问错人了!” 这个人特意强调建恒王是有王妃的。 轻阴公主转头看向这人,目光陡然转为严厉,面纱之上一双眼睛射出寒光,“本宫与王爷说话,你又是什么身份,竟敢插嘴。大楚没有规矩的吗?” 对方毫不退让,“大楚有没有规矩另说,只是从来没有当众炫耀嫁妆的女子!” 轻阴公主语气冷冷的:“辅政王您看,这位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轻阴郡千里沃土,不愿看到它成为大楚疆域。” 建恒王终于开腔,呵斥那位朝臣:“退下,不得对贵客无礼!” 察勿左安静坐在席上,目光偶尔在众人脸上扫一眼,不动声色看热闹。 “王爷,您难道要接纳卫国公主?” “前有卫国长公主私自离境,冒充使臣,据这位公主言行来看,身份也是存疑!” “正是。不然为何她入楚许久,蔡太师一直不许正式迎接她入京?” 建恒王的一声呵斥如同捅了马蜂窝似的,顿时让他被好几个耿直的朝臣围攻。 “都住口。”他脸色一沉,“本王自有分寸。我大楚江山千秋万代,开疆拓土是天经地义之事,轻阴公主愿意为我大楚疆域添上一笔,本王如何能不接纳?你们一个个目光短浅,不要大喊大叫。此事本王主意已定,都不要妄议。” 轻阴公主笑了,“那本宫就多谢王爷。” 满堂面面相觑。 何等大事,这样草率就定下来…… 分明是提前商量好了的! 不过是借今日的机会通知大家一声罢了。 不少人想起近日关于建恒王和轻阴公主的流言,终于纷纷相信那是真的。两个人果然走得很近! 一个朝臣冷笑着问:“不知王爷要怎么接纳卫国公主啊?堂堂一国公主,难道还能给您做妾室不成。” 建恒王面不改色地回答说:“前王妃德行有亏,本王已在上个月写了休书与她。” 满堂又是惊愕。 还要不要脸?竟然为了娶公主,悄无声息把妻子给休了!就算是建恒王妃在贵眷之中风评不是很好,但无端就被休掉,也是太过分了。 要不要这么儿戏! 今日宴会老太师蔡烈没有来,先帝时期的一些老臣也没有来,齐王更是还没到场,这建恒王爷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觉得自己娶轻阴公主的事能够顺利? 光宣布一下就行吗,太好笑了吧。 不少宾客脸上露出或鄙夷或气愤的神色。 有的人站起来就顶撞,有的人则是保持沉默,觉得建恒王反正也不会成功,让他自己玩算了。 堂上一片嘈杂。 齐王的声音,淡淡从外面传了进来。 “什么事,如此热闹?本王也来看看。” 懒洋洋的语气,音量不高,却盖过了戏台上的锣鼓和堂中纷闹,清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王爷!” “摄政王来了!” 大家纷纷离席站起,往院子门口看去。 建恒王则是惊讶。 怎么齐王都走到这里了,府里连个通传的下人都没有? 锣鼓声骤停,戏台上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突然安静下来的场面中,只见两列甲兵开道,步履整齐地闯进院中来,从院门到厅门站成队列,隔出一条肃穆的通道。 齐王携着秦韶华的手,缓缓走了进来。 依然是一身墨云色的袍子,望之让人心中生畏。 秦韶华则是幂罗覆面,只能从身形看出是她。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 少年一亮相,就让满堂人看直了眼睛。天,怎么和摄政王长得那么像! 有人认了出来。 “那……那不是……悦王府的世子吗?” “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窃窃私语的猜测之中,齐王三人走到了宴会厅中。 群臣拜见。 山呼“摄政王千岁”。 齐王淡淡笑了笑,“以后见了面,记得问候王妃。” 有反应快的人立刻喊了一声“摄政王妃千岁!”顿时引得更多人呼应。 建恒王在一旁脸上绷不住。 他辅政王干了许久,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礼遇! 正文 第553章 重锤 齐王的目光在堂中转了一圈,轻描淡写一个扫视,已经将在场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最后,他看住中间的主客席。 察勿左和轻阴公主所在的地方。 齐王一看过来,轻阴公主立刻将背脊挺得更直,如寒梅傲雪一样和齐王对视。 梁国一别之后许久未见,她不知为何,似乎有了无限与齐王对抗的底气。 齐王没有问她缘故,也没有追究在梁国福寿宫中的那一场事情,就像是见到寻常客人一样,目光转了一瞬就移走了。 这让轻阴公主摸不着头脑。 她还以为齐王会借梁国之事发难呢!彼此已成敌对,为何他不动声色? 她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却不料齐王提都不提。 她暗中嘀咕的时候,齐王已经转而看向了察勿左。 察勿左立刻笑着行礼,“尊贵的摄政王,您在大梁的时候我们未能相见,真是遗憾。今日一见,王爷您果然是风采卓然。” 客套的词令,好像私底下他派人送信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两人是第一次接触似的。 齐王略微一笑,同样没有追究。 “各位肱股之臣,都请平身吧。”齐王将行礼的众人都叫了起来,笑着指了指夏侯蕴,“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这是悦王府的世子,也是大楚未来的天子。” 他说的轻描淡写。 似乎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然而话音一落,满场震惊。 天子! 这记重锤,比轻阴公主和建恒王抛出的厉害多了! 简直像是天雷一样,与之相比联姻还算个什么破事啊。 宫里的嫔妃已经搬迁到行宫去,金銮殿也在粉饰一新,这些朝臣们都是知道的,心中明白是新帝要登基了。 却没料到,新帝不是齐王,是夏侯蕴。 原来齐王自己一直拒绝做皇帝,是真的啊…… 他连人选都挑好了,显然所谓婉拒不是惺惺作态。 满堂人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夏侯蕴身上。 少年长身玉立,犹带稚气,然而雍容华贵的气度作不得假,就算是被所有人盯着,也没有怯场。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将众人的注视一一扫视回去。 目光所过之处,众人尽皆低头。 皆感受到了他平静外表下蓬勃的张力。 是个人物!连先前不认识他的人都在暗暗咂舌。 幂罗帘幕之下,秦韶华笑了。 她没想到今天齐王就把夏侯蕴的身份揭示出来。 在这样一个场合,当着轻阴公主和察勿左,想必是要给对方一个大“惊喜”。 只听夏侯蕴主动接过了齐王的话。 “你们且慢惊讶,本世子也正惊讶着呢。只道是来参加宴会,却未料摄政王直接将我推了出来。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情愿躲几日懒。”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继而越过齐王,站到了大家能将他看得更清楚的地方。 缓缓说道:“做天子,这件事我原本不想答应。不过摄政王三催四请,我被他架在火上烤,最终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你们别觉得我是矫情,这个位子可不好坐。御座之下能人多着呢,稍不留神就要被赶下台去。夏侯子黎前车之鉴,我也不得不留心。你们若是谁有微词,不如就提前说出来好了。趁着今日大家都在,彼此把话说明白了,免得日后尴尬。” 他不咸不淡地,略带微笑做了开场白。 停一停,发现没人接话,遂笑道:“机不可失,若是你们现在不说话,等月底我登基之后再说,那可就有忤逆天子之罪了。” 场面安静,还是没人说话。 此时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建恒王。 他倒是想说话。 可是齐王一行人自从进门就完全控场,他根本没找到说话的机会。此时若是开口,就是以一人之力和齐王夏侯蕴两个人对抗了,他觉得心里没底。 齐王骤然宣布天子人选,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只是他,旁边轻阴公主也是面色微变。 倒是哒哒和察勿左事先知情,此时,察勿左很有兴致地观察众人的表情,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没人有异议?难道,你们大家都同意让我当天子?” 夏侯蕴突然变了颜色,发出一声冷笑,“我就说,大楚的皇帝没什么好当的,因为座下朝臣实在是没有出挑的人才!” 他这般说话,让堂中众人脸色不是太好。 然而他根本不顾众人脸色,继续说道:“譬如现在,遇到突发之事,你们连个放屁的人都没有,万马齐喑真是可悲可叹。摄政王有那么可怕吗?他让我登基,你们就不敢吱声?若是我做了皇帝,咱们走着瞧好了,尸位素餐的人,等着被我一个个收拾吧!” 不少人暗暗皱眉。觉得这世子爷言语忒粗俗了,看上去玉人儿似的,怎么连“放屁”都说得出口。 这要是他真当了皇帝,大楚会变成什么样子?没人想得出来。 然而夏侯蕴说对了一点……齐王让他登基,还真没人敢吱声。 蔡烈为首的老臣们支持齐王,谁愿意触那个霉头去。 秦韶华在旁听着,觉得夏侯蕴一语中的,说出了楚国朝廷的大问题……大家太怕齐王了。 朝中死气沉沉,这可不是好事。 既然夏侯蕴说得出来,那么,未来也许真会有番作为。她很是期待。 却听轻阴公主突然开口,“没想到大楚未来的陛下如此年少有为,本宫真真不虚此行。只是不知悦王世子爷是太祖第几代子孙,和先帝又怎么论亲?” 她一副好奇语气,面纱之上,闪闪的眼眸里写满问号。 没人理她。 齐王不说话,夏侯蕴也不回答。 她问完之后开始冷场。 冷场时间颇长。 气得轻阴公主直给建恒王丢眼风。 心说我给你证明自己血统更接近先帝的机会,怎么你连一声都不吭! 这时候,哒哒怕她尴尬,笑着低声圆场,“轻阴妹妹,听说蕴世子论辈分,还是摄政王的叔叔呢。” 哒哒不知就里,根本没回答到点子上。 轻阴公主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也不敢再追问了,怕再被人晾着。 秦韶华呵呵一笑,“王爷,咱们入席?” 正文 第554章 老柿子 秦韶华牵起了齐王的手,又对夏侯蕴说,“建恒王难得开一次宴会,你当客人的,跑到这里发脾气多不合适。当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啊,不然夏侯子黎就是下场。” 她笑嘻嘻调侃。 然后众人惊讶地发现,夏侯蕴竟然没生气。 还说:“王妃言之有理。当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就更别说当臣子的了。建恒王爷,我们坐哪里?” 他一瞬间又恢复了笑脸,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跟建恒王攀谈起来。 建恒王神色晦涩地看着他。 恨不得把他直接叉出去。 然而齐王在侧,秦韶华在侧,建恒王是真不敢明里动作。 最终声音扁扁地回答说:“请摄政王和王妃上座。” 他让下人在主客席正中的椅子旁边又加了一把椅子,请齐王和秦韶华过去。 夏侯蕴追问,“我呢?” 建恒王指了指察勿左的下首,“悦王世子请。” 给未来的天子安排这种坐席,也是够胆大。 建恒王这是把他对夏侯蕴的不满表现在了明面上。 夏侯蕴也没争,直接坐在了察勿左身边。 齐王和秦韶华落座,轻阴公主压下不屑,问建恒王,“王爷坐哪里呢?” 建恒王僵硬地说,“本王是主人,还要招待诸位,暂且不坐了。” 轻阴公主暗暗咬牙。 对建恒王鄙视到了极点。 既然不甘心,就出头争抢啊,又不敢和齐王对抗又藏不住心中不满,真是又软又烂的老柿子! 可叹她竟然要和这样的人结盟。 “那台上唱什么呢?继续唱吧,热热闹闹的多好。”秦韶华指了指戏台。 于是建恒王一声令下,台上鸣锣敲鼓,再次开唱。 宴会竟然奇迹般地进行了下去。 建恒王脸色发僵地招呼宾朋,堂上众人神色各异地喝酒吃菜,心不在焉聊着天,气氛清冷而诡异。 秦韶华坐在席上没吃东西,只喝了半杯清水。 轻阴公主也没沾吃食,偶尔和察勿左等人喝一口酒。喝酒的时候要轻轻把面纱撩开一角,显得优雅又神秘。 她含笑看着秦韶华的幂罗。 “王妃怎么把整张脸都遮住了?您怎么看东西呢。本宫看这遮面的料子还挺厚,光都透不进去吧。” 哒哒说:“轻阴妹妹有所不知,王妃她最近眼睛生病,不能见光。” 她本是为讨好轻阴公主和秦韶华两人才插话的,却没想到话音一落,席上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齐王和夏侯蕴冷冷盯着她。 轻阴公主目光一凝,眼中有意味不明的光芒闪过。 哒哒心中一惊,感觉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不知所措地朝察勿左投去求救的目光。 察勿左却老神在在地不说话,仿佛毫不知情。 轻阴公主好奇地问道:“哦?王妃生了眼疾吗,不知是什么问题?听说王妃经常与毒药为伴,难道是不小心被自己的毒药伤了眼睛。” 她声音没有压低,附近不少人都听到了。 顿时许多目光朝秦韶华投射。 听了轻阴公主的话,不乏有人觉得是秦韶华自作自受。谁让她整天玩毒药来着,这下吃亏了吧! 齐王目光一沉就要开口。 他可以不在乎别的,可是绝对不许旁人拿秦韶华开玩笑! 然而秦韶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掌心,阻止了他。 “眼疾么,这次倒是挺严重的。”秦韶华笑着回答。 她突然一下子把幂罗摘了下来。 双目蒙着布条的样子,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不由又吃惊又好奇。有太医院的人也在宾客之列,失声问道:“王妃这是什么病,怎地如此严重?” 严重到连光都不能见了! 轻阴公主目光一闪,“的确看起来情况不妙。大楚若是没有良医,本宫倒是可以为王妃介绍卫国的名医。” “不劳公主操心。”秦韶华朝她转过脸。 明明眼睛上蒙着布,可轻阴公主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她狠狠盯着似的,心里打了一个突。 “王妃客气。” “呵呵,公主在梁国的时候还叫我姐姐,此刻怎么生疏了?” “大庭广众,叫姐姐显得不够尊重你。” “没关系。” 秦韶华心中冷笑。 这是轻阴公主靠上了建恒王,不再觊觎齐王,所以就承认她的摄政王妃身份了吧!当初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受礼之人,没有册封的王妃她叫不出口。 想起轻阴公主在梁国福寿宫和齐王拉扯的场面,秦韶华觉得起腻。 当时公主像是无辜小鹿一样和她推心置腹,辩解自己的清白,现在却一副把那档子事全都忘了的模样。 觉得当日之事已经完全揭过了么? 可没那么容易吧。 堂中酒过三巡,秦韶华起身更衣。 她视物不便,厅中伺候的侍女们送她去后面的净房。扶着侍女的手,她走得缓慢而小心,半晌才走出会客厅,消失在侧门的游廊后面。 净房离着大厅距离较远,要穿花拂柳走过一段石子小径。 建恒王府的侍女柔声地解释:“王妃慢些,再转过前头那个弯就到了。隔得远了些,是为了正厅的干净。” 秦韶华慢慢地走。 一路上嗅到的都是花木香气。 建恒王府的景致也是不错的,只是她今日看不到了。 但是她能听到微风吹过树叶的声响,听到开败的花朵落地的动静,还有自己逶迤裙裾拖过地面的沙沙声。 近处的草丛里有虫鸣。 远处花木之中,有树枝被踩断的轻微“啪”声。 她只当什么都没听到,任由侍女扶着自己往前走。 “王妃小心,这里有台阶。”侍女身形略低。 秦韶华试探着往前挪脚尖,踩到下一节台阶站稳了,这才挪另一只脚尖。 特别小心翼翼。 一脚踩下去,侍女突然松了手。 紧跟着,她的脚踝被绳索紧紧套住,勒得死紧。整个人头上脚下,一下子被拽到了半空! 柔软的裙子倒挂垂落,蒙住了她的脸。 一只脚踝承受全身的重量,有点疼。 她立刻掏了两枚飞刀在手,警惕地问:“是谁!” 几个侍女飞快跑掉了。 正文 第555章 暗算 四周没有了动静。 秦韶华像个蔓藤上的葫芦似的,在树上倒吊着,摇摇晃晃。 她戒备一会不见有人来,腹部发力,将身体折了上去。 用飞刀锋利的刀刃去切割勒住脚踝的绳子。 可是那绳子不知什么材质,竟然刀割不断。 她用力,加快频率用刀子在绳子上蹭,蹭了几十下都没有成效。 “是谁暗算我?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困住吗!”她大声朝四下喝问。 远处又传来一声树枝被踩断的轻响。 “出来!”秦韶华转头看向那边。 然而没有人站出来,四周依然寂静。 远远能听见宴会厅那边戏台的锣鼓声。 秦韶华再次用力隔绳子,不停地割蹭,足足蹭了五分钟还多。 绳子毫发无损。 她依然被吊在树上。 她累了,放下了身子,任凭自己随着绳子摇晃。头上脚下的姿势使得大幅裙裾再次遮盖了脸庞,她动作粗暴地将裙子攒成一团。 这时候,终于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过来。 从刚才传来轻响的方向,渐渐走近。 “秦韶华,看来你果然病得不轻。呵呵,齐王府最近闭门谢客,原来真是你出了问题啊!” 女子的声音,幸灾乐祸,充满恨意。 秦韶华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思嫔娘娘,原来是你。我道是谁在那边鬼鬼祟祟呢。” 秦丽雪怒道:“别叫我思嫔!皇上都没了,还有什么嫔妃。” “你不是在郊外行宫么,怎么跑到建恒王府来了,还设下圈套暗算我?”秦韶华问。 “这你就别管了。你只需知道,今日你要死在这里就是了。” 秦丽雪手中捏着一把短短的匕首,捏得死紧。 她警惕地盯住不停晃动的秦韶华,见她额头冒着虚汗,脸色也白白的,真是累到快要脱力的样子,这才往前继续靠近。 她围着秦韶华转了一圈,尽情欣赏秦韶华被吊住的狼狈。 秦韶华来之前并没有仔细梳头发,只随意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此时玉簪滑落,头发已经散了,披头散发的确实不体统。 秦丽雪望着她冷笑:“说吧,你想死得快一点,还是慢一点?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可以考虑满足你的要求。” “秦丽雪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秦韶华指了指宴会厅的方向,“摄政王片刻就能抵达这里,你觉得自己有时间杀我吗。” 秦丽雪哈哈大笑。 “你的摄政王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赶来救你!哦,对了,你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他喝下了好几杯毒酒吧?那是散内力的毒药,他现在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两说。不然,他怎么不陪你出来呢?” 秦韶华脸色一变。 “你和建恒王联手了?” 秦丽雪不屑地呸了一声,“那个下流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本宫联手。本宫不过是利用他一番罢了。能为本宫效力,也是他的福气!” “所以说,你是利用他想要除掉摄政王的心思,屈尊与他合作了一把?”秦韶华声音冷了几分,“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我死了,谁再给你解药吃?” “本宫不需要解药了!”秦丽雪将匕首抵上了秦韶华的脸庞。冰冷的刀锋贴着秦韶华的肌肤,轻轻拍了两下。 她得意又残忍地说:“你以为,世上只有你能够提供解药吗,本宫已经从别人手中得到了。从此,你再也别想控制我。我才不要被赶到行宫里,我想去哪就去哪,而你,就要死了。从此哪儿也去不了啦!” 秦韶华皱起眉头,偏头躲过刀刃。 然而绳子是摇晃的,她很快就被荡了回来。 再次被秦丽雪拽住。 秦丽雪扯着她的衣领,匕首抵着她的脖子,“这是你当初对我做过的事。用刀指着我,威胁我,还给我毒药吃。现在我一并还给你!只可惜,我想看到你血溅五步的样子,所以毒药就不给了,我才不像你心如蛇蝎,动辄对人用毒。” “你还真善良啊。” “不许讽刺我!”秦丽雪的刀刃压低半分,“死到临头还要嚣张?” 秦韶华扯扯嘴角,“我给你吃的毒药,解药是需要特制的,而且除了我麾下的神医,再没人能做出同样的。你又是从谁手里得的解药?我不信你能完全解毒。” “废话真多!”秦丽雪呵斥。 但是她心里明白,秦韶华说得都对。 合作者给她的解药,的确并不十分对症,服用下去之后几乎要疼死她,比毒药发作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据说副作用非常大,会减损二十年的寿命。 可是,她不怕! 用二十年,换来秦韶华死在自己眼前,她觉得很值。 而且她很愿意让秦韶华慌上一慌,于是轻笑着,在秦韶华耳边慢慢地说:“想知道是谁给我的解药吗?呵呵,告诉你也无妨。他啊,姓苗。” “苗化羽。” “呵呵,是呀。听说是你的死对头。” “的确是。” “哎呀呀,惹上他那么厉害的人,真是你命中注定要不得好死了。” “最终不得好死的是谁,还说不准呢。” 秦丽雪被秦韶华的顶撞激怒了。 啪!重重一掌掴在秦韶华脸上。 “该死的贱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秦韶华苍白的脸庞顿时呈现几条巴掌印,鲜红鲜红的。 秦丽雪觉得胸中一直以来憋着的恶气,几乎全都被这一掌出掉了。 秦韶华出宫之后,处处压着她,她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动过手。 真舒坦! 她低头看看自己打人的巴掌,兴奋地攥起了拳头。 然后抬起头,她盯上了秦韶华另一边的脸,还想再打一掌。 “秦丽雪,你是没看见我手里的刀吗?”秦韶华抹了一把脸,冷冷抬起了下垂的胳膊。 手指间两片飞刀映着日光,亮得刺眼。 秦丽雪下意识后退一步,惊了一跳。 长久以来被秦韶华武力压制,已经让她形成了心理阴影,下意识就觉得自己要遭殃。 然而退了一步之后她陡然反应过来。 “秦韶华,你还敢虚张声势!你连握刀都没力气了!若是能对付我,刚才你早就动手了,何至于被我打了一巴掌还在费口舌?你不是习惯于先发制人吗!” 秦韶华用力一甩手。 一片飞刀脱手而出。 “啊……”秦丽雪下意识抱住脑袋往下蹲。 飞刀距离她身侧半尺,歪着飞了出去,掉在花丛里。 而秦韶华因为用力过猛,带动着绳子摇摇晃晃,在半空怎么也稳不住身形。 秦丽雪后知后觉地跳了起来,惊喜大笑,“你果然没有力气了,而且瞎着眼睛成了废物,隔得这么近都能把刀丢偏。看来,你的眼疾真是很严重啊。哈哈,我若不趁此时除掉你,真是原谅不了我自己呢!” 秦韶华努力想把身子折上去,伸手去够脚踝上的绳子。 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反而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 绳子摇晃得更厉害了。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暂时放弃,松懈了身体歇息。 一副支撑不住的样子。 将秦丽雪看得心中暗爽。 “秦韶华你也有今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做人不为自己积德,注定没有好下场。” 秦韶华撑着虚弱地声音道:“你是在说你娘吗?她腰斩于市,果然是过去害人太多的结果。” “贱人!混账!还敢顶嘴!” 秦丽雪一脸激动,握着匕首直直朝秦韶华心口扎去! 口中喊着,“贱人,我要你死!” 不过绳子一直在晃,她第一次没有瞄准,秦韶华身体一荡躲了开去。 她转过身再次扑上,这次拽住了秦韶华披散的头发。 手中匕首高高扬起,眼湛凶光,“秦韶华,我想杀你,想了很久很久了。这一次若不是你们把皇上幽禁,还逼着他退位,让我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我也不会这么早和你动手。秦韶华,你错就错在将人逼上绝路,要知道走投无路的人,反扑起来可是很惊人的!秦韶华,受死吧!” 刀光闪烁,匕首直冲秦韶华心窝。 半途中,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将秦丽雪持刀的手腕握住。 “别着急。杀人有很多种方法,这样一刀毙命,是最没乐趣的。让我来教你吧。” 阴测测虚飘飘的声音,像是刚从邪恶古墓里挖出来的葬器,阴森得让人汗毛倒竖。 “苗化羽你终于肯露面了。我就知道,你看到我连秦丽雪的耳光都受,肯定会按捺不住跳出来,不放过亲手结果我的机会。”倒吊的秦韶华,缓缓吐了口气。 来者果然是苗化羽。 盛夏酷暑天,他从头到脚裹在黑布之中,只露出一双白得像死人的手,和两只阴气森森的眼睛。 秦韶华的话让他眼中精芒乱闪,警惕地看向四周。 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小丫头,就算我出来露面了,你难不成还能将我拿下?” 秦韶华没理他,对秦丽雪说,“他这种半死之人的话你也敢信,敢和他联手对付我,你真是蠢到家了。玥昭仪就比你聪明得多。” 秦丽雪啐了一口,“呸!别提那个贱人!她以为投靠了你就能一手遮天了,这些天真是横行霸道。呵呵,秦韶华,等杀了你,我就去杀她。你们这些踩在我头上的人,都别想留全尸。我要将你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正文 第556章 尸毒 “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秦韶华将秦丽雪的话重复了一遍,苍白的脸上露出虚弱一笑。 嘲讽的笑。 问她:“你除了这两个词,还会说什么?怪不得苗化羽说你杀人杀得无趣。” 秦丽雪冷笑,“好啊,千刀万剐你都嫌弃无趣,那本宫只能好好折磨你一番了!” “随便。不过,先让我问苗化羽几句话吧。你闪一边去。” 秦韶华努力又努力,终于把身子再次折了上去。 过程看起来很是艰难。 她一手握着绳子固定身体,减轻脚踝的压力。 苗化羽拦住了想要动手的秦丽雪,任由秦韶华动作。 秦丽雪不敢违拗他。虽然是彼此合作,她看不上他这种江湖人物,可是苗化羽的外形,一直让她心生恐惧。 他硕大的黑色斗篷像是套在骨架上一样,空空荡荡的,让人怀疑斗篷下面有没有皮肉。 秦韶华找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停住,笑着和苗化羽打招呼:“久违了,苗先生。你能大难不死也算是命大。我找你找得很辛苦,你突然跳到跟前来,真把我吓了一跳。” 苗化羽阴森的眼睛里,满布邪恶的仇恨。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废话?”他幽幽盯着秦韶华。 并且时刻没忘了警惕周围的环境。 像是一条蛰伏的蛇,冰冷阴凉。 而秦韶华就是他准备吞下的猎物。 秦韶华笑道,“不说废话还说什么呢?问你怎么逃脱的,怎么和秦丽雪合作的,怎么会在建恒王府动手吗,可惜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反正你站在这里准备杀我了,我也不问多余的话。倒是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逃亡许久的人,一定有一肚子憋闷要往出倒,要在敌人跟前耀武扬威吧。 不然胜利的喜悦会直接打折扣。 果然不出秦韶华所料,苗化羽闷闷地冷笑了一声。 “秦韶华,你这个小丫头很不简单,死到临头还能镇定自若,我还真不舍得杀你。嘿嘿!可惜你非死不可。奇门不能毁在你的手里,我才是最合适的圣主。” “哦,是么?” “你将门中搞得乌烟瘴气,一塌糊涂,我再不收拾局面,奇门历代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坏人是不是总要给自己找个正义的理由?苗化羽,你说杀我是为了报仇更可爱一些吧。” “当然也是为了报仇。呵,你狡诈多端,将我害得不轻。我所受的罪,你都要尝一遍。生不如死万毒噬心的滋味,你就等着好好享受吧,嗬嗬嗬……” 苗化羽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罐子。 黑漆漆的,盖子刚一打开,就冒出一股恶臭的气味。 熏得秦丽雪后退好几步,离开远远地,掩袖皱眉。 秦韶华将气息半闭,暗暗运转避毒功法。 她一下子就闻了出来,这种阴森陈腐的臭味,是经年的古墓之中才会有的。前世她也曾在千年大墓之中出任务,防毒面具要戴最顶级的才行。 苗化羽将小罐子送到秦韶华跟前。 “喜欢吗,尊贵的秦圣主,这可是我在古墓不朽的尸人身上,千方百计取出来的尸油炼制而成的。不朽尸人很难遇到,炼尸油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这东西十分珍贵,十分,十分珍贵。” 秦韶华挂在半空,他仰着头,和她低语。 “喏,只要挖出这么一点点。”他用银色的小勺在罐中挖了一回。 挖出半勺墨绿色的黏稠膏质。 臭味更盛了。 他却好像闻不到似的,反而在笑,“只要给你喂下去,过不了一时半刻,尸毒就会在你体内遍布,布满每一条经络血脉。慢慢地,你就会变老,变虚弱,最后变成活死人。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能像尸体一样躺着,浑身发出恶臭,谁也不敢靠近你。” 他围着秦韶华打转,用很生动的语气,像读诗一样描绘尸毒发作的后果。 “还有,你虽然表面安安静静的,可是身体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你会觉得有许多火苗在你血脉里燃烧,疼得你什么都不能思考,只想快点死掉。啧,那滋味真是美妙极了!不知道白城子他们那些狗奴才,看到自己效忠的主子变成了又老又丑的僵尸,脸上将会是什么表情,嗬嗬嗬,我真想早点看到啊。” 旁边,秦丽雪退得更远了。 被苗化羽所说的毒性吓到,她怕自己闻到气味也会中毒。 她站在上风口去,踩进一从盛放的鲜花里,用花香抵御臭味。 然后非常解气地看着秦韶华。 她也想早点看到秦韶华中尸毒的样子呢! 看来这特制的尸毒,比千刀万剐还要折磨人,她真是太满意了。 苗化羽那边却还没说完呢,只听他又道:“……你说,等白城子他们看到你毒发的时候,是选择杀了你让你解脱呢,还是留着你让你一直臭下去?嗬嗬,想必他不肯杀你吧,肯定会想尽办法解毒。可这尸毒是我独门秘制的,连我都没有解药,就让他配解药配到地老天荒吧,你也正好多受点罪,几个月之后油尽灯枯而死,那才能让我解恨。” 秦韶华眼睛上面蒙着布条,看不到苗化羽的行状。 但是能充分感受到他的得意。 “说完了吗?”她问。 “当然没有。呵呵,秦丫头,你这辈子最大的错处,就是不该染指奇门圣主之职。这天下间唯我有资格继任圣主,芸芸众生不过蝼蚁而已,哪里比得上我半分。” 秦韶华要不是正在控制气息,还真想叹口气。 “苗化羽,你这辈子最大的错处,就是胜利之后废话太多啊。耽误这么长时间,我的人可都布置好了。” 她话音一落,突然有一股肃杀之气,陡然弥漫在周围。 苗化羽心头一跳。 昏黄的眼珠朝四处乱转。 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他一把拽住了秦韶华下垂的裙裾,“不管你的人在哪布置,你,在我手里就够了!” 他用力狠狠一拽,要把吊在半空的秦韶华拽下来。 秦韶华半折着身子,他够不到她的脸,尸毒也就没办法喂进去。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明明看起来已经脱力虚弱的秦韶华,突然一个纵身,拽着绳子翻到了上方树枝上! 正文 第557章 阵中阵 苗化羽吃了一惊。 秦韶华明明是蒙着眼睛的,什么都看不到,怎么能够准确无误坐上树枝的? 可是也来不及他多想,就在秦韶华翻上去的那一刻,四面八方突然射出无数利箭,织成一张大网,将他牢牢锁定在当中。 苗化羽顿时身影一矮,几乎快要贴着地趴下了,才险而又险躲过这蓬箭雨攻击。 随即他像是蛇一样挺起了身子,窜到旁边一棵古树跟前,背靠树干警戒四周。 “哼!秦韶华,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吧!” 他收了珍贵的尸毒罐子,手中换成一个小小的药包。 也是尸毒,不过是最低等的尸粉,只能让人立刻晕眩倒地,没有什么花俏的效用。 他眨眼间就用随身的木珠抛洒开去,在附近布了一个简单的五行阵。 从阵中看着没什么,可是阵外头的人若是一脚踏进来,绝对要晕头转向。到时候他尸粉一洒,对方只能束手就擒。他保命防身的玩意可是带了不少,什么境况也难不倒他。 秦韶华所在的大树距离他不过一丈多远,也被阵法包裹在其中,外头人别想轻易冲过来救她。 苗化羽冷笑,“我说你今日必死,你就活不到明日。” 可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秦韶华翻身上树之后再没其他动作,而四面埋伏的弓箭手也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射箭时看不见身影,现在更是连箭也不射了。 四周静悄悄一片。 若不是满地乱箭摆着,真要让他怀疑刚才都是幻觉。 远处花丛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秦丽雪刚才吓得趴在地上,此时正试探着挪动身体。 苗化羽刚要开口骂她,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凝神细想了一下,才发现远处宴会厅那边传来的唱戏锣鼓声没有了! 什么时候没的?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心里不踏实,怕是那边出了变故,影响到这边他动手杀人。 罢了! 为了保险,还是赶紧把秦韶华干掉。 她现在这样子,想喂尸毒可是有点困难。大不了等她死了之后,再往她身上抹尸毒算了! 苗化羽念头闪过之后袖箭立刻出手,对着树上的秦韶华就射了过去。 嗖嗖嗖! 三支袖箭一枚接一枚,对准的全是秦韶华要害。 距离那么近,苗化羽不信她能躲过去。要知道这袖箭可是他改良特制的东西,天下间再没有比它更强的机括,就算是偃魂改良的劲弩也比不上! 果然秦韶华躲避得速度慢了一点。 她目不能视,听到袖箭风声的时候再行动就晚了。 堪堪躲过第一枚射向喉咙的,却没能躲开第二枚射向心口的! 袖箭对着她心口扎了上去。 咚! 尖锐的闷响。 紧跟着第三枚袖箭扎上了她的肚脐。 又是一声闷响! 苗化羽发觉响声不对。 利刃入肉才不是这种声音。 可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斜刺里一个人影突然大鹏一样飞了过来,呼啸卷过秦韶华所在的树枝,将她卷上更高的树冠顶端。 对方忽忽悠悠踩在树顶一根不太粗的枝干上,晃了几晃,最终端立其上。 苗化羽定睛一看,竟然是偃魂。 他登时大怒。 偃魂不过是奇门里的后辈,竟然敢搅合他的事情!看来刚才放箭的一定也是他的手下! “你进得来,可出不去了。和你的主子一起死在这里吧!”他阴森森一笑,手中又是几枚木珠丢出。 偃魂眼中,陡然间附近景色就是一变,花木全都移动了位置。 他明白这是玄门的阵中阵,高级秘术,利用五行八卦的排列组合影响人的视觉。 可是虽然明白,却没有破解的办法。 作为偃宗的高级技术型人才,他半辈子全都在潜心研究机关之术,武功上却是平平。刚才也只是出其不意才得了手。苗化羽刚才的阵法,只要选好角度,从半空中是可以突破的,但现在有了阵中阵,他再想飞走却是难了。 又不能落地,否则更会陷入阵法困境。 他将秦韶华背在了背上,“圣主,出不去,暂且等一下。” 秦韶华拍拍他的肩头,“没关系。” 两个人的对话被苗化羽打断,“秦韶华,你身上是不是穿了甲胄!” “是啊。”秦韶华笑嘻嘻的。 她贴身穿着银丝锁子甲,所以就算没能躲开袖箭,也伤不到。只是身上被袖箭撞得有点疼。 苗化羽冷笑,那么接下来,全往她脸上放箭好了! 他在斗篷之中暗暗扳动袖箭机括,又是三根利箭上弦,随时准备发射。 树上偃魂突然大喊:“你们还不现身破阵,更待何时!” 不远处一座假山之中,突然走出几个灰袍圆髻,乍看像是道士的人。 苗化羽顿时怒了。 灰袍圆髻,是玄门子弟的装扮。 “你们不追随于我也罢,竟然还投靠秦韶华?” 秦韶华笑道:“玄门子弟那么多,凭什么人人都追随你。跟着你睡古墓整天给人挖坟吗。好好的玄门,本来玄术高深奥妙能造福天下,偏偏你要发展挖坟这一行,难怪有人与你离心。” 苗化羽对玄门子弟不追随他,原本没什么感觉。 他有一批核心弟子,所以对底下的其他人不慎重视,逃亡时也只带着核心,抛弃了其他。但是他抛弃可以,却不能容忍别人背叛他。 顿时深悔自己走得仓促,没来得及把其他玄门子弟除掉,倒是给秦韶华留了走狗。 “就凭你们,也想破我的阵?”他抬起手臂,袖箭对准了秦韶华和偃魂。 对几个子弟不屑一顾。 认定他们短时间无法破阵进来,他继续杀人就是。 偃魂见状大惊。 “圣主,抓紧我!”他准备背着秦韶华躲箭。 秦韶华却笑道:“别着急,你且看着。” 偃魂刚要问看什么,突然发现眼前景色像水波似的荡了一下。 转眼间,恢复成了最初的状态。 “阵、阵法破了?”他不敢相信。 却见几个玄门子弟每人手持一根竹条,各自占据五行之位,将苗化羽之前扔出去的布阵木珠全都碾碎了! 偃魂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找到珠子的,明明他之前也找过,可根本看不见踪影啊。 宴会厅方向的夹道上,齐王的身影缓缓出现。 深潭一般的眼睛,沉沉盯住苗化羽。 “苗门主,今日别走了,将命留下吧。” 正文 第558章 变化 苗化羽一阵惊异。 齐王怎么会出来的! 明明已经中了毒不是吗。 苗化羽心中恼火。知道一定是合作者出了问题,没有真正控制住齐王。现在宴会厅那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给他这边增加了压力。 但是,他却也不怕。 看着齐王靠近自己这边,他阴阴地一笑,“今日谁会把命留下?嗬嗬,是你,不是我。” 齐王没理他这茬。谁胜谁败谁会死,最后事实见分晓,又不是口舌争出来的。 随着他往前走,园子四面不断涌出人来。 单看衣着的话,其中有卷着裤腿的挑夫,有绸缎长袍的商贾,有纶巾整洁的书生,有挽着篮子的妇人,亦有虎头虎脑的孩子……俨然就是外头大街上随便就能碰到的行人。 然而每人手中都拿着武器,大多不是寻常刀剑,看上去奇形怪状的。 目光也是杀气腾腾,一个个围上来,里外形成了几道互相策应的包围,将苗化羽困在当中。 苗化羽这才知道,原来齐王所带的高手,都扮成路人了! 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之前没有现身,此时才进到建恒王府中来。 苗化羽眼中曝出凶光。 恨极了秦韶华和齐王的狡诈多端。 他不等齐王近前,一个飞身朝秦韶华所在的树梢窜去。同时手中又是一把木珠抛出,凌乱射向四面八方,眨眼间又布下一道玄妙的八卦阵。 几个玄门子弟顿时齐齐后退几步,躲到阵外去。苗化羽不留余地布下的迷魂阵,他们不敢身涉其中。 逼退了距离最近的碍事几人,苗化羽斗篷之中陡然亮出一把尖锐的长剑,细细长长的形状,针一样扎向偃魂。 “蝼蚁,去死。” 偃魂背着秦韶华,脚下踩着树枝,腾挪十分不便。脚尖勾住树杈之后他猛然歪斜身体,要躲过这一击。 可苗化羽的剑刺原是虚招,紧跟着一团浓浓的尸粉烟雾朝他抛出,将他呛得当即就乱了气息。 苗化羽第二剑又至。 偃魂不由手忙脚乱。 一不留神,被苗化羽扫在了腿上。 他仰天跌下树梢。 秦韶华跟着他飞快坠落。 树下正好是苗化羽布的八卦阵。等偃魂一个翻身撑地而起之后,就发现周围昏天暗地,所有景物都在朝他当头压来。 他一个踉跄又摔在地上。 这时候苗化羽已经从树顶冲下,没了偃魂阻挡,一剑直刺秦韶华的喉咙! 秦韶华脚踝上还拴着绳子,所以吊在树上晃荡,猝不及防。 而此时,齐王和手下距离这边还有段路,虽然能赶过来,可是八卦阵布下之后,从阵外看,所有景物都出现了一点偏差,也就是他们所看到的秦韶华的位置,和她的实际位置有段距离。 而这距离还在不断变化抖动,更加迷惑众人视线。 所以,赶得及,也救不到。 失之毫厘就会丢命。 苗化羽的剑尖,眨眼间刺到了秦韶华的皮肉。 秦韶华连忙偏头躲过,可是脖子却还是被划了一层皮,渗出血来。 非常之惊险。 而她因为用力过猛,眼睛又看不见,一下子撞在了旁边的树上,疼得叫了一声。 此时苗化羽剑锋再至,她还没来得及稳住绳子。 苗化羽眼中湛出得意而残忍的光芒。 “呵呵,受死吧!” 久久被压抑的渴望,终于在这一刻实现。 干掉了秦韶华,他才能解除心头大恨! 秦韶华听到剑风却来不及躲闪的惊慌的脸孔,在他眼前放大。 他心中好像炸开了一颗烟花,欢欣鼓舞的情绪让全身都发起热来。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 苗化羽的剑,在一瞬间定格。 他眼睛越张越大。 难以置信地慢慢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那里露出一柄从背后穿入的剑尖。 手中长剑当啷一声落地。 他没能刺到秦韶华,而且也没力气再刺了。全身的力气好像都在朝胸口处涌,然后随着背后的剑锋拔出,力气也被抽空。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偃魂握着滴血的长剑,从他身后艰难爬过来。 秦韶华恰在此时,奇迹般地瞬间稳住了身形。听声辩位,一伸手将偃魂从地上拽起来。 “你气息紊乱,是着了苗化羽的道吧?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看,更不要运功,随我慢慢走出去。”她的声音很是冷静,刚才生死之间的慌乱消失殆尽。 好像方才苗化羽剑下那张惊慌的脸,不是她的。 “圣主,您没事吧?”偃魂很担心。他方才分明看到秦韶华流血了。 而且圣主说的走是什么意思?她还吊在树上,怎么走? 却见秦韶华翻身荡起,从腰间扣出了一柄小小的短刀。刀光一闪,那条怎么也割不断的绳子就断掉了。 她轻盈落下地来。 看得偃魂目瞪口呆。 要是圣主能轻易脱险,刚才何不出手,反而急得他跑出来救援? 秦韶华随意用手背抹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我不碍事。闭上眼跟我走吧,有话事后再说。” 她拖着偃魂,一步一步朝八卦阵外走。 五步之后就走了出去。 几个玄门子弟正在努力破阵。 秦韶华听见响动,吩咐说:“别费劲了,让他自己在里头玩吧。” 玄门子弟停了手,都很惊讶。 圣主为什么目不能视,却知道苗化羽命在旦夕?而且她走路非常利索,前面有花木石头也能绕过,和刚才对敌时的笨拙完全不同。难道刚才都是装的? 齐王迎了过来。 皱眉伸臂,抚摸秦韶华脖子上的伤口。 秦韶华握住了他的手,“不碍事,破了层皮而已。” 她让偃魂就地躺下,休息一会。 八卦阵之中,苗化羽撑着身体,艰难跪在地上。胸口处流下了大片大片的血,流了一地。 血腥味飘过来。 秦韶华皱了皱鼻子。 齐王吩咐手下,“杀了他吧。乱箭射死他!” 即便八卦阵让人产生视觉偏差,攻击会偏了位置,可只要四面八方一通乱箭射过去,把那块区域彻底覆盖,也能把他射成筛子。 四周机括声音响起,许多弓箭手终于显出了身形。 箭在弦上,立刻就要发射。 苗化羽却陡然从地上弹了起来! 好像是炮弹一样,一个猛子窜到了半空,进而踩着树梢七拐八拐,瞬间绕场一周。 他宽大的黑色斗篷从半空掉落。 露出苍白灰败,如同死人一样的面孔。 里面的紧身衣紧紧贴住身体,勾勒出和骨架没有两样的身形。 四肢细得像是蜘蛛,在花木假山上盘旋几下之后,猛然朝秦韶华冲了过来。 “嘎嘎……”他口中发出奇怪的叫声。 胸口依然在流血,血珠子飞溅在他脸上,点点滴滴非常吓人。 齐王将秦韶华挡在了身后。 手下蜂拥而上,朝苗化羽挟裹而去,刀剑纷纷斩落。 几十个人围攻一个人,形势一片大好。 看样子苗化羽都没有机会接近齐王和秦韶华身边。 然而,事情却是出乎意料。 苗化羽竟然在刀山剑海之中如风火轮一般,团团一转,徒手就将众人的武器全都挡了开去! 所有武器砍在他身上,都不能深入,就好像砍中了石头一般。 苗化羽的脸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绿色的龟纹,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他冲开重围,朝着秦韶华扑来。 齐王的手下竟然拦不住他。 齐王抱着秦韶华疾退。 手下们围上去再挡,却再一次被苗化羽冲开,反而伤了好几个人。 秦韶华问:“他有了变化,对吗?” 齐王盯着苗化羽越来越绿的脸,“是。” “像僵尸了吗?” “越发像。” “看看他最后能变成什么样子吧。” “嗯。” 两个人再退,躲开苗化羽的袭击。 在箭雨和高手们的阻挡之下,苗化羽总是不能攻击得手,反而被拦截得距离秦韶华渐行渐远了。他很不耐烦,愈发狂躁,攻击越来越凌厉,导致齐王的手下受伤者越来越多。 最终苗化羽整张脸都变成了绿色,眼睛却是空洞的灰。 胸口的流血奇迹般止住了,他的攻击越发凶猛。 齐王说:“他似乎变化完成了。” 秦韶华皱眉,“到了这种程度,其他人还不出来救他?” “恐怕是不会来了。” 秦韶华很不高兴,“白让我受一次罪,只引出了他这么一条半死的鱼,晦气。” 齐王打了一个手势,给四周尚未动手的部下们传令。 很快,十几个人开始在场外跑动,随身背的水囊里洒下大量的液体。 是加过料的油。 火折子丢出,顿时火苗如人高窜起。 一道熊熊的火墙烧了起来,将苗化羽包围在其中。 大火形成的包围圈只有一个缺口,围攻苗化羽的人相继脱离战团,从缺口跳出去。而当苗化羽也朝缺口扑去的时候,一大排箭头带火的劲弩对准了他。 他陡然刹住脚步,退了回去。 独自被困在火墙之中。 缺口被堵上了,他没了逃跑的余地。 “嘎嘎嘎……”他的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喊声,含混不清,也不知在喊什么。 齐王抱着秦韶华,在火墙之外微微冷笑:“他果然怕火。” 正文 第559章 惊变 秦韶华侧耳倾听火场里的动静。 听见苗化羽在其中的暴躁奔跑,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总算把这家伙制住了。” 今日她硬是忍着挨了秦丽雪一个耳光,脖子上又被刺了一剑,而且还自己故意撞在树上一回,这才换来苗化羽最后重伤濒危,生变困于火中。 代价可太大了。 可说起来也是心累:她原本想换的东西,不只是苗化羽的死啊。 只可惜暗中的家伙太狡猾了,最终也没有上当现身,白白让她费这么大功夫。 她奇门埋伏的人手只跳出来偃魂几个,其余更厉害的布置还没启动呢,真真浪费! “现在杀了姓苗的?”她有点不甘心,想着要不要等等看,看苗化羽的小伙伴是不是真不露面。 齐王说:“杀了吧。” 他喜欢今日事今日毕,留下的遗憾,以后再收拾好了。 秦韶华点头,“好吧,先干掉他。” 齐王再打个手势,吩咐手下把火势加大。 于是,许多只装满了油的皮囊被丢进了火墙之中。 囊袋破裂,油水倾洒,熊熊一片火海。 苗化羽躲不掉了,身上着了火。 他被烧得吱哇乱叫。 在劫难逃。 秦韶华知道他必死无疑,于是不再挂心,问起宴会厅那边,“怎么没动静了,你把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本王行事很仁义。” 他携了秦韶华手往宴会厅那边走,不想再留下听苗化羽临死前的惨嚎。 “让随行的医官把你伤口清理包扎一下。”他说。 秦韶华笑道:“没事。他剑上没涂毒,小小伤口,过两天就好了。说起来也是好笑,他们都不知道你是百毒不侵的体质,竟然用毒药控制你,岂不是自投罗网。” 齐王早年因为腿疾的旧毒,治疗的时候阴差阳错,竟形成了不怕毒药的体质,倒是因祸得福,能迷惑敌人了。 两个人轻松谈笑着,走出十几步远的时候,转过一道花墙,齐王忽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猫着腰在灌木丛后面连滚带爬地一边逃跑一边躲藏。 姿势笨得太可笑了。 齐王脚下一点,一枚石子立刻从地上弹飞出去,正正砸在那人后背心。 咚,对方趴在了地上。 回过头来一看是齐王和秦韶华,顿时吓得失声尖叫,“饶命!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被人逼迫的啊!” 秦韶华皱眉。 她听出来是秦丽雪了。 这家伙后来一直躲着,趁着众人围攻苗化羽不注意,原来却是逃到这边来了。 “喂,你还说自己是被逼的?谁逼你啊。”秦韶华招手,“过来,到我跟前来说话。” 秦丽雪哪里敢过去,哆哆嗦嗦爬起来,跪在原地磕头,“求求你饶了我,我真是被他们逼的。王爷王妃你们开恩,我是被他们喂了毒药才被迫来这里的,我不是故意要害王妃!” “说得真好听。” 秦韶华耸耸肩。 齐王沉着脸吩咐秦丽雪,“王妃要你来,你敢不动?要么滚过来,要么现在就死!” 秦丽雪吓得直接失禁。 她自己却浑然不觉,连滚带爬扑到了秦韶华脚边。 “王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王妃求您放过我吧……” 刚才苗化羽的惨状真是吓死她了。 她原以为这次能翻盘,自己靠上了大树,能让秦韶华俯首称臣一雪前耻。却没想到一切都在对方算计之中,秦韶华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看到秦韶华脸上还有浅淡的未曾褪去的巴掌印,一想起那是自己刚才打的,她就像直接把自己掐死。 早知道,像玥昭仪一样彻底投靠秦韶华就好了!现在还能在行宫好好住着呢。 秦韶华抚摸自己挨过巴掌的地方,轻声道:“好像有人打了我一下,挺疼……” “奴才该死!都是奴才的错!” 秦丽雪二话不说,开始自扇耳光。 一下一下像是打别人,声音清脆极了。 而且自称了奴才。 秦韶华发现她这样没骨气,反而提不起对付她的兴趣了。 “算了,停手吧,吵死了。”那边苗化羽嚎叫还不够,这里啪啪扇耳光,真的很吵。 秦丽雪赶紧听命停下,再次给秦韶华磕头,“求王妃饶命!” “你现在……”秦韶华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被齐王拦腰抱住,腾空移出两丈远。 齐王恼火的声音响起,“你干什么!” 秦韶华后知后觉,发现是有人偷袭。 顿时吃了一惊。 她耳力很好的,甚至好于齐王,竟然事先没有听见动静? 可见是齐王看见对方身影之后才闪开的。 那对方到底是什么身手? 然而更让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半空中传来的嚣张狂放的笑声,竟然…… 是千妖月! 声音从方才她站着的地方,朝火场那边急速掠去,代表他一击不中之后已经离开了。 怎么会? 如果是千妖月,他明明打不过齐王,为什么到出手最后才被齐王发现? 心中充满惊诧,秦韶华紧跟着听到千妖月的喊声。 “苗门主,本座来救你。你可要牢牢记着本座的人情!” 秦韶华大吃一惊。 什么情况,千妖月怎么会去救他深恨的苗化羽! 齐王抱着她飞身而起,追着千妖月而去。 这边秦丽雪见状立刻撒丫子逃跑。 两人也没空管她。 反正外面还有自己的人,总归会捉住她的,不必亲手对付。 齐王很快抱着秦韶华回到了火墙之外。 秦韶华侧耳细听,发现千妖月已经带苗化羽离开了火场。 彼此隔着大火熊熊,她听见千妖月在火场那一头和苗化羽说话,“……可不能死啊,本座还要跟你统领奇门呢。你要是死了,本座把你千刀万剐!总也得把你一身玄术教给本座才能死。” 他的声音正在远去,显然是遁走了。 秦韶华脚步一动就要追。 齐王紧紧拽住她。 “情况蹊跷,先别动。” 他不会让秦韶华涉险的。 手下们早已经追上去了。 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又有大火阻隔,追赶的速度被拖慢了。 而千妖月不知为何不怕大火,竟然能在火中直接行走飞遁,身上也不会着火。 眼瞅着,身形越来越远。 正文 第560章 原来如此 在千妖月带着苗化羽逃走的过程之中,不断有齐王埋伏在四处的手下去追赶,然而千妖月功夫了得,背着一个火苗尚未扑灭的人也丝毫不露破绽。 虎入丛林一般,携着风雷之势很快冲出了重重包围。 甚至到了建恒王府外面,齐王提前布置的人手不惜暴露,全都现身动手,强弓利箭泼水似的往他身上招呼,他都一一躲过。 毫发无伤地遁走了。 手下很快赶到齐王身边报告。 齐王脸色沉得如阴云密布的天空,只说了一个字,“追。” 他麾下的暗卫们当然是不遗余力地追踪搜捕。 但是能否追到,齐王也知道结果也许不尽人意。 毕竟,千妖月这一手太突然了。 提前一定做过充分的准备。 方才在过道那头,秦韶华和秦丽雪说话的时候,齐王看到千妖月若无其事地靠近,原本是没有经心的。千妖月当时眼神不逊地盯着秦丽雪,满脸杀机,脚步放得很轻很轻,轻得他一点都听不到。 按照千妖月平日的性子,齐王还以为他要无声杀掉秦丽雪。齐王觉得正好,让千妖月动手,免得脏了秦韶华的手。 可是没想到这家伙无声无息靠到跟前之后,竟然毫无征兆,朝秦韶华后背心狠狠拍过去! 要不是齐王反应快,后果真是难料! 该死的家伙。 秦韶华听了齐王解释经过,这才恍然。怪不得齐王没察觉千妖月的偷袭呢,原来如此。 不过…… “千妖月刚才走过来,就算刻意放轻脚步,我也该听到才是。”她凝眉思忖,“除非,是他的轻身功夫在短时间有了突飞猛进。可是不应该啊,自从在图二镇中毒之后,他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吴先生说他因为不好好养伤,体内残毒要再拖上几个月才能彻底清除。既如此,怎会轻功大进的?” 齐王脸色难看,“说不定,他早就好了,一直在装相。” 这段时间他拘着秦韶华不让她管事,奇门那边都由白城子领着,千妖月没在他们夫妻跟前亮过相。所有关于千妖月的消息,都是白城子或吴道转述的。 要么是白吴二人被狡诈的千妖月骗过了。 要么,是他们也跟着千妖月同流合污。 因为千妖月突然反目,齐王对白吴二人也存了疑心。 今日来建恒王府赴宴,奇门的在楚京的人手,一半暗暗跟着秦韶华过来了,埋伏在暗中,由千妖月和偃魂领头。而白城子则是坐镇在外,领着剩下的人手随时准备策应,应付突发状况。此时千妖月做了出乎意料之事,那白城子那边呢,怎么样了? 齐王立刻打发人去给白城子送信,要看他的反应。 然后携了秦韶华往宴会厅那边走去。 这里的火场已无用途,手下正在灭火。 浓烟滚滚,很呛。 偃魂被几个玄门子弟扶着,晕头转向跟在后面。齐王不耐烦地回头对他说:“带着奇门的人退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因着千妖月,他此时对跟前所有奇门子弟都很反感。 偃魂不是爱争辩的,自己被八卦阵弄得七荤八素,知道帮不上忙,忖量着齐王那边的人身手都不错,对圣主也是真心爱护,于是不触齐王的霉头,行个礼,带人撤出建恒王府,去和白城子汇合交待。 今日千妖月的事,想必门中要掀起轩然大波了,他得早点和白城子商量出个章程才是。 作为秦韶华的心腹之一,偃魂突然意识到今日之事虽然凶险,但是,对自己来说却也是一个机会。 他被秦韶华扶为奇门高层,日常和白城子千妖月等人同进同出,但是毕竟,还是资历尚浅。现在千妖月自毁长城,秦韶华手下只剩了白城子和他最抵用,若是这次表现得好,显然他在奇门之中的地位会得到加固。 一念及此,他立刻催促扶着自己的门人快一些。 他要赶紧去和白城子商讨处置办法! 齐王拉着秦韶华的手,踏进了宴会厅。 秦韶华看不见,可是,能听见。 她进门眉头就是一凝。 怎么满堂人都睡了? 听这此起彼伏的香甜的呼吸声,若是精神松懈一点,她自己都要被他们带睡了。 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呵欠。 鼻端还嗅到了血腥气,而且很浓。 有昏睡的,有流血的,有没有死的? 她无奈地问齐王:“这就是你所说的:本王行事很仁义?” 真是够仁义啊。 只听齐王说道:“当然。本王今日被暗算,却只杀了两人作为惩罚,难道不算仁义么?” 至于满殿昏睡之人,那是他怕群臣看见血腥吓着,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习惯看死人的,所以把他们提前迷昏,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他很仁慈的不是吗。 夏侯蕴迎了上来:“王爷,王妃。” 齐王淡淡点头:“情况可都还好?” 夏侯蕴道:“一切正常。” 齐王赞许地微笑,“你在这里镇场子,本王很放心。” “我宁可不要王爷这份信任。” “呵呵,晚了,那龙椅你就安安心心坐了吧。” 齐王扶着秦韶华,让她坐在了椅上休息。随行的护卫医官很快到来,给秦韶华伤口上抹了点药,并向齐王保证说一定没事。 齐王当然知道没事。他只是心疼秦韶华。 他不过因为处理这边,晚去了一点,秦韶华就把自己当诱饵虐了一把,他真是生气。 很想把秦韶华抓到跟前打一顿屁股。 “摄政王,您……您能放开我了么……” 齐王正查看秦韶华脸上掌印的时候,主客席那边,传来建恒王虚弱的声音。 齐王眉头一低。 很不耐烦。 夏侯蕴笑着走了过去,“老侄子,你着什么急。该你死的时候,那刀口总会落到你脖子上。” 他拍了拍建恒王的后脖颈。 他辈分高,但是齐王他是不能乱叫的,至于建恒王这个侄子,叫起来他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老侄子一直在作死,在悦王府时他就有所耳闻。现在当面看了,更觉得好笑。 建恒王受到他的戏谑,一张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正文 第561章 留得青山在 建恒王虽然只见了夏侯蕴一面,但是已经恨之入骨。 在他眼里,这毛头小子不但不知天高地厚跑来当皇帝,要抢他的龙椅,而且行事说话和齐王一个路子,甚至比齐王更讨厌。 但是他现在整个人都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夏侯蕴拍他。而且敢怒不敢言。 因为方才齐王不在的时候,他和夏侯蕴拌了几句嘴,对方竟然直接上来抽他嘴巴,一点形象都不顾。 他现在脸上还生疼呢! 建恒王只能忍着性子,和齐王低声软语。 “王爷,王爷,咱们可是堂兄弟,又一个是辅政王一个是摄政王,为了大楚江山、祖宗的基业耗尽心力,我和你本就是一条心。我怎么会想到害你呢?今日之事完全是旁人手段阴险,我也是被蒙骗了……” 他斜眼瞥了一下同样被捆在椅子上的轻阴公主。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盟约,什么美人,都顾不得了。保命要紧。 他得极力和这卫国公主撇清关系。 “堂弟,我这段时间在家中闭门反省,深深感觉到自己之前做错了许多事,现在只想弥补。这场宴会也是看你没空打理朝中事务,而且你也不喜欢应酬,所以我替你把事情办了,将异国的客人招待一番。彼此搞好了关系,接下来你们再谈国事,也能好商好量嘛……我是实在不知道有人包藏祸心啊!若是提前知道,我怎么能这段时间和她走得近,退一万步说,我就不怕你教训我吗?对不对?” 秦韶华听在耳中,觉得建恒王可真没骨气。 若换了她,谋划就是谋划了,做了就是做了,功败垂成低头认输就是,做这副奴颜婢膝多没脸。 可是回头想想,建恒王这样也有他的好处,软骨头命长啊。 这些年他能在先帝眼皮子底下当纨绔,夏侯子黎登基之后,又能继续当闲散王叔,靠的不就是阿谀逢迎见风使舵,讨好功夫一流么? 她当初提议让他上位,也有考虑他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原因。 由着他和夏侯子黎互相陷害去。 而事实证明,他的确不负她望,和夏侯子黎掐得很火热,迅速将朝堂分成两派。 只是现在,夏侯子黎倒了,他矛头一转把阴险对准了齐王,这就很讨厌了。 “废话呢,就不用说了,本王不想听。”齐王一句截断了建恒王的哭诉,吩咐他说,“回头你写个辞呈,从辅政王的位置滚下去。” 齐王说话很不客气。 但是建恒王眼中陡然放出光彩。 “好好好!”他一叠连声地答应下来,“当初突然被封了辅政王,我也是很为难,生怕自己做不好,殚精竭虑,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我早就想离开这个位置了,多谢堂弟体贴我啊!” 他当然不想从辅政王位置上滚下去,甚至想更进一步。 但是,齐王这么说,就代表饶过了他的性命。 得了命比什么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齐王淡淡地说:“先别高兴太早。你做过的事,也不枉一死。只是夏侯氏人丁单薄,留你一命传宗接代也未尝不可。而且蕴世子登基在即,杀了你也是晦气,且和他名声有损,未免让人说他是踩着侄子性命上位。你侥幸捡了这条命,自己珍惜着点。” “是是是……”建恒王一副奴才相。 齐王把他当奴才训,他就把齐王当主子敬。 齐王又说:“明日起,这宅子就封了。本王派兵来给你守卫家宅,你后半辈子也不必出去了。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开口,娇宠美妾也能给你送来,若是哪个妻妾生了儿子,抱出去养着,莫被你教歪了。记住了?” 最后一句是问夏侯蕴。 这是在交待以后他登基的事。 夏侯蕴点头,“记住了。” 建恒王脸色大变。 齐王竟然要终身圈禁他! 而且连儿子都不让他自己养。 所以还真拿他当夏侯氏传宗接代的工具了? 他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若是真被圈禁了,就算留得青山在也没柴火烧啊! 想他现在已经一把年纪,一事无成,连个嫡子都没生过,家里两个庶子都不成气候……人生真是黯淡无光,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再被圈禁……来日到了地下都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摄政王!堂弟,这……这不能这样……你总得让我出去逛街跑马吧……” 他毫无底气地弱弱抗议。 然而齐王已经转开了目光,吩咐手下把轻阴公主弄醒。 建恒王看着齐王沉凝的脸色,心底发虚,喏喏地自动将声音降了下去,怕齐王一个不耐烦跟他发火,把圈禁改成秘密处死。 轻阴公主昏沉之中,陡然觉得鼻端一阵清凉。 恍惚张开眼,发现一个人正拿着小药瓶在她鼻端晃。 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却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动弹不了。 打眼一扫满堂昏睡的宾客和对面安坐的齐王,以及正在一旁悠闲挽发整衣的秦韶华,她就知道……事情有变! 她甚至连自己怎么昏迷的都不知道。 最后的记忆只是自己正在和建恒王谈笑。 可现在,两个人全被绑在椅子上了。 反而是那个梁国的祭司察勿左,一脸沉静坐在一旁,没有被束缚,仿佛是一个无关的看客。 轻阴公主看向建恒王,建恒王目光闪躲。看向察勿左,察勿左客气地微笑,若无其事。 “这是大楚的待客之道吗?”她迅速恢复镇定,露出了威严的神色。 娇嫩白皙的容颜,犹带少女的青涩,像是湃在清水里的水仙花,娇柔中带着清雅。 可是气势是做出了十足十。 眼神睥睨,非常倨傲。 只是身上横竖捆着的绳子,让她这气势打了折扣。 显得有些滑稽。 齐王未待回应呢,秦韶华听到轻阴公主严厉的质问,忍不住噗地一下子笑出来。 这公主到底是什么脑子,觉得她事到如今还有颜面质问人家待客之道的? “公主,有句话叫做: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你没见过猎枪不要紧,自己是豺狼想偷羊,就别怪羊的主人揍你啊!” 正文 第562章 一身正气 轻阴公主闻言大怒。 谁要偷羊了? 国家之间权谋斡旋,那是动辄就会导致流血漂橹的大事件,怎么能和狼偷羊相提并论。 “摄政王妃,你有精力与本宫做口舌之争,不如把自己的眼睛先治好。” 轻阴公主决定不和秦韶华一般见识。 她是一国公主,远来做客,就是座上宾,不能有失身份。 秦韶华可不管什么身不身份的,听见她的话立刻还口道:“公主,你有精力关心我的眼睛,不如先想想今日自己怎么脱困才好。你那位柳大人,今日似乎不在哦?谁来救你出去啊。” 柳方的身手是劲敌,秦韶华和齐王都在暗中做了布置。 然而今天对方却一直没有现身。 秦韶华一提柳方,齐王就发现轻阴公主面上闪过懊恼之色。恐怕是对方内部出了问题?齐王心里冷笑。 轻阴公主正色道:“本宫不需要谁人来救。本宫是我大卫的使者,前来楚国却遭到如此羞辱,难道是你们楚国想和我大卫开战吗?” 她一身正气。 齐王反问:“不能开战吗?” 轻阴公主立刻噎了一下。 没想到齐王这么硬气。 可事到临头她不能服软,顶着说:“开战,我大卫也不会怕你们。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你们却对本宫这般折辱,楚国比那些蛮夷小族也差不多了,毫无道义可言!我国陛下一心修好,甚至愿意陪送轻阴郡以示诚意,楚国却是这样的态度,事情传了出去,看看天下人怎么戳你们夏侯氏的脊梁骨。” 秦韶华顿时对轻阴公主感到非常好奇。 甚至一度怀疑她上辈子是个演员。 不然怎么能在各种角色之间恣意转换,无缝衔接? 初相遇,她是个才华横溢的娴雅女子。梁国皇宫,她成了两面三刀的狡诈之人。到了现在,又是一副铁骨铮铮不屈不挠的使节模样,演技之炉火纯青让人望尘莫及。 她还好意思提陪送轻阴郡? 这场联姻从她秘密进入梁国开始,就成了笑话好吗。 欲擒故纵地勾搭齐王不成,现在退而求其次地盯上建恒王,当众强行宣布要取建恒王妃而代之。 是不是她在卫国呼风唤雨管了,觉得也能在楚国违拗行事? 而且,这是齐王推出夏侯蕴晚了吧?若是夏侯蕴出来得早,贵为未来的天子,是不是轻阴公主就不会盯上建恒王了? 秦韶华真是搞不懂轻阴公主这种人的脑回路。 夏侯蕴恰在此时开了口。 “轻阴公主,你在我们大楚搅风搅雨,让楚卫关系日益紧张,现在却反过来指责大楚吗。天下可没有挨了欺负不还手的道理。而欺负了别人还指责别人胸怀不宽广的,都是贱人行径,公主你怎么走了这个路数?” 噗。 秦韶华差点笑喷。 夏侯蕴果然是和江湖人士厮混过的家伙,张嘴骂人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呢。 齐王怎么给楚国挑了这么一个接班人? 不过,听起来真解气啊! 毒舌腹黑挂,专治各种正气凛然的无辜白莲花。 轻阴公主被骂得秀眉倒竖。 “悦王世子,你……” 你了半天你不上来。 她没有和夏侯蕴这种人打交道的经验,拼口舌是拼不过的。她的正气范儿像是气球,被夏侯蕴这根毒刺随便一戳就要破掉。 她很快转而瞪向齐王。 一脸慷慨地问:“摄政王,你到底想把本宫怎么样?” 她就不信齐王能堂而皇之在这里把她杀了。 彼此虽然有害命之仇,但她所做的,都随着梁国福寿宫的炸毁而消失了,无凭无据,齐王若真对她动手,楚国靠什么来堵天下人的嘴? 这也是她敢公开回到大楚露面的原因。 暗地里有什么招数,咱们暗里过招,表面上我是远道而来专为修好的公主,你就没有对付我的理由。 轻阴公主倒要看看齐王怎么回答。 却不料秦韶华突然闷哼了一声,齐王立刻关切王妃去了。 把轻阴公主丢在了一边。 “怎么?”齐王一看秦韶华的脸色,就知道她是犯了眼疾。 最近虽然眼睛的刺痛被逐渐控制下来的,但是时不时还会疼一下,没有规律,突然就会发作。 秦韶华咬着牙,保持神色如常,但是飞快苍白下去的脸色,说明她正在承受非常大的痛苦。 刚才那声闷哼是她一时没撑住,喉咙里溢出来的。 “不要紧。”她声音很弱。 齐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样还说不要紧? 一定是今日累着了! “我们回府。”他将秦韶华抱在了怀中,托着她往外走。 眼前什么事都不管了。 夏侯蕴见状说:“摄政王请安心回去,这里交给我就是。您把人手留下一些给我。” 齐王道一声好,抱着秦韶华转眼消失在院门之外。 秦韶华躺在齐王怀里,离开建恒王府上了马车。到了车上齐王也没有放开她,一直在轻声询问她的感受。也不是真要她回答,只是不停地安慰她。 秦韶华先是忍疼忍得说不出话来,快到齐王府的时候终于感觉到好一点点。她伸手到齐王脸上,摸索着碰到他的眉头。 发现他眉间深锁。 她就给他顺平,说:“没事。又不是第一次疼。” 齐王说:“今日怕是累着了,一会好好给你诊查一次,看身体有没有大碍。劝你总是不听,非要以身涉险。下次可听我的话吧,否则到头来受罪的不还是你自己。” 他是忍着气说这些话的。 对秦韶华的执拗真是无可奈何。 她非要以身作饵去引出敌人,还非要单独行动,他现在后悔极了,真不该答应她的要求! 但是齐王语气到底没有放重,看怀中的人儿疼得满头虚汗,他心里怜惜,话到嘴边反而变成了商量,甚至带着一点求肯。 秦韶华却是听得出他按捺的火气。 疼得难受,也不争辩,就往他怀里缩了缩。 猫儿似的蜷在他的怀中。 褪去了平日里的硬气,显得柔弱可怜。 把齐王弄得更加无奈。 回府没多一会,秦韶华家常的衣服刚换上,白城子匆匆赶来。 “圣主,你有没有大碍?”进门他劈头就问。 直直朝半躺在床上的秦韶华走了过去,礼都忘了行。更是将齐王晾在了一边,视若无睹。 他是真着急,从一听说千妖月背叛就差点气吐血。 偃魂还没回去呢,他就派了大批人手到处追踪千妖月,自己更是带着人往建恒王府赶。可是到了建恒王府,只看见夏侯蕴在那里处置罪人,这才知道是秦韶华眼疾又犯了。 他又心急火燎赶来齐王府。 不似平日冷静自持。 也难怪他着急,实在是秦韶华现在情况特殊,不但有疾病,还怀着身孕,出了差池可不行! 秦韶华只好安慰完齐王又安慰白城子。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状况,今日的行动并没有累及到身体,只是寻常的眼疾发作罢了。苗化羽弄出来的毒药,并没能对她造成实质性的损伤。 “……总算没出岔子。”白城子诊脉诊了两刻钟,最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秦韶华被他用药之后感觉好多了,虚弱地笑着说:“我就说没事,你们乱紧张。” 齐王脸色黑沉沉的。 拿了温热浸湿的帕子亲手给她擦汗,语气严厉地命令,“接下来的事情你一件也不许管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养着!” 这回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让她冒险去。 白城子下去调药,齐王将秦韶华安顿在床上躺了,坐在床边守着。 直到看着她脸色不那么苍白了,呼吸均匀,最后沉沉睡着了,他才轻手轻脚站起身,唤了红姑到跟前伺候。 齐王转身去见白城子。 叮问秦韶华是不是真的无碍。 白城子说:“这次的脉象,和前几次发病是差不多的,情况并没有加重。” “敢肯定吗?” “当然。” 齐王眼神幽幽的。 白城子感受到他的疏冷和审度,眉头微皱,“王爷这是做什么?” 随即他突然明白了。 顿时露出怒色:“王爷莫非因为今日之事,连我也一起怀疑上了!恕我直言,今日事发时你是在场的,却被那厮得手逃走,我倒是想怀疑你呢。” 他被千妖月气坏了,连名字都懒得叫,直接称其“那厮”。 齐王沉声道:“凡是对王妃不利的人,背叛的人,无论是千妖月还是谁,本王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白城子压着火说,“王爷不用威胁我。你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王爷。若是你敢辜负圣主一片心意,别忘了奇门也不是好惹的。” 两个人锋芒毕露地对视片刻。 都能感受到对方守护秦韶华的决心。 最后是齐王当先收敛了目光。 “现在各方敌人都在蠢蠢欲动,你我之间不是闹分裂的时候。本王的人,和奇门的人,相互协作方是上策。王妃这边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白城子道:“王爷心口如一就好。千万不要明里合作,暗中生隙,最后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齐王冷笑。 白城子也是冷笑。 然而两个人很快又凑到一起,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不管今日两班人手能不能追踪到千妖月和苗化羽的踪迹,接下来的大清理计划,必须拉开帷幕了。 正文 第563章 别给小爷打马虎眼 建恒王府里,夏侯蕴正在审问建恒王的仆人。 今日在宴会厅内外伺候的人,一个都没逃得过去。 特别是之前送秦韶华去官房更衣的几个侍女,出事之后早就不见了踪影,竟然也被夏侯蕴派人从府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跨院后罩房里挖了出来。 这几个人不消说,一到场就被夏侯蕴下令杀了。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多问,不审根由,也不追究幕后主使。 惊得建恒王脸色发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没杀过人,从小到大做皇子,做王爷,处置的下人不知有多少。然而夏侯蕴杀人的方法太触目惊心,他看着害怕。 轻阴公主也是目光连连闪烁。 看着建恒王的怂包样子越发气闷,对夏侯蕴也有了崭新的认识,起了忌惮。 夏侯蕴等几个侍女死了,转过头来,目蕴锋芒地对建恒王和轻阴公主说:“我虽然是皇族,不过成长的过程比较一言难尽,所以和其他王公子弟不大相同,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办出什么事来。你们今日不老实交待的话,也许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宴会厅上原本就有两具尸首,那是之前齐王命人杀的倒毒酒的仆人。 现在夏侯蕴又填了几具尸体。 建恒王半晌之后哆哆嗦嗦地说:“世子,堂弟他可是已经说过了,要让我好好过完下半辈子,你现在……难道还要对我动手吗?他让你做皇帝,可你还没登基呢,你敢违背他的意愿……” “他要是看我不顺眼,把我赶回悦王府当世子更好。”夏侯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讥讽建恒王,“你堂弟堂弟的叫着,跟摄政王可真亲热啊。亲热地给他喂毒酒,给王妃设圈套。” 建恒王说,“我请大家赴宴,其他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夏侯蕴一脚踹翻了建恒王面前的桌子。 满桌的碗碟滑在地上摔个稀碎,汤汤水水泼得建恒王袍子下摆都湿了。 夏侯蕴像个江湖恶棍似的,一脚踩在椅子上,伸手给建恒王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小爷是提着脑袋起家的,知道本世子为了堵家里的窟窿干过什么买卖吗?贩私盐!你跟一个盐贩子耍花腔,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今天你不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或是有半句虚言,我就把你手筋脚筋一根一根地挑断,手指甲脚指甲一片一片拔下来,手指头脚趾头一根一根剪断,让你好好享受一番。你别给小爷打马虎眼,三天前的夜里,齐王府后墙趴着的几条走狗,别说你不认识!” 建恒王被拍了一巴掌,又羞又怒还没等发作,听到夏侯蕴主动说自己贩私盐,顿时就呆了。 倒腾私盐那是抓到就砍头的死罪,他可真敢说! 原来是干过这种买卖,怪不得看着人模人样,说话行事却一股子下贱街痞的做派…… 建恒王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又被挑脚筋拔指甲的话给惊住了,私盐贩子都是这么穷凶极恶吗? 然后夏侯蕴提起他派去窥探齐王府的人,他脸色更白。 那可都是重金请来的高手啊,怎么被发现的,怎么追查出和他有联系的?齐王知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为什么不借故发作他,难道是等以后圈禁了他再暗中动手报复…… 建恒王胡思乱想,汗珠子大颗大颗顺着额头掉下去。 夏侯蕴却不管他了,转而对轻阴公主笑了起来。突然换了一副温文尔雅的笑脸,腿也从椅子上放了下来,恢复贵公子的模样。 “公主,我相信你知道的一定比建恒王多。但是我不想问你,因为你肯定不会说实话。所以对于你,我只好有失君子风范,稍稍对不住你一回了。” 轻阴公主就坐在建恒王不远处,被翻倒的席面也泼了半幅裙子的汤水,脏乎乎的。 闻言她正要问夏侯蕴想干什么,因为夏侯蕴那双乌黑铮亮的眼睛狐狸似的盯着她,让她心里特别不踏实。 没想到夏侯蕴立刻让人给建恒王松了绑,把地上几具尸体抬出去,然后吩咐给满堂宾客们用解药。 堂上昏睡的人渐渐清醒过来。 大家看看四周,都是愕然。 夏侯蕴大声说道:“轻阴公主图谋不轨,趁我大楚群臣宴会之时,施放迷昏药迫害所有人,意图将我大楚朝廷一网打尽。幸亏摄政王及时发现不妥,阻止了她的罪行。此事关系两国邦交,不能随便处置,所以先把她拿下,事后再和卫国交涉。今日大家都受苦了,请各自回去,三日后的早朝上,各位再商讨此事如何处理吧。” 满堂的人醒来之后本来就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主客席那边诡异的场面迷惑不解。而且不见了齐王和秦韶华的踪影,心中疑窦丛生。 然而夏侯蕴这么一解释,大家疑窦更深了。 轻阴公主为何害人?没有道理啊。可是联系她高调宣布联姻之事,对她这个人不着调的行事方法又很摸不透。 大家狐疑地望着夏侯蕴。 轻阴公主气得大声反驳,说这都是齐王干的,质问楚国为什么要害她。 夏侯蕴一脸严肃地说:“你为了达到目的,蒙骗建恒王请你来赴宴,却趁他不备谋害全场。建恒王已经发现了你的真面目,手中更有你买通王府侍女的证据,你抵赖又有何用?” 说着把目光转向了建恒王。 建恒王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下意识就随了他的口风,指责起轻阴公主来。 什么买通侍女的证据,建恒王哪里有,不过他此时选择站在齐王和夏侯蕴这边,先保住性命再说。 轻阴公主气得几乎吐血。深恨自己怎么就选了这样一个合作伙伴。 夏侯蕴又看察勿左。 察勿左这半天一直默不作声当看客,偶尔出声,也只是微笑着安抚身边早已吓傻了的哒哒。 但是此时夏侯蕴对他说:“梁国使者也亲眼目睹了轻阴公主下毒时露陷的场景,公主狡辩亦是无用。” 察勿左沉默了一瞬间。 夏侯蕴紧紧盯着他,目光很有压迫感。 这个时候,就看他如何站队了。 正文 第564章 坑死了 当然,察勿左可以不站队,也可以站在轻阴公主那一边。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因此有实质性的危险,否则楚国宴请两国来使却把人家一锅端的事情传出去,可不大好。很可能给了梁卫两国联手的借口,授人以柄。 夏侯蕴只是看看他会怎么表态罢了。 毕竟这家伙今日一直仙风道骨的看客模样,弄得人心烦。 没想到察勿左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说:“轻阴公主还年轻,今日做出这种事来,说不定是受了什么人的迷惑或者威胁,而且她毕竟是卫国皇上的侄女,我局外人说句不偏不倚的话,还是请楚国上下谨慎考虑怎么处置她吧,不要贸然动手,坏了两国交情。” 好像是在给轻阴公主求情,其实却已经把她坑死了。 夏侯蕴嘴角缓缓地翘了起来。 “祭司大人还是很明理的。” 察勿左欠身:“浅薄见识,若是说错了,请世子不要见怪。我们公主被吓坏了,接下来此地之事我也不方便在场,不如,我先行离开,改日再感谢大楚的款待吧?” 夏侯蕴没有阻拦,叫人好生将他送出去。 察勿左就在轻阴公主的喝骂声中,护着哒哒走出了宴会厅,抽身离开了。 轻阴公主真想把察勿左骂个狗血喷头。 这个老货一直不作声,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跟着楚国人一起诬陷她!她不过是暗中要对摄政王夫妻动手罢了,何曾要害满堂楚臣,那迷魂药明明是齐王手下的人放的! 可是轻阴公主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了,若是再破口大骂,形象和泼妇一般无二。她不能让自己落入更窘迫的境地。 她脸色发白,又把质问大楚待客之道的话说了出来,问楚国是不是打完梁国之后,要对卫国动手了,所以故意制造事端。 凛然正气回到了她的身上。 夏侯蕴扫视满堂之人,发现大家要么窃窃私语,要么眼神乱飘,要么事不关己,真正露出忧虑之色的不过区区数人而已。他把那几个人记在心里,同时对先帝和夏侯子黎经营出来的朝堂感到非常鄙视。 虽说今日到场的不是朝中全部人,有些良臣反而特意没来给建恒王捧场,但这一屋子也有上百人了。眼前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态,这朝廷还能不能要了? 全都唯皇帝马首是瞻,或者唯齐王马首是瞻,除了蔡烈一众老臣,真正忧国忧民的人又有多少。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当皇帝趟这趟浑水啊! 心里生气,他说话就没好气。 宣布道:“轻阴公主意图不轨,在卫国表态之前,先留她一命,关入天牢。她这个使者是真是假还难说,等卫国皇上有回信之后再处置她。大家回去休息吧,三日后朝会再见。” 大家陆续离开。 有官位高的朝臣围过来询问详细,露出想要商讨之意。 夏侯蕴对他们刚才不表态的做法不满意,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们。 这些人就结伴,去找蔡烈等老臣禀报商量。 等大家走了干净,轻阴公主也被押了出去,夏侯蕴单独面对建恒王时,笑了:“老侄子,现在跟前没人,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想清楚再说,别漏了什么细节。” 他此时笑呵呵的,建恒王却不敢怠慢了。 亲眼见了他的手段,又知自己没有退路,于是心一横,真就把轻阴公主密谋宴会动手的事情吐了出来。 当然,叙述上是重点强调轻阴公主欺骗迷惑他,他不过是受了蒙蔽,不知情地只想和公主结亲罢了。而且还把轻阴公主布置人手的细节,都说成是他“无意间”发现的蛛丝马迹,现在事发之后才一一对上,当时并不晓得后果。 总之他就是很无辜。 但是,言语间也透露出了大量的细节,比如今日怎么布置宴会厅内外,怎么在后头园子里埋伏。 还说:“轻阴公主那天见过一个蒙着黑斗篷的人,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勾结的,也不认识那人。” 夏侯蕴就问,“那人的落脚之处你知道吗?” 他眼神十分锋锐。 建恒王结结巴巴地说:“好像……在城北朱家庄住过一段,那边有片大墓园,不过好像后来换地方了,我就不晓得了……” 夏侯蕴冷笑。 连斗篷人的住处都知道,还说自己无辜呢。 不过现在也不用追究建恒王到底参与了多少,问清楚细节之处,回头搜捕敌人才是要紧。 夏侯蕴仔仔细细盘问了一个多时辰,在建恒王身上问不出什么了,这才派人给齐王送信去。 第二天建恒王府果然被禁军围了起来。 轻阴公主下了天牢,柳方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秦韶华在齐王府里安心养着身体,齐王什么都不让她操心,甚至封锁了关于敌人的一切消息。白城子在这一点上和齐王达成了一致,只让秦韶华养胎,养眼睛,什么也不禀报她。 秦韶华每天吃吃睡睡,偶尔眼疾发作疼一阵,偶尔胃口不好吐一下,除此之外再无别事。 靳夷灵三天两头来探望她。 不免就要遇到白城子,两个人很快熟识起来…… 楚京三十里外的首芝山,山势险峻,密林从生。 一座悬崖底部的幽长山洞里,最深处燃着一丛弱弱的火苗,千妖月坐在火边,给躺在地上全身裹慢绷带的家伙喂水喝。 那是苗化羽。 因为被火烧伤,身上多处感染,高烧前天才褪下去,勉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千妖月喂水的动作并不温柔,比伺候牲口还粗暴,恨不得把一碗水一股脑倒进苗化羽的喉咙。 嘴里还冷笑着说:“现而今才知道谁是最抵用的吧?要是没有本座,你现在哪还有命在!投桃报李,你要是不把本座身上的毒给解了,回头你就再进火里滚一圈好了。” 苗化羽喉咙也被熏坏了,大口吞咽了半碗水之后就疼得要死。艰难偏过头躲开千妖月的灌喂,表示不喝了。 千妖月就把水碗随意丢在地上。沾了泥也不管,反正又不是他自己的水碗。 苗化羽缓了一会,沙哑地说:“早告诉过你,那毒需要特殊的配药才能解,我伤好之前配不了。” 正文 第565章 天意弄人 “那你就赶紧把伤给本座养好了!”千妖月不耐烦地催促道。 苗化羽勉强从绷带的缝隙里张开了眼睛,眯缝着,看了看千妖月。 “我比你更想早点养好伤。”他嗓子跟破风箱似的,“所以,给我找一个好大夫来……” “外头风声紧得要死,本座怎么给你找大夫去!”千妖月还没等他说完就提高了声音,骂骂咧咧地扯开了袖子,露出缠了绷带,肌肉线条紧实的胳膊,“看见没,前天本座出去绕了一圈,见见心腹部下,没成想就被夏侯夜的人手发现了,娘的害的本座挂了彩,好容易才脱身!你还让找好大夫?难不成把姓白的给你找来吗。本座给你弄点草药敷敷就不错了!” 苗化羽望着他胳膊上的绷带,不做声。 千妖月瞪眼,“怎地?你还不信!奶奶个腿的不信你看!” 他三两下把绷带给解开了,对待自己的动作也不比对苗化羽温柔到哪里去。 伤口露了出来。 似乎是被狼牙棒一类的东西所伤,深深浅浅几个血窟窿,皮肉翻卷着很是吓人。 “看到没!是本座骗你吗!” 千妖月一边骂着,一边疼得呲牙咧嘴地把伤口又包上了。 苗化羽转开了眼睛,望着山洞顶部发了一会呆。 千妖月以为他又昏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幽幽地说:“这次你救了我,以前的账,一笔勾销吧。以后好好跟着我,自有你的好处。” “滚!你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腆着脸许给本座好处?你能给本座什么啊,赶紧站起来配解药是正经。此事之后咱们一拍两散,本座不再追杀你,你也别来烦本座。天高地远的希望咱们后半辈子谁也别遇到谁!” “再说了,什么叫以前的账一笔勾销?”他又说,“以前咱们算是合作,你他娘的敢偷偷给本座下尸毒,是不是你先不厚道,对不起人的?本座不跟你算账就好了,你还敢记账。” 苗化羽默默不出声。 以前,很久以前,两个人的确是合作的关系。 老圣主把奇门交给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娇滴滴大小姐,奇门之中人心浮动,各逞豪强。白城子和一些人忠心耿耿执行着老圣主的托付,去辅佐那姓秦的大小姐,镇着全门。 其实镇是镇不住的,白城子心慈手软,买他账的人不多。 但是有心觊觎圣主之位的家伙,又并不齐心,各自打着算盘。局势比较模糊,他就和千妖月暗中联了手,商量着观望一阵之后,等合适的时机造反夺权。 千妖月那么不着调,他怎么能彻底相信他,暗暗就下了一种很特殊的尸毒。那毒是他在一座古墓里偶然发现炼制出来的,潜伏时期比较长,正好用来控制以后,一旦千妖月闹什么幺蛾子或者想要对他不利,他就可以牵引尸毒发作。 本来初期千妖月是发现不了的,却不知怎地,还是被发现了。 千妖月一怒之下跟他打了一架。 虽说没打赢,他依然能控制千妖月,但是彼此之间的合作已经很勉强。他能看得出来,千妖月多半是在顾忌尸毒罢了,否则说不定早就想办法要灭他。 这一手,千妖月说的没错,当然是他不厚道在先。 可是就算没有尸毒的事,两个人就能毫无嫌隙地合作么? 彼此都明白,谁都不是屈居人下的,若真夺权成功,谁当老大谁当跟班?无论彼此谁上位,必定是要对方死了自己才会踏实。 所谓合作,互相利用罢了! “千门主,我当年若不陷在那座古墓之中,动手时间提前一点,现在当然是想许你什么好处,就许你什么好处。天意弄人,这一败,是你我的劫。” 苗化羽幽幽地说。 门中换了圣主不过一年,他正准备动手的时候,不料偶然出去探墓,就陷在了一座机关重重的大墓里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总闯墓葬,被困住是常事。可那次一困就困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出来后他元气大伤,又休养了一年多,这里里外外三年过去,新的圣主,已经成了气候。 最好的时机错过了。 否则现在他早就是新任圣主了,哪里会受这样的罪。 千妖月不屑:“是你的劫不是我的,可别把本座拉上。本座这毒就算不解,也能生龙活虎活个一年半载再死,而你,就算这次挺过来,一身功力也快耗没了吧?跟本座比个屁啊!” 苗化羽扯着破嗓子冷笑:“那我就不给你解毒了,你陪着我一起死了吧。” “你再说一遍?你敢说出口,本座就敢现在杀了你!反正终究是死,先把你这恶心家伙干掉出出气。” 千妖月拔出腰间宝刀就抵在了苗化羽心口。 这是真的心口。 建恒王府园子里被偃魂刺穿的,不是心口正位。 苗化羽身体特殊,心脏是长在右边的,所以才能被偃魂刺了一剑之后还支撑着。 可千妖月对准了他的右胸膛,眼里凶光毕露。这要是一刀斩下去,必死无疑了。 苗化羽不敢跟千妖月硬顶。 深知对方心意难测,说不定真是要鱼死网破。 他还不想死。 就算圣主做不成了,总也得找秦韶华和齐王把仇报了再说。还有偃魂,刺了他一剑的后辈崽子。还有……背信弃义,关键时刻没有出来救他的轻阴公主的手下。 一个个谁都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喉咙里嗬嗬笑了两声,“千门主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当真了。你挺身救我,解药我自然是会给你的。等我大好了,立刻给你配药。” 这是低头服软了。 千妖月收了刀,“总算说了两句人话!” “千门主不要着急,前日我给你的药丸,能暂时控制住毒性蔓延。你也不要经常动气,对遏制毒素不利。” “你把本座花容月貌弄成这个样子,却让本座不动气?” 千妖月抚摸着自己的脸庞,表情很难看。 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他脸上深深浅浅的银色纹路。那纹路已经布满了全脸,使得原本无可挑剔的五官蒙上了一层阴霾。 看起来颇为骇人。 正文 第566章 偶遇 苗化羽不跟他争辩,闭了眼睛,开始休养。 千妖月重重哼了一声。要不是怕自己手重把对方打死了,还真想揍苗化羽一顿。 他百无聊赖,自己盘膝练了一会功,时间就过去了两个时辰。醒了之后饿了,胡乱吃了一口干粮,把肚子填了五六分饱。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小小靶镜,凑近火光照了一照。 打磨平滑的铜面上,模模糊糊倒映着他毒性发作的脸。 银色的纹路蔓藤一样蓬勃生长,从最初的只在下颌,此时已经发展到了眼角。后期的蔓延速度越来越快了,救了苗化羽一命换来的暂时缓解性药物,也不知道能维持几天。 千妖月越照,脸色越冷。 最后冷得像是冰块一样生人勿进。 只是在这小小的山洞尽头,没有人可以撒气。 他收了靶镜重新踹回怀里,给自己蒙了一条面巾。 嘴里骂骂咧咧的:“本座因为这个毒,可是什么都丢了,现在成了被人追杀的叛徒。娘的死耗子谁让你这么快就回来作死,你若再晚几天,等本座稍微布置一下,现在也不会这么狼狈!” 他愤愤看向苗化羽。 对方正在昏睡,一动不动。 “哼!憋气!本座出去散散!” 他一路骂着走出了山洞。 洞中恢复了安静,甚至静得有点吓人。 苗化羽突然睁开了眼睛,望着洞口方向,默不作声地盯了一会。 他的脸上也包着绷带,如若不然,此时嘴角一定是翘起来的,有冷酷残忍的弧度…… 楚国京城的大街,依然像是往昔一样热闹。 发生在建恒王府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起居。店铺还是照常的开张,逛街的人依旧穿梭入织,川流不息的车马,一派繁华。 金玉阁的一楼大堂之中,琳琅满目的首饰摆在柜台里,大半都是今年新上的款式。 女客们盯着各式各样的簪环珠宝一路逛过去,脸上写着赞叹,满意,和向往,对号称京中第一首饰店的出品十分喜欢。 两位客人逛着逛着就撞在了一起,因为彼此都盯着柜台上的首饰,没有留神旁边。 “哎呦……怎么是你?” “对不起……啊,怎么是你!” 撞开之后一个呼痛,一个道歉,但是彼此定睛一看,都是愕然。 一身时下最时兴的对襟束腰月华裙,珠光宝气的女子,愕然之后就开始饶有兴味地大量对方,嘴角慢慢挂了笑意。娇声笑道:“今日真是奇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段小姐。” 而另一个荆钗布裙,脸色有点蜡黄的女子,则由最初的讶异渐渐变得羞窘。 不过,因为对方不客气的打量,她最终硬气起来,下巴高高一抬,“没错,是我。真没想到,随便逛个街也能碰到你,玥昭仪。” 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讨厌。 大堂之中比较安静,两个人一对话,吸引了别的客人的目光。 “玥昭仪”三个字让听清的客人顿时一愣,狐疑地朝那珠光宝气的女子打量,然而看见对方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穿戴虽然福贵,但也是楚京贵妇之中常有的,并不是宫装,随即也就消除了疑惑,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昭仪怎么会这样简单就出行到街上来呢? 何况,听说嫔妃们都去行宫了,想出也出不来。 大家也就不再管她们两个人。买东西碰见口角是常事,逛金玉阁的都是有身份的女客,轻易不会主动卷到别人的争执中去。 然而,其实她们并没有听错。 那就是玥昭仪。 而和她撞上的,是段素娥。 玥昭仪眼波一转,扫了周遭一眼,低声笑着对段素娥说:“何必剑拔弩张呢。我们能遇见也是缘分,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不如,借一步说话?” “你想干嘛?”段素娥警惕地退了半步。 “我还能干嘛,你难道没听说我的事么。”玥昭仪指了指街对面,“去坐一会?” 对面是一间雅致的茶楼。 段素娥顺着敞开的店门觑了一眼茶楼的金字大招牌,“不去。” 玥昭仪目光再次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轻笑,“我请客。” 段素娥脸色通红。 她的确是因为考虑到茶楼的价位才拒绝的。 然而却不想被玥昭仪看低,哼了一声,“谁稀罕你请客。去就去,有什么话你只管倒出来,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 两个人就一起去了金玉阁对面的茶楼,寻了一个楼上的清净雅间,要了一壶茶和几碟子点心。 热腾腾的茶点很快就送了上来。 一碟八宝水晶糕,一碟半个拇指大的枣泥包子,一碟翡翠紫菱卷,全都剔透可爱,甜香扑鼻。 店家还附送了一小盘今早新摘的西瓜,切成了整整齐齐的三角小块。 伴着茶香,别提多诱人。 段素娥下意识就咽了一下口水。 玥昭仪微微一笑。 段素娥红着脸瞪她:“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玥昭仪把小丫鬟打发了出去,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彼此都是落魄的,就不必对着装相了。就当是朋友,坐下来喝茶聊聊天不好么。我想,你现在身边也没朋友吧?” “我可不敢和宫里的娘娘做朋友。”段素娥刺了一句。 说什么彼此都落魄,明明落魄的只是自己,对方还是一身福贵呢! 玥昭仪笑道:“你别看我似乎穿得比你好点,这也只不过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旧衣旧首饰罢了。日后,想添新衣可就难了。而且我身边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怎比你还有赵佥事呢?你年纪轻轻,往后的日子还长,我这辈子可算是差不多到头了。” 段素娥一脸警惕:“你怎么知道赵佥事?” 玥昭仪道:“他在楚京可不是无名之辈。当初闹得建恒王没脸,出去跟摄政王转了一圈回来,更是添了功绩,这京里还有谁不知道他。四品的佥事虽然官职不高,以后前途大好呢。” 段素娥依旧很警惕。 玥昭仪摇头无奈,“我又不会吃了你。要么,不聊你我了,聊一聊咱们都认识的朋友?免得你不放心,以为我窥探你的生活。” “聊谁?” “秦丽雪。”玥昭仪笑得神秘,“你知道她现在何处吗?” 正文 第567章 你不如我 段素娥心中非常想知道答案,盯着玥昭仪。 玥昭仪俯身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在天牢哪!” 段素娥张大了眼睛。 秦丽雪又犯什么事情了?听说宫里的嫔妃都移送到了行宫居住,怎么偏她住进了天牢。 玥昭仪笑着解释说:“你还不知道吧,她死性不改,又去暗算摄政王妃,自以为傍上了多强大的靠山,结果还不是功败垂成。摄政王妃是什么人哪,怎么会被她暗算得手,她那痴心妄想多可笑啊。” 段素娥从凤凰城随军回到楚京,现在依然独自居住,赵立时常会过来看看她。只是他在军中升了官,比以前更忙了,每次都是匆匆来去,两个人也说不上什么话,所以段素娥从没听说过关于齐王那边的事情。 真没想到秦丽雪落了这样的下场。 表姐妹一场,两人虽然不算亲密,可年幼的时候毕竟一起干过坏事,亲情和交情摆在那里,段素娥心里有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滋味。 庆幸自己总算没有和秦丽雪一起搅合到底。 玥昭仪望着段素娥变幻的脸色,笑问:“想不想去看看她啊?” 段素娥皱眉,“去天牢干嘛。”那里可不能随便能去的地方。 玥昭仪说:“去天牢怎么了,我前天还去过一次呢,专程去看看秦丽雪。呵呵,她现在的样子可有些狼狈。对了,她还说,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仇人的,仇人包括我,也包括你们段家。” 段素娥和家里很久没走动了,所以对玥昭仪的挑拨心不在焉。 但是,她是有点想去看看秦丽雪。 “你怎么进的天牢?”她迟疑地问。 玥昭仪掩口一笑:“说起来这回秦丽雪和人勾结暗算摄政王妃,我还立了一功呢。她什么动静能瞒过我的眼睛。我现在是王妃的人,想去探望秦丽雪有什么难的。去不去?我带你。” 段素娥很看不上玥昭仪的张狂样。 也知道她非要怂恿自己去,不过是再作践一回秦丽雪罢了。自己身为表姐脸上也无光。 可是段素娥想去。 就忍了玥昭仪的张狂,站起来跟她走。 玥昭仪带着段素娥乘车,在天牢外头亮了一块小腰牌,畅通无阻地进了天牢。 段素娥暗暗垂了眼睛。知道那腰牌一定是玥昭仪从秦韶华那边得的。秦韶华现在地位煊赫,底下人进出天牢不费吹灰之力。而她,却只能生活在最底层,和以前最看不上的市井妇人交往。 天壤之别。 楚京比凤凰城更难过活,柴米油盐那么贵,赵立升官后给她的钱更多了,可是也没让她的生活质量有太大改善。她还是要整日做工糊口。生活的磋磨早已消耗掉了她对秦韶华的恨。 她现在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去恨。能好好地活下去,盼着赵立多来探望她几次,就够了。 为了保持良好的心境,让自己不再整日怨愤难受,她甚至刻意不去想起秦韶华这个人。下意识去回避,给自己筑一道心理防线。 “你又来干什么!”秦丽雪朝玥昭仪的尖叫,打断了段素娥的思绪。 作为重犯之一,秦丽雪被单独关押,住宿条件也还算不错。牢房干干净净的,有床有桌子,除了光线昏暗一点,段素娥觉得她住的地方比自己租那间房子还大。 可是秦丽雪狰狞的脸孔吓了她一跳。 她愣愣地望着秦丽雪。 秦丽雪注意力全在玥昭仪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衣着寒酸的段素娥。还以为是玥昭仪的丫鬟呢。感受到段素娥的目光,她才转目凝视。 “你……你是,段素娥?”秦丽雪不敢认。段素娥面黄肌瘦的,布衣布裙,像贱民。 随即她尖声冷笑,“哈哈,你落到这个地步啦!当初不是还要进宫吗,现在连宫里贱奴都不如。听说你从家里跑了,呵,你这样的人,离开了家门算个什么东西,活该沦落至此。” 段素娥难以置信地看着秦丽雪。 不懂她自己已经坐了天牢,为什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嫌别人落魄。 “你瞪着本宫做什么?”秦丽雪狠狠盯了段素娥一眼,然后看向玥昭仪,“你带她来看本宫的笑话?呵呵,可惜本宫不过是一时虎落平阳,等来日东山再起的时候,你现在对本宫的每一点不敬,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玥昭仪指着秦丽雪问段素娥,“看看,她是不是很好笑。” 段素娥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冲击。 她以前见到的秦丽雪,都是雍容华贵的,高高在上的,就算是被废了后位也不曾露出一点颓败,看上去像只骄傲光华的孔雀。 可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苍白女人,真的是秦丽雪吗。 她动作那么夸张,笑声那么大,身上的衣服脏兮兮还有好几处破洞,可是她还一副本宫最大的模样。 可眼底的绝望惊惶是骗不了人的啊。 “她……会死吗?”段素娥问。 玥昭仪说:“肯定会啊。现在只不过是新皇快要登基了,不想在登基前杀伐太多,讨个吉利。等大事落定之后,你看她死不死。” 段素娥点了点头。 明白了秦丽雪这是因绝望而疯狂。 她上前一步,越过玥昭仪站在了牢门前,隔着坚固的栅栏对秦丽雪说:“你不如我。我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活,还能嫁人生子,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来日老死的时候儿孙满堂,都围在我的床边等我给他们分家产。而你,就算不被处死,人生也看得到头了。我从小嫉妒你,嫉妒了十几年,可现在我只能可怜你。你贪占的一切都散了,本该得到的也没守住,当皇后有什么好的,报仇又有那么重要吗。再说,真论仇恨,明明是你们先对不起秦韶华……” “你闭嘴!你给本宫闭嘴!”秦丽雪大怒。 扑上来,双手伸出栅栏朝段素娥脖子上掐,“本宫不需要你可怜!你算个什么东西,贱婢!别摆出这副姿态恶心本宫!” 玥昭仪眼疾手快拽开了段素娥。 秦丽雪一下抓空,再想抓就够不到了。 她又把腿从栅栏里伸出来,试图去踹人。 正文 第568章 姻缘 段素娥和玥昭仪躲到了一边。 秦丽雪也是曾经做过皇后的人,竟然丝毫不顾形象地像泼妇一样拳打脚踢,本就松松垮垮的发髻更是彻底散开,披头散发的尖叫谩骂着,非常不成体统。这让段素娥很是吃惊。 “她疯了……” 玥昭仪轻蔑地一笑:“这算什么疯啊,你是没见过真疯了的。月香死了之后夏侯子黎抱着她尸首过了好多天,日日夜夜在一起,那才叫疯呢。” 又紧跟着撇撇嘴,“不过那也是装疯。” 段素娥不知道这段公案,乍然闻听,又震惊又恶心。 玥昭仪说:“这是常理,你别觉得奇怪,想着他们不久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疯掉。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不是死就是疯呗,不疯,脸面往哪搁?不疯,怎么面对心里的煎熬。但你也别可怜她,她走投无路,还不都是自己作的。人要是太蠢就别奢求太多,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不然早晚要把自己作死。” 玥昭仪之所以说这么多,只因最近离开了嫔妃们,她自己在京里买了宅子家仆独自生活,身边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了段素娥,是个知根知底的,又是个像她一样境况也改变了的,既能聊以前,又能聊以后,玥昭仪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而且段素娥方才对秦丽雪说的那番话,让玥昭仪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没了高门大小姐的身份反而活实在了,心里愿意亲近她。 不过段素娥被玥昭仪说得心里有点发虚,不知道玥昭仪是不是在指桑骂槐,暗讽她以前做过的蠢事。 她暗暗惊心。觉得自己要是没追着赵立跑出京城,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或在皇宫,或在建恒王府?会不会也把自己作死? “我们走吧。”她没等玥昭仪同意就转身出了牢房。 走出去看到外面的天光,深深呼吸了一口。 玥昭仪跟着出来,看到她单薄的身子苍白的脸,挑起精心描绘的峨眉,问:“怎么了?” 段素娥摇摇头,“没什么,牢房里又阴又潮,出来晒晒太阳感觉暖和多了。” 跟重活过来一次似的。 玥昭仪听了,看看头顶几乎要烤死人的盛夏大太阳,不能理解。 段素娥跟着玥昭仪的车出了天牢大门,然后就要下车离开。 “搭我的车一起走啊,我可以把你送回家去。”玥昭仪说。 段素娥摇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玥昭仪在宫里混了许久的人,怎会看不透一个小丫头的表情。笑道:“你住在哪,怕我看到是不是?” “谁怕你看到?”段素娥脸色涨红。 她的确是不想让玥昭仪发现自己住在贫户区。 玥昭仪道:“得了,你这身穿戴还能住什么好地方,瞒着我也没用。要不,你住我那边去,和我做个伴?我家里就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时过境迁,以前的恩怨都随着夏侯子黎的退位成了笑话,玥昭仪现在就当段素娥是个旧故。 段素娥立刻拒绝。 她才不会去玥昭仪那里呢。去受人家白眼吗。而且和别人一起住,与赵立来往就不方便了。 玥昭仪就说:“要不我借你一点银子度日?看你面黄肌瘦的,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她随手解下腰间的碎银荷包,又拽下了腕子上的翡翠镶金镯,“银子你买补品,镯子当了给自己置办几件像样的衣服。” 非常大方。 段素娥脸色更红了。 掀开车帘子就跳了下去,“谁要你施舍!” 原本,尚书府的小姐比宫里的嫔妃也差不了多少,可现在两人都离开了以前的环境,为什么玥昭仪过得那么好,她就像个乞丐一样要被施舍? 才不要! 她提着裙子怒冲冲地走了。 玥昭仪失笑,脾气还挺大! 朝着她的背影喊:“段小姐,我住在东条胡同北起第二家,有空去串门啊。” 段素娥走了一个多时辰才从天牢走到家里,腿都快走直了。 一进家门发现赵立正在。 瘦高的年轻男子,在军中日久,身材越来越结实,往那里一站就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你来了!等多久了?”她惊喜地要去倒茶。 赵立看见她满头大汗,脸蛋被日头晒得红通通的,还透着虚白,就知道她在外头累着了,拦住了不让她倒茶,“别忙了,我这就要走。出来办事偶尔路过,不能久留。” 段素娥非常失望。 赵立说:“这次来是告诉你,我可能半月一月的都没空出来了。登基前后朝中上上下下都在忙,京里各处的部队也接了许多任务,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 段素娥更加失望。 赵立到院子里喂看家的两条大狼狗,叮嘱道:“平日门户严谨些,若有事就去东头找李大娘。” 狼狗是他专门给段素娥抓来的,怕她一个人住不安全。李大娘是一直跟着他的李大头的伯母,就住在巷子东边第三户。 喂完狗他洗洗手,就和段素娥告辞,“我先走了。” 段素娥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追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等你过几天忙完了,让李大娘当媒人,我们订亲好吗?”她面红耳赤地说。 赵立身子一僵。 段素娥紧紧抱着他不撒手。 不管他愿不愿意,不管他心里是否还惦记着别人,她现在只想和他正式生活在一起,就算是他在军中忙得几个月不回家,她也能名正言顺地等着他,给他操持家务。 今日见到秦丽雪之后,她忽然有了一种顿悟的感觉。 回来的路上想了很久很久。 她不想再纠缠以前那些恩怨了,迫切希望忘掉从前,开始新的生活。 夏侯子黎连皇位都舍了,她还纠结从前干什么。找秦韶华报仇永远都不可能了,那她干嘛不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眼睛非要往站在云端的人身上看呢? 她越抱越紧,死命抱着赵立。 好像抱住了后半生的幸福和依靠。 “你答应我吧,你答应我吧……”她喃喃地说。 夏天的衣裳单薄,两个人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 “素娥,你先放开。”赵立轻声说。 段素娥刚要拒绝,紧跟着突然意识到,赵立在直接叫她的名字! 以前他都是叫她段小姐。 她惊喜地松了手,盯住赵立。 赵立转过身来,退开了两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素娥,你跟着我从京城到凤凰城,又从凤凰城到京城,这么久了,我们在外人眼里,早就跟夫妻没有两样了。要是我不给你一个名分,就相当于坏了你的名声。而且你对我很好……” 他沉默了片刻。 段素娥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接下来的话与她的愿望背道而驰。怕他说出“但是”两个字来。 却没想到,赵立再开口时,说的是“我会娶你的”。 “赵公子!”段素娥眼泪飚了出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立却又接着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找李大娘做个媒就草草定下。你我父母高堂都在,我忙完了这段日子就回去说服父母到你家提亲。还有我必须告诉你,我其实并不想成亲,所以……也许并不能成为你期望的好夫君。若是成亲之后又什么地方怠慢了你,请你给我提个醒。” 段素娥听懂了。 赵立的意思是,他心底不想娶她。但是两人在一起时间太长,他出于道义考虑必须给她正名。 这就够了啊!她很满足了。反正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有人。 但是两个人若是在一起生活久了,以后有了儿女甚至孙子孙女,难道他还能一直对她无动于衷吗,她不信捂不热他的心! “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赵公子,我太高兴了……等你忙完了我们就定亲!”她语无伦次地说。 赵立看了看日头,“我得赶紧走了。” “好好,你去吧,路上小心点。”段素娥满心欢喜送走了赵立,关了门回到屋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总算是有了盼头! 哭完了洗把脸,她感觉自己像是获得了新生。 想到赵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略一思忖,咬咬牙,换了稍微体统一点的衣服,去找玥昭仪。 幸亏临别时玥昭仪主动留了地址,不然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家里父母一定不高兴她嫁给赵立吧?玥昭仪既然跟秦韶华相熟,若是肯出面帮她说话,父母忌惮玥昭仪背后齐王府的势力,肯定不敢拒绝。 顾不得羞耻了,就算是玥昭仪笑话死她,她也得求她把这件事办成! 她找到了东条胡同。 玥昭仪一听笑个不停:“那姓赵的公子就是你喜欢的人啊,和秦丽雪说的那个?没想到你为了嫁给他,在我跟前连面子都放下了。上午是谁气冲冲跑了,现在不硬气啦?” 段素娥涨红着脸听风凉话,朝玥昭仪行礼恳求。 玥昭仪甩甩帕子,“得了,这件事我给你办了。” 段素娥没想到玥昭仪这么痛快,连为难都不为难一下她。 更没想到她立刻就派人往段府去传信。 而且还往齐王府报信。 “我记得那赵公子和摄政王妃很熟啊,报个喜,让王妃也高兴高兴。” 正文 第569章 这是谁干的 “啊?请别……” 段素娥阻拦的话刚刚说出口,玥昭仪的下人已经离开去办事了。 段素娥暗暗着急。 心里头担心极了,怕秦韶华故意给她为难,阻挠她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姻缘。 玥昭仪还以为她害羞,笑道:“怕什么的,事情你都做出来了,还怕别人知道?那赵公子和王妃是熟人,说不定王妃还会给你们随一份大礼呢。你成亲的时候要是有摄政王府的礼物撑面子,多风光,旁人更是轻易不敢欺负你。譬如你看我现在,比宫里那些人岂不是强太多了?” 段素娥不敢告诉玥昭仪自己和秦韶华之间还有嫌隙。 被玥昭仪强留在府里陪她,心里头七上八下。 齐王府。 齐王听见下人的禀报,吩咐说:“这种是喜事,可以告诉王妃,去吧。” 下人这才把消息往里传。 自从秦韶华休养开始,送给她的消息就一直这么被齐王筛选。 搞得秦韶华眼疾不发作的时候非常无聊,吃了睡,睡了吃,虽然是在养胎养身子,可也觉得自己太像米虫了。她上辈子可没这么闲过。 所以一听说赵立要和段素娥成亲,而且消息还是玥昭仪送过来的,她就非常意外加欢喜。 终于有点闲事调剂生活了啊! “定准了吗?什么时候拜堂啊。我早就知道段素娥惦记赵立,只是没想到他们行动这么快。玥昭仪怎么和他俩搅在一起了?” 秦韶华问了一堆问题。 回事的下人只好把玥昭仪派来的婆子请进来,一一向秦韶华说明。 婆子絮絮叨叨的,从玥昭仪和段素娥的偶遇说起,说了半天。 都是琐事,可秦韶华听得津津有味。 “她俩竟然走动起来,还去天牢看秦丽雪?” 秦丽雪是在建恒王府逃跑失败,被齐王的人手抓到的,随后作为那一天的阴谋参与者之一,就投入了天牢。 提起她,又让秦韶华忍不住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想起千妖月的出乎意料的叛走。 好几天过去了,齐王虽然不让她操心这些,但是她从白城子的脸色也看得出来,千妖月还没消息。 秦韶华琢磨着千妖月,心不在焉地吩咐红姑:“去,到那边的柜子里,把上回收起来的珠宝匣子拿来。既然赵立要定亲,我给他媳妇添件嫁妆。” 不看段素娥,看得是赵立的面子。 红姑却懵懵懂懂,“哪个柜子?那只匣子?” “就是表面镶了百宝的那个。哪只柜子我可不知道,是你自己放的。” “镶了百宝的珠宝匣子好几只呢……” 红姑很着急。可是她真不记得了。 上回收拾珠宝时秦韶华眼睛上着药蒙着布,没看见匣子的样子,也帮不了她。 结果红姑翻了半天,把珠宝匣子一只只全都拿出来让秦韶华摸,这才找着。 秦韶华从匣子里掏出十颗个头一般大的浑圆的硕大珍珠,让那婆子带回去给段素娥添嫁妆。又赏了婆子一两银子的跑腿费。 婆子欢欢喜喜回去了。 这边红姑把珠宝匣子重新收起,不免暗暗自责。 秦韶华说:“以前哒哒在的时候,我看着她比你机灵一些,原想着她要是做得好,以后把首饰衣服都交给她管,省得你记不清。现在她走了你没帮手,王爷分过来的小丫鬟都是打杂跑腿的,贴身侍女的位置都空着让我自己决定。我看贴身侍女再添一个才好,找个记性好会管账的,帮你分担。” 红姑红着脸很着急地道歉:“都是我糊涂。” 她知道自己笨,记性也不大好,王妃的那些东西她收管的乱七八糟。幸亏屋里服侍的人少,不然若是人多手杂被谁顺走了一件两件,她都未必能记得清丢了哪个。 秦韶华说,“没关系,各人有各人的专长,你不善于记账,但是把我照顾得很好。这些日子要是没有你,我眼睛不好,干什么都不方便。” 红姑道:“多谢王妃不嫌弃我,还给我开脱。” “这哪是开脱,本来……” 两人正闲聊,玥昭仪派来那婆子又回来了。 红姑很奇怪,“你忘了东西?” 婆子看看屋里就王妃和红姑两人,走上前来大声地说:“刚才奴婢忘了一句话,我家夫人问王妃,段姑娘和赵公子成亲那天,王妃去不去观礼?” 秦韶华刚要回答,婆子紧跟着又放低了声音说:“……王妃,其实我是替人送信的。我刚出王府没一会就被人跳进了车里,险些吓死……那人用刀抵着我,说我要是不把这信送到您面前,他今天夜里就潜入我们府里,把夫人和我们所有下人都杀了。” 婆子很紧张,说话哆哆嗦嗦的。 从怀里掏出信的时候指尖都在发抖。 红姑抬脚就走:“我去找王爷!” 婆子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姑娘行行好,千万别去!那人神出鬼没的,说要跟着我进王府呢,要是看见我没私底下交信,反而惊动了王爷,他说等我回去的路上就把我杀了……” 她声音更低,几乎要哭出来,恳求的时候还不住窗外瞄,生怕有人在盯着她似的。 秦韶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谁干的? 编出这么蹩脚的谎话用以威胁,也就骗骗不知底细的婆子。 对方要是有能耐跟进齐王府,直接送信给她不就成了,还让婆子转什么手啊。 可惜这道理,说了婆子也不明白。 秦韶华就叫住了红姑,让婆子把信递给她,“别害怕,回头我让人送你回去,再让王爷派兵守着你们夫人的家宅,保准谁也闯不进去。” 婆子跪在地上砰砰给秦韶华磕响头,千恩万谢。 秦韶华此时眼睛也正在用药,还蒙着药巾子,只能用手去摸。 摸到信封,轻飘飘扁平平的,毫无异样。 她拆开信,想想红姑不识字,正打算问问那婆子认不认字,好让她帮忙念信,却愕然发现信纸竟然有好些凹凸不平的细微划痕。 试着摸一摸,发现那不是普通划痕,原来都是字。 对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把信件平放在桌面上,指尖拂过,“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竟然是卫国长公主贺兰馨写来的! 怪不得行事风格蛮不讲理。 贺兰馨问秦韶华什么时候对付察勿左,要求主动帮忙。说,只要秦韶华能保证把轻阴公主贺兰楚楚的性命留在大楚天牢里,她将动用手下天意组织的所有人手,帮助秦韶华对付梁国祭司。 还说,卫国的天意组织,虽然现在名义上被轻阴公主控制着,可她贺兰馨作为掌管天意十几年的人,手下死忠精英还有一批,完全能够给柳方那些家伙一个重创。 她只要杀了轻阴公主,报仇。 作为交换,可以答应秦韶华任何条件。 “啧!”秦韶华看完,让红姑把信件就地点蜡烛烧掉了。 心想着卫国的宫闱伦理大戏可真是精彩啊。 把一个长公主逼走异国不说,后续还有这么多事。 虽然对贺兰馨印象不好,可是秦韶华觉得轻阴公主更烦人。 贺兰馨求得这么诚恳,不答应下来,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送信的人,可有说让你拿回信吗?”秦韶华问那婆子。 婆子抖抖地回答:“他说王妃若是有话,尽管写信让我带着,他还钻进我车里拿。” 噫,可真大胆,就不怕她派人暗中跟着婆子,然后将之一举拿下吗? 秦韶华佩服对方的胆量。 “我这样写不来信。”秦韶华指指自己眼睛上的布条,“我就一句话,你转告那个人……我要见了魏公子再说。” 婆子不明所以,哪里敢问究竟,匆匆整理一下仪容,勉强保持着正常的样子再次离开。 结果第二天靳夷灵来访的时候,身边多带了一个丫鬟。 正好秦韶华此时眼睛勉强能睁开,朝那丫鬟面上一看,模模糊糊的,觉得似曾相识。 丫鬟笑着上前行礼,“王妃,是我。” 秦韶华听出声音来了,“福娘!” 原来金玉阁的女伙计,后来被调到某间秦氏杂货铺做事的女子。 秦韶华眼睛看东西有点模糊,把福娘拽到跟前仔细看看,笑问:“你怎么和灵儿妹妹一起来。” 福娘温柔地笑着,从怀中珍而重之拿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 晶莹剔透,是半透明的。 能看见里头装了大半瓶的液体。 “什么这是?”秦韶华问。 靳夷灵满脸都是神秘之色,在一旁窃笑不停。 福娘回答说:“楚国公以前提到的神泉水,就装在这里。” 秦韶华心脏漏跳了半拍。 怎么也没想到是那东西! “王爷派人去找了……”她下意识说。 福娘道:“摄政王的人到了神泉那里,只不过取回来的水走到半路的时候,保鲜就成了问题。这是南晋那边流行的保鲜秘法取回来的,比摄政王的快了一步。从东疆到京城,路上耽搁许久,但泉水的新鲜程度和今晨刚取的没有两样。” 秦韶华讶然。 齐王派人快马加鞭去楚国公所说的寨子取神泉水,她一直知道进度。前几天齐王还跟她说,已经试用了现在能做到的最顶级的保鲜之法,但愿能奏效。 原来走到半路就出了问题吗? 正文 第570章 一切有我 看来这泉水可真难伺候啊。 秦韶华明明记得,齐王之前亲自在府里试验保鲜,用那种方法能把酒啊水啊等各种液体保鲜很久呢。 所以说,楚国公提到的那种泉水,果然和普通水都不一样。 因而才有特殊的效果吗? 秦韶华本来没有对神泉水抱有太大希望,因为直觉那更像是传说。隐居深山的山寨部落之类的,族人不和外界接触,自然会供奉膜拜许多传说中的事物,普普通通一块石头都能当圣物供着,何况泉水。 可是当她面前真的出现了神泉水,她又升起了隐隐的渴望。 若是真的能治好眼睛呢? 这些天她受了很大的苦,吴道和白城子一直在坚持不懈的努力,可是也只能勉强让她不那么疼而已,视力却是在一点一点下降。 她感觉自己现在的视力和高度近视都差不多了。 无比渴望能恢复正常。 小小的玉瓶就在眼前,她甚至有点不敢去接。 “魏清狂早就知道我眼疾发作了?”秦韶华选择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岔开了话题。 福娘笑道:“摄政王一直不肯让他进王府大门,但是王妃的变化,公子还是有本事知道的。王爷的人前脚去了东疆取泉水,我们的人后脚就跟上了。” 秦韶华无语。 齐王在感情方面的排外,像孩子似的,处处都要防备着别人宣誓主权。 魏清狂本来和他们结伴从梁国回来的,临进城才分开。许久未见魏清狂的面,她还以为他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顾不上来看她,原来是一直被齐王拒之门外啊…… 所以他把泉水先送回来,是不是在报复齐王。 秦韶华觉得头疼。 男人之间勾心斗角也是real累。 福娘又说:“我们公子说,晋国那边的贵族们喜欢到大山的悬崖上取松枝上的露水,还必须要日出刚开始的晨露,据说喝下去能够延年益寿。为了晨露的保鲜,贵族们渐渐就研究出了特殊的秘法,于是从悬崖上取了露水装好,快马加鞭送到家中就算隔上十天半月,也不会腐坏。公子一直不屑这种行为,说是骄奢淫逸,不过,他觉得这秘法挺好,就让人学了,没想到这次正好用上。” 原来是南晋贵族搞出来的秘法。 秦韶华恍然,果然还是需求推动科技进步嘛…… 楚国贵族不兴这个,所以就落后了别人一步。 所以说骄奢淫逸有时候还算有用。 “这东西怎么用,直接滴在眼睛里?”秦韶华接过了玉瓶。 白城子走了进来。 “圣主,魏公子派人取回来的泉水,我和师叔已经悉数检查过了,确定都是没有问题的,可以放心使用。只是能不能治好您的眼疾,还要试过再说。” 就是说,用了不会有副作用,疗效好不好不敢保证? 那就试试呗! 秦韶华终于知道福娘为什么和靳夷灵混在一块进府了,原来白城子也知道这件事啊。 敢生就瞒着齐王一个。 好吧……谁让他在这方面有点小心眼呢…… “现在用?”她盘膝上了床,随时准备接受泉水洗涤。心里隐隐期盼着能够奏效。 白城子道:“稍等。师叔那边在准备其他辅药,备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秦韶华怀着期待,静静等着。 福娘趁着这段时间,笑着禀报说:“还有一件事。昨日卫国长公主暗中让人给您带信,您说要见了公子再决定?我们公子说,您的眼睛还没好,不要操劳太过,现在和您见面也不方便,就不来打扰您了。您只管安心养着,不用担心长公主。那位长公主和我家公子的确是悄悄在合作,她手里还有一批天意的精英散落在外,此时都交给我家公子用着,让我们帮她对付轻阴公主。这件事您别管了,我家公子会处理。” 秦韶华知道魏清狂手下有天意的人,上次在梁国福寿宫,那些人帮过忙。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虽然不甚靠谱,当朋友不敢保,但利用两方敌人的矛盾适当结盟还是可以的。 她点头道:“魏公子办事我当然放心。只是那贺兰馨也不是良善之辈,请魏公子务必小心她,就算是合作也别忘了防备。贺兰馨要帮我对付察勿左,此事她打算怎么办?” 福娘上前,低声附耳,轻轻说了几句。 秦韶华一边听,一边点头。 “知道了。我原本思虑的计划,和魏公子所想差不多。等我和王爷商量一番,再给魏公子答复。” “商量什么?” 齐王突然走了进来。 秦韶华专注于和福娘说话,都没发现他的脚步声。 齐王进屋就盯住了福娘,又看看靳夷灵和白城子,脸色不说十分难看,也冷得可以。 靳夷灵往白城子身后躲,鼓起勇气指了指玉瓶,“我们是来送神泉水的……” 齐王暗暗冷哼。 要不是为这点,就凭她们在他眼皮底下蒙混搞鬼,他真该让他们知道一下齐王府不是那么好进的! 发生在他王府的事情,他们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准备好了没有?”齐王直奔主题,问白城子。 虽然取泉水晚了一步,但是他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计较这个,当然是给小韶华治病最重要。 吴道提着药箱跑了进来。 十分兴奋,“可以了!圣主,你快躺好!” 秦韶华的心跳略略加快。 要开始用神泉了吗? 齐王走上前抱住了她,“别害怕,放轻松就好。一切有我呢。” “嗯。”秦韶华点头。 满怀期待,又忐忑不安地躺在了床上。 吴道把一只一只小药瓶摆在床边小桌,都是这次要用到的辅药。 “据我观察,这泉水应该是极阴极寒的属性,常人用了还好,但是圣主怀有身孕,若是治好了眼睛却伤了胎儿就不成了,所以我加了辅料。相辅相成也相生相克,混合在一起,也许会疼一些,圣主你要忍住。” 齐王立刻握住了秦韶华的手。 “没事,治腿的时候,我疼,你在旁边。这次若是你疼,我也一直在旁边呢,守着你不会走的。”他轻声说。 温柔的样子把靳夷灵看呆了。 噫,整天板着脸的摄政王还有这样一面啊! “华姐姐你肯定能好的!”她大声鼓励。 正文 第571章 临终记忆 秦韶华在吴道的要求下,努力将眼睛张开。 窗子关上了,以降低日光照射进来的强度。房间里层层的幔帐也都放了下来,秦韶华的眼前略暗。 她只将眼睛大睁几秒钟就坚持不住了,眼周肌肉的酸胀让她很难受,感觉眼球火烧火燎的,泪水却被刺激得源源不断,好像多委屈似的。 她努力撑着。心里觉得好笑,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谁欺负她呢。 吴道拿出一个很精巧的弧形细杆,半寸不到,撑在了她的眼帘上。 齐王在旁看着,暗赞吴道照顾病人的细心,竟还想到用细杆,这样能减轻秦韶华很大压力呢。 “王爷,这次还要借助您。一会若是圣主撑不住了,您需要帮她控制内力运转。”吴道很严肃地叮嘱。 齐王点头,“放心。” 他绝对不会让小韶华出问题的! 府里已经再度进入了高度戒严状态,他会为小韶华创造一切条件方便她治疗。 被撑着眼帘的秦韶华,眼睛张得大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就显得触目惊心。 虽然比发作最严重的时候,那种眼睛血红的样子好了许多,但也够骇人了。齐王真心疼她,没有谁比他更明白她这些天受过多少罪了。 “开始了。”吴道打开了盛放着神泉水的小瓶。 一股淡淡的幽香飘了出来,像是雨后竹林里清淡冷冽的气息。 秦韶华的眼泪被擦去,一滴泉水落进了她的眸中。 好凉啊! 眼睛里面火烧火燎的感觉立刻得到了缓解,好像大夏天吃到了冰糕一样,舒服极了。 但是紧跟着,凉意却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不但眼睛里发冷,连带着头部都冷起来,脑袋里一抽一抽地疼。 “受得住吗?”吴道问。 秦韶华说可以。 吴道就让她开始运转内力,将凉意控制在上半身,不要影响腹中的胎儿。 又一滴泉水进了眼睛。 没想到这次冷意一下子加大好几倍,秦韶华打了个哆嗦。 脑袋都好像被冻住了似的,几乎不能思考。 这泉水真是霸道呀。 她赶紧控制内力的运行,抵抗寒凉。 吴道给她搭脉,凝神听了一会,告诉齐王说:“现在就开始帮忙吧,没想到泉水凉到这个程度,输些热气进去免得出意外。” 齐王立刻照办,按照吴道的指导将掌心抵在秦韶华后腰的位置,缓缓开始度热气。 白城子在旁边观察策应,全神贯注。 靳夷灵大气也不敢喘,提心吊胆的,非常紧张地注视着秦韶华。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紧紧抓住了白城子的袖子,攥着拳头,小小的骨节都发白了。 白城子侧头一看。 靳夷灵圆圆的苹果似的小脸,一下子跳入了他的眼帘。 白白净净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嘴因为太过专注而微微张开,上唇的弧度柔软而娇嫩,像是桂花糕上洒的红丝。 眉宇之间带着稚气,连紧张的模样都是孩子做派。 白城子本来想把袖子抽回来的,这一看,就下意识放弃了。 任由靳夷灵死命攥着自己的袖口,把那层软软的布料当成了帕子似的揉来揉去。 他向来注重仪容整洁,可现在就算是能预感到靳夷灵会把他的衣袖揉成什么鬼样子,也不忍心让她停手。 看样子她是把他当成了依靠呢。 白城子心里像是有轻软的羽毛拂过。 他赶紧收敛心神,暗暗责备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飞快转回头去,继续看着秦韶华。 片刻的功夫,秦韶华已经承受了十几滴泉水,冷得脸色都白了。 可是也只能忍着。 因为这泉水一旦用上就要用到底,中间若是停了,效果会大打折扣。 “圣主,把内力运转加快一点。”吴道说。 他开始使用准备的辅助药物了,或口服,或外敷,一样一样给秦韶华用了上去。 齐王能明显感觉到秦韶华内力的滞涩,明白她此时已经很勉强。 他徐徐控制着自己的内力,帮她度热。 夏衫单薄,秦韶华平躺着,腹部已经有明显的隆起。齐王一会看看秦韶华的眼睛,一会看看她的小腹。那里是她和他的孩子。 一定不会有事的。他暗暗对自己说。 秦韶华冷得很难受。 那种冷,是自内而外的阴冷,让人无所适从。就算是去大雪山的时候,在阴寒黑暗的主峰山腹之中,她也未曾冷成这样。 意识仿佛都被冻住了,进行任何思考都要费很大力气。 为了让难受减轻一些,她努力去想些事情,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思绪凌乱了一阵之后,不知怎地,最后占据脑海的画面竟然是上辈子的临终时刻。 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她,挤压她,四肢百骸好像都被冻僵了,压碎了。 头顶的天光越来越远,四周深蓝色的黑暗却越来越浓重。 最后深蓝色彻底变成了漆黑一片。 她挣扎着,将一枚不过两毫米的金属片安放在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上。 启动开关之后,那光亮渐渐远去,亮点熄灭,最后消失在远方。 那是特制的通讯鱼,从外表看起来和其他海鱼没有什么两样,雷达等探测仪器也不会发现它的踪影。它就是一条普通的鱼,最后会按照既定轨道游到指定地点,把携带着大量机密信息的金属片送到接应人的手中。 目送那鱼远去,她如释重负吐了一口气,将身体缓缓放松,沉入更深的海底。 迷你氧瓶中的氧气已经不够再回到海面了。就算够,海面以下五十米的深度范围都布满着敌人的探测器,只要她一现身,就会被锁定干掉。 她艰难地将所有潜水装备都卸掉,甚至把衣服都脱掉,一身轻松地任由自己越沉越深。 冰冷的海水侵蚀她的身体和意识,在胸中气体耗尽之前,她已经几乎快被冻死了。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条美人鱼,正在回归家乡。也许是已经冻僵了吧,所以海水灌入口鼻胸腹的痛苦似乎并不那么强烈。 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干了那么久私人佣兵的行当,求刺激也好,谋生路也好,心里终究都是不踏实的。就算银行账户上的数字再庞大也没用呢。终于为国家做了件好事,把某敌对国的机密顶级情报送回去,就算死,好像也没什么遗憾,到地下见了师傅也能笑嘻嘻吹嘘了…… 师傅……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地下过得好不好。 或者像她一样,死了之后又活到了别处? “饿死我老人家了,快去做饭啊!”好像又听到了师傅的吆喝。 秦韶华脑袋里头乱糟糟的。 冷得无法控制意识。 “稳住,别放弃,稳住!”齐王沉稳有力的声音响在耳边。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想起自己还在治疗之中呢! 眼睛里灌满了泉水和药水,她看不清东西,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近前有人影。 “夜……”她虚弱叫了一声。 齐王回答了什么她没听清。 吴道大声对她喊:“圣主!要用最强力的药了,可能会疼,你把内力运转再快一点!” 一滴黏稠的液体落入了她的眼睛。 她几乎疼晕。 又疼又烫,几乎要以为吴道把自己烫瞎了。 眼前黑了下来。 她怀疑自己从此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好像火焰直接在眼中点燃一样,然后没过多久,阴冷又袭了上来。 继而又是滚烫。 冰火交加的感觉比死还难受。 秦韶华控制不住内力了,感觉到一道阴寒朝着小腹直冲而去。 腹中立刻开始绞痛。 “孩子……”她一惊。可是有点无能为力。 惊慌之时,忽然一股暖流从后腰通向百骸。 是齐王! 秦韶华能明显感觉到那股暖流驱散了腹中的寒冷。 她莫名的安心。 好像自从有齐王在身边,任何事都不需要她担心了。 她努力击中精神去控制内力,艰难但却不屈不挠地和眼中的痛苦作斗争。 …… 漆黑的山洞,脚步声在寂静之中响起。 “又不点火,黑洞洞的烦死了。”不耐烦的语气。 火折子一点亮光骤然出现,照亮千妖月邪气的眼眸。 他走到山洞尽头,将火堆重新点起,不屑地嘲讽靠坐在墙角的人:“死耗子,被火烧过一次吓出病来啦?连火堆都不喜欢,我一走你就把火灭掉。” 苗化羽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人。 “你带她来干什么?” 千妖月下巴朝后一甩,“你自己说!” 身后的人走到了火堆边。 明亮的火光,映照她平淡无奇的脸庞,她细小的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芒。 “我要跟你们在一起,是成是败,无所谓。大不了是个死。” 苗化羽拉着破风箱似的喉咙,眯缝着充满怀疑的眼睛,沙哑地说:“凤门主,我信不过你。” 凤昭阳道:“我不需要你信任我。而且话说回来,难道你就信任千门主?你们还不是凑在了一起。彼此合作干掉秦韶华,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干掉秦韶华这件事上,我也信不过你呢。”苗化羽目光陡然锐利,“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难道是秦韶华派来的奸细!” 正文 第572章 猜忌 凤芊芊对苗化羽阴森森的注视无动于衷。 平静地说:“我若是奸细,恐怕很快你就要死了。秦韶华的人正跟在我后面进入这里,准备将你们两个一网打尽呢。” 苗化羽目光不由往山洞洞口的方向瞟。 下意识紧张了一下。 然而很快回过味来,恼羞成怒收回目光,用寒噤噤的声音对凤芊芊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杀不了你?” “没有。苗门主的玄术鬼神莫测,就算奄奄一息,也能有本事将我杀灭于无形。” “知道就好!” 凤芊芊道:“我们凤门中人,从来都不在武功上面见长,我身为门主,比你们麾下的弟子的功夫也强不了多少。我今日敢来找你们,就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怀疑我也好,立刻杀了我也好,我都不会后悔的。” 苗化羽半天没出声。 仔细思索凤芊芊言语之中的逻辑,和可能存在的陷阱。 不得不说,他被之前那场高烧折腾的,脑子一直没有彻底清醒,现在思考起来非常困难。 他最后只好转向千妖月。 问道:“你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千妖月不耐烦地说,“本座这回出门又被人追杀,紧追不舍的人中就有凤门子弟,暗中给本座传了信。所以本座绕个道,就把她接来了。死耗子你疑神疑鬼,在怀疑本座的判断能力?难道她是真投诚还是假投诚,本座看不出来吗。若是假的早就杀了她,还带她过来干什么!” 苗化羽的目光在千妖月和凤芊芊身上来回流连,最后闭上了眼睛。 “来了就留下吧。若有异动,凤门主,我绝对会让你后悔的。” 凤芊芊没有说话。 千妖月带着凤芊芊坐到一边去,说:“别搭理他,死耗子从来都这德性。你来了,听本座的吩咐就是了。” 凤芊芊道:“你们想好了怎么对付秦韶华吗。” “本座对干掉秦韶华没有兴趣,只想快点拿解药。这事你问死耗子吧。”千妖月反问她,“你怎么想起这个时候背叛她,早点或者晚点……” “我从来没有效忠过她,谈什么背叛。”凤芊芊冷冷打断。 千妖月冷哼,“你比本座脾气还大。是不是想死?” “凤门都不在了,我活着死了有什么区别?不怕少个帮手的话,你就杀了我吧。” “嘿,你还挺硬气!” 苗化羽突然张开眼睛,盯着凤芊芊,“你这理由太蹩脚了。她解散凤门又不是最近的事情。” 秦韶华在从梁国回到凤凰城之后,就很随意地和等在那里的凤门弟子们宣布,即刻起凤门解散,奇门之中再不会有这个分支。 当时门中起了轩然大波,震动不小。 但是最后还是被白城子几个人手下的势力,联合镇压住了。 苗化羽早就知道这件事。 更知道被解散的凤门子弟们怨言颇多。 所以几乎是一败涂地的他,才重新燃起了干掉秦韶华的战意,再次升起接管奇门的信心。 凤芊芊若是为了这件事反叛,当时在凤凰城就该有所异动,忍到现在,恰恰赶在他重伤的节骨眼上,苗化羽怎能不多心? 凤芊芊面对苗化羽的质问,只是沉默,什么也没解释。 火光明灭,照应着洞中三人各异的脸。 一个缠着绷带伤痕累累,一个蒙着面巾遮挡纹路,一个面色麻木什么表情也没有。 半晌,千妖月嗤笑:“咱们这也算是结盟?真他娘好笑!” 凤芊芊抬头看了看他。 缓缓地说:“我听到一个消息。据说……秦韶华眼疾加重了,昨天我找你之前,她刚刚发作过一次。” 千妖月眯了眯眼睛:“你那是什么表情?一边说话,一边死盯着本座干嘛。” 苗化羽扯着破嗓子插言道:“她大概想看看你是否担心吧。” “死耗子你什么意思!” 凤芊芊嘴角微挑,“你惦记你的圣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打量别人不知道么。” 她转向苗化羽笑了笑,说:“苗门主怀疑我,还不如先怀疑他呢。” 千妖月呛啷一声拔出了宝刀。 凤芊芊挑眉望着他:“你杀了我,正好跟苗门主证明你有二心。” “本座跟他谈得上忠心二心吗!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 碎玉夺魂刀寒光一闪,架在了凤芊芊的脖子上。 凤芊芊面色一变。 因为千妖月杀意满面,根本不像是作势吓唬的样子,真像是要动手杀人。 她放下了眉头,眼帘也垂了下去。 不再挑衅。 但是这并没让千妖月收敛,锋利的钢刀还是削入了她的皮肉。 “住手!”苗化羽喊了一声。 千妖月侧目,“死耗子你说什么?” 苗化羽赶紧改好语气,“千门主,请住手。” 千妖月这才冷哼一声,对他刚才命令似的喊声不予追究。 但是刀还是没放下。 苗化羽说:“先别杀。留着她,帮忙出去打水找吃的也好,免得劳动你。” “这还差不多。” 千妖月收了刀,不屑地盯着凤芊芊吩咐,“记住,以后几个人的吃食就你出去弄。若是伺候得不好,本座随时干掉你。再敢在本座面前提’圣主’二字,本座一样杀了你!” 凤芊芊没说话。 默默抬袖子擦掉了脖子上的血。 刚才若是苗化羽拦得晚一点,也许她就交待在这里了。 …… 红日西斜,星月东上。 继而斗转星移,东方天际微微发白。 距离秦韶华结束用药后已经过去了五六个时辰,她昏睡一直没醒。 齐王守在她床边,一宿没睡,就算是她昏睡沉沉的时候,他也未曾打盹休息一下。 修长有力的手指一直没有离开秦韶华的腕子。 他在监控她体内的气血流动,不肯松懈。 吴道说了,若是十二个时辰之中没有反复的话,用药后最虚弱的阶段一过去,就可以继续下面的观察和治疗了。 若是神泉水真管用,也许接下来甚至不用再治疗。 齐王一心期盼着能够成功。 这样小韶华就不用受更多的罪了。 “你什么时候能醒来?”他轻轻抚摸秦韶华微微出汗的额角,替她擦汗。 正文 第573章 哪有陪你重要 秦韶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莹白,晶莹剔透,像是盛神泉水的那只半透明的玉瓶。 皮肤下隐约可见轻微的血管。 这些天她瘦了,之前因为胃口大开而稍微涨上来的一点肉,已经在眼疾的折磨之中不知不觉消失了,反而比以前更瘦。 怀孕的月份又有些大了,所以瘦削的身子上,腹部的凸起显得很明显。 齐王看着心疼。 要是能够替代,他早就替她承受这些痛苦了。反正他这些年被腿疾熬的练就了一副强韧的神经,然而小韶华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呀,她再强力也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而已。 齐王默默守在床边,因为熬了一宿,眼底有清浅的青色。但是在幔帐低垂光线不亮的房间里,那青色并不太明显。反而他眉骨鼻骨投下的阴影更重了些,显得五官更加深邃立体。 如山岳横亘。 他注视着秦韶华,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身体前倾,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没想到秦韶华突然张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扇动,轻轻拂过齐王的下巴。 齐王惊喜地直起身子,瞪着她。 眼眸里全是光亮的神采。 他发现秦韶华的眼睛里,那些血丝不见了! “感觉怎么样?”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秦韶华醒来之后先是茫然了一会,望着床帐子顶部的花纹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她发现眼前不是那么模糊了,能够分辨出花纹的细节。 “夜,我好像是……好了?”她迟疑地说。 齐王欣喜极了! 可他沉稳惯了,压抑着心里头的激动对秦韶华说:“先别着急耗费目力,要是看不清也不要勉强,你刚醒来,先适应一会再说。” “嗯。” 秦韶华也不敢太强迫自己,因为眼睛还是有些不适的,干干的,涩涩的,若是盯着那花纹多看一会,就会觉得头晕目眩。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闭上再睁开,反复试了几次,不适并没有缓解。但是的确是能看清了。 “好饿。”她支起了身子。 齐王赶紧叫人传饭进来。 昏睡了这么久,怎么会不饿。 不过,先进来的是吴道。他上前给秦韶华做了仔细的检查,半晌过后,说:“再观察一两天,目前看来情况是稳住了,但结果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 秦韶华原本的目力还是没有恢复,只是疾痛消除了而已。 齐王已经很满意了。 起码这次治疗没有伤到小韶华的身体,胎儿也很平安,至于目力,慢慢恢复就是。 看来神泉水还是有用的! 吴道离开之后,齐王把屋里服侍的都赶了出去,亲自伺候秦韶华吃饭。 小小的方桌支在床上,秦韶华背靠着软乎乎的大迎枕,只要张张口,齐王就会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喂到她嘴里,只要她眼睛瞟向哪个盘子,齐王就会给她夹哪里的菜,服侍得非常周到。 秦韶华体力没有恢复,身上软软懒懒的不想动弹,就享受了齐王的照顾。 有一道蒸鱼,秦韶华发现齐王真得够细心,竟然会把鱼肉里的刺给她细细剔去,而且剔得非常干净,每一口里连小毛刺都没有。 她深知齐王大事虽然稳重,但小事上是十分不耐烦的人,现在看到他这样耐心地服侍自己,心里暖烘烘的。 “王爷,您辛苦了。”她开玩笑地道谢。 齐王板着脸吩咐:“那就给本王快点好起来。” “嗻!” “嗻是什么?” “是我们那里清朝的用语,就是’是’的意思。” 秦韶华吃饱了饭之后,齐王自己把桌上的剩饭剩菜随便扒拉两口,填饱了肚子。 于是秦韶华这才知道齐王也和她一样,一直没有吃饭。 他凑近的时候,她看清了他眼底的青色,一阵心疼。 “上来陪我坐会吧。”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休息。 齐王让人把碗碟都收拾下去,自己去屏风后头随便洗了头脸,换上寝衣上了床。 看着秦韶华又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怕她刚吃完饭存食,就故意招她说话。 “刚你说的清朝,是什么样子的?” 秦韶华开始给他讲努尔哈赤十三副盔甲起兵的故事。 不过她体力不支,讲一会歇一会,语速也很慢,讲着讲着突然“啊”了一声,“忘记灵儿妹妹了!她昨天陪着我,什么时候回家的?” 齐王笑道:“她还没回家,一直在府里没走。不过你不用担心她,她跟着白城子学熬药呢,说要学学神医的熬药技巧,以后好伺候爷爷奶奶。”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秦韶华暗笑。 又问福娘,“她也在吗?” “在。”齐王语气有点别扭。 福娘是魏清狂的人,但是毕竟是魏清狂率先拿回了神泉水,他又没理由排斥人家。 秦韶华敏锐地察觉到了齐王的矛盾心理。 失笑:“你别扭什么,你又不是神仙,难道还能事事比别人强不成?” 齐王沉默一会。 说:“别的事可以,对你好这件事,不行。” 他不能接受自己比旁的男人做事差。 如果他不是最强的那个,怎么守护小韶华。连自己的妻子都守护不好的人,有什么资格拥有她呢? 秦韶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还真是霸道总裁属性啊。” 因为秦韶华以前解释过,齐王对霸道总裁这个词没什么好感。 他眉头一皱。 秦韶华说:“其实我们两个差不多,性子都太好强了,不喜欢落于人后。固然我们比别人强很多,可是谁能保证什么事都强,任何时候都强呢。像我这次的眼疾,幸亏有魏清狂仗义相助……” 齐王打断说:“我还没有自负到任何事都要比人强,只是对你好这件事……” “除了对我好,以后还有更多的事对你很重要。比如,对我们的孩子好,对某个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好,等等。你若是总说’唯有这件不行’,这辈子不知道会有多少件呢。其实接受别人的帮助,没那么困难,是不是?” 秦韶华笑着看向齐王。 她的眼眸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但依然像是一泓秋水,齐王看到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心中顿时就是一软,反驳的话说不出口。 秦韶华一头钻进了齐王的怀里。 “夜,你陪了我一宿,累坏了吧。好好休息,你要是熬坏了我该怎么办,谁来伺候我吃饭?你可是我两辈子生涯以来,世上唯一一个让我想与之白头到老的人。” 齐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韶华从来没跟他这么坦白地表达过情意! 就算她为他远赴雪山险境,心意不证自明,可那和真正说出来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还以为秦韶华的性子,从来就不会说甜言蜜语呢。 却原来,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比天下间任何话语都要动听啊。 他下意识就紧紧抱着了秦韶华柔软的身子。 所以,当秦韶华说出“你也不用那么排斥魏清狂,他是我朋友,自然也可以做你的朋友”的时候,若在平时齐王肯定不会同意,觉得自己和魏清狂是天敌,但是现在他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就点了点头。 并且说:“这次多亏了他,回头等你稳定一点了,我们请他吃酒道谢。” 俨然一副夫妻俩招待客人的口吻。 秦韶华当然是满口同意,“好啊!” 她搂着齐王结实的腰线,心里窃喜。终于哄着齐王不那么别扭了,看来这个家伙也不是冰山一块嘛! 她就顺势说出了贺兰馨找人传话的事情。 齐王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对付卫国那些渣子,还用和她合作?不过魏清狂若是想借机收用天意的人,我就不管他,随他怎么做。只是轻阴公主手下的,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天建恒王府的事情,他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人正倚在床上说话,窗外有侍从高声通报:“王爷,宫中已经事毕,皇上送了几盒点心过来,请王爷品尝。” 皇上?夏侯子黎不是被移出宫外的,怎么还…… 秦韶华愣了一下,继而突然醒悟,今天是登基大典的日子! 她吃惊地望着齐王。 他一直在陪她,没有去参加夏侯蕴的登基典礼! “你……” 齐王说:“不过是走个过场,哪有陪你重要。” 他吩咐侍从把点心先放起来,对秦韶华解释说:“这是他在告诉我,今日一切顺利。” 秦韶华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俗语所云,一孕傻三年,还是自己被眼疾折腾昏了,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被她忘记了。 从此大楚有了新的皇帝,而她和齐王竟然都没去登基大典上露面。 朝廷里的人,私底下不定怎么议论呢。 会有人怀疑是夏侯蕴不得齐王尊重,只是推出来的傀儡吧? 齐王却笑:“他要是连这点猜忌都摆不平,还当什么皇帝。” 秦韶华所料没错,今日的登基大典的确是有人轻慢猜忌。 天色未明时,参加大典的人就已经开始入宫了。预定的仪式是日出之时,夏侯蕴坐上御座。 象征着新帝如日出东方,气象磅礴。 然而齐王不来参加的消息提前走漏,所以典礼真正开始之时,夏侯蕴站在御阶之上,清楚看到下头的百官序列人数不够。 年轻的脸庞神色如常,但是他心里在暗暗冷笑。 正文 第574章 帐外的人影 他就知道楚京这些家伙拎不清的太多了。 要不然大楚朝廷怎么会闹出那么多的笑话呢? 夏侯蕴虽然身上有股江湖的行事做派,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当场并没有发作。登基仪式照常进行着,半途的时候那些人才姗姗来迟,溜进队伍里站好。 夏侯蕴只当不知道。 带着百官祭了天地,等百官朝贺完毕,仪式结束他回到御书房的时候,这才让人去把迟到的几个家伙都传进来。 这次登基仪式安排得十分简单,整个过程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比历代任何一个皇帝的登基都要简单。典礼现场布置得也很一般,甚至可以称为简陋。百官贵族们见了,心中都有自己一番计较。 其中就有想歪了的人。 以为夏侯蕴真是齐王弄上来的傀儡,所以登基从简,草草了事。 仪式结束后散去的路上,有不要命的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悄悄议论,私下笑话夏侯蕴。 几个迟到的家伙更是言语轻狂。 所以有内侍跑到他们跟前,让他们晚点离宫,皇上要召见的时候,他们甚至还和传话的内侍开玩笑。 “怎么,那位知道我们迟来的事情了?” “没想到他眼睛还挺尖的。” “喂,小公公说一说,皇上要怎么处置我们啊?” 内侍低着头不说话。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往御书房走,完全没当回事。 结果没想到,脚刚一踏进御书房的门槛,就统统被拿下了。 夏侯蕴面色冷峻地站在宽大的龙书案之后,只吩咐了一句,“拉出去杖毙。” 几人全都被拉到书房前的小小广场上,按倒在地。人臂粗的刑杖重重抡下来,几个人刚刚嚎了没两声,全都一命呜呼。 甚至都没流血。行刑的内侍自然有手段,皮肉不显外伤,但五脏六腑全都震碎了。 不过片刻的工夫,好几条人命留下,夏侯蕴这一手顿时把御书房内外伺候的宫人们吓得不轻。 然而夏侯蕴不只吓坏了他们,更是吩咐把几条尸体都丢到午门外去,也吓坏了百官。 仪式刚散,百官们还没走远呢,走得慢的连二宫门都还没出去。 午门外突然丢出来几具官员尸体,怎能不震惊众人。 蔡烈就属于走得慢的那一拨人,他腿脚不好。 尸体恰好丢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 他脸色顿沉,带着一群朝臣就折返回去,直奔御书房。 为一个迟到就杖杀臣子! 就算是刚登基要杀鸡儆猴示威,也不能这样暴戾,这和昏君有什么区别! 夏侯蕴负手站在书房前头的台阶上,静静看着他们走近。 蔡烈到了跟前刚要往下跪,夏侯蕴抬手阻止了他。 “老太师不用谏言,朕杀他们,是因为他们结党营私,贪赃枉法。” 身后的内侍将几份卷宗送到了蔡烈手中。 蔡烈众人打开一看,顿时吃惊。 大理寺过了明路批红的卷宗,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几个迟到之人的罪行,点点滴滴,历年的大错小错什么都有,足够把这些人判死罪了。 这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竟然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众臣心惊。 死的几人今日迟到本不在预料之中,皇上杀人也应该是临时起意,但是,这卷宗分明是提前就准备好的……难道,皇上那里备下了所有人的卷宗不成,谁犯错就把谁的拿出来作为惩治的借口? 这才是真正吓人之处。 当官的谁没犯过错啊,就算是大清官,那也有办事不力的时候,真要揪出来问罪谁都不干净。虽然犯了死罪的人不多,但任谁也不喜欢被暗中调查。 夏侯蕴扫视众人,任由他们猜忌去。 转身回了书房。 于是这一日,新皇登基伊始就杖杀朝臣的消息,让楚国京城沸腾了。 说什么的都有。 有相信那几人是罪臣,为新皇的干脆利落叫好的。但更多的人,则觉得登基当天见血不吉利,认为新皇太残暴了。而且那些卷宗里罪行的真实性还被强烈怀疑。 舆论风向对夏侯蕴很不利。 入夜的时候天空阴云密布,转瞬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直泻而下。 京中许多人在暗暗猜测是新皇惹怒了天神。 齐王府的后宅正房里,暴雨在窗外哗啦啦响成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人耳朵都快聋了。 秦韶华被齐王抱在怀里,早早就熄灯安歇了。 她已经睡着了,又被雨声吵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有一道强烈的电光闪过,紧跟着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炸得她顿时清醒了。 继而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愣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打闪的时候她下意识闭了眼,可是还是看到了一点亮光。 借着闪电的那道光芒,她似乎看到幔帐之外有道人影! 王府从来都是戒备森严,别说是有人潜入房中了,就是踏进王府一步都会被护卫们发现,所以在夜晚的卧房中看到人影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是真的没看错呢? 秦韶华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她悄无声息翻身而起,一边警惕幔帐之外的动静,一边轻轻捏齐王的掌心。 齐王却睡得特别沉,也许是这两天熬得太累了吧,他翻个身梦呓两句,习惯性地将她抱进怀里,搂着继续睡。 秦韶华被齐王按倒,又不好直接推醒他惊动可能存在的敌人。因为她知道若是能摸进房中来的家伙,必定是武功高强,要谨慎对待。 她只好也将呼吸声音放重,伪装自己正在熟睡。 一面悄悄地动作,试图从齐王怀中挣脱。 然而齐王搂得很紧,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却在又一次的闪电光芒之中,清晰发现衣柜投在床帐上的影子粗了一点,分明是有人躲在衣柜后面。 而她记得先前的电光之中,人影是站在屋子中间的。 对方移动了。 果然有人潜入! 秦韶华手心微微出汗。 她遇到偷袭者向来都不怕,反而喜欢迎难而上。 但是现在她身体状况并不是最佳,而且最近在府中养着,身上毒药武器都没有常备。 齐王睡得很熟。 她不确定单凭自己一人能否应付得来。 正文 第575章 密道 窗外的大雨一直哗啦啦下着,打在地上,廊上,屋顶上,声音很响。 电光闪过之后,屋子里又黑了下来,隔着幔帐秦韶华看不见对方现在何处,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这一次雷声来得很慢也很远,轰隆隆在远方的天边滚过。 她摸到了床头的紫檀小柜,那里经常放着一些精致的小刀小剑,用来赏玩的。一边继续装睡,她一边悄悄打开了柜子。 镶了宝石的小小匕首被她摸在了手中。 她握紧匕首,随时准备拔出应敌。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却没有什么动静,好像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突然啪的一声! 窗子被外面的大风吹开了,重重打在墙上。 凉风卷着水汽冲进房中,屋子里的幔帐全都高高荡起,连床帐子也摇摇晃晃的。 秦韶华紧紧盯着帐子。 然而大风平息,帐子渐渐稳定下来之后,敌人也没有出手。 秦韶华心头灵光一闪,突然镇定下来。 嘴角微微翘起。 绷紧的身体也不再紧张得僵硬,恢复了正常的御敌状态。 “王爷,好像是外头大风把窗子吹开了,怎么也没人来关窗,屋外守夜的都睡死了吗?” 秦韶华把呼吸恢复到正常的声音,让自己“醒来”,推了推齐王。 齐王也从睡梦中苏醒,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说:“大概一会就来关了,快睡吧,天亮还早呢,好困。” “吹得凉飕飕的,现在就去关了吧。”秦韶华说。 “难道要我下床去关吗?” “你不去,莫非还让我去。我现在可是双身子。” “还是叫侍从来关好了,困死了,不想……” 齐王一句话还没说完,黑暗之中,床帐子陡然被一道剑光划开。 冰冷的剑锋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直奔两人而去! 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秦韶华自问就算是自己身体完全正常的时候,也做不出这样迅捷的攻击。 对方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仓促之间她只能拔出匕首迎向剑光。 但是因为对方快得实在不像人类,她的匕首来不及全都拔出,只能带着刀鞘迎了上去。 虽然她蓄足了力量,但是对成功拦住敌人的剑势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敌人太强了。 叮! 匕首对上长剑,碰撞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秦韶华立刻感觉到对方力道之大。 她的虎口被震得麻木了,连带着半条胳膊都是麻的,匕首几乎要脱手而去。 敌人的长剑来势却未曾受到太大阻碍,压着匕首继续劈来。 陡然间,秦韶华突然感觉到身子一沉。 紧跟着身下就空了。 失重的状态让她愣了一瞬间。 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就被齐王紧紧抱着,朝下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所在。 头顶砰的一声。 她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光线温柔的密室之中,而头顶…… 她朝上看看,才惊觉这密室是卧床底下的空间,现在顶上就是床板。不过已经严严实实合上了,把敌人和剑光统统隔绝在外。 齐王闷笑的声音响在耳边,“小傻瓜,真以为本王什么防备都没有么?” 秦韶华侧耳细听,听到上头卧房里一阵激烈的铁器碰撞,然后很快就归于沉寂,什么动静也没有了,反而外面的大雨声清晰传进耳中。 她从齐王的怀里坐起来。 哼了一声。 “谁是傻瓜?窗子被撞开却没人来关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做了防备。” 所以她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齐王弄醒让他去关窗啊。刚才那对话不过是迷惑敌人罢了。 大风大雨的,卧房窗子开了都没有人来关,齐王府可从来不是这样松懈的所在。 就算是值夜的侍从遭了敌人毒手,远远近近的暗卫们难道都一起被干掉了不成?不可能看到卧室窗子开了还无动于衷的。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周围有布置了。 只是…… 只是没想到齐王的“熟睡”,也是假的。 更没想到自己睡了许久的卧床下面,竟然还有密室。夏侯夜真是狡兔三窟! 齐王笑着拉起了秦韶华,领着她往前走。 前头是墙壁,他要干什么?撞墙吗?秦韶华不解。 却在两人走到墙边的时候,齐王手掌朝墙上一按,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那墙面无声朝两边滑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密道。 秦韶华看了看齐王手掌按过的墙面。那里光滑如镜,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机关的按钮。 真狡猾啊。 就算是有敌人无意中闯进了这里,也只会当这里是一个封闭的地方,找不到机关所在吧! 她被齐王领着走进了密道,身后的墙壁又无声合上了。 密道之中次第亮起火光,原来是墙上嵌着火把,噗噗噗一连串的声音,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也不知道又是什么机关玄虚。 秦韶华侧目白了齐王一眼。 卧房底下有这么隐秘的所在,这个家伙从来没跟她说起过。 哼,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真想揍他一顿。 齐王笑了笑,把秦韶华的小手握得更紧一点。 他的小韶华,生气的时候一脸冷冰冰的模样,眼角微微向上挑着,清冷之中有妩媚的弧度。 他喜欢她侧目不给他好脸色的样子。像是炸毛的小奶猫,看起来可爱极了。 “今夜会发生一些事,怕你操心,所以事前没有告诉你。”他笑着解释。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密道里轻轻响着。外面的雨声听不到了,密道里十分安静,因为脚步声,就显得更加寂静了。 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久,秦韶华暗暗算着距离,觉得两人几乎都快走出齐王府了吧? 王府地下有竟然有这样长的密道! 期间齐王几次想要抱着她走,怕她累着,但是她没同意。 她很好奇,想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这条密道,切实感受一下,看它到底通向哪里。 终于,有隐隐的雨声从前方传来。 她知道快要走到出口了。 走了一段向上的台阶,前方一道光滑的墙壁又是无声滑开,她被齐王领进了一个堆满染缸的房间。 各种染料的气味混在在一起,冲进鼻子。 都是天然的草木染料,倒是没什么难闻的,就是混着闻起来有点古怪罢了。 从这个房间走出去,穿过搭着雨棚的院子,齐王领着她走进一个房间。 房间从外面看黑漆漆的,可是进了里头,才发现屋里面亮着灯。因为窗子都用厚毡子遮住了,所以从外面看不出来。 屋里坐着几个人,见两人进来,都站了起来。 其中有齐王的侍从,也有王府暗卫的副统领,这都没什么,让秦韶华意外的是还有吴道。 看来今夜的事情,是齐王和白城子带着奇门的人一起搞出来的了。 都瞒着她呢。 她有点生气,觉得自己成了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可也有一点甜蜜,明白这是齐王和手下为了保护她,照顾她的身体。 “王爷,宫里起了几处火,不过很快被大雨浇灭了。” “平南将军领兵已经进入了京畿顺平一带,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南边城门下。” “咱们府里一共有百余刺客在行动,看武功路数都是卫国天意的高手。” “偷药的人已经去了安置梁国使臣的驿馆,还没传回消息来。” “建恒王府那边,围府的兵甲正在和敌人胶着攻守,依着您的吩咐,让他们尽量拖延时间。” 一条一条消息报上来,秦韶华听得难掩惊讶。 原来今夜有这么多的事情! 几乎是所有相关的敌人都在行动啊! 尤其是齐王府中竟然进了百余名刺客,这……敌人可真下血本。 可是看起来,似乎处处都在齐王的掌控之中? 他一直守着她治疗眼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安排下的这些事情。 惊讶之余,耳朵里听见齐王沉稳的声音。 他在一件一件的吩咐,都是让各处保持胶着状态,不用速战速决。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传话的人听完吩咐各自出去办事,屋子里最后只剩下吴道和两个侍从。 齐王这才转过头,笑着对秦韶华说:“不用担心,今夜虽然处处有战场,但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也许到了天亮的时候,事情就有分晓了。” 他镇定自若。 浅淡的笑容里透着强大的自信。 秦韶华知道他运筹帷幄的能力。 但是仍然有点担心,“府里真没问题么?里头有红姑他们不会武功的人。还有,楚国公府那边,蔡太师那边,以及宫里……” 听起来是各路的敌人都在行动。 她担心会波及其他无辜的人。 齐王让她放心。 告诉她,连赵立家里甚至玥昭仪的宅子都有人看顾着,一切和齐王府关系近会被当成弱点或靶子的人,都被他安排周详了。 “今夜虽然凶险,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能一夜平掉所有敌人,一劳永逸,以后就舒服了。” 他笑着说。 秦韶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越大的危险,就预示着越大的机会。 她向来是喜欢铤而走险的,齐王在这方面和她差不多,甚至比她更严重。 窗外大风大雨,秦韶华握着齐王的手,听着风声雨声,稳稳坐在他的身边。 手掌轻轻抚摸隆起的腹部。 今夜是成是败? 现在敌我都已出动,鹿死谁手,只能静静地等着结果。 正文 第576章 等朕重回宫廷 “祭司大人,这雨大概很久都不会停,下好大,听着真吓人啊。您今晚就在我这里歇下好了。” 哒哒的小小宅院里,察勿左来拜访她,被雨截住了。 她就劝察勿左今夜住在这边。 金袍祭司慈祥地微笑着,“公主殿下真是体贴人,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啊。以后不知道会有谁够幸运,当您的驸马。” 哒哒微微红着脸说:“祭司大人,请您不要叫我殿下了。我一直一直都很尊敬您,您把我当做您的晚辈看待就好,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的名字吧。” “那怎么行,毕竟您是公主殿下。半路成为的公主,也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察勿左话锋一转,目光在哒哒脸上溜了一圈,“公主的胆子真大。那天在建恒王府,我看您似乎是被吓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哒哒身子抖了一下,“大人,您不要再提那天的事了,想起来就害怕……” 齐王和夏侯蕴在她眼前杀人,尸体就离她不远,她的确是吓坏了,那天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察勿左微笑:“怎么,看到几个死人而已,比去大雪山的时候更害怕吗?” “大人……” 哒哒很惊慌,不知道祭司大人怎么突然提起大雪山。 察勿左却没有因为她的害怕而结束这个话题,继续笑着问她:“说起来,在雪山主峰的祭坛里,公主殿下可曾有幸看见山神大人?” 哒哒的脸色迅速变白。 几乎快要哭出来。 主峰山腹里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一场极其恐惧的噩梦,她根本不想再想起。 她拼命摇头。 “山神大人,我也未曾有幸见过呢。”察勿左却一脸向往,“我只看过神殿里的山神画像,高大威猛,威风凛凛,似乎长得和我们略有不同?可是,真是一位看一眼就让人心生崇敬的神灵啊!” 哒哒心想,等你真正见到它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那哪里是什么神明,分明就是一头野兽。 最最可怕的杀人不眨眼,毫无人性可言的野兽。 察勿左望着哒哒发抖的身体,似笑非笑。 又说:“山神大人守护着我们的国家,每次赐下的药物更是弥足珍贵。治百病,解百毒,就算是用我们皇宫里所有的宝贝来换,也换不来啊。” 哒哒在恐惧之中竖起了耳朵。 仔细聆听,想听到更多关于神药的事情。 可是察勿左却又不说了。 “夜深了,我有些困乏,公主殿下,我住在哪里好呢?”他转移了话题。 哒哒连忙说:“您就住在那边的厢房吧,里面很舒服的。从回廊走过去也不会淋到雨。” 她让丫鬟打伞进来,送祭司大人往厢房去。 并且亲自接过伞,挡着从回廊上方斜斜洒下来的雨滴,护着察勿左往客房里去安歇。 甚至自己动手帮察勿左宽衣,“袍子受了大雨的潮气,我让丫鬟给祭司大人烘干了吧!” 说着不等察勿左同意,就把金色的袍子交给了丫鬟带出去。 察勿左笑着说:“劳烦公主殿下了。说起来,住在这里真是委屈了公主,我来探望的时候也不方便,公主为何不随我住到驿馆去呢?那里更宽敞,而且服侍的人也很多。” 他提过好几次了。 哒哒都没同意过,这次也不例外,解释说:“住到驿馆去,等您离开楚国的时候我还要搬回来。这里的确是不符合我的身份,祭司大人若是真心疼我,不如回国去帮我跟父皇说一声,让他多赏赐我一点金银财宝,让我能够换一所大房子。” 察勿左点头:“这个没有问题。公主若是嫁在楚国,陪嫁是少不了的,一座宅子算什么,陛下肯定会赐给您。说起来您委屈住在这里,都怪楚国的摄政王妃吧?听说她许诺了给您宅子,最后却用这样的小院子羞辱您,真真是可气啊!她得了眼疾,肯定是像这样的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 哒哒抿了抿嘴,没说话。 等丫鬟帮着察勿左梳洗更衣完毕,她吩咐把察勿左的其他衣服也拿出去烘干,然后就告辞了。 察勿左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慈祥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冷笑。 眼底闪过一道狠厉的精光。 哒哒带着丫鬟们回到自己房间里,让丫鬟把察勿左的衣物留下,然后就把她们都撵了出去。 她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把察勿左的衣服从里到外翻了个遍。 最后终于在里衫的夹袋之中,找到了一个极其细小的金瓶,扁扁的,比她的小拇指还小。 认清了瓶身上画着的雪山,以及简单的山神肖像,她认出这应该就是察勿左随身携带的盛放山神灵药的瓶子了。 她不敢细看恐怖的山神肖像,匆匆把瓶子打开,把里面的液体倒进了提前备好的另一只小瓷瓶里,然后又把已经空了的金瓶匆匆放回了里衫夹袋。 这才让丫鬟们进来,把察勿左的衣物都拿去烘干。 她紧紧抓住瓷瓶,想来想去,觉得托付给下人不放心,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的好。 于是她叫来一个最听话的丫鬟,让她在自己的卧房里值夜。 “若是祭司大人有事找,你就说我已经睡熟了,他吩咐什么你们都按他的吩咐去做,只是千万不要让他进来。” 她把床上的被子摊开,在里面放了两只迎枕,做出从外面看去好像有人在蒙头大睡的样子,然后放了床帐子挡好,自己却穿上了斗笠蓑衣,打了一把伞,趁宅子里的下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一个人悄悄溜出了家门。 外面的大雨哗啦啦,一点也没变小,已经下了半天了。 大雨很快斜着飘入伞底,没一会就打湿了哒哒身上的蓑衣。 她里面的衣服湿了,风一吹,很凉。 她打了一个寒战。 望着空荡荡黑漆漆的街道有点害怕。 不过还是乍着胆子,往齐王府的方向走去。 却不知道在自己身后,早就坠上了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跟着她一路前行…… “今夜到底能不能成功,你家公主,到底有几分把握?” 京城西边一所小小的宅院里,被移除宫廷圈禁在这里的废帝夏侯子黎,焦虑地在卧房里走来走去。 烛光的暗影里,站着一个扮成下人混进来的传信者。 传信者回答说:“公主殿下有没有把握,这个不需您担心。不过您这边反倒是要弄清楚,那些军队到底对您有多少忠心?若是其中有人临阵反戈,可就要给我们公主添乱了。” 夏侯子黎蓦地停住脚步,转过脸来,神情狞厉地盯着对方,“朕坐在龙椅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底下连一只效忠的军队都没有么!不用你们怀疑。再者说,就算旁人不忠心,那平南将军是绝对不会临阵反戈的。你们不是说她家的女儿,那个叫什么凤昭阳的,和夏侯夜是死敌吗。他就算想效忠夏侯夜,也得人家同意才行!” 又道:“刚才有人进来报信,说平南将军已经快要带兵进城了。只要你们那边没问题,能把夏侯夜和宫里控制住,开了城门让平南将军进来,明日一早,就能改天换地!毕竟他这次进京,麾下可带了一万将士呢。” 万人不算多,可在对方措手不及,来不及调动各方军队的时候,足够把城中局面控制住了。 等他重新登上金銮殿的御座,正式恢复皇帝身份的时候,手持玉玺下旨兴兵,召唤全国各处的军队前来勤王,大局必定能稳稳地安定下来。 所以今夜,能不能压制住齐王府和宫廷才是关键。 解决了夏侯夜和夏侯蕴身边的高手,把问题控制在普通的刀兵打仗方面,平南将军的一万人才有获胜的可能。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传信者冷冷地说:“只要您不出问题,我们公主是胜券在握的。我大卫的天意组织,底蕴深不可测,此次倾巢而出对付一个齐王,怎会出岔子。选在登基大典之后动手,这个时机,对方也绝对想不到,我们胜券在握。” 夏侯子黎听了,目光闪烁,“等朕重回宫廷,也要建立一支天意这样的队伍。你回去跟你家主人说,若是能帮着朕把队伍建起来,朕自然亏待不了你们。” 传信者垂了眼睛,“等事情了结之后,您还是把这次合作的酬谢先兑现了再说吧。东疆两个州府的疆土,从此都要归我大卫。还有两国联姻三代,百年不许起刀兵,以及楚国年年向我大卫纳贡之事,您别忘了敲定执行。毕竟,若是没有我们相助,您是无论如何回不去宫中的。我们扶立您登基,就要得到相应的报酬。” 夏侯子黎面露不豫:“无需你提醒,朕答应的事自然都会一一兑现!只是大局未稳之时,割地纳贡定会受到朝中阻力,你们等朕控制住局面再说。” “这个当然。” 对话告一段落,传信者要走。 夏侯子黎想了想,终是没忍住,叫住对方叮嘱:“你家公主答应过朕,此次行动绝对不会伤害秦韶华的性命,要将她全须全尾地交到朕的手里。可别忘了!” 正文 第577章 想想就兴奋 传信者听了,鄙夷地一笑,语气里带了讥讽:“您真是对她念念不忘啊。秦韶华现在可怀着齐王的孩子呢,您也不嫌?” 夏侯子黎脸上露出几分狰狞来。 “朕只要她的人。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自然,和孩子他爹一样活不过今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哟,难道您还要让她流产不成。可别怪我没提醒您,现在她月份可是挺大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尸两命,到时候人死了您可别怪到我们头上。” “别废话!”夏侯子黎不耐烦了,“你们只需把她完好无损交到朕的手里!” 传信者不屑地轻笑,连个礼也不行,转身就要出门。 突然门开了,一个人浑身湿淋淋地冲了进来。 “陛下!宫里出问题了,奴婢冒死来给您送信,若是今夜事情不成您可千万做好打算,别让那卫国的……” 此人声音娇嫩,虽然穿着男人的衣服,然而分明是个女子。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瞥见屋里的传信者,顿时刹住话头。 她是夏侯子黎留在宫里的眼线,一个在御书房里伺候的宫女。 夏侯子黎当皇帝这么久,就算是再不得人心,一个心腹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 “出了什么问题!”夏侯子黎面色大变。 他今夜最担心的就是出问题了。 就算有一个微小的差池,也很可能满盘皆输。 而满盘皆输的后果,就是他人头落地。 毕竟一个写了退位诏的皇帝,分分钟都有被新帝找茬杀掉的可能,妄图东山再起那就是铁定的死罪。 他上前一把抓住宫女的肩膀,神色狰狞地追问。 宫女顾不得肩上被抓的剧痛,焦急地禀报说:“陛下,原本夏侯蕴今晚歇在御书房里,没有去寝殿,卫国的刺客摸进宫里到处点火,事情很顺利。可是突然下了大雨,火没有烧起来,而且他们冲进御书房的人手也被杀掉了。夏侯蕴身边不知何时藏了许多高手,刺客刚进门就全都被杀,一个都没剩下。奴婢只听见刺客的惨叫,因为不能到夏侯蕴跟前服侍,也不知道他后来吩咐了什么,反正宫里的禁军在行动,内侍们也都来回奔走,不知在忙些什么……奴婢怕耽误时机,连忙偷跑出来跟您提前知会一声,万一事情有变,您得早作打算,不能留在这里束手待毙!” 夏侯子黎没等听完就转过头去,狠狠盯住了传信者。 “你们公主不是说,一切都在掌控之下吗!原来你们的人手如此不堪一击,连夏侯蕴那个毛头没长齐的小子都对付不来。他算个什么东西,身边的高手再厉害,也比夏侯夜差了一大截吧,你们既然对付不了他,那还谈何对付夏侯夜?” 传信者闻听消息也是吃了一惊。 今日他们的人手兵分两路,一路去控制宫廷,一路直奔齐王府。 虽说奔向宫廷的人不如去齐王府的精锐,但也不可能一照面就被干掉。 这太匪夷所思了。 他皱眉看向那报信的宫女,“你说的可是实话?莫不是被对方策反了,故意跑出来告诉我们假消息……” “混账!朕的心腹之人,容得你怀疑?你不赶紧回去给你家公主报信,让她速速想办法补救,还有脸在这里质疑朕的人!”夏侯子黎暴怒。 传信者也不敢耽搁,朝夏侯子黎哼了一声,“那您等着,事情是真是假我们自会查清楚。” 然后就匆匆走了,闪转腾挪消失在夜色的雨幕之中。 夏侯子黎关了房门,拽着宫女到内室暖阁里细问。 “你怎么出的宫,可有被人瞧见?” “陛下放心,宫里现在乱着呢,奴婢溜出来没有人发现。这边是从宅子的后角门进来的,也没有被外头的禁卫发现。”宫女一脸担心地急切提议,“陛下还是别等刚才那人的回话了,本来就是临时结盟,对方可不可靠以及什么实力咱们都摸不清,万一他们最后把你出卖了怎么办?现在事情有变,难保他们不会推出您去背黑锅。” 夏侯子黎正是担心这个。 他早已没有了羽翼,走投无路之时,轻阴公主的人暗中来找他,他才会答应与她合作。 可他也知道,轻阴公主另一边还和建恒王勾结,多面撒网,最后也不知道是要扶立他,还是扶立建恒王。 居心叵测的。 现在建恒王也被圈禁了,轻阴公主更是被投入天牢,行动诸多不便。她底下的人手暗中活动着,这才会专心与他结盟合作。可是若事情有变,焉知他们会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 他性命岌岌可危,当然不能等着齐王腾出手来收拾他。 就不能给齐王翻身的机会,今夜必须把齐王和夏侯蕴都灭掉! 孤注一掷。 不成功便成仁。 他腾地站了起来。 紧紧握着宫女的手:“现在朕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唯有靠你了。” 宫女咬牙道:“陛下尽管吩咐,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既然能从宫里溜出来,想必胆大心细,朕要你现在混出城去,和平南将军接应上。” “可是城门关着……” 夏侯子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珍重藏着的纸条,“去这个地址,自然有人能送你出城。你见了平南将军,把宫里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带兵看情况,若是轻阴公主的人没能给他打开城门,你就让他速速离去,带着军队藏在京畿附近。明日一早若是事败,朕会秘密出城去找他汇合。” “陛下,平南将军若是……”宫女不安地问,“他可信吗?” “不知道!” 夏侯子黎是真不知道。虽说平南将军因为女儿凤昭阳的事情,应该不会归顺夏侯夜。可是凤昭阳行刺什么的,毕竟没有摆在明面上,外人没几个知道的,连平南将军自己都不一定相信吧?他最后会不会倒戈,被齐王哄骗着归顺,还真难说。 可是除了平南将军,其他几路暗中答应要勤王扶持他的将领,他更是不能相信。 他们比平南将军更有可能临阵倒戈,把他抓住了之后送到夏侯夜面前邀功请罪去。 宫女脸上闪过决绝,“陛下,既然如此,奴婢就替您走一趟。不管平南将军是否忠心,奴婢都会替您把话带到的。您记着,若是平南将军肯接应您,奴婢一定会在接应的队伍之中。否则的话就是他有异心。您看不到我,千万别现身。” 夏侯子黎抱了一下宫女,“朕若能重登九五,你立此大功,就是朕的皇后。” 宫女眼中闪了泪花。 行个礼,出门冲进了雨中。 夏侯子黎望着她身影消失的拐角,握紧了拳头。 希望她能把事情办成吧! 千万别处什么岔子了。 他关了房门,无奈苦笑。他堂堂的皇帝,最后落到竟然只有一个小宫女为他奔走的地步,他为了笼络她还要许以凤位,真是可笑啊。 他自然是能不做这件事的。 安安分分被圈禁着,不管最后夏侯蕴会什么时候对他动手,但起码在他死之前,生活会比较平静。 可是他不想。 就算能平静地活一年,几年,甚至一辈子,他也不要! 他是皇上,就必须回到皇宫中去,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苟且偷生。 而且…… 脑海中倏然闪过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女身影。 夏侯子黎把拳头握得更紧些。 若是他安于在此地苟且,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了。 不,不行,他一定要得到她。 她杀了太后,他还没找她报仇呢! 上一次去齐王府,他是给她去下最后通牒的,只要她能稍微露出对他一点点好意,他也不会和轻阴公主联手,将她逼到绝境。 可是她一点好脸色也没给他,把他当成笑话看待,连他许的凤位都不稀罕。 这就不能怪他心狠了。 呵呵,等他把她弄到手,当皇后是别想了,他要好好折磨她,让她也尝尝日夜煎熬的滋味! 他要把所有生不如死的刑罚在她身上过一遍。 她竟敢无视和他的婚约,跟了夏侯夜。他一定要重新占有她,让她明白谁才是她命定的男人。 她敢怀上夏侯夜的孩子,好,他也要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一个,两个,他要她给他剩下无数的孩子。 生到她再也不能生为止。 然后再杀了她,给太后报仇。 夏侯子黎为自己的设想感到激动,真是想想就兴奋的主意呢! 所以,还是希望那些卫国人能成功吧。 他看向宫廷的方向。 希望他们能扭转败局! “魏公子,怎么不喝了?” 被蔡烈派兵层层把守,已经守了大半年的某个驿馆之中,贺兰馨将酒杯斟满,望着离席走到窗前的魏清狂,笑着发问。 她眼波流转,虽然被囚禁了大半年,还是风采依旧。 魏清狂是晋国的客人,受到摄政王府的礼遇,所以进出这所驿馆也没有被拦阻。他是她被困的日子以来,唯一一个可以光明正大上门的宾客,所以每次他来,她都很高兴。 尤其是他还一表人才,俊逸出众。 两人的合作一直很愉快。 只是今夜他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正文 第578章 那就看看谁先死 贺兰馨举着酒杯,步态妖娆走到魏清狂身后。 魏清狂推开了窗子。 夹杂着雨滴的大风立刻灌了进来,将他长衫的前襟打湿了几点。 一朵朵氤开的水滴,像是开在青衫上的花。 他的头发和衣袖都被吹得鼓荡起来,凭窗而立,身姿挺拔,像是坚韧的青竹。 贺兰馨眼波荡漾,将魏清狂美好的身姿从头到脚贪婪地打量一遍。世人皆好美色,男女都一样,她以后若是养面首,一定要照着魏清狂这样的标准找。 她轻轻走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站在窗前看外头的夜色。 大风大雨的,檐角的灯笼没有点,被吹得飘飘摇摇乱摆乱荡,仿佛随时能被吹落下来。 屋里的灯光只能照透庭前一隅,如线如瀑的雨滴在光影里哗啦啦地落着。白线激落在地面,打出一个又一个的水花。 “这样的暴雨,真是应景啊。”贺兰馨笑笑地说。 天地之间混沌一片,电闪雷鸣的,正好合了今夜的变动和血腥。 好像老天爷也为今天大楚的波谲云诡而助兴呢。 魏清狂不言声。 望着外头的大风大雨,侧脸清冷。 贺兰馨把酒盏举到他的面前,吐气如兰,“风凉,公子暖暖身子。” 魏清狂接了酒杯,却放在窗台上没有喝。 “魏公子在担心么?”贺兰馨笑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单靠我的人手就能和楚楚贱人的走狗不相上下了,何况还有你的人,还有楚国摄政王府的人,秦韶华的奇门也不会闲着,我们胜券在握,不用打都知道结果了。” 又道:“若是当初摄政王对我不那么狠,我麾下保存的人手再多一些,今夜更是稳赢。” 她当初带进楚国京城的亲信精英,先是在那场宫宴的激斗之中被秦韶华打得七零八落,后来更是被齐王的人手灭在了驿馆。而今送给魏清狂用来对付轻阴公主的,是她后来才渐渐召集起来的。 天意组织在她手中经营多年,被轻阴公主窃取之前,她还是带走了一大批高手的。 只是在楚京耗损严重,现而今这些,是她仅剩的全部了。 她只能选择和魏清狂合作,不然早晚会被齐王那边剪除干净。 魏清狂没接贺兰馨的话。 他望着楚国宫廷的方向,目光却是放空的,在走神发呆。 今夜的布置,他事先并没有和齐王直接通气,只是通过奇门的人互相知道了彼此的动作而已。 总之是打击共同的敌人,彼此虽然没有正式结盟,但是因为秦韶华的存在,两人却是最牢不可破的盟友。互相能把后背亮给对方的那种。 他手下的人和贺兰馨借给的人,对付轻阴公主那边已经差不多可以了,加上齐王和奇门的人手,就算再来几拨敌人,也是绰绰有余。所以今夜的结局,正如贺兰馨所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即便齐王那边还要防备着来自楚国内部的敌人,为了稳定朝局而努力,可是也应该应付得来。 所以魏清狂只是在思考事成之后。 楚国局势稳定下来之后,新帝登基,内外清平……那个时候的秦韶华会在哪里? 他又会在哪里呢? 夏日过后是秋日,然后是冬季,她的孩子会出生在冬天吧。 他可以来给她的孩子贺满月,贺周岁,贺每一年的生日。也可以把两个人合作的生意继续扩大扩大再扩大,是不是来找她商量一下进展,分一下账。还有,事成之后他想把天意的人收归已用,和奇门深度合作。以及她的眼睛,她的身体,他可以时不时派人或者亲自来关心一下…… 即便他是南晋的公子魏,两国有别,他也能找出无数的可以来见她的理由。 但终究是见她而已。 见一面,聊聊天,寒暄契阔…… 还能有什么? 想到这里,魏清狂就感觉到心里头空荡荡的。 好像有大风从心头刮过,把什么都吹走了。 只剩了一片雪白的苍茫。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把窗台上的酒盏拿起来,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贺兰馨察言观色,转回身去拿了酒壶,又给他添了一杯。 魏清狂再次饮尽。 就这样一连喝了好几盏。 贺兰馨最终停了酒壶没再斟满,半开玩笑地说:“魏公子对我真是不设防,也不怕我在酒中加点什么东西?就这样一杯一杯地看也不看就喝下去。” 魏清狂意态微醺,转目淡笑:“长公主将我害了,又能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不会做,你是个聪明的人。” “那公子聪不聪明呢?” 魏清狂没回答。 贺兰馨就说:“我看公子不是很聪明。既然求而不得,何必苦苦相思。你看我,与贺兰胤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琴瑟和鸣,可他负了我,我也就毫不犹豫地一走了之,管他是皇帝还是什么。魏公子还没有我一个女流之辈干脆利落。” 魏清狂没想到自己在想什么都被她洞悉一二。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问。 贺兰馨一笑,“去年楚宫的中秋宫宴上,公子突然现身为秦韶华助阵,我就知道公子的心思了。这方面女人总是比男人跟更敏感一点。” 敏感么? 秦韶华就不是很敏感。 很久之后才知道他的心思。 所以他才失去了先机。 魏清狂嘴角弧度略苦涩。 贺兰馨道:“魏公子名满天下,别国且不说,就是南晋本国之内,又有多少芳华女子愿为您红袖添香。放眼看去天地间繁花盛开,你做什么要惦记着一株已被别人抢了的花。难不成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得不到的才最好?” 魏清狂没说话。 繁花盛开当然是很美。 可他偏偏一个都不喜欢。 生平仅有的一次动心,无疾而终,够他念念不忘半辈子了,还管什么天地间繁花盛开。 “魏公子,我求你一件事。”贺兰馨突然说。 “请讲。”魏清狂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贺兰馨笑问,“等事情过去之后,公子能否帮我跟楚国说句话,让他们放了我,任由我跟你去南晋?” 魏清狂看她一眼。 这可是两件事。 一是让楚国放她,一是带她回晋国。 “公子您看,我的人手都交给你用了,可是把你当成朋友的。而且我出走卫国之后,到哪里都是被卫国追捕的人,根本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后半辈子只求个平安活着就好了,您完全不用对我设防。看在你我合作一场的份上,您就帮我求求情,让楚国放了我可以么?” “但你去晋国做什么?” “呵呵,卫国我回不去,楚国拿我当敌人,梁国天寒地冻的又不舒服,我只能去南晋托庇于公子您。” 贺兰馨突然提裙,盈盈跪在了地上,“我知道公子虽然与我合作,可心里并没有完全信任我。我也不求那个,谁让我以前为了存活,干过不太光明的事情呢?不过我托庇与公子之事,会向天下人说明的,从此我就是公子麾下的,听公子调遣。您赐我一席安身之地,您就是我的主子。若是我日后背叛您,天下人也不会容我。” 魏清狂还没答话,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冷笑。 “天意之人,认别人为主。长公主还真是给卫国长脸啊!” 贺兰馨一惊,循声朝外望去。 只见屋檐上缓缓垂下一个人来。 高高大大的男子,一身夜行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脸上也蒙着头巾面巾,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贺兰馨却一下子认出了对方。 “柳方!”她立刻站起来拉着魏清狂向后急退,“魏公子小心,此人危险!” 她万万没想到今夜双方决战之时,柳方身为轻阴公主那边的骨干,竟然不去主战场坐镇,反而跑到了她这里来。 柳方什么身手她一清二楚,不由暗暗叫道此命休矣。 还说什么以后去南晋托庇,活得过今夜都困难! 如果她死在这里,天意两派人手到底谁输谁赢还有什么意义?总之她都看不到了! 魏清狂长身玉立,挡在了贺兰馨身前。 他当然清晰感觉到来者的强大。 这驿馆周围有楚军把手,更有他的暗卫在四处布防,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摸进来的? 难道自己的暗卫都遭了暗算不成? 柳方这个名字,魏清狂从贺兰馨口中听说过,也知道他和轻阴公主共同窃取天意组织的勾当。 不过魏清狂还是问了一句。 “你是什么人?” 用来拖延时间,判断眼前形势。 柳方不见怎么动作,瞬间就越窗飘了进来,逼近两人跟前。 蒙脸的黑巾出现了一条凹陷,表明他正在裂开嘴笑。 “我是什么人,公子魏不知道么?”他手中突然抖出两把钢刺,尖头锋利,寒光霍霍,“不知道也不要紧,死人知道得太多也没用。” 贺兰馨躲在魏清狂身后暗暗发抖。 魏清狂面色倒是如常,看了看钢刺,淡定地问:“你要杀我?” “公子魏还有什么遗言,说吧。”柳方阴笑。 魏清狂笑着摇了摇头,“你杀了我,恐怕自己也活不成的。或者说,你只要露出杀我的意图,就已经把命送到阎王手上了。” 柳方手中钢刺直击魏清狂心口。 “那就看看谁先死吧!” 正文 第579章 长得真难看 贺兰馨一声惊呼,下意识朝后跑。 在她印象中柳方杀人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魏清狂肯定完蛋了! 她知道下一息柳方手中的钢刺就会刺到自己身上。 她一点都不想死,她拼命躲,失声大叫。 “救命啊……来人救命啊!” 驿馆周围的兵甲呢,齐王派来的高手呢,怎么现在都没了踪影,都死到哪里去了!只困着她一个女流有本事,遇到真正厉害的就缩头了吗。 斗室之中无处可躲,柳方是在门窗的方向的,她只好窜到墙角的床帐后面,躲在幔帐之后。 瑟瑟发抖地探头往出看,偷看柳方到了哪里。 没想到这一看却大吃一惊。 魏清狂竟然没有被刺死! 还好端端站在那里呢。 而柳方,却被一个人影缠住了。 那人影娇娇小小的,好像是个小孩子,而且五彩斑斓,动作极快,像是一道彩虹似的在屋里来回跳跃。 贺兰馨看不到对方的脸孔,不知道是谁。 可她清清楚楚看见柳方被对方拖住了,不但无暇去杀魏清狂,反而还应付得挺艰难似的。 贺兰馨目瞪口呆。 在她的认知之中,还从没有谁能够让柳方吃瘪的。 作为天意组织之中飞快崛起的高手,而且最后基本控制了组织,柳方可不仅仅靠的是轻阴公主的支持啊,自己还是非常有本事的。 所以那道彩虹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能压制柳方? 就在贺兰馨惊愕万分的时候,洞开的窗外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沙哑而低沉。 “听说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高手,就是这样的货色吗?哼,早知如此,老身就不来看热闹了。大风大雨,出来一趟真难受。” 贺兰馨循声往外看,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跳进了窗子。 沉着脸站在一旁观战,眉头皱得紧紧的,满脸不屑。 魏清狂对其拱手:“辛苦婆婆。” 老妇鼻腔里“嗯”了一声,对魏清狂别说行礼,连正眼也没瞧。 魏清狂可是身份很高的啊。 贺兰馨看得惊讶极了,猜不出老妇是什么来头。 她随即意识到柳方的危机已解,然而她自己之前失态的行径,却是太丢人了。 她讪笑着从床帐后头慢慢走出来,一步一步往魏清狂身边蹭,对那边的老妇十分忌惮,怕对方追究她刚才只顾自己逃命丢下魏清狂的过错。 不过人家连瞧也没瞧她。 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好了,别玩了。”老妇对场中说。 于是场中那道不停跳跃的彩虹猛然间刹住了,停下来。 跳到魏清狂身边站定。 贺兰馨这才看出来,原来对方是一个满头发辫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稚气。 不过却是非常漂亮,大眼睛灵动有神,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光着一双白嫩嫩的小脚丫,雪白可爱。 她笑嘻嘻指着柳方说:“一点也不好玩!” 老妇站在窗边,截住了柳方的退路。 柳方犹如困兽。 他握着钢刺站定,目光闪烁,来回在小姑娘和老妇身上打量,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阴谋诡计。 小姑娘歪着头问魏清狂,“要立刻杀了他吗?” 好像杀了柳方是举手之劳,只等魏清狂一个允许似的。 贺兰馨听得暗暗心惊。 魏清狂温和地笑道:“多谢阿衣出手。你刚刚救了我一命。” 原来她叫阿衣,听名字,看打扮,都似乎是异族人呢。贺兰馨心里想着,暗暗忖度阿衣和魏清狂的关系。 阿衣拍手笑道:“对,我救了你一命,你要拿什么谢我?” “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那,我要是喜欢天上的月亮呢?” “让我想想办法。” 阿衣撇嘴,“吹牛!难道你想一想,就能把月亮弄下来不成?” 她白嫩的小手指指柳方,又问,“要杀吗?” 魏清狂说,“暂时先不杀。留着他给你华姐姐送去,也许她还有话要问。” 阿衣皱起小小的眉头想了想,“唔,那可要好好把他控制住才行。华姐姐现在怀了宝宝,可对付不了他。” 贺兰馨再次暗自吃惊。 没想到这厉害的小姑娘竟然和秦韶华还很熟识。 她不由庆幸自己现在是魏清狂一边的,不是小姑娘的敌人。 小姑娘低头在腰间的口袋里掏啊掏,“我找找,看喂他吃点什么好……” 柳方突然出手! 趁着她低头的瞬间,手中钢刺狠狠朝她头顶丢了过去! 贺兰馨一声惊呼。 柳方却没有继续攻击,钢刺丢出的同时自己身形急速朝后退去,手中剩下的另一把钢刺攻向了守着窗口的老妇。 他刚才片刻的工夫已经观察出来了,那老妇只是看着阴沉而已,功力却不如小姑娘,他完全有机会跃窗而出,就此遁走。 今夜原以为能干掉魏清狂和贺兰馨,没想到半路杀出强敌,而且武功路数诡异,险些让他吃了大亏。 先走掉,后续再想办法杀贺兰馨不迟。 他一瞬间连续变换几种手法,钢刺舞动得让人眼花缭乱,一片虚影。 直刺老妇面门。 气势汹汹。 老妇却是八风不动,被钢刺逼到眼前也没有挪动身形闪避,枯瘦的手朝前一扬,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丢向柳方。 柳方顿时嗅到一股诡异的臭气。 他吃了一惊,立刻闭气。 天意之中有玩蛊毒的人,所以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某种蛊毒的气味。 怪不得对方看着古怪,原来是用蛊的! 用蛊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东西! 暗暗骂了一句他身形一歪,不再想和老妇硬碰硬,而是觑着空子要往窗外逃。 可是这电光火石的交锋之下,后面的小姑娘已经躲过钢刺追了过来,娇叱一声:“敢欺负我婆婆!” 他立刻就觉得脚踝被拖住了。 柳方暗暗心惊。 他再不济也是天意之中第一高手,竟然无知无觉就被人摸了脚踝,可见对方刚才缠住他的时候没用全部功力! 小姑娘什么来头? 怎地如此厉害! 他赶紧旋身借着被拖之力一个倒飞,手中钢刺往小姑娘后心扎去。 同时袖中十几道暗箭射了出去。 暴雨似的一阵泼洒,形成扇面的辐射区同时射向老妇和魏清狂。 紧跟着他还有后招。 想以攻为守,为自己争夺逃跑的机会。 然而…… 还没等他后招出手呢,就觉得半边身子从被握住的脚踝开始,突然快速僵硬麻木,瞬间失去了知觉,完全不听使唤了。 他从半空重重跌落在地。 小姑娘嘻嘻一笑躲过他的钢刺,回手往他嘴里弹了不知什么东西。 他半边脸都是麻木的,控制不住肌肉,无法紧闭嘴巴,于是就直接被那东西冲破面巾进了口中,继而下意识将之吞进了肚子。 “哼,讨厌的家伙,欺负魏公子还欺负婆婆,要不是还要把你送给华姐姐,我现在就杀掉你啦!” 柳方脸上被白嫩嫩的脚丫狠狠踩了两下。 他顿时断了鼻骨和颧骨,牙齿也碎了好几颗。 然而肚子里一瞬间疼得死去活来,他连叫痛的力气都没有。 浑身冷汗直冒,僵硬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他射向众人的袖箭,被老妇和魏清狂轻松挡开了。 所以说满屋人谁都没有受到伤害,只有他落得重伤。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吃了什么蛊虫。 至于脚踝上,一定是被对方下了蛊毒,才会半身僵硬麻木。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他天意之中的第一高手,竟然会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阿衣一把扯掉了他的面巾和头巾,仔细端详他的脸。 哼道:“长得真难看。比魏公子差远了,就是比齐王姐夫也差得很远呢,果然长得丑的都是坏人。” 其实柳方不难看,还很英俊,只是被踩坏了而已。但她评论得斩钉截铁。 柳方肚子里疼得根本没精力生气了。 贺兰馨讪讪地笑着,试探接话,温柔地问:“原来楚国的摄政王是你姐夫,王妃秦韶华是你的姐姐啊。我也认识王妃,说起来咱们也算自己人。小妹妹你叫阿衣是吗?” 阿衣皱眉瞪她,“别叫我妹妹。不是什么人都能叫我妹妹的。” 贺兰馨没想到小姑娘进屋之中看向自己的第一眼这么凶巴巴。 连忙改口:“对不起,冒犯你了。阿衣姑娘你长得真漂亮,功夫又这么好,真难得。恐怕世上也没有几个女子能比得上你呢。” 魏清狂转头笑道:“长公主不用如此,她天真烂漫,对人情世故不是很通。” 言下之意就是说,你套近乎也没用。 贺兰馨面色尴尬,笑了一下再没敢说话。 阿衣伸出白嫩脚丫,一下把柳方踢到了墙角。 问魏清狂,“没事了吧?我继续出去躲着啦。要是还有坏人进来,我再现身收拾他们!” 贺兰馨这才知道,原来人家一直就在外头藏着呢,并不是偶然路过相救的。 看来魏清狂布置缜密,果然不是只用她的人手。 幸亏她从来没生其他心思,一心一意想跟魏清狂合作,不然若有异动,恐怕早就被收拾了。 于是她更加坚定了要托庇于魏清狂的决心。 魏清狂道:“外面风雨如骤,你和婆婆还是留在屋里吧。此人一除,恐怕不会再有其他敌人闯入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驿馆外面就响起了喊杀之声,大门口那边隐隐还有火光。 正文 第580章 伤亡惨重 阿衣伸出白嫩嫩的指头,指着魏清狂笑:“哈哈哈,他们可真不给你面子,你刚说完哎!” 魏清狂也不由失笑。 贺兰馨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笑得出来。 干掉了一个柳方,外面的骚动听起来似乎是很多人来袭,笑什么啊。不担心吗? 没想到魏清狂等人不但不担心,还迎难而上,一个个直接跳出窗外去查看了。 魏清狂走时还顺手拎了一把雨伞,阿衣和婆婆根本就连伞也不打,贴着屋檐底下飞身而去。 把贺兰馨留在了屋子里。 贺兰馨吓坏了。 她可不想跟柳方同处一室,虽然对方已经半身不遂。 她急匆匆抓起另一把伞追了出去,“魏公子,等等我!” 却又不敢大声喊叫,怕被黑暗中可能存在的敌人听到,再来害她。惊弓之鸟似的追着魏清狂往驿馆门口去。 那边再危险,总之跟着魏清狂就不会错。 惊慌失措地终于追到魏清狂的时候,贺兰馨惊讶地发现,魏清狂和阿衣几人没有动手,正站在驿馆门口往外看,姿态颇为悠闲。 阿衣还指指点点,蹦蹦跳跳的,跟看戏一样。 贺兰馨赶过去,“魏公子?” 她朝外定睛一看,也是讶然。 原来门口的喊杀声和火光,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而是外头有两支队伍正在厮杀。 哦,不,与其说是厮杀,不如说是剿杀。 因为其中一支队伍分明势单力薄,萎靡不振,人数又少战斗力又不行,正一路逃窜溃散。 路过驿馆门前看到驿馆外头有兵甲守卫,他们甚至都不敢靠近,远远地绕着走,好像生怕这边的兵甲也加入围捕他们的行列似的。 可是要知道,驿馆门口的兵甲分明只有十几个人嘛,就是卫兵而已。 有什么可怕的? 贺兰馨张大的眼睛,真想不出外头那败走的是谁的军队。可真弱啊! 可是进行剿杀的队伍她却认得,是楚国宫廷的禁军。 贺兰馨不知道,魏清狂却心中略略有数。 他手下的探子查知,楚国有军队在异动,似乎是要偷偷潜入京城行事。连他都能查知的事情,齐王那边想必也是知道的,所以眼下,一定是异动的军队被齐王那边痛击呢。 禁军出来围捕敌军,看来宫廷那边局面已定啊! “魏公子,那是……怎么回事?”贺兰馨觑着门外的战斗,小声悄悄问魏清狂。 魏清狂把自己的推测告诉她。 贺兰馨听罢沉默半晌,最终幽幽地叹息感慨:“楚国的摄政王,真是难惹。” 魏清狂笑道:“新登基的皇上也不错,看行事是个厉害的。” “是啊,摄政王挑的人嘛。”贺兰馨附和。 “所以知道了夏侯夜不好惹,你以后少招惹秦姑娘吧。”魏清狂扫了她一眼,“那日的事不要再发生了,否则我也不会答应。” 贺兰馨没想到魏清狂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那日的事,没有别的,就是她暗中派人通过玥昭仪的婆子给秦韶华带话。 魏清狂是在警告她! 贺兰馨被魏清狂淡淡的一眼扫得心头一颤。 她本以为自己和魏清狂平等,就算俯首称臣托庇于他,说什么主子云云,也不过是借他的势,两人总还可以朋友论交。可刚才被阿衣的武力值震撼到,她心里不由自主就弱了下去。 此时一被警告立刻就表态:“绝对不会再有那种情况!魏公子放心,我发誓。” 魏清狂没做声,算是默认了她的保证。 两人之间的地位,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平等的合作,变成了有主次从属。 贺兰馨却必须接受这种变化。 她迅速调整好心情,转移了话题,“魏公子,我们都在这里,那柳方……独自留在屋中行吗?他虽然动不了了,可是万一有他的同党去救,偷偷带了他走……” 阿衣不屑地撇撇嘴,“喂,你以为这里只有我和婆婆帮忙守着吗,你看不见的地方,几十号身手还不错的人藏着呢,岂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其中还有你的人啊。” “可是刚才……”贺兰馨不明白。 既然那么多高手在暗中防护,为什么柳方悄无声息就摸进了屋里去。她还以为柳方把暗卫都干掉了呢。 “刚才是我故意放他过去啦!”阿衣喊道。 贺兰馨顿时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连柳方都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所以,跟齐王魏清狂这些人作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幸亏自己提前和魏清狂合作上了! …… 雨幕笼罩大楚京城。 每一个角落都飘散着水汽,和潮湿的花木泥土芳香。 齐王府的附近,却不只是水汽,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在空气里飘散。 就算是瓢泼大雨也未曾将这股味道冲散。 从府外看不出什么,好像一切都很平静。 整座王府笼罩在夜色和大雨之中,府里灯火零星,仿佛里头的人正在安然沉睡。 可是循着那淡淡的血腥气往府里走,走到深处的内宅之中,尸体随处可见。 不只是地上,房上树上都有,屋里屋外都有打斗的痕迹留存。 这里的花墙倒了,那边的门窗破了,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不过现在,三更鼓敲响的时候,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战斗已经结束。 府中的下人们,正在井然有序地来来回回,悄无声息清理着各处的战场。 一个侍从在战斗最激烈的内宅正房院落里,撑伞站着,指挥善后。 他眼前,整座正屋都在激烈的战斗之中塌掉了。 有暗卫头领飞身来报:“咱们弟兄的遗体都已收敛完毕,一共亡了三十七人,其中包括奇门二十人。” “伤者呢?” “重伤十六人,轻伤四十八。” 伤亡惨重。 齐王府的人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大的伤亡了。 但是这些数字,和敌人百余名顶尖刺客全军覆没相比,依然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要知道对方也不是普通货色,每一个放到江湖上去都是一流的杀手。 侍从点点头:“仔细照顾重伤员。另外派人速去给王爷报信。” “是!敌人的尸体如何处置?” “先归拢到一处,天一亮就拉出城外乱葬岗,烧干净。” “是。” 又有下人来报:“哒哒公主来求见王妃。” 侍从皱眉:“谁?” “哒哒公主。” 她来做什么。 侍从略一思忖,“直接带进来。” 哒哒浑身湿淋淋地被带进了齐王府中。 她好不容易才摸黑走到了这里,路上跌了几个跟头,衣服撕破了,腿上也磕了两个大包,疼得一瘸一拐。 跨进齐王府的大门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见到王妃之后一定先求她赐自己沐浴,洗个热水澡舒服一下,不然肯定会生病的。 然而她一路走进府中,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血腥味道渐浓就不说了,来往穿梭的下人们是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他们不睡觉吗,还有什么事需要半夜做的? 而且一个个全都悄无声息,真吓人啊。 哒哒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当路上出现一具残破的尸体…… 她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死人! 她惊慌地四下看。 王府夜里平时是处处有灯火的,然而因为今夜风大雨大,灯笼就点的很少,只有固定的琉璃风灯在某处零星亮着,四周黑漆漆一片,本来就瘆得慌。 然后借着零星的灯火,她隐约看见了更多的尸首。 墙上地上,哪里都有。 她崩溃地哭喊,转身就往外跑。 但是现在已经由不得她了。 领路的下人堵了她的嘴巴,一路把她拖进了内宅,丢到侍从跟前。 哒哒吓个半死。 待看到内宅正房的屋宇都塌了,惊得尖叫都顾不得了。 只能愣愣坐在地上发呆。 “你来做什么,察勿左派你来的吗?” 哒哒茫然一会,反映了半天,才想起察勿左三字的意思来。 “啊,不是!我是偷偷背着他来的,我来给王妃送药!”她惊跳起来。 “什么药?” “治眼睛的神药,就是上次我说的那个。我让你们去偷,你们怎么不理我呢,一直都没派人跟我联络,我只好找机会把它偷出来了!” 哒哒手忙脚乱从怀里往出掏瓷瓶。 因为太害怕,手抖得不听使唤,好半天才掏成功。 侍从接过了药瓶,转手交给一名暗卫,让给白先生送去检查。 哒哒说:“这种神药白城子也没见过,他恐怕检查不出来。山神那里得来的,让王妃看看说不定能认出来,毕竟王妃见过山神大人。” 侍从不理她的解释。 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怎么会直接交给王妃呢。 问她,“你对王妃心怀怨恨,为何深夜来给她送药?” “我……我没有怀恨王妃啊!”哒哒反驳的底气不足。 侍从只是冷笑。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今夜送药,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恰在此时,有暗卫过来附耳报告:“她身后坠着尾巴,正在王府外面徘徊,看轻功身法是梁国那边的人。” 侍从思忖片刻,吩咐下人:“把她丢出府门去,就说是她冒犯了王妃。” 正文 第581章 斩立决 哒哒立刻一路惊叫着被拖出了王府。 她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为什么三言两语就被赶出来了?她可是好心来送药的啊! 王府的下人把她从府门口推了出去。 她跌在地上,一直滚到台阶下面,摔在大雨的泥水里。 下人还站在门口大声道:“以后再敢半夜来惊扰王妃安眠,不管你公主还是皇后,先打你一顿再说!快滚!” 哒哒吃惊。 “我是给王妃送药的,你们都拿了我的神药啊!那是真的神药,我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冒的是生命危险!你们可别把它给丢了呀,那肯定能治好王妃的眼睛!” 府门口守卫的兵甲朝她亮起了长枪。 “王妃休养期间谁也不许吵闹!还不滚,再喊,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哒哒被长枪锋利的尖头吓死了,真怕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在自己身上戳出窟窿来。 她连滚带爬站起来,瘸着腿跌跌撞撞往前跑。 一口气跑出好远,看不见王府的大门了才停下来呼哧呼哧喘气。 雨势渐渐小了些。 身上斗笠蓑衣都湿透了,沉甸甸的,她索性把它们都脱掉。伞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她冒着雨趁夜赶路,急着赶回去怕被察勿左发现。 身后坠着的人影,一个依然随在她身后,其余几个却是留在了齐王府附近,不停地徘徊观察着。 不久之后,一个接一个地潜入了府中。 哒哒对此浑然不知,艰难回到了家中。怕惊动察勿左,也不敢叫热水洗澡,悄悄溜回房间就问丫鬟:“祭司大人睡得安稳吗?” “很安稳,一直在睡,都没起夜!” 哒哒放了心,换上干净衣物,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而厢房里,察勿左安安静静坐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朝着正屋的方向露出冷笑。 这个半吊子公主,竟然敢偷他的神药往齐王府送,真真胆大包天。 他察觉她的动机很久了,没想到她真正动手却是在今夜。 今夜可是很热闹啊。 那就让他也借机掺一脚吧。 被哒哒偷走的可不是什么神药,他早把金瓶里的药水调了包。若是秦韶华真敢用它,眼睛就等着瞎一辈子好了! …… 这一夜,大楚京城的百姓都被雷雨惊醒。 有的人渐渐又睡了,可有的人,隐隐听到了喊杀声,感觉心惊肉跳。 新帝登基,夜里暴雨,这可不是什么好天兆。 尤其是南城门通往皇宫的几条街道上,临街住着的百姓们更是提心吊胆了一夜,还以为有叛军杀进京城来,烧杀抢掠的日子要开始了呢。 几条街上喊杀声响了小半个时辰。 南城门附近住着的人,隐约听见城外也有声响。 家家户户把大门栓得死紧,家里的男人全都提着斧头扁担之类随时准备着,怕有凶恶的兵士冲进家门作乱。 可是一夜胆战心惊的过去,最后,竟然什么也没发生。 天色发白的时候,雨停了。 清晨的京城一片寂静。 被大雨冲刷过的城市,空气里散着清香,好像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觉。 天色更亮一些的时候,铁蹄铮铮,许多骑马的禁军士兵从皇宫冲出来,手里举着象征皇权的金黄色龙旗,奔向每一条街道。 于是京城处处响起了他们的喊声。 “卫国使臣入宫行刺作乱,斩立决,午时行刑!” “废帝夏侯子黎通敌反叛,斩立决,午时行刑!” “梁国使臣察勿左行刺摄政王,斩立决,午时行刑!” 一瞬间全城人都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 百姓们推开家门,愕然看着宫使的大马威风凛凛在街道上来回奔驰,把同样的三句话喊了一遍又一遍。 而高门显贵们,则是派了心腹的下人站在门口听信,然后在家中惴惴不安地猜测着朝局又会有什么变化。 为什么一夜之间,两国使臣和废帝都获了罪? 这预示着什么? 新帝在龙椅上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开始大清洗了吗,未免也太急躁了吧。 又为什么同时得罪梁卫两国? 就算交战都不斩来使呢! 可是今日没有早朝,登基大典之后的两天,按大楚惯例是新帝祭祖和新后祭农的日子,早朝免了。所以朝臣们没有办法借着上朝去查看究竟,敏感时节也不敢互相串门沟通,只能暂时在家等待,看有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结果,宫使们在街上喊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纷纷退回宫中。而紧跟着城门大开,齐王的亲军进城了! 沉重整齐的行军步伐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军队在城中几条主干道站岗布防,齐王府和几家重臣的府门外也被保护把守。 太阳老高的时候又有新的消息传进来,原来,京郊驻军和京畿附近的军队,都在昨夜进行过紧急调动。 据说,平南将军的万余军队,昨夜一半进了城,一半留在城外,全都被剿灭了,一个活人都没剩下。 巳初,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 夏侯子黎被五花大绑押出了圈禁他的院子。 上了囚车,一路送到刑场上去。 刑场周围已经聚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看看城中局势稳定,百姓们陆续走出了家门,选择前来围观行刑。毕竟,这是第一次有皇帝上刑场。 监斩官是齐王。 以及王妃秦韶华。 夫妻两个身穿华袍,面容严肃坐在监斩台上。 夏侯子黎被甲兵从囚车上拖出来,看到齐王和秦韶华毫发无损,好端端坐在那里,顿时恨红了眼睛。 “夏侯夜,你篡位谋权,你对得起夏侯氏列祖列宗吗,死后有何颜面去见皇爷爷!” 齐王朝甲兵招手,示意把夏侯子黎带到跟前来。 午时三刻尚未到,其他犯人也还没押送过来,他愿意给侄子一个说话的机会。 此时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夏侯夜,你没死,呵呵,算你命大!”夏侯子黎被推到监斩台前,却死活不肯跪下。 齐王就让他站着了。 “除了气话,你临死之前没有其他要说的么?本王不是命大,只是比你有点脑子而已。” “呸!你不过是仗着有蔡烈那伙老家伙帮你……” “他们怎么不帮你?” “……” 夏侯子黎一句话就被问语塞了。 他朝齐王瞪眼。 齐王让人丢了两具尸体到他面前。 夏侯子黎一看,眼睛更红。 两具尸体,一个是那传信宫女的,一个是平南将军的。 齐王冷笑:“父皇有你这样的孙子,也是晦气,你一点脑子都不长。昨夜你的一言一行,哪一点不在本王掌控之中?你真以为圈禁你的地方是随便就能进出的么。这宫女溜出皇宫没人管,溜进你那里也没人管,你当皇上和本王都是死的?” 夏侯子黎如遭雷击。 什么? 昨夜一切都在齐王掌控之中。 所以他和卫国人的往来,难道都被洞悉了么? 他能和卫国人联盟,能把宫女送出去传话,都是齐王故意放行吗…… “你……你……”他望着齐王说不出话来。 平南将军的尸体就在跟前,他被押送出府的时候已经听人说了,一万军队全军覆没。 看来,也是中了夏侯夜的奸计了! 齐王问:“还有临终遗言么?” 夏侯子黎缓缓摇头,一脸绝望。 还要什么遗言。 死了什么都没了,留遗言有何用。 他只是把目光转向了秦韶华。 静静望着她精致的眉眼。 她好像是瘦了,脸色也有些黄,可是一双眼睛依然那么明亮,盼顾神飞。之前听说她患了眼疾,原来是已经好了么? 他目光不由自主落向她的腹部。 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她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他的视线。 夏侯子黎想起昨夜自己的设想。 占有她。 让她给他生孩子。 现在看来真是可笑,真是疯狂。 好像永远也不能实现了呢! 她现在看着他的目光,那么的鄙夷,仿佛他是一只讨厌的老鼠。 夏侯子黎被刺激到了。 “秦韶华,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他盯着秦韶华的眼睛,一字一字恶狠狠地说,“朕会一直缠着你,缠着你,让你夜夜梦到朕。朕诅咒你和夏侯夜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们都……” 秦韶华随手抽出一个监斩的签子,甩在了夏侯子黎的喉咙上。 她轻描淡写的一甩,却是重重撞了他的喉咙。 顿时夏侯子黎就说不出话来了,痛得弯下腰低下头。 秦韶华轻蔑地笑了笑。 “我是向来不怕鬼的,我自己就是厉害的鬼,你知道么。你活着的时候对我没有办法,难道死了反倒有办法不成?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被夏侯子黎放几句狠话她完全无所谓。 不过,可不耐烦听到他诅咒孩子。 所以一根签子撞伤了他的声带,让他闭嘴。 给了他留遗言的机会他不好好利用,偏要说这些有的没的,那就哑巴着上刑场吧。 齐王挥手,让兵甲带走了夏侯子黎,将其按在断头台上。 没多久,轻阴公主被从天牢押送过来,进了刑场。 昔日娴静高华的公主已经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憔悴了容颜。 然而她一双眼睛却还有神采。 进得刑场,就死死盯住了秦韶华。 正文 第582章 犯人跑了 秦韶华对上轻阴公主的目光,为其眼中所蕴含的强烈仇恨感到讶然。 有什么可恨的? 彼此既然做了敌人,互相较量手段,输赢各凭本事。输了不怪自己弱,难道怪别人太强吗? 再说最开始又不是她招惹的轻阴公主,是轻阴公主招惹她。 她都还没恨呢,对方恨什么? 秦韶华平静地望着轻阴公主。 望着她衣衫褶皱,披头散发,望着她在围观者的指点唾骂中,被推推搡搡押入刑场。 夏侯子黎进场的时候,围观的百姓们并没有太过放肆,毕竟是曾经的皇帝,大家可能是有天然的畏惧感吧。但是轻阴公主待遇就不同了,甚至有人往她身上丢烂菜叶子,乃至脏兮兮沾满泥土的鞋子。 异国人,在大楚搅风搅雨,就算不砍头,愤怒的百姓们都能一人一脚把她踩死。 所以轻阴公主被押送到监斩台前的时候,形象已经十分狼狈。 干枯纠结的乱发上滴滴答答流着鸡蛋的汤水,脸上被石头砸出了红肿,衣服上沾着各种垃圾。 这让秦韶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在那所简素的小客栈里,她娴静优雅地作画的姿态,是那么光彩夺目,让人印象深刻。 秦韶华那时候第一眼看到她,就有强烈的亲近之意,很希望自己能与之成为朋友。 然而接下来的接触,越来越失望。 到现在她成了敌人。 甚至是秦韶华不屑于与之为敌的敌人。 “你的人都死了。”秦韶华对她说。 轻阴公主在牢中看到断头饭的时候,就猜测到外头的手下可能是功败垂成了,否则楚国不可能这么快杀自己。 然而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心头震动。 毕竟,她非常了解自己那些手下的本事。 天意组织的精英,卫国皇族培养了几代层层筛选出来的高手,这么快就全军覆没了? 那么楚国的底蕴该有多深厚! “柳大人呢?”她问。 她不相信柳方那么强的人,会被轻易制服。 秦韶华说:“我还没见到他。不过,听说是中了蛊毒,不能动弹。” 魏清狂早就派人送了消息过来。 轻阴公主难以置信。 蛊毒…… 天意之中又不是没有蛊毒高手! 柳方懂得怎么压制他们,也会一些避蛊的手段,怎会轻易就中了蛊毒。 “本宫不信!” “你爱信不信。”秦韶华耸耸肩。 轻阴公主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盯了片刻,转向齐王。 齐王不动如山,神情淡漠的样子,让轻阴公主不由想起梁国福寿宫的那个晚上。 她百般作势,他却无动于衷。 让人怀疑他是块石头,根本就不是男人。 她咬了咬牙。 “你们不能杀本宫。”她对齐王说。 齐王只是淡淡挑了一下眉头,没有接话的意思。 轻阴公主只好自己解释:“本宫是我大卫陛下亲自送出京城,前来楚国为使的。楚国随意斩杀使者,是想与我大卫为敌,与世间的公理为敌,与天下人为敌吗?” 这个理由她早就说过了,一点都不新鲜。 齐王垂了眼睛,表示不感兴趣。 笑话,若是他因为这个就要顾忌这顾忌那,不敢对她动手,那还算什么冷酷名声在外的摄政王? 他要是怕两国相争,当初就不会把她投入天牢。既然投了,杀了又如何。五十步和一百步没有本质的区别。 轻阴公主又说:“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陛下陈兵边境,随时都可能攻入楚国,替楚国百姓推翻你们这群残暴皇族的统治!” 齐王依旧不理她。 卫国陈兵又如何,去年还陈过一次呢,断断续续就没真正撤兵过。打着整理军队的幌子图谋不轨,但是楚国就会怕吗。楚国公一直在东疆不回来,又不是只为靖乱,当然是作为屏障竖在那边的。 国境岂是随便说说就能攻入? 齐王的冷漠,秦韶华的平静,让轻阴公主心中渐渐发凉。 她仿佛预感到今日自己是必须要死了。 也不知手下的人到底还有没有剩的。会不会有某个人逃出了生天,正在预谋劫法场救她?柳方真的被擒住了吗,会不会突然惊喜地从天而降,将她带走? 她心中涌起无数期望。 直觉告诉她这些期望很可能不会发生。 可是她不甘心就这样赴死。 秦韶华说话了:“贺兰楚楚,留遗言吧。和你的盟友夏侯子黎一样,你有一次说遗言的机会。但愿你不要像他一样胡言乱语,把大好的机会白白丢掉。” 留遗言还算什么大好机会?轻阴公主心头火气。 “秦韶华,你别得意,今日你监斩本宫,焉知来日不会有人监斩你!” 秦韶华不予理会。 这种类似的话,她听过好几次了,不还是好好活着吗。 来日谁知道怎么样。就算真有人监斩她,难道她今日放了轻阴公主就能解除来日厄运了? 轻阴公主说:“本宫不会留遗言的。本宫的话,都咽在肚子里。若是到了九泉之下,自然会说给地下的神明听。他们会主持公道,给你报应。” 秦韶华挥挥手,让人把她带走了。 带到监斩台上,和她的盟友夏侯子黎跪在一处。 离午时三刻还有一刻钟。 但是今日的第三个犯人,察勿左还没有被押解到场。 有王府的护卫匆匆来报:“王爷,王妃,没有追到,赶不及午时三刻了!” 齐王抬眸看了护卫一眼。 护卫躬身低头,一身冷汗。 他们天未亮就去擒拿察勿左,却被其提前跑了,而且追捕也并不顺利。那个家伙似乎不会武功,但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被搜到踪迹。眼看着斩首时间要到,他只好先回来禀报消息,其余人手还在锲而不合地追踪。 京城内外都快翻遍了。 这名护卫已经做好了承受王爷怒火的准备。 毕竟是已经公告出去的斩立决啊,犯人却跑了,岂不是严重损失了大楚颜面。 没想到却听齐王说:“去吧,继续搜捕。” 护卫愕然,等了一会也不见王爷说怎么惩罚,纳闷地领命而去。 齐王和秦韶华对视一眼。 秦韶华笑笑:“没关系,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要追杀察勿左,这就够了。他今日死于不死并不是那么重要。” 齐王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时间过得飞快,午时三刻转瞬即止。 断头台上重鼓敲响,每一声都是催命符。 齐王淡漠开口,“斩。” 一个字,两颗人头。 血光飞溅。 刽子手手起刀落,夏侯子黎和轻阴公主身首异处。 围观的百姓们安静了一瞬间。 继而热烈欢呼起来。 那激动得仿佛在过年,不,比过年更疯狂的样子,让秦韶华淡淡皱了皱眉。 她不由想起了当初段夫人游街腰斩的场面。 百姓总是这样容易被煽动。 其实他们之中大多数,并不了解台上断头的人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不是么? 他们似乎也并不需要去了解。 就算把所有真相细节都一一摊开在他们眼前,他们恐怕也只会接受自己愿意相信的部分吧。 只是为了看个砍头的热闹,获得一种宣泄而已。 秦韶华听到许多辱骂诅咒轻阴公主的声音,嘈杂吵闹。那些骂人的,恐怕是第一次看到轻阴公主,之所以骂,也不过是听了早晨宫使们骑马高喊的话。就算轻阴公主是无辜被诬陷的,也不会改变他们辱骂的意志。 秦韶华感到意兴阑珊,站起身来。 齐王扶了她的手。 两个人离开监斩台,登车,从一条早已被肃清的街道平稳驶回王府。 行刑现场自有朝廷的官员善后,追杀通缉察勿左的消息,也公开发了出去。夏侯蕴那边有人汇报。这里的一切都不需要他们夫妻操心了。 他们今日来此监斩,只是用身份震慑敌人,表明楚国皇族的强硬立场而已。 接下来都是夏侯蕴的事。 车子进了王府之后,齐王直接把秦韶华一路抱到了卧房。 “今日累坏了吧?眼疾刚好一点,快些休息。” 齐王仔细查看了秦韶华眼睛,看她眼中并没有因为昨夜几乎整晚未睡而出现血丝,略略放了心。 他亲手帮秦韶华卸掉钗环,换去华服,穿上柔软的寝衣。 秦韶华是有点累了。 昨夜等了一整晚的消息,就算偶尔小憩,也睡不踏实,外面稍微有动静就会醒来。 现在熬到了午后,对于怀有身孕且刚治疗过眼疾的她来说,身体有些吃不消。 她坐在床上稍微吃了点东西,就躺下休息。 齐王守在床边,一直等她睡熟才起身去处理事情。昨夜的事,明面上的后续要由夏侯蕴出面决断,可是暗中还有错综复杂的细节需要处理,齐王歇不得。 一夜未睡他依旧神采奕奕,头脑清晰地去了外院的书房,和幕僚、暗卫们商量布置善后。 红姑和福娘守在秦韶华身边。 昨夜王府之中一场血腥,她们两个和靳夷灵以及府中其他女仆在一起,按吩咐躲在暗室里,毫发无损。 靳夷灵一大早就回家去陪长辈了。红姑因为一夜的共患难,对福娘生出很大好感。 她觉得福娘做事说话非常妥帖。 秦韶华睡得很熟,红姑就压低了声音悄悄问福娘,“你昨晚说,你以前服侍过王妃?” 正文 第583章 只有一次机会 福娘点头笑道:“是。” 昨晚几个女子聚在一起,忐忑等待着外面的结果,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情,大家凑在一起聊天。福娘就把自己是怎么认识的秦韶华说了出来。 红姑想了想:“王妃好像很喜欢你。要不,你留下来和我一起伺候王妃吧?” 福娘很意外。 没想到红姑会邀请她做同伴。 但凡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婢或心腹奴仆,都比较排外,对新来的人很敏感,更别说自己主动去找新同伴了。多个人来分主人的宠爱,会影响自己的地位不是吗。 福娘忖度着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王府里想要什么样的侍女没有,何用找我们外头的人。” “你不知道,咱们王妃和别的主子不一样。”红姑悄悄地告诉福娘,“王妃不喜欢身边仆婢成群,常说只要够用就行了,而且也不爱用陌生人。你看我笨手笨脚的,是沾了旧仆身份的光王妃才留了我。还有以前的哒哒,是王妃救回来的。王妃不要求服侍的有多灵巧,可若是侍女能聪明一点不是更好吗?我看你就很好,比我强多少倍呢,你要是愿意,我就跟王妃说说,把你留下来帮忙。” 福娘犹豫。 其实她受命来王府送泉水,临来之前魏公子曾经点名见过她。 以她的身份,能和魏公子当面说话,是想都想不来的殊荣。 她从伙计做到掌柜,察言观色的本事越来越好,约略看出了魏公子未说出口的心思。 似乎是希望她能和摄政王妃常来常往,王妃这边有什么事,也好尽快让公子知道。 她进府之后还没机会和王妃单独说话呢。 却没想到红姑突然提出这件事。 她当然愿意留下。 可是,她算是魏公子那边的人,未必能顺利留下呢。而且若是齐王知道了不高兴,以后都不让她再进王府怎么办? 她把自己的顾虑说给红姑听。 红姑一愣,还真没想这么多。 “那……那你自己愿意的话,咱就问问王妃呗。我感觉……好像王爷不会干涉王妃的事情。” 红姑暗道自己又莽撞了。 总是考虑事情不周全啊! 秦韶华一睡就睡了很久,半夜才醒。醒来的时候发现齐王不在身边,床帐透进些微的烛光。她坐起来,屋里值守的红姑听到动静立刻上前,“王妃醒了?饿吗?” “有点,叫人送点清粥进来吧。王爷呢?” “王爷出去办事一直没回来。派人来告诉过了,请您不用担心,他最迟天亮就回府。” 秦韶华点点头。齐王做事谋定后动,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她精神好了一些,睡不着,就坐在床上揉眼睛。在眼部周围的穴位点按,好让自己尽快恢复视力。 红姑把想要福娘留下的话说给秦韶华听。 秦韶华也觉得福娘很好。 “不过这件事,若是福娘自己同意了,也得问过王爷。他同意再说。” 她虽然觉得用一个魏清狂的人没什么,但齐王要是不高兴,她也得照顾他的感受。 红姑小声道:“王妃,还有一件事……” 秦韶华笑:“什么事痛快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是那个哒哒,派人来过好几次了,想要求见王妃。我让人告诉她王妃在歇息,她好像很着急,最后派来这个丫鬟还在门房等着呢。” 秦韶华大概料得到哒哒的来意。 昨夜听留守王府的侍从回报,察勿左派人跟着哒哒,一路摸到了王府。侍从故意设计,让那几个家伙以为王妃就在府中,他们还真上当潜入进来,试图浑水摸鱼。 自然是全都葬送在了府中。 杀他们之前侍从逼问出来,是察勿左要他们来干掉王妃的,事后再栽赃给昨夜作乱的人。 察勿左打得好算盘。 他想要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他准备渔翁得利呢。 所以早晨斩立决的名单之中,才有他一个。自从他进了楚京,无论多么狡猾,一举一动都没逃过齐王的眼睛,他哪有摸鱼的机会! “祭司大人受了通缉,哒哒公主恐怕是感到自己岌岌可危,想跟楚国要个承诺吧。”秦韶华笑笑,“左右我现在也睡不着,你让人告诉那丫鬟,我同意见哒哒,让她来吧。” 红姑派人传话去了。 没想到,隔了一会之后却又回来禀报说,“王妃,那丫鬟说哒哒不想在王府见您,想约您出去。我看她没安好心,王妃可别去。” 秦韶华不用红姑说,也不会出去见哒哒。 又不是她有事求哒哒,还要听哒哒指挥。 “告诉她,不来就算了。” “是。” 哒哒心急如焚等了一天,等到深夜才得到王府的回话。 听说秦韶华不肯出府见面,她登时哭了。 她不敢去齐王府啊。 昨天晚上那些尸体…… 天哪她想想就害怕。 “公主,摄政王妃说……您不去就算了……”丫鬟小心翼翼地提醒。 哒哒没办法。 去,害怕。不去,可能会没命。察勿左都判了斩立决,她一个半路的公主又能被楚国怎么礼遇?说不定哪天就飞来横祸。 “把所有人都叫上,天一亮全都随我去王府。”最后她只能选择去。 天刚微微亮,她连宅子里烧火的婆子都带上了,人多壮胆,往齐王府而去。 可齐王府是不可能让这么多闲杂人进去的,于是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又是独自被带进府去。 她眼睛一点不敢乱瞟,生怕又在哪里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几乎是贴着领路人的身体进到内宅的。 正屋塌了之后,秦韶华歇在另一所院落。 哒哒哆哆嗦嗦走进去,见到秦韶华就跪下了。 “王妃救我!我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和祭司大人不是一路的,我昨天还偷药给您送来呢,您千万别让楚国皇上处置我啊。看在我服侍您一场的份上,求求您!” 秦韶华笑道:“救你可以。不过你要说实话。” “我什么都告诉您!” “你昨晚为什么给我送药?” “为了报您对我的救命之恩。” 秦韶华脸色一沉,“撒谎。” “没有!王妃我绝对没撒谎,要不是您在大雪山救我出来,我哪还有命在,我一直惦记着报恩呢,所以找个机会就偷了察勿左大人的神药。王妃您眼睛果然好了对不对?那神药很管用对吧!” 哒哒望着秦韶华如常的眼睛,满脸邀功的期盼。 秦韶华面无表情看着她。 报恩。 她放弃张重的时候,试图接近白城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报恩二字? 理直气壮要更好的宅院田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报恩? 察勿左私下找过她好多次,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很亲密,她会为了报恩,和自己视为倚仗的祭司大人作对? “你昨夜送来的药,白先生看过了,果然是强效的眼药。”秦韶华说。 哒哒满脸欣喜:“果然是吧!王妃,我费了很大劲才弄到手。” 秦韶华却说:“那强效的眼药,白先生说是能让人立刻眼盲的。” 红姑忍不住了,皱起眉头指着哒哒大骂:“什么,你竟敢害王妃?你有没有良心!王妃是你的救命恩人,平日对你也非常不错,你当丫鬟的时候从来没打骂过,你自己不尊重跟人私会王妃都没责备,你还敢害王妃!” “别胡说,那是神药。” “呸!”红姑啐了一口,“王妃,咱们把她打出去吧。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再也别让她进门。” 哒哒一看秦韶华的脸色,虽然很是困惑,但心里凉了大半截。 好像王妃不是骗她啊。 难道那瓶药……真是坏东西? “白先生不认识我们梁国的神药吧?是不是检查错了?” 秦韶华挥挥手,“红姑,叫人拖她出去。我不想再看见她。” 红姑抬脚就走。 吓得哒哒赶紧抱住红姑大腿,“姐姐别去!王妃,王妃我真是为了给您治眼睛!那瓶是我从祭司大人的贴身口袋里偷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错,原本的金瓶上面还画着大雪山和……那个山神呢,您认识它,对不对……” 说到山神哒哒脸色一白。 哒哒这样程度的人,秦韶华能轻易分辨出她的微表情。 她看得出哒哒没有说谎。 也猜得出察勿左大概在利用哒哒做坏事。 派刺客是一招,伪造的神药是另一招,连环着要她的命呢。 察勿左这个人,是一定要铲除的。 至于哒哒,看其表现,再决定怎么处置。 这也是秦韶华同意面见哒哒的原因。 “哒哒公主,假定你送来的是神药,是为给我治眼睛。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要帮我?” 秦韶华盯着哒哒的眼睛问。 附加一句,“说实话。你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 哒哒跪爬到秦韶华脚边,“王妃!多谢王妃给我机会!” 她抬头对上秦韶华的视线。 心里蓦地一抖。 王妃的眼神那么冷,那么陌生…… 已经完全把她当成外人了。 以前她做侍女的时候,曾经看到王妃用这样的眼神看敌人。 她忽然明白了,若是自己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踏进王府一步。 正文 第584章 一点善念 “王妃,我说实话。”哒哒低下头,艰难地做了决定。 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但是她只敢实话实说,不敢再巧言隐瞒。 因为王妃锐利的眼神让她浑身难受。 她不敢和王妃的洞察力做抗争。 万一被王妃看出一点破绽,看出她在说谎,那很可能她就万劫不复了。 祭司大人被通缉,她没了依靠,只能再回头求助于王妃。她不想被王妃厌弃。 “王妃,我真的是想偷了神药给您治眼睛。上一回,我来府里找您,跟悦王世子……哦不,跟皇上说过,想让你们派人去偷药,我帮忙把祭司大人引开,可是你们没去啊,你们不相信我是吗?我只好……只好自己动手,亲自偷了给您送来。” 红姑忍不住插言,“哼,你能有这么好心!” 哒哒低着头,声音跟蚊子似的,“我……也不是一心为了救王妃,只是想自己求个心安……” “你什么意思啊,说清楚。” “我发现祭司大人好像要对王妃不利。他是神殿的祭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来出使楚国却带了武功很高的人在身边,我偶尔撞见他们密谋什么……具体没听清楚,好像是要害王妃。祭司大人还让我多多走动王府,和王妃关系处好一点,以后找机会约王妃出来玩什么的……” 红姑气道:“那不就是要你跟着一起害王妃!你是不是答应了?” “我……我……”哒哒吞吞吐吐,“祭司大人好像察觉我撞破他们了,暗示我,要是我不听他的,他就不管我了,回国之后也会在我父皇跟前说我的坏话,让父皇放弃我……” 没有什么比被放弃更让她害怕的事情了。 她印象中,父皇好像很听祭司大人的话。 她本来就是半路的公主,手里什么都没有,一旦父皇放弃了她,那跟杀了她还有什么区别。 肯定会过得很悲惨。 到时候就算摄政王妃也帮不了她。何况王妃根本不会真心帮她,不然怎么会给她买那么寒酸的宅子? 她除了听祭司大人的,还能怎么办。 “王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不能忘恩负义……” 红姑哼道:“这么说还差不多!你没忘了王妃是恩人就好。所以你没跟那个祭司合作,反而偷了他的药?” 秦韶华扶额。 红姑脑子不转弯。 唉。 刚刚还说哒哒故意用假药害她,现在又相信哒哒跟察勿左反目了。果然自己身边还是要多一个聪明些的人才好。 哒哒的意思,红姑没听出来,秦韶华听出来了。 而且更看出了哒哒的未尽之意。 秦韶华似笑非笑看着哒哒:“你是想偷药给我送来,把我的救命之恩报了之后,咱们两个两清了,你不再欠我……然后你就听察勿左的,帮着他害我,对不对?反正自从我送了那所破宅子羞辱你,咱们之间已经没什么情谊可言,你无需护着我。而且,你也是被祭司大人所逼,迫不得已。” 哒哒眼里闪过震惊。 她连忙掩饰。 目光闪烁一下。 王妃说的太对了,她就是这么想的! 两清之后,她再对王妃做什么都没心理负担了。 这就是她刚说的……求个心安。 只是这曲折的理由,她说不出口。 被王妃一语道破,她想掩饰反驳,却又想起王妃不准她说谎。 满脸通红地嘴里喃喃念叨一阵子,谁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在同意还是在辩解。 红姑还在那里追问,“哒哒你真是那么想的吗?你……你送药是为了以后害王妃?” 红姑不是很能理解这种逻辑,想不通,就追着问。要是哒哒敢点头,她当场就把她打一顿。 哒哒给秦韶华不停磕头,“王妃是我救命恩人呢,我不能忘恩负义,您救救我吧!您再救我一次吧!看在我以前服侍您的份上,看在我给您偷药的份上,您别让大楚皇上处置我……我是无辜的,我没参与祭司大人的事……” 秦韶华半天没说话。 哒哒越来越紧张。 额头都磕破了。 最终只等来秦韶华一句,“你先下去,容我想想。” “王妃!我真的没有害过您啊,您明察,您救救我吧,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哒哒扑上去要抱住秦韶华的腿哀求。 秦韶华没让她近身,用内力把她震开了。 红姑不耐烦地叫了人进来,指挥着把哒哒脱出了房间。 哒哒哭喊着不肯走,打着滚求秦韶华救命。 秦韶华让人给她找个地方待着,若是不走,就在那里等消息。 哒哒心惊胆战地留在了王府,被安置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周围有人守着,哪也去不了。 她不敢走,焦急等啊等。 等得绝望了一次又一次。 秦韶华却没有再将她放在心上,等她下去之后,就等着齐王回府。 天色就要大亮了,也不知道齐王什么时候能回来。 红姑服侍着她用了早饭,在屋里蹭来蹭去,终于忍不住发问,“王妃,您打算怎么处置哒哒啊?我不想多嘴干涉您的决定,就是……就是觉得她对您不好,忘恩负义的,您别管她算了。” 她刚才没反应过来,但是现在越琢磨越觉得哒哒送药的举动古怪,不像是专心对王妃好。 反正王妃又不欠哒哒什么,不答应相救,也不亏心。 秦韶华笑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对待她才好?” 红姑说:“我以前就看她不大顺眼,所以,不太想再和她接触。她现在行事那么颠三倒四的,您管了她这一回,等她缓过气,谁知道又会干出什么来?王妃,咱们就把她放一边吧,让她自己当公主去。” 秦韶华说:“现在梁国的使者被通缉追杀,我和王爷商量的意思,是只针对察勿左本人,梁国的邦交不会断掉。但是哒哒和察勿左走得近,被梁国皇帝知道后,应该是会放弃她的。毕竟她只是个半路杀出来的公主,和自幼生长在宫里的公主不能比,梁国现在元气大伤,不敢跟咱们大楚硬碰硬,很可能会采取其他措施维持邦交……若是依旧选择联姻,那么哒哒不会是第一人选,说不定梁国会送来一个更高贵的公主,甚至皇子王孙。” 红姑听不懂。 王妃说的这些事已经把她绕晕了。 秦韶华只好言简意赅告诉她,“哒哒很可能被梁国放弃。一旦那样,你知道她会落到什么地步吗?” “不知道……” “她失去了梁国的庇护,失去了咱们王府的庇护,空挂着公主的身份,手里还有一堆财产。” 红姑听出来了,“她会被人抢劫!” “那倒不至于。”秦韶华失笑。 总归是个公主,怎么会轻易被人抢劫。 宵小是不敢打公主主意的,不过……若是有人图谋她,故意安排一场“抢劫”,那也说不定。 秦韶华说:“她会被人欺负得很惨。说不定梁国的人来了之后,会是欺负她最厉害的。被暗中欺负的贵族孤身女子,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红姑一下子想起了王妃以前。 流落街头,入宫为奴,受苦受辱,就算死了都没人管…… 失去依靠的人,随便被安个什么罪名很容易。 红姑迟疑了,“那……她,她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愿意见到她那样吗?” “……” 红姑无法点头。 她虽然讨厌哒哒,但是仔细想想,哒哒还真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而惹人讨厌这个罪名,实在不能构成“没好下场”的充分理由。 我很讨厌你,你没好下场是活该!这种话红姑说不出来。 而且一想到哒哒很可能会受王妃以前受过的那种苦,她还有点于心不忍。 秦韶华笑道:“你现在明白了吗,如果我现在不管她,和推她入火坑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我不是直接动手的人。” “那王妃是要管?”红姑不抵触了,“我现在告诉她去吗……” “不用。晾一晾她,让她明白这份援手来之不易,以后才能更珍惜她拥有的一切,免得又颠三倒四做出什么事来。” 秦韶华早就打算好了。 让人把哒哒拖出去,是为了磨一磨她。 哒哒本性不坏。 就是眼界太低了,骤然接了天上的馅饼不知道该怎么好,行事乱七八糟,脑袋一团浆糊。 但好在她尚未迷失最后一点本心,还知道在和察勿左合作之前,把救命之恩先报了……虽然这想法有点可笑。 到底也算一点善念呐。 就看在这点善念上,秦韶华决定抬手拽一拽她,不让她一路下滑到深渊里去。 秦韶华对自己救回来的人还是有点感情的。别说哒哒是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小兽暖暖,若是变得顽劣不听话了,也得看在它以前可爱的份上,不能随便抛弃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这里刚想起暖暖,突然就听到一声兽吼,从外院的方向远远传来。 秦韶华有点不敢认。这吼声听起来像是暖暖,可是它的嗓子绝没有这么粗壮。 她站起来,循声出门去找。 没想到很快见到齐王大步走来。 他背上扛着一头雪白的,巨大的野兽。 正文 第585章 小家伙 秦韶华懵了一下子。 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暖暖的妈妈。 然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流露的天真稚气,又让她觉得那是暖暖。 小暖暖,她从大雪山带出来的小兽。 小白豹子,哦不,冰薮猫。 只不过和家猫差不多体型。 而趴在齐王背上的分明就是头大豹子嘛! “嗷……吼!” 秦韶华停住脚步愣怔的瞬间,那头巨大的野兽,爪子攀住齐王的肩膀,身子一耸就要往前窜。 一副要朝秦韶华扑过来的架势。 它蓝汪汪的眼睛里充满激动欣喜。 那神情分明是小暖暖无疑。 可是秦韶华还是不能把小猫儿和眼前的大家伙联系在一起,见它动作,下意识就滑步往旁边一闪,生怕它扑到自己身上。 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可没力气接住它! “老实点!”齐王低喝。 沉腰发力,稳稳拽住了野兽的后腿。 于是它刚窜出半个身子,动作猛然在半空定格。 齐王闪身松手,它就啪啦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嗷……”大家伙被摔愤怒了。 站起身来抖抖皮毛上的尘土,一张嘴,露出锋利的牙齿朝齐王低吼。 瞬间兽性爆发。 齐王却只斜晲它一眼,然后就丢开它,走过去扶住了秦韶华。 “怎样,没吓到吧?”他关切地问。 秦韶华摇头。她胆子还没那么小。 她困惑地端详那头野兽。 野兽扭过头看看她,发怒的表情立刻换成了委屈,蓝眼睛眯了眯,呜咽一声蹭了过来。 瞬间换了一副模样。 “这……是?”秦韶华还是不敢认。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齐王说:“就是那个小家伙。” “……” 果然是? 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么大的! 秦韶华微微弯腰,野兽就蹭过来,把硕大的脑袋往她怀里扎。 “暖暖?”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野兽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音。 哦天哪! 秦韶华感觉跟做梦一样。掰着指头算了算,好像没多久啊……顶多三个月?凌无名受了伤之后暖暖一直陪着他,她后来发现怀了孕,齐王就让人直接把暖暖留在了凌无名那里,怕它回来胡跑乱撞不小心碰伤主人。 所以三个月不见,暖暖为什么从小猫长成了大豹子大老虎的体型? 一下子就变得和它妈妈一样大了! 她好怀念以前那团暖呼呼的可爱小东西啊。 眼前这个…… 这头大野兽,她简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 几乎都快高到她的腰际了。 这根本不能抱在怀里了好不好。 “暖暖,你可真让人吃惊。”秦韶华胡乱揉着暖暖的脑袋,哭笑不得。 暖暖在秦韶华怀里蹭啊蹭,还伸出舌头要舔她。 秦韶华赶紧躲开。 倒不是嫌它脏,就是觉得……被这么大一头野兽舔,感觉像是食物要被吃掉…… “暖暖,别舔了,不……许……”她比划着,和对方沟通。 暖暖很通人性。 大眼睛里露出受伤的神情。 秦韶华只好拍了拍它的额头,抱一抱它。 暖暖眯缝着眼睛,像晒太阳一样享受秦韶华的抚摸。 齐王在一旁好笑地解释,“今日见到它,我也吃了一惊。吴道掏了一本什么《异兽录》给我,解释说这是冰薮猫的特性,到了半岁的时候就会一下子猛长,十天可达成年体型。它饭量突然大得很,哪天肉吃得少了,就会去吴道的药房捣乱,专挑珍贵药材吃。” 它倒是很认识珍贵草药。 大概是野兽的灵性。 秦韶华越发哭笑不得。 小暖暖陪着凌无名养伤,吴道照顾凌无名的时候也会顺便照顾它,每次她问起暖暖怎么样了,吴道都说“很好”。没想到是这个好法…… “你怎么想起把它带回来了?”秦韶华问。 齐王笑道:“凌无名好了。” 啊? “彻底好了吗?” 齐王搂着秦韶华的腰,一边往回走一边和她解释,“今日办完事回来,正好碰到吴道要来给你报信,说是凌无名大为好转,我就随他过去看了看。的确是好了不少,不但人清醒了过来,能认识分辨大家了,而且还能简单对话。” “那他在图二镇失控……” “这个完全好了,吴道说不会再失控。只是若能和正常人一样说话做事,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再失控就已经很不错了! 吴道不是乱说话的人,一定非常有把握才会这么说。秦韶华心里大石落地。 “要多久才能变回正常人?” “说不准。也许很快,也许要一两年,三五年,端看他自己的恢复能力了。吴道建议平日多和他说话,就像训练婴儿一样。” 秦韶华转身就走,“我去看看他!” 凌无名被带回楚京之后,一直在奇门药宗的落脚点住着,那里药材齐备,方便治疗。 齐王拽住了秦韶华,“他现在不想见人。似乎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总是一个人发呆思索。为了让他静心,我才把小家伙带回来的。” 这样…… 那,还是先别打扰他为好。 秦韶华让人给凌无名送吃的穿的,送府里好用好玩的东西去。 齐王带着秦韶华回房休息。 暖暖跟在秦韶华身边,挤进了卧房,然后就在房间正当中的地毯上趴了下来,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大家来回都得绕着它走。 红姑从厨房端了一碟子刚蒸好的白肉进来,暖暖呼地一下子腾身站起,幽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红姑。 红姑猝不及防,吓得差点把手里碟子扔出去。 她本来就是给暖暖端的吃食,可骤然被它盯着,反而不敢往前凑的。 站在门口一动都不敢动。 “我来吧。”秦韶华好笑地走过去接过碟子。 红姑腿一软,扶着门框站了片刻,怯怯地瞄了眼暖暖,选择转身离开卧房。 至于平日跟着红姑的几个小丫鬟,根本就没敢进屋。 幸亏秦韶华不喜欢身边奴婢环绕,不然因为暖暖,还真不好办了呢。 “来,吃吧。”秦韶华把碟子送到暖暖跟前。 暖暖高兴地呜咽一声,低头风卷残云。 它刚才猛然站起的身形十分矫健,肌肉线条完美展现,流畅极了。 有一股野性的美。 秦韶华跨过了小萌宠变成大野兽的思想门槛,开始正视起它来。 左端祥,右端详…… 唔,还是挺帅的嘛! 雪白泛着淡淡冰蓝的皮毛,幽蓝的眼睛,锋利的齿爪,修长有力的四肢,线条起伏的脊背…… 威风凛凛,从头到脚写着高贵! 连吃东西的样子都很优雅。 猫科动物天生的气质吧?就算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时候,也只显得野性,不会让人觉得它脏乱贪吃。 秦韶华决定忘记以前的小萌宠,接受这头威风的大野兽。 “王妃,哒哒公主那边急得不行了……”这日晚间,安置哒哒的下人过来回禀。 秦韶华想了想,又晾了哒哒一宿。 第二天听说哒哒一宿没睡着,这才让人带她到跟前。 “你求的事情,我暂时应下。你去吧,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把你怎样的。只是未来会如何,只能看你怎么选择,怎么行事了。” 哒哒脸色苍白,一夜之间就像是老去了好几岁。 她还以为秦韶华不会答应了。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叩谢。 “多谢王妃,我以后再也……”一个头还没磕完,她直接栽在地上昏了过去。 府里的医官过来检查一下,说她只是疲劳过度,精神耗损太过,休息几日便可。 秦韶华就让人把她送回她自己家里去,给了点补品,让她养着。 红姑自从知道了哒哒可能面临的结局,反而对她怜悯更多了。看她被人抬走,唏嘘道:“但愿她以后别再做错事,守着自己的财产好好过日子吧!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碰到合适的人嫁了。” 秦韶华调侃她,“那你什么时候嫁?” “我……我不嫁人。我一辈子跟着王妃。”红姑脸色通红地说。 …… 接下来的日子,秦韶华走到哪里都放任暖暖跟着。 暖暖喜欢上了王府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经常在诺大的园子里头窜来窜去。天气太热的话,它喜欢钻到湖里玩一会水。 从此府中的护卫仆人们,常常看见王妃领着大野兽遛弯。大家起初都远远避开,后来发现那野兽并不主动伤人,而且对经常见面的人还偶尔露出亲昵的态度,就渐渐开始习惯。甚至有胆大的人主动凑过来,用好吃的好玩的逗弄暖暖。 只是暖暖从来不接受旁人的食物,非常有原则。它只吃秦韶华递过来的,连齐王喂它,它都要斜着眼睛考虑一会,才决定要不要吃。 齐王一直把它叫“小家伙”。 调侃它突然变大的特质。 秋风开始刮起的时候,秦韶华怀孕将近七个月了。 她的眼睛却没有完全好转。 视力依然在普通人水平之下,《万毒经》提升感观的功法也没用。 期间又取了两次神泉水,可是效果并不明显。吴道说,不能再用这种阴冷的泉水了,不然会伤害身体。 然而停用神泉水之后,秦韶华若是休息不好,或者是天气变化厉害的时候,眼里就会隐隐弥漫上血丝。 不是普通人经常会有的血丝,而是眼疾发作时那种,暗红色的,看着有点吓人。 正文 第586章 送女人 这天早晨一醒来,秦韶华又觉得眼睛里涨涨的痛。 齐王仔细一看,发现她眼底有血丝。 齐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然而派去大雪山几批人了,唯有一批成功进入了雪山主峰的山腹,却在进入之后杳无音讯。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彻底治疗眼疾的线索。 难道真要走一趟大雪山不成?秦韶华自己现在肯定是去不得,齐王也不敢离开她太远。 传说中山神赐给梁国人的神药,一直在察勿左手里把持着,这个家伙现在音讯全无,梁国皇帝也在很着急地到处找他。 所以现在一筹莫展。 “没关系,先等我把孩子生了再说吧。”秦韶华笑着安慰齐王。 什么事都急不来,时机到了自然能解决,她比较心宽。 齐王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 那里已经高高隆起。 突然齐王一愣,感受到掌心有力的弹动。 “……她又踹我?” 秦韶华忍俊不禁,“是啊。” 说来也怪,自从腹中的小宝宝越长越大,开始手足乱动的时候,每次齐王把掌心覆过来,宝宝都会踹他一下。 仿佛故意的一样。 也不知道是和他玩呢,还是讨厌他。 白城子和吴道以及太医院一位非常有名的圣手都检查过了,全都断定秦韶华腹中是个女娃娃。 秦韶华很开心。她喜欢女儿。 齐王直接给女儿请封郡主。 别人家的郡主都是孩子长大了,或是十五岁及笄了,甚至出嫁前才请封,他倒好,孩子没落地呢直接送了一个郡主封号。 当然请封这种事他一个人说了不算,要皇族的宗人府走章程办手续,最后也要皇帝点头。 结果现在的皇帝夏侯蕴见了请封书,二话没说亲自动手写了封诰的圣旨。 并且御赐郡主封地一邑,说是作为叔祖送给侄孙女的礼物。 按辈分他是齐王的族叔,当然就是小宝宝的叔祖。 秦韶华一想到女儿有个十几岁的叔祖,就觉得好笑。 不过封地她替女儿大方收下了。 她自己那块凤州的地盘,早就在夏侯蕴的首肯下走完了明面上的手续,现在已经踏踏实实是她一个人的领土了。现在女儿还在娘胎里就有了一块小封邑,那么,随着女儿以后渐渐长大,她打算多多给她囤积封邑,最好能和凤州规模不相上下才好。 齐王皱眉道:“你说她总是踹我,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爹爹?” 秦韶华严肃点头:“有可能,你是挺讨厌的。” 趴在床边的暖暖突然低低呜咽一声,好像在附和秦韶华的话。 把秦韶华逗得大笑。 “夏侯夜,你看,谁都不喜欢你!” 齐王无奈地挑了挑眉,下床去洗漱穿衣,然后走出了卧房,“既然如此讨人嫌,本王走开就是。” “走吧。”秦韶华和他摆手再见。 红姑和福娘笑盈盈进来,服侍秦韶华起床。 福娘很顺利地留在了王府之中,因为齐王没有反对。而且这段时间他好像对魏清狂不是那么抵触了,倒让秦韶华有点意外。莫非,她那次的劝说教育奏效了不成? 福娘做事灵巧又麻利,进府没多久就操持起了秦韶华身边大半事情,红姑反而退居其次打了下手。 但是红姑一点怨言也没有,反而处处向福娘讨教学习。 有一次还对秦韶华说:“王妃您看,我不是霸道的人吧?以前看哒哒不顺眼,那是因为她真的不成话。福娘就比她好一百倍。” 福娘面对她的夸奖只是抿嘴笑。 秦韶华倒是因为有了福娘,省了不少的事。因为通过福娘,和魏清狂沟通就方便多了,彼此之间的消息不再闭塞。 魏清狂把魏阀下面管生意的人手送去了凤州一批,凤州街市繁荣都被他们带起来不说,魏清狂也因此会有一笔不小的持续收入进账。秦韶华更是从中得利,能预见到未来自己的小金库将会盆满钵满。 福娘当过掌柜,秦韶华就把自己的私产账目交给了她。 她一边学一边做,打理得井井有条,连齐王见了都评了一句“还算能干”。 但是秦韶华并没有因此让福娘卖身王府。 她把福娘当成自己聘用的财务经理,彼此是上下级的合作关系,每月给福娘丰厚的薪酬。福娘感念秦韶华的厚待,做事越发精心。 事事处处都为秦韶华打算得很好。 这日早晨服侍了秦韶华起床洗漱,等齐王在后院练功回来,王爷王妃单独用早饭,福娘等人就退了出去。 一个小丫鬟脚步匆匆走进院子,和福娘红姑打眼色。 福娘红姑对视一眼,红姑轻轻说:“我在这里听候传唤,你去看看什么事吧。”红姑觉得福娘做事比自己妥帖。 福娘看看正屋,里面传来轻微的说笑声,王爷王妃还在用饭,看来还要等会才会传人进去收拾,她就跟着那小丫鬟走出了院子。 小丫鬟知道王妃耳力好,把福娘拉出去挺远才禀报说:“宫里送来好多美女,说是给王爷的!福娘姐姐,怎么办呀?王妃怀着身孕呢,王爷收姬妾虽然是正理,可是……王妃对咱们好,我不想看见别的女人跟王妃夺宠。福娘姐姐你快想个办法,那些美女都进府了……” 福娘听了很惊讶。 宫里送美女? 皇上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他不是忙着收拢大权,忙着和卫国梁国扯皮呢吗,朝堂和邻邦就够他脚不沾地了,哪有工夫插手齐王府的后院? 福娘替秦韶华和魏清狂之间传信,对外头事情了解比较多,不像其他侍女丫鬟只看见眼前一亩三分地,当即就觉得不可能是夏侯蕴给齐王送礼。 对小丫鬟说:“别着急,先把事情弄清楚了。” “可是那些美女都进咱们府来了,我刚才亲眼看见的!” “在哪?你领我先去看看再说。” 小丫鬟赶紧前头带路,“就在外面小套院那边。福娘姐姐你走快点,现在王爷还不知道呢,别等有人给王爷送了信,王爷要是比王妃先发话留下那些美女,就不好了。” 福娘失笑:“看不出来你倒有这些心眼。”对宅门里男女主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和懂啊。 因为秦韶华对所谓礼法不感冒,齐王府里的内外宅界限并不明显,侍从们在内宅走动,红姑等人也可以进出外宅,所以福娘两人很容易就走到了外院的小套院。 这是平日有客上门时,给客人的仆役歇脚的地方。 门房上的人,怎么把宫里送的美女领到这里来了?福娘失笑。看来王妃积威甚重,府中下人都知道不能惹王妃,所以不敢堂而皇之把美女领到会客厅啊。 她进了套院厅堂。 一进门,立刻被满屋子环肥燕瘦惊讶到了。 果然都是美女! 福娘数数,一共十七个。 身材或娇小或高挑,体态或轻盈或丰腴,长相各有千秋,但脸上全都写着一个共同的字……美。 其中还有两个眼眸颜色淡蓝淡绿,肤色如雪,高鼻深目的异域女子。 “你们哪里来的?”福娘问。 满屋子美女盯着福娘打量。 其中一个狐疑地问:“你是谁?” 福娘撒了个谎:“我是王爷跟前的,听说宫里送了人,王爷叫我来问问究竟。” 她刚才和门房上的人沟通过了,门房说,皇上派身边的内侍送了美女进来,内侍留下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所以她才这样说话,想看看这群女子到底什么来路。 听见福娘的话,满屋女子各自露出示好的笑容。 “原来是摄政王跟前的,那我们以后会常见面了。” “我们来自大梁。” “大梁给楚国陛下送礼,顺便送了我们给摄政王。” 福娘暗暗松口气。 原来是梁国皇帝送来的女人。 不是皇上夏侯蕴故意插手王爷王妃的后宅。 那么就好办了。 福娘和美女们寒暄几句,托辞走出了套院。 她找来外院的下人说:“把这些女人先安置在西边吧,随便找个院子装了就是。王爷王妃最近忙,没空理会她们,给她们吃的喝的,拨几个人过去伺候,让她们安分点就可以来。” 福娘是王妃跟前的贴身侍女,她吩咐的话,在外院仆人们的眼中自然等同于王妃发话。 于是仆人们不敢怠慢,这就按福娘的吩咐行动起来。 福娘带着小丫鬟往回走。 小丫鬟很忐忑,“姐姐你这样安排行吗?要是被王爷知道了会不会……” “怕什么。王爷知道了还有王妃呢,罚不到你头上。” 福娘打定主意晾着这些女子。 她估计王爷也不会在意。 进了王府之后,她暗暗观察着,王爷和王妃感情非常好。王爷要想收用姬妾,早就收了,也不用等到王妃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了。 梁国皇帝真是添乱,送女人干什么。 还没走回去呢,迎头就碰见齐王的一个侍从往这边走来。 福娘站住了脚步,笑盈盈地等侍从走到跟前,主动开口问,“可是听说了宫里送人的事情,你赶过来瞧瞧?” 那侍从还真是为了此事。 尚未禀报王爷呢,他打算先过来看清楚情况再说。 福娘就说:“若为此事,你不用去了。” 正文 第587章 悍妇做派 侍从听了觉得很奇怪。 他尊重王妃,自然也就尊重王妃身边的人。于是并不计较福娘的口气,询问道:“为什么不用去,那些人有什么问题吗?” 福娘把她们来自梁国的事情告诉侍从,然后道:“……我已经让人将她们安置了。后宅的女子本就归王妃管束,我想,这不必提前知会王爷吧?只是皇上那里为什么会直接把人送过来,可能还需要王爷问一问缘故。” 侍从顿时明白了福娘的意思。 他们做下人的,当然不会去插手王爷王妃之间的事情。 只要那些女子有了安置,他自然不再多管,于是就说:“既这样,等王爷空闲的时候我禀报一声,宫里的事不劳王妃操心,请王妃安心休养。” 福娘轻轻福身,“多谢。” 她带着小丫鬟回到了秦韶华那边。 等齐王吃完了早饭出去办事的时候,福娘就把宫里送来女人的事告诉了秦韶华。 秦韶华听说她已经安置了,并不在意,说:“那就让她们先住下,等弄清楚夏侯蕴的意思再说。” 梁国皇帝也是搞笑。如果想和齐王交好,送什么礼物不行,非得送几个女人来。 秦韶华笑了一笑突然想到,哎,梁国皇帝不会是专门为了给她添堵吧? 名为送礼,实际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毕竟彼此又不是真交好,只是梁国现在势弱不得不低头而已。 想到这里秦韶华转了几个念头,最后做了决定。 吩咐福娘说:“去,告诉府里的人,也别把美人儿们安置在西边了,直接都给我撵出去。每人发十两银子,让她们自谋生路。其中要是有愿意回梁国的,把她交到朝廷的驿站去,一路送回梁国。” 福娘轻笑:“好的。谨遵王妃吩咐。” 这样才好,不给别人捣乱的机会。 不管王爷在不在意那些美人,先赶走再说。 只不过…… 福娘提醒一句,“王妃,这些人是宫里送来的,而且皇上派来的人也没交待什么话,所以到底皇上是什么意思……” 秦韶华道:“管他什么意思。就算他当了皇上,也没有随便插手别人后院的道理。王府我说了算,我不高兴看到其他女人住在家里,就得听我的。谁的意思也不好使。” 她才不管夏侯蕴为什么这么做呢。 那小子自己连个后宫都还没有,往齐王府送什么美人。 福娘听命要去办事。 秦韶华又叫住她,“等等!改成每人发五两银子吧。” 十两太多,她心疼。 她有钱,也是自己赚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一些不相干的女人。 福娘笑着说“好”,退了出去。 红姑不放心地提醒秦韶华,“王妃,还不知道王爷的态度呢……虽然王爷对您很好,可是……好像王公贵族、高门大户的主母要是怀了身孕,都会给相公安排姬妾伺候……那些女人怎么处理,要不要听听王爷的意思?” 王妃这么做,王爷会不会不高兴? 秦韶华说:“他能有什么意思。这种事他得听我的。” 敢有别的意思就揍他! 秦韶华发现自己现在独占欲很强。 和齐王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她对他的依恋越是强烈。以前她还抱着缘尽则散的念头,可是现在,好像没有那么洒脱了。 她想和齐王日日夜夜在一块,永远在一块。 才不要别人插进来的。无关紧要的女人也不行。 所以,什么梁国美女,统统撵走! 结果当天晚上齐王回来的时候,就听说秦韶华把宫里来的美女弄走了。 齐王啼笑皆非。 他的小韶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横了? 这悍妇做派…… 嗯,还真是让他喜欢! 这说明她非常在乎,非常看重他嘛。 齐王换过衣服,高高兴兴往秦韶华那边去,步子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也不全为秦韶华撵人的举动,今日他还得了一个好消息……潜伏在梁国的探子传来密信,已经找到察勿左的下落了,这个家伙竟然藏在梁国皇宫。 而且梁国皇帝知道他藏在哪。 表面上却装作也在找察勿左的模样。 哼!齐王冷笑,既然梁国皇帝玩这套花活,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给梁国皇帝一个教训才行。而且要把察勿左揪出来,把所谓的神药找到。不管顶不顶用,先找着再说。 一进屋,齐王就把秦韶华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三圈。 “今天感觉怎么样,女儿有没有闹你?”他亲亲秦韶华的额头。 秦韶华任由他抱着,搂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怀里。 “没有,她今天很安静。” “嗯。听说你今天吃醋了。” “吃什么醋?”秦韶华瞪眼,“赶走几个女的就叫吃醋?她们长什么样我都没见到,够资格让我吃醋吗。” 齐王哈哈地笑。 “怎么,王爷生气了?” “不敢。一切都听王妃的。” “这还差不多。” 秦韶华笑了。 虽然早就知道齐王不会在乎那些梁国女人,可是亲口听到他自己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不过,没想到第二天夏侯蕴就派了身边的内侍到王府来。 见到齐王和秦韶华,内侍说:“皇上让奴才给王妃带句话。皇上说……昨天送来美人,是为了替王妃试试王爷的心意。既然王爷同意把人都赶出王府,朕就放心了。请王妃安心养胎。” 秦韶华一头黑线。 夏侯蕴搞什么鬼。 太搞笑了。 当着齐王这么说话,是专门说给齐王听的吧。 她偷眼去瞄齐王。 齐王也是一脸哭笑不得。 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来对那个内侍说:“回去告诉皇上,本王和王妃的家事,请他以后不要操心了。有精神赶紧把朝廷理清楚要紧。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再给本王送美人,本王就帮他选选后妃,投桃报李。” 内侍躬身告退。 齐王转过头来看看秦韶华,“他什么时候跟你比跟我还近?” 竟然为她出起头来。 还试探他的心意? 真是吃饱了撑的! 秦韶华哈哈大笑,“我等着看你给他选后妃。” 两个人掐起来肯定热闹。 齐王哼道:“他要再胡闹,本王还真要给他填填堵。” 夏侯蕴被赶鸭子上架当了皇帝,心里有怨气是难免,找机会给他添堵他也认了,只是不可再三再四。他耐性也是很有限的。 不过好在夏侯蕴没有再作妖。 这梁国美人的事,就像尘土一样随风飘走了。 没有给齐王府带来任何波澜。 秦韶华和齐王之间的感情,自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捣乱动摇。 齐王自从知道了察勿左的踪迹之后,就秘密往梁国加派人手,筹谋着一举将之拿下。 而秦韶华则在齐王的守护之下,继续养身子。唯一的烦恼,就是眼睛时好时坏,比较不稳定。 当楚京百姓都在忙忙碌碌筹备中秋节的时候,一份军情密报送到了齐王手中。 东疆边境上,卫国军队和楚国公麾下部队打起来了! 战火尚未大规模扩大,但是短短两日之内,双方已经多点交战,打了十几场仗。 齐王拿着密报,去宫里和夏侯蕴商讨对策。他虽然把皇位丢给了夏侯蕴,可也不是全都撒手不管,大事上还要照顾他。 秦韶华则是从福娘那里,辗转得到了魏清狂手下送来的消息。边境交战,各国高层都在关注。 “不知道卫国皇帝在打什么主意。”秦韶华想不明白。 轻阴公主被斩首已经好些天了,从国家邦交上来说,楚国不通过卫国的首肯就杀了轻阴,是结结实实打卫国的脸面。可当时卫国皇帝什么表态也没有,好像是默认了轻阴公主的罪行。 卫国朝廷上倒是有人痛陈楚国的过错,可是很快被卫帝压制住了。 时隔多日这件事几乎淡化了的时候,边境上怎么会打起来? “让阿衣去问问柳方,若是他能提供有效的线索,就赏他一个痛快吧。”秦韶华悄悄吩咐福娘。 柳方被魏清狂抓了之后,魏清狂事后要把半死不活的柳方给秦韶华送来,但是秦韶华拒绝了。 她很讨厌再见到那个家伙。 而且也不想知道天意组织的究竟。 于是柳方就落到了阿衣手里,阿衣说他体质条件不错,在用他试验蛊毒。 可想而知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秦韶华才用给个痛快利诱他。 福娘领命,出去传了消息。 没多久阿衣直接来到了王府。 “姐姐!那个家伙不肯说哦,非要见到你才肯吐口。我用了好多办法都不抵事,他还真是挺能忍啊,再折磨他就要死啦。” 阿衣穿得五光十色,跳进了秦韶华的窗户。 暖暖扑上去,两个人玩在一处。 秦韶华想了想,“那就把他带到我跟前来。” 她现在身体状况还算不错,精神也很好,完全可以审问犯人。 “带来啦。”阿衣说,“婆婆带着他在外头呢。” 她将小手放到唇边打个呼哨,很快,耶婆婆就拎着一个黑布口袋走了进来。 布口袋打开,里头滚出瘫软的柳方。 也不知道阿衣用了什么给他,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团软软的烂泥。 正文 第588章 时空的秘密 而且,脑袋在脖子上晃来晃去,好像没有颈骨连着似的,随时要掉下来。 如果不是秦韶华认识他,真要怀疑这不是个人,而是人皮偶之类的东西。 因为看上去实在是太诡异了。 见秦韶华盯着柳方瞧个不停,阿衣笑嘻嘻地说:“姐姐你别看他这样,他是能说话能吃喝的,你有什么话尽管随便问他吧。” 然后阿衣就站在了秦韶华的身边,保镖似的护着。 别说柳方不能动,就算是能打能杀,她也会好好护着秦韶华。 秦韶华扶着后腰,坐在铺了厚厚垫子的罗汉床上。 看柳方现在这个样子,她真难以把他和之前将她困在黑漆漆巷子里的人联系在一起。 当时柳方多厉害,多让她感到愤怒却无能为力啊。 现在却只能被阿衣玩弄于股掌。 可见阿衣的功夫和蛊术已经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她一直被耶婆婆拘着修炼蛊术,几个月以来已经有了很大的成长。这小姑娘的天才程度,秦韶华望尘莫及。 “柳方,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秦韶华开了口。 柳方的脑袋歪向一边,后脑勺冲着秦韶华。阿衣上去一脚把他踢过来,让他面向这边。 因为惯性,柳方的脑袋晃荡了几下才在地上稳住。 他咧嘴笑了。 “听得见。”他说。 虽然声音很难听,可是,到底是能沟通的。 秦韶华淡淡皱了皱眉。 柳方虽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可是看向她的眼神还是非常让人讨厌。那感觉……就像是她一丝不挂,他在欣赏和打量她似的,猥琐得肆无忌惮。 阿衣哼了一声:“姐姐,我把他眼睛弄瞎吧!” 柳方立刻说:“别,我不看了就是。” 他转开了眼睛。 然后道:“有什么想问的,问吧。不过我想和王妃单独说话,这屋里人太多了。” 阿衣说:“想得美!你愿意说就说,不说,我带你回去继续喂蛊。你别想着和我姐姐单独相处,那办不到。” 柳方把目光又移回来,落到秦韶华的肚子上,“怕我害她吗,我现在可动不了。我只好奇一件事,王妃……” 秦韶华觉得他笑容诡异。 “你好奇什么?” “我好奇……”柳方缓慢却清晰地说,“你肚子里的孩子,算是你和齐王生的,还是你的身体和齐王生的?” 阿衣大皱眉头,“你什么意思?我警告你别耍花招!” 秦韶华却是面色微变。 柳方不怀好意瞅着她笑,“王妃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你肯定明白。” 秦韶华当然明白。 而且也想起了两人那次交手,他在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对她说,“我明白你的身体就够了”。 她当时以为他在对她无礼。 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他屡次提起她的“身体”。 所以,柳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秦韶华想起了凤昭阳。 她没有马上接话,略作思忖。 柳方以为她怕了,笑得更加得意,“王妃,现在,要不要和我单独谈谈?我想咱们有些话,是不方便让别人听到的吧。” 秦韶华冷冷盯着他。 “你倒是很大胆。” “受了这么多天折磨,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自然胆大。”柳方说。 “你在威胁我?” “王妃若觉得是威胁,那就是吧。” “我若现在就杀了你呢?” “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一些很隐秘的事情。而且王妃一定也对其很感兴趣。” 秦韶华挑眉。 柳方咧嘴相告:“是关于山神的哦!” 阿衣听得一头雾水。 “姐姐你们在说什么?他在跟你耍花招吗,要不要我收拾他?” 秦韶华摇摇头,让阿衣稍安勿躁。 对柳方说:“果然当初没有让魏公子杀了你是对的。你今日若是所言不虚,我不但能给你一个痛快,也许心情一好,还能饶你一命,让阿衣治好你。” 柳方眼中立刻迸发出神采。 求生的渴望一闪而过。 “王妃可要说话算话。”他当然不想死,若能活过来,求之不得。 秦韶华呵呵地笑:“那就要看你说出的事,有多少分量了。” 秦韶华让阿衣等人出去,她准备和柳方单独聊一聊。 “姐姐……”阿衣不放心。 “没关系。”秦韶华凉凉地斜晲柳方,“他不想死,就会老老实实的。” 就算他不老实,就算他能在瘫软状态还做出什么坏事,她又不是柔弱可欺的,怀个孕而已,难道还不能出手了? 柳方全盛时期她拿他没办法,就不信他被折磨成烂泥还能克制她。 “那……”阿衣想了想,“那我就在外头等着,姐姐有事就喊我,我立刻进来。” “好。” 阿衣领着耶婆婆等人出了屋子。 房间里只剩下秦韶华和柳方。 柳方躺在地上,依旧一团烂泥似的。 “你放心,我现在这样,什么也做不了。”他说。 秦韶华冷笑,“别废话,说说吧,山神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比任何人知道的都要多。”柳方露出一个自以为很英俊的笑容。 只是他被阿衣踩坏了脸之后并没有恢复好,脸孔是塌的,笑起来很难看。 秦韶华点了一支计时香,一尺左右的长度。 “时间有限,这柱香若是燃尽了你还没说到我感兴趣的内容,就让阿衣把你带回去吧。” 柳方脸色一变,那香烧得可真快。 秦韶华说了一句话的工夫,半寸都快烧下去了。 “慢点,等等!” 秦韶华才不理他,就安安静静在一旁坐着,等着听。 柳方一个迟疑,计时香又烧掉了半寸。 他知道秦韶华没诓他,她那种浑不在意的神情,冰冷的眼神,看起来真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交给阿衣。 他可不想再受那种折磨了! 蛊毒之狠,之种类繁多,之痛苦难捱,恐怕世上没有谁比他体会更深。 “我知道那座大雪山里的山神,是只猴子。”他语速飞快地匆匆交待,“可是那种猴子很古怪,能够和人结合,生出来的也是猴子,而且每一代都是公猴子。这都是梁国秘密记载的山神秘事,传了十几代了。” 秦韶华听着,不动声色。 那山神可不是猴子,乃是类人的巨大怪兽,勉强可以算作猿吧?柳方看来是没见过它,不然绝对不会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猴子”二字。 计时香又掉了半寸。 “猴子的血可以解毒治病,甚至延长寿命,梁国宫中秘密将之奉为圣药。为了求这个,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贡少女给猴子,让它传宗接代。但是,那只猴子最有用的地方,可不是血,而是它守护的秘密。就连梁国历代宫廷祭司也没搞清楚的秘密。” 柳方眼看着计时香已经还剩一寸不到了,可是秦韶华脸上平静无波,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他赶紧长话短说,不敢卖关子了。 “通过猴子,可以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他抛出了最关键信息,盯着秦韶华说,“你想回你的故乡吗?” 秦韶华笑了,“不是很想。” 表面平静,可是她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柳方所说的话,让她想起了大雪山主峰山腹祭坛里的东西。 那台坏掉的留声机。 果然,那关系到时空问题吗。 通过那个大怪兽,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在这里贵为王妃,有丈夫有孩子,为什么要回去?”她指了指计时香,还剩半寸了,“还有要说的吗?” 柳方心里着急,而且诧异更甚。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秘密的!” 秦韶华反问,“这算秘密吗?我用了别人的身体,王爷早就知道了。呵呵,你不会是想用这个要挟我?” “我知道让你回去的方法!”在计时香燃尽的时候,柳方说出了最后的筹码。 他本来是打算和秦韶华聊聊山神,然后以自己知道方法为由,让秦韶华放了他,治好他,求他做向导。 可是秦韶华这种态度,让他始料未及。 秦韶华说:“回去的方法,我也不大感兴趣。你可以选择说出来,我若听了觉得有意思,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柳方心底发虚地冷笑,“诓我说出来,你学会了再把我杀了?除非你治好我,等我恢复身体带你前去,否则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爱说不说。”秦韶华朝外喊阿衣。 阿衣很快穿窗而入,“姐姐?” “带他走吧。这个人没有用了。随你处置。” “不用给他痛快?” “不。他说的话我并不满意。” 阿衣嘿嘿地冷笑,“好,我的蛊虫宝宝们还是挺喜欢他的。” 柳方大急。 继续喂蛊毒,他还不如直接死了。 他趁两人说话不备,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 这些天阿衣喂他吃的东西,让他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今天是为了问话才让他恢复说话的能力。不趁着此时自尽,他又要受苦了。 可是刚咬上,还没等他用力呢,阿衣眼疾手快,一脚踹掉了他的下巴。 他一阵绝望。 眼睛拼命瞪住秦韶华,喉咙里呜呜噜噜的使劲喊。 齐王在此时走了进来。 “把他交给我吧。”他冷冷瞅着柳方。 正文 第589章 蛊术分宗 齐王的眼神让柳方心中咯噔一下。 预感到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落到齐王手里,似乎和落在阿衣手里不相上下。 柳方哪里也不想去,可是现在却由不得他选择。他浑身除了眼珠之外,哪一处都动弹不得。 阿衣对于把柳方交给秦韶华还是交给齐王没所谓,很痛快就答应了齐王。 “好啊,姐夫要,就把他带走好啦!” 齐王朝秦韶华点了点头:“你先和阿衣玩,有事随时让人去前头找我。” 他叫侍从拖了柳方,离开了。 阿衣笑嘻嘻问秦韶华,“姐姐,你说姐夫会怎么对付那家伙?” 秦韶华因为齐王不让她操心杂事,自己却偷偷趁着齐王不在审问柳方,所以刚才齐王进屋时她心虚了一下,心不在焉地说:“谁知道,随他去了。” 她在想柳方所说的话。 通过那只所谓的山神,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那……她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回去后,会是游魂吗?或者能够以现在的身体回去? 柳方语焉不详,而且夸大其词,话说得不尽不实。 肯定不能全信。 而且这家伙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信息,也是让人费解。 莫非他自己也是个穿越的,或者接触过凤昭阳那种穿越人士? 秦韶华脑子里乱了一阵。 不过很快就拎清了思路。 柳方一个快死的人,是什么身份没所谓,管他呢。她现在又不想回原来的世界,在这里过得好好的,琢磨大雪山干什么。 就当个故事听算了。 爱咋咋地。 柳方想用这个故事吊她,可是打错了主意! 秦韶华的手,下意识摸上了自己隆起的腹部。女儿在里头踹了一脚,让她不由翘起了嘴角。 看来,是个十分好动的小家伙呢!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女儿出生后的样子,然后陪着她一起慢慢长大。她会带着她到处去玩,走遍千山万水,会给她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给她穿很漂亮的衣服戴很漂亮的首饰,教她武功…… 在园子里玩了一圈的暖暖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了房间。 对了,还会让暖暖做女儿的玩伴,让她从小就有一个威风又优雅的大宠物。 秦韶华想着想着,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 未来有那么多幸福的日子等着她去过,她管那什么大雪山什么山神呢! 如果说以前她还因为这个世界的各种规矩感到不爽,惦记着原来的世界,可是自从和齐王生活在一起,两个人感情越来越好,尤其是有了腹中的孩儿之后,她就一点也不想回现代了。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会向着让自己更幸福的方向改变。 不管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能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吧! “姐姐你笑什么呢?”阿衣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秦韶华脸上的笑容。 为什么审问了一回柳方,姐姐变得这么高兴? 秦韶华笑着拉起阿衣白嫩的小手:“我在想,女儿出生之后,从什么时候开始教她武功最好呢?听说孩子刚会走路就可以学武功了,一想到她小胳膊小腿练武的样子,我就觉得很有趣。” 阿衣一听,顿时也来了兴致。 “姐姐,让我教她轻功吧!还有蛊术!到时候我给她找一只最厉害的蛊宝宝,比我的小阿宝还厉害,让她从小带在身边,谁也别想欺负她!” “你们的蛊术能随便外传吗?” “……” 阿衣想到族规,就想到了自己和婆婆流落在外,想到了现在不知怎样了的亲生姐姐,顿时不大开心。小嘴瘪了瘪,赌气说,“管它能不能外传,反正我现在又不在族里,我偷偷教她,谁也管不着!” 耶婆婆站在窗外不远处,听见屋里的对话,插言说:“阿衣,你可以教秦圣主的女儿蛊术。这是感谢秦圣主给我们奇门蛊术记录的好意,不算违反族规。若是没有秦圣主,你不可能进步这样快。” 几个月以来,阿衣的蛊术可谓突飞猛进。 耶婆婆估摸着,她已经可以独自对付全盛时期的密陀拓长老了。 也许要不了多久,等阿衣再厉害一些,等自己身上的内伤痊愈,两个人就可以离开这里,回族中去了。 阿衣听了耶婆婆的话非常高兴,拍手道:“那就这样说定了!等姐姐的女儿一出生,我就帮她养蛊宝宝。” 秦韶华笑道:“那么为了感谢你,我还要多给你几篇蛊术记录才行。” 等阿衣和暖暖跑出去玩的时候,耶婆婆走到秦韶华跟前说:“秦圣主要是方便,多给阿衣一些蛊术记录吧。让她多长些见识,进步会更快。来日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 秦韶华比阿衣想得多,一听此言,就约略猜出了耶婆婆的想法。 “您还是一定要带阿衣回白狼山吗?” 耶婆婆点头:“那是阿衣的根基所在。我一把年纪,死在哪里都行,但是她一定要回去。” “恐怕西林圣女她们,不会让阿衣好过。就算密陀拓长老吃了我的毒药受到一定钳制,她们也未必会放手。婆婆明知道回去必定有争斗……所以,您是不是打着推阿衣当圣女的主意,让她和姐姐争到底?” 耶婆婆脸色沉凝。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道:“阿衣是族中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孩子。往上数三代四代,她也是最好的。” “可是当圣女她未必喜欢。她好玩好动,关在你们族中的神殿里做圣女,岂不要憋坏她。” “我族中的事情,请秦圣主不要多虑。” 委婉地让秦韶华别多管闲事。 秦韶华笑笑:“要是我给阿衣一个好去处呢?” 耶婆婆狐疑,“秦圣主什么意思?” 秦韶华站了起来,扶着腰在屋里走了两圈,最后停在窗前,抚摸庭中海棠树斜伸进来的枝桠。 翠绿的叶子被她擎在手中,越发显得手指纤长白皙,莹洁如玉。 她侧过头来朝耶婆婆一笑。 说:“天意组织有蛊毒分支,奇门之中却没有。我想在奇门开一个蛊术的分宗,收揽天下擅长用蛊的人才,同时培养有潜质的后辈。假以时日,想必蛊宗也会和医宗毒宗一样,成为让江湖人敬仰的所在。” 耶婆婆不做声。 秦韶华接着和她解释:“只是目前,想法虽然有了,却缺一个领头的宗主。这宗主,必须由蛊术超群,能压住人的人才来当才行。不然用蛊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一旦不服管束,随时能闹翻天,后患无穷。” 耶婆婆猜出了秦韶华的意思。 想让阿衣当宗主? 她缓缓摇了摇头,咳嗽两声,“奇门的事,和我们白狼山蛊族没有关系。” “婆婆想让阿衣回去当圣女,一来是不想让她的天赋浪费,二来,更是想发扬光大白狼山蛊族吧?可阿衣若是成了我奇门的蛊宗宗主,同样也可以发挥天赋,并光大你们白狼山。你看,白狼山蛊族未必是天下最厉害的蛊族分支,可若是奇门蛊宗发展起来,让天下蛊族纷纷敬畏,若是宗主出自白狼山,你们部族的地位也就无形之中水涨船高了。” “白狼山蛊族不需要那样的虚名。”再说,等蛊宗发展起来,也许是两三代人以后的事情了。耶婆婆对这个诱惑并不看好。 “可不仅仅是虚名。”秦韶华笑道,“若阿衣肯做我蛊宗的宗主,奇门会倾尽全力帮白狼山发展蛊术。你们平日想要什么珍贵的药材、虫蛇、乃至各种养蛊相关的稀罕之物,我秦韶华在这里向你保证,只要白狼山开口,奇门必定相助。” 耶婆婆心里一动。 养蛊之术,各族虽然有差异,但是水平高低都差不太多,拼到最后拼的都是谁能弄来珍贵蛊物罢了。 那些大族强族,就强在资源众多,或者财大气粗,比别族更容易接触到稀罕之物,所以炼出的蛊虫蛊毒才会更厉害。 而白狼山,从来不缺天赋高超的人才,缺的却是稀罕东西。 但是部族长年隐居深山与世隔绝,能使用的资源都是白狼山里头的,外界的珍贵蛊物却很难弄来,这是困扰历代长老的难处。 蛊族想向外发展,却是很难。外界之人不喜欢和蛊族人打交道,上赶门要合作的,却多半是想利用蛊术达成什么目的。白狼山的族规是,宁可放弃合作资源,也绝对不能成为别人手中的刀,惹祸上身。 所以一直以来都没能发展壮大,依旧是深山之中的一个小小蛊族罢了。 而奇门,却能在外界呼风唤雨。 什么灵信堂、万毒堂之类的分支,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 耶婆婆在外头待久了,越发感受到奇门的地位。 何况现在秦圣主又是摄政王妃,不但江湖上的资源,就是朝廷官面上的资源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弄到。 若是奇门真的肯全力相助白狼山发展蛊术,那…… 白狼山的前途不可限量! 秦圣主抛出的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耶婆婆再怎么心硬如铁也不由产生了动摇。 她目光锋利地看住秦韶华,沉声问道:“秦圣主所说的话,可作数?” 正文 第590章 越乱越好 秦韶华正色答道:“当然作数。我是奇门圣主,不会空言许人。” “那么建立蛊术分宗这件事,奇门之中可通过了一致意见?” “奇门今非昔比,我已经可以在门中说一不二。当初与婆婆合作之初,蛊术记录我尚不能随便许人,现在就算把所有记录都给您,也没人敢挑我的不是。所以建立蛊宗这件事,我可以全权做主。” “可是阿衣正在潜心修炼蛊术,不能分出精力去管理蛊宗。” “不是还有婆婆您么?” 秦韶华笑着,温言道:“阿衣天性好动,我若是让她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宗门管理者,于她又有什么好处,比做圣女也好不了多少吧。她练她的蛊术,做她喜欢做的事情便可,我从来都是把她当妹妹对待,以后也不会改变。至于蛊宗的管理,若是婆婆肯帮忙,初期就交给您全权做主。等后续有合适的人了,再接手不迟。” “我是白狼山的长老……” “白狼山的长老不能兼任别处长老了?” “那倒不是……” “那么婆婆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韶华目光清亮地望着耶婆婆,笑意殷殷。 耶婆婆沉默了片刻。 最后点了点头,“那么我就替阿衣答应下来。秦圣主,我们彼此合作坦诚以待,希望你……” “您放心,我决不食言。” 耶婆婆道:“不过白狼山,阿衣还是要回去一趟的。” “我明白。族中什么情况,总归要去看看再说。不过我劝婆婆别着急,等时机合适,我调奇门的人手和你们一起回去。阿衣虽然厉害,但心性单纯,若是对方一心算计,万一她着了道可就不好了。反正您现在内伤尚未痊愈,这件事我们可以稍后再议,不着急。” 耶婆婆点头,觉得秦韶华说的有道理。 她把蛊宗的事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思来想去,觉得对阿衣没有坏处。 若是阿衣最终不肯取代亲生姐姐做圣女,那么族中终究是待不下去的,如果能在外面有个安身之处再好不过。秦韶华一直对她又很好。 若是阿衣最终做了族中圣女…… 到时候再说。 总之这一条退路,耶婆婆愿意给阿衣留下。 这日送走了阿衣和耶婆婆之后,晚间白城子过来请平安脉。 秦韶华屏退众人,问白城子:“苗化羽还是没有消息吗?” 白城子神色微顿,“……没有。” 秦韶华笑道:“你不用什么都瞒着我。我现在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了,今早还在后院打了一套拳。眼疾的事情慢慢来,现在又不着急。你若是依旧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想办法去查了。” “圣主不可!对方诡计多端,此事十分危险,您不要亲自涉险。” “那你就把最近的状况和我说说呗。” 白城子不肯。 秦韶华说:“我若是苗化羽,就会在对手防备最松的时机出手。” “我们从来没有松懈过。” “是么?那,两个月后,我临盆生产的时候呢?” “那一定是防备最严谨的时候。” “所以现在这段时间,反而有机可乘吧。” “不会……” 秦韶华收敛了笑容。 很严肃地对白城子说,“我不管现在是什么时机,你若不肯配合我,那么我就自己把消息发出去。我会让苗化羽知道,我的眼疾加重,齐王带着府中大半人手去了雪山寻药,家里现在只有我自己。” “圣主!”又要拿自己当诱饵?白城子非常不赞同。 秦韶华道:“不趁着我生产之前把事情都解决,还要等我生完之后,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惦记着怎么除掉敌人吗?现在不吸引苗化羽露头,他若是就这么一直藏下去了,等三年五年之后,咱们都没防备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伤害我的孩子怎么办?白尊者,你是不是能保证我身边永远都这么防备严谨?” 白城子语塞。 当然是不能。 这段时间为了保护秦韶华并追捕苗化羽,奇门的正常运作已经停掉了。 诺大一个门派,不可能长长久久处于这种状态。 那离崩溃也就不远了。 圣主说得对,若是敌人一直不出来,然后在遥远的将来冷不丁偷袭一次,那可要糟糕。 秦韶华说:“我要成立一个蛊宗,阿衣做宗主,你把消息散发出去吧,广邀天下蛊术高手加入奇门。” 白城子讶然。 蛊宗? 之前一点风都没听到啊。 而且议论着干掉苗化羽呢,怎么圣主突然转移了话题。 却听秦韶华道:“遴选蛊术高手加入奇门的事,由毒宗和医宗的精英一起参与,宁缺毋滥,除了要本事好,还要把对方底细查清楚。让信门的人也参与进来,帮着查证消息。不要怕得罪被淘汰的人,若是谁敢闹事,奇门全力将之镇压。这件事争取在两个月之内办好,在我生产之前把蛊宗正式成立起来,作为恭贺我生产的礼物。” 白城子顿时大摇其头,“圣主,这样的话门中会乱的。现在大半人手都在守护你,抽调人去建立蛊宗的话,您身边防守必然减弱。而且突然招惹天下蛊术高手来奇门,也非常容易生事……” 总之是险上加险。 圣主从来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怎么还要赶着成立蛊宗给自己恭贺生产? 这不是添乱吗。 等除了苗化羽之后,一切都稳定下来再折腾不行吗。 秦韶华笑道:“要是有人生事,那最好。越乱越好。” 白城子一愣。 恍然明白了圣主的用意。 “您是要引蛇出洞,故意制造机会……”引暗中的敌人冒头动手! 秦韶华笑笑地点头:“是啊。既能成立蛊宗,又有可能引出苗化羽,一举两得岂不是好?到时候蛊宗也成立了,苗化羽也除掉了,我踏踏实实的生孩子养孩子。” 就怕蛊宗也没弄好,苗化羽也没除掉,反而有更大的危险啊。 白城子非常不赞同。 秦韶华道:“凡夫俗子都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咱们整天在刀尖上行走的人,难道要缩手缩脚,什么事都要有了十成把握才去做?那就什么也不要做了。这段时间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把我像宝贝似的守着供着,我任由你们行动,之所以不问,也是为了迷惑敌人,让他以为我真的凡事不理。可是我在等待时机,等着一举歼灭对方的时机,白尊者,你明白吗?我秦韶华,可不习惯被别人护在背后啊。” 白城子讶然。 没想到圣主这段时间的安心养胎,原来还有深层的意思。 “可是圣主……” “没什么可是。白尊者,网已经撒的差不多了,该收网捞鱼了。你若是不肯配合我,想必偃魂会非常喜欢这种上位的机会。” 白城子半晌没做声。 圣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坚持让圣主休养的政策可是不行了。 偃魂是很忠心很好用不错,但也一直想着出头上位,他明白。若是他真的不肯配合,偃魂绝对会不管不顾,先把事情替圣主办了再说。 他怎么能放心把一切都交给偃魂呢? 万一出了差错,让圣主遇到危险可就麻烦了。 前前后后想了很久,白城子终于艰难地做了决定。 “好,圣主,我答应您。不过您一定要保证自己老老实实在王府里头待着,外面的事情您动动嘴,我自会安排好,您千万不要以身试险。而且蛊宗的建立,咱们别着急在两个月只能完成,只做出个样子来就是了。反正是为了迷惑敌人,咱们的人手私下里还是要保护您的安危为主……”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安全事项。 说了足足两刻钟。 秦韶华含笑听着,不时配合地点点头。 白城子太紧张她了。要是她不答应他的请求,恐怕他不会踏踏实实去做事。 “你放心吧,白尊者,我就算是心里一万个想冒险,也得为孩子着想,我不会带着孩子犯险的。”她抚着肚子作保证。 白城子千叮万嘱,又事无巨细地把要执行的事情反复敲定细节,这才告辞离去。 秦韶华临窗目送他远去,含笑的脸渐渐沉了下来。 如果事情一切顺利,和苗化羽再次相见的日子就不远了。 所以千妖月…… 到时候要怎么对付他? 秦韶华每每想到那个家伙就觉得脑袋疼。 他是她统领奇门以来最大的麻烦。 时而忠心耿耿,时而我行我素,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敢救出苗化羽遁走,若是再见面,将会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 会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的,还是露出面对敌人的冰冷姿态? 彼此若是刀兵相见,他手里的宝刀,会毫不犹豫地指向她吗。 秦韶华到现在都无法彻底相信,千妖月是真的背叛了她。 可是她也无法替他找出理由,无法证明那是假的。 甚至必须做出严密的布置,以便能在合适的时机将他歼灭。 千妖月,若到那时,可不要怪我心狠了。 秦韶华握了握拳头。 天空上挂着硕大的月亮,她抬头看看,恰好看到一只蝙蝠从不远处的夜空掠过。 疾飞的姿态,真像是千妖月那个家伙。 秦韶华啪地关了窗子,沉着脸转回房中。 正文 第591章 猜对了 对柳方的刑讯,从白天一直耗到深夜。 结果是,齐王对柳方刮目相看。 这家伙可是真能忍! 不知道是不是被阿衣折磨出耐力的缘故,柳方竟然熬过了整整三十六道大刑。 那可不是普通的衙门审犯人用的刑罚,而是齐王手下专门研制出的特殊酷刑,用来对付穷凶极恶的江湖高手和钢筋铁骨的敌人探子的。 以往的使用记录是最高三十三道。 被用刑的人如果不死,一定会吐口的。 却不料柳方熬过了三十三道关卡,而且又多挺过三道。 齐王让行刑的住了手。 幽暗的刑房里,几点灯光微弱如同鬼火。柳方的肢体已经破败不堪,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仿佛随时可以死去。 齐王端坐在椅上,挥手屏退了所有人。 沉重的铁门咯吱吱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二人相对。 齐王饶有兴味地观察了柳方半晌。 问道:“你心里还存着什么念想?说来与本王听听。” 柳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气。 齐王笑道:“你不用再熬着了,本王也不会再对你用刑。你现在的身体,再加一道刑罚必死无疑,本王还想听你活着说两句话。” 柳方依旧没有动静。 齐王却知道他还活着,而且很清醒。 “这里的刑罚都是做过充分测试的,用到第几道的时候,人会变成什么状态,本王心里有数。上一次熬过三十三道的那位,只因笃定同伴必定会来救他,信念坚定。而你比他多熬了三道,那么,你在等谁来救?天意组织之中还有能救你的人吗。” 柳方不回答。他被踢掉的下巴早就被安回去了,可他一直就没说话。 齐王冷笑:“本王替你说……你在等卫帝贺兰胤,是也不是?” 柳方微弱的呼吸有一点点颤抖。 在极其安静的刑房之中,这轻微到几不可闻的颤抖,被齐王成功捕获了。 齐王走上前去,伸出脚尖将柳方的身体翻转了个,让他仰面躺着,面对自己。 柳方一只眼皮肿得不成样,另一只眼皮已经没了。模模糊糊的,他看到了齐王高大的身影,看到齐王脸上淡定自信,胜券在握的笑容。 耳边听到齐王轻蔑的笑声。 “你笃定自己若是不吐口,坚持下去,本王就不会杀你。等贺兰胤前来救你的时候,你就可以逃出生天了?你为何那么笃定贺兰胤会来救你?” 柳方不言声,齐王就自问自答,“让本王猜猜看。贺兰胤是异世来的,莫非,你知道他的真面目,捏着他的把柄,所以他不得不救你?可若是那样,他应该宁愿你早点死。所以再让本王猜猜……莫非,你也是异世来的不成?你们关系深厚,所以你相信他不会放弃你?” 柳方呼吸陡然紊乱。 怎么也控制不下来。 寂静的刑房之中回荡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齐王轻轻一笑,坐回了椅上。 猜对了! 这个姓柳的家伙,还真是异世来的! 齐王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异世来的人。 他的小韶华是,以前那个蠢货凤昭阳也是,竟然柳方和贺兰胤也是! 如果不是因为小韶华,齐王还想不到卫帝贺兰胤是异世来的魂魄。自从贺兰馨来楚,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贺兰胤。轻阴公主死后贺兰胤动作频繁,于是露出的破绽也就更多,终于被他认定,那家伙在两年前的行径、脾气、习惯、喜好等等,全部都和现在不同。 根本就是两个人。 性情大变也不会变得那么悬殊。 有了小韶华的前车之鉴,齐王立刻想到贺兰胤很可能也是某个魂魄占据了卫帝的身子。 他原本没有证据的,可是,在得知柳方用山神之事和秦韶华谈判之后,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结果现在这么一诈,就诈出了柳方的破绽。 齐王呵呵地笑道:“柳大人,你虽然暗中和轻阴公主勾结密切,可其实,你是贺兰胤的人,是也不是?你接近轻阴公主,不过是在利用她的皇族身份夺取天意的权力,把贺兰馨一点一点排挤出卫国罢了。长公主贺兰馨和轻阴公主两虎相争,贺兰胤渔翁得利,你就是他的关键棋子。” “你……你如何得知?”柳方终于忍不住搭了话。 齐王道:“你若真是轻阴公主一派,建恒王府事发那天,你就不会对她弃之不顾。就算是你想抛开她自己上位,一则时机不成熟,二则你不是贺兰氏之人,无法名正言顺压服天意成员。轻阴公主的身份对你还大有用处,你却为何那么快撇开她?本王替你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缘故……让轻阴公主死掉,才是你的最终目的。” “贺兰馨出走卫国,轻阴公主也不在了,天意这件事上获利最大的是谁?是卫帝贺兰胤。本王听说,贺兰馨掌管天意的时候,贺兰胤对她唯命是从。他们两个情意深厚,本来无所谓的。可若贺兰胤不是以前那个贺兰胤了,他还能忍受贺兰馨的压制吗?利用轻阴公主排挤贺兰馨,然后再把轻阴公主拿掉,这才是他的盘算!” “柳方,你替他把障碍都扫除了,现在他依旧在卫国皇宫君临天下,你却成了阶下囚,你觉得,他现在还会念着你吗,真的会来救你吗?轻阴公主死了这么久,你受了阿衣许多天的折磨,卫国可一封国书都没发过,提也没提起你。我们早已把卫国使节团集体送回去了,算算日子,使节团回到卫国京城也有半个月了吧,团中没有你,可卫国什么意见也没有啊。” “边境上,卫军倒是和楚国公打了几仗,可半点便宜都没讨去,而且打仗的缘故也不是为了你,而是卫军声称有楚军过境冒犯了他们。柳大人,看来贺兰胤是完全把你放弃了啊。你还要替他死守着秘密么?选择和本王合作,本王不但饶了你的性命,还会让人治好你,让你安度余生。怎么样,考虑考虑?” 齐王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然后也不等柳方回话,就离开了刑房。 厚重的铁门轰隆一声关上,只剩了柳方一个人躺在潮湿阴冷的地上。 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齐王所说的话,他这些天来已经反反复复想过多次了。 在被阿衣折磨得罪痛苦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想要自尽,只是没成功罢了。 他明白,自己能落到这样的地步却没人相救,就是已经彻底被卫帝放弃了。不然就算天意组织在楚国被剿灭,卫帝手里也还有一批高手,可以前来相救。或者从国家层面和楚国做一些交换,也能把他换回去。 但是卫帝什么都没有做,放任他在楚国人手里自生自灭。 他已经恨透了卫帝。 也后悔自己没有救下轻阴公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太相信自己和卫帝之间的关系,忽略了对方已经成了皇帝,野心更大,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只是,他无能为力。 就算恨,就算认清了卫帝的狠毒,可是也没有机会挺身报仇。 他以为自己要死在阿衣手中呢。 却没想到今天又被秦韶华叫到了跟前,还和齐王有了接触。 齐王的话,像是星星火光,将他心中已经荒凉不堪的原野点燃。求生的渴望,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越烧越烈。 “我……我和你……合作。”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继而反应过来齐王已经走了。 他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望着刑房的铁门,期待它再次开启。 等待越是长久,渴望就越是强烈。 在阿衣手里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恐惧其实都没有这么强烈。可是一旦有了生之渴盼,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小了。他怕齐王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黑沉沉的牢房之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柳方等啊等啊,就是等不到齐王再出现。 他脑袋里胡思乱想着,最后都以为齐王把他放弃了。 所以,几个时辰之后,当沉重的铁门突然打开的时候,柳方几乎要哭出来。 “我合作!”他拼劲全力喊出三个字。 进来的却不是齐王。只是齐王派来的一个下属。 因为齐王早已笃定柳方会选择合作,所以连来都懒得来。 下属把柳方带到了齐王跟前。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齐王正在和魏清狂在一起喝茶。 是他主动把魏清狂请到王府中来的,还让魏清狂带上了贺兰馨。 贺兰馨小心翼翼陪在魏清狂身后,像个侍女一样老实。 但是柳方一被拖进堂中,贺兰馨的双眼就像是着了火一样,恨不得在柳方身上烧两个洞出来。 看到柳方全身都是上刑的伤口,她别提多解恨了。 齐王淡淡一笑,“长公主很讨厌这个姓柳的?” 贺兰馨恨道:“王爷不知道。若不是他和贺兰楚楚挑拨离间,我根本就不会离开卫国,背井离乡流落在外!” 本来自己是能和齐王魏清狂平起平坐的身份,现在却只能陪着小心讨好两人。没有了国家支撑的长公主,那还叫什么长公主。 还不都是被柳方他们害的! 齐王笑道:“却也不能全怪柳方。有个复仇的机会,长公主要不要?” 正文 第592章 我家王妃 菜肴渐冷,酒水温了几遍。 不过席上几人都没有再吃酒。 魏清狂和贺兰馨听着齐王娓娓道来,将贺兰胤怎么利用柳方除掉不受自己掌控的天意组织,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魏清狂倒还罢了,总之不关己事,当个故事听听。 贺兰馨却是听得咬牙切齿,神色越来越难看。 她和贺兰胤乃是亲姐弟,血缘亲近不说,还有一层比血缘更近的关系。 这层关系为世人所不齿,然而正是因为禁忌,两个人多少年来相依为命,患难与共。她帮着贺兰胤掌控大权,帮着他扫除异己,帮着他排忧解难……而他也对她一心一意,三宫六院基本等同虚设,他曾经说过,未来的储君继承人,必须是她生的才行。 昔日山盟海誓,现在全都成了笑话。 转眼间,她被贺兰胤的新宠排挤出了卫国,流落在外。 本来她对轻阴公主咬牙切齿,却不料,那个贱人也只是贺兰胤的一个棋子罢了。在楚国身首异处,贺兰胤连个屁都没放。 贺兰馨解恨之余,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齐王所说的真相,她不曾怀疑。因为那其中的诸多细节都能相互印证,她更有自己的亲身体会,能感觉到贺兰胤对她的突然疏远和绝情,感觉到他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去年贺兰胤非要将她迎回国内,并不惜和楚国交换利益,她就知道他肯定是要杀自己。 幸好楚国的蔡太师拿她当奇货,不肯轻易交出去,两边扯来扯去,最后不了了之。后来轻阴公主来楚,明为出使,暗中联姻,其实更深一层的意思,还是要干掉她为主。 贺兰馨对此一清二楚。 她恨恨瞧着柳方,冷笑道:“你从我手中窃取了天意,到头来又如何。现在天意几乎已经被灭了,你也落得这个下场。如今,你可有后悔当初为贺兰胤出生入死,与他同流合污?” 柳方躺在地上声气微弱,半晌才艰难笑了一笑,“长公主,你我彼此彼此。” 都是被拆的那道桥,被抛弃的棋子罢了。 谁又比谁强么? 贺兰馨被刺了一下,心里难受,哼了一声反刺回去,“可我现在还好端端活着,而你支离破碎,随时要死。” “我准备和摄政王合作,他会留我一命的。”柳方虚弱地说。 贺兰馨不由看向齐王。 齐王含笑盯她一眼。 眼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贺兰馨知道自己此时必须表态,而且,不用齐王相问,她也有话想说。 “王爷,如果您看得起我,我愿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但愿能对您有所帮助。” 齐王点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若是贺兰胤因此死了,长公主不心疼么?” “心疼什么!”贺兰馨冷笑,“他要我死的时候,可是半点情分都没有念,未曾心疼我呢。我现在跟着魏公子,身家性命都在魏公子身上,我去可怜一个敌国的皇帝做什么?” 同室操戈,骨肉杀伐,这在皇族之中太常见了。 贺兰馨早就对卫帝诸多怨言,杀意,也不是今日才蹦出来的。 齐王淡淡一笑,叫了一个侍从把贺兰馨领出去,“长公主想到什么有用的事,就对本王的属下直说吧。今日说不完,明日可以继续说。” “王爷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卫国宫室的布置,朝堂的局势,京城的兵力……所有一切,没有我不知道的。” 贺兰馨跟着侍从出去了。 柳方也被拖出去医治休养。 堂上只剩了齐王和魏清狂两人。 齐王并没有将贺兰胤是异世之人的事情告诉贺兰馨。 这种事不是谁都能接受相信的。 说出来不过是横生枝节。 何况贺兰馨现在的恨意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加火。 柳方也明智地对此选择沉默,把这个秘密和齐王一起守了下去。让第三个人知道,对他并没有好处。 所以魏清狂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他随口赞道:“你这手借刀杀人还算不错。不过贺兰馨想和我回南晋,事后你可别把她杀了。” 齐王笑道:“本王是那样过河拆桥的人么?” 魏清狂没言声。脸上的表情却写着“你就是”三个字。 齐王轻笑一声,“好。既然南晋想接收卫国的长公主,后续你们怎样借着她和卫国周旋,本王都不管。你将她带走好了。不过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国?这一趟远门出得有点久了吧。” 一直跟着他的小韶华,去梁国,回楚国,又在楚京住着不走,难不成还打算住一辈子?他可是南晋人! 魏清狂脸色淡淡的,“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他转移了话题,“王爷倒是很能耐,这个柳方在阿衣手中口风紧得很,到你手里却逼问出这些事。” 齐王笑道:“其实用刑么,到了最后,受刑的人全凭一股精气神撑着。把他心里最后的念想断了,他精神一散,意志崩溃,一切就都好说了。这是四两拨千斤。阿衣折磨人有一套,但逼供却不一定擅长。” “王爷精通此道,真好本事。” 魏清狂可不是在夸奖他。 不过是讽刺他不务正业,净搞歪门邪道。 齐王倒也不生气。 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聊着,就聊起了卫国的形势。 魏清狂说:“你们边境的战事不知会持续多久,若是战局扩大,楚国可能会吃紧。” 刚和梁国结束战事不久,紧跟着再和卫国开战,对一个国家是很严峻的考验。 齐王却不担心,“只要国库的银子跟得上,什么都不成问题。正好借着战事,练一练这些年荒废的军力。” 北疆被他整肃一顿,现在好看多了不是?楚国公在东疆再清理一顿,楚军整体的战力会有很大提升。 魏清狂反问:“国库,跟得上么?”他说的就是国库吃紧。楚国的情况他约略也知道,连续打仗绝对吃不消。 到时候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后方粮草军备之类却拖了后腿,那仗可就打不下去了。没有谁能饿着肚子杀敌。 齐王笑道:“我们当今英明的陛下是做生意出身,而且是野路子生意,他若想从朝中抠出钱来,谁也挡不住他。再不济,还有本王帮忙呢。” 魏清狂知道齐王暗中也在经营生意,每年收入颇丰。 他顿时想到自己和秦韶华的合作。 这段时间他因为心情不好,并没有亲自过问这档子小生意,全凭底下的人在做事。不过因为有了凤州一块地盘,加之向大楚全境的推广,现在两人合作的各种连锁店已经扩展涉及各个行业,出现了许多个日进斗金的店铺。下一步是准备开票号,这才是来钱最快的行当。 他由此分到了一比不小的零花钱,秦韶华自然也分到不少。 秦韶华的这笔钱,若是去帮助齐王或夏侯蕴,能养起来一支非常庞大的军队了。 魏清狂顿时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资敌。 楚晋两国虽然现在邦交良好,可是国家之间的关系,谁强谁弱很微妙的,便不至于兵戎相见,可如果是楚国太强大了,对晋国也是无形中的压制和威胁。 他端起桌上的冷酒,一口喝了下去。 没想到齐王主动提起了这档子事:“你和我家王妃的生意,还准备继续下去么?” “我家王妃”,听着真刺耳。 魏清狂压住心头不快,自若一笑:“为什么不继续?” “你不怕她赚到的这些钱,以后会用在扩充楚国军备上么?” “没什么可怕的。我南晋再不济,也不会在乎这点军备的银子。” 齐王呵呵一笑:“那倒是。南晋贵族可是天下间最舒服的贵族,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我等望尘莫及。” 这是暗讽南晋的骄奢淫逸。 魏清狂淡淡一笑。 晋国内部的确是糜乱不堪。 坐享其成者多,奋进为国者少。门阀倾轧,朝堂浑浊,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魏清狂也是讨厌看到晋国那些贵族的做派,才长年累月不在家中,经常游荡在外。 他不会为了维护那些醉生梦死的晋国人,就把自己和朋友的来往断了。 说到底,整个南晋除了自己身边骨肉至亲,又有几个人与他相干?而秦韶华,却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聊得来的朋友。 他自然是要把这份合作长久持续下去的。便是资敌也心甘情愿。 念头一闪而过,他已经在南晋和秦韶华之间选择了秦韶华。 于是就对齐王说:“王爷不必疑神疑鬼。我与韶华坦诚相交,个人之间的情分,上升不到国家层面。” 齐王笑道:“难得魏公子这样胸襟磊落。那我也在此保证,你和我家王妃的合作,在楚国会畅通无阻。” 这是官面上给他的保证。 言下之意,你们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绝对不会有官府方面的阻碍。 这对做生意的人来说,等于是得了保命符。 魏阀再强大,在楚境之中也颇多掣肘,若是齐王真能言出必行,在官面上大开绿灯,那可想而知这比买卖将会有多大的利润可得。 魏清狂看看齐王,笑道,“有了王爷的保证,那我和韶华就多谢您了。” 这话说得刺耳。 好像他和秦韶华的关系更近似的。 正文 第593章 一山不容二虎 魏清狂心里很明白,秦韶华那里似乎有层出不穷的好点子,相关产业一个接一个的开展。假以时日,麾下生意一定会像千年老树一样,盘根错节,在大楚境内深深扎根。 他和秦韶华的合作,只会越来越紧密。 就算是齐王像之前那样将他拒之门外,也隔断不了他和秦韶华之间的联系。 他故意刺激齐王。 齐王望着他笑:“帮自己妻子是理所当然,不值得魏公子言谢。” “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希望在很久的将来,王爷说出这四个字时还能理直气壮。” “借魏公子吉言。我们夫妻情深似海,一定会白头到老的。” 两个人还是不对盘! 齐王送走了魏清狂之后,回到房中笑着和秦韶华说:“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秦韶华当然愿意看到齐王和魏清狂交好,一听齐王这么说,心情顿时很晴朗。暗忖一定是自己那天的教育奏效了,齐王改掉了小心眼呢。 她笑道:“他是不错啊,接触多了你就知道。” 齐王笑而不语。 接触多? 那当然是他和对方多多接触。 他以前的策略用错了。不该隔绝魏清狂上门,而是应该自己把这个交往接过来,自己多出面,小韶华和魏清狂见面的机会不就少了? 哼,不管是魏清狂还是什么其他人,谁也别想横亘在他和小韶华中间。 齐王很快揭过了这个话题,聊起卫国来转移秦韶华的注意。 秦韶华不知就里,被齐王带着走,很快惊讶于卫帝和柳方的身份。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和她一样都是别的世界来的? 那他们彼此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呢? 她不由想起凤昭阳。之前没有细问,也不知道凤昭阳是不是和她同出一处。时空这种事情,就算是同一个地点,时间相差那么几年十几年甚至百年千年,也是有可能的。 想着凤昭阳就那么消失了,她还是有点惆怅。 现在出来一个柳方,一个贺兰胤,依旧和她是敌对,也让她惆怅。 怎么就不能有一个同伴呢? 齐王思忖道:“贺兰胤和柳方,是不是和你同源尚不清楚,可他们一定知道的比你多。那天柳方不还说,他知道怎么回去。真也罢,假也罢,他们对你的了解,似乎比你对他们的了解深多了。柳方我会留着慢慢拷问,务必让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虽不关心他知道什么,可利用他对付贺兰胤还是有用。” 秦韶华想了一会,说:“我觉得,他们或许见过凤昭阳。” 凤昭阳之前跟着苗化羽,吐出了多少关于现代的事情她不知道。但是苗化羽对她的了解都源于凤昭阳。 那么建恒王府那一节,轻阴公主和苗化羽在同一天发难,必定是联了手的。 所以秦韶华觉得,柳方未必是真了解她,说不定都是从凤昭阳那里道听途说。 齐王点头:“也有这个可能,等问过柳方再说。” 这并非关键之处,倒是不着急。 他现在只在考虑一件事。 察勿左和贺兰胤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也在深度勾结? “建恒王府那件事,还有登基那晚的事,几方敌人一同发难,便是他们联手,短时间也不会合作得这么紧密。我在想,背后是谁在推动他们的合作……” 齐王话还没说完,秦韶华立刻明白他言下之意,“卫帝贺兰胤!” “很有可能。以他的身份,如果出面调停几方关系,是再有效不过的了。” “怪不得柳方故意在我跟前提起山神……察勿左或许也参与其中了?不过,他大概是打着按兵不动见机取利的主意,想后续再出手。”只可惜己方动作太快,直接把他和轻阴公主等人攒到一起斩立决,他这才狼狈逃走没有来得及动手吧! 齐王点头,“有可能。” 虽然没有证据,此时都靠猜测,但秦韶华觉得齐王所言深深有理。 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么贺兰胤此举,是要除掉压制他的天意组织,还是专门针对咱们大楚,乃至你我?” 齐王说:“恐怕他是想一箭双雕。而且当时天意一分为二,贺兰馨与轻阴公主已是你死我活的状态,最后必定两败俱伤,已经不需要他过多关注,那么他花费那么大力气联合各方动手,必定是针对咱们了。而且或许,针对的只是你一人。” 秦韶华想了想,的确是这样。 若说贺兰胤贵为一国天子,为什么会对身处另一个国家的她针锋相对,紧追不放…… 那就只有一个缘故。 同为异世之人! 大概是一山难容二虎吧。 贺兰胤对卫国皇室自己的天意组织都能下狠心斩草除根,可见是野心勃勃,不肯屈居人下。那么她在楚国风头强劲,与齐王在一起之后更是地位超然,还有手下的奇门组织……她的快速崛起,大概引起了贺兰胤的忌惮。 他不知道她是异世之人还好,一旦知道了,就会加重对她的戒心。 耍些手段把她干掉,应该是贺兰胤会做的选择。 秦韶华越想越觉得所料不差。 接下来就等印证了。 “你已经往卫国派人了?”她问齐王。 齐王说:“早就已经布置得差不多,就看贺兰馨能吐出些什么有用的了。” 她吐的越多,己方把握越大。 对于谋害小韶华的贺兰胤,他必定要除之后快。争取一击必中,不留后患! 秦韶华点头,“如果需要奇门的人,你随时去吩咐白城子。” 齐王笑着应下。 他自己的人手都已经够用了,哪里需要小韶华出力呢。不过小韶华这份心意他很受用。 秦韶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以前在梁国追捕苗化羽的时候,奇门的人去抄他老巢,曾经发现一批改良过的武器。我见过,虽然都是半成品,可雏形已具,看起来很像是我那个世界的某些武器。我猜,应该是苗化羽听了凤昭阳的话,对偃宗武器做了修改。” “所以呢?” “所以,苗化羽现在虽然不成气候了,可是若他后来真和贺兰胤接触过,那么他对武器的改良,会不会贺兰胤也受了益?甚至贺兰胤自己就可以改良武器!你派去卫国的人手,千万要小心。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会鼓捣出什么怪东西,要不,我让偃魂带着人过去帮你吧。” 秦韶华想起图二镇的那些大型箭弩就觉得心惊。贺兰胤富有一国,若是折腾起来,比苗化羽可方便得多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没做武器改良还好,若是做了呢? 不得不防。 齐王听着,神色也严肃起来。 他之前倒是忽略了这一节。 幸亏小韶华提醒! “我这就去安排。”事不宜迟,齐王立刻出去布置,调整人手,给卫国的手下送信。 秦韶华要偃魂帮忙,他也没有拒绝。 偃宗现在新出产的改良版武器,齐王每件都亲自过目,挑着可以短期量产并且威力巨大的,连夜开始制作并给卫国的人手送去。尤其是火炮机关,现在已经改良到第七版了,齐王把偃宗的库存全都要了过来。 为了干掉贺兰胤,他不会容许布置有失。 ……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 今年大楚新帝登基,就有大臣提议,要借着中秋节好好庆贺一番。 然而夏侯蕴在朝堂上,当面把那个提议的臣子骂了一通,并且当堂卸了他的职,让他闭门思过去。 “别把朕和夏侯子黎相提并论,他三天两头开一场宫宴君臣同乐,朕看到的却是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银子!中秋节,有什么好开宴会的,省下开宴会的钱给东疆楚国公送去好不好?” 于是不但今年中秋没有宫宴,连楚京的贵族高官们也不敢开家宴了,都低调地在家里和家眷随便吃顿饭,赏个月,生怕被夏侯蕴抓了小辫子,让他们把开家宴的钱送到东疆去。 东疆边境上,楚国公还领着军队和卫军摩擦呢。没有大战,但是小规模的交锋一直没有停息。 夏侯蕴把东边所有军队的辖制权都交给了楚国公。 老国公非常骁勇,作战经验又丰富,所以开战以来从来没有吃过大亏。倒是卫军损兵折将,损失不小。 中秋节这天晚上,秦韶华和齐王在家里吃过晚饭,夫妻并肩去园子里赏月。 秋日的夜风微微有些凉了,齐王给秦韶华披了斗篷,携着她的手慢慢走着。 暖暖一会跟在两人身边,一会跑出去玩,下湖游泳弄了满身的水,故意跑到齐王跟前抖毛,甩他一身水珠子。 把齐王气得伸脚踹它。 暖暖嗖一下跑了。 秦韶华哈哈大笑。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布,递到齐王跟前,“还记不记得这个?” 退了色的残旧麻布,上面布满暗红色的字迹。 齐王当然记得,这是去年他在北边打仗的时候,给秦韶华送回来的书信。 没想到她还留着呢。 他心里暗暗欢喜。 小韶华留着他的信,说明对他很看重嘛! 他抱住秦韶华,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紧跟着,就想亲她的唇。 却有侍从匆匆跑来,“王爷,王妃,皇上来了,已经进了府门!” 正文 第594章 参加婚礼 齐王觉得夏侯蕴来的真不是时候。 “中秋佳节,他不好好在宫里赏月,跑到别人家里做什么?” 侍从远远地站着,非礼勿视。 王爷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他可不想触霉头。 秦韶华推开齐王,笑道:“你把人家大老远弄到京里来,偌大的皇宫就他一个人住着,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当然待不住。” “他有什么亲好思,爹娘兄弟都不在了,多少年都是孤身一人。” 秦韶华觉得夏侯蕴这个年纪,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对其多少有些怜悯,就让侍从赶紧把人请到客堂去。 她携着齐王往回走,“人家来都来了,哪有把客人往出撵的道理。何况他还是皇上。若有事找你,你们就去谈事,若是他只来闲逛,咱们陪他过个节罢了。” 齐王说:“我家王妃现在越来越贤惠了。” 秦韶华扶着肚子,“我打算做个贤妻良母呢!” “那本王可要拭目以待。” “别以为我做不到。” 两个人说笑着,慢慢走到会客厅那边去。 夏侯蕴一身常服,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内侍,已经在堂中坐了有一会,茶都喝了两碗。 “你们可真慢,莫非不欢迎我?”见到齐王和秦韶华他就一脸抱怨。 齐王也不客气,直言:“的确是颇有打扰。” 夏侯蕴板起脸来:“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皇上万岁。”齐王嘴上服了软,却是浑不在意地样子,扶着秦韶华坐在软软的大圈椅上,并没拿夏侯蕴当天子相敬。 夏侯蕴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又喝了一碗茶。 自从他登基,两个人私下里相处就是这个样子。 一个像孩子似的经常耍脾气,一个像哄孩子似的不理对方的蛮横。 不像是皇帝和臣子,倒像是长辈和晚辈。 偏偏辈分高的那个扮演的是孩子角色。 秦韶华看着就好笑。 她放软了语气问夏侯蕴:“吃晚饭了吗,宫里御膳房都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合不合口啊?我们做了新鲜的月饼,各种式样都有,你要不要尝尝?” 夏侯蕴立刻说:“拿来尝尝!宫里左右都是那些腻烦的饭菜,看看就饱了,哪里吃得下。” 他不止一次抱怨过御膳房的伙食了。 连里头的大师傅都换了好几拨。 虽然他在清理内宫,陆续把不安分的宫人都打发了,但御膳房这边却也不是单为清人,的确是他嫌弃人家做的难吃。悦王府地处北方,他从小口味偏北方一点,对楚京风味不大适应。 月饼很快端了上来,盘子碟子摆满了桌面。 各式各样的形状,各种馅料,看得他双眼亮亮的。 “这都是南晋那边的口味?”他挑了一个又一个,每个尝一口,倒是难得显出了几分孩子气。 秦韶华笑道:“不只是南晋的口味,大半都是我想出来的。” 她意外的是,这个世界,原来中秋节吃月饼不是习俗。月饼乃是南晋那边的风味小吃,其他几国都不怎么流行。这次中秋节她让府里厨房做了好多月饼,给相熟的几家都送了些,获得一致好评。楚国公夫人就特别喜欢这种小点心,还遣了靳夷灵特意来问做法。 片刻间夏侯蕴已经把所有月饼都尝了一口,非常满意,提议要把王府的月饼师傅带回御膳房去。 秦韶华说:“得了,人家好好在王府做事,拘去宫里干什么,让他过去教教御膳房的厨子倒是可以。” 话一说完她就醒悟自己失言。 果然夏侯蕴脸色沉了下去,“我也好好做着世子呢,不也被拘去了宫里?” 齐王说:“我看你这段时间精神头很足,当皇帝当得很带劲。” “哼!” 夏侯蕴转开脸不理会齐王。 不过齐王倒是真说中了,他当皇帝以来,还真是越当越上瘾。 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有无数的大事小情等着他摆平。朝臣或者明里或者暗里跟他扎刺,他一个一个拍回去,好像在练武功和人过招似的,见招拆招,若是能料得先机抢得先手,他就会暗暗得意。 当皇帝的确是比当世子有意思多了。 他虽然忙得要死,但是已经开始慢慢喜欢上这个职业。 只是对齐王当初赶鸭子上架还有怨气罢了,话里话外带点情绪出来,倒不是认真讨厌坐龙椅。 暖暖突然窜进了客厅。 夏侯蕴先是一惊,不过面上也没显露出来,盯着硕大的豹子似的野兽静了一会,他突然露出笑来。 蹲下去,伸手朝暖暖示意,“来,让我看看。没想到王府里还养了你这样的大家伙。” 暖暖歪着脑袋瞧他。 蓝眼睛映着烛光,流离潋滟。 最后它高傲地一扭头,甩着尾巴踱到了秦韶华身边,乖顺地趴下来。 把夏侯蕴晾在一边。 夏侯蕴反而更加来了兴致,追着秦韶华问这是什么兽类,哪里弄来的。 显出了几分少年的好奇心。 秦韶华和夏侯蕴聊了起来。 后来侍从置办了一桌宵夜送上,三个人闲聊赏月,一直到很晚。齐王和夏侯蕴喝了不少酒,把夏侯蕴喝得脸色通红。 快三更的时候秦韶华熬不住直打呵欠,夏侯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还醉醺醺地说,几天后要去参加赵立和段素娥的婚礼。 “赵立一个小官,若真是被天子参加了婚礼,日后可更要被人处处盯着了,他还怎么做事。”齐王只当夏侯蕴说笑话。 秦韶华倒是不反对夏侯蕴此举,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当皇帝太可怜了。她困得够呛,没和齐王多说什么,随便洗洗就上了床,沉沉睡去。 然后很快就到了婚礼这天,齐王身为摄政王,不便去参加下面低级官员的婚礼,秦韶华却想以私人的身份自己去。毕竟赵立算是她的朋友。 赵立和段素娥之间的事,虽然没有太大坎坷,但两个人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她想去给赵立送个祝福。 “我去去就回,也不在宾客跟前露面,见着新郎新娘,讨杯喜酒就回来。”她和齐王打商量。 齐王说,“把府里人手全带上,奇门里但凡喘气的也都带着。另外再带五百甲兵。” 这是去参加婚礼还是去抢亲? 秦韶华露出一点不情愿,齐王就不让她去了。 她只好妥协。 齐王这才放了她走。 五百甲兵走在大街上,怎么都会引人注目。为了不给赵立添麻烦,秦韶华天还没亮就动身了。早早通知了赵立,让他开了家中后门放她进去,悄悄的别让太多人知道。 等她进了赵家,五百甲兵就守在了赵家后门外。 而王府和奇门的暗卫自然是各寻藏身之处,将她周围保护得密不透风。 秦韶华去见了赵立的父母,彼此寒暄一番,她主动去了偏院的小客厅待着,免得影响人家准备婚礼。 赵家处处张灯结彩,仆人来回穿梭着,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赵母指派了几个丫鬟婆子来专门伺候秦韶华,都被秦韶华打发走了。 她今天是来做客,又不是来当大爷的,身边有红姑和福娘跟着已经足够,使唤别人家的仆人干什么。 静静坐在客厅里喝水吃点心,耳边听着赵家各处的欢声笑语,秦韶华感觉到非常温馨。 她很喜欢这种家常气息。 赵立突然出现在客厅门口。 一身大红的新郎长袍,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可因为穿的喜庆,看起来也很喜庆。 他站在门口看了秦韶华片刻,才走进来。 “多谢王妃来参加我的婚礼。”他亲手给秦韶华倒了一杯茶。 秦韶华笑道:“别叫王妃了。今日没有摄政王妃,只有你的朋友秦韶华。” 赵立从善如流,立刻叫了一声“秦姑娘”。 “你还不去接新娘子吗?”秦韶华问他。 赵立道:“时辰还没到,一刻钟之后再动身不迟。” “那也很快了。” “嗯。” 赵立没有立刻动身的意思,坐在了秦韶华的对面。 目光扫过秦韶华的肚子,“……还有多久?” 秦韶华嘴角不由翘起来,温柔地抚了抚隆起的腹部,“两个月吧,是个女儿。” “女儿好,女儿好。”赵立笑着。 笑意却并没有直达眼底。 他心里有些苦涩。 可也知道,这份苦涩完全没有道理。 秦韶华和他隔得太远了,而且他已经是要成亲的人,怎么还放不下? 他暗暗责怪自己,和秦韶华说着话,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有小厮跑过来催他上马去接新娘,他才起身离开。 离去的背影颇有些寥落。 秦韶华心里明镜似的。她以前或许不明白,但是和齐王相处久了,对感情之事也稍微敏感了一点,渐渐觉察了赵立未曾出口的心意。 她今日此来,一是为朋友送祝福,二来,也是要明确斩断对方的念想。大家做朋友就好,其他的谁也不要多想。 干干净净的放下执念,大家才能好好做朋友。 段素娥是在玥昭仪的宅子里出嫁的,距离赵家不远,所以很快轿子就被接到了府门口。 鞭炮炸响,欢呼声此起彼伏。 秦韶华蒙了面纱,悄悄从内院绕过去,到拜堂的现场去观摩。 她隐在侧堂的屏风后,笑看堂上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大红色的喜服映着斜照进堂的日光,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 正在她看得出神的时候,宾客丛中,一支冷箭猛然朝她射来! 正文 第595章 秦韶华你干什么 堂上花团锦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对新人身上。唱礼的人刚刚喊完了“夫妻对拜”,段素娥和赵立正转过身来相对,缓缓朝对方拜下去。 那支冷箭又短又小,宛如一根长钉子,从宾客之中射出来,穿过段素娥繁复垂坠的礼服,直射侧堂的屏风。 屏风后就是秦韶华。 因为角度的问题,秦韶华的视线恰恰被屏风挡住了,刚好能看见赵立的脸、段素娥的盖头,却看不见短箭射来的方向。 噗的一声轻响,短箭穿透了屏风。 秦韶华耳力是很好的。 敏锐度也还在。 她陡然感觉到不对劲。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她迅速往前一跳。 短箭擦着她小腿后部射过,挂在了柔软的裙裾上。 秦韶华反手抽出随身的匕首割断裙裾,短箭叮一声掉落在地。 “王妃!”旁边跟随的红姑和福娘统统变了脸色。 好险! 谁都没有发现。 若是王妃刚才慢上一步,就会被射中了。 短箭的箭头上幽幽泛着绿光,跟秦韶华在一起久了,红姑和福娘都知道,那意味着箭头涂了毒。 可想而知若是此箭射中,该是什么后果!王妃就是再擅长解毒,可她现在怀着身孕呢,不能随便用药,若是被毒物伤及了胎儿怎么办? 这是谁干的! 红姑挺身就要往堂中去,要寻找放冷箭的人。而福娘则想高声呼唤护卫。 秦韶华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把两人同时按住,“都别做声!不要扰了婚礼。” 她是来祝贺的,可不是给朋友添麻烦的。 她拉着两个侍女远离屏风,退到了侧堂的墙根。 她刚才突然跳出去,已经露了半个身形,引起一些宾客的注目了。 好在她蒙着面纱,没有立刻被人认出来。大家也就没有过多在意,继续看着堂上新人对拜。 方才那一瞬间,秦韶华曾经快速扫视堂中,并没有看到可疑之人。放箭的人要么已经遁走了,要么藏得很深,肯定不好找。这时候到堂中寻找刺客,除了扰乱婚礼之外,也许并不会有什么收获。 秦韶华不想因为自己而打断人家的仪式。 一个暗卫从侧堂后门闪了进来,“王妃,怎么回事?” 远远近近都有暗卫,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前来查看,以保证秦韶华的安全。 秦韶华指着地上的短箭,“去找找源头,暗中行动,别惊扰众人。” 暗卫垫着布抄起短箭,领命而去。 堂上已经开始高唱“送入洞房”了,赵立牵着段素娥缓缓往新房方向去,宾客们大声欢笑,一时间十分喧闹。 秦韶华带着红姑二人慢慢抄了小路,回到刚才静坐的小客厅。 赵家单独辟了此地给她,倒是没有人来打扰。此时若是再有人来偷袭,也不会连累不相干的人。 秦韶华就坐在小客厅里静静地等着。 她觉得此事应该还有后续。 然而,约莫过了两刻钟之久,新房那边仪式都进行完了,外面开始吵吵闹闹地开宴席,秦韶华也没有等到刺客再来。 她不由扯了扯嘴角。 红姑不解,“王妃,您怎么还笑了?这里似乎不安全啊,要么我们还是回王府吧?” 起码王府不会有人轻易接近王妃放冷箭。 秦韶华道:“我是在笑刺客无能。除了扎在人堆里偷袭,看来他根本没有与我正面对敌的勇气和能耐,白让我等着这半天。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呢,原来不过如此。” 福娘谨慎地相劝,“王妃,话虽这样说,可偷袭放冷箭也挺阴毒的,咱们还是回去吧,偷袭的机会也别再给他。到底是小郡主重要。” 那当然。秦韶华摸了摸肚子。 她的女儿小郡主,她不会带着她犯险的。 没多久,先前那暗卫回来了。 “王妃,今日在赵家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我们清查一遍。除了赵家原本的家眷、下人,但凡登门的宾客都一一对得上名号,并没有闲杂人等。咱们府内外布防的人手也能确认,方才没有人偷溜出府。而且赵家房舍简单,没有任何暗道暗门。” 秦韶华点头,暗卫的清查梳理能力她是相信的。 “所以这个放冷箭的,不是赵家原本的人,就是今日来贺喜的人,此时还堂而皇之在赵家待着呢。” 暗卫道声“是”,递上了今日的宾客名单。 他们可以清查搜捕闲杂人等,却不能轻易动主家和宾客,还要秦韶华拿主意。 秦韶华一眼将名单扫过。 这份名单很简单,赵家并没有大操大办,请的都是至亲好友,统共不过几十个人而已。秦韶华并没有在其中看到可疑之人,宾客都是身家清白的,看身份地位,没道理对她进行射杀偷袭。 若是寻找深层的原因,可就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了。 她想了想,吩咐福娘,“你出去,找个空和赵公子说两句话,让他过来一趟。” 福娘很快去了又回。回来没多大一会,赵立就脸色微醺地走了进来。 他作为新郎官正在被人灌酒,听到是秦韶华找他,赶紧随便找个借口摆脱酒宴,匆匆赶过来。 秦韶华告诉他自己遇刺。 赵立顿时清醒,喝下去的酒水都变成了冷汗,半醉的目光骤然霍亮。 “你可还好?”他紧张地看着秦韶华,上下打量。 秦韶华笑道:“我很好。不过,有件事想拜托你。” “但请吩咐,赵某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哪里用的着你赴汤蹈火呢。”秦韶华轻轻一笑,附耳对赵立说了几句话。 …… 段素娥身穿喜服,坐在新房红艳艳的喜床上,耳朵里听着外头酒宴的欢笑声都传到内院来了,心里的欢喜就快要溢出来。 玥昭仪从中周旋,让她的父母同意了这档子婚事,可是因为赵立现在蒸蒸日上,段府却日薄西山,父母竟然一改之前的倨傲态度,对赵立卖力的巴结起来。那种谄媚的姿态让她觉得自己在赵立跟前抬不起头。 她索性从玥昭仪的家中出嫁,极力摆脱父母的阴影。 父母当然不愿意,这些天百般缠磨,闹得她几乎想跳河,要不是玥昭仪镇着,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段府。 好在,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她等来了今天的好日子。 从今以后她就是赵家的媳妇了,是赵立的妻子,她会和以前的一切告别。 满心欢喜地憧憬着以后的日子,她喜滋滋在新房里等着。 可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外头酒宴的声音突然没了?才开席一刻钟?两刻钟?总之没多久,怎么就安静下来了,不可能现在散席啊! 她瞅着新房里没人,悄悄掀开了盖头,跳下喜床,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 外头静悄悄的,一个仆人都没有。新房院子里不该有丫鬟婆子听候传唤吗? 她满腹疑惑,心里害怕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段素娥又等了半天,却发现周遭越来越安静了,静得吓人。 “赵公子……赵立?相公?”她害怕地唤了两声。 没人回应。 她终于忍不住推开了新房的门,走了出去。 走出院子,走过夹道,走过穿堂……到处都没有人。她一路走到开宴席的院子里去,一踏进门,陡然吓了一跳。 “秦韶华你干什么!”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庭院里摆了十几席,每席都坐满了人,可是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昏睡! 而站在厅前台阶上,居高临下,一脸冷漠望着全场的,不是秦韶华又是谁。 段素娥不知道秦韶华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是她不能忍受秦韶华破坏她的婚礼! 她冲了过去。 就算对方是王妃她也不能忍。 可是,秦韶华却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抱歉有什么用!段素娥刚要开口骂人,就只见秦韶华一招手,陡然间十几条人影从四面八方飞落庭院,纷纷落在每一桌酒席前。 段素娥惊得不轻。 “你……你要干什么?” 秦韶华却没再理她,朝现身的暗卫们扬了扬脸,“动手吧。” 十几个暗卫同时朝席上宾客伸手。 摸向每个宾客的颈后脑后,并且把手里一块沾了特殊药水的湿巾往宾客脸上抹。 很快,所有宾客都被抹了一遍。 暗卫们停了手,将其中两人五花大绑,然后拎到了秦韶华跟前。 段素娥在旁边看着,大吃一惊。 那两个人半边脸是一个模样,另外半边脸被湿巾抹过的,是另一个模样,俨然同一人有两张脸孔! “素娥,你怎么出来了?”段素娥正惊魂未定的时候,突然听到赵立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就见赵立从旁边的跨院里走过来,身后同样跟着劲装暗卫,暗卫们押着三个人。 那三人也是半边脸各不相同。 “你们在做什么……”段素娥不敢相信,自己的婚礼上,新郎竟然和秦韶华合在一处不知做什么勾当! 她悲痛欲绝望着赵立。 赵立却只对她说了一句“回头跟你解释”,就走到秦韶华跟前,一脸严肃地说:“秦姑娘,这三人扮作我家的下人,扮得实在太像了,若不是你出手,没有人能认出他们!” 正文 第596章 对方上了钩 秦韶华对赵立说:“你不必自责。这些人易容术非常精妙,就是我,当面也辨别不出来,何况你们从没接触过易容术的人。” 方才秦韶华在这边命人检查宾客的时候,赵立在跨院里主持检查所有家人和下人,就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略过,同样让秦韶华的暗卫检查了一番,生怕有人混进来。 果然就查出了三个假冒的仆人。还都是家中的老仆,一个扫地的婆子,一个厨房的厨娘,一个来回跑腿的丫鬟。三人都有机会接触秦韶华,或接触送给秦韶华的食水。 赵立非常恼火。 结果押着三人回到这边一看,宾客之中也检查出了两个伪装者,他就非常地自责。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冲着秦韶华来的。 因为自己结婚,秦韶华前来祝贺,却被刺客盯上,他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便是秦韶华安慰,他心里也不好过。 “秦姑娘,这些坏人交给王爷去处理吧?你不要劳累太过。我这就送你回王府休息,今天的事我回头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有谁帮忙,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秦韶华说:“你以为,是被他们假扮的人里通外合,帮着他们混进来的?这大概不是。你真正的仆人和宾客,也许已经凶多吉少,回头我会叫人审问他们,找出那些人的下落,无论生死都会帮你善后。你先回去安抚父母吧,这边我即刻用解药,将所有人都弄醒。婚礼还是继续进行,不要扰了你的婚姻大事。” 段素娥听得火冒三丈。 这已经扰了好吗?把婚礼破坏成这样,还说风凉话! 可是没想到赵立却回应说:“秦姑娘别管我了,你赶快回王府吧,这里实在不安全。改天我再去王府跟你正式请罪。” 段素娥更生气。 到底是谁该向谁请罪啊! 可是她敢怒不敢言。既不敢得罪赵立,也不敢真和秦韶华对上。 只能在旁边暗自嘀咕。 突然秦韶华转过头来,“段小姐,你过来。” 段素娥连忙过去,不敢违拗。 秦韶华褪下了手上两只镯子。 温润的上好羊脂玉,洁白莹透,完美无瑕。 “今日扰了你的婚事,这个送给你,略表我的歉意。回头王府会给赵家补偿,这是我单给你的。” 段素娥还从没得秦韶华这么和颜悦色说过话。 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可是秦韶华褪镯子的举动,和随手赏赐晚辈下人差不多,让她心里不大舒服。 然而那对镯子实在是太好了,就算是她当尚书府小姐的时候,也未曾见到过这么上佳的玉镯,欲待不接,又舍不得。迟疑间秦韶华已经把镯子塞到了她的怀里。 她赶紧妥帖拿好,生怕摔碎了。 赵立皱眉道:“秦姑娘,今日受惊的是你,你补偿什么?”使眼色让段素娥把镯子还回去。 段素娥舍不得,只当没看懂赵立的眼色。 秦韶华笑道,“那么就不算补偿了,权当给你们以后的孩儿当个礼物吧。段小姐,你是新娘子,还不快回新房去,回头被人瞧见了可不好。” 段素娥赶紧应诺。 抱着镯子往回走。 身后两个暗卫护送她。 她想起来之前秦韶华还送给她一堆珍珠做嫁妆,心里对秦韶华的怨气就没有那么重了。想着,果然玥昭仪说得对,摄政王妃待人不错,就是有点难以接近。也许她以前磋磨自己,真的不是有意的吧? 今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自己白得了两只千金难买的玉镯子,就不计较好了! 秦韶华摆平了段素娥,回头对赵立说:“一事不烦二主,今日已经叨扰了,就扰你到底吧。” 赵立道:“但凭吩咐。” 刚才秦韶华让他暗中在酒水菜蔬之中下了迷魂药,迷倒了婚礼上满堂宾客,这么出格的事情他都毫不犹豫去做了,接下来就是秦韶华再吩咐什么,他也同样不会迟疑。 没想到秦韶华再没吩咐什么,只是让他继续酒宴而已。除了叮嘱他约束下人不要乱走,免得惹祸上身。 秦韶华不回王府,继续在赵家的小客厅坐着。 没多久,奉命前来的吴道,提着药箱子匆匆走进了赵家后门。 再过一会白城子也来了,一脸焦急,满头大汗冲进赵家。 两人见到了秦韶华之后,却都立刻收起了惶急的脸色,好整以暇陪在旁边。 秦韶华说:“等着吧。” 几个人就在厅里等。 吴道和白城子下起了棋打发时间,秦韶华则在一旁打盹休息。 时间很快过去,前面的酒宴又开了一个多时辰,渐渐散了。因为秦韶华用的药物很隐蔽,所以昏睡过一回的宾客们也没察觉,还以为自己喝醉了。中途消失的两个伪装者,随便被赵立用个理由搪塞过去,也没人再问起。 酒席散了之后有的宾客告辞离开,有的则留在赵家听堂会。 堂会开在跨院,离秦韶华所处的地方有点远。 唱戏的锣鼓声断断续续随风传来,很有催眠效果,让秦韶华睡得更沉。 她一直睡到午后太阳西斜。 醒来睁开眼睛一看,吴白二人还在下棋呢,她打个呵欠问,“还没来?” 白城子等这局结束站起了身,“我去引一引。” 他脚步匆匆,神色也匆匆地跑出了赵家后门。 并且带走了一批暗中隐藏的人手,让他们现身跟着他走,直奔齐王府的方向。 白城子离开没多一会,就有四个壮汉抬着一只大箱子进了赵家正门。 门房拦住问:“干什么?” “给里头唱戏的班主送行头的!” 箱子打开,里头全是一套一套的戏服。门房不敢耽误里头的堂会,连忙放行。 壮汉们抬着箱子进了赵家,走去跨院的半路停了一停,正好停在一从花木旁边。等他们再走的时候,脚步就比先前轻松多了。 而他们走了之后,四下无人的时候,花木丛之中陡然弹出两条人影。 借着墙边的藤萝掩映,直奔秦韶华歇脚的小厅。 秦韶华坐在房间里,放松了心情,半闭着眼睛打坐。 所有感官都外放到极致,她甚至能听清楚跨院那边唱堂会的人唱出的每一个字。 当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似有似无渐渐靠近,她张开眼睛,朝吴道打了一个手势。 做出无声的口型,“来了。” 吴道立刻起身,焦急地匆匆朝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首乌!要百年以上的首乌配药,怎么还没找到!还需要我亲自去找吗!”又朝后喊,“你们抬着她跟紧我,一刻别离开,找到药好立刻给她用上!” 悄悄潜入的两道人影隐在花墙之后,等吴道跑远了,重新探出头来。 穿着一身华丽的锦绣裙裳,面覆轻纱,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被人从吴道跑来的方向抬过来。 女子痛苦地低吟,露在面纱外的额头一片青紫色,显然是中了毒。 “快,快点!快追上吴先生!”抬着她的人不停念叨。 “可是不能走太快啊,颠着王妃她会很难受!”另一个人说。 花墙之后隐藏的人影,互相对视一眼,相继从怀中掏出一个形状古怪的东西。 黑乎乎的方方的盒子,前端是细长的管子。 管子黑洞洞的口径,对准了前方。 砰! 砰砰! 几声连接的炸裂巨响。 被抬在担架上的女子,隆起的腹部顿时穿了几个洞,血水一下子喷射出来! “有刺客!” “快来人啊!” 抬担架的两个人失声惊呼,一面手忙脚乱去堵女子腹部的伤口。 可是血水很快流得两人满手都是。 他们放下担架慌了手脚,团团转。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冒出十多个劲装暗卫,抽出武器到处寻找。 “刺客在哪里!” “那边,快追!” 十几个人追着从花墙后窜出的两道人影而去。 两道人影不停回头,驻足拿着那古怪的东西比划,每次都有巨大的砰响传出。 只是没有人中招,暗卫们紧紧追在后面,双方很快飞檐走壁跃出了赵家。 他们在街巷房舍之间飞跃。 最后两道人影窜出了城门,暗卫们紧追不舍。相继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赵家后院,秦韶华慢慢从等待的小客厅走了出来。 先前那流血的女子突然从担架上一跃而起,掀开衣服,卸掉了腰间绑着的大包裹。 包裹外面的血袋已经被射穿了,里面的混合动物血流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她穿着秦韶华的外衣,外衣全都弄脏了。只穿了衬衣衬裙,围着斗篷的秦韶华走到她跟前,道一声“辛苦”,就低头仔细检查被射穿的血袋。 袋子上几个圆洞很醒目,竟然形似子弹的穿孔。 已经跑开的吴道和白城子很快去而复返。 “圣主,对方上了钩,就等追捕的结果了。” 他们费了好大劲,才让敌人相信是秦韶华中了短箭的毒,白城子还故意装作去王府报信,把这边做出防守松懈的样子引对方上钩,前来行刺。 若不是为了看看刺客要往哪跑,刚才当场就把那俩人拿下了。 吴白二人都觉得胜券在握。 秦韶华却脸色凝重。 刚才听到的砰响…… 是枪吗? 正文 第597章 真不省心 不可能。 秦韶华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个世界没有可以制作枪支的精良工艺。 以前她也想过做一支枪出来,可是凭着偃宗那么精良的技术和材料,都没能顺利完成。因为制作工艺达不到现代科技的水平,所以做出来的最多只是一管粗大的火炮筒,没什么用途。 偃宗做不出来的东西,别人可能做得出来吗? 她摇了摇头。 可是…… 刚才那样巨大的声响,还有眼前血袋上的穿孔,真的很像是枪。 她又不敢完全肯定。 一切只能等抓到那两个刺客再说了。 “你要不要紧?”她转过头,关切刚才假扮成自己的女暗卫。 女暗卫摘掉了面纱,抹掉额头上故意做出的青紫颜色,收拾收拾身上的狼藉,恭敬退到一边。 “王妃放心,属下没有任何问题。暗器都打在包裹和血袋上了,属下毫发无损。” 不过她心里也是吃惊。 她是暗卫之中武功上乘的,不然也不会有幸扮成王妃的替身。 凭她的身手,就算躺在担架上,也有很大把握躲开敌人的暗器,不管那暗器是什么,也不管敌人甩暗器的手法有多强。 然而刚才袭来的暗器,她完全没有反应时间。甚至是她先看到身上的血袋破了,随后才听到砰然炸响。 实在是太快了! 这要是敌人不往她肚子上招呼,而是选择袭击别的部位,她完全没有躲避时间啊! 秦韶华的想法,和女暗卫一样。她现在甚至感谢敌人的阴毒……若不是敌人想谋害她的孩子,此时女暗卫可就非死即伤了。 “你下去好好休息,随后有事我会叫你。”秦韶华安排女暗卫退下。 赵立脚步匆匆,从堂会那边赶过来。 秦韶华所在的地方,附近的仆人他都给打发了,方便秦韶华行事。但是他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一听到砰然巨响,立刻找个借口出了唱堂会的大厅。 “秦姑娘,你有没有事?”他上前紧张地问。 秦韶华笑着说没事,“就是弄脏了你的地方。” 赵立看着满地血污觉得心惊。 “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秦韶华摇摇头。 她大概能有五六分的把握做出推测,但是具体是谁,还不能肯定。唯有等抓到刺客再说了。 楚京城外几里路的一座小山。 在赵家行刺的两个人一路跑来,看看后面追兵似乎被甩掉了,松口气,就往山里钻。 进了山,茂林曲径,过了这座山还有那座山,一直跑进去,追兵再想找可就困难了。 他们兴冲冲往前跑,钻进了山林。 一队人无声无息出现在前方的山坡上。 静静的像是一群雕像。 两个刺客几乎快跑到跟前了,才惊觉四周气氛不对。 他们背靠背悚然四顾,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四面八方,一个个手持刀剑的灰衣人朝他们无声靠近。包围圈一层又一层,将每一个可能脱身的方向都卡得严严实实。 就连树上都是人。 这下两个刺客若想脱身,除非是从地底下遁走。 否则就要和对方硬碰硬打一场。 可是灰衣人们个个气度沉凝,目光锋锐,一看就是高手。 两个刺客心惊胆战,下意识掏出了古怪的盒子,端在手中四下比划。 “你们那怪东西,还能无限连发不成?”低沉的笑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笑声冷冰冰的,充满嘲讽,和满满的杀意。 齐王一身黑色劲装,从树丛掩映的山石后现身。 笔直修长的双腿迈着端稳的步子,走到了两个刺客前方两丈远的地方停住,负手而立。 两个刺客齐齐把黑盒子的细管前端对准了他。 “夏侯夜,你是来给秦韶华殉葬的么?我们刚结果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儿,你又主动送上门来!” “非也。本王来捉你们。” 齐王不和他们多说,一招手,四周所有灰衣人齐齐扑上! 如群狼扑向野兔。 尖牙利爪,势必要将对方撕得粉碎。 这对野兔却很讨人嫌,不甘心束手就擒,手中的黑盒子砰砰几声炸响,伴随着灰白色的烟雾弥散开来。 可是并没有人中招。 黑盒子的细管对准哪个方向,还没等刺客发动,哪个方向的灰衣人就快速闪开。 等炸响发生的时候,细管前方已经没有目标了。 连接五声砰然巨响在寂静的山林之中响起。 无一命中。 然后…… 没了。 两个刺客恼火地把黑盒子揣进怀中,拔出随身的腰刀挥舞。 只是还没等他们舞出个一二三来,灰衣人已经层层扑上,眨眼间就缴了他们的刀,踢翻了他们的身子。 “带回去。” 两个刺客被打晕之前,只听到齐王淡淡的一声命令。 …… 秦韶华坐在赵家等结果,却意外等来了齐王。 “你……” 看到齐王一身劲装,身后两个侍从一人手里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她随即明白,这是齐王把刺客抓回来了。 齐王走进厅中,摆手阻止了赵立的行礼,走到秦韶华身边去。 “你以为,本王会放任你一整天在外面,不闻不问吗?” 他神色冷冷的。 秦韶华赶紧低头忍住笑,伏低做小:“都是我不好,让王爷担心啦!” 齐王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小韶华真是一会不见就不让他省心! 又把自己置于险境! 以为他待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上上下下把秦韶华仔细打量一遍,确认她完好无损,这才拉着她坐下。 秦韶华看看刺客,追问,“王爷,我要放长线钓鱼呢,您这么快就把人抓回来,我上哪去找他们幕后的人啊?” 她还不高兴?齐王瞪着她:“你觉得本王没脑子吗?” “不敢不敢!” “他们逃跑路上已经在商量,要一口气跑回卫国去,你在京城外头放长线有什么用?”齐王可是确认了对方的去处才动手抓人的。 “原来是这样啊?”秦韶华连忙拍马屁,“王爷真是英明神武!” 她今天背着齐王行事,早就晓得他一旦知道肯定会发脾气,心里发虚,脸上就赔笑。 齐王一看她这罕有的服软模样,哭笑不得,心里那股火早就消散了。 “以后不许再这样犯险,知道吗?”他语气严厉地告诫。 “知道。”秦韶华用力点头。 可是齐王分明知道,下一次她说不定又要做出什么事来让他担心。 有一个太强硬的老婆真是不省心啊! 秦韶华觑着齐王脸色,知道他已经消气了,就笑眯眯把今天的经过仔细说给他听。 其实,她觉得今日自己不算是以身犯险,若不是后来这俩刺客掏出古怪武器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啊。 “夜,你刚才说,这两个刺客要回卫国……果然是贺兰胤那边派来的人?” 齐王点头,“应该是了。除了他,卫国还有谁对咱们欲除之而后快。回头再仔细审问他们就是,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 日头马上就要落山了。 外面的天光变成了灰色。 赵立这半晌在旁边听着夫妻两个谈话,先前齐王板着脸的时候,他还真为秦韶华担心。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原来是人家两口子说笑呢,根本不是齐王对秦韶华发脾气。 他心里有淡淡的失落一闪而过。 见齐王要走,他上前问道:“王爷,刚才刺客是借着给唱堂会的戏班送东西才混进来的,保险起见,那个戏班也请王爷查一查。本来事情发生在我家,该是我去查,但我怕我经验不足,误了王爷和王妃的事……” “这个你不用管了,本王自有安排。”齐王已经听暗卫们说了今日赵立的表现,对他破坏自己婚礼帮秦韶华找刺客的行为非常赞许,于是语气很是温和,“本王便装前来,不便惊动你们家里人,就不去堂前露面了。今日搅了你的喜事,回头本王再与你补偿。” “不必。能为王妃……和王爷分忧,是我的荣幸。”赵立已经基本明白今日的情况了。 敌人借着他的婚礼,要把落单的秦韶华除掉呢。 虽然危险,但是终归秦韶华是安然无恙的。 如果能借机将敌人消灭,他这场婚礼也算是为秦韶华提供了一个契机,做了一件好事。 婚礼被搅合了,他非但不生气,还隐隐觉得高兴。 他能为秦韶华做的事很少,如果能像今日这样帮到她,别说是婚礼,就是更重要的事被打扰,也算不得什么。 齐王牵着秦韶华的手往外走,突然一个侍从匆匆走来,低声禀报:“王爷,王妃,皇上来了。微服,正要进后门。” 秦韶华愕然。 夏侯蕴还真来啊? 那天晚上他喝多了,说要来参加赵立的婚礼,她还以为他随口说醉话呢。 可是他来的不是时候。 自己这边忙着追查刺客的事情呢,他现在来了真是耽误时间。 片刻后夏侯蕴被侍从引到了厅前。 夏侯蕴一脸神采飞扬,看见一身喜服的赵立,上前就拉他的手,“这是新郎官吧?我来晚了,没看到新娘子。你们结婚我也没准备贺礼,不如随个礼好了,别嫌我准备得不用心啊。我是真忙,你看我忙到现在才有空出宫。” 正文 第598章 枪支 絮絮叨叨一通话,一点都不像个帝王。 夏侯蕴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一叠银票,翻了翻,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递给赵立,又把剩下的塞回了袖袋里。 赵立哪里敢接,慌忙要跪下行大礼。 他可从来没和新帝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夏侯蕴拉着他不让他跪,“我又不是高堂不是新娘子,你拜我干嘛。听说你和王妃是朋友,那我是王妃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朋友来参加婚礼你还给人家磕头,这是你们家特有的风俗吗?” 秦韶华在旁边听着,暗暗鄙夷。 谁跟你是朋友。 我的朋友才没这么小气的。 随个礼还要挑银票。 那叠银票里分明还有五百两的,怎么不给啊? 而且又拉手又开玩笑的,一派江湖习气,哪里像是皇帝。 看我们家齐王就是风度翩翩,深沉内敛,那才像是真正的贵族呢! 秦韶华看夏侯蕴不顺眼,但是赵立可不敢。 不管夏侯蕴怎么开玩笑,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自忖没有资格和皇帝论朋友。 被拉着跪不下去,但是赵立把感谢客气的话说得非常圆满,深深表达对夏侯蕴天子亲临的感激之情。 弄得夏侯蕴一脸不高兴。 “摄政王,你看看,自从坐上那把龙椅,我连朋友都交不得了。”他不耐烦地朝齐王抱怨。 齐王说:“今日不宜出行,不是你交朋友的日子。” “你们都出来了,怎么我是天子,反倒不宜出行?” “我们也不宜出行。皇上没看见这里出事了吗?” 夏侯蕴叹口气,目光重新在旁边五花大绑的刺客身上溜了一圈。其实他早就看见了,只是懒得理会。 “刚才我看见那边路上还有血迹,怎么,打架了?” 齐王和侍从交待几句,吩咐他们留人在赵家善后,就邀请夏侯蕴一起回齐王府,“我们回去再说。” 夏侯蕴苦着脸,“我都没看见拜堂,没喝喜酒,没吃喜饼,也没看见新娘子……” “这好办。”秦韶华让赵立请段素娥过来。 赵立匆匆而去,片刻的工夫就带着段素娥回转,手上还端着喜饼和酒壶。 段素娥盖头蒙了半边,一进门就往地上跪,“陛下万岁万万岁!” 夏侯蕴瞪视秦韶华,“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他想看人家成亲,看那个热闹场面,可不是单看新娘来的。 秦韶华忍俊不禁,“等你结婚的时候比这隆重多少倍,到时候让你看个够。” “皇帝结婚有什么意思,就是累,哪有……” “哪有百姓家里办喜事热闹是吧?”秦韶华接了他的话,“我以前和你说什么来着?规矩都是人定的。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就办什么样的,若是非要按规矩来,又嫌规矩繁琐讨厌,那可没人帮得了你,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夏侯蕴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秦韶华和齐王就往外走。 他下意识也跟着出去了,再没提看拜堂的事。 段素娥大大松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她真没想到皇上会驾临。 而且,听说当今皇帝手段特别狠,光听听他登基后做的那些事都让人心里发毛,她哪里想到有一天会面君啊。 这可不是夏侯子黎。 夏侯子黎那时候,她还心心念念要入宫呢,现在却只觉得夏侯蕴可怕。 赵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吓着了?别怕,皇上和摄政王对咱们家没有恶意,反而是来道贺的。” 段素娥抚着胸口点头,“多谢赵公……相公。” 赵立看着她胆小又温柔的样子,突然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这场婚礼有了血光,又是刺客又是暗卫的,他倒不觉得怎样,但是想到段素娥一路跟着他,心念期盼的婚礼却没能完满,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于是越发和颜悦色,亲自扶了段素娥回新房,安抚一番之后,这才回那边去陪亲朋宾客。 段素娥坐在新房里胡思乱想。 想起刚才秦韶华和皇上谈笑自如,甚至话里话外还在点拨皇上,就觉得自己和秦韶华隔得更远了。 虽然已经决定把以前的恩怨都放下,她心里还是有点失落。 看来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秦韶华的高度了吧。 不过,能和赵立在一起,应该也会很幸福吧? 而且因为秦韶华的关系,赵立和王府、皇上都可以走得近呢。段素娥心里又雀跃起来,相公以后的官路会不会很顺利? 她决定过了新婚期,就和玥昭仪多多走动,通过玥昭仪和秦韶华多一些联系,总归没有坏处。 就算相公心里还惦记着秦韶华也没关系,反正秦韶华有齐王管着呢。 段素娥觉得自己的打算很妙…… 秦韶华手里摆弄着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黑盒子。 脸色一直很严肃。 回王府半天了,齐王和夏侯蕴在旁边说话,她默默把黑盒子拆了安,安了拆,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确定这就是把简陋的枪支。 虽然工艺粗糙得很,但是枪膛、引线、撞石等关键零件一个不少,已具雏形。 怪不得能发出那么大的响动,射力也惊人。 看来天外有天,偃宗没搞出来的东西,旁人一样搞出来了。 子弹她之前检查过,并不是现代军事中所用的子弹,只是一个沉沉的铁疙瘩而已,打出去只有穿透力,没有爆炸的力量。但也足够惊人了,起码比改良过的劲弩要强力。 只是这枪支实在太原始,所以用起来威力虽然惊人,但是瞄准、发射都有些问题,离完美还差得远。 所以之前才能被暗卫们轻易躲开。 它目前只能用来偷袭,而在近战之中,对付普通人还行,遇到高手是没什么作用的。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夏侯蕴和齐王聊够了,转眼关注起秦韶华来。 秦韶华告诉他枪支的原理。 夏侯蕴听得眼睛发亮,“这东西能量产吗?” “怎么,你还要给楚军装备上不成?” “当然。” 秦韶华看看他,摇头,“暂时不能。” “为什么?” “做不出来。” “那,这是谁做的?” “问刺客去。” 秦韶华把黑盒子丢在桌上,走去里间歇息了。 夏侯蕴接过来摆弄,颇有些爱不释手。 摆弄了一会,不知怎地他突然扣动了扳机,机括咔嚓一声脆响,力道很大。 他眉头高高挑起,“这东西很厉害。” 随即又笑,“那两个刺客也是蠢到家了,拿着这么厉害的东西,最后却被生擒活捉。” 齐王淡淡地说:“敌方已经是强弩之末,派不出太好的高手前来捣乱了。而且从他们行事来看,对楚京这边的情况也不熟悉。” 多半是异国之人。 此时,审问刺客的侍从进来复命。 “皇上,王爷,已经问清楚了,他们是卫国宫里派来的人。先前在赵家易容的那些人也审过了,除了两个服毒自尽的,其他几个都吐了口,是精通易容的凤门弟子。” 齐王冷哼一声。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卫国的杂碎! 天意组织覆灭之后,贺兰胤手里能用的高手还真是少了,果然只能派蠢人来行刺。 就算勾结了凤门解散后的余孽,也不过是一群蠢货凑在一起,蠢上加蠢。 夏侯蕴起了兴趣,“卫国的贺兰胤在搞什么鬼,打仗就打仗,派人行刺王妃作甚?” 齐王半晌才道:“私人恩怨。” 夏侯蕴摸着下巴思索。 “私人恩怨……那我就不管了。不过贺兰胤派人来楚京做坏事,总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他刚登基卫国就敢犯边,分明是欺负他! 齐王抬眼,“你待如何?” “扩大战火!我这就回去下旨,调东边各处驻军去增援楚国公,非狠狠打他一顿不可。” “军费已经吃紧了。” “这个容易,军费包在我身上。” 夏侯蕴不再多留,抬脚就走,回宫去布置调兵的事情了。 齐王对他的雷厉风行很是欣赏。 大楚被夏侯子黎弄得疲软,正需要一个强硬的君王统御朝野。 夏侯蕴之前不干是不干,真上了位,还挺有责任心的,许多事并不需要他过多插手。他本打算在夏侯蕴登基的头三年全力帮忙,可照现在的情况看,至多一年甚至半年,就可以完全撒手了。 齐王一个人安静了一会,将近来的事情仔细在脑海之中梳理一遍。 确认自己这方的安排没有什么纰漏,这才唤了几个手下进来,细细布置吩咐下去。 忙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屋外檐角挂了灯笼,投下淡淡的光线。 屋中却没有点灯,齐王走到里间去,发现秦韶华已经睡着了。 幽微的光线之中可以看见她静谧的眉眼。她睡得很安稳。 可是这种安稳又不是心无挂碍的安稳。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齐王能细致区分出秦韶华的各种情绪。他断定她现在是心里有事。她在做某个决定,或者要干什么事之前,经常会让自己先放松一下,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开工。 现在她似乎就是这种状态。 齐王踢掉鞋子坐进了床里,把秦韶华抱在怀中,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正文 第599章 月亮 秦韶华没有醒,在梦中动了动,寻得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熟睡。 齐王轻轻对她说:“放心吧,不会让你受累的。”若是等她自己出手去解决麻烦,他还算是合格的夫君吗? 还算是合格的父亲吗? 不管她做了什么决定,他都不会给她出手的机会。 麻烦,他来摆平就好。 齐王拖了薄被给秦韶华搭在身上,将手覆上她隆起的腹部。 眼眸低垂,静静盘算着近期和未来的一切…… 第二天,秦韶华将白城子偃魂等骨干叫到跟前。 “蛊宗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白城子禀道:“一切都按着圣主的吩咐在进行,目前已经有十多位用蛊之人愿意加入蛊宗,对他们的考察还没有结束。” 用蛊之人,一般都如白狼山蛊族一样有自己的部族或门派,轻易不会加入别的组织。散落在外的蛊者,要么技术差,要么走的是歪门邪道,本领好且行事正派的人很少。 所以,短时间内有十多人想要加入蛊宗,这个数量已经非常多了。全都得益于奇门在江湖上的神秘和号召力。 秦韶华点点头表示满意,“接下来还要辛苦你们。蛊宗是一定要办起来的,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去找阿衣和耶婆婆帮忙,她们会帮你们摆平麻烦。那么,最近可有什么异动发生?” 白城子说:“暂时没有。千妖月走了之后,信门原本乱过一阵,可是最近也消停了,而且……” “而且什么?” 白城子斟酌词句,谨慎地说:“而且似乎,过分安静了些……” “暴风雨前的宁静么?”秦韶华笑了笑。 她一直等着对方爆发呢。 偃魂插言道:“属下以为,不管他们是真安静了,还是另有所谋,咱们的布置按部就班进行就好。不用过分紧张,也不要轻易松懈,一旦有事发生能够迅速反应即可。” 秦韶华赞同,“我正是此意。蛊宗那边的事你们继续热火朝天办着,别停。” 她将昨日缴获的粗陋枪支,交给偃魂一把,“你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看能否仿制出来。” 偃魂郑重接过,“属下一定带着门人尽心竭力。” 不过,他简单拆卸了一下黑盒子,随即面露难色。 “怎么?”秦韶华问。 偃魂道:“不瞒圣主,属下估摸这个工艺……以偃宗目前的人手未必能完成。若是以前的鬼姬宗主还在的话……” “就有可能完成了?” “也许……” “那好办。等苗化羽的事情解决了,就把鬼姬放出来。她若肯帮你仿制这东西,就算她将功折罪,你们以后各领一支人马。” 偃魂低头应是。 他这次提起鬼姬倒是没有私心,全是为了完成仿制。和秦韶华相处时间越久,他越发现不能在圣主跟前藏着掖着,只有光明磊落地办事才会得到赏识和提拔。 他是曾经想取鬼姬而代之,将其排挤出奇门的,但是现在不想了。因为只要他认真做事,秦韶华给他的人手、资源、地位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不需要通过挤兑别人上位。 而且时至今日他在奇门中的地位,已经不是久被囚困、乍然放出来的鬼姬可比拟的了。 提起枪支和刺客一事,白城子叮嘱道:“圣主即将临盆,还是尽量不要再像昨日那样涉险了,免得发生意外。” 秦韶华笑着点头,“放心。昨天那点事还算不得险情,不过是几个凤门的人易容混在人群里偷袭,一计不成,又来了两个拿暗器的刺客,这种布置未免太简陋。可笑贺兰胤堂堂一个皇帝,做出的却是这种行刺,真是丢人。” 偃魂道:“天意被灭他没人可用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天意在的时候,虽然长公主和轻阴公主都束缚他的手脚,可到底这个组织还能为他所用。现在他干掉了两个公主,自以为摆脱了束缚,可也吃了大亏。连行刺,也只能派出下等的刺客,就算拿着高级暗器也发挥不出来,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他掂了掂手中的枪支。 恰在此时,齐王打发一个侍从来告诉,说昨日牵涉到行刺的那个戏班子已经被摸清了,只是普通的戏班,被刺客收买了而已。官府已经抄了整个戏班,从班主到打杂的全都下了狱,后续会按律论处。 秦韶华点点头,对齐王的做法表示同意。 虽然这戏班子对行刺一事不知底细,可到底是做了助纣为虐的事,昨日若不是她机敏,后果难料。她一点都不觉得戏班无辜,该收拾就得收拾。 “昨日被易容替身的赵家下人和宾客,找到了吗?” 侍从道:“找到了。” 秦韶华一看侍从的脸色,就知道那几个人没有活口。 刺客们太狠了。 无辜的人都不放过。 “把那几个凤门杂碎全送到牢里去,以杀人罪和行刺罪并罚,等处斩之后,把她们首级送去受害者坟前祭奠!” “是。王妃别动怒,这事不值得您生气。” 侍从安抚一番,赶紧出去办事。 秦韶华沉着脸想了想,吩咐白城子说:“回头给全门发个通告,凤门散了就是散了,还有谁不服气,让他们一个月内到我跟前来说话!一个月之后,若是谁还心怀怨恨,做些不得人心的事,我倾全门之力对付他。有胆子和整个奇门作对的人,尽管跳出来!” 白城子见秦韶华动气,连忙答应。 又要上前给她诊脉,叮嘱她怀孕不要生气,会影响孩子的。 秦韶华不是生气,只是觉得烦。 凤门这种东西,训练女人的易容和媚术,把她们当工具一样使用,她一点都看不惯。所以自己在奇门根基稍稳就解散了它,让凤门子弟脱离组织过正常的生活。 她也知道有人会不领情,会有怨言,但是没想到还会有人为了报复她,不惜杀害无辜的人。 真是黑心。 这种杂碎,有几个收拾几个! “加快蛊宗建立的进程吧。”秦韶华吩咐白城子。 操办得越是热闹,越是如火如荼,就越能引起暗中敌人的不满。 勾得他们早点动手才好。 一网打尽! 秦韶华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这天晚上,阿衣突然兴冲冲来找秦韶华。 “姐姐你看,漂不漂亮!” 她从窗子跳进来,乳燕归巢似的冲到了秦韶华面前。 满身佩饰叮当作响。 从头到脚一片银亮亮。 靓蓝色梭织布作底的衣裙,上面绣着一朵一朵盛开的鲜花,雪白的小蛮腰露在外头,粉嫩可爱。 秦韶华定睛一看,发现她今天所戴的佩饰,都是精巧的月牙形状。 “漂亮。”她由衷点头赞美。 烛光之下,小丫头闪闪发光。 眼睛却比佩饰更亮,一点一点的笑意在眼波里荡漾。 听到秦韶华夸奖阿衣更开心了,垫着脚尖在屋里转了几个圈。 笑得合不拢嘴,“魏公子说这套首饰叫’月华’,是他让人专门给我做的!” 是魏清狂送的?秦韶华不由又仔细打量一番。 魏清狂的眼光品味都是上好的,这套首饰非常适合阿衣。 阿衣叽叽喳喳地告诉说:“那天我们抓柳方的时候,他说什么都能送我做奖赏,我就说,难道月亮你也能给我弄来?他说能啊。我以为他吹牛嘞,可是姐姐你看,他真的送了我一套月亮!” 秦韶华抿了嘴笑。 这个小丫头,提起魏清狂的时候满脸满眼都是开心。 她以前根本看不上魏清狂的,觉得人家没什么本事,现在却是整天把他挂在嘴边。这几次见面,秦韶华总是听她提起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姐姐你看,这个小铃铛外面是月亮样子的,里头却是一颗星星呢。”阿衣把腰上挂着的几枚铃铛举到秦韶华眼前。 这让秦韶华想起了以前魏清狂送给她的金色铃铛。 后来到了阿衣手里,小丫头很是喜欢。 还有魏清狂送来的首饰,不知不觉也都跑到阿衣身上去了。 秦韶华觉得真有趣。 好像那些东西和阿衣特别有缘分,只不过在她这边转了一道手,最终全都归了阿衣。 秦韶华脑海中出现一幅画面。 江南烟雨之中,魏清狂一身青衫在路上慢慢走,含着微笑,眉目平和。阿衣就跟在他的身边跑来跑去,兴高采烈的,身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看起来很和谐啊。 比起回到白狼山做圣女,阿衣快快乐乐在外面生活,不是很好吗。 就算蛊宗交给阿衣统领,秦韶华也不会拘着她的。她喜欢看到她活泼可爱的样子。 “姐姐,还有这个哎!”阿衣突然把屋里的烛火全都打灭了,然后从随身的彩绣荷包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枚圆溜溜的小球。 比荔枝大不了多少,洁白圆润,散着柔和的光芒。 阿衣的手掌一张开,圆球的光就洒了满室。 “夜明珠?”秦韶华讶然。 “嗯!”阿衣用力点头,“魏公子给我的!他说这个也算是月亮,可以在夜里发光。” 秦韶华转身从床头小柜里也翻出了一颗夜明珠。 这是最初相遇的时候,齐王送给她的。 和阿衣手里的差不多大,一样莹润。 正文 第600章 求娶 阿衣看着秦韶华手里的夜明珠,十分惊讶,“原来姐姐你也有!” 她把两个小球全都拿在手里,比来比去,“差不多哎。姐姐,你这颗月亮也是魏公子给的吗?” 秦韶华告诉她,“不,是你姐夫给的。听说是很珍贵的东西,产自南方深海之中,罕见又难得。” 阿衣就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嘴角挂着甜丝丝的弧度,把秦韶华的夜明珠还了回去,而把自己的妥帖放好,揣回荷包里。 秦韶华逗她:“魏公子是不是对你很好?” “嗯!” 阿衣大力点头。 舍得给她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对她很好啦。就像韶华姐姐一样,她喜欢什么都会送给她。 秦韶华看阿衣一脸天真无邪,倒是不想戳破什么。想着阿衣和魏清狂两个人当朋友相处也很好,若是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不用旁人点化。若是没那个缘分,也不必强求。 阿衣这天在王府玩到很晚,住在了府里。 第二天耶婆婆来找她回去练功,发现她已经起大早在练了,就没说什么。 齐王趁机邀请耶婆婆住进府中。 “……王妃月份大了,行动不便,而且还有些不安分的敌人,所以想请你和阿衣帮着看顾她一段日子。” 耶婆婆道:“之前不住在王府,一是为了督促阿衣练功,二来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秦圣主对我们援手在先,她有需要,我们当然愿意伸手。” 自此耶婆婆和阿衣就住在了府中。齐王让人把不远处的一座小院收拾出来,让她们住得近些,方便走动。 秦韶华对自己的安危也很上心。她最近明显感觉到身子沉重,不敢掉以轻心。 索性把近卫军中甲字队的一些成员抽调出来,在王府当护卫。 这些人论武功虽然不及暗卫,但是却比普通护卫强得太多,且比暗卫数量大,能够成规模作战。他们一来,齐王府里的警戒等级立刻又上新高。 秦韶华和齐王所住的院子外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甲字队巡逻经过,定期换防。 张重也在其中,好几次秦韶华出门去园子散步都碰到他。 经过了哒哒一场事情之后,秦韶华感觉张重比以前沉默了不少,说起话来也不像以前那么热血冲动了,而且因为玩命地刻苦训练,整个人看着锋锐暗藏,高大的身子往那一站跟铁塔似的,却又不显得笨拙。 总之看着很顺眼。 所以秦韶华每次看到他都会和他聊几句。 张重回答得规规矩矩,彬彬有礼,比以前出息了不少。 秦韶华私下里和身边的人闲聊,说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难得经过一场打击没有消沉,反而更上进了。 福娘早听红姑说起过张重和哒哒的事情,就笑着说:“这是人和人的不同。有的人遇到挫折,特别是像张军士这样被人嫌贫爱富一脚踢开的,事后多是心怀愤懑,要么整日想着报复对方,要么渐渐地言语偏激行事也偏激,觉得谁都欠着他似的。张军士能自己上进,可见心性本质不错。” 秦韶华笑道:“果然是做过掌柜的人,看人看事有自己的一套。” 福娘道:“王妃别打趣我了。” 两个人说笑,秦韶华偶尔眼角一瞟,却发现红姑脸色绯红。 虽然在借着给花瓶换水,假作忙碌地掩饰,可那绯红越来越深,藏也藏不住。 “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秦韶华心里若有所感,嘴上却故作不知。 红姑恍若被人撞见做坏事似的,脸色更红了,抱起花瓶往外走,“我没事啊,可能是穿多了热的……这水不好,我去现打了井水来换吧!” 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秦韶华和福娘对视一眼,彼此都既纳罕又好笑。 前几次看见张重的时候,秦韶华就觉得身边红姑有点不对劲。目不斜视脸色严肃的样子,好像对张重不屑一顾,可是脸色却有时微红。 今日随便提起张重而已,她脸红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福娘和红姑住隔壁,秦韶华就悄悄问福娘:“什么时候的事?” 福娘笑着摇头:“我才来不久,不知道其中缘故呢。王妃也不晓得吗?” “我怎么会晓得。以前提起张重,她都嫌弃人家和哒哒私会,不是正经人。就是后来她有段日子关心过张重,最后也不了了之,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我哪里知道她什么时候动了心!” 连旁人聊起张重,她都脸红不已,可见是心里已经有了他。 秦韶华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感情。 福娘打趣地问,“王妃要撮合他们吗?我看张军士和红姑很般配。” “我倒愿意看见她有个好归宿呢。不过看她这别扭样子,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事。”秦韶华打算顺其自然。 福娘却道:“王妃要是不反对,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当天下了值,她就私下和红姑说起此事。 “……王妃打算撮合你和张军士,你看不看得上人家?” 红姑狠狠呸了一口,转身跑了。 福娘看她那样子,却不是不愿意,而是害羞。 于是福娘笑着去找张婆婆。 盲眼的老妇人心里头却是明镜一样,听了此事就笑:“怪不得这几日红姑冒冒失失的,做事总出错,帮我端碗水也能洒半碗,原来是心里慌着……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办吧。我整天闲着没事干,吃王妃的闲饭,撮合一件喜事出来,也好让王妃高兴高兴。” 张婆婆把轮过值的张重请到面前,聊了大半宿。等张重走了,又把红姑叫到跟前,聊了半天。 第二天起床,红姑顶着两个黑眼圈,神情恍恍惚惚的。 福娘笑问,“一夜没睡吗?” 红姑“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从福娘跟前飘过。 这天秦韶华按时散步,却没有遇到张重,听其他军士说张重今天请假出府了。 秦韶华笑看红姑一眼,把红姑看了个大红脸。 天色傍晚的时候,回府的张重提着八色礼盒前来求见王妃。 秦韶华和齐王正在吃晚饭。 传了张重进来之后,他一进门就行了大礼。 把礼盒奉上,说:“秦统领,我求娶红姑,请您答应!” 不知就里的齐王挑了挑眉。这小子行啊,之前要娶哒哒现在又娶红姑,专盯着王妃的人下手。 红姑闻讯赶来,站在门口不进来,只看着张重跪在地上的背影,面红耳赤。 张重回头看了她一眼,正色道:“王妃,我不是求哒哒不成才求红姑,过去的事我全都放下了。红姑对我挺好的,我之前想也不敢想,而且以我这种情况,求您的侍女算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但是昨天听了张婆婆一番话,我觉得要是错过了红姑,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她这么好的姑娘,心地又好,人又干脆……我一定好好上进,不辜负您的栽培,让自己配得上她!” 他之前因为哒哒心如死灰,每日靠玩命训练熬过心头的难关。 但是练着练着心境就渐渐开阔了。 他不知道红姑为什么有一段时间对他很好,经常打发人去探望他,还给他带东西。可是那段日子红姑送来的温暖,的确让他重拾了生活的勇气。 昨天听张婆婆说红姑对他有好感,他差点以为听错了。 继而又欣喜。 没想到红姑身为王妃侍女,在明知道他和哒哒的关系之后,还能看上他! 他以前是不敢想,可是一经点破,想起红姑大而亮的眼睛,还有连生气的时候都很清澈的目光……就觉得心头发热。 于是天一亮就请了假,专门去街上买了礼盒下聘。 张婆婆都特意找他说话了,他怎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给人家姑娘交待? “王妃,请您答应了我吧!” 他单膝跪地,大声恳求。 秦韶华笑看红姑。 红姑站在门口,张重越说她脸色越红,不过好在没有害羞跑掉。 看到秦韶华望过来,她咬住嘴唇,鼓起勇气走了进来。 “张重,你真要娶我吗?”她直接站到了张重跟前。 张重没想到她这么直白,愣了一下才赶忙回答,“是!是真的!” “王妃以前就说过,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她同意了也没用的。你得问我的意思。” “你……你不同意吗?”张重面露紧张。 “我还没想好!我是觉得你好像还不错,可是我还没想嫁人的事情。”红姑虽然很害羞,但是把话说的很清楚。 她本来对张重是没什么意思的,可是许久不见之后,突然张重进府当护卫,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那高大强壮又稳重老实的样子…… 不知怎地,第一眼就让她脸红心跳。 然后她就再也不敢正眼看张重了。 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瞟他,而且还怕被人知道她在瞟他。 每天都会想起他。 她暗暗觉得自己这样很没脸。怎么能对哒哒相好过的人脸红心跳呢?可是又控制不住。 天天又害羞又着急的。 直到昨晚张婆婆点醒她,“……你这就是动了心。缘分这东西是说不准的,你以为绝对不可能的人,说不定就成了你命定的人。” 正文 第601章 一身冷汗 张婆婆还开导她说:“你看王妃和王爷,之前闹成那样,最后不也在一起了吗,还过得和和美美的,王爷对王妃多好啊。王妃当初从王府离开的时候,谁能想到她后来回心转意,又嫁给王爷了呢?你不能因为哒哒,就对张重有看法。张重这孩子,我虽然第一次接触,可我能看出来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那件事又不是他的错,你别耿耿于怀。这种事啊,你得看你自己的心,拍拍心口问问自己,是不是总是想他念他?” 从张婆婆房里出来,红姑回到自己房中一直没睡着,睁眼到天亮。 听说张重今天请假,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惦记了一整天。 没想到他回府就来求娶。 让她措手不及。 却也心头惊喜。 只是心里头乱乱的,是真没想好怎么办。 “那,那,你什么时候能想好……”张重结结巴巴,红着脸问。 “我不知道。你把聘礼拿回去吧。”红姑说完,惊觉这样说不妥当,立刻又红着脸追加一句,“等我想好了告诉你,你再……再来送。” 听前半句张重以为被拒绝了呢,听到后半句,他面色顿时一松。 连忙欣喜地说,“聘礼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不管最后你愿不愿意,这些都给你了!那我等你想好……你慢慢想,别着急……我,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红姑紫涨着脸,犹豫道:“可是就算我想好了,也不能早早嫁给你,我还要伺候王妃和小郡主。” “那没关系,我也还得在甲字队训练呢。我们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等我在队里更出色了再娶你,要不然我哪里配得上你……你给我三年五年的时间,我好好上进,你也好好伺候王妃……” 两个人竟然当着齐王和秦韶华的面,商量起来了。 齐王咳嗽一声。 要不是看在秦韶华的面子,他真不耐烦有人在他跟前啰嗦闲事。 红姑两个人惊醒,连忙打住了话头,一个赛着一个不好意思。 秦韶华笑着对张重说:“你今日请假,是去置办聘礼了吗?都买了什么,打开我看看。” 张重连忙把八色礼盒一个个打开。 楚京这边老百姓的风俗,是婚配的时候男方先下聘,聘礼要衣服首饰酒肉果品等等一应俱全,统共有八样。至于具体送什么,就看男方家的财力和对女方的重视程度了。富贵人家会送贵重东西,小门小户就算街上随便买买也要八样俱全。高门显贵除了八样聘礼,当然还会有其他东西,凑出几十甚至上百台聘礼也是有的。 张重家门贫寒,家里只有个年迈的老娘,自己在军中,虽然甲字队的军饷很高,但也高不到哪去,他统共不过几十两银子的积蓄。 今天一股脑全都花出去了。 绫罗绸缎都买了,但也只是低档货色。 酒水果品稍微讲究一点,是京城有名铺子里的,可也只是人家铺子里的大路货。顶尖的精致东西他还买不起。 聘礼里头最贵重的是一样首饰,金玉阁买来的,最上档次。不过金玉阁的东西很贵,他花完了手里最后一个铜板,也只买来一对店里最便宜的小小银丁香耳钉。 八色礼盒都打开,比起房间里陈设的富丽精致,这些聘礼就显得寒酸。 张重面露窘色。 对红姑说,“……等我以后攒钱多了,再给你买更好的。” 红姑现在跟着秦韶华虽然是绫罗绸缎穿着,金银首饰戴着,可以前也不过是秦府一个底层丫鬟,苦日子里出来的,并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她一看这些聘礼,就知道是张重花了很多钱弄来的,虽然统共加起来也不如秦韶华随手赏她的一个簪子贵重,可大概已经是张重的全部了吧? 她心头一热,念了张重的好。 鼻子酸酸地说:“……乱花钱!” 虽是嗔怪的语气,可眼角眉梢的高兴是掩盖不住的。 秦韶华笑道:“好,这聘礼送的好,我替红姑收下了。我和王爷还吃饭呢,你们有话下去说吧,别扰我们了。” 红姑和张重双双红着脸,行礼退了下去。 俩人又去哪里说话,秦韶华就不管了。 看着这门亲事有很大几率能成,她心里高兴,多吃了一碗饭。 齐王说:“这段时间你思量事情太多了,晚上睡觉都有点不安稳。把别的事都放了,你不如专心给他们撮合成亲。”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有几天就定下来的吗? 秦韶华懒得和齐王解释。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红姑第二天就跑到她跟前说,自己回去又认真考虑了一宿,准备答应张重的求娶。 这么快…… 姑娘你果然是真动心了啊。 秦韶华无语地看着红姑。 两宿没好好睡觉,红姑眼下乌青,可是精神很好。脸色红红的,眼睛亮亮的。 “你想好了?”秦韶华问。 红姑害羞但是坚定地点头,“想好了。早起我和张婆婆商量了,我忙着伺候王妃,他忙着做护卫,忙着训练,我们没时间成亲过日子。但是他花光了积蓄对我好,我不能对不起他,不如现在把亲事定下来好了,等三五年之后再正式成亲。” 秦韶华说:“你可别为我耽误终身大事。你现在成亲也行,我再找个侍女就是了。或者福娘一个人也可以,反正我身边没什么事可做。” 红姑坚决不同意,“我必须伺候王妃,我还要伺候小郡主呢!您不能现在撵我走!” “那你打算怎么办?” “就……就请您和张婆婆做个见证,订下婚事好了……” 秦韶华想了想,“定亲怎么也得摆桌酒吧?” 福娘在旁谏言,“在府里摆酒热闹一下也好,不过张军士家里还有老母,在王府定亲对老母不恭。听说张家门庭狭窄,摆酒也摆不开。不如在外找一家好的酒楼开两桌席面,张军士请几位亲朋好友,我们这边请张婆婆过去坐席,两边把事情说定下来……” “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吧!酒席的花费让王爷出,说出去也给你们夫妻长脸。”秦韶华拍板。 于是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张重和红姑在楚京有名的德诚酒楼摆定亲宴。 张重那边请了近支的亲戚,还有近卫军里的要好同僚,红姑这边则是张婆婆领了两个小丫鬟去吃酒。齐王派了一个侍从过去,这是好大的面子了,就是朝中官员家里有喜事,也请不到齐王府的近身侍从呢。 本来算算人数,开五桌酒席就够了,张重包下了酒楼三楼的一个大隔间。 中间隔了屏风,男客女客分开坐。 可是没想到玥昭仪不知道在哪听到了风声,当天带了好几个贵眷夫人早早到了,前来赴宴。跟着玥昭仪同来的还有段素娥。 一群女人加上身边的丫鬟婆子,车夫男仆,呼啦啦来了几十个人。 人家来贺喜总不能拒之门外,张重只好又让酒楼开了一个雅间,请玥昭仪等人过去坐,并在一楼大堂开了几桌席面,让她们带来的仆人吃酒。 酒楼里其他客人打听到这是摄政王妃跟前的侍女订亲,虽然奇怪侍女订亲为什么不在王府,却都陆续过来恭贺道喜,想争一个和摄政王府沾边的机会。 于是这场酒席热闹得不得了。 酒楼里上下三层都乱哄哄的。 席面从下午酉时开始,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喝到敲二更鼓。 正好这晚酒楼外的街上有夜市,杂耍的台子就搭在不远处,锣鼓声一阵一阵很喧闹。酒楼里头人来人往,凭窗往外看,街上灯火绚烂,热闹非凡,为酒席平添了几分喜庆。 红姑陪着玥昭仪那些人喝了几杯酒,被她们打趣半晌,羞得脸色红扑扑的,酒劲上来脑袋也晕,就离席出了雅间,到酒楼外头的回廊上吹风。 一个店小二经过,笑着说:“您是不是喝多了想散散?我们酒楼有个后院,平日有客人喜欢包了后院赏月吃酒,今晚正好没人在,那边有假山泉水,凉快着呢,您不如走过去吹吹风。喏,就在那边。” 店小二指了路,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红姑喝酒喝得有点难受,被说动了心,就顺着店小二所指的方向往后院去。 此时已是深秋,夜风凉凉的。可是她吃酒吃得身上发热,一个劲只想往更凉快的地方去。 绕过三楼的回廊到酒楼背面一侧,果然看见那边隐约有个院子,亭台楼阁很雅致的样子。红姑下楼往后院走,很快就到了小院。 院子里有个假山,不知哪里引的水,从假山缝隙里流出来,落入下面水池哗啦啦地响。 红姑借着几处树梢挑着的灯笼的幽微光线,往假山跟前走,想用那水扑一扑脸,清醒一下。 她在水池边弯腰,伸手去够假山窟窿里落下的水。 “嘶!”可真凉。 手一碰到水,她就打了一个寒颤。 头脑也随即清醒一些了。 然后她隐约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揉了揉眼睛,定睛朝前一看…… 心里顿时一惊。 假山跟前分明站着一个人! 只是这边光线昏暗,她刚才没注意罢了。 红姑下意识转身就跑,大半夜安安静静站在暗处的人,一定不是好东西! 可是她身子还没转完,那人就到了她面前,伸手制住了她的穴道。 红姑喊不出来,急得一身冷汗。 她这下看清了。 对方竟然是…… 是…… 千妖月! 正文 第602章 你家王爷呢 红姑刚才还有一瞬间怀疑对方是不是鬼,大半夜站在假山边上一动不动的。 弄得她毛骨悚然。 可是待得对方来到眼前,被她看清了样貌之后,她顿时比见了鬼还害怕。 千妖月以前总不打招呼就往王妃跟前跑,她撞见过两回。只觉得这个人虽然长得人五人六的,但是实在是眼神吓人,感觉邪里邪气的,而且脾气很不好,看着笑眯眯的呢,转眼就杀人。 红姑以前都躲着他。 现在听说他背叛王妃了,肯定是比之前更坏了啊。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要制住自己? 刚才那个指路引她来这里的店小二,不会是和千妖月一伙的吧? 他有没有同党,会不会对酒楼里其他人不利? 张重他们喝多了,要是遇到坏人能不能抵挡得过啊! 红姑一瞬间心里头闪过无数个念头,愈发感到恐惧。 可是她现在一动也动不了,连说话都不能够,而且一阵阵头晕眼花胸闷气短,她知道自己大概是遭遇了传说之中的点穴。 这个后院里静悄悄的,除了水声什么都没有。也没人经过,没人来救她。 却听千妖月低低地对她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啊红姑。没想到,连她身边的丫鬟都要成亲了,本座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老天真是不公平啊!” 千妖月说话的气息扑在红姑脸上,她感觉被他气息拂过的地方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你要干什么?她用眼神询问他。 夜色里红姑瞪圆的眼睛大而亮。 千妖月望着她的眼睛,啧啧道:“你还有两分像她呢,她生气的时候眼睛也是这么瞪着,很亮很亮。只不过她可没有惊恐的时候,她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很亮,唔,像什么?像是大晴天夜里的湖水,闪着细细碎碎的星光,呵呵,很好看的!” 红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说这些干什么? “红姑姐姐,你到这边来了吗?我们夫人找你喝酒呢!”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 是玥昭仪身边的小丫鬟找过来了。 一声一声的呼唤红姑。 红姑既希望小丫鬟快过来发现她的险境,叫人过来救她。又怕小丫鬟还没等反应就遭了千妖月毒手,心里矛盾死了。 不过,千妖月也没给她矛盾的机会。 拦腰扛了她在肩上,直接带着她飞檐走壁,轻烟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等那个小丫鬟找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脚边被丢了一封信,还有红姑今晚戴在头上的一枚很抢眼的翡翠簪子。 小丫鬟不明所以,拿着簪子和信去找玥昭仪。 “夫人,您看这是不是红姑姐姐戴的呀?”她还怕自己错捡了东西。 玥昭仪一见信封却是脸色大变。 小丫鬟不识字,她识啊。信封上写的可是“秦韶华亲启”五个大字。 “你在哪里捡到的这东西,红姑呢?”她喝问小丫鬟。 丫鬟结结巴巴说清了过程。 玥昭仪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妨,捏着信就去隔壁找张重。 红姑不见了,只留下一支簪子,还有一封给王妃的信……眼看着要定亲她又不可能离家出走,肯定是被人绑架走了啊! 一刻钟之后,秦韶华就接到了千妖月留下来的信。 张重火急火燎从酒楼赶回王府来,喝得走路都不稳,却还没有失了分寸,没有吵着要去救红姑。 “你先下去休息,明早酒醒了再归队候命。红姑的命交给我,我一定还个完好无损的新娘子给你就是。”秦韶华两眼看完了信,把信纸倒扣在桌面上。 张重很想问一问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红姑现在哪里,然而秦韶华已经垂了眼睛开始沉思,他不敢打扰,更知道此时不是自己逞强的时候,只好捏着拳头退了下去。 他后悔自己今夜没有时刻跟在红姑身边,而且还喝多了。 回到房里他根本睡不着,焦虑地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最后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赶紧强迫自己安下心来,开始打坐调气,以快点酒醒,养足精神好随时候命,参与营救红姑的行动。 秦韶华从别的护卫口中得知了张重的举动,心里暗暗赞许。张重虽然头脑直接了一点,大事上倒是很有分寸,并不急躁冒进。红姑跟了他并不委屈。 只是红姑现在是生是死,秦韶华虽然对张重做了承诺,可自己心里实在也没有把握。 千妖月的信,只寥寥写了几个字而已——红姑在本座手中,想要她,半个时辰内城西太子坟相见。 太子坟,是楚京城外一座荒山的名字。据说不知哪朝哪代在那里战死过一个太子,就得了此名。 对方明显是要用红姑引她去。 今日红姑在外头定亲,秦韶华暗中已经布置了人手在酒楼附近,为的就是防着敌人捣乱,而且也隐隐希望能够用这件事引来敌人,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毕竟王府里头太严实,敌人不会轻易上门。 她觉得布置是严密的,不会损害到吃酒的人。 却没想到千妖月还能在严丝合缝的布防之下摸进酒楼,而且带走了红姑。 今日布防的可都是奇门中的好手啊。 就算不能和千妖月正面抗衡,也不至于连他的踪迹都发现不了。 秦韶华不由想起了上一次在建恒王府,千妖月近身时悄无声息连她都没听到动静的情景…… 这个家伙的功夫,是不是在短期内极大提升了? 难道是吃了什么大补丸或者练了什么顶级的功法不成? 他向来喜怒无常,形势难以预料,会不会已经把红姑给……害了? 秦韶华心里非常不安,却不能马上出去救红姑。她还在等白城子那边的准确信息。 将要三更的时候,千妖月信上说的半个时辰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白城子才匆匆忙忙冲进了王府,亲自来给秦韶华送信。 “圣主,一切都如您所料,从京城到太子坟的路上对方是有布置的,咱们的人一路摸过去,伤了几个好手。” 秦韶华就知道会这样。问:“可有查到红姑所在的具体地点?” “应该在太子坟山北的红松谷里。怕打草惊蛇,我没有让人靠得太近。” “知道个大概就行了。” 秦韶华早已扎束好了夜行衣,立刻往外走。 “圣主!”白城子拦在前头,“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您不再以身犯险吗?” 他之所以专程来送信,而不是派底下人过来,就是怕秦韶华非要亲自去,底下人拦不住。 可是看着秦韶华坚定的脸色,和沉静无波的眼神,他觉得恐怕自己也是拦不住的。 “圣主,您不能去。您看看您的身子,都已经……”月份都已经这么大了,腹部老高的,哪能出去和人动手。 就算不动手,站在一旁看底下人行动,也难保不被偷袭或者波及啊。 也不知道齐王今天晚上去哪里了,怎么不在跟前呢!怕是除了齐王,没人能把圣主留在家里。 白城子在前头拦,秦韶华却仿佛他不存在似的,只管迈着大步往前走。白城子又不敢和她动手,只好步步后退,片刻之后两人就已经出了内院,来到王府前宅。 甲字队一众精英军士早已列队在此等候。 秦韶华披着宽大的斗篷,遮住了腰腹的臃肿,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身姿笔直。 她没有多说话,等底下人牵来了马,她一挥手,“出发!” 腾身就坐在了马上。 身形依然像没怀孕的时候一样灵活。 五十名甲字队精英也同时上马。 白城子来不及拦阻,秦韶华带着人马已经风一样卷出了王府大门。 “你家王爷呢!”白城子急得抓过一个路过的仆人问。 仆人说:“……王爷下午进宫,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又是进宫去商量朝政吗?是朝里的事情重要还是自己老婆孩子重要?白城子暗骂齐王。 酒楼那边出了事,王府的护卫们又不是摆设,肯定已经把消息报到齐王跟前了吧。他怎么就不立刻赶回来呢?难道是觉得红姑一个丫鬟不值得他操心? 可他也不想想圣主会为丫鬟做什么! 白城子来不及多做考虑,厉声告诉王府的人,“快把消息报进宫里去,就说你们王妃连夜去救人了,让夏侯夜赶紧滚回来帮她!要是慢了一步,出点什么岔子,回头我……我让你们谁都不能安生!” 白城子不擅长放狠话,说威胁前还顿了一顿。 可是满脸的厉色已经将仆人吓得不轻,赶忙一叠连声答应着。 白城子甩开仆人也翻身上马,追着秦韶华而去。 片刻的功夫,秦韶华那队人已经跑出去好远了,白城子催马追赶。 跑过两条街的时候,他发现后面又赶上来一队人马,二三十个人,穿着王府护卫的专属夜行衣。 是王府的暗卫。 领头的追上白城子说:“王爷不在,我们奉命保护王妃安全。你不用担心,拼上性命我们也不会让王妃有失。” 就怕你们全都拼上性命也无济于事呢。 万一圣主有点差池,别说是你们二三十人抵命,就是二三百人也抵不过! 白城子一言不发,青着脸追赶前队。 正文 第603章 滚出来见我 几十近百人的马队,很快出了京城。 向着太子坟的山野之中而去。 马蹄踩在道路上,蹄声却几乎没有,因为马蹄上早已事先包好了耐磨的棉包。 所以一队人就像是幽灵一样,急速在黑暗之中飞奔着。 秦韶华这次出来,专门点了大黄来骑。王府之中有很多马匹,因为大黄脾气大、发挥不稳定,她不是每次都骑它。但是渐渐地她发现这匹马有个特点,就是每次她出去会遇险的时候,这匹马都在马厩里尥蹶子闹脾气,让她自然而然选别的马骑。 结果有时候遇险回来,可能骑出去的马就死在战斗之中了。 大黄却能每次避过险情,活到现在还安然无恙。 秦韶华觉得这马可能是有某种第六感,或者是命里自带幸运星。 所以这一次,她不管大黄愿不愿意,专挑了它。 想要借借它的好运气,给自己这一趟的行动加点保障。 大黄开始被牵出马厩的时候,的确是在闹脾气,百般不情愿。 可是当秦韶华的目光对上它的眼睛,表达了坚定要骑它的意思,大黄喷了几个响鼻,奇迹般安静下来了。 秦韶华上马时一夹马腹,它立刻就窜了出去,闪电一样,连个预热过程都没有。 这让秦韶华很是满意。 马儿灵性高,就能准确捕捉到主人的意图。所以只要主人意志坚定,马儿跟着主人的意志走,会给主人省很多力气。 “咱们这回可要好去好回,凯旋而归啊!”她抚摸着大黄的鬃毛,俯身贴着马背,疾速前进着。 大黄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长嘶一声,一瞬间速度又提高了许多。 将其他人落在后面。 秦韶华黑衣黑裤,脸上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眼睛。 她控制着身形,让腹部保持稳定不受颠簸,所以一路也并没有什么不适。 黑色斗篷迎风飘起,鼓荡着,像是天鹅的翼。 距离马道不远处的高高的山岗上,一个人影一动不动站着,静静看着马队从山下闪过。 人影望着马队疾驰而来,又目送马队远去,幽沉的目光一直落在秦韶华的身上。 夜色很暗,从山上往下看,马队小得像是一群兔子,坐在马背上的人自然也是不大看得清的。可是人影的目光一直准确锁定秦韶华,直到队伍消失在前方拐弯处,还在恋恋眺望。 片刻之后,人影动了。 山鹰一样从高岗扑下来,转眼到达了另一边的山脚。跨上停在那里的马,飞速沿着山背的另一条马道,顺着和秦韶华一样的方向朝前奔去。 深秋凉飕飕的夜风里飘荡着低沉的声音。 “就要见面了,本座很是期待呢!” …… 太子坟。 山林幽密,夜凉如水。 一弯冷月静静挂在天边。 秦韶华带着队伍一到山野外围,就命令大家全部下马,步行进山。 她挥手解散了队伍,身边只带了白城子等四人。 甲字队自有相互配合的作战模式,最擅长在山林之中机动策应。王府的暗卫们也善于团结协作,都不用她操心。 她只要早点找到红姑的下落就是了。 她很明白,敌人会主动跳到她跟前来的。 白城子低声道:“偃宗主带着人已经提前在附近埋伏下了,会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 正说着,秦韶华怀中铜笛微震。 她已经把从鬼姬那里收回来的尊者竹笛交给了偃魂。 这是偃魂发过来的讯号。 三个尊者,每一支竹笛都有特定的频率,单方面和秦韶华通讯,并不会相互影响。偃魂通过竹笛告诉她,自己带着人就在外围一里路左右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保护圈护佑着她,随时听候调遣。 之所以没有靠得更近,是怕敌方有埋伏,分散开来不会被一网打尽。 秦韶华让偃魂安静待命,警惕周围,注意他们自身的安全。 白城子低声又道:“千妖月虽在此处约见您,他如何现身却还难料,我们务必要小心。而且一定有苗化羽跟着他,他们既然狼狈为奸,此次多半也会联合出手。苗化羽玄术阵法已修炼得出神入化,在山林之中更能发挥,且趁着夜色更方便他下手。圣主,您千万不要独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请跟在我身边!” 实在有危险的话,起码他精通医术,还能随时给秦韶华调理身体。 他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千叮万嘱,秦韶华笑笑,摆手止住了他。 “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要前怕狼后怕虎。你也别以为我是以身犯险,我若不来,他们绝对不会现身。我受够了看不见敌人的日子,既然早晚都要一战,当然是早战比晚战好。你觉得我现在危险,等我生了孩子,就不危险了吗?从孩子落地到长大,这期间又会有多少危险的时刻,若是长年累月提防不知何时会冒出来的敌人,那要累死人了。还不如早点解决了对方呢。” 白城子当然知道秦韶华说的有道理,但是,终究是放心不下。 他刚要说话,冷不防秦韶华突然气沉丹田,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啸。 然后她朝着夜色沉沉的山林喊道:“千妖月,我来了,滚出来见我!苗耗子也不必藏着,我知道你一定也在。你们最好把红姑妥妥当当给我交出来,否则……” 她停住了话头。 白城子着急地劝阻,“圣主,您别喊!” 应该悄悄地进山,暗中寻到了对方的踪迹再想对策啊,这样打草惊蛇暴露了己方的位置,敌人却还不知道在哪呢,岂不是被动了吗! 秦韶华却一脸无所谓,继续朝前走着。 也没有放轻脚步隐藏身形。 好像游览观光似的。 白城子焦急之余也好奇,圣主怎么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否则”之后的话呢?否则怎么样啊? 却原来,敌人和他一样好奇。 黑暗之中陡然响起了回应。 带着阴森森的笑意,似乎是苗化羽的声音。 “否则如何啊,秦丫头!” 秦韶华停住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看,黑漆漆的密林里什么也看不见。她现在目力不好了。 不过她也不着急,继续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苗化羽,是你么?你的声音哑成这样,果然是上次被火烧得不轻啊。” 否则什么的,她也不知道否则如何。她本来也没打算威胁什么,不过是留个话尾吸引敌人露出行迹罢了。 果然对方沉不住气,主动出声搭话。 苗化羽的声音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飘飘渺渺的。 “秦丫头,你得意不了多久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伤害,我会十倍百倍还给你。” 继而他的声音又飘到了另一边,“你放火烧我是不是?呵呵呵,那你也来尝尝被火烧的滋味吧!” 他话音一落,陡然间前方的地面突然亮起火光,连成了一道环形的火墙。 秦韶华几人却不在火墙包围之内,约莫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然而火光之中,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火圈里的一株大树上,吊着绑得结结实实的红姑! 她被反手吊在树梢上,头朝一边歪着,眼睛紧闭,不知道是生是死。 苗化羽的声音突然又从半空传来。 “秦丫头,你要救她,只管去啊!实话告诉你,那火里烧的油是浇不灭的,你不怕就只管穿过火墙去救人。” 片刻之间,火墙已经从两尺多高烧到了两丈多高,而且越烧越烈。 可能是整个火圈提前做了什么布置,大火虽然烧着,但并没有波及周边树木,直直的火焰看起来很诡异。 而且今夜有风,山里风更大,林子一直在呼啸作响。 可是那火苗却不随风而动,似乎那边并没有风。 白城子低声道:“那边布有玄术阵法,苗化羽改变了那里的风水!圣主不要过去,免得陷入阵中不好脱身。” 风水这种东西很玄妙,山川地理有风水,住宅居所也有风水,是不论地理范围大小的。 一两米的地方也可以有自身的风水。 苗化羽的玄门就是研究这东西的,想要改变方寸之地的环境,很容易。 当然对别人来说,就是很危险了。 秦韶华知道,苗化羽这是在威胁她,嘲笑她,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想救人,就得穿越火墙,面对那不知名的危险。 若不想涉险,红姑就要陷在里头。 “嘿嘿,秦丫头,你不是自诩对属下宽厚仁慈么?那就去救她啊,哈哈哈!” 苗化羽一声一声地催促着。 若是秦韶华真舍弃了红姑转身离开,今晚不但白走一趟,而且也会被麾下人手嘀咕呢!果然她平日对下属好都是假的,关键时刻还是要顾自己吧! 秦韶华朝着熊熊的火墙笑着,脚下没有停步,一直往前走,无论白城子怎么劝。 她笑道:“苗化羽,你凭这点雕虫小技的激将法,就想哄我过去吗?我的丫鬟我当然会救,可是怎么救,你就别管了吧。” 苗化羽哈哈大笑,“你就算挖个地洞绕到里头去,恐怕也很难。时间来不及啦!” 他话音一落,红姑脚下的地面也窜起了一道火光。 越烧越高,朝着红姑的身子卷了上去。 眼看红姑就要被火舌燎到。 正文 第604章 还藏得住吗 秦韶华心中一紧。 二话没说,随手截断了一根粗细正好的树枝,绑在袖箭上射了出去。 砰! 袖箭穿过红姑挽起的发髻,没入吊着她的树干上。 而绑着的树枝正好拦住红姑的头发,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朝树干倾斜,堪堪被固定着贴了树干。 正好躲过地上卷起的火舌。 “嘿!”苗化羽飘渺的声音带着嘲讽,“你还挺会想办法。不过么……” 不过那树枝到底不牢靠,只能支撑一时罢了。 而且红姑的发髻也很松散,若是一下子散开了,树枝也就固定不住了。 说不定下一秒她整个人又要荡回来。 而火焰已经烧了老高了,回来她一定会被烧到。 秦韶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一手只不过是急中生智。 她快步走到了火墙跟前,被大火燃烧腾起的热气吹得发丝乱飘。 “苗化羽,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出来。红姑的命我是不会交给你的,你尽可以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她一边说话周旋,一边暗暗观察周围的形势。 暗中散开的人手早已经布置妥当,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过来救人。只是红姑距离危险太近,苗化羽又尚未确定踪迹,秦韶华怕有什么闪失,不到万不得已,不打算硬碰硬。 只听苗化羽道:“漫天要价?哈哈哈!我要你的命!想救她,只能用你自己的命来换。你只要站到火中去,我会把她放了的!” 白城子紧随在秦韶华身边,怒道:“苗化羽,你今天无论如何是走不出太子坟的,与其在这里胡言乱语,不如想想怎么脱身!” “哈哈,也不知道是谁脱不得身!白城子,你一直是个蠢货。仔细看看周围吧。” 苗化羽话音一落,白城子感觉眼前一花。 周遭的树木全都移动了位置! “是五行八卦阵法,闭了眼睛。”秦韶华低声道。 按照八卦排列,可以演化出无数个阵法形式,她只了解阵法皮毛,完全看不懂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树木都变换位置了,但是火墙却还在原地,燃烧的热浪一直扑在她脸上。 这种情况用眼睛看是不会看出结果的,反而会被迷惑。 闭目静下心来,放开感官去体会,说不定还能找到破解的蛛丝马迹。 苗化羽的声音更加虚无。 “闭了眼睛有什么用啊,呵呵,整座山都是阵法,你们有本事,就闯一闯我这连环九九摩天大阵!” 什么鬼名字! 秦韶华冷笑:“名字炫酷的东西,往往都是徒有其表啊。” 苗化羽不懂什么叫炫酷,可知道秦韶华在讽刺他。 阴冷地说:“别耍嘴皮子,你今夜,就死在这里吧!我没时间陪你玩了,日出之后,再回来给你收尸。哈哈哈……” 他的笑声渐渐变弱,仿佛正在远去。 秦韶华站在原地没动。 白城子伸出手,隔着斗篷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怕有什么变故闪失。 秦韶华大肆释放感官,虽然闭着眼睛目不能视,可是却清清楚楚听见了方圆一里之内的声音。连远处秋虫在草丛里跳跃的声响都能听到。 她听得出,所有人手都在原地没有动。 这是事先交待过的,若遇阵法,以静制动,在情况未明之前谁也不许乱闯。 不管周围的草木怎么变化移动,不管它们此刻的位置是不是幻象,声音是作不得假的。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树枝的碰撞声,那么,苗化羽是怎么走的? 又是靠着阵法隐藏身形吗? 秦韶华快速思忖,寻找着苗化羽的踪迹,也寻求解救红姑的方法。时间不等人啊! 怀中铜笛微震。 外围的偃魂在给她传消息。 ……阵眼似在中心。 简短的讯息。 偃魂身边跟着玄门的几个人,专为破阵的。他们不及苗化羽技术精妙,但起码能看出个大概。眼前的大阵让他们目眩神迷,可是凭着玄术经验,却也大致推断出了阵眼所在。 秦韶华接到讯息,脑中灵光一闪,陡然想到一个可能。 “姓苗的!”她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打算睁眼行动。 可是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她张开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那是无数次战斗之中训练出来的生死直觉。 她来不及细想,带着白城子飞速后退两步! 一道劲风扑面! 不过是半秒的事情。 她睁眼就看到胸口前方一寸之地,停了一枚尖锐的长钉。 若是刚才晚退一步,长钉现在可就扎在她心上了! 苗化羽手握长钉,狰狞可怖的脸孔在火光之中若隐若现,一闪而过,转眼间不见了。 周围的树木在此时朝秦韶华飞快移动过来。 迫着她重回火墙。 秦韶华长笑一声:“姓苗的死耗子,不用你迫我进入火中,我正要进去捉你呢!” 她刚才已经想明白了,苗化羽根本就没走远,也没有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但凡大阵,都是需要布阵者时时监控把握的,火墙起得那么突然,阵眼又在中心,也就是红姑被吊的位置…… 那么,苗化羽一定也在其中! 一面控制阵法,一面等她入瓮。 他对她那么恨之入骨,怎么会放弃直面对付她的机会? 所以红姑作为诱饵引她上钩的地方,一定也就是他所在的地方! 火光熊熊,苗化羽又擅长隐身,她刚刚才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故弄玄虚,不知用了什么阵法把声音散开,飘来飘去给人以错觉,那恰恰说明他的位置很容易被发现,就在附近。 心虚的人才会故布疑阵呢。 秦韶华索性撕下了一条斗篷的布料,蒙在眼睛上。 阵法给人以视觉的幻象,周遭这些树木,现在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实体,那个是虚影了,倒不如不看。 她甩开白城子紧握自己的手,“你别动,找准时机救红姑。” 然后她绕着火墙快速游走,感官大开。 苗化羽又不知道遁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秦韶华绕着火墙走了两圈之后,嘴角隐隐有了笑意。 死耗子,看你往哪里藏! 她快速用铜笛给外围的偃魂传了一段指令。 然后甩手两枚袖箭飞出,朝着火墙某处狠狠射去! 噗。 那里的火焰顿时一阵闪烁,发出低沉的气压爆破。 秦韶华嘴角笑意更深,“苗大门主,还藏得住吗?” 没有回应。 秦韶华继续游走,没有在任何一处停留超过半秒。手中的袖箭不停朝火墙射去,于是气流爆破的噗噗声连绵不绝。 袖箭小小的东西,怎么会带动火焰发出声响呢? 所以那些地方必然是藏了人啊。 人体移动时才会卷起足够的气体流动,发出声音。 果然不出她所料啊,苗化羽就藏身在这熊熊的火墙之中! 秦韶华绕着火墙游走,能明显感觉到其中某处温度很低,虽然烈烈燃烧着,可是却一点也不烫人。 她就猜测苗化羽定是用了什么法子规避火焰热浪,将自己隐身其中。 她往那边射箭,果然就有反应。 她在动,对方也在动,她倒要看看他能藏多久。 “苗门主,你功力比以前差了不少呀!看来这几次受伤,给你带来了很大损失呢。我在进步,你在退步,第一次交手你死死压制我,现在却只能逃窜,不敢与我正面对敌。你有没有后悔与我作对?若是你在我麾下乖乖听话,现在何必做门中人人喊打的老鼠。你身为尊者又是老圣主弟子,地位声望都有,闹什么反叛!蠢不蠢?” 秦韶华一边说话,一边继续不停地甩袖箭。 她这次出来,暗器毒药都带了不少,一时半会用不完。 “圣主,火势变小了,周遭树木也……动得慢了?”白城子迟疑的声音传来。他对眼前的情况表示疑惑。 秦韶华哈哈一笑,解开了蒙眼的布条。 “那是因为苗门主为了躲袖箭,没精力控制大阵啦!白尊者,去,把红姑救出来!” 白城子惊鸿一样越过火墙,掠向红姑。 苗化羽的身形,终于忍不住从火焰之中现身了。 他手中十几颗木珠齐齐甩出去,在吊着红姑的树周围布下阵法。 白城子顿时视觉扭曲,一阵头晕。 也看不清红姑所在。 他半空一个倒翻,稳稳落地。 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以手抚额,似被阵法弄得很是痛苦。 苗化羽十指如钩扑向了他。 “白城子,你早就该死!”杀不得秦韶华,杀了他也行! “圣主闪开!”偃魂的声音和苗化羽同时响起。 秦韶华就地扑倒。 四面八方,劲弩交织成一张大网,朝着腾空的苗化羽当头罩下。 苗化羽脸色骤变。 他没想到秦韶华的人手来得这么快! 顾不得袭击白城子了,他赶紧变换身形朝吊着红姑的树掠去,要借树干躲过箭簇。 秦韶华一把飞刀抛出,割断了红姑身上的绳子。 “前二尺!接住!” 她没有点名道姓,白城子却配合默契地伸出手朝前一扑,正好扑出二尺距离,稳稳接住了掉落的红姑。 然后他飞快贴地滚到了火墙边,远离箭簇的袭击中心。 火墙片刻之间已经减弱到只剩一尺多高,他稍微挺身就横着跃了出来,滚到秦韶华身边去。 苗化羽却已经遭到第四次箭雨攻击了。 正文 第605章 本座不救蠢货 他也是厉害,在狂风骤雨一样的箭矢攻击之下,竟然还能布下阵法,时不时地隐身一下。 不过他隐身,也只不过是利用玄妙之术,让人的视觉产生错觉,找不到他的踪迹罢了。 但是他毕竟还是处在箭雨覆盖范围之内。 四周的弓箭手根本也不瞄准,就是朝着那片区域乱射,让箭簇连成网。 这种打法最适合对付行踪不定的敌人。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隐身阵法都是纸老虎。 苗化羽这次现身,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穿着大黑斗篷戴着大风帽,而是一身利落的紧身夜行衣,手脸都露在外头。他太瘦了,像是一只骷髅。 不过因为枯瘦如柴,倒是很容易在箭雨之间穿梭,借着树干的遮挡,也避过了许多箭矢。几轮箭网攻击下来,他只有一条手臂被箭矢擦伤而已。 “苗门主,动作再快一点,别懈怠啊,我们带的箭支还要十几轮才能射完呢!” 秦韶华贴地移动出了箭雨范围,站起身来,朝着阵眼之中的苗化羽大喊。 火墙已经完全熄灭了。 树木也彻底停止了移动。 因为苗化羽此时无暇控制阵法。 白城子带着红姑跟在秦韶华身边,仔细检查了她的脉搏,抬眼禀报说:“圣主,她昏迷程度很深,脉息非常弱,回去要循序渐进唤醒才行,不然可能会留下内伤。” 白城子的眼睛很明亮,目光比平日深沉,认真望着秦韶华。 秦韶华对上他的目光之后,想了想,低头仔细看红姑。 思索道:“……看起来没有受到其他伤害,大概就是被弄晕了?” “是。” “那么先带着她,等干掉苗化羽我们快点回去医治她便是。” 白城子点头,和秦韶华一起查看苗化羽那边的情况。 苗化羽还没有就范。 此时身形又不知道隐到哪里去了。 半空中只飘荡着他的声音。 “千妖月,你还不出来相助,等什么呢!” 他竟然在呼唤千妖月。 秦韶华冷笑,“苗大门主,你黔驴技穷了吗?” 偃魂所带的弓箭手正在进行下一轮箭弩填装,箭雨有片刻停歇。 四周咔嚓咔嚓全是机括声响。 却没有千妖月的回应。 也不知道他在不在此处。 白城子低声道:“今夜敌人的布置看起来太简单了些。只是把红姑掳走,吸引我们过来而已。这里虽然布置了大阵,看似凶险,可是也并非不能破。圣主只用了正常时候的一半功力就将苗化羽逼了出来……恐怕对方还有后手,我们不得不防。” 以苗化羽的狡诈,不该只有这点准备。刚才他随手几颗木珠甩出都能让他头晕目眩,暗中潜藏很久准备出的陷阱,就这么点程度吗? 秦韶华道:“你说得对。不过,苗化羽功力显然是大不如前,手下也无人可用,凭着他和千妖月两个人,就算再加上几只效忠他们的死忠,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了。你没看他连正面对付我的勇气都没有么?潜伏了许久也只抓住红姑定亲宴的机会而已。” “可是……圣主还记得当初那轻功奇高的黑衣人么?建恒王府他没有现身,不知这次……” 秦韶华就朝苗化羽喊:“死耗子,你身边那个保镖呢。自从图二镇之后我还没见过他,难道已经死了吗。这种时候你不喊他救命,却喊千妖月?千妖月那个人阴晴不定,他背叛过你也背叛过我,你就那么笃定他会来救你?” “喂喂喂,小华华,你怎么说话呢?”突然,前方高处传来千妖月的声音,“本座阴晴不定吗?” 秦韶华抬头一看,只见周围最高的一棵大松树上,参天的枝干最顶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笔直的人影。 星光之下,袍角飘飞。 长发也在风里轻轻摆动。 骚包的样子,不是千妖月又是谁? 这是建恒王府一事之后,彼此第一次见面。 咔嚓一阵轻响,四周弓箭手有一半把劲弩对准了千妖月。 偃魂道:“圣主随时可下令。” 秦韶华摆手,让他们暂停。 她仰头望着树梢那道人影,默默看了一会。 千妖月也看着她,没再说话。 夜色之中,能隐隐看见他眉峰高挑,还是以前的桀骜模样。 只是脸上蒙着黑巾,看不清表情。 白城子冷冷地道:“千妖月,听说你要和苗化羽统领全门?你一直说他是死耗子东躲西藏,跟他合作,有成功的可能吗。他现在丧家之犬,自顾不暇,你又能利用他得到什么好处!” 千妖月终于出声,懒洋洋地说:“姓白的,你故意挑拨我和死耗子的关系?呵呵,没用的。我们俩呢,都知道彼此是互相利用,谁也不会真心托付对方,暂时合作一下罢了。不过恰恰是这种利益交换的关系,往往更加牢不可破,你懂么?” “我不管你们关系好不好。”白城子上前两步,指着他道,“我只问你,你背叛圣主,到底要干什么!” 秦韶华也随即抬头大喊,语气十分激动,“千妖月,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当初对你……” 话说到一半,她的身后,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红姑,突然手掌一翻亮出利刃。 刀光无声无息朝她脚跟划去。 动作又快又隐蔽。 彼此距离不过半尺,得手太容易了! 红姑嘴角牵起残忍的弧度。 只是还没等这弧度扩大多少,正激动和千妖月理论的秦韶华,突然脚跟一抬,转瞬就踩住了袭来的刀锋。 红姑脸色大变。 紧跟着另一只手也刚忙翻出利刃,腾身而起朝秦韶华后心扎去。 “蠢!” 秦韶华一声冷笑,动都没动。旁边白城子早已伸手过来,双指搭上红姑的手腕的穴位,轻轻一捏,就让其疼得浑身颤抖,刀锋脱手落地。 白城子手上加力,红姑疼得躬身跪了下去,蜷成虾米似的。 白城子一脚踢在了她的心口。 她身体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后面一棵树上,震得树叶子哗啦啦乱响。 秦韶华这才转过身来,望着她笑,“凤门主,是不是你?” 白城子冷声:“凤门主下次乔装,记得把脉息也装得像一点。红姑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和你的脉息可差很远呢。” 就算是她装得重度昏迷气息微弱,脉搏轻得几不可闻,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内力,可练武之人和普通人的差别还是有的。寻常郎中可能分辨不出来,可绝对瞒不过白城子。 他刚才一搭脉就知道这是个假货。 和秦韶华用眼神交流,两人不动声色等着假货露出马脚。 却没想到露得这么快。 秦韶华故作激动分心,她还真上钩,趁机动手。不是蠢是什么?难道她以为凭着自己一点功力,能在秦韶华和白城子两人跟前顺利得手? 树上千妖月嘿嘿冷笑。 “凤芊芊,我就说你这招根本不管用,你偏觉得此计天衣无缝。这下怎么样?赔上自己了吧!” 凤芊芊被白城子踢得脏腑尽皆错位,软软瘫在地上起不来,听了千妖月的话几乎气死。 “你……你别幸灾乐祸,还不快……救我……”一句话没说完她就开始吐血。 千妖月冷哼,“你这样自从聪明又帮不上忙的蠢货,早死早利索,本座才不浪费精力救你呢!” “你竟然……背弃盟友……” “打住!谁是你盟友?死耗子还有资格和本座结盟,你算个什么东西。” “千妖月!” 两个人闹了内讧。 秦韶华冷笑看着。 眼见着凤芊芊已经没力气吵架了,怕她就地死过去,这才上前拎起了她的衣领子。 “说,真正的红姑在哪!” 凤芊芊口中不住吐血,生命之光正在迅速离去。 可是她还不忘了对秦韶华投以仇恨的目光,恨恨地说:“我知道……她在哪,但是,我不会……不会告诉你……你晚去一步,她就离死亡更近一步,呵呵……呵呵呵……” 原来红姑还活着! 秦韶华捕捉到这个信息,心中大石落下一半。 活着就好说,总有解救的希望。 “你恨我?凤芊芊,咱们彼此至于生死相拼么。我解散了凤门又没驱逐你,不是允了你在门中做易容术教习么?”秦韶华对凤门遗留的技术有个规划,打算以后慢慢发展易容一道,或者和杀门合并,或者独创一派,都说不定。 可是凤芊芊显然是不满意这个规划,不惜暗中勾结苗化羽,生死相拼。 凤门有什么好的?拘着一群女子做魅惑勾当,听着就烦。秦韶华不理解。 可是凤芊芊恨道:“你不懂,凤门的荣耀,你不懂……你践踏我的尊严,此恨更甚于杀我,你……” 秦韶华把她丢在地上。 她是不懂,也不想懂。 更不想和凤芊芊说话。 只冷冷道:“你是不是忘了,施姨娘还在我手上。” 凤芊芊眼中陡然爆出凶光,“你还敢提她!回到楚京,我……我偶然见到她了,她……咳咳咳……已经被你折磨成了行尸走肉,她不认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你彻底背叛的原因? 秦韶华冷眼瞥着凤芊芊。 “她做了我的护卫,武功进步飞快,也有自己的判断力和想法,除了对我言听计从之外,和以前有什么区别?服从我,不认你,就是行尸走肉?凤芊芊,你就是这样评价你亲生女儿的?” 正文 第606章 你最好别动 秦韶华此话一出,凤芊芊眼中立刻露出惊异之色。 “你……你说什么……” 秦韶华不屑地勾起嘴角:“别装了,凤门主。你最心爱的弟子,其实是你亲生骨肉,这件事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施姨娘对我下毒手却还能留住性命,是因为什么?” “你,你留下她就是为了控制我!” 凤芊芊恍然大悟,进而更加对秦韶华恨之入骨。 要不是她现在没力气爬起来,恐怕早就扑过来了。 “不错。当时凤门对我阴奉阳违,我却捏住了凤门主的把柄,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做?”秦韶华坦然承认。 她就是要通过施姨娘控制凤门。 凤门子弟,按规矩,若不是为了任务,是不允许私自婚配的,怀孕生子就更是违规了。凤芊芊身为门主却犯了这么大的错,一旦揭出来就是灭顶之灾。她当然不能放过牵制其的机会。 施姨娘在她手里一天,凤芊芊就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她才放心让凤芊芊跟了自己那么久。 凤芊芊满脸阴鸷,“秦、韶华……你不得好死……我诅咒……” “你省省力气吧。”秦韶华打断她,冷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这次突然消失,投靠苗化羽,也在我意料之中。你以为,你遇见施姨娘是偶然么?那是我授意的,我就是要看看你作何反应。既然你最后选择弃她不顾,选择背叛我,正好,我正想把苗化羽和你们这些三心二意的家伙一网打尽。” 凤芊芊吐了两口血。 她又恨又怒,气血翻腾,已经控制不住气息了,说不出话来。 秦韶华问她,“你临死之前,还想见自己的亲生女儿么?” 凤芊芊眼睛直勾勾的,恨恨看着秦韶华,目光没有变化。 秦韶华道:“看来你对她的母女情分也是有限得很。也好,总之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敬爱的师傅就是生母,你死了,此事烟消云散,她继续做她的护卫就好了。” 秦韶华此时倒是有点可怜施姨娘了。 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对师傅感恩戴德。却不知生母就在身边。而这位生母,以前没有认过她,在她发生了变化之后,更选择了放弃她。 “凤门主,你走吧。”秦韶华背过了身子,“除非你告诉我红姑的下落,否则,你没有活着的必要。” 凤芊芊眼睛里全是恨。 根本不示弱。 看来她就算此时能说出话来,宁可一死,也不会让秦韶华如愿。 偃魂指挥一个手下上前,送了她上路。 手起刃落,凤芊芊离开人世。 千妖月站在树上笑道:“小华华,你不感谢我吗?” 秦韶华不理他,示意偃魂收拢包围圈。 千妖月自问自答,“当初可是我跟你透露的施姨娘真正身份啊,收服她我也出了力。现在你杀了凤芊芊,是不是我功劳最大?” 白城子道:“你已经背叛圣主,又何论功劳?今夜你走不脱。把红姑交出来,咱们还有的商量!” “我干嘛平白交红姑?小华华,你若是肯跟我走,我就把红姑放了。” 秦韶华被他叫得心里起腻。 她一直在搜寻苗化羽的踪迹。 但是这个家伙不知隐身到何处去了,半天都没露面,也听不见声息。玄门阵法之奥妙,果然博大精深。 秦韶华笃定他还在阵眼之中。 “苗化羽,你再不出来,我们只好箭雨覆盖了。”藏得再好也把你射成筛子! 千妖月一个倒栽葱,从树冠顶端直直落下。 瞄准他的弓箭手同时放射了手中弩箭。 可他的速度之快,连弩箭也跟踪不上。 眨眼间他就落到了树底下。还没等弓箭手们调整方向再射,他突然一个闪身,不见了! 声音闷闷地传来,“死耗子,你在这里折腾吧!本座帮你拖延的时间够不够啊?” 秦韶华暗道一声不好。 看来对方有后招! 她拖延时间寻找对方破绽和红姑踪迹,却原来对方也在拖延时间。 只是,不知对方是什么后招布置? “放箭!”秦韶华一声令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管他什么布置,先干掉对方再说! 同时她和白城子双双后退,脱离这片地域范围。 偃魂率领一群奇门子弟大肆放箭,王府跟来的甲字队和暗卫们也纷纷祭出箭矢暗器,朝着苗化羽可能存在的阵眼方位强势攻击。 轰隆! 轰隆隆! 四面八方响起巨大的爆裂声。 树木倾倒,飞沙走石。 这片山林发生了连环爆炸! 秦韶华就算退开再远,也还在山中范围,未能幸免,和所有人一起被圈在了爆炸范围之中。 “是地下埋了炸药!” 她很快清晰捕捉到了爆炸源头所在。 来自于脚下所踩的土地,许许多多个爆炸点,就像漫山遍野都是地雷一样。不知道哪里会突然爆炸,也不知道下一脚踩下去会不会中招。 她命令大家飞到树上躲避。 但是因为爆炸的缘故,树木都在乱晃甚至断裂倒掉,树上也并不安全。 “怎会如此!事先派了几拨人来探查,并未查出山中有埋伏火药!”白城子不敢相信。他是确定了附近没有大的危险,才给秦韶华送信的。若是早知此地埋有炸药,他怎么敢让秦韶华过来? 而且最近一直在搜寻敌人下落,京城外围的山野几乎被搜遍了,奇门的人手整日在外头晃荡,敌人怎么会找到机会大范围布置太子坟全山? 他想不通。 然而现在也没时间让他细想。 他紧紧跟在秦韶华身边,生恐她有闪失,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抵挡伤害。 四面八方的爆炸一声接一声,半晌都没有停息。 两人在爆炸的间隙之中来回躲闪,没一会,就和其他人手拉开了距离。 秦韶华在尘土和硝烟之中眯着眼睛仔细观瞧,“这是阵法加持的爆炸埋伏。苗化羽大概是想以山为坟,把咱们都葬在这里吧,火药用的可真多啊!这样看来他的布置还挺有水平。” 白城子着急。关键时刻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闪避才是正经。 他拽着秦韶华往山外方向冲,并且呼唤偃魂等人前来扶持。 然而此处距离山体外围还有很远距离,而且听声音,似乎外围的爆炸更密集。真不知道前头还有什么等着! 秦韶华却冲向反方向,“去阵眼。” “圣主?” “千妖月从那里遁走的。” “可是那里爆炸太密!” “一定有出口。那棵树有玄机。” 秦韶华凭着良好的耳力,每每从爆炸点旁边躲过。地下稍微有点异动,她立刻能做出及时反应冲过危险区域。己方人手被炸到的越来越多,她带着白城子左冲右突,尚无伤痕。 很快冲回了阵眼范围。 一柄利刃无声无息从黑暗之中出现。 从秦韶华身侧刺向她肋下。 “苗化羽。”秦韶华闪身躲开,回眸冷笑,“你出手比以前慢多了!” 她就知道他没走,一定隐身在某处! 苗化羽一击不中,又消失了身形。 白城子与秦韶华背靠背警戒,快速走向曾经吊着冒牌红姑的那棵树。千妖月从此处消失,这里一定有什么机关。 剑光暴起! 陡然从两人中间的地面直冲而上。 迫得两人不得不分开。 苗化羽终于从黑暗之中现身,一手持剑,另一手中举着一物,朝扑上来的白城子轻轻一指。 秦韶华厉呼提醒,“快闪!” 然而彼此距离太近,白城子看清那东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砰然声响过后,他朝后仰倒,肩头冒出血洞。 枪。 苗化羽手中的枪,和之前缴获的卫国刺客所用的,一模一样。 秦韶华扑向白城子。 苗化羽手中的枪却指向了她,“你最好别动。” 四周爆炸声连绵不绝,秦韶华带来的人手陆续负伤甚至送命。 只有阵眼中心的方寸之地,随着苗化羽的出现,爆炸不再发生。 秦韶华借着爆炸的火光看清了苗化羽的脸。 被火烧过的脸孔扭曲狰狞,已经不成人形。 “丑八怪,你以为你手中是绝世圣物?”她冷笑。 前世做佣兵的时候,她又不是没被人用枪指过。现代枪支可比眼前这把原始粗陋的家伙威力大多了! 她直面苗化羽,不退反进,朝他走过去,“你只管动手试试。” 她的强势让苗化羽略有迟疑。他纳罕,手中这种暗器的厉害,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呀,怎么浑然不惧?难道有克制的法宝不成! 苗化羽色厉内荏,将枪口下移,指向了秦韶华的腹部,“告诉你别动!” 秦韶华看看距离足够,猛然飞起一脚。 修长笔直的腿朝上狠狠一撩。 准确无误踢中苗化羽手腕。 苗化羽已经扣动了机关。 砰然炸响中,秦韶华手上身上十几道暗器朝他招呼过去。 苗化羽狰狞一笑。 竟然不闪避暗器,反而手朝怀中一抹,又摸出一把枪。 秦韶华揉身而上正要制服他,他这枪来得突然,眨眼抵上秦韶华胸口。 千钧一发。 秦韶华仰身便倒,躲避枪口。 脚下却陡然一空,身子直直朝下摔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要摔到什么陷阱之中,却不料,身体被人紧紧抱住了。 正文 第607章 你管得着吗 千妖月的脸,凑近了她的脸。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好笨啊,偏要亲自来。害得本座提心吊胆在一旁盯着,你一落难就得出手,这样很累的你知道吗?”他说话的气息扑到她鼻尖。 秦韶华发现自己被他抱得死紧。 头顶上方传来苗化羽愤怒的咆哮。 “姓千的你干什么!啊……放开!” 前半句是在骂千妖月,后半句,却是在吼白城子。 千妖月陡然释放了树洞机关,把秦韶华接入了地下,苗化羽惊怒之余正打算移动枪口再次瞄准,不料却被白城子一把拽住,抱着他朝阵眼外围的爆炸范围滚去。 白城子受了伤,眼见圣主有危险,连自己安危也顾不得了,只想着拉着苗化羽同归于尽。 苗化羽哪里肯同归于尽,手中枪口对准了白城子脑袋。 白城子虽然受伤也不是吃素的,一拳一脚和苗化羽滚在地上,打了起来。 苗化羽几番重伤之后,靠的是练习尸气邪功维持生机,功力已是大不如前,面对拼命的白城子是束手无策。 两人势均力敌,一时难解难分。 而千妖月打开的树洞机关,已经关合了。 坚固厚重的铁板将地上地下两个世界隔开。 地下是一个丈许见方的洞穴暗室,角落点了两只蜡烛照明。四周爆炸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来,头顶和墙壁不断被震落尘土。 秦韶华用力想挣脱千妖月的钳制,却发现这家伙力道大得惊人,无论她怎么动用内力都无法脱身。 “你果然进益了,千门主。”她冷哼。 千妖月嘿嘿地笑:“还行吧。死耗子给了我一本内功心法,练起来果然挺带劲。” “是建恒王府事发之前就给你了吧?”那时候他走路就声息近乎无了。 千妖月笑着默认。 秦韶华眼神一凝,“原来你早有反心。” “没办法,不反不行,死耗子给我下了毒呀。” 秦韶华一把拽下了他的面巾。 深深浅浅的银色纹路,遍布着他的脸庞。 让那张脸显得更加妖邪。 “什么毒?” 千妖月笑着看住她:“你还想给我解毒不成?不行的,死耗子秘制的尸毒,就是毒宗老祖宗来了也没办法。” 秦韶华抬头看看上面,“放我出去吧。”她惦记着上头战斗的下属们。 千妖月断然拒绝:“不行,死耗子手里那玩意太危险。” “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说大话。刚才要不是我救你……” “刚才要不是你捣乱,我此刻已经杀了他!” 秦韶华冷冷看向千妖月。 两个人近在咫尺,气息相闻。 她声色俱厉,“你既然已经反出奇门,又关心圣主生死作甚?” “因为我反出奇门之后,你就不再是我的圣主,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千妖月目光陡然变得深沉起来。 眼眸一瞬间如同星辰漩涡,可以把世间一切吸入其中,当然也包括他怀中的人。 秦韶华指尖微动。 千妖月立刻察觉了。 他看看秦韶华手上那枚形状特殊的戒指,嘴角微勾,“里头藏了毒?不好意思,今夜出门之前,死耗子给我喝了一杯臭臭的水。七个时辰之内,你用什么毒都对我无效。” 他眉头一挑,“不过我说小华华,我正在对你表明心意,你忒不解风情了,不回应我也就罢了,怎么还偷偷放毒?” 秦韶华淡淡地说:“你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你我彼此成为敌人,不是么,投靠了苗化羽的千门主?” “唉,这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话题。” “我谅解你为了解药投靠他的做法。” “但是呢?” “但是你毕竟会因此成为我的敌人。” “好吧。” 千妖月长叹一声。 胸膛高高涨起又落下。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秦韶华,明显感觉到了他肌肉的张力和弹性。 秦韶华试着放了两次毒药,千妖月都没有反应。看来他说的是真的,毒药暂时对他无效。 她于是停止了放毒。 “你要一直抱着我到什么时候?”挣脱不开,毒药无效,秦韶华有点烦躁。 爆炸声渐渐减弱,不似方才密集,也不知道上面死伤了多少人。 满山都被敌人埋了炸药,这出乎她的意料。信门现在群龙无首,白城子只能动用特别可靠的一部分人搜集消息,所以效率打了折扣。一定是事前探查的消息有误,所以现在情况有点被动。 虽然这个世界的炸药比她以前接触过的差很多,都是小儿科,但是数量太大,也是麻烦。 今夜到现在为止,只杀了一个凤芊芊而已,战果太小。她暗暗盘算怎么才能干掉苗化羽,制服千妖月。 千妖月却抱着她坐到了墙角,盘膝而坐,意态安然的样子。 他说:“问我抱着你到什么时候?嗯,想来想去,其实我想一直抱着不松开。说起来,咱们好久没这么亲近了,是不是?”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那是最贴近的一次了。 可是他最后吃了大亏。 所以现在的亲密来之不易。 秦韶华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阵闷闷的脚步声。 她凝神细听。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对面的墙面陡然裂开一道缝,苗化羽从那里走了出来。 身上血淋淋两道伤口,一道从胸到腹,一道横亘大腿。 原来这洞穴还连着密道!秦韶华皱眉盯紧苗化羽。 苗化羽一看千妖月抱着秦韶华的样子,丑陋扭曲的脸上露出可怕的狰狞之色。 “姓千的,我看你是不想要解药了!” “我想啊。”千妖月挑挑眉,笑道,“你要现在跟我决裂么?” 苗化羽抖了抖嘴角。 没敢说出“是”字。 这洞穴是临时挖出来的,联通的密道也只有一小截,那边出口在阵眼中心不远处。 此时外头敌人尚未散去,光凭他自己一个人很难顺利逃脱,还要靠千妖月帮忙。 现在不是决裂的时候。 千妖月见他不做声,笑得更欢,“上头解决了吗,什么情况啊,现在能不能走了?” “只杀了姓白的!”苗化羽一脸不耐。 今夜之事,他想要把秦韶华一党全数干掉的。 现在却只杀了一个,而且还赔了凤芊芊一条命,怎么算也不值。 都是千妖月临阵反戈,不但不肯出力,还救了秦韶华! 苗化羽捂着胸口的旧伤呼哧呼哧喘气。 滴血的新伤不算什么,旧伤才是关键,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处处都要倚仗千妖月。 秦韶华听了他的话却是心中吃惊。 白城子真的死了吗? “杀了姓白的也好。那么,咱们走吧。偃魂那些人不成气候,以后找机会再动手就是。今夜本座已经算是满载而归了。” 千妖月站起身来,笑看一眼秦韶华。 苗化羽目光闪烁,“你打算将她怎么办?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不想杀她?” “当然不杀啊。好不容易才弄到手。”千妖月警告对方,“你也别打她的歪主意,否则本座随时干掉你。” “那你别想要解药!” “那也要干掉你。” 苗化羽狠狠瞪着千妖月,“你该知道,今夜之事,我们筹谋许久,就是为了除掉她。” “那是你的目的。我的计划之中可不包括这点。我早跟你说过,我对杀她没有兴趣。” “你……” 苗化羽气得说不出话来。 千妖月冷冷斜晲他。 “死耗子,你要老死在这里吗,还走不走了?” 苗化羽恨恨转身。 扶着墙往暗道中走去。 千妖月抱着秦韶华跟上。 苗化羽犹不死心,一边走一边说:“姓千的,你抱着她,她却怀着别人的孩子。你也抱得下去,哼哼,若是换了我,我先让她胎死腹中,再杀了她的男人,让她干干净净跟着我才行!” 千妖月冷笑:“她现在都快生了,我害她腹中孩儿,等于是害了她性命。死耗子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再敢胡言乱语诱导,我先把你送上去给他们杀了再说。” “你还要一直留着她,照顾她生产不成?” “你管的着吗?” “那你就给别人养儿子吧!” “我愿意。” 两个人争执着,转眼走到了通道尽头。 苗化羽一直没在言语上占了便宜,只因此时全要靠千妖月相助。 通道出口连着的也是一个树洞。 爆炸已经将周围弄得尘土飞扬,夜色之中很难看清,千妖月开了机关走出树洞,苗化羽立刻紧跟其后,并且在周围布了一个简单的隐身阵法。 阵法外面的人看不到,阵法里头的人却能看见外面。 不远处倒着几个王府的暗卫,不知是生是死,看得秦韶华眉头大皱。 “放我出去吧。”她用手抚上腹部,另一只手借着袖子的遮挡,悄悄用铜笛传消息,口中却和千妖月商量,“我不太舒服。” 千妖月低头看看她,“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刚才动手激烈,肚子不舒服。” “伤了胎气?” “不知道。你最好让我休息诊治,不然若真是伤了胎气,很可能影响我的性命,你应该明白。” “这个我倒是知道,不过,怎么感觉你在说谎呢……” 千妖月拧着眉头思索。 苗化羽一直在观察周围情况,看准了不远处一个布防漏洞,指着道:“从那里走!她一看就是骗你,信她作甚!” 正文 第608章 她是我的了 千妖月看看苗化羽所指的方向,又飞快观察了一下周围形势,准备离开。 秦韶华瞥一眼千妖月,冷冷别开了眼睛。 “就算我是骗你,你也没有心甘情愿给我骗,生死关头还是选择先保全自己。我是生是死,是好是歹,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不过是想得到我,占有我,就像看见了喜欢的物件一样,非得据为己有。你这种心理我见的多了,这叫贪。” 她冷冰冰的话语像是刀子。 千妖月脚步一顿。 妖邪的脸孔上,长眉高高挑起,桀骜飞扬。 “哼!本座是真心想对你好!你信不信,夏侯夜对你的心,不如本座半分。抛去圣主门主的身份不提,我有什么私事对不起你吗?” 秦韶华冷眼相对。 眉头痛苦地抖了一下,似是在忍耐什么。 千妖月注视她的腹部,“真难受?” “要你管。”秦韶华冷言冷语。 气息却是紊乱了,痛苦显然在加深。 千妖月看看周边情况,朝苗化羽道:“把火药都停了。” 苗化羽怒道:“你说什么?为了她,你竟然不要命了?” “本座要她也要命!” “火药停了就是不要命,我们不好脱身了!” 现在山上各处的爆炸已经非常少了,秦韶华带来的各路人手正在收敛队伍,重新布防。苗化羽是瞅准了一个尚未布防到并且有爆炸布置的空当,准备从那边突围。可是掩护性的爆炸若是停掉,对方人马一补上来,想脱身也就难了。 千妖月道:“谁知道你那些火药玩意能否控制好,万一炸歪了,伤了她怎么办?” “伤不到。” “震动也不行。她现在难受呢。” 秦韶华额角开始冒冷汗,脸色也渐渐发白,夜色之中更显得面如白纸。 千妖月看着觉得不妙。 苗化羽急了:“你到底走不走!”小型的隐身阵法有时限,两人争执半天,阵法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 千妖月不肯退让,坚持要让苗化羽把爆炸停掉。 “若是不停,走到半路哪处爆了的话,可别怪本座丢下你不管。” 苗化羽无法,只得心里发狠,回头一定要狠狠收拾姓千的。 现在却不得不听他的,勉强发功控制摩天大阵,把几处尚未炸开的火药埋伏点暗暗关闭。 他现在新伤旧伤在身,控制大阵十分吃力,速度就特别慢。 千妖月等得不耐烦,“你行不行,快点啊!”眼看着秦韶华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开始发抖,他有点慌了。 他可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 苗化羽心里把千妖月骂得狗血淋头,嘴上却不能得罪他,耐着性子道:“稍等一会,马上就可以走了……” 话音未落,一道利箭破空而来。 竟然穿破隐身阵法,直直扎向苗化羽喉咙! 苗化羽惊得朝后翻倒,好险躲过一箭。下巴却被箭锋擦破,撞掉了两颗牙齿。 隐身阵法随即被破。 而他控制之下的大阵爆炸点,也因为手抖失了分寸,几处火药全在同一时间炸裂开来,轰隆隆一阵巨大的乱响。 苗化羽暗道不好。 看准的脱身缺口这下破坏了,想走可不容易了。 而且这袭来的箭矢,这力道…… 恐怕是…… 他从地上翻滚起身,朝前方定睛一看,果然看到那个让他心悸的身影。 齐王! 手持长弓,正站在不远处。 身后密密麻麻的黑衣卫士无声林立,不用做什么,已经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仿佛死神迫近。 此时山中爆炸渐停,秦韶华先前带来的人手也逐渐收拢,形成了几层包围圈,和齐王的队伍互为补充。 苗化羽看到齐王就心里发虚。 想当初在凤凰城,齐王射得他好久都不能恢复,已经形成了心理阴影。 千妖月却还有心情和齐王打招呼。 似笑非笑地说:“哟,夏侯夜,你来啦?可惜来的有点晚。” 齐王也不说什么,弯弓搭箭,弓如满月,对着苗化羽又是一箭射来。 苗化羽刚把两颗断掉的牙齿吐出去,下一支利箭已经呼啸而至。 彼此距离不远,箭矢来得太快,他拼了老命往旁边斜掠,却没完全躲开,一箭正中左胸口。 上次在建恒王府被刺穿的旧伤,并没有完全愈合。这一箭彻底把旧伤穿开了,苗化羽疼得浑身一阵战栗,上钩的鱼一样重重拍在了地面上。 齐王第三支箭又搭上了弓弦。 眼眸冷冷的全是杀意。 苗化羽忍着剧痛,摸出枪支对准了千妖月怀里的秦韶华。 扯着嗓子对齐王嘶吼:“再敢动手,我杀了她!” 齐王脸色一沉,又一支箭上弦。 双箭蓄势待发,他微微眯了眼睛瞄准。 这次,他要一箭射死苗化羽,一箭射掉他手里的枪。 千妖月抱着秦韶华一个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苗化羽的枪口。 “死耗子,你是不是找死?把你的破玩意收回去,不然不用夏侯夜动手,本座先干掉你。” 苗化羽气得想自杀。 娘的他怎么就和千妖月这种混蛋合作了! 生死关头千妖月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最要紧! 还在维护姓秦的丫头,不要命了吗? “姓千的,你敢和我作对,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齐王在此时松了弓弦。 两支利箭流星一般飞快袭来。 苗化羽顾不得和千妖月拌嘴,就地一滚,手中扣动了枪支的扳机。 千妖月指望不上了,他干脆杀了他泄愤! 可是还没等他扣动第二下,齐王的箭到了。 两支箭,他一箭也没躲过。 虽然因为他乱滚射偏了方向,但依然凌厉得足够致命。 一支射爆了他的眼睛,一支将他持枪的手狠狠钉在地上! 苗化羽一声惨叫。 躺在地上浑身抽搐。 而被他开枪暗算的千妖月,轻飘飘一个飞身,就躲开了袭来的飞弹,毫发无损。 “死耗子,还能活么?你练的邪功抵不抵用?” 千妖月抱着秦韶华站定,距离苗化羽很远,冷眼旁观。 苗化羽身中三箭,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死了,可是他抽搐了一瞬间之后,陡然安静下来。 身体发出咔吧咔吧的诡异轻响,好像在脱胎换骨。 被钉死在地的胳膊,也反向顺着箭支抽了出来。胳膊上血淋淋一个洞眼,可他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回手把眼睛里的箭也拔了出来。 那箭射入很深,几乎穿过脑子,拔出的时候带了眼球和脑浆,还有血迹,看着令人作呕。 然后他把胸口的箭也拔了出来。 晃晃悠悠从地上站起,像是重生的骷髅。 千妖月冷笑:“果然有点门道。” 秦韶华看着暗暗心惊。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邪门功夫,能让人像行尸走肉一样不知疼痛,濒死而复生? 所以苗化羽几次重创之后都能卷土重来,奥秘就在这里? 这次可不能让他再跑了! 齐王和秦韶华想法相同。 他手一挥,几名武功高超的下属饿鹰扑兔一样飞身而起,朝苗化羽凌空袭至,痛下杀手。 千妖月竟然也不帮忙,抱着秦韶华反而闪到更远处,任由他被人攻击。 刀剑齐齐斩落,几名高手眼看要将苗化羽砍成肉块。 苗化羽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后发先至,竟然先于齐王的下属们扑到了苗化羽跟前,带着他飞身闪到了一旁的树上。 救了苗化羽一命。 那速度,快得无法形容! 秦韶华讶然。 是那个黑衣人! 曾经跟在凤昭阳身边,图二镇把苗化羽救走的黑衣人! 许久没有现身的家伙,现在终于出现了。 齐王手中长弓飞快拉满,三箭齐发攻向黑衣人,在黑衣人落脚树梢的瞬间,齐王的箭已经到了。 他的手下更是齐齐扑上。 黑衣人足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抱着苗化羽快速弹射出去,翩若惊鸿,几个起落消失在远方。 速度之快,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齐王皱眉,这个黑衣人的速度,似乎比以前更快了! 他迅速把箭指向了千妖月。 黑衣人自有手下去追寻踪迹,他现在要救回秦韶华。 “放了她。”齐王冷冷命令千妖月。 千妖月抱着秦韶华,有恃无恐。 “本座就是不放。有本事你连本座带她一块杀!” 齐王投鼠忌器,只能威慑,不能真动手。 “你没看见她脸色不好么?若是出了闪失……” “出了闪失本座给她偿命!” 千妖月抱着秦韶华步步后退,“让你的人都散开。这地方太脏太乱,本座要走了。” 齐王脸色铁青。 抬手,挥退布防的手下。 千妖月倒着身子飞跃,片刻间飞出了包围圈。 哈哈一笑,“夏侯夜,咱们永别吧。本座不介意给你养儿子,她是我的了!” 放肆的笑声在山林之中渐行渐远。 “王爷!”手下纷纷按捺不住。 齐王握着长弓,脸色已恢复正常。 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待千妖月的笑声终于消散远去,他这才点了七名下属,循着踪迹追了下去。 秦韶华被千妖月带着,疾驰在山野之中。 她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最后手指紧紧扣住了千妖月的胳膊。 “风太冷,我受不住了,快停下来让我暖一暖。孕妇不能受凉,你懂么?” 正文 第609章 你死不足惜 千妖月脚下不停。 “再坚持一会,现在停了,夏侯夜很快会追上来。” 秦韶华痛苦地吸气,黯然说:“你为了不让他追上,不顾我的性命了……” 千妖月一言不发,提气飞掠。 秦韶华道:“他本来就是我的男人,我腹中孩子的父亲,他追上来救我是天经地义。你有什么资格拦着他。” 又道:“你就算是掳走了我,还能禁锢我一生一世不成?” 千妖月依旧不说话,唇线抿得紧紧的,在夜色茫茫的山野之中飞奔。 两人早已出了太子坟群山的范围,向着更远处的山林前进着。 更深露重,秋虫哀鸣。 秦韶华气息越来越乱,身子抖得更厉害。 “千妖月,我撑不住了,你再不停下……我很危险。” “马上就到了!忍一忍!” “你何必非要掳我走,一个不慎,我可能会被苗化羽害了。你若不是真心想害我,到时候悔之晚矣。” “放心,有我在,他害不了你。” “可是那黑衣人比你厉害。你拦得住苗化羽,拦得住他吗?” 千妖月不说话了,埋头只顾赶路。 秦韶华估摸着路程,短短片刻之间,他已经带着她奔袭一二十里了! 他说快到了,他要去哪?跟苗化羽会和吗? “苗化羽练的什么邪功?”她虚弱地问。 千妖月冷哼,“谁知道!他那功夫在墓葬之中借着尸体练习最好,练出来人不人鬼不鬼的。似乎是引动体内贮藏的尸气,能够暂时恢复生机。不过,恢复起来却像僵尸一样,让人恶心!” “他不是好相与的,拿到解药你就离开他吧,时间长了恐要被他算计。” “小华华,你这算是关心我?呵呵。” 千妖月一直借着树木飞掠,此时突然落下地来。 “到了。” 秦韶华定睛一看,借着星光,发现这里是片普通密林,没什么特别的。 千妖月上前一脚踹在某棵树上。 几人合抱粗的老树被踹得晃了几晃,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却移动了位置,露出地上一个洞口。 千妖月抱着秦韶华钻进了洞中,小树又自动移回来封住了洞口。 这机关做得倒是巧妙! 秦韶华觉得就算齐王等人追过来,也不一定能发现这处玄机。 她刚才没看见白城子,心里惦记着,不知白城子现在生死如何,难道真如苗化羽所说,遇害了吗? 那么今夜一切布置都没有意义! 可是被千妖月带到这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却也无法知道答案了! “嗬嗬……呜呜呜……” 地洞深处,一阵古怪的叫声。 千妖月冷哼,“他们果然回到这里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 “死耗子在京外的洞窟之一。他狡兔三十窟,光本座带着他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换了不下十个藏身之处,全是他早年备下的!” 千妖月说起来十分不屑。 抱着秦韶华深入洞穴之下。 在最深处,看到了苗化羽和黑衣人。 洞里灯烛不少,倒是很明亮,可以清晰看见苗化羽不成人形的样子。 浑身血迹,各个伤口大得吓人。 他正趴在地上,不停发出古怪的叫声。 黑衣人守在他身边,依旧不说不动。 千妖月抱着秦韶华走近,用脚踢了踢苗化羽,“嘿,还活着吗?” 苗化羽陡然跳起来,嗷一声扑向千妖月,仅剩的一只眼睛爆发凶光,仿佛野兽。 千妖月飘然退开,轻松躲过攻击。 苗化羽欲待再扑,黑衣人伸手拽住了他,把他按在地上,像哄孩子似的安抚。 秦韶华看清了苗化羽被洞穿的眼睛,低声对千妖月道:“他不只伤了眼睛,还伤了脑子,现在状似疯癫,不知道能否恢复神智。你知道解药在哪里吗?早点取了解药,带我离开是正经。” 千妖月说:“解药需要他现熬,没有成品。” “他若是一直这么疯下去……” 还怎么熬制解药? 千妖月却好像并不担心,见苗化羽趴在地上又开始呜呜叫了,便不再理会,只沉沉望着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没有任何攻击性,机器人似的把苗化羽一次又一次按住,对千妖月和秦韶华不看一眼。 秦韶华让千妖月生火取暖。 火堆生起来,她凑到火边脸色才好了些。 “我要运功调息,你帮我守着。”她虚弱地说。 千妖月在地上垫了自己的外袍,将她放到上头坐了,认真守在一边。 秦韶华微微半闭了眼睛,在火边打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洞穴之中分不清白天黑夜。秦韶华也不知道自己打坐了多久。 她以为这里空间窄小,火堆烧一会氧气就会耗光呢,没想到火光熊熊一直燃得很好,这才知道这里有隐藏的通风口。 许久之后她收了功,打眼在洞穴四周看了一圈,在一处墙角高处看到了几个拳头大的小孔。那就是通风口吧? “好点了?”千妖月问。 秦韶华缓缓摇头,“凑合吧。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 此时苗化羽早已昏睡多时,黑衣人守在他身边,就像千妖月守着秦韶华一样尽职尽责。 四个人分成两拨,互不影响。 秦韶华说:“我饿了。” 千妖月从墙边的小柜子里掏出几块肉干,“先垫垫。” “什么时候能出去?我想找个大夫看一看,肚子一直不舒服。你不要耽误了我的孩子。” 千妖月不说话。 将肉干递给秦韶华后,就抱臂坐在一边去了。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黑衣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秦韶华吃完了最后一块肉干,苗化羽突然从昏睡之中醒来了。 他开始喊疼,低声哀叫。 听声音和之前的呜呜不同,像是人声了。 果然没多久,他捂着伤口从地上坐了起来。用仅剩的眼睛看了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千妖月身上。 似乎是恢复清醒,想起了之前的事。 “你……别想要解药!”苗化羽恨恨喊道。 他从身上翻出几个瓶瓶罐罐,给自己往伤口上抹,一边抹一边呼痛。痛到极点时,滚倒在地不顾形象地打滚。 伤成那样,能活着已经是奇迹,喊痛倒是稀松平常了。 秦韶华和千妖月冷冷看着。 只有黑衣人十分紧张的样子,乍着双手,不知道如何帮忙才好。 千妖月视线一直没离开黑衣人。 就在苗化羽滚来滚去,滚得正酣,黑衣人手足无措的慌乱时候,千妖月突然腾身而起,一包药粉朝着黑衣人洒了过去! 黑衣人闪电般退开,以比千妖月快几倍的速度重重踢出一脚。 千妖月没能躲开。 秦韶华只听到一声闷响,就看见千妖月断线风筝似的被踢了回来。 她吃惊。 千妖月的身手已经登峰造极,没想到还是打不过黑衣人! 她旋身将千妖月接住,借力放到身后。 黑衣人揉身追来。 秦韶华心中一沉,太快了! 她只来得及扳动戒指机关,毒药还没射出去呢,对方已经袭到跟前。 但是来到她面前,黑衣人明显愣了一下,拍出的手掌停顿在半空。 他看过来的目光,让秦韶华有种感觉,他好像认识自己似的…… 她还没决定要不要趁他愣神下杀手,黑衣人却一头栽倒在地。 咦! 她毒药还没洒呢,他怎么就昏了? “你用了什么?”她转头问千妖月。肯定是这家伙刚才洒出的药粉奏效了。 千妖月被踢出了内伤,口鼻都在流血。 随手抹了抹嘴角,扶着墙晃晃悠悠站起来,“从毒宗弟子那里偷的,清虚粉,嘿嘿,比软红尘差不了多少。” 软红尘能把一屋子人全都放倒。 清虚粉能放倒沾上药粉的人。 而且只是致人昏迷,没有其他副作用,醒了之后也不会有后遗症。 秦韶华立刻明白:“你不想杀他。” 否则凭千妖月的狠辣,对黑衣人这种敌手,应该用非死即残的毒药才对。 千妖月走到黑衣人跟前,蹲下去,扯掉了对方蒙着头脸的黑巾。 秦韶华终于第一次看见了黑衣人的真容。 原来是个相貌普通中年男子。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模样,眉毛有些稀疏,没什么能让人记住的特点。 然而千妖月看着他,目光却连接变了几变。 继而抬起头,狠狠瞪着还在哀嚎的苗化羽说,“你,死不足惜!” 苗化羽此时正疼得满地打滚。从尸气状态恢复正常之后,神智回来了,代价却是痛觉也回来了。他明知道千妖月偷袭了分神的黑衣人,一时却不能爬起来阻止,依然疼得不能自拔。 千妖月上前拎起了他的衣领,“你对他做了什么?赶紧让他恢复神智,我饶你不死。” 苗化羽满头大汗,疼得没空搭理千妖月。 秦韶华心头一动,从怀里掏了一瓶功效类似麻沸散的药粉出来,“用这个,能麻痹人的感官。” 千妖月把药粉胡乱洒在苗化羽的伤口上。 过了一刻钟左右,药效发作,苗化羽哀嚎减弱,伤口开始麻木。 “你能认出他?”他看着千妖月,单眼无神,却依旧露出狡诈的表情。 “我当然能。” 苗化羽嘿嘿一笑,“你只需杀了秦韶华,我不但给你解毒,也如你所愿,给他恢复神智。” 秦韶华从未见千妖月的面色如此冷峻。 正文 第610章 酷刑 他一掌将苗化羽掼在墙上。 “死耗子,你现在没有资格讲条件。要么死,要么听本座吩咐。” 苗化羽软软瘫坐在地,吐了口血,阴沉地说,“那么,我选择死。姓千的你别想如愿,呵呵!” 千妖月冷笑:“你选择死?好啊,本座成全你!” 他高高抬起脚,狠狠朝苗化羽的脑袋踩下去! 势如风雷。 连秦韶华都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肯定要看到脑浆迸裂的场景了!那可不怎么舒服。千妖月这家伙总是喜欢用暴烈的手段。 然而,千妖月的脚,却在距离苗化羽额头半寸的地方,稳稳停住了。 没踩下去。 “死耗子,你还真是一心求死。”他咬牙,收了脚。 苗化羽气若游丝却还是冷笑,“我死,你也一起陪着。解药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嘿嘿嘿,你就等着全身溃烂,毒发身亡吧!谁让你见死不救,临阵反戈。不过我想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打算给你解毒……” “闭上你的鸟嘴。”千妖月终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把他踹得趴在地上半天倒不过气来。 千妖月回到黑衣人身边,铁青着脸,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是谁?”秦韶华问。 千妖月抬抬眼皮,犹豫了一下。 过了片刻才沉沉地说,“是老圣主。” 什么? 且不说老圣主早就过世了,就这长相…… 秦韶华认真看了看黑衣人。 伸手去黑衣人的下巴额头上摸。 千妖月抬手拦住,“不是带了人皮面具,他本来就长这样。” 秦韶华在白城子那里见过老圣主的画像,是个长髯飘飘的白胡子老人,仙风道骨。偃魂也说过,老圣主鹤发童颜,慈祥稳重,乍一看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而眼前这个头发尚黑,相貌更是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怎么会是老圣主? “千妖月,你开什么玩笑。”秦韶华以为这厮又在胡言乱语。这种时候还开玩笑真是没救了。 “谁开玩笑,爱信不信。”千妖月脸色阴阴的,不耐烦解释。 秦韶华不知该不该信他。 他看起来不似说谎,但……毕竟他有骗她背叛她的前科。 她摸不准他又在搞什么把戏。 千妖月翻来覆去,将昏迷的黑衣人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解开了他的衣服查看,半晌后眉头越皱越深,因为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过来查查,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他招呼秦韶华。 秦韶华走过去,仔细检查一番。 摇头道:“看不出来。我现在情况也不好,精力不济,若想仔细查看究竟,还要汇合白城子他们一起检查。” 趴在一旁的苗化羽阴森森地插嘴,“姓白的早就死了,嗬嗬……” 千妖月过去一脚把他踢飞。 苗化羽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被齐王射穿的胳膊率先落地骨折,竟然就脱离了身体。 “啊!” 苗化羽一声惨叫。 秦韶华给的药粉只洒在他的伤口上,身体其他部分的感应还在,胳膊掉落那是撕心裂肺的疼。 千妖月将断掉的胳膊踢开,眼都没眨。 “你这副破身子,哼,练邪功练得和树上的枯叶差不多,风一吹就要散架。你若是不配合本座,本座就把你的手脚胳膊腿,一件一件拆下来。” 千妖月说到做到,立刻开始动手,上去扯住苗化羽未曾断掉的胳膊,轻轻一拽。 苗化羽立刻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秦韶华翻出一枚药丸,抛给千妖月,“给他吃了,吊命用的,一时半会死不了。” 千妖月把药丸塞进苗化羽的嘴里,扯住下巴强迫他咽了下去,“正好,既然死不了,本座就放手玩一玩!” 秦韶华问,“要不要软筋散?让他浑身提不起力气,自杀也不能够。” “要。” 于是苗化羽又被喂了软筋散。 秦韶华又道:“他伤口上的麻药过一会就失去效力。” 千妖月很满意,“正好,疼死他!” 千妖月拽了苗化羽的手,生生扯断了他的食指。 “本座一小件一小件地扯,让你慢慢享受。” 又去扯中指。 千妖月身上本来带着宝刀,但是他偏要用扯的,因为这样苗化羽会更痛苦。 苗化羽果然痛苦到了极点。 被扯断的伤口钻心地疼,然而自己却又死不了,药物控制之下只能清醒地忍受非人的疼痛。 千妖月一点一点折磨,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苗化羽真的很想死啊。 “啊!杀……了我!啊啊啊!” 惨嚎之中夹杂着求饶。 千妖月面无表情地持续扯着他的小关节,零零碎碎地折磨。 “杀你做什么?本座还没玩够。” 苗化羽一只手被扯得鲜血淋漓。 “我……给你……啊啊!给你解毒……” “不需要。本座宁愿一死,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你会全身溃烂,过不了多久……啊!停下!” 苗化羽已经疼得快要神智崩溃了。 十指连心,千妖月专在他的手指上做功夫。他现在没有力气凝聚尸气,变成僵尸状规避疼痛也是不能。 “溃烂就溃烂,在那之前本座会自己死掉,尝不到那种痛苦。呵呵!” 苗化羽偶然睁眼看到千妖月的脸,只看见他冰冷的神情和凶狠的眼神,那凶狠近乎疯狂,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比折磨他更重要。千妖月专注得很!专注于折磨他! 深深的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样凶厉的千妖月,让他打心眼里害怕。 他现在只求一死,快点死,不要再受折磨。 “你杀了我吧,我告诉你治疗他的方法,你给我一个痛快。”他哀求。 千妖月倏然停手。 “怎么,肯说了?那就老老实实地说。” 苗化羽没想到千妖月不屑于给自己解毒,反而更关心黑衣人的治疗。可他现在也没精力细想什么。 顺从地回答:“我说,全说,他是被我用了九转逆气针……” 苗化羽在崩溃地意识边缘,挣扎着坦白。 秦韶华又丢了一个药丸过来,“给他提点力气。”这次出来,她身上毒药补药都带了不少。 苗化羽吃了药丸,果然觉得气力足了一些,说话不再气喘吁吁。 “九转逆气针是什么鬼东西?”千妖月审他。 “是激发人体潜能的独门针法,他这么厉害,就是……” 秦韶华插言,“吴道说过,老圣主生前曾经研究过一种行针之法,不太光明正大。当初凤昭阳可能也是被扎了针。” “是……”苗化羽说,“那丫头根基太差,行针逆气,活不过一年。” 秦韶华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原来凤昭阳突然有了很高的武功,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可是看她当初得意的样子,想必不知道自己被苗化羽坑了吧! “那他呢,能活多久?”千妖月沉着脸指了指黑衣人。 苗化羽道:“不、不知道……他原本功力深厚,也许能撑好久。不过前段时间受伤,他失控了好一阵子……” 所以几次行动才没有带他出来。 这次若不是防着千妖月,也不会带着黑衣人保底。 而因为黑衣人失控次数越来越多,苗化羽怕他捣乱,轻易也不会召唤他。这回是被千妖月坑惨了,生死一线的时候才不得已进行了召唤。 索性黑衣人成功把他救回来了。 虽然现在来看,救回来被千妖月折磨,比当时被齐王射死更难受。 “别废话,你只说怎么让他恢复成正常人!”千妖月不耐烦地追问。 苗化羽道:“行针。逆气针再行一遍,也许能恢复。” “也许?” “有失败的几率。” “失败了会如何?” “他彻底疯掉,逆气而亡。” 千妖月骂了一句娘。 回头从墙边的小柜子里,翻出了苗化羽平时用的一套大号银针,铺在黑衣人跟前准备动手行针。 “怎么行?仔细说!” 苗化羽虚弱地看看他,扯扯嘴角,“没用的。要感受他的气脉,一边检查一边下针,你不懂逆气针的效果,就没法得到精准的感受,也就没法准确拿捏下针时间。” 这么说非他行针不可了? 千妖月随手把银针甩在了他胸口,深深扎入穴位,扎得苗化羽一阵哆嗦。 “别耍花样。逼着本座治好你是不是,好让你行针?” 苗化羽气喘吁吁,“胳膊和手都没了,治好我,我也不能行针。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杀了我吧。我现在只求一死。” “想死,没那么容易!”千妖月发狠。 然而眉头紧皱,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如果真如苗化羽所言,还真没办法行针治疗……早知道刚才扯他的脚趾,留下手指就好了! 秦韶华插言:“回去找吴道商量吧,他对逆气针有点了解,说不定能找到治疗的法子。” 她听了这半天,已经明白了大半。千妖月故意和苗化羽接近,似乎专为了这个黑衣人? 连他自己身上的毒都不甚关心。 她问苗化羽,“千妖月的毒怎么解?说出来,我送你上路。” 苗化羽冷笑,“只怕我说出来,也会继续被折磨。” “那你有别的选择吗?” 秦韶华欲待追问,此时昏迷的黑衣人突然动了动,缓缓张开了眼睛。 正文 第611章 藏得真深 秦韶华抽出了靴筒里的匕首。 因为她发现黑衣人的眼睛呈现一种奇怪的绿色,闪着幽幽的黯淡的光芒。 她直觉感到危险。 “千妖月。”她低声呼唤。 千妖月转过头来看到黑衣人的情况,也是一愣。 “怎么回事?”他踢了苗化羽一脚,然后很快挡在秦韶华身前。他也感觉到了危险。 苗化羽呼哧呼哧地笑,“你自找的。他现在平白无故就会失控,何况你给他用了药物,呵呵,这下我也控制不了。” 黑衣人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泛着绿光的眼睛缓缓打量一遍四周。 嗅到血气,他鼻头耸动。 把目光锁定在浑身血迹的苗化羽身上。 苗化羽挣扎着,勉强气沉丹田,发出一阵有节律的呼噜声。 黑衣人的目光就从他身上渐渐移开了。 苗化羽松了口气,烂泥一样软在地上。 黑衣人紧跟着锁定了手上沾血的千妖月。 秦韶华不假思索,掏出几包药粉递到了千妖月手上。 “红纸包里是昏睡药。”她提醒。 千妖月手指一弹,朝黑衣人弹出药粉。只是还没等药粉飞出去多远,黑衣人已经扑了上来。像是凶狠的野兽,重重朝千妖月拍出一掌。 高手过招,技巧已经不甚重要。 绝对的力量能压制一切。 千妖月动作终究是慢上黑衣人半拍,闪身一躲,只来得及躲开半个身子。 肩膀被黑衣人拍中。 砰! 连带着身后的秦韶华,两人撞向后方墙壁。 秦韶华已经做好了闪躲的准备,只是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实行。被撞飞的时候她举肘抵住千妖月,保护自己的腹部不被冲击,然后在撞上墙壁的刹那间旋身飞出,躲开一击。 千妖月被她一挡,去势稍减,撞墙的力度不算大,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可是黑衣人再次冲了上来。 秦韶华不在黑衣人攻击范围之内,她扑向苗化羽,掐住了对方咽喉,“刚才的呼噜声再发一次!” 她想让他控制黑衣人。 苗化羽却笑:“不可能……我已经没力气了。这是你们折磨我的报应,呵呵,哈哈哈……” 说话间千妖月又被黑衣人袭击了两次。 秦韶华来不及再逼苗化羽,扯着他的衣服将他拖走,往上方洞口疾奔。 “千妖月,先上去再说!” 苗化羽死狗一样被拖走。 黑衣人却在此时转过脸来,看看苗化羽,又看看秦韶华,愣了一瞬间。 然而很快,他眼中绿光大盛,发出一声低吼,朝着秦韶华猛扑而去! 太快! 秦韶华已经跑出老远,还是被黑衣人转眼追到。 她扳动戒指机关,飞快射出几蓬毒粉。同时将手中的苗化羽迎着黑衣人尽力一甩。 砰…… 苗化羽竟然被黑衣人一掌打碎了身体! 血花和破碎的肢体炸裂开来,喷到四处。 秦韶华吃了一惊。 她本打算用苗化羽遏制黑衣人的,毕竟黑衣人一直很紧张苗化羽安危不是吗,就连刚才失控,也没有对苗化羽下杀手呢。 可却是这样的结果! 看来苗化羽没有说谎,黑衣人是真失控了,若不发声控制他,他连苗化羽都不放过。 秦韶华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抽身而退,趁着苗化羽死掉的瞬间急速往洞口掠去。 千妖月紧跟着追来。 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脚跟,死死扯住。 “洞口左边有开门机关!”他喊。 秦韶华掠到洞口,顺手在左边一处不起眼的凹陷一拍,上方地面瞬间裂出人宽的缝隙。 然而缝隙之外依旧是厚重的铁板。 “怎么开?”秦韶华回头询问。 千妖月已经被黑衣人踢了两脚,却还没有松手,扯着黑衣人直往后退。 匆忙之间朝洞口瞥一眼,他暗地大骂。 苗化羽刚才不知什么时候启动了钢板机关! 这家伙一直在他监控之下,何时做了手脚? 钢板的机关却在洞内,他得回去重新扳开。可是黑衣人攻势越来越猛,丢下秦韶华只管对付他,让他应接不暇。 对方太厉害了! 战斗力出乎他的意料。 恐怕要三个他才能勉强抗衡。 他现在已经挨了很多拳脚,脏腑之内翻腾得要命,片刻之间连口都不敢开了,恐怕一张嘴就要喷血出来。 没想到功力大增之后,他还能被打成这样。 懊恼的同时他也暗暗叫苦,现在这个情形很不妙啊。若是他不能制服黑衣人,秦韶华其不要被连累! 秦韶华给的药粉他已经尽数洒光,但是黑衣人完全没有受到影响。难道失控之后连毒物都不怕了吗? “千妖月,机关在哪,快点!”秦韶华眼看形势危急,袖箭一道一道打出去,偷袭黑衣人。但是每一支都被黑衣人闪过,对方速度快得惊人。 千妖月忙得连机关所在方位都没时间指出。 秦韶华一看这样不行,揉身就抢了上去,联手和他一起抵抗。 千妖月为主,她为辅,各种暗器狂甩。 千妖月压力顿减,勉强深吸一口气,把胸腹内的翻腾堪堪压制。 终于能开口说话,“机关在柜子下方!” 秦韶华一个闪身斜飞过去,动作非常敏捷。 千妖月惊讶。 “你不是在难受吗!”还能这么伶俐。 秦韶华一脚踢翻了柜子,“骗你的!” 她一路上装作身体不适,不过是在哄他而已。一方面降低他的警惕好伺机动手,一方面也是试探他的心思。 现在苗化羽都莫名其妙死掉了,千妖月也一直没有露出要害她的意思,反而处处维护,秦韶华当然不用再装。 千妖月一听,气得不轻。 然而却没时间生气。 因为秦韶华一抽身,黑衣人又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秦韶华找到了柜子下面的机关扳手,蹲身扳动。 上方通风口那里一声巨大的咚响。 咚! 震得整个洞内尘土乱掉。 秦韶华愕然抬头,只见一道白光从眼前飞快闪过。 还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整个人就已经被抄了起来。 有人抱住了她,飞身闪开到战团之外。 “你……”她皱眉看着对方异常严肃的脸。 齐王目光沉凝,认真观察着那边的打斗,语气很不好地截口说道:“别问我为什么此时进来。我若再不来,你打算和敌人拼命么!” 秦韶华心虚不语,想挣脱下地。 齐王紧紧箍着她不松手,“别动!” 洞穴上方的通风口已经被砸成了一人多宽,转眼间闪进来七名劲装的蒙面下属。 先前那道打头的白光,竟然是体型硕大的暖暖! 他们全都扑了上去,和黑衣人战在一处。 暖暖只是兽类,没有武功,却闪转腾挪十分灵巧。速度不及黑衣人,但是仿佛能未卜先知似的提前躲避袭击,所以一直没有受伤,反而不停发出凶狠的攻击。 在千妖月和齐王下属们的围攻下,黑衣人偶有疏漏,就会被暖暖扑上去狠咬一口。 千妖月率先跳出了战团。 捂着胸口,扶墙站定。 齐王怀抱秦韶华的样子,让他眉头愤怒地扬起。 “你倒是能耐,竟然能找到这里来。”他恨恨白了齐王一眼。 齐王冷冷地说:“本王不但来了,而且早就来了。” 千妖月瞪眼。 真早就来了?为何半天不现身? 不过他来不及追问真假,因为黑衣人已经和七名下属激斗起来。 他紧张关注场中形势。 洞里空间不大,黑衣人孑然一身,七名下属却要互相照应,不由有点施展不开,渐渐落了下风。 只听齐王沉声道:“布阵,制住他!” 七名下属纷纷掏出了腰间佩剑。 剑锋只有尺余长,是名副其实的短剑。形状也并不笔直,而是波浪似的弯曲,剑身上有放血的沟槽。 刷刷的雪亮寒光连闪,七人很快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阵型。 再出手时,气势大不相同。 七柄短剑交相辉映,吞吐如虹,劈刺之间隐有风雷之势,呼啸如龙吟。 那黑衣人先还狂暴进攻,几个回合下来就改成了守势,开始左支右绌。 秦韶华和千妖月同时变了颜色。 剑阵! 江湖之上,有名的剑阵颇多,似这种七人一组,踏天罡临北斗的七星剑阵亦有不少。然而眼前这七个人的攻守之势,进退之间所遵循的法则,却是…… 杀门的战法。 更何况七人手中所持的短剑,形状古怪,材质特殊,令人过目不忘。名为“灵蛇”,乃是杀门特有。 杀门之中,能组剑阵的杀手不少。 而够资格手持灵蛇剑的杀手,只有七个。 门主座下的七杀阵成员。 秦韶华自从当了圣主,还没见过杀门的精英,灵蛇剑的模样也只在奇门簿册上见过,一时心中惊疑,却是不敢确定。 千妖月却不同。 他一眼就认出了七杀阵。 “夏侯夜。”他捂着胸口,深深呼吸两次,把胸口的血气压下去。 口中依然泛着甜腥,让他闷闷的感到不爽。 齐王听到呼唤,眸光一转,寒泠泠地看向他。 千妖月狠狠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墨门主,藏得真深!” 秦韶华呼吸滞了一下。 怕是自己听错。 尽管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可…… 她抬眼,目光充满质问。 齐王拍拍她的手,“回去再说。” 正文 第612章 没解药 场中的形势,因为七杀阵的出现而陡然翻转。 黑衣人被七柄灵蛇剑压制住,虽然越来越狂躁,但是却无法再占上风。 暖暖退了下来,走到齐王身边,伸长脖子往秦韶华身上蹭,蓝汪汪的眼睛里有着无限依恋和担忧。 秦韶华因为太过惊讶于刚刚得知的真相,一时没顾得上它。 暖暖委屈地呜咽一声,蹲在了旁边。 秦韶华心中所有疑问堆积成山,又仿佛什么疑问都不应该存在,一切,仿佛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将她紧紧抱着的这个人,无论有什么样的身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毕竟,他那么强大。 只是他不该一直将她蒙在鼓里! 秦韶华心里有点小小的怨气。 抿紧了嘴,一言不发观看战斗。 片刻的工夫,黑衣人已经完全被压得死死的,攻击渐渐不成章法。他的速度依然非常快,比齐王的七个下属速度都快。但是他因为狂躁太过,无法冷静进行有组织的攻击,而对方七人则是进退有度,攻守配合严谨,包围圈密不透风。 七柄利剑结成寒光闪闪的大网,令他无法脱身。 “啊……” 他总是不能得手,不由发出一声狂躁的怒吼。 结果,却因为这一吼短暂的停顿,被对手一脚踢在膝窝上。 他踉跄两步。 七杀阵不负盛名,他刚刚露出这一点点破绽,就被剑阵彻底围裹住了。 刹那间险象环生。 灵蛇剑屡屡从他周身要害擦过。 千妖月低喝:“不要伤他!” 秦韶华也对齐王道:“据说此人是老圣主,你可知内情?留下活口吧。” 还有太多的疑惑需要弄明白。 苗化羽已经猝不及防地死了,若是这个黑衣人再死,也许一些都没有澄清之日了。 齐王望着场中激斗时冷峻的眼神,转向秦韶华时则变得非常温柔。他轻声道:“好,我本也不打算伤他。” 七杀阵层层收紧,七名下属手中多了几条绳索,前后左右一阵令人眼花缭乱地交叉跳跃之后,黑衣人身上已经是五花大绑。 那绳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十分坚韧,以黑衣人的功夫,努力试了几次都没能将之挣断。 七名下属再跳跃几个来回,黑衣人已经从头到脚成了粽子,像是木乃伊似的,从肩膀缠到脚跟,密密匝匝浑身缠满了绳子。 其中一人上去踹了一脚,黑衣人应声而倒,紧跟着被死死压住不能脱身。 惊险的战斗终于是结束了。 秦韶华松了一口气。 一名下属走到洞口那边去,收了苗化羽的尸首回来。 苗化羽七零八碎,胳膊腿都找不齐了,倒是头颅还连着半边上身。 被拖到跟前的时候,秦韶华不由皱了皱眉。 苗化羽的脸上,凝固着一个诡异的笑容。 看了让人极度不舒服。 好像他正在进行什么阴险的活动似的。 人都死了还阴险个屁!秦韶华暗暗骂了一句。 下属之所以把苗化羽拖过来,是为了让齐王看清楚,验明正身。对于重要的敌人,他们向来是这么做的。但是这个习惯性的做法,这次却遭到了齐王的呵斥。 “没看见王妃在么!” 齐王可不想让秦韶华再受委屈了。血淋淋的东西,他不想污了她的眼。 下属心中一凛,连忙告罪,要将苗化羽残肢拖走。 秦韶华道:“等等。” 她看向千妖月,“你去他身上搜搜,看有没解药。” 千妖月的脸上,银色纹路比方才加重了,泛起了淡淡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戴了一层面具。 恐怕是受了内伤的缘故,毒素在泛滥。 秦韶华担忧地看着他。 虽然这家伙不跟她商量就突然闹反叛,并且给她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可是…… 刚刚两个人共同面对苗化羽和黑衣人的时候,他一直在维护她。 并且拼着自己被黑衣人重创,也要给她脱身的机会。 秦韶华一直打心底里不肯相信他是真的背叛。 今夜种种经历下来,心里算是踏实了。 他虽和苗化羽勾搭了一阵,可毕竟事出有因。 她不怪他。 倒是非常担心苗化羽所说的什么“全身溃烂而死。” “小华华,你关心我?”千妖月扬起脸上,露出带着点邪气却十分明朗的笑。 同时朝齐王投去挑衅的目光。 齐王冷漠视之。 看在这厮受伤的份上,他不跟他计较。后续找机会,要算一算他掳走小韶华的账! 秦韶华朝千妖月皱眉,“别废话了,快去搜解药!” 千妖月无所谓地一笑,“没解药。” “搜一搜……” “没用,死耗子一直防着我呢,怎么会把解药放在身上。何况这种解药的确是要新鲜熬制的才管用。” 秦韶华不死心,让齐王的下属认真把苗化羽几部分身体全都检查了一边,整个洞穴也仔细查过,却不料,果然没有任何解药。 “回头再去找找其他的洞穴,他不是藏身处很多么。”她说。 千妖月一脸无所谓。 秦韶华发现洞穴检查完毕也没有红姑的踪迹,叮问千妖月,“红姑呢?” 千妖月刚要开口,齐王淡淡地说,“已经救回府中了。” 千妖月挑眉。 齐王说:“苗化羽的几个重要藏身处,都已炸平。” 他今夜并不在宫中,从红姑出事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苗化羽的动向,一直率人在追杀。苗化羽不动则已,动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齐王手下的精英大肆布网那么久,就等着他动呢! 今夜顺藤摸瓜,效率很高地一路追查了下去。 综合之前得到的所有信报,一处一处摸清了苗化羽的狡兔三窟,将那些藏身之处尽数端掉。 恰在其中某处发现了被囚禁的红姑。 苗化羽将自己今夜的藏身洞穴和囚禁红姑之处分开,也是狡诈。 却敌不过齐王麾下人手的大范围搜捕。 此时洞中战场清理完毕,齐王抱着秦韶华往外走。 这次就不用钻通风口了,扳动机关打开洞口的钢板,一行人先后走出外面。 夕阳斜挂在天边,原来已经过去一天了! 秦韶华不由眯了眯眼睛,在洞中时间太长,她无法适应阳光。 秋风在林子里呜呜地挂着。 千妖月最后才从洞中上来,行动比较缓慢。 对秦韶华笑嘻嘻地说,“我身上的毒不要紧,自从中毒那天开始,我就没想着能解。” “那你还在建恒王府把苗化羽救……” 秦韶华条件反射地呵斥,话没说完却陡然明白了。 千妖月……不是为了自己解毒而和苗化羽作交换,而是为了黑衣人! 黑衣人粽子似的被下属们抬出洞外,依旧处于狂躁状态。 千妖月看向黑衣人的眼神很复杂,秦韶华读不懂。 但是,她能感觉到千妖月对黑衣人的浓浓关切。 “他真是老圣主?”她追问。 千妖月还没回答,突然嘚嘚的马蹄声凌乱响起。 大黄背着夕阳穿林而来,冲到秦韶华跟前。 硕大的马头要往秦韶华身上蹭,被齐王一把拨开。 对大黄鲁莽的举动齐王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反而露出赞许的微笑。 说:“我们追过来的时候,一时找不到洞口所在,这马儿灵性十足,竟比暖暖更先嗅出了通风口的外口。” 所以他才带着人悄悄潜入通风口,在暗道里潜伏,后来听到洞中动静不对,这才突然现身。 他虽然有把握找到秦韶华,可是毕竟大黄缩短了寻找时间。 秦韶华惊讶。 原来是大黄的功劳? 看来这次带它出来是带对了呢! 一匹马,长了狗鼻子,也真厉害了。 大黄站在齐王身侧,骄傲地咴咴乱叫。暖暖则站在另一侧,一脸傲娇。 似乎不屑与大黄争宠似的。 让秦韶华更惊讶的是,大黄身为马儿,竟然不怕食肉的大野兽暖暖。 她随手解了腕上一条束带,系在大黄脖子上,“先发条绶带,回去再好好奖励。” 大黄仰天长嘶。 齐王笑道:“暖暖也不错,通风口的暗道,是它悄无声息挖通的。” 又不是穿山甲,还能悄悄挖洞! 秦韶华解了另一条束带想给暖暖系上,但是暖暖跳开了,蓝眼睛瞥瞥束带,十分不屑的模样。 这两个家伙真是个性十足! 要不是心中有事,秦韶华几乎要被逗笑。 可是她还惦记着白城子的安危。 “白……” “没事,受了点伤昏迷片刻而已,不久前收到信报,他已经醒了。” 齐王闻音知意,秦韶华只说了一个白字,他就答了出来。 秦韶华心中大石落地。 果然苗化羽乱讲! 她就知道,白城子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说话间齐王已经抱着她离开了这座小小的矮山。 待出了山林,召唤马匹过来,一行人纷纷上马。 齐王两个下属共乘一马,将一匹马空出来给千妖月。 黑衣人则被一个下属带在马上。他一直在挣扎,需要下属强力按着他。 马队疾奔,朝着京城方向跑去。 秦韶华被齐王抱在怀中,一点都不感到颠簸。 齐王的双臂沉稳有力,轻柔托着她。 一路上,低低和她说话。 他一改寡言本性,不停絮叨数落她这次的冒险。 “每次你都保证下不为例,可下一次你依然这样!” 正文 第613章 悬崖 齐王絮叨了一刻钟。 念得秦韶华耳朵发痒。 “这一次是万无一失的啊……”她嘟囔着打断他。 如果没有太子坟山中那么多炸药,原本就是万无一失的…… 秦韶华不是没想到苗化羽有强力武器,甚至也预料到他可能从同盟者手中搞到了枪,但百密一疏她还是低估了他的能量。 谁知道他强弩之末,还能折腾出一座山大的阵法来啊。关键那阵法之中还夹杂了炸药,破坏力顿时翻倍。 说起来是有点冒险了。 所以她反驳齐王的语气,特别底气不足。 齐王训斥道:“还说万无一失?那苗化羽,其实并非孤身一人,手下还是有几个死忠可用。昨夜剿杀他其它窝点的时候,灭杀那几人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奇门的信报没了千妖月,疏漏不少,起码连那几个人的存在都没查出来,你凭着有疏漏的信报去迎敌,难道不该给自己多留一些后路吗?” 说得有道理。 秦韶华得承认。 但是昨夜,一来担忧红姑安危,二来等决战的机会等太久,她求胜心切,所以就铤而走险了。 在发现山中炸药重重的时候,依旧选择了正面对敌,紧咬不放。 齐王到达之后,她用眼神严厉警告他不要干预太多。她选择被千妖月带走,顺势就能摸到苗化羽的老巢,寻机干掉神秘的黑衣人,并救出红姑。 她在示弱,在以退为进。 却也是在涉险。 若是后续的接应人手没有跟上的话,她时时处于危险之中。 她只是太想在生产之前,把敌人一网打尽了…… “我下次提前和你商量。”秦韶华窝在齐王怀里嘟囔着说。 齐王哼了一声。 他就知道她本性难改。 下次? 下次不知道她又干出什么来! 齐王脸色冷冰冰地策马,加快了速度,想早点回去把怀里的人安顿在温暖家中。 秦韶华半天没听见齐王再说话,抬眼一看他脸色那么冷,以为他还在发脾气。 横了一眼,嗔道:“当时明明都答应我的计划了,你也那么做了,事后又生气作甚?” 放任苗化羽被黑衣人救走,放任千妖月掳走她,他当时不是默许了,配合了嘛! 这时候小心眼算账来了? “风大,闭嘴,别说话了。”齐王闷声道。 伸手将秦韶华探出斗篷的脑袋按在怀中。 他当时一定是脑袋坏掉了,才会在她的眼神警告下败下阵来,默许了她的计划。 现在想想还真后怕! 就算这次准备得足够充分,甚至他暗中连凌无名都带上了,以备不时之需……可若有个万一,有时候还是来不及的出手的。 所以此刻…… 面对她有些撒娇意味的责怪,他也是无言以对。 只好强硬让她闭嘴了。 秦韶华被齐王按在怀里,有点透不过气。 “松手。”她勉强挣出来大口喘息。 素净的脸庞沾着尘土烟灰,在夕阳余晖之下,微微张着嘴巴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爱。 齐王不由就柔软了脸上的冷峻,嘴角微翘,淡淡地笑了起来。总算有惊无险,她没有受到伤害,算是万幸! 一时间,场面温馨。 千妖月正好赶上来,一看此景就长眉竖起。 阴阳怪气地嘲讽齐王:“笑得那么阴险,琢磨什么阴谋呢!” 秦韶华不由仔细看了一眼齐王。 五官硬挺,气度高华,明明笑得很好看。 跟阴险有半点关系吗? 可是昨夜之事过后,面对千妖月她生不起气来。 “你的内伤要不要紧,骑马吃得消么?”她问。 千妖月在马上一甩脑袋,“当然吃得消。本座英武盖世,区区一点小伤算的了什么?” 可是他脸上的纹路,却在夕阳之下熠熠闪光。 使得他像是一只奔驰在山地的妖精。 秦韶华已经知道,这是他控制不住体内毒素的表现。 显然内伤很重。 毕竟,黑衣人的攻击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别逞强,回去让吴道给你仔细看看。上回那么严重的毒他都给你治好了,这一次应该也没问题。你先治内伤,然后慢慢解毒。” 千妖月仰天长笑:“怕什么!大丈夫恒立于世,生死有命,哈哈哈……” 哈到半截开始剧烈咳嗽。 喷出的唾沫竟然带了血丝。 可见内伤不轻。 秦韶华看得眉头大皱。 齐王却不是很耐烦,一夹马腹,催动大黄疾驰而去,眨眼间将千妖月甩在后头。 千妖月还在咳嗽,一时就落在了后面,和齐王的下属们并驾而行。 暖暖窜到了前头紧追齐王,路过千妖月时,甩给他一个高傲不屑的眼神。 弄得千妖月大为不爽。 “一个畜生也敢……咳咳……藐视本座!本座让你……” 他呛着风说话,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泪眼模糊之中却发现,被按在马上的黑衣人突然浑身绷紧,显然在蓄力。 他眨眨眼睛努力让视线清晰。 尚未反应过来,黑衣人已经猛然一震,闷声闷气低喝一声。 紧跟着口中咯吱吱一阵乱响。 噗! 吐出许多暗器! 千妖月一个飞身扑了过去。 按住黑衣人的同时出声示警众人:“闪开!” 暗器飞出的时候,首当其冲是带着黑衣人共同策马的下属。 他背对黑衣人,被一颗暗器从后腰直接洞穿腹部。 而更多的暗器则是四下飞出。 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个都准确无误袭向众人。 最多的暗器飞向最前方,那是齐王和秦韶华的位置。 齐王背对这边,将秦韶华打横抱在怀中,秦韶华大半身子全都被齐王遮挡,唯有小腿露在外头。 千妖月看得清楚,起码有三颗暗器对准了秦韶华的小腿。 他来不及拦截,情急之下腰间宝刀一下子丢了过去,连带着刀鞘一起去撞击那几枚暗器。 暗器虽然先发,但分量不重,被迎面的大风一吹就稍稍减缓了速度。但是宝刀沉重,被千妖月凝聚所有内力奋力一掷,顿时追上了暗器。 叮叮几声磕碰的闷响。 宝刀带着暗器斜斜飞出,擦着秦韶华小腿旁边寸许的距离掠了过去。 千妖月投掷的力度和角度都恰到好处,成功磕飞暗器,也没有伤到人。 而没被他救援的其他人后知后觉,距离又近,一下子就有三人中招,纷纷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不怪他们反应慢,实在是黑衣人的暗器速度太快! 谁能想到他粽子似的被按住,还能吐出暗器来啊?之前明明查过他的嘴巴,什么都没有。 习武之人受伤是常事,这些经常出生入死的下属更是身上伤疤不断,原本被几枚暗器击中也没什么,就算那个腰腹被洞穿的人也能活命。 可让大家惊讶的是,暗器上有毒。 被击中的下属们第一时间就觉得伤口麻木酸胀,他们立刻知道是中毒了。 而关键是,这些暗器…… 根本就不是正经暗器,而是黑衣人震碎了自己的牙齿,发力将碎块吐了出来! 他的血中竟然带毒。 也不知道苗化羽曾经对他做了什么。 下属们纷纷停下马来,宝剑出鞘就要上前围杀。 千妖月和黑衣人滚在一起扑下了马背。 在地上双双滚了好远。 这期间,黑衣人口中未吐出的碎块全都袭向千妖月。 而千妖月投掷宝刀用力太过,本就受伤的脏腑一阵翻腾,弄得他头晕眼花,勉强压制黑衣人不让其乱动已经很吃力,就没躲过碎块。 肩头被击穿,血流如注。 他咬牙将黑衣人按在地上。 变故之下,前方秦韶华和齐王飞快兜马回转。 秦韶华丢过一包药粉:“先让他昏睡吧!” 千妖月抄手接过。 之前没给黑衣人用药,就是怕他在狂暴之下再承受药力会出问题,能不用就不用。 可他现在还折腾,也只能先压制为主了。 千妖月腾出受伤的手抖开药包。 只是还没等药粉洒出,黑衣人陡然一个鲤鱼打挺。 力道之强,整个把千妖月从地上弹飞出去。 黑衣人双眼通红,形状癫狂。 凶恶瞪住千妖月,在他腾身半空的时候,又直直撞了上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未受伤的下属们刚刚持剑围上,一剑还没击出呢。 齐王和秦韶华手中的暗器也还没来得及打出。 千妖月整个被黑衣人撞上。 此处,是山路。 不远处,就是悬崖。 黑衣人撞着千妖月去势不减,两个人顶在一起,炮弹一样砸向了悬崖。 秦韶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从齐王怀里一跃而起,飞身追去。 同时扣动机关,将身上暗藏的应急钩绳弹了出去。 长绳如长蛇飞射,前端带钩,钩住了黑衣人的腰带。 齐王没有拦她,并且自己也紧跟着飞身而起,后发先至,长臂飞伸去捞眼看要掉崖的两人。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 电光火石。 齐王的手抓空了。 他定身在悬崖边,再往前就要掉下去。 秦韶华的钩绳拉断了黑衣人的腰带,但是没能带回两人。他们飞出去的速度太快,力道也太大…… 她拖着陡然一空的绳子赶到崖边,被齐王一把拽住。 视线中,黑衣人压着紫袍的千妖月,流星一样坠落深深的崖底。 悬崖上横生的草木挡住了视线,眨眼间就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正文 第614章 一只大壁虎 秦韶华陡然想到苗化羽脸上凝固的诡异笑容。 也恍惚想起,在他被黑衣人一掌击碎的瞬间,似乎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呼噜。 当时情势危急,她没有多想。 现在想起,却是诡异得很啊! 濒死之人要么惊叫要么认命要么无措,怎么会发出那种呼噜声呢。 而自从那之后,黑衣人仿佛就癫狂加重,也不认识她,也不认识千妖月,只一味的狂打猛击,险些要了她们俩的命。 所以,难道是苗化羽在临死之前,那么短的时间,还做出了害人的举动吗? 发出什么指令让黑衣人更加疯狂吗? 所以她们把黑衣人带回去准备医治,准备弄清事实真相,是不是一个错误。 所以她纵容千妖月对黑衣人不用药,是不是大错特错? 可惜苗化羽已经死得透透的,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眼前只有空荡荡的悬崖,和深秋傍晚的凉风! 秦韶华身上一瞬间冷飕飕,心里也冷飕飕。 “下去找!下去找!”她咬牙。 她不能接受千妖月就这么从她眼前消失。 即便……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手下。 围上来的下属们纷纷掏出随身长绳,准备结伴下崖。 “别,先别去!”秦韶华陡然又清醒过来。 悬崖那么高,目力所及之处崖壁光滑,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就算下属们武功高强也很容易出危险。而且更下面的地方又草木横生,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不能这样毫无准备就遣下属们下去涉险。 千妖月已经凶多吉少了,她不能牺牲更多的人。 虽然千妖月在她眼里分量更重,可别人的命并不比千妖月的轻贱。 暖暖突然窜了过来。 它抬起头,睁着蓝汪汪的眼睛注视秦韶华。 眼神迷惘。 似乎是被秦韶华的情绪感染到了,它试探着伸出一只前腿,往悬崖下方探了探,并且也伸长脖子顺着秦韶华的目光往下看。 看了一会之后,再转头看看秦韶华。 它歪歪脑袋,眼神闪了一下。 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 “哎……”秦韶华半声惊呼堵在嗓子眼里。 直到暖暖突然停在了悬崖峭壁上,她才把后半声咽下去。 几乎九十度的崖壁,滑不溜秋的岩石,没有任何落脚之处,暖暖竟然就那么停在上头了。 虽然姿势有点古怪,像……一只大壁虎。 但竟然停住了。 它抬起头来望着秦韶华。 崖顶飕飕的大风吹得秦韶华头发乱飘。 她探了半个身子和暖暖对视。 齐王紧紧拽着她,怕她掉下去。 秦韶华却顾不得自己了,认真盯住暖暖的眼睛,用眼神伴着言语做交流。 “暖暖,你可以下去吗,没有问题吗。” 暖暖朝她眨眼,歪了歪脑袋。 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你是不是想下去,帮我看他们掉在了哪里?” 暖暖继续歪头,身子在崖壁上挪了两步。 看得秦韶华心惊胆战。 但是它好像挪动得很稳,并没有要失控滑落的意思。 “很危险的,你如果不能掌控,就不要冒险。”秦韶华非常严肃地告诫它。 “嗷嗷吼……”暖暖发出一声不大的,但是听起来很坚定的吼声。 它掉头,一溜烟顺着崖壁滑了下去。 秦韶华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生怕它有个闪失。 可是暖暖四肢乱摆,像是在岩壁上游泳一样,很快就下去了很高的距离,变成了悬崖上一个雪白的小点点。 它这样稳定的发挥,让秦韶华渐渐放了心。 她想起来,它是大雪山里的生物。 雪山常年冰雪覆盖,那里的兽类应该很擅长在冰雪上行走。 暖暖应该天生就有一套在光滑平面上固定身形的办法吧!崖壁的滑溜程度远逊于冰雪,所以对它来说,行走其上很轻松。 暖暖消失在崖壁下方的草木里了。 呼啸的晚风回荡在山野里,呜呜咽咽。悬崖边上风力尤其大,秦韶华几乎要被吹跑。 齐王将她强行拽离崖边。 “留下人等暖暖的消息吧,而你,现在需要回去好好休息。” 他望着她一夜未眠的苍白容颜,沉声命令。 “我在这里等。” “不行!” 齐王这回很强势。叫过了几个受伤的下属,对秦韶华说,“你若还有精力,不如把他们先治一治。” 黑衣人的牙齿上带着毒血,侵入了几名下属的体内。他们已经将碎块从皮肉里取出来了,但是毒素在扩散。 一言提醒了秦韶华。 刚才事情发生得太快,她只顾紧张千妖月了,一时忘记了还有受伤的人。 她仔细上前检查几个人的情况。 一时倒确定不了他们中的什么毒,只能推测出大概可以用哪种药稳定状况。 她在随身的药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只小小的瓶子,“先滴在伤口上试试,回去找吴先生仔细给你们解毒。” 下属们谢过,接了解毒剂用上,安慰秦韶华说,“王妃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觉得伤口酸麻,倒是没有其他大碍。” “不可掉以轻心,从现在起不要动用内力了。有时候越是症状简单的毒素,越是纠缠难解。” 秦韶华郑重告诫几个人一番,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刚说完,就被齐王抄起,飞身上了马背。 “我要在这里等暖暖!”她抗议。 千妖月生死未知,暖暖还不知道能否平安上来,她怎么能安心离开。 齐王突然打了一声节奏古怪的呼哨。 远方随即响起一声回应。 没一会,几条人影以飞快的速度由远及近。秦韶华一愣,她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久未谋面的凌无名。 相貌清秀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整整齐齐扎束在脑后,通身清爽干净。 素白的脸庞在黯淡下去的天光映照下,略显虚弱。 可是眼睛很明亮。 透澈,清明。 秦韶华一对上他的目光就觉惊喜。 对齐王说,“他恢复神智了!” 那么清醒的眼神,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齐王道:“大概恢复个七七八八。” 已经足够了。 秦韶华将来到近前的凌无名仔细打量,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个遍,确认他的完好。 “无名。”她试探着呼唤他的名字。 凌无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望着秦韶华停了几息,才开口道:“王妃。” 能叫出王妃二字,说明他已经恢复判断力和识别能力了! 秦韶华忙道:“叫我名字就好。我们姐弟……呃,兄妹之间不要见外。” 凌无名点了点头。 秦韶华有一肚子话想问,但此地不是叙话之所。 齐王说:“他和暖暖玩得好,身手也比你利索,让他在这里等暖暖吧,你必须回府休息。” 让凌无名等暖暖,秦韶华当然放心。 可是她还惦记千妖月。 一想到千妖月此时可能已经…… 她就觉得眼前发黑。 要是千妖月万幸还活着呢?要是能被暖暖拖上来呢?要是上来之后伤势严重,撑不住回城就……了呢?要是需要她帮忙解毒呢? 心头无数个预想,她根本不能离开! “我在附近背风之处歇一歇就是。”她坚持不走。 后颈突然一阵酥麻。 “夏侯……”恼火的质问尚未说出口,她就晕了过去。 下了黑手的齐王面不改色,稳稳抱着被点了昏睡穴的秦韶华,吩咐凌无名和几个手下,“你们守着此地,附近策应的人手,本王会留一半下来。有事随时报回府中。” “是!” 齐王带着秦韶华,率受伤的下属疾驰离开。 没多久,一支马队跟了上来,策应在旁,护送着他们直奔京城。 齐王府已经抽调了一多半的防护人手外出执行任务,可是剩下的人手并没有乱,府中依然秩序井然。 齐王一回府,掌管消息的侍从就迎上来,飞快禀报这一昼夜的情况。 主要是搜寻苗化羽各处窝点的进展,以及太子坟那边的善后。 齐王抱着秦韶华直入后院卧房,大步而行。等到了房中,侍从也把所有消息简要禀报完了,站在窗外等示下。 福娘迎上来,见到秦韶华昏睡,眼中闪过惊讶和担忧,但依然沉稳地朝齐王行了礼。 齐王对她的稳重很满意。 吩咐道:“准备干净的衣物。” 福娘依然而行。 齐王带着秦韶华进了房后联通的白玉池,帮她洗了一个热腾腾的澡消除疲劳。 然后亲手给她穿上柔软舒适的寝衣,将她抱回床上躺了。 秦韶华睡得很沉,齐王坐在床边,从脚底开始对她进行舒缓的按摩。被点了穴的人体内气血瘀滞,他帮着她理顺气血,帮她从点穴的昏睡状态,自然过渡到正常的熟睡。 这样就不会伤及身体了。 认真做完了这些,看着秦韶华静静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素白的脸庞微微有了一点红润,齐王这才站起身来,走去外厅窗下,隔窗吩咐侍从道:“所有人手继续在外搜捕,苗化羽已经殒命,余党即便有也不会太多了。若有搜到,尽可能问出千妖月这段时间和他们勾结都做了什么,还有,千妖月身上的毒,问一问有没人知道怎么解。” 正文 第615章 选择 齐王对千妖月虽然不喜,可也不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秦韶华紧张千妖月,他当然要伸手帮一帮。 可是他也防着千妖月背地做过什么,依然警惕。故而有这种吩咐。 侍从躬身领命,“王爷放心,除了昨晚出去的人手,今日一早张重酒醒了,带着剩下的甲字队成员也加入了我们。近卫军那边他通知了肖铭,肖铭带了乙字队的精英来府听候调遣,属下已将他们编入第七队协同作战。人手绰绰有余,苗化羽若有余党,这次必然逃不出去。如果抓了活口,定会审问仔细再处置。” 齐王点头称好,又道:“给梁国和卫国的人手去信,让他们抓紧办事。此次苗化羽垂死挣扎,所用之物与贺兰胤脱不了干系,恐怕察勿左也有份。早点送二人归西。” 侍从凛然受命。 王爷的声音平淡无波,可是他听得出来,这是王爷动了极重的杀意。 侍从下去办事,齐王重回秦韶华身边。 天已经黑了,福娘轻手轻脚在房中点了一盏小灯,用纱罩罩了,光线柔和。 齐王奔波一天一夜,略感疲乏,靠在床边的摇椅上,一边守着秦韶华,一边小憩。 福娘悄悄要退出去。 齐王突然叫住她。 问:“你们公子知道这边的事么?” 福娘进府多时,齐王从没和她正式说过话。 此时突然当面问起魏清狂,福娘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回禀道:“王爷,我虽然曾在金玉阁做事,可我们大师傅胡平并不是魏公子的下属,两人是朋友,所以我也不算魏公子的人。我现在服侍了王妃,自然一心一意跟着王妃。不瞒王爷说,来之前魏公子的确特意叮嘱过我,若有要紧事,或者王妃有什么难处,让我及时通知他,他好做援手。可是我并非探子,绝不会事事都向公子禀报,只有王妃让我帮忙给公子带话的时候,才会和公子联系。” 齐王闭着眼睛,手指轻轻在眉心打旋,福娘这样说他也没什么表示。 福娘更加小心,忖量着说:“昨夜之事,我不知内情,也揣摩不出轻重,怎敢贸然就知会公子呢?若是因为我走漏消息,坏了王妃和王爷的事,那我万死也难赎罪。何况王妃不在,我身为侍女自然要守着屋子,更不会乱跑乱动。所以魏公子知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我一点也不清楚。” 言下之意,若他知道了,也不是我告诉的。 她说到这里就住了嘴。辩白,并不是话越多越好,点到即止。 齐王闭目养神。 屋子里静悄悄的。 福娘一动不动垂首站着,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感到压力倍增。 好半天,当她几乎以为齐王睡着的时候,齐王突然淡淡笑了笑。 说:“还知道忖量轻重,你有这份心就好。本王既让你留在府中,就不怕你事事向魏清狂汇报。不过,你能自知身份尴尬,算是聪明人。” 福娘并没有因为齐王的笑而减轻压力,反而觉得越发难熬了。 齐王的话,意味颇深啊。 这种时候,说错一句可能就后果难料。 她仔细想了想,肃了脸色,上前跪在了齐王面前。 “王爷,我有幸能进府伺候,只是运气好,和王妃有过两面之缘而已。也许是行事说话稍微入了王妃的眼,这才没得王妃嫌弃,平日里红姑也很照顾我。我在王府时日虽然不长,可过得非常舒心,若能一直伺候王妃我求之不得。我跟了王妃,自然就是一心向着王妃,绝不会认另外的主子。请王爷允许我常伴王妃左右!” 齐王这才张开了眼睛,沉沉审视福娘。 几句话说出来,他就知道这是个心思剔透的人。 秦韶华身边正好缺一个聪明的服侍。 其实这样的人,他想找,自然能找出许多。可难得的是,福娘是秦韶华相中的。既然秦韶华喜欢,就算是魏清狂送来的,留下也无妨。 “能不能常伴王妃左右,是王妃说了算,不必求本王。不过你若只认王妃一个主子,本王倒是乐意你留下。” 言下之意,若你还当魏清狂或者胡平是主子,那可就别怪本王容不下了! 福娘将齐王的意思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笨人,自知进了府就早晚就这么一天,必须做出选择。 而且她没有别的选择。 唯有一心一意伺候王妃。否则若是被齐王赶出王府,魏公子那边也不会容留做错事的人。 “王爷,魏公子送我来服侍王妃,本心也不是让我做其他事,只因见王妃临产在即,我尚有几分伶俐,故而让我来搭把手罢了。我就是个服侍人的奴婢,和金银珠宝一样,是公子随手送给朋友的礼物。您当我是个摆件,随便摆在屋里就好了。” 这个比喻倒是有意思。 齐王心说,魏清狂送来的物件,本王都悄悄鼓捣出去了。 莫非你也想悄悄消失不成? 不过,他还没小心眼到那个份上! 和秦韶华感情日笃,尤其是即将迎接女儿的降生,他对其他男子已经没那么排斥了。总之小韶华是他的,又跑不掉。 最近几次合作接触,他虽然依然和魏清狂亲近不起来,但也认清了对方行事还算磊落。福娘进府这些天,他的人也暗中调查观察她,确定她是没有问题,可以信任的。 今日之所以有这番谈话,齐王是在提醒福娘明白自己的界限,以后更加用心地做事。 “你这个摆件,若是郡主也喜欢看,就一直摆下去吧。”他最终淡淡地说。 福娘心头惊喜。 王爷这是松口答应了! 她只要好好做事,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齐王哪天突然把她弄出去。 连王妃生产之后伺候郡主的事,王爷都应允了呢! 她正式给齐王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了主子。 齐王就问:“红姑现在情况如何?” 有件事他没和秦韶华说。红姑虽然被救了回来,但是受了刑,情况不大好。 福娘道:“已经清理过伤口,包扎过了。刚刚她开始发烧,府里的医官说这是正常的情况,若是能挺过去,慢慢养着便是。张婆婆领着几个小丫鬟在她身边一直照顾,请王爷不必挂怀。我不伺候王妃的时候,也会留心照料她的。” 齐王满意她的妥帖,挥手让她退下。 福娘离去,卧房绣帘被轻轻放了下来。 齐王转目去看秦韶华。 她还在沉睡之中,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对话而惊醒,睡得非常沉酣。 他静静注视她很久,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覆盖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里面的小家伙,毫无意外又踹了一脚。 齐王明显感觉到小小的震动。 他不由翘起了嘴角。 紧张的战斗过后,这温馨静美的时刻,让人莫名感觉到心里暖烘烘的。 就算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可是现在,齐王只想守在妻儿身边,陪着她们安安稳稳地待着。 …… 秦韶华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天光大亮。 她张开眼睛之后恍惚了一下,睡得太久,她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窗外啾啾鸣叫的鸟雀让她渐渐回神。 她倏然坐了起来。 千妖月! 他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她怎么就睡死了呢! “王妃,您小心点。”守在旁边的福娘轻声劝着,上前扶住了她。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王爷呢?”秦韶华一连串地问,匆忙下地。 福娘道:“巳正刚过。王爷昨夜守着您一宿,今早见您睡得沉,吩咐我们不要吵了您,他一早就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说,等您醒了,让侍从给他报信就是。” 巳正?上午十点多了! 怎么睡了这么久呢。 秦韶华暗骂自己,匆匆洗了把脸,换好出门的衣服。 福娘连忙叫人端了早饭进来,“王妃,您好歹吃一点,不为自己也得为小郡主着想……” 秦韶华当然不能饿着孩子,随手抓了两个包子,就着半碗米粥吃了下去。 齐王的一个侍从闻讯赶来。 “王妃,外面的事情基本已经肃清了,王爷稍后就能回来。千门主那边还没有消息,咱们的人已经绕路到了崖下,正在搜寻,一有发现就回往回报信,您不必急着过去。” “白城子那边有信过来吗?”奇门的一切都是通过白城子往过汇报。 侍从道:“偃宗主在外头候着。” “让他到会客厅,我这就过去。” 秦韶华很快吃完了早饭,快步去了会客厅。 见了偃魂就问,“白城子受伤,情况是不是不好?你直说就是。” 若白城子还能行动,为什么是偃魂过来。 偃魂迟疑一下,没有隐瞒,“白尊者腿上有伤,不便行走,不过养养就好,圣主不必担心。属下是来告诉您门中现在的情况……” 秦韶华心不在焉听着偃魂述说,没听完就摆了摆手,“总之是收拢队伍,重新清理门中子弟,这些事慢慢做就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千门主找回来。你带上几个医宗、偃宗、玄门的人跟我一起出城。” 偃魂领命,回头就去办事。 可是还没出王府,迎面就碰上了率队归来的齐王。 问清了偃魂去做什么,齐王道:“不必去了,千妖月找到了。” 正文 第616章 心慌意乱 “找到了?在哪里!” 听到报信的秦韶华快步走出,直奔外院去迎接。 齐王刚解散了队伍,下马要往里走,就看见秦韶华满脸担忧地跑了出来。 衣袂被行走带起的风吹得紧贴于身,她隆起的腹部就越发明显。 齐王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乱跑乱跳的孕妇,估计天底下也就她一个…… 幸亏是练武的人,身子经得起折腾,不然孩子恐怕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娘亲大声抗议吧! “别急。”齐王迎过去,拽住了秦韶华,“已经把他送去吴道那边救治了,他伤得不轻。” “还活着?”秦韶华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会看到齐王带回来一具尸首呢! 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粉身碎骨才是正常吧。 她都不敢深想那家伙会摔成什么样子。 没想到,竟然还有命在。 “伤得不轻”四个字,听起来凶险,可是比起没命来,吉利多了啊! “我去看看!”秦韶华让人去牵马。 齐王拉着她的手,严肃地望着她说,“他伤得非常,非常严重。” 齐王的语气,让秦韶华知道情况很不好。 但是,还能怎么不好?战场上血肉模糊、断头残肢她又不是没见过。 “我一定要去看看。”她斩钉截铁地说。 齐王没有拦着。 知道拦也拦不住。 “那么你要保证,情绪不可激动。” “我晓得。” 说话间,马儿已经牵过来了。 看到大黄秦韶华想起暖暖,“……它有没有事?” “暖暖没事,在千妖月跟前守着呢。” 齐王坚持要和秦韶华共乘一马,依旧是稳稳地托着她,带她直奔医宗在楚京的分舵。 吴道正在忙活。 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很凉,但是他忙得满头大汗,汗水都湿透了厚衣服。 秦韶华到达的时候他正亲自在廊下守着药炉子,细心添减柴火。 见到秦韶华他也来不及招呼,只指指屋内,“在里头呢,去看看吧,快点去说不定还能多讲两句话。我就不陪了,这炉子离不开人。” 什么意思?什么叫“多讲两句话”……听着不祥! 而且医宗内熬药的人手有的是,吴道却亲自照看炉火,可见这次熬药的火候要求十分精细,唯有照顾重伤重病之人才会如此。 秦韶华心急如焚地从齐王怀里跳下,冲进屋中。 刺鼻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冲进她的鼻子。 她打了两个喷嚏。 然后定睛一看,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终于明白齐王的“非常,非常严重”是什么意思了。 并不是说千妖月伤得有多血肉模糊、不能直视,而是…… 而是说…… 命在旦夕。 他一动不动躺在医治台上,台子下头两大桶血水尚未来得及抬走,显然是给他清理伤口流下来的。 暗红的颜色看着让人心惊。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他残缺的左肩。 整条左手臂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肩膀厚厚缠着绷带,让人不敢想象拆掉绷带后,会有怎样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没有穿衣服,大半身子都裹着绷带,可见从头到脚都是伤。 而露在外头的肌肤,也是伤痕累累,涂满了药膏。 右手臂和两条腿都上着夹板,显然是断了。颈部也圈着支撑架,将下巴支起老高。 也许撤掉这些他就散架了吧…… 头发已经被剃得干净,光秃秃的脑壳上也有两道很长的伤口,一直延伸到脸颊。 而他脸上原本的银色纹路,则转为淡淡的灰色。 配着他灰白色毫无生气、像是死人一样的脸,呈现一种死气。 “这,是活着吗?”秦韶华看不到任何生机。 甚至都没看到他胸口起伏呼吸。 她走到医治台前,茫然伸出手,却不知道该碰哪里。 哪儿也不敢碰。 齐王握着秦韶华的手,轻轻伸到千妖月的鼻子下面,让她感受那里的气息流动。 “是活的,还在喘气。” 秦韶华感觉已经非常敏锐了,可是依然过了好大一会,才能确定千妖月鼻端确实有气息。 多微弱的气流啊! 跟没有也差不太多。 怪不得吴道要那样说话。 她指尖发颤。 若是他醒来,发现自己成了这个样子,会不会直接气死? 他可是顶喜欢体面干净的人。 秦韶华心里所受的冲击太大,蹲在医治台边的暖暖走上前蹭她,她都没有察觉。 “你说过情绪不激动的。”齐王紧紧捏着她的掌心,让她回神。 秦韶华茫然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齐王在说什么。 她用力点头,“我不激动。有什么可激动的,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难道,我还奢望他能完好无损吗。” 她说话的声线没有起伏,声音干巴巴的,显然这听起来很理智的话,其实并不是她此刻的真实内心写照。 她其实很慌。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身边人濒死的恐惧。 纵然千妖月让她很头疼,可不知不觉之间,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渐渐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所以,他的背叛让她很难受。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很是愤怒失望过一阵子。 所以,一旦发现他勾搭苗化羽是有缘故的,她轻易就原谅了他。 所以,他此时垂死的模样,让她心慌意乱。 她更愿意看到他跳起来嬉笑怒骂,活蹦乱跳。就算是再背叛她一次,也好过在这里躺着等死! “吴道说了,会用各种药物给他吊命,尽量让他多活几日。韶华,医宗的手段已经是世间罕有,你不能奢求太多。”齐王轻轻地劝她。 多活几日…… 也就是说,吴道觉得他时日无多,治不好了,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吊命! 秦韶华猛然想起一件事,“……魏清狂呢,去找他,让他帮忙再送一次神泉水!说不定会有用的。” 不是说那水能治百病吗。 齐王说:“你稳住,别这么慌,这一点都不像你了。魏清狂那边一直在让人取泉水,即便你后来不用了,他也时常备着以便应急。所以我之前已让人去和他要了一瓶,未出山就给千妖月用过了。你现在能看到他活着,也有泉水吊命的效果。” 但是那水太阴寒,不能多用。秦韶华懂。 所以千妖月现在的状况,已经是大家尽力后的结果吗? 无法再更进一步了? 她脸色一点点黯淡下去。 望着千妖月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一让,药来了!”吴道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走了进来。 秦韶华赶紧让开。 “吴先生,这药是?” “让他长力气的。他现在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活不了多久。” “那请你快给他灌药!” 起码找回呼吸的力气再说。 秦韶华紧张地盯着吴道,眼见他把满满一碗药吹凉,拎着下巴一股脑倒进了千妖月的嘴里。 千妖月被迫吞咽,胸腹里一阵咕噜噜乱响。 秦韶华盯着他的脸好半天,也没看见他睁眼。 吴道说:“等着吧,药效一个时辰发作,看他造化咯。” 秦韶华不敢离开,就在屋里等着。 生怕自己一旦走开,千妖月就这么去了。 齐王把屋里门窗都打开通气,怕药气伤了秦韶华的身体。 吴道让人进来打扫房间,将两桶血水抬走,最后点了一盘安神香。 “圣主要等,就去那边榻上歇一歇,一时半会他醒不过来。”然后他自去忙别的事情了。 秦韶华歇不下,站在窗边空气稍好的地方,目光一直盯着千妖月。 站累了就坐一会,坐累了再站会,时间倏然流逝。 齐王一直陪着。 就这样,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千妖月还是静静躺着。 “不是一个时辰药性发作吗,这都一个半时辰了!”秦韶华等不及了。 齐王道:“他呼吸比方才重了很多,你没发现吗。” 没发现。 秦韶华心神不宁,对细微的感知自然降低。 她走到医治台边,俯身仔细观察,凑近千妖月的脸。 千妖月眼皮突然一抖。 睫毛颤动几下。 秦韶华屏住呼吸。 “你醒了是不是……” 过了好几分钟,千妖月的眼皮才第二次抖动。 在秦韶华忐忑的等待之中,慢慢将眼睛张开了一条缝。 “千妖月!” 秦韶华惊喜,立刻喊吴道进来看情况。 吴道仔细检查一番,说:“状况还好。一个时辰之后再灌碗药下去,养着吧,熬过三天再说。” 三天! 太久了。 秦韶华对齐王说:“我要在这里等他彻底清醒。” 齐王点头同意。 转而就叫人去府里搬了秦韶华惯用的住用之物,还把福娘和几个小丫鬟带过来伺候。 他让人把院中的厢房收拾出来,作为了自己的临时书房,下属和幕僚们有事,就会来这里找他。 他陪着秦韶华住在了医宗分舵。 这让秦韶华很是感动。 他总是这么贴心!关键时刻把她照顾得很是妥帖,她做什么出格的决定都默默支持。 绝对不会在重要的事情上拖她后腿。 她挺着大肚子在这里守候千妖月,一般做丈夫的谁会支持啊。偏偏齐王就会。 “夜,谢谢你。”秦韶华轻轻抱了抱齐王。 齐王笑着在她额角亲了亲。 “你好好顾惜自己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正文 第617章 看造化 不过齐王的体贴,也并没有让秦韶华心情转好多少。 因为千妖月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 秦韶华觉得随时都能失去他。 她衣不解带守在医治台前,累了就在旁边的软榻上打个盹,全副身心都扑在千妖月的救治上,他稍微有点变化她都会呼唤吴道。 是以来了分舵第二天,她才想起来白城子也受了伤。 她不由为自己对白城子的忽略而感到愧疚。 “……他伤得如何,现在哪里?”吴道某次进来给千妖月灌药的时候,秦韶华惭愧地问道。 “在后院。” 秦韶华想去看看,却不敢离开千妖月身边。心里十分矛盾。 靳夷灵突然来了。 “华姐姐,我去王府里看你,谁知你和王爷都不在。府里人指点我来这里找……”她望着满院满屋的药材,期待地问,“这是不是白先生的家啊?” 秦韶华没让她进屋,怕千妖月的情况吓着她,隔着窗子对她说,“白先生受了伤,在后院呢,我走不开,你帮忙去看看他现在如何了,回头……” 话未说完,靳夷灵已经跳起来,一溜小跑去了后院。 两刻钟过后,带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回来了。 “华姐姐,白先生他腿上好长的伤口,整条腿都包着……”说着说着就要哭。 秦韶华忙问,“他脸色怎样,说话可有力气,有没有中毒?” 靳夷灵哽咽着一一回答,“脸色还好,没有中毒,就是行动不方便,吴先生不让他下地。他让我过来告诉你实情,叫你放心。” 秦韶华松了口气。 没有大碍就好。 伤口再长再深都是能养好的,只要别受内伤和中毒。 靳夷灵说了两句就跑回去继续看望白城子了。 然后没多久又出来,告辞离开,“华姐姐,我回家带两件换洗衣服去,一会再来。我要在这里住下,陪你几天……” 是要陪白城子吧! 秦韶华现在也没心思管这种事,点点头就放靳夷灵走了。至于楚国公夫人能否同意孙女跑到外头住宿,她更管不了。 她忐忑不安地守着千妖月。 直守了两天两夜,到第三天头上,医治台上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呼痛。 秦韶华正歪在软榻上打盹,立刻清醒过来,一个箭步赶到台边,“千妖月?” 她惊喜发现千妖月已经睁开了眼睛。 即便目光很是茫然,没有焦距。 但是,看起来稍微有点生机了! 她连忙喊吴道。 听到动静的齐王率先从厢房那边赶过来。 秦韶华高兴地和齐王说:“你看,他醒了!吴先生不是说熬过三天就好吗,这还没够三天呢,他就醒了!” 齐王看着秦韶华激动的样子,赶紧告诉她沉住气,“大喜大悲对孩子不好……” 秦韶华明白,可就是控制不住。 吴道进来翻了翻千妖月的眼皮,说:“养着吧!” “没事了是吗,他没有生命危险了?只要好好养着就能好的吧?” 秦韶华一叠连声的追问让吴道很诧异,自从认识以来,他还从来没见过圣主这么不镇定。 可见是对千门主实打实的关心。 只是他却不得不泼冷水,“圣主,我的意思是……养着,听天由命。也许三五日,也许半月一月。” “什么意思?” 三五日,半月一月,然后呢? 秦韶华不敢往下听,却又抱着一丝希望,身体绷得紧紧的等待吴道回答。 吴道说:“他现在神智是恢复了,不过性命如何,看造化吧。我正给城儿换药呢,失陪。” 他转身走了。 秦韶华僵在当地。 看造化…… 看造化! 吴道这么说,就是代表他对千妖月……无能为力? 甚至连深入的医治都不肯继续了吗。 因为再治也没用? 齐王就看着秦韶华一瞬间煞白了脸,嘴唇都是青的。 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显然是情绪过激,却还在努力压抑。 “你清醒一点!”齐王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尽人事听天命,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得了这样的结果,你未曾愧对于他,现在又何苦折磨你自己?” 秦韶华望着医治台上一动不动的人,身子微微发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激动。 一听说什么三五日、一月半月的话,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齐王的怀抱也未能让她感到温暖。 “我不信。他一直活蹦乱跳的,怎么就到了看造化的地步,我不信!”她咬着牙说。 齐王沉吟道:“若不然,我让太医院过来会诊?再去民间找几位名医来看看。” 这是对医宗众人能力的侮辱,可看到秦韶华这个样子,他也不管医宗怎么看了。总之小韶华最重要。 秦韶华就把他往出推,“去找,你去找!” 她甚至怀着一丝期待。 觉得是不是吴道对千妖月有抵触,所以才不肯下力气治疗? 齐王本想好好安抚一下她,但是却知道此时此刻大概说什么也没用,唯有赶紧办事去。他立刻出去吩咐人找名医过来。 太医院的人来得快,一下子乌泱泱来了二十多个,围着千妖月战战兢兢检查了半天,然后退出去七嘴八舌地讨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下午,京城里稍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搜罗过来了,十多个人先后看诊,不是一看千妖月的情况调头就走,就是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没人说千妖月能治。 当天色渐渐黑下去,秦韶华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看造化…… 她颓然坐在医治台前,让齐王把所有大夫都遣走。 千妖月躺在那里,时而张眼茫然地望着屋顶,时而昏睡,偶尔发出短促的呼痛,声音也是弱弱的,好像连吭哧两声都很费力气。 秦韶华无奈地搂着暖暖。 它柔软光滑的皮毛和温热的身体,让她感受到一点点慰藉。 外头响起脚步声,还有笃笃的声音,秦韶华没理会。 不想,却是白城子进了屋。 “圣主。”他唤了一声。 秦韶华惊讶地转头看他,继而,更加惊讶地看到他拄着拐杖。 长衫遮掩下,能看到左腿上全是绷带。 他靠拐杖代步,慢慢挪到医治台前。 “圣主,千门主已经如此,您不能再熬坏了。不然若是他哪天醒来,知道您为他熬坏了身子,心里一定会内疚。您知道,他对您……” 白城子再迟钝,也多少看出了一点千妖月的心意,点到即止地提醒秦韶华。 秦韶华皱眉看着他的腿。 “是什么伤了你?”怎地这样严重。 “是苗化羽手指抓的。他大概是练了哪种邪功,手指像刀子似的。不过幸好我当时就给自己用了药,所以没被他指甲内暗藏的毒物伤到。皮肉之伤,慢慢养着就是了。” 秦韶华暗恨,好在苗化羽死了! 这个阴险又邪门的家伙! 竟然还是老圣主的弟子,老圣主为什么会收这种人做徒弟。 秦韶华一念及此,突然想起自己光顾着紧张千妖月了,都忘了问那个黑衣人的死活。 “千妖月说那黑衣人是老圣主,你可见过他了?是吗?” 白城子点头:“王爷的人在崖下找到千门主他们,送回来的时候我就见了。”他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沉痛之色,“没想到……” 他的表现让秦韶华知道,那就是老圣主。 “他不是已经过世了吗,又怎会活着,而且被苗化羽控制在手里?” 若是老圣主没死,为什么要指定自己做接班人。秦韶华想不明白。 白城子也是不解,“恐怕只有问苗化羽或者老圣主了。只可惜苗化羽已死,老圣主他……现在还没醒。” 齐王把人送到之后,医宗的人就对其进行了会诊,结果老圣主醒来之后狂躁不已,一连打伤了几名医宗弟子,最后大家合力把他控制住,喂了分量很重的安魂散,让他一直昏睡下去。 在没有弄清他体内的情况之前,也只能用安魂散喂着了。好在这药剂是医宗的精华药品之一,对人体伤害不是很大。 秦韶华听说安魂散,懊悔道:“若是当日我也带着这个药,早早给他吃下去,也就……” 不会有他发狂撞千妖月下崖的事情发生了! 千妖月不肯给他用药,怕药效冲突,伤了本已癫狂的他,结果最后却搭上了自己……秦韶华越想越生气。 “你可知千妖月为何一心维护老圣主?”秦韶华问。 千妖月从来不把奇门众人放在眼里,若说是因为忠心,她可不信! 白城子道一声“失礼”,挪到旁边软榻,歉意地躺下。他腿上伤得重,站久了支持不住。 然后才说:“千门主是老圣主捡回来的弃婴。他懂事之后,就对自己弃婴的身份非常敏感,门中曾有人嘲笑他,都被他明里暗里害了,到后来门中之人就连正常提起此事都是忌讳……他对老圣主也是桀骜不驯,不甚恭敬,甚至有一回大喊着’谁让你捡我回来’,怒冲冲从老圣主房里跑走,所以我还以为他因为自己是弃婴而自卑,连带着怀恨老圣主。却没想到……” 正文 第618章 千妖月你说什么 没想到最后只有他,觉察了老圣主被控的真相,且不惜与虎谋皮,故意接近苗化羽去救人。 白城子听说那晚战斗的详细之后,也是感慨半天。 觉得自己以前讨厌千妖月,都是错怪他了。 秦韶华听得一阵心疼。 没想到千妖月是这样的身世! 怪不得行事说话都很古怪,与旁人格格不入。 也许小时候的成长过程之中,这样的身份让他饱受旁人白眼吧?所以渐渐变得偏激,变得喜欢与人作对,攻击性越来越强。 甚至连白城子这样性格醇厚的人,都误会他是心理扭曲怀恨老圣主。 却不知是他把心思藏得太深,连对老圣主的孺慕之情都别扭地藏了起来。 怒冲冲跑出房间这种事,多像小孩子和家长闹别扭啊。 秦韶华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她很想蛮横不讲理地杀了黑衣人给千妖月报仇,管他是不是老圣主!若不是他,千妖月怎会伤成这个样子?外伤内伤可都是他给的!千妖月处处维护他,他却把人撞到悬崖之下…… 秦韶华气得不轻。 可是为了千妖月,她却是死也不能动手。 千妖月豁命救出来的人,她若杀了,千妖月可就白牺牲了。 “对了,老圣主血里有毒,是苗化羽喂的么?暖暖也咬过他,他体内毒素若是相冲,会否影响性命?” “他血中的毒已经潜伏很久了,不过倒是不难祛除,被他伤过的王爷下属都已解毒。只是他此时不好用药,唯有以后慢慢治。暖暖的毒您也放心,师叔试过了,暖暖的毒牙不往外放毒的时候,唾液是能解毒的。” 听到自己名字的暖暖低低叫了两声。 秦韶华抚摸它柔软的皮毛,“原来你自带解药啊。” 虽是调侃,语气也不轻松,显然千妖月的情况让她轻松不起来。 白城子劝道:“千门主的身世,只有在门中时日长的人才知道,新进的弟子们都不知情。我以前没告诉圣主,也是觉得此事无关紧要,您若知道了,言语里不小心带出来,说不定还会惹毛他。老圣主尚在人间,这事谁也想不到,况且千门主察觉之后也不与我们商量,孤身去救人……最后伤成这样,他自己责任不小,您不能一味自责。” 白城子对老圣主也很忠诚,感情很深。 所以暗暗有点责怪千妖月鲁莽行事。 秦韶华摇了摇头,“事情真相我们都不知道,先别怪他。” 白城子就换个话题。 “圣主,方才我已安抚了医宗弟子。太医和大夫们过来会诊的事,是因我们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并非是故意折辱大家的医术。而且医宗再强,也不能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弟子们都明白,不会有情绪的。” 白城子这样说,让秦韶华心里很感动。 他总是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温文尔雅滴水不漏。 这些琐碎之事,她此时顾不上,他一声不响全给她办了。 所以等白城子告辞离开,齐王过来的时候,秦韶华歪在齐王怀里歇着,心情很低落地问:“你说我这回,是不是做错了?千妖月这样,白城子也伤了,太子坟山里还伤了许多人手,这样的代价才换来苗化羽一条命……” 太不划算了! 齐王轻轻抚摸她披散的发丝,醇厚的声音具有直扣人心的力量。 “不要怀疑自己。这件事从头到尾,你没有做错什么。从事前布局,到故意露出破绽,到率队追杀,甚至孤身犯险,都是理智之选。若一定要说有错,就是你太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了。有战斗就会有伤亡,何况苗化羽阴险狡诈,手段颇多,背后还有盟友支持,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将他拿下,他还有资格做我们的敌人吗。今日的牺牲是为了来日更好,这次不剿灭他,一旦他缓过力气,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秦韶华沉默不语。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她心里沉甸甸的。 齐王又道:“不要把千妖月的牺牲算在你自己头上。他选择离开奇门和苗化羽相处,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求仁得仁,就算直接死掉,他也是心甘情愿。何况现在还有命在。” 这样痛苦的活着,比死了也强不了多少吧? 秦韶华情绪低落地说:“他爱惜外表,平日总把自己收拾得体面干净,说不定等他醒了,发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第一件事就是自杀。” 医治台那边,陡然传来几声略粗重的呼吸。 秦韶华一个激灵,脱开齐王的怀抱走到跟前去看。 发现千妖月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微微颤动。 好像在说什么! 她惊喜地俯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巴。 “千妖月,你醒了是不是,你说什么?我听着呢!” 微弱的气流轻轻拂过她的耳廓。 千妖月重伤垂死,身体状况非常差,又一动不动躺了许久,嘴巴里的气息是臭的,带着淡淡的腐败味道。 秦韶华并不嫌弃。 屏息,努力听了半晌,终于依稀分辨出他的话语。 “你……不自杀?你是说,你不会自杀对不对?” 她惊喜地重复。 千妖月没再说出什么,似乎刚才几次气息拂动已经耗光了他的力气。 但是他一侧的嘴角却有点上扬。 不知道是主动在笑,还是无意识的肌肉牵动。 他微张的眼睛黯淡了光芒,很快又沉沉昏睡过去了。 但是这一次的沟通,却让秦韶华心中重新升起了希望。 “他会好起来的,是吧?他不但清醒了,还能说话了呢,再养几日肯定就更好了!而且他还说不会自杀!”她喜滋滋和齐王念叨。 激动的样子,让齐王心里微微泛酸。 小韶华对千妖月关心太过了吧? 和当初为他治腿奔波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他当初腿好了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高兴。 难道在小韶华的心里,千妖月已经能和他平起平坐了么? 齐王心中很不舒服。 不过,却不想打击秦韶华。她好不容易开心一回,他就顺着她说:“嗯,假以时日,能下地走动也说不定。” “是啊,他一直很妖孽,说不定身体恢复能力超强呢!”秦韶华守在台边眼睛不眨地看着千妖月。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在昏睡。 齐王心里不是滋味。 “既然他有所好转,今夜你也该好好休息,和我去厢房那边睡吧。这屋里满是药味,且睡榻也不舒服……” “不用。”齐王还没说完,秦韶华就拒绝了。她还是放心不下千妖月。 齐王暗暗皱眉,“厢房离此很近,都在一个院子里,这边派人守着,有什么动静也能立刻赶过来。” 秦韶华转头看齐王,刚要说话,却陡然感觉眼前一阵晕眩。 身子不受控制地歪了下去。 齐王赶紧一把接住。 “韶华!” 秦韶华睁不开眼,一睁眼就天旋地转,好像当初被苗化羽困在阵中的感觉。 齐王抱着她飞快去了厢房安顿。 吴道闻讯赶来的时候,秦韶华已经晕过去了。 “是最近悲喜交加,情绪激动太过,伤了身子。圣主本有旧疾,加之这几日操劳太过……这下要好好养着才行。”吴道检查一番之后下了论断。 齐王眉头深锁,“她如何才能醒来?” “倒是不急着醒,回头服一剂安神汤,多睡些时候吧。” 吴道退下,亲自去煮汤。 齐王守着秦韶华,很是担忧。 千妖月一日不好,小韶华就一日不能安心。 可千妖月那种情况,又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恢复的。 而且说不定哪天就突然不行了呢。 到时候韶华若是伤心过度,伤了身体根本可怎么好?何况还有孩子! 齐王越想,脸色越难看。 然后到了下半夜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因为秦韶华情况没有好转,反而在沉睡之中辗转反侧,越来越痛苦的样子。 叫了吴道和医宗几位精英前来诊视,大家都说现在的情况不宜用药,要靠圣主自己恢复过来,再辅以滋补食疗。 可是还没等吴道等人退下,秦韶华又痛苦地翻了一次身,齐王就发现褥子上有一抹嫣红的颜色! 最后白城子也拖着伤腿过来了。 作为一直给秦韶华请脉的人,他最了解她的身体状况。 和吴道等人商量半晌,他沉声对齐王说:“催产吧。” 齐王变色。 离正常的临盆时候,还差一个月呢! “不能保胎么?” 白城子摇头,“孕期八九个月见红,或保胎,或催产,要看孕妇的情况而定。圣主此时肾气虚弱,已经是守不住这一胎了,若不早些生产,恐怕对自己和孩子都有妨碍。” “可是孩子一直很健康。”齐王忘不了自己每次覆掌上去,都被女儿重重一脚踢在掌心的感觉。孱弱的胎儿才不会那么有力气。 白城子道:“正是因为孩子健康,所以催产才有很大把握,而且现在动手对母体伤害也小些。王爷若是不信,再召太医院来会诊就是。” 正说着,太医院的几个妇科圣手已经到了。 齐王早就派人连夜召他们了。 事关秦韶华和孩子安危,他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医宗一伙人身上。 白城子也不介意,领着医宗众人退出去,让太医们看诊。齐王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这个时候白城子要尊重他的选择。 “如何?”等太医们飞快结束了检查,齐王一脸凝重地追问。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呼啦啦跪了下去。 正文 第619章 催产 “出去。”齐王淡淡地说。 一看太医们的表情,他就知道他们束手无策。 太医院,向来是以柔和手段为主,宁可大家谁都不出力,让主子温吞吞地生病,温吞吞地死去,也不会冒险奋力救治,不然若是出了意外,谁也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这也就是实在没办法了,他才会传召太医过来。 果然是什么用都没有。 齐王忍着气,把太医遣走。 太医们战战兢兢爬起来,一溜烟似的退了出去。 退出去又不敢离开,整整齐齐站在院子里等着听吩咐。 齐王压着火,每人赏了二十两出诊费,让侍从把他们轰走了。 白城子复又折返,“王爷,别拖延时间了。用具药物我们都准备好了,只要你点个头。” 齐王哪能放心。 叮问:“到底有几分把握?” 白城子沉默片刻,谨慎答道:“五分。” 才五分! “若是失败了会如何?” “我们尽力保住圣主的命。” 齐王脸色非常非常难看。 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冒险一试。 “韶华,你醒着吗?”他转身走到了床边,蹲下去,紧紧握住秦韶华的手。 秦韶华在昏沉之中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韶华,你听着,孩子要出生了,你得挺住,好好地把她生下来。你不能有事,知不知道?” 秦韶华翻个身,额头上都是痛苦的冷汗。 “我陪在你身边,一刻也不会离开的。要是难受了,就紧紧抓着我的手。” 齐王闪身让出地方,自己蹲在了床角。 白城子和吴道上前,另有两个小童儿端着托盘。盘子里盛放着齐刷刷尖细锋利的银针,还有各种药材。 门窗都已紧闭,外面警戒升级,暗卫们里里外外将这里封锁得水泼不进。 白城子歪靠在旁边的短榻上,时刻关注秦韶华的动静。 吴道捏了半尺多长的银针,和白城子对视一眼。 “开始吧。”白城子郑重点头。 吴道就开始在秦韶华身上下针。 给妇人催产,这并不是多难的医术。医宗典籍里保存着至少十几套方法,光行针之法就不下七八套,吴道挑了最能见效的一种给秦韶华使用。 力求快刀斩乱麻,不要拖太久。 不过相应的,产妇也会更疼一些。 “圣主别慌,疼痛是正常的,把这阵坠痛忍过去,后面情况慢慢就好了。”白城子温和的语气,春风一样抚慰人心。 一针下去,秦韶华额头的冷汗就瞬间冒得更多。 齐王拿着热水沾湿的帕子给她擦汗。 吴道起初行针很慢,每一针的间隔都要盏茶工夫,下完一针就会在秦韶华腹部按摩几下。 看起来很轻柔的手法,却让秦韶华在昏沉之中忍不住连连呼痛。 她脸色蜡黄。 屋里点了十几支蜡烛照明,光线明亮得很,越发照得她面色虚弱。 看得齐王心疼不已。 “韶华,没事的,别怕,我一直在身边陪着呢。等女儿下生之后你什么也不用管,好好歇着就行,一切都有我呢。” “要是疼得厉害你就使劲掐我,掐着掐着就不疼了……对,就是这样,再使点劲。” “没关系,什么事也不会有的,生产肯定会痛,你不要胡思乱想。” 白城子发现齐王变得像是个老嬷嬷,一句一句说个不停。 秦韶华意识好像不是很清醒,齐王让她掐,她就真掐。 指甲深深陷进齐王的掌心,都掐出血来了。 但是齐王眉头都没皱一下。 白城子只好出言提醒,“圣主现在省着点力气,一会真正生产才要用力呢!” 别到时候把力气耗光了,使不出来可就不妙了。 也不知道秦韶华听没听进去,紧跟着,吴道行针的速度就加快了。 一针接着一针,三九二十七根银针,飞快扎在了秦韶华的胸腹之间。 秦韶华死死咬着嘴唇,呼吸变得急促。 她苍白的下唇很快被咬破了,渗出嫣红的血滴。 齐王一只手被她掐着,另一只手立刻伸过去掰开了她的下巴。 “别咬,多疼啊。” 吴道拿了一根产妇常用的软木,要让秦韶华咬住。 齐王直接把手塞进了秦韶华口中。 软木再软也是木头,小韶华现在疼得不知轻重,要是使劲起来,硌坏了牙齿怎么办? 于是他的手就被秦韶华紧紧咬住了。 白城子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疼。 可是齐王根本不在意,一直紧张关注着秦韶华的表情。 “别怕,很快就好了,一会就能听到咱们小郡主的哭声。也不知道她哭得响不响,会不会吵人。” 絮絮叨叨说着话,转移秦韶华的注意力。 吴道飞快扎完二十七根银针,直起腰来歇息,点了一根计时香,“这柱香烧完就开始催产。” 白城子呼唤外头的人,“汤药端上来。” 一个小童儿就把炉子上煨着的催产汤端了进来。 白城子接过,倒了一点点在银勺上,尝尝热度,觉得正好。 吴道拿过药给秦韶华一股脑灌了进去。 热热的汤水一下肚,秦韶华反而冷汗冒得更多,而且脸色越来越白,看得齐王心惊胆战。 他双目如电盯住吴道。 不怒自威。 要是换个胆子小一点的,能直接被他的目光吓坏。 好在吴道胸有成竹。 笑呵呵地说:“没事,催产哪有不疼的啊,圣主身体底子还可以。寻常妇人都能受住这点苦,何况是她?你再瞪我她也不会有事啊!” 齐王脸色一黑。 白城子赶紧给不会说话的师叔打圆场,把话题岔开。 “圣主您忍一忍,马上就好了。接下来咱们正式催产,到时你听我师叔一喊用力,你就赶紧使劲,听见没有?现在开始蓄积力量,别在手上嘴上虚耗力气。” 吴道喝了一碗茶水,神情很是悠闲,“催产嘛,小事一桩。城儿向来谨慎,才说个五成把握。要我说,我老人家亲自上阵,怎么也得有八分九分的把握,说十分也可以啊!” 齐王要不是看他年纪大,立刻就想揍他。 小韶华疼得死去活来,意识都不清醒,他在一旁说什么风凉话! 若非白城子现在是伤员,齐王才不想用吴道催产呢。起码白城子老实严谨,一丝不苟。 “吼……” 窗外突然传来暖暖的吼叫。 紧跟着,是夏侯蕴生气的声音:“你不认识我了吗?乱叫唤什么!” 原来是夏侯蕴闻讯赶来了! 侍从隔窗禀报,“王爷,世子爷来了。”当着医宗弟子的面,倒是不好说破夏侯蕴身份。 齐王现在可没空搭理旁人,即便他是皇帝。 草草吩咐道:“多谢他好意,请他后院喝茶去吧。” 夏侯蕴很快走到窗下,“没事,我在这里等着吧。侄孙女要出生,我准备了不少礼物呢。” 爱等就等,齐王不理他了。 计时香很快烧完。 吴道卷了袖子,抄起托盘里四根尺长的银针。 对准了秦韶华双腿双足的几处重要穴位。 齐王脸色沉沉地看着。 吴道手指用力一弹,四根银针同时扎入了秦韶华穴道。 秦韶华身体猛然一哆嗦。 “韶华!”齐王紧张地喊。 “没事没事,圣主,用力吧!”吴道笑呵呵平展了双手,在秦韶华腹部由上而下不停打旋。 秦韶华发出一声惨叫。 那真是惨叫。 齐王从来没听过她这么声嘶力竭地大叫。 “王爷,给她度气!走少阴,经手至足,再走阳明!”白城子低喝。 齐王立刻将被秦韶华掐住的手用力一反,搭上了她的经脉。 浑厚的稳定的内力,缓缓注入秦韶华体内。 “圣主,用力。”吴道开始喊号子。 一二三一二三的,好像拉船的河工。 虽然听起来腔调好笑,可是屋里谁都没人笑,大家都紧张关注着秦韶华的情况。 而秦韶华,竟然奇迹般地在吴道古怪的号子声中,渐渐稳定了呼吸。 吴道指导她深深吸气再呼气,配合着他的按摩手法,一点一点用力。 锦被支起的小小帐幕遮挡下,齐王突然看见有什么露了出来。 “孩子!”他没见过妇人生产,但是之前特意找医婆和接生婆问过,把临盆的每一个细节都弄得清清楚楚,此时立刻意识到那是孩子的头。 吴道低头钻进帐幕看了一下,然后笑呵呵地说,“不错,都不用我老人家搭手。” 他按摩的力道突然加大一倍,“圣主,一二三,最后加把劲!” 秦韶华昏昏沉沉又是一声痛呼。 只是这次不是惨叫。 她看起来已经没有力气大喊了。 只奄奄地叫了一声。 齐王忐忑又惊喜地发现,孩子一点点的,最后很快地离开了母体。 “韶华,没事了,孩子降生了!” 秦韶华大概没听到吧。 很快沉睡过去。 齐王停止了内力输送,拿过湿热的巾帕给她擦汗。 孩子在一旁哭,他也没空管,都是吴道和白城子照顾的。给孩子剪断脐带,简单清洗包裹起来,忙乎完了,齐王还在安抚秦韶华。 他甚至亲自给她清理身体,更换被褥。 一切都安顿好了,这才有空回头来看孩子。 刚出生的小孩子皱巴巴的,瘪着嘴哭哭啼啼,看上去一点也不漂亮。 正文 第620章 没见过这样的爹 可是齐王看得双眼放光,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眼前更美的婴儿了。 “她真像我!”他以很娴熟的手法把婴儿抱在怀里,举着给白吴二人看,“是不是?鼻子和下巴太像我了!” 明明像圣主多一些。 白城子不以为然。 不过齐王抱孩子的姿势让他很佩服,他自问不可能抱得这么轻松自如。看来齐王事先下了不少功夫啊。 白城子对此比较满意,这说明齐王对圣主上心。 天下做丈夫的,有几个肯这么陪着妻子生产? 冲进产房去陪在一边的,已经算是不错了。让妻子掐自己咬自己的,甚至不怕脏污给妻子做清洗的男人,世上根本不会有吧? 反正白城子从没听说过。 而且世上男子,对妻子的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谁肯让男大夫给接生啊?师叔刚才探头进被子里看情况,那一下让白城子吓了一跳。他陪着生产,可这半天一直都很注意避嫌的,绝对不把目光移到圣主腹部以下,虽然有锦被遮挡着,他也很注意分寸。 师叔真是什么都不萦怀,真敢干! 师叔不通人情世故,可是不代表齐王不介意啊。 白城子当时真怕齐王发火。 却没想到,齐王也像师叔一样不在乎,仿佛觉得那是天经地义。 就这点,就让白城子非常钦佩。 白城子第一次觉得,圣主跟了齐王,算是没跟错人。 “师叔,您给圣主搭脉,认真查一查。” 吴道点头,上前仔仔细细将秦韶华两边的脉都搭了,许久之后才说:“没事,只是虚弱,生完孩子都这样,养着吧。” “您再看看她眼睛。”白城子不放心秦韶华的眼疾。 吴道伸手翻眼皮。 秦韶华的眼白里有淡淡的血丝,但是并不严重。 白城子松了一口气。催产药里加了抑制眼疾的药材,看来是起了作用。 夏侯蕴在窗外听着孩子啼哭,听得心痒痒,“生了吗,抱给我看看!” 齐王才不理他。 孩子刚出生,不能出屋,看什么看! 福娘领着两个小丫鬟进了房间,“吴先生,白先生,若是无事就请两位下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照顾。” 白城子仔细叮嘱产后注意事项,让福娘一一牢记在心,这才不放心地领着师叔离开,千叮万嘱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通知他们。 福娘笑着送走两人,上前要接孩子,“王爷也歇歇吧?您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郡主的乳娘已经在外候着了,随时能进来伺候喂奶。” 齐王两只手,一只被掐出血,一只被咬出血,伤口都很深。抱了孩子一会,鲜血已经染了襁褓。 他不舍得,却也不得不把孩子递出去。 随便在屋里铜盆中洗了手,用药包扎过,又从福娘手里把孩子要了回来。 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两个白白胖胖的乳娘进来磕头。 都是王府里早就挑好的妥当人,只是没想到秦韶华这么快生产,所以刚刚赶过来。 齐王早问清楚了,孩子出生之后要隔一会才能吃奶,所以此时只是叮嘱告诫她们两句,就把她们打发下去候着。 他抱着孩子陪在秦韶华床边。 秦韶华睡得很沉,苍白着脸,浓黑的头发披散在枕边。 齐王以极轻的声音和她说话。 声音小得很,她大概也不会听到。齐王只是心里高兴,忍不住就想说。 “韶华,咱们的女儿出生了,你都没看她一眼就睡着,所以第一眼看到她的可是我!等你醒了你看看,她像我多一些还是像你多一些?我觉得是像我。她生下来眉毛就很漂亮,颜色淡淡的,不过眉型很好,形状像你的。你累坏了吧?多睡一会,明天早晨记得醒来吃早饭,吃饱了再睡……” 齐王絮絮叨叨地说废话。 福娘在旁边听得想笑又不敢笑。 她从来不知道王爷还有这样的一面。 “哎,你看她睁开眼睛了!”齐王突然低低惊呼一声,把福娘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呢。 襁褓中的小婴儿,眼睛本来一直是闭着的,这时候已经睁开了。 乌黑的瞳仁像是湃在水里的黑曜石,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福娘行礼恭祝,“恭喜王爷,小郡主又漂亮又健康。虽然落地的时间提前了一点,可是一点都没影响身体呢!我听老人家说,孩子出生之后,一般都是几天才睁眼,身体特别好的睁眼时间才早一些。生下来就睁眼看人的孩子,多福多寿!” 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但是齐王听了心里高兴啊。 “回头去管账的那里领赏。”齐王准备厚赐福娘,慰劳她照顾秦韶华的辛苦。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小郡主降生了,他忙得忘了发赏。 于是立刻吩咐福娘去外头传话,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医宗的子弟还是王府的护卫,见者有份,每人一百两银子。 好大手笔! 高门贵户里添丁发赏,下人们能得十两都是少的,得有头有脸的下人才行。 齐王这统统一百两,真是给太多了。 福娘笑着出去传话。 外面很快响起一阵道谢道贺的声音。 碍着秦韶华正在睡觉,大家都没敢高声,但齐王也听到了,他心里更高兴。 女儿降生,自然是恭贺的人越多越好。他要是皇帝肯定要普天同庆,只不过身份不允许罢了。 外头夏侯蕴等半天没见着侄孙女的面,又不好闯产房,耐不住了,让人把他准备的礼物统统送到屋里来。 福娘领着小丫鬟搬了六七趟,才把东西搬完。 小孩子用的衣衫鞋袜,布偶玩具,林林总总就不用说了,他还金珠玉器赐了一大堆,什么名贵的东西都有。齐王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把皇宫内库给翻腾了。 夏侯蕴特别珍惜钱财,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吝啬。 齐王早知他这个脾气,没想到这次他手笔挺大。 就隔窗对他说:“小孩子现在不能出去受风,三日后你再来,我抱到厅堂让你看一眼。” 一大堆金银珠宝才换来三日后看一眼。 夏侯蕴觉得这买卖真不划算。 “郡主降生,要不要大赦天下?你是摄政王,算起来也有这个资格吧。”他抛出更大的诱饵。 没想到被齐王一下子戳破。 斩钉截铁地说:“你就算大赦天下三年,也得三日后再看,今天是绝对不能把孩子抱出去的。大赦天下就不必了,许多重犯要犯放不得。你若真有心,不如给灾荒重的州府减免几年赋税,也算是给郡主积福。” 夏侯蕴悻悻应允。 站在外头又等了一会,把婴儿哭声听了个够,后来孩子睡着他什么也听不到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告辞离开。临别时嘱咐齐王一定要信守承诺,三日后务必要给他看。 齐王等他走了,嘴角翘得老高,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溜达。 “想看孩子?自己生一个不就是了。本王的小郡主金尊玉贵,岂是谁想看就能看的!” 福娘听了,抿着嘴不敢出声。 没见过这样的爹。 那个可是皇帝啊,就算是被你扶立的,那也是当今天子。说不让看就不让看,真是够霸道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天色发白。 第二日到来了。 可是齐王忙了一宿,却一点都不困。 神采奕奕的。一直把女儿抱在怀里,片刻不肯放下。 日出的时候秦韶华突然从昏睡之中醒来,睁眼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呢?” 齐王抱着孩子给她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累吗,饿吗,身上还疼吗,要不要现在吃饭?”一连串地问。 秦韶华其实并没有十分清醒。 只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好像是生了孩子。 望着襁褓中的婴儿看了半晌,她才渐渐明白过来。 自己是真的生产了! 身体的疼痛和不适提醒着她,昨夜是一场煎熬。 可是她当时昏昏沉沉的,具体怎么个疼法已经记不清了,唯一的印象就是很痛苦。 不过这也好,稀里糊涂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正在睡觉的婴儿突然张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她。 把秦韶华看得心都化了。 “女儿真好看。”她虚弱地说。 要不是现在她身上提不起力气,真想紧紧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啊。 暖暖突然窜进了房间。它一整夜都守在外面,听见秦韶华醒了,立刻跑进来。 挤到床边,它好奇的眼睛一会看看小婴儿,一会看看秦韶华,最后呜呜地低叫了两声。 秦韶华笑道:“你也是我的孩子,别委屈。” 暖暖好像听懂了似的,大眼睛骤然放光。 秦韶华给孩子喂奶。 福娘说:“乳娘一直在外候着。王妃,您现在身体虚弱,让她们来吧?” 秦韶华拒绝了。 母乳喂养才是最好的。 索性她奶水还够,开了奶,让孩子喝个饱。 乳娘就备着好了,只要她奶水足够,她才不管什么古代的规矩,一定要自己喂养女儿。 齐王抱着婴儿举在她怀里,目光温柔地看她哺乳。 觉得这一刻真是千金都换不来。 没有任何事情能比一家三口在一起更好了! 秦韶华这边还没喂完,忽然有侍从隔着帘子低声说:“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什么事? 不是吩咐了无论任何事都不许来打扰吗。 齐王淡淡一皱眉,难道还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一向有分寸的侍从都忍不住来禀报? 正文 第621章 死鸭子嘴硬 齐王却没有马上出去。 而是等着秦韶华喂完了奶,昏沉沉又睡着了,他这才安顿好孩子,将孩子放在早就准备好的小床上,紧挨着放在了秦韶华床边。然后又叫了两个医宗的小童儿进来,让他们分别监管秦韶华和女儿的情况,叮嘱他们一有不妥立刻去找吴先生。又有福娘领人在旁守着,一切都安排好了,齐王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房间。 侍从已经在外厅候了大半天。 见齐王终于出来,上前低声禀报:“王爷,那边千门主醒了。” 齐王侧耳听了一下,外头的确有杂乱脚步走动,想必是医宗的人正在忙活着救治千妖月。 “什么情况?”齐王知道,单是千妖月醒了,不值得来特意报他。 果然侍从说:“千门主醒了就要见王妃,说有要紧事告诉她。” “什么要紧事?” “这却不知。旁人怎么问,千门主都不肯说。” 齐王想了想,奇门里头现在还有什么要紧事?关于苗化羽的吗? 什么能抵得上秦韶华身体要紧! 就算是苗化羽也不行。 “让他等着吧,王妃现在不能随意挪动。” “千门主不知怎地知道了王妃临盆之事,还说想见小郡主。” 齐王没搭腔。 因为这个要求太过分。 别说小郡主刚落地还很娇嫩,就是再长大一些,千妖月一身血气药气,那也不能近小郡主的身。 齐王不耐烦地问,“还有何事?” “刚才外头的兄弟传进消息来,苗化羽的余党和京外巢穴尽数肃清了,除了逼问出了苗化羽一处藏宝库和武器库,没有什么收获。另外,关于千门主的事情也问过,没问出特殊的事情。千门主跟着苗化羽这段时间里,除了带着苗化羽到处躲藏,并没过多参与他们的事情。” 也就是说,千妖月对不起小韶华的,只有救走苗化羽这一件事。齐王点了点头。 “解药呢?” “没有。没人知道苗化羽给千门主用的什么毒,也不知解药怎么配。” 这么说来,那些人已经没用了。 “处置了吧。”齐王吩咐,“宝库武器库之类的,移交给偃魂带人处理。” “是。”侍从应命而去。 齐王回屋又看了一眼秦韶华。 她睡在枕上安安稳稳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是比昨天情况好很多了。 襁褓里,小婴儿吃饱了也在睡,粉嫩的小嘴微微噘着。 齐王在襁褓上轻轻亲了一下,这才转身出去。 他去了千妖月那边。 吴道正在医治台边,挽着袖子扎着袍子,在换药。 齐王第一次看见了千妖月肩膀的伤口。 狰狞的撕裂创口,从肩头一直弥漫到肋下,看上去非常吓人,让人情不自禁就要猜测伤成这样该有多疼。 因为伤势太严重,所以就算是吴道,换起药来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医宗的止血药非常有效,伤口已经凝血了,可是稍微不慎又会牵扯撕裂,重新渗血,把吴道忙得满头大汗。 消炎和促进皮肉新生的药物一用上,将镇痛药的效果都盖过了,千妖月不时发出虚弱的吸气声。 他仍然躺在医治台上动弹不得,唯有眼睛是完全睁开了,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目光似有似无地聚焦。 某一个眼珠回转的瞬间,他忽然看见了齐王。 于是他就笑了。 可在齐王看起来,他不过是很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而且扯得很难看。 千妖月的脸因为毒素纹路和伤口,一塌糊涂,所以齐王也看不出他扯这一下嘴角是什么意思。 冷笑或者友好?搞不懂。 齐王也不想搞懂。 只站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对他说:“王妃产后虚弱,不可能见你。有事只管和本王说。” 千妖月嘴唇扇动几下。 没有发出声音。 站在吴道旁边搭手的一个小童儿替他翻译,“……千门主说,杀门没资格知道。” 虚弱成这样还在嘲讽他的杀门身份!齐王连气都懒得生。 “若是无事,本王走了。你若想见王妃,就早点把自己养好。” 小童儿继续翻译千妖月的唇语:“本座自然会好好养着。” 死鸭子嘴硬。 齐王青着脸转身离开。 看来千妖月只是伤重一点,头脑还是清醒的,那也没别的办法,慢慢养着吧。正如吴道所说,看他造化! 齐王不再理会千妖月的事情,一心一意扑在秦韶华的照料上。 在婴儿的啼哭和吃吃睡睡之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眨眼间,秦韶华生产已经过去了七日。 她终于有力气自己坐起来,并且能稍微下地走两步。 早产让她对女儿十分愧疚,所以现在不敢再行差踏错,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坐月子,连房门口都不迈出去一步。 关于千妖月的消息,她倒是每天打听好几遍,都由吴道以及旁人转述。千妖月的情况时好时坏,奄奄一息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多了,她也只能听着,没有好办法帮忙。 甚至为了身体好一点,有足够的奶水喂养女儿,她都不敢让自己太操心此事,一直调整心态,不停告诉自己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这一天,靳夷灵来到了医宗分舵。 带着大包小包的衣物,还有铺盖卷。送她来的是楚国公府的车马,还有两个年老持重的嬷嬷。 秦韶华就很惊讶。 难道靳夷灵还真的说服了祖母让她来照顾白城子不成! 靳夷灵没有进屋,隔着窗子跟秦韶华说:“华姐姐,我现在身体不太好,不敢进去,万一过了病气给你和小郡主就麻烦了。反正我会常住这边,等我好了就进去看你。我给小郡主带了好多玩物,一会让人搬进去。” “你生病了?什么病?” “不算病啦,就是绝食了几天,头晕眼花……过阵子就好了。” 秦韶华无语。 看来为了达到目的,这丫头费了挺大劲! 靳夷灵又说:“本来我奶奶很强硬,就是不许我出门,任凭我绝食也不管我。还有哥哥闹着要出家,奶奶气得不行,拿了剪子要亲自给他剃度……是爷爷写了家书回来,不知道劝了什么话,奶奶才想通了,放了我出来。哥哥也出来了,华姐姐你让他进来吗?” 秦韶华都快把靳夷辰这小子给忘了。 依稀记得有次听靳夷灵说过,一回京齐王就把他直接送回楚国公府了,然后就被楚国公夫人禁了足。 靳夷灵被千妖月的手下训练许久,武功突飞猛进,和齐王暗卫都有的一拼,家里哪能关得住他?结果是楚国公夫人陪着他跪祠堂,他若是私自跑了,老夫人就自己跪在那里不起来……这才降服了靳夷辰,让这小子老老实实待在家中。 没想到老夫人连靳夷辰都放出来了,还让他来见自己。 正好齐王在后院打坐练功,一时半会过不来,秦韶华就让人把靳夷辰带进了院子。 靳夷辰上来就跟秦韶华说“对不起”。 说他以前不懂事,胡作非为,给秦韶华带来了麻烦,破坏了她和齐王的感情…… 把秦韶华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被楚国公夫人怎么教育的,教育成这样了? 以前是个愣头青,现在成了乖宝宝。 “好了,我也没怪过你,倒是一直拿你当弟弟看。你这次来,找我有事吗?” 没想到靳夷辰说:“韶华妹妹,我来跟你道别。明天我就去东边找爷爷,好男儿要建功立业,我学了一身武艺,整天待在家里混吃等死不像话。爷爷说让我从最下面的军士坐起,看我能干到什么位置。我想着,怎么也能干到把总,手下领着千八百的兵吧……” “那可不一定,行军打仗和练武可不是一回事,你武功再高,到了战场上也要讲团队合作。”秦韶华打断他的话,告诫他道,“能做到什么位置不要紧,你倒是可以借着这回战事,多看看打仗是怎么回事。你爷爷爹爹终究要变老,以后楚国公府需要你撑着,当今皇上和你年岁差不多,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学习,慢慢进步,以后成为他的膀臂。总之别操之过急,这次去,记得安全第一。” 靳夷辰愣住。 奶奶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没想到秦韶华说了一样的话。 果然,她是这样出色,什么事都能想在他前头,他配不上她! 可笑他之前凭着一根筋做的那些事……一定让她很困扰吧。 他为了能有一天站在她身边,刻苦训练,累得半死不活,最后好像是武功很高了,可依旧还是及不上她。奶奶说,做事不能靠蛮力,还得靠脑子,这些天一直给他分析他有多么幼稚……他还有些不服气。 可是现在秦韶华一句话,就让他深切感受到了彼此的差距,觉得自己好蠢。 他面红耳赤地应着秦韶华的话,没停留多久,就狼狈告辞离开。 靳夷灵笑嘻嘻地说,“哥哥害羞了,脸好红!” 不是害羞的红吧?秦韶华能约略猜出靳夷辰的心理。 成长,虽然是好事,可也能让人反照出自己之前的缺陷。有时候会很尴尬。 她也只能祝福这个小伙子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正文 第622章 作死 靳夷辰要去打仗了,而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身体,好好照顾女儿。 襁褓里,小婴儿发出一声稚嫩的“啊”。 紧跟着就咧嘴哭了起来。 声音超级响亮,一点也不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秦韶华连忙丢开靳夷灵,走过去查看女儿情况。 福娘已经指挥着乳娘将小郡主抱了起来,笑道:“王妃别着急,是尿了。” 小孩子吃喝拉撒全要大人照顾,自己是什么也不懂的,就知道饿了哭,不舒服了哭,想抱抱了也哭,困了哭,醒了还哭…… 而且女儿似乎比别的孩子更能哭。 秦韶华日日夜夜被哭声绕耳。 她虚弱得连吃饭都要累够呛,也不知道女儿哪里来的那么多力气大哭。 靳夷灵拍手笑着告辞,“华姐姐照顾孩子吧,我先去后头安顿了!” 秦韶华也没空理她,敷衍一句就忙着看人给孩子换尿布,换被褥。 等湿哒哒的尿布被拿掉了,身上也被清理干净,福娘拿了在熏炉上烘得暖烘烘的小衣服来换上,小床上的被褥也换成了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娃娃这才不哭了,重新躺在舒服的被窝里,蹬蹬着两条小腿玩耍。 浑然忘了自己刚才哭得多么惊天动地。 秦韶华望着她尚挂泪珠的眼角,很无奈。 齐王一身清爽地走进来。 他刚练完功,洗漱干净,换了干净衣服,神清气爽。 看到秦韶华苦笑的表情就知道孩子又闹了。 “咱们女儿特别精神,是吧?”他走到床边去逗弄孩子。 他把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抵在女儿的脚丫上,女儿就会用力一踹,而且劲头还挺大。 哪里像是才几天的娃娃啊。 齐王特别高兴:“有把子好力气,以后练武一定行!” 秦韶华翻个白眼,“这是在肚子里踹你踹习惯了吧?” 齐王眼睛一亮,“兴许真是!她早就认得我是爹爹了,在娘胎里就知道!” 秦韶华本是吐槽,没想到齐王还挺高兴。 她也只能无语。 女儿睁着亮亮的眼睛,小嘴一张一合,咿咿呀呀地叫。 秦韶华觉得女儿有点早熟。 才几天的孩子,怎么表现跟几个月似的? 不过几个月的孩子究竟是啥样?她也不知道。 也许等生下一个的时候就有经验了吧,她下意识地想。 乳娘在一旁凑趣:“王妃的奶水又足又好,小郡主吃了有力气,所以长得快。” 说起这个,秦韶华觉得也奇怪。 她以前好像听说,有的女子生产之后几天都没有奶,可她产后几个时辰就有了,而且从开始就很多。 她这么念叨,乳娘就解释说:“每个人不一样的。像她……”指着另一个乳娘,“她是孩子还没落地呢,离临盆还有半个多月,奶水就自己溢出来了。我是生完之后隔了一天有的。可能因为王妃练武,所以气血通畅,奶水就好吧?只是王妃虽然奶足,可到底日夜哺育郡主,休息不好,我斗胆说一句,要不然我们夜里喂郡主,您白天喂?好让您夜里安安稳稳睡觉。” 秦韶华在这方面有点洁癖。 她觉得孩子喝自己妈妈的奶才好。 喝别人的,孩子愿不愿意她不知道,反正她觉得不太舒服。 就笑着说:“不用。你们也不必担心自己帮不上忙,请了你们做乳娘,你们就一直照顾小郡主便是,王府也不会遣你们走。若是我没奶了,再由你们喂。” 两个乳娘闻言心头大定。 这几天秦韶华自己喂奶,她们还真有点忐忑。不能喂奶的乳娘算什么乳娘啊,时间一长她们还有继续留下的价值吗?刚才那乳娘故意提起这茬,也是试探主子的意思。 这下得了秦韶华的保证,总算放了心。 两人纷纷谢恩。 秦韶华把她们遣出去,上床休息。 她身子还虚着,站久了说话久了都会很累。 屋里只剩了一家三口,齐王陪着她上了床,在床边歪着,一面和她说话,一面逗弄女儿。 小郡主啊啊呀呀地乱叫,声音嫩嫩的,秦韶华半闭着眼睛歪在枕上听着,渐渐有了睡意。 一只大手摸了过来。 驾轻就熟摸到了她的胸口。 “奶水足挺好的。”齐王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暧昧。 秦韶华张眼呸了一口,把他的手推开。 齐王呵呵地笑,很是满足地说:“女儿早产,我还以为下生之后会身体孱弱,没想到她比足月的孩子还健壮。会笑,会闹腾,哭得声音特别大,我找人问过,听说是要起码半个月甚至满月后才会这样,她这真是厉害!” 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自豪。 大有我的女儿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意思。 秦韶华无语地撇撇嘴。 齐王真是把女儿当珍珠宝贝了。 不过,他这样她很高兴。古代男人不是重男轻女注重子嗣传承吗,他几乎要把女儿供起来了,算是难得的好父亲吧! “你真的要自己喂养女儿吗?”齐王问。 “嗯。母乳喂养最好。” “这又是你们那里的规矩?” “不是规矩,这叫做常识。” 秦韶华困得不行了,说着说着就进入了梦乡。 齐王却是陷入了沉思。 大雪山那边一直在派人过去,最新这一批传回了消息,说是已经摸入了雪山主峰的山腹。只是里面地形复杂,漆黑一片,危险重重,他们探了几条路就匆忙退了出来,怕全体都陷在里头。往回传信,等待指示。 对大雪山的探索屡屡失败,让齐王开始重新考虑这件事。 若是一直不能深入主峰山腹,导致小韶华的眼睛一直不能治好,或者即便深入进去也找不到治眼良药的话……未来的日子里,该怎么办? 还有关于时空的秘密,到底要不要继续追查? 齐王想不出答案。 时间一晃,就到了小郡主满月的时候。 秦韶华在齐王和医宗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是因为经过了催产,吴道建议她把坐月子的时间再延长半个月或一个月。 满京城的朝臣贵族都在给齐王府送贺礼,一直打听郡主满月宴什么时候办,大家好上门道贺。可是秦韶华一直住在医宗,总不能在医宗办宴席,齐王大手一挥,礼照收,宴会不办了! 随了份子连杯酒都喝不上,秦韶华为那些送礼的人默哀。 满月这天,齐王就在秦韶华卧房外的小厅里置办了两桌酒席。 一桌他们一家三口坐,一桌是吴道等人坐,外人谁都没有请。 秦韶华对这些宴请之事根本不在意,照她的意思,满月宴不办都可以,吃不吃这顿席面孩子都会照常满月,有什么要紧的。她更喜欢清清静静地陪着丈夫孩子过每一天。 不过齐王高兴,她就随他置办酒席去了。 席面上的几道主菜,都是齐王亲自下厨做的。 色香味俱全,把吴道吃得赞不绝口。 席面到一半的时候,夏侯蕴微服过来了,“满月酒席怎么不请我!” 他拉了椅子挤到齐王旁边,自己给自己倒酒喝。 皇帝的身份在这里不好使,无论是齐王秦韶华,还是吴道白城子等人,都不拿他当天子尊敬。然而这轻松的氛围更让他感到舒服,喜欢往这里凑。 很快他就喝醉了,看到靳夷灵在场,并且频频朝白城子暗送秋波的样子,他毫无形象地打趣两人。 靳夷灵羞红了脸。 白城子一直淡淡的,似乎此事和自己无关。 秦韶华看出了一点眉目。 怎么,难道白城子对靳夷灵不感冒,是靳夷灵剃头挑子一头热吗? 她正暗暗琢磨着,那边照看千妖月的一个童儿突然进了厅中,“圣主,千门主说要讨一杯酒喝。” “……” 作死! 秦韶华当然不能同意,把童儿打发走了。 没一会童儿又匆匆跑了进来,一脸着急,“千门主自己翻下床来了!” 吴道骂了一句,丢下筷子就往过跑。 白城子拄着拐杖也站了起来。 秦韶华气得拎起一个满满的酒壶,“他要作,我满足他好了!不是要喝酒吗,好啊,给他喝一壶!” 她要往那边屋子里去。 齐王拽住她。 “还没出月子呢,天气越来越冷了,别出去受风。” 秦韶华叫福娘拿棉袍棉鞋过来,“我去看看就回来。”其实她已经很正常了,从厢房到那边屋子不过几步远的路,冻不着。 可是齐王死活不让去。 女儿恰在这时哭了起来,声音震天响。 乳娘抱着孩子出来,“王妃,小郡主怕是饿了……” 秦韶华只好丢了酒壶去抱孩子,走到卧房里去喂奶。 心神不宁地喂饱了女儿,去那边查看的齐王也回来了。 “没什么事,他今天一直精神很好,所以有力气作妖。翻下地也没摔着,就是压破了腹部一道凝结的伤口,吴道已经处理好了,喂了昏睡药让他老实躺着呢。我看照他这么作下去,下一回可不一定有这么幸运。” 秦韶华没说什么,抱着女儿哄她睡觉。 第二天趁齐王在后头练功的时候,她叫了吴道过来问话。 “千妖月是不是想见我?” 吴道说:“是啊,只要醒着就念叨要见你,念叨一个月了。” 正文 第623章 第二个爹 “那么我去看看他。”秦韶华说。 对此,吴道和齐王一个看法:“可是圣主现在还不能出屋,受了凉不是玩的,你可别忘了当初是因为什么早产的。” 当然是因为自己逞强。 秦韶华便问:“要是我能保证不受凉呢?能不能看他去?他现在屋里的药气血气还重吗?” “那倒是不重了。”吴道说,“自从他稍微好一点,那屋子就天天通风。而且因为要慢慢养着,后期药力也没有用太重,屋子里有点药味也不会影响到你的身子。可是你怎么保证能不受凉呢?天地风邪无孔不入,等你知道已经受凉的时候,就晚了。” 秦韶华客气地请吴道出去了。 怎么能保证从这屋到那屋不受凉,她有经验。 当初在凤凰城的时候,为了从温泉石屋泡澡出来之后不感冒,大冬天的,齐王做了一个封闭的回廊,廊子里面燃着许多火盆,那么远的距离都保证了温度。现在厢房离千妖月住的屋子不过几步远,想做个封闭空间出来有什么难的? 等齐王练功回来,她就跟齐王商量这件事。 齐王沉默了一下,“你真要见他不可么?” “要。”秦韶华很坚定,“他是我的下属,而且受伤的很大原因是为了救我……” 齐王打断说:“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把他受伤都归结在自己头上。老圣主被苗化羽控制着,早晚要发狂,就算当时你不在场,苗化羽也不会让千妖月好过。” “可我毕竟在场。我难辞其咎,怎能连看他一眼都不去?何况他心心念念要见我,也许满足了他的心愿,他心情一好,伤势恢复得也快些。我已经问过吴先生了,只要保暖做得好,我在那边屋里待一会并不会影响身体。” 秦韶华态度特别坚决。 齐王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他不忍驳小韶华的回。 但是千妖月的作妖让他一直很不爽。 总觉得小韶华要是一直迁就那家伙,早晚会迁就出事来。 那家伙是没有底线的啊。 齐王闷闷地去吩咐人,照样把凤凰城宅子那边的暖廊再做一个。 半天就完工了,毕竟距离不远。 时值初冬,暖廊上也像屋子里一样,热烘烘点了好几只火盆,而且通风做得很好,既不会气闷,也不会吹到里面的人。 秦韶华当晚就穿过热气扑面的回廊,走到了千妖月的屋子里。 齐王陪在身边。 千妖月正在睡觉,却好像是在梦中有了感应似的,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他转过眼睛,很准确地聚焦在了秦韶华的身上。 齐王觉得纳闷,不是说这家伙情况并没有太大好转么,怎么眼睛变得灵活了许多? “……”千妖月嘴角张合,气息微弱,不知道说了什么。 站在他床边的小童儿面露难色。 这童儿一直给千妖月做唇语翻译,两个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基本是千妖月说什么童儿就能翻译什么了。可是现在千妖月管圣主叫“小华华”,童儿不敢如实说。 齐王看出来了。 沉声道:“你有事直说,若无有要紧事,王妃要回去照看孩子,你自己也省些力气好好躺着吧。” 他耐着性子商量,已经十分难得。 千妖月却是不领情,张了张嘴。 童儿说:“我有密事禀报圣主,你出去。” 齐王眉头一皱。 真是蹬鼻子上脸! 秦韶华看着千妖月露在被外的残缺身体,眼里都是痛惜。就柔声劝齐王,“你先出去等一会?” 齐王脸色不好看。 可是又不会拂秦韶华的面子,叮嘱道:“屋里气味不太好,你不要待时间太长,感觉不舒服就立刻退出来。” 盯了千妖月一眼,走了。 千妖月朝齐王露出得意的目光。 不过因为他脸部肌肉僵硬,表情不丰富,所以这抹得意杀伤力不是很大。齐王没理他。 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了秦韶华和千妖月二人,还有权充翻译的小童儿。 秦韶华上前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千妖月身上盖着轻软的棉被,胸口以上都露在被子外,失去胳膊的一侧肩膀看得秦韶华额角抽疼。 “你身上是不是很疼?”她轻声问。 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弄疼了他似的,小心翼翼。 尽管每天都会从吴道口中听到千妖月的情况,可是她觉得,吴道一定不会知道千妖月的真实感受。她总想亲自问一问。 “是有点疼。”童儿翻译说。 秦韶华忍不住将手试探着搭在被子上,“我可以看看么?” “看吧。” 秦韶华就轻轻掀开了被子。 包满绷带的身体,在烛光中映入她的眼睛。 她鼻子不由一酸。 眼底闪过点点泪光。 她赶紧眨动两下眼睛,把泪水藏住。 可是千妖月已经看见了。 他很开心,也很得意。 因为她差点为他哭呢! 他天马行空地想,要是自己直接死了,她会不会嚎啕大哭,眼泪想藏也藏不住? 不不,不能直接死。死了就不知道她哭没哭了。留着口气,看到她为他眼泛泪光,多美妙的事情啊。 “孩子长得像我吗?”秦韶华突然听到童儿说。 她一愣。 这才发现千妖月眼神灼热而古怪地盯着她。 她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孩子是她和齐王的,像她或者像齐王才对,像他算什么鬼啊! 秦韶华想揍他。 “千妖月,你什么时候能好?赶紧好起来,我还要重用你呢!”她把话题岔开,免得自己压不住火。 “我胳膊都没了,还能干什么?你重用墨天寒去吧。” “胳膊没了就只会说酸话吗?又不是两条胳膊都没了,留下一条照样能耍刀。” “对了,我的宝刀呢?” “早就给你捡回来了,等你好了,我亲手交还给你!” “估计我也用不上了。你要了吧,我把刀送给你了。等我死了,你看到宝刀还能想起我。免得时日一长就把我忘在脑后。” “我看我现在就打死你比较好,省得被你气死。” 千妖月想大笑。 但是没力气,只稍微动了动嘴角。 秦韶华把被子给他重新盖好。缠满了绷带的身体,看起来伤势依旧很严重,她看了一遍就不想再看,生怕自己也对他的好转失去信心。 她狠狠瞪着他:“不许放弃,你早晚会好的!” 千妖月闭上眼睛歇了一会。 说上几句话,他累了。 他知道自己好不了。 一个多月了,他感觉自己正在渐渐油尽灯枯。 有时候一觉醒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地府还是人间。 幸亏秦韶华一直没来看他。 要是见过了她,没什么遗憾了,他也许早就撑不住了吧? 也不知道今日之后,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轻轻地呼吸,每吸一口气,肩头的伤口都撕扯着疼。难受极了。不过这疼痛却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有几次他突然感受不到疼痛了,也感受不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这种时候间隔越来越长,他想,可能是自己在渐渐走向死亡。 “千妖月?你……睡着了吗?” 秦韶华等了半天也不见千妖月睁眼,很是忐忑。 烛光之中,他的脸色灰败得像是风雨侵蚀多年的古墙,那些毒素的纹路则呈现淡淡的褐色,像是古墙上枯死的爬山虎的藤。 好像随便一阵风吹过,墙就会轰然倒塌,一切散个干净。 她紧张地望着他。 千妖月终于慢慢地,再次张开了眼睛。 这次却只开了一条缝,似乎再把眼皮往上抬抬都是极艰难的事情。 “圣主,我要是死了,给我修个大墓吧。楚京我的宅子里,所有东西都陪葬进去。再烧一百个纸人给我,死了我也得有人伺候。平日多给我烧点好看的衣服,起码每年给我一百套……” 童儿稚嫩的声音,语气不带起伏地翻译着千妖月的话。 秦韶华终于忍不住了,“闭嘴!” 千妖月就停止了嘴唇孱动,望着她。 他的目光死气沉沉,不似刚才灵活,可是饱含贪恋。 “千妖月,你必须给我活过来!必须!”秦韶华忽地站起来,带翻了凳子。 她手臂用力挥动,用以加重语气,“你要是敢死,我什么也不给你。墓葬没有,陪葬也没有,还想要新衣服?做梦!我告诉你,你要是活下来,我就让你给我的女儿当教父。教父是什么,懂吗?相当于第二个爹!你得把你一身的功夫全都传给她,碎玉夺魂刀也得送给她,你的金银财宝田宅房舍,你的手下,统统都给她。等她长大了,你还得给她送嫁……” “好。”千妖月扯起嘴角。 “你答应了?答应了就得做到。” 千妖月疲惫地闭了眼睛。 但是嘴角噙着笑。 她竟然让他做孩子的第二个爹呢。 看来除了夏侯夜,他是她心里第二重要的男人,什么白城子魏清狂都得统统靠边……不,说不定是第一重要呢?夏侯夜有什么好,不过是占了先遇见她的便宜,哼! 千妖月带着满足,沉沉睡去。 秦韶华死死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在他床边站了很久。 确定他真的是睡着了,一时半会不会醒了,这才在童儿的提醒之下,缓缓转身,低着头往外走。 一开门,一头撞在齐王胸口。 正文 第624章 脆弱 齐王在外头,其实一直没走远。 把秦韶华和千妖月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秦韶华激动的语气,发狠的言辞,都让齐王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千妖月比下去。 他甚至有一瞬间在忍不住地想,若是自己哪天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奄奄垂死,小韶华会不会这样激动?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小韶华对千妖月有了这么深的感情? 当听到秦韶华说什么“教父”的时候,齐王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想推门打断两人的谈话。然而手刚碰到门,指尖就被门上一个小小的木刺给扎破了。 突然的微疼让他瞬间清醒。 他站定了脚步。 自己和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什么!他无声失笑。 可是随着秦韶华在屋中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抹笑就渐渐成了苦笑。 他听到秦韶华几次轻声呼唤千妖月的名字,似乎是在试探对方是睡还是醒着。他就知道千妖月可能是撑不住睡过去了。可小韶华为什么还不出来?还要多久才出来? 秦韶华在屋里等,他就在外头等。 浑身散发的冰冷气场,让路过的人无不绕道而行,退避三舍。 秦韶华低着头心神不宁地走出来,一头撞在他身上还浑然不觉的样子,让他隐忍了许久的火气和醋意倏然爆发,一把就将秦韶华搂在了怀里。 搂得死紧。 秦韶华呼吸困难。 齐王却不由分说,只是搂着,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许久,秦韶华就轻轻叹了口气。 埋头在齐王怀里,声音闷闷地说:“他还能好吗……” 她在他怀里还想着旁人! 齐王心里非常不快。 理智告诉他,和千妖月一个重伤之人吃醋是不对的。不是大丈夫所为。 可是感情冲击着理智。 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怕自己感情澎湃之下,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赶紧一言不发地将秦韶华扛在肩上,大步穿过暖廊回到那边的卧房里。 恰好女儿正在哭闹,福娘和乳娘丫鬟们围在小主子周围,使出浑身解数哄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齐王就闷声道:“快去哄孩子,怕是饿了。”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秦韶华为千妖月而心不在焉,并没能仔细体味出齐王的情绪,回房之后听到女儿哭闹,赶紧又去抱哄女儿,没有注意到齐王的脸色。 靠在床头给孩子喂奶,她依然在惦记着千妖月。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没想到千妖月情况这么不好。 已经一个多月了,看起来没什么起色啊。 他分明就像是一个随时要死去的人。 吴道每天都说,在给他吊命,在给他吊命,原来真的是不吊就会没命! 恐怕药力一撤,这个人就不存在了吧? 女儿在怀里动来动去,吃奶都不老实,秦韶华稍有一点姿势不对她就要张嘴啼哭,特别难伺候。 秦韶华低头看着小婴儿皱眉皱眼干打雷不下雨的哭相,突然就想起了千妖月的话。 孩子长得像我吗? 长得不像,脾气很像! 都很磨人! 千妖月要是好起来,真给孩子做了教父,会不会把孩子带得更加难伺候? 一定会。 秦韶华想想都觉得头疼。 她不由失笑,脑补千妖月带着女儿胡作非为的画面…… 可是千妖月什么时候能好? 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她笑容很快消失,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她又忽然想起来,千妖月不是说有密事要禀报她吗?可是两人说了半天话,他什么也没提啊! 看来又是大言骗她。 不过是哄她把齐王支开!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耍滑头。 秦韶华无奈吐了一口气。 齐王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秦韶华歪在迎枕上,出神想着心事,脸色惆怅的模样。 女儿都在怀里睡着了,她好像都不知道。 齐王已经在后院打了一套拳,出一身汗洗个澡,把心情调整好了。走上前接过了女儿,一边手脚熟练的安顿女儿一边问:“累了吗,要现在睡么?” 秦韶华点点头,掩了喂奶敞开的衣襟,要呼唤福娘进来伺候洗漱。 齐王说:“别叫人了,我来吧。” 他帮着秦韶华到屏风隔出来的小暖格里简单擦洗一下。 秦韶华换了干净寝衣,满身是澡豆和花露的清香,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耳边。 她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了齐王的腰。 他瘦削却肌肉遒劲的腰部,线条流畅,充满张力,让她感觉到强有力的支撑。 “夜,我有点害怕。”她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齐王讶然。 秦韶华从来没有这么柔弱的时候。 就算是被敌人伤了,或者当初治疗眼疾的时候,那么痛苦难熬的时间里,她都只是抓着他的手,拼命忍着,忍不住了就低低叫一声。 甚至催产的时候,那么疼,她昏沉之中也没有说过害怕。 齐王忍不住用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将下巴贴在她头顶,轻轻蹭着,给她安慰。 “怎么了?”他问。 秦韶华半天没出声。 只是一直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放。 柔软的手臂,像是缠紧了树干的蔓藤。 完全将他当成了支撑。 这攀上来依靠的姿态,让齐王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曾几何时他也希望小韶华偶尔示弱一下,让他找回一点男人的尊严,可是她真示弱了,他又觉得心疼得不得了。 她一定很难受吧? 不然凭她的性子,怎么可能这样。 齐王柔声和她商量:“地上凉,站久了对身体不好,咱们去被子里吧?” 秦韶华将头在他胸口蹭了蹭。 像是一只猫儿。 齐王弯腰将她抱起来,抱到床上去。 秦韶华没有反对,柔顺地缩在齐王怀里,依旧搂住他不放。 “等我换了衣服。”齐王商量。 秦韶华摇头,一刻也不让他离开。 齐王只好顺了她的意思,寝衣也没换,就这么躺上了床。 暖暖趴在床角打盹,听到动静,立刻跳起来把床帐子从金钩上扒拉下来,替两人放了帐子。然后又左窜右跳,把屋里几盏烛台都扇灭了,只留了婴儿床头一站幽暗的小灯。 它夜夜守在婴儿床下,每天晚上看到福娘放帐子熄灯,不知何时就学会了这些事,现在福娘晚上都不用进来了。 做完这些,它又乖顺趴在了床边。 屋里静谧下去。 秦韶华窝在齐王怀里,在黑暗之中,心里的话比较容易说出口。 “我很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就是当初自己死的时候,也没有怕。可是我现在心慌得不行,真怕哪天早晨一醒来,他们就来告诉我说……他不行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齐王自然明白。 齐王原本是为此吃醋难受的。 可是现在秦韶华的难受惶恐,让他一时忘了吃醋,只是心疼她。 “劝你放宽心的话,我说不出来,因为我也知道他随时有离开的可能。”齐王轻轻拍着秦韶华的肩膀,“可是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面临的事情。江湖上的人,除了正常的病痛和衰老的威胁,更有随时受伤丧命的危险,这是常理。如果他真不行了,你也只能慢慢接受事实。” “这个我知道。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接受身边很重要的人的死亡,会这么难受。” 千妖月残缺的身体,浑身的绷带,一直侵占着秦韶华的脑海。她挥之不去。 她低低地对齐王说:“我以前是个孤儿,身边只有师父。他老人家抚养我,是我的至亲。可是他离世的时候并不在我眼前,他悄悄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一年之后,我才收到了他延迟发送的信。他告诉我,他自知大限将至所以才走掉,不想让我看见他垂死的模样,他说我收到信的时候,他一定是不在了,让我自己一个人活下去。我那时候拿着信呆了很久,连续一个多月过得浑浑噩噩,不能接受他已经离开的事实,我就让自己相信他是云游去了。在我死之前,我一直都认定他没有过世,只是不在我身边而已。因为这样比较好过,我就不会哭。” 齐王把秦韶华抱得更紧些。 秦韶华吸了吸鼻子。 齐王胸口被她的脸贴住的地方,濡湿了一小片。 他知道她在悄悄流眼泪。 他想不出安慰的话,索性什么也不说,只轻轻用手掌摩挲她的头发。 静静听着她说话。 有时候,倾听比安慰更有效。 人在脆弱的时候,身边有个人陪伴就好了。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说教,甚至不需要出主意想办法。齐王知道,等小韶华把心里的难受都倒出来,她一定能自己想清楚前路。 “可是,这一次,我却没办法骗自己。说千妖月云游去了吗,说他又叛出奇门跑到哪里逍遥自在去了吗……我明明看到他奄奄一息躺在那里,连说句话都是垂死挣扎,我怎么能够骗自己呢?我好像有点明白师父的用意了。他一定是不想让我太伤心,所以才悄悄走掉。果然我看到有人在垂死,我会害怕,会难受,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秦韶华说着说着,无声的流泪,终于变成了低泣的呜咽。 她趴在齐王怀里放肆哭了一场。 先是哭千妖月,后来,就不只是哭他了。 她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很是虚无缥缈。 活蹦乱跳的人,说没就要没。世事无常,她若是真的失去了千妖月,以后还会失去什么? 她所在意,所珍视的一切,是不是一点一点都要离她而去? 正文 第625章 谎话 秦韶华的情绪,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一个非常低落的时期。 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提着刀就上去干架的少女了。 她每天都去探望千妖月,回来之后每每很消沉。 齐王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没想到,千妖月这件事会让她受到这样大的打击。他一开始以为是千妖月在她心里分量太重,后来渐渐体会出,她好像并不只是因为千妖月……似乎有一种他无法探知的缘故。 他故意逗她。 “你怎么一直没有问我?” “问什么?”秦韶华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问我的身份啊。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和墨门主的关系么?” “你和墨门主?”秦韶华抬了抬眼皮,看他,“你不就是墨门主。” 她丝毫提不起兴趣的神态让齐王感到有点失落。 诚然他隐瞒身份并不是为了让她惊讶,但她一点也不惊讶,还是让他感觉怪怪的。似乎只有那天七杀阵摆出时她面露震惊,之后就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连刨根问底都没有。 “是,我就是墨天寒。墨天寒三个字,是我在江湖上行走所用的名号。”他说。 秦韶华继续喂奶,没什么反应。 女儿不好好吃奶,小嘴一撅吐泡泡玩。她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小婴儿就咧开嘴笑,口水流出来。 “她吃饱了。”秦韶华把孩子收拾收拾放在床上,整理自己的衣服。 齐王坐到床边,忍不住说:“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做杀门的门主……” “大概是你帮着威远侯料理杀门的时候,顺便让杀门改朝换代了?既然是你做门主,后来杀门改换培养杀手的方式,也就说得通。至于你当了门主之后都做过什么,我之前是打算空闲下来就好好查一查墨天寒背景的,不过墨天寒是你,我也就不用查了,收服杀门这一项任务已经被我划掉。没什么好问的,不是吗?” 秦韶华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 齐王暗暗无奈。 太理智有时候真不那么令人愉悦。 “那么以后呢,你不想想以后怎么对待杀门?”齐王不死心地问。 秦韶华意兴阑珊,“随你便,反正我也没真正管过杀门。你若是想当圣主,我也让给你好了。把奇门交给你我很放心。” 齐王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知道放心不放心?这样无精打采,我以为,你完全可以把奇门随便送给谁呢!你已经不关心它了。” 是。不怎么关心。 秦韶华没争辩。 这些天她突然有了一种人生如梦的感觉。 觉得什么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那她还有什么可争的? 齐王用身份吸引她注意力的方法失败了。 齐王就去找白城子,让他没事到秦韶华面前晃一晃,并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伤势比较重。 白城子愕然,“……为什么?” “让她担心你。” 白城子有点明白了。是让圣主别一直消沉下去吧? 他果然拄着拐杖就去了秦韶华面前,迈门槛的时候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成功引起了秦韶华的担心。 “摔到哪里了?”秦韶华上去亲自把白城子扶起来。 白城子装作摔到了伤腿的样子,一脸难受地勉强坐在榻上歇息。秦韶华吩咐人去找吴道,白城子拦住:“不用,师叔现在正忙,而且我知道自己的伤势,不用兴师动众。叫两个童儿进来帮我重新包扎就好了。” 秦韶华依言叫人进来帮忙。 她在旁边打下手。 忙乎了一阵子才把白城子的腿重新包好。 其实白城子的伤,这么久已经好差不多了,只是因为秦韶华还没出月子,所以他才很少在她跟前出现。 她不知道他的伤情,他就糊弄说,“伤口快要愈合了,不过筋骨还没长好,所以拐杖还要用一段时间。” “筋骨最要紧,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秦韶华叮嘱。 “多谢圣主。” “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来给圣主把一把脉。”白城子胡乱编造理由,“昨日和师叔论起,师叔说圣主至少还要将养半个月以上,我想着圣主是闲不住的人,不如过来亲自看一看您的情况,若是身体还不错,就不要总在屋里闷着了。” 秦韶华跟他道谢。 白城子给秦韶华仔细诊脉诊了半天。 最后皱眉沉吟,“圣主最近心情不好么?郁气萦于心怀,对身体大大不利啊。在您心情恢复以前,我建议换乳娘来给小主子哺乳,否则您身体不妙时乳汁也会受影响,进而影响到小主子的身体。” 秦韶华愣住,“……我奶水很足。” “这与奶水多少没有关系。人之所以活着,是因有一堆皮肉骨血,有一口鲜活的生气。这口气若是散了,人自然也就死了。这口气若是不鲜活,人体就会出毛病,这毛病未必显露在外,而是潜移默化改变着血肉。哺乳之人情绪郁闷,奶水则不甘甜,更甚至会带着病气,这样给婴孩喝了可不好。” 秦韶华听懂了。 这是妈妈对孩子的影响。现代医学也有这个话题讨论,比如孕妇心情不好,就会影响胎儿的成长,孕妇作息不好,孩子生下来也很可能日夜颠倒,等等。但是她不知道哺乳的妈妈还会因为情绪影响乳汁。 她沉思。 白城子又道:“小主子本就不足月,即便看上去比其他孩子更健康,可到底有不足的底子在。圣主,不可掉以轻心啊。” “你说她总是大哭,是不是某种不足之症?”秦韶华担心地问。 “不足之症谈不上,不过平日照看她要特别注意。”白城子言辞模糊地说。 他当然知道小主子身体倍儿棒。 总是大哭,那是脾气不好,跟身体没关系。 不过他这样说是为了转移圣主对千妖月的注意力,让她提高情绪。 秦韶华果然忧心忡忡起来。 “我不想给孩子用乳母……”她很为难。 白城子也很为难,装作沉吟半天,最后提议道:“要么观察一段时间吧。您尽量调整心情,先由您喂着。我每日过来给小主子请个平安脉,若是确定没什么影响,您再继续喂下去。不过若是情况不好,您还是要接受乳娘。” 秦韶华很勉强地同意了。 从而陷入一种时时要被乳娘抢了女儿的惶恐。 她开始反省起自己近来的心态。 如果说人生如梦,前世今生都是一场空,那么,没有什么比她眼前的小宝宝更真实的了。 她可以不在意一切,却不能不在意孩子。 这是她怀胎很久,十分艰难生下来的天使,一天一天长大,会笑了,力气变大了,会自己做游戏了……香香软软的小宝贝,她怎么能让她喝不好的母乳呢? 那是多罪过的事情啊! 生了她,就得好好养育她,否则还不如不生。 她开始更多地关注女儿,有点紧张兮兮。 不过就算再紧张,也比之前死气沉沉强。这是齐王的看法。 齐王暗暗赞许白城子的办事能力。 白城子却很是感叹:“圣主最近果然心神不宁,否则这点谎话,她一个眼神过来就能戳穿。” 现在却懵懂地信了。 想当初,他坑齐王的时候,圣主多容易就把他的谎话揭穿了啊! 齐王看这个法子起了一点效果,立刻又把红姑的情况透露出来。 “她现在可以下地走动了,一直念叨着要来给小郡主请安,明日让她过来吧?” 秦韶华没听懂,“下地走动?” 齐王微笑:“之前怕你担心,一直没有告诉你实情。其实将她救回来之后,她受过折磨,伤势非常严重,有随时撑不住的可能。正好你住在这边,就让她悄悄留在府里养伤了。张重一直照顾着她,你不用太担心。” 秦韶华怎能不担心! 红姑一直没来,是齐王说这边地方窄小住不下那么多人,而且王府也需要人照料,再说红姑和张重刚刚订亲,要留时间给他们相处……种种理由,她就信了。 丝毫没考虑红姑就算是照看王府、和张重相处,小郡主降生之后总也得来看一眼。 秦韶华觉得自己变得好蠢。 这么明显的漏洞都没看出来。 “红姑脱离危险了吗,到底伤成什么样子?真能出门吗?若是能出来,别等明天了,今天就把她接过来我瞧瞧!”她迫切地说。 齐王就让人把红姑接到了这边。 红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着形销骨立的,不过好在面色还好,脸颊上有点微微的红润。 她一条胳膊挂着绷带,由张重扶着进了厅堂,给秦韶华行礼。 秦韶华赶紧让他们免礼。 “你受伤,我竟然不知道。” 红姑说:“是我没让人告诉王妃。何况现在已经没事了,您就别急了。” “你的胳膊?” “骨折了,医官说再绑半个多余就能拆绷带。没关系的。” 红姑越是轻描淡写地说,秦韶华心里越是愧疚。 那一次行动,付出的代价原来还有红姑! 而她却现在才知道。 看来她这段时间,真的是过得非常浑噩。 有许多该弄清的事都没有着手弄清。 剿灭苗化羽之后的收尾,她基本都没有关心过! 诚然是因为怀孕生产,身体虚弱,还有紧张千妖月……可也太不像话了! 正文 第626章 遗言 秦韶华以让人惊讶的速度,说振作就振作起来了。 当晚红姑走了以后,她就洗了一个热水澡,把自己泡在水里彻底放松了一番。 然后按时入睡,清早起床,神清气爽地照顾过孩子,去千妖月那边探望。 千妖月立刻发现她今日不一样。 “有什么喜事?”他通过童儿问。 秦韶华给了千妖月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决定让自己快点好起来。这算喜事么?” “算。”千妖月也不喜欢看到秦韶华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些天她一直在他跟前强颜欢笑,他看着不舒服。 他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不过睡着的时候,总是乱七八糟地做梦。噩梦里有她,温情的梦里也有她,有时候一梦醒来看到她坐在跟前,他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怕自己在昏睡之中直接死过去,所以一旦有点力气,就会努力和秦韶华说话。 想到什么说什么。 今天看秦韶华心情好,他就跟她开玩笑:“女儿起名字了吗,我给起个吧。” “还没起。” 秦韶华和齐王商量多次,都决定不了到底起什么名。 今天觉得这个字好,明天又觉得另一个更好。 从孕期一直商量到女儿满月,也没结果。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让别人给女儿起名。 不过千妖月突然提起来,她就觉得这主意挺好。想了想,说,“那你给她起个乳名吧,大名还是我们自己起。” 千妖月没想到秦韶华答应得这么痛快。 他根本没准备给孩子起名,原是开玩笑的。 可秦韶华答应了,他就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说:“叫千千吧,好听。” 秦韶华斜晲他,“你是不是找挨揍?” 拿自己的姓给小孩子当乳名,难道让她和齐王每天对着女儿叫“千千”?想想都觉得一身冷汗。 她侧目的模样,让千妖月贪看不已。 他觉得她生气的时候最好看。 “那么,叫妖妖?月月?”他打商量。 干嘛非要用他自己的名姓啊!秦韶华搞不懂千妖月的脑回路。 她忍着没发飙。 但是眉间已现怒色。 千妖月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生气,只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可是他顺势就示弱,目光哀怨地说:“等我死了,怕你时间一长就忘了我名字,忘了我长相,渐渐的什么都忘了。你女儿跟了我的名姓做乳名,你时常念叨着,起码还能记得我名字。” 这句话太长,他嘴唇孱动了半天,累够呛。 秦韶华怒色立消。 听得心里酸酸的。 “我怎么会忘了你?更何况你也不会死!”她严厉地说。 千妖月只是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她。 望着她。 然后目光渐渐迟钝,半睁着眼睛就睡着了。 秦韶华握了握拳头,脸色一片黯然。 这个家伙,越来越虚弱了。 她默默走开,走到屋外终于没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眼角泛了水光。 “我们的女儿,小名叫牵牵吧。”这天晚上,她窝在被子里和齐王商量,“牵手的牵,等她学会走路了,咱们两人一边一个牵着她。” 牵牵。 挺好听的。 而且女孩家经常叫些芳啊娥啊之类的名字,听腻了。反而牵字很别致。 不过齐王一下就想到了千妖月。 他知道这个名字和千妖月脱不开关系。 可是,这也没什么。齐王现在想得很明白,小韶华就算对千妖月付出再多关心,转头也会把他当成最强的依靠。那晚她缩在他怀里大哭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小韶华决定的女儿乳名,他不会驳回。 “好。”齐王笑着说,“这个名字很好,以后女儿就叫牵牵。” 秦韶华搂着齐王的脖子:“那么大名你取吧,我省省脑力,懒得想了。” “嗯,容我好好想想。” 第二天,秦韶华一大早就去到千妖月那边,想把女儿乳名的消息告诉他。 可是千妖月还在睡着,她等了半天,他也没醒。 下午的时候再去,还是没醒。 秦韶华只好怅然回到房间。 她开始着手询问奇门的事情了,这两天正在一点一点将门中现状理清,打算等正式出了月子,就好好把奇门管起来。尤其是信门的情况,她叮问得尤其仔细,想着等千妖月好了,她就还给他一个完好如初的信门。若是他…… 有了不测…… 她也不能让他经营了许多年的地盘乱掉。 忙碌之中,每当想起千妖月,她都会打发人过去看看他醒了没。 可是千妖月一连睡了三天,到第四天的头上,才勉强睁开眼。 守在床边的童儿连忙把消息报给秦韶华。 秦韶华丢开手中的事情就赶了过去。 进屋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千妖月才真正苏醒,恢复正常的意识。 他努力把目光聚焦在秦韶华身上,不过只有一只眼睛聚焦,另一只眼睛却是歪到了一边,显然是不受控制了。 秦韶华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和难过,接过童儿手里的药膳汤,坐到床边,“饿了么?喂你喝一点。” 汤里有浓重的山参气味,比之前的汤浓多了。 参是吊命的东西,用得越多,说明这个人越…… 秦韶华不敢深想。 千妖月嘴唇颤动着,努力和她说话。 这次却没有开玩笑,而是很认真地问:“老圣主醒了没?” “没。”秦韶华将老圣主这些天的情况仔细告诉他,最后道,“吴先生说再观察七天,等他体内气血彻底稳定了,再商量撤药的事情。现在若是提早撤了昏睡药物,怕他醒来继续发狂,伤人伤己。” 千妖月微微吐口气,气息弱得好似没有。 “若是一直稳定不了,就让他走吧。” “走?” 秦韶华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这个走,是死的意思。 她不明白,千妖月辛辛苦苦,几乎付出性命救回来的老圣主,为什么突然松口让他走…… 千妖月却不想解释。 因为他没力气说太多话。 他只是觉得,与其一直昏睡,活死人似的躺着,倒不如清清静静死掉的好。这是他的亲身体会,特别是这次昏睡太久之后,他感觉自己若是再睡,可能就真醒不来了。 他想在下次入睡之前,把事情都交待清楚。 “我救走苗化羽,拖累了你。抱歉。”他把心里存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 秦韶华大力摇头,“那不是你的错!” “死耗子太狡猾,那么久,我也没查到老圣主被他藏在哪,所以才配合了劫走你丫鬟的计划,想把死耗子逼到绝境,让他召唤老圣主。”他艰难地解释经过。 他盘算得很好,只是没想到,最后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苗化羽给他下的毒日渐加剧,他早知自己活不成了,可并不想拖累别人。把秦韶华拖进来,他很不开心。那晚危险重重,险些就害了秦韶华,他现在想起来很是后悔。 早知如此,唉…… 可惜回不到当初了。 “信门,交给副门主吧。他是我一手培植的亲信,我反叛之前,曾给他留书一封,让他等我死了再看。我若没死,让他原封把信还我。现在看来,信是肯定要拆了。”千妖月扯了一下嘴角,“我在信上写得清楚,让他效忠于你,把你当我。” “别说了。你又不会死……”秦韶华听不下去。 “蛊宗建好了吗?” “差不多了。” 那就好。千妖月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歇一会。 有了蛊宗,再有杀门,配着信门,秦韶华手里攻伐的武器就齐备了。再辅以医宗、毒宗、偃宗,会很强大。 凤门解散了,没什么好说的。剩下一个商门……不过是一群做生意给奇门赚钱花的家伙,不听使唤没关系,信门握着他们很多把柄,自能迫他们听命。 “后续若要收服商门,让夏侯夜去做吧。”千妖月建议。 信门配合杀门,商门只能乖乖听命。 最多半年,奇门就可以统一大定了。 秦韶华斥道:“省点力气吧,别替我打算了!” 千妖月暗笑。谁让你不早点让我当尊者,我若早点统摄诸事,早把商门治服帖了。 不过他没力气,这玩笑的念头也只能在脑子里转转,不想说出来浪费体力。 “抱抱我。”童儿紧张兮兮地翻译。 “嗯?” “抱抱我。我都快死了,让我占回便宜吧。” “你不准死!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就抱你。” “我好不了了。不抱就不抱,反正我没胳膊,回抱你都不行。” 秦韶华难过得接不上话。 千妖月却喋喋地说:“那天晚上,我抱了你很久呢,虽然你骗我说难受,利用我……可是想想也挺开心。以后再也不能像当时那样抱你了。埋我的时候,记得把我胳膊埋在一起,好让我完整地投胎。胳膊给我捡回来了吧?” “当然捡回来了。可是你不会死……” “别自欺欺人啦。把女儿抱过来让我看看吧。” 秦韶华含着眼泪,回屋把女儿抱了过来,举到千妖月能看见的地方。 小婴儿正在熟睡,脸蛋红扑扑的。 千妖月默默望着她。 秦韶华把乳名的事情告诉他。他嘴角就牵了一下,应该是在笑。 然后,他不动了。 仅剩的能聚焦的眼睛,也开始瞳孔涣散。 秦韶华一瞬间手脚冰凉。 “吴……吴先生!”她大叫。 可是声带僵硬着,只能张嘴,发不出声音。 手脚发软,差点把女儿掉在地上。 正文 第627章 煎熬 童儿看秦韶华情况不对,赶紧喊人。 吴道带着医宗几个子弟冲了进来,顾不得什么,把秦韶华挤到了一边,团团围住千妖月。 很快齐王也过来了,从秦韶华手里头接过孩子,让人先把孩子送回房间里去。 然后他抱住了她。 “别怕,我在这里呢。” 他没有劝秦韶华离开,尽管这个房间已经被医宗子弟占去了大半空间。他们来回进出,脚步匆匆地给吴道打下手,为了不妨碍他们,秦韶华只能站在角落。 可是齐王知道秦韶华不会离开的,她一定要看着千妖月有个结果才行。 他就陪着她。 秦韶华无力地依在齐王怀里,她自己不是很能站住脚,要靠齐王扶着。 但是她努力踮起脚尖,越过医宗子弟们的头和肩,从缝隙里努力探看千妖月的情况。 每看到一眼,都觉得那根本就像是一个死人。 脸上是青灰的颜色,没有任何生气。 不知道吴道在做什么,人群之中秦韶华只能看到他的脸,没一会就见他额头冒了汗,头发湿哒哒的。 吴道神色很凝重,一直不停地忙碌着。 “他会不会……”秦韶华有气无力地问齐王。 齐王说:“我们希望他不会有事。韶华,可是若真有事,你要努力去接受。” 秦韶华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 她以为自己已经把心情调整好了,可以面对一切了,可是真的面对眼前这种情况,好像决堤一样,她发现自己做的那些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她什么也帮不上,只能在旁边扎手看着。 “千妖月,你听得见吗?你若是正在离魂,就赶紧给我回来!”她喊道。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秦韶华觉得可能有一个世纪,两个世纪那么长。 她手脚都站得僵硬了。 最后齐王把她抱起来,抱到墙角的小榻上坐着。她想反抗,想站起来接着看情况,可是发现自己没有力气。身子一挨小榻就像是散了架似的。 她疲惫地半歪着身子,靠躺在枕头上。 吴道那边还在忙碌。 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福娘低低的声音,“王妃,小郡主饿了。” “抱进来吧。”齐王吩咐。他知道秦韶华不想离开。 福娘就抱着孩子进来。 齐王让人在榻前立了一道屏风,隔出一方小天地来,帮着秦韶华给孩子哺乳。 小婴儿无忧无虑的,吃奶的时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定睛望着秦韶华。 她可能是饿坏了,吃得特别凶猛,能听见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好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一下子就吸引了秦韶华注意力。 “慢点,别呛着啊!”她试图让孩子缓缓。 可是一吃不到,孩子就开始皱眉咧嘴。 根据以往经验,这种表情预示着惊天动地的大哭。 果然还没等秦韶华反应,女儿登时发出了洪亮的啼哭。 “呜啊……” 那声音大的,让吴道吓了一跳,手上一抖,差点把本该扎在千妖月眼周的银针戳进他眼睛里。 吴道一身冷汗,重新稳定心神继续治疗。 秦韶华连忙又堵住了女儿的嘴。 可是孩子生气了,有奶也不吃,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 而且一边哭一边朝秦韶华瞪眼。 水汪汪泪盈盈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她。 秦韶华依稀记得,好像是说婴儿很小的时候,眼睛的视野和注视能力都很弱,并不能长时间盯着一处目不转睛。 但具体长到多大时能和成人视力一样,她也不清楚。 她只是觉得女儿太奇怪了,这么小就知道惹恼自己的人是谁,而且还会用眼神表达情绪? 她手忙脚乱地哄孩子。 “好了好了,给你吃给你吃,都是妈妈不好。可是你要慢慢地吃啊,不能呛着知不知道?你不是饿了吗,饿了就吃啊,别哭了,别哭了……” 又是道歉又是哼摇篮曲,亲亲拍拍地折腾了好一阵,才把小宝宝安抚下去。 孩子总算原谅她了,重新开始吃奶。 哭得通红的小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秦韶华心疼地给她擦掉。 她哼哼两声,似乎很是委屈。 吃几口奶就看秦韶华一眼,再哼哼两声。 秦韶华好无奈。 女儿这脾气是随了谁啊? 一抬眼看见齐王站在旁边,秦韶华狠狠瞪了齐王一眼。 一定是随她爹。 臭脾气! 欠揍! 齐王莫名其妙就被迁怒了,很是无辜地叹了口气。 不过女儿这样一闹,明显秦韶华状态比刚才好了,齐王很感谢女儿。 秦韶华却是提心吊胆。 因为女儿依旧是大口吞咽,可能是刚才啼哭损耗体力更饿了吧,比刚才喝得还猛。 秦韶华小心翼翼地调整抱她的角度,怕她呛着。 女儿咕咚咕咚用力喝奶,很快就把自己灌饱了。 然后开始吐泡泡,口水伴着没有咽尽的奶水噗噗往出喷,搞得秦韶华好想揍她。 又不敢强行管她,怕再惹了她大哭,影响到那边的治疗。 当娘的只好给小祖宗擦嘴。 擦了吐,吐了再擦。直到孩子玩累了,打个呵欠,面带微笑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才算是消停下来。 秦韶华精疲力尽地把孩子交给福娘。 可是福娘刚接手,孩子突然哭起来,吓得秦韶华赶紧又抱回来。 等估计着她终于睡熟了,再递出去,她还是哭。 秦韶华只好一直抱着她。 “这是怎么了,每天都是睡着就安稳了……是不是不习惯这个房间?”秦韶华纳闷地说。 她收拾好衣服,走出去,想亲自把孩子送回自己卧室。 刚要跨门槛,孩子醒了。 前后睡了不到二十分钟。 秦韶华无奈地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觉得这真是个祖宗。 孩子不肯离开这里,一走到门口就要哭,秦韶华只好抱着她留下。 她倒是还算安分,没有扭来扭去,只是不是咿咿呀呀两声,稚嫩的声音给充满紧张焦虑的房间增添了不少生气。 被孩子折磨了一阵,秦韶华恐惧的情绪得到了缓解。 再看千妖月的时候,她就不像之前那般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听天由命吧! 若是千妖月真的撑不住了,那就…… 就让他平平静静地走吧。 秦韶华告诉自己,就算是到了分别的那一刻,也不要哭。也许她一哭,他就不忍心走了,灵魂徘徊不去成了孤魂野鬼怎么办?让他好好离开,说不定还有下辈子的精彩等着他呢,就像自己一样,死了还能获得新生,不是么? 有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闪过。 闪得太快,她没有抓住。 可是她确定自己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 她愣了一会,终究是没想起来。 突然有人叫道:“终于好了!” “喊什么。”紧跟着是吴道的呵斥,“医者平常心,这点镇定的功力都没有么?” 秦韶华回神,发现是有一个医宗子弟手舞足蹈被吴道训了。 短暂的怔忪之后,她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什么好了?是……救过来了吗!” 吴道挥手撵弟子们,“都散散,门窗打开,让他透透气。” 秦韶华转身就把孩子递给了齐王。 医宗子弟们除了收拾器械药物的,其他人全都往外走。秦韶华逆着他们冲到了床边。 千妖月还是灰青着脸。 跟刚才没什么区别吧? 她狐疑地看吴道。 吴道一边洗手一边说:“之前已经停了呼吸,现在他可以自己呼吸了,算是救过来了吧。不过,只能这样了,看他造化。” 又是看造化。 秦韶华几乎贴上了千妖月的脸,才依稀分辨出他是在喘气。 只是十分微弱,似乎随时都可以停掉。 “先生……” “别求我,我就这么大能耐。说不定今晚他就死了。” 吴道带着人出去了,只留了两个看守的童儿。 秦韶华这半日心情跌宕起伏,一时怀着希望,一时濒临绝望,折腾许久,到现在只能再次叹口气。 没办法,等吧! 等他活,或者死。 活估计是不会了,只看死亡来临的时间,会在何时。 秦韶华带着孩子在这边守到了天黑,晚饭都是在这里用的。后来孩子睡着了,她仔细安排了轮班值守的人,让他们几班倒,一刻也不许松懈。 她抱着孩子回房。 照常洗漱,睡觉。她强迫自己保持正常的作息,免得熬坏身体,于人于己都是无益。 第二天一大早先去探望千妖月,再回来安排自己的事情。 一晃,时间就是半个月过去了。 千妖月一直睡着,再也没有醒,而且几度停掉了呼吸。医宗众人却是不肯再给他治了,说已经没有办法,只能靠每天灌药吊着命了。然而他自己突然又恢复呼吸,如此反复几次,人越来越瘦,最后只剩了皮包骨。 脸色也和死人无异,与当初练了邪功的苗化羽有一拼。 秦韶华不知道是该继续喂药,强行让他继续挺着,还是该撤了药,让他平静离开。 艰难的抉择,她无法作出决定。 就在内心十分煎熬的时候,卫国那边突然传来消息,卫帝贺兰胤遇刺重伤,命在旦夕! “是你的人干的?”秦韶华问齐王。 齐王说是。 布置许久,终于一击而中。 魏清狂派人送信过来,说贺兰馨闻听消息之后,想要回国去送弟弟一程,问齐王答不答应。 正文 第628章 穿越的秘辛 魏清狂这是客气的做法。 贺兰馨现在算是他的下属,想去哪只要他同意就行了,但是他依然过问齐王这边的看法,表达的是通力合作的意思。 齐王爽快地答应了。他不在意贺兰馨这种小角色。 而且,他没有吩咐手下把卫帝当场刺杀,还留了一口气在,就是想看看卫帝濒死时卫国格局怎么变化。因为在天子弥留之际,暗潮的涌动往往比其死后更激烈,暴露的问题也越多。熟谙宫廷和朝堂争斗的齐王深知这一点。 贺兰馨身为长公主,一度影响了卫国局势很多年的名声传奇的女人,这一回国,想必也会有点波澜吧。 到时候楚国伺机而动,从中取利就行了。 齐王回头就给夏侯蕴传了信,让他依势而行。 东疆那边的战事,因为卫帝的遇刺,自然而然也彻底消停下来。 夏侯蕴早就给楚国公挂了征西大将军、兵马大元帅的衔,让他统摄楚国东部十六州军队,人马随意调遣。并且不知怎地搞来了大批储备钱粮,源源不断往东疆送,让楚国公如虎添翼。 所以那边的战争本来就没有什么悬念。 期间卫军几度疲软,溃散奔逃,连卫帝都有两次露出了与楚求和之意。只是夏侯蕴假装看不懂他的意思,让楚国公继续打。 现在战线已经推进到卫国边境几百里以内。 卫帝遇刺之后朝局不稳,卫国边疆的守将们也无心征战,各城池纷纷挂出免战牌。 当然挂了免战也是可以继续打的,只不过,夏侯蕴也不想平白消耗人马钱粮,就让楚国公原地驻扎,暂时休养,准备借着卫帝驾崩的乱局,以兵临城下为要挟从中取利。 而贺兰馨则在得到了应允之后,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往卫国赶。 从楚国京城到卫国京城,距离三千里有余。贺兰馨日夜不下马,每到驿站就换匹新马,一路上愣是跑死了三匹千里宝马,五匹强壮健马……这还不算她的随从们跑死的马数。 终于在四日之内赶回了卫京。 卫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突然得知贺兰馨率队归国,他一挺身就坐了起来。 把身边宫人和等遗诏的大臣都吓了一跳。 “陛下,是否要封闭宫门,阻拦……”大臣问。 “混账!快迎长公主进来!”卫帝几乎气急败坏。 “可是长公主她与敌国勾结多时……” “闭嘴!” 贺兰馨被一头雾水的大臣接进了皇帝寝殿。 “云姑!”卫帝虚弱地喊。 贺兰馨浑身一震。 云姑是她的乳名。她是姐姐,卫帝不能这么喊她。可是,两个人亲近的时候,夜静更深,同床共枕,他无数次这样叫过她。 后来,贺兰楚楚出现了,她和卫帝越走越远,反目成仇,他就再也没有叫过她的乳名。 这一声呼唤,直接把时间拉回到了两人情意正浓的时节。 被逼逃亡异国的愤恨,一瞬间全都涌上贺兰馨心头。 彼此已经兵刃相见,他要死了,才想起以前的情谊吗?还是妄图用温情唤回她,图谋什么? 贺兰馨千里奔驰,人都濒临散架了,愣是被这一声叫得战意满满,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 她可不是回来谈讲感情的。 天意灭了,卫帝要死了,她要回来争权夺利!起码也要把卫国的水搅浑,报一报流亡之仇。 “阿胤!”她顺着卫帝的语气,叫着对方乳名扑到了龙床前,表情激动。 不是叙旧谈感情吗?好啊,大家一起做戏! 姐弟两个相拥而泣。 宫人和大臣很有眼色,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云姑,我……做成了一场大梦。梦刚醒,可是我就要死了……”卫帝哭着说。 贺兰馨眼底闪过冷笑的光,语气却装作伤感:“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不会死的,我陪着你。” “不,云姑,你不明白。之前的我,不是我……是另一个人,是他害的你……” 哼!这倒是个好借口! 贺兰馨配合弟弟,哭道:“以前的事情不要说了,阿胤,你我相依多年,骤然被小人挑拨离间,错失了多少光阴!我们忘记那些事情吧,从头再来,好不好?你好好活着,我们生个孩子……” 她叙叙说着未来的畅想。 把卫帝说得满脸放光,表情柔和。 卫帝等她说完,叹了口气,“可惜我看不到好日子了。” “不,你会的,你会的!” “云姑,别说了。”卫帝突然坐正了身子,说话中气突然足了起来。 可是他胸口包扎的伤口,却因为乱动而渗血。正伤在心口上方,十分凶险。 贺兰馨观察卫帝脸色,忽然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 卫帝郑重地唤了大臣进殿。 几位重臣在龙床前整齐跪了一排。 卫帝道:“朕殡天之后,从皇族之中择选年不过十的幼童继位,承嗣于朕。朕来不及挑人了,此事委托皇姐主理,诸爱卿辅佐敲定。” “后宫之事也暂交皇姐处置。待新帝成人,大婚之后,再交由新皇后掌管。” “朝中就依靠诸爱卿了。与楚国的战事尽快结束,及早与楚国修好。皇姐,此事交于你。” “轻阴郡转赐皇姐,并郡周附近十三城,皆作为皇姐封邑。” 卫帝一口气交代了几十件事,一半都与贺兰馨有关。 听得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突然和长公主和好了。 卫帝交待完毕,一口气顿时松了下去,面色很快转灰,垂垂待死。 原来这片刻果然是回光返照。 他把众人再次遣走,只让贺兰馨陪着他。 “云姑,我知道,这种事说出来你也不会信。还记得前年我重病么?那时候,我魂魄离体,已经看到了自己死掉。可是我被另一个魂魄挤走了,他占了我的身子,我浑浑噩噩遁入了无边黑暗。直到不久前他遇刺身亡,我才勉强回来,但是却没几天好活了。云姑,难道是我们以前杀人太多遭了报应么,为何会遇到这种莫测之事!” 卫帝虚弱地喃喃,贺兰馨觉得他是疯了。 “云姑,万一我死了那个魂魄又回来,可就糟糕。我不想让他再欺负你,等我咽气,把我烧了吧,立刻就烧。”卫帝说到这里就再次唤人,等大臣和宫人们又蜂拥进来,他真的传旨让把自己火葬。 大臣们惊得不轻。 帝陵早就修好了,从来没听过皇帝透露火葬之意,再说,火葬是一些蛮荒小族才会用的方式,哪有泱泱大国的帝王死后焚尸的! 大臣们趴在地上叩首,劝卫帝收回成命。 卫帝气得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一群糊涂鬼,只知与朕作对,你们……” 还没骂完,他突然双眼一翻,直直倒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报丧的钟声响彻京城上空。 “皇上驾崩……” 内侍高亢的喊声惊起宫中飞鸟。 满京开始慌慌张张挂白幡,朝臣王公们匆匆往宫中赶。 卫京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不过,哀愁只是表面。 从卫帝咽气的那一刻开始,斗争就开始白热化。 禁军封了宫门,把贺兰馨赶到一处偏僻宫院围了起来,甚至都没有向外透露她回国的消息。 听了遗言的大臣们,心照不宣地把遗诏之中关于贺兰馨的部分删除干净。 一个流亡多时、无依无靠的长公主,早已没资格站在权力中心了,更没资格回来分一杯羹! 贺兰馨入宫时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魏清狂给她的其余人手都留在外头了。此时几个人一起被囚禁,外面重重禁军把守,哪里也去不得。 贺兰馨冷笑:“我就知道会这样!” 好在她准备了先手。 只是她那些布置,本来是防着卫帝对她出手的,却没想到卫帝临死前,竟然疯了似的胡乱说话,还给了她那么多荣宠。 她当时很感动,心里有点动摇,怀疑自己是不是恨错了。 可是没想到卫帝一死,大臣们报丧之前先合力对付她。她陡然醒悟回来,这恐怕是卫帝想借刀杀人! 他自己不想背负杀姐的恶名,就给她好多空头许诺,让朝臣们排挤对付她。那么大的荣宠赐给她,却不安排帮她获得荣宠的武力保障,不就等于像天下人嚷嚷“我给了姐姐一块金子你们快来抢啊”! 临死还要耍她一把。 贺兰馨对卫帝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错怪弟弟了。 灵魂入体,时空穿越这种事,并不在她的认知范围。 其实卫帝若是不死,还有一个遗命要留,就是在宫中修建庙宇,长年设法坛,请高僧大德前来驱鬼。他觉得自己是被邪魔侵体,不想再让这种事继续发生,进而影响国祚。 可惜他没有机会发令了。 而且就算发出来,忙着争斗的臣子们也不一定照办,就算照办了,又能管什么用呢? 这一个帝王中途换人的谜团,就随着卫帝的死,永远地掩盖了。 可那只是在卫国掩盖,无人知晓。 而在遥远的楚国京城,齐王接到了手下的密报。 密报只有一个主题,就是搜罗的卫帝昏迷及弥留时期的,所有关于身体被占的言辞。有的是他和贺兰馨说的,有的是他独处时一个人喃喃自语的。 卫宫之中潜伏的探子,将所有话记录得一清二楚。 齐王捏着长长的密报眉头紧锁。 正文 第629章 盘问 让手下整理关于灵魂侵占的记录,是齐王特意吩咐的。 他本来是打算让人逼问卫帝,看能不能问出时空的秘密。因为柳方已经吐口证实,卫帝也是个异时空之人,两人是几年前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伙伴。 却没想到行刺之后,附身卫帝的那个穿越灵魂直接不见了,也不知是回去了,还是消散了。 总之卫帝又变成了原来的卫帝。 从密报记录来看,卫帝对时空一事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之后都做过什么,还是从宫人口中才知道贺兰馨已经不在卫国。 齐王把密报反复看了三遍,眉头越皱越深。 他不但没从中找出时空的秘密,没找出能帮助秦韶华治眼睛的线索,反而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危机。 一旦身体受到重创,身体原主的灵魂会回归! 卫帝就是个例子啊。 虽然不知是个例还是普遍真理…… 但还是让齐王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秦韶华整天打打杀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算保护得再严密也不敢说万无一失。 万一哪天遭遇了重伤…… 原本的秦大小姐回来怎么办! 齐王可不认识原来的秦大小姐啊,也不想认识。一点都不想。 他手里攥着密报,在医宗临时设置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心情越发烦躁。 卧房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声。 女儿真是太能哭了。他看密报这会工夫,就听见了三次哭声。 这段日子因为女儿哭闹,还有惦记千妖月,秦韶华都累瘦了。 齐王把密报举到自己眼前又看了一遍,然后点燃了烛台,打算把密报烧掉。 女儿稚嫩的啼哭,以及秦韶华温言哄孩子的声音,敲打着他的心房。 就在火焰要烧到纸张的时候,他突然停了手。 呼地吹熄了烛火。 不,不能瞒着小韶华。 这种事,还是告诉她吧! “韶华,有份东西,你应该看看。”齐王拿着密报走进了卧室。 秦韶华带着福娘她们哄孩子,直到把孩子哄睡了,这才有功夫搭理齐王。 “什么事?”她抬手擦擦额角细微的汗水。 哄孩子真是太累人了。 齐王把人都遣了出去,脸色凝重。 秦韶华狐疑地接过了密报。 匆匆扫过整份文件,她先是惊讶,继而若有所思,出神了好半天。 然后她仔仔细细把密报再次读了一遍,长长吐了一口气。 “竟然是这样?灵魂……可以进入,也可以离开……”她喃喃低语。 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可是身为穿越者本人,她应该是最能接受这件事的人。 她猛然抬起头,双眼发亮地望着齐王:“你说,千妖月现在昏睡的时候,他的灵魂在哪里呢?若是灵魂离体,他会不会死?若是这副身体不行了,他占有另一个身体……” 话说到这里她声音低了下去。 去哪里找另一个身体啊。 难道到处搜罗濒死的人给他用吗? 就算能找到,也不知道怎么让他的灵魂附在别的身体上啊。 借尸还魂的办法行不通。 齐王很无奈。他没想到秦韶华看完密报,第一个念头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惦记千妖月。 他只好出言提醒她,告诉她有被原主拿回身体的可能。 秦韶华道:“可是我之前几次重伤,极度虚弱的时候,也并没有这种危险。还有凤昭阳,她也有濒死的时候,以及柳方被折磨时……都没有身体原本的灵魂回归。”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齐王还是不能放心。 他本来是想和秦韶华商量个办法,以为她对此体会更深,说不定有好的对策。没想到她心很宽,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 齐王只好暗中独自担心了。 催着卫国那边的手下搜集更多的线索,甚至开始派人出去求僧问道,看看那些整日与鬼神打交道的人,有没有懂借尸还魂的高人。 等秦韶华终于出了月子,可以随意在外走动,行动如常了,齐王又开始和吴道商量给她继续治疗眼疾。 真是操碎了心。 可是齐王忙得很充实,感觉为妻女奔波比操劳江山幸福多了。 突然有一天,吴道来知会,说是老圣主撤了药,已经醒过来了。 齐王都快把老圣主给忘了。 秦韶华却非常兴奋,把孩子丢给齐王就直奔后院,冲进了老圣主调养的房间。 “你为什么会让我当圣主!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那你知不知道借尸还魂之事?”一进门她就对着老圣主喊。 齐王不放心她,把孩子交给福娘追了过来,听见此言连忙朝周围看看。 好在房间附近没人,吴道还没追上来呢。 齐王索性让吴道离开。他进了屋,随手掩了门。 千妖月躺了许久越躺越瘦,眼前的人,却是整个胖了三圈。 虚白,浮肿,毫无生气。相貌平平的脸上,眼皮耷拉着,见人进屋也只是勉强张开一条缝。 可能是秦韶华的到来让他意外,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他面露狐疑。 “我是你选的圣主。”秦韶华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 对于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实际却已年近八十的人,她没有好感,反而警惕更多。 因为一些蛛丝马迹表明,他好像并不像白城子等人所说的那么慈祥宽厚,是个敦厚长者。秦韶华觉得他一定有不少事情瞒着大家。 她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她只关心借尸还魂这件事,只想救千妖月。 “秦韶华,原来是你是这样漂亮的姑娘。”老圣主声音虚浮,望着秦韶华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个极其精美的瓷器。 秦韶华皱了皱眉。对方的眼神让她不快。 “你既没见过我,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何选我做圣主?” “不,我见过你。”老圣主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齐王。 秦韶华道:“他是我的丈夫,没有什么不能听的,你有话只管说吧。” 老圣主这才道:“我见过的你,不是这张脸,也不是此间。” “你果然知道借尸还魂?” “比借尸还魂更高妙吧?三千世界,你从未知世界而来,岂止是还魂那么简单。你是天人,自然能统领奇门。” 天人个鬼!秦韶华想骂人。 “难道我的到来和你有关吗。那,你能不能把千妖月送到别的身体里去?他垂垂待死,可全是为了救你。”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经历一场大梦,死于不死已无分别,救不救都是如此……” “你以为他为你所做的牺牲都是扯淡?”秦韶华不耐烦地打断对方。 她很生气。 千妖月一番苦心最后就换得“救不救都是如此”的评价? 要不是心疼千妖月,她真想直接送老圣主归西。既然他自认死不死无所谓,那就死了吧,起码不让别人心烦! “孩子,你戾气太重了。”老圣主叹了口气,“许多事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说。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我做过错事,所以最后遭了报应,为人驱使也是该当。” “你别一副看破红尘的语气。’为人驱使’四个字,能抵消你被苗化羽操控时做过的坏事吗。就算他控制你,难道你一点意识都没有?当时你分明能认出我,屡屡对我收手……不过也是奇怪,你既没见过我此生的模样,又为何能认得出我?” “我曾经认出过你?”老圣主疑惑地思索半天,最终道,“可能是我认出了你的气息?”他苦笑,“这我却不知道了。” “你只要知道怎么让千妖月活过来就行!” 老圣主依然苦笑,“我如何会知道。” “那你是在哪里看到另一个我的?” “大雪山。” 秦韶华一愣,追问:“主峰山腹?” 老圣主也是一愣,“你怎知道?” “你可见过一只巨猿?” “你也去过?” 秦韶华不想和他唠嗑,她没那个心情。 “你就告诉我,怎样才能让千妖月活吧。” “我真不知……” 齐王也是听得不耐烦,沉声插言,注视着老圣主,“也许,本王的刑具能让你想起一点什么?” “你是齐王殿下,杀门的新门主?我刚醒不久,还没来得及过问太多事。我知你有些本事,可是即便严刑逼供,我也没什么可交待。因我本就不知。” 老圣主并没有在齐王的气场压迫下畏缩,反而一派坦然。 “你去看看千妖月受了多大的苦,再来回答我吧!” 秦韶华撂下话转身就走。 齐王留了下来,他想试试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然而,软硬兼施百般盘问,他耗费了两个时辰,几乎把奇门几代的事情都过问清楚了,却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回到了秦韶华身边。 老圣主则被纠缠得几乎快要累虚脱,等齐王走了,躺在床上连喘气的力气都很微弱,让赶来的吴道非常恼火。 吴道直接去找秦韶华。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他现在经不起折腾,万一累死了怎么办!” “我一点也不关心他死活。”秦韶华冷冷打断,“我只想让千妖月活下去!” 吴道被秦韶华的突然发火吓了一跳,语气不由就软了,“可他毕竟是老圣主,门中子弟对他还有敬仰,你这样对待他……” “你们若还尊敬他,让他继续当圣主好了,我不稀罕!” 秦韶华暴躁地把吴道赶走。 齐王按住秦韶华,将她抱在怀里,“你最近脾气很大。可是千妖月的事情急不来,据我观察,老圣主的确所知有限,应该并未故意隐瞒。” “我要去大雪山!”秦韶华突然说。 正文 第630章 危险的决定 既然问不出名堂,那就自己去看看好了。秦韶华想。 反正根据老圣主所言和柳方的口供,大雪山那边的确有古怪。这两人提供不了详尽的信息,那还不如自己去寻找答案。 当初她在山腹中遇到的那个猿形怪兽,还有那奇怪的留声机,都从旁佐证了一个可能……那里,掩藏着时空的秘密。 借尸还魂也好,穿越世界也好,若真能找到解救千妖月的方法,她不惜一试。 齐王却是吓了一跳。 “韶华,别冲动!” 怕什么来什么,小韶华竟然真的动了再去雪山的念头。 齐王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开口要劝。 秦韶华直接伸手把他嘴捂住了。 “什么也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我现在刚出月子身体不好,还有眼疾未愈,说孩子太小不能丢下,说危险重重恐有不测,说你不舍与我分开那么远……可是,这都不能成为我见死不救的理由!千妖月随时可能死掉,现在已经什么办法都没有了,除了去大雪山碰碰运气。去了,不一定能找到救他的方法,可是若不去,就等于主动放弃了这个希望……等他真的死了,每每想起我没有为他做过努力,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你不要劝我,你只想想,如果是我遭了这样的不测,你会不会为我赴汤蹈火?会不会主动放弃任何一个解救的可能?” 齐王眉头微皱。 秦韶华道:“别多想,我不是拿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他比。只是让你将心比心。爱人之间,亲人之间,都可能产生为对方上刀山下火海的感情,朋友之间也是。他这个人不管怎样混账,到底都没有真正伤害过我,而且那天若不是为了护着我,何至于受如此重伤?他对我如此,我怎能丢下他不管。夏侯夜,你让我去吧。” 她目光殷殷地看着齐王。 祈求,却不是哀求。 因为那目光坚决,并不柔弱。 齐王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除非他把她绑在房里直到千妖月死掉下葬,否则绝对拦不住她。 而那样,她大概会怨他一辈子吧。 她总是这样,做危险的决定,不顾自己安危……他管不住她。 她从来就不受任何人的管。 第二天,齐王开始命人准备行囊,挑选人手,做远行的准备。 秦韶华一开始以为他是在为她准备,后来才发现他布置的用物和人手都太多。 “夏侯夜你……” “我和你一起去,还有女儿也带上。” “什么!” “女儿不会进山,但是从这里到雪山外头的路,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 齐王此时的语气比秦韶华更坚决。 轮到秦韶华犹豫了,“可是已经入冬了,越往北越冷,尤其是到了大雪山附近,你不知道那有多冷!女儿还不到两个月大……” “所以要好好准备布置,给她最完善的保护。我不会让女儿有事的。” 秦韶华眉头一扬,脸色不好看了:“夏侯夜,你在用女儿要挟我?以退为进,以此来阻止我去雪山吗?” 齐王觉得很好笑,“你最近心神不宁,连判断力都下降了。你觉得,我是用女儿做要挟的人么?” 呃,不是…… 就算是为了对方好,拿女儿谈条件也太不厚道了。齐王若是那种人,秦韶华一开始就不会跟他在一起。 齐王敲了敲她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了!我看你现在脑袋不大够用,省点力气想想怎么进山吧。既然要去,自然要力保万无一失。” 只用了半天时间,齐王就基本安顿好了出行的大半事情。 吃过午饭他请秦韶华上车,“早点走吧,其他筹备在路上也可以做。” 一旦决定的事就赶紧执行,他向来信奉这个准则。 秦韶华正好也把身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置办了一些进山要用的关键东西,于是这就启程。 齐王府里最大最舒适的一辆马车,被让给了千妖月。因为不知道山中是什么情况,怕到时候往返来不及,所以秦韶华决定索性带他一起去。 路上虽然颠簸寒冷,对虚弱的千妖月来说非常危险,但是此时他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搏一把罢了! 反正他现在这个弱弱的样子,比小婴儿也差不了多少,既然能保护女儿,当然也能妥当保护他。 于是从昨晚做了决定,还没有一天的时间,秦韶华前往大雪山的队伍已经离开了楚国京城。 为了不引起注目,一行人分成几路,分别出了城门,到外头才渐渐会和。然后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地赶路,且每走一段距离就会有新的随从人手补充进来,所以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整个队伍已经壮大成了尘烟滚滚的一小支部队,上千人马。 并且速度极快地已距楚京千余里。 路上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赶路,赶路,赶路,且行程非常枯燥。 唯一让秦韶华惊喜的是,中途千妖月醒过来一次。得知自己正在被送往大雪山,也许在那里能够得到灵魂的重生,他沉默半晌,最后虚弱地说:“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秘密,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秘密的?” 秦韶华谎称,“从老圣主那里听来的。他已经醒了,情况稳定,你不要挂念。” 她并没有把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告诉千妖月。 千妖月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养神休息。 他现在不能控制面部表情,不然一定会露出淡淡的笑。 秦韶华瞒着他的事情,他早就有所耳闻。听苗化羽死耗子说过只言片语,好像是说,秦韶华是其他世界过来的人。她自己还不肯告诉他!怎么,怕被他怀疑是妖魔鬼怪吗? 他才不会呢。 他觉得自己能看上不属于此间的人,真是眼光独到,与众不同。 去大雪山,真能获得重生吗? 他好期待啊! 千妖月胡思乱想了没一会就又昏睡过去了。 然后一直没有再醒来,而且中途还断过两次呼吸,把秦韶华惊得不轻。 真怕他就这么没了。 好在他自己又挺了过来,支离破碎地撑着。 秦韶华就和齐王领着队伍加快赶路,和死神赛跑,抢时间。 “你说,我们能及时赶到雪山吗?”她每天都要这么问一次。 虽然有前哨在探路,随时传来距离雪山多远的消息,但是她依然心神不宁。 齐王庆幸自己跟了过来,不然凭着小韶华现在的情绪,还不知要做出什么莽撞的决定。而且女儿的跟随也占用了她不少精力,所以她不会一直钻在千妖月的车里不出来。 到了第十天,一行人奇迹般地赶到了楚国边境。 本来是一个多月甚至两个月的路程,他们十天就赶到了! 凤凰城遥遥在望,齐王却命令全队绕去另一条路走。 “为什么?”秦韶华不解。 齐王说:“直接从楚境去雪山,山路太难走,情形难料。我们从梁国境内过去!” “可是那边路太远。”秦韶华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因为路远,这个选择被她放弃了。她有过从这边进山的经验,所以觉得布置周密一点,还是能迅速到达主峰的。 可是齐王不同意,“你现在身体并不如以前好,不要冒险,而且带着千妖月更是危险加倍,不小心就会让他丧命在山中。韶华,别着急,越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越要求稳。” 齐王沉着地决定着,让秦韶华渐渐平复了焦灼的心绪。 她同意了他的看法。 于是全队人马并没有进入凤凰城,而是直接从另一条近路往梁国境内挺进。 秦韶华只求千妖月千万停住,可别山还没进就挂了。 那才是遗憾! 穿过凤州之后,就入了梁国。秦韶华让凤州的守军前面开路,给梁国那边递了消息,说他们只是路过,不是进攻。然后在梁国人心惊胆战之中,一阵风似的卷过了几个城镇,挺进雪山路线。 梁国边疆的人松了一口气,不是来打仗就好。 不过有楚国人去大雪山的消息,却也被边疆梁军火速报入了梁国京城。 秦韶华和齐王没有暴露身份,可是当消息传入梁国皇宫,一个阴暗的角落之中,有人阴测测地笑了。 “必定是那个丫头,进山找药去了!这可真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啊。千里放长线,当日埋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呵呵呵呵……” 正在疾驰的车中坐着的秦韶华,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她感到浑身一阵寒气掠过。 齐王赶紧问:“受凉了?” “怎么会。”秦韶华揉揉鼻子,“可能是车里太燥热,被烟气熏到了吧。” 她可是一点要感冒的感觉都没有。 车里太温暖了,跟春天似的,受凉才怪。 她商量齐王说:“大后天就可以到达雪山脚下了吧?你明天一早就带女儿回去吧,前面越来越冷,不能再让孩子往前走了。” 防护措施做得再好,也太危险! 万一冻着了小宝宝,可不是玩的。 一路上孩子平安健康,不代表接下来苦寒的环境里还能健康。 齐王没作声。 他自有打算。 正文 第631章 你们都去送死吧 一行人在雪山外围宿营一宿以作休整,第二天,天蒙蒙亮就拔营启程。 因为部分人马是当初在凤凰城时进过大雪山的,所以这次全队都比较有经验,省了不少力气。 而且梁国这边进山的路的确比较容易走。 这日早晨没走多久,巍峨的主峰已经在望。从梁国的方向,能从雪山外围一直看到主峰。秦韶华惊讶地发现,那主峰和旁边几个山峰连起来,形状像是一头蹲伏的猿猴。 山体似猿猴,山里又有那样的猿形怪兽,怪不得梁国皇室拿怪兽当山神。 这种自然的巧合,很容易让人产生神圣之感,进而膜拜。 “你率队回去吧,进山不能人太多,我带精锐进去便是。”秦韶华看看距离差不多,就让齐王折返。 她自己下了温暖的马车,点好人手,准备轻骑进山。 凌无名和暖暖随在她的身边。 他们是最大的助力。 齐王将车帘子掀开一道缝,笑着和秦韶华挥手道别。 秦韶华没有多做停留,带着二十多人的精锐小队,护送着千妖月所乘的马车一路远去。 齐王等她们消失在地平线上,将所有侍从叫到了车前。 他自己则穿了轻甲,亦是点了十几个功夫极好的护卫,下了车,上了马。 两个人被带到了齐王马前。 朵以和哒哒。 一个俘虏,一个依附楚国的梁公主。 齐王淡淡吩咐她们,“或许会需要你们带路。求生还是求死,你们自己掂量。” 朵以怒目,哒哒瑟瑟发抖。 齐王才不管她们作何想。 转头吩咐侍从:“护着郡主回凤州,不得有失。” 侍从们团团跪在车前,“王爷保重!我等誓死保护郡主,绝不会出差错!” “别说得这么严重,本王不过进山玩一玩,稍后便回。”齐王轻轻一笑,扬鞭催马,率队而去。 他可不会让秦韶华自己进山。 女儿,在凤州乖乖等着爹娘回来吧! 秦韶华队伍之中有大车,速度提不上去。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就被齐王赶上了。这还是齐王故意拖延时间的结果。 此时已到大雪山脚下,前面就要穿林爬坡。 秦韶华听得后面嘚嘚马蹄声,暗暗叹口气。 她就知道,齐王那么痛快放了她离开,都没下车送送她,就是憋着别的主意呢! 眨眼间齐王到了跟前,朝她微笑。 秦韶华说:“不用解释了,若我让你回去,你肯定要说大部队已走,回去也赶不上?既然来了,咱们同进同出,怎么拼也要出山。” “好。”齐王和她并肩策马。 再前行一段就要正式进山。 众人停下,快速检查身上装备,确保无虞。千妖月则被最高大的护卫背出了马车,装在一个特制的保暖背篓里,驮在马后。 这边的路虽然好走,可以策马,但过马车还是不行的。 “山中毒物多,大家跟在我后面。”秦韶华带着几个毒宗的子弟当先开路。 齐王走在她身后一尺之处,两人互为策应。 他笑:“也不必紧张过头,这次咱们手中起码有简单的路线图。” 察勿左之前抛来做诱饵的地图,大致方向是没错的。不可全信,但也可用。何况最近齐王一直派人在雪山转悠,传回来不少有用的信息。 秦韶华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心中很是愧疚。 齐王做到这个程度上,她无以为报。 她知道她这次的决定太危险。 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眼前是为了救千妖月,刻不容缓。往远看,也是为她自己。 时空的秘密时时缠绕她,自从在雪山见了怪兽和祭台的古怪,她经常梦到它们,多次陡然在夜半惊醒。 她从来没有真正踏实过。 这回得知卫帝的情况,她表面毫不着急,可是心里怎能不犯嘀咕?说不在乎,那都是安慰齐王。 她也真怕自己突然消失! 卫帝重伤而被身体原主返回,她重伤时却没有如此……但保不准通过其他方式啊。 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太玄妙,谁也不知底细。 于是恐惧日甚。 她已经离不开这里了。有爱人,有孩子,她绝对不想哪天秦大小姐回返,而自己被挤走。 她想搞清楚穿越的究竟,然后防患未然。人生还那么长呢,她得未雨绸缪。 还有眼疾的问题,也许在这里能彻底治愈。 雪山之行,早晚都要来。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这个险怎么也得冒一回。 “千妖月会救活的,我也不会离开这世界。”她望着主峰白茫茫的雪色,暗暗握拳。 这一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女儿还等着她回去。 …… 进山的过程,出奇顺利。 梁国这边的通道果然顺畅。 一行人所走的路线,是梁国秘密祭祀的进山之路,毒虫猛兽不多。偶尔有一些,也被毒宗子弟及时灭掉了,甚至都不用秦韶华出手。半路还有齐王派在雪山的人过来汇合。 秦韶华不由想起自己上次进山的艰难。 早知道,上次去梁国皇宫偷了地图再入山! 可惜当时不知祭祀的秘辛。 马队速度比步行快多了,棉花包好了马蹄,从特定道路走也不用担心引起雪崩。第三天头上,他们就到了主峰脚下。 齐王丢掉了地图。 到了这里,就不能靠察勿左给的东西指路了,那基本等同自杀。 秦韶华拍拍暖暖,“小家伙,靠你了。” 暖暖呜呜低叫两声,头前带路,走进了祭祀所用的山腹入口。 齐王几个熟悉雪山的手下与暖暖配合,交叉指路。 秦韶华拉着齐王的手,“跟紧我。” 外面的毒虫猛兽可以躲,这里面的,却是躲不过去。 黑漆漆的通道又冷又阴森,时时有生活在黑暗中的野物走动,虽然都是些小动物,可有毒的真不少。 秦韶华《万毒经》已经稳定在第九重,提起全部精神使用毒术,以毒攻毒去驱赶那些毒物。 暖暖靠的是野兽天性,齐王手下靠的是以往经验,两者都有不足,因为通道岔口太多,他们时常停下来分辨该往那边走。 甚至走错路好几次。 前进速度非常慢。 秦韶华上次进洞是从另个方向走的,经验完全用不上。 齐王让人把哒哒带上前,“你走过此路一次,总不会什么都记不住。记起什么,就说话。” 哒哒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重回雪山。 哆哆嗦嗦腿脚发软,一点也不想去山腹中心祭台。 但是齐王警告过她,若是一次路都不指,出山就杀了她。 她只好拼命回忆上次的情形,走到哪里有印象了,赶紧出声提醒。 可是她上次太恐惧,也没怎么记路,所以帮助不多。 朵以在队伍里冷笑,“你们都去送死吧!在死之前看到你们被山神杀掉,我也瞑目了!” 她一直都没弄明白,为什么楚国人自始至终没杀她,只是囚禁。现在她知道了,原来是还要用她进山。哼!这群楚国人一心求死,她让他们死快一点好了。 她不耐烦地看着哒哒说错好几次,忍不住了,“我来带路。” 她是很知道山腹道路的。 齐王暗自冷笑。 这个软硬不吃的梁国女人,终于耐不住,主动站出来了? 他早知道,想让她带路不能逼迫,由着她自己开口最好。 “你一个婢女,认得路?你又没当过祭品,能比哒哒知道得多吗。带你进来不过是个替补,你就别逞能了。”秦韶华对朵以冷笑,继而对哒哒语气温柔,“哒哒你别怕,就算见了那怪物,我能救你一次,也能救你第二次。只管放心指路就好。” 秦韶华这是激将。 齐王捏她的手心,她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朵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得反其道而行之,才能让其发挥作用。 果然朵以大怒,“楚国妖女,你想送死,我成全你。谁说我不如哒哒知道得多?我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她紧走几步,当先带路。 火把光芒照耀她的脸,她眼底闪着同归于尽的光。 秦韶华和齐王对视一眼,率队跟上。 朵以还真知道路。 秦韶华不久之后就发现了熟悉的一个路口。 那是她遇到祭祀队伍的地方,还在附近杀了两个送祭品的人。 她紧紧捏了齐王掌心一下。 “嗯?” “到了。” 她轻声告诉齐王。 齐王无声传令,全队脚步很快无声无息地慢了下来。 而朵以还气冲冲走在前头,一个人举着火把大步而行。 她真要同归于尽?抱歉,不奉陪。秦韶华指了指不远处的岔道,全队立刻飞快潜了过去。 被点住哑穴的哒哒张大眼睛,惊恐看着朵以朝死地而去,满脸震惊。那女人疯了吗? 等朵以突然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了,周围亮度也减弱很多,她愕然回头,立刻发现后面没有人也没有火把,黑漆漆的通道之中只剩了她一个。 “喂!你们死到哪里去了,被毒物吃了吗!”她叫喊。 静悄悄没有回应。 同归于尽的勇气,瞬间被孤身一人的现实击碎。 恐惧来得太快。 朵以背后发毛。 她选择了沿原路返回。 像是身后有鬼追着似的,她拼命往前跑,跌跌撞撞,跑得气喘吁吁。 不知道跑了多元,火把突然燃尽,灭掉了。 四周陷入黑暗。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正文 第632章 山神大人 “啊!”朵以惊恐尖叫。 “别害怕,是我。”熟悉而慈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眼前重新明亮起来。 察勿左的笑脸在火折子的光芒中显现。 “祭司大人!”朵以惊喜交加,恐惧瞬间消失。 “嘘,小心被他们听见。”察勿左诡秘地笑。 朵以连忙压低声音,“祭司大人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有人要进雪山,猜测大概是他们。雪山乃我大梁圣地,不能被人亵渎。” “祭司大人来阻止他们?可是他们人很多……” “这个不用你操心。山神在上,任何亵渎神明的人都会遭到天谴。” “可是……” “孩子,跟我来。” “大人,太子殿下他还好吗?” “放心,他最近一直在祭司殿中沐浴神光。” “我是想问……他身体好吗?有没有再发脾气?” “脾气当然会发。不过,他被我留在祭司殿了。” 朵以听明白了,是祭司大人把殿下关起来了。 太子殿下应该很生气吧? 可是为了不让他出去惹事,似乎也只能这样。 “多谢祭司大人为殿下着想。” “呵呵,这是我分内之事。你这样挂念他,等他继位做了皇上,你至少也能是个大妃吧。” “……不不,我只要能伺候殿下就心满意足了。” 两个人低声交谈着,沿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朝祭台方向走去。 …… 秦韶华和齐王带着人,在某处做休整。 朵以跑不跑,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所谓。总之,目的地已经到了。 “这里有一头凶猛异常的怪物,万一遇到,绝对不要硬拼,尽力逃跑别被它抓住。记住,千万不要硬拼,没有胜算!”秦韶华低声和众人交待,“我会引开怪物的注意,它不会杀我,即便见到我被抓你们也不要相救,只管全力去到祭台下面,把里头所有东西都带走,我会想办法脱身的。” 她临行之前仔细问过老圣主,得知他看到她的前世,是通过一种材质古怪的花朵。 她仔细问了又问,才恍然那所谓花朵,根本就是那台留声机。 因为喇叭的缘故,被老圣主错认成花了。 她决定把那东西弄到手。 为了找到更多线索,所以也想把祭台下其他东西都带走。 至于她吸引怪物而让别人拿东西的分工布置…… 其实,她没有太大把握。 当时那怪物的确不杀她,可她逃跑激怒过它,又隔了这么长时间,焉知它不会改变主意? 唯有试一试再说了! 她贴身穿了软甲,脖子都被护住,从头到脚武装严实。 一行人分成几个小队,留下一队在外接应并保护哒哒,其他队伍全都无声无息朝祭台方向前进。 秦韶华所在的小队有齐王,六个最顶尖的护卫,还有一人背着千妖月。 凭着记忆,秦韶华率队领路。 千妖月突然醒了。 坐在背篓里,眼神清明,无声望着秦韶华敏捷的背影。 队伍小心翼翼前进着。 火把早被熄灭,岩壁上的苔藓发出微弱的光。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秦韶华已经能看到祭坛洞穴的入口了。 可是,没听到任何动静。 不是该有怪物的吼声吗? 秦韶华眉头越皱越紧。 情况不太对! 在距离洞穴二十多米的时候,她挥手叫停队伍,然后独自朝前移动。 齐王很快跟在她身后。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朝前挪,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没想到,直到挪到洞口了,都没听到怪物的动静! 它不在里面吗? 她潜伏在山石后面朝内窥探。 记得上一次这样做的时候,她刚看一眼就被怪物发现了,那家伙的警觉性非常高。 可是这次,她把洞穴扫视一遍,根本没发现任何活物。 果然怪物不在家! 是不是在祭台下面的小洞里? 秦韶华想了想,做了决定。她朝齐王打手势,让他在门口掩护,她准备自己先进去看看。 但是齐王不同意。 秦韶华有点着急。 她不敢说话,怕惊动可能在附近的怪物。可是要怎么才能让齐王明白,男子进去是十分危险的?上次送祭品的那几个男人被怪物轻易杀掉,血腥的画面犹在脑海,她不想在这种情况未明的时候,放齐王进去涉险。 两人在门口用眼神争执。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门?” 突然有人在洞内说话! 完全陌生的声音。 秦韶华和齐王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洞穴中间的祭台之下,慢慢走出一个男人。 身材异常高大,目测起码三米,已经超过了常人的身高极限。 他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三四十岁,浑身古铜色肌肉遒劲,身子像是铁塔,脸部却是尖嘴猴腮,极不协调。 不知怎地,一看到他,秦韶华就想起那头人形的怪物。 他站在祭台边,朝秦韶华招手。 “过来吧。” 秦韶华注意到他发音的方式很古怪,舌头好像是打结的,吐字含混不清。 秦韶华和齐王对视一眼,两人双双走进了洞中。 “你是谁?”他们在距离对方三丈远的地方站定。 对方拍拍祭台,“靠近。” 齐王牵着秦韶华纹丝不动:“先说你是谁。那头怪物呢,你为何在此,你是梁国人吗?” 男人并没有理会齐王,只是盯着秦韶华上下打量,最终说:“你是我的新娘,却跟了别的男人。” 秦韶华惊愕地望住他。 她只做过一个人……不,一个怪物的新娘。 难道此人是那怪物不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可是男人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伸出,手上拿的,正是被她丢弃的成婚首饰,只是已经摔烂了。 “你分明是我选中的妻子。”男人一瞬间闪到了两人跟前。 速度之快,秦韶华和齐王谁都没躲过。 他们双双退开。 速度却是慢了一步。 对方并没有攻击,若是出手,他们深知谁也躲不过。 齐王心中震动,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两人站定在一丈开外,男人没有追来,站在他们刚在所在的地方,突然笑了。 只是笑容看起来非常僵硬,不怎么好看。 “你跑掉了,也算我的福气。”他对秦韶华说,“要是我继续娶妻,过以前那种日子,也就变不回人形了。” 在秦韶华惊愕之中,他讲述了自己生来就是怪物,自幼住在洞中的经历。祭祀,娶妻,祭祀,娶妻,固定的程式印在他脑海,好像这是本能。可是因为秦韶华的出现,程式出了变故,妻子跑了,他未来的日子没有女人。 这是致命的。 他成年之后没有女人就会生机衰竭。 可是他生来就不能出山,没办法出去找人。 “你跑掉的地方,我后来不小心,摔下去了。我找到一种花,随便吃了,没想到它遏制了我生机的衰竭速度。我回到这里等死,却没有死,虽然受了一阵疼痛的折磨,但是我变回人了。” 男人高兴地说。 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庆幸秦韶华跑了。 “等等……”秦韶华觉得信息量太大,一时消化不了。 怪物能变成人? 生来不能出山,享受固定的祭祀模式? 没了女人会衰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韶华本身就是穿越者,经历过穿越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没办法相信对方所讲的话。 因为漏洞太多。 既然是生来的怪物,为什么变成人就立刻能说人话,不需要学习吗? 再说他怎么知道是菱雪花遏制了衰竭呢? 秦韶华看看齐王。 齐王就更不相信了。 他觉得这男人一派胡言,不知在耍什么阴谋。 “察勿左,你出来。”齐王沉声。 躲在暗处看动静的察勿左一个激灵。 他藏身之处十分隐蔽,怎么会被发现! 连那个古怪男人都没发现,齐王是怎么知道他在此的? 犹豫间,齐王又说话了。 “察勿左,既然来了,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此地是你引着我们来的,可焉知你来此地,不是反被我们钓上钩?一个月前本王就能把你杀了,你藏在梁国宫廷里,自认会比卫国贺兰胤安全么!本王留着你性命,就是等着你图穷匕见,大家摊牌作交换。若再不出来,咱们什么交换也别做了,本王直接送你归西。” 话至此处,察勿左认定齐王是真发现了他。 “你想怎么交换?你有什么资格交换?” 一面岩壁上长满了粗大的蔓藤,其中一处蔓藤枝叶分开,里头竟然藏着一道小木门。咯吱吱,察勿左推门走出。 齐王眼睛微眯。 他刚才不过是诈。 根本不确定察勿左是否在此地。 探子传来的消息,只知察勿左是进了山,但是进山之后就不见了,想必是走了什么密道。 齐王没想到察勿左还真在这里。 他看看察勿左,又看看那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脸凶相,瞪着突然冒头的察勿左,“你是谁!你如何藏在我家!” 突然的喝声,充满野性的凶狠。 察勿左情不自禁打个哆嗦。 故作傲慢的微笑就是一僵,维持不住了。 他下意识抓紧了胸前一支金色的哨子。 “我是勿兀家族这一代的主人,宫廷祭司,我叫察勿左。”他朝男人行礼,眼神闪烁,“山神大人,请接受我的朝拜。” 正文 第633章 勿兀家族 察勿左一开口,秦韶华和齐王更加相信眼前是一个圈套。 那古怪的男人所说的话,一定是察勿左授意的谎言……虽然不知道他编造这种一下就戳破的谎言有什么作用,但谁知道呢?察勿左本来就阴险狡诈,谁知他搞什么鬼。 齐王和秦韶华暗暗交换眼色,都认定越是简单的圈套,越不能掉以轻心。 男人却对察勿左皱眉:“你是勿兀家族的人?第几代?” “第四十三代。”察勿左恭敬地回答。他弯下身子,手掌按在心口行礼,同时把胸前金色的哨子抓得更紧。 秦韶华注意到了哨子。 只不知那有什么用。若是藏毒,有什么毒能在她眼前卖弄? 盯着察勿左的同时,她在心里飞快换算一下。 四十三代,如果按照一代人活五十年的时间来算,四十三代就要二千多年。 就算寿命缩短一点,每代人平均三十年寿命,总共算起来也要一千多年。 这么说,察勿左所在的勿兀家族,已经有千年历史了吗? 她看向齐王。 齐王微微点了点头。 作为敌国皇族,他对梁国的宫廷祭司职位还是略有了解的,的确是传承了千余年的古老家族。梁国不论怎么改朝换代,宫廷之中一直有勿兀家族一席之地。传说中,很多年以前勿兀家族是梁国真正的掌权者,那时候梁国更蛮荒,神权显著。 不过现在勿兀家族已经没什么地位了,因为梁国贵族越来越不信神,祭司不过是个摆设。 “第四十三代。已经这么久了吗?”男人愣了一下,继而眉头深锁,一脸怅惘。 他突然朝秦韶华瞪过来。 目光真挚,态度极其诚恳,“谢谢你!” 他大声说。 秦韶华当然不解,“你为什么谢我?” 男人摇摇头,没回答,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山神大人,我是您最忠诚的仆人和使者,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察勿左毕恭毕敬地问,眼睛暗暗在秦韶华和齐王身上溜了一圈。 男人道:“我不需要你。” 他的语气之中竟然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好像察勿左是坨屎,他看看都觉得脏。 这让秦韶华很意外。因为看上去,男人的态度不像是装出来的。 如果是装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山神大人,您总会需要我的。勿兀家族世代守护着您,服从着您……” “住口!” 男人粗暴地打断察勿左的话,指着洞口说:“滚!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管你今天是怎么进来的,以后你再敢踏进这里一步,我就杀了你。” 察勿左很是震惊。 男人好像发狂的野兽,随时能扑上来咬他一口。 他赶紧往洞口挪动,脚步很慢,因为洞口那边有齐王的人,他还不想送死。但是若不动弹,男人这样子也很可能把他杀掉。 他向来不喜欢走投无路的感觉。 “山神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您可能是……” 话音未落他突然把胸前的金色哨子放到嘴边吹响。 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就响彻整个洞穴。 秦韶华觉得耳膜都要被刺破了! 她赶紧捂住耳朵。 那声音就像是用指甲划玻璃,听得人头皮发麻。 齐王也捂了耳朵。 在洞口附近探头探脑的暖暖顿时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抱住双耳,它也受不了。 高大的男人却在哨声之中暴怒。 他没有捂耳,而是大步走到察勿左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像是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该死!勿兀家族的人都很卑鄙!现在竟然还敢用这种法子!你给我去死!” 男人暴躁地狂叫。 察勿左则吓得屁滚尿流,都快晕过去了。他死命吹哨,一声接一声,因为现在他没有任何保命的本事。 “还敢吹!你还敢!” 男人盛怒到了极点。 仰天大吼一声,一下子把察勿左从头到脚调过来,改为抓住他的双脚。 察勿左被拎得七荤八素,依旧拼命吹哨。 男人则分别用双手握住他两只脚踝。 秦韶华一眼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啊……”男人大吼。 “等等!”秦韶华在最后关头喊了出来。 到了这时候,她已经知道对方不是在合伙做戏了。 做戏没有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男人眼看就要把察勿左扯成两半。显然他们不是同伙。 “干什么!”男人被秦韶华打断,瞪眼看她。 秦韶华没想到他还真听了自己的劝,顿时松口气。 刚才她要不出声,察勿左已经一分为二了。 这转折让她大体确认了男人对自己没恶意。不然就凭男人的速度,想攻击她很容易,没必要靠听她的话来迷惑她。 秦韶华松开齐王的手,朝男人走去。 她一脚在察勿左脸上,把哨子从他嘴里踢了出来。 察勿左拿哨子的手被踢骨折了,惨叫一声。 让人抓狂的哨声终于消失,大家都倍感轻松。 秦韶华看向男人,很认真地请求:“我有事要问他,等我问完了你再动手,可不可以?如果你能答应,我们会很感激,可以给你珠宝,吃穿,或者你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说,我们倾尽全力满足你的需求。” 男人低头看看察勿左,嫌弃地把他丢在地上,“我没什么需要的,你有事就问吧。” “谢谢。” 秦韶华就问察勿左,“你知道时空的秘密么?你们勿兀家族是否了解,或者你从卫帝那边得到过什么消息没?想好了再回答,说不定,还能帮自己赚回性命。” 察勿左躺在地上哀叫。 他摔得骨头几乎散架,也吓破了胆。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他当然明白秦韶华问题的分量。 他眼珠转了转,挣扎着坐起来,盘膝坐好,勉强摆出一副大祭司的尊贵模样。 “我的家族古老悠久,世代通神,世上的事情没有我们不知道的……” 他喋喋不休开始讲述家族的荣耀和神明的威严。 秦韶华听了两分钟都没听到有用的。 她一脚把察勿左踹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现在,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外头通道之中有种强烈的白光,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注意,这很可能是你此生听到的最后一个问题,除非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 “白光?”察勿左眼神闪烁,作深深思考状。 秦韶华捡起了地上的哨子,“这鬼东西,真不知是什么名堂!” 男人伸手。 秦韶华把哨子交给他。 结果他一接过去就捏碎了。 哨子的残渣散落。 察勿左脸色变幻不定,不敢正眼瞧他。 秦韶华问:“想好答案了吗?” “白光……白光是神之领域的界限!”察勿左赶紧回答。因为男人正对他目露凶光。 “什么是界限?” “就是神居住的地方和外界隔绝的屏障啊。” “那为什么这次进来我没看见?” “……不知道。” “但是你知道我的眼睛该怎么治。” “我不知道。” “再说一遍?” “我……” 他知道!秦韶华肯定。察勿左的脸上写着呢! “这个答案你不用着急给,现在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人死而复生?或者,你的家族传说中,有没有关于灵魂转世的记载啊?” 察勿左刚要开口,秦韶华警告道:“告诉我眼睛的治法,只能保证你死得痛快些。但如果这个问题答好了,我替你跟山神大人求情,或许能保你安全走出大雪山。这买卖划算不?” 察勿左偷偷瞟站在一旁的男人。 男人对秦韶华说,“你可以做主。” “谢谢。察勿左,听到没有?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我数十个数。一,二,三……” 秦韶华数数的速度有点快。 察勿左冷汗刷刷地冒。 “八,九……” “家族诗篇有说!’神明点燃灯火,送我们穿过黑暗的长河,带领我们到达太阳的彼岸……’这是生命之歌的开篇,记载着生命轮回!” 秦韶华对察勿左的配合还算满意。 接着问,“诗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察勿左开始背诗。 竟然是一首冗长的叙事诗,讲述上古时代神的战争。 他背完了晦涩难懂的开篇,就进入了叙事。 很长的故事。 涉及神,魔鬼,凡人,千千万万的信徒…… 秦韶华越听越不耐烦,“尊贵的祭司大人,您可以上路了。这是耍花招的代价。” 想用背诵长诗来拖延时间。 难道背完了他就能想出脱身的办法?可笑。 她转头看向男人,“你还要亲自动手么,还是我来?” 然后惊讶地发现男人脸上挂着神往的表情,竟是听诗歌入了神。 “你随便。”他似乎对诗歌被打断很是失望。 大步走到祭台旁边,随意坐了下去,伸手抱住脑袋,看起来似乎比较烦躁。 “山神大人!我是您的仆人,愿意为您奉献一生。请让我留下来给您念诗吧!”察勿左不失时机地哀求。 他倒是会察言观色。 秦韶华不敢动手了,还真怕杀了察勿左会惹怒男人。 不料男人忽地站了起来,再一次被激怒。 “卑鄙!我是笨了点,但再也不会被勿兀家族欺骗!我不需要你念诗!杀了他!杀了他!” 正文 第634章 留声机 男人后面的话是对秦韶华说的。 秦韶华不懂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抽出了腰间佩剑架在察勿左脖子上,“真是最后的机会了,祭司大人。我想知道怎么治眼睛,怎么让人从濒死状态复生。” 她沉沉盯着他,眼中杀机毕露。 如果这种情况下察勿左还不说有用的东西,那么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用的东西可以吐露。 死神接近,察勿左眼神慌乱。 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治眼睛?山神大人的血可以治疗百病,你要想眼睛恢复,求山神大人给你放点血,然后我会按照家族秘法把神血净化,你就可以喝了。喝了一定能好!”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其实自己心里根本没底。 山神的血能解毒,但是治病什么的,他没有太大把握。而且更不知道对秦韶华的眼疾有没有用,以前用神药做诱饵,也不过是故弄玄虚。 他现在只想保住性命先。 “山神的血还能让人死而复生,真的,但是过程比较复杂,需要精密的祭祀仪式,这个只有我们家族的人才懂得。让山神大人放足够的血出来,注入濒死之人的血脉之中,在神明面前献祭,这个人就可以死而复生!但是,献祭必须严格按照仪式进行,错一步都会失败。” 这就完全是他临场胡编了。 只是想说明自己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杀,否则救人只会功亏一篑。 “杀了他!杀了他!他在胡说!卑鄙的勿兀家族又在骗人了!我的血解毒是可以,但是没有让人复活的力量,那种力量只属于主人!” 秦韶华剑锋一转,在察勿左脖子上划了一道伤口。 察勿左尖声大叫,“我没有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山神大人我还要告诉您,您是可以离开大雪山的,只要沿着我来时的秘密通道就可以。那条道路没有屏障!” “什么?”男人一愣。 察勿左知道自己押对宝了。 赶紧叫道:“就是我刚才推开的门,进去是条密道。” “我知道那条密道,但那是死的,有尽头!说起来你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密道的!” “没有没有,是有一道机关暗门的,我就是穿过暗门进来的,我的家族诗篇中记载着这条暗道。山神大人,让忠诚的仆人我为您带路吧!” 察勿左是胡乱赌。 他并不知道山神无法离开大雪山。 只不过家族传承的叙事诗里,有山神终年不出山的说法。他以前常常想,神为什么不出山呢,是不愿意出,还是出不去? 此时,不过是赌博押宝。 男人的反应让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果然是山神出不去山啊,哈哈哈! 那他只要进入密道就好了,找机会甩开敌人。至于密道能不能帮助山神出山,他可不知道,也管不着! 男人皱眉等着察勿左,显然不是很相信他。 男人在犹豫。 齐王轻轻走到了秦韶华身边,对她耳语。刚刚有手下进来,传了话给他。 “千妖月没有呼吸了。” 秦韶华知道时间紧迫,不能再让察勿左拖延。 “山神,你真是山神吗?我的朋友很危险,你能不能帮忙!我会尽一切力量报答你!”她赶紧对男人说。 男人看向洞口。 他早知道外面有很多人潜伏。 “让你朋友进来,我看看。” 齐王立刻让人背千妖月进来,将他从背篓里抱出来,平放在地上。 千妖月几乎和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看不到任何生机。 秦韶华押着察勿左不能过去,只能咬牙看着。 男人将手放在千妖月上方半尺处,闭上眼睛。 过了几秒钟他睁眼,“你的朋友已经死了。” 秦韶华心中巨震,“有没有办法救活?” 男人看了察勿左一眼,“据我所知,没有。我的力量已经在漫长岁月中消耗没了,我无能为力。” 秦韶华握剑的手在抖。 她好想把察勿左一剑杀了! 可是察勿左说什么能领男人走出雪山,她有所顾忌,不好动手。 狠狠一脚踩在察勿左胸口,她把他踩晕过去,丢下他走到千妖月身边。 “没事的,他应该没事的。”她语速飞快地念叨着,“他之前有好几次都停止呼吸了,但是很快又自己恢复,他很能熬的,这次也一定会挺过来……” 男人说,“他已经死了。他的灵魂正在慢慢离开,所以这次是不会恢复呼吸的。” 灵魂? 秦韶华瞪住男人,“你怎么知道灵魂在离开?” “我能感受到。” “那您能感受出我的问题吗?” “你的身体和灵魂并不契合。” 秦韶华深吸一口气。 如果男人没有撒谎…… 她还要最后确定一下,追问:“是怎么个不契合法?” “你不是这里的人。和我一样。” “你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你知道电视是什么吗?”秦韶华考验他。 “不,我和你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只不过在这里,同样都是外界的来者。我不知道你的电视是什么,正如你也不知道我的力量。”他顿了顿,纠正道,“……我曾经的力量。” “那么,你知道怎么救他,只是没力量办到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怎么救,你告诉我!” 说不定她会有办法呢? 男人摇头苦笑,“你不懂。你们没见过我曾经的世界,不会理解的。” “说一说吧。” 秦韶华恳求。 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救活千妖月的机会。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人世吗。 她不甘心啊! 齐王插言,对男人说:“之前我曾知道有一个人,病重的时候,被异世的灵魂挤占了身体。从此他就变成了那个人。但是那个人使用他身体的时候遇刺了,生命垂危,他又莫名其妙回归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办法?” 男人明白了齐王的意思。 摇头:“那是附体的办法,并不是真正的重生。真重生是她这样的……”他指了指秦韶华,“原本的灵魂消亡了,她来了,就成了这具身体新的主人。你所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原本灵魂还在,依然潜藏在身体之中,所以时时有夺回身体的可能。新灵魂虚弱或消灭,旧灵魂就会回归。而事实情况是,一个人的本命灵魂消亡之后,身体也会彻底死掉,新的灵魂再来根本不能附体。所以她是怎么获得的这具身体,我也很奇怪。我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他望着秦韶华思索。 秦韶华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秦大小姐那汹涌而绝望的记忆,以及她对秦大小姐的承诺。 你走,仇我报。 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秦大小姐的灵魂主动让位走向消亡了?觉得自己没办法报仇,所以宁可让她占据身体吗? 念头闪过,她追问,“按你的说法,就算现在你有力量让灵魂转移,我立刻杀了察勿左作为新的身体,也没办法把我朋友的灵魂转移到察勿左身上而新生?” “是,正是这个意思。一个身体契合一个灵魂,这是很难改变的。凌乱时空之中,或许有残魂有幸越过壁垒,可是若想真正占用别的的身体,也需要珍贵的契机。” 现在,这种契机,不存在。 “可是,不需要让我朋友真正占有别的身体,别人的旧灵魂依然潜藏也可以,起码让他现在活过来,先借个身体活过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秦韶华殷切地望着男人。 男人无奈摇头,“就算是这样,可我没有力量啊。” 他摊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可以一下毁灭一个小型城市。可是太久了,我离开原来的世界太久了,这个世界并不适合我生存。我现在,和你们没有太多区别。我变回人之后,会像你们一样衰老,一样死亡,并且没有再新生的机会。” 听起来他好像是神仙一样! 可是秦韶华现在对他的来历身世,以及以前有多厉害完全不感兴趣。 她现在只关心千妖月是不是真无可救药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她喃喃地念叨着。 茫然朝四周看来看去。 想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突然她的眼睛落在了祭台上面。 “留声机!”她想起了老圣主的话,“留声机,你那台留声机呢,还在不在?”她对男人追问。 男人点头,“在是在的。可是我说过,我已经没有力量了。你怎么知道那是开启神域的东西?它已经坏掉十多年了吧?我记不清时间,我在这里生活,没有日月星辰可以记录时间……” 他喋喋地说着。 秦韶华已经窜到了祭台那边。 她凭着记忆找到祭台下方的入口,进去了祭台下的房间。 留声机果然还在那里放着。 的确是坏掉了。 不过她不死心,飞快将留声机抱了出来。 有点沉,她光搬出来就累了一身汗。 小心翼翼吧极其放在男人脚下,“你试试?说不定真能好呢?请你试一试吧!” 她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如果男人能够救活千妖月,她要重重酬谢他! 正文 第635章 血祭 男人在秦韶华的恳求下,沉思了片刻。 也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可是因为千妖月已经停止了呼吸,秦韶华觉得时间特别漫长。最后终于听到他说“也许有一个办法”,她立刻追问,“什么办法!” 看男人的脸色,似乎不会太容易。 “用人血献祭。”男人说。 “要多少?” “一个人所有的血。” 那么这个人必死无疑。 秦韶华看一眼被她踩晕的苗化羽,“用他的可以吗?” “勿兀家族的血又脏又臭,我可不确定能否成功。或者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那边还有两个人。”男人指向察勿左进来的木门。 秦韶华和齐王都是讶然。 两个人谁也没听见那边有动静,要说他们的警觉性可是够高了。 是察勿左的同党? 秦韶华迅捷而无声地朝木门靠近,齐王策应在后。 可是还没等他们走近木门后的通道,已经有人从那里走出来了。 “不用找。”梁国太子多罗达高大的身影,从蔓藤掩映的门后现身。 秦韶华觉得不可思议,多罗达基本没有轻功,他怎么可能隐藏在门后不被发现?何况他身后紧跟着出来的是朵以,朵以更不会武功,如何逃得过她和齐王的听觉? 不过多罗达的话解除了她的疑惑。 多罗达盯着男人说:“察勿左声称,那门后的通道可以自动消灭一切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在?” 他的眼中烧着两团火,是战意。 男人比他还高大许多的身形,让他有了一战比高低的冲动。 男人哼道:“我靠的不是听觉。你不必追问,告诉你你也不懂。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闲话稍后再说吧?请先救我的朋友好吗?”秦韶华心急。 千妖月停止呼吸有一会了。 再拖延下去,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吧? 男人说:“别着急,你朋友的灵魂还在。那么,用他们谁的血呢?” 他在多罗达和朵以身上扫视,似乎在挑拣。 多罗达哈哈大笑:“只要能打赢我,不管放我的血还是杀了我都行!” 朵以对男人非常害怕,对方的身高和体型让她觉得太子根本没有胜算。 “这是我们太子殿下,梁国的太子!你要真是山神大人,享受了我们梁国这么久的祭祀,不应该关照我们吗,怎么能杀他?”她大声道出多罗达的身份。 她听得出对方和祭司大人好像有过结,可太子殿下和祭司大人又不是一起来的。刚才祭司出了门,殿下才从后面悄悄摸上来,只是跟踪而来罢了,她可不能让敌人把殿下当成祭司大人的替死鬼。 “什么太子,你们的太子,在我眼里一文不值。”男人闪身就到了多罗达面前,快如闪电,“这位太子,你要和我动手吗?” 多罗达被对方的速度惊到了,过后更是大笑,“好,你够厉害!来,我们一战!”他后退两步拉开架势。 男人一下就把多罗达打翻在地。 如同大象撞倒一头刚出生的小羊羔,彼此悬殊太大,谈不上战斗。 多罗达还没来得及往起爬,男人已经反剪住他的手脚,像是拎祭司牲畜一样,拎着他走向祭台。 朵以吓得大叫:“他不是和祭司大人一起的!你们不能把他当敌人!他还被祭司大人关了很久呢,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不是吗!” 察勿左在惊叫声中悠悠醒转。 愣了一下,弄清了眼前的形势。 他立刻跟着朵以大叫,甚至比朵以还大声,“别杀他,要杀就杀我!” 察勿左爬起来跌跌撞撞追在男人后面,试图解救多罗达。 朵以又朝着秦韶华喊:“你怎么能杀太子殿下,你知道他对你有多好吗?你太没良心了!殿下为了你多次惹怒皇上,被打过好几顿鞭子……” 秦韶华皱眉。 什么叫对她有多好? 彼此是敌国,战场上交过手,私下也你杀我我杀你,难道因为多罗达有强抓她的心思,就算对她好? 莫名其妙的逻辑! 齐王倒是插言询问男人:“这个太子,其实是察勿左的儿子,也算勿兀家族的血脉,你刚才说勿兀家族的血又脏又臭,用他没问题吗。是不是换那个女人更保险?” 正准备对多罗达动手的男人顿时一愣。 “又是勿兀家族的人?”他顿时对手中的多罗达很是嫌弃。 察勿左惊了,对齐王大喊:“你胡说什么!” 齐王冷笑:“你那点秘密,本王早就查清楚了。本王不但知道多罗达是你的儿子,且知道,梁国皇帝也是你的儿子。梁国皇帝与多罗达名义上是父子,其实是兄弟。” 察勿左惊得肝胆俱裂。 他守了多少年的秘密。 除了自己和梁国皇帝,此事绝没有人知道,可是竟然被齐王当众说了出来! 他当年和多罗达的生母私通,生下儿子之后被皇帝养着,还立为太子,皇帝也是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养错了人,一怒之下杀了多罗达的母亲,却迫于他的压力,没办法废太子。这些年皇帝对太子恨之入骨,也是他暗中护着,保着多罗达的命。 因为,他给皇帝服用了慢性毒药,皇帝必须对他言听计从。 皇帝太软弱,这个儿子他不喜欢,有了多罗达之后,他把希望寄托在多罗达身上,护着小儿子多罗达成长,等其足够强大了,自然要用其取代皇帝。 这是非常非常隐秘的事情。 齐王怎么查出来的? 察勿左此时却没时间和齐王掰扯,因为多罗达还被按在祭台上。 男人正回头问他,“这人真是你的儿子?” 察勿左从朵以的乱喊乱叫之中,已经知道了眼下的形势。 儿子要被人放血献祭,只因山神大人嫌弃勿兀家族的人…… 若是他承认多罗达是自己的儿子,那么儿子就同样被嫌弃,不会有危险,放血的可能是朵以。 不管了,承认吧! 先熬过眼前这关。 等出山再说。 反正跟前没有其他梁国人,承认了怕什么? “是的是的,山神大人,他真是我儿子!”察勿左跪在了男人面前,“求您放过他!” 果然,男人一把丢开了多罗达,在蔓藤枝条和叶子编织的衣服上擦擦手,嫌脏。 指着朵以吩咐秦韶华,“把她弄过来。” 这是要换人进行血祭了。 秦韶华都快急死了,赶紧出手放倒了朵以,将之送到祭台上,准备用敌人一命换千妖月一命。 朵以尖声大叫,被男人一掌拍晕。 多罗达甩开死拽着他的察勿左,“谁是你儿子。祭司大人,本殿下尊重你,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他大步上前救朵以,“放了她!欺负一个侍女算什么本事,冲我来!” 齐王已经把千妖月摆在了祭台上,和朵以并列放着,然后转身和秦韶华一起挡在祭台前头。 “多罗达,本王想杀你很久了。这次你来送死,不如成全了你。” 齐王将守在洞外的护卫叫了几个进来,团团围在察勿左和多罗达周围。 多罗达拔了腰间弯刀,“好!楚国的摄政王,本太子早就想和你一决胜负了,来吧!杀了你,小狼就是我的!” 他朝秦韶华沉沉盯了一眼。 这是他进洞之后第一次正式和秦韶华对视。 秦韶华顿时感觉自己被对方当成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她暗暗冷笑。 这个梁国太子,还真自大。 眨眼间多罗达就和护卫们动起手来。 这一次秦韶华和齐王带进雪山的都是精锐,而多罗达战场上骑马杀敌本事不错,真正动手比功夫那就逊色多了,便是他杀气腾腾气势逼人,可在身经百战的顶尖护卫面前也是白给。 未过几个回合已经被死死压制住,左支右绌。 察勿左只能在战团之中抱头鼠窜,被一名护卫顺手砍翻,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祭台边的男人,口中发出一串古怪的音节,声音悠远而苍凉,好像是远古蛮荒的祭歌。 秦韶华忍不住回头看去,惊讶地发现男人竟然浑身笼罩了一层血雾。 殷红的雾气,发出淡淡的腥味。 那应该是朵以的血? 可是朵以静静躺在祭台上,好像是睡着了,身上根本没有伤口。血是哪里来的? 祭祀开始了吗?秦韶华睁大眼睛,紧张地观望。 千妖月躺在那里死气沉沉,完全没有任何生机。 那边的留声机,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吱……,让人头皮发麻。 然后声音就消失了。 男人吟唱的声音变大,语速也快了不少。他围着祭台开始行走,身上的血雾渐渐加重了颜色,由淡红变成嫣红,继而浓得变成绛红。 “你们搞什么邪术!不许伤害本太子的婢女!”多罗达一边战斗一边大叫。 他对朵以是动辄非打即骂,但也绝不允许别人伤害她。 看到秦韶华在旁无动于衷,多罗达喊道:“小狼,你的心肠太坏了!朵以和你无冤无仇,你竟然随便用她献祭!” “那么哒哒那些无辜的人,当初又为什么随便被你们送进来献祭?”秦韶华冷声反驳。 嘴上这样说,可用别人的命换千妖月的命,她其实是有心理负担的。 除非是献祭察勿左这种家伙,她才觉得心安理得。 可是没办法,谁让察勿左的血不行。 迫在眉睫的事情,她也只能献祭朵以了。 若冥冥之中真有什么报应,报在她身上好了。 反正,千妖月,她一定要救! 正文 第636章 卑鄙的诅咒 察勿左在地上哀哀待死。 他被砍中了肩头和胸口,血止不住地流,他头晕眼花。 男人周身凝聚的神奇血雾,让他大开眼界,终于彻底相信了对方正是山神。 除了神,谁还能做出这样神异的事! 说来也是他奸猾,叫了对方“山神大人”半天,他并没完全相信对方的身份。因为家族长诗之中只记录山神是个人形的大猿兽,模糊不清记载了一点关于神化作人的词句,可并没说清具体过程。 他来了之后就偷听到男人说自己变回人,只能对其身份半信半疑。 见面就朝拜,那也是权宜之计。 紧握的金哨子才是召唤和控制山神的,是家族的传家宝,他敢只身进山,靠的就是哨子作保障。 刚才生死关头吹响哨子,山神却没来,反而引发男人暴跳如雷。 察勿左就隐隐相信了对方真是神。 到得现在,亲眼看见血祭,他算是彻底信了。 神,原来真能变成人啊?只不过对勿兀家族非常不友好…… 难道今天自己和小儿子,都要死在这里,死于山神的抛弃? 不甘心! 察勿左转动贼溜溜的三角眼,挣扎着观察场中形势。 多罗达已经支撑不住了,身上连中几刀,随时会被杀掉。 山神大人那边却是吟唱声音越来越大,血雾越来越浓,最后整个人都包裹在红色的雾气之中,看不清楚了。 那边放置的留声机,几次吱吱一声就断掉,唱针剧烈抖动着,抖动着…… 突然,吱的一声过后,留声机发出了一阵和山神的吟唱同样曲调的声音,低沉地嗡嗡着。 察勿左惊讶地张大嘴巴。 他并不认识留声机,只觉得那是一个颜色古怪形状更古怪的神器。 秦韶华却是认识,所以她比察勿左更惊讶。 因为留声机上分明没有唱片,唱盘是空的,只看见唱针剧烈抖动,曲调是怎么发出来的呢? 留声机竟然和男人发出同步旋律的嗡唱,好像是伴奏一样。 秦韶华看到朵以的脸色已经非常苍白了,所以男人身周的血雾,都来源与她吗? 可是千妖月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嗡…… 突然间,留声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嗡唱。 除了那个男人,在场所有人都被震得蹲下去抱住耳朵。 这声音的刺激超过了人的承受极限。 修炼过《万毒经》的秦韶华五感更加敏锐,一时猝不及防没有收住感官,所以受到的刺激更大。 她直接摔在了地上,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幸好暖暖刚才溜进来站在她身边,她摔下去时正好撞到暖暖,才没有磕伤。 嗡,嗡,嗡…… 留声机余音不绝。 护卫们停了手,战斗暂停,因为他们和多罗达都不能控制自己身体了。 留声机却在嗡嗡声之中,花朵般的喇叭射出一道七彩光芒,彩虹一样横亘在山洞中。 光华缥缈,并且不停抖动,可是上面却像是屏幕一样,开始闪过一张一张的画面。 “那是什么?”齐王扶住秦韶华。 秦韶华惊讶地望着七彩之光。 她突然懂了老圣主的话。 老圣主说他在这里看见过她的前世。不管他当时在此做什么,是怎么来的,总之,他的话一定不假。 因为此时光幕之上展现的,正是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高楼,人群,车水马龙…… 她不认识画面上是什么地方,但是能确认那就是她的世界。 画面闪现非常快,闪花了她的眼睛,她赶紧闭眼片刻才恢复。 留声机的嗡嗡声还在继续,祭台边的男人突然托起了千妖月的身体。 他托着千妖月像彩虹光幕走去。 “先生,他活过来了吗?”秦韶华忍着极度的不适发问。 男人已经停止了吟唱,面色沉重地说:“我说过我的力量已经没了,勉强一试,血祭也只成功一半。他活不过来。” “……”活不过来,算什么成功? 男人继续道:“只能把他送到别的地方了。灵魂不灭而已,至于他以什么身份活着,我无能为力。” 他走到光幕底下,将千妖月上举,缓缓推进光幕之中。 这个过程似乎十分吃力,他周身的血雾急速减少着,浑身也在颤抖,像是在和什么隐秘的力量抗衡。 秦韶华愣了一瞬才隐约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他,和我一样……将会到别的世界,附身到别的身体上?” 男人一边吃力地推着,一边答“是”。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说成功一半。 活是能活,只是不在这个世界活了。 男人说,以什么身份活着他管不了,也就是说千妖月到其他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说不好? 秦韶华想起自己的到来。当初秦大小姐是被打死的,身上全是伤,若不是奇门有神奇的药物,齐王府里养伤条件又好,就算她接替了秦大小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若是千妖月也面临这种情况呢?若是那里没有合适的生存条件呢? 前途未卜啊! 可是现在,却没有别的办法了! 随着千妖月被缓缓推入光幕,留声机嗡嗡的震动声音更大了,秦韶华不得不紧紧抱住齐王和暖暖,咬牙忍受声音的刺激。 这种声音似乎能让人发疯,所有人都难受得不行,齐王也不例外。 “嗬骐达多梅拉一诺……” 察勿左却突然发出一阵声调古怪的唱诵。 和嗡嗡声竟然隐隐契合。 男人震惊地转过脸来,惊怒瞪住察勿左,“卑鄙的勿兀家族!你们还保留着这种鬼东西!” 但是他只能喊一喊,却无法对察勿左下手,因为此时正是推送的关键时期,他不能松手,否则千妖月会直接卡在时空缝隙。 而其他人正被嗡嗡声折磨,也没办法站起来对付察勿左。 察勿左就诡异微笑着,持续唱诵。 他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 只是家族传承的古老诗篇中的一小段词,非常晦涩,也没人知道它有什么用,有几代祭司已经把它忘记了。察勿左是自己翻查典籍才偶然看到的这段词。据说是一种诅咒,非常恶毒的诅咒。 察勿左现在躺在地上等死,想不出对付秦韶华等人的办法,所以是死马当活马医,随便唱一唱。 可山神的反应让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越发卖力地唱起来。 男人对大家喊道:“捂住耳朵,不要听!” 大家早就捂住耳朵了,为了对抗嗡嗡声。可是察勿左的唱诵无孔不入,捂住耳朵和不捂住没有任何区别。 男人气得大叫:“卑鄙的勿兀祭司!你连自己的儿子都要一起咒死吗?” 察勿左一愣,唱诵不由慢了下来。 “这是封锁灵魂的诅咒,念诵和听到的人,灵魂都会被禁锢在黑暗中千年万年,比杀人更恶毒,卑鄙的祭司你确定要承受灵魂永不超生的后果吗?”男人一边喊,一边继续推送千妖月。 千妖月已经有半个身子没入了七彩光幕,只剩下腿和脚露在外面。 察勿左被男人说得犹豫了。 他不知道诅咒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他可一点都不想害多罗达,更不想害自己。 唱诵慢下来,众人感到压力一轻。 齐王趁机一拍暖暖,凌厉扑向察勿左! “去死!”齐王袖中短剑出手,猛然插在察勿左心头。 两人距离并不远,齐王攻势凌厉,察勿左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只感到胸口一凉,低头时就发现胸前多了一个剑柄。 整条短剑都刺入了他的身体。 将他心脏戳破。 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股鲜血。 暖暖也紧随着齐王扑来,一口咬在察勿左喉咙。 咆哮着,撕扯下一块肉,吐在了地上。 齐王拔出短剑,察勿左心头喷了血。 齐王也吐出一口血。 他强行在留声机的震动和诅咒声中运功突袭,震伤了内腑。 他脱力地坐在察勿左尸体旁边,一时没有力气回到秦韶华那边。暖暖也是竭力做出的攻击,并不比他状态好多少,瘫软着趴在地上。 护卫们和多罗达在挣扎着往起站,都想在对方之前站起攻击,可是一时间谁都没能如愿。 由此也能看出齐王刚才一击多么难得,全赖他功力深厚。 留声机的嗡嗡声在渐渐减弱,千妖月只剩下小腿和脚露在外面了,男人还在用力地推着。 “韶华?”齐王震惊地看见,秦韶华突然软软仰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暖暖呜咽一声。 可是他们谁都没力气即刻赶到秦韶华身边。 男人此时正在把千妖月的脚推进光幕,他惊讶地回头,盯了秦韶华片刻,眉头皱起来。 齐王挣扎着往秦韶华身边挪动,问男人,“她怎么了?” 男人没回答,只是大喝一声,努力把千妖月全都推进光幕之中。 千妖月不见了,七彩的光幕渐渐变淡。 男人快速做了几个手势,然后紧盯着光幕,面色凝重。 直到光幕完全减弱消失,留声机也停止了震动,他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血雾没有了,他恢复了正常。 转过身来,他把已经死去的朵以丢下了祭台。 没了震动的困扰,多罗达和护卫们相继站了起来,又交手在一处。齐王却顾不得其他,赶紧挪到秦韶华跟前。 他震惊而绝望地发现,秦韶华完全停止了呼吸,身体也已经冷掉了。 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这样子,不只是像……分明就是一具尸体! 正文 第637章 都滚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齐王上前一把抓住男人。 男人摇摇头,“很遗憾,她在这里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她和刚才那个人一样,活不过来了。” “怎么可能?” 齐王根本无法相信。 好端端的,为什么秦韶华就死了? 她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应该只是昏过去吧……可是,可是的确没有了呼吸。 齐王分明能确定秦韶华是死了,但是又分明无法相信。 因为这不合道理! “这到底是什么名堂!就算是死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这样!一定是什么邪术!”齐王忍不住大吼。他很少这样情绪失控。 自从进入山腹以来,更是一直保持着冷静头脑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的情况,让他无法再继续冷静下去。 死人也会保留一段时间的体温,渐渐冷掉,可秦韶华转眼之间冷得像是冰一样,这情况完全不正常。 他站在了男人面前。 对方像是巨人,可他浑然不惧,依然浑身散发凌厉的杀气。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齐王威胁地望着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男人皱眉,“你这样可不太好。她死了可与我无关,你要是想找人麻烦,应该去找他。” 男人指了指察勿左的尸体。 齐王问:“你的意思是,他害了她?” “是他的诅咒害了她。” “可是我们都在听诅咒,都一样痛苦,为什么单单她……” “因为她和你们不一样。” 齐王语塞。 不一样…… 秦韶华的确是不一样。 如果察勿左的诅咒是关于灵魂的,那么她…… “你刚刚不是说过,她已经真正重生,占据了这个身体吗!”齐王顾不得在场还有其他人了,追问男人,只一味想知道答案。 男人点头,“她的情况确实比别的异世灵魂好点,可是毕竟不是身体本身的魂魄,契合度再高也有空子可钻。你们能忍受的灵魂诅咒,对于她来说伤害加倍,她熬不住。她现在完全成了一具尸体,只因灵魂已经离体,原本的身体早就死了,所以冷得快,而且……没有灵魂支撑,腐烂得也快。” 男人话音未落,齐王已经发现这个问题了。 秦韶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衰败,枯竭,腐朽。 甚至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臭气。 男人耸耸鼻子,“不太好闻。” 他挥手在秦韶华身上停了停,不知做了什么,那股臭气突然消失了。 齐王心如刀割。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变成尸体,变得腐坏…… 他怎么能够接受! “不可能,她不可能离开我。”齐王丢开男人,扑向秦韶华。 男人赶紧将他拽住,“别靠近她,你看清楚,她现在只是一具腐尸。而且是已经死掉很久的尸体,有毒,碰也不能碰。” 这么两句话的工夫,秦韶华身体的腐烂又加剧了。 甚至隐隐可见皮肉下的白骨。 齐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冻住了,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在男人强力的控制下,他连接近爱人都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腐败下去。 暖暖蹒跚爬过来,绕着秦韶华的身体转圈圈。它本能地不敢靠近。 “呜呜……呜嗷……”它低沉地哀叫。 然后抬头看看齐王,蓝汪汪的眼睛里面蓄满泪水。 野兽的直觉告诉它,似乎,日夜相伴的妈妈已经离它而去,永远的离开了。 正在打斗的护卫们和多罗达,都被这一幕难以置信的景象惊住了,双双停了手。他们同时看向秦韶华,看着她迅速腐烂下去,露出一截又一截白森森的骨头。 清丽的面容不见了,皮肉塌陷,进而风干,消失,只剩下颅骨。 即便患有眼疾也目光流转的双眸,变成了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牙齿很整齐,在下颌骨上有序地罗列着,却和“齿如编贝”这样美好的形容词完全无关了,因为那是骷髅的牙齿。唯一的作用是让人感到恐惧。 “王……王妃?”护卫们迟疑地呼唤。 无法将眼前这具骸骨,和不久前还身姿矫健的女主人联系在一起。 他们还记得她进洞之前反复地叮嘱,让他们不要和怪物动手。 可现在,山洞里没有怪物,似乎之前所做的准备和小心翼翼的警惕都没用了,反而是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相继发生,不断挑战着大家的神经。 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比梦还要荒诞! “小狼!你们对她做了什么……”瞪视骸骨很久的多罗达,终于从震惊之中回神,满脸茫然地瞪向男人和齐王。 他想让自己显得凶恶一点,可是失败了。 因为他现在根本凶不起来。 满心都是震撼和不敢相信,以及浓烈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心里好像被挖了一个洞。 有冷冷的大风从洞中吹过,吹得他整个人都凉了,手脚麻木地不听使唤。 他跌跌撞撞往秦韶华身边走,被护卫们拦住。 他跌倒在地,没有力气挣扎,只能徒劳地往秦韶华的方向伸手。他又一次失去了他的小狼。 没有机会驯服,甚至没有机会得到。 齐王根本无暇理会多罗达,因为他受到的打击只会更大。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韶华,韶华……”他只能喃喃地念叨着秦韶华的名字。 秦韶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骸骨。 衣服松松垮垮地包在上面,看上去非常吓人。 齐王倒是不觉得怕,只是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已经没有感觉了。 如果不是男人一直拽着他,让他无法挣脱,现在他肯定早已经躺在了骸骨身边,宁可自己也化成一堆骨头。 “她的灵魂呢!她去哪了?”突然齐王猛然回过神来。 想起了秦韶华本来就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身体腐朽了算什么,关键是秦韶华的灵魂,此刻在哪啊? 男人道:“你总算想起问这个了。” “快告诉我,她现在哪里?”齐王四处乱看。他乱了方寸。 “别看了,她已经走了。我送她去了别的地方。” “什么!” “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害她。她刚才灵魂受到了伤害,需要修补温养,但是这里可没有适合她附身的载体,你们所有人,统统不合适。我要是不把她送走,恐怕现在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好半天,齐王才勉强消化掉男人话中的意思。 迟疑地问:“你是说,她还活着,只是……去了别处?” “对,就像她以前从别处来这里一样。” “她在哪!” 齐王看向刚才七彩光幕所在的地方,但是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留声机停止了工作。 他直觉秦韶华的离开一定和那光幕有关。 果然就听见男人说:“刚才神域打开的世界,应该就是她原本所在的世界。她的朋友被我送去那里,她的灵魂也去了那里,可以说,算是回归吧。” “你把她和千妖月一起送回去了?”齐王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没办法,我说过这东西已经坏掉了。”男人指了指留声机,“那个世界并不好,可是我没办法打开更好的世界,只能送他们去那里。我尽力了。” 齐王知道是男人救了秦韶华。 否则秦韶华会魂飞魄散。 他应该向男人道谢。 但是,谢谢两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失去了妻子。 莫名其妙地失去了。 本来是来救千妖月的,为什么最后搭上了秦韶华? 之前所做的那么充分的准备,把什么危险情况都考虑到了,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这么离奇荒诞的结果。 老天这个玩笑开得真大! “你骗我,你害了我的妻子,也把她的朋友弄不见了。”齐王狠狠盯着男人。 男人皱眉,“你要和我打一架吗?” 他巨大的身高投下阴影,笼罩着齐王。齐王是很高的人,但在他面前依然矮得像个孩子。 齐王拔出了佩剑。现在他不想思考对错,也没有理智,只想和人打一架。 痛痛快快地打。 自己被打死了最好。 就不会有痛苦了。 男人很是不耐烦,盘膝坐在了祭台上,“你不要胡搅蛮缠,我杀了你们所有人,只需要动动手指。但是我今天不想打架,你们走吧,把那些尸体也带走,不要留下来弄脏我的住处。” 齐王人剑合一,飞身跃起,朝着男人狠狠刺去。 “王爷!” 护卫们相继扑上。 可是男人挥了挥手,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扫在了地上。 他巨大的巴掌扇起的风,像是飓风一样,摧枯拉朽,力量惊人。 “我虽然大不如前了,可是也不会连你们都打不过。”他很烦躁地说,“但是我今天很累,不想再动手了,你们快滚吧。还有你……” 他指了指齐王,“你要弄明白,我若想害你的妻子,犯不着费那么大劲,一个指头就能按死她。而且她毕竟也做过我的妻子,你以为只有你在乎她吗。她现在这具身体虽然不是她原本的,但看上去也算漂亮,就这么没了真可惜。也不知道在那边,她会附在什么人身上,是美是丑,好不好看……说起来真扫兴,真生气!” 男人发起了脾气,“你们快滚,都滚出去,我现在不想说话了!” 正文 第638章 新生 秦韶华被一阵寒冷冻醒。 她张开眼睛,看见了满天星星。 那么亮,那么亮的星星,好像青蓝色幕布上洒了一把银钉子。 四周黑漆漆的,风声呜呜咽咽,和恐怖片里的鬼哭一样。 秦韶华试着动了动,发现手脚都是麻木僵硬的,不是很听使唤。她费了好大劲才坐起来。 因为之前,她是躺着的。 躺在枯枝密布的灌木丛里,稍微一动弹,就会把四周的枝桠折断,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好冷。 要是再不活动活动,自己很可能要冻死了。 她一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四周,一边费力地把手搓一搓,放到唇边呵气。 这简单地动作让她头晕眼花,胃里一阵火烧火燎地痛,好饿啊,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黑压压的山野望不到边,借着微茫的星光,只能看见近处远处都是山,高的矮的,姿态各异匍匐在夜色里,像是一头头安静的野兽。而自己,正处在其中一座山坡上。 秦韶华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记忆不是很清晰了。只记得自己正在等着血祭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突然就来到了这里? 这可不是雪山。 记忆断片了,她想不出缘故。 好冷,好饿,她努力搓手,想让双手先暖和过来,好进一步做其他的事情。 可是她突然愣住。 手? 她努力睁大眼睛,借着星光,勉强在黑夜里分辨出了自己双手的轮廓。 好小! 好小的手啊! 这不是她的手。 她茫然而慌乱地低下头,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个遍。 然后更加惊讶地发现,不但手是小的,胳膊腿脚,整个身体都是小小的,分明就是个小孩子啊。 “我……我这是……”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被冷风吹得越来越僵硬。 经历过一次穿越的她,并不觉得更换身体是多么惊悚的事情了,可是……和上一次不同,她在脑海里搜寻又搜寻,并没有搜到关于身体原主的记忆。 上一次变成护国公府的秦大小姐,她还能继承对方的记忆,弄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将要面对的敌人。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察勿左在捣乱,号称是山神的男人在给千妖月献祭,有留声机,有七彩的光幕…… 秦韶华拼命想了又想,只能想到这些。她猜测……大概是献祭出了什么差错?雪山主峰底下本来就隐藏着时空的秘密,是不是她无形之中又被不知什么力量挟裹,又玩了一次借尸还魂的把戏? 那么现在这副身体是谁呢?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秦韶华试着提气,想发动内力,却发现这身体里头什么内力都没有。 完全是一副普通小孩子的身体,而且,又瘦又小,双手无缚鸡之力。 在黑夜里,一个孩子独自待在寒冷的荒野…… 可能冻饿而死不说,要是遇到野兽,那妥妥是要给野兽填肚子的。 秦韶华不敢乱动乱跑,重新蹲在灌木丛里头,藏身下来。 在瑟瑟的冷风之中,一直熬到天色发白。 看到东方山头隐隐透过日光,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爬出了灌木丛。 天亮了,她得以进一步看清自己。 这一次附身的身体,属于一个很小的女孩子,小胳膊小腿,大概最多不超过十岁吧? 但是这也没什么,让她震惊的是孩子穿的衣服。 系扣的上衣,肥大的裤子,打满了补丁……关键是,是草绿色的。 灌木丛里还躺着一个同色系的斜挎包……这是她夜里没发现的。 衣服和包包的款式…… 绝对不属于她和齐王所在的时代,而更像是……她原本所在的世界。 她把斜挎包从灌木丛里拎出来,打开,只在里面找到一本红色塑料封皮的小册子。 塑料…… 这材质属于她原本的世界。 可是这身衣服和小册子…… 秦韶华皱起眉头,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她翻开了小册子。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 秦韶华懵了。 货真价实的语录。 所以她附身的这个小孩子,穿着一身类似军装的破衣服,深夜里一个人躺在寒冷的荒野…… 是在干什么? 不过她来不及多想了。 因为肚子绞痛起来。 饿,好饿。 她必须赶紧找到吃的。 四周是荒芜的冬天的山野,没有野果子,连嫩嫩的草叶树叶都没有。靠她现在这瘦弱的小身板,想在山里找野兔子打来吃,那也是非常不现实。 她跨上背包,费劲地爬上一块大山石四处眺望。 借着越来越明亮的日光,她终于在其中一座山坳里发现了一片房子。 有人烟就好! 她受到了鼓励。找到人家,就能得到食物和温暖了,不管怎样先活下来再说。她朝着那片山坳的方向前进。 黎明前后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秦韶华不得不尽力快走,甚至用奔跑来提高身体热度。但是身体冻僵了,很难协调,她跌跌撞撞,几乎是三步一个跟头地摔下了山。 下山,上山,再下山,再上山,她爬得精疲力尽。 看着不远的距离,原来走起来要费很长时间。 终于,在日头快要到中天的时候,她头晕眼花站在了那片山坳前面。 山坳里无规则地分布着许多房子,是个村落。 她站在半山坡上,看到了村子里走动的人影。 心在胸腔里跳得厉害。 因为她看见那些村民,穿的都是二十世纪中叶的衣服。灰扑扑的棉袄棉裤,打着补丁,偶尔有几个衣服整洁的人,穿的则是草绿色军装,或者青蓝色的中山装。 时代特征太鲜明了! 秦韶华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过去。 在她原本生活的世界里,她是二十世纪后期才出生的,怎么现在……却回到过去几十年以前了!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突然,刺耳的广播声撞进了她的耳鼓。 村里的大喇叭开始广播了。 激昂雄壮的歌声响彻山坳,秦韶华看见村里的人在歌声之中跑了起来,纷纷朝村中一个方向赶去。 他们去干什么?秦韶华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她现在只想赶紧找点东西吃。 她沿着山坡上弯曲的小路,跌跌撞撞下了山,进入村子。 村民们纷纷从家里出来,急步往某一处赶,没有谁注意到小小个子的她。 她试了几次,想拉住某个人,问问他能不能给她一点水和吃的,但是他们都很忙,好像要去做特别重要的事情,每一次她刚张口说两个字,他们就从她身边飞快走过去了。 没人理她。 很快村路上就没有人了。 秦韶华茫然站在路中间,肚子咕噜噜叫得厉害。 她扶住了墙,再不吃东西,会死吧?她晕头转向地走进了距离最近的一户人家。 这里的人都不锁门,随便谁家都能进。秦韶华拖动虚弱的脚步,一直走到这户人家屋里去。屋子很破,只有两间,进门就是黑漆漆的灶台,墙壁是黑的,零星几件木桌木凳也是黑乎乎的,全是烟熏火燎的颜色。 “有人吗?”秦韶华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看来这家的人全跑出去了。 她准备自给自足,先斩后奏,填饱了肚子再说。 走到灶台边,她掀开了锅盖。 锅盖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太沉了,她再一次累得头晕。 可是锅里什么都没有。 快中午了,这家人不做饭吗…… 秦韶华在屋里转了两圈,在碗柜的一个破了口的大海碗里,找到一小块冻硬的馍馍。 她拿起来啃,没啃动。 但确实是能吃的,好像是玉米面的。 她就用牙齿用力磨下一小点渣渣,然后含在嘴里,努力焐热,并用口水把它变软。这样就能吞下去了。 磨了两口她觉得渴,就到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喝。 两口冷水下肚,胃里更疼了。 她只好再去对付那块冷硬的馍馍。 外面传来脚步声。 秦韶华发现自己耳力降低了,脚步声到了房门口她才注意到。 “你是谁!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偷吃我家东西!”紧跟着就是一声刺耳的惊叫。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瘦瘦高高,像只圆规似的叉腰站在了门口,指着秦韶华大叫。 秦韶华发现自己的个头才到人家腰际。 她于是知道自己高估了这副身体的年龄。大概她现在不是十来岁,而是七八岁?五六岁? 正文 第639章 小宝弟弟 秦韶华还没等解释,就被那女孩子冲进屋里来,劈头盖脸打了一顿。 小胳膊小腿的秦韶华,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但身量小,还饿得头晕眼花,走路都费劲,就不要指望她能反击了。 很快她的脸蛋就打肿了,身上本就破烂的衣服也被扯破好几处。对方下手太重,她被拧得钻心疼,而且还被拧了好多下。 女孩子劈手夺过她当宝贝捧着的小块馍馍,丢回了碗柜,然后拎着她的耳朵,把她一路拎到外头。 秦韶华发现自己是反抗不了的。 为了少受点罪,只好配合着女孩子的步伐,跌跌撞撞跟着她往前走。 女孩把她带进了一个大院子。 院子里头站满了人,男女老少人头耸动,最前头有人站在一张桌子上,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原来村民们都跑到这里来了。 “我抓到一个小偷!”女孩拖着秦韶华往前挤。 正听报告听得索然无味的村民们,顿时来了兴致,纷纷转头看过来,给女孩子让出了一条路。 女孩把秦韶华拖到了讲话人的面前,“队长,我抓到一个小偷,偷我们的粮食!” 队长是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孔很威严。被打断演讲她很不高兴,而且对一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偷娃娃更没兴趣,不耐烦地说:“这是谁家孩儿?大人快出来领回去!” “她不是我们村的,是流窜来的小偷,说不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拎着秦韶华的女孩说。 队长大怒,觉得女孩是故意捣乱。 指着女孩的鼻子把她严肃批评了一顿。 女孩被骂得面红耳赤,也不敢顶嘴,顿时觉得自己抓小偷的行为可能是错的,惹了麻烦。 秦韶华察言观色,觉得桌上这位队长肯定没心思搭理自己,所以双眼一翻,往后重重一躺,假装晕了过去。 “哎呀……”村民们哗然。 “肃静!肃静!”队长敲着桌子维持纪律,把搪瓷缸子哐啷哐啷磕桌面,磕掉了几块漆,这才让大家安静。 她指着报案的女孩,“既然这孩儿不是你们村的,先放到刘老头那里去,然后你马上回来听报告,不许再乱闹事,扰乱会场秩序!” 女孩子委委屈屈地背起秦韶华,去办事了。 队长接着发表讲话。 秦韶华被女孩子丢到开会大院后头不远的一个窝棚里。 “刘老头,看着这个小偷,不要让她跑了!要不然你罪加一等!”女孩子威风凛凛撂下一句话,转身跑掉。 秦韶华被她从背上扔到地上,尾椎骨正好硌了地面一颗石子,疼得半天没起来。 一个身形佝偻,满脸皱纹,破棉袄散发着可疑馊味的老头,慢吞吞挪过来。 昏黄的老眼勉强扯开,看了秦韶华半天,“孩儿啊,你是谁家的,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秦韶华听着这声音比较友善,就睁开眼睛,不装晕了。 “饿,我饿。”她充分发挥小孩子的年龄优势,假装听不懂老头的话。 刘老头叹口气,“可怜见儿的,来,我这里还有点吃的。” 他从窝棚角落的草堆底下,翻出一个纸包,从里头摸出半块玉米饼子,告诉秦韶华藏到墙角吃去,别让路过的人看见。 秦韶华大声道谢,连忙蹲在墙角,把脸埋在胸前,吭哧吭哧啃掉了饼子。 吃得太猛,噎得她直打嗝。 刘老头又递给她半个破碗,里头盛着冷水。 秦韶华顾不得什么,一口喝下去。 胃里总算稍微满了一点。 她这才有精神打量窝棚。这窝棚可真够破的,木板墙茅草顶,四面钻风,养牲口还差不多,怎么能住人。 但看看里面的破碗破被褥,她发现这的确是刘老头的住处。 她更是发现草堆上的破被子里头,原来还躺着一个小娃娃。 “这是谁?”她惊讶地坐到娃娃身边。 娃娃缩在被子里睡觉,脏兮兮的脸露在外面,冻得青白。看上去不过一两岁的样子,真可怜。 秦韶华顿时想起自己的孩子来。 她心里难受死了。 也不知道孩子现在怎样了。 她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孩子怎么办?齐王呢,齐王有没有遇到不测?谁在照顾孩子啊现在? 女儿还那么小,没了妈妈…… 以后怎么办! 她还殚精竭虑地盘算,要给孩子吃母乳吃到满周岁呢,进大雪山的几日需要把孩子交给乳母,她都觉得非常不舍,可现在竟然成了这个结果。 秦韶华悲从中来,终于没忍住,啪嗒啪嗒掉了眼泪。 从得知自己莫名变成小孩子之后,她一直压抑着情绪,强迫自己冷静找到出路。可现在,一想到女儿她就压不住了。 还能有什么出路吗? 她就算在这里勉强活下去,隔着时空的女儿怎么办? 到底是没有妈妈了啊! 秦韶华浑身发抖。 哭得抽抽噎噎。 刘老头连忙过来哄:“孩儿啊,别哭别哭,你爹妈呢?你是哪里来的呀?走丢了不要紧,你说说,你爹叫啥,你妈叫啥,说出名字来就能找到。” 秦韶华不作声。 只是掉眼泪。 刘老头再哄,“别怕啊,要是找不到爹妈,你就在爷爷这里住着,你看爷爷这里还有小弟弟呢,等他醒了陪你玩好不好?”他指着躺着的小娃娃告诉秦韶华,“他叫小宝,你可以叫他小宝弟弟,孩儿你叫什么呀?告诉爷爷你的名字好不好啊?” 根本无法沟通。 秦韶华越发烦躁伤心。 睡觉的小娃娃突然睁开了眼睛。 黑溜溜的眼,叽里咕噜转了两圈,满满都是迷惘。 娃娃看了看刘老头,再看看秦韶华,翻身坐了起来。 “啊!”他大叫一声。 他满脸见鬼的表情,把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又一遍。 刘老头伸手要抱他,“小宝,刘爷爷在这儿呢,别怕,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结果娃娃踢了他一脚,“滚!你是什么东西!脏死了,别碰本座!” 刘老头一愣,“小宝,你咋了?” 秦韶华停止了抽泣。 她胡乱抹干净眼泪,难以置信地盯着娃娃。 娃娃也盯着她。 “你们是什么人!”娃娃跳起来,然后又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本座怎么变成了这样!” 没有听错,果然,他在说“本座”。 面黄肌瘦的小娃娃,五官倒是端正,眼睛也够有神,但是嘴唇上方两挂冻硬的鼻涕,严重损坏了他的形象。 使得他怒目的喝问也显得很滑稽。 秦韶华站起来。 发现娃娃个头只到她腰际。 “千妖月。”她叹口气。 娃娃浑身一震,眼神更加警惕,“你是谁!” 秦韶华情绪低落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原来真是千妖月。 原来他真的活了。 只是这复活的方式…… 世上有上帝吗?如果有,那他这玩笑开得太大。 秦韶华想捅上帝两刀。 …… 变成了小女孩的秦韶华,和变成了更小的小男孩的千妖月,在刘老头的窝棚里住了七八天。 秦韶华百般努力,终于让千大门主接受了“穿越”这个概念。 秦韶华把自己两辈子的过程都告诉他了。 千妖月先是茫然,后来就渐渐开始双眼放光,好像听故事连载似的,每天早晨一醒来就催着秦韶华继续讲,热情得像是追更新的粉丝。 秦韶华想女儿想得心痛,没心情讲话的时候,只想把千妖月暴揍一顿。 刘老头经常不在窝棚里,给了两个人充分的说话时间。 这天中午刘老头又被几个雄赳赳的人带走了。 千妖月终于想起来追问刘老头的事,“这脏老头子什么人?怎么每天都被人押走,他是犯人吗?” 吊儿郎当的语气,陪着奶声奶气的腔调……有谁见过挂着鼻涕的小痞子? 千妖月目前就是这种形象。 刘老头说,小宝今年三岁,亲人都不在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生活条件不好,三岁的娃娃,个头和一两岁的差不多。 秦韶华顺手拍拍他脑袋,“刘爷爷不是犯人。” “那为什么?” “因为某些缘故……” 秦韶华又对千妖月进行了历史知识科普。 等天黑下来,刘老头被押回来的时候,秦韶华基本讲完了。千妖月这次没有嫌刘老头脏,而是对其投去同情的目光。 “老头儿,看在你给我们吃食好多天的份上,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千妖月说。 刘老头已经习惯了小宝这几天的说话风格,也不生气,笑眯眯把自己的口粮和两个孩子分食。 千妖月啃了半块硬饼,熬不住了,悄悄对秦韶华说:“咱们整点肉吃吧,养足了力气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娘的,本座挨饿受冻,受够了!” “嗯。”秦韶华点点头。 她这几天没闲着,有空就跑出去到处转悠,已经把这个村子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明天开始,她得为走出村子努力。 其实,她起初有闪过一死了之的念头。因为远离了齐王和女儿,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可是千妖月的出现,让她把那个念头摒弃了。 她生死无所谓,可是不能让千妖月再受伤害。 得让千妖月活下去,不然她曾经的努力,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现在才三岁,以后路还长呢,起码,得教会他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方法,她才有选择自己生死的权利。 “小宝弟弟,明天我就让你吃上肉。”她习惯性拍拍千妖月的头。 千妖月横眉怒目。 他烦死小宝这个名字了! 正文 第640章 就算死,也要回去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村民们都睡了,夜静更深,秦韶华把熟睡的千妖月推醒。 她从怀里掏出已经冻硬的一小块肉。 “吃吧,你啃一半,给刘爷爷留一半。” 千妖月呲着乳牙,双眼放光地抱着肉开啃。 嘴里塞满了肉含混不清地问:“你从哪里弄来的?自己吃过了吗?” 白天秦韶华抽个空就跑了,他小胳膊小腿追不上,而且出去很容易被村里的大孩子欺负,只好任由秦韶华跑远。 没想到她还真弄了肉回来。 “我晚饭就是吃肉,已经吃饱了,这是带回来给你们的。”秦韶华努力把自己塞在草堆里,用破被子和茅草御寒。她并没有吃肉,因为得到的分量不多,给千妖月补充营养就好。 千妖月费劲啃完了半块肉,听话地给刘老头留了半块。 不过第二天早起醒了,秦韶华并没让他把肉直接给刘老头。肉来路不明,她怕吓着老头,反正是冬天,冻起来藏着不怕坏,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给老人家吃好了。 她这天又弄了一小块肉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有肉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快过年了,秦韶华又开始往回带玉米馍馍,藏在草堆底下,贮藏的分量越来越多。 后来她又开始贮藏腌干菜。 至于东西的来路,千妖月问也问不出。 食物越来越多,怕被人发现,秦韶华在草堆下挖坑,把东西抱起来都深深埋在土里,上面盖了草堆什么也看不出来。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七,这天,刘老头没有被押出去。 听路过的村民说,村里忙着办演出,今天彩排,没空搭理刘老头。 秦韶华这天很晚了都没回来。 家家户户相继睡觉了,四周一片漆黑,千妖月不放心,趁着老头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寻找秦韶华。 走到一户高房大屋的人家,他发现里头点着灯。村民习惯入夜就睡觉,从不点灯浪费,千妖月觉得奇怪,迈着小腿悄悄爬墙,艰难地跳进了院子里。 摸到窗根底下,他精神一振。 因为里头传来秦韶华的声音。 “不对,是这么唱的,听我再唱一遍……” 有人用巴掌轻轻打着拍子,千妖月听到秦韶华在唱一种曲调奇怪的歌。 “奶奶呀!十七年教养的恩深……如海洋,今日起志高!眼发亮!讨血债!要血偿!前人的事业后人要承担!” 然后就有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跟着她重复唱了一遍。 她又纠正,一遍又一遍。 千妖月在外头听着,听不懂,冻得难受,窝在墙角的背风处等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直到有人拍他的脸,把他拍醒。 “小宝,你怎么在这里?” 千妖月迷糊睁眼,发现是秦韶华。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板着脸的女人。 女人皱眉瞪他:“这不是地主家的余孽吗!谁让他乱跑的!” 千妖月张嘴就要回骂。 比骂人,他从来没输过阵! 秦韶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抱起他,笑着对女人说:“队长,他肯定是来找我的,他还小呢,什么也不懂,晚上得我哄着才肯睡觉,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和女人道别,抱着千妖月匆匆走出了院子。 千妖月趴在秦韶华肩头,恨恨朝后看。 那个高大房子里的灯火很快就熄灭了。 “圣主,那是什么人?” “村里的大队长。” “你跟她混一起干什么?” “她侄女偷偷跟我学唱戏呢,这些天馍馍都是她奖励给我的。明天村里演戏,她侄女唱铁梅。” “肉也是她给的?” “肉是一个猎户偷偷给的。他老娘也悄悄跟我学唱戏,明天上台演李奶奶。他偶尔偷着出去打猎,家里有不少肉。” “唱戏这么有用?”千妖月不懂了。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怪透顶。 秦韶华没说话。 唱戏不一定有用,但在这个时代唱样板,瞅准机会是能获利的。 她需要这个技能换口吃的,让自己和千妖月活下去。 说起来,唱戏这个本事还是当年和师傅在山中的时候,经常听师傅乱唱,潜移默化学来的。她唱得并不出色,但是在这个穷山沟里糊弄一下村民,还过得去。毕竟这里的人也请不来县里省里的名角给他们教习。 要不是她主动找上大队长,说自己会唱戏,怂恿队长起了年底搞汇演向上级表功的念头,这个村子明天也没演出。因为没人会唱。她来了,轰轰烈烈的大戏才唱起来。 “孩子,你们去哪了?”回到窝棚,刘老头竟然这么晚还没睡。 秦韶华撒谎,“小宝弟弟跑丢了,我出去找他找了半天。” 刘老头长长叹了口气。 “孩儿啊,你这些天忙里忙外,以为爷爷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爷爷老了,但还没糊涂,你不能再折腾了,停手吧。他们现在不追问你的身世,是因为还用着你,等唱完这台戏,说不定就会问你爹妈和出身了。你看起来可不是泥里打滚的野丫头,什么人家出来的?要是被查出来,会不会被欺负?” 刘老头擦了一根捡来的洋火,点了几根茅草照明。 很快熄灭的火光之中,秦韶华看见老头面前摆着满满一堆食物,都是她藏在地里的。 原来刘老头什么都知道。 “爷爷,我不会给您添麻烦……” “我不怕麻烦,我半截入土的人了。可他还小啊。”老头指了指千妖月,“他跟你玩得好,等我死了,说不定要靠你养活他。你得为你们俩的将来考虑,别惹事。” 刘老头没再多说其他,转身窝到草堆里睡觉了。 秦韶华用偷偷从队长家顺来的几个包裹皮,把食物都包了起来。 只留下一部分馍馍和肉,重新埋在了原来的地洞里。 随便扎在破被子里睡了半宿,天还没亮,她带着千妖月离开了窝棚,一直走出村子。 她没想在这里久待,本来就打算好了,趁着今天村里唱戏开会离开。后天又要过年了,连续几日大家都不会有功夫注意她和千妖月。这时候走掉最容易,村里人忙着过年,就懒得追出来。 果然她所料不错。 背着食物,领着千妖月翻山越岭,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脱离了这个村镇的范围,看到其他地方的村落了,也没有遇到追兵。 她成功把千妖月这个需要看管的“余孽”带离了村子。 两人来路不明,又带着很多口粮和肉,所以不能去有人的地方。她和千妖月找了个山洞藏身。 夜里会有狼,她们就住到树上去,在大树的高枝上编出一块床铺,像鸟窝似的睡在里头。 千妖月晃着三岁孩子的小胳膊,天天暴跳如雷。 “本座堂堂一门之主,竟然落到靠女孩子养活的地步!” 秦韶华懒得搭理他。 因为他娃娃的模样经常让她想起自己的女儿。 想起来就心如刀割。 也不知女儿现在什么样子了。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望着天空一阵一阵发呆。 千妖月不暴躁的时候,会呲着乳牙哄她。 “圣主,我觉得这是缘分。咱们出生入死,到头来我死了,你也死了,却又活到了一处。这不是上天注定咱们要在一起吗?你现在比我大几岁,没关系,我不嫌你老。等咱们长大了,就成亲吧!” “圣主你怎么不说话?这个世界成亲,是不是要……结婚证?你上次说的是不是这个东西?咱们什么时候去办证?等你长到十三岁行不行?” “你跟夏侯夜生了个孩子,也跟我生一个吧。圣主,看开点,回不去了不是吗?咱们得往前看,总得活下去啊。咱们从现在开始练功也不晚,到时候练成了,咱夫妻一统江湖。” 统个鬼! 秦韶华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在这里练武功有屁用,武功再高,普通人也能一枪崩了你。闭嘴,让我静静!” 当初千妖月垂死的时候她心里难过。 但是现在发现,还是他垂死时比较老实,一旦活过来就很烦人。 她有时候瞪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就一阵一阵窝火。 为了这么个货,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真想揍扁他! 可是,却又不得不带着他活下去。 她时时感到抓狂。 有一天晚上,月亮很大,两个人窝在树上睡觉。千妖月睡着了,秦韶华望着月亮发呆。 泪光恍惚中,她仿佛能看到月亮上有人家,有人影,是齐王抱着女儿在和她招手。 她吸吸鼻子,把泪水逼回去。 熟睡的千妖月突然翻了个身,两只因为天天吃肉已经有点胖乎的小胳膊,伸过来搂住了她的脖子。 “真好,我又有双手了,我能抱你了……” 秦韶华一愣。 转过头,看见月光下小男孩亮晶晶的口水。 原来他在说梦话。 奶声奶气的梦话。 秦韶华就想起他在医宗的治疗台上等死,整条胳膊都不见了的模样。 对于千妖月来说,能变成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是很好的结局了吧。 她雪山之行总算没有白费。 可是齐王怎么办,女儿怎么办,她怎么办? 世上安得双全法…… 秦韶华呆呆看了一会月亮。 呼地坐了起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办法回去!就算死,也要回去! 等安排好千妖月未来的生活,她一定得回去! 拼着魂飞魄散,也得努力一次。 正文 第641章 二减一等于几 秦韶华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偷偷回到了她第一次落脚的小山村。 因为她和千妖月都是在那里附身的,所以,她总觉得,应该回去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穿越的线索。 当然,她没有和千妖月说这个缘故,因为他反对她离开,一直抱着想和她白头到老的心思。 秦韶华就说是回去看望刘老头。 千妖月把这个世界的人都当成傻子疯子,自恋毛病犯了,觉得除了自己和秦韶华之外,天下间没有一个好人。 但是对刘老头,那个虽然脏兮兮丑巴巴但是照顾了自己很久的老人家,他还是很有感情的。 一听说要回去看老头,立刻把储藏的肉都掏了出来。 “把这些给他带去吧,上次留给他的不多,恐怕他都吃完了吧?反正天气暖和了,肉冻不上了,我们存太多也会坏掉。” 依着他的性子,坏掉也不会随便给人,找一条别扭的理由出来,分明就是掩饰他自己对刘老头的关心。 秦韶华撇撇嘴,依言把两人剩下的所有吃食都带上了。 他们摸回了原来的小山村。 趁着傍晚家家户户都在吃饭的时候,摸到了老头住的窝棚。 但是窝棚里头空空如也,不但没有刘老头,连他平日用的破被子破碗都不见了。 看样子,这里已经很多日子没人住了。 “老头呢?”千妖月四顾。 秦韶华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她快步走到墙角凌乱的草堆里,发现地洞已经被挖开了,她留在里头的食物一样也没剩。不知道是被老头吃了,还是被人拿走了。 她领着千妖月在各家各户听墙角。 听了十几个晚上,几乎村里所有人家都被听遍了,她才依稀从村民们的私下闲谈中,拼凑出刘老头的去向。 老头…… 过世了! 就在大年初三寒冷的冬夜里,在睡梦中离世。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也许是因为年老体衰,第二天有孩子经过窝棚玩耍,偶然间才发现他已经冰冷的身体。 窝棚里的用物被某些村民拿走了。 地洞里的食物也被人发现,为了争抢那些馍馍和冻肉,还有人打了一架,惊动了大队长,结果是食物全部充公。 刘老头因为窝棚里被翻出了这些不属于他的食物,死后也被狠狠批评盗窃,不许下葬。 后来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一位老叔公看不下去,叫几个年轻小伙子把刘老头抬到后山埋了。 千妖月没法想象善良的老人最后这样结局凄惨,气得跺脚:“馍馍不是那个队长给你的吗,她怎会不知道食物来历,反说是刘老头偷的!我要杀了她!” “清醒点!这里不许随便杀人。你是三岁娃娃,不是千大门主!”秦韶华狠狠敲了千妖月脑门。 她领着千妖月给老头上了一次坟。 回到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个人就这么没了,秦韶华心里不好过。 她悄悄和千妖月去了刘老头家一回。 刘老头以前是个教书先生,因为犯了错误家产没收,现在是别的人家在住。 秦韶华和千妖月把房前屋后,甚至地窖炕洞都摸了个遍,也没摸出有关刘老头的东西,想找个遗物做念想的想法失败了,两人悻悻而归。 “去你家看看吧。”秦韶华说。 千妖月这个小孩子身体,原本就是这里的村民。 家里田地比较多,父母亲人在艰苦的条件下先后去世了,才被刘老头抱到窝棚里养。 他家的房子被隔成了几家分给别人,现在住着好几户。 其中一户就是那个威严的女队长。 秦韶华对她住的地方比较熟悉,趁着夜里人都睡了,摸进去,找了个遍。 然后连续几夜,把其他几户也摸了个遍。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千妖月说:“你找什么呢?就算有东西留下来,只对小宝有意义,我又不是真的小宝,不需要找他家东西做念想啊。” 秦韶华告诉他,“小宝家原来挺富裕的,说不定哪里藏了金条。” 千妖月来了精神,干劲大增。 于是接下来几个晚上,两人把整所房子院落又摸了一遍,比上一次更仔细。 终于,在女队长住的屋子烟囱上,秦韶华发现了一个夹层。 那里敲起来声音不对劲。 但是夜里倒腾烟囱太容易惊醒屋里的人了,她守在村外观察了好多天,终于抓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天晚上村里开大会,所有村民都被叫到一处。 各家各户都没人。 秦韶华带了偷来的铁锹和锤子,猫儿似的爬上了队长家房顶。 乒乒乓乓一阵乱砸,拆了半截烟囱,不出所料拆出了夹层。 里头放着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 秦韶华来不及看,匆忙把烟囱垒成原样,揣着铁盒子下了房。 第二天天亮,在明亮的日光下头,她打开了铁盒。 顿时心弦绷紧! 铁盒里,大红绒布垫衬,摆着一个半尺见方的黄铜工艺品。 留声机! 只是一个模型。 可是形状和花纹,和她在雪山主峰下头看见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大小不同罢了,那个大一点,这个是微缩版。 千妖月灵魂附在小宝身上,小宝家里,却藏着这么一个留声机模型…… 怎能不让她多想! “这是啥玩意?”千妖月凑过来瞪大眼睛,摸了摸,捏了捏,“不是金子啊,是铜还是铁?这破玩意能值几个钱?” 废了挺大劲,弄来这么一个金属疙瘩,太不划算了。 “不过小宝家的人把它藏得那么好,应该不是凡物吧。是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他又沉思。 秦韶华啪一声关了铁盒,“不管是什么,总之是小宝的,也就是你的。我替你收着吧。” 千妖月对此没有异议,双手赞成。 秦韶华没有告诉他留声机的事情。 她还不确定两部留声机的关联,而且万一真有关联,也怕千妖月暗中动手脚。这家伙心思难猜,她不敢冒险。 她背着食物和铁盒子,带着千妖月四处流浪。 这一年的秋天,时代改变了。 又过了两年,境况彻底好起来。 秦韶华和千妖月在一个城镇里,被一个好心的孤寡老太太收养,后来上户口的时候,老太太把两人登记成了自己的孙子和孙女。 秦韶华是姐姐,随了老太太的姓,叫李韶华。 千妖月是弟弟,叫李千。 两人对名字都不满意,但是总算获得了这个世界的合法身份。 李老太太送姐弟两个去上学。 因为报送的时候,老太太说俩人谁都没上过学,于是学校直接把姐弟俩编在了一个班,全是一年级。 秦韶华在这个世界游荡越久,性格就越沉闷。 她已经记不清女儿的模样了。 甚至有时候梦到齐王,齐王的脸也是空白。 她就会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地从夜里直坐到天明。 她想尽了办法鼓捣那个留声机,也没能找到时空的线索。她后来又回到那个小山村多次,在村里乱找,在自己醒来的山头乱找,什么都没找到。 她越来越闷,郁郁寡欢。 所以被送到小学上一年级,她完全无所谓,任由老太太安排。因为这个世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索然无味。 千妖月当然是随着她,她去哪,他就跟到哪。 他兴致勃勃戴起小黄帽,背着新书包走进一年级教室,对即将到来的学校生活充满好奇。 “别拉着脸嘛,姐姐。”他笑嘻嘻搂着秦韶华的胳膊哄她。 过了一个星期,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天天要写作业。 a,o,e,每个拼音写满满几大页纸。 1+1=2的算术题更让他抓狂。 “这就是上学吗!天天学这些白痴东西,最后学出来的人都是白痴吧!” 他终于忍无可忍,在某一堂数学课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二减一等于几的时候,爆发了。 他一脚踹翻了桌子。 此时,李千小朋友六岁,在秦韶华坚持不懈的每天至少一顿肉的喂养下,个子长得比较高。班里如果站队上体育课,他是站在后几排的那种高度。 他跳起来把自己和秦韶华的课桌踹翻,顺带带倒了旁边几张桌子。 小朋友们都吓坏了。 一个胆小的女生哇哇地哭起来,满脸惊恐。 秦韶华冷冷瞥了暴跳的李千小朋友一眼。 然后站起来,把被带翻的两个邻桌孩子从地上扶起来,给他们拍干净身上的土,又掏出手绢给哇哇大哭的小女生擦眼泪。 讲台上的女老师很年轻,估计在她短暂的教学生涯之中,从来没有见过千妖月这么暴戾的孩子。 所以老师自己也吓傻了。 她茫然站在黑板边,一脸懵逼状态,不知道自己问个二减一等于几,为什么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发过脾气的李千小朋友,在被姐姐眼风冷冷扫了一下的时候,就清醒了。 他僵在当地。 秦韶华轻声哄着那个大哭的小女生,从头到脚写着“温柔”两个大字,可是看在千妖月眼中,那就等于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他深知秦韶华的性子。 越是生气,越是不动声色。 而且这两年越发阴沉了。 有时候她轻轻看他一眼,都能让他心虚好半天。 “姐……”千妖月苦着脸,试探着叫她。 秦韶华指指教室门,“外头站着去。” 千妖月乖乖出去罚站。 正文 第642章 少年 刚走了两步,秦韶华叫住他。 “就这么走了?” “啊?” 千妖月愣了一下。 然后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手脚麻利地把所有翻倒的课桌都扶了起来,整齐摆摆好。 洒落一地的书本文具,也被他一件一件捡起,放回桌上。 秦韶华这才说:“去吧。” 他就低着头老老实实出去了。 秋季午后的太阳,火辣辣斜照在屋檐下头。秋老虎的时节,在日头底下站一会就能晒晕。 千妖月一声不吭走到教室外头罚站,整个人都被阳光照着。 年轻的数学老师觉得有点不妥当。 万一晒坏了孩子怎么办。 “那个……咳,你回来吧。”老师招呼千妖月。 千妖月笔直地站着,仿佛没听到。 老师又说了一遍,还商量,“……要不你回来,在讲台旁边罚站?外头小心晒坏了。” 秦韶华在教室后头出声了。 她朝老师微笑:“老师,您不用管他,他身体好着呢,站满一天也没事。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回家我会告诉家长,让家长好好批评他的。咱们继续上课吧?” “呃……呃,继续上课。” 女老师觉得这个笑容甜美的小姑娘……有点吓人。 明明笑着,说话也特别客气,可是眼神真是…… 女老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总之下意识就同意了秦韶华的话。 隐隐感到若是反对,恐怕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咳,那个,我们继续上课……刚才讲到哪里了?” “二减一等于几!”一个孩子表现积极,大声接话。 “哦对,二减一等于几,这位同学你来回答。” 于是课堂继续。 秦韶华轻声安抚好哭泣的小女孩,等她不哭了,这才回到自己座位。 这节课之后,秦韶华成了班里的名人。 下课时同学们纷纷围到她身边,摸摸她的文具盒,碰碰她的本子,有话没话地跟她搭讪。小孩子的搭讪很单纯,大家一起做游戏,分享好吃的,诸如此类。 而秦韶华冷冷淡淡的回应,更让大家觉得她好厉害,好与众不同。 千妖月则因为暴戾的一脚,也成了班上名人。 男孩子自动聚拢到他身边,隐隐把他当老大崇拜。因为放眼全班,谁也没勇气在老师问问题的时候踢桌子。 至于他之后被秦韶华一句话发配到教室外头罚站的事,自动被大家忽略了。 这天下午放学的时候,秦韶华让千妖月给吓到的几个孩子道歉。 千妖月乖乖走到几个小屁孩跟前,为自己踢桌子的不妥当行为做检讨。 那个被吓哭的女孩一看千妖月走近,小脸就全是惊恐。 千妖月规规矩矩给她说“对不起”,她瘪着小嘴,眼泪转眼圈。 秦韶华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教训弟弟。 “别顶着个小孩子的脑袋就真把自己当小孩,动不动暴跳着发脾气。要发也行,找没人地方发去,身边都是小朋友,你把人家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千妖月缩着脑袋一声不吭。 回家乖乖写了两页拼音,做完了课后算术题,把秦韶华的作业也给写完了,然后趴到床上睡觉。 秦韶华和李老太太吃了晚饭,进屋一看千妖月趴着不动弹,也没理他,坐到自己床上想心事。 李老太太家里就两间屋子,老太太一间,姐弟俩一间。老太太身体不好,一天有大半天都躺在床上,精神稍好的时候才有力气过问姐弟俩的生活。所以家里平日非常安静。 千妖月半天没听见秦韶华动静,忍不住转过头来,“你也不问问我饿不饿,我都没吃晚饭!” “你饿不饿。” “饿!” 没下文了。 千妖月跳起来,“你不给我端晚饭去吗?” 秦韶华就走出去,端了半碗剩菜半个饽饽进来,放到桌子上,又坐回床上发呆。 她无精打采毫无生气,千妖月看看她,再看看她,欲言又止。 他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子。 几年过去了,她还惦记着旁人。 这让他很不爽。 也让他心疼。 可是他不想劝她,甚至本能地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想着时间一长,她总会渐渐淡忘吧。 可没想到她不但没淡忘,反而越来越心事重重。 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整个人阴沉得像是木偶,像是行尸走肉。 千妖月对新的世界、新的生活充满了好奇,许多旁人看来很普通的东西,往往能让他兴奋好久,他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背地里练练武功,鼓捣一下新玩物,就可以过得开开心心。 秦韶华每天散发着寒气在他身边转悠,成了他最大的糟心事。 她怎么就不能高高兴兴和他一起生活呢? 怎么就放不下以前的事情呢? “你难道不觉得,一切都是冥冥注定吗?你之前的所有经历,就是为了从那个世界把我带回来,懂吗。”这回千妖月终究是没忍住,走到秦韶华面前,扶着她的肩膀大声说,“你别想着以前了!看看我行不行?是不是我再死一次,你才能真正重视我!” 秦韶华抬起眼看他。 盯了他半天。 才缓缓摇头,“不,我不是为了带你回来。这是一个错误。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现在我带着你过了这么久,该还的也都还清了。” 她叹口气。 千妖月这辈子已经六岁了,长了这么高,对这个世界的规矩也差不多懂了,现在如果她离开他,他也能够很好地活下去。 只要他不胡作非为,就能平安长大。 只是她还没有找到离开的方法。 上个月她抱着铁盒子又回了一趟那个小村子,依然没有进展。所以这段时间她情绪非常低落。 夜里睡不着,睡着就会梦见齐王和女儿。他们在没有尽头的路上走,越走理她越远,她就在惊惧之中醒来。 她太想回去了。 “错误?你是说,当我姐姐的这几年,我们两个风餐露宿,相依为命,在你眼里完全是个错误?” 千妖月稚嫩的小脸紧紧绷着,气得不轻。 秦韶华习惯性摸摸他的脑袋,“别闹了,让我静静。” 又是静静! 千妖月恨恨摔门而去。 把隔壁睡觉的李老太太惊醒了。 秦韶华赶忙过去安抚老人家,好一会才让老人重新入睡。 秦韶华擦擦额角的汗,只觉得眼前的生活一片兵荒马乱。 什么时候千妖月才能性子温顺下来,让她能够在找到回去的方法后,安心离开呢? 或者……她要带他一起回去? 这个念头第一次闪现在脑海,当即把她吓了一跳。 别别别,不能带千妖月走。时空太玄奥了,每一次跨越都要面临未知的危险,说不定下次她干脆魂飞魄散了也说不定。他好不容易活过来,就在这里好好活着吧。 “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离开的办法……”她悻悻地想。 …… 欢乐的时光过得快。 其实沉郁的时光同样很快。 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秦韶华和千妖月小学毕业了。 升初中的暑假特别漫长,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秦韶华参加了一个夏令营。 她对任何儿童活动都没有兴趣,但是这个夏令营是她主动申报,并且费了好大功夫才争取到名额。 因为,这是一个国际夏令营,参加的人可以去到太平洋彼岸。 她等出国的机会等了好久。 却都因为年龄和家长问题,无法通过审核。 这一次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了,国际交流的位置又正好和她想去的地方不远。 她充满期待地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登上了飞机。那个地方她很久没去了。 太平洋东岸的黎达群岛附近,是上一世的上一世,她做佣兵的时候,最后殒命的地方。 她想去看一看。 现在的年份,离她当年死去的时候还隔了很久,她很想知道这个时候的黎达群岛是什么样子的。 夏令营在距离黎达群岛七百公里的墨国某沿海城市举办,营地总部就在海滩附近的一个美丽海景房。 秦韶华落地之后只照了几个面,就偷偷混上了一艘观光客轮,离开了营地。 中间几次转船,她或偷偷溜上去,或跟着身边的成年人蒙混过关,辗转到达了黎达群岛。 这是一个旅游胜地,游客很多。 她在满是帐篷的海滩上慢慢走着,吹着海风,看向海岛东方的海面。 那个方向,是她当年的死地。 “你在看什么?”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不远处。 秦韶华惊讶地转身。 看见千妖月带了两个戴墨镜的彪形大汉,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她没有问“你怎么来了”这种蠢问题。 千妖月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着手建立自己的势力了。 当年七岁的小屁孩,从统治小学附近的混混做起,一直从他们居住的小镇扩展地盘到城市、全国、甚至海外。 今年他十二岁,还要三个月才满十三。 已经长成了各自很高的少年。 秦韶华都不知道他手下究竟有多大势力,手里有多少钱。 不过能确定,他想搞到一张机票跑到黎达群岛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早厌倦了打杀,这辈子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千妖月却是风生水起。 “找我有事?”她望着朝她走来的高挑少年。 正文 第643章 我是纯洁的 秦韶华的问题让千妖月顿时火冒三丈。 找你有事?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他几步走到秦韶华面前,剑眉斜飞,气呼呼地瞪着她。 秦韶华却已经对他动不动就上火的性子免疫了。此时看到他生气,也没有随之大动肝火,而是望着他拧起的长眉走神。 她记得,他小时候眉毛是弯弯的,笑起来很可爱。 怎么越长和小时候越不像了? 这长眉斜飞的样子,倒是有些像他上辈子。 不过他上辈子到底长什么样来着?秦韶华努力想想,想不起来了。时间太长,她几乎已经淡忘了所有熟人的脸。 千妖月,白城子,阿衣,红姑,魏清狂…… 一个个的人在她脑海闪过,她都没办法抓住他们清晰的音容。甚至还有她最最不能忘怀的两个至亲。 这让她很是沮丧,情绪瞬间down到谷底。 她转过脸去,继续望着海面发呆。 “你到底在看什么!”千妖月顺着她的目光往过看。 近处是海滩和游泳的人,远处是蔚蓝色的海面,海天相接……有什么好看的!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费尽心思要跑到这个地方来。 秦韶华也不理他,只管看着大海发呆。 “你是不是想出海?”千妖月福至心灵。 秦韶华仔细想想,最后摇了摇头。近乡情怯,她虽然一直很想来死地看一看,可是也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非要到跟前去。 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吧。 还有她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山南海北,天涯海角的,有空都去走一走。 等全都走完了,对曾经岁月的回顾也就告一段落。 然后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有太可留恋的地方了。 除了……千妖月。 秦韶华转过头,凝视千妖月。他已经很出色了,在这个世界融入得很好,甚至比她更好,不需要她帮忙了。 所以,她可以走了吧? 终究还是要走的。 快要十年了。 她所有办法都想了个遍,最终也没能找到回楚国的方法。她已经厌倦了。 如果不能回去,那…… 就干脆,死了吧! 秦韶华变幻不定的眼神,让千妖月心里暗暗发毛。 “哎,你……你想什么呢?”他被她空洞的目光盯得冷汗都下来了,火气也瞬间消散干净,“你别这样看着我,很吓人的好不好!那个……你是不是想出海?我找条游艇带你去啊。” 说完,也不等秦韶华有所反应,他赶紧去找手下吩咐事情。 再被她盯着看,他要做噩梦了! 姐姐真是越来脾气越古怪,赶紧长大吧,长大了把她娶了,总能慢慢治愈她吧? 千妖月胡思乱想着,安排好了出海的事宜。 在旅游胜地租船太容易了,只要给够钱,船有的是。而千妖月恰好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些年他正经生意和偏门生意都涉足,力求把自己的生活水平恢复到上辈子的高度,加上秦韶华在旁,时不时很有先见之明地指点一下,总能让他找到最赚钱的行当。要不是年龄太小,很多事情受限,他还能把家业折腾得更大。 手下很快搞了一条船来。 外形很拉风,线条优雅的私人游艇,个头很小,但千妖月一眼就喜欢上了。 “去跟船主谈,不租了,买下来。” “老大,咱们离开的时候,恐怕一时带不走……” “带不走就在这里放着呗,以后来了再用!” 以后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回来呢。手下却不敢再说什么,千妖月一瞪眼,他们赶紧办事去了。 最后80万美元买了条船。 千妖月拉着秦韶华去看自己的新玩物,“好不好看?你说我把它涂成紫色怎么样?” 秦韶华愣了一下。 她还真不知道千妖月已经这么财大气粗了。 这什么年代,80万美元可是很有含金量的,跟后世的80万是天差地别。这家伙竟然能在海外动用这么多现金,可见不动产只会更多。恐怕是她想不到的数字。 “你到底在做什么生意?”她盯着他。 千妖月打马虎眼,“我做什么你不都知道嘛。” “还有我不知道的吧!” 一瞬间千妖月恍惚看见了当年的圣主。 秦韶华这种眼神他太久违了! “呃,我……” 秦韶华对他比了一个八字,“这种生意我不管,不过选客户的时候仔细点,手上血腥太多的人你最好别沾,给自己积点阴德。要是那种生意……” 她捻了捻手指,“你就赶紧停手,给我回家好好上学去。不然我打断你腿。” 千妖月举起双手,“向上帝保证,我是纯洁的!姐姐早就跟我说过,粉类生意不能做嘛,多赚钱也不能伤天害理,我怎么会干那种行当啊。姐你放心,我就是从北边收购一点他们不用的破铜烂铁,转到西边去卖,多少大佬在上头顶着呢,我就跟着喝喝汤,毕竟我年纪还小,嘿嘿嘿!” 他今年可才十几岁。假以时日,那些大佬只能给他提鞋吧?秦韶华算是服了他。 她当年十几岁的时候,还在山里给师傅烤肉吃呢。 “姐,明天一早咱就出海,我让人问过了,未来几天都是大晴天,姐想去哪逛?”千妖月赶忙转移了话题。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是金色。 秦韶华看了看海面。 “别等明天了,现在出发吧。” 她死的时候是夜晚。 想去看看同一片夜空。 虽然时间不一样了,她早来了二十多年。 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和未来的自己隔空对话。 千妖月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件让秦韶华称心的事情。 “等着,半个小时就能上船!”他兴冲冲带着手下准备发船去。 天上闪起星子的时候,秦韶华已经距离海岸线很远了。 游艇速度非常快,海岛在身后越变越小,看上去和龟壳差不多了。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味扑面而来,是温暖的。和当年不一样。她当年死在冰冷的冬季,海风是寒冷的。 船一直前进,最后,海岛上的灯塔也看不见了。 海水很平静,秦韶华在甲板上坐下,打开了随身的行李包。 她带了铁盒子,盒子里面是留声机模型。 没用的,大概就是一个古董吧,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她准备把盒子扔到海里去。切断自己这些年来的痴心妄想,让自己面对现实。 “姐,还有多远?”千妖月第n次登上甲板来看她,第n次问同一个问题。 “不知道。”秦韶华第n次这么回答。 目的地就在群岛西方300海里左右,她已经说了大致经纬度,还有多远不是开船的人更明白吗,问她干什么。 这条船速度很快,算算时间,到达大概是后半夜吧? “你带了这个出来?”千妖月坐到了秦韶华面前。出海的好心情,在看到留声机的刹那一扫而空。 “嗯。” 千妖月眉头动了动。 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这东西,就算他当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年看秦韶华摆弄,也早就明白了。 她想回楚国,想通过这东西回去! 要不是怕彻底惹火她,他早就把这破玩意毁了。 “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就是为了离开我吧。”千妖月压住火,咬了咬牙。 秦韶华抬起头,笑了,“不是,我哪也去不了。” 天空上的星子那么闪亮,又那么近,好像是一块巨大的珍珠钻石缀满的幕布,铺在她身后当背景。 她在群星璀璨之中朝他微笑。 千妖月心里闷极了,可是还是被她的笑容闪花了眼睛。 他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和他生活了许多年,孩童时期还同住一间房,可她的心,一直在别人身上。 “有酒吗?喝点酒吧。”秦韶华提议。 千妖月下去船舱拿了酒上来,“要不要到房间里喝?外头风大。” “看看海吧。” 四周全是黑漆漆,有什么好看的。 看海,也只能看见船灯照亮的一小片地方。 千妖月翻着白眼开了酒瓶,两个人坐在甲板上喝酒,天南海北地闲聊天。 后来,全都喝多了,相继躺在了甲板上睡着。 秦韶华是被一阵嗡嗡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酒劲未过的头疼很难受,不过很快,她就被眼前的光幕吸引了。 船上的灯不知何时全都熄灭了,黑漆漆的夜色里,除了天上繁星,就只有眼前一团七彩的光。 她心中一凛,忽地坐了起来。 这光…… 太熟悉。 和雪山山腹之中的神奇七彩光幕差不多,只是小一点罢了! 她看向光幕的源头,果然,是那台小号的留声机正在嗡嗡响。 却是从中间断裂了,喇叭和机身上好多小窟窿。 千妖月正跌坐在旁边,望着它目瞪口呆。他手边还躺着一台小型手持钻头。 秦韶华立刻明白了。 是他,趁她睡着的时候破坏留声机! 却不知怎么鼓捣出了光幕。 七彩之光上一幕幕闪过各种画面,频率太快,看不清都是什么。 秦韶华顿时扑了过去。 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真没想到只有破坏了机身才能得偿所愿。 枉费她绞尽脑汁研究了这么多年。 “你干什么!”千妖月一把拽住她,阻止她往光幕上扑。 正文 第644章 鱼死网破 “放开。” “不!” “千妖月,我得走了。” “你往哪里走?” “回楚国。” “不行!” 千妖月死死抱住了秦韶华的腰。 他不知道那光幕是什么鬼东西,可是却知道,只要放了手,也许…… 就再也看不见眼前这个人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喝太多了,怎么就头脑发昏恨得牙痒痒,非要把那个铁盒子里的破玩意弄坏呢? 结果那玩意支离破碎了还能发出古怪的光。 一看情况就不对。 管它是什么,他死也不让秦韶华接触那道光! 令他意外的是,秦韶华并没有挣扎,他拦着她,她就站在了原地。 “千妖月,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否则,我会死。我在那边还有亲人,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没有孩子你不懂,和女儿生离死别,已经让我快要疯了。” 她声音很平静地和他交谈。 千妖月只是三个字,“不许走!” “千妖月,其实,我不知道这道光是什么,也不知道它危不危险。上一次你被送进光幕之中,才有了现在的新身份。但是我若碰了眼前这道光幕,却前途未卜。可是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就算不测,我也要试试。你拦得住我一次,拦不住第二次,第三次。” “那,我就把它彻底毁掉!丢得远远的!” “那你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 千妖月恨得双眼通红。 “秦韶华!”他大吼她的名字,“你不过仗着我离不开你!拿死来威胁我!” 他离不开她。 这些年已经成了习惯。 从小学一年级到毕业,学那些简单到可笑的东西,他早就耐不住了。但是她一直乖乖做小学生,他也只好心甘情愿陪着,虽然经常逃学去办自己的事情,总算是断断续续念完了整个小学阶段。 都是因为她。 有她安安静静坐在身边,就算老师讲的是他最不耐烦的德育课,他也能老实听着。 听困了就睡觉,总之有她陪着,睡觉也踏实。 但是他从来没说过“我离不开你”这种话。 矫情。 他说不出口。 现在,此时此刻,吼着说出来,反而整个人都轻松了。 怎样,反正我就是离不开你,你仗着我离不开你,你就闹出走吧,你就闹吧!秦韶华你以为自己是谁! 千妖月红了眼睛。 在夜色茫茫的大海上,四周漆黑一片,眼前七彩光团妖邪而诡异,是他人生之中最大的威胁。 秦韶华无动于衷的表情,孤决而立的单薄身子,让他感觉到一阵一阵发慌。 手脚发冷。 他像是困兽,除了发火,找不到出路。 “小宝弟弟。”秦韶华突然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很多年没这样叫过他了。 这让千妖月越发没底。 他红着眼睛瞪她。 她却浅浅地笑:“你很喜欢这个世界,是吧?我又想了想,你之前那句话说得也许没错……我去楚国一回,大概就是为了把你送过来吧。” “是啊!所以你干嘛还要回去!” “也许我是传送你的使者呢?完成了我的使命之后,抛开使者的身份,我本身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有爱人,有孩子,我不能离开他们太久。我不是在用性命威胁你,只是如果离开他们,我的确活不下去。千妖月,让我走吧。” 不,可,能!千妖月咬紧牙关。 他紧紧抱着秦韶华的腰,耍赖皮坐在地上,拖着她。 “千妖月,我现在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咱们活过来的年代是那样的时代。那个时代非常荒诞而疯狂,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还以为,是咱们倒霉呢。可是从那个年代长大,我能预测到未来几十年的事情,能帮你迅速致富,所以现在想来,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力量在让我帮你吧。接下来的二十年中,世界将会这样变化……” 秦韶华简略点明未来的社会走向,告诉千妖月应该往什么方向努力,与谁合作,对哪些人敬而远之。 她尽量帮他过好以后的生活。 可是听在千妖月耳中,就像在交待遗言。 “别说了,不想听。”他黑着脸。 秦韶华一直说完,然后看到光幕有点减淡的趋势了,知道时间已到。 她弯下腰去,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一个告别吻。 “小宝弟弟,保重。” 千妖月陡然一发力,把她也拽倒在地。 “既然亲了,为什么不亲在这里!”他按住她,指着自己的嘴巴。 秦韶华躺在甲板上笑笑,“别闹了。和你分开我也很难过,我们让这个离别轻松点好不好。” “不好!” 千妖月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要回去找爱人?为什么不能爱他? 要回去找女儿?和他生一个不行吗! 他胡乱去扯秦韶华的衣服,眼中满是绝望的暴戾之气。 鱼死网破好了。 他干脆要了她,让她再也没有退路! 秦韶华身上白色学生衬衫的扣子,瞬间被扯开一半。紧身背心露出来,肩膀也裸露在外。 “李千小同学,你发育好了吗?”她无奈地看他。 “……”还没有! 但是不妨碍爷占了你! 千妖月伸手又去扯秦韶华的裙子。 秦韶华没挣扎,只是把藏在大腿外侧的精巧小手枪拿了出来。 咔嚓,清脆的机括声。 千妖月动作一僵,抬眼,就看见秦韶华把枪抵在了自己太阳穴。 “让我走,或者让我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枪是他藏在船舱卧室枕头下的,什么时候被她拿去了! 千妖月气得眼睛更红了。 “你要是死,我跟你一块死。”他说。 “好吧。我送你去雪山,带你长这么大,欠你的总也还清了吧。你想死,就死吧。” 秦韶华闭了眼睛。 食指在扳机上轻轻一勾。 咔! 撞针的脆响! 千妖月脑子里轰一声! 完了,他没拦住…… 完全蒙掉了,他以为自己马上要看见秦韶华脑浆迸裂。 可是…… 没有。 没有子弹出膛。 秦韶华睁眼笑了:“原来这次是空枪。下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死。我把子弹都卸掉了,只留了一颗。” 复古的收藏型左轮手枪,六发子弹满载,只留一颗,那就是六分之一的几率。 也许下一枪她会死掉。 也许还要等五枪。 千妖月张了张嘴,灌了一嘴的海风,却没说出话来。 她只留了一颗子弹。 原来,是早就想好会有这个局面了吗。 逼着他就范。 “cao!”他呆怔了足足五秒钟,才爆出一句粗口。 刚才一瞬间险些失去她的感觉,他再也不想尝试一次了。 那简直是世界末日。他果然是…… 狠不下和她鱼死网破的心。 秦韶华很快看出了千妖月的迟疑。她稍微用力,就从他身下挣脱出来。 他没有过分阻拦。 她站起身,走到光幕跟前。 “千妖月,好好活下去吧。这个世界适合你生存。”她伸出没有拿枪的手,轻轻去触碰光幕。 千妖月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 却在看到她依旧抵着脑袋的手枪时,脚步停顿。 “等等,那东西真能让你回楚国吗?”他不甘心地找出最后一个理由。 秦韶华摇头,“我刚说了,不确定。你没仔细听啊千大门主。” 她的手伸进了光幕。 从这边穿入,那边穿出,就像穿过一道投影光似的。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等了一会,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千妖月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没用的东西啊!早知道他还死劲阻拦干嘛!看她这下死心不! “不行么?”秦韶华也很意外。 那么多的巧合,全都把线索指向了这台留声机。她以为自己也能像当初千妖月一样消失在光幕里呢。可为什么不行? 是不是…… 需要某种力量辅助? 她想起当初山神送千妖月进光幕的费力情景。 靠她自己不行吗? 她回不去吗? 还是说,留声机被千妖月钻坏了,失去了力量? 还是这东西根本就没有力量! 好几个问号在她脑袋里乱蹦,巨大的期望和失望,轮流冲击着她的神经。 “哈哈,这东西不行的!老天爷注定你要跟我留在这里!”千妖月顿时精神大振。 走上前去捡留声机,“这破玩意,丢到海里算了。” 只是他的手指刚刚碰上破碎的机器,立刻有一股大力排斥而来,狠狠将他撞出去。 “千妖月!”秦韶华吓了一跳。 只看见眼前黑影闪过。 她下意识伸手一抓,只抓到千妖月的裤脚。 千妖月飞出去的速度太快了,在她的抓力阻拦下只稍稍停滞了一下,依然很迅猛地飞了出去。 砰! 擦过栏杆,飞向大海。 秦韶华立刻按响了甲板上的警铃。 船员和手下们纷纷跑出船舱,放救生艇的放救生艇,放绳子的放绳子,还有直接抱着浮板跳下去的,全力去抢救自家老大。 秦韶华跑到栏杆往下俯瞰,只看见千妖月砸在海里的一朵浪花。 她赶紧回身,小心翼翼把留声机收拾起来,免得再把什么人撞下去。可奇怪的是,她接触留声机的时候,就不会被大力反弹。 她飞快把机器揣回包里背上,抱了一块救生的浮板,带好面罩,飞身也跳了下去。 她这辈子也没有懈怠练功,身体还是很矫健的,而且也特意训练过潜水。 入水没多久,她就在头灯的光芒中,看到了千妖月正拼命往上游的身影。 正文 第645章 莫不是海怪吧 夏日的海水并不凉,千妖月又勤于练功,虽然不及上辈子,比寻常人还是强了很多。 他被砸进海里之后,去势一减,立刻翻身往海面游去。 他看到了跳进海里的几个手下,没一会,又看到了秦韶华的身影。 她也下来了? 千妖月心里一阵高兴。 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因为常年练习内功,胸腔里的空气还能消耗一会,他就往秦韶华那边游。 两个人相向运动,快速接近着。 秦韶华朝千妖月打手势,示意他往上去。千妖月不听,觉得和她在水中相会非常浪漫,坚持朝她游动。 秦韶华只好加快速度。 就在两人快要接近的时候,砰。 心脏突然重重跳了一下。秦韶华动作一僵。 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弥漫了全身,未待她反应,突然,心脏又是狠命一跳。 她立刻喘不过气来。 本能地深深吸了几口氧气,但是情况并没缓解,她的四肢开始不听使唤。 怎么了?不过是下水游个泳,怎么会出这种问题。 她努力摆动双臂双腿,却徒劳无功,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套在头上的潜水灯,突然熄灭了。 背包被海水吹开了翻盖,那部小型的留声机,随水飘了出来。 它依然嗡嗡作响,发出七色的光芒。 从千妖月的角度,能看见秦韶华整个人都沐浴在光幕之中,头发像海藻一样飘荡。 “你……”他张口要说话,却只吐出了一串气泡。 留声机在下沉,秦韶华随着光幕,也在下沉。 千妖月急了。你游啊!怎么不动弹了! 他连忙追着她向下。 几道光柱投过来,是下属们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他们纷纷朝千妖月聚拢。 千妖月却来不及招呼他们,一个劲地往海下猛钻。秦韶华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怎么努力都跟不上,而且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 胸腔里的空气不够了,他开始头晕眼花。 那团七彩的光,在视线之中倏然远去,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 “姐。”他大喊。 海水灌进口中。 他在极度的惊惧和缺氧中,失去了意识。 繁星满天,风平浪静,黎达群岛一片静谧夜色。 没有人知道在遥远的海上,有一个人,静静沉入了海底。 …… “秦韶华,秦韶华,秦韶华……” 仿佛来自远古的缥缈呼唤,一声一声,越来越清晰。 海水温柔地涌动,将一团光晕浅浅的茧形物体,从最深最深的海沟深处,推向海岸线。 日光照亮海滩的时候,也照亮了搁浅在海滩上的这个物体。 它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蚕茧,洁白而半透明。 “这是什么?” “莫不是海怪吧!” 起早来滩上捡海货的渔民们,远远围着它议论。 “秦韶华,秦韶华……” 声音清晰到了极点,变得异常宏大而响亮,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了这连绵不绝的呼唤。 秦韶华就在呼唤之中恢复了意识。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古怪的东西里,好像是顶厚蚊帐似的。伸手捅捅,蚊帐一下就裂开,咸腥的海风扑面吹进来,她身上感到湿漉漉的凉。 低头看看,她愣了一下。 身上的衣服湿哒哒,款式很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买的了。 她撕开蚊帐走出去,看见连绵的海滩,广阔的大海,以及远处指指点点的人群。 “嗯?” 那些人的发型和衣服,分明都是古代款式。她又低头看看自己,却穿着紧身的上衣长裤,是现代款。 等等! 身体…… 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胸部圆润而饱满…… 这身体不是小学毕业生李韶华的! 她下意识摸上头顶。 满头短短的发茬。 是板寸。 遥远的记忆呼啸着,冲进她的脑海。 这衣服,她想起来了,是她作为佣兵执行最后一项任务时的行头,最新款的高科技潜水服。头发也是她为了下水方便临时剃掉的。 “有没有镜子!有没有镜子!”她飞快地朝着人群跑去,朝他们大喊。 人群吓得四散奔逃,集体把这个从巨大蚕茧里跳出来的女人当成了怪物。 秦韶华叹口气。 她还没看见自己的脸,但已经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逃跑的人们感情真挚,绝不是演技。 那么这就不是古装剧拍摄现场,大约是真实的古代。 毫无疑问,她应该是又穿越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三回,她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想起千妖月。 他应该没事吧? 海里的最后一眼,她看见他的手下们已经聚到了他身边。几个人救他一个,应该能救上去,上面还有很多船员搭手呢。 和上次一样,这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分离。 连伤感惆怅的时间都不给她。 老天爷又不由分说把她丢到了一个陌生环境。 秦韶华回到“蚊帐”旁边,发现它在日光照耀下,像是雪一样慢慢融化消失着。没一会,就化成了一滩泡沫,像是小人鱼最后的结局。 这个比喻不是很吉利。 她甩掉念头,舒展一下四肢,朝着人群溃逃的方向走去。 总之,没死就好。 先弄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吧! …… 楚国,齐王府。 刚刚从雪山归来不久的齐王夏侯夜,正在书案前,处理堆积的日常事务。 效率很高,不过一个时辰,案头高高一摞文件他已经全都看过,并且全都做了指示。 几个侍从站在旁边,静悄悄帮着整理文件,一声也不敢出。 王爷心情不好,他们做事全都小心翼翼。 一阵婴儿的啼哭由远及近,是福娘领着乳母来了。 “王爷,郡主醒了,恐怕是要找您,一直不肯吃奶。”福娘轻声而小心地站在帘外禀报。 齐王还没等她说完话,听见孩子一进厅堂就起身离开了书案。 大步走到外头接过孩子。 小小软软的婴儿,雪白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可是一到爹爹怀里,就马上不哭了。 樱粉色的嘴巴张啊张,咿咿呀呀地说话。 她还什么也不会说,只会咿呀,可是已经把齐王哄得眉开眼笑。 “乖宝贝,醒了是不是,饿不饿呀?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小宝宝看着爹爹笑起来。 福娘在一旁凑趣,“郡主真是聪明,这么小就知道亲疏远近了。我们这些人整日围着,郡主从来不和我们说笑撒娇,只有见着王爷才笑呢!” 齐王心情就更加好了一点点。 他抱着孩子走到庭前。 春暖花开,庭院里桃李芬芳,暖风吹过时会有片片落英飘散。 齐王将孩子抱到一棵雪樱树下,给她看树上的繁花。 小婴儿就举着小手朝花树笑。 齐王折了一小截含苞的嫩枝,放在孩子手里。 她太小,还拿不住,但是似乎懂得是爹爹给自己好东西了,于是朝着齐王再次裂开嘴笑,甚至笑出声来。 稚嫩的软软的嗓音,把齐王听得心都要化了。 他把脸贴在女儿身上,轻轻磨蹭。 孩子身上有淡淡的奶香气,非常好闻。 但是…… 齐王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 婴儿吃奶水,才有奶香。可是女儿现在吃的乳汁,却不是娘亲的。 当初,她娘亲那么坚定地要求孩子吃母乳,连挑好的上等乳娘都不肯用,到头来,这愿望还是一场空。孩子现在吃不到娘亲的奶水,以后也不会吃到了。 齐王心里划过一阵锐痛。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一向冷静自持的王爷险些没落下泪来。 这么小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娘亲了吗。 如果等她长大了,懂事的时候,知道自己几个月大就没了母亲,还会不会笑得这样无忧无虑? 齐王笑容淡了。 满院春色,映在他眼里却是一片萧瑟。 唯有怀里的小婴儿还在傻傻地笑着,懵懂无知。 福娘知道王爷又在想念王妃。 她轻手轻脚上前,“郡主该用膳了,王爷?” “哦。”齐王把孩子交给福娘。 福娘又小心将郡主递给乳娘,孩子被抱到内室里吃奶去了。 福娘心底暗暗叹口气。虽说小孩子不懂事,可是不知是血脉天性还是怎地,自从王妃不在了,孩子一到吃饭的时候就会哭,谁哄都不行,唯有在齐王怀里才能安静下来。 这些日子已经形成了习惯,无论齐王当时有多忙,只要到了孩子吃奶的时候,他都要放下手中的事情,把孩子哄高兴。 至于他手边没要紧事务的时候,更是时时刻刻陪在女儿身边。 有时他望着女儿笑,而更多时候,则是看着女儿的睡颜一言不发。 福娘每每看到,都会觉得王爷当时的背影特别萧索孤独,好像即便把全天下的热闹摆在他面前,都治愈不了他。 “王爷!南晋魏公子求见!”一个侍从匆匆闯进院子,惊惶的面色,完全不像是齐王的近身下属。 “他不是离楚回晋了么,算算日子,该是刚到家吧。”齐王不解。 魏清狂得知雪山事件后就黯然离楚了,突然又折回来做什么。 不过齐王对缘故不感兴趣,只是不满侍从的莽撞。 侍从却不顾失礼,冲过来喊道:“魏公子还带了一个人进府,说……说……” “说什么!”齐王不耐烦了。 “……说,是王妃!” 正文 第646章 这是我自己 齐王比侍从还不冷静,一路冲出了内院。 “魏清狂在哪里!” “回禀王爷,在会客厅。” “他带来的人呢?” “也在。” “是怎样的人?” “没看到脸,蒙着面纱呢……不过属下觉得魏公子没理由欺骗,却也不敢确认他到底什么意思,事关重大,所以赶紧来禀报王爷。” 这个侍从当初跟进了大雪山,亲眼看见王妃化为枯骨。 也听到了所谓山神对一些虚无事情的描述。 世界观早就被颠覆了,侍从对神异之事存了敬畏之心,所以听到魏清狂荒诞不经的言辞,却不敢怠慢。 而且隐隐期待那真是王妃才好。 若真是,王爷就算得救了!不然王爷这样消沉下去,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齐王没再问。 提气施展轻功,飞快赶往会客厅。 魏清狂不是撒谎的人,何况在秦韶华的事情上,齐王虽然不爽他,但是非常确定,他绝对不会拿秦韶华开玩笑。 所以他未见到人,已经信了八成。 秦韶华,应该是秦韶华回来了! 片刻,齐王就飞身到了会客厅前。 不过他突然刹住了脚步,颇有踌躇。 就要揭开谜底了,万一……不是怎么办?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巨大的失望打击。 他在大事上果断狠绝,杀伐决断,可是在秦韶华身上,他的胆子变得特别小,敏感而脆弱。 站在会客厅院子外头,握拳再握拳,齐王沉默了几秒,还是没能鼓足踏进去的勇气。 “王爷,既然来了,怎么不敢进门。”魏清狂的声音,从里面稳稳传了出来。 他的语气透着揶揄。 显然心情很轻松。 齐王眉头一挑。 魏清狂! 他太知道魏清狂了。这个家伙对小韶华的心,比他肯定比不上,但也是非常难得。起码比姓千的好很多,魏清狂懂得隐忍和放手。但也正是因为识大体,所以绝对不会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 小韶华消失了,魏清狂如果还用揶揄的态度谈论涉及她的事,那就不是魏清狂。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齐王瞬间做了判断。 秦韶华,真的回来了! 不管多么离奇,多么难以置信,她肯定是回来了! 齐王大步跨进了院门,直入会客厅。 厅门口站着魏清狂,依然是一身长衫,翩翩如玉,虽然人清瘦了一些,可是比他离开楚京的时候精神多了。 齐王面色沉凝地迎上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魏公子不要见怪。” 魏清狂眼中闪过讶然。 没想到齐王还能这么镇定。 不是因为秦韶华的离去,齐王已经变得郁郁寡欢,满身暮气沉沉了吗。竟然听到此事,还能如此沉着? 魏清狂对齐王又高看了一眼,温言笑道:“不见怪。王爷来得好快。” “迎接娇妻回归,当然要快。” 齐王还没见到人,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魏清狂一愣,继而失声大笑:“输在你手上,我算是不得不服。”就齐王这份判断力,已经让他心服口服了。 换了其他人,恐怕先要上来质问他为什么骗人,带来的人在哪。 “王爷,请吧。” 魏清狂闪开了门口,让齐王进厅。 宽敞富丽的会客厅之中,桌椅摆设一如既往。 可是齐王此时什么都看不到,一眼就将目光锁定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身穿一身南晋风格的女子齐胸长裙,淡红的颜色,像是厅外院子里绽放的粉桃花。 婀娜有致的身量,苗条而高挑。 侧身站在蛟龙出海的洒金屏风旁边,脸上蒙着面纱,侧目朝门口看。 是身材极好的年轻女子。 面纱之上,她的眼角微微上挑,有冷厉却不失妩媚的弧度。 这双眼睛,和朝夕相处的小韶华不一样。 可是也正正是这双眼睛,让齐王心里立刻漏掉了一拍。 秦韶华。 一定是秦韶华。 再也没有旁人,能对他露出这样的目光。 那是心心相印之人天长日久磨合出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悉对方心意。 同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分辨出对方真假。 所以当初凤门的人在他跟前搔首弄姿,才能被他一眼识破是伪装。 “你回来了。”齐王站定脚步,长久地望着对方。 目光像是画笔,将她从头到脚细细勾勒,不放过一个细节。 带着面纱的女子,眼中立刻涌起了点点波光。 “我回来了。”她说。 轻轻浅浅的四个字。 齐王迈出了脚步。 先是缓慢,继而加快了速度。 而对方也乳燕投林一般,飞身朝他扑了过来。 齐王张开双臂。 她投入了他的怀中。 两个人紧紧拥抱。 秦韶华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纱。 “我怕你不认识我!”她没忍住,将近十年的离别之后,她流下了重逢的泪水。 “傻,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就算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认出来,一眼就能。”齐王紧紧搂着怀里的人。 她的身量,比之前高。 身材也比之前更丰满。 柔柔软软地扑在他怀里,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整个天下。 他没有细看她的脸,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用下巴在她头顶反复摩擦,用一切触感来感受她的真实。 秦韶华眼泪哗啦啦地流。 无声地流。 她不想让哭声破坏这一刻的喜悦,于是狠狠忍着想要放声大哭的心情。 她在发抖。因为喜悦,更因为激动。 因为无数次的绝望过后,突然获得的巨大惊喜。 然后她发现,齐王也在抖。 于是她知道他也一样激动。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彼此眼里心里已经没有了旁人。 站在厅堂门口看着这一幕的魏清狂,眼角也微微泛了水光。 他转头去看庭中花木,将眼角水光隐去。 继而脸上又挂了温和从容的微笑。 他缓缓步下台阶,往院子外面走去。 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安全把秦韶华从千里迢迢的晋国送到楚京来,他已经完成了使命。 在两个人的故事里,他只是个多余的局外人。 一袭青衫踏着落花而去,只留下风中一声淡淡的叹息。 …… “圣主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楚京奇门子弟,纷纷往齐王府赶。 “摄政王妃没有过世?” 听到奇闻的楚国公夫人、玥昭仪等稍微有头有脸的贵妇,则纷纷顶着一张惊愕的脸,吩咐下人套车,亲自往齐王府去探看究竟。 “死而复生?” 得到了真相的夏侯蕴,直接从宫里策马跑出了宫门,不顾内侍和禁军们的惊慌失措,只身往齐王府飞奔而来。 楚京的四面八方,凡是和齐王府关系不错的人,以及和秦韶华有过交情的人,统统往齐王府去。 没多久王府的门房就忙不过来了,既要迎接各位客人,又要往里报消息,遇到夏侯蕴这样什么也不说直接策马往里头闯的,还得顾着他别磕着碰着。 下人们忙得团团转。 齐王却让侍从一律谢客。 谁来也不见,谁也不接待,夏侯蕴皇帝来了也不管用! 他刚刚才失而复得,终于和日思夜想的小韶华重逢了,哪里有空招呼外人。 现在除了小韶华,他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哦对,还有女儿。 他一路把秦韶华抱进了内院,抱进女儿居住的卧房。 把下人都赶了出去,只和妻女单独相处。 秦韶华扑到了女儿床边。 小小的婴儿,正在床上熟睡,梦里还带着笑。 直到看到女儿的这一刻,她才算是彻底相信了,她只离开了几个月! 和千妖月当了将近十年的姐弟,时光那么漫长,长得她绝望得快要死掉。可是回到这个世界里,时间竟然才过去了几个月。 为什么?她不懂。也许永远都不会懂。 时空这个东西,太玄奥了。 她作为李韶华上学的时候,曾经在图书馆狠命翻看了一阵宇宙物理和天文类书籍,想在科学知识之中找到时空跃迁的真相。不过可能因为年代太早,她并没有看到满意的答案,甚至有些她在后世都熟知的宇宙时空知识,在那个时代还没有被提出,书里自然也是不会有记载的。 她只能猜测是两个时空的时间流速不同。 这在近代宇宙物理学中是有假说的。 就像古诗里所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总之无论什么原因,她回来了,结束了十年的孩童生涯,回来看到的女儿,还是几个月大。 只是…… 她却不是原来的那副身体了。 也没有产后的奶水可以让女儿吃饱。 “宝宝,乖宝宝。”她抱起女儿,把女儿香软的身子贴在自己胸口。 小婴儿梦呓般地咿呀两声,像以前一样,将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掌搭在她的衣服上。 秦韶华刚刚忍住的泪水再一次落了下来。 齐王上前给她擦眼泪。 “别哭了,回来就好。”他把母女两个统统收进臂弯里。 秦韶华低泣,“我真的好怕你认不出我,我还要费很大力气和你解释。我蒙着面纱,就是怕你看到陌生的脸转身就走。” 齐王这才有空端详她的脸。 比原来那张更圆润一些,唇线饱满,鼻梁秀挺,原来是偏向清秀妩媚,这张脸却是艳丽大气。 “这次又附身到哪位大小姐身上了?”齐王笑着问。 他已经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他能接受以前的护国公府秦大小姐,就能接受眼前这个人。 可是没想到,秦韶华说:“这是我自己。” 正文 第647章 生死无常 齐王没听懂。 自己?是什么意思…… 秦韶华解释道:“我认识你之前的那一世,就是这个样子。就是,我成为秦大小姐之前……你现在看到的我,是真正的我。” 齐王非常惊讶。 “你不是说自己已经……” “是,我死了,死得透透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活过来,成为了护国公府的秦大小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离开雪山,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可是回去了,却回到了更久远的过去,我在几十年前生活了将近十年,然后又匪夷所思地带着自己的身体回来了……” 秦韶华都把自己说晕了。 这个过程如此离奇,她都觉得自己在骗人。 鬼才知道为什么! 她和千妖月在船上的时候,分明是时代还早,真正的自己要在二十年后才会死在那片海中。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回到原来的身体之中的? 李韶华的身体呢? 穿越这件事,根本不能细想,一想,整个世界观就会轰然坍塌。 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 她不是没看过那些讲时空穿梭的科幻影视,什么《终结者》之类的,环环相扣却又荒诞不经的穿梭过程,能把人脑袋想炸掉。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在《盗梦空间》里,活在不知那一层的虚幻梦境中。 也许一切都已经毁了,她已经死了,眼前都是幻觉。 可即便是幻觉,她也愿意继续梦幻下去。 因为这场梦里有齐王,有女儿。 她对齐王说:“是梦也认了!” 齐王皱眉,“怎么会是梦。难道我是假的吗。” 他将她抱得更紧一点,让她感受到扎实的温暖。 “韶华,其实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在雪山里生活了一阵,和那个……山神。我们聊了很多。如果把他的话说出来,更荒诞,更像是痴人说梦。” 然而一切都是活生生发生在眼前的不是吗。 他亲眼看着秦韶华化为枯骨,又亲眼看见她回来,以另一个不可思议的身份。 千妖月在这里死了,又在那里活了。 秦韶华离开的是灵魂,却带回一个身体。千妖月连身体带灵魂都进了光幕,在那边依然是个附身的孤魂。 一切,都很不可思议,天方夜谭。 “那我们就不要管了。管它什么时空,什么神明,韶华,我们只有彼此,只要一家人好好生活下去就是了。”齐王说。 秦韶华用力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 如她凡人,真的无法参破生死轮回,参破时空的奥秘。 她脚踏实地活在楚国就好。 “夜,我们要白头到老的,如果你老得不能动了,要离开了,我也不会独活。”她说。 “我也是。我们一起活着,将来的日子,也一起死吧。”他说。 因为经历过离别,感受到生死无常,所以彼此更加珍惜能在一起的时刻。 就算只有一秒钟,也要珍惜着度过。 女儿突然醒了。 张开了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望着抱着她的人。 “宝宝!”秦韶华莫名紧张。 宝宝不认识她了! 在看她呢! 比起被齐王当陌生人,她更怕被女儿嫌弃啊。 可是没想到,小婴儿愣神看了她一会之后,突然吐出一个泡泡,裂开嘴,对她甜甜地笑了。 “啊,咿呀,啊呜……” 女儿嘴里发出一连串没有意义的音节,却让秦韶华欣喜若狂。 “你看,她在跟我说话呢!她说话呢!”秦韶华兴奋地对齐王说。 “嗯,她认识娘亲。”齐王说。 小孩子未必真能认人,可是,这么快就接受了秦韶华的怀抱,也许真是冥冥之中,母女之间有什么奇妙的联系! 秦韶华简直太开心了。 过了那么久,她以为自己强行找机会穿越,恐怕会直接魂飞魄散。 或者是勉强穿回来,却发现女儿已经很大了,齐王也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甚至,她害怕齐王有了新的妻子。好多次做梦的时候,她都梦见女儿有了后妈,一身冷汗地惊醒。 却没想到命运待她不薄。 她竟然还有机会陪女儿一起长大。 秦韶华兴奋地在女儿脸上亲了几口,又在齐王脸上亲了几口,要不是还抱着女儿,恐怕已经跳起来手舞足蹈了! 晚上,安顿了女儿睡觉,夫妻两个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说话。 重逢之后有那么那么多的话要说,齐王经历了几个月的心灰意懒,秦韶华则是直接经历了另一场人生。彼此都有无数的话要告诉对方。 秦韶华说自己和千妖月做姐弟的生活。 没有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 齐王偶尔也会插一句,说起他在不甘心地在雪山徘徊,企图寻找她的灵魂,以及和山神相处了一段日子的过程。 秦韶华哭了好几次。 巨大的悲喜,让她一改以往冷清的性格,变得黏人许多。 她紧紧抱着齐王不撒手,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 齐王也紧紧抱着她。 两个人在细语和缠绵之中度过了整宿,直到外面天色发白了,才困得不行,双双相拥睡去。 …… “圣主?” 第二天,秦韶华终于拨冗答应了让属下来相见。 她一点都不想从齐王和女儿身边离开,所以就直接抱着孩子见了白城子偃魂等人。 白城子望着面目完全陌生的年轻女子,半天不敢相认。 于是秦韶华觉得齐王更是难得。 只有真正的爱人才能一眼认出彼此! 奇门大大小小的头目都在外面候着,唯有白城子几个主要职位站在秦韶华面前。 但是他们几个人,谁也不敢认。 外头有个女子不屑的声音,“不是说圣主死而复生吗,这么灵异的事情,连看都不让我们看看,搞什么玄虚!” 秦韶华挑眉,“鬼姬放出来了?” 偃魂真不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圣主,要不是齐王在旁镇着,他几乎要商量白城子回去好好调查了。 见问,偃魂谨慎地回答:“圣主离开之后,门中有点乱,白尊者觉得要一条一条治理,不过我略有不同意见,觉得大乱之后才有大治,于是就自作主张把鬼宗主放出来了。现在偃宗一分为二格局已定。” 秦韶华点头,“白尊者做事条理清晰,不过你也有自己的道理,这件事还算不错。” 她让把鬼姬叫进来。 鬼姬依然是桀骜不驯的脸,进得门来,盯着秦韶华看了半天。 “你是新圣主?” “我是秦韶华。” 鬼姬皱紧眉头,板着脸和秦韶华四目相对,又盯了半天。 “嗯,你还真是秦韶华。为什么要易容变声?”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眼神依然那么讨厌,除了你,天下没别人会这么讨厌地看着我!” “哈哈哈!” 秦韶华大笑。 没想到门下心腹好几个,都对她抱有疑虑,反倒是鬼姬单凭眼神就确定了她的本质。并且还自作主张以为她是易容,不是死而复生。 看来鬼姬果然是有点与众不同,当初留了这个不驯的宗主,算是为奇门保住了一个力量。 只是要让其臣服,看来还要费一番功夫啊。 不过,秦韶华不怕麻烦。 未来的日子长着呢,她慢慢收拾就是了。 和门人简单聊了片刻,她就端茶送客。 重逢的时间太宝贵,她不想把工夫都浪费在旁人身上。经历了一番梦幻之后,她早已明白,没有什么比亲人更重要。就算现在就让她把奇门拱手送人,只要能和齐王和女儿在一起,她也心甘情愿。门中的事情,以后慢慢来吧。她现在只想和老公孩子腻歪在一起。 “暖暖呢?”回来很久都没看见自己的小伙伴,秦韶华觉得奇怪。 齐王说:“它留在大雪山了。” “为什么……” “不是我不肯带它回来,是你……你离开之后,它留恋那里,我就把它留在山中陪着那位山神。” 齐王不想说得太详细。 因为暖暖的表现真是见者伤心。 小家伙守着秦韶华的枯骨不吃不喝,趴在旁边一动不动。 后来齐王把秦韶华的骸骨捡拾起来装走了,它还趴在原地,就是不肯走。 只有山神才能勉强把食物强制性喂给它。齐王不敢强行带走它了,怕出去之后喂不了它,将它饿死,于是只好留它在山洞里。 “等我们有空的时候,把它接回来吧。”齐王提议。 现在雪山里头没有怪物了,也没有察勿左捣乱,他们能够平安进出,找机会接回小家伙才行。 “好。我们要接它回来。”秦韶华点头。 “姐姐,我好想你啊!”这天晚上,阿衣窜进了王府。 秦韶华不在之后,耶婆婆就带着她搬离了府中,今日接到奇门的消息,才知道秦韶华已经回来了。 但是当时阿衣在练功,没法中途停掉,这才晚了一步。 她还像以前一样,从窗子跳进了卧房。 看着秦韶华她愣了愣。 “姐姐,是你吗,他们说你换了脸……”她歪着脑袋瞪了半天,然后点头,“是姐姐,就是姐姐,姐姐是这个样子的!” 秦韶华微笑,“你怎么确定是我?我是什么样子的?” “你就是……嗯……”阿衣说不出来。 但是她有一种感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秦韶华姐姐无疑。 秦韶华很高兴。没想到,阿衣也是能一下确定她身份的人。 正文 第648章 战乱 看来心思单纯的人,直觉就是强悍啊! 秦韶华给了阿衣一个拥抱。 “对,我就是你的秦韶华姐姐。因为一些原因,我换了模样,可是我依然是我。你还喜欢我吗?” 阿衣眨着大眼睛说,“只要姐姐还是以前的姐姐,我就喜欢你。” “我当然是,除了皮囊,我什么都不会变。” 阿衣真是凡事不萦怀啊,秦韶华换了样子这么大的事情,三言两语之后,她竟然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和齐王也差不多了。 她兴致勃勃地问:“上次姐姐去雪山都不带我,那里好玩吗?为什么他们回来都说你在那里遇到不测了?是不是很危险?听说有很多有毒的东西,我好想去看看啊!” 一连串的问题。 秦韶华耐心地给她一一解答。 最后说,“我还会去雪山的,要去接暖暖。到时候你若有空,就一起去吧。” “好啊好啊!” 阿衣在秦韶华房里待到了很晚才离开。 秦韶华心里欢喜,又把梳妆台里的好东西搜罗了一盒子给她带走。 阿衣欢欢喜喜地走了。 秦韶华望着琳琅满目的梳妆台,感慨极了。 不开不知道,原来,梳妆台里还是满的。她不在的时候,齐王依旧保留了原样。甚至还有好几件新首饰在里头,是齐王像她还在世的时候那样,隔几天就往里放两样新东西吗? 幸好她回来了。 不然,齐王要多伤心! 难道后半辈子就守着一个幻想过日子吗。 秦韶华轻轻合上梳妆台,齐王抱着孩子进来了。 “牵牵玩累了,睡着了。” 秦韶华一愣。 他还叫女儿牵牵。 这个乳名,来自千妖月。 因为千妖月的缘故,她去了雪山,化为枯骨,灵魂徘徊在异世久久不回归,而且还在那边和千妖月生活了好些年…… 这种种之后,齐王还能毫无芥蒂地叫女儿“牵牵”吗? 这两日她都不敢提女儿这个名字了呢。 “我们……要不要给孩子起个新乳名?”她试探着问。怕齐王介怀。 没想到齐王却说,“不必了。你不是说,千妖月可以做孩子的教父么?这名字留着吧,很好听的,已经叫习惯了。再说……”他轻轻笑了笑,“最后你能回来,还要多亏千妖月弄坏了那个古怪机器,不是么?冥冥之中,上天也许有故意的安排吧。” 成也是他,败也是他。 难得齐王想得开。 秦韶华倏然笑了,“那么女儿继续叫牵牵吧。” 想起千妖月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她心里,其实也很牵挂。 可是她没办法留在那边,她生命的意义,更多在这边。千妖月,她终究是无法回应的。 就让做了将近十年姐弟的美好,成为她对他的回应和报答吧! 齐王说:“女儿的大名,我早已想好了。” “是吗,叫什么?” “昀。”齐王把熟睡的女儿安放妥当,回头写了个字给秦韶华看,“昀,日光也。我们的女儿,必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孩子,灼灼其华,烈烈耀目,光彩如日月普照天下。” “昀,夏侯昀。”秦韶华轻轻念了几遍。 好,这个名字好。 够大气。 她的女儿,当然是生来就站在最高处让人仰视的! “可以吗?”齐王问。 “可以的!”秦韶华用力点头。 她知道齐王必定会花心思给女儿安排顶好的字做名字,却没想到他给了她日月之光的寓意。 女儿自然要娇养,可也要够大气。 她太喜欢齐王对女儿的寄望了。 轻轻把头靠在齐王怀里,秦韶华开玩笑,“你给了女儿牵牵天底下最尊贵的名字,那么别人怎么办?” “什么别人?”齐王不解。管别人做什么。 秦韶华笑道:“别的女儿,别的儿子啊。难道我们不该儿女成群吗?” 齐王眼神蓦然变深。 长久的离别,绝望的念想,深藏在内心之中的渴盼,终于在这一句话之后,齐齐爆发出来。 他抱起她走向床榻。 幔帐垂下,烛火熄灭。 夫妻两个,在生离死别之后,终于再次拥抱在一起,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 在秦韶华不在的日子里,楚晋梁卫四国的格局,在几个月之内悄然变化,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 卫国皇帝贺兰胤死后,遗嘱被朝臣篡改,贺兰馨被幽禁。然而早就和魏清狂联手的她,不动声色,一面幽居麻痹敌人,一边悄悄安排了各路兵马进京勤王,清君侧。 贺兰胤死了,勤的什么王? 勤的是被朝臣们扶立起来的一个小皇帝,按辈分是贺兰馨的一个族侄。论亲疏,血脉差得远了,不过是朝臣们随便在贺兰氏皇族之中找到的一个年龄又小,又好控制的傀儡罢了。 可卫国各地的将军们几乎有一半都起了兵,大军从各个方向朝京城进发,把那几个改遗嘱的朝臣当成奸佞,要发誓诛杀。 局面很快不可控制。 各路兵马和京畿附近的驻军打,各路兵马之间也在打,乱起来之后,先前没有动静的其他将军也纷纷加入战局。 卫国打成了一锅粥。 贺兰馨就在乱局之中逃离了幽禁之所,回到了魏清狂身边。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那些将军之所以暗中和她联手,看的不是她,是她背后的魏清狂。 她和那些人做了约定,战乱之后,按战功论资排辈,卫国朝堂上自会有他们的好处。而私下里的实惠,则是南晋魏阀的支持。 魏阀有钱,与谁合作,就等于给谁送金子。领兵的人,钱越多,兵马越壮,日后家族的根基也就越牢,称王称帝也不是不可能。 贺兰馨看着卫国的局面只是冷笑。 事成之后,魏阀固然会通过她控制住卫国,她却也能够重新获得举足轻重的身份。就算是跟在魏清狂身边,无论在卫国还是晋国,都没有人敢小瞧她。 卫国,天下,跟她有什么关系? 与贺兰胤决裂之后,感情已经没有了,她不过求一个尊贵光鲜! 她依然要做人人仰视的长公主! “魏清狂控制了贺兰馨,动了卫国,你没有插一手么?”秦韶华听了卫国情况之后,问齐王。 她知道按他的习惯,不可能不浑水摸鱼。可是这段时间他正在绝望之中……秦韶华觉得自己的离开,可能耽误了楚国争雄。 “我哪有心情管这些破事,不是还有夏侯蕴呢。”齐王说。 哦对,还有那个手段够狠的少年。 秦韶华差点把他忘了。 不过她很快就见到了他。 夏侯蕴还是神采飞扬的模样,宫廷生活和朝政还没有把他的性子磨平。也许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被磨平吧。 他一见面就嚷嚷着秦韶华变漂亮了。齐王什么都没瞒他,早就让人告诉了他一切。 秦韶华摸着自己的脸,无奈地笑。 变漂亮谈不上,自己原本的容貌,和秦大小姐不是一个风格,说不上哪张脸更好看。 但是她明显更喜欢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 借尸还魂,说得好听是穿越,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穿着一具尸体生活。 “……嗯?”秦韶华念头闪过,突然愣住。 这…… 这一场生离死别,枯骨新生,兜兜转转走到现在,难道,就是为了让她把原本的自己带回来,用最真实的模样和齐王生活? 是这样吗? 未必! 可是这个猜想,她很喜欢。 夏侯蕴走后,她偷偷把这个念头说给齐王听。 齐王挑眉,“颇有道理。不过还有一点你没想到。” “什么?” “这次生死转换,还告诉你一个道理……你离不开我。” “何以见得!” “让你真去原来的世界生活一阵,你就知道没有我,再好的地方也如沙漠,让你立刻想逃离。” 秦韶华拍了齐王一巴掌。 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齐王哈哈大笑。 旁边伺候的侍从们看见王爷这久违的开怀,纷纷感慨。 还是王妃在的日子好啊! 秦韶华拍完齐王,自己心里却也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齐王说的没错,她经历一番之后,的确是不想再回以前的世界了。当初做秦大小姐的时候,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处处不如意,样样的都别扭,可真回去了,那边也有那边的别扭。 原来世上没有完美的世界。 只有身边的人够不够好。 这里齐王在,那就是最好的地方。 过了几天,宫里转过来一车东西,是贺礼。 “梁国皇帝送的?”秦韶华看着一大车金银珠宝很是不解。 现在的梁国皇帝,是以前的太子多罗达。齐王并没有把他性命留在雪山,看在他为秦韶华的离开悲痛绝望的份上,让人把他送走了。 不过,因为察勿左的缘故,齐王迁怒广泛,却没放过梁国老皇帝,随后让人悄悄将其给杀了。 梁国皇子们为了登基大肆争斗,纷纷指责是敌对方弑君杀父,根本就没人关心到底是谁杀了老皇帝。 几个皇子领着背后部落大动刀兵。 多罗达背后没有大型部落支持,可是,他武力值太强悍,直接带着两队禁军大开杀戒,砍死了三个哥哥。 许多小部落纷纷投靠他,也形成了强大的势力。剩下的两个哥哥见势不妙,分别在别处建国称帝,梁国一分为三。多罗达成了新任的梁君。 “那他为什么给你送礼?”秦韶华想不通。 无论是公仇还是私仇,多罗达应该对齐王恨之入骨才对。 送什么礼! 正文 第649章 大结局 齐王笑道:“他在恭贺我有了新王妃。” 秦韶华顿时明白过来。 夫妻两个对外并没有宣称是原本的王妃死而复生,那会吓到人的,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对夏侯蕴、阿衣等等,这些关系比较近,对方神经又比较强悍、承受能力强大的人,才道出了真相。 而其他人,有些是迫不得已告知的,比如白城子等人。 而对更多的人,则直接说是秦韶华重伤痊愈,远道归来,之前说她过世只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这个解释比较说得通……譬如对楚国公夫人之类的,都是这么说的。 至于重伤回来为什么变了脸……脸受伤了嘛,原本容颜受损,易容一下很正常啊。 这说法有人信有人不信,私下当然有各种猜测,有小道消息流传,齐王和秦韶华都置之一笑。 反正又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旁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可是多罗达,这个人,当初是亲眼目睹了秦韶华化为枯骨的全过程的。官面上的消息,说她重伤痊愈,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 但是没想到多罗达一根筋。 他到现在都没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什么察勿左是生父啊,什么山神啊,什么光幕啊…… 他重伤被齐王送回梁国京城之后,伤好醒来,直接把一切都当成了大梦一场。 他笃定是齐王对他用了什么药,让他记忆混乱了。他唯一坚信的事情,就是齐王害了大祭司、害了朵以、害了秦韶华。 所以一听说齐王身边有了新妻子,长相和秦韶华完全不一样却非说是秦韶华,他就觉得一定是齐王卑鄙地另寻新欢。 宣称新欢是秦韶华,大概是为了掌控秦韶华手里的神秘势力吧? 他恨恨地给齐王送了一车贺礼,恭贺他新纳娇妻。 附送的一封信里,满满都是嘲讽,谩骂,和诅咒。大半篇幅都在为死去的秦韶华鸣不平,说齐王不知廉耻。还信誓旦旦说等他腾开手,一定要挥师南下,手刃齐王。 齐王笑着把信给秦韶华看。只当多罗达在说笑话。 还挥师南下,梁国现在还没还清当初战败的债呢,经济也控制在魏阀和他手里,更是一国三分,多罗达能有时间挥师才怪。就算他有时间,梁国人也不会傻到跟着他打楚国。 “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不太好用?秦韶华不能理解。#6.7356 既然是恨,为什么还要送礼。为了用金银嘲讽齐王的虚伪吗? 不过,信中有一点秦韶华看明白了。 多罗达是真惦记她! 满篇都弥漫着对“小狼”死去的悲痛。 秦韶华不喜欢被对方当宠物,可也为这份偏执而感慨。特别是,多罗达让她再一次想起朵以。 就算朵以害过她,可把人家活生生血祭了,她一直都没有释怀。 也许她化为枯骨,就是上天对她那一刻残忍之心的惩罚吧? “找个地方,用这车金银给朵以立个祠堂吧。不用写名字来历,长久供奉她的阴魂就好。”秦韶华说。 如果朵以泉下有知,希望能给她带来一点香火的实惠安慰。秦韶华也只能做到这点微不足道的弥补了。 齐王说:“朵以已经有了墓地和祠堂。多罗达对她还算不错。” “那是多罗达给她的。我尽到我的心,是另回事。” “好。” 齐王吩咐人去办了。 秦韶华轻声道:“我们被很多人杀过,也杀过很多人。未来的日子,希望能少一点打打杀杀吧。我想过普通人的安安静静的生活。” 齐王明白她的心。 他又何尝愿意整日争斗呢? 死活不登基,也是为了求得片刻清净。 他却也提醒她,“奇门你还没收拾规整呢。” “不是还有你么,墨门主?”秦韶华侧目。 齐王立刻转换了墨天寒的声音,“本门主可不是什么忙都帮。” “不帮也得帮!” “好吧……听王妃的。” 夫妻两个抱着孩子,在王府后园的桃红柳绿,小桥流水之中漫步。 时不时有轻声的笑语穿过树梢,惊起枝头飞鸟。 一个安静的人影,从两人走过的路边悄悄现身。 站在树后,默默望着夫妻俩离去的背影出神。 凌无名。 他的病好与不好,都是王府之中悄然无声的存在。 秦韶华回来之后找过他。 可是看着她陌生的样子,他已经可以说话了,却什么都不想说。 秦韶华,眼前这个人,不是他的表妹秦韶华。 他好不容易恢复的记忆,到头来还是支离破碎。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秦韶华回来一个多月之后,齐王领着她和孩子,到德安太后的陵寝去祭祀。 德安太后是齐王生母。 夏侯蕴登基之后,给德安太后的谥号加长了四个字,以示尊贵。 不过不管外人尊称她什么,齐王和秦韶华都叫她母后。再尊贵的谥号,也抵不过儿女真正的怀念。 “这是我第一次来。”秦韶华陪着齐王给母后上香。 齐王认认真真领着妻女祭奠生母,做完仪式,才沉声道:“我一直想带你过来,让母后见见儿媳,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不过现在也不晚,我们有了女儿,母后看见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好,很好的人。只可惜,只剩下我一个儿子。” “那我们可以多生儿女。”秦韶华扶住齐王的胳膊,轻声安慰他。 齐王笑了。 他笑着朝母后的牌位说,“您好好看着吧,儿子会过得很好。下个月,儿子就要大婚了,您在天之灵护着我们一家平安喜乐吧。” 大婚? 什么大婚! 秦韶华摸不着头脑。 回去的路上一路追问,可齐王就是笑而不答。 只说,“让母后见见儿媳,然后高高兴兴看着儿子大婚,这不是固定的规程么?” 可问题两个人孩子都有了。 还大婚什么? “不告诉我算了,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只要你大婚的对象不是别人就好!”秦韶华索性什么都不管。 心很宽地等着齐王大婚给她看。 于是等到下个月初六的前夜,春花落,荷花含苞的时候,当齐王把一套华美富丽,金光闪闪的嫁衣摆在她面前,秦韶华有点hold不住了。 这衣服也太漂亮了! 她一直觉得大红色的嫁衣很俗气。 却没想到,那都是影视剧的粗制滥造,真正的嫁衣原来是这么吸引人的。 红艳艳的绸缎,像婴儿肌肤一样光滑细腻,上面描龙绣凤,满当当全是图案花朵,却一点都不显得俗艳,反而看一次就让人拔不开眼。 那么精致的绣工,那么细致的针脚,连秦韶华这个对女红一窍不通的人,都忍不住要感叹做工的上乘了。 而且嫁衣不肥不瘦,每一处都恰到好处,正好合身。 配着嫁衣的凤冠,则缀满了硕大的珍珠,每一颗单独拿出去都能让人惊叹半天,何况是满满一冠。 齐王学着秦韶华说过的现代模式,单膝跪地,抬头笑着问,“可以嫁给我吗?” 秦韶华满眼都是笑。 答案不言自明。 第二天,天色未明,她就起床梳妆打扮。六个专门从宫里传来的手巧宫女围着,花了一个多时辰将秦韶华盛装,给她穿好嫁衣。 吉时到了,齐王抱着一身新衣的女儿,笑着迎了她去正堂成婚。 秦韶华忍俊不禁。 从来没见过这么拜堂的! 现代奉子成婚是喜事,可在讲究礼法的古代,未婚生子简直是世所不容,何况抱着孩子拜堂,哎呀呀丢死人了! 齐王却是一点丢人的觉悟都没有,反而满脸笑容。 秦韶华蒙着盖头被他牵到了行礼的正厅,在鞭炮和宾客的笑语之中,完成了仪式。 然后眼前一亮,她盖头被拿走了。 齐王抱着孩子笑道:“不用拘泥那些俗礼,你无需在新房里等我,和我一起招待客人吧。” 秦韶华接过了女儿,满心欢喜望着装饰一新的,处处都是大红色的礼堂。 新房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齐王这些天带着她住园子里的一处小院,正房在进行装饰,秦韶华很期待。 礼堂前头的院子里,满满摆了许多桌酒席。 朝堂上无关的臣子和京里的王公贵族,齐王一个没请,请来的都是夫妻两个的朋友和关系较近的人。 秦韶华这边有奇门那些人,魏清狂带着胡平,玥昭仪带着赵立段素娥夫妻,楚国公夫人领着孙女,阿衣和耶婆婆……诸如此类,总之都是和她交情好的。 齐王这边关系比较简单,入席的是他的近身下属们,蔡太师一家以及其他私交好的头面人物。 剩下的桌子,坐满了夫妻两个麾下的各路人物。 近卫军中的人,齐王手下某些势力的人……有好多秦韶华一眼都没见过。 百余人坐满了席,不分高低贵贱,觥筹交错。 一场轻松自在的婚礼,让秦韶华打心底感谢齐王的体贴。 夫妻两人带着孩子,穿梭在酒席之间和大家喝酒谈笑。 齐王很高兴,有人敬酒,则来者不拒。 他举着白玉盏,轻轻看向旁边的妻女。 秦韶华身穿吉服,正抱着孩子和红姑张重两人谈笑,精心妆饰的脸庞泛着如玉的淡淡光泽。 “她今天真漂亮。”他心里想。 正文 第650章 番外之此去经年 “李千!李千!” 焦急的呼喊从背后传来。 喊话人的声音甜甜的,柔柔的,像是傍晚的微风那样让人舒适,就算是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急切也没有让声音变得刺耳。 街上的路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呼喊者。 那是一个眼睛大大,白皙清秀的少女,马尾辫高束在脑后,辫梢随着她的跑动来回晃悠。 盛夏的刺目阳光下,她一身浅水蓝色的连衣裙显得无比清爽。 看到她的路人都不由露出会心的微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看一眼,像是在大暑天里吃了冰棍一样舒服呢。 她呼哧呼哧奔跑,好容易才追上前方大步而行的少年。 “李千!你去做什么,这么忙?”她一路小碎步追在少年身边。 瘦而挺拔的少年,双腿非常长,随便一步迈出去都要让她紧赶几步。 “李千?李……”女孩子还要说话,少年猛然一个眼风扫过来,吓得她顿时住了口。 对方眼里的戾色,像是极深极深的黑色漩涡。 似乎能把世间一切吞噬。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野兽盯住了,马上要被吃掉。 她身子发颤。 一个愣神的工夫,少年迈着大长腿又走出去好远好远了。 女孩子终究是没敢追上去,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后一扭头冲进了附近不远的巷子。 巷子七拐八拐的,最终她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来。 这是少年李千的家。 “李奶奶,您在吗?我找韶华玩。”女孩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在躺椅上打盹,头顶是遮阴的葡萄架子。 听到喊声李奶奶睁开眼睛,盯着来者辨认半天,才想起来对方是谁。#6.7356 “方方啊,好久没见你啦。”老人家热情打招呼。 明明昨天还来过。 袁方方对李奶奶越来越健忘的毛病表示无奈。 “奶奶,我找韶华,她在家吗?”女孩甩着马尾辫,踮脚往屋里看。 “她不在啊,李千也不在。” 袁方方的脸红了。 每次她借口来找李韶华,老人家都会主动提供李千的信息。 “韶华什么时候回来呀?”她坐到了李奶奶身边。 “韶华去夏令营了,要好几个月呢。你是来找李千的吧?他刚出去……” “不是,我来找韶华请教功课!”袁方方赶紧辩解,脸色更红。 李奶奶瞅着她笑,一脸心知肚明。 “怕什么的,你们这个年纪啊,十几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一开了窍,谁心里没个人?你喜欢我们家小千,我早就看出来啦。我们小千啊,脾气是不大好,不过……” 李奶奶打开了话匣子。 袁方方好害羞。 李奶奶和别的长辈不一样,师长们都是谈早恋而色变,李奶奶却总说十多岁就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说喜欢别人不是错。 也是在李奶奶这里,她才体悟到自己惴惴不安惦记李千同学的心思,就是所谓的“喜欢”,是青涩的暗恋。 可是…… 袁方方咬了咬嘴唇。 李千不喜欢她。 他总是嫌她烦,从来不给她好脸色,同班好几年也没好好跟她说过一句话…… 她默默安慰自己,反正李千跟谁都不好,也不单烦她一个人……敢跟老师甩脸色的家伙,还指望他对哪个同学特别好吗? 他应该不是专门讨厌自己,应该是……嗯,讨厌班上除了他姐姐韶华之外的所有人吧! 袁方方需要一直这样给自己打气,才能时时鼓起勇气和李千说话。 只要能经常见到他就好了,她就知足了。 不过现在她有点着急,因为,小学毕业了,家里已经办好了入学手续,她要去大城市念中学了。以后见不到李千怎么办? 起码,应该经常通信吧!不然他一定会把她忘了的。 所以她是来和他道别的,要把自己的新地址告诉他。 可是来了几次他都不在家,今天好容易在路上碰到了,他却一副拒人千里的可怕样子。 袁方方心里很不安。 下周家里就要搬去城市住了,她还有机会和李千同学说话吗? 不管了,她今天一定要找机会做交待,就在这里等他回家!李奶奶在跟前,李千总不会用可怕的眼神瞪她了吧? 袁方方打定了主意,就留在李家和李奶奶说话,帮忙做家务,一直待到天黑也没离开。 而正在被袁方方惦记的李千同学,也就是千妖月,正在街上暴走。 从上午出了家门,他已经一刻不停地走了一天,真得是一刻不停。不吃饭,不休息,只喝过两口水。 整个小城已经被他用双脚丈量了几十遍。 每一个角落,他都没有放过。 “老大……再喝口水吧?”跟在身后的两个小跟班,已经累瘫了。 然而千妖月脸上阴沉的神色,却让他们一个字也不敢劝,只敢小心翼翼地递水。 千妖月接过水壶一口气喝了干净。 然后把水壶捏扁,狠狠丢出去了。 水壶撞在不远处的墙上,哐当一声,把两个跟班吓得不轻。乖乖那可是军用水壶啊,很抗造的,结果老大随手就给捏成了扁片儿…… 两人缩着脖子安静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都滚。”千妖月突然说了俩字。 跟班飞快地滚了。 不过没多会又滚了回来。 正打算清净一会的千妖月顿时眉头立起,“干什么?” “老大!您家里……进了人!”跟班们惨白着脸跑到跟前汇报。 进了人。 千妖月脸色一变。 俩跟班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狠人,不在他跟前的时候,出去也是威风八面的,手下有钱有人有产业,领着喽啰无数,黑白道都有分量。当然,以他现在在道上的地位,早已是被某城一霸仰望的级别了,俩跟班在他面前弱得和鹌鹑差不多。 可是能让他们惊慌失措说“进了人”,那么,对方一定不是普通家伙啊。 千妖月一肚子阴郁正无处释放。 顿时有大开杀戒的冲动。 “是谁?”问话的时候,他已经大步朝家门方向走去。 “老大小心,咱们准备准备再过去吧?对方手里好像有……这个!”跟班惶急地用手比了一个八字。 枪? 千妖月唇角突然勾起一抹阴沉的笑。 正文 第651章 番外之以后离我远点 “奶奶,李奶奶……”袁方方焦急地小声呼唤。 她现在被囚禁在李家的小杂物房里,屋里黑乎乎的没开灯。不远处就是李奶奶,但是袁方方被绑在屋角柱子上,不能靠过去。 她只依稀看得见李奶奶的身影,听到老人不均匀的,时断时续的喘息。 呼唤没有被回应,老人家还在昏迷之中。 傍晚的时候家里突然闯进了陌生人,如狼似虎地,不由分说就把她们关了起来。两人稍微挣扎或喊叫,就会被狠狠打在身上,于是袁方方不敢叫,而李奶奶,更是很快就昏了过去。 袁方方觉得时间特别煎熬。 杂物房门外陌生人在低声说话,但是袁方方听不懂,对方的口音她从来没听过。 电视里看来的各种凶徒手段,让她越来越害怕。 会挨打吗? 会被欺侮吗? 会……死吗? 一定是李千惹来的坏人。袁方方含着眼泪想,李千从小就和社会上的人打架,混地盘,这次是惹上谁了,被人家追到家里来绑架亲人? 正要迈入花季的女孩子在黑暗之中,不由自主开始发挥天生的想象力,以及这个年龄段的多愁善感,开始幻想着以后……自己和李千同学一起去闯荡大江南北,一定会遇到很多类似今天的危险吧!若是被坏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逼迫,她也不会背弃李千的,一定不会! 她甚至开始循着电视剧的情节,幻想自己和李千生离死别的画面。 要是自己死掉了,李千红着眼睛为自己报仇…… 泪珠子一颗一颗掉下来,女孩在黑暗之中哭得抽抽噎噎。 咚! 咚! 两声闷响。 小小的杂物房似乎都颤了两颤。 袁方方瞬间停止了哭泣,瞪圆了眼睛,侧耳倾听外面动静。 稀里哗啦不知道什么倒了,砰砰咚咚不知道谁在撞击撕扯,袁方方提心吊胆听了半天没个眉目,突然一声巨大的炮仗声响,惊得她心肝发颤。#6.7356 砰。 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院子里的灯光照进小屋,李千瘦瘦高高的身影,斜斜投射在地上。 袁方方不用抬头看脸都知道那就是李千。 他的影子她偷偷看过很多次,再熟悉不过了! “李……李千。”她喉头发紧,哭了出来。 他来救她了!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要和他说什么,李千已经按亮了电灯开关,屋里陡然亮起来。 李千让人把李奶奶抬出去赶紧送医院,让人给她松绑,让人把院子收拾干净……他忙着做指挥,看也没看她一眼。 袁方方激动又失落。 他像神一样从天而降来救她,她却没机会和他单独相处。 她被松了绑,不用人扶,自己跳出杂物房。 然后瞬间愣在当地。 她看见了一具尸体! 尸体被人抬走了,好像是装进了停在门口的车上?袁方方毛骨悚然。 “李……”她舌头发颤,甚至叫不出眼前少年的名字。 李千却陡然转过头来,朝她异常邪气地一笑。 那笑意未达眼底,冷冰冰的,带着嘲弄。 “害怕吗?以后离我远点。”他说。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不害怕……袁方方不停给自己鼓劲。 可是稚嫩的神经,到底是被恐怖的画面惊吓太过,让她很丢脸地晕了过去。 她软软倒下。 千妖月一眼也未多瞧。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好几年,烦得慌。 一个眼神让手下把女孩子扶起送走,他转而登上了门口的小货车。车厢里五六条尸体躺着,全都用硕大的黑塑料袋装好,货物一样堆在一起紧靠厢壁。 千妖月就伸着腿坐在另一侧,靠着车厢,半眯眼睛,脸上是邪佞的阴沉。 他这样的年纪,脸上稚气未脱,可偏偏就是阴沉得可怕。手下们麻利收拾首尾,战场打扫干净之后,在院门口点燃了几盘大鞭炮,来掩饰刚才那声炮仗似的枪击,然后一个个跳上车子,走了。 左邻右舍今晚正好不在家,稍远的人家听见动静,都以为是李家的混小子又招惹混混们在家捣乱呢,半大小子们放炮取乐,实在是常事。 死了几条人命的枪击械斗事件,就因为千妖月手下们动作麻利,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小城的夜色依然是千家灯火,平静安详。 半个小时之后,城外某偏僻村舍里,千妖月在门窗紧闭的房间中,开始了他的正式发泄。 屋中间的柱子上,绑着一个彪形大汉,上身脱得精光。 千妖月手里拿着一片小刀,朝大汉轻轻地笑。 黝黑的眸底,散发一阵一阵让人胆寒的寒气。 周围奉命围观的手下们,在千妖月第一刀下去的时候,只是感同身受地冒冒冷汗。可是随着下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大家开始站不住了。 老大…… 真变态…… 传说中的凌迟,不就是把人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 怎么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简直无法形容。 终于有人忍不住,冲出门外狂吐。 胆汁都吐光了,还得回来继续奉命观刑。 千妖月在满屋子的血腥气中淡淡冷笑。 “这就受不了?当年本座玩的花样比这厉害多了,哼!” 足足两个多小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刀片。 柱子上的人已经不能叫做人。 事实上,谁也说不出那堆血肉模糊的玩意该叫什么了。 所有手下面如土色,神经最强韧的一个也吐过了。 千妖月扫视他们:“以为敢端着枪跟我杀人就算好汉了?呵呵,凡是敢和本座动刀枪的敌人,谁手下没个百八十扛枪挂命的,你们若和他们一样,本座留你们何用。你们总得比人强点吧!用个刑都看不了,真是嫩。” 这话,是个小学刚毕业的孩子说出来的……此时好几个手下都这么想。 然而这个小学刚毕业的孩子当老大,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早在几年前,大家就领略过他的手段了。 现在只以被他随身带着做事为荣,一般人想见他都难啊。 老大既然说要练胆子观刑,那就练吧! 几个人乍着头皮偷眼瞄柱子上绑的血肉,努力再努力……不幸,大家又吐了。 千妖月哼了一声,转身出门,把打扫战场毁尸灭迹的后续工作留给手下。 他一个人坐了车,往城里医院赶去。 李老太太总该醒了吧? 他对老太太没什么感情,可是…… 那个人,一直把老太当长辈。 一想起那个人,他心里就空了,一剜一剜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