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女为后》 分卷阅读1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 ================= 书名: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文案: 千锦是个弃女, 从小长在宫里,所以从小看尽害与被害 后来她也成了其中之一, 帮着同样可有可无的皇子君修 一步一步朝着最高的位置上走 君修曾问她:“你怨过么?” 她摇头,只道:“若说怨,只怨你让我等得太久!” 于是后来, 她在满朝文武面前,携着君修的手 成为了母仪天下的一朝皇后。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君修,千锦 ┃ 配角:江兰馨,方凌雪 ┃ 其它:君骋,常悠 ================== ☆、001 金铃儿 母亲走的那年,千锦四岁。 她记不清具体的情节,唯一记得的是,那天的皇城里飘着雪,天上地下一片白,她被人拖着,在凌安宫里扫出一条长长的血印,高台上的人眼睁睁看着,却对她凄厉的喊声置若罔闻。 那是两个美丽的姑娘,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方凌雪,她们巍然站在店中,看着她,就像看着被遗弃的废物一样。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的母亲是方凌雪的贴身婢女,生前得尽她的宠爱。就在前一日,母亲还与她说,方凌雪高兴,让她把她领去凌安宫里玩玩。她深觉这位娘娘平易近人,却不知为何,今日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而她以为会平易近人的娘娘,却俨然成了一个恶魔。 那之后千锦就被丢进了浣衣局。 拎她去的公公说她是脏东西,没人要的杂种,于是把她扔在浣衣局的地上,连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当时浣衣局掌权的是一位庄姓嬷嬷,大抵是心善,她把她抱在怀里,对送她来的那群人说:“公公莫动怒,不过是个小东西,便交给奴婢来□□吧。” 她和她的母亲一样,身上满是小心翼翼的味道。 许是看她年纪太小,在往后的日子里,庄嬷嬷从不苛责于她,也不派给她重活,有时她被别人欺负了,她也会想方设法护着她。所以浣衣局的日子并没有设想中那么难过,只是在她到那的第二年,宫里忽然起了流言,说是皇后勾结外臣,□□后宫,之后一日,皇帝一道圣旨,她便被赐死在了中宫。 那几日的皇宫前所未有的氛围凝重。 皇后死去的消息传来时,千锦正在院中搓着衣物,庄嬷嬷把她拉到一边,面色凝重地说:“锦儿,以后你的脾性得收敛点了,这宫中,怕是不太平了!” 她似懂非懂,仰着头问:“为什么?” 庄嬷嬷叹口气,只道:“锦儿记住,在这宫里啊,不该问的话,可不能问太多!” 她仍不懂,可还是听话地点了头。 庄嬷嬷是为她好,她知道,也知深宫求存不易,可私心底,她想的却是,庄嬷嬷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活着怯懦,死后也只能横尸乱葬岗,如此屈辱的一生,她才不要重蹈她们的覆辙。 宫中平静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千锦隔壁的姐姐突然来找她。她与她说了许久的话,而后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金铃铛,摇晃着问她好不好看。 金铃的声音当真好听,千锦欢喜地点了头,那位姐姐便把金铃塞到她手里,说她做她邻居许久,都没又送过她一个像样的东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铃铛便当做迟到的见面礼吧。 千锦什么都没有,欣欣然便收下了。 第二日中午,浣衣局忽然来了位公公。他扬着手里的拂尘,尖着嗓子道:“准备下吧,德妃娘娘就要来了,你们这些个奴才,可别冲撞了才好!” 浣衣局是低贱之地,平日里连高级一些的宫女都不愿多待,更别谈主子了。 千锦心觉奇怪,还未反应过来,庄嬷嬷就一把拽着她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一个高亢的声音:“德妃娘娘驾到!” 千锦低着头,看不清面前情形,只依稀感觉到,鸾轿里走下个女人。她在一众人面前缓缓走过,半晌才说:“绢丝舞衣上的金铃儿,你们谁拿了?” 千锦心中一惊,金铃儿,莫非…… 她看向昨日去她屋中的姐姐,却见她把头埋得很低,端的是一派泰然自若,仿佛面前人说的东西,她从不知道一般。 德妃又道:“那可是皇上赐的东西,弄丢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有着些许笑意,话语里却全是寒意。 千锦身子骤然一凉,连面皮都止不住地抖起来。 庄嬷嬷感觉到了她的异样,颇为诧异地看过来,千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向庄嬷嬷投去求救的目光,可那人却只摇着头,而后低低地叹了口气。 深宫重院,求的是自保。 千锦认命地低下头。 果然,不多时,德妃的人就从她房间里搜出了铃铛。 德妃将它掂在手里看了眼,又冷冷地看向她,而后淡淡丢下一句:“还是个孩子,别太残忍!” 话一落,后面就有一群人朝她涌过来,那时庄嬷嬷还虚虚地握着我的手,可眼看着那群人走近,到底还是放开了。 拳脚落在她身上,雨点一般密密麻麻,后来闻到血腥的味道,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恍惚中听到谁喊了声“住手”,身边的人散了,她努力地睁开眼,却见远处一女子施施然过来,眉眼若星,粉黛如霞,厚重的宫装衬着她纤瘦的身子,显得格外娇弱。 等到她面前,那女子道:“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是对德妃说的,话里便有一些温度。 她是方凌雪,大学士的女儿,如今的贵妃,千锦的母亲伺候了一辈子的人。 仍如母亲死的那日一样,她站在她面前,高高在上。 之后的事情,千锦已不知了。 她伤得重,拳脚一停,她憋着的那口气就散了,之后她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黑透,庄嬷嬷端了药进来。她将药递到她嘴边,叹口气,道:“多亏贵妃娘娘来得及时,不然……”话到这里,她又停住,摸了一瞬,才接着道,“哎……我说你呀,这性子真得改改,要知道,主子们的东西,可不是我们这等人能动的?” “我们这等人……是什么人?”药苦,可不及她心苦。 庄嬷嬷被她问得愣住,到后来她以为她不会答了,她才道:“锦儿,你记住了,我们是下人,是奴仆,翻不了身的!” 千锦有些错愕,可到底,她只闭上眼,沉沉道:“知道了嬷嬷,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庄嬷嬷这才放心般舒了口气,而后才笑意盈盈地出去,走时还不忘带上房门。 千锦趴在床上,嘴唇越咬越深,拳头也越握越紧,可她的眼里清清淡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 淡,面上平平无奇。 那之后不久,宫中大变。 皇后入殓,被禁止葬在皇陵,而当时还是贵妃的方凌雪,忽然之间就被封作了皇后。 子凭母贵,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儿子五皇子住进了东宫,而前皇后之子则被剥夺了隶属于皇子的权力。他是皇长子,却被皇帝扔在了一处偏远的院落,听闻那院落就在浣衣局后方,它旁边便是宫中女人人人忌惮的冷宫。 就在消息来的第二日,那位给千锦铃铛的姐姐上吊死了,在自己的房间,庄嬷嬷怕惹了主子不高兴,也没有上报,也没有祭奠,只是寻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日子,伙同几个太监把她扔到了乱葬岗。 再没有提过她,仿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这个人。 那一个夜晚,千锦整夜未睡,一闭上眼就看到头顶飘着一缕孤魂,她想要抓住她,可伸出手,握住的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如这夜,一如这深宫。 ☆、002 大皇子 从那之后,千锦学会了小心翼翼。 七岁那年,春猎期间,也不知为何,皇上忽然心情大好,早早地就颁下一道指令,说是今年比试,众皇子之中,谁能拔得头筹谁就能得到他的奖赏。 时宫中有皇子七人,均为身手卓绝之人,其中呼声最高的,便是太子,也就是方凌雪的儿子了。 也是因此,浣衣局里难得有了些生气,大多是因主子心情好,给了赏赐。千锦从未出过浣衣局,便也沾染不到这等喜气,只一个人窝在屋里,本本分分地洗衣,本本分分做自己该做的事。 眼看着到了春猎的日子,夜里千锦正要上床躺着,窗子边突然闪过一抹黑影。 她未多想,只以为是哪位主子的宠物走丢了,可那之后,那里又传来低低的敲击之声,她走过去,推开窗。只见一人翻身进来,他迅速地关上窗拉她一起蹲下,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睁着眼,听话地一动不动。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说话声音,好一阵才渐渐远去。 到那些声音彻底不见了,那人才放开她。他有着伤,刚刚抓她是吊着一口气,而今气散了,整个人便显得尤其无力,兀自捂着胸口跌靠在墙上。 她把他扶上床,燃了灯,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十岁左右的样子,眉毛很浓,眼睛很亮,只是面色发着白,应是受伤了的缘故。 他低咳一声,眉头适时蹙起来,颇有少年老成之感。 千锦收回目光,默了默,却低低地笑出声来。 面前人睨她一眼:“你不怕我杀你吗?” 她点点头,又摇头:“当然怕了,可转念一想,你若对我起了杀心,我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吧?” “你很聪明。”那人低笑,“不过这宫中,可不是聪明的人就活得长久。” 她亦不甘示弱:“可我知道,不聪明的人却一定活不长久。” “呵,小丫头片子,竟看得如此通透了么?” “我才不是小丫头!”她有些恼,不光把话驳了回去,还顺势用力推了那人一把。 面前人闷哼一声,眉眼拧到一块,看起来极痛苦的样子。 她慌乱地收回手。 他却极快地箍住她手腕,语气骤然变得森冷:“别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只是威胁,可她却实实在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 她动动唇,终只是用力挣了一挣。 他又道:“今日的事不准说出去,若是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只有死了对吗?”他的话未完,千锦已将它截了过来。 听她言,他脸色更沉了些。 她索性也不再挣,直面他道:“你们这些人,以为所有人都得求着你们施舍一条命么?我不过贱命一条,你若想要,便拿去!” 她知道他要杀她轻而易举,也知道她自己命贱,可如今的她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平日里一直忍着,如今又平白被人威胁,有些任性,她忍不住。 她做好了激怒他的准备,可他却只神色复杂地看向她,而后松开了她的手。 他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摇头。 她确实不知他是谁,可他身着丝绒锦衣,其上绣着几不可见的细密龙纹,腰间又戴着碧如绿水的回形玉佩,又是这般年纪,这皇宫之中,怕只能是皇子了吧。 “今日的事,谢谢了。”他闭上眼。 她一笑,道:“皇子的谢,贱婢受不起!” 他倏地一下睁开眼,却笑了:“你果然聪明!”而后又道,“虽是皇子,如今我也伤不得你,你不必担心。” 他的话里有些无奈,亦有些愤愤。 如今宫中有皇子七人,二皇子三皇子是一卵同胞,由万德妃所生,德妃舞姿冠绝天下,虽不说得尽皇帝宠爱,却也算得上宠妃之首,两位皇子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五皇子自不必说,其母亲是当今皇后方凌雪,自己又身为储君,自然是一呼百应。至于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他们没有这样受宠且有权的母亲,可他们母亲娘家均权大势大,对皇帝总归是种震慑。 唯一无权无势又无人可依的,就只有两年前被贬黜的前皇后之子,皇长子君修了。 自前皇后死后,他就成了被遗弃的那个,顶着皇长子的虚名,过着万人冷眼的生活。之前听说,他有身冬衣脏了要洗,送到浣衣局来,却无人肯接,若非庄嬷嬷每隔两日就问一回,他的那身衣服,怕是会留到来年春日。 他说他伤不得她,应只是怕落了他人把柄,让自己处于更加难过的境地罢了。 这么看来,他倒也挺可怜的。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和她同病相怜。 心里想着,嘴里已问了出来:“大皇子甘心么?” 面前人眯起眼。 她又道:“大皇子本该承那太子之位,做那尊贵之人,如今却落得这种不堪境地,大皇子不会甘心的吧?” “你知不知道……”他带着些探究,“你这席话,若被人听去,就是死罪?” “我知道啊!可我就是觉得,那本该是你的东西,不应该让给别人!” 对面人默了。 她看不出他的情绪,也不知他究竟会把她如何。依他所说,她这席话确实大逆不道,是足以杀头的重罪,可她就是想赌一把,赌这位曾经的嫡长子,有的也是虎狼之心。 她从来就不甘心,做庄嬷嬷口中那个低贱之人。 “你说得对,我的东西,我不会让给别人!” 千锦的心松弛下来,看来,是她赌赢了。 “所以大皇子今日,是被暗算了吧?” 都说大皇子百步穿杨,在众位皇子之中当属首位,就是与久经沙场的将军相比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 ,也不见得会落得下风。如今春猎临近,皇帝又金口在前,其他几位皇子自然不会把这大好的机会让给他。 刚刚外面的脚步声,应该就是来追杀他的人了。 “大皇子不必灰心,人生路还有很长,机会,也还有很多!” 他闻言看过来,忽而笑道:“小丫头片子,你懂得倒多!” 这次她没像之前那样顶回去,而是同样笑道:“谢大皇子夸奖!” 面前人不再说话,微闭着眼,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经睡了。 这一个夜晚,过得平平无奇,又非同寻常。 夜里听到他低低的闷哼声,似极难受的样子,千锦就在他身边,可碍于她也只是个小宫女,得遵宵禁的规矩,只能低声哄着,勉强让他好受一些。 次日天将亮,千锦率先起身,不过是打了一盆水的工夫,再回时君修已不在了。床帐折进了褥子里,我整理过床铺把它扯出来,却见床沿上嵌着深深的几个指印,看来昨日,他过得相当痛苦。 ☆、003 春猎 春猎的十多天日子过得尤其轻松,听说猎场里皇子们各个神勇无比,五皇子甚至把大将军都比了下去,唯有一贯以箭术闻名的大皇子表现平平。 回宫后各位皇子均得封赏,也只有这位大皇子做了陪衬。 宫廷里的宴会尤其热闹,连浣衣局都沾了些喜气,各宫主子们赏的些边角料子也有些到了浣衣局,庄嬷嬷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在衣柜里,跪在那小太监面前谢了又谢。 待到半夜时分,宫那边传来消息,说皇上乏了,宴席便散了。 千锦向庄嬷嬷招呼了一声,关了房门熄了灯,悄悄打开窗子翻身出了浣衣局。 翻墙越院的事她没少干过,也是这样才没人肯与她同住,庄嬷嬷无奈,只得把浣衣局角落废弃了很久的屋子收拾出来,让她一个人住着。她屋子后面是高高的院墙,翻过去就到了浣衣局外面,顺着大路往后不远,便是君修所在院落的背面。 屋子里没有燃灯,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蹑手蹑脚地想要翻过去,哪知刚迈了一只腿过去,就有人钳住了我的脖子。另一只腿还在外面,迈过去的这只又只虚虚地挂着,根本使不上力,她只能用手撑着窗框,尽量稳住身形,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喊出来。 许是听出她声音,那人松了手腕,一把拽住她胳膊把她扯了进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君修,他顺手关了窗,又到门边看了看,这才回来她面前。 “听说今日皇上高兴的很,可我猜,大皇子定然是不开心的。” “你这是可怜,还是嘲笑?”他本不悦,这话出来就显得格外冷,隐隐地似还夹着怒意。 “大皇子可不需要谁的可怜,纵是现在不甚如意,以后也定然会成一番事业,我又怎敢嘲笑?” 她这是奉承,可也是她的赌局,所以她坚信,她说的话不会错。 君修自然知她的意思,沉沉看她半晌,倒也未纠缠刚才的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千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看到黑暗中他眼里透着的光,心中莫名涌起一阵窃喜。他已信了她,所以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已站在了同一阵线。 “千锦,无姓!” 他又问:“你何时入的宫?” 她摇摇头:“我生来便是宫中人,和大皇子一样。” 夜色很深,屋里一丝光都没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刚刚他的不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她所愿,他们成了一路人。 虽然她也不知,她这样想和他成为一路人,是因她的野心,还是只是因为,他和她的命运太像,都是从小生在宫中,丧母,有父胜无父,且,被所有人遗弃。 因是不得宠的皇子,他的院落守卫格外薄弱,千锦便时常偷跑过去。 她只有七岁,无论心智多么想成熟,总归还是有些孩子气。君修比她大一些,各方面都要比她成熟许多。有次翻墙时心一急摔在了地上,他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皱着眉说:“看样子,你除了脑袋机灵点,其他一无是处。” 她未与他争辩。 他转过身,在桌上铺了宣纸研了墨,而后问道:“锦儿,你可想识字?” 那是下雨的夜里,湿气重,天色黑,可他的眼睛很亮,他的声音也很暖。 她怔愣地看着他,道:“想!” 他又道:“以你的聪慧,他日定能成为文武双全的才女!” 她一惊,又一喜,而后惶惶然,跌入了对未来的憧憬之中。 从那以后,大皇子的宫院,成了她的第二个家。 为识字练武,她每个晚上都会去他院中,最初两人都只说些客套且场面上的话,后来逐渐地,连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会说给对方听。 他们从未有过约定,可冥冥之中,两人就像约好了的一样,于无形之中,和对方拧成了一股绳。 是熟悉之后才知,他虽是皇子,却每日过得战战兢兢,随便说错一句话就会落得满身伤。他不过比她大三岁,却从不在她面前喊疼,也从不让她看他的伤,她和他之间一直都笼着一层夜色,有时裹着月光,有时淋着雨。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 十二岁生辰那天,千锦早早地翻去他的院落,在靠近窗子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她屏住呼吸,蜷在窗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掩在草丛里。 一个男声说:“殿下不必担心,纵是远去京城,京中诸事也定然会在殿下掌控之中。” 接着是女子的声音:“殿下如此忧心忡忡,莫不是对我放不下心?”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半晌,君修才道:“当然不是,只是……”他的语气极沉,“宫中情势变幻莫测,我这一去万里,也不知我那些弟弟们,都还藏着怎样的心思!” 之前的男声回道:“殿下说的是,对六位皇子,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那女子却轻蔑回道:“他们……不过是有勇无谋的莽夫罢了,再说,这不是还有我吗?说到底,他们都得喊我一声母妃的!” “呵……母妃!这么说来,我也要这般唤你才好!” “殿下恕罪!”女人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极慌乱道。 君修却也没有不悦,说是斥责,不如说是告诫:“即便你真成了他们母妃,这般不知好歹迟早也会惹祸上身!” “殿下说得是,兰馨记住了!”女子急急地应着,声音里全是惶恐。 君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屋子里传来细细碎碎耳语的声音,千锦把耳朵贴在墙上,也终究是没听得清楚。 片刻后君修遣了他们离开,两人告了辞,之后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渐渐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 远去。 天色已有些暗沉,照平日里来看,这个时辰千锦还在洗着衣服,还得再过一柱香的时间才有空过来。 她站起身,腿脚有些麻了,好在跟着君修学了五年,已经有些武功功底,倒也没觉得多难受。刚好君修过来开了窗,他看到她有些诧异,接着便是如临大敌般的警觉。 她跃进他屋中,一屁股坐在桌边:“你不必担心,我替你找过了,这里除了你我,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他关上窗,话问得尤为复杂:“你在外面多久了?” 她无所谓地回道:“不久吧,大概半个时辰。” 以他的性情,他是会质问她的。 哪知这回,他只是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饮起来。 她挪到他旁边,凑得近了,才发现他端着茶杯的手仍在抖着。 他在怕,怕他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被除了千锦以外的其他人听到。 她是学了些功夫,可到底是半路出家,上不得台面,连她都可以在窗下偷听,那么别的人也一定可以。 ☆、004 留下 “有没有人说过……”她正想得入迷,心里只有这些利害关系,却不想旁边人却一改刚才的状态,挑眉道:“你其实,长得挺好看的?” 说着,将茶端起来,是敬她的姿势。 天还未黑,还有些日光,虽已有些昏暗,却到底是能看清他的脸了。 他十五了,正是男儿好年华,比他们初见时长开了许多,但那副好看的眉眼依然如往昔,那张精致而利落的脸也依然似当初。 那一瞬,千锦的心蓦然间慌乱起来。 可这种慌乱才将一瞬,面前人又道:“不过在宫中,容貌太出众也不是好事!” 千锦混乱跳着的心骤然沉下来。 时多年过去,见过的,听过的也已有许多了。早些年有妃嫔太美,明明可以有大好前途,却平白惹了圣怒,从此只能在冷宫终老,后来有宫女喧宾夺主,不过因为皇上一句“也算是个可人儿”,就莫名地丢了性命。 生得太美,有时候是福,有时候却是催命的祸事。 “千锦!”许是看出她的担忧,面前人低叹了一声,他放下茶杯,目色沉沉地看外面许久,而后喃喃道,“跟我离开皇宫好吗?”没有看着她,可她知道,话是在对她说。 离开皇宫,是她从小到大都想要做的事。她想问他去哪里,可张张嘴,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刚刚那男人和女人说过的话。她不知道他们具体说的是什么,然生在宫中多年,大致的剧情还是猜得出的。 他们说京中之事会尽在君修掌控之中,还说即便君修离京,也不能对六位皇子掉以轻心,于六位皇子有关,又与京中局势有关的,除了夺位,不会再有其他的事了。 想到这,她斩钉截铁地摇了头:“我不走!” “为何?”他终侧过脸来,天已全黑了,和往常每个日子都一样,他们之间,隔着黑暗,也隔着月色:“因为我是被废弃的皇子,还是因为,你觉得我给不了你比在浣衣局更好的生活?” “大皇子以为,千锦是这样的人么?” 面前人顿住,良久,他忽一笑:“是我错了!我只是……想让你随我一同离开罢了!我虽不得父皇喜爱,可身份是在的,你跟着我,总比在浣衣局的日子好过。” “既然是跟着皇子,又何须离宫?” “今日父皇赐了我封地,等十五岁生辰一过,我就得离开皇宫了。” 千锦终了然。她怎么忘了,他十五了啊,按照惯例,除了储君,其余各位皇子一到这年纪就要前往封地。也难怪今日,君修的情绪会如此起伏不定,也难怪,刚刚那个神秘的男人会说,纵是大皇子远去京城这种话。 他要离京了,大抵皇上给他的封地,不光贫瘠,且偏远吧。 “大皇子说什么糊涂话,明明该是手握江山的一朝天子,又如何能沦落至一地,做一个番禺之地的闲散王爷。” 认识这么久,她知道君修是有着傲骨的,他从不甘于人下,更何况他本是嫡长子,若非她母亲走得太早,这皇位,本该是他的。 就算不为他自己,他也不可能会委曲求全,安于区区一个王爷的现状? “可这跟你没有关系!”他已听惯她大逆不道的言语,如今便是连面色都不变上一变。他望着她,目光灼然,却也带着些期许,“皇宫太危险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他是为她好,她知道,可早在五年前她巴上他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她注定要成为这旋涡中的一员。 不然,老天也不会让她亲眼见着母亲惨死。 “王府固然百般好……”她微微一笑,“可跟这皇宫却是没法比的,我在皇宫待得久了,别的,自然都入不了眼了。” 君修的眼光暗淡下去。 千锦继续道:“大皇子想要的,也从来不是一块封地不是吗?” 他没回答,可放在桌上的手却不自觉拽成了拳。 “大皇子想要的,我也一样想要。我长在浣衣局,是最下等的宫女,而大皇子你,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我们两人,本该,从未见过面的!” “你……”他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她一说,他就会懂了。 一个皇子,一个浣衣局的宫女,没有父辈的交集,也没有过往的恩怨,所以他们之间查无可查,就算某天有人怀疑到了她身上,也绝对查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对急于用人的君修来说,无疑是极为有利的条件。 没错,她要成为他的细作,成为他安插在宫中的一个眼线。 他看着她,眼神一变再变,最后双目空空,像是经过了复杂的心理斗争,才道:“我不会利用你,也不会强求你。” “可是我会利用你!” 他重抬起眼。 她微笑,道:“以大皇子的手段,想要让我离开浣衣局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面前人仍旧默然,可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我不求能成为你的心腹,但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离开浣衣局,你想要眼线,我们相互利用,百利而无一害!” 君修仍然没有说话。 他们的相遇是有目的的,可过去的这些年里,他们更像是好友,一起学习,一起长大,一起面对这宫里的风风雨雨,一起从不谙世事的孩童,逐渐变成心比海深的成人。 他是皇子,可相识以后,她从未与他行过礼。她知道他在犹豫,所以这一次,她跪地行了大礼,身子伏在地上,额头也触到了地面。她从来不屑尊卑,可这一次,她是在告诉他她的决心。 “你当真要留下?”他问。 她答:“当真!” 适逢他伸手来扶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 她,她固执地不肯起。 他有些无奈,低道:“答应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地活着!” 她狠狠地点了头。 他一把拉起她,顺势拥进了怀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可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她靠在他胸口,只觉他的胸膛格外宽阔,格外让人心安。 ☆、005 冲撞 那之后不过两日,久未有贵人踏足的浣衣局忽然来了位贵人,据闻是中宫的大宫女,名唤做春和,因倚仗着方凌雪是皇后,平日里气焰便很是嚣张。 这一日,她来浣衣局,也是为了发脾气。 甫一进门,她就命人将庄嬷嬷唤了过去。庄嬷嬷唯唯诺诺地行了礼,她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道:“贱婢,连皇后娘娘的东西都护不好,还要你们有何用?” 庄嬷嬷被抽蒙了,可还是惯性一般地跪在了地上。 春和又道:“今儿个皇后娘娘心情可不大好,你们这些人,谁弄坏了娘娘的衣裳,自己站出来吧?若是胆敢不承认,被我找到,那可就不是一个巴掌,一顿板子的事了!”这一次的话,是对在场所有浣衣女婢的人说的。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千锦也怕,可她知道,这是她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跨步站了出来。 “哦?”春和似未料到有人会这样坦然地承认,她有些诧异,可诧异过后,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一巴掌。她扬着手,指着她的鼻子,对身边人道:“来人,把这小贱蹄子压回去!” 她说的回去,自然是中宫,古往今来,住着皇后的宫殿。 四岁以后她就再没进过主子的宫殿,印象中凌安宫已经够华贵了,可到了中宫才知它不过尔尔。宫里四处都有下人候着,春和让人把她扔在院子里,接着便有人拿着棍杖过来,连话也未问,二话不说就直接打在了她身上。 很疼,可她咬着唇,到出了血,也始终没有喊出来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和让打她的人停了手,后挑起她的下巴问:“怎么?不疼吗?” “当然疼,只是……奴婢卑贱……不敢……污了姐姐……耳朵!” “小丫头话倒说得好听!”她直起身,俨然,她就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方凌雪,“可弄坏娘娘的衣服,这可是重罪啊!” 宫里从来如此,高人一级,高出的就是一条命。 “奴婢手拙,惹……娘娘生气……本不……应该,如今赔上……这贱命,理所……应当!” “呵!”春和放开她,起身招呼了身边人,让他们继续打。 身上的痛一阵接一阵,她的意识愈渐模糊,恍惚中听到一个声音:“住手!” 她不知是谁来了,只知雨点般落下的棍棒停了,接着就有人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她努力撑开眼,虚虚地看了一眼,却也认出了眼前人。 他是五皇子君骋,方凌雪的儿子,当朝的太子。 本来她是不认识他的,但前日她替庄嬷嬷前来给皇后宫中送衣服,他突然冲出来撞了她,她一时没端住,手中的衣物散落了一地。 都说五皇子宅心仁厚,他不光没有责怪她,还命人替她送了衣服,并让她回去好生休息着。 能和皇子有交集,本就是一件幸事,所以,在那时,她故意弄坏了那件衣服。 君骋一来,春和就退到了一边。 他看着千锦,道:“不就是件衣服而已?母后怎下如此重手?” 远处皇后的声音传来:“不过是条贱命罢了,骋儿,本宫与你说过多少次,你是要做君王的人,哪能这般心软?” “君王当以德治天下,况且母后那衣服,本是儿臣弄坏的,即便是贱命,也不该冤死才对!” “骋儿!”方凌雪来了气,可宫中素有传言,她对这唯一的儿子甚是宠溺,故此时,她不过厉声唤了一句,便道,“罢了罢了,不过一件衣服而已!” 她是有着无奈的,却到底没再与他争论。 太子仁孝,每日早起第一件事是来中宫给皇后请安,每日晚间,晚膳时分,也会来中宫走上一趟。这些,都是可以算好的时间。 君骋命人将千锦架了出来,天已暗下,他自己便也跟了出来。 他与她年纪相仿,跟君修比起来,显得阳光开朗很多,也沾着更多的稚气与天真。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生出了不忍心。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太子了呢?可转念一想,也正是因为他是太子,看不到底层的惨烈,所以才能保持着这样的性情的吧? 人性本善,可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回浣衣局后,千锦就趴在了床上。 等夜深之后,君修偷偷来看她,他替她上了药,轻轻地抚着她上的伤,踌躇许久才道:“若是知道你要如此,我定然不会答应你做此等荒唐事!” “不过些皮肉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忍着痛,强装着毫不在意的模样,“况且,太子去的比我预料的要晚一些,若是他能稍微早些,不然也不会这样。” “若是他不去呢?”他的话里掺着怒意,“他是储君,你不过是个奴婢,但凡他心狠一点,你就没命了!” “他不会狠心的!”她道,“皇上生性多疑,却极崇尚仁德,就算不为他的善心,就为他在皇上心里的印象,他也不可能不来救我!” 君修默了。他的手指顿在她背上,却轻轻地笑出来,只是隐隐地,裹着些苦涩。 那一次君骋撞她,实则是君修在后使了手段,他故意让他出现在浣衣局到中宫的必经之路上,故意让他撞了她,且故意,让他撞她时,不远处就站着去为皇上办事的安公公。 安公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006 太子相救 这一次责罚,让她在床上躺了两日。 到第三天虽然还痛着,却已经可以下床了。外面隐隐传来庄嬷嬷的声音,她推开门往外去,正好看到庄嬷嬷走到近前,正端着一盆衣服急急地寻着人。 她凑过去问她在找谁,她看她一眼,问了下她的伤势,见她活蹦乱跳着便放下心来,说是东宫的衣服洗好了,可此时大家都忙着,竟找不到人去送。 她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木盆,道:“上次太子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谢过,正好我无事,今日便让我去吧。” 她有些不愿,四下看了眼,发现确实无人闲着,这才再三嘱咐她仔细着些。 她一路到了东宫,门口的宫女让她把衣服放下便走,她照那人说的做了,出门时恰好碰到君骋前来请安。她退到一侧向他行了礼,他兀自朝前走着,并未留意到她。等他走过去一截,她提高声音喊道:“奴婢谢太子救命之恩!”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6 他停下脚步,转向她让她抬起头来,之后才悠悠回道:“不过顺手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举手之劳,对奴婢却恩同再造!”一句话尚还未落,空中忽传来“嗖”地一声。 她正对着他,于是清楚看到,他背后飞来了一支箭矢。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还未回神之际,她一把推开他,挺身挡在了他前面。 箭入皮肉时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血腥味忽的一下弥散开来,连空气都变得异常甜腻。 血的味道,是记忆里噩梦的味道。 她晕了过去,醒来时是在东宫偏殿,身边站着一众婢女,其中一个见她睁眼忙转身往外去,不一会儿君骋便急急地进来了。 她撑着身子想要行礼,他却道:“你身上还伤着,便不必行礼了!” 她谢了恩,他抿着唇端详了我一阵,才问道:“你伤还未愈,为何要救我?” “奴婢贱命一条,理当护太子周全,更何况,奴婢这命,还是太子给的!” “你就不怕死?” “奴婢当然怕,可事发得突然,奴婢来不及想得清楚。” 他不再接话,只吩咐下人让他们好生照顾她,就转身往外去了。她本想问他是否有抓到凶手,刺客是否有留下蛛丝马迹,但想想,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宫女,若我问了这样的问题,指不定就引起了他的怀疑。 太子仁善,可太子也非泛泛之辈。 太子在东宫门口被刺杀,事情传出去,朝野上下皆惊,皇上更是震怒,下令连夜彻查。 只第二日早上,便听说事情查清楚了。 是七皇子,他一贯热爱骑射,皇上喜他骁勇,便允许他在宫中练箭,可到底才七岁,多少有些恃宠而骄,昨日便是不顾下人阻拦在大道上练习,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这才闯了祸。 可这番说辞皇帝不信,尽管审讯时七皇子被吓得话都不敢说,可他还是觉得,这件事里有着争权夺势的阴谋。于是那之后,因唆使七皇子伤害太子,七皇子的母妃被降为了嫔,就连七皇子也未得逃脱,皇帝将他禁足在寝宫,罚他抄孝经千遍,再不许他在皇宫射箭。 罚完之后便是论功行赏,皇上问千锦要什么。 千锦只道:“身为奴婢,只希望主子们好着,不敢求赏!” 皇帝没有再问,到底只是个奴婢,就算救了太子,也还只是个奴婢,根本用不着他费心。 于是那之后,各种她认识不认识的衣裳首饰被送到了浣衣局,连带着皇帝的指令也一起来了。 他说她有勇有谋,是营救太子的功臣,所以从今以后,她再不是下等宫女,而是仅次于春和的上等宫女。 皇上完后,是皇后。 方凌雪召她入中宫,同样是一句话:“你舍命救太子有功,想要什么,说吧!” 她把头扬起来,直直地看向凤座上的人:“奴婢别的不想,只求能离开浣衣局。” 坐上人细细地打量她一阵:“既有此心愿,在皇上面前时怎么不提?” “皇上虽为九五之尊,可奴婢知道,这后宫,当是娘娘做主!” “哦?”方凌雪来了些兴趣。 她又道:“再者说了,皇上派人,多是凭着他自个儿的心思,派给谁都是随意一点,可娘娘不一样,而且,奴婢知道,任凭宫中百花争艳,只有跟着娘娘您才保得一生荣华。” “你想跟着本宫?”方凌雪话中多了玩味。 千锦猜不透她的心思,可事已至此,只能搏上一搏。她弯下腰,一头磕在地上道:“求娘娘成全!” 头沾地的一瞬间,她忽然有种感觉,她到底还是心急了。 她这个请求,方凌雪不会同意。 果然,凤座上的人未有所动,她挥挥手让她起来,只道:“本宫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你走吧!” 她有些不甘,然春和已经过过来遣她出去,她扬声喊了两句“皇后娘娘”,春和拦住她,厉声呵斥道:“皇后寝宫,岂容得你喧哗?” 她垂下眼睑,心知此事已了,做着慌乱的模样道:“奴婢不敢!” 她离了中宫。 时方凌雪悠然在上,春和在宫门口对她怒目圆瞪。 这样的结果她早该有预料的,方凌雪是怎样的人,怎能如此轻易将一个不知根底的人留在身边?据她所知,这方凌雪初进宫时并不得皇上喜爱,却还是能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位置,其手段和心智实在不是常人可比。 这样来看,她不收千锦,反倒说明,她没有过多地怀疑她的动机。 回到浣衣局,里面的人全都换了一副模样,从前对她爱答不理的人悉数凑上来,连庄嬷嬷也是远远地迎过来,满脸堆着花儿一般的笑容。 他们都在“关心”她,问她伤势如何,问她皇后又赏了她什么东西。 宫里就是这样,卑微时无人理,一旦爬到高处就会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即便,她只是救了太子,有了这虚无缥缈的一道功劳,以后在这宫里,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一个宫女。 也还是宫女。 她没有回话,只让庄嬷嬷拦住她们,借口伤还疼着就回了房间。 ☆、007 秀女 大抵是因为她救了太子,之后的日子她过得格外安逸,没有人来找她麻烦,也没有人再来支使她做那些粗活。 她还住在浣衣局里,却已俨然不是浣衣局中人。 就在她养伤的几个月里,宫里举行了三年一次的大选。秀女们各个天姿国色,皇上封了十多个人,却多是采女,只一位叫江兰馨的姑娘得了嫔位。听说江兰馨出身低微,不过一介商贾之女,族中无人在朝为官,却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目流转间仿佛要把人的魂都给勾去。 私底下大家都说,大殿之上,饶是见惯各种美色的皇上,甫一见到她,也再也没移开过眼。于是理所当然地,她成了嫔,且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宫殿:凌安宫。 凌安宫,是千锦母亲死去的地方。 也是许多年前,方凌雪还未成皇后时住着的地方。 一主入宫,定有多事需要打理。 于是那段时间,宫人皆忙前忙后,到江兰馨住进凌安宫时,已是数日以后。 那日天冷,下了雨,千锦独自在屋里烤火,外面忽然来了位公公,说是皇后娘娘忽然想起来她曾求过赏,今日正好召她去议议。 说这话时在浣衣局院中,众女婢正要回屋休息,见公公来了,便都巴巴地凑上去。于是这一席话听在所有人的耳里,话落得一瞬间没有人说话,可千锦站在中间,明显感觉到各种眼光朝她飞来,有艳羡,更多的却是嫉妒。 她不知方凌雪要找她做什么,可这一刻,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位公公今日一言,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她千锦,是要借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7 机往上爬的,她不甘于浣衣局的现状,所以一有机会,她就要求皇后让她离开。 这样的人,离开了会成为众人膜拜的对象,可若走不了,就会被所有人轻贱,连最初表面的情谊都不会剩下。 她无路可退了。 她随公公去了中宫。 到时天已黑透,屋子里只燃了一盏灯,方凌雪斜倚在凤塌上,美目微垂。 千锦站在厅中,虽完全看不清她脸色,却已感觉到空气中流淌着的凉意。 “你说,你想做本宫的人?”方凌雪的话,问得极轻慢,也极慵懒。 千锦忙跪在地上,瑟瑟然做出惶恐状。 坐上人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既是如此,本宫今日……便给你这个机会!” 千锦仰起头,正好看到春和逆光而来,她拿出一只血红的红玉耳环,而后拉起她的手,将它放在了她手中。 她旋即了然。 宫中谁人不知,江兰馨在众多秀女之中,就是凭这一个红玉耳环,得了皇上一句“百花虽好,唯红花最艳”的嘉赏。 方凌雪是要她去江兰馨身边,让她,做她的眼线。 “奴婢,谨遵皇后所命!” “哦?”方凌雪有些诧异,看过来的眼光便带上了些探究,“本宫要你做什么你都不知道,就答应得如此爽快么?” 她依然伏在地上:“奴婢想做娘娘的人,所以,无论娘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应!” 方凌雪没有回话,可也是这一刻,屋子里忽然间暖了一些。 那之后,千锦果然被带去了凌安宫。 在去凌安宫之前,春和送她到中宫院外。 一路上她低低地嘱咐了许多,说什么在主子身边可不比在浣衣局,还说什么主子们的事儿都是大事,凡是得仔细着些,若是把毛毛躁躁的性子带过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 她怯生生地道着谢,春和许是觉着她乖巧,点头时已没了那些不满。等到中宫门前,那教习嬷嬷已到近前。春和顿住脚步,千锦亦随之顿住,前面人方旋过身来,一字一顿着说:“你可得记住了,这后宫之中谁才是主子!”是很低的声音,可混在风里,依然果决,且清晰。 千锦了然一笑。 春和这是在提醒她,即便她跟了江兰馨,凡事也还得听方凌雪的。 到凌安宫时江兰馨正在厅里用膳,带她来的嬷嬷笑意盈盈地凑过去,先是将她介绍了一番,后悻悻然说了许多,大意是说如今皇后手下缺人,就从底下找了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还说这丫头虽未伺候过主子,可好在吃得起苦,体己,贴心。 这是方凌雪的说辞,江兰馨不得不应着,即便大家心知肚明,让一个从浣衣局这样的下作地方出来的人,来伺候新进的妃嫔,本身就是一种蔑视,一种挑衅。 方凌雪此举,是想用她来给江兰馨一个下马威,同时也为自己布下一个眼线,一石二鸟。 她不信千锦,她从来就不会这么容易去信一个人,即便上次见过之后,她已经把她的过去查了底朝天,可她还是决定弃之不用。只是江兰馨来得突然,或者说,她没想过秀女中会出一个江兰馨,此时她身边,没有比千锦更合适的人选。 等那位嬷嬷说完,千锦识趣地跪倒在江兰馨面前。 面前人应了声,后道:“抬起头来!” 话是对千锦说的,她听话地仰起头。 江兰馨果然有张好脸,柳叶弯眉,眼如泼墨,唇似樱桃,落在一张小巧的脸上恰到好处。就是在暗夜之中,也尤显得明媚,一双明眸似有若无地将人望着,与耳畔轻晃的红玉相衬,更将肤色显得白皙剔透几分。 宫中佳丽三千,唯她美得清丽脱俗,也难怪,皇帝一见,就丢了魂。 她娇笑着对嬷嬷道了谢,又赏了些东西,便命人将她送了出去。 屋中只剩了千锦与江兰馨两人,教习嬷嬷一走,江兰馨就敛了笑,一改刚才的温柔,厉声道:“听说,你是浣衣局调过来的人?” 千锦虽未见过江兰馨,可声音却是听过的。 她是君修的人! 若千锦未记错,她十二岁生日那天,君修房中说话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既是君修的人,那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是!”她回得坦然。 江兰馨也未再与她绕弯子,直截了当道:“你是皇后的人?” 听她这么问千锦只觉好笑,她与君修的关系确然无人知晓,可如今,她是被皇后送来,无论她是谁的人,都不可能因她这一问,就暴露自己的身份。 “奴婢说不是,馨嫔娘娘信么?” 江兰馨看过来,目光里有打量,可看了半晌,她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娘娘心里已有了答案,又何须多此一问?” 面前人眸光微闪,却终没了言语。 是与不是,她心中早有了答案。所以如今,千锦说得任何一句话,她都不会信。 从这一刻开始,她们是敌人,唯千锦心里清楚,她们实则是战友。 晚饭还在继续。 千锦颇为自觉地替她布菜,颗江兰馨明显对她有着敌意,她刚一动手,她就伸手打开了她的筷子。 千锦亦不恼,只重新拾起掉落的银筷,劝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就算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以后娘娘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定当好生伺候着!”正说着,她手一颤,筷子上夹着的菜就掉到了桌上。 江兰馨恼怒地更为恼怒地看过来,刚想说什么,千锦却抢在她前面道:“哦对了,奴婢忘了说,奴婢是谁的人尚且不知,可娘娘是谁的人,奴婢可是知道的!” “你说什么?” 江兰馨的脸倏然变得惨白,可很快,又回复如初,只眼中还夹着些怀疑和慌乱。 “娘娘听不懂不要紧!”千锦笑得更深,“您只需知道,奴婢刚才说的,皇后并不知晓!” 面前人的目光,又变得讳莫如深了一些。 话没挑明,也根本不能挑明。她们互相是不知对方的底细的。刚见一面就急于暴露,对谁都算不上是好事。 只是不知,到最后,她的话,江兰馨听进去了几分。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既愿意替君修来当这细作,就说明她对他是死心塌地的,只要是君修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们就都在一条船上。 千锦的优势是,皇后想用她,所以她有身份多重,真真假假没人看得清,而江兰馨的优势是,她直接处在旋涡中心,且同时,有着最为重要的东西——一副足以勾魂摄魄的好皮囊。 ☆、008 主子成眠 转眼入了十月。 起了几大风,下过几场雨,宫里的树便都黄了。一眼望去,叶子都只剩了稀稀落落的几片,连御花园里的花都败得只剩零星的几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8 朵了。 秋日的风多是萧索,雨多是凄冷。 又是一个起风下雨的日子,千锦如往常一般,寻了理由去中宫给方凌雪汇报江兰馨的事。快到门口时远远地看到君修,他身形瘦削,后面也只跟着一个侍卫,跟其他皇子动不动就前呼后拥比起来,当真要显得单薄很多。 看他的模样,应也是要进中宫的。 千锦才终于不情愿地想起,他的生辰在十月,再过几日,就是他的十五岁生辰,十五岁生辰一到,他就得离开皇宫了。 眼里有些涩,可她还是故作无事一般朝前走去。 他似乎看了她一眼,可也只是一瞬,几不可见的一个疼惜眼神。 她心猛然一痛,正好两人都到了门边,她一咬牙,径直撞到了他的身上。 自入凌安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光明正大地见过他,就是偶尔碰见,都只是在皇帝皇后都在宴席之上,他在角落沉默黯然地饮酒,她则在高座之上,伺候江兰馨和皇上用膳。她想要和他说句话,都成了天方夜谭。 所以今日,是她唯一的机会。 君修被她撞得一个趔趄,跟着他的侍卫连忙扶住他。人未站稳,话已喊出:“不长眼的东西,不要命了么?” “大皇子饶命!”千锦连忙跪下,头如捣蒜般求饶。 她不能抬头,也知道,这场戏再演下去会对她不利,可她还是很想,在君修离开以前,再听一听他的声音。 一喝一跪之间,君修已在她面前稳住了身形。他拂了拂衣袍,话说得没有一丝温度:“这丫头冒失得很,常风,把她处理掉吧!”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头顶有一束灼热且心疼的目光。 以前和他一起时,他喜怒常形于色,总能被千锦一眼看穿,她还说过,若想为帝,他该学着隐忍,那时他常不以为意。可今日一见,她忽然明白,他伪装的功夫其实很好,只是未在她面前伪装过罢了。 他不会杀她,可这求饶的戏码也还是得继续。 她使劲磕着头,声声唤着:“求大皇子开恩,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大皇子放奴婢一马!” 然面前人却恍然未闻。 那被唤作常风的侍卫扬了手,千锦便也应势拔高了些音量。眼看着她要落入常风手中,里面忽然传来春和的声音:“大皇子这是要做什么?” 君修回得冷淡:“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到么?” “看当然看得到!”春和亦与之针锋相对,“只是……娘娘不喜喧闹,亦不喜血腥,莫非大皇子是想在这中宫门口动杀心?” “我做事,几时轮到你一个下人来教?” “你——” 然君修却未理她,只自顾自跨进宫门,走到她身边时,还刻意将她撞得退了几步。 此事不了了之。 然春和自是有气的,奈何眼前人再不受宠,也终归是皇子,只得憋着一股气撒到千锦身上。 “还不赶紧起来!跪在这里,是想等着人来打杀么?”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过身去,且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真不知娘娘看中了你哪里,这般冒失,也不知有几条命可以丢!” 千锦忙从地上爬起来,依然怯怯地朝她道了谢。 宫里有皇子,她们不便进去。 两人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君修从里面出来了。他目不斜视地从她们面前经过,千锦偷偷看了他一眼,可他却连余光都没给过一瞥。 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千锦心里清楚,可那一瞬间,她心里还是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君修走后方凌雪召千锦进去,她一字不漏地把江兰馨近日的情况说了,方凌雪满意地点了头,交待她以后小心些,之后便让春和把给江兰馨的熏香递给她。 什么熏香,不过是她堂而皇之召她过来的理由而已。 因遇过君修,回去的路上千锦心思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凌安宫门口。 她如往常一般进去,可这一日,守门的宫女却拦住她,说是馨嫔娘娘交代过,她若我她回得早,便在门口等着,等她休息好了,自然会召她进去。 她们同在一宫,此时虽是奉命拦的我,可到底千锦才是大宫女,宫阶是要高一些的,所以说这些时,她们多少有些惶恐。 她倒也未为难她们,只虚虚看了里面一眼,便道:“我还有些旁的事,等晚些时候再来伺候吧。” 那几人如获大赦。 她走得却若有所思。 她没有离开,而是去了凌安宫侧面。 四岁以前她被安置在凌安宫角落,那时母亲把她关在屋子里让她不要乱跑,她总是应着,却在母亲离开以后偷跑出去玩,虽然出不得院墙,可对凌安宫却了如指掌。 再加上,她伺候江兰馨的这段时间,还日日夜夜地住在这里。 她想要看看,说是休息的江兰馨,到底在干些什么。 她择了合适的地方,只轻轻一跃,便翻身进了院墙。江兰馨的寝宫门窗紧闭,外面本应守着的宫女此时也都在一丈远的地方。 如此明目张胆地支离,她倒也做得出来。千锦心中冷笑,这江兰馨空有一副皮囊,可做起事来,实在是缺乏考量。 一边想着,一边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把耳朵贴在墙上。 里面的说话声很低,她听不太清楚,等续积了些内力,才依稀听出,屋子里说话的,正是那日君修屋子里的男声。 他道:“娘娘此举,当真是不妥!” 江兰馨回着:“我不过是想在他离开前再见他一面,连这都不可以吗?” “娘娘该明白,越是此时,越不能见!” 江兰馨重重地叹了一声。 那男声继续道:“娘娘应当更能沉得住气一些,要知道这宫中,可是四处都长着眼的!” “我知道了,他走了,我便不会这般冲动了!”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屋子里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得窗子打开又关上,而后是一行轻轻的脚步声直往门口去。 想来,应是那男子走了。 千锦连忙翻身出去,在无人处上了大道,作出刚刚外出归来的情状。等到门口,刚刚拦她的那两个宫女说馨嫔娘娘已醒了,让她回来便进去伺候。 她道了谢,之后便快步进了内室。 江兰馨斜倚在榻上,脸上全是倦态,确实很像刚睡醒的模样。其实她演得并不差,只是筹谋还欠些火候。 ☆、009 监视 又过了几日,一个起风的日子,听嘴碎的宫人说大皇子离京了,走时皇上连问都没问一句,也没有一个人送他,只一直跟着他的常风随他一起去了封地。 宫人都说,常言里是母凭子贵,殊不知,这母子本是连体,少了谁另一个都不会如意。他们还说,若前皇后还在,大皇子定然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9 不会过得如此凄凉。 适时千锦随江兰馨在院中,江兰馨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呆呆出神,而她则惶惶然又想起跟着君修学习的日子来。 那时的每个夜里,他们都在一起,待到子时方才得以歇息。有次她练得晚了,他撑不住睡了过去,她鬼使神差地掀开他衣衫,却只见月色朦胧中,新伤旧伤纵横交错,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处是好的。 他是皇长子,所以注定,要么成为人上人执掌天下,要么,就只能凄凄惨惨度过一生。之前的那些日子,他过得不止是凄凉。 想到这些,千锦双拳暗握,正当她气血涌上心头之时,一旁江兰馨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忙收回心思,问江兰馨可是有事。 江兰馨摇摇头,面上苦着,可嘴角却笑着,眉眼之间,带的是小女儿般的羞赧。 她对君修是有情的。 即便千锦从不知道,君修和她到底是如何相识,也不知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交易,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敢肯定,江兰馨为他来宫里,其根本,也不过一个情字。 和她一样,却也不一样。 许是情之所起,又或许是同病相怜,她暗忖片刻,还是问道:“她今日便要离开京城了,娘娘舍不得?” 旁边人一怔,看向她的眼光骤然间波涛汹涌。她强装着镇定,可她的眼睛出卖了她。 “娘娘不必惊慌,奴婢早说过的,娘娘为何会来这宫里,奴婢清楚得很!” 江兰馨仍旧似信非信:“本宫以为,你不过是想诈取信息!” “可今日呢?娘娘还会这般以为吗?”千锦又靠近她一些,凑在她耳边极力压低了声道,“娘娘与大皇子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造化弄人,奴婢可也替娘娘心疼着!” 她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可在听到“大皇子”三个字时脸上一下子血色全无,连嘴唇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千锦却极为坦然,有些话若不说,那就是秘密,可一旦说了,就还是说穿些好。 “因为奴婢从来都与娘娘一样!” 江兰馨打量着她,眼珠不自觉地转着,眼里的震惊与怀疑却越发深重起来。 她不信她,此时却不得不信。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千锦又是方凌雪送来的人,所以要么,她赌一把相信她说的话,要么,就只能趁她没把她这所谓的猜测说出去以前,杀了她。 江兰馨不能动她,就只能赌上一把。赌她只是在试探她,或者她说的根本就是事实。 那夜江兰馨一直心事重重,到皇帝来时脸上都还布着愁云。皇帝已不小了,可在男女之事上仍然像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他细声问江兰馨怎么了,而后心疼地吻她额头,仿似她的一点愁云,都能让他痛入心扉。 那种温柔,那种宠溺,俨然平常人家的夫君,根本就不是帝王。 这一夜,千锦一个人在屋外站了一整夜。 已是冬日了,夜里总是寒凉的,可一想到君修此时不知在哪里住着,便感觉不到冷了,天亮时落了细细的几颗雪子,刚沾上皮肤就化成了水,根本来不及感到疼。 本以为会下雪的,可天将一亮,天边就挂上了一轮薄薄的太阳。 伺候完江兰馨用早膳,中宫那边就来了人,说是说是皇上赏了些上好胭脂,让江兰馨派人去挑上几盒。 理由还是这样的理由,可千锦心里很清楚,她是有话要问。 她跟着传话的公公去了。 哪知一脚刚踏进宫门,脸上就冷不丁挨了一巴掌。她捂着脸扭头去看,见春和怒气冲冲地在她面前,正指着她鼻子骂着:“小贱种,年纪不大心思倒不浅,竟然敢算计到皇后娘娘头上!” 千锦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茫茫然跪下,朝凤座上的人磕头道:“娘娘恕罪,只是……奴婢不知哪里开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明示!” 春和还要来打她,座上方凌雪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愤愤然收回手。 “你当真不知所犯何事?”问话的是方凌雪。 千锦连忙摇头:“奴婢不知!” 方凌雪懒懒地看春和一眼。 春和意会,以审讯的姿态问:“昨日你与馨嫔说的话,娘娘可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千锦心中骤然一惊。 她早猜到凌安宫中方凌雪的人不止她一个,可她却以为那都是无法靠近江兰馨之人,且昨日说话前她已细心观察过,确保周围无人靠近才放心说的。 莫非,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就落入了方凌雪的圈套? 不,不对!凌安宫也不是寻常之地,若方凌雪安插的人果真如此厉害,能在偷听时让千锦毫无察觉,那么,早在那日江兰馨遣退众人与那神秘男子会面时,她就应该知道了。如今江兰馨正得着盛宠,若让皇上知道她私会外臣,定然会勃然大怒,免不了落个□□后宫的罪名,方凌雪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更何况,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方凌雪若真知晓得清楚,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唯有一种可能,这方凌雪,是在诈她! 思及此,她敛住心神。 此时情势未明,可大抵猜出,方凌雪既来审她,就绝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她若全盘否认,定会引起方凌雪的疑心,可她又不知方凌雪具体知道什么,也不能全数承认、思来想去,唯有敌不动我不动,先稳住阵脚,万不可被这虚虚一言就给套进去。 “娘娘明鉴,奴婢与馨嫔说那些,不过是觉得她心里藏着事,奴婢急于立功,便想把真相挖出来,却到底未能如愿,不光打草惊蛇,还让娘娘误会,奴婢该死!” “哦?”方凌雪坐直了身子,问着她的话多了些考究,“那你问出了什么?” “回娘娘,奴婢……奴婢什么都没问出来!” 方凌雪笑得讳莫如深。 一旁春和了然,立时把话接过去:“小贱蹄子,你糊弄谁呢?” “奴婢没有糊弄娘娘……奴婢……奴婢……”她咬紧唇,事已至此,是糊弄不过去了,若不交代些什么出来,她今日,怕是走不出这中宫了。遂仰起头,急切道:“奴婢虽未问出什么,可奴婢敢确定,馨嫔背后是有着人的!” 方凌雪侧转过眸来。 她心一横,干脆道:“当时奴婢说,奴婢知她身后的人是谁时,她虽表现得镇静,可奴婢在她眼中看到了慌乱,唯有被说中心事才会有那般表情,所以奴婢斗胆去猜,馨嫔入宫,本就另有目的!” “还有呢?”方凌雪问得随意。 可千锦却清楚,她这是,终于信了她了! “奴婢愚钝,再没探出其他!”说着,她又伏在了地上。 座上方凌雪未再说话,可下一刻,春和又过来狠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0 狠地给了千锦一巴掌。她下意识地捂住脸,还来不及反应,另一边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方凌雪极慵懒地说:“这两巴掌是让你长些记性,做本宫的人,可不能这般自作聪明!” “奴婢谢娘娘教导,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本宫看你年纪还小,又阴差阳错让馨嫔以为你跟她是一路人,这才留你一条贱命,以后可得好生记着,你的命可是拴在脖子上的!” “奴婢谨记!”千锦声音颤抖着,努力做出害怕的样子。 她的命保住了,方凌雪的信任,她也得到了,只是,这件事后,她以后做事,得越发地小心一些了。或许是心有不甘,送她出门时春和的面色很不好,可眼底眉间仍旧藏着一些幸灾乐祸。 回凌安宫的路上,千锦把昨日的事细细地想了一番。 当时她沉湎于君修离去的伤感之中,可在开口问江兰馨前,她依然小心观察了周围,确保方圆半里无人才说了那些话,整个过程中只中途有个小宫女进来过,她听到动静便噤了声,但那时,那小宫女已经到了门口。 看样子,方凌雪的另一个细作,就是这小宫女了。 事情捋清楚,她心里便有了计较。 昨日那小宫女来时她没细看,今日说起来她暂不能知道是何人,于是回宫以后,她先不着痕迹地在院子里找了一遍,没有特征所以找起来总归有些难度,但好在江兰馨不喜喧闹,又只是嫔位,外间的宫女太监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人,几番比对之后,这小宫女终于确定了下来。 是个守门宫女,名唤作秋莲,江兰馨会见那男子那日,在门口守门的人中就有她一个。 千锦没有动声色,只默默然,将这信息记下了。 因挨过打,她的双颊通红,一进门江兰馨就看到了她的脸。她把胭脂放在桌上,江兰馨问:“皇后找你去是有何事?”顿了顿,“你又是如何把脸弄成了这样?” 这一次千锦长了记性,她朝外看了一眼,看到秋莲还好好地站在门口,其他人也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离他们少说也有数尺,这才低声道:“馨嫔身边,怕是还有着皇后的人。”说罢,又故意扬高声音,“馨嫔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冲撞皇后娘娘的,还望娘娘放奴婢一马!” 前一句话是说给江兰馨听的,后一句,则是说给秋莲听的。 江兰馨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外面,然外面阳光明媚,日头正暖,秋莲好端端站在门边,又哪里看得出一丝端倪? ☆、010 新妃有孕 接下来宫里没什么大事,日子过得相当平静,只接近年底时,铺天盖地地下过两场雪。 江兰馨的身子愈渐弱起来,太医来瞧过,说她是有了身孕,加上她本身体寒,这才呈了病态,只需好好养着便好。 说这些时正值黄昏,下过雪,地白,可是雪亮。 江兰馨的脸,就在那一刻,变得跟雪一样白。 “你说什么?本宫竟然……” “娘娘!”她话未完,千锦已出声打断了她 她爱君修,所以她不愿怀上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这很正常! 只是,这种正常,在这宫墙深处,根本就不可以存在。 眼前太医被她吓得够呛,只得惶惶然跪在地上,毕竟一贯馨嫔以温柔贤德著称,进宫以后就甚少发脾气,再者,别的妃嫔得知有孕大抵欢天喜地,此时江兰馨这反应他定然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透。 既然想不通透,便也无需再想了。 千锦躬身扶太医起身,又对江兰馨道:“消息自然是好的,娘娘可也别太高兴了,还是身子要紧!”说罢便引着太医离开。 这席话,是要让太医以为,江兰馨时过于欢喜,情绪才不得已失了控。 江兰馨没有拦,也没有说旁的话,于是走的时候太医仍战战兢兢,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等再回到屋里,江兰馨已冷静了许多,她木讷地看着前方,千锦轻唤了她一声。 她忽然起身,抓住千锦的手道:“这孩子我不能要!” 千锦拂开她:“娘娘说的什么傻话,宫里讲的是母凭子贵,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可你知道,我跟她们不一样!” “娘娘错了,您和她们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要想方设法得到皇上的宠爱,一步步爬上权利的巅峰,这样才能真正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可……”她有些黯然,却到底没继续说下去。 千锦凑到她耳边,把声音压到几乎听不见:“孩子在娘娘的肚子里,要不要可都是娘娘自个儿的意思,只是既然他来了,就不该毫无价值地离开,娘娘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身子一震,脸色由白转青,却又逐渐地趋于缓和。 话已说得如此直白,久居宫中,她不可能不懂。 孩子,从来都是后宫争乱中最有利的武器! 这日夜里,千锦辗转反侧,整夜没有入眠。 说起来,今年她不过虚十三岁,若在平常人家,这时的她大抵怀着春,使着性子,做那些孩童才会做的事,可就因她走了这样一条路,只能游走在江兰馨与方凌雪之间,存的全是歹毒的心思,甚至不惜让双手沾满鲜血,连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都不放过。 倘若君修知道,她就这样把他的弟弟扼杀在了江兰馨的腹中,也不知他会不会怪她。 罢了,反正这宫墙之中,从来不缺冤魂,也不缺怨气。 第二日清晨,馨嫔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 那时正是早朝,安公公带着消息到金銮殿上,皇上本在与众臣议事,听闻消息当即龙颜大悦,连早朝都未上完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他让太医再为江兰馨诊治一番。 江兰馨弱弱地伏在他怀里,太医恭敬地跪在地上说着恭喜,皇上朗声笑着,当即下令进馨嫔为淑妃,封江兰馨兄长为吏部郎中。 因为一个孩子,她成了淑妃,连她的娘家人,都进了官职。 母凭子贵,着实不是一句空话。 这之后凌安宫热闹了起来,总是有人来道喜,有人借机来套近乎。后来江兰馨乏了,干脆让千锦将他们一并挡在了门外。 次日早上,江兰馨照例去给方凌雪请安,方凌雪说她身子弱,又是冬日,以后的请安就免了。江兰馨虚虚地行了一礼,千锦扶她起身,凤座上的方凌雪却有意无意地扫了千锦一眼,又很快转移开去。 太子不是长子,方凌雪自然得替他防着,所以她这一眼,是让千锦替她防着,替她时时盯着江兰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所以本来,江兰馨这孩子,即便她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请过安,方凌雪许江兰馨早早地回了。因有着身孕,她乏得很,回去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1 之后躺在床上小憩了片刻,外面秋莲就来禀报说德妃来了。江兰馨忙让她去请,她正应着,德妃已然进了内室。 秋莲见势退出去,千锦连忙招呼德妃坐下。 是德妃,千锦刚进浣衣局那年,因为一个金铃儿,就将她打得半死的德妃。 她来这里,自然是要为江兰馨贺喜的。 “妹妹真是好福气,他日若能诞下龙嗣,定然能母凭子贵的!” 江兰馨虚应着,将手搭在小腹上,满脸露着欣慰且慈爱的神色。 德妃继续道:“妹妹还年轻,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要知道这女人生孩子啊,都是一脚踏进了阎罗殿的,身子若是不好,这脚可就收不回了。” “多谢姐姐教诲,本宫定当谨记于心!”很温润地回着,可“本宫”两字却咬得很重。 宫里最分尊卑,虽然德妃进宫多年,膝下也有着两位皇子,可位份到底是位份,贵淑德贤,如今江兰馨是淑妃,虚高了她一阶,她见着她,本应该行礼的。 自然而然地,德妃的笑僵在了脸上。 江兰馨又道:“姐姐莫要介意,妹妹不过是想说,姐姐千万别因着位份的事便疏远了妹妹。” 德妃的脸色好看了些,却终究有些讪讪。 两人又虚情假意地聊了一番,正说着,秋莲又来禀报,说是贤妃和湘嫔来了。 德妃闻言,连忙起身告辞。江兰馨未留,千锦便送她出门,顺便把贤妃和湘嫔一道迎进去。 就在半年以前,湘嫔还是淑妃,却因七皇子误把箭矢射到东宫门口,这才被降为嫔位。这事儿别人不知,千锦却很清楚,当时七皇子确实在路上练箭不假,可他是被人引到东宫旁边,而他射出的箭也根本没有飞向太子。 刺中千锦的那支箭,是君修的人射的。千锦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所以才利用了他一意孤行恃才傲物的性子。他是无辜的,他的母亲湘嫔本也是无辜的。 想到这些,千锦不免多看了湘嫔一眼。 是个眉清目秀的女人,生得周正,皮肤水灵灵的,仿佛稍一碰触就会破开,赫然不食烟火的模样。只是到底还是年岁大了些,眼角竟已有着细纹。 等到屋中,两人给江兰馨行了礼,贤妃率先开了口:“臣妾是来给淑妃道喜的,以后皇上可得把娘娘宠在心眼里了!” 这话已有许多人说过,听着难免有些腻味。江兰馨随意应了句,虽是笑着,可脸上已有了倦态。 却听一旁湘嫔道:“娘娘好福气,可看着您,臣妾总不自觉想起故人来!” “故人?”江兰馨稍有疑窦,“哪位故人?姐姐因何会想起她来?” 湘嫔惊觉说错了话,忙抬手捂住嘴,贤妃脸色也骤然一变,却依然陪着笑,只说湘嫔愚钝,说错了话,让江兰馨不要见怪。 之前无人说起,千锦从未察觉江兰馨有何不同,但此时听湘嫔这样说,连她都觉得她有些熟悉了,只是记忆中的影像异常模糊,到底只剩了一个虚幻的印象。 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越发地深刻起来。 ☆、011 神秘故人 贤妃想要转移话题,可江兰馨并未如她所愿。 “湘嫔姐姐说的故人,到底是谁?”她试图追问。 哪知话一出,贤妃与湘嫔一道跪在地上,皆语气惶惶地让江兰馨不要再问。 此事不了了之,江兰馨亦深知,就算她追根究底,也大抵问不出什么了。 她靠回床上,闭上眼,又随意说了几句什么,就借口倦了,让她们两人先回去。 那两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仿佛得了恩赦般连滚带爬地离去。 虽是高贵且有着教养的女子,此时却显得异常狼狈。 等她们走后,江兰馨倏然睁开眼。 千锦问她怎么了。 她道:“我在想,湘嫔口中,这位不能说的故人,究竟是谁?” 千锦亦有疑虑,可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能说清的,且眼前人有着身孕,实在不该太废心思。遂替她掖了被角,随口应道:“娘娘多虑了,奴婢以为,湘嫔不过是口快说错了话。” “不,不是!”江兰馨语气极为笃定。 千锦有些不解。 她又道:“锦儿,你可知,皇上见我的第一面,说的是什么?” 千锦想了想,终摇了摇头。 “他说的是:真的是你么?” 千锦霎时了然。 难怪贤妃和湘嫔不敢多言,又难怪,她们在宫里这么久,却从没有一人说起过这个故人,却原来,这人与皇帝有着关系。 但凡皇帝不愿说的人和事,都能以极神秘的方式,成为一段无人可知无人敢谈的秘闻。 据江兰馨所说,皇帝来她宫中宿夜时,时常把她抱在怀里,却都喊着别的名字,她本来只以为是后宫妃嫔太多,皇上一时记不清弄混了,可今日听湘嫔说起,才知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虽然她从不在意皇上心里有谁,可她不想活得不明不白。 她没有明说,可千锦只道,她是要她去查,查清楚这个人,也查清楚这件事。 正好千锦也好奇着,贤妃与湘嫔是宫中老人,这活着的死去的她们认识不足为奇,可她虽生在宫中,却不过十三岁,又为何会有一种熟悉那位“故人”的错觉? 那日下午,浣衣局的宫女来送衣服,千锦从她手上接过,检查时故意弄破了一处。她指着那处破洞,极大声极严厉地把那个送衣宫女呵斥了一番。 门口的秋莲瞥了这边一眼,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送衣宫女颤抖着跪在千锦脚边。 千锦问她衣服都有谁碰过,她支吾半天却始终没能给出答案。 千锦故作不悦地越过她,一边嘟哝着“庄嬷嬷就教出了你们这样的人么”,一边拿着衣服往浣衣局去。 她当然不是要去找庄嬷嬷麻烦,既要查所谓“故人”,她自然要问问这宫中老人。庄嬷嬷虽身份低微,可在宫中待得久了,又是浣衣局的管事嬷嬷,各宫的主子大抵都是见过的,或许从她这里,千锦能够知道那位“故人”是谁,亦知江兰馨到底有多像这位“故人”! 听说千锦来了,庄嬷嬷专程到门口来接,大半年不见她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一些,可脸上还是那样唯唯诺诺谄媚的笑。 其实对她,庄嬷嬷大可不必,过去的那些年她待她很好,千锦自然会记在心里,对她自然不比一般人。她把这话对嬷嬷说了,可她还是觉得,千锦如今身在高位,而她不过是个下等奴婢,凡事还得依着宫中规矩来。 千锦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等到浣衣局的院中,千锦把衣服递给庄嬷嬷,嬷嬷看了破处,脸色顷刻之间变得铁青,而浣衣局其他的人,明明都在周围,却没有一个人靠近。 他们从来如此,只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2 求自保。 只可惜,这所谓的破洞,本就是无中生有。 借着由头,千锦高喊道:“你们浣衣局的人,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庄嬷嬷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她忙扶住她,顺势靠近她低声道:“今日我来是有事要问,嬷嬷不必惊慌!” 庄嬷嬷看我一眼,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姑娘息怒,是老奴手拙了,但求姑娘网开一面,让老奴将它补回来?” 千锦冷哼一声。 庄嬷嬷连忙把她往自己屋里带。 浣衣局是最为僻静的地方,再加上,他们来的,是管事嬷嬷的住所,一般情况下,这里不可能有人靠近,倒也算的个说话的好地方。 庄嬷嬷关上门,问千锦专程前来是为何事。 千锦问道:“淑妃进宫这么久,嬷嬷可曾见过她?”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道:“奴婢见过,可只远远地看过几眼,并没有看得很清楚!” 千锦又问:“嬷嬷可觉得,淑妃像极了一人?” 她一惊,眼睛突然间张大,里面装着的全换成了恐惧和不知所措。 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庄嬷嬷向来如此,一贯明哲保身,做事小心翼翼又规行矩步,从不乱议宫中诸事,可能当年从公公手中要下千锦,已是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了。 千锦把那件衣服扔在她面前,冷了声道:“今日嬷嬷若告诉我,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若嬷嬷依然不说,这衣服的罪,淑妃可是一定会降的!” 庄嬷嬷跪到地上,身子颤抖着,半晌,才终于小声道:“奴婢身在卑贱之地,又哪里见过所有高贵之人,淑妃像谁,奴婢实在不知!” “你!”千锦早已猜到,若她直接来问,庄嬷嬷定然不敢告诉她,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好在必要的时候来威胁她,却没想到,一向胆小怕事的她在这件事上,竟这般勇敢。 可越是这样,对这位故人,千锦的好奇心就越重。 她回了凌安宫。 时天已擦黑,江兰馨问她可曾查到什么,她摇了头,江兰馨的眸光也一并黯淡下去。 江兰馨说过,她曾在皇帝龙颜大悦的时候问过他,问他他常喊的名字是谁,可就这一个问题,就让皇帝的脸色大变,且大半夜的,还让他起身去了皇后寝宫。 都说伴君如伴虎,于是后来,她也不敢再问。 宫中的事从来牵扯众多,要查定然能够查清,只是这多年前的人和事,查起来自然要难上许多。而千锦认识的人中,除了庄嬷嬷年纪大些,又勉强可信以外,就只剩了君修的人,而今庄嬷嬷不肯说,君修的人不到要紧时候她又不愿动,这样一来,想要查出那人,就难上加难了。 外面的风似乎大了些,吹得窗子哗啦哗啦响。 千锦走到窗边,正要关窗,却听江兰馨悠悠地说道:“天冷了,也不知他过得怎样!”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君修。 千锦垂下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默默然关好了窗子,兀自从暖和的屋子里退了出来。 冬夜的风冷,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痴痴地看着天空。冷风刮过皮肤,像刀一般锋利,她下意识抱住双臂。之前听说,君修的封地临近边疆,那里一到冬日便泼水成冰,能把人的鼻头生生地冻掉。 正值深冬,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那些愈合又裂开的伤口又会不会疼。 想到这些,她只觉心像被谁拧着,纠结着一抽一抽地疼。 ☆、012 舞衣成局 转眼到了年关,皇上让方凌雪置办家宴,一众妃嫔与皇子悉数参加,平时不曾见过的人这日也终于见到了。 二皇子与三皇子是德妃的双生子,从小到大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此时一见果然如此。两人不光长得相像,连行为举止也甚为相似,两人站在一起,不仔细端详当真难得分辨出来。 四皇子是贤妃的儿子,比君骋虚长两个月,却因长得秀气,与君骋一起倒显得小了。大抵是贤妃教得好,这样热闹的场合别的皇子多少有些毛躁,可他却总给人一种温润如玉宠辱不惊的感觉,恍惚间竟不似在人间一般。 六皇子来得最迟,素闻早些年他母妃得尽了皇上宠爱,两三年间便从小小的采女升到了嫔位,只是生产时着凉落下了病根,前两年终于熬不住,便去了。皇上伤心不已,破例为她追封了妃位,自此对六皇子更是搁在心眼里的疼。也因此,六皇子的性子比他人都要蛮横些,平时的礼数都能免则免,此时看着,连眉间都漫着一股傲气。 但看江兰馨的样子,似乎对宴席并不感兴趣,皇上大抵也看了出来,宴席尚未开始,就格外开恩,让她先回宫休息。 她谢了恩,却没急着回凌安宫,只说想四处走走。 正值除夕,各宫里都挂着红灯笼,连路过的宫人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可宫规森严,便连这喜悦里都裹着冰冷。 不知不觉到了浣衣局附近,江兰馨顿住脚步,定定地看向前方。前面是院墙,可绕过去再走一段,便是君修从前住过的院落。她站了许久,半晌才道:“回去吧!” 千锦与她一道转身,就是这转身的一瞬,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个黑影闪身进了浣衣局,定睛再看时,却只剩了满眼的夜色。 虽隔得遥远,可那身形却总觉得熟悉,只是一时间,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回到凌安宫江兰馨早早地歇下,夜里皇上没有入后宫,听说是宴席上饮得多了,由着安公公扶回了寝宫。 初一不必早朝,各地的贡品却都陆陆续续地到了。皇上一一看过,随着性子都赏给了妃嫔和皇子。只一件锦绣舞衣,说是用金丝雀羽和冰蚕丝织成,世间只此一件,穿在身上不光冬夏皆宜,还有养肤美颜的功效。女子若着它一舞,多是倾国倾城犹如仙女下凡之姿。 本是女子的东西,皇上却特意命人将它送到了自己寝宫。 那几日宫人讨论得最多的便是那件舞衣,都说如此珍贵神奇的东西,皇上自然是要赏给合适的人的,然宫中女人虽多,会舞的却很少,也都算不上精通,唯一因舞被皇上夸过的,只有万德妃一人。 于是宫人就都在猜,这锦绣舞衣,应是万德妃的囊中之物了。 到初三时,皇上去了德妃寝宫,之后听说,他刚过去,就让德妃换了衣衫舞了一曲,看完好生夸过一番,可夜里又派人去说,德妃年岁大了,以后这些娇俏的舞便不必跳了。 等到第二日,关于舞衣的圣旨就下来了。 ——它被赐给了江兰馨,且圣旨上明确写着,择日皇帝便会派人把它送到凌安宫来。 圣旨颁发的时候众妃嫔正在中宫,因是新年,江兰馨也需给皇后请安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3 ,所以消息传来时,德妃在,江兰馨也在,那传话的公公话一出,江兰馨未有表示,德妃却已面如死灰。 这一日的请安,俨然成了江兰馨一个人的盛宴。 奈何江兰馨素来不喜这种场合,她一直陪着笑,一直在和那些人寒暄,可那之后,她便以身子过重,实在经不起劳累的的理由告辞离开。 回凌安宫路上要过御花园,本是必经之路,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站在不远的花簇旁,脸上似乎染着愠怒。 千锦收回目光,心中稍稍酝酿了一刻,便收回目光,故意扬高声道:“淑妃娘娘好手段,明明不会舞,却得了这锦绣舞衣,也不知德妃会作何想法。” 江兰馨并没有看到两位皇子,所以她对千锦此举,并不是很明白。 然千锦心中已有计较,一边继续说着:“娘娘要这舞衣,其实也就是给德妃一个教训吧?”一边使眼色让江兰馨看向他们所在之处。 江兰馨旋即了然,话接得便也很自然:“本宫想要的东西,自然拿得轻而易举!” “听说皇上宠爱德妃便是因着她的倾城舞姿,这么一来,淑妃娘娘竟不费吹灰之力便除了劲敌,奴婢佩服!”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这宫里的事,你还得学着些!” “多谢娘娘指点,奴婢记住了!” 千锦连声应着,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两位皇子的方向。 二皇子与三皇子虽生得相像,举止也相像,但脾性终归是不同的,二皇子年长片刻,性子沉稳些,心思也更细腻,三皇子却与之相反,做事向来冲动,却也甚少越矩,从来都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所以此时,两人在那站着,一人端着的是隐忍,一人盛着的是怒气。 一路上千锦与江兰馨并没有言语。 等回到凌安宫中,江兰馨才问千锦刚刚是什么意思。 可话一出口,外面秋莲就进来说皇上派人把舞衣送来了。 江兰馨下令让送衣人进来。 是一个小宫女,甫一见着江兰馨,她便一声跪到了地上。 江兰馨问她怎么了。 她道:“淑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三皇子他……” 江兰馨仍有不解,但千锦已经了然。 刚刚在御花园中,她会故意拿这舞衣之事来说,就是因为看到不远处来送衣服的小宫女。二皇子性沉,倒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可三皇子不一样,时在气头,他不能把江兰馨如何,却一定会找这小宫女的晦气。 果不其然,千锦过去查看时,明显看到托盘里的舞衣有散乱的痕迹。 她将那舞衣掂在手中,问那小宫女发生了何事。 那小宫女这才仔细地解释起来。 原是她奉皇上之命来送舞衣,走到半路遇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她照常给他们行礼,可三皇子不知哪里盛的怒气,看到她就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她心觉委屈,也不敢多言,只得跪在地上,等着三皇子骂完。 这一骂就是小半盏茶时间,等他骂够了,才没好气道:“你走吧!” 她起身想要来凌安宫中,却未想,刚一起身,就觉身子被人一撞,她“扑”地一下摔在地上,那锦绣舞衣便也摔散了。 她的身边,只三皇子一人。 三皇子替她将那舞衣捡起来,她连连道谢,他却一改刚刚盛怒的姿态,自顾自嘟哝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衣服,有什么好稀罕的!” 小宫女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然将舞衣收在托盘中,来向江兰馨请罪。 话到这里,江兰馨也了然了。 等那小宫女离开,她问千锦:“这便是你要的结果?” 千锦却摇了摇头。 之前常听人说,三皇子性急,且倔,脾气起来了,便谁都拦不住。她本以为让他听到这锦绣舞衣上面藏着事,而德妃在众人面前丢脸也是被江兰馨算计,这位年轻气盛的三环自会不顾身份来找江兰馨麻烦,这样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江兰馨肚子里的孩子流掉,而且名正言顺。 可她却未想到,饶是气急如此,他也只是去拦了婢女,冲着下人发了一通脾气。 也不知是她小瞧了他,还是高看了他。 ☆、013 前皇后常悠 年节过去,妃嫔间互相的走动日渐稀少,江兰馨身子愈重,一日比一日地更加嗜睡了。 之前只是晚上睡得早,到桃花盛开时连白日里也多是浅浅地睡着。皇上怜惜她,专程派了一位姓刘的太医照料着,只让她专心养胎,别的事都不必管了。 每日清晨与黄昏,刘太医都会来问一次诊,千锦总是送他到太医院门口,顺便领了药才回。这日早晨,送完刘太医回程时碰到贤妃和湘嫔,看样子是刚给方凌雪请过安,此时正要回宫去。 千锦行了礼,她们问了几句江兰馨的情况,嘱咐她好生伺候着,倒也未再说旁的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目送着贤妃和湘嫔离开,千锦脑子里突然掠过一线光影——之前忙着年节的事,无暇顾及那位故人,此时见着这两人,她又重新将这件毫无头绪的事情记了起来。 当时她查,只是去问了下庄嬷嬷就断了,但事实上,宫里的事情向来记得仔细,而湘嫔说那人是她的“故人”,那她们之间绝对有着联系,但凡与宫里娘娘有关的人和事,饶是尘封多年,也一定会有着记载。 她既想知道这些,只需去藏卷阁走上一遭就好。 心里正想着,脚下步子不自觉加快了些,本是在大路中间,可前方忽然来了一宫女,正好撞在了千锦身上。千锦正要质问,却听那宫女低声道:“皇后有事找你!”接着便唯唯诺诺地向她求饶。 江兰馨已怀孕六月有余,此时方凌雪找她,大约是终于有所动作了吧。 她看了一眼凌安宫,转身往太医院去,重新要了一副药,出来时拐到了另一条路上,径直往中宫去了。 到时方凌雪正懒懒地倚在凤榻上,面容依然姣好且精致,只是脸色沉着,春和在旁边都有些小心翼翼。 千锦跪在地上,恭敬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她睨她一眼:“本宫本以为你是聪明人!” “奴婢谢娘娘抬爱,也定然会让娘娘看到一个想要的结果!” “都六个月了,你还要让本宫等多久?” “奴婢不知,但奴婢觉得,不会太久了!” “这些虚的本宫不想听,最多一个月,要么让本宫看到想看的,要么……”她把玩着指间的玉扳指,毫无情绪地说着,“宫里不见一两个宫女,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望!” 她的意思很明白,一个月,要么江兰馨腹中的胎儿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4 死,要么千锦死。 所以如今,这事儿势必不能再拖了。 回到凌安宫千锦让秋莲去煎药,进了内室江兰馨正好醒着,她把怀里的另一副药放在桌上,江兰馨有些不解,她解释道:“刘太医是皇后的人!” 江兰馨了然一笑:“她让你下手了?” 千锦点头。 江兰馨又问:“那你准备何时动手?” “反正不会是今日!” 千锦把药拆开,抓了一把用手绢抱住,小心地将它藏了起来。 她不识医理,去拿药时问过刘太医,他说这药温和,能让江兰馨的孩子走得无声无息,也能让她全身而退,却没告诉她起作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只能都留一些,兴许日后能派得上用场。 把东西收好后江兰馨让千锦扶她起来,她把关于湘嫔故人的想法跟她说了,她略思忖一番,说藏卷阁的事,她来想办法。 两人正说着,外间传来安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江兰馨连忙从床上起来,却见皇上已经大跨步地进来,他扶住她,只让她好生休息着,不必行这些虚礼。 说罢便示意千锦下去。 可他并没有待得太久,出来时正是午时,江兰馨穿着那件锦绣舞衣,安公公传了膳,皇帝陪着江兰馨用了一些,之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一出门,江兰馨的笑就塌在了嘴角。她脱掉舞衣,忧心忡忡地说皇帝也不知怎么了,大中午地过来,非要她换上舞衣给他看,还说她刚换上,他便拥住了她,说他很想她,他已许久没有见过跳舞的她。 此种行径,又与那位“故人”联系了起来。 千锦心中一动,突然之间有了主意。 于是一笑,对江兰馨道:“皇上若喜欢,淑妃便常穿着吧!” 江兰馨应了,而后道:“本宫与皇上说了,你择个时间去藏卷阁一趟吧!” 千锦有些错愕,在皇帝来之前,江兰馨说她会想办法,可她没想到,她竟然是直接跟皇上说的,皇上向来避讳那个人,她这么做,无疑是在自掘坟墓。 “本宫没那么蠢!”许是看到千锦的表情,她不悦地皱了秀眉,“本宫与皇上说的是,本宫有个长几岁的姐姐,她幼时入宫做了丫鬟,本宫想寻着她,好让她能来凌安宫里,日子好歹过得安生些。” 闻言,千锦不自觉地长舒一口气。 “怎的?在你眼中,本宫就这么没脑子吗?” “奴婢不敢!”千锦吐了吐舌,她确实这么看来着,但哪里能直接说呢? 当日下午,千锦便去了藏卷阁。 守阁的公公问她可知淑妃的姐姐是何年何月何日入的宫,又问她那位姐姐姓甚名谁。她本不是真要找江兰馨姐姐,遂胡乱回道:“只大概知道是十多年前的事,具体时间已然不清楚了,至于她姓名,淑妃娘娘说,她没有闺名,在家时,家人常唤的是小名,小丫!” 公公闻言,为难地说:“这信息不清楚,怕是不太好找。” 千锦笑道:“不好找也得找找看啊,我们做下人的,主子吩咐的事,总得做好才是,大不了一卷一卷地慢慢找罢了。” 公公应着是,给她指了十多年前的卷宗存放地,还特意交待清楚,屋子里间放着的是主子们的卷宗,靠外些的才是丫鬟的。 她道了谢,他则躬身退了出去。 等那公公走远,千锦四顾无人,小心翼翼地挪到里间去。妃嫔的卷宗都放在一起,从上至下按位份放着,找起来极为容易,只需片刻她便找到了湘嫔的那卷。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将其缓缓打开。 卷宗上说,湘嫔本是常悠的陪嫁婢女,在常悠有孕期间得了皇上恩宠,这才得了才人一位。中间怎么成的湘嫔卷宗上没说,只说她诞下了七皇子,皇上高兴,便让她从湘嫔成了淑妃。 常悠——这是前皇后的闺名! 难怪她会觉得江兰馨熟悉,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四岁那年,母亲惨死在凌安宫里,那时千锦躲在角落远远地看着,而高座之上站着的是前皇后和方凌雪。后来有人发现了她,方凌雪想将她一并处死,是那位前皇后说,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就放了吧! 方凌雪这才没下杀手。 那时的凌安宫雪色漫天,她只觉得女子有着倾国颜色,举手投足间仿佛能摄了人魂魄。 江兰馨像着的那个人,就是这位前皇后。 那个在千锦五岁时被赐死的皇后,也是君修的生身母亲,她死的罪名,是□□后宫。 突然之间,什么都能解释了。 为何湘嫔会说“故人”,为何胆小如庄嬷嬷宁可被责罚也不愿多说,又是为何,皇帝几次三番把江兰馨当做她,却又不允许她问一个字。 千锦把卷宗放回原位,又去外间随意翻了几卷,看天色不早了,便出外与公公告辞。公公问她可曾找到,她无奈地摇头,只说年代太久远了,又没什么线索,当真难寻得很。 回凌安宫时已是晚膳时分, 安公公来传话说晚些时候皇上会过来,千锦替江兰馨传了膳,那边又来了个小宫女,说是皇上今日有事,就不过来了。 江兰馨草草地应着,那宫女大抵是以为她听到消息心情不好,传完话便忙不迭地退出去。 江兰馨问千锦:“可曾查到什么?” 她把卷宗上写的事情如实说了,话一落,她立时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呆呆地望着前方,眼里空空荡荡,脸色也变得煞白,连唇瓣都似微微地抖着。末了,她才极轻地说了句:“竟是前皇后么?” 千锦点头。 倘若她未曾见过常悠,单凭卷宗或许还有疑虑,可偏偏小时的一面,又是那样刻骨铭心的场景,虽然记得不甚清楚,可说起来,印象始终是深刻的。 江兰馨坐了片刻,让人把膳食撤了,说是很累,想要好生歇着,还说今日夜冷,让千锦不必候着。 千锦行过礼欲要离开,却突然想起她说的姐姐来。 于是问道:“淑妃娘娘与皇上说的姐姐,可是真有其人?” 她翻身朝向里面,只道:“姐姐是有的,不然皇上定会猜到本宫存着别的心思,可她从未进过宫,之后若有人问起,你只须说没找到便好。” 千锦应了,躬身放下帘走了出去。 其实她感觉得到,在提到姐姐时,江兰馨的身子,比以往时候颤得都要厉害,而她的声音,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压抑。 ☆、014 夜会檀郎 第二天早晨,安公公早早地过来,问说刚刚皇上可有来过。 千锦心有诧异,忙问他发生了何事。 他尴尬地笑笑:“倒也无什么大事,就是今日早朝之后,皇上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老奴以为他来了凌安宫,便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5 过来问问!” “公公倒是辛苦,不过,今儿个,皇上可没来过这里,公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吧!” 安公公闻言,当即退身离开。 可千锦的心里,却满覆了狐疑。安公公常年跟在皇上身边,最知皇上的心意,也最得皇上的信任,皇上的生活起居向来都是由他照料着,这样连人都跟得不见的低级错误,他定然是不会犯的,不然他早不知命丧在何处了。 只是她不便问得太细,只能等着,若真出了事,不出半日,消息定能传遍皇宫。 这一日平平无奇地过了。 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什么动静,晚上千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总想着常悠和湘嫔的事,间或想起安公公的话。这宫里看似风平浪静,可不知中间翻腾着怎样的波涛汹涌。 正思索着,屋顶传来瓦砾碰撞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只听得重风落地,接着后窗外便闪过了一个黑影。多年的翻墙越院早练就了她冷静的心性,她蹑手蹑脚地打开窗,刚要探头去看,却见一人翻身进来,以极快且轻的动作关上了窗。 这样的场景她再熟悉不过,以前去君修屋子里时便常是这样。 她看着眼前人,那人转过头来,扯下面罩道:“你竟一点都不怕吗?” 是君修。 已半年未见了,再听到他的声音,她竟有着想哭的冲动。 “有什么好怕的,当年大皇子掐住奴婢脖子时,奴婢可也未曾怕过的!” “许久不见,你牙齿倒伶俐了许多。” 他走到桌边坐下,千锦才想起,此时他该远在边疆才对,那里离京城少说也隔着数千里,就是快马加鞭也得好几日的路程。藩王无召不得进京,之前也未听说宫中近日有什么大事,可他竟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吗? 想到这儿,她的心思不自觉凝重起来。 是在黑暗中,她看不到君修的表情,可还是感觉到身上飘过一束炽烈的目光。 和当日在中宫门口时一样。 她想了想,终是问道:“大皇子此时出现在皇宫,可是京中出了什么棘手的事?” 他先是微楞,忽而浅笑着:“见到我,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尔虞我诈吗?” 千锦没有回答。 他继续道:“你一个姑娘家,面前坐的是风流倜傥的公子,你就不能想些风花雪月的事?”语气里全是调侃。 千锦脸倏地红了,所幸夜色沉着,他无从看清。 “大皇子可真会说笑,奴婢身份卑贱,哪里敢僭越半分?” “是么?你何时把我当主子看过?” 听他所言,千锦又羞又恼,却到底无话反驳。之前的那些年,她确实对他从未有过对主子的尊敬,有时脾气上来了,还会对他呼来喝去,若是当真论起尊卑,她死百次可都是不够的。 可不知为何,这些年她学会了口是心非,步步为营,却唯独在他面前从来无拘无束,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地理所应当。 他突然敛了笑,握住她的手道:“千锦,跟我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好么?” 刚刚还陷在自己的小心思里,他这一句却生生地把她拽了出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晶亮的眼睛,依稀闪着希望的光。 她从没有过多深的执念,可他有。 她不知道皇位究竟有着怎样的吸引力,可只要他想要的,她就想要帮他拿到,不惜一切。 遂抽出手:“天下虽大,却都不如皇宫来得富贵。大皇子一直都知道,我从不甘于人下,我帮大皇子,不过是希望日后也能母仪天下罢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黑暗中只能听到他极力压低的呼吸声,她心里有些乱,嘴上却说着:“怎么,难不成你觉得我毫无所图吗?” 他沉沉地回道:“我只是不想你恨我!” 很没来由的一句话,可她听出了身不由己。 那一瞬间,眼眶像针刺一般地疼。 其实本来,他们是仇人。 她的母亲死在他母亲手下,她确实应该恨他,可只要他站在她面前,她就怎么都恨不起来。 他们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窗缝里偶尔漏下些微光,隐隐绰绰地能看到眼前人的轮廓。寅时时分他才起身离开,走时问她可曾需要什么东西,她想了想,道:“我准备几味□□吧!” 他轻叹口气,却还是说隔日夜里,定会让人送过来。 而后只觉眼前一阵风过,面前人已消失在了夜色中,窗框摇摇晃晃的,弄出吱呀的声音,扰得一地月光零零碎碎,像是谁破落的叹息。 第二日晚间,千锦早早地伺候江兰馨睡下,便心急火燎地回房间痴等,好不容易熬到半夜,等来的人却是常风。 他把药递给她,给她讲解了药性和用法。后又递给她一颗黑色药丸,她接过,竟隐隐地觉得里面有什么在动着。 他解释道:“这是腐尸蛊,发作起来会肠穿肚烂,皮肉不复,只一日便化为白骨。但这蛊性温,若无引它便只会长眠,中蛊者也会随之睡去,无病无痛,不老不死。” “引为何物?” “大皇子说,若非逼不得已,这蛊最好别用!” “那他为何给我?” “他说宫中险恶,身边有些东西,总比遇事不知所措要好。” “我知道了,麻烦你回去,替我谢过他!” 他“嗯”了声,却没马上离去。 “可还有事?” 他沉默片刻,道:“我不知你想做什么,但我希望,你能放过湘嫔和七皇子。” “为何?” 他不回答,只开了窗翻身离去,千锦跟了两步,却见外面一片静谧的夜色,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又是湘嫔! 别的妃嫔都有着殷实的家境,最不济也像江兰馨一般出身商贾,好歹是富养出来的小姐,可她虽身份卑贱,却能在后宫之中过得顺风顺水,且步步高升。 现在竟连常风都和她扯上了关系。 这个人,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015 小产 又过了几日,天气愈发暖和起来,江兰馨躺不住了,太医让她多出去走走。这日天色大好,千锦扶她去御花园,六个月的身子已经很重了,江兰馨走不了几步便会要歇,太医说是孕妇大抵如此,不必小题大做。 她本不想再去,然千锦却说,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多赏赏对胎儿也有好处。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走得累了,两人一同在亭子里坐着,远远地看见德妃往这边来。 待到近前,德妃有些尴尬地道:“娘娘今日这身,穿着可真好看!” 江兰馨低下头看了一眼,才意识到自己竟穿着那件锦绣舞衣,因天还未暖,里面加了带绒的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6 里衬,体态便越发显得臃肿了些。 “姐姐不说本宫差点忘了,今日午膳时皇上去过凌安宫,本宫最近记性不好,出门时竟忘了换衣服。” 德妃讪笑着:“娘娘哪里的话,再好的衣服可都是人来配的,单放着,怎显得出它的好来。” 江兰馨虚虚地应了声,是不大想理人的模样。 德妃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试探着道:“娘娘且先歇着,臣妾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江兰馨叫住她,说是近日无聊得很,但身子不便不好四处走动,让她得空便去凌安宫里坐坐。 德妃连声应了,便带着婢女往自己的寝宫去。 第二日一早,秋莲来禀报说德妃来了。 江兰馨让她去请,不一会儿便听得一阵金铃般的笑声往屋子里飘来。 江兰馨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可准备好了?” 千锦“嗯”了声,她满意地点了头,陪着笑起身去迎德妃。 常闻德妃心思简单,只知要与众人交好才能保得自身周全,这么看来,果真如此,江兰馨昨日不过说了些客套话,她今日便迫不及待地来了。 德妃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婢女,婢女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甫一落座,德妃便接过婢女手中的食盒,一层层地打开来放在桌上,说是前几天家里派人来送了些家乡的点心,本来不好拿出来献丑的,但昨日听江兰馨说无聊,便想着拿过来给她尝尝。 说着还递了一块糕点过来。 如此地讨好卖乖。 本来之前德妃与江兰馨没有什么嫌隙,可自从上次江兰馨呛过她之后,又紧接着发生了锦绣舞衣的事,她已刻意远离了江兰馨。千锦以为她多少会有些气性,然今日一看,纵是江兰馨几番给她难看,她也还是想着要攀附上江兰馨这个宠妃。 只可惜了,她这样的人,在宫里,根本就讨不着好。 江兰馨欣然接过,一边叹着这糕点做得细腻精致,一边把它送进嘴里。 紧接着,她的肚子就疼了。 屋中情形登时变得混乱,千锦连忙扶住眼前人,冲外间喊着:“来人啊!快传太医!” 德妃慌张地站起来,刚刚还满脸堆着的笑此时已然无影无踪。 刘太医很快来了,几人忙进忙出的,眉头却都越锁越紧。 皇上来时刘太医刚好从里面出来,他“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道:“皇上恕罪,淑妃娘娘的胎,怕是保不住了!” 里面还有几人,一听刘太医如此说,也都齐齐地跪了下去。 皇上一脚踹在刘太医身上:“都是饭桶!”说着,还狠狠地看了德妃一眼。 此时的德妃早已面如死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血水一盆盆地端出来,最后是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刘太医犹豫片刻,还是把它端到了皇上面前。 那是已经成型的胎儿,看不出眉眼,却已能分辨出手脚。它身上沾着血,还有粘液,这样看着,只觉格外地触目惊心。 屋子里江兰馨的喊声低下去。 皇帝挥挥手,下令以皇子的礼数将他安葬,就抬脚进了内室,千锦连忙跟进去。 江兰馨已晕厥过去。 刘太医说,这个月份掉胎对身体伤害极大,加上江兰馨的身子本来弱,此时虽已没有生命危险,却说不准何时才能醒来。 皇上听完没有回话,兀自握住江兰馨的手,半晌,才冷声道:“给朕查,朕一定要知道,是谁害皇儿枉死!” 之后便让太医下去,只留了千锦一人在身边伺候着。 屋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兰馨动了动唇,迷糊间竟零零碎碎地说起胡话来。 皇帝把她的手抱在怀里,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忽然睁开眼,厉声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只喊了两句,整个人便虚脱般软在床上,又一次昏睡过去。 皇帝明显被她吓到,可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千锦就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周身的空气,越发地冰冷了。 因涉嫌毒害皇嗣,德妃被软禁在了寝宫。 只是那日她拿去的食盒被从里到外地验过一番,却只发现了些不大干净的东西,根本不至于让人流产。 听到太医如此说,皇帝道::“再查!” 简单两次,却透着森森杀意。 他要查,就是把整个皇宫翻过来,他也要查出来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众人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第二日清晨,江兰馨才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却也在这时,宫里间或起了流言,说原来冤死的那人回来了,她终于还是回来复仇了。年少的宫人不知他们说的是谁,想要问清时,那些议论的人却都惊恐地一哄而散。 又过了一天,皇子枉死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后来确定,有问题的竟是那件锦绣舞衣,说是它上面沾着一味香料,香料无毒,只有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其功效,与麝香相近。 量很少,可闻得久了,胎儿总归是保不住的。 皇上拿着那件舞衣看了许久,最后道:“继续查!” 那舞衣是年节时藩属国送来的贡品,当时皇上看过后便让人送去了自己寝宫,后来赐给江兰馨时,因她已是有孕之身,便让人格外仔细地检查过,确保无误了才让人送来。之后江兰馨一直很珍惜地收着它,只皇上来时,她才穿起来给他看看,待他走后,她便会换下,好生收着,从不许任何人碰。 这整个过程,该没人能下手才对。 得知这种情况,内务府的人一筹莫展,每每来查总是唉声叹气地离开。后来不知是谁说要把舞衣从皇上寝宫出来到江兰馨出事,这期间碰过它的人全部清查一遍,他们才醍醐灌顶一般终于有了方向。 不过两日,内务府便来向皇上禀报,说这期间,有机会接触舞衣的不过寥寥几人,一个是安公公,一个是送衣服的宫女,一个是千锦,一个是江兰馨。 内务府总管话音刚落,那宫女便瘫跪在地上,连声喊着:“皇上明察,奴婢与淑妃无怨无仇,又怎会害她腹中皇子?” 皇上刚想说什么,却听总管说:“还有一人,只是……” 宫女猛然抬起头来,似想起什么一般,又惊又恐地喊道:“是三皇子!是三皇子!” 总管慌忙跪下:“确是三皇子无误,当日在御花园的宫人都说,三皇子曾与这宫女有过摩擦,走时还说,今日你得意,他日我定不让你好过!” 皇上沉着声,只道:“传他来凌安宫!” 三皇子很快来了,进来时脸上染着微怒,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二皇子。 两人显然不知所为何事,但看到皇上的面色,到底不敢造次,都规矩地应了礼,问着: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7 “不知父皇召儿臣来有何吩咐?” “初四那天,你在何处?” 二皇子抢着答道:“回父皇,我与三弟……” “朕没问你!” 二皇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三皇子忙低下头,刚来时的那抹傲气和怒意已然不见了。 “这衣服,你可曾碰过?” 说着,那舞衣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三皇子面前。 衣服有问题的消息早已传遍皇宫,皇上此时这样问,什么意思大家定是心知肚明。 许是想起之前的事,三皇子跌坐在地上,只喃喃着:“儿臣确实碰过!” 那日天气晴好,又是年节,御花园中来往的人很多,他们可都是亲眼见过的,三皇子想辩也无从辩起,大抵他也明白,所以之后皇上问什么,他都如实地答了。 ——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这锦绣舞衣是要赐给德妃的,他当然不例外,可初三时德妃刚被皇上说“娇俏的舞便不要跳了”这种话,第二日赐衣的圣旨便下了,他只以为是江兰馨从中做了梗,心里有气憋不住,这才去拦了送衣服的婢女。 他说他只看过,根本没在衣服上动什么手脚。他还说,虽然他不喜江兰馨,但母妃常教导他与人为善,他都是听了的。 这样的说辞虽有几分道理,却到底单薄了些,一个皇子,为母妃出气,却只冲着衣服发了一通脾气,当真是有些情理不通,又恰好,江兰馨的孩儿死在了那衣服上。 果然,皇上也是不信的,他又传了几个宫人来问,有人悻悻地看我一眼,把那日我与江兰馨说的话也一并说了,但后来三皇子怒气冲冲地去拦衣服的事,却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下令把三皇子关起来,二皇子声声地求着情,他都置若罔闻,只让他回宫去好好陪着母妃,别再让她生事了。 二皇子被几位宫人请了出去,皇上转向江兰馨,问她那日为何要说那些话。 千锦抢先跪到他脚边:“皇上恕罪!当时圣旨下时,背地里不知多少人说着闲话,都说淑妃本不会舞,皇上却把世上无双的锦绣舞衣赐给她,定是她使了狐媚功夫迷了皇上心智,德妃还说,娘娘身份卑贱,腹中的皇子也是贱种一个,娘娘气不过,这才在言语上激她一激,却不想,三皇子存着的竟是这样的心思!” 话音刚落,江兰馨顺势接了过去:“臣妾可有诋毁过德妃姐姐,皇上难道不清楚么?”她身子还是很虚,此时连话都说得软糯无力,似乎还带着些许哭腔。 皇上扶她躺下,只说是随口问问,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江兰馨面色好看了些,皇上这才要起身离开,她拉住他的手,嗫嚅道:“皇上,三皇子年轻气盛,臣妾恳请皇上从轻发落!” 皇上拂开她的手,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只是脸色却更阴沉了些。 ☆、016 怪事 隔日早上,方凌雪来凌安宫探江兰馨,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些话,方凌雪便让她好生休息着,留下些补药便起身离开。千锦送她出门,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嘴里却飘出几个字:“看来,本宫是小看你了!” 千锦低声回着不敢,春和伸手扶住她,她低低地笑着,似乎心情大好。 目送她走得远了,千锦正准备进去,却见另一个方向贤妃和湘嫔朝着这边来。虽然皇上下令,说江兰馨需要静养,让众妃嫔不要太扰着她,但到底是大病,姐妹一场,互相探探还是必要的。 千锦索性站在门口,等她们近前了,便一道领进去。 进屋时江兰馨正要躺下,看到千锦身后的贤妃和湘嫔先是有些惊诧,却很快陪上了笑。两人落了座,三三两两的,却还是刚刚方凌雪说过的客套话。 眼看着江兰馨倦态渐显,湘嫔忽然敛了神色道:“娘娘可得小心些,臣妾听说,这宫里,近日不太干净!” 贤妃附和着,说是桃花盛处,夜里总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听闻,以前只各宫里稀稀落落地有一两棵桃树,可皇上即位后命人在御花园中辟了一块地,一整片全种上了,不过两三年后便长成一片桃林,每逢春日,里面的桃花都会一边开着一边落,宛如仙境一般。 而贤妃的寝宫出来,不过百米,便是这片桃林。 虽说这鬼怪之事信不得,但空穴不会来风,前几日听人说起时,千锦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放心上,只觉得是他们年纪大了,才会想着些奇奇怪怪的事,可如今听贤妃和湘嫔说起,越发地像是真有其事了。 江兰馨整日里躺着,这些她当然是不知道的,只听她道:“姐姐们说的什么胡话,这青天白日里,哪来的什么脏东西!” “娘娘莫要不信,宫里的人都知,她便是在桃林里去的……” “湘嫔!” 贤妃低呵一声,湘嫔连忙收了话,转着弯道:“总之,娘娘最近身染着晦气,万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她说的是“她”,之前听宫人们说起时,她们说的也是:她回来了! 千锦本来还在好奇她们说的是谁,可一看到湘嫔故作慌乱的表情,她却突然明白,这个她,说的是前皇后常悠。上一次她们在这里不小心说起“故人”时便是这般反应。 想到这,千锦只觉心中一个激灵,江兰馨流产那日,她莫名喊过两句“臣妾是冤枉的”,那时我只觉不解,如今想来,那时她昏睡着,该是没有意识才对,即便她清醒着,皇上从未要定过她何罪,她又何至于要说这话? 难不成,当真是常悠? 千锦心中骇然,贤妃和湘嫔再说的什么也听不清了,只知道之后江兰馨让她送她们出去,到门口时湘嫔嘱咐她好生照顾江兰馨。 那日夜里,风吹得树叶摇摇晃晃,屋子里透进来斑驳的月影,恍惚间闻到清冷的桃花香味,接着是细细碎碎的仿佛哭着的声音。 千锦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看来,却也还是会做贼心虚。年少时庄嬷嬷曾与她说过,一个人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的。 她把头埋进被窝里,才发现竟不知何时眼泪已然流了出来。 又过了两日,江兰馨勉强能下床了,秋莲忽然来报,说是二皇子来了。 江兰馨让她请他进来。 他确实比三皇子要沉稳一些,脸上看不出情绪,脚下却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甫一进门,他便拂袍跪了下去,字字铿锵地道:“儿臣今日前来,是想替母妃与三弟求情,还望馨母妃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 江兰馨要扶他起来,他却固执地跪着,倔强地不肯起。 江兰馨不再强求,只回道:“你这是哪里的话,若要求情,该找皇上才对,他的意思,哪是本宫一介女流能左右得了的?” “如今父皇心里装的全是馨母妃,母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8 妃与三弟皆是因冒犯了您而获罪,倘若您肯开口,父皇定然会从轻发落的!” “你也知他们是冒犯了本宫,杀子之仇,哪里是说饶就能饶的?” “儿臣斗胆,但儿臣敢保证,母妃与三弟,从未有过要害馨母妃之心。” 江兰馨正想继续说什么,千锦跨步过去拦在她面前,扶了她往床上去,嘴里说着“淑妃还得好生养着”,手里的东西却已塞到她手中。 她翻转手腕把它藏于袖中,只说渴了,想喝些润喉的东西。 千锦应着,却见二皇子忙不迭地起来,提着桌上的茶壶便往外去。 待他走远,江兰馨才问:“你想做什么?” 千锦轻描淡写道:“我们的目的是要铲除一切路障,二皇子可比三皇子难缠得多,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娘娘不打算用么?” 江兰馨睨我一眼,她继续道:“这都多久了,三皇子还好端端地活着,等事情过去,娘娘还有什么筹码可以除掉这对双生子?” “你想要我拿命去换?” “娘娘错了,□□是他给的,自然是有解药的。” 她有些错愕,正要问她什么,却听得门外的一串脚步声。她忙斜靠在床上,故作疲态地微微闭上眼。 不一会儿,二皇子就拎着茶壶进来了。 他小心地沏了一杯,极为恭敬地捧到江兰馨面前。江兰馨睁开眼,从他手中接过茶盏,略吹了吹,便送到嘴边浅饮了两口。 在饮茶之前,似是不经意地,她的指甲不小心碰到了茶水。 常风给千锦送药来时说过的,这毒性烈,只需一点,便能让人死于非命。可它又不会让人很快死去,先是腹痛不止,接着皮肤皲裂,之后是七窍流血,等血流干了,人才会死去。 果然,江兰馨刚把茶盏递给千锦,就捂着肚子叫起来。 千锦忙扶她躺下,顺手把她衣袖里剩着的药拿了出来,而后遣人去叫太医。 回来时二皇子一脸惊恐,千锦抱住他的手厉声喊道:“二皇子,你怎的这么狠心?淑妃娘娘的身子才刚刚好转!” 他甩开她,大声吼着:“我没有!” 千锦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今日之后,二皇子的罪,是洗不掉了。 ☆、017 中毒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上那里,皇上来时方凌雪贤妃和湘嫔都已经到了,众人脸上都是担忧的神色,却也都是看戏的姿态。 二皇子依然跪在那里,千锦本跟着太医前前后后地伺候着,看到皇上忙跪在了他脚边:“求皇上做主啊,淑妃娘娘从来都未与人为敌,却没想到总有人要害她,她的命真的好苦啊!” 刚好床上的江兰馨正痛苦地□□着,皇上越过千锦,径自走到床前,问太医情况如何。 太医说,毒已入骨,虽未至心脉,却也棘手得很,若是有解药还好办,若是没有,这毒怕是控制不了多长时间。 皇上闻言,到二皇子面前问:“解药在哪?” 只四个字,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会这么问,只能说明,他已经认定始作俑者就是他,不会再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二皇子眼里刚还盛着些希望,此时却只剩了一潭死水。 他把头磕在地上,话语里全是绝望:“儿臣根本不知这是何毒,父皇若不信,儿臣无话可说!” “朕再问你一遍,解药在哪里?” 对面的人却只道:“儿臣没有!” 奈何此时,皇上是绝不会信的。 床上的人越发痛苦了,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声声地喊着皇上。千锦忙爬到床边,只稍碰了一下,江兰馨的皮肤便像久旱的田野一般炸裂开来,细细密密的血丝渗出来,她下意识惊叫出声。皇上闻声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愈发地阴沉下去。 却听江兰馨喃喃着:“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您相信臣妾好不好?臣妾求您了!” 众人大骇,连一直在旁边的刘太医都惊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皇上看着她,眉里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耳边又回响起湘嫔和贤妃的话,千锦不自觉看她们一眼,果然见两人脸上也已没了血色,全然不是当日在凌安宫说话时的镇定自若。 难不成,常悠真的回来了? 可她是前皇后,是君修的母亲,即便回来,又怎会住进一个爱着自己儿子的女子身体里? 千锦蜷在床边,痴痴地看向江兰馨。 她还重复着那句话,话里裹着哭腔,后来声音渐渐弱下去,到终于快要听不见了。 众人终于放松了一些,千锦才意识到,刚刚她过于惊恐,竟生生地把床帐拽烂了。 太医又前后忙活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兰馨猛然坐起身,她掀开被子,一手撑着床沿,一手伸向皇上,还是刚刚那句话,语气却比刚才要急促许多。 皇上下意识后退两步,江兰馨双膝跪在床上,一边喊着,一边朝皇上挪着,眼看着到了床边上,她整个人跌到地上,终于放声哭了起来。千锦忙过去想要扶她,她掀开她,依然冲着皇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修儿他是您的骨肉啊,您为何如此狠心?”一字一句,仿若利刃。 皇上大骇,本欲来扶她,却在听到这些话后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江兰馨哭得更狠了,她低下头,只肩膀不住地抖着。 千锦试探着想要靠近她,她却又抬起头来,直看向皇上,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浅笑:“皇上曾说过,臣妾说什么,皇上便信什么,皇上难道忘了吗?” “朕没忘,朕一直都记得!” 江兰馨却苦笑着:“可现在您却不信了!” 皇上跨步上前,本想要抱住她,她却狠狠地推开他,歇斯底里地吼道:“燕齐,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 屋子里安静得异常诡异,只能听见皇上粗重的喘息声和江兰馨的啜泣声。她正对着窗子,此时眼里缓缓淌出两行血泪,日光照着,只让人觉得格外地触目惊心。 她痴痴地站了片刻,突然身子一软,径直瘫软在了地上。她的嘴角,鼻间,也都慢慢地溢出血来。 皇上把她抱到床上,语气凌厉地道:“若她救不回来,你们就全去陪葬!” 后又下令,让所有人都散去,只让太医悉数留下,让内务府遣人去德妃宫里搜解药。 出得门来,众人的脸色都非常不好,连一向安之若素的方凌雪都难掩惧色,贤妃和湘嫔更是脚步匆匆,仿佛凌安宫里有着让她们极害怕的东西。 千锦站在门口等着,太医出出进进的,到天色渐晚时内务府总管来报,说是在二皇子身上查到了□□,却没能在他寝宫找到解药。 里面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之后便有消息传来,德妃被赐死,三皇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19 子被贬为庶民,二皇子被打入天牢。 按照药性,江兰馨是活不过第二天的,但千锦想起白日里她两眼带血的模样,心里涌起无边际的恐慌。她本想让江兰馨顺势死去,这样德妃母子就再也翻不了身,可如今这种情况,若真有怨魂,这样歹毒的事她是不敢再做了。 于是半夜里她翻墙出去,找了君修留在皇宫的人。到第二日,内务府总管在三皇子寝宫找到了解药,太医看过,忙不迭喂给江兰馨吃了。可她中毒太久,毒又太烈,能不能醒来还得看造化。 这期间,皇上一直在凌安宫里,连早朝都没有去上。 只是又一道圣旨赐下,二皇子被发配皇陵,做苦役。 ☆、018 诈死 十多日过去,江兰馨始终没能醒来。宫里关于常悠回来的传言却愈演愈烈了,以至后来,年岁大些的宫人都说,江兰馨和常悠简直一模一样,保不齐她便是来替常悠要债的。 还说当年常悠死得冤,现在才把这皇宫搅得不得安生。 虽是私下里说的,但流言一出,便止不住了。那段时间江兰馨总是躺着,但皇上每日都来,有时就坐在旁边看着,有时会细细地抚着她的眉眼。 有时会自嘲地问一句:“真的是你吗?你知不知道,朕真的好想你!” 可这种时候,是绝不会让外人在的,就连千锦,也只送药时在门外隐约听过几次。 桃花本是开得盛的,可到月底,却突然之间全都谢了。 关于常悠的流言又一次甚嚣尘上,宫里都传,常悠爱桃,所以皇上才在御花园里养了那片桃林,后来每年春日,她都会在林里翩翩而舞,桃花瓣被风卷着在她身边兜兜转转,那时皇上常说,这世上再不会有跳舞比她好看的女子了。 可也是在那桃林里,皇上撞到她与侍卫偷情,盛怒之下便将两人一并处死。 据说她死的那日,桃花林里回荡着她凄厉的哭声,满树盛开的桃花也一夜落尽了。 这之后桃林再没有过异样,如今多年过去,只因江兰馨迟迟不醒,桃林便重演了当年的情景。也是这日,方凌雪派人带了命令过来,说无论如何,决不能让江兰馨醒来。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若当年常悠真是冤死,方凌雪是肯定脱不了关系的,如今她忌惮江兰馨,自然是理所应当。 可现在皇上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千锦若再有动作,定然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可她若不照做,方凌雪又决计不会放过她。她到底该怎么办? 下午刘太医照常过来,替江兰馨请了脉,千锦送他出去时他说:“皇后娘娘可没有多少耐心!” 她呛回去:“刘大人如此得娘娘信任,如今又有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为何不自己动手?” 刘太医显然没想到千锦会这么说,先是一惊,却很快回过神来:“娘娘自有她的打算,你我只需听命就好,至于其他的,也没太多知道的必要!”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当真是方凌雪的心腹,从来都是只做事,不说话,也不知这些年,他手中沾了多少人的血。 晚上皇上依然过来了,他兀自与江兰馨说了些话,吩咐千锦好好照顾她,又长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起身离去。 那日夜里起了很大的风,仿佛冬日一般凛冽。 床上的人微动了动,千锦再看时,却见江兰馨已悠悠醒转过来。 她挣扎着坐起身,千锦忙过去扶她,她却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娘娘说得什么话,奴婢与娘娘从来是一条船上的!” “可你还是想要我死!” “奴婢若想要娘娘死,此时娘娘还能醒来吗?” 江兰馨眸光闪了一闪。 她虚弱地靠回床上,千锦扶她换了舒服些的姿势,方才道:“我便再信你一次,以后若再如此,别怪我心狠手辣!” “奴婢谢娘娘恩典!” 虽是这么说着,可千锦心中却漫起了疑云。 她虽存过杀江兰馨的心思,可到底还是拿出了解药,她那时沉睡着,即便是那解药给得晚了,她也该不知道才对,何以至刚醒来便说千锦要杀她? 可这话她不能问,之前她只觉得江兰馨心思不够沉稳不够缜密,本是个单纯的姑娘,此时她却给我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千锦替她掖了被角,问她是否要去请皇上过来。 她摇着头,只说:“现在宫里每个人都想我死,明日清晨,你便把我的死讯公布出去吧!” “可皇上那儿是瞒不住的!” “待会儿你悄悄去一趟皇上寝宫,替我把话带到,其他的事,你便不用管了。” 千锦连声应了,扶她躺下后便悄然出了凌安宫。 皇上本已睡下,安公公见来人是千锦,进去传了话,不一会儿皇上便让她进去。 她把江兰馨的话带到,皇上沉思片刻,只说:“按她说的做!” 她躬身退出来。 于是第二日,淑妃熬不住药性,终于撒手人寰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宫。 皇上悲痛不已,下令以贵妃之礼厚葬。 凌安宫空了出来,皇后宣千锦去中宫,说这空落落的宫殿有几个粗使丫鬟守着便好,问她可曾想过去别的地方。 她想起昨日江兰馨让她带给皇上的话来,她说睡着时她一直在做着一个梦,梦里的人长着跟她很像的脸孔,她在桃林里翩翩起舞,踩着花瓣宛如惊鸿,可后来画面一转,她全身是血地倒在了漫天飞舞的桃花下,嘴里一直喊着方凌雪的名字。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她与方凌雪有何渊源,但她总觉得这后面是藏着事的。她想要查出真相,还死去的人一个清白。 思及此,千锦恭敬地跪在地上,只道:“一年前娘娘问起时,奴婢便说想要跟着娘娘,如今奴婢还是这句话,只有跟着娘娘,才能保得终生富贵!” 她微微地笑着,倘若千锦没理解错,她的这番说辞让她甚为满意。 “本宫身边,可不是那么好待的!” “奴婢当然知道,奴婢不敢说一定让娘娘喜爱,但奴婢有的是对娘娘尽忠的心!” 她挥挥手,春和过来扶千锦起身,看过来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善。 千锦却不看她,只朝方凌雪谢了恩。 “你很聪明,却不高明,虽然一举除掉淑妃和德妃,可风险着实太大,以后万不可这般鲁莽了!” 虽是责备的话,可听这意思,她终于还是愿意留她了。 ☆、019 挨打 千锦搬进了中宫,替她打点时春和问她:“你到底是谁的人?” 其实说起来,这个问题连千锦自己都不知如何回答,本来她想做方凌雪的人,但方凌雪却把她安插在了江兰馨身边。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0 她虽不是死心塌地地忠于江兰馨,但到底是绑在了一根绳上的。如今江兰馨借势诈死,皇上命她来中宫照应着,真要这样说来,她算是皇上的人。 可偏偏,她最终要算计的,也是皇上。 心里想着,嘴上却回着:“姐姐说笑了,奴婢一直都是忠于娘娘的!” “娘娘如此便信了你,可我是不会信的!” “姐姐为何不信?德妃被赐死,二皇子三皇子悉数被贬,淑妃先是小产,紧接着也去了,这样的情景,最得利的,除了娘娘,还能有谁?” 春和哑口无言。 她悻悻地甩手离去,只让千锦小心些,别一不小心把自己命都搭进去了。 千锦在后面恭敬地回着:“多谢姐姐教导!” 可心里想着,这春和,似乎比方凌雪还要难缠一些。 收拾好之后千锦去正殿伺候方凌雪,她斜倚在凤榻上,依然是那副慵懒的模样。 春和把托盘递给她,说是方凌雪饿了,让她把点心送过去。 她伸手接过,只走了两步脚下便绊着什么东西,她收势不住往前摔去,手中托盘正好落在方凌雪脚边,有块糕点还蹦到了她身上。 她秀眉微皱,不怒而威。 春和一把把她拎起来,甩手便给了一巴掌:“小蹄子,你便是这样伺候皇后娘娘的吗?” 千锦忙跪到地上:“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虽是这样说着,可她清楚,刚刚她会跌倒,全是因为春和伸了脚。 凤榻上的人没有说话,春和却冲外面喊着:“来人啊,把她拉出去,掌嘴三十!” 只片刻,外面便来了两个壮实的宫女,她们齐齐摁住千锦的胳膊,只稍稍使劲,她便被拖了出去。 她们是粗使丫鬟,平常粗活做多了,手劲比春和要大上许多,一巴掌下来千锦只觉天旋地转,头脑里只剩了嗡嗡的声音。 感觉打了很久,她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去,到她们终于停手了,春和从屋子里出来,说是方凌雪让她进去。 她直直地跪在殿中,嘴角似乎有液体淌着,她用衣袖胡乱擦了,才知那竟是鲜红的血。 方凌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性子倒挺坚韧的,若好好□□一番,定然是可造之材!” 春和在旁边应着,语气里依然有着不悦。 可她越是不悦,越是说明,方凌雪是真心信了我的。 脸上火辣辣地疼着,方凌雪许她回去养着。 千锦谢了恩,又跟春和行了礼,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晚上疼得睡不着,她又想到白日里春和趾高气扬的脸,索性翻身出去,寻了几个君修留下的宫人,与他们说了一番话。 第二日便听说,此时宫里已经传遍了,说当年前皇后的死,根本就是当今皇后一手谋划的。 千锦匆匆往中宫大殿去,却在门口被守门宫女拦下,说是皇后有旨,让她来了就先在外面等着。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春和出来说,方凌雪让她进去。 她看了春和一眼,她的脸色很不好,脸上似乎还微微地泛着红。 看到千锦,方凌雪说累得很,让她去各宫传个话,今日的请安便免了。 她领了命出去。 出门走了不远遇到几位妃嫔,她把方凌雪的话说了,她们道了谢,转身往回走了。 此时除了方凌雪,宫中位份最高的便是贤妃与湘嫔了。皇后有何口令,都理当先通知她们才对。 想罢,她抬脚往贤妃的宫里去。 路上要经过御花园,她想着快些,就没有绕路,径自扎进了桃林。 此时桃花已然落尽了,只间或有几个枝头还挂着些残叶,她往里头又走了几步,却见一男子负手立于桃花树下,一袭白衣裹着日光,只让人觉得格外炫目。 宫里规矩多,禁忌也多,一般情况下,若没有丧事是不能身着白衣的,即便有人死去,身份不够尊贵也依然不能着孝,只能暗里立个木碑,便是过了后事。 若是平日里有人平白穿了白色,便会被视为大不晦,严重些丢命也不足为奇。 千锦靠近那男子一些,正想要开口,那人却转过身来,不悦地道:“朕不是说过,无事不得打扰啊!” 他竟是皇上。 千锦慌忙跪下。 他皱了眉头:“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千锦如实回了,他似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嗯”了声,便让她去做自己的事。 她起身朝桃林更深处去,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说:“你说,她真是被冤枉的吗?” 却不像是对她说。 她有些无措,这种情况,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得胡乱道:“其实是不是,得看皇上信不信!” 一句话未说完,他已一拳捶在桃花树干上。 那树颤颤巍巍地摇了两下,便连一点残败的花叶也没了,只剩了一树青葱的绿色。 从桃林出来刚好看到贤妃带着人往中宫时,湘嫔也在。之前就听说,湘嫔与贤妃交好,一般有事都会先来贤妃宫里,而后两人再一起出去。这也正好,免得让她多跑一趟。 她迎上去,把方凌雪的吩咐说了。贤妃虚虚地说了句麻烦你了,湘嫔却道:“哟,姑娘本事不小啊,这主子刚去,便又攀上了高枝,也不知淑妃妹妹泉下有知,该是怎样的心境!” 千锦自然也不甘示弱:“湘嫔几次三番地去凌安宫说起前皇后,难道不是意有所图?” “你胡说!”她的脸涨得通红,却也掩不住惧色。 “是不是胡说湘嫔心里清楚!” “你……来人啊,把这以下犯上的贱婢拖下去!” “湘嫔莫要忘了,如今奴婢是皇后的人,奴婢此番,可还要去给各宫娘娘传话的!” “你——”她还想要说什么,贤妃伸手拉住了她,她用力挣着,贤妃低呵一句:“别闹了!” 湘嫔仍然不听,贤妃凑到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了什么。 千锦听不很真切,却隐隐听到“那件事”三个字。 湘嫔脸色一滞,有些惶惶,却终于安静下来。 贤妃这才冲千锦道:“姑娘莫往心里去,时候不早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姑娘回话,本宫便不多留了!” 很明显的逐客令,千锦识趣地告辞,返身往桃林去了。 回程路上,她一直回想着贤妃口中的“那件事”,却到底想不通透。 在她的印象里,宫中大事小事贤妃一向做得合适妥帖,从未沾过什么麻烦事,湘嫔虽脾性有些急,却一直跟在贤妃身边,也不曾卷入到什么事情之中,如此看来,她们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竟会让湘嫔那般忌讳? ☆、020 事出成诈 回中宫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方凌雪没说什么,可出来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1 后春和把千锦训了一顿,说她办这么点小事都花了这么久,指不定是去哪里偷懒了。 她没有辩驳,只说以后手脚会更麻利些。 许是觉得无趣,春和让她去屋里伺候着,自己则说有事先走了。 千锦目送她走得远了,这才抬脚进屋。 春和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院子里的宫人皆向她行礼,她却没听见一般径直进了宫殿。还未来得及站稳,便禀报道:“娘娘,出事了!” “嗯?”方凌雪抬起眼,漫不经心的表情,声音却拉得很长。 春和看千锦一眼,不耐烦地呵道:“你去门口守着,有事娘娘自然会召你。” 千锦连声应着,脚下急急地往外退去。 门被重重地关上,片刻后,里面才又响起了说话声。似乎是极严重的事,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千锦下意识地又靠近了些,却依然听不清楚,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些词组。 仿佛是在说,太子昨日出宫游玩时调戏了一个民女,那女子性子刚烈,拔下发钗便扎进了喉咙。太子大惊,只命人把她草草地葬了,却没想到今日她家人竟寻到皇宫,偏偏又在皇宫门口遇到了贤妃的人。此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到了皇上耳里,定少不得一场雷霆之怒。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春和间或说两句,方凌雪却一一否决,最后只问了句:“此时人到了哪里?” 春和的声音很低,千锦听不清,却隐隐地听到“冷宫”两字。 冷宫虽也是座宫殿,但如今已荒废多年,昔日皇上即位,犯事的妃嫔虽多,他却从未把谁打入过冷宫,罪过重的直接赐死,尚可饶恕的都只是降下位份。时间久了,冷宫便无人去了,只一个粗使丫鬟每日去打扫一遍。若用它来藏人,定然不会引人怀疑。 她们又说了些什么,里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便开了,春和对千锦皱了眉道:“你去浣衣局一趟,把娘娘那件霓凰羽衣拿回来!” 说着又脚步匆匆地离去。 千锦不知她要去做什么,但她看得出来,她们此举是想要支开她。 浣衣局离中宫有些远,离冷宫却很近,虽然没有大路可以直达,但绕着小道再翻过一面宫墙,便可到冷宫侧面。 如果她猜得没错,此时贤妃与方凌雪是在抢着时间,若方凌雪的人先到,那女子家人定然活不成,若贤妃先到,他们定会被送到皇上那儿去的,到时恐怕连方凌雪都脱不了干系。 千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到浣衣局时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闪身上了去冷宫的小路。之前跟君修学过一些轻功皮毛,平日里虽都没用,此时用来赶时间却再好不过。 不过一会儿,她便到了冷宫院中。 宫中门悉数关着,廊沿上挂着两个破旧的灯笼,院子里空空荡荡的,虽是春日,却是一片萧索的景象,全然不像有人的样子。 她躲到树丛后,朝门框上扔了颗石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探出来一张老人的脸,他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动作极轻地把门关上了。 她站起来,翻身出了冷宫。 不过一个民间女子,纵是她家人寻到宫中,也绝不会动摇五皇子的太子地位,更不会对方凌雪有什么影响,但它却可以让皇上对他们心存芥蒂,以后若再有什么事,废后废储就会容易很多。 思及此,心里免不了雀跃起来,若她能在她们向老人下手之时把皇上带到,方凌雪的罪,便会更重一些。 许是想得过于投入,面前过来一人她竟都没看到,等发现时两人已经撞在了一起。那小太监慌乱地扶她起来,顺势塞了个小纸团到我手里。 之后他便快速离去。 到了无人的角落,她小心地把纸团展开,上面只四个字:置身事外! 是她不认识的字迹,可直觉告诉我,纸团上的话,她该信。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上了大道,径直往浣衣局去。 找庄嬷嬷拿过衣服,她问她为何来得如此晚,她说是路上不小心撞了个小太监,这才耽搁了。 庄嬷嬷微微笑着,说是她现在做了皇后身边的人,这种毛手毛脚的性子真该改掉了。 回中宫路上她始终放心不下,总觉得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过去难免有些可惜,但纸团上的话又像重锤一样死死地压着,她犹犹豫豫地不知如何是好,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在朝着贤妃的宫殿走。 她懊恼地咒了一句,正准备转身,却看到了不远处快步行来的贤妃与湘嫔。 不得已迎上去,屈了膝道:“奴婢见过贤妃娘娘,湘嫔娘娘!” 她们脸上全是焦虑,只匆匆扔下一句‘“免礼”,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她在后面喊道:“两位娘娘可是要往冷宫去?” 前面的人双双顿住。 她继续道:“冷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知娘娘所去为何?” 湘嫔冷着声:“这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该管的!” 说罢便不再与她纠缠,慌慌张张地朝冷宫去了。 她心一横,大跨步跟了上去。 ☆、021 一步踏错 冷宫门大开着,贤妃和湘嫔见状脸色变得铁青,两人停住脚步,贤妃让人把千锦抓到她面前,说:“你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接着千锦便被推了进去。 她脚下一个踉跄,还好及时抓住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 院子里和刚刚没什么区别,宫里的门窗也依然都关着,廊沿下的那两个红灯笼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心中涌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才往里走了几步便疯了一样跑出去,她抓住贤妃的胳膊,拼命地摇晃着:“贤妃娘娘,这里不是您能来的地方!” 许是看她满脸惊恐,贤妃的面色越发难看了,湘嫔见状,只低声与她的贴身婢女说了几句,那婢女便朝里面去了。 不过一会儿,婢女出来道:“娘娘,他们还在!” 贤妃闻言,忙提了衣裙往里面去,湘嫔紧随其后,只刚刚推千锦的宫女落在最后面,等她们都进去了,那宫女才押着她跟上去。 宫门开着,两位老人就坐在大厅之中,一老妇头发稀疏皱褶横生,眼眶通红像是刚刚哭过,另一老头拄着拐杖,虽年岁大些,但身子看着要硬朗许多。 见他们进来,老头恶狠狠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贤妃不说话,身后三五个太监上前,分别控制住他们身子,便往他们嘴里喂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千锦心觉大惊,之前说起时方凌雪那般忌惮贤妃,况且贤妃位份仅在她之下,且育有一子,她该希望太子出事才对,此时让她赶在了方凌雪前头,她应该去请皇上,或者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2 方,却为何要喂他们□□? 两位老人大抵也猜到了,都拼命地挣扎着,奈何终归是年纪大了,只须臾便渐显疲态。眼看着药丸要送进喉咙,却听得房里一句:“慢着!” 是慵懒着但不容置疑的声音——是方凌雪! 门帘被人撩起来,方凌雪缓步出来,春和扶着她,看向千锦时脸上漫着的全是得意。 众人齐齐地行了礼,千锦偷偷瞥一眼贤妃,她脸上虽有着震惊,但和湘嫔比起来,多少有些坦然。 方凌雪扶了两位老人起来,像是唠着家常一般:“妹妹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贤妃却突然跪在地上:“稚子无辜,臣妾求娘娘高抬贵手!” “无辜?皇子的命是命,平民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方凌雪话未落地,湘嫔已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贤妃还要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安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忙迎出去,皇上大步进来,将地上的人扫视一番:“朕以为这冷宫是没人愿意来的,却没想到,今日这里却这般热闹!” 众人皆低下头去,方凌雪走到他旁边,软言软语着:“皇上,姐妹们不过听说这里……” “朕让你起身了吗?” 方凌雪忙噤了声,屈膝跪在了地上。 皇上上前扶起两位老人,命人将他们好生安置着,这才免了众人的礼。 方凌雪有些悻悻,却端的是看戏的姿态。 哪知皇上并没说什么,留下一句:“都各自在宫里待着,最好都给朕安分些!”便离开了。 湘嫔瘫坐在地上,贤妃扶住她,对她说着:“现在这情况,只能回宫等着了!” 方凌雪率先往宫外去,春和跟上去,到千锦面前时扔下一句:“还不走?” 她忙不迭地爬起来。 一路无言。 到了中宫,方凌雪上了凤座,她跟到大殿中,春和一脚踹在她腿上,冷声呵着:“还不跪下!” 她的力道很足,千锦摔得趴在了地上,一直抱在怀里的衣服也飞了出去,听她所言,忙起身规矩地跪了。 方凌雪问:“怎么?在冷宫看到本宫,很惊讶吗?” 千锦不知该如何回答。 按方凌雪的话,她本不应该出现在冷宫,她让她做的事不过是去浣衣局取一件衣服,况且,千锦现在已经完全弄不清事情缘由了,更不知方凌雪的话里,是否还藏着别的意思。 见她不说话,春和向方凌雪道:“娘娘,依奴婢看,已经没有留着她的必要了!” 方凌雪睨她一眼,从凤座上下来,径直到她面前,而后躬下身,捏着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奴婢说过,奴婢一直都是娘娘的人!” “还撒谎!你可知道,本宫有数十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手段!” “奴婢当然知道,可奴婢没有撒谎!” 她的眼里漫上了杀意:“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若不是本宫故意那些话能听进你耳里?你也太小看本宫了!” 千锦的心骤然沉下去! 她一直以为她已经考虑得事无巨细,却忘了,方凌雪她身在皇宫这么多年,手段自然是不差的,又怎会如此轻易地相信她,还让她听到这么重要的事! 看来,那两位老人进宫,根本就与太子无关。 而这期间,她的行踪定然是被她的人看了仔细的。 可此时,她却不能认,纵是狡辩,也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所幸那小太监拦住了我。 她快速把我的行径过了一遍,颤着声道:“奴婢只以为奴婢听的是事实,便想着多少得替娘娘分忧,这才去了冷宫!” “若你当真为本宫着想,你该做的是杀了他们!” “他们虽年事已高,可奴婢不过是个弱女子,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娘娘认为,奴婢有胜算吗?” 方凌雪松开钳着千锦的手,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却还是满满的怀疑。 她趴在她脚边:“奴婢能做的,不过是尽奴婢所能拖住贤妃娘娘,好给娘娘多一些时间,不然又何以至到门口还让她离开?若奴婢真想对娘娘不利,把贤妃引进去,或者直接去请皇上不是更直接吗?” “本宫从来待你不好,你为何对本宫如此忠心?” 千锦惊愕地抬头看她。她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副看蝼蚁的姿态。 她只以为,人都是信着忠心的人的,却没想到,正是我的忠心,才让她一直不信她。 方凌雪,果然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连千锦之前都以为她是真的信了她。 她苦笑一声,使劲挤了两下眼睛,眼角便溢出两滴泪来:“娘娘身份尊贵,自然不会记得奴婢这种卑贱之人,可奴婢记得,那年奴婢不过五岁,只因贪玩偷拿了德妃的金铃,便差点命丧了黄泉,是娘娘救了奴婢。那时奴婢便记住了,只要奴婢在这宫中,定然唯娘娘马首是瞻,却不知,娘娘竟以为奴婢别有用心!” 大抵这事方凌雪也有着印象,听她说起,她脸上的怀疑逐渐散去:“你便是因此才对德妃下手吗?” “也是,也不全是!德妃育有双生子,对娘娘和太子终归是不好的,正好奴婢恨着她,便迫不及待地除了他们,娘娘常说奴婢这事做得冒险,可奴婢心里有恨,便管不得那么多了!” 方凌雪俯视着她:“这些话,本宫便信了,若让本宫知道你有半句虚言……” “奴婢定当以死谢罪!” 她朝春和使了个眼色,春和过来扶起千锦,看向她的眼神也从刚刚的幸灾乐祸变成了敌视。 她朝方凌雪的背影行了礼,之后就退出了门去。 外面的太阳很大,她拼命地吮吸着,感觉连空气都是香的。 ☆、022 遇鬼 第二天圣旨下来,湘嫔管教不力罚奉一年并禁足三月,贤妃意欲谋杀降为倾嫔,七皇子被罚至民间那户人家替他们孩子尽孝道。 直到他年满十五去封地。 千锦才知道,确实死去了一个无辜平民,却不是一位姑娘,而是两位老人正值壮年的独子。那日七皇子带着人在山上练箭,远远地看到草木乱动,便搭弓射过去,却只听一声惨叫,等他靠近时那人已经断了气。 七皇子年岁尚小,斩尽杀绝的事终究不忍心做,这才放了那两位老人一马,可他们痛失独子悲痛不已,便一路寻着要进宫告御状,刚好碰到方凌雪的人。 方凌雪不信千锦,所以利用他们摆了这一道,同时摆了倾嫔和湘嫔一道。 次日早晨,倾嫔与湘嫔来给方凌雪请安,方凌雪漫不经心地说着之前的事,只说孩子大了,终归是要离开母亲的,让湘嫔想开些。 湘嫔哭着跪在地上:“臣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3 妾求娘娘,皇儿还小,那农家的罪,岂是他受得了的?” “湘嫔说得什么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最在意的便是民心,当年皇上不小心弄坏了农户的庄稼,可都亲自下地种过的,如今七皇子能保着一条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湘嫔伏在她脚边,起初声音渐大,后来终于慢慢弱下去。 那之后,宫里消停了两天,接着又开始传,说现在不光桃花林里间或传来哭声,连凌安宫里都开始不干净了。 只一夜之间,守在宫里的下人,一个坠井死了,一个不知所踪,还有一个明明是外间宫女,发现时却满身是血地躺在江兰馨床上,只有些许微弱的鼻息。 方凌雪听到消息,唤了春和和千锦便往凌安宫去。 各宫主子都已到了,却都站在门口,偶尔往里面张望一下,不知是谁说了句“皇后来了”,一群人便涌上来,说是这事蹊跷得很,虽是大白日里,却也得小心着些。 方凌雪没回答,只穿过众人兀自进去。 幸存的人此时已经醒来,等进到房间里,她疯了一样地朝方凌雪扑来,方凌雪微微侧身,那人摔在她脚边,却不住地喊着:“娘娘,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我才发现,这人竟是秋莲。虽说先前她也只是粗使丫头,但好歹收拾得整洁干净,此时蓬头垢面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脸上,混着些泪水和血水,竟有些辨不清容颜了。 春和拽住她胳膊:“你胡说些什么,再乱说小心割了你的舌头?”可分明,她身子止不住地抖着。 “我没有胡说,我亲眼看见了,她就站在那里,脸上全是血,全是血!”她甩开春和,用手指着窗子,眼睛瞪到很大,人也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春和轻唤了声“娘娘”,却见方凌雪根本不为所动,她喊了下人进来,说是这丫头疯了,就知道胡言乱语,让人把她扔进柴房,等她清醒些再传来回话。 秋莲被拖了下去,走时极害怕地想要拉住方凌雪,眼见着被拖得越来越远,她失声大喊起来:“娘娘,她会回来的,她一定还会回来的!”可方凌雪置若罔闻。 屋子里只剩下方凌雪,春和和千锦三个人。 方凌雪踱着步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把各个角落挨个看了,又摸了下桌子和床帐,以及床上残留的秋莲的血,最后才道:“本宫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是人也好,鬼也罢,本宫倒要看看,你都有些什么能耐!” 说罢便甩手离开,千锦和春和忙跟出去。 大抵是看到方凌雪脸色不好,候在门口的妃嫔都只远远地行着礼,一步都不敢靠近。千锦微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番,见远处立着几个人影,看身形像是倾嫔和湘嫔,她才想起,刚刚那一众妃嫔里,确是没见这两人的。 这一日惶惶地过了,将近天黑时,本晴好的天空忽然起了惊雷,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且越下越大,雨帘之中竟连百步外的情景都看不清。 春和命千锦关好门窗,待方凌雪睡下后便与她一道回去休息。 她住在千锦隔壁。 千锦刚把身上半湿的衣服换下,就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打开门,春和一溜烟地窜进来,还不待她反应就死死地关上了门。 窗子还开着,外面的雨也还下着,“啪嗒”“啪嗒”地,把夜衬得格外寂静。 春和背靠在门上,故作镇静地说:“我屋子里进雨了,今日便在你这儿将就一晚!” 明知她是胡乱说的,但此时千锦不能挑破,遂扶了她往里间去。 刚走了两步,锄禾突然顿住脚步,双目圆睁着看向千锦:“你可曾……看见什么?” 千锦疑惑地摇着头。 春和缓缓把头转回去,小心地看了下前方,这才长舒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可到门帘边上,她又猛然后退两步,指着里面惊叫道:“里面有……有东西!” 千锦掀开门帘,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床前悠悠地飘下几片桃花瓣。她将它接在掌心,捧到春和面前道:“姐姐你看,不过是几片花瓣而已!” 哪知她神色却越发地难看,她直直地盯着千锦的手,眼睛越睁越大,后来终于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千锦把她扶到她自己屋里,出来后没有回房,而是翻身去了屋后。 第二天午时方凌雪正在用膳,千锦在旁边伺候着,只见春和妆容凌乱地冲进来,跌在方凌雪脚边道:“娘娘,昨日夜里,奴婢也看见她了。” 方凌雪皱起眉头,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春和加重了语气:“娘娘……” “看不到本宫正在用膳吗?” 春和忙噤了声。 半柱香后,方凌雪终于放下筷子,这才问起昨日的事。春和忙细细地说起来。 原是昨日夜里,春和正在房里换衣服,镜子里却突然冒出一张惨白的脸,她下意识回转身,身后却什么都没有。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这时,头顶竟下起了桃花雨,间或夹着女子的低吟声。 她连滚带爬地跑到千锦房间,却见珠帘后常悠就那么站着,只悠悠地冲着她笑。 可千锦却看不见。 方凌雪听着,沉思片刻,便起身往春和的屋里去。 ☆、023 计中计 此时雨已经停了,连空气里都漫着泥土的香气。 屋子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只一只凳子倒在地上,应是昨日夜里春和情急之下弄倒的。再往里面去,梳妆台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桃花瓣,便再无了其他。 甫一看到桃花瓣,春和脸都白了。 方凌雪捡起一片花瓣嗅了嗅,又到窗边看了一眼,忽而浅浅笑开,兀自往门口去。 春和在后面问:“娘娘可还去千锦房里看看?” 前面人回道:“不必了!” 春和忙追出去。 千锦心中有些奇怪,走到刚刚方凌雪站过的地方,只觉心中骤然一惊——窗框上沾了几点干泥,窗外虽有草掩着,却也能清楚看见有人走过的痕迹。 很明显,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倘若这样,昨日同在她的屋里,春和看见了那人,她却没看见,如今看在方凌雪的眼里,我和那装神弄鬼之人便是一伙的,她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 果然,她刚进大殿,方凌雪命人把她绑起来。 她咬着牙,任凭他们把她五花大绑,也始终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被扔进柴房,明明午时刚过不久,正是日光好的时候,可屋里没有一丝光亮。 快要入夜时有丫鬟来给她送饭,她把它放在地上便起身出去,正要锁门时却听到春和的声音,接着她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和午时惊恐的样子全然不同,此时的她满面春光,仿佛遇着了天大的喜事。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4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千锦:“呦呦呦,多么可人的小姑娘,此时怎么这般狼狈?” 千锦别过头不看她:“你设计害我?” “你还挺聪明的,可惜啊,你活不了多久了,娘娘可从来不喜欢身边藏着别人的人!”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始终都不待见我?”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没得怨仇的,要不是你要留在娘娘身边,我也不至于对你狠下杀手,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 千锦冷笑一声:“我一直觉得奇怪,皇后身为国母,身边怎会只你一人,如今我是明白了,那些人都一个个地,被你弄死了?”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那是她们咎由自取!” 千锦终于朝她看去,她趾高气扬地说着,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没有一丝关系的事。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朝外行礼道:“奴婢见过娘娘!” 春和一脸错愕,慌忙转过头去。 方凌雪从旁边走出来,侧身站在门口,连看都懒得看屋子里一眼。 春和身子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方凌雪命人押春和去了大殿,她跪伏在大殿中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方凌雪扶着千锦,一步一挪地走到凤座边上,待千锦替她牵好了裙摆,这才慢慢坐下,而后才问:“这些年,死在你手里的人,都有多少了?” “回娘娘,奴婢……奴婢只是发现她们不够忠心,这才……” “哦,这么说,你是忠心的了?”方凌雪打断她,却不待她回答,只看向千锦,“还记得她打过你的事吧,今日本宫便给你这机会,去,给本宫掌嘴!” 千锦领了命,径直朝着春和去。 春和恐慌地摇头,千锦却只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甩下去。 进宫这么久,她被掌过好几次嘴,这打别人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做,掌心虽疼着,可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里却惬意得很。 她一掌又一掌地打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凌雪才道:“罢了!” 千锦停下动作,碎步回到方凌雪身边。 春和趴在地上,颤着声一遍遍地喊着:“娘娘饶命啊!” “饶命?你可知今日本宫为何罚你?” “奴婢知错,不该几次三番对娘娘身边人下手!” “春和啊春和,枉你跟随本宫多年!不过一些贱婢,本宫还犯不着来为她们平冤!” “奴婢……奴婢……”春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重复着“奴婢”两字。 方凌雪接着道:“你自己做过什么,还需要本宫来提醒你吗?” “奴婢不知娘娘说的何事!” 方凌雪有些不耐烦,递了个眼色给千锦,千锦快步出去,命人将一男子抬进去。 他已经死去多时,此时身体已经僵硬。千锦本想要处理掉他,可方凌雪说,她想听听春和怎么说。 春和看着地上的人,刚刚还存着的希望此时却骤然间没了。 她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起身后说:“娘娘,奴婢无话可说!” 方凌雪猛地站起来:“本宫问你,常悠的事,可是你说出去的?” “奴婢没有!” “可如今活着的人中,那事便只有你知了!” “奴婢真的没有,娘娘的事,奴婢从来不敢妄议!” “本宫原以为你很多事都不敢的!”方凌雪跨步下来,声音森冷道,“说!你是不是湘嫔的人?” 闻言,春和愣住了,千锦也愣住了。 昨日抓住这人时正在后院,他穿着一身女子的衣服戴着长长的假发,身子很是轻盈,但好在功夫不行,千锦勉强将其拿下,押到方凌雪面前时她说别轻举妄动,先把他关着,哪知早上起来便发现他已服毒。她只以为方凌雪气春和瞒着她做这些事,却不知这事还和湘嫔有关系么? 千锦心里想着,却听方凌雪继续道:“回去告诉湘嫔,她太小看本宫了,纵是陈年旧事翻起来又如何,本宫倒要看看,是她下场凄凉还是本宫阴沟翻船!” 说完便命人把春和和那具尸体拖出去。 之后她便到凤榻边上,倾身往上面躺了,看起来极疲倦的样子。千锦忙过去替她揉额,半晌,她缓缓问道:“常悠的事,你可听人说过?” 千锦手中动作微滞:“奴婢只听人说,前皇后的死与您有关!” 方凌雪拂开她的手,探究地看向她。 其实这话千锦不该说,可之前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她若单说不知,反倒会引起方凌雪的怀疑,与其躲躲闪闪,不如坦然一些。只是那是流言起时,却并不只这一句,还有一句是,皇上其实根本没对常悠下杀手,逼死常悠的根本就是方凌雪。 刚刚她问春和的“那件事”,应该就是这了。 这些话是千锦传出去的。 那时江兰馨让她不着痕迹地放出些消息,不过是想试探一番,可消息放出后方凌雪一直没管,千锦就以为是她和江兰馨猜错了,却不知原来还是她暗地里下的手,今日才一并与春和说起。千锦才想起,说过那些话的宫人,这些日子都没再见过,于是真正传出来的便只是“她和常悠的死有关”。 不过这样看来,千锦和江兰馨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思及此,她微微笑着,继续道:“如今娘娘身在高位,这些流言蜚语自然是不会少的,奴婢还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死也与您有着关系,可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奴婢清楚她的死因了。” 方凌雪细细地看她一眼,又用手撑住额头,沉沉地把眼睛闭上。 她忙抬了手,小心地替她揉着。 屋子里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她几乎都要以为她睡着了,她却突然说:“你的话倒还实在,本宫姑且信着!” 千锦停下动作,退后行了大礼道:“奴婢谢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却只躺着,仿佛没听见一般。 ☆、024 春和之死 明明春和是被关进了柴房的,可那天晚上,她却吊死在了她自己的房间,身上裹着些桃花瓣,还带着悠悠的桃花清香。 千锦过去看时,她的舌头耷拉在外面,眼睛圆圆地睁着,手脚依然还被绑着。 可方凌雪下令,说春和是畏罪自杀的。 宫人们都唯唯诺诺地应着,可一个个的脸上,却全是惊惶之色。 千锦把茶递到方凌雪手边,她接过,冷笑一声道:“湘嫔啊湘嫔,这同样的把戏,多了可就不好玩了。” 千锦未接话,可心里着实有些疑惑。 之前江兰馨曾与她说,既然闹鬼的事传开了,她就利用着来吓吓他们,兴许就能套出些话来,所以凌安宫里应是江兰馨所为,而前日夜里是春和想要陷害千锦才做出的假象,其罪魁祸首当是春和才是,至于昨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5 日春和的惨死,理当也和江兰馨脱不开关系。这一切都在千锦的眼里,又怎会和湘嫔扯上关系?甚至因此昨日方凌雪审春和时还问她是否是湘嫔的人? 思量间,却听方凌雪继续说:“你不必担心,再过几日,这鬼便会自己出来了!” 千锦踌躇片刻,终于还是问出来:“奴婢斗胆,不知娘娘为何觉得,此事会与湘嫔有关?” “这宫里,还能与本宫一争的,便只有她了!” “不是还有倾嫔么?” “她?她若不是依着湘嫔,早不知此时葬身何处了!” 千锦心下一惊。 倾嫔虽被降至嫔位,可到底是因着湘嫔与七皇子,倾嫔能为湘嫔至此,她只以为她们姐妹情深,若不知原来这中间还有着其他的事吗? “况且,你可知,前日夜里你抓住的那男子,他本是湘嫔的人!”方凌雪轻描淡写地说着,可听在千锦,却一句比一句更让人惊讶。 江兰馨若想在千锦屋里吓人她定然会先知会于她,可她未曾得到消息,又觉得春和的行为怪异得很,这才顺着些细微的声音追出去。那时未曾考虑太多,后来在春和屋里看到窗框上的泥印,这才惊觉是春和想要陷害于她,却不知阴差阳错的,她抓住的竟是湘嫔的人,这才让方凌雪对春和彻底失了信任? 所以这“鬼”,也有湘嫔的一份吗? 许是见千锦面色难看,方凌雪轻笑了声,说她到底年少,心智虽比常人要坚韧着,却还是显得过于稚嫩,这手段也还需练着。 千锦没有答话。 正当此时,屋外来了一宫女,说是安公公有话要传。方凌雪让她请他进来,宫女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安公公便来了。 他向方凌雪行了礼,却转向千锦:“姑娘此时若不忙的话,便随老奴走一趟吧,刚刚皇上说,突然想听听淑妃娘娘生前的事!” 千锦心中了然,这是江兰馨要见她。 她看向方凌雪,见方凌雪点了头,才随着安公公一同往皇上寝宫去。 刚出中宫不远,忽见迎面走来一男子,阳光洒在他脸上,竟肆无忌惮地漫着温润和煦的暖意。 待近了些,千锦才看清,那是四皇子,倾嫔的儿子。 她与安公公躬身让在了路边,四皇子到她面前时却止住脚步,侧身向她道:“你是千锦?” “回四皇子,正是奴婢!” 他却又转向安公公:“她不是母后身边的人么?公公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安公公把与方凌雪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他恍然大悟般用手里的折扇轻敲了下脑袋:“看我这记性,都差点忘了,千锦姑娘原是馨母妃宫里的人!” 千锦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面前人暖暖地笑着,眼睛犹如一道清潭,干净而澄澈,没有一丝杂质,仿佛一眼便能望穿。 都说四皇子风度翩翩,虽是七位皇子里武功最差的,却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于是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身上都染得是书卷气。 此时近前看着,果真如此。 到皇上寝宫门口,安公公领她从大门进去,却径直往偏殿里去,到一处稍显荒凉的屋子前,他示意她自己进去,就转身离开了。 她推开门。 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厅中置着一张桌子,里间放着一张床,看上去像是无人一般。 她关上门,江兰馨这才从帘后出来,在桌边坐下道:“不过几日不见,却听说,你在鬼门关里游过几回了?” “她比我想象得要难缠得多!” “是你把她想得太简单,你也不想想,没点手段,怎么可能在那位子上坐那么久?” 千锦只觉愕然。 江兰馨说得很对,可以前她却总觉得她做事略显毛燥,看问题不甚仔细,此时却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种话来,一点都不像之前的样子了。 “想什么呢?” “奴婢在想,娘娘在秋莲和春和嘴里,可曾套出了什么话来?” 她敛了神色,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凌安宫里,和春和的死,都跟我没有关系!” “怎么会?” “我确实想扮鬼吓人,但我在皇上身边,是断不敢把生命当儿戏的!凌安宫里发生了那些事,紧接着听人说春和想要陷害你,我就以为这些都是春和做的,却不曾想,当天夜里,她竟也那般蹊跷地死了,你说,那人会是谁?” 听她所言,千锦脑中忽然响起方凌雪的话:“是湘嫔!” “她?” “那日夜里我抓住一人,他服毒死了,可皇后说,那是湘嫔的人!” “竟是她么?”江兰馨喃喃着,眼光忽而变得悠远,像是陷入了沉思。 半柱香后,安公公在门外喊,说是外地来了急件,此刻皇上要去御书房与大臣们议事了。 江兰馨又与千锦交待了几句,便让她随安公公出去。 千锦是皇上召来的,若皇上不在,她在这里待着,很容易便会引起他人怀疑,尤其是她还跟着方凌雪这样心思缜密的人。 出门来见四皇子在不远处站着。仿佛是看着千锦,可她一个宫婢,他堂堂皇子,又怎会驻足看她? 一边想着,一边硬着头皮到他面前,刚要行礼,他却拦了她道:“父皇当真情深义重,竟让你讲了如此久的馨母妃的事么?” 千锦有些错愕,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将折扇随意拢起,另一只手拉了她胳膊就要往前走,她用力挣着,他却低声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与刚才微微笑着的感觉全然不同,千锦停止了挣扎,只跟着他往前走着。路上遇到好多来来往往的宫人,他们都远远地看着他们,可她一转过头去,他们便慌忙转移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她看了眼四皇子抓着她的手,这样看来,确实暧昧得很。 感觉走了好久,好不容易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他命人在远些守着,说是与千锦有要事要办。听命的两人相视一笑,了然地退到十尺开外。 他终于放开她的手,她有些不满:“四皇子这样,可是会让他人误会的!” “让人误会更好,这样即便母后都不会轻易动你了!” “奴婢谢四皇子关心,只是这样,奴婢恐怕会死得更惨!” “那可难说!不过今日我可不是要与你说这些。” “四皇子有话便讲,皇后娘娘可还等着奴婢伺候!” “花擦!”只听一声响,他的折扇被整齐地收起,此时被紧握在他手中。千锦抬眼看了眼他的脸,却见刚刚的笑意缓缓散去。 “我在想,他可知你在宫中过得如此举步维艰!” “四皇子说的什么奴婢听不懂,四皇子若无他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我知道你是他的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6 人,便是他让我来护你周全,你若不信,可想想几日前浣衣局前那个撞着你的小太监!” 千锦猛然愣住,脑海里突然间全是君修的脸。 确实,若是没有那太监的纸团,此时她定然已经葬于方凌雪手中,可之前那么多年,没听君修说过与这四皇子有何交情,此时他又未曾说得明白,她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四皇子说的话,奴婢当真听不明白!若是四皇子责怪奴婢莽撞,奴婢甘愿领罚!” 说着便跪了下去。 他蹲下身,用折扇挑起她下巴,细细地打量她一番,嘴角慢慢扬起好看的弧度。 正在此时,却听到不远处一个声音:“流儿,你怎会做如此荒唐之事?” 是倾嫔。 刚刚那两个领命的太监过来跪在他脚边道:“四皇子恕罪,小的拦不住倾嫔娘娘!” 他直起身,顺手把千锦拉起来拥进了怀里。 她想要推开他,却不知他虽只一介文弱书生,却到底是男子,她根本挣脱不得。 ☆、025 求婚请旨 面前倾嫔越走越近,她的脸上全是怒气。 千锦看了眼君流,他依然暖暖地笑着,理所当然地拥着她。她用胳膊肘抵着他胸膛,尽量让自己不要靠他太近。 待倾嫔到了跟前,她斜睨千锦一眼,面向着君流道:“流儿,你怎会这般糊涂,你是皇子,你怎会对一个宫女……” “母妃也说儿臣是皇子,怎的,连喜欢一个宫女的权力都没有么?” “可她是皇后的人!” “主子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的,在儿臣眼里,千锦,便只是千锦!” “流儿,你好生糊涂!你以为这样会让她过得好么?这会害了她的!” “多谢母妃提醒,儿臣自有分寸!” 说罢便拥着千锦越过倾嫔,径直往中宫的方向去。 这一路很长,身边路过的宫人越来越多,千锦几乎都听到了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可此刻君流依然箍着她,大庭广众之下她根本不能有任何动作。 她只觉脸上像火烧着了一般,心里愈发浓郁地涌起了怨气。 感觉走了好久,可看天色,却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到中宫大殿时方凌雪正躺在凤榻上休息,见他们进来故作了惊讶的神色,坐直身子道:“流儿今日怎来了本宫这里?说起来,本宫也是好久未见你了呢!” “儿臣惭愧,应该常来给母后请安才对!” 他终于放开千锦,依然那般温润地回着话。 “你有这心,本宫心里就知足了,只是你们都还年轻,还是多帮着你们父皇分忧才好!” “母后哪里的话,百善孝为先,儿臣理当孝敬母后的!” 方凌雪朗声笑出来,心情像是格外地好着。 君流等了片刻,待方凌雪的笑声清浅了些,这才重新把千锦拉到身边,双手抱拳道:“儿臣今日前来,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母后能成全!” “哦?” “儿臣想说,母后的贴身婢女千锦生得娇俏可人,儿臣已对她倾心多时,希望母后许她及笄之时嫁儿臣为妃!” “流儿说的什么话,你贵为皇子,如何能娶一个婢女为妃,不过做个侍妾还是可以的,母后这边断不会难为你们,只是本宫不知,你父皇会不会答应!” “儿臣在此先谢过母后,父皇那边,儿臣自会去请旨的!” 千锦惶惶地看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地一句接着一句,明明说的都是她的事,却全然没有问过她的意思。 胸中怨气更甚,脑子里反复闪过君修的样子,他说让她跟他走,他说怕她恨他,若是他知道了君流要娶她,是否会觉得是她刻意勾引了他? 可是明明,在这之前,她就只在几次大宴上远远地见过君流,那时他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今日却突然说要娶她! 她只觉眼眶微热,似乎有液体要流出来,但此时是绝不适合的,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把它逼了回去。 君流说了些道谢的话,又嘱咐她好生照顾皇后和自己,便告了辞离开。 他刚出门去,方凌雪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千锦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在地上,眼里也终于再控制不住,接连不断地落下泪来:“皇后娘娘,奴婢不曾与四皇子有过交集,奴婢当真不知他今日为何会如此,求娘娘明察!” 她却沉着声音,和刚刚和颜悦色的慈母判若两人:“哭什么,本宫又没有要怪你!” “多谢娘娘!奴婢不过是怕娘娘不肯信奴婢,这才惊恐地哭了出来,奴婢知错了!” “君流常在寝宫,也从未去凌安宫走动过,你根本没机会接近他,这点本宫还是清楚的,只是本宫在想,他是真喜欢你,还是存着别的心思?” 说着,眼神像刀一样扔了过来。 她猛然抬起头:“娘娘是说,他想策反奴婢?” 她眼神柔和了些,只道:“不过,你确实长着一张秀气的脸,他当真对你一见倾心,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明日你私下里去找他,说本宫虽然表面上应得好听,实际上却因此对你有了芥蒂,只一日的功夫,便把你打得浑身是伤,还说要慢慢地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你想些法子把胳膊上弄些青紫的伤痕,记住,要私下里去找他!” “奴婢领命!” 方凌雪重新躺下,说是千锦身上还乱着,让她回去收拾一番再来伺候。 千锦回了自己房间,坐在镜前痴痴地看着镜中之人,她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确实还算标致,可与宫中众多妃嫔比起来,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张脸了。 她忽然想起君流说的那句“便是他让我来护你周全的”,突然间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也很希望,他如此大张旗鼓地说要娶她,不过是自以为这样能让她不再入险境罢了。 心里虽希望着,可这宫中之人,若不是君修交待过,她一个都不会随便信。 夜里又下起了雨,第二天早上起来,倾嫔说湘嫔夜间看到了脏东西,人受惊了,到清晨时才慢慢缓过来,但还是会时不时吐出些糊涂话,怕惊了方凌雪,今日便不过来请安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倾嫔时不时地看向千锦,面色很是古怪。 方凌雪例行公事地问了下湘嫔的情况,倾嫔只说无大碍,稍养些时辰便好。 方凌雪只说:“无碍便好,这几日宫里总是不太平,大家还是都小心些才是!” 倾嫔道了谢,说是心里惦记着湘嫔,方凌雪会意地让她先回去。 她刚出门去,方凌雪便问千锦:“你觉得,这事几分真几分假?” 昨天江兰馨与千锦说过,她在皇上身边,虽不敢轻举妄动,但好歹人在暗处,做起事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7 来还是方便许多。这些日子,她查出了些丝丝缕缕的东西,感觉湘嫔可能跟常悠的死有关,又听千锦说几次的闹鬼事件都是湘嫔做的,她便干脆顺水推舟,湘嫔要闹鬼,她便当真去她宫里闹一番! 所以昨日,湘嫔应该是真的看到了江兰馨,只是不知,她是把她当做了多年前的常悠,还是前些日子失了帝裔又惨死的江兰馨了。 遂故作疑惑道:“奴婢辩不出真假,只是奴婢觉得,很有可能是湘嫔自导自演的小把戏罢了!” “跟本宫这些时日,你可长进了不少!” “奴婢愚钝,是娘娘□□得好!” “便随她去吧,晚些时候本宫去她宫里走一趟便是!”她往屋里走着,忽然转了话题道,“昨日本宫交待你的事,可办妥了?” 千锦捋起衣袖,胳膊上交错着青青紫紫的淤青,还纵横着一些藤条抽过的痕迹。 她满意地点点头,只一抬手,桌上的茶壶便落到了地上。 外间婢女闻声进来,千锦忙跪到地上,方凌雪凛着声音道:“没用的东西!” 然后勒令她回房去面壁思过。 她悻悻然出来,回自己屋里转了一圈,便寻着倾嫔的寝宫去了。 君流不过比君骋大两个月,因未满十五,还未得分封,此时依然住在倾嫔的宫殿里。 眼看着渐渐接近了那片桃花林,她却觉心中莫名慌乱起来,他当真是君修的人吗?他与君修同为皇子,又为何要帮他? ☆、026 冲突 倾嫔应是还在湘嫔宫里,此时宫中宫人显得有些懒散。千锦绕开大殿,径直往君流的寝宫去。 他本在书房练字,听说她来了,便让人领她进去。 书房里布置得淡雅闲适,只是旁边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放着书籍,桌上置着宣纸,旁边还放着刚研好的墨汁。 他放下笔:“你怎会来我这里?” 千锦挽起衣袖,把手臂递向他:“奴婢昨日便说了,四皇子这样,只会让奴婢的日子更不好过。” 他跨步过来,抱着千锦手臂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忽然摁住她伤处,指腹稍一用力,她便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把手臂往回缩。他停下手中动作,眼里染上了微微的讶异。 昨日方凌雪让她弄些伤痕时,她本想用药物涂抹一些便好,但想到昨日他去过中宫后,宫人都说,她再过两年是要嫁给四皇子的,名义上看来,他已经是我她未来的夫君了,他若有些许怀疑,定然会仔细检查一番,她这才让人弄了真伤。此时他这般摁着,她只觉阵阵刺痛传来,早疼得龇牙咧嘴,根本记不住他还是主子的事了。 “四皇子觉得,奴婢是诓您的?” “你当然不会,但母后就不一定了!” 说着便拽着她出了宫门,他的脸色沉得厉害,眼里除了焦急便没了其他,待走得远些了,她才发现,他要去的地方,竟是中宫。 她忙甩开手拦在他面前:“四皇子想做什么?” “我当然是要去替你讨公道!” “皇后罚奴婢,皆是因为奴婢做错了事,四皇子觉得,你这样前去,除了让皇后更加不待见我以外,还有别的作用么?” 他终于顿下脚步:“你说得有理,只是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对你情根深种,发生了这种事,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她还没想清楚他的意思,他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径直往中宫去了。 那天下午,宫里的人都说,四皇子一向温文尔雅尊师敬长,却因千锦被皇后责罚而与皇后起了冲突,甚至在皇后寝宫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还说若以后皇后要罚,就全罚到他身上。皇后气得浑身发抖,但看在他年岁不大的份上,只让他在院里跪上两个时辰,好让他长些记性。 昨夜下过雨,到天将破晓时才渐渐停了,此时地面依然湿着,坑洼地甚至还有些积水。千锦出去看时君流膝上都已被浸湿,一贯素净的衣衫裹着些许泥泞,竟显得凌乱且狼狈了。 她蹲在他身边:“奴婢不知,四皇子竟甘愿为奴婢领了这责罚!” “我答应过他要让你过得好些,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千锦看向他,见他脸上纠缠着痛苦的神色,话语却还是说得温和而从容。虽说倾嫔从未得过盛宠,可在宫里也还算过得好的,君流又天资聪颖,从小学起东西来都比别的皇子要快一些,皇上自然对他疼爱有加,再者,他为人处事从来不愠不火,识礼数,且知进退,这样的罪大抵是从未受过的。 不过虚过了一个时辰,他的面色就有些发白,唇瓣间也渐渐失了血色。 与方凌雪汇报时,她只微微点着头:“看来,他当真是对你上了心的!”说这话时,她眉眼间一贯藏着的精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过了片刻,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倾嫔来了。 方凌雪却朝屋里走去:“此时本宫应是大怒着,如何有心情见他们母子?” 千锦会意地领了命,让那婢女回绝了倾嫔,只说皇后心烦,此时已经睡下,不便于见她。她又让人进来传话,说是想要见千锦一面。 千锦询问地看向方凌雪,见她点了头,才随着婢女往外去。 倾嫔站在君流身边,见千锦出来,她怒气冲冲地想要过来,却被一旁的君流死死拉住。她回过头,对君流道:“你放开!” 却听君流说:“母妃这是想做什么?在母后寝宫,无端责罚母后的人?” 倾嫔拂开他的手:“母妃可没这么愚钝,本宫不过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姑娘,能让你迷恋至此?”说着,便期身到了千锦面前。 千锦向她行了礼,她上下扫视她一番,只说:“昔日在凌安宫时本宫未曾好好看过你,今日看起来,你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可你觉得,你的好时光,又能有多久?” “奴婢不知娘娘所言何意,若是因着四皇子,奴婢之前也是劝过的,可四皇子不听,奴婢也无可奈何!” 她还要说什么,却见外面匆匆进来一人。看到院里的情景他显然有些不解,却还是屈身扶了君流,一边扶一边问:“四皇兄这是冲撞了母后么?” 是君骋,方凌雪唯一的儿子,只有他,能在这中宫横冲直撞,也只有他,敢在这里不问事情缘由地就将君流扶起来。 君流笑得有些讪讪,倾嫔也收了那副趾高气扬的姿态,换上了一副慈爱的脸孔。 这样的事多少有些难以启齿,君流只随意解释了两句,君骋看看千锦,丢下一句:“不过一个丫头而已,臣弟去与母后说便好。四皇兄还是先回去养着,虽然天气已经暖和了,可这湿气入了骨,对身体终归是不好的!”便转身往里去了。 千锦想要跟着,他却拦住她,让她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8 在外面等着,说是有事自然会喊她。 虽是小辈,可他始终是太子,纵是倾嫔,在他面前也不敢轻举妄动,此时见他进去,许是觉得时机不对,也不再与她纠缠,只扶着君流往门外走。 君流回头看千锦一眼:“以后做事,你那毛躁的小性子,得改改了!”说罢脸上绽开一朵巨大的微笑,仿佛阴郁的天空下,盛开的久违的日光。 眼里话里,全是心疼和宠溺。 这一眼,让千锦都要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她了,只是她清楚地记得,他与她说的是,大家都觉得他对她情根深种,所以本来,他只是要顺应大家的觉得罢了。 君骋在里面待了很久,到天黑时与方凌雪一道用了晚膳才终于离开。方凌雪痴痴地看着他走的方向,好半晌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是她从未见过的,魂不守舍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早朝上传来消息,说是边疆突起战乱,我军毫无防备,又是在苦寒之地,军粮和部队没能跟上,一时之间竟节节败退,不过半月的光景,就把边疆城池给丢了。 是北方的小国,他们常年栖身于冰霜雪林之中,耐寒的能力要比本国人强上许多,重要的是,即便路面结了厚实的冰层,他们也可以如常行军。 可本国士兵却不可以。 前日千锦在江兰馨房中时,安公公派人来催,便是边疆来了这份战报,而昨天君骋来找方凌雪,便是要告知她,他已请旨领兵去边疆,只待皇上点头了。 方凌雪深知战场凶险,可君骋身为太子,这旨却又不得不请,故而才有了之后患得患失的模样。 那天的早朝到了将近午时才散,皇上给了君骋三万精兵,让他尽快出发,把落入敌军的城池收回来,还说当年为他取名君骋,便是想他驰骋疆场的。 当日夜里,君骋整顿了军队,便连夜离了京城。 与国事比起来,后宫的什么事就都不算事了。 ☆、027 战报连连 后宫消停了下来,只是闹鬼的事却愈演愈烈了,千锦问过江兰馨,她说这种风口上,她不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轻举妄动,而湘嫔,听说被连着吓了几次,近日里连门都不敢出了。 只倾嫔每日早晨会来请安,但方凌雪担心着君骋,也疲于应付她,便让她好生照顾着湘嫔,以后也不必来了。 少了人气,中宫显得有些死气沉沉,方凌雪大多自己玩弄着棋子,或者写写字作作画,偶尔会与千锦说两句话。她也才断断续续的得知,战乱起的地方离君修的封地不过百里,若那小国再往西北进军,君修也不得不加入战事了。 只是藩王不得佣兵,他虽坐拥一方,手中却连一兵一卒都没有,若被卷入战中,一旦城被攻破,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她本不关心战事,可自从知道此事后,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每隔几个时辰便会去御书房那边打听一番。方凌雪只以为她是担忧着君骋,有时见不着她也没说什么。 起初进出的官员还算从容,后来脚步都变得急切起来,一个个的愁容也慢慢堆了起来,只让人感觉情势愈发地严峻了。 到第十二日,前线传出消息,君骋带兵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第十日晚上到了边疆,他领着大军修整了一天,夜里趁敌军松懈时突然出击,敌军没有防备,顷刻间便溃不成军。 那天御书房里出来一个千锦从未见过的男子,他穿着便服,看上去与皇上年纪相仿,只是身板要威猛高大一些,单看他走路的样子,便知是个习武之人。 他从千锦面前走过时,只听得他身边人唤他将军。 又过了几日,听安公公说,君骋首战告捷后军中士气高涨,不过与敌军周旋了两天,便将丢掉的城池拿了回来。 皇上格外高兴,说君骋不愧是他认定的储君。可才高兴了不久,却突然收到战报说,君骋想要乘胜追击,却没想到陷入了敌军埋伏,三万精兵被团团围在冰谷之中,连站稳都很费力。所幸对面人数不多,虽情势不利,却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方凌雪得知消息时格外平静,千锦伸手扶了她,才觉她身子竟是在抖着。 后来听闻皇上大发雷霆,连安公公都不敢靠近。 次日,皇帝正与朝臣商量着如何应对时,边疆又来了急报,说是君修带着几千人马一路杀到冰谷,不光将君骋救了回来,还俘获了对方的元帅,牢牢地守住了疆土。 敌军本已损失惨重,如今又失了将领,一时间乱成了散沙,这仗,终于是打不下去了。 急报上还说,君骋的三万精兵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了稀稀落落的几千人,而君修的人却一员未损,他们在冰面上能行走自如,像是得过长期的训练。 听到消息,方凌雪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一些,可千锦却不知这是喜是忧,按说君修此次是立了大功,不光战功显赫,还救了一国储君,只是他是藩王,手中有兵,便是大罪。 以前他说,他想要皇位,可他不想踩着人的尸骨往上爬,也不想要谁去替他牺牲,那时千锦只觉得他是想唬她离开皇宫,此时看来,他说的竟是掏心窝的话——他本可以置身事外,让君骋死于这场战乱中。没了储君,没了嫡子,他便可以离他想要的东西更近一步,可他却不惜犯险去战场救了他。 那天下午,皇上下令让君修只身赶回皇宫,夜里颁了一道急诏,第二天又连颁三道。 千锦只觉心如死灰。 ——皇上如此着急地让他回来,绝不是要给他论功行赏的。 他是要问他的罪! 可君修并没有很快回来,他与君骋一同到皇宫时已是大半个月以后,边疆战乱平了,将士们身上大多带着伤,他们便走走停停,一路行到了夏日。 他们刚到京城,君修便被一道圣旨召了回来。千锦借口去看君骋的情况,方凌雪也没细想,便由着她去了。 她到宫门口站着,不多时便见宫外君修骑马而来,靠近宫门时他勒了马缰,纵身一跃便落在了地上,他把手中缰绳递给旁人,这一整套的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又果断。 他朝千锦走来,却只远远地瞥了她一眼就转开了目光,从她面前经过时仿佛没看到她一般。 她曲着膝行着礼,待他走得远了,到终于看不见了,这才站起身来。 夏天的太阳有些烈,他刚走,千锦脸上便渗出了涔涔的汗,她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衣袖就湿了个通透。 可君骋未回,她还得在这等着。 小半柱香过后,君骋终于也来了,他朝前走着,千锦在后面紧跟。到了御书房,他想要进去,却被安公公拦在了门口。 他道:“太子殿下,此时皇上有要事处理着,您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君骋还要闯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29 ,旁边出来了几个侍卫,齐齐地道:“太子殿下请回吧!” 君骋退出来。他又朝里面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往中宫去了。 千锦跟上去,转身时刚好看到那个不知名的将军,他依然穿着便服,只是脚步比上次要急促一些。待终于追到君骋身边,她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将军一脚踏进了御书房。 安公公竟完全没有要拦他的意思。 回到中宫,方凌雪将君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保他身上没有伤着,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向来冷静,即便听他被围时也没有半点慌乱的神色,只是到了重逢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着,却又低声地哭起来。 此刻千锦才觉得她是一个女子,且,只是一个母亲。 偏偏她没有心思来心疼她,后来她常想,倘若那日不是君修身在险境,她会不会被她们母子重逢的场景感动,亦或因此而动恻隐之心,再不忍对她下手,可事实上,除了是一个母亲,她还是无数人的仇人。 ☆、028 正面相遇 千锦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寻了理由去打听了一番,却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虽然清楚,这样反倒是最乐观的情况,宫里消息向来见风就长,倘若皇上当真罚了君修,他那佣兵的罪名早应该传得人尽皆知了。 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担忧。 她心事重重地往中宫走着,一时没注意撞到一人身上,她连声道歉,面前人却说:“与我,你又何须如此拘礼!” 是君流的声音。 她没抬头,也没回话,只施了一礼便想要越过他离开。他却伸手拉住她,她收势不住直接倒进了他怀里。 依然是那样温暖的笑容,他看着她:“你不必急着投怀送抱,我说了会娶你便一定会娶你!” 她忙推开他,却依然没有站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他重新伸手抱住她,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你看,都说了让你不必心急了!” 她只觉脸上火辣,却也只能小心站稳了,这才把他推开。 他突然向她身后道:“大皇兄,你怎会在这里?” 她慌乱转身,只见君修逆光而来,明明是夏日,他身上却透着隐隐的寒意。 “回京来了,总需去给皇后请安的!之前听说皇弟看上了个宫女,我还以为会是下人胡说,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么?” “皇兄见笑了。臣弟向来不如皇兄和太子英武,整日里想的便是这风花雪月之事,如今皇兄说起,臣弟当真惭愧。” “这有什么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是情之所至罢了!”他走到君流身边,粗略地看了千锦一眼,“我想不通的是,皇弟怎会看上如此普通的女子?”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臣弟只觉得,她从来都是不平凡的!” 君修又扫视千锦一番,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而这整个过程,她都是站在旁边,像个观赏物一样任他们言说。 两人来来回回说了好久,话题终于渐近尾声,君修说他还要去皇后宫里,改天若得空闲再与君流好好聊聊。君流了然,退到一边让君修过去。 千锦抬步要跟,君流拉住她,也不知为何心里陡然升起怒意,她甩开他,恶狠狠地道:“这可是在皇宫,奴婢还得给皇后回话呢,四皇子还是注意些言行吧!” 前面君修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对君流道:“皇弟可别太宠着她了,这丫头性子似乎还得好好□□□□!” 君流尴尬地说是,君修没再言他,只继续朝前走着,眼见着他离得越来越远,千锦心一急,也顾不得君流,便小跑着跟上去。 从这里到方凌雪寝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千锦追了一小段,刚在他身后稳住身形,便听他低声道:“以后离君流远一点!”没有怒意,却是不容辩驳的语气。 她抬头看他,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可心里终究觉得委屈,虽说现在她与君流的事早闹得人尽皆知,却都不是她能控制的,更别谈什么离他近点远点的话,况且,他本来就摸不准君流为何这样,之前他说他是替“他”来照顾我,她差点以为这个“他”就是君修。 “大皇子以为,是奴婢勾引了四皇子吗?” 他突然停下脚步,她一时没注意,人直接撞到了他身上。她退后两步,他转过身来,看她依然直直地站着,厉声斥责道:“跪下!” 她双腿一软,眼里只觉格外温热。 他伸手钳住我胳膊,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可说的却是:“我从不会那样想你,只是君流这个人很危险,你必须离他远一些。之前我传消息让兰馨提醒你一些,想必是战事起了,她没寻着机会。”而后又扬了声道,“怪不得听说四皇弟看上的是个毛手毛脚的丫头,今日若不是看在四皇弟份上,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罢一甩手,她就顺势趴在了地上。 路过的宫人投来一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可见着君修暗沉的脸色,又都匆匆收回了视线。 路上君修不再说话,她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心中疑惑愈渐浓郁,可刚刚那些怨气和怒意只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见千锦与君修一道回宫,方凌雪有片刻的疑惑。以前听闻,众皇子本该敬他为母后,可君修却只固执地唤她皇后,也从不自称儿臣,小些时候皇上因此训过他几次,但方凌雪为了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对皇上说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不必太当回事。皇上这才由了他去。 只是那之后,君修无端中过两次毒,且莫名地遭过几次暗杀。 当年气盛,君修便把这些事全算在了方凌雪头上,一直对她都不甚客气,平日的问安也常常不来,方凌雪虽在人前装得大方得体,可私下遇着君修,也是从来没有好脸色的。 此时殿里没有旁人,见到君修,方凌雪全然没有之前对着其他几位皇子的慈眉善目。 君修只虚虚地行了一礼,也不待方凌雪答话,便自己起了身:“昨日回京,父皇便让我来看看皇后,今日这安也问了,皇后若是没有他事,我便先告辞了!” 方凌雪似乎早猜到他会这样,只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道:“本宫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心高气傲的皇子,却没想到,你竟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藏那么大一队兵马?” “皇后都说,我是在父皇眼皮子底下,父皇一向精明,我又如何能瞒得住?” 方凌雪眼神一凛,脸色也不似刚才的红润了。 君修没有说得很明白,可听在人耳里的意思是,他养兵,从一开始便是皇上默许的。可一来他从小不得皇上喜欢,二来藩王佣兵从来都是朝纲大忌,三来若是当真是皇上默许,之前他便没有必要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0 下那四道急诏召他回京了了。 可皇上的心思,即便方凌雪是皇后,也不能问得太清太细,宫中还有一项禁忌——后宫从来不得干政。 她只能心中猜测,能问出来的,不过是一句:“你救骋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皇后自己不择手段,便觉得所有人都心怀鬼胎么?”君修的话里满是嘲讽,“我不敬你不假,可我记得,他是父皇的儿子,是我弟弟,我又如何能眼见着他落入虎狼之手?” “弟弟?皇家本无父子,又何来兄弟?你的这番话,哄哄别人还行,在本宫这可就没用了。” “既然皇后已经认定了,又何苦来问我?” 方凌雪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刚刚泛白的脸上此时泛起了不自然的微红。 君修继续道:“若皇后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全然不管身后的方凌雪。 而千锦再看时,方凌雪已经恢复了镇定,好似刚刚那些情绪的变动从未有过。大殿里安静下来,过了很久,她突然沉着声道:“给本宫查!” ☆、029 暗地碰头 当天夜里,方凌雪召了几个小太监,让他们把君修回来后的所见所闻悉数说给她听。 可昨日御书房外的情形千锦是见了的,君修在时,连安公公都只在门口守着,这些近不了皇上身的小太监又如何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没有得到想知道的信息,方凌雪显得有些急躁,她挥手遣退了那群太监,躺在凤榻上,说是头疼得厉害,让千锦去太医院寻刘太医。 千锦领命去了,还未靠近太医院,便见刘太医穿着一身黑色便服急急地走着。 她悄悄跟在他身后,但他格外小心,每走几步便会四处张望一番,确保没人才继续往前,且看到宫人,他都会远远地绕开。 千锦与他保持着很长的距离,只确保他能在我的视线内。 等拐过几道弯,眼前的景象逐渐地熟悉起来,再往前走过一段,映入眼帘的是君修从前住过的院落。 这里挨着冷宫,又与浣衣局甚为接近,以前君修还在时便格外冷清,但好歹还是有些宫人的,如今他走后,那里便鲜少有人去了。 却不知,刘太医去那里做什么? 心里想着,只见眼前人在门口张望一番,这才拉起门环轻敲了几下。 门被打开,刘太医又转头看了眼四周,这才往里面去。 千锦转到以前常去的角落,稍一用力,便翻过了院墙。 此时刘太医是在厅中,他对面坐着另一男子,隔得有些远,里面烛光明明灭灭的,她看不清男子的脸,只觉身形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她小心靠在墙外,里面人说话声音很低,却也影影绰绰地能听到一些。 只听刘太医说:“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么?” 另一人道:“骗我又如何,反正多年前,我早该去死了!” 是很熟悉的声音,像是听过的,千锦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却怎么都想不通透。 刘太医继续道:“如今我是皇后的人,你们还是不要信我为好!” “我们早就不信你了,只是大皇子的事,我一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昨日要不是你,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他!” 大皇子,他们说的是君修! 头脑间模糊的印象终于清晰了,那时在君修房里说即便远去千里,宫中事也定会在他掌控之中的便是此人,而后来君修离宫前在江兰馨房里的说她做事糊涂的也是他,而我之所以觉得身形熟悉,是之前战乱时在御书房门口见过他,且前日我与君骋离开御书房时也曾见过他——他是那个不知名的将军,同时,他也是君修的人! 可他怎会,和刘太医在一起?他又为何会说,若没有刘太医,断不知皇上会怎么对君修? “皇上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大约是逃不了一死的!”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可他的杀伐决断却始终没变,对谁他都下得去手!” 那将军说着,许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掌用力地拍在桌上,只听得一阵噼啪之声,想必是桌子被拍碎了。 千锦下意识猛吸一口气,只听里面人道:“谁!” 她还来不及反应,已被那将军掐住了脖子。 他的速度好快,她甚至都没看到他是怎么到的她面前。 “你是谁?” 刘太医也跟了出来,他语气不善地接过话:“她是皇后的心腹,看来,你今天得破例了!” “是她身边那个叫千锦的?”他手腕没怎么用力,可千锦已觉呼吸困难。 根本看不到刘太医的表情和动作,扣着她的人却突然松了手。她跌坐在地上,喉咙里一阵又燥又痒,但他们还站在她跟前,我连咳都不敢咳。 刘太医慢慢靠近我:“你不想杀,那便我来吧!” “慢着!”千锦脱口而出,却听那将军也说了这两字。 刘太医看向他,他只寡淡地回着:“先看看她怎么说吧!” 两人把视线递到千锦身上。 千锦咬咬牙,从怀间掏出一支金钗,递向刘太医道:“这金钗,大人可曾认得?” 不待我话问完,他已将钗夺过去,面色阴沉地仔细打量一番,愈发地逼近我道:“它怎么会在你手中?” “大人还猜不到么?人在我手中,这钗才会在我手中!” 他一把将她提起来:“她在哪?说!” 她却只笑着:“大人以为,我现在性命不保,会把这唯一的筹码拱手送给您吗?” 闻言,他眼神里的狠戾慢慢退下去,换上的是浓重的担忧和心疼。可看他的样子,还是想要手刃了她,却又不敢再轻举妄动。 也不敢放了她。 在他眼里,她是方凌雪的人,若放她回去,让方凌雪知道他与君修的人在一起,甚至是他救了君修,他决计免不了一死。 千锦冷冷一笑,试图拽开他的手,起初他不愿放,可后来还是放开了。她跌靠在墙上,喘着粗气道:“刘大人曾说,你我都是皇后的人,今日奴婢奉命来请大人,大人已经歇下,奴婢这才回得晚了,大人以为如何?”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就凭大人在意的人在我手中,大人只能信我!”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千锦起身往门口走去,路过那将军时,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却又很快地移开了目光。 他是君修的人,且听他说的话大抵是愿意为了君修去死的那种,他知道江兰馨的存在,也知道江兰馨与他同一战线,可起初,江兰馨并不知道千锦是为了君修才留在宫中,不知此时,他是否知晓我的身份? ☆、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1 030 赐婚之宴 回去千锦当真给了方凌雪那一套说辞,她没有怀疑,只问刘太医可曾知道皇上为何没有责罚君修。 刘太医摇着头:“听说大皇子回来的那日,只聂大将军进过御书房!” “聂勇?”方凌雪如梦初醒一般,“本宫竟然忘了他的存在!说来也是,皇上如今,也就给他几分薄面了。” 刘太医上前来替她号了脉,说她是心中挂念的事太多,这才让身体显得虚了。方凌雪本只是找个理由打听事,而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未躲做纠缠,只让刘太医留了一副方子,而后让千锦送他离开。 到宫门口时,他说:“让我见见她,就一眼!” 千锦浅笑着:“大人可真糊涂,奴婢不过一个弱女子,若让您见了她,奴婢还能活么?” 他沉痛地叹口气,摇着头走了。 夏日的夜色深邃而宁静,给人一种格外寂寥的感觉,恍惚间连他的背影,都显得有些单薄了。 过了几日,君修来向皇上辞行,说是已得分封的皇子长留在京城终归不好,可皇上说,不久后便是他生辰,自前皇后去后他便再没与他过过,如今他远离了身边,才终于觉得可惜来,正好这次他立了大功,便随着庆功宴一起办了。 置办权还是交给了方凌雪。 君修无奈,只能领命。 可即便在京中,他也只能住在宫外驿馆,只得诏时才能进宫一趟。君骋平安归来,方凌雪想弄清的事情也清楚了,千锦再没理由四下乱跑,有时在路上碰到,却也碍于方凌雪,连看都不敢看君修一眼。 也因为皇上对他的态度骤然好转,宫里的人大多对他客气了一些。 到他生辰那天,宫里四下里散的全是喜气,仿佛年节一般。方凌雪虽然不待见他,但到底是后宫之主,又是皇上交待下来的事,她依然把宴会办得井井有条。 虽说是家宴,可也来了些外臣。千锦长居宫中,那些面孔都眼生得很,便干脆全唤了大人。 大家一一落座,此次君修是寿星,被安排在了皇上下手,君骋是太子,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他对面。 等众人都坐定了,皇上才姗姗来迟。方凌雪领着众人行了礼,他虚扶她一把,与她一道走到主位上,这才让大家起身。 千锦站在方凌雪身后,正好对着殿中,一眼能看尽所有景象。这才发现,那些外臣身边竟都坐着年轻女子,她们一个个生得娇俏可人,举手投足间全是大家闺秀的典雅。 再看一眼君修,他的脸色格外地不好看。 这一瞬间,千锦全明白了,难怪皇上要留他在京中多过一些时日,也难怪他会突然给了他好脸色,还要替他过这生辰,他不过是要为他婚配,光明正大地放个人在他身边监视他。 皇家的事,大抵都是这样,面上说得再好听,实际上也都是些相互算计的把戏。 可宴席上,依然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酒过三巡,皇上终于把话转到了君修的婚事上,说他年岁大了,总归是要成家的。 君修起身,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这才朝着大臣们的方向走去。那些姑娘害羞地低下头去,却又时不时地偷偷看他一眼。他在她们面前走过,也只是走过。 可皇上说,让他挑个喜欢的姑娘,择日便在京中把婚事办了,之后再回封地去。 哪里是赐婚,这根本就是逼婚! 千锦不知此时君修是怎样的心情,她只看到,他重新转过身来的时候,便连先前的那一丝不悦都没了,甚至脸上还挂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当真对皇上感恩戴德。 他随手指了一人,那姑娘长得水灵,眸间带的却是傲气。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掷地有声地道:“我不嫁!” 她旁边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伸手拉她,她却甩开他怒气冲冲地吼:“爹!我不想嫁!” 只听“啪”地一声破空而来,女子捂住脸,中年男子厉声斥道:“皇上面前岂容你撒野?王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愿不愿都轮不到你来说!” 女子恨恨地坐下,眼泪在眼眶不住地打着转。 千锦悄悄看一眼皇上,他情绪没有一点变动,倒是旁边的方凌雪,有着些诧异,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模样。 那男子躬身到大殿中央,整个人伏在地上道:“皇上恕罪,小女被微臣宠坏了,这才说了大逆不道的胡话,还望皇上开恩!” 座上之人却朗声笑出来:“无妨,王妃总得有些王妃的气节。只是——王妃身份尊贵,岂是你能训得的?来人——” 虽是笑着,可话里全是威严。 底下人惊恐地抬起头来,然皇上继续笑道:“拖下去,施杖刑一百!” 话音一落,那人便被拖了出去,走时不停地喊着:“皇上恕罪!微臣知错了!”可皇上却聪耳不闻。 再看那女子,哪还有半点娇嗔之色,此时剩的全是惊恐与震慑。 她们从小养在深闺,被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平日里即便犯了大错,最多也只是被长辈训斥一番,又怎会见过如此阵仗。可她再无知,也大抵清楚,一百的杖刑打在身上,不死也是会丢掉半条命,更何况她父亲年事已高,身子骨早不如年轻人的硬朗。 宴席散后,方凌雪把那女子留在了宫里,说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媳,以后去了封地又难得一见,便趁着还未出嫁先在宫里陪她两日,也免得生分了,顺便挑些喜欢的东西,就当做是给她的一点心意。 是这时才知,女子名叫苏媛,年初及笄,父亲不过一个五品文官。但她容貌生得好,在京中也算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偏偏从小被父母宠惯了,这才养成骄横的性子。 宴席散后,君修早早地告辞离宫,方凌雪说还有些事要处理,让千锦先带苏媛回宫。 在往中宫路上时,苏媛一直犹犹豫豫仿佛有话要说,千锦倾身到她身边:“王妃若是有话要问,便问吧,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她踌躇片刻,终于问道:“爹他——还好吗?” “这个问题奴婢答不上来,但奴婢觉得,结果本是在王妃手中的!” 听千锦这么说,她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千锦匆忙跪在地上:“王妃,您可千万不能哭,若是让旁人看到,奴婢可就活不成了。” 她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精致的妆花了,可还是掩不住姣好的容颜。 “你在宫中多久了?宫里从来都是这样吗,一言不合便会丢掉性命?” “皇家从来如此,王妃多待些时日,便会知晓了!” 她抽了一口气,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出来的却只是两字:“走吧!” 到中宫后千锦把她带到了偏殿,为她洗漱之后换了一身宫装,亮丽的服饰衬得她皮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2 肤格外白皙,却与她脸上的单纯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千锦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方凌雪留她在宫里的目的很清楚,她是要在这几日里在她面前树立起雍容善良的长辈形象,然后不着痕迹地告知她皇权之上的种种险恶,最后许她一些好处,让她心甘情愿却毫不自知地做她的棋子。 也是皇上的棋子。 这种事,皇上从来不会亲自出面,却能安排得滴水不漏。 只要是皇上的棋子,她就不能留。 梳子在的发上滑过,如瀑布一般的青丝固执又执拗,它们断在梳齿之间,悄无声息却惊天动地。 ☆、031 新婚被俘 方凌雪到了午夜才回,苏媛熬不住,先睡下了。方凌雪回来后在苏媛床前轻抚着她的脸,好半晌才说倦了,让千锦扶她回去休息。 第二天方凌雪派人去宫外请君修,说是让他来宫里与未来的王妃培养培养感情,顺便来和她闲话一些家常,可君修说,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皇后的心意,他心领了。 方凌雪遣了那人下去,苏媛却突然道:“皇后娘娘,王爷一直这样不知好歹么?” 方凌雪笑着:“这话你可不能乱说,男人家有些正事要做,哪能总顾及我们女人的情面?” “可我觉得,他一眼看去便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根本没办法靠近!” “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古人可说了,日久才能见人心啊!” 苏媛张张嘴,却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方凌雪浅笑着,让她到自己跟前,将一支精致的玉簪插在她头上。那玉簪通体晶莹,漏下些许日光影影绰绰,衬得苏媛的脸格外地光彩照人,也格外惹人疼。 方凌雪对她,当真是舍得下手的,但凡中宫的东西,只要她驻足看过的,便全赏了她,珠宝首饰也挑的都是最好的,宫人对她,仿佛对着方凌雪一般。 她总说方凌雪对她好,还说她宁愿一辈子留在她身边也不愿嫁给君修。 千锦陪着笑,袖中的手却总会不自觉把掌心掐出印来。 这世界总是这样,有些人拼命想要的东西,有些人却弃之如敝屣。 苏媛在宫中过了半月,在夏天褪尽时回了自家。 安公公说,秋日初来的那天是黄道吉日,宜嫁娶,适婚配,所以这一日,君修与她便要完婚。 皇上本想把婚宴设在宫中,可君修固执地说他已是成年男子,再在后宫之中逗留始终都是不好的。 于是婚礼改在行馆举行,君修住的那间屋子便是他们的婚房。 到了那日,方凌雪让千锦好好地替她打扮一番,说她虽不是君修生母,可到底还是他的母后,如今他要成婚,她怎么着都是得去的。 到宫门口时皇上已经在等着,他拉着方凌雪上了皇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行馆去。 千锦跟在旁边,还隔好远便听到喧天的锣鼓,附近很多看热闹的民众,依稀听到他们说,这么大的动静,定然会是达官显贵。 方凌雪撩起窗帘问:“是要到了么?” 千锦看了一眼前方,朦朦胧胧地可以看到一些鞭炮燃尽的烟雾,于是回道:“再过片刻,便可到行馆前了。” 方凌雪放下窗帘,旁边刚刚还议论纷纷的人们此刻都齐齐地跪在了地上。 窥视国母,从来都是死罪。 又往前走了一段,见君修领着人在前面站着,他身着大红喜袍,在人群中显得尤其突兀。 待走近些,他单膝跪地道:“儿臣恭迎父皇,皇后!” 说完,便起身让开了一条道。 轿撵一路行到行馆门口,皇上这才掀帘下来,千锦伸手去扶江凌雪,随她一直到了主殿中央。 新娘已经到了,她顶着红盖头站在厅中,在喜娘的搀扶下向皇上和方凌雪行礼,方凌雪忙扶住她,说是这大喜的日子,这些虚礼都可以免了。 盖头下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多谢皇后娘娘!” 一番礼节过后,喜乐又热闹地奏了起来,喜娘里里外外地招呼着,到门口把君修拽了进来,说是这拜堂的好时辰,错过可就不吉利了。 他进来站到苏媛旁边,与她牵了同一条红绳。 喜乐停了,只听得司仪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君王!” “夫妻对——” 最后一字未出,便见一支箭“嗖”地一下飞来,从司仪鼻尖划过,直直地朝君修去。君修闪身躲过,顺手将苏媛护在了身后。 那箭落在地上,却见更多支箭从不同的方向飞来。 苏媛掀开盖头,正好一支箭径直朝她射去,她惊叫一声,君修侧身挡在她面前,用手将那箭劈断在眼前。 这边方凌雪与皇上也已起身,皇上伸手拦在她身前,她顺势往后退两步,千锦忙迎过去扶住她胳膊。 一众侍卫挡在皇上和方凌雪前面,连一支箭都没有放过来。 一阵乱箭过后,身后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便见一个黑衣人一刀劈在皇上左肩,皇上往右边闪去,方凌雪惊得往左方急退几步。 更多的黑衣人窜了出来,侍卫分成几波把皇上,方凌雪和千锦护在中间,千锦与方凌雪往厅下一步步退去,不觉间撞上一人,她猛然回头,入眼的是一身鲜艳的红袍——是苏媛。 她的旁边,站的是君修。 他单手拦在她腰前,另一只手艰难地应付着黑衣人。许是见到苏媛进了侍卫的保卫圈,他才终于离了她,纵身一跃到厅中与黑衣人打了起来。 千锦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耳边却传来破竹之声。她还来不及反应,胸口便受了一掌,整个人直直地倒在地上,与她一同倒下的还有苏媛。 她看向刚才站着的地方,本在身后的柱子上有着一条长长的刀痕,而方凌雪肩头沁着鲜血,应是刚刚躲闪不及,才受了伤。 侍卫都在方凌雪和皇上周围,千锦和苏媛落进了黑衣人中,他们将她们二人提起来,施展着轻功翻墙而出。 千锦转头看了一眼,君修急急地追出来,可旁边黑衣人却让他寸步难行。 到了旁边不远处的巷子里,黑衣人拿了布条蒙住千锦和苏媛双眼,又把她们手脚绑了,这才继续前行。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苏媛惊恐的抽泣声。 感觉走了很久,抓着千锦的人放了手,不一会儿又有一人过来,感觉像是换了人,她努力想要感知周围的情况,却都一无所获。 好在苏媛的声音一直在。 她低声唤着:“千锦,千锦,你还在吗?” 千锦本不敢开口,但看她一直喊着,身边人也毫无动作,便回道:“回王妃,奴婢在的!” 苏媛似松了口气,却又低低地哭起来。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3 这种情况,只要不惹怒黑衣人,她越是害怕,千锦越是心安。 她只是个小丫头,没了也就没了,可苏媛是新王妃,又是在新婚之日被劫持,即便是碍于脸面,皇上也绝对不会撒手不管。 ☆、032 绑匪 旁边人推着千锦往前走,不过片刻眼前便骤然暗下来,感觉像是进了一间屋子。 有人捂住她的嘴,然后伸手解下了蒙着她眼的布条。她睁开眼,只见聂勇站在她面前, 另一只手食指放在唇边,做着“嘘”的动作。 她会意地点点头,他放开捂着她嘴的手,将一张字条摊在她面前。 上面写着:打晕! 千锦才发现,除了一众黑衣人,聂勇旁边还站着一个与她身形相仿的女子,而苏媛的眼睛依然被好好地蒙着。 他是要让苏媛以为,是她激怒了他们,他们一怒之下打晕了她,然后让另一人代替她躺在苏媛旁边,这样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带她走,而苏媛毫不知情。 她看看苏媛,她的妆已经花了,发髻也已散乱,脸上蜿蜒着一些泪痕。 千锦咬咬牙,后使劲一跺脚,后面一人大叫一声“啊呀!”,紧接着做出“嘶嘶”的抽气声。她趁机推开抓着苏媛的人,大叫着:“王妃快跑啊!” 苏媛愣在原地。 而千锦身边,另一人说着:“好啊,你竟敢踩伤我兄弟!” 有人接话道:“这丫头不太省心,先打晕吧,不然跑了可就不好交待了!” 聂勇做了要打的动作,千锦惊呼一声,旁边女子便应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苏媛也被推倒在了地上。 聂勇带着千锦一起退出来。 门刚关上,便听到里面苏媛带着哭腔的声音:“千锦,你怎么样啊,你别吓我啊!” 可里面人是断然不会回话的。 整个过程,聂勇半个字都没说。 这是一处不大的院落,周遭大树参天,院子里斑斑驳驳洒下几点日光,连空气里都是湿气。 聂勇领着千锦到另一间屋子,命人准备了些食物和茶便要退出去,她叫住他,问他这是哪。 他却只让她等着,说她若想知道,晚些时候可以自己问。 她算不准聂勇说的那个人具体指谁,虽然她知道他是君修的人,但她也亲眼目睹他与刘太医一起过,而且那样看来,他们关系甚笃,重要的是,方凌雪还说,皇上现在唯一会给些脸面的人,便是他了。 他的身上,未知的东西,总让她惶恐不安。 尽管她很希望,他说的那人就是君修。 一直等到了夜里,夜幕一层又一层地落下来,与皇宫比起来,这里的空气总显得要清冷许多,千锦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却听门口一声音道:“冷么?” 是君修!真的是他! 他已换下了大红喜袍,面上那些极力欢喜的神色早已荡然无存。 他关了门,又越过千锦去关了窗,这才回来到她身边。 她刚想说话,他突然抱住她,把头搁在我肩上,像是极疲累的样子。 他说:“我不过想好好见你一面,却要如此大费周章!”话里有些无奈,有些怨怼,有些愤恨。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很长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他还在宫中的时光。那时千锦每天翻墙越院地去找他,从未清楚且真切地看过他的脸孔,可那时总归是自在的,没有人会要监视一个浣衣局的小丫头,也不会有人无时不刻地盯着一个几乎被废掉的皇子。 后来终于在白日里见了,可几次他都需寻了理由责难她,他们才能不被人怀疑地说几句话。 他们之间总隔着一些东西,从前是夜色和烛光,后来是即便近在眼前,也要远在天涯的距离。 许久,千锦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用极细的声音问道:“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见我么?” 他“嗯”了一声,用下巴在她肩头蹭了蹭。 她有些痒,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可他圈着她的手却更紧了。 以前无论皇上和方凌雪怎么对他,他都从不会说难过,可这次,他说了。 他说他带着人冲进包围圈时就做好了会被问责的准备,可他没想到,不过区区几千人而已,又是远在边关,皇上竟会那么地忌惮,一得到消息便连下四道急诏!即便接着圣旨,他心里也还存着些侥幸,觉得毕竟他们还是父子,皇上终归要念些亲情,可那天皇上把他召进宫中,下的却是一道诛杀令。 他一向算得精细,进宫前便做好了各种准备,却独独漏了这一种。 倘若那天不是聂勇及时赶到,他的命早就没了。 从御书房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只剩下满满的绝望和荒凉。 所有人都跟他说,皇家从无父子,他不信,可那一刻,他信了。 第二天又见到千锦与君流那样亲昵地在一起,虽然心里清楚她是被逼无奈,却还是免不了会难过。 那种感觉就像,之前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却一件一件地全部被人拿走了,拿走前还要在他身上狠狠地割上一刀。 他想什么都不管地带她走,可如今我跟了方凌雪,不到最后关头,她已脱不开身了。 所以,他依然选择了隐忍。 后来他去向皇上辞行。 可不幸的是,那时君骋也在。 他说大皇兄孤身在外,王府里缺个女主人终归显得空空荡荡。是听了君骋的话,皇上这才动了赐婚的心思,也才有了后来生辰的那一出。 君骋是太子,所以对这个千里外佣兵的藩王,要尽早做打算。 说到这儿,君修苦笑了笑,他不惜亲上战场暴露兵力去救他这个弟弟,可他却在事后一月不到的功夫,就把他当成了威胁他皇位的祸患! “你说,我是不是很蠢?”他的声音满是苍凉。 千锦轻抚着他的背:“你不是蠢,你只是没有他们狠!” “你说得对!”他冷笑着,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默了许久,到夜都沉进了凉气里,他暗吸一口气,才道,“父亲,兄弟,以后便都没了!” 话说得决绝,也狠,可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他身子依然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千锦看着,心疼,却不说。 这些话,从来都是说起来容易,等到真正要放下的时候,又总是会牵牵连连,那是血脉啊,真说割断又谈何容易? 他放不下,可最终,却只能放下。 他和千锦很像,所以可能,这才是他们最初一见,就能互相吸引的原因了。 人在皇家,从来身不由己,稍有不慎一子落错,就会落得满盘输的下场。 君骋。 那样善意单纯的人,那样高高在上不懂民间疾苦的人。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4 却原来,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这样深沉的心思。 明明他已是太子,又得着皇上宠爱,就因着君修有几千兵马,便连这点自由都不肯给了。 想来当真是挺讽刺的。 ☆、033 旧处见新人 到凌晨时,君修把千锦送到关着苏媛的屋子前,他领着一队人破门而入,千锦趁着混乱进去。 苏媛已经睡着,地上的女子见他们进来迅速起身离去,千锦小心躺在她躺过的地方。正好苏媛被惊醒,君修过去扯下她眼上的布条,她一看到君修,便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千锦闭上眼,只觉身上传来一道灼热的目光。 他小声安慰着苏媛,问她是否有看清虏他人的模样,她却没有答,只哭着,君修也不再问。 不久后听到身边一阵响动,苏媛细细地道:“千锦,还晕着……” 君修喊了人,紧接着,千锦被一人扛在背上,众人一同朝外走去。 这期间,她一直假装睡着。 等到行馆前,她佯装清醒过来,揉着脖子问这是在哪。 此时君修与苏媛在车里,而她只是一个婢女,旁边没有一个人理她。 一行人到行馆前,君修派人将千锦送回皇宫。 千锦也未流连,转过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然是不舍的,可这种不舍,不能在任何一个公众场合流露。 方凌雪受了轻伤,夜里包扎后服了药,此时睡得正沉。 千锦让宫人不要吵醒她,只默默地在旁边守着。 第二天听说,昨日她和苏媛被俘后,侍卫又与黑衣人进行了一番苦战,黑衣人想要刺杀皇上,几番进攻却都没有得手。行馆离皇宫甚远,又在婚宴之上,皇上虽带了多人,但与早有预谋的黑衣人比起来终归显得薄弱。黑衣人撤退后皇上下令让人不要追,可君修说他新婚的妻子被掳走,皇上不愿派人去找,他自己可以去! 于是他顺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只带着数十人找了整整一夜,到清晨时终于将王妃安然带回。可在寻的过程中,他和他的随身侍卫常风都受了重伤。 宫人都说,王爷与王妃的感情,当属一段传世的佳话。 刚好方凌雪悠悠醒转过来,千锦咳了一声,刚刚还凑在一起闲聊的宫人立马散了开去。 方凌雪拧着眉头,却依然把昨日的事仔细地问了一番,却默默然什么都没说。 到天将入夜时,外面有人来传话,说是王妃求见。 方凌雪坐起身,让千锦去迎她进来。 此时的苏媛身着华贵宫装,发髻高高地挽起,虽是初为人妇的模样,眉眼间也依然存着傲气,可还是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感。 看到千锦她小跑着过来,拉住她的手道:“你没事吧?今日我可担心了你一整天!” 千锦轻拂开她的手,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奴婢多谢王妃关心,皇后还在屋里等着,王妃且进去吧!” “千锦——”她有些不解。 然千锦却低着眼,是恭敬顺遂的模样。 苏媛终于没说什么,只道:“既然无事,那我就放心了!” 官家的女儿,纵是再骄纵,该懂的礼数也还是会懂,之前方凌雪待她好,她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来宫里看她。旁人都说,王妃与皇后亲得很,要说是母女也是有人信的。 她在中宫没有待得太晚,千锦送她走后回来看安公公站在殿中。 他看上去有些焦急,一见到千锦进来便快步到我面前道:“姑娘跟老奴走一趟吧,皇上突然说,对淑妃娘娘思念得紧,此时正在寝宫发着脾气呢!” 她了然地跟着安公公往外去,到离中宫远了,他才说了来意,原是昨日皇上出宫去后,回来没见着江兰馨,此时唤她前去,是想问问她是否知道她有什么别的去处。 她摇着头,可心里却是无比通透。 江兰馨进宫便是为了君修,她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写在了脸上,只要与他有关的事,她就总也想不明白,上次他要离京时她便不顾一切地要与他一见,只是君修未来,来的只有聂勇。 昨日是君修成亲的日子,是大喜之日,于她,却是大伤之日。 一个想见的人,却不能见。 一个想嫁的人,也不能嫁。 这种感觉,是铺天盖地伤人肺腑的难过,千锦也曾体会过。 只是再难过,江兰馨都该清楚,此时她的身份和处境,也该清楚,君修此刻的举步维艰。偶尔任性没什么,可任性完,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这一天一夜过去,再难纾解的心情也都该纾解了。 可事实上,昨日皇上回宫后,已暗地里派人寻了一天,却始终没见着江兰馨的踪影,是“死人”,所以不能大张旗鼓地搜寻,这才病急乱投医般地想到要来问千锦。 她是江兰馨的婢女,也是她身边,唯一一个知道她还活着的人。 然纵是如此,她也从不知道这皇宫之中江兰馨还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个凌安宫。 凌安宫皇上肯定已经寻过,那么,就只剩了一种可能—— 君修从前住过的地方。 当然,这话千锦没与安公公说,也没与皇上说。从皇上寝宫出来,她径直回了中宫,方凌雪问她皇上都问了些什么,她胡乱地答着,说是皇上只让她说说江兰馨平日的起居与喜好,别的也没多问。 “是么?”方凌雪低笑,然唇齿之间,却不经意间透了些苦涩。悠悠地叹了声:“你到底喜欢她们什么?”是对着千锦,可话,却明显不是对着她说。 之后她就让千锦伺候她睡下。 很快,方凌雪的呼吸愈渐平稳下去,千锦命人熄了灯,又嘱咐外间的宫人好生守着,这才回了自己房间,等夜又深了几分,她从窗子里翻出去,绕着小道直往君修的院子去。 屋子里燃着灯,她一翻过院墙就见里面摇曳着烛光。 许久无人的院子,却有灯光。 千锦摇摇头,江兰馨这人,有时候觉得她挺聪明的,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做事全然不过脑子,她这个样子,若是被别人看见,不光会让她落个□□宫廷的罪名,还会让君修的夺嫡之心暴露在众人眼前。 到时她与君修,一个都活不了。 想到这里,千锦毫不犹豫地推开门,果然见一女子的背影,看样子她正在四处观望着。许是听到声音,那女子转过头来。 却不是江兰馨。 是苏媛! 她见是千锦,狐疑地问着:“这么晚了,你不在母后身边,来这里做什么?” 看到她千锦无比震惊,此时她这一问更让她心中乱成一团麻。她是为江兰馨来这里,但江兰馨还活着的事除了皇上已无人知晓,她自然是不可随便与苏媛说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5 起,再者,就算是大张旗鼓地找江兰馨,也断不该来一个已被分封出去的皇子寝宫。 可这种情况,她不能犹豫太久。 苏媛不擅权谋,但好歹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倘若她与方凌雪随便一提,她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于是回道:“皇后娘娘已经睡下,奴婢听人说王妃来了这里,便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伺候的!” “是么?可我没跟谁说我要来这儿啊!” 千锦有些惊讶,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回着:“王妃有所不知,宫里四处皆是人,就算王妃不说,也有数双眼睛看着,断不会让王妃有一点差错!” “说得也是!”她转过身去,对千锦这话,她是信了。 她依然细细看着房间里的每一处,似乎在找着什么。千锦碎步过去跟在她身后,问她可需要帮忙,她摇了头,好半晌才问:“以前,他便是住在这里么?” 千锦一时没反应过来,可转念一想,她说的定然是君修了。 “王爷以前确是住在这里,他走之后,这里便鲜少有人来了。” 她突然转过身,直愣愣地看过来:“千锦,你在宫里那么久,你一定知道,父皇为什么不喜欢他?” 话问得突然,千锦有些怔愣,只是,这样的问题,她根本不能回答。 苏媛有些失望,她移开目光:“你说,这宫里的人,都有多少张脸孔啊?” 千锦依然没回。 苏媛继续道:“是不是表面上越好的人,实际上其实越是心狠?” 而后也不等千锦开口,就自嘲着道:“呵……这种话也就无知时说得,再过些时日,若再说起,指不定会不会丢了性命。” 说罢,她又在屋里转了一圈,等看够了,她小心地熄了灯,看着千锦把门关好了,这才往宫外去。 更深夜重,宫门早已锁了,千锦把她领到中宫,让她在偏殿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说君修带伤入了宫。千锦正在与方凌雪说着昨晚苏媛的事,就听外面人说他到了中宫,正在大殿等着。 千锦扶着方凌雪出去迎他,正好苏媛从偏殿过来,一见到他便迅速过去,嗔怪着说他伤还未好,这么着急来宫里做什么。 见此情景,方凌雪泯着嘴微微笑着,扶着千锦转身回了房间。 他是来接苏媛的,此时见着苏媛,便连本该给皇后的安也不问了。 看起来,他们夫妻当真伉俪情深。 千锦垂下眼,努力掩饰住眼底的一抹涩然。 之后听说,君修先是去了皇上那里,本是要向皇上请辞的,可皇上说他伤重着,连日的奔波对身子不好,回封地也没必要急着这几天。 还说苏媛刚嫁入皇家,还有许多规矩都不甚明了,便趁着这些时日,让方凌雪好好□□□□。 话说得格外好听,可皇上的随口一言,从来都是圣旨。 君修只能领命。 之后的几天,苏媛白日里都会来宫里,到了夜色将临时才会回行馆去。也不知是不是千锦的错觉,她总觉得,不过几日的功夫,之前苏媛脸上天真而干净的话,竟一点点地不见了,隐隐地有了方凌雪的影子。 ☆、034 旧事重提 这些日子里,皇上一直私下里查着,却都没有江兰馨的半点消息。 一天夜里,方凌雪留苏媛用了晚膳,千锦送她出宫后回去时天已黑透,路过一片花丛时隐约看见里面一抹红影。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果然见一身粉红衣衫的女子站在清液湖边,她眺望着远方,身边了无一人。 看身形,是像极了江兰馨的。 她低唤一声:“淑妃娘娘,是您么?” 那人闻声,先是微顿,之后却拔腿跑开。千锦绕过湖边花丛追过去,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她到那人刚站过的地方看了看,正四下打量时,却觉身子被人用力一推,她毫无防备,整个人“澎”地一声掉入水中。 秋夜的湖水冰凉入骨,她拼命拍打着湖面,可人还是不停地往下沉,嘴里也不知呛进了多少水,偶尔头会冒出来一些,水雾中只见岸上一抹粉红的影。还是那样窈窕地身形,可朦胧之中,千锦只看到她转着身,悠悠然往别处去了。 湖水汹涌地灌进来,不一会儿她手脚就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往水中沉去,紧接着连最后一丝意识也没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那个粉红色的身影不停地在我面前晃啊晃,她大声问着你是谁,那人依然背对着她,耳边却响起了江兰馨猖狂的笑。 在那之前,她设想过无数离开这世界的方式,有惨烈的,决绝的,义无反顾的,痛彻心扉的,却从没有过这般窝囊的。 她甚至不知道推她下水的是谁,也不知那人为何要她去死。 她以为她活不了了。 可她还是活了过来。 醒来时胸腔极其难受,她连咳好多声才终于舒服了一些,耳边有人惊喜地叫着,她睁开眼,一个婢女正手忙脚乱地要出去,另一个过来探了探她额头,问她可曾好些。 是她自己的房间,那两宫女也是中宫的人。 她挣扎着坐起身,不一会儿,方凌雪和苏媛就一起来了。她才发现,此时已经日上三竿,都快到午时了。 她连忙起身想要给她们行礼,方凌雪在旁边摁住她,面上虽无甚情绪,可还是有些不好看。 她问千锦昨夜发生了什么,又问她,为何她会落入清液湖里。 千锦默了。 她是要去寻江兰馨,无意中惹了这岔子,这种因由她自然不能说。可这几个月来,宫中闹鬼的事从未消停过,若她编别的理由,方凌雪只需一查就能查个通透,更何况,她并不能确定当时附近有没有其他人在。 于是回道:“昨夜奴婢送完王妃,回来路上好似看到了淑妃娘娘,等奴婢靠近时她却突然不见,奴婢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正要往回走时,背后就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把奴婢推进了湖里。” 听她说完,苏媛脸上染上浓重的惊骇之色,可这几日她已沉稳许多,虽感觉是有话要讲,却还是咽了下去 方凌雪微微皱起眉头,默了一瞬,起身说千锦身子未好,今日便不必伺候了。 而后便往门口走去,苏媛忙跟出去,走时还不忘回头朝千锦看了一眼。 等她们走后,旁边的婢女才说,昨夜湘嫔和倾嫔宫里又闹鬼了,死了两个人,院中墙上还用血写着:血债,就拿血来偿! 以前虽说闹鬼,也死过人,可这血书却是第一次有。 起初她们还不是很信,总觉得神鬼之事玄乎得很,但此时听千锦说起昨日遭遇,却又不得不信了。 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千锦听得有些烦,便遣了她们下去,说是累了,想休息。 她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6 们替她带好门,她躺在床上,心里翻来覆去地把昨夜的事想了又想。 确是一个粉色衣衫女子没错,那身形也确实是江兰馨的身形。 可是……果真是她么? 宫中各处的出入口都是封了的,她绝不可能离开皇宫,又是已逝的身份,宫中还有众多君修的人接应着,此时她不在皇上身边,若想做这装神弄鬼之事再好不过。 可江兰馨为何要推她入水呢? 又或者,她昨天看到的人根本不是江兰馨! 可不是江兰馨,又能是谁?难不成当真是常悠回来了么?都说她与常悠长得相像,昨天的事又都太巧了! 她闭上眼,这想不透的事,再想也是徒劳。 千锦又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一个婢女过来送了膳食,她才知道,夜已经很深了,连饭菜都凉了。 可白天睡得多了,此时没有一点睡意,她正想着起身出去走走,窗棂处突然传来细细的敲击声。 她凝神细听片刻,那声音虽时有时无,又很轻浅,可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听得清晰。 她稍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过去打开了窗。 窗外站的是江兰馨,她示意千锦熄了灯,这才翻身进来。 她刚站稳便问:“昨天来时见你房里乱糟糟的,今日才知你是落水了,此时可曾好些?” “谢淑妃关心,奴婢已经没事了!” “无事便好,今日我有事要与你说,这些称呼便先免了!” 千锦应着,可听江兰馨这么说,似乎全然不知她落水缘由,也完全没有想过,她其实也怀疑过她。 如此看来,当真不是她么? 她紧盯着面前人的脸,想要看出些端倪来,奈何夜色暗沉,终究是看不仔细。 江兰馨却完全没有意识,只凑到她耳边,细细碎碎地说了一些,而后匆匆从窗子里离开了。 千锦过去关上窗,刚好一阵冷风扑到我脸上,她一个激灵,才终于从她的话里回过神来。 江兰馨说,她还在皇上身边时,就查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虽然一直理不清楚,但总归是有了线索,于是顺着查了下去。 当年常悠是得了一个宫人的消息,说是皇上在桃花林中等她。她毫不怀疑地去了,旁边却突然冲出一男子抱住她说,悠儿,我好想你,刚好这时,皇上和方凌雪还有湘嫔倾嫔都一并出现了。 常悠百口莫辩,偏偏皇上审时,那男子声声地喊着“悠儿”,还求着皇上放她一条生路。 可越是这样,皇上越是愤怒。 于是当场将那男子斩了,把常悠关在了宫中。 夜里赐了一颗毒蛊,那毒由血蛊制成,发作起来会肠穿肚烂,皮肉不复,只一日便化为白骨。但那蛊性温,若无引它便只会长眠,中蛊者也会随之睡去,无病无痛,不老不死。 常悠把它吞了,第二天皇上来时毒性刚好发作,她在他面前七窍淌血,皮开肉绽,最后只剩一副枯骨。 可那之后,送毒的太监不见了,昔日随着常悠入宫,之后常在中宫的一个小宫女也不见了。 几日后有人在清液湖里捞起两具尸体,一男一女,但被水泡的时间长了,尸体都已经腐烂,早已辩不清容颜,可熟悉的宫人都说,那是之前不见的太监和宫女。 江兰馨查到这些,她说她总觉得奇怪,宫女忠心随主子去可以理解,可为何那太监也会无端死去? 她顺着往下查,却隐约发现,那小宫女可能还活着。她家境贫寒,无父无母,随常悠进宫后便随了常姓,唤作常宁。 她失踪的这些日子,便是出宫去寻常宁了。 可天下之大,常宁即便真活着也一定会隐姓埋名,她出去打听了一番,始终一无所获。 她回了宫,可一来就发现出了事。 可偏偏,她又不能回皇上身边去,倘若皇上问起她根本没法交待。宫墙如此高,方凌雪还在,太子和几位皇子也还都在,这些没做完的事她都不能丢下,所以她得用一个光明正大的方式回来。 她让千锦帮她。 千锦深吸一口气。 不是江兰馨,那昨天那个粉衣女子会是谁? 情势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035 栽赃陷害 那夜尤其漫长,到天快亮时千锦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等再醒来,已经是早膳时辰。 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正胡乱地梳洗着,只听得外面传来苏媛的声音:“千锦,你好些了么?”话刚落下她就到了千锦旁边。 千锦屈膝想要行礼,她伸手过来扶,说她们也是共过患难的,无旁人时没必要拘礼。 千锦道了谢,随着她一并站起身。待她抽手时,千锦的手顺着她的滑下,她指间的玉戒就落在了她掌心。千锦稍稍松开手,又往前走了一步,那戒指刚好落在她脚尖,被她踢得滚到了床下。 苏媛见千锦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让她与她一同去正殿。 也是到了方凌雪面前千锦才知道,昨日夜里,湘嫔寝宫周围守着数十守卫,倾嫔留宿在了她那里,可早晨起来,院子里依然有那一行血字,那些守卫都说,夜里他们半点都不敢怠慢,确实是没看着人,也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 湘嫔闻言,当时便惊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着:“真的是她,真的是!” 任凭倾嫔如何劝,她都冷静不下来。太医去看过,说她是惊吓过度,且这些日子里她一直都提心吊胆着,这次是真的扛不住了。 此时已经有些疯言疯语了。 方凌雪让千锦与她一道去看湘嫔,苏媛想要跟过来,可方凌雪说,她年岁尚小,这种事不论真假终归晦气,让她先在中宫等着。 苏媛也不恼,只往殿里去了。 千锦与方凌雪到湘嫔寝宫时,里面正满满地跪着一屋子人,外层是一众侍卫模样的人,里层几个小宫女低声抽泣着,往房间里去,只见两位太监愁眉紧锁,时而看看床上的人,时而互望一眼却都摇着头。 而床上,湘嫔抱着双腿缩在角落,倾嫔在旁细细安慰着,可湘嫔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方凌雪对外面人道:“去,把刘太医请来!” 两位太医忙跪到地上,脸上全是惊惶之色。 她要请刘太医,不过是怀疑湘嫔装疯卖傻罢了,那时在春和屋外抓到她的人,方凌雪就一直觉得这宫中闹鬼之事是湘嫔所为,只是后来接连发生了好多事,她没有时间去细查,这才一直不管不问。 刘太医不一会儿就来了,他给方凌雪行了礼,就径直往里间去给湘嫔把脉,末了,他朝方凌雪点点头,禀报道:“回皇后娘娘,湘嫔娘娘是心疾,应是受了极重的惊吓。” 方凌雪还是有些不信:“果真?” 刘太医笃定地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7 点头:“果真!” 方凌雪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若有所思地看向床上的两人。 而千锦在旁边听着,心里也是越发地惊疑起来,不是江兰馨,不是湘嫔,不是方凌雪,还能有谁? 方凌雪打量了湘嫔许久,吩咐刘太医开几副好方子,便坐到床边与倾嫔说起了近日宫中的种种诡异之事。两人正说到前日夜里的粉衣女子,外面仓皇进来一人,扑到方凌雪脚边便喊道:“皇后娘娘,中宫出事了!” 方凌雪猛然站起身,一边着急地往外走,一边问那人发生了何事。 千锦扶起地上的人,与她一道跟在方凌雪身后。那人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这才将刚刚发生的事细细讲来。 原是方凌雪与千锦一起出宫后,苏媛突然说大婚时皇上赐予她的戒指不见了,这是大事,于是众人都帮她去寻,后来又想起早晨去过千锦那里,就说要去她屋里寻。 这本没什么,可重要的是,苏媛到春和屋前时突然停下脚步,说是听到奇怪的声音,婢女们来不及拦,她已推开了屋门。 她顺着声音寻去,而后打开柜子,在柜子里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江兰馨。 苏媛大惊失色,她连忙派人去请皇上。皇上大怒,一边派人送江兰馨回凌安宫,一边命人来请方凌雪。此时皇上与苏媛都在凌安宫里,而江兰馨身子太虚,已经晕了过去。 那人还说,皇上让她来时,身上的冷气让人不寒而栗,感觉全是杀气。 方凌雪脸色沉了些,脚下步伐也陡然快了起来。 行到半路时,远远地看见六皇子退让到路边,他给方凌雪行礼,方凌雪未理。千锦跟在方凌雪身边,经过六皇子面前时,他突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冲着千锦的,却又像是看着远方。 凌安宫自上次出事后便很少有人来,此时皇上突然带江兰馨回来,宫里的人早乱成一团,连方凌雪进门,他们都只匆匆行了一礼便接着去忙了。 方凌雪也没工夫追究这些,只旁若无人地往屋里去。 皇上果然站在床边,而床上躺着的人,确实是江兰馨,苏媛此刻站在边上,面上全是惊恐之色,见方凌雪进来才似乎舒了口气。 千锦与方凌雪一起跪在皇上脚边,皇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问道:“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淑妃未故的事,臣妾一直不知!” “朕是问你,为何她会被绑在你已逝婢女的屋子里?” 方凌雪哑口无言。 苏媛一向与她交好,苏媛的证词,她根本辩无可辫,除非她能拿出证据证明她是被陷害的,可任她再精明,也只是此刻才知江兰馨没死,她根本就没时间去查这中间的关节。 皇上掐住她下巴:“你便是这样做皇后的吗?” 跟刚传话的人说得一样,此时他身上透着的全是杀意。 一贯冷静的方凌雪终于有了惧意,千锦往前爬了两步,抱住皇上腿道:“皇上恕罪啊,淑妃娘娘的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与皇后娘娘无关啊!” “滚开!”皇上一脚踹开她,手中也一并将方凌雪狠狠地甩开,话里满满的讽刺,“你倒真是可以,养的下人可都是忠心得很!” 在皇上眼里,千锦应是江兰馨的人,所以即便她这么说,他也决计不会相信。也就越发地笃定,绑架江兰馨这件事,方凌雪连她这个贴身婢女都瞒着。 方凌雪趴在地上,江兰馨的事,她一个字都反驳不了。这种情况,说多只会错多。 ☆、036 死而复生 皇上让方凌雪先回宫里待着,千锦想要扶她起来,可皇上呵斥了她,说得让他这皇后长些记性,这两日就不必用人伺候了。 还说千锦以前是跟着江兰馨的,倘若江兰馨醒来,看到她心里肯定会舒坦一些。 所以让她守着江兰馨。 过了半个时辰,江兰馨终于醒转过来,她一看到皇上便急急地握住他的手,说她以为自己会死掉,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了。 皇上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抚着。 千锦移开视线,正好撞上苏媛四处飘散着的目光。她斜倚在墙上,脸上虽涂了胭脂,可依然让人觉得无比苍白。 千锦微默一瞬,走过去想扶住她,可她却笑笑,摇着头说没事。 千锦顺势抬头,迎着窗子里漏进来的日光,看见她的头上,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簪流光溢彩。 莫名的,千锦只觉鼻头一酸,眼里几乎要溢出泪来,可苏媛却反握住她的手,没用力,却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床上的两人依偎了片刻,江兰馨不再哭哭啼啼,皇上问她都发生了什么,她一边低声抽泣着一边细声说起来。 她说那天她一个人在宫里,外面却突然来了几人,二话不说就将她绑了起来,她本想要大叫,可她还没开口,就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之后她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她已经饿得全身乏力,可还是拼命地撞击着周身的东西,好在不一会儿苏媛便来了,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在说的过程中,她不着痕迹地强调着,被抓后她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不久就见到了苏媛。 她是要把千锦撇出去,不然她就住在春和旁边,但凡这屋里有一点儿动静,,千锦就能感觉到,又何须等到苏媛来发现她。 皇上没再多问,吩咐了人准备膳食,便让人传旨去中宫,说皇后妒心太重,失了后宫之主的贤德,之后这后宫的事务,便全都交给江兰馨去打理。 之后他便离开了。 他走后千锦跪在江兰馨床边,江兰馨瞥了苏媛一眼,俯身过来给了她一巴掌,只是她身子虚着,虽用尽了全力,却也没有打得很疼。 她趴在床沿,怒气冲冲地道:“滚回你主子那儿去!” 千锦挑起眉:“娘娘以为奴婢愿意在这儿么?只是皇上的命令,奴婢不敢违抗罢了!” 苏媛被她们说得一愣一愣的,却也只是在旁边看着。 江兰馨继续道:“现在本宫让你滚!本宫的命令,你敢不听么?” “娘娘如今掌着后宫的权,奴婢当然不敢不听!”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福身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出了凌安宫。 江兰馨回来了,可方凌雪依然认为,是千锦要嫁祸德妃,这才狠心将江兰馨毒害。 所以江兰馨,只能恨千锦,恨她背叛了她,恨她算计了她。 千锦才走出不远,苏媛也追了出来,她看着千锦,眼里有疑惑,却什么都没说,许久才问她刚刚被打的脸,可还疼着。 千锦摇摇头。 苏媛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温柔着道:“无事便好!” 那夜苏媛没有回去,方凌雪刚被剥了权,到很晚也没说要歇息,苏媛便在厅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8 里陪她聊天。 皇上说不让人伺候方凌雪,可没说不让人伺候苏媛,千锦本要在旁边守着,可苏媛说,她前日落水今日被打,年纪还比她小两岁,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又说她与方凌雪有些贴心话说,让她先回去休息。 千锦也不再坚持,为她们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吩咐外间宫人好生照看着,兀自回了房间。 身体还未大好,昨夜又一夜未眠,今日江兰馨的事算是了了,心里没什么事记挂着,不一会儿她便熟睡过去。 这一夜,她睡得熟。 第二天起来时,方凌雪和苏媛都还未起,问了外间宫人才知,昨夜她们相谈甚欢,过了子时才分别就寝。 她让人不要打扰她们,等她们睡好后再传早膳。 按说江兰馨是苏媛发现的,皇上也是苏媛请的,即便方凌雪念她单纯无知,不把罪责全算在她头上,也一定会怪她才对,毕竟方凌雪从不是善类,她把苏媛也只当个棋子而已。 她们当真聊得其乐融融么? 千锦在院子里候着,半柱香后有婢女来说方凌雪醒了,她忙过去伺候她起身,可她推开她,说皇上说了,这两日无需谁伺候她。 千锦退到一边,看着她笨拙地把衣服一件件地往身上套,却怎么都理不妥帖。她赌气一般地坐到床上,千锦欺身过去,一边替她系着衣扣,一边道:“此时这里没有他人,奴婢也没有伺候娘娘!” 方凌雪看她一眼,脸上神色缓和了一些。 她是高贵的,也是气质卓然的,可也正因从小养在蜜罐,离了婢女,连穿件衣服都显得格外狼狈。 到大殿时苏媛已经到了,她迎着光过来,脸色越发显得苍白。 刚好下人送着膳食过来,方凌雪与苏媛面对面坐下,苏媛忽然说:“母后,您一向待我甚好,我一定会记得的!” 说着,脸上堆上了浓郁的笑容。 方凌雪有些不解:“你说这个,是何意?” 苏媛却只笑着,全然不似不久前那个敢在皇上面前说“我不嫁”的姑娘了。 那顿饭没有吃到底,苏媛突然一口血喷在桌上,连对面的方凌雪脸上也沾了些许。 千锦急忙去寻太医。 苏媛被安置在了床上,她嘴角淌着血,五官因为痛苦而极度地扭曲着。 刘太医上前把了脉,摇着头说,毒已入骨,救不了了。 之后皇上来了,他问苏媛是何情况,太医说了,他当即大怒,下令让人彻查此事。可他令刚下,苏媛就突然发了狠。她从床上跳下来扑到皇上脚边道:“父皇,别查……儿臣求您,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千锦心中大惊,这两日总觉得苏媛有些奇怪,她一个王妃,她一个婢女,可她对她却有些过分地好。 低眉又看看她头上的玉簪,手中不自觉加了力道,感觉掌心都印进了指甲痕。 皇上沉着声音:“你知道这毒是谁下的??” 苏媛一抖,头就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皇上又道:“说!是谁?” 苏媛又是一抖,嘴里又咳出一口鲜血,好在她还未抬头,血只落在地上,没染了皇上衣袍。 “朕再问你一遍,是谁?” 苏媛整个人再没有血气,待重新跪直身子,她才道:“儿臣……是儿臣无能,触怒了母后,母后不过是责罚儿臣罢了,还请父皇开恩!” 千锦惊诧地看向她,却见她没有一点犹疑,字字说得恳切。 她说……是方凌雪下的毒? 皇上看一眼方凌雪,方凌雪脸色已变得惨白,可他没让她说话,而是对苏媛道:“说!” 地上苏媛又吐出一口血,好不容易稳住心绪,方才说起前因后果来。 她说方凌雪昨日失了权,君修又握着重兵,方凌雪怕再保不住君骋的太子之位,便让她回去毒害君修,可她不愿。即便君修待她从不像待妻子,可她觉得,她可以气他厌他甚至恨他,可他是皇子,是皇室的血脉,她不能这样随便夺走他的生命。 方凌雪大怒,赐了她一杯毒酒说,若她不杀君修,她就得死。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酒喝了。她说她也怕死,可至少这样,不至于株连九族。 这一席话,说得顺遂流畅,俨然如真一般。 千锦在皇上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身上的冷气一点点地散开来。 此时站在床边的方凌雪早已面如死灰,她“扑通”一下跪倒在苏媛身边,质问她为何要陷害她。 可苏媛却只说,皇权之上总是有很多无奈,即便方凌雪赐死了她,她也还是不会怪她。 她还说,方凌雪待她好,可嫁鸡随鸡,她一日是君修的妻子,就一日不能伤他。 话到最后,她一头磕在地上,对皇后道:“母后,是儿臣无能,儿臣不该这样优柔寡断,可……可王爷他,到底是儿臣的夫君啊!” 此话一出,再没了回旋余地。 皇上唤了守夜的宫人进来,那人说,昨夜将近子时时,皇后确实让人送过酒水。 方凌雪整个瘫软在地上,一贯高傲而冷静如她,终于放声大喊起来:“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害她,也没有要杀修儿啊!” 可就在此时,旁边的苏媛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千锦连忙扶起她,她拽着皇上的衣角说:“父皇,儿臣说出来,不过是怕儿臣去后,您查出真相时会要替儿臣报仇,儿臣只是一条贱命,母后本是疼惜儿臣的,是儿臣自己不识好歹,父皇万不可责难母后啊!” 皇上脸色沉着,只冷声让她好生歇着。他说他会倾尽所有救她一命,至于旁的事,她无须再管。 可千锦知道,她中的毒,根本是没有解药。 ☆、037 中毒 方凌雪被拖了出去,皇上走前下令让她先待在自己屋子里,连房门都不准出。 千锦本要随她一起离开,可苏媛拉住她,说在这宫里,也就跟她亲近些,想与她说说话。 刘太医闻言退了下去,公公婢女也都走了,屋里就剩了苏媛和千锦两人。 苏媛躺在床上,间或咳两声,吐出的都是暗黑的血。屋里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千锦吸了吸鼻子,苏媛扯开嘴笑着道:“不好闻吧?” 千锦没说话。 苏媛继续道:“你应该换一味药的,就是要死,也该让我死得舒服些才好!” “你都知道?”千锦有些惊讶。 “我只是单纯,可我不蠢!”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细细摩挲着,“早在我来中宫的第一天,你便下手了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那你刚刚为何……” “为何要说是皇后么?” 千锦点头,可苏媛一见,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 她说这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39 些阴谋算计之事她本无心去管,也从不愿去看,可也不是全然不知。她在中宫时方凌雪已几次三番地暗示,她早明白方凌雪希望她做她在君修身边的眼线,那时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一开始便不愿嫁到那苦寒之地,也不愿嫁给一个不受宠的大皇子。 可婚礼那天出了事,当有箭飞向她时君修挡在了她的面前,之后他便一直把她护在身后,她说不清那时的感觉,只是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堪。 之后她被歹人所劫,皇上让人不要去追,可君修固执地找了一整夜。漫无边际的夜色让她前所未有的恐惧,所以当君修冲进去时她才不顾一切地抱着他哭起来。 他拥着她,却也努力与她保持着距离。 那一刻她才知道,不光她不愿嫁,他本来也是不愿娶的。 他带着她回了行馆,她佯装睡着,她感觉到他端详了她很久,可最后他只拿走了那根簪子。 后来的每一天,无论她从皇宫回去得多晚,他都会命人送来一碗花茶,说那是他得的妙方,每日喝着能够永葆青春,皮肤也能格外地细嫩柔滑。 起初她以为他是重皮相之人,可明明,他是连看都没好好看过她一眼。 每天夜里他都说有事,让她不必等他,可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借口罢了。 她以为每夜的独守空房会让她怨他,可等到花茶送来的那一刻,她又会由衷地欢喜起来,她这才发觉,原来她早认定了君修是她的夫君,是要陪她一辈子的人。 知道自己中毒是在几天前,那天君修照常让人送来花茶,她不知哪里来的脾气,抬手将那茶掀了,送茶的人满脸惊恐,不待收拾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只片刻,君修便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进她的房间。 他依然端着一碗花茶,过来递给她让她喝下,旁的什么都没说。 她心中涌起怨气,赌着气说不喝。君修命人将她抓住,然后亲手把茶给她灌了进去。 她才终于发觉,这茶绝不是他说的那般简单。倘若它真是一碗美容养颜的花茶,又何至于每天都得喝? 一日不喝,便要使这强迫的手段。 她想起之前方凌雪的话来,又想起那日,君修虽拥着她,却始终与她保持着的距离。 她问君修,是否因为她是皇后安插的人,他就要毒死她。 可君修却说,她要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如今她是他的王妃,她只能听他的。 第二天他依然派人送来花茶,她假意喝了,实则倒在了一早藏在衣袖间的袋子里。 到晚上她忽觉腹中绞痛难忍,嘴里也有了腥甜的血气。君修来时脸色很不好,之后下人端了花茶过来,他亲自喂她喝了。茶一下肚她就觉腹中好受了些,君修见她无事,这才起身离开。 她才知道,那茶不是□□,是解药。 只是这毒不能彻底根除,他才想了这样的法子,让她能活得久一些。 她猜到问题出在簪子上,就以为下毒的是方凌雪,毕竟那簪子是她初进宫时方凌雪送她的。她扬言要找方凌雪报仇,君修却拦住她,说下毒的另有其人。 看他的样子,他根本就知道所有事。 她一直问,可他怎么都不愿说,只说让她养着,等去了封地,他一定想方设法地配出解药来救她。 她只能等着,整个过程里,她一点头绪都没有,直到后来,她看到了千锦看她的眼光。 千锦本已掩饰得很好,可她看向她时,时不时会流露出不解,还有怜悯与纠结。 又常常见千锦气定神闲,遇事几乎从不惊慌,全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冷静。她才把所有事联系在了一起,之前他们被俘时,君修虽抱着她,可眼睛却是看着她身旁的人。 加上昨日,千锦与江兰馨在那一唱一和,虽然演得真切,可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又正好,在宫里,除了方凌雪,也只有千锦机会对她下手了。 她才终于确定,千锦是君修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同时,千锦也是君修心里装着的人。 她要活,其实也可以活。 她只需每日里喝着花茶,苟延残喘地活着,可一旦她随君修回了封地,君修配不出解药来,她好端端地就这样死了,皇上一定会觉得是君修不满赐婚才有的杀心,那时候君修的日子会更难过。 所以她决定死在宫中,用自己的命帮他一把。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可他要的东西,她给不了。她也知道,千锦最初给她下毒,是觉得她是方凌雪的棋子,最终会成为阻碍君修的人,所以她不怪她,也不会供出她。 她还说她要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她躺在床上,双目空空地看着上方,悠悠地问着:“你说,这宫里待久了,是不是就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千锦只觉喉咙涩得很,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她自嘲地笑笑:“我真的好希望,自己从未进过这皇宫,可我又舍不得这些有着他的时光。我是以他妻子的身份离去,真好!” 说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脸上带着笑,嘴角却依然淌着血。 千锦跪倒在床边,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一直是个那样美好的人,那样的娇纵任性,又那样剔透,可千锦却,生生地让她碎了。 明明给她梳妆时已动过恻隐之心,倘若当时心肠能够再软一些,她就不必死了。 千锦有过于心不忍,却还是选择了下手。 ☆、038 赴死 君修很快来了皇宫,他抱着苏媛问她为何要这样,她只紧紧地依着他,笑着,一个字都不说。 太医送来的药她也不愿喝了,皇上勒令她喝下,她却求着皇上让她最后任性一回,她说她知道她中的毒没有解药,这样在折磨里活着太过于痛苦,与其苟延残喘,不如骄傲而高贵地死去。 皇上终于随了她去,太医院里所有人都忙着,却依然没有配出能够彻底解毒的方子。 三天后,苏媛死在了君修怀里。 君修横抱起她,说她之前一直想要去郊外游玩,可他总是嫌她烦,今日无事,便与她一同去一趟。他的伤还未大好,步伐有些摇摇晃晃。皇上拦住他,问他想怎么处置方凌雪。 君修却说:“皇后为尊为长,儿臣没有资格妄言!” 然后从皇上的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皇上在后面看着他,脸上终于淌过一丝柔情与不忍,却一纵而逝。 不过是死了一个人,一个本来就另有目的的棋子而已,皇宫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依然不准身着白衣,一样该笑的笑着该闹的闹着。 可千锦却不能让苏媛白死。 她不知道江兰馨被绑架和苏媛的死会让皇上怎么处置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0 方凌雪,但她知道,无论这位皇后怎样,太子还是太子,君骋也还是储君。 她去了方凌雪房间。 方凌雪正坐在梳妆台前痴痴地看着镜子,见她进来也只随意瞥了一眼。她故作慌乱地跪在她旁边,小声说着:“娘娘,奴婢听说,皇上有了杀意!” 她却不以为意,只说:“他向来如此,本宫猜到了!” “娘娘贵为皇后,如此冤屈地死去,娘娘甘心么?” “死?”她依然看着镜子里面,“本宫不会死的!”是无比笃定的语气。 心中虽有失望,却也是早就想到了的,方凌雪是怎样的人,区区一条王妃的性命,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扳倒她? 她让千锦去传话给君骋,说她的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皇上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等苏媛的葬礼过去,才终于颁了一道圣旨,不过是废除后位,说方凌雪贤良淑德一样都不曾占,便直接降为嫔位,择日搬迁至思宸殿。 思宸,思诚,他是要她面壁思过,好好反省。 圣旨下达的当天下午,君修便来宫中请旨,说此次在京中待得太久,如今诸事办妥,他该回封地了。听说他们在御书房待了很久,皇上起初不愿应,却始终没有再继续留他的理由,终归是答应了。君修刚一出宫,便带着一众人马离了京城。 之后皇上又去了那片桃林,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 千锦随方凌雪远远地看着,近些年政事繁忙,皇上总是日理万机。安公公曾说,有时遇着棘手的事,他都会连续几天不休息,就是身染重病之时,也从未误过早朝,许是这般缘故,如今在这秋日的黄昏里,他的身影竟看着有些单薄。 千锦心想着,旁边的方凌雪却突然神色一凛,二话不说地往思宸殿去了。 废了后,之前独属皇后的那些大红服饰与锦缎便都不能穿了,平常用的那些首饰也大多不能再用,搬迁起来倒也简单,此时东西都安置妥当,只有着几个宫人在里外洒扫。 方凌雪旁若无人地走到里面,铺开宣纸研了墨,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东西,而后将其撕下递给千锦,让她火速去东宫,将它送到君骋手中。 她领命出来,到离思宸殿很远的偏僻角落将其展开,却见上面只写了一字:“媛”。 是苏媛的名字。 她将纸条收起来,心中思索着方凌雪的用心,一抬头却远远地看见六皇子看着我。 也不知他是否看到她的小动作,她硬着头皮准备过去行礼,他却在她抬步时侧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夕阳照在他的侧脸上,那种感觉很是熟悉,是一种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的感觉。 不一会儿他便消失在她的视线,她也不再管他,快速敛了心神,脚步匆匆地朝东宫走去。 送完东西回思宸殿时听到路上有人小声议论着,说皇上虽然表面上废了皇后,但实际上对王妃下手根本就是皇上授意的,他们还说,皇上想要除掉王妃,是因为她不愿听从他的指示,如今即便她死了,他都不会让她安生。刚好今日大皇子会带着她的棺椁回封地,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之前皇上为君修指婚时,就有过苏媛是皇上眼线的流言,但最终被他和方凌雪压下了,后宫里便只方凌雪的几个人知道,如今这谣言突然传得满天飞,再加上刚刚方凌雪让千锦传的纸条——这绝不是巧合。 她脑海中不断回闪过从桃林回来时方凌雪的眼神,里面藏着很多东西,却总让人看不清,唯一看得明白的,便是那丝丝缕缕但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棺椁!她想在君修出京路上劫尸! 王妃的尸体丢了,作为王爷的君修绝不可能坐视不管,他一定会返回京中想方设法查出苏媛的下落,只要在他回京之前让他知道,劫尸一事根本就是皇上所为,他就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回来。 在这过程中间,方凌雪只需稍动些手脚,让皇上得知君修的具体所在,或者她再狠毒一些,在他周围安插些死士和兵马,他意图谋反的罪名便洗不掉了。 一个已经请旨出京的王爷,却无端出现在皇宫,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这计很简单,可无论君修多聪明他都没办法去破,苏媛为他把命都丢了,他不可能会弃她不顾,而他与皇上间隙横生,即便不听到这些传言,他也会怀疑是皇上所为,更不可能直接去与皇上对峙,纵使他知道这是个局,他也只能顺着往里走。 千锦心中想着,竟不觉间朝着背离思宸殿的方向越走越远,眼下是个岔路口,往左去是凌安宫,往右去是出宫的方向。 江兰馨手中握着众多君修的人的讯息,倘若她去找她,她一定能把消息送出去,但方凌雪计谋失败,只要稍稍追追根,便能查到是千锦在中间捣了鬼,到时她肯定脱不了身。可她不去找江兰馨,就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君修往坑里跳了。 她略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抬脚往左边路上走了。 刚走不过百步,还没能看到凌安宫的轮廓,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人将她拉进了草丛里。待往里走得深些,确保外面无人能看见了,他才放开抓着她的手。 是刘太医。 他问她:“你想去做什么?” 千锦稳住心神:“奴婢要去做什么,好像不必跟大人汇报吧!” “你别忘了,你是方嫔娘娘的人!” “大人也别忘了,大人是救过王爷的人!” “你!”他甩手想要打千锦,却在快要碰到她时收了势,只虚虚地将手握成了拳,“她信你,可她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你,你觉得你做了这些,还能活得了么?” “奴婢谢大人关心,大人是不是在想,倘若奴婢不得好死,您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一听到“那个人”,他身子猛然一颤,可他却摇摇头,语气里多了些无奈:“你在宫中这么久,也该明白,能长居其中又相安无事的人,谁都不会是善类!” 千锦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正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他却塞给她一包药,说:“记住了,今日你是得我消息来替她取药的,就说近日事情繁杂,我担心她身子,这才喊了你来拿些滋补身子的药材!至于你要递的消息,我替你递出去!” 也不待她回答,他已扒开草丛从另一条路上出去了。 远远地听到他问着谁,说淑妃娘娘可曾好些,另外那人说是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虚弱。他便说要去替她请脉,还说皇上交代过的,淑妃娘娘的身子,太医院可不敢马虎半分。 等外面的说话声停了,脚步声也远了,千锦才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出了草丛。 他说这宫中,能长居其中又相安无事的人,谁都不会是善类,他还说她要递的消息他替她递出去,可他却连她要递什么消息都没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1 问。 他不是在诈我,他是真的要帮我! 可她却想不通,他一向唯方凌雪是从,今日却为何要帮她? ☆、039 桃林计 千锦回思宸殿时方凌雪正在屋里闭目养神。她轻手轻脚地站到她旁边,她懒懒地问道:“可送到了?” “奴婢亲自送到了太子殿下手中。” “很好!”方凌雪微微点着头,“你先回去休息片刻,今夜怕是睡不了安生觉了!” “奴婢知道了!” 千锦躬着身退出来,关门时看到烛火把方凌雪的脸映成了绯色。 刚刚回来时打听过,皇上还在桃林里,连晚膳都没有用。 千锦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床帐飘飘荡荡,外面夜色一点点地沉下来,她却一丝睡意都没有,索性起身倒些茶水喝,却发现壶里的茶竟已经凉透了。 看天色,该是戌时了,再过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亥时了。 千锦站在窗子前,外面忽然来了一婢女,她连门都没进,便隔着窗子对她说:“千锦姑娘,方嫔娘娘请您过去!” 千锦的心重重地沉下去,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方凌雪已经在门口站着,见千锦过来,她抬脚就往宫外去,旁边的婢女将手中食盒递给千锦,千锦接过,紧随着方凌雪出了思宸殿。 她要去的是桃林的方向。 此时路上没有多少宫人,她不说话,千锦也没说,于是我她们之间安静得就只剩了脚步声。拐过最后一个拐角,还隔着数尺的距离,却已经能看见桃林边上一抹明黄的身影,旁边还散着三五个人。 方凌雪脚步微顿,之后更加急促地走了过去。 皇上面朝桃林站着,君修和江兰馨并排跪在他面前,常风和江兰馨的婢女则跪在君修身后。安公公站在皇上旁边,腰弯得很低很低。 千锦的心猛然一沉。 她只想到方凌雪想要算计君修,却忘了这次害她丢了皇后之位的还有江兰馨一份。 许是碍于刚被降位,方凌雪最终还是没有靠得太近,只远远地站在一旁,千锦便也只能跟在她身边,好在这样的距离,他们还能听到里面人的声音。 皇上正连声咳着,安公公轻抚着他的背,许久后他才终于好些,却依然偶尔会轻咳一声。 君修说:“父皇以为,儿臣与淑妃,如同当年母后一般么?” 皇上伸手指向他,想要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声压了下去,像是一口急气到了心口,怎么着都缓不过来。 安公公便冲君修道:“王爷您就少说几句,此刻皇上还病着,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如同当年常悠一般,偷情么? 千锦偷偷看了眼方凌雪,却见她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看来,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皇子与后妃苟合,即便皇上是仁君也一定容忍不了,更何况,他从来暴戾。 确是个好计谋,可千锦想不明白,方凌雪是怎么把江兰馨引过来的? 那边皇上终于不咳了,他圈手放在唇边:“你不是出京了么,怎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君修语气依然淡漠:“儿臣突然想起,媛儿走时留下些东西在中宫,才突然起意想要替她清理遗物,只是夜色深了,儿臣不想打扰父皇,这才没向父皇禀明。” 这里确实是从宫外去中宫的必经之路,他这番说辞倒也合理,只是倘若他一个人在,皇上可能还会信这话,可此时江兰馨也在这里,皇上又一贯多疑,这样的话,如何能信? 果然,他把话头转到了江兰馨身上:“那你呢?天色不早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兰馨也坦然:“回皇上,臣妾听说,皇上染了风寒,却一直不愿回宫,这更深露重的,臣妾担心皇上,这才来此想要劝皇上回宫,只是不巧,臣妾没找着皇上,倒让皇上误会了!” 一样的合情合理,却一样的让人不得不怀疑。 皇上又咳了两声。 千锦本以为他会下令责罚他们,或者再细细质询一番,却没想到,等咳嗽好了些,他抬手朝君修他们随意摆了摆,下令让他们起身,还说若有什么话,光明正大地说便好,不必这样偷偷摸摸。 他果然没有相信他们,只是他也没有要罚他们的意思。 虽不知为何,可千锦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 再偷偷看一眼方凌雪,只见她脸色渐冷,隐隐地染了些怒意。 她的局成了,这个坑君修和江兰馨也都跳了,却不过是皇上的一念之差,之前她做的那些,便都白费了。 之后皇上让江兰馨先回宫,方凌雪连忙往后退去,千锦却故意放慢速度。不一会儿便听到江兰馨的声音:“皇后……不是,方嫔急急忙忙的,这是要上哪儿去?” 方凌雪停住脚步,转身朝他们所在处去了,待到皇上面前,她陪着笑道:“臣妾见过皇上,淑妃娘娘!” “皇上也不问问,这么晚了,方嫔怎会出现在这里?” 江兰馨漫不经心地说着,还带着些撒娇的语气——她是在把江兰馨也往坑里带。 皇上微微皱了眉头。 倒是方凌雪自个儿解释起来,说是听说皇上没用晚膳,便特地做了些点心,免得饿坏了肚子。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千锦把点心送过去。 可皇上看都没看一眼。 江兰馨往食盒里看了看,继续道:“既是来送点心的,怎的点心还没送到就急急忙忙地要回去?” 方凌雪正要答话,可江兰馨没给她机会:“莫不是方嫔没看到好戏,便连这送点心的心思也没了?” “都给朕住口!”江兰馨话音还没落,皇上却突然低声呵道。方凌雪本想要说话,此刻也不得不咽了下去。 千锦瞥了皇上一眼,他眉间皱着,都纠结着拧在了一起。 看样子是怒了,可他却没发脾气,只说:“不早了,你们都先回去,修儿留下,朕有事要与你说!” 方凌雪与江兰馨齐齐地应着是,之后便一同转身上了大道。千锦回头看了一眼,皇上带着君修钻进了桃林之中。 秋已经深了,桃树上连叶子都所剩不多了,如今夜里瑟瑟的秋风吹着,偶有一两片枯叶落下,只让人觉得格外荒凉。 路上两人并没有给对方好脸色,却也都言笑晏晏地没有戳破,如今江兰馨是淑妃,方凌雪只是嫔位,按照道理,方凌雪是要对江兰馨百般敬重的。 所以表面上,方凌雪每句话都说得客气,可实际里,每个字都咄咄逼人。 也是听了她们的谈话,千锦才知道,刚刚江兰馨与皇上说的一点都不假,她确实是听人说他风寒未愈又不肯回宫,只是她没有说一点,故意把这话说给她听的人还说了,今日是常悠的生辰,皇上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感伤好久,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2 谁劝都不会听。而江兰馨与常悠长得相像,要是她去劝皇上,他大抵是会听的。 作为皇上的宠妃,这种情况,她确实该去。 只是倘若刘太医真的把话带到,她定然会猜到这其中有诈,应该不会来才对。可听她话的意思,她并不知道苏媛的事,也不知君修为何会出现在皇宫。 那便只能说明,刘太医是骗了千锦! 千锦提着饭盒的手不觉加了几分力,里面的东西碰撞着响了两声,她忙稳住心神,所幸前面两人并没有注意。 ☆、040 六皇子 两人在岔路分开,江兰馨刚一走开,方凌雪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 到思宸殿附近时,见一婢女在门口徘徊着,有些熟悉,像是跟在湘嫔身边的小丫头。 她见方凌雪和千锦走近,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道:“方嫔娘娘,湘嫔此刻清醒了些,嚷着说要见您,能否请娘娘随奴婢走一趟?” 方凌雪有些不愿,可若是歇下了,要推还说得过去,如今被堵在了门口,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她让千锦把食盒放进屋里,她先随着那婢女过去。 待放好食盒,将里面的点心都收拾好了,千锦再出来时已经不见了她们身影。之前方凌雪交代过,让她务必要跟过去,她便也没想太多,径直朝湘嫔寝宫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一路上又没见什么人,只听得她自己的脚步声起起落落,恍惚间竟觉得背后是跟着人的。好不容易看到湘嫔寝宫的亮光,千锦长舒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自上次湘嫔出事后倾嫔就一直在她宫里陪着她,她寝宫周围也总是守着一群侍卫,每隔两三步便能见一人。千锦到门口时守门的人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应是方凌雪交待过的,她心里想着,脚下已经跨进了门里。 院中站着那个粉衣女子,千锦去时她背对着她,正对着寝殿大门站着,仿佛在看着什么。她旁边还站着两个粗莽大汉,千锦刚把脚提进去,左边那大汉招了招手,身后便传来“澎”的一声响。 门被关住了。 而此刻院墙外全是侍卫,即便是翻墙也出不去。 千锦硬着头皮往里走。 屋子里烛光摇摇晃晃,一会儿亮着一会儿熄灭,脚步声凌乱又急促,女子的尖叫声也是此起彼伏,还有木头相撞的声音,桌椅倒地的声音,和杯盏碎裂的声音。 湘嫔叫得最惨,一边哭着一边喊:“我求求你放过我,当年的事情和我无关啊!” 偶尔听到倾嫔喊两句,却都埋没在复杂但遭乱的声音当中了。等千锦走到粗莽大汉旁边时,才终于听到方凌雪尖叫了一声。 按照道理,她早该到了这里。此时在里面,才是正常。 屋子里窜出了两人,她们站在粉衣女子身后,右边大汉递给她一支火把,女子接过,不假思索地扔在了寝殿墙上。只听“哄”的一声,眼前窜起一朵金黄的火云,之后火苗便像长了腿一般绕着寝殿跑了一圈,而后越窜越高。 里面传来凄厉的叫声,而后是木头断裂,不停咳嗽着的声音。 千锦惊得差点叫出来,可左边大汉突然伸手提起我,将她递到那女子面前。 火光映照着她的脸,邪魅又诡谲。 千锦才终于看清她长相,虽画着浓妆,挽着发髻,身着一袭如烟粉裙,可这些都掩不住他眉目间的英气——她哪是什么女子,她是六皇子! 只是他年岁尚小,身形与女子多有相似,又是一身女子装扮,这才被她误当成了女子。 六皇子戏谑地看向千锦:“看你的表情,原来你还不知道么?我还以为,那天夜里你已看见了我的脸的!” 他说的是千锦溺水那次,当时她心里只想着江兰馨,夜里又有些看不真切,一心只以为他是江兰馨,却完全没想过,他会是个男子。 这也便能解释了,为何那天他已经跑掉,却又折回来推她下水,他是以为她看清了他的模样,怕她碍着他的计划,这才想要杀人灭口。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黄昏时看到他远离她而去的背影时,她会有种异常熟悉却又遥不可及的感觉了。 千锦喉咙还被大汉勒着,有些喘不过气,别说说话,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六皇子却并不介意,他重新把目光转向了屋子:“不过没关系,反正死人,知不知道都是不要紧的!”说这话时,他脸上带着笑意,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那种! “你说,她们还有多久才会死?” 他沉吟片刻,恍然顿悟一般:“不对,或者她们已经死了!你听,都没什么声音了!” 说着,他便仰头张狂地笑起来。 里面的人声已然弱了很多,可还是可以听清起起落落的呼救声和咳嗽声,只是再这样下去,她们撑不了多久了。 他突然收住笑,对提着千锦的人道:“扔进去吧!” 那人便一步步地朝寝殿走去。千锦只觉火光越来越近,周身温度也越来越高,连身上都渗出了涔涔的汗意。 颈间传来一股推力,她跌落在大火中央,只一瞬间,她的衣服便被引燃。她下意识在地上滚着,皮肤的灼痛让她不自觉嘶喊出声。火光中看到六皇子涂脂抹粉的脸,只觉得秋日的深夜里,他像个鬼魅。 她已经无力再去思索其他,整个人置身于火海,身上的痛从皮肤传至心底,再传至大脑深处。恍惚间有人扔了什么东西在她身上,她拼命睁开眼,只觉眼前晃过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耳边似乎有谁在哭哭啼啼,可她终于撑不下去,脑中变成一片空白,而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梦中依然有着一个粉衣女子,她妖冶柔媚,站在水中亭亭玉立,可她转过头来,却突然变身恶魔,一口喷出浓烈的火焰,将千锦烧得体无完肤。 他说死人,才最让他放心。 ☆、041 逃生 只是好像,千锦还是固执地活了下来。 醒来时天色暗沉,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从窗子里看出去,原先还剩着的一点残破的绿色,此刻也一点都不见了。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千锦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皮肤撕裂一般地疼着,且依然有着丝丝入骨的灼热感。 过了许久,外面终于进来了一个婢女,她端着药,一看到她便欣喜地叫着:“千锦姑娘,你终于醒了!” 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她狐疑地看向她。 那婢女解释道:“奴婢是淑妃娘娘指给方嫔的婢女,自那夜大火后才来的思宸殿!” 千锦从她手上接过药喝了,那婢女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番,说是方嫔交代了,即便千锦醒来,也是可以好好休息的,这些日子便不必去她身边伺候,话一说完,便轻快地闪身出了门去。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3 千锦想要喊住她问问那天的情况,却已经连身影都看不见了。 她在床上养了两日,到第三天雨终于停了,她也终于可以下床四处走走,只是动作幅度还不能太大,不然一不小心扯着伤处,还是会撕心裂肺地疼。 刘太医着人送来一盒膏药,说是祛伤有奇效,千锦只需每日涂抹一遍,不过半月身上就可以恢复初时的模样,她打开嗅了嗅,是清凉幽静的香气,只闻着气味就让人心境无比通透,确实是上好膏药。 只是想到那天他说替她递消息的样子,这药再好,她也是不敢用的。 烈火灼伤不比其他,到第十日时她才终于行动自如,去找方凌雪时她正在屋里摆着残局,见千锦进来,她寻了理由把身边婢女遣下去。 还没等她开口,方凌雪却先问了:“你身子好些了?” 千锦微服下身子,回道:“多谢娘娘关心,奴婢已经好多了!” 方凌雪“嗯”了一声,手中旗子应声落在了棋盘上。 千锦本想要问她那日大锅的事,但想了想,她是下人,方凌雪是主子,她想说的事自然会告诉她,不想说她问了反倒会触怒她。 待一盘棋收尾了,方凌雪起身道:“你在屋里待得也久了,便陪本宫一起出去走走吧!” 千锦应着,跟在她身侧出了思宸殿。 本是午时时分,天色却阴郁得很,仿佛要压在人身上,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好在空气尚且清澈,呼吸也不至过于艰难。 路上遇到很多宫人,平日里他们都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些宫里的是非,如今湘嫔寝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们一路走到御花园也没听有人说起半句。 千锦心中疑惑丛生。 前面的方凌雪突然问道:“你想知道那天的事?” 千锦点点头,却又想起众人不说这中间定然有着不可说的缘由,兴许还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便急忙摇头道:“奴婢只是有些不解,但奴婢觉得,此事不应再被提起。” “有时候有些好奇心是好的,可有时候,它不适合。” “谢娘娘教诲!” 天上好似掉下了雨点,稀稀落落地打在身上,沁着丝丝的凉意。 后宫沉静了下来,闹鬼的事也终于消停了。后来听说,那夜湘嫔吸入烟霾过多,加上之前惊吓过度,虽然把命救了回来,却彻彻底底地疯了。她整日地缩在墙角,总是摇着头神色恍惚地说着:“不是我,不是我!” 皇上念她与倾嫔姐妹情深,便把她安置在倾嫔寝宫偏殿,让倾嫔照顾着她。 倾嫔倒是无大碍,只是手腕被大火灼烧,伤了骨头,以后拿不了重物罢了。 而君修却不知为何,第二日又带着人回了京城,大臣们问起时,皇上给的解释是,王妃念家,如今尸骨未寒,他还需在京中陪她数日。 只是那之后,皇上很少进入后宫,偶尔去一趟,也多是去了江兰馨那里。后来江兰馨给千锦传信,说皇上的身子越发不好了,那日他不住地咳嗽大家都以为他只是染了风寒,可这许多时日过去,他却依然咳着,若单是风寒,早就该好了。 她的意思是,她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千锦去了六皇子寝宫。 多年前他母妃去后,皇上曾想把他给其他妃嫔抚养,可他不愿,便一直一个人住在他母妃生前住过的院子里。 千锦不知那天皇上怎么处置了他,可若要知道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找他肯定是没错的。 她到时他宫中只有一两个年岁很大的老嬷嬷,他还是穿着那一身粉色衣衫,正对着镜子细细地瞄着眉,见她进来,他冲她莞尔一笑:“你来了?” 仿佛冬日漫天大雪里一朵含苞的花。妖冶,邪魅,却又荒凉。 千锦把食盒放在桌上,只说是突然想起六皇子,便过来看看。 他放下眉笔,又拿起胭脂,用手指沾了一些,在脸上匀开,然后转过头问她:“好看么?” 千锦不知他是何意,可她心中总有一种感觉,即便他之前几次要杀她,他也本是善良的。 她点了头,他笑得更灿烂了,也用同样的方式在另一边脸上仔细抹着。 他长得很漂亮,画着女子的妆容,虽然还是可以看出男子的轮廓,却也是一种英姿飒爽巾帼英雄般的美,倘若之前没有见过他,她定然不会以为他本是男儿之身。 等把妆画好了,他施施然起身,拈着兰花指给她倒了茶,才终于问她来此的真正目的。 千锦想了想,终是问道:“奴婢不明白,六皇子为何要装鬼吓人,又为何要火烧三位娘娘?” 他动作微滞,刚拿起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片刻,却痴痴地笑了起来。 “你在这宫中多久了?” “奴婢生来便在宫中,如今已进十四个年头。” “宫中的事,你知道多少?” 千锦被他问得一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倒也不在意,继续说着:“你看这宫里啊,富丽堂皇,高高在上,可不过百顷的地方,却四处都埋着冤魂,有的人死了,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千锦没回答,他似乎也根本没打算让她回答。 “其实死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之前心里盛着的不是惊恐,不是害怕,是那种被伤透了心的绝望!” 他的声音,是无尽的萧索和荒凉。 他还说,他每走过一处,都感觉到无数的怨灵在哭喊着,可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无动于衷。 说这些的时候,他是笑着的,那种温柔和煦的感觉,和之前犹如鬼魅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他比千锦小一些,本是含着金汤匙来到这世上,生在帝王之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着一副姣好的皮囊也有着阳光开朗的性子,可他说,这些全在懂事之后一点点地被揉碎了。 是一种信仰,坚持,以及全世界一起崩塌的感觉。 ☆、042 弑母 那天他讲了很多,他说他一直想找一个听故事的人,可他的那些手下,他母亲留下的那些人,都只以为他想要报仇,想要天下。 他们对他言听计从,却从不许他片刻的软弱。 可是他要天下做什么呢? 他其实从小就有着女孩子的性子,别的皇子舞刀弄剑时他只喜欢追蝴蝶玩针线,可他的母妃不许,总说那不是男孩子该有的爱好,还说身在帝王之家,他的一言一行都被许多人看着,他一步都不能走错。 那时他不懂,他只知道别人都说母妃得着盛宠,而宫里得盛宠的女人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作为母妃的孩子,他可以为所欲为。 可有一天,皇上在时,他骄傲地把自己的针线给他看了,他笑着夸他的手艺好,可那天夜里母妃第一次打了他。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4 打到他伤痕累累,打到他连哭都没有力气。 他在屋里养了好久的伤,也想了好久,却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哪里错了,那时心里是怪着母妃的,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给她好脸色,也再不肯喊她一声母妃。 她常常唉声叹气,后来以泪洗面,再后来便卧病在了床上。 可他依然不愿搭理她。 有天宫里来了个姐姐,那姐姐给了他一些好闻的花粉,还跟他说,若他每日在母妃的药膳里放上一点,然后亲自端去给她,以后她一定不会再管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不会再因为他给父皇看了刺绣就打得他遍体鳞伤。 他欢喜地接下了。 他第一次把药膳端过去时母妃眼睛倏地亮了,面上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好看神色。她眉眼含笑地喝下,嘴上始终嵌着暖心的笑容。可之后的每一次,他再去给她送时,她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有着沉痛,有着无奈,有着后悔,还有着绝望。 可这些他看不懂,他只知道,从那之后他绣花跳舞弹琴,母妃真的都不管了,只父皇在时才会让他稍稍避着一些。 后来有一天,他去送药时母妃睡得很熟,他摇晃着她的身子,可旁边的婢女哭着说娘娘累了,这一觉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了。 他只以为那是一场很长的觉,可他等啊等啊,等到母妃被送去了皇陵,等到父皇抱着他问他要跟哪个母妃,他才突然之间仿佛长大一般地懂了,母妃离开了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把自己每日喂给母妃吃的花粉拿去给太医查,太医细细地查过,给他的答案却是,那是□□! 长期服用的人,根本不可能活得了。 他杀了他自己的母妃! 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何第一次拿过去时母妃看他的眼神是单纯的欣喜,后来却会那么复杂。其实早在第一次服下,她便知道里面掺着□□,可他已许久没给过她好脸色,所以即便她知道他给她的是毒,她也都心甘情愿地喝下。 那天他一个人把头埋在腿间哭了一夜,他不明白那姐姐为什么要给他□□,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母妃明明知道却从不拒绝。 等再长大一些,跟了母妃半辈子的姑姑与他说了许多她生前的事,之前那些不懂的东西便突然间全都懂了。 他的母妃,其祖上是开朝元老,所以她家在朝中根基深厚。当年皇上初登皇位朝纲不稳,为了拉拢势力他便娶了她为妃。他对她极尽宠爱,可后来家族里愈渐失势后她也跟着失了宠。她才明白皇帝对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可她对他却是情根深种。 家族里没了权势,她就只剩了孩子这一个筹码。 所以她不能让皇上知道她的儿子有的是阴柔的性子,她必须让他变成他想看到的模样。所以那夜她含泪打了他,可她没想到,这竟让他恨了她。 跟他说这些的姑姑还说,后来他母妃常常忏悔,还说如果能够重新来过,她一定好好待他,不会这般急功近利。 可过去的事,就只能是过去了。 她爱的人只会利用她,她的儿子时时刻刻地恨着她,但凡她还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一碗碗地喝下那些□□,可当她知道儿子给的药里有毒时,她唯一一点活下去的信念都没了。 所以她走时,带着的全是绝望。 他说他听到这些的时候恨不能杀了自己,可那姑姑拦住了他,说他母妃希望他好好活着,还说她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他手刃仇人。 他不知道仇人是谁,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姐姐,只后来有次听人说起,隐约提到了湘嫔的名字。 也是因此,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吓湘嫔,他想从她嘴里套出些话来,可她却总说不是她。他本以为自己找错了人,于是派人去了方凌雪宫里,刚好那日春和想要陷害于千锦,他的人走得慢了,不小心被她抓了,之后吞毒死在了中宫。 就是那个她们都以为是湘嫔的人的男子。 那一刻她才明白,即便是闹鬼,都是无人记得之前冤死的他的母妃的,她们都只在互相猜忌着,就算真的以为有鬼,也都只想的是常悠,或者江兰馨! 他母妃生得屈辱,连死后都这般狼狈! 他找不到当年的凶手,可这个凶手,一定是这群人中的其中一个,所以干脆,他就想法子让她们一起去死。反正在宫里这么多年,她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不知道沾上了多少人的血。 而千锦,他本可以放过的,可很不幸,那日在清液湖边,她撞到了他。那些伤害过他的,即将可能伤害他的,他都要他们去死! 所以他如此做了。 那一日,是常悠的生辰。 既然大家都忘了他的母妃,只记得这个以□□罪名死去的前皇后,那么,他就把她的生辰变成罪恶,可也是这个决定,让之前他那么久的计划功亏一篑。 ——就连皇上,记着的也还是常悠。 因为是常悠的生辰,所以夜那般深了,皇上还没有睡下,他在桃林中间见了火光,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周围守着的侍卫本是他的人,湘嫔寝宫里的宫人也大多是他的人,只要皇上不来,或者晚来片刻,湘嫔,倾嫔,乃至方凌雪和她千锦就都不会有生还的机会,可是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合,就是那么没有如果。 皇上把他带到御书房,问他为何这么做。 他其实早知道,皇上对他宠着从不是因为念着对母妃的旧情,也不是因为对他有多喜爱,仅仅只是因为她到底是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人,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女人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是他皇权路上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皇上对她,还是有着愧疚的,所以作为他们的儿子,他还是可以拥有皇子的一切。 可如今他犯了大错,那些愧疚根本不足以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皇上绕过他。 所以他一五一十地全说了,从他拿给他看的刺绣,到母妃含恨离去,再到湘嫔那一句句的不是我。他以为等着他的会是赐死的口谕,可皇上听完,沉思了好久好久,最后只让人撤走了他宫里的宫人,让他一个人在宫里待着,从此再不得踏出半步。 还下令说,那晚的事不准任何人提起,倘若有人再提,杀无赦! 所以如今,他在所有人眼中都还是那个得着皇上宠爱的六皇子,只有真正来过,才会知道他这里比当年君修的院落还要萧索几分。 他常常觉得,他是当真不会投胎,倘若他本生为女儿身,便不会有这后来的许多事情。倘若他本没有生在这帝王家,他也不会落得一个亲手弑母的下场。 他说君修很惨,那么小时母亲便以那么肮脏的罪名死去,君修甚至亲眼见着她从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一堆白骨。后来皇上也一直冷落他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5 ,其他的兄弟都排挤他,可君修再惨,他都是羡慕他的。 至少君修的仇人不是他自己。 至少他可以爱憎分明,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着什么,又恨着什么。 只有他,表面上得尽恩宠,实际上早已万劫不复。 从他宫里出来时,千锦只觉寒意入骨,入眼处全是荒凉。 一丝生机都没有。 ☆、043 一石二鸟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慢,却很急,不过几日便下起了雪来。 皇上终于下令让七皇子回来一趟,说冬深了,他还是应该回来添置些衣裳,顺便看望下他的母妃。 方凌雪不再是皇后,七皇子进宫来不必再来给她请安,但江兰馨掌着权,他还是要去她那里一趟的。 听闻自那夜大火之后,湘嫔连倾嫔都已经认不出来,却能在见到七皇子的第一眼就叫出了他小名,还叫唤着让御膳房准备了他爱吃的菜肴,看着他吃时,眼里透出的是浓浓的母爱。 等他从宫里出来,她一路追到门口痴痴地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形。 来禀报的是一个小宫女,以前在凌安宫时见她与秋莲说过几次话,那时没放在心上,今日想来,原来那时秋莲得到的消息,便都是她送的。 方凌雪听完,扔了一块玉珏给她,漫不经心地说着:“你去带话给彩云,让她与湘嫔说,就说七皇子蒙了难,不小心被六皇子捉去了他宫里!” 那小婢女领了命快步出去。 彩云是湘嫔的贴身婢女,千锦跟了方凌雪这么久,竟是今日才知彩云也是她的人。 难怪春和陷害千锦那日,她抓着的那个男子。方凌雪只见了一眼,便无比笃定地说他是湘嫔的人。只是她不知道,他虽表面上忠于湘嫔,实际却是六皇子母妃家族的旧部,他至始至终都是效忠的都是六皇子。 宫中的人,都藏的深,不到死时,都不知戴着几张脸孔。 大火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地都不再提,可六皇子染了心疾的事早已传开,有些知道些情形的人还说,皇上之所以把六皇子关在宫里,是因为他发起疯来比湘嫔还厉害。 湘嫔,六皇子,一个疯,一个废,可听方凌雪的意思,这样的两个人,她竟然都不愿放过! 千锦低垂下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它像刀锋一样,刺得我眼睛格外地疼。 心里也格外地难受。 她忽然想起很久前的夜里,常风来与她送药时,思索良久但终于说出的话,他说无论如何,请你放过湘嫔。 那时她难以理解,却也想着湘嫔不足为虑,不碰也行,可后来的事情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七皇子无端被贬为民子,她又被六皇子多次惊吓最终疯癫,如今好不容易得以母子相见,方凌雪竟连这一点机会都要算计! 可这一切,千锦却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无能为力。 这一次,方凌雪没有像上次一样着急地想要去看结果,而是给了命令后便在榻上闭了眼睛养神。虽未说话,却能让人感觉到,她根本没有睡着。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千锦感觉如芒在背,盼着时间快些过去,却又希望六皇子那边什么消息都不要传来。 可事实从来都与愿违,到申时时,宫外有人来报,说是六皇子宫里起了大火,此刻虽已扑灭,但六皇子没能救出来,还说下人发现着火时,湘嫔正拿着火把喃喃着什么。 方凌雪慵懒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恭敬地退下去。 方凌雪支起身,左右打量千锦一番:“你脸色不甚好看,是吓着了,还是于心不忍?” 千锦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奴婢以为,湘嫔与六皇子都是废人了,娘娘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当初本宫便是觉得江兰馨与苏媛脑子简单,便都没太防着她们,结果呢?”她的语气很是清冷。 千锦连忙跪下去:“是奴婢想得简单了,请娘娘责罚!” 方凌雪倒不在意:“起来吧,你还小,这些关乎性命的事,你不忍心也实属平常,只是不忍心归不忍心,别做了糊涂事才好!” “谢娘娘教诲!” 千锦从地上爬起来,方凌雪随意地看她一眼,又重新躺了下去。 当天晚上,听说皇上大发雷霆,甚至当场气得旧病复发,不住地咳嗽起来。只因湘嫔被发现时,嘴里重复说的都是“烧死你”,而今日中午太医去给她请脉时,她又无比清醒。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六皇子被从废墟中挖出来时,连面目都已经看不清了。 七皇子当即被赶出了皇宫,而湘嫔被赐了三尺白绫。 两个疯魔的人,就这样死在了方凌雪轻飘飘的一句话里,偏偏她还置身事外,任凭谁都怀疑不到她的头上。 晚上千锦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能看到那日六皇子拿着眉笔问我是否好看的样子,他对着她笑着,在阴郁的天空下宛如一朵妖媚艳丽的花,可不过一夕之间,他便没了。 千锦把身子蜷成一团,双手紧紧地缩在心口,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他说过的,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那种绝望的感觉,而这种绝望,他已经有了很多年。 ☆、045 夜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好像迷迷糊糊地要睡去,却还是可以清晰听见外面的风声,月影被枯树扰得摇摇晃晃,在屋子里印上斑斑点点的光。 恍惚间听见窗子被打开的声音,冷风扑到脸上。千锦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看到一柄长剑直逼到我喉咙。 执剑的人穿着夜行衣,却没有带面纱,斑驳的月影里依稀可见他的面容——是常风!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包裹。 千锦想要扒开长剑,可才稍稍一动,他的剑便又近了一分,几乎都要碰到她的脖子。 千锦不敢再轻举妄动,僵硬地躺着问他:“你想要做什么?” “她碍着了你什么?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他说的是湘嫔,他曾对千锦说过,让她不要伤害于她。 “害她的不是我!” “可我的人看到你去过六皇子寝宫,也看到你与给彩云传话的宫女说过话,你还要说不是你么?” “常大人真是糊涂,您莫非忘了,我的主子是方凌雪,她的手段可比我要厉害得多!” 他凝神看着千锦,似乎在努力辨别她的话中真假。 千锦索性翻转身,无所顾忌地看着他,他剑锋上的杀气少了一些,正要再问话时屋顶传来一阵细碎但是致密的脚步声。 常风神色大变,忙收了剑将手中包裹扔给千锦,让她迅速穿上里面的衣服。 千锦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一刻都不能耽误。待穿好衣服,常风点住她的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6 穴,单手箍住她的腰,纵身往窗子外去了。 他的速度很快,千锦只觉大风呼啸而过,身上也泛起阵阵寒意。后面似乎有人紧追着不放,她试图回头去看,奈何身子根本动不了,嘴里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到离皇上寝宫不远时,后面人终于追了上来,常风被迫停下,落地时他手臂顺势用力,千锦的脸便埋在了他胸前。 那人语气不善:“放开她!” 似乎隔着面纱,声音又很低,话语简略短促,千锦听不出具体是谁,但他说话的语气和君修有些相像。若说常风以为是千锦设计害死湘嫔而要置她于死地,那么君修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不可能!”常风回得斩钉截铁。 可他的话还未落,对面人已经举剑刺来。他闪身躲过,用另一只手持剑与对方打了起来。 一时之间只听得兵戟碰撞之声,乒乒乓乓地在夜色中显得尤其响亮,这里又与皇上寝宫相隔甚近,守卫向来不会薄弱,这样下去,不多时就一定会引来侍卫。 果然,他们才过了几招,四面就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安公公的声音:“住手!” 两人双双停下,分站在两侧,执剑而立。 千锦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安公公既然来了,这里发生的事就一定会传到皇上耳里。 那么君修…… 她不敢再想。 然这一刻,安公公走到近前,周围士兵也很快地围了起来,千锦在常风怀里不得动弹,只用眼角余光看到君流站在一旁,全然看戏的模样。夜很长,月很亮,他的扇影被月光映在地上晃啊晃,伴着他微微飘起的衣袂,赫然一副精细的墨画。 天已经很晚了,这些日子皇上身体一直不好,平日里这个时候早该睡下了,千锦以为他不会来,可所有人站定之后,又听到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而后便是常风的声音:“微臣参见皇上!” 接着是努力克制着的,但依然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常风回道:“今日湘嫔去了,微臣来宫里送送她!” 千锦心中暗惊。 之前常风让他不要伤湘嫔,今日得知她去的消息又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来杀她,任凭谁都会以为他与湘嫔之间有着的是情愫,可此时皇上问起,他竟这般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一个侍卫,一个妃嫔,这不是找死么? 对面的人没有答话,倒是安公公的声音起了:“如今这种情形,您便把面罩摘了吧!” 地上另一人的影子抬了手,在脸边稍顿了顿,而后扯下一片东西,迅速地跪下去。 千锦的心骤然间狂乱地跳起来。 他双手抱拳道:“儿臣参见父皇!” 是熟悉的声音,可他不是君修。 是君骋! 千锦长出一口气。 一直抱着她的常风突然松开手,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依然背对着他们。 安公公冲她道:“你,转过来!” 常风闻言,一指点在她肩头,她周身气血陡然通畅,整个人一个踉跄,可还是转过身朝皇上跪下。 皇上没有管她,继续问着常风:“既然是替湘嫔送行,怎会带着一个小宫女?” “微臣见她穿着王妃的衣服,便想捉她出来问问,哪知太子一路紧追,微臣又不知其身份,只能带着她先跑开。” 刚刚他在屋里扔给千锦的衣服,竟然是苏媛的遗物么! “那你呢?追他们做什么?” 皇上把话转向了君骋。 “儿臣见他虏着姑娘,以为是宫里来了歹人!” “很好,这番说辞毫无纰漏!”面前人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冷冷淡淡地,却忽然顿住身,厉声道,“你们都当朕是傻子么?” 话还未说完,他已重重地咳起来。 常风应声跪在地上。 “骋儿,你倒是告诉朕,既是要追歹人,却为何这一身夜行衣穿得如此妥当?” “父皇,儿臣只是……” “说!你们到底有何目的!”君骋想解释,可皇上没给他机会! 反倒是常风相对坦然,待皇上话落,他便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不信,微臣愿意随湘嫔而去!” 接着便听清脆的一声响,常风刚收回的剑迅速出鞘,他抬手要往脖子抹去,皇上脚下一动,耳边传来“叮当”一声,那剑掉在了地上,一颗石子滚落在千锦脚边。 仿佛有些血腥气,不重,却很腻。 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 然,另一边的君骋半晌没有说话。 他与千锦甚少有交集,只最初她要出浣衣局时利用过他两次,可他也没放在过心上,所以今日,他追常风,一定是有着别的目的,断不可能是要救她,可无论他是为何,都肯定是不能与皇上说的。 所以此时,他无从解释。 可他若不说,皇上就一定会查。 这些他一定也都想过,所以此刻才显得格外局促。 “那么骋儿,你呢?” 君骋依然没有答话。 然这时,君流却浅浅一笑,一边悠闲自得地摇着折扇,一边漫不经心着道:“莫不是五弟在这宫里,藏了些不能告人的东西?” “我没有!”君骋回。 “五弟别紧张,皇兄不过随口开个玩笑!”君流话收得从容,“可这皇宫这么大,夜这么深,是也不是,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啊!” 像是感慨,却意有所指。 皇上的脸沉下去,声音也更沉了些:“既然不是,那便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虽无大怒,可字里行间全埋着危险的信号。君骋若再不回答,之后恐怕便没机会解释了。 他朝皇上磕了一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儿臣……儿臣见四皇兄去父皇寝宫许久不曾出来,便想来探探父皇与他说了些什么!” “你身为太子,竟这般忌惮着你的兄弟么?” “儿臣不敢!” 皇上却完全没理他:“给朕好好地待在东宫,没朕的命令,不准踏出宫门半步!”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紧接着,周围围着的兵士也三三两两地撤了。 千锦瘫坐在地上,安公公却又折回来,说是皇上要请常大人去宫里聊聊,又说皇上让他问千锦,为何她在宫里却不穿宫装,而是穿着苏媛在家中的服饰。 千锦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其中便有苏媛走前说的,她在这宫里,也只有她一个人稍显得亲近一些。 于是回道:“王妃走前赠过奴婢许多东西,奴婢看着只觉感伤,才会在夜里偷偷穿着王妃的衣服,以慰思念之情!” 安公公说她的话他已记下,前面的常风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抬脚往皇上寝宫走去,安公公急忙跟上。 常风有杀她之心,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7 可他是君修的人。单凭这一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身在险境。 待他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了,君流走到千锦面前,却没扶她起来,而是俯着身子对她说:“没想到,你不过一个小宫女,却还挺好用的啊!” ☆、046 白骨 只一言,却比风冷。 千锦心一抖,然面前人却直起身,微微笑着,轻轻摇着折扇,往他自己的寝宫去了。 之前君修说过,君流很可怕,千锦一直未曾发觉,可此时想起他刚刚嘴角的那抹笑,她却忽觉慎得慌。 那一夜很长,却也很短。 千锦不知皇上又与常风说了什么,最后的结果是,君骋被禁足,可常风安然无恙。 过了几天,早朝那边传来消息,说大学士有个得意门生,也是君骋的心腹。他仗着在京城有太子和大学士撑腰,便在当地作威作福,强娶了两房侧室,平时也是花天酒地仗势欺人。 当地刚上任的一个小县官看不过去,便写了折子弹劾他,哪知他不但扣下了那折子,还派了几人去教训那县官。县官本有心疾,惊恐之中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死在了乱拳之中。 当地百姓念那县官为官清廉,势要为他追讨公道,这才把事闹了起来,也才终于让它传到了京中。 大学士的那得意门生千锦听说过,是多年前的状元,听闻他妙笔生花,行起文来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早些年也曾是京中一代传奇,可他有一个缺点,好色! 也正是这个缺点,如今才让他酿成了大祸。 对七皇子皇上尚不曾手软,对他就更不会了,于是一道圣旨颁下,抄家,赐死,任凭大学士几番求情,最终也没能留住他的性命。 这起案件查下来,平日里为那人遮遮掩掩的官员也悉数被免。 听到宫人说,依皇上的性子,没对他们满门抄斩,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方凌雪听到这些时神色很不好。 君骋与大学士一贯看重那人,在政事方面他也确实是个鬼才,这许多年经营下来,旁枝错节的关系早已经织成了一张网,他听君骋的,便有更多人听君骋的,如今他倒了,于君骋而言,无异于少了一只强有力的臂膀。 而大学士那边,他门生虽多,真心辅佐他又有着才能的不过尔尔,这次一下搭进去许多个,对他实在是重创。 也难怪方凌雪会忧心忡忡。纵是君骋是太子,可一日不登上皇位,他便都需要苦心经营,没有大臣的支持他随时可能被废,更何况这事还是发生在他被禁足期间,皇上难免会迁怒于他。 且,方凌雪早不是皇后了。 千锦正想到这里,方凌雪忽然重重地落下一子,道:“听说淑妃在查常悠的死因?” 千锦闻言一怔,这事江兰馨一直做得隐蔽,但回头想想,上次方凌雪因为疏忽被她害得丢了后位,这之后定然是会对她格外上心的。 “奴婢不知娘娘的意思!” 方凌雪方如梦初醒:“本宫差点忘了,你已不是春和了,这些事你本是不知道的。” 千锦仍狐疑,可还是道:“奴婢让娘娘失望了!” “无碍!”她又落下一子,“既然她要查,便让她查吧!” 是毫不在意的口吻。 千锦不知回答什么,便只在旁边站着。 她的一盘棋没有下完,就又有婢女来报,说上次君骋监修的京郊桥梁,今日忽然塌了。 “你说什么?”她手落在棋盘上,上面的棋子便被打的一团乱,蹦蹦跳跳地落了一地。 那婢女回着:“娘娘不必忧心,桥塌了,但好在没有伤人,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方凌雪闻言,只说让她下去。 她刚走,她便对千锦道:“看来,有些人是等不了了。” 千锦看向她。 她又说:“既然都等不了了,那就都不必等了!” 说着她便走向内室,在一个锦盒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千锦,让她去找冷宫里扫地的那个嬷嬷,跟那嬷嬷说时候到了。 千锦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只能按照她的指示做。 到冷宫时果然见一老嬷嬷弓着腰仔细地扫着地,上次处理七皇子误伤人一事时千锦看见过她,只是那日情势不明,她也没太多注意。此时看来,当时方凌雪把那两位上访的老人安置在这里,竟是因为连这里洒扫的宫人都是她的眼线! 千锦过去喊了那嬷嬷一声,她停下动作,勾起眼瞥了我一眼,依然自顾自地干着手中的活。 千锦把锦囊递到她面前,她身形一顿,猛然丢掉手中的笤帚,伸手将它抢了过去。 千锦有些诧然,可还是把方凌雪要她说的话都说了,那嬷嬷抱着锦囊,眼光闪了又闪,最后转过身,坐在门槛上,低声回着:“知道了,你回去吧!” 千锦出了冷宫,却没马上回思宸殿,而是闪身到了冷宫侧面,爬到院墙之上,仔细观察着那嬷嬷的动静。 只见她细细地抚着那香囊,而后肩头微颤,接着便小声抽泣了起来。 嘴里似乎还说着:“这么多年了,娘娘,我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 而后她将锦囊小心揣在怀里,伸手在脸颊上用力一扯,脸上便变了一番模样,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眼睛有些混浊,皮肤也有些干裂,可与刚才皱褶横生的样子相比,却是年轻了不少。 见到眼前情景,千锦终于放下心来。 不管方凌雪想要做什么,可从这人反应里可以断定,这件事不会牵扯到君修。 千锦小心从围墙上跳下来,整了整衣衫,这才仿若无事一般往思宸殿走去。 到了夜间,江兰馨派人传来消息,说她一直追查着的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千锦让人带话去给她,说常悠固然是颗好棋子,可多年前的事若真翻起来,指不定会把谁搭进去。 可江兰馨的人却来说,即便是把她自己搭进去,连她一起不得好死,常悠的事她也一定会查到底。 千锦叹口气,本想说说冷宫里带着面具的嬷嬷,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半夜时分下起了雪,早晨推开门,入眼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花,如同她母亲死去的那日。 这样的雪下了两日,第三日中午,听说皇上下朝时在路上碰到一个宫女。她正在雪中抹着眼泪,止不住地哭哭啼啼着,一看到皇上,便疯了一般抱住他的腿,嘴里还说着些胡话。 安公公本想要驱走她,可皇上拦住了。 他把她带到寝宫,下令让谁都不得声张。到夜间,安公公命人进去,抬出了一具白骨。 之后除了皇上,便再没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046 战乱起 那天的雪下得格外厚重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8 ,仿佛要把这世间的肮脏与不堪全都洗净。 夜里皇上去了倾嫔那里,他遣退了她宫里所有宫人,连她一贯不离身的婢女也都没有留。 第二天早上,宫里盛传,倾嫔夜间发狠,拔下头簪想要刺杀皇上。皇上躲闪不及,心口被她刺中,好在她是女子,劲道不是很大。太医看过伤口,说是没什么大事,好好调理几日便能好。 可行刺天子,向来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即便她是后妃,还有着将要成人的皇子,也一样不能幸免。 这次的圣旨下得很快,才刚听说皇上遇刺的消息,圣谕便已经传遍了皇宫,倾嫔罪大恶极,连同她家里所有人一并处死,连三两岁的孩童都不留。 而君流,也因着倾嫔的差错,被遣送去了军营,说的是他性情太过温润,不是皇子该有的样子,正好可以去军营里好好磨练磨练。 皇上还是这样,冷酷残忍,雷厉风行。 前些日子他对方凌雪手下留情,又对君修和江兰馨未曾追责,千锦还差点以为是不是人病了,便连性子也变了,如今看来,他还是他,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一夕之间,宫里便像从没有过倾嫔这人一般。 一年前,宫里还是热热闹闹,走到哪里都能见到三三两两的宫人说着哪个主子的是是非非,一不小心还能恰巧碰到个皇子,可如今,雪越落越厚,宫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位份重些的妃嫔中,竟只剩方凌雪与江兰馨了。 可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太子还是那个太子,君修也还做着他的王爷。 夜里江兰馨派人来给千锦传话,话里说:“原来我们都错了,我们都以为当年害得常悠屈辱惨死的是方凌雪,却没想到真正事情捅出来,罪魁祸首竟然是倾嫔!” 江兰馨还说,在皇上宫里化为白骨的宫女是常宁,那个在常悠死后失踪,后来江兰馨一直追查着的宫女。她是常悠事件中的突破口,可如今找到了她,她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去死。 倾嫔刺杀皇上,绝不可能是突然发疯。 千锦早已猜到,也猜到会和方凌雪让她找的冷宫嬷嬷有关,却没想到那个嬷嬷,平日靠着□□过活,可事实上,她就是很久以前伺候着常悠的人。 ——她,就是常宁! 而常悠冤死的真正原因,却不是方凌雪,而是倾嫔!唯有对常悠的事,皇上才会如此说一不二。 只是不知,这宫里,像这样深深藏着的故事,还有多少? 那夜的皇宫尤其清净,风悠悠地吹,雪簌簌地下,方凌雪心情格外地好着,到夜深沉了才终于说要去休息。 早晨时她起得很晚,不多时朝上便传来消息,说是之前发难的边关小国,这几日又有了动作,而边境线上几城将士尚未迎战便弃械投降,敌国军队长驱直入,同时,京城周边数城守将中,也有数位将军声援,声称要推翻君家的统治,拥护仁君上位。 君修还在京城,边关将士皆反,对外,我国无人能守,对内,一时间也难以稳定民心。 是内忧外患之势。 这次君骋没有请旨,可他作为太子,守家卫国本是义不容辞,皇上等了一日,又召他与君修商量了一夜,最终还是命他带兵出征,随后君修进京,之后也带着大队人马出了京城。 宫中人心惶惶,甚至有人说,众将皆反,是灭国的征兆。 之后不过几日,外面传来消息,君骋带兵路上遇袭,还没到边关就已全军覆没,连君骋都没能幸存,至于君修,他本是要奉命平叛,同样未及叛城,在路途中便陨了命。 来传话的宫人浑身发抖,方凌雪跌坐在榻上,面色惨白不堪。 而千锦,也于一瞬间满目空白。 她在宫里这么久,伤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人,每次撑不下去时,心底都有一个信念让她坚持下去,而这个信念,一直都是君修。 而今,这信念,却忽然之间没了,她只觉心里空落落的,眼睛很疼,但很干,想要哭,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宫闱那么深,世界那么大,她们小心翼翼步履维艰地走了那么久,可一不小心,就都败在了这场叛乱里。 仿佛天都塌了。 国之不覆,焉能有家? 千锦在宫里的这些时光,恍惚都成了一场笑话! 之后宫里的流言越传越烈,甚至有人已经在说,敌军入京不过早晚的事了,还有人说,如今京城已成孤城,太子王爷不战先败,已经回天乏术了。 果然,不过两天,京中一将揭竿而起,在朝堂之上历属皇上种种恶行,说他残暴肆虐,动辄便是抄家灭门,百姓生在水深火热之中,却敢怒不敢言,如今是天要亡君家,他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而后他的人便大肆冲进来,一路闯到金銮殿前,而宫里的禁卫军却形同虚设。 千锦随方凌雪躲在殿后,殿中情势极为紧张,除却反将,其他人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而皇上在高位上显得格外地有气无力,时不时地咳两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而对殿中的状况,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待那反将声音落了地,皇上才道:“叫你的主子出来吧!” 那人有些不解,皇上继续道:“不是说要拥护明君上位么?朕真的很想看看,你们口中的明君,究竟是谁人!” 声音不大,可字字入心。 君修走了。 现在对千锦来说,谁做皇帝早已无所谓,可还是会觉得,他不能是这些叛军的首领,他们杀了君修,就不该过得尽如人意。 可此时的情形,却让人无从挽救! 她看看方凌雪,自得知君骋战死的消息后她就一直魂不守舍,如今看着殿中,她的眸子里竟闪出了些恨意。她直直地看着那呼来喝去的反将,双手早已不自觉握成了拳。 或许,她们一样,君骋和君修死了,皇帝是谁根本无关紧要,可是这杀死他们的罪魁祸首,坚决不行。 世事当真难料,一个月前,千锦还在算计方凌雪,谁都不曾想到,突然之间,他们竟然有了一样的目的。 那反将轻蔑一笑:“皇上乃九五至尊,竟这般轻易就认输了么?” 皇上站起身,可没站太稳,身子不自觉摇晃了下,安公公忙上前扶住他。他冲安公公挥挥手,才极平淡地说:“你也在这朝中多年了,有着兵权的人如今都被你的人扣着,你觉得朕还能有什么手段?” “哈哈哈!”那人朗声笑起来,“皇上说得甚是,倒是末将疏忽了!” 说着便朝外微微躬了身。 只见一男子悠然自得地走进来,他身着一袭白衣,头上绑着白色发带,冬日的雪映着,冷风吹着,竟赫然一个缥缈的仙人,周身散的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047 幕后人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49 他手摇着折扇,唇边依然挂着悠然自得的笑。 ——他是君流,前些日子因倾嫔被抓,被皇上罚去了军队的四皇子,以前几次三番地说要娶千锦的人。 他走到那叛将前面,虚虚地朝皇上行了一礼:“父皇,如今您还觉得,儿臣性子过于温润么?” 皇上默然,而后朗声一笑:“朕没想到,这罪魁祸首,竟然是你!” 君流亦是一笑,轻缓,却骄傲。 “父皇过奖,相比于父皇,儿臣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 座上的皇帝没有说话,他坐在龙椅上,笑撑得开,却也很是无力。 “朕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一番懊悔的话,也不知是在与谁说。 而今的情势,根本已不容他掌握。 许是形势太严峻,众位大臣皆退到一旁,自发地为这位温润如玉的四皇子让出路来。君流行于其中,一弯笑如寒山雪,一泓眼波如天上月。 “父皇老了,总有一些考虑不周,倒也不必过于自责!” 然堂上皇上却全未把他的话听进去,而是自顾自问道:“那几城的守将,是你策反的!” 君流稍顿住脚步,而后道:“父皇英明!” 皇上又问:“朕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一言出,众人惊。皇上中毒的事宫里一直没有消息,偶尔身子不好了,太医们也都只说,冬日夜凉,皇上日理万机,这才把风寒养成了重疾,一时难以治愈。 那时没太细想,只觉得是皇上大限将至,却忘了,几个月前他还气血方刚,现今不过天气寒凉了些,他却突然大病不愈,仿若垂死老人一般。 却不想,竟是因为毒么? “算是吧!”君流施施然一笑,那折扇便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父皇不必如此,儿臣也不是全无人性,念在你我父子一场,父皇还想知道什么,儿臣悉数告知便好!” “朕想知道!”皇上终拿出之前的威严来,他站起身,冷眼看着堂下人,一字一顿着道,“过去这些年,你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伤天害理?”君流笑了,这一笑如万树梨花开,绚烂,却又薄情,“父皇下令杀母妃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伤天害理?父皇把儿臣扔到军营去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伤天害理?如今儿臣凭自己的本事走到这一步,就伤天害理了么?” 皇上没有答话。 君流又道:“儿臣本不想如此着急,若不是您做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我是还想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您寿终正寝,也让大皇兄和五弟还能过一些好日子,可现在,我等不了了!” 座上皇帝仍然默着,半晌,他才道:“你可知,你做的那些事,足够让你死多少次?”这次,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可还是满满的不容置疑。 君流却也未在意:“父皇真会说笑,光通敌叛军这一项,便足以让儿臣粉身碎骨了。”他往前踱了两步,一边踱一边道,“父皇想知道的,不过是事情因何到了如此地步,那么儿臣便说了吧,我与姜国早有联系,姜国国君答应帮我制造这场战乱,而我,只需收买几个守城的将士,营造出这内忧外患之势,而后在大皇兄和五弟前往平乱的路上留下点儿小麻烦,父皇您……”他顿住脚步,“就孤立无援了!”他的笑,很柔,却很冷。 皇上的眼神冷下来:“你给姜国许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几座城池,几块贫瘠之地。” “你!”皇上明显有了怒气,他极力压制着,又问,“你与他们合谋多久了?” “算起来,该有六七年的光景了,那时他们来求父皇赏些银粮度过天灾,可父皇不允,儿臣便自作主张替您把这事办了!” “所以,你得了他们信任,成了他们拥护的明君?” “父皇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君流挑眉,有些得意,也有些挑衅。 这样的目光,他对千锦用过的。 那时路上遇到她,他说让她小心着,他还说,是“他”让他来护着她,她没有信,他便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她差一点以为,他说的那个“他”是君修。 倘若那个时候,她把君修暴露出来,那么如今,这巍巍朝堂之上,就已没了她这个人了吧?君修也不会好端端活到现在,以守卫国家的名头死在战场上? 君修大婚那日曾与她说,总有人说,皇家从无亲情,他固执地不信,后来皇上的杀意让他顿悟,所以他要恨,也要狠。 可真正和君流比起来,他顿悟得还是太晚了! 他顾念着父兄,顾念着手足,所以他做不成天子,能成大事者,从来都是如君流这般不择手段之人。 此时再看他飒飒白衣,只觉刺得人眼睛发痛! 千锦别开眼,恍惚间竟开始后悔,倘若当年,她随君修去了那偏远苦寒之地,如今他们,是不是就能远离这些纷争,纵然不甘,可至少,他们都能好好地活着。 只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殿上的剧情还在进行。 君流已行至皇上面前,他收起折扇,向皇上极恭敬地行了一礼,温润道:“父皇,这位子您坐得够久了,是时候退下了!” 皇上没有动。 君流直起身,侧目望了下方一眼,一行人便哗啦啦地冲了进去。为首两人行至君流身后,他道:“既然父皇不愿退,儿臣就只能帮上一把了,还望父皇见谅!” 说罢,那两人已冲向皇上。不过三两步的距离,眼看他们就要抓到皇上,皇上重咳两声,身子重重地晃了两下,整个人便跌坐在龙椅之上。 几乎同一时间,只听“哗啦”一声响,蹦蹦跳跳的珠子落了一地,也就在这一瞬间,外面忽然传来兵器碰撞之声,接着便见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将士接二连三地丢盔弃甲,还不待君流反应,他们已整齐划一地跪在了地上。 而他们身后,另一队兵士直挺挺地站着,他们身着重盔,手拿长剑,与地上跪着的兵士并无太多不同,若真要说不同,就只有他们的头盔上都是整齐划一红色的短须,而地上跪着的那一批,则是黄色短须。 红须士兵把剑架在黄须士兵的脖子上,就连最初启奏要换明君的将领也被押在殿中。事情转变只在瞬间,高台之上,刚刚还悠然闲适的君流脸上,笑容顷刻间消失无踪。 他诧异地看向四周,却见随他而来的众人,如今只剩了他身旁的这几个。 而他身畔不远,皇上仍如刚刚一样,身体虚着,可面上毫无波动,像是对眼前情形了然于胸一样! “怎么会这样!”君流现出一些惊恐之色,他逼到皇上面前,慌乱问道:“你的人都在我手中,怎么会还有人来救你?” 他们就隔着半尺远的距离,可皇上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0 却端着一派泰然自若。 “是你说的,与朕比起来,你学的都只是皮毛罢了!” “你——”君流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然这一次,却是皇上变得不慌不忙:“朕问过你,你的罪责够死上几次,你以为,这些话,朕都是随口一说么?” 话未落,剑风先行。 殿中忽起一阵厉风,千锦眨眨眼,等再睁眼时,君流身旁的两人已倒在地上,而他自己,颈间则架着一柄长剑,皮肉覆着刀刃,稍一碰就会破掉。 持剑的人是聂勇。 那个救下君修的将军,却同时,与刘太医也有着交情。此时的他穿着盔甲,眉宇间满是英气,年岁虽有些偏大,可依然有着驰骋疆场的大将之风。 而君流,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突然间面如死灰。 ☆、048 真相大白 机关算尽,终是百密一疏。 君流苦笑一声:“儿臣自以为算得仔细,却忘了,京中还有着聂将军这号人物!” “四皇子错了!”聂勇道,与前几次听到的一样,同样的冷,同样的不容置疑,“末将不过是个废人,真正让四皇子败北的,是皇上!” 君流看向皇上,果然见他脸上一副了然的神色。 “呵……”他面上表情几番回转,最后却变成了坦然,“父皇果然宝刀未老,儿臣输了,心服口服!” 这一次,回话的是皇上。 “你又错了!”君流疑惑地看向他,皇上继续道,“这个局是你大皇兄设的,所以,你输给的人,是你大皇兄!” “砰”地一声,千锦脑中的弦忽然断了。 大皇兄,那不就是君修么?他……他不是死在了平叛的途中么?她震惊地看着殿中,却发现,与她一样震惊的,还有君流。 恰逢此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太子君骋在边疆突袭敌军,把对方打得溃不成军,现将姜国军队驱退百里,而京城外围城池那些叛将已经全部被君修拿下,此刻只待皇上一声令下。 消息一到,大堂之上一片哗然,千锦才终于意识到什么,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全身被抽空了力气,人一下子跌靠在墙上,眼里热泪乱涌,她胡乱地抹擦了一把,可越抹泪越多。 君修没有死。 君修真的没有死! 她怎么那么傻,君修是怎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中了埋伏丢掉性命,皇上又是怎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将他的江山拱手相送? 他们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丢掉自己,丢掉这个王朝? 叛乱一事,终于在这里结束。 依皇上所说,这一场戏,是君修要做的,那时叛乱突起,他觉得奇怪,于是连夜来宫中寻皇上,说是这场叛乱来得奇怪,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为诈出背后人,他便与君骋上演了一场双双赴死的好戏。 至于君流,投敌叛国,弑君杀兄,每一件都是死罪,已然翻不了身了。于是在接下来的审讯中,他再无遮掩,将从前他做的事一件一件地全交代了。 他说上次君骋请旨平叛那一回,会在胜局已定时落入险境,全是因他透露了他的行踪,让姜国人提早射下了埋伏。因为他早知道君修有兵,也早知君修不会眼睁睁看君骋去死而不相救。 一个太子,一个长子,若君修当真不去救,死的就是君骋,是太子,若是君修去救了,等他们回京后,君修就会因拥兵自重获罪,到时死的就是君修,是长子。 他这一招,一箭双雕。 他还说,当初七皇子无端箭射农人,实际上也是他和君骋君修之间的博弈。君修是有兵的,在他的封地有,在京城也有。在京城的那部分,就在七皇子射伤农人的山坳里。他无意发现了,可他不愿过早暴露自己,于是故意将君骋引入其中,想让君骋把兵士的事捅出来。可他没想到,因消息来源不明,君骋怕有诈,所以临时起意把七皇子带了过去。 其理由,自然是打猎。七皇子善射,也喜射,一入山坳便撒开了跑,而后不小心射中了那个农人。 从始至终,七皇子都只是他们博弈之中的牺牲品,可他也算不得无辜,毕竟,他射杀的那个农人,确确实实只是个农人。 也是这件事,让他发现,不光君修偷偷养着兵,君骋也不例外,他在京中,也有一队虎狼之师。 包括那日夜里,皇上早就下令封死了湘嫔的死讯,为的就是不让常风知道,可也是君流,暗地把这消息传给了常风。 湘嫔一死,常风一定会来宫里杀人。 只要常风杀人,君修就再不可能翻身。 这个算盘,他打得格外响,所以那日,一向稳重的他却迫不及待去寻了皇上,他想要亲眼看到君修坠入谷底的情形,想要亲眼看看,常风与他追随了一辈子的人决裂是怎样的场景。 只可惜,那日来的是君骋,不是君修。 他的设想,在这个变数里全数落空。 说到这里,他道:“父皇若不问,儿臣尚不会细想,而今想起来,似乎,儿臣苦心经营的每一件事,都在最后关头出现了变数,包括——”说着,他倏地一笑,如春花开,如日光暖,也如深夜一般幽远绵长,“儿臣打定主意要娶的那个宫女,明明她身上有很多事,可儿臣总是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 这……说的是她! 千锦大惊,连忙看向一旁方凌雪,却见她面白无血色,半点儿看不出对此事的情绪。 君流被押了下去。 这日的朝,也终于散了。 千锦随方凌雪回到思宸殿,一路上她都极忐忑,可方凌雪却极安静。待到宫中,她把她扶到塌上,方凌雪突然抱着她的手说:“他没死,他真的没有死!”而后便落下了泪来。 她说的,自然是君骋。 这是千锦第一次看到她哭,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惊喜地无助,这一刻,千锦忽然觉得,其实她,也还是个母亲。 当日下午,御书房那边传来消息,皇上下了一道圣旨,四皇子通敌卖国,誓不悔改,罪无可赦,现打入天牢,择日处置。然君流并未等他的这个择日,圣旨一下,他就了结了自己,据悉,他走的时候穿着那身白衣,飘飘如仙,却也素白如丧,手中也依然拿着他那一柄折扇。 而聂勇,听说他平完叛乱就领兵出了皇宫,皇上试图留他,可他拒绝了。 之后皇上又下了一道圣旨,说七皇子是为奸人所害,这代人侍父母的罪责可以轻些,让他带着那两个农人来皇宫。本是恩赦的旨意,可圣旨传达时,已为平民多时的七皇子却说,在农家待得久了,才体会到平凡的可贵来,再者,他母亲已经走了,皇宫于她,根本就是伤心地。 他已经不愿回宫了。 皇上叹口气,说是随他去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1 。 传旨的人来回话时千锦正在皇上面前,那人领命下去,皇上则低眉神伤起来。 半晌,方问:“老实说吧,流儿说的你身上藏着的事,究竟是什么?” 千锦想了想那天殿上的情形,确保君流未曾说过什么要命的话,便回道:“奴婢不知四皇子是何意,但奴婢猜,大抵是四皇子以为,奴婢是淑妃娘娘心腹,如今又得方嫔信任,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可事实上……”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她从一开始就是江兰馨的婢女,得她信任不足为奇,可她去方凌雪身边,却是得了皇上授意,要说此事,是君流所说的隐藏着的事,倒也说得通。 皇上将信将疑,可到底没再问什么。 ☆、049 孤注一掷 这之后,纷乱了许久的皇宫终于安静下来。 待过去十多天,君修平叛回京,又半个月后,君骋亦凯旋归来。 可他们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嘉奖,因为君流暴露那日曾说,他们两人都有重兵,皇上如今病入膏肓,对此极为忌惮,所以尽管他们双双否认,皇上也查不出蛛丝马迹,可还是不愿相信他们真的没有。 叛乱将息不久,君修与君骋是功臣,为安抚军心与民心,他亦不能责罚他们,于是这事儿,终是不了了之。 也因着这件事,一向不入众臣眼的君修,也突然间成了他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可他只是个王爷,虽平了内乱,可也比不过太子关外对敌,君骋的风头依然要比他更甚。 好在,已经有很多大臣开始向他那边靠拢。 而后宫之中,有着些位份的,如今只剩了江兰馨与方凌雪两人。 一妃一嫔。 至于皇上,叛乱过后他就再没来过后宫,有时远远地看着他,只觉他身子越来越单薄了。 他把中毒的事还是压下了,甚至对外说的是,君流死前交出了解药,可看他的样子,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毒根本没有解。 他活不长了。 要想夺皇位,君修就必须在他去世前把君骋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千锦看向窗外,又下雪了,细细密密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到掌心,是丝丝缕缕透彻骨髓的冷。 傍晚时分,刘太医突然遣人来说,许久不曾替方凌雪请过脉,这天越发地冷了,他担心着她的身子。 方凌雪让他过来,于是晚膳过后,他就提着药箱来了,待诊完脉,他说方凌雪体内有些寒意,需要些温药养养身子,让千锦跟他去太医院取。 虽然好像没什么不对,可千锦总觉得,这都是他寻的借口,他是有话要与她说。 果然,才刚远离方凌雪的眼线,他就若无其事地塞给她一方木盒。她下意识把它藏于袖中,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 他依然在前走着,到一处偏僻的拐角处,才停下脚步。千锦随他进去,才将站稳,他却已经问了出来:“你是王爷的人?” 话问得直接,半点儿不拐弯抹角。 如今能被称作王爷的人,满朝上下,唯君修一人。 千锦甩开他,抬脚便要往大道上去:“奴婢不知刘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千锦!”他拉住她,低声吼道,“聂勇已与我说了,你是王爷的人,你留在宫中,是为了王爷?” 她早猜到了,聂勇既和他是挚友,那么她的身份,在他面前就一定瞒不住。 “刘大人今日到底是让奴婢来取药的,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不必这般忌惮我!”他目光微沉,“倘若我要害你,上次就不会替你递消息了!” “上次?”千锦冷笑一声,“大人可知,上次若不是皇上的一念之差,淑妃娘娘和王爷可要背上通情苟且的罪名了!奴婢可真得好好谢谢大人!” “什么?”他明显一惊,表情也变得越发奇怪,像是不相信,又像不理解。仿佛她说的这些,他全然不知,“什么通情苟且?” 可就像他说的,这宫里呆久了的人,谁都不会是善类。上过一次当,他的话她就不会再信了。 “大人若是无事,便让奴婢早些取了药,也好早些服侍方嫔服下。” 他摇摇头,却更紧地抓住她:“如今就剩下太子和王爷了,你想帮王爷么?” 千锦没说话。 他继续道:“刚才我给你的东西,你要好生藏着,万不可让方嫔知道,等到合适的时机呈给皇上,便足以让方嫔万劫不复了。” 说罢,他终于放开她,待平复下心绪,才面无表情地往大道上去了。 千锦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是天太冷,还是她的心冷。 往思宸殿去的这一路格外漫长,路上她想起了许多事,母亲死的那个雪天,君修离宫的那个秋日,以及锣鼓喧天热闹非常,却藏着各自目的,君修的大婚之日。 从那时到现在,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坎坷,可每一步,都走得血腥。在她手上废掉了几人,又死去了几人,她分不清,可她亲眼看着的是,德妃没了,湘嫔和倾嫔都没了,而他们的孩子,二皇子流放,三皇子被贬,四皇子自缢,六皇子死在一场大火里,而七皇子则彻彻底底成了农家之子。 偌大的后宫,竟只剩了方凌雪和江兰馨,而巍巍朝堂,就只有一个太子君骋,和一个分封偏远之地的王爷君修了。 想到这儿,她顿住脚步,默默地站了半晌,而后转过身,朝着凌安宫去了。 刘太医给她的是一个方盒,不过寸长,一指来粗,这样小的盒子,本装不了多少东西,可刚刚在暗处时,她已看过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封血书,写的是当年常悠死时的事情,那是一个惊天秘密,也是到了此时,千锦才知,这个前皇后的死,竟牵扯进了这么多的人! 已入夜了,风很凉,霜也很冷。 千锦到凌安宫时,江兰馨的贴身宫女正要从里面出来,一见到她,那宫女先是一愣,后有些讪讪道:“千锦姑娘来此,可是有事?” 而今江兰馨还是淑妃,而方凌雪只是嫔位,故论起等级,这宫女比千锦还要高一些。她微俯下身,低眉道:“麻烦姑娘通禀一声,就说奴婢到了,敢问淑妃娘娘有何吩咐!” 江兰馨当然没有找她,可这话一传进去,江兰馨自然就懂了。 果然,那宫女才刚进去,就回身走了出来,待到她面前,才道:“姑娘请吧!” 千锦碎步走进去。 屋中烧着暖炉,一进去就觉一阵暖气扑面而来,江兰馨斜靠在床上,正懒懒地拨弄着面前的香炉。等千锦进去,她对那伺候着她的宫女道:“你去沏杯热茶来,记住,要用皇上赏赐的龙井,配以今年春日存积下来的花中露水,到底是在皇后身边待过的人,可别怠慢了!” 江兰馨不喜茶,所以皇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2 上赏赐的龙井,还存在她的储物阁中,而春日存积的花中露,因难以储存,则由御膳房专程司贵重食材的膳官保管,也就是说,她随口说的这一碗茶,需去江兰馨的储物阁一趟,再去御膳房一趟,少说也是大半柱香的时间。 她这是要支开那个宫女。 那宫女领命下去,江兰馨又在炉子里拨了拨,一阵浓郁的芳香猛然涌来,千锦猝不及防咳了一声,江兰馨道:“你可真是大胆,就在主子眼皮子底下,竟敢做出这等事来!” 这话一语双关,一层是说千锦一个宫女胆敢在她淑妃面前不顾仪态,另一层则是说,她是方凌雪的人,却胆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来找这凌安宫。这要被方凌雪知道,免不了会对她起疑。 “娘娘恕罪,奴婢知罪!”她微俯下身,对床上人虚行一礼。她们本已隔得近,身子再一前倾,只需伸手便能碰到对方。于是在这俯身的空档,她将袖中盒掏出,以一种极漫不经心的方式递给了江兰馨。 江兰馨有片刻的惊愕,可很快就明白了她用意。遂用眼神看看她,又看看窗外,意思是问她可曾感觉到附近有人。千锦摇了头,江兰馨这才坐直些身子,而后将盒中血书缓缓打开。 只一眼,她就愤愤然将它拿开,脸上情绪亦是几番流转,千锦垂下眸,却见她紧紧拽着自己衣服,已将它拽得皱成了一团。 半晌,她才咬牙道:“这东西可信么?” 这东西是刘太医给的,可不可信全在刘太医的一念之间,从他和聂勇的交情来看,他应该也算半个君修的人,可事实上,上次也确实是他说帮她传消息,结果却让君修和江兰馨半夜相遇在桃林。 这个人,可信,又不那么可信,凡事,她们都只能赌一把。 遂摇摇头:“奴婢不知……只是奴婢以为,事到如今,我们大可以赌上一赌!” “不!”千锦话将落,江兰馨已斩钉截铁地将她打断。她一手拿着那封血书,一手抚平被她拽皱了衣服,沉吟片刻,道,“没有时间让我们赌了,这件事,不管真假,既然要做,就不能再让她有机会翻身!” “娘娘……您想做什么?” 然面前人却施施然一笑,换上了一种深沉,且诡谲的表情。 ☆、050 对峙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次日,千锦照例伺候方凌雪起身。待穿戴好,方凌雪洗了脸,擦拭手上的水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你昨儿个去了淑妃那里?” 千锦一夜未得好眠,此时本有些不清醒,然一听这话,登时一个激灵,全身上下变得舒爽无比。 “回娘娘……昨儿个入夜时,淑妃确实有召奴婢去!” “哦?”方凌雪话里有些探究,“都说了些什么?” 千锦暗忖片刻,在脑子里将江兰馨昨夜的话又过了一遍,末了,方道:“淑妃娘娘说,如今娘娘您已不是皇后,她在宫中位份最高,娘娘要做什么,也都得经她的同意……” “本宫不想听这些虚的!”方凌雪话里明显有了不悦,也对,任谁到了如此地步,都不喜欢被别人戳伤疤,不过千锦说这些,本就是要触怒她,以激起她的好胜心。 故连连后退几步,俯身道:“娘娘恕罪,奴婢不该说这些混账话,娘娘息怒!” 大约是知这事也怪不得她,方凌雪敛去些脾气,正好手也擦净了,她将栉巾递给千锦,往前走了两步,才道:“本宫也没怪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千锦应声应是。 方凌雪又道:“她找你去,该不会只是要贬损本宫,说吧,她的目的是什么?” “娘娘……这……”千锦甚是踌躇,然方凌雪一个眼神丢过来,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淑妃娘娘说……若是……若是奴婢还愿跟着她,她还可以给奴婢一次机会……”说罢,也不待方凌雪反应,她自己先俯身跪了下去。 以方凌雪的性子,听到此话,定会勃然大怒。不曾想,这次,她却只讽刺一笑,对她道:“那么你呢?你怎么说的?” “奴婢……奴婢自然是说,奴婢既已跟了娘娘您,就一直是娘娘您的人!只是淑妃娘娘她……” 话到此,她适时地收了声。 可一句话,越是不说完,越是容易勾人心。 方凌雪又是一个眼刀剜过来:“她怎么了?” 她仍是犹犹豫豫地,可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淑妃娘娘说……她可以给奴婢思考的时间……不管奴婢想不想得通,今日黄昏,都可以去百花亭寻她,她会给奴婢看一个东西,等看到那东西,奴婢再做决定也不迟……” “什么东西?”方凌雪立时警觉起来。 然千锦却道:“奴婢也不知……淑妃娘娘说……只要……只要有了那东西,娘娘您……您就永远都只能位于她之下……” 一席话,说得遮遮掩掩,却又意思明确:江兰馨手上的东西,足以摧毁掉她! “放肆!”方凌雪一掌拍在身旁桌上,震得胭脂都洒了出来。她做了皇后许多年,高贵典雅不缺,这一言即刃的气势自然也不会缺,“不过是个得志的小人,竟敢如此嚣张,本宫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本宫一直被她踩在脚下!” 于是接下来,她给了千锦一道命令:她让她依江兰馨所言,准时去百花亭中,拿到江兰馨说的那个东西。 这日阳光大好,可到午时,却间或地刮起了冷风。 百花亭在御花园中,面朝清湖背靠百花,饶是冬日,也依然能在其中赏到腊梅。冬还不算深,梅花开得浅,远远地看去,都只是些花骨朵儿,但多少吐出了些颜色,将这萧条的冬日显得生气了些。 正是黄昏,日头西斜,风便显得愈发大了一些。 千锦如约行到百花亭中。 江兰馨已在其中了,她身侧空无一人,只桌上一壶热茶白气腾腾,看到千锦,她把桌上杯子斟满,将其中一杯推过来:“尝尝吧!这可是上好的玉露,在方嫔身边这么久,没喝过吧?” 千锦却没有接,她朝桌边人行了一礼,道:“娘娘说笑了,主子的东西,奴婢如何敢尝?” 江兰馨挑眉看她一眼。 她又道:“娘娘昨日说,要给奴婢看一个东西,奴婢斗胆,敢问娘娘,那东西是何物?”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看那东西么?” “是!” 江兰馨笑了,她带着笑意将杯中茶品了两口,方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帛,递给千锦道:“那……就是这东西,看看吧!” 那是昨日刘太医送来的血书,千锦一见,立时大惊,虽不知真假,可这东西是她们扳倒方凌雪的重要证据,江兰馨怎么能,这样随意地把它当了道具? 她不解地看向对面人,然那人还在细细品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3 着茶水,等一口茶下了肚,才道:“怎么?你还要跟着方嫔么?” 千锦虽惊,可事到如今,她们已骑虎难下,这该演的戏也还是得演。遂稳住些心绪,道:“娘娘此话,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江兰馨终放下手中杯,站起身来,“那本宫就给你好好说说,方嫔在宫中多年,做过的糊涂事不少,可你手中的这一件涉及到了常皇后,你说……她的未来,还能好么?” 同样是不清不楚的一席话,也同样,是意有所指的一席话,且其中,有着极为敏感的词汇:常皇后! “常皇后?”江兰馨话将落,千锦未回答,院墙后就传来方凌雪的声音,接着便见她从拱门中缓缓走入,“臣妾倒是很想知道,淑妃说的,臣妾的未来,究竟是怎么个不好法?” 本来依江兰馨的意思,千锦只需把她今日要来百花亭的事告知方凌雪即可,可方凌雪得知后,却跟着她一起来了。 这么久以来,这是她与江兰馨第一次正面交锋! 千锦退到一旁,正好方凌雪走到她面前,随手扯下她手中的布帛,而后用两手打开。 同样,只一眼,她的脸就变得铁青,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她眼中涌动,最终都化成了惊恐。 “怎么会?”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声音,此时却不自觉抖了起来。 然江兰馨却早有预料,她看向方凌雪:“姐姐看到什么了?为何这副表情!”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姐姐觉得……这种问题,本宫会回答么?” “你!”方凌雪明显有气,却又不能撒。她指着江兰馨,恨恨地看了好几眼,才终于平复了些心绪。在宫中多年,她已什么风浪都见过,如今这情形,还不足以让她溃不成军。很快,她就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你以为,就这不知真假的一封血书,就能扳倒本宫么?” 江兰馨却也坦然:“当然不能,只是……倘若本宫……还有证人和证物呢?” “什么证人?”这话一出,方凌雪立刻乱了阵脚,“你能有什么证物?” “莫非姐姐觉得,这世间,只有姐姐一人会藏人么?” “你……你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江兰馨道,“就是前段日子,本宫无意间寻着一人,说是……叫张德祥?” 方凌雪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赫然白日见鬼了一般。 张德祥……这名字,似在哪儿听过。可回忆太深,千锦努力在过往里搜寻了许久,却始终没记起这人来。 “不……不可能,他早就已经死了,他不可能还活着!” “姐姐莫不要忘了,在倾嫔眼中,常宁也是已死之人!” 方凌雪闻言,登时脸如死灰。一个人死了,可以以另一种身份活着,那么另一个人,就也可以。 看得出,她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怎么可能……本宫明明亲眼看到他……”然一句话说到此,她却忽然顿住,她看向江兰馨,又看看手中血书,如梦初醒般道:“你在诈我?”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江兰馨仍旧坦然,“本宫才进宫几日?若非真见着了张德祥,如何能知这十数年前之事?又如何,能拿到这封血书?若是姐姐记性好,也应该能记得,这到底……是不是张德祥的字迹!” 方凌雪闻言,当即将那血书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千锦在她身后,也能看清她手中情形,这血书与昨日一样,却又不一样,其上血迹不如昨日干枯,隐隐似还在流淌,而末尾,则多了一句:老奴拼上这一条命,都要还常皇后一个清白! 方凌雪跌坐在凳上,眼中再无半点光彩。 她这是默认了,这血书上,确然是那张德祥的字迹。 “你想怎么样?想去皇上那儿告发本宫?” “怎么会?”江兰馨显得很是诧异,“本宫与常皇后又无甚交情,犯不着为她平反,再说,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再提起来对你我都不好,本宫还不会做这档子糊涂事!”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宫早就说了,本宫要你身旁的这个丫鬟!”江兰馨走近方凌雪几步,“还有……本宫要你,永远被本宫踩在脚下!”其一言,比风冷,比雪深。 ☆、051 事中藏事 一贯高傲如方凌雪,又如何能受江兰馨如此羞辱。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哦,是么?”江兰馨直起身,“那么本宫,就只能把张德祥,连同他的这封血书一起交给皇上了!” “你敢!” “为什么不敢?” “你——”方凌雪忽然没了言语。 江兰馨却笑了:“本宫倒很想知道,若是让皇上知道,其实害死常皇后的是姐姐你,倾嫔姐姐不过是遭你陷害,平白赔上了自己的命,你说,他会怎么样?” “你胡说!”方凌雪“蹭”地一下站起来。 “胡说?”江兰馨笑容骤然冷下来,“若是胡说,你敢说常皇后的死与你无关么?若是胡说,你敢说张德祥送去的那碗药和圣旨,不是你授意的么?若是胡说,你敢说,常宁会突然去找皇上,不是因为你想铲除倾嫔,和她的七皇子么?” “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倾嫔她也不无辜!”许是江兰馨逼问得太急,方凌雪一时失了分寸,竟不管不顾地冲她吼了这一句。 就算这些都是真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承着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罪恶。 话一出,她与江兰馨一并怔在原地。 “你刚……说了什么?”问话的是江兰馨。 方凌雪瘫坐在桌边,全然没了原来为后时的气焰。 她这一次,是被江兰馨扼住了咽喉了。 “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江兰馨则逼近她,一字一顿着问:“所以当年……常皇后真的是死在你的手中?” “是又如何?”尽管人已无气力,可方凌雪还是有着她的骄傲。她重新从座位上站起来,同样一步步朝着江兰馨逼过去,“当年常悠独在高位,本宫能把她拉下来,那么今日,本宫也一样能把你拉下来!” 已入夜的,刚刚还有着的落日余晖全变成了黑暗,遥遥看向远方,也只有点点朦胧地灯光和一望无际沉沉的暮色。 “你……你想做什么?”江兰馨瞪大双眼。 然方凌雪却笑得森冷,且笑得诡谲:“淑妃娘娘,你以为呢?” 她话一落,便听周围一阵“簌簌”之声,院墙外接连翻进几个蒙面人,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奔至亭中,将方凌雪,江兰馨和千锦三人齐齐围在正中。 方凌雪冷冷一笑,抬步往后退去,那几人让开一条道,又以很快的速度围起来。千锦低唤了一声“娘娘”,可她却恍若未闻,只道:“这是御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4 花园,下手利落些!” “是!”那几人应声,接着便提起剑要朝江兰馨和千锦刺去。 这是头一次,千锦这么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听一个“丁当”之声,她愕然朝前看去,只见面前两人手中剑已掉落在地,而一旁洋洋得意着的方凌雪,忽然间被冻成了冰人。 面白如霜色,人定如冰凌。 “朕不过是饭后出来走走,却不想,碰到了这么一出好戏!” 千锦循着声音看去,见湖旁不远的假山后,皇上与君修正缓步而来,看似悠闲,实则杀意凛然。 她才终于明白,原来,江兰馨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什么张德祥,什么活的人假活死的人假死,根本就是江兰馨胡诌出来的,若她手上真有这人,大可以直接去皇上那儿翻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正是因为没有,所以她才谎编出这人,诈方凌雪亲口说出真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任凭方凌雪如何小心翼翼,也还是毁在了她自己的心虚里。 这一次,方凌雪彻底完了。 那一夜的皇宫,灯火通明。 连夜的审讯,让多年前的事情终于浮出水面。据方凌雪所说,当年常悠独在高位,无娘家可依,无子嗣可靠,而她又常年得着皇上的宠爱,所以自然而然地得了宫中女人的嫉妒。当时她是贵妃,是除开常悠地位最高的人,也是妒忌心最重的那一个。 她是大学士之女,在家中早已看惯了母亲与姨娘们之间的争斗,也早就学会了口蜜腹剑阳奉阴违,于是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拉拢湘嫔倾嫔,把她们都变成了自己的人。 所以她说的没错,在常悠的案子里,倾嫔乃至湘嫔都不无辜,主意是湘嫔出的,买通侍卫骗常悠去桃林是倾嫔做的,是她们两个一起成就了这起陷害,让常皇后背上了与人偷情□□后宫的罪名。 而她方凌雪,却恰到好处地摘除在了外面,仿佛此事完全与她无关。 本来事情到这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妻子与人苟且,所以她只需等着常悠被处死,等着有一天皇上另立皇后,可事实上,盛怒的皇帝并没有那么坚决地要杀常悠,而当日聂勇的求情也几番动摇了他的决定,所以赐死的口谕下达,却过了一天又一夜都没有实施。 她知道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只要让常悠,她就迟早有一天要翻身,所以她威胁当时皇帝身边的近身太监张德祥,让他给常悠送去了一道赐死的口谕,和一碗碎肤剜骨的□□。 常悠一见到那些东西,就什么都懂了,张德祥是皇上的人,他在宫中多年,深得皇上信任,所以他来传的话,就一定是圣旨。所以常悠什么都没问,等张德祥话一落,她就毫不犹豫地将那碗□□喝了,喝完之后对张德祥说:“你去跟他说,就说,他不信我,我也不信他了,如果人真有下辈子,我们也别见了!” 当然,这席话,张德祥并没有带到皇上耳边。 因为方凌雪阻拦,也因为,他根本不敢再去见皇上。 常悠死了,面目全非,枯骨化肤,到她咽气的那一刻,她都没能再见到皇上。很多人说她有怨,是因那夜,明明已被毒蚀心的她,却一个人又去了桃林,她在其中翩翩起舞,惹得桃花漫天飘洒,也舞出了世间惊鸿覆着森森白骨。 这之后,就是一场血腥的屠杀。几乎所有与之相关的人一夜之间全死了,独剩了一个常宁一个张德祥。常宁是常悠的贴身婢女,常悠被皇上发现和侍卫一起那日,是常宁陪的她,也是因常宁坚称她在外替常悠望风,才让皇帝认定常悠和那侍卫是在林中私会。 自然而然,常宁是被威胁的,倾嫔派人抓了她的家人,又陷害她弟弟杀人让他年纪轻轻就入了牢狱,她要救家人,就只能照倾嫔说的话做。常悠死后她自知自己也活不了,本想自我了结性命,可在她自杀的那一刻,方凌雪找到了她,她说她可以帮她活下来,也可以帮她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她去为常悠报仇。 常宁不知张德祥一事,所以她以为,害死常悠的只有倾嫔一个,所以这些年,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那一日,方凌雪让千锦传去的“时候到了”,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她去找了皇上,她用自己的命,力证自己所言非虚,殊不知,她这一条命,却是在帮着真正的仇人清除路障。 同样也是常悠死的那一夜,张德祥也失踪了,找他的也是方凌雪的人,可是他是方凌雪最大的隐患,所以方凌雪半点没手软地,直接拿了他一条命。 后来去杀张德祥的人也死了,也是方凌雪,因为她不想让人顺藤摸瓜查到她和张德祥的交易,所以从那之后,她再没了后患,可也因此,让她无从去求证,张德祥到底死没死。 就像她不知道,其实□□一送完,张德祥就猜到了自己之后的命运,可他不想让真相长埋世间,所以他写下了一封血书,一一交代了常皇后死去的前因后果。 那封血书,正是刘太医给千锦的那一封。 所以当初,千锦一见,就知此事非同小可,也知若此事当真,确然可以直接让方凌雪翻不了身,只可惜,区区一封血书,并不足以成为有力物证,所以她才觉得,她们需要赌一把。 可江兰馨不愿赌。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那个局,才有百花亭中峰回路转最后险中求胜的情节。 ☆、052 平反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 只可惜,这个真相,实在是太过沉重。 是时,夜还深,风还冷,一众人在御书房中,皇上在正前方,方凌雪跪在正中,江兰馨和千锦在她右后侧,君修则侧立在离皇上不远的地方。皇上病态尽显,方凌雪交代完一切,他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多岁,可看向君修的眼光,却终于有了些父子温情。 他是爱常悠的,若是没有桃林偷情这一出,君修会一直是被宠在手心的嫡长子,会是理所当然既定的皇太子。 可这一切,因为一场陷害,全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 “咳咳……修儿……咳……你觉得应该怎么……怎么处置她?” 皇上的身子,果然是大不如前了。 “父皇的决定,儿臣无权干涉!”君修回得得体,也冷淡。 皇上少有地没有对他发怒,而是好言劝道:“可此事与你母后有关,你如今也成年了,应当替你母后讨回公道!” 他用的称呼是“母后”,也就是说,在常悠平反的这一刻,他又把她当成了皇后。 他的皇后。 “可儿臣以为,父皇的话,就是公道!” “你在怪朕?”皇上眯起了眼。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5 君修抱拳俯身:“儿臣不敢!” 这种情况,越是疏离,责怪的意味越是明显。 千锦知道,君修这是在替他母亲不值,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无端背上这样的罪名,成为世人争相谩骂的对象,是谁,谁都会不值。 到底,皇上还存着对他的歉意。 次日天将亮,御书房就传出了圣旨,当年常悠一案,实乃方凌雪诬陷,现今证据确凿,特赐方凌雪毒酒一杯,废君骋太子之位,念君骋少不更事,不追其连座之责。 紧接着,早朝之上又传出一道口谕,前段时日君修平乱有功,特召其回宫,恩准其常留京中。 口谕传来时,江兰馨和千锦正朝凌安宫走着。听到消息,江兰馨忽然顿住脚步,遥遥朝金銮殿看了一眼,缓缓叹道:“你有没有觉得,那座宫殿,看着有些刺眼?” 夜里落过霜,而今正逢旭日东升,阳光掠过金銮殿顶而来,确然刺得人眼睛有些疼痛。 遂点点头,应道:“是有一些!” 江兰馨却一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后不发一语地往前走了。 千锦忽想到什么,在她身后问:“昨日百花亭一局,你怎么敢肯定,她就一定会跟着我一起去?” 她没提是谁,可她们都清楚,这人,唯方凌雪无它。 “你当真以为,她会真的信你么?” 千锦默然。 前面人又道:“常皇后死在她手中,她自然忌惮此人,可当初春和却用常皇后闹鬼一事来陷害你,这难道不奇怪么?” “……你是说……” “你想得没错,这件事,春和一直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她至始至终,都不相信春和。春和跟了她十数年她尚且不信,又何谈你?” 千锦只觉后背一凉,这么一说,貌似确实如此,在方凌雪身边时,她永远只会跟她说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可私底下的事,却一件都不曾让她知道,她还当真以为,这方凌雪是真的信了她! 到底是她疏忽了,如今想来,免不了一阵后怕。 可也是这一刻,她忽然间有些看不懂江兰馨了,当初那样冲动大意的一个人,仿佛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谨慎又深沉的模样,唯一幸运的部分,只是,他们都是君修的人! 之后的皇宫,平静非常。 方凌雪下了牢,常悠也得以平反,可宫里有着位份的妃嫔独剩了江兰馨一人,原本众多的皇子也只剩了君修一个,且君修对皇上仍有怨念,单独在外有了府邸,进宫也只是偶尔。 所以这一个冬日,皇宫显得格外萧条。 到年节时,朝中风向已然全变,皇上身体格外地不好了,连上朝都需人看着,天气一冷一些,就连床都下不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君修身上,尽管重立太子的旨意还未下,可大家心照不宣地以为,下一任皇帝,一定是君修。 就连皇上自己,都默认了这种说法。据说有次早朝之上,有位大臣说淮南有了灾情,问皇上是否需要开官粮赈灾。当时皇上听着,直说此等小事问君修就好。后来又有一位将军说,前日捉到了一个企图煽动群众谋反的恶徒,问皇上应该如何处置,皇上也说,此等小事,交由君修处置。 于是接二连三的国家大事,悉数变成了“此等小事”,君修被迫留在御书房中,也被迫成了代理国事的皇子。 皇帝是爱常悠的,是这种爱让常悠惨死,也是这种爱,让君修好好一个嫡长子,过成了似人非人的模样。如今常悠罪名一除,当年因此而落魄的君修自然飞黄腾达。 有了权力,也就有了责任。于是那段时间,君修虽常在宫中,千锦也在,江兰馨去寻皇帝时,他们甚至能近距离地见上一面,可也仅仅只限于见面,旁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皇帝多疑,但凡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对,他们就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所以,再深的思念也得藏着,再想说的话,也只能憋着。 皇上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到将近年节时,就连御书房都不去了。 每日清晨,江兰馨都会前去皇上的寝宫,照顾他起居,伺候他喝药,有时候也会陪他在外面走走。身子大好的时候,皇上会要去御书房,江兰馨便也会跟着去。某个下了大雪的日子,皇帝的气色好了许多,用过膳之后想起来君修,便命人熬了一碗热汤,后亲自送过去。 江兰馨跟着,千锦便也跟着。 彼时君修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声音他略抬眼看了一下,却很快低下了头去。千锦依皇上所言将那碗热汤放在他手边,皇上道:“国事……是处理不完的,还是身……咳咳……身体要紧,先歇歇吧!” 这一次君修连眼也未抬:“有劳父皇费心,儿臣无事!”是很正常的话,可语气却很是疏离,一如外面冰凉的雪气。 “你……”皇上叹了口气,“你还在怪朕?” “父皇多虑了,儿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可话里全是责怪。 是到此时,千锦才知,即便常悠已然昭雪,君修也仍在怪着皇帝,怪他当年没有信她,怪他让她背着那样的罪名那么多年,也怪他,给了他一个全是忽视堆起的童年。 那日皇帝没有多言,可直到他们离去,放在君修手边的热汤他也没喝,皇上扶着江兰馨往外走,略显佝偻的背影,忽然之间染上了沧桑和岁月的痕迹。 ☆、053 猜忌 那一阵的雪,一直下到了腊月。 天愈渐冷去,皇帝的病,也一日比一日地重了,为防他忽然离开,江兰馨几乎夜夜守在他的寝殿,他有时会说些糊涂话,大多听不清,可听得清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音节,大多与常悠有关。 无外乎“朕错怪了你”“原谅朕好不好”,可每每醒来,他却又似完全想不起来般,不许谁提起这人,自己也不去提,只是对着君修,一日比一日地更像慈父了。 腊月三十,除夕。 仍然有雪,可比前段时日少了许多,夜里江兰馨守在皇上床边,千锦则在屋里烧着暖炉,伺候着她需要的一切东西。到午夜时分,她奉江兰馨命令去外面端热水,才出寝宫门,就听到暗处传来个声音。她循声看过去,见常风穿着夜行衣,整个匿在黑暗之中,若不是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此处竟有一人。 她问他:“你来找我……是有事么?” 自湘嫔死后,常风就不怎么待见她,平日里见了也没个好脸色,就是偶尔有君修的命令,也是三两句说完就走,半句都不会多言。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他想见你,丑时三刻,他以前住过的院子,他会在那儿等着你!”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君修。 千锦闻言,心中登时欣喜非常。这些日子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6 ,他们见得多,可碍于皇帝,碍于宫中情势,他们从未单独说过一句话,那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简直比以前相距千里时还让人难受。 而今他既找她,她自然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地与他话一下衷肠。 端着热水进屋,正好皇帝又说了糊涂话,江兰馨拧了栉巾替他擦了擦脸,又替他掖了掖被角,他才终于平稳了一些。 千锦将热水放在江兰馨手边,替换掉之前已经半冷掉的一盆,琢磨着怎么跟她说自己要离开一阵子的事,毕竟江兰馨也爱着君修,她若直接说君修想见她,江兰馨就算同意她去,心里也定然是难受的。 更何况,这里是皇上的寝宫,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有心之人听去了。 兀自思索间,床边的江兰馨却先开了口:“怎么?有心事么?” 千锦下意识摇头,可回过神来,又迟疑着点了点头。 “娘娘……夜已有些深了,奴婢……” “你想回去休息?”千锦还犹豫着话该怎么说,江兰馨却已先打断了她。 她应着她的话点头。 依江兰馨的性子,此等小事她定会答应,可这一回,她却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今儿个夜里,你哪儿都不许去!” “可……”千锦想问她为何,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江兰馨是主子,她是宫女,所以她,只能听江兰馨的话,而江兰馨下一道命令,根本不需要理由。 她懂,可心里还是没来由会难过。 那是君修啊,她心心念念的人,他们已几年未曾相见,而今他好不容易安排了这一场相见,她就因江兰馨的一句话而不能赴约,实在是让人觉得忒可惜了些。 “可是娘娘……奴婢已几日未得好眠,今日,您就宽宏大量,让奴婢先回去休息吧!” 话已说得恳切,且不敬,可江兰馨却无动于衷。 “本宫说了,从现在开始,你哪儿都不许去!” 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千锦知道,她想见君修的愿望落空了。 她心里,难免对江兰馨有了怨气。 可那人却不慌不忙道:“你要怪就怪吧,等明天早上,你就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去了!” 她说的是“去”,不是“回”。 千锦的心,骤然间狠狠一颤。 江兰馨知道她要去干嘛,就算不完全清楚,她也一定知道,她所谓的“回宫休息”,不过是个借口。 江兰馨这人,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次日一早,听闻君修从前住过的院落大火,是丑时三刻起的,寅时时分便已笼罩了整个屋子,有个小太监途经那一处,喊了人去救火,后来火灭了,却从里面搬出了苏媛的尸体。 没错,那具消失许久的,新王妃的尸体! 千锦忽觉一阵后怕,她不知那火为什么起,可若昨日夜里她真的去赴了君修的约,那么她这条命,就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她是个宫女,夜半独自去大皇子废弃的住所实属奇怪,若火起时她在屋中,那么她会直接葬身火海,若那时她不在,这纵火毁尸的罪名,她就逃不掉了。 新王妃的尸体,皇上连同君修,已找了许久了。 江兰馨问她:“你现在知道……我昨儿为什么不让你去了吧!” 千锦还未从后怕中缓过神来,听她言,她有些微的怔愣,许久,才讷讷地看着眼前人点了点头。 江兰馨又道:“以后……还是小心些吧,不然,什么时候把命丢了都不知道!” 千锦点头,可在听到“把命丢了”的那一刻,她的心忽然变得一片荒芜。 在宫里这么久,她早习惯了看事情底下掩盖着的东西,从听说起火的一刻起,她就什么都懂了。 只是……她不愿信! 常风让她去赴约,紧接着那个院子就起了火,且好巧不巧地,在那儿找到了苏媛的尸体,这所有的一切,无不指向阴谋——常风要杀她! 而常风自己,又是君修的人,他跟在君修身边这么久,从未做过一件背离他意思的事,就算当初他让千锦不要伤害湘嫔,而后来湘嫔还是死了,他也没有真的来找千锦麻烦。 除了君修,他不会听任何人的命令,就连皇上都不行。 也就是说,昨天那消息,是君修让他传的! 是君修,要让千锦死! 皇宫之深,在于它的肮脏都在暗处,表面上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至纯至善,可实际上,谁的手上都鲜血淋漓,包括皇帝,包括那一众妃嫔和皇子。 尤以君修最见不得光。 这一路走来,千锦知道他的事太多了,但凡有一件漏出去,他忍辱多年终得昭雪的形象就会坍塌,他的称帝之路,难免会生出一些枝节。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在这些可能发生以前,先清除掉一切与之相关的人和事,让所有知情的人,全部消失在这个世间。 君修要害她,有十足的动机。 这些,稍一想,她都能明白。 只是,任凭证据如何充分,她都固执地不愿信。她舍命留在宫里为的是他,每日胆战心惊残害他人也是为他,而今眼看着他就要走上高位,她却只能以一个罪人的身份去死,她做不到,也不相信,君修会对她如此残忍。 是初一了,可这一日,却过得格外压抑。 尽管已累极,千锦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出现大火漫天的情形,在第十次翻身以后,身后传来江兰馨的声音:“睡不着么?” 她干脆坐起身来。 江兰馨又道:“是不甘,还是怨恨?” 千锦摇摇头,却也只能道:“都有!” 可江兰馨却笑了:“这些,早在你为他做这细作时,就应该想到的!” “可……”千锦想说什么,可张了嘴,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兰馨说的没错,没有一个皇帝,会留下他曾经用过的眼线,就算大发慈悲留了,也绝不可能给他很好的待遇。皇帝是需要民心的,这眼线一旦留了,就是在告诉全天下的人们,他的皇位是夺来的,是他靠手段靠残害别人拿来的,他不是命定的天子,也不是他们应该追随的统治者。 “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江兰馨笑了,这一次的笑,比前几次还要凄凉,“你别忘了,他在十年前就一心想要做皇帝,如今皇位近在眼前了,他怎么可能为你我放弃?” 这道理,千锦懂。她看着眼前人,也不知是夜太深,还是冬太凉,她恍惚觉得,江兰馨的脸上有些莫名奇怪的东西,看得见,摸不着,也说不清。 ☆、054 下狱 那天夜里,她们聊了一整夜。 许是同病相怜,一聊起来,两人的话匣子就关不住。江兰馨亦喋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7 喋不休地说了许多,从最开始她对君修的爱慕,到后来她甘愿为他进宫,以及后来,她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为他探查常悠真正的死因。 话到这里,她忽然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想替常皇后平反么?” 千锦想了想,回:“因为她……是他的母亲!” 江兰馨却一笑,带着若有似无的苦涩:“是!也不是!” 可后面的话,她却没再说了。 千锦恍然觉得,与她相比,江兰馨心里的痛要更深一些,尽管,她才是被君修施了计要陷害的人。 到第二日,江兰馨疲惫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可她还是去了皇上寝宫。走时她身子有些摇晃,千锦上前想要扶住她,可她却道:“你也乏了,今日特许你休息半日!” 千锦领了命。 她仍睡不着,可她还是闭上了眼。眼前翻覆出现从前的许多事,君修教她习文,教她练武,后来又让她跟他一起走,那些场景都非常清晰,可最后,都毁在了一场火里。 到午时,她也去了皇上寝宫。江兰馨正撑着头浅眠,皇上则靠在床边看着眼前人,看到她进去,皇上让她小声些,她止了步,皇上却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江兰馨登时惊醒过来,她几乎下意识扶住皇帝,而后转身对千锦道:“快去把药拿来!” 千锦连连应声。 皇上的药,一贯由刘太医亲自熬制,千锦到时,刘太医正在将之装盒。等刘太医装好,她从他们手中接过,而后脚不点地地往皇上寝宫去。 她想救皇上的命,却不知,这一日,她却送了皇上的命。 ——那一碗药里,掺着剧毒。 皇上一喝下,当即就吐了血,江兰馨吓得脸色惨白,千锦亦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偌大的寝宫乱成一团,有人在喊着请太医,有人喊着“皇上,您怎么样”,自然也有人,一脚踹在千锦身上,说她胆大包天,竟敢公然残害皇上性命。 皇上指着她,似要说什么,可最终却只吐出了一个“你”字。江兰馨抱着他身子,颤着声道:“皇上,皇上,您别吓臣妾啊,您到底怎么了!” 可回答她的,却只有各种混乱的声响,和皇上逐渐软下去的身体。 ——皇上薨了,因为千锦端来的这碗药! 千锦只觉脑袋里“轰”地一声,一下子全变成了空白。药是刘太医亲手给她的,过程中她片刻都未离手,没有一个环节可以给人机会下毒,可事实上,这碗药里,确确实实有着剧毒。 她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皇上驾崩的消息引起了多大的震动,她只觉头脑里空空荡荡,眼前也是氤氲迷蒙的景象,看不清人,也看不清事。 再回过神时,已是半日之后,她跪在大殿之中,君修站在她面前,两旁则是太医和江兰馨。 君修问她:“你可知道,谋杀父皇,是死罪?” 她抬起头,看到眼前人笔挺威严地站着,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觉得他这是在演戏,为的是他们两人的安全,可这一天,她忽然就想不透了,他到底,哪一刻是在演戏,哪一刻又是真实的感情流露? ——别人没机会下毒,可太医有! 而刘太医……虽然一直都以方凌雪的身份自居,可之前的种种都在表明,他是君修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和聂勇成为挚友,也不可能,在君流入罪以后,给了她一封让方凌雪再也翻不了身的血书。 心里在滴血,可她还是道:“奴婢知道,可奴婢没有!” 面前人逼近她:“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没有谋害父皇?”这一次,他的眼里,流淌着一些灼然的光。 她曾经很了解他,可多年分离完全抹杀掉了这种了解。人是会变的,她不例外,君修亦不例外。 “奴婢说了……奴婢没有!” 此一言,裹着因冤而产生的恨,也带着因情而生出的怨。 这一切都太顺了,顺得像是提前写好了话本,所有环节都变得那么理所当然,也是因为这种理所当然,千锦根本辩无可辩。 ——有机会下毒的,只有两人,她,和刘太医。 一个送药,一个熬药。 所以之后,他们两人一齐下了狱。 天牢里幽深黑暗,冬夜的冷气从地底下喷涌而出,她靠在墙上冷得直发抖,可她还是死咬着牙,半点软都不肯服。 刘太医在她隔壁,看到她缩成了一团,忧心忡忡地唤她:“千锦,你还好么?” 她吃过苦,所以这种冷,她还熬得住! “我很好,多谢刘大人关心!” 那人没再说话,而是脱下身上的衣袍,从牢墙的缝隙中递过来,之后才道:“夜里冷,你还是多穿些吧!” 他的手,离她不过半尺! 她忽然觉得好笑,他是谁?刘太医啊,从前方凌雪的人,如今君修的人,现在却在天牢里对她一个宫女假惺惺,此种情形,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好笑。 “太医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反正都是要去死的,冷一些,暖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刘太医有些讪讪,一只手悬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认识他这么久,倒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局促的模样。 “话说得没错,可……你当真没打算再出去了么?” “我倒是打算出去,可我还出得去么?”千锦心里本就格外难受,他这一言就激起了她心底的所有怨气。她是想好好活着,甚至很多时候,她都奢望着能和君修在一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可一步步走到现在,却是她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送了,她还哪里出得去? “千锦……”刘太医语气软下来。 可千锦却打断他:“刘大人大可以省些力气,就算你有意讨好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的,我可以死,可我也不会让你们这些人好过!” 宫里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另有目的的,她是,刘太医自然也是。所以,他对她好,唯一的理由就只是那个他要找,却只有她知道的人。 “你以为……我这样对你,是想从你口中得知她的下落?” “不然呢?” 刘太医忽然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我早知道她在哪,你还会这样以为么?” 千锦的心骤然一痛。 已入夜了,刘太医的眼,在朦胧的夜色之中,竟现出了些慈爱的柔光。 ☆、055 冤屈 他知道了,可他还是要送她去死! 她想笑,可夜太冷,她嘴角稍一动,就扯得生疼。 刘太医要找的人,是他的女儿。 知道这件事,是在跟了方凌雪之后,某天夜里,方凌雪没有召刘太医,可他却自己寻去了。彼时春和还在,千锦也没有得到方凌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8 雪信任,她们俩都被方凌雪打发了出来,可她还是绕到寝宫背后去偷听了他们的话。 刘太医问方凌雪,十年过去,他何时才能见他的女儿。 可方凌雪却说,让他再等等。 大约是等得太久,那天刘太医撒了泼,也未管方凌雪的皇后身份,直接质问道:“春玲已走了这么多年,皇后凭什么让我相信,微臣的女儿还活着?” 春玲,是千锦的母亲! 是这一夜,千锦才知道,这刘太医,是她的父亲。她一直以为他和母亲一样早已死去,却没有想到,他其实一直都活着,他一直都在方凌雪身边,一直都在帮着这个,害死她母亲的仇人。 也是这一夜,她才弄清了许多年前的事,那时方凌雪是贵妃,为了扳倒常悠,她试图拉拢刘太医,于是让千锦的母亲去勾引他,用一个根本不该有的孩子,彻底把他变成了她的人。 是因此,她堂堂一个贵妃,才会任由自己的婢女与人私通,甚至帮着她把那个孩子养到四岁。也是因此,一向谨慎不留余地的方凌雪,才会留千锦一条命。 千锦母亲与刘太医的感情是一场局,后来她死去,也都是一场局。 她恨他,恨他们。 所以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尽管她知道方凌雪曾暗地里派人去浣衣局找过她,可当年送她去的公公早已死了,浣衣局也陆陆续续地换过几波人,这许多年里,唯有庄嬷嬷还在,可在这件事上,她比想象得要硬气,无论方凌雪怎么威逼利诱,她都只一句:“年月太久,奴婢实在记不清了!” 方凌雪没有找到她,就只能靠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拖着,日复一日地,她与刘太医之间自然而然地有了嫌隙。 这一点,千锦早可以利用。 可说到底,刘太医还是她的父亲。 若非那日君修住处,无意看到他与聂勇私会,她恐怕一直到现在都不会拿出那支金钗。 那钗,是她母亲的遗物,也是她母亲与情郎的定情信物! 只是她未想到,有些人,她舍不得去伤,可她们却会反过来伤她,有些人她不愿去害,可最终赔上的,却是她自己的命。 忽然之间,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那天她在牢里,冻到失去了知觉。 到后半夜时,迷迷糊糊之间,似感觉到周围有了响动,她沉在梦里不愿睁眼,然下一刻,梦境就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她被晃得晕头转向,下意识伸手往前扇去,耳边登时响起清冽的一声响。 她心尖一疼,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眼前是一个熟悉,却又愈渐陌生的身影,他单手抱着她肩,借着窗外漏进的雪光,正好能依稀看到他的脸。 ——他是君修。 “千锦,你终于醒了!” 千锦挣扎着推开他,明明已经冷得要死,可还是努力装作自己很好的样子,靠着墙面站起身来。 “大皇子可知……这是天牢?” 君修亦随她站起来,许是她话说得太过冷淡,他的担忧之中,隐隐夹了些不解。 “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是天牢,我才要来找你……” “大皇子找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是要把我劫出去么?” 天牢素有数十禁卫军把守,他一个武功高强的皇子或许能自由进出,可若带着一个谋害皇上的死囚,就想都不用想了。 而今皇上已逝,遗旨未下,对君修而言,这是最至关重要的时刻,他一步都不能踏错。 “我来……只是想问你……父皇的死,跟你……有关系么?”也不知是不是她言辞不善,所以他也才开始冷言冷语,还是本来,现在她已不再有利用价值,他已不必,再对她柔情蜜意,假惺惺。 千锦冷笑,若说之前在皇上寝宫之中,周围有着太医有着宫人,他还算是有苦衷,那么此刻呢,这地牢之中唯他们两人,他却只是要确定她是否杀了他的父亲。 会问,只是因为,他不信她。 “大皇子以为呢?” 君修没有说话。 夜太深,她看不清他的情绪,只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彻彻底底地凉了。 只是,心再疼,生活也还得继续。 次日,千锦再醒来时,发现旁边的牢里已没了刘太医,而她所处之处,也没有君修来过的痕迹。她不知道时辰,只知道外面下着雪,而远处把守天牢的两人似在吃着热酒,行着酒令。 这样混沌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她都分不清是不是天还亮着,又是不是过去了一天。她一个人缩在角落,用自己的体温给自己取暖,唯一的期待,是到吃饭时候,那些狱卒送饭来时的一点儿人声。 发生变动是在许久以后。 外面忽然来了一人,说是大皇子有召,让她速速前去凌安宫。 凌安宫是江兰馨住的地方,她不知道君修是什么意思,可如今她是罪人,只能唯他命是从。 于是一路迎着风雪前去,到凌安宫门口时就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她心觉不好,加快脚步往里走,却见里面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而君修则在门口愁容满面地站着。 见到她,他道:“把解药交出来!” 她被他说得一懵,下意识回道:“什么解药?” 他眸光微闪,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长生蛊的解药,别说你没有!” 千锦仍是不明所以,可看看眼前情形,又看看屋中来来往往皆愁眉紧锁的人们,就算再蠢,她也明白了。 ——江兰馨中蛊了,长生蛊,而这屋中的所有人,都怀疑是她下的,否则,君修不可能这样言辞笃定地来找她要解药。 他从不会,丝毫不给自己留下余地。 “回大皇子!”她跪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人,半点儿也没有避讳,“奴婢不知道什么长生蛊,自然也不会有解药,若是大皇子不信,大可以让奴婢为娘娘陪葬,奴婢毫无怨言!” “你——”君修动了气,她感觉得到,他只有在情绪波动得特别厉害时,才会这样欲言又止,“你以为……我不敢么?” 千锦没有答话。 她一条贱命,他有什么不敢的?只是,事到如今,她有些为自己不值,也为江兰馨不值。她们为他做了那么多,最终,却只能落得一个这样的结果么? 用一个人的死,陷害另一个人! 让人百口莫辩。 果然还是她太天真了啊,过去的那么多年,他们再亲近,都不如一个皇位来得有诱惑力。 她是有长生蛊,可她的长生蛊,是他给的! 他又如何能没有解药? ☆、056 审讯 屋中的混乱还在继续。 千锦跪得腿麻了,可她还是咬着牙跪得笔直。每隔半柱香,里面的太医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59 会出来一次,大多是说淑妃娘娘已毒进肺腑,再没有解药怕是会一命归西。君修一听,立时大怒,拽着他们的衣领道:“我命你们把她救回来,若是救不回来,你们就全都去给他陪葬!”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就连当初苏媛心甘情愿为他死时,他也没有这样情绪外露过,那感觉,就像,苏媛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他给她的悲伤不过是愧疚,而江兰馨却是他切切实实在乎着的人。 他是既定的皇帝,可皇命再重,也敌不过天命。 江兰馨到底没有救回来。 到黄昏时分,里面的太医全数出来,跪在君修脚边道:“启禀大皇子……娘娘她……”话在这里中止,可这种时候的欲言又止,谁都明白。 君修的身上,忽然透出浓烈的杀意。 太医们集体缩了缩身子,似有着什么话,却又根本不敢说。是到后来,一位年轻些的太医初生牛犊,顶着巨大的压力道:“启禀大皇子……娘娘她说……希望在离开人世之前,见千锦姑娘一面!” 君修闻言,循着声音朝千锦看来,千锦亦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她却只觉,他的眼神,比刀还锋利。 她进了凌安宫内室。 江兰馨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是血红的一片,七窍都流了血,原本姣好美丽的容颜只剩下一张血面。 见到她,江兰馨艰难地睁开眼,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道:“今日的我……还好看么?” 千锦默了默,终是摇了摇头。 江兰馨满意的收回视线,用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可她臂上没有一丝力气,就算千锦扶着她,她也只是抬了抬身子,就整个跌了下去。 “其实……我……我很想知道……我那样帮你……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没有!” “没有么?”江兰馨嗤笑出声,是很轻的一抹,混着血水,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人说,人之……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已经活……活不了了,你……” “我真的没有!” 千锦恨不能大叫出声,她不知道为何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皇帝死在她手上,现在唯一有着位份的妃嫔也很快要因她而死,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可这些事却全部都指向了她!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死罪。 “娘娘……我真的没有害你,你我本在同一阵线,我没有理由对你动手!” “怎么会没有呢?” 千锦望向她。 她嘴角勾起,又带出一个和刚才一样的笑来:“你喜欢他啊!又恰……恰恰好……我也喜欢!” 千锦忽然之间没了言语。 宫中的女人,争得翻天覆地,斗得你死我活,追根究底,不都是为了一个男人么?不管她们曾经有多要好,只要君修横在他们中间,她就有足够的动机对她动手。 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根本没有办法去解释。 那一日,是江兰馨的死期。 她知道自己熬不到第二日,所以把千锦唤过去,想弄清她的真正死因,可整件事,千锦还没她知道得多,于是说来说去,就只剩了几句“我不是”“我没有”! 害了那么多人,是到这一日,千锦才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报应。她握着江兰馨的手,泪水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流,江兰馨就那么把她望着,浅浅地笑着,浅浅地说:“我不怪你……如果我是……我是你,说不定……我也会这样做……只是……你太心急了!” 这是江兰馨对千锦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闭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千锦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睁睁看着她脸上最后一块好皮肤也炸裂成片融进了血水,只觉心随着她的身子被血浸染,搅扰着难过,也衬托着绝望。 江兰馨死了,这浩大的皇宫,终于,一个都不剩了。 她走到了最后,也成了最后一个赴死的人。 还是一场审讯。 这一次,是在金銮大殿之上。 君修在,文武百官都在,她的父亲,刘太医也在。 是在这场审讯中,千锦终于知道,原来在她下牢的这几天里,常风他们找到了一些她下毒的证据。 譬如皇上中的毒叫百毒生,是由带着熏香的草药作为主原料,配以蜈蚣蜘蛛等天下至毒之物之尸血,恰恰好,在她的房中,找到了提炼尸血的密壶,和一地死去的毒物尸体,至于那带着熏香的草药,很不幸,在太医为皇上开的处方里有。所以,她只需,在送药的过程中把尸血倒进去,就能让皇帝中毒,而后死去。 再譬如,江兰馨会中毒,是因她的饭食里掺着长生蛊的粉末,这种毒本由蛊制成,后来做成了药丸,蛊虫死在药丸中,后碾碎成粉末分批分次地被人服下,其毒性会比直接吃蛊丸要轻许多,但也足够让人丧命,药石无灵。之所以会怀疑她,是因为,江兰馨的饭食一向由她伺候,能够不声不响地下那么久毒的人,除了她,再不会有别人。更何况,他们同样,在她的屋里,搜到了少许剩下的粉末。 君修亲自去认过,确定那就是长生蛊。而这种毒,君修绝不会认错,因为当年,他的母亲常悠,就是死于这种毒。 话到这里,君修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千锦道:“奴婢无话可说!” 君修又问:“那这谋害皇上和皇妃的罪名,你认还是不认?” 在看到江兰馨死的那一刻,千锦早已心如死灰,她不知道过去那么些年君修对她是不是做戏,或者说本来,他心里有的就是江兰馨。这些都在那一刻变得不重要,她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 可她没做过的事,她不会认。 “奴婢不认!”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她没有看君修,所以没有看到她说出这句话时,他脸上闪过的复杂情绪。 ☆、057 成婚 她不认,可她还是得死。 就在江兰馨死去的第二天,她就被判了死刑,也是那一天,君修成了下一任帝王,而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处决谋害皇上和淑妃之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在地牢里,若说上一次下狱她还有着希望,希望这一切不是君修所为,希望她还能够昭雪,可这一次,她是彻彻底底地心如死灰。 她望向窗外,雪已经不下了,天格外地白,静谧的天空之中,明明灭灭闪着江兰馨的面容。她如前几日那样笑着,对她说:“傻姑娘,这世上,皇权最重啊!” 她亦一笑,也不知是自嘲,还是自怜。 而她的一生,也结束在了这一个笑里。 ——她吞下了长生蛊,就是很久以前常风送来的那颗。 她可以死,可她不能冤死。 这一辈子,她对这种□□的认知就只在这一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60 颗药身上,除了知道它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它的解药是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它要怎么用。若不是江兰馨死去,她都不知道,原来这种东西,会这么烈! 可是不知道又能如何? 她还是得去死,去赔这一条她根本没有害过的命! 呵!皇权! 这是失去意识以前,她脑子里冒出的最后三个字。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死得很惨,可不会感觉到痛。偶尔感觉有些痒,就像有蚂蚁在身上爬过,可与心中的疼痛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她就像落在了一片混沌里,前面是模模糊糊君修的影子,可一眨眼,他又“倏”地一下消失了。 他们之间,终归是没有后来。 这样的混沌过了很久。 久到,她觉得自己可以去奈何桥边,喝上一碗孟婆汤,重新开始她的又一世,可她找了很久,也找不到奈何桥在哪。她找累了,坐在原地休息,可这时候,前方的迷雾忽然散开,君修的身影急促飘来。 她想躲,可他抓住她的手,唤道:“千锦,我求你,醒过来好么?” 她有些奇怪,可接着,头就痛了起来。 他又道:“我知道你很累,可是你已经睡得够久了,该醒了!” 手中的触感尤其真实,头也在这一刻几欲碎掉。她想要用手揉头,可她的手却像有千斤重,稍一动,就觉重锤压身。 “千锦……你醒了?”耳边传来的,是君修欣喜的声音,这一次,比前两次还要真实许多。 她忍着痛,如冲破重重阻碍一般睁开眼。 混沌的空间消失了,君修的影子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黄色的床帐,和略显沧桑的君修的脸。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却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醒了!”君修的语气中夹着惊喜,眼中亦漾着泪光。 “我……我没死?” “没有……没有,你好好地活着呢!” 她想要把身子撑起来,可身上手上,却都软绵绵地没有半点力气。 长生蛊毒太烈,尽管她已醒过来,可也还需好好养着。 那段时日,君修就守在她身边,就是处理国事,也是让人直接送到她这里来。每天的药,都是他亲自替她熬,也是他亲自喂她喝下。 她不知道那谋害皇上和淑妃的罪是怎么除的,亦不知,她服下长生蛊后昏迷的那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可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心痛得要死,于是他不说,她也不问。 这样一直到她大好。 某日清晨,他早早地出门,这在她养身子这些日子尚数首次。她有些奇怪,可她也没多问,反正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也不怕他再有别的什么图谋。 她窝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到中午,到午膳时分,有公公来唤她用膳。她睁眼应了,懒懒地起了身来,就见面前站着一众婢女,她们齐齐朝她行礼道:“奴婢伺候娘娘起身!” “娘娘?”她极为不解。 刚唤她起身的公公道:“娘娘还是快些吧,不然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她稍觉错愕,可到底也没说旁的什么。 她不知她们是什么意思,可她也无心去猜她们要做什么。 等穿戴完毕,她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大红的衣袍显得她格外大气,可大病初愈,脸上仍是病态的白。那公公在旁道:“娘娘,赶紧走吧,可别误了吉时!” 她旋身随他出门。 是这一日,她才知,原来这些时日,她住的,是皇上才有资格住的寝宫。 一路行到宫外,君修在门口等着,见到她,他道:“这一身衣服,你穿着,果然好看!” 她微觉涩然,可还是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笑,道:“我说过的,我若为帝,你必为后!” 而后大手一挥。 她侧目望向两侧,满朝文武分列两旁,而今齐齐跪地齐声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她梦中的场景,却没想到,有一天,它会来得如此突然。 她心中的那潭死水,忽然间又活了过来。 仿佛眼前这一幕,可以融化掉所有坚冰,所有恨。 于是这一日,他和她,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在满朝文武面前,一步步走到金銮大殿之中,龙凤高座之上。 这一日的她,不是宫女千锦,而是易大夫之女易千锦,宫女千锦早在江兰馨死的第二日就被处死,而易千锦则是易大夫进献给新皇的一片心意。 宫里从来如此,不需要真相。 又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在意真相。 ☆、后记:真相 很多年以后,千锦和君修再说起当年的事。 这时她已能坦然面对,于是问他:“当年先皇和江兰馨的死,跟你有关系么?” 君修摇头。 她又问:“那么你觉得,跟我呢?” 君修默了默,仍然摇头。 这两个人,就像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尽管他们已为夫妻多年,也仍然不能轻易提起。可不说,不代表她不介意,平白蒙了这么一条罪,只能顶着一个莫须有的身份嫁给她,她还是会觉得很难受。 很难受。 “其实……千锦,他们两个人的死……跟你我,都没有关系!” 天已暮,风霜殁。 是到如今,千锦才知道了许多当年不曾知道的事。 当年,江兰馨会进宫,并不完全是因为君修。她是想帮君修没错,可她更想做的,是调查常悠死因。 ——她是常悠的妹妹。 亲妹妹。 所以她当年说的那个姐姐,并非没有此人,也并非她不知道在哪里,而是一直,她都知道,那就是常悠,很多年前因为□□后宫而死去的那个皇后。 准确来说,她也不是常悠。 因为真正的常悠,是那个发疯烧死了六皇子的湘嫔。 对,没错,湘嫔。 湘嫔才是常悠,而君修的母亲,常皇后,只是一个普通农家人。因为家里缺粮,她被送到常大人家做婢女,后来先皇出宫,与之一见钟情,可她的身份入不了皇室,常大人又急于巴结皇家,于是一拍即合,君修的母亲成了常悠,而真正的常悠,则成了她的婢女。 她们调换了身份,理所当然地,她们也一齐进了宫。是因此,一个婢女才能那么容易飞上枝头,也是因此,湘嫔明明不得宠,却能在宫里稳坐高位多年。这一切,都只源于,她牺牲了自己的身份,成全了先皇和常皇后的爱情。 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何常风,会那么在乎湘嫔死活。他们本是一族人,他护她,无可厚非。 而江兰馨,早在姐姐进宫之时,就知道她成了皇后。那些年里,姐姐常让人带钱回家,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弃女为后 作者:亦千锦 分卷阅读61 后来突然有一年不带了,她觉得奇怪,便一个人来了京城。 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君修。 并,爱上了他。 她发了疯一样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可也知道,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与他在一起。于是她用牺牲自己的方式帮他,凭着与姐姐相似的脸孔获得先皇的青睐,成为他在宫里,最完美的细作。 她不能跟他在一起。 可她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不如她的别人和他在一起。 她知道他爱千锦。 于是她的最后一个计谋,给了千锦。 当年,所有人都觉得,在先皇的那碗药里,有机会下毒的,只有千锦和刘太医,却都忽略了,药是江兰馨喂的,所以她也有嫌疑。而江兰馨自己的饭食之中,虽然也只有千锦有机会长期下毒,却也都忽略了,江兰馨也可以。 她用先皇的命,把君修送上高位。 又用她自己的命,来让君修恨千锦。 她知道,她的姐姐是君修的母亲,所以不光先皇,就是君修,也常在她身上看到母亲的影子,只要她死,让所有证据都指向千锦,他就一定会恨她。 有了恨,他们就不可能再在一起。 可她没想到,百密,终有一疏。长生蛊这样至毒,唯有君修研有,他给过她,也给过千锦,可她没想到,他只给了千锦一颗,而这一颗,被千锦在牢里服下。 一看到同样中毒的千锦,君修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没有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查,可在千锦昏迷的那些日子,他还是暗地里把事情查了个透彻,江兰馨对千锦的杀意由来已久,从苏媛尸体凭空冒出来那天她就在布局,利用常风因湘嫔对千锦产生的恨意,依次瓦解她和君修的信任防线,而后再用先皇和她自己的两条命,把这种不信任发挥到极致。 她成功了。 可她也失败了。 她忽略了君修对千锦从小养成的爱。 只是这些,在后来的许多日子,君修都没有与谁说过,毕竟……江兰馨,是他母后的妹妹啊!更何况,她为了让他当上皇上,几乎牺牲了整个自己。 他没有办法,把这些罪,全安在一个死人身上。 还是这样的一个死人。 说完这些,君修垂下了头去。 他其实也怕,怕千锦怪他。 可千锦却只握住他的手:“都过去了!” 他扬起头来看她。 她笑笑:“我能理解!” 诚然,江兰馨的最后这一招,差点让千锦送了命,可说到底,江兰馨也是人,也有私心。就连千锦自己也不确定,如果她是江兰馨,会不会也这样不留余地。 反正都已过去那么多年了。 江兰馨的坟头草已三尺,而她和君修,也早已儿孙满堂发已花白,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正是黄昏时分,光影恢宏,氤氲又朦胧。 仿佛眼前还是多年以前,她和江兰馨一起看过的,那个危机四伏的皇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常言难道帝王家。 分卷阅读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