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分卷阅读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 ======================================================================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作者:伊利昂 文案: 烈氏虎族被视作“并非人类”,然而因其拥有的强大力量而与皇室世代依存。皇室用铁链将这猛兽紧紧牵制;而猛兽也伺机寻求解脱。然而真正束缚这野兽的不是皇室,而是它们自己的宿命。 龙凤同胞的两人,因不知长幼关系而互称“同胞”,从小毫无隔阂一同长大。当才华与兽性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显著,人性和渴望却将这对永远的宿敌引向了□□深渊。 战神仍在时间长河的岸上守望。了解真相之时,河水必然冻结。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烈牙疆,烈平疆 ┃ 配角:姜贺敷,乐正卜呼,烈铜生,旦贯一 ┃ 其它:捕虎方法论,捕虎方法及反捕方法论,捕虎 第1章 14 1、 夜晚的路程被寒露浸透,行人若是往衣衫上拧一把,说不定还能挤出水来,只怕这从夜色里收集来的水分还未落地,就凝作冰滴了。这夜路不光湿寒,还迷蒙昏暗。且不说星月,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刚刚天黑的时候还显得精神抖擞,午夜一过就开始呈现一派忸怩姿态,就像住家的闺女看见家中来了自己心仪的男子做客,便往夜云后面一躲了事。此时路上的雾气也渐渐浓了。 “是烟。”烈平疆脚下不停,先抬起头看了看夜空,再扭回头看他们跑来的方向,“看来火还没有熄灭。”跟在他身后的烈牙疆也回头看一眼。远方的天空就像伤口结了痂一样显露出一种不健康的黑红色。 寒气越来越重,连鞋底都像粘上了某种黏黏的东西一样。烈平疆心想“大概是泥水”,没有特别在意,只是提高了步伐,一股劲儿地往前跑着。跑着跑着,他突然想起烈牙疆应该跟在后面才是,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没听见她的脚步声了。 如果是泥水的话,总该有些“扑哧扑哧”的声音吧?右肩突然闪过一秒的刺痛,他倏地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回过头! 雾很浓了,烈牙疆不在可见度内。他抬脚往回走,直到看清一双熠熠发光的眸子正穿越了迷雾,炯炯地望着他。那双眼睛的高度大概只有烈平疆膝盖那么高,烈平疆准确地感知了这个高度的意义。他不用估计,也不用揣摩,他理所当然地知道,那是烈牙疆单膝跪下时双眼的高度! “你在干什么?快跟上来!”这句话也是毫无回旋地被他说了出来。就算是语气有一些怒斥的成分,他也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应当理亏的立场。烈牙疆掉队,还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若是他怒斥一句又何妨?但是就在这怒斥与恢复理性的瞬间夹缝里,烈平疆眼前的黑暗里闪现出刚刚火灾的种种场景。他下意识感到害怕,但没时间细想,他说不出这害怕有什么合理根据。身为宗主做出的决断理应得到家神的坚决执行,他没有理由害怕。 可是那双眼睛,却像是站在某个不可仰望的高处隔了一个辽阔的空间和许许多多的岁月在遥遥望来,释放出强烈且不容置疑的威压信息。烈平疆这才意识到自己右肩发出刺痛这一信号的真正意义了。他稍微后退半步,眼睛紧盯着对方,知道那双眼睛不是烈牙疆的眼睛,而是其他人……或者东西。总之,烈牙疆不在那里。 使命在背后呼唤他,用一双钢铁样的手臂强有力地抱住他的腰,催促他转头继续向前走。他再次后退两步。那双眼睛没有动,可是如果他再往后退的话,他的视力就不足以使他看清雾后面的情况了。他用左脚脚尖狠狠踩在身后,挺直身子。 “我不认识你,”他高声问道,“但是我知道我的同胞在你那里。你把她还过来,我就离开。你若是不还,我就不客气了。” 他说完这话,还算平心静气地等了好一会儿。可是对方还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为了完成使命而取回遗物是不可拖延的重要任务,夺回烈牙疆也是很重要的任务。假设他现在贸然上前,就要顶着自己和同胞烈牙疆双双毙命的危险;如果他现在放弃烈牙疆,先去取回遗物,等他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天知道会怎样。那样,他甘愿背负烧毁祖宅的罪恶而把烈牙疆从厄运中带出来的意义和决心不就化为一纸笑谈了吗? 他一时间里做不出任何决定,他所能够做到就是等待和犹豫。他在这短短五分钟里想了很多很多,把烈牙疆整个人都想了一遍。 2、 烈平疆和烈牙疆是同胞。同胞这个词在这里的意思是同时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个人,他们互相称为同胞。换句话说就是双胞胎,且不说是异卵还是同卵,虽然显而易见地,烈平疆和烈牙疆是异卵双胞胎,毕竟性别都不一样。 按理说,依照两个孩子离开娘胎进入人世的先后顺序,应该是可以分出个姐弟兄妹的,但是由于他们母亲生育时场面慌乱,结果待母亲和产婆都回过神时,两个孩子正并肩躺在地上哇哇大哭。这样就分不清长幼次序了,家里人一筹莫展。后来父亲想出个好主意,就是按照两个孩子各自的名字称呼他们的小名,并且教育孩子也要这样互相称呼。于是,烈平疆和烈牙疆在上幼稚园以前一直以为“平平”“牙牙”分别是对男性、女性同胞的称呼。这里的同胞泛指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孩子之间的称呼,不严格区分时间,甚至有时候只要是家里认可的,不是从同一个娘胎出来的也没关系,所谓“兄弟姐妹”。 烈平疆和烈牙疆虽然是严格的异卵双胞胎,但是从小两人就奇像无比。不光是相貌活似同一个师傅画出来同一对的泥人娃娃,连各种特征都严格重合。比如,他俩都是左右手通用,平时左手写字,写累了就换右手;比如对衣料的喜好,两人都喜欢穿母亲用细麻布裁成的衣裳,夏天是一件白色细麻布外袍,长度非得到膝盖不可,腰带也是用一模一样的黑麻布裁成,冬天则是浅蓝色的细麻布棉袍,用鹅毛和细棉薄薄地填在袍子里,穿上不会特别影响活动。外人看了都瞠目结舌,心说这对龙凤胎简直就像是抹杀了性别差异一样;发型也是一模一样,留长纤细的黑发,高高地梳起来,用浅蓝色缎带绑好,这种发型倒是男女通用的;晚上回家换上一样的家居棉布长袍,追追打打地拖着腰带跑来跑去,扯断卷帘,踩乱草坪,家里的狗汪汪汪叫个不停。好容易把他俩弄回屋里,勒令去写作业,两人才耷拉着一模一样的苦瓜脸齐步到同住的房间里,跪坐在同用的长桌前翻开书籍。做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 抄写作业时,两人中坐在长桌右端的人用右手写,坐在左边的则相应地用左手写。读书、背书作业则是分奇数偶数段落两人分别朗诵、背诵,再交换次序,这样两人都一段不漏地完成了作业。吃饭时两人互相夹菜到对方碗里,洗澡是一起进浴室,互相用木盆从温泉里舀水浇到对方身上,忘记洗耳朵背后的毛病也是绝对没有什么不同。然后一起回房间睡觉。一张大床,两套一模一样的枕头被子,两人齐齐整整地躺在床上,同时闭上眼睛。 他俩持续着这样的生活,在十二岁之前,家里人都没有说什么。毕竟双胞胎两心相连,家人见他们那么亲热,便不强拆。可是十二岁的时候烈牙疆开始发育了,虽然她自己浑然不觉。这是个非常关键的成长阶段,家里人都卯足了劲,互相鼓励说“是时候拆散他们了”。 烈牙疆初潮之后,家里人开始了预谋已久计划缜密的游说活动。计划的宗旨就是分别劝说,这样可以避免两人相互照应,会大大提高计划的成功率。但是一家人穷尽气力,竟然找不到两人分开的时候,于是大家只好变通执行计划,使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两人支开。按照这样的作战精神,于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母亲说: “牙牙,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跟妈妈一起去晒被子吧。“ 牙牙点头,跟上妈妈往卧房走去,平平两手搭在牙牙的肩膀上,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这时候爷爷就在院子里喊:“平平,快来帮帮爷爷,草坪上长了好多杂草!” 平平应声,放开牙牙去院子了。 计划通。 当天晚饭时,餐桌上的气氛格外凝重。没有人主动说话,大家都沉默着夹菜,平平和牙牙依旧为对方夹着菜吃着饭,只是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两个孩子的表情都很严肃。 妈妈冲爸爸点点头。爸爸送上一个会意的眼神,看看爷爷。爷爷看向平平,平平躲了一下。 “我、我……我知道错了……”平平抽抽噎噎地开口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和牙牙一起洗澡了……” 牙牙见同胞哭了,也哭了起来:“我也是……我也不会和平平一起洗澡了……” 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从此之后平平和牙牙自动交替使用浴室的先后顺序,竟然从来没有错序的情况出现过。 至于卧房的问题,家里人虽然也斟酌着要不要让他们分开睡,但是一提这件事,平平和牙牙就手拉手,悲悲切切地仰着两张小脸说:“还要拆散我们吗?”让人实在于心不忍。 也就是十二岁那年,他俩终于从令人倍感煎熬的幼童私塾毕业,正式进入术式预备学校。在学校他们自然要学习军户子女都要学习的四门主要术式——分别以创始人的姓氏命名,为宋齐梁陈四家,是无论学术研究还是实战运用都备受认可的术式四家,也是禁军将士最主要的战斗方法。除了以吟诵相应经文为发动之必要条件的术式之外,民间还散落着各式各样的阵式。由于同时还要学习家里传世的阵式,他俩这三年格外忙碌。阵式没有术式那么容易入门,一般是以家族传承的形式流传。能够使用阵式的军户家庭大都成为了禁军的将领世家,比如烈氏虎族。 烈氏有一套与他们出身的民族有关的阵式系统,叫做“捕虎道”。烈氏是西北大山里茹毛饮血的虎族人的后代,那是一片原始山林,冬天里的漫天飞雪比江南春末碧水溪畔的梨花纷落更为壮丽狂野。所有的族人,从少女到老者都擅长追猎,一个有军刀那么高的小孩都可以和大人一起弯弓打猎。作为烈氏虎族的宗室,平平家里的正堂正西北侧一直供奉着他们的家神。传说他们的祖先是一个半人半兽的伟大战士,带领战争中落败的虎族人逃入深山,并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建立村庄,从此生生不息。为了在条件恶劣的深山中存活下来,虎族有着以野兽血液兑入烈酒饮用的习俗,以期获得强健的体魄和不灭的生命力。与此历史传统相关的,捕虎道大多是用格斗中四肢、刀尖瞬息万变的相对位置来布阵,通过特定的格斗体位增强攻击力,比起其他军户将领世家祖传阵式的优雅从容总显得过于野蛮粗暴,这也是为何烈氏在统一战争中大显身手之前总被嘲笑为“野武莽夫”的原因。 不过,由于许多复杂的历史因素,有关捕虎道的记载已经散佚,现在烈家人所传习的捕虎道是根据古籍中的残字片章重新编制的三个主要的阵式门类:伏龙道、擒雀道和玄武破灭道。一开始学习伏龙道的时候,平平的优势就凸显了出来,这是他俩第一次明显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的差异。父亲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爷爷坐在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练习告一段落,正当平平和牙牙坐在一起休息的时候,爷爷对父亲说:“家里有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男孩子是数世积德才能换来的福气啊!”父亲笑答:“男孩子本来就更擅长吧!毕竟,将来也是他养家,全家上下都指望着他了。”平平听见了这番对话,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和牙牙的不同。他想起父母讲过的、自己见过的其他将领世家的兄长和妹妹来:兄长是全家的希望,总是身负重任,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家练武场和院落里操练家传的阵式,同时还要秉烛夜读,将术式经文背的滚瓜烂熟,在术式预备学校里取得优秀成绩,而妹妹只用柔柔弱弱地坐在家里辉煌的厅堂和自己的闺房里,披着刺绣华丽的及地华袍,头上长发盘成繁复的发式,戴着各种各样闪闪发亮的珠宝,兄长回家的时候,总是有一个这样的妹妹柔柔弱弱地扶着门从里间出来,笑的很可爱,说:“哥哥回来啦?哎,烈家的哥哥来做客吗?” 这之后平平练习地愈发刻苦,平时在学校里的学习也十分卖力,晚上回家背书,虽然还是和牙牙一起,但他总是会在牙牙洗澡的时候自己再多背几遍。牙牙对这一切似乎没有任何感知,照旧过着自己和平平两个同胞的生活。平平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可怜她,也有一点遗憾,心想:毕竟将来是我支持家里,你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牙牙平时学校里的成绩也着实平庸,而优等生平平总觉得,只要自己一人努力,牙牙不努力也没什么大碍。 后来开始学习擒雀道的时候,平平和牙牙都是第一次拿到冷兵器。擒雀道的基础是刀术,父亲将所有基础动作教完之后就让两人自行消化练习一个礼拜再做检查。平平非常自觉地努力起来,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起来,裹着厚厚的棉布长袍跑到练武场里点上灯自己练习,父亲偶尔会悄悄来查看,平平是非常清楚的。一周后,父亲对同胞俩的刀术练习成果进行检查。平平先演示,他的刀路纯熟流畅,力道稳重雄浑,父亲和爷爷都面露喜色,因为初学就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 有这样的剑路正是能成大器的预兆。然后是牙牙。 牙牙却转过身去,面朝院落一角的竹林,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平平心想:果然是一周没练所以要放弃吗?正当父亲爷爷一脸困惑的时候,牙牙突然掷出长刀。长刀在空中银练一般闪过一道刺眼的弧度,当它重新回到牙牙手中时,两支长度粗细相当的竹刀已经削好躺在竹林和牙牙之间的草地上了。牙牙扔下长刀,捡起两支竹刀。 “我在练习之中,总觉得一刀阵式有些不适合,所以自行改造了刀术,采用二刀。现在就用两支长度粗细相近的竹刀演示一下。”牙牙转过头来,两眼凝神沉气。家里人都知道这对双胞胎都是左右手通用,却没想到还可以将这种优势用在刀术上。牙牙左手竹刀碰地,右手竹刀横握,转眼之间,数次变换握刀手法,竟然将传统擒雀道中两手、两脚以及一个刀尖五个布阵点的阵式变成了两手两脚两刀尖的六点位法!父亲和爷爷先是瞠目结舌,然后凝神观看,随即露出赞赏的笑容,最后,当牙牙演示到最为狂野的必死刀法时,父亲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平平当时几乎是惊呆了,只记得牙牙舞刀时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猛虎黄色的浑圆眼珠里仿佛燃烧着真正的杀意! 害怕了……平平顿时明白了父亲脸色的含义。爷爷似乎还能稳住,但是父亲已经完全臣服在牙牙那野兽一般的原始杀意的威压之下。就在平平手脚逐渐变冷之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色变化了。漫天的银光就像春末簌簌飘落的梨花,风声呼啸,家里院落的场景像是被激流搅乱,不断变幻撕扯。突然眼前一黑,耳边的风声也停了下来。随着喘气声的起起伏伏,黑暗中亮起一对灯。仔细一看,那竟不是灯,而是一对猛虎的眼睛! 平平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牙牙。他知道刚才是牙牙看见了那双眼睛。果然,牙牙已经停下来了,正闭着眼睛喘气调息,衣衫被汗水尽湿。 平平之所以知道是牙牙看见了那双眼睛,是因为同胞之间有一个默契地保守着的秘密。这一年他俩已经十五岁了,男女差别已经非常明显,偶尔两人还会因为各自的朋友不同而分开玩耍。不过,即便这样,两人也没有打算分房睡觉,就是因为他俩之间有这样一个秘密:他们可以互换意识。经过多年的实践,两人对这项功能的使用已经是得心应手,经常用于必要的场合,比如信息交换、考试互助、商量对策等等。由于睡着的时候两人常常不由自主地交换意识,所以他俩常常会有许多复杂的梦境,尤其是后来两人的差异逐渐变大,连做的梦都不一样了之后。 现在由家人看来,两人的差异已经是明显非常。这件事之后,父亲和爷爷对待牙牙的态度大与以前不同,有时竟客气的仿佛牙牙是家中寄住的客人。孰优孰劣是一眼分晓,爷爷开始亲自指点牙牙的练习了。平平心中有些不甘,更多的是惊讶。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好像成天什么正事都没考虑过的牙牙、从小和他亲密无间成长起来的牙牙、理应像别人家妹妹一样乖乖在家里梳妆打扮的牙牙,竟然成为了天才一般的人物! 但是万幸的是这样的奇迹并没有在学校里发生。牙牙的成绩依旧排在班级的后面,背诵总是磕磕巴巴,晚上背书的时候也一个劲儿地打瞌睡。平平可不一样,他是优等生,在班上的成绩数一数二,无论是术式经文的背诵还是术式发展史的理解他都能拿到接近满分的成绩,深受教师的喜爱。连同学们都更喜欢同平平交朋友。平平开朗活泼,待人真诚和善,相貌堂堂正正,很受同学欢迎;而牙牙懒散寡言,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自然不会有什么朋友了。 有一次牙牙夜里做梦,梦中自己正在课堂上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结结巴巴地背诵宋氏术式的一段经文。第二天早上两人刚一睁眼,平平就转头对牙牙说:“你昨晚背的内容有几个地方错了。”牙牙很不悦地翻个身,嘴里咕哝了一句:“就你聪明,就你最厉害!”平平必须承认,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非常不快的,尤其联系起最近擒雀道的学习,他甚至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恨意。但是他只是这么怒气冲冲地想了一会儿,就啥事没有似的起来穿衣服了。 结果是当天上课检查抽背时,牙牙慌乱异常,连开头的几个字都说不清楚。正当同学们的窃窃笑声响起时,牙牙和平平互换了意识,平平代替牙牙背完了昨晚的作业内容。课后牙牙回头冲坐在教室后排的平平点头致意,平平却避开她的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邻桌的男生热烈地聊天。牙牙露出一副“哇,他没理我,好尴尬哦”的表情,撇着嘴转回头去。平平知道牙牙的不高兴,但是并没打算解释。 按理说,牙牙会有的心理活动平平是完全能够全部了解的,反之亦然,故而同胞之间的相处总是十分和谐。但是,这一天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平平的意料,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彻底改变了他俩之间的关系。 这天放学之后,平平邻桌的男生,那个名叫尹少昆的贵胄子弟——贵族乃至皇族总喜欢把儿女送进术式学校让他们学得一点基本的护身技巧——在收拾书包的时候,突然一偏头,对平平说:“平疆,今天有空吗?” 平平愣了一下,点点头。父亲为了儿女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与同龄人玩耍,允许平平和牙牙每天放学后玩耍一个小时再回家练习。尹少昆同学马上凑上来,伏在他耳边悄声说:“那咱们去踢球吧!我打听过了今天术式初级学校的学长学姐们要延堂考试,他们学校后面的球场会一直空着!这不是大好时机吗!”平平一听也激动了:“真的?那赶紧去啊!” 尹少昆同学满脸笑容,两人一起站起来,把书包往背后一甩。突然尹同学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用胳膊肘撞了平平一下。平平经他这一提醒,像是明白了什么。虽然是铁律一般的惯例,但在这种时刻被人提醒想了起来竟使他登时一阵烦闷。他稍微移一下视线,果然,牙牙正站在教室后门门口望着他。 “……不用管她。”他哼了一声,大步往前门走。尹少昆没有立即跟上去,还颇抱歉地往后门看了看,才追上平平:“你还是去跟她说一声吧!要是到时候她怪罪起来,怪到我头上怎么办!” 平平走到前门,刚跨过门槛,就感到一股存在感强烈的视线正从后门的方向朝自己射来。他完全控制不住心中的烦躁,扭头朝向牙牙喊道:“你烦不烦啊!要回家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啊!” 牙牙被他吓了一大跳,两肩明显地缩了一下。然后她不屈不挠地反驳道:“我们不是一直都是一起走的吗?” 平平皱起眉头,扬高声音:“我们为什么要总是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 一起回家啊?”牙牙又愣了一下,走上前来,她那张脸平平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是现在这么一看,他才发现原来他们的相貌已经大为不同:两人虽然都是剑眉,但是平平的眉毛浓一些,牙牙的眉毛淡淡的,像人用没洗干净的毛笔画上去的一样;平平知道自己的嘴唇比较薄,但是今天他仔细一看,才发现牙牙的嘴唇更丰满一些,而且无论牙牙是哭是笑,只要她稍微撅一下嘴,她的脸颊上就会出现一个小酒窝。对于平平来说,牙牙无疑是非常漂亮的,而且他暗地里一直觉得没有女孩能比她更可爱了。然后他看见了她的眼睛。虽说虎族后裔都继承了猛虎一样的黄色圆眼,但是仔细一看,平平大惊失色。牙牙的瞳孔竟然在日光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慢慢收缩,直到接近一条细缝!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牙牙没有再追上来,还是站在刚才的位置望着他。 “我要和尹少昆去踢球。你自己先回去。”平平毫不犹豫地转开头去,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和尹少昆勾肩搭背地走了。突然右肩传来一阵刺痛,平平下意识转过头,却看见面容可怖的牙牙站在原地,空着的左手还保持着刚刚的抛掷动作,然而那个重重击中平平右肩的墨块已经在平平身后的地上碎成几块。 “你干什么?”这下子平平的怒气就再也遏制不住了,他甩开尹少昆,扔下书包朝牙牙走去。牙牙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昂首挺胸,右手慢慢上抬,摆出了伏龙道第一的阵式。平平定眼一看,旋即发现了牙牙布阵的漏洞,便在原地迎战。牙牙的第一次攻击非常强劲,平平虽然抓住了她左脚的漏洞,也被她的力道震的往后一仰,险些后脑勺着地。不过平平非常明白,牙牙的这次攻击是以消耗了全部力气为代价的自杀式袭击,如果失败她就只能认输。现在她失败了。 平平站稳脚跟,抬眼看看牙牙。牙牙已经失去了方才挺立的姿态,两肩向前耷着,头发也散了,一脸疲惫。现在是平平的自由选择时间。是饶她一次呢,还是好好教训她一顿?平平一边考虑着一边弯腰捡起书包,四下寻找着尹少昆。整个教学楼大厅里空空荡荡,连尹少昆的半点影子都没有。那家伙不会是先走了吧?失望感涌上来,平平用力眨眨眼睛。 “都是因为你无理取闹!”平平恨恨地低吼。“……那我们一起回家吧?”牙牙一边擦眼泪一边把散下来的头发捋一捋,用头绳重新扎好。平平完全不想理会她,转身就走。 他走在前面,一边继续生闷气一边留神听着后面好像小兔子踩在森林落叶上的轻巧的脚步声。心情不错?他下意识感受到了牙牙的情绪。原来她是这个打算?他在恍然大悟的同时感到了一份陌生的恐惧。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不敢再想,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脑中的念头却转的飞快:她的谋略,她的眼睛,她的刀术,她这个人,小时候明明和自己那么相像,还记得那时候他俩就算是交换意识也不觉得面前的人与自己有什么不同……他把自己与烈牙疆共同度过的十五年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直到他突然意识到,身后没有了脚步声。 他毫不犹豫地回过头。 3、 烈平疆想到这里之前就意识到自己现在面临的处境与十五岁那次非常相似。他站在浓雾的这一侧,浓雾那一侧单膝跪地的烈牙疆用一双不像她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这雾隔断时间与空间,一旦他俩中有一个人贸然行动,就会落入沸水一般翻滚的末日之海中。 烈平疆知道自己是别无选择了。他当然记得十五岁那次,他那糟糕的决定导致了什么样的糟糕结果。 注意到跟在身后的牙牙的脚步声消失了之后,平平毫不犹豫地转回头去。傍晚光线说不上好,但是平平至少可以确认,那个倒在离他有一百米远的路边草丛里的人就是牙牙。他奇怪牙牙为什么会倒在路边,寻找理由的时候他很容易地就想到牙牙用尽全力打出的那一击。于是他大声喊牙牙:“起来回家!” 牙牙没有反应。他便走上前,隔着半米距离冲侧躺在草丛里的牙牙喊道:“你快起来回家!要不然我就先走了!”虽然放出了这样的狠话,但他毕竟不会就这样扔下同胞一个人先回家。他向前跨了半步,正要俯身把牙牙从草丛里拎出来的时候,一股尖锐的寒意使他右肩上方被牙牙的墨块击过的地方电流般刺痛了一下。“谁?!”他下意识抬起头,天彻底黑了,黑的只剩一双猛虎般的黄色眼睛在发着光注视这对同胞,虎视眈眈,好像山中积雪初融,看见了今春第一份猎物一般—— 然而事实是,当平平缓过低头血液倒流的劲儿之后,发现黄昏正好,天空也还算明亮。低头再看看牙牙,头发挡住了整个侧脸,根本看不出她在干什么。想到刚才不愉快的争吵和动手,平平庆幸自己放弃了要把牙牙背回家的愚蠢想法。他伸手撩开牙牙的发帘,确认她只是睡着了,便吐一口轻松气,转身走了。她不是很强吗,就算是遇上点小问题也可以自己解决啊。就这样愤愤地、酸酸地、心里乱糟糟地,平平一个人先到家了。 妈妈看见他一个人回来,很是吃惊:“牙牙呢?” 他故作无所谓的姿态,径直往两人共用的书房走去:“她有点事,晚些回来。” 然后他一个人在长书桌前坐下,今天轮到他坐右侧,所以他用左手打开书,右手执笔。刚刚写下术式历史论述的标题,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了。他的左边太空了。他故意不去理会左边的空白,埋头写论述,一时间他的思路非常流畅清晰,论述很快就完成了。 晚饭时间到了,但是牙牙还是没回来。他沿着开放式走廊往正堂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现在已经是深秋,但是由于建筑在一处温泉上,烈氏的祖宅里温度依旧非常合宜。他抬头看看夜空,一颗星星也没看见。他突然有点害怕,又有点空落落的,便在木阑干上坐了片刻。如果牙牙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景象就是那双眼睛怎么办?他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他知道牙牙见过那双眼睛。对于他来说,那双眼睛之所以恐怖,就是因为它似乎代表了一种监视、威压与制裁,拥有一种君临天下的俯压感,让人透不过气,让人在这种透不过气的绝望中放弃一切逃生的念头。他害怕,他理所当然地知道牙牙她也害怕,她对那双眼睛的恐惧甚于平平。平平那时并没有仔细想过牙牙为何比他还要害怕那双眼睛,不过一般按理来说,女孩子总是更胆小。可是,这个时候,平平发现自己在担心什么了。 他在担心牙牙,他担心牙牙一睁开眼就看见那制裁一般的目光,他担心牙牙害怕、受激,他不想听见牙牙的尖叫声和哭声。他想着想着就有点后悔,也有点暗暗的埋怨自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 己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但是,无论如何,他现在必须先去告诉妈妈,说自己回学校一趟,看牙牙的事情做完了没有,然后和她一起回来吃晚饭。他咚咚咚地跑过走廊,跑进正堂,正要开口,就看见在宽广正堂的一个角落上,家里人都围在了一起。他连忙跑上去,跑过正堂七十二根高柱,跑过西北方供奉家神的牌位,挤开厨子和保姆,看见了牙牙。 秦小封是住在附近秦氏人家的大儿子,那时候大约是十八岁,已经在读术式初级学校的最后一年,准备进入京城的术式学院深造。秦氏人家也是军户,虽说不是将领家庭但靠着精干的夫人上下打理,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是街坊邻居最为羡慕的一家人。家里大儿子小封也非常争气,在校成绩非常优秀,这次也是经由术式初级学校校长的推荐,免去了进入京城术式学院的入学考试,直接录取。术式初级学校是完成了术式预备学校课程的学生进入的教育机构,在本地这两所学校比邻而建。秦小封由于延堂考试以及考试之后的自评、讲评而回来的很晚,天色本来就很黑了,他一个人匆匆忙忙走在路上,却看见路边草丛里有一个人影。那女孩侧脸的秀发别在耳后,他仔细一看,认出是烈牙疆。他试了试烈牙疆的额头,坏了,额头滚烫,像是发烧了,他便连忙背起烈牙疆赶了回来。 听秦小封讲述他把牙牙带回来的过程的时候,平平一直很不自在。他觉得自己是这件事中负有最大责任的人。由于牙牙烧的太严重了,妈妈坚决主张要请医生来看,保姆二话不说就出门去诊所了。剩下的人中没有女眷,只好由平平来照顾牙牙。父亲和爷爷自从那次牙牙演示了自创的二刀式擒雀道之后就像对待客人一样对待牙牙,从来不和她有肢体接触,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平平把牙牙抱回两人共用的卧房,给她换衣服,把她安置在被窝里。平平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他对牙牙的身体没有什么陌生感,就算看到她平时被衣服盖住的身体部分的皮肤也没有什么感觉。平时两人在房间里换衣服时多多少少都看见过对方身体,只是从小到大已经习惯,并不觉得害羞。医生来了之后,又是一番折腾。等医生开完药离开,妈妈看着牙牙昏昏沉沉躺在被窝里的样子,很是坚决地、头也不转地对平平说:“你今晚别睡这儿了,让牙牙好生静养。” 平平凭直觉否决了妈妈的提议。“我可以不睡在床上,但是我必须在这个房间里。”他自己都被这话里毋庸置疑的气息吓了一跳。妈妈终于把视线从牙牙脸上移开,缓缓看向平平,有些木然,但是既疲惫又担忧。大概过了三十秒,妈妈问:“为什么?” 平平跪在地上,低着头说:“……我害怕那个害牙牙发烧的东西还会再来。”他说完这话,抬起头,看见了妈妈脸上的惊恐和不安。他感觉自己逮住了潜行的狐狸尾巴,登时跳起来,大声问:“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知道——” “嘘,嘘,别把牙牙吵醒了。”妈妈虽然嘴上这样温柔地劝着,但她根本掩饰不了自己露出马脚的慌乱:她跌跌撞撞从床边站起来,右手食指虽然在嘴唇前坐着“安静”的手势,那手指却抖得像秋天堆满淤泥的荷塘里在西风中不断瑟瑟颤动的半枯荷叶。然后妈妈像是逃走一般慌慌张张离开了房间,绕过屏风的时候还被自己的袍子绊了一下。 平平心里清楚明白的像一面镜子。他去关了房门,然后把木框大屏风展开,屏风上北国大雪封山的图画就这样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房间的第一个入口。然后他把窗户关紧,放下卷帘,将竹篾做框的绸面屏风轻轻巧巧地摆在窗前。这样就封住了第二个入口。如此准备之后,他把自己的枕头被子从床上抱下来,将就着地毯在窗户和房门的中间位置铺设了一个地铺。接下来就是武器的准备。他和牙牙都将常用的佩刀放在房间的壁橱里,他把两把刀都取了出来,自己的那把他放在枕下,刀柄朝左,为的就是方便自己随时可以用更为灵活的左手拔刀;牙牙的那把他给放在牙牙床头,到时候要是情况危急,牙牙醒过来了还有武器可以一战。然后就是花瓶。 他和牙牙都学了一点玄武破灭道,这个阵式对学者天赋要求很高。这是通过对四个及以上大小、质地差不多的“镖”的控制,使它们在空中排布成一定的空间阵式,再通过首发打击、多镖同时打击的方式摧毁目标的一门阵式。通常初学者为了更容易地使镖浮在空中,不会选择从地上拾取镖,而是利用花瓶、瓦片等易碎品在半空中被击碎之后直到落地之前的时间完成布阵。镖数最好是四或五的倍数,以镖为顶点构建正四面体或者在正四面体中间再多加一镖,然后以这两种结构为基础像各顶点、边的延长线上叠加镖数,构建更恢弘更强大的阵式。一个优秀的玄武破灭道人可以控制的镖数连他自己也数不清,平平见过爷爷的玄武破灭道,那时候爷爷站在竹林中,随手一抬就将成千上万的竹叶举到空中,它们在虚空里回旋飞舞着发出簌簌的声音,好像是它们在骄傲地使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抽打空气。那个阵式平平见过了就一辈子不会再忘,那个庞大的阵式就像帝王的宫庙包裹在爷爷的身体周围。他刚刚看见首发的发动,那一片泛黄的竹叶箭一样插进爷爷常坐的大石块;接下来漫天竹叶进行全方位无死角打击,一番猛烈进攻之后那块大石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破破烂烂的竹叶和一地灰土。 平平把花瓶放在枕边。花瓶一旦打碎就是他使用玄武破灭道的武器。经过了一番紧张的准备之后,平平端立在房间中央平复自己的呼吸节奏,肃穆更衣。他换上活动最方便的一套衣服,腰带绑的稳稳的,轻轻扯了几下都没有动,然后他在地上打坐十分钟左右,把自己的气息调整到最佳状态,然后再熄灯睡觉。 虽然灯也灭了,人也规规矩矩地躺在被窝里了,可平平根本睡不着。他时不时望着床的方向,牙牙的小脸在昏暗光线的映照下闪着微微的白光。他翻个身,稍稍闭上眼,心想与其忧虑难眠不如彻夜枕戈待旦。于是他闭着眼睛等着,闭着眼睛就容易犯困。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黑漆漆的,很安全,很温暖。他恬然地沉浸在这安全而温暖的黑暗中,忘记了大部分令人难眠的事情。然后,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为何你的枕下有一柄刀露出刀柄,就像一个整夜急不可耐的战士,期盼着血色染红的清晨许诺给你的杀戮?”那个声音听起来苍凉沙哑,回声辽远,像是隔着茫茫无际的绵亘山脉和辽阔无边的时间之海传来的呼唤。 “有人要害我的同胞,我要保护她。”他这样回答。 “谁要害她?谁会害她呢?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 ”那个声音疲惫地喃喃,“这么可爱的姑娘,为什么有人想要害她?” “我不知道,但是妈妈他们可能知道。我现在不敢信任爸爸和爷爷,我甚至怀疑他们就是同谋。他们自从看过了牙牙的刀法之后就显得非常怪异,现在我不能指望他们了,只能靠自己保护同胞。”平平半睁着眼睛,喃喃地讲述心中一直以来没有放下过的戒备。“牙牙她,是我的同胞,而且不同寻常。必须保护她。” “为何……你不想顺着父亲和爷爷的意思来吗?”那个声音似乎一下子就跨越了海洋和高山,来到了平平耳边。平平怔住了,随即反问:“什么意思?你是想说爸爸和爷爷想要杀掉牙牙吗?” 如果他这毫不经由思考就脱口而出的判断就是事实,那他无疑会成为天底下最完美的悲剧主角。一个被认为拥有锦绣前程的继承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与长辈期望相反的事情,而且很可能为这种事送上自己年轻的生命,这不是悲剧是什么? 这种时候,家神就该轻轻的笑一下,然后保持在他在牌位的灵座上,继续观赏。 耳边的呓语听起来就像一个老校长对意气最盛的年轻学子饱含笑意与关爱的谆谆教导:“不是这样的。爸爸和爷爷想杀掉的不是你的同胞,而是一个恶人,家族的败血,若不及时清理就会变成灾难之源的毒瘤。” 话音刚落,平平的左手已经抽出了枕下的长刀。只见他从被窝里跃起,长刀从左脚处向上在身前画出一道漂亮有力的斜劈,然后刀柄脱手,右手接住,竖握改横握,完成身体右侧的防御式进攻,最后两手在背后交接,由左手为这一周刀法画上句号。他已经看见对手了,那个戴着一双猛兽瞳孔的黑影,它刚才巧妙地躲开了平平的擒雀道攻击,已经闪到门口的木框屏风那里。平平正想追上去,转念一想,便右手拎起花瓶后退着慢慢靠近床边,挡在沉睡的牙牙身前。现在他左手有一把刀;花瓶放在长刀可及范围内的地板上,只要他有意就可以一刀将花瓶挑到空中击碎;右手方向的床头还有牙牙的刀,而自己全神戒备所要保护的对象就在战场上最安全的背后。这个布局可以说是极妙了。黑影没有动,还在那描绘北国雪景的屏风前站着,一双兽眼炯炯地看着平平的方向,但是就平平的感觉而言,他觉得那双眼睛固然威压巨大令人恐惧,但实际上那双眼睛没有聚焦。也就是说,那不是活人的眼睛。 4、 从那以后,再加上这些年来面对永无休止的反复来袭的每一次精疲力竭的反击,烈平疆直觉地知道浓雾对面的眼睛不是烈牙疆的,而是那个黑影的。那双眼睛的确具有猛兽的特征却缺乏聚焦的光亮,这无疑就是他时隔多年终于能够再次与这个做梦都想狠狠宰杀的对手。能够再次与这个对手照面,他一时间头脑充血昏昏然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敏捷摸住刀鞘,刀鞘尖端激动的发颤。脑中唯一的念头,被多年来不断积攒的五味杂陈情绪驱使,告诉他这不仅仅是他为拯救同胞而进行的战斗,这场战斗关乎他的决心和尊严。他曾经发誓,要把这野兽斩于刀下,以洗血这些年牙牙和他因它而受的苦难! 那个黑影是什么,被困于发烧的夜里的十五岁的平平并不知道。那时候他对于这黑影的理性认识就是它要杀牙牙,而且这是一场有亲人参加的谋杀。然而他的感性认识却替他更直接地认识了这个黑影的存在意义:那双眼睛的威压来自它不怒自威的绝对高位,以及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也就是说,黑影至少是在牙牙表现出超凡刀术天赋之后就在监视牙牙了,并且一直在伺机谋杀牙牙。 平平在意识到自己正与家人的期望作对的时候,其实心里是十分害怕的。但是,在那个黑夜,在那个他以为已经保护的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那个独自面对未知的制裁者的十五岁少年还是站在同胞的床前举起了刀。哪怕只有这一个夜晚也好……他必须对黄昏时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谢罪,并且,贯彻自己对同胞的保护义务。 制裁者说话了,它看上去没有嘴,只能用梦境传递消息。它的声音回荡在平平和牙牙的脑中:“身为兄长的你总有一天会成为继承人,如果要让你等到那天才发现真相,并且让你杀掉同胞妹妹的话,不就太残忍了吗?现在由我动手,你不必看,也不必有负罪感;十年之后当你接手这个家族,整座祖宅从上到下都是干净清洁的,没有毒瘤或者污点会使你劳神费力。” “十年之后,我会记得自己曾经有个同胞,因为我的过错死在了离自己不到半米远的温暖的床铺上。牙牙到底有什么过错?你为何,又凭何身份,可以制裁她?”平平压低声音质问。牙牙就在他身后安睡,他不会忘记这一点。 那黑影便继续使用那老人的声音在他脑中回答:“她的过人之处,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她比你优秀啊,继承人。她敏捷、聪慧、强壮、坚韧,她在表皮下面藏了一只猛兽,如果她可以,她那残暴的天性会促使她徒手打死一只黑熊,然后剥下熊皮,肢解骨肉,甚至生吃了它。她的残暴天性还在萌芽,但若不及时斩草除根就会发展壮大,成为巍巍而立的合抱大树。等到那时,她会给整个虎族带来祸害,那时哪怕是我,也怕是帮不了身为宗主的你啊。” 平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刚才我差点没注意到,你竟然知道我们都不知道的、我和牙牙的长幼关系。你毫无犹豫地指出我是兄长。然后你说……整个虎族,还有你是在为虎族宗主做事。你是什么?……你这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你是家神!” 梦境破了,这燃烧着灼人烈火的黑夜醒来了。平平在猜出真相的那一刻就输了。家神是秩序与法律的化身,是守护者也是制裁者,是家族的良心和正义。现在正义要摧毁邪恶。 这个结论太简单,也非常明显。平平手中的长刀落在了地上,击碎了花瓶,而他本人也跪倒在地,无力地抬头望着一步步逼近的制裁者与正义者——家神。就在那双眼睛俯下来,即将凑近牙牙的睡脸,平平突然再次起身,死死地护在了牙牙身上。 “为什么,孩子,继承人?你这么做是为什么。”老人用嘶哑的喉音,有些发抖的问着。“我在帮你啊,你不懂吗?” “就算牙牙真的是恶人……那也轮不到你来杀她。如果她变得残忍,暴力,破坏了家族秩序,”平平几乎是喊着回答,“那时候就让我来除掉她吧!” 老人的声音抖的越发厉害了:“你说……什么?不,不行,不能等了,现在就得除掉她……” 平平突然发现了可用之机,灵机一动,说:“我是兄长,虎族宗室继承人,我要是挡在牙牙面前,你会连我一起杀了她吗?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 ” 黑影连带着那双眼睛都在颤抖。不知对视了多久,黑影终于悄无声息地慢慢后撤,终于穿过房间墙壁消失不见了。平平扑上前去,推倒挡在窗前的绸面屏风。清晨到来阳光遍洒,房间里光辉满溢,看着这样明亮温暖的场景平平由衷想到,家神失去了依凭的黑影之后就不会再来了吧。平平紧紧抓住窗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知道身后传来被褥摩擦的沙沙声。牙牙坐了起来,面色健康而红润。平平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回头看她,否则自己在她面前装出来的冷漠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牙牙说:“谢谢你。昨天是我不对,对不起……哥哥。” 平平心说糟了。他深呼吸,想要平复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但是还没见到成效,他就转过身扑到牙牙的床上紧紧抱住了她。牙牙被他抱了一会儿,慢慢抽噎起来,然后再也抑制不住,大哭。 “我好害怕啊,平平,我都看见了,我看见你看见的东西,听见你听见的话语。要是换了我,我早就放弃了。”牙牙浑身发抖,伸出手把自己紧紧箍在平平胸前,脸贴着他敞开的胸口,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体温似乎又有提高。平平的手从她后背向下滑落,停在她的腰部,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牙牙柔软的脸颊触到他的□□,他心里突然一紧,但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让她慢慢蹭着自己。本想着这种时候就应该故作潇洒地说一句“以后就哥哥保护你,你不用怕“之类的话,然后接受牙牙的仰慕就可以了。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是: “我也很害怕,我也差一点就放弃了。当我意识到它是家神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反抗不了了。但是,就当我后退一步,我突然感觉到你的手碰到了我的手。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所体验的一切恐惧,都有你在分担。既然在这种时刻我们都能紧紧相连,那么我心甘情愿,就让我们一辈子紧紧相连吧。” 虽然听上去很肉麻,但是平平知道,这些都是他直接从心里掏出来的老实话。他如此明白的事情,牙牙当然也明白。他们,当然都非常明白。但是,除了对此洞若观火、惶惶等待家神的下一次来临以外,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4、 从术式预备学校毕业后,同胞俩一起升入术式初级学校。他们的目标是京城的术式学院。平平的水准大家有目共睹,他在三年级的时候被校长提名保送;牙牙却有些困难,虽说她在刀术和家中传授的阵式方面有着平平难以比拟的天分,但是一到学校,涉及到术式的基本理论和经文、历史背诵,她就完全不行了。三年级的寒假里,已经保送的优秀生平平给她恶补课程,终于,在开春的文试中,牙牙顺利通过,进入了考试的下一环节——武试。 家里人都对牙牙的武试抱有乐观心态,连一向对牙牙非常冷淡客气的父亲也说:“要是烈牙疆都过不了武试的话,别人都别想过了。” 结局一如大家所料,牙牙是武试全国第一名。主考官是现任宋氏术式的掌门,非常欣赏牙牙的反应速度和战斗本能。考试结束后,他还找父亲单独谈了一次,那时父亲为了培养平平成为下一任宗主,特意叫他跟在一旁。 宋七十先是赞美牙牙,然后说:“听说您儿子已经保送我们学院了,想必是比妹妹更加优秀吧?” 父亲当时笑笑,表情有点古怪:“这倒是不好说。而且,平疆和牙疆,谁更年长都不知道。” 宋七十看上去十分吃惊,但是也没吃惊太久,马上就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来。“是吗?龙凤胎啊!所以他俩从小就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兄妹还是姐弟,然后就这样在一种年龄平等的环境中成长起来……这还真不错啊!想当年,我作为哥哥,总是要照顾比我小一岁的弟弟。当妈妈叫我把我很喜欢的玩具让给弟弟的时候,我大发雷霆,然后我人生中首次发动术式。当时我三岁。” 然后他们终于开始谈牙牙的事情。宋七十描述起武试时的情形来: “其实测试刚刚进行到模拟攻击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了。别的孩子吧,连续击打大量目标之后总会显出一点疲惫的迹象,有的会放慢速度,有的会慢慢放低胳膊的高度,腿部肌肉也会松弛,因为我们要求每一个考生都在小腿上打上绑带所以这一点可以看得很清楚。可是烈牙疆她不一样,当连续攻击达到三百次的时候,她突然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容光焕发,两眼发亮,速度和力度都提升了一个等级。当时我远远地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有点害怕。所以我决定要亲自与她对战。 “对战是在模拟攻击结束之后的五分钟内开始的,当时她根本没有疲惫迹象,反而显得非常兴奋,于是我们没有给她更多的休息时间。我让她先攻击,没想到她居然微微一笑,向我低了一下头,示意我先攻击。她的举动,可以说是……非常傲慢。但是我也没想那么多,因为武试考场上从来不缺自视甚高的考生。于是我开始咏唱,一边防御一边寻机进攻。一开始我没有用全力。 “她似乎看出来我没有认真,抱臂站在原地,直到我的第一个攻击快要打到她的时候,她才轻轻地移动身子躲开了。我突然一激灵……我知道我遇上难得的好苗子了。我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这一次我没有咏唱,直接展开攻击。她却一点都不慌张,按理说当我用到这一招的时候,连大部分禁军正规军都会下意识躲避。她左脚往后一顿,右手向前轻飘飘地抓了一下。我的攻击即将到达她的胸前,她却迎面而上,应该说这不是一种好策略。但是她接下了。她突然跃起,徒手抓住我的肩膀,硬生生把我掀翻在地。我看到她的眼睛,你们虎族人的黄眼睛,那眼睛就像老虎一样,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细缝。我迅速翻身,抓住她的右脚。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静静地冲我一笑。她稍微移动右脚,我以为她是想要挣脱,没太在意。可是她这一动竟然将了我的军。 “她左手向身后抓去,右手迅速向我脸上袭来。她站着我躺着,她怎么可能真的抓到我的脸呢?我想这大概就是你们烈氏的伏龙道,琢磨着无论如何都要破坏她的阵式,所以加大力度扯动她右脚的位点。这样一来阵式就破坏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从刚才起嘴里就念念有词的内容竟然是涉及空间控制的梁氏术式!我稍不留神,她就整个儿平移离开我半米距离。为了不让我发现而进行的小声咏唱固然影响了梁氏术式的发动效果,但是她肯定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只是半米的空间移动,在胶着的状况下……咏唱就算是不太清晰也没关系。 “在离我只有半米的地方,她脱离了我的所及范围,接下来我若是想要反攻的话就必须使用梁氏术式,或是直接用陈氏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 术式改变时间流逝速度来取胜。可是无论是哪种办法,以我的水准都必须有至少一秒的咏唱时间。对她来说,一秒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了。 “她发动了伏龙道。我被打的躺在地上起不了身。虽然有点丢脸,但是很高兴,同时,看着她的眼睛,你们虎族人的黄眼睛,野兽一样,微微闪着荧光……我感到害怕。” 听到这里,父亲和平平都没有主动接话。宋七十深吸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就在想——不是有一种情况,在阵式发展史上被叫做‘返祖’的——她会不会就是这个呢?毕竟,你看,你们烈氏虎族从烈铜生那件事发生之后就逐渐建立起全帝国最严格的家神审判系统,在这样的家神审判系统下安然无恙地成长到十八岁,她不是返祖是什么呢?” 父亲没有回答,平平也听明白了。返祖不是过错,牙牙不是返祖。牙牙在十五岁的那天夜里就该消失。牙牙的这种情况,是被称作“败血”的—— “……是返祖,我很高兴。有生之年能够见到返祖,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我想亲自指导她……谁知道是谁指导谁呢。” 平平并不在意宋七十后面的话,他牢牢记住了一个词:家神审判系统。武试结束后他们回到家里,牙牙跑去洗澡,父亲不知有什么事情一闪身就不见了。平平留在正堂里,站在家神牌位前,久久没有动弹。他仰头看着从牌位一直蔓延到房梁上的黄漆和黑油绘成的虎纹,因为头部血液倒流而两眼发黑。就在这明暗黑白的混沌之中,他隐约看见那些虎纹在房梁上扭动起来,慢慢地拧成一股粗大无比的力量。那额头上写着自封的“王”字的怪兽,利爪磨地霍霍,喉咙里低吼咕噜作响,都是谋杀的预告。他突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年轻的宗主,你为何在我这个过气的老人面前下跪?” 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跨越群山和大海,终于传到了牌位前双膝着地的烈平疆耳边。他怎会不知道这个声音!这三年来,每个噩梦迭起的夜里他都会在这个声音的陪伴下一遍遍目睹牙牙被制裁的过程。他恨透了这个声音,他几乎恨不得能跨越那声音传到这里的距离去斩掉家神的头颅!这三年里,他与牙牙的联系比前三年更加紧密,曾经因为青春期产生的性别隔阂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之后消失无踪。他们依旧睡在同一张床上,自从平平明确表态要在牙牙出嫁之前一直和她睡在一起之后家里人就没有再反对过了。其实平平是有自己的私心:夜里相同的或者不同的噩梦总是让牙牙四肢颤抖、泪水涟涟,然后她就会转向平平寻求安慰。这时平平就会愉快地从睡梦中半醒过来,掀开自己的被子,伸手把牙牙揽进自己怀中。平平当然恨这个声音,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应该感谢它的骚扰:因为它的作乱,他才有了怀 拥牙牙的奇妙感受。他们相互抚摸安慰,敞着衣衫肌肤相亲,紧密贴合的皮肤传递着温暖和懵懵懂懂的欲望与爱情。 “家神审判系统是什么?”他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来。 “……啊?”老人的声音颤颤巍巍,就像任何一个年过八旬的老者在听闻故友逝世消息时发出的叹息。 “你要审判牙牙吗?三年前,你为什么要制裁她?”他喃喃问着,手掌重重地撑在地板上。可是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了,他自己也一惊之下抬头,发现一切都恢复原样。 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大梦初醒。抬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虎纹的同时,耳边牙牙低低的笑声像平湖上柔软的波纹一样慢慢荡漾开来。平平起身回到自己和牙牙的房间,牙牙正一脸兴奋地擦拭佩刀,显然是还沉浸在顺利进入术式学院的喜悦中。他走上前,抱住牙牙。那一瞬间,他闭上眼睛,同胞的感受融为一体,他和牙牙相同的喜悦在两具紧紧相依的躯体间来回游荡。 现在,他站在迷雾前,闭上眼睛,想和以前一样感受到一丝牙牙的思绪跳动。但是他不能。 他非常……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倒叙插叙敬请留意! 第2章 58 5、 平平知道自己的害怕来的不合时宜。为了今晚的逃亡,他已经用尽全部力气和智力,耗尽了良心和羞耻心。现在他只用找到父亲口中的遗物,就可以彻底和家神做一个了断,终结自己和牙牙注定死在奔波逃命的路途上的命运。 他怎么可能抛下牙牙一个人先去取遗物?牙牙是计划的核心,遗物是次要的,如果实在不行,他宁可和牙牙一起死在家神的追杀中。 可是他就是害怕,看着面前茫茫无边的雾气和雾气后那双诡谲莫测的眼睛,他几乎想要放弃。可是放弃的念头打算一直折磨他,它打算让他在品尝到不作为的蜜果之前首先品尝最痛苦的回忆。 “太羞耻了。”老人的声音在颤抖,像是指责。“宗主啊,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平平听见对手的声音,心里的大石头反而落了地。这些年来他不断与家神进行沟通和交涉,已经摸清家神的行事风格和审判标准,而且,事前他就考虑过与家神的谈判。只要一切是按照他的计划发展,那么他就能带着牙牙顺利脱身。他稍稍振奋心情,拿出自己做宗主的凛然风度,哪怕现在的虎族已经只剩他和牙牙两个人:“我只是依照律法行事,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和愿意承担的责任而已。” “宗主真是明察世事。既然如此,烈牙疆的结局也应在您的预料之内。”家神的语气一如既往,就像家里最忠顺的老仆人低声下气地询问主人晚餐的喜好一样。平平不会因为家神的卑躬屈膝而放松警惕,他太了解家神了。这个老头子虽然恭顺谦卑,口上说的老老实实,可是背地里办起事来心狠手辣,丝毫不讲情面。凡人无欲则刚,家神也不例外,更何况它本身只不过是一头畜生罢了。平平知道家神的欲望,只有这一点能让家神发自内心地做出让步。平平早就预料到自己迟早会用这一点来威胁家神,可是他没想到用上这招的时候会来的这么快。两个小时前他才带着牙牙逃离烈火焚烧的祖宅,本想先取到遗物再慢慢对付家神,可只这存在于虎族人想像中的敌人竟比外族的敌人来的更快。 “如果你现在就把烈牙疆吃掉,那虎族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他向迷雾伸出手,“你再好好想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 想:你现在就那么需要烈牙疆吗?” 家神停顿了两秒钟,虽然喉咙里一直响着嘶嘶的迫不及待的声音,但是还是没敢冒然咬断烈牙疆的喉咙:“您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平平朝迷雾跨近一步:“家神啊,现在的你就像一个被饥饿逼疯了的野牛,完全不知道眼前虚幻的草原其实是吞噬无数生命、茹毛饮血的悬崖。如果你现在杀死烈牙疆,我就自杀。”平平左手摸上刀鞘,徐徐拔刀,那反射着夜空远处黑红相间的烈火的刀锋架在了宗主颈间。他心中的紧张感在家神看来是再明显不过了,因为他的瞳孔和牙牙一样,会在紧张的时刻逐渐变细。但是家神无论如何都是无可无奈何了,只好打着颤叹了口气。 “宗主,宗主,您的生命是比什么都重要。请您切勿轻生!” “这好说。你把烈牙疆还给我。” “宗主您性命攸关,还请您先把佩刀收回鞘中,我自会将您同胞送还。” “你先把烈牙疆还给我。快一点!”他怒斥。 迷雾倏然消散;烈牙疆侧躺在面前的地上,远处的火光把她脖子上的淤青照的雪亮。平平一抖刀锋,那利齿一般的刀尖呼啸着划过夜空。他一面把刀收回腰间刀鞘,一面冲上前去伏在牙牙身上。他知道在这个极短的时间间隙内家神可能再次挟持牙牙,刚刚的那一刀也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而挥。他伸手轻轻摸过牙牙脖子上的淤青。就在这时,牙牙登的醒了过来,那双黄眼睛忽然张开,直视平平,像是捕食者盯上了渴欲的猎物。 平平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种恶鬼一般的眼神,但是他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即便她有这样的眼神,他对她的感情也不会减少一分。这么多年,他见证了牙牙所有的面目,依旧爱她如一。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除了他,根本没有人有资格爱烈牙疆。 十八岁时,平平和牙牙两个人一起来到京城,走进了军户子女能够达到的最高学术圣地。平平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还在校门口停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马路对面的京城大学。京城大学是国内各行各业的最顶尖学府,招收的都是具有真才实学的聪颖学子。当时平平非常羡慕地对牙牙说:“要是我们不是军户,就可以去京城大学读书了!” 牙牙小声叹了口气:“你当然可以了,可是我除了禁卫军就没有任何去处了。” 当他们一起走进术式学院的时候,平平又说:“尹少昆就去京城大学了,听说是商学院。” 然后他们一起办入学手续的时候,平平又说:“听说以前术式学院也是京城大学的一个学院,后来为了方便禁卫军的直接管理才分了出来。” 最后入住公寓的时候,平平一边帮牙牙搬箱子一边说:“还记得秦小封吗?他现在四年级了,马上就要毕业了。他因为理论成绩优秀被京城大学录取了,在那边读进修学位,然后就可以留在京城大学任教。他是专攻术式和战争发展史的。真好啊。” 平平刚把箱子搬进公寓套间里牙牙的卧室,牙牙就一拳挥了过来。平平抬肘挡下,然后兴致盎然地转身摆出伏龙道的发动阵式,准备和牙牙过几招。牙牙瞄见房间窗边学长学姐留下的花瓶,抬手发动伏龙道隔空击碎花瓶,碎片方在空中飞舞,就被她牵扯着组成了一个典型的正四面体玄武破灭道阵式。平平心里不禁有些不爽,虽说他早就明白自己在擒雀道和玄武破灭道上是比不过牙牙的,但是若不是一次次亲自体会被打败的感觉,他也不会承认这一点的。他说:“来吧!” 弹指之间,首发就冲着平平右肩打去。平平又好笑又好气,知道牙牙是调侃自己右肩总是受伤这一点,所以全神贯注把首发打了下来。接下来还有七个镖。玄武破灭道最可怕的一点就是除了攻击力最强的首发以外其余镖将尽数同时攻击,但是对于烈氏虎族人来说并不是没有办法击破这种攻击。他曾在十五岁那个晚上用过这一招,为了防御家神可能来自各个方向的攻击而环绕自己挥刀一周。挥刀虽然时间有先后,但是只要使用正确的挥刀轨迹就可以发动擒雀道。这其实是陈氏术式和擒雀道的结合:陈氏术式向来以控制时间流逝的经文而出名,虎族人将经文转化成挥刀轨迹,在挥刀开始的一瞬间,阵式发动者就掌握了自己周围半米以内的时间流逝速度。挥刀一旦完成,阵式就会从陈氏术式的时间禁锢中解放,因此在对手看来,这环绕发动者自身的一周刀轨就像是尽数在同一时间向外发散的银环,可以一丝不漏地挡下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 平平很擅长这一阵式,当年在学习擒雀道的时候父亲和爷爷就特意说过,这是唯一一个可能抵挡玄武破灭道攻击的烈氏阵式。当然,如果水平足够,齐氏术式也可能挡下玄武破灭道的攻击。他在牙牙狭小的公寓卧室里拔刀发动阵式,完成之后方在得意,就看见那双瞪的直直的黄眼睛野兽一样凑了上来。平平心说“糟了”,没想到牙牙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右肩,然后就笑着退后。对于牙牙再次拿他的右肩开玩笑这个事实,他感到一阵羞恼,奋而扑上来。两人闹得正开心,套间的大门传来一声巨响。同胞俩同时愣住了,脚下不稳,眼看着牙牙就要倒在桌角上了,平平急中生智,拉住她往自己身上倒。两人最终倒在床上,笑的腹肌发痛。 闹完之后他们决定出房间去会会这个套间的其他共用者。刚推开房门他俩就愣住了。 站在套间中间的是一男一女,男生拖着两个大箱子一声不吭,女生背着小包很兴奋地说东说西,蹦蹦跳跳的。可是—— “平平,快看,他俩长得真像!” “是啊牙牙!真是一模一样!” 这时那两人也看见了他们,于是平平和牙牙听了一遍他们对刚才对话的复述。 “哥,你看那两个人,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啊!” “是啊,真是好像!” 这是平平和牙牙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除自己以外的龙凤胎,显然,对于那一对儿来说也是第一次。更凑巧的是,他们居然聚齐在这个五人套间里。 就在这时,套间的最后一个同学前来报到。他推开门,四下看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 “……怎么,你们都是亲戚?” 收拾好之后大家终于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了。每个人都很兴奋,大家毫不避讳地流露出自己对于大学生活的向往,以及对于隔壁京城大学的向往。一番感叹之后另一对龙凤胎中的妹妹说:“反正我们都是军户,上不了京城大学。” 最后到达的男生抬头欲言又止。经过大家的一番诱导,他终于问出口了:“你们都是军户?” 这个男生名叫姜贺敷,的确不是军户,是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 匠户出身,家里世世代代为禁卫军提供顶尖冷兵器。本来是被隔壁京城大学冶金学院录取的他因为对术式武器的浓厚兴趣而主动提出转到术式学院来。毕竟—— “术式学院本来就是京城大学的一部分,只是为了方便禁卫军管理才分立出来。现在也有很多学生往返术式学院分校区和隔壁本部。”姜贺敷准确地解释道。 那天,平平实现了人生中的两个愿望:一,见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龙凤胎;二,成为了京城大学分校区学生。就在这重要的日子里,他和牙牙郑重地同夏氏同胞结交。夏氏也是禁卫军将领世家,有自己的阵式系统。与烈氏同胞不同的是,夏氏同胞分得清长幼关系。虽说经由十五岁的事件之后平平和牙牙已经知道了彼此之间的长幼,但是两人在那之后都装作依旧不知道的样子维持着过去的平等关系。偶尔,平平也想摆出哥哥的样子来,可是苦于没有经验,害怕做的过火反而犯傻,一直不敢发动这个隐藏属性。就在这时,夏宫天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这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处处悉心照料双胞胎妹妹夏宫云的男人将成为他重要的人生导师,带领他一步步走向兄长之道的巅峰。 某个休息日的夜里,趁牙牙和夏宫云都回房间睡下了,平平、夏宫天和姜贺敷三人连夜离开公寓和妹妹的管束,坐在公寓楼的天台上喝酒。那个夜晚平平至今都记忆犹新。那是一个爽朗的夏夜,白天里平平只有一节理论课,宫天只有一节实战课,老姜压根没有课。鉴于第二天是法定休假日,午饭时宫天趁妹妹宫云和牙牙说话的间隙给平平、老姜一人塞了一个纸条,随即用眼神暗示回房间才能拆开看。宫云虽然总是处处受哥哥照顾,看起来没心没肺,可是一旦涉及到烟酒问题她就“变得和老妈一样神经质”。 宫云不止一次地在大家面前对宫天说过:“哥,你知道二伯是因为喝酒死的,三伯是被他的烟草害没的,四伯这段时间不是还在住院吗,就是因为喝酒……”宫天根本没有办法反驳她。牙牙从来没想过要管束平平,但是,宫云的反反复复声泪俱下的描述让她也有点害怕了。有天晚上,牙牙一脸严肃地推开平平房门,当时平平正在写作业。平平稍微偏了下头,看见是她就不太在意地转回头去继续研究作业。平时牙牙就爱没头没脑地往他房间里钻,好像是在埋怨学校公寓把他俩隔开了一般,晚上来他房间里没准就是想和他一起睡觉了。这种美事平平当然乐意,哪怕会做噩梦或者会被牙牙叫醒他都乐意。 平平的作业写完了,他一边收拾文具一边说:“一起睡吗?” 牙牙没有回答。平平颇感惊奇,但是也没放心上,继续收拾文具。这时牙牙突然开口:“平平你千万别抽烟喝酒。” 平平愣了一下,一边寻思着牙牙这是怎么了,一边就像宫天敷衍宫云一样敷衍她:“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牙牙说:“我是认真的。你要向我保证。” 此事告一段落。在那个凉风习习的夏夜里,逃脱了女人魔掌的三个男人在公寓天台上欢快地打开了酒瓶。老姜望着手中的酒瓶,突然说:“陶瓷易碎,钢铁却不朽。” 平平顺口接道:“钢铁有其用处,陶瓷也有其用处。”陶瓷常常成为玄武破灭道的攻击道具,这一点让向来重视武力的烈氏不得不向弱势低头。 宫天意味深长地说道:“陶瓷之用处,就在于提醒钢铁也有不可击打之物。” 他这话一说出口,平平和老姜就齐刷刷看向他,似乎是想要得到一份明确的说明。宫天慢慢讲起: “小时候,因为我是哥哥,所以家里人总是要求我让着宫云。有时候,就因为宫云一句话的任性,我就得往返学校和商店,直到她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为止。终于有一天,我受够了。 “那时候我和宫云已经开始了家中阵式的学习。我学的比她快,因此我得到的赞扬也比她多。那时候,我就想:我也有反击的时候了!某一天,在学校里,自由活动的时间到了,我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去踢球。这时候宫云突然跑过来,非要我陪她去教师办公室。我那几个哥们儿就在旁边看着,我怎能低头呢!这时,我做了之后一直非常后悔的一件事。 “我们夏氏阵式的主要门派是潜风道。你们也都看过,我们的主要布阵方式是用针或者飞镖在空间里确定点位,然后在布阵者的控制下利用这些位于特殊位置的镖来进行战术打击。那天我就做了这件事,我在教学楼楼道里布阵攻击宫云。宫云刚开始还不相信,但是当第一个镖击中她的小腿的时候,她非常生气,当时就发动宋氏术式朝我攻击。她的宋氏术式真是不敢恭维,即便现在也还一样!当时她大概是想以空气为介质发动攻击,这一点本来就比较难了,她又把咏唱经文压缩到极致,发动效果当然很差。我有三个镖击中了她。第三个镖刺中她的左臂,她非常痛,当时就哭了。我一看她哭了就知道我完了。 “那天晚上,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家里,知道宫云肯定把事情告诉了妈妈,做好了接受一切惩罚的心理准备。可是当我回到家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妈妈因为我回家比较晚,说了我几句就没什么了。我整个人七上八下的。 “最终我理解了宫云的用心,晚上主动前往宫云的房间谢罪。我刚敲门,她就把门打开了,想来是一直等在门口。我一进去,她就扑上来,抱着我哭,说她错了,今后绝对不会再任性了什么的,一直向我保证……虽说从她之后的表现来看她压根没有打算践行那天的承诺,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平平和老姜追问。只见宫天一脸陶醉,慢慢的、慢慢的放低了声音:“她流眼泪的样子真的……让我好想保护她、惯着她。她温柔起来真是太可怕了,太可爱了。那天她一声不吭地把伤口都处理了,谁都没告诉。我没忍住,挽起她的袖子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疤,那一刻我简直想下地狱。真的,我绝对要爱护她一辈子,我给自己定了规矩,必须用平时一半的力度去碰她,要是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力道的话就不要碰她。” 老姜发言:“顶级妹控。” 平平发言:“兄长巅峰。” 这时候宫天才觉得有点害羞了,耳朵发红,只好闷头喝酒。老姜觉得他的样子颇有趣,便转过来问平平:“那你呢?你是什么感受?” 平平犹豫了几秒,说:“我和牙牙……并不知道彼此之间的长幼关系。所以我们一直就是很平等的成长起来,没有发生过像宫天这样感人至深的故事。” 其实刚刚宫天在讲述的时候,平平就想起了十五岁的那个晚上他是如何拼尽全力和家神对干到底……以及后来他和牙牙互相原谅的美好故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1 事。可是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平平都没有身为兄长的实感,在实战演练的时候甚至还会出现“牙牙才是大姐吧”之类的幻觉。于是他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你们觉得我和牙牙谁像长者?” “你。”宫天和老姜毫不犹豫地回答。“直到你们正式自我介绍为止,我都以为你是哥哥。” 听到这样的回答,平平还会犹豫吗?他理应践行这条由夏宫天为他指出的伟大兄长之道啊!他心中充满激情,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行动力,于是他站起来,对着夜空大声朗诵号称术式中最难背诵的陈氏术式的时间跳跃经文。他一口气从头背到尾,宫天和老姜听得目瞪口呆,连连叫好,最终忘记了他们的最初话题。就在这段经文背诵完毕的同时,宫天和老姜爆发出持续热烈的掌声,在这掌声之中,平平醒了过来。他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喝醉了,不然他也不能如此流畅地背完经文。 与此同时,他还领悟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潇洒地转身离开天台,说着“你们俩先喝着,我有点事”就推门走掉了。他壮怀激烈,胸中满是身为兄长的自豪感,几乎是踌躇满志地回到公寓房间中,推开牙牙的房门,解腰带,脱下他和牙牙夏天都爱穿的麻布长白袍,然后就掀开牙牙的被子挤上床去。 牙牙被他这么一弄,醒了过来。平平知道牙牙需要一点时间恢复清醒,耐心地等着。果然,五秒钟之后,牙牙抓住他的胳膊说:“你喝酒了!” 平平心平气和地承认:“对,我喝酒了,还喝醉了,因为我背出了时间跳跃经文。对不起,我没有践行之前的承诺。”说完这句话,他立马被自己伟大的胸襟所感动,进入深深的自我陶醉状态。牙牙好像有一点生气……他闭上眼睛慢慢感觉着。但是,她好像又没有太生气,只是一般程度的生气。他正要朝牙牙亲自询问求解,牙牙却抱住了他。自从来术式学院之后平平能怀抱牙牙的机会越来越少,更不用说牙牙抱他了。平平被她这么一示好,反而有点受宠若惊。 牙牙悄悄地在他耳边说:“喝酒真的不好啊。下次还是……不要这样吧,哥哥?” 平平大喜:“你叫我什么?” 牙牙的小拳头轻轻打在他胸前,打的他心里一软。他突然明白宫天的心情了,也明白了自己十五岁那夜里突如其来的勇气是如何产生。他抱着牙牙,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6、 平平已经发现,家神的到来总是伴随着痛苦的、不愉快的事情。 在前来术式学院之前,父亲就向平平提起他有一个堂兄弟也在术式学院,只比他和牙牙大一岁。来到学院之后,同是烈氏虎族人当然要见一面。 于是在学校外面的一间茶馆里,平平和牙牙见到了烈安东、烈安生兄弟俩,烈安东就是比他们大一届的那个堂兄弟,烈安生是烈安东的亲弟弟,今年和平平同届进入学院。平平第一次见到烈安东就觉得心中不快,总觉得他看向牙牙的眼神有点怪异,就像是看到了怪物。不过事后想来,平平不得不承认烈安东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 烈安东相貌清秀,身形颀长优美,非常讨人喜欢。可是他似乎从没想过利用自己的外形优势来获得人气,而是一向为人诚恳。在保持热忱的同时,他也非常善于察言观色,说出来的话总是非常合宜,让人浑然不觉,时候细细回想,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平平第二次见到烈安东的时候,安东正在校门口发传单,虽说是发传单但他看起来更像被拥趸包围的宣讲者一般。从他手中接过传单的人都自发地围在他身边,听他用他悦耳的低沉声音抑扬顿挫地讲话。平平不知道他在宣传什么,但是看着他,也不由自主地也走上去,拿过一张传单。不过是负责一场音乐会的宣传,却被他处理的好像一场精彩绝伦音乐主题演讲。平平总认为自己既然是军户将领之家的继承人,不必了解这么多丝竹管弦,现在他站在烈安东旁边,却羡慕的两眼发亮。 烈安东看见他,露出高兴而恭敬的笑容来,非常合宜地向他低下头:“您好。” 知道他这个动作用意的平平反而尴尬了,但是旁人都没有在意,他也就没放在心上了。烈安东就是这样一个举止温和得体的人,具有天生的领导气质,无论站在哪里都会有人围在他身边。平平本来并不在意这些事,直到他和牙牙满了二十岁,将要在京城禁卫军中举行成年礼的时候,他才对烈安东产生了强烈的不满情绪。 二十岁是军户子女的法定成年年龄,平平无论如何都必须接替父亲担任宗主了。这也意味着爷爷必须离开祖宅,一个人徒步前往山区,回到虎族发源的地方去。这是每一个虎族男性人生中的最后一个义务。虽说是虎族发源地,其实根本没有人知道在哪里。族人常常说,一个真正的虎族人会在这生命最后的旅途中遇见家神,家神将引领他们回到族地。 平平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他知道虎族发源的那座大山,那不是人住的地方。一个没有任何武器、年老体衰的老人走进大山,当然不会再回来。有一回他和家人出门旅行,乘车接近边疆的时候,父亲远远地将那座山指给他看,他望着那座山沉默着镶嵌在黄昏背景里的巨大的黑色阴影,就像看到了自己和许许多多族人的坟墓。成年礼的到来,也就意味着爷爷死期的接近,这一点让他在典礼的前夜早早就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日光辗转反侧。还好,那一日他依旧住在学校公寓,午夜时分牙牙来到他房间里,默默地挤上他的床,然后在他耳边小声问他紧不紧张。 “那你呢?你紧张吗?明天的比武全靠你了。”平平故意把话题转向牙牙,期待着牙牙向他撒娇,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牙牙搂在怀里百般抚慰了。成年礼的比武是惯例,一般由新任宗主的弟妹完成。虎族一向以单兵作战力闻名禁卫军和朝廷,当日前来观看的人数必然不会太少。牙牙的战斗力早就声名在外,据说还有军户人家特意从外地赶来看这次比武。比武预定是牙牙一个人对抗林、李、胡三家选派的优秀子弟。林、李、胡三家都是优秀的禁卫军将领家族,各自拥有精妙的阵式系统,明天的比武将是阵式与阵式之间的对抗。普通军户人家很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阵式的发动,更不用说阵式之间的对抗了。就连皇帝、太子、众亲王乃至后宫妃嫔都被惊动了,说是烈将军家的女儿将要一人挑战三个优秀子弟,都表示要来一观风采。 牙牙老老实实地回答:“紧张。”说着就往平平怀里钻。平平愉快地把她抱住,摸着她的头发说:“你还紧张什么?以你的本事,他们就算是来十个人也不一定打得过你呢!” 牙牙却非常认真地答道: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2 “若是十个人,可能会因为配合不佳而有可破之机。但是三人必定会有阵型配合,明天一定是一场苦战。” 平平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挺意外的,但是正因为这一点意外牙牙才显得那么可爱。他忍不住了,轻轻蹭上牙牙的鼻尖,小声说:“明天要是害怕了,就跟我交换意识,我可以帮你在场上顶一阵。以后也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遇到害怕的事情,就想着我,我一定会来帮你的。” 牙牙很天真地回答:“那你也一样。只要你有困难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受过顶级兄长夏宫天亲自教导的平平当然不会就这样作罢:“你错啦,牙牙,这种事情是哥哥单方面的。我不需要你来帮我,相对的,你只需要接受我的保护就行了。这可是天理啊。” 牙牙好像有点害羞,平平感觉自己怀中的那一团软软的躯体正在慢慢升温。他伸手去试探了一下,牙牙的脖子烫的吓人。他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现在就害羞成这样,将来嫁人了,丈夫对你说些甜言蜜语你还不得烧的昏过去!” 牙牙突然把身体缩了起来:“不,我不嫁人。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平平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有点难过。因为,前两天父亲为了成年礼的事情来到京城的时候就专门叫平平到禁卫军见他一面。平平到了父亲在京城的办公厅,却意外的见到烈安东和另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父亲介绍说那个人是平平的伯父,也就是安东的父亲。 平平一边坐下来一边打量从未见过的伯父,心想成年礼真不愧是全族大事,连伯父都赶来了。这时候父亲把礼仪册递给平平,说:“这是成年礼上你需要另外注意的事项。其中,最重要的是在你从我手中接过佩刀之后,要以宗主的身份宣布牙牙的婚事。” “什么?”平平当时心里仿佛受到重重一击,他麻木地扫一眼安东和伯父,心中大概全明白了。伯父虽然略显老态,但是依旧风采不减,退回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和安东一样的美男子。伯父用那极优美的脸和极优美的皱纹,用那双清亮漂亮的琥珀色杏眼很是诚恳地对他说:“拜托您了。我家安东有幸与宗主同胞结缘,全是倚仗您和兄长的大力促成。” 平平惶惶地朝父亲看了一眼。父亲完全不理会他的目光,伸手同弟弟紧紧相握:“这可以算是最美满的姻缘了。牙疆能托付给安东,我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头大事,彻底放下心来。平疆一向关爱他的同胞,这样的安排也让他满意。” 伯父说:“但愿家神的血脉愈发浓稠而又不至于化作鸩酒毒害族人!能和兄长亲上加亲,真是天大的喜事!” 平平目瞪口呆,手中的礼仪册也不知道翻到哪里了。安东坐在他正对面,两手放在膝盖上静静地望着他,显然相比平平他更早知道这件事。就在这时,平平心中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厌恶之情——他对这一切的不满全部化作对烈安东的嫉妒和仇恨,让他几乎怒火中烧。如果他这时候照一照镜子,他就会发现一个惊天秘密。他不知道,但是伯父和安东都看到了。他的瞳孔,在他发怒的时候慢慢变细了,虽然没有牙牙那么明显,却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化。安东不做声,伯父也不做声。 但是,当他和安东一起离开禁卫军,两人并肩走在大路上,安东又轻松地谈起最近学校里的趣事来,平平马上就原谅了他。一边走着,他还一边想,或许安东真是一个不错的丈夫,这样牙牙下半辈子就不必活在对家神的恐惧中了。即便自己不在她身边,安东也会好好保护她的。 这是一个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无知之人才会有的想法。平平显然是忘记了一个更重要的原则。他总是坚信全世界的人,尤其是家族里的亲人,都会像他一样爱护牙牙、竭尽全力地保护牙牙,而不会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就想要把她交给家神处置。至于十五岁时对家人产生的那些怀疑,早就被这些年的相安无事冲刷干净了。 自从十八岁与家神的简短交谈之后,平平再也没有听到那个老人的声音。此时她觉得天下太平,纵使牙牙将要出嫁,也只是多一场欢乐的婚礼罢了。他会好好送牙牙去到安东家中,将来他会抱着牙牙的儿女,和牙牙再会于祖宅的屋檐下。他就是这么想的,并没有考虑过为何自己到今天为止都没见过父亲的亲弟弟。 7、 牙牙望着平平的眼神逐渐趋于柔和,终于,那种捕食者般的凶光消失了。牙牙慢慢站起身来,跟着平平继续向前走。 平平这次没敢走太快,一直保持着和牙牙相同的步速:“没事吧?”“没。你呢?” 平平侧过头去看牙牙。牙牙的袍子有些凌乱,头发散开了,他看着她抬手把长发捋一捋,用他送给她的红色发带把头发扎好。平平看到那条发带的时候稍微吃了一惊,因为那是一件很旧的礼物了,没想到牙牙竟然会在新婚之夜戴着它。想到方才在祖宅里,牙牙就是戴着这条发带躺在床上,紧张地等待他按约定来救她,他心里就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不过,那个时刻,同在婚床上的安东似乎有点多余……但是这已经没有关系了。 平平忍不住牵住牙牙的手,胸中再次涌起当年那个醉酒的夜晚里的身为兄长的自豪感和使命感。他牵着牙牙的手,一边赶路一边不可抑制地回忆起在术式学院的生活来。他想起同住的夏宫天、夏宫云和姜贺敷来;就在平平完成成年礼的那一年,夏宫天也完成了成年礼,同样地,宫天在成年礼上以宗主身份宣布了妹妹的婚事。毕业那天,宫云还和牙牙约好结婚之后依旧做好闺蜜,两个女孩想到一离开学校就得嫁做人妇,都难过地哭了出来。姜贺敷把行李搬到对面的京城大学学生公寓,正式进入了匠户子女们的最高学府——冶金学院。平平想起老姜对他说的最后一通话: “我总归还是要做刀匠的,就像牙疆总归要嫁人。你也别伤心了,嫁人又不一定是一件坏事。你看看人家宫天,宣布妹妹婚事的时候笑的多开心!好了,现在暂时要说再见了……将来,如果你需要一把称手的好刀,不妨来找我。”说到这里,老姜的眼神朝牙牙那边瞟了瞟,轻声叹一口气:“战神啊……”然后就没有再说话。 他和牙牙手牵手狂奔在夜路,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路程。 成年礼的那天早上,平平和牙牙在床上一醒过来就很有默契地同时翻身起来,紧张地做着应有的准备。他站在镜子前穿上礼服。那是三层长袍,最里面是白袍,然后是洒满深蓝流云和赤金色暴瞳家徽的华丽长袍。这是虎族宗主才有的华服,那一条条流云的翻卷线条都是用染成墨蓝的丝线一针一线缝制,而黄金暴瞳家徽就像是拨开那些流云在向外张望的一只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3 只怒睁的眼睛,仔细看去仿佛会被那些眼睛摄走魂魄。他披上这件华袍的时候心里百味杂陈。正好这时牙牙从洗漱间出来,就绕到他身后帮他系好腰带。平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成年礼礼服是牙牙帮忙穿好的。最后就该披上罩在华服外面的青色外袍。他披上衣服的时候牙牙坐在床边地上给自己的小腿打上绑带。平平完成复杂的穿衣仪式之后,看见牙牙一身黑色短袍,小腿和手臂上都是花白的绑带,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就在这时,平平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条火红的发带,给牙牙扎在头上。 “生日快乐,牙牙!”平平得意地等着牙牙表达惊喜。没料牙牙只是微微一笑,从短袍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银戒指,给平平戴在左手小指上。就是这个戒指,将平平的一生牢牢束缚。 那时候的气氛好的不得了,平平感动地看着牙牙,牙牙笑盈盈地看着平平,然后两人慢慢凑近,轻轻互碰嘴唇。老实说,当时平平心里的确是想要拉住牙牙再重新好好吻她的,但是这时宫天来敲门了。 “看到牙牙房间里没人,就知道她在你这边,”门外的客厅里,三个好室友都穿好了礼服笑盈盈地等着平平和牙牙出来,“快来吧,今天可是大日子。” 平平拉起牙牙的手,他们穿过房间走出门,穿过走廊,从列队两旁的同学中走过,来到楼下等待的车前。那时候,平平拉着牙牙的手,恍惚觉得这盛大的状况简直像是自己和牙牙的婚礼。这种荒诞的想法在他头脑里盘旋了很久,乃至他和牙牙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抱着牙牙,把嘴唇贴在她额头上。牙牙有点害羞,但是她仿佛懂得平平的心思一般,慢慢把头抬起,吻住了平平。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平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九霄之外的乐土上,他紧紧抓住牙牙的肩膀,更加深入地吻她。牙牙没有拒绝。 这样……不就真的像是在前往婚礼了吗?正当他浮想联翩的时候,牙牙忽然推开他,非常严肃地说:“好了别紧张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要办呢。” 平平这时候才明白,方才牙牙是在向他寻求安慰。这么一来自己的胡思乱想就显得有些可笑了。他端正坐姿,眼睛却忍不住往牙牙那边瞟一瞟。牙牙闭目养神,手臂上紧绷的肌肉把绑带的形状勾勒的如同起伏山峦。 这时候马车驶入了禁卫军总营大门,平平透过车帘往外望一望,被人山人海的盛况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看牙牙,她依旧闭着眼睛深呼吸。看她这么有准备的样子,平平只好拿出礼仪册再次确认接下来的流程。 很快他就下车,牙牙跟在后面,站到武殿前由人脱下最外面的青色长袍,露出里面的墨云赤瞳图样的宗主礼服。那一刻平平感觉到无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紧张的无暇多顾,只能自顾自地完成那一套复杂的礼拜动作。先要拔出佩刀……然后单腿跪下,然后又是……他两眼发黑,只记得自己总算是完成了动作,喘一口气站起来,正打算放松一下,却被四周的寂静吓了一大跳。对了接下来…… 他尽量显示出一种“所有的流程我都牢记在心了”的姿态来,稍微提起长袍一步步走上武殿。牙牙的视角突然占据了他的双眼,他终于松口气。牙牙一定是看出他紧张过度,才主动和他交换了意识。现在他看见自己的洒满万千流云和赤瞳的背影正姿态优雅地走上武殿的前阶,他稍微朝左右瞟一瞟,很不舒服地发现烈安东正站在牙牙左手边,挨得挺近。很快的他的视线就回到了武殿正堂上,面前是供奉着战神牌位的神座。自从建国之初的著名武将烈铜生离开那个座位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了。 之前总有传言说,这一回之所以要烈氏返祖烈牙疆同时对抗三个优秀的将领子弟,就是为了测验她有没有资格坐上这个战神神座。禁卫军诸将普遍对烈牙疆抱有很大期望,都说下一个战神必定还会出在烈氏。但是,战神并不是什么幸运的象征,战神代表的是生命力、战斗力,一往无前的勇气、誓不罢休的残暴与嗜血,皇帝与战神的关系就像御者与野兽,御者之所以不敢放松手中的缰绳,正是因为他深知,野兽时刻都在窥伺御者的心思,等待着缰绳放松的一瞬间脱逃控制以满足自己永无止境的杀戮欲望。先帝利用烈氏返祖烈铜生统一天下,战后为了控制她的行动,皇帝设置了武殿和战神神座,以期用此将烈铜生牢牢捆绑。可是神座根本困不住烈铜生,她渴望征战。每一夜她坐在武殿上,在正堂地面上铺开舆图,她就坐在神座上用她长长的佩刀“贺敷”在地图上计划每一条战壕的位置。现在,平平眼前就是那个载满烈铜生的孤寂的神座,他当然不能坐上去,他用满怀敬意的眼神望着那个座位和座位前的牌位,再次行礼。 烈氏虎族的每个族人都知道烈铜生的结局。那是一个夏末的夜晚,烈铜生独自站在武殿正堂上饮酒,长期远离沙场的孤寂化作压力,使她两眼瞳孔渐渐收缩,几近细线。报夜人来到武殿前问候她的时候,她的两眼瞳孔已经化作一条赤金细缝,这时报夜人仔细一看,发现在她的眉毛和鬓发之间出现了一条条深深浅浅的黑色斑纹,而且斑纹还呈现动态,不断地向她的额头和脸颊蔓延。当时目睹这一场面的两个报夜人中有一人斗胆走上武殿,想要把烈铜生从那种走火入魔般的状态中叫回来,却没注意她虽然一手把酒,另一手却一直放着腰间刀鞘上。就当报夜人快要走上前阶的顶端,烈铜生左手策刀,刹那间银光飞舞,好像深夜里怒放的梨花,随即梨花被染作深红。贺敷刀插在报夜人胸前,死者还保持着生前伸手想要唤醒战神的动作。烈铜生用自己的行动向皇帝表明自己不会甘愿受缚,随即她轻轻压低刀柄,用贺敷将报夜人生生劈作两半。她抖落鲜血,从容走下殿前长阶,身后长袍在夜风中猎猎飞舞,千百万只黄金暴瞳家徽在墨蓝流云间怒视禁卫军武殿周围的一草一木。另一个报夜人仓皇逃走,刚刚报告了战神异状,就传来战神劈杀禁卫军总营门外守军的报告。消息惊动了尚在寝殿的皇帝,先帝亲自起身赶往现场。 先帝深知用人之道,隔夜就传令斩杀烈铜生。当时,先帝诏告禁卫军全军,宣布烈铜生属于返祖中的变异,不是真正的、能够为家国奋战的忠诚战士,而是一只嗜血野兽,并要求烈氏以此为鉴,保证再也不会出现下一个烈铜生。由此,烈氏虎族别无办法,只能召回家神,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家神审判系统,把族人的生死全部交由家神负责。家神却认为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家神向宗主指出,将来类似烈铜生的败血还会出现,家神不保证能在败血失控前清除之,但是只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4 要烈氏放弃部分力量,就会削弱败血给家族带来的损害。宗主同意了,于是家神取走了家族中世传的阵式——捕虎道,并以伏龙道、擒雀道和玄武破灭道取代之。家神拆散了浑然一体的捕虎道,使得烈氏阵式的杀伤力大大下降。自此每当家族中出现败血,家神总能将其清除,即便时机不早,败血也没能给家族带来重大损害。 现在,平平跪拜在家神牌位前,心中充满对牙牙的骄傲。牙牙是和烈铜生一样的返祖,但她不是败血,十五岁那年家神错误的判断被他纠正了,因此牙牙顺利活到了成年这一天。今天,牙牙一定要坐上战神神座。跪拜礼完成,他起身转头面对大家,这时,父亲走上前来,郑重地将家传礼器佩刀“长月”交到他手里。他手捧“长月”,环视正堂。他看见牙牙站在正堂左边,从肩膀到手背都打满了白色绑带,身上是一件墨蓝与赤金相间的短袍战服,但是无论她的装扮有多么英气逼人,平平都无法忽视她头上高高扎起的红色发带。她站在父亲、烈安东和伯父之间,朝他露出金灿灿的笑容来,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黄眼睛真的像是在发光一样,连睫毛都像是染上了金粉。然后他转头看向右边,禁卫军诸将包括夏宫天的父亲都一脸庄严地看着他。夏宫天和夏宫云紧紧地拉着手,一齐微笑着看着他,那两张小脸真是出奇的相似。然后他看见了一身典型匠户打扮的姜贺敷,因为从小很少见到匠户,所以他特意多看了老姜几眼。老姜家算是匠户人家里数一数二的,常年为皇室和禁卫军高官打制刀具,连烈氏都有几把姜记宝刀,包括他现在手上捧着的这把礼器长刀“长月”。老姜的名字就取得非常特别,据说是皇族赐名,因为他出生那一年姜氏成功将烈铜生留下的“贺敷”刀的两块碎片中的其中一块融进铁炉,打制了御用宝刀新“贺敷”。皇帝龙颜大悦,将“贺敷”之名赐予了当年出生的宗族继承人老姜。平平想到自己同老姜可贵的缘分,加以对老姜服装的好奇,向老姜投去了专注的目光。老姜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却皱起眉,轻轻摇摇头。平平感到非常奇怪,老姜又摇摇头,别过脸去。他实在不明白老姜是什么意思,但是也没多想。因为,接下来还有一个非常可恶的环节需要他来完成。 他把长月挂在腰间,和自己常用的佩刀挂在一起。然后,他示意烈安东上前。烈安东轻轻拍拍牙牙,牙牙有点困惑,但是还是挺乐意地跟着他走到平平面前。烈安东在平平面前单膝跪下,牙牙效仿。 平平说出了自己这一生最违心的话:“为保证我族血脉纯正,为禁卫军和帝国贡献更多可用之才,在此,将我同胞烈牙疆许配同族烈安东。” 平平不敢去看牙牙的表情。倒是烈安东一如既往的从容稳重,马上回答:“感谢宗主赐婚。” 比武要开始了,牙牙一脸低落。平平站在武殿前接驾,心如乱麻。很快皇帝驾临,许多妃子也坐在用纱帘围住的轿子上来到武殿。恭请皇帝上殿之后,平平跟在皇帝后面回到正堂。皇帝站在阶梯顶端,望着战神牌位和神座久久没有移步。 “烈将军。” 平平赶紧回答:“在。” “听说你的同胞姐妹将要在此对抗三名优秀将领子弟。那三人,都是历次成年礼上比武的胜者,算是将领子弟中的顶尖者了。”说到这里,皇帝慢慢转头看向候在正堂右侧的三名子弟,三人立即行礼。他们分别是林、李、胡家的次子,都是家中所传阵式的精通者,他们对术式和自家阵式的运用和体能耐力甚至超过他们的宗主兄长。 “如果烈牙疆此次比武获胜,那么朕就将这个牌位和神座一同赐予于她,让她成为你们的先辈烈铜生的后继者。” “叩谢皇恩……” “不必。烈牙疆,”站在正堂左边的牙牙慌忙向皇帝行礼,好像已经忘记了方才从天而降的婚约,“朕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在此,只能祝你武运昌隆。林、李、胡三家次子,”三个男人一齐低头行礼,“你们也不要轻敌。诸将请入座,爱妃们请在各自帘后观看。这样可以开始了吗?” 皇帝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向平平。平平第一次这么近看见皇帝龙颜,虽然非常紧张但还是从容行礼,道:“可以了。”平平看向牙牙,牙牙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平平入座,烈安东坐在他身边。平平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个空酒杯,就问他是怎么回事。安东解释说:“方才牙牙上场前,饮下一杯酒好安定情绪。” “胡说!她怎么可以在比武之前喝酒呢!”平平有点不安,抬袖转身,连忙看向牙牙,那华美的八千流云慢慢在安东眼前落下,在平平身旁堆成美丽的褶皱。从平平的角度看去牙牙非常镇静,脸颊微微泛红,也许是酒精作用,但是她平时面临大战的时候也是这样。平平再转过头看着安东,那清秀的侧脸上泛着冷静的白光。 牙牙走上几步,凛然站立,冲对面勾了勾手。这种极度自信的动作瞬间激怒了林家次子,他率先冲出来,胡、李二人不敢怠慢,连忙跟上保持阵型。牙牙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平平知道她在判断对手的本事,他太了解牙牙了。 牙牙轻巧地侧身躲过林家次子的第一击,翻身轻盈跃起,躲开李家次子的拳击。这时胡家次子已经完成术式咏唱,正要发动,就被牙牙拔刀打断。林、李、胡三人互相看了看,齐刷刷拔刀。 白手战结束。林冲上前,与牙牙短兵相接,两人过招的时候,李在一旁准备阵式发动。李氏阵式的发动需要时间,胡便一边掩护他一边协助林与牙牙过招。牙牙稍微转一转头,明显看到了李的发动准备,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颇悠闲地挡下林和胡的攻击,然后闪身后退。平平知道她是想见识一下据说攻击力强大的李氏阵式,但是她这样随便还真叫人捏一把汗。这时候李氏阵式发动了。牙牙一脸兴奋,看着李家次子朝自己冲过来,在她眼里李手里的刀上就像缠绕着雾气,使她一时间难以判断对方刀路。她毫不畏惧,稍微移开身子,就在对方的刀将要刺伤她的时候猛然跳起,掷出自己的刀,硬生生把李手中的刀打掉了。有将领发出赞叹的声音来。 牙牙还未落地,先抬脚踢向胡。胡毫不含糊地抓住她的脚踝,想把她摔下来。论力气,男人总是占上风,许多人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来。牙牙被他向后一摔,却没有重重落地,而是轻巧地恢复了平衡,然后右脚蹬地,左肘向后,右手向前做出抓挠的姿势。烈氏人都看明白了,她发动了伏龙道。但是这种寓阵式于连续的打斗动作之中的布阵方法并不容易被外人识别,所以当胡勇敢地迎面接招的时候平平在心里为胡叹了口气。胡举刀挥向牙牙,牙牙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5 赤手空拳,却依旧蹬地向前。那一瞬间,全场人都感觉到了空气的震动:伏龙道借由牙牙左右两手两脚的位置完成了布阵,随着牙牙这一掌的击出而发动。牙牙生生捏住胡的刀刃,手腕翻转,胡的刀断了。但是她没有停下,接着这一式的余威继续向胡攻去,捏住他的脖子,抬起左脚给他致命一击。胡落败,退场。 还剩两个敌人。方才伏龙道发动的时候他们在一旁仔细观察,一直没有出手。这时两人互相使个眼色,开始行动。牙牙环绕场地疾驰,取回刚刚掷出的刀,翻身踢了林一脚,跳出他俩的包围圈。这时李冷不丁地出现在牙牙身后,给她的背后重重一刀,当场鲜血飞溅。牙牙似乎对痛感有些迟钝,愣了一秒才回过头去。她背上已经挨了一记斜劈,虽说刀痕不深,但是受到这样突然的攻击还是教她火冒三丈。李是陈氏术式的一把好手,非常擅长时间禁锢经文,几乎可以把咏唱时间压缩到四分之一秒,当然不会让牙牙察觉到。趁此机会,林给予牙牙正面一击,若不是牙牙躲闪及时,那一刀就会刺中要害!只见牙牙大腿鲜血横流,她自己也咬紧牙关,两眼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着,终于,只剩一条闪着刺眼杀意的细缝。场上所有观众一齐沉默了,连皇帝都放下了茶杯,皱着眉头看着牙牙。纱帐里传出妃子的尖叫声,马上就有将领喝令卫兵把女眷送走。接下来,会进行更加残酷的战斗。 平平霍地明白了。他突然感觉世上只剩自己一人,其他人,统统都是牙牙的敌人。他倏地转头看向安东,厉声质问:“那杯酒里是什么?” 安东平静地看着他:“只是普通的烈酒而已。对于任何人,都会有激怒的功效。” “那三人事先与你们串通好了对不对?”平平咬牙切齿。 “何谓串通,宗主?根本不是。这是明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若不试一试牙疆,皇帝陛下怎放心让她坐上战神神座?”安东微微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上鲜血横流的牙牙,似乎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所以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来看她输掉的吗?”平平暴怒,几乎要掀掉桌子。安东却不慌不忙,抬手按住平平的袖口:“宗主,牙疆这不是还没输吗?” 平平瘫软下来。的确,如果牙疆在这种情况下都能扭转局势打败林和李的话,就恰恰能证明她的不正常。最可怕的情况就是,牙牙被他们彻底激怒,暴露出她那副不像人类的样子来,那无论平平怎么解释牙牙都脱不了身为“败血”的怀疑了。平平宁可牙牙输掉比武,也不想让别人怀疑她,更害怕—— “你在害怕我吗,宗主?”那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正堂中央的朱红横梁和黑瓦间袅袅盘旋上升,绕着立柱悠然回旋,好像一曲来自遥远山区的歌唱回响。平平浑身一颤:家神来了! 他注视着牙牙,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家神却十分愉快,在他耳边轻轻哼唱起虎族族人还住在山林里的时候,孩子们最喜欢的歌谣来: 老虎,老虎, 老虎的獠牙, 老虎的利爪, 老虎的黄眼睛。 老虎,老虎, 吃掉了爸爸, 吃掉了妈妈, 吃掉了兄弟姐妹。 老虎,老虎, 我和老虎是好朋友。 老虎,老虎, 是我的好老师。 平平听到毛骨悚然,眼睛不敢离开牙牙。他现在明白了,这场比武没有结局。如果牙牙输掉了,她会被林李二人重伤,以致未来再也不能走上比武场。如果她赢了,她会被家神以正义之名制裁。 牙牙忽然大吼一声,暴怒的双瞳旁有什么黑色的斑纹在蔓延生长,一直将她的额头布满,模糊地勾画出老虎的“王”字。林、李二人慢慢退后,举起手中的刀。牙牙忽然蹬地,整座武殿几乎晃动了一下;下一秒她出现在李的背后,李紧急发动梁氏术式进行空间变换,但是由于咏唱时间严重不足,他只移动了一米。牙牙直接抬手把刀朝他投掷过去,李被击中在背心,整个人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痛苦地失声大喊,随即口中血沫喷涌而出,满地鲜红。林无暇顾及胡,只能迎战。牙牙虽然放弃了武器,但是她还可以用伏龙道。她左脚刚刚抬到空中,林就发了狂一样冲上来,刀光闪过,牙牙飞旋着身体躲开,那烈焰一样的红色发带与漆黑略有波浪的飞舞长发交缠着在刀光中穿过,牙牙还是躲闪不及,只得放弃半截秀发。她站稳脚跟之后就回头瞪视林,脸上的虎斑像植物根脉的延伸生长一样逐渐茁壮,变得越发清晰,两眼已经失去人性,黄色的细缝样的瞳孔里,藏了一只熬过了整个冬天的漫长风雪后首次狩猎的猛兽。这野兽就要跳出来了……平平几乎不敢看下去,他只感觉家神的重量紧紧压在肩上,让他痛苦地几乎抬不起头。他左手摸上刀鞘,下定决心要打断这场战斗,但是又无力拔刀起身,因为家神把双手同时放在他的肩上,仿佛毫不经意却又充满恶毒的刻意,向他持续施加着来自家族全部人的期许和长久历史传统形成的沉重压力。这就是家神审判系统!以正义与秩序之名将烈氏虎族人牢牢绑缚,以绝对冷面和公正处理家族中的败血——也就是失控的优秀返祖。家神的毫不留情让刚刚成为宗主的平平感到极不适应的重压,他几乎喘不过气,更无力阻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了。 牙牙看着林,林也看着她。她忽然发力,抬起手臂挡下林的刀击,经过伏龙道和血统爆发的加强,她的肌肉已经钢铁一般坚硬。即便如此,林的佩刀还是割开了她小臂上的细嫩皮肤,霎时间雪白的绑带上红莲璀璨绽放。她并没有在意伤势,轻轻将手臂向身后一甩,哪怕那血珠挥洒满地。海棠花瓣一般洒落的血珠还未落地,她就侧身超过林的刀锋,负伤的右手硬是将林持刀的右手手腕掰向另一侧,随即左手握拳狠狠击中林的脸颊。这完全是用蛮力完成的愤怒一击并没有使用伏龙道,但在旁人看来,这一击的重量就像是她卯足了劲发动了伏龙道一般。林趔趄后退,丢下手中的刀。已经山穷水尽,他要发动林氏阵式了。 平平知道林氏阵式向来以变幻莫测而出名,布阵方法神鬼莫测。即便林现在突然发动阵式以表明自己早就布好了阵,平平也毫不惊讶。事实上,平平猜对了。林突然抬手,武殿地面开裂,牙牙几乎站立不稳,只好单膝跪下保持平衡。只见林手指牙牙,牙牙脚下的地面忽然裂开,牙牙跳到空中,单手吊在武殿横梁上观望。平平这时候忽然明白了—— 林的确掌控了布阵空间里所有客观物理物质,但是他的阵式没有包括武殿的屋顶。平平抬头,注意到了贴在横梁下方的经文纸条。牙牙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毫不惊慌,也没有破坏阵式的意思,她只是用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6 吊在横梁上的那只手把自己往上一甩,那一瞬间她右手手臂上沾满血污的绑带松开了,红白相间的绑带旋转着翻飞着落下来,就像青天下长风中自由变幻的彩云落霞。她轻盈的腰身将双腿向上翻抬,用层层绑带加强保护的脚背干脆利落地踢破了武殿屋顶。霎时间,碎瓦飞雪一般落下来,数以千计的碎片包裹在牙牙周身,就像当初那漫天竹叶包裹着爷爷的身影一般。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平平心灰意冷,两手捂住脸。这时候,相比认输,表现的勇武更会毒害牙牙的生命啊! 那些瓦片突然停止了下落,在牙牙身边编织成美丽的立体图形。那是一个以正四面体为基础构架起来的复杂形状,牙牙倒挂在横梁上,正在图形中间,就像是指挥这些碎瓦的将军。林惊呆了,没想到碎瓦还能成为她的武器。 首发出击,林不顾一切地挡了下来。随后,千块碎瓦一同攻击,林慌忙闪身,却被从后方攻来的碎瓦击中,倒在地上。牙牙从横梁上跳下来,冷眼看着林的尸体被打的千疮百孔,长发和正红发带被吹进正堂的微风轻轻抬起,那一刻她美的惊世绝伦,就像一个真正的战神在用默默凭吊死去的对手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必然胜利。在场的人全部保持沉默,皇帝也没有说话。 家神的手轻轻离开平平的双肩,朝牙牙伸去。平平不顾一切地站起身,翻过桌子朝牙牙扑过去。家神慢了一步。平平把牙牙挡在身体下面,拔出佩刀直指家神的方向,喉咙里仿佛惊雷滚动,猛虎一样咆哮嘶吼:“你再接近一点试试看!” 家神停住了。他颤颤巍巍地、像一个对儿孙失望透顶的老人那样,用充满指责和绝望的语气说道:“宗主啊,把烈牙疆给我吧……求您了,把烈牙疆给我!” 平平就在这时领悟到了家神审判系统的正义的寓意。因为他清晰地看见了家神闪动着渴欲的、野兽样的双眼,仿佛恨不得能马上把牙牙吞下去。见平平久久不肯松手,家神便畜生一样匍匐在地上,贪婪地吸吮着牙牙留下的血迹,就像一只饿的发狂但始终不能咬死猎物的野兽,只能舔舐猎物被自己抓出的伤口里流出的鲜血…… 平平大喊一声,把佩刀朝家神的方向扔过去,不顾一切地抱着牙牙冲下武殿的台阶。这时候,老姜也离开了座位,疯狂地追上他,拦住他。平平一边发狂般地大喊“不要拦我,我要走,我和牙牙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一边推搡老姜,老姜却始终坚持地挡在他身前,直到第一支箭刺入老姜紧紧护在平平和牙牙身前的宽大后背上。平平头晕目眩,下意识回头往武殿上望了望,看见皇帝站在武殿正堂前,面对未知的敌人拔出佩刀。 “来吧!”皇帝的怒啸就像一声震雷。平平连忙回过头,却只看见几个缥缈的身影从空气的缝隙中朝武殿飞一般冲杀而来。其中的一个身影搭箭上弓,再次瞄准皇帝—— “陛下,躲开!”老姜抬起头用尽全力大喊,好像刚刚那一箭压根没击中他的后背一样。他松开平平,用尽全力朝台阶顶端的皇帝冲去。皇帝似乎很有信心,手中高举的佩刀纹丝不动,相比之下老姜就像一只完全没有安全感的、稍稍受了威胁就没命奔逃的野狗。 那流矢风一般接近了,皇帝在虚空中挥刀。但是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姜奋力跳起,右手朝流箭飞来的方向横劈。就好像老姜的右手上有一把隐形利刃,那箭矢瞬间被劈作两段,在空中稍稍停顿一下,就消失在空气中了。皇帝似乎明白了什么,后退两步,老姜挡在皇帝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刀。皇帝叹一口气:“姜贺敷,看来你们还是没有交出真正的神话之刀啊。不过朕也不计较了。” “……姜贺敷……”皇帝口中的名字有如惊雷一般,镇住了那几个来犯的缥缈身影。这时几个方才在殿内观战的将领出来了,大喊:“家神请息怒!” 漂浮在空中的家神开口了:“我族优秀子弟被残忍杀害,怎能坐视不理呢,宗主!” 李将军拔出佩刀,孤注一掷地大喊:“我们比武愿赌服输,即便家中优秀子弟惨死刀下,也心甘情愿!还请家神不要迁怒烈氏虎族和陛下!” 林将军同样拔刀,指向自家家神:“请您三思再行动!逝者已逝,再向烈氏和陛下寻求报复又有什么用!家神,请您快快离开吧!” 家神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姜贺敷……为什么,姜贺敷?!姜贺敷又要谋同烈氏虎族残杀我们族人了吗?” 皇帝放下佩刀,走到姜贺敷身前,凛然面对愤怒的李、林两家家神:“朕身为御者,自然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将领肆意妄为,哪怕是战神也一样。烈铜生的悲剧不会重演,你们的子弟也不会白白牺牲。请快快离开吧!” 两个家神默默停留片刻,闪身不见了。老姜松开手中的刀,平平亲眼看见那刀在他手心里散作千万褐红碎片,慢慢融进老姜的身躯。那把刀彻底消失的时候,老姜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捂住喉口,就像吞下了一大把针。 夏将军从殿内疾步走出来,一面恭请皇帝回到殿内一边指挥善后。正堂里的两具尸体在方才已经被妥善收殓,正堂里依旧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平平扶着牙牙回到正堂内。 皇帝站在战神牌位前,抬手向牙牙深深一拜。 所有人起身,朝牙牙深深拜礼。平平解开长腰带,脱下身上礼服,将八千墨云和九万暴瞳裹在牙牙身上。牙牙有点精神恍惚,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但她走起路来依旧稳稳当当,长袍在身后猎猎生风,露出她小腿上血污的绑带。她一直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 “烈牙疆,在此,朕正式赐予你‘战神’封号。作为烈铜生之后的首个接班人,请你一定牢记以苍生性命为重,保护国家社稷,时刻不忘宗族恩泽。” 牙牙低着头回答:“接旨。”随即起身,抬手将礼服领口正了正,大步走向牌位后面的战神神座。她凛凛就坐的那一刻,整个堂上鸦雀无声。片刻之后,虽然响起了礼貌的掌声,但是那掌声里庆祝的成分已经荡然无存。就在她的面前,正堂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清洗干净,两具尸首还残破痛苦地躺在白布之下,家属的泪水还挂在脸上…… 平平心力交瘁,终于倒在堂前。 8、 那一天已经过去两年,平平依旧记得每一个细节。 经过了家神的首次阻拦和一夜的狂奔之后,他和牙牙在一个晨雾弥漫的小镇里停了下来。敲开一户人家的门之后,他们终于得到了片刻歇息。牙牙躺在地毯上睡着了,平平坐在房门边,听着外边女主人与家里众人的对话: “昨夜西边的大火,真的是烈氏祖宅吗?哎呀呀,太可怕了……不知道战神殿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7 下是否安好……”“应该能逃出来吧?毕竟是虎族人啊,猛将林立的家门……” 平平疲惫地叹一口气,身体沿着房门滑下。除了他和牙牙,不会有别人活下来。因为这是惩罚,是家神依法对他的忤逆行为降下的天罚,也包含在他与家神达成的协定之中。他用尽剩余的力气把睡着的牙牙搬到床上,然后自己跌坐在床边,终于坚持不住,躺了下去。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牙牙伸手抱住了他的头。那一瞬间,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咬紧嘴唇,不想让牙牙听见自己的呜咽,但是牙牙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情? “若是焦虑、害怕的情绪难以排解的话,那么就像以前那样做,这样就不会难受了……”牙牙的声音在他耳边风一样细语。她温软的嘴唇贴上他冰冷的双唇,慢慢蹭掉流到嘴角的泪水。平平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连房门外的家主人都立即停止了谈话,似乎是想要屏息探听房间内的情况。 大约中午时分,平平和牙牙告辞了这户人家,继续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行。傍晚时分,两人已经来到第一座山脉前,翻过这座山,他们就正式进入帝国的北疆地区。父亲口中的遗物正是存放在帝国北部边境神女峰上的神女庙中,为了终结这种一面履行与家神约定的义务一面不断奔逃、躲避家神无止境的贪欲的生活,他们必须得到那件传说中具有“神话之力”的遗物。父亲隐约提到,它是家神审判系统的起源之物,只有用它才能改写家神审判系统的既成规则。 天色渐晚,平平估计当天翻山是不可能了,于是他们就在山脚下的村子停下来。 这个山村和烈氏祖宅一样,建筑在一处源源不断冒出地面的温泉上。落脚在一户人家之后,平平和牙牙一起到一处偏僻的温泉里洗澡。自从十二岁被家里人强制分开沐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一起入浴的机会。如今,平平一想到有关家里人的事情就百般痛苦,又是愤恨又是后悔,这种来自良心的终身愧疚也是他必须承受的后果之一。但是只要慢慢回想过去二十二年内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甚至觉得还不够解恨。 三个月前,他们从术式学院毕业了,学生们或是前往禁卫军应聘,或是回到家中为工作做准备。出身禁卫军将领家庭的毕业生大多回家,已经在礼仪上接替宗主职位的他们还需要在父亲的指导下慢慢成长,才会前往京城正式接替父亲的军职。然而平平和牙牙回家后并没有清闲多久,大家就不得不再次忙碌起来,为了安东和牙牙的婚礼脚不着地地做着准备。虽然牙牙仍然对这桩婚事感到不满,但是比起成年礼那时,她的抵触情绪已经减少了很多,甚至还对平平夸奖过安东是多么“善解人意”。与她相反地,平平却再也不能对安东感到友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注意叙述顺序吧 第3章 912 9、 平平已经想的非常明白:成年礼上,安东特意让牙牙在比武前喝下烈酒,就是为了使她变得易怒狂躁,使她将自己最凶残的一面暴露在了众人面前。这既是安东和伯父对自家媳妇是否合格的测试,也是为家族除去败血的绝佳方法。这之后,登上战神神座的牙牙却没能使自己名声保持纯洁。很快,有关战神残暴无情杀害比武中的对手的流言传遍了术式学院和京城大学,大家开始对她敬而远之,就连夏宫天和夏宫云都对她有些戒备。毕竟,战神在人们心中的印象一直就是极端强大与极端暴虐并存。但是时间慢慢流逝,与过去并无不同的牙牙就让宫天和宫云明白她并没有那种残暴的秉性,兄妹俩很爽快地放下了心结。同时,至始至终对这件事绝口不提的人也有,那就是姜贺敷。平平猜测老姜才是他们之中最神秘的人,牙牙表示同意。那天站在平平和皇帝身前两次挡下流矢的老姜事后毫发无伤,只凭“姜贺敷”这个名号就吓退了林、李两家家神,平平不禁对老姜感到十分好奇,尤其是他手中那把来去无踪的刀。但是老姜似乎并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平平也只好作罢。 那时候,牙牙受到了全校人的孤立,连买本书都会被店主请出门外,走在路上也会被来往行人远远避开。她抱着平平哭诉了好几次之后,事情有了转机。那就是烈安东。作为学院中最有发言权的学生领袖,他劝说大家不要轻信流言,善意对待战神殿下,并且不断向大家保证牙牙不会无故欺凌弱者。除此之外,他还常常专门到公寓看望牙牙,成了老姜最喜欢的椅子的常客。老姜虽然极其厌恶别人占用他的专用椅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烈安东的请求老姜就能同意。平平指责他重色轻友,老姜丝毫不理会,依旧对着安东的美丽脸庞出神。安东还时不时单独约牙牙出去,平时在学校里,只要能和牙牙走在一起就绝不离开牙牙。他这种充满关爱的行为在平平看来无非是伪饰和讨好,是专门做给抱着怀疑之心对待他的年轻宗主看的爱情喜剧。平平十分厌恶他这种前后不一的行径,但是他除了在心里贬低安东以外,也没有任何发泄的方法。 那时候,平平一直想法设法地试探烈安生,希望他能暴露一点安东的打算。为此他和安生走的很近,安生这个人也的确没有安东那么城府深重,很快就和他交心了。两人夜里一起出去喝酒时,安生对平平说他哥哥是个很有打算的人。 “就是说,如果他要娶宗主的双胞胎姐妹的话,他会用两年时间去慢慢了解宗主和他的家人,这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能在结婚的那一天给所有人留下最好的印象。当然,对待未婚妻他会更用心。” 平平觉得安生的“用心”一词别有用意,就追问他。安生皱着眉头想了想:“的确……这个用心很特别。我也觉得哥哥最近不太正常。他对战神殿下的确很好,但是那种好并不像未婚夫妻之中的好,倒像是充满了干劲要开发她的兴趣爱好一样。” 安东在□□牙牙!平平突然就明白了。安东的别有用心是一种准备,他打算用这两年的时间把牙牙改变成他喜欢的样子。领悟到这一点的平平醉酒回到公寓,客厅里空无一人,大家各自的房间里或多或少的漏出一点光,只有他和牙牙的房间是一片黑暗。他推开牙牙的房门,在里面躺下来。 他等着牙牙回来,牙牙却一直没有回来。他一边强忍着不睡着一边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一直折腾到天明。房门突然传来轻微的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8 扰动,他倏地坐起身。牙牙回来了,一手抓着散在脑后的长发一手把背包扔到床上,然后四顾茫然,一脸倦意,好像在努力思考自己应当做什么。 “你去哪儿了?”平平问她。她不回答,盯着窗户发了一会儿呆,随即默默进了洗漱间。她的反应使平平越加害怕,他尽可能提高声音问:“是不是安东?” “嗯。”牙牙含混不清地答应了一声,又不理他了。平平心中一阵恼火,从床上跳下来,站在洗漱间门前说:“你怎么能跟他出去到这么晚呢?” 牙牙挺不耐烦地回答他:“怎么,不能吗?” 平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说:“这么晚才回来,多不安全啊。”可是转念一想,她可是战神啊!不禁自己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安东和我在一起啊,怎么会不安全呢?” “就是因为和安东在一起所以不安全啊!万一他对你做点什么事,那不就——” “会有什么事?反正我也要嫁给他,不是得听他的?”牙牙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委屈。平平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牙牙的心情。他抬手敲敲门,很认真地问:“我能进来吗?” 牙牙开了门。她依旧散着头发,刚刚洗过脸,脸上全是水珠。她甩甩头,说:“父亲说的,以后我要听安东的,不能听你的。他还说,上次比武的事情没有闹大,还不是因为安东替我求情,陛下才没有像处死烈铜生那样处死我。” 平平目瞪口呆,但是想来也在预料之中。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背后窜上脖颈,问:“也就是说……安东他认为你是……” 牙牙突然变得非常沮丧。她重重叹一口气:“我觉得……是。他虽然对外说什么我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是他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从来不卸下佩刀。有一次我们碰见一个京城大学的家伙,非常讨厌,我跟他吵起来了……我稍微一回头,就看见安东手按在刀鞘上,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可是我不好意思跟他提这件事,因为他真的对我很好。可是……平平,我真的是……你看,家神都来过好几次了,我不会真的……” 平平连忙打断她:“你哪里有问题了?你不是好好活着吗?了解你的人,就像宫云、宫天还有老姜,他们都非常喜欢你啊!再说了,如果你真的是败血的话,家神不早就把你……” “是你一直在保护我,平平,而不是家神没有制裁我!这一点我是明白的,”牙牙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连安东都在对我说,不要害怕,要是家神再来,他会保护我!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家神想要制裁我而你们一直保护我的意思吗?我是败血吧,平平,你可是宗主,你肯定是知道的!”说着,她眼泪夺眶而出。 平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给牙牙擦眼泪。等牙牙平静下来了,他说:“你要相信我,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即便你真的是败血,那么无论是家神还是皇帝要杀你,我也会坚决地站在你这一边的。我是谁啊,我可是你的同胞啊。安东可能会对你存有疑心,父亲可能并不喜欢你,但是我……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怀疑我。” 牙牙擦着眼泪,吞吞噎噎地说:“可是他说,你是宗主,将来会因为我是败血而代表家神制裁我的。所以他会保护我,他叫我小心你。” 平平又被噎住了,片刻才想出合适的答复:“那时候,挡在你面前的人为什么不是安东?” 牙牙沉默了,半低着头,却卯足了劲儿抬着眼睛看平平。平平看那眼泪依旧汩汩流着,好像有什么委屈说不出来,心里一阵难受,接着说:“安东是没有勇气吗?不是。只是因为他在宗族里的地位比较低,根本无法反抗家神罢了,所以纵然他想要保护你,他也做不到。但是,牙牙,我是宗主啊!有我在你还害怕什么?” 牙牙破涕为笑,抬起头来,两眼闪闪发亮:“对,平平你是宗主!对了,我是战神啊,我在害怕什么呢!而且,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次,还会害怕家神的下一次到来吗?对吧!” 平平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啊,不用害怕。我们俩一起的话,就算是家神也没有办法。” 虽然口上这么说着,但是平平还是心里没底。毕竟,如果要彻底打消家神对牙牙的渴欲,必须采取更根本的方法才行。现在他已经知道,败血不是一种病,而是家神对太过强大的子孙虎视眈眈,想把那纯粹的返祖血脉化作自身的养分罢了。虽然已经成为宗主,但是家族里的许多事情还是在父亲手中操办,他并不清楚家里还有什么瞒着他的事情。但是,自从成年礼后,他就一直试图从父亲那里了解一些关于家神的情报,可是到目前为止,父亲告诉他的那些不过是他十五岁就自己猜测领悟到的。不过,他注意到了一点现象,就是父亲从来没有提及家神审判系统的运行根据——即家族律法的内容。 他在烈氏虎族宗室里生长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家中有律法。如果有家神审判系统,那么理应有一部律法,至少,应当有几条基本原则。那么,既然律法和原则存在,那么制定律法、规定原则的人又是谁呢?召回家神这件事发生在烈铜生去世以后,而且召回家神的原本目的就是控制家族中败血的出现。家神审判系统的出现是在召回家神之后,从目前可以查阅的史料来看,家神审判系统的建立是家神和当时的宗主两人协商讨论的结果,那么宗主应该参与了律法制定。家神是有私心的,那时候的宗主一定了解这一点,所以在把全族人的性命交由家神审判之前,他必须掌握律法内容,这样他才能防止家神滥用其执行律法的权力为自己谋利,肆意捕杀家族中优秀子弟,回收他们的血脉,保持自己的强大。为了持续有效地制约家神的行为,保证家族的繁荣兴盛,他必将律法内容告知后代,至少,告知于下一任宗主,并命令其将律法内容世代相传。 平平是宗主,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从未听到父亲提起“律法”二字。是父亲有意隐瞒,要等到他正式接手家族事务后才告诉他吗?平平想不明白,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毕业回家之后聆听父亲教诲。但是,这件事拖不得,他和牙牙这些年来一直生活在家神的阴影之下,随时都可能陷入恶战,为了保护牙牙,这些年来夜里他尽可能和牙牙睡在一起,至少,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很害怕,但是他知道牙牙更害怕!他不可能让牙牙一个人睡在梦魇中,他宁愿和她一起噩梦连连。 10、 温泉的热气让平平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一时间,他坐在天然岩池里发着呆,怔怔地望着水面,不知道该想什么。水面突然传来一阵涟漪,他才回过神来,看见牙牙正从岩池另一边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9 向他游过来。这一瞬间他想起无数烦心事,从十五岁开始的噩梦到今天仍旧没有结束,而且他已经不只是噩梦的受害者,还成为了噩梦的制造者。 牙牙凑近他,很自然地抱着他的肩头,把头靠在他胸前。他知道牙牙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什么,但他不愿意想。这是一种变态的情感,是他无奈之下在牙牙心中栽培的。或许他和牙牙本来就都有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只是境况逼人,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将这住在心里的野兽亲手解放。但是,无论如何,从他们计划实施开始,平平就不能简单地把牙牙看做一个同胞对待了。 “那么,我们算是结婚了吗?”牙牙问他。平平点头,抚摸她光滑□□的脊背。平平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比一般女孩子要结实一些,但是那层只属于女性的柔软皮肤还是在她身上表现出了极大的魅力。平平非常喜欢这样柔软但不松弛的触感,也喜欢牙牙赤身裸体靠在自己胸前的感觉。应该说,他一直都渴望牙牙能堂堂正正地依靠他,几乎是有些变态地喜欢牙牙无能为力、特别女孩气的样子。他从小就形成了这种扭曲的心态,导致他特别乐意看到牙牙受委屈,因为他心里明白,白天受了委屈的牙牙会在夜里,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悄悄向他寻求安慰。平平是个厚道人,从来不对外讲起看似倔强霸道的牙牙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向自己撒娇的事情,这样的信赖关系一旦建立,很快两人就构筑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外人不可攻破的堡垒,在这个安全闭塞的堡垒里,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今平平和牙牙两人远远离开旧日世界,隔绝往昔故人,在这种荒无人烟的温泉里尽情地相互抚慰,再也不用担心家人的斥责和友人善意的劝阻,就像是成功建筑了一个真实存在的、只属于两人的堡垒一样。一直以来平平都觉得,家是堡垒,从外面不可攻破,从里面脱身也是困难重重。曾经他厌恶那个家,那里的人都是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人,他们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意见都颠倒天地的本领,既可以在孩子逃进家门的一瞬间竖起厚厚的防护壁,也可以一瞬间击破一个孩子费尽心思构筑的小心思。家里人都是按照家神律法在行动,他们的谆谆劝导看似大公无私,只不过是为了在自己的私心被无情否决之后,使其他人也无法获得满足而费尽口舌、用尽解数。现在他远远离开了家,却再次构筑堡垒。 家确实是堡垒,但爱是更坚固的堡垒。因为这种无所谓被他人理解、自顾自的感情,平平和牙牙将自己与外人隔开。一周前,因为牙牙与安东的婚礼即将举行,家里的气氛变得非常浮躁。首先,在一个月前平平和牙牙就不得不分床睡了,这是安东的母亲在听说了儿媳和兄弟之间异乎寻常的亲密关系之后歇斯底里喊出的要求,从那以后平平就不得不睡在他俩房间的地铺上,用屏风隔开了自己和牙牙的床。虽说堂堂宗主不得不睡在地铺上确实有伤威严,但是为了尽可能地靠近牙牙,平平并不觉得委屈。厨子每天都端上不同花样的婚礼预制菜品,等家人尝过再确定是否要在婚礼上正式使用;保姆每天都在疯狂地收拾家里,把每一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储藏室里百年不动的大花瓶都被她洗了个底朝天;父亲基本上就不露面了,每天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不知在发什么呆;母亲每天都处于恍惚状态中,有时候会特别神经质,拉着平平一遍又一遍地说“要保护牙牙”之类的话。平平知道,在这些人中至少母亲是真的把牙牙放在心上,其他人无非是被“婚礼”这个概念绑架了,拼命推动最好的自己去奔赴这场轰轰烈烈的事业罢了。平平不会忘记十五岁那个晚上,母亲看着高烧不醒的牙牙的表情。他从那天起就确定地知道,母亲了解整件事的发展,但是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家神制裁。 所以,平平特别留意母亲疯疯癫癫的话语。通过母亲充满暗示的绝望话语,他大概知道牙牙会在婚礼之后遭受某种暗算,以及安东这个丈夫不可靠。平平当然知道安东不可靠,这可不是出于嫉妒做出的判断。只是,就在婚礼前一周,他大概感觉到了这么一个事情:这场婚礼,很可能成为打破他和家神之间胶着状态的重要契机。 不过,他一点都不慌张。因为,就在不久前,父亲将律法内容告诉了他。律法既是家神对烈氏虎族人强有力的束缚,也是族人抵抗、乃至利用家神的有力武器。律法没有专门的载体,向来是宗主父子口耳相传。平平一把律法记住,就回到自己和牙牙的房间里把内容写了下来,细细品读。就在这律法寥寥数行的文本之中,他找到了对抗家神和家人的可靠武器。 律法内容大概如下: 1、 维护家族荣誉。忤逆长辈教诲,由宗主酌情惩罚;小辈状告长辈、小辈揭发长辈罪状,由家神处以极刑;轻视或放弃阵式学习、阵式水平在伏龙道三式或擒雀道两式或玄武破灭道四镖之下者及其教导者,由宗主酌情惩罚;轻视比武对手、比武心态不端、比武不战而败者,由家神处以极刑。 2、 维护家族繁荣。同族人不得相互伤害或残杀,家神和宗主按照本律法执行的制裁除外;选择能造就最优秀后代血统的婚配方式,一切婚姻以提高虎族血统纯度为最优先考虑事项,违背这一原则者,按照其违背意志强烈程度处以制裁:心存违背意志者取其右眼,默示违背意志者废视听,明示违背意志者处极刑。 3、 败血一律清除。败血的特征有:1、擒雀道自行领悟双刀流者;2、玄武破灭道的水平达到一千镖及以上者;3、经过认定,被授予战神之称号者。拥有以上三条中两条及以上的族人,即可认定为败血。 4、 以上处罚和制裁必须建立在保证家族繁衍的基础上。 这些都是非常理所应当的要求,并没有苛刻严厉的成分。但是只要细细品读第二条,就可以找到一个莫大的漏洞。“选择能造就最优秀后代血统的婚配方式”,如果是为了使后代血统最优秀,那么牙牙和安东的婚姻明显不合理。宗室历史上不乏与外族人通婚的历史,显然是不符合要求的,但是为什么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受到了惩罚?平平刚开始很困惑,后来突然明朗。因为没有人想要乱伦的婚配方式啊!可是,族人否认的婚配方式在家神看来是否合理呢?虽然家神从来没有否定过族人的婚姻,但是也没有表达过自己的看法。家神知道在族人那里有一条不成文的“禁止乱/伦”的规定,而且主导婚姻的力量常常是连家神都无法介入的强大的族人统一意志。家神不得已放弃了对这一现象的管理,并作为律法的最高解释者,默默把这一条的解释改正为“在现成可能的婚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0 配方式中选择能造就最优秀后代血统的婚配方式”。 事情已经非常简单,平平掌握了强大的筹码。他计划好之后,就趁着婚礼仪式三天前家中老小前往夫家小住的机会和牙牙讨论计划的可行性。那天本来他也要前往伯父家,因为传统上是只留新娘和保姆两人在家,其他人都要前往夫家,但是上天似乎有意让平平计划顺遂。那天,他必须留在家。 “为什么?”母亲一脸苍白,虚弱地问他。那时候,随着婚礼的临近,母亲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稳定了。平平说:“因为明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必须留在家里。” 父亲犹豫了一下,说:“并不是非得在那天上香。” 平平坚决地反驳:“不,父亲,你忘了,明天不仅仅是曾祖忌日,还是另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明天我必须在牌位前举行血祭,否则神女庙里的遗物大概会察觉我们只忙于庆祝,而忘记了历史上悲伤的时刻吧。” 父亲一拍脑门,说:“幸好平平想起来这件事!真不愧是宗主。那明天就麻烦你了,我们后天一早就往回赶。” 于是,第二天一早,父母和保姆、厨子一起匆匆上路,前往烈安东家。原本要留下的保姆也因为这件事代替平平去了。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是平平和牙牙的独处时光。 当然,血祭是不能怠慢的。神女庙里供奉的遗物是烈铜生留下的东西,据说具有强大的力量,连家神惧怕它。家神之所以要求宗主和神女庙僧人供奉它,是因为供奉这一行为本身就具有“封印”和“不再使用”的意味。虽然有这样的意味,平平却丝毫不以为然。他从父亲和爷爷口中隐隐约约听说过,那是一件拥有“神话之力”的宝物,它的力量甚至凌驾于家神之上,也就是说,有可能决胜家神。平平盘算好了,自己迟早会去庙里把遗物抢出来,然后跟家神狠狠算一笔旧账。 至于血祭,是宗主在祖先牌位前献上血液的仪式,说是为了安抚嗜血的战神烈铜生的亡灵,现在由平平看来不过是定时为家神奉献族中质量较高的血液的一种办法,以免家神长久得不到力量补充变得理智全无。可是,就平平的个人经历而言,家神并没有因此知足,而是不断地寻找血脉极其优秀的后代子孙,心情好的时候就把他们叫做“返祖”,想吃了他们的时候就把他们定义为“败血”。这么厌恶地想着跪在牌位前,平平还是乖乖用刀割开手臂,让鲜血流入面前的浅底木盆。 他在这么做的时候,牙牙就在他后面安静地看着。等仪式完成,他还没回过头,就听见牙牙用难得的温柔平和口吻问他:“特意留下来,是要跟我说什么事吗?” 平平包扎好手臂,把木盆端起来,放到牌位旁边:“是啊。不过现在还很早,晚点我再和你说这件事。现在的话,机会难得,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牙牙朝他伸出自己的左手,他用右手拉住她,两人手牵手走进庭院。沿着小径和围墙慢慢走着,各自思索着各自的事情,最后他们在温泉水流过的小溪边驻足,觉得有些累了,便坐下来。那时候差不多是早上十点,深秋阳光明媚,烈氏祖宅里的草地依旧绿茵茵的。平平把手浸入明澈的水中感受泉水明显的温度,牙牙扯下一株小草,百无聊赖地扔到水里。两人注视着小草顺着水流渐渐远去。 平平开口道:“你要结婚了。” 牙牙说:“嗯。” 平平接着说:“感觉怎么样?喜欢安东吗?” 牙牙叹一口气:“怎么,还问我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就算是安东要在洞房里拔刀杀我,我也只能先硬着头皮把婚礼仪式走完。” 平平没有回头,依旧望着溪水流走的方向:“所以我就是确认一下啊,又不是觉得你会背叛我。不过,安东要顺从家神制裁你这个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反过来想想,如果我是家神,我会在你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再杀你。那时候你已经留下了一个很可能和你一样优秀的后代,家神可以毫无顾忌地吃掉你,然后等那孩子长大。对吧?”他定定地看向牙牙。 牙牙并没有显得很害怕,她看向平平的眼神传达了这样的意思:“你不害怕,我也不害怕。” 平平看到她清亮冷静的眼睛,就知道他俩之间那种神奇的意识交换能力还在起作用。阳光下牙牙的乌发反射着清亮的光,那头上扎着很久以前他送给牙牙的生日礼物。他不禁一阵感动,伸手抱住牙牙,牙牙也抱住他。他在牙牙耳边轻声细语:“我不害怕。我有办法,能让那些人无法伤你一分一毫,连家神也无处下手。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彻底和家神做一个了结,之后永远在一起。” 牙牙稍微抬起手,从他背后摸住他的肩膀:“真的?怎么做?”她这个可爱动作激的平平心旌摇曳,但是他不能太明显地表现自己的爱意,他要维持自己伟大的兄长形象,根据夏宫天的兄长之道,这样做才有利于妹妹逐渐习惯于依靠哥哥的决定。 于是平平笑笑,稍微离开她一点,然后弯下身子去吻她。牙牙的呼吸急促起来,稍微张开嘴唇,似乎是想要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那一瞬间,平平感觉到了她嘴唇内侧的湿柔。他心里的烛火不安的摇摆起来,焦躁的像是要脱离灯芯……火焰窜了起来,一跳一跳的,他的手心冒着汗。没时间考虑了!被这个想法武断地左右了之后,他伸出舌头,撬开了牙牙的嘴。 怀中牙牙的小身躯似乎狠狠地打了一颤,但是很快那柔软的肌体就舒展开了,彻底融化在平平的袖边和衣襟之间。随即,牙牙的舌头主动向他靠来,她喉咙里响起兴奋的喘息声……平平不禁想到了那个因为心中的杀戮欲望暴走而终究灭亡的战神烈铜生……杀戮为什么会成为一种欲望?杀戮给她带来了什么?这时,他脑中浮现的却是牙牙在用玄武破灭道将对手千刀万剐之后,冷漠地站在一旁俯视残尸的样子。那时,牙牙稍微撇过头,一脸漠然,仿佛在说:这就结束了吗? 这就结束了吗?这个问题振聋发聩,使得平平向前倒去,让自己和牙牙倒在草坪上。牙牙就在他身体下面,既毫无反抗,也毫无反抗的意思。她希望这么做吗?慌乱之中,平平想到要是这时能和她交换意识就好了。他睁开眼睛,松开牙牙的嘴唇和舌头,稍稍远离她的脸,想要好好地端详她,弄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牙牙却半睁着眼睛,两手摸上自己的衣襟,腰带也没解开就硬是扯开了领口。她的脖子周围泛着红晕,是因为热吗?平平马上就意识到这不是温度问题。因为,他自己身上也开始莫名燥热,他现在明白了,这是不可抗力。 不用害怕啊,现在家里除了他俩什么人都没有。毫无监视的环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1 境解放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有一瞬间,他盯着牙牙袒露的胸前,想着自己在过去和她同床睡觉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这种事做了。反正牙牙也是一样的想法吧?晚上房间里只有他们俩独处,就算发出什么声音,也没有人会听见那么偏僻的房间里的动静吧?他想到这里,不禁对自己的自我约束力感到由衷的不可思议。 牙牙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把他朝自己拉过来。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解开腰带,墨蓝色袍子像幕帐一样洒下来,将牙牙赤□□出的大腿挡住。他触碰到牙牙柔滑的大腿内侧,牙牙的这个部位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摸到,他欣喜的快要哭出来了。牙牙却有点不满的样子,嘴里含糊地催促他“快一点快一点”,把腿分的更开了。 深秋阳光和温泉的热度把深秋里的庭院营造的和暖温热。平平和牙牙并肩躺在溪边的草地上,陷入似睡非睡的美好状态中。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多年在梦中苦苦追求的事情突然成真,像烟花一样绚烂绽放,闪花了眼睛。这时,牙牙转过头对平平说: “小时候我们长得非常像,乃至于想要和对方从内到外都一模一样,所以后来开始发育的时候,或多或少地心理上都不能接受‘我们不一样’的现实。可是,现在看来,上天之所以要让我们不一样,就是为了赐予我们这份快乐。” 平平虽说摆出自己在认真听讲的样子,但是他耳边只剩下牙牙海涛一样温柔声音的久久回荡……他睁着眼睛,紧紧地看着牙牙的脸,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后来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一个人能够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的时候,那就说明对方也同样紧盯着你的眼睛。牙牙瞳孔的金色融化了,变成了一块琥珀,或者一潭映照着满山秋色的轻澜柔波,将他和暖地包住,把她的一切温柔都献给他。 后来?平平已经记不清那天余下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了。总之,就是些平常母亲和保姆操持的家务,他和牙牙慢慢做了一些活儿,然后就准备晚餐。吃过晚餐,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就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天黑。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平平就把自己凭印象写下来的家神律法拿给牙牙看,给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以律法制裁试图制裁牙牙之人。 牙牙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很高兴的问了一句:“那么,如果家里人都明示反对我和平平的婚姻,那么他们都会被处以极刑,对吧?” 平平微微一笑:“正是这样。如果他们识相,同意了我们的婚姻,那么这场婚礼的新郎就换成我,将来我们永远不分开,就算家神再次前来他也拿我没辙;不过,要是他们真的反对的话,安东什么的死就死了吧,我带着你走,我们去神女庙,把供奉着的遗物抢出来,然后和家神决一死战。” 那时候,无论是牙牙的兴奋还是平平的笑容,都完全没有把杀害家人以及除自己以外所有族人当一回事。他们已经在庭院的温泉溪水边建筑了只属于自己的堡垒,就在平平散开的袍裾之间,所以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无所谓了。那天晚上他们重新睡在一起,脱光了衣服,压抑于心底太久的欲望倾泻而出。 “这样就坐实了夫妻名分呢。”澄澈夜空的星光洒在窗边大床上,牙牙玉石一样泛着冷光的身体半遮半掩地陷在床被之间,平平注视着这样的景象,心里如此想到。他们拥有这样旺盛的精力和几乎不会倦怠的□□,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最多不过是一句“□□”的指责罢了。平平的心智完全沉醉在这种亦真亦幻、如梦如露的体验中,他甚至本能地放纵自己□□,好像是过去被亏欠了什么,现在要立马讨回来一样。事后想起来,这样疯狂的心态令他不禁毛骨悚然,仿佛那时候主宰自己身体与牙牙不断□□的是另一个人格。 相对的,牙牙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她也是这种感受吗?平平唯独对这一点感到不安,因为那时候他被自己过剩的欲望搅的神志不清、理智全无,根本无暇顾及牙牙的感受,只是一味地满足自己。万一自己太过猛烈了呢?牙牙虽说是有着战神称号的悍然战士,但是她毕竟是女性,自己任意在她柔软纯洁、不经世事的地方胡闹,她说不定很难受,只是没有说出来吧?这时候他就惶惶地回忆起牙牙偶尔有些痛苦的表情,她每一个紧锁眉头的表情都像是给他心头重重一击。然后,铺天盖地的自我谴责和羞耻感就会反复折磨他:嘴上说是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可是到头来还不是做不了合格的丈夫?这样折磨她,不如就让她嫁给安东好了!可这个念头一旦出现,悔恨的情绪就会超出可控范围。她还能嫁给别人吗?自己已经和她有了那样的经历,再叫她另嫁他人等同于侮辱。 平平深知胡思乱想等同于谋杀理智。于是他没有半点犹豫,就在虎族宗族全部人员在婚礼前一天聚齐宗室大宅,共同会见年轻宗主的时候宣布了自己的看法。那天就连家里原本空旷的会让人感到寒冷的正堂都显得有点小,七十二根立柱之间全是前来见证战神婚礼的族人。他们是严格意义上的烈氏虎族成员,拥有这个身份的人不会超过一百,仅限于宗室及旁系三代。这么重大的场面平平当然要披上八千墨蓝流云与黄金暴瞳的家纹礼服,在他心里,今天不仅仅是面见族人的重要仪式,也是迈出与牙牙一起脱离家神掌控的第一步的关键一刻,意义非凡,当然要严阵以待。 他身披礼服出现在正堂门口的时候,所有人自动朝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他穿过人群,礼服猎猎生风,那是他第一次明显感受到有无数敬畏的眼神贴在自己身上。成年仪式结束之后,他很少有身为烈氏虎族宗主的实感:学校里他不过是一介普通学生,在很多方面敌不过安东,成绩只是中上游,从来没有引起过老师的注意;回到家里他只是一个对老父亲言听计从的儿子,一刻不停地学习,向父亲讨教,有时候还会因为一些生活琐事被母亲责备几句,说实在的,就连厨子都会用不屑的语气吆喝他“小宗主,菜刀不是那么拿的”,一边笑话他只会握战刀一边教他如何优雅漂亮地完成全羊的分解,这也是烈氏虎族的宴会礼仪之一。今天,他无疑感到了自己的威仪,他看见站在一旁人群中的安东低下了头,安生低下了头,伯父低下了头,连父亲也低下了头。那一瞬间他就像混沌初开,醍醐灌顶,稍微摸到佩带在腰间的礼器“长月”,眼睛看到了牙牙。他恨不得马上就对牙牙大喊:“我是宗主你是战神,我们把这群家神的走狗砍了然后一起逃走吧!” 牙牙的眼神带着暧昧的笑意,那是恋爱中的两人互相懂得的暗语,他心中一动,不禁悄悄地扯动嘴角。有自己挚爱之人的目光作为支持,他觉得自己根本不用考虑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2 什么安东,连父亲都不用考虑。他要自己做决定,然后分毫不差地付诸实行。他要烈牙疆。他要摧毁家神和家神审判系统。 他在正堂尽头的高台上坐下,抬袖让礼服自然垂落。一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他并不觉得紧张,因为他就像刚刚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场猎杀的幼狮,觉醒了自己天生的王者意识。他知道,在这里,他只需要抬一下那精美礼服的长袖,就可以让这些人统统消失。 他开口道:“明日就是我族宗室长女、战神烈牙疆与旁氏长子烈安东的婚礼。今天,我族族人能够齐聚于此,我感到由衷的高兴。这是我成为宗主以来首次出席族内重大仪式,如有疏漏,还请各位长辈多多指教。”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这是绝对高位者才敢流露的谦虚之情,每个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宗主怎么会有疏漏呢?就算真有什么不妥,那也是仪式规范的问题,绝不是宗主的问题。平平的眼睛不自觉地寻找起牙牙来……找到了。 “今天,按照惯例,我要代表家神表达对这桩婚姻的祝福。但是,在表达祝福之前,我还需要向诸位证实这样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桩婚姻符合家神律法吗?是家神能够发自内心祝福的吗?” 此问一出,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眼里或是疑惑或是肯定。但是平平看到父亲明显是吃了一惊,直直的看向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他并不理睬,继续说道:“烈牙疆身为钦定战神,血统优秀是众人目睹的。按照我族婚姻一向以血脉传承为重的惯例,烈牙疆理应拥有一个血统上毫无挑剔的丈夫。那么,认为烈安东符合这一条标准的,请举手示意。” 一百个人,除了牙牙和少数几个犹豫不决的,都举起了手。平平说:“我感谢诸位对这场神圣婚姻的支持。广受支持的确能说明其合理性,但是并不能说明其绝对正确性。我认为,家族中,还有比烈安东更优秀、更贴合标准的人存在。认为我烈平疆,作为宗主,在血统上更适合与战神烈牙疆缔结婚姻的人,请举手。不举手将被视为明确的否定。” 整个正堂寂静了,好像那一百人根本没有来到这里,这个拥有七十二根大柱的恢弘正堂还是幼时夜里的试胆圣地。牙牙举手了。看到她坚定不移的动作,有些人仿佛是犹豫着要不要追随战神的决定,但最终还是沦落在沉默的多数之中。“不举手将被视为明确的否定”,这句话的分量只有平平、牙牙和父亲知晓。平平看见父亲绝望的眼神,看见他犹疑不决、好像打算支持但又无力打破沉默的样子,明知道自己只要举起手就可以扼住命运的咽喉,但是就是做不到的痛苦。平平知道,站在父亲的立场上,他不可能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而公然背叛亲弟弟对兄长的信任,这时,面对儿子作为宗主的绝对威压,或许父亲已经想通了:那不如就去死吧! “……我知道了。婚礼将如期举行。我深深祝福烈安东和烈牙疆,祝愿他们在家神的庇护下传递家族的血脉。一切两厢情愿的婚姻都值得祝福,无关血缘,只关乎双方的独立意志。我的堂兄,希望你能够代替我成为烈牙疆的依靠,无论她陷入什么样的危险,你都能舍命相救。我的同胞,我同取饮水、□□课业的姐妹,希望你的生命没有黑暗,没有阴影,除了战神所天然担负的责任,没有其他需要你劳神警惕的事情。” 结束了。众人响起热烈的掌声,刚才的问题就像一个轻松的小插曲,笑一笑就过去了。但是烈平疆不是这么想的。他高踞在众人之上,他身披华服,腰挎宝刀,他的一举一动都优雅自如恍若神明,他从台上走下来,正堂外吹来的风使他的长发在身后洋洋洒洒,他走在这样的风中,知道自己才是最大的胜者。他头也不回,直接返回自己的房间,把“长月”卸下,脱下礼服,默默地跪在床边。那是象征着他和烈牙疆两厢情愿的婚姻的床,他充满感情地看着那被褥和软枕,看见自己和牙牙的头发掉在上面。 11、 姜贺敷经常用一种非常浪漫主义的语气向朋友们谈起自己的家族:“我们家族本来就是用钢铁和烈火铸造的,将来也会在钢铁和烈火中永生。” 他第一次对朋友说出这样的话,是在一个凉爽的夏夜里。那天他和公寓同屋的烈平疆、夏宫天一起在深夜里悄悄离开房间,到公寓屋顶楼顶吹风、喝酒,顺便尝了尝夏宫天父亲最推崇的烟叶。夏宫天是以具象布阵法出名的禁卫军将领世家的年轻宗主,身材高大,少言寡语,恪守古老的男子汉准则,却对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宠溺的无法无天;烈平疆是有名的烈氏虎族的宗主,这个家族的成员拥有野兽一样的作战力和战场直觉,世世代代都是禁卫军中备受信赖的尖兵。但是,烈平疆说起自己家族的时候,总是露出一副微微鄙夷的神色,手不知不觉地摸着腰间佩刀的刀鞘,好像是在思量着要不要把一切都斩杀尽净。 “所谓烈氏虎族族人野兽一般的单兵作战力,全是靠血统。但是,当某个族人的血统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他的存在便没有意义了,因为烈氏虎族不需要可能会暴走的战士。但是,讽刺的是,对于这种优秀的暴徒,他们却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他的血脉,即便他恶贯满盈,族人也会以确保他的下一代为前提再对他处以制裁。这就是我们……虽然已经走出山林,远离兽类,但是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把自己看做真正的人类。这一点,恰恰成为了我们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之源。” 姜贺敷乍一听到他这些话的时候,不由得想到了烈平疆的同胞姐妹烈牙疆。他们都见识过烈牙疆惊人的战斗力:实践课上,大家都是两两分成一组互相攻击,而唯独烈牙疆能和教师直接对战。一开始,教师意识到了她的素质非凡,有意加重出手想要激励她更快提高。烈牙疆却见招拆招,教师也只好不断加重攻击力度,直到最后反被烈牙疆反守为攻,狠狠击倒在地。从那时起姜贺敷就对烈牙疆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好奇心。他看着烈牙疆一步一步踏平每一个想要做她对手的人,最终,亲临了烈平疆血肉飞溅的成年礼。在他看来,那场比武并不是友好的交流,而是一场华丽的厮杀。厮杀的美感,他是第一次体会到。宏观来看,她的战斗节奏行云流水,好像这场包括了她的意外受伤的厮杀全部是事先写好的台本;落实到每一个细节,她也是无可挑剔。场上飞舞的刀刃和血花都是她绝佳的饰物,血光点点的刀锋像“牙”一样肆意扑咬敌人,她的身姿就像一匹猛兽,那些简洁硬朗的线条全部是纯粹的力量画成。亲历了许许多多血肉横飞的时刻之后,姜贺敷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能打败烈牙疆的,就只有烈平疆了。 当然,这里的“打败”并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3 不是平常意义上的打败。若是论起拳脚,且不谈力气,光是敏捷度和术式、阵式运用熟练程度烈牙疆都甩开烈平疆一大截,另外听烈平疆的意思,好像是说只有在伏龙道上,烈牙疆不得不受他压制。姜贺敷自己是术式武器方向的学生,并不以进入禁卫军为就业目标,因此从来没有很认真地练习过术式战斗。但是烈牙疆也喜欢术式武器,选修了很多相关课程,所以他们经常一起上理论课。因为住在一个公寓房间,碰上第一节是两人都要上的理论课时,他俩自然而然会一路走,上课也就自然而然坐在一起,下了课也就自然而然地一起吃饭。他俩毫无心思的长时间出双入对终于被同学们成功误认为情侣,流言传播好似野火,没过多久烈平疆就知道了所有细节。一件青涩的校园恋爱事件就活生生变得暴力了起来。烈平疆火冒三丈,强忍怒气在公寓里等烈牙疆下课回来。不明真相的烈牙疆和姜贺敷关系纯洁地肩并肩回来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个人情绪的烈平疆大吵大闹,硬是要向烈牙疆逼问事情真相的场景如今还是历历在目。烈牙疆向来害羞,一直有意无意地躲避校园恋爱话题,如今竟被被自己的兄弟毫不忌惮德撕破窗户纸,就更是害羞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地闹别扭。最终这件事不断发酵,两人再也不想用言语交谈,直接大打出手。 反正观战的姜贺敷、夏宫天和夏宫云都觉得,这与其是一场哥哥害怕失去妹妹、妹妹不想服从哥哥的战斗,从战斗的激烈性、残酷性来看,反倒更像是同胞兄妹争夺姜贺敷而打响的战斗。那时候整个公寓里能打碎的东西都被打碎了,同胞俩不断发动玄武破灭道互相攻击,时不时短兵相接,最后连陈氏术式的时间禁锢经文都出现了,这可是最难的术式,就这样被烈平疆若无其事地发动,然后被烈牙疆若无其事地破解。一阵打闹之后,烈牙疆突然松懈了下来,眼看着烈平疆就抓住漏洞要攻过来了,她却不躲不藏地直接朝烈平疆怀里扑了过去。还好烈平疆反应快,总之这场打斗结局圆满,同胞俩躺在满地碎瓷片中间紧紧拥抱在一起,烈牙疆哭哭啼啼地说:“平平,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对。我不喜欢老姜,我也不会喜欢别人的,我只喜欢你,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感动的倚靠在一起的夏宫天、夏宫云兄妹同情地看着姜贺敷,好像大家都有了归宿,却只有他还是单身。这时候,烈平疆满怀柔情地回答道:“牙牙,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无论何时都不会抛下你的。你不用喜欢别人,结婚什么的去死吧。” 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俩不同寻常的关系的呢?现在回想起来,大概那就是个开头吧。同住的五个人中有两对龙凤胎,姜贺敷难免会拿他们相互对比。夏宫天对夏宫云可谓是无限娇宠,夏宫云不让他喝酒他就不当着她的面喝,背地里还要恳求各位兄弟帮忙隐瞒。但是,无论宫云换多少个男友,宫天都不会过问,反而是那些分手之后惹得宫云泪水涟涟的男生,会获赠来自前女友兄长的愤怒一击。这看起来可谓是健康正常、堪称典范的兄妹关系了,但是,这些事情要是放在烈氏同胞身上,就会有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结局。姜贺敷非常清楚,有多少个晚上烈牙疆都不睡在自己的床上,而是和烈平疆睡在一起;若是他在清晨无意间推开了烈平疆的房门,他一定会看见烈平疆亲自为烈牙疆梳头的场景,若是时机恰当,还可能看见他们的深情拥吻。说实在的,深情拥吻这档子事完全就和血缘关系无关,要是换成夏宫天和夏宫云,让他俩稍微亲一下都是不可能成功的事。 有一段时间,姜贺敷深深怀疑烈氏同胞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直到烈平疆在成年礼上宣布了烈牙疆与同族的烈安东的婚约,姜贺敷才总算是松了口气。话说他松口气是为了啥?他自己也没明白……他在为烈氏虎族的未来暗暗担忧吗?看着烈牙疆浴血厮杀的身影,他不知不觉地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幸好现在对手是烈安东了,要是烈平疆那家伙还是不肯放开烈牙疆的话,他连接近烈牙疆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的想法是有原因的。他看着烈牙疆,就知道她一定是战神。如果她是战神,姜贺敷就必须爱上她,为她打制一把掺有匠户宗师姜氏刀匠血液的宝刀,然后尽力把她娶进家门……也就是说,自打姜贺敷意识到她不同寻常的战斗力,联想到自己获得这个名字的意义,他就在为这些事做打算了。面对突然来袭的家神,烈平疆情绪失控最终暴走的状况他冷静地从头看到尾,心里的账目算的一清二楚。那时候他意识到了,烈平疆没有保护烈牙疆的能力,而他姜贺敷就有。所以他追了上去,挡下那一箭。 他当然可以挡下那一箭!谁都做不到,天底下只有名叫姜贺敷的人才能做到! 他是姜贺敷,和那位为烈铜生打制神话之刀“贺敷”的姜氏刀匠同名,也和那把刀同名。他就是贺敷……那把名叫贺敷的刀,就是他。 12、 毕业季的深秋,姜贺敷听闻噩耗,匆匆忙忙从京城赶到烈氏祖宅。他来到现场的那一刻就彻底绝望了,那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只是一片受上天抛弃的荒地。 听附近的住家讲,说是在战神的婚礼当夜,天气大变,暴风雨突然袭击了这片地区。毫无征兆地,一道闪电击中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宅,木架构的建筑起火了,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等到大雨终于把火浇灭,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只有温泉水依旧汩汩流淌。难道天意注定战神必须永保童贞? 姜贺敷看见前来救援的禁卫军正在往废墟外搬运烧焦的尸体,这时候他突然有了毫无根据的希望,跑上去问,果然,得到了“并未发现宗主和战神的尸体”的答复。是啊,战神当然不会死在这种火灾中,姜贺敷还有重要的使命要和她一起完成呢!那把化作铁末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的“贺敷”在鼓动他,他觉得自己必须去寻找烈平疆和烈牙疆。至于他们正在前往的目的地,他心中已经有了约数。 他当然记得,那个名叫姜贺敷的年轻刀匠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大学,却偏偏在冶金学院一心向学的时候遇见了烈铜生。烈铜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用姜贺敷的话来说,就是“完美”。完美的填补了姜贺敷对未来妻子的所有设想,完美的让他一见钟情。烈铜生明明是术式学院的学生,却偏偏要跑来冶金学院旁听。听说,她的佩刀是她自己亲手打制的…… 烈铜生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也是烈氏虎族族人,似乎是血缘稀薄的旁系,瞳孔里的黄色比烈铜生少很多。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特别受烈铜生喜爱。姜贺敷鼓起勇气同烈铜生搭话的那一天,那个男生就给了他一个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4 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姜贺敷觉得那个名叫烈满尊的男生有些恃宠而骄,但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将烈铜生的目光从烈满尊身上移开。身为刀匠,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请求父亲和家中门徒为他选取最好的钢材,父亲在回信里的语气有些惊讶,但是那些用于打造千年宝刀的顶级钢材还是一刻不缓地从家乡寄来了。他住在冶炼工坊里,每天恪行着钢铁与烈火的家族之道。每次淬火他都要割开手臂,让烈火之中老练刀匠的冷血浇在滚烫发红的刀刃上。最终,这把专为烈铜生打造的宝刀完成,它生来就拥有不同凡响的光泽和色彩,姜贺敷颤抖着双手把它暗红色的刀刃按在胸前,仿佛能听见它的心跳。 他带着这把刀走进术式学院,在专门测验佩刀优劣的工坊里,他,一个毫无武学功底的匠人,随手就用这暗红的宝刀斩断了最结实的靶子。他随意挥舞着刀刃,那刃在砍断每一个靶子的时候都会像他一样微微颤抖。这把刀是他的第二生命,他浇灌于上的心血就是它之所以强大的原因。听闻宝刀的出现,烈铜生也来了,她惊奇地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暗红飞舞的刀刃,好像想要知道其中的锻造秘诀。 姜贺敷便转头对她说:“知道它为什么这么锋利吗?” 烈铜生摇头。于是他走上前,把刀放回鞘中,递给她:“送给你。” 烈铜生慢慢伸出手接过刀来,凝眸看着它修长的身形,久久没有抬头。姜贺敷穿着匠人最粗朴的服装,手臂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满面尘灰,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突然,她抬起头,抓住他的手臂,手指摩挲着那绷带上凝血的痕迹,直视他的双眼:“告诉我吧。” 姜贺敷攒足了所有勇气,也只能低声细语地说一句:“我爱你。” 她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她的手慢慢从他的手臂上滑落,触碰到他生着老茧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地缩了回来。她用喃喃一样的声音说道:“你把生命分给我一部分,我却无以报答。” 然后,她就将这把刀命名为“贺敷”,有些脸红地离开了。旁人若是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这是姜贺敷的胜利。姜贺敷也这么觉得。于是,顺理成章地,两人开始正式交往,一切美满。快要毕业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接吻,烈铜生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姜贺敷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口:“……结婚吧?” 他清楚地看见烈铜生狠狠打了一颤,并且久久没有抬起头用眼神回答他。她用温柔的声音岔开了话题:“我啊,想要去战场上,用你给我的刀试敌。可以吗?” 姜贺敷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仿佛预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连忙紧紧按住她的肩膀,说:“何必呢?你有哥哥,他去不就好了?” 烈铜生非常坦诚,冲他灿烂一笑:“我只是想用‘贺敷’杀人罢了,没办法,这就是烈氏虎族人永远无法抵挡的欲望。我想战斗,杀人,哪怕自己被杀也毫无遗憾。可以吗?如果在那之后,我好好地回来了,再谈结婚,好吗?” 然后她就远去,在边疆纵马杀入敌阵,立功,升迁。有一天,消息传来说烈氏虎族有人阵亡,他心中一紧,赶紧去查证,结果阵亡的不是烈铜生,而是烈满尊。他大大地松一口气。令人惊讶的是,烈氏虎族为烈满尊举行了规格宏大的葬礼,所用的礼仪法器远远高于他本人在族人的地位。他试探性地向人问起,别人却告诉他,这种做法是皇恩寺里贯一和尚主张的,外人也不清楚其中缘由。至于贯一和尚是谁,又不得而知了。 姜贺敷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去拜访这位贯一和尚。他来到皇恩寺,报上姓名,贯一和尚就让他进到禅房,显然是早就对他有所耳闻。感觉自己已经落到某种阴谋的边缘,姜贺敷惴惴不安。 藏于京城浩瀚烟海之中的皇恩寺,藏于皇恩寺重殿悬檐之中的花木锦簇之地,藏于繁花密叶之中的幽深禅房,藏于幽深禅房一角的和尚与清茶。每个人小小的心思都被宇宙无限的蕴藏,若是没有一点一点拨开的耐心,哪能寻得真心呢? 贯一和尚说:“我原是神女峰山下神女庙的和尚,生来不幸,一出生就遭到父母遗弃。还好,老和尚将我抚养,收为弟子,或许是出于怜悯,我从小就很少受到师父和佛法的约束。我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遇见了山下烈氏虎族原住地的虎族人烈满尊。他比我年长一岁,我们很容易就交心结友了。我们一起长大,他说要去京城读书,我便求师父,师父便让我同他一道进京,又写了信件,把我介绍给皇恩寺住持。到了京城之后,我投靠皇恩寺,他进入京城大学。我们平时不怎么见面,若是思念的紧,便见上一面。” “满尊和我说起宗室的烈铜生的时候,他的眼睛看起来很不同寻常。果然,没过多久,他就专门前来告诉我,说是烈铜生的哥哥在成年典礼在把烈铜生许配给他了。” 姜贺敷现在明白了,烈铜生带给他的一切都是那把刀折射出来的幻影。自己用一把渗透了生命的刀束缚了烈铜生,以血相逼,让她不得不暂时委身于己,等到最后,她踏上沙场就一去不回了。是他欺骗了烈铜生呢,还是烈铜生欺骗了他?那时候,他之所以拿着那把刀要送给她,就是因为他根据自己已有的了解知道她绝对不会拒绝如此美丽而又如此锋利的礼物。其实,那把刀本身就是她啊,好战、凌厉、一往无前,以暗红的血色为基调,擅长战斗、热衷战斗、沉迷战斗,纵然这刀冠以“贺敷”之名,也不会成为她一个女人的沉重束缚,只是她征战的助力啊。 贯一和尚接着说:“既然是宗主妹妹的未婚夫,葬礼规格就和宗室兄弟一样了,烈铜生父亲早逝,长兄如父,对她格外宠爱,这份宠爱连带着就蔓延到了她为自己选定的未婚夫身上。不过,这其中也有我自己的因素……我和满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如今他年华正茂猝然离世,我纵然寄生佛门,也是放不下这颗悲伤的凡俗之心啊。满尊向烈铜生介绍过我,偶尔她也会和满尊一起来见我。这次她给我写信来,笔墨寸断,好似厉鬼嘶吼,而信中语气凄婉悲伤之极,更是摧人心肝。书信的最后,她请求我为他战死远疆的孤魂举行法事,我当仁不让。然后她提到了你,姜贺敷,说你是有名的刀匠,一定能够修复这把刀。她还说,您若是需要什么报酬,直接去禁卫军烈将军处索取便是……当然,您若是不方便,我代替您去也行。”说到这里,贯一和尚稍微观察了一下姜贺敷的表情,众人皆知,刀匠比女人更好面子,名刀匠尤是,连皇室的赏赐都得稍微隐晦一点才能被接受。 见他脸色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5 灰暗,默默的没有抬头,贯一和尚便自行取出一个布包,在腿上打开来。姜贺敷稍微抬起头,心中原本以为那会是“贺敷”,苦涩地想着大概刀会随着人心的变化而变化吧,烈铜生和自己都心碎如此,就算是“贺敷”也难免会断裂。有些自嘲地笑笑,就把布包拿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贺敷”。这把刀虽然已经断成两截,但是光泽依旧很好,一看就是饱尝腥风血雨的老刀。只要刀的主人愿意花费心思让爱刀在新鲜血肉之中不断磨练浸润,即便最初是一柄普普通通、粗制滥造的刀,经历了岁月和战斗的洗礼之后也能出落成传奇之刃。这把刀就是这样的典范,姜贺敷凭借专业的眼力一眼就能辨认。他拿起其中一个断片,仔细查看,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这把刀不是别的,正是烈铜生的常用佩刀“炼银”。原来碎裂的不是姜贺敷自己……而是她的心。 烈铜生一直对冶金工艺十分着迷,他初次遇见烈铜生时,出于职业习惯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佩刀,第二眼才看了她的脸。当时的佩刀就是这把由烈铜生亲手打制的“炼银”,她曾经说过,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杀人,就是和“炼银”搭档完成的。这样一把极具意义的刀,想必也是主战刀了,战士通常是很迷信的,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惯用刀,这一点上的执拗和刀匠莫名相像。这样一把备受考验、饱受信赖的老刀,怎么无缘无故就断了呢?姜贺敷转过刀片,查看断面。 他看见那个断面,就好像看见了一个暴怒的烈铜生,一个绝望的烈铜生,一个不顾一切、狠狠挥刀斩向杀害了她挚爱的未婚夫的敌人的烈铜生。他越是准确地判断刀断裂的原因就越是心寒。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弃了,只能站在那个被烟沙包裹的战场外围,远远听见里面传来刀剑叮当碰撞、相互撕咬的杀人的声音,听见烈铜生用她美丽的嗓音为那个夺走了他的地位的男人像一头野兽一样愤怒地嘶吼咆哮。他手上捧着断片,心脏抽搐着,惶惶,找不回呼吸的韵律,什么也说不出来。 带着断刀回到家中,他迅速把自己扔进工作之中,就像当初为烈铜生打制“贺敷”一样终日不离工坊。他把炼银修补好了,又砸断,再次修补,然后砸断……直到烈铜生载誉归来。他在工坊里听说她被圣上封为战神,从此被供奉在新修建的武殿上,成为帝国统一与强大的象征。漫长的迟疑和斟酌最终使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在围裙上擦擦满是老茧和水泡的脏手,洗澡更衣。镜中的自己已经隐约有了白发,面容也像是老去了十岁。他修剪头发,按匠户的方式把头发盘好,就拿着用上好绸面布料包裹着的“炼银”前往禁卫军谒见战神。 战神坐在高高的殿堂上,身上披着深蓝与黄金的礼服。她看见姜贺敷,便从神座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神座前的台阶。从武殿正门吹进来的风把那长袍扬在空中,墨蓝八千流云好像就是他头顶的滚滚乌云,而那些拨开流云向外怒视着暴睁着觊觎着的黄金兽瞳一眨不眨地向外望着,既呆滞无情,又具有远古诅咒一般神秘的威慑力。烈铜生面无表情地睁着一模一样的黄金暴瞳朝他走来,他望着面容阴冷、神情大变的她,竟然毛骨悚然。这时,出于职业习惯,他看到了她腰间佩带的刀……是“贺敷”无疑。 这一确认竟使他心里就踏实了许多。这时烈铜生还在一步步接近他,气息近乎全无,好像幽灵无轻无重、无情无欲地飘来。那时候姜贺敷就意识到了,战神的铁面是普天臣民齐心协力为她戴好的面具,他们监视的目光无孔不入,他们给了她无上荣耀,也就被天理赋予了看守、监管、杀死这头沉默狮子的权利。烈铜生已经不存在了,那个立在武殿上的形象是战神的风姿,想要将人类所用的旧物原样奉上的姜贺敷,才是最可笑的刀匠。 于是姜贺敷只是向战神深深一拜,就转身离开。虽然家在京城,却感觉自己在京城街道上流浪,他手捧“炼银”却是无处可去。最终,他登上皇恩寺的前门,请求与贯一和尚见面。 贯一和尚见到他和他手上重获新生的刀,问他:“修好了?” 他点头。 贯一和尚有点害怕似的稍稍塌下腰部,缩着肩膀,喃喃似的回答了自己心中冒出的问题:“虽然专程去了她那里,但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姜贺敷抱着刀,低着头,热泪落在包裹刀身的绸布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印子。 作者有话要说: 哎……发完算了 第4章 1316 13、 烈氏虎族的发源之地,在北疆最北端的神女峰。松林雪山、虎啸寒风,最初的虎族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辟了生路,他们毛皮为衣、生肉为食,翻越一座座挡住中原温暖春风的屏山重峦,最终走到了京城西面的富庶之地,建造了矗立在温泉之上的宏伟宅院。 如今平平和牙牙的路线就是初民迁徙的逆行,他们的目标是神女庙。在“北疆第一山脉”脚下的温泉小镇休息一夜之后,两人就开始了翻山之路。随着海拔逐渐升高,周围的黄金秋色逐渐变作霜白,然后雪线朝他们迎面扑来,平平拉着牙牙的手走在脚踝深的雪地里,天空乌云密布。虎族人怕热不怕冷,走在大雪纷飞的高纬度针叶林里也只需要一件单袖毛皮大衣和一顶保护耳朵的熊皮帽子,这个拥有与野兽徒手肉搏的族群记忆的民族注定不会因天气而放弃战斗的便利。平平和牙牙都习惯把左臂露在外面,两人都是左撇子。牙牙习惯以族人向来不看好的竖式拔刀法,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劝她改变这个糟糕透顶的拔刀习惯,也演示过这种方法对防御高处来袭的敌人的缺陷,但是牙牙并没放在心上,所以她的刀至今为止还是挂在左边;平平采取使用最为广泛、无论效果还是口碑都非常良好的横式拔刀法,刀挂在右边。多年来他俩都在在外衣里面穿母亲专门为他们练习刀法而改制的单衫,这种衣服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白色长袍,但是母亲裁短了袍裾,又稍微缝合了宽大的袖口,无论大人小孩穿起来都非常方便活动,连父亲都特意叫母亲为他做了一件。老派的族人,比如爷爷,是绝不会穿这种衣服的,他们手上的动作早就习惯了宽大袖口的影响,相比这个,他们更在意舞刀的气度,因此认为长袖飘带的服装才是佩刀之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6 人的制服。平平和牙牙在这件事上采取的是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总之窄袖口更加方便,他们就一直穿窄袖口的衣服锻炼、作战。 翻过山顶之后,平平明显感到了气候的变化。一路轻快地下山之后,他和牙牙很快就走在山脚的热闹市镇上了。牙牙的心情变得轻松很多,平平走在她身边都能感到她那种闪闪发光的高昂情绪。察觉到牙牙的心思,平平说:“那今晚就住在这里吧!”牙牙轻捷地答应了,前几天露宿山上的抱怨之辞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一边走一边查看这个小镇的状况,不一会儿乌云密布,天上大大小小地砸下冰雹来。当地人从容不迫地收拾摊子躲进房间,平平拉着牙牙急忙跑到屋檐下。这个屋檐属于一家茶馆,这家茶馆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用的是传统的拆卸式木板门。白天做生意的时候茶馆的木板门被全部卸下,一块一块叠靠在内侧墙上,这样无论是从街道上的行人看茶馆里面的热闹,还是茶馆里面客人看街道外面的热闹,都是轻松容易的事情。虽然茶馆是一间独立的房屋,能够遮风挡雨,但是又和集市浑然一体,里里外外弥漫着一样的气氛。平平朝茶馆里面瞄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转回头。 站着牙牙身边的、拿着烟管的老大爷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又将是一个雪封的冬天啊!”牙牙侧过头看看他,犹豫了一下,礼貌地回应道:“是啊。” 老大爷顺水推舟地问她:“你们从哪里来?” 牙牙回答:“从西境来。” 大爷点点头:“从西境来啊!真远啊!来北疆玩吗?北疆冬天很冷啊,比你们西境还冷!” 牙牙只能点头。平平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稍稍侧身看向老大爷。老大爷注意到平平,就问:“这是你……” “我是她丈夫,您好。”平平迅速接话,一边点头致敬,手就按上了刀鞘。牙牙感觉到他的紧张,就稍微朝老大爷那边再看一眼:就在老大爷背后,坐在这家茶馆的门槛上喝茶的几个年轻人和茶馆里面的一群人都穿着禁卫军制服,本来互相开着玩笑,气氛正好,这时似乎听见了牙牙和老大爷的对话,很注意地看了过来。意识到了这个情况,牙牙只好冲老人笑笑,然后就像一个冷漠的陌生人一样把头转了回来,不再看老大爷,即便能够感受到老大爷热忱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良久,也铁着脸没有回头寒暄。她的目光在空荡荡、湿淋淋的街道上来回徘徊,看上去像一个无所事事但又不愿暴露自己的空虚无聊的游人,但是实际上她已经非常紧张,在平平警戒身后的同时她想尽快找一条便于脱逃的路线。 “怎么办?看来今晚不能在这里停留了,不如等冰雹一停咱们就赶路?”平平稍微捏着牙牙的肩膀悄声问道,为了让自己看上去自然随意,还拨弄一下她的头发。牙牙没有抱怨,一声不吭地点头。这时候门口那几个禁卫军中的一个开口了:“你们是从西境来的?” 平平稍微侧过脸:“是啊。” “那你们听说烈氏祖宅大火的事情了吗?” 平平说:“听说了。真是可怕的大火,周围一连几天都是阴霾重重。” 禁卫军问:“你们在路上走了几天了?” 平平回答:“一周左右吧。” 对方又问:“你们是步行吗?一直步行?” 平平点头,尽量不和对方进行目光接触。 这时另一个军人说话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的出发地应该离烈氏祖宅不远。既然住在烈氏虎族附近,那么你们多半也是军户吧。” 平平心里咯噔一下。军户子弟除非由将军特准,都是不能擅自离开驻守地区和岗位的。他和牙牙一看就不是小孩子了,至少也是术式学校的学生,没有上课,花了七八天徒步旅行,的确可疑。 平平只好说:“我们虽然住在那附近,但是不是军户,只是普通人家。” 听了这样的回答,那个精明军人就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聪明地转移话题:“那个女人和你什么关系?” 平平下意识把手挡在牙牙身后:“她是我妻子。” 精明军人反问:“真的吗?我从来没见过夫妻佩带刀柄花纹几乎一样的刀呢。最奇怪的是,如果她是你妻子,有你佩刀,她还佩刀做什么?先生,我提醒您一下,隐瞒军户身份是比擅离驻守还要严重的罪名。” 平平心说“糟了”,他长期生活在军户子女之中,理所当然地认为女子也是一样佩刀、穿男性化的衣服,更没有想过,夫妻同行,丈夫是提供人身保护的唯一责任人。都到这份上了,平平也没有办法,只好回头冲军人笑笑:“不好意思,我们确实是军户。” 军人们站了起来,拔刀的拔刀,搭弓的搭弓,念经文的念经文,写记录的写记录。那个精明军人,看上去是这个禁卫军行动队的指挥官,走上前来,拨开平平挡在牙牙背上的手,一把抓住牙牙的肩膀:“现在我们要以擅离驻守的罪名逮捕你们。” 银色的刀影风一样扫过军人的手,刹那间鲜血长流。牙牙迅速把握刀改为横式,向后踢了一脚就跳进街道。平平追上她,珠子一样的冰雹落在身上,虽然没有刚才那么猛烈,砸在额面上却也还是有点酥麻。军人们又惊又恼,刚刚念了一半的经文肯定是废了,现在只好重整旗鼓,一面全力保护行动队里的时间管理官一面一股脑的追过来。时间管理官得到了同队的帮助,放心地全身心投入陈氏术式的经文念诵,把陈氏负有盛名的时间管理术式加持到弓箭手的箭上。平平大喊:“牙牙,别用——”牙牙回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弓箭手的流矢在陈氏术式的加持下高速追来,牙牙默念陈氏术式时间禁锢经文,将发动时间压缩到一秒半,这样一来即便她的时间禁锢术式停不住流矢,以她的战斗水平也能清楚看见箭矢飞过的轨迹。一刀斩断飞箭后,她用梁氏术式稍微移动自己的位置,好追上已经跑在前面的平平。 平平见她跟上来了,便放心地改变逃跑路线,一闪身进了巷子。沿着巷子一直往前,可以看见一块窄窄的自留用菜地和一条不算太宽的河道,虽然已经是深秋,河水依然充沛。一条带顶棚的客舟停在岸边,船板上还放着一件船夫的白色小褂,平平没想太多直接跳上船,割断缆绳,躲在客舱里悠悠划动船桨。牙牙从岸边纵身一跃,跳到河中央的大石头上,又一跃,掉入河对面的民居中不见了。追兵喊着水面上缓缓滑动的客船,平平对他们的声音置若罔闻,收起桨,让船只顺水而下。行动队队员无计可施,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只好涉水过河。这时候,平平已经在下游与牙牙接应。 客舟在窄小的城镇河道上飘摇了一阵子,只听水流声越来越大,平平探头朝客舱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7 外望去,原来他们已经来到开阔的水域上。牙牙拿起船桨,努力地划着水避免船只靠岸。平平也来帮忙,渐渐客舟来到了水流较缓的河道中央。平平看着两岸的湿漉漉的草甸和瘦削嶙峋的雪山,对牙牙说:“这一定是孔雀河了,我们顺流而下,就能到达孔雀城。” 帝国之内,只要有人说起北疆,大家就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乐正的故乡、渔人的城市——北疆首府孔雀城。平平还记得小的时候班主任曾在班会课上提到过孔雀城,露出非常向往的表情不说,还绘声绘色地给学生讲述了一些有关孔雀城的、难免有夸大成分的传说。 “说起孔雀城,我倒是挺想去乐正的音乐会看看,”牙牙显然也在回想同一个老师讲过的传说,“那些人毕竟是御用乐师,演奏水准堪称天下第一。虽然我不懂音乐……但是安东带我去过音乐会,也给我讲了一些音乐常识。” 平平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回话。牙牙也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出言不慎,半天没有吭气。终于,平平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沉默,开口说:“好啊。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牙牙依旧沉浸在愧疚的气氛中,心想这时候露出雀跃的表情会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于是只好低着头,稍微牵着嘴角笑一笑,以示欣然同意之情。 孔雀城的两大特色就是音乐和河鲜。世世代代充当宫廷御用乐师的乐正一族在这里发源繁衍,至今他们的祖宅和宗室都还留在这里,只有京城将要举行盛大庆典、必须由最高级的乐师出场的时候,宗室才会前往京城在御前演奏。他们宗室的范围是宗主及其三代以内血亲,这一点和烈氏虎族相似,三代以外只能算远族偏房,无论是演出费用还是地位身份都和宗室有天壤之别。平常的官宦人家自然不提,就连宰相也是无力请动乐正宗室的,顶多只能找些在京城闯荡的乐正四代传人,那也需要比普通乐师高处几倍的价钱和足够的谢礼和尊敬。在烈平疆的成年礼上演奏祭祀音乐的那些乐师就是专程从孔雀城赶来的宗室乐师,那是因为成年礼上有皇帝出席,乐正宗室自然会主动前来献艺。 说道河鲜,就不得不提遍布北疆的奔族人。奔族人喜欢依水而居,自古以来都以渔猎为生,冬天里男孩会在尚未结冰的河水里游泳以增强体质,河水结冰之后,他们就用宽背长刀切开冰面,用长刀刺入水面,随着血液染红河水,一条又一条肥鱼也被长刀挑出水面。鱼在刀上,只需点一把火,就能烤熟鱼肉,拿着刀直接吃了。这样的风俗自然衍生出武力崇拜,现在禁卫军将领中的木将军和流将军都是奔族人。 想到这里,平平不由得看向河水,鳞光如水,灰色的影子在河底卵石上一闪而过。他想了想,拔出刀来,看准时机就刺入水中。 “抓到了吗?”牙牙问。平平摇摇头。牙牙说:“我觉得刺鱼应该是一种经验型劳动,像我们这种从来没抓过鱼、从小只在自家温泉里游过泳的人,应该是一时半会儿也抓不住的。” 平平正要对她的话表示同意,牙牙就又说了:“所以平平你念时间禁锢经文,我来刺鱼。随后再到岸边,用擒雀道加热刀身,点火烤鱼。” 平平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从小牙牙就是那种特别没主意的妹妹,无论做什么都一概听从平平安排,就算平平犯了明显的错误,她也会毫无知觉地奔赴险境。平平看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禁感慨万千,便拉住她的手,有点开玩笑似的问她:“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出主意了?” 牙牙反而愣了一下,反问:“如果我不出主意,全部交给你办,你能抓到鱼吗?” 平平不禁笑出声,随即大大地拥她入怀,久久没有说话。牙牙尽量抬高下巴,好使自己的脸脱离平平前胸的挤压,说:“再说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妻子哦?夫妻之间应该互帮互助,不能有一方完全被动。” 平平故作惊讶,想要逗弄她一番,便说:“对啊,你是我妻子呢!差点就忘了!可是我觉得吧,我们还是做同胞比较自然,天生同心同力,比夫妻强多了。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是同胞,为什么要突然改做夫妻呢?” 没想到平平的后半段话说的很有说服力,真的把牙牙镇住了。牙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慢慢开口道:“那……晚上睡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能做那种事了?” 平平突然脸一红,捧住她的脸半天说不出话。确实,自从婚礼前的那一次以后他们就没有实际上的性接触了,虽然保守着晚上睡在一起的优良传统,但是两人躺在同一床被子里也没有想到要做些什么,只是像以前一样聊天,互相抱抱,亲吻片刻,然后就睡了。牙牙看着他异样的反应,自己也慢慢害羞起来,努力想要把脸从平平手中挣脱。没料平平突然松手,牙牙反而一趔趄,差点从船板上栽下去。平平拉住她,把她带进客舱。 两人肩并肩坐着,一时间没人说话。最终牙牙打破了沉默,侧过身子亲吻了平平。平平欣然接受她的好意,但是也就吻了一分钟,两人便自动分开了。找不到那天的那种感觉了——他俩心中都是这样的想法。不过,总不能强求吧?那样不就跟□□一样吗。 这只是平平的想法罢了,牙牙可不是这样想的。她低声劝告平平,说:“万一那次我没怀上呢?要是家神来了,该拿什么献祭?” 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项内容,即平平和牙牙缔结婚姻之后,要把他们的胎儿交给家神作为牙牙的替代品。胎儿六个月时血统浓度最高,家神最喜欢。虽然将一个还没来得及看见世界的孩子当做羔羊献祭的做法实在残忍,但是平平在衡量之后,觉得还是牙牙的性命更重要。牙牙也同意了他的观点,不过她懵懵懂懂,还未正式为人妇就选择放弃自己孩子的性命,其中的悲痛她当然没有体会过。但是一旦她亲身体验了失去腹中沉甸甸的珍贵之物,那时候她会是什么心境,没人知道。 平平兀自起身,说:“捕鱼吧。” 14、 姜贺敷了解到,要从西境烈氏祖宅的位置赶到神女峰,肯定要经过有名的孔雀城。从西境到孔雀城,走水路最是方便,只要沿着河道顺流而下,轻舟如风,不消两天就能到。 于是他和另外两个人合租了一条船,从西境最大的口岸上了船。他带的行李很少,想着一路劳顿,就必须减少累赘,便只打包了些必要物品,穿着便于行动的匠户服装就出发了。他上船的时候旅客还没到齐,船主人也等着无聊,就跟他聊天。姜贺敷说自己是个刀匠,船主人便很惊喜地问道:“那你会做鱼叉吗?” 姜贺敷愣了一下,说:“鱼叉?” 船主人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我是奔族人,以前家里一直是以打渔为生,到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8 了我父亲那一代才开始经营客船。去年冬天的渔季家里只有爷爷去参加打渔,可是结束的时候爷爷气呼呼地回来,说他的旧鱼叉完全不好用了,一条鱼也没叉到。” 姜贺敷有些困惑,问:“我一直住在京城,所以也不太了解你们的习俗……我一直听说奔族人是用长刀捕鱼的。” 船主人用力的一甩头:“嗨!怎么可能!当然是用鱼叉了!……所以,我就寻思着给爷爷重新做一把鱼叉。但是,你也知道,西境这边没什么好的铁匠,北疆的匠户全都搬到京城和中原去了,毕竟那边需求量大。我连一个铁匠都找不到!所以,才想要请您帮忙……” “对不起,大叔,”姜贺敷只能拒绝他,“我只是个刀匠,从小到大只打造过刀具,鱼叉和我的领域相差太远,我怕做出来让您失望哪。” 大叔一脸遗憾:“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有旅客上船。船主人一看到这个大包小包的胖男人就开心地招起手来,用姜贺敷听不懂的语言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胖男人穿着毛皮背心,扛着皮口袋,头发浓黑,个头高大,肤色白里透红非常健康。姜贺敷推测他和船主人都是奔族人,而且还是老客户,因此大概是常常往来孔雀城和西境的商贩。胖男人坐在姜贺敷对面,他便礼貌地问胖男人是做什么的。胖男人就爽快地打开皮口袋给他看,里面满满叠装着高级绸缎布匹。“女人喜欢的,”胖商贩笑着说,“我们男人一般穿粗布和毛皮。” 这时最后一个客人来了。乍一看她背后好像背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仔细看去,竟然是一把琵琶。女子穿着灰布长袍和皮褂子,皮面有些脏了,倒是和里面的灰色长袍看起来很协调。她的头发高高扎在脑后,马尾辫落下来长度也只到肩膀。她上船的时候提起长袍,露出里面的高帮尖头长靴——那倒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新奇款式——咚咚咚走进客舱,在姜贺敷旁边坐下来了。船主人解开缆绳,摇动船橹。 女子坐下来之后就把背后的琵琶取下来,放在脚边靠着,随即揉揉肩,伸个懒腰。 “姑娘你是做什么的?”胖商贩问。 “我吗,我是个乐师。别人有红白喜事,我就去弹琵琶助兴。”女子没精打采似的答道,连眼睛都没好好抬起来看大家一眼,就像是快要睡着了。 “这一回是在西境有工作吗?”胖商贩继续问。 “是啊,跑这么老远来是因为有人包路费要我过来给老太太的寿宴独奏。赚了点小钱,顺便在西境玩了玩,”女子说到这里,似乎是笑了一笑,“结果前几天不是发生了那个事儿吗……烈将军和战神都不见了,悠闲浪漫的西境一下子就变成警戒重地,我想了想,只好提前行程回来了。” 胖商贩说:“请教姑娘姓名?” 女子答:“乐正,卜呼。” “是乐正家的乐师啊,真是有幸!我姓木,单名一个嘉。对了,这位先生,”胖商贩,也就是木先生,把话题转向姜贺敷,“刚刚上船对您有疏问候,请教您——” “姜贺敷,刀匠,”姜贺敷露出最能显示自己成熟气质的笑容来, “家住京城,这次来西境是参加朋友的婚礼。” 木先生疑惑地问:“为什么不直接回京城呢?” 姜贺敷随口回答说:“我和乐正姑娘一样,原本计划在西境玩几天,结果烈氏虎族发生了那种事情,我也待不下去,想着换个地方玩玩。朋友结婚之后夫妻俩就去孔雀城旅游了,我思量着不如也去那个地方看看,就上船来了。” 乐正姑娘将一双懒洋洋的眼睛转向姜贺敷,饶有兴趣地问:“你那个结婚的朋友,是男方还是女方啊?” 姜贺敷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她那种眼神的暧昧含义,大窘,连忙说:“当然是男——好吧,两边我都认识,都和我玩的不错。” 乐正姑娘依旧耷拉着眼皮,但是那浓密眉睫下的眼睛逐渐放出光彩来:“得了吧,你就实话实说吧,姜师傅。你其实是对那个新娘念念不忘,想要追去孔雀城见她一眼对吧?” 木先生哈哈笑起来,连在船舱外摇橹的船主人也露出一丝笑容。完全不顾姜贺敷的窘态,乐正姑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们三个早就认识了,你和新郎都喜欢那个新娘,但是新娘不喜欢你,喜欢那个现在做了她丈夫的男生,由于你们是朋友,所以你一直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现在你后悔了,对吗?” 姜贺敷虽然因窘迫烧的两眼昏花,但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头脑清楚地想一想,其实乐正姑娘说的有道理。如果自己一早就向烈牙疆挑明自己的心思,纵然存在最后她还是和烈平疆一起逃走的可能性,那也总比现在这样好。现在他要偷偷摸摸地去找那同胞俩,就像是举着一根细细的蜡烛在黑夜里摸索。虽然只要举起蜡烛就可以清楚地看见路,但是他看不见这趟旅程的终点。如果,他真的见到了烈平疆和烈牙疆,久违的和他们坐在一起喝一杯茶,他又该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呢?难道他要把烈牙疆强行带走?且不说烈平疆是否同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烈牙疆之间的实力差距。所以,这种时候,他就要像先辈一样,利用自己身为刀匠与持刀人天然的联系。 “……对啊,你说的对。但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她都结婚了,我再怎么讨好她,她也不可能抛下丈夫跟我走啊。再说了,我见不见得到他们都还是个问题呢。”姜贺敷半辩解、半承认地回答。 乐正姑娘似乎是没料到会得到这么认真的回复,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用睁的大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姜贺敷避开她的目光,不说话了。木先生见状连忙打圆场:“孔雀城虽然大,但是只要想和某个人见面的话,就沿着孔雀河散散步好了!孔雀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在孔雀河边散步,就像我,每次在常去的河段旁散步总能碰到一大把熟人!” “是啊,”乐正姑娘马上附和木先生,“我和我男朋友就是在孔雀河边认识的!” 木先生马上把话题转移到乐正姑娘身上:“姑娘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乐正家的吗?” 乐正姑娘摇摇头,目光重新变得疲惫起来,答道:“是奔族的,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天气蛮冷的,但河水还没有结冰。他卷起裤腿下了水捕鱼,好像一点都不冷,我在画舫上给达官贵人们演奏助兴,一边弹一首特别喜庆的无聊暖场乐曲一边东张西望,就看到了他。他站在水里,虽然是很冷的天气却满脸红光,举着鱼叉朝水里刺去。然后我看见水里冒出一缕红色,他提起鱼叉,取下刚刚捕到的鱼。后来我去找他,他还请我吃烤鱼呢。” 木先生很高兴的样子,说: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29 “我们奔族男人就是那个样子!小伙子应该很能干吧,还会烤鱼呢!他现在住在哪个河段?” 乐正姑娘纠正道:“哦,他现在不是我男朋友了,他结婚了,跟一个奔族姑娘。那个姑娘做的烤鱼特别香,我吃过,三月不知肉味。” 木先生长长地吸一口气,姜贺敷也不禁朝她投去同情的目光。乐正姑娘无所谓一样地摊开两手,转头对姜贺敷说:“姜师傅,看在咱们怀有相同目的的份上,我请你去我前男友和他老婆开的烤鱼馆吃饭吧。” “相同目的?难不成你也是去探访故人的?”姜贺敷虽然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感,但是心里还是着实吓了一跳。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姑娘没说一句真话,但是他也找不出一句话来揭穿她。他有点警惕地看着她,右手悄悄握拳。 “是啊,故人嘛,总有些留恋。去他店里坐坐,吃他老婆亲手烹制的烤鱼不也挺好,至少能聊以□□。一起去吧,我请你。” 木先生微微笑着,斜着眼看姜贺敷,好像在说:“人家姑娘都把话说明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快接受?” 姜贺敷却心里打鼓,不敢冒然接受,只好说:“行啊,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 乐正姑娘只是笑着,稍微眯起眼睛朝客舱外面望去。他们正在穿过“北疆第一山脉”,两岸群峰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而他们一叶小舟在群峰之间的峡谷里缓缓滑过,水面如镜,映着天上天下,身处其中,不禁壮怀激烈。姜贺敷不禁想到烈平疆和烈牙疆两人为了避人耳目选择走陆路,硬是翻过了这一道有着白皑皑雪顶的重峦叠嶂,心里就由衷地感到佩服。虎族人的强悍,果然堪比百兽之王。 船只驶出了峡谷,重回宽阔沸腾的水面。两岸景色大变,草甸和怪石嶙峋的雪山构成一幅幅典型的北疆图画。木先生说:“这就是北疆了,姜师傅!” 姜贺敷紧紧望着窗外,这样的风景他是从来没有见过。乐正姑娘似看非看地瞄着他,好像在等待他说什么,但他始终什么都没有说。天黑下来了,不能再冒然航行。船主人将船靠岸,把缆绳系在河边的一棵小树苗上。随即他点燃了提灯,就这还没熄灭的半根火柴把自己的烟管点好,就在船板上坐下来,深深吸了一口,在吐出的烟雾中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三个客人。 “我先睡啦,你们聊吧,不用管我,大吵大闹也无所谓。”乐正姑娘说着就从自己的行李里扯出一条毯子,裹着就在客舱座位上睡了。三个男人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即刻开始说话。待姑娘终于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三人才清清嗓子,开始谈话。 船主人缺席了白天的聊天内容,自然想要复习一下今天的情报:“姜师傅,你说你是去孔雀城见老朋友的?” 姜贺敷觉得这话说的并无不妥,点点头。没料木先生在旁边补充:“是老情人!”害的他脸上又烫了起来。船主人眯着眼睛笑了,说:“白天我跟他谈话时还觉得多好一个老实小伙,没想到这么念旧情啊!” 木先生笑着,目光凝聚在姜贺敷身上:“小师傅,说真的,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姑娘,最初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呢?” 姜贺敷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想着要怎么解释才好。一不小心抬起头,又看见船主人热切的目光,更觉得自己非得把事情讲一讲不可了。 “那个姑娘有一个兄弟。”他想了半天,终于决定用这句话来开头。 “哦哦,是因为兄长不同意你们吗?”船主人马上给出自己的猜测。 “不,那倒不是,兄长压根不知道我喜欢他妹妹……只是,那姑娘和她哥哥关系很好,基本上就是能一起行动就绝对会黏在一起。我们那会儿还在读书,我和她有一门课在一起上,就常常一起走。结果把哥哥惹怒了。” 木先生叹一口气:“这个哥哥太心急!要是他这样做的话,今后就没人愿意跟他妹妹一起玩了!” 船主人吐一口烟,面部的阴影在提灯在一闪一闪:“的确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哥哥袒护妹妹这种事情稀松平常,我上学那会儿也碰到过。关键是要让哥哥认可你,他就不会把你和妹妹隔开了。” “其实,我觉得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就是说,妹妹其实是希望哥哥把自己同别的男生隔开的。之前她和我关系好起来,并没有其他的成分,只是纯粹的同窗情谊,但是哥哥的暴怒让她意识到了我可能有这种心思之后,她首先做到不是跟我商量,而是找她哥哥道歉,说她以后不会再和别的男生一起玩了,只和她哥哥呆在一起。” 船主人说:“那这就是妹妹的问题了。” 木先生却好像知道船主人要说什么似的抢过话头:“对,确实,妹妹懵懵懂懂,不知道怎么处理男生对她的感情,就随意拿亲人当挡箭牌,是有她的不对。但是,就算妹妹情窦初开,知道了小师傅的心思却故意不理他而转向兄弟的话,这就是小师傅自己的问题了。” 船主人拿烟斗在船沿上狠狠敲两下:“怎么是小师傅的问题呢?这个姑娘太矫情!” 木先生很耐心地解释道:“你看,既然姑娘已经在哥哥的提醒下了解到了小师傅的心思,那小师傅完全可以乘胜追击,直接向她表白诚意,这样就算她不懂男女之情,也会懂小师傅的诚心!小师傅,在我看来,你错失良机啦!” 姜贺敷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当时的自己也和烈牙疆一样,并不懂得男女之情,甚至连自己对烈牙疆的感情都不明白,只知道她是会成为战神的女人,是上一个姜贺敷梦寐以求的女人,就在体内“贺敷”的刺激下懵懵懂懂地产生了类似于恋爱的感觉。于是他转移话题,问:“那该以什么为标准来界定自己对一个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那个姑娘也许是喜欢我的,也许是因为她不知道何为感情而错以为不喜欢我,而我也一样,说不定并不喜欢她,只是在哥哥的过度反应下配合情境暗示自己喜欢她。” 船主人深深吸一口烟,说:“你这是个很有深度的问题啊,小师傅。其实,我也有类似的困惑。当初我结婚,完全是父母安排的,婚礼之前都不知道新娘长啥样。可是,婚礼上,我一看到她,就知道我得好好爱她,觉得她是天底下最适合我的媳妇,觉得我唯一喜欢的女人就是她了。这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样,在特定情境——婚礼——下,我下意识配合氛围对自己暗示了以上内容,然后我就真的和老伴和和美美地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有吵架,我也不会想到当初这个媳妇完全就是父母硬塞给我的,并不是我真心喜欢并挑选的女人。” 木先生笑了,说:“我是跟女人做生意的人,那些女顾客来的时候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0 ,多多少少总要抱怨几句。说什么老公好吃懒做的也有,不干正事就净喝酒抽烟的也有,还说老公吝啬,抠门,不让她们买新布料,说她们明明有衣服穿,为什么还要做新的。可是抱怨完了,她们还是会高高兴兴地买了好看的布料,兴冲冲的规划着,要给老公做一件新袍子。女人也是一样啊!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丈夫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我们奔族人向来这样安排婚姻。全凭那无形的红线,女人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自己感情的归宿,满心欢喜、信心十足地步入了婚姻家庭,从此过上了风平浪静的生活。我本以为只有女人是这样,现在反过来想想,恐怕男人也是一样的吧!” 三人陷入沉思,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姜贺敷抬头向茫茫草甸望去,深蓝的天幕下草甸被墨汁一样漆黑的夜色染得深不可测,远处群山的白雪冠顶微微地闪着光。就像蜡烛倒在墨盘中一样,一点野火在不远处的草甸里稍微晃了晃,眨眼间就不见了。姜贺敷倏地站起身,两脚激动的蹬住船板,小舟不可避免地晃动起来。船主人稳住身子,高高举着右手里的烟管,左手扶着提灯,木先生抓住船沿,说:“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姜贺敷没有回答,从船上跳到岸上,拔腿朝刚刚野火出现的方向追去。还没等船主人和木先生反应过来,乐正姑娘也将裹在身上的毯子向后一甩,轻盈地跳出船舱,追到岸上去了。 姜贺敷紧盯着那个方向,身体内的“贺敷”将所有铁屑集中到他的右手,瞬间就在他右手里重铸了那柄古刀。姜贺敷知道这个信号是什么意思,他抛下所有犹豫,在自己和先辈贺敷的血脉鼓动下,以超越自己体能极限的速度奔跑起来。很快,野火再次出现,他看见两个背影,所穿衣袍相似至极,长发柔软,都在脑后束成高高的发辫。处于职业习惯,他下意识看了看那两人所带佩刀。稍高的那个人刀挂在右边,稍矮的、体型纤细的那人则挂在左边。他脑内充血,现在那两人毫无意识,自己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发动突击,一切在此一举! 虎族人对带着凌厉杀气而来的敌人格外敏感。长发突然一甩,左边的佩刀当的一声出鞘,那纤细躯体朝他迎面而来。血腥味沿着面孔向两侧向脑后发散,气味刺鼻,像利刃一样割开他的额头。他心中一沉,没想到自己与烈牙疆的实力差距竟然有这么大,但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收手!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从他身后飞出,时间禁锢经文被强行压缩至半秒,瞬间爆发出来的术式威力使姜贺敷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微微颤抖。接下来的一切就像一阵幻影,他刚一眨眼,就看见烈牙疆高举着乐正卜呼的后衣领,傲然立在天地之间,冷漠的神情仿佛在说:就这样结束了吗? “真不愧是战神殿下……看来,凭我一己之力想要制裁您的擅离驻守之罪,果然是不可能了。”乐正卜呼勉强笑着,头发凌乱,两手无力下垂,但眼睛已经在对姜贺敷暗示。姜贺敷瞬间明白了,现在无论乐正姑娘接近他是否出于好心,他都想好好感谢她。姜贺敷大喊:“牙疆,是我!” 烈牙疆还处于战斗的狂热状态中,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瞬间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吃惊地眨眨眼睛,有点惊喜地问:“老姜,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候烈平疆也走过来,看见姜贺敷,惊讶地说了一句:“姜贺敷?!”随即就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他,同时慢慢接近烈牙疆。姜贺敷眼看着就要错过机会了,赶紧走到烈牙疆面前,对她说:“这姑娘是我同行人,和我关系比较好,刚才是误会了,牙牙你放下她吧。她也不过是个乐师而已,不必你这么认真应战。” 牙牙答应着就把乐正卜呼放下了,还没等她开心地正式和姜贺敷打招呼,乐正姑娘就往她脖子上一拍,她愣了一下就昏了过去。姜贺敷揽过她就跑。烈平疆大喊:“老姜,你干什么?” 烈平疆的速度非常快,眼见就要追上姜贺敷了,乐正姑娘拉上他,再次使用时间禁锢。这一次她的吟诵和刚刚那种爆发式不同,虽然词句咬的非常清楚,但是那腔调像是歌唱。乐正一族特有的奇妙歌喉震颤着空气,旋律和经文交织融合,气流一般顺着小腿慢慢环绕上升,将人裹在一个隔绝时间的狭缝里。一瞬间姜贺敷只觉得天旋地转,慌乱之中,乐正姑娘的手紧紧地抓在他的衣袖上,而他用手肘紧紧将烈牙疆箍在怀里,不敢有一丝放松。陈氏术式经由这种方式吟诵,竟然显露出了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力,还没等姜贺敷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回到了船上。 “快开船!”乐正姑娘用紧张而尖利的声音冲船主人喝令道。船主人向他们返回的方向望了一眼,看见那个黑夜里鬼魅一样闪动追赶的身影,急忙解开缆绳把船划到河流中部。木先生借着光看了看姜贺敷怀里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是战神!我见过她!她在她哥哥成年礼上的比武我也看了,”木先生一边说一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姜贺敷,“那么……小师傅,那天的比武,你好像也很活跃?” 姜贺敷把烈牙疆放到乐正卜呼的毯子上,直起身回答:“是啊。木先生您也看了比武吗?原来您是个大人物啊。区区一介商人,是不可能进入武殿直接观摩比武的。” 乐正卜呼用平淡无奇的口吻说道:“木嘉先生是奔族木氏宗室将军,当然在现场了。刚刚追上来的那个人就是烈将军本人,想必木将军是认出来了。” 木将军不说话了,眼睛瞟着船主人,似乎是希望他说点什么圆场。可船主人装聋作哑,就一个劲儿划船。他只好叹口气,答道:“是是是,小姑娘,全被你猜到了。我就知道,上了这条船,千方百计跟姜师傅搭话的人一定和我一样别有目的。” 姜贺敷在昏睡过去的烈牙疆身边坐下,说:“你们都有什么打算?知道我和烈将军、战神的关系,就尾随我,想要抓住他们吗?不,就算现在我们手里有了战神本人,我也不可能把她作为战利品交给你们。乐正姑娘,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是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不,姜师傅您好像误解了,”木将军连忙解释,“我并不是想要……我只是,嗨!不是夏雨澍和夏宫天父子俩担心吗,前两天夏宫天小将军得到消息,说在孔雀河附近发现了烈将军和战神的身影,就拜托我留意一下。没想到,我这一留意,还真留意到了。” 乐正姑娘毫不留情地说:“那你谎称自己是做布料贩卖生意的,还道具口吻样样都有,难道不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假身份吗?” 木将军很耐心地解释道:“其实我一直在做布料生意。我们木家原本就是卖布的,我除了练武之外也会亲自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1 经营家里的布行。船主人本来就和我是同族的老朋友,我每次西境进了好货都搭他的船回孔雀城。夏雨澍将军和我素来熟悉,我要走这条路回孔雀城,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说:既然要走水路,说不定就能在孔雀河上遇见烈将军和战神殿下了。不管怎样,无非喊我是多个心眼罢了,又不会少块肉。” 姜贺敷眼睛瞅着烈牙疆,问:“夏将军是怎么知道他俩在孔雀河附近的?” 木将军说:“这还不简单!禁卫军的行动队遍布全国,一旦发现可能是擅自离守的军户,他们就会依法逮捕。烈将军和战神殿下就是在孔雀河附近被一个行动队发现的。” 乐正姑娘说:“那么,根据目前的所有情报,我们可以猜测是烈将军和战神烧掉了自家祖宅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低下头,沉默了。烈氏祖宅起火,宗室全灭,除了逃走的烈将军和战神……如果不是另有打算,烈将军完全可以将事情禀报禁卫军,暂住总营,而战神也大可以离开祖宅前往京城武殿,在那里她将受到供奉,完全强于固守祖宅。所以说,烈氏祖宅的大火很可能不是天灾,而是烈将军和战神的预谋。 姜贺敷完全可以接受这种思路。在牙牙的婚礼当夜烧掉祖宅,带上牙牙逃走,他觉得烈平疆的确做得出来。他记得烈平疆和烈氏家神恶劣至极的关系。那场比武上烈平疆不顾一切紧紧护在明显比他强大的烈牙疆身前,这种行为看似荒唐,但是姜贺敷看到他那野兽般的暴怒姿态,听到他向前来索命的家神释放出自己最原始的野性,瞳孔紧缩,獠牙毕露,疯狂一般喊着“不要拦我,我要走,我和牙牙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那时候他就猛然意识到,要引起这样激烈的情绪爆发不可能只是一天两天的恩怨。后来,有一天夜里他睡不着,正躺在床上想着烈牙疆的事情,突然体会到了这样一种生活状态:一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大发脾气,他的突然大爆发只能说明他已经抑制住无数次小爆炸。这大概就是烈平疆的生活常态。他一次次抑制自己心中几乎喷涌而出的叛逆和恨意。看见和烈安东走在一起的烈牙疆并没有显得太高兴,忍不住想去问问,却担心触到她的伤口,忍着。看见烈牙疆和姜贺敷走在一起,亲密无间,既愤怒又害怕,即便烈牙疆作了解释,但总放不下对姜贺敷这个人的怀疑。看见烈牙疆被家神觊觎,自己身为宗主却不能强行阻止家神的行动,只能一次次击退家神,一次次消耗体力和心力,疲惫不堪但是不敢放松,在高强度紧张下度过一天又一天,忍着,就好像单手悬在高崖外。这样的情绪积蓄会不会引起那场火灾呢? 他待不下去了。他和牙牙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们要尽可能逃离这个在别人的而非他的规则统治下的、对他的牙牙不怀好意的环境,他要躲开那乌云一样的群山,他拼上性命逃出外人的温柔乡,追求适合他和牙牙的荒野,自由的、没有事先受人规范的荒野…… 姜贺敷把手放在昏睡过去的牙牙肩膀上,说:“是,你可以这么猜测。但仅仅是猜测罢了。” 乐正姑娘叹一口气,在船舱出口处坐下来,大大咧咧地往后一靠,虽然仰着头抬着下巴,却还是把眼珠转下来盯着姜贺敷不放:“看来你知道内情。也是呢!和战神、烈将军同学四年,起居上课都在一起,想来和烈将军也是情同手足,跟战神更是情投意合了!那么,我就把我目前的分析给姜师傅说一下好了:烈将军不希望战神嫁给那个烈安东,但是他也不愿意把战神嫁给你,姜师傅。他想干什么呢?他不希望战神出嫁。但是,整个烈氏宗族都强烈希望战神嫁给烈安东,并且在烈将军不同意的情况将整个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这样就激怒了烈将军,他身为烈氏虎族宗主,借由家神的力量贯彻了自己的决策……当然,这个决策的内容肯定包括‘阻止婚礼’这一项,但是,是否包括‘杀光族人’就不一定了。然后,在根本不会留下作案痕迹的情况下,他依旧选择逃走,和战神两人一直北上,来到这里,前往孔雀城,这就包括两个疑点:一,为什么逃走?把火灾当做天灾上报,他和战神都会得到很好的安置,也不会分开,战神也就会一直留在武殿里,也就绝无出嫁的可能了,这不是和他的意愿相一致吗?他拼尽全力地朝北方不断前进,到底是为了什么?二,他为什么要来北疆,为什么要来孔雀城?目前可以知道的是,北疆是烈氏虎族的发源地,他莫非是想要追溯祖先的足迹?这种做法在当前的情况下来看,太不合情理。那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理由了。姜师傅,你怎么看?” 姜贺敷心里有数,但是经过一番斟酌,决定不要说出为好,便回答她说:“我只知道一件事情:我对战神的确怀有爱慕之情,但是她并没有对我怀有类似情感。烈将军根本不会在我和烈安东之间选择妹夫,战神的婚事早就被他决定好了,只是没有人同意罢了。” 乐正姑娘低下头来,平视他:“你知道他的决定吗?” “我知道。这很明显:破坏了战神的婚礼,带着她逃走到千里迢迢之外,并且战神本人也全盘接受,积极配合,你说,这份姻缘之间还有容许其他人介入的空间吗?”姜贺敷苦笑着看向烈牙疆。方才乐正姑娘把毒针拍进了她脖子里,那针溶化在血液中后就会释放毒液,足以使人昏睡一整天。考虑到烈牙疆异乎寻常的身体机能,姜贺敷估计她会在他们到达孔雀城之后不久醒来,在她醒来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能容自己和她好好谈话,寻求事情的解决方案。 姜贺敷凝目望着烈牙疆,乐正姑娘安静地看着他。良久,乐正姑娘说话了:“我想,这种情况无论是在帝国法律还是在烈氏家族律法里都是不能容许的。” “这恰恰构成了烈平疆叛逆的另一个理由啊。”姜贺敷冷笑一声。 15、 在夏宫天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蹊跷的悲剧罢了。说是悲剧,是站在受害的数十名虎族宗室成员的角度上来说的;但是“蹊跷”二字可不是随时可以用的,它们似乎恰是为这种事件而准备。 初闻虎族祖宅大火时,他确实非常慌张,为平疆和牙疆担心的不得了,甚至惊动了即将出嫁的妹妹。两人一商量,觉得这件事情马虎不得,夏宫天便急急忙忙亲自奔赴现场了。到了现场,亲眼目睹了那种大火过后寸草不生的惨状,看见焦化的发黑而且莫名其妙地像海绵一样发涨起来的木梁像某种宗教启示柱一样孤零零指着天空,看见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来,整整齐齐摆放在原本是绿草如茵、桃花盛开但如今只是用一片焦土的后院地面上,夏宫天自己都有点受不了,更不用提妹妹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2 宫云,他根本不敢向她谈及这里的惨状。他在那里遇见了姜贺敷,他倒是看起来比较冷静,对他们说:“没有找到平疆和牙疆的尸体,说不定他们两个已经逃出去了。他们那么强,被天火烧死未免太不合理。” 夏宫天发自内心地想要这么认为,但是就从现场来看,他觉得事实可能并不是这样。那天一大早姜贺敷就告辞了,夏宫天一个人剩了下来,在这个原本是美丽芬芳的西部城市里逗留,每天都去烈氏祖宅遗址上看看。禁卫军的临时部队已经出动清理灾后现场,夏宫天凭借自己禁卫军将军的身份在遗址上四处看看,有时候就会发现一些很有趣的现象。比如说,按照邻居们的说法,祖宅是被闪电击中而起火的,那么首先着火的部位应该是屋顶。火灾之后的屋顶因为立柱的毁坏而坍塌下来,夏宫天蹲在瓦片堆上仔细查看顶梁,并不觉得那里的烧焦程度比立柱高。随后是正堂内的牌位。由于牌位的特殊性,家族人通常会把它设立在一个不会被坠落的横梁击中、也不会火灾轻易波及的地方,并且整个牌位和神龛都是用黑面大理石制作,这样就算遇到火灾,也能保全镌刻于上的祖先名字。夏宫天特意来找牌位,他觉得牌位可能能够说明很多问题,能解答他心中的疑问。果然,他找到了掉在地上的牌位。大理石质地的牌位并没有那么容易碎裂,但是当他找到它时,却发现它摔得粉碎。捡起碎块仔细查看,他凭借自己多年的用刀经验判断牌位的碎裂是人为。 那么事情就变得很有意思了……谁在火灾前,或者火灾中,用刀砍碎了这块凝聚着烈氏虎族家族自豪感的牌位?大火一直持续到白天,所以不可能是有人在火灾之后溜进去作案;火灾之中砍碎牌位的人,想必自身不保,而且牌位坠地附近并没有发现尸体。那天是烈牙疆的婚礼,在祖宅里的只有宗族成员和长期服侍宗室的几个保姆、厨子。他们之中,谁会有这样一个深入骨髓的理由,怀着强烈的恨意将牌位捣得粉碎呢? 不用多想,他知道是谁做的。而且他知道这个人完全可以在漫天火海里从容地砍碎牌位再悠然离开。一个像烈平疆一样能将陈氏术式中的时间禁锢经文运用的炉火纯青的人,都有这样的本事。 之后没几天他就回祖宅了,为了庆祝妹妹的婚礼。因为烈氏的事情,原本可以很欢乐的婚礼显得有点凝重。好在妹妹并没有很在意,反而一直在积极地调查平疆和牙疆的去向。妹夫是禁卫军赵氏将军的弟弟,也是禁卫军内的高官,也拜托了他的哥哥留意这件事。因为宫云这种大张旗鼓的关心行为,夏宫天不禁有点怀疑宫云的动机了。他注意到妹妹一直在强调自己很担心牙疆,绝口不提平疆,但是一有线索就先问“是平疆吗?”,完全把牙疆抛到脑后。夏宫天不知道妹夫有没有注意到宫云的异常,自己也不好说破,万一宫云真的对平疆恋恋不忘呢?那样,多少多余的事情都会跑出来了! 他在妹妹婚礼之后就一直待在京城的禁卫军总营里,每天忙于事务,几乎来不及考虑这件关乎友人安危的大事了。没想到很快就传来消息,说是在北疆边境上发现了两个疑似擅自离守的军籍人员,一男一女,行动队指挥官亲自汇报时提到那个男的把两刀挂在右边,是个左撇子无疑,但是女的虽然把刀挂在左边,却也用左手拔刀。听到这里的时候夏宫天心里就稍稍跳动一下,有点雀跃,也有些隐隐的担忧。他觉得这一切事情并不适合发生在那两个人身上。他们,一个是享誉帝国的单兵作战最强家族、烈氏虎族的年轻宗主和禁卫军最有前途的将军之一,另一个是身披墨蓝色八千流云和五百赤金暴瞳长袍的帝国的军力象征、高高立在武殿之上的拔刀挥斥方遒的战神,他们为什么要躲躲闪闪,不顾一切地朝远方奔逃? 而且,作为最亲近的朋友,这件事烈平疆完全没有向夏宫天提起过,连妹妹也没有从烈牙疆那里听到什么风声,两个姑娘明明在婚期临近的时候还小聚过。按照那天遇见姜贺敷的情况来看,老姜倒像是知道点什么一样,但是他也摆出一副缄口不言的派头来,让夏宫天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夏宫天知道这件事多半和烈氏家神有关,但是一番思索之后他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来。 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睡在总营里,窗户开着。他格外喜爱深秋的霜露,以及夜晚的凉爽微风,更不用提秋夜独有的澄澈夜空了。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黛蓝的夜空下武殿的琉璃色穹顶格外孤寂的闪着微光。他父亲一直是一个非常风雅的人,从小就喜欢抱着他们兄妹俩坐在夜色覆盖的庭院里一言不发地望着夜空。刚开始,夏宫天和夏宫云被父亲异常的举止吓得一声不吭,两双眼睛挤在父亲的胸膛前,惊惧地对望着,直到他们稍稍平复忐忑的心情,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向天空,从那一刻起,他们开始习得“风雅”的涵义。自那以后,他对四季的变化格外敏感,也慢慢养成了夜观星空的习惯。他常常躺在床上,开着窗户,看着竹影在月影中婆娑,听晚风的萧萧声音,徐徐想着心事。现在他远离家乡,依旧保持着这样的习惯。他的心情很平稳,像深潭微波,徐缓均匀,慢慢想到自从烈铜生死后,武殿就多年空闲,直到烈牙疆登上那里的台阶……那一天,他真的以为武殿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徒有其名而无其实地空下去了。没想到,那之后,战神却还是…… 他不禁想起术式学院里的旧事来,想着想着就笑了。有天夜里他、烈平疆和姜贺敷背着两个姑娘跑到公寓楼顶天台喝酒,平疆问他:“你觉得我和牙牙谁像长者?” 这个问题简单至极。他和老姜都肯定地给出了答复:“当然是你像哥哥啊。”听到这个明确的答案之后,平疆似乎特别高兴,随即向他们谈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平疆说到自己小时候和牙牙打扮的一模一样,连大人都分不清他们是男是女。 “那样真好,完全一样,”他怀念般地说,“没有一点不同。因为,产生分歧的首要因素就是差异。” “那么后来你和牙疆有过分歧?”老姜问道。 “那肯定有啊!只要我们出现了差异,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对方与自己不一样的地方。相似性是产生感情的前提。你不会无缘无故爱上一个与你毫无关联的人,就算有一天你对某人怦然心动,那也多半是因为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影子。”平疆声音舒缓地叙说着,眼睛稍微眯着,像是非常享受这一段话给他带来的感觉。老姜听完就笑了:“可是完全相同也会产生矛盾吧?因为太过相像,所以在用自己的道德心察觉对方的不足时,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丑陋一般,难免会不可遏制地大发雷霆吧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3 ?” 平疆听完点点头,说:“这个也很有道理啊!你看,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我们的生长,我和牙牙的差异越来越大,但是我们并没有因此疏远对方,而是越来越亲密。这就是差异带来的好处!我们欣赏彼此的差异,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自己潜在的特征,这些特征在不知不觉中与我们的某种臆想相重合,于是爱情就发生了。” “……爱情?”夏宫天确认自己听到了这个词,稍微顿了一会儿才发问。老姜似乎也有同样的问题,但没开口,听见夏宫天问了,才附和着坐直身子。正当两人看着平疆,希望他做出解释的时候,平疆却忽然睁大了眼睛,好像酒醒了一样,嘴唇颤抖着,两手不自然地支撑在身后,问:“怎么了?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啊,没有。对了,你有看上的姑娘吗,平疆?”老姜反应很快,马上就猜到平疆恐怕是酒后吐真言了。夏宫天暗暗朝老姜竖起大拇指,助攻道:“是啊,平疆好像挺受女生喜欢的。总有一两个看得上的女生吧?” 平疆弯了弯嘴角,像是有些勉强地回答:“没有啊……真没有。” 正当夏宫天左思右想该怎样套出他的话来,平疆却一个人趔趔趄趄朝天台的门走去。“他是不是不太舒服啊?”老姜悄声问夏宫天。夏宫天摇摇头,正要追上去看看,没料平疆忽然抬起一手,制止了夏宫天。宫天有点慌张了,他早就觉得今天晚上的平疆有点不太对劲,连忙跑上去,问:“你怎么了,平疆?没事吧?” 平疆说:“没事……”低下头,吐了。随即大笑:“怎么,把你吓着了?”又低下头吐。老姜看懂了这一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夏宫天这才反思自己方才的慌张,反而是自己变得可笑了,只好笑出来。 这件事,之后想起来,夏宫天总觉得有些隐约不对的地方。比如,那句“于是爱情就发生了”,到底是针对谁而言的?今天晚上,夏宫天望着窗外傲然凛立的武殿,心想,如果自己和宫云之间也发生了平疆和牙疆那样的事情的话,说不定自己也会不知不觉道出这样的心事吧。憧憬平疆的女生很多,各有姿色,各有才华,各有各的灵秀,但是平疆从来没有提过自己未来的宗主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夏宫天偶尔会幻想自己未来的夫人是什么模样:秀秀气气,大眼睛,弯弯的柳叶眉,爱笑,用清亮的嗓子叽叽喳喳地说话……突然反应过来,觉得那个形象很像宫云。他不禁有点恐惧,但是一想到平疆和牙疆的事情,这点担忧就荡然无存了。他觉得最大的问题存在于平疆心中。 烈平疆不是没有心仪的女生,也不是因为心仪的女生没有朝他投来眼神,而是因为有一个实际存在的对象已经占满了他现实生活的全部空间。夏宫天想起牙疆和老姜一起回到公寓的时候,平疆那种仿佛要把老姜生吞活剥了的表情。想到牙疆和他大打出手,随后相拥,互相原谅。从那时候起,他就觉得平疆和牙疆的相处模式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太出来。后来有一天,他在学校里看见一对情侣吵架。男的满面怒容,女的泪眼婆娑。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直到女生忽然脸色一柔,扑进男生的怀里,事情才圆满解决。 然后,他的思绪不禁飘到了妹妹身上。妹妹看向平疆的眼神,确实不同寻常……她有追求过平疆吗?如果有,她一定会告诉自己。更何况夏将军的妹妹嫁给烈将军,会是多么美满的姻缘啊。对啊,这才是正常的情况啊……宫云应该嫁给平疆,自己或许会娶了牙疆,将战神供奉起来,同时借由她和妹妹的亲密关系和烈氏那边保持密切联系。老姜会继承整个家庭作坊,给他们打制最优秀的刀具,或许,他会…… 他会怎么样呢?宫天有点困了,想来想去,却总觉得老姜的脸上蒙了一层纱。他躺在秋夜的高风白露下,努力抬手却抹不去故人窗上的一层水雾。他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慢慢沉入梦乡。 在梦里,他看见自己坐在妹妹的婚宴上,举着酒杯,向宫云和她的丈夫表达祝福。突然,宫云手中的酒杯掉在桌面上,清澈的酒液在木面桌子上流溢。宫云的眼泪像酒水一样丰沛,沿着她妆容精致的面庞和下巴一滴滴落在那一滩酒水上,两种液体混为一体,宫天伸出手指蘸了蘸,伸到嘴里舔了舔。这时宫云带着哭腔说话了,那毫无忌惮的哭脸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哥哥,我不要结婚,我不想离开家,我要和你在一起!”宫天哈哈笑了,逗弄般地对她说:“怎么,还没长大呀?既然都是大姑娘了,那就好好地结婚!” 宫云抽着鼻子,稍稍收回下颌,眼神有点幽怨地望着他,嘴里喃喃地说:“牙牙都可以和平平在一起……为什么我就不能……” 宫天稍微吃了一惊,意识到她这句话并不简单。宫天从来不知道她会像牙疆一样称呼平疆为“平平”,然后就是那个“为什么我就不能”。为什么我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还是说……为什么我就不能和平疆在一起? “不。”宫天下意识喊出声。婚礼现场消失了,他们面对面跪坐在儿时共住的大房间里。虽说是大房间,那也是依据孩提记忆得出的结论;事实上,现在的他们已经长大到光是坐在这间屋子里都觉得逼仄的地步了。宫云脸上的泪水和哭花的妆容都消失了,她一脸素净,身上是结婚礼服最里面的那层白色长袍。 “哥,我不想嫁给这个男人。”她用冷硬的语气说,眼神专注。 “那怎么行呢?都跟别人约好了,现在悔婚也太晚了!”宫天说着这话,心里明白时间已经回到了婚礼前夜。他一想到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心里就好像有了主意。 宫云噘着嘴,压低声音说:“我要嫁给烈平疆。烈平疆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如果我嫁给他的话,哥你不就可以顺利地娶到牙牙了吗?战神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哥,求你了,我们悔婚吧。我要嫁给烈平疆,他一定会同意的。” 宫天陷入漆黑的思绪中。烈平疆?要他来做自己的妹夫?烈平疆那个人已经全身心扑在烈牙疆身上,把妹妹嫁过去无疑时教妹妹独守空闺!但是,除了烈牙疆,他似乎是想不到更好的选择了。再说,虽然他对烈牙疆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但是能够娶到战神的确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终于,像是从黑暗的天地之卵中破茧而出,他一下子把自己拉回宫云面前,厉声吼道:“不行!” 宫云吓了一大跳,身子往后一缩。宫天缓和语气,说道:“你愿意和我走吧?” 宫云愣住了,像是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宫天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粗鲁地摸到她的前襟,随后左手扯松她的腰带。袍带脱落的时候,宫天下意识移开眼睛,但是很快就把眼睛转回来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4 ,以一种坚决的姿态直视宫云的身体。宫云像是吓坏了,过了半晌才慢慢抬起手挡在身前,但是从她的眼神来看,她已经明白宫天的用意了。她说:“我跟你走。” 宫天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为了扫清一切阻止他和宫云在一起的障碍,他首先就要灭掉宗族。不知为何,梦中的他思路敏捷流畅,他马上就想到,自己作为夏氏宗主,想要做到这一点是有捷径可走的。他记得宗族律法的每一个条款,知道什么样的罪行可以灭绝所有族人。利用律法来达成目标,这个想法他之前是想都没想过的。 他夜深惊梦,醒来时浑身大汗淋漓。原来是这样吗……他从床上坐起来,窗户没关,隐隐约约飘进一丝寒风。他心想还是关上窗户比较妥当,手已经放在窗沿上,却忍不住再度看向武殿上清辉四射的琉璃瓦。在那有如十五月色的光辉中,他好像看见了烈牙疆的影子。她站在月亮的宫殿里,远远的身影好像只有一个小点,然后她渐渐靠近了,夏宫天可以看见她的长发没有像平时那样高高束起,而是散在脑后,像一条漆黑的缎子被剪碎成千万条,飘飘的迎风而扬。长发覆盖下隐隐有什么金光闪闪的东西,在暗色调的长发和外袍底色上显得有点突兀,让人不禁觉得那东西就是重点了,不得不仔细看看。于是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她外袍上的千万只眼睛,粗朴的、直瞪着的赤金眼睛,直勾勾的像是要吞噬每一个看向她的人的魂魄,恨不得咬碎一切,仿佛下一秒那眼睛里就会长出锋利暴虐的獠牙,像战神可以轻易撕裂咬碎一国边疆一样,他们无需动手,就已经将对手的灵魂咬成碎屑。烈牙疆……牙疆,牙!牙,咬也!夏宫天从没有这么害怕烈牙疆过,虽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着。他突然抬手,狠狠关上窗户。没有了。那个噬咬人灵魂的怪物,看不见了。 16、 姜贺敷说:“别害怕,是我。” 烈牙疆没有买账,但是也没打算使出全力挣扎。她躺在床上,两手两脚被绢绸绑缚,这点束缚纯粹是形式,而且可以看出绑匪为了让她少受些罪颇有心思。这点人情她是看得出来的。她现在只想问:“老姜,为什么啊?” “牙疆,我们在孔雀城。想吃烤鱼吗?”姜贺敷想不出好的回答,只好转移话题。烈牙疆想了一下,干脆地说:“好啊。”她知道没有人能伤害她,她对自己的武力有足够的自信。 “吃烤鱼吗?走啊,我带你们去我前男友家开的餐馆!”这时候,旅店房间阳台上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烈牙疆抬起脖子,看清那人的相貌后怒气上涨,她猛然发力,绑住手脚的绢绸尽行碎裂。她站起来,左手放在刀鞘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用阴招使她陷入昏迷的坏女人,一个没有武德的卑劣的胜者。 乐正卜呼不慌不忙地从阳台间走进来,懒洋洋地举着双手,说:“要知道,我可是禁卫军派来的专人,要不是看在姜师傅的面子上,我哪管你是不是战神,早就把你绑回京城了。” 烈牙疆仿佛是第一次遇见能以如此强硬的态度面对自己的人,还颇愣了一会儿,才缓和下来:“若不是老姜在场,你以为你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 乐正卜呼笑了,似乎有点得意:“战神阁下,您体内还留有我刺入的剧毒呢,现在若是动起手来,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烈牙疆反而微微一笑,姜贺敷还没回头看清她那丝难得的美丽微笑,就感到一股强大的逆转时空的力量从烈牙疆周身向外爆发满溢出来。乐正卜呼发动梁氏术式,稍稍移开半米的位置,轻轻巧巧站在地上。烈牙疆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出现了,意识到自己判断迟缓,便直接布阵。姜贺敷知道她要用伏龙道了,便自觉地后退一步避开战场。乐正卜呼倒是完全不着急,嘴里的有什么音调响起来,这一回姜贺敷知道了,那是用乐正家特有的唱腔吟诵的经文。乐正唱腔能够使术式经文发挥出卓越的效力,这一点昨天夜里他已经体会过了。 还没等他退到床的另一头,战斗就分出胜负了。烈牙疆单手掐着乐正卜呼的脖子,将她举起离地,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辉,仿佛是在战斗中获得了满足,和昨晚她拎起乐正那种失望而冷漠的神情大相径庭。乐正双手扶在脖子上,表情扭曲,似乎想要大声呼喊,但又发不出声音。烈牙疆松手,她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幸好我中了毒,”烈牙疆转身坐回床上,往后一躺,冰凉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发烫的额头上,面色稍微有些为难,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不然……这也会成为一场无聊的手脚。”说罢,竟然真的十分难受一般,默默转个身,面向墙壁歇下了。姜贺敷看见她这个样子,似乎是觉得不大对,默默站了一会儿,才猛然想到自己正站在一种需要贴心关怀烈牙疆的立场上,连忙上前轻声问她是否安好。烈牙疆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不理他了。乐正卜呼这才从地上站起来,虽然吃了意料之外的败仗,却似乎并不感到羞耻,而是十分高兴,轻松愉快地冲老姜打个手势:“姜师傅,我先回家一趟!想吃烤鱼的话尽管跟我说!”随后就背起放在角落里的琵琶,脚步轻盈地离开了,虽然那双厚底尖头的大靴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敲击木头的“咚咚”声。即便如此,那种声音还是轻盈而美妙的,就像她用乐正唱腔吟诵经文的声音一样。姜贺敷如此想着,在床边坐下来,开始认真考虑自己和牙疆的出路。 他明白自己的立场——现在的局面全是因为他一个人的意志和行为形成的,他必须负起责任来解决。首先,乐正卜呼这个人,虽然自称是禁卫军派来的专人,但是目前来看,她似乎对烈牙疆颇为忌惮,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手;然后是烈平疆,在姜贺敷理解他的真正用心之前,他注定无法预测这个年轻宗主的行动;最后,当然是无所不在的禁卫军行动队。只要他和烈牙疆走到大街上,就有被行动队发现的可能,所以他们必须仰仗乐正卜呼。乐正卜呼虽然看起来不拘小节,无论衣着还是行为都十分旷荡,但是她那双乐师一样优美细腻的手使姜贺敷确信,她至少是乐正宗室四代以内的族人。正如佩刀显示武士的身份、眼神说明刀匠的水准,一双昂贵保养的手恰恰就是乐师贵族的身份象征。无论怎样,姜贺敷都不想惹乐正卜呼生气,这个姑娘必须成为他的助力。 然后,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睡在自己身后的烈牙疆。到手了?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不知为何竟然品尝出一丝苦涩的歉意。这本来是一件很浪漫的、甚至是柔情满怀的事情,姜贺敷为了上一个姜贺敷和体内的贺敷刀做出的事情,如今竟然成了沉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5 重的道德负担。烈牙疆受着苦痛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被人硬生生同骨肉同胞分开的愤怒和悲伤也是不言而喻,再加上那个可能正在心急火燎地寻找她的兄弟,姜贺敷这个人无疑成为了最让人后悔交友不慎的朋友。 他想要从烈牙疆身上得到什么呢?烈铜生从没有爱过姜贺敷,烈牙疆也没有。然而姜贺敷连同贺敷刀都在强烈地呼唤着:让我拥有她吧,让战神成为我的枕边人!让她的心离开那个和她同姓的男人,到我这里来吧!无疑,除了那个男人,我就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了。 他转过身,看着烈牙疆被毛皮和绢绸包裹的后背,忍不住伸出手摸了她一下。他的手停留在凝聚了全帝国最高力量的身躯的负担着最沉重的战士荣光的秀肩上,然后一不小心,他的指尖碰到了她冰凉的耳郭。这种意料之外的触碰不可抑制地激发了他对烈牙疆的无限怜爱,他双膝跪在床上,俯下身,看见她紧闭双眼皱着眉头睡去的脸庞,嘴里不禁喃喃说出体内贺敷刀千万次重复的话语:“爱我,爱我,战神,你爱我……” 战神爱着贺敷刀,就像母亲爱着儿子一样自然。但是战神不知道,她倾尽所有情感去保养的刀是刀匠血脉的延续,它像是刀匠的儿子,但是由她亲手抚养长大,因此,准确来说,这把刀是她和刀匠两人共同耗费心血培育浇灌出来的孩子。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男女关系吗? “……要我爱你吗?为什么?”烈牙疆好像听见了,睫毛颤抖着,但是并没有睁开眼睛,嘴里就这样含糊地反问着。姜贺敷在她身边躺下来,回答她:“没有为什么。你难道不爱我吗?” 烈牙疆想了一会儿,依旧背对着他,说:“我是爱你的,老姜。但是,我好像只能达到称呼你为老姜的程度,假如你要我亲昵地称呼你为贺敷,这可能有些勉强,但不是做不到。” “你既然爱我,这样一点让步都做不出来吗?”姜贺敷已经在后悔了,但是不论如何撕心裂肺,痛苦的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还是得坚持下去。 “……贺敷。这样可以吗?”烈牙疆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诚恳。正是她这种认真而诚恳的态度让姜贺敷心如刀绞。他强做笑颜,用很愉快的声音回答:“可以。我可以称呼你为牙牙吗?” “怎么不可以?宫云一直这么叫我,你也可以啊!”——没有提到烈平疆。那是因为烈平疆和她有着天生不可分裂的联系,这点程度的亲密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姜贺敷的地位已经降到夏宫云之下了。 姜贺敷大声的叹了一口气,嗓子里有撕裂般的酸痛感,必须要大口吸气才能缓解。为了不让牙疆注意到他的异常,他特意发出有点奇怪的声音来:“诶——你跟宫云那么亲密,我好嫉妒啊。” “我们都是女生,亲密一点又有什么不对?”烈牙疆虽然很精准地反驳着他,但声音已经虚弱的只剩一丝气息。随即,她大口喘气,仿佛是因为缺少氧气。姜贺敷倏地坐起来,把她的身体翻过来,然后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顺畅地呼吸。烈牙疆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会儿,很快就平静下来了,脸色也稍稍好转,似乎已无大恙。姜贺敷眼睛盯着她的侧脸,自己却不知不觉地靠了上去,没料她稍微动了动,两人的脸颊轻轻擦过。 姜贺敷有点害羞,但还不至于就此却步。他似乎是认定这次为最佳机会了,转身坐到她面前,两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然后慢慢凑近。烈牙疆一直往后躲,慌张之下腹部和背部肌肉没能让她维持住坐立的姿态,趔趄之下两手一松,往后倒在床上。姜贺敷把手撑在她的肩膀两侧,俯视她,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私心,这是我和我先辈人共同的愿望。如果没有烈平疆,你愿意和我走吗?” “如果没有……平平,如果没有他,那么也就没有我了。”烈牙疆稍微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发着抖,这样回答道。姜贺敷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稍微想了一会儿,继续发问:“假设平疆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孤身一人,没有亲人,皇帝召你回京,要你在武殿里做一辈子的贞洁战神,你愿意跟我走吗?” 烈牙疆有点慌了,连连发问:“什么意思?你们害了平平吗?平平在哪儿?还有,难道我下一次进入武殿……就再没有出来的时候了吗?” 姜贺敷只好如实告诉她:“平疆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关于战神的规矩,你可以参考你的先祖烈铜生。皇帝不会轻易放你出去的,因为你是战神,他见过你杀人的样子,他害怕你。” 烈牙疆苦涩地笑了笑:“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这世上只有平平一个人是真心为我好。其他人怎样,于我而言都无所谓了。” “不,牙疆,我爱你啊,我愿意为你做一切平疆为你做的事情。” “那为何不让平平回到我身边,陪我躺在这里?” 姜贺敷已是语塞,但还是勉强回答:“那……是因为……平疆他……” “没用的,贺敷。我只想要平平一个人。无论你再有多好,我也不会跟你走。除非平平已经不在人世,除非我身陷囹圄、失去自由而动弹不得,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又或者,你杀了我,”烈牙疆勉强地笑了,说道,“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了,连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也被消除到极致。” 姜贺敷确实想到了这一点。成为战神生前最后一个男人再怀拥她的尸体死去,确是可以达到目标的一种方法。但是由于忌惮她的战力,姜贺敷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动手。 “……你在想,我中了毒,所以或许连你也可以做到?贺敷,你就差在这一点上啊。平平他是永远不会想到这种事情的。如果我在战斗中暂时失利,他也会不顾自己的实力冲上来掩护我。所以我不能离开他。如果他已经被你们害死了,那你就动手吧。另外,你若是想在我死前做些什么,我也是可以接受的。”烈牙疆的笑容逐渐冷却,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姜贺敷一时哑口无言。终于,等烈牙疆喘息停止,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姜贺敷对她说:“平疆是不会有事的。你也一样。”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句话竟然会起到这么大的效果。刹那间烈牙疆眼泪上涌,随即大哭不止。姜贺敷反而有点慌乱,连忙俯下身安慰她。不知不觉的,似乎是在烈牙疆的一厢情愿下两人的肌肤贴在了一起,随即水乳交融。姜贺敷感知到她体内的温度和浑身上下无法止息的颤栗,千锤百炼的沧桑手掌紧紧贴着她柔嫩的后背,抚摸之处都能留下一道红印子。烈牙疆在刀匠的控制下既浑身难受又兴奋不已,躁动不安地动来动去,快意使姜贺敷脸色发红。烈牙疆的毛皮外衣滑落到地上,落地时浓密兽毛之间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6 的空气挤压发出轻轻的声音。似乎是听见了这个来自二人世界之外的声音,她稍稍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冷静,身体也安静了下来,眼睛望着姜贺敷,似乎是希望他能停下来。姜贺敷如她所愿停了下来,退出她的身体,用那双结实的、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按了她的肩膀一下,眼神躲闪,好像有点受辱。烈牙疆便伸手扶住他的脖子,稍微吻了吻他的嘴角。他强硬地转过头,直接吻上她的双唇。 “我不仅想做你一时的骈夫,我还想正正当当地陪在你身边,被人称作你的丈夫。”姜贺敷如此心想着,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她反而躲开了,疲惫地叹一口气,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我的错。我欲望深重,”烈牙疆细细地低声说着,“平平很久没有和我亲热过了,我想念那种感觉。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从睁开眼看到你的时候起,就发了疯一样地想和你亲热。我好想……和人一起……和别人一起,挨得很近……” 姜贺敷抱住她,趁火打劫一样:“那就跟我一起,我随时可以陪着你,好吗?” 烈牙疆无心无思地点了头。姜贺敷心里狂喜,抱紧她,久久不肯从她肩头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发完发完 第5章 1720 17、 姜贺敷曾经以为,乐正宗室都是一些风雅高贵的才子佳人,或手扶银弦,或臂抱琵琶,或者丹唇吹古曲,万分风流。 至少,当乐正卜呼向他凿凿证明了自己是乐正宗室的时候,他还是这么想的。最多,就是宗室里有乐正卜呼这样不拘小节的乐师,虽然打扮不甚讲究,但是风流态度和曲艺领悟都是人上水平。那几天里乐正卜呼带着他和牙疆走了孔雀城里很多地方,包括城里处处可见的有普通乐师演奏俗曲的茶馆,奔族人开的河鲜商店,打扮的既奢华又足够低调的贵妇人出入的戏楼,孔雀河沿岸的古色楼廊,和传说中前男友开的烤鱼店。 孔雀城最大的魅力在于它的居民。姜贺敷当然会留意居民所佩刀具,除了得出孔雀城流行秀气式样刀具和长剑的结论以外,也特别留意了孔雀城贵族女眷头上戴的精巧复杂的钗簪攒珠。牙疆看向那些手执纱扇,身着花纹繁复但是颜色深沉的绢绸长裙相互细细低语的女子的眼神有几分羡慕,特别是她们的头饰和长长的串珠耳坠。姜贺敷仔细观察了那些饰品的结构,觉得以自己打造精密武器的手艺,制作一两个饰品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是个精致而不失磅礴的城市,姜贺敷作为一介刀匠走在其中隐约感到一丝疏离,无论是仪态、风度还是堂皇容貌,孔雀城居民都毫不逊色于京城,甚至多了一份不同于京城端丽庄严的风流妩媚。乐正卜呼领着关系微妙的两人穿行于城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和傲慢态度,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对姜贺敷牵着烈牙疆的手不放这件事稍微表达了惊讶,得到了两人关系转好的回答之后,便也不再追问什么了。 然后,他们穿过长长的街道,在勾心斗角的屋檐下走过,顺着人流慢慢踱过造型轻盈、仿若孔雀河上一条飘带的长桥,来到孔雀河对岸,走进奔族前男友的烤鱼店。店里人不多,乐正卜呼直接招呼老板娘,似乎非常熟悉。老板娘见到她也显得挺高兴,并没有想象中前任见现任的尴尬。随后,老板从店后面出来了。 那是一个高大俊美的奔族汉子,身上披着样式简单的长袍,系着围裙,一双显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感的大手立即吸引了姜贺敷的注意。正是这样一双始终劳动着的手将他与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联系起来,他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脑中雷鸣一般响起父亲的话语:“……他也是一个始终劳作着的、贵为工匠的匠人。” 他的父亲,是继承了姜氏所有技艺的、声望在外的杰出刀匠。作为皇室指定刀具的打造者,拜倒他门下的弟子数不胜数。父亲会在每天固定的时间里接待那些渴望建立自己的工坊的年轻人,考察他们的资质,若是优秀,他便留下亲自教导,若是遗憾,便遣送他们回乡。这么些年下来,门下的弟子成长为一支强大的刀匠队伍,他们以姜氏名义,以完成送到姜家的小额定单为师恩的报答。有一年春节,一个多年前离开姜氏自立门户的弟子家里传来消息,说这个弟子在自己的工坊里打铁时候不慎烫伤,随着病情的加重,已经在春节前过世了。那天京城里大雪纷飞,工坊里热的能让人汗如雨下。姜贺敷随父亲关门打铁,在击打铁器的火花的照耀下,他看见父亲的手伤痕遍布,坑坑洼洼,老茧粗重,连指甲也是又厚又黄。他不禁问起那个不幸烧伤身亡的同门师兄。父亲便在一声声清脆的击打声中,讲到,那个人是他的第一个弟子,在他还不出名的时候,那个男人就以稚龄小童的形象突兀地出现在了他面前。那时候父亲没有结婚,更没有姜贺敷这个儿子,宗族事务还是爷爷管理,一身轻松,只想着打铁。有了那个人之后,父亲的生活中就多了一件任务。他送那个人离开姜家自立门户的时候,竟有一种格外揪心的失落感。 “他最初来到我的工坊里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外袍,连鞋子都没有,脚趾冻得发裂。但是,他一踏进工坊,整个人就像变了个样。他不再是街头流浪的穷孩子,他举起铁锤,那一刻他的神情就像一个斩获荣誉的国王。他一直和我一起工作,见证我跟你妈妈结婚,就连我终于以我血脉重新铸造贺敷刀的时候,他也在一旁观看,为我喝彩。你出生的时候贺敷刀恰恰完成,皇帝赐名于你的时候,他就等在大殿外面,随后是他抱着你回家。就是同一天,他怀中抱着你,逗着你笑的时候,街道旁开茶馆的老板家的千金闺女看见了他。之后,他们常常一起出去,我以为他终于能在京城安家,正替他感到高兴的时候,却在深夜里听见了工坊里打铁的声音。他在打铁,他一刻不停地完善自己的作品,因为白天里和恋人呆在一起消耗了大量时间,他就用夜晚来弥补。后来那个女人离开了他,因为他把刀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更不用说女人了。随后,他离开了我的工坊。后来,杳无音信……但我在梦里也能听见他打铁的声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7 音。那个男人,和我亲如兄弟的人,有一双和我一样苍老的手。他失去了爱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能死在工坊里,恐怕也算是了却了夙愿吧。毕竟,他也是一个始终劳作着的、贵为工匠的匠人。” 姜贺敷品尝了这个奔族男人亲手烤制的烤鱼,不知为何突然心里产生一种微妙的失落感。当天晚上,他独自来到这家店里。这时店里客人已经非常稀少,老板娘指挥着几个帮佣收拾店面,俨然是要打烊了。他站在店门口,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打断他们如火如荼的工作,老板娘忽然一抬头,看见了他,就说:“这不是白天和卜呼来店里的小师傅吗?怎么了,落下东西了?” 姜贺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照,有点猝不及防,连忙解释:“不,我是来找流师傅的。他还在店里吗?” 老板娘转头冲店里喊:“阿青,有人找你!” 流青闻声从厨房里出来了。此时,他身上没有了围裙,穿着整洁的灰色长袍,袍裾一直垂到脚踝边,胸前的衣襟半遮半掩,可以看出他虽然保持着青年时代起固有的强壮,但是这些年来难免有些消瘦了。这种样式的袍子往往袍身很长,但是袖口又短又宽,让人露出两臂来。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老板娘看见他这样的打扮,开口就很是娇蛮地吼他:“穿这么少,你想生病吗?快去把外衣穿上!” 流青半低着头,好像有点脸红,但是没说什么话就转身进厨房去了。厨房的后面似乎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姜贺敷听见他踏着楼梯上楼的沉重脚步声。过了片刻,脚步声再次响起,他下来了。这时候店里最后一个客人也离开了,一个小伙计正在关店门。老板娘很善解人意地对姜贺敷说:“一会儿从后门出去。”姜贺敷点点头。 这时,流青站在厨房门框下,冲姜贺敷招招手。姜贺敷愣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去。流青领着他穿过厨房,打开后门,瞬间两人就来到孔雀河边。河对岸是纸醉金迷的乐师之城,岸边楼阁高筑,灯火伴随着丝竹柔软的转调声闪烁着。在那一片雅俗共赏的音乐中,忽然有一个女声压过了所有温软平庸的琴声。只听那女人唱着,“月冷龙沙,尘清虎落……”姜贺敷才意识到这里是北疆,虎族人发源的、曾经的战乱蛮荒之地。千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密林里野兽出没,偶尔有勇敢的先民拿着粗糙的武器闯进着兽类狂欢之地,凭借一身胆量和武艺开拓着新家园…… 灯火落在潺潺流过的孔雀河上。流青看着孔雀河河道远处慢慢漂来的一艘金碧辉煌的画舫,开口了:“是卜呼让你来的吗?” 姜贺敷感到不对劲,但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要对她说吗?” 流青稍微笑了笑,从姜贺敷的角度看过去,那笑容对这样一个汉子来说甚至有些过于清秀:“没有。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今天看见她带你和另外那个姑娘来,我和阿英都有点吃惊呢。所以,阿英一直对我说,今晚肯定有客人要来,果然,你来了。” “很久没来过了?乐正姑娘她是有什么事情吗?”虽然这么问着,但姜贺敷心里明白,那段时间里乐正卜呼肯定是前往京城领职,随后又赶赴西境了。流师傅多半是不知道乐正姑娘的真正职业的。 “我哪里知道啊……这就是她啊。她总是说走就走,让人找也找不到,却正当你心急如焚的时候又出现。姜师傅,我听她是这么称呼你的……你也是匠户吗?”流师傅转头看向他。姜贺敷很高兴地回答:“是啊,我是刀匠。” “莫非你就是那个京城有名的姜氏刀匠?”流师傅好奇地问。姜贺敷有点得意,但是嘴里说:“你说的姜氏刀匠是我父亲,我还没什么成就。” “那……姜师傅,你会做鱼叉吗?” 又来了!姜贺敷感到好笑,只好解释:“虽然我是刀匠,平时也和金属材料打交道,但是鱼叉的构造,我是完全不懂。” “哦,这样啊……”流师傅应着,若有所思地看着正从两人面前缓缓滑过的画舫。在船上华丽的灯光照射下,可以看见一群饮酒的贵人和坐在画舫窗边垂头演奏的数位琵琶女。姜贺敷便问:“流师傅是怎么认识乐正姑娘的?” “……她告诉你了吧。”流师傅淡淡地回答,也不回头。 “……那,为什么?” “她呀……卜呼,她真是很有性格的一个人,敢说敢做。虽然看上去什么也不关心,实际上却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无论什么事情都算的清清楚楚,没有一笔糊涂账。我呢,只是个奔族打渔匠,兼得继承父亲烤鱼的手艺,只想开一家自己的餐馆罢了。另外,就是卜呼她虽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她可是乐正宗室。她一个人从宗室跑出来打工,四处给身份低贱的商人、市民演奏,赚了不少钱。她说,她不要彩礼,她用她演出挣来的钱就能办完婚礼。可是,就在我们打算结婚的时候,家神……家神出现了。” 姜贺敷心里一紧。家神这个无处不在的血缘桎梏,限制并规范着每一个宗室成员的行动,这一点他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 “随后,乐正宗主,也就是她的爷爷,知道了这件事。一开始,她爷爷以为她要嫁的是奔族里地位比较高的人,直接找到流将军询问我。流将军根本没听说过我,乐正宗室知道了她要嫁的是一个一穷二白的打渔匠,还打算倒贴彩礼,都非常生气。那也没办法了。我一个人划着自己的小船沿着孔雀河北上,在神女峰下独身一人过了一段时间。等我回到孔雀城,她也走了。” 姜贺敷说:“那你没有主动找她?” 流青说:“我回到了祖居地,就是这里,开了我的餐馆。” 姜贺敷想了想,问:“阿英呢?” “阿英?啊,阿英是在那之前认识的。我要开餐馆的时候,她主动来帮忙,之后顺理成章地结婚了。” 姜贺敷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羡慕这个心无旁骛的匠人。相比之下,他丢下学业和工坊,一个人来到北疆追逐一个心思莫测的虎族姑娘,简直是玩世不恭。尤其是方才流师傅提到,他划船到神女峰下…… “流师傅!神女峰,”姜贺敷突然激动起来,“神女峰上的寺庙,还在吗?” 流青愣了一下,说:“在啊。神女庙确实很少和俗世往来,据说那里的住持贯一师父有延寿秘方,已经活了好几百岁了。” 姜贺敷几乎喊了出来:“此话当真?!是贯一师父?真的是贯一师父!”他感觉自己有很多事情都明白了。那时候,抱着无法交付的“炼银”的姜贺敷前往皇恩寺,将“炼银”刀托付给面色灰黄的旦贯一。旦贯一两手颤抖,接过“炼银”的时候说:“我是出家人,怎能在寺庙里私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8 藏嗜血暴戾的武器呢?” 然后,他自问自答一样叹了一口气,把刀用赭黄色粗布包好,喃喃着:“不过,我早就犯戒了。这点过错,想必我自身的如来藏也能原谅吧!满尊啊……你心爱的女人已经不在了,她上不得天国,下不得地狱,只能做一个万劫不复的孤魂野鬼。那么,若是我来陪你,你愿意吗?” 姜贺敷此时已经隐约猜到旦贯一与烈满尊的关系。他们两人从幼时无心无思共同长大,到后来各自成人,却是从未缺位于对方的生命。对于绝对不能犯女色的贯一和尚来说,烈满尊是唯一一个可以倾吐爱意的对象。他用自己十世的福报祝愿烈满尊一人得全人世幸福,不料他竟英年早逝,而稔知二人交情的烈铜生当然不会忘记写信抚慰他。旦贯一颤颤巍巍地说:“其实,战神殿下……我是说,烈铜生……她和我通过消息了。她说,你一定会把这刀送到我这里来。‘炼银’原本就是她自己按自己喜好打制的,听说姜师傅你为她打制的‘贺敷’也是按她的偏爱模仿了‘炼银’的外形,所以,她就说……”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烈铜生托名前往皇恩寺还愿,罕见地踏出武殿,悄悄会见旦贯一。她在旦贯一身上施加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捕虎道阵式——恒角。这是一个凌驾于陈氏术式之上、力量足以扭转时空的强大阵式,从此之后旦贯一就好像那滔滔时间长河中的一块顽石,不管顽石周围的水域是多么暗流涌动、险情频生,他也不能再回到最初血肉之人的状态了。旦贯一带着这个秘密,在战神死后回到了他最初开始的地方、他和他一生的挚爱烈满尊相遇相知的地方——神女峰上的神女庙。 姜贺敷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感觉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在焦灼发烫,催促他前进。这些天来,孔雀城里看不到第二个虎族人,无论是姜贺敷还是他枕边的烈牙疆都猜到了,烈平疆一定是一个人奔赴神女峰了。那是烈氏虎族宗主和家神的战斗,烈平疆恐怕是想到了烈牙疆在姜贺敷手里必然没事,便一个人先行,义无反顾地冲向自己生命的极限——他给自己设定的终极使命,斩杀家神。 姜贺敷回到房间里就立即和烈牙疆说了这些事,烈牙疆思考片刻,说一定要问问乐正卜呼的意见。姜贺敷奇怪她为什么那么信任谋算了自己的人。烈牙疆说:“你不明白吗?我想你也不会明白的。我已经知道了,平平他抛下我一个人奔赴命运去了,但是我并没有因此怨恨他,反而更加爱他了。想必,乐正姑娘也是和我同样的心思,所以才能那样坦荡地看着流青师傅做自己的手艺。” 姜贺敷隐约听出她话里的责备意思,便问:“这是什么心思?” “没什么……我想,换了你,你会这么做吗?你为什么离开京城大学来孔雀城?只是因为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也不会对你有多少感情了,最多就是形式上维持着联系。这样下去,我们的关系只会越来越淡薄。”烈牙疆很真诚地说完一段话,好像抱着姜贺敷能明白的希望,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姜贺敷明白了,说:“可是,换了别人,有些事情是做不到的。比如说,那件可以斩杀家神的武器……” 烈牙疆睁大眼睛看着他,希望他讲下去。但是他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只是说:“明天你把这事告诉乐正姑娘就是了,我们尽早动身。” 次日,乐正卜呼一大早就来找他俩。她毫不客气地推开房门就进来了,烈牙疆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跳下床。乐正卜呼看出她的意思,笑话道:“我俩是什么关系,你还在意这个!” 烈牙疆马上说:“那你别往后看。老姜还没起床。” 乐正卜呼哧哧笑起来:“怎么,怕我看了你的男人?”烈牙疆脸红了,但是丝毫不辩解。乐正卜呼便大声冲屏风后面喊道:“姜师傅,听说你昨天晚上去见流师傅啦?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你还真是消息灵通,”姜贺敷穿好衣服,推开屏风走出来,“你担心什么?我还能把流师傅抢走不成?” “姜师傅,你太高估我了!”乐正卜呼露出颇为得意的笑容,稍微转过身,裙摆随之略微扬起。今天她穿了一身样式颇为粗犷的大摆长裙,上身裹着绣样粗大的黑貂短袍,脚下依旧露出那双尖头厚底长靴,看上去好像某个游牧民族的少女骑手。烈牙疆忽然说:“卜呼今天打扮的很不同寻常呢。” 乐正卜呼没有接她的茬,继续说:“昨晚姜师傅不在的时候,我跟牙牙在一起,还聊到你了呢。昨天我一直在想,对战神那么痴迷的姜师傅你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你舍弃与战神共度春宵的机会大晚上出门。没想到啊,你对我和流师傅的八卦很感兴趣吗?” 烈牙疆脸红红的,转身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乐正卜呼和姜贺敷两人对峙。姜贺敷想了想,直接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乐正姑娘,我和牙疆打算离开孔雀城,前往神女峰。我和牙疆都推测烈将军可能已经到达那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一定要去见他。” 乐正卜呼丝毫没有埋怨他转移话题的意思,很关切地迅速投入了这个话题:“是神女峰吗?那里可是虎族人的发源地。烈将军去那里干什么?” 这种事情并不好对外人说出口,姜贺敷只好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乐正卜呼皱皱眉,想必是发现姜贺敷没把她当朋友看,觉得有些见外,但依旧和颜悦色,露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来:“那走之前总得把你们向家里介绍一下吧!尤其是牙牙,爷爷想见她的紧呢!” 这样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辞了,姜贺敷只好同意和她去乐正祖宅见乐正宗主、也是当世最伟大的乐师,号称拥有最精湛的琵琶和七弦琴技巧的乐正格撒。烈牙疆一路上倒是和乐正卜呼有说有笑,看上去经过昨晚的闺中密谈,两个姑娘已经成为很亲密的朋友了。昨晚睡下之后,烈牙疆揽着姜贺敷的脖子对他说“卜呼说你人不错,你们之前在船上是不是已经很要好了”,当时姜贺敷还无心无思地回答她“没有啊”,现在想起来,恐怕昨晚的回答有失水平。早晨的事情已经明确地说明了一个现象:烈牙疆已经认可姜贺敷的合法地位,并且开始害怕失去他了。想到这里,姜贺敷心里有点兴奋,但是有努力克制着自己,因为他知道这种现象只会持续到烈牙疆与烈平疆重逢。他对于这一点是有着绝对的悲观信心,他见过烈牙疆和烈平疆亲密无间的样子,深知自己和牙疆永远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就连晚上两人行事时,牙疆都会时不时提到烈平疆,说他的好,露出不那么开心的神情来。虽然白天里她是绝口不提平疆的事,但是这种隐蔽的焦虑和悲伤是不可能永远掩在乌云后面的,即便白天是阴天,到了夜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39 晚天空也可能重新晴朗。烈牙疆就是这样。 姜贺敷不敢说自己有多喜爱烈牙疆这个人,但是他的确如同乐正卜呼所说,“迷恋战神”。体内的神话之刀“贺敷”作祟,让他无可救药地奔跑在追逐战神的道路上。等到战神终于轻飘飘地脱下战甲,以本原姿态走到他的床头,他才慢慢醒悟过来,战神不过是那么回事……她之所以值得姜贺敷迷恋,并不是因为她是战神。姜贺敷迷恋烈铜生,和姜贺敷迷恋烈牙疆其实是不一样的。但是他的确喜欢她软绵绵地卧在自己怀里的感觉,喜欢用自己饱受沧桑的刀匠老手抚摸她直顺飘然的长发,喜欢那种醉生梦死的快感。他迷恋上了这承载战神之魂的身体。 乐正卜呼悄悄回头看一眼,姜贺敷心事重重的神情暴露无遗。然而她不动声色地回过头,继续和烈牙疆聊天,直到他们来到了孔雀城最繁华的地带。这里的一切都比本就精致华美的孔雀城河边区域更加讲究,连道路都铺着长方齐整的青石,一尘不染不说,路边还每隔一段距离就树着一盏提灯宫女造型的石灯笼。这里的人流已经很少,只有挂着纱帘的轿子和马车偶尔经过,帘子后面隐约可见清秀的脸。 乐正卜呼说:“这一片都是宗室的居住区域了。我好歹也是直系传人之一,当然住在最中间——不过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自从我从家里出来之后,我就没有回家睡过。偶尔进家门拜见长辈,也是当天就走,住在河边。”她并没有解释自己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纯粹的现象来讲解,姜贺敷和烈牙疆也觉得不太好开口询问。 她领着他们拐过街角,面前出现一条比方才道路宽阔一倍的大道。这里虽然宽敞气派,但也的确静谧萧瑟,与热闹的乐师之城的气氛有些不搭边。道路两旁是屋檐砌着层层墨瓦的长长游廊,立柱都漆成暗红色,倒是檐下的飞鸟花草装饰画五彩斑斓,颇为吸睛。道路两旁的石灯笼也换成了生肖动物塑像,它们口中或者爪中携着灯笼,想来晚上灯火齐燃,场面一定既有宗室的庄严,又有些陵园的肃穆吧。 大道的尽头是一座大门,左右没有侧门,似乎是在提醒来访者这里乐师的不同寻常。朱门高瓦的设计倒是没有出乎意料,走近了看,门前的匾额题着“千秋雅韵”。 乐正卜呼抬手敲门,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没有经过太多询问,姜贺敷和烈牙疆就走进了这个恍若世外仙境的大宅院。院内的园林布局极尽考究,一花一木,一石一草,都用尽巧匠心思,摆放在了最巧夺天工的地方,让人走在亭台楼阁、山水花草之中尽情欣赏时,堪称这里移步换景。 匠人之心,天然相通。姜贺敷仔细揣摩这这园林其中意味,心想,恐怕乐正一家最初并不以奏乐为长,而是拥有一份更为高贵的事业,后来因为时局所迫,只好拿出那份高贵事业中的一点点用在音乐上,就达到了这样的程度。那种高贵的事业,就是他们的心性。 他们穿过拱形门,来到一个掩映于竹林中的小别院。竹林后面隐约传来奏乐声,但是听不出是什么曲子,断断续续,一声一叹,仿佛有千万沉重心事全部压在肩头。乐正卜呼对烈牙疆说:“牙疆,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正院就在旁边,我要先带姜师傅过去,等爷爷他们都做好准备,再请你过去。”牙疆点头,虽然对这种繁琐的迎接战神的做法有点厌烦,但是还是作为一种荣誉形式接受了。于是她朝竹林走去,而乐正卜呼带着姜贺敷退出别院。 烈牙疆走在竹林里,不禁想起家中的竹林来。在那里,她的爷爷演示了玄武破灭道,以地上的竹叶为镖,构建了一个强大的阵式。现在,烈牙疆已经可以轻易完成那种程度的阵式,但是年幼时那冲击性的目睹还是十分令人难忘。她脚下踢着竹叶,朝竹林深处走着,隐约看见后院里有一小石亭,亭中一人正在兀自抚琴。 “来者何人?”琴声停了。亭中的那人抬起头,朝竹林方向望过来,似乎隐约确认了烈牙疆的身影。烈牙疆注意到他脸上的绷带,便问他:“你眼睛怎么了?” 那人愣了一下,说:“你不知道吗?宗室的乐师为了提高分辨音色的能力,大多会刺瞎一只眼睛,而卓有成绩的年长者更是会放弃两只眼睛,以求达到听力的极致境界。” “可是,你的伤看起来像是新的。”烈牙疆没有动,站在原地说。那人苦笑,说:“你还真是眼尖。我的确是最近才瞎了右眼,而且,也不是有意刺瞎……而是因为一场事故。” 烈牙疆问:“那你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刺瞎眼睛?” 那人沉默片刻,有点艰难地答道:“我……是最近才回到家里的。” 烈牙疆便说:“卜呼早年离家,想来是逃过了刺眼的仪式;而你最近才回来,是因为在事故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心想不如做乐师吗?” “你认识卜呼?我是她弟弟卜安。真巧啊,要是再早一点或是再晚一点,我们都不可能碰面了。”那人听完,委婉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轻柔地笑了,手也重新放回七弦琴上,随意弹拨出一个和弦。烈牙疆屏息凝听。 与此同时,在正院里,姜贺敷见识了真正的杰出乐师的模样。坐在堂上准备迎接战神的宗室成员,没有一个双目完全!其中,坐在正中央的老者,被乐正卜呼称为“爷爷”的人,更是双目失明,用黑色绸布绑在额前挡住空荡荡的眼窝。姜贺敷习惯性地看他的手,惊讶地发现这个老人身体上不同部位的衰老程度是不一样的。比如,虽然他满头银发,满脸皱纹,说起话来老态毕露,但是他那双保养的相当到位的手,皮肤依旧有光泽,甚至比姜贺敷长期接触铁与火的青年人的手更为细腻柔嫩。其余男女长幼,虽然次序有别,但都穿着同样颜色低调但仔细一看绣文精致的长袍敛声屏气端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有些是右眼戴眼罩,有些垂下额发挡住左眼。仔细看去,这些人虽然五官不全,但是姿容气质的确是十分出众,连坐在椅子上都有自然的风雅。 “这就是卜呼说的姜师傅吗?”坐在离老者最近的中年男子开口了。卜呼点头,那男子便说:“卜呼你还不快请师傅坐下!姜氏可是京城有名的刀匠,几年前那次烈将军的成年礼上,陛下佩戴的就是与师傅同名的宝刀‘贺敷’,这是我们都知道的。”这时他旁边的中年女人开口了,看她容貌与那中年男子极为肖似,姜贺敷猜她是男子的姐妹:“听说是神话之刃,当时奏乐演出时都忍不住悄悄多看几眼呢。比武开始之前我们就退下了,听说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完全不清楚啊。” 姜贺敷这时仔细看看这群人,才想起当初烈平疆成年礼上的御用乐师好像就是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0 这些老老少少。这时候坐在正中央的老者伸出两手,好像迫切地想要表达什么,中年男子连忙起身去搀扶。老人在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姜贺敷,两腿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双目失明本能地感到恐惧,两手一直向前伸着,直到终于摸住姜贺敷的双手,老者脸上的皱纹向水面波纹一样颤动起来,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这就是名刀匠的手啊……” 姜贺敷连忙说:“我不是什么名刀匠,您说的那是家父——” “哪里的事!将来小师傅您一定能成为比令尊更出色的刀匠啊!”老人这么说着,中年男子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姜贺敷忽然抬头,才发现整个正堂里无数眼睛正崇拜地看着他。这时,老人忽然把姜贺敷的手握的更紧了:“小师傅啊,不知道您是怎么认识我们家的不肖女儿卜呼……但是,她能受您照顾真是太荣幸了!如果可以,我们……” 姜贺敷心说不妙,乐正卜呼也开口了:“爷爷,快回去坐着吧,别累坏了。爸!”她朝中年男子使个眼色,这个父亲倒是很通情达理,便扶着老宗主回到座位上去了。 与此同时,别院的竹林里,烈牙疆驻足谛听乐正卜安的琴声。她不知不觉发动了轻微的玄武破灭道,脚边的竹叶被作为镖逐个选中,慢慢升腾到空中。她忽然心中明白了些什么,缓步移出竹林,朝小石亭走去。那人依旧低头弹琴,宝蓝色的长袖落在七弦琴两侧,和他微微落在侧脸的细秀头发一起,将他的面容挡住,只有白色带血印的绷带格外突兀,仿佛他的其他部分都沉没在黑暗中。烈牙疆径直走上小石亭的台阶,站在卜安面前。卜安的手停了下来,手掌轻轻覆在琴弦上,久久没有抬头。 烈牙疆说:“你为什么不看我?” 卜安低着头:“战神阁下,我只是一介乐师,地位哪里比得上禁卫军的……” “你就是这样自暴自弃吗?乐师有什么不好,乐师很风雅啊,”烈牙疆的声音有点发抖,“乐师懂得我们这些粗俗之人不懂的情绪,乐师可以表达自己敏感纤细的一面而不用强装勇敢,你这样低声下气,教我颜面何存!经历了那一切之后,如今,我是完完全全站在道德的背面了,我没有退路了,可是你居然找到了这样好的退路,竟然还可以安然无恙地居住在如此闲静的庭院中,做着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真叫人羡慕!” 卜安抬起头,长长地叹一口气,把手从琴上拿下来,叠放在膝盖上,目光示意烈牙疆坐在他身边。烈牙疆坐下之后,他安静地望着竹林好一会儿,才开口:“卜呼太多事了。她原先就是在禁卫军做兼职,利用她的乐师身份四处游荡,搜集消息,但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敏感,一听到烈氏祖宅大火的事情就赶了过来。当晚,大火依旧熊熊燃烧,我心想绝对没有生还机会,决定就此死去。可是,家神出现了,和卜呼一样爱管闲事的乐正家神。它披着宝蓝色的乐师演奏袍悠然走来,穿过火山火海,一边走一边吟唱,虽然曲调古怪,但唱词是陈氏术式‘时间禁锢’无疑。那一瞬间,所有的火苗都冻结了,天地之间只有我和它两个散发热量的生物,我们处于自然本能地对视着。它慢慢接近我,俯身,伸出细长柔嫩的手指,先是慢慢摸着我的脸,然后那指尖滑到我的眉睫之间,随即,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挖出了我的右眼。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火都钻进了我右眼眼球原本所在的地方,我疼的失声痛哭。这时候,家神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乐正卜呼,我的表姐。还记得吗?你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带你去听音乐会,那台上弹琵琶的就是她。” 烈牙疆听那熟悉的声音心平气和地讲着自己多年来浑然不知的事情,心里有点不舒服,便问:“你母亲是乐正族人?” “她现在在正院里,和舅舅一起。至于父亲,当然是死去了。拜你和平疆所赐。”乐正卜安露出淡淡的嘲讽神情,“如果没有这一切,我大概也不会有坐在竹林庭院里随意弹琴的日子吧。” “你不怨恨吗,安东?”烈牙疆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和平平杀了那么多族人,连你父亲也杀掉了。” 乐正卜安反而一笑:“我为何要怨恨?烈氏虎族本来就是一个残忍原始的宗族,能够消灭掉真是太好不过了!你知道吗,为何我父亲与你父亲常年不相见?” 烈见风和弟弟烈见庭向来关系不和。两人是烈氏虎族的宗室子弟,从小练习伏龙道、擒雀道和玄武破灭道,总是哥哥见风占优势;但是到了学校,由于擅长记忆,见庭的成绩优秀异常,不仅受到老师的表扬,也得到了同学的关注。另外,见庭还有一个先天优势——他容貌清秀昳丽,好像光芒一般动人,几乎达到使同龄女孩自惭形秽的地步。这一点让他占尽了便宜,也让哥哥见风暗暗鄙夷,觉得他不过空有皮囊,更是认定凡做不好祖传阵式的宗室子弟都是失败的。后来,两人升入术式学院,在这里见庭受到了更多的欢迎,而见风潜心于阵式的运用和练习,也常常在比赛上大出风头。 就在见风举行成年礼的前一天,按理说要出场比武的见庭不见了。全家都心急火燎,没料是禁卫军的探子在勾栏里找到了他。见庭双眼紧闭,仿佛要倾尽所有听力、将乐师管弦间的声声叹叹尽悉收入耳中,那种迷醉而不知上进的样子激怒了哥哥见风。烈见风狠狠地批评了他,父亲也严厉地告诉他,若是他再次被人发现有这种行为,他将受到家神的惩罚。见庭从此活在由家神编织的密不透风的笼子里。 毕业后,尽管禁卫军向他发来了录用状,他却一个人悄悄踏上前往乐师之城孔雀城的小船,挥别京城。小船载着他穿过北疆的天然高峰屏障,在孔雀河上飘摇的船风中,他松开了手里的金印录用状,那张薄纸平摊在水面,随着船桨划过的波浪一起一伏地离他远去。小船一直向北飘去,轻飘飘地穿过峡谷,路过草甸和雪山,远方渐渐响起奔族渔夫用方言打招呼的声音,他终于看见了那座辉煌繁华的堆绣名城。 他在孔雀河边下船,沿着河边慢慢走去。耳边是无数丝竹管弦声,一时间他激动的晕头转向,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好。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城中央,这里有宽阔整洁的康庄大道,有提灯动物石像,有题着“千秋雅韵”的横匾,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凭感觉上去敲门。说明身份和来意后,他受到了诚惶诚恐的招待。原来这里居住的是顶级乐师——乐正宗族,但是他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一点符合“顶级”的尊傲。他在这里居住逗留了一段时间,一边学习七弦琴一边欣赏最顶级的乐队演奏。但是,在此期间他最常听见的却是乐师们受宠若惊的反问:“您可是京城将军家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1 的宗室啊,地位如此高贵,何必向我们讨教呢?” 乐师的地位有多低,他早有感性认识。所以,父亲和哥哥因为他去勾栏大发脾气,不允许他接触底层的乐师,说着为他好,其实是维持着不言而喻的社会阶层。他心中深深明白这一点,也没有放弃同乐师们搞好关系,终于,宗室的女儿向他表示爱意。他们在孔雀城成婚,随后搬到西境,在离烈氏祖宅不算太远的地方定居下来。哥哥因为他娶了乐师女儿而再也没有联系他,尽管妻子是乐正宗室,御用琵琶女,曾经单独在皇帝面前演奏法曲,得到了皇后的大力称赞;不过,后来他好像迷迷糊糊地参悟到,是某种与生俱来、不容打破的力量在阻止兄弟相见。某年轮到大祭,他思量着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趟。他刚刚站在家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厨子大声吆喝的声音:“见庭少爷,您回去吧!” 他大吃一惊,隔着门问:“为什么?” 厨子还是没开门,但是声音低了下来,贴在大门内侧向他耳语:“宗主不想见到您哪,您不明白吗?就连老爷子也丝毫没有原谅您的意思,您……还是快走吧!要是待会儿宗主生气了,亲自来会您,事情就闹大了!” 他想了想,虽然见风不肯见他,还威胁要以武力驱逐他这一点有点可笑,但确实是烈氏虎族的思维方式。他觉得,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便转身离开。他听见祖宅里传来鸣钟声,那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声音,那时候他还是站在家中溪流边发呆的小儿子,钟声既是对家神和先辈的追念也是对健在者的警示。他还记得父亲身穿礼服站在牌位前的背影,还记得身边兄长低沉而有些急促的呼吸。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离他远去了,从此他如获新生,彻底摆脱了烈氏虎族的桎梏。 但是,家神不是这么想的。所以,家神服从了年轻宗主烈平疆的命令,烧死了烈见庭,却对身处乐正家神庇护下的烈安东束手无策。乐正家神展现了乐正族人性格中最积极的一面,它充满精力,毫不退缩,凡是它能插上一脚的地方绝不会少了它的身影。烈氏虎族家神虽然残暴强大,但是总归是不愿意无缘无故与这样一个不怕麻烦、喜欢纠缠的家神死磕到底,便主动让出了烈安东,但是为了显示底线,便收走了烈安生。烈安东回归母族,从此闭门谢客,独酌独奏,总喜清净。母亲总是觉得他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任由他自己疗愈。倒是表姐乐正卜呼对他说:“不就是战神吗?看我把她给你带过来!”他最初以为是戏言,只莞尔一笑,直到今日,才恍若隔世,至此方知戏言不假。表姐乐正卜呼不是一个简单的御用乐师,她的本事非常多,这一点是全家人都知道的,所以虽然表姐早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也没有去除多余的眼睛,但是家里依旧接纳她,随便她来去,这样有时候碰上一些麻烦的事情,拜托她解决倒还是很方便的。 安东兀自弹着琴,歌唱瑟瑟秋风和悠悠青空,歌唱倾斜着盘旋落下的竹叶,歌唱北疆的亘古雪山和绵延草甸,唱到逝去的芳华岁月和蒙尘的战甲,梦里沙场有一把受人遗弃的曾经宝刀。最终,他唱到过去的恋人,因为青春懵懂而倾心,却因为无情变故而分离,到底还是他们的爱情经不住磨难的考验。烈牙疆坐在他身边默默听着,这是她第一次听安东唱歌,她从来没有想过安东的声音唱起歌来是这么清越动人。等歌曲告一段落,她说:“我要走了。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这几年来,我蒙受你的照顾,受了你那么多关爱,最终也没能回报恩情,一方面确实是感谢,但是同时也是歉意。就当这一次是永别,应当表白所有社交辞令。” 安东的目光从琴弦上抬起来,却也没有看她,嘴里说着:“亲人之间,总希望能一同步入老年,你是我堂妹,平疆是我堂弟,即便我失去了父亲和弟弟安生,总有你们做我的堂房亲人。虽然已经融入了乐正宗族,但是我们毕竟血缘同源,一起度过了最有成就的年纪,本是虎族人,为何不相互原谅,寻求和谐呢?” “可以的。这份血缘虽然残忍暴虐,但也不乏脉脉温情。安东哥,我走了。你多珍重。” 19、 烈平疆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对烈牙疆的情谊竟然如此凉薄。 那天确认是姜贺敷抢走了烈牙疆之后,他失魂落魄,痛苦之中仿佛天地静止,日月尽落。夜晚的孔雀河水好似高山融雪一般清凉,他把发烫而汗水涔涔的双手浸在其中,头脑里茫然地思索解决之道。为什么是姜贺敷?他想起姜贺敷体内那把被千百年千百万敌人鲜血浸透的发红的神话之刀,想起那天面对两个宗室家神,只有他有能力挡下两个发狂家神的愤怒报仇。就连烈平疆也不得不承认,姜贺敷是合格的……丈夫,如果当初由他为牙牙选择夫婿,他很可能因为对安东的偏见而把牙牙许配于姜贺敷或者,至少,脑海中立马会出现的,夏宫天。当然,这些选择都是他自己和自己的妥协,不知从何起他就私心认定自己和牙牙是再也不可分离了。是啊,为什么要分开呢?明明两人是那么相像,无论是心绪还是四肢都息息相通,经过婚礼前那晚的事情之后两人感觉彼此的距离更近了,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那天夜里,两人真正融为一体时的奇妙感受。这种疯狂而不合情理的想法竟然实现了,而且还持续了半个月,他恍惚之中甚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心底里甚至对家神感到一丝感谢。这些天来,他们一直游走在规矩之外,暂时脱离了血脉和人伦社会的一切束缚,自由自在、同时也拼尽全力向那个目标匆匆赶去,他很久以来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有一个妹妹躲在他的羽翼下,用她稚嫩的雏羽轻轻摩挲他,表达着心满意足或是款款深情。这种如露如电的幻景破碎之时,烈平疆心里最害怕的是姜贺敷这次来是要把牙牙带回京城禁卫军武殿,那样的话她就再无拯救之机,哪怕自己将束缚血脉的家神斩杀,来自政权的国家意志也不会放过她。但是仔细想来,他发现自己对姜贺敷怀有非同寻常的信心,于是才过了一夜,他就完全恢复正常,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奔向神女峰。现在他眼前一片清明,只看得见宿怨、仇恨和孤注一掷的刀光血色,他深知自己的宿命还没有开始。 其实,那天晚上,他想了颇多。若是姜贺敷能够让烈牙疆移情于自己,那也无所谓。因为这样,对于烈平疆来说一切就结束了,他将死心塌地踏上自己最后的远征,决心用自己年轻生命的全部力量挑战一个习惯于高高在上的绝对力量持有者。他细细考虑过自己成功与失败的后果,即便他失败而死,牙牙腹中他们俩的孩子也能给她争取至少六个月的时间,这些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2 时间对于战神来说,是完全有可能达成弑神之目标的;假设他成功而存活,他一定会回到京城与牙牙重逢。但是,其余两个选项就不那么乐观:成功而死,牙牙保全两命,姜贺敷或许会照顾她的余生,使她终生远离武殿。但是,那个孩子的出世会是一场灾难。他想过,宗主与战神产下的孩子的血脉浓度会有多高,血脉浓度一旦达到一种程度,他相信,那个孩子会无限接近先祖的形态,成为非人之物,给牙牙和世界带来无尽灾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趁孩子懵懂无力的时候杀掉他吧!然而,最可怕的是如果他失败而活,那么该怎么办呢? 他会回到京城,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会拼尽全力回到牙牙身边,这一点也毫无疑问。家神对他信任破碎,或许会不等腹中胎儿长足六个月就取走母子二命,那时若是他没有防住,那一切就完了!假设他防住那一次,之后还会有无数次,他们的一生都将活在家神的阴霾下,即便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啊! 所以,无论如何,即使牙牙成为姜贺敷的内人,他也想要活着回到她身边啊。他躺在孔雀河岸,抬手挡在自己眼睛上,痛苦的泪水汩汩渗出指缝。他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无声地抽泣了一整夜。但是,眼泪枯竭之时,即是上路之时。他慢慢坐起身,一步一步向北疆深处走去。耳边有老人的声音在雪山草甸之间回响:“年轻的宗主,你真愚蠢。无论怎么比较,战神的胜率都远远高过你啊。为什么不让战神来完成这件事?” 烈平疆淡然一笑:“这个问题早有人问过我了。为什么保护战神?战神比你强大数百倍,为何要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即便你不管她也不会有事?”他走在清晨的河风中,脑后高高束起的柔顺长发飘扬起来,好似旗帜。 “她可是我独一无二的同胞,无论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紧密相连的、珍贵的爱人,我作为兄长拼上一切也应该保护的妹妹、作为丈夫责无旁贷替她把刀的妻子,我怎能把这样的事情交给她呢?” “你在撒谎。你用这份确切的爱粉饰虚假的理由,给自己作为男人的一介私心披上冠冕堂皇的外衣,你陶醉在追逐宿命的成就感中,被你嗜血的本性引导,佩刀蠢蠢欲动。你其实是抢走了战神的功劳啊!而她,看透了你的心思,作为一个比你更加野心勃勃、暴虐嗜血的猛兽,依旧没有执意与你同行,才是对你最宽大的理解、最无私的容忍、最深沉的爱意。” 烈平疆仿佛对此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念诵时间禁锢咒文,飞快地赶着路程。可是那个声音仿佛是根植于他脑海中,无论多快的速度都甩不掉:“战神是不可能因为一个做副业的乐师和刀匠的联手作战而被轻易俘虏的。这样的结局,一定程度上说明战神本人希望事情这样发生。你早就被你深爱的女人看破了,现在再逞什么能都没有用了。” 烈平疆终于回话:“看破也罢,不看破也罢,我终究是会去的,无论她在不在我身边,无论她支不支持我。” “真是薄情男子啊,宗主,年纪轻轻就这样凉薄,将来晚年该如何凄冷……”家神的声音慢慢远去。他心如止水,继续前行。但是,这个疑问已经播种在他心底:他对于烈牙疆,到底是什么感情?他真的有自己所想那样热爱她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烈牙疆和自己成长中的痛苦和不安报复吗? 家神的出现总是伴随血光和灾难。但是,就在这一次次的恐惧和灾难之中,他们的感情逐渐深厚,直到如今这样只得以身相许的地步。家神的出现是他们的鹊桥,他们的婚礼在血红色的天空和漆黑的阴霾下举行。他明白了这一切的昭示,也熟知家神的能力。方才家神提到了他的晚年,这意味着这一次远不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程。他会存活,他会回到牙牙身边,只是晚年是否会如家神讽刺的那样凄冷,他决意自己把握。 20、 下雨了。雨水清澈而饱满,没有仲夏雨势的粗暴,也没有初春的小气。这是一场成熟而稳重的深秋之雨,不因微风而倾斜,也不因云朵聚合而虚张声势。孔雀河边的三层小楼上,木窗用支架撑出窗外,雨滴沿着平斜的窗户一滴一滴落在河边空荡的街道上。 烈平疆醒来之后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保持着睡姿,两眼专注而空洞,全身上下因保持同一姿势过久带来的酸痛慢慢侵蚀着他的四肢。他回过神来,稍微移了一下身子,侧躺着继续看窗外的雨。这是他与烈牙疆分离的第三天,他本想要继续赶路,可是家神一直在他耳边挑拨不断,恼火之中他不断使用“时间禁锢”咒文,不知不觉中体力消耗殆尽,最终累倒在孔雀河边。他记不得是谁带他进入这河边小楼了,他现在躺在这紧贴窗户的小床上,轻纱做成的床帘外也没有什么动静。他稍微抬手掀起床帘,就看见房间中央的小桌上放着一杯水和稍许干粮。他便用尽全力坐起身,去拿食物。 家神不在了,他心头倍感轻松。家神来临时双手放在肩头的压力也消失了,现在除了肚子比较饿,其他的一切都非常顺意。他吃过东西,将床帘拉开,就在床边坐着,听雨打窗棂,慢慢思索自己的去路。 想着想着,他突然抬头环顾,才意识到这房间的简陋。四周墙板全是木头,有些地方油漆还没有掉,而其他地方连木头都腐朽了;家具也只有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矮脚柜,椅背上挂着他的毛皮外衣,柜顶放着脂粉妆饰,至于他的刀,被精心安排在墙角躺着。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睡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再回头看看这张床,床帘是淡绿色的纱,床上小小枕头,一个圆枕挨着墙靠着,被面花纹出奇的精致,是绣成的芙蓉图。他心下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身上这么脏,把别人的床榻弄脏了,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 于是他拿过刀来握在手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是现在不辞而别显然不可能,便细细擦拭刀锋,如此专注以至于黑夜降临都没有使他转移注意力。楼下的歌声笑声响起来了,雨慢慢停了,楼下街道上也渐渐堆满了人。丝竹管弦不断演奏,踩着格外雅致的拍子,配有清越柔美的歌声。他知道这就是孔雀城无疑,便从窗户向外望去。孔雀河上画舫来回□□,每一艘都灯火辉煌,船上歌女穿罗披纱的身影、琵琶女整齐的坐列,从三楼都看的清清楚楚。楼下的歌声慢慢盖过了一切声音,只听那个出色的女声唱着“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他蓦然想到,这里是北疆的第一城镇,帝国边疆的明珠,如今的繁华都建立在过去荒野横尸的基础上。过去他就听过孔雀城里有人欲修建房屋,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残破刀剑的传闻,这更加证明了这里本是刀兵之地,是战神接管的领域。如今,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3 乐正宗族统治着孔雀城,他们指尖每每触碰琴弦,就像京城里皇帝的唇髭稍稍一动,引发无数的奔前走后。 可是他思绪一转,马上想到:牙牙也在这个她梦寐以求的城市里吗?如果她在,她去听乐正乐师的演奏了吗?顿时,脑海里全是牙牙的身影,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牙牙站在他面前的样子。他慢慢伸出手,好像摸到了她柔软的长发,好像摸到了她的小手,好像摸到了她的佩刀。她慢慢蹲下来,好像是要说什么,他一睁眼,她就不见了。 房门前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看向那边。门开了,一个女子满面疲倦地走进来,随手摘下固定发髻的发簪,瞬间那瀑布一样的浓密长发倾洒下来,那洋溢着青春之活力和世俗之丰满的头发一时间叫烈平疆看呆了。他和牙牙都属于头发清疏的类型,虽然发质纤细柔软,但是从来没有变厚,只是日复一日地向发尖延长,最终扎起发辫来,清爽飘逸,有隐士风雅。他一向喜欢牙牙那样的头发,甚至很迷恋地把脸埋在其中睡觉,但是今天受到新的美感冲击,他不禁萌生了“原来这样的头发也很漂亮”的想法。 歌女问:“您休息的还好吧?”说罢,走到桌边,把碗碟收起来。烈平疆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吃东西,忘记了餐具的事情,不禁有点脸红。歌女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笑着说:“哎呀,男人总是一副大爷样,早就习惯了。您别客气,随便休息。” 烈平疆连忙为她的出手相救道谢。歌女这回倒是微微红了脸:“不过是人之常情……”这样对话之下,烈平疆便问她姓名。歌女说:“我是乐正旁族,叫卜呼。”顺便也问烈平疆姓名。见他面有难色,她就善解人意地点头,不再问了。 烈平疆朝窗外望去,夜已经深了,孔雀河上的画舫也消失的一干二净。街道上陆续传来人们道别的声音,其中有一个男童一样清亮的声音喊道:“先生,明天见!”他不禁有些诧异,便向乐正卜呼询问。卜呼说:“这是传统的一种……漂亮的男孩也是很重要的优伶。至于我们,不过是比那些有天赋的孩子们多一些技术罢了!不过,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嗓音真是好听, 我们平时都争着要他们给自己的演奏伴唱呢。” 卜呼卸下妆容和周身饰品,看起来是打算睡觉了。烈平疆连忙从床边站起来,她摆手:“不要紧。这床足够大,不介意的话我们分享这张床吧。” 烈平疆有点介意,但是看她十分大度,便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烈平疆望着窗外星空,考虑着自己的行程。 这时候卜呼用临睡人特有的轻柔声调问他:“您有什么打算吗?是要在孔雀城留几天?还是明天就走?” 烈平疆觉得这姑娘问话真是恰到好处,善解人意,回答说:“我明天就走。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留下来吗?孔雀城可是乐师之城,在这里,舞台上、歌曲里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一见钟情、宿敌初逢、亲人重聚、破镜重圆,这些事情每时每刻都在我身边发生,”卜呼闭着眼睛,用几乎要睡着了的声音说道,“所以我一直觉得,孔雀城就是一座机遇与梦想之城,只要你愿意把自己安置在这河边的一角,慢慢等待,思考,求索,那么就会有机会和答案。” 烈平疆觉得有些困倦了,闭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沉入深深的睡眠,但是那声音清晰无比,说理充分,让人信服。他想着:“要不要在这里停留几天呢?万一牙牙也在这里……”一想到牙牙,他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甜蜜与温柔,仿佛是全身被牙牙的头发包裹起来,而她细嫩的皮肤压在自己身上。她就这样轻巧地伏在自己胸前,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半睁地望着他,含情脉脉。他忽然全身上下的警戒都松了,仿佛自己真的回到了家中,在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他和牙牙两人坐在庭院边。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全部神秘蒸发,他们倚靠在一起,不管衣衫凌乱,只做着能够拉近两人距离的事情。他们甜蜜地亲吻,把身体贴在一起,头发交缠在一起,他们面对面躺在庭院边的走廊上。啊,他不该离开牙牙!他猛然想起,他和牙牙已经分开了,牙牙在姜贺敷手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姜贺敷想要和她亲热,她也不会推辞吧?他知道会这样的,因为牙牙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如果不让她战斗或者专心做一件事,那火就会让她焦躁。或者,这种时候她就会选择一个发泄对象,或是与他战斗,杀了他,舔他的血,或是在床榻上和他翻覆,把自己的精力消耗出去。他从他们第一次起,就深切体会到这一点,但是他没有满足过她的愿望。他们逃出祖宅之后,一路上总有事情做,但是在船上闲下来之后,牙牙明显的开始精力过剩,所以才会主动提出捕鱼。因为,除了捕鱼,还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夫妻之事了。那时候,烈平疆没有那种欲望,也主动无视了牙牙的需求,现在想起来他还是觉得愧疚。现在,他是把牙牙拱手奉送给了姜贺敷,他倒不担心姜贺敷对她的待遇,只是略微担心牙牙会不会不适应他。他凭自己对老姜的了解,总觉得他在床上会是个粗暴的角色。他自己向来是很克制的,毕竟牙牙是他同胞,总是小心翼翼,害怕使她受痛,哪怕牙牙抱怨他不配合,他也绝不做出格。但是姜贺敷就不好说了,在他眼里牙牙和其他女孩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牙牙表现的欲望强烈,那他恐怕也会越发大胆吧。烈平疆心里是有些介意的……他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心爱之人被其他男人睡了这件事,只是害怕牙牙在回到他身边之前改头换面,一旦她习惯了那种粗暴的亲热方式,他也就不得不改变,到时候若是真伤了她,他不得斩首谢罪! “原来你这么渴望粗暴的方式吗?既然害怕伤到你重要的牙牙,那就跟我来!” 烈平疆惊醒,窗外已是天明。他身边,女子□□的后背对着他,稍微一看也就知道她什么衣服也没穿。他感觉到皮肤与被子直接接触的光溜溜的触感。 “您还真是粗暴呢。”卜呼没有回头,只是语气礼貌地,如此评论一句。 20、 清晨的孔雀河褪去了夜里的灯红酒绿,安静而凉薄的雾气在河面上缓缓流转,一艘木筏魂灵一般从那白纱般的迷雾中划过。水面波纹一圈圈向外荡漾,推动河岸边的浮萍,水边洗衣的乐师们的倒影也随之变得暧昧不清。桥洞下有两个离群身影,一个是身穿灰色罩袍的女人,她坐在小板凳上,手上拿着香皂,挽起袖子,露出细细白白的手臂和上面晃晃荡荡挂着的银手镯。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裸身的小男孩,他站在河岸没在水下的一节台阶上,河水在他白胖的小腿周围上下摇摆,他时不时弯下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4 身往身上撩水,而那个女人帮他擦香皂,给他洗背。男孩弯腰在台阶上坐下来,这样他的下半身都浸在了水里,女人也移动身下的小板凳,好伸手给孩子洗头。男孩安静地坐着,闭着眼睛,女人则认真地给男孩梳洗每一丝油亮健康的头发。不远处的乐师们看见了,都暗暗笑着,互相说几句闲话,然后继续洗衣服。 烈平疆在窗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很是奇怪。那对母子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乐师们觉得这么好笑?另外也让他感到新奇的是,那一群河边洗衣的乐师竟然有男有女,他们聚在一起好像并没有男女之别,也没有一个男乐师因为自己做着妇女之事而羞赧难堪。过了一会儿,男孩洗完澡,女人给他擦干身体,穿好衣服,男孩就迫不及待地沿着条石铺成的河岸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快乐地朝远方招着手,烈平疆沿着他跑去的方向一看,原来那边还有一个男孩正挥着手等他。他回过头看看桥洞下的女人,她一直望着男孩远去的方向,手上的动作也全部停了下来,直到男孩和朋友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走过拐角、再也看不到了,她才低下头清洗毛巾,收拾男孩洗澡留下的一大摊子。这时候有一个年轻的男乐师开口了: “倪大姐,什么时候你也帮我洗澡吧?” 乐师们笑声一片,连河水也随着他们的笑声剧烈起伏。穿灰色罩袍的女人不理会他,提起小板凳,一个人走过滨河街进到店面里去了。乐师们又爆发出一阵笑声。烈平疆仔细看着那群乐师,心想卜呼多半也在他们中间。可是找来找去,他也没找到一个和卜呼有哪怕半点相像的乐师。他心想,要不是自己的眼力差到连一个昨天刚认识的女人都认不出来,就是卜呼压根不在河边。 他正这样想着,房间门口传来脚步声。他警觉地转身跳下床,伸手抓住放在床边的刀。他和牙牙都有这样的习惯:平时佩戴两把刀,一把较短而实用,平时裁纸、削水果都可以用,遇上敌人需要近身搏斗的时候短刀也有很大用处;另一把才是通常战斗使用的长刀,他和牙牙对长刀的要求都非常高,无论是厚度、锋利程度、甚至精确的长度,都一一按照他们的要求量身打造。他的刀是姜氏打造的,而且是姜贺敷的父亲亲自打制,第一次淬火的时候这把刀反应异常激烈,水火之间凛寒自生,连姜师傅都大为惊讶,最后还是姜贺敷的爷爷亲自出面,指出这种现象是由于极高程度的打制和顶尖钢材带来的效果。因此,这把刀被命名为“淬寒”,牙牙听了这个传奇故事后表示非常羡慕,但是她不是宗主,不好意思向家里要钱去打刀,如果找禁卫军和皇室要刀,作为战神她恐怕只会得到一件贵重而且不敢乱用的装饰品,无奈之下只好拜托姜贺敷帮她找一把“轻重适中、不太锋利”的长刀。姜贺敷说,越是中庸的刀越难找,你其实是在要求我寻找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武器啊!牙牙愣了一下,说,你说的对,我跟你一起去,我自己挑。于是姜贺敷带着她来到自己家在京城的工坊,牙牙直接无视了一排排汗流浃背打制刀具的大师高徒,一直走到工坊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废铁堆,随意堆积着学徒们失败的作品。姜贺敷跟着她,看着她蹲在那堆废铁前挑挑拣拣,最终从废铁堆底下抽出一个烧的焦黑的钢条。她说,我看就是它啦!姜贺敷诧异了片刻,但很快就笑着说,那行,你把它给我吧。然后他们一起在炉火前呆了数十个小时,姜贺敷脱去上衣挥动铁锤,汗流浃背地按照她的要求一点一点改造这件失败品。这中间,姜贺敷父亲的大弟子来看过,一边擦汗一边对姜贺敷说,大师兄,你这样不行啊!姜贺敷只是笑笑,说,战神都说行,我还有什么不行的。牙牙当时就在旁边,这一切都是她亲口讲给烈平疆的。后来那把刀脱胎换骨,连姜贺敷的父亲和爷爷都大惊失色,连连感叹后生可畏。 那时候,听着牙牙开心地讲爱刀的来历,烈平疆心里就暗暗升起一丝怀疑:姜贺敷迷上了牙牙这一点是没跑了,但是牙牙也表现出了对老姜异常的喜爱。也就是说,当时的烈平疆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敌人可能不是烈安东,而是这个混入军户学校的年轻工匠。不过,尽管这把刀的诞生经历了这么多传奇时刻,但是它依旧没有名字。牙牙不愿意给它取名字,也不把它当回事,只是每天佩戴,该用的时候就拿出来用,不像烈平疆刚刚拿到“淬寒”的时候爱惜的不得了,每天都擦上好几遍。反而是姜贺敷对这把刀关心的不得了,每天回到公寓都要提醒牙牙进行每日的刀具保养,牙牙马马虎虎答应了,但是一次也没做过。可是,就在前不久,烈平疆还看见那把刀出鞘时的凌厉姿态,仿佛是经历了那么多混沌的日子后反而越发出色。这的确少见,不过,在战神身上什么不可能发生呢?这么一个甜蜜的爱人,若是被姜贺敷那个刀匠夺走了心,烈平疆恐怕会痛不欲生。 烈平疆右手抓着“淬寒”的刀鞘,左手握住了佩在右边腰间的短刀刀柄。门开了,进来的是方才给男孩洗澡的穿灰色罩袍的女人。烈平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放下手中的盘子,转身走了。门关上之前,她说:“卜呼叫你吃完早饭之后沿着孔雀河往北走,散散心也好,她在上城区的桥头等你。” 那女人不算年轻,但是头发浓密,甚至有些打卷,眉眼很好看,有一种清晨孔雀河般的安宁神色。她低头抬眼之间,一双淡黄色的眼睛朝烈平疆飞快的一瞥。听到她嘱咐的话语之后,烈平疆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这里是北疆,虎族的发源地,现在依旧有血统淡薄的后裔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那女人之所以愿意帮助他,多半也是因为自身的血统吧!烈平疆吃过女人带来的早饭,便下楼了。乐师们已经洗完衣服,都坐在歌楼大厅里吃早饭,有的还抱着乐器弹一些华彩又动听的乐段,一边练手一边相互讨论最好的弹法。烈平疆走进大厅的时候,有一个乐师正在说:“我听过乐正家老爷子的演奏,这里的弹法就是用的轮指……”突然,他们都回过头看向烈平疆,打量着他军户人的装束和腰间佩戴的刀具,一般是好奇,一般是戏谑。 “倪大姐,昨天是谁留汉子睡觉啦?”冷不丁的,一个乐师开口了,引发一阵笑声。正在柜台里忙活的穿灰色罩袍的女人,倪大姐,并没有理睬他们的心思,随口说:“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你好像知道。” 烈平疆留意了一下,发现卜呼确实不在他们中间。她让烈平疆沿着孔雀河慢慢向北走,在下城区的桥头见她,到底有什么用意?这时候,有几个乐师议论开了:“不是挺好看的吗?军户啊……”“虽然粗鲁了些,但是脸挺端正,看起来人也不错。”“是卜呼干的吧?就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5 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烈平疆便问:“你们知道卜呼去哪里了吗?” 乐师们摇头。“卜呼向来是这样!” 他只好往门外走。临走时倪大姐忽然叫住他,小跑上来,低声问他:“你要去神女峰是不是?” 烈平疆愣了一下,说是。倪大姐说:“那你快点走。禁卫军猜到你要去神女峰了,正派人过来拦截呢,要是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烈平疆大吃一惊:“大姐,您这是……” 倪大姐摇头,说:“我奶奶是虎族人,她一直说,搬去西境的烈氏虎族宗室总有一天会回到发源地取回东西的。至于取回什么,我想,宗主您心里一定有数。现在,就请您快点出发。卜呼肯定是有什么办法,她一向很有办法,说了您别惊讶,她可是乐正宗室,不过隐姓埋名浪迹天涯,现在是没有什么人能探知她的动向了。看在她好心收留你,我觉得她应该是想帮你一把,你就信她一回吧!” 烈平疆忙点头,向倪大姐行礼,匆匆离开。河边有几个小小的身影在相互追赶打闹,男孩们的笑声银铃一样好听,他们相互亲昵的叫唤,那纯洁不染的声音美的就像天籁。他沿着孔雀河慢慢朝北走,在朝阳照射下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呈现一种半透明的乳质感。他感到自己全身穿过这半透的雾气,水气沿着面颊轻轻擦过,湿润又有点瘙痒,就像牙牙刚洗过还没晒干头发的时候悄悄来到他午睡的走廊上,在他身边俯下身来,那头发便快速地扫过他的鼻梁和嘴唇。他突然心里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痛苦,下意识按住胸口,慢慢走着,喘着气。烈平疆是多么热爱他的同胞啊。那个同胞、妹妹、情人、妻子,她已经构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牙牙的生命是他的另一种形式,他们一命二体,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和对方两个人过着日子,牙牙的生命也就是他的生命,他的生活也就是牙牙的生活。既然是这样,人们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呢?不对,明明是他自己想要同她分开的。他必须到达神女峰,取回那里供奉的宝物,然后彻底了结这满身血污的家族。 他想起那个宝物,那是一把刀,是真正不负“贺敷”之名的神话之刃。那就是真正的贺敷!他继承宗主位置的时候,父亲曾经给他讲过。父亲说,姜贺敷体内的那把刀是他,烈见庭,帮姜火铭放进刚出生的姜贺敷的身体里的。那不过是玄武破灭道的反解,最重要的是,那把刀是姜火铭用皇室拿出的“贺敷”断片打造的,而皇室珍藏的“贺敷”其实并不是贺敷,而是“炼银”。也就是说,姜火铭拿着炼银的断片,心知肚明,却用自己的血浇筑了一把堪比“贺敷”的新贺敷。这把以赝品为骨架的刀在姜贺敷身体里浸润多年,终于炉火纯青,性能已经不亚于当年的第一把“贺敷”。这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二神话,用第二个姜贺敷的血肉养育的“贺敷”刀,在烈平疆的成年礼上所有人都见证了它的威力。面对其他家族家神的威胁,一个并不懂得武道的刀匠拿着贺敷随手一挥,就击败了来势汹汹的家神。烈平疆不知道这把贺敷能不能与自家家神对抗,保险起见他还是要去神女峰。再说了,要借助姜贺敷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标,多少让他内心不甘。 姜贺敷,不知他和牙牙相处的如何?他能给牙牙带去满足吗?他不会对牙牙太粗暴吧?烈平疆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姜贺敷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他身材修长但是十分结实,站立如松,手臂有力,这些都是雄性特征明显的标志。烈平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不知走了多久,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桥边,便只好靠着扶手休息,等待乐正卜呼出现。 这时候,沿着大道,有一个头戴斗笠但是身穿乐师深色华服的身影走了过来。他心想那可能就是乐正卜呼,便直起身子等她走过来。那身影逐渐接近石桥,姜贺敷才发现这个乐师比卜呼个子更高,而且明显是个男人,只好退后几步站在桥头一边,看着乐师慢慢走过。乐师走过他面前,抬脚登桥,忽然转过头,一手稍稍抬起斗笠。烈平疆看见他脸上的绷带,惊奇地想,难道乐师为了提高听力还会刺瞎眼睛吗?这时候乐师已经掀下斗笠,凛然站在他面前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乐师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是毫无威胁之意。烈平疆两肩轻微地抖了一下,想要后退一步,可身后就是桥头饰柱,于是把手摸上刀鞘。烈安东站在他面前,满脸愤怒。他不可能真正原谅烈平疆,他是公然抢夺他妻子的男人,他滥用自己的宗主地位杀害无数亲人。一个时辰前在乐正宗室园林里,乐正卜安原谅了烈牙疆,当时他料想自己不会再见到任何虎族人了,便对烈牙疆表示自己连同烈平疆一同原谅。可是,就短短一个时辰之后,他就再次见到了烈平疆,一见到他的脸,烈安东就知道只有这个男人,他连做梦都想要将他千刀万剐,为亲人和自己的荣誉复仇。 一个时辰前,家里接待了姜贺敷和烈牙疆,两人说是要离开孔雀城继续向北前行,卜呼便差遣卜安先到孔雀城北门内的上城区石桥边为两位贵客预定船舶。这时烈平疆反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回归母族,改做乐师了?” 烈安东怒从中来,说:“还不是因为你!如果我想要活下来,就只有放弃一只眼睛,这样我也和军籍永远无缘了!因为你,我失去了一切,连牙疆也被你抢走,即便我想要保有虎族人的身份,这个家族给我带来的也只有丧失亲人、妻子和所有脸面的耻辱!” 烈平疆反驳他:“当你想要逼迫牙牙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刻起,在我心中你就不是虎族人了!到现在了你还想要以牙牙为挡箭牌捍卫自己的清高吗?你爱过她吗?你有把她当做妻子看待吗?” 烈安东冷笑一声,说:“您可真了不得,既把她当姐妹,又把她当妻子。反正我可做不到。” 烈平疆被他这么一嘲讽,不知为何耳朵竟然发烫了,只好硬说:“我们的结合符合家族律法,你是插不上嘴的。”这时,他隐约听见道路那边传来叫他名字的声音,便转过头:“牙牙!” 牙牙甩下身边的两人,朝他跑来。他满心欢喜,完全忘却了自己放弃一切挑战家神的决心,迎上前张开双臂把她搂入怀中。他低下头吻她,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姜贺敷和乐正卜呼走上来。卜呼抬起手挡在自己面前,好像是厌恶正午的太阳,乐正卜安走过来,脸色僵硬。卜呼问他:“船定好了吗?” 卜安冷着脸说:“没。” 卜呼叹口气,好像要责备他一样,姜贺敷连忙劝解。卜呼便笑笑,说:“那我去看看。”她正要绕到桥下去询问停在那里的船夫,紧紧搂着牙疆的烈平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6 疆喊住她。“谢谢你,”平疆抬起下巴,一手抚摸着牙疆的头发一边含笑看向她,“你一次又一次拯救我,把我的痛苦变为快乐,如今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卜呼站住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闪光的温柔琥珀色瞳孔:“那我就索取一份报答好了。既然我们之间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你就以终身相报吧。“ 烈牙疆猛然挣脱平疆的怀抱,站到卜呼面前。她瞬间失去了方才的激动,脸色变为冷静的惨白色,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做到的?平平最早也是前天到达孔雀城,也就是说这两天你瞒着我和贺敷偷偷和他见面却不告诉我吗?还有,我们不是整天都在一起吗,为什么你可以挤出时间见平平?” 平平听了牙牙的质问才想到,自己和烈安东的重逢可能就是卜呼一手设计,不禁对她怀疑起来。姜贺敷忽然叫了一声,大家转过头看向他。一支箭擦着他的侧脸飞过,落到河中不见了,而姜贺敷吓了一大跳,正愣愣地看着箭羽飞离的方向。刹那间烈牙疆左手拔出小刀扔向城楼上的弓箭手,然后长刀出鞘,她横扫最初包围上来的几个禁卫军士兵。士兵源源不断地从城内和城外以及孔雀河上涌来,她面对通往城里的大道,不由自主地朝桥上后退。终于,背后传来卜呼的声音:“够了。牙疆,停下,转身。” 烈牙疆转过身,桥顶站着两个禁卫军将领,是家中子弟被牙疆残忍虐杀的林将军和李将军。四周潮水一般涌来的士兵都是他们的部下。现在,他们已经控制住了烈安东、烈平疆和姜贺敷,乐正卜呼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 “这次多亏乐正姑娘大力相助,才能将烈氏虎族一网打尽。”林将军眯起细细的眼睛,朝卜呼笑笑,白净的面皮上有几颗黑痣,眉毛就像浓墨画成。他是比武时惨死的林家子弟的哥哥,向来以面容清秀、待人亲和出名。他所掌握的林氏阵式可以让整座孔雀城陷落。这时李将军也说话了:“乐正姑娘真不愧有‘捕虎’之名,这次能够取得此等战果都是因为您的大力帮助。” 烈牙疆扫了乐正卜呼一眼,不动声色地握紧刀柄:“姜贺敷和虎族无关,你们快放了他。” 林将军笑说:“怎么不是?姜师傅可是战神亲自选定的丈夫,我们当然要把他当做重要的对象网住。” 烈牙疆慢慢看了看周围士兵的数量,又说:“乐正卜安已经回归母族,你们不该抓他。” 李将军说:“怎么,难道他没有长你们虎族人可怕的黄眼睛吗?”说着还抓住安东的头发把他提起来看了看,说:“确实是黄眼睛!是虎族人无疑,虽然披着乐师的外衣。” 烈牙疆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会后悔的。他们是我的一切,如果你们不把他们放了……我就毁灭这里和你们的一切。” 林将军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整座孔雀城都在乐正和我的阵式掌握之下。乐正卜呼在这座城里有无数投影,只要我吩咐,她的任何一个投影都会按照我的要求发动某处的机关,届时阵式发动的效果,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把握。” 烈牙疆抬起头。正午的太阳晒在身上,白云悠悠,远处传来闹市的喧哗。沿着孔雀河水,隐约飘来一首歌唱边疆的古曲。她慢慢低下头,再次与林将军对视。在阳光下,每个人都清晰地看见,烈牙疆的瞳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细,直至一条赤金的细缝。她扬起手中的长刀。 “林将军,您知道我这把刀的来历吗?”烈牙疆平静地问。林将军面色一变,也摸上刀鞘,四周兵士里传来沉闷而整齐的拔刀声。烈牙疆看着阳光下散发着暗红色光辉的刀刃,说:“我从来没有给我的刀取过名字,但是如果硬是要取的话,也就只能叫‘贺敷’了。按理说,它是姜贺敷按照我的要求打制的刀,它的底胚是我亲手挑选,我很清楚那不过是一件废品。但是,随着我的使用,它逐渐焕发出传说中‘贺敷’刀才有的暗红色光辉,这使我不禁怀疑,难道我真的有幸手握‘神话之刃’,却用它随意砍杀凡人吗?” 乐正卜呼抽出短刀,横在某人的脖子上:“我劝你不要乱动,也不要威胁我们。否则,今天这里就要见血。” 烈牙疆倏地把眼睛垂下来,看见那个被用来挟持她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文章都发糊涂了,好想睡啊 第6章 2124 21、 乐正卜呼抽出短刀,刀尖戳在烈平疆的后脖颈上。她对举着刀的烈牙疆说:“我劝你不要乱动,也不要威胁我们。否则,今天这里就要见血。” 烈牙疆垂下眼睛,看着那个被用来挟持的对象,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她在大战来临前一贯的冷漠和麻木,好像早已看破敌人的本领而对接下来的练手毫无兴致。平疆看着牙疆的眼睛,但她似乎毫无感觉,只是坦坦荡荡、毫无惧色地上前一步。乐正卜呼反而笑了:“是的,我想也是这样。所以,换成他更会让你心疼咯?”随即,把刀放在姜贺敷脖子上。 这回,烈平疆看见烈牙疆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那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啊?烈平疆心里好像酝酿出了一个合理答案,但是他不敢确定。他重新看向牙疆,即便出现了刹那的动摇,她脚下依旧站的稳稳的,脸色也没有变化,但是从她眼中那层覆盖着赤金细瞳的藐视敌人的雾气开始消散,她用力地睁大眼睛,好像一个因为看到自己养的心爱的小兔子被鹰叼走而呆呆地望着鹰离开的方向但是无能为力的小女孩。她确实害怕了,战神不可能毫无缘由地害怕。 姜贺敷苦笑一声,说:“牙疆,何必呢?”语中似乎暗指自己是宝刀之身,并不害怕刀兵威胁。但是烈牙疆再次睁大眼睛,说:“什么叫何必呢?贺敷,不能这样啊!” 姜贺敷说:“行了!你没必要为我担心!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而且就算没有我和平疆,你一个人也能完成那件事吧!” 烈平疆联系她刚才所说的关于自己的刀的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7 事情和姜贺敷的话语,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打量着四周包围上来的兵力,心中觉得非常不妙,即便是牙疆,作为战神,她也未必能击败这么多人。 烈牙疆看着乐正卜呼,说:“我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卜呼。你和贺敷认识了那么久,比我认识你还久,你不会就这样放弃他的。” 乐正卜呼看着她的眼睛说:“战神阁下,的确,这世上除了旗鼓相当、堂堂正正的比武,还有阴暗苟且的争夺。但是,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她低下头看看姜贺敷,好像很玩味地考虑了片刻。她沉默着考虑的这半分钟里天地彻寂,孔雀河水卷着干净的碎沫,随着烈牙疆的呼吸一涨一退。乐正卜呼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刀柄,好像又在盘算她自己的小九九,但是她的算法总是任何人都理解不了的。林将军说,这次的目标是活捉战神和烈将军,其他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尤其是姜师傅。乐正卜呼说,我眼界窄,不像林将军那样深明大义,或许将军眼里看到了整个孔雀城乃至帝国的安定,但我眼里只有我深感兴趣、无法轻易松手的东西。无论是烈平疆还是姜贺敷,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人物,乐正卜呼没有理由放他们走,更没理由把他们还给那个傲慢又不通人情的讨厌的女战神。 忽然,短刀上的反光闪了一下,像一笔肆意的银白判句。“不如就此结束吧。”乐正卜呼轻轻吐了口气,孔雀河水的潮汐像人的肺一样猛然收缩,露出了河堤上标注水深的刻度。 短刀刺出。刹那间,火星飞溅,那是肉眼不可看清的速度,战神的身影仿佛是迎着刀光而去,而乐正卜呼的短刀落在孔雀河里已是两秒钟后的事情了。林将军抬刀挡下迎面而来的第一击,退后两步,左手扶在桥柱上。事态已经不可控制,他嘴里喃喃,林氏阵式发动。一瞬间,桥面四分五裂,粉碎的大理石碎片雪花一样抛洒在空中。陈氏术式发动的间隙,战神高高地飞在空中,疏朗的乌黑长发乌云一样挡住了正午阳光,细微的光柱从长发的缝隙里落下,零零碎碎照亮了年轻士兵残存不多的生命。下一秒,那带来血腥味的暗红色长刀扫过士兵阵列,一时间鲜血飞溅,连孔雀河水都染作殷红。战神正在兑现自己的诺言,她不会没有停止杀戮和毁灭,更何况这是她最喜欢的项目之一。她轻轻踩在尚未被林氏阵式破坏的桥柱上,身轻如燕,长刀指向石桥大大小小的碎片。碎片下落的动作停滞了,它们重新升起,在空中相互牵制,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列。长刀挥落,玄武破灭道发动,通往城里的大道上士兵遍地哀嚎,鲜血汇集几乎可以漂橹,汩汩沿着街道两边的排水渠流到孔雀河里。 林、李二将军和俘虏、军官已经稳当地站在了从一开始就停泊在石桥下的平底船上。面对凛凛站立在桥柱上向他挑衅的战神,林将军抬起手挡住正午刺眼的阳光,漫不经心地朝空中望了望,像是高手会在宿命对决中无意表现出来的高傲的走神。孔雀城的阳光将他的皮肤照的清润透亮,此时他站在血雨腥风和浊血污水之中,纯洁无暇、神态自若,仿若天神下凡。下一秒,随着他的一个手势,上城城楼轰然倒塌。见到这一幕,战神从桥柱上跳起,在极高等级的陈氏术式发动下她的行动犹如鬼魅。被士兵鲜血污脏的河水掀起汹涌巨浪,水幕之中隐约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林将军突然定睛,推出手中早早准备好的短刀,朝那个因为水幕改变了术式发动介质、时间禁锢术式受到了影响而略微停滞的女人身影投掷。制造这个机会本身就很难,如果要取得成果也只决定于一刹那。林将军心里明白使用水幕在战神运用时间禁锢经文的间隙捕捉她的身影很困难,即便成功,她的身影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她会在下一秒到来之前逃出这个圈套,更不用说那把完全凭感觉掷出的短刀了。 短刀打破了水幕,战神不见了,空中落下几滴鲜血。林将军知道自己至少划过了战神的皮肤。因为方才林氏术式发动,水面大浪不止,平底船也是摇晃不已,林将军分开两脚,稍微蹲下身稳住重心,看起来神态自若。而李将军向来不谙水性,这时正半蹲下身,伸手扶住船沿,想要稳住因为水波而颠簸不止的船体抖动。烈平疆朝姜贺敷看了一眼。 “别!”姜贺敷下意识喊道,虽然他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湮灭在千万士兵的哭喊中,显得那么没有分量,连懦夫的哭诉也比不过。烈平疆突然发力,挣开了军官的压制,左手拔出刀来,用尽全力朝李将军砍去。李将军反应很快,没有因为他的突然袭击而乱了阵脚,他从容地将梁氏术式压迫到一秒内发动,等“淬寒”真正挥下的时候他已经闪避到了另一艘船上。林将军动了动手指,乐正卜呼马上会意。歌声穿过血肉之林,从四周将这艘孤船包围,烈平疆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然后他眼里只剩下停滞的战斗景象。不远处,城楼依旧在不断垮塌,用来堆砌城墙的巨大砖石本来是骇人地不断从高处翻滚落下,现在却优雅地悬停空中,下方的士兵呆呆地抬头望着那即将来临的生命终结之黑影,仿佛忘记了他们这些年来在学校里学会的一切知识;平疆自己的头顶不知何时飞来一条断臂,现在也挂在半空中,从伤口周围破碎不平的形状来看应该是方才那次玄武破灭道的发动所致,连筋骨连络处滴出的鲜血都还在向外渗透,现在看起来就像一条红色的细绸带;孔雀河上掀起污浊的巨浪,青碧的河水里多了黑红的血色,那道写满战神之暴虐行径的水墙就这样静止在他面前,像恢弘沉重的战争悼念碑。最后,他终于看见了烈牙疆,她是这静止万物中唯一还在活动的生灵,因为乐正卜呼强大的时间禁锢术式,她的术式不能完全中和卜呼的时间延迟,只能以正常速度活动。她披着毛皮袍子,亚麻的袖口沾着不知是谁的脏血,她头上飘着赤红色的成年礼物,手中的长刀熠熠生辉。与此同时,三十六个乐正卜呼从河流两岸和河边高楼的窗口出现,她们个个都有乐正卜呼作为宗室乐师却双眼完备的傲慢和叛逆,她们两手持刀,口中以特定旋律唱诵时间禁锢咒文,脚下长靴轻盈踏过河岸,前来迎战。 烈牙疆的眼睛麻木了,她好像是全心投入又好像是不屑一顾,她在高高的水墙顶端站立,手中慢慢运转着长刀,那刀上暗红的辉光在正午下明暗闪烁。烈平疆看出她在为擒雀道的发动做准备。乐正卜呼的投影们一齐扑上来,忽然长刀闪动,三十六个方向同样溅血。结束了,她亲自向背叛她的人证明了她们之间的实力差距。现在,她只用厌烦一般地推开乐正卜呼们的尸体,抖抖长刀上的血迹,然后从容笑着,看向船的方向。下一秒时间禁锢解除,刚刚烈牙疆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8 还凛然站立过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人影。 烈平疆努力稳住身子好别倒在船板上。军官试图抓住他,他反手一刀将军官掀到河里。他用力一蹬船沿,纵身上岸,“淬寒”第一次吮吸这么多血,和他一样都变得有些兴奋。他顺势劈杀数个士兵,一路朝垮塌的城楼奔去。只有他看得见,他知道牙牙在那边,他现在只需要和牙牙汇合,然后两人就可以逃离这个现场,继续前往神女峰。至于姜贺敷和烈安东,他根本不关心,他只想着他和牙牙,牙牙和他,他们两个人只管蜷缩在他们自己的堡垒里,只管用力亲近对方的生命。这份血缘过于浓厚,乃至烈平疆无法接受其他血的参和。他光是要饮尽这血就已经口干舌燥了。 “他想抛下亲人吗!”林将军猜出了他的意图,手中的刀微微发抖。乐正卜安流露出与周遭全然不同的安静,说:“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当然轻车熟路。”听到这话,林将军不禁皱起眉头,看向烈平疆离去的方向。 姜贺敷转头对林将军说:“我倒是有个平息这件事的办法,不知将军肯不肯相信我。” 林将军稍微舒展眉头,好像是还指望着将来请姜贺敷替他打刀一般有点勉强地笑笑,说:“姜师傅别客气,请讲。” 姜贺敷便说:“首先,我要说明,我和战神殿下并没有过于亲密的关系,所以到目前为止,战神殿下都处于未婚的状态。烈平疆对战神有执念,那是因为他们是同胞双生;我对战神有执念,是因为她是战神,能给某个无上幸运的男人带来终生荣耀的人。安东放弃了战神,是因为这份荣耀不属于乐师,他不需要了。林将军,如果您信我的过,请允许我同战神说几句话。” 林将军沉吟片刻,对站在船头默不作声的乐正卜呼说:“乐正小姐,听见了吧?你一定有办法,对吗?” 乐正卜呼的眼睛追着一路杀出血路朝城楼方向奔去的烈平疆的背影,似乎在考虑什么。她的眼睛朝上稍微一翻,用她有些低沉、并不像唱歌时的声音说:“好的。这点小问题,办法当然是有的。” 她抬手按住喉咙,张开嘴,好像唱出了什么,但是林将军、姜贺敷以及乐正卜安他们都听不见了;他们都陷入了无穷的时间禁锢之中。时间静止了,这可不是单纯的时间延缓,也不是时间流速减慢到极致的临界状态,而是确确实实的静止。她抬头看向城楼方向,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但还可以看出它之前雄伟的模样。烈牙疆高高地站在废墟上,黄眼睛猫一样缩成一条缝,正看着她的方向。不,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会看到,在她脚下遍野陈尸的沙场中央,有一个特别出挑的身影,那人虽然也凝固在这完全禁止的时间中,但从他静止的劈杀动作来看,也可以猜出他是一个武学高手。他穿亚麻窄口的单袍,外面披一件单袖的毛皮外衣,腰带的式样古朴优美,右边腰间挂着一柄短刀和一柄长刀的刀鞘,那长刀正握在他手里,他是左撇子,那刀在他刚劲有力的左手里。乐正卜呼眼睛盯着他的左手,脚下却控制不住地慢慢朝他走去,抬手抽下插在头上的银发簪握在手里,她丰满靓丽的波浪长发一下子使她平淡无奇的五官熠熠生辉。这时她转过眼睛看看烈牙疆,她也离开了方才站立的地方,朝她走来。她们沿着以烈平疆为中心的直线慢慢靠近,手中的武器安静地等待下一步的指令,并不激动,也不倦怠厌战。 等她们离的足够近了,乐正卜呼就说:“姜师傅想同你说几句,你是否愿意暂时休战?” 烈牙疆说:“你离平平远一点,我就答应。” 乐正卜呼嘲讽般地举起手,后退几步,说:“这样可以了吗?” 烈牙疆却继续向前走着,直到将同胞挡在身后,才说:“可以了。贺敷想说什么?” 乐正卜呼说:“大概是想要通过对话来平息事件吧。你有什么头绪吗?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烈牙疆稍微皱起眉头,说:“不过是让我尽早投降,随林将军回京吧。他就是这种人,肤浅,没什么志向,只对自己手头的事情痴迷的要紧,一旦痴迷的起了劲儿,就连周围发生攸关自己性命的事情他都不会关心,简直无可救药。” 乐正卜呼依旧举着两手,讥讽的笑容浮上嘴角:“哦,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他现在只一心一意痴迷战神,所以连战神的爱情也不关心吗?” 烈牙疆忽然脸红了,争辩:“什么!你胡说什么啊!” “你在意的是什么呢,战神阁下?是那个全心全意关照你的刀匠?还是你的亲兄弟,那个为了你连家人都杀掉的同胞兼爱人?你呀,”乐正卜呼淡淡地说着,眼睛里流露出闪闪发亮的恶意,“从来没有关心过关心你的人!姜师傅要是想要你投降回京城,他早就把你供出去了!那天我抓住你,本来是要交给禁卫军的,没想到姜师傅百般阻挠,死死守着你不让我动手,无奈之下我只好让你们放松警惕,好等禁卫军援军到达。而你的兄弟,烈平疆,他被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心力交瘁倒在河边,我把他带回去,他睡了几乎一天一夜才恢复回来。他为了你压抑了多少暴力欲望,你知道吗?你明明只是这样一个残忍的屠杀机器,他却把你当个宝,小心翼翼地呵护你,把你当一个柔弱的姑娘护着,宠着,就连刚才也是想要到你身边。哦,难道你心里还在担心你的堂兄,未婚夫,那个几乎夺走了你一半的童贞的男人?“ 烈牙疆还不等她说完,就怒吼着举刀杀了过来,形容可怖,平时的端正秀丽荡然无存,无论是面容还是动作都与野兽无异。“终于现出原形了啊,战神殿下!”乐正卜呼闪身往后一躲,转身逃跑,烈牙疆穷追不舍。乐正卜呼跳到平底船上,烈牙疆也跳上来,她注意到船上的人,刹那间竟然露出为难的神情,手里挥出一半的刀戛然停滞。就在这一瞬间,时间禁锢解除了;烈牙疆慌忙收住刀,姜贺敷正好抬起头来。她匆匆忙忙把刀插回刀鞘中,就跪下来凑近姜贺敷,问:“怎么了,贺敷?什么事?你想说什么?” 姜贺敷活动一下被军官压住的肩膀,看着她说:“已经够了。平疆也逃脱了,你们两个人已经可以做到了,对吧?我不会有事的。” 烈牙疆惊慌失措,伸出一手,好像想要反驳什么,但是姜贺敷摇摇头,说:“那把刀,不是我体内的贺敷。至于它为什么会发出暗红色辉光,我想,你现在应该是明白了。”说罢,他低下头,好让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前额。 烈牙疆没有收回手,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说:“是这样?” 当时,她为自己的刀挑选了底胚,请姜贺敷帮忙铸造,虽说她一直在一旁看着,可打刀本来就是一项耗费时间和体力的活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49 动,有时候姜贺敷还在打着,她自己反而无聊的睡着了。就在她睡着的时候,姜贺敷取出自己体内的贺敷,这样他才能设法弄伤自己,割开自己的皮肤使鲜血流出来。贺敷刀是以铁屑的形式与姜贺敷的身体融合在一起的,造就了姜贺敷的钢铁不侵之身,前几天夜里两人一起睡觉,烈牙疆凭借手感和皮肤触感早就发现他身上几乎没有半点伤痕。这一点让牙疆特别珍爱,因为姜贺敷看起来是明明就是一个结实而且不失粗糙的刀匠,身材比不上平疆的修长,也没有安东的纤细,没想到脱去外衣后居然有这样特别的风采。有一个中午,因为天气很好,他们都有些昏昏欲睡,便躺在一起。烈牙疆靠在他胸前,他便搂着她的后背,亲热之中两人都脱去外衣,在中午的日光中他们把对方的身体看的一清二楚,也就是在那时,烈牙疆一眼就看见了他手臂上的白色刀疤。这大概是他身上唯一的伤痕了,如此揣测着,她摸着那个伤疤,不知不觉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怎么弄的?疼吗?”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姜贺敷笑了,他笑起来的眼睛让她目不转睛,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她的脸,说:“不疼,怎么会疼呢。” 烈牙疆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晃,她像醉酒人一样摇摇晃晃站起来,茫然四顾。林将军看见她的眼睛正在恢复原状,便抬手示意士兵们停战。烈平疆转回头,看见烈牙疆转移到了平底船上,便一边往回走一边喊她:“牙牙,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烈牙疆惊慌失措,但是竭力维持着镇静。她看看正在朝自己走来的同胞,又看看还是俘虏的姜贺敷和烈安东,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却早已经下意识把手放在刀鞘上。乐正卜呼露出胜利般的高傲笑容,再次发动时间禁锢。 在万千寂静中,乐正卜呼的声音听起来既清亮明晰又居高临下。她对烈牙疆说:“我帮你吧。我能让你和姜师傅逃跑,也能保全卜安,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烈牙疆缩着下颌,翻着暴怒的赤金瞳狠狠瞪住她,语气却冷静了下来,问她:“你想要平平怎么样?” 乐正卜呼随随便便地说:“我要他留下来陪我。这样可以吗?反正他也对你不重要了,你只要有姜师傅就够了,对吧?” 这下子烈牙疆怒色上涌,厉声道:“他是我同胞,怎么能随意决定!” 乐正卜呼懒洋洋地笑了:“也行,那你就和你兄弟走,把姜师傅留下。” 烈牙疆暴怒,吼道:“不可能!你别想了,要我跟你拼命吗?” 乐正卜呼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在我的时间禁锢之下,没有人能超越这种永无边际的静止。” 烈牙疆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区区乐师,未免太自负了。要我来真的吗?” 乐正卜呼警觉了起来,她心里清楚,即便自己有着乐正家族特殊的陈氏术式吟诵方式,也未必赢得过战神。烈牙疆看出她的忌惮,便接着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谁也不放,让我杀光这三百个士兵和两个将军,实现自力救济;要么,就放了平平、贺敷和安东哥,让我们走。否则,我就打破这个时间牢笼,让你感受一下实力差距。” 乐正卜呼久久没有回应,好像她本人也被禁锢在了静止的时间之中,方才因为对战神本人的敌意而产生的高傲和鄙夷荡然无存。现在,乐正卜呼面前不是那个稍微有一点姿色却游走于多个男人之间、既不承认自己移情他人也不否认自己非常享受多个男人无条件宠爱的傲慢女人,而是一个货真价实、两拳紧握着露出狰狞笑容的战神。乐正卜呼睁大眼睛凝视着她,就像发现了一个比事后躺在自己身边半梦半醒说着胡话、奄奄一息的烈平疆还有趣的对象。她捏紧了拳头,好像她全部的聪明才智刚刚因为一点小情绪流走了,而她现在总算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和力量把他们取回来。最终,她说:“虽然我很喜欢烈平疆,但是事到如今,相比烈平疆,我倒是对战神的实力更感兴趣。这大概也是我始终嫁不出去的原因……不过,如果真是这个原因,我倒是宁可终身一人。这世上,比爱情更奇妙、更有趣、更值得付出一切的事情,真是好多好多啊!” 烈牙疆愣了一会儿,反而露出温和的微笑:“说的有道理啊。男人把我们当抚慰道具的时候,没想到我们也不过视他们为临时伴侣罢了。爱情没有什么意思,那只是心血来潮和一时寂寞带来的扭曲愿望。只有亲情是可以依靠的,因为亲情建立在无法抛弃的血缘关系和长期的朝夕相处之上。还有……刚刚我为什么那么惊慌?不是因为被贺敷的关爱而感动,根本不是。我只是发现自己欠了很多根本无法偿还的人情,在这种人情紧紧相逼之下,我竟然毫无他法,只能以身相许。” 乐正卜呼像是猜透了小姑娘心思的大姐姐一样笑了,稍微低下头暗自回味着方才小姑娘话里的青涩味道,声音带笑,说:“那就有劳将军了。拭目以待。” 烈牙疆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好的。” 烈牙疆抬头看向天空,嘴里喃喃着什么。乐正卜呼仔细听取,觉得也不过是普通的陈氏术式经文,但是她一看到烈牙疆,就知道这经文的不同凡响之处了。随着经文的念诵,一些黑色的斑纹逐渐在烈牙疆眉眼和额头显现,藤蔓一般交错延伸的黑色的纹路不断扩大他们的触角,一直爬满烈牙疆的面颊和脖颈,在乐正卜呼看不见的地方,那些黑色的斑纹包裹了烈牙疆的身体。如果现在烈牙疆脱去衣物,乐正卜呼将看见一个浑身布满老虎斑纹的雪白人类胴体。烈牙疆仰头看着天空,好像在等待什么,乐正卜呼也抬起头。天空是静止的,连云朵也固定了它们向来变化莫测的形状,太阳热辣辣地晒着,看起来和任意一个平凡的午后都没有区别。烈牙疆转头看向城楼的方向,拔出长刀,指向那片废墟。 乐正卜呼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流逝,她亲眼看见那被林氏术式摧毁的城楼正在一点一点修复,同时无数飞散的石块也重新集中于孔雀河上,一座石桥逐渐成型。这时她说:“你不过是改变了物体中的时间罢了,这个空间的时间掌控权终归还在我手里,你不过是在空间的一角修修补补,做些小工作罢了。” 烈牙疆转过头,虽然脸上斑纹横生,但是那眉眼中的端庄优美丝毫不减,仿佛她生来就有这些斑纹,这些年来她只不过是把斑纹盖住了。她说:“不要着急,还没有结束。” 现在为止,乐正卜呼目所能及的一切建筑和人都恢复到了战斗开始前完好无损的模样。她稍微倒吸一口气,即便只是这样,也已经是她难以做到的。烈牙疆忽然举起刀来,狠狠劈开空气。 就因为她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0 这一记劈杀,空间撕裂了;仿佛是几百人的业力同时发作,顿时山崩地裂,天地垮塌,但是对于乐正卜呼和烈牙疆而言,这些灾难只属于背景里这些人,不属于她们。那些人活在受空间时间同时束缚的世界里;对于乐正卜呼而言,时间已经不是束缚,但终究是她继续前行的障碍。但是,对于战神烈牙疆来说,这些束缚已经不存在了,她无所谓时间也无所谓空间,她可以在时间中自由的来去。但是,很明显,之前她都没有这么做。为什么?明明可以掌控一切,她为什么宁可颠沛流离? “对于你这个问题,我可以这样来回答。首先,我并不是可以随意穿行于时间中的,只有在时间完全禁锢的情况下,我才可以比较容易地完成这个目标。除了你,我还没见过别的人能做到这一点。然后就是生命体验的问题了。我堂堂战神,完全可以体验一往无前的驰骋快感,那自然不必依靠这种雕虫小技苟且了。即便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我也不会将时间退回到一切开始之前。我活着,”烈牙疆看向漆黑的远方,此时空间已经完全坍塌,乐正卜呼也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流动,“快意充分地活着,就像浸浴在鲜血里,浑身上下都敞开着渴求生命和活力。但是,我固然追求纯粹力量,也舍不得恩人和同胞,为着他们的缘故,我宁可放弃这个天赋,也要陪着他们死去。” 乐正卜呼看向她目光远远凝望的方向,那里渐渐走来一个人影。那个身影消瘦憔悴,没有认真梳理过的长发惨淡地飘在脑后,身上只穿一件袍裾破碎的白色单袍,仔细看去衣服上、小腿上都有已经发黑的血迹,整个人就像一个女鬼。但当那人逐渐走近,乐正卜呼就看出她眉眼间的秀美和无法比拟的端庄,意识到她并非常人。烈牙疆迎上去,伸手拉住她。 “我!”那个憔悴的女人忧郁的双眼红了起来,好像下一秒泪水就会喷薄而出,但是她的瞳孔已经干涸,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烈牙疆抱住她消瘦的双肩,低下头,默默地替她流下泪水。 “既然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就用这个请求和你交换,行吗?”憔悴女人苦苦哀求着,枯枝一样的手轻轻抚摸着烈牙疆的后背,“这不仅仅是一个交换条件而已,你也明白的。我……后悔呀!同源之血一旦交融,带来的灾难难以想象。也算是为了你腹中胎儿和你的夫婿,求你再考虑考虑吧!” 烈牙疆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通了一般放松下来,下巴放在女人骨骼突出的肩膀上,闭着泪水不断外涌的眼睛说:“这怎么行呢?这个孩子是要用来和家神周旋的,没了他我们不就只能屈服于家神的淫威之下吗?” 女人也稍微愣住了,但是很快就露出惨淡的微笑,眨了眨干涩而发红的眼睛说:“好吧,即便如此你们也要和家神周旋吗?你们有周旋的余地吗?要知道,即便是战神,也只是烈氏虎族家神管理下的一个族人罢了。只要你还是烈氏虎族的一员,就必然服从家神律法的管理。” 烈牙疆哭的更伤心了,旁观的乐正卜呼反而不知道是烈牙疆在伤心,还是那个女人——烈铜生在伤心。烈牙疆琥珀一样的眼里汩汩流出烈铜生的眼泪,两个战神相拥谈话,她们的生命本为一体。 烈牙疆抽泣了起来,说:“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我死了,平平会伤心的死去不可。他又不能脱离时间,所以即便都是在死后,我与他也不能再相见了。那就不要死去啊,宁可在地上爬着,苟且活着,也要和他在一起,生命本来短暂,怎能随意抛弃这几十年呢?为了顽强活过这几十年,我们必须斩杀家神,否则不知哪一天我就离开他了。为了暂且保住我目前的性命,我必须守住我腹中的孩子。” 烈铜生呆呆地听她说着,明白了她的苦心,不知不觉竟然悲从中来,心中痛苦和无奈就像撕裂出了一个大口子,烈牙疆泪流满面。烈铜生带着哭腔说:“为什么你会执着于自己的同胞呢,就像我一样?我若早些知道满尊是我亲弟弟,哪会有后来的天崩地裂呢?满尊没了,我感觉自己也没了,好像血缘里缺失了很大一部分。那时候,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和满尊的血缘关系呢?所以,我想劝你,放弃同族男人吧,他们只会给战神带来灾难。反而是那个为武器奉上血液的人,他才是最忠诚的信仰者,他信仰武力犹如信仰战神,他将自己的意志灌注在自己的刀里,通过战神实现自己的愿望。只要你一日还是战神,他的信仰就一日不会改变。我早就劝过你,看来你虽然依旧没有明白个中道理,但是总归是走上正途了。不过,我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可以苛责你。现在,我求你,你就满足我这个要求吧……” 烈牙疆的背影好像晃动了一下,但定睛看去又好像丝毫未动。“你要我选择……可是,万一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该怎么办?” 烈铜生微微一笑,像母亲看着不知所措、满脸通红的初恋女儿,说道:“怎么会呢?只要你报之真情,他也一定会回应你啊。” 烈牙疆好像是下定决心了,点了点头。随即烈铜生的声音消失了,乐正卜呼再看向烈牙疆时她怀中已是空无一物。烈牙疆颓然跪倒在地,手里的长刀当啷掉在地上。乐正卜呼走上前去,问她:“怎么办?” 烈牙疆虚弱地叹一口气,随即振作精神,说:“先解除这个脱离时间的牢笼,回到方才那个牢笼里去。我要——” 22、 流水声沿着木船的船身沙沙向后延伸,姜贺敷的意识随着那流水与木船轻轻刮蹭的声音飘离的很远。他慢慢睁开眼睛,面前是船舱漆黑的顶棚,泛黄的阳光从头顶一侧往脚侧灌进来。他慢慢转动脑袋,就看见了睡在自己身旁的另一个人。那是他还在术式学院的时候就非常喜欢的一张脸,这个人每次出现都使他下意识地给自己安立“护花使者”的身份。烈安东,或者说乐正卜安,他苍白秀美的脸上挂着疲惫的睡容,在深色而且绣样华美的乐师服装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弱。他翻身坐起来,看见船头摇橹的人和他旁边盘腿而坐的沉默背影。 烈平疆好像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转过头来,手里划船的动作也停下了。姜贺敷会意地上前来代替他,烈平疆进船舱休息去了。姜贺敷摇橹,余光瞟着坐在一旁的沉默身影。烈牙疆望着前方不可确定的某点,坚决地不回头,像是在赌气。姜贺敷想来想去,也没敢和她搭话。 他摇了一会儿橹,听后面船舱的动静像是乐正卜安也醒了。于是接下来就是烈平疆、姜贺敷和乐正卜安轮流划船,无论是谁掌橹烈牙疆都坚决不回头看一眼。天黑了下来,三个男人商量决定晚上就在附近的小镇借宿一晚,烈平疆象征性的问了牙疆的意见,没有得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1 到回应,大家只好就这样决定了。小船靠岸之后,烈牙疆第一个跳下船,头也不回地往镇子里走。大家只好默默跟着她。 烈牙疆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表明了借宿意愿。老太太看看他们四人,有点困惑,好像又有点忌惮,拒绝了。烈牙疆好像有点生气,下意识把手放在刀鞘上,这下子老太太吓坏了,连连尖叫,引来整条街的开窗询问。于是四人只好离开这条街道,换了一处街道后由卜安出面,才得到了接待。 四人坐在这户人家的餐桌边,个个沉默不语。女主人大概也觉得这个由军人、工匠和乐师构成的组合有点奇怪,就问:“你们互相认识?” 卜安说:“是的,我们是同学。” 女主人好像放心了,接着说:“同学一起出门,还真是少见啊!对了,这两个像是兄妹,是兄妹吧?” 卜安说:“我是他们的堂兄。” 女主人又问:“那这个小师傅呢?” 卜安犹豫了一下,看向姜贺敷。姜贺敷也犹豫了,只好说:“我是……我是——” 烈牙疆说:“他是我丈夫。我们刚结婚不久,和我的兄弟一起出来办事,我们以前都是同学。” 三人齐刷刷看向烈牙疆,这是她解决孔雀城事态后第一次当着他们说话。只见她一脸冷淡,左手下意识摸着刀鞘,好像有些烦躁。烈平疆碰了碰她的手,她马上就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引起误解,便不摸刀鞘了,只乖乖坐着。 夜里,烈牙疆和姜贺敷睡在一起。烈平疆辗转难眠。 次日,四人再次出发。烈牙疆开始正常说话,但是处处避免同他们中的单独某个人说话,总是望着空气说着不知道针对谁的话语。大家好像都很累,不论是心累还是身体累,总之没有人划船,只任小船顺流而下。天黑的时候他们再次上岸。 这次借宿时,烈牙疆绝口不提自己和姜贺敷的关系,只说自己和烈平疆是同胞。当夜烈牙疆和烈平疆睡在一起。姜贺敷辗转反侧。 他们再次出发的时候,刚在船上坐下,卜安就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不知今晚战神会垂青谁呢!”好像非常讥讽,至少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烈平疆听得有点不快,便说:“至少不会垂青你,你放心吧!” 卜安冷笑,反驳说:“怎么,被外人抢了同胞,你也嫉妒了?我也嫉妒着呢!” 姜贺敷本来想置身事外,可事到如今,听到“外人”这个词他的确能使他恼火,于是他说:“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伤了感情,你们俩都冷静一下。” 没料他这一说话反而招来了更多的不满。烈平疆的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缝,这样看起来他和牙疆简直如同一人。他反问:“这点小事?就为了这点小事,我杀了全家千里迢迢要到北疆来,还要和我堂兄怄气?好啊,反正也就是件小事,我不管了,你管!牙牙要是出了意外,就全算在你头上!” 卜安倒是挺冷静,但说出来的话也听着不是味儿:“确实不是什么小事,但是对于姜师傅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姜师傅和我们没什么血缘关系,牙疆出了什么事也伤不到姜师傅身上。” 听到这样的排外性发言,姜贺敷已经很是愤怒了,但看在大家还要一起前行的份上,他还是强忍怒气,两只大手按在膝盖上,手臂上勾勒出刀匠特有的粗犷肌肉线条,算是比较冷静地说:“你们以为我不把牙疆放在心上吗?我倒是很有把握啊!反过来,你们俩中有没有谁是真正为了牙疆来到北疆的,这才是最值得怀疑的事情。” 烈平疆咄咄逼人:“我就还奇怪了,你到底是怎么加入我们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协助乐正卜呼抢走了牙牙,我还有点奇怪,也不至于怀疑你。至于乐正卜呼,我本以为她是出于好心,没想到她另有算盘,把我们都卷入了麻烦。所以现在我对你完全没有信任,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烈牙疆从船头转过头来:“平平,别苛责贺敷。他也有他的苦衷。反正我是原谅他了,你也就放他一马吧。” 烈平疆没想到牙牙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插嘴,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只好转过头不理姜贺敷了。卜安轻轻吐口气,看了姜贺敷一眼,也自己朝另一个方向坐下了。这时烈牙疆从船头走过来,在三人的目光中走到姜贺敷身边坐下,四只赤金瞳紧紧捕捉着那一双轻轻包裹住姜贺敷放在两膝上长满老茧的大手的纤秀小手,她露出有点勉强的笑容,好像是在掩饰什么:“有人请求我了,她哭得很伤心,说求我满足她这个要求。我和她没有冤仇,算得上有一些缘分,我也就不好推辞了。” “那是什么?”烈平疆警觉地抬起头问。烈牙疆便解释说:“我之所以打破乐正卜呼的时间牢笼把你、贺敷和安东哥都就出来,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帮助。其实,在理论上时间牢笼是不可打破的,因为时间的停滞必然意味着相对流速的产生,一旦牢笼打破,我们就相当于穿越到了未来,这当然是违背‘穿越法则’的。乐正卜呼的解决办法是逐渐加快时间流速,当牢笼内外的时间流速相等时,牢笼也就自然消解。但是,对于不是乐正宗室的人来说,最多只能做到减缓时间流速,而不能加快,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只能强行打破时间牢笼,同时因为违背了穿越法则,我必须拿自己以前的一段时间来补偿现在时间牢笼破裂后丢失的那一段时间。” 优等生乐正卜安听到这里,说:“这样固然符合穿越法则,也不会超出陈氏术式的理论框架,但是,你拿来做补偿的那一段时间该从哪里抽出来呢?无论你从自己已经度过的生命的哪一段剪下同等长度的时间作为补偿,你的生命都会向‘过去’坍缩,你也就无法和我们立足于同一个时空了。” 烈牙疆说:“安东哥果然清楚。我确实取走了一段属于‘过去’的时间,但是那实际上不是我的时间。对于某些人而言,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无论我取走多少都不会对他们产生影响。接下来就只是他们的意愿问题了。” 乐正卜安睁大眼睛,几乎要站起来了:“那是什么人?既没有时间概念,又可以表达意愿……这是游离于先行术式体制之外的现象,牙疆,你是怎么做到的?” 烈平疆感觉自己没太听懂,悄悄看了姜贺敷一眼。姜贺敷看起来也是一脸茫然,他便稍稍放了心。他和姜贺敷的毕业成绩差不多,但都比烈安东低一个档次。 烈牙疆对着乐正卜安说:“这和个体的生命体验有关,我不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些人能做到。有一种现象,叫做‘灵魂延续’,安东哥应该听说过。陈氏术式指出,我们一旦开始了对时间控制的练习,最终一定会进化成为凌驾于时间之上的物种。实际上,凌驾于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2 时间之上并不是那么遥远的事情,每个人都能做到,只要有血脉。在血脉上紧密联系的两人,无论隔离多少时空都能共享时间,我就是利用了这段时间。我从小就体会过这种现象,这是因为我有幸拥有一个同胞兄弟,我们俩血脉的相同程度已经达到了几乎可以随时交换生命的地步。后来,我又体验到了另一种‘灵魂延续’现象,那是……”她稍微皱了皱眉,“是在平平的成年礼上。那是另一种‘灵魂延续’,这个延续的时间非常久远,久远的以至于那个人的肉体已经湮灭,时间对于她而言也就不必要了,但是,由于我是她的‘灵魂延续’,她也就能实现意思表达。” 卜安稍微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想起来,那正是他们四人和乐正卜呼第一次齐聚一堂的场合。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再提起,尤其是当着牙疆的面。但是牙疆自己说了:“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们看到了什么,反正我没有看见敌人,我只看见停滞的时间,就像一条被冻结的大河,我站在凝固的浪花拍打着的岸边。河的另一岸有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子。她看见我之后,就走下河床,踏着冰面向我来了。我刚开始有点害怕,但是当我看清她和我们一模一样的眼睛之后,我就不怕了。她也是虎族人。” 烈平疆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奇怪了,就看了卜安一眼。没料卜安聚精会神地听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暗示。反而是姜贺敷,刚刚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现在反而露出了深思的神情,好像是牙疆的讲述引起了他的共鸣。 “她的眼睛虽然是虎族人的眼睛,但是那双眼睛是干涸的,流不出眼泪。我感受到她的悲伤,就替她流出泪水,她就惊奇地问我,怎么会知道她在为谁伤心。我说我知道,因为那个人我也认识。就是这个女人,在之前的战斗中她把时间借给我,作为回报,我要完成她的请求。” 那时候,牙疆刚刚说出自己也认识他,站在烈牙疆面前的就女人愣住了,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顿了顿,还是没有开口。下一秒,牙疆的眼泪就像决堤一般,从脸颊上一直滴落在地,几乎汇集成小小的溪流,流入了冰冻的时间大河。 牙疆抽抽噎噎地说:“你太不吝惜自己的眼泪了。刚刚那第一个人已经耗尽了你的气力,你却还为第二个人将你终生的泪水流尽。虽然我敢说自己认识第一个人,就是你来到我面前时心中怀念的那个人,但是我并不认识方才你撕心裂肺为之哀悼的第二个人。他是谁?为什么值得你撕裂自己哀悼他?” 女人说:“不仅是我,还有另一个人,因为他耗尽了无数轮回的福报。一旦堕入无常就再也不能转托为人,相比之下,还是我的泪水更廉价吧!” 牙疆吃惊地问:“他到底对你们意味着什么,值得你们为他付出这么多?” 女人说:“那是个非常好的人,他的好就像血脉一样融入你的身体,有时候你感觉你们本质上就是一人,但是却在极度亲近的时候恍若梦醒,发现你们原来是两个人。当你们分开的时候,就像肺腑被撕开,心脏开裂,肝胆破碎。” 牙疆说:“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也认识他,但是总不及对第一个人认识那么深。那个人……那个刀匠,他一直活着,只要他的刀活着,他就还在。他和他的刀融为一体了,他行走的时候会带来一股古老的战场气息,我特别喜欢。但是,这种喜欢总不能超出对第二个人的喜欢吧,这样就不平衡了!” 女人说:“为什么一定要追求血脉呢?直觉是正确的,但不一定是最好的。直觉的爱会带来浓烈的生命碰撞,但是结局也是血腥的。所以,你要感知到第一个人的好,但是目前你还不会觉得他值得你喜爱,你还需要成长,那之后你才会明白。” 牙疆说:“真是奇怪。你明明更喜欢第二个人,却在为第一个人辩护。” 女人说:“因为我对他们的感情不一样。那时候我弄错了自己的感情,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我固然深爱第二个人,但是这种爱是没有意义的,很快你也会明白的。至于第一个人,那是一份高贵之爱,也许过于冠冕堂皇使你厌烦,但是等到你看见那光辉背后满怀柔情的小心翼翼,你就会明白了。现在,只是因为你还不够成熟,你必须等到自己足够成熟,才有资格爱上他。” 烈牙疆说:“难不成我现在的等级比他还低吗?原来是我配不上他吗?好吧,那我就再等等,我倒是很希望看到我配得上他的那一天。” 后面的内容牙疆没有讲出来,只是自己在心中默默想了一遍。成年礼之后,有了未婚夫的烈牙疆本来还希望那人可以逆转目前的姻缘,可是他始终没有出手。终于牙疆等的不耐烦了,一方面是恐惧自己始终不够成熟,另一方面是好奇姜贺敷到底好在哪里,才抓住机会和他亲近了起来。两人虽然在肉体上亲近了,结合了,但是烈牙疆始终觉得自己并没有像烈铜生预言的那样深切地爱上他。她现在也不明白,像姜贺敷那样没什么骨气、没什么血性,眼里只有自己的刀和家业,不愿意冒险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但是她的确喜欢和他一起说话,因为他的语句里有一种特别的刚硬节奏;另外她也喜欢和他一起行动,因为他的行事风格让她觉得虽然捉摸不透但总是有些令人心花怒放的出乎意料;还有,她不知不觉已经喜欢上和他睡在一起,喜欢他亲近她的既粗鲁又小心翼翼的方式,有时候她心里会把他和平平做对比,暗自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过平平的好了。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点窘迫,耳朵热了起来,她下意识抬起头,发现其他三人都在看她。 “她的请求是什么?”烈平疆问道。烈牙疆顿了一下,露出抱歉的神色:“平平,即便是你,我也有不方便讲的事情。”烈平疆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那我呢?”姜贺敷忽然问道。烈平疆和卜安对视一眼,好像是在嘲笑姜贺敷的自不量力,没想到牙疆吐口气,扬起声音说:“你倒是可以。不过,对于你,我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 23、 自从妹妹结婚后,夏宫天在京城就有了新的依托之所。夏宫云嫁的赵子云,是现在禁卫军里赵将军的弟弟,也在军中任高职。他在京城有一处私宅,夏宫云常年住在那里,一边照顾丈夫一边和禁卫军女眷社交。前段时间,正当夏宫天为了烈氏虎族的事情焦头烂额的时候,妹妹那边传来喜讯,说是宫云怀孕。现在赵子云一碰见夏宫天都满脸笑容,叫他“夏将军”,各种出力帮忙自是不用说。 双胞胎妹妹怀孕了,怎么说也得常去拜访,于是现在夏宫天成了妹妹家的常客,每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3 天都在那边吃过晚饭再返回总营。要在下班后去妹妹妹夫家,就难免要和同单位的妹夫一起行动。这天,夏宫天和赵子云下了班一起从总营往外走,就听见赵将军叫他们。原来赵将军也要来家里吃饭,于是亲家们一起走着,聊着天。 赵将军,大名叫赵维文,是赵子云的大哥。赵家只有这两个儿子,兄弟年龄相差比较大,赵子云从小就在赵维文的保护和指导下,兄弟关系向来很好。夏宫天比赵维文起码小个十岁,平时在工作上都是听从他的教导,总觉得赵维文严厉又不近人情,有时候甚至显得刻板。但是,看到赵维文在弟弟面前温和关爱的一面,夏宫天不禁想到,在每一张可恶嘴脸的背后都是一个挑起家庭大梁的慈爱父亲。 男人向来善于隐藏自己的八卦之心,但是一到只有男性朋友的场合,他们也就不顾什么面子了。赵子云问夏宫天有没有女朋友了,夏宫天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虽说这么一问他心里确实跳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但那姑娘…… 赵维文将军揶揄亲弟弟:“夏将军这是要将青春献给禁卫军,才不像你,整天就惦记着自家老婆了。” 赵子云哈哈哈傻笑,估计脑子里除了怀孕的妻子也没什么别的了。三人一起到达家里,夏宫云在侍女搀扶下出来迎接,宫天见到她两手扶腰脚步蹒跚的样子十分心疼,叫她赶紧回去坐着,赵子云亦然,赵维文亦然。三个大男人婆婆妈妈七嘴八舌,总之都想说“孕妇就快去好好休息”,但是光是为了表达这样一件简单的小事就让他们在玄关耽搁了五分钟。 等大家都坐好,才正式开始了聊天话题。赵维文说:“听说孔雀城的事情了吗?” 赵子云说:“啊,是。” 赵维文问弟弟:“你怎么看?” 赵子云耸耸肩,说:“依我看……个人观点,我就觉得李将军和林将军是去找打的。一开始我就觉得他们没可能保全颜面退回来。” 赵维文看向夏宫天,宫天说:“李将军和林将军是有点情绪化了。因为战神曾经在比武中杀死了他们的子弟,就要借这个嫌疑去和战神算账,确实显得缺乏理性。目前来看,不如等我们看清了烈将军和战神的动向再采取行动——” “平疆他们怎么了?”宫云突然扶着门框出现了,直直盯着宫天问。赵子云连忙起身去扶她:“没什么事,你好好歇着,别胡思乱想。烈将军和战神只是被怀疑是造成烈氏虎族祖宅大火的凶手,你想想,谁会没由来的烧掉自家房子呢?”一番好劝,宫云才算是勉强同意,回去休息了。 赵维文看到宫云的身影消失了,就转过头给宫天和子云斟酒,然后自己也拿起小酒杯,像是在犹豫什么一样,酒杯一直握在手里,却始终没有送到嘴边。宫天已经喝下一杯,放下酒杯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是这样,”赵维文心事重重地把酒杯原封不动地放下了,“你们知道太史局的司马算衡吧?” “司马算衡,这个名字与其说是司马家族的一个子弟,不如说是一个官职呢。”夏宫天似乎是预感到他会说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赵子云补充道:“据说现在的那位司马算衡还很年轻,顶多二十岁的样子。我们后勤有一个军官娶了司马家的女人,对这些知道的比较多。据说,这个司马算衡是十五年前找到的,他小时候就因为疾病瞎了双眼。他的父母因为这个抛弃了他,司马宗主就收留了他……毕竟,他的特征与接任司马算衡的要求完全一致。” “那……是真的吗?”赵维文压低声音,“说司马算衡能与所有家族的家神交流,能调和他们的不同需求,维持帝国的稳定和秩序。” “当然是真的!司马算衡的能力都是由皇帝陛下亲自确认的。对了,哥,你刚刚想说的是什么?” 赵维文接着说:“你们知道司马鸣宣吧?司马宗主的长女,虽然还不是宗主,但已经接手太史局所有事务的被朝廷称为‘太史公’的女人。三天前,林将军找上她,想让她为自己的孔雀城之行占卜。夜里,他们一起在天文台上观星,司马鸣宣就告诉他,他这一次去孔雀城是徒劳,但是并非没有意义。只要京城重新派遣将领去北疆,就能再次捕捉烈氏三人和姜师傅的行踪,并且……”赵维文深吸一口气,“能够制裁不义。” 夏宫天重复道:“不义?也就是说,司马鸣宣她是说……烈平疆他们是凶手?” “所以林将军直接去了,失败后立即返回,开始着手安排下一次出征北疆。这一次,必须要重新派遣将领,于是他就找我商量过了。”赵维文看了夏宫天一眼,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夏宫天冥冥之中,不知为何手中的酒杯咔哒一声碰到桌面,造出突兀的声响。他索性把杯子放好,再把手慢慢抽回来放在自己腿上。终于,像是接受了什么,他抬起头。 “我吗?”夏宫天直直看着赵维文。“是。不止你、我,还有姬莉叶,以及太史公司马鸣宣本人,我们四个。”“太史公本人为什么要去?”赵子云问。“大概是为了同司马算衡保持联系。因为这次出行,涉及的家神有烈氏虎族、孔雀乐正、刀匠姜氏、远东夏氏、中原赵氏、草原姬姓,这是六个大族啊,这些家族的家神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赵维文皱着眉头喝酒,“要协调好它们之间的关系,少不了司马算衡这个斡旋人。而他双目失明,不能离开太史局,其余司马族人又没有知晓家神言语的权限,自然只有太史公亲自上阵了。” 夏宫天快速朝方才妹妹出现过的门边看了一眼:“宫云就要生产了。” 赵维文说:“不会很久的。太史公很乐观,说一个月内应该能搞定。这边由子云照看,宫云不会有什么大事,你这个做哥哥的就放心吧。明天就回有正式的命令,讽刺的是……”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按照惯例,禁卫军的出征令是以战神名义签发的,可这次我们可是要去和战神作对啊。” “能行吗?那毕竟是战神和战神的双胞胎哥哥,”夏宫天的冷汗已经悄悄沿着鬓发流下,“我很清楚的,我在术式学院的时候就和他们很亲近。我知道自己和烈平疆之间的差距,更不用说战神了……” 赵维文打断他:“司马鸣宣占卜的结果很乐观的,别担心。” 虽说不担心,但是这天的晚饭气氛的确不算热闹。宫云似乎察觉了这件事情,在晚饭间就哭了起来,问宫天是不是要去和平疆、牙疆和老姜做对手。赵维文给她说,他们只是要把战神请回来,这样一切就会安定下来,她好像相信了。饭后不久夏宫天就和赵维文一起告辞了,两人走在返回禁卫军总营的路上,不免会讨论出征北疆的事情。 赵维文说:“这次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4 要求我们四个人去,不能带部下,一切都由我们亲自动手。我们俩还好,早就认识了,还是亲家,现在麻烦的是那两个女人。我和姬将军基本没说过几句话,至于司马鸣宣我只有上朝的时候见过她,隔行如隔山啊。” 夏宫天说:“我进入禁卫军之前就认识姬将军了。她人还不错……” 赵维文点头附和:“嗯,挺好看的。” 夏宫天说:“不不不,我是说她人品挺好。她和我同级,当时在术式学院里就很有名了,是个出了名的厉害女生。长相漂亮,成绩优秀,总之是我们年级上的风云人物之一,有时候我们会把她拿来跟烈牙疆比较。可是,烈牙疆再厉害,也没有她漂亮呀!”两人相视一笑,夏宫天继续说:“还有,就是术式学院里人尽皆知的……姬莉叶追过烈平疆!” “真的假的?”赵维文大吃一惊,“她那样的女生,会主动追求别人吗?” “这可不好说。平疆是烈氏虎族的下任宗主,双胞胎姐妹是战神,成绩优秀,长得利落好看,而且从来不与姐妹以外的女生交往,你想,如果能赢得那个不同寻常的烈平疆的心,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功绩呢!我不知道姬莉叶怎么想的,但是她的确很认真地追过平疆一阵子,到最后平疆见到她都躲着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反正我们都知道烈牙疆和姬莉叶关系不好,似乎是见了面就难免会冲突。 我们二年级的时候,为了参加一个京城大学举办的竞赛,需要组成一个六人队伍。同住公寓的有五个人,就是我和宫云、烈平疆牙疆和姜贺敷,还缺一个。有一天我们一起上大课,课上老姜一直盯着姬莉叶看,还不停地对我说:‘你看那个女生,真的好漂亮啊!那种美貌真是纯粹啊!’老姜一直都这么肤浅,他喜欢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有张漂亮的脸,但是对他而言重要的也只有脸罢了。也是因为这个,他的审美的确很好。于是我就说:‘那你去叫她参加我们的队伍吧?’老姜同意了,下课后就去和她搭话,不知怎的她竟然答应了。其实,她刚刚加入我们的时候还是挺尴尬的,毕竟我们五个早就认识了,她在我们队里就像一个外人。宫云向来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很快就和她熟络起来,她也融入了我们。 老姜一直特别照顾她,这一点似乎让烈牙疆有点不爽,但那是在姬莉叶正式追求平疆之前。我一直不明白那时候为什么牙疆会对她那么反感。是嫉妒她吗?战神何必嫉妒凡人呢?是因为老姜吗?战神压根不把刀匠放在眼里啊。战神也是女人,女人真是难懂。 后来宫云给我说,姬莉叶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常常在家养病,在她接任将军之前姬老爷子就很少去总营了。另外就是,姬莉叶的母亲是外族人,异邦商人的女儿,但是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回故乡了。这反而挺让人同情的。宫云把这些给牙疆讲过,但是她依旧不待见姬莉叶。后来姬莉叶追平疆,牙疆就更讨厌她了,连提到她的名字都会皱眉头。” 赵维文听完,想了想,问:“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姬将军才被选中参与这次出征的?” 夏宫天摊开手:“应该还不至于吧?都是学生年代的事情了,谁还会当真呢?” 不知不觉的,他们看见了禁卫军总营的大门。天色黑透了,这时总营里的各个警戒点该点灯了,虽然只是营地路径交叉处的一盏小灯,在这偌大威严的禁军之地,星星点点的灯光还是别有诗意的。夏宫天的父亲很早就对他说过这个景象,将夜间的禁卫军总营描述为“漂浮在疏朗星空中的巨大乌云”。可是今天从不远处看去,总营里竟是灯火通明,作为两人中的年长者,赵维文首先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抬手拦住走在身边的夏宫天,警觉地发问:“发生什么了?”两人停顿片刻,观察了一下情况,加快速度朝总营走去。正门的警戒与往日无异,两人进入,却看见正对大门的武殿下站着一些人,他们围在高阶下的某两个人周围,手中提灯,无言肃穆。两人走近,吃惊地发现站在保卫圈中的是太史局的人。 眼睛上蒙着黑布、穿黑袍的就是司马算衡,这样看起来他的确很年轻,脸上白白净净的,柔软的额发落在遮住眼睛的黑布上,身材纤细,像个还没长开的少年。扶着他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她有一双冷淡但是极度清澈的眼睛,之所以说她面无表情,是因为她放弃了喜怒哀乐,她的生命早就超越了人世的短短百年,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庆贺或者值得气愤的事情了。夏宫天不禁想起,司马宗主都会继承上一任宗主的所有记忆,如此相互传承千年,他们的宗主总是因为历史本身厚度的沉重而不堪重负,多半早早死去。在夜晚的灯光下看去,司马鸣宣的脸色不太好,显露出病态的苍白色,再看她瘦弱的身躯,夏宫天不禁怀疑她能否在北疆征途中坚持下来。 司马鸣宣看到他们俩,微微点了点头,说:“赵将军和夏将军来了。”她这话是说给司马算衡听的。司马算衡抬起左手臂,说:“那请鸣宣姐姐扶我上武殿吧。” 赵维文说:“现在战神不在,你们这样擅自上武殿会招致烈氏虎族家神的愤怒。” 司马鸣宣说:“我知道。”这三个字斩钉截铁,好像是看透了一般,流露出一种极度冷漠的态度。赵维文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只好和夏宫天以及其余兵士一起站在台阶下目送司马鸣宣和司马算衡走上武殿。 “那就是帝国本土之内拥有最高智慧的人。”有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从后面传来。夏宫天和赵维文回头,在士兵高举的灯火下看见了一个火光落满长发的女子。这是因为她的发色浅金而几近银白,在夜晚的光线下本来是看不出颜色的,现在被火光一照,自然染上了火的颜色。姬莉叶向两个男人稍微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和他们并排站在阶梯下,望着太史公和司马算衡拾阶而上的背影。“夏将军,好久不见。” 夏宫天点头:“是啊,毕业后真的没怎么见过你了。那时候我们一队参加比赛的事情,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呢。” 姬莉叶礼貌又漂亮地笑起来,微微收起下颌说:“是啊,那段回忆的确是非常美好的。夏将军,宫云最近还好吗?” “她要生孩子了。”“啊呀!真是可喜可贺。孩子出生后,我一定亲自拜访。” 赵维文稍稍转过头,朝姬莉叶的方向看了一眼。姬莉叶注意到他的目光,礼貌地笑了笑,微微点点头,然后就移开视线,专注地看向司马鸣宣和司马算衡。赵维文感到一点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描述这种异样的感觉,只好也转回头,看这莫名其妙的太史仪式。 这时司马鸣宣和司马算衡已经到达武殿大殿前的平台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5 上。只见司马算衡转过身,面对高台前方的京城宏景张开双臂,大声说:“我知道的,家神总是无所畏惧,因为他们是一族力量的巅峰,他们可以随意制裁自家子弟;但是,他们总是畏手畏脚,因为力量的背面是责任。家神啊,你们想要保护自家子弟的心情,我这个自出生起就没有家神的人是明白的。我虽然有司马之姓,却在司马家神庇佑之外;我是永远的异邦人,在这片土地上我无家可归。因缘让我失去视力,是对我能够排除一切诱惑、仲裁并协调你们之间利益的殷殷期望,这正是我唯一的价值。家神啊,信任我,服从我;我是帝国之内唯一一个绝对公正的存在,我继承司马算衡之名,只为计算权衡你们的利益。 对于我和太史公擅自侵入烈氏虎族的武殿领域,我深表歉意;但是,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我非得侵入这里,诱请烈氏虎族家神出面不可。” 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来了,它像是戴着黑色兜帽的野兽,漆黑的披盖下是一双没有聚焦的赤金眼睛。它默不作声地走上台阶,从那黑色长袍底端看来它似乎没有脚。家神走到长长阶梯的顶端,站在太史公和司马算衡面前。 “是什么事,值得我千里迢迢赶来?”家神说话了,那是一个虚弱而气若游丝的老人的声音,让人难以想象这声音背后暗藏着怎样伟大的神明力量。司马算衡说:“你的子弟烈牙疆和烈平疆涉嫌纵火灭族,此事属实?” 家神沉默片刻:“我不清楚。但是,就我而言,宗主和战神没有任何逾越家族律法的行为,因此我不会随意对他们采取措施。” 司马算衡似乎本来就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接着问:“能否对我解释一下烈安东的血缘成分?” 家神又沉默片刻,才很不情愿似的说道:“他的父亲是烈氏虎族旁系,是离宗室最近的一支。母亲是孔雀乐正宗室。” “现在,根据可靠消息,烈安东已经移交乐正家神保护,此事属实?” “属实。” “你为什么放弃烈安东,将他让给乐正家神?” “……乐正家神拥有他们族人中明显的性格特征:多管闲事。它要是愿意争夺这点蝇头小利的话,就让给它好了。我与他争夺一个无关紧要的子弟,纯粹是浪费精力。” “你不可浪费的精力,要用在什么地方呢?” “我还剩下宗主和战神,光他们俩就够我费尽心神了。” “烈氏虎族家神,我现在要告诉一个事实。你的某些行为侵犯了刀匠姜氏的合法利益,姜氏家神已经向我提出抗议。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 “你试图伤害尚在母腹中的姜氏下一代宗主,这一点构成严重违法。你的前几次侵犯行为已经被姜氏宗主的神话之刀‘贺敷’挡下,但是根据姜氏家神判断,你有连续再犯之可能,姜氏家神才向我提出抗议的。姜氏家神具有这种隐忍之美德,对你退让至此,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去骚扰,让其不堪重负,罕见地向我求助,可见你违法程度之严重。对此,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家神没有说话。司马算衡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开口道:“如果你不能做出合理解释,我将依照帝国法律制裁你和你的家族。这很容易,因为你只剩两个族人,现在,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成为帝国阶下囚,随时可能面临斩首。” 这时,家神说话了:“帝国没有制裁他们的理由。连我也没有。” “不,我们有。他们涉嫌纵火谋杀全族人,唯一可能的举证人烈安东,或称乐正卜安,行使了他的沉默权,拒绝了我们的作证要求。现在,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洗脱他们的嫌疑的人。否则,按照帝国法律,他们将按照纵火、灭族罪被判决,这两项罪名中的任意一项都是死罪。只要死刑执行,你的地位也就名存实亡。帝国档案局已将烈氏虎族的案卷取出,做好了随时彻底消除烈氏虎族之存在的一切准备。” 家神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像一个老人一边读报,一边从那功能衰竭的喉管里发出了喟叹世事无常的颤抖的、虚弱的叹息。家神问:“姜氏下一代宗主的母亲是谁?” 司马算衡说:“这是我所不知的。这是姜氏家神的报告,那个女人是现任姜氏宗主的妻子。你为何频频侵害她?” 家神再次沉默,突然肩膀抽动,竟然笑了起来。老人家笑起来的声音听着就像在哭,站在台阶下的三个将军不禁毛骨悚然。 “原来是这样啊,”家神冷笑的声音越来越难听,“我的宗主,还真是无能啊!” 说罢,家神转身,还没走下一级台阶就没了身影。司马算衡把头偏向司马鸣宣的方向,问她:“您怎么想,鸣宣姐姐?” 司马鸣宣沉吟片刻,高声道:“时不我待,明早出征令一下来我们就出发!” 赵维文吸一口气,转头说:“没时间了,快去准备吧,你们俩!”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随和幽默的亲家兄长,而是夏宫天和姬莉叶严厉苛责的前辈。按照禁卫军法令,年轻将军理应服从年长将军的指示,于是夏宫天和姬莉叶一言不发,各自返回营中准备行囊和武器。 此夜不眠。夏宫天坐在窗前,望着营地交错的十字街道间疏疏点点的灯火,想起父亲的话来。 “夜里,清风撞击在将士的铁甲上,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远处,武殿的屋顶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清亮的琉璃色,皇宫竹林的沙沙声响回荡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我们是笼罩在京城上空的乌云,云间的点点残星就是我们的兵士点燃的夜火。那时候,我也想过,战神在哪里,她离开武殿之后,坐在那里面守卫帝国的又是谁。或许,所有这些都是我们的心安立的假象。根本没有战神,所以即便武殿上空无一人,你也不能说帝国就此失去军事的守护神。战神曾经示现,那是为了提醒我们这些将士,心中须时时挂念忠义二字。如果,有生之年能再次看到战神示现,那就说明我们的内心出现了问题,需要战神亲身来敦促我们纠正。到时候,无论怎样都好,首先要反省的,还是我们的内心啊。” 24、 烈平疆把船桨轻轻放回船板上,姜贺敷拉住缆绳,乐正卜安把缆绳缠在小码头的系柱上。清晨的薄雾从孔雀河上蔓延到岸上,影影绰绰间可以看见一个灰白的山头兀立在云雾间的高处。烈牙疆一下船就径自朝岸上走去,这时她的身影几乎就要湮没在雾气之后了。烈平疆看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心下不由得一紧,下意识跟了上去,没想到烈牙疆也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神女峰,不说话,也不回头。烈平疆暗地里松一口气,转过头对其他两人说:“就是这里了。我和牙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6 牙要上神女峰,”烈平疆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回头用目光估量了一下山峰高度,“老姜、安东哥,这一路上拖累你们了,真是过意不去。接下来就不麻烦你们了。” 姜贺敷手上还拽着缆绳,却扭过头看着神女峰,若有所思地说:“不,我和你们一起。” 乐正卜安把缆绳系好,蹲在系柱旁,眼睛盯着在晨风里慢慢流转的雾气下安静的河水,头也不抬地说:“都到这里了,还说什么好听的?你们要去神女庙是不是?我也是虎族人,都到山脚下了,不去拜访未免也太失礼了。” 烈牙疆这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说:“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你们都没必要冒险,尤其是平平,你要是出点什么事,烈氏虎族宗室就完了。我觉得,这件事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牙牙!”烈平疆失声叫道,“你……” 烈牙疆直视同胞,说道:“平平,我放弃了。包容和忍耐不属于我。还在孔雀城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居然失去了锐气,没有反抗乐正卜呼和贺敷,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心里还想着如果是平平希望能够完成这个功绩的话我就全心全意支持他,包容他就是了,如果他成功了我也会很满足的之类。现在我们把话讲清楚,好吗?” 姜贺敷下意识后退半步,想了想又走回来。乐正卜安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不评论但也没有避让的意思。烈牙疆走上前,和同胞面对面站立。这一场景很少见,因为往常的烈牙疆要是这样走上来,距离烈平疆的前胸又只有这么一点距离,那她是会直接靠上去的。姜贺敷好像有点紧张,手里不知不觉握拳。 “我想要自己去,杀死家神。我觉得我们之中只有我拥有这个能力。”烈牙疆神情冷淡地说着,那种高傲的神态和她身处胜券在握的战局中一模一样。烈平疆犹豫了一下,说:“但是,两个人的胜算肯定比一个人大。” “一开始你就打算一个人去杀死家神对吧?”烈牙疆突然提高音量,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没有打算借助我的力量,因为你觉得我们之中你处于保护者而我处于被保护者的地位。的确,我也一直这么觉得,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虽然我很感激你的爱护,但是我毕竟是战神,处于这样被动的地位也让我很窝囊。” 烈平疆打断她,说:“是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既然是哥哥,就应该保护你,一直以来我也是这样践行的。情急之下我挡在你身前,基本上是一种本能反应,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僭越就指责我的不义。”他嘴上虽然说得很快,但是眼睛似乎已经不能完全睁开,而是半眯着,像是心里有什么被梗住了,无法表达又不想让别人窥探到自己的心事。 姜贺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烈牙疆怎么会反咬烈平疆一口呢?他亲眼看着同胞俩相亲相爱,清楚地记得在孔雀城时烈牙疆拿自己的同胞和姜贺敷对比时,嘴上不停说着“平平”的好,露出满足又幸福的神情。他想不起来这之间发生了什么,竟然让烈牙疆对自己深爱的同胞反目。 “对,我也不否认这一点。经过别人的提示我知道了,我过去对你行为的放纵和包容是感情冲动的一种表现。至于这种感情冲动,我现在也还有,但是我的理智更有力。” 烈平疆好像再也忍不住了,大吼起来:“什么理智!你不过是被刀匠迷惑了心智罢了,刀匠有那么好吗?就连你对他的感情,也不能算是冲动了?这么说来你深思熟虑之后觉得相比之下还是刀匠比较好?” 姜贺敷心下一沉,知道这下子他和烈平疆的交情算是完了。烈平疆第一次没有对熟悉的人直呼其名,足可见他的愤怒已经达到了一种程度。他觉得尴尬极了,下意识看了乐正卜安一眼,没料他也正看着他。乐正卜安见他朝自己投来目光,便说:“这不挺好?但是,我听说为战神所爱的人都会不幸,如今看来这个说法已经部分实现了。”说着,好像害怕姜贺敷误解一般,下巴朝烈平疆那边稍微点了点。姜贺敷对此心知肚明,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烈平疆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自己的同胞。他上一回对牙牙这么生气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那个下午,牙牙当着尹少昆的面把墨块狠狠地砸到他的右肩上,他只记得当时自己怒火上涌,头脑一片空白。现在的情况和那是差不多。他想起那时候自己面对牙牙的挑衅并没有回手。他刚刚想到这里,稍微抬起眼睛,牙牙的刀鞘撕裂雾气直逼自己面前而来。他偏头躲闪,右手扶住刀鞘,左手毫不犹豫,拔出明晃晃的“淬寒”。雾气被刀风卷起,牙牙见状毫不犹豫地扯掉刀鞘,左手长刀闪着可怖可畏的暗红色光辉,向后稍微退一步,动作之间已经开始使用擒雀道布阵。平平一看到那暗红色的刀刃就来气,一鼓作气冲到她刀锋半径内,打算近身,没料牙牙半秒就完成了梁氏术式,一闪身就转移到了姜贺敷的方向。平平转过头,愤怒之中看见她扭过头同身后的姜贺敷说着什么,那种亲密的情状让他恼怒之中下意识念诵陈氏术式。 牙牙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虽然试图保护姜贺敷,但是已经晚了半拍。“淬寒”落在姜贺敷的左臂上,眼看着肢体就要断裂,却只听见刀锋相互撕咬的“当”声。姜贺敷好像是没想到平平会怀着这么大的恶意要废掉他的手臂,吃惊之余庆幸自己是水火不侵之身,奋力抬起手臂格挡他的进攻。牙牙反而暴怒,横刀挥过,平平额头出现一道血痕。烈平疆霎时间暴跳如雷,姜贺敷亲眼看见他的瞳孔在逐渐变细,前额似乎有什么黑色的斑纹若隐若现。 乐正卜安大喊:“够了,你们两个!同族相诛不觉得可耻吗!”但是他仅止于口诛笔伐,从他不断后退的动作上看似乎是完全没有介入的意思。姜贺敷第一次看见如此狂暴的烈平疆,他提起“淬寒”的速度和力度都远超过去他任何一次考试所显示出的水平,一时间刀光连续闪过,几乎能够像镜子一样照出人影。烈牙疆罕见的露出了认真应战的神情,从她睁的圆圆的眼睛和紧闭的双唇就可以看出她已经走在发狂的边缘,但是从姜贺敷客观的旁视角度来看,引起她发狂的因素中并不包括对手的强劲,更多的是心理原因。不管怎样,烈平疆都是最了解她的人,两人修得同样的阵式,这一点给战神带来了极大的不利,对此深有领悟的烈牙疆难免不会忌惮。两人在连续的时间控制下不断恶意进攻,一秒之间交刀十余次,刀光之间竟然闪闪烁烁出现了火光。两人向最亲近的同胞露出了□□裸的嗜血本性,刀锋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对方的项上人头,这样的欲望一触即发,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未能事先预料的。用家神的理论来说,这就是“血脉爆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7 发”。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积怨已经非常深了。也许这么说听起来不合情理,但是事实上就是这样。烈氏虎族是一个由野兽变化为人的家族,族人无一例外流淌着野兽的血。野兽向来是孤僻的,他们之间存在着天生的排斥力,极端激烈的荣誉观使亲人生来不能和谐共存,除非他们之间决出高下,那么弱者会匍匐在强者脚下一辈子,这也是烈见风和他同族妻子的关系,也本可能成为烈牙疆和烈安东的关系。可是,对于一对长相、素质、乃至血脉都高度一致的同胞而言,决出高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大人的预料之中,烈平疆和烈牙疆无论幼时多么要好,至少在青春期到来之前两人就必须做出了断;要么势不两立,要么一方彻底击溃另一方,形成稳定的优劣统治关系。烈见风有心培养烈平疆成为同胞中的优势者,没料烈牙疆突然爆发的天赋使已经趋近完善的强弱关系重新打乱;即便如此,烈牙疆要夺回优势地位也需要努力,这成为青春期里同胞斗争的主要缘由。但是那个十五岁的夜晚改变了一切:烈平疆因为人性中的愧疚发作,挡在了本可能就那样死去的烈牙疆身前,从此改写了帝国和家族的历史。对家族来说,他做出的不过是多余之举,只是为将来的自己徒增麻烦;对世人来说,那个夜里他救下的是将来的帝国战神,他是明智的宗主;但是那天夜里,烈平疆只看见一个躲在棉被后面柔柔地称他为“哥哥”的妹妹,一个衣冠不整但是娇艳可爱如同明媚鲜花的少女。 仔细想来,同胞之间的关系由冷淡转为亲热的终极理由本来就不干不净,由这样低劣的理由维系的关系自然很脆弱。因为十五岁的那个晚上两人都在暧昧的黑暗中找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和刺激,自那以后,他们之间的边缘性行为从来没有间断过。之后的八年里,两人都对自己的性生活很满意,他们沉溺在这种最亲密但是点到即止的性关系中,比如夜里偷偷地睡到同一床被子里,故意弄松睡袍的腰带,在被子的掩盖下互相抚摸、摩擦;有时候两人并肩走着,烈平疆的手从烈牙疆肩上慢慢滑到她腰间,虽然烈牙疆一向的表现让人认为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实际上这也是两人的甜蜜暗示;烈牙疆迎面走近烈平疆,自然而然地靠在烈平疆胸前,用自己饱满的胸部挤压他的身子,烈平疆的表现就像任何一个心无杂念的好兄长一样,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烈牙疆这种动作的含义;十七岁的时候他们还会在家人不在的时候偷偷一起洗澡。实际上他两人之间有着不成文的守则,这守则的主要作用是拒绝任何他人的侵入,并默认外来的是不干净的,过火的性行为也是不干净的。但是,随着年龄接近成年,他们开始意识到除了他们两人的意志,还有一股强大的社会力量会改变他们的关系。在这样的威胁之下,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打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窗户纸破了,底线也就荡然无存。接下来呢?仅仅这样维持着吗?一边共同应对家神的威胁,一边分享彼此的身体和关爱,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烈平疆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烈牙疆空虚之余不会没有怀疑和猜忌。乐正卜呼发自内心的寥寥数语深深的刺激了烈牙疆,让她意识到烈平疆想的并没有她这么简单,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志气连一个小小乐师都比不上,产生了深深的懊恼和自责。烈平疆要掠夺功绩。功绩,这个词就像一剂猛药让烈牙疆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她作为血脉最精纯的烈氏虎族人不可能没有融合在血脉中的荣誉观。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烈牙疆抑制不住的想要进攻,想要夺回自己被烈平疆抢走的志气和强势力;她并没有特定的进攻对象,她纯粹地想要战斗,想要通过某种形式保守自己的荣誉,证明自己不是浪得虚名,不必受一个小小乐师的掣肘,不必在一场对手是低贱乐师的战斗中被点醒。 烈牙疆多年来沉浸在甜蜜之中,终于,某个来自外界的力量把她叫醒了。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偷懒,如果没有烈平疆有意无意地挡在她面前,她可以更强,强到足以弑神。 “但这恰恰就是战神啊,烈铜生也是在这种强烈欲望的折磨下失去理性的。想要维系两只天性孤傲的老虎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家神幽幽说着,笑看子孙相残。无论这两人中谁最终落败,他都可以享用一顿饕餮大餐,当然,更好的结局就是两败俱伤。家神不在乎自己的家族是否会被帝国除名,他现在眼里只有纯粹的力量。 “开始了,”乐正卜安说着,自己也不寒而栗,“他们俩互相引发了烈氏虎族最暴虐的本性。直到决出胜负,他们不会停下。” 姜贺敷问他:“是他们自己愿意这么做的吗?” 乐正卜安有点悲哀地笑了笑:“当然了。不然呢?” 姜贺敷下意识往后退两步。战斗中心周围的晨雾被撕的七零八落,用正常时间速度下的肉眼已经看不清两人的身形,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那个中心向外溢出。不知为什么他眼前却浮现了过去的学院岁月里烈平疆和烈牙疆相亲相爱的场面来,甚至想起因为自己误入两人绝对堡垒之后烈平疆的不悦和烈牙疆不断请求原谅的温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不会是我引发的吧?”他为自己感到愧疚。 突然风暴静止了,残破的雾气滞留在水面上和岸上,一股血腥味突如其来地冲入姜贺敷的鼻腔。两人的身形看的非常清楚了;烈牙疆松开手中的刀,向后退了两步,两眼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对手,似乎还在警戒;烈平疆的腹部插着烈牙疆的刀,他也恶狠狠地瞪着对手,嘴里却吐出一大口鲜血。姜贺敷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即将倒地的烈平疆。烈平疆嘴里冒着血沫,用一双开始失焦的赤金眼睛望着他,说:“把刀□□。” 姜贺敷说:“不行,那样你会失血过多。” 烈平疆扯起嘴角,冷笑似的,又吐出一大口血:“我叫你□□就□□。” 乐正卜安趁机拉住同样神情恍惚的烈牙疆,强迫她不看烈平疆的方向。姜贺敷没有办法,只好强行把刀从烈平疆身体里拔了出来。暗红的刀身淹没在一地鲜血中,烈平疆终于可以平躺下来,疲累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任凭鲜血泉涌,一直沿着埠口流入孔雀河。突然,烈牙疆像是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乐正卜安冲向烈平疆。乐正卜安连忙拦她,姜贺敷也担心她还想给烈平疆最后一击,死死挡在了垂危的烈平疆身前。 没想到的是,烈牙疆扑通跪倒在血泊中,弯下腰低下头开始吮吸烈平疆的鲜血。喝了两口之后,她捡起血泊中湿淋淋的暗红色长刀,刀锋转向,捅进自己身上和烈平疆伤口同样的位置。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8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还剩很多…… 第7章 2528 25、 “结束了。”烈牙疆身上贯穿长刀,跪在同胞兄长的血泊中,一边吐着血一边喃喃自语,“世上不能只有一只孤独的野兽。” “说好了要一个人斩杀家神……你是怎么了?”烈平疆望着烈牙疆,好像在嗤笑。虽然他已经失去了很多血液,却因为虎族血统强大的自体再生功能,以比失血速度更快的造血速度苟活着。烈牙疆也同样,因为自身的强大而不能干脆死去,只能忍受着长时间痛苦的煎熬等待死亡降临:“我们都血尽而亡,家神还有什么可活?” 烈平疆凝视着她,方才战斗时眼中的赤金刺眼光芒消失殆尽,现在他的瞳孔温柔无力,像一对经过百万年风沙雕琢的温润琥珀。他好像是想要对同胞说些什么,嘴唇已经张开,从舌尖的柔软动作来看应该是一些特别的话语,但他欲言又止,伤口连续传来的痛楚使他频频皱眉。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天地一片寂静,晨光普照,白云慢慢滑过蔚蓝的天空。姜贺敷呆呆跪在烈平疆身边,伸手好像是想要照料他,但那手已经找不到可以放下去的地方了。不远处,血泊已经蔓延到乐正卜安脚下,他仿佛置身事外,又像是深受其害,一直呆望着他们,不知所措。突然,烈牙疆身体猛一抽搐,她一下子平衡不稳,侧身刀下,长刀还插在身上。之间她在血泊里慢慢蜷起手脚,似乎是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柔软的腹部不受攻击。 “啊……我忘了。你还不能死。你这一死,对孩子多不负责啊。”烈平疆望着天空,笑着说。他稍微咧开嘴角,舌头蛇一般尖利,就像是吐出巫毒的咒语,那用嘴角硬生生勾勒出来的笑容看起来僵硬无比,甚至还有几分恶毒。烈牙疆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两手发着抖握住刀柄,猛力向外拔出,顿时血流如注,与烈平疆的血混在一起。她发着抖,说:“孩子,对,还有孩子呢。我要活下去。” 突然天地阴暗,姜贺敷警觉地站起身,他知道这种征兆的含义。家神来了。神女峰上云雾聚合,忽又散开。一股强风从山峰那侧滚滚而来,将余下的残云碎雾一扫而尽。隐隐地,天地间传来老人嘶嘶呼吸的回声。姜贺敷好像想要站起来,但是,就在这时家神开口了。 老人说:“结束吧,孩子们。没有什么意义了,连我也不在乎了,现在我只想好好地收回你们的血脉。” 烈牙疆暴睁双眼,捂住伤口:“我可没有这个打算!平平,快起来,别让家神看不起我们;你是父亲我是母亲,我们不能就这样抛弃孩子。” 家神用老人家的脆弱的喉管呼哧呼哧地笑了:“什么,谁是父亲,谁是母亲啊?战神,你未免太幼稚!你以为那个孩子是你兄长的吗?如果是的话,胎儿还有可能存活到今天还安然无恙?” 话音未落,一道暗红色的光闪过,家神仓皇后退,取而代之出现在四人眼前的是深蓝色外披拂的黄色僧衣。一个面容白净清秀的僧人抖抖长袖,从容不迫地登场了,他左手稍微折起右手的长袖,纤细白皙的手腕露在外面,手里紧紧握着一把与烈牙疆爱刀相似的长刀,但是这刀的暗红色更栩栩如生,就像是用满地的鲜血刚刚涂抹上去一样。只见这僧人虽然体形纤弱,面对比自己强大无数的家神却毫不怯懦,挥刀向前,家神吃惊之下躲闪着暗红色刀锋,连连后退,最终只好选择退却,转身消失不见。随即僧人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手中的暗红色长刀放回刀鞘,旋即转身回到伤员身边,那行动速度如风一般;之间他将手按在两个同胞额前,血流停止了,但是伤口依旧呈现开裂的状态。他虽然脚下草鞋踏着厚厚的血泊,却丝毫不滑,长袍下摆干干净净,好像是有什么特殊符咒在保护他的洁净不腐一样。他弯下腰捡起同胞俩因打斗掉在旁边的两把刀,替他们好好地放回刀鞘,然后转头叫姜贺敷和乐正卜安把两人扶起来。 僧人的指示是如此合理坚决,以至于贺敷和卜安都下意识听从了他的安排。姜贺敷把烈平疆扶起来,这时烈平疆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无法直立;烈牙疆狠狠咬着牙站起来,屈尊一般伸出右臂让卜安扶着,刚走了两步就两膝一软几乎跪倒,卜安连忙架起她,这很容易,因为她虽然是战神,但她是那么轻巧秀气,总是惹人怜爱;恰恰因为她是战神,所以她就有意无意地在这些迷恋上她的男人之间制造灾难,最终多方伤败,落得一个凄凉结局。四人跟着僧人上山,他们走的很慢,相比之下年轻的僧人脚步如飞,时不时还转过身等他们赶上来。终于,山路尽头出现了平地。随着台阶一步步接近,一座规模中等的古刹出现了,沙沙的竹林里矗立着一尊暗色的佛塔。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烈牙疆终于坚持不住了,有些粗鲁地推开卜安,趔趔趄趄向前走了几步,跪倒在地,匍匐在大雄宝殿的香炉前,炉里新上的高香正袅袅燃着青烟。乐正卜安随即默默上前,帮她把身子翻过来,然后把她的后脑勺枕在自己腿上。烈牙疆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没了知觉。姜贺敷也用尽了精力,慢慢把昏迷不醒的烈平疆平放在地上就坐在地上大喘气。僧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乐正卜安不同寻常的动作,手上还拿着方才击退家神的长刀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步履轻快地走进大殿去了。不一会儿,几个小和尚出来,左右帮忙,总算让四人都在禅房里住下了。 按照僧人要求,烈平疆和烈牙疆被安置在同一间房间里,他亲自为两人治疗。听见小和尚一直管他叫“师父”,加上十分面熟,姜贺敷便试探性地问了问:“您是……贯一师父吗?” 僧人头也不回,两眼放在伤者身上,手上拿着药碗,小心翼翼地把捣烂了的草药敷在伤口上,说:“是我。” 姜贺敷吐出半口气,淡淡地说:“看来,您用来止住他俩伤口流血的阵式就是捕虎道里的‘恒角’吧。虽然听说‘恒角’可以以‘传染”的方式施加,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实用。”听到这里,一直在旁边帮忙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59 的乐正卜安顿时变了脸色,重复道:“捕虎道?那不是——” 贯一师父稍微笑了笑,说:“捕虎道是你们烈氏虎族最初的阵式,是伏龙道、擒雀道和玄武破灭道共同的母亲。因为烈铜生——”他说道这个名字的时候露出了不符合他年轻面容的怀念神情,“她闯了祸,家神和皇帝共同商定,要将过于强大的捕虎道拆分为三个相对独立的部分,这样就可以减轻烈氏虎族人暴走时带来的危害程度。” 烈平疆的伤口处理完毕,轮到烈牙疆了。贯一师父犹豫了,因为那伤口在腹部,必须解开烈牙疆上身的衣服才能处理。姜贺敷见状,毫不犹豫:“我来吧。”贯一师父默不作声,把药碗交给他,就带着小和尚和乐正卜安离开了房间。 房门刚刚关上,乐正卜安就忍不住说了一句闲话:“他还真当自己是战神的丈夫了。”贯一师父没有接话,只是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待乐正卜安注意到,便连忙道歉,道:“真不好意思,不该这样无礼地对着您看。请教施主姓名?” 乐正卜安说:“以前叫烈安东,现在回到母族,改姓乐正,名叫卜安。” 贯一师父层次分明、眉峰好似水墨山峰的漂亮眉毛轻轻动了一下,卜安注意到他眉毛的格外美丽,不禁呆呆地看了起来。“您是烈氏虎族和乐正家的儿子啊。”贯一师父虽然这样喃喃说着,没有注意到卜安的目光,自己却也对着他漂亮的脸发起呆来。小和尚见他们这样看着对方,笑着问:“两位以前见过吗?” 乐正卜安下意识摆手,说:“没有,我没见过师父。也许是觉得师父面善,就有了亲近感情吧。” 贯一师父却仔细看着乐正卜安的脸,像是在细细研究什么一般,清澈的眼里闪着回忆的光芒,嘴里有意无意地说着:“好像是见过的。施主您没印象了吗?这山下就是烈氏虎族远族的村落,也许……” “不,我是西境虎族人,跟宗室只隔一代。”乐正卜安丝毫没有注意到贯一师父的期待,却耳朵发烫,脑子里乱糟糟地就随便说出了实话。他本来是可以考虑着贯一师父的感受斟酌回答的,但是不知为何他实在是乱了方寸,只好使用最浅层的语言能力了。 贯一师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看的卜安心里一痛。“也许我们确实见过呢!”卜安慌不择言,“也许……在某处,有过一面之缘……” 这时,姜贺敷推开门,对贯一师父说:“药已经上好了。药碗放在哪里?” 贯一师父见状立即逃往姜贺敷那边的事务:“药碗给我就好。贺敷,你累不累?把他们俩托付给你可以吗?” 小和尚和卜安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没有发问。等姜贺敷再次进到室内,小和尚就问:“师父,这回肯定是以前认识的人了吧?” 贯一师父说:“是啊,可真的算是个老朋友了。不过,这么多年了,也多亏他还记得我。” 小和尚接过师父手里的药碗,抬起小脸问:“可师父您不也记得他吗?” 贯一师父示意卜安跟着他一起走,低下头回答小和尚道:“这不一样啊。时间的流速对不同的人而言有快有慢,对于你师父来说,时间的流速几乎可以等于零,所以即便是非常久远的时间前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就像是昨天一样;但是,对于姜师傅而言,时间的流动是非常快的,他的生命是按照铁器工坊里火星飞溅消灭的速度流逝的。所以,对他而言,能记住我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这也是我的一点微薄的福报。” 说着说着,他们走到了竹林边缘,在高高的竹节之上远远映着古老佛塔的黑影。贯一师父对小和尚说:“你去柴房帮忙吧,今天中午要多烧些斋饭!”小和尚便点点头,两手捧着药碗跑开了。贯一师父注视着他胖胖小小的背影,良久,转头对乐正卜安说:“施主跟我来。”乐正卜安便跟他走进竹林。贯一师父走在卜安身前,时不时抬起袖子替他拂开枯黄的竹叶,有的竹枝受了僧衣轻轻一碰,干脆就断了,落在竹叶堆积的地上。已经是深冬了,神女庙修在半山腰,周围又有温泉,温度还算温和。枯竹层层隐蔽之后,隐约可以看见佛塔的底基,漆黑斑驳的形态就像是曾经经历烈火。佛塔旁还有一件矮小的佛堂,贯一师父推开门,乐正卜安看见里面除了一尊佛像,鲜花贡品等,还设有桌椅,木质桌面和凳面都被磨得可以发光;墙边窄窄的卷着一席被卷,像是贯一师父每晚睡觉的地方。 贯一师父在佛前站立片刻,转过头对卜安说:“你的到来实在是太突然了。我没有想到,除了那三人之外还会有第四个人前来拜访。” “您之前就知道他们会来吗?”卜安问。贯一师父点点头,说:“我、战神和姜师傅的交情非常久了,彼此之前非常了解。” “那宗主呢?您没有说宗主啊。” “宗主?啊,那个男人吗。他呀,”贯一师父稍微低下头,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他比较特别。他不是战神,但他是一个无限接近战神的存在。说实话,他的出现让我稍微吃了一惊,不过,我想,如果把他和战神本人看做一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一体?” “对。战神的存在理应是独一无二的,无论古今,都只能有一个战神,如今的战神和一千年前的战神是同一人,所以两个战神不会同时活着。什么是无限接近于战神的存在呢?只有战神才能无限接近战神啊。所以,那个男人也是战神,或者说,他也是战神的一部分。他和那个女人,他们两个人,两个几乎相同的存在,共同构成了‘战神’这个存在。” 乐正卜安听完沉默了片刻,说:“既然同一时空只能有一个战神,并且战神的生命是同一的,那么烈牙疆应该就是烈铜生本人在当世的示现,或者说,她和烈铜生都是战神在不同时期的示现。按你的说法,那烈平疆和烈牙疆两个人都是战神的示现。即便他们在血缘上、容貌上再多么相似,总归都是两个不同的人才对。就我而言,我所看见的战神,只有烈牙疆一人,无论是心智上,还是实力上,都是如此。” 贯一师父说:“的确,这很难理解,但是为了解释目前的现象,只能这么认为了。否则,我们将不得不承认宗主只是一个被偶然卷入事端的、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 然后又是沉默。贯一师父请乐正卜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把另一把椅子放在他面前,坐下,安静地望着他。片刻之后,贯一师父问了:“您……对战神,是什么感情?” 乐正卜安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说:“想必师父也看出来了,我们三个男人是以战神为核心,因为各自的私心而不得不一路上互相容忍妥协,只为了陪伴战神而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0 一起行动的。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是竞争关系,我们都渴望得到战神的认可和垂青。至于我,我不否认我也渴望战神垂青于我,所以会对她显示关爱。其实,这不过是我的私心作祟。我曾经与战神订婚,也是共同祭拜先祖的夫妻,曾经一起走入婚房,但是一切被战神的兄弟打断了。这场婚姻就此作罢,但是我对‘战神’这个概念的迷恋似乎还没有消退。” 贯一师父沉吟片刻,说:“您否认了自己对她的真心,并认为自己对她的迷恋只是出于对‘战神’这一名号的执念,如同任何男人对力量的追求一般。那在您看来,那两个男人对她是什么想法呢?” 乐正卜安说:“烈平疆是我们三人中对她抱有最纯粹之感情的人,这一点无可否认。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之情与生俱来,后来又衍生出惊天动地、意志足以摧毁全族的爱情,即便他们现在翻脸,我也不认为他们之间的爱情会因此消减。至于姜贺敷,我不敢随意评价。虽然早些时候和姜贺敷也有交道,但那时我丝毫没有看出他对战神的感情,直到最近我与他重逢,才发觉他与战神的关系已经匪浅,而且他大有取代烈平疆地位的架势。对此,我直觉上……感到不快。” 贯一师父说:“方才那一幕,给了您很不快的观感。您似乎是不喜欢姜贺敷成为战神的丈夫。” 乐正卜安说:“是的,我不喜欢这样。我也曾是烈氏虎族人,我知道律法上如同烈牙疆一样优秀的宗室女性的婚配对象理应是虎族内部优秀男子,虽然不至于是她同胞兄弟,也至少是一代之内的旁系兄弟。同胞之间婚配也许并没有直接违背家神律法,但在帝国律法上这一点是有明确规定的,所以烈平疆和烈牙疆的私下结合其实是违法的,单单因为这一点禁卫军和朝廷就完全可以逮捕他们。姜贺敷一介外人,冷不防地介入我们的家族事务,想来无论是谁都会不爽。” 贯一师父微微一笑:“也就是说,在现存人选中,您认为只有您才能成为合格的战神丈夫。” 乐正卜安愣了一下,好像有点尴尬,挠挠耳朵,点头承认了:“是的。我觉得,从律法上现在帝国之内也只有我能成为她的丈夫了。” 贯一师父说:“您凭借这一点,认为自己对战神拥有绝对的拥有权,所以,其实本质上您对姜师傅和宗主两个人都是排斥的。” 乐正卜安沉默着点点头。贯一师父说:“既然如此,您去把她抢来不就好了?”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建议,乐正卜安先是一愣,随后反而笑了:“这是师父该说的话吗?” 贯一师父笑了笑,说:“又何妨?既然您推定只有您符合战神丈夫的要求,那就理直气壮地去啊,何必忌讳外人和乱伦者呢?” 乐正卜安沉默了,低下头想了起来。窗外传来有人走在竹林中的沙沙声,贯一师父站起来,朝窗外望去。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穿越竹林而来,衣服上血渍未干,长发飘乱,脸色惨白。贯一师父迅速推开门走出去,迎面而上。烈牙疆在离他还有五步之远的地方停住了,伸手扶住焦黑的佛塔底基,问:“贯一师父,刀呢?刀在哪儿?” 贯一师父说:“你快回去休息。姜师傅呢?他没在你旁边吗?” 烈牙疆说:“我让他去大殿了。贯一师父,”她上前几步,手还是扶在佛塔上,“把贺敷刀给我吧!我现在就可以和家神一决高下,结束这一切!” 26、 马车在京城宽阔的马路上飞驰,晨星未落,日出前的清冷里马夫挥动结霜的马鞭,毫不犹豫地策马催促。赵维文坐在窗边,一直侧着头看向窗外,手不离刀,嘴里似乎还在喃喃什么;姬莉叶侧身坐着,紧闭双眼,好像是在认真倾听什么,手上紧紧握着佩刀,腰间那柄异域风格装饰的匕首上有宝石闪闪发光;司马鸣宣一脸疲惫,身上裹着御赐的雪白毛皮,似睡非睡,但是眉毛时不时跳动,似乎心中也无法得到安宁。夏宫天坐在车厢后部,半睁着眼睛休息。 不知不觉,马车离开了京城,开始沿着乡道前行。车辆剧烈的颠簸起来,夏宫天和姬莉叶都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司马鸣宣好像很难受,裹着毛皮侧身躺下了,不说话,好像是不希望给三个将军添麻烦。 赵维文好像也觉得有点不舒服,便说:“这次行动从上船起,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互相扶持了。之后的行程可能会很颠簸,所以,如果太史公吃不消的话,请务必给我们说一声,至少姬将军可以照顾太史公一下。” 司马鸣宣背对着他们说:“谢谢将军照料。这次出行,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但是我若是不随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对手是战神、烈氏虎族宗主和负有‘神话之刃’的刀匠,稍不留意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那是陛下不愿意看到的。” 姬莉叶抓着佩刀那手往后一挣,挺身问道:“陛下希望看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司马鸣宣没有说话,只是稍微抬起头看了看车厢前部,似乎是暗示外人在场,不便细谈。于是大家没有再说这件事。不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车厢里太过沉默有些尴尬,赵维文找了个轻松平常的话题:“听说夏将军和姬将军以前是同学。” 姬莉叶简洁地回答:“是的。” 夏宫天转头看看她,接道:“我们是同届生。” 姬莉叶善解人意地继续说道:“我们属于算是比较熟悉的非同班同学,二年级之后经常见面,互相渐渐熟悉起来了。但是我在一年级的时候就认识烈牙疆了,那时候她还不是战神,但是实力已经远远在我们之上。我曾经和她在实技课上同组练习,因为这个契机我们还成为了朋友,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 夏宫天大吃一惊,朝赵维文看了一眼。赵维文也稍稍瞟他一眼,但很快又重新注视姬莉叶。姬莉叶接着讲:“不过,要约她出去玩,必须经过烈将军这道门槛,有时候烈将军不让她出去,她也不会出来的。所以,那段时候真是很难得。我们一起逛了京城里很多地方呢,有几次烈将军跟在一起,但是他不会特别干扰我们。” 司马鸣宣突然说:“姬将军,记录上显示你曾经和烈将军建立稳定关系,有段时间内甚至发展到订婚的地步。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夏宫天更吃惊了。赵维文也深感意外,先看看司马鸣宣,再看向姬莉叶。 姬莉叶毫无避讳之意,显然是知道这个问题和整个事件都有莫大的联系,用尽量客观的口吻讲述:“二年级的时候,我主动追求烈将军,但是烈将军始终没有接受我。因为这件事,我和烈牙疆的关系变得很尴尬,碍于情面,也是害怕烈牙疆会有暴力倾向(那时候她已经一战成名成为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1 战神,但是同时也招致了很多戒备和惧怕之情),我放弃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打算彻底放弃的时候,烈将军主动找到我,表示他愿意接受我。随后,我们交往了一段时间。对了,那段时间里,烈牙疆常常和比我们大一届的有名的优秀学长在一起,那个学长应该也是烈氏虎族人,是叫烈……” “烈安东。”夏宫天没忍住,提醒道。“对,烈安东。他可不是个普通人,虽然是烈氏虎族的旁系,但是成绩和社交都非常优秀,既受同学好评又得教师喜爱。我出席了烈将军的成年礼,是知道烈牙疆和他的婚约的,那时候在所有人看来,他们简直是天作之合,不过也有人认为烈安东的君子优雅风度无法驾驭战神,他们两人性格差异太大。烈平疆倒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他只对我说,只要一把烈牙疆嫁出去,他就不可能甘心守着空空荡荡的祖宅,所以他想在烈牙疆出嫁之后也尽快成婚。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他首肯了战神的婚姻,但是为了避免自己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决定也尽快结婚。” 司马鸣宣说:“从事情的结果上来看,战神的婚姻没有成行,烈将军的婚约也不了了之。通过对烈将军、战神和烈安东三人关系的理解,个人而言,我倾向于烈将军就是纵火凶手这个观点。姬将军,你能说说烈将军后来为什么解除与你的婚约吗?” 姬莉叶说:“在那之后,我和烈平疆虽然避人耳目地交往了一段时间,但是我们始终没有互相敞开心扉,只是相互帮扶罢了。他倒是满足于这样的现状,很快就向我求婚,说一定要让他父亲知会。我随他见了他父亲,他父亲对我不太满意。” 夏宫天没忍住,插口道:“烈老将军这么挑剔!” 姬莉叶下意识抬了一下眉毛,好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然后语气依旧平稳。只见她手中狠狠握住佩刀,继续说道:“这很简单。我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在禁卫军中没什么威望,而烈氏虎族是禁卫军第一大族,外人看来难免会觉得是我高攀,还会有一些针对我和我母亲的不好流言传出来。这对烈氏虎族来说是难以忍受的耻辱。另外,烈氏虎族看重血脉,像我这样血统混乱的人,即便个人具备一些实力,也是不能进入烈氏宗主的法眼的。那时候,我私下里对烈平疆说了一句气话……‘既然你们这么看重实力和血脉,那你娶战神不就好了!’他竟然没有反驳。” 司马鸣宣说:“他不反驳是有依据的,并不只是因为私心。依据血脉和实力选择宗主配偶是得到家神承认的,并且烈氏虎族从来没有否认过乱伦,所以即便是堂兄妹的烈安东和战神也可以正大光明订婚。既然烈氏虎族渴望得到血统强大的子嗣,那他们为什么那么恐惧宗主和战神的结合呢?这一点是非常令人不解的。昨晚在武殿上,家神也没有对他们的结合表示出不满。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大家陷入沉思。这个问题确实存在,也许每个稍微了解烈氏虎族的人都会无意识地想到过,但是从来没有找到答案。不知不觉中,车厢里的沉默也变得不那么尴尬了,过了一段安静的时光后马车的速度减缓下来,车厢前方传来马匹被勒住发出的嘶鸣。车夫喊道:“大人,到了!”赵维文便起身开门,顺便把司马鸣宣和她的毛皮大毯子一起抱了下来。姬莉叶跳下车的时候腰间的各种异国饰品叮当作响,夏宫天老老实实最后一个下车,拿着所有行李。他们已经来到运河码头,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船只已经停在港口。大家默不作声,为了避免走路时武器发出不太友好的声音都拿住了腰间的刀,长袍下步履匆匆,一个接一个上船。轮到太史公的时候,又是看不下去的赵维文把浑身白色毛皮的她举起来拖上船。 姬莉叶把长刀解下放在手边,在船舱窗口边坐下;夏宫天把四人的随身行囊放好,随即到船舱外坐在船板上慢慢开始摇橹,船只开始沿着运河滑行。见大家都安顿下来了,船只也稳稳地行驶在运河中央,司马鸣宣便裹着毛皮坐起身,扫视船舱,开口道:“现在我可以把事情说清楚了。陛下希望我们消灭烈氏虎族。” 夏宫天手一松,船桨重重的敲击在船身上。他随即迅速弥补了自己的过失,一言不发地继续摇橹,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姬莉叶眼睛一亮,下意识问:“为什么?”但神情之间显然是大吃一惊。赵维文没说话,手里抚摸着自己的刀鞘,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考虑一般。 “陛下选择你们去执行这个任务是有原因的。赵将军老练但不苍老,适合做这个机动作战小队的指挥官;夏将军和姬将军都与烈氏宗室关系匪浅。而我,是传话人兼监督者。” 赵维文说:“原来陛下还有这样的打算。他是意识到烈氏虎族在禁卫军的地位难以撼动,一方面想趁机铲除禁卫军垄断者,一方面又害怕同僚将军会不敢下手。但是,即便有太史公监督我们,我们也完全有可能背离命令啊。”说着又看了看弱不禁风的太史公。 司马鸣宣稍微笑了笑,明明眼神里有什么让人下意识躲闪的东西,却摆出一副稳重大气的高官模样来:“是吗?那我们就来试试吧。” 小船徐徐地顺流而下,夏宫天似乎是有些累了,把船桨放在船板上稍作休息。姬莉叶注意到了,便从船舱里对他说:“夏将军呢?你怎么想?” 夏宫天稍微回一下头,说:“我?我没什么想法。如果陛下这么希望的话,我就这么做好了。” 赵维文说:“宫云可是非常在意烈将军和战神哦?要是她听见你的回答,大概会气的昏过去吧。” 夏宫天苦涩地撇撇嘴,说:“那就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说完,就别过头去。姬莉叶好像是有点不满他的态度,但是也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精美的匕首,若有所思,但眉眼中的异国风情又让她看起来像是无心无思。司马鸣宣倒是对此毫不在意,依旧裹着毯子坐着,垂着头,似乎在默默忍受不舒适感。 突然,赵维文说:“太史公身上的毛皮是御赐吗?” 司马鸣宣说:“是的。” 赵维文接着问:“那太史公的吊坠也是御赐吗?” 姬莉叶抬起头,目光朝太史公用毛皮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胸前看去。赵维文解释道:“方才帮助太史公下车上船,无意间看见太史公有一吊坠,其规格远超朝臣被允许的奢华。那也是御赐吧?” 司马鸣宣的表情变得厌厌的,眼睛里流露出难以捉摸的情绪,但出乎意料的,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是的。” “御赐贴身饰物,似乎只有后宫妃嫔才有资格佩戴。不知太史公此作何为。”赵维文抛出王牌,大概是知道答案,也许是不知道,但明显对自己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2 想达到的目标有着绝对信心。 司马鸣宣一脸厌倦,好像一个不得不解答没有好好听课的学生提出的愚蠢问题的老师:“我以为大家对此只是心知肚明但不会明说罢了。司马一族是太史局主人,是帝国稳定和秩序的维护者。如果继承人是男性都还好说,男人只要效忠皇帝一人,便没有效忠他人的必要理由;但是女继承人不一样,除了皇帝,她们不得不效忠丈夫,这一点可能成为帝国失衡的□□;所以,凡是女继承人,只要确定其继承地位,即授予贵妃称号,嫁入皇室,孕育流淌皇室血液的继承人,这样就不会存在忠心不一的问题了。” 赵维文看看姬莉叶和夏宫天,两人都露出惊奇的表情。随即,他露出微微讥讽的胜利神情说:“这样说来,太史公是对陛下忠诚不二了,所以陛下才会派你来监督我们。看来我们除非刺杀太史公,就只能执行陛下指令了。” 司马鸣宣不理会他的讥讽,闭上眼睛。她从来没有得到一个安宁的夜晚;只要她闭上眼,黑暗中就会涌现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历史记忆。她看见开国皇帝和林立在他身边的诸位猛将,那些将军就是现今禁卫军诸将的祖先;然后是帝国统一战争,烈铜生纵马引领全军冲进敌阵,史官畏畏缩缩躲在帐营里,灯下笔墨洋洋洒洒,随后这些珍贵的文字资料将寄回京城和朝廷,由宰相在御前诵读;不知不觉的,历史就来到她所亲历的部分:她看见的是皇宫层层画梁下悬挂在梅树梢头的圆月,看见的是夜色里朦朦胧胧的藏书阁,尖尖的阁顶上好像有一只鸟,它站了一会儿,像是不胜清寒,扑棱棱飞走了。后花园里的假山上,小亭里有人独酌,她拾阶而上,双手捧着当日记录在那人面前跪下,不敢抬头看他藏于夜色中的威严容貌。“太史公辛苦了。给朕放桌子上。” 这句话成为了她孜孜不倦奉献生命工作的唯一慰藉。她藏身厚重、发霉的史卷之中;她往返于藏经阁和朝廷之间,她认识的人大部分都年老足以胜任她的祖父;父亲死后,她身边年龄最小的人就是司马算衡,他称呼她为姐姐,但是两人从来没有坦诚相见地谈过话。她是挂名贵妃,是太史公,她天生就被隔离在厚厚的宫墙后;她或许见闻广博,但她从来没有读过人心。她倒是不在乎自己的辛勤工作是否得到了皇帝足够的重视和肯定,她只知道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所以她会一直做下去。但是,这次出征完全和她的本职工作无关,可她还是来了:无疑因为那个凉薄地给予了她一些鼓励的皇帝,希望她除了本职工作外还能派上更多用场。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似乎心里出现反感的念头才是不正常的。 除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心路琐事之外,她对烈氏虎族的恩怨情仇感到格外新奇有趣,试图用自己头脑里存储的先辈的记忆来分析。历史记忆浩如烟海,那些被时间冲刷的太过单薄的人影像鬼魂一样在她的回忆里来来去去,她温习素有的事例,也找不到可以比对的样本。倒是姜贺敷,她在第一次温习的时候就凭借记忆找到了相关样本。先代姜贺敷曾经请求先帝把战神烈铜生嫁给自己,被先帝以“血统不和”为由拒绝。 “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司马鸣宣突然开口,“这世界上,穷尽所有时空,也始终只有一个战神。” “什么意思?”姬莉叶反应很快,“是说烈牙疆和烈铜生是同一人吗?” “是啊。”司马鸣宣说完,又陷入沉思。赵维文吃惊地看了看夏宫天,似乎是想感叹“这怎么可能”。不一会儿,司马鸣宣又开口了:“最奇怪的是,为何姜贺敷这个个体也出现了相似的现象。我记忆中的前一个姜贺敷,和现在存活的姜贺敷相似之极,几乎就是同一人。” “这个我可能知道一点,”夏宫天说,“老姜说过,他出生时正值新‘贺敷’打制完成,陛下非常高兴,就赐名给他。后来我在烈平疆成年礼上也看到了,老姜自己就是‘贺敷’刀,毋宁说是贺敷刀的容器。能和贺敷刀融为一体,在血脉上一定是有要求的。” 司马鸣宣说:“自从那次事件后,陛下已经知道姜氏献给皇室的新‘贺敷’不过是掺了铜的伪作。皇室工匠检验了这把伪刀,确认它的成分中确实包含由皇室保管的烈铜生‘贺敷’残片。那么姜贺敷体内的贺敷是什么?这件事情疑点太多了。” 赵维文说:“我稍微了解过这方面的史料。战神烈铜生崩溃之后,皇帝决定对她处刑。当时的处刑人是京城皇恩寺僧人旦贯一,他和战神认识很久,就在处刑之前战神还去过他那里还愿。据说这个僧人非常□□,破坏佛法不说,还私藏武器,那件武器居然是战神的爱刀‘炼银’。” 司马鸣宣说:“是的,大部分人都推测他和战神有染,所以战神才会在危急关头特地去他那里还愿,还把爱刀交付给他。但是他们两人没有承认,于是皇帝决定由旦贯一执刀制裁奄奄一息的战神。记载上说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战神奋力反抗,还给了旦贯一致命一击,最后两败俱伤,双双暴毙。他们死后,由皇室回收刀具,如果从战神手里收回的被记载为‘贺敷’,那旦贯一手上的自然就是‘炼银’,虽然打到最后‘炼银’从旦贯一手中脱落,被战神击飞,不知所终,所以并没能收回。记录上写,‘贺敷刀色泽与传说不同,并无暗红光泽,请来打制该刀的刀匠姜贺敷,也验证此刀确实为神话之刃无疑’。姜贺敷师傅有理由说谎,所以那把刀是不是贺敷都不好说。” 夏宫天重新拿起船桨,将船只重新划到河流的中心。姬莉叶似乎是注意到他的动作,朝他投去目光,像是表达谢意。赵维文沉浸在思考中,看上去已经和太史公在同一个频道上了。 就在这样的寂静中,流水声变得越来越清晰,最终,就连那夹藏在流水中的歌声也变得非常清晰了。姬莉叶霍地起身探出船舱,夏宫天站在船板上望着前面。赵维文和司马鸣宣也看过来,只见迎面而来的华丽画舫逆流而上,船上传来美丽清越的女声歌唱。天色渐晚,冬日里的河岸上树枝枯黄,但从画舫里传出的琵琶声显然认为,只要有清醇美酒和动人音乐,哪怕是塞外寒冬,也能在醉生梦死中变成江南早春: “又正是春归。”琵琶声暗暗流动,水珠一样流畅,“细柳暗黄千缕。寒鸦啼处。梦逐金鞍去,一点芳心休诉。琵琶解语。” 27、 夏宫天听得入神,这时候要是有美丽的优伶给他端上一杯酒,他就能马上忘记一切,坠入纸醉金迷昏昏然的梦幻境界。画舫与他们的小船接近了,就在两船并肩之时,画舫上的船夫开始倒划,于是两船并肩而行。 琵琶声停住了,一双乐师的柔嫩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3 细手推开画舫的雕花门扇。画舫的内部设施一览无遗:柔软的座椅,绣花屏风,几个嫁妆一般的大箱子,中间站着一个人,她半抱琵琶,正盈盈笑着。赵维文问她:“你就是乐正卜呼?” 女子抱着琵琶深深鞠躬:“正是。受皇室委托,特意前来迎接将军和太史公,接下来由我带路。请诸位上船。” 她缓缓起身,转身把琵琶放下,微笑着直视众人。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无可避免地停滞在她身上。只见乐正卜呼一袭华服,缎面深蓝色长裙上用多重色彩层层叠叠地绣出一只尾屏微开的孔雀,光泽明亮的浓密长发以镶嵌宝蓝色孔雀石的银发箍高高束在头顶,长发流泻下来,披散在脑后和肩膀上,即使不细看她略显平淡的相貌,也会下意识认为她是个青春繁茂的罕见美女。 接着,船夫就把一块木板搭在小船和画舫中间。赵维文首先转过身,抬手把太史公从她的胳膊下面举起来,直接递给对面画舫的船夫手上,再由船夫把她放进船舱;姬莉叶随后,长袍腰身上挂的多色珠宝和异国匕首叮当作响,银白的长发像月亮石一样泛着奇异美丽的光泽,她稍微抬手撩起长发,赵维文和夏宫天把行李搬过去。在此期间,乐正卜呼一直站在画舫船尾,背对着他们眺望风景,手里的琵琶换成一把纸折扇。夏宫天稍微看了她一眼,觉得折扇确实奇怪:首先是奇大无比,虽然乐正卜呼拿在手里的时候并没有完全展开,但已经能把她的脸遮个严严实实,她张开右手,只能勉强握住扇柄。不一会儿,她突然秀腕一抖,折扇完全展开来,一整面开屏孔雀就这样出现在她手中。她两手托住扇柄,细细欣赏一番,两手一起端着扇柄晃了晃。就在这时,夏宫天稍微瞟见了折扇的背面:那是一片黑蓝的底色,上面似乎绘有某种金色的图案,他每每还没看清乐正卜呼就又把扇子摇了回去。他把行李放下,还想仔细看看,乐正卜呼就已经回过身来,注意到他的目光,礼貌地点头笑了笑。夏宫天难免有点尴尬,正想要道歉,就听见身后传来姬莉叶的说话声: “乐正姑娘的扇子真好看。能给我看看吗?” 乐正卜呼哈哈一笑,倒是很爽快地拒绝了,手里拿着足足有短刀那么长的扇柄在空中点画着,走进船舱来。姬莉叶的眼睛紧紧追着那把扇子不放,连夏宫天都有些不明白了。裹着毛皮毯子坐在画舫一角的司马鸣宣也留意到了姬莉叶异常的警觉,抬起头来,稍微眯起眼打量着乐正卜呼和她的大折扇。乐正卜呼倒是一副相当无所谓的样子,把扇子别在腰间之后就站在众人中间,开口说道: “这次皇室之所以委托我来接应各位,是因为我已经在孔雀城见过了烈将军、战神和姜师傅,也参加了林将军的作战,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稍有了解。首先,无论太史公怎么想,有件事我都必须说明白: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乃至你们四个人加起来的战力,都不及战神的百分之一。司马的卜言一向灵验,但只有这次我必须以一个亲历了与战神战斗的人提醒你们:不要因为占卜乐观就掉以轻心。” 司马鸣宣回答说:“的确如此。所以,这一次,我们采取了这样的人选,希望从其他方面击溃战神及其他人。设想,猝不及防的,烈将军与夏将军或者姬将军重逢,他会作何感想呢?他的情绪会感染战神,只要我们稍作挑拨,就很可能找到突破口,彻底击败他们。至于姜师傅,只要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京城就可以了。”说罢,她好像是觉得头发有点不舒服,就稍微朝姬莉叶的方向偏了偏头。姬莉叶轻轻动了动身子,提着长袍下摆直起身来。乐正卜呼好像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很快就露出无所谓的笑容来,好像是觉得这不过是巧合罢了。 乐正卜呼接着说:“我觉得你们的消息有点跟不上进度了。现在,和战神在一起的有三个人:烈平疆、姜贺敷,还有乐正卜安,就是原来的烈安东,战神的前未婚夫。他们四人脱离孔雀城战役后一直向北前进,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神女峰。神女峰一直是虎族聚居地,直到近一百年,因为与神女峰北面邻国通婚而血脉逐渐稀疏的虎族人渐渐搬离,如今那些烈姓子民大多移居邻国,与异族人融为一体,已经不在帝国管辖范围内了。” “看来他们不是去投奔本族人。”司马鸣宣说。 “对。这样来看,他们可能是去了山中的神女庙,毕竟那偌大的山野中只有那一处可以住人。神女庙长期以来受山北山南的居民供养,可以说是一个不分国籍的寺庙,现在的规模也不小了,称之为‘庙’可能有些委屈它,还是叫它神女寺吧。神女寺似乎有一个传统:每一任候选住持,都会被冠以‘旦贯一’之名,据说是为了通过这种方式,让每一任住持用自己的愿力逐渐消除旦贯一本人因烈铜生造下的恶业。综上所述,可以知道神女寺与战神有莫大渊源,战神一行人不去这里,反而更让人奇怪。”说罢,她看向司马鸣宣,然后目光游离在赵维文和姬莉叶之间。赵维文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但是他从头到脚的老将威严使他的存在感非常强烈,或许乐正卜呼是有点奇怪,这样一个明显有着崇高地位的人为何一直不开口。至于姬莉叶,连夏宫天也能猜出来:从刚才起,姬莉叶就一直凝神看着乐正卜呼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地往她别在腰间的折扇那里瞟一眼。折扇收起来后可以看到扇骨是用漆黑的竹片做成的,折纸扇面黑蓝色,稍微有一些金粉散落其间。说实话,夏宫天也觉得这种配色有点眼熟,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姬莉叶想必是了解那配色的原委,才会这么在意那折扇。 司马鸣宣很痛快地说:“乐正姑娘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们就直奔神女峰。大家有什么疑义吗?” 赵将军看上去是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是被神经反射一般从船舱墙壁上直起身子来的姬将军抢过来话头:“等我们到了那里,又该怎么办?难道要和战神他们直接接触吗?” 夏宫天看看赵将军,他的表情已经从被人抢话的震惊中缓和下来,似乎是想问同一个问题。于是他代替赵将军说:“我也很困惑这一点。毕竟,据我了解,烈平疆不是一个会因为他人劝告而轻易动摇的人。最后的结局难免会演变成硬战,而硬战恰恰是我们不能完成的。” 乐正卜呼稍微抬起右手,笑盈盈说:“关于这个,我还知道一点:当战神他们到达神女峰下的时候,四人小组内发生了严重的内斗。虽然原因不明,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战神和烈将军大打出手,烈将军重伤,战神似乎是因为愧疚,就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和烈将军一样的伤口。如此看来,短时期内他们两人是无法正常迎战了,如果抓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4 住这个机会,我想我们还是有机可乘。” 赵维文终于开口了:“乐正姑娘,麻烦你给我们评估一下他们四人的战力,我们好有相应的心理准备。” 乐正卜呼说:“我只谈谈我所了解的。四人中战力最弱的显然是姜师傅,但是切不可忘记,他的血肉是和刀混合在一起的,在神话之刃的保护下他几乎刀枪不入,另外,就是从孔雀城之后的战斗来看,战神有保护姜师傅的倾向,所以大家切记不要招惹他;然后是乐正卜安,或者说,烈安东,他是我表弟,也是战神和烈将军的堂兄。他成绩似乎一直很优秀,头脑非常灵活,虽然武力上缺少一点气力,但是他的术式非常强大,据说尤其擅长梁氏术式和陈氏术式,与他作战应该考虑灵活战术;烈平疆,单单是他一人的话,其实是非常强大的,不过由于他和战神常被拿来相互对比,才会让人产生他很弱小的错觉。实际上,在孔雀城观战后,我觉得他是全帝国里唯一一个有可能击败战神、取缔战神的人。他擅长刀术,烈氏阵式的运用不亚于战神,在陈氏术式的压缩发动上比战神还略胜一筹,但是战神之所以是战神,并不因为她在这些方面做得非常优秀,无可挑剔,而是因为战神拥有与生俱来的良好战斗直觉,她的反应速度、力量、爆发力乃至战斗头脑,都远在烈将军之上,而我们不过是烈将军或者他之下的水平。” 大家沉默了。见他们不回应,乐正卜呼便自作主张般地说:“既然如此,可以把烈将军交给我来处理吗?我觉得我有办法。”说着,露出明白人的神情看向姬莉叶,但是姬莉叶偏过头没理她的暗示。乐正卜呼只好看向司马鸣宣,她倒是直视着乐正卜呼,从她的雪白毛皮毯子中抬起了头。 司马鸣宣点头:“我同意。赵将军呢?”说着,并没有看向赵维文的方向,倒是稍微朝姬莉叶的方向瞟了一眼。夏宫天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看来姬莉叶根本没有把烈平疆放在心上,即使有,那也是在普通的考虑范围内。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快速朝乐正卜呼腰间瞟了一眼。这回他想起来了……既然如此,姬莉叶的确有理由忌惮。 赵维文说:“既然太史公都同意了,我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呢!”随后,又不说话了。 夏宫天看了乐正卜呼一眼。只见她一脸痛快,好像并不在意赵将军话中的意味,爽快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这时,姬莉叶大概是觉得时机到了,便问:“乐正姑娘打算怎么对付烈将军?” 乐正卜呼看着她微微扭曲的眉毛,那眉头之中的神经质足够使任何一个与她对视的人烦躁不已。但乐正卜呼还是不动声色,爽朗地笑着回答说:“我对他的战斗方式比较熟悉,也恰好知道他的弱点。这样不够吗?还是姬将军觉得我区区乐师不够格与烈氏虎族的宗主对决?” 姬莉叶用力把眉头舒展开,面部肌肉活动有些奇怪:“没,并没有这样的想法。这件事就麻烦乐正姑娘了。”夏宫天看着她,心里啧啧惊叹。这个女人,哪怕是神经质到面目扭曲,也依旧非常美丽啊。 这路上的数天里,每天天色渐晚的时候画舫就靠岸,乐正卜呼便招待四人到提前定好的住处休息,足见其用心。在住处的安排上,夏宫天觉得很有意思:每每安排,太史公总和赵维文居住在同一居室,而他自己总和姬莉叶住在一起。每天的晚餐都直接由人送来,之后又有人来收拾,他们吃饭时总是默默地各自进食,并不说话,用膳结束后礼貌地互相点头致意,随后各自休息,像是在躲避更多的交流。从白天船上的表现来看,太史公和赵将军似乎也是维持在这样的同居关系中。数天后,他们终于在孔雀城靠岸,应乐正卜呼邀约前往城中心的乐正祖宅休息。照例,司马鸣宣和赵维文居住一院,而夏宫天和姬莉叶一起。 一天晚上,晚饭未毕,姬莉叶忽然打破了沉默:“夏将军,你对乐正卜呼怎么想?” 既然都直呼其名了,想来是不愿意客气。夏宫天便如实表达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她像是在盘算什么。既然能把我们的行程安排的如此周密,那同样的她也能把自己的计划安排的滴水不漏。还有,关于烈将军的事,我想她是不是另外有什么小算盘。” “她在隐瞒什么事情,所以她才想方设法把我们控制在她手里,通过详密的行程束缚我们的行动。她不可信!”姬莉叶压低声音,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拿着筷子压在饭碗边沿,眉眼浓浓的全是那种好看的神经质,“从她安排的住宿搭配上来看就知道了。她看出太史公和赵将军在这个远征队里权力冲突,势不两立,就偏偏把他俩安排在一起住。这样,即便他们俩私下发生了怎样的纠纷,我们也无从知晓,无从调停,也就是说,我们的命运实际上已经被乐正卜呼把握了,她架空了我们的指挥层。现在,不论太史公和赵将军怎么想,总之我觉得不能把烈平疆交给她。” 夏宫天放下碗筷,稍微凑近她,压低声音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姬莉叶也低声回答说:“从孔雀城沿水路到神女峰,急划船的话一晚上应该能到。如果她不是今晚就去神女峰,那我也可以稍微探听情报,为下一步行动的计划做准备。”说着,她眉眼间因为头脑中疯狂思考的折磨而显露出来的神经质神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理性的安宁。夏宫天看着她从未离自己这么近的蔚蓝眼眸,说:“那好吧。我也一起去。” 姬莉叶愣了一下,说:“也好。月亮升起来之前出发,我们从围墙直接翻出去。夏将军,你们家的阵式是?” 夏宫天说:“我们是物理布阵,我身上一直带着三组布阵用的细匕首,全部盖在长袍下面,用完尽量回收。只要事先布阵,我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进行绝对攻击。你呢?” 姬莉叶说:“我们家一直采用咒文布阵,用起来就跟术式差不多,但是咒文的效果和血统有关系。由于我异族人的血统占上风,所以阵式发动效果一直不好。所以,更多时候我用宋氏术式来代替。”说着,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正厅大门。侍女的灯笼照在纸窗户上。 夏宫天拿起碗筷,说:“姬将军,明天我们就要上神女峰了,今晚请务必好好休息,不要辜负了天赐的花容月貌。” 姬莉叶难得从他嘴里听见这么不正经的话,稍微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回答道:“瞧您这话说的,您不是喝酒了吧!既然喝了酒,那就务必早些休息,不要耽误了明天的事情。” 夏宫天左手执筷,微微倾身把一直冷落在旁的酒壶拿过来,随即反手把里面澄清的酒液悉数抛向窗外的竹林。风中稍微飘来一丝谷物酒的香醇,但是很快竹林沙沙,什么也没有了。就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5 在这微风和竹林低语中,两人对视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不久之后,风停住了,姬莉叶偏过头,站起身来,朗声道:“进来吧,我们用完了。” 侍女随即推门进来收拾碗筷。两人照例互相点头致意,然后朝相反的方向回房间去了。夏宫天好像感觉到今天姬莉叶在关房门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也许是他自作多情。他关上房门,脱掉外袍,检查裹在身上的三组细匕首。每一组都是九柄,全部是姜氏出品,锐利坚固,哪怕是用于实战他也舍不得丢。然后他拿起自己吃饭前放在床上的佩刀,然后坐在床边等待侍女离开。侍女终于走了……他又等待姬莉叶的动静。他扭头望着窗外,耳朵听着正厅对面房间里的声音。黄昏了;姬莉叶好像是在房间里走动。云朵变成了黑紫色;姬莉叶是不是在床上躺下了。天还没黑透,城里的灯光反倒把孔雀城照亮了;姬莉叶是不是解开了她的衣襟,正靠在枕头上休息。天黑了,城市里灯火辉煌,但是月亮还没升起;姬莉叶好像站起来了,在房间里走动,似乎是因为衣冠不整,所以衣裙窸窣的声音特别明显。他转回头,望着自己的房门,屏息听着姬莉叶把衣服整理好,拿起佩刀,推开门。他也起身,快速穿好外袍,拿起刀挂在腰间,推门出去。姬莉叶站在方才他们吃饭的窗边的桌子后面,看见他出来了,稍微点点头,一手扶住窗框就侧身跳出窗外。夏宫天照做,两人快步穿过院落背后的竹林,来到围墙边。 围墙有些高,姬莉叶犹豫了一下。夏宫天也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尽量缓慢地、温和地伸手接近了她,抱着她的腿把她举起来。他感觉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缩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在他把她往上一推的时候抓住机会跃身而上,成功坐在围墙上。她俯身向夏宫天伸出手,随即,不管是觉得拉手有伤风化,还是觉得她伸手依旧够不到夏宫天,总之她收回手来,然后把刀取下来,把刀鞘伸向他。夏宫天伸手牵住刀鞘,轻轻跃起,攀住围墙顶端。两人在围墙上屏息望着墙内的乐正祖宅,那里依旧萦绕飘荡着各式各样的丝竹管弦乐声,整座宅院被竹林包裹着,从围墙上看去就像是一个沉睡在柔软竹叶之中的天外港湾;然后他们朝围墙外望一望,几条街之外就是灯火辉煌的乐师之城,层楼高峙、粉香姝丽,这座城市活脱脱就是一个乐正卜呼,她既有宫廷乐师的端庄大气,又流露出绝妙女子的婉约风情。姬莉叶跳下围墙,夏宫天跟上。 乐正祖宅周围由几条方正庄严的大道包围,大道旁边只有漆黑的回廊和石雕动物的昏暗路灯,一如烈牙疆和姜贺敷所见识过的一样;姬莉叶和夏宫天沿着这几条大道匆匆前行,不知何时就一头扎入了孔雀城中心的繁华街景中。刹那间前后上下左右所有的辉煌灯火一齐袭来,让人晕头转向,不知何是去向;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女子衣着古艳华丽,长裙曳地、飘带堆积,乌黑的长发闪闪发亮,头饰琳琅多彩,手上各色小扇半遮半掩;姬莉叶和夏宫天两个武人打扮的将军突入这里难免会显得不协调。路人们纷纷回头打量他们,夏宫天连忙抓住姬莉叶,凭直觉选了一条通往河边的道路,尽量泰然自若地走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在孔雀城的大街上走了片刻,姬莉叶终于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开口道:“这不是我们的世界。” 夏宫天却四处张望着,眼中流露出向往的神情:“对。这里简直像天宫月殿。” 几个背着琵琶的年轻女子嬉笑打闹着擦着他们跑过,回头冲他俩肆无忌惮地笑着。夏宫天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可笑之处。没过多久,就有一个面相和蔼的穿围裙的婆婆从路边点心摊里探出身子,冲夏宫天笑呵呵地说:“小夫妻拌嘴有什么好生气的,得了得了,赶紧和好吧!” 夏宫天大吃一惊,手里下意识松开了姬莉叶的手腕。他慌忙回头,看见姬莉叶一脸阴沉,心说“不妙”,连忙转身向婆婆道谢,然后稍微伸手搭住姬莉叶的肩膀。姬莉叶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他松口气,两人便正常的并肩前行。他们渐渐离开了闹市区,来到了歌声不绝的乐师聚居地。忽然姬莉叶拉住他,两人往店门后面躲去。姬莉叶稍微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前上方窗户里的一个侧影。夏宫天看了也吃了一惊,问:“乐正卜呼今晚不在家里吗?” “我也以为她在家里。不过,她堂堂乐正宗室直系,怎么会跑到这种风尘之地表演?”姬莉叶皱起眉头,“说不定那不是她。” 正当她说这话时,那侧身在床沿弹奏琵琶的女子忽然转过头朝他们躲藏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站起身,抱着琵琶朝他们微微一笑:“两位将军,为何不来楼上坐坐?” 夏宫天顿时脊背透凉,但是姬莉叶似乎很有余地,拉起夏宫天的手就往对面的店里走,走着走着,忽然改拉手为挽手,于是两人就像闺蜜一样来到了楼上的包厢。包厢里除了乐正卜呼这一个表演者外还有一个吹笛子的男乐师,一个歌女,观众是两个衣着锦绣辉煌的望族男人。他们看见姬莉叶和夏宫天走进来,都礼貌地挪了挪座位,表示欢迎。其中一个男人似乎和乐正卜呼很熟悉,说:“卜呼,你认识他们?” 乐正卜呼浅浅笑着,半低着头,很是妩媚地回答说:“那当然了。这两位可是京城禁卫军的夏将军和姬将军。” 男人们肃然起敬,都起身来问好。夏宫天反而愈加惊慌,姬莉叶倒是还算冷静,转头冲着乐正卜呼问:“怎么回事?你不在家里吗?” 乐正卜呼露出玩味的微笑:“难道我就不能同时在家里,同时在这里吗?” 夏宫天忽然明白了,用手肘轻轻拉拉姬莉叶暗示。姬莉叶便不问了,轻轻挣脱他的臂弯坐下了。乐正卜呼又盈盈笑着对男人们说:“木先生、流先生,你们可别看着姬将军貌美就随意搭讪,她和夏将军早就订了婚啦,这次来孔雀城是他们的婚前旅行。” “当真?还有这事!”木先生笑容满面,打量着年轻男女,“哎呀,我怎么没听大哥说起过呢!对了,两位将军,我是木瑞,是木嘉将军的弟弟。” 流先生好像并不打算套近乎,只是礼貌地点点头,说:“祝贺二位。” 木瑞先生似乎没打算结束话题,他接着说道:“二位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到时候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也和大哥一起来京城祝贺二位吧!” 夏宫天在轮番轰炸之后终于捡回一点意识,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哦,好的,谢谢你们。我和姬莉叶感激不尽。” 流先生对乐正卜呼点点头,于是音乐再度响起。歌女唱了两曲,姬莉叶的焦躁情绪很容易地就感染了坐在她身边的夏宫天,于是两人开始各自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6 考虑脱身的办法。这时,有人端酒来了。木瑞抢先为夏将军斟酒,说:“今夜我应尽地主之谊,两位尽管喝酒。”说着,也给姬莉叶斟酒。姬莉叶端起酒杯就喝了下去。之后几个回合姬莉叶都喝的毫不犹疑,连夏宫天都觉得害怕了。突然,姬莉叶脸一红,伸手扶着夏宫天胸前,慢慢把头靠过来。 夏宫天会意,连忙说:“内人不胜酒力,今夜就算了吧!我送她回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街道已经安静冷清了许多,抬头一望,月亮高高升起,城市里暗淡不少的灯光已经敌不过它的清辉。姬莉叶叹口气,低声说:“得快一点了。还有,你给我解释一下乐正卜呼是怎么回事。” 于是两人沿着空旷的街道小跑起来,夏宫天开始解释:“我曾与林将军聊过,他提到乐正一族,说他们除了特殊的术式咏唱法之外,还有特殊的阵式。孔雀城就是他们布下的天然阵式。他们在孔雀城内可以操控一切空间现象和部分时间现象。空间现象就包括了他们的人形……乐正卜呼理论上可以在城内散布无数个自己的□□,所以方才我们遇到的那个乐正卜呼不是乐正卜呼本人。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偷偷离开乐正祖宅的事情肯定是暴露了。” 姬莉叶松口气,说:“那就好,这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没做什么亏心事,也没别人知道我们想干什么。也许我们就是想单独出来玩玩,顺便上了一艘船而已。” 两人继续沿街奔跑,不久,夜间河流的冷冽之气扑面而来。前面漆黑一片,只有隐约一点清光。果然是孔雀河。两人跑到河边,随便找了艘小船,砍断缆绳就出发了。 28、 神女寺择址的时候,老和尚就看中了山腰的一泓温泉,温泉水在数个相互连通的山洞之间流通,温热的乳白水汽从洞口蔓延出来,滋润的周围花木一派青葱。烈平疆扶着山岩走到一个洞口前,里面传来水花飞溅的回声。 “牙牙。”他喊了一句,等待里面的人回答他。连水花的声音也消失了,他便再喊一声:“牙牙,是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又传来水花声。烈牙疆坐在岩池里,手里暗红色的宝刀半浸在水里,她睁大眼睛抚摸着那沉默数百年、早就饥渴交加想要噬咬血肉的刀锋,嘴里回答说:“可以啊。怎么,这点小事还要劳烦宗主问我?” 平平这才走进来,却在离她三米远的池边停下了。牙牙抬起头,礼貌地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那把刀从哪里来的?”平平直直地看着她手里那一段暗红色闪电。牙牙稍微把长刀举出水面,让平平看的更清楚:“怎么了?你对它的来历感兴趣吗?” “这把刀不是姜贺敷的那把,”平平脸色变冷,“如我所料。你是怎么拿到它的?贯一师父不可能这么草率把它拿出来。” “贯一师父只是不会轻率地把它拿给你罢了。我觉得,战神的身份是配得上这把神话之刃的。”牙牙在水里冷冷地背过身去。平平对她的肢体语言再了解不过了,冷笑一声,因为大病初愈体力有些不济,伸手扶住岩壁:“既然只有战神配得起宝刀,那你也不必把它随身带着,乃至洗澡的时候也寸步不离吧。你在害怕什么?不会是害怕家神会在你洗澡的时候偷袭吧?还是说,这些天来你把刀藏在身上不让任何人发觉也是因为害怕家神突然袭击?” 牙牙猛地转回身,手臂在水里划过一道涡流,水花飞溅起来,甚至还有几滴在岸边平平的长袍上留下了印记。“你想说什么?你想要这把刀吗?我是不会把它给你的,我要拿着它斩杀家神,绝不会把这个荣誉让给你的,你就别做黄粱美梦了!” 平平把她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冷冷地说:“你以为我想和你抢这个功劳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一直以来保护你都是为了弱化你的蓄谋行为?你觉得我们的感情就到此为止了,二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也比不上一个‘战神’称号?还是说,你觉得,只要我把你弱化,我就能取代你成为战神?” 牙牙怒吼:“闭嘴!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吗?过去的那些事情,一直是我在委曲求全,为了你我亲手放开了贺敷,你却和异邦女人搞得火热,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听你的话,有时候我根本不是在听话,而是在委屈自己服从你!连一个乐师都可以随意发挥自己的生命,为什么我堂堂战神就不可以?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连烈铜生的私人嘱托也不能好好完成,全部都是因为你!” 平平气的浑身发抖,腹部的伤口崩开,鲜血瞬时浸湿衣服;他的血统毕竟比不上牙牙。牙牙泡在温泉里的身体如白璧一般无瑕,伤口只剩一点点淡褐色的疤痕。他蹲下身捂住伤口,嘴里颤抖着说道:“早知道十五岁的时候我就让家神把你吃掉了……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看我!看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害怕你身上留疤不好看挡在你面前,你却觉得我遏制你的发展;我害怕你被不知深浅的幼稚男人弄伤不让你随便和他们交往,你却觉得我限制了你的自由。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难道我未雨绸缪阻断了你的所有愿望吗?” “可是你怎么就不知道我恰恰想在身上留疤!我就是想被野男人弄的浑身脏脏的!我想畅快淋漓地大战,哪怕重伤也无所谓;我想和不同的男人翻云覆雨,哪怕他们把我弄的一身风尘我也乐意。你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五天之前的我也不明白这一点,直到一个乐师出现,她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为什么我就不能?现在,我不过是想要自己去完成弑神,你又拦在我面前,说什么危险,要和我一起!我为什么总是要和你一起!有些事情,不能由两个人完成啊!”牙牙嘶吼一般说完,走出温泉,把自己的单袍扔给平平止血。随即,她穿上剩下的衣服,手里紧握着宝刀离开了。平平拿过她的贴身衣物,有点舍不得一般,把脸埋在上面好一会儿,才把布料撕成条状给自己包扎。 他默默地给自己包扎,默默地忍受疼痛,想着方才牙牙说的话,眼里的泪水止不住了。事情本来就非常可悲可叹,但是使他更感到难过的是,战神的身边所有的男人都为战神发了狂,可战神却没有了过去的可爱妩媚,一心想着厮杀。是谁错了?他一开始就不应该那样对待她吗?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7 第8章 2932 29、 烈平疆在前去寻找单独洗澡的烈牙疆之前,当然已经知道了烈牙疆获取“贺敷”的始末。事实上,他并没有费太大功夫,就从乐正卜安和姜贺敷口中遮遮掩掩、断断续续的词句和他们脸上奇怪的得意神情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把所有的线索拼凑在一起,读出了这样一个故事:他们到达神女峰的当天傍晚,早早从昏迷中醒来的烈牙疆就不顾伤痛起身去找到贯一师父,请求他把烈铜生的“贺敷”刀交给她,由她随身保管,随时准备与家神厮杀。但是贯一师父拒绝了,他认为烈牙疆还没有恢复到可以拔刀战斗的地步;另外,就是神女寺因为有贯一师父和他身上的“恒角”阵式加持,家神是不敢轻易进入的,就算是家神还是会害怕烈铜生的余威,当年家神无力去除烈铜生,还是借了贯一师父之手才拿到她的鲜血。所以即便是烈牙疆拿到了刀,在恢复身体可以下山之前也无处可用。 那个傍晚,烈牙疆扶着竹林后塔基被烧焦的佛塔和贯一师父辩论良久,依旧没有得到师父的同意。乐正卜安本来在和贯一师父谈话,因为烈牙疆的突然造访两人才不得不中断谈话从佛堂里出来。乐正卜安坐在佛堂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佛像手中拿着的刀似乎不同寻常:那种无与伦比的美丽光泽不可能是泥巴,暗红色的刀身虽然朴素地隐藏在泥身佛的背景中,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它和这座寒酸窄小佛堂完全不同的气质。当烈牙疆表达了自己对于“贺敷”刀的强烈渴望并落寞离开之后,乐正卜安忽然想到,自己为何不取走那把刀去讨得她的欢心呢?这个想法似乎得到了贯一师父的赞同,贯一师父好像很是宠爱乐正卜安;师父把刀取下来,交给乐正卜安,卜安第二天夜里带着刀去见烈牙疆。战神见到神话之刃自然是欣喜万分,连过去痛恨的未婚夫也讨厌不起来了,那天晚上乐正卜安就留宿在战神独居的寺庙角落里的二层小楼里。这座专为贵客准备的幽静住处就这样成为了乐正卜安达成目的的助力,同时,战神本人似乎也很高兴,总之皆大欢喜。 当然,乐正卜安比烈平疆所设想的还要高兴。那天晚上,他拿着用粗麻布包裹的长刀前去敲开了烈牙□□居的二层小楼的正门。烈牙疆来开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于是默许他进门。两人先是随便谈了谈旧事,然后话题转向他手中的东西。乐正卜安便对她说: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烈牙疆露出了有些吃惊的神情,问:“什么礼物?这么突然,送礼物是为了什么?” 乐正卜安便身体前倾,用自己比烈牙疆高大的身躯的阴影压制住她:“送礼物当然是有理由的。并且,这件礼物不同寻常,所以这个理由也是非常郑重、非常不同寻常的,希望你能好好听完。当初,我们订婚的时候,由于是同族婚姻,所以我和我父亲没有给你送礼。现在再来说这个虽然有点晚了,但是我希望当初的誓言没有变化。” 说到这里,烈牙疆露出有点不高兴的神情来说:“我早就和你没关系了。我现在是刀匠的妻子,希望你不要侮辱姜氏。” 乐正卜安便扯掉长刀外面包裹的粗麻布,乌黑的刀鞘泛着寒光,静静躺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烈牙疆伸出手,小心翼翼而快速地摸了刀鞘一下,眼睛里露出仰慕的神情。即使不知道里面的刀锋是什么样的,她还是能凭借她阅刀无数的经验之眼看出这是个难得的宝刀。 “你从哪里拿来的?这个肯定是姜氏刀匠的作品,”烈牙疆快速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你怎么弄来的?” 乐正卜安见她喜欢上这把刀但衡量之下觉得还是合法丈夫比较重要,就把刀从桌上拿起来,随后站起身。“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让你后悔的决定。姜贺敷只是一介刀匠,区区匠户而已,你现在就这样轻易地被他勾走了心神,将来指不定后悔成什么样呢。而我,虽然已经改姓,但是我的户籍没有变,因为朝廷认为烈安东已经死掉了;但是,只要你愿意与我重新缔结婚约,我们就可以成全一个美满的婚姻。我会改回烈姓,将来的子女也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烈氏虎族的家传,更重要的是,我是皇帝和众多长老都承认的战神的丈夫。这把刀,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只不过你现在不想要它了,那我就把它还给贯一师父。早知道我就不自作多情了。” 他这么说着,烈牙疆忽然起身夺向他。乐正卜安紧握刀柄,烈牙疆伸手抓住刀鞘,向后一拉,暗红色的美丽刀刃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烛光下那暗红色栩栩如生,看的烈牙疆心醉神迷,手里拉出的刀鞘不知不觉就掉在了地上。她亲眼看见了神话之刃,那的确是对的起这个名号的宝刀。她从前见过的最好的刀就是用姜贺敷和他父亲的血液浸润制成的“新贺敷”,那刀从姜贺敷身体里取出来时她也被那种鲜艳欲滴的色泽震撼过,因为血的颜色看起来就是刀之力量的证明。但是,今天她看见了真正的、经历了百千沙场和悠悠时光打磨的贺敷,才知道了“新贺敷”的浅薄。她从刀鞘的颜色里看到了人被砍断的臂膊的横断面,看到了从朱红的嘴唇里喷出的鲜血,看见战役结束污脏的战场流血漂橹。刀刃呼吸着,又像心脏一般在跳动;她的眼神迷离起来,呼吸也变得沉重。乐正卜安握着刀柄,反转刀锋,轻轻挑起烈牙疆落在前面的一丝头发。 烈牙疆这才恍若大梦初醒,两腿一软跪在地上,抬头呆呆地望着他。乐正卜安捡回刀鞘,把刀放好,然后递给她。她颤抖着接过来,却没有立刻把刀□□,只是敬畏地看着手里的宝物,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乐正卜安也在她面前跪下来,替她把刀拿过放在脚边,然后伸手拉过她的肩膀。她仰着下巴,好像不愿意直视他,但是他稍微摸到她的后脖颈,她就低下头来,递上双唇。乐正卜安轻柔地亲吻她,忽然露出尖牙,趁她不注意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她惊叫起来,说不出话,拼命地想要推开他。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时候的战神不过和普通女人一样,根本无力反抗男人的强势;说不定她心里是愿意的呢。他用喉咙里的声音低低问她:“你是我的妻子吗?” 烈牙疆没有回答,伸手摸住了贺敷刀,但是没有握住,好像是只要稍微摸到就能让她安心了。乐正卜安便抱住她的腰,把她举起来,她手里半抓着的刀又掉在了地上。他松口,烈牙疆舔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8 着嘴唇上的血,他问:“战神是不是我的妻子?” 烈牙疆露出非常不认真的表情来,像是开玩笑一般说:“你来证明。如果你让我快乐,你就是我的丈夫;如果你比不上贺敷,那你就不是。”说完还嘲讽地笑了笑,似乎觉得乐正卜安绝对不会相信这番话。 “有我们几个人围着你,渴望被你垂青,你不觉得开心吗?”乐正卜安的表情变得有点冷淡,“我们三个人啊,都被你搅得神智全无,连自己作为男人的本分都忘了,就为了争一个响亮的名号,好像只要成为了战神的丈夫,自己也能获得无上的力量一般。也许,只有烈平疆的想法没有这么纯粹吧。不管怎样,就目前的形势看,这场战斗中只有我和刀匠两个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至于烈平疆,已经可以不用考虑了……好了,你要选哪个呢?看起来答案是很明显的……” 烈牙疆说:“你真这么觉得?” 乐正卜安把贺敷刀踢向自己身后,然后问手中动弹不得的烈牙疆:“说吧。” 烈牙疆说:“你先放我下来。你有‘贺敷’在手,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我还能不要‘贺敷’了?” 乐正卜安直视她的眼睛,片刻之后,说:“好。”然后作势要把她放回地上。烈牙疆正准备从他手里脱逃,他就把全身向她面前挡去,硬是把她压在了地上。“我就知道。想白白从我这里拿走神话之刃?不可能,这把刀还没完成我赋予它的使命呢。”说着,他忽然伸手掐住烈牙疆的脖子,以最大的恶意朝手上倾注力量:“你和烈平疆不知羞耻通奸就罢了,还害死了我所有的家人,我早就想让你以一命换一命了!” 烈牙疆拿住他的手,努力呼吸之时面目狰狞可怕,厉鬼一般张狂的眉毛下面赤金瞳暴睁,沉重的呼吸里大约反应出她在酝酿什么。乐正卜安冷冷地俯视她:“你怀孕了是吧?是烈平疆的孩子吗?还是别人的,是一个小刀匠?不管怎样,就用它的命来换吧!”说着,就把她的腰带解开。烈牙疆在衣襟敞开的那一瞬间好像皱了下眉头,把脸下意识往后转过去。不过她很快就不闹别扭了,很老实地躺在地上任凭他把她的袍子全部敞开,手稍微挡在□□,紧紧合拢双腿。随后,待乐正卜安把衣服解开之后,她就把手拿开了,稍微分开腿,好像有点期待,但是又有意克制,似乎并不希望对方看出自己其实乐在其中。随后,她的表现证实了乐正卜安的猜测:她完全不像是受辱的样子,反而非常主动,偶尔因为腹中有胎儿的关系露出了疼痛的神情,但她在他耳边说“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只是赖在我身体里不肯走而已”,说完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乐正卜安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但是他觉得哪怕是被利用也好,能抱着烈牙疆美丽的身子已经很让他满足了。他问:“战神是我的妻子。” 烈牙疆说:“对。本来就是。” 这之后,烈牙疆拿到了神话之刃,整日里只对宝刀发痴,或者整夜整夜在竹林里拿着刀演练擒雀道。有一天傍晚的时候,贯一师父经过,看见她出神地布阵,便打断她,附在她耳边稍微指点了几句。她竟露出茅塞顿开的神情,朝师父绽开极为美丽的微笑,那笑容在一旁的僧侣看来竟然恍若神池白莲旁佛祖的拈花一笑;师父也回报以微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两人的凝视仿佛可以穿越时空,传达着一种无言的默契和隐忍的痛苦。但是两人都没有点明这一点,站在一旁等待师父的僧侣甚至觉得师父那迷离的神情是爱上了这个行走之处男人纷纷拜倒的战神的证明;战神和贯一师父面对面绕着圈走了几步,战神的背影挡住了师父的脸,僧侣看不见师父的表情。师父好像上前一步,稍微低着头对战神说了些什么,战神便丢下手里的宝刀抬起手来。突然强风扫过,僧侣不得不眯起眼睛。那瞬息之间,战神的手到底做了什么动作呢?她是在抚摸师父清净威严的脸庞吗?师父为什么对女众那么亲近?风落,师父离开了。烈牙疆目送师父和僧侣离开,重新举起刀来,睫毛一起一落之间阵式已经大为改变。刀刃上有动脉在突突跳动;她感受到从刀尖上传来的生命的温热。烈铜生的悲伤和欲望全部倾注其中,烈满尊的低声细语仿佛灌注在刀刃劈开的风声之中。战士的魂魄随着刀尖的指挥呼啸而来,而贯一师父浑身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辉迎接亡魂,他默默地站在时光洪流中岿然不动,双手合十,念着超度的咒语。烈牙疆忽然再次回头,只见贯一师父也正在拐角处回望着她,确认了她的眼神之后,便转开头走了。 在刀尖描绘着不断展开的阵式中,烈牙疆感觉自己终于与烈铜生逐渐融为一体,胸中反复张合的痛楚和炽热的欲望已经把她的神智牵连回去。她闭上眼就可以看到烈满尊□□的后背,那背上印刻着最终置他于死地的长长伤疤;而她就是烈铜生,她两眼迷痴,无理地爱他肩膀和腰部的线条,她恨不得马上就能抱住他,她幻想着烈满尊回过身来把她揽进怀里,她想张开两腿去迎合他。忽然,烈满尊回过头来,那背上的伤疤也变了,变到了他的右肩上,那是烈牙疆自己看过千千万万遍的伤疤。□□身体的烈平疆回头望着她,迟疑了一会儿,忽然温柔地笑了,转过身朝她伸出手;然而他忽然神情一变,快速缩回手去,不知道是害怕什么一样地低下了头。烈牙疆只能叹口气,并没有强求他。是谁错了? 不知不觉中,她完成了捕虎道的前三十式,进入后半段的演练。后半段的刀势完全改变,和前三十式的潇洒挥洒、梦幻灵动完全不同,变得凌厉狠毒,一招一式全部使用最大力量狠狠击出。在头晕目眩的疲惫中,她看见姜贺敷,两个姜贺敷,相貌几乎没有变化的姜贺敷,他们用狂热而且期待的眼神地看着自己,其中一个把坚实有力的双臂伸向她,仿佛她就是他手臂上附随的、整日调和青铜与烈火的“力量”。姜贺敷想要什么?他眼里看到的是捕虎道、烈铜生,还是那把刀和刀上附随的冷冽之气?这时,另一个姜贺敷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说:“你什么都不明白,明明自己也分不清我的想法,却执拗地否认我,拒绝我。你这样的做法,真是难免会让人觉得幼稚。” 后半段结束,烈牙疆手里一松,倒在了竹林中。鲜血开始染红袍面,她挣扎着解开衣服,剧烈的痛感从□□传来。她忍不住尖叫起来,有人闻声跑来,并没有问多余的问题,只紧紧抓住她的双手。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减轻了,她慢慢恢复神志,睁开眼睛,看见姜贺敷用一块厚厚的布料把她流产下来的胎儿包裹起来。 “把它埋到寺院后墙外。”她兀自说道,手里却已经重新握紧刀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69 柄。姜贺敷问她:“你还好吗?” 她笑了:“你回头看看谁来了。” 家神来了,姜氏家神来了。不知为什么,烈牙疆也看的清姜氏家神了,在她眼里他不再是过去那个稀薄的半透明影子,而是一个丰满的形象。姜氏家神重重地踩着竹叶走来,身上厚重的铠甲和腰间的宝刀刀鞘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头盔下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一种和姜贺敷相似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是个纯粹的匠人。 姜氏家神说:“这里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方才在门口还有一个家神被拦住了,我倒是安然无恙地走进来了。好了,把孩子给我吧。”家神见姜贺敷一脸茫然,不耐烦地一甩头,说:“你儿子!行了,反正他也已经死掉了,好端端的继承人就这样没了。不过,血脉还在,我可以带他回去。” 烈牙疆说:“把他埋在寺院后墙外。” 姜氏家神好像是不悦地抬起了眉毛,连头盔都不安分地动了一下:“贺敷,你老婆怎么这么麻烦?啊,她不会是刚才那个被拦下的家神的……把尸体埋在后墙外,你是想让自己的家神把他带走吗,夫人?” 烈牙疆说:“那只是个圈套。我要我的家神到后墙去找这个沾满了我的鲜血的胎儿尸体,然后我就在那里把他杀掉。” 姜氏家神大吃一惊:“不得了!你想杀掉自己的家神?你知道后果吗?” 烈牙疆本来虚弱地躺在地上,现在却露出了狠毒的神情:“我的家神千方百计想要害死我,我不杀了他,死掉的人就是我!” “吓,有这种家神!”姜氏家神吃了一惊,看向抱着尸体布包的姜贺敷,“那……你就听夫人的,把尸体埋到后墙外吧。” 姜贺敷却还愣着,说:“这真是我儿子?” 姜氏家神夺过布包,嚷嚷着把它举到姜贺敷眼前说:“怎么,我都到你面前管那姑娘叫夫人了,你还不信?这小子怎么这么怂啊,都是宗主了,还不赶紧成熟起来?” 姜贺敷拿回布包,说:“行吧行吧,我去把这个……我儿子埋了。你在这儿陪着牙……我夫人,别疏忽了。”他虽然手里抱着自己未出生就死去的儿子的尸体,但是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不知不觉中,他曾和战神有过一个子嗣,而他一直以为那是烈平疆的。突如其来的事实让他有了实感,他好像隐约感觉到做丈夫的心境了。当他挖了坑,把布包放进去的时候,忽然胸中一痛,几乎没有忍耐住,他连忙捂住脸。 他看着土坑里的布包,不知为什么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抱着自己、冲自己笑的情景来。他母亲过世很早,他从小生长在父亲、爷爷和众多男性门徒之中,身边唯一的女性还是照料他起居的老媪。正是在这种粗犷野蛮的环境中,父亲给予他所有能给予的温柔和耐心,那种温柔就像是在尽力弥补他失去母亲的缺憾一般:在他生病的时候陪在他病床前,哪怕姜贺敷自己在病中也能模糊听见外面徒弟们粗野地相互呼叫的声音;在他哭闹着要去灯会的晚上,哪怕第二天就是重要客户的交货期限也会陪他去,让他骑在脖子上看遍珍奇灯笼;晚上从工坊里出来,一身大汗,看见刚洗完澡坐在门前阑干上看星星的他,便抱起他指点天上星座的位置,不顾夜里凉风吹冷了汗水。姜贺敷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土坑里躺着的是他自己的儿子,一个连世界还没能睁眼看过、连空气也没能呼吸过的流产的胎儿。他本可以想象,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走出工坊,就可以看见这个孩子坐在他无比熟悉的庭院阑干上看星星,伸出小手指点着天空,而烈牙疆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小绢扇给孩子轻轻摇着;他本可以想象,元宵节的早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汤圆,烈牙疆拿着小勺子把细米粒大小的糯米小团子递进这个孩子嘴里,晚上他让这个孩子坐在自己脖子上,在人群中的最高处尽兴赏灯;他还能想到,这个孩子偶尔发烧,他和烈牙疆坐在窗前照料他的情形。 这些本来都只是幻想,他也没敢说这些能够实现;但是就在方才,他抓住了梦幻中幸福生活的一点可能性,随即这种可能性就破碎了。他不敢再想,匆匆把土坑掩埋就起身走了。 他回到寺院里烈牙疆躺卧的地方时,却发现烈牙疆昏过去了,手心里躺着刀鞘,身边的血迹干了。家神站在她身边,默默低头看着,看上去就像是她的守护神。家神看见他回来,慢慢后退几步把烈牙疆让出来,随后闪身不见了。姜贺敷把烈牙疆抬起来,带回两层小楼里,给她擦洗身体、更衣,这些工作他做的一丝不苟,多一丝的冲动或者欲望也没有。要不是在他眼里烈牙疆已经是一具尸体,就是他们之间个关系真的已经上升到了家人的高度。他控制自己什么也不想,照料好烈牙疆之后就坐在床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烈牙疆醒过来了,她先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然后转过头看向姜贺敷。 “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父亲一样。”她说。“为什么这么说?”姜贺敷问。“方才,你脸上露出了父亲才会有的思虑的神情。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在想,我要让我儿子一边读术式预备私塾一边学习打刀,”他回答说,“要让他读最好的术式学校,考进术式学院,然后再去冶金学院进修。最好是二十五岁结婚。然后我还要个女儿,不让她打铁,让她一路读到术式学院,嫁到禁卫军去。这样就很完美了。” 烈牙疆考虑了一下,说:“可以,挺好的。不过这要等我把我家的事情算清楚才行。如你所见,我家的家神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摊上一个那么可怕的兄长,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堂兄,这些事情够我忙一阵子了。” 姜贺敷看气氛不错,觉得是时候说出来了:“你到底怎么看我?我是你最喜欢的那一个吗?” 烈牙疆好像有点困难地考虑了片刻,说:“怀上你的孩子确实是个偶然,我的初衷是和烈平疆怀胎生子的。不过,既然事情也变成了这样,也就无所谓了,毕竟一切都不可预料,也懒得去预料。” 姜贺敷说:“我是你选中的那一个吗?还是说,也只是因为偶然?” 烈牙疆说:“最初就是你自己要来找我的。上学的时候我曾经喜欢上你,但是烈平疆不允许,你也不主动。读书的那几年里,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你眼里的重要程度有超过某著名美女,再说了我也不漂亮。可是,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找我呢?难道对于你来说,这一切也只是偶然?” 姜贺敷说:“这是我体内那把刀所鼓动的欲望。似乎,上一个姜贺敷对烈铜生迷恋到无可附加的程度,才拼命想要借由我们千年相连的血脉暗示我来完成他未遂的愿望。既然如此,我便来找你,本想着和你、烈平疆一起,至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0 少互相有个照应,却没想到乐正卜呼半路杀出,把我打个措手不及。之后的事情,就更加难以预料了。” 烈牙疆稍微笑了一下:“所以,全部都是偶然。我们能像这样说着这样的话题,也是偶然。贺敷,现在的我没有觉得很喜欢你,也没有觉得非你不行。烈平疆在我生命中比任何一个人都重要;而安东哥曾经改变了我的性情,他也是很重要的人。而你,不过是恰巧抓住我,和我分享了一点男女的愉悦,然后我们就像这样亲密了。难不成这还要怪烈铜生和姜贺敷吗?” 姜贺敷说:“反过来,我是很喜欢你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我对你身边的这个位置渴望的不得了。我是御用刀匠,你是帝国战神,我觉得这样很好,但不是最好。如果换了别人,他们可能就只满足于前面那种关系;但是,如你所说,我没什么志向,没什么气魄,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刀匠而已。我想要一个妻子,几个儿女,安静的生活,打铁。最好,那个妻子是烈牙疆。” 烈牙疆说:“我对你没认真过,随口应付的情况很多。我总是不能认真,也懒得认真,无论对谁都是这样,连烈平疆也一样。我不过是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情景下说着合适气氛和有利于自身的话而已,这些肤浅的话语又能换来你们无条件的爱和保护,我何乐而不为呢?而你们又对我言行不一的行为那么放纵,让我越来越随便,有时候甚至是无法无天,丝毫不顾及你们的感受,肆意地满足自己的一己私利。其实,我在很多方面是比不上乐正卜呼的,她专情,却也专心自己喜爱的事业,她很好地处理着或许会很尴尬的人际关系,那样优秀的她看上了烈平疆,我当然害怕又嫉妒,绝对不想把烈平疆给她了,但是我自己又对烈平疆有几分认真呢?只是我欠他的太多,不得不偿还的时候,却被他误认为是爱的表现,从而周而复始,永远循环着他的认真和我的不认真。或许,对你也是一样,不过,由于是受烈铜生请求的缘故,我也付出了相应的努力,至少,在我们之间我并不是单纯的受益者。” 姜贺敷说:“你都把这些话说出来了,我还能反驳什么?我感觉到了,你确实有在用心维护我们之间的关系,尽管这种用心与你一贯的不用心相比显得非常刻意,有时候甚至会让我难过。不过,这些难过都已经过去了;我很高兴自己曾经做过父亲,光是这一点,你的付出都值得我用一生来回报了。当然不止这一件事,之前许多小小的细节都曾让我吃惊。我甚至觉得,你是在勉强自己,大概是因为烈铜生的缘故,但是现在知道了真相,我倒不觉得心寒,反而松了一口气。反正战神就是这个样子的女人,我曾经拥有她,这样就可以了。现在孩子也没有了,你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吧,当然不选择也可以,就让命运推波助澜,看看我们之中或者之外,到底谁能最后站在你身边。” 烈牙疆停住了,久久没有说话。“要是我有乐正卜呼一半聪明就好了。”她低低说着。姜贺敷依旧坐在床边,望着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尽管窗外天已经黑尽了。烈牙疆说:“你回去吧。他们会知道你在我这里的。” 姜贺敷说:“我无所谓的。他们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他们不会迁怒与你,只会和我冷战而已。我已经从你这里得到了太多恩惠,就算是被嫉妒一点也无可抱怨。” 烈牙疆忽然笑了,说:“怎么,我有这么厉害?既然这样,就由我来保护你吧。今后,要是烈平疆再举刀冲你来,尽管躲到我背后;或者乐正卜安讥讽你,不必理会,堂堂正正站到我身边来,拉着我的手,亲吻我、抚摸我,随你喜欢。” 姜贺敷有点失落的笑了笑,没再谈这个话题。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加微妙了。他们久久地对望着,姜贺敷想起刚刚她说的“不认真”,也只能一笑了之,免得自己再胡思乱想了。 烈牙疆说:“你真的不回去?” 姜贺敷说:“你允许我留下来吗?” 烈牙疆忽然脸上泛起红晕,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姜贺敷轻轻拉住。天黑透了。 30、 经过一夜高强度的划船、连续时间控制之后,夏宫天和姬莉叶总算是在日出前赶到了神女峰下。他们匆匆登山,越接近半山腰,周身的温度就越高,他们便知道温泉近了。姬莉叶把刀□□,环顾四周,见四野无人,便示意夏宫天可以布阵了。夏宫天发动齐氏术式,以空气为媒介探索周围的地形,确认好最佳布阵点后便开始行动。神女寺的范围比他们事先预料的还要大,夏宫天不得已用上了全部三组细匕首,布阵结束后他身上的武器只有一把他并不擅长的长刀了。两人都竖着刀,刀锋朝前,慢慢朝山腰上的寺院逼近。 当他们登上可以看见寺院大殿的第一个台阶的时候,因为夜里天朗月清,阶梯顶端远远地有一个灰黑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从白色纸壳上抠出来的形象一般鲜明显眼。那身影孤零零站在寺院前,丝毫不动,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还是在留意什么。由于布阵后一直要用齐氏术式留意各个布阵点的情况,夏宫天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一直举着刀跟在姬莉叶身后上台阶;姬莉叶一看见那个身影就下意识伸手拦住跟在后面的夏宫天,直觉非常不妙。夏宫天被她突然拦住,也抬起头,看见那个背影,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了?你认识?”姬莉叶神经质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响起。“那是烈氏虎族的家神!”夏宫天下意识伸出手抓住姬莉叶的肩膀,仿佛是打算随时撤退,“他在这里干什么?如果他像当年一样想要带走烈牙疆的话,他应该进去才对。仔细想想就觉得奇怪。” 姬莉叶拂开他紧紧抓住她左肩的大手,说:“如果正如情报所说,烈氏虎族家神对战神的血脉虎视眈眈并且多次想要掠走她的话,那他出现在这里的动机就错不了,我们也可借此断定烈牙疆、烈平疆和姜贺敷就在这个寺庙里面。好了,我们前来侦查的目的可不是烈氏家神,而是战神他们的情况。走吧。” 她正要抬腿继续上行,夏宫天忽然又抓住她。姬莉叶一惊,却也看见家神的身影动了,脚下一时站立不稳,夏宫天手忙脚乱把她扶住,两人惊魂难定。她直直看着那慢慢蠕动的家神背影,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以她和夏宫天的水平,如果真被烈氏虎族猛如鬼神野兽的家神盯上了,或许连逃跑都来不及,只能为刀俎鱼肉,任他宰割。但是家神并没有看向楼梯下面,几番左右探视后便沿着寺庙的围墙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寺庙大门右边的树林中。夏宫天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反手拉着姬莉叶登上楼梯,追着家神消失的身影朝树林里去。他通过齐氏术式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1 和阵式感觉到寺院后墙的布阵点周围传来猛烈的气流波动,那无疑是有人在那附近,而且那人很可能是在……活动手脚。 那会是谁?家神为什么朝着那里去了?他们约好在那里见面吗?他心里疯狂地揣测着,拉着姬莉叶小心翼翼地走进树林。虽然是冬天,由于这里接近温泉所以不是所有树木都落尽绿叶,还有一些保留着秋天的姿态,有夜风吹过时那些黄叶哗哗作响,尽行散落。家神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在前面走着,他踏过落叶的脚步好似虚无;他们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稍有动静就惊魂不定地停顿片刻四下确认才敢继续前行。 又起风了,林中落叶哗哗作响,两人趁机小跑起来。黄叶既从树上飘落也从地上被卷起,夏宫天拂开面前的障碍,重新锁定家神的身影。终于,远远地他们看见家神站在古红色的围墙边停下了,望着围墙顶端,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他要从这里进去吗?”姬莉叶悄悄问。夏宫天却抓紧了她的手臂,心里怦怦乱跳,寺庙周围散落四处的每一个牵制联结夏氏阵式的细匕首都随着他的心境微微颤抖起来。其中有一个细匕首就在家神所站不远的地方,夏宫天拼命遏制住自己不安的情绪,同时拉着姬莉叶慢慢后退。 忽然,家神甩了甩长袖,从漆黑的长袍下露出一双干枯如耄耋老者的手来;接着,老人吃力地弯下腰,终于蹲在地上的时候还发出一声辛苦的喟叹,家神的所作所为和夏宫天的爷爷并没有什么差异。只是,在日出前最寒冷的夜里,一个老人在寺院后墙外蹲下了,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匪夷所思甚至令人毛骨悚然。无论是寺院还是老人,都会使人联想到不再鲜活的、苍白的事物,让人嗅到一股腐烂而古旧的气味,光是这一点就让人非常想快速离开。 “他在挖土……”姬莉叶细微的声音里透露出强烈的惊讶。夏宫天也吃了一惊,把思绪从散步四周的二十七个布阵点上收回来,看清了家神手里的动作。老人蹲在墙边,徒手慢慢翻着地上的泥土,就像是那里埋藏着少时欢喜的不得了的宝物,或者老妻死后因为过度悲伤而埋起来的结婚戒指。他们屏息看了一会儿,忽然寺庙门口的布阵点附近传来了细微的空气扰动。夏宫天下意识回过头,但他所能看见的不过是黑暗的树林;姬莉叶问:“有人来了?”他点头,说:“不一定会到这里来。先不要动。” 家神挖出来的泥土已经在他手边堆起一座小土包。起风的时候他们清晰地闻见了土坑里传来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姬莉叶挣脱夏宫天的手捂住鼻子,低声说:“是尸体!”那里居然埋着尸体,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预料的。为什么烈氏虎族的家神会孤零零跑到这里来挖一具尸体?最大的可能就是—— “不可能!烈牙疆已经死了?”姬莉叶说出了夏宫天心中的推测。“不一定。说不定那是烈平疆……”无论怎么说,夏宫天都觉得脊背发凉,“不可能。但是,除了这样,还会是什么……” 忽然,一股无比强势而且毫不犹疑的气流被某人劈开,一瞬间树林可怕地疯狂摇晃起来,好像空气都被硬生生劈裂了一般。慌乱之中,夏宫天感觉到自己有几个布阵点已经脱离固定位置。他紧紧抓住姬莉叶的手臂,觉得她轻巧的身体若不好好抓住就要被吹走了;待风力稍微减缓,他用手臂挡着脸勉强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日出的万丈光芒中间有一个漆黑的人影,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力量与信仰的神秘符号一般,片刻之后那人影从围墙顶端上跳下来,走出日光,手里的长刀闪烁着磨牙吮血的暗红色血光。烈牙疆浑身金黄,长发飘飘,浑身气宇非凡好似神明;家神蹲着拍拍手上的泥土,吃力地拄着面前的墙壁抖着腿站起身。但是他一起身,方才蹲身挖土的老态全无,凛凛直立的雄伟身姿几乎可将日出的光明全部遮挡。 短时间对峙和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后,家神和烈牙疆沿着某个不可见的中心点逆时针走动起来,不知不觉地两人拉开了安全但是足以传递杀意的决斗距离。夏宫天知道决斗距离的微妙长度,他上学的时候非常喜欢和同学单挑练习,还为此专门查阅过对决心理学。他心知大事不妙,便连忙拉着姬莉叶躲进树林,远远避开。 姬莉叶一边随他撤退到安全距离一边问:“她要挑战家神?” 夏宫天没有说话。他一直在想,如果烈平疆就如他在成年礼上所表露出来的那样憎恨家神对自己妹妹的觊觎,那他迟早会拿起武器和家神一决高下;但是,在这明显被悲剧气息包裹的场景里却没有烈平疆的身影。他只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神情疯狂而安定的烈牙疆,虽然时值隆冬,她身上却只穿一件单袍,外面随意地裹着单肩兽皮外袍,脖颈和前胸的大片肌肤白花花地暴露在凝结冰霜的气温中。她的气色看起来已经比以前差了很多,但是又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兴奋,那野兽一样缩成一条细缝的猎食者的赤金色瞳孔硬生生是让背景里的日光黯然失色。而漆黑的家神站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沉默着,就像一个从地面上竖起来的影子。借着晨光,夏宫天看见她一脚踢倒了刚刚被家神挖开的坑旁边的土堆,也终于看清那坑里并没有尸骨,只有一个布包;但是无疑地,尸臭就是从那里传来。他不敢再多想,他无法得知这些日子里烈氏兄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他们烧毁祖宅、千里逃亡的心情和目标到底是怎样。他远远看着对峙的烈牙疆和烈氏家神,就像是在观望两只积恨已久的山中猛兽在领地边缘并非偶然地相遇,终于利爪寒牙,要腥风血雨厮杀一场。 正当他呆呆想着这些的时候,姬莉叶打断他,问:“刚刚那个人呢?”夏宫天这才想起来刚才从寺庙门口传来的扰动,连忙凝神去找。可是由于烈牙疆方才狠狠劈下的一击,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布阵点,三个联合阵式中的一个已经没法运转,有很多细节已经无法捕捉。他把这些如实告诉姬莉叶,她说:“没关系。战神和家神在这里,那个人即便有什么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先静观其变。” 就当她刚刚说完这话,忽然狂风袭来;战神和家神都不在刚刚站立的地方了,地上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刮痕,看上去像是烈牙疆靴子的印记。家神的黑影若隐若现,偶尔刀光闪现,才能证明烈牙疆并非凭空消失;不知双方过了多少招,忽然间时间禁锢解除了,夏宫天这才看清战神和家神的动作。烈牙疆尽管由于体力放弃了陈氏术式加持,手里的长刀却还是像一面铁扇一样厉厉挥舞,而家神赤手空拳,用老人的身体灵活地闪避着,一时间双方陷入僵局。很快,为了打破无意义的体力消耗局面,烈牙疆反手掀起过长而绊手绊脚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2 的长发,随即翻身跳起蹲在围墙上。家神抬起头望她,而她居高临下,再次发动攻击;这一次她显然是使用了时间禁锢,但是不知为何家神还是避开了。烈牙疆像是动了怒,只见她脚下沉住气,手里缓缓抬起长刀,稳稳当当直指向家神的方向,眉目之中的凝重似乎意味着她在酝酿什么。 “小姑娘。”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夏宫天正想回头寻找声源,忽然心下一惊,慢慢回过头。家神又开口了:“小姑娘,别跟长者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就算你穷尽时间禁锢所能达到的极限,你也不会捕捉到我一分一毫。” 烈牙疆说:“我还以为你会惊讶我为何突然发动进攻。” 老人用空洞的声音连呼带喘地哧哧笑了:“怎么,你觉得我不知道吗?我只是奇怪,那个一直声称要讨伐我的宗主去哪儿了。他不是要我离你远一点吗?怎么只剩你一个人迎战了?” 烈牙疆冷冷地扬起眉毛:“我是战神,他什么都不是。他有资格与你为敌吗?” 老人长长地叹一口气,仿佛语中带笑:“啊,真是心直口快,而且自我膨胀地无法无天的小姑娘……你十五岁的时候差点死掉,多亏宗主拼命保护你才勉强捡回一条命。这些年来,你毫无长进,在宗主的溺爱下懒于练习,却也凭借你那点可怜的天赋挣得‘战神’名号。你毁了你自己啊,烈牙疆!你本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战士,却因为宗主的误导沦落到今天的地步。要我说,宗主不一定就比你弱,他天赋不错,从小勤学苦练;他若是曾经败给你,那也是因为他不忍心对你下手。” 烈牙疆暴怒,挺刀朝家神冲过去。家神轻飘飘躲开,仿佛毫不在意,嘲弄般地继续说道:“你以为拿到‘贺敷’你就无所不能了?你以为凭借一把‘贺敷’和一个‘战神’的名号就可以击败我了?你以为,我是凭借什么才能做家神,才有能力绝对保护整个家族?” 烈牙疆不理会他,继续扑杀,“贺敷”刀美丽的暗红色光辉包裹着她。夏宫天注意到,她的出刀几乎毫无章法,比起几年前成年礼比武时的巅峰状态,她看上去像是技艺生疏了。 “她有伤在身,”姬莉叶忽然说,“你注意看她的身体动作。” 夏宫天仔细看去,果然,她的腰腹部看上去非常僵硬,所以即便是手臂上力量发挥到极致,她也没有当初一半强。 “凭借遍体鳞伤的身体和这种根本不过关的技术,就想打败我?”家神好像是觉得越来越可笑,连声音里都流露出了明显的讥讽情绪,“你流产下来的婴儿还躺在土坑里,尸体都没烂掉,就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觉得你能发挥出几成水平?” 烈牙疆依旧乱舞长刀,进行着徒劳的进攻。家神倒是没打算主动进攻,像是在享受这种灵活敏捷的状态。夏宫天都开始为她着急。日出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太阳远远地挂在远处的山头,那里已经是帝国以外的疆土;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姬莉叶转过头,用刀指着来者的方向。不是意料之外,乐正卜呼出现了;但是她似乎没打算跟他们说些有的没的,兀自睁大眼睛望着和家神周旋的烈牙疆,口中喃喃:“她在认真。” “她哪里认真了?她的刀路全乱了,”姬莉叶断然否定,“她受了太重的伤,现在都有点神志不清了。如果家神依旧没有对她动手的打算,我想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乐正卜呼不理她,依旧望着烈牙疆出神。虽然她也看不出烈牙疆有什么刀路,但是她凭借自己和烈牙疆在时间尽头的经历,直觉到她似乎在做什么非常庄重的事情。她仔细看去,那暗红色的刀光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印记,她下意识减缓自己的时间流速,睁大眼睛看去,才发现那些印记在空中编织出一个牢不透风的牢笼;那美丽的嗜血之刀像是吐桑之蚕,看似毫无条理地摇头晃脑,却密密地编织出来自己坚不可摧的暗红牢笼。这时另一边的树林里也出现了几个人影,乐正卜呼稍微瞟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其中一个是烈平疆无疑;方才她心中对烈牙疆的所有揣测都消失了,她什么都忘了,她现在直直看着烈平疆的脸,只希望烈平疆眼里看见的是她,因为她明显感觉到烈平疆根本不在意这场命运决斗,而是在打量他们这边三人中的某一个。沉醉般的片刻之后,乐正卜呼忽然转过头,看见身边同样呆望着另一边树林前烈平疆的姬莉叶;没错了,只有烈平疆和姬莉叶在对视,只有烈牙疆和家神在对视,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外人。 烈平疆看上去既苍白又虚弱,他扶着一棵枯树,缄默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姬莉叶身上。姬莉叶张张嘴,好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是两人面前就是风暴的中心,任何人误入都会有卷入战斗然后必死无疑的风险。乐正卜呼还看见姜贺敷,他站在烈平疆身后不远的地方,沉静的神情里满满都是对烈牙疆的信心。靠在另一棵树上观战的乐正卜安没有那么沉得住气,明显有些慌张了,似乎是想要对烈牙疆喊些什么,但总是欲言又止。乐正卜呼看明白了:只有姜贺敷走进过烈牙疆心里。 烈平疆失魂落魄一般,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举动,依旧望着姬莉叶,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反而是姬莉叶露出有些急切的样子,甚至稍微伸出脖子,就像是想要更接近他一般。乐正卜呼知道她和烈平疆的过往;她不可能没有揣测过,如果不是烈平疆的父亲瞧不起姬莉叶,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烈平疆迎娶全京城最漂亮的女将军,烈牙疆作为战神嫁给同族堂兄,然后大家其乐融融,不会有什么火灾,也不会有什么乱伦,也不会和乐正一族搭上关系,她也不会见到烈平疆,或许会怀抱着对流青的遗憾孤身往返京城和孔雀城,直到老的再也动不了为止。 烈牙疆被堂兄带离了烈平疆的生命,这使得烈平疆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他的确舍不得烈牙疆,但是那时候他难免会隐约觉得自己和烈牙疆的关系有些不正常的苗头。姬莉叶,那个以美丽而出名的女人追求他,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美丽,但是事情实在凑巧,他刚刚失去了长久的伴侣;他觉得自己若不是赶紧找到下一个烈牙疆,自己绝对会发疯。于是他选择了姬莉叶,本来还算顺利的事情却被父亲简单否决。为什么他和自己想要在一起的人总是会被分开?从十二岁被迫与烈牙疆分开洗澡,到青春期叛逆无形间的分离;然后是学校宿舍,两人的房间总之有一堵围墙相隔。最后,烈牙疆突然就成了别人的东西,他什么都没有了。 家族是可恨的,家神是可恨的 ,在烈平疆缺乏安全感的心里,没有什么是长久的;这其中,或许还或多或少残留着母亲那惊慌失措神情的影子;他拼命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3 为自己和烈牙疆创造的隔绝世俗的境况,也不被世人所允许,而被迫处于逃亡的状态。他怀抱烈牙疆的时候,或许觉得至少这么多年来身边还有这样一件没有变过的事物而略感安慰;可是,姜贺敷出现了,他夺走了烈牙疆的身体;然后,从目前来看,烈牙疆的心也被姜贺敷带走了。那烈平疆还剩什么? 烈平疆看见了多年前的烈牙疆替代品。 姬莉叶忽然浑身一颤,伸手牢牢抓住了夏宫天的胳膊。他想干什么?烈平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烈牙疆了吗,为什么还会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神情?也就是说,姬莉叶的一厢情愿奇迹般的变成了两情相悦;但是,这种明显是被作为第二选择的两厢情愿,她本能地觉得厌恶,比当年被烈见风拒绝、走出烈家大门后所说的话还讨厌: “既然这样,就让你娶了战神不就好了!” 烈平疆看向她的神情就像是说:“对啊,为什么不呢?这样不就完美了吗?” 姬莉叶心中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复杂感情,慌乱之中她下意识捏紧夏宫天的胳膊,夏宫天疼的缩起了肩膀。也就是这时,他们的世界被新的变量打破了。 烈牙疆忽然停顿了下来,家神也停了下来。她用她美丽的暗红色长刀摆出了和战斗开始前一样的架势,刀尖稳稳地直指家神。大家好像都明白了什么,屏息看向这场对决的终焉。 “结束了。捕虎道,”那些在空中留下印记的暗红色光带编织成了一个美丽的茧,幻化成万千利刃朝家神张牙舞爪扑过去,“虎,束手就擒吧。” 31、 暗红色的蚕茧是用暗红色蚕丝织成的绝妙艺术品。那丝线每一根都有着流光溢彩的美丽光辉,死于百年前的英魂先烈们用他们炽热的鲜血专门染成;每一道织线的缠绕方式都经过精心设计,看似光滑柔软的细线经过几番缠绕,竟然将蚕茧编织的牢不可破。 漆黑的影子终于匍匐在地,驯兽师挥舞长鞭等待野兽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表演。家神的形体开始扭曲;他痛苦地扭动身子,喉咙里发出老人凄惨的呼救声,那嘶哑的呼哧声终于变得愈加低沉,最后夏宫天只听见一阵虎啸,神女峰地动山摇。猛虎抖落阴影做成的长袍,直起身子,尾巴呼呼摇动,身上可怖的黑色花纹仿佛在不停地流转变化,让任何一双盯着它不放的眼睛都会感到眩晕和被捕食者般的自然畏惧。烈牙疆朝猛虎掷出长刀,被灌注了战神力量的长刀连同刀柄一起贯穿猛虎的身体,狠狠扎入它身后一株古木的树干;猛虎的动作停滞片刻,稍微一缩身子血流就从腹部的伤口喷涌而出,但是不多时就凭借自己强大的血统优势开始修复伤口,血流也暂时停止。见伤势没有问题了,猛虎一鼓作气扑了上来。烈牙疆面无惧色,伸出双手迎向飞扑而来的敌人,稍微降低重心,在猛虎接触她指尖的那一瞬间就狠狠掐住它的脖子,自己却也被扑倒在地。只见一人一兽厮打在地,踢打之间猛虎脆弱的伤口似乎裂开了,冒着热气的血液汩汩从腹部一下流出,在四周土地上漫延开去;烈牙疆衣袍下摆被血染的部分已经延伸到了上半身,看上去满身鲜红,就像是受了重伤。但她眼神依旧无比清醒,两手紧紧捏住猛虎咽喉不放,畜生疯狂地扭动脖子想要挣脱她的控制,恼怒之中竟一口咬在她的右肩上。烈牙疆发出一声凄厉而无比愤怒的尖叫,左手提起拳头狠狠击中猛虎的右脸。猛虎被打中时牙口还没松开,被迫与烈牙疆柔肩分离的后果就是把利牙留在了她的肩膀的骨缝里,头却被打的远远偏离,似乎是有些意识模糊;烈牙疆突然有了力气,她被猛虎千斤之躯压制住的两腿一鼓作气抬了起来,朝它本来就被长刀戳破了腹部踢去。猛虎身子一缩,咧着嘴忍受排山倒海般的疼痛,嘴里空出来的尖牙使它呼吸时发出尖利而骇人的“嘶嘶”声;烈牙疆终于趔趔趄趄站起来,左手扶着右肩血肉模糊的伤口,把它留在里面的那颗尖牙从骨缝里吃力地□□,随手扔掉。那颗牙齿落在了枯草堆里,从此没人再看见过它。猛虎和烈牙疆都与疼痛做着斗争,片刻之后先从疼痛中恢复过来的猛虎首先扑上来,烈牙疆左手扶着几乎就要脱落的右肩,不可避免地倒下;这一次,它瞄准了她袒露的喉咙。 烈牙疆受了重伤,加上本来就是病弱之躯,早就不堪重负,现在已是毫无还手之力。她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朝烈平疆的方向无力地抓了一下。烈平疆神情冷漠地看着她,却下意识抬起左手也扶住了自己的右肩,那动作微微发着抖。从方才起就一直焦躁旁观的乐正卜安看不下去了,拔出佩刀冲上来。虽然架势很大,但当他笨拙地举起刀时习武之人就能看出他动作的生疏。他不假思索地朝猛虎的头颈处劈下去,仅仅破开一点皮毛,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劈下第二刀。猛虎受到第一次重击的时候就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实力薄弱,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但是当乐正卜安劈下第二刀、第三刀,猛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却再也无力反抗。数刀之后,连挣扎都没有,猛虎就身首仅有一线相连,早已断气。温热的血液喷泉一样从猛虎身上的伤口里涌出,将烈牙疆全身洗遍,她破烂的伤身躺在破烂的尸体下,看上去与一具死尸无异。姜贺敷好像想要做些什么,上前几步,却看见她伸出舌头舔舐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液,便退缩了。乐正卜安有些累了,情绪激动,扶着佩刀站在旁侧休息;其余人皆不为所动,似乎在静待事情进一步发展——如果事情还有下一步的发展空间的话。 方才一直处于神经质般的沉默中的烈平疆突然发出狂怒一般的怒吼,抽出“淬寒”扑杀上去。刹那间乐正卜安的头脱离脖颈,倏地飞过寺院后墙,咚的一声落在寺院内的某处。又一具尸体倒下了,烈牙疆依旧躺在地上,出神地伸着粉红的舌头舔着自己能舔到的血液。随后烈平疆把刀放回鞘中,蹲下身想要把猛虎的尸体挪开,姜贺敷上前来帮忙,几乎闹得形同陌路的两人突然齐心一致了,合力把猛虎的尸体搬开,好让躺在地上歇息的烈牙疆轻松一点。他们眼里压根没有无头乐师的尸体,只有一个楚楚可怜、满身伤痕躺在血泊里的姑娘,这个姑娘柔柔弱弱、风情万种地坐了起来,却俯身趴在猛虎的颈口畅饮鲜血。烈平疆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反而成功地让姜贺敷感觉到他的暗示:已经除掉了最碍事的人,接下来要他和刀匠妥协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都猜到了烈牙疆拿到贺敷刀的经过,当然不能对口是心非、心思叵测的乐正卜安产生好感,更何况烈平疆与他算是旧恨在前,新恨又结;至于姜贺敷,他确实喜欢乐正卜安的长相,但他所喜欢的也只是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4 长相而已。现在姜贺敷非常愿意与烈平疆和好,烈平疆也透露出这种意愿;双方都抱着“哪怕只是为了牙牙”的想法,想方设法和未来的亲人相处的更融洽。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一旁观看的夏宫天、姬莉叶完全不能理解方才发生的一切,此时只是被事情出人意料的发展和结果吓得手足无措;乐正卜呼看出他们的惊恐,便说:“你们先回去同太史公和赵将军说一下事情的经过”,撂下这句话,自己也快步离开了。没有其他选择,夏宫天和姬莉叶只好转身离去,两人下意识紧紧牵着手,手心里冷汗混合在一起。 天地宁静,正当最好的冬日清晨,薄雾微微地笼着远处的山峰。树林里的风有一种混着温泉味道的和煦感。冬季的天空湛蓝清澈,日光充沛,照在身上既不会觉得焦灼难忍,也不至于清冷无感。烈牙疆把头从猛虎的伤口上抬起来,露出满足的神情,左手擦去右肩的血迹,完好光滑的皮肤露了出来。姜贺敷看着这一切,虽然满地血腥,却也不知不觉冲她露出笑容。烈平疆已经在挖坑了,手里忙个不停地同时还招呼姜贺敷去帮忙把乐正卜安的头捡回来。烈牙疆精神饱满、神清气爽,用袖子擦了擦脸就说她翻墙去捡回来。烈平疆说,那老姜就过来帮忙再挖一个大坑,用来埋老虎。老姜同意了,于是大家其乐融融地合力工作起来。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烈牙疆坐在树下休息,烈平疆和姜贺敷把家神、乐正卜安分别埋好。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央了,大家都觉得有点热,肚子也饿了。姜贺敷提议先回寺庙里面吃饭,吃过饭再考虑如何向贯一师父交代。烈平疆同意,并提议吃过午饭尽早离开神女峰返回家乡。说实在的,他还没认真考虑过弑神成功后该何去何从,他只是本能地想起那个他与牙牙一起长大的庭院,就随口说了“家乡”罢了。姜贺敷马上说,回家乡绝对不行。他提议三人一起回到京城,暂时住在姜氏祖宅。烈平疆说,怎么能去京城呢,那不是自投罗网!姬莉叶和夏宫天都来了,说明禁卫军是下定决心要把他们当做犯人逮捕,更何况现在不仅仅是纵火灭亲的问题,还带上了新的虐杀罪名。三个共犯坐在一起,讨论着如何逃避审判和惩罚,最后大家也没有拿出决定方案,只说吃过午饭就走。烈牙疆抱怨身上的血黏黏的不舒服,要去洗个澡。于是三人兵分两路。 与此同时,夏宫天和姬莉叶在赶回孔雀城的路上。他们轮流发动陈氏术式加速小船的航速,由于心中慌张,所以即便是将时间缩短到了极致,也觉得仿佛经过了非常漫长的时间。船靠岸的时候是正午左右,他们匆忙上岸奔回乐正祖宅。夏宫天敲门,开门的人是乐正卜呼。姬莉叶愣了一下,但是没有发问。乐正卜呼穿着宽松但是颜色鲜美的罩袍,像是在家里起床后就一直没有出门。她看见满头大汗的两人,像是心知肚明地说:“快进来吧!太史公和赵将军在中庭。” 两人没有道谢也没有多余的礼仪动作,直接闪身进来,快步走向中庭,乐正卜呼也跟着他们。接近中庭的时候一股水汽的凉意迎面而来,虽然已经是冬天,但是正午的孔雀城热的像是春日返暖;常青树木掩映在池塘周边最谦卑的位置上,假山干枯无泽,倒是几株腊梅开的芳香优美。池塘上的悬廊直接通往池中央的精巧亭子,可以远远看见太史公和赵将军正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说着什么。三人快步走过木制悬廊,脚下木地板嘎吱作响,太史公和赵将军都转过头来惊愕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司马鸣宣比赵维文更敏感地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倏地坐起身,身上的御赐貂皮滑落在地。姬莉叶跨进亭子,深吸一口气,说:“只说结果的话,就是……烈氏家神被弑杀。另外,乐正姑娘的表弟乐正卜安,原名烈安东的,也被杀。” 赵维文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夏宫天心想,真不愧是老将。只见赵将军问:“那么,留在神女寺的还有烈牙疆、烈平疆和姜贺敷。他们三人的情况呢?寺里对这件事的反应呢?” 姬莉叶望望夏宫天。两人在乐正卜呼的建议下提前离开了,没有看到最后。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乐正卜呼开口了:“贯一师父已经在我的知会下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师父说,这件事不怨任何人,卜安的死亡也不能算他人的过错,是他自己不了解自己全身心奉献的对象,从而做出了不被烈氏虎族接纳的行为,被宗主诛杀也是理所应当。不过,烈氏家神既然已经死亡,那么也就意味着在司马算衡的主持下即将产生下一届家神。贯一师父建议,让烈安东继承家神的原始之力,让他来维护、来制裁,他拥有的智慧若是由力量作为支撑,就如虎添翼了。” 司马鸣宣说:“我会向司马算衡告知。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也就意味着朝廷会知道一切,可能会做出我们意想不到的动作。这一次的行动本来是有司马算衡的庇佑的,不知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接下来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将军说:“不,还没有结束。三只老虎里还有两只活着。烈牙疆和烈平疆都在,乐正姑娘也说过了,烈平疆交给她处理,那么我们只用全力对付烈牙疆一人。烈牙疆与家神作战,不可能毫发无伤,至少在体力上也会多少有些损耗。我们做好准备的话,捕捉到她也不是不可能。” 乐正卜呼又说:“刚刚得到消息,烈平疆一行人要在今天中午离开神女寺。” 司马鸣宣转过头看向赵维文。赵将军说:“就是现在。如果他们要离开国境的话就麻烦了。国境线上全是虎族的旁系,包庇他们的可能性非常大。必须在神女寺前堵住他们。” 姬莉叶毫不犹豫地说:“好。我们即刻出发。夏将军的细匕首需要补充,我和赵将军可以先行一步。” 赵维文从谏如流,说:“可以。乐正姑娘先带夏将军去补充武器,如果还有投影可以使用的话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太史公,和京城的联络就麻烦您了。” 乐正卜呼转身看向中庭的入口处,穿着艳丽夺目的演出服装的乐正卜呼背着琵琶走进来了。那正是昨晚与夏宫天和姬莉叶遭遇的那个投影。她款款走上前来,朝夏宫天和姬莉叶投以微笑。夏宫天心中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他似乎明白了乐正卜呼拥有如此之多的投影的缘故:每个投影都只是她的一个侧面,而这个女人的生活面宽广的可怕,连她自己都数不清自己有多少面。他仔细地打量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乐正卜呼,心中不禁想到,对于烈平疆的执着到底是属于哪一个她呢?还是属于所有的她们? 大家开始行动了。从别院里走出来全身披挂的乐正卜呼,从神情来看她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5 像是乐正卜呼本人。她走上前,说:“我是乐正卜呼。很抱歉现在才和大家见面,不过事情我已经全部了解。接下来,由我、赵将军和姬将军三人再次前往神女峰,争取拦截他们,当然,前提是烈平疆由我来处理。夏将军,”乐正卜呼朝衣着华丽的乐师点点头,“您跟她去找铁匠吧。配齐三组细匕首应该不太容易,就麻烦您多跑几处吧。只要您配齐了武器,就乘船前来。” “夏将军,你到了之后就在神女峰脚下的各个出山必经之处布阵,”赵维文整理着腰间的刀,“尽量封锁整座山峰。” 交代结束,大家各自奔走。不一会儿,亭子里只剩司马鸣宣和穿家居罩袍的乐正卜呼。这时,有侍女送来纸笔,在亭中的桌上摊开。司马鸣宣捡起貂皮毯子,重新裹在身上,提笔写了起来。她刚刚写了一会儿,就有男仆役匆匆跑来,递上一封加急信件。乐正卜呼接过仆役用白绢包裹拿在手中的信件,才郑重地转交到司马鸣宣手里。太史公讶异于仪式的繁琐,不如说,区区文书,何必采取此等威严? “乐正本就是乐师之家,地位卑微,朝廷之信不可亲手触碰,更何况是乐师家中的仆役;由我转交,也是为了避免地位悬殊两人之间交接信件带来的不妥。”说罢,乐正卜呼行礼退下了,似乎是不便打扰司马鸣宣工作。司马鸣宣反而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心里颇不是滋味。她打开洁白无瑕的白绢,取出盖有朝廷封印的信件,拆开来看。 “太史局太史公司马贵妃鸣宣、转交北疆孔雀城乐正府: 太史局禀告近日宫廷、朝廷、禁卫军及京城大事。 一,宰相再次申请扩张内阁,陛下指令再议。 二,京城皇恩寺突发火灾,幸无大恙。波及寺庙周边五户人家,已经采取补偿安抚措施。 …… 十三,前月钱贵妃微恙,召太医未诊,昨日恶化,确诊为伤寒,陛下下诏求取天下名医,东境华氏应召,预计十五日之内到达京城。” 司马鸣宣一边读一边批注,到最后一条时,她写道:“应提前准备:若贵妃未能痊愈,葬礼规格等等,早作思量。钱贵妃乃裕阳长公主之女,又最为得宠,不得等闲视之。” 钱贵妃是陛下表妹,从来都是三千宠爱集于一身,这次大病难以治愈,陛下一定非常心急。所以,哪怕是显得有些不太应景,早一些为气派庞杂的葬礼做准备也未尝不可。不过,对于司马鸣宣来说,钱贵妃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化身。向来恃宠而骄、颐指气使的钱贵妃早就看司马鸣宣不爽了;只有她的消息能够使陛下离开钱贵妃的寝宫。深夜急令、朝堂大事,只要司马鸣宣判断必须由陛下做决定,陛下一定会回到书房亲自查看。为此,司马鸣宣偶尔住在后宫的时候总是过得苦不堪言,处处受到钱贵妃和与她同伙的妃嫔们刁难,其余的宫女不帮着她们就算好了。她没敢向陛下抱怨,她觉得自己不配。她虽然是二品大员,但是既没有国色天香,也无力母仪天下,怎么好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 想到这里,她不禁摸着自己裹在身上的貂皮毯子,继续批阅接下来的公文。速速批完,她卷好信纸放在一旁,继续提笔书写给朝廷的报告书。娴熟的语言和恰到好处的辞令都显示出她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她的思维被先辈的记忆重重压制,她不过是从脑海中将那些曾经用过的词句摘抄,重新组合成自己的文书;但是,无可否认的,这些字句中,有她自己的色彩。指出这一点的不是别人,正是陛下。陛下曾经在初雪时题写诗歌,并由宫女交递至太史局,便条里的语气既得意又焦急,想看看被夸为天上地下文墨无双的太史公会有怎样出彩的答诗。忙于事务的司马鸣宣并无心思雕琢辞藻,随手写了几句,附上夸赞陛下的几句话就遣宫女回去了,没想到三天后她照例回到后宫居住时,陛下当着诸位妃子的面夸赞了她的文笔。司马鸣宣闭着眼睛就能回到那天的场景里:窗外的积雪白皑皑的,妃子们浓妆淡抹,莺莺燕燕齐聚一堂。她穿着官服,戴着官帽,坐在陛下右后侧——史官应该呆的地方,手里拿着吸足了墨汁的笔,摊开纸,准备记录。陛下这时就拿出她那天无心写下的诗句,念了一遍,对妃子们说:“这是太史公的作品。笔墨浓淡相宜,不事雕琢但是浑然天成,书法亦甚为风流,太史公的超离世俗和高洁无犯跃然纸上。相比之下,朕的矫揉造作和刻意雕琢反而显得粗俗不堪,真是自相惭愧啊!”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莞尔,收回心神继续写报告。没有什么所谓的天赋——她拥有的不过是从先辈那里继承下来的经验和自己彻日彻夜的思考与感悟而已。坐在昏暗闭塞的藏书阁里固然孤独,但是那里正是使她从自己的反复思考中脱胎换骨、大彻大悟的地方。所以说,一个整日里坐在发霉书卷之中的丑女人怎可能胜任贵妃的称号呢?不如解脱了自己罢了!至今她也没有为陛下留下子嗣,她自己也隐约感觉到,如果自己无心的话那个继承人也终究不会出生。可是,继承人不出生,她也就不能离开后宫;她彷徨在其间,却也知道,按照流程一步步解脱才是最快的办法。 解脱之后,她就可以彻底寄身于太史局和那一堆堆她所钟爱的书卷……正这样幻想着,昨晚的记忆猝不及防的涌上眼前。赵维文坐在桌子对面,讥讽地看着她:“像您这样终日埋首桌案、从来没有走上过沙场的人,是不会体会到战场上瞬息万变又无力掌控的状况的。如果您固执己见,为了保证事情能够圆满完成,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也不得不背离您的意愿了。” 那时候,她确实被赵维文的攻击刺激到了,一时间一言不发,像是呆住了,像是赖以生存的基础被人抽掉了,像是脚下踏着的不是地板而是真空。她说:“那好吧!我们这样争吵下去也不是事。以后指挥全部交给将军您,我只负责向朝廷报告。如果朝廷追究起责任来,我想您也会主动承担吧?” 赵维文冷笑一声,说:“那是自然,不用您劳心。” 不欢而散之后,她侧躺在自己房间长椅上。隔着两扇门和一个大厅,那一侧赵将军的房间里也是寂然无声。她倒是不在意赵维文会怎样,她对自己说自己其实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毕竟,在她和她先辈的记忆中他们又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纸上谈兵”的评价。但是,她刚刚坐起身想要揉揉酸痛的腰部,就听见对面的房间里传来声音。不一会儿,脚步声就穿过大厅,停在自己的门前。赵维文敲门了,她起身去开门。 赵维文心平气和,而立之年稳重男人的神色像雕刻一样烙在他的眉目之间:“不好意思,太史公,您有心情和我出去走走吗?” 她猜到了是要谈方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6 才事情的后续,便答应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产生指挥权的冲突,之前无论是赵维文还是她都一直在克制着情绪和不满的爆发。可是,这种情绪一旦爆发,留下的反而是自责和歉意。他们顺着庭院走出乐正祖宅,穿过挑灯动物石像排列的大道,踏入五光十色、令人目眩神迷的夜色孔雀城。 街道上很吵闹,美丽优雅的孔雀城妇女带着铃铛和银器撞击的动听声音,掠过一阵阵香风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无心欣赏这美丽的夜景,所有的丝竹管弦声都被烦躁和极度紧绷的思绪排除在外。不久,他们走到河边,晚风习习吹过,司马鸣宣稍微拢了拢头发。 赵维文很有风度地先开口:“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太激动了。太史公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才会对我提出异议,我却没有接受建议的胸襟。” 司马鸣宣突然就对他有了好感,说:“您不必如此客气。如您所说,我确实毫无实战经验,只知道彻日龟缩在书房里。书上得来的经验都是二手的,我不该随意倚靠先人的判断对作战指手画脚。您说的很对,我会反思的。” 赵维文的声音变了,方才那种彬彬有礼的克制消失了,他的声音在黑暗的流水声中听上去变得有些感性:“不,我太刻薄了。我不应该对您……对女性说出这样不解风情的话语。我才应该反思。无论怎样,至今为止我都没有对您表现出足够的尊重,还希望得到您的谅解。” 司马鸣宣稍微叹了口气,说:“哪里的话!您一路上非常照顾我,我却没有正式感谢过您,我才是该羞愧呢。我对于你们来说只是累赘,你们却不辞辛苦一直迁就我,我很感谢。您没有不解风情,不如说您一直说着实话。我的确有仰仗陛下而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且我的确一点足以称道的优雅都没有,您不必把我当女性看待。” “您太过贬低自己了!不管怎样,您确实是优秀的女性,知书达理,思虑细腻,总之……您可是陛下的贵妃,千万不可这样说自己。”赵维文反而有点激动了,他好像把所有错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司马鸣宣又叹一口气:多么有风度的男人!假设朝堂上哪怕有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在,她也不必终日受那些老头子无中生有的刁难和不满。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就收回前话。不管怎样,我都非常感谢您的理解。您瞧,月亮升起来了。水里虽然波纹粼粼,月色却丝毫不减,反而增添了水色的灵动呢。这就是水边赏月的妙处。” 赵维文好像是低下了头,借着月光,司马鸣宣确认他已经放下了方才的谈话开始欣赏水中月色了,不禁松一口气。没想到,接下来赵维文口里说出的却是: “依我看,太史公……司马鸣宣的身影反而和这水中月亮很像。不动声色、不改清辉,却静静地扬起宁静美丽的波纹。不管怎样,我都觉得您是非常优秀的女性。” 司马鸣宣正在思索要怎样回答才好,突然意识到他这话有着不可小觑的意蕴。她吃惊地看着他的侧脸,但他依旧低着头看着水里粼粼的月亮。不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正好交错。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赵维文笑着道歉,司马鸣宣反而觉得是自己的错。她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只好也低头。背后忽然响起琵琶声,他们转过头,之间一个女乐师正抱着琵琶坐在不远处冲他们微笑,随后弹起感伤但是无比动人的曲调,嘴里唱了起来。 “又正是春归。细柳暗黄千缕,暮鸦啼处。梦逐金鞍去。一点芳心休诉。琵琶解语。” 他们都认出这是他们初见乐正卜呼时她弹奏的歌曲。不知为何,在此情此景下听到,两人心中仿佛都有所感。赵维文低下头看着司马鸣宣,司马鸣宣直直看着乐师,眼睛睁的大大的。 赵维文说:“司马……” 司马鸣宣说:“将军,您还记得当初乐正卜呼手里的那把扇子吗?扇子背面的配色,我始终觉得眼熟,今天忽然想明白了。那是烈氏虎族家纹的配色,深蓝为底色,绘着千只黄金暴瞳。乐正卜呼的琵琶,确实诉说了她的心思。她想要单独处置烈平疆,怕是有私心偏袒。” 赵维文吞下了方才的话题,说:“确实有可能。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说出来,不然夏宫天和姬莉叶那两人又要乱加猜测。我想,至少目前为止乐正卜呼是可以信赖的。” 司马鸣宣说:“既然如此,我们也要放她去做吗?要是因为她导致计划打乱怎么办?” 赵维文说:“我想不会的。只要我们控制了烈牙疆,烈平疆自然会追上来,那时候算是三十个乐正卜呼也拦不住他。随她去吧。” 回忆到这里,报告也写的差不多了。午后的气温让人有些厌厌的,她叫来侍仆把两封信件带走。不知道那边进行的如何,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坐在庭院里等待消息。她靠在亭柱上,手里抓着毯子让毛皮紧紧裹住全身。毛皮上传来陛下对她的信心。她看向水池,有风吹过微光粼粼,她不禁想起昨晚的谈话。那时候,赵维文喊了自己的姓氏,是想要说什么呢? ……不可能吧。就算是在那样的气氛下,他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才对。她的脑海里浮现赵维文成熟可靠的模样来。这样的男人有妻室是非常正常的,而且无一例外地忠于家庭。如果他是那么轻浮的伪君子……那就没—— ——不。就算那是轻浮使然,司马鸣宣也不会讨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很享受那种被一个男人捧在掌心的感觉。赵维文的温柔话语让她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仿佛自己真的如他所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性。 就算他只是轻浮,或者只是自己自作多情,那也无所谓了。昨晚她体会了一种奇妙的心情,她觉得这非常罕见,一定要深深留在心底慢慢体会。 与此同时,赵维文、姬莉叶和乐正卜呼朝神女峰前进着。赵、姬两人合力发动陈氏术式,乐正卜呼咏唱咒文,一时间小船航速飞快,不远处已经出现了神女峰秀丽的身影。姬莉叶便对赵维文说:“现在不知道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不过烈牙疆和烈平疆在一起的几率很大。乐正姑娘,一会儿烈平疆就交给你了。” 乐正卜呼点头,嘴里还在吟唱,所以没有答话。姬莉叶看到她的反应,忍不住转开头去对自己的虚情假意冷笑一声。交给你了?有我在,岂能把烈平疆交给你?如此想着,她不禁稍微扬起下巴,赵维文感知到她的动作稍微回头看了看,怔住了,被那天下无双的美貌惊得一时间移不开目光。姬莉叶当然知道他那眼神的意思,并没有觉得得意,只是觉得理所应当。 片刻过后,赵维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移开脸。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7 重新看向前方,他不禁想起数年前烈平疆的成年比武来:那是他们所有人第一次齐聚一堂。那时候,他们或许还互不认识,但是彼此已经有了未卜先知的尊敬。那时候,乐正宗室的奏乐团中唯一一个双目完全的弹琵琶女子、禁卫军将军席中拥有无双美貌的女将、坐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但是一直沉静不言的男性将领、安静坐在皇帝右后侧执笔研墨的太史公、坐在烈氏虎族亲友席中的名刀匠继承人、眉清目秀几乎可以和女子争艳的未婚夫、坐在刀匠旁边的禁卫军显族双胞胎兄妹,坐在正席的烈氏虎族年轻宗主,他们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凝聚在场上恶鬼一般虐杀的烈牙疆身上。那时候的烈牙疆是多么美丽,漆黑长发与飞溅鲜血共飞舞,举手投足间优雅如诗、敏捷如风,那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真正的神明,因为烈牙疆在杀戮中发着光,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虽然比武的结果使人们对她畏惧了起来,但是赵维文知道,禁卫军将军们私下里乐此不疲地议论她,形容她如同烈铜生再世。那时候还有人把她和姬莉叶拿来比较,人们异口同声地认为,虽然姬莉叶美貌惊人,但是她的美丽带有凡俗的色彩,是永远比不上烈牙疆那种恍若神明的美丽和高贵的。 但是事实是战神背叛了所有人对她的期待,她和烈平疆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那个美丽的战神怎会做出这种苟且龌龊的事情?优秀的烈氏宗主也何必自灭家门?而禁卫军之花、姬姓的年轻女将又露出那样阴沉的神情,乐正卜呼好像也心事重重。赵维文心知此事复杂无比,但是已经承诺,便无法脱身。他无意中叹了口气。 不久,小船在山脚靠岸。三人刚刚下船,就看见山路上有一个人影正在飘摇。赵维文大喊出那人的名字:那名字如雷贯耳,几乎全帝国的武人都想要得到他亲手制作的杀人武器,同时,又有一把被称为“神话之刃”的宝刀和他同名。这样一个男人,也追随着战神离开了工坊,抛下自己的本行,全心全意要在战神身边争一个名头吗? “姜贺敷师傅归来了。”赵维文拔刀,并没有露出杀气腾腾的样子来,只是垂下刀锋静静抬头等待,“你们去吧。” 第9章 3336 33、 姜贺敷回到寺庙后觉得自己满手泥土很不舒服,便到水井旁边拎起一桶水洗洗。正当他洗净了双手,要掬一捧水洗脸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轻的无边缥缈的脚步声。那是一个灵魂被时间打磨的过于单薄的人踩出的单薄步伐,远远地从背后听上去就像薄纱被拖在在草地上。 他回过头,不出意料地看见贯一师父。贯一师父那既年轻有饱含沧桑和忧虑的美丽面庞就像是发着光,他缓步上前,走到姜贺敷面前,就像当初在皇恩寺窄小的禅房里,他向姜贺敷递上“炼银”碎片时的神情。姜贺敷知道他想说什么,默默垂下手,等着他开口。 “他……走了?”贯一师父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着,可以听出他在尽力抑制自己的情感,甚至对于自己的流露显得有些羞赧。姜贺敷说:“走了。大概这就是师父和他的因缘吧,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贯一师父露出不符合身份和装扮的悲伤神情,那明眸里倏地一下,光芒熄灭了。姜贺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而且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安慰对于贯一师父来说只是更深程度的指责和羞辱。他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转头望向远方。中午的阳光非常充沛,天气之间都充斥着爽朗又饱满的冬日气息。这样广阔的苍空怎么容得下一个心碎的出家人?被生身父母抛弃,被发小伴侣抛弃,被信仰抛弃,背负着污名忍辱至今,一个人漫漫独步时间长河的河岸,依旧得不到解脱。这是一种怎样的孤独啊。 “我倒是很高兴,那时候世人没有把我和满尊联系起来。这样,至少保住了满尊的死后声名。现在也一样。我和战神,都愿意为满尊付出自尊呢,哪怕他的名字里已经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多余的了。在这一点上,我和战神非常能达成共识。那时候,她对我说,如果有人把满尊和我联系起来,侮辱满尊的话,她就宣称自己怀上了我的孩子。真是非常可敬可畏。不过,现在想起来,我才明白,那时候烈铜生可能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因为除却满尊,她所能想到去依靠、去倾诉、去转移自己的情感的人,不是姜师傅,而是我啊。可是我没明白过来,所以最后我们在耻辱中厮杀而死,分别背负着秘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分道扬镳。” “我觉得,我,乃至于你们,大概都对战神这个人有着一些误解。经过今天早上的事情之后,我大概想出一些思路,就告诉姜师傅你吧,至少我觉得你是能够明白我的想法的。战神——我是说,烈铜生、烈牙疆,甚至还可能包括烈平疆——他们,都有一种流淌于血脉中的强烈的反叛意识。他们喜爱背叛,喜爱离经叛道,对于背离伦理的事情有着莫名的热衷,仿佛只有拥抱了那些为人不齿的事情之后自己的生命才能熊熊燃烧,散发出浓郁的馨香。浓烈啊!他们追求的血腥,就是这世上所能找到的最刺鼻的味道了。烈平疆执迷于烈牙疆,烈牙疆虽然旁观者清,却从来不指出他们之间关系的问题,而是缄口不言地接受,就像是为此暗喜一般愉快地配合着。烈铜生早就隐约听说过烈满尊的身世,却故意迟迟不确认,任由满尊对自己慢慢产生情感,也是出于类似的心态;而她对我反复暗示,希望我能和她一起离经叛道,也是出于这种理由吧。不过,我让她失望了……我太普通了。姜师傅也一样。我们太普通了,没有和他们一起离经叛道的勇气。目前看来,姜师傅和战神似乎关系不错,但是只要时间一长,她大概也会对你失望吧。” 姜贺敷听完了他的话,却转身就去烈牙疆居住的两层小楼替她拿换洗衣物。因为他刚刚想起来,烈牙疆的衣服上全是血迹,肯定不能再穿了。可是他还没走进小楼,烈平疆就出来了,拿着干净衣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8 物,并没有向他投去目光就兀自离开了。姜贺敷心里一凉,但是也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了。那砍在乐正卜安脖子上的一刀就有这么大的魔力吗?还是说他确实太普通,没有办法让战神维持长久的热情吗?他越想越害怕,觉得贯一师父说的全部在理,转身朝寺庙门口跑去。 他站在高高台阶的顶端朝山脚望去,心就像在风中神经质颤动的树枝。他不敢相信,自己和战神就这样结束了。虽然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还和烈平疆暂时达成了共识,却轻易地被抢走了站在战神身边的资格。他越想越觉得不堪忍受,提步走下台阶。背后的大殿上,贯一师父从佛像前回过头,看见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随即苦涩地揪住僧袍胸口:“原来我也被战神迷惑了吗……” 最初自己同意乐正卜安把贺敷刀拿给战神,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居心?是知道乐正卜安这样的弱者即便脱离了烈氏虎族的家姓也终究逃不过烈氏“弱肉强食”的血腥真理之制裁吗?那个美丽的男孩肯定会早早死去,即便自己留恋他,他也会按照因果轮回像烈满尊那样猝然散华。对于战神来说,那个将宝刀递给乐正卜安、亲口教给她捕虎道精髓的贯一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呢?那时候,狂风中,她抬起手拂开吹过来的竹叶,扶住贯一师父的脸,凝视片刻,欲言又止,最终放下手,那又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和她的缘分,很难否认她仍旧保有过去的那种想法。因为,如果要离经叛道,有什么比和一个德高望重的出家师父纠缠不清更叛离的呢?贯一师父颤抖着吐出一口气,默默离开佛前。他觉得自己不配。这时,小和尚喊着“师父——师父——”跑过来,用清脆的童音喊道:“姜师傅走了,师父!”说着,抬起一双澄清无暇的眼睛望着他。他伸手摸住小和尚的头,轻轻地朝后院走去:“师父知道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贯一师父把自己关进窄小的佛堂,两手颤抖着捻着念珠,口中窸窸窣窣念诵着能让他内心平静下来的咒文。他仿佛能看到,在寺庙之外山间的某个地方,烈牙疆和烈平疆坐在山坡上两手紧握,依偎在一起,说一些只有像他们那样同时拥有人世间所有亲密关系的人们才明白的话语。同时,他也看得出,烈牙疆的眼中只能映出当前的景象,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到。是她从来不想吗?还是她从未觉得这些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或者她根本不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存在,她早就能够自由穿梭在天地时空之间了,她有什么必要关心凡夫俗子?她想爱的时候就去爱,不想要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抱歉;她勉强接受下的请求成为她身上唯一的枷锁,但是现在她似乎觉得这个枷锁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她斩杀家神,她随随便便举手投足就把认真优秀的男人们统统网罗。男人们为了她抛弃世俗,抛弃伦常,发了疯,心醉神迷,她却伸手轻轻一拨,烟消云散。 烈平疆把这个身躯柔软却拥有弑神之力的可怕怪物拢在怀里。从这个角度来讲,烈平疆甚至对烈牙疆产生了憎恨的情绪。可是,他不用怕了,他知道自己就算被她再次背叛也不会落单。他知道姬莉叶还在,而且,她的心也还在他身上。无需再怕,平平已经不是那个轻易就被牙牙欺骗感情的哥哥了。经历了这些让他的内心变得前所未有的风尘仆仆、沧桑老迈的事情之后,他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好像变得迟钝了。 贯一师父的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为何没有勇气?这样的世界,难道不需要一点挑战底线的事件以充盈其内涵吗?他双目怒睁,一时间思想似乎在和烈铜生做激烈的斗争。突然手中念珠断裂,珠子散落一地,他訇然起身推门而出。他跑出寺庙大门,惶惶然见眼前闪动着许多黑点,耳边的声音也完全虚化,他只拼命想要完成自己头脑中烈铜生催促他去做的事情。他觉得非常惭愧,他既没有能力获取烈满尊亲口承认的爱情,也没有勇气接受烈铜生通情达理的建议。事到如今,既然前者实现的可能性已经被烈平疆屠杀,那为何不尝试着重新追求后者?他胸中那熄灭已久的火焰重新点燃,几乎能将加持在他身上的恒角阵式冲破。他本能地知道烈牙疆在哪里,这好像一种因缘的证明。他无比欢喜,跌跌撞撞朝那个臆测的方向跑去。 残木之后果然有一个山坡啊;不远处就是那两人,可以看见烈牙疆几乎全身倚在烈平疆怀里,烈平疆低着头,两人脸贴的非常近,正说着什么秘密的甜言蜜语。不禁想起方才离去的姜贺敷落寞的背影来,旦贯一好像觉得有些义愤填膺。不过是普通而已,因为普通而失去勇气难道就那么不入你的法眼吗?他有些愤怒,但又无比沉醉地望着战神披散下来的美丽长发,她微微侧着的脸仿佛在发光,那一抹丹唇就像是用野兽鲜血涂成。 我不能安于普通,不能像姜贺敷那样毫不努力就放弃。旦贯一朝他们走去,烈牙疆比烈平疆先注意到他,从烈平疆怀里坐起来。烈平疆看上去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牙牙的失而复得让他过度喜悦了。烈牙疆望着旦贯一,说:“我应该是没有那样的意思的。不知道师父是怎么理解的,不过我也无所谓就是了。您倒是,不必担心其他人的看法,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毕竟我们又不是新相识。” “那不如现在就考虑一下这样的可能性?”旦贯一直视她,说。烈牙疆反而站起身,眯起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随便应付道:“可以啊。不过,没试过的男人我是不会接受的。”说着,她忽然左手拔刀朝旦贯一背后扔去,接下来“铿”的一声,刀被某人挡下了。 旦贯一回头,魅影一般的女人飞扑上来,试图进攻烈牙疆。手无寸铁,只听烈牙疆嘴里好像发出了什么声音,眨眼间战斗就结束了。烈牙疆就像最初见面那样单手掐住乐正卜呼的脖子将她举离地面,冷冷地望着她。乐正卜呼两手抓着她捏住自己脖子的那手,也死死地瞪着她。 “你来做什么?还对平平死缠烂打吗?”烈牙疆轻蔑地笑了笑,“就凭你一个乐师,也敢和我抢男人?” 乐正卜呼虽然呼吸困难,却也拼命吐出两个字:“无耻。” 烈牙疆抓着她的脖子将她往地上狠狠摔去。旦贯一被这样□□裸的暴力吓得后退一步,心想果然是烈铜生啊。烈平疆这时走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乐正卜呼身边,问她:“什么意思?你和牙牙之间发生了什么?” 乐正卜呼冷笑,说:“没什么,不过是嫉妒罢了。烈牙疆她啊,轻易获得了那么多爱情,而我连一个河上渔夫也留不住;你呢,哪怕有绝色美人痴痴相望,却依旧守在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妹妹身边。我嫉妒啊!” 烈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79 平疆稍微愣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就转身走开了。乐正卜呼稍微喘了一口气,慢慢从地上坐起来。烈牙疆已经完全没有理会她,正和旦贯一说着什么,突然又传来一个不属于这四人的声音:“姜师傅已经离开了。” 烈牙疆猛然转头。绝色美女出现了,她的头发阳光一样耀眼,碧眼里藏着整个浩瀚苍空,她的美丽如同光芒。烈牙疆不由自主地摸住刀鞘,伸手示意烈平疆和旦贯一退后。旦贯一很奇怪她这种保护行为,但看见烈平疆照做了,自己只好也跟着后退。 “你想说什么?贺敷离开了?”烈牙疆缓缓拔刀,那刀刃的色泽和质地,是神话之刃“贺敷”无疑。姬莉叶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胜算,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乐正卜呼单独处理与烈平疆有关的事情。她露出无所畏惧的神态来。 “告诉你们也无妨。赵将军控制了姜师傅,夏将军已经封锁神女峰所有出口。你们无路可逃。”姬莉叶冷漠的神情扫过所有人的面庞。烈牙疆报以傲慢的笑容,似乎是觉得她不配一般,收起“神话之刃”。 “姬莉叶,假如战神有能力在全面封锁的情况下一个人逃出这座山峰,”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绝色美女,“同时,她还能最多带一个人离开。那么,你觉得战神会选择谁呢?” 姬莉叶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不可能是乐正卜呼。”她低声喃喃。“难道不是烈平疆吗?” 烈牙疆露出有点失望的笑容来:“所以说你是个庸才。连你都来到这里了,我还用担心平平的安危?”说罢,她收起“贺敷”,冷静但是礼貌地对旦贯一说:“走吧。你不会还对神女寺有什么留恋吧?” “你呢?是不是还有什么留恋?至少不会是在场的诸位吧?”旦贯一朝烈平疆看了一眼,“你若是心里不舒服,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怎么也修不好,那就别管我,自己去吧。赵将军和夏将军两个人也威胁不到你的。反而,若是因为我拖累了你,那才是真的过意不去啊。” 烈牙疆听完这话,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反常地提高音量:“怎么会?”但除了这句毫无支撑理由的问话之外,她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执拗地看着旦贯一,沉默着。姬莉叶突然说:“够了吧?” 烈牙疆拉住旦贯一的袖子,朝烈平疆看了一眼。“这样一来,我们又要分离了。”她舒展眉头,像是有些忧郁但也是无比温柔地冲他笑了笑。烈平疆没有露出挽留的意思,但也笑了,虽然那笑容明显是很勉强的。两人之间看起来毫无决裂的痕迹,只有欲盖弥彰的深沉爱意。 “烈……平平,做出选择吧:乐正卜呼和姬莉叶中,只有一个人能把你成功带出这座山,而你只要离开了这座山,即便是赵将军和夏将军联手你也能轻松应付。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烈牙疆口中念动咒文,捕虎道将陈氏术式的力量大大增幅,她和旦贯一消失了。烈平疆没有理会站在一旁失魂落魄的乐正卜呼,径直走向姬莉叶。“走吧。就算是要把我关到京城监狱里也无妨。” 乐正卜呼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默默在原地坐了下来。本来也没什么的;自己也没有那个本事能让烈平疆这种级别的男人对自己产生好感。她索性躺下来,望着爽朗冬日的天空。 这是乐正卜呼的本体。她的脖子上还有青淤,身上受了多处皮肉伤,全部都结结实实附在在她的实体上。她觉得浑身不舒服,但是也没有减轻疼痛的办法,只好尽量平静地躺着。如此安静下来思绪就翻动不停:她生来就是个乐师,没法得到禁卫军家传的本事、终日坐在家里操练琵琶古琴,从出生到现在最大的荣誉是在皇帝面前独奏宫廷雅乐并得到了赏赐。不过,天生喜欢来事的她会各种各样鸡鸣狗盗的小技巧,太过聪明的头脑里无时无刻不在打着各种各样的小算盘,她在孔雀城和三十里的半径内拥有无数投影,消息灵通,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与此同时,她也是家里的异类,身为顶级乐师却保有两只完整的眼睛,这一点无论在谁看来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这样一个不平凡的女人,果然也不会有平凡的恋情。她因为画舫上弹琴手指翻动的一瞬间瞥见一个打渔郎,决心与他携手一生。她看到那个年轻、朴实但是周身散发着独特气息的男人的时候就觉得,这是她回归平静生活的一个契机。那时候她也不算年轻了,与她同龄的女子多半嫁了人,没嫁的也有固定对象并且开始谈婚论嫁。朋友们、长辈们劝她:“都不年轻了,就别瞎折腾了,赶紧嫁了过安稳日子吧!”老实说,那时候她被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慌张,所以在看到如此中意的男人时表现地非常主动。但是,事情会那样猝然落下帷幕,却是她有些料想不到的。随后她离开孔雀城好一阵子,重新过上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日子。她一面为禁卫军做情报工作一面周游帝国,反而渐渐明白,自己的生命中并不是非缺一个男人不可。 但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为她连一个普通男人都留不住的糟糕表现挽回什么。后来,她遇见了耗尽全部精力倒在孔雀河边的烈平疆。他只用只言片语和身体力行就让她稍微燃起了对爱情生活的渴望。她觉得,如果是如此不平凡的烈平疆,应该就能够接受她了;没想到事到如今,烈平疆连正眼都没瞧过她。 她为何要一个人孤零零躺荒野上兀自感伤?她又不是非得有一个男人不可。 乐正卜呼倏地起身站起来,轻轻动了动脖子,确认了淤青的伤势后两手交叉放在腹部,半仰起头闭上眼睛,开始歌唱。这是咒文,用文字和音乐双重约束写成的术式。用这个术式,她为自己再造三个投影,她们按照她的指示分别从三个方向下山。事到如此,还要和姬莉叶装作同伴的样子一起离开,对她来说也太羞辱了。所以她要事先确认夏宫天的封锁线的严重程度,再自己找一条路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下山路上,烈平疆跟在姬莉叶后面,不急不缓地走着。姬莉叶并不回头确认他是否还跟着,他也毫不在意自己的俘虏身份。他用齐氏术式沿着空气向外探听动静。起风了,空气扰动很大,他集中精力排除杂音。他的感知借由空气延伸到神女峰的每一个角落,他认为烈牙疆若是要强行突破封锁线的话,必然会使用高强度的时间禁锢咒文,那样她周围的空气扭曲会非常容易察觉。果然,不一会儿他就轻易找到了空气剧烈扭动的痕迹,那种明显程度与其说是对敌人的轻鄙,不如说是有意的暗示。他稍微高兴了一些,跟随姬莉叶的步伐没有停止。 “你为何如此安静?”姬莉叶没有回头,问他。 “我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回答。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0 “是吗?你的牙牙主动选择和貌美的僧人离开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不会觉得难过吗?”姬莉叶的口气听起来像是轻描淡写,但是烈平疆猜得出她现在的表情肯定是无比神经质……也无比美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人呢,即便做出那样可怕可憎的表情来也美得让人目瞪口呆。烈平疆随即想起牙牙的脸,心中暗暗认定牙牙真是可爱无比,是谁都比不上的。 “有什么难过的。因为这点区区小事就难过的哭天抢地,那是过去的我。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和牙牙都明白了一些事情……尽管为了得到这些珍贵的教训,我们都付出了或多或少的牺牲。在这方面,她的牺牲并不比我小。”他如此说着,语气平淡。“我甚至觉得,我才是最对不起她的那个人。” “怎么会?她那么蛮横跋扈,你们都被她拖累了!”姬莉叶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烈平疆勉强笑了,姬莉叶突然意识到他露出这种笑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哪里的话。拖累她的明明是本来就无比愚蠢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凭借自己的优秀绝对能够赢得她芳心的男人们。这其中包括我,包括姜贺敷、烈安东,甚至包括贯一师父。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了,不过是受了她随随便便的一点肯定就无比欢喜,觉得自己也登上了武殿一般。可是,在她眼里我们又是什么?说不定她很厌烦我们,只不过随便应付一下,就忙着考虑自己的事情去了吧?” 姬莉叶不说话了,但是好像也不是因为觉得烈平疆说的有理。烈平疆接着说道:“这些事情我只能给你一个人说,今生也只说一次。我现在很后悔方才的一个行为。我不应该在姜贺敷之前去给她拿衣服,因为这一个傲慢的举动,我虽然击败了姜贺敷,但是无形之中我可能也击碎了牙牙的心。姜贺敷是唯一一个由她自己选择的人啊。她一年级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姜贺敷了,那时候我阻拦了他们;后来,因为种种因缘,姜贺敷千里迢迢找到她,他们心心相通,这件事无论谁都能体察的到。也许她会露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来,或者她现在只是觉得和我,她最亲的同胞,分开了非常伤心,但是时间一长,她就会知道那种伤心并不来自于我,而是来自姜贺敷。我和她的联结是因为先天;烈安东和她的联结是因为长辈的安排。只有姜贺敷,虽然从未见面,却能在第一次目光相交的时候想起过去的缘分,并且希望再续前缘吧。这真的很不容易。” 孔雀河已经出现在面前,赵维文和姜贺敷站在岸边,不知道在谈论什么。烈平疆见姜贺敷抬起头看向自己,勉强地笑着走上前去。两人对视片刻,像是都理解了一般,没有说话,各自撇开头去。 34、 突破孔雀城封锁线、冲出帝国边境线之后已是三天。北疆之北,异国的城镇里,烈牙疆终日沉沉睡着,像是要补充消耗过多的精力一般,而贯一师父始终留在床前为她助念。第三天傍晚,她清醒了数小时,还起身吃了些东西;然而,北疆过早降临的黑夜又带走了她的神志。 贯一师父望出窗外。漆黑一片中星星点点有些火光,再推窗朝空中望去,格外澄清的夜空里群星闪耀。这里相比帝国境内是高原,终日天朗气清,但是对于代谢旺盛、耗氧量巨大的人来说并不是那么宜居。烈牙疆出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有时候醒过来会向贯一师父抱怨自己头痛难耐。贯一师父考虑着再待她恢复一些,就离开这里朝南前进。 第四天,烈牙疆似乎是下定决心地起来了。两人当天就开始向南前进,到达国境线的时候就沿着边界前行一直向东。烈牙疆计划从东边返回帝国境内,那样他们会首先进入东境,那里受京城的管束最少,自治程度非常大,这是无论对她还是贯一师父来说都非常安全的选择。 北边的国境线不算长,两人日夜赶路四天就到达东境与外国交界的地方。夜里两人入境,踏上东境的土地。随后两人朝海岸线前进,两天之后他们就听见了永不止息、永不疲倦的涛声。那个声音在贯一师父听来就像召唤他们回家的轻柔的呢喃,忽然心中所有因疲惫而起的痛苦都瞬间得到了放松。他和烈牙疆并肩站在海崖上望着夕阳慢慢沉下,天地静谧,紫色的暮光笼罩住他们。他望着天空,不知不觉好像丧失了对某些事情的感知。突然烈牙疆的身体动了一下,长发扫过他肩头,他猛然回过神来。痛苦再次袭上心头,一时间那种凌乱而且羞耻的情绪竟无处安放,他只好别过头去不看烈牙疆。至此,他知道,自己只要在烈牙疆身边,就再也不是修行之人。 他们在海边的一处小院停留下来,终于可以好好休整一番。次日贯一师父换下僧衣,感觉到东境温和海风的烈牙疆也不得不脱去裘衣。晚上,夕阳落下之后,在舒缓地抚慰着神经的涛声中,烈牙疆走进旦贯一的房间,第一次在他面前解开衣服,袒露所有肌肤。 “你本来不是僧人;你不过是被老和尚捡到了。你的心性亦不许你做僧人,不然你为何痴痴留恋?不要再停留在时间洪流中一动不动了。放弃你已经老化的旧的生命,重新活过来吧。” 旦贯一望着她美丽的胴体,只觉得一心不动,问:“怎么放弃?我已经被这种强加于我的心性磨砺的坚固无比,事到如今想要抛弃也很难了。” 烈牙疆说:“哪里难了?你不是追着我来了吗?” 说罢,她替旦贯一解去衣衫,把他轻轻推到床上躺下,自己爬上他的身体,让两人肌肤相亲。随即,烈牙疆拿起“贺敷”,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来。那血沿着她的手臂,从指尖滴落,旦贯一的面庞被渐渐染红。不久之后伤口愈合,旦贯一把残余的血液舔干净。他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过去被积压在心底的激情好像被战神富有生命力的血液激活了,一时间全部翻涌上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忽然就明白了所有的男女隐秘之事;也就忽然想起烈满尊□□上身的样子,忽然想起过去自己也曾不得不在心中悄悄对烈铜生产生过遐想,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冲动。他直起身来抱住烈牙疆,反向把她轻轻放倒。烈牙疆见他领悟如此之快,甚至稍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她就屈服在他的怀里。她柔情蜜意地,流露出她每每得到男人的恩惠之后都会自然具备的妩媚,望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是很能干吗。” 次日清晨,旦贯一醒来时发现自己长出了长及耳垂的浓密秀发。烈牙疆不容分说地再次割开皮肤把血浇在他头上,赤黑色的血液仿佛被秀发吸收。如此重复数天之后,受到战神血液和爱情充分滋养的旦贯一的头发已经垂肩。当他把头发束起,穿着凡夫衣装时,贯一师父好像不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1 复存在,一个崭新的、年轻美貌的男子站在同样年轻美丽的战神身边,他们看上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旦贯一渐渐习惯了和烈牙疆共同生活。在此之中,他深深领会了烈牙疆对男人的致命吸引力的魔力。烈牙疆的爱情到底是怎样运作的呢?为什么她总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才露出情妇的模样来。旦贯一对此太了解了;每每早晨醒来,他看见她躺在他身侧非常近的地方,长发非常美丽地散落着,即便是他也会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慢慢醒来了,转动身体,柔润的皮肤摩擦着他的,长发也随之流动,在阳光下幻化出罕见的光环。然而,她睁开的眼睛里看不见昨夜和她共度良宵的情人,她不知望着哪里,似乎心事重重,不说话,也不立即起身。旦贯一觉得此时的她就像一具不可触碰的女神像。随后的白天里她一直都是这个状态。旦贯一起床去做当天的工作,不知何时她也离开床铺,从二楼可以看见她在后院的树林里用“贺敷”练习捕虎道。有时候她会停下来,坐在大石头上,手里轻轻摸着“贺敷”暗红色的刀刃,若有所思。她一天只吃一次饭,日渐消瘦。下午旦贯一在房间里打坐,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打坐结束之后也能看见她在院子里徘徊。慢慢的天色暗下来了,旦贯一心中隐约有什么在期待黑夜的降临。他在房间里坐着等待她;果然,不一会儿她就推门进来了。她不说话,只是上前来扑到他怀里。她的眼睛就像琥珀一样流淌着清澈温和的爱意,旦贯一忍不住亲吻她的睫毛,她也温顺地接受。有时候她会说:“你这个样子和平平很像。”或者:“安东哥也喜欢这里。”这样的发言难免有点扫兴,但是她说出来的语气非常温柔,温柔到让人忘却所有自尊心。 旦贯一常常向她表达这样的意思:“我是真心爱你,不是因为你是战神。对于我来说,力量没有什么作用,它不会给我带来荣耀,也不能让我满足。他们追逐你身边的位置,大概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但是我不会。” 有天晚上,完事之后两人在黑暗中躺在一起,她终于回答了,虽然听起来没精打采:“他们也这么说的。” 旦贯一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她的罗网了。但他毫无辩解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么,他们都是真心真意地爱着你?” 她说:“也许吧。或者在真心实意中夹带私货。我无所谓,只要他们能让我开心就行。” 旦贯一便问她:“你只想得到身体上的满足吗?” 她稍微想了一下,说:“差不多吧。因为我觉得几乎没有男人能够给我提供心理上的满足,所以我就放弃这个追求了。” 旦贯一接着追问:“几乎?那就是也有?” 她说:“嗯,有是有的,但是太麻烦了。一不小心就会节外生枝,甚至引来麻烦。谁知道他们会做到什么程度呢?我着实有点害怕了。” 旦贯一说:“比如烈平疆吗?” 她说:“为什么是平平?……对他,我是有点害怕啊。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他是一个不可取代的对象,所以当他提出要毁灭家门前去斩杀家神的时候,我也觉得挺好的。毕竟那个时候我是全心全意爱他的,他的提议也是合乎道理的,我也不觉得家人有什么重要,毕竟他们都是和家神串通起来谋害我和平平的。但是,正是因为平平他曾走进我心里,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所以才会做出非常可怕的报复行为,不仅仅是我,连贺敷也遭受了他的报复。那样就很痛苦了……” 她停下来,好像不是很想说下去了。旦贯一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所以,哪怕是让我接近你一点点也好,至少能让我和你分享同一个梦境。” 烈牙疆似乎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片刻之后,就朝他转过身来,把身体靠在他怀里。 那一夜,旦贯一听见了她体内深深的叹息声。 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加深了一些。夜里他们的谈话变多了,烈牙疆开始向他展露出其他的面貌。旦贯一记忆最深的一次,就是她洗澡的时候忘记拿换洗衣服了,那是个下午,旦贯一在打坐。虽然可以自己湿漉漉地跑出来拿,她却一个劲儿地喊旦贯一。旦贯一听见她叫自己,并没有觉得受到打扰而恼火,反而欣喜万分。他把衣服递给她的时候,她好像愣了一下,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那天,若是不是平平而是贺敷把衣服带给我的话,事情的发展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旦贯一想起这件事,说:“在这件事上我也有责任,那时候我似乎是太武断了,反而把姜师傅击退了。我想,也许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说出来的是真心实意的话语,其实心里是希望把话语作为武器击退其他和你非常亲近的男人。” 烈牙疆听过,不动声色地沉默了片刻,说:“算了。已经过去了。最多,也就是我沦落为人们口中的□□女、勾引僧人的恶人罢了。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贺敷的错。我和他不过是错过了而已,这算得上什么,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却还能重新聚合。这一回也一定能重新见面的。” 旦贯一心中一窒,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事情。烈牙疆露出了非常厌倦的神情,顾盼之中似乎有点寂寞。那天傍晚两人一起出去散步,走过城镇集市的时候,他们看见一个铁器作坊,里面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上身,满头大汗地打铁。烈牙疆停下来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对烧的通红的刀的毛坯很感兴趣。等她回过头来示意旦贯一可以走了的时候,他才惊恐地发现她露出了非常悲哀但是眉眼间有些漠然的奇怪神情。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回去之后试图问出些什么来,她却一直避而不谈。 终于,在春日气息开始席卷东境的时候,烈牙疆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他反射性地回答她:“回去?回哪里?回北疆还是京城?你知道的,他们在抓你,现在能安静地躲在东境已经很不容易了!” 烈牙疆厌倦一般地望着他,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不知道平平怎么样了。他是和姬莉叶回京城了,但是受到怎样的待遇还是未知数。” 旦贯一说:“他们之所以要把烈平疆带到京城,就是想让你扑到京城自投罗网啊!最近附近的城镇里也有禁卫军士兵游荡,似乎是在寻找你。我们北上离开帝国好不好?” 烈牙疆说:“为什么用那种苦口婆心的口气说话?听起来简直和平平一模一样。还有,害怕禁卫军士兵的只有你而已,我倒是不怕。要逃离的话你就一个人去吧,反正我要回京城。” 她就这样做出了决定,像个男人一样将自己的意志贯彻到底。旦贯一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夜里,他稍微推推她,说:“明天出发去京城。”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2 不知道她那时候是梦是醒,反正他说完了这句话就躺下睡了。次日早上,他感觉到烈牙疆比他先起床了。中午时分,两人已经在路上。烈牙疆毫无掩饰身份的意思,常用的爱刀和“贺敷”都堂堂正正挂在腰间。果然,当天下午他们就受到了禁卫军士兵的阻拦。 行动队指挥官问她:“你是不是军籍?” 她说:“是。” 然后指挥官问旦贯一:“你呢?她和你什么关系?” 旦贯一说:“我不是军籍。她是我妻子。” 指挥官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旦贯一如实告知。指挥官皱起眉:“名字挺怪。你老婆呢?娘家哪里的?” 旦贯一犹豫了一下。他是坚决不说胡话的人。这时,烈牙疆插嘴说:“我是烈牙疆,娘家在西境,是烈氏虎族人。” 指挥官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嫌疑犯会如此坦荡磊落。烈牙疆抽出常用刀——姜贺敷顺着她的性子,硬是把糟糕的毛坯变成了难得好刀的那一把——说:“你们是京城来的吧?烈平疆在京城吗?” 指挥官手势示意队员各自待位,回答她说:“是的。年初的时候他被带回京城,随后就被软禁,说是要等战神也被带回去之后才接受审判。” 烈牙疆说:“那姜贺敷师傅呢?他应该是一道回京城的吧?” 指挥官的手势告诉所有队员现在箭在弦上,但自己仍旧冷静地回答道:“是的。不过师傅没有被拘禁,听说他在京城大学上课,同时开始接受定制。师傅的手艺不亚于他父亲。” 烈牙疆说:“好。我要回京城了。你们带我走吧。”说罢,收起刀,举手投降。 35、 两个月前的那个中午,虽然冬日阳光甚好,但高高雾霭中的神女峰依旧影影绰绰地不肯现身。赵维文从山脚的孔雀河边向上望去,那秀美的顶峰就像因害羞而迟迟不肯见人的闺女面容。那时候,夏宫天匆匆下船,看见赵维文身边的人之后稍微吃了一惊,没有过问就说:“我去布阵了。”然后就朝山脚走去。赵维文看见他敞开御寒的毛皮外袍,里面看上去就像披着银光闪闪的钢铁铠甲一样,他周身都绑满了细匕首。稍微数一数就知道,夏宫天预料到封锁范围非常广泛,所以带了至少九组细匕首。这时,姜贺敷问赵维文:“这次从京城来的除了您、夏宫天、姬莉叶以外,还有谁?” 赵维文如实告诉他:“太史公也来了。”姜贺敷露出有些吃惊的样子。赵维文知道,他现在肯定也想起了那场将所有事件相关人聚合一堂的成年比武。那时候,姜贺敷是否注意到了乐师席上唯一双目完好的琵琶女?那皇帝身后的太史公呢?他不禁想到了这些事情,一时间思绪竟然无法收住。赵维文其实记不得那时候太史公的模样了,只是印象中模模糊糊有这样一个身影存在:白衣轻裘,虽然衣料华贵但是非常低调,始终低着头,漆黑的美丽长发瀑布一样散落在侧脸之外。他或许对此感到过吃惊,但是那些或者浅薄或者浓烈的情绪全部淡去在遥远的时间之外。现在,他能想起的太史公是那个伫立孔雀河边,指着清流中一轮明月轻柔优雅地对他解说“水边赏月的妙处”的女人。 这时,姜贺敷问他:“您最年长,为什么不亲自行动?” 赵维文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纯粹因为工作被派来的。而他们与战神和烈氏虎族有着各种各样的联系,他们之间有无数的理由可以战斗。在这种情况下,我再去参和一脚,怕是会被他们厌烦吧。不光是他们,连留守孔雀城的那人或许也会觉得我武断,那样我就吃力不讨好了。” 姜贺敷幽幽叹口气,说:“您还真是明察人心。要是我也像您一样,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赵维文问他:“我也觉得奇怪,您为何会独自下山。” 姜贺敷说:“还不是因为我输了。既然输了,那只好离开,没什么别的选择。” 赵维文沉吟片刻,说:“你是指……输掉了争夺战神的斗争吗?” 姜贺敷说:“差不多吧。但是,也不完全是那样。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是最大的赢家;战神一直眷顾我,细心地照顾我的情绪到了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地步,我的存在本身就可以轻易惹怒其他男人。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成功,因为我知道我得到的只是皮毛,和其他男人所想得到的没有什么不同;直到昨天夜里,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受到了眷顾,也就是说,战神这个从来拒绝向别人打开心扉的人,居然对我说出了没有什么温情但确实的肺腑之言。可是,就在这种狂喜之后,经过冷静的旁观者的只言片语我很快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太容易了。现在,我没有信心见战神,不想她勉强地眷顾我、而我却不能付出等价的思虑和辛劳。我觉得难过。” 赵维文吃惊地听完,他从未想到战神和她周围的男人之间竟是如此复杂的关系。于是他问:“那战神现在选择了谁呢?你既然离开她,肯定是因为她转移了兴趣吧。” 姜贺敷说:“这不一定。虽然,很可能的,她又重新认识了烈平疆并原谅了他,但是依我来看,说不定还有旁人突然插一脚进来呢。毕竟,战神的魅力是不可观测但又无处不在的,渴望力量的男人只要嗅到她的气味就会头也不回地朝她飞去,就像飞蛾扑火。我从她身边男人的眼中和言语中体会到了这种奇妙的魔力;我也承认自己也是被那魔力吸引了。不过,这都无所谓;关键的是,我没有使她持续保持兴趣的本事。” 赵维文低声说:“简直就像将雄蜂吸引到自己身边的女王蜂呢。” 姜贺敷脸色苍白,说:“是啊。像极了。而且这只女王蜂拥有极其可怕的力量……她杀死家神的时候,被那样的利齿咬住肩膀却还能够赤手空拳扼住猛兽的咽喉,我们几个男人在一旁被吓得不敢上前。唯一一个有勇气为她分担的男人,却因为破坏了她纯净无暇的荣誉被烈平疆斩首处刑了。战神和宗主,真是相配极了……他们使用着同一套价值观,互相庇护,互相扶持,哪怕是冷战也能心心相息。” 赵维文转过头,看见了姬莉叶;她身后跟着烈平疆,那个面容和他的姐妹一样出色清俊的男人。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胁迫,而是自愿跟随姬莉叶下山来的,腰间的佩刀完全没有杀气。他的目光平平淡淡,一会儿落在姬莉叶身上,一会儿望向山脚的姜贺敷。 “那……战神选择了谁呢?”赵维文自言自语。姜贺敷悲伤的声音回答:“那个男人是最无耻的;因为被战神吸引,竟然连自己的宗教也抛弃了,要追随她,不惜用言语混淆我的视听,逼迫我退出竞争。而她,也做出了最不利的选择。既然他们选择了离经叛道,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3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烈平疆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你走的非常应该。要是晚了一步,你大概会心碎而死吧。”然而这话中的意思是自己不会因此心碎。随后烈平疆就越过他,兀自上了船。赵维文问姬莉叶:“不用等乐正姑娘了吗?”其实他在看到烈平疆跟着姬莉叶下山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一点。姬莉叶点头。赵维文挥手叫夏宫天回来。 “没有找到战神,怎么办?”夏宫天问他。赵维文意味深长地看着神情麻木的姜贺敷和陷入空虚沉默的烈平疆,回答:“有这两个人,还怕拿不到战神?” 与此同时,四个乐正卜呼走出神女峰,她们渐渐合为一人。她望着远去的小船,心中冷笑,朝东走去。从陆路到京城比水路要远,所以她不能再等了。 接下来的数天后,他们回到了京城。那时候正下着当年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堆绣之城寂然无声。下午时分,他们从空空荡荡的主街道进入京城,赵维文还记得下车的时候,他亲手把裹着裘皮的太史公举起来然后轻轻放在地上之后,她第一次露出感谢的微笑。 随后,姜贺敷被释放,在禁卫军的陪同下他回到自己家中,结束了这趟因烈氏虎族祖宅火灾而起的疯狂旅程。他父亲没有批评他,也没有问他为何宁可放弃学业也要去这么一趟。他不回答,当天晚上他的工坊里就重新点燃火炉,响起丁当的打铁声。几天后,他去京城大学冶金学院,如愿入学。他父亲不知道自己全心疼爱的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有些措手无策。 烈平疆被软禁在武殿背后的别院里。那里只能看见灰墙和武殿的琉璃屋顶,其余的就是天空和偶尔飞过的鸟儿。别院的设计还算雅致,但是这种雅致对于武人来说是多余了。烈平疆没有停止练习。他反复模仿那天烈牙疆杀死家神用的刀法,他已经知道那就是捕虎道,所以他不顾一切也要掌握。有时候,姬莉叶会利用自己禁卫军将军的身份去探望他。他不排斥她,但也不接受她。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忍受不住,哭着抱住他的肩膀问他为什么跟着她回来了,却又不接受她的感情。烈平疆粲然微笑:“还没到时候。我还能忍。直到我忍无可忍,再也没有了希望的时候,我大概就会接受你了……不过,你愿意被我这样看待吗?” 姬莉叶流着泪说:“从那天我主动找到你、要把你带回来起,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啊。反正你总是这样,我只是烈牙疆之后的替补而已。我选择你是因为尊严,不过那是暴露给别人看的尊严,所以在你面前我没有尊严也无所谓。” 烈平疆稍微吃了一惊,但没有说话,把她揽进怀里。她说:“这样的动作,能说明你爱我吗?” 烈平疆没有回答她,把她留下来,度过了属于他们的第一夜。姬莉叶感觉自己站在所有欢愉的顶端,高高地俯视一切:乐正卜呼、烈牙疆,还有其她女人,那些漂亮的、让烈平疆露出欣赏之色的女人。她紧紧抱着烈平疆,痴痴地问他:“我们结婚吧?等烈牙疆回来,审判结束,我们就结婚吧?” 烈平疆说:“我想,我大概是等不到审判结束那一天的。所以你大概会失望,在那之前,你一定要找到另一个人去嫁了。” 姬莉叶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臂弯和被褥之间,默默流泪。烈平疆例行公事一般安慰般地拍拍她,就翻过身兀自睡下。姬莉叶哭了一整夜,他浑然不觉。 与此同时,一向活的如同光彩照人的姬莉叶的反义词一般的太史公却似乎迎来了不同的命运。 她和赵维文作为这件事情的主要负责人,回到京城之后就去向皇帝汇报工作。因为钱贵妃病重,皇帝无心接待不近人情的赵将军,便只召见了太史公一人。经过重重引导和通报,最终司马鸣宣在离钱贵妃寝宫最近的莲沼清风书房见到了皇帝。书房邻水高踞,背靠假山清泉如瀑,日月不绝地搅动莲池的水面。冬日里莲花沉沉睡着,连花骨朵也没有露出来给人看,池面冰初解,偶尔有锦鲤在冰面破裂处悄悄吐出一串细细的气泡。不用说,这么美丽的地方当然属于钱贵妃;而皇帝为了能够尽量多地陪伴、照料爱妃,自然会把所有办公事务移到这里。 司马鸣宣登上挂有“莲沼清风”牌匾的书房,跪在门前等待传令。雕花木门由两个宫女协力拉开,三层花纹质地各不相同的隔帘依次卷起;绣着意气风发的九爪盘龙的大幅屏风隔断来访者的视线,资历最老的宫女引导她绕过屏风。清新优雅的室内环境让人耳目一新,书桌背后大幅敞开的窗外就是假山飞瀑,水声并不吵闹反而悦耳。皇帝正坐在书桌后,沉着脸,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件。宫女通报“太史公来了”,他才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口中道:“说吧。“ 太史公开始依次报告。讲到孔雀城的事情时,皇帝似乎有些不悦,放下手中毛笔抬起头直视她;终于,听到太史公说只抓获烈平疆一人的时候,皇帝脸色大变,狠狠将蘸了墨水的毛笔扔到地上。司马鸣宣吓了一跳,但心知不得不继续解释,便稍微抬起头,看向皇帝。可还没等她张嘴,皇帝就突然站起身,伸手掀翻面前的砚台和文件。司马鸣宣吓坏了,她从没见过这么狂暴的皇帝。她下意识稍微后退几步,皇帝大吼:“怎么,朕养了一群庸才吗?连一个女人都抓不回来!” 司马鸣宣战战兢兢说:“在敌我力量差距过大的情况下,我们采取了稍微绕远的办法。烈平疆和姜贺敷对战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们有信心让战神自行回到京城……”皇帝却好像根本就没听进去,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阴沉,不知道在考虑什么事情。司马鸣宣观察了一会儿,接着说:“陛下,请您耐心等待。战神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擒拿的——”“那我要你们做什么?”皇帝打断她,在书架旁转过头,面目狰狞,“朕是一国之主,是战神这匹猎犬的主人,一介奴才竟然肆意胡作非为,是可忍孰不可忍!庸才!禁卫军,禁卫军……徒有其名!” 皇帝的批评让司马鸣宣头脑里浮现赵维文的形象来:可靠、稳重,思前虑后,迢迢千里不知疲倦地奔波。她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陛下,臣以后宫身份劝您……因为钱贵妃而乱了阵脚,是万万不可的。”说完,皇帝一时间没有回话,书房里充斥着非自然、非人性的寂静。司马鸣宣低着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紧张的脊背发抖,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不一会儿,随着长袍拖在地上的沙沙声的逼近,她低着头也能看见黄袍朝自己靠近来。怎么办?她下意识两手揪住自己的袍子。皇帝站在她面前,沉默片刻,忽然就伸手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抬起来—— “所以连你也要对朕指手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4 画脚?庸才,我真是白养了一群庸才!”司马痛的惊叫起来:“陛下,请您——” 尖叫声从书房里传来。正在钱贵妃寝宫里服侍的张雁峰太医和从东境远道而来的华医生听见宫女们喧闹的声音:“血,血!”为医者的本能驱动他们,两人紧张地交换眼神之后迅速做出决定。华医生留在钱贵妃身边,张太医则赶出寝宫,朝书房奔去。宫女们看见张太医出来,都围着他惊声尖叫:“在、在书房里,太史公……” 张太医好像想起来什么一般,吃惊地反问:“太史公?”然而,他并没有给自己太多考虑的时间,提起袍裾登上石阶,掀起隔帘几步跑进书房。屏风已经倒了;宫女们扯着互相的衣裙,抱着自己的长袖和绢扇,哭叫着让开路来让他通过:书桌前文件洒落一地,砚台碎裂,墨汁四溅。盛怒的皇帝手持宝剑站在书架前,他面前的太史公侧倒在地上,一手捂住大腿上割裂而不断溢出鲜血的伤口,另一手臂上的血顺着指尖落下,她披头散发,无力地扶住地面,那指尖神经质地颤动,似乎马上就连这个支点也会倒下一般。正当张太医想要上前去替她止血的时候,皇帝冷不防又劈下一剑,这次他将太史公胸前划开一道大口子,太史公连尖叫都没发出声来就倒下去了。张太医连忙上前。 “庸才,站住!朕叫你来救助她了吗!”皇帝暴怒,举剑直指张太医。宫女们吓得纷纷逃开,张太医横下一条心,扑在太史公身上,低着头回答:“陛下,若不救助,太史公就……” 皇帝好像被泼了一头冷水,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他无言地收起剑,随后快步离开了书房。张太医连忙取出随身的绷带和药物,仔细查看起太史公的伤势来。张太医多次受恩于太史公;他曾经服侍钱贵妃,因为钱贵妃命令,为她调配了避免怀孕的药水。钱贵妃多次嘱咐他不可把此事外传,还有些心虚一般地给他说了无数理由,比如“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就老了,丑了,就像皇后那样,会失宠”。可是当皇帝怪罪她没有留下子嗣的时候,她反而把张太医推出来替罪。那一次,张太医之所以免于刑罚,就是因为太史公的奋力救谏。 “说到底全部都是陛下的错……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现在他原谅你了,只不过因为高傲,不愿意承认而已。”那时候,太史公满怀歉意地向他转达了这样的意思。从此张太医密切留意太史公的行动,希望自己能在什么时候帮上她,好好报答恩情。今天就是他报答的机会。 随后,张太医亲自把太史公送回家,允诺会每天来为她查看伤势。太史公的弟弟,被称为“司马算衡”的失明的少年说:“这又是鸣宣姐姐种下的善种子啊。”张太医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觉得少年言之有理。第二天他来到司马家里给太史公换药,司马算衡也坐在一旁。这个男子虽然双目失明,但听力和心灵都十分敏锐。张太医注意到太史公房间窗台上放着一盆新鲜的蝴蝶兰,正在盛放,便笑着说:“看来有人不久前才来来探望过。” 司马算衡便说:“是个很有心思的人呢,专门给鸣宣姐姐送来蝴蝶兰,与姐姐的气质十分相契。这也是姐姐种下的善种子。” 司马鸣宣听到这里,不禁莞尔:“心思吗?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说话冒冒失失的。” 司马算衡反而像是吃了一惊:“不至于吧?赵将军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虽然刚过而立之年,却已经成熟到可以挑起禁卫军重要事务的程度了。他说话冒冒失失?真是不敢想象。” 司马鸣宣就笑着说:“他哪里成熟了?情急之下,还不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司马算衡听到这里,稍微朝她的床榻摸索过来,拉住她的手,颇为感慨地说:“姐姐,你老是这样评判男人的话会不幸福的。天道有眼,姐姐一定不会落得凄惨结局;但若是自己一意孤行不去把握机会的话,也难免凄惨啊。” 张太医插了一句:“赵将军?是那个有名的赵维文将军吗?” 司马算衡说:“是的。连大夫都知道他,看来名声是相当响亮啊。” 张太医疑惑地小声问道:“赵将军……不是早就成家了吗?” 在他身旁躺在病榻上的司马鸣宣似乎愣了一下,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般,浮现淡淡的微笑,随即双眼就黯淡了下去。司马算衡敏锐地察觉气氛,说:“是这样的。而且,姐姐作为陛下后妃,当然不会和陛下以外的男人有所接触。方才的话只是家人之间的戏言,张大夫您可别当真。” 张太医回头看司马鸣宣的时候,她似乎有意避开了目光,朝窗台上那盆蝴蝶兰望去。张太医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苍白、纤细,在关节上留有明显的因长期写字而磨出的茧子。那手神经质的微微颤抖,就像是想要抓住某个热切的愿望一般。 “那像我这样与太史公接触,会不会也违反规矩呢?毕竟,为了给太史公包扎,我也碰到了她身上很多地方啊。”张太医试图转移话题,便说道。司马算衡顺水推舟一般回答道:“这可难说。毕竟,在宫廷里这样的疗伤都是由宫女代替完成的,而姐姐不巧的很,也是个贵妃啊。张太医,你的这番好意很可能成就了一项重罪呢……” “现在陛下全身心扑在钱贵妃身上,我身边发生了什么他是不会在意的。张太医,真是劳烦您了,”太史公回过头微笑着望着他,“这一次全部都是因为您的好意,我才……” 几周过后,钱贵妃病情进一步恶化,已经是命悬一线,随时可能断气了。这一次皇帝也无心谴责“庸才”,他也感觉到,贵妃时日无多,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只每天陪在床头以泪洗面。与此同时,战神并没有回来,关押烈平疆的地方依旧死气沉沉,那宗主对自己和同胞的一切保持缄默,终日只是练习阵式。他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强行审讯,也就是说,烈平疆这个情报源断绝了。禁卫军为了烈氏虎族的事情全军警备,四处派出的搜查队久久得不到佳音。因为钱贵妃的事情皇帝不上朝了,朝廷杂音四起,宰相为了维持正常办公秩序,连夜间须发尽白。但是,与这一切不顺相反的是,太史公恢复地很快,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偶尔还在自家书房和宰相见面,商谈朝堂大事。张太医日日陪伴她,有时两人携手在司马家宅的庭院里慢慢走动的样子会被侍女取笑,说是就像老夫老妻。 与此同时,赵维文请求觐见皇帝,希望自己作为领队能为司马鸣宣分担一点罪责。然而皇帝根本不想见他。皇帝让宫女传话:“像将军这样冷酷无情之人,也会替同僚着想,真是难能可贵;但是朕身处夫妻生死相别的巨大悲痛之中,不想看见你这样扫兴的对象。回去,做好你在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5 家里应该做好的职责。” 不久之后,东境传来捕获战神的消息。赵维文急忙前去太史局,那天司马鸣宣觉得伤口状况比较好,便回到太史局整理今日落下的工作资料,准备带回家再处理,张太医陪在一旁随时照看她;他把事情告诉她的时候司马正跪坐在机案后处理公文。赵维文注意到张太医就在她身后那排书架前低头熬药。赵维文一边讲一边有意无意地留意张太医:这个医生有一种奇妙的气质,明明是外人,却能浑然一体地融入到太史局的背景色中。司马听完,说:“这真是非常微妙的时机呢。感觉现在世上的一切都在摇摆不定,每件事情都到达了能够维持平衡的最终极限。恐怕战神的回归就意味着一切最终崩盘吧,算衡也说新选出的烈氏虎族家神表示,希望战神的归来能够给一切带来转机。” 赵维文又说:“假设战神回到京城的时候正逢钱贵妃出殡,那么禁卫军会苦于人手不足,根本没办法同时处理两件事。要是没有对战神那边给予足够重视,说不定我们连烈平疆也会失去。希望在这件事情上,司马能够对陛下……”他刚说到这里就沉默了,想起皇帝可能还气在心头,或许连司马的脸都不想见。司马说:“我大概是无能为力了。赵将军,这次真是对不住。” 赵维文跪坐在书桌边的身子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连忙说:“哪里需要您道歉!您太过客气了。这件事情至始至终您都在替我操心,这剑伤也是替我承受的,我才是对不起您。” 张太医便知道了不近人情的赵将军在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和所谓的“冒冒失失”。他竟然会在这种简单的情形下心急火燎,看来是真的亏欠了司马很多人情。不过,相对的,司马也露出一副愧疚的样子,仿佛她才是债务人。这样就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过,张太医是知道的,赵维文家里有个不同凡响的妻子。那个女人是现任皇帝的庶出小妹,虽然地位卑贱但是一直很受皇帝疼爱。小妹十八岁的时候,在宫墙外面看见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赵维文,便吵着闹着要嫁他。皇帝亲自做媒,赵维文却显得有些不领情,最终还是在皇帝的几番威吓之后才将公主娶进家门。随后,他们似乎生活的不算幸福,至今没有子嗣,皇帝也为此对他颇有些怨恨。张太医不是没有猜测过,那时候赵维文将军恐怕是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才数次拒绝皇帝的好意;如今他已经成家却屡屡对太史公表示好意,不会是想要抛弃下嫁公主勾引皇帝后妃吧? 随后,司马突然附在赵维文耳边说了什么,赵维文点点头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赵维文独自来到司马家宅。司马鸣宣事先让算衡小弟离开了,两人坐在书房里,终于可以痛快地谈话。 “我最近处境非常不妙,不妙的地方除了之前让我留下这些伤疤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鸣宣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赵维文沉吟片刻:“先说来看看。” “我之前在孔雀城的时候,在公文批复里要求礼部提前为钱贵妃的葬礼规模做准备。现在看来,那时候我简直就像是在诅咒钱贵妃落到如今地步一般。公文已经落在陛下手里了,”她脸色发白,“今天我收到陛下的批复,他说这样恶毒的事情必须交给皇后按照后宫规矩来处置。我从来不知道后宫还有什么可以称为‘规矩’的东西……” 赵维文马上就体会到了她的恐惧,说:“不要焦虑。钱贵妃时间不多了,等她一死,陛下的心思就全到葬礼上去了,你的处置恐怕也就不了了之。” 司马鸣宣说:“不,赵将军,这还不是最糟的。我之前在后宫里得罪过皇后,她早就看我不爽了,这次怕是她已经上心了。要是我落到她手中,别说烈氏虎族的事情了,连我自己也难保。所以,赵将军,这次真的非常抱歉,战神的事情可能要全部落在您身上了。”说罢,她低头行礼。赵维文好像有点乱了分寸,伸手推着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 “你这样子未免也太悲观了!”赵维文口不择言地劝她,“皇后要是想拿你怎样,我也有办法的。我内人……”他忽然顿了一下,好像觉得这样提起自己的妻子有些不自然,“她说的话陛下恐怕能听进去。我会让她帮忙的,所以您也就别……” 司马鸣宣露出苦涩的神情望着他。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什么话说错了,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有非常不妥的地方,但是这样被她望着,他也无心思去追究自己刚刚到底错在哪儿。他的心咚咚乱跳,重新组织语言,想要一口气说出来,却被司马抢了先: “连这种事情也要麻烦赵将军,我实在是太对不起。请您别再费心了,我好歹也是二品大员,皇后就算有所忌惮也不敢太把我怎么样。您内人,要勉强她去做这种事情也太委屈了,我也受不起这种恩情……” “那好吧!就由我去求情,我去求陛下收回这条指令。我算是陛下的妹夫,他或许能给我一点面子。你就别操心了,这件事交给我。”赵维文干脆利落地打断她。司马鸣宣露出惊慌的神情:“赵将军,算我求求您了,别这样!我欠不起您啊!” “你为什么一直要用敬语称呼我?”赵维文转移话题,像是想把事情糊弄过去,“鸣宣,我们俩在这件事上就像系在同一根草绳上的蚂蚱,彼此之间亲近一些不是更有利于事务处理吗?” “亲密?不用了,赵……我们不过同是供职于陛下……”司马鸣宣慌慌张张,反而让赵维文显得更加沉着。“鸣宣,我是想要我们之间变得更亲密的。我没什么朋友,遇上能交心的人的机会非常渺茫,所以,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所以你是希望我能做你的朋友?你觉得我们可以交心吗?”司马鸣宣再次露出苦涩的笑容,“的确,我也没有朋友,也没有奢求过。也许,在孔雀城的时候我们短暂地触碰到了对方的真实,但是那只是瞬间的镜花水月——” “那样也足够了,”赵维文打断她,“我脚踏实地活了这么多年,想要的不过是一点镜花水月。” 司马鸣宣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他再次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那样说话,但是言语已经发挥了威力,司马鸣宣的心好像走远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补救这样的错误,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司马鸣宣的肩膀,随后右手落下,拉起她的手。这样的姿势让两人都难免心慌,但是赵维文越是慌张越不打断松开她。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早就过了而立之年的心像年轻人一般冲动。他慢慢将身体朝她移动,终于将自己放在她怀里。 “这样就可以安宁了。”他抱着司马鸣宣的腰,俯身把脸贴在她胸口。司马鸣宣呆呆地任他,不久之后才发觉事情的异常。但是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6 ,这种情形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推开他了,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不能也不愿意那么做。她低下头,伸手抱住他的身体。 “伤口还没好,请你一定不要乱动。我会很小心的。”他如此嘱咐一番,司马鸣宣点点头。书房的窗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和洁净的被单,鸣宣仰面躺在赵维文身下,慢慢褪去衣袍。赵维文伸手摸到她的大腿,让她分开双腿;随后他的手摸到了那个位置,鸣宣浑身发抖。他很快就抽回手来,摸住她大腿上的伤口,然后探身向前。鸣宣的身体强烈地起了反应。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并肩躺在窗台上,窗外的夜空沉静地闪烁星光。 “真是没有必要再这样耗下去了……被陛下的心情随意玩弄,我们连名誉也要失去了。”“是的,不管怎么说陛下这次做的太过火了。天道难容啊。”“但是我们能做什么?我们的一切都是由那人赐予的,他要收回,我们也无能为力啊。”“都是由皇帝赐予的?那么,战神为何不向皇帝复仇?毕竟,在烈氏虎族婚姻的事情上,陛下出手干预了很多。不然,说不定烈平疆和烈牙疆真的能结为连理呢,这件事情烈氏虎族宗室都是心知肚明的。”“对啊,是因为……他不配吗?还是说,家神律法高于皇权?” “这是因为动机不同。家神律法的出发点是保护同族利益,而皇权的目的是维护一人之治。烈铜生之所以会被禁锢,也是因为皇帝害怕她生下更可怕的子孙啊。烈氏虎族家神律法明确规定,要为族人选择最能加强血脉的婚配方式,这样的话烈平疆和烈牙疆不是天生一对吗?只是皇帝害怕啊……那两人的孩子,会是怎样可怖而且不可控的战士。” “有道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起来,至少要保证在战神进京的时候禁卫军有足够人手……” 司马鸣宣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猛地起身,因为伤口被拉扯身体抖了一下。她问赵维文:“要怎么做?” 赵维文沉吟片刻,两眼盯住她,说:“张太医……如果是他的话,就能做到呢。” 司马鸣宣一惊,摆手道:“我已经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了,怎么能!” 赵维文也坐起身,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嘴里低声说:“好吧。现在我们不能请张太医帮忙了,你打算怎么做呢?”她回答不上来,脑子里快速地搜索她能动用的资源。片刻之后,她说:“我有办法,可以不用太过麻烦张太医。” “哦?说来听听。”赵维文露出公事公办的神情来,这样看起来即便是在温柔似水的星光下他也显得那么不近人情。司马鸣宣倒是不害怕他的这副模样,他们在同行的时候她早就习惯了,不如说温柔的赵维文更让她毛骨悚然。她说:“算衡是个好孩子,他会帮忙的。” “司马算衡?他能做什么?”赵维文显得有点失望,随即脸上露出了严厉的神情,仿佛司马是他做了错事的下属。司马说:“司马算衡虽然冠以司马家姓,但实际上他是皇帝直属的神官,为了管理便利才放在太史局里。钱贵妃嫁入皇室后由皇族家神约束,她的性命也应由皇族家神管理。现在的生死关头,想来陛下作为宗主是会向家神苦苦恳求的。家神若是心软,就多留她一日;若是硬下心肠,钱贵妃转瞬间撒手人寰。” “也就是说,你要让司马算衡串通皇族家神?能行吗?皇族家神凭什么听司马算衡的建议?” “别忘了,皇族家神是最忌惮烈氏虎族的啊。如果这件事关乎战神能否被禁锢,那就算是高傲不可一世的皇族家神也会稍微考虑一下吧。”听罢,赵维文叹口气,说:“也行。但是,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做两手准备。我会准备□□,如果你那边失败的话,我就让我妻子去。” 司马已经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了,只能默默点头。随后,赵维文穿好衣服,离开了。她到门口送客,此时已经是凌晨,京城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花街依旧灯火通明。赵维文一手抓着刀鞘,一边用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扫视街道,然后转过头向她告别。司马点头,正准备转身回去,突然被他伸手抓住肩膀,整个上身被向后掀去。赵维文在她唇上留了一吻,温存片刻,才松开她匆匆离去。 这个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啊……司马鸣宣战战兢兢回到庭院里,一时间觉得迈不开返回房间的脚步,干脆站在中庭抬头望着星空。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身上都有清霜凝结,她低下头,循着脚步声看向通往正堂的石屏。司马算衡扶着石屏从背后绕了出来,他轻轻阖着的双眼仿佛看见了她。见他还是睡觉时的单袍打扮,司马鸣宣连忙上前把自己的外衣脱给他,让他回去睡觉。司马算衡问:“鸣宣姐姐为什么在这里?” 鸣宣艰难地想了一会儿,回答说:“夜里睡不着,起来看看星空也挺不错。” 司马算衡苦涩地笑了:“姐姐,你骗谁呢?家神都笑了。你做了什么,家神是最清楚的,并且会一字不漏地转述给我。” 司马鸣宣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才问:“难道……家神一直跟在我身边?” 司马算衡摇头,说:“那倒是没有。但是,在涉及家族繁衍的事情时,家神就算不想来也会知道啊。姐姐,看来这次你终于有希望生下继承人了……可是,父亲是谁呢?皇族家神好像不为所动,姐姐也没有去宫里。那么,家里是进了一个我不知道的男人呢。” 司马鸣宣怔住了,连忙拉起他的手,说:“你谁也不要告诉好不好?这是姐姐自己的事情,姐姐会处理好的。” 司马算衡苦笑着,眼皮下清澈的瞳孔似看非看:“瞒谁也瞒不过皇族家神啊。姐姐,我知道的,刚刚禁卫军的赵氏家神也出动了……是赵维文将军对吧?为什么呢,姐姐?何必跟有家室的男人纠缠不清呢?我能注意到赵氏家神的事情,那么说明皇族家神也可能会注意到吧?这样下去,姐姐不是又要罪加一等了吗?你这样做值得吗?” 司马鸣宣忽然觉得不对劲,她伸手抚住算衡的面颊,厉声道:“看着我!” 司马算衡下意识抬起眼睛看向她。那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司马算衡清澈的双瞳里映照出星光的影子。鸣宣声音颤抖,说:“你看得见对吧?刚刚你看到了对吧?” 司马算衡淡漠地低下头,说:“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原来这样就算是‘看得见’了。听家神说,以前的司马算衡也是一样,恢复视力很久之后都依旧认为自己是瞎的。毕竟,在那之前,我们观察事物的方式都是靠脑中的构想啊……可是,今天我看见了和我的构想完全相左的事情,才让我相信自己是真的恢复视力了。”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7 第10章 3740 37、 司马鸣宣浑身冰冷,直直地看着弟弟清冷坚定的瞳孔,伸手扶住身后的石屏,柔声问:“你看到什么了,算衡?” 算衡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刚刚你和赵将军道别的时候,我就在门后。”随后,他再次抬起头,说:“姐姐,请三思!赵将军是有家室的男人,也不年轻了,更何况他妻子是陛下最疼爱的庶出妹妹,要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被揭露,姐姐就不是受到陛下冷落这么简单了!那时候,不止皇后,陛下一旦真的动怒,整个朝廷都会朝着对您不利的方向趋附!” 司马鸣宣冷静了下来,稍微眯起双眼看向面前的神官。神官只在世上活了十九年,要说他比凡人特别的地方,那不过是通过千百位家神知道了比常人更浩瀚的世界。而太史公通过继承前代记忆,生命在每一任宗主的肉体上代代相续,所了解的世界不仅广阔,还超越了时间。神官固然可怕,但是太史公拥有压制他们的绝对实力……这也是为什么神官“算衡”会被皇帝安置在司马家中的原因。 司马鸣宣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毕竟自己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他一方面不想让这件事败露,另一方面又希望姐姐恢复成过去他所想象的样子。可太史公的样貌岂是区区神官的想象就能勾勒?这世上,司马算衡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司马鸣宣突然就知道自己心中厌恶感产生的根源了。她在厌恶一个凡人居然对她行为的是非善恶指指点点。 针对这个想法,她立马找到了两个问题。第一,什么叫凡人?她为何下意识把自己和司马算衡划清界限?帝国之内可以被称为“神”的,除了各大家族从先辈英灵里挑选出来充任家族秩序管理者的被称作“家神”之外,真正具有全国认可的神明称号的就是战神了。虽然有时候也有人称司马宗主太史公为“文墨之神”,但这不过是一种尊号。难道说她自己认为自己不是凡人?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是难道她就像凡人了吗? 第二,就是指指点点的问题了。赵维文不也总是对她挑三拣四、指手画脚吗?为什么那时候她没有厌恶他呢?这就非常令人费解了。但是,即便费解,也不意味着就不能理解。拥有绵延千年记忆长河的司马鸣宣当然知道了,她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很清楚,那时候,和现在,以及今后的时时刻刻,她都将处在热爱赵维文的心态之中。 她作为并非凡人的人接受了凡人的指责,还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了他。 “我知道的,算衡。我和赵将军是很好的朋友和同事,要是连你都给我们的关系抹黑的话那姐姐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顺便一提,皇族家神有可能是因为宗主的苦苦恳求才迟迟不带钱贵妃走的,这样拖下去万一钱贵妃出殡和战神回京的时间冲突的话,我们就没有人手押送战神了。战神可是头等恶人,她和同胞兄弟通奸不说还毁掉了自己的宗族,要是抓不到她的话整个国家的军事力量都会处在不安定的状况中。”说着,她冲弟弟露出恳切的笑容:“算衡,要懂得为大局考虑。这次姐姐因为捕捉战神的事情闹得几乎名誉不保,现在更是被侮辱成使用巫毒之术陷害钱贵妃的卑鄙女子,你难道就不想帮姐姐一把?赵将军他真不愧是我的挚友,直到刚才还在讨论如何才能帮我减轻罪责。那,你也能吧?帮我减轻一点负担……” 司马算衡呆呆地看着姐姐,似乎是有点羞愧,随即低着头回答:“对不起,姐姐,是我太自负了。这次我会努力帮上您的忙……” 春夜的夜风带着惹人沉醉的暖意扫过京城三千堆绣,花苞们浅浅眠着,仿佛很快就要苏醒。在这甜蜜夜风的浸浴中,赵维文坐在庭院里,左手握着佩刀,右手放在腿上,兀自望着夜空。公主在屋内拨开床帘望着他的背影,似乎是想要喊他,不知为什么几次气馁,最终松开手消失在窗帘后。 与此同时,东境边界有名的贸易大城惠远城里,夜市灯火辉煌,即便有人打烊也没有关掉店铺里的灯,似乎是忙于清算和为第二天的交易做计划。隐藏在夜市角落阁楼上的小茶馆里也坐满了人。这是个颇为寒酸的茶馆,来店里休息的顾客也大多是底层的小商贩。一个随意穿着白色底袍和深蓝色绸缎外褂的女子坐在窗边的桌边,专心致志地看着夜市里人流涌动的景象已经有很久了,面前整整一壶茶都凉透了。老板娘一边忙里忙外,也在她身上留了个眼睛。那件外褂可是贡品绸缎缝制,而且那绸缎上映着八千流云的底纹,这一点非常罕见,老板娘虽然年轻的时候也做过绸缎生意,却也没见过这个式样的。对了,这大概就是……就是家纹吧!是个大家小姐呢……是个能用贡品绸缎印上家纹,然后穿在身上的大家族呢! 注意到女子的茶水凉透了,她匆忙上前去招待,也是为了能理直气壮地仔细看看她。“我帮您换一壶水,”她走到桌案边,笑着对女子欠身。女子收回出神的目光,冲她毫无保留地绽放笑容。是个非常端正秀丽的姑娘。而且,这一回老板娘才注意到她所穿底袍的袖口不是常见的宽袖,而是特意缝合并裁短的窄袖,大家闺秀穿这样的衣服怎么看都有些不妥。老板娘拿起茶壶,热络地问:“姑娘从哪里来的?” 女子灿烂地笑着,说:“我从西境来的。” “来这里玩?一个人吗?”老板娘继续刺探。 “不,不是一个人。也说不上来玩。”女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依旧笑的很开心。老板娘不禁替她捏一把汗:这老实姑娘多容易被骗啊!便说:“您先坐一会儿,我给您换一壶热水再送过来。”女子点头。 这时又有几个客人进来了,这一回是一群武人。这些武人虽然是军籍,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被编入禁卫军,便给各种商家做保镖,这样商人们不必担心路途安全,武人们也有了谋生之计。武人们见店里没有多余的桌子,便朝女子独自占据的桌子那边走去。老板娘心说“不好”,连忙去换热水,希望能早一点回到女子那边去。 果然,就在她还在接热水的时候,店里就传来了不和谐的吵闹声。她提着茶壶跑进店堂,只见女子的身影已经被武人们团团围住。“不能让我们坐这里吗?小姐,你一个人吧?”“真啰嗦,大小姐在这里装什么架子!” 女子的声音清晰地从人群中传出来:“这是我选中的位置,请你们不要自找麻烦。”说着,女子好像站了起来。武人们先是沉默片刻,忽然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大笑:“怎么,小姐,你还佩刀啊!还是两把!你也是军籍?” 女子说:“既然都是军籍,那这两把刀的来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8 历你们想必也看得出来呢,要不然也对不起自己的身份。” 一阵沉默。几乎所有客人都看向了女子那边。她缓缓抽出腰间两把刀中的一把,老板娘清晰地看见那暗红色的刀刃在窗外的灯火中闪闪发光。女子面带微笑,但已经不是方才那种毫无保留的笑容了。她想动手……老板娘读出她的意图,扶住柜台,茶壶里的热水洒在地上。她在等武人们先挑起事端然后动手! “……是赝品吧?那暗红色,是用油漆涂上去的吧?”武人中有一个发出不屑的嗤笑,“这种把戏还想糊弄我们。” 女子抬起眼睛,那赤金瞳孔里杀戮欲望熊熊燃烧。她的嘴唇动了:“反正都这样了……再杀几个也无所谓吧……贺敷,你想要他们的血吗?还是嫌他们太脏,要我换另一把?” 武人们刷刷拔刀,白刃将她围个水泄不通。女子说:“你们倒是快动手啊。不然,我也不好意思先——” 刹那间有刀光闪过。下一秒女子已经腾空,深蓝色外褂上八千流云仿佛真的在流动。只见她左手持刀,嘴里喃喃地念了什么,随后又不见了。只听见肉体拉扯的撕裂声,女子已经出现在包围圈外,一个武人捂着胸口倒下了。女子轻轻甩掉刀刃上的血液,头也不回地说:“怎么,你们不会术式吗?只是舞弄刀枪的莽夫?……莽夫也有莽夫的魅力,我不用术式和阵式好了。一起上吧!别让我对东境失望!” 武人们冲上来,女子抬刀硬生生将壮汉掀翻,抬脚踢在另一个武人的脖子上的时候老板娘清晰地听见了骨节断裂的声音。只见她回转在腥风血雨中从容不迫,好像独步漫游,漆黑的长发飘洒四散,让她看起来宛若神明。最后一个活着的武人跪在地上扔掉武器,举起双手,用因极度恐惧而变得尖锐的嗓音喊出了她的真名: “战、战神……烈牙疆!” 烈牙疆拔出腰间另一把刀,随手投掷,贯穿了武人的身体。店里除了她、老板娘和几个伙计,已经没有活人。烈牙疆回头冲老板娘抱歉地笑了:“是贺敷啊……贺敷他想要喝一点新鲜的血液呢。结果,还是这种货色的血液,他好像不太满意,但是我已经给您造成这么大麻烦了。要是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意差遣禁卫军,他们会给您赔偿和协助的。” 战神在东境投降禁卫军之后,一路走来腥风血雨不断。平日里行军烈牙疆总是披着头巾掩去面容,但每到一个地方她总会自行离开屯所,四处漫步,借机试刀杀人。禁卫军对她的行为无可奈何:战神毕竟是战神,虽然在知情人眼里她确实是一个乌烟瘴气的罪人,但她始终要为了全帝国维持她圣洁高贵的形象。若是像她这样不断给自己增添污名,恐怕是朝廷再怎样掩饰,帝国人民和基层士兵也不会相信她了,而对战神的失信意味着国家战力的下降,这是皇帝最忌惮的。 随着他们一步步接近京城,旦贯一发现,战神越发沉默寡言,时常让眼神久久停留在爱刀上,偶尔抽出利刃,徒手细细抚摸,嘴里不知在追诉什么。有时候,他会对战神说:“既然压力大的话,就找我发泄一下好了。不必把事情都藏在心里,那样不太像你。”战神反而冲他笑笑,不作回应就转过身去。旦贯一能感觉到那缠绕在战神周身的情绪:压抑。但是她所能察觉的仅此而已。既不知道原因,也不能为之引导——这样的他,真的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受人尊敬的“贯一师父”了。 “神的世界和我们不同。”押送他们的禁卫军行动队指挥官曾经这样对他说过,言下之意即是劝他与战神脱离关系。指挥官说,这句话是他前来东境搜索战神之前太史公在动员会上说的。指挥官说,他在奔赴东境就位的过程中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他亲眼确认了战神的身姿,才知道他之前的所有思考都是错误的。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更可靠、更令人吃惊、令人信服的了。 旦贯一和指挥官说,你这么想其实也不对。等你把战神送回京城,一个月之后再见到她,你会意识到你之前见到她时产生的所有感悟其实都是虚妄不实的。没有什么比时间的流逝更能揭示真理,而没有什么比真理更让人惊恐、让人不敢屈从却又无比信服。 指挥官听完他说的话,再次陷入沉思。那时候他们还没到达惠远城,那天晚上东境下着绵绵不绝的春雨,他们一行人住在小镇里的临时屯所。夜里指挥官在淅淅沥沥的屋檐下独自坐着喝小酒,旦贯一被战神拒绝之后也来到屋檐下。指挥官打量他,示意他坐下,于是两人发生了上面的谈话。那之后,两人就成为了心灵相通的友人。所以,那时候指挥官劝旦贯一脱离队伍自行离开,也是为他好。 惠远城东方渐渐发亮,城里最后一盏灯灭去。茶楼里的血迹和尸体已经被禁卫军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战神仅仅以她的影子在这里短暂停留。太虚幻了。指挥官心想,贯一所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一天,本可能引起全城恐慌的战神杀人事件被另一个消息冲淡了色彩。京城里百千宫阙的女主人,绫罗绸缎重重包裹的全帝国最娇美的女人,集后宫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钱贵妃,去世了。皇帝暴怒,口口声声宣称爱妃是被恶人毒死的,但是太医们在皇帝的指责和策动之下一直保持沉默。旦贯一说:“陛下不过在寻找一个发泄口……太医们何苦连累自己呢?” 指挥官说:“贯一,你觉得钱贵妃是病死的。” 旦贯一露出微笑:“你很有把握呢。是的,我是这么觉得。” 指挥官问:“你有什么依据吗?做出这个判断的话,总得有些证据吧。难道你有什么别的小道消息?” 旦贯一莞尔:“没有。不过是随便猜测。怎么样?就算是这样,你也相信我吗?” 指挥官并不惊讶,只是看着他,片刻之后放声笑了起来:“怎么,你在测试我吗?我不会轻易相信谁的,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若不能做到这一点,我也没有资格立足世上了。” 他们到达京城了。那时,全城柳絮飞扬,好像春熙飞雪。他们沿着乡道慢慢往城门走去,一路上春花烂漫,连烈牙疆都摘掉头巾左顾右盼,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旦贯一看着她,轻声问:“你喜欢花吗?” 她点头。忽然又露出有点淡漠的样子:“距离那时候已经很久了。那时候我还在学院里,春天的时候学院非常漂亮,玉兰花层层叠叠,有粉的,有白的,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梨花。无论是清冽的颜色、简洁雅致的花瓣还是星星般纤长摇曳的花蕊,都是无与伦比的。贺敷知道这一点,”说着她的手就摸住了腰间两把刀中的一把,把它举起来,“那时候这把刀刚刚问世,贺敷用一枝春梨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89 绑在刀鞘上送给我。平平还问我为什么那么高兴,反正他都不明白,我也懒得跟他解释。” 说着,旦贯一折下一枝梨花,替她戴在头上。战神清冽的气质、冷冽的漆黑长发和这一枝清纯无暇的梨花相得益彰,她带着有些惊讶的神情抬起头,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扶住头上代做发簪的梨花,那一瞬间春光泄下,她站在梨花树林前恍若天神。禁卫军们也看的发愣,明明从未觉得她的长相有什么特别,这一刻却都在心里认定了她是独一无二的美人。 到达城门的时候赵维文将军和夏宫天将军骑马前来交接。他们带领的禁卫军各级军官士兵足足有数百位,把东门堵得水泄不通。烈牙疆戴着梨花徐徐上前,在恰当的远处停下脚步望着马上的两位将军。 “走的太近的话,感觉我会被俯视。那样真不舒服。”她远远地对将军们吐出这样的话语。夏宫天听过,就下马了,朝她走去。她等夏宫天走到足够近的距离,不过那也是三米之远,就抬手让他停下。烈牙疆问:“宫云还好吗?” 夏宫天说:“已经临产,最近情况不太稳定。” 烈牙疆继续问:“我同胞的情况怎么样?” 夏宫天回答:“他住在武殿后院。” 烈牙疆稍微抬了下眉毛,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接着问:“姜贺敷呢?” 夏宫天反而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并回答:“他在京城大学冶金学院学习,并作为独立刀匠接受定制。如果您有这方面的需要的话,陛下会为您选择最优秀的刀匠,打造全帝国最精美的武器。” 烈牙疆说:“好了,我明白了。贯一师父,接下来的路我要自己走了,请你遵循自己的心,去寻找自己的生命吧。” 是日,烈牙疆回到京城,京城人民听说战神返回,出门欢迎,殊不知他们围在禁卫军仪仗外为之欢呼的是一个囚徒。战神回到了她应该去的地方;烈牙疆坐上了武殿的宝座。 从此,武殿的大门锁上了。 38、 距离钱贵妃撒手人寰已经过了很多天,丧礼完毕,皇帝依旧深陷悲痛。太医们战战兢兢,面对皇帝绝望之中愈演愈烈的无理取闹他们已经丧失理智。华医生早就知道二品大员太史公的名声,那是代代相传、帝国之内最聪慧的人。虽然目前太史公处境也不算好,但是抱着总能求得一计的心态他还是去了太史局。太史局的当班史官告诉他太史公伤病未好,现在在家办公,于是他转战司马家宅。 他在一名侍女的指引下来到太史公书房前的时候,二品大员的五层隔帘里正隐约传出些谈话声。侍女恭恭敬敬为华医生卷起最前面的三层隔帘以示对医生的尊重,然后再卷一层表示对御用医生的敬意。最后一层隔帘的开放与否,全在太史公心情。华医生鼓起勇气开口:“打扰您了,太史公大人……我是华医生,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 竹制隔帘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是两人的窃窃低语。不知他们低声交换了什么意见,总之没过多久,华医生就看见太史公的白色长袍稍微移动了一下。“请进,华医生。我这里的客人也早就听说您的声名,想见见您,希望您别介意。” 其实华医生是有点介意……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总之得先见到太史公才行。于是他按照宫廷礼仪亲手把最后一层隔帘卷起,进入书房。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穹顶高挑,房间呈五角形,不过四壁都被高大且耸入穹顶的书架占满,剩下的一面是窗户,覆盖了整面墙的窗叶可以打开,外面是静谧的后院,那里是任何外人都进不去的禁地。听说神官司马算衡就在这庭院深处的占星台上与百万家神日夜对话。 太史公的书桌安放在房间正中央,说是书桌,不过是较长的矮几,桌边一角放着墨汁和笔,桌子上和桌下的竹席上散落着众多卷轴装订的公文。方才太史公就是这样坐在几案前,侧着身子和同样坐在竹席上的客人说话。华医生定睛一看,那客人一脸冷淡地望着他,似乎是厌烦他打断了重要会晤。但那面孔的确是很熟悉的,不如说在朝廷里常常能看见这位禁卫军猛将,作为高位大臣的后辈人他拥有无与比拟的成熟作风,连宰相也对他另眼相待。华医生想起他的名号了。 “华医生,请别拘束。坐下吧。有什么话直接说,若是不希望赵将军听见,我请将军稍微离开一下就可以了。”既然太史公都这么说了,华医生也不好意思再提什么要求,说:“哪里。赵将军,幸会。” 坐在离太史公很近地方的赵维文将军一脸冷淡地点点头,不易察觉的稍稍移开身子,拉开自己和太史公之间的距离。华医生便把事情告诉了太史公。太史公说:“方才我和赵将军还在谈这件事呢。华医生,你真的以为陛下是误会你们了吗?” “陛下此番指责,让我们觉得自己疏离职守,非常羞愧,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弥补办法……”华医生低着头说。这时赵将军起身了,太史公随着他站起来。 “你就别起来了,伤口还没好透呢。我先出去片刻,”赵将军用同样不近人情的声音对太史公说道,“一会儿华医生的事情解决了我再进来。” 赵将军没有按照礼仪卷起隔帘,抬手掀起它们就出去了。毕竟是武人啊,华医生暗想。太史公目送赵将军消失在五层隔帘后,转头看向华医生。 “华医生,您为何要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呢?就算是钱贵妃死于中毒,你们医生也没有给她任何毒物。你们是清白的。” “那、那是——” “既然陛下觉得钱贵妃是死于中毒,那就让她死于中毒不就好了?我记得,钱贵妃去世前几天,”太史公轻轻翻着手中的公文,微笑着说,“安乐公主好像去看望过她呢。那时候,公主带了一些慰问品……礼部的记录是,亲手熬制的桂花粥。亲手熬制……真是可疑啊,华医生。如果有人想要下毒害死钱贵妃,那多半是在送给她的慰问品上动手脚吧。” 华医生呆呆地看着她,良久,说:“您说的有道理。安乐公主确实有动机。我这就回去排查。”说完,正想要起身告别,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坐下继续说:“您前些日子受伤了?” 太史公愣了一下,说:“是的。” “伤口怎么样?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替您看看吧……无以为谢。” 太史公看着他恳切的眼神,便解开袍子,把绷带包裹的伤口露出来。华医生把绷带解开查看。“是剑伤。前些日子是张太医在照顾我。” “多久了?”华医生露出及其专注的神情。太史公说:“快两周了。”华医生露出有些怀疑的眼神。 “两周,伤口不可能愈合的这么慢。即便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0 您的体质比常人差,也不会才有这种程度的恢复。”说着,他凑近绷带闻了闻,“是消炎药。虽然消炎药也有用,但是都快两周了还用就显得有些拖沓了。您稍等,我回去一趟,重新给您拿药。” 华医生匆匆离开之后,赵将军掀起隔帘进来了。见她衣袍松散,就问:“怎么了?”她如实回答。赵将军冷笑一声,面色冷淡可怕:“张太医果然是别有打算啊。不过,目前来看这种打算无伤大雅,所能威胁的也不过是我罢了。华医生那边,你按照计划给他说了?” “是的。医生还真是纯朴……”太史公低头翻着公文,手里的毛笔开始不间断地批改,“不过他是个聪明人,没费我太多口舌。你也感觉到了吧?他没在这里坐多久。” 赵将军说:“是啊。待会儿他还会过来吧?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按照行动队那边发来的进度来看,还有三天战神就会到达京城。这样,我们的任务也就告一段落……总之,我们没有完全按照陛下的心愿完成这件事,但是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陛下会需要战神的,她能回来,绝对没有错。” 太史公抬起头看着他,问:“什么意思?陛下会需要战神?” 赵将军眼睛看着她手里的公文,淡淡地说:“这一次,我们是不是逼他太过了?这样下去,男人为了转移无法排遣的悲痛,必然会转向武力寻求安慰。那时候,战神就是他的最佳帮手。” 太史公移开眼睛,低声说:“卦象也是如此。似乎是有大灾难要来了。” 赵维文叹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脸贴在她的后背上:“虽说是灾难,但是恐怕会变成禁卫军的狂欢。那时候,要是我足够冷静就好了……如果我也被狂热的气氛冲昏头脑,就请你作出选择吧:要么让我清醒,要么离开我。” 司马鸣宣低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手里的笔尖却在瑟瑟发抖。 赵维文露出微笑:“是吗?真可靠啊。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我刚刚接任,有一天正和老前辈烈将军走在宫墙外面,就看见前面的宫门里出来了一些人。你就在其中,看上去很幼小,跟在你父亲身后。穿白袍,手捧卷宗,虽然个子非常小但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朝廷正堂上一般庄严。我当时就想,这么小的姑娘就如此可靠了,真了不得。烈老将军还对我夸你,说你小小年纪就懂得为父亲分担工作了,搞得我自己很羞愧。那时候我二十二岁,刚刚毕业。” 司马鸣宣按照他的描述在记忆中找到自己十二岁的存档。确认了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她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那一天,她跟在父亲身后,父亲跟在安乐公主身后,安乐公主前面是太子,现在的皇帝。结果,太子眼中只有妹妹,公主眼中只有少年将军,父亲眼中只有未来的皇帝,自己眼中只有父亲,而少年将军只看见了小史官。 数日后,安乐公主被皇帝亲手处决。数日内连续失去两位挚爱之人,皇帝不再上朝。瞬时间,前些日子波涛激荡的朝廷忽然安静。大家都感觉到,一个时代已经完结,新的阶段将要开始。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太史公的伤口完全愈合了,回到了她太史局里的办公室。多日之后重新坐在窗前,庭院里厌厌倚立在院墙边的枇杷树,已经脱离了冬日枯黄的状态,重新变得枝繁叶茂。太史公呆呆看着这树,过去两个月里的事情纷纷上涌心头,不知不觉中两腿麻痹,双手颤抖不能自已。这两个月就像是把两百年的诸多事项压缩成精华,写成了一部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史诗。然后,她站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凭借千年之长的经验清楚地看到将会发生的事情:那才是史诗的高潮,那个事件将会把一切推向极致,乃至毁灭。 烈牙疆站在武殿后院的灰墙边,看着那扇通往囚禁烈平疆的院落的小门。灰墙如此卑微,小门也不堪一击;但是战神为何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这个限制呢?区区武殿,不过是用木材琉璃搭成,和其他建筑物并无不同,但是居住其中的战神,却永远离不开这个牢笼。刚进来的时候,她还在模模糊糊地思考“这是为什么”;现在,她已经明白,但是这种明白其实就是对命运的认可和屈从。战神是不会离开武殿的;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句强大的阵式,牢牢地刻在了战神的血液之中,它几乎是战神唯一的弱点。拼尽全力设下这个阵式的皇族家神因此保住了自身的威严。 烈牙疆深居武殿之中,每日无事可做,就躺在大厅地板上想事情。有一天卫兵来送饭,她从地上坐起来的那一刻,某个想法闪电一般流过她的脑海:武殿是皇帝手中的缰绳。皇帝和战神之间是一种相互牵制的关系。战神的力量可以摧毁皇帝的肉身;但是皇帝幻影一般的统治精神永远盘旋在京城和帝国上空。当战神自由,她可以随意挥洒激情,但是一当皇帝拉紧缰绳,她就一动也不动了。烈牙疆看着面前由皇室赐予的、仅为她准备的满汉全席,朦朦胧胧想到,战神是皇帝的猎犬。猎犬以为自己能咬断主人的脖子,但实际上猎犬还是要靠主人饮食生活。 与她居住之地只有一墙一门之隔的烈平疆,是否也有类似的感受呢?烈牙疆隐约感觉到,皇帝已经察觉烈平疆的特殊的存在意义了。战神本是不该有双生子的,即便有也会被战神抢走所有养分虚弱而死。烈平疆和战神一道出生,甚至还是两人中的兄长,成长的非常健康,而且实力也非常高强,用家神的话说就是“唯一一个可能与战神比肩的人”。烈牙疆躺在后院的草地上想,所以平平和我不该分离;我们本来就是一体,所以只有在出嫁前那天的溪边草地上我才第一次尝到了人生的甘美血腥。平平他也是战神啊!为什么只有我承受这不堪重负的浮夸称号? 时间渐移,夏季的脚步声接近了。太阳变得非常厉害,烈牙疆放弃了在草地上休息的午后时光,改在廊檐下午睡。两柄爱刀终日不离手的她,也会把刀放在身边近处睡觉。有时候,她会做着噩梦握住“贺敷”坐起身,疯狂地向前劈杀,好像面前有一个未知的敌人。有时候,她抚摸着无名刀的刀刃,不知不觉会用嘴唇亲吻之,刀锋划过唇瓣给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快感。那时候她就在想,那刀刃上残留着贺敷的手温,所以她才会那么快乐。可是,召见刀匠这件事是她迟迟不愿意做的,因为她想到了,一旦请求被驳回,她的生命就将完全陷入绝望。 初夏清晨总是非常凉爽的,廊檐下有些冷。那天早上她照例在后院里演练刀法。灰墙那一边隐约传来震动,她心中一惊,那是捕虎道发动的迹象。她跑到小门边,把眼睛贴在门缝上拼命往里面看。这时,一道阳光打在她身上,照在她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1 心口处。她觉得时机成熟了,便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平平,平平!哥哥!平平!哥哥,哥哥……”那边却一直没有回应,她喊得撕心裂肺,最后泪流满面。 这样,一个希望熄灭了。她慢慢退离小门,在草地上坐下来,张大眼睛任凭眼泪流着。初夏的暖风让人心生烦躁。和缓地、柔软地,门那边好像传来脚步声。她坐起身,再次扑在门上。 “……牙牙?”那边传来一个疲惫但是温情满满的声音,“你在喊我吗?” 烈牙疆拼命地拍门:“哥哥,是我啊!哥哥,我想见你,你能开门吗?” 烈平疆愣了一下,尽力抑制住不可忍耐的激动,语带笑意地回答她:“牙牙你可是战神,怎么连一扇门都打不开?” 烈牙疆也破涕为笑,说:“正因为我是战神,这里是武殿,所以我打不开啊。哥哥,你来开门,我到你那边去。你学会捕虎道了对不对?那就很容易了。” 烈平疆同意了,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不一会儿,小门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当的一声,门开了。烈牙疆扑过去,烈平疆抱住她。两人又哭又笑:“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见面,为什么一直拖着?” “平平,我……”牙牙紧紧抱着他,“我害怕。我觉得要完了。” 平平问她:“你说什么要完了?” 牙牙说:“时间。” 平平沉默了。两人在草地上躺下来,紧紧依偎,就像两个三岁小孩躺在自家的花园里睡午觉。过去的图景历历在目,然而那个回忆之地已经不在了。牙牙对他说:“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家……重新修房子。然后我们住在那里,重新发展家族。” 平平说:“好。那,我们除了彼此就不能再有别人了。我有一种感觉,只要我们一分开,不好的事情就会发生,虽然在一起的时候坏事也不少。总有人试图分开我们。有时候,我们自己都会接受他们的迷惑,不由自主地离开了我们的堡垒。” 牙牙问:“发生什么了,平平?” 平平说:“先是姬莉叶,她来过几次。你也知道的,她自尊心很重,相对地也就很好对付。但是,后来乐正卜呼来了。她就没那么好应付了。不可否认,她具有那种非一般女子具有的魅力,她有一千面,但是每一面都让人觉得无法抗拒;她的言辞非常优美,她的思想闪闪发光,她的身姿傲然独立,最可怕的是,她一直追随我,即便经过了北疆那时候的冷漠相待也没有放弃。她说,她追求的是生活的色彩……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那时候,她明明知道我就是她缉捕的对象,为什么要把我从孔雀河边救起来呢?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对你也那么好?” 牙牙说:“卜呼正是看到了你最不可思议的一面,才会执着地追寻你啊。那时候,我把我最大的秘密展示在她面前,也换得了同样的敬意。她很了不起。” 平平细细品味着她的话,伸手握住她的手,翻过身来俯视她。牙牙起身,两人像过去那样接吻,然后,仿佛是回到了溪边草地,平平解开衣服俯身盖住牙牙。牙牙也解开袍子,半年之前的热情重新降临。但这一次的目的和生育无关,他们都明白了互为同胞之意义,所以才会寻求这一种使人完整的解决方案。 夜里,两人躺在囚禁烈平疆院落的廊檐下,望着夜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牙牙说起她身边男人的优劣,逗得平平哈哈大笑:“怎么,我比不上老姜吗?你还想怎样?”随即,平平也把她和他身边的女人比较。平平早就知道牙牙最在意的姬莉叶的问题却被他放在最后,勾起她的胃口,让她一直焦急地催促。说着说着,两人都困了,牙牙像读书时那样溜上平平的床,和他睡在同一个被窝里。夜里牙牙无心无思地酣睡,却被不知来历的梦靥袭击惊醒,屋里一片漆黑,正处在刚刚醒来不知何时、不知何处的惊慌中,牙牙听见身侧的平平一边叹气一边哽咽着哭泣。 本以为可以完结的禁锢命运并没有消失,反而准时到来;此时此刻,两人却同时做了阶下囚,可喜的是虽然失去了自由,但两人还可以相依为命。牙牙抱住平平,平平忍不住,终于像他们烧掉祖宅逃走后的第一天晚上那样痛哭起来。 39、 京城大学总能让姜贺敷忘却所有烦恼。这里不愧是帝国最高学府,新古建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散布在森林一般优美清净的校园里,下课之后,学生们信步走在回家的路上,校园的丛丛芳木和暗暗花香伴随鸟语和流水潺潺,让人身心得到彻底的放松。姜贺敷就是这样走在路上,脚下轻飘飘的,身体状态出乎意料地好。他深呼吸,让刚刚结束实验的身体放松下来。 短暂的放松之后就是抽动的暗痛。那之后已经快半年了。他离开神女峰的时候,已经心灰意冷,听说战神和贯一师父逃走之后更是心如死灰。两个月前战神回京,贯一师父也去了皇恩寺,这些他都从寄住家中的乐正卜呼那里听说了。乐正卜呼比他们稍晚一些来到京城,她进城的时候骑着一匹毛色乌黑的骏马,飒爽至极,姜贺敷在家门前看到她勒马的熟练动作也大吃一惊。不过,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让她在家里住下了,还向父亲介绍了她的来历;随后乐正卜呼考察京城地形,凭一己之力在京城构筑了强大的孔雀阵式,从此京城也分布着她的无数投影,姜贺敷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对她感到无比钦佩。然后她去找烈平疆,巧妙突破了禁卫军的看守见到了他,不仅和烈平疆通了消息,还带回烈牙疆的腰带作为证据物,在这一点上姜贺敷真摸不懂她的心思。 战神回来了。烈牙疆,她就在这座京城中,被关在武殿里。她一次也没有召见刀匠。姜贺敷尽管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是希望得到她的注目,但是自己的手艺被无视了也是很令人恼火的。不久之后,朝廷骚动起来,说是皇帝希望扫平西境的外族人,但是大臣分成了两派,其中反对派里有功勋卓著但新近因为钱贵妃的事情不幸丧偶的赵维文将军和朝内朝外都德高望重、言语字字举足轻重的太史公。对姜家来说,开战意味着武器需求量激增,是学徒自立门户的一个良好开端,父亲这么对他说过。开战就开战吧,战争状态才是刀匠的状态!与此同时,社会各界各有反应。商人们抱怨皇帝太过冲动,地方各级官员有的支持,西境的官员们尤其激动,不是积极支持就是坚决反对,毕竟一旦向西境边疆开战那边就会成为大后方,将来新的领土和资源也归他们管。另外,学校里的教授谈论说,这一次是把陛下逼苦了——连续失去了钱贵妃和安乐公主,换了谁都受不住。所以,皇帝要发动战争。战神会庇佑他,战神和她的同胞兄弟将作为元帅和首席指挥官出征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2 。 开战令宣布之前,朝廷里发生了一场大论战。就姜贺敷而言,他听说是恢复了将军称号的烈平疆将军亲自操刀作战,为皇帝制定好了所有计划,而且战神也站在他身边表示支持,最后连太史公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事情发展。他隐约觉得整件事都透着不自然的气息,从开战理由到作战详情计划都是刻意而成。太史公的反对给了他相当的信心。他和帝国之内的任何一个人一样,认为太史公的智慧是至高无上的,太史公能判断一切,能看到所有可能性,所以最好还是听从太史公的。至于战神,人们从来没有对战神寄予心灵上的期待,因为战神并不需要感情支持,她只管获得胜利就可以了;至于她刀下的战斗是否是不义之战,人们不关心。姜贺敷切身体会到这种孤寂的恐惧。 不能去啊。他如此祈祷。 也就是那时,姜贺敷终于接到了召见令。召见令是针对他的,而不是他父亲,这一点很耐人寻味。但是父亲也没有抱怨,只是细细地嘱咐了礼数,又帮他穿好礼服再去。他被禁卫军派来的战车毕恭毕敬接到禁卫军总营,随后在卫兵陪伴下直接走上武殿。 武殿大门紧闭,直到他站在门前,卫兵才吃力地拉开两扇沉重的铜门。曾经装满观战人群的大厅如今空荡无物,让人不禁怀疑它造这么大有什么意义。他一眼朝大厅中央看去,除了神座和那上面雕塑一样的神明,他能看见的就是通往神座的通道尽头放着的坐垫。他没有抬头看神座上那个披着八千墨蓝流云和百万黄金暴瞳礼服的战神,半低着头默默走到坐垫边,跪了下来。他半垂着眼睛看着自己因从大门照进阳光形成的影子,僵硬的光影变化似乎说明身后的铜门正十分吃力地再次关闭。 战神站起身,从神座前的台阶走下。那席地的宽大礼服张扬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无数怒目圆睁但是空洞无神的黄金暴瞳用利爪拨开乌蓝色流云朝外张望,眼珠子齐刷刷朝他看来。不知不觉他就抬起了头,终于看见了那双真正的、活的黄金暴瞳,随即,他职业性的目光落在战神腰间的佩刀上。那里扶着战神苍白的手,撇去手仔细一看,果然是那两把:神话之刃“贺敷”和他为烈牙疆打制的无名刀。 “贺敷?”战神的声音颤抖着。他答:“是我。您需要什么样的武器?马上就要出征了,旧刀恐怕得换掉才行。毕竟,那一把刀的底胚是您随便指定的淘汰品……” “不,不用。这把刀很好,我喜欢它。”“不行的。那把刀从底胚开始就是失败品,之所以现在都没坏是因为您刀术精湛,所以它才勉强存活至今;但是一上战场,在高强度、极端激烈的交战中那种程度的刀很快就会磨损断掉的,那时候再换就来不及了。” 战神颤抖着俯下身,手依旧放在刀柄上,用空洞的黄金暴瞳瞪着他:“那好吧……我要你。我要你。除了贺敷,你就是最棒的刀了。毕竟是用‘炼银’做的底胚,炼银已经断过一次了,以后不会轻易再次断掉吧?” 姜贺敷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希望她能做出相应的反应。那黄金暴瞳里好像有一颗小小的心脏,躁动不安地膨胀收缩,最终那律动慢慢平稳下来,安静地一涨一退,就像睡眠中的呼吸。她感受到了姜贺敷的期望,看到这样的迹象姜贺敷自己心中的暗痛仿佛消失了。他不由自主露出微笑,欣欣然说:“可以啊。既然是你的要求,那我就把它给你。” 说罢,他伸出右手,掌心按在胸口,凝神感受体内血液的流动。不一会儿,刀柄出现在他右手里,仿佛伴随着割裂生命一般的痛楚,他皱着眉头慢慢把刀从身体里抽离。战神的两眼紧紧地看着这一场景,待刀完全脱离他的身体,就伸手拿过。 “这样的话,就算是随便的一击也能至你于死地了。”战神如此说道。姜贺敷点头,说:“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把它给我?”战神问。“因为你开口要了。那就给你好了。反正我……”姜贺敷再次望向那双眼睛,“我也无所谓。也不会有什么人专门来伤害我的,就算没了它我也能活的好好的。相比之下,你的性命才更危险、更珍贵,这‘炼银贺敷’要是能保护你的话,我也就放心了。” 战神跪在地上,礼服从身上滑落。她手捧这犹如生命的宝刀,眼神不知道在看什么,那瞳孔深处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只听她低着头说了一句题外话:“如果我不同意出征的话,就没有机会召见你了。” 像是明白她所想要表达的,姜贺敷由衷露出笑容,身体前倾,说:“是的。”此时两人面对面跪着,姜贺敷向她倾过身体,伸出双手,想要握住她的,却被她手里捧着的宝刀刺的鲜血横流。战神连忙松手丢下“炼银贺敷”握住他的手,那力度使手上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几乎没受过伤的姜贺敷被这一点痛感折磨的浑身发颤。他变得如此脆弱……不能再挡在她面前了。没有理由陪在她身边战斗了。变得必须依赖她,变得不像个男人。……就算这样,他还是想把生命交付于她。 战神垂下眼帘,那睫毛间氤氲着琥珀一样清亮的湖光:“贺敷,贺敷,贺敷……”她嘴里喃喃说着握紧他的手。这个名字给她带来了沉重的枷锁,却也是生命欢愉的来源。从一个无奈难为的誓言开始,“贺敷”二字犹如流沙,不断将她深陷其中,事到如今已是无法挣脱。在如此亲近的距离下,姜贺敷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身上重重叠叠的思念:雪山,高原,森林,暴雪,市镇,大海……看见躺在他们中间那把折射着姜贺敷生命辉光的刀。何苦绕这么大一圈呢?那时候,追上去不就好了。反正也逃离不了被关进武殿、受皇帝利用的命运,那时候自己为什么放弃呢? “总算是能见到你,”她沉重的喟叹,“像这样幸福地互道永别……” 终于,印证了他不详的谶言。“你们不回来了吗?”姜贺敷吼道,挣脱她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她没有回答,披上礼袍站起身,把自己用的最久、最喜爱但是也是最脆弱的刀取下来,递给姜贺敷:“这是你血汗的结晶。是时候还给你了。” 姜贺敷用满是血污的双手被动地接过刀。战神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俯下身来朝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姜贺敷霍然起身,无名刀落在地上,他一脚踩在刀上,伸手紧紧抱住她,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她的袍子再次掉落,温柔炽热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温暖的小手轻轻放在他后腰上。脚下好像传来什么声音。刀断了。姜贺敷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慌的不安,更加用力地抱住她。要完了,结束了,没有然后了。如此确认着,他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晕眩感从脚底窜起来,控制了他的头脑。战神的身体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3 软绵绵地脱离了他的臂膀,她滑落在地,长发散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暧昧的沉静持续了片刻。姜贺敷头脑里全是乱码,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战神忽然从地上抬起头来看他,说:“贺敷,我们都有过孩子了,不如结婚吧?” 姜贺敷的眼睛先笑了,嘴唇刚想做出笑的表情来就被沉重的痛苦扭曲了线条:“……同意。” “那我们结婚。我,战神烈铜生,别名烈牙疆,请求将自己的命运分给姜氏家神一半,”她抬头呼唤自己的家神,“家神啊,请原谅我自作主张。现在的情况下,就算是我们的婚姻被允许,也没有时间举行正式的典礼。武殿之上正是合适且庄严的地点,请您就在这里降临吧。” 姜贺敷也呼唤家神:“我,姜贺敷,姜氏两任宗主,如今武殿之上和烈氏虎族长女烈牙疆缔结婚姻。‘贺敷’作为见证,她将成为我们家中一名可信的成员。礼仪疏漏,但是情况紧急,请求家神理解……” 家神出现了。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眼中对方家神的形象已经变得这么清晰,这本身就是婚姻成立的吉兆。战神看向烈氏虎族家神,问候道:“您是那之后新选出来的家神,对吧。战神在此问候。” 家神依旧披着黑色的斗篷,但是斗篷下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非人类了。家神用她熟悉的声音,那冷静、机警、优美的声音问:“战神?我没有记错吗?为什么姜贺敷被允许上武殿了?战神为何要接受他而非同族烈满尊?” 战神回答他:“您记错了,我的名字已经从烈铜生改为烈牙疆,现在距离烈满尊去世已经有好几百年了。那边的姜贺敷也不是那时的姜贺敷了。” 家神像是愣了一下,随后才不动声色地回答:“我明白了。我同意你的请求,但是,只能分一半。战神一旦脱离烈氏虎族,战神之力将不复存在,将来也不再会有战神降临现世。姜氏家神,请您务必理解这一点,不要为难我们的女人。” 姜氏家神上回已经见过烈牙疆,答应地非常痛快:“从那时候起我就默认她是我们家的媳妇了,这点要求也是可以稍微委屈一下的。这不是很好吗,贺敷?你的梦想实现了。” 姜贺敷苦涩地点点头,说:“是的,实现了。这样无论我们身在何方,都算是在一起了。” 烈牙疆拉住他的手,温柔的眼神慢慢闪动,泪水滚滚而出。“别哭啊,这么高兴的时候为什么要掉眼泪?一点都不像战神了。”姜氏家神笑着转头寻求烈氏家神的同意。烈氏家神没有说话,只微微地点头,好像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等姜氏家神回过头来,却发现姜贺敷也泪流满面。一时间两人低着头相对而泣,就像是悼念地上断裂的佩刀一般。“年轻人啊……”姜氏家神感叹了一句,便暗示烈氏家神是时候离开了。两位家神同时离开。 战神蹲下身,伸出一手捡起佩刀的一块断片,举在眼前看了看,又放下了。姜贺敷依旧站着,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语气有些冷淡地说:“修不好了。没用了。本来就不是个好坯子,断成这样也是迟早的事情。” 战神说:“那你为什么要用它给我锻造佩刀呢?那时候,就像你刚才那样给我说明白就好了,说不定我就听进去了。” 姜贺敷说:“不可能的,那时候你听得进去什么。只有给你锻刀了。” 战神接着说:“以后也要好好地说明白。虽然我一直非常任性,无论做什么都恣意妄为,但是有时候还是能听懂你的意思,说不定还觉得你是对的,就服从你了。要是连解释都没有就干脆地做出了决定,我会很困扰的,说不定还会难受死去。” 姜贺敷沉默了片刻,说:“好的。那么,我想作为刀匠随军出征,你有什么想法吗?” 战神说:“既然是你自己下决心,那就来吧。不过你得加倍小心了,尤其要保护好你的手。” “既然这样,战事结束后我不回京城也可以。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姜贺敷说。 战神苦笑,道:“刚刚就应该考虑到你这一点的再提议结婚的。现在我们已经缔结婚约,我没有拒绝你陪在我身边的立场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走了,请你也保重。”姜贺敷对此充耳不闻,自顾自说罢就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从门外的阳光里刻出影子,烈牙疆忽然觉得这有些似曾相识。自说自话地做了决定,毫无商量余地地执行,曾经那个迁就她的男人突然变得强硬了。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类似的情形已经出现过一次。她忽然感到一阵令人恼火的耻辱,几乎就要冲上去拦住他,但最终没有移动脚步。战神看着刀匠消失在沉重的大门后,口中的否决只能慢慢吞回肚子里。 几乎是麻木地,她绕过武殿神座,穿过大殿朝后院走去。侧殿的雕花木门全部开着,她站在正殿背后的廊檐下可以看见侧殿里的诸多陈设。本想沿着廊檐回到侧殿的居处,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看向隔墙的小门。隔门的钥匙已经在她手里,这是她同意作为皇帝的利刃出征的条件。她站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和烈平疆见一面讲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毕竟,从他们和好之后有些事情悄然改变,他们在彼此的眼眸中偶然窥见了对方的秘密之后就知道了,并不是只有忠诚才属于永恒。想好了之后她正要把钥匙收起来,就听见后院里流水一样高高低低的谈话声从门缝里溢出来。 “事到如今,你再来告诉我这个已经没用了。不,并不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实际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无所谓了!我憎恨的那个家神已经消失了,纵然有新的家神代替他执行□□也没关系。毕竟牙牙已经是合格的战神,即便是家神也不能随便拿她怎样。”烈平疆的声音说着,听起来似乎很不在乎。随后女人的声音回复道: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那么,这次出征你到底有什么打算?那份作战计划是有所意图的吧?听说赵将军指出了这一点,反而被战神粗鲁地回敬了。这样不是欲盖弥彰吗?太史公对这件事想的很清楚,她和赵将军已经结成紧密的同盟,一旦你们有所动作就会被他们毫不犹豫地拿下。” “既然皇帝利用了我和牙牙,那我们利用皇帝也没关系吧?虽说太史公德高望重,但是只有皇权是她永远触碰不到的界限。因为钱贵妃的事太史公自己已经尝过皇权带来的生硬苦痛滋味,她是否还有胆量挑战皇权也是个问题。至于赵将军,他反而无所顾忌,但是这次出征他将按照皇帝命令留在京城,也不会影响到我们。前途没有障碍了,我们不会退缩。再说,这个地方已经容不得我们久留了。” 烈牙疆听到这样的叙述才模模糊糊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原委。原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4 来他考虑了这么多。光是这样想着,她都觉得难过,那个声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谴责她的诚心。 “……那我呢?如果我阻止你们的话?……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姬莉叶会很伤心吧?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她,她会不会悲伤的发疯然后把这件事在禁卫军里传开呢?……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暗示我你们要趁机逃走。我是那么可信的人吗?” 她的诚心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使她局促不安地后退几步,然后干脆快步回廊檐下倚着阑干站着。平平在维护他们的堡垒,可她随意地将防御工事拆掉了,还让敌人走了进来。有些事情只有真正亲身发生了才知其沉重,比如婚姻。战神在她此前的时光中从未与人缔结婚姻,一直自由自在,随意地反复无常,随意地背叛,从来不把婚姻这种虽然稀松平常但是轻易就足以击溃个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婚姻的力量就是冷暖自知,外人永远无力相助,她太过轻易就相信了看上去简简单单就结合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在婚姻缔结完成之前,她都没有意识到婚姻的约束力……或许她是知道的,但是过于自信,什么也没有考虑就随随便便兑现了最终的承诺。 不过这样一来烈铜生就满意了,她终于可以安息,这对烈牙疆来说有数不清的好处。烈铜生知道自己的安宁在刀匠那双长满粗茧的手中和冬季热烘烘的火炉边。但是烈牙疆呢?她找到安宁了吗?每次她切身感受到自己对姜贺敷的爱意,心中都会浮现这个问题。烈铜生对烈满尊的感情汇聚成一条泪水的长河,她遍体鳞伤在这咸水中痛苦地沐浴之后才投向了刀匠温柔的怀抱。烈牙疆也是这样吗?她也是爱着同胞兄弟的,不过在受尽痛苦之后才会转向刀匠对吧?那她为何被爱意冲的热血上涌,就和刀匠缔结了婚姻呢?这种爱意和她对平平的感情有什么不同吗?就像烈铜生眷恋同父异母的弟弟烈满尊一样,她也在眷恋同胞兄弟吗?是纯粹的血脉亲近感还是什么?说实在的,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凭什么最终信托彼此相守百年?如果这样考虑,烈牙疆还是对烈平疆更为放心。方才发生的事情再次唤醒了她对姜贺敷的外族人印象。原本这种偏见已经消除了差不多了,可谁知道婚姻会把他变成那个样子? 与此同时,后院里,烈平疆和乐正卜呼相隔三米站着。时间正在逐渐接近中午,不知不觉中太阳升的很高了。在带着冲动情绪问话后乐正卜呼停顿了思考,正放任自己的思绪随意飘荡好想法处理这个尴尬微妙的问题,突然意识到了阳光的存在。她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绢扇挡住阳光,宽松的蚕丝衣袖从小臂上滑下,几乎露出了她的肩膀。烈平疆看见她白净光滑的肌肤全部暴露在炽烈的阳光下,连忙伸手用指尖勾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到廊檐下。两人在廊檐下席地而坐,乐正卜呼裙子下的腿露了出来,烈平疆急忙转开视线。乐正卜呼不是第一次潜入这里,她每次来都是不同打扮,烈平疆暗自计数,想知道她投影的上限在哪里,却至今也没有找到那个数字。他端详着穿着利落清爽的夏季裙装的乐正卜呼,心想,她到底是谁呢?总是能问出这么多问题,总是不屈不挠地试图改变他的计划,试图冲进他和牙牙的堡垒。这个女人,比姬莉叶可怕多了!考虑好之后,他就回答: “我觉得你不会那么做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把我的计划宣扬出去纵使对我有害,却也对你无益。再说了,我对你有这般程度的信任,你不高兴吗?我以为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呢。” 乐正卜呼听罢,反而噗嗤笑了,说:“才不是呢!我要做你的情人。为了这个目的,这些话我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 烈平疆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浅浅的、像是逐渐从心里荡漾出来的微笑,赤金瞳顿时变得有如融化的琥珀。乐正卜呼看的有些呆了,不知不觉向他伸出手去,而他拉过她的手,让她柔软细腻、顶级乐师才拥有的指尖摸在自己垂下的睫毛上。“你不是做过我的情人了吗?现在还想做吗?”他随后将那手移到嘴唇边,睁开眼睛温柔地望着她,“我是个粗暴的情人,这是你自己说的。” 这不是背叛。烈平疆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烈牙疆和好之后,他们似乎都成长了,知道忠诚不再是真情的流露,知道永恒是个非常奢侈的语词,只能用在彼此身上,除此之外的所有事物都是瞬息万变的。姜贺敷对于烈牙疆的意义,是不是就像乐正卜呼对于他的意义呢?他觉得可能是这样的,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对乐正卜呼开放了所有界限。不用再逃避这种感情了吧?他如此揣测着,松开她的手,朝她的方向移去,然后把自己生命中一半时间都握着杀人器具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她吃惊地看着他,似乎是想问什么。他直视她双眼,说:“什么都别问。你只管追逐色彩就好,我在做什么、会有怎样的结果我自己清楚。” 随后,乐正卜呼罕见地露出了呆滞的神情,这样的犹豫在她聪明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的表情慢慢变化,终于,她缓缓眨动眼睛,然后很快地低下头。烈平疆有些摸不着头脑,低下头去看她的神情,却发现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他感到非常奇怪,但还是替她擦了擦。乐正卜呼低着头说:“你这是彻头彻尾的欺骗。你所做的,和烈牙疆对姜贺敷做的有什么区别吗?” 烈平疆如释重负,说:“也许没什么区别吧。但是,你也知道,在牙牙心里老姜有多重要。忠诚并不成立永恒,但是只要拥有此刻,也算是永恒啊。” 乐正卜呼说:“我不想要你的那种永恒,我想要苍老憔悴的未来。” 烈平疆说:“那就当苍老憔悴永远不会到来好了!你永远是青春美丽的,我也永远不会丧失年轻的膂力,季节永远是初夏,孔雀河的流水一刻不停但又一刻不动。” 乐正卜呼露出苦痛的笑容,说:“要是你喜欢的话,那就这样吧。看来我也不能得到更多了。” 40、 有时候,烈牙疆会想,自己身上是不是缺了一点什么。她几乎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过。 那天晚上行军队伍到了京城辖区的边境,他们在边城的禁卫军屯所里停下来,等待烈平疆带领的、已经深入西境的前锋队伍传来消息再前进。毕竟,这支队伍里有皇帝、太史公、大部分后勤,以及皇帝最后的利刃战神,万万不能随意冲上最前锋。从行军一开始,她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她如同佩刀一般日夜陪伴在皇帝身边,保持在皇帝触手可及的距离之内。很快,她就知道了,皇帝也是那些想要通过征服战神获取力量荣耀的男人之一,不过她对此无所谓。太史公也知道这件事,但她什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5 么也没说,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战神和皇帝的关系,包括跟随在后勤队里、被重重保护着的珍贵名刀匠。在屯所里安顿好之后,她便自己离开了屯所,一直往城外走,直到听见河水滔滔奔流的声音。 站在界河虎渡河边望着一水之隔的西境,烈牙疆下意识想起了家里的样子。不知在河边站了多久,她带着出神的表情回到屯所,回到皇帝的房间里。贴身护卫看见是她,默默让她进门。而皇帝一听见她的脚步声就在屏风后说:“过来。”她便绕到屏风后。皇帝坐在床沿上低头看前方传来的文书,她稍稍瞟一眼就知道那是烈平疆的字迹。这时皇帝抬起头。她必须承认,皇帝虽然不年轻了,但五官轮廓都是非常好看的,不愧是皇室生出来的继承人。皇帝扫过她的脸,立即问: “怎么了?你今天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她没有回答,心想怪不得那么多妃子对皇帝死心塌地。相貌堂堂、细心温柔、学识渊博,再加上专情不二,这么好的男人谁不喜欢呢?想来钱贵妃身上怕是集聚了不少妒忌怨恨,才会那么年轻就去世。皇帝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她,示意她在他身边坐下看。她顺着皇帝的意思坐下把文书读完。 “怎么样?战神阁下。”皇帝笑吟吟地问她,和蔼之极,让人难以想象他就是那个挥刀重伤了奋力进谏的太史公之后还砍杀了心爱的妹妹的人。或许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习气,所以暴力欲望才迟迟无法发泄,一旦发作就会无比恐怖吧。烈牙疆说:“挺好的。”然后就把文书放下,头脑里茫然地搜索想要加以思考的对象,却迟迟找不到那样合适的事情。皇帝说:“想家吗?” 她浑身一颤,回头看他。皇帝看着她的眼睛,随即伸手揽住她,安慰般地说:“很快就能回家了。再说了,朕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正是皇帝的体察人意让她感到恐惧。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人心是可以通过些微的努力和观察紧紧相连的,血缘并不是必要的。她光是待在皇帝身边就感觉自己正被他源源不断地观察、探索、认识,而她自己对皇帝依旧一无所知。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对皇帝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组织了语言,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她考虑了一下,在皇帝怀里说:“我的家已经不在了。”这是一个事实,她简单地表达出来了。 皇帝听完,却像是战栗一般紧紧抱住了她。他慢慢摸着她的头发,嘴里喃喃地说:“别说这种伤心的话,家已经不在了,这种话不能说出来。只要家人还在,你就有家。朕不是就在你身边吗?烈平疆不是还在吗?只要他在,只要朕在,你就有家可回。” 她觉得皇帝好像误解了什么,但是她说不上来,只觉得嗓子发干,连忙把头埋在他的衣襟之间。皇帝怜爱地抱着她的身子,就像年长的兄弟抱着最小的妹妹,哪怕手臂酸疼也不抱怨。 果然是缺了点什么。她这样想着,不禁有些难过。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她的情绪呢?而她为什么不能同等以报?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十分令人伤心的事情。从这件事延伸出去,她看见乐正卜安混杂着爱恨的狰狞神情,看见旦贯一平静但是隐藏着而失望的清澈瞳孔,看见姜贺敷在她尽力的照顾下反而露出了落寞的神情。烈平疆在神女峰下冲她发怒的神情至今历历在目。他不是因为自己移情贺敷才生气,他生气的是自己明明一直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却浑然不觉,最后还反咬一口的冷淡无情。那时她为什么会误解呢?她为什么一直在误解呢? 从她和烈平疆和好起,她就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过去的那种关系结束了。平平选择和她拉开距离,这样对他们两人都好,这样他们都能保有自己的秘密又不至于误入对方的领域,也就不再会发生神女峰下的事情了。她觉得这样挺不错的,但是如今想想,她只觉得落寞,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而且,所有的肇始都是她。她是自找的。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结局恰恰是你想要的吗?也就是说,你的欲望引导着你的性格,最终把你带到了你想要的结局。猛虎独步天下,不需要外在的关照对象,只要全心全意地将力量收敛内心就能完成最高的武道,你难道不是这么认定的吗?那就随它去吧。” 烈铜生的影子斜斜地照在武殿的廊檐下。京城黄昏的天空里飞过一列大雁,烈铜生注视着大雁阵型的变化,左手扶着贺敷刀,右手指尖轻轻颤动,不自觉地计算起新的阵式来。像这样独自坐在廊檐下思考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容易消磨时光的事情。她光是坐着,四下看看,就能想到很多很多事情。捕虎,捕虎,捕虎。 “去成就,去掠夺。追着荣耀和鲜血不断自我磨炼。只要你足够快,就能看见一切的始源和终结。战神既然拥有了这样的天赋,还需要什么别的吗?”这一回烈牙疆听清楚了,这些全是烈铜生的自言自语。她上半身倚在阑干边坐着,手里若有若无地抚摸贺敷刀的刀鞘,眼睛依旧望着天上。大雁飞过了。满尊,满尊,满尊……她忽然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身体一缩,随后舒展四肢,凛凛站起身来,左手紧紧握着刀鞘,像是要对疼痛宣战。 “他不在了,我还能怎样?我的心已经不完整了。我那善于追求的热情心性被他带走了,剩下的只是战神的灵体而已。凭借这冷淡的战神躯体,我还能接受什么?姜贺敷吗?还是旦贯一?他们是无情之人,我也无情,所以相互接纳。”随即,她伸出右手,像是要抓住面前虚空里的某样东西。捕虎道发动了,连梦中的烈牙疆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黑暗中唯一闪闪发亮的冰结河流横亘两人之间。烈铜生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隔着冰河看见烈牙疆,面无表情地冲她稍微点点头。“谢谢你对贺敷的关照。”随即,她溢满欣喜的微笑在烈牙疆脸上绽放,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烈牙疆替她流下泪水。烈牙疆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说:“你还是这么多愁善感。” 烈铜生面无表情地回答她:“纵然如此,我的心还是缺失了,正如你所认识到的那样。曾经我也是会无条件地爱人的,我对满尊的爱全然没有血脉作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或者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姜贺敷也是我的爱人,我一心热切地爱上他和他的刀,这也不假。贯一师父是我的情敌也是同谋,我想爱他,他却怯懦地拒绝了。” 烈牙疆摸着胸口,感受到那异乎平常的心脏跳动,问她:“你缺失的心去哪儿了?为什么我可以代替你缺失的心替你感受?” 烈铜生用她的脸做出苦笑的神情:“他……他一直在我身边,从未远离,一心维护我、爱护我,他热切地想要和我永远不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6 分离,这样我和他都是完整不缺。但是,我们毕竟是一命两体,缺少心的我显得不通人情,缺乏力量的他对我暗生嫉妒,从而产生重重误会,竟逼迫他不得不离开我。现在,他虽然还没完全远离,但已经稍微疏离了我……浓厚的疏离感已经使你察觉,你终于看清了不该离开之人的重要性。来不及了,已经晚了。” 烈牙疆感觉身上有什么部位丧失了感知能力,下意识低头去查看,却发现自己的两手抖动不止几近麻痹。她下意识抬起头,直直望着对岸一脸冷淡的女人。那种事不关己的漠然神情看上去那么讨厌,可那正是烈牙疆自己常常挂在脸上的。她就是用这样的神情刺伤了烈平疆,用最恶毒的揣测诬陷他,狠狠地甩开了他一心不变的忠诚。晚了?自己的后半生,也要在这种无穷无尽的冷淡和疏离中度过? “……我还想要和他一起共度余生呢,这样下去我们会事不关己地相互谋杀而死。我总算是明白了,”烈牙疆长叹,“只有战神能杀死战神。我们彼此之间一定会做出了断,而且无论是谁胜利,都迟早会相会黄泉。” “你理解的很正确。”烈铜生说。 “那好吧!直到这必定的结局到来,我会和他时刻不分离,在生命注定破碎之前保持尽可能的完整,也是不错的选择。” 烈铜生的眼睛闪了闪:“你当真这么想?就这样决定了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烈牙疆说:“我一向是那种先做决定再慢慢考虑的人。”说罢,她后退一步,慢慢从河岸消失在黑暗中。烈铜生低头看见河中冰结的浪涛逐渐剥离形状,浪花再次高高扬起,只听得涛涛水声远雷一般从不可名状的遥远之处隐隐传来。她纵身一跃。 第11章 41 41、 西境大体是一块富饶之地,中央地区土地平坦肥沃,东边以界河与京城辖区相接,其余边界都是丘陵地带。这一次皇帝想要完成的功绩是数位先皇都抱憾未能完成的千秋大业:穿越西边边界进入邻国,那是一片从草原一直延伸到稻田,牛羊成群、物产丰厚,不输西境的天府之国。至于他们这边虽然西境边界上山脉连绵不绝,但是山谷也层出不穷,给人以天然防守疏漏怠慢的印象。不过那片沃土上的民族非常剽悍善战,是不惜自毁家园也要击败敌人的钢铁之师,这一点正是先代数位皇帝大将终未能扫荡敌国掠得领土的主要原因。 钢铁般的民族对上战神引领下的雄师,不知此战输赢? 烈平疆站在峰顶望着异国的天空。“从云朵形态看来那边要下暴雨了,”他如此对身边的副官说,“可能会影响到我们这边的天气。陛下的队伍预计什么时候到达营地?让他们尽量在风雨来临前扎营。” 副官转身传令,士兵接令后朝山下跑去。看着士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秋季斑斓的丛林中,他自己也转身慢慢朝山下走去。虽然才九月份,但这片边土已经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深秋景色。每天清晨走出营帐的烈平疆都能听见脚下浓霜碎裂的声音,脱下手套就能感觉到空气中凛冽的冰丝。今天天气还算晴朗,但是西边的乌云已经很明显,要是风向没有改变的话连本国领土也会受到暴雨袭击。他现在要回到营地里为迎接皇帝做准备。 回到营帐中,他有点迫不及待地卸下铠甲和头盔,重重地舒了口气便坐了下来。他向来不喜欢铠甲。铠甲总是被动的,刀有多锋利它就得有多厚,随着刀剑打制技术的提升,铠甲的厚度似乎也在无边无际地增长。既然这样,不如抛弃铠甲好了,轻松一身冲上战场不是更有效率吗?正想着,他突然想起来,牙牙也这样抱怨过。刹那间无数前尘影事像被狂风迎面吹来的落叶一般呼啦啦遮蔽了他的视线。 这些天来他一边派出侦察兵调查敌方一边等待皇帝到来,常常闲暇无事,坐着站着随意望着某个方向都会不知不觉地在脑中描摹那天烈牙疆所使用的捕虎道的布阵模式。在顺着她的刀路自己练习的时候,他隐约感到这些刀路的去向并不是唯一的,而有着三维空间乃至四维空间的无限可能性。他在梦里计算过这些可能性的乘积,虽然没能得出最终数字但他已经非常笃定地确认那个乘积就是捕虎道身躯庞大的原貌。也就是说,捕虎道并没有规制,它原本就是烈氏虎族人使用刀剑随意挥洒布阵的结果;将捕虎道拆分成伏龙道、擒雀道和玄武破灭道的最大好处就是大大减却了它无限延伸的可能性,从而将族人的力量禁锢在了一个可以清晰计数的数量之内,彻底阻断了族人自我发展的潜力。战神被家神和宗主的密谋捉住了羽翼,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都只不过是在努力挣脱无形牢笼。而烈牙疆在贯一师父的指点下顿悟了捕虎道后之所以露出璀璨莲花一般的微笑,正是因为她直到那时才真切感觉到自己展开了足以包裹宇宙的羽翼。 他想通之后也想自己试试,不知为何总是畏手畏脚。这几天一种逐渐成型、但还是模模糊糊的思想在告诉他,等烈牙疆来了之后再好好问她。昨天晚上这种思想几乎就要成型,就像是从石料中呼之欲出的艺术品,就在即将用双手捧住艺术佳作的刹那,他感到一股久违的暖意从他头顶淹没,转眼间他就睡在了温暖的被窝中。虽然距离上一次已经很久了,但他还是立即就意识到这是他和牙牙的意识交换了,慢慢坐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去应该是离他所在地方很近的城市的屯所,他稍微回过身看了看床上,虽然大吃一惊但也还算是通情达理地接受了事实。皇帝也是会追逐力量的肤浅男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甚至有些想笑。都是同一副德行。 不过他也知道,牙牙的头脑中从来不会考虑皇帝的事情。她连同胞兄弟都不会花费时间去揣摩一下,更何况非亲非故。这一次的意识交换持续了五分钟,他一直坐在床边等待交换结束。等他回到营帐里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营帐门口远远看着自己的床。像是要融入角色一般,他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样站了半分钟后,忽然就体会到牙牙的心情了,再也没有理由对她的冷淡漠视揶揄嘲讽。乐正卜呼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起来?” 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有再想捕虎道,穿上铠甲、走上山峰、走下山峰、脱下铠甲,他披上墨蓝八千流云和赤金暴瞳的礼服,心想,牙牙大概会穿和他一样的礼服吧。从营帐里可以听见帝王之师的号角声,他走出去,副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7 官为他牵过马来,他翻身上马,远远看见营地另一边侦查班里有一个很显眼的女人。那女人虽然混在男人堆里依然举止自若,甚至和男人们打打闹闹笑作一团,她身上浅蓝色的袍子孔雀翎毛一般闪耀着光芒。他不等那女人和他对上目光就回过头去,驱马出营地,身后的仪仗队依次跟随。帝王军旗在丛林中逐渐靠近,他紧握缰绳,面无表情地命令仪仗队列队。 马蹄声层层叠叠地沿着土地传来,与此同时异国境内的滚滚雷声也传到了山岭这边。皇帝骑白马走在最前面,他立即拔刀行礼。随后跟上来的就是骑在黑马背上的战神,她一袭家族礼服包裹,长发披散,此时也勒住战马拔刀致敬。皇帝点点头,示意无需繁文缛节,烈平疆便收起佩刀让战马让道,皇帝率领队伍通过的同时烈平疆和仪仗队调转马头跟随在皇帝和战神身后。风暴来了,狂风沿着山谷朝西境扫来,烈牙疆的长发如同破碎的乌黑镜面一样四向裂开。 在暴雨进入西境之前扎营总算是完成了,烈牙疆裹着风雨跑进烈平疆的营帐里。她脱去礼服,拧干头发上的雨水,然后从烈平疆床上找到乐正卜呼落下的小梳子给自己梳理头发。她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像是全身心都扑在了梳头这件伟业上;烈平疆站在一边看着她,终于开口问道:“昨天晚上为什么逃开?” 烈牙疆简洁而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你不也一样。”然后她随手把梳子扔到地上,站起来,从烈平疆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做工非常精美的外衣。她展开这件衣服,细细欣赏绸缎面上精工刺绣的半开尾屏白孔雀,然后穿上,脱下,扔在地上。烈平疆说:“牙牙……” “你也知道的,我们在这方面不太一样。我是消耗着他的生命也不会有丝毫吝惜的冷漠的人,而你是为了一个眼神就可以全身心扑上去的人。所以我们才能做同胞。”牙牙不看他,像是对着空气做解说一般耐心地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后悔而已。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为他制造了一个梦,当然要负责给他结局。” “别说了。那不是梦。还是说,你想让我比他还悲惨?” “既然你会后悔,那就别选择我。我把悲痛给你,然后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离开我去抓住你的幸运了。” “那你呢?你不会后悔吗?当你手上握着他的生命索取鲜血的时候,难道不会感到痛苦吗?” “我现在就很痛苦。我一直都很痛苦,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甚至连脱离他们之网络的办法也没有。可是我遇到贯一师父之后,学会了捕虎道,知道了无限空间中刀路的方向是无法穷尽的,才会想,或许真的有那么一条路可以让我彻底脱离这个密网。” “你会感到痛苦,就是因为你并非冷漠无情……”“那是因为有你在。” 烈平疆愣住了,看向她的眼眸。烈牙疆摇摇头,像是要摆脱这个话题的干扰,说道:“你想知道有关捕虎道的事情,对吗?” 烈平疆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在烈牙疆面前捕虎道都是浮云虚烟,几步上前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问:“为什么?什么叫因为有我在?”她不回答,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就像这样就可以了。像这样,我就不会冷漠无情,对你以外的人也不会冷漠无情,对姜贺敷也不会。像这样和你紧紧靠在一起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 烈平疆下意识拼命地闭上眼睛,咬着牙告诉她:“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恰恰相反。在你身边所有事物都没有色彩,姬莉叶就像凋谢的白水仙,乐正卜呼只是腐败的孔雀尾翎。离开你之后,她们的美丽让我惊诧不已……你让我变得冷漠,自己却懂得了热情的温度,这样实在是太不公平。我何必再和你同行呢?” 烈牙疆像是轻轻啜泣了一声,稍微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再说话。营帐外面的风雨暴烈地摇晃着山林,天地像是忍受不住这种暴力而发出了撕裂般的怒吼。乌云密布风雨如晦,任何行动都是徒劳,烈牙疆和烈平疆倚靠在一起,像是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没有减弱,外面的光线却愈加暗淡;烈牙疆解衣宽袍,烈平疆看着她发呆。但是,能够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一起就是最大的恩惠;因为床铺狭窄,两人紧紧靠在一起,肌肤相亲带来的满足感是任何感情都无法做到的。这就是完整吗?烈牙疆比对着自己前后不同的心境想。不过,对于她来说,终身的冷漠和疏离比不完整更可怕,而且,这个悲惨的结局已经触手可及。 与此同时,烈平疆不禁想起了家神在孔雀河畔附在他耳边嘶嘶道出的密语:“真是薄情男子啊,宗主,年纪轻轻就这样凉薄,将来晚年该如何凄冷……”每每想到这句话,他心中就闪过阵痛。不仅仅是他的薄情,而且是烈牙疆的薄情。他们都是薄情之人,为了荣誉和咬文嚼字的信任争斗的头破血流。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早就注定的。天下容不下两只猛兽。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孰优孰劣,必须分出来,然后,他们才能各得其所。如果囿于感情而迟迟不肯动真格的话,那就让这种悬而不决的模糊状态持续吧,代价就是薄情和疏离。 他不想和他的牙牙做了断。但是他又不能忍受凄冷。那就分开吧,事已至此,计划全盘粉碎,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分开吧。就保持着破碎的状态苟活于世,那也比冷漠地完整存活要强。 “我们不同行。我必须离开这个国家,这样我才能获得解脱;至于你,你留下吧。那么多人需要你,只要我离开你,你的生命就会染上栩栩如生的斑斓色彩。”烈牙疆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在他耳边说。烈平疆听到预想之中的话语,身体下意识动了一下,毯子的一角扫过他和牙牙倚放在床脚的佩刀,一时间三把刀叮叮当当在地上倒成一片。那声音听上去既刺耳又狂乱,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海浪一般在烈牙疆耳边起起伏伏,却始终无法用人类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情。烈牙疆很难感知到他在想什么,不过,对她来说,他想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有同胞两人一起脱离战线、远远逃开的梦想从一开始就是不现实的。从神女峰下的那一刻起,或许还要早一些;在她接受了姜贺敷的时候;在他接受了乐正卜呼的时候;在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定格在姜贺敷身上的时候;在他选择了姬莉叶的时候。回忆倒回少年时代,那天放学后两人第一次较量,牙牙惨败;随后的夜晚里,平平选择了保全她。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那个暴力而充溢着温柔的夜晚。力量和爱情的交换正是始于那个时候。平平为她付出了太多,最后一刻依旧向他伸手索取未免显得太难看。哪怕不是战神,凡人也有凡人的志气和尊严。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8 风暴平息,然后卷土重来;然后再度呜咽着平息。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完善营地。太史公有时候会出面帮忙指挥工作,但是西境的冬天来得太早,初雪下过她的身体就愈加虚弱,最终不得不提前离开。京城方面派来赵将军直属部队接她,那天烈牙疆为太史公送别,直到前来接应的部队真正到了两人面前,她们才敢确认领队的骑兵就是赵维文本人。太史公惊呆了,痴痴地仰头看着马上的赵维文,身上雪白貂皮大衣的每一根细绒都在颤动。赵维文将军下马,走到她面前,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就随手把她举起来放进马车。赵维文向烈牙疆告别的时候说:“我会从留在京城的乐正卜呼投影那里了解前线情况的。这边一旦陷入危机,我就会率领急先锋前来营救。所以,请战神殿下千万不要……随意放弃。”说罢,他抬起眼睛,定定地看向她。他猜到了结局,但他怎可能了解做出这结局之选择的人的心境?烈牙疆从来没有打算让外人也了解自己家族的血腥暴虐,也放弃了解释。所以她只是冲赵将军稍微点了点头,就抽身返回,以示不送。 就连太史公也找到了归宿。那个最接近非人类的人类也找到了归宿。一直以来,她对司马鸣宣都是有亲近感的。她知道司马家族的沉重束缚,看得到鸣宣眼底不属于人类的疏离和冷漠。有时候她感觉司马能懂得她身为猛兽的孤寂,但有时候她觉得司马是那么完美地融入了人类社会,以至于让她遥不可及。为什么唯独有那么一个人能关爱她,而她也唯独在意那一个人?司马鸣宣和赵维文构筑的堡垒是完美无漏的,一点缝隙都没有,而烈牙疆不仅仅毁掉了自己那边的围墙,还不幸地发现,原来烈平疆也拆掉了他那边的砖块。她从未觉得自己竟真真是孑然一身。这个念头促使她下意识摸到腰间两把佩刀中的一把,稍微抬起头,她可以看到远处姜贺敷和其余刀匠一起搬运武器的身影。 但是,烈平疆在哪里呢?为什么他不再和她说话了?为什么要躲着同胞?为什么只有乐正卜呼能进入他的营帐见到他?她惶惶,终于知道自己一语成谶。那是她和她血脉的共同选择,她有什么好抱怨呢? 混乱、担忧,反复的确认加上无所事事,她坐在营帐里望着外面的天空,倚在屏风上根据大雁的迁徙阵型计算捕虎道布阵。她光是一个人坐着,四下看看,就能找到很多可以想、可以操作的事情,所有时间过得飞快,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哑口无声地度过了整个秋季。隆冬正式到来的时候,皇帝决定当下正是最好的时机。他召集将领,以烈平疆为总帅宣布了第一次进攻计划。烈牙疆没有参加那次说明会,因为皇帝没有召见她。随后,在某个凌晨,烈牙疆在梦中看见成群的大雁在空中不断飞腾、变换阵型,就像是写出一个个字向地上的观众传达消息。大雁群朝西边飞去了,他们最后的黑影消失在山脉另一侧。烈牙疆追着它们的尾巴,却被一阵强风吹得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大雁已经毫无踪迹可寻。 年月越来越厚重,雪越下越大。烈牙疆终日终日地躲在自己的营帐里,只穿着贴身的白色单袍侧身倚在床上把玩爱刀,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肌肤从来没有失去洁白柔嫩的色泽。进出她营帐的卫兵有时候会忍不住朝屏风后多看上几眼,暗中称奇的同时大饱眼福,最便利的是烈牙疆对于这种明显的僭越行为并不在意。这其间,姜贺敷来过两次。第一次来是按照计划为诸位将领士兵检查武器完好程度的工作中的一环,他公事公办地进来,站在屏风外请烈牙疆把递出来刀给他检查。烈牙疆推开屏风,直接从床边坐起来把刀递给他。然后她一直看着他认真用长满老茧的手指抚过刀刃的样子,不知不觉地下意识俯身伸手撩起他的袖口。烫伤的痕迹触目惊心。姜贺敷露出不悦的神色,一边挡下她的手一边有点害羞地说:“衣服领口太开了。稍微检点一些不好吗?”她愣了一下,长久浸浴在冬日中的身心好像稍微解冻了。她白皙的皮肤微微泛起红润。姜贺敷说,炼银贺敷的状态不太好,他要重新去加工一下,就把它拿走了。 他第二次来,就是为了返还炼银贺敷。烈牙疆待他一进来就把他拉到屏风后,不容分说地卷起他的袖子。利刃割开的光滑伤痕比以前多了一条。她苦笑着对他说:“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把刀制造的如此锋利,也不过是加速结局的到来罢了。” 姜贺敷说:“你就尽管嘲笑我吧。毕竟,我是个刀匠,让武器变得锋利就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不过,至少有一点私心……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看到这个成果,然后露出笑容。” 姜贺敷在她面前拔出重新锻造后的炼银贺敷。烈牙疆震惊的神情说明她已经完全败在了这件艺术品面前;她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到那宛如活人皮下粘膜般鲜艳张扬的刀刃。她愣了一会儿,看向姜贺敷,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姜贺敷也笑了,握住她的手,把刀柄交到她手里。 “去吧,用这个结束一切。那之后,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坚定地追随自己的本心。”他温柔的话语终于冲破了烈牙疆心里的最后一层坚冰。她两手握着刀柄,看着他,呜咽着哭了起来。姜贺敷连忙安慰她,她却哭得更厉害了。 那天夜深之后,在只有扑簌簌雪花掉落的寂静中,姜贺敷仿佛是想起什么一般问她:“后来,你还是后悔吗?缔结婚姻的事。” 她没有回答,稍微翻了个身,背对他。良久之后,她说:“平平他选择了刹那,可我只能选择永恒之路。我终究不能和他走同一条路了。至少,我想,自己走下去,哪怕将要终身忍受不完整带来的痛苦。当然,还有给将来身边的人带来的冷漠之苦。” 姜贺敷安静地呼吸着,良久,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她说:“我每次有兴趣有能力说出真心话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 “今后你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吗?在那个时候,我还能在你身边吗?” 战神的声音被大雪淹没:“我……也不知道啊……” 短暂的快乐消失了。她又回到姜贺敷到来之前的生活;每天练习、琢磨捕虎道,把玩爱刀。就在这无声无息的过程中,有些事情烈牙疆已经比刀匠了解的还清楚:炼银贺敷总是温凉,犹如姜贺敷本人肌肤般的温度;而真正的神话之刃却难免受历史长风千锤百炼而冰冷无比、彻寒刺骨,虽然是乌红的血色,却只是冷淡的历史遗存。她多么……多么爱这两把刀啊。她爱它们甚于自己的生命。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刀锋中嗡嗡作响。她摸着这两把刀,想起与它们共同经历的事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99 情,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决战是什么时候呢?战神什么时候才能去履行她作为战神的圣职呢?烈平疆在战场上还好吗?姜贺敷呢,他的皮肤有没有增添新的伤痕?乐正卜呼的投影传令是否还灵活?皇帝呢? 雪花从天空落到地上,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烈铜生眺望的天空,终于在烈牙疆头顶落下雪晶。她长久以来一片混沌的头脑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线索,她下意识抓住这个线索追下去,电光火石间真相全然浮现。她翻身起来,抓着贺敷冲出营帐。 她冲着虚空中的敌人拔出神话之刃。“是你作祟,是你暗中破坏,全是你!”她身着单衣,用暗红色长刀在雪中疯狂砍杀,“还不快离开!哪怕是你我也会毫不吝惜地杀掉!哪怕我也会受到连带影响也无所谓!” 全是如此,烈铜生嫉妒她。没有得到兄弟烈满尊的她转向姜贺敷寻求安慰;她鬼魅一般的愿望死死纠缠着烈牙疆的选择,最终,烈平疆离开她了,姜贺敷留了下来。烈铜生的阴谋得逞了。多么甜蜜的阴谋。烈牙疆忽然停下来,怔怔地看着空气中无形的刀路,似乎在考虑下一步布阵的动作,但是忍耐不过三秒,她就大哭起来。女人的哭声听上去那么娇美脆弱,整个营地都安静了,屏息凝听这难得的声音。 卫兵们好像要上前去确认,但很快就有聪明人拦住了同僚。“忘记烈铜生的事情了吗?现在上前去恐怕会被她杀死啊!”窃窃私语在营地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实际上,没有人刻意传播这个消息,也没有人刻意回避;所有人只是把它当做迟早到来的事实看待,如今发生也不过是落实了某种猜测而已。 一天后,山谷另一边的战斗告一段落,皇帝、烈平疆率领部队返回后方营地。事实就像空气中的精灵一样钻进他们耳中。皇帝沉默了,手里摩挲着方才还在敌人热血中浸润的佩剑。 战神终究还是疯了。 烈平疆问:“陛下,怎么处理?” 皇帝沉吟片刻,说:“让她去吧。” 烈平疆的目光接触到皇帝阴郁的面色,他点头,说:“我明白了。会通知她的。不过,对她来说,这样的结局大概也是符合她心中期待的吧。” 皇帝没有回答,兀自扭开头,说:“我并不认为战神只是帝国的利刃而已。她,烈牙疆,是个很可爱的女人。我很喜欢她,和她相处的时间轻松愉快,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战神哭了一整夜,被含盐的河流冲刷之后她的脸上只留下一双冰凉淡漠的眼睛,好像贴在神像眼窝处的金箔。清晨,在千千万万细碎飘雪堆积起来的安宁中,她肃穆地为自己披挂铠甲。这是禁卫军从烈氏虎族家宅的灰烬中取回的古代铠甲,经过那场家神降下的雷电大火居然毫发无损。这幅铠甲被带回禁卫军后就存放在武殿的外殿上,禁卫军将军们曾经成群结队专门前来观赏这件不朽的艺术品。是因为被战神穿戴过,所以具有了神话之力吧?他们听说了这幅铠甲火后余生的故事,都这样由衷地感叹。烈牙疆曾无数次凝眸观赏这浅金色鳞片和青铜锁链制成的钢铁长袍,她从小时候起就梦想有一天穿上这由烈铜生传下来的铠甲出征边境。她曾经用五岁小儿的幼稚口吻向抱着自己的父亲说起过这个愿望,那时候父亲还没有用冷漠和疏离的神情对她表示敬畏和放弃。父亲看看铠甲,再看看一脸认真的女孩,只好笑着,怜爱地把小女儿举起来,告诉她:“这怎么行呢?穿上这幅铠甲,就意味着要以身许国啊。这种事情就让平平去做,你呢,牙牙,乖乖地躲在平平身后,平平安安就最好了。” 她收回冰冷的回忆,将□□的双手放在哪怕周围昏暗不清也清辉四射、仿如冰霜严冻的头盔上。这种浸透皮肤的寒冷,就是即将展开于她眼前的世界——真正的战场,只有严寒和热血这两样最矛盾事物的地方,充斥着冲突、暴力、绝望和千千万万次孤注一掷,最纯粹但也最复杂的舞台。她戴上头盔,挂刀,然后转身走出营帐,在士兵们畏惧的注视中提刀上马,头盔下长发飒飒地披洒在风雪中。卫兵牵着她的马往营地外的集合地点走去。她闭着眼睛,听见马蹄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忽然,卫兵开口了: “战神阁下,这一次能结束吧?” 她睁开眼睛,用那非人的野兽瞳眸注视着卫兵:“怎么,你认为怎样算是结束?” 是夺取领地?双方谈判?还是杀光最后一个敌人吗?战神想要做的很多事情中,只有一件自始至终能够做到。她会为了这一件事全力以赴。他们看见了营地外小树林旁集合的队伍,皇帝和烈将军都在。皇帝并没有对战神的姗姗来迟随口抱怨,只是冲她笑了笑,说:“这么早就请你来,真是辛苦了。” 战神欲言又止,似乎是知道了皇帝心中所想。烈将军指挥队伍缓缓前进。皇帝和她并肩驾马走在前面,不一会儿,烈平疆攥着缰绳带马小跑从后面追上来,转头对马背上的烈牙疆说:“今天预计会有敌方主力部队到来。你杀入敌阵,在中心使用玄武破灭道的话大概会有很了不起的战功吧。” 她用冷漠的通红眼睛朝他那边瞥了一眼,说:“谢谢您的提醒。为了帝国和陛下,我会这么做的。”烈平疆见她明白了,就礼貌地点点头,也不再说话。皇帝走在他们前面,烈牙疆什么也没想,望着皇帝那孤寂但决然的背影,深深将含着细微冰屑的空气吸入肺中。在她眼前展开的就是西境的边疆;而她,人如其名,即将咬碎这片土地的边缘。 42、 京城被瑞雪掩埋。远方的战役并没有对这座堆绣之城造成任何影响,天晴后城市街道照例会变得干干净净,商人和带着穿鲜艳颜色棉袄小孩的少妇照例会出门。还没到梅花盛放的季节,少了些许色彩的司马家宅里有点寂寞。 赵维文久久站立在司马家宅后院的梅树林前,那些干枯的树枝在不到一个月后就会绽放出明月一般美丽的花朵,到那时候,大概整座宅院都会沉浸在这出世的芬芳中吧。他身后正对着太史公书房的雕花长窗,太史公坐在古籍环绕的几案后,一手拿着蘸满墨水的毛笔望着他,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事情。不过一会儿,她的眼睛又垂下去了,手中的笔也动起来。 赵维文稍微在院子里走动几步。庭院深处传来木屐踏在青石板小径上的声音,司马算衡由侍女陪伴着慢慢从庭院深处走出来,显然是刚刚结束占星台上的家神会议。他走到司马鸣宣窗前,脸朝着赵维文说:“结束了。烈氏虎族家神消失了。” 赵维文回头看向雕花木窗后的太史公。 一个月前,他们从留在京城的乐正卜呼投影那里得知皇帝战死,烈平疆负伤的消息。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0 那一次战神为了救出皇帝和烈平疆几乎暴走,听说那时候战神面露非人相貌,黑色的斑纹爬满额头和侧脸,她一手执神话之刃贺敷,另一手执鲜红的锋利长刀,阵式变幻无人能挡,她放马驰骋敌阵之中,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无数敌人横尸马下。战斗结束后,她脸上的斑纹三天不退,高烧不醒。医生为她脱衣检查,才发现她全身上下都是那种黑色的斑纹,背部尤其明显。医生说,那斑纹的形状和位置,不禁让人联想起猛虎背上的黑色斑纹。 那时候,烈平疆的负伤让所有人感到担忧,乐正卜呼几次向京城传来不祥的预兆,但几次反复,烈将军似乎是挺过来了。乐正卜呼本人日夜守在烈将军床边照料,据她说,是战神拖着高烧之躯来看望他的时候为他献出了自己的鲜血。不愧是战神的血,烈将军的病情自那以后就好起来了。但是,已死之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复生。 禁卫军按照战斗英雄最高荣誉的方式将皇帝的遗体安葬在他最后驰骋的领土上。赵维文听说皇帝战死的时候,心里不禁为陛下轻轻松了口气。他相信皇帝正是为这一死才去的西境,一个人能够按照自己设想般地死去也是一种无上幸运。与此同时,由于统治空虚,京城朝廷大乱,朝臣的各种平日里掩藏起来的心思全部显露在外。宰相年事已高,再也无力平复政治动乱,只好拜托太史公和其余值得信赖的世袭高官稳定局面。在以赵将军为首的禁卫军留守军力的帮助下,太史公一面稳定朝廷,一面加紧进行储君继任的程序,很快太子继位,京城安定了下来。年轻的皇帝感激太史公为他登基所做的功劳,按照她的愿望把她从后宫中除名,然后答应了赵维文将军的请求,将太史公许配于他。那时候赵维文的儿子已经出生了,实际上他将她从西境接回来后没过多久,孱弱的太史公就出现了早产迹象。不过在张太医和华医生的努力下总算母子平安。婚姻的缔结使得这个孩子终于从赵将军的宗族那里得到了合法的名分,由于没有继承司马血缘的记忆,他被司马宗族拒绝,反而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下任赵氏宗主,未来的禁卫军赵将军。夏宫云的女儿比小赵将军稍早一些出生,赵子云抱着女儿欣喜若狂,家里本来还在为壮年丧妻的长子赵维文感到惋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继承人,整个家族一片欢欣。 一周前,虽然凯旋但是精神失常几近崩溃的烈将军带着军队回来了。凯旋的队伍里没有战神的身影,注意到这一点的京城居民们忍不住失声痛哭。随后,极度衰弱但同时极度温柔的烈将军向朝廷解释说,战神并不是战死了,而是离开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战神怎么能离开自己宣誓保卫的国家呢!随后,烈将军便病卧不起。年轻的皇帝急忙派御医为他诊断,医生们发现他因为长期疲劳出现了早衰现象,除此之外体内剧寒成毒,再加上身上浅重伤口无数,根本无处下手治疗。烈平疆表示无需治疗,只要乐正卜呼陪伴他就可以了。经历了漫长的濒死煎熬,再经过昨天夜里几次反复,今天,最后的烈氏虎族宗族烈平疆将军终于撒手归西。烈氏虎族家神消失了,也就意味着烈氏虎族在帝国之内灭亡。战神不是死去就是叛逃。没有人愿意以此为基础做假设。 同样没有回来的,还有备受期待的天才刀匠姜贺敷。这个被冠以宝刀之名的年轻人,不知为何在战斗中下落不明,竟尸骨无存。乐正卜呼回到京城之后曾前往姜氏府上拜访。她在姜贺敷的善意下寄住这里很长时间,姜师傅对她印象很好,她也非常喜欢这个家的氛围。如今姜氏蒙受如此灾难,挚爱儿子的单亲父亲姜火平几乎疯掉,整日里失神坐着,再也不进工坊了。门徒们也终日以泪洗面,虽然不断自我安慰说“没找到尸体就说明还可能活着”,但已经没有人相信这个借口了。铁与火铸造的家庭沉寂的就像守着古籍千年不发一言的司马家宅。随后乐正卜呼自己也经历了同样令人形销骨立的悲痛,听说今天清晨烈平疆终于咽气的时候还紧紧抓着她的手。司马鸣宣表示必须要前去悼念,于是她和赵维文出门前往禁卫军,司马算衡在家里等待。 禁卫军门前已经围满人群,偶尔有一两个官员穿过市民,经过身份验证进入禁卫军总营。太史公出现的时候人们立即让开一条路。烈平疆在边疆夺得领土,太史公在京城稳定了政局,现在她和烈士同胞一样受人尊敬。烈将军的遗体已经被移放到武殿后殿,也就是战神曾经居住的地方。前殿里挤满了前来悼念的大小官员,见到太史公后自动让她穿过。最后,在踏入后殿的最后一道门前,礼部尚书拦住了赵将军。太史公继续前进,绕过数重屏风,终于看见了烈将军的遗容。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烈将军披着战甲的遗体和四个人。皇帝站在窗边,望着京城雪后天空一言不发;宰相小心翼翼地弯下苍老僵硬的腰背,试图安慰伏在床边泪流成河、几乎就要昏死过去的乐正卜呼;夏宫天站在床脚,呆呆地看着朋友苍白的遗容,脸上泪痕点点。太史公司马鸣宣的出现打破了沉寂,皇帝回头来,问她:“太史公有看到姬将军吗?她也是受邀前来遗体告别的亲近之人。” 太史公说:“没有。想来她也不会来了,陛下就别挂心了。”皇帝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微微点头。太史公说:“那就可以开始了?虽然,由我来代替司马算衡有些不妥,但是烈氏虎族家神已经消失,最后的呼唤也只是纯粹的仪式罢了。听说烈氏虎族人最后的归处在北疆的大山里,希望最后能将烈将军安葬在那里。” 所有人默示同意。太史公便抬起双手,缟素两袖卷起,呼唤:“烈氏虎族家神,如今,武殿之上,你的最后一位子孙离开了帝国。烈平疆,烈见风之子,战神之同胞,生而为宗主,死而为将军。” 乐正卜呼勉强抬起头,说:“平疆是哥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好像他们同胞不分长幼的传闻早就根植脑中,现在得到了一个笃定的结论,反而觉得无法接受。太史公却觉得这样刚刚好。她也觉得,烈平疆是哥哥,从他所有的举动来看,他不是哥哥才奇怪。 “战神的兄长如今远离,武殿之上竟然门庭若市,足见将军之受人敬爱,功勋卓著。太史公略知将军一二,现不揣冒昧,向家神叙述烈将军生平。” “将军与同胞妹二十四年前生于西境烈氏虎族祖宅之中,自幼聪颖好学,阵式天赋突出,保送术式学院。二十二岁娶战神为妻,育有一子,胎死腹中。因全族违背律法而令家神降下天罚,随其妻亦其妹战神烈牙疆前往北疆神女峰。返回京城后,随先皇出征西境,夺得广阔领地。其间娶孔雀乐正长女乐正卜呼为妻。战斗中重伤,虽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1 然取得胜利并返回京城,但最后不幸不治身亡。若将军能存活,不知将来会有何等功勋、何等荣耀!” 这是皇帝和宰相第一次听到烈将军的故事,不禁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太史公并没有为他做粉饰的打算。她觉得,就像这样原原本本而无比壮烈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好掩饰或者夸张的。 告别式结束后,她和赵维文回到家中。司马算衡在正堂上等他们回来。三人坐下后,不知不觉,谈话就开始了。 “只有一点很奇怪。烈将军战后病死京城,这种死法绝对不是他所追求的。烈氏虎族人都以战死沙场为荣。为什么烈将军要拖着病体回来呢?照他的性格,理应会在战场上自行了断才是。”司马鸣宣说。 “是条件不允许,或者他自取其辱,”赵维文说,“你说的很对,这样的死法对于烈氏虎族的宗主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他是故意的。烈平疆返回京城之前,乐正卜呼曾告诉我说他在决斗中输了,以此来看选择这样死去大概就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但是,具体是与谁进行决斗、为什么决斗,乐正卜呼却缄口不言。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决斗并非发生在敌我主帅之间?” 司马算衡说:“姐夫说的很在理。如果是敌我主帅之间的决斗,纵使烈平疆输了,他也不至于自我惩罚,最多就是自行了断对朝廷谢罪罢了。” 司马鸣宣幽幽地叹口气:“到了最后还是我们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赵维文点点头,朝司马鸣宣微笑一下,转头望向窗外的梅树林,慢慢说道:“我有种感觉……战神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发完了…… 第12章 42 42.1 如果倒溯时间,回到那个大雪纷飞的时节,西境边界的雪原上还留着纷乱的马蹄印和重武装压迫下的士兵脚印。由皇帝率领的精英队伍列队穿过寂静的山谷,雪花纷纷落下,就像一卷繁复厚重的珠帘。战神感觉有些冷,距离目的地又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便回头示意跟随自己的卫兵把自己的雪貂大袍递上来。接过衣服的同时她松开了手中的缰绳,但□□之马一点忤逆的意思都没有,安静地随着烈将军的马继续前行。战神在铠甲外穿上长袍,扬手把长发捋出长袍外,霎时间风将她的长发吹乱,乌黑的发丝像蛛网一样将她的身体缠缚。她不耐烦地把它们规整到脑后,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手抓住发束一手拔刀。烈将军忽然勒马,厉声:“你干什么!”下一秒,整个事件已经结束了;烈将军单手夺下战神手中的长刀,战神愣在马背上,右手还抓着发束。 “……至于吗?为了这点小事发动时间禁锢。”战神有点失望地松开发束,让它们重新飞扬在风雪中。烈将军冷着脸,把刀还给她:“这不是小事。”“为什么?”战神接过刀,收进刀鞘时问道。 “……因为你这样最好看。”烈将军的声音低低地夹杂在风声中,轻轻掠过她耳畔。她似乎颤抖了一下,刷的转过头看着他。烈将军没有理会她,兀自抓着缰绳直视前方。距离两师会战之地还有一段路程。他们已经踏上异国土地,一个月前皇帝和烈将军把这里收为己有,所以准确来说这里已经算是帝国的领土了。他们轻易就辨认出了前些战斗留下的工事,这里原本就是烈平疆修筑的前沿阵地。由于持续恶劣天气,防御工事显得有些破败。烈平疆勒马,转头对大部队说:“先暂时在这里停留,维修临时工事,同时派出斥候。”他口中言语的力量很快就得到了响应,巨大的军队机器运作起来。皇帝下马了,默默地朝远方站着。烈牙疆见状下马,烈平疆也下马。两人站在原地,似乎都在猜测皇帝的心思,沉默,比肩而立。 过了一会儿,烈牙疆稍微侧过头问:“你冷吗?”烈平疆摇头。烈牙疆从怀里伸出两手去抓他戴着皮手套的手,似乎是想要温暖他。烈平疆低头看着她□□在风雪中的手背,不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她。她推开,说:“我不怕冷。”烈平疆说:“不可能。你的手都变得冰凉了。”说着,就用自己焐热了两手去包住她的,感觉她稍微回暖一些后,低头轻声对她说道:“要是手冻僵了,在战场上会很麻烦。你这是第一次见识真正的、混乱无序的战场。你首先应该知道的是,这片沙场不是你一个人的舞台,你除了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你的士兵。” 烈牙疆被他捂着两手,呆呆地抬头看着他,听他低语:“所以说,在使用玄武破灭道的时候一定要确认附近友军的情况。其次,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马,如果马受伤了立即跳下来,不要等到它无法控制了再试图脱逃。战场上被马摔下来的士兵没有一个得以善终。” 烈牙疆感觉自己的手烫烫的,甚至开始出汗了。但是她没有抽回手,而是任由烈平疆捂着,看着他的手背先是通红,然后变得发青。她突兀地开口了:“平平,卜呼最近怎么样?我都没怎么看见过她。” 烈平疆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乐正卜呼的事情,但他很快就整理好思路,回答道:“她挺好的,一直在做侦查和传信的工作。有时候会到我这里来。她……真是很了不起啊。” 烈牙疆问:“那么,等这边结束了,你是要和她一起回去吗?” 烈平疆没有回答,转头看向正在忙碌的士兵。烈牙疆追问:“难道不是吗?你会和她回去吧?你和她回去吧,她那么好,和你很合适的。至少比姬莉叶好。” 烈平疆不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说:“是啊。你呢?和老姜相处的如何?” 她不假思索说:“他还替我加固了炼银贺敷呢。” 听罢,烈平疆的眉头舒展开来,稍微俯下身把她的手举到自己面前,贴近她耳边悄悄说:“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要回家吗?我打算这次结束后,回去重修家宅。全部按照以前的样子修起来,我们的房间也要和以前一模一样。” 烈牙疆笑起来,说:“真的吗?太好了!”两人正开心地笑着,一不小心头盔撞在一起,愣了片刻,笑声更加愉快。卫兵远远地看着他们。“原来开战之前还能这么愉快吗?……”“……真不愧是烈氏虎族的宗室……”“毕竟如此……连天生嗜血的本性都一模一样。” 皇帝好像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依旧兀自望着远方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2 。他不像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他是一个打了胜仗之后也无处可回的可怜人。烈平疆想到这一点,虽然依旧笑着,心里却在想,牙牙没有说她也要回去。牙牙,她大概已经发现了,帝国之内,只有她和皇帝是无家可归但是处处为家的流浪者。他们共谋而来这片边境,皇帝打算不再离开这里,而她打算不再朝东边回头。 烈平疆短暂的生命中,有一半都是在为烈牙疆而活。他的奔波和辛劳并没有换来相应的爱,他现在明白了,他的追求目标本身就是无解的,所以他在最后一刻放手了。没有必要了,不是吗?疲惫瞬间涌上全身,他轻轻放开烈牙疆的手,转过身朝一群正在工作的士兵走去。烈牙疆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氛围中,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皇帝的背影。皇帝回过身的时候她甚至吃了一惊。皇帝朝她走来,不知该说什么,在她的肩膀上拍拍就走过了。烈牙疆感受着那拍在肩膀上的重量,仿佛是理解了什么,转过身抓住皇帝的胳膊,问他:“什么意思?怎么会这样?” 皇帝站定,背对她说:“总归是要结束的,对吧?” 天色迫不及待的黑下来了。士兵们各自休整,因为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只是枕戈待旦,没有一人真正能放松下来。看见皇帝独自一人坐在远处的篝火旁,烈牙疆忍不住走上前去在他旁边坐下。皇帝稍微瞟了她一眼,就默许一般再次扭开视线。 冰冷,孤寂,紧张,原本因大战在即而变得麻木的战神之心开始崩溃。她感到自己身边有一股强大的、可以支撑她的力量,这力量散发出温暖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觉中让她的心重新变得柔软敏感。她说:“我原本一点都不害怕。现在这样坐在你旁边,心里反而变得不平静了。” 皇帝轻轻笑了,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但眼睛远远地避开她,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结局都是一样,不过早晚。真不知我们中谁先离开呢。” “如果你先走的话,我可能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烈牙疆下意识抓住他一闪而过的视线,急切地望着他说。皇帝对上她的眼神,说:“不会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我已经不是人类了。我的心有一半已经被冰雪掩埋,现在连保住另一半的鲜活都有些困难。”烈牙疆嘴里毫无保留地讲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一时间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语句的可怕之处,直到语词消失在夜色和篝火之中,她才慢慢感觉到恐惧像寒冷一样慢慢侵入她无坚不摧的铠甲。 皇帝说:“朕……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在普通人身上也会发生。不过,普通人可以痊愈,但是上一任战神她没能痊愈就死去了。我是很清楚的,这一点点瑕疵完全可以自愈……” 深宫就像用冰雪砖块砌成的豪华殿堂,虽然华丽诱人但是刺寒彻骨。出生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从小在冰冷的光滑砖石地面上练习爬行的时候头顶上是高的不敢估量的穹顶,从大殿里的第一根立柱走到最后一根,年幼孩子的腿要迈出千次。曾经只要迈腿千次就能触及的母亲,已经消失在现在只用迈腿数百次就能到达的御位之后,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只留一丝芳香秀发的坐席前,身后数百步远的地方有刺客、杀手、政敌和心思叵测者纷至沓来。然后,那些人都消失了,从百根立柱之远的地方传来的是消息,各种各样的消息,死亡、执行、生效、废除,罪行、美德、谎言、谏诤,他被大山一般的信息量冲垮。他也曾经以为自己的心死掉了,直到多年未见的表妹钱小青重新出现在他的庭院里。她无心无思闯进皇帝的私家花园,并不知道自己触犯了大不敬之罪,四处闲逛着,好奇的大眼睛闪闪发亮。他躲在树丛后悄悄看着她像只翩翩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终于,被她从身后逮个正着:“找到你啦,哥哥!” 她那一句清脆的笑言拯救了他濒死的心。他自此知道言语的力量:有些人在知晓修辞的含义之前就忙于使用,而有些人深谙修辞之道却放弃了所有修饰。这就是力量。他自此明白扶持、陪伴、相依相守、共许永生的美好含义。他活过来了。然后,他发现将唯一希望寄托在脆弱易逝之物上是多么草率的决定:小青香消玉殒的那一刻,他的心碎了,然后是他的小妹,那一次将他彻底击垮。他经历了从绝望爬到幸福顶端,也经历了从顶端跌落谷底。 “我希望自己能够完整地离开。可是,实际上,我早就不完整了。现在我还能期望什么呢?也许,厮杀中我能忘记自己想起来的事情,这样离开的时候会轻松一些吧。”皇帝低声讲道。烈牙疆仿佛想到了什么,问:“完整?”随即狠狠地冷战了一下,又问:“你不完整吗?我完整吗?” 皇帝好像也想起了什么,反而冲她很温柔地笑了:“牙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完整的,只有相对完整。但是,只要不同的心能够结合在一起,那么它们就能够相互补足,从而使二者都变得完整。你的心,我确实感觉到了……谢谢你的真心。” “不,我并没有……”烈牙疆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皇帝说:“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其实你是个善于表达的人。那些有幸和你深交的人,都会喜欢你这一点。” 烈牙疆没有说话了,皇帝则低着头兀自笑着,接着说道:“会有人拯救你的,不过早晚。如果你等不及的话,就随我一起走好了。至少,路上还可以照应彼此,不至于孤单寂寞。” 号角吹响,黎明在即。烈平疆大吼:“前方斥候传来消息,预计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接触!出发!” 将士上马,队列齐整。皇帝列在队伍的最前端,这一次,由他下令:“全速前进!” 马匹尖啸,撒蹄狂奔,浩荡之师朝还未进入视野的敌人全力冲刺。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风声已成不会花心思探知的背景音,耳朵也冰冷麻木的失去了知觉,突然,跑在最前方的皇帝抽出长剑,发出冲锋的怒吼。那个背影的意义战神第一个明白,镌刻在基因中的热血瞬间沸腾着冲上头顶,她在接踵而来的士兵的怒吼声中拔出神话之刃贺敷,虽然一言不发但是一双兽眼瞳孔几乎缩成门缝一般细。她感觉到自己身边烈平疆身上正散发着好闻的浓烈血腥味,那通常指示着不同寻常的激动和热情。她在婚礼前夜的床上闻到过这味道,后来也曾无数次闻到过,这种情况下,通常是他的皮肤紧紧贴着她的,浓郁的醇香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而她紧紧抱着他的腰,几乎要被这香气折磨的兴奋而死。现在,马背上,前方就是汹涌而来的敌人,天空呈现雪后的昏暗,她在极度兴奋中快意地决定,即便就像这样死去也是非常畅快淋漓。她狠命催促马匹前进,在战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3 马前蹄几乎就要超过皇帝的时候两腿踩在鞍上起身向前探去,□□的左手连同细腕和小臂全部暴露在寒风中,她熟稔地调动腕力旋转爱刀,仿佛不经意间贺敷就闪着美丽的暗红色辉光带走了今天的第一个人头。新鲜迸裂的血液酣畅地洒下些许落在她的面颊上,这个细节就像某种动机,使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之后,她只记得暗红色的光带在空中慢慢延伸、扭转,咏唱的声音反复在脑中回响,时间的流速变得难以确定,空间也不再具有原本的模样。最后,她把贺敷扔到右手,左手拔出炼银贺敷,那鲜艳张扬的血红指向空中,空气中的水分纷纷凝结,无数冰粒在她身边悬浮出现。她无心计数镖的个数,随心所欲一般用刀尖指挥布阵,稍微横过右手贺敷的刀刃,轻轻击出首发;刀刃碰上冰粒发出悦耳的鸣响,这和家中老树下所挂古钟的轰鸣有着类似频率的声音使她不禁露出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她虚着眼睛,并不想看到什么,也无心关注琐碎的凡俗细节,炼银贺敷赤练一样从空中飘落,随后她身边方圆十米之内没有完尸。 随即,她睁开眼睛,像个志得意满的女皇一样在马上慢慢收起佩刀,徐徐看着周边的惨状。无非是鲜红色,无非是残破的肢体,无非是终结的废墟。她隐约中想起爷爷能控制成千上万的枯萎竹叶将一块巨石打成碎屑的事情来。那时候她觉得爷爷简直强大的就像怪物,如今两相对比,她对自己苦笑一声:“不知不觉,我已经成为了这样的人呢。……不对,不是人啊。” 她傲视战场,雪雾弥漫中寂静降临。让战马慢慢穿过堆积成山的尸体,用炼银贺敷拨开前方的迷雾,她四下寻找着生还的同伴。不知穿过了多少敌人的阵地,她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口音。喊叫、喧闹,她勒住缰绳仔细听了片刻,倏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朝那边奔去。烟雾背后,士兵和军官层层包围的中心,有着她从刚才起就隐约挂在心头、念念不忘的事情。看见战神来了,士兵们自动让开,烈牙疆脚下磕磕绊绊几乎跪倒在皇帝面前。皇帝胸口和腹部的铠甲都被人用极为锋利的武器撕开,目所能及之处已经血肉模糊,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知道没救了。烈牙疆感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恐慌,一时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要先走?”她竭尽全力扑到他胸前,用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惊讶的沙哑嗓音低低地问。皇帝没有睁眼看她,胸口似乎起伏了一下,臂膀的某处还在痉挛。她连忙抓住皇帝的手,再问了一次:“你要先走?” 皇帝从嗓子里发着颤吐出一口气,稍微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溘然长逝。烈牙疆慢慢将手臂从他身上移开,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突然,她怒吼着站起身,朝着虚空中的敌人拔出神话之刃。 “又是你,又是你,又是你!”她疯狂砍杀,但是没有任何敌人可供她发泄,“全部都是你设计好的,对吧!你要逼我到最后……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突然,她两手一松,神话之刃就这样从她手里脱落飞出去,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她跪下来,朝皇帝的遗容俯下身,长发落下,发出至今为止最悲恸的哭声,听上去像是猛兽痛失同伴之后残酷的嘶吼。士兵们慢慢退散开,开始为另一件严重的事情奔走。烈牙疆对他们的奔忙毫无反应,兀自为逝去的君主哭丧,低低地压着头,一次又一次亲吻君主的额头和眉眼,握着他冰冷的手,仿佛是要和他一起离开。 42.2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会到帝国境内的营地的了;她好像是睡了一觉,刚醒来的时候有些麻木,似乎是因为过度悲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的吆喝和奔忙唤醒了她的直觉。野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她穿着单衣跑入大雪之中,冲进烈平疆的营帐,粗鲁地推开守在床边的乐正卜呼,抽出放在烈平疆枕边的佩刀“淬寒”划破自己的手臂。战神的热血顺着指尖落入烈平疆口中,烈平疆缓缓饮着,半睁开眼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战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看不出在想什么,但当她看见同胞的目光逐渐清晰起来,就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确认他热度减退、已无大碍,她心力交瘁,全部的痛觉伴随着强烈的疲倦和悲痛折磨着全身,她下意识抓住自己的头发,两腿发抖跪在地上,随后侧身倒下。乐正卜呼快步取下挂在衣架上的烈平疆的貂袍给她裹在身上,紧紧抓住她的手,回头叫人来帮忙。 那时候烈牙疆的身体冷的就像尸体,乐正卜呼紧紧抓着她的手,呆呆地望着她的脸庞,惊吓之中不知不觉发动了时间禁锢,在她的潜意识中似乎这样做就可以延长烈牙疆的生命。她维持着时间禁锢,保持着震惊和不知所措的姿态低头看着烈牙疆。她喜欢时间禁锢,这个术式可以把瞬间化作永恒,把群居化作独处。每当她感到留恋或者吃惊的时候,总会尽可能地发动这个术式,好让自己在时间的牢笼里安静地带上一会儿,仔细看看自己留恋的事物,仔细体会自己想要与之独处的人的单独时光,仔细思考、仔细分辨自己的情绪。不过上一次她这样做的时候没能安静下来思考,因为那个人为了和她独处把自己的时间也放慢了。那时候,乐正卜呼对自己所看见的烈牙疆吃惊的无法思考,而现在她总算是能够好好地看着烈牙疆的脸考虑一下事情的经过了。 她低着头,紧紧盯着烈牙疆虚掩的睫毛。战神是能够把时间放慢到和她同等流速的,如果她还能和乐正卜呼说话的话,她会这么做的。乐正卜呼松开一只手抱住烈牙疆的后背,稍微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跪在地上,仰起头叹口气。再等等吧。她又不着急,烈牙疆也不着急。她可以慢慢等。烈平疆已经没事了。她要等烈牙疆。 “这世界上,有趣的事情层出不穷呢。但是,没有什么能比你们同胞俩更有趣了。你的哥哥,他让我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爱情;而你,让我无法选择放弃。” 乐正卜呼又等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她就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你的确能够打破时间牢笼,可是那个理应负责把你叫醒的人不能啊。”她稍微回过头,静止的时间中营帐门口一片混乱,士兵们正在跑进来,外面的雪花正在飘进来,小小的、六角精致的,悬浮在空中,呆呆地停留;她稍微伸长脖子就能看见士兵们身后还有一个人影,工匠的灰色衣服包裹下他看上去非常不起眼,两脚定定地站在营帐外面,明显是已经停下脚步在犹豫,然而两拳紧攥,像是依旧苦恼着拿不定主意。乐正卜呼的思绪稍微停顿了一下。她一直在想,如果烈牙疆真心希望自己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姜贺敷的话,那时候在孔雀城桥头发生的事情就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4 永远得不到解释了。说实在的,那时候乐正卜呼感觉有些奇怪。烈牙疆明显是想要保护姜贺敷的,但是她怎可能不知道姜贺敷体内有炼银贺敷、无坚不摧?她与姜贺敷说话后明显地出现了动摇,那又是为什么?她若是早就对姜贺敷心有所属,也不至于动摇到那种地步!之后乐正卜呼发动时间禁锢,在那里她听见烈牙疆的哭诉: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我死了,平平会伤心的死去不可。他又不能脱离时间,所以即便都是在死后,我与他也不能再相见了。那就不要死去啊,宁可在地上爬着,苟且活着,也要和他在一起,生命本来短暂,怎能随意抛弃这几十年呢?为了顽强活过这几十年,我们必须斩杀家神,否则不知哪一天我就离开他了。” 那可是她的肺腑之言,她怎么会因为烈铜生几句劝说就改变心意呢?她露出的初恋少女姿态,其实就是一种对自身状态的不确定,一种懵懂无知,一种想着要尝试、并不抱有期待和深深坚定的心态。她和烈平疆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冷淡?他们的感情时而热烈,时而冷漠,有时候让人不光摸不着头脑,还让人觉得不安。她为何一次又一次违背自己的意志、强迫自己从烈平疆面前扭开头去追寻姜贺敷?果然是因为那个把时间借给她的女人吗? “你呀……何必为难自己?自己喜欢什么,一心去追求不就好了,为何要拘泥于那么多的限制?……不对,是我太幸福了。战神的肩膀上压着我们看不见的重担呢。当我随心所欲追求自己好奇的事物时,你却在不断妥协、抉择、自我压制,看起来任性妄为,其实你是在寻求出口吧?被我从烈平疆身边带走后接受姜贺敷;任性地保护姜贺敷,对烈平疆大打出手;甚至公然藐视了他们所有人的感情,一心朝顶级权威发起挑战;拐走美貌的僧人,侮辱他的信仰;和烈平疆重逢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和皇帝打情骂俏。你真是狂妄任性啊!不过,从你的角度来想,这些选择恐怕也是很艰辛的。其实我也想不出来你能做出什么别的选择。举步维艰吗,战神阁下!” 时间禁锢解除,乐正卜呼险些没有坐稳倒在烈牙疆身上,烈牙疆的身体从她手里软绵绵脱落到地上。营帐外跑进来几个士兵,但他们在门口就站住了脚,似乎是觉得这种情状不适合外人插手;而姜贺敷依旧没有动静,慢吞吞走到士兵中间,好像是想要上前来,但是始终没有迈开腿。乐正卜呼吃惊地看着他,心想着他怎么还不上来帮忙,就感觉自己怀里烈牙疆的重量减轻了。不知什么时候,烈平疆已经从床上起来了,他穿着单衣俯身把烈牙疆从乐正卜呼怀里拖起来,把她身上的貂皮大衣好好掖了掖,然后就冲门口的姜贺敷喊道:“喂,刀匠!把你老婆送回去!” 姜贺敷露出微微震惊的神情,看了乐正卜呼一眼。为什么呢——他的眼神在这样询问。烈平疆一脸冷淡,拖着烈牙疆就像猎人拖着野兽的尸体,朝姜贺敷那边扔过去。乐正卜呼差点叫出声,不过姜贺敷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接住她,随即冷漠地狠狠瞪他一眼,就抱着烈牙疆走了。乐正卜呼完全没有理解方才发生的事情。士兵们散去,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兀自坐在床边发呆的烈平疆。他看起来一点病容都没有,整个人精神焕发,脸上几乎在发光。她斟酌片刻,说:“你到底是对谁不满?姜贺敷吗?还是烈牙疆?” 烈平疆眼睛看着别处回答她说:“一看就明白了。” “不好意思,我看不出来。别指望别人能通过你的只言片语了解你的全部。”乐正卜呼坐到他旁边说。烈平疆面露愠色,但是没有回答她,似乎是觉得自己理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启话题: “她何必这样对我?先把我击败,然后在我最窘迫的时候天真地拼上性命来救我,一副死活不怕的样子。明明就是她有错在先,可她这一帮我,看起来就像是我的不对了。她以前也是这个样子,总是事后扮演无辜者,真让人恼火!” “是你的不对。你不是哥哥吗?为什么要靠着妹妹苟延残喘?而她这种扮演无辜的做法难道没有给你带来成就感吗,你敢说你真的不希望她这么做?” “你为何向着她?”烈平疆反而显得很吃惊,“你不觉得这样只会让你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吗?” 乐正卜呼笑了,说:“你想说什么?” 烈平疆咳了两声,说:“我被她完全压制住了。只要她还在,我就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力量。” 乐正卜呼抿嘴而笑:“所以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烈平疆叹一口气,说:“你呀,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被甩。牙牙在这一点上和你很像,对男人漠不关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却要求男人为她付出同等乃至更多的关爱。真是自私,既自私自利又冷漠无情。” “所以,因为得到了你的关爱,她就必须用同等的感情回报你吗?假如她根本就不想要你关爱她,甚至在接受你的关爱的时候其实还挺勉为其难的?”乐正卜呼眯着眼睛懒洋洋瞥着他,露出年长者的姿态来,“其实,在这件事上你们没有对错。” 烈平疆被她说住了,愣了一会儿才反驳道:“我们谈论的是你,而不是牙牙。” “从最开始就打算谈论烈牙疆的人是你。”乐正卜呼像个大姐姐一样怜爱地望着他的脸,那神情和看着青涩弟弟一模一样。烈平疆有点羞恼,但是念及周围也没别人,干脆一鼓作气地问出来:“卜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为牙牙辩护,说的好像你……你希望我和她复合一样。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吗?” 乐正卜呼不看他,说:“说句老实话,烈平疆大将军,你,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除了烈牙疆以外的女人发展亲密关系吧?我的出现只是个意外,你不过是为了和她怄气才接受我的对不对?真正让你感到不满的不是烈牙疆,而是姜贺敷。如果没有姜贺敷,那么一切都会在你的安排下风平浪静地进行,顺利的话你和烈牙疆说不定早就逃到国外了。” “……是牙牙她太恶劣了。她若没有和那些男人搭上关系,也不会这么多事。”烈平疆咬着嘴唇说。 “错了。不是牙牙恶劣,而是你们男人恶劣。你们为什么要接近战神?是因为她漂亮?因为她随和?因为她来者不拒?还是纯粹奔着她的名头,想着只要自己也能在压在战神身上,那也是一件不平凡的功绩?” “我可没有这么想过。” “当然啊,要是连你都这么想的话,牙牙就太可怜了。不过,你没有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不会这么想。比如姜贺敷,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烈平疆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5 的眼睛暗淡下去:“刀匠?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牙牙都承认他做丈夫并缔结婚姻了,是家神告诉我的。” 乐正卜呼笑着说:“家神有没有可能把你的婚姻状况也告诉她?” 烈平疆说:“正常来说不会。哪怕她是战神,也不过是帝国和家神审判系统下的一个被统治者,在这一点上我和她有着本质的地位差别。当然,你现在已经属于统治阶级的一员了,不过是烈氏虎族的。她要是真被刀匠骗了,那也是她心甘情愿,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乐正卜呼突然露出有点狡黠的神情:“你可是宗主啊。如果你愿意,暴毙姜贺敷也不是不可能。这种事你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 烈平疆皱着眉头说:“我不会做的。刀匠虽然很可恨,但他毕竟手艺可贵,我不会随随便便动他。他和牙牙在一起的话也能保证他的安全,这样对帝国也好。我们已经失去领袖了,不能再失去更多的人。” 乐正卜呼问:“你真这么想?不可能吧。牙牙可是你家里的战神,你的爱妻,为了区区刀匠放弃战神不是太亏了吗。” 烈平疆皱起眉头:“什么啊,爱妻?我的爱妻不是……不是你吗。”说完,他好像有点害羞,抬起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不说话了。乐正卜呼反而笑起来:“怎么,说不出口?果然还是觉得我和牙牙的角色从本质上就不一样吧?这样就对了。因为你压根没想过要我做你的宗主夫人,我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你旁边纯粹出于偶然。当然,这世上偶然总是多于必然,你和牙牙生为同胞是必然,但牙牙遇见姜贺敷、逐渐离开你朝他走去的这个过程中,全都是偶然在起作用。不过,说到底我还是觉得世上是有必然的。如果说牙牙会对那个不靠谱的皇帝掏心掏肺是偶然的话,在皇帝死后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你不就更能显示必然性了吗?说不定还能让她回心转意呢。”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鼓动我犯罪?” “怎么,现在又觉得是犯罪了?之前你们俩可一点犯罪意识都没有。” “……我不想朝她低头。”他轻烟一般地叹了口气。乐正卜呼安静地听着他艰涩的呼吸声,良久,母亲般温柔地扶着他的肩膀,低声建议道:“这件事上你们没有对错,也就不存在高低之分。只不过是误解罢了。她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出心里话,你就听听吧;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讲给她听。你们不能就这样分裂下去。同胞就是同胞,是婚姻关系永远也比不上的。” 烈平疆被她说动了,之后一直在默默考虑怎样合理地向烈牙疆开口谈论这件事。他们之间关系急转直下是因为神女峰下的那场决斗;那一次他觉得自己被伤透了心,才主动疏离她的。不过,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烈牙疆说的也是实话,他确实想要那个荣誉。因为他没有得到牙牙的战神称号,所以想在其他方面弥补,这也是很情有可原的。同时,牙牙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之后感到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凡人有什么资格抢夺战神的荣誉?他们的关系太脆弱了……或许,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固。他们的爱情谈不上纯洁干净,但是长久。光是这一点就很不同凡响了。烈平疆在那之前的的确确从未考虑过自己会和牙牙以外的女人在家神见证下正式缔结婚姻。当然,那时候他认为,既然他不舍得放弃牙牙,牙牙自然也不舍得放弃他。所以从他决定和乐正卜呼缔结姻缘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料到自己放弃了她,她也会放弃自己。他们心照不宣地相互疏离,但是开战前他们的亲密举止就像是从心底自然流淌而出的天性之泉。可是,那一瞬间的亲密在回到故人包围的环境中之后,一下子就不自然地分崩离析了。 误解?他觉得这谈不上误解。不过是坦诚相见,彼此坦白了心中的想法罢了。牙牙说,姜贺敷挺好的;平平说,乐正卜呼挺不错的。然后他们分道扬镳。这样下去不也挺好?姜贺敷会忠心耿耿地陪伴牙牙一辈子,他还是个顶级刀匠,不论流浪到哪里都会凭借一技之长获得地位和成就。若是他陪着牙牙离开帝国,说不定对牙牙更好呢。 牙牙,牙牙……他猛然醒悟。自己完全是在以牙牙为中心考虑事情。他完全没有考虑,自己该怎么办。 42.3 “每天入眠之前,我都会回忆那些和自己有过关系的男人。首先是烈平疆,我对他的称呼从‘平平’变成‘哥哥’,然后变回冷淡的‘烈平疆’,我对他的称呼变幻多次,每一次变动都是我对他情感之变化的外现。我们彼此分享第一夜,虽然懵懂但是受本能驱驰相互满足,那无疑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随后,我遇见了姜贺敷,那个人我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似曾相识,他的长相无疑让我觉得既熟悉又舒服,再加上他结实漂亮的身形、粗犷有力的大手,我可以肯定地说,那时候我一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我们之间纯洁自然的可能性被平平打断了,我们彼此断绝念想,竟也相安无事。谁知道后面会发展成这样呢?经过中止的期限,我们之间的情感就变味了。或许,我们原本都是凭借直觉互相吸引;可是在时间让我们看清了事情真相之后,我们就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义务爱情。还能怎么办?老实说,面对姜贺敷我一直感觉很绝望,在绝望的作用下我的无力呈现为温柔,歪打正着,履行了我的义务。” “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的男人,也要提起吗?那就说我记得到的事情吧。烈安东,他是我的未婚夫,当然这件事是家里安排的。实际上,若不是有他的存在刺激了我和平平,让我们迫切地感知到了危机,我们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烈安东……他没做错什么。到现在为止,我都认为他是个真正的风雅之人,心向往之。除此之外,他似乎从未打算了解我,反而花样百出地想要□□我,让我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我从他哪里学到了很多音乐方面的知识,现在也没有忘记,但是我手里的刀也没有放下。” “还有别的?我想想……嗯,贯一师父也算吧。毕竟我和他一起逃亡,两个人一起过了那么久日子,后来关系也还不错。他挺理解我的,但是……他有点无聊。可能是因为我没怎么了解他吧。那段时间我心情很躁郁,没怎么关心周围的事情。但是他对我照顾的确实很周到,光是这一点我就要好好感激他。” “皇帝陛下,随便谈论他的话感觉很不尊重。我爱他。……没什么别的可以说了。” “再说说烈平疆?他有什么好说的。我和他的关系就是我们的这一生。你看见的我,就是他,而你看见的他,或许也是我。” “姜贺敷,真是一个既梦幻又苦涩的名字啊。在我成为战神之后,多少个夜里魂牵梦绕想要得到神话之刃‘贺敷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6 ’,那时候梦里见到的‘贺敷’颜色和真品几乎相同,我拿到真品之后高兴的连自己的存在都忘记了。而我对姜贺敷本人的回忆则是一种自虐的快感,就像他真的在我床上用他粗犷的大手野蛮地抚摸我,自顾自地兴奋,不顾我的情况就径自闯进我的体内,而且他还那么大,所以我每次都会痛的几乎昏过去。可是我喜欢这样啊。我就是喜欢他这种野蛮的□□方式,我喜欢自己被他弄的遍体鳞伤的感觉。可是,偏偏是他,因为烈铜生的缘故我对他的感情根本纯粹不起来。只有在床上我才能感觉到自己对他切实的爱意,除此之外,他和一个交心的挚友没有什么区别。啊,说到这里,其实我和姜贺敷相处的时候容易说出心里话一些。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善解人意吧。就这一点而言,我挺喜欢他的。但是他的出现给我和平平带来了不可计数的痛苦,甚至导致了我和平平的直接冲突。只要他还在世上一日,我就寸步难行。烈铜生对我步步紧逼,让我和平平恩断义绝,最后只能和姜贺敷相守。我想回到平平身边,现在却没有路径可走,这就是烈铜生干的好事。姜贺敷一点错都没有。可是,他难道不是障碍吗?我难道不能恨他吗?可是,每当他在我面前脱下衣服,我就原谅他了,甚至把平平也忘的一干二净。说到底,烈铜生也是我,这不都是我的错吗。” 烈牙疆半梦半醒躺在床上,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正呆望着营帐顶棚。仿佛有什么庄重盛大的事情正渐渐离她远去,她若是回想,只觉得那是一段非常遥远长久的回忆。帝国之内,新的统治者已经按照家神和法律的安排维护秩序了吗? 这是非常奇怪的。经过一整夜的□□举止和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的思考,她睁开眼睛后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如此一本正经,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现在,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但是她稍微低头看一看就知道那人是先走了。床铺凌乱的不堪入目,她自己身上的袍子全部敞开着,袍裾都卷到腰部了。不知为什么有点失望,她翻个身,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照例,营帐外安静的就像出离人世,只有落雪簌簌的轻微响动,她稍微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的烦恼全部变成雪花松松散散地落下来,轻飘飘地堆起来,不过多久就化掉了。这样的自我暗示果真奇效,她很快昏昏然重新滑入睡眠的朦胧渊谷中。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雪地里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叫醒。由于是朝她这边来了,所以声音越来越大。营帐顶端的小窗口外还是一片漆黑,这时候要是真有人找上门来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事。但她仗着自己睡意朦胧外加武艺高强,硬是波澜不惊,也不打算握刀,就躺在被褥里懒懒散散地等待命运。 有人掀开营帐门帘,冷风一下子窜进室内。她听见那人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屏风外面停下来了。她屏息听着那人的呼吸声,完全忘记了握刀的事情。不一会儿,屏风被温和地推开,她转头睁大眼睛看那人。黑暗中只有一双金色的、闪闪发亮的兽眼,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正要开口问他。 “我是来道谢的。”烈平疆低声抢过话头,在她床边半跪下来,伸出手摸到她的手。烈牙疆静静躺着,感觉着手里的温暖,不知不觉地竟然觉得有些委屈。 “为什么不能在大家面前说出来呢?为什么不让贺敷听到呢?我让你觉得羞耻吗?”烈牙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愤怒,“你是不是讨厌贺敷?” 烈平疆说:“不好意思,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不喜欢刀匠,可是我喜欢你啊。你也知道的,我们之间好像有一些误解,但是这些误解是给外人看的,我们之间应该很清楚事实是什么样的才对。” “你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我不清楚你所谓的‘事实’是什么。反正你就是看贺敷不顺眼,不待见他。这就很奇怪了;既然你都放弃了我,让我和他结婚,却反而不想让他融入宗族,次次欺侮他,我不明白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就假设你真的是想要和我在一起好了;如果你有这种打算,那你应该在从家神那里得知我结婚的消息之后立即做出反应才对,不至于反而和乐正卜呼走那么近。我本来是不知道的,我也不该知道,反正知道了之后也只有我自作多情顾影自怜。毕竟都是我的错,我□□,我一次次伤你的心,最后还背弃你选择了贺敷。可是你说你知道,说我们之间有误解。这样我就不太明白了。是你变了,还是连我也让你讨厌?” “是我变了。从我们在孔雀城分开起,我就变得凉薄了。那时候我们的矛盾大概也是出于误解和我过于自私自作多情的臆想。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过得好好的,我也过得好好的,不就是多了几个怄气的对象罢了,更何况我也知道自己在那些男人中有绝对的优势,更不用提刀匠。我是知道一直以来你是因为尽心尽力地照顾刀匠才疏忽了对我的关心,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认为我这么多年费尽心思的关照都是障碍和无用功。我们在神女峰下没能决出胜负,也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然后就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和暧昧不清,你狠狠地损毁了我身为烈氏虎族宗主的尊严。住在神女寺里养病的时候我就在想,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们也没有必要相互糊弄,不如就安住于现在这种关系,既不决出胜负,也不结作夫妻,相安无事,面子上冷漠一点,私下里我们还是同胞,像小时候一样亲密就好。” 烈牙疆叹一口气。“你是这么想的啊。那就没办法了。”缓缓说罢,她坐起身慢慢地整理衣服,下床,穿上外衣和皮袄,然后拿起自己的两把爱刀。烈平疆冷静地估量着她这些行为的含义,手也不知不觉接近了自己离开营帐之前特意挂在腰间的爱刀淬寒。他注视着烈牙疆,只见她漫不经心地抓抓那一头象征着生命力和女性魅力的丰沛长发,掀开门帘走到外面。虽说雪还没下多久,但是已经堆起了薄薄的地毯,她每走出一步靴子都要下陷几厘米。烈平疆跟着她走出来,看见她弯腰从草丛上抓一把晶莹的积雪,胡乱地往脸上擦了擦,好像这样才能清醒过来。随后她转过头看着烈平疆,两眼冷漠而宁静,赤手拔出炼银贺敷,仿若毫无寒意。 “……结束吧。” 烈平疆脚下突然发力,白色雪雾被他高高踢起,反射着奶白色扬在黑暗中。烈牙疆闪身躲开,随即全身加速,俯身狂奔的样子就像是追逐猎物的猎豹。烈平疆以毫不逊色于她的速度追了上去,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使用陈氏术式,完全凭借血肉之躯受着仇恨的驱动疯狂地追逐。烈牙疆的长发张狂地在狂暴奔跑带过的风和雪风中飞舞,她把炼银贺敷换到右手,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7 左手拔出神话之刃。她没有回头确认烈平疆的位置,毕竟天还没亮,回头看也不一定看得清楚,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在意这个追逐的距离。反正迟早都会短兵相接,无所谓那一刻到来的早晚。 她□□的双手在寒风中有点麻木了,战神在狂奔中深深吸一口气,浑身血气上涌,面色竟然更加红润明亮。烈平疆的行动让他看上去像一只精力旺盛的盛年雄性野兽,烈牙疆感觉到自己身后的日出正和烈平疆同行着追上来,阳光毫不留情地深深刺入她的后背,偶尔寒光一闪,那就是淬寒和日出结合的产物——暴虐和威胁。她被这种天时地利的巧合惹得有些恼怒,几乎控制不住战斗中理应保持的静水一般的心情,差点回头。烈平疆捕捉到她微小的差错,竟然一发力就扑了上来,右手狠狠揪住她飘扬的长发。烈牙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狂躁地叫了一声,右手炼银贺敷毫不迟疑地朝身后反转砍去。烈平疆扯着她的头发闪身躲过,刀刃扑了空,既没有砍断头发也没有触及烈平疆。 烈牙疆更加恼怒,猛地回身把烈平疆甩开。初升阳光正洒在背向西方远疆的烈牙疆脸上,烈平疆清楚地看见她的表情。她害怕了?没想到烈平疆竟然能够和她比肩?没想到原本有可能成为战神的是烈平疆而不是她?烈平疆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不等她做好准备就全身发力朝她猛扑过去。大概是因为男人的膂力带着飞卷的雪风竟然让她有点畏惧,她没有迎面而上而是侧身躲过。 没有人试图发动术式或者阵式。他们想要的是一场原始、暴力但是扎实的对决。烈牙疆的步伐变幻莫测,她闪身来到烈平疆背面朝他发动第一次进攻。烈平疆仿佛感觉到了似的俯身躲过她平挥的一刀,左手反插向身后,烈牙疆轻轻一跃,脚尖踮着淬寒的刀刃翻身平稳落地,毫无迟疑地同时挥舞双刀扑上来发动第二次攻击。这时烈平疆已经转过身来面对她了,此时他面朝东方被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眯着眼睛格挡下她来势汹汹的进攻,随后两人默契地转向南北方向。 烈平疆已经感觉到了,没有阵式的加成烈牙疆的力气的确就是一个普通女人的水平。她加快进攻速度,在没有使用陈氏术式的情况下依旧达到了惊人的挥刀频率,烈平疆专心应对的同时不禁想到自己方才或许是有些看轻她了。虽然膂力不足,但是速度和爆发力依旧非常可观——这就是战神吗! 烈牙疆忽然撤刀,脚下蹬开积雪全力朝西跑去。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山谷,过了山谷就是远西的疆土。烈平疆迈开步伐追上去,区区几步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身为男性的优势。烈牙疆凭借身后逐渐接近的影子确认了烈平疆的距离,奋力跳入山谷,脚下狠狠踩住着陆点横刀拧过身来,烈平疆两手合力扑杀的第一刀被她右手高高举起的炼银贺敷撕扯着挡下,随即左手神话之刃像一颗尖利的暗红长牙咬过来。烈平疆的刀势被她压迫到身体右侧下方,只好迅速换作右手主力反手提起,凌厉横扫过挡在身前的神话之刃。神话之刃没有放过淬寒的进攻意图而再次紧紧啮咬住他的刀刃,两人相持不下,烈平疆趁她留有余裕的左手发起进攻之前全身发力向前推动,烈牙疆被他一步步向后压制,纤细的手腕和小臂剧烈地发颤。见此,他一鼓作气向前扑去,烈牙疆右手放弃一般松开炼银贺敷任由它掉落,侧身勉强找回平衡就继续向西狂奔。烈平疆趁胜追击。 那个时候烈平疆应该是想要杀掉她的。他也知道,烈牙疆虽然看似在逃跑,其实心里也在盘算着怎样才能杀掉他。于是他们继续追逐,一路跑进远西疆土。前线工事的影子若隐若现,甚至能够看见巡逻的己方士兵,烈平疆心说“不好”,正当他担忧时烈牙疆就像明白他的心思一般改变逃跑路线,改道向北朝山里奔去。他心照不宣地追上去。 上山的时候烈平疆隐约感觉到了疲惫,但是他看见烈牙疆依旧不顾一切地在前面奔跑,也就没再想别的径直追着。不久之后脚下的山路逐渐变得平缓,烈牙疆的动作好像慢下来了,这也正常,毕竟连烈平疆都感到疲惫了,烈牙疆肯定早就体力不支了。他竭尽最后一点力气扑上去,终于抓住烈牙疆的衣摆,她脚下不稳朝后摔了过来。他毫不松手,扑到她身上抓住她的领子,毫不犹豫地举刀朝她心脏的地方扎下去。烈牙疆倒是很灵敏地用力闪开,衣领碎在他手里,她胸前的肌肤发着热气暴露在寒风中。趁他分心,烈牙疆抬腿用膝盖狠狠撞他大腿而不是□□,趁机从他的控制中逃走。烈平疆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用心,但是来不及思考就条件反射般地追了上去。她的喘息声粗重地回响在树林里,烈平疆辨寻着那声音跑着,也记不得自己实际前往的方向。最后他锁定烈牙疆的时候,她正背对他站定在一块巨石前,听见他的脚步声后就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猛地转过身来朝他举起神话之刃。 现在两人各持一刀,对决时烈平疆也不必再顾忌她的另一手,形势变得公平了。他没有停下步伐,而是直接冲上去朝她横劈,她背靠巨石勉强接下这一击,刀刃冲撞的响声还在空气中颤动,她的喘息声反而盖过,面色看上去很是不妙。烈平疆意识到胜利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竖起佩刀朝她右肩刺去。她没有躲,这一刀刺中了,她发出低低的□□,狠命瞪视他,突然左手挥动神话之刃朝他腿部刺去。他感到自己被刺中的同时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因为暂时优势而忽视了防守漏洞,烦躁的心情忽然占了上风,他下意识稍微退后,似乎是想要重整旗鼓,但是实际上他腿上伤口的严重程度已经不允许他再逞强。此时,两人都抱着伤口停下来,怒视对方。 这不是结束。他们都很清楚,这一回他们必须斗到最后,决出胜负,决出生死。要么抱命相爱,要么一死一生。既然前者已经不可能,那么就贯彻后者。 喘息片刻之后烈平疆不顾腿部伤口再一次主动发动攻击。烈牙疆背靠巨石毫无躲闪余地,当初徒手疯狂虐杀家神的威风也被极度疲倦磨得一点痕迹也不剩,她剩下的力气也只足够她用可以追逐闪电速度的眼睛紧紧盯着破风砍来的淬寒。 眼看着目标就要达成,烈平疆忽然浑身被疼痛击中,雷电般的痛感顺着经络血脉遍布全身。还没来得及考虑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手臂就像树枝一样麻木地垂下,淬寒随之咣当落地。烈牙疆见状捂着右肩飞快地从巨石前跑开,摇摇晃晃逃去的路径后留下一排血迹。 烈平疆慢慢蹲下身,一边检查身上的伤口痕迹一边让自己从疼痛中解放。除了左腿的砍伤以外他没有别的伤口。原因只可能是疲惫,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如他身为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8 烈氏虎族宗主,在经过这样一场长距离追逐缠斗之后也会疲累的想要直接躺在地上睡一觉。他稍微低头看了一看,脚下是被泥水和血液搅得肮脏不堪的积雪,他心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全不想躺在那种东西上休息。于是他伸手扶住方才烈牙疆背靠的巨石,右手在她留下血迹的地方滑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稳住身体,侧身靠在巨石上长长吁一口气。 没有办法了吧?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死绝。像这样互相残杀,活下来的人即使能够回去,能够重新建筑家宅,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又有什么意思呢?——不对,如果他活下来,卜呼会陪着他的,反之如果牙牙活下来,刀匠也会陪着她。恍惚之中,他仿佛看见刀匠和牙牙睡在他和牙牙小时候共享的大床上,那个见证了他俩的第一夜的大床。婚礼的夜里,当雷电击中家宅,熊熊大火燃起的时候,他看见过类似的情景,那时候是烈安东,然后就要换成姜贺敷吗! 姜贺敷,那个男人,那个让牙牙怀上他的孩子的可恶的男人,烈平疆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神女峰下家神挑衅的话语让他知道了这个耻辱,从那时起他就决定了,从此他和姜贺敷不可能再做朋友了。姜贺敷这个人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一种侮辱。 牙牙被迫和他分开后就被姜贺敷俘虏了;牙牙柔柔弱弱的用她的小手拉着姜贺敷粗糙的大手;牙牙纤细的身体被姜贺敷健壮的身体挡住;牙牙在自己面前称赞他在床上的表现很好;牙牙没有怀上他的孩子反而成为了姜贺敷儿子的母亲。他仿佛看见姜贺敷站在自己面前,他雄性特征明显的身体看上去那么令人羡慕。他仿佛看见牙牙□□身体躺在自己身下,她面颊桃红两眼散发着迷醉的光芒,但他仔细一看,原来不是他,而是姜贺敷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这样就够了?牙牙,你不至于这么肤浅吧?”烈平疆虽说是在反问自己,但是心里早已给出了答案。牙牙不在乎这些啊——她是这世上最自私、最肤浅、最任性的暴君,她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其他人对她的意义就是给她带来了什么。烈平疆一鼓作气站直身子沿着血迹跌跌撞撞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牙牙,你在哪儿?出来吧!这里太冷了,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住的!” 牙牙没有回答他。他辨认着雪地里的脚印和血迹慢慢地拨开常青树丛细细寻找。“牙牙,牙牙,是哥哥!哥哥喊你呢!别躲了,结束了,我们不打了!”他原地转着圈搜寻任何可能的线索,“你快出来吧,天气太冷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生病的!” 不远处的雪堆好像动了一动,他警觉地捕捉到这个线索,侧身慢慢接近那里,右手抓着刀鞘左手握着刀柄。这样她就会出来了。这样就能结束了。 烈牙疆的身影从白雪后出现,烈平疆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就被毫无迟疑的刀锋猛地向后压制。他后退半步拔刀,在烈牙疆第二次突袭的时候挡下她全力爆发的刀势。两人相持之下就能看清对方的表情了。如烈平疆所想,烈牙疆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冷淡神情,一心扑在眼前的战斗上,因为棋逢对手眼里流露出一丝兴奋;在烈牙疆看来,烈平疆的表情犹如贪暴野兽,那种迫不及待的急切神情简直毫无武将风度可言。 “是很冷呢。这样下去,不光是我,连哥哥也会生病。”烈牙疆冷冷地回答着,加大了手中的力气。烈平疆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自己或许会落败的错觉。“原来你还会替我着想啊?”他揶揄着,也加大力气把刀推回去。烈牙疆用淡漠的眼神望着她,突然手上一松。烈平疆急忙收回刀,但是刀锋还是在她被撕烂而敞开的领口前留下了一道血迹。烈牙疆当着他的面把神话之刃随手扔到了地上。 “算了,我认输,”说着她就举起两手,安静地站在他面前,“没什么好打的了。” 烈平疆似乎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神就像家中温泉深秋时黄叶映染碧波荡漾一般清澈明亮。烈牙疆赤手空拳站在他面前,细细打量他,她的淡漠若不是游刃有余就是心如死灰。如此判断,烈平疆挥刀了。一刹那间烈牙疆居然抬起手来,烈平疆没有看清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她那种优雅自如的风度还是让他心中一紧。等他看清情况,战神长袖在风中猎猎舞动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他头脑一片空白瞪视她。虽然神情依旧冷淡漠然,但她的嘴边还是浮现一丝带有残酷和挑衅意义的笑容。 “所以说啊烈将军,谁允许你低估身为女人的战神了?” 战神长袖滑落,纤细的小臂上肌肉暴突的同时,两人面孔中间传来刀锋被指甲钳咬的铿锵之声。下一秒,战神左臂乃至全部腰身爆发性发力,用钳住淬寒的左手硬生生将紧握刀柄的烈平疆甩出三米之外。还没等烈平疆重新站起身来面对她,战神就鬼魅一般扑到猎物身前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拖起来,由于身高不及烈平疆她不能将猎物举离地面,于是恼怒之下她捏着他的脖子,狠狠将他朝地上摔去。 “是你的错。你逼迫我和你恩断义绝。好几次我都以为你不会朝我砍过来,可你总是让我失望。”烈牙疆高傲地望着凌乱倒在雪地里的烈平疆,轻轻活动右肩。烈平疆亲眼确认那个伤口已经愈合了。 “……是你走出第一步的。”烈平疆低声嘶哑回答她。 “明明就是你。为什么要救我,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候,放弃我不就好了?我们的血脉注定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产生亲密感情。那时候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何要救我?是虚伪的好意表示吗?还是这样做会让你的良心好过一些?”烈牙疆走上前去朝他俯下身,眼神冷淡的就像丧失生命,“你是故意的。因为你那个举动,从那时候起我就爱上你了,不是以同胞的身份,而是以女人的身份。你也知道的吧?我根本不可能放弃你,不是因为我们是同胞,而是因为我爱你。” 她简简单单陈述着自己的感情,直白炽烈的话语却只能引起烈平疆的冷笑。他被战神暴力攻击后浑身多处骨折,已经直不起身了,只能勉强抬起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谴责我让你爱上我?不如干脆利落地结束吧。我输了,我毕竟不是战神。快了结我。” 烈牙疆蹲下来,伸出两手给他看:“现在我赤手空拳,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徒手掐死你了。可能会比较痛,而且持续时间比较长。你把淬寒借给我吧,我保证一刀就送你走。” 烈平疆点点头,勉强翻动身子,让自己平躺在雪地上,左手松开刀柄让淬寒滚落到身边。烈牙疆捡起淬寒,细细端详一番,两手握住刀柄对准烈平疆的心脏位置。她低着头直视烈平疆的眼睛,烈平疆也望着她的眼睛,丝毫没有面对死亡应有的畏惧。这是命运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09 赋予他的义务。 烈牙疆喘息之间,以没有经过考虑一般的速度两手迅速翻转刀锋刺破自己袒露的前胸,不等烈平疆反应过来她就丢下淬寒扶起烈平疆的头,把自己胸前的伤口贴上他的嘴唇。烈平疆吃惊之中只感觉自己的嘴唇碰上了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随即热滚滚的血液进入他的口腔。他当然知道这种味道,这是生命的味道,曾经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可他现在只尝到刻骨铭心的钻心悔恨和女人才有的宽容的强大意志。他安静地吮吸着很快就开始愈合的伤口里渐渐稀少的战神之血,烈牙疆抱着他就像母亲抱着喝奶的婴儿,这一刻的安宁竟让他想起他们共同的母亲,母亲那脆弱而美丽的面容上总是挂着虚弱温柔的笑容,面对父亲时犹如战俘;她制止自己说出真相,但是无法掩饰对女儿的疼爱而犹如风中残荷般颤抖的双手还在眼前挥动,那双手不经战事家事,干净柔嫩,但是细瘦无力,什么东西都抓不住。他如此想着母亲,稍微抬起眼睛,烈牙疆的面容和母亲重叠,然后变成小时候和他神似的稚嫩面孔,最后他终于看清她的面容和神情,妻子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离家多次终于归来的浪子。不一会儿血流停止,烈平疆感觉身上的疼痛消失了,他在烈牙疆怀里望着她,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躺在她怀里过。像这样依偎在一起就会显得烈牙疆是姐姐而他是弟弟,对于这他是极其不愿意的。当然,当下此刻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挣扎着坐起身,有些坚决地推开了她的臂膀,然后反过来抱住她,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胸前。烈牙疆顺从地伏在他胸前,两手软软地搭在他腰上,她的一呼一吸都是最温柔的表白。烈平疆奇怪于她脸上竟然沾上露珠,伸手拂拭。从来不流泪的战神在哥哥温暖的手心中泪如泉涌,抱住哥哥贴在脸上的大手一次又一次亲吻。 “抱歉,我……我简直不是个虎族人啊。如果我杀了你,我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永远都是孤魂野鬼,既得不到圆满的生命也求不得释然的解脱。”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泪水顺着他的锁骨落在衣服上。她任由他把手放在她袒露的胸前皮肤上抚摸伤痕,自己也抱住他的脖子紧紧不放。烈平疆仰头望着已经敞亮的清晨天空,耳边时不时传来落雪从树叶上滑落的簌簌响动,不知何时他眼里积蓄起莹黄的泪珠,顺着耳根滑下。 远远的,号角声穿破森林和山谷,两人屏息静静谛听,果然不久之后山林里就传来士兵呼喊寻找的动静。“他们来了。看见你掉下的刀再沿着脚印和血迹,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了。”烈平疆低下头对她说。她说:“我们走吧。沿着山脉向南进入邻国境内,帝国之内的所有家族关系就算清零了。” 烈平疆没有回答她。烈牙疆除了上战场杀敌就没有做过别的军务,当然不知道这号角声真正的含义。烈将军听到号角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帝国在呼唤他和战神回去应对灾难。失去皇帝之后,所有人都变得神经质了,所以或许这只是一场小规模冲突,并不需要他亲自调度。但是,号角的呼唤并非全无缘由。他紧紧握着烈牙疆的手,回头望了望通向南方的山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有两种结局,总的来说都指向同一个终点,只是过程有所不同 第13章 43.1 normal end 43.1 士兵们呼喊的声音渐渐近了。他托着她的身子站起来,对她说:“快走!” 两人同时发动陈氏术式,天地冻结,烈牙疆捡起神话之刃重新挂好,两人飞快地朝南前进。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声音逐渐远去,天色也经由明亮变为昏暗。山林里渐渐冷了起来,冰霰一样扩散在林木之间的夜雾严寒彻骨,动物的窸窣声远远近近地包围他们,不久之后空中开始飘雪。 烈平疆叹口气停下脚步,拉紧烈牙疆的手,问她:“怎么办?”烈牙疆说:“没办法吧。只能继续走了。” 虽然做出了这样无奈的选择,两人还是停下来歇息片刻。虽然漆黑一片,烈平疆还是尽可能警惕地环视周边。野兽容易吸引野兽。以他和烈牙疆的战斗力并不需要担心动物的袭击,但他知道这片山林里居住着一群野狼,那是比任何人类敌人都不讲理的对手。一停下来就会听见各种各样诡谲莫测的声音,他越想越心慌,拉着烈牙疆继续向前走。 他们就这样走到天明。持续的慌乱,没有止境的夜色,遥远的未执行的责任的重压,近在眼前的熊熊燃烧的爱意和欲望,森林在他们身边一帧帧闪过,野兽也好风雪也好全部被抛在身后,最后,即便黎明来临,他们也没有能看见光明的眼睛了。 他们在异国的领土里跋涉,最终在另一道边境线前停下脚步。深知没有人类社会可以接受他们,他们就在山里安家。生活很清贫,从小生在富贵人家的他们吃了不少苦,也有互相指责的时候,但是争吵过后,余留的只是愧疚和无奈的沉默。 一年后的一个冬天的早晨,稀疏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山林。烈牙疆从窗户看到了外面宁静安谧的风景,心生喜悦,正想要叫醒烈平疆,却想起昨天睡下之前两人还在怄气,便忍住分享的冲动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口前望着外面发呆。不久后她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烈平疆醒了。她强制自己不回头。 “下雪了……”烈平疆喃喃自语一般说着,并没有坐起身的意思,只是把目光移向墙角。贺敷和淬寒,并排倚在墙边,互相倚靠,歪歪斜斜地孤立在墙角里。他不禁叹一口气:“……会变成这样也是没有办法。” “你想说什么?因为我们在一起吗?所以才会受苦,得不到认同,只能躲在深山里?”烈牙疆背对他说。“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别想那么多。”烈平疆有点烦躁地回答。 “还有什么办法?只能这样下去了……”烈牙疆望着窗外的积雪,嘴里不依不饶,却一不小心说出了最绝望的话语。“是啊,没有办法,这就是我们的下场!”烈平疆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反应很激烈地开口了,“因为那时候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对,全部都是我的错,你别说了,直接怪罪我就好!大不了拿着你的‘贺敷’一刀把我捅死啊!” 烈牙疆闷闷地说不出话,低着头独自坐着。雪花在眼前飘落的情景她好像在无数地方见过无数次,唯独没有在这里见过。“以前,下雪的时候,我们似乎总是在一起。”她回忆着慢慢开口说道。 烈平疆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发觉确实如此。烈牙疆稍微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被那一眼倏地击中,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烈牙疆又慢慢说道:“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10 那时候,我们为什么打算逃走来着?因为他们找过来了?然后你就拉着我跑……” 烈平疆没有说话,他想起了那时候乃至更早之前,他在烈牙疆朝他看来的眼神中读到过的预言:无法抗拒的天命。说到底,他为何要决定和烈牙疆一起逃离那里?因为帝国之内没有他们可以生存的空间?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几近崩溃,再也不能和人类同群相混?因为不光是人类抗拒他们,连自家家神也不放过自己的子孙? 他再次闭上眼睛,黑暗中,他看见自己十五岁那年第一次亲证的家神的黑影,屏风上映着他兽类的原型,窗帘紧闭,屋内漆黑一片,他自己手握佩刀,背后是病重的烈牙疆。家神离开后他朝烈牙疆望去,烈牙疆朝他望来。她用湿漉漉的眼神和柔软的神情喊他:“哥哥。谢谢你。” 上一次被称呼为哥哥,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回溯记忆,和她一起来到西境边境的山林中。号角吹响,呼唤的声音在丛林里此起彼伏,他紧紧拉住烈牙疆的手。他们在山林中的死斗。营帐里,他下定决心道歉,但是出于一个错误的理由,所以被她拒绝了。因为外人在场,所以把舍弃珍贵血液的战神粗暴地推开扔给姜贺敷。烈牙疆初上沙场前,他们在前线的亲密谈话。在武殿隔墙相见。在神女峰分别。在孔雀城被拆散。从大火里逃出,抛下家族。住在学校里的时候,夜里她爬上自己的床,抱着自己的胳膊。再往前,再往前,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他们像同一窝的小狗一样裹在一起打闹玩耍,在温泉里互相泼水。他们曾经相互依偎着在同一个子宫里孕育成型,同呼吸同生长,紧密联系不分你我。 他说:“我们都忘记了最重要的理由。” 烈牙疆没理他,自己望着窗外。烈平疆起身来,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雪花形成,凝结,优雅地旋转飘落,被风轻轻撩起,然后落叶一样叹着气落在千万朵不同的雪花集聚而成的积雪中,瞬间就失去了自己的个性泯然众人。 烈牙疆悄悄地朝他伸出手,试探着犹豫着,被他眼尖地逮住拉到自己怀里。他顺势就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低下头轻声问她:“一直一起吗?” 她说:“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结局。 第14章 43.2 true end 43.2 烈平疆说:“从这里往南一直走,应该可以不经察觉地离开国境线。你先走,我等他们找到我,把你的死讯告诉他们再来找你。” 烈牙疆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转身朝南跑去。烈平疆看她跑远,松一口气,沿着原先的路线往回走。士兵们看见了他,跑上来,问他身上的血迹和地上的血迹,激烈打斗留下的脚印也十分可怖。他看见姜贺敷拿着烈牙疆落在峡谷里的炼银贺敷跟上来,便说: “刚才我和战神发生了纠纷,一直缠斗到这里。她好像体力不支逃走了,朝那边去了,”他随手指向一个方向,“她用了梁氏术式,地上没有脚印。你们快去追,她毕竟是个女人,跑不了太远的。姜贺敷,你陪我回去吧。” 士兵们商量了一下,分工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搜查而去。他看着士兵们的身影消失,转过头看着姜贺敷。 “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想隐瞒什么。刀匠,只要牙牙还在世上一日,我就一日不能与你为友。” “我知道。”姜贺敷简洁地回答,手里紧紧抓住炼银贺敷。 “我也必须告诉你,我爱烈牙疆,她也爱我。我们是真正的两情相悦,而对你她不过是在履行义务。就算这样,你也愿意继续做她的丈夫吗?” 姜贺敷苦笑:“这些道理我早就知道了。事到如今,我怎可能反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和鳏夫没什么两样。不过,鳏夫也有鳏夫的志气。自己的妻子就是自己的妻子,没什么好商量的。” 烈平疆皱眉,说:“好自负啊,刀匠。” “你才是最自负的人吧,烈将军。在她的丈夫面前声称自己和她两情相悦,这不是自负是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有过错。她就不该随随便便让男人爱上她。本来她和我注定不会分开,结果在你们这些男人的诱惑之下我和她都平白无故经受了很多痛苦。我真的很讨厌这样,可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姜贺敷直直望着他。“我让她朝南逃走了。我还有义务去履行,不能就这样和她离开。你去找她吧,带着炼银贺敷去她大概会很高兴见到你。你找到她之后,和她一起直接进入邻国国境,一直往西走,不要回头,不要再回到这个帝国的疆土之内。……如果,”烈平疆露出苦涩的神情,“如果这样的牺牲你都能做到的话,就让你做她的丈夫吧。” 姜贺敷看看他,低头看看手中的炼银贺敷,说:“朋友的愿望,我在所不辞。” 快要到夏天的时候,丧偶多年的姜火平终于续弦,失去了珍贵的继承人之后姜氏家神不能再等下去了。乐正卜呼成为了工坊的女主人。 然后秋天到来,随后是冬天。在西境下雪之前,旦贯一终于下定决心前往战场遗址查看。他在山谷中仔细分辨散落的刀兵残骸,哪些是禁卫军留下的,哪些又是敌人留下的,虽然已经还俗,但出于悲悯他的口中停不下经文的念诵;他一路通过山谷,进入帝国的新疆土。那里一马平川,草原上牛羊成群,异国的风景如今已经被套上了帝国的枷锁。他望着崭新的国土,削落本已长长的头发,换回僧衣,朝西方一路走去。一路打听,终于,在他快要离开帝国的新边界的时候,有了战神和刀匠的消息。 ——春天的时候,一个刀匠和一个金色眼睛、长发飘飘的佩刀女人经过我们这里。那天,刀匠和佩刀女人就坐在我酒馆的窗边喝酒,不过两人基本上没怎么说话,看上去挺奇怪。大概是一起出行的同事吧。你问我为什么是刀匠?一看就是啊。那男人,一看就是个手艺人,稍微问一问就知道了。 ——夏初的时候,一个刀匠和一个佩刀的女人坐在我这家茶馆的屋檐下躲雨。看上去两人应该是兄妹。他们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但是我一听就知道是西境那边的人。那女人虽然佩刀,但是神情很温柔。刀匠?当然是刀匠了。手艺人的特征是很明显的,更何况那男人总是专注地看着店里客人佩戴的刀具,稍微一推断就知道了。 ——仲夏的时候,一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11 个还算凉爽的傍晚,一个刀匠和他妻子来过这里。他妻子?那女人吗,一看就是他妻子啊。 ——秋天的时候,一个远道而来的刀匠带着怀孕的妻子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又走了。我还挺担心夫人的,她的肚子看起来像是快生了。 不知经过多么长久的跋涉,终于,异国的都城出现在旦贯一面前。浩如烟海的商旅队伍进进出出,不知来自何方、说着何种语言的商人们牵着奇奇怪怪的动物,贩卖着奇奇怪怪的商品。他一介僧人走入这样争奇斗艳的人海中也不会被人特别注意到。他沿着错综复杂的街道四处探寻,终于听到一句闲话—— “你这刀是在哪里做的?不会是姜师傅的作品吧?”“这么好的刀当然是姜师傅的作品啊!怎么,我好歹也是个二品武官,姜师傅的刀还是勉强买得起的。” 他呆立片刻,连忙向武官打扮的人询问姜师傅的地址。僧人匆匆忙忙穿梭在异国繁忙的街道上,不顾人们惊奇的注视径直朝自己想要确证的方向跑去。不知过了多久,街上的人流逐渐变少了,长长的街道似乎快要到了尽头。一座样式十分眼熟的房子坐落在冷僻的角落里,他一时猛地想起了很多事情,和那座房子有关的、无关的,他亲身经历的、经由他人之口得知的或者道听途说的。他看见几个武官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便毫不迟疑地朝门口走去。年轻的武官手里捧着新铸造的宝刀,脸上洋溢着笑容,冲旦贯一善意地喊道:“师父,这里是武器作坊,您最好别进去!” 旦贯一朝年轻武人点头致意,推开门跨进正堂。如同故国京城姜氏刀铁铺的正堂,这里是整个作坊的中心,正对大门是一个柜台,里面坐着一个低头算账的老头;正堂四周摆放着成品样板,几个伙计正带领顾客介绍业务。见旦贯一进来,一个伙计喊道:“师父,这里可不是清静之地啊!” “哪里不是清静之地呢?何处不是净土?”旦贯一看着倚在通往后院的侧门门框上抱着孩子的少妇,情不自禁地喟叹道。少妇本来在逗弄怀里孩子,听到他的声音便抬起头来。她琥珀一样清澈柔润的金色瞳孔在他身上停留,然后她走上来,抱着孩子恭恭敬敬朝他深深鞠躬。 “贯一师父,您怎么来这里了?”烈牙疆用温柔低沉的声音询问。 “我一路打听,终于……”旦贯一竟然有些哑然,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太失态了。我在世上也只有你们两个故人,不由自主就朝这里走来。贺敷呢?他最近怎么样?” 烈牙疆带着他走进后院,院落的半边是工坊,另一半是住所。她把孩子递给正从住所里出来的保姆,就带着旦贯一进入工坊。他们远远地站在工坊门口,昏暗的室内燃着不灭的烈火,学徒们卖力地为姜师傅打下手,姜师傅自己站在火炉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尚未诞生的作品。冷水浇过,他拨开青烟仔细查看刀刃的变化。“和那时候一样啊……”他自语,“简直就是‘淬寒’的翻版。” 听到“淬寒”二字,烈牙疆的神情在那一瞬间暗淡了下去。旦贯一注意到她的变化,只好把本来想要提及的事情压下去。姜贺敷看见他们俩站在门口的逆光中,便点点头,说:“贯一师父,好久不见。”说完就继续低头工作,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 “他就是这样。”烈牙疆简短地说完,就转身跨过工坊的门槛。旦贯一跟上她,两人在中庭站定。 “你怎么样?”旦贯一勉强问道。烈牙疆冷淡地说:“和以前一样。不过有儿子在,我比之前好过多了。” “你儿子,什么时候生的?”旦贯一注意到她的情绪,有意朝她喜欢的话题上引导。“前年秋天的时候。”她说,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保姆怀里的小男孩。男孩正无心无思地笑着,一双金色的眼睛显露着无可遮掩的烈氏虎族血统。儿子和母亲长得很像。换言之,和烈平疆长得很像。 “……是贺敷的儿子吗?”旦贯一压低声音,轻轻问道。烈牙疆同样轻声回答他:“这很难说,但可能性很大。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他是平平的孩子。这样,宗主才算是后继有人……啊,我在说什么呢。他和乐正卜呼过得还好吧?” 旦贯一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这个消息。他考虑了一下,说:“我们坐下慢慢谈吧。”烈牙疆听到他这样的提议,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睫毛颤抖起来。但她还是镇静地带着旦贯一到住所里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都平静了心情,她便说:“请讲。” “那之后不久,烈平疆回到京城,非常虚弱,不知道是什么病。不久之后,就……走了。”他简单的描述着那场轰动全国的丧礼。烈牙疆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地反驳:“虚弱?怎么会呢,我给他喝了我的血,他的伤应该全部都愈合了。” 说完这话,她才低下头,长长地吸气,呼气。 “对不起,我还是接受不了。不过这也好,一个疆土之内,一只孤零零的野兽是存活不下去的。啊,我……”战神的泪水落在绢绸的女式长裙上,“我不应该离开他的!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早就知道他不会来找我。在雪地里等着他,想着不会有多久的,结果只等来姜贺敷,说他还有职责要履行,不能陪我走。他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他明明知道这样下去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结果我还是这幅样子,而他……早早就堕入黑暗之中……那不可描摹、不可测量的轮回,我们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旦贯一默默地低头坐在她对面,没有说话。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想离开他,一直都是这样……他让我懵懵懂懂的时候就爱上他,一直无可救药地追随他,一直用他坚定不移的感情包容我。无数次下定决心要和他走到最后,最终还是躲不过这一天吗!” 保姆抱着孩子远远地从中庭里望着他们。孩子也望着他们,两手朝母亲的方向伸着,嘴里像是在喊什么一样无声地张开闭合。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就这样失去了同胞。如果他还活得好好的,我也能安心地平庸而活;可是他不在了,我也没有苟活的理由。更何况我自己也不愿意将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她说着,抬起头朝窗外望去。保姆看见她望着她和孩子,连忙给孩子指点母亲,教他喊“妈妈”。孩子的嘴巴一张一合,望向母亲的眼睛里流露出天然由衷的爱意。烈牙疆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恍惚而温柔,但是很快那种一贯的冷淡和疏离重新回到脸上。她转回头看向旦贯一,旦贯一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像以前一样和我走吧。我是战神最后的选择,也是你灵魂转寄的监管人。至少,在陪你度过不平凡的一生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 作者:伊利昂 分卷阅读112 后,我还可以为你送终。” 烈牙疆露出有点困惑的神情,但是没有说话。她重新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看着旦贯一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想要和你一起走。但是目前来看,逃避问题不是解决办法,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一次,为了从尴尬情境里回旋,我选择和你走,从结果来看这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可是,这一次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平平不在了,我要和谁回旋?我的丈夫姜贺敷吗?” 旦贯一说:“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去找他吧。我身上的恒角术式可以提供时间禁锢。战神所拥有的最大资本,就是时间。用你的资本去换吧。” 烈牙疆点点头,起身去后房里取出神话之刃“贺敷”。凝神看着它暗红的刀刃,她露出思念一般的神情,但很快就决然抬起头看向旦贯一。旦贯一抬起一手,说:“等一……” 还不等旦贯一说完,她就右手举起神话之刃,左手扯散自己盘起的长发。一瞬间赤红刀光中长发乱舞,战神再临,旦贯一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散发□□的壮美身影。仿佛从来没有忘记阵式一般熟稔地舞动暗红的刀刃,烈牙疆停留在恒角阵式的停滞时间中,刀光风一样闪过,红色的纹路精确切割空间和时间,她就像经历软禁后重新抓紧权柄的皇帝,力量随着血气轰然涌上,瞳孔飞快收缩,脸上的黑色斑纹蔓延开来。她的时间慢到极致,全知全息地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变化,兽化的迹象从未给她带来过如此庞大的幸福感。与此同时,旦贯一仿佛看见自己身上的恒角阵式正在逐层破解,像层层叠叠的□□一件件从肩头滑落。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以打坐的姿态离去了,两手勉强交叉扶在手臂上,像是在避免□□滑落。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疲惫。低下头,旦贯一看见自己的双手正在飞快地被皱纹和老年斑侵蚀。他知道发生什么了,但他无力阻止,也没有那样做的理由。烈牙疆让他解脱了,而他也希望烈牙疆能够通过这一行为得到幸福。 保姆怀里的孩子哭闹起来,披着僧袍的耄耋老人勉强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远方传来号角声。烈牙疆紧紧拉住烈平疆的手,说:“一直朝南走的话有一个地方可以越过国境。我们快走吧!” 烈平疆愣了一下,转头笑道:“怎么,你也调查过了?” 她反而呆住了,片刻之后才露出温柔的笑容:“是啊。” 两只野兽,手拉着手,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消失在黑暗中。 分卷阅读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