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 分卷阅读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 《访瀛洲》aliatte 文案: 许多年后,江湖传闻、市井话本仍是围绕着一个故事。 那就是当今的容决谷主,在双十年华时候,曾经如何邂逅了一位鲜衣怒马、名扬中原的少年剑客,又是如何历经磨难,将其聘为了连理之枝。 到了那许多年后,或许会有年轻懵懂的闻者问道:到底为何,要历经磨难? 此时说书人便皆要微微一笑:“因为她们,悉是女子。” 向来浪荡江湖、四处云游惯了的年轻剑客陆莲稚,从未体验过何谓“非其不可”的牵挂,更遑论一眼认定的“痴迷”。 直到遇见同是云游四方、独走江湖的亓徵歌,陆莲稚便几乎立刻地,从一阵四海漂泊的顽劣疾风,化为了亓徵歌袖间独一缕的绕指柔。 陆莲稚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时,少年般清越地笑了三声:“我?妻管严?你一定是弄错了何处——她昨日里才在我面前,乖得不得了......” 这话音还未落,亓徵歌便抬了头,语调幽幽:“陆莲稚,想好了你要说什么?” 于是妻管严的年轻剑客,立刻在这凌厉的注视下将话吞回了腹:“没有。我想你说的都对,我什么都听你的。”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亓徵歌,陆莲稚 ┃ 配角:杉迟雪,时宴夜,曲闻竹 ┃ 其它:乐得悠闲 楔引 越半载游方过汴京,倚偏门缘生初相遇 第1章 医者 离开谷地已半年有余,四方经行,辗转到了中原繁盛无双的汴京之地。 这一路来租舟赁车,银钱早已所剩无几。眼下繁荣地带里,又不易寻到肯让人临时设座的医馆,由是亓徵歌只好背着药箱,无奈地寻了一方石阶,缓缓坐下。 此处约摸是富贵人家的偏门,没什么人来往,只有些粗使家仆匆忙地进出。 亓徵歌理了皂纱的幕裙,正没什么表情地暗自思索前路,就听见偏门内吵嚷了起来。 “庸医,废物!” 门内传出一道十分跋扈的女子声音,由远及近,正不住地怒骂着。 亓徵歌无心多听,便站起身来,意欲离开。却不想红漆的门忽然嘭一声大开,一人被推搡着掼了出来。 “专门的马车聘请你来,便是让你说什么没救了的么!?” 那声音近了,果然十分骄纵蛮横。 “滚,让他滚!” 那女子站了出来,亓徵歌粗略瞟了一眼,便发现那竟是十分娇媚好看的一个年轻姑娘,只是面色颇为愠怒,少了分柔美。 那郎中似乎有意要辩解什么,却并未得到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便被拖着与此地越离越远。亓徵歌低着眉,背了药箱便缓缓地沿着墙根走,打算离开。 “喂,你!”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不很耐烦的呼喝,亓徵歌听闻,脚步轻轻顿住,神色淡淡地回头望向那门口。 “来了就赶紧进来!” 那女子瞪了她一眼,说完便噔噔蹬地走了进去,留下几个彪形大汉对着亓徵歌,满眼仿佛写着个请字,面色却又没几分善意。 竟如此蛮不讲理。亓徵歌心下生出些了许诧异。但此情此景她左右也逃不脱,又念及医者不过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便最终也没说什么,从容随了那些人,穿过偏门进了去。 繁华地方的大户人家总是富丽无边,更何况这座宅子又建在汴京城最金贵处。亓徵歌走过几道清澈水道上汉白玉琢的小桥,又穿过条廊顶描着梵图的雕花长廊,便到了一处房门口。 她甫一推门进去,便有一股异样的血腥味道便扑鼻而来。凭着医者的敏感嗅觉,她竟还在其中隐隐察觉到了一丝盈盈淡香。 方才那跋扈女子现下正坐在床沿,满面忧愁地为床上之人拭着细汗。 等了片刻,亓徵歌见她没有丝毫起身挪位的意思,便不由得淡淡出声,提醒道:“在下容决谷时青案,还请姑娘让一让,好容我上前诊看。” “......容决谷?” 那女子听她说完,立刻蹙紧了眉道:“我并不记得曾传书过贵谷求医,阁下是如何得知......” 亓徵歌摆摆手打断了她,一边取下了头上幕离搁在身旁矮案上,拆开了药箱:“在下不过游方至此,恰巧路过贵府偏门,方才还是姑娘有缘,将我叫住。” 那女子陡然见亓徵歌取了幕离,细细一望不禁面上一红,起了身退开:“在下戎昇庄杉迟雪,方才多有冒犯,还恳请时姑娘切莫记怪。” 先前幕离那长长纱遮阻了视线,杉迟雪只瞧得亓徵歌朦胧在其中,似是身姿极为袅娜。言谈间又间或听得她音色,极为沉磁雅致。杉迟雪便有过猜想,她或许是极好看的一个人物,而现下陡不防她取下幕离,便露出其下,果真是一段绝好风姿。 纤又非弱,柔而挺拔,身着一袭墨色衣裙更是衬得肤白若雪,质气如仙。杉迟雪无意冒犯她,因此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很快错开了视线。 杉迟雪将视线落向榻上陆莲稚,她本以为陆莲稚便已是红尘中难得的一段绝色,却不想今日还有人,竟能略微胜过她一二。 “无妨。”那厢亓徵歌正取着几样物什,心下也明白杉迟雪先前无理,多半只是因着极为担心这病人。念及此,她便也并未在意。 亓徵歌拿着包银针,向榻边行去,浓浓的血腥味愈发近了。 掀开垂帘便能瞧见帐中躺了个女子,呼吸清浅,胸口衣襟敞着,伤处缠了几圈上好的轻纱布,渗着丝丝血迹。 亓徵歌伸出手,一点点拆开了纱布。她极力将目光从那宽松布料中隐约露出的玉色肌肤上挪开,面不改色地,只将视线凝在自己的手指动作上。 “此伤何来?”亓徵歌动作极为小心,完全避开了任何可能的肌肤触碰。她声音极轻而淡,向一边杉迟雪问道。 “......前些日里我们在外押货,不防遇上伙穷凶极恶的贼人。其中一人持一重锤,稚儿她当时替我吃了一下......” 杉迟雪语气颇为担忧,替亓徵歌递了把小剪子:“当时她只笑说小伤无妨,哪想竟是淬了如此棘毒?” 她一时捏着拳头想要发作,无奈又不好登时动火扰了病人,只能恨恨地说一句:“当时就应即刻乱刀砍死那伙贼人,剥了皮曝尸荒野替稚儿出气。” 亓徵歌听闻此言,抬眼看了看杉迟雪。 剥皮曝尸,这位大小姐还当真是跋扈暴戾。 然而只是稍稍心下微澜,很快亓徵歌便不再多想,将心思凝回了眼前。 她取了银针,挑起一抹污血,凑在鼻尖细细嗅了嗅。 毒伤无疑,却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用毒,只是坏在毒已散扩。先前那郎中言说此伤无药可救,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伤于一介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 江湖郎中而言,或许到底还是太过棘手。 “......这不似新伤。为何不早就医?”亓徵歌心下有了判断,思绪落定,便抬头开始向杉迟雪问道。 “那些时日是荒山野岭的,随行的大夫又遇了难。且这个死人,竟瞒着我只说无事无事,恐怕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底子,还以为百毒不侵呢!”杉迟雪说到这个就来气,顾不得别的,便登时骂了几句。 “嗯......” 亓徵歌放下银针,看着那伤思索了片刻,道:“姑娘暂且放心,这并不是没救了。” 说完,她立即娴熟起笔,边沉声道:“毒只是寻常的噬肌毒而已,不过这姑娘硬撑了数天,加上似是行动又比常人要多,这毒便散了开。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这四个字看则轻巧,实则需要着非比常人的从医经验与果决判断。 杉迟雪听她言语似是极为老道,一时不禁又是喜又是疑,面色精彩得很:“先前那郎中,也说是噬肌毒散,还说此毒本就难解,散了已然无药可医,姑娘既说此毒寻常,难道姑娘有把握能医?” “或许……确实是有几分棘手罢…….”亓徵歌并不是很诚心地应了她一句,仍只是神色淡淡,道:“不过不至于没救了的。在下虽才疏学浅,谷中基本还是学了去,这毒于我并不难解,倒只难在排去余毒。对此,我可制几味殊方,九成把握无碍。” 言谈间不过须臾,亓徵歌便写完了方子,无论行止还是话语都仿佛极为熟练。她语调清浅而沉稳,加重嘱咐道:“切记这一味苎根,还需用冬至那一日挖出的。别的日子全不做算。” 说完,她又瞥了一眼四周,察觉到了一丝颇为疾劲的风源,微微蹙了蹙眉道:“且这屋子不宜开窗,都合上罢。” “另还请杉姑娘备个浴桶。方才开出的三张方子分别是内服、外敷和药浴所用,今日便要开始了。” 杉迟雪微微愣怔,有些叹服于亓徵歌的果决与迅速,只觉得她那模样,仿佛是个沙场征战的将帅似的,竟令她生出十分服从来。 杉迟雪在这边听着,一一也都应下,嘱咐了下人加紧将药抓出来。 一番忙乱过后,杉迟雪看向亓徵歌,问道:“依时姑娘所言,稚儿她要几日方能见好?她已昏逾半日了,我着实担心......” “无妨。戌时前,这姑娘便能醒来。”亓徵歌拭净了银针,虽没有药童协助,她却也已十分迅速地拾掇好了药箱,淡淡应道:“至于毒,在下已制殊方,有望七日散尽。” 言谈间,亓徵歌也不由抬眼看向榻上卧着的女子。 这位姑娘看着不过二八左右,因着先前接见过男医,便在面上缚了轻纱,教人看不清面貌。但仅看身段,亓徵歌便也知她生得纤骨风姿,极为精致。俗语美人在骨不在皮,由此她也可知道,这位姑娘的面容,至少也算是鲜有的姣好。 这样一个娇柔的姑娘家,竟却也能带着毒撑上如此之久,倒另亓徵歌生出了几丝似欣赏又似佩服的留意来。 那方杉迟雪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再不似方才那般暴躁跋扈。 这本以为难解于登天的病症,竟不到一刻时中就被这位容决谷来的贵人给解了去。杉迟雪又是惊又是喜,出了房门便一叠声赞许:“时姑娘果真名医妙手,不愧为容决谷高徒。如此手段,难道时姑娘是师承的大谷主?当真是比那些个庸医要厉害上百倍!” 杉迟雪卸了心下一大烦忧,便也不似先前戾气跋扈,笑起来竟有十分明艳,同亓徵歌攀谈起来。 接下来七日里,想必是要留在这儿了。杉迟雪热情欢笑里,亓徵歌礼貌地间或应答着,心下想道。 . 当天第一剂药方才熬成,陆莲稚便幽幽转了醒。甫一睁眼,只记得自己仿佛是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耳际传来轻响,似乎是帐外有人在动。陆莲稚抬一抬手想要拨开帘帐,却拉动了胸前伤口,不免倒吸一口气。 外边那人听见响动,向此处走了过来。床帐很快被掀开,一股清寡的草药气息扑鼻而来。 眼前一个面容极为清雅仙绝的陌生女子,正探头盯着她看。那女子低了头,一缕鸦色青丝垂垂地滑坠下,衬得唇尤为樱粉,肤甚是白皙。陆莲稚呆呆看着,也忘了要说点什么。 “可有不适?” 那陌生女子伸手抚上她额头,裹挟着幽幽暗香、说不清是温还是凉的柔滑触感一时让陆莲稚有些局促。 “还是胸口甚痛......无甚气力,除外倒也没别的......” 陆莲稚小心说着,面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眼睛却偷偷望着眼前人。 亓徵歌正要说话,杉迟雪自门外端着新药便进来了。 “呀,稚儿,你醒啦?” 杉迟雪咚一下把药碗磕在桌上,走上前来,“你这死人,逞什么能?害我好担心!” 她低声骂着,边帮陆莲稚理了理被角,又端起药碗一勺勺喂她。 陆莲稚被骂了也仍是笑眯眯望着杉迟雪,声音清越疏朗,宛若少年,语调间又暗含风情:“多亏阿迟,这么关心我。” “这位是阿迟为我请的大夫么?竟长得神仙也似。刚刚醒过来时,我还真以为是见了神仙呢。” 陆莲稚笑眯眯望向亓徵歌,问道。 亓徵歌幽幽乜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取一副刚配好的药泥,便作势要解开陆莲稚前襟。 陆莲稚不由得微微红了脸,伸手便扣住亓徵歌腕子:“姑,姑娘......这......做什么!?” 亓徵歌也没有看她,只淡淡道:“换药。” 杉迟雪看到这里,忍不住上前拍开陆莲稚的手,失笑道:“没错,这位是容决谷来的神仙。都现在了还害什么羞?谁没见过似的?” 语罢陆莲稚早已是又怒又羞,也不顾伤,便推搡起了杉迟雪:“不许看——你出去!” 杉迟雪给闹得没法儿,只好端了空药碗离开。直到房门轻轻一声合上,陆莲稚才望向亓徵歌。 “......在下陆莲稚,还不知姑娘芳名?” 陆莲稚面上虽仍泛红,却已不似先前害羞,变脸变得十分迅速,这下已能笑眯眯地和她搭起话来。 亓徵歌动作轻细却很快地拆了她胸前纱布,并未抬眼看她:“时青案。” “听阿迟说,姑娘你是容决谷来的?” 陆莲稚微微侧过身,看亓徵歌刮着药泥,白皙清瘦的手指捏着刮柄,“我去过很多地方,倒是还没有去过容决谷。听说那儿储有天下奇花异草,可是真?” 亓徵歌极轻地应了一声,一手敷了药泥在陆莲稚胸口上。登时陆莲稚就被那微凉的药激得抽气,却仍絮絮道:“我倒认识谷中一些同你一般的游方医者,不知姑娘是师从哪位名医门下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 ?” 亓徵歌动作顿了顿,道:“普通门外弟子,不曾特意师从何人。” 陆莲稚听了,沉吟片刻,话锋一转又笑眯眯道:“姑娘今日救了莲稚一命,日后就是莲稚的大恩人。姑娘可需要什么回报?莲稚在所不辞。” 亓徵歌已为她敷好药,正扶着她重新裹缠纱布,闻言倒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是极深极深的墨色,仿佛冬日森林深处一方万丈寒潭,幽幽散着冰凉的雾气。陆莲稚被这一眼看得不禁呆了,有些痴痴的和亓徵歌对视着。 亓徵歌却只看了她一瞬,便错开视线:“不必。这本是分内之职,况杉姑娘已支报酬。” 陆莲稚仍有些痴地望着她,看着她纤纤长长的睫毛仿佛袖蝶般翻扑,一时竟失了语。 药很快敷完,纱也已裹好,亓徵歌端了用过的药具,起身离开。陆莲稚躺在帐子内,心里有些怅然,又莫名有些痴傻般的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全然不懂什么中医剑道,还是硬着头皮写出这种人设。嘻......嘻嘻,第一次打算好好写点什么,就自娱自乐一下。 更新不能保证喔......嗯...保证会写完吧! 第2章 去留 七日拔毒或许在外人看来是天方夜谭,但于亓徵歌而言也不过是这么回事。 她向来深谙医术,又自幼与嗜好钻研毒物的师妹一道长大,拔毒一事于她实在是雕虫之技。 于是七日心无旁骛的疗断过后,陆莲稚血脉里的棘毒消弥,只剩下了不大不小一道皮肉伤痕。 “姑娘这毒已拔干净了。” 亓徵歌收起手中银针,淡淡道,“倒是比预想快上了一些。” 陆莲稚正欲开口说话,边上杉迟雪已面色一喜抢先道:“多亏时姑娘妙手回天,救了稚儿一命。” “谢倒不必,举手之劳而已。现下陆姑娘已无大碍,在下本一介云游郎中,便也无由在此多做逗留。” 言语间亓徵歌已收了药箱立起身来,“这七日里也多谢杉姑娘盛情款待,如今在下这便不多叨扰了。” 看着亓徵歌似是即刻便要离去了,陆莲稚不由得也有些急了,伸手牵住了她衣袖,道:“姑娘莫急要走,我才方好,还没来得及谢过姑娘。” “现下已是午后,不若姑娘再用过晚膳留一夜,让我好生尽了汴京地主之谊,才算是待客之道、酬恩之行,不然也实在让我内心不安了。” 杉迟雪也插话道,眼神带着些期待地望着亓徵歌。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两个人都对亓徵歌颇有好感,此刻便都发心底想要她多留一夜。 亓徵歌低头望着袖口,陆莲稚白皙的手指明明看起来只是轻轻拉着她衣袖,她却一时无法脱开。恐也是真急了,不愿她这就离去。亓徵歌心下有些好笑,这么大的人,脾性竟如此孩子气。 “依姑娘所说也好。” 她微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只是陆姑娘......若再揪着在下不放,恐怕袖口都要裂了。” 陆莲稚听她这样说,不由得松一口气,眉眼弯弯露出明朗一笑,才松了手指。 既说是要酬谢亓徵歌,到了晚间,杉迟雪便果真摆了大架势。晚膳虽只有她们三人,这番却移去了正厅。桌上菜色每盘不多,但也皆是一等一的丰富。 亓徵歌自从离了谷,已有近一载不曾这般奢侈,平日里总是清粥寡面,有时甚至只吃些干粮。今夜坐在这明烛金桌前,倒另她生出几丝如处隔世的恍惚。 “时姑娘可还喜欢这些菜色?若不喜欢,我便让厨房再做几道旁的。” 杉迟雪坐在主位,很是热情亲切地凑向她,问道。 “姑娘所备自是极好,我还当多谢款待。” 亓徵歌微微笑了笑,语气仿佛清风般浅淡道。 这几日里杉迟雪受足了亓徵歌影响,说话一时也变得温雅清浅起来,这才有了几分大家该有的闺秀风范,让陆莲稚取笑不少。二人正言谈间,忽听见厅旁传来阵风一般的脚步声,轻而快,愈来愈近。 亓徵歌回身一看,竟是陆莲稚。今日她毒才方散便下了床,且走得比常人还要快,似阵疾风一般就进了厅,倒像是连皮肉伤都好了一般的生龙活虎。 这七日一直只见她卧在榻上,并不曾见过她行动,此番陆莲稚穿着件炎红色衣裙,快步走了进来,身段竟是十分的高挑纤细,看起来比亓徵歌还要高上一丝。 “做什么穿件红衣裙?不知道看起来跟个妖精似的吗?” 杉迟雪笑睨着陆莲稚打趣:“偏也就你,什么颜色都能穿。” 陆莲稚翩然走近,没有丝毫停留地便挨了亓徵歌坐下,模样被高燃的明烛一映,衬得足有七分妖冶,三分明艳。一股幽幽的暖香随着她的动作弥散开来,亓徵歌不动声色地微微嗅了嗅,又瞟她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陆莲稚一手支腮,一手拿过桌上酒盏,语调似有些疲懒,回着杉迟雪:“这不是大病初愈,冲冲喜气。” 眼看陆莲稚要凑了酒盏到嘴边,亓徵歌才皱了皱眉,忽地伸手按住了陆莲稚手背,沉声道:“姑娘此刻还不宜饮酒。” 陆莲稚愣了愣,见亓徵歌神色颇有几分严肃,旋即笑开:“也是,多亏姑娘提醒我。” 随即她放下酒盏,亓徵歌也就收回了手。 陆莲稚换了茶盅,倒了杯凑在唇边,心思却仍惦记着亓徵歌摸到她的那一下,支着腮的手忍不住挠了挠脸颊,心下暗想不止:为何亓徵歌的手,竟如此凉而微温、纤而细滑? 她悄没声里用余光瞥了眼亓徵歌,只见亓徵歌正垂眸看着桌面,玉雕雪镂似的手指正握着两根乌檀木的筷子,黑白分明,交相辉映,看起来格外诱人。 陆莲稚心里几乎是立刻地,浮出了想要再摸一下的念头,又在瞬间被她心下好笑地按捺了下去。 正自个儿思离神游着,边上杉迟雪笑出了声:“这个酒鬼,好几日里未沾酒气,怕是馋得要死了。瞧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 语罢笑了一通,为自己和亓徵歌斟上了一杯,笑不止道:“时姑娘,咱俩喝给她看,气不死她。” 闻言陆莲稚眼波一翻,嗔道:“不喝就不喝,却净会做些坏事取笑我。” 一番笑闹,气氛仿佛活络了起来。杉迟雪为亓徵歌亲手布了几道菜,边絮絮道:“姑娘明日便要离了我这,这是我府里最为美味的一道羹,姑娘尝尝滋味可好?还有我家莲蓉酥,也是汴京里一等一的好物,明日可为姑娘做些热的,包了路上用。” 陆莲稚扒拉着筷子,语气闷闷:“你怎这般偏心,上次我要带些莲蓉酥,你却只道没有,也不肯为我做。” 杉迟雪头也不抬回道:“你是浪荡惯了,走到哪儿都晓得好吃好喝,又有人招待,怎会缺我一道莲蓉酥?且那日是寒食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 ,分明你这死人为难我,却还要嗔怪。” 亓徵歌抬眼看向陆莲稚。是了,这几日里相处,也得知了陆莲稚并不是杉家什么亲戚,而是曾一道出生入死的江湖挚友。又听闻陆莲稚向来是纵马江湖惯了,为人侠义,高朋密友更是遍布江湖,加上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人皆道是少年剑侠。 亓徵歌从未接触过此等少年心性、清朗如风之人,私心于她便有几分欣赏与好感。 但这好感到底抵不过她心中始终遗存的一丝顾虑。陆莲稚纵然是张扬可爱,很教人喜欢,但这样少年般似风如电,弹剑纵歌的性子,终归和亓徵歌截然不同,仿佛隔着遥遥河汉,又无鹊桥可度。 若她是杉迟雪这般,二人或许能生出缘分也未可知,但亓徵歌如今游方落魄,又心怀隐秘,二人便终归并无机缘。如同她这一路聚散离合一般,待到她离了汴京,藕丝终究也会飘断在沉浮风中。 想到这里,亓徵歌微微叹出一口气。也好,这一路以来,自己始终避免着不必要的牵挂,唯恐生出些不可控的羁绊来,扰了自己,也扰了他人。 如此,便让陆莲稚做她这庸庸碌碌一生中的过客,或许便是最好的选择。 念及此,亓徵歌便不再深想,默默将思绪游回了这饯别宴来。 这方陆莲稚见她一直不说话,便眼眸一转,挑了话头问道:“姑娘从蜀地来,一路游方至此汴京,途中可是经过了巫山一地?” 亓徵歌淡淡看她一眼,放下筷子缓缓道:“……嗯。” 陆莲稚笑眯眯追道:“甚好,我虽不曾去过巫山,却是极为向往的,听闻巫山猿啸很是凄清动人,姑娘可听到过?” 亓徵歌垂下眸去,状似深思,缓缓道:“是有的。我途径巫山时,正卧在一艘客船上。夜里月有清辉,猿啸不止,可谓此起彼伏,令人听了心下似有万分感触,连那老船夫都不禁闻之喈叹。” 陆莲稚听她语气似是隐隐怆然,便想到她正是孤身一人,难免有许多苦楚,一时间不禁微微心疼起来。 “姑娘既是容决谷弟子,出来游方应都有一随行药童罢?为何却是形单影只的。现下虽是泰平世道,却也恐怕不甚安全。” 杉迟雪听了,也默默思忖片刻,开口问道。 “我......没有随行。” 亓徵歌心下苦笑。能如何回答?左不过模棱两可敷衍应对。 杉迟雪关心道:“时姑娘如此神仙一般的姿容,却又是孤身一人,被人欺辱了去可该如何是好,不如我拨两位侍从,明日跟了姑娘罢?” 说着便招来家仆,意欲即刻吩咐下去。 亓徵歌赶忙唤住她,道:“姑娘不可。我此番出谷是为了历练,若还带侍从,一来苦了他们,二来倘若回谷,家师也必会怪罪。” 其实她连自己都养不起,又谈何去养活两个侍从? 杉迟雪听言犹豫了片刻,也只得作罢,便嘱咐起亓徵歌该如何注意保全,陆莲稚又时不时接上几句,不多时话题便偏移了去,一餐饭竟是吃了许久。 待到晚膳终于用完,早已是月上枝头。 亓徵歌不胜酒力,此刻便有几分薄醉,昏昏沉沉又无事可做,便借了月光,倚在自个儿房门前的廊柱上想着心事。她正想到明日晨间可用积攒的银钱换上一匹马,便听见身侧传来脚步声。 是陆莲稚,一路也未提灯,只是借了月色走来。 陆莲稚行至距她三步远,便止了步,叫了她一声。 “时姑娘。” 她仍穿着那件炎红的衣裙,在月下显得尤为风姿袅娜。 亓徵歌将目光落向她尚带几分少年稚嫩,却又极其姣好柔妩的脸上。陆莲稚生得极好看,不知为何,竟能将少年般的稚气与三分成熟风韵糅杂在一处,形成一股极为诱人的质气来。 亓徵歌仿佛真有些醉了,她毫不掩饰地盯着陆莲稚,看了片刻后,才微微欠身行个礼,礼貌问道:“天已晚,姑娘来找我……可是有事?” 陆莲稚也看着亓徵歌,一时并未有所表示。 片刻后,她才有了动作,缓缓道:“姑娘一人游方这偌大江湖,难免有时会吃力。” 言语间她取下了腰间坠着的一块墨色小玉:“这是我贴身之物,我那些江湖朋友悉都识得。姑娘拿了它,日后要去许多地方,也可有个照应。” 说完便上前,牵起亓徵歌的手,将那玉揉进她手心。 她当真有些喜欢亓徵歌,这种莫名而真实的情绪从她醒时亓徵歌第一次拨开她床帐,始终难平地持续到现在,随着时日见深,甚至更有升华。 但凡亓徵歌出现在她身边,她便总仿佛心下有难平之意一般,思绪止不住地向亓徵歌身上飘去。就仿佛亓徵歌是一方星沼,源源不绝地将她攫着。陆莲稚自己只是能够意识到这般异样,却并找不出原因。定要说个缘由,或许是因为亓徵歌的特殊。 陆莲稚自认经行江湖,所识之人有千万种,却当真从未见过孰人能如亓徵歌一般风姿清雅至此,仿佛不论行止之姿还是言谈之态,都自带一股清妩,又如仙化妖一般,能吸她魂魄。 陆莲稚理不清这些千千万万、自从遇了亓徵歌便生出的古怪思绪,却清晰地明白自己当真是很想与她结交,又苦于她为人过于清淡,不知该如何表达。 亓徵歌明日便要离去,江湖茫茫,纵使陆莲稚向来四海为家,却也不知何年何日才能与亓徵歌再次相遇。但若有这方墨玉为线,自己或许便常常能够听闻到亓徵歌的消息。 一定要让亓徵歌收下这玉。陆莲稚心下打起了小算盘。 于是陆莲稚送出那玉后,还未给亓徵歌说句话的机会,便转身离了去。她在清浅的月色下快步如风般转身离去,那模样,竟颇有几分像是逃离。 这厢亓徵歌方饮了些酒,此时也有些薄醉,面色微红。她握着这玉,一时竟也没有反应。 方才二人指肤相触,只仿佛有种炽热的温度透过自己的指尖与掌心,传进了心底。亓徵歌握着掌心微凉之物,默默思索了片刻,看着长廊尽头陆莲稚消失的拐角,心下有几分想要失笑。 月色悄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摊开掌心,那方墨色小玉便在浅辉下泛起荧荧光亮。 陆莲稚。她在心里念了遍这个名字,将那玉举起在月下看了看,一丝兴味借着醉色,冲破了顾虑与抗拒的桎梏,终于在心头缓缓晕开。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难道这就是俗称的crush? 卷一 云游医辞离戎昇行,剑心客相随过三州 第3章 事端 次日清晨,亓徵歌便离了杉府。 当下已是初秋,虽是晴空万里,也不免风来萧瑟。亓徵歌先前便在幕裙下垂了些铅丸,免得风将它吹得翻飞。即便如此,也总有丝丝凉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 意透过秋日斜风沁上肌肤。亓徵歌现下想去换匹马,便缓缓地踱向早市。 汴京实是有十分繁华,其他地方不曾有的商货物什,此处悉都具备。亓徵歌出谷前从未逛过这种早市,汴京又是她所往的第一个繁华都市,由是便倍感新奇,走走停停审视起来。 此间皆是亓徵歌不曾有的新奇经历,她从容走着,心思暂且将烦忧抛却到脑后。而丝丝凉风中微一低头,亓徵歌便可以看到腰间系着的一块挂坠。 昨夜着实是有些魔怔,竟神不知鬼不觉就收了这么个礼。 虽然确实有违医道,但每每她回想起当晚,陆莲稚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粉红的脸颊,心情便生出些许微妙的愉悦。 ……陆莲稚似乎在害羞。念及此,即便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眼中却隐隐闪过了一丝趣味。 一定要说,或许自己也并不算真正的孤身一人罢。 某些因缘仿佛于冥冥之中生长而出,模模糊糊地在她心里生出嫩芽来。 不过这般便足够。若即若离,不必深交。 微风里,亓徵歌稍稍用力,将一颗糖葫芦咬下一半,心中生出些许逃避般的自在。 . 挑马一事亓徵歌不甚熟谙,只随便挑了匹入眼的,之后又是钉马掌又是配鞍具,竟花了好几个时辰。 待到她牵着马出来时,已经时将近午。 这日亓徵歌穿着白衣,微风拂着她新换的厚纱幕裙,分明走在喧闹的市中,却又有种画中的寂寥仙姿。 眼下日头虽高,却也并不燥热,到底已近仲秋。亓徵歌寻思着用过午饭再骑马离开汴京。虽然这城里她尤有许多处未曾见识,却也总有一种迫力仿佛在暗暗催她快些离去。 神游思索间,亓徵歌随意寻了个酒家,找个尽量靠里的位子坐了。吃什么不重要,现下她只想快些填饱肚子离开。 两样菜色方才上齐,不远便落座了几个汉子,人粗音犷地聊着天。亓徵歌恰好背对着他们,耳后便吵闹不已。她伸手揉了揉眉心。 “听说了没,那个姓陆的黄毛小儿也在这汴京里,不知这次又要翻出什么怪来。” 亓徵歌睁开眼,耳梢微动。姓陆,莫不是陆莲稚罢。 “什么黄毛小儿,这陆家闺女早就出落成个美人了。听老五说上次蓬莱阁武会,那丫头人模人样一身白衣,模样倒是标致得很,半点也想不到性子竟那么野。” 亓徵歌听到此处,心下便有了几分笃定。 “可不是,那脾性真是一等一的怪。” “老子愣是想不明白,却为何那些大人物都捧着她?就因为她生得好看?” “那又如何,左右一个女人,却偏要生得和她爹一样,满中原的巴结权贵人家,却还要端得一副清高样子。” 那汉子咂着嘴,“不过再厉害又如何,左右不知道内里有多脏,约摸不是暗地里抱着权贵舔呢!” “要我看,再厉害也不过个黄毛丫头,落爷几个手里,玩完也不过就这么回事!” 几人喝着酒,又谈着女人,话题便衍得越发难听。亓徵歌心下不悦,自小她从未接触过此等粗人,便尤其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 亓徵歌面色冰凉地留了银两在桌上,缓缓起身。她理了理衣袍,戴上幕离,心下一时给搅得有几分乌烟瘴气。 亓徵歌向来讨厌这些粗俗男人,不由得眯了眯眼缓步离去,这姿态在外人看来便显得更加的不可接近。 亓徵歌从起身到离开,始终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胶着于背后。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她早在容决谷时,就已习惯了为人所瞩目议论的感觉,也能凭着心思分辨出其中意味。 可是时至今日,一切早与往昔不同。她不再是谷中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摸爬在江湖底端的蜉蝣。她尝尝告诫自己善默用晦、混俗安心。整个江湖太大也过于莫测,如陆莲稚所说,她从一开始便是形单影只,到如今仍然十分吃力。 只是一瞬,心思却百转千回。亓徵歌背对着绝不能称之为善意的视线,低垂着双眸缓缓走了出去,仿佛在想些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出了酒家一路纵马,倒是比先前步行方便上了许多,傍晚时分,亓徵歌便已离了汴京城。 夕照下的远方开始显得有了一丝荒凉,亓徵歌加快了速度想在天黑前找到个店歇下。 一路快马加鞭的,她也感到有些疲乏了,好在不远处模模糊糊像是正好有个店家。那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再往前便可以看到又依稀傍着一片小镇。 亓徵歌走近,那店家门上书着春回客栈四个大字,字迹已经被经年风雨侵蚀得很是斑驳模糊,想必也是个有些历史的老店家了。她将马交给迎面走来的侍者带去马厩,而后便微微垂眉,余光扫视了一番四周,缓步走了进去。 她偏了偏头,看见先前为她牵了马去的小哥又回了厅中,正收拾着一桌剩下的冷炙。那桌上歪歪斜斜共四副碗筷,并上好几个空酒坛。偌大一个厅里,便只有这一桌未收拾了。亓徵歌不动声色,回过身淡淡道:“住店。” 管事的是个已上年纪的老人,似乎和这客栈有同样长的历史,颤巍巍又慢吞吞。亓徵歌向来心性也缓慢擅忍,便静静地候着那老者,沉淀着心事。 待到亓徵歌最终在房里坐下时,又已然是月上枝头。她阖上房门后,缓步走到了桌畔,将幕离叠放齐整后便没了动作,只静静地坐着。 她没有什么表情地望着窗外一棵瘦树,那树已经开始落叶,映着缺月显得愈发清苦。亓徵歌看了片刻微微叹出一口气,起身合上了窗,将那清月凉风都隔在了窗外。 房门轻响,门外送来了热水,亓徵歌便也不再呆坐着,抬手便解了发带,走向里间。偏远之地,又是老旧客栈,水仿佛不够热,但也勉强可用,亓徵歌撩了撩那水,叹出一口气,草草冲了冲身便伏在了桶边。 一时间四下极为静谧,门窗将鸟啼虫鸣之声隔绝,只剩下一室荒芜般的寂寥。 离谷一载,这种感觉于亓徵歌已经有了几分熟悉。她双眼微阖,思绪随着丝丝温热气息氤氲开来。 游方伊始之时,这样的独处确实给了她很多思考的空间,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思路变得越来越混乱。她想诉说,却又想将话语独自消化。她背负着的秘密并不是罪大恶极,却又足够难以启齿,令她始终无法同陆莲稚一般恣意江湖、与人交心。 想到陆莲稚,亓徵歌不由得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自己越发矫情,这些日子里,自己仿佛始终对无法与陆莲稚结交之事耿耿于怀。 自从离了谷,亓徵歌常常深觉天涯无归,她终归是要在这江湖游荡下去的,而一个人、两个人又如何呢?深究厉害,她或许到底只是仍在对自己混沌的命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 运抱以嘲弄。 亓徵歌摘下腰间那块墨玉,在指尖摩娑着。 不知陆莲稚又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情义,名利,还是什么呢?同是云游,自己仿佛是失魂落魄的流离人,而她却可以快活地纵马高歌,陆莲稚是为了什么呢? 亓徵歌看着那玉,失神地思索了片刻,良久过后才忽然露出一个极为清浅的笑来。 同是云游?此言差矣,差一些就忘了,她们本就不是同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本就不热的水终于失了热度,亓徵歌睁开闭着的眼,缓缓动了动。 倏地,她止住了动作,原本微阖而带着几分迷离的双眼也瞬间清明了起来,透露出些许冰冷的光。 里间的门虽然被亓徵歌闩了起来,但她似乎敏感地发觉到了异动。如若她的直觉未错,此刻便必是外间有人。 心下仿佛也死寂了下来,四周一时静得离奇。亓徵歌动作极轻地起了身,披上衣物。待她贴着墙走到门边,医者的敏感让她很快发觉了一丝异味,顺着门缝向里传来。 扑朔迷离的气味暗藏在敛息藏气的浮海木中,常人或许难以察觉,但亓徵歌常年辨药,嗅觉是何等敏感,登时就认出了其中的曼陀罗气息来。是迷香。 判定这气味后,亓徵歌咬了咬牙,眸中露出一丝愠怒。半年以来她一直注意着低调为人,却总也还是躲不过一些腌臜事。虽说容决谷是决了心要让她自生自灭,但无论如何,她也不甘心无来由地在异乡任人欺辱了去。 隔间无窗,若要逃离,便仅仅能够走大门出去。亓徵歌蹙了蹙眉,心下划过一丝无奈。 她从袖口摸出一柄极为精致的匕首,闭着气贴在了门边,一分分将手中木闩提起。她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又清楚的明白但凡做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 亓徵歌咬咬牙,猛地推开了门。力道不大,却十分迅速,这份果决让她占据了先机,还未看清具体,便已将匕首死死抵在了她抓得到的第一人颈上。 那人或许并未料到,亓徵歌能够察觉到迷药气味,也料不到她能够如此大胆而又当机立断地冲出隔间。 外间烛火已熄,只剩那方小窗里投进的丝丝月色照明。待到她适应片刻仔细看来,便沉了目光。 是正午时酒家里的那几个汉子。亓徵歌心下感到一阵恶心,也明白了那离去时背后胶着的目光来源于何。 “诸位不请自来,还真有些意思。” 亓徵歌声音低冷而又凌厉,在这秋日的夜中可谓寒冰彻骨,怒意明显。 她又想到方进这客栈时,小二收拾的那四副碗筷。原来是早就在此侯着她了么。亓徵歌心下冷笑,手中的刀又紧了紧。 因着亓徵歌目前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伴上方才推门,动作诚然是十分灵活,现下僵持着,这几个汉子也无法知道她究竟功力几何。亓徵歌也明白,先需按兵不动,方能静观其变。 “呵......这姓陆的小娘们儿,还真有些手段。” 被亓徵歌用刀抵着的男人低声笑道。 原来他们是将她当做了陆莲稚。亓徵歌微微蹙眉,心下有丝丝不悦散开。 “......哟,原来几位并非贸然前往,还知道在下何人?” 亓徵歌语气戏谑,学着记忆里陆莲稚的样子,轻轻笑道。 “陆姑娘随身的墨玉谁不认得。” 汉子森然笑道,“你那死了的爹,生前可不也就宝贝这物么。” 竟还有这样来头。亓徵歌微微眯了眯眼,心下想道。 现下僵持着,亓徵歌握着匕首的五指丝毫不敢有松懈,她咬了咬唇,正思索着该如何脱身时,忽地黑暗中依稀传来一声轻笑,是极为清浅,却又万分真实的女子轻笑之声,在幽暗中仿佛鬼魅。 亓徵歌认得这笑声。她不由得愣了愣,抬起头向外寻着声源。 也就是这一抬首,她忽然注意到前方窗户暗光一闪,遮了月色,逆了微光。 亓徵歌心下微动,紧紧地盯住了那处。不知何时,那扇紧闭着的方窗打了开,有丝丝微风伴着月色倾泻入内。 “谁死了的爹?” 光影被遮挡住,一个少年般颀长纤细的身影轻轻倚靠着窗框,坐在了窗台上。陆莲稚目光里带着懒散的危险,语调尾音有些微上扬:“嗯......?你们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亓徵歌(眉头一皱):......不妙。 陆莲稚(奔跑):别怕!来了来了! 第4章 援手 陆莲稚跳下窗台,手里提着把剑站在那儿。那剑身上刻着丝丝诡妙纹理,在微弱月色下泛着奇谲的光。 “陆离剑......?” 几个汉子身形一凛,纷纷杂杂举起武器对起了亓徵歌,又对准了陆莲稚。 “你是陆莲稚?不对,那她又是什么?” 举着刀,一汉子大声问道。 “几位不做好准备......也敢随意劫人?” 亓徵歌冷笑一声,“连我是不是陆莲稚也不知道......便来劫我?” “况且若真是......就凭你们几个杂碎,难道还想翻了天?呵,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言语间,陆莲稚神色极为不屑,带着三分谑笑地将陆离剑在手中转了转,引得几人更加戒备。 “时姑娘,实在抱歉。想不到这玉还给你带来如此麻烦。” 陆莲稚移开视线,转向亓徵歌低低道,声音里诚然带了十分歉意。 此刻月色朦胧,陆莲稚又逆着光,便一时教亓徵歌看不清她的表情。亓徵歌错开视线,淡淡回道:“这些都无妨。只是方才听闻此玉似乎颇有意义,想来或许我并不便收下。” 陆莲稚闻言,急急摆了摆手:“姑娘莫出此言。你是我救命恩人,自是什么都担得起。”她想要在亓徵歌身边留下一个关于自己的联系,此刻眼下看着这联系要断了,陆莲稚颇有了几分急切。 救命恩人。亓徵歌听到这四个字,没来由地心下不悦起来。 陆莲稚行走江湖这些年,救命恩人想必也不只她一个。难道每逢一次,都要送出如此贵重的信物? 亓徵歌蹙了蹙眉,正欲开口。 “喂,你们两个娘们当爷几个不在呢?” 亓徵歌刀下那汉子大声抱怨道,“叽叽咕咕聊什么家常?” 语罢便瞪着牛眼望向陆莲稚。 陆莲稚不知这伙人是不识相还是过于自信,竟如此急于送死。她心下一时感到有几分好笑,低低地呵笑一声,也顾不得说别的了:“我方才还想,几位或许不是那么着急送死。不过既然这位爷发话了......” 她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将剑握定:“时姑娘便放开,只管到我身后来罢。” 亓徵歌见陆莲稚眼神带了十分的安抚与自信,犹豫片刻,便咬牙使力将那汉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 子推了开,闪到了陆莲稚身后。她清晰地从陆莲稚身上察觉到了一股张狂的杀意,这气息让亓徵歌不由得蹙紧了眉。 于是正是剑拔弩张,陆莲稚忽地感到袖摆被身后人轻轻牵了牵,接着听见亓徵歌微沉而柔的声音:“下手不要太狠。” 陆莲稚闻言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好。恩人所言,我必遵从。” 说来,这也可算是亓徵歌对她提出的第一个请求。陆莲稚心下有些喜滋滋的,极其欣然地应下,周身杀气便全数化为了玩心。要同几个下三滥周旋,那可是简单至极。 几声轻笑伴着弹剑之声融于夜色,月色迷蒙下,亓徵歌第一次见到了年轻剑客缭乱而绝厉的剑法。剑影翩,刃光寒,陆莲稚身影似风如电,悄无声息地便蹿入了那四人之间,行止之间都沾染了一股少年轻狂般的毫无畏惧,却又诚然是十分游刃有余。 迷蒙月色下,陆离剑剑身上的奇谲纹理都仿佛闪起了丝丝微光,亓徵歌退身在后看着,只是一瞬便忽然悟了为何此剑名为陆离。 光怪陆离,色影纷呈,如剑亦如人。 陆莲稚身形轻翩,却又始终如影随形般缠在人身后。行止虽纷杂缭乱,却竟只是在几乎一瞬之间。亓徵歌仿佛是看到了一束星光猝然闪烁,又仿佛是深夜里红烛之上的火光一爆。 此刻四下虽寂静又昏暗,只有碰撞之声与微弱月色相互纠缠,但亓徵歌却仿佛能够感到眼前有流光浮彩、星辉溢川。她看着陆莲稚纤细疾劲的身影,眼底浮现丝丝兴味。眼前这一幕几乎算得上是绮丽妖冶,作为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将必定为亓徵歌所铭记。 只是片刻,亓徵歌便听见一声极其清嘹的铮鸣之声,陆莲稚已将手中陆离剑收剑入鞘。 “用的剑柄......” 陆莲稚邀功似的,余光看着地上散乱倒下的几人,凑上前对亓徵歌道,“下手很轻的。” “......” 陆莲稚凑得过近,亓徵歌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才缓缓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陆莲稚轻风般柔声笑了笑:“不必客气,这本就是我的错。” 亓徵歌没有回话,只是走到桌前重新点燃了蜡烛,这才发现屋里早已被翻得一团糟乱。药箱与房内暗屉、柜门皆被打开,各处也是一片狼藉。所幸亓徵歌自身所带行李并不多,此刻也就并不算特别糟糕。 亓徵歌目光中带着一丝微微的愤懑,矮身蹲下,伸手欲捡起她那被丢在地上的幕离。 “时姑娘。” 陆莲稚本面对着她,正欲走来一同帮忙,却在她蹲下的那一刻忽然转过身去,音色带着微妙的颤抖,唤了一声。 亓徵歌目露疑问,方欲开口探询,只是目光一低,忽然也站起身来,背了过去。 亓徵歌本就是从浴室中披了衣匆忙杀出的,身上水渍未干,衣衫也并不是特别完整。原本在昏暗中,彼此都并未察觉。 然而此刻已经燃了烛,亓徵歌分毫不觉地蹲着身,衣衫下摆缓缓分开,陆莲稚便猝不及防直接看到了那之下尤为白皙如玉的一截纤长大腿。尺度之高,另她甚至隐隐都看到了腿根。 “......” “......”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敢看谁,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亓徵歌整理好了衣衫,率先回了身:“......” 她方欲出口的话语在看到陆莲稚烧红耳廓的那一瞬,生生憋了回去。 陆莲稚背对着亓徵歌,不止耳朵是红的,其实面色也仿佛是湖波映着的火烧云霞。听到身后传来了些微动静,她却仍不敢转身,只颤抖着道:“......抱歉......多有冒犯了,.时姑娘先去里间更衣罢,这里有我来收拾便好。” 此刻她满脑都是亓徵歌高叉衣摆下纤细皎白的大腿,内心也十分的复杂。 亓徵歌也并未说什么,沉默着走进了里间。 陆莲稚听见脚步声离了,讷讷地转了身,先将那四个贼人牢牢捆了起来,而后便收拾起了一室狼藉来。 外间诡异的气氛维持了片刻,待到亓徵歌换了衣裙穿戴整齐,并解下了那块墨玉递给陆莲稚时,陆莲稚才急速回过了神。 “使不得。” 陆莲稚摆手道,“这玉我已经给了时姑娘,便是决了意不会收回的。” 她怕亓徵歌误会,便又道:“若姑娘只是觉得携带此物易引火上身,其实大可以将它收进袖里。毕竟江湖上我也有许多仗义朋友,如若遇见,此物也将于姑娘有助。” 亓徵歌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眼中止水一般的墨色寒潭忽然漾开了一丝涟漪。接着陆莲稚便听到一声低低的笑。 “......陆姑娘的脸,平时都是要红这样久的么?” 亓徵歌也不顾促狭与否,便缓缓开了口。她此刻也不知为何,总之就是很想逗弄陆莲稚一番。 “!” 陆莲稚抬手摸了摸脸,猝不及防亓徵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不收这玉也自有我的理由。薄技相助却收人厚报,是医道之不齿为其一。此乃令尊遗物,我为外人,于情于理不便留存为其二。其三我行走这江湖,向来不带过多贵重物,总是忧心。” 亓徵歌很快敛去了笑意,语气清淡道。语罢便也似昨晚一般,牵起陆莲稚的手,将那玉揉还在了陆莲稚手心里。 微凉而又极其柔滑的触感,仅仅是碰触了陆莲稚一瞬,便仿佛袖蝶翩然飞离花瓣一般离开。而那触感却真实地从陆莲稚手上传入了心底,令她没来由地微微颤栗了一下,垂下眸。 陆莲稚忖度一番,见亓徵歌确是不会收的,便也对赠玉一事就此作罢,但又仍觉不妥,便隐隐生出一个模糊想法,计上心头。 “不过说来......陆姑娘,你为何在此?” 陆莲稚正神游着,亓徵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幽幽问道。 亓徵歌已离了杉府近一日,又自认在城中市里兜转许久。且出汴京的城门繁多,方向亦是各不相同,若说此番是偶遇,这理由便着实失了些水准。 陆莲稚听她这样一问,正与她方才隐隐思索着的想法合了拍。她眉梢一翘,眼中盈盈微光浮动,笑眯眯凑了前来:“姑娘本就是莲稚的救命恩人,莲稚自当跟着、护着。姑娘又生得如此娇弱,莲稚自想,就算是寸步不离,也不为过的。况且方才姑娘又不肯收下这玉,那莲稚只好今后都跟着姑娘,来报恩了。” 亓徵歌未曾想到陆莲稚还有这手,竟就这样顺杆子爬了上来,一时难免有些吃惊,又有些想要失笑的无奈。 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她眼中很快拂去了这些情绪,回复了清明:“这并不是说笑。且我并不需要这样的回报,姑娘还是就此与我离了去,各行各道罢。若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 定要谈报恩,姑娘大可日后行走江湖,救死扶伤,这也便算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亓徵歌能够接受距离若即若离、仿若隔雾,而接受不来这般突飞猛进的亲密。她并不认为陆莲稚与她这就到了可结伴江湖的阶段,一时心下敲响警钟,生出几分排斥与警惕来。 她想着,便缓缓绕行至床边,拿起矮几上叠放着的幕离,继续道:“此处我也不愿再多留了,现下便要离了去,与姑娘便就此别过罢。” 话音方落,陆莲稚忽神色一凛,动如疾风般飞速拔剑,扑上前将她压伏在床沿。亓徵歌听闻身后铮一声,似是有刀剑对撞,随即便听见一声惨叫。 她被陆莲稚压着俯趴在床边,甫一回过神便快速回头看去,便知晓是一贼人已转醒,方才隐在了她身后意欲偷袭。亓徵歌眼见陆莲稚毫不留情,抬手一剑便贯穿了那贼人右臂,将他半身牢牢钉死在墙上。力道之大,整个陆离剑都三分有一没入了白墙,那贼人当场便再度昏了过去。 看似已了,可陆莲稚却良久也没有从亓徵歌身上起来。亓徵歌被她不重不轻地压着,半晌也不知怎么回事,又有些担心,便试探着问道:“......陆姑娘?” 陆莲稚听她唤了一声,才闷闷应道:“......嗯。姑娘莫动......我...受伤...了。”似乎是极为不甘心,陆莲稚说话都断断续续起来。 亓徵歌闻言目露讶异,方才她分明见陆莲稚始终占着上风,理应并未被那贼人伤到分毫才是。她捺着性子又问道:“姑娘不如试着起身,我也好替姑娘瞧瞧?” 至此陆莲稚才动了动,右手撑床从亓徵歌身上起了来,左手奋力将剑猛地拔出,这才拄着剑歪歪斜斜占了起来。 “......”陆莲稚垂着头不说话。 “......”亓徵歌看出了她伤在哪里,一时无语,便也半晌说不出话。 “我......平时走路都很稳的。许是......方才实在着急了......” 陆莲稚心虚地辩道。 方才扑过来那一瞬,她竟崴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痴汉s.mile 第5章 绯色 亓徵歌弯腰替陆莲稚揉了揉,发现并无大碍,于是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听到动静的客栈老板终于颤颤巍巍赶了上来,神情讶异地看着屋内:“姑娘......这......” “无事,方才这四名贼人闯入室内,现下倒是已无碍了。” 陆莲稚清了清嗓子,沉下声对着老板,道:“此处我们已不便多留了,房钱照付,只是还要烦请老人家,去报个官。” 语罢她便一咬牙站了起来,噌一声将陆离剑入了鞘。 交代一番后,两人便出了店门。现下已是亥时过半,月色正盛。陆莲稚穿着身收袖的墨灰色胡服,外头罩着件鸦青短袍,身姿里三分妩色敛去,衬得脸色尤其白皙剔透,露着一股少年般挺拔的俊气。 亓徵歌牵了马,见陆莲稚眼神含着话般杵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出声问道:“姑娘何还不去牵了马回城?” “我没有马。”陆莲稚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一路都是用轻功追上你的,这样快些。” “我现在跑不动了。” 她眉眼含笑,仿佛稚气未脱,却又另有一番动人心弦滋味,“求求姑娘便带上我一起罢。” 亓徵歌听着她轻轻松松的语调,又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庞,一时有些语塞。念及此刻诚然没有理由可以拒绝,便叹一口气,轻声道:“上来罢。我载你去北郭。到了你便也可雇匹马回去。” 陆莲稚闻言,眼中浮光粼粼,便对已上了马的亓徵歌伸出只手。亓徵歌眉头微蹙,心下一时渐渐复杂起来。片刻还是伸手,将她扶上了马。 微风之下月之方中,清辉满溢。时已近仲秋,月便也格外的圆。陆莲稚抚着手心墨玉,眼中流光万千。 她脑中思绪纷杂,一时并不能够完全理清。但她只明确知道一件事,她想接近亓徵歌,与她结交,与她同行。 素闻东海之上有瀛洲,行踪莫定,秘不可说。她此刻便似是忽地身处其前,面对着烟涛微茫的辽辽雾霭,一点点接近,一点点沉迷。 而这厢亓徵歌御着马,眼中却愈发黯淡下来。 她不是看不见陆莲稚眼中明显的笑意,可陆莲稚的善意越是明显,她便越是想要退缩。 亓徵歌握了握受众缰绳,心下一时有些难受。 陆莲稚所说的话她都听在了耳中,甚至也还有那么一瞬间,曾顺着她的意思对来日做出过设想。这近乎一载的孑然漂泊,亓徵歌亲身经历过,便也就分外明白其中的清苦难耐。并不是不想有人作伴,但平心而论,亓徵歌又不得不承认,若要另陆莲稚与她为伴,那几乎是并不可能的。 陆莲稚生性自由,而自己却无疑是个枷锁。况且自己背负着另人不齿的秘密,永远也无法与她交心。若说是先前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横亘在二人之间,她尤可接受,但一夕之间如此的突飞猛进,便令她生出了十足的警惕与退缩感来。 说到底,她畏惧。畏惧羁绊在将来草草结束的可能性,也畏惧现在一切关系的伊始。 亓徵歌越是深思,便越是无奈。她听着耳畔风声与马蹄笃响,渐渐垂下了目光。 猎猎风声之中,陆莲稚仿佛隐约听见了一声叹息。 亓徵歌一路沿着马道疾驰,月渐渐西沉,二人各怀思绪,并未交谈。 待到天边终于显出鱼肚白时,前方才隐约有了北郭的影子。这一路亓徵歌脑中胡思乱想,便感到格外的劳累,待进了北郭镇内,寻个酒家客房,直接合衣便睡了。 陆莲稚在亓徵歌隔壁,此刻也仰倒在了榻上。 她掀开衣襟瞧了瞧,胸口的伤痕已将近愈合。看着看着,陆莲稚便自然而然回想起在戎昇庄的那几日。她缓缓摊开双臂,眼中流露出茫然迷离。 儿时跟随父亲游历这山河人间,见证了许多人情冷暖,结识了好些知交挚友。如今父亲去了,她却仍未学会享受安定。 天地悠悠,陆莲稚最是眷恋这般四海为家的潇洒恣意,可以说是她年少轻狂,也可以说是放浪不拘,总之这个江湖,她既痴迷到愿亲自走遍,又淡泊到不愿在一处停下脚步。 陆莲稚时常觉得自己是在寻找什么,是不是世上会有一处迷离不定的地方,将最终让她眷恋? 陆莲稚仰躺着,脑中思绪愈发迷茫。 穷究缘由,自己究竟是为何要在这天地间游荡?是为了情义,名利,自由,还是什么呢?她翻了个身,指尖缠绕着的墨玉坠绳一圈圈松散开来。陆莲稚细细地看着那方小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 巧的玉坠,指腹在那微凉而光滑的玉面上摩挲。她仿佛在这之上寻找着亓徵歌留下的温度一般,眼神也渐渐票源。 不知亓徵歌又是为了什么,荣耀,学识,历练,还是......什么呢? 抚摩着已被握得微温的玉,陆莲稚想着想着,心下思绪尽数模糊,唯独亓徵歌三个字却愈发清晰。她默默念着亓徵歌的名字,终于渐渐睡去。 此刻方窗之外,天正破晓。 待到陆莲稚幽幽转醒之时,已是午后申时。日光移在了绿窗边缘,斜打在宽阔的梧桐叶上,微风翻搅时仿佛金鳞浮动。 她睡得时间颠倒,醒过来时便感到有几分失真。陆莲稚翻了个身,幽幽从鼻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来。 忽地她听到门前有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是三声门响,亓徵歌沉而柔的声音传来:“......陆姑娘。” 陆莲稚翻回身,爬了起来,积极应道:“我在!姑娘进来便可。” 亓徵歌此番来敲门,其实只是为了叫醒陆莲稚,并没有进来的打算。眼下申时已过半,陆莲稚已然睡了十二个时辰有余。虽她早先便在杉府见识过陆莲稚能睡,此刻却仍讶于她竟能这样许久都不转醒。 忽然亓徵歌想到,莫不是陆莲稚旧伤犯了罢? 念及此,她便也还是在这番犹豫后推门进了去。 甫一进门,亓徵歌便看到陆莲稚正半趴在床上,睡眼朦胧,一手揉着铺陈在榻上的水滑青丝,眼眸微阖,睫尖轻颤。 “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亓徵歌眼皮跳了跳,快速移开目光,走到距她三步远,便止了步问道。 陆莲稚似是仍未醒透,闻言身子一动不动,只是抬起头看向她,眼神虽迷蒙却仍带着丝丝笑意,柔声道:“腿脚似乎已经无碍了。睡前看了看胸口伤痕,也好似快要痊愈了。” 说着她便伸手拉开胸口衣襟给亓徵歌看,先前裹缠着的胸口轻纱似是已在睡前解开,此刻便直直露出了一片白中透粉的锁骨与前胸。 亓徵歌先是被她这样露骨的动作激得一惊,但下一刻她便感到更为讶异——陆莲稚胸口伤痕愈合得分外奇特。 她记得最初时候,那伤口足有一片掌心那样大小,虽不甚深,却到底是刮去了一块肌肤的。 而此刻伤痕只剩了酒杯口那样小,中间伤得最深的地方虽还未愈全,尚透着些微血色,边上也有一小圈粉色的疤痕,但仍是有一大片伤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剔透粉白的肌肤,与他处别无异样。 见亓徵歌半晌未动,眼神也有些复杂,陆莲稚便顺着她视线低头看去,声音尤带睡意地道:“姑娘不必诧异,是我天生体质殊于常人。爹爹说......从前我娘也是这样。这些都算是小伤罢了。” 不知何时天色又暗沉了几分,光线失去了璀璨的金色,只剩下昏暗的夕照笼罩在这房中。 陆莲稚似乎还未清醒,呼吸声尤有几分沉缓。她又趴了下去,抱着被衾滚到了床内。 亓徵歌见她胸口在被衾上蹭来蹭去,不由担心道:“虽说你康健起来比旁人快了许多,但也不能这般不注意。你且先坐起来,我替你换次药。” 陆莲稚闻言,慢慢便爬了起来,挪坐在床沿。 她取来罐药泥搁放在陆莲稚膝头,二人凑得很近,裙摆相接。陆莲稚见她弯下了腰,便立刻心有灵犀似的伸手牵住自己衣襟,左右拉了开。 伤口的位置正在锁骨下方,从陆莲稚散开的霜色里衣中,亓徵歌可以看到玲珑而起伏的曲线,缥缈而又近在眼前,比那霜色还要剔透白皙,却又隐约透着些微粉色。 亓徵歌眼中浮出一丝复杂,缓缓垂眸。裹杂着不明思绪的视线下落,凝在了自己握着刮柄的纤瘦五指上。若此刻陆莲稚有心细看一眼,便能够很轻易发现,亓徵歌那纤长的睫尖之上,仿佛有轻灵顽风在跳跃一般,微微地颤抖着。 药泥带来的一丝丝冰凉触感让陆莲稚眼神渐渐回复了清明。她捏着自己衣摆的手紧了紧。 这是亓徵歌第二次亲手为陆莲稚敷药。此刻二人一个坐着,一个微微弯着腰,上药的姿势与头一次不相同,距离便似乎拉得更加近了些。陆莲稚只好微微侧着脸,以免蹭到亓徵歌。视线偏离的地方,有微温如兰的吐息轻轻拂在她胸口。 四周仿佛静得只剩下亓徵歌衣袖拂在她身上摩擦的声音。陆莲稚感到有些局促,转了转双眼,目光最终落在了亓徵歌颤动的睫毛上。见亓徵歌似是如此专注地盯着自己前胸,陆莲稚的脸倏地一分分一毫毫漫上了绯色。 亓徵歌的神色实在太过严肃专注,动作也轻细得仿佛在描摹工笔古画般轻柔。这神情浮现在亓徵歌清妩绝色的脸上,便让陆莲稚一时几乎意乱神迷。 直到那浅浅绯色爬上耳垂,令陆莲稚连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时,亓徵歌才终于放下了刮柄,将目光移开她前胸。 “呼......” 陆莲稚立刻吁出一口气,拿起纱布将自己胸口裹了起来。 “多谢姑娘了。” 陆莲稚看着亓徵歌依旧清淡的神色,眼神与语气皆十分诚恳地道了声谢。 亓徵歌垂着眸,神色很是冷淡地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陆莲稚此刻内心十分窘迫。她毕竟未经人事,这样盯着她前胸看的,亓徵歌是头一个。可亓徵歌偏生又表现得毫无波动,甚至还很冷淡。 反复寻思,亓徵歌作为云游在外近一载的大夫,不难想肯定是见过许多场面的,由此陆莲稚便暗忖到,如若此刻自己一味脸红,未免便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不过亓徵歌怎么可以表现得那么冷淡呢?陆莲稚心下衍出几分不可言说的委屈来。她是不是不喜欢与人相隔过近?还是自己也确实令她感到了尴尬? 越是寻思,陆莲稚便越是觉得尴尬,眼神也就飘忽不定地游离起来。 然陆莲稚并不知道,此刻亓徵歌虽面色如常,内心却并不比她安定。体内抑制不住的生性让她见不得这种温软女色,又不好让陆莲稚看见她躲闪的目光,便只能一味垂着眸,由此便显得神情万分的拒人千里。 “......先下去,一起用过晚膳罢。” 亓徵歌收拾好东西,率先打破了这一室的迷之沉默。 陆莲稚心思游离,此刻仍在与手中轻纱带较着劲,并未缠好。她眼看着亓徵歌向自己望来,不由得莫名有些紧张,手下使力,将自己勒得一痛。 亓徵歌微微蹙了蹙眉,走上前来拍掉陆莲稚的手,接过她手中轻纱,替她一圈圈缠绕起来。此刻二人距离颇近,陆莲稚身上幽幽暖香与亓徵歌那清寡的药草弥香微有融合,亓徵歌弯着腰,颈间能够感受到陆莲稚炽热的吐息。她按捺住强烈的躲闪意愿,抿了抿唇。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 陆莲稚这才止了越飞越远的思绪,抬头看向亓徵歌。这一看让她不禁心头乐得要跌跤,一瞬便将先前所有胡思乱想都推翻在地。 北郭微凉的秋日傍晚,夕照融融微显昏暗。这一刻陆莲稚清晰看见,亓徵歌白皙如玉的脸上弥漫着丝丝浅浅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她脸红了! 亓徵歌:她勾引我。 陆莲稚:她好可爱! 亓徵歌:她......嗯......是粉色的。 陆莲稚:!!????!? 第6章 泳思 陆莲稚没有点破,只是立时变得喜滋滋的,仿佛看透了亓徵歌的小心思一般沾沾自喜。 待到二人下了楼用膳,因着亓徵歌向来食不言,便依旧一言不发地拿了筷箸,而陆莲稚也格外规矩地没有找她说什么。 二人各怀心思,尤其是亓徵歌,自从离了房内便面色阴晴不定,仿佛酝酿着什么。陆莲稚忙着在心里打自个儿的小算盘,也并未曾注意到。 到了晚膳过后,二人才各自理清思绪。陆莲稚此刻心下跳脱,便最先开了口。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街上必定人山人海。不如今晚便去提前走走罢?我看今夜月也分外圆呢。” 她一手拄着下颌,语调颇为顽皮似的轻快,另一手则一下下顺着桌上茶杯口划圆圈。 亓徵歌抿了口茶,抬头看向窗外隐约有了个轮廓的月来。 “......嗯。” 沉思片刻,她缓缓应道。 于是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这北郭酒家。亓徵歌抬眸看一眼天色,将昏未昏,连带映得城郭街道上的梧桐树叶也黯淡无光,景色便显得尤为滞涩沉重。她一步步走着,心下也滞涩了起来。 陆莲稚有自己的道,她终究不能一直胡闹跟着自己。亓徵歌暗忖着,今晚。今晚就让她回去罢。之后陆莲稚继续快意江湖,而自己仍旧云游四方,纵是江湖不见,也为善终。 而此刻那厢陆莲稚眼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色。仲秋前夜微风拂面,梧桐阔叶虫鸣鸟啼,分明是一副再好不过的乡郭晚景。她想同亓徵歌看今天的夜色,也想同她赏明日的月圆。十分简单的一句“想要陪伴”,在她心里兜兜转转盛满了一路。 月渐渐东升,两人走到了一条青砖铺就的浅浅水道边。一轮将满的皓月便浮在了窄窄的波光中,粼粼清色随着水波聚了又散。 陆莲稚一路跟在亓徵歌身后,见她停下身,便缓缓走上前与她并了肩,翕了翕樱色的唇,欲要开口。 “前边那户人家似是养马租车的,陆姑娘歇了这一日,此刻也正好去租匹马,回汴京罢。” 亓徵歌侧着脸没有看她,只垂眸望着渠中明月,先声道。 言语所用声音,清淡似寒涧。 陆莲稚倏地梗住了。先前一路所思所想、所备言语,忽然全都不再好出口。 原本她是满心欢喜,想要就此跟着亓徵歌去云游四方的。甚至还专门想了些话用来哄亓徵歌开心,譬如“你很特殊,我十分地欣赏你”,又或者“我愿与你一同云游”,“我想同你深交”。 然而到了这一刻,被先发制住的陆莲稚却可耻的语塞了。沉默片刻,她瞥见亓徵歌仍垂眸看着水渠。事情怎么是这样呢?陆莲稚脑中有些乱糟糟的。 “可是,” 陆莲稚想着,便忍不住开口了,“我不会回去。我既已认你为恩人,就必将护着你,不会离开的。” 亓徵歌听到恩人二字,终于抬起眸来,与陆莲稚直直对视。 恩人,恩人。总之只是这么个理由?只是想与她结交一番,多识得一个所谓的“江湖挚友”?为何不用脑子思考一下,她亓徵歌需不需要这样一个自认为热情好心的“朋友”? “......呵。” 内心里积压了这些日子的风暴骤起,半晌,亓徵歌什么也没说,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恩人。” 亓徵歌语调近乎是恶狠狠了。重复着这个词语,她的目光凌厉了起来,“什么恩什么德?救你本就是有条件的,难道你以为你有什么特殊?是我舍命相救的?不是,你只是我云游一路随手医好的、许许多多人里的其中一个。能不能不要那么小题大做?” “我不需要你一厢情愿的‘报恩’,我前时如何游走这江湖,日后也将如何游走。不牢陆姑娘您记挂。我从前不需要什么朋友,以后亦不需要。” 亓徵歌面色如深雪寒霜,毫不留情道,“我们之间有那么熟络?” 陆莲稚一时心下有些焦急,不知道亓徵歌为什么忽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可时姑娘,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亓徵歌甫一听见这两个字便咬紧了牙关,盯向陆莲稚,一股强烈的、遭受冒犯的怒意席卷上脑海。 陆莲稚有多了解她?又是凭什么便在仅仅相识几日后便以“朋友”自居?在知道自己的秘密后,没有人会愿意与她结交,更不必谈何知交挚友了。与其受人白眼,倒不如即刻疏远。 亓徵歌此刻心下极端烦乱,也不知是烦于陆莲稚的孟浪天真,还是乱于自己的心结过往。 亓徵歌只觉得二人的关系进展得过□□速,仿佛在她还并未有所准备时,陆莲稚便已跻入了她的领域。这冒然的侵入让一丝丝顾虑迅速占据了亓徵歌的全部思绪,她顾不上陆莲稚是什么人、也顾不上陆莲稚究竟是否无意,嘴上毫不留情便开始排斥。 “你以为你了解我几分,便与我称作‘朋友’、便满口胡言‘不会离开’?”亓徵歌眼神凌厉地看着陆莲稚,那眼神仿佛是看着眼前之人,又仿佛是在看着她眼中的自己,“我不需要你,你也不用一厢情愿跟着我。” “你走罢。从今往后不要再打扰我,便也算是报恩了。” 亓徵歌说完,忽然眼中露出几分疲惫,神色厌厌,拂袖离去。甚至连看也没有再多看立在原地的陆莲稚一眼。 陆莲稚呆呆地愣在原地,仍在咀嚼着亓徵歌那段话的意思。生气了?这么突然?为什么? 她沿着水渠来来回回地踱步,绞尽脑汁回想着自己说错了什么。月色清辉铺陈在眼前水渠中,随着风波搅成碎屑,又等待风止,回归成镜。 陆莲稚来回地踱着,怎么也没能弄明白亓徵歌是为何,分明先前相处得好好的,今晚就将她骂了个狗血临头。 直到最终脑中思绪彻底纠作一团,再也理不开时,陆莲稚发出了低低的“啊——”的一声,抬起头,眼前月之方中,冷冷清清。 亓徵歌早已走了很久,她一人在这水渠边团团转着,秋日的枯草已被她走来走去踏得乱伏在地。 女人心海底针。陆莲稚抬头看向深色夜空里浅浅的月,由衷喟叹道。 眼看着现下跟亓徵歌回去已是不可能的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 了,于是仲秋前夜未满的月色下,吃了瘪的年轻剑客摇着头,向远处慢慢走着,墨色身影渐渐与夜融合。 那厢亓徵歌面色含霜地回了客栈,坐在床沿。随着时间推移,她最终渐渐冷静下来。 陆莲稚其实并没有错。她的热心她的友善,都是这些年行走江湖刻印在了骨子里的侠者本性。陆莲稚并不知道亓徵歌的身份,和她的那些过往,自然也就不明白她为何会抗拒这些友善的表示。 亓徵歌完全避开了自身,逃避般地将这场闹剧都归咎于陆莲稚,归咎于她的不知情。亓徵歌并不愿意承认,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尚存的那一息不安。 她想与陆莲稚结交,却又不安于陆莲稚终有一日,或许将要离去。她害怕自己宽空的两袖,终有一日将挽不住那段顽劲的清风。 想着想着,亓徵歌轻轻叹了口气。方才似乎是极凶地发了通脾气,许是吓到陆莲稚了。不过也好,如果能将她吓退,不管怎样也算是目的达成。 她想到这里,抬眸缓缓看了眼窗外景色,想到了近在眼前、虚无缥缈的前路与来日。在时日的打磨下,许多事情终将过去,如同过往,也如同现在。念及此,她幽幽叹出一口气,便决定将此归于往事,不再细究。 明日便要渡河离开此地,她缓步走至桌前,斟了杯茶,默默出神地筹划起来。 . 次日清早,亓徵歌便赶到了河边渡口。时辰很早,第一班的船舱中只有几个农妇和挑担的汉子坐在角落。亓徵歌安置好马,便寻了个位置坐下。这条河并不是特别宽,方才她向船夫询问一番,答是只需一日便可到岸。 亓徵歌便尽量坐在了角落中,望着窗外茫茫河面,兀自出着神。 她一路从蜀地来到汴京,现下又继而向东北行去,其实只是想去看看北边的样子。这样想来,游方也变得有了一些目的,至少她看过许多曾经难以接触的世界。 最初还很不习惯这样天差地别的日子,而至今到底已将近一载,适应了之后便偶尔还会生出一些闲适的侥幸来。至少在外便没有了纷杂的口舌人言,也看不见那些可笑的闹剧,那些只在容决谷里才有的滑稽纷争。跳梁一般的人们。 亓徵歌想着,便感到了一些释怀。她默默坐着,难免无趣,便默默在脑中背起了医典。少时博览的记忆,一时浮涌上脑海,纷繁嘈错,将时间填满。 不一刻,渡船便开始缓缓浮动,驶离了河岸。亓徵歌坐在窗边,便不断有水声盈盈,难免有些纷扰。她想要换个地儿坐,便微微将四下打量了一番。 仍是那几个农妇与小商贾,似乎在她上来后便再没人登船了。直到她眯起眼仔细一瞧,才发现更角落之处,似乎坐着个佝偻的老妇,身裹黑布,容貌不清。 亓徵歌一时找不到更好的位置,便也没有再动作了。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河渡了一半,天气也开始变化,云层渐渐随着距离压低,风也猖狂了起来。亓徵歌隐约注意到那角落里的老妇缩了缩,大体却保持着一个姿势未动。凭着直觉,她隐隐感到这人有些奇怪。 再过了一些距离,雨便开始淅淅沥沥打下,被风裹挟着坠在河面又溅起纷乱水花。亓徵歌只好尝试着将身旁方窗扳合。 现下秋日,到底一场雨就带来一场寒凉,船内温度也随着这场终于到来的雨降下了一些。亓徵歌披上一件天青色外袍,神色默然地望着身侧,有雨水交错的痕迹正舔舐着窗面。 今日是离谷在外头一个仲秋,却下了这样一场雨,到底还是无法见到满月了罢。 亓徵歌微微阖着眼,心下弥出几分遗憾,只是她并不愿去理清,那分遗憾只是因为月,还是因为陆莲稚。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被媳妇骂了好兴奋啊!好想和媳妇深♀交啊!!! 亓徵歌:......你是狗吗,自来熟?你凑我太近了。我不要你这种朋友,快滚开:) _____________ 陆莲稚(裹紧小被子):陪媳妇妇坐船。有点困。缩起来睡一下。啊又变天了,好冷,再缩一下。 亓徵歌:...... 第7章 人心 昏昏沉沉行船半日,雨势在河面终于达到了顶峰,先前肆虐的风敛去了气息,任由冰棱一般的暴雨直直垂打入河,声如巨嘈。此刻也终行将靠岸,远远已可以模糊看到渡口的影子了。 亓徵歌已是乏得很了,手软软地揉了揉额角,余光中瞥见角落里坐着的那些小商贾们纷纷站了起来,微微走动几步活动着。将靠岸了,农妇们也收拾起了带着的一只只活禽,船舱内渐渐嘈杂起来。 亓徵歌侧过脸,看着远远模糊的渡口影子,心下带着一些疲惫的迷茫。 片刻的迷惘很快被打破。前面船夫不知为何忽地忽然撂了桨板,与船头的几个商贾争执起来。也只是片刻,底舱倏地蹿出十几个握着刀的劫匪来。 “......” 亓徵歌眨了眨眼,心下一时有些吃惊。贼船? 意外之事三天遇上两次,亓徵歌心下感到有些遭不住的同时,竟还生出了几丝周遭同行之人都没有的冷眼旁观来。至少此番这伙贼人的目标必不会是自己,而是船头那帮商贾了。 一场破财消灾必不可免,近在眼前。亓徵歌整理一番面纱,垂眸默默在隐在角落中。 劫匪踱进了船舱。 “怎么全是女人。” 亓徵歌听见粗犷的声音渐近,她有意识地佝偻了身形,垂下眸,将天青色的外袍裹紧了身子。 “一个好看的都没有,尽是些老货!” 几个劫匪语调愤懑,拎鸡抢鸭的,将船舱内活禽搅得惨叫连连,“好在还有些玩意儿可以拿回去......” “都给老子起来了!全站起来!” 劫匪站在船舱口,手中长棍敲打着门框,粗鲁地将农妇们拉扯着站成一排。 船停在了河中,不再前行。此刻与渡口的距离十分模糊,尽管可以隐约互相望见,也是因为渡口十分明显。而渡口之人若不用尽心思瞧,是断不能在秋日暴雨中发现这船的。 亓徵歌与一行人被团团捆在了船舱口,她低着头,感到万分的不适应,却又无可奈何。困境难逃,她到底也懂得逆来顺受。 不动声色中眼风扫过,船内十几人皆在,唯独不见那黑衣的怪异老妇。亓徵歌蹙了蹙眉,隐约有模糊的想法在心中浮现。 来不及深思,便听见劫匪走了下来,趾高气扬道:“识相的不要动,爷几个这遭不做杀人的买卖——只要钱,不要命。”边说着,手中两把长刀边互相摩擦,发出厉耳的锵锵声,仿佛是年节里杀鸡宰牛的磨刀前奏。 小城镇农家人哪里见得这般场面,一时间早瑟缩在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 一团,伴着嘈杂的雨水与船体浮摇之声,甚至还能隐约听见有人啜泣了起来。 船头的商贾们却不似这样窝囊,都是血气方刚的中年人,哪里受得了这样委屈。劫匪虽有十余人,但一船人加起来如何说也是他们的一倍。怕什么呢,搏一搏罢。他们便抱着这样想法,宁冒丧命风险,也不肯乖乖破财消灾。 商人本性。亓徵歌神色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向船头看去。 渐渐船头的叫骂声达到一个小的顶峰,激烈的言辞在暴雨中被吞噬得模糊,仿佛是谁也失了耐心。也就是刹那之间,打头的劫匪终于忍无可忍,一脚便将面前一人狠狠踹下船头。 接着仿佛是竞赛一般,一排人纷纷以极快的速度被踢翻坠落入水,更有甚者,是被乱刀砍伤后踢下。亓徵歌心下微叹,紧闭上眼。方才那伙贼人所做的只财不命保证,就这样被打破。 如此暴雨暗涌的河流,便是如何地能水,也必然是活不成了。 经此一变,剩下的三两商贾终于意识到双方是如何的力量悬殊,顿时噤了声。 这方劫匪已经开始在舱内搜刮起来,挨个搜着身,动作极其粗鲁。亓徵歌睁大眼睛,意识到自己还要面临如此侮辱,不由得恼怒上浮,双眉蹙得紧紧的。亓徵歌并非舱内那些老妇、商贾,相比之下有着更为令人忧虑的人身危险。 然而现下不过她一人,又如何能敌过这十几个不顾一切的劫匪呢? 悬殊的差距下,亓徵歌知道自己此刻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是跳河,其二……只取决于怀中一块温热的玉牌。她不愿回顾、却又随身携带的过往。亓徵歌曾无数次地想要将那玉牌弃于中道,也对它有着极端排斥的抗拒。 思索间她目光落在舱内的木板上,这一切想法都有只闪过一瞬,随即她便倔强地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出它。 亓徵歌幽幽叹出一口气,看向船舱外黑暗的天色,水天相接之处已模糊不见,只留下暴雨带来的混乱。天边传来隐隐低沉的风雷轰鸣。船舱之内光线愈发黯淡,只留下丝丝压抑与肆虐的气息。 没有办法了吗?亓徵歌心下生出丝丝无助,并着恼怒一同发了芽,迅速将她攫住。她并不甘于没落于此,也恼怒于自己此刻的毫无抵抗之力。一如从前,她纵使心中埋藏了再多的倔强,也注定只能独自消化。 那劫匪终于走到了她面前,将她扯了起来。 “哟,身子骨挺细。” 声调的提高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下一刻发生之事便倏地令亓徵歌脸色一变。 面纱无可避免地飘然落地,亓徵歌低头,似是在隐忍着什么,又似将要爆发什么。 “是个美人儿!” 那劫匪紧紧攥着她肩膀,语气带着猖狂的喜色与显而易见的□□,向外大喊道,“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俏的,赚大发了!” 说着伸出手,将要扣住亓徵歌下颌。 亓徵歌眸色倏地染上坚冰般的锐利,抬手扭身便欲刺面前之人,却在电光火石间被识破。 那劫匪紧紧攥着她握刀的手腕,将把柄黄铜匕首猛地从她指间抽出。神色近乎是得意而狠厉地笑道:“有点意思,还挺野。” 亓徵歌眼看着劫匪们纷纷上前,眯起的眼中露出丝丝狠色:“不要碰我。”心下翻涌起浓烈的不适与怒意,令亓徵歌蹙紧了眉。 语调含冰,闻者应肃,却甫一出口就遭到了一阵哄笑。 “受人牵制口出狂言,” 为首的劫匪靠着船舱,语气玩味,“哥几个玩一遭,也算是调|教过一回。再卖去烟柳巷,光凭这模样音色,也定能卖个绝好价钱。” 亓徵歌深吸一口气,眸色浮上冷静。身为医者总是对人体有着精湛的了解,她明白若不是自己动作过慢,此刻面前之人或许早该下地府报道了。 不甘的恼怒浮现在脸上,她冷笑一声,沉声道:“我若亡命今日,尔等终将生不如死。” 无论如何,她也是容决谷主的独女。即便落魄,即便是死,也不会如此平白枉遭欺辱。亓徵歌隐忍着,解不开的心结与纠葛一丝丝化作无奈。不愿屈服的念头浓烈而炽热,令她此番宁死也不愿摸那玉牌分毫。 她环视一番四周,寒凉的眼神极力掩藏去了内里的无助,却眉尖一蹙,忽然看到似曾相识的一幕。 不远不近的一旁,陆莲稚不知何时起,便悄无声息坐在了被雨打湿的船舱窗框上,眼中带着戏谑,紧紧地盯着她看。 只是这样一眼,亓徵歌身上决然凛冽的气息忽地都卸了去,无法言说的复杂思绪袭上,一时让她忘却了呼吸。 只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何她便忽然软下了姿态,定定地向陆莲稚回望着。 此刻亓徵歌心下充斥着各方思绪,第一反应却是眯起了眼睛,一句“你为何在此”几乎冲口而出。 亓徵歌微微抿唇,到底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她看着陆莲稚闲适的眼神,此刻早已对答案心知肚明,却也随之难以克制地涌上一股微微的恼怒来。 仿佛之前的挣扎与无助都是笑话一般,原来都被陆莲稚看在了眼里。亓徵歌眼神带着三分薄怒,却又不得不带了软意地看向陆莲稚,一言不发。 视线两相接触之下,陆莲稚却并没有动,仿佛在等些什么似的,只是静静看着她,幽幽眼神中纠缠着纷乱的思绪。戏谑、等待,和一丝意味不明的涌动,全都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亓徵歌眼里。 只是这样一眼,就让亓徵歌心下仿佛断了根弦。鬼使神差一般,她忽然淡淡地开了口。 “为什么不动?” 她定定地看着陆莲稚,微微蹙眉,语调带上了几分刻意的颐指气使,仿佛掩饰般眯缝着眼。 “救我。” 尾音刚落,她便看到陆莲稚似乎是终于等到了什么般呼出一口气,脸上陡然散发出带着少年稚气,却又无比张扬桀骜的笑来。分明是在这样昏暗肆虐的暴雨中,却仿佛初升的万丈金芒。 船舱之外雨声激浪,陆莲稚振袖之间,暗光便从陆离剑的剑尾,一路耀到了剑尖。 昏暗之中亓徵歌清晰听到了陆莲稚低低的笑声,带着少年的清澈,又掺杂了女人的娇妩,清风逐月般飘忽不定,在四处悠然穿梭。 天色愈来愈暗,衬得这鬼魅般的笑声更加幽沉。这次她似乎没有再用剑柄,一声声的惨叫便接连传入亓徵歌耳中。湿冷的空气里缓缓弥散开血腥。 亓徵歌屏着呼吸,睁大眼睛看着陆莲稚飘忽的身影。 没有再保留,也没有再卖弄什么,须臾之间陆莲稚便引出了全力,出手之间皆为杀招。亓徵歌在昏暗中微微颤抖起来,目光垂落到了地面。一个疑问便缓缓地由心底浮上喉间。 年间江湖剑客崇尚点到为止,亓徵歌也见过不少眼花缭乱、戏法一般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 华丽的剑术,一如前日里所见陆莲稚的剑法。 而出手狠厉、招招见血的打法,却是最为令人不齿的杀手才会拥有的。这种人生于泥沼,殁于地狱,心思也是亓徵歌所认知到最为阴暗与歹毒的一类。 随着耳畔嘈错的纷乱之声,亓徵歌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怀疑的情绪涌出,无论她如何压制,也无法忽略。 渐渐地,四周只剩下了沉闷的风雷雨声,随着狂涌的河水拍打着船舷。血腥的气息已然流淌在了每一分空气之中,弥散开来。 沉默间,亓徵歌耳畔传来低低的一声:“好了。没事了。” 接着是熟悉的一声铮鸣,陆莲稚拭干了陆离剑,收刃入鞘。 亓徵歌抬起双眸,定定地与陆莲稚对视。她带着毫不掩藏的探究之意,在陆莲稚眼中飞快地搜寻着,意欲揪出任何一丝可能的晦暗与敌意。 可陆莲稚的眼中何来什么阴暗,更遑论所谓歹毒。 只有大片澈可见底的少年意气,与柔软温和的安抚。 “你在想什么?”陆莲稚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伸手扶住了亓徵歌的肩,问道,“受伤了么?” 亓徵歌这才缓缓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亓徵歌心下一遍又一遍地想道,陆莲稚不会加害于她的。她恍然忆起母亲说过,有时要遵从感受,选择相信。 无论这信任有多么莫名而无据,亓徵歌感受着肩头陆莲稚手心温热的气息,闭了闭眼,选择压下了心中的喧嚣。 陆莲稚看着亓徵歌,面色渐渐柔软下来。先前亓徵歌眼中的倔强与冷厉她都看在了眼中,心下也对亓徵歌从前一路的历程有了九分猜测。无依无靠,却又强硬倔强,让陆莲稚生出了十分的不放心来。 眼前亓徵歌面色虽平常,眼神却带了三分微不可查的不自然。仿佛压抑着薄怒,又仿佛含着松下一口气的感谢。陆莲稚敏锐地察觉到后,眼眸都浸上了三分笑意。 纷乱渐过,陆莲稚将船舱中受制的人们一个个松开束缚,四下除却水声,静得可怕。 船头传来微弱的敲打声,在暴雨之中几乎微不可闻,陆莲稚却立刻警觉的侧过身,快速走了过去。 是先前被抛入河中的一名商人,约摸是听到了响动,确认了安全,正死命抓扒着船舷,向上爬着。 陆莲稚伸出手,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放在了船板上。 雨势持续不断,陆莲稚一身黑衣早已湿透,都贴在了身上,显得身段格外的纤瘦颀长。亓徵歌正出神地看着陆莲稚,眼神中带着她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浅浅情绪。 陆莲稚仿佛立刻便感受到了这目光,卸下了桀骜与戾气,带着安抚的笑向她回望。 可就在一瞬间,她看到亓徵歌的目光陡然变得惊恐,也就是这一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伴随着粗砺刀锋的触感自身后传来。 浑身湿透而狼狈不堪的落水商人,手腕尚带着陆莲稚拉他上船的温度,却将手中短刀没入了陆莲稚身体。 陆莲稚没有回头,而她面对的亓徵歌却清晰无比地看到了,商人眼中透露着绝伦的贪婪。胶着的视线狂热地看向堆积在船头、先前劫匪搜积而来的财物。 那阴暗与贪婪伴随着陆莲稚雨中涌出的鲜血,源源不断汇聚成流,又渐渐没入江河。 作者有话要说: 亓徵歌:滚开。 陆莲稚:好的媳妇。 亓徵歌:救我。 陆莲稚:来了媳妇。 亓徵歌(傲娇):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陆莲稚(乖巧):好的媳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os:好气哦我有一个口是心非的媳妇妇! 第8章 痴狂 时间仿佛在雨中凝固。 可血不会凝固。肆虐的雨中有源源不断的水流从陆莲稚身上滑落,殷红的血从而也止不住地淌下。 气氛微妙地流转,陆莲稚低垂的头终于渐渐抬起。雷鸣殷殷,她快如疾风般伸手,死死卡住了身后之人的脖颈,低暗的雨夜中飘忽传来她喑如幽魂的笑声。那笑声并非先前那样悠扬如铃,而是染上了深沉的悔恨之色。 陆莲稚有生以来这十余载,从不曾惧畏过什么,此刻也仿佛毫无知觉似的,任凭不甚锋利的刀穿过身体,手中渐渐钳紧。 陆莲稚喑晦的笑声被暴雨吞噬。亓徵歌忽然感到一阵涌动的窒息,字字清晰如同珠玉落盘般,喊了一声:“陆莲稚!” 亓徵歌第一次喊出了这个名字,语调中的战栗与回转都真实到发自肺腑。 陆莲稚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只是一寸寸放低了目光,那其中的悔与恨,一瞬间都夹杂进了一丝波澜。 亓徵歌心下一颤,便快步向她跑去,步调微微趔趄,裹挟着意味深远的颤抖。船头风雨激浪,只是一瞬间,便冰冷而沉重地将亓徵歌浸透。 甫一靠近陆莲稚,她便听见了清晰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喀声,是陆莲稚手中喉骨摩擦的声音,在这雨涛翻浪之中飘忽不定。此刻脚下的船随着飘摇的河浪浮动着,便将这诡异的声音弥散开。仿佛是在身边,又仿佛是由天际传来。 陆莲稚白皙的手在雨夜中显得近乎透明,纤如青竹的骨节因为发力而显露无余。仿佛没有看到亓徵歌靠近一般,她纤瘦的指节愈钳愈紧。 随着指尖收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落水的商人眼中也全然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陆莲稚冷哼一声,仿佛扔开渣滓一般将他尸身甩了出去。 雨夜的微光中,亓徵歌可以依稀看到尸身脖颈处黑紫色的淤痕。 只是猝然一瞥,她并没有再顾及这些,而是立刻地便伸手揽住了陆莲稚。湿凉的触感,冰冷到让亓徵歌心下狠狠颤了一颤。 黑色的外袍沾染着浓烈的血腥,连滴落的雨水都浮涌着殷殷红色。并不锋利的刀就这样埋没在陆莲稚身体里,虽未伤及心肺,却也让她失了大量的血。亓徵歌看着陆莲稚不似往昔般樱红的唇色,一阵隐隐的窒息浮上心头。 “我没事。” 陆莲稚任她抱着,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声音十分沉地重复道,“没事。” 她只感到一阵阵难以抑制的低落,尽管陆莲稚自认已算是识得过形形色|色之人,却仍难免被今朝之事刺痛。 目光微沉,她几乎是立刻便没有再去想了,而是被更加重要的事吸引了神智。 亓徵歌紧紧地搂着她,将她半拖半抱地带进了船舱。微凉的湿气中,有幽幽的草药香气在鼻尖萦绕。 陆莲稚始终垂着头,亓徵歌只以为她是感到痛了,心下便纠缠着紧张起来。只是亓徵歌并未看见,陆莲稚唇角早已笑出了弯弯弧度,浅淡却由心。 船渐渐重新向岸边移动,亓徵歌抱着陆莲稚坐在舱内,面色沉着地为她按着伤。刀不能拔,她便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 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等到上岸,寻到医馆。亓徵歌翕着薄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什么也说不出口。 “......没事的。没有伤及要处......我有感觉的。” 陆莲稚被她抱着,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字轻轻地说。 这语气里早已失了平日张扬的气力,只是随着吐息轻飘飘地传入了亓徵歌耳中。 “嗯。没事的。” 亓徵歌回应着陆莲稚,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动作极轻地替她擦着冰冷的雨水。 陆莲稚哼哼唧唧地蹭在亓徵歌怀里,心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她知道自己其实根本不会有什么事,也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博得亓徵歌的同情与怜惜。今日如此,以后便也可以让亓徵歌永远也甩不开她。 算盘在心中噼噼啪啪打了起来,陆莲稚下巴搁在亓徵歌肩头,笑得贼气。 片刻,亓徵歌终于缓缓开了口,唤道:“......陆莲稚。” 第二次。陆莲稚这次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眉眼间都染上餍足,只是笑着笑着,却开始咳嗽,勉强应到:“......嗯?” 她立刻感到背脊上甚至传来了亓徵歌轻柔的安抚,抚摸着小孩儿一般,温柔而小心翼翼。耳边也传来浅浅如风的呢喃:“......对不起。” 船渐渐靠了岸,亓徵歌并未等陆莲稚有所回答,便径直抱着她起了身。 “我......” “别说话了......别说话。” 陆莲稚方欲开口,便被亓徵歌低声打断。若此刻陆莲稚抬头看一看,便可以轻易发现,有一丝赤色染上了亓徵歌的耳廓。 吐息间婴绕着陆莲稚身上若有若无的盈盈淡香,亓徵歌这次再无法将她推远,也无法转身离开。生性又隐约在心头作祟,肌肤相贴让她早已红透了脸颊,更遑论坦露任何一丝心意。 雨势依旧,秋日寒凉的苦雨拍洗着河岸,而先前剑拔弩张、生杀仇苦的气氛却早已悄然流逝,只剩下二人各不相同的心思,随着风雨,冲刷在心尖。 甫一靠岸,亓徵歌便极快地将陆莲稚抱上了马。她将陆莲稚看起来已然没了什么气力的身子搂在怀中,极力平稳地御着坐骑。走马的颠簸必然会给陆莲稚带来二次的伤害,可别无他法,亓徵歌只能咬着牙尝试。 那厢陆莲稚依偎在亓徵歌怀里,感到气力渐渐抽离身躯,纵使心下十分欢喜且精神十足,却到底也抵不过失血过多,恍惚间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颠簸的风雨中,亓徵歌披在她头顶的蓑衣。 风叹息着打乱了亓徵歌的发丝,又卷起夜晚清凉的秋雨,归于沉寂。 . 再醒来时仍然是夜,便让陆莲稚造成了仍是当日的错觉。四下里望了望,应是某处客栈,装饰简单清简,还散着丝丝药味。只是不见亓徵歌在何处,或许是在隔壁罢?陆莲稚想着,伸手摸了摸伤口,一阵疼痛让她不禁呲牙咧嘴。 一向被人怀疑反应迟钝,总也不无道理。为何方受伤时,可以做到全无反应,而现在却疼得钻心?陆莲稚幽幽叹出一口气,瘫在了床上。她仰面望着床帐顶,慢慢咀嚼着回忆。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她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纠缠的执念,说是魔怔也不为过。毕竟谁能够仅仅叫她一声名字,便能让她感到痴狂? 她想,这可以称作痴狂。 她还想——这友情来得真是不一般啊。 陆莲稚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咀嚼着来自这段不一般的友情深刻的回忆。 于是亓徵歌进门时,便有了这样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 “......嘻嘻。” “......噗哈哈哈。” 亓徵歌方才踏进门槛,一连闻此声不禁面色微变,放下手中药箱快步走到了床边,径直伸出手摸上了陆莲稚的额头。 陆莲稚翻过身来,瞪着尤带喜色的眼睛与她对视着。 亓徵歌感受着手心温凉的热度,一时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失了语。于是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片刻。 “......” “......” “......时姑娘好。” 陆莲稚率先打破了这沉默,格外乖巧地喊了一声,神色仍是笑眯眯的。 亓徵歌便发现陆莲稚是真的很爱笑。喜怒哀乐或许全能够用笑声表达。只是此刻这种带着七分稚气三分痴傻的笑,她一时还无法理解。 “......嗯。感觉好些了么?” 亓徵歌收回了手,语气隐约带了三分温软地问道。 “好很多了罢......” 陆莲稚见亓徵歌收回了手,瘪瘪嘴,又瘫倒在了榻上,“就是伤口疼的很,或许你能替......” 话没说一半,廊里忽然传来叩门声:“曲姑娘,急病看诊!” 陆莲稚眉头拧了拧,这里哪儿来什么曲姑娘?许是叫错了罢。方欲开口回应,便见亓徵歌淡淡开了口,应道:“好。就来。” 陆莲稚愣怔片刻,便见亓徵歌又提起了药箱,向外走去。 “你不要乱动,我看完这个诊再回来看你。” 只留下这句话,亓徵歌便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留下陆莲稚一人蹙了眉,在床上暗暗思索。 时姑娘......曲姑娘...... 这分明不是叫错罢。陆莲稚目光在空气中漂浮着,最终牢牢定在了亓徵歌离开的那扇门上。隐约有思绪浮上心头,让陆莲稚忘却了刀伤的痛楚,淹没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啊......友情的滋味......嘻嘻...嘿嘿嘿... 亓徵歌:......呵。直女。 —————————— 写的时候,听的bgm是三无翻的幻境,哎呀我们三无真是@%&*#『‘£–......我要嫁给她! 第9章 设座 亓徵歌再回来的时候,已是很晚了,谁知她轻轻走至床边,才发现陆莲稚也并未睡去,只是躺在榻上神游,此刻正侧过脸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此刻房中温度较外面偏高,她便顺手脱了外头罩着的水色袍子,搁在一旁,取了先前调配好的膏药,走到了床边。 相识的时日并不长,二人之间却仿佛已横亘了许多一言难尽的情绪,无论是陆莲稚痴狂般的执着,还是亓徵歌那句叹息般的“对不起”,都消融在了昨夜的暴雨中,滋生出了别样的思绪。 此时无事相对,那思绪便缓缓地蔓延开来,向上缠绕。生疏的阶段仿佛已经过去,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虚伪的客套,陆莲稚感觉得到,亓徵歌不再像从前一样拒绝她的靠近,却又仍是飘渺的,若即若离。 浪迹江湖惯了,陆莲稚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5 早已忘记了牵挂与束缚的滋味,她从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也从未对任何事物产生过非其不可的执着。可这次她却清晰地觉察到了,她非要亓徵歌不可。 她到底是什么人,怀着什么样密不可言的心事?分明拥有如此绝而非凡的姿容行止,为何却埋没在这红尘之中,遭人欺辱,颠沛流离?陆莲稚百思不得其解,沉湎其中,无法也不愿逃离。 “不疼了么。” 亓徵歌被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也不动声色,只淡淡问一句:“看我做什么?” “你到底叫什么?” 陆莲稚向来心直口快,回了神想起先前疑惑,便也没有绕弯子,径直问道。 亓徵歌被这样猝然一问,也并不意外,先前心下早也知道她必然会问及这个,便拿着小瓷罐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仰卧的陆莲稚,幽幽道:“想知道?” 她并不急于回答这个问题。陆莲稚对于她,有着相当偏执的执着与探究,亓徵歌都察觉得到,甚至从相识之时起,她便能看得到会有这样的未来。她先前尝试过拒绝与推离,而时到今日,面对着陆莲稚,她却忽然不愿继续这样做了。 人人都有秘密,她的秘密不过难以启齿一些,却并不是该让她一辈子疏远他人的罪过。或许陆莲稚,并不会在意呢?她依稀想起了母亲。母亲当初,也并不是只认识一个女人啊。 念及此,亓徵歌垂下了眼眸,意味不明的视线轻轻落在了陆莲稚脸上。可她究竟还不够坦荡淡然,做不到直白道出,卸不下所有心防。 榻上陆莲稚眯了眯眼睛,唇抿成薄薄一线,面容在飘忽烛光中,竟显出了三分妩色。 这样的风情姿容让她平日里张扬在外的少年感散去,才让亓徵歌发现这底下,到底也是一副艳骨。 陆莲稚睨着亓徵歌,声线疲懒又带着几丝嗔怪:“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哪儿有这样还不知对方名姓的呢?” 亓徵歌并不吃这一套,自顾自地打开了手中凉凉的小罐,在床沿坐下,答道:“你当我是谁,我便可以是谁。你愿叫我什么,我就叫什么。” 这话甫一出口,陆莲稚便挑起眉吃吃笑了起来:“——是么?那我当你是我妹妹,叫你做心肝儿好不好?” “..... ”亓徵歌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心情,居然就着她开起了玩笑,胆子真是越发大了。想着便停下了手中动作,眯起眼睛,凉嗖嗖盯住了陆莲稚。 “陆莲稚。”她倏地俯下身,无可挑剔的脸孔骤然向陆莲稚靠了过来,语气听不出波澜,“——我比你年长。” 陆莲稚心下有些微愣,面色却不为所动,仍是笑眯眯的,只是眼神不知不觉掺杂了几分痴迷,就这样望着亓徵歌玄沼般能吸人魂魄的眼眸:“嗯——那也行,那便是我的心肝儿,好姐姐。” 亓徵歌不愿与她多说,冷哼一声,手下使力扯开了陆莲稚衣服,给她上药,动作夹杂了七分任性,也顾不上陆莲稚的感受了。 “!!!好姐姐,你轻些——!!”陆莲稚冷不防给粗暴地拉开了衣服,大片白皙剔透的皮肤裸|露|出来,羞|耻之余难免牵到痛处,登时便忍不住一叠声叫起来,“哎哟,心肝儿,宝贝儿,行行好,我好痛——!” 跟着便是一通胡言乱语。亓徵歌沉着脸听了片刻,终于绷不住,摔了刮柄,冷冷道:“陆莲稚,别乱叫。” 陆莲稚见她连脸色都变了,便也知道见好就收,乖觉地住了嘴,眼神含笑,惬意地打量起四周来。 忽然她瞟到一旁屏风后好似还有一张卧榻,心下好奇了起来。 “这是哪儿?” 她目光回落到眼前亓徵歌身上,把心下想法说了出来:“先前以为是客栈,现下看又好似不是。” 亓徵歌给她上着药,淡淡回道:“不是。是镇里医馆。” 如此,难怪这里总有一股药味萦绕,先前那人也敲门让亓徵歌去看诊,可见亓徵歌应是在此设座了。 想着,陆莲稚便又问了出来:“姑娘是在此设了座看诊罢?” “嗯。”亓徵歌似乎不想多谈这件事,很快目不斜视地换好了药,便起身走到了屏风后,消失在了陆莲稚视线里。 可陆莲稚知道她们至少仍在同个房间内。相隔不远,她甚至可以听到亓徵歌衣料摩擦的轻响。 “你也睡这儿么?”她侧了侧身子,尽力向屏风后看去。 陆莲稚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亓徵歌有反应,心下不由得有些奇怪,刚想要开口喊她一声,却又忽然顿住,不知喊什么好。她到底叫什么?她是谁呢? 陆莲稚一时失了语,讷讷地呆愣片刻,也不再往里看,默默翻了个身向里卧着,思绪蔓延。 那头亓徵歌在屏风里褪去了衣物,走进一旁隔间沐浴。水雾晕开,袅袅热气蒸腾而起,亓徵歌带着满足,轻叹出一口气。 今日之事一言难尽,纵使她总算有了心与陆莲稚接触一番,却也仍有很多事不能够直接告诉她。 亓徵歌从水中伸出手,带起一片涟漪。她拈起一块洁白如玉的小小牙牌,一遍遍用指腹抚摩着。牙牌上曲闻竹三个字,在闪烁的烛火中温温地泛着微光。 到底......还是用上它了。凭着曲闻竹的名头,她终究受了这小镇上顶好的礼遇,得以有所可居,也才能够安置住了陆莲稚。 至于前路将如何,那都将是命数罢。 . 第二日陆莲稚醒来时,房里静悄悄的。她记得昨夜里,屏风后传来微不可闻的呼吸之声,是亓徵歌的声音。 想到这里,陆莲稚美滋滋地伸了伸胳膊。和她同睡了一间房,这样的事实让陆莲稚心下不知怎的,有些微醺。窗外似已放了晴,鸟鸣啁啾伴着风拂叶浪,显得有几分吵吵闹闹的。 昨夜翻来覆去,到底也想通了很多事。 陆莲稚缓缓地从榻上爬了起来,摸了摸胸口,疼痛的感觉变得没那么激烈,便干脆下了床。 穿好衣物推开房门,似乎有清幽的风扑面而来。外边景致有种意想不到的幽深感,眼前一条幽静古旧的长廊曲曲折折,斑驳的墙柱缠绕着灰绿色的藤蔓,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陆莲稚心下生出几丝新鲜感,沿着长廊走了起来。 此处是黄河以北有名的鱼乡,贸易往来并不繁盛,却也十分富庶祥和,时光都仿佛在此平息。眼下镇上医馆便也是如此,青萝绿蔓,斑驳浮影。 陆莲稚走到了长廊尽头,那里拱门弯弯,连结着白昼通明的厅堂,四下里安静得只剩虫鸣。 鬼使神差般,陆莲稚悄悄地走了进去,也只是多跨了这一步,她便在这一片清幽寂寂中看到了亓徵歌的身影。 亓徵歌穿着件雪青色衣裙,袅袅娜娜坐在乌色长案前,正提笔写着什么。陆莲稚看着她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6 翩然于纸的笔尖和露|出了一小截的剔透手腕,便想起那句皓腕凝霜雪来,人间美景莫过于此。迷蒙的雾霭从她身边香炉中杳杳升腾,模糊了亓徵歌清妩的脸庞。陆莲稚心中痒痒的,想要开口,却又仿佛魔怔一般无法开口。 忽地下一眼,陆莲稚便清晰地看见,她身边悬着一块牙牌,在日光下温温润润地散着微光,牌面上写着曲闻竹三字,雕刻得如同贵胄信物一般奢丽尊贵。 曲闻竹。曲闻竹。陆莲稚陷入了激流漩涡一般,紧紧盯着那牙牌,沉默了片刻。 最终她还是吐出一口气,缓缓走上前,开口道:“姑娘。” 亓徵歌仿佛早知道她要来一般,全无反应,也并未抬头,只淡淡问了一声:“醒了?感觉可好?” 陆莲稚走上前,便看清了她是在写一副药方,纤纤墨字,极为端方。 “嗯......好多了。”她走到了悬着的牙牌边,伸手拈住,抚摩着那冰冷光滑的表面。 她目光下移,轻轻落在了亓徵歌颤动的睫尖上。白皙的鼻尖,樱粉的薄唇,清雅的面容,每一样都是绝色,摄人魂魄。难怪如此,原来......她是曲闻竹。 陆莲稚何尝不知曲闻竹其人。药宗容决谷里桃李漫山,而曲闻竹名声却能够脱颖而出,作为最为出色的弟子,其医术灵根都为世人称叹。 这样的人物,难怪总是一段仙姿,带着一股清傲之气。曲闻竹出谷游方,可不就正如仙神下凡观览么? 若说如先前一般,她只是个江湖游方的医者,陆莲稚有十足把握可护她一生无虞,甚至还可以给她更好的前途。可她不是。她是曲闻竹,连容决谷里都受人敬仰的曲闻竹。陆莲稚灼灼的目光落在亓徵歌身上。 ——她还能帮到她什么?她还会需要自己么? “姑娘......是曲闻竹?”陆莲稚语气颇有些艰涩,缓缓开口道。 不是啊。亓徵歌心下微叹,不是的。 “......你认为我是,我便是了。” 可她还不能说。亓徵歌睫尖轻颤,眼也未抬,仍一字字为这小镇医馆写着药方。 这样的回答模棱两可,语气也淡如朝雾,无法分辨。陆莲稚微怔间,便恍然想起昨夜翻覆思绪。 念及此,陆莲稚便缓缓笑开了,放手牙牌凑近了亓徵歌,一缕乌如寒鸦的鬓发轻轻落在了雪白纸上,飘渺如雾:“那么......其实无论姑娘是谁,我都不在意。” 昨夜里她想了很久,最终便悟到此理。她认定的可以是时青案,可以是曲闻竹,也可以是任何名字,但人,却只是眼前这一个罢了。现下亓徵歌行走江湖,正是无人作伴,一定也是会需要她的。 亓徵歌抬起眼,看向陆莲稚眼底。那里仍是先时所见过的大片清澄与笃定,带着几分少年意气,澈可见底。 “那便再好不过了。” 只是片刻,她便移开了眼。陆莲稚本就生得风姿绝伦,此刻卸下那疲懒恣意的神气,带有几分侵略性的眼神似乎还透露着些含蓄的志在必得。这轻易便让亓徵歌乱了心神。 药炉升起了水雾,亓徵歌便立即起了身,取了蒲扇过去。煽风鼓火之间,她仿佛听见身后传来了依稀笑声。 此刻窗外白昼,光芒清朗。 作者有话要说: 亓徵歌会疏远别人也挺正常啦,害怕朋友因为了解自己的取向而疏远自己嘛。 陆莲稚感到忐忑也正常嘛,如果你暗恋的人忽然告诉你,她是希拉里的女儿,你吓不吓嘛23333 第10章 晨间 亓徵歌原说是要为陆莲稚养伤,便与医馆商定在这鱼乡留诊五日。哪承想仅仅到了第四日,陆莲稚的伤便简直是要好全了。 果然是少年血气强旺,那刀虽钝,却到底也是入了皮下几分的,这伤若是落在亓徵歌身上,她扪心自问怎么也得要个十几天才能回复康健,但陆莲稚却不同,她俨然已经又是生龙活虎了。 念及此,亓徵歌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镇子不大,亓徵歌这几日替镇上几人医了病,药到病除,现下便也闲住无事了。 正备着欲留下来的几份珍奇药方,墨磨了一半,便听见微弱的嗡鸣铮响从房后|庭院传来。 亓徵歌顿住手中墨条,几乎是立刻就忆起了那是什么声音,停下动作便走了出去。 仲秋已过,风已带了几丝凉薄气息,初升的日头也无甚温度,倒又是丝毫不吝于泼撒颜色,于是亓徵歌可以看到,有大片大片的浓浓金芒铺陈在了这晨间的庭院中,如光海又似火场,灼灼明妩。 院内梧桐正在落叶,三三两两的浅色叶片便在浮光中镀上金色,淹没消失在地面广袤的落叶海中。 陆莲稚执着陆离剑,就在这片不似人间的初晨冷光中翩然起势,一招一手都是好看到了极致。 亓徵歌默默地立在一旁,眼前卸下杀意与戾气的陆莲稚,动作竟带着几分女儿家特有的柔软纤细,伴着浮光金叶,柔妩得仿佛能融进这晨间金芒。亓徵歌仅仅是落了这一眼,便几乎再不愿移开目光。 “站住。” 亓徵歌明白自己已十分不愿移开眼,却又有些不服气似的,硬生生出言打断了这一幕:“......你伤面尚存,不可胡来。” 陆莲稚本提着剑,正精神抖擞地才练到一半,猝不及防背后传来亓徵歌幽幽的声音,惊吓之余赶忙回过头去辩解道:“行行好罢——再不练剑,我实在心里难受。且我觉得姑娘你妙手回天,这伤真已好全了。” 亓徵歌默了片刻,才抹去了脑海中方才几乎蛊惑人心的那一幕,抬眼盯着陆莲稚,慢慢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语气竟夹杂了两分不快。不妙。陆莲稚心思一动,立刻收了剑跑向亓徵歌:“你是,你是。我这便停了——姑娘可要替我把脉?” 亓徵歌打量了她几眼。 陆莲稚脸色微润,额间渗出了丝丝细汗,在晨光下泛着微光。只是一瞬,亓徵歌便移开了眼。她低低“嗯”了一声:“去房里罢。” 房门推开的吱呀声算是这宁静晨间唯一而很是突兀的响动,而在门轻叩一声合上之后,一切便又归于沉寂。 陆莲稚倒了两杯茶,自己先抿了一口,道:“今儿好似比昨日里燥热些。” 说着推开了床边方窗,一时晨光泻撒进来,夹杂了些许微风。陆莲稚看了一会儿,用手抹了抹脸,才走近亓徵歌坐了下来。 “是么。我觉得一般。” 亓徵歌也翩翩然坐下,喝了口茶,打住了这个无聊的天气话题。 两人便伸出手来,一人看脉,一人发呆。 亓徵歌微凉的指尖覆在陆莲稚温热的腕上,二人心下皆是一颤。 “如何?已好全了罢?” 陆莲稚笑眯眯的,一手支腮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7 ,歪斜着脑袋看向亓徵歌。 趁距离近,此处又只有她们二人,陆莲稚便大大方方细细打量起亓徵歌来。 此刻清晨,亓徵歌方洗过的脸不施粉黛,又显得十分白皙,通透晨光下陆莲稚甚至能够看到她脸颊上依稀绒衣。 想要伸手摸一摸...... 陆莲稚为自己的想法愣怔了一秒,随机低头摸着鼻子嘿嘿笑了起来。笑声不大不小,便在这宁静的时段里,显得尤为突兀。 纵使亓徵歌早已知道了眼前这位确实很爱笑,但现下无缘无故,猝不及防又听见她诡笑起来,亓徵歌难免还是会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又莫名其妙。 “......?” 亓徵歌抬眼看向她,“......还没说你身子如何,怎的便笑起来了?” 墨玉般深不见底的寒潭里,弥漫着湿润的雾气,模糊了冰冷的水面。亓徵歌玄色的眼眸中夹带了一丝不解,看向陆莲稚。 陆莲稚自是不敢照实说,便随意打了个岔,心虚虚地将话题带了去。 亓徵歌与她絮絮说了些事宜后,沉默片刻蹙了蹙眉,缓缓伸手捏住了陆莲稚衣襟。 每到此刻,究其根本她心里也是十分尴尬的,只是从不曾表现出来而已。向来只有男医对女患避嫌,可她每每给陆莲稚上药时,心里总也带着一股窥视的罪恶感。 陆莲稚看着亓徵歌忽然凑近自己,接着便是一股清冽的药草味扑入鼻翼,充斥入脑,让她一时几乎失了神。 心下剧烈的动摇让陆莲稚几乎败露。她屏着呼吸往后退了退:“姑娘要看伤么?已全然好了,只剩了些痕迹。” 没什么好看的...... 陆莲稚一面退着,一面心下默默反思。 亓徵歌见她闪躲的动作,不由得也有些心下发笑。 也是如此。毕竟陆莲稚才真正有理臊呢,她哪儿来的歪理呢。想着,亓徵歌便走上了前,将陆莲稚按回椅子上:“不要躲,我看看伤口。” 指尖挑开两层轻薄衣料,细腻的皮肤很快就裸|露在了眼前。陆莲稚小巧细致的锁骨也因为紧张而显露了出来,此刻迎着晨光,泛着浅浅粉色。 伤口在后背,亓徵歌便将陆莲稚衣物从肩头剥离下来,露出一对曲线带了几分棱角的肩,与那翩然欲飞般的两片蝴蝶骨。 整个过程里陆莲稚一言不发,只微微垂着眸,双手略有些无措似的,轻轻垂在膝头,让人猜不出想法。 亓徵歌弯着腰看着那伤,眼下伤口确实已好了,斑驳的痂下结出了新粉的皮肤,残留血色也已消散不见。 她伸出手指,按在了陆莲稚背上。 一瞬间炽热灼烫的温度吞噬了亓徵歌的指尖,让她吃了一惊。那灼灼热度仿佛能透过指尖传至心底。 亓徵歌迅速化指为掌,整个手抚上了陆莲稚背部,又摸了摸陆莲稚前额。 “为何如此滚热?” 亓徵歌第一次直触到陆莲稚身上皮肤,便有了这样一个惊人的发现,不由得担心起来——莫不是感染了罢?可方才把脉时,分明又似是正常得很。 “你发热了?” 亓徵歌疑惑而忧心地开口问道,微凉的手还停留在陆莲稚背部。陆莲稚感受着那柔软温凉的温度,有些舒服,让她想要微微叹出气来。 “......不是,只是自小体温偏高于常人罢了,从前也见过许多大夫,皆言说无妨,反倒还是天生的练家体质。”陆莲稚忍住颤栗的冲动,回过头,眼里带着笑意与安抚,“并不是发热了。” 亓徵歌蹙了蹙眉,看进陆莲稚浅金色的眸底,确是一片清明透彻,不似病中。 她便微微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担忧,这才感受到此刻掌心下的肌肤虽然炙热,却光滑得不可思议,似是要融化的暖玉一般。 下意识地,她便摸了摸,从脖颈后顺着脊骨,一路轻轻抚到了背中。 陆莲稚感受到了她的滞顿,也感受到了那丝丝微凉而极为轻柔的抚摸,身形一顿,便咬住了下唇。 亓徵歌摸到背中,默不作声便收回了手,改回用手指按着陆莲稚背部。 “......此处,可感到疼么?” 亓徵歌感受着指尖灼热细腻的剔透皮肤,问道。 陆莲稚咬着唇,并不打算开口。沉默片刻,便背对着她摇了摇头,后颈的发顺着动作滑下几绺至胸前,微光透过发丝,染上几分墨色。 “此处又如何?” 亓徵歌换了一处,指腹微微用力,将那炽热而细腻的肌肤按压下去,继续问道。 陆莲稚头垂得更低了,仍是不说话,仅仅摇了摇头。然而只有陆莲稚自己才能察觉得到,她后背那两片薄薄的蝴蝶骨,仿佛在每一次指尖与肌肤的接触后都会微微颤抖,在浅金色的晨光中迎着微风,翩然欲飞。 亓徵歌仔细将四处都按了按,发觉确是已没有什么问题了,便停下了动作,替陆莲稚扶起了衣服来。 陆莲稚此刻早已魂飞天外,仿佛无知无觉似的,任由亓徵歌替她整理着衣衫,也不知神智游去了何方。而亓徵歌方才替她穿戴到一半,却听见门外又传来轻叩声。 “曲姑娘,急病看诊!”甫一说完,那人便急匆匆走了,脚步声也很快消失在了长廊中。 这同样的一句话,亓徵歌听了两次,此刻心下也颇有些受了打搅的苦闷。 “你这伤,确是已大好了。”亓徵歌眸色沉沉,到底也还是放开了她,收拾起药箱来,一边轻轻嘱咐道:“练剑不宜太疲累,也还要克制饮酒。” “等我回来,替你写个调养方子。”尾音未落,陆莲稚便已不见了她人影,亓徵歌便这样忽然离开了。 “嗯嗯......” 陆莲稚片刻后才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应了两声,语气颇为含糊。她表情迷茫地挠了挠自己下巴,站了起来,先前丢了魂一般只知道点头,此刻也失了魄似的,甚至顾不上整理翻开了的外袍领子,便幽幽游了出门。 也无心练剑了,陆莲稚便跑去外面柴房,一个人闷声劈起了柴。 循着规律、或清脆或沉闷的咚咚声间,亓徵歌掌心凉凉的温度仿佛驱不散的雾气一般,依稀间仍柔柔地附着在她那片脊骨上。陆莲稚不由得紧了紧后衣领,想要忘却那感觉。 反复想着,陆莲稚的神智终于在叮叮咚咚的劈柴声中回复过来,眼神也渐渐爬上雾一般意味不明的颜色。 后知后觉一般,她白皙的脸颊也缓缓爬上了绯红。 此刻院中日头已全然升起,闷闷的劈柴声三三两两,最终渐渐归于沉寂。 陆莲稚忽地丢了斧刀,趴在木桩上,一动也不再动了。 半晌,浅色的袖蝶在光下飞过,跟着依稀的风停在了斧刀柄上。温度微凉的阳光下,陆莲稚仍旧埋首趴着,默无声息。 然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8 而只有颤动的袖蝶知道,她埋在臂弯里露出的柔软耳廓,此刻却仿佛春时朝霞,红如明火。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这是害羞惹...嘻嘻嘻是不是看起来很受。 高举亓攻大旗,摇啊摇,摇啊摇。 —————————— 最近让我怠惰一下......因为很想写恐怖故事,所以正在钻研恐怖的东西23333 盯着墙角的时候会想,嗯......这个墙角...没准吃人... 看着花盆的时候又想,啊......这个芦荟...说不定缠绕着阴暗的过往...... 洗东西的时候盯着下水管道看,黑漆漆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拿着苹果飞奔就逃窜了(怂) 有点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想写恐怖故事啊!!!好想吓坏自己!!吓坏所有人!!!(凶) 第11章 名姓 第六日晨间,陆莲稚翻个身幽幽醒来,便听见了不远处屏风后窸窸窣窣的更衣声。 这几日里皆是如此,二人同住一间房,只用屏风隔作两间,彼此响动其实都听得很是清晰。 陆莲稚正迷糊着,亓徵歌便已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语气带了几分讶异地道:“你可是打算留下不走了么?竟还不起来?” 陆莲稚这下才清醒过来——今日早晨是要离开此地的。 这些日子陆莲稚对亓徵歌的性子也有了一些了解。说是了解,又不如说是见识。其实亓徵歌总是太过于变幻莫测,也十分神秘难言。 不过好在她也愿意与自己说话了,更令陆莲稚窃喜的是,她好像也同了自己留在她身边。 准备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人便全都拾掇完毕。亓徵歌身边东西不多,左右一个药箱,几件衣服,陆莲稚更是除开一柄剑,什么也没有。于是当亓徵歌牵出马来时,便犯了难。 “......你且等会儿,我去给你买匹马罢。” 亓徵歌看着一身轻的陆莲稚,开口道。看样子陆莲稚从杉府出来,急匆匆竟是什么也没带,亓徵歌也就不指望她什么了。 陆莲稚闻言,笑眯眯看向亓徵歌:“那便多谢姑娘了......我现在算是身无分文,无以为报,不如来日以身偿还可好?” 亓徵歌闻言,径自戴上幕离,理也没理陆莲稚,转身便走开了。陆莲稚见此也不气馁,还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姑娘这算是默许啦?” 她跟上亓徵歌,轻快的声音如同风吹过花枝,露滴泠泠。 沉默半晌,亓徵歌才掀开幕裙,盯了陆莲稚一眼:“少说胡话。” 语调清泠,带着几丝微恼。 放下幕裙后,身边依稀又传来了低柔的轻笑声。陆莲稚又在傻笑了。亓徵歌垂眸看着街道上干净的青砖,胡乱想到,怎么会有人如此爱笑? “姑娘接下来要去哪儿?” 陆莲稚得了马,骑在马背上俯身摸着马儿鼻子,随口问道。 “前面不远是龙尧山,那山下面有个镇。先去那里寻家医馆。肯雇我则多待数日,不肯,我们便再做打算。” 亓徵歌声音淡淡的,看着前方。 我们。陆莲稚抓住了这个字眼,感到一阵云开雨霁的灿烂。 “姑娘本事绝佳,哪有什么医馆会不留呢。” 陆莲稚笑眯眯地勒了勒缰绳,语气都透露出一股愉快。 很喜欢亓徵歌,很想同她深交。这样的想法从第一眼到现在,从未模糊过。 草草添置了些干粮,塞进亓徵歌马袋内,二人便匆匆上了路,向更北而去。八月下旬的道路上早已不似盛夏般热气蒸腾,风吹开幕离时,亓徵歌甚至还能感到些微寒意。 龙尧山是她向往了许久的地方,她攒了一路银钱,也是为了在那儿能够多停留几日。传闻龙尧山为先古龙脉,便尤为物华天宝,藏着许许多多奇珍药物。亓徵歌虽并不甚信先古神龙之说,却也明白龙尧山的奇贵之处。 亓徵歌驭着马,望着晴好的秋日高空,又看向直通无碍的前路。半晌,还悄悄瞥了一眼陆莲稚。 想走遍这万里河山,与容决谷无关,只为了自己。像陆莲稚一样,自由自在,不为前尘束缚,或许这便是追求,而不是什么落魄亡魂,不知之何。 亓徵歌眼里闪起点点期待。 “姑娘是不是偷看我了?” 陆莲稚很机敏,回头对亓徵歌问道。这一刻,亓徵歌甚至气她有些机敏过了头。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亓徵歌淡淡地回道,不承认。 片刻,耳边又传来熟悉的笑声,微微地融入了风里。那笑声里带着的调侃和愉悦似乎都渗进了亓徵歌衣领里,让她没来由感到一阵别扭的羞臊。 亓徵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陆莲稚,好好看路,不要笑。” 亓徵歌真想给她计个数,好好数数她从早到晚要莫名其妙胡笑几次。 “咳,嗯。” 陆莲稚捏紧缰绳,止了声音,眼中仍熠熠地闪着笑意。好生可爱。她在心下默默想道。 龙尧山距离鱼乡说远不远,可到底马脚路程还是需要费些时间。二人状态都还尚佳,便也没有多休息,一路向北走着,经过了数家村落,好些农田。 田中作物皆已成熟,或金或赤,一路铺陈到远方,与天际相接。陆莲稚刻意速度比亓徵歌稍缓,一来是不甚认路,而亓徵歌早已打听得很是清楚,便需要亓徵歌在前方引着;二来便是存有私心,想要将亓徵歌的背影融入这秋日图景中,多看一些,多记住些。 风日缓缓,马未系铃,只有清笃的马蹄声,渐渐在风中散去。 直到日头几乎落了西山,远处才显现出隐约山脉的重影来。 亓徵歌呼出一口气,本以为今日是到不了了的,现下已能够远远眺见个影子,已是出乎意料了。 她缓了缓速度,对陆莲稚道:“今日再赶一赶,能到镇里歇一晚。” 陆莲稚不甚在意:“其实么,若要熬夜赶路,我也是可以的。姑娘随自己意便好,我都跟着。” 亓徵歌闻言便看了她一眼,果真没有丝毫倦色,这五日里无甚事端,倒是将她养得精力十足了。 于是马不停蹄地又行了段路,二人身下马匹都已开始喘着粗气,才终于到了龙尧镇。亓徵歌虽感到颇为疲惫,但看着已在不远处、缭绕着雾气的龙尧山,还是露出了带着满足的微微笑容。 “老太爷,请问此地可有医馆?能否指点一番?” 身后陆莲稚已下了马,声音颇带着十分谦恭地向路边老人请教着。 亓徵歌跟着下了马,便听见那老人颤巍巍指了个方向,慈蔼地冲着陆莲稚笑了笑。 亓徵歌瞧着陆莲稚那副乖巧讨喜的晚辈样子,心下也有些想笑。 “想不到就临着龙尧山,这镇上却也只有一家医馆呢。” 陆莲稚谢别了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9 那老者,凑上亓徵歌身前,好奇道:“原以为这等地方,当是有许多医馆的。” “医馆或许只有一个,但药材铺子肯定是有许多的。” 亓徵歌抬手指给她看,“你看那边,还有那边上,大大小小便全是了。但我只去医馆。” “唔......” 陆莲稚微挑眉,点了点头。 找到医馆并不很难,龙尧镇本就不大,且现下天色不甚晚,也有些因贪凉而在道中闲逛的本地人,稍稍打听一二,二人便寻到了。 医馆内只有一老者坐在长柜前,筛着白日里晒过的药材。 陆莲稚站在门口,看着亓徵歌的身影,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牵着马在院里看了看,寻地方拴住。 待到陆莲稚将马拴妥在旁边篱笆上后,她便靠着树发了会儿呆,一手拿着腰间墨玉一下下抚着,神思游离。夜风带着些微凉意,让这一刻显得既清净,又悠长。 陆莲稚看着敞着的窗中亓徵歌的身影,在风下翘弯了眼睛。 直到边上马儿忽地打了个响鼻,陆莲稚才恍然回过神来,向里走着寻亓徵歌去。方跨过医馆门槛,她便见到亓徵歌从怀里摸出一封叠得很小的信件,递给那老者审看。距离有些远,陆莲稚并看不清,只依稀识得那信纸摊开后,末尾有着两方红章。 那老者将那信件细细看了看,声音带着些苍劲:“既是容决谷出身,老朽自当欢迎姑娘在此设座。且有亓曲二位名医引荐,姑娘想必也是位高医、为老朽所不及了。” 陆莲稚闻言,有些疑惑地看向亓徵歌。她又有什么幺蛾子? 亓徵歌只浅浅笑了笑,收回那信纸叠好:“晚辈虽师承容决谷,略有拙技在身,但到底还是比不得老先生经验老道。” 陆莲稚有些捺不住,在亓徵歌收起那信纸前凑了过去,伸手将它轻轻拿了来,展开。 一封来自容决谷的引荐信,谈到谷中弟子游方在外,还承请各地医馆照料一二。又谈及些弟子所长之道,所善之方,略略地写了一页,末尾印着两枚章。 读来似乎并无谬误,也无纰漏,但看完之后,陆莲稚便带着些微疑惑地,看了亓徵歌一眼。 那引荐信所荐之人,名为徐复瑜,而那末尾二枚章印,一名曲闻竹,一名......亓徵歌。 她说她是时青案,也说她是曲闻竹。而现在,她又是徐复瑜,并连亓徵歌同她,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陆莲稚微微蹙着眉,看着那黑墨撰着的名字,许多天来的疑问,到底还是再次浮回了心头。 .......她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名字多了不起喔...... 第12章 隐忍 传闻容决谷主亓元解,数十年来仅仅有个独女,如珍似宝。这独女自小得了祖父亓源缮真传,手段竟比其父还要精辟三分,堪称容决谷不宣而皆知的首医。 年方双十,能通百家医术,妙手所医起死回生。美中不足,便是从不出谷游方,也未曾设座医人。 如此,这位容决千金的秘事,便成了十足的江湖秘闻。有人说她貌若游仙,却患难言之疾,连自己都无法医治。或者说她姿容绝伦,却偏生得一副生僻脾性,连其父都拿不住她三分。 江湖秘闻,向来十分有八为凭空起意,又风般散播,不过口耳传言。陆莲稚行走江湖,听过不少奇闻秘事,虽是过耳,却从未挂心。亓徵歌其人,她知道,但究竟如何,却又不是很在乎。 现下,她只在乎眼前这个人。陆莲稚很喜欢她,却竟又连她名字也叫不出。仿佛无论何时,这人总隔着一层飘渺的虚雾。 陆莲稚想要拨开这迷雾,却不是出于先前那般怀疑,也不是出于孩童似的好奇。她想要了解这个人,想要与她站在一处,而不甘于再隔着段尴尬的距离,虚虚实实。 陆莲稚想了许多,但又只是在一瞬间。她默默将信纸叠好,很快还给了亓徵歌。 “晚辈还有一事,望老先生勿怪。” 接过信时,二人指尖相触,灼热的温度将亓徵歌烫得缩了缩。她看了陆莲稚一眼,“老先生看可否,也为晚辈这位朋友挪出一间屋子来?” “既是与徐姑娘一同来的,那便是应该的。” 那老者只抬头看了陆莲稚一眼,叫来个年轻药童,吩咐一番后便仍继续径自筛着药。 二人由药童领着,向里走去。 屋子后头是个种满着草木的小院落,曲径弯弯,延伸在草木丛中。几间屋子都没点灯光,只有不甚明亮的月色与那药童手中小灯照着,便难免显得有些昏暗。 一路上虫鸣幽幽,亓徵歌走在陆莲稚前头,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便看到,身后陆莲稚垂着头,一袭黑衣将她身影都模糊在了夜色里。朱粉的唇抿着,好像正撇着嘴角,不大高兴。 亓徵歌瞥了她一眼,便没再多看,心下也为陆莲稚这孩子气的表情感到有几分好笑。 终于也不满了么?亓徵歌嘴角翘了翘。跟了自己这将近半个月,陆莲稚一直表现得对自己颇为信任,只要她不说,便从不多问。 但亓徵歌估摸着,陆莲稚这个直性子,恐怕早就挠心抓肺地想要知道了。那种隐隐期待着的急迫,亓徵歌机敏地都看在了眼里。 不是怀疑,也不是好奇,而是想要了解的急迫。 亓徵歌想到这里,眼中染上了三分兴味。 陆莲稚身上,有太多她所未见过的、太多她所向往的。无论是那股自由不羁的少年意气,还是仗剑天涯、两袖清风的洒脱。 并且她不可否认,陆莲稚生得极为好看。几乎无论笑时怒时、动时静时,何时都总是一副最教亓徵歌喜欢的样子。并且现下,这样一个人,正赶也赶不走地缠着自己。 自己有事瞒着她,她还要不乐意。 陆莲稚为人清澈,并不是对她有所窃图。那么如此行径,若定要个合情解释——莫不是喜欢自己? 亓徵歌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回过头,目光带着十分打趣地看了陆莲稚一眼。这一眼恰好与陆莲稚对上,亓徵歌便看到陆莲稚好似是......瞪了自己一眼。 有点凶。真是愈发放肆。亓徵歌立时幽幽地别开脸,心下默念。 ::::::::::: 约摸数十步,便到了庭院里的一侧厢房。小药童将二人引至里起第一间,便将手中烛火放于案上,回身向亓徵歌道:“二位且先都在这间屋里坐一坐,待我们将隔壁那间拾掇出来。” 说着便合上门,匆忙地出了去。 随着门轻轻磕合,屋里变得静悄悄的。 亓徵歌也不说话,只放下了手中物什,走到厢房窗边去推那扇绿窗。她推开窗后便立在那儿,迎着案上被夜风吹得摇晃的烛光,对陆莲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0 稚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不是你说的,无论我是谁,也皆不在意么?” 陆莲稚垂下目光,让亓徵歌一时看有些不清她表情。 很半晌,才听见她闷闷道:“姑娘太狡猾了。我......” 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 亓徵歌上前几步,与她对面而坐在桌边。 “嗯?” “我这般喜欢姑娘,却连姑娘名姓也不知——姑娘待我,未免太不公平。” 陆莲稚两根纤细手指轮番把玩着剑上花穗,抬起头看着亓徵歌,有些闷闷地道。 “这是何来歪理,你喜欢我,我便非要告诉你个名字?” 亓徵歌故意不顺着她,清泠泠的目光中晕开丝丝狡黠,将她表情都衬得活泼生动起来。 陆莲稚看着她这样狡黠的样子,一时也有些语塞。 她只暗道自己平时也并非嘴笨,为何对上亓徵歌,却总是哽住? 或许是因为现下,她满脑子都盈着“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这几句话,来来回回回响着。眼前亓徵歌又满眼促狭地看着自己,陆莲稚便不由得心里忐忑,平日里少年般清朗的声音都弱下去了几分。 “也不是那般的喜欢。是......我喜欢同你相处,更想要同你深交,想要了解你......如此而已。” 陆莲稚怕她误会,又急于表达,一时便露出活脱脱一副少年般的羞窘模样,耳廓都攀染上浅浅粉色。 这模样将亓徵歌看得笑弯了眼。她微微叹出一口气,倒了杯茶递给陆莲稚:“无妨,我都明白。这本不怪你,确实便是我太狡猾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莲稚握着那娇小茶杯,长睫掩映下的眸中带着纠缠的忧虑,看向陆莲稚。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姓么?” 亓徵歌默了片刻,目光越过陆莲稚肩头,看向禁闭的厢房门。她微微倾身,凑向陆莲稚耳边。 只是这样的靠近,她都能感受到陆莲稚身上那浮着暗香的温度,幽幽弥弥,暗涌浮香。 告诉她,也无妨。亓徵歌眸中浮光微闪,心下一丝丝温热涌动。她看得出陆莲稚的心思,那分急切分明不是好奇,也不是怀疑。 “你既想同我深交,那我便告诉你。陆莲稚......我游方在外将近一载,更迭的名姓不下数十。你方才读的那封引荐信,亦是我昨日里便临时撰成的。我不愿给富贵人家医病,向来也只往乡间野镇设座。” 她顿了顿,将浮涌上心头的嘲讽意味按捺下去,自怀中摸出一块玉牌。世间上好的金卵玉,温温润润,而又至尊非常。陆莲稚目光移至玉面上所刻三字,目光微凝,神色显出十分的怜惜与纠缠。 “这都只因我......是亓徵歌。” 亓徵歌将那不似凡物的玉轻轻放在陆莲稚手心,任她观量。 “我为容决宗族所逐,流离在外。到如今......已经将近一载了。” 微温的话语,叹息般拂撒在陆莲稚耳边,可她还来不及为之颤栗,便为尾间这句话所攫住。 并非未曾想过,眼前人或许,是背负着难言之隐的流离谪仙。毕竟亓徵歌这般的绝伦姿容,清雅行止,都总是陆莲稚前所未见的模样。 端方,雅致,又清幽如寒泉,无论笑时还是默时,都清妩好看得无人会不爱慕。 亓徵歌与她所识的全部世间之人,是多么的不相同,多么地教她喜欢。 而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是轻易地,便告诉了自己......她的秘密。 十七年既快意又无味的人生里,亓徵歌便是陆莲稚有过的、最为强烈的愿念。 原来......她是亓徵歌。 陆莲稚仿佛得了糖点的孩童,看着手中温暖而稀绝的贵重信物,眼里星星点点亮起光色。而只是片刻,尾间那句话又渐渐浮起,回荡在她心底,最终将那抹光色缓缓沉暗下去。 她攥着剑穗的指尖松开,定定地看着亓徵歌:“姑娘分明这般好。容决谷不要你,是他们疯魔了。” 心下有一丝丝疼惜弥散开来,让陆莲稚的话语又轻了三分。 这样秘闻般如珍似宝、资质异禀的千金独女,究竟做了如何的挣扎改变,褪去了多少的过往......才这般默默地融入了尘垢积堆的世俗、孑然一人地在外流离。 “......你怎知,我就是‘这般好’了?” 亓徵歌看出了陆莲稚眼里单纯是忧虑的波澜,心下微微叹息,又生出一丝侥幸。 陆莲稚不在乎缘由,竟只担心自己。如此毫无怀疑的信任,有一天,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陆莲稚心下仍有些难受,却听亓徵歌语气十分轻悠,隐约还带着些调侃,仿佛对过往都并不在意。 她看着桌面杯中浮光粼粼的茶水,思索了片刻。 她丝毫也没有怀疑亓徵歌,也不愿让亓徵歌对自己生出怀疑。 “我......年岁虽并不很大,但自幼便随着父亲行游江湖。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当真已是很多了。” 陆莲稚握着手中瓷杯,缓缓道。她白皙指尖在那杯口一圈圈地划着:“所以这教我从来,便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静默片刻,她停下了指尖动作,匆匆扫了亓徵歌一眼,目光柔软而隐韧。 一瞥过后,她静默了半晌。 再开口时,语气便十分笃定:“因此我看待你,便亦是如此。这一路我每日都愈发信任你,也愈发喜欢你,便绝不会仅因着旁人待你颇恶、对你诋毁......而弃了你。” 我遇到了这世间,最稀的珍宝。她有世间绝色,却又隐忍而神秘。陆莲稚说完,看着升腾跳跃的烛火,默默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微妙神交。 emm这章写得不是很满意,凑合看吧... 卷二 初尝情少女知心事,疑窦存东海见风云 第13章 通透 亓徵歌原本心下复杂又纠缠,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染上了些许笑意:“陆莲稚......说这种话,傻不傻。” “你我本不过江湖相逢,你纵是有朝一日弃了我,我也是没道理埋怨你的。” 她挑着桌上灯心,半是由心又半是刻意,缓缓道,“且你的‘喜欢’二字,仿佛太过轻易。我自认......担当不起。” 陆莲稚听亓徵歌这样说,也从她语气里察觉到一丝怪异,可她还未来得及领悟,那怪异便一闪而过。 她知道,亓徵歌或许还是不够信任自己。念及此,她忍不住心下一急,伸手便抓握住了亓徵歌放在桌面上的左手。 覆着亓徵歌温凉的手背,陆莲稚颇有些恍惚地轻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此时话还未完,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陆莲稚一惊,仿佛触了火般迅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1 速收回了手,暗自懊恼一秒后,才刮了刮鼻尖讷讷道:“......哎,进来罢。” 亓徵歌看着她这副心虚又惊疑的模样,心下有了一丝觉察,数天来的猜疑也渐渐成熟。但这情形令她实在又感到好笑,便不由得微微弯了唇角,只盯着陆莲稚,却不说话。 “二位姑娘,隔壁厢房已收拾好了。天已晚,二位早些歇息罢。” 那药童听了房中应答,却只站在门口报了一句,甚至连门也没有推开,在外头说完便匆匆走远了。 脚步声渐行渐消,四下又回复了平静。这片安静在陆莲稚眼里,颇有几分尴尬在其中。 方才她一时冲动,就这样抓了亓徵歌的手,也不知冒犯到她没有?陆莲稚胡思乱想着,思绪纠缠在一处。 向来有话直说惯了,陆莲稚真是一点也不擅长现下这般欲言又止、暗自揣摩的情形。可真要她现在说些什么,她又找不到言辞。 隐隐地,陆莲稚生出几分慌乱与迷茫。这种情绪既微妙又纠缠,如同藤蔓般在她心底疯长蔓延。 沉默间,陆莲稚偷偷瞟了眼对面,只见亓徵歌垂着眸,竟一动也未动,只有纤长的睫尖微微颤着,盯着桌面一角,教陆莲稚一时根本无法看透她的心思。 “不过你不必担心。” 半晌,亓徵歌终于在沉默中敛了笑意。她看着陆莲稚,很轻易便发现了她游离的状态。 亓徵歌仍是淡淡地捧了自己茶杯,看着陆莲稚缓缓道:“我信你。” 尾音方落,陆莲稚便抬起了眼眸,看向亓徵歌。烛火煌煌映照下,那眼神含着有亓徵歌熟悉的温度与澄澈,也有一些涣散的、迷茫的思绪。 那些思绪纠缠着,为陆莲稚自身所不解。但此刻二人对视着,那些零散的情绪却很轻易便被亓徵歌识破。 那样暗含着无助与依赖、牵念与不舍,且仿佛在寻找着证明一般的眼神,只会有一种意味。 “不要太过多虑。你总说你信任我......我又何尝不是。” 她看着陆莲稚,面色如常地补了一句,接着便仿佛什么也没瞧见一般,只将视线错开到窗外,看着庭中秋树。 那树已落了一半叶去,月色便孤零零从那枝头间隙里露了小半张脸来。 亓徵歌望着落在院中的清浅光色,默着。 这一路以来,尽管时日不长,陆莲稚的心性亓徵歌都已看在了眼里。 她向来最抵触浪荡不羁、无牵无挂之人,与此等人结交,总最令亓徵歌烦心。初见陆莲稚时,她身上的确沾染了许多此种江湖客的习气,总仿佛一阵风般,爱飘到何处,便飘到何处,谁也留不住似的。 但这些时日里,亓徵歌却发觉陆莲稚偏偏对自己展现出了惊人的牵绊与纠缠,亓徵歌也常常地,能从她眼里看到一丝眷恋意味。 亓徵歌觉得自己仿佛是攀折住了一段奇妙的顽风,且将它收进了袖中。这心境不可谓不微妙。 陆莲稚对自己很好,亓徵歌也知道。凭着天性敏感,她甚至能看出陆莲稚那掩藏拙劣的心思。 ——陆莲稚喜欢自己。亓徵歌大胆地猜测道。 但她自己,似乎又还不知道。亓徵歌想到这里,便移回视线看向陆莲稚。陆莲稚正咬着唇,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苦恼。 陆莲稚或许并不愿承认吧。亓徵歌错开目光,眸中染上些许失落。或许当她意识到时,便会大惊失色,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自己了。 她会吗?亓徵歌又看了眼眼前的陆莲稚。拿不准答案。 “时候不早了,我去隔壁,你早些歇息。” 片刻,亓徵歌起了身,直接截断了全部话题,也没再多看仿佛有些愣怔的陆莲稚,径直便走了出去。 就让她自个儿想想,也好。 亓徵歌出了门,站在檐下幽幽叹出一口气,背对着房门看向院内。 她也明白,若想要与人结交,有些东西便迟早无法瞒天过海。这是她一直以来所恐惧的,也是她内心深处所期待的。 她害怕眼前这个少年一般、让人喜爱的陆莲稚,会在触到最后一层真相后离开自己。同时她又期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能够让她如意而又正大光明地,将陆莲稚留在身边。 陆莲稚足够相信自己,甚至也还喜欢自己,那么或许自己,也可以尝试着去相信陆莲稚。 所幸现下一切都还未开始,陆莲稚所知道的,还只是自己的名字。 亓徵歌靠着廊柱,眼神微低,思绪神游着。 这边房中,陆莲稚见亓徵歌忽地离开了,只以为她是又生气了。回想起自己上一次,也是不知说了些什么,便被一脸不悦的亓徵歌赶走,丢在了水渠边,那场景颇为委屈凄凉,教陆莲稚现在仍无法忘怀。 尽管她说相信自己,语气却仍是带着一股不明的意味,似是失落,又似是叹息般。 亓徵歌总是这样,即使冷淡,却也到底照顾着他人感受。陆莲稚向来也是痴迷地喜欢着她这一点——若谁能有幸,拨开那冰冷的迷雾,其中或许又别有一番天地,或许将是春花烂漫,最为情浓的一片温柔乡。 而现下,面对着疑似情绪不佳的亓徵歌,陆莲稚开始抑制不住地生出了些慌乱。 她心下涌起了许多纷繁思绪,纠缠在一处,仿佛有许许多多个声音在耳边质问一般。只是那质问却又很模糊,让陆莲稚难以捉住。 陆莲稚回想着方才二人对话,发觉自己确实有许多言语,都既唐突又冒犯。且其中最为令她不可忽略的,便是之前那一句句里,似乎惹了亓徵歌不悦的的“喜欢”二字。 天知道,她自己也是鬼使神差般将这二字脱出口的。 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喜欢?陆莲稚感到有些混乱。她从没有爱慕过谁、喜欢过什么,便并不是很熟悉这种感觉,从而也就更加没来由地感到紧张与无措。 到底是在喜欢些什么?渐渐地,她感到有水雾在脑中弥漫。 门外,亓徵歌在仍靠着廊柱出神。夜已有些深重了,秋风微凉。听着断断续续的虫鸣之声,亓徵歌心思早已飘得很远,甚至都想到了日后的行程之上。毕竟身边多了个人,许多事情便需要重做打算。一时,亓徵歌还感到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陆莲稚这个人,都有些什么习惯?冬天就要到了,也不知陆莲稚那般体温火热,怯不怯寒?若她实在怯寒,走太北肯定是不成了。 正兀自思索着,亓徵歌忽然听见身后房门轻鸣一声打开了,她回过头去,二人皆愣了愣。 陆莲稚正是打算出来去隔壁寻亓徵歌,垂着头正思索着要将心事说明白,待到推开了门,却不防她原来一直都站在门口。 “......这么晚了,姑娘还不睡么?” 陆莲稚扶着门,望向亓徵歌,那神色已是如常了。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2 亓徵歌明白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上前几步,逆了月色看向她,温声道:“嗯。你要同我说什么吗?” 陆莲稚听亓徵歌这样问,便知道她或许并不是生了自己的气,至少亓徵歌现下,还愿意听自己说话呢。 念及此,陆莲稚当即便弯起眉眼,笑了起来。那笑靥颇有几分稚气,却又十分明妩:“只是想到,很多事情先前或许没有说清楚,也其实都并没有那么复杂。” 两人此刻凑得有些近,陆莲稚甚至能够看清亓徵歌眼下颜色极浅的一颗泪痣。 她眯着笑眼,看了片刻,道:“我很欢喜,你告诉了我你的秘密。但我也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你是什么身份,或你是我的恩人,才对你这样好的。” 亓徵歌发觉,陆莲稚这次避开了惯用的喜欢二字,也不知是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我从没有遇到过同你一般的人,教我这样想要了解、想要靠近。” 谈及此,陆莲稚眼里仿佛映上了流光华彩,她看着亓徵歌的眼眸,轻声道:“不论是哪个‘江湖相逢’的朋友,都做不到这一点。” 她还记着自己之前说的话呢。亓徵歌有些想笑她的较真,却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想要追随你,” 陆莲稚眼中笑意敛去,颇有十分认真地看着亓徵歌,声音清朗又轻柔,仿佛夏风拂过枝头丛叶:“只因为你是一个值得我追随的人。” 月色通透清浅,亓徵歌神色微怔。 只因我......值得她追随。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还以为你生气了...... 亓徵歌(笑):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让你脑袋开窍。 (坐者:打一顿就好了。 第14章 微融 子时过半,更漏一声声响着。先前似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到了深夜,都在恍惚间愈来愈清晰。虫鸣与风声都息落在了更漏滴滴的尽头,将微澜的夜晚推空,直到寂静如旷野。 亓徵歌阖着眼,侧卧在榻上,半梦半醒间思绪仿佛蔓延的野火,朦胧而炽热。 抗拒的伪装在更漏声中一层层融化,亓徵歌微微抿着的唇渐渐翘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最终缩了缩埋进了被衾之中。 来日方长,陆莲稚又是如此有趣,仿佛点滴热度氤氲进了心底,将过往拖沉入井中,又一丝丝消磨。 自欺欺人的抗拒被卸下后,入眼便是一片柔软的思绪。亓徵歌并不是小器之人,很大方便能够认清自己对陆莲稚的那份喜欢。感情它并没有缘由,也没有道理,只如蔓延疯长的藤蔓,在不经意间爬满灵魂。在某一个瞬间你回身看时,才会惊然恍悟,已身耽其中,牢不可脱。 亓徵歌睫尖微颤,却不肯睁眼。她一丝丝认清了心意,又在一分分回忆中确定。她笑意盈盈,回忆着陆莲稚的模样,从挑开床帘、第一眼见到的那双清澈逼人的眼眸,到长廊之下、月之方中时那一袭红衣递出墨玉的蛊惑姿容,再到逆着月光、执着长剑少年般桀骜的身影,走马灯般一幕幕的颦笑行止,早就在不经意间刻印入神。 来日方长。回忆翻涌出茫茫期待与希冀,旋绕在亓徵歌心头。她不禁深深吸一口气,最终发出一声近乎满足的叹息。暗流般的愉悦一阵阵浮现,遮盖过一切纠缠心结,将往昔抛却,徒留一片纯而无垢的浅金色呈现在眼前。 这可是陆莲稚自己凑上来的。亓徵歌思绪断落、陷入梦境之前,恍惚间想道,陆莲稚都没有畏惧,那么她便也再不会有了。 微弱光影随着月升月落,斑驳泼洒在庭园之中,又缓缓缩隐回天际。仅仅一壁之隔,那端的陆莲稚一夜无梦,对未知而即将改变的明日与未来,尚浑然不觉。 ::::::::::: 龙尧镇处山南水北,身在镇中时只需抬一抬头,便可看到不远处云雾缭绕、宛于卷中的龙尧山。 亓徵歌晨间醒来时,透过窗面便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致。日头融融,风凉轻缓,正是绝好的秋日气色。这季节里的光色具有热度,却又在清凉的风中闪躲飘摇,叫人捉不住、也摸不到那丝温热。 如此晨间,心情很容易就能够轻快起来。晨间暖阳与凉风中,亓徵歌立在窗前,心下想到某些事,不由得也唇角微弯。她披上外袍,眼神愉悦地动作起来。 此刻还算是清晨,亓徵歌梳洗一番,推开门在廊中静立了片刻,身畔陆莲稚那间厢房却仍无丝毫动动静。亓徵歌看着已然忙碌起来了的后院,有几个昨夜未见的药童正摊开了一兜兜药材晾晒,躲避着石砖地上由方才一番洒扫带来的斑驳湿痕。 现下还未到开馆时间,亓徵歌立在廊柱边静静看了片刻,想起什么似的,将目光落到了陆莲稚房门上。只看了一眼,她便偏身穿过长廊,缓步走向别院,身影隐没在了晨光铺撒的拐角处。 那方陆莲稚正迷蒙间,忽地听见门外传来轻微叩声,将她生生从睡梦中叩醒。昨夜里入睡得有些迟了,今早难免也就困倦不愿起身。抬手揉了揉眼睛,她神色忽然间染上几丝清明。一定是亓徵歌。陆莲稚想着,脑中困意散尽,扬声唤了句:“来了!” 边说着她便一咕噜从榻上翻了下来,披着薄被拉开门,庭院中光亮与清凉一时倾泻而进,在门前的地上形成另一块浮光跳跃而又朝气蓬勃的小天地。陆莲稚被光线刺得眯了眯眼,不由躲在了左扇门后,笑意盈盈地看向亓徵歌。 亓徵歌立在门外,手中端着两碗米面早点,因着方从厨房端来,两方白瓷碗口仍在寒凉晨风里袅袅地升腾着热雾。眼前陆莲稚的笑颜迷蒙却又真是,令亓徵歌眉眼忍不住也柔软了起来。鬼使神差般,她便微微也跟着笑了笑,跨进了门槛,又将身后木门合上。 陆莲稚跟在亓徵歌身后,看着她将手中两碗吃食搁在了房中案上,心下有些喜滋滋的。只是她眼神里还带着模糊雾气,竟然就这样错过了亓徵歌那转瞬即逝的笑意。 因着门随亓徵歌进来而合上,此刻厢房又陷入了微微昏暗,令人不由得惺忪复萌,陆莲稚将身上裹着的薄被丢在榻上,毫不避讳地露出雪色的里衣来,坐在案边看向亓徵歌。 不知亓徵歌这样清晨来唤醒自己,还刻意端了早膳前来共用,是想要说些什么呢?陆莲稚能够明显感到二人之间隔阂的渐消,也清晰感到了亓徵歌今日晨间不同往常的一丝柔和。 想着,陆莲稚心下有些欣喜地期盼了起来,情不自禁摸了摸耳朵,道:“你来找我,是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嗯?”亓徵歌挨着桌边坐下,闻言看向眼前人。她细细打量着陆莲稚,看着她颇有几分慵懒娇妩的姿容,面色剔透,风姿绝佳。她暗含欣赏地盯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殊的。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3 我今日坐诊,你想做什么随意,别惹事便好。” “我可以帮你提箱子、研个墨、打下手的。”陆莲稚听亓徵歌这样说,仿佛自己一点用处也没有似的,一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便抬起头不服道,“可以吗?” “不可以。”那端陆莲稚话音未落,亓徵歌眼中便零星闪过一丝狡黠,幽幽地开口拒绝,声音微凉道:“我不习惯。” 陆莲稚被噎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亓徵歌的能力自是不必怀疑,她一个人定能游刃有余。而自己只懂些武家剑道,于医术确实全然不通。难道亓徵歌也觉得自己会碍了她的手脚? 念及此,陆莲稚不禁有些怀疑起自己来,微微垂下眸,几缕发丝滑落在肩边,语调沉沉:“好罢,那我便找些别的事自己做。” 说完她便起了身,拿起一旁放着的几件衣物往身上套。她柔顺的发丝散乱贴在背上、颊边,表情暗含了几分低落意味,与平日里那恣意张扬的性子十分不合,甚至颇带了几分可怜在其中。 看着她这般模样,亓徵歌坏心眼地感到了几分满足,不由得弯了眉眼,而出口语调却仍还是一派清浅,微微上前向她道:“先用过早膳。我过一刻便要去坐诊了,此前还有些话要同你说。” 陆莲稚听她语气含括了几分认真,不由得抬眼看向她,心下也猜测起是何事。然而两相对视间,陆莲稚竟从亓徵歌眼眸中找出了几丝纠缠悱恻的意味,一时不由得呼吸一凝。 只是一瞬,亓徵歌很快便错开了目光,看陆莲稚穿戴齐整后,便起身将房中方窗推了开。一时微风卷起阳光下微止的尘埃,又将微凉的气息卷入厢房。 “待遇还不错。”房内涌进丝丝凉风,将案上早点的香气晕散开来,陆莲稚嗅到了其间香气,丢了薄被三两下系好衣襟,动作极快地梳洗了一番,便坐在了椅子上。 此时日头已有几分高了,斜斜照进窗框之内,气温清凉。亓徵歌眉眼也染上了几分融融暖意,将面前一只碗推向了陆莲稚眼前。 二人默默却又融洽地对面用起了早膳,陆莲稚知道亓徵歌向来食不言、寝不语,作风规矩又寡淡,此刻便也忍住了满腹思绪,一声未出。 对话是没有的,可陆莲稚在低头吃面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对面有视线飘忽而来。她敏锐地觉察到是亓徵歌在看着自己,心下忍不住生出一股奇妙的愉悦。 想着,她便低低笑了一声,放下手中木筷,一时碗筷相碰发出叮啷脆响:“姑娘是不是又在偷看我了?” 亓徵歌自觉目光投得很隐蔽,竟还是敌不过陆莲稚的敏锐。她被察觉出来了也不羞恼,神色如常地直到吃完最后一口,才也将手中木筷一放,轻描淡写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陆莲稚挑挑眉,撇下了嘴,暗自腹诽:明明就是在偷看。 但她并不敢说出口,只露出一个自认为玄妙莫测的表情,将碗筷收了起来准备端去后厨。看了眼正坐在对面闲适喝茶的亓徵歌,陆莲稚才回想起她此番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便停了动作,将身子稳回了案边,问道:“姑娘今日是想要同我说什么?” 亓徵歌先是默默不语,只抬眸看了眼陆莲稚神色。 陆莲稚侧对方窗坐着,窗外光影投在她昳丽的侧脸上,五官都洋溢着张扬活力。她到底还只有十七岁,不论容貌再如何的攫人妩媚,细看来也都还带着桃李初成的青春稚气。 见眼前亓徵歌轻幽幽地看着自己,那方陆莲稚也一手支颐,回望了过去。 陆莲稚眼眸泛着浅淡的浮金颜色,仿佛这秋日里的梧桐落叶一般,却又沾染了许许多多纠缠的情绪。亓徵歌越看越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情绪在心间翻涌起来,不由得在这份情绪流露在目光中之前,睫尖微颤,翩然移开了视线。 她难得的放软了语调:“我来龙尧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龙尧山在医家之中小有名气,我来此地也是准备上山辨药。” “料想应是后日,便可以上山去。”亓徵歌看着陆莲稚肩头那缕被微风稍稍拂起的一丝发,语调缓缓融融,不知何时褪下了冷淡之气,“这是数月之前便计划好的,便未曾同你探讨,你既说要同我一道游方,此番便是为令你提前知会一二。不过这两日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事。” 亓徵歌说到这里,从案边站了起来:“我不知你有何习惯,又喜欢做些什么,总之这两日里你若是觉得无趣,也可来前厅找我。” 说完,她便安抚一般地向陆莲稚露出了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到时间了,我先去前厅。” 作者有话要说: 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第15章 习惯 一时间,这个清浅的笑容便毫无保留地映入了陆莲稚眼中,灼灼明明,让她一时几乎断了心弦。 陆莲稚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亓徵歌今日的变化。温和,无防,先前若有若无的隔阂仿佛已然消散,两相对视之时,陆莲稚甚至常常能从她眼中寻到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回忆间,一股难以言说的满足与喜悦袭上心头,让陆莲稚一时几乎忘却红尘。方才那一番话几乎为陆莲稚打开了一扇明亮的前窗。透过这窗,她能够看到悠悠来日的样子,平和而又真实。 亓徵歌正在渐渐地向她揭下面具,眼前寒凉幽深的迷雾,正在融融光色下渐散,那端隐约显现出了个温柔乡的影子。陆莲稚一手支颐,满心欢喜的思索着。必定是昨夜里那番话触动了亓徵歌。她神情愉悦地暗想着,由衷为自己有话直说的性格而感到自豪。 想着,她伏在案上低低地笑了起来,脸上全是志得意满的自在神情,眉梢眼角都含着清朗的笑意。 神游片刻,她才忽地起了身,端起两只空碗向后厨走去。此刻门外秋日朗朗,清风拂露。 . 送完碗筷后,陆莲稚心下轻快而又闲适,一时便在这医馆后院内走动起来。此地山南水北,自是福泽仙乡,称得上物华天宝。陆莲稚在园内观览片刻,发觉草植颇丰,且都是些自己不认识的种类,俱散着丝丝馨香,极为奇妙。 一路沿着小园走着,遇见几个晒药材的药童,搬着簸箕筛着药,又一点点铺在干燥的石砖地面上。陆莲稚在一旁看了片刻后,也不见外,笑意盈盈地同他们攀谈起来。 年轻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阂,更何况陆莲稚向来是个外向讨喜的性子,很快便打得一片火热。聊得兴起,陆莲稚也上手同他们一道晒药,由此还认得了好几种药材。 由是亓徵歌回房取物时,便看到了这样景象,日头正盛的秋日庭院里草木掩映,陆莲稚穿着件鸦青袍子,靠在一颗矮树下,卷起的半截衣袖露出了白皙剔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4 透的手臂,正端着药筛同几个药童谈天说地。 远远看去眉眼含笑,樱唇微翕,毫无意外的一番绝伦柔妩之余,又颇有几分神采飞扬意味在其中。 亓徵歌心下失笑,带着半分无奈地看了陆莲稚一眼。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贪玩,也最擅与人结交,又生得极讨人喜欢,这样的陆莲稚无论走到哪里,都必定是一处焦点。 亓徵歌捏着手中物件在原地立了片刻,才惊然察觉到自己仿佛并不愿将视线挪开。她好笑地垂下眸,带着几分反思地抿了抿唇。 虽然时日是这样的短,但亓徵歌自觉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习惯了陆莲稚的陪伴。念及此,她不由得再次抬眸,深深地看了陆莲稚一眼。 一股纠缠的喜欢应时而生。亓徵歌微微笑了起来,心下笃定。 来日方长。她默默想道,转身离开走向前厅。 那方陆莲稚并不知道自己被亓徵歌暗中观察了一番,只在一个瞬间忽地感到脊背一凉,不由得停了说笑,有感应般向先前亓徵歌立过的长廊投去一瞥,那一刻眼眸流光。 不过多时,药童们三三两两终于也晒完了药,都四散开来要各自干活儿去。陆莲稚看着复又空空的庭院,拍拍手将衣袖拉下,整理一番,又一个人转悠起来。 深秋的风很凉,日头却又甚暖,无风时使人感到融融热热,风一起又裹挟来一阵微凉清朗。 此时陆莲稚无人管束,一时自在非凡,她走了片刻开始觉出些无聊,便悄悄地跳到了墙檐上。此处视角开阔,正好能看到前厅那扇洞开的方窗。方窗之内,亓徵歌正握着一管笔,神色清浅地向身旁药童说着话。 陆莲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提笔挥毫间玉腕翻覆,今日所着雪青色衣裙也极衬她肤色,一时广袖在乌案边微微摩擦,竟是极入画的一番绝景。 真好看。陆莲稚支着下颌,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看着亓徵歌侧颜,心下欢喜盈溢。 就这样盯着偷看了许久,亓徵歌终于同那药童说完了话,将手中所写那张白纸递了出去,搁下笔。 也就是这一瞬,亓徵歌眉梢微动,忽然别过脸,抬起头看向了身侧窗外。毫不意外地,她在屋檐掩映里一眼便看到了陆莲稚坐在墙头的身影。 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陆莲稚忽然流露出一个明妩入骨的笑容,眼波流转,比落在她肩头的金芒光线还要耀眼。 亓徵歌将这画面看在眼里,不由得视线沉了沉,氤氲开一丝波澜,起身走到了窗边,樱唇翕动,音调清沉,眉眼却带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狡黠意味:“姑娘是不是,偷看我了?” 陆莲稚不由得失笑。还以为亓徵歌要说些什么,秉着呼吸等候了半天,竟是这般小心眼儿的一句话。 她却并没有像亓徵歌一般拒不承认,而是衣裙翻浮间,极为轻盈地跳下了墙檐,走到窗前凑向亓徵歌,笑眯眯认道:“是啊。” 此刻二人隔着一扇窗的距离,陆莲稚双手撑在窗框之上,笑看着眼前人。 现下彼此间都距离得很近,陆莲稚周身萦绕着的炙热温度都随着吐息,一分分将亓徵歌包围。视线相接里,她甚至能够清晰捕捉住陆莲稚眼中狡黠灵动的流光。这份鲜活的感染力太过强劲,以至于下一秒,亓徵歌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她抬起衣袖,柔软微凉的指尖轻轻戳在了陆莲稚前额,将她的脑袋抵出窗内:“没脸没皮。没事做就过来帮我,跳到人家墙头无所事事的,像什么话。” 话是谴责的话,语调却不尽然。陆莲稚甚至觉得亓徵歌此刻的语调带了三分娇嗔在其中,仿佛春风里柳梢拂过心尖儿,令她登时便几乎要融化在这窗框上,又仿佛全身知觉只剩下了额头那微凉的一点。 陆莲稚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亓徵歌道:“我可以做些什么?”说完便双手撑住窗框一使力,从外侧廊上跃进了房中,动作轻盈又极快,就只在一瞬间。 这一瞬间,亓徵歌还没看清她的动作,陆莲稚便已几乎是贴着亓徵歌的脸在房中站定。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禁将亓徵歌惊得心下微微一跳,下意识便向后退了两步。 “你不会走门吗,陆莲稚?”她按下心中一口气,拉开距离后便丢下了一句,“成天蹿上跳下,你还穿开裆裤吗?你知道你几岁吗?” 陆莲稚看着眼前仿佛有几分气急败坏的亓徵歌,知道自己这般不假思索的动作吓到了她,一时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吓到你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便是……” 亓徵歌没说话,只瞪了她一眼,缓步绕回了桌前坐下。她也没有任何表示,便拿起了方才放下的那管笔,又在纸上写了起来。 陆莲稚靠着窗框站着,远远看着她。 雪青色实在是极衬亓徵歌姿容的一段颜色,这般颜色托着亓徵歌莹白剔透的肌肤,总让陆莲稚想到回忆里,晚间夕照下纤雅的清凉薄雪。 薄雪,陆莲稚精准地抓住了这个在脑中一闪而过的词,心下觉得万分地合适亓徵歌。 “陆莲稚,叫你进来帮我,不是叫你进来看我。”眼前清雅可爱的薄雪头也不抬,忽然开口道。 陆莲稚听她终于叫了自己,不由得笑眯眯地弯了眉眼,走到案前:“先时不是说,你不习惯吗?” 她小心眼儿地故意提起了这茬,质问道。 亓徵歌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几分莫名其妙。那忽闪的睫尖在她俯看而来,显得尤其让人心痒:“先前是不习惯,难道还要永远不习惯?那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了,我不习惯。” 陆莲稚虽听她这样说,心下也知道她这是在适应接纳自己,一时不由得眼底一片璨然:“可我习惯了在你边上,我给你磨墨罢。” 语罢她便拿起一旁墨条,规规矩矩磨了起来。 亓徵歌看了她一眼,也由她去。一时二人周身暗香交缠,浅浅的草药气息中掺杂进了丝丝炙热的暖香,拨人心鼓,撩人心弦。 亓徵歌被这萦绕翻涌的暖香弄得有些神思涣散,翕了翕唇,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还是自己不够心神宁定。亓徵歌心下想道,既然来日方长,那么便总要学会适应。 念及此,她眸光微垂,抿了抿唇勉力将心思拉回了纸上。 那方陆莲稚磨了片刻,因着手劲儿向来大,不过一刻便已磨出了满满一砚台的墨汁,料想亓徵歌这一上午也是用不完的。 想着她便丢了墨条,打量起这前厅里由屏风格挡出的空间来,寻找着是否还有它事可做。 打量一圈,她忽然看到厅中方桌上摆着一盘圆润可爱的橘子,不由得心思一动:“吃不吃橘子?” 说着她便拿起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柑橘,着手剥了起来。 亓徵歌也不说吃不吃,微微抬眸看她一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5 眼,便都由了她去。她笔下挑起一勾,眼看着陆莲稚纤细的十指握着那橘子,显得指尖尤为莹润好看,她表面上显得毫不动声色,心下却早已思绪纷飞。 这般心不在焉地写了几个字后,亓徵歌将视线移回纸上,不由得眉尖一蹙,瞬间回过神来,匆忙在陆莲稚走来之前搁了笔,将那几乎已要完成的药方揉作一团。 “怎么了?”陆莲稚看着她匆忙的动作,目光浮起一丝疑问,却又一闪而逝,转而问道:“我剥好了,你吃不吃?” 作者有话要说: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理直气壮明秀暗秀。[可把我牛比坏了,叉会儿腰.jpg] 今天新做了个封面233333 天知道我是从来不会用ps的,做成这样已经成就感十足了! 另外,我说淮北有橘子就是有橘子。 怎么来的别问,是我送过去的![二哈脸] 第16章 空山 “我剥好了,你吃不吃?”陆莲稚伸出手,将指尖捏着的那几瓣橘子递到了亓徵歌眼下。入目是五指纤纤,橘瓣莹润。 亓徵歌捏着手心纸团,心下一时又羞又恼。方才只顾着看陆莲稚,竟恍惚里硬生生写出了个别字来,这对于向来严于律己的亓徵歌而言,几乎便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指尖收紧,将那废纸丢在一旁:“不吃!” 陆莲稚又从她语调里听出了些许气急败坏来,不由得心下微软,出言哄道:“就吃一个?我尝了,可甜呢。”说着将手又凑近了些。 亓徵歌不由得瞪了她一眼,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这一瞪却并没有丝毫效果,眼前陆莲稚仍是笑意盈盈看着自己。 片刻,亓徵歌终于微微叹出一口气,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橘子。浅尝来,有丝丝微凉的沁甜。 陆莲稚也看着眼前亓徵歌,心下仿佛有满足的情绪填满。这般情绪几乎是她从来也没有过的体验,令人心尖微痒,又令人忍不住想要喟叹。 陆莲稚捂住心口,目光里染上三分迷茫。到底还是年岁过轻,轻到她一时为思绪所缠,却又怎么也想不清楚这是何种情绪。 陆莲稚默默品着橘子清凉微甜的味道,虽感到迷茫,却又有一种感觉尤为清晰。想要靠近,更近一些,向她靠近。 念及此,她悄悄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亓徵歌。密不可见的藤蔓丝丝向上缠绕,将陆莲稚一分分纠缠攫住,只有陆莲稚自己还不知道,她眼中早已染上了炽热的眷恋与爱慕。 . 八月下旬,微风和煦。 坐诊数天后,闲来无事。亓徵歌一番商定,这便要上龙尧山去。 远观龙尧山云雾缭绕,虽不特别高耸,却也连绵不断,草植繁茂泼染出一片浓青黛色。 此番上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出于亓徵歌的探究之心,想要亲自见识一番谷外药山罢了。虽然容决谷向来储有天下奇花异草,几乎是任何奇珍异宝也并不缺乏,但亓徵歌长到这个年纪以来,还从未到过北方药山。 由是,当她下了马仰望着眼前葱翠连绵的龙尧山时,陆莲稚可以轻易从她眼中寻到一丝兴奋。 这般情绪倒还真是少见。陆莲稚一时也跟着流露出了一丝愉悦,只不过亓徵歌是看着山,她是看着亓徵歌。 一时和风微煦下,马铃声轻轻,似远似近,聚散碰撞又最终消散在风中。 “陆莲稚。”亓徵歌仰头看了片刻后,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回身看向陆莲稚,眉尖微蹙道:“你会不会,做饭?” 后两个字停顿了一下,显然亓徵歌在说出口时,也不禁怀疑了一番。 陆莲稚闻言也是一愣:“??” 该不会上个山还要自己做饭?她心下有些忐忑。 先前商定的是要在山上停留两日,那么至少便要自备两餐饭食。陆莲稚这才恍然想起早些攀谈时,曾听那些药童所说,山上一直有医馆设的屋子,专供上山采药时所用,所需也算是一应俱全,需在山上停留多日时,便可用那屋里灶台自己准备饭食,他们每年上山皆是如此。 想到这里,陆莲稚不由得心下冒出一个想法——亓徵歌是不是,也不会?想着,她如实答道:“我不会……” 眼看着亓徵歌听完,眉头蹙得更紧了,跟着道:“我也不会。” 说完,两个人便陷入了沉默,四周只剩下了两匹马间歇传来的响鼻声音。 片刻,陆莲稚舔了舔唇角,率先开口道:“你不知道,我做的东西,是真的不能吃。” 先前她同杉迟雪一同押货时也是在这般荒郊野外,她曾经给大家伙儿烤过一只鸡。 彼时陆莲稚只知道,要烤得好看,便仔仔细细盯着,将那肉烤的十分漂亮。杉迟雪乍一见还一叠声夸她手巧,哪承想待到大家伙儿拿去分食,一口咬下,里边连熟也没有熟,味道也是一块儿咸一块儿淡,教人吃下去面色十分精彩。杉迟雪只吃了一口,便呸一声吐了出来,连声骂了起来。 自那之后陆莲稚还做过几次尝试,竟是一次比一次更要难吃,渐渐地她也明白了自己于此道实在是并无天分,便最终放弃了尝试。 其实一定要做也是可以,她硬着头皮为了果腹也都吃得下去,只是她实在不愿让亓徵歌也受此等委屈。 想着,她便开口道:“没有很大关系罢?我带了些干粮,想必山上也总有些果子可以吃?” 亓徵歌看陆莲稚面色诚恳,估计也确实是并不会,神色里闪过一丝了然。游走江湖之人,想必并没有很多时间留给洗手作羹汤。 她摸着下巴默默思考了一番,自己会煎药,同是生火烹熟之事,应该区别不大?想着,她望了一眼走时那几个药童给自己塞在马袋里的一捧米粮,心下一时无比自信。试试就试试。 “无妨,”她挑了挑下巴,神色清朗间淡然开口道:“到了由我来便好,离馆前带了些米粮来,也不便浪费。” 陆莲稚见她神色颇有几分自信,仿佛很有把握似的,神不知鬼不觉竟然也就信了,点头道:“好。” . 二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入了山林。眼下空山一片,天气晚秋,林木时疏时密,微温的金色光线从缝隙中垂下,将整个眼前景致都沾染上了一丝晴好气息。 陆莲稚不谙医道,也就对这林中植被一概不认识,只跟着亓徵歌一路走走停停,看她时不时择取一两叶片、抚摸树皮或又蹲下身挖掘根茎的,却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些什么,便只专心致志看起路、赏起景来。 亓徵歌眼神带着几分晶亮地四下搜看着,心下深觉南北所产诚然不同。这一路她已然见了好几种容决谷里不曾生长的药材,倍感新鲜。 整座龙尧山里,便只有这山南的腰部一处物产颇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6 丰,二人从山下一路往上,很快便到了山腰,草木掩映下的小药屋也显现出了踪影来。 陆莲稚一人牵着两匹马,跟在亓徵歌身后,注意力一直很松散,不像亓徵歌眼里只有地上那片草植,由是她几乎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那间小屋子,开口道:“好像到了!” 亓徵歌也抬头顺着她视线所向看了去,果不其然是一个十分小的屋子。二人在树林中穿来穿去,走到了那屋子前。 简单,却也还算干净。这便是陆莲稚对这间屋子的印象,还不错。她将两匹马拴在了门外树上,正喜滋滋地想要进去探看一番,回头却见亓徵歌神色颇有几分难以形容地打量着眼前屋子。 “怎么了?”陆莲稚看她迟迟没有动作,不禁问道。 亓徵歌压下心中一丝不适,神色淡淡答道:“……没有。” 总不能说是娇生惯养惯了,嫌此地过于简陋罢。想着,亓徵歌咬了咬牙,便也走了进去。出来游方一年了,却总还是有些时候难以习惯,不过她看陆莲稚的样子,却竟像是丝毫不适也没有,甚至还带着几分欢喜。 她瞟了一眼陆莲稚,果然面色含笑,眼里还星星点点闪着探究的光色。 总该像她一样洒脱自如,便好了。亓徵歌想着,眼底忍不住也漾开了一丝柔软,打量起四周来。 她边看边将手中物什与背上药筐皆放在了屋内小桌上,惊然发觉这屋里竟只有一张床榻,床边还有个草堆。想必是上山采药时,大夫睡床,药童卧地。 亓徵歌看着这格局,沉默了片刻。自己睡草堆是不可能的,但让陆莲稚睡草堆,她也做不到,一起睡又更是教人为难。 正想着,陆莲稚已将手中东西向草堆上一丢,极为自觉地坐了下来。 陆莲稚哪儿能不知道亓徵歌的心思,自小娇生惯养的容决谷千金,恐怕连这等场面都很少见,别说是睡草堆,就是让她睡这张床,恐怕都是勉强。 亓徵歌见此,一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下到底还是埋下了想法。 屋内还算干净,二人稍稍拾掇了一番便又背起药筐出了去。眼下正是午后,光线充足、山路好走,亓徵歌心情甚佳,一路脚步也十分轻快。 眼下时节正是秋冬交替之际,可采的药材多为根茎或果实种子一类,亓徵歌手中拿着柄小铲子,神情很有几分兴致勃勃地四下铲弄着,陆莲稚也看不懂,只有样学样地跟着在地上刨,时不时将刨出来的东西拿给亓徵歌看,却也还十有八|九都是野草。 但陆莲稚并不气馁,仍孜孜不倦地掘着,她手劲儿又大,由是挖得还十分的快,很一瞬间就能将一株草木连根挖起。 次数多了,亓徵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要乱挖了,再这样下去山给你挖空你也挖不出什么东西来。” 亓徵歌凑得离她极近,打量着她手中那株杂草,言谈间笑意盈盈,一改平日里清浅冷淡的神色,在午后浮金的日光下显得尤为拨人心弦。 今日亓徵歌穿的并非薄雪也似的雪青色,而是极为浅淡的酡色,衬得她眉眼仿佛是春日初苞的白杏,虽则清淡,却又沾染了三分活泼来,言语间吐息微温,搔在陆莲稚手背上,有几分痒意。 陆莲稚略微有些失神地看着,一瞬间竟恍惚生出几分血气上涌。 血气上涌的陆莲稚丢了手中杂草,一时强忍着翻涌的情绪背过身去,脸颊微红。 这突然的背影在亓徵歌看来,只以为陆莲稚是生气了,不由得丢了手中小铲上前哄道:“哎,别不理人啊。要不,我教你认草药?其实你还是认得一些的,你看,这个是你掘的,是对的。” 她刻意放轻了语调,让自己听起来不似往常一般冷淡,想要哄一哄陆莲稚,哪承想陆莲稚根本并不是生气了,眼下她这般语调只会让陆莲稚更加羞涩。 果不其然,陆莲稚听着,脸颊缓缓蔓延开了更深的绯红颜色,闷闷道:“我不掘了,看你掘便好。” 亓徵歌听她语调似乎不对,扳着她的肩将她拉回来一看,哪儿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几乎失笑出声。 “你害什么羞?”她语气颇有几分揶揄促狭,连素来清浅的声音都染上了三分跳脱,抓着陆莲稚微薄的肩,道:“不会我教你便是,不用害羞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的flag:不会我教你,不要害羞。 第17章 初识 “不会我教你便是,不用害羞的。”亓徵歌说着,刻意凑得更近,几乎是在陆莲稚耳边说道。 耳畔忽然传来微温的吐息,陆莲稚险些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生生将自己憋了个半死,脸通红地反驳道:“害、害羞?我没有!” 亓徵歌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由得笑而不语,眼神里颇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在其中。她哪里知道,陆莲稚现下根本不懂得那份心照不宣是什么意思。 一时半会儿,这个可怜的孩子根本无法将这份感情联想到“喜欢”二字上去,陆莲稚就算想破了脑袋,也只会将这归结于不一般的“友谊”。 半晌,亓徵歌意味悠长地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中炽热的肩膀,顺着她的话应道:“嗯。” 陆莲稚微微松下一口气,紧紧握着手中小铲的五指也松了松。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可她还没来得及深思一番,亓徵歌便在松开她的那一瞬间紧跟着伸出手背,凑上前摸了摸陆莲稚的脸颊。 微凉的触感在她侧脸上滑过,仿佛翩翩惊鸿滑过明朗的海面。 亓徵歌眼中笑意渐深,看着陆莲稚长睫掩映下,眼底闪烁着的流光色影,忍不住便伸出两指捏了捏陆莲稚脸颊。 所触是一片灼灼烫人的温度,极为柔软。亓徵歌微微翘着唇角,道:“那你脸为什么这么烫?” 陆莲稚感受着脸颊上冰凉的触感,看着亓徵歌近在眼前的精致脸庞,恍惚间一口气没提上来。微微眩晕间,一股顺势而生的情绪油然出现,这次她没有再错过,而是精准地将它抓住了。 或许是这秋日过于舒适,又或许是最近太平静无事,以至于陆莲稚始终能感到心下有一种情绪,在时光迁移中持续发酵。先前她并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知道想要顺应着它向亓徵歌靠近。 陆莲稚照做了,从第一眼见到亓徵歌起,陆莲稚就在无限而又不停地向她靠近。 可究竟是怎样的靠近呢?并不熟识之时,她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要跟着亓徵歌,想要知道她的名字。如今算是形影不离了之后,那股情绪却仍未平静,时时刻刻翻涌着,搅乱着她的思绪,却又为她所捉摸不清。 直到这一刻,亓徵歌微微清浅含笑如同人间绝景的脸庞近在眼前时,陆莲稚才忽然仿佛被重物击中一般,心下怦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7 然。 她觉得自己仿佛想要再近一点,近一点,也想伸出手摸摸亓徵歌的脸,想将她抱在怀里,想要感受她那樱色薄唇的温度。 陆莲稚看着眼前亓徵歌翕闪的睫尖,心旌摇曳,一个个明晰到令她再无法避开的想法接连油然而生。 喜欢她,想同她深交,想跟着她,想缩进她衣袖内,想融入她骨血里。 她先是为这一切感到心惊,接着便立刻垂下了目光,避开了与亓徵歌纠缠相接的视线。 亓徵歌笑意盈盈地看着陆莲稚眼底这变来变去的情绪,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陆莲稚,你在想什么?” 陆莲稚才不会说呢。她沉默了片刻,只攥着手心小铲子闷闷道:“……我想我饿了。” 亓徵歌低沉柔缓的笑声从耳畔传来,仿佛是晨间莲瓣上的泠泠露滴,纷纷杂杂零落在了一片琮琮秋水之中,轻飘不定,又散开一片交错的涟漪。 “那回去便是。”亓徵歌笑完了,静默片刻,将语调回复到一个还算清浅的度,回身捡起了方才丢下的铲子,缓缓道。 陆莲稚闻言,便先一步上前拿起亓徵歌搁在地上的药筐,背在了身上,又放缓脚步,跟在了亓徵歌身后。 亓徵歌微微翘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陆莲稚一眼,也没说什么便由她去。 . “这个是锅吗?”陆莲稚洗了手,站在厨房里拎着个奇大无比、堪有一抱的容器,神色古怪地向外伸出脑袋,问道。 亓徵歌也没见过这等场面,但看这整个空间里,又诚然只有这一个东西看起来能够被称为“锅”,便只好面色沉静道:“嗯。” 亓徵歌动作娴熟地按照煎药流程将那锅涮了涮,倒入了水粮。她看着水量微微思索了片刻,料想到米粮一类,应当十分柔软吸水,当同花叶类药材一般,需要多加一些水。念及此,她伸手向锅内加了几寸水。 将那锅架上后,她看着又沉思片刻,决定再加点,直到那水量在她看来定不会教锅糊了时,才收了手。 陆莲稚也没有去看锅里情况如何,只将拾来的干树枝塞进灰扑扑的灶膛内,呼一下生起了火。 火生起后,二人便围着灶炉眼也不眨地看了起来,两个不会下厨的人围坐一处,心下都略有几分紧张,是以场面便颇有些安静严肃,只有炉灶内火舌窜起的噼啪之声与水滚之声微微振嘈着。 亓徵歌看了片刻,忽然起身将门口放着的药筐拿了起来,在里边翻找着。陆莲稚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看着她翻找的动作,吞咽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问完,亓徵歌已神色颇为认真地从那筐里拿出了好几样她不认识的、灰扑扑的新鲜根茎来,边冲洗着边语调清淡应道:“料想这粥里,若什么也不放必定会很难吃。不如添些补气性温的新鲜物进去。” 闻言,陆莲稚眼睛都瞪圆了,心下大声喊道:放药进去只会更难吃!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老中医养生的可怖之处,想到原本只是清淡无味的米粥这就要变成清苦的药粥,这真令陆莲稚有些想要退缩。恍惚间丧心病狂四字在她喉头萦绕,却又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更何况她看亓徵歌好像有颇几分兴致,动作娴熟地将那几个新鲜药材处理了丢进锅里,便一时当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放心,”亓徵歌看着陆莲稚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出言安慰道,“我在谷里时用的都是这种药膳,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可是会很难吃吧?陆莲稚半信半疑地看了亓徵歌一眼,仍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算了,只要是亓徵歌做的,是什么她都吃。陆莲稚一颗心吃了秤砣,坚定地想道。 小插曲过后,四周又恢复了静默。两个人团团围着那口一抱圆的大锅,盯着再次陷入了微微紧张的沉默,只有二人时不时掀起锅盖向里窥看的响动,间或发生。 . “……” “……” 几刻钟过后,二人看着端上桌的那锅晚饭,相对默然。 “你们谷里,平日都是吃这种东西的吗?”陆莲稚看着那锅里颜色不太对的稀粥,勉力将神色维持在一个平淡的层面,问道。 亓徵歌面色冷静,盛了一碗出来咚一声放在桌上。 其实一切都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她水稍稍放多了一些,才显得这一锅粥尤其寡淡、更像是药汤而不是米粥而已。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亓徵歌想道,觉得自己做得还算成功。 “是啊。”想着,亓徵歌便答道,顺手又盛出一碗推向陆莲稚,“我没下毒,喝不死你,陆莲稚,别那样看着我。” 陆莲稚这才移开目光,把那碗移到了面前。 入眼这药粥看着颜色不对,闻着味道不对,摇一摇甚至都只看得到几片药材在漂浮。 这哪儿是粥,这分明是药。陆莲稚看着心下发苦,又不敢教亓徵歌看出来,只好垂着头盯着碗面。 亓徵歌也没有理她,只是面不改色地率先喝下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而后便放下了碗看着陆莲稚,那眼神仿佛在说“喝吧”,陆莲稚看着,不由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入口果然是清淡苦涩的药味儿,其实一定要说,也并不会比自己做的东西更难吃,只不过一个是这种方法的难以入口,一个是那种方式的难以下咽,各有一段特色。 陆莲稚想着,豪气干云般将一碗飞快吞下了肚。 “还……不错。”陆莲稚不很明显地哽咽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面色居然有几分期待的亓徵歌,幽幽道。 “我也觉得。除开稍微有些稀薄。”亓徵歌晃了晃碗,道。 亓徵歌喝下第一口时,其实就被自己的手艺惊到了。她甚至觉得这粥除了有些稀以外,竟同谷中药膳并无太大区别。她有些欣慰地又喝了一口,眸光中闪出些许跃跃欲试。 亓徵歌从小便是吃着这类药膳长大的,对药材的苦味早已浑然不觉,甚至那清淡的药草味道都已经渗入了她骨血之中。是以陆莲稚也常常能在她周身闻到寡淡的草药香气。 相比陆莲稚作为一个正常饮食喂养大的中原人,对药材味道有着天生的抗拒,亓徵歌却十分适应药膳的滋味,甚至还很喜欢这股苦淡味道。 出来游方一道,倒发现了自己居然还有下厨的天分。亓徵歌默默想道,只要以后多做些尝试,或许手艺就可以媲美谷中药厨了。想着,她又欣慰地看了一眼陆莲稚,暗暗做起了打算。 可怜的陆莲稚,此刻正苦着脸喝着第二碗,尚不知道未来自己的未来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口腹折磨。 . 山南的夜并不清冷,到了夜里,树梢掩映下的天空便显现出大片璀璨星辰,纷繁散发着微弱的光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8 ,拥拱着中心明亮的月色。 亓徵歌点了根蜡烛,现下正坐在屋内研究今日采到的那些药材。 那方陆莲稚自晚饭后便喝了很多水,却也还是冲不淡口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 她看到亓徵歌手上那些药材就一阵头皮发麻,由是便悄悄出了屋内,此刻正微微伸着舌头,坐在屋外看星星。 看星星,也看人。陆莲稚微微侧着身,忽略了口里苦味儿,悄悄盯住了屋内亓徵歌。 午后为她所心惊的思绪又一丝丝蔓延上来,为陆莲稚所精准地抓住。 喜欢吗?她紧紧地盯着亓徵歌酡色衣袖下枝头白杏般的手腕,渐渐有气血堵塞在了心口。 “哎……”兀自想着,先前忽略了的那股苦涩味道又袭了回来,陆莲稚不由得微微伸出了舌尖,仰起头看着星星,发出了幽幽一声叹息。 “做什么伸着舌头?知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蠢?”亓徵歌的声音忽然在她身侧响起,缓步走了过来,站定在陆莲稚身边道:“很晚了,你再这个模样坐在这里,搞不好鬼都能给你招来。” 亓徵歌幽幽而毫不留情面地说着,手中烛光摇曳,还真将这四周映得有几分阴森。 陆莲稚见了她,不由得方才万般忧虑忽然都消散,只剩下一个明妩的笑容,语调带着三分慵懒蛊惑,忽地唤道:“——亓徵歌。” 她缓缓咬着这三个字,语调平缓,入耳却又仿佛经历了千回百转般,一派清朗低沉的少年音色下,又带着极尽绝色的妩媚语调。 亓徵歌没防备她忽然露出这样一幅妖冶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愣:“嗯?” 陆莲稚紧紧盯着她,仿佛是在寻找什么、又仿佛是在证明什么似的,懒散又带着几分明利的视线深入了亓徵歌眼底。 深秋温而微凉的夜里,此刻只剩下了喑弱的虫鸣,与风拂过月下枝头的沙沙轻音。 作者有话要说: iing.jpg 这几章的别名是“宇直开窍记”, 又名“老中医教你一百种勾引方法”【x 猜猜下章会不会表白? 我也不知道【。 第18章 夜色 微妙的气氛在二人间流转,亓徵歌的神色也渐渐从微愣转为明了。她眼神一变,染上了微弱的笑意,迎住了陆莲稚的目光,任她打量着自己。 一时间亓徵歌眼底仿佛万丈寒潭,幽深清远,将陆莲稚悄悄围拢。 陆莲稚被这一眼对视下来,心下原本的打算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眼前眉目清绝的亓徵歌,叹息般幽幽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笑了笑,随之睫尖微微颤抖着,眼底仿佛碎了一地的星辰般明亮闪烁,再次缓缓开口道:“你……” 一个字出口,沉默良久,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陆莲稚不禁微微无奈,自己平日里分明最擅与人交,为何总是到了亓徵歌这里,便无话可说? 两相对视下,亓徵歌心下也不由得失笑。 想不到陆莲稚平日里向来伶牙俐齿、洒脱不羁的性子,如今事到临头,竟是如此畏首畏尾。 想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意味,微微弯腰俯向陆莲稚,微凉的吐息打在眼前人脸上:“——我什么?” 什么呢? 眼下忽然拉近的距离与充斥鼻尖的清淡气息,弹指间将陆莲稚冲撞得神志溃涣,不由得恍恍惚惚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就进去。夜很深了。”亓徵歌无奈地看她这模样,也知道陆莲稚多半是初尝□□,一时半会儿估计她自己也摸不清头脑,也不便再步步紧逼。 不过如今看来已是囊中物了。亓徵歌眼里蔓延开丝丝笑意,隐隐透露出欢欣愉悦。 一时二人各怀心思,先后进了屋内。 陆莲稚仍是走向那草堆,缓缓坐下,卸下腰间陆离剑,握在手中用指腹推着剑柄,将剑身微微抽出又按回,发出声声微铮。 她来回把玩着,指尖微动间眉目深深,正默默想着心事。 夜色在时间迁移中一分分渐深,边使窗外月色显得愈发明亮起来,一时风清月朗,虫鸣盛沸。 亓徵歌将小桌上物什拾掇干净后,缓步走到床沿,将手中烛火端至床头窗边放稳。 微微融润的橘色光晕由房中转移到了一角,闪烁跳跃着,映照出亓徵歌微显柔和的容貌。 她抖了抖手中先前备好的薄被,铺在床头,又将窗闭合只剩一条微微的缝隙,这才轻轻呼一声将烛火熄灭,只留下四下微光,令人勉强看得清一道轮廓与影子。 适应了片刻后,亓徵歌轻轻蜷了蜷身子,缩在了薄被之上。 陆莲稚见她将灯吹灭了,也不由得幽幽叹息一声,将思绪从慢慢神游中抽离,揪了一把身下草堆,缓缓伏下身子。 “陆莲稚。”昏暗中忽然传来亓徵歌的声音,令陆莲稚又支起身子,看向洒落着微弱月光的床榻边。 “嗯?”她出声应道。 “过来睡。”亓徵歌面上带着笑意,只不过四下太过昏暗,陆莲稚并看不见。 闻言,陆莲稚微微愣了愣,坐了起来:“那你呢?” 亓徵歌失笑,黑暗中没好气地瞪了陆莲稚一眼:“睡床上。难道你想让我睡地上?” 陆莲稚这才悟到亓徵歌是要让她同自己一起睡,不由得心下仿佛变作了一口鸣钟,为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一下下碰撞着,怦然微鸣。 “有什么问题吗?”眼见陆莲稚迟迟不动,让亓徵歌不由得问道:“还是说你更喜欢睡地上?” 陆莲稚说不出是有什么问题,她游走江湖这么多年,通铺也睡过不少,就是她同杉迟雪二人在外押货时,到不得已也同床过许多次。 但陆连稚又总觉得,跟她们同床与跟亓徵歌同床,意味并不相同。 仿佛需要避嫌似的,陆莲稚居然在此刻感到了些许害羞来。她不由得挠了挠鼻尖,掩饰着眼底的闪烁,尽管四下黑暗,亓徵歌并不会看见。 想着,陆莲稚不由得最终定了定心,缓缓开口回道:“没有。你睡里面?” 亓徵歌看了她一眼,默默挪到了床内侧。 也就是这忽然之间,亓徵歌恍然意识到今日相较于前些日子,陆莲稚仿佛笑得极少。 许是快要开窍了。亓徵歌心下暗暗想到,忍不住自己笑了出来,低缓的笑声掩映在夜色内,微不可闻。 清弱夜风从微微开启的窗缝之中倾泻而进,陆莲稚坐在床沿,背对着亓徵歌缓缓侧卧了下去。 身后幽幽传来熟悉的清绝气息,无孔不入般将陆莲稚裹挟在其中。她不由得皱了皱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 “睡进来些,陆莲稚。”亓徵歌看着恨不能挂在床沿上的陆莲稚,忍不住在她背后幽幽开了口:“半夜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29 你要是掉下去,就别上来了。” 陆莲稚闻言,思索片刻,便一气向里挪了几寸,远离了眼前床沿。 她只顾着向里挪去,哪知这床榻原本就很小,陆莲稚又背对着亓徵歌,这一挪便猛地撞到了亓徵歌身上,猝不及防将她一推紧紧挤在了墙上。 那方亓徵歌的脊背咚一声撞在了墙上,不由得疼的蹙起了眉,用力一掌拍在身前陆莲稚肩上,忍不住喊道:“陆莲稚!” 感受到身后那柔软微凉的触感,陆莲稚这才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一个挪动间竟将亓徵歌挤得撞到了墙上,陆莲稚一时不由得大窘,坐起了身俯看向亓徵歌:“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罢?撞到哪里了?痛不痛,要不要紧?” 她向来知道自己没轻没重,由是也格外担心起来,唯恐将这身娇体柔的亓徵歌给撞坏了,一时不由得抓着亓徵歌双肩将她搂了起来,紧张问道。 亓徵歌猝不及防被猛地撞了一下,又被抱了起来,陆莲稚撞人没轻没重,抱人亦是把不准力道,将亓徵歌抓得紧紧的,她透过衣料能清晰感觉到陆莲稚身上炽热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渡向自己。 亓徵歌微微挣了一下,竟然完全没有挣开,登时不禁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照着陆莲稚前额拍下了一巴掌:“你放手!我没事!” 陆莲稚被这一巴掌拍得有些懵,亓徵歌那力道别说还真有些大,她毫不怀疑自己的前额现下一定是红的。 待到她呆呆地放开了手,才意识过来自己方才竟然将人家抱在了怀里,衣襟此刻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清浅的草药气息。 陆莲稚无声地张了张嘴,一时哑言。 也就是一瞬间,陆莲稚感到自己的脸热得仿佛烫熟了一般,心下也剧烈怦动起来,令她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很近很近,陆莲稚回忆着方才怀抱中柔软的触感,这般距离令陆莲稚心旌摇曳。 还不够,想要更近。 恍惚间,陆莲稚默默想着,回过身看向亓徵歌复又背对着自己侧卧下的身影。 喜欢她,确实是喜欢,再不会是别的心思了。 笃定而安稳的情绪四散开来,将陆莲稚牢牢地包裹其中,无法挣脱。 一夜无话。 月光在窗台上缓缓移动,将四下弱影横斜拉扯,不过亥时,陆莲稚耳边便隐隐传来了亓徵歌极为清浅平稳的呼吸之声。她听着听着,不由得心思皆柔软成了一片,缓缓转过身,面对向了床内。 亓徵歌微微蜷着身子,也面对着她。 比这月光还要轻薄的思绪在陆连稚脑海中浅浅氤氲而开,又静静流淌,将陆莲稚眼中碎了星辰一般的荧荧光亮融化为一片光海,灼灼明明。 . 亓徵歌自幼生长在药宗容决谷,那里的作息十分规矩,二十年来亓徵歌也习惯了在日出前转醒。 而陆莲稚则不尽然,她行走在外向来日夜颠倒、作息紊乱惯了,由是亓徵歌醒来之时,眼前陆莲稚还在深度睡眠之中,二人睡姿向来安稳,竟然睡下之时是何摆放,晨间醒来二人还是如何,虽然床榻逼仄,一夜下来却还时并无冲突。 那方亓徵歌甫一睁眼,先是仿佛思绪皆被抽离一般,不由自主地恍惚了片刻,而后才意识到此间何处。 离谷一载,其实每日晨间醒来,都还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尚还在谷内自己那间房中。 时间可以磨平一切,包括曾经融入生命的习惯。并不在意地微微嗤笑一声后,亓徵歌神志回复了清明,微微坐起了身。 陆莲稚在那一声极轻的嗤笑后也迅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半撑起了身子,水滑柔顺的一头乌发铺散在肩头,眼神颇有几分迷蒙地看向了面前亓徵歌。 “?”陆莲稚刚睡醒时向来有些懵,这次也不例外,她足足瞪着眼前亓徵歌看了半天,才回过味来。她昨夜里胡思乱想,睡得并不早,由是此刻还有十分的困倦。 此刻尚未完全日出,只有丝丝微弱的浅色光线勾勒出二人身影,却又并不十分真切。破晓之际,四下寂静异常,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在耳畔此起彼伏。 沉默良久,神思恍惚间,陆莲稚忽然听见近在身旁的亓徵歌轻轻开口,音色轻快,甚至带着几分愉悦,仿若晨间泠泠清露:“早上好。你醒了没?陆莲稚,眨一下眼,别一动不动,样子很蠢。” 还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迷糊间,陆莲稚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破空一声巨响,何方道友飞升? 不!那只是一个宇直开窍的声音! 第19章 不讳 陆莲稚迷迷糊糊想着,却也并不恼,只睫尖颤了颤,对着眼前身姿俨然清绝至极的亓徵歌,倏然露出一个笑来,语调带着初醒的黏腻柔软:“你真好看。” 如此柔妩语调,并上陆莲稚毫不收敛的流然姿色,不由得令亓徵歌心下微动。 思绪纷繁间,亓徵歌感到心尖微痒,又感到自己不该被陆莲稚的姿色蛊惑,忍不住微微翻了个白眼,嘴硬道:“起来了,陆莲稚。你是人,不是猪,不需要睡那么久。” 陆莲稚一手支着榻,在熹微昏暗的破晓晨光中神色朦胧,颇有几分迷蒙不解地看向亓徵歌:“说点好听的不行吗,天天骂我......” 最初她怎么会觉得亓徵歌为人宽雅淡泊、谪仙之姿呢。真是看走了眼。 陆莲稚心下微苦。自从熟识后,她实在没少挨亓徵歌骂。今日更是一睁眼就被骂,好苦。 陆莲稚睡眼惺忪、思绪迷蒙,由是也尤其大胆,如此腹诽起来。 亓徵歌正裹着外袍在小桌边喝水,听她这样说也忍不住笑了:“好啊。” 言谈间她放下手中小杯,上前两步将双手支在床沿,俯身看向眼前脸颊微绯、眉眼绝艳的陆莲稚,微微笑着道:“陆莲稚,你蠢起来样子真的很好看。” 话音刚落,陆莲稚就轻轻冷哼一声,眼波翻转间拍开了亓徵歌撑在自己身侧的手,趿拉着鞋翻身下了床:“那当然,我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看的。” 亓徵歌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硬生生被拍红了的手背,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起来。 那方陆莲稚坐在了小桌旁,伸手拿起亓徵歌方才喝过、也是这里唯一的杯子凑向唇边,才发觉早已空了,她又拿起一旁小壶,拎了拎,仍是轻飘飘无一物。 没水了。陆莲稚这才有些微微清醒了过来,绕过亓徵歌走到床边,三两下穿上了外袍、随意理了理衣襟,便快步走出了房门打水去。 亓徵歌看着她就这样风一般走来走去最终出了房门,一时感到有几分好笑,不由得跟着走到了门口,倚在房门边看着陆莲稚身影。 晨曦微泄,天光乍破,一丝微微明亮的光线倾泻于这林中不过方寸的空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0 地上,也笼罩在了两人肩头。 陆莲稚身姿极轻软,远远看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弱之感,腰肢仿佛不盈一握。 亓徵歌闲闲看着,环抱起双臂,眼里星星点点都是兴味。不知这腰握起来,是什么感觉? 她心下一点点打起了算盘,目光在陆莲稚周身上上下下扫视着。 分明就是喜欢自己,却偏偏怎么都不敢说。亓徵歌指尖轮番敲打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陆莲稚背影。 倒要看看她能憋多久。 那方被盯上了的陆莲稚浑然不觉,正风一般一溜跑到了屋旁泉眼边,拿起那口极大的锅蓄起了水。 随着水声渐渐,天边逐渐透出些微光亮,陆莲稚这才一分分彻底清醒了过来,脚尖磨蹭着泉边青苔,心跳渐渐加快。 她靠着泉眼边木柱,正为这一切进展感到脸红心跳,忽然间便有感应般,回身看向了始终盯着她看的亓徵歌。 二人视线不知第几度纠缠,直到今日,陆莲稚眼里才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笃定之思。 亓徵歌心下颇有几分不逗逗她就少了乐趣的坏心眼,索性迈下台阶,走向陆莲稚。 “这回醒了?”她凑向陆莲稚,眯起一双清冷生辉的眼眸,微微狡黠的目光一时流露而出,距离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看向了陆莲稚眼底,此间言谈声音清浅得几乎是气音。 陆莲稚猝不及防被逼近,不由得身子一绷,退无可退间脊背紧贴在了身后木柱上。 “……嗯。”她感到一股微凉的气息将自己紧紧包裹着,一时不由得心下警钟大作,垂下眼睫淡淡出声应道。 “怎么不看我?”亓徵歌眼神带着三分促狭的调笑意味,语调却是大相庭径的落寞清淡:“陆莲稚,你是不是讨厌我?这几天都不笑,也不看我。” 这话出口后,亓徵歌有些惊叹于自己这毫无技巧的套话方式,转念一想,路子虽然老,但没准也会出离有效。 眼前是初尝□□的陆莲稚,恐怕她连想都不会想到自己这是在套话。 念及此,亓徵歌唇角又微微上翘了些,追问道:“嗯?” 毫无经验的陆莲稚一时完全被亓徵歌拿捏在了手心里,果不其然心下着急了起来。 自己看起来太冷淡了吗? 念及此,她咬了咬牙,抬起眼回望向亓徵歌,略显青稚的绝艳眉眼深处是一片清毅与炙热:“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你。” 亓徵歌将内心失笑的情绪掩藏得很好,面色带着三分半信半疑与七分落寞,静静看着陆莲稚,睫尖微颤,也并未说话。此番模样清雅绝伦之余,还带着足能教任何人为之心尖软颤的柔软脆弱。 “我……”陆莲稚哪见过亓徵歌这般模样,一时间被她看得神飞天外。 二人吐息交缠间,不知是亓徵歌的眼神太过攫人神志,还是她周身的浅淡幽香竟能迷惑人思,陆莲稚居然恍恍惚惚间就径直开了口:“我喜欢你。” 喜欢你。陆莲稚心下又重复了一遍,眼神明而炽地看着亓徵歌。 半晌,空气静默。只有破晓后林鸟啁啾伴着微风传来,四下光线微微明亮,是晨间绝好的风光。 “呵。”沉默片刻,四下安静到陆莲稚不由得开始感到心虚时,亓徵歌肩膀才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清浅如铃的笑声。 她眯起眼眸将陆莲稚看了一瞬,便忽然松开手转身走开了。 “?”鼻息间那足以让人为之沉沦的气息渐渐远了,陆莲稚才回过神来。她被亓徵歌这一声笑弄得满头雾水,总也觉得并不该是这样。 难道是过去自己将“喜欢”二字反反复复说过太多遍,亓徵歌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陆莲稚一转身,这才看到所蓄的水早已满盈,便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动作迅疾地将那已经溢满水的容器端起,而后才若有所思地缓缓走回了屋内。 她哪里知道,亓徵歌心下早已经是笑得颤抖了起来,忍尽辛苦还是忍不住笑出了那一声。 .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陆莲稚端着水,眉头紧蹙,喝了一杯又一杯水,心下颇有些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气渐渐滋生。 喜欢她,爱慕她,再不会是别的情绪。至于这番心意是何时生起,陆莲稚并摸不着头绪。 陆莲稚心下这样想着,忽然眼神迸发出十分的笑意,心下也为深深欢喜的思绪胀满。她这才想起平日里信奉的先手必胜四字。作为少年人,陆莲稚向来是直言不讳,又深谙所思所慕之事应当全力拼求。 念及此,陆莲稚忽然咚一声放下了手中茶杯,将正洗着脸的亓徵歌微微吓了一跳。 亓徵歌白皙剔透的脸上还滴着水,回头看了陆莲稚一眼。这一眼迎着已光芒大作的晨曦,将亓徵歌眉眼勾勒得如烟如雾,俨然一番人间绝景,清绝如仙。 陆莲稚心下胡乱跳了起来,头脑微鸣间露出一个极其缱绻的笑,吞下了方才惊然领悟时没来得及咽下的那口凉水,缓缓道:“——亓徵歌。” 第二次了,亓徵歌也忍不住有几分无奈地笑了起来,若是这次又不了了之了,她以后一定要扒陆莲稚一层皮报复。 念想间,她笑意见深,更是将眉眼衬得不似人间景色:“嗯?” 陆莲稚微微上前,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极为认真道:“我喜欢你。” 亓徵歌又笑了一声,声音浅淡而仿佛并未挂心,只背过身先将脸擦拭干净,边道:“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 陆莲稚眯了眯眼,待到她擦拭完了,才立刻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右腕。一时间,炙热的温度便缓缓渡过亓徵歌肌肤,一丝丝散开。 “我的意思是,我爱慕你。”陆莲稚眼底沾染了一片灼而明亮的光海,语调极为笃定,又依稀间带了少年人特有的张扬桀骜,仿佛是志在必得。 “嗯?”亓徵歌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置一词,只微微发出一声像是疑问一般的音调。 “我喜欢你,爱慕你。”陆莲稚逼近一步,眼神带了十足的侵略性,炽热的气息轻轻扫在亓徵歌脸边,“想要与你深交,一道游方。” “但还不够,我爱慕你,总还想同你更近、再近一点。再不愿离开你。” “我喜欢你。” 陆莲稚一字字缓缓说着,语调愈来愈轻、愈来愈沉,最后几字入了亓徵歌的耳,倒像是亓徵歌自己臆想出来的一般,轻浅到了骨子里。 陆莲稚将一切说到这里,才恍然心惊地悟到一件事,感到一阵如堕冰窟的怖意,不由得连声音都为之轻无了起来。 陆莲稚在这一瞬之间,忽然便想到亓徵歌虽然从来都对她表现出嘴硬心软的容忍与放纵,却也只是一直将她视为朋友来看。 直到此刻,陆莲稚才想起,无论如何,她们二人皆是女子。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1 若是亓徵歌对她并没有此种心思、甚至对此并不能够理解、感到反感,那又该当如何? 她忽然一阵胆寒,心下开始突突地狂颤起来。 感到身前的亓徵歌自从她开口,便一动也未动,更是甚至连一字也未说,陆莲稚忽然感到一阵极为迫切的惶恐,逼着她几乎要泪眼涟涟起来,攥着亓徵歌手腕的指尖也不由得缓缓松了开。 正垂下了眼睫暗自惊惶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轻笑,极其清浅,却到底并无丝毫她预想的寒凉嘲讽之意,而是轻快愉悦,仿佛蝶翅带起的清风,拂过三月春花枝头。 也就是这一瞬间,陆莲稚仿佛在阴暗的冰窖之中,看到了一束明而炽的光亮,熹微而真实,缥缈却可见。令她不禁为之颤栗,为之哀求。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真傻,太傻了,傻得我都不想承认我认识她。 亓徵歌(绷紧鞭子):呵呵。 陆莲稚:忽然兴奋。 第20章 鼎沸 一年前,亓徵歌对未来做过种种假设。 庸庸碌碌,流离一生。或奋起反抗,回到谷内。又或另起一家,自力更生。 当时她思考不出这些选择有任何意义,也做不出一个像样的选择,直到将近一年过去,她仍未有所决定。 她不甘于庸碌,却又疲惫于反抗、倦怠于挣扎。 可时到如今,一切都仿佛有了另外的可能。无需要挣扎,也无需沉落,陆莲稚的模样,就已经是她所能想到未来里最绚烂的图景。仿佛光,仿佛热,总之是希望该有的样子。 想着,亓徵歌低低笑了起来,微微抬了抬手,凑向陆莲稚脸旁。 “陆莲稚,”她低声说着,仿佛在向眼前人揭露一个秘密,又仿佛是在对自己低语,“你可知……我为何为宗族所逐?” 此刻陆莲稚早已是紧张得不得了,哪里想到亓徵歌会问她这般没头没脑的问题。 陆莲稚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亓徵歌自有一段过往,或许崇高,或许喑暗。只要亓徵歌愿说,陆莲稚心甘情愿成为她一切的见证。但若她不说,陆莲稚也并不会在意所谓过去的一切。 陆莲稚明白,自己爱慕的是眼前这个人,而不是容决谷对她的评价,也不是纷杂的一切缘由。亓徵歌的好,就算全天下都见不到,陆莲稚自己却始终是最真实的见证。 陆莲稚摇了摇头答道:“不知。” 她握着亓徵歌右腕的五指彻底松了开,微微咬着唇。 凭着亓徵歌此刻的态度,她无从判断她究竟对自己有什么样看法,就仿佛先前那句被一笑而过的“喜欢”一般,亓徵歌全无任何一分陆莲稚意料之内的反应。 陆莲稚明白亓徵歌比她年长,也比她淡漠,可她此刻宁愿亓徵歌发一通脾气、说自己过分,也不愿就被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她明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陆莲稚握了握拳,极力按捺下心中浮起的丝丝沮丧。 亓徵歌怎么会不明白。此刻她眼眸里正笑意深深,心下也是疏朗一片。 “陆莲稚,”亓徵歌看着眼前陆莲稚都快要不知所措到原地融化,不由得失笑,悬在陆莲稚脸颊边的手终于靠近,捏住了她的脸颊,又坏心眼地揪起来“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陆莲稚被她微凉的手紧紧揪住了半边脸,一时不由得愣怔对上了她饱含笑意的眼眸。 哪里还有什么想说的,左右方才都已经全部说完。 于是陆莲稚微微摇了摇头。 也就是下一秒,她看到亓徵歌眼眸中的笑意,游离间铺做了一片幽深的海,又渐渐下沉,融成一方星沼,将陆莲稚一分分、一寸寸向下拖曳,向下沉溺。 直到唇间传来熟识而又陌生的清寡味道时,陆莲稚才轰然领悟到一切。 亓徵歌放开了揪在她脸上的手,转而按住了陆莲稚后腰,将她按得微微后仰,柔软的舌尖在这一瞬间悄悄舔了舔陆莲稚双唇。 “!!!”陆莲稚哪里经历过这个,更遑论猝不及防被心上人舔了一下。 她一时脑中嗡鸣,下意识便伸手将亓徵歌猛地推开,抬眸就想要瞪她。但陆莲稚转念一想,脑中又仿佛放起了冬夜烟火,声声砰鸣。 这正是自己所挣扎希求、最能令她为之颤栗的一切。 那方亓徵歌被推开了,却也不恼,眉眼间沾染了细碎的烟火红尘,早已不复往日仙绝。 她幽幽道:“不是没话说了吗?” 陆莲稚脸颊绯红一片,眼神却暗含着绝伦的欣喜,晶晶亮亮,紧紧地盯着亓徵歌。 看着看着,她几乎都要忘却了呼吸,艰涩道:“还有一句。” 不等亓徵歌有所回应,陆莲稚便再度上前,紧紧将她搂在了怀中。亓徵歌不论肩还是腰都太过纤瘦,陆莲稚紧紧地将她按在怀里,二人一时几乎要贴为一体。 炙热柔软的怀抱一时将亓徵歌牢牢包裹,丝丝暖香引渡而来,令人为之昏沉迷惘。唯独美中不足便是陆莲稚下手太过不知轻重,将亓徵歌掐得略微感到了些疼痛与窒息。 亓徵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略了那份不适,将鼻息间萦绕的丝丝暖香尽数渡入心肺,脸埋在了陆莲稚颈间。 正是神思迷蒙,她依稀听陆莲稚声音带着丝丝颤栗,抛却了昔日沉泠,一遍遍重复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 最后这一句,便隐隐埋没在了二人相依的唇齿之间,最终融化在了彼此心头。 亓徵歌转身将陆莲稚按坐在了床头,俯身径直撬开了她齿关。 一切都不再仅仅是轻轻舔一下那般简单了,陆莲稚舌尖被亓徵歌探入的舌尖挑起,一丝清凉寡淡的气息侵袭而入,仿佛直冲上了陆莲稚脑海,将她神志都攫取而去。 此刻晨间,光芒大作。 一时浓浓的浮金颜色将亓徵歌眉眼勾勒而出,又落在她颤抖的纤长睫毛之上,微微跳跃。 陆莲稚不知怎么的,已缓缓顺着方向倒在了床榻上,亓徵歌不由得将一条腿跪上了床沿,俯身间吻顺着陆莲稚下颌游走到了颈间,颇有几分急切。 陆莲稚微微垂眸,看着亓徵歌埋在自己颈间,柔软如云霭的发丝微微拂动。心思微痒,神志皆昏。 她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清浅如铃,却又万分愉悦,幽幽地传入了亓徵歌耳中。 亓徵歌有些惊讶于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能听见陆莲稚的笑声。诧异间她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陆莲稚,见她居然眼神清明晶亮,不由得心下又起了坏心眼。 那方陆莲稚身居下位,忽地感受到亓徵歌将手探入了自己衣裙下摆,不由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翕了翕樱唇:“……!”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满胀又迅疾的快|感忽然传上她所有感官,让她不禁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2 浑身为之战栗。 陆莲稚感受到亓徵歌纤细的指尖,正隔着几层衣料按上了她身下一处,紧紧地按着。 随着这力道,一丝难以言喻的冲动令陆莲稚不由得羞得坐了起来,合着双腿将亓徵歌的手夹住,声音细如游丝道:“等、等一下……” 亓徵歌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眼下陆莲稚面色绯红,眼神中自然是情潮涌动,亓徵歌心下了然间便选择了置若未闻。 她指尖微弯,顺着陆莲稚那处便突然挠了一下。 陆莲稚忍不住浑身一颤,伸手捉住了亓徵歌作祟的手,神色复杂又可怜,道:“真、真的,等一下。” 亓徵歌看她神色不对劲,这才不由得停了动作,俯身凑向她,气息微喘,问道:“怎么了?” 陆莲稚心下窘迫又羞涩至极,但到底还是直说了出来:“……方才……水喝多了。所以……想……解手……” 末尾两个字已经虚到令亓徵歌几乎听不见了,但亓徵歌又确确实实是抓住了那两个字,不由先愣了愣,而后根本无法抑制地低低笑了起来。 她伏在陆莲稚耳边,笑意愈演愈烈,到末尾时,已是笑得连双肩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陆莲稚被亓徵歌按着,听着她鲜有的清泠笑声,一时难免羞恼起来,伸手推了推亓徵歌肩膀:“你起来……” 亓徵歌笑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有起身,仍然将陆莲稚压着,声音掺杂入了十分的威胁:“陆莲稚,你知不知道……” 她又将手强硬地挤入了陆莲稚腿|间,微凉的掌心抵在她温暖的下|身:“这种事情……人至少可以忍耐,两个时辰。” 陆莲稚一听两个时辰,腿一软几乎登时要跪了下去:“不……不能吧……” “能不能试试就知道了。”亓徵歌俯下身去,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陆莲稚身上,坏心眼地舔了舔陆莲稚脸颊:“要不要试试?” 陆莲稚哭笑不得,亓徵歌那作乱的手真将她拨弄得思欲横流。 “不行,不行,要……了。”陆莲稚急切地抓住亓徵歌的手,欲语还休,身下满胀与涌动的知觉无可忽略,不禁令她羞得眼神都闪烁了起来,难耐而又急切地道。 亓徵歌见陆莲稚神色羞赧间,眉眼妩媚如丝,当真好看得将她心尖儿一下下挠着,便终究还是止了这坏心眼的胡闹,起身将陆莲稚拉了起来,轻轻骂了一声:“哎,磨人。” 陆莲稚得了自由,不由得登时得意忘形,笑意盈盈地嘿嘿笑了几声,就着亓徵歌抓着她的手轻轻啄了一口,而后便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亓徵歌仍站在床沿边,看着手背,缓缓的、一丝丝笑了起来。 此间趣意横生,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 很坏。 第21章 枝摇 陆莲稚在屋外走来走去,持续足有一刻钟。她这里走走那里转转,就是不进屋。亓徵歌也不出去找她,只在屋内神色淡淡地拾掇着药筐与杂物。 心跳很快,也很疾劲,令陆莲稚不得不用手捂住胸口,才勉强感到一丝安全。 直到亓徵歌整理好了物什,走出了房门,陆莲稚才迎上了前:“我帮你拿。” 说着她便伸手,把亓徵歌手上身上所有东西都取了过来,然后笑意盈盈地,肩膀挨肩膀地贴向了亓徵歌。 陆莲稚向来有这种怪毛病,心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要挨得紧紧的。能抓住一只手便抓住一只手,能抱在怀里也一定要抱在怀里。是以年纪还小的时候,她几乎便没有从父亲怀里下来过。后来年纪稍长了,第一眼看到杉迟雪的时候,还拉着人家半天不肯撒手。 但面对亓徵歌,陆莲稚再怎么喜欢也不太敢随便造次,于是便退而求其次,只悄悄地挨了过去。 一时间熟悉的清浅气息萦绕在鼻息间,将这晨间的清冷气息都融化开来,令陆莲稚不禁满足地轻轻笑了两声,眉眼间模样清稚又柔和。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笑意盈盈、满足无比的模样,不由得眼里也染上了丝丝笑意。 前路悠悠,来日也还长。山河的模样在她眼前分分毫毫,渐渐明亮。 . 龙尧医馆并不是什么出名医馆,但因为临了龙尧山,便总是有来自各地的游方医者想要入驻,临时设座。 赵知尤作为老馆长的独孙,在这医馆里做了十余年学徒,便见过许多来来往往的游方医者。其中不乏垂垂暮年、德高望重的老医,也有许多初出江湖、年纪尚轻的小辈。赵知尤早已习惯这些过客。 但前几日,来了两位远客,据说是从南方药宗容决谷远道而来,游方至此。 一位清雅如仙,一个色绝红尘,皆是赵知尤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间绝色。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年纪稍小的,神色飞扬,尤带着几分张扬意气,最教人移不开目光。 赵知尤见她身边常带着一柄剑,举手投足都十分疾劲果断,并不像是普通医家之人。直到前些日子在院内遇到她,聊起来才知道,门厅里那位才是容决谷出来的名医,而她果然是个江湖剑客,名字叫做陆莲稚。 陆莲稚。赵知尤听过这个名字。坊间佳话、市井传闻,总是由说书人散布、口耳相传。 于是赵知尤便知道,陆莲稚是已故陆老盟主的独生女儿,年纪二八左右,生得剑胆琴心,又艳骨非凡,自小跟从陆老盟主,是为江湖所叹服的少年人才。 而今年岁稍长,姿容初成的陆莲稚更是仗剑走马,行游江湖。她的生活,是所有少年人记忆中最为悠长而绚烂的梦想,是少年的剑侠。 赵知尤很崇拜她。 这两日里,赵知尤知道陆莲稚跟着那位医者上了龙尧山。那位远道而来的容决医者名为徐复瑜,虽然赵知尤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几日里接触下来,爷爷也告诉他,此人必为贵人。 赵知尤开始向往外面的江湖。是不是那些闻名而鼎繁之地,都是这两位一般的人?皆为一段段不似人间、不染烟火的风骨? 午后,赵知尤坐在前厅里,秋日温暖的金芒洒落在柜台之上,晒在前庭后院里的药材一堆堆一拢拢,间或有嗡鸣的蚊虫在其上盘旋,在融融的阳光下跳跃。他还在做着少年人的江湖梦,神游间,一卷卷如火又如海、轰轰烈烈的江湖图景在他眼前一点点展开。 流光剑影闪现眼前、爆火刀错不绝于耳。 赵知尤打了个哈欠,驱走了攫人神志的困倦之意,专注地盯着眼前燃烧着的药炉明火,手中蒲扇轻摇。 忽然间,他听见远远传来了笃笃的马蹄声。 赵知尤站起了身,迎向厅外。 “稚姑娘!”赵知尤兴奋又热烈地喊道,上前帮两人牵过了马。 亓徵歌见那药童极为热络地同陆莲稚说起了话,言谈间神色熠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3 熠,倒像是熟识已久的故人久别重逢一般兴奋。 稚姑娘?都亲密到可以直呼其名了?心下暗想间,亓徵歌淡淡地乜了陆莲稚一眼,便走进了前厅。 赵知尤拉着陆莲稚说这个又谈那个,却渐渐发现陆莲稚并没有往日里那般,同他交谈间神采飞扬。 赵知尤顺着陆莲稚偶尔走神时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她是在盯着亓徵歌的背影。 “稚姑娘很喜欢徐大夫吗?”他察觉到了陆莲稚目光中的失神,不由得断了先前的话题,突然问道。 喜……喜欢?陆莲稚乍一听这两个字,不禁心下一跳,连这小子都发现了? 她抬眼一看,却发觉赵知尤神色如常,才明白过来他或许谈论的是友人之间的喜欢。 也是,哪儿能谁都悟得到其中滋味呢? 陆莲稚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可喜欢她了。不然怎么会一路跟着她到了这儿。” 赵知尤神色仿佛了然于心:“江湖知交,实在难得!我看徐大夫诚然仙风道骨,就像是小时候我娘说过的天上仙人,我都不太敢和她说别的话。不过我上次看到,她居然对你笑了呢。”言谈间,赵知尤神色颇有几分崇拜:“稚姑娘,是不是像你这样,行走江湖,就能认识到徐姑娘这般的人物?” 陆莲稚听着,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哪儿能!徐姑娘是我百年修得……是我积了百年德才遇到的头一号标致人物,行走江湖多久都不能遇见一个的。” 赵知尤神色又生出了几分崇拜:“那定是因为稚姑娘本身也是人间难得,所以遇见的,就都如你这般。” 陆莲稚被吹捧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笑着拍了拍赵知尤肩膀:“嘴真甜。这可不,也遇见你了,可见你也人间难得!”二人一时嘻嘻哈哈笑起来,聊得火热。 那方亓徵歌听见他俩谈论自己,又听见陆莲稚那一句没说完的“百年修得共枕眠”,心下不由得失笑,回身幽幽看了陆莲稚一眼,道:“陆莲稚,过来。” 陆莲稚听见亓徵歌叫自己,哪里还顾得上同赵知尤聊这些有的没的,立刻拍了他两下,就跑到了亓徵歌身边。 “嗯?”陆莲稚眼眸亮晶晶的,看着亓徵歌。 二人走进了后院内,身影为园林中繁茂的草木所遮。 亓徵歌微微眯眼,忽然伸手抓住陆莲稚手腕,将她往身边一拉,微凉的吐息拂洒在她耳边,声音清浅道:“百年修得……?” 嗯!?温言软语间陆莲稚心思一突,被亓徵歌拉得靠在了她身上,知道她听到方才自己说的话了,不由得脸一红,嘿嘿一笑:“其实,我晚上去你房间,也……也可以啦。” 亓徵歌哪知道陆莲稚这就顺着杆子爬了上来,不由得失笑,凑在她耳边,语调带了十分威胁道:“陆莲稚,你是急色|鬼投胎吗?” 身后传来依稀的脚步声,亓徵歌这才放开了陆莲稚,将她往道边一推,险些让陆莲稚跌进草丛里。 好在下盘稳,陆莲稚稳了稳身形,复而贴着亓徵歌肩膀跟了上来:“亓徵歌——” “你别乱叫。”亓徵歌拍了她一下,轻轻道。 “心肝儿——宝贝儿——”陆莲稚又叫道,语调不似往日里那般清越低沉,倒是染上了十分的娇柔软糯,让亓徵歌听得几乎后背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好些日子前开过的玩笑了,想不到陆莲稚这般厚脸皮,记得也还要拿出来调侃。 亓徵歌被她气笑:“没脸没皮。” 二人就这般胡闹着,歪歪斜斜走在午后静谧的庭院中,一时再无他事。 . 傍晚酉时,亓徵歌替赵老先生去了一户人家上门急诊,一去便是好几个时辰未归。 陆莲稚仿佛独守空闺的怨妇一般,自晚饭后便隔三差五地,要荡到医馆大门口看一眼。看着她来来去去魂不守舍的模样,赵知尤并其他两个药童不由得吃笑连连。 待到亓徵歌风尘仆仆回到医馆时,已是月上三竿、亥时有余了。 陆莲稚方练过剑,此刻正在庭园中转着手中陆离剑,同几个药童谈天说地,好不自在。 那方亓徵歌月下微白的身影甫一出现,陆莲稚便立刻铮一声收了剑,向小伙子们道一声回见,便一溜烟跑向了亓徵歌,当真是动如疾风。 赵知尤看着她的背影,沉思片刻,向两位师兄弟开口道:“我忽然觉得,稚姑娘这幅样子很眼熟。” 师弟也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看向庭院角落里趴着的那只小狗。一时间三人了然。 夜色朦胧,院里同往常一样为了节省开支,一灯未点。借着月色,龙尧医馆的师兄弟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那只无辜的小狗身上。这小狗是赵老馆长捡来的,每当老馆长离馆看诊或采药,隔了些时日回来时,这只小狗亟亟冲过去迎接的身影,当真就和方才的陆莲稚,一模一样。 一时昏暗清幽的夜色里,月下荡漾开了师兄弟三人的巨大笑声。 . 不远的庭院内突如其来、犬吠一般的大笑声将方跨入门槛的亓徵歌惊得心下一跳,不由得下意识回头看去。 陆莲稚跟在她身后,摆手道:“别看别看,他们几个只怕又在发疯,看待会儿赵老先生不骂他们。”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赵老先生的骂声也传来了,什么夜时入定、清规戒律、医者守心的道理隐隐约约一时间唱梵念经般传来,听得陆莲稚不由连声笑了起来。 听着陆莲稚极为清疏的笑声,亓徵歌回头幽幽地乜了她一眼:“你跟人熟络起来,倒也真快。稚姑娘。” 陆莲稚面色尚带着快活笑意,又因方练过剑,白皙剔透的面上还带着丝丝薄汗,双颊微绯,容貌极为青稚诱人。 陆莲稚挑挑眉,不置可否,只笑意盈盈地凑上前,距离几乎是脸贴着脸地道:“不理他们,我最喜欢你……” 炙热的吐息拂洒在亓徵歌颊边,令她有片刻失神。 很快,亓徵歌回过神来,神色淡淡地伸手推开了陆莲稚:“陆莲稚,谁让你跟着我进来?” 眼下陆莲稚已尾随着亓徵歌进了房门,闻言不由得再次凑近亓徵歌,眉眼弯弯,神色艳绝。 她语调颇有几分跳脱地道:“你不是说,我是急色|鬼投胎吗?” 她压低身子,整个人覆在了亓徵歌身上,隐约二人胸前的浑圆柔软之物互相挤压着相接:“我是,我就是。” 亓徵歌盯着她看了半天,静默间将陆莲稚看得有几分心虚。 她幽幽开口,声音低缓道:“陆莲稚,你想死吗。” 陆莲稚当然不想死,她只想逗逗亓徵歌。她甚至并不特别了解那种事情要怎么做。 “你知道你身上都是汗,有多脏吗?”亓徵歌语调颤抖:“滚去洗澡。” 陆莲稚被骂得一时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4 灰溜溜,也不敢笑了,就跑去了亓徵歌房内的隔间,心惊胆战,打算洗澡。 方才脱下一件外袍,陆莲稚忽然听到门外幽幽传来亓徵歌的声音:“呵,急色|鬼是吗?” 那语调带着十分的调侃与威胁,没来由令陆莲稚吞咽了一下。 “出来走着瞧。”她秉着呼吸,听见亓徵歌幽幽如是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亓徵歌(笑):该发生点什么了。 陆莲稚:什么? ____________ 准备给我的布加迪威龙擦灰除尘了,期待地搓手手.jpg 前期感情线有点缓慢,后面要开始慢慢走上剧情啦。 ____________ gratulations, 原本写在22章的车翻了, 我明明是选的一篇长车里最慢的部分发的!!!还是被锁了哭泣。 那么就不发专门的车章了。 这个车呢不影响情节,不想看可以跳过,下章差不多要开始走剧情了。 想看的话,作者围博id“鲜榨加冰麦苗汁” 发博速度微快,可能后期会把车推掉 但是!在我的主页面搜索“fyz22”就好了。 提取码:im2o 没想到翻车居然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有些骄傲,叉个腰。 这个文件我放的是永久链接qwq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被取消了两次 要是下次再看不见,评论里说就好惹_(:зゝ∠)_ 爱你们啾啾啾! 第22章 传书 夜间月色正盛,映照着庭院内,草木清辉流溢。 亓徵歌下了床,推开了窗让一丝风倾泻而进,消散了房中靡靡的气息。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幽幽叹出一口气,坐在床沿推了推缩成一团的陆莲稚,无奈又喜欢的情绪一时洋溢,令她眯了眯眼。 满足。她自个儿悄悄揉着手,轻轻唤道:“陆莲稚。” “……嗯?”陆莲稚从被褥里探出脑袋,眼神晶亮,眼睫弯弯。 “以后,”亓徵歌顿了顿,看见了陆莲稚左脸边那个清晰可见的微红印记,不由得一时失笑,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以后有什么打算?” 陆莲稚就着亓徵歌柔软的手蹭了蹭,翻了个身偎在了她腿边:“没有什么打算,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亓徵歌抚摸她脸颊的动作顿了顿:“其实我从来便没有什么打算。” 陆莲稚沉吟片刻,忽然坐了起来,微微的酸楚感令她眯了眯眼:“那便没有打算。”说着她抱住了亓徵歌,将她带着两个人滚到了床内侧:“我从来也没什么打算,不过逍遥快活。” 逍遥快活。亓徵歌听着这两个字,再看向陆莲稚果真毫不在乎的面色,一时不由得失笑。 那倒也是个很好的打算。 “其实这之前,我是打算跟着阿迟的。”陆莲稚思索了片刻,注意到了亓徵歌的小动作,一时笑意盈盈,拉过亓徵歌的手替她揉着,边轻快道。 “跟着她押货运镖?”亓徵歌躲了躲,没躲开,便也作罢,只关心问道:“那活计不好做罢?” 想来自己会认识陆莲稚,也正是因为陆莲稚押镖回来受了重伤。 念及此,亓徵歌想到了什么似的,坐了起来,伸手将陆莲稚胸襟拉开,微凉的指尖滑过她胸前,探了探她已愈合的旧伤口。 陆莲稚却并不在意:“要说不好做,其实什么都不好做。我不像你还有一技之长,我只是于剑道有成而已,说到底行走江湖能做的,永远都只是这些危险活计。” 亓徵歌含笑摇头:“当真是一身侠气,无牵无挂。” “非也非也。”陆莲稚眼稍微挑,猫儿似的眯了眯眼:“今时同来日,你都是我的牵挂,我怎么会了无羁绊?” 亓徵歌闻眼垂眸笑了笑:“就你会说话。” 陆莲稚嘻嘻笑道:“人皆道我父母已是难得的江湖眷侣,我看不然,今日往后,你我一定要做最最逍遥。” 亓徵歌微微不解,她自小在谷中桃源之地长大,江湖逸趣传闻虽有所了解,但并不十分熟谙。 陆莲稚看出了亓徵歌的疑惑,不由得解颐而笑:“哎,那我同你说说,我从小听爹爹和旁人说来的江湖旧事。” 陆莲稚思索片刻,回忆着过往,边娓娓道:“我母亲原先是藏人一族。不过我从来也没有去过藏地,便也不很了解,只知道有规矩是向来不许女儿外嫁,若是有了心上人,都必须是入赘。” “但我爹爹只是从中原游历到藏,并无永留之意。”回忆间,仿佛有斑驳的记忆剥落,飘零而下,一点点拂过陆莲稚眼前。 她想起了爹爹曾经便是如此,在无数个行船风雨交加,或是苦旅之中无法入睡的夜晚,向她讲起这些经年的故事。 只不过这次爹爹不在了,换做了陆莲稚自己讲述,讲述给她的心上人听。 . 爹爹那年方才十九,比起母亲,是要年纪轻了四岁的。尽管如此,却也是红尘里难得的年轻才俊。能文善武,谈吐间意气风发,仗着一柄陆离剑游历江湖,早已是小有名气,皆道英雄出少年。 途经藏地也不过是个偶合,但这次偶然,却令两段生缘相纠缠、最终又飘散。 藏人情思开放,二十年前母亲见了尚且还是个少年的爹爹,会不过三,却早已情深如故。 于是同话本里那些不为人所看好的苦命鸳鸯一般,彼时年轻的爹爹带着母亲私奔了。 母亲是族中长女,由外邦入藏、被奉为神女的胡邦女所生,向来只作藏家教化,生得姿色绝伦,顾盼风情,能歌善舞间绯袖招摇,是最娇贵的藏族贵女。 只不过她生性天真骄纵,柔顺中又暗含乖张,是以这场私奔仿佛是预料之中,也不过一瞬之间,便再自然不过地发生了。 皆是轻狂恣意的年岁,爹爹带着姿色绝压汉女的母亲,继续着他在江湖上的游历。母亲学不会汉家语言,父亲便几乎于她寸步不离。 一时江湖是非,万里茫茫,唯独他们二人恣意,潇洒非凡。 彼时皆是少年时候,都偏爱纵马行游,朝歌暮酒。江湖间共赏了天下多少奇闻美景,醉里策马,醒时折花。 这般情景,他们走过多少河山,便为多少人所见证。也一度传入坊间佳话、市井美谈。 多少闺中女子都开始向往着江湖剑客,又有多少少年人,皆向往着神女一般的藏地公主。这便是整个江湖里少年少女为之倾倒、世间再难得此一段的红尘生趣,仿佛迷离又真实的梦境。 “……被所有人羡慕。”陆莲稚幽幽说着往日里为天下艳羡的故事,却并没有透露出任何神往欣喜。 “但生下我时,母亲去了。”她垂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5 下眼睫,挪了挪身子,靠得离亓徵歌又近了几分。 母亲是长女,又是异邦入藏的珍惜血脉,得了这异于常人的天赋,又传承给了自己。 “所以我其实也并不知道,这血脉是承自藏地的母亲,还是胡地的外祖。”陆莲稚说完了,揉着亓徵歌温软手臂的动作也停了,整个人早已是滚在了亓徵歌怀里:“那——你要不要研究一下,我?” 亓徵歌听着陆莲稚着重咬着的“研究”二字,不由失笑,一巴掌拍在她额头上:“陆莲稚,好好说话。” 陆莲稚挨了一巴掌,却也仍是笑嘻嘻地挨着亓徵歌不躲开。 亓徵歌见她神色虽然明快,但到底还是因为说起了伤心事而神伤,便微微一思索,道:“那我便也跟你说说我母亲。” “嗯!?”陆莲稚终于等到亓徵歌向她说起过往的这一刻,登时来了兴趣,支起身子看向她。 亓徵歌向来不擅长讲述故事,但见陆莲稚一时眼眸晶亮的模样,却也还是揉着陆莲稚头顶柔软如雾的发丝,想了想,道:“我母亲是被父亲强娶。” “嗯?!”节奏有点快,第一句便让陆莲稚微微吃了一惊:“强娶?” 亓徵歌想了想,一阵阵纷繁嘈错的回忆缓缓蔓上心头。 有年幼的她暗自缩躲在房门后,听见的来自祖母低低的咒骂;有少年时候她倚在房外,屋内传来的同门议论;更多的,还有离谷那条路上,身后来自所有人直戳她脊梁骨的嘈杂声音。 幼年时候她曾经为之哭泣,为之绝望。少年时她也曾为之愤怒,为之迷惘。 那些为她所不知的过往,悉都成为了一幕幕阴暗的篱笆,将她牢牢圈住。又仿佛暗色的雾霭,自从她母亲不在的那一日起,便从她脚底向上蔓延、将她攫住,无法呼吸。 . 父亲从不与她谈论母亲。这些故事,全部都是从谷内纷杂的口舌谈论里,传入了亓徵歌耳中的。一切的过往,皆是如此。 母亲并不爱她父亲。母亲爱的另有其人,似乎整个容决谷都知道。 她父亲知道,她祖父母知道,她师叔师伯,悉都知道。 可母亲还是不可避免地嫁入了容决谷。 “为什么?”陆莲稚蹙着眉,不解问道。陆莲稚同她母亲一样,生性便无比天真放纵,也更加丝毫不能理解这般强取豪夺之事。 亓徵歌微微垂下眼睫,思绪飘散。 因为母亲喜欢的,是个女人。 母亲同她表姐互为青梅,尚在闺阁之时便私情已定。而大家族里或许会容许这种错误不堪的事情发生,却永远也不会容许它就如此结束。 是以出阁的年纪,母亲嫁了人,表姨离了家。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情深如何,却没有一人当真。 表姨还是会到容决谷来看母亲,母亲也会避开父亲和她相会。在亓徵歌五岁之前的光景里,纵使父族几乎不让她接触母亲,但她最爱的人仍是她母亲,还有那个昳丽无双的表姨。 或许是崇拜、或许是亲情使然,总之幼年的亓徵歌心里,母亲与表姨便是两轮太阳。 她会偷偷趁夜里溜去与母亲同睡,也会悄悄见到表姨同她撒娇。那时候谷里的流言虽然多,却到底碍着她父母亲面子,并不敢登时发作。 直到五岁那年一日,亓徵歌怎么也找不到她母亲,也怎么都再找不到她表姨。 “表姨带着母亲走了。”亓徵歌神色清浅,语气也清淡如雾,“那年表姨已经二十三有余,外祖家逼她嫁人,也逼到了母亲这里。” “逼得太狠,便谁都没想到。”说到这里,亓徵歌微微笑了起来,“两个娇生娇养的贵家大小姐,竟然会就此跑了,谁也再找不到。” 母亲并没有带她走,但她也并不会怨怼母亲。尽管从此之后,所有的流言蜚语便将幼年的她淹没,所有人都仿佛能将她生吞活剥。 “她就是那个人的女儿?” “她会不会也有那等怪癖?” “别离她太近,母亲说,她娘是疯子。” “……” 祖母在那年一病不起,连临终时都对这个败坏门风的儿媳叱骂不绝。父亲也对她冷淡了很多,仿佛看到她这张绝类她母亲的脸,就看到了他这一生的耻辱。 唯独还似往常对她一般无二的,便是她祖父。她跟着祖父学医理、习医术,每日里都不离开药房。仿佛只有这般将心思全数放在医家身上,才能将无孔不入的流言隔绝。她成了祖父亲传的谷内首医,才华压过所有人,包括她父亲。 如此,那流言蜚语才渐渐在她耳边消失。 陆莲稚听到这里,神情早已是愤愤。 “先前我问过你,”亓徵歌却早已对这些过往不甚挂心,微微笑着,“你可知我为何为宗族所逐?” 陆莲稚顿了顿,一个模糊的想法隐约向上,缠绕住了她的心神。 “我到了十九岁,父亲让我嫁人。”亓徵歌幽幽回忆道,“便是去年,有个大户子要入赘。” “礼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送上了谷,红袍在我不知情的时候递进了门。而我告诉父亲,我喜欢女子。” 幽幽的语调十分认真,却又带着几分戏谑调笑,虚虚实实,那年将她父亲气得登时没吐血。 陆莲稚几乎想象到了当时的样子。 多么讽刺又好笑,荒唐又真实。 亓徵歌十九岁那年,容决谷嘈杂鼎沸。闻名谷内的首医、亓老谷主的真传,这一代里独一个的千金独苗,说她同那个十余年前私奔出谷的母亲一样,喜欢女人。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报复,也是玩笑,却没有人认为这是真实。直到亓徵歌被她父亲亓元解赶出容决谷。 “我疲于挣扎,对这些不过冷眼看待。”亓徵歌幽幽说着,神情在陆莲稚看来,还是有几分幽怨,却颇为可爱。这些过往一个人承担,或许太过怨怼沉重。但亓徵歌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陆莲稚想着,心下一丝丝欢喜,为了亓徵歌,也为了自己。 “你无需流离。”陆莲稚撑起身子,神色含笑却万分认真地看着亓徵歌微颤的眼睫:“我同你,便可以过得为天下所有人艳羡。” 行游江湖,少年无双。晨间放歌暮时醉,天子呼来不上朝。 便如陆莲稚先前所说,逍遥快活。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带着三分稚气,又有万般风情的眉眼,一时不由忘却千种前尘,心下只剩下了愉悦。 此间夜来风清,月华流光。 . 第二日午后,龙尧医馆的小学徒赵知尤千年如一日地坐在前厅里,举着蒲扇煽动着药炉内的明火,千年如一日的困倦疲懒,做着他的少年江湖梦。 忽而门厅外传来的笃笃马蹄声与他梦中的铁马钢蹄完美融合,一时吁唤不止,将他惊醒。 “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6 此处可是龙尧医馆?”气喘如牛的马身上跳下来个少年,似是加急信件的传者,他方一跳下,便急迫不已地唤道。 “是。”赵知尤见这少年似乎有大急事,不由得丢了蒲扇,迎上前。 八百里加急快马传书,当真是再戏剧不过的事件。赵知尤头一回见,不由得暗暗将这事幻想开来。 “此地可有人名唤陆莲稚?”那少年站定了身形,亟亟问道。 赵知尤立刻点了点头:“有的,就在我馆内。” 少年这才大松一口气,仿佛卸下了重负似的。 他这一路追着陆莲稚到了汴梁京里,意欲将这书信传达,却得了消息陆莲稚早已不在汴京,而是一路北上了。 数余天里他快马加鞭,却始终晚了一步,追随着陆莲稚的行踪过了大河又到了鱼乡。 今日终于赶上了。 “加急信件,务必传到。”那少年抹了一把汗,将怀中一封不起眼的信件递给了赵知尤。 那信件平平整整,也似乎只有薄薄一页。赵知尤不敢耽搁,立刻便丢下了药炉。 “稚姑娘,你的急信!”他人还没到,声音先急忙传到了陆莲稚耳中,兴奋又期待,由远及近。 紧接着便是那封薄薄的信件,映入了陆莲稚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谁还没个厉害爹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准备挑战剧情了_(:зゝ∠)_紧张。 还有!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平常不说话,一开车就出来,难道没人在乎我的情节吗! 好受伤,抹眼泪。 还有!我怎么有霸王票排名了!?是哪个小天使! 兴奋地搓手手.jpg 第23章 未来 东海作为通往扶桑远国的起航点,向来是海师荟萃、商贾云集之地。希求扶桑货物、又或是在扶桑有买家的大商行、小贾贩,往往常年驻扎在东海沿岸,看着晴好的海面翘首以盼,盼望着满载而归的商船。 商贾买卖,水师运货。自从东海商道开启后,自然而然地便兴起了千万弄潮好手,领着一队队海上船舶,成为了大小商贾的雇船,在东海悠长的商道之上穿梭,运货押镖。 东海的林家水师便是这万千海师中的一支良队,沿岸商贾说起,竟是无人不知。只因他家船队皆是弄潮好手,又守信开诚得紧,便有戏言道,就算是林家船队触了礁,他们也能拖着货物,一路从扶桑游回来。 这当然是戏言,并没有人能够游过整个东海。 但也就是这闻名东海的林家水师,一个月前遭了海盗拦截,竟然货物尽失。 两艘大船,五十来号人员,最终返航到港时却只剩下了寥寥几号人,死里逃生。 一时四下哗然,不由得出海皆带上了万分小心。 然林家水师都无法躲过的海盗水贼,许多的小商船也无法躲过。这足足一个月里,便有许许多多水师出了事、甚至就此消失,到了现在,早已是人人自危。 但商路还是要走,货物还是要押,有人能死里逃生,也有人能成功回来。只不过这东海之路,竟就此变得艰险了起来。 看着手中简短的加急信件,陆莲稚一时蹙紧了眉。 信件是林家姐姐亲自写的,寥寥数字,却道尽危急。她捏着信件,一时眸光沉沉。 . 亓徵歌方从药房分了药回来,正坐在前厅一时无事,教着那年龄最小的学徒些许偏学殊识,二人互相探着脉,轻声交谈着。 陆莲稚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进了前厅,脚步轻却极快,一阵风似的就到了亓徵歌身边。她看了一眼那小豆丁般的药童,又看向了亓徵歌,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龙尧镇?” 小药童吊起眼睛看了陆莲稚一眼,那眼神含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才来就要走,他们师兄弟三人恐怕谁也不会舍得这两个神仙也似的人物。 亓徵歌放开了按着他脉搏的手,思索片刻,道:“并无定期,若是你非要,便都可以。” 她看得出来陆莲稚是有事要说,也知道恐怕并不是缓事。 陆莲稚听她这样回复,一时微微松下一口气,又看了那小药童一眼,继续道:“我们去边上罢?我有话要说。” 那药童听她这样说话,不由得撅了撅嘴,站起身来:“稚姐姐不必,我避开便是。” 陆莲稚看他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豆丁般的身高,不由得嘻嘻一笑:“乖。”说完还伸手在人家头上乱摸了一把,引得那小孩儿嘴撅得更加高了。 待到那小师弟走了,亓徵歌才问道:“急着要走,怎么了?” 陆莲稚将手中捏着的信件展开给她看:“故人有难。此行必需且还有些急迫。他们马上便要出海了。” 亓徵歌略略看了几眼,虽然信上只是寥寥几字,却全然道出了情况急迫。 此行不可能打无准备之战,是以林家海师召集了所有能够动用的人脉。陆莲稚虽不知道会有谁,但她知道,林家于自己皆是世交旧识,林家爹爹她视若叔伯,林家姐姐更是如同亲姐。 “你……”陆莲稚略有些艰涩地开口,却一时怎么也难以继续说下去。 不过才相识相知多少日,便要人家同自己一道出生入死、涉险投难。陆莲稚心下万分的不好意思,便磨着牙齿一时怎么也说不完话。 “陆莲稚,有话就说。”亓徵歌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时不由得眯了眯眼,道。 看她这模样,亓徵歌心下也猜得出□□分是什么事了。 让自己跟着她走就有那么难以开口?还是陆莲稚认为自己不会跟她走? 想着,亓徵歌凑得离陆莲稚又近了几分,坏心眼地几乎是贴着她脸,道:“我很忙的,陆莲稚。” 陆莲稚见亓徵歌这般眯缝着眼的模样,一时心下有些微打突,也不再七弯八拐想说法了,径直道:“——亓徵歌,你跟我去东海吗?” 陆莲稚声音放得极轻极软,咬着亓徵歌三个字,几乎是叫得千回百转,真让亓徵歌心下打了一个颤。 她目光微微炽热,又带着了然,看了陆莲稚三秒:“很急?” 陆莲稚点了点头:“林家于我,知交故旧。”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眼中笃定辽远的情绪,不由得心下微动:“嗯。” 喜欢她,连带她的一切过往、一切将来,全部都喜欢。 . 傍晚时分,余晖夕照色浓且昏,铺洒在小镇的青灰石砖之上。覆盖描摹着一切的身影。 最舍不得亓徵歌与陆莲稚二人的当然还是龙尧医馆那三个师兄弟。 赵知尤颇有几分崇拜又难以割舍地抓着陆莲稚双手:“稚姑娘,你可、可千万不要忘记我!”陆莲稚哭笑不得,看着赵知尤颇为夸张的表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7 情,不住道:“我必不会忘记,若有机缘,也必会回来看你。” 这边赵知尤拉着陆莲稚依依惜别,那边的小师弟当真已经是泪眼涟涟。 这几日里全都是亓徵歌带着他四处看诊、教他辨药、教他探脉、教他偏门。他年纪还很小,是以情感便来得分外激烈,此刻哭得抽抽噎噎,令亓徵歌不得不微微欠身哄了起来。 机缘实在是奇妙。从前她一人游方时,从不会遇见这般有人因她而感到不舍之事,或许是与陆莲稚在一处,便也沾染了她那讨人喜欢的气息。亓徵歌默默想着,递了张帕子给那小药童。 “徐姑娘,”小药童泪眼涟涟地道,“你待我太好了。” “我真想也跟你一起去,你收我做徒弟吧……”小师弟抽抽噎噎,念及平日里只跟着凶巴巴一本正经的赵老先生、并上两个粗糙的师兄,小师弟真是从未见过亓徵歌这般温柔耐心的人物。 只是小师弟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大师兄一下子拉到了后面。 大师兄牵了二人的马来,此刻也颇有些不舍,却到底因为年长,并不好意思表露而出,只郑重地嘱咐道:“徐姑娘,陆姑娘。江湖远行,多加保重。” 一行人揖礼而别间,天地余晖茫茫。光色渐渐缩回了霭霭浓云内,将沉浓暮色留下。 亓徵歌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犹在同那三个师兄弟道别的陆莲稚。此间视线之内,天地缓缓,后方是镀上了一层金边的夕阳药山,面前是一片开阔的前路。 远眺而来,一望无遗。 暮间昏沉光色下,依稀可见翻飞着的白色鸟群,在远处盘桓,渐行渐远,其间振翅之声,隐约可闻。 未来如何,总之都有彼此。便无论多远,都是归路,可期可盼。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考证全无,一切都为情节服务! 就这么耿直,叉会儿腰。 这章是个过渡章,所以并不长_(:зゝ∠)_趴会儿。 卷三 江湖客弹剑涉危难,妙手医随行入风波 第24章 云集 东海湾,天色清朗,间或有清嘹的鸟鸣划过涛声粼粼的海面。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如今霜降已过,东海现下虽并不似西北胡天那般寒冷,却也是风里都透出了丝丝凉意。 近一周快马加鞭、舟车劳顿,亓徵歌几乎都没有怎么沾过床榻,皆是在舟车之上阖眼浅眠。是以几日下来,她已经感到颇为劳累。 反观陆莲稚,虽然这一路以来也是同她一般,甚至经常还将肩膀借给亓徵歌靠着,但亓徵歌细细看了看,却丝毫不见陆莲稚精神有所减退。 当真是少年康健。亓徵歌在出马车的那一瞬间,隐约感觉腿脚飘了一下,只好立刻伸手抓着陆莲稚手腕,心下如是幽幽想道。 她并不知道,陆莲稚游走江湖碰上危急之事,向来是能够做到几日几夜都并不阖眼的。危机之事繁多起来,陆莲稚便早已经习惯。 眼下陆莲稚便只是感到了些微疲懒,但精神还是十足的。她心里惦念着林家父女,下了马车便握着亓徵歌微凉的手,边向码头处快步走,边四下张望着。 东海码头不同别处,总是人影幢幢,车马交接,眼下虽然东海不平,但运货起锚却并未受多大影响。 商人并不会因为风险而放弃利益,正如同海师也不会因为危难而永不出海。由是以陆莲稚的眼力,一时也难以找到要找的人。 身边来来往往皆是码头运货的工人,又间或走过几个手持算盘的商贾,可谓摩肩接踵、人影幢幢,是一幅极为忙碌的图景。 陆莲稚不由得紧了紧牵着亓徵歌的手,微微侧身护着她,在人群中穿梭着。 “阿稚!?”亓徵歌正看着陆莲稚左顾右盼,便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唤。 陆莲稚闻声,立刻回了头,神色间满是喜悦,握着亓徵歌的手顿足回身,就向那出声之人快步走去。 “阿姐!”亓徵歌只听见陆莲稚这样高唤了一声,还未来得及仔细将来人看上一眼,便忽然眼前一花,就看着身旁陆莲稚倏地被举了起来。 “阿叔!”陆莲稚先是吃了一惊,立刻回过了神,看着熙熙攘攘的码头边就这般将自己举起的林家叔叔,笑道,“阿叔快放我下来,又不是小时候了,羞不羞人!” 亓徵歌看着那将陆莲稚举起、山一般的汉子,不由得暗自为他那体魄叹服。 “哎呀小阿稚,你总算来了,这么久不见,想死我了。”陆莲稚方才双脚接地,便一下儿被先前那女子搂进了怀里,极为亲热地谈笑起来。 眼前林家姐姐模样极为热情地扳着陆莲稚的脸,左看右看,欣喜道:“模样儿真是越长越俊了,也不知愁坏了多少儿郎?” 语罢,她便咯咯地笑了出来,言谈间极是爽朗放犷,神色亦是英挺明朗,全无一般女子矫揉造作,令人一眼便心生钦佩羡慕。 陆莲稚被按着揉来揉去,却也不躲,只是又微微伸出手,将一旁亓徵歌紧紧牵住,亟亟道:“阿叔阿姐,先不急叙旧,先给你们认识一下,这位……” 亓徵歌任陆莲稚牵着,见陆莲稚神色间露出了几分犹豫,便立刻接过了她的话:“——晚辈容决谷亓徵歌,此番不请自来,还望勿要见怪。” 林家二位这才注意到陆莲稚一直牵着的这位姑娘,一时细看而来,都不由得有些为之姿容倾倒,更她遑论谈吐间音调清沉,如霭如风。 林家父女两个,常年于海上奔波劳忙,于中原内陆之事了解的并不算多,但到底听见“亓徵歌”三字时,总还是有些许了解。 “——姑娘可是容决谷那位千金独女?”眼前那爽利女子略作思索,出言向亓徵歌问道。 “可不是吗,厉害得不得了的那个。”陆莲稚接过了话头,神色间颇有些自豪地替亓徵歌答道。 原本陆莲稚还为亓徵歌径直道出了真名姓而感到有些疑惑,直到亓徵歌与她相交握的手微微紧了紧,二人视线有一瞬间的相接。 说到底,这也只是些烦人心结而已。如今有陆莲稚相伴,一切过往烦忧早就为亓徵歌所抛却。 她眼神流露出些许笃定,眉眼暗含浅笑,示意陆莲稚并无关系。 陆莲稚从亓徵歌清浅的眼神中,能真切感受得到她对自己的信任与寄托。 纠缠间,一些模糊而又微甜的思绪渐渐萌生,令陆莲稚不由得为之心生恍惚,又满足不已。 那方林家父女得到了陆莲稚的确认,不由得也对亓徵歌亲厚起来,林家爹爹林方要不由得满面慈容,爽朗道:“亓姑娘可是阿稚的友人?姑娘这等人物前来鼎力相助,实在是我们林家幸事,切莫要生分了,同阿稚一般便好。” 那林会叶更是热情无比,只管放开了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8 陆莲稚,转而径直揽过了亓徵歌的双肩,将她搂在怀内极为亲厚地谈起了天,一时极是热络。 林会叶问题颇多,占着亓徵歌一个接一个地问着,亓徵歌也耐心为她解答,二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一行人在码头边走着,陆莲稚紧紧盯着前面被林会叶揽着的亓徵歌,眼神颇有几分幽怨。 林方要见她这般眼神,不由得笑着揉揉她脑袋:“跟阿叔这么久不见,竟也不看我一眼?你小时候分明那样喜欢我,还央我将你举起来摘月亮呢!现在倒好,只叫我快放你下来。” 陆莲稚听林方要这样说,不由得也回想起了儿时旧事。 那时候她年纪尚小,除去她爹爹,便最喜欢让林方要抱着。林方要身形如山,在幼年的陆莲稚眼里几乎有天那样高,是以她常常央求林方要:“阿叔,把莲稚抱起来摸摸月亮罢!” 十余年过去,林方要还对那稚嫩童音记忆犹新。念及而今物是人非,陆放游已故,只留下了这么个尚是少年的陆莲稚,让他如何不心生怜惜。 林方要目光流露出慈爱,看着眉目弯弯与他交谈着的陆莲稚,一时一点也不心疼自己那常年出生入死的亲女儿,倒是暗自心疼起陆莲稚来,令前方好好走着的林会叶,没来由忽然打了个喷嚏。 四人一时两两交谈,在这嘈杂的渡口向林家大船上走去。 “阿叔,”陆莲稚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林方要,问道,“此行以来,阿叔还请了哪方侠士前来相助?” 林方要知道陆莲稚向来对江湖侠客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意味,尤其是高手,陆莲稚是定要与之结交切磋的。 于是他答道:“先是裴来云,你或许并不知道他,但他是这东海一带的宠儿,弄潮本事,连你阿叔我都自叹不如,本事实在是精妙绝伦,许多海师船队都争相抢着想要雇他呢。” 陆莲稚长长地“哦——”了一声,眉眼晶亮,生出丝丝向往。江湖侠士,各有绝技在怀,自己擅长剑道,却于其他道路并不甚谙熟,一时不由得对这弄潮好手心下已生了几分好奇。 神游间,陆莲稚又催促道:“还有呢?” 而后林方要又说了几个人名,皆是这东海边的响亮人物,有些是从别的海师队伍中挖来的,有些又是靠着交情请来,凑成了一支确实是精锐无比的海上船队。 末了,林方要忽然一拍手:“还有一个人我特意留到最后才告诉你,是同你一般的中原侠士,年龄也恰好和你一般大,你猜猜,是谁?” 年龄一般的中原侠士?陆莲稚思索片刻,报了几个交好的友人名字,林方要却皆是连连摇头。 “猜不到?或许等你见了便知道了。”林方要笑道,“那小姑娘一手好枪法出神入化,想必你见了,一定会想同她切磋来往。” 枪法?陆莲稚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名字,只是一个可能的念想,也令她没来由精神一震,有些兴奋起来。 此间一行四人恰好走上了入船的长板,亓徵歌同林会叶走在前边,身影已经没入了船舱。 “阿叔,那人可是,”陆莲稚吞咽了一下,眼神泛着意味不明的光彩,在入舱前一刻问道,“卫公家的崇明郡主?” 林方要神色已然透露出了答案,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见理解了他神色的陆莲稚身形一闪,飞快就从他眼底跑了出去。 “这孩子……”林方要摇了摇头失笑,看着陆莲稚风一般的背影,一时只当她是迫切想要结识这同龄高手。 那方陆莲稚冲进了船舱,先是身影一闪将亓徵歌挡到了身后,而后便铮一下拔出了陆离剑,眉目微眯,神色挑衅。 她环顾一周,并未见到预想中等候在此的身影,眼眸中光芒大盛,一时朗声唤道:“崇明!崇明!崇明!出来!” 这一连三声的高调吆唤下,船舱内所有人一时都停下了动作,向这边看来。 须臾沉寂后,亓徵歌只听见视线开阔的上层木栏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咯咯笑声,与陆莲稚的清越疏沉不同,而是饱含了少女的娇俏,又柔泠泠令人耳软心摇。 陆莲稚闻声,眉目神情都为之一变,染上了轻狂又张扬的兴奋,眸光含笑间手中陆离剑一振,发出微妙嗡鸣,一时剑身流光微作,剔透通明。 亓徵歌也跟着陆莲稚向上看去。视线所及,只见一极为娇俏夺目的少女凭栏站在上层。 遥遥看来,眉目贵气,矜娇无双,低笑间丹唇微启,颜色绝伦。 那少女托腮而笑间眉眼灵动,颇有几分活泼意味,只是神色饱含了嘲讽与挑衅,看起来颇有几分跋扈飞扬,与陆莲稚谁也不相让地紧紧对视着,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亓徵歌被陆莲稚挡在身后,默默看着二人间颇为微妙的气氛流转,她视线下移,看着此刻张扬横纵又意气风发的陆莲稚,眼中兴味深深。 无需多做猜想,楼上这便是“崇明”,卫公家的小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六有很重要的考试, 周六过了再更新orz 文的话我大纲已经挺完备了,番外都想出两个,是肯定不会坑的(嘻嘻 _______________ 昨天晒了一下午被子,中午只能躺在硬木床板上,又冷又凄凉orz 气人的是倒在床板上的凄惨模样还被舍友笑话orz=3 _______________ 这一章新出场了两个配角,崇明郡主时宴夜和林家姐姐林会叶, 我超——喜欢崇明的_(:зゝ∠)_提前抱走,嘻嘻。 最近有点膨胀,忽然想要大家多留言qwq 第25章 剑芒 气氛一时颇为微妙,上方崇明很是随意地径自笑了几声后,眯了眯眼,支着腮的手也拿了下来,胳膊肘倚在了木栏边。 瞬间的静默里,她紧紧盯住了陆莲稚,眸光中有令亓徵歌感到熟悉的一丝振奋与神采,令人想到少年驰骋、剑抖星光。 同陆莲稚一般意气飞扬。 二人对峙间,只听崇明音色娇软,却话语含刺道:“哪儿来的南蛮野人,架子颇大让人等了好几天不说,一来就大呼小叫,真让人臊得慌。” 说完还颇为矜持地哗一声抖开一柄扇,行止翩翩地摇了摇,看来竟是十分的优雅贵气,含带着让人不得不为之叹服的皇家气派。 亓徵歌打小养在容决谷里,当真向来从未见过此等江湖儿女,情仇由心、放诞恣意的做派,不由得一时也兴味深深,权当一场戏看了起来。 她听这崇明言谈间用词虽刁钻,语气却不尽然,甚至带着些小姑娘家的斗嘴在其中,不由得眼神中露出一丝了然。 眼下别看二人间似乎是剑拔弩张,亓徵歌心下却隐隐觉得并不是这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39 么回事。这般的相处,倒让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师妹,从前同她言谈时,也颇有几分这般滋味。 或许心下里惺惺相惜、又羞于表露时,最终显现出来,便都是这么个样子? 想起了师妹,亓徵歌一时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吐息洒在陆莲稚后颈上,引得陆莲稚不由得心下抖了抖。 片刻的神思皆为之摇晃后,陆莲稚这才反应过来,是亓徵歌在她身后悄没声地笑了。 ——她居然笑? 陆莲稚绷了半天,本是一身的猫儿毛都倒树了起来,小牙尖尖,正准备跟那崇明好好斗上一番,而今倒好,自己被骂了,亓徵歌居然笑。 想着,一口幽幽的气就上了来,陆莲稚枪|口也对准了上头崇明。 “呵。”陆莲稚转了转手中陆离剑,旋起一道流光,令在场之人皆感到双目为之一炫:“崇明,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装模作样,莫是不是皮痒了?” 话音刚落,崇明面色皆为之一变,啪地将手中扇子合了就要骂人。 千钧一发间,陆莲稚听到身后亓徵歌又笑了一声。那笑声清清泠泠,仿佛很是快活。 “???”陆莲稚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终于不由得侧目,悄悄瞪了亓徵歌一眼。 这一眼只在一瞬之间,陆莲稚便立刻调转方向又看向了楼上崇明,仿佛一切都并未发生过。 而那方亓徵歌被瞪了一眼,却也不恼,只在她耳后仿佛微风花摇般声音极低道:“陆莲稚,我真喜欢你。” 话音刚落,亓徵歌便从后见到陆莲稚耳尖猝然一红,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的有趣。 说……说什么呢!陆莲稚心下一时颤了颤。 只是还未等及陆莲稚有所回复,上方崇明已经忍无可忍,边顺着及地的台阶向下走,边以手中小扇指着陆莲稚骂开了:“我是什么?我是你姑奶奶!陆莲稚,你这口无遮拦的轻狂南蛮子,这么久未见你怎么还没死?就你这空一身力气、没半点脑子的泼皮,不死何为……” 亓徵歌眼看着崇明跟个人形炮仗似的瞬间燃了起来,边骂边离陆莲稚愈来愈近,什么皇家气派、翩翩风度都瞬间不见,只剩下跋扈骄矜的咄咄逼人。颇有几分意思。 看着,亓徵歌不由得微微退了几步,兴味深深地听着这位卫公家的小郡主不用重词儿、翻着花样地骂人。 然而话还没骂完,谁也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四下就猝不及防暴起了刀兵相撞的铮然巨嘈,一时甚至能令人在白昼中看见微微迸溅的流转火光。 那巨响太过震慑,似乎连船舱门户都为之猝然一颤,海浪也为之翻涌三分。 亓徵歌不由得绷了绷,睫尖轻颤。 她正适应着这声巨响,便忽地被林会叶笑着拉到了一边。 亓徵歌看向林会叶,只见彼此同是一脸兴趣盎然。于是二人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会心一笑间缓步上了二层,留下这船舱给崇明同陆莲稚撒野。 再说那一声巨嘈过后,旁人定睛一看,只见崇明拔出了腰间所佩一柄鎏金描银的气派长剑,那剑通体金澄,华贵无双,与陆莲稚手中流璨熠熠、光转陆离的陆离剑交错相抵,颇有几分相映成趣在其中。 二人手上使力,谁也不让谁地执剑交抵着,令楼上倚在栏杆边看好戏的林会叶不由笑了起来:“当真不知道她们两个居然还是旧识。阿稚向来讨人喜欢,难得一见她居然会同人关系如此。” 亓徵歌也微微笑了起来,此间隔岸观火,作壁上观,好不自在:“我看不尽然。这两个人虽骂得狠,神色却到底振奋。恐是江湖中人惺惺相惜的一种方式?” 语罢,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眉目间满是无奈,看着下方陆莲稚少年般意气风发的模样,温柔浅浅。 林会叶闻言,不由得片刻领悟后仰面笑了起来,明朗声音令人闻而心舒:“那倒是,真奇也怪哉。你我且看着,莫要相劝。” 楼下陆莲稚眯了眯双眼,到底还是被崇明那浮华得夸张的剑闪得眼底一花,不由得僵持间出言哂道:“崇明,几年不见,连这种花里胡哨的破烂玩意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了?还是财大气粗,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卫公家骄子?” 卫公家三个字咬得又重又缓,二人都回忆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一时不由得轻狂皆重了几分。 语罢,陆莲稚快如疾风般伸手,只将崇明腰间折扇一抽。下一瞬又翩然转身,仿若游鱼般轻巧躲开了崇明劈手来夺的动作:“这又是个什么骚包玩意儿?” 争抢间二人不再对剑,而是衣袖翻飞,你争我抢的动作不停。 亓徵歌见崇明出手颇为利落,丝毫不落于陆莲稚,手型变换时而为爪、时而成掌,招招看准了陆莲稚握着折扇的手腕,点扣擒捉,出手生风。 就在这一擒一躲的空隙内,陆莲稚丝毫不为崇明所控,反而哗一声将手中扇面抖开。 眼花缭乱间只见那扇面上绘着精致图景,陆莲稚也实在眼力惊人,一眼便看见了那扇面上所题之字为何。 一句“玉钩栏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衬上名家绘制的精彩图景,好不雅致非凡,生动盈趣。 就这样一句看似颇为美景韵味的题词,陆莲稚转念一想,却不由失笑。一时只听幽幽传来阵少年般清越的清泠泠低笑来,仿佛萦绕耳畔,又回环天际。如莲露生漪、雨落塘心。 亓徵歌听了只是微微摇头,眼中是难以收敛的温柔笑意,暗含着十分纵容与喜爱,将陆莲稚这分少年轻笑纳入心底。 或许亓徵歌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只觉得陆莲稚这笑声颇为讨人喜爱。但这笑声入了崇明耳中,便令她不由得倒树了一身汗毛,登时便破口骂道:“陆莲稚,你是死了多久了?笑起来这幅阴测鬼样!听了真叫人耳朵疼!” 陆莲稚并不在意这个,而是眉眼流光,趣意盎然道:“崇明,你这题词,可是想说当时共你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她念及扇面上这半句诗的后阙,一时不由得笑声清朗,道:“如此酸溜溜,倒不像你那土包做派。崇明,你莫不是想我这故人了?难为你居然找得到如此应景又有文采的诗句,熬了不少夜恶补诗书罢?” 崇明被她一番明呛暗讽,又一时夺不回扇子,不由得恼羞成怒,也不再争夺了。 二人对峙间崇明爪化为拳,招招生风向陆莲稚面门打去,边恶狠狠骂道:“你可要脸?想你?想你去死罢!你可知你不问自取是为何?” “是为何?倒请我们崇明郡主说说是为何?”陆莲稚肩头挨了一拳,疼得眯了眯眼,不由得反问间将那扇子一合,拔剑相对。 一时二人复又刀兵相接,流光四溅。 在上方亓徵歌看来,一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0 时只见到二人衣摆飞扬,身影纠缠间不分你我,一招一制节奏紧促,其间铮然訇鸣之声不绝于耳。到底是两尊精铸之剑相碰相撞,那声音令人听来,便尤其仿佛直击心底。如雷鸣殷殷,如开山破石。 亓徵歌离得并不算很近,但每逢下方二人刀剑相撞时,她心间仍仿佛会为那嗡鸣铮响而共振不已。这份怦然微沉之感令她不由得抬手捂住了心口,才勉强感到了一丝安全。 林会叶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一时不由得了然。 宝刀名剑相撞,其声能震日,光可明夜,气摇山河,威慑荒野。 亓徵歌是头一次亲身所闻,难免为之震慑。 “当年你一声不响拿了我的陆离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不问自取是为何?”陆莲稚清越地笑着,学着方才崇明语调,反问道。 “我一声不响!?”崇明惊然出声,音调带着十成十的气恼:“我向你好生讨要三回,你皆不给我好脸色,狂傲跋扈得很!” 陆莲稚闻言不由又发出一声哂笑:“看来郡主还是认不清自己。” 二人纠缠间刀兵无眼,已当着林会叶的面劈了一张方桌一扇窗门,纵使林会叶是如何的想要看戏,这会儿到底也敌不过心疼起了自家船只来。 “宴夜!阿稚!”林会叶眼看着又是一道深深剑伤划在墙上,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且先住手吧!” 崇明早是气急,哪里听得进林家姐姐的话,只道:“林姐姐莫担心!这里坏了什么都算我赔,也不指望这个蛮子会赔!” 陆莲稚一听,登时笑声不断:“崇明,你这个仗势低人的富贵病,当真是多少年都改不了——两年前我能教训你,今日我一样——” 话音未落,陆莲稚听见上方传来了亓徵歌清浅的声音:“陆莲稚,收手了。别给你阿姐添麻烦。” 那语调泠泠幽幽,只仿佛风过花枝,浅淡不已,却令陆莲稚当真热血为之一平,心神都为之回复了宁静。 崇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间便见到眼前狠话放了一半的陆莲稚,当真猛然后退数尺远,噌一声收剑入鞘,不再出手。 也就是这一瞬,崇明立刻抬起如星如芒的双眸,视线落在了栏上那发声之人身上。 一时如风过海,波澜惊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亓徵歌(吹哨):陆莲稚,回来了。 陆莲稚(迅速):好的好的! 崇明(???):干什么!?我还没开始呢!? 本文又名“驯犬趣事” 陆莲稚:???谁是狗?? 亓徵歌:可能是我吗? 崇明:反正不是我。 陆莲稚:......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是的后天就要考试了,可我没忍住。 以为自己打开电脑会复习,然而只是点开了备考软件......撸起了文。 可能是因为饭后喝了点酒,心大了起来233333 orz完蛋玩意儿 不过我对考试还挺有自信的,挺...有...自信..的... 吧......(倒地 第26章 趣味 薄薄皑皑人间色,明明隐隐天上来。 崇明握着手中气势磅礴的华贵长剑,举目向上看去。 她向来不愿承认有谁比她姿色更佳,就连对陆莲稚,崇明也只是认为她同自己平分了秋色。但而今一瞥而来,头上三尺木栏边的那人,却当真一时令崇明神思为之恍惚。 那人一身雪青如三月枝头轻薄雪,鬓边云发似正月洗羽渡寒鸦。 崇明眯起了眼睛,细细地看着亓徵歌,半晌出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说着,她将那金剑滑回了鞘内,负手于身后,顾盼间眉眼含光,通身的气派又渐渐回笼。 虽然这话在崇明自己听来已经是十分客气了,但入了陆莲稚的耳,到底还是很不够滋味。况且她也注意到了崇明看亓徵歌的神色,虽是同往常一般的跋扈无礼,但又暗含了三分欣赏在其中。 一丝警觉袭上心头,令陆莲稚闪身便挡在了亓徵歌身前。 陆莲稚环胸抱着胳膊,抬着下颌对下方崇明道:“干你何事?没人想认识你。”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的背影,不由失笑,在她身后轻轻道:“小孩儿脾性。” 陆莲稚虽听见了,却并没有反应,只顾着跟崇明较劲儿。 上一次同崇明见面确切是什么时候,陆莲稚已经记得不清晰了。但她十分清楚,这个娇生惯养的卫公家骄子,既跋扈又难缠,令人十分不愿多做接近。 那方崇明听陆莲稚这样说话,不由得脾气也上了头,道:“同你问话了吗?要点脸吧!让开!” 陆莲稚当然不让,崇明也自是不服气,转身便快步上了楼,二人登时又闹了起来。 亓徵歌只见她俩你抓我手腕儿、我拍你手背的,使起了一套路子极野、颇是胡闹的小擒拿。虽然看着纠缠不清,到底二人动作却格外缭乱利落,一时竟能让后方亓徵歌闻见虎虎风声。 林会叶笑了,猝然伸手,分别抓住二人肩膀将她俩分开,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要不要我把你们两个丢出去?” 崇明顺势一把推开陆莲稚,伸手抱了林会叶胳膊,放软声音向她道:“林姐姐,早就说了不要叫这个泼皮来,你且看,她是不是一来了就针对人家!” 陆莲稚被她这忽然的变脸麻得浑身一颤:“还人家?你有病?不会好好说话?” 崇明也不理她,只翻了个天高的白眼,拉走了林会叶同她说话。其间眼神还有些飘,止不住地向亓徵歌这边溜来。 陆莲稚也同她对翻一个白眼,轻轻拉起亓徵歌的手,同她向边上走去。 “竟是亓家姐姐?!” 那番崇明听林会叶徐徐道来后,不由出声惊道: “——那泼皮竟识得如此天仙一般人物?” 林会叶心下也隐约知道,崇明同陆莲稚之间或许有过不愉快,便也只是笑笑,并不附和或相劝。 . 另一边,陆莲稚拉了亓徵歌同她向大船外走去,边走边道:“你不要理她,她向来目中无人,无礼又娇气,缠人讨厌得紧。你不要认识她才好。” 亓徵歌神色浅浅,指尖在陆莲稚手心里微微划了一下:“嗯。” 心下一阵微痒的颤栗间,陆莲稚回过头,却见亓徵歌神色略有些倦怠,不由得心下微滞,贴得离亓徵歌更近了些,悄悄问道:“你累了么?” 亓徵歌摇了摇头,神色含笑:“我倒只觉得有趣,这崇明郡主是何许人?我只依稀知晓是卫公家幺女,今日一见,倒是有趣得很。” “有趣?”陆莲稚这才想起方才亓徵歌在自己背后那几声轻笑,不由得撇了撇嘴:“所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1 以你笑?” “好端端我给人骂了一通,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在背后笑我。”说着,她颇有些稚气未脱地鼓了鼓脸,眼波流转间却又万分风情,将亓徵歌看得不由低下了眉,睫尖微颤,也不答话,只是微微笑着,一时竟颇有几分羞赧意味在其中。 陆莲稚只顾牵着她看路,并未注意到。 言谈间,二人缓步离开了船舱走入甲板,视线开阔,果然是好一艘巨船。 甲板上三三两两站着的除了船工,还有很几个东海边的红人,清一色白巾扎额的汉子,正都围作一团,哄哄闹闹划拳喝着酒。 出海前的时日,总是要潇洒恣意一番的。 陆莲稚牵着亓徵歌,站在一处船栏边远远看着他们。 此间海风微拂,鸥鸣海浪并嘈杂吆喝之声不绝于耳,日头将落未落,自是有万分自在在其中。 亓徵歌心下明白,陆莲稚经历过许许多多自己未尝见闻过的往事,或许是快马逐飞燕,又或许是大雪满弓刀。其间识得的千般广阔,亓徵歌自认弗及。 陆莲稚从来都是高穹阔土之中的一段劲风疾雨,最为少年不羁,也最为恣意张扬。 而这般的陆莲稚,却甘愿为自己所束缚。亓徵歌心思飘了飘,听着陆莲稚在她耳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面上微微含笑。 今日这些人情与故事、风波与纠葛,令陆莲稚仿佛生动鲜活了起来,这般变化,亓徵歌悉都看在眼里。 想着,她睫尖颤了颤。此间眼前有她所未知陌生的一切,皆是一段段江湖色彩,旋颃纷呈。只是其中有了陆莲稚的身影,一切也就变得令她生出几分想要了解。 “同我说说,”沉默少许后,亓徵歌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陆莲稚,轻轻道,“这个崇明。” 陆莲稚幽幽看了她一眼:“你喜欢她?” 亓徵歌见她仿佛是吃味一般的神情,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不由得微微蹙眉,眯了眯眼道:“陆莲稚。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这或许算是一句情话?陆莲稚反应了会儿,心里稀里糊涂地美了一下。 她伸手摸了摸鼻尖儿,听见一旁亓徵歌又幽幽开了口。 “我问及她不过是因为你看她的眼神,很不一般。”那眼神兴奋又意气,亓徵歌自认陆莲稚从未这般看过自己。 陆莲稚闻言不由失笑,回道:“我那是看冤家的眼神,又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你。” 她诚然经历过许许多多江湖往事,只是先前并无人倾听,她自己也就渐渐地随着时日抛却在了脑后。而今亓徵歌似是有意问起,她便一时恨不能事无巨细、悉都要说给她听才好。 由是陆莲稚不由得回忆了一番,心下渐溯到十五岁的光景。 . 事情一定要说开来,其实也并无什么大仇大怨。 那时候崇明同陆莲稚二人皆不过十四五岁,是最为少年轻狂的年纪。 十五岁那年,陆莲稚方才没了爹爹,一人闯荡江湖,尚带着些被爹爹养出来的棱角,便目中无人、桀骜轻狂得紧。 由是二人性子相仿,也就尤其看对方不顺眼。 陆莲稚不喜欢崇明的骄矜富贵病,崇明看不顺眼陆莲稚那轻狂桀骜的江湖脾性。如此而来,自然是一对眼便不顺眼,起了争执。 先是京城武会上陆莲稚当众挑衅崇明,三场比试全数将其大败。 而后是崇明带着黑压压一群护卫,在武会后围堵陆莲稚。 再然后是陆莲稚半夜三更跳进崇明她母亲的公主府,将躺在榻上的崇明五花大绑套进麻袋,扛在马背上,一路将人丢到了百里开外的京郊。 由是便有了后来,崇明夺下陆莲稚的陆离剑,当众甩进了护城河里这件事。 两个人斗到这里,陆莲稚从护城河里捞出陆离剑,便与崇明郡主从此成了彻头彻尾的死对头。 说不讨厌是不可能的,想起这些既闹腾又伤神的往事,陆莲稚还是捏着拳头想要把崇明拖过来暴揍一顿。 崇明亦是如此,前些日子听闻林会叶说陆莲稚也要来时,她心情复杂得一夜没睡舒坦。 近两年不见,二人都不再是彼时轻浮稚嫩的样子。且先不说思想精进了多少,光是武艺,这几年崇明一直记恨着自己比不过陆莲稚,当真向自家父亲学了不少本事。 想着,崇明暗暗忖度道:今时今日,可一定要狠狠打陆莲稚一顿,不为别的,光为出气。 京郊那冰冷阴森的一夜,当真在十五岁的年纪里烙进了崇明的骨子里,令她直到现在,听见狼叫还会浑身一颤。 . 那方亓徵歌听陆莲稚讲完了那好长一段带着偏见的故事。 她倚着船边,听着陆莲稚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崇明刻画成了一个“不学无术”、“武艺不精头脑不灵”、“娇气跋扈”“蛮横无理”的形象。但当她仔细将事情一梳理,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这些事情?”亓徵歌笑得肩膀都微微颤抖着,靠在陆莲稚肩上,笑着问道:“没有别的?” 陆莲稚纳闷地看了她一眼:“这还不够过分吗?还要有什么别的事情?” 亓徵歌到这里真正明白了,陆莲稚同崇明其实根本心无仇怨。不过是少年时候你打我闹,攀比武艺又互较心境,虽然别扭,但如今到底成熟了些,或许能够结为挚友还未可知。 正想着,林会叶从舱内走了出来,对二人招手道:“进来吃饭了。” 二人这才注意到,此刻虽然夕阳未尽,却也早已有月色隐隐、星光粼粼。 “好像同你说得久了些,也不知道你听累了没有,是不是无趣?”陆莲稚拉着亓徵歌的手,同她向船舱内晚饭桌边,缓步走去。 亓徵歌看着二人身前尤其热闹的船舱,又望了眼身后昏昏摇摇的暮色,轻轻摇了摇头。 身边有这样一个陆莲稚,此生而来,又如何可能会无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经历了大风浪。 由于我的身份证过期,周六甚至连考场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这让我一度感到尖叫绝望orz 然后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下来,要给书林清话的一个章节做注解。 有学文献学或者出版史的老姐们就会知道给书林清话做注有多痛苦orz 昨晚在图书馆的文献检索机房坐了一晚上,就弄出来一点。 ああ——苦しい。 今晚继续去做注解orz 这两个月先不考了,先把身份证重办了,寒假回家再考。 所以这两个月一样可以撒欢儿了!开心2333 第27章 宴席 东海码头,林家海师。 船舱外天色昏昏,海波清平;船舱内灯明酒炙,人声嘈沸。 晚间开席,一众人都陆陆续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2 续入了座,入眼而来是极大一张方桌,少说也有五十号人在席间走动着,渐渐坐定下来。 舱内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桌上已经摆了好几样菜色并酒坛,皆冒着丝丝蒸腾热气,颜色鲜亮令人食指大动。 四下里来往的人相见,都会互相点点头或打个招呼,气氛也自是一派祥和火热。 陆莲稚携着亓徵歌一路向船舱内走去,眼前这般场面虽并不似朱门豪宴那般排场华贵,却到底令人看了心下生出十分亲和,仿佛是自家人正月里相聚一般的热闹和气,全然无需拘谨。 待到二人进了船舱内部,只见林会叶正坐在桌边向她们招着手,于是二人绕来绕去,便走到了林会叶的位子边。 陆莲稚坐下后刚想要同林会叶说话,哪知林会叶将二人安置好后,旋即匆匆离开,去到另一头招呼他人去了。 “阿姐真忙啊……”陆莲稚看着林会叶的背影,不由得叹一口气,给亓徵歌倒上了一杯茶水,道:“不过也难免。这次阿叔请来这么多能人,少不了要多招待。” 而自己算是自家人,便也就并不着急客套了。 亓徵歌正适应着这嘈杂场面,听着陆莲稚在耳边说话,可巧不巧,便见到崇明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崇明环视一周后,毫不犹豫便在亓徵歌身边落了座,对身旁亓徵歌报以微微一笑后,看也不看陆莲稚一眼。 “喂,”陆莲稚忍不住皱眉,从亓徵歌身边探出头,开口道,“走开些。去对面坐不行吗?” 崇明向后一靠,看也不看她,只将手中折扇往案上一拍,道:“你管我?” 一桌晚宴来人颇多,因此椅席摆得也紧凑,崇明挨着亓徵歌坐着,距离便十分靠近,近到能够嗅见隐隐一股极为清寡雅趣的草药香气。 崇明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神色浅淡的亓徵歌,耸着鼻子嗅了嗅,眼珠儿一转,便提起桌上酒盏,笑意盈盈为身旁亓徵歌斟上了一杯酒:“姐姐且试试这酒,滋味不错。” 姐姐?陆莲稚浑身一颤,手摸向亓徵歌腿边,摇了摇,也道:“我们换个位子罢。” 亓徵歌正拿着酒向崇明微微点了点头,就猝不及防被陆莲稚在桌下握住了大腿。炙热的温度隔着一层衣料传来,令她一时微赧,但此刻席间,又并不合适令她表露出什么。由是亓徵歌便也没有回话,只是斜斜凉凉睨了陆莲稚一眼。 喝下一口酒后,亓徵歌才缓缓将手伸到桌下,将陆莲稚的手搬开,道:“换个位子,然后你们两个斗到饭也吃不下去?” 陆莲稚面色不依间方要说话,却窥见那端又落座一人,贴着崇明坐下后,只是揉了揉额角,一言也未发。 陆莲稚伸出头一看,那人虽面色苍白,却依旧眉目机警有神。模样看来倒是颇为清浅无害,依稀有几分碧玉温婉的意味,竟颇为眼熟。 “况姐姐,”崇明看到来人后,也顾不上同陆莲稚斗嘴或同亓徵歌说话了,只立刻转过头向来人问道,“感觉可还好了?” 卫况坐定后,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一口后才摇了摇头,道:“无妨,今日仿佛习惯了些,感觉好多了。” 亓徵歌微微向那卫况瞥了一眼,只见她面色微白,神情倦怠,心下一时了然。 东海浪潮翻涌不似内陆河流,此间若是不胜船摇浪浮之力,便多多少少会有眩晕反胃症状,令人苦不堪言。这卫况恐怕便是如此了。 想着,亓徵歌的医癖便发了作,立时在脑中便浮现了好几种应对法子,低下了眉暗暗思索起来。只不过此间是在宴席之上,若是手边有纸笔,她当真能够立时写下来做比较。 那方陆莲稚看着看着,也终于想起来了卫况是何许人。 崇明到底是天家郡主,生得家里母亲是长河长公主,父亲又是无人不知的卫公侯,受了当今圣上喜爱不止一两分,甚至得以从了皇家姓氏名为时宴夜。虽然时姓国姓,天下有千万人都姓是如此,但这到底也彰显了崇明受到的是何等圣宠。 如今崇明虽不比先前排场浩大、出门在外总要带上黑压压一片侍从,但到底此番来到东海一隅,也不可能是只身一人。 这个卫况,便是崇明颇为信任的侍从。 卫公侯府里,能得了卫姓的侍卫,向来都是精挑细选的武者能人,智勇皆可谓双全的忠心耿耿之辈,其武艺自不必说,是在崇明之上的。 陆莲稚从前也见过这个卫况,交起手来更是十分难缠,那卫况出手向来招式狠辣刚猛,半点没有她模样上的温婉如风之势。 想着,陆莲稚心思微动,盘算起了该当如何才能劝那卫况与自己切磋一番。也不知这两载余过去,卫况武艺精进了没有? 各怀心思间,格局初定,林方要坐上了首位,一桌主客悉都到齐。先前四处招呼着的林会叶,此番也终于回到了座位。 她舒坦地叹了一口气后,在陆莲稚身边坐下,又伸手接过陆莲稚递来的酒杯,道:“阿稚啊。” 陆莲稚抬头看向她,问道:“阿姐何事?” 林会叶灌下一杯酒,道:“待会儿你且帮我看看一个人。” 陆莲稚顺着她目光向宴席对面看去,只见那端一干人,皆拥着一个剑眉星目、颇为英挺的郎君,便问道:“阿姐说的可是那人?” 林会叶又灌下一杯酒:“嗯。” 陆莲稚觉出其中意味不对,便用肩膀挤了挤林会叶:“那就是裴来云?” 林会叶笑而不语,只一杯又一杯灌着酒,姿态放犷。 晚饭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一桌子人也放浪惯了,从不讲什么排场规矩,人到了,饿了,就直接拿了碗筷开始吃。 陆莲稚好几日没有沾酒,此刻得了林家的好酒,自然也是爱不释手。她先是随意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几口后便筷子都不怎么再拿起来了,只顾着和林会叶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偶尔拿起筷子,也只是给亓徵歌布菜。 船上皆是自己人,也并不存在侍女仆从一类,所有人做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添酒、盛饭、端菜,都不似往日里高门大户办的宴席有人伺候着。 由是一餐饭下来,亓徵歌便眼看着陆莲稚同林会叶喝空了一坛又一坛的酒,又看着陆莲稚频繁起身,走到船舱另一边去抱来新酒坛。 她微微摇了摇头,看着陆莲稚眼底飞扬的神采,到底也还是并未出言阻止,只时不时便给陆莲稚布些菜,免得她晚间又说饿。 那边崇明注意到了亓徵歌的神色,觑着那方犹浑然不觉的陆莲稚眯眼笑了笑,凑过来道:“姐姐你可小心这泼皮,待会儿喝多了发酒疯。” 亓徵歌看了崇明一眼,知道她或许要讲故事,不由得提起了几分兴致,微微笑了笑问道:“哦?她还会发酒疯?” 崇明神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3 色颇为高深,点了点头:“上一次我碰见她喝多了酒时,好心要载她回家,她却半点不领情,当真是口不择言乱骂人,一点脸都不要。” 亓徵歌听着崇明这话,又想起先前陆莲稚所说的那一通往事,不由得也发笑:“郡主很讨厌她?” 崇明一摆手,神色颇为嫌弃:“讨厌讨厌,讨厌得很。姐姐叫我宴夜便好,莫叫我什么郡主,太过生分。” 亓徵歌含笑应了,只觉得这崇明言谈间颇为生动有趣,倒是比陆莲稚还要带了几分意气耿直,也是个小孩脾性。 正准备多问几句,身旁陆莲稚便忽然放下了酒杯,凑了过来问道:“说什么呢?” 四周太过嘈杂,由是陆莲稚只知道亓徵歌同崇明在说着话,却竟也并不知道她们是在谈论什么。先前未凑近还好,现下陆莲稚一靠过来,便是浑身的浓烈酒味混着她那身暖香,几乎让亓徵歌嗅来也微醺。 亓徵歌伸手推了推陆莲稚,也顾不上同崇明说话了,只道:“说你呢。你且坐好,吃饱了吗?” 陆莲稚点了点头,模样有几分微醺。亓徵歌看着地上那一片空坛,又看了眼那头神色昏昏的林会叶,不由得失笑:“陆莲稚,你是不是喝多了?” 崇明在一旁附和道:“姐姐你可别理她,当心她发酒疯。” 陆莲稚看了崇明一眼,也不说话,只牵起了亓徵歌的手,对她道:“饱了么?” 亓徵歌知道她是想要离席,便点了点头:“嗯。” 说着陆莲稚回头极是挑衅地看了一眼崇明,道:“你自个儿吃罢,先走一步。” 崇明见不得陆莲稚那般眼神,才要发作,便见亓徵歌捏了捏陆莲稚的手,又冲自己微微一笑,那笑裹挟了三分无奈七分歉意,清雅柔妩,竟将崇明看得心神晃了晃,也就没了脾气。 待到回过神来,眼前哪里还有陆莲稚的影子? . 那方陆莲稚跟着亓徵歌走出了船舱,酒足饭饱后为海风一吹拂,不由得神志皆清朗了几分。她看着亓徵歌浅淡仙绝的模样,一时不由得心生恍惚。 眼下暮色浓重,天色皆是一派深沉黑蓝,间或有深秋微凉的大风拂过,带起海鸟在头顶翻飞盘旋。 四下昏暗不已,只有码头上停靠着的些许大船还透着光色,并上远处一些酒家的灯火,远远映来,将海岸衬得模糊不清。 “方才你同崇明在说什么呢?”两人走沿着船板向码头海岸边走,陆莲稚见四下里人少了很多,又天色昏暗,不由得伸手抱住了亓徵歌胳膊,靠着她问道。 亓徵歌推了推她,没推动,便也不再推了,只答道:“说你。” “说我什么?”陆莲稚有几分薄醉,身边亓徵歌在她看来便尤为好看,令她一时眼也不移地盯着。 亓徵歌并不回答她,此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海边,远离了码头,也远离了灯火。 四下只剩一派清辉月色映照,显得尤为皎明清亮。间或有浪潮窸窣,教人心旷神怡。 陆莲稚看着眼前人,心下生出万分感慨,微醺之下竟怎么也难以置信,她竟然真的能够拥有这般运势,令亓徵歌喜欢自己,甚至能够跟着自己到了这东海边,涉身事端。 想着,她问道:“可还习惯这般场面?” 她知道自己虽习惯这般热闹江湖的场面,但亓徵歌到底长在规矩平静的容决谷中,此前莫说这般热闹场面,恐怕是连一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未曾见过的。 亓徵歌却只是笑:“能有什么不习惯,左右都是要见识的。” 陆莲稚也笑,面色微绯:“过几日可能并不会再这般太平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便绝不会令你受苦。” 这话一出口,亓徵歌便笑了。她摸了摸陆莲稚的脸颊,道:“你这么厉害?” 陆莲稚脸颊在她手心蹭了蹭,挺直了腰板:“那是自然。且再过几年,我还会更加厉害。” 语罢她顿了顿,复又笑意盈盈看向亓徵歌,眉眼含着十分的风情流妩:“不过还是你最厉害,我都听你的。” 亓徵歌知道陆莲稚当真是有些醉了,便笑了笑,应道:“嗯。” 此间二人又缓缓沿着海岸走了起来,一时月色清朗,涛声隐隐,令人间的低语显得尤为缥缈。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过半个月我们便可以到扶桑。”陆莲稚望着月色,又看看亓徵歌比月色更剔透的侧脸,一时餍足:“我曾经也到过扶桑的,那里可好玩了。” 亓徵歌见她说起时神色熠熠,便也提起了几分兴趣,问道:“扶桑都有些什么?” 陆莲稚想了想,回忆道:“食物新奇好吃……玩意儿精致有趣……风景也别致好看……到了还可以去汤池游玩……” 末了,陆莲稚还拍了拍手道:“对,还有扶桑的歌舞妓馆,同我们朝中的不同,甚是有趣。” 这句话令亓徵歌听出很几重意思来。陆莲稚去过扶桑妓馆,也去过朝中妓馆,并且两相权衡,异域较为有趣。 她幽幽看了尚浑然不觉的陆莲稚一眼,问道:“陆莲稚,你喝了多少酒?” 陆莲稚果真是醉了,摇了摇头,早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问道:“没有多少罢,怎么了?” 亓徵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眯了眯眼,神色深深。 二人对视片刻,陆莲稚忽然灼灼一笑,伸手将亓徵歌整个儿抱在了怀里。 月色下,她在亓徵歌耳边微微喟叹:“亓徵歌,你真好。” 亓徵歌眯着眼,颇为享受这句称赞,伸手顺了顺陆莲稚的背:“嗯,你也很好。” 灼灼的温度渐渐侵袭而来,浓厚的酒香也渡入鼻内,令亓徵歌感到神思微微飘摇。 片刻,她听见陆莲稚在耳边轻轻道:“我们去扶桑,回来后,我便带你去看整个中原。长白山雪,大明隰荷,微山粼湖,江城落梅,巴陵稻香……还有西域大漠,南海风情……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到时候我们会是江湖里一等一的自在快活,会令所有人……都羡慕……” 亓徵歌顺着她的背,揽着她纤细柔韧的腰,听她有一句没一句断断续续地说着。此间眼前是广袤无边的东海沉澜,时而鸥鸣。渐渐地,未来都随着陆莲稚的话语一点点展开。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此间眷鸟双|飞,同游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是准备去日本度蜜月了(x 什么日后可能不太平,不存在的,根本一帆风顺,度个蜜月当然要开开心心! 不过去过妓院花柳巷的某个人,在酒醒之后还能不能开开心心......我就不知道了xd ______________________ 注解昨晚做完了,觉得自己很棒嘻嘻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4 嘻嘻。 第28章 海事 二人在外头吹够了风也看够了海,正磨磨蹭蹭牵着手往回走。一路又絮絮说了好些不着边的话,模模糊糊摹画出关于未来的模样。 亓徵歌趁着陆莲稚醉中,坏心眼儿地多问了些话。 “陆莲稚,你什么时候去朝中妓馆?”二人渐渐向回走着,光色逐次回笼,将月色衬了下去。 此间明明灭灭的光影,窸窣打在陆莲稚流妩风情的侧脸上,她此刻心情飞扬,又微微醺醉,全然未觉出亓徵歌在套自己话,还以为自己是在同林会叶或杉迟雪谈天,便全然也不知拘谨。 她想了想,答道:“记不甚清了。上一次去……是同阿迟一起去的汴京一家……叫什么倚风楼……” 说着,陆莲稚甚至眉目间透出了几分神往:“汴地的姑娘当真才绝,温软好看,又拨得一手绝妙的琵琶,那反弹琵琶的本事,真是妙极。” 说着,她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亓徵歌的模样,比那些姑娘都要绝艳温软,也不知她会不会拨弦吹笙? 想着,陆莲稚便问了一句:“你会弹琵琶么?” 亓徵歌早就黑了脸,又听到陆莲稚问她会不会这些艺伎本事,不由得更是冷笑一声:“陆莲稚,你觉得我会不会?” 陆莲稚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眼珠转了转,一时仿佛顾盼流光,道:“会罢?你手那么巧,想必当比她们都要好的。” 亓徵歌听到这里,看着陆莲稚那浑然不觉的模样,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她脸上。 陆莲稚此番微醺,心下只知道将亓徵歌同往日里见过的那些或才绝、或貌绝的姑娘做比较,却不知道这般行为颇有些无礼。 亓徵歌并不理会她,只依旧缓步向船上走去。 陆莲稚在后头跟着,看着她为灯火勾勒的背影,一时神志恍恍,对亓徵歌的反应尚浑然不觉。 . 晚间宴席后整顿一番,所有人都聚在了一块儿。 海师出航前,必不可少便要筹备航线与海事,尤其此番是专程为应对海贼,便格外需要筹划商讨一番。 陆莲稚挨着亓徵歌在厅内坐下,听着林方要讲着那海贼之事。 皆传闻林家水师七月里遭了海盗,除去几样要紧货物,连船都丢失了去,到港时只剩下寥寥几号人。 陆莲稚坐在舱边听林方要在上头说着,才知道事情远不止那样简单。 原本水贼一类,一般皆是土生土长的弄潮儿,手段也普遍寥寥一般,不过争抢货物、水里翻滚而已。林家向来并不忌惮这类水贼,只因为他们自己便个个儿都是土生土长的弄潮好手,下了水皆是浪里白条。 但七月里那支水贼便不尽相同,他们偏擅陆战,甚至并不擅水。 林方要一点点细细忆来,那水贼船队不过几十艘小船,甚至撑游速度颇缓。怪就怪在他们有一奇门机甲,能将人高高弹射数丈,由是得以从那一叶小船上瞬间登上大船甲板。 林家水师虽擅长水战与船战,但到底与人面对面近身肉搏时却并不如那些真正的练家子。由是当两伙人甲板上相对时,林家水师竟惨遭大败。 陆莲稚听到这里,回过了味儿来。 那支水贼分明是欺负这些水师海队不谙近身武艺,剑走偏锋正中了七寸。 虽然这路数既野又怪,但只要想破,却也是很简单便能够破开的。 陆莲稚心下已渐渐明白了林家此次的对策,但还是撑着酒劲儿在下头听着林家爹爹讲话。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眼皮儿都有些打架的模样,心下一时好笑。 林方要在上头说得仔细,底下众人也听得认真,一群豪放粗犷的汉子此刻竟全都大气不出地听着。他们有许多人也为这水贼之事困扰了一月有余,由是便十分关注林家将要以何种方法大破此劫。 “他们走野路子,害了我一干兄弟,”林方要喝了些酒,此间也是薄醉,说起话来便尤其豪气干云,“我们便也出其不备,见招拆招。此行我必要为我林家水师讨回个公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林方要想起折了的那些兄弟,一时难免义愤填膺。 七月里那场劫难发生在返航线上偏中,说是生死之难也不为过。那伙水贼上了林家货船,一派匪气见人便砍,疯狗一般毫无道理可言。 林家水师折了大半兄弟,才护得林家父女从那血雨腥风之中杀出重围,弃船而去,竟连子船也来不及取用,只抱着个桅杆浮木,零星几人在海中漂浮潜游了两日余,才游回了东海岸。 幸而此间是夏秋之际,而非春冬之寒,否则林家水师此番或许是全师覆没,也未可知。 这近两日的海面浮游,在亓徵歌听来几乎是不能完成之事。 首先不论是否有水米可供充能,仅是东海暗潮汹涌,又不乏水中巨兽,要在这茫茫海上游|行数日,便已是十分困难。亓徵歌默默想着,看了身旁昏昏欲睡却强打精神的陆莲稚一眼。 江湖中人以身涉险,都是这般危急,不知陆莲稚曾经是否也经历过此等生死? “虽那水贼凶残,但要想破解并不难。”林方要叙毕险情后,便换了林会叶开口道,“此番我已备全上中下三策。” 见眼前众人皆作洗耳恭听状,林会叶便微微一笑,继续道:“那水贼极擅陆战,却于水道并不甚谙熟。” “此番我们只需将他们与船队分离,令他们无论如何地能弹射,也上不来主船。” 底下有人疑道:“左右一片水域,如何能够隔绝,不令他们靠近?” 亓徵歌听到这里,只见身旁陆莲稚轻轻地噗嗤一笑,面色微绯,神情通透,仿佛心下已有计策。 她到底是醉了没醉?说是没醉,这眼神迷离的模样又不像是清明之中;说是醉了,她神情又十分精明锐利,一时竟教人难以捉摸。 亓徵歌有些纳闷,不由得伸手拍了拍陆莲稚脸颊:“陆莲稚,你醉了吗?” 下手或许有些重,陆莲稚正聚精会神听林会叶说着,猝不及防给打了两下,神情有些愣怔地看向亓徵歌:“……没,没有,你打我做什么?” 亓徵歌见她这大梦初醒的模样,心下一时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还是没说什么。 上头林会叶正讲到了关键部分。 “海火。”她朱唇微启,只说出了这两个字,“我们用海火将航线隔断,将那帮贼人逐个击破。” 林会叶眯着英挺锐利的双眸,向下睥睨着。但这话一出口,便引得四下一片哗然。 皆道是水火不容、相敌相克,就算林会叶有天大本事,究竟又如何能令海里生起火来? 四下正是哗然质疑之际,只听一郎君笑意盈盈看着林会叶,开口附和道:“阿叶当真好计策。” 陆莲稚向那出声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5 之人一看过去,剑眉星目一派英朗,不是裴来云是谁?只不过那一声“阿叶”唤下来,陆莲稚清晰看见林会叶神色一变,目光流露出了丝丝不明的意味,竟颇涵盖了几分嫌弃在其中。 有趣。陆莲稚嘿嘿笑了笑,打量起裴来云来。 席间时候阿姐便叫她看看这个人,那时候她光顾着同阿姐喝酒,也并未太过注意。而今一看,倒确实像是大有故事。此间遥遥看来,倒也确实是一表人才,与阿姐挺配。 想着,陆莲稚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边裴来云并未注意到陆莲稚探究的目光,一双眼睛只顾看着林会叶。 他负手而立,眼中流露着十分欣赏与笑意,面向座下,缓缓而道:“海火并非空穴来风,只要有西北之地所产焦油,无论大浮大浪,还是风雨交加,海面上都确实是可以燃起明火来的。” 众人见此番出言证实的不是别人,而是裴来云,不由得也都对此说法信了三分。 东海边众人皆知,裴来云不止是精通于弄潮之术,其少年时更曾游历江湖,是个真正的见多识广之辈。 因着平日里大家向来便对他所言之事颇为信服拥戴,由是此番对着分明离奇的“海火”之说,众人也都渐渐开始接受。 林会叶觑了裴来云一眼,也不多做点评,只继续道:“先大可将贼人引至附近,而后有海火相助,便可将那贼人间相分离。” “此间又分上中下三策,”林会叶神色犀利,目光扫过窗外波澜暗涌的东海,“上策自是因风生火,间断贼人。全师下海,轻而易举便可将那群不善水的贼人,尽数斩杀。” 陆莲稚心下点头。这诚然便是最好的情况与最佳的对策。 “其二中策,”林会叶眸光微阖,轻叹一口气,“料想海火起势或许并不会快如一瞬,便必定还是会有贼人登船。那贼人的搏战之术实在太过狠厉精妙,常能以一当十,不好对付。” 说着,林会叶目光看向了下方陆莲稚与崇明:“所以此番我请来了中原无双的两位侠士。” 陆莲稚了然,起身向四周抱拳,声音清越明朗如少年,意气风发:“在下陆莲稚,于剑道小有所成,此番前来相助,敢效献曝之忱。” 崇明也起身致意,此间二人神采飞扬,诚然是人中龙凤姿态。 亓徵歌微微笑着,看着陆莲稚。 陆莲稚有感应般察觉,目若流璨间,向她看去。 林会叶笑了笑:“这二位,都是我当做亲妹妹来看的,还望各位无论如何,也不要委屈了她们。” 众人一时皆笑了起来,更是有人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扬言要保护陆莲稚同崇明二人,一时气氛火热,喧闹无双。 “还有这位,”林会叶任由众人哄闹片刻,稍等片刻才继而开口,“这位更是鼎鼎大名,想必各位都曾听说过的。” 亓徵歌看见林会叶出言间向自己瞥来的目光,一时不由失笑。陆莲稚也眉眼弯弯,看向了亓徵歌。 于是她也只好缓缓起身,微微颔首间声音清浅幽然:“在下容决谷亓徵歌,此番还望能尽绵薄之力,愿有助于各位。” 众人抬眼看来,只见眼前女子着一身雪青衣裙,姿容绝伦,为船舱内高燃的灯火映衬,竟显得万分清雅仙绝,自成人间难觅的一段风景。 众人何曾见过此等人物,先是为亓徵歌行止姿容一时震慑,有半晌才回过味来。 陆莲稚也迷迷离离地看着亓徵歌,一时心旌摇曳。 “当真是容决千金?”众人静默片刻后,忽而哗开,有人出言问道。 “亓姑娘不是从不出谷么?怎么此番竟然到了东海来?” “姑娘当真如传闻一般天姿国色,不是亓徵歌能是何人……” 亓徵歌听着下方争执,依旧神色浅浅,只垂眸取出怀中那块卵玉来,悬在剔透白皙的指尖,示与众人:“在下千真万确是容决谷亓徵歌,如假包换。” 那粼粼暖玉在光色下泛着华贵无双的浅浅润泽,衬着亓徵歌如削葱根一般的白皙指尖,令人一看便知乃是名家信物,造不得假。 众人为之叹服间,林会叶也笑道:“各位切莫怀疑了,此行里我们还全要仰仗亓姑娘回天之力呢。” 陆莲稚在下面吃吃地笑,笑声道:“你看你忽然报出真名号,可给大家都吓着了。” 亓徵歌坐了下来,神色依旧浅淡含笑,手上却捶了陆莲稚大腿一下。这一下力气不小,让陆莲稚咧了咧嘴。 “你……”陆莲稚揉着腿看向亓徵歌,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此间林会叶讲到了第三策,即为下策。 “三策下策。” “若生变数,船可不保,货可尽失。”林会叶声音沉静明利,缓缓道,“但我林家海师、在座各位决不能再少一人回航。前番的损失,绝不能再经受一次。” “此次备足了子船,悉在船体两侧。若各位见绝无所望,便立刻弃船逃生,切莫与贼人多做纠缠。” 众人听到这里,悉都心生仗义之思,也生出了几分温暖意味在其中。 皆道商人重利,爱财弃命,而林家水师却宁可舍弃货物、放任船只,也要让水师各位保全性命。 陆莲稚也心下热了热,握住了亓徵歌的手:“你看,我阿姐绝不会让我们有事的。我也绝不会让你受难的。” 言谈间她眼神颇为笃定清澈,带着坚定的意味,看入了亓徵歌眼底。 “此间三策,”林会叶到这里,便已将三策全数道尽,她环顾了一圈四周,音色沉犷,豪气干云,“若要实行,还全仰仗在座各位。还望各位鼎力相助,若有所损失,我林会叶定当倾尽全力,以今生为誓,涌泉相报!” 一番言论完毕,众人皆是摩拳擦掌,攒攒跃跃,仿佛就是此前面临着十个水贼,也能空手将人撕了一般。 陆莲稚也是目光如炬,神思跳跃。 前路或许凶险,或许多舛。她紧紧握着亓徵歌的手,心下感受着那微凉又柔软的温度,仿佛将要刻入骨血一般,睫尖微颤。 她看向了夜色中暗潮涌动、沉澜四起的东海风波。 世间万般风云,千般磨难,但就算是全师覆灭,她也必定要护住一人。 陆莲稚看着亓徵歌清雅浅淡的侧颜,心下笃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认识了!一个!学妹!! 她!很可爱!我!要追她!! 忽然兴奋兴奋兴奋!!! 这难道就是祸福相依,天降的女朋友!!? 兴奋地搓手手.jpg 啊啊啊要上课了,这一章发得很仓促。着急。 第29章 剑鞘 三策既出,大局渐定。众人各有所长,便纷纷对着计划抒吐己见,林会叶都一一倾听,直到筹划会渐渐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6 结束。 一行人都渐渐离开,唯独陆莲稚行动缓慢。 她早就是困得很了,先前积攒着的酒劲儿全数上头,便越发不愿动弹。亓徵歌也不出言催她,只坐在一边,看她撑着椅扶摇摇晃晃站起来。 亓徵歌见她这般迷离姿态,哪儿还有半分方才意气风发、剑指东海的模样。她看着陆莲稚撑着椅子出神,心下不由得微微好笑,到底还是看不过去,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那方林会叶也好不到哪儿去,同陆莲稚一般无二,先前晚饭时拼下的酒力也悉都浮了上来。 此间众人皆散了,她更是松下一口气,先前压着的醉意全数都翻涌上了头,脚下打飘地走到了门口,倚着门框吹起了风。 陆莲稚虽然有些醉了,但一双眼睛却不饶人,眼尖地便看到了后面裴来云还没离开,正坐在桌边烛火暗处,看着林会叶的背影。 陆莲稚了然一笑,靠着亓徵歌走过门口时,眼神虽迷离,挤眉弄眼的却到底把意思传递了出去,让林会叶往后看。 “阿姐,不错呀。”陆莲稚经过林会叶身边向外走着,眼波流转地示意她看后边,边幽幽留下一句。 亓徵歌拉了她一把:“陆莲稚,你消停会儿。” 她扶着略微有些摇晃的陆莲稚,一点点向房间走去。 陆莲稚这个爱往人身上挨挨蹭蹭的毛病仿佛是怎么也改不了,但凡亓徵歌同她一道走路,她便总感觉不能端正走好。 此刻陆莲稚趁着醉酒,便颇为无赖似的倚在了亓徵歌身上,微醺的暖香也由此一丝丝渗入了亓徵歌的心脾。 亓徵歌摇了摇她:“陆莲稚,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不能。”陆莲稚头也不抬,闷闷答道:“我醉了,很晕。” 亓徵歌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会醉还喝那么多?” 二人低声交谈间,正推开了房门,就见崇明忽然从隔壁出了来。 看到陆莲稚这般没骨没形的模样,崇明不由得出声嗤笑道:“不知节制,也不知道你哪天非得醉死?” 陆莲稚听见崇明带着十分哂笑的声音,一时不由得眯了眯眼,抬起头:“我陪阿姐喝多少心里有数,况且我也不像你,醉死了,也没人给你收尸。” 崇明脸色一变,上来就揪住了陆莲稚衣领:“今天我们账还没算完,是你死还是我死,尚未可知。” 亓徵歌只感到崇明上手的那一刻,陆莲稚也紧跟着脊背一绷。 陆莲稚伸手抓住了崇明腕骨,神态虽仍是迷离,语调却阴测测:“……当然是你死。” 眼看着又是剑拔弩张,亓徵歌揽着陆莲稚肩背的手不由得轻轻拍了拍,微微叹出一口气:“陆莲稚,你乖一点好不好?” 说着她轻轻覆上陆莲稚抓着崇明的那只手,对着崇明微微一笑:“她醉了,郡主莫要同她胡闹。” 崇明虽看着眼前亓徵歌笑容和煦浅淡,但一番对视而来,却没来由被亓徵歌那幽幽的语调与微眯的眼神给慑住,气焰立时被压下七分,吞咽了一下,也不再同陆莲稚斗气了。 “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半晌,崇明抿了抿唇冷哼一声,瞪着陆莲稚,“今天不同你计较。” 说着,崇明转身便向廊外走去,不过须臾便没了影子。 陆莲稚仍被亓徵歌制着,感受着手背上微微凉软的触感,蹙着眉:“姐姐?她凭什么叫你姐姐?” 亓徵歌凉凉地睨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径直推开了门便进了房间。 陆莲稚若有所思间,见眼前四下无人,她也不愿回自己那间房了,便默默地跟在亓徵歌身后进了去,伸手合上了房门。 “陆莲稚,不晕了?酒醒了?”亓徵歌看她动作自然地将门合上,眯着眼在床沿坐下,出言问道。 陆莲稚此刻其实并没有很醉,先前所说头晕,也只是骗亓徵歌,想让她扶着自己。并且陆莲稚心思有些坏,方才是全身都靠在亓徵歌身上的。尽管她知道亓徵歌这般扶着自己有些吃力,但还是想全身都靠着她。 眼下看着亓徵歌微锐的眼神,陆莲稚却并不敢照实说。 她只搪塞地摇了摇头,垂下眉眼语调放软道:“晕,很晕……” 床沿边传来一声冷笑,陆莲稚没来由抖了抖。 她想尽量让自己显得可爱一些,好让亓徵歌不再关心于自己是否醉了。想着,她慢慢踱到了床边,贴着亓徵歌坐了下来,在她身上嗅了嗅:“你好香啊……” 话音还没落,亓徵歌噌地站了起来,让靠在她身上的陆莲稚险些栽倒。 亓徵歌站在床边俯看着她:“陆莲稚,你知不知道自己满身酒气?你离我远些。” 说着,她也没再看陆莲稚,径直拿了要换的衣物,去了隔间沐浴。 陆莲稚咬着牙,挠了挠头:“那你等我回房沐浴了来。” 说着她起身朝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对隔间稍稍扬声道:“记得给我留着门,你不要闩上呀!” 亓徵歌在隔间里动作顿了顿,咬牙切齿道:“陆莲稚,你要不要声音再大些?你干脆开了门对外面直接喊好不好?” 陆莲稚不敢顶嘴,嘻嘻笑着便出了门去。 甫一出门,便看到崇明从外头又进了来,当真是冤家路窄。 二人一照面,登时便剑拔弩张地对视着,仿佛两只树了毛的猫儿一般,眼看就要掐起来。 气氛流转间,眼看着崇明就要拔出腰间金剑,在这无人约束的时候同陆莲稚斗个你死我活,那方陆莲稚却忽然之间,眼神一错,转身推开了自己房门。 “喂!”崇明气得立刻追了上去,按住了眼看就要合在自己眼前的房门,气恼地冲陆莲稚道:“站住!你莫不是怕了我!?跑什么!” 陆莲稚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神色略有些古怪,仿佛是不甘心又不情愿。但这愤懑之中又带着几丝情意,竟然颇有几分缠绵悱恻的心急在其中。 她嗫嚅了一会儿,脸上居然微微绯红。 崇明只听见她缓缓道:“不行。今晚不行,她还在等我。” “谁在等你?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你那是什么表情?”崇明气恼地喊着。 没有人回答崇明,只有木门嘭一声合上的脆响在走廊中回荡。 “陆莲稚!?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崇明在外面气恼地大喊:“我告诉你,你这泼皮南蛮子,没有可能!绝无可能!你去死吧!没人等你!” 这叫骂的声音相当之大,就连亓徵歌在隔间里也能够清晰地听见,陆莲稚却权当做过耳云烟,闩上了门。 依稀间,陆莲稚仿佛听见卫况走了出来,低声说了些什么,许是在劝慰崇明。但此刻陆莲稚已经进了隔间,声音恍惚传来,令她听得并不真切。 船舱厢房天顶低矮,陆莲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7 稚目光放向窗外,浪潮浮涌间是海上生明月、星月齐辉的一派通明景象。 此间心情难以抑制地跳跃起来,陆莲稚仔细地冲洗了一番,换上衣物后拎着自己衣领嗅了嗅,确认没有了一丝酒气,才放下了心来。 想了想,她复又翻找出房间里放着的牙盐,对着盥洗盆涂抹着。 待到一切完毕后,她理了理衣襟,思考着待会儿还要不要继续装醉,站在亓徵歌房门前抬着手欲推不推的,踌躇了片刻。 她只顾着在外头思索,却不知道亓徵歌在房内并未点灯,由是廊中光线早就将陆莲稚身形勾勒在了房门的格纹雕窗之上。 房内,亓徵歌此刻正裹着件薄衣,靠在床沿等了陆莲稚有一会儿了,现下看着陆莲稚站在房门口不敢进来的影子,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继续等着。 由是陆莲稚站在外头,便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冷笑。 仿佛大梦初醒似的,她这才注意到亓徵歌房间里头是昏暗的。再看看走廊里灯火明明,她登时便反应过来,亓徵歌早就知道她站在门口了。 念及此,陆莲稚不由急得冒了些汗,哪里还敢再踌躇。她登时就做了决定,推开门进了去。 “外头可还舒服?” 甫一进门,陆莲稚便听见亓徵歌语调闲适,幽幽开口问道。 “自然是里面舒服。”陆莲稚小心地笑了笑,耸着鼻子嗅了嗅,确认自己身上没了酒味儿,才向亓徵歌靠了过去。 然而陆莲稚甫一靠近,一股微幽的暖酒气息就钻入了亓徵歌鼻中。到底医者五感皆灵,陆莲稚就是再用心,这豪饮后的酒气,却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全清。 想着,亓徵歌又凑近了些,靠在陆莲稚肩头寻求确认般嗅了嗅,开口缓缓道:“你方才站在门口不进来,在想什么?” 陆莲稚肩头承着她的吐息,一时微痒间心神摇曳,脱口道:“想你。” 亓徵歌向来讨厌人油嘴滑舌的模样,此刻听陆莲稚不假思索便胡言乱语,一时不由得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她,眼眸微眯。 陆莲稚浑然不觉,见亓徵歌抬了头,一时心窍洞开,还以为猜透了亓徵歌的心思,便顺势低下头,猝然吻住了她。 她也顾不得矜持,径直便伸手抚上了亓徵歌的脸,捏着她的下颌将她齿关打开,倾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亓徵歌并未料到陆莲稚竟这般着急,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处于一种几乎无法动弹的地步。 她蹙了蹙眉,伸手推了推陆莲稚。 陆莲稚柔软的舌尖正扫过她的上颚,带起一片酥|痒,感受到亓徵歌的动作后,陆莲稚不由还是停了下来。 她眉眼弯弯,神思飘摇,搂着怀中温软幽馥的亓徵歌滚到了床中:“我真喜欢你。” 语罢,她又刻意讨巧地在亓徵歌脖弯里蹭了蹭。 亓徵歌当真很吃这一套,受了这般恭维后,神色和缓了些。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下一刻,陆莲稚却抓起了她的左手,提起了先前几乎已经被她遗忘了的话题。 对一切浑然不觉的陆莲稚犹在兀自满足,揉着亓徵歌温软的手,欣喜道:“真想看你拨琵琶。” 说完,她还侧过脸笑意盈盈地看向亓徵歌:“有机会可不可以弹琵琶给我……” 这话可说不完了。陆莲稚清晰地看到亓徵歌的脸色已阴霾了下来,她摸不清头脑,但还是心里一跳,下意识紧张起来。 生气了? 她不由得又回想到被丢在城郊水渠边的那个晚上,一时大为紧张。 虽说时到如今,亓徵歌不可能再那般将她丢弃在路边了,但陆莲稚仍然心下打怵,毕竟亓徵歌力气也不小,打她一下真的会很疼。 打就打吧,也不怕这点疼。稀里糊涂的陆莲稚脑中乱糟糟的,终归只想出了这样一句话,便一梗脖子,豁了出去,问道:“怎、怎么了?”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这幅视死如归的样子,心下更是气得好笑:“我弹琵琶给你听?陆莲稚,你当我是什么人?艺伎还是歌姬?养着和亲用的公主还是你妓馆里那些红颜知己?” 陆莲稚听到这里,品出了些滋味来。 到底还是自己说错话了!她惊然意识到了不对。 想着,陆莲稚讨好地抱紧了亓徵歌,在她胸前蹭了蹭:“她们如何比得上你!我方才是醉了、醉了。你怎么可能会弹琵琶这般无用又无趣的事!” 这句话又让亓徵歌听出了不对味。自己在她眼里就像是个不谙风雅、不知礼乐之人? 总之此刻陆莲稚说什么都是横也不对、竖也不对。亓徵歌眯着眼,一双清辉熠熠的眼眸微厉地盯着陆莲稚。 陆莲稚见她看自己了,一时如获大赦,眉眼弯弯、妩意十足地凑了上去,又想亲她。 哪里能呢?亓徵歌冷笑一声,将陆莲稚推开。 她坐了起来,双臂环胸,四下扫视一番。 “怎么了?”陆莲稚心虚,怕得很,也跟着坐了起来,出言问道。 亓徵歌拢了拢衣襟,下了床在房内走动起来,仿佛在找什么物件。她拿起花瓶,眯眼思索了片刻,又放下转而继续搜寻。 陆莲稚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心里颇为忐忑地看着她挨个儿拿起了房中许多样摆设,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亓徵歌眸光落在了床头放着的那柄陆离剑上。她缓缓走了过去,屏一口气,将那颇沉的剑提了起来。 陆离剑剑如其名,剑鞘雕饰复杂纷繁,精巧无双。 夜色暗淡中入目而来,这剑鞘竟犹散发着丝丝浅光。 亓徵歌细细看着,只觉这样式颇具异域风情,还镶嵌着种种为她所不识的奇珍宝石,抚摸起来自是起起伏伏,并不平整。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亓徵歌眼中浮现了一丝满意,缓缓抽出了陆离剑,放在眼下细细打量。 陆莲稚大气也不敢出,看着亓徵歌阴测测地盯着自己的剑,心下纷纷杂杂涌出了千万种可能。 亓徵歌看着在微光下色影纷呈的陆离剑剑身,视线落在了陆莲稚风情可怜、带着丝丝紧张的脸上。 她将陆离剑噌一声推入了剑鞘内,又将剑扔在了陆莲稚眼前的空地上。 “你错了吗?” 陆莲稚正为她这动作感到匪夷所思间,便听见亓徵歌清浅幽然的声音响起。 时到如今,陆莲稚哪里还敢不认:“错了……” 话音刚落,她便见到亓徵歌露出了一个极为招摇的笑容,明明妩妩,带着丝丝不可置疑的意味,令陆莲稚不由得吞咽了一下。 而后她便听见亓徵歌声音沉而飘摇,轻柔却丝毫不容反抗:“看到地上剑鞘了吗?过去,跪一刻钟。不然滚出去,不管你是去妓馆还是去哪里,别再进来了。” 一时陆莲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8 稚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亓徵歌方才在房中所寻之物皆是硬物。也想起了她方才看着剑刃时满意的眼神,一时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不是跪剑刃……陆莲稚这样劝着自己,目光落在了眼前的陆离剑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精雕细琢、嵌玉镶石的剑鞘,仿佛是第一次见一般,意识到了它的凹凸不平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跪键盘是多情趣的事情。 所以......没有键盘就跪剑鞘吧! 不管了,我先兴奋一下。 学妹明天生日,你懂我意思吧.jpg 第30章 葡萄 月色浅浅,窗外是浪潮声沙沙惶惶,依稀可闻。 陆莲稚心虚地站在床边空地上,不敢看亓徵歌,只好同地上的陆离剑瞪眼。 亓徵歌看了她片刻,向后仰靠在了床边软枕上,神态一派气定神闲:“陆莲稚,我数三下。” 陆莲稚听她这般浅淡却又十足威慑的语调,不由得膝盖发软:“真、真的要跪吗?” 亓徵歌闻言,只凉凉地睨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这一眼令陆莲稚心下不禁抖了三抖。她知道到底是自己犯浑,惹了亓徵歌不高兴,以亓徵歌的性子,惩戒总是不可避免。 一定要说的话,陆莲稚心底甚至很享受亓徵歌这般脾性。毕竟她已经会向自己表达不满了,而不再是同最开始那般一味疏远、一言不发。 想着,陆莲稚此刻心下竟浮出些愉悦与满足,颇有些视死如归地看了眼陆离剑,心下只道亓徵歌让她做什么,她都做。 亓徵歌见陆莲稚居然走起了神,不由得好笑间伸出三根纤细如削的手指,樱唇微启,数道:“三。” 陆莲稚见亓徵歌已经开始倒数了,不由得屏住呼吸咬了咬牙,腿弯抖了抖。 “二。” 亓徵歌眼眸微眯,曲起一指继续数道。 “……一。” 一字方一出口,陆莲稚便彻底没了胆儿,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膝盖处传来一阵奇妙的痛觉,凹凸不平的剑鞘硌着肌肤与骨骼,令陆莲稚吸了一口气。 “乖。”亓徵歌从床沿坐直了起来,俯身看着跪在她脚下的陆莲稚,笑意流璨,清幽的眼神一时将陆莲稚深深攫住。 亓徵歌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一转,从边上果盘里拿起一颗玲珑翠色的葡萄,放在了月光清浅的窗台边。 “等月色照在这葡萄上,”她白皙剔透的指尖点了点窗台,“你才可以起来。” 陆莲稚看着离它还很远的月色,不由得狠狠一噎,翕了翕唇,到底还是没敢说些什么。 亓徵歌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绕过了她身边,径自走进了隔间之内。 陆莲稚跪在原地,听见亓徵歌走远了,才终于嘶地倒抽了一口气,微微挪了挪膝盖,腰腿使力,将双腿从凹凸不平的剑鞘之上微微抬了起来,以减轻这硌人的痛苦。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在人前服过软屈过膝,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由是陆莲稚十分没有经验,隔三差五便要挪一挪扭一扭,总也找不到一个相对能够保持的舒坦姿势。 隔间里传来了依稀水声,仿佛是亓徵歌正在沐浴。 陆莲稚听见这动静,不由得眼珠一转,熠熠生辉间计上心头。 ——起身蹲一会儿,定不会被发现。况且自己耳力多好,只要在亓徵歌出来之前再跪回去就好了,当真机灵。 陆莲稚喜滋滋地想着,缓缓一提气,双膝便离开了地上剑鞘,悄没声地起了身,装模作样地蹲在了剑鞘边上。 她伸出粉嫩的指尖揉着膝盖,一边微微撇着嘴,眼中尽是狡黠得逞的笑意盈盈。 蹲了片刻,陆莲稚觉得有点渴,不由得微微回过身去,看向隔间那扇屏风。 水声仍在微微响起,亓徵歌仿佛一时半会儿并不会出来,这让陆莲稚放下了心,胆儿也变得大了起来,一时间踮着脚尖,蹑手蹑脚走到了一旁方桌边。 陆莲稚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捏起只杯子凑在唇边,抿了一口。 这一口茶水雪中送炭,令她登时乐得弯了弯眉眼。 当真自在。陆莲稚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灵,喝完那一杯茶水后,她又偷偷乐了片刻,才蹑手蹑脚蹲到了剑鞘边。 才不要跪呢。陆莲稚心下得意洋洋地想着,跪坏了腿可怎么办。 她一个人沾沾自喜地蹲了片刻,忽地听见隔间里水声止了,有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音传来,令她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这就要出来了?她赶忙直起了身子,掀起衣袍再度跪在了陆离剑剑鞘之上。那硌人的触感传上心头,不由得令她再次为之倒吸一口凉气。 她左右摇了摇,调整了一番姿势,想要令自己看起来像是跪了很久、饱受折磨,但她一抬头,却惊然发觉窗台上那颗葡萄,仿佛是自己会动一般,与月光的距离竟同方才亓徵歌走之时还是一模一样,半点变化也无。 陆莲稚有些急了,听着隔间里亓徵歌衣料摩擦的声音,不由得啧了一声,飞快站起身,连提气运气的功夫都用上了,就快步走到了窗台边上,伸手捏住了那颗葡萄,往月光底下送。 若是亓徵歌出来,自己还要跪上那许久,可实在是要命,不如趁现在,便将这鬼葡萄挪一挪。 陆莲稚小心翼翼将手中葡萄往月光下送了送,摆了个自己认为合适的位子。 她正为自己的灵机一动而感到自豪,往回倒退着,想要在亓徵歌出隔间之前重新跪回剑鞘上,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再清晰不过的冷笑。 “呵。” 这声音轻飘飘,又清泠泠,但听在陆莲稚耳中却仿佛一声炸响,让她满背的猫儿毛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倒立了起来。 亓徵歌从陆莲稚手摸上葡萄的那一刻,便早已从隔间出了来,现下正靠在屏风边,几缕微湿的鬓发粘连在脸颊旁边,抱着胳膊,目光凉凉地看着做贼一般站在窗台边的陆莲稚。 “……”怎么办?陆莲稚整个心肝儿都打起了颤。 她头也不敢回,一咬牙,就地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还不忘伸手将身后的剑鞘拉了过来,塞在了双膝之下。 “还挺机灵?”良久,亓徵歌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从她身边绕行过去,拿起了窗台之上那颗被陆莲稚移了位置的葡萄。 她把玩着那玲珑翠色的小巧葡萄,未置一词,只走到了桌边翩然坐下。 陆莲稚微微掀起眼角,猫儿般狭长的眼眸悄悄打量着亓徵歌,此间纵使膝下万分不适,却到底怎么也不敢再乱动了。 亓徵歌目光飘飘的,在桌上扫视一圈,忽地又发出一声冷笑,这才缓缓回头,看向了陆莲稚。 “陆莲稚,一个人跪在外面还挺自在?”她眼眸微眯,盯着垂头丧气的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49 陆莲稚,问道:“是不是我再久一些,你就要上床躺着了?” 陆莲稚被点了名,不由得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万分可怜地看向亓徵歌,不敢答话。 亓徵歌看着她这幅无知无觉、概不承认的模样,不由得捏起手边那只空杯。 “无辜是吧?”她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边缘,俯看着一旁的陆莲稚,“陆莲稚,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这方才倒上的一杯茶水,是到了哪里去?” 陆莲稚听到这里,脸僵了。 她不过是随口喝了杯茶水,哪里知道亓徵歌连这都记得清清楚楚?此刻她是万万不敢承认的,若是承认了,或许她今晚都不能够上床睡觉了。 念及此,她不由得硬着头皮嗫嚅道:“不,不知道。天干物燥,恐怕是蒸发了?” 东海之滨,天干物燥?亓徵歌被噎得发笑,目光中闪过几丝兴味,当真被陆莲稚激发了些玩心。 念想间,她伸手复又将那空杯斟上了满满一杯茶水,端在手中。 “很好。”亓徵歌走到了陆莲稚身前,遮挡了陆莲稚眼前唯一的光源,令她没来由心里抖了抖。 亓徵歌方才沐浴出来,身上带着微微蒸腾的水汽与热度,氤氲开丝丝清绝的药香,令陆莲稚一时心神荡漾,目光闪了闪。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这眸光漾烁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她伸出两根纤纤手指,捏着方才那颗可怜的葡萄,不由分说便塞进了陆莲稚口中。 “?”陆莲稚猝不及防被喂了颗葡萄,在亓徵歌指尖退出她口中的时候,还万分机灵地不忘用唇舌吮了一下亓徵歌的手指。 亓徵歌被她舔了一下,也并未有所反应,只是眯了眯眼。 陆莲稚讨巧地冲她笑了笑,齿关微动,咬破了口中那颗葡萄,觉得机会来临,她要好好把握才是。 然而下一秒,她便感觉头顶多了个东西。 亓徵歌将手中斟满了茶水的瓷杯稳稳放在了陆莲稚头顶,笑意盈盈后退了几步,声音清浅地开口道:“陆莲稚,撒一滴出来,你就去甲板上跪着。” “??”陆莲稚含着口中那咬破了的葡萄,一时间继续嚼也不是,直接吞下去也不是,听了这话更是一动也不敢动,瞪着猫儿似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亓徵歌。 她跪了这半天,双膝处麻木与疼痛的触觉早已在心间纠缠着,令她一万分的想要动一动、调整一下姿势。 但头顶是那摇不得的满盈茶盏,让陆莲稚苦不堪言,只能咬牙忍着。 亓徵歌靠在床沿的软枕上,看着陆莲稚这幅摇摇欲坠、含着葡萄一动不敢动的模样,眼中兴味深深。 陆莲稚正咬牙含着那葡萄,极力稳着身形,聚精会神又小心翼翼地跪在剑鞘上。 她正心无旁骛,却忽然听见身边床沿传来一阵颇为愉悦的笑声。那笑声同亓徵歌往日里清风拂露般的浅淡笑声不同,而是真正银铃一般的清泠笑声。 这声音一时不由得吓了陆莲稚一跳,连带着她头顶的茶盏也抖了三抖。 她抬起眼睛看向亓徵歌,目光中带着迷茫与艰辛,又不好开口,只好用目光询问着亓徵歌。 亓徵歌笑得眉眼都弯了,轻轻从床边滑下,半蹲在陆莲稚面前,如兰的吐息拂洒在她脸上:“陆莲稚,你怎么这么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车!还没开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 开好了的时候再补上! 大概是由葡萄引起的惨案,所以这章就叫葡萄! 省事儿,叉会儿腰。 待会儿想想她俩怎么分吃这颗葡萄才好,搓手手。 第31章 切磋 东海,九月初七,霜降已过,时近重阳。 晨间,醒得最早的人是卫况,第二个便是崇明。 作为昨日夜宴里唯二未曾饮酒之人,她俩卯时便幽幽转了醒,辰时未到,便都穿戴整齐出了房门。 外头一片静悄悄,昨夜里连做饭的厨子都喝了不少酒,由是不管是谁,也没有起来。 崇明向来讨厌别人饮酒放纵、不知节制,由是此刻便显得并不是很开心,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不过她一回头,看见了一身刺绣锦衣、穿戴齐整的卫况,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崇明不由得出言关心道:“况姐姐习惯了些没有?要不要回去休息?” 卫况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道:“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卫况看得出崇明的心思,也知道她一大早起来是为什么不高兴。崇明毕竟是天家郡主,向来出门在外都是要合了自己心意的。早几年里还跋扈骄矜的时候,她甚至走到哪儿都还要带着个厨子。 这些年里,倒是好了许多。卫况想着,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内。 那头崇明看着卫况的身影,不由得抿了抿唇。 她意识得到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她并不是将卫况当做什么仆从侍者来看的。但是目前为止,她所习惯的一切娇惯生活方式,都还无法将让她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 还不够,不够成熟,不够令人放心。 想着,崇明心下不可抑制地感到了一阵微微焦急。她快步走回房间,却猝不及防听见隔壁传出一声重响。 紧接着是陆莲稚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依稀传来。 念及陆莲稚是宿醉,崇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但顿了顿后倒地还是快步从房中退了出去,走到了廊中。 她站在隔壁房门外,清了清嗓子,抬手重重敲几下门:“大清早哭爹喊娘干什么!?是不是要死了?要不要本姑娘进来给你收尸?” 里面没有声音,也没有回答,崇明等了片刻,不耐烦地又敲了敲:“陆莲稚,你死透了吗?” “不关你的事!!”里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终于传来陆莲稚气急败坏的喊声。 昨晚跪的那绝不止一刻钟,让陆莲稚感到受尽摧残,由是晨间起来的那一刻,她居然膝盖一痛,一咕噜从床上滚了下去,滚下去时带下了床头的陆离剑与灯盏瓷杯一干物什,好一阵响动。 陆莲稚撑着身子起来后,一眼便看到亓徵歌在边上已经坐了起来,看着她只是笑。 那眼神含裹着许多促狭与看戏,这令陆莲稚一口气没憋住,登时咳嗽了起来。 咳了片刻,外头还来了个崇明,一大早便拍门来讨债,好不热闹。 这一团混乱中,陆莲稚索性平瘫在了地上,看着天花板,幽幽凄凄道:“……我好苦!” “快起来,”亓徵歌裹着衣物,终于伸出了手,只不过眉眼间仍止不住笑意,温声道:“地上凉。” 陆莲稚抖着膝盖站了起来,一时忍不住瞪了亓徵歌一眼。 亓徵歌也不恼,只起身倒了两杯茶水,分了一杯给陆莲稚。 陆莲稚喝完了茶水,便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0 边穿着衣服,边同外边崇明斗起嘴来。先前虽然幽幽怨怨,但同崇明争辩起来,陆莲稚倒是精神劲十足。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往着,令亓徵歌甚至觉得眼下若不是房门闩着,或许崇明早就破门而入了也未可知。 片刻后,崇明的声音戛然而止,亓徵歌不由得抬眼奇怪地看向了门口。 “她怎么没声儿了?”亓徵歌坐在小镜前,侧过脸梳着长发问道。 “一定是卫况。”陆莲稚边系着衣襟,边将耳尖贴凑在门口听着门外响动,对亓徵歌道:“崇明她虽油盐不进,却当真是很听卫况的话。” 说着,陆莲稚揉了揉膝盖离开了门边,对亓徵歌道:“好了,这下她走了,我们收拾完便出去罢。” 亓徵歌发觉了陆莲稚揉膝盖的动作,不由斜斜看了她一眼:“不是给你上药了么?还很痛?” 陆莲稚脸微微一红,手离开了膝盖:“没……也没有。还好。有一些。”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亓徵歌感到有些好笑,但也不再问了,只对陆莲稚招了招手道:“过来。” 陆莲稚见她叫自己,不由得弯了弯眉眼,笑着迈腿两步便跨了过去。 亓徵歌将陆莲稚按着抱在腿上,二人交叠着坐在镜前。亓徵歌伸手解开了陆莲稚早起随意束起的发,替她轻轻疏了起来。 陆莲稚并不比亓徵歌矮,此等姿势却也并不奇怪。二人纤长的腿互相交缠着,依稀晨光勾勒出彼此袅娜的身形。陆莲稚也可以感受到,亓徵歌微温柔软的雪球在自己背后厮磨。 惬意。陆莲稚缩了缩双肩,猫儿似的微微眯了眯狭长的眼,任亓徵歌梳着自己柔软的长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首齐眉。三梳子孙齐,四梳行好运。五梳登金科,六梳友如云。七梳鹊桥轻平,八梳八仙贺寿。九梳九子连环,十梳天长地久。 亓徵歌呼吸浅浅,皓腕微浮动间不知梳下了第几个十梳。 眼前是铜镜微黄,中有皎皎面色交映。亓徵歌看着镜中陆莲稚猫儿也似的模样,感受着胸前她炙热的温度,不由得微微弯了唇角,有绯意在温皙如玉的面色上蔓延。 此间晨浪翻涌,鸥鸣渐渐,逸趣横生,不足为外人道。 . 重阳前夕,赏菊品蟹的大好时日,整个林家却已无人顾得上过节。 货物齐整地被运入了主船船舱,众人准备了半月余,更是在东海边放出了话:此行所向,不仅仅是运货押镖,更要将东海上那伙贼人一举铲除,回复东海一个清净。 九月初七正午时,顺风顺水。在码头众人的欢送与鼓舞中,林家海师起锚扬帆,全师出海。 午后申时方过,行船之中无所事事的陆莲稚站在大船最后的龙头边,向海里抛着一张网。 亓徵歌站在她身边,撑着柄伞挡光。她看着陆莲稚费力地将网捆在船头,无奈又幽幽地道:“陆莲稚,正行船呢,你捞得些到什么?仔细不要掉下去了。” 陆莲稚绑好了网,从船头跳了下来,她绣着暗金色纹理的衣摆翻飞着,向伞下亓徵歌身边的阴影处靠了过来:“左右小玩意儿也会有些的罢。小时候一次,我还从海里捞起过一只琉璃盏呢!” 二人低低交谈之际,陆莲稚眼睛忽然一亮,止了话头,向亓徵歌身后看去。 亓徵歌也回过头,只见是卫况,正一个人从船舱中走出到了甲板上,仿佛是为出来吹风提神。 亓徵歌知道陆莲稚或许又要整些幺蛾子,便拉住了她手腕,嘱咐道:“别给你阿姐添麻烦。” 陆莲稚狭长的眼眯了眯,反握了握她的手,神采晶亮:“不会的。” 亓徵歌便放开了她,看着她快步向卫况跑去,当真一阵疾风也似。 “况姐姐,”陆莲稚笑眯眯上前,凑向比她稍矮了一些的卫况,微俯着问道,“况姐姐可有时间?” 卫况扫了陆莲稚一眼,心下明白对笑脸相迎之人也不好太过冷淡,但由于崇明的缘故,卫况对陆莲稚并没有一般人都有的亲近好感。 想着,卫况略作思索,还是简明回道:“抱歉,在下时间皆属郡主。” 陆莲稚闻言,心下翻了个白眼,暗道崇明当真霸道,简直活人死人都要围着她转才好。 想着,她不甘心地又问:“要不了况姐姐多少时间,便同我交流切磋一番,于你我皆有裨益,可好?” 亓徵歌在一边守着陆莲稚系的网,时不时回身看一眼正同卫况交涉着的陆莲稚,神情颇有几分闲来无事的微盹。眼下日头大盛,天光之下她一身莹莹白衣,更是衬得天人之姿尽显。 正放心地出着神,便忽然听见身侧传来衣袖振展与拳掌撞击之声。 亓徵歌回过头,只见陆莲稚同卫况空手便缠斗了起来,眼下形式卫况主攻,陆莲稚主防,二人一进一退,一避一追,颇有几分眼花缭乱在其中。 亓徵歌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道陆莲稚早已是叫苦连天。 她是想同卫况交手,但并不是空手近搏,而是想要刀兵较量。 陆莲稚知道卫况力道刚猛,向来主攻,拳脚间颇有所向披靡之势,是极为疾劲强势的阳刚套路。若是刀兵相交,她大可以使出一套以巧卸力的缠身剑法,让卫况的刚猛之力无从突破。 但眼下近身缠斗着,纵使陆莲稚已尽她所能地避开了卫况的拳脚,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偶尔会与她正面相触。 眼下卫况又是迎面一拳打来,陆莲稚腰身一松,极其轻软地向后一仰,如鱼遇水一般贴着卫况的手臂滑过,却又虎豹般伸手,紧紧钳住了卫况肘弯下,贴着她的身子,令卫况几乎还没有看清是如何动作,便滑到了她身后。 所谓一力降十会,一巧降十力,陆莲稚游走江湖,向来武功无秘籍、招式无定数,路子颇野,风格变换,由是卫况面对起她来,竟然也感到了几分力不从心。 眼见陆莲稚窜到了身后,卫况反应惊人之快地便是紧跟着回身一踢。这一招陆莲稚可没办法再躲,由是她只好抬起腿与卫况对撞,以挡住这当胸一腿。 陆莲稚向来知道卫况力道阳刚霸烈,却也不知道两年不见,记忆里能将她握剑的手震得虎口发麻的力道,已然发展成了能将她腿踢到几乎没有知觉的怪力。 陆莲稚咬牙憋出一声闷哼,后退几步缓了缓,随即眼神一变,化掌为拳,易守为攻,便向卫况面门打去。 不是都说打人不打脸么?亓徵歌在这边只看到两个人出手总是直取面门,不由心下纳闷,暗自想道。 虽说切磋不过点到为止,但若当真失手打上一拳,不死恐怕也要破相。 思索间,陆莲稚已同卫况过了数十招,形式彻底转变,陆莲稚仿佛已看透了卫况的招式,出手快如疾风间招招攻其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1 要害。 反观卫况,却完全摸不清陆莲稚的路数,只知道是多家手法融为了一体,令人无从预判,好不头痛。 于是第四十三招过,尘埃落定。 陆莲稚破开了卫况的防守,从中猛进,拳风拂过卫况脖颈,疾停在了她下颌边。 彼此都知道,若这一拳打实,卫况或许便早已飞了出去。 陆莲稚长舒一口气,直起了身子,向卫况微微鞠了一躬:“多谢况姐姐手下留情。” 此话不假,卫况并未全力攻她,这从她并未暴突的腕间青筋与平稳的气息便可窥见一二。但卫况也心知肚明,即使使出全力也并无大用。 对付陆莲稚,仅凭阳刚功法,并无用处。 二人交流了一番,互相指点,渐渐都对彼此心生出了些微敬意。 卫况拍了拍陆莲稚肩膀,教了她些练习力道的偏门方法,什么水中演武、瀑底扛力,皆是些奇奇怪怪的、陆莲稚先前并未有所耳闻的路子。 交流片刻,卫况便回了船舱找崇明去了。 陆莲稚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松下来,忽然各处疼痛传上,令她不由忽然靠倒在了一旁船柱上,有气无力朝那边一派闲适的亓徵歌唤道:“……心肝儿,宝贝儿,好姐姐,快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亓徵歌乍一听这称呼,才眯了眯眼打算训人,但定睛一看,陆莲稚额间皆是豆大的汗珠,神色更是凄苦,不由得也担心起来,顾不上想别的了。 她醒了神,快步走了过去,扶着陆莲稚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赢了么?” 陆莲稚指了指胳膊腿,手都没有力气抬起来:“赢了是赢了……但是你不知道,这个卫况,力大如牛……不,不,牛都比不过她。从前我同她交手,给那力气震得一天拿筷子手都发抖。天知道两年不见,她吃了些什么……我以攻易守,迫不得已接了她这些拳脚,方才感觉还好,现在松下一口气,感觉快死啦……你快给我看看,我死了没有?” 听陆莲稚胡说海说之间,亓徵歌卷起了她的袖子,入目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红紫之色,稍稍一按压,陆莲稚便蹙眉喊痛。 “方才知道逞强?现在知道痛了?”亓徵歌心疼不已,却目光严肃,很有几分凶地道:“陆莲稚,你这叫赢了?你觉得你赢了没?你看看你这样子,真打起来人家死了,你也半死不活了!” 陆莲稚见亓徵歌神色严肃,知道自己也是莽撞,不由得声调皆低了几分,讷讷道:“是我武艺还不够精湛……” 亓徵歌抬手敲了她脑门一下,力道很大,陆莲稚白皙的前额立即红了一片。 她扶着陆莲稚向船舱内走去,准备给她现配几幅药敷上。 平日里亓徵歌并没有常备跌打药的习惯,但看陆莲稚这莽撞猴儿的架势,日后还要常常备一些了。 想着,亓徵歌不禁又微微有些恼了,瞪了陆莲稚一眼:“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莽撞意气的作风,我真要上庙里还愿去!” 陆莲稚不敢顶嘴,倚在亓徵歌身上,露出一个极为乖巧讨喜的笑,狭长猫儿似的眉眼弯弯,缓缓道:“亓徵歌,你真好。” 这么多时日下来,陆莲稚早就发现了,亓徵歌相当吃软,但凡自己做派可爱讨喜一些,恭维奉承她,她便是面上装得再冷淡,其实心下也是渐渐融化了的。 眼下可不就是,亓徵歌扶着陆莲稚,虽然面色仍然隐隐含怒,但从那清浅微垂的眼眸中,早已经可以看见柔软轻暖的神色来,明明灼灼,是最为令人沉醉不知归的温柔乡。 陆莲稚只消一眼,便溺于其中,再不愿去寻何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其实上一章应该有车......并且是某种让我们阿稚x到膝盖痛的车:) 但是我感冒了,开不动:) 等哪天心情好了再补上_(:зゝ∠)_ 觉得自己在写带情节的小黄文,怎么办,挠头。 第32章 海雾 海上行船,若无风浪劫难,一路而来便都是十分乏味且无趣的。 九月中旬,林家海师已在茫茫东海上疾行近一周,并无半点贼人将要出现的预兆。一伙人绷紧到了现在,虽面上并不明显,但到底也开始渐渐放松了下来。或许此番并不会遇见水贼?一切都不得而知。 由是这枯燥的几日里,陆莲稚最大的乐趣有三:其一同亓徵歌聊天看风景,其二同崇明斗嘴过招,其三是收她撒进海里的网。她成日里辰时作亥时息,林家大船就如同她家一般,逍遥自在。 这其中,陆莲稚能将一天的一大半全花在亓徵歌身上,即便亓徵歌通常只是什么也不说地,静坐在房中窗边看书。 有时候感到无趣了,陆莲稚便会拉着亓徵歌上甲板吹风。 东海四边皆是茫茫水路,阴晴皆是一派景色,但亓徵歌到底此前从未见过海域,看着便也不会觉得太过乏味。加上陆莲稚又十分能说会道,由是这十几日下来,亓徵歌也并未觉得度日如年。 反倒看另一边,崇明是当真已快把日子过腻了,这几日不是跟着林会叶策划海事,便是同卫况呆坐在船头吹风,半点乐趣也无。 正因为这般无聊,才导致但凡崇明碰上陆莲稚,都要极尽挑衅一番。 但陆莲稚有亓徵歌管着,有时竟然无论崇明如何挑衅,她都不作反应,这倒是让崇明反省起自己来。 “你说,”第八日里崇明挑衅陆莲稚无果后,她终于泄了气,蔫蔫地向卫况问道,“我是不是很幼稚?连陆莲稚那泼猴儿都转性不理我了。” 卫况正在房中老僧入定规律吐息,闻言不由得睁开了眼。 “郡主时刻都在成长,”卫况思索片刻,开口道,“今时今日相较于从前,已是老练许多了。” 话说得含蓄,乍一听倒挺让人满意,但崇明仔细思考一番后,又觉得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个滋味。 她想了想,觉得到如今自己并不如陆莲稚,更不如陆莲稚以外的其他人。 想通了这一点后,崇明忽然变得表面上略微稳重了起来,中道遇见陆莲稚,也不再开口挑衅了,只是心高气傲地鼻孔出气,眼角看人。 陆莲稚当真是见不得崇明这幅模样的,但她每每要发作的时候,亓徵歌总能拦住她,或是微微牵住她的手,又或者是轻轻地、摸猫儿似的摸一摸她的后颈背。 不得不说,陆莲稚对这受用极了。每逢此刻,她便什么崇明什么郡主都抛飞到了天外,心里只剩下了亓徵歌触碰自己的感觉。哪里还记得同他人置气。 就这么点出息。陆莲稚回过味来的时候,便会稀里糊涂却又喜滋滋地这般想道。 太平,闲适。这便是行船前半月的时光模样。令亓徵歌当真都快要忘记了,此行是涉身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2 于危难之中。 只有常年漂泊于风浪之巅的人才心知肚明——祥和永不会是常态。 . 九月初六,时近立冬。 海中天色阴霾沉暗了两日,终于在这一日午后,海上飘来了雾。 起雾并不是什么异象,春夏更迭、冷暖交替之际,甚至在这东海十分常见。 但眼下是临冬的时节,海中生雾要说奇怪,也并不那么奇怪。但要说普通,却又绝不普通。雾中行船,自是需要多于平日的小心谨慎,由是稳定了数十日的人心,在这个午后也渐渐回复了些微紧绷。 约莫申时,陆莲稚懒懒地靠着桅杆,在薄雾中的船头练着眼力。 方起之时雾气很浅,只是隐隐约约模糊了海天之交,令人难以分辨。时间渐渐推移,行船两个时辰后,时近傍晚。在些微夜色的掩护下,众人并未察觉到雾气的渐深。 但始终盯着船头远处的陆莲稚,却敏感地察觉到了。 “阿姐,这雾不像是常雾。”四下除却行船水声,十分寂静。陆莲稚环抱着胳膊,站在船前并未回头,朝身后林会叶轻声说着。 两个人默默少言地站在船头,皆举目看着前方,仿佛是忌于破了这寂静的氛围,又仿佛在沉默中窥探着何物。 “这雾好重。”陆莲稚动了动鼻子,只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何处。 这雾不似平日里雾气那般轻飘飘,反倒是万分滞塞,仿佛是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般。 “今日无风。”林会叶神色微肃,看着松垮的船帆,良久缓缓开口。 行船之人皆知,海雾并非停滞不动的死物。它会随着风向与水流四下流散,由风上一方缓缓渡向下一带。 若今日无风,雾气滞留,难道此处便是海雾生成之地? 陆莲稚四下眺望,想要辨认四周是否有岛屿。 天色愈发沉暗,海面茫茫,雾气似乎又浓重了几分,教人什么也看不见。她心里有很多想法,但也知道,答案唯独不可能是此处是海雾源头。 “阿姐,今晚我就在这里。”陆莲稚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其间仿佛存有暗光涌动:“但凡有什么问题,我会是头个发现。” 陆莲稚打小同林家出过很几次海,也有了足以令林会叶放心的经验。但林会叶并没有点头,只在片刻沉寂后,回道:“我同你一起。” 她要万无一失,亲自查看。 此间船头有林会叶与陆莲稚,船中有林方要,船尾是裴来云,众人皆屏息蓄势,守着这非同寻常的雾气。 四下没有风浪,也没有平日里顺风水顺之时浪涌帆动的热闹声响。夜色渐渐深沉,寂静安稳的表象下,令人不安的气息一丝丝蔓延、向上,仿佛一道无形却阴晦的笼栏,将这船一圈圈缠绕,吸附于上。 “陆莲稚。” 虚无的夜雾与沉寂中,身后传来了亓徵歌清浅的声音。 “你怎么出来了?”陆莲稚回过头,快步从船头走了下去,迎向从船舱内走了出来的亓徵歌。 “外面雾气浓,”陆莲稚走到她近旁,停了下来,声音清朗低软,却隐约带着往日里不会有的沉肃,“天晚了,不安全。你回去,好不好?” 她不畏惧这雾里有什么,也不畏惧面前将是何物。她自信年少,握瑜怀璧,又身拥热血,面对危难也不过是弹剑涉身、谈笑破敌而已。 但而今不同往日,亓徵歌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陆莲稚便感到了一阵仿佛被紧紧攫住的紧张。 亓徵歌在的时候,她甚至连与崇明起冲突都不愿意。这并不是耽于情|事、忘却红尘,而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不愿将亓徵歌拽入红尘纷争。 她放软了音调,用仅仅二人间可闻的音调轻轻问着:“你找我,是不是有事?我今晚在外面看路,不回去了。你若是无事,便早些睡,我明早日出雾散了,便立时回来。” 亓徵歌看着眼前沉暗天色下,陆莲稚熠熠流辉的双眼,很轻易便读出了她的心思。 “我出来看看你。”亓徵歌看了她片刻,便错开了视线,向船头前路看去。 入眼是一片晦暗的天色,天穹之顶都仿佛在雾与夜色中被压得极低,四下很安静,也越来越模糊。 亓徵歌侧身绕开陆莲稚,眉心微蹙,向前走去。 “这雾越发浓了。”她走上了船头,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苍色袍子,伸出手在空中拂了几下。那动作仿佛是擦去窗扇之上的水汽,又仿佛是挥赶着什么游虫。 陆莲稚紧跟着上前,站在了她近旁。 “越走越浓,入夜难散。”林会叶也开了口,目光从远方回落,看向了亓徵歌。 亓徵歌却眯着眼眸,并未答话,只攥着袖口,眼神飘忽。三人一时都未说话,仿佛在这寂静模糊之中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在印证着什么。只不过从午后到现下,数个时辰流逝,谁也没能抓住任何一个可能。 “怎么了?”陆莲稚看出亓徵歌神色愈发不对,不由得紧张地问道,“这雾气不好,恐不是什么好雾,你还是回去……” 话音未落,她便被亓徵歌瞪了一眼,收了声。 陆莲稚不敢再叫她回去了,只与亓徵歌并肩站着,咬紧了唇。 亓徵歌双目微阖,迎着行船带起的微微轻风,五感游集至了嗅觉之上。 她自幼研习医术,以嗅辨药、凭味识草的本事十分了得。随着船行愈前、雾气渐浓,她方才在船舱房内窗边嗅到的气味也愈发明晰。 雾气凝重,嗅之反常。 这便是她离开船舱、走上甲板的真正缘由。 千万种思绪与可能涌上心头,令她闭了闭眼,忽地伸出手,抓住了陆莲稚微微炙热的手腕。 陆莲稚正紧张地盯着前方海路,猝不及防被她抓住,不由得立刻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林会叶也侧过脸,看向她们二人。 “现在是几时?”亓徵歌抿了抿唇,仰起头看了一番天色,不出所料,什么也看不见。 “现在是……”陆莲稚心下被亓徵歌微微泛白的神色弄得有些惊颤,她不知道亓徵歌觉出了什么,能够令她神色遽变。 现在是几时?深究时辰,陆莲稚并答不出来。 海上行船并不似往日里时时刻刻都有更漏日晷,她仅仅能够通过天色断定时辰,眼下天色晦暗,已然时至晚间。 或许是酉时末,或许已经戌时。 “现在是几时?”亓徵歌皱了皱眉,眼神很快回复了清明。她看着神色带有几分茫然的陆莲稚,语调沉了几分,亟亟出声重复问道。 不同于陆莲稚的茫然紧张,林会叶已经反应了过来。很快,她来回间问过了海上计算时日的同行,回来时面色沉郁。 “酉时……过一刻。” 陆莲稚面露惊讶,亓徵歌不动声色。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3 此间非夜,并不是酉戌之交,更不是戌时已过,而是本应天光尚在的酉时之初。 一切都只因雾浓遮蔽天日,四下才仿佛由幕布笼罩一般,沉暗如暮。 若是常雾,何能至此? 无人参透这其中的玄机,行船仍然在继续。随着航线渐进,天色愈暗,那一丝原本不明的气息也愈发浓烈。 亓徵歌睁开了微阖的眼眸,心下嘈如擂鼓。 这雾气中几种混杂的气味已经十分明显,是她了然于心的几种气味。 硝,葵藻,海土矾。 无论哪一种气息,都绝不似是这茫茫东海之上会存在的气味。 无论是时辰天色,还是异样气味,亓徵歌一分分的想法,在此刻悉都得到了印证。这令她握着陆莲稚手腕的五指又紧了几分。 “林姑娘。”她音色沉泠,却带着万分果决,看向林会叶:“此非常雾,危难蛰伏,不时将至。” 亓徵歌神色极为肃然,全然不似平日里闲来无事的飘摇柔然姿态,语态果决,令人不由分说便能心生信服。 “此雾先时气味清浅,我未能辨认出是何气味。”她后退了几步,离开了紧靠船头的围栏:“但而今渐浓,我能够辨认出,这是硝石混入葵藻燃烧而成的烟雾,并以海土矾去味,从而可拟常雾。” “还有一味燃引,亦是用于中和气息,淆人五感。只不过——我一时不能分辨出。”亓徵歌握着陆莲稚手腕的五指很紧,仿佛不愿松开,又仿佛不会松开。 “现下无风,这雾气并不是凭风而来。”亓徵歌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乃是为人所携带燃烧,一路遗留。” 话已至此,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何人能够携带如此之多的烟雾燃料,行船半日?又是何人有何必要,定要在东海航道之上制造这浓可蔽日的烟雾? 若是提前埋办于此的烟雾,绝无可能能够笼罩林家海师一路,更绝无可能在这茫茫海面上教人看不见燃烧源点。 这硝雾,乃是为人行船携带、一路燃烧而成。且那燃烟之船,定然距离林家海师不远。这一路皆是悄然无声,领先于他们,在前路燃烧烟雾,又在无风的海面,令烟雾一分分吞噬了林家海师。 而今不过酉时,雾气却浓可蔽日,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三人的沉默不过须臾,陆莲稚便忽然反手抓住了亓徵歌的手腕,急切地向她开口:“亓徵歌!你快回去,去找阿叔,去找崇明和卫况,你快回船舱去——” 天色已经十分沉暗了,阴晦的雾气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侵袭深入,就连几步开外的船舱口,在三人视线内也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 陆莲稚心急如焚,经亓徵歌一番解释,如何又不能明白当下情势已临危,不由得双手皆握住了亓徵歌肩膀,亟亟道:“你回去,不要出来,这里不安全!你知不知道——” “陆莲稚,我知道。雾浓了,贼人必在近旁,且必不过一里开外。” 一里开外。 陆莲稚的脸色即刻就变了,她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陆离剑,握着亓徵歌不放手,送她回船舱。与此同时,林会叶更是已经离开了船头,高声集结着众人。 一时便仿佛警钟大鸣,四周雾气浓如血、重如霜,连声音都仿佛被这雾气吸了去,除却人声嘈杂,一切寂静无声。 没有人害怕,没有人退却,众人都是一色的神态肃然,甚至暗含兴奋。 俟侯了数日,终于等来的这一刻。众人腰间束着刀剑,都靠在围栏边。一桶桶早已备下的焦油更是已经架在了船边,时刻便能倾然如注般落入海中。 行船已经停止,众人阵仗皆定,四下已连人声也无。在这晦暗如深的浓雾之中,一时仿佛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只等着那一刻,海贼围绕、计划之中的那一瞬间,将是海火瞬起肆虐、众人入海。 在这浓厚的焦油海火之中,但凡是稍小些的船只,皆会葬身火海,而林家商船下镀精钢,安然无事。 这是针对水贼的计策,更是意在将其铲除的一行,志在必得的计策。 林会叶紧紧盯着船头那一片虚无的硝雾。上策是否可行?在这意料之外的浓雾之中,一切是否都还能如先时所愿?若有变故,该是如何,又该当如何? 瞬息之间,千万种可能与问题涌上心头,令林会叶为之血脉沸腾之余,生出几分颤栗。 她屏着呼吸,五感悉都集中在耳力之上,凝神在这一片寂静、仅有些许海水微澜的浓雾之中辨认着四方来音。 在这之中,一切终于渐渐有了端倪。 极为轻浅的一丝摇桨之声响起,缥缈虚无,却又真实无比,只仿佛近在眼前。 也就是这近在眼前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一道令林会叶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吱呀——” “吱呀——” “吱呀——” …… 源源不绝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一响起。 是竹木之间与绳股摩擦,又绷紧的声音,沉而轻。这是另林会叶最为熟悉的声音,也是令她目露振奋之色的声音——机关奇甲的声音,亦是贼人抛弹而至的预兆。 纷繁嘈错的机弦绷紧之声分明听来仿佛不过数丈之远,却为眼前浓雾遮蔽,竟令人丝毫端倪也看不见。 贼人已经近在眼前。陆莲稚回头向船外的海面投去一瞥。哪里还有什么海面?此间烟雾之沉浓,就连不过是几步远的船栏,陆莲稚也已然再看不见。 她看着亓徵歌走入了船舱,去到了那个安全之处后,终于露出了兴奋而颤栗的神情,目中光彩毕露,先前为忧心与忌惮所压抑的神采皆在这一刻放出光芒。 她将手中陆离剑剑尖一抖,铮鸣之声震荡而出。 也不过在那此起彼伏的“吱呀”之声出现的一瞬,林会叶当即一声暴喝一声,令众人将焦油落入海中。 不过已然为时过晚。随着这一声声的木绳摩擦之音过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又仿佛是什么人,由那贼船声源之处高抛而起,又渐渐从雾气中飞速落下,在模糊不清之中显出了身形。 “咚”、“咚”、“咚”…… 此起彼伏的落地声猝然炸响,有诡谲的笑声,在浓不见人的雾气之中,一分分散开。 水贼登船。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那些具体的燃料都是编的,你可以选择做个老实人,不管并且看下去_(:зゝ∠)_ 表述这种场景的时候到底还是不够,不能一气呵成,更感觉并没有描述出我脑中画面的千分之一壮观qwq 所以大家可以自行发挥脑补,怎么神奇怎么想, 大概就是大雾里的种子投手向你高空抛物,悄无声息丢来了一堆坏人!!! 怕了怕了,溜了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4 溜了(爬走x 第33章 海火 浓重滞塞的烟雾仍源源不绝地升腾缭绕着,在茫茫东海之上隔绝出了一团模糊的区域。 暗潮汹涌之中,那模糊的烟雾里星星点点亮起明明赤色,在傍晚的海与雾之上,散发着刺目的猩红光芒。 有劈剥之声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海面之上,一点点开始燃烧、扩散。 . 距离林家海师首次遭劫,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 这两个月里,来来往往的商船并未因为这劫难而有所减少,贼人有方法劫船,海师也总有方法拦截反抗。 有了林家几乎覆灭的前车之鉴,东海一干海师皆想出了许许多多奇怪的法子来应对,其中不乏许多见了效的。 有人备齐一船弓箭手,远远地便将游船之上欲高抛入船的贼人射杀;也有人在海贼出现的时刻,全员张网覆船,那网料坚实无比,便是贼人跳跃上来,也一时无法砍断网丝踏上甲板;更有甚者,出海便雇上数十艘小船护航,贼人甫一出现,弄潮儿便从小船上一拥而下,与贼人在水中搏斗。 七月里出的这伙贼人,擅陆战而不善水,已经是东海边人人皆知的救命秘密。 不少海师抖对了机灵,得以平平安安地从东海航线上渡过,但海师能想得到的应对方法,训练有素的海贼亦能破解。 弓箭、网结、护航船一干方法,无非皆是因为海贼的行踪能够被察觉。那若是不能呢? 于是水贼也想出了新的方法。 东海之中有岛群,一片水域盛产葵藻。葵藻混入硝石,佐以海土矾,并上偏方,便可制成大量烟雾燃剂。无形无味,由小船携带燃烧。 他们会摸清商船航线,数十艘携带燃料的小船将微微领先于商船,一路了无声息,在航路之中燃起烟雾,将商船一分分笼罩吞噬。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便放缓速度,等待商船行至浓雾中心。 而后便是悄无声息的包围圈,一暗一明,天赐良机。 . 诡谲的笑声在浓雾之中传开,刀光映着浓雾中轰然燃起的火海,一时原本仿佛入夜的天色,一分分晃亮了起来。 火舌蒸腾起炙热的风浪,令先前滞塞停凝的烟雾,都随着热浪旋涌。 有密集的火星与飞灰在浓雾中闪烁,纷杂遍布。 焦油在水贼登陆的同一瞬间倾注入海,海火也在那一瞬间由一点扩散,在整个海面上蒸腾而起,肆虐间火光冲天。 甲板上充斥着浓雾,在与贼船这般接近的距离之中,又有海火浓烟滚滚,一时竟然教人几乎失去视觉。 一切都还仿佛是按照着上策正在进行着,林会叶站在船边,听着海师众人纷纷入水的扑通声响,千钧一发间,回首向一片浓烟中看去。 “阿稚!宴夜!”她忍住为这浓烟而咳嗽的冲动,向船内的一片虚无喊道。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一片纷杂的脚步声,与时而响起的刀剑铮鸣之声。有火星贴着她的脸颊飘过,炙热的温度令她感到难耐灼烧。 她咬了咬牙,手指紧紧攥住了船边木栏,最终还是翻身跳入了海中。 深秋的海水冰冷寒凉,林会叶与众人深深潜入海中。海内不同于船舶之上,并没有纷乱的声音,只有一种声音源源不绝地冲击着众人耳膜。 是海火燃烧之声纷繁嘈错,噼剥不止,顺着水流四下传开,清晰得仿佛是近在耳畔。林会叶不由得抬头向上看去。 他们从那一片鼎沸、焦黑与猩红混杂的海火之下潜行而过,头顶是大片的焦油,遮蔽了一切光线。但在那一片漆黑斑驳之中,又有猩明肆虐的颜色,在微微海浪之中翻涌摇曳。 入目而来是交错冲击的三番天地,蔚蓝深沉的夜海、漆黑阴暗的污油、灼目猩红的炙火,都在她头顶的水面上,光怪陆离,交织摇曳。 很美。 林会叶有片刻的失神,些微细碎的气泡从她口鼻边溢出。不过一瞬之间,林会叶很快被人拍了一下。 身旁裴来云闭着气,正平静的看着她。 一眼的对视过后,很快,裴来云牵起了林会叶的手,向前游去。 前方远离了这繁杂妖冶之色,尽是一派深沉无边的昏暗海景,一分分将二人身影吞噬。 . 海面之上,茫茫嘈杂间,火光随着焦油的冲散,越发扩散开来。随之而来是滚滚的浓烟,笼罩在了船体之上。 昏暗隐蔽与闪烁火光之中,远远的海面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响,冲破了浓烟与灼热的空气,从冰冷的海面冲入了云中。 陆莲稚正蹲在桅杆上,闻声不由得微微一笑,搓起手指对外回了个尖利的哨音。那明厉的声音在意瞬间穿透了浓雾,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水贼皆是听声辨位的能人,一瞬间便于浓雾之中齐齐向同一个方向看去。 哨音是暗号,他人或许不知道,崇明与卫况却再明白不过。第一声哨响代表着海师已全数入海,潜过了海火带,到达了贼船边。 第二声哨响来自陆莲稚,代表着甲板之上的屠杀帷幕已经全然落下,一场仅属于三人间的杀戮戏法,即将开始。 崇明与卫况二人互相靠着,这一刻崇明眸光中沾染上了丝丝放纵张扬。她与卫况对视了一眼,二人手中两柄一模一样的挑星枪旋而握定。一时微风流转,仿佛星光闪烁。 此间甲板之上,便只余下三人。崇明卫况站在船舱口,正悄无声息向外搜寻着水贼。 陆莲稚右手压在肩后的陆离剑剑柄边,站在桅杆之上,鹰隼一般的眸光急速在黑影攒动的雾气之中流转,点数着向她急速涌来的贼人数目。 “一、三、五……”陆莲稚目光流转间朱唇微翕,足尖轻点,从落足的桅杆上一跃至地,绣金的衣摆翻飞间,令坚实的木甲板发出清笃的一声落地之音。 “就凭七个人……”雾气中水贼的身影渐渐围拢,陆莲稚缓缓露出一个桀骜至极的笑容,一寸寸抽出背后负着的陆离剑,有嗡鸣铮然的声音一点点响起,“也想要从我这里攻船?” “就算有罗汉本事……你们也都要死。”她哂笑着将手中长剑旋转三分,扬扬火光之中,陆离剑的流光划出一道明亮璨然的弧线,张扬无比。 水贼们渐渐从浓雾轻烟之中显出了真形面貌,不多不少果然是七人。他们交换目光,围出了一个极为缜密的阵形,将陆莲稚包围在其中,倒确实像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这是什么狗屁阵法?”陆莲稚发出清朗的一声嗤笑,下颌微抬,睨着眼前的七人,“谁教你们这样送死的?” 面前七人丝毫不给她面子,神色严肃,全然没有回答这个无聊问题的意思。只在一瞬之间,七人便迅速向她围拢来,手中刀兵生风,刃尖直指要害。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5 “嘁。”嘈杂火声中从隐约传来了陆莲稚的嗤声,七人只是眼前一花,便忽然见陆莲稚一矮身,从视线中消失。 陆莲稚身形极为柔软,仿佛柔蛇一般,竟然急速矮身之间腰腿使力,顺着光滑的甲板,从一人□□滑出了包围。 动作太快,招式太出其不意,也就是在她跪仰着滑出去的那一瞬间,被她从□□滑过的那个水贼紧跟着向自己脚下砍出一剑。 仅仅是这般速度,哪里赶得上陆莲稚?她早已滑过了包围。 只不过美中不足,她今日穿的外袍稍稍长了些,倒是最后那一小截,被贼人钉在了剑尖之下,撕裂一小段,发出一道裂帛之声。 陆莲稚眉头皱了皱,眼神落回了自己这绣金的衣摆,心疼不已。 相比陆莲稚下摆撕裂,那被她从胯间钻过的贼人,却已然腰腹间鲜血迸溅,俨然是一道深深的豁口。 陆莲稚腰间使力,翻身一挺站立了起来,挥手间将陆离剑剑身上沾染了的血肉脏污,向身边用力一甩。 一时间鲜血落地有声,在噼剥的火声之中清晰可辨,扑撒在了甲板之上,画出一道劲瘦猩红的痕迹。 “想不到吧?”她眯着眼睛,森然一笑,在明暗交替的火光之中露出了尖尖的白牙:“这招叫做——韩信再世。” 说完陆莲稚径自哈哈大笑了起来,柔软乌黑的鬓发在火焰带起的腥风火星之中飘摇,恣意又张扬。 听着她放肆清朗的笑声,眼前只剩下了六人的水贼,却没有一个能够跟上她的笑点。 “算了。”陆莲稚笑了会儿,因发笑而高仰的下颌渐渐垂下,目光一分分扫落在眼前人的面庞之上:“不说这些没用的了。” 说着,陆莲稚便足尖用力一踏,发出沉闷的一声笃响,一瞬间整个人在空中翻腾旋转而起,速度快急,令她的衣摆都猎猎作响。 火光之下,陆离剑光芒大作。 . 与此同时,崇明同卫况将挑星枪的枪头分别从身下尸身中猛地拔出,发出血肉与钢铁摩擦带来的决然声响。 “这就没有了?”崇明皱着眉头,问道。 “嗯。”卫况猛地甩了一下枪身之上沾染的血迹,将枪尾拄在了地面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咚声。 林家海师似乎将小船之上的硝火烟雾全数掐灭了,眼下浓得可蔽天日的雾气终于一分分散去,渐渐也令人依稀可见头顶的星空色彩。四下只剩下海火带来的滚滚烟灰,仍蒸腾飘散着。 “起风了。”卫况看着烟火斜斜的弧度,缓缓说道。 船头的打斗声音也渐渐消停下来,一切都出乎意料的迅速,仿佛这场杀戮,仅仅在开始的那一瞬间,便立刻结束了。 崇明撇了撇嘴:“主力军确实不是我们呢,这就结束了。” 主力军确实并不是她们三人,而是此刻潜入了贼人船群之中的林家海师。此间距离过远,且隔着燃烧鼎沸的海火,令主船之上的崇明并分辨不出那一头的情况。 腥风火光之中,崇明撅了撅嘴,神色颇有几分羡慕地眺望着海火那一端。 卫况站在崇明身旁,凉凉地看了她的侧颜一眼,心下默念:唯恐天下不乱。 那方陆莲稚站在船头,抬头看着熹微显露在烟雾之中的夜色,眼中张扬意气的风采随着屠杀的结束,渐渐黯淡下来。她脚边是七具各负一道深深染血剑痕的尸体。 海火燃烧了这将近一刻钟,渐渐火势缓和了下来,包裹着林家主船,舔舐着那精钢的镀皮。 陆莲稚提着手中在血色里闪烁着微光的陆离剑,看着船下的火焰,缓缓蹙了蹙眉。 她快步走到了船头的巨大舵轮边,伸手握住了那舵,用力打着方向,意欲将船驶离这一片蒸腾肆虐的海火、远离那一头的水贼。 单手力道不够。陆莲稚将陆离剑铮一声立在了身边,双手掌舵。 她微微低头使力,并未注意到一瞬之间,海面上忽然起了一阵阴森的微风。那风从北而来,侧打在了陆莲稚的左脸之上,扬起了她鬓间垂落的一绺发丝。 海火在陆莲稚眼前升腾,浓烟亦随之翻滚,在这之中,陆莲稚微微眯了眯眼,猝然止住了掌舵的动作,瞳孔微缩,盯住了浓烟之中一道巨大的黑影。 那道黑影渐渐在烟雾中放大,仿佛是有什么在海面之上,正在悄无声息地向林家主船靠近,此间带起了一道清风,拂动了陆莲稚的碎发。 与此同时,正在向船头走动的卫况忽然停下了脚步。一道微弱低沉的嗡鸣声被她迅速捕捉,令她快速回过头,看向了火光之中的另一端。 “那边……有什么?”卫况停下了脚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巨大的黑影渐渐在浓烈的火光与烟雾之中一分分放大,向她们所身处的主船,渐渐靠近。 . 亓徵歌安静地坐在船舱之中,从打斗声起,纹丝不动地听到了嘈杂声停。她吐息浅淡地坐在舱房之中,面前的木桌上摆着一杯茶水,此刻仍然冒着氤氲热气,在她眼前平稳地蒸腾而起。 渐渐地,四下响起了一道长长的嗡鸣之声,除此之外寂静无比,再无早先时候的沸腾人声、翻浪之声与刀兵嘈杂。 良久的静默后,亓徵歌眼眸垂了垂。 这便……结束了? 她思索了片刻,终于伸手执起了桌前的瓷杯。吐气如兰间,她拂开了水面漂浮的一片青叶,凑近了樱色的唇边。 那嗡鸣之声越发临近了,震耳欲聋,令亓徵歌微微皱了皱眉。 在微温茶水入口前的一瞬,整个船体忽然传来一阵撼天摇地的震动,令船舱倾斜达到了一个令人惊异的程度。 亓徵歌手中的茶水也不出意外地,悉数撒在了她雪青色的袖口之上。 她皱了皱眉,紧紧抓住了身边扶手,稳住身形。 船舱外,陆莲稚目光微滞,盯着眼前一幕的同时,将立在身畔的陆离剑奋力拔出,紧紧握在了手中。 火光被冲破,一时高高卷起,猩红灼明的亮度映照着她剔透的脸庞。有海风随着眼前迷雾的旋散,肆虐拂起。 巨大的黑影冲破了浓雾与火海的桎梏,面对着陆莲稚脚下的林家主船,冲撞而来。 那高可蔽天的巨影,破开了一切阻隔,毫不犹豫地径直向陆莲稚身处的商船驶来。势不可挡、避无可避的碰撞,近在眼前。 随着巨大的一声撞击过后,木质船栏的碎屑与散片夹杂着火光四下飞溅,商船的侧边被冲破了浓雾的巨影,生生撞出了一道巨大阙口。 沉浓于血的夜色与明灼于日的火光之中,崇明与卫况就站在那阙口近旁,仰起头,看向那沾染着海火、映照着火光的巨物。 火光大盛之中,依稀可辨船头白漆写就的“归安”二字。 “归安”号。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6 那是林家七月海难之中,众人弃船而逃,遗留在东海之上的巨轮。 六门火炮,十二丈十二橹,帆桅粗壮。 相比之下,此番林家所用的商船,仅仅六丈八橹,三帆几桅,连火炮也无。 归安号冲撞在了林家商船之上,船前所雕蛇头渐渐向下倾斜,巨大的黑影一分分笼罩在了商船之上,也笼罩在了陆莲稚与崇明卫况三人头顶。 有尖锐嘈杂的野蛮尖啸声,自归安之上响起。 一时纷杂如万马奔腾于荒原之上的脚步声,仿佛鼓点一般密集,渐渐在巨大的归安号上响起,向商船之上仰望的三人靠近。 一个个灰黑身影冲破了火光,在黑夜之中卷起腥风火点,从那高高的船头蛇形之上跃下。 这一刻,商船之上仅有四人,眼前却是不知其数的东海水贼,再度登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给29章补一个车章, 结果开着开着车,发现车的前奏十分愉快甚至并没有发车, 所以把30章替换成了车章的前奏, 章节都往后推了一个_(:зゝ∠)_ oh我心爱的皮卡,车我会好好开的!握拳(x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orz另外果然不存在什么天降老婆之类的说法。 学妹有女朋友了,豹躁.jpg 我真傻,真的(瘫倒x 下一章水贼应该就可以被打回老家了, 我只一心想让亓徵歌和陆莲稚快点到日本去度蜜月2333333 第34章 可欺 空船。 全是空船。 在此半刻钟前,林方要与林会叶带着水师潜过海火带,到达了纷杂横亘在海面之上的贼船边。 这硝雾到底是依靠燃烧蒸腾而起的烟雾,而非无处不在的自然雾气。众人甫一钻出水面,便发觉紧贴着水面的一带,视线开明得很。 所有的烟雾都正缓缓从海面上漂泊着的几叶扁舟上冉冉升起,向上蔓延,围裹住了众人仰视间庞大的林家商船。 微不可闻的泠泠水声从四周一一传来,众人皆破了水面,悄无声息地向四下散布着的小船靠近着。 裴来云跟着林会叶,二人齐齐再度钻入水面之下,靠近一艘船只后,合力将那船体翻覆倾颓,欲将船上的水贼倾倒入海。 但倾覆的那一刻,林会叶却发觉那船上空空如也,除却大团的烟火燃料与投抛机甲之外,什么也没有。 空船。 一众海师悉都跟着林会叶的动作,在水中翻浮,将一排小船纷纷倾覆。片刻后,众人终于全都再也忍不住,不再悄无声息地掩饰行踪,而是纷纷喊了起来:“空的!” “全他娘的空的!” “人呢?!” 林会叶扶着那空空如也的船身,听着四下渐渐传开的抱怨与质疑声音。 人呢?她抬头看向了海火那一边,嘈错噼剥的声音遮挡了那端一切的声源,仿佛切断了他们之间一切的联系。 先前登船的水贼至多不过十人,这是林会叶清晰点数过的数目。 而这海面之上,却依旧一人也无。 人都在哪里?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徘徊了片刻,终于在一阵浪潮翻涌与微微嗡鸣之声中得到了解答。 破浪之声清晰传来,迎着火光,撕裂了缭绕不散的雾气,一分分从黑影变为实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快散开!”她只来得及喊出了这样一句话,便飞速扎入了水中,向一边游去。 很快,那艘巨船便驶过了方才众人停留的位置,撞碎了那之上漂浮的一片小船。 是归安号。 林会叶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艘巨舰。 . 尖啸声从高空呼啸而来,源源不断的人群从归安号压低的船头上跳下,发出落地的沉闷响声。 陆莲稚见这情况,想也没想,抓起身旁仍瞪着眼仰望着的崇明,只低声喊了一句:“走!” “走什么?走去哪儿?”崇明被拽着,出声问时还不忘拉了卫况一把,三人相继跑开了水贼的登船点。 陆莲稚并没有回答她。 三人冲进了船舱内,沿着七弯八拐的船舱回廊向内跑去。 这一路奔跑,陆莲稚心下虽然急迫,却并不浮躁。 一切虽然意外,却并不是不可补救。这就像是一场博弈,陆莲稚无所畏惧,即便身处绝境,犹能感到游刃有余。 不过,这一切自信与无所畏惧的前提,是先找到亓徵歌。 陆莲稚身形如风,飞快便冲到了亓徵歌所处的那个厢房门口。 她推开门,二话不说只将房中静静坐着的亓徵歌一把扛了起来。 “……?”亓徵歌虽然感到了一瞬间的不适应,但听着头顶甲板传来、如同雨落梧桐般纷繁嘈错的脚步声,大抵也猜出了此刻确实是情况紧急,也就任陆莲稚将自己提了起来。 “亓姐姐?”崇明看见亓徵歌,也有些吃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陆莲稚听见这个称呼,不由得眉头微微一蹙,看了崇明一眼。 念及此刻到底情况危急,来不及斗嘴,陆莲稚只好重重“嘁”了一声。 她扛着肩头亓徵歌,边继续往外跑,边向亓徵歌稍稍解释了一番此间境况。 此为水贼声东击西之计,环环相扣。 海雾为饰,散落的水贼为引,真正的重头戏,恐怕就是这归安号上的数十号精兵。、 她们四人是绝敌不过这五十余人的。只能逃,用子船,放弃货物,离开商船。 亓徵歌听她说完,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片刻,陆莲稚忽然感到肩头被亓徵歌拍了拍,接着便听她果决开口道:“陆莲稚,不要乱跑了。去库房,把货物全部装进子船里。” 听着亓徵歌这般说法,陆莲稚忽然有些回过味来了,也大抵知道了她想要做些什么,立即对身后的崇明卫况喊道:“去库房!把货用子船运出去!” 卫况看了陆莲稚一眼,也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若不能斗勇,便只能够智取。 四人对上这至少五十人的野蛮贼子,就算是再如何的能,也必然是一场恶斗。更何况她们之中,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亓徵歌。 卫况想着,看了被扛在陆莲稚肩头的亓徵歌一眼。 亓徵歌并没有什么表情,只仿佛在思索,即便是这般并不算很优雅的姿势,却也意外地教人一眼看去,依旧觉得她十分清雅。 . 远处那方水面之上,林会叶焦急地看着两船相撞,巨大的碰撞声与嗡鸣响起后,火光与雾气渐渐散去,只剩下一片沸腾的呼喊声,不计其数的水贼从她的归安号上跳下,冲向了林家商船。 “阿稚,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7 阿稚她们——”林会叶被裴来云紧紧攥着,一干人隔着渐渐熄灭的海火,遥望着那一端。 “她们会出来的。”裴来云冷静地握着林会叶不断挣脱的手腕,向她道:“子船的位置她们都知道。水贼不过是想要货物罢了,她们只要迅速出来,不会有事的。” 道理没有错,林会叶并不是心急于中了水贼这声东击西的计策,货物尽失。 她只是由衷地担心着陆莲稚与崇明等人,在这凶悍水贼环绕之中能否脱身?安危如何? 想着,她愈发心急了起来,只想要亲自去将她们接来。 “阿叶,你冷静一些!”林会叶第三次挣脱裴来云后,他干脆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不让她钻入水中回到海火的那一头。 “我们的手头功夫不如她们十分之一!你若是去了、我们若是去了,不过是凭空添乱、自投罗网!” 二人正纠缠挣扎间,一旁始终蹙着眉头,拳头几乎握出血来的林方要忽然举起了手。 众人一时肃静,皆顺着林方要的视线向前看去。 昏暗与闪烁的火光之中,有一艘子船悄无声息,破开了正在熄灭的火海,带着点点火星,无声无息向众人漂来。 “阿稚!”林会叶这才彻底挣开了裴来云,扎入水中游向了那小船。 众人皆团团围了过去,却发觉那船上盖着层厚布,底下嶙峋方直的弧度,哪里像是藏了人? 林会叶心下一突,率先伸手将那厚布一把揭开。 子船之上,满满皆是此行带来的货物。 眼看着前方又迎面飘来了第二艘、第三艘这样一般无二,盖着厚布的子船,林方要握着拳头,也不再查看货物了,只看着前方火星点点的另一端,目眦欲裂。 众人都静默着,迎接着那一艘艘速度渐渐放缓的子船。他们都在等着,或许最后一艘上,会有人的影子。 然而直到第五艘子船飘来,海面之上出了隐约的噼剥火声,再没有了动静。 “阿稚……阿稚她将船给了我们,她自己呢?她们自己呢!?”林会叶再度开始向火海的另一端钻,呼吸急促。 “阿叶,阿叶!”裴来云忽然扶着第五艘子船的船边,冲林会叶喊道:“信!” 林会叶瞪着眼睛,看向裴来云。 他手中举着一块布条,那之上鲜红的痕迹还十分湿润,是血的颜色。林会叶定睛一看,只有一个字,一个歪歪扭扭的“火”字。 她一眼便认出这是陆莲稚的手书,也一瞬间便理解了是何意味。当即,她便朗声笑了出来。 “当真想不到,阿稚变得如此机灵。”林会叶目光锐利,笑道。 此间海火还并未全部熄灭,有些焦油倾倒得多的区域,海火仍然还烈烈蒸腾着。 眼下贼人已经全数从归安号上下跳到了林家商船之上,这个“火”字,虽然只是一个字,但结合了这飘来的五艘载满货物的子船,却令林会叶完全了解了陆莲稚的计策。 她们要将海火,利用贼人残余的投抛机甲,投掷到林家商船之上。 见招拆招,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切看起来,不过是一招临时的请君入瓮而已。 水贼仍然在林家商船之上不懈地寻找着库房与货物,哪里知道货物早已被陆莲稚暗度陈仓? . 林家商船内部。 林会叶向机甲中填充着海火的同时,陆莲稚正扛着亓徵歌翻身出窗,跳到了商船的外部,手中短刀深深插入了木质的上层船体,一点点向上爬去。 崇明与卫况在她后面,一点点跟着。 陆莲稚相信此刻,她的消息已经顺利传到了林会叶手中。那么此刻,她只需要尽快离开林家商船,上到归安号去,上到贼船之中去。 昏暗之中,四人听见了纷纷杂杂的呼啸声音,破开空气、划过雾面,向身边传来。 陆莲稚加快了动作,挥动间,袖口中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臂,青筋毕露。 亓徵歌听着耳边呼啸的声音,看着眼前的林家商船一点点沾染了火源,燃烧起来。 她紧紧攥着陆莲稚的衣服,看着四面八方流坠而落的火团,微微叹息。 这都是什么事儿?黑漆漆地被人扛着,在高船外部攀爬,用命躲这天降流火? 不过这般生活,虽则令人胆战心惊,倒也确实不乏她从未体验过的刺激。 她看着天空中雾气依稀散去,有微弱的星光闪烁,缓缓想道。 . 水贼或许狡猾,却当真并不聪明。 陆莲稚一行人很轻易便从林家商船之上,顺着两船相撞的接口攀爬到了归安号之上。 林家商船已经燃烧了起来,但尚未找到货物的水贼,又怎么会因为一点还未燃烧透彻的火光而放弃财路? 由是四人上了归安号,四下竟然空无一人。 眼下平平稳稳地站在了甲板上,陆莲稚仍然不肯将亓徵歌放下地,依旧将她扛在肩头。 陆莲稚扛着亓徵歌,飞快便冲到了船头去,还不忘向崇明喊道:“你们快把两艘船想办法分开!” 她直奔船头总舵,双手握着那木轮,奋力转动。 眼下只要将两艘船分开,水贼必然全军覆灭,必死无疑。 亓徵歌看陆莲稚使力十分辛苦,不由得挣扎了几下,从她背上跳了下来。 天空之中海火投掷之声猎猎呼啸,光芒大作,拖着火星流坠而下,比星空还要璀璨明亮,映得眼前陆莲稚白皙的脸庞明明灭灭。 火光轰然投落在林家商船之上,混着焦油,迅速燃烧开来。 亓徵歌站在一旁,回头看了看崇明与卫况奋力将两船分开的动作,又看了看全力掌舵的陆莲稚,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于是她便退了几步,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陆莲稚的身影,仿佛与今夜这光怪陆离、荒唐无比的景象融为了一体。 直到两船渐渐分开。 崇明与卫况累得几乎打跌,扶着船栏喘着气。崇明看向陆莲稚,气喘如牛还不忘断断续续侃道:“真、真是没想到,你这、没脑子的、这几年……倒还是长进、不少?这办法……当真、妙极!” 陆莲稚下颌一扬,得意道:“这是我媳……” 亓徵歌眼神忽地飘来,一把刀般剜了陆莲稚一眼,令陆莲稚不由得生生改了口。 “这都是亓姐姐的主意!”陆莲稚笑意盈盈、眉眼弯弯地看着亓徵歌,又睨了崇明一眼,学者崇明一般语调软绵绵地喊了一声“亓姐姐”。 崇明不由得登时一副要吐的表情:“谁是你亓姐姐?你少不要脸,滚边儿去!” 陆莲稚立刻学舌道:“对啊?谁是你亓姐姐?那是我亓姐姐!你才不要脸!她认识你么?同你熟么!?” 亓徵歌与卫况微微语塞,看着这两个冤家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8 在这时候居然也能吵起来,头疼。 此间林家商船已然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贪婪与执着的业火烈烈燃烧,一分分将那满船水贼,悉数送入了无边的地狱。 间或有水贼从船上纷纷落入水中,到底却也被林家海师在水中截杀,鲜血团团弥散,蔓延在茫茫东海中。 也就是这一刻,天公作美,海上起了一阵大风,归安号缓缓驶动,顺着航线向前飘去。 崇明扒着船栏,看着下方海面之上漂泊着的林家子船,大声向众人喊着什么。 大获全胜?亓徵歌抬起头,看向了眼前正向自己走来陆莲稚。 此间归安号渐渐远离了旧商船的火光,崇明抛下绳梯,将众人一个个引上了船。星光与月光在远离了腥风火点后,缓缓露出了本来的颜色,柔柔地映在陆莲稚脸上,将她那沾染了血污的脸颊也衬得十分柔和。 亓徵歌心神摇曳间微微动了动,欲从身处的这一片阴暗中出来,迎上陆莲稚。 然而她方才迈出一步,便见到眼前陆莲稚眼神一变,飞速拔出了身后负着的陆离剑,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了一声清嘹的铮鸣。 也就是同时,亓徵歌脖颈一紧,一股强拉力将她向后猛然拉扯间,微微一阵窒息的感觉浮上。 是了,这归安之上,又如何会真的是空无一人呢? 亓徵歌想到这一层,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指尖微动,艰涩地向陆莲稚开口:“陆莲稚,别过来。” 陆莲稚哪里理会这些,早已是剑拔弩张,急得目眦尽裂,咬牙喊道:“你放心!我定不会令你有事!” 她握紧了手中陆离剑剑柄,心下浮出了千万种方法,欲要将这胆敢挟持亓徵歌的贼人千刀万剐。 亓徵歌叹出一口气,冲陆莲稚摇了摇头。 她伸出微凉的手,轻轻笼覆上了身后贼人夹着她脖颈的手臂,幽幽问道:“你想借我,活下来?” 那人并不答话。 “仅你一人?”亓徵歌又问道。 四下除却海浪声音,众人都早已屏住了呼吸,一片寂静无声。 仿佛是这样了。亓徵歌眼神浮动,看向四下,仿佛确实是只剩下了这一个贼人。 至少现下劫持着自己的,确实只有这一人。 念及此,亓徵歌不由得忍着微微窒息的感觉,发出了几声清泠泠的笑意。 这笑声已经颇有几分陆莲稚的感觉了,在星月清浅的夜色之中低低缭绕,仿佛鬼魅。 “……是什么令你觉得你可以活下来,”她覆在那人臂上的手缓缓下滑,语调幽然,“就凭你一人?” 月色之下,陆莲稚清晰看到亓徵歌从那人臂上抽出了一根银针。那银针在清辉之下泛着浅浅光芒,竟是丝丝绿色。 这颜色来得实在诡异,让陆莲稚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陆莲稚便看见夹着亓徵歌的那贼人浑身脱力,轰然倒落在了甲板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家药谷大小姐超级凶的!不要欺负她! 小心人家发脾气毒死你!(凶) 恭喜阿稚达成第一次扛媳妇成就(放烟花) 30章的车还没开好,估计又会有点长(?!) 不要着急_(:зゝ∠)_! 第35章 海风 亓徵歌向来被称作容决谷首医,又是亓家千金独女,从前向来是风光无限,传闻甚广。 但其实若当真论起各家医术,她只是于养气之道最为擅长而已。若论别家骨肉之术、经脉之谈,她虽能够比谷外人厉害百倍,但放在容决谷里,却并不是最出色的。 同理,在容决谷中但凡说起制毒炼药之道,最为出彩的,便其实应当是亓徵歌的师妹,曲闻竹。 “曲闻竹,”陆莲稚盯着亓徵歌手里那根泛着幽幽绿光的银针,嚼了一遍这个名字,“她是你师妹?” 亓徵歌挑了挑眉,从袖囊中取出一方缎布,将手中银针包裹了起来:“师妹最喜欢研究这些,我走之前,硬塞给我了好些毒物。” 说完,她眉眼露出几分惋惜,向身后茫茫东海看去:“不过可惜了,我的药箱在先前那艘商船上,除却这些贴身带着的,悉都失落了。” 陆莲稚听着,忽然咽了口口水:“你……身上还带着多少?” 亓徵歌看她这幅后怕的表情,不由得狡黠一笑,冲她微微眨了眨眼:“陆莲稚,你想知道?” 陆莲稚紧张兮兮道:“若是伤着了你自己,那可该如何是好?” 亓徵歌闻言不由得微微愣怔,半晌,和煦如风般笑了起来:“你真傻。” 二人说完这几句话,团团围着的崇明等人才惊魂未定地开了口:“没事吧?受伤了没?” 亓徵歌才想要摇一摇头,却发觉脖颈处传来了一阵十分沉闷的疼痛感。她拉开衣领一摸,不由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到底还是被养在谷里二十年,身娇体软,骨肉金贵,就连这般不过是被掐了一下而已,白皙的脖子就已经淤了一大片。 陆莲稚也看见了那青青紫紫、触目惊心的一片痕迹,不由得心下万分疼痛,因而由衷生了气,手上还未还鞘的陆离剑一使力,生生插|入了那早已死透的水贼脖颈中。 陆莲稚见不得亓徵歌受伤,心下又悔又恨,手上猛地使力,锋利的剑刃将那贼人的头颅强硬斩下,登时有黑色的血污流了一地。 亓徵歌见她这般幼稚的出气行为,不由得捂着脖颈拉了拉她的衣袖:“陆莲稚,你这是何苦,弄脏了地。” 她柔柔和煦地看着陆莲稚,只是温吞而笑,半点受了伤的情绪也没有,倒是令陆莲稚更加心疼。 一旁林会叶上了前,关切道:“姑娘要紧否?” 亓徵歌只是摆手,语调清浅道:“皮肉伤,无妨。” 陆莲稚垂下了头,闷闷道:“都怪我,得意忘形也没有注意到。” 她闷闷不乐地握着亓徵歌的手,仿佛一只蔫了的猫儿一般,语调都带着内疚。 林会叶看了陆莲稚一眼,又看了亓徵歌一眼,最终目光扫过二人交握的手,缓缓开口劝慰道:“阿稚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方才那计策诚然妙计。既保全了众人,又不失信誉,当真要为你开个庆功宴才好。” 说到这个,陆莲稚才打起几分精神来,目若流璨,宛如星辰,向亓徵歌又靠了靠,声音意气风发道:“阿姐,那不是我的主意啦。” “她这南蛮泼皮,脑子里就一根筋,还是断了的,哪里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崇明飞快接过话头,目光不屑地看了陆莲稚一眼,又转而看向亓徵歌,十分崇敬道:“这都是亓姐姐的主意。” 陆莲稚登时不乐意了,上前一步将亓徵歌拦在身后,又同崇明斗起了嘴。 亓徵歌这回也不拦她,只因为还未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59 来得及扯陆莲稚,便被林方要和林会叶拉住,长长短短道起了谢。 林方要是个实在人,感谢的话当真都是发自肺腑,又见亓徵歌是如此一个天仙也似的人物,不由自主便几乎是要五体投地的感谢。 林会叶看着自家爹爹这幅模样,不由得也失笑:“亓姑娘莫要介意,我爹爹为人坦诚。” 亓徵歌便只微微一笑:“无事,无事。能尽一些绵薄之力,也算是不虚此行。” 她回头看了一眼陆莲稚,只见卫况拉着崇明,向归安号的另一边走去,两人虽然距离渐行渐远,但还是拦不住叫骂声越来越大。 她微微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陆莲稚,你以为你是什么?泼妇骂街吗?” 陆莲稚听见这声音,不由得立即住了嘴,讨好地冲亓徵歌笑了笑,唤道:“亓徵歌。” 亓徵歌不理她,被林会叶拉着向船舱里走了去。 . 归安号失而复得,货物一件未失,人员亦是安然无缺,只是有几个刮擦受伤了的,此刻都正由亓徵歌看伤上着药。 今日当真算是大获全胜,整个林家海师将水贼连根剿灭,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亓徵歌危急关头妙计无双,自然成了林家水师的大恩人,人人见了都是恭恭敬敬唤一声“亓姑娘”。 陆莲稚跟在亓徵歌身后,看完了一个又一个伤员,直到七个伤员全部安抚完毕后,亓徵歌才看了陆莲稚一眼。 “陆莲稚,我上次怎么和你说的?”她语调凉凉地道。 “……”陆莲稚心一抖,虚虚道:“不要和崇明斗嘴。” 亓徵歌又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道:“陆莲稚,你以为你多大了?七岁小孩儿斗嘴叫天真,十七岁还斗嘴,就叫蠢。” 陆莲稚翕了翕唇,半晌也不敢反驳,只垂着头,默默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亓徵歌心里有些气,捏着陆莲稚的耳朵就说出了口:“嗯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 正闹腾着,却不想迎面撞上了另一头走来的林会叶。 林会叶微微诧异地看着陆莲稚被提着耳朵龇牙咧嘴,身后跟着裴来云,也是一副微微诧异的表情。 陆莲稚觉得很丢脸,但又不敢挣,只好僵在原地:“阿姐,来云兄。” 亓徵歌这才松开了手,微微笑着,模样清雅无双地,也冲二人打了个招呼,仿佛方才那个拎着陆莲稚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天色很晚了,四人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就此擦肩而过,各自回房。 陆莲稚见四下无人了,才又跟着亓徵歌进了舱房,甫一进门便哭丧着脸:“阿姐都看到了,回头一定要笑话我了!” 林会叶确实笑话她了,四人方一分开,她便哈哈大笑,冲裴来云道:“你不知道,我家阿稚从来没在人前吃过一点亏。你看崇明那样的人物,都别想在她那儿占一点上风,哪里想到这个亓姑娘,竟能将她治得服服帖帖?” 裴来云听着她调笑,看着林会叶英挺风发的模样,也跟着微微浅笑,应和道:“……是啊。” . 九月廿四,冬至已过,林家商船“归安”号抵达扶桑。 陆莲稚兴奋地站在船栏边,牵着亓徵歌的手,翘首看着这异域商港。 “阿姐,阿姐!”陆莲稚冲那边指挥抛锚的林会叶喊着,声音在烈烈海风与振振帆响中有些模糊,“一会儿我先带亓徵歌去玩玩,你不要到处找我呀!” 林会叶知道陆莲稚是猴子脾性,打小便是一旦下了船,便没了踪影。好在陆莲稚也算是熟谙此地,她便也没有说什么,扬起手挥了挥表示明白。 今日海风实在猛烈,陆莲稚紧紧靠着亓徵歌,握着她的手:“待会儿我……带你去……” 她的声音在海风里显得一点也不清楚,亓徵歌不由得向她凑了凑,在她耳边提高了音调,问道:“陆莲稚,你说什么?风大听不清……” 这句话陆莲稚显然也没有听得很清楚,一时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得要领。 最终亓徵歌不由眉眼弯弯笑了出来,樱色的唇贴在了陆莲稚耳边:“我说,风很大听不见。” 此间人流来来往往,虽然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俩,但到底这般的亲密接触还是令陆莲稚心下一时如同擂鼓,面色也绯红了起来。 她飞快也凑在亓徵歌耳边道:“我说待会儿就我们两个,我带你去玩。” 说完她便飞快缩了回去,没事儿人一般继续扒着船沿看海鸟。 亓徵歌看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心下微甜,指尖在陆莲稚掌心里挠了挠。 陆莲稚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地吹着风,并没有松开握着亓徵歌的手,也没有回过头。 但只有亓徵歌知道,风声烈烈、海浪涌涌间,渐渐有微微绯红的颜色,一点点蔓延上了陆莲稚的耳尖。 作者有话要说: 30章的车写好惹_(:зゝ∠)_ 老地方见(嘻嘻) 微博id:鲜榨加冰麦苗汁 钥匙:w1bo 如果后面更博把车的链接推下去了的话,直接在我的主页面搜索“fyz30”就好啦_(:зゝ∠)_ 另外开这个车的时候,我发现我锻炼出了一个特技, 我居然可以闭着眼睛打字了!奇妙233333 第36章 海产 扶桑虽是一番异域风情,但归根结底却并不比朝中繁荣发达。这里许多文化风俗,也都是极类朝中。汉家文字、歌舞、被服,在此都屡见不鲜。 失而复得的归安号抛锚靠港,一箱箱货物被卸下,要运到港口的商行去。 交接的工作冗杂繁复,要持续至少一天,而这段时间里,陆莲稚可以随心所欲、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陆莲稚同林方要打过了招呼,甫一靠港,便拉着亓徵歌下了船去。 眼下立冬已过,白昼里虽然是天光大盛、日光明明,但其实那日头照射下却并没有什么真正温度。 亓徵歌吹了这么久海风,难免也觉得有些冷了,下意识便向如同个小火炉一般的陆莲稚凑了过去。 陆莲稚乐得如此,两个人便挤在了一起,往码头另一边走着。 “你喜不喜欢海产呀?”陆莲稚笑眯眯握着亓徵歌微凉的手,看了看前边后视线又回落在身边亓徵歌脸上,问道。 亓徵歌自小住在谷地,顶多吃些溪水小鱼,若说海产,除却些海产的药材,亓徵歌其实是见都没有见过的。 她思索了片刻,郑重答道:“并未试过,不知。” 陆莲稚乐了,拉起她穿过川流的人群,就要往前边鳞次栉比的板屋草舍里钻。 “亓姐姐要去哪儿呀?”嘈杂的海岸人声与鼎沸烈烈的海风声里,崇明的声音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清晰无比地从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0 后方传入了亓徵歌与陆莲稚二人耳中。 那声音清泠泠,带着女儿家的娇媚,倒是好听极了。 但这声音听在陆莲稚耳中,却又令是一番滋味。 眼下陆莲稚便立刻回过头,警惕地看着跟上来的崇明与卫况二人。 “姐姐要去哪儿玩?也带我们一起去罢?”崇明从未来过扶桑,也不乐意单跟着林会叶检点货物。 她到底还是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性,行走江湖也偏爱游方赏玩,便想着跟熟谙此地的陆莲稚一道游玩。 然而崇明同陆莲稚冤家已久,崇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拉下脸开口求陆莲稚带上她。 崇明左想右想,便只好从看起来温柔清雅的亓徵歌处下手。 陆莲稚哪里能不知道崇明的心思,当即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倒是出乎意料地什么也没说。 亓徵歌感到自己衣袖被陆莲稚扯了两下,仿佛在暗示什么。 但陆莲稚心里也清楚,亓徵歌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崇明,于情于理,她都只能应下。 “好啊。”亓徵歌笑了笑,语气清浅:“我也从未到过扶桑,倒是莲稚十分熟悉。便叫她带我们走走,也好。” 陆莲稚蹙着眉,紧紧捏着亓徵歌的衣袖,心里十分不甘不愿,但又不敢反驳。 好好儿的二人世界,生生插进来两个旁人。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她最膈应的。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和煦的神色,心下有些失笑,不由得指尖微动,在广袖掩映之下一番搜寻,捏住了陆莲稚的手。 这半月下来,她也观察过陆莲稚同崇明二人。陆莲稚平日里其实并不是什么胡搅蛮缠、泼不讲理的人,崇明也不是。 相反崇明是皇家贵胄,在不同陆莲稚接触的时候,虽然偶尔会显得过分娇气金贵,但大部分时间确实十分矜持知礼、风度翩翩,懂得讨人喜欢。 正是这般的两个人,每每凑在一块儿的时候,却不可避免要撕破脸皮。 或许还是少时的积怨过深,令二人念念不忘。亓徵歌心里知道,崇明同陆莲稚,其实心底都还是仰慕敬重对方的。 不然仅凭陆莲稚这个不服软不低头的脾气,或许早就闹了个天翻地覆,把崇明赶走了也未可知。 又或者崇明这个大爷脾性,天涯海角地教人追杀陆莲稚,也很有可能。 但这些情况都并未发生。所以,或许她们其实还是可以好好结交的,只不过还需要一个引导。 亓徵歌下了这个结论之后,便有意常常使陆莲稚与崇明接触,并且不许她乱发脾气。 这段日子里亓徵歌也观察过崇明那边,发觉似乎卫况也是隐隐约约有此意。 于是两个人便不知不觉中达成了共识,常常捏着自家凶悍猫儿的脖颈皮毛,硬是把她俩凑在一起。 眼下崇明得了逞,心满意足拉着卫况,对着亓徵歌甜甜一笑,道:“那就谢谢姐姐了。” 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我带她玩,她却不谢我?陆莲稚见崇明看也不看自己,不由气得腮帮子一鼓。 “也辛苦稚姑娘了。”倒是一旁卫况开了口,拉着崇明对陆莲稚点了点头,甚至还难得一见地笑了笑。 这也算是得了谢。 陆莲稚好安抚得很,这便心满意足,不再看崇明了,只复又牵起亓徵歌,向前面那排草屋板房里钻。 “扶桑物产贫瘠,平日里只有些萝卜面条可以吃,”陆莲稚护着亓徵歌,钻进了这个像是集市一般的地方,“不过海产倒是极为丰富,也别有风味。” 正说着,亓徵歌便见到边上许许多多卖鱼虾的,有生鲜也有干货,林林总总,竟悉都是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崇明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 市集里人流来来往往,悉都是些商人和本土小贩,说着饶舌的扶桑语,熙熙攘攘。 扶桑语晦涩难懂,平常本土商人或许会为了生意而研习汉家语言,然一旦入了这市井地盘,就并没有人会说汉文了。 眼下陆莲稚带着亓徵歌停在了一个卖烧物的摊贩前,那老妪慢悠悠抬头,动了动下垂的眼皮,看了她们一行四人一眼,说了一句亓徵歌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扶桑话。 倒是陆莲稚轻车熟路,竟然同那老妪交谈了起来。 在陆莲稚交谈的间隙,亓徵歌虽然听不懂她在同人交谈何事,但仍然心有灵犀地从怀中摸出了陆莲稚的钱袋,在鼓鼓囊囊的绣花袋子里摸出了些钱币。 崇明一看,心下登时称奇,上上下下将陆莲稚同亓徵歌二人打量了一眼,攀附在卫况耳边,悄悄说:“嗳,你说亓姐姐同陆莲稚那个死人是什么关系哦?为什么陆莲稚的钱归她管?” 卫况斜眼看了崇明一眼,不说话。 崇明急了,胳膊肘捅了卫况一下:“况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 “喏!”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悄悄话,崇明便被忽然回身的陆莲稚吓了一跳。 陆莲稚正拿着个奇形怪状、烧得微焦的吃食,递在了崇明眼下。 崇明方才正背地里说着陆莲稚风言,便心虚地为这动作吓了一跳,但念在陆莲稚这居然是在给她东西吃,崇明又不好发作,只好苦着脸接了过来,不情不愿道了声:“多谢!” 陆莲稚也不太乐意,要不是亓徵歌非要她递给崇明,她才不想管崇明呢。 亓徵歌拍了拍陆莲稚的肩膀,仿佛安抚又仿佛鼓励一般的动作落在了卫况眼中。 接着亓徵歌便微微抬眼,看向了卫况。二人视线相交,皆是浅浅一笑。 陆莲稚撕着手中烧鱼,边走边神色兴奋地往嘴里投,做派十分豪迈。 亓徵歌到底千金小姐,不似她这般江湖做派,更学不来这般行为。她思索一番,便将手中吃食递给了陆莲稚。 “你不喜欢么?”陆莲稚接了过来,不由得微微纳闷,问道。 亓徵歌笑而不语,看着陆莲稚猫儿般的眼眸,伸手给她理了理衣襟。 这一瞬间,陆莲稚忽然心有灵犀地意识到了为什么亓徵歌不吃,也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个好办法。 她笑眯眯地“哦”了一声,伸出粉嫩纤细的指尖,撕扯着手中吃食,捏在指尖,电光火石指尖塞进了亓徵歌嘴里。 “……”亓徵歌立刻抿住了唇,腮帮子鼓着一块,沉默着看着陆莲稚。 陆莲稚根本不怕,反倒笑嘻嘻吮了吮指尖,边道:“你尝尝便是嘛,味道很好的!左右这里也没有人认识你,当街吃就当街吃了!” 后边沦为背景的“没有人”卫况与崇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无视。 味道确实不错。亓徵歌动作极小地缓缓动着腮帮子,只觉得这扶桑食物确实与朝中所制不同,风味口感都自有千秋。 她缓缓咽了下去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1 ,眼神飘飘地又向陆莲稚那儿看了一眼。 陆莲稚眼神力极好,立刻便捕捉住了这一个偷瞥,不由得立即低低笑了起来,清朗的声音湮灭飘散在这草舍板屋之间。 她攥着手中的吃食,心里明晃晃都是愉悦,在这异国他乡的街巷里,颇有几分心醉神迷。 于是崇明同卫况这一路上,便看见陆莲稚喂了亓徵歌一路。 “正常人吃东西都要这样吃的么?”崇明脸色古怪,拉着卫况,神神秘秘问道。 卫况沉默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于是四人一行,便沿着这街巷小路缓缓走着,沿途见了不少新奇东西,崇明财大气粗,但凡是好携带的、能入眼的,悉都挥挥手买了下来。 到了临近正午时分,陆莲稚才带着一行人找到了家能备饭食的酒家,那酒家人气倒是不低,来来往往许多人。 陆莲稚拉着亓徵歌坐下,笑意盈盈:“早先同你说过,我小时候与阿爹常来的,就是这里了。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师傅手艺变了没有?” 她为亓徵歌倒上了一杯茶水,招招手同小二交谈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亓大小姐就这样和卫况交流起了养猫心得。 亓徵歌:什么?原来养猫都是要供着的吗?我家这只怎么好像不一样,我随便怎样都没事? 卫况:...... 亓徵歌:唔,我可能其实养的是狗。 卫况:...... 陆莲稚:喵......汪? ____________________ _(:зゝ∠)_接下来是几天小日常 天气变凉啦,各位注意保暖呀w 我的宿舍供暖了,高兴_(:зゝ∠)_ 第37章 信物 陆莲稚颇为熟稔地说着亓徵歌并不懂的异乡话语,崇明同卫况也正低低地交谈着。四下有些嘈杂,但又并不是人声鼎沸。 各处皆是亓徵歌不曾见识过的新奇样貌,是她活了这二十年,从前皆不能见的人间。 这是陆莲稚的生活,危险,放肆,却新鲜又奇妙。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时刻握着自己的手,不由得微微恍惚,只觉得这是自己偷来的生活,四周亦皆是借来的景色。 陆莲稚仿佛感受到了亓徵歌的恍惚,说着话便回头看了她一眼,抿唇露出了一个安抚而极为明妩的笑容来。 崇明眼睛尖,正同卫况说着话,眼神一飘便捉到了这一幕。 历经这半个月,崇明越发觉得陆莲稚同亓徵歌关系不一般。崇明或许并不是非常了解亓徵歌其人如何,但她却自知十分了解陆莲稚。 能让陆莲稚这个四海漂泊不定的性子,成日里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做仅仅围着亓徵歌转,那当真算是奇事一桩了。 想着,崇明不由得回忆起年幼时候,曾经在宫廷内闱里见证的那些荒唐绯闻。 偏居宫隅的两个先帝妃子,在某个佳节之夜鱼水连枝。崇明与她那尚同是孩童的表哥,是夜溜出宫廷宴会,在墙头看星星,好巧不巧,也将这一幕看得真切。 崇明同她表哥并不是多事之人,看在了眼里,并未声张。只不过自那以后,崇明常常有心地注意到那内妃二人,便能够发觉二人彼此之间互动,当真其实十分暧昧。 想着,崇明又瞟了陆莲稚一眼。 “啧。”她小声表达着不满,侧身对卫况悄声道:“况姐姐,你说她们两个……是不是私结了连理?” 卫况习惯了自家郡主谈吐惊人,闻言神色并不惊异。她吹开一丝飘在杯面上的深色茶叶,斟酌一番后道:“……难说。” “那况姐姐怎么看的?”崇明来了劲,追问道。 “结为连理岂有不交换信物的道理,”卫况自觉一针见血,很是老成地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轻飘飘道,“但是她们两个,什么都没有换。” “陆莲稚的钱袋不是在亓姐姐那儿么?姐姐怎么知道,人家换的是不是私物?”崇明不认同,驳道:“就陆莲稚那城墙脸皮,或许非要讨心上人的肚兜亵裤来换做信物,这种事情,我料想她也是能做出来的。” 卫况噎了一下,慢悠悠看了崇明一眼。 崇明先是为卫况这凉丝丝的眼神感到不解,而后才恍然想起——海火一役时,她那些心衣抹胸悉都失忘在了旧商船之上,倒是卫况机灵地换船之前拿了几个包裹,得以保留下一些行李。 由是这几日里,崇明同卫况讨了很几件贴身衣物来穿。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崇明也噎了一下,面色一变再变。 陆莲稚这会儿同店家问点完了酒水饭食,回过头恰好就看到了崇明这个一脸通红的样子,不由得眯眼一笑,神色狡黠道:“郡主嘀嘀咕咕的,同况姐姐说什么悄悄话?” 崇明见是陆莲稚同自己说话,神色还带着怪异的笑,不由得心里的小猫儿磨了磨爪子站起身,面上也立刻恢复了常色。 崇明抖开扇子,极为矜雅道:“哦,我同况姐姐不过是想知道,你同亓姐姐是如何认识的?” 卫况被拉下了水,不由得微微一笑,又抿了口茶水。 陆莲稚看不得崇明这骚包,大冬天非要摇什么扇子,但转念一想,崇明这暴发户习气早也不是一两天,便忍了下来。 亓徵歌见陆莲稚久久不说话,脸色变来变去不知道在心里想些什么,不由得微微一笑,替她答道:“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新鲜,不过是游历江湖,缘分所致。” 缘分。崇明抓住了这个字眼,总觉得模模糊糊十分暧昧。 “哪里不新鲜了,”陆莲稚听亓徵歌这样说,不由得笑了起来,“被你说得这样朦胧浅淡,事情分明奇妙得很。”说着陆莲稚透着浅金色的瞳仁转了转,一副要说书的模样。 崇明见状,头顶仿佛有隐形的猫耳朵抖了抖,聚精会神准备听故事。 “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陆莲稚想了想,面色神往地说道,“那天我身负剧毒,昏迷不醒已逾半日,几乎要药石无医、无人能治,阿迟为我在汴京城中寻遍郎中,也无法将我从鬼门关边拉回。我昏昏沉沉,阿迟焦急如焚,那一刻当真是危急之时、存亡之秋——” “!”陆莲稚说到这里忽地戛然而止,静默一秒后哆哆嗦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陆莲稚这语气用词实在夸张,亓徵歌有些听不下去,桌下的手掐了陆莲稚大腿一把。 扶桑不似朝中,桌面十分低矮。四人在隔间中跪坐着视线受阻,又有亓徵歌广袖掩映,由是崇明同卫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陆莲稚忽然便止住了话头,突兀得很。 “然后呢?”崇明十分捧场地追问道。 “然后……”陆莲稚被亓徵歌一点不轻地掐了一下,恐怕腿上嫩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2 肉都能青了一块,不由得说书的兴致缩了一半,也不敢再卖弄辞藻、夸夸而谈了:“然后恰巧遇见徵歌……姐姐出谷游方、历经汴京。她妙手回天,救了我一命。” 崇明听陆莲稚这个闷闷的语气,并不知情,不由以扇掩面,噗嗤一笑:“嗤,救你小命你还不乐意?我看你确实不如……” 话到这里,崇明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卫况同自己说过的话。崇明觉得,自己不能再那么幼稚同陆莲稚斗嘴了。 于是她硬生生将那句“不如死了算了”咽下去,眼睛一转笑意盈盈:“我看你确实不如我,况姐姐以前救我的时候,我可是换着花样感谢她呢。” “……”陆莲稚也觉得崇明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十分怪异,说出来的话更是奇奇怪怪,不由得转目看着崇明,猜测她到底在想什么。 “并非如此,莲稚……妹妹也是十分仗义有心的。”亓徵歌见陆莲稚沉默不语,不由得接过话茬,陈述之余还笑意盈盈叫了声“莲稚妹妹”,让陆莲稚没来由仿佛穿堂风过背,打了个冷颤。 “她特意赠我玉佩,护我一路,更是两次救我于危难。”亓徵歌言谈间浅笑盈盈,姿容风采绝伦:“诚然侠肝义胆,于我可谓恩情深厚。” 陆莲稚闻言赶忙摆手:“不不,哪敢当,还是姐姐于我恩泽更重。” 亓徵歌笑而不语,眼梢清雅流光扫过陆莲稚双眼。 “嚯……”崇明半晌回不过味,只觉得场面实在是一言难尽:“那你们还真是缘分深重……” “想不到,连玉佩都能送人哦……”众人皆沉默饮茶的工夫,崇明终于回过了味来,小声嘀咕着。 卫况扫了崇明一眼,不动声色。 闻言,反倒是陆莲稚愣住了。她视线微低,扫到了完好无缺系在腰间的那块墨玉,瞬间想起了它是如何被强行送出、又是如何被强行退还的。 “……”陆莲稚越想越觉得滋味不对,放下了筷子,神色幽深。 半晌,她不动声色间将手滑到了桌下,指尖三两下挑拨,解下了腰间玉佩。 此间桌上菜色一样样也齐了,亓徵歌正拿着筷子尝鲜,忽然一条腿被陆莲稚微灼的手握住,摇了两下,接着一个物什放在了她的腿上。 陆莲稚解下了墨玉,不由分说塞在了亓徵歌隐在裙摆下的腿间。 陆莲稚手塞在亓徵歌裙摆下,转念想了想,又不动声色把手拿了出来,看也不看将那玉系在了亓徵歌腰间。 “……”亓徵歌感受着这一系列动作,待到全部结束后才默默看了陆莲稚一眼,又看了自己腰间一眼,唇角轻轻翘了翘,除此之外并未有其他表示。 陆莲稚抿了抿唇,用力吸了一口气,面色如常动着筷子,眼风却往亓徵歌腰间飘了好几次,心里美滋滋的。 谁也没有想到,这块之后被视作了定情信物的家传墨玉,便是在这样一个朦胧嘈杂的异国酒家里,被送给了少年剑客的心上之人。 . 海产味道足够新鲜,异国菜色也足够风味,天过戌时,四人皆是餍足。 陆莲稚最后放下筷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全然昏暗了下来。时间已然到了夜间饭点,酒家客流颇丰。 低矮的房檐之上点起了昏红的灯笼,一串串一排排,将街巷映亮。再往前走,可以看到有一大片街市,来来往往之人有穿着扶桑服饰的本地商人,也有身着朝中衣物的外来贾者。 亓徵歌同陆莲稚并肩走着,灯火光辉交替间,她还能看到一些说不出的奇装异服之人,悉在这夜中的集市上来往穿梭。嘈杂的人声中更是交织了几国语言,纷纷乱乱,很是新鲜。 崇明拉着卫况在店铺间东看看、西看看,不时比出削葱般的手指跟人家问价钱。卫况手里早就拿满了东西,但又拦不住崇明还要继续买,满脸都是无奈。 亓徵歌正微微同情地看了卫况一眼,就听见近旁有不知何处,忽响起了鼓乐之声,隐约有些梵音竺曲的意味,令亓徵歌不由得回过头向四下看去。 “扶桑同朝中一般,礼佛之人多。”陆莲稚见亓徵歌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不由得抬起手指给了她看:“此地为港口,虽不比朝中繁盛,但也学了八成样貌,歌舞乐器都是朝中传来的。” “这里到底是街肆,佛乐歌舞并不全然是为了引渡众生,”陆莲稚带着亓徵歌向那歌舞声源走去,“也是为了赚钱。” 随着二人渐渐靠近,鼓乐叮啷之声也随之变得震耳欲聋。亓徵歌抬眼看去,只见两人高的一面巨鼓之上,数个环佩琮琮、薄纱覆面不见样貌的女子正在起鼓面舞。四周吹拉弹拨,唱梵吟经,热闹非凡。 边上更有个穿着佛衣的秃头僧人,端着只漂亮雕花漆碗,向投钱之人念念祝词。 这分明正是卖艺,场面有几分恢弘在其中。亓徵歌并未见过很多这般场面,一时难免觉得新鲜,便同陆莲稚站在那鼓下的人群中看了起来。 灯火掩映之下,夜风微微拂起亓徵歌轻薄的面纱,陆莲稚眼梢扫过,心神皆为之飞扬沉迷。 二人看了一会儿,那掌钵的僧人走到了近旁,亓徵歌见状便拿出了怀中陆莲稚的钱袋,投了些进去。四下鼓乐过于震耳,银钱入碗的那叮啷一声,或许只有僧人自己听得见。 亓徵歌看了这么久,终于也觉得乏了,揉了揉耳朵,拉着陆莲稚向一旁走去。 崇明同卫况已经不见了踪影,陆莲稚也不急:“找不到她俩也绝不会死,倒是怕她俩把人家弄死。” 亓徵歌沉默了片刻,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于是也将这语言不通的二人抛在了脑后。 她同陆莲稚沿着街巷走了半晌,灯火渐渐暗去,到了一处有些黑漆漆的桥边。亓徵歌在桥边顿了顿,忽然从怀中取出了贴身带着的那块金卵玉。 那玉陆莲稚仅仅见过两次,今日恍然又见,不由得更加仔细地打量起来。 “这玉真好看。”陆莲稚看着那剔透通润、莹莹流光的颜色,坦诚道:“也就它配你了,旁的玉都配不上。” 亓徵歌正指尖挑理着那玉上的璎珞和细绳,闻言不由得噗嗤一笑。 “它不配你?”待到她理顺了那细绳,才抬眸看向陆莲稚,含笑间出声问道。 陆莲稚猫儿般的眼眸眯了眯,思忖道:“君子如玉,玉衬君子。我觉得……我又不是那种人,我还是配其他鲜亮些的宝石比较好。” 她抬起陆离剑,指着剑鞘上所镶那块细碎却流光的殷红猫眼:“我觉得这个比较配我。” 说完她又思索了一下,指着另一块暗蓝色的:“这个也行。” 说着,她将剑鞘转来转去,几乎指了个遍。 亓徵歌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伸出纤细食指就戳在了陆莲稚前额上。 “名牌是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3 容决谷里所有弟子入门时,师家赠送的唯一信物。”亓徵歌指腹抚摸着手中暖玉玉面:“一般都是木刻或石刻,我师妹是牙牌,你也见过。” “我这块玉牌,则是我爷爷当年那块所用剩下的玉料所制,也是我爷爷亲手刻给我的,”她凑近了陆莲稚,低声道,“且上面还有我的名字,贵重得不得了。”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令陆莲稚没来由连呼吸都迟缓了半拍。 陆莲稚心下有些明白将要发生何事,但仍是按捺跳脱之情,面色肃然点了点头:“那你要好好保存,切莫遗失。” 亓徵歌看她这模样,不由得低低笑了起来,跟着道:“是啊,你可要好好保存,切莫遗失。” 说着,她便越过陆莲稚头顶,将那温润玉牌系在了陆莲稚颈间。 亓徵歌将玉牌放入了她里襟内,轻轻拍了拍她胸口:“若是丢了,你就自尽吧陆莲稚。” 远处长街灯火辉映,近处桥边波光粼粼,陆莲稚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握着亓徵歌按在自己胸前的手,半晌才抿了抿唇,轻轻应道:“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本文没有考据,全是我看心情掰的! 很凶,叉会儿腰。 卷四 江湖情纠纷朝堂事,容决医难治国公薨 第38章 还朝 亓徵歌出谷游方,曾经碍于心结,素来并不为大户人家坐诊医病,只在偏远山镇之中悬壶探脉,由是竟然身怀绝技,却十分清贫——近乎两袖清风。 在她遇见陆莲稚之前,经常是于钱财之道精打细算,但凡碰上何地死活不收游方大夫,她日子还会十分难过。 但陆莲稚不同,她从来不为钱财生愁,穷时穷活,箪食瓢饮混迹陋巷;富时富过,纸醉金迷红烛昏罗。铜臭于她不过千金散尽还复来,重要的还是自在逍遥。 更何况每每她与杉迟雪书信往来之时,杉迟雪总会附上些钱财,说是怕陆莲稚出门在外没了排面。再加上但凡她游历江湖见了些朋友,行些仗义之事,若有好处报酬,也总是少不了她一份。是以七七八八算起来,陆莲稚有时候不仅不穷,甚至还十分富裕。 唯一的不足,便是陆莲稚当真并不知道如何存钱。 这段时间,陆莲稚是方才从杉迟雪的汴京地盘出来的,一路上跟着亓徵歌往深山老林里钻,又并没有什么地方供她销金挥霍,是以到了扶桑时候,她那钱袋当真还是鼓鼓囊囊的。 这鼓鼓囊囊虽比不上崇明财大气粗,但也还是薄有积蓄了。 不过这积蓄时到如今都已经归了亓徵歌管,不经陆莲稚那能败家的手了。陆莲稚每每想要买些什么的时候,都要眼巴巴看一下亓徵歌,那眼神总能让亓徵歌感到一种隐约的愉悦。 码头地带繁华非凡,算是这扶桑之中最为新鲜之地,其中商贩并不仅是本土族人,更有许多来自偏远地带、远洋之国的异邦来者。这些纷杂不一的人组建成了一处庞大的码头集市,热闹绝伦。 异邦货物上到无价宝石、下至成车的廉价土产,悉都列在一处,真假难辨。亓徵歌对这些新鲜玩意儿抱着些许好奇,但并没有崇明那种“没见过便都要买”的兴头。 而那方陆莲稚自从头一天晚上得了亓徵歌那块宝贝玉,整个人脾气登时好了十分不止,不论见了谁都笑嘻嘻的,就连同商贩买物什都不再讨价还价,说多少数,她便能给多少数。好在她那钱袋归亓徵歌管,否则还不知她要败了多少钱在那些奸滑的商贾身上。 . 九月廿五,眼下仍是顺风顺水的好兆头,归安号已然载满了回航的货物金银,林家海师并不打算多做停留,是日便准备起航还朝。 彼时陆莲稚正坐在桌边清点着前日里买的那些小玩意儿,亓徵歌也坐在一边看着。 “这便要回去了?”陆莲稚听林会叶说完,嘴里叼着块饴糖,猫儿似的眼睛微微瞪着,问道。 “咱们破了水贼,还不得快些回去传开消息,令大家伙儿都放心?”林会叶看了陆莲稚一眼,知道这她还没有玩够,但到底由不得她再继续浪了,只好戳了戳陆莲稚额头,笑道:“你只莫要再浪了,今日快些回去,若未玩够,下次我专门给你一艘船,带你渡来扶桑,想玩多久都可便是。” 陆莲稚听到这里便颇有些愁眉苦脸了。 林会叶说得好听,但陆莲稚知道,她哪里有时间带自己专程远渡扶桑,还“想玩多久都可”呢。 待到林会叶又交代一番其他事情,出了门去办事后,陆莲稚才丢下了手中玩意儿,搬着椅子蹭到了亓徵歌身边,神色颇有几分闷闷不乐:“我还有好些地方不曾带你去呢。” 亓徵歌摸了摸她后背,笑道:“这两日里去的地方还不够多?你还有些什么新奇地方可以带我去见识的?” 陆莲稚闻言,眼神闪了闪,以手支颐模样颇为慵懒不满地说:“多呢。昨日只是去了商贾集市,其实我还知道一处海边十分漂亮,本来可以去撑小船玩,另外若是继续往里行一些,还可以去温泉汤池,奇妙得很。待到过几日到了月朔,便还有庙会可供游园赏玩,那时候奇怪事情、新鲜玩意儿要比今日可是多得多了……” 陆莲稚说着说着又有些灰心:“没想到却是这就要回去了。” 亓徵歌见她小孩儿脾气来得实在太快,方才还笑意盈盈检点着玩意儿,这一会儿又愁眉苦脸了起来,不由得伸手摸着她后背,顺着猫儿毛道:“你阿姐不是说了么,保不准她就能够有空,再带我们来呢?” 陆莲稚摆摆手:“阿姐最喜欢骗人,这都是哄着玩儿的,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亓徵歌不知不觉也被她这稚气未脱的心性带了进去,言谈间都染上了三分柔和,当真仿佛哄小孩似的摸着陆莲稚的后颈,劝道:“那也没有什么的。海边漂亮我们回朝中也可以去。想去汤池也简单,我便知道很多处热泉眼。再或者你想去月朔的庙会则更简单……” 亓徵歌说到这里便止住了,眼前陆莲稚眼眸流着光,亮晶晶地看着她。那眼神实在勾人心神,总是眼睑微弯,眉梢含笑,带着一丝少年飞扬的气息。 亓徵歌看着,不由得顿了片刻,才浅浅笑了笑,继续缓缓道:“你想去哪儿,我们都能一起去。” 这话说进了陆莲稚心坎儿。她无非是因为眼下不能同亓徵歌一并游玩而略有心灰。然而一旦念及来日广阔辽远的漫漫前路,悠悠时光皆是属于彼此,陆莲稚瞬间就将先前的愁思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微微有些飘忽意满起来。 “那我们还朝之后去哪里?”陆莲稚思绪跳脱得快,一下想了很远:“先前你说你想去北边看看,可还需要继续往北走?” “或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4 者我带你去些好地方?”她从一手支颐变成了双手托腮,柔软的发梢在鬓边摇晃:“我是在巴陵出生的,那里挺南的,我很小的时候在那里待过一段时日。” “那里倒是福泽仙乡,”陆莲稚朱唇微翕,隐约间露出一排白腻贝玉一般的牙,“或许我们去巴陵也可以。路上也会经过很多有趣的地方,或许还能碰到些故人……” 陆莲稚神往地想着未来的日子,轻裘快马,美人在怀…… 正神思越飘越远,在她几乎就要觉得自己是整个江湖最志得意满之人时,忽然亓徵歌伸手敲了一下她脑门:“想什么呢。一脸不着调的模样。” 陆莲稚摸了摸脑门,嘿然一笑,并不作答。 心结解了,陆莲稚又神色飞扬了起来,继续检点着她那些小玩意儿。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拿起一串相当玲珑趣致的耳珰,并不记得这是陆莲稚什么时候买下来的。但她记得陆莲稚耳垂之上甚至并没有孔洞可戴这耳珰,不由得问道:“买这个做什么?” 陆莲稚瞄了她一眼,掂了掂手中那色泽莹明的珠贝耳珰:“给你买的嘛。” 说着她凑到了亓徵歌耳边,眼眸微眯细看着那粉润耳垂之上的细孔,声音绵软道:“早就发觉你有。”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拿起那对细耳珰向自己耳垂中凑,忍住了侧脸躲开的冲动。她其实并不爱戴这些珠玉首饰,总觉得桎梏约束得很。但看着陆莲稚那兴头十足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住了。 陆莲稚看着亓徵歌微微透着粉色、极其柔软的耳垂,不由得微微喟叹:“看得我也想要戴耳珰了。” 说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耳垂:“就是不知道若是我戴,跑起来的时候会不会甩掉?” 陆莲稚很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留下亓徵歌僵着脖子,默默适应着这对耳珰。 陆莲稚买的东西大多都是些无用的小玩意儿,买来的原因更是五花八门。其中最莫名其妙的是一只摇签筒,并上一大把刻画竹签,上书扶桑语,亓徵歌也看不明白。 陆莲稚只说这签筒雕镂精良,看着可爱便想要买,还笑意盈盈说无事可以求签玩。 亓徵歌磨不过她口若悬河,买了也就买了,看陆莲稚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干脆买了让她行船还朝的路上能多一分趣味。 . 行船回程之路不比先前那样时刻紧张,整个林家海师都沉浸在大破水贼的轻松之中,皆为还朝后的庆功宴作着计划,是以半月的回航路上,众人都显得十分悠闲。 十月中旬,归安号抵达东海沿岸,林家海师全队回航,全员完整无失,所载货物亦是安然无恙。 甫一凯旋朝中,整个林家海师便受到了忱切的欢迎,林会叶忙得脚不沾地,现下几乎所有事物林方要都撒手交给了她,又是应酬又是交货,即使有裴来云主动来分担,也仍是不可开交。 在这样忙乱的还朝日中,林家到底还是要抽空作庆功宴,用以犒劳海师中人与交情不浅的众位外援。 在这其中,亓徵歌更是声名大噪,成了东海人人都想要见上一面的传说。林家父女实在热情过头,将此番大获全胜的功劳都归了八分在她头上,令亓徵歌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传说之所以为传说,只因皆是被覆上了几层奇幻色彩的,更何况亓徵歌之前便是坊间传闻中颇为神秘的药谷千金,此番众人又得见她是如何天人之姿、绝伦之才,由是一时间她几乎名噪东海。 这也导致了匆忙却排面十足的晚宴之上,亓徵歌喝了很几杯酒,回房之时颇有些神色昏昏。 若是从前这般场面,亓徵歌多半会避而不趋。就算到场,也只会是神色冷淡,拒人千里。从前她便是如此,并不主动去结交谷中任何人。 人若与她为善,她便礼貌客气,人若于她怀有敌意,她便也毫不客气冷脸示人。 只不过时到如今早就并非往昔,眼前之人皆是热情大方、并无心机的江湖义士,更都是陆莲稚所结交之人,令亓徵歌下意识便不愿怠慢辜负,一场晚宴上竟然时不时能够看到她清浅温和的笑意。 这笑意若是让往日里她谷中众人见识,只怕都要心下微惊。 这笑意落在了陆莲稚眼中,更是教她喜欢得不得了,仿佛心下有千万猫儿尾巴左右慢慢摇着,愉悦非常。 这一愉悦,陆莲稚便又开了闸往肚里灌酒,跟着林会叶一杯接一杯,能帮亓徵歌挡住的酒,她便帮亓徵歌挡下,挡不下的,她便看着亓徵歌喝。 一旁崇明就算再不爱饮酒,此番却也还是融入了气氛,歌舞嘈杂、欢笑迭起中,她端着个巴掌大的小杯,人来便嘬上一口。 她一手拈着酒杯,另一手则捏着张黑色纸片,揉得有些皱,令人已然看不清了上方文字。 场面热闹又欢愉,船舱之外海声翻涌、月华清辉。崇明嘬着酒,神色却有几分黯淡。只是这分黯淡,到底还是淹没在了嘈杂之中,只有一旁始终如一的卫况,依旧沉默地守着崇明。 作者有话要说: 送命题:崇明为什么不开心! a.东西没买够不开心 b.钱太多了不开心 c.酒好难喝不开心 d.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 选错了会死的!(x) _________________ 给评论里的小甜心们送上几个啾啾啾_(:зゝ∠)_ 休息的时候看到评论都会嘿嘿笑(满足 另外orz最近总是跪坐码字,实在是边打字边痛苦。 所以日本人究竟是怎么忍受跪坐这种奇妙坐姿的!!! 不可思议,挠头。 第39章 北上 陆莲稚嗜饮酒,是多年被养出来的毛病。她爹爹陆放游自己骨子里便是个恣意寻欢、醉眼看花的性子,如此养出来的陆莲稚,自然也是肖了他十成十。 逢年过节不醉不归自不必说,但凡心情飞扬,也必是要酣然淋漓。林会叶同陆莲稚拼酒拼惯了,今日好日子,自然又是酩酊。 到了晚宴结束时分,亓徵歌也喝了很几杯,同陆莲稚两个人都是朦朦胧胧的,谁也不比谁更清醒。 天色昏昏,烛光曳曳,残羹冷炙悉都撤下后,众人或离席出舱、或各自还家,桌椅皆是歪歪斜斜,有几只酒盏更是跌落在了地面,溢出些许酒水来。 此间众人皆醉,时而响起的交谈声也变得昏昏沉沉。 桌头灯芯早就不再有人去剪,先前明亮的烛火昏暗下来,场面渐渐归于沉静。 那头林会叶早已是酩酊大醉,却始终不停杯,连陆莲稚都不再喝了,她却依旧不停。直到后来裴来云好说歹说才劝住她,将人半扶半扛地向船内走去。 陆莲稚瞄了一眼二人远去的身影,拄着前额,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5 微伏在桌面上,一只手还握着空酒盏。亓徵歌此刻也有几分薄醉,她微微侧脸看向雾眼朦胧的陆莲稚,幽然叹出一口气。 “走吧,”亓徵歌向她伸出手,樱唇微翕道,“出去醒醒酒。” 陆莲稚缓慢而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两个人缓慢地绕过酒桌,亓徵歌第一次喝这么多酒,脚步难免也有些飘,走时颊侧那对耳珰微微摇晃着,令她感到有些难受。 亓徵歌伸手将耳珰摘了下来,握在手中,想了想,又放进了衣襟内袋里。另一只手牵着陆莲稚,便向船头走。 如今小雪已过,天气寒凉,但二人在温暖的船舱中憋闷过久,甫一接触到舱外清冷的夜风,倒并未立刻瑟缩,反而微微舒了口气,感到些许清醒。 陆莲稚眼神稍稍清明了些,二人靠在船栏边,听着潮声。 “再过不到半月,阿姐便又要出海了。”陆莲稚揉着额角,开了个话头:“我们是再跟着阿姐走一趟,还是这便离了东海?” 若是从前光景,陆莲稚必定会继续在这东海岸待上半年时日,直到他方来信,才会风一般又离去。 但眼下并不只是她自己一个了,比起遂了自己的心意,陆莲稚更关心亓徵歌的想法。 亓徵歌指尖轮番敲了敲船栏,发出几声低低的闷响。她沉吟片刻,问道:“你意下如何?” 陆莲稚笑了,眼眸弯弯璨若流星:“我没有什么打算,从来便是。如今有了你,你愿如何,自然就是我全部意愿。” 亓徵歌闻言,不由得微微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陆莲稚脸颊。 入手而来微微炙热细腻的触感太过真实美好,令亓徵歌想要叹息。 陆莲稚到底是有些醉了,眼见四下无人,便凑近亓徵歌,将脸颊贴在了她手心里微微磨蹭,道:“哎......你真好,我当真从未见过比你更好的,我好喜欢你呀……” 陆莲稚磨蹭了会儿,语调已经染上了十成十的醉意,没了平日里清越的少年意味,全然变成了女儿家的风情流妩。 她又继续絮絮道:“我真恨……不能变成我那块玉,能时时刻刻都挂在你身上……” 亓徵歌有些薄醉,乍一听见陆莲稚这软妩语调,不由得毫不掩饰地瞋了她一眼:“行了,黏黏腻腻的。陆莲稚,你不臊吗?再油嘴滑舌有你好看。” 陆莲稚此前从未见过亓徵歌这般张扬的娇嗔模样,面对这般嗔怪一点不怕不说,一时竟然有些如痴如醉。 她猫儿般狭长的眼微瞪,屏息片刻后,忽然抱住了眼前人,求着亓徵歌想让她再瞋自己一眼。 亓徵歌哭笑不得,推又推不开她,只能含着笑又瞋了她一眼。这一眼又同方才不尽相同,染上了醉眼迷蒙的笑意,摄人魂魄,昏人神志,令陆莲稚一时沉醉。 这令陆莲稚仿佛拓了新天地一般,不舍不饶地抱着亓徵歌不撒手,只一叠声道还要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地胡闹。 此间二人皆醉,又终于得了空单独相处,亓徵歌失了平日里三分清雅持重,多少流露出了些许骨中媚意。 陆莲稚更是了不得,怀中便是天仙也似的心上人,难免令她有些神采飞扬,纵原本只是七分酣然,此刻也都是飘摇如仙。 二人调笑一番,酒一点未醒不说,反而仿佛醉意更深,连寒风都散不开。亓徵歌只好又拉着陆莲稚离开了船栏,并肩继续向一边走去。 些微恍惚中,二人鬓发为夜风拂起,飘摇交缠,又落在二人肩头,难分彼此。 走到船头,陆莲稚隐隐约约看见前方还有两个身影。 原来这大晚上的并不止她们二人船中夜游,陆莲稚定睛一看,只见那两人忽然抱在了一处,场面好不暧昧,倒不知是哪对野鸳鸯。 陆莲稚提起了兴致,捏了捏亓徵歌让她莫要声张,自己无声无息地便潜了过去。 她知道归安号上有私情的,不过是林会叶同裴来云这一对。这两个人时常眉来眼去,又万分别别扭扭。陆莲稚听人说,这两人从认识起到现在,两三年了都是如此,既不挑明,也不抗拒,无端便教人又愁又烦。 最初时候林方要还对裴来云端着副准丈人架子,然而时到如今,拖得过久,连林方要都开始感到身份尴尬,没了脾气,只随这两个人磨蹭折腾。 陆莲稚乍一看这船头二人抱在一处,便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她阿姐终于开了窍,半夜会情郎。 她偷偷摸摸猫着腰潜到了二人附近,方才准备“嘿”地大喊一声时,便忽然听见了一声极为低缓的女子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入眼是一片模糊迷蒙的黑暗,黑暗中那女子还抬手摸了摸怀中人的脊背。 这声音万分耳熟,入耳便令陆莲稚为之精神一震,酒也醒了三分。 卫况的声音。 卫况怀中还能是谁,只能是崇明。 崇明低低地“嗯”了一声,那声音沉软非常,令陆莲稚满背猫儿毛都倒立了起来,感到万分惊悚。 崇明乖得可怕,缩在卫况怀中,浑身骄矜的气场都没了,倒显得十分落寞。 陆莲稚也开始觉出不对味,回想起晚宴时分她向崇明瞥过去的几眼,印象里崇明仿佛一直有些郁郁。 她莫名其妙开始感到有些担心,不知道是什么样怪事,能教这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朝中最受宠爱的小郡主郁郁不快。 莫不是家里逼她嫁人?陆莲稚一边琢磨着,一边向后退,极力想要令自己在身后亓徵歌眼中看起来不那么猥琐、不那么像是在听人墙角。 哪想到她早已是醉中不稳,禁不住倒着后退,一时脚踝磕上了船中木板,发出极为响亮的一声。 “咚。” 这一声响动石破天惊,崇明立刻从卫况怀里跳了出来,拔剑就指着黑暗中陆莲稚的方向:“什么东西!滚、滚出来!” 她难得缩在卫况怀里一回,已经教她感到很有几分别扭,想不到被人看在眼里,更教崇明恼羞成怒起来。 她噔噔几步走到陆莲稚面前,看清眼前人后,立刻气得跳脚:“你这不要脸的!躲在暗处偷看做什么!” 崇明来势汹汹,抬手便往陆莲稚面门上打,看样子是气坏了,面色在夜里都清晰可见的绯红。 亓徵歌站在一边,此刻薄醉也没有了往日的心思去劝解,只任由崇明劈头盖脸朝陆莲稚打来。 若此刻仔细看亓徵歌的神色,竟然还有几分看戏的愉悦。 她早看出船头这二人中有崇明,也就陆莲稚醉眼朦胧,不知轻重一个人往前钻。 那方陆莲稚到底理亏,便也没有全力还手,结结实实挨了崇明两下后,亓徵歌与卫况才将各自家猫儿揪了回来。 卫况知道崇明心里不悦,此间她漫脸绯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6 红,有一半是又羞又气,另一半则当真是急火攻心。 她并不再贸然去碰触崇明,转而安抚似的轻轻劝道:“郡主莫要心急,亓姑娘不正是容决谷名医?或许能助王爷一二也未可知。” 崇明闻言,豁然抬眼看向了不远正理着陆莲稚发丝的亓徵歌,眸光夹杂着希冀,又纠缠着心急。 . 朝中擅豢牛马,信件邮寄颇为快捷方便。其中马头若系玄铃、信纸若为苍色,便是最为紧急的快件,俗称八百里加急、快马传书。 陆莲稚来东海前,在龙尧镇收到的信件,便正是这一种。 此刻崇明手中这封信件,便俨然亦是一封玄色家书。 朝中天家素来子嗣单薄,皇亲国戚并不繁茂。上一辈中行二的先帝已去,只剩下了长河大长公主同清平亲王,到了这一代,先帝更是只留下了当今圣上这单薄一脉,此外再无儿女。 新帝登基时尚且年幼,国中不论文武繁杂案牍之事,悉都是清平王时明殊手把手教与这天家独苗的。 清平王一人既是这朝中文官谋士,为幼帝出谋划策治理国事,旦逢边陲战乱,又当作了武将军帅,亲上沙场平稳军心。 如此摄政期间数年如一日,再精力十足,也难免分身乏术、劳苦万分。即便这般,清平王也丝毫不恃权跋扈,反而对后辈慈爱非常,尤其于新帝百般教导指引,将其视如亲子。 如此,即便说清平王是当今天子心中之明灯也毫不为过。 然而历经这将近十年的劳苦风霜后,这盏明灯也终将渐渐枯竭。 清平王少年上沙场,青年时摄政,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因操劳无歇而华发皆生,俨然苍憔老态。 “母亲说,”崇明捏着手中玄色的信纸,神色隐隐含怒,“殊舅舅立冬方至之时已感不适,哪知当真近日便积疾突发,已然……卧床难起了。” 早年为保幼帝的不择手段,与沙场无眼的刀兵之争,早已令时明殊身负顽毒。时到如今旧伤故毒积攒十年,终于一来如山倒,令京中太医脑汁绞尽,人人自危。 “亓姑娘,”崇明此刻犹能记得,往日里她舅舅曾是如何地宠爱自己,待人又是如何的亲厚德高,一时几乎要泪眼朦胧,“你一定有办法,容决谷一定有办法,你去看看殊舅舅好不好?” 陆莲稚有些手足无措。她并没有见过崇明这般哀戚模样。崇明向来都是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如今陡然示弱,叫她心生了万分不忍。 亓徵歌也微微动容,清平王为人如何她自然知道,是能入史册、与周公旦并肩的贤王。 并且她还知道这位贤王,早在多年前就与容决谷交情不浅。 “清平王是我父亲旧交,此番突发急病,谷中一定已经派了我师妹去为清平王诊断了。”亓徵歌温言安慰道,“我师妹最擅长解毒一道,定能为王爷看个明白。” 崇明紧紧抿着唇,仍是熠熠地看着亓徵歌。 亓徵歌微微错开目光,看向身后神色肃然的陆莲稚。 陆莲稚见她看向了自己,立时便露出了一个极为安抚的笑来,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仿佛眨了眨眼。 亓徵歌这才向崇明回道:“……不过郡主若是不嫌我碍事,我同你一道入京,自然也未尝不可。” 亓徵歌看着崇明的眼神,不由得微微叹出一口气,言语放软了十分,仿佛微风似的,竟真将崇明被哄了住,不再似方才那般无措。 “谢谢亓姐姐,日后亓姐姐就是我时宴夜的大恩人!” 这话亓徵歌听着有些耳熟,她回身看了神色肃然的陆莲稚一眼,笑了笑:“不必,能为清平王这等贤明亲王效献曝之忱,实在也是医者荣光。” 亓徵歌眸光微微低垂,她哪里想过要做其他什么人的大恩人? 她这辈子捡到了陆莲稚这一个,便早已是命运于她,至臻至幻的偌大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要去京城啦,要见师妹妹啦! 提前抱起曲闻竹百米冲刺,优雅毒舌师妹妹最可爱了! 搓手手。 第40章 闻竹 东海岸,时将大雪,天方卯初。 沉沉冬日正是一丝光亮也无,潮声略显得绵而无力,窗外徘徊着萧疏风声,是个令人流连被衾之间的绝好睡觉天。 陆莲稚向来好睡懒觉,正滚在靠墙角落里,整个人裹在被褥中不分彼此睡得昏黑,却在这个点被亓徵歌摇醒。 “起来了,陆莲稚。”亓徵歌极轻地在她耳边唤着,推了推她。 陆莲稚小半张脸都埋在被衾中,闻言皱了皱鼻子,猫儿般无声无息地整个儿都缩进了被褥中,不理人。 亓徵歌看着她这模样,感到十分有趣又可怜。陆莲稚是宿醉,此刻起得太早也难免遭不住,但今日日子特殊,要早起离了东海北上朝京,自然也由不得陆莲稚赖床。 她方才取了些醒酒汁水来,便伸了手微温的探进被中,挠着陆莲稚鼻尖复又道:“起来了,乖。我给你熬了醒酒汤。” 陆莲稚虽然此刻睡不够,但闻着亓徵歌指尖的药草香味,到底也知轻重,挣扎了两番,万分艰涩地掀了身上被褥,撑着身子起了来,默默揉着眼睛:“你起这么早做这个,累不累呀……” 她就着亓徵歌递过来的杯沿喝了几口,睡眼朦胧搂住了亓徵歌肩膀,脸埋在她颈窝中,炙热的吐息将亓徵歌灼得想要瑟缩。 “知道关心我下次就不要喝那么多了。”亓徵歌将杯子复又凑在了陆莲稚抬起的脸边,拍了拍她大腿,有几分幽怨地道。 从前二人睡姿都极为规矩板正,常常睡下是什么样,醒来还是什么样,连床面都不会皱几分。 哪想到陆莲稚醉后便没了常态,睡在床沿半夜滚下去两次不说,还几次将亓徵歌挤到了墙角。 亓徵歌实在没法儿,将二人对调换了个位置,自己睡在床沿,让陆莲稚睡在内侧以防她又滚下去。哪想到天将凌晨之时,自己又被陆莲稚挤下了床沿。 十分折腾。 然而此刻亓徵歌看陆莲稚这幅惺忪朦胧的模样,也知道她多半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不是不记得了,亓徵歌甚至怀疑她根本就不知道。 陆莲稚滚下床沿时那“咚”一声闷响将亓徵歌都惊醒了,她自己却只是在地上翻了个身,眉头都未皱一分。 亓徵歌甚至能想到,从前陆莲稚无数次醉酒后的清晨,无人将她扶回床时,或许都是在地上醒来的。 亓徵歌有些想笑,沉默半天,到底还是幽幽叹出一口气,任陆莲稚搂着自己喝醒酒汤,心里盘算着下次陆莲稚要再喝酒,一定要让她直接睡地上,能省去多少事。 陆莲稚磨磨蹭蹭揉着眼睛,终于也有些清醒了,动作极快地套上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7 衣物,看也不看便指尖翻飞,将衣襟全部系好。 她动作行云流水颇为迅速熟稔,令人不禁怀疑陆莲稚是否往日里便是如此,困极了不睁眼也能将衣服穿戴齐整。 二人整顿片刻,悉都收拾完毕,陆莲稚跺了跺软皮靴跟,下意识摸向心口衣襟之内那块玉,侧脸对亓徵歌露出一个明明灼灼的笑。 “走么?” “嗯,走吧。” 亓徵歌推开了眼前房门,发出轻微响动。门外些微的寒凉冬风穿过她袖间倾泻而入,裹挟了她身上丝丝药香,将陆莲稚带向前路。 . 卫况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但打点起事务来到底老练,十分神速。 眼下辰时还未到,她便已经早早雇好了肯将人一路直接快马送至朝京的马夫,更是挑了几匹皮相极好的快马。 林会叶昨夜里也也听说了崇明这便要离去之事,忍着头痛早起,别时临近,难免唏嘘不已。 谁也料不到,朝中传说般的贤王,居然就如此毫无预警,一病山倒。 “清平王吉人天相,贤明天佑。”林会叶语调亦是十分低靡,按着崇明肩头,低声祝道。 清平王佑护朝中这些年,人人皆知边陲乱,清平往;朝野倾,清平定。他劳苦功高,却唯独绝无谋乱之心,昭昭忠义,堪入史册。 若是清平王薨,那必然是举朝哀恸之事。毕竟谁能接受贤王早逝、病故而非善终呢。 眼下东海边水贼大势已去,就算还有余风余浪,到底也有裴来云协助林家,如何也再搅不出大事。眼下唯独令林家父女难舍的,就是这么些年好容易与陆莲稚久别重逢,却如此短短一月就要再度分别,重见又是不知何时何日。 林会叶站在车马道边,塞了好些东西在陆莲稚袖袋内,絮絮说了会儿话,又交代了好些事,到最后相视无言,才终于将陆莲稚抱在了怀里,几乎要眼泛泪花地心儿肝儿妹妹叫了一气。 林会叶从小便将陆莲稚视如亲妹,更何况陆莲稚幼年失恃、少年失怙,至今已然是孑然于天地,如何能教她不挂念于心。 “阿姐勿念,莲稚会常常传书通信的,”陆莲稚被林会叶搂在怀里,笑眯眯地安抚道,“从前不亦是这般,说定了见字如面么。阿姐只需知道我无论到哪里,都定会令阿姐明白我平安无事的。” “阿姐日后若是有何难处,也还一定毋要迟疑,唤我才是。” 依依惜别间,天光渐渐清亮,水天相接的昏黑之色为一道清光破开,流光肆意倾淌于粼粼海面。一时海上日出,万丈金芒。 十月中旬茫茫东海,杳杳离期倏然而至。 无论如何的仓促不舍,陆莲稚终将作别林会叶。林会叶放开了她的手,立在原地看着她同亓徵歌坐上了北上朝京的快马急车,前行远去之时,轮辐滚滚,烟尘弥散。 . 十月廿日,大雪节气。 一路快马加鞭,累坏了不知多少马匹,换了不知多少铁蹄。崇明凭着郡主信物,一路将马车快鞭行至了清平王府前。 冬日里行道边的槐柳树悉都落尽了叶,只剩下柳树朦朦胧胧的枝条在萧瑟凝滞的冬日氛围中,仿佛一片片垂髫一般。 崇明自从进了朝京城门,便不再似前路那般姿态疲软,而是挺直了腰板蓄势待发,待到马车亟停的那一刻,她便如同离弦箭般单手撑着马车边跳了下去。 崇明在前如同一阵风似的,全然不顾旁人便冲进了清平王府之中,留下了身后卫况带着亓徵歌同陆莲稚二人常速走了进去。 甫一跨过清平王府门槛,便能闻得到一股极为浓郁的药味。亓徵歌辨认一番,竟是几味万分熟悉的药材,药方倒是十分像是一位故人手法。 她哼笑了一声,眼神闪过几丝兴味。陆莲稚离她最近,察觉到了这一声清浅的笑意,不由得偏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亓徵歌微微摇了摇头:“此地药息,像是我一位故人之作。” 陆莲稚见她神色有些微妙,但大体可以归结为愉悦,不由得忆起她先前话语,福至心灵:“是你师妹已经到了?” 亓徵歌唇角翘了翘,拍了拍陆莲稚手背。 此间卫况领着二人已然走入了府中厅内,崇明动作快,早已脱下了外袍,跪在了高坐厅前的一位妇人脚下,脸埋在了那妇人膝中,正絮絮地说这些什么,看不清楚神色。 卫况领着二人甫一进入厅内,那妇人便抬起了眼眸看来。 早先便听说过长河大长公主是个厉害人物,如今一看,光是这不怒而威的眼神,便已十分慑人。 长河面上看起来仿佛十分和煦,但眼神到底带着十分沉重与锐度,经历了年轻一辈没有的时光沉淀,竟令人下意识便想要错开目光。 崇明听见响动,也立即从她母亲膝下站了起来,为二人荐道:“母亲,这便是我方才同你说的亓姐姐,容决谷亓徵歌。” “还有这个……是……陆莲稚。”崇明看着陆莲稚,语气颇有些别扭地为她母亲介绍道。 长河早些年听崇明念“陆莲稚”这三个字,早已是听到耳根发疼。那时候崇明还不过是个十五岁上下、极度骄纵跋扈的小丫头,成天里想着如何同陆莲稚斗狠,三天两头便要整出些愁人事端来。 长河那时候远远见过陆莲稚几面,龙姿凤章,少年飞扬,倒是十分好看的一个孩子。而今两年未见,更是已然出落成了红尘难觅的一段姿色。 崇明这两年中的变化,长河悉都看在眼中,知道她是如何从一个跋扈无双的骄纵孩子成长成为了一个能够担起责任的少年,这些成长,说是陆莲稚施加于她的,其实也并不为过。 崇明总是想要同陆莲稚较量,无论是武道还是心性,都在心中将自己与陆莲稚作比较。 早些年或许崇明是过于无理取闹、无法无天,但如今看来,四处游方历练的崇明却当真变了不少。长河看着眼前挺拔英姿的陆莲稚,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崇明,一时竟然生出了十分喜爱。 长河细细观察了陆莲稚片刻,才点了点头,行止间端庄沉敛又不失敬意:“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亓徵歌有容决谷千金这个身份,自然成了主角,长河长公主同她一问一答地谈论起了清平王的病情,也就顺着谈论到了这满府的药香何来。 “贵谷前些时日遣来了一位名医为我三弟医治,”长河神色微有些疲倦,但仍然姿态十分端雅,“不过几日下来倒是并没有什么进展。亓姑娘既号容决谷首医,不知可有其他妙法?” 亓徵歌微微抿唇,神色微妙:“大长公主所说府中已来的那位,可是我谷中曲闻竹?” 长河点点头:“正是。” 亓徵歌微微叹出一口气:“殿下有所不知,方才依言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8 ,王爷恐是体内积毒已久,而致调息紊乱。而我谷中于制毒解毒一道最为精通的其实并不是在下,而正是我那位师妹,曲闻竹。” 长河闻言,脸色更加疲惫了几分,仿佛是最后一丝希望也暗沉了下去,叹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额角。 “不过或许我师妹遗落了何处也未可知,”亓徵歌不忍见长河露出这神情,出言劝慰道,“或许在下可从旁辅助,许也能有进展。” 长河这几日四处为清平王物色着名医良药,已然劳心过度,疲惫不堪,只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崇明心疼她母亲,又忧心她舅舅,一时也全然没了往日里飞扬跋扈的神色,郁郁的模样十分沉重。 众人静默了须臾,崇明道:“母亲,那我这便带亓姐姐进房内看看可好?” 长河这才起了身,向亓徵歌行了个礼:“我三弟性命,全仰仗二位回天之力。若……他日清平得救,二位必定是我朝中至尊至贵的恩者,报酬无论荣华富贵、名望尊誉,我天家定有求必应。” 亓徵歌闻言却只是神色淡淡:“大长公主厚望加身,在下必全力相助。” 行礼间长河便从厅中出了去,留下了崇明带着几人向内府走去。 到了王爷房前,亓徵歌却被拦了下来。 “郡主见谅,曲大人有言在先,王爷房中气息难调,任何人不得入内扰乱。”门前廊中的侍卫将几人拦下,道。 亓徵歌自然明白此理,确实不宜贸然冲撞,便低声向那侍卫道:“我此行前来协助曲大夫,还需知会她一声。我只敲敲门,并不入内可行?” 那侍卫思量片刻,便只放了她一人前去,将崇明同陆莲稚都拦在廊外。 陆莲稚翘首看着亓徵歌施然前去的背影,抓着崇明道:“哎,你可见过那个曲闻竹是什么人?” 崇明心情并不好,先前又听闻她母亲说这几日里清平王并未有任何好转,便没好气回道:“什么人,庸医一个!半点用处没有!” 陆莲稚“啧啧”两声,踮脚看着回廊尽头的房门口,亓徵歌轻轻敲了敲门,在门外低低唤了声:“闻竹。” 房内十分寂静,这一声“闻竹”幽幽清清,传入了房内人耳中。 院内有片刻的寂静,须臾过后,传来了架起屏风、布施罗帐的窸窣声音。 又过须臾,房门渐渐打开,陆莲稚隔得远,房内情形又被亓徵歌挡住了小半,看得并不真切。只见到入眼是一片水色衣袖,接着一人从房内步出,动作极轻又流畅地掩上了身后木门,站定在了亓徵歌身前。 那女子面孔身形都被亓徵歌遮掩,令后方的陆莲稚都快跳起来了也看不清楚。然身形样貌虽模糊不清,声音却无法被阻挡,那女子施施然立在亓徵歌身前,缓缓开了口。 一时陆莲稚只听见一道极为沉明的音调,清高雅致宛若雪中素梅,咬词吐字都仿佛带着万分优雅,但话语又仿佛带着些许嘲讽谑笑,幽幽飘过这段回廊距离,传入了她耳中。 “哟,这不是……师姐吗?”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您的师妹正在蓄力读条,即将开启群嘲模式、六亲不认,快跑快跑! 或许将有两个傲娇的对手戏: 崇·暴躁毒舌·明vs曲·优雅diss·闻竹 ——我哆啦a梦就要看看今天谁会死!(x) 卫况:......这都些什么人哦。 __________________ 另外提前知会一下_(:зゝ∠)_ 看这个卷标题就知道清平王最后是薨了的orz 所以长河说的那些好处,亓徵歌根本拿不到手哈哈哈哈哈哈 _________________ 今天有小天使问文名为什么叫访瀛洲_(:зゝ∠)_ 我沉思了一下,其实理由挺简单的233333 主要还是因为李白那句“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讲述的是海中仙境可遇不可求的缥缈迷茫,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亓徵歌对于陆莲稚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如仙如梦,至臻至幻,但是又若即若离,十分神秘。 所以陆莲稚在认(攻)知(略)、接(追)触(求)亓徵歌的过程中, 就仿佛是拨开重重迷雾、最终得以见识到瀛洲温柔境的海客_(:зゝ∠)_ 是的阿稚现在已经上了贼山,跑不掉了(x) 第41章 芒尖 “哟,这不是师姐吗?” 曲闻竹出了房门,气定神闲睨着眼前亓徵歌,语调含裹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音色却依旧飘然优雅,仿佛二人之间那些阔别未见的日子都并不存在,彼此还只是在谷中偶然碰面,施施然相对拱礼一般。 亓徵歌也并未答话,只是神情淡泊地看着眼前人。曲闻竹唇角微弯,仿佛略有惊喜般招呼着,但亓徵歌却知道,接下来定还有一场风暴将临。 那方曲闻竹定定看了亓徵歌片刻,见她并无反应,便忽地从鼻尖逸出一声极为轻幽的冷笑,哼了一声绕开她,径自朝院外廊中走去。 一年未见,师妹倒是当真半点未变。亓徵歌见状,颇有几分无奈地微微叹出一口气,抿了抿唇转身跟上。 曲闻竹的脾性向来如此。二人皆是同岁,又一道师从老谷主,曲闻竹素来在谷中亦是位高才绝,难免心高气傲,自小我行我素,说起话向来夹枪带棒,脾气上头谁的面子也不给。 亓徵歌自知离谷之事到底对不住她,其中颇有些不告而别的意味。 那日曲闻竹听闻亓徵歌要离谷的消息,得知之时并不比其他人早,她追出来时,亓徵歌已然到了离谷的芳草道上。 曲闻竹面色极冷地将自己牙牌丢给亓徵歌,便一言未发地拂袖离去。 彼时道别的话并未说出口,曲闻竹只将自己最为珍贵的牙牌赠给了一去天涯、不知归期的亓徵歌后,二人便就此别过。 或许当时彼此都怀有各自珍重的道别之言,但曲闻竹憋了这一载后,一切依依不舍早就变成了满腹怨言。 她往日里脾气便不好,今日甫一见面,惊喜有几分不说,却是实实在在怨气复发。 曲闻竹冷哼一声,向院外走去。 她早先便是万分不赞同亓徵歌出谷,心里始终觉得亓徵歌当真是昏了头脑、万分胡闹。 此番亓徵歌流离江湖,难免会显得比在谷中之时落魄几分。这分落魄落入曲闻竹眼中,便令她生出了十分愤懑,恨不能登时抓着亓徵歌敲昏,再将她捆回容决谷中才好。 二人一前一后,缓步出了院落步入回廊。 直到这时,陆莲稚才终于得以看清了曲闻竹的样貌。 曲闻竹迎面而来,入目不过双十年华,娉婷袅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69 娜,姿容无双,身段亦是沉宁纤雅,同亓徵歌那分仙绝意味几乎便是同曲同音,一般无二。 唯独不同的是曲闻竹身上多了些傲骨,不似亓徵歌那般清浅淡泊,周身反而含裹了七分傲气清高,令常人一眼看去便觉得悬不可攀,难以亲近。 不单相貌身形,质气姿态亦是如此。曲闻竹一路舒缓行来,下颌稍扬,眼眸微眯,分明已经到了回廊外,却看也不看一旁站着的陆莲稚与崇明等人,只站定后回眸睨着亓徵歌,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师姐,落魄在外若是实在没法儿过活,便忍忍回谷中也罢。”曲闻竹看着亓徵歌,如吹如叹般樱唇微启,缓缓道:“谷中再不济,师姐吃穿用度也是供得起的。” 言谈间,她缓缓绕着亓徵歌走了两圈,啧啧摇头:“师姐流落在外这一年,当真变得同这些草莽俗人一般了。这衣裙用的都是些什么料子?师姐也不嫌糙磨得慌?” 说着,曲闻竹叹出一口气,抬袖牵起亓徵歌一手,面色仿佛十分关切:“师姐过得这样苦,教闻竹心里真是仿如刀绞……” 那方被全然忽视的崇明同陆莲稚面面相觑,神色皆复杂。 眼前曲闻竹诚然姿容清绝,但行止却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分明是同亓徵歌经年未见,却一见面就如此扮戏般的嘲讽不止,令人有些摸不清头脑。 二人并不知道,曲闻竹这是憋了一肚子气无处施发,她又到底注重仪态优雅,轻易不会如同崇明那般破口大骂,便只好阴阳怪气地嘲讽人。 此时她占着理,便是一定要讽刺到亓徵歌面露惭色为止,谁也拦不住。 想着,曲闻竹抬眼却见亓徵歌仍是神色淡淡的模样,不由得怒由心中起:“不过师姐,你这穿戴究竟是什么品位?就算是荣光不复,师姐也不能如此自暴自弃、置颜面于不顾罢?” 亓徵歌听着曲闻竹这幽幽却毫不客气的语调,被一连说得心下万分无奈。但她到底了解她师妹的性子,也就没有说话,更不作反应。 曲闻竹见亓徵歌神色仍是清浅,难免气闷不已。 她心下明白,自己推开门见到亓徵歌的那一刻,仍就仿佛是从前谷中那些会面一般。眼前人依旧清绝无双,摄人心魂。 这一载游方仿佛为亓徵歌沉淀了更多曾经没有的气质,在曲闻竹抬眼的那一瞬间闪过,无从捉摸,却又真实到令她不可忽视。 亓徵歌还是一贯如常,清浅又耀眼,仿佛这一年的分别与奔波并不存在。即便她已从神坛之上走下,步入了滚滚红尘,却仍旧能够有十足本事令人仰望、为之喟叹。 曲闻竹意识到了这些,也知道她根本找不出亓徵歌任何差错可以供她指摘。 但她到底愤懑难疏,不由得挑起亓徵歌一缕鬓发,幽幽道:“师姐,瞧瞧你成日里奔波劳苦,发梢都开叉了,当真是荣光不复,教师妹心下真是难过。哎。” 曲闻竹目露担忧,叹出一口气。 听到这里,亓徵歌纵使仍是默默无言,陆莲稚却是再也忍不了了。看着亓徵歌分明水滑如缎的青丝,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陆莲稚却最清楚那分明是一个开叉也不可能有的,她也不知这曲闻竹究竟想怎样,在这儿变着法子嘲讽亓徵歌。 陆莲稚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正欲要开口驳她,却见亓徵歌幽幽递过来一个眼神。那眼神带着安抚又含着无奈,陆莲稚甫一接到便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忍住了动作。 但亓徵歌并没有料到,此间看不惯曲闻竹这阴阳怪气做派的,并不止陆莲稚一个。 陆莲稚正握着拳忍着,便听见身边崇明先她一步,极为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哂笑。 她到底少年心性,凡事都耿直为先,向来有话直说,最看不惯便是这等阴阳怪气做派。偏生曲闻竹就是如此,面上优雅端方仿佛是在关心挂念似的,但仔细品来,却一言一行都满是阴阳怪气。 “喂,你是瞎了?怎么睁眼说瞎话呢?”崇明脸色不善,眯着眼睛睨向曲闻竹,语气带上了十成十的骄纵跋扈气息,咄咄逼人道:“凑那么近,亓姐姐鬓发如何,你当真看不出?” 气氛静默了片刻,亓徵歌看见眼前曲闻竹神色变了变,却又立时恢复了似笑非笑,不由得心下为崇明叫了声不好。 曲闻竹默然片刻,才将注意力从亓徵歌身上分开了些,视线在周边几人身上扫了一圈。 她见一旁崇明同陆莲稚都是江湖侠客装束,又都年纪轻轻,便只将崇明当做了亓徵歌从东海边带来的友人。她并不认识,面前这位就是江湖中的混世魔王崇明郡主本尊。 “师姐,路途奔波,烟尘滚滚,诚然容易迷了眼睛,”曲闻竹收回视线,根本不多看崇明一眼,“认人不清也在所难免。师姐一人在外,当真应清醒一些,可不能什么人都往身边放,到底要当心交友不慎、坏了心性啊。” 曲闻竹眼波微转,语罢扫了崇明一眼。 这招指桑骂槐将崇明气得面色一白一红,眉都拧了起来,仿佛随时就要发作。 但偏生她就是没有发作出来,而是定定站在原地,瞪着曲闻竹。一时连陆莲稚都想要为她这平日里罕见的忍耐力而击节赞叹。 崇明此刻不回击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气极了,一旦回击,必然是破口大骂。但眼前曲闻竹到底是救治着她舅舅的大夫,破口大骂并不合适。 由是崇明骂也不是,不骂也憋得慌,一时面色精彩得很。 但曲闻竹看着崇明不善的表情,依旧面不改色。 她向来如此,但凡自己在理,就是皇帝挡了她嘲讽人的道,她也能将他嘲到躲回禁城内。 由是曲闻竹仍不依不饶继续谑笑道:“看这位妹妹身上也都是些贵气物件,金银珠玉样样不缺,想是家中也有些钱财了。” 曲闻竹似笑非笑,侧身朝崇明走来,二人拉近了距离,曲闻竹虽一时锋芒渐露,姿容却仍可用端雅来形容,她看着眼前崇明,唇角微微带着些许微笑弧度,话语却一点不饶人。 “只是听在下一劝,家中若是发了横财,最好还是不要如此显摆,还应当以读书教化为重,不然家财哪里能传过三代、被及子孙?” 崇明听到这里,哪里还听不出曲闻竹这是在嘲讽她暴发户? 这话一出口,就连陆莲稚都忍不住了。果不其然,崇明立刻便几乎跳了起来,手都按在了腰间剑柄上,但到底还是知道分寸,并未拔出。 “如此阴阳怪气,想不到你这庸医,医术不见经传,倒是挺牙尖嘴利!”崇明咬着牙,怒骂道。 “真是会说笑,”曲闻竹比崇明要稍高出一些,此间微微俯视,气势锋锐,“在下医术如何,倒是能凭一介草莽定夺了?” “草莽?”崇明神色不屑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0 地嗤笑一声:“我为草莽,难道你还是天上下凡的哪位神仙?我看你未免狗眼不识人。” 闻言如此,曲闻竹也笑了:“年纪轻轻说话如此难听,就算你是天家贵族又如何?也是千金躯,草莽命。” 崇明是个炮仗性子,先前时时刻刻忍着,到这里终于也忍不住,一点便燃了。 她噌一声便将手中剑出了鞘,几乎挥手就要砍人:“我说话难听?我倒是从没见过说话比你更不像人话的!你什么意思?” 眼看着崇明暴怒之下一剑劈来,曲闻竹眼神一闪,十分识趣地向后一退,但依旧面不改色:“姑娘这可算是恼羞成怒?突发伤人,当真小人做派。” 亓徵歌看到这里也哭笑不得,知道这个师妹向来得理不饶人,但也未免实在太过毒舌,若是当真惹急了崇明,崇明真要一剑砍过来也未可知。 亓徵歌赶忙上前拉住了曲闻竹,放软了语调:“师妹,有什么话冲我说。崇明郡主年纪小性子直,便算了罢。” 陆莲稚也拉住了崇明,按着她手中金剑。此刻便苦在卫况不在,崇明也是个脾气上头谁也拦不住的性子,此刻说什么也不服陆莲稚的阻拦,竟同抓着她的陆莲稚斗起了气,劈手便要砍人。 陆莲稚空手无物招架不住,一时也只好拔出背后负着的陆离剑,二人刀剑相碰,居然就招招生风地对打了起来。一时一挣一拦、一攻一守,火星四溅,令人颇感眼花缭乱。 “崇明郡主?”曲闻竹难得见亓徵歌姿态放软,一时心情稍妙,身上戾气也少了几分,但乍一听见眼前这少女名号,难免有几分诧异。 先前来时便听说,朝京中有个小魔头,自小涉入江湖,四处搅风弄雨。此番王爷突发急病,她倒是听说了这小魔王正在从游历途中赶回朝京,只是归期不明。 原来这位便是崇明郡主。 曲闻竹看着廊外正面带愠色同陆莲稚过招的少女,一时冷笑一声,倒是兴味深深。 亓徵歌见曲闻竹这般神情,不由得蹙了蹙眉,语调带着几分清冷:“师妹,不要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师妹当然要胡闹。 这两个人真叫人头痛。 感觉写得不是很好,没有表现出我心里师妹那种优雅的神仙diss, 但是......真的懒得再改了(嘻嘻嘻 _(:зゝ∠)_吃饭去吃饭去 第42章 决意 那方陆莲稚与崇明已然是打上了头,陆莲稚也不再一味拦守,改为了攻克之势,二人动作间大开大合,渐渐往院外去了。 即便隔着这么一长段距离,却还是能令人听见刀剑相撞之时的铮然嗡鸣之声,虽渐行渐远,却犹令人心悸不已。亓徵歌抬眸看向身后清平王所处的那间院落,院门禁闭,应当是听不见这般响动。 入耳那响动渐渐往东边方向隐匿,亓徵歌心下也知道陆莲稚这是在将崇明引去卫况那处,便也稍稍放下了心来,同曲闻竹二人向一旁园内走去。 “师姐此番前来,可是受了这位崇明郡主之邀,为清平王诊断?”二人缓缓前行,步子皆是一般无二的舒缓清雅,曲闻竹斜斜看了亓徵歌一眼,出言问道。 亓徵歌见曲闻竹谈及正事,不由得也向她投去一瞥,淡然应道:“是。” 清平王现下所住院落与王府中后花园毗邻,由是二人沿着一条曲径,便渐渐步入了后花园内。 此间大雪节气,园内已无花木,不过还是有些矮草高树犹带颜色,暗沉稀疏,是一番冬日景色。 今日云浓霭厚不见日头,天色昏沉颇有些阴风萧疏之味,将这后花园内的枯枝暗叶吹拂得窸窣生响。 稍行一段后,亓徵歌在一处矮草边站定,自怀中摸出一块莹莹牙牌。那牙牌在阴暗天色下,却仍泛着温润光辉,令人一见便能知绝非凡物。 曲闻竹见状,不由得抱臂站定,神色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亓徵歌,轻哂一声。 亓徵歌右手托着那牙牌递至曲闻竹眼下,缓缓开口道:“闻竹,你我相别重逢,其间已然一载有余。此番你也见到了,我在并没受任何委屈。这块牙牌到底于你更为重要,还是还与你为好。” 曲闻竹闻言毫不客气,一把便将牙牌拿了回来,冷笑道:“原来师姐这一年,入了江湖倒是如鱼得水,日子好得很啊。” “看样子那日到底是我多虑,才将我这名牌赠与。师姐可不知道,没了这块牙牌,这些日子来我可没少吃亏。” “不过当真要谢谢师姐了,能将这牙牌安然无恙还与了我。我一番忧虑,还真是多心。”曲闻竹指腹摩挲着牙牌上镂纹,侧过身不再看亓徵歌,语气凉薄。 亓徵歌听她颇有些酸溜溜,心下也知道她心里不是滋味,便也不再同往常一般面不改色,而是微微放软了姿态。 亓徵歌略作思索,沉吟片刻柔声道:“闻竹,从前……是我不对。” 这一声闻竹幽幽微微,仿佛叹息一般,是曲闻竹许久许久未曾听闻过的语调。这语调清浅泠泠,立时便勾起了她万千回忆,仿佛此间二人还是在容决谷中相依的那段时日,并不曾有任何改变。 曲闻竹登时便咬紧了唇,抬眸瞪向亓徵歌。 此间草木枯疏,冬风萧瑟,四下并无人。曲闻竹憋闷了时过一载的情绪终于宣泄而出:“你也知道你不对?你究竟为何忽然便昏了头?你若是要报复宗族,何苦要用这般愚蠢方法?你有没有想过我,又有没有想过师父?师父若是泉下有知,见你流离世中,会作何感想?” 曲闻竹此刻已全然抛下了方才人前那分优雅矜持,情绪起伏地抓住了亓徵歌肩头:“师姐,你跟我回去罢。你跟我回谷罢。谷主不敢对你如何的,你是他的独女,他……” 亓徵歌却只是摇了摇头,拍拍她手背:“闻竹,我不会回去。” 曲闻竹抓着她肩头的五指收紧,咬牙道:“师姐,你究竟还要胡闹多久?你究竟想要怎样?” 亓徵歌垂下眼眸,片刻静默。 她想要怎样?从前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如何,只知道究竟不甘于庸碌,却又疲惫于反抗、倦怠于挣扎,是以她选择了离谷,是个愚蠢却又有效的逃避之法,也辜负了许多人。 但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的不过一人而已。但这人,却永远无法为父亲所容,便也永远不会为容决谷所纳。 她宁愿同母亲一样流离世间、抛却荣华,也绝不会回谷。 念及此,亓徵歌翕了翕樱唇,缓缓道:“闻竹,我……” 她正欲要说些什么,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盈却疾如旋风的脚步声,入耳是陆莲稚的声音。 “你们在这儿啊,”陆莲稚自花园拱门外快步走入,在二人身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1 边站定,“我把崇明交给卫况了,她太暴躁,险些真的刺中我一剑。不过她推了我一下,当时未觉得,现在却疼得很。亓徵歌,你帮我看看嘛。” 陆莲稚甫一到场,便一阵风般絮絮说了一长串,将场面硬生生变了调,有些话也都不再好说。 曲闻竹见状,也收回了抓着亓徵歌肩头的手,眼波微翻看向一边。她先前微有流露的情绪悉都收敛,再看又是一副清高优雅之态,只不过其中暗含的不满,只有亓徵歌看得出。 亓徵歌看了曲闻竹一眼,又看了陆莲稚一眼,幽幽叹出一口气。 “伤了哪儿了?”她权衡一番,还是语调温软看向了陆莲稚,微微蹙着眉,“这次倒是多亏了你。” 陆莲稚捋起箭袖袖口,暗暗就将自己挪到了曲闻竹与亓徵歌二人之间,隔开了曲闻竹。 捋起的袖口之下,纤细腕上果然有一大片淤青,入目颇有些惊人。 亓徵歌无奈道:“怎么又这么不小心?早先便说了你那路数该改一改,总一副要玉石俱焚的模样跟人打,不能总仗着有我又或是愈合得快,便如此放肆。” 亓徵歌向来对陆莲稚出招的野路数颇有微词,曾经她便见过不止一次陆莲稚空手接白刃、徒手碎飞岩,念及她曾经做过的那些出格事,此刻亓徵歌不由得又心生不满,教训了起来。 陆莲稚笑眯眯地垂着头,只听着,也并不反驳。 亓徵歌便替她揉着胳膊穴道,边语调严肃却仍听得出柔软地说着话。 虽然她向来便是同陆莲稚如此相处,常常是她训人,陆莲稚听而不语,但到底入了那方曲闻竹耳,有些话却听越不对味。 但她还未来得及回过味来,亓徵歌便又回身看向了她:“闻竹,我先去取些药酒给她去淤,过会儿便来找你谈王爷病情。” 曲闻竹蹙着眉,意味深深看着亓徵歌,不置可否,只目送着她牵着陆莲稚一前一后走出花园,那模样颇像是提溜着一只猫儿后颈。 直到亓徵歌身影消失在拱门口后很久,曲闻竹才浅浅笑了笑,缓缓抬眸,向外走去。 . “你师妹为何如此不善?”那方亓徵歌替陆莲稚揉着药酒,陆莲稚另一只手撑着腮,眼波流转,问道:“说话当真阴阳怪气又咄咄逼人。” 亓徵歌抬眸看了她一眼,叹道:“她脾气自幼如此。只因离谷之事我并未与她很好沟通,她一直记怪着,到底还是我不对。” 陆莲稚提起了几分兴趣,浅金色的眼眸转了转:“那你同她从前是不是很好?” 亓徵歌将她袖子放下,低垂的眼睫微微颤着,仿佛风中摇曳的柔软花片。 “我同她师同门,自幼便是一同|修习,情如姐妹。”她收拾着桌面药瓶,只淡淡说了这一句。 陆莲稚挑了挑眉,闻言也不说话了。 亓徵歌收拾好了物件,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陆莲稚,不由得道:“回魂了,陆莲稚。我去同闻竹谈王爷之事,你去问问王府里的安排,把东西先放下。” 王府里此刻诚然有几分混乱,王世子早间入了皇禁城,管家前几日便亲自去了外地搜罗药材,长河此刻也正在歇息,一时没了人管事,亓徵歌到了这么久,也没人告诉她该在何处歇脚。 陆莲稚点了点头应下便向外走,纤细挺拔的背影逆了光,在亓徵歌看来便如同青竹一般,却又含裹着女儿家的风情,步履生风,很快消失在了她视线内。 亓徵歌哪儿能猜不到陆莲稚心里在想什么,难免心下微恼。 她自认从没有对任何人像对陆莲稚这般过,自己心意如何,她认为陆莲稚根本不应当有所怀疑。由是她根本不想同陆莲稚多说这事。 亓徵歌看见陆莲稚方才那若有所思的模样,简直几乎忍不住要将手中药瓶丢在她脸上。 那方陆莲稚也有些气恼。亓徵歌明明知道自己想知道、想确认的是什么,却仍旧只三言两语带过,纵使她如何地相信亓徵歌,此刻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说喜欢我嘛。陆莲稚走着走着,越想越有些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亓徵歌:我才准备跟师妹出柜,你跑来搅局不说还疑神疑鬼,这个样子还想让我说喜欢你?我简直想打你。 陆莲稚:委屈,人家就想听你也哄哄我嘛。 亓徵歌:好。 这天晚上,陆莲稚跪了一晚上剑鞘。 第43章 攻毒 曲闻竹缓缓走出后花园,裙摆摩挲间窸窣作响,行走得极为端方舒缓。 她边走边垂眸沉思,天色越来越暗,她越想越不对。 曲闻竹并不是不知道亓徵歌离谷的原因是何,但她始终以为,那只是亓徵歌为了报复当年宗族对她母亲与表姨的逼迫而演出的一场滑稽戏。 她并不认为亓徵歌是真的喜欢女子。毕竟她与亓徵歌一同长大,一同生活,她自认从未发现过亓徵歌有任何非比寻常的喜好,尽管亓徵歌倒是真的从未喜欢过男子。 然而今日一见,曲闻竹忽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亓徵歌对那个剑客模样少女的态度,如今回想,无论如何都只有暧昧二字可以形容。 曲闻竹想着,面色越发阴沉,速度也加快向王府花厅中走去。 “闻竹。”亓徵歌也到了花厅内,见曲闻竹正低眉用杯盖拂着水面茶叶,不由得出声唤道。 曲闻竹能嗅出,她指尖还残留着方才为陆莲稚揉上的药酒气息,一时不由得蹙了蹙眉。但她再三沉吟,到底没有问出口,最终选择带过了这个疑念,转而谈起了正事。 “清平王爷的病症,”曲闻竹推了一杯茶水到亓徵歌眼前,垂眸缓缓道,“并不是简单的积年沉疴。” 亓徵歌接过茶水,二人指尖相触,曲闻竹抬眸看了亓徵歌一眼,却只见她仍旧神色淡淡,仿佛并未挂心。 “怎么回事?”亓徵歌抿了一口茶水,带出的些许雾气氤氲了她的脸,迷蒙仙绝,令曲闻竹看不真切。 . “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呢?”陆莲稚有些委屈,又无人可诉,便居然找上了崇明:“她平日里对我那么严厉,却唯独见了她师妹那么和煦。曲闻竹这样无理,她都能忍,还能哄她。这算什么事呢?” 崇明此刻被卫况安抚了下来,不再同方才那般暴跳如雷,但仍是撅着嘴不太高兴。二人面对面坐在一处室外亭中,看着冬日阴沉沉的天色,一道委屈。 崇明听陆莲稚说完,不由得注意力也被吸了过去,问出了她早想问的问题。 “喂,”她皱着鼻子,样貌看起来颇有些稚气,十分娇俏夺目,“你是不是跟亓姐姐……” 崇明抿着唇,一时想不出一个合适委婉的词。 “什么?”陆莲稚从委屈中回过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2 神来,偏过脸看向崇明:“嗯?” 崇明就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组不出一个合适的句子,一时陷入沉默。 沉默须臾后,崇明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件要事,开口问道:“陆莲稚,你的钱袋为什么在亓姐姐那里?” 陆莲稚没想到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支着腮的手指尖敲了敲脸颊:“这有为何,因我喜欢乱花钱。她便替我管着。” 想着,陆莲稚摸了摸胸口衣襟,低眉笑了笑。 这一笑颇有些羞赧意味,落入了崇明眼中,便怎么看都像是少女怀春。 怎么说起亓徵歌,陆莲稚就这样笑?崇明哼了一声,眼风扫过陆莲稚衣襟,极为眼尖地发现了一根细绳。 崇明又见陆莲稚捂着心口的动作,分明是脖颈间系着什么。 莫不是定情信物罢?崇明好奇心一上来,便猫儿似的挠着心尖,不弄明白是断不会放弃的。于是她思索间动作快如疾电,伸手就将陆莲稚脖颈上隐约浮现的那条细绳用指尖勾了出来。 “!!?”陆莲稚被崇明这突发制人的动作吓了一跳,只以为崇明那疯还未发完,想要掐她脖颈。 陆莲稚到底也反应疾迅,下意识便一个擒拿,以指为扣捉住崇明手腕。她并未想到崇明根本不是想要掐她,而是冲着她颈间玉坠而来。 陆莲稚扣着崇明右手,正开口问道:“你这是……” 话音还未落,崇明右手便顺着陆莲稚扣她的动作,微翻间一招挣脱,反而紧紧钳住了陆莲稚的腕骨。 同时她左手便飞快捏住了已被她挑出一个头的细绳,顺藤摸瓜便将玉坠从陆莲稚胸前提出来,袖口翻飞间手一挥便将那细绳整个儿从陆莲稚头上摘了下来,玉坠便握入了手中。 “你!”陆莲稚没想到崇明是冲着这玉来的,这玉是她的心肝宝贝,平日里贴着胸口片刻不离,就是连沐浴都不曾放下。此番入了崇明的手,陆莲稚怕极了崇明不知轻重给摔了,一时急赤白脸,便劈手要夺。 “你什么毛病!还我!”她当真气极了,一手重重拍在身前石案上,倾身便要抓崇明。 崇明见那石案都隐约裂了些缝,訇然作响,知道陆莲稚此刻气急,怪力上手。见状崇明不由啧啧摇头,哪里还敢同陆莲稚缠斗,提气运气间飞身便抓着那玉往亭外跑。 “崇明!”陆莲稚在身后拔腿便追,跟着崇明在清平府内上蹿下跳。二人都有些上了头,俨然忘了此间何地,此时何时。 二人身影一白一红,点砖踏瓦,飞檐走壁,令人只见衣袂风影,不见人之踪迹。 . 此刻花厅之内,茶凉人空。 亓徵歌跟着曲闻竹,动作极轻地将身后十字雕花木门合上,二人衣裙相接微微摩挲,缓缓并步从王爷房中走出。 “也就是最近这几日里,王爷忽然开始嗜睡难醒。”曲闻竹揉着眉心,颇有些疲惫:“我想若不赶快拔毒调气,恐怕命不久矣。” 亓徵歌方才为清平王把过脉,一时仍难从惊异中走出,心情颇有些微妙,并未应答,只默默然垂眸思索。 “师姐你也替王爷把过脉,想必也是知道王爷情况究竟如何了。”曲闻竹见她神色若有所思,不由得想起这些日子里在王府中的荒唐事,冷笑一声,二人渐渐步出长廊。 “众人皆知清平王劳苦功高、周公再世,”曲闻竹哂笑道,“却也没人知道,清平王这几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亓徵歌微微蹙眉,心下也难免有些触动。 清平王脉象极为紊乱,沉疴如山,绝无可能只是一日之寒,而是多年寝食难安、案牍劳形带来的形销骨立,病骨支离。 “我不信那儿皇帝不知道。”曲闻竹语气极为冷寒,却仍是十分谑笑:“什么贤明皇帝,连自己的亲叔叔都如此剥削压榨,迫害至此。这些年难怪南征北讨都能在边陲见到清平王的影子,百姓都还以为是清平王英猛过人、神将在世,我看这根本就是那个儿皇帝刻意支使王爷前去!” “分明知道清平王是这等病骨,却还要如此残害王爷,依我看这皇帝无非就是见不得清平王功高盖主!”曲闻竹不屑道:“如今清平王若是薨逝,倒是留了这好大片江山,专供他一人摆布!” 眼见曲闻竹越说越离谱,亓徵歌不由得拦住了她:“闻竹,谨言慎行,切莫多话。此间不是谷中,由不得你乱来。” 曲闻竹见亓徵歌神色肃然,不由得还是含怒收敛,抿抿唇对天翻了个白眼,气闷不已。 “可有他人知道清平王情况如何?”亓徵歌微微蹙眉,问道。 “王爷并不让人说这些闲话,只令我们这些替他把过脉的大夫向外人透露病情。恐怕还是护着那儿皇帝颜面。”曲闻竹叹道:“清平王其人,实在……可悲可叹……” 亓徵歌幽幽叹出一口气:“当真难以料想,清平王爷这些年内竟然过着如此劳苦病痛的日子。” 二人复又返回了花厅之内,残凉的茶水已被撤下,换上了新杯热茶。 “师姐养气调息的本事自然是极好,但此番沉疴积毒未去,即便是再如何调养气脉,王爷也无法康复。”曲闻竹手中杯盖轻轻摇晃,拂着杯面随热流旋转的新茶皱叶。 “师妹这些日子手法如此保守,”亓徵歌指尖轮番敲打着面前乌木案边,语调清浅,“可是在积蓄什么?” 她知道曲闻竹手法向来剑走偏锋,擅长以毒养脉,用药猛烈。 果不其然,曲闻竹轻磕一声扣上杯盖,垂眸道:“听闻师姐要来的时候,我便已经开始思忖此道。” 她抬起狭长眼眸,睫尖微颤:“师姐擅理气,定能调息万物。不若此番,我便以火克寒,以毒攻毒。只要王爷能够熬过我这一关,到了你手中,必然再残损的命,也能回天还春。” “不行。”亓徵歌只听到这里,便断然拒绝:“清平王的身子已然风烛残损,几乎是油尽灯枯,如何耗得过你猛药逼毒?他这般境况,早已不能同你往日诊治的那些生龙活虎之人相较,又如何撑得过以毒攻毒?” “他过不了你这一关,更不用说到我手里。”亓徵歌语气染上了十分严肃,眉尖微蹙。 “师姐,若是不依此道,便只能凭你那养气功夫,吊着王爷一口气,”曲闻竹神色也毫不相让,据理力争道,“你也看到了,王爷每况愈下,此间已经是连神志都颇有几分混沌,就算师姐你妙手回天,也不过是能吊住他一口气而已。” “如此混沌终日,卧床难醒,王爷同废人还有什么区别?” 曲闻竹指尖收紧,握着手中瓷杯:“师姐,攻毒之法纵使冒险,但若是能拔下那毒,再令你调养气息,王爷还能有望回复常人。若不攻毒,清平王便算是废了!” .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3 花厅内争论不休,花厅外一片寂静。 崇明同陆莲稚闹了好一番鸡飞狗跳,掀房揭瓦,鸡犬不宁。 好在二人到底知分寸,并未闹出偏院,也并未生什么事端。 崇明又是滚又是飞地,好容易躲开了陆莲稚的追打藏进了树上,终于得了空将手中这宝贝打量一番。 崇明软嫩微粉的五指渐渐摊开,露出掌心那成色不凡的玉来。 此间天光微微昏暗,已是时将傍晚。阴沉萧疏之中,崇明眯了眯眼,看清了那温润卵玉之上镂刻的“亓徵歌”三字,登时一切猜想都得到了印证。 “崇明!”远处传来一声怒喝,是陆莲稚还在找她:“你给我滚出来!” 崇明躲在树梢偷偷笑,将那玉藏进了怀里。 我就知道,这两个人没那么简单。 崇明一时间觉得自己简直仿若朝中第一智者,深谋远见无人能比。 作者有话要说: 清平的便当正在微波炉加热中...... 前面说的“皇帝挡了曲闻竹道,曲闻竹也能把皇帝嘲回禁城”这句话绝不仅仅是一个梗, 说到做到,师妹赶紧活动一下筋骨,准备当面diss皇帝了233333 还有谁,还有谁?! 第44章 井边 “此事你我二人没有资格擅作主张。” 花厅内争论渐休,静默须臾后,亓徵歌缓缓道:“还应当问过王爷自己的意见。” 曲闻竹沉吟片刻,看向窗外暗沉的天色,隐约呼啸间阴风渐起:“那等到王爷醒来,我们再行商讨也不迟。” 二人说到这里,于正事也就再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讨论,曲闻竹不由得又想起先前疑问,一时将视线挪回亓徵歌身上。 亓徵歌这日里穿着一身艾色,清浅微碧仿若水天相接,她低着眉看着杯中旋茶,面如柔花,肤若新雪,纤瘦的指尖挠着瓷杯面上一朵青花,看起来温和又清浅。 曲闻竹看着看着,忽然就没了脾气,也不知一切该从何说起。 “天色也晚了,我先去整顿一番。现下恐怕也快到晚膳时分,”亓徵歌思索间挠了会儿杯面后,抬眼看向曲闻竹,“若有要事,饭后来找我也不迟。闻竹,先去歇息罢。” 这时曲闻竹才想起亓徵歌一路风尘劳顿,是今日才抵的朝京,但抬眼看她气色,却竟教人看不出半点疲惫,一时令人不由得有些心下称奇。她微微颔首应道:“嗯,好。” 二人前后走出花厅,步入一条颇有些萧瑟的山水回廊。这回廊外虽布景精妙,但昏暗天色中遥遥看去,那水池早已干涸,连着那假山怪石都长出了些许野草青苔,一见便知是许久无人打理的。或许这宅子从御赐到如今便没有再打理过,也未可知。 清平王常年四地奔波,常驻朝京之时少之又少,是以今次沉疴突发,府中竟连能用的仆下也没有几个。 冬夜到底萧瑟,掺杂着药息的冷风沉重而凝滞,将庭中枯枝摇晃得微微作响。 府中人少,这等偏僻院落便也不会点灯,一时天色愈昏,亓徵歌不由得微微加快了步伐,凭着记忆向偏厅走去。 曲闻竹同她一并走着,二人正各有所思,便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叠声模糊的呼喊。 曲闻竹细细一听,这可不是方才那个骄纵跋扈的小郡主声音? 她眯了眯眼仔细分辨着,同亓徵歌二人一并向前走,亓徵歌显然也听见了这嘈杂声音,认出了崇明的呼声。 二人加快了步伐,那呼喊也从模糊不清变得依稀可辨,曲闻竹只听见崇明喊的分明是“救命”二字,语调凄惨,颇有几分夸张意味在其中,令她嗤一声翘起唇角:“嗬,小魔王也要求人救命。” 待到亓徵歌走到近前,一看此间境况,不由得眼皮一跳,顿住了脚步。 曲闻竹看着眼前情形,也不由得愣怔片刻,随即侧过身去,掩面笑了起来。 崇明同陆莲稚背对着二人,一个叠着一个靠在一口井边,崇明呼天抢地喊着闹着,声音在井内回响,由是这两人谁也没发现悄无声息入了院的亓徵歌同曲闻竹。 眼下陆莲稚一膝抬起压着崇明身后,将崇明半个身子栽进井内。陆莲稚一手紧紧钳制着她左肩,令一手反剪着她双臂,对崇明的喊声充耳不闻,只一言不出手上发力,将崇明往井里按,仿佛非要将人丢进井里不可。 二人较着劲,崇明也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任由陆莲稚宰割。她手虽被反剪,但到底腿脚还能行动,一时眼珠一转,喊出一声救命后沉下一口气,快如疾雷般腰间使力,一个翻身仰面将陆莲稚压在了身下,一脚用力踩踏在地面上,带起一阵尘土。崇明借着这一跺的冲力向井中又滑了几分进去,腿一勾缠住陆莲稚双腿。 这阴招一出,二人统统双脚离地。陆莲稚被压得向后仰倒,眼看着半身入井,抓着崇明就要双双跌入,她却仍不松手,反而将崇明抓得更紧。 一时二人安危竟全靠着陆莲稚腰力,二人一个叠着一个横悬在井口,陆莲稚咬牙承着身上崇明,憋着气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贼!” 说着,崇明在陆莲稚身上仰躺着挣扎了起来,边挣边回骂道:“你要杀我吗!我胳膊都断了!杀了我你也要死!——救命啊!” 吵闹间崇明这一番挣扎可不得了,陆莲稚立刻便要撑不住了,腰上一软,抱着崇明向井里栽去。 亓徵歌眼看不好,刚要上前一步,便看见两个几乎全身都没入了井口的人,同时双腿勾住了井沿,硬生生又给撑住,好一招倒挂金钩。 然而就算是这样了,井中二人还是不依不饶,谁也不肯放开谁,一时竟然就倒挂在井里吵了起来。 “陆莲稚!你放开我!你想死我还不想!出去再打不行吗?!” “呵,我就算是掉下去了,你也别想出去!你他娘的……” “我他娘的怎么了!?你这南蛮子下手那么狠,是不是要我死!?” “我他娘今天就是要你死!” “杀人啊!救命——” 眼看井中吵闹越来越离谱,亓徵歌不由得拂袖便走上了前,站在了井边。 那边陆莲稚仍在和崇明不依不饶地对骂,便忽然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幽幽的:“陆莲稚。” 这一声将她吓得腿一软,险些从井口滑了下去。但她很机灵地拽住了手上崇明,将崇明拽得“哎哟”一声,井中水面几乎近在眼前。 “……”陆莲稚费力地抬头,向井口看去。入目是亓徵歌面色冷淡,垂眸看着自己。 “你在做什么?”亓徵歌眯了眯眼,声音听不出喜怒,问道:“你知道今日是什么节气?井水有多寒凉?你若是跌入了井里,跌打是小事,若是伤寒感风,这王府中已有王爷一位病体,你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4 以为谁还会管你?是不是总要我教你行事分寸该当如何?” 陆莲稚被骂得心虚,缩了缩脖颈,一缕柔软发丝滑落,点在水面,漾开一圈涟漪。 “我……”陆莲稚讷讷开口,想要辩解,但此时倒挂在井中,颇有些脸红脖子粗的,她也想着这样同亓徵歌说话有些不对,便松开了崇明,飞身蹬住井壁便跳了出来,垂着头站在亓徵歌身前。 那方崇明忽然身上一轻,紧接着陆莲稚居然踩在她的身上跳出了井中。这一脚险些没将她蹬得吐血,手脚一滑便身子往下坠。 崇明下滑之余怒喊一声:“陆莲稚!!!” 在她险些以为就要掉进这大雪节气的寒井水中时,忽然感到后颈一紧,头顶传来一声谑笑。 “哟,这位姑娘大呼小叫的,是做什么呢?” 曲闻竹有些吃不住崇明重量,此刻正双手揪着崇明衣领,半身伏在井口,分明姿态并不甚优雅,但听她谈吐语调,却仍令人觉得她仿佛三月枝头清风一般,幽然清浅。 这份从容落入崇明眼中,便怎么都吃不对味。 “装模作样充什么好人!你要么拉我上去,我敬你一声,要么你撒手,我们势不两立!”崇明气急败坏,悬在井中喊道。 “哦?我拉你上去,你敬我一声什么?” 曲闻竹此刻其实诚然已有些拉不住了,但她还是想要逗一逗这郡主,便面不改色,问道。 “你让我敬你什么就是什么!”崇明眼看着衣角已经点到了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她不由得喊道:“你拉不拉!” 拉就拉。曲闻竹提上一口气,便将崇明一点点拉出了井口。待到崇明双手握住了井沿,她便省力地直接松开了手,让崇明自个儿往外爬。 其间她回头看了一眼亓徵歌,却惊然发觉亓徵歌正捏着陆莲稚耳朵尖点她脑门,脸色颇有些冷地教训人。 这场面曲闻竹可从未见过,一时啧啧称奇。 陆莲稚早已在捉住崇明的时候一顿暴打,将玉拿回了手中,此刻她听着亓徵歌半是责怪半是关心的话语,一时心下竟有些喜滋滋的,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任亓徵歌捏着自己耳朵。 那头崇明爬出了井中,看着眼前场景也撇了撇嘴角,小声骂了一句:“妻管严。” 曲闻竹就站在她身边,一时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你说什么?” 崇明看了曲闻竹一眼,拍了拍身上褶皱,也不答话,只问道:“好了,我上来了,你要我做什么?” 曲闻竹见崇明一副要剐要杀悉听尊便的样子,也来了兴致,不由得哂笑一声双臂环胸。 “那你就学两声犬吠,给我听听罢?”曲闻竹扬着下颌沉思片刻,笑容清浅又端雅,幽然间说出来的话却极为欺人。 崇明瞪大了眼睛,断然未料到曲闻竹竟会提出如此无礼又侮辱人的要求来,登时便后退三步指着曲闻竹道:“你想得美!别以为你拉了我便能捉弄我!你去死吧!” 曲闻竹悠悠点了点头,樱色的唇角微微翘起:“嗯,吠得好,有意思。” “!” 先时积压的怒火一瞬间又在此刻回笼,崇明气坏了,一跺脚便伸手就要捉曲闻竹。 眼看着崇明就要打过来,曲闻竹不疾不徐抬起手,指尖一根极细的银针在暮色中泛着隐隐寒光,是令崇明入目感到些微熟悉的幽幽绿色。 这银针她曾经见过,就在东海之上,亓徵歌也曾经用过这样一针,毒死了当她两个重的贼人。 崇明眼皮一跳动作疾停,顿在了曲闻竹眼前。 “这……这是什么?”她吞了吞口水,看着曲闻竹手中那颜色诡异的银针,颇有几分明知故问地道。 “这是我精心研制的毒……”曲闻竹上前一步,将那银针凑在崇明眼前,靠近她耳边吐气如兰道:“只需要一下,就是天王阎罗,我让他倒,他也绝无可能起身……” “你……”崇明只感到曲闻竹这个笑很有几分毛骨悚然。她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有几分怕鬼,曲闻竹此刻阴测测的,手里又拿着毒,在这冬日未点灯的暗沉夜色里,便当真仿佛是个索命艳鬼一般,令崇明没来由背上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崇明和曲闻竹这个梁子,算是结下来了(嘻嘻) 崇明:庸医! 曲闻竹:莽夫。 陆莲稚:骂得好!(呱唧呱唧鼓掌,搬小板凳吃瓜) _______________ 最近在重温83射雕,桃花岛的人都好可爱噢!!! 蓉儿可爱,梅师姐可爱,黄药师也可爱! 桃花岛是天堂qwq... 第45章 冷暖 冬日里本就昼短夜长,这好一番闹过后,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偏院之中无月色,萧萧荒凉得仿佛鬼院。 崇明打了个哆嗦,正硬着头皮打算和曲闻竹继续抬杠,便见远处一个融融光点渐渐靠近,定睛一看,是卫况提着灯笼找了过来。 卫况换下了劲装,改穿了件墨色长袍,在这昏黑夜里若不是有那灯笼,当真令人难以辨认。 “郡主。”卫况走近后看了一眼崇明,又朝亓徵歌等人微微颔首打过招呼。 “天色已晚,我家主人请各位上厅中用晚膳了。”她提着灯笼道:“路途劳顿,先歇息要紧。若有要事,晚些商讨也不迟。” 亓徵歌闻言也点了点头:“那便要劳烦卫姑娘带路了。” 那边崇明见了卫况,登时仿佛见了救星,甩开曲闻竹便一阵风也似地卷到了卫况身边。 曲闻竹被甩了开,也没什么反应,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崇明背影,便走到了亓徵歌身边。 长河因几日操劳,十分疲乏,便没有同这些小辈一道用膳,只令卫况跟着说话,让崇明去陪着客人。一时桌上只有她们四人,气氛寂静,颇有些微妙。 亓徵歌同曲闻竹向来食不言惯了,一言不发倒是正常,但陆莲稚与崇明亦是埋头不语,连个眼神接触也没有,菜只夹自个儿面前的,头也不抬,令人感到有些微妙。 旁人并不知道,陆莲稚不说话是因为正和崇明闹别扭。她现下当真是一眼也不想多看崇明,生怕自己看见崇明那促狭的眼神,会再度暴起。 而崇明不说话却是心下十分复杂,一方面是回味着这些日子里陆莲稚同亓徵歌的相处,暗自咋舌;另一方面又时不时偷偷掀起眼皮看一眼曲闻竹,眼神带着几分猫儿似的狡黠与算计,心下想着怎么捉弄她。 一时几人各怀心思,默然无言。 晚膳后,亓徵歌同曲闻竹便一道去了别处探讨要事,二人谈起正事互不相让,神色颇有几分严肃。 陆莲稚知道这时候也不好去打扰,便听亓徵歌的话回了房去。她坐了片刻,到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5 底觉得无聊,便又无所事事在自己房间门口转了起来。 她听亓徵歌依稀提到了一些清平王病情,也知道此番十分棘手难为,到了需要动用危险解法的地步。 . 清平王院落外,亓徵歌同曲闻竹在房外一株枯梧桐边站着。今夜云层浓厚,月色只从那云层中泄了几分极其微弱的光亮,在这浓黑的天中撕裂出了一道色彩微弱的小口。 梧桐树叶早已落全,只剩下细密的枝干层层叠叠,将昏霭的月色切割成无数。 亓徵歌穿得不少,但冬日夜里的冷风还是令她感到脸颊微微生疼。她同曲闻竹双双沉默着,立在梧桐树下。彼此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此刻二人只需等待房中清平王醒来。 王爷的精神劲已然不大好了,每日里只会清醒上那么几次。攻毒一事迫在眉睫,便是今晚无论如何也要下个定夺。 二人也不肯去远处房中等着,都颇有些固执地非要站在门外一声不出地等。 直到过了不知几刻钟,房内终于传来了细弱的响动,亓徵歌与曲闻竹一时齐齐抬眸看去。 房中炭火很足,药息沉厚,屏风设了一层又一层,罗帷更是重重叠叠。亓徵歌同曲闻竹在隔间炭火炉边将身上寒气烤散了,才掀开了重重罗帷进入了王爷房内。 清平王先前沉沉未醒时,入目只仿佛一具嶙峋枯骨,令人触目惊心。 但此刻他睁开了眼,神智清明地向人看了过来。也就是这双眼,仿佛满盛了大漠风沙,又如同龙鳞苍松,刻满了生命的痕迹,却坚韧不坠,苍劲不屈,令人入目而来一时全然忽视了他身体的枯瘦羸弱,只记得住这双矍铄不息的眼睛。 这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眼睛。 亓徵歌看到这双眼后,几乎是立刻便放弃了先前坚持的所有想法。清平王是绝不会选择以一个浑浑噩噩废人的姿态继续存活的。 亓徵歌一时心下叹息。她觉得此番前来询问的答案在这一刻便已经水落石出,再明晰不过。 罗帷帐暖,炭火烘融,亓徵歌心下却无一丝惬意。透过这双垂垂暮鹰般的眼,她心下只能窥见广辽的滞塞沉重,与沉痛的家国之忧。 帐边的灯芯轻微爆响了一声,火光随之微微摇曳,仿佛是这窗外的寒冷夜息幽幽袭入,在这并不长明的长明灯边,萦绕不散。 . 与此同时,陆莲稚这边百无聊赖,一时与清平房中气氛截然不同。 陆莲稚练过了剑,而后又慢吞吞洗了个澡,现下正撑在热炕上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等亓徵歌谈完事情回来。 房中炭很足,炕火也很暖,一时烘得陆莲稚燥热难耐,连脱了几件衣袍昏昏欲睡,望着桌上跳跃的灯火烛芯,眼皮儿打架。 她手摸着桌上陆离剑,指尖传来的冰凉温度倒是令她能够清醒几分。 灯火愈来愈暗,陆莲稚困意上浮间不由得抽出支精致匕首,有一遭没一遭地挑着灯芯。拨弄间整个房内光影摇曳,明明暗暗。 就在陆莲稚玩得起劲时,门口终于传来了响动。亓徵歌踏进房内,毫不意外地在自己房间里看到了陆莲稚,但有些意外的是,陆莲稚只穿了一件里衣。 “不冷么?”亓徵歌被房外一段路上的寒风吹得浑身冒寒气,甫一进门倒是被满房热息给蒸得有几分迷蒙。她看了一眼身边堆满了脱下来衣物的陆莲稚,解着衣襟问道。 陆莲稚见亓徵歌回来了,立即便清醒了过来,将灯芯果决挑断,房中立时明亮了一个度。 她撑着身子跳了下来,在亓徵歌身前站定伸手帮她解衣服:“不冷,热。” 说着她证明似的握了握亓徵歌手背,果然是极为炙暖的温度,将亓徵歌烫得缩了缩。 陆莲稚背对着房中灯火,将光影挡了部分,遮得亓徵歌胸前一结看不大清楚,便怎么也解不开。她只好微微弯腰将脸凑在了亓徵歌胸前,盯着用指尖一点点挑开。 亓徵歌低眉看着陆莲稚微微上挑、猫儿般狭长的眉眼,又见她如此认真为自己解着衣襟,一时心下怜意满盈,伸手拨了拨她额发,叹息般喊了声她名字:“陆莲稚。” 陆莲稚纤长眼睫颤了颤,抬起眼眸望着她笑了笑:“我在,怎么了?” 亓徵歌看着她眼中少年般执着笃定的爱意,眉眼也渐渐染上了绯色。她摇了摇头,未置一词。 陆莲稚也终于挑开了那系扣,正欲给她将这衣裙脱下时,便忽然下颌一紧,被亓徵歌冰冷而纤细的指尖捏住,接着一阵极凉又微馥的气息覆了上来。 陆莲稚一时只觉得仿若身处云端,反应了两秒,才缓缓唇齿微张,迎合着亓徵歌的气息,微微后退了几步,跌跌撞撞间腰碰在了桌边。 这一吻诚然有些突如其来,陆莲稚并没有什么准备,但她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原本闭上了的双眼又睁了开,二人一时纤睫相接,微微扫弄。 陆莲稚被按在桌上思索了片刻,仰面扶着亓徵歌腰际的手忽然顺着她腰线快如疾风般上扣,精确无比地扣住了亓徵歌双肩,而后亓徵歌便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后背接触到了桌面。 亓徵歌先是一阵微惘,被迫仰着脸承着陆莲稚压在颈间的吻,在陆莲稚将她衣襟上推到胸前时,她忽然按住了陆莲稚的手。 “?”陆莲稚抬眼看向她,仿佛有些不解。 亓徵歌费力地直起身,揪住了陆莲稚衣领,在她耳边说:“陆莲稚,起来。” 陆莲稚有些不情不愿,但到底不敢说什么,便微微抬起了覆在亓徵歌之上的身子。她方才起来,便被亓徵歌猛地揪着衣领掼在了桌上,两人至此已经围着桌子互相压了一个圈。 亓徵歌将手枕在陆莲稚身后,也未曾让她撞到何处,此刻颇有些居高临下地按着陆莲稚肩头,眯眼看着她。 亓徵歌的眼神带了几分侵略性,甚至深处微微含裹着陆莲稚未曾见过的占有欲,一番对视下来陆莲稚颇有些心花怒放。 算了,那就这样,今天在下……来日再上。 陆莲稚心里稀里糊涂想着,身子放软了些。 她并未曾意识到自己每一次都是如此想法,却没有一次当真在上过。 稀里糊涂的陆莲稚被亓徵歌盯得心旌摇曳,思绪也有几分奔放,伸手便拉住了亓徵歌的手,将自己温软的脸颊贴了上去,极为乖巧柔顺地蹭着,模样活像只讨巧的猫儿。 亓徵歌似笑非笑看了陆莲稚一眼,眼神有一点危险。 陆莲稚情字上头,一时读不懂这危险究竟是什么意味,便朝她笑了笑,伸手自己解开了唯一的那一层衣襟,一时一片微粉的锁骨暴露在了融融空气之中,暖香浮涌。 她正准备继续往下脱,亓徵歌却忽然将手抽了出来,退开一步几乎是狠狠白了她一眼,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6 转身向一边走去,丝毫也没有继续的意思。 陆莲稚并未料到是这般进展,一时僵在桌边,起来也不是,继续脱也不是,模样忽然便委屈了下来,咬着殷红的唇欲言又止。 亓徵歌走到榻边拿起了一件外袍,又折了回来掷在了陆莲稚怀里:“穿上。” “?”陆莲稚这才清楚地意识到今天是真的没戏了,她有些摸不清头脑,但到底不敢反抗,只仿佛遭了滔天委屈一般穿上了衣服,跟在亓徵歌身后问道:“这……” 她有些问不出口,挠了挠鼻尖。 亓徵歌顿住脚步,她哪里不知道陆莲稚是想问什么,回过头看向陆莲稚。 “陆莲稚,你是急色|鬼投胎吗?”她眯着眼凑近陆莲稚,语气有些怪。陆莲稚才打算厚着脸皮答是,便被亓徵歌揪住了脸颊。 “我问你这是哪儿?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清平王还病着,我明日还要早起,你是不是走到哪里都能发|情?” 这话有点不客气,陆莲稚脸红了红,朱唇微翕,有几分哑口无言。 脸颊被亓徵歌捏得有些疼,但陆莲稚也反应到了自己确实有些理亏,便也不反抗,任由亓徵歌捏着。 看着陆莲稚颇有些委屈的模样,亓徵歌也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这事到底也是自己起的头,不好怪陆莲稚。 想着,她松开了指尖,放软语调挠了挠陆莲稚的下巴:“等这事结了再说,乖。别闹了。” 陆莲稚闷闷应了一声,静默须臾,伸手抱住了亓徵歌。 “……那就抱一下。”她将脸埋在亓徵歌颈窝中,深深嗅着她身上微凉的药息微香。 烛火不知何时又微微昏暗了下来,映着二人身影。亓徵歌感受着陆莲稚渡来的丝丝炙热气息,摸了摸她的脊背。 这般也好。她摸着陆莲稚垂在腰间的柔软发丝,缓缓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许刷卡,没有车! 急刹车的感觉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叉腰笑),人生就要多一点大起大落,憋不死! 反攻快了快了,一个月内保证让阿稚反攻233333 到时候估计亓徵歌不太遭得住(x) ________________ _(:зゝ∠)_忽然想说一下身高设定。 陆莲稚和亓徵歌差不多高,都是一七三七四的样子,谁稍微高一些我不说(嘻 小崇明刚好一米七,但她坚称自己还会长:“总有一天我会比陆莲稚这个老贼高的!”_(:зゝ∠)_ 卫况比较可怜,她一六五吧orz可能是全文最矮 曲闻竹有一七五,俯看崇明(可怕的女人 更可怕的是林会叶差不多一米八,跟裴来云站在一起都不输的! 我们杉迟雪小天使一七三,之后一卷阿迟还会出场哒_(:зゝ∠)_ 是的我就是喜欢高高的女孩子,谁让我本人身高三米腿长两米!(x 第46章 天家 十月廿一,亓徵歌同曲闻竹开始正式为攻毒之法作准备。这些日子里二人整天要么就是出府寻药,要么就是闭门不出,制药添方,忙得马不停蹄。 崇明到底知分寸,见状也没有再为难过曲闻竹,只好同陆莲稚胡闹。 哪里知道陆莲稚听了亓徵歌的话,见了崇明都绕道走,每日规规矩矩,鞍前马后给亓徵歌研墨送饭之余,便是一个人不知道逛去了哪里,总之绝不单独见崇明,也绝不惹出一点事端。 前些日子清平府中管家终于从江南带着药材回了来,自此长河便也带着卫况回了卫侯府,崇明再无人可以叨扰,只能够每日为她舅舅祈福之余,开始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她表哥清平王世子回朝京。 终于等到了这一日十月廿五卯时末,清平世子时缜连夜不休,从西北边陲而来赶回朝京清平府。 他赶到府门前时,王府内还是静悄悄的,只有门卫的窸窣走动声,伴着府中隐隐传来的彻夜捣药音。 时缜早年失恃,性子肖极了他父亲,为国为民、贤仁宅厚,自束发后便难再在朝京之中见到他的影子,只常年四地奔波。 时缜甫一下了马,便快步入了府中,急切想要见他父亲。 然而当他到了清平王院中时,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世子恕罪,二位大夫有言在先,世子切不可入内冲撞了王爷。”那侍卫见是时缜归府,一时神色也有几分振奋,但又并不能遂了他的意令他进入,一时有些为难地道。 时缜纵使想见父亲的心急切如焚,但到底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只问道:“那可否请某位大夫出来,好令我了解一二父亲境况?” “世子前去轻轻扣门三下即可,二位大夫能够听见。”那侍卫方答完,便见时缜立刻迈开了步向门口走去。 雕花木门紧紧闭着,门内传来浓厚的药息,院外是笃笃的捣药之声,合着时缜轻而稳重的扣门之音,一分一分,将远处埋没在一片梧桐枯枝中的沉暗的天光捣亮。 . 时缜回了朝京,是崇明这日里醒来所听到最好的消息。 她同这位同姓表哥已有很长日子不曾谋面交谈,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的天家家宴。 时缜太忙,办起事来像极了他父亲,焚膏继晷,不分昼夜,是以那一次他也只是在年夜的家宴上晃了晃,崇明还未来得及同他说上一句话,便又再不见了他踪影。 那时候她问母亲:时缜去了哪里? 母亲告诉她,时缜去了西北边陲。那里有胡族属国叛乱。 哪里知道,这个叛乱便持续了如此之久,若不是此番变故,时缜或许今年都还回不了朝京。崇明很想他。 天家到了崇明这一辈,子嗣颇为稀薄,除却先帝一脉独子外,清平便仅仅有他亡妻所遗的时缜这一个儿子。 加上御赐时姓国姓的崇明,天家小辈便仅仅有这三个孩子。 许多人哀叹国息衰弱,但好在这三个孩子都还算正直可塑,并未出什么纨绔昏君。 崇明自小是同她那皇帝表哥时纱一道长大,其间时缜也曾入宫与他们二人一道开蒙读书,三人说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也不为过。 但崇明始终知道,这三人之中,一个成长为了朝中天穹,一个成长为了家国砥柱,倒仿佛唯独自己这一个小妹妹,不肯待字闺中、谈绣论诗,成日里只知道浪迹江湖,唯一能做的好事便是惩恶扬善、杀贪济贫。 仿佛有那么些不成大器。 崇明是个十分在意他人看法的人,这么些日子未曾见过时缜,她想念之余,更想将自己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悉都与他说一遍,好让他也赞扬赞扬自己。 等舅舅的病好了——崇明想道——我就要向哥哥们好好炫耀炫耀,这些年里我见过的大好河山,做过的侠义之事。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7 . 时缜从他父亲房中出来时,天色已临正午。 他恍恍惚惚,神思沉重,却又体步发飘。 父亲病得很重。 自他有意识起,清平便从来都是时缜的指明灯,他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一切都是在向清平靠近。在时缜的记忆中,父亲便是高如子牙、贤如周公一般的存在,是他心中的一轮太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这家国之堤却渐渐开始为蝼蚁所蛀、风雨所侵。他的指明灯开始闪烁,他的北极星渐渐为云霭迷蒙。 时缜看见卧榻之上支离病骨的那一刻,饶是七尺男儿,也跪在父亲床边几乎要痛泣不止。 他明白自己做的不够,一点都不够。是他无法替父亲分担那重担,才会令如今的父亲,消瘦羸弱成这幅样子。 我要站得更高,能够肩负更重的担——时缜想道——让父亲好起来后,能够再也不用劳苦。 可父亲还能不能好起来呢? 时缜对父亲的病情探听了很久,也了解得很详细。他能够从二位大夫口中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一件可怕的事实:父亲这病症,是他十数年积沉下来的旧疾。父亲一直便过得不好,时缜依稀能够知道。但这“不好”,似乎并没有自己一直以来所认知到的那样简单。 时缜恍惚地绕着府中走了几圈,一步又一步,不肯停下。 他能够做什么呢?他需要怎样呢? 枯枝残叶在冬日中静止,寂静无声中又响起了笃笃捣药声,急而沉重,一分分敲打着时缜的每一寸神经。 这恍惚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清平醒来,将时缜召入房中。 . 清平病重,世子回京。 天家皇帝向来敬重他的舅舅与堂哥。前些日子朝政不重的时候,时纱几乎是一日一来地探望清平,直到后来清平的精神劲越发不好,不便见人,这时朝中政务也堆积繁忙了起来。到了如今,时纱也有了很几日不曾到过清平王府。 而今时缜回了朝京,时纱就是如何地忙于朝政,也要抽出时间去亲自与清平父子二人会面。 时纱到底敬重他舅舅,也由衷爱戴他堂兄。 十一月廿六,时纱推开了一切政务,驾临清平王府。 是日,天家三位小辈齐聚一堂。 陆莲稚曾对当今皇帝有所耳闻,据说是男生女相,年少卓绝,倒是颇为好看。性子更是刚柔并济,平日里十分好说话,没有任何天家高人一等的架子。 但看到崇明那张扬不可一世的样子,陆莲稚对于这“没有架子”的描述也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并未很放在心里。 而如今,面对着眼前这个身形纤弱、面相白净到雌雄莫辨的少年时,陆莲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连亓徵歌都目光闪了闪,别过了脸抿唇不语。 时纱架子确实不大,居然连声都不出就忽然出现在了清平府中,丝毫没有那些戏折中唱的长长一串架势。 他正午时分突然来到,彼时府中一行人刚刚用过午膳。曲闻竹正替了亓徵歌,在清平房中守着。 时缜抬眼见到是自己这堂弟到来,一时目露出些玄妙又沉痛的光,这光一闪而过,最终化为了浓厚的依托。 自从时缜回京、与他父亲彻夜长谈后,崇明这一日里常常见他沉默不语。她知道时缜是心中郁结,一时感同身受,也面露郁色。 时纱到了府中,见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府中冷冷清清,只有寥寥一些人,这些人也都面露苦楚,沉默寡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时家主场23333 过渡章,短又无聊qwq _(:зゝ∠)_ 今天又冷又忙,脑壳都要冻成花岗岩qwq 第47章 明辨 “堂兄。” 时纱步入厅内,非但未曾让众人行礼,反而恭恭敬敬对时缜作了个揖,姿态自是一段天家风采,谦而风雅。一时时缜与崇明悉都站了起来,见此境况,亓徵歌同陆莲稚也不由得站起了身。 亓徵歌翩然起身间眼风流转,一眼便认出了时纱那通身的天家气派,哪里还能不知这便是那果真没有一丝架子的少皇帝? 一时厅中之人悉都站了起来,桌上正在撤盘,众人都还在,只是曲闻竹替了亓徵歌的班正在清平房中,不曾与众人共用午膳。 时纱快步上前,转目间便见到了崇明,他本十分凝重的眉目忽然仿佛云开雨霁,向崇明露出一笑,一副男生女相的好皮相耀目异常。 表兄妹两个感情向来最好,此番照了面,自然各自心下都埋着千言万语未曾发。 “堂兄,舅舅近日如何了?”时纱朝崇明笑了笑后,便丝毫也不避,还如同儿时一般径直凑上前拉起了时缜的手,开口问道。 这几日里时纱确实是忙于朝政,不曾来过清平府中,但他却从未停过向府中派药材、遣太医,连带送上些精致炭火、柔软罗帷,关心从未断过。 但曲闻竹却始终对这份关心嗤之以鼻:“这儿皇帝指不定安着什么心。早不知道关心,现在才知道?” 曲闻竹对着这棘手病症劳心异常,连带着一日见着府中这些时纱派下来的用具药材、想起时纱,都要横眉冷目地嘲讽一番。 亓徵歌不知道时纱对清平王的关心有几分真实在其中,但她知道,时纱送进来的这些东西都诚然是朝中一等一的上品,这并造不得假。 此刻时纱便细细询问起了近日情况来,也得知了这些日子里府中来了二位容决谷名医。一时时缜向亓徵歌看来,同时纱引荐道:“这位便是容决谷亓家的大小姐,亓徵歌。” 一时目光交接,时纱面露十分谦态,还未等亓徵歌有所问候,立时便抢先恭恭敬敬向亓徵歌作了一揖,再抬眼时眼中含着万分的期待与敬意。 “久仰大名。”时纱上前一步同亓徵歌说道:“姑娘妙手回天,对我家舅病症可有把握?家舅近日病情可还回转?姑娘想要些怎样报酬?只要姑娘开口一句话,我天家定是有求必应。” 眼看着时纱还要滔滔不绝继续问下去,亓徵歌微微蹙眉,显然没有料到当今圣上是这般性子。 她淡淡开口打断道:“清平王境况并不乐观。在下同师妹商定了一法,不日将为王爷一试。” “姑娘可否告知,是何方法?需我从旁辅助一二否?”时纱目光里燃起了丝丝升腾的希望与殷切,看着亓徵歌,这种仿若见着救命恩人的眼神,亓徵歌倒是见过很多次,但唯独没想到会被当今天子如此看待。 亓徵歌方才准备开口,时缜便上了前,拦道:“寻常偏方而已,药材器具这些日子里我都已经备齐,你不必太过忧心。” 时纱看了他一眼,又见亓徵歌面色清浅地点了点头,一时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8 也就不再多问。 他抿了抿朱砂点就一般的唇,一双杏儿般的风流眼倒是像极了崇明,只是眼中并不似崇明那般飞扬懵懂,而是满含着纷繁的思绪。 那思绪纠缠萦绕,数不清的忧虑与愁情时浓时浅,微微荡漾间,仿佛能从他星湖一般的眼中泫然溢出,当真是一副绝好难寻的皮相,竟丝毫也不在崇明之下。 时纱默然片刻,抬头向时缜,轻轻问道:“我可以去见见舅舅吗?” 他问得小心又谨慎,令亓徵歌一时感到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时纱到底也是天家骄子,待人却诚然是十分真心,这令陆莲稚同亓徵歌都感到有几分意外。 时纱的小心翼翼却并未能够得到时缜的许可:“父亲正在休息,或许晚些父亲醒来,能有些精神。” 这话便是十分直接的拒绝了,时缜并未同时纱客气,时纱倒也没有生气,只讷讷应下一声:“嗯。” 接下来又是一番询问,亓徵歌先前得了清平的话,只说出了些今日病情,其他的一字也并不多说,只同时纱推着太极,避重就轻地几乎是反复重复着一样的话。 再看时缜,也是一模一样的不多透露。他念着那夜里父亲与自己的谈话,眼中透着十分沉重。 一炷香过去,连崇明都看出了不对,一时悄悄拉着陆莲稚问道:“听他们说话真头痛。一个非要问,一个偏不说。就这样还能聊下去,还聊了这许久,当真都是奇人。你说你媳妇到底在瞒些什么?” 陆莲稚本来听着还连连点头,听到“你媳妇”三个字的时候却眼皮儿跳了一跳。 “……”陆莲稚欲言又止地看着崇明,一言不发。 “看我做什么?就你这寒酸破纸还想包住火?”崇明沾沾得意:“就你们这双宿双|飞鹣鲽不分的做派,今天只是我点明了,改日指不定你自己出去转一圈,整个江湖都要知道你这磨镜之事。倒是委屈了亓姐姐,要跟着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胡闹。” 陆莲稚闷闷地听着,前些日子还有些被点破的羞赧,但几日思索下来,陆莲稚便渐渐看开了。 她自己也从来并没有刻意掩瞒过什么,将来游走江湖,风言风语还有得是,不过今日伊始罢了,并没有什么好羞赧畏惧。 念及此,陆莲稚一时便“嘁”了一声,道:“那又如何?你就酸罢,知道你妒忌。我媳妇就是我媳妇,这般天仙也似的人物,当然是喜欢我了,不像你,爹不疼娘不爱没人喜欢的小白菜。” “我呸!”崇明被陆莲稚那明显的嫌弃语调激怒,伸手揪住了陆莲稚衣襟:“我爹娘可喜欢我了!” 陆莲稚当然不甘示弱,登时也飞快出手反揪住了崇明的衣襟:“还有谁喜欢你?没有!你这招人嫌的泼皮猴儿……” 二人互相揪着,纵使站得远,到底这动作也太大,一时引来了那方仍在打着太极的三人注意。 亓徵歌也不去看崇明,只微微蹙眉盯着陆莲稚。 她见陆莲稚在这档口居然也还不忘胡闹惹事,不由得心下有些微恼,缓缓叹道:“陆莲稚,松手,出去。外面等着。” 这语气有些凉,陆莲稚知道自己一时脑热又不顾场合做了傻事,便讷讷地松开了手,转身走了出去,背影落在他人眼中颇有几分可怜。 但只有亓徵歌一点也不同情她。陆莲稚这莽撞贪玩的性子,这许久怎么也改不了,总是丝毫不顾场合境况,令亓徵歌当真有些想要敲开她的皮囊将她那身逆骨给剔净。 时纱见状,一时也为这毫无结果的询问而感到腻味,到底还是少年人,心性并不甚稳重,拱手便向二人作了个礼,不再谈论此事,转身从厅中出了去。 时缜也并不担心他会强行冲去清平房中,时纱对他父亲的敬意,他悉都看在眼中,并不会认为时纱能够做出那等出格事来,更何况他父亲房前还有守卫。 直到时纱的身影从厅中门口消没,他吞下千言万语,半晌才向亓徵歌微微颔首:“多谢姑娘。” 亓徵歌眸光微微垂下,淡淡应道:“不必。世子宽心,我同师妹必定全力相助,一切到不了那一步。” 时缜闻言,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承姑娘吉言,二位当真是我天家恩客。” 崇明在一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问道:“缜哥哥,你们到底在瞒什么?到哪一步?” 时缜看向崇明,摇摇头伸手揉着崇明脑袋,温言道:“无事,无事。” 他冲崇明微微笑了笑后,目光缓缓转看向窗外阴霾冬日天色。 数只乌鸟迎风而过,扑落在枯枝之上。时缜看着那明而沉的颜色,心下暗暗抉择。来日定要更加坚而强韧,能够替父亲与时纱担下更多重担。 还要更多、更多。 . 时纱心下也有些生气,他不是呆傻之人,很轻易便能够看出时缜同亓徵歌并未同他全盘交代,反而一唱一和,满口含糊。 时纱有些气闷地向前走着,到了清平院门口,在院前徘徊。 冬日寒风萧疏沉凝,天光收在浓厚的云霭之后,将沉暗的灰色铺陈在了眼前的一砖一瓦、一枝一草上,萧瑟又空虚。 时纱还记得自己只是个孩子时,便常常在做完功课后在清平门前徘徊。那时他舅舅太忙,比现在还要操劳苦累,一天之内除了伏于案牍、教导自己,便几乎再没有了空闲,甚至与自己的亲儿时缜共处的时光也屈指可数。 时纱在这熟悉的院门口徘徊着,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光。 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指尖扣入掌心,生疼滋味渐渐传开。 突然远处的房门极轻地开了一道口,一个缥色身影从那门中步出,纤而舒缓,如雾缭身,倒是同他方才见过的那位亓家大小姐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将身后门户合上后,也没有再动作,而是久久伫立在门前,纤细的指尖抚摩着下颌,仿若神思之态。 时纱恍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失礼地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清醒过来才意识到或许这位便是容决谷来的另一位。 方才亓徵歌便同他说过,这另一位才是此番的主治,而亓徵歌只是从旁辅助。时纱转念一想,或许能从她口中知晓更多也未可知。 念及此,时纱便快步向院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时纱纱真的是男孩子啦,不过可以把他想象成futa那种人设(x!!) 其实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写到男孩子,所以就把他描述成了一个男生女相的人,顺眼一些23333 时纱其实是很喜欢很喜欢他舅舅的_(:зゝ∠)_天家亲情都很浓厚,毕竟亲戚就那么几个qwq 顺便下集预告一下,曲闻竹要开始作死怼人了,不久的将来还要把自己作进牢里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79 233333 第48章 是非 那方曲闻竹正沉思于近日繁杂之事,一时站在门口一步不动,眉心微蹙,环抱着双臂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扣着。她哪里知道再一抬头,便见到院门口一道身影快步闯了进来,其快其飘,连守卫都仿佛没来得及拦。 曲闻竹正以为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刺客,居然对这病重垂危的朝中贤王也忍心下手。她一时不由得心下恼怒,正欲抬手摸向袖口,便见那来人急停在了自己身前。 这人穿着一身平平无奇的绣金袍,身上也全无装点,倒是面相贵气无双,唇朱齿莹,目若流风,带着丝丝风韵,只不过女扮男装,让曲闻竹有几分莫名其妙。 不过不论这来人形貌如何的昳丽,也掩盖不下这唐突冒失的擅闯行为。曲闻竹微微蹙起眉,心下本就烦忧,此刻更是升腾起一团火来。 “姑娘何事?”曲闻竹压低声音,目光不善地看向时纱问道。 时纱一时也并不急于矫正这称呼,只赶忙行了个礼,方要开口,却被曲闻竹抓住胳膊往院外带行。 如此这般一路无言,走到院门口,曲闻竹才面色不善地将他甩开:“姑娘知不知道这院子不能随意出入?若我不在这房门口,姑娘可是要冲撞入室?” 她抱着胳膊,见时纱非但不道歉,反而微微蹙眉看着自己,脾气登时便有些克制不住,一时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姑娘这般看我做什么?见你穿戴并不像是穷苦人家,难道没有人教你该当如何说话行事?姑娘到底所为何事?” 时纱本就沉浸在心急与哀恸之中,一时失了平日稳态冲入院内也情有可原。更何况他其实也只是想要进去问一问此间境况,哪里想到这个曲闻竹竟是脾气大得很,上来便将自己一通抢白指摘。 念及到底是自己行为过于冲动鲁莽失了水准,时纱不由得反复压下心内的急恼,轻轻咳了咳问道:“多有唐突,抱歉。只是敢问阁下可是容决谷曲姑娘?” 这声音也是柔柔阴阴,倒是沉泠清雅,一段少年风姿,好听得很。 曲闻竹见来人依稀还算有些礼态教养,一时态度稍好了些,放缓了表情,语调却仍是二五八万,简洁道:“是。” 时纱继而问道:“姑娘或许有所不知,房中那位是我亲三叔,我十分忧心……” 甫一听见“三叔”二字,曲闻竹突然抬眼看向了眼前人。 她微微眯眼一看,眼前人眉目倒是与那崇明郡主有八分相似,唯一不同便是稍带上了些别样风韵,阴阳调和糅为一处,颇为雌雄莫辨。 天家小辈统共就这么三位,曲闻竹已见过其中之二,面前这一位,便定是也只能够是曲闻竹这几日里成天咒骂的那一位朝中皇帝时纱了。 这些日子里曲闻竹还从未见过时纱来王府,心下只认为先前朝中所言清平病重、皇帝放下朝政日夜伏侍清平的传闻悉都是些惺惺作态的虚假消息。 儿皇帝或许早就盼着清平病逝,心下乐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日夜服侍?曲闻竹只以为在京的这些日子里都并不会见到时纱,就算见到,自己也并不愿同这败类相谈。 哪想却未料当真有巧合如此,这便猝然打了个照面,且还是单独相见,走也没法儿走? 念及往日种种猜想与不满,曲闻竹本就不甚好的脸色风云骤变,更加冷峻了三分,一时仿佛冷得能从上掉下冰渣来,她斜眼看着时纱故作不知,道:“哦?阁下寻我何事?” 时纱见她虽样貌纤柔雅致,脾性却十分古怪尖锐,仿佛并不比亓徵歌更好说话,此番恐是并无法探出什么消息。 念及此,时纱一时心下也有些按捺不住急恼,抿了抿唇还是继续缓缓道:“三叔现下如何了?我很关心他……” 关心二字还未落下尾音,他便听见曲闻竹发出了极其轻蔑的一声嗤笑。 时纱先前从未接触过脾性如此之劣、且敢于对自己也毫不收敛之人,一时还不由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得停下话语,静默地等待了片刻。 而那方曲闻竹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嗤笑,接下来也并未置一词。 一时微微静默片刻,二人各有所思,曲闻竹冷漠非常地抱着臂,也不看眼前时纱。 时纱若有所思,面色微微复杂。 “曲姑娘?”须臾沉默后,时纱率先开口问道:“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没有。”曲闻竹扯了扯唇角,连个眼神也不给时纱,“我同阁下这般人,还谈不上有话可说。” 先前曲闻竹的语气若说只是阴阳怪气,暗含刀锋,那么这一句便是实打实的不悦与讽刺了。 时纱并不知道自己是何处惹怒了这尊菩萨,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之余,不由得也微微恼怒起来。 他自从生下来便是整个朝中最为金贵的存在,纵使后天教化使他并无半点天家跋扈骄纵的架子,但无论如何他也并不能够忍受平白无故遭人轻蔑侮辱。 冬日里寒风微涌,轻轻将二人衣袂旋起,时纱微微蹙起了眉,语调也渐渐沉下来,不再带着初见的敬意与讨好:“那么我便是问问,我三叔情况如何了?” 曲闻竹依旧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哦”了一声,扯扯唇角答道:“便是如此,不见起色。” 如今清平王卧病在床不见起色,这儿皇帝一定心里颇为欢喜罢?曲闻竹心下对时纱的所言所行皆归为了假意关心,一时便对他这模样感到恶心得不行。 曲闻竹脾性作祟,颇有几分嫉恶如仇,令她丝毫也不愿与时纱多说一句话,只心下冷冷讽刺。 她见时纱脸色也不太好,一时也没了多陪他说话的兴致,拂袖离去道:“若无事,便先行离去,告辞。” 说着她便甩开缥色广袖,翩然向另一边走去。 但时纱也并不是没有脾气之人,见曲闻竹如此莫名其妙,一时心下也有几分激怒,伸手便拦住了曲闻竹。 “姑娘先时问我可知教养,我倒还想问问,姑娘可知?”时纱面色阴沉,一双好看的风流眼此刻全是霾霭。 他到底也是和崇明一道长大,曾经也一度飞扬刁蛮,把金作土目中无人,只不过这性子许多年前便随着变故一道掩入了黄土,近年来更是年岁越发见长,性子有所沉淀,加之他又受着清平王的教诲,早也不再似先前那般。 然而今脾气上头,时纱说话也不再有了平日的温和客气:“姑娘待我如何我不在意。但姑娘既是大夫,为何三叔这几日里都仍是如此,不见起色?为何三叔不见起色,姑娘倒是底气十足?” 曲闻竹被时纱抓着,一时气笑:“此话倒是有趣。阁下是大夫?我是大夫?我的医道倒还需要阁下来点评?还是你们天家都如此愚昧无知?要么我便就此放手,将这团子事交与你们为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0 好?” 她说完便拂袖将时纱甩开:“早先不见关心,只知迫害,而今却是假意惺惺作态,此间只有我一个人,皇帝陛下还是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也不知是要给谁看?” 这一通抢白将时纱说得颇有几分莫名其妙,但他能够确切听出曲闻竹是在嘲讽自己。他一时不由得冷笑:“我倒是不知,我何处惹着了姑娘?还是姑娘医术不精,倒是要拿旁的人撒气?” 曲闻竹见时纱目中也染上了几分微赤,一时嗤而哂笑:“我医术精不精我不评价。只是皇帝陛下这般昏暴无道,也不知若是清平王不在,朝野还要变成个什么模样?” 二人一个唱南戏,一个走北剧,南歌北调谁也听不大懂对方究竟什么意思。 二人误会成见本就颇深,此刻便是更加激化。时纱听不懂曲闻竹究竟在嘲讽自己什么,但唯独对“清平王不在”几字十分敏感。 此番曲闻竹论及了清平生死,也就触碰到了时纱最为深藏的逆鳞。 清平病重的这些日子里,时纱搜集名医药方、广揽天下材物,为的不过是清平能够早日康复,早日立而非躺地出现在他眼前,能够开口还同往日一般地喊他一声纱儿,能够继续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一点点成长,一步步踏入明君殿堂。 时纱昼夜难眠,念及清平便几是椎心泣血,甚至连来日该当如何面对清平、让清平不再奔波的想法都来来回回在脑中翻滚了无数次。 他想了许许多多,唯独绕开了生死。他不可相信、也不可容忍清平会离开自己,将这偌大一个河山只留给他一人。 一时时纱眉目间横溢的流光悉都冷凝,许久不曾端起的帝王架子在这一刻全部回身。 “变成个什么模样?”他冷笑一声,绝好的样貌含裹了千钧的怒气,一时仿若十月阴风缠身:“若我三叔不在了,我便要你们这些废物庸医,全部陪葬。” 时纱恍然念及方才曲闻竹所言不见起色,一时心下更是海啸狂澜,怒从心起,目光更加阴鸷。 他盯着曲闻竹,冷笑间再度重复道:“若他不治,至少你,我会令你陪葬。” . 这边崇明见时纱从厅中出了去,过了会儿思量一番,不由得也跟着往外走去。 她料想时纱一定会去清平院门前,便径直往那方而行。走至不远,崇明一眼便看见了清平院门口立着果不其然两个人,远远地还站着她表哥的一大堆侍卫。 她又往前走了些,能够看清了那人便正是她表哥和曲闻竹。二人面色都十分不快,曲闻竹仍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标准模样,纵使好看,却又带有十足的凉薄意味与攻击性。 再看时纱,平日里喜怒不形的教养也崩了大半,正沉着脸,手垂在身侧握成了拳,眉目攀上了猩红颜色,冲曲闻竹说这些什么。 这场景愈看愈紧张,崇明心下有些着急,加快了脚步向那方赶去。 她上一次见时纱露出这般表情,还是许多年前先帝去世的时候。 曲闻竹又说什么了? 崇明看着曲闻竹翘而微翕的双唇,不由急得跑了起来,想要尽快打断这场一看便知不和的谈话。她也顾不上什么了,边跑便唤时纱道:“哥哥!” 这一声唤十分响,脱口而出的“哥哥”二字语调急而带着些黏腻,曲闻竹掀了掀眼皮,冷笑一声扫了崇明一眼,仍未停下话语。 崇明走近了二人身旁,才听清曲闻竹所言。 “……何必如此大脾气,陛下这些年里对王爷迫害压榨不断,可不是早就盼着清平王薨了?只不过拿我做陪葬,这说法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太通顺?要陪葬,恐怕也是您陪葬最合适。” 曲闻竹姿态颇有几分好整以暇,抱臂看着时纱。她每多说一个字,崇明便能见到时纱的眼神明显爬上一分暴怒。 曲闻竹的话崇明也听不太明白,但知道其中一定是有何芥蒂。看着时纱越发难耐的神情,崇明知道,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能被曲闻竹气出一身病来,更何况他表哥的脾气,其实原本是并没有多好的。 此间境况崇明也不便多插嘴,情急之下,她只好登时伸出手抱住了曲闻竹,一叠声没头没脑打断道:“我的好姑奶奶,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崇明抱着曲闻竹,又回头摇了摇时纱:“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你不要挂心!” 曲闻竹从未被人如此唐突抱过,一时心下微惊,对这天家一家子感到烦躁腻味非常,冷笑一声想要将崇明推开:“滚开,没你的事。” 崇明乍一听居然也不生气,怎么推都推不开地拉着曲闻竹便往一边走去,极力要将她同时纱分开。 崇明自己都想不到,专业同人吵架这么些年,往往是不吵出个胜负、打出个高低便绝不停手,但居然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同人做调解,纵使这法子,仿佛并不甚高明。 作者有话要说: 惊,写完发现这一章两个主角根本没有露一次脸23333 曲闻竹这个爱怼人的性格真的是不太行,尤其是怎么能不搞清楚情况就全力开火呢,时纱纱也超级委屈呀qwq 等清平领了盒饭时纱黑化,就是曲闻竹吃报应的时候了(嘻嘻) 第49章 欺瞒 “你都说了些什么?” 回廊里传来亓徵歌微显疲惫又裹含着薄怒的声音:“你或许从未出过谷,但你也应当知道此间不是谷中,你这脾气是否也该有个度?有些话该说,有些不该说,你明不明白?” 冬日午后,寒风凝滞,曲闻竹抱臂站在一旁,同亓徵歌对峙着。 “我说了些什么?”曲闻竹蹙着眉:“我不过是有意难平,说上一二句而已,若儿皇帝心里无鬼,怎会如此怒发冲冠?” 她哂道:“况且他真能将我如何?谷中不过是念及与清平王旧情才令我此番前往,若非如此,就是他皇帝要归西求着我来——” “师妹!”亓徵歌眸中已然带上了三分薄怒,打断后又是须臾沉默。 “我记得你从前没有这般不知轻重。”亓徵歌缓缓说着,垂眸幽幽叹出一口气。 “若你还是在同我怄气波及旁人,你大可以就在这里骂我,随便如何随你心意,我绝不还口。”亓徵歌看着曲闻竹,眼神含着些许失望:“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师父的教诲,善默用晦。” 曲闻竹见亓徵歌神色倒是十分肃然,一时心下乱糟得很,冷笑一声。 “谁是同你怄气了,师姐未免想得太宽。”她说完便感到疲惫厌烦得很,也不再想同亓徵歌继续谈下去,垂眸间转身便要离开。 亓徵歌看着曲闻竹一言不合拂袖而去,也不着急阻拦,只在她身后幽幽道:“闻竹,你当真不明?” 曲闻竹顿了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1 顿,旋即回身看向亓徵歌,语气不快:“师姐想说什么?” 她看着亓徵歌,仿若有微弱升腾的隐怒光色在眼中跳跃。 亓徵歌同她对视片刻,最终低叹一声错开视线:“这到底也是天家家事,你我二人无论看破多少、窥见如何,于医道于德行都是不应去点破。” “清平王的确是可悲可叹,”亓徵歌视线随着数只小雀停落在回廊深处的一颗枯瘦矮树上,“但你也应该有所察觉,清平王这些年里常在外奔波,与亲故相识基本无缘照面,且王爷所蓄衣物也悉都是些宽松被袍,但凡披上便无人可考其身形。” “若非是有意相瞒,清平王怎会如此掩饰。且不说当今皇帝究竟能不能够胁迫他做这些,就算清平王当真是被胁迫,你也应该察觉到,清平王是自愿如此。此番急病如山,也不过是因为他为天家与江山折腰,你究竟何苦去怪皇帝。” 曲闻竹冷笑一声:“这些破事你以为就你一个知道?那么我还要告诉你,清平王先前专征十余年的府中大夫在数月前亡故,那位大夫便正是我们谷中的印家师叔。若不是这缘由令王爷失了调理,此间或许根本没有你我二人插手的余地。” 亓徵歌倒还当真不知此前府内大夫是谷中人,一时微微抬眸看向曲闻竹:“你既早知如此……” “知何事?”曲闻竹不禁哂笑,语调幽幽:“我当然知道清平王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隐瞒众人。清平王并不是朝中所言所向披靡的圣贤,他不过血肉之躯,早已形销骨立。这些年里他寝食无规,作息无律,奔波劳碌早就令他命不久矣。这点你我甫一探脉便能有所察觉,若你是在问我此事,那么我的确早知如此。” 亓徵歌听她语调讽刺地说完,微微蹙眉,方欲再度开口,却被曲闻竹凉凉地看了一眼。 “王爷确实是为了江山摧折己身,且还瞒天过海令众人不差其衰败。”她将视线从亓徵歌面上挪开,落在了回廊边的一处枯柳枝条之上:“但我认为,若当真是亲近之人,无论如何便都不会错过这些再明显不过的细节。” “王爷这般脉象,这些年定然有十分明显的食量剧减,且昼夜难眠,伤痛不断。”曲闻竹冷笑一声:“且衣带渐宽,手难提篮,这些变化但凡是亲近之人稍加观察便能够发现的最为明显之征。” “若那儿皇帝当真是同他如今表现出来的一般心系清平,这些征兆,他究竟如何又会错过?”曲闻竹目光露出十分不屑:“说到底,仍旧是这儿皇帝惺惺作态。” 亓徵歌微微叹道:“清平王这些年都并不在朝京中。师妹,你莫要为了这些凭空思索,便烦扰自己又刁难他人。清平王若是有意要躲着众人,便是能令自己与朝京隔了万里河山,遥遥不见。这些年清平王也诚然是不曾返过朝京,如此仅凭书信来往,就算是你我,又能够发现何今夕不同?” 曲闻竹面色郁郁,也不再辩,只看着回廊边那枯柳,未置一词。 二人一偏激一主和,在这廊内对峙许久,到末仍旧是不服彼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二人看得透的许多事情,都一度在天家之内讳莫如深、无人察觉。清平的隐瞒,时纱的无知,时缜的孝忠,令整个天家都徘徊萦绕着剖心献忱与无知接纳的氛围。 时纱确实并不知道清平王这些年的苦难。他始终对清平的劳苦与教诲心内怀恩,又满含歉疚,这些庞杂又纠缠的情感,或许在清平健在时并不会被暴露在光下,然一旦有朝一日清平病故,这些情感曾经留下的点滴苦水便足够将时纱淹没,在其中失去自我。 这便如同稚子幡然悟,欲养亲不待。时纱的后知后觉,便是来日他痛苦的最深根源。 亓徵歌心内默默叹息,曲闻竹怀中满含愤慨,悉都是窥见这事实一角的天然反应。二人静默着,在这廊内各怀心思地站着,暂时偃旗息鼓。 时将冬至,寒风凛冽,将柳树的枯枝一一拂起,又扫起数丈尘埃。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轻盈胜风的脚步声,亓徵歌一瞬便能辨别这是陆莲稚。她抛开了其实不当影响到自己的一缕忧思,抬眸向那处看去。 “可算找到了。”陆莲稚快步走来,一身水红色衣裙在冬日阴霾中十分夺人眼目,衬得她身段颇为风情,一张脸稚气都脱了下去,攀上气氛妖娆气息来:“王府虽不大,但总能叫你们找出新地方藏起来谈话。” 先前初识之日,听闻杉迟雪说陆莲稚穿红衣像个妖精,那日里亓徵歌倒并不曾细看。今日时隔许久再见陆莲稚穿红衣,倒当真是衬得她身盈腰软,不似人间物。 亓徵歌心尖便忽地颤了颤,见陆莲稚向自己快步而来,下意识便迎了上去:“找了很久?” 陆莲稚甫一上前便握住了亓徵歌双手,滚热的温度将亓徵歌微凉的手灼得一缩。陆莲稚抓住了她的手,她便没能退缩而去,反而被陆莲稚握在手心内,一时灼灼热度便紧贴着引渡而来,裹挟着浮涌馥息,令人无端想要为之喟叹。 “没有很久。你们也不会进屋谈话?总是站在这些风口,手都凉了。你冷不冷?”陆莲稚完全忽视了曲闻竹,只对着亓徵歌嘘寒问暖:“我方才偷偷去庖厨端了些备给晚上的汤水来,我尝了尝倒是味道妙极,你同你师妹谈完没有?回去好不好?” 亓徵歌听她云淡风轻便说出了“偷端”二字,一时颇有些哭笑不得:“人家备来做晚膳的汤水,你也偷来喝?陆莲稚,你是贼还是客?就是同人家要一声,还能不给你?” 陆莲稚嘻嘻笑道:“那个伙夫看起来不面善,我不愿同他说话,且我就端了一碗,他定发现不了。” 亓徵歌微微摇头,轻声又教训了她了几句,陆莲稚都一一听着应下,顺而颔首,绝不反驳。 曲闻竹听了这么久,到这里终于一股酸味与烦躁上心,面上再也挂不住,但到底一时又疲于嘲讽,便只“啧”了一声:“二位慢聊,失陪。” 说完她竟就当真未多话一句,拂袖便转身离去。 陆莲稚看着曲闻竹纤雅的背影,问道:“你师妹是不是不高兴?” 亓徵歌微微叹息,反握住陆莲稚手:“她察觉你我之事,一直想问又碍着面子不肯问我,你这样嘘寒问暖,她一定是……” “吃醋?”陆莲稚没头没脑蹦出一词:“她是不是喜欢你?” 亓徵歌“呵”地笑了一声,眼神颇有些危险,又含裹着些许捉弄人的促狭,飞快将微凉的手伸进陆莲稚胸襟中,贴着她炙热的肌肤反问道:“你觉得呢?” 陆莲稚被这温度激冷得一颤,却还是没有躲开,反而顺势便将亓徵歌抱进了怀里,哄道:“谁不喜欢你,所有人都喜欢你都是该的。但是,我最喜欢你……这谁都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2 不能抢。” 她眉眼弯弯,绯红的衣裙将她面色衬得风情十足,偏生声调又带着少年飞扬的意味,两相糅杂,当真令人欲罢不能。 亓徵歌也禁不住微微笑了笑,便在这冬至之际的阴霾之中伸手回抱住了她,如同抱住了一轮赤日,灼灼又明妩。 . 冬月初二,万事俱备。 是日天色微阴,光穿浓云,倒是十分明亮。晚间更是无云无月,星稀风烈。 曲闻竹同亓徵歌很早便入了清平房中,攻毒之事,定于亥时。 作者有话要说: 随着微波炉一声叮~响,热乎乎的便当即将给清平呈上! 师妹噢师妹,傻师妹_(:зゝ∠)_准备吃段日子的牢饭吧!该坐的牢谁也救不了你!(笑) 下集预告一下,要见老丈人了Σ( °Д °|||)! 陆莲稚(整理衣角):紧张! 亓徵歌(沉思):...... 第50章 成败 时近晚亥,天色昏昏。 房中灯火噼剥作响,烛光明明。亓徵歌执着手中器具一一在火上灼烤,而后又用细软布料将其拭净。更漏声入耳点点滴滴,伴随着曲闻竹翻拾纸叶的窸窣响动,再无他音。 这种剖体行医的道术曲闻竹尤其擅长,亓徵歌尤记得儿时谷中豢养的那些兔蛙一类,但凡落入了曲闻竹手的,都定是体肤分家、骨肉异处,或许于肌理骨肉一道,连祖父都未及她熟谙。 曲闻竹常常有些异于常人的医治路数,手法大胆毒辣为谷中一般所不及,是以也曾一度被驳为离经叛道、节外之枝。 但也从没有人能够否认,曲闻竹的异法虽特立独行,其奇效却有时常常为普通医道所不及。尤其在力难回天、人气将近之时,反倒曲闻竹常常能够凭着她奇谲诡妙的大胆思路,剑走偏锋救人一命。 在听之任之与大胆冒险的两相权衡中,虽放手一搏风险颇大,但到底也是最后的一根绳索。 此番攻毒之法亦是曲闻竹的新法,这些日子里曲闻竹没少同亓徵歌共同探讨研究计,最终商定曲闻竹开胸拔毒,刮肉削骨,亓徵歌施针布药,固气保命。 但其中把握如何,饶是她们师姐妹二人,也只能堪堪给出三分。 清平境况已然是油尽灯枯,此番回天,实在是难上加难。 亓徵歌将一干器具悉都拾掇完毕,细软的布料拭了拭指尖,缓缓道:“闻竹,时候到了没有?” 曲闻竹斜眼向身旁榻上看去,清平正安然卧于其上,药力驱使下他昏昏沉沉,失去五感,覆体的一块蒸腾热布沾染着丝丝药渍。 “还未到。”曲闻竹收回搭在清平脉上三指,又将桌面书叶合上,将这些日子罗列出的一切须防须记事项皆在心中滚过了一遍。 更漏仍在点滴,烛光依旧噼剥。 . 相比院内的寂静无声,王府厅中却是一片糟乱。 时纱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此番曲闻竹所冒的攻毒之险,连夜赶到了清平王府,说什么都要制止这一决定。 “纱儿,那是父亲自己的决定。”时缜拦着时纱,面色的疲惫难以掩饰:“父亲自有抉择……” “堂兄!”时纱眼眶极红,一副绝好的容貌此刻仿若急怒,隐隐水色在他眼中闪现:“为何三叔是这般情况,你们却没有一人知会过我?!” 他既伤心又冲动,念及这些日子里清平为了隐瞒他,竟连他一面都不肯相见,一时更是委屈无比,低吼道:“我不允许!我不许你们让他冒这样的险!那些庸医说没办法就真是没办法了吗!” “堂兄!让她们住手!我一定……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找到更好的大夫——我这就派人去西域,去蓬莱,去求药、去找办法——让她们不要冒险了!” “堂兄!” 时纱眼梢通红,朱砂点就一般的薄唇往日里弧度风雅,最具风度,此刻却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也是今日才得知了清平缠身的病症究竟有多棘手,竟全中原的医者都无一能治,连这二位从药宗容决谷出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终而选择了用攻毒一法来冒险一搏。 这般的冒险,令时纱惊恐万分,又束手无措。 时缜亦是垂眸未动,只有广袖下的双手隐隐颤抖着。 时缜知道父亲的态度坚定异常,这些年里也都始终如一。 父亲含辛茹苦将一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少皇帝捏塑为了而今这个仪表稳重、心思正直的少年,父亲不辞劳苦奔波河山,也都只是为了朝堂安定、江山泰平。在父亲眼中,与时纱和江山相比,自己的身体发肤也就形同埃末,挥洒如尘,毫不重要。 瞒过时纱,也不过是这般想法中自然而然产生的决定。清平无非是不愿时纱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他要时纱的心思悉都放在朝堂之上。 但对于时缜而言,他夹在忠友与孝道之间,始终飘摇了这许许多多年,又何尝不比清平更操劳、比时纱更痛苦。 “纱儿,别傻了。父亲撑不过你派人找蓬莱的时日,若不冒险,父亲他要么……要么就永远是个废人了……”时缜沉默着避开了“死”之一字,令时纱感到一阵惊异的恐惧,那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令他微微颤抖起来。 兄弟二人在厅中对峙着,窗外是依稀可闻的更漏,报时声声。晚间亥时,如期而至。 崇明在一旁也只默默无言,伸手拉着时纱的衣袖:“哥哥……你便听缜哥哥的罢……” 她十五六岁年纪就不再为朝京所囿,常年游走江湖,心下其实并不知道这些年天家的事,但她知道时纱自小便是常常因情昏智,常常做出一些极为感性却又并不聪明的事。 在这之上,崇明更愿意相信时缜。她相信她舅舅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会瞒住时纱选择攻毒。 “宴夜,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三叔?”时纱颇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拉住自己的崇明,语调凄切,仿若泣血:“为何你们要瞒住我,令三叔冒这般生死未卜的险?” “为何?”时纱再度转目看向时缜,一声声问道:“你们究竟有没有将我看做过天子?” “为何你们心下有事、身前有难,从未想起过我?是不是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不可靠、就是这样一个黄口小儿,永远也没有办法离开你们办好一件事?” 时纱的眼中蓄起了水色,泛着泫然光彩。 时纱的状态几临溃然,一度将手背青筋攥得暴突明现,一番对峙下来,时缜的强撑姿态终于也开始松动,他上前一步握住时纱双肩:“你不要这样说,没有人这样想过。你不要说了……” 时缜心下带着双重的烦忧与悲痛。一面是谆谆教诲自己的父亲,一面是天真可塑的堂弟。他哪一个都想相信,又哪一个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3 都不愿违背。 是以他无法打断这一场攻毒,也不能够拒绝时纱的悲戚。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时纱摇头:“容决谷的二位一定能令父亲回春如初。一定能的。” 此刻府外忽然传来尖锐的马啸声,车轮倾轧之音戛然而止。 随着一阵脚步声,长河甩下一群侍婢,提着单薄的衣裙快步走入了府中:“宴夜?时缜?” 她一路唤着二人名字,到了厅中,便见到了这或悲戚或隐忍的三人,一时心下叹息。 跟着长河一路飞快赶来的还有卫家崇明的长姐与二兄,悉都面色沉肃,甫一入厅便快步走至崇明身边,崇明那长姐卫有宁更是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低声安抚着什么。 那方时纱一见到长河,原本是泫然的状态即刻便变得恍惚欲泣,放开了时缜快步走到了长河身前。 “姑姑,救救三叔,救救三叔……”时纱已然慌不择路,往日里从容矜持的姿态悉都溃然无踪,只攥着长河的衣袖,不知该如何开口。 长河见时纱如此姿态,一时也目露不忍。她心下对于清平这些年所作所为都有所了解,为江山与天家折腰,颇有剖心献忱之苦。长河并不是不曾劝解过,但清平自小便是决意之事固执无比,他既愿为社稷燃尽魂灯,便即使是谁也劝解不住。 这些年里长河所能做的,不过是令夫婿卫侯从旁辅助,为清平分去三分忧虑而已。 “纱儿。”长河抚着身前时纱的脊背,眸光低垂:“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长河的声音低缓而清沉,在亥时已过的夜里幽幽萦绕,仿佛在抚慰时纱,又仿佛在劝解自己。 此间亥时渐过,更漏还在流淌点滴,时而被冬夜里呼啸的风声湮没,时而又在寂静中清脆明晰。众人的纷杂思绪仍然在继续,只有清平房中远远透出的灯光始终不变,明亮寂静。 . 烛光摇摇,灯影坠坠。亓徵歌屏着息向曲闻竹递上一柄细小银剪。 前些日子里投下的毒,已然将清平体内积攒的沉疴旧毒消磨去了七八分,此刻悉都化为了附骨的污浊,残留在清平厥阴之处。 在数种积毒重压之下,清平的脉象在亥时将近之际越发衰弱,亓徵歌一次次地施针喂药,却也几乎无法回转。她微微蹙眉看向仍在替清平开骨刮毒的曲闻竹,无声地摇了摇头。 曲闻竹咬了咬唇,未作反应。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亥时渐渐走到尽头,清平的气息也渐渐耗尽。随着继续深入,曲闻竹也发觉了其中致命的问题,清平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吸收这些覆于骨血之上的污浊毒物。 或许是这些年的侵蚀,清平早已对毒物没有了排斥性。曲闻竹的眉心一点点蹙起,面对此间境况,一时几乎束手无策。 若骨肉与毒物层次明晰,她有十足把握在亓徵歌可控的时间范围内将毒物悉数拔出,但面对渐渐渗入骨血的污秽,难道她要将骨肉也一道挖出? 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曲闻竹的心也渐渐沉下。她仍然在继续拔毒,身旁的容器中原本清澈的药水,如今已混满了乌色污血,晕开圈圈浊重的涟漪,其中晦暗渐渐深沉。 亥时将过,亓徵歌不知第几次起身挑灯,无论是窗外寂静还是室中明亮悉都较最初没有丝毫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此间清平渐渐微弱的气息,仿佛指间薄沙,网中滑水,一点点流逝,无人能捉住。 月色在浓云中渐渐西沉,窗外最后一丝光亮也归于死寂。北极星即将坠落,亓徵歌却已然几近穷途,无计可施间纤睫微颤,无声叹息。 冬月初三,凌晨酉时,清平王沉疴不治,溘然薨逝。 作者有话要说: 嘘...... _(:зゝ∠)_我都写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正在拼命肝作业,脑壳都是浆糊,啊啊—— 这一卷快完了,下一卷就是正正经经的蜜月卷了_(:з」∠)_ 毕竟上次去扶桑没能度成蜜月,心愿还没完成xd 第51章 下狱 冬月初三,清平王薨。 次日,冬月初四,清平王出殡。葬礼按照皇家一等礼制,其制堪较先帝发丧。一时举国哀悼,朝中蒙尘,人人锥心泣血。 清平王驾輀经行的那条皇家道路上,一时聚集了整个京城涌动而来的朝中子民,哀民盈道,攒动熙攘间泣音满城,挽歌遍野。 时纱与时缜亲自送着清平棺椁,各护送在輀车两旁,其后便跟着崇明。三人一路骑行,悉都是面色沉郁,披戴的孝麻在冬风中猎猎作响,将四周的哀戚之声裹远又旋回。 出殡下葬的礼制持续了整整一日,在这其中,亓徵歌与曲闻竹作为时缜府中上宾,也跟在了清平发丧的队伍之中,共同出殡。 陆莲稚见亓徵歌一路垂眸不语,神色惨淡,一时也心下难受,伸手握住了她手背。 亓徵歌感受到她的动作,垂着的纤长眼睫轻轻颤了颤,指尖微动,广袖之下与陆莲稚一手交握。 陆莲稚缓缓拍了拍她细腻微凉的手背,一路无话。 . 这纷乱的一日内,礼制的庞杂繁复限制了时纱的思绪,葬礼之时,他所思所想尽是铺天盖地的悔过与剜心泣血的懊恼。 这恍恍惚惚的状态持续到第二日,时纱一夜未阖眼跪在灵堂之中,到了翌日忽然性情一变,整个哀恸的气场悉都化为了古怪的愤怒。 这愤怒突如其来,自然也就是前些日子里同时纱有过不快的曲闻竹首当其冲。时纱直起身子的第一刻,何事也没有过问,只径直走到了曲闻竹身前,二话不说将人请了出去。 “我说过,若三叔不治,我便要你为他陪葬。” 时纱眼神阴鸷,居高临下看着眼前曲闻竹,嘴角牵扯出一个极度牵强的弧度,冷笑道:“你觉得如何?” 曲闻竹这一日里神色也十分惨淡。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谷中见识谷外的天地,就碰上了她人生中头一次的失手。尽管此番本就是于医圣亦棘手的病症,但曲闻竹仍然无法承受这种面对束手无策的境况,十分自责又歉疚,一日里都惶惶惨淡,面色沉郁。 眼下时纱这般轻蔑居高地同她说话,倒是激起了她一身傲骨。 曲闻竹冷眼看着时纱,对清平王之症无力回天的惋惜与内疚悉都化为了一声冷笑:“皇帝陛下这是在责怪大夫?” “不责怪大夫,岂还要责怪病人?”时纱并未料到到了这时候,曲闻竹不单没有一丝畏惧,反而仿佛竖起了浑身的刺,颜色更加锐利。 曲闻竹并不知道天家这些欺瞒与无知的内|幕纠纷,只为眼见与所知感到愤慨无奈,看着时纱这般姿态,一时不由冷笑逸出鼻尖,发出一声轻哼。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4 “陛下往日里不知关心,今日倒是要在王爷坟前献殷勤?”曲闻竹抱臂看着时纱,没有一丝畏惧或是尊敬的态度,姿态万分端方优雅,分明顾盼生辉的眼神此刻却仿若含冰,那看着黄口小儿一般的眼神落在时纱身上,终于一分分将时纱激怒。 尽管朝中天家与庶人间的区别已经没有了前朝那般的尊卑明显,但曲闻竹此刻态度无论如何也失了基本的尊敬。 曲闻竹看着时纱明显的怒意溢于言表,一时也知道自己恐是逃不过一劫。但她的骄傲与教养又令她并做不出摇尾乞怜或是卑躬屈膝的姿态。 曲闻竹便如此毫无畏惧地看着时纱,二人僵持不下。 . 那方亓徵歌才跟着陆莲稚出去喝了口茶,回来便不见了不见了曲闻竹身影。她微微蹙眉在堂内寻了曲闻竹许久,又发现偏生亦是找不到时纱身在何处,一时惊然站起。 陆莲稚见亓徵歌神色一变,不由得也站了起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亓徵歌深知曲闻竹此刻心情并不好,也知道那祖宗心情不好的时候能说出什么混账话,一时心下生出了几分焦急:“闻竹去了哪里?” 陆莲稚一听心下也有了几分了然,看到四下场面混乱,赫然独不见了曲闻竹与时纱,不由得抓住一人便问道:“郎君可见,皇帝现下在何处?” 那小郎君穿着一身丧服,不知是朝中哪位大臣家的公子,见到陆莲稚这般夺目颜色,禁不住便恍惚了片刻,语气轻飘飘地出神道:“我不知道,小姐姐。” 陆莲稚没好气放开了那小郎君,拨开他正抓住了另一人,还未开口问出,便见到或跪或泣的人群中,崇明忽然朝亓徵歌奔去。 陆莲稚见崇明亟亟说了些什么,随之亓徵歌神色凛然,陆莲稚见状不由登时便放开了手中人,一阵风般便闪没了影,带起衣袂翻飞,暖香残余。那一身十足的侠客意味,将身旁一派京中生长的小郎君小娘子看得都有些痴。 陆莲稚快步行至亓徵歌身边,只听见亓徵歌沉声问道:“走了多久了?” 崇明神色也有些紧张:“有些时候了。应当已经出了这一片了——方才我只见到那庸医突然就被押住上了马车,随后就不见了影。” 亓徵歌广袖下的手一时握紧,咬牙问道:“可知所为何事?” 崇明摇了摇头:“我见我表兄神色十分不好。恐是你师妹又说了些什么。” 陆莲稚有些听不明白,不由得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闻竹被押了出去,送往了南面道上。”亓徵歌抬手揉了揉眉心,昨夜里她为保清平方才熬过一个通宵,此间并未如常歇息,一日有余下来早已是疲乏得很。一时又出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曲闻竹被无声无息押走,令亓徵歌感到有几分心力交瘁。 “你表兄要做什么?”陆莲稚也从崇明过分焦急的神色中看出了几分不对味,问道。 “庸医前些日子与我表哥有过口角,”崇明咬牙道,“我表哥当时气得急了,当时便说若舅舅薨了,便定要她陪葬——” 亓徵歌揉着眉心的动作顿住,有几分难以置信地看向崇明:“当真如此?” “陪葬?”陆莲稚也有几分讶异:“一国之君,不会这般蛮不讲理罢?” 崇明面色复杂:“那庸医说话实在太气人,若是同平常人家抢白一番或许倒也并无关系,但我那表哥到底也是天家贵人,往日里如何的温文尔雅,其实脾气也并不特别好……” 亓徵歌听到这里哪儿还听不懂意思。 曲闻竹那脾气到底还是得罪了人,且得罪的是最不能得罪的天家骄子。这二十年来的坏脾气终于让她吃了苦果,也不知此间她作何感想? “我看这事要尽快,不然这一路下来我表兄万一再同那庸医多说上几句话,就算他本是不想杀人,都能决了心意叫庸医陪葬。”崇明见识过曲闻竹的脾气,又对时纱十分了解,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脾气上头,谁也不肯低头的狠角色。 一个要杀,一个倔傲,到头来弄不好真要让曲闻竹平白丢了命,又让时纱这国殇期间滥杀无道的风言传遍朝野,其害两重。崇明心下乱糟糟的,一方面乐于见曲闻竹吃了苦头,一面又担心这事情当真会衍得严重。 她一时心下想了许许多多办法,同她表哥撒个娇,联合时缜一道同他再讲讲道理,疏解一番他这既悲又怒的心境。时纱向来都很听人劝,此事说小虽不小,但说大,其实也并不大。 但事情的不可逆转性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时纱拒不承认将曲闻竹押走一事,对此事避而不谈,只作不知。 谁也不知道曲闻竹究竟被关在了哪里,更何况时纱连提也不提,但凡谈及也总是无声之间将话题岔开,如此作态,令崇明连劝解的机会也无。 “这样一来事情也闹不大,时纱的气也出了。”陆莲稚指尖顺着桌面杯口一圈圈绕着,带着整个小巧的杯身在桌面成圈滚动:“倒还真是妙。” 时已冬至,早春埋下的葭灰管都依次破开了膜口,京城中漫散着如絮如雪的葭灰,仿若大雪,为朝京子民报着时节。 亓徵歌看着窗外时而飞过的细小葭灰,面色沉郁。 她放下手中软毫细笔,纸面上行云流水的墨字渐渐风干。 一封时逾一载不曾有过的家书,远送南方。 亓徵歌心下十分明白,这封家书一旦快马送达容决谷,她那许久未曾谋面的父亲,便要同她再度相见。 不知是何心境。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紧张。 第52章 宗族 冬至已过,葭灰飘散,水冰地坼。 曲闻竹此时除了被禁足在不知何处外,其实也并没有遭到何苛责虐待。 此刻亓徵歌将手中急信交予邮差时,曲闻竹甚至正优哉游哉坐在一处室内玩着手中牙牌,面色冷静,丝毫也没有被下狱或是大难临头的慌乱。 时纱撂下狠话后便径直将自己套头押走,曲闻竹敢说自己活了这么久,还从未遭到过如此不礼对待,更遑论是以这般狼狈姿态。 士可杀不可辱。是以曲闻竹不仅不慌,甚至还有些生气。 这些日子里她一个人待着,其他人影都抓不住一个,什么消息也打听不见。她虽出不去这间房,但吃喝倒是不愁,每日里精食良茶按时送到,曲闻竹甚至有些乐得悠闲。 唯独美中不足,便是这房中除了些樟木家具外甚至连个本子册子也没有,令曲闻竹自觉快要闷出了毛病。 眼下她正百无聊赖摩挲着手中牙牌,心下颇有些促狭地缓缓想着:也不知师姐此刻该有多着急?想着,她竟然笑了出来。 自小她便很少见到亓徵歌十分焦急的模样,自从十余年前谷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5 主夫人出谷后,亓徵歌便失了许多表情,自此都是一派荣辱不惊的死灰脸。曲闻竹同她朝夕相处十余年,当真有些腻味。 倒是这出谷一载仿佛令亓徵歌性情有所回转,不仅常常能听见她同自己一般冷笑,甚至还能见到她薄怒训人的模样。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识得那叫陆莲稚的少年剑客?曲闻竹无所事事间便思绪横生乱飞,念及陆莲稚那般泼野与乖顺并存的性子,也不知亓徵歌究竟是如何将那般飞扬人物给镇了住?便仿佛是勾了人家的魂、摄了人家的魄一般。 思绪越拉越远,曲闻竹不由得在脑中编话本戏折一般想象着她师姐这一年的经历。 曲闻竹当真是一点也不忧心自身性命,一时坐在房中,开开心心摸着杯子喝着热茶,房中炭火融融,逍遥自在。 这一派悠闲的姿态,终于不知道怎么就传入了时纱耳中。 彼时正守着孝的时纱听闻曲闻竹非但未曾慌乱悔过,反而每日优哉游哉听风看雪,不由便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之后,曲闻竹的待遇急转直下,当天便再度被套着头丢进了不见天日的地底下。 这地底下便不再像是先前那般好生招待的金丝笼,不仅每日里茶饭变得有了上顿没下顿,就连基本的炭火都是不可能存在的,石壁坚硬,铁栅交错,冬日阴风便丝丝缕缕从石缝中渗入,凄惨无双。 就这样,金丝笼登时变成了锈铁狱,令曲闻竹好不愤怒,静观其变的悠闲态度,也都瞬间便成了对解救之日的翘首以盼。 早先曲闻竹对朝京与天家太过高看,只以为天家做派,自己又是故人遣派而来的上宾,此间定然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端,便极为自信地连个药童都未曾一道带来,只身一人远赴朝京。 今日想来,曲闻竹抠着身旁石壁,当真为自己的天真冷笑连连。 不过好在京中此番还有亓徵歌,否则以她现下的境况,当真是有些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意味,如横陈在砧,任人鱼肉。 想着,曲闻竹缩了缩冰冷的指尖,心下生出一股憋闷。 . 冬月廿一,容决谷主亲临朝京,当日未作歇息,即刻上拜清平王府。 曾经的清平世子已经成为了当今的小清平王,父亲头七已过,倒是不再如同先前那般繁忙无休。但府中接待亓元解时仍是十分简单,虽依旧是在正厅之中奉茶除尘,却到底四周皆是丧事打扮,十分萧索。 亓徵歌一大早便听闻她父亲到了朝京,且已入了清平王府向时缜要人,一时不由极快地整顿了一番。 这些日子里崇明将她同陆莲稚二人接到了长河的大长公主府中安置着,放在了自己同长河的眼皮底下,一面时纱昏了头脑将亓徵歌都押起来。 但几日下来,崇明发觉时纱倒是一分动静也无,该做事做事,该上朝上朝,竟就仿佛从来都不认识曲闻竹其人一般。 眼下药宗容决谷谷主都亲自来了朝京向天家要人,也不知道时纱那祖宗又会作何反应。 这些年里崇明只以为天家小辈中,只有自己蛮横跋扈的积习难改,却不想时纱此番却忽然一改这些年来的君子行径,做出了这么件令人紧张的离谱事。 辰时方过,亓徵歌便已然彻底整顿了一番,换上了件簇新的素色衣袍,更将陆莲稚拾掇得精神无比。 此间陆莲稚一身素白,虽不似玄色清越飞扬,也不及红衣妩媚夺目,却颇有了些成熟风韵暗藏其中,令人乍一看得出仙家风骨,再一看只觉清耀无双,无法挪眼。 看着,亓徵歌便想起了往日里酒家所闻,皆传言去年蓬莱阁武会之时,陆莲稚也是穿着一身白衣,姿容似仙临顶,仗剑如虹贯日,颇有当年陆老盟主风骨,因此还被那些个江湖败类酸溜溜地争议了许久。 那日里她听那些盗贼所论的,是个什么词来着?亓徵歌微微笑着回想了一番。 她目光渐渐回落在了眼前陆莲稚身上,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番:“先前倒还当真未见你穿过白衣,只见过些玄色赤色,倒还当真不知你穿上白衣是这般姿态。先前我在市井中也对你着白衣有所耳闻,你猜猜我听人家怎么说?” 陆莲稚知道自己穿白衣好看,正杵在亓徵歌身前等着夸,一时听她这样问自己,不由得登时牵起唇角,纤纤手指将鬓发潇洒拨开一甩:“怎么说?”、 她心里美滋滋的,就等着亓徵歌夸自己。 “都说你乳臭未干,人模狗样。”亓徵歌看着陆莲稚这颇有些飞扬的姿态,一时没忍住笑意,眉眼弯弯便将一个重击抛给了陆莲稚,语调幽幽。 “??”陆莲稚当真没想到,亓徵歌竟然说出了“人模狗样”四个字,语气还有几分快意轻佻在其中,登时便憋了一口气,重重“哼”了一声:“他们瞎了,自不必说——那你觉得呢?” “那你觉得怎么样?”陆莲稚不死心,理了理衣襟,将唇抿出一个极为矜持的弧度,微微倾身凑向亓徵歌面前,灼热的吐息逼在她鼻尖,问道。 亓徵歌敛了笑意,盯着陆莲稚看了片刻,也并未答话,须臾后忽然凑近,风拂露水般将柔软的唇贴在陆莲稚唇上擦了擦。 一时二人气息倏然交缠,陆莲稚脑中如同银瓶乍破般,正一愣神欲要打开牙关接下这一吻,却不想亓徵歌旋即退身,将陆莲稚拨开:“你猜?” 说完她便径直走了出去,推门间带入一阵扑面冷风,裹挟着她袖间丝丝药香。 亓徵歌走到了门口,还回头看了仍愣在原地的陆莲稚一眼,语调令人觉不出情绪地道:“走不走?” 陆莲稚还在回味那突如其来又轻若无物的一吻,看向门口亓徵歌时,下意识双唇微张伸出粉色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唇。 动作颇有几分轻佻情|色意味在其中,亓徵歌睫毛颤了颤,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陆莲稚心下一时既美滋滋又有些失落,迈开腿几步便追了上去。 亓徵歌见她到了自己身边,才将广袖下微温的手伸出,与陆莲稚炙热的五指交握。 罡风不散连理枝,天劫难断并蒂莲。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亓徵歌非常的傲娇诱受(x) 失控了23333今天先写这么多,泰山大人还是没有出场23333 躺会儿o+= 上章说为什么一死就下葬的_(:з」∠)_ 我没参加过葬礼啦_(:з」∠)_资料里那些流程又太复杂看得我烦,索性就按自己意思赶时间快点办(x) 满地打滚...... 第53章 会面 这一日里,朝京下起了一场久违的小雨,淅淅沥沥,被冬日晨风渲染得寒凉凝重。乌色石砖铺就的地面沾染得一片湿淋淋,浅浅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6 的坑洼处反出枯枝里透出的天光沉色。 亓徵歌踏着这湿漉漉的石砖道,缓缓走入了室内。陆莲稚就站在她身侧,甫一走进廊中,便收起了手中所撑绘着银鲤团纹的伞面。这伞精致异常,雕镂细腻,是陆莲稚从崇明手里抢来的。 陆莲稚将那伞立定在门边,抬眼向厅中投去一瞥,只见时缜面对着门口站着,正同亓徵歌互行着礼。 行动间,亓徵歌缣白颜色的衣领在她修而骨感的脖颈上微微摩擦,一时令陆莲稚看得挪不开眼,恨不能将那领子再向上提几分全部遮住,要么就把她整个儿裹进怀里,抱住在她脖颈上蹭。 陆莲稚分了神,只顾看着魂魄都被勾了去,恍惚间手中的伞半天也立不住,不由得有些来了脾气,甩手将那伞丢在了门边地面。 总之是崇明的东西,坏了她自己再买。陆莲稚想着,挑挑眉跨过门槛走入厅中。 亓徵歌听见身后啷当一番动静,不由回眸向陆莲稚扫了一眼。但她只是眼风扫过,便立即收回了视线,转而在厅中一人身后站定。 陆莲稚跟着步入厅内,这才看见门内挡住的一隅,原来还背对众人立着个老前辈。何以说是老前辈?只因这人虽身形挺拔如竹,负手间却颇有几分不怒而威、气定神闲的老练意味,且最夺目的还是那满头华发胜雪,当真须发皆白,可不是老前辈? 难道这是容决谷主?陆莲稚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她见这老者虽只是个背影,却已然透出了一股十足的苍劲威压之感,再念及这又是亓徵歌的父亲,一时令陆莲稚不由得生出几分少有的紧张来。 她不动声色挪了挪,在亓徵歌身后站定,颇有几分想让她挡住自己的意思。 那老者渐渐回过身来,眼眸微眯看向亓徵歌。亓徵歌也并不示弱地淡淡回望,拱手行了个最普通不过的见面礼。 陆莲稚也跟着作了个揖,但亓元解看也没看她,只是将眼锁在亓徵歌身上。 一时静默,时缜同陆莲稚见这父女二人间气氛凝滞,一时也不好插嘴搭话,都只站在一旁默默看着,等谁先开口将这僵局打破。 “你来找我做什么?知道你师妹在哪儿?” 半晌,亓元解终于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一个“你”字咬得十分重,含裹着十分威压与指责,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仿佛山间龙鳞老松,颇苍劲风骨。若是胆小之人,或许甫一听见便能缩成个鹌鹑,头也不敢抬。 亓元解语调带着几分轻蔑地冷哼一声,甩袖问道:“一群废物。出来这么一趟,便如此是非多。” 陆莲稚听亓元解声音虽如钟含威,却始终有些亏而不足,是不是有何病根?念及此,她不由得微微抬眼将人偷偷打量了一番。 但亓元解何其敏感,余光扫过一眼便发觉了陆莲稚的目光,绕过了亓徵歌看向陆莲稚。 “这又是谁家什么人?”亓元解微微眯眼看向陆莲稚,神色颇有几分严厉地问道:“躲着我做什么?” 陆莲稚见亓元解神色颇有几分不快,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十七年从未体会过的紧张。 但陆莲稚又到底是见过些场面之人,纵使心鼓乱敲,她面色也仍是十分和煦得体。陆莲稚见亓徵歌并不代自己说话,便姿态从容自亓徵歌身边绕了出来,恭恭敬敬弯腰向亓元解行了个晚辈礼,端着嗓子道:“见过前辈,在下名……” “什么前辈后辈的!”亓元解根本不听完,登时声调微扬,拂袖打断道:“我看起来就那么老?” 陆莲稚正弯腰鞠躬到一半,一时续也不是,收也不是,僵在原地。 您难道不老?陆莲稚想起亓元解那堪比雪白的须发,一时怀疑起来。 她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亓元解幼年时喜好炼药,在谷内一处山中寻了处小屋,常躲起来偷偷琢磨些奇方怪法。却不料那时年纪小阅历太少,一次将暖药配错剧寒,偏生又好死不死亲自试药,登时昏在山中,为人寻到时已经是气息奄奄。 是以亓元解不过总角年纪,元神不稳便大病一场,救回来时也就难免落下了些病根,其中最为明显便是满头华发怎么也再黑不回来。 这些年里亓元解也发觉自己苍悴老态日渐更甚,常常补气固元却仍发觉力有不逮,饶是不惑之年,看起来却已同花甲一般苍苍然。而亓元解又尤其讨厌人家将自己看得老态,陆莲稚初来乍见,一时并不知容决谷中这人人心照不宣之事,便毫不意外便踩上了亓元解的尾巴,讨了好一个不巧。 亓元解看着陆莲稚僵在原地,纤细的腰身半直不直的模样仿佛还在微微发抖,好不乖巧可怜。 我有那么可怕?亓元解越看陆莲稚越心烦,一时感到十分碍眼,不由得重重“哼”上一声,挥手道:“站开些,跟你没关系,不想认识你。” “???”陆莲稚面色垮了下来,怎么这就被厌烦了? 她看着亓元解背身不愿看自己,不由登时开始思索各方办法,绞尽脑汁想着该怎样找回这初次见面就丢了的好感。 亓徵歌听亓元解这样说,不由得轻哼一声,唇角微翘:“无妨。今日不想认识,总有一日会认识。” 亓元解向来认为亓徵歌那番喜欢女子的言论只是同自己置气,是以闻言也只是认为这是个什么了不得人物,全然没有往旁的方面多想。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登时仿佛抹了蜜的笑,一时也微微勾了勾唇角。 父亲虽自小与自己并不是十分亲厚,但到底自己还是有些清楚他的脾性。总之来说便是毛病多,脾气怪,这一点倒是同曲闻竹有些相似。但归根到底,其实也并不是大恶之人。 亓元解自小便十分别扭,从他不肯光明正大非要偷摸进山中炼药便可见一斑。况且后来又在秦今身上栽了个大跟头,与她有着绕不开又剪不断的欺瞒纠葛,到最后皆是筋疲力尽,当真讨厌坏了秦今,也讨厌坏了秦今那表姐。 但亓元解到底还是明白,这悲剧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两家宗族,便到底并没有做出什么。秦今私奔出谷,他甚至都没有再派人去追。 也不知秦今那死人,如今浪迹到哪方天涯去潇洒了。亓元解每每看到亓徵歌那张肖极了秦今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颇有几分吹胡子瞪眼地再次转过身,指着亓徵歌道:“都是你们惹出来的好事,今次这事情了了,你就赶紧带着你师妹跟我回去,少在外面丢人现眼。” 亓徵歌闻言却毫无反应,只仍行了个礼,缓缓道:“谷主客气了,在下本一介游方医,来日自是要行游江湖,便不同谷主一道了。” 她语调淡淡,是亓元解十分熟悉的态度,仿佛玩笑,其实却相当认真。若不信,便是自己吃亏。 “胡闹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7 也要有个度。”亓元解向前一步,看着亓徵歌沉声道:“你到底要做出多少荒唐事?” “荒唐吗?”亓徵歌面色有些冷,抬眼问道:“谷主亲口所言,谷中容不下我,那么我又为何还要同谷主一道回去?” “回去听从宗族安排,而后再同母亲一般吗?”亓徵歌微微翘起唇角,神色是陆莲稚几乎并未见过的锐利与嘲讽。仿佛浑身剑拔弩张,却又仿佛有几分疲惫在其中。 “你同你母亲怎么会一样?”亓元解头疼得很,看着亓徵歌那牛都拉不回来的模样,只想撬开她脑袋给她灌进药去。 亓徵歌抿了抿唇,眼风扫向一旁始终吃瓜看着的时缜,缓缓道:“此间不宜多言。但我认为我要说的一年前都已说过。回谷可以,但谷主该如何做,我想其实很简单。” 说完,亓徵歌便拂袖向堂外走去,连曲闻竹之事都不想再同亓元解讨论。 陆莲稚看了亓徵歌背影一眼,又看向立在原地神色颇不妙的亓元解,知道此刻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喜欢,便步履生风选择了跟在亓徵歌身边,出了厅堂。 那方时缜仍还在回味方才吃下的瓜,看看亓徵歌,又看看陆莲稚,最后看向亓元解。 “回来!”亓元解忽然冲亓徵歌背影重重喊了一声:“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陆莲稚被亓元解洪钟一般的喊声惊得一顿,看向亓徵歌。 同样被惊了一跳的还有正披着蓑衣飞奔进府的崇明,她早间被陆莲稚抢了伞,已是十分不快,现下跑在雨中湿滑滑的砖道上,猝然一声吼传来险些没让她一跤跌出去。 “谁啊!”她一脚踏进了一方浅坑中,一时水溅了一身。她掸着蓑衣下素白袍摆上的水滴,怒目看向不远的房中回吼了一声:“喊什么喊!” 这些日子里长河与卫况忙于卫侯府中的种种事务,不再时时跟着看管她,崇明一时失了唯二的束缚,加之又为清平之事心情低落,是以脾气倒是十分见长。 她气咻咻看向房中亓元解,方要跨进门槛同他理论一番,便被陆莲稚揪住了衣角,生生拽停在了门口。 这是个献殷勤的好机会!陆莲稚敏感地察觉到了机缘,当然要维护住亓元解。既能讨个巧,针对的又是崇明,陆莲稚何乐而不为。 想着,她便拎着崇明领子,将她提了起来拉出了房门口。 崇明正一股惯性冲向房内,猛不防被陆莲稚拽住给掼了出去,一时表情还有些薄怒之余的茫然:“???” “你站住,不要胡闹!”陆莲稚死死锁着崇明肩头,甚至五指使力死压在她肩头穴道上,令崇明根本脱不开身,想不站住都不行:“你可知房中何人?” 崇明被陆莲稚捏得十分生疼,气得伸出另一只手就往陆莲稚肘间麻穴上扣:“我管他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急):老丈人好像不喜欢我怎么办? 亓徵歌(笑):没事,他也不喜欢我:) 亓元解(伤心):没有人懂我。 崇明(豹跳):那也不能拿我开刀啊!!?? 第54章 脾性 “我管他何人!”崇明气急败坏,不知道陆莲稚又出了什么毛病,乱管闲事不说还下手如此重,她只觉得肩头一时奇痛无比,第一反应便是要挣扎还手。 陆莲稚当然不会让崇明挣脱,但此间到底又不合适她还手或还口坏了形象,于是她便只好抿唇不言,只手上不断出阴招。 外头一时打闹起来,崇明同陆莲稚交手又向来真假虚实交替,令旁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心惊肉跳,亓元解扫了一眼,不由得蹙眉。他到底崇尚医家清心静气,宁神安魄,素来不爱见这些兵家争武、斗狠好勇之事。 眼下这两个小姑娘虽然身段气度都是纤窈无双,但如此一言不合打打闹闹,当真令亓元解感到有些厌烦。如今天下还算是太平,没有了早些年的冗杂战乱与频繁天灾,亓元解便格外见不得这般动手动脚打打杀杀。此番他见到谷外姑娘竟都是这般暴烈脾性,登时恨不能立刻将亓徵歌绑了回去,在桃源世外过上安安定定的一辈子。 他烦忧间目光越过这二人,眼见亓徵歌依旧没什么表示,竟然还同这二人站得十分近,不由得心下大叹孺子不可教,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甩袖便从厅内侧门离了开,往偏厅方向去。 崇明忽然见到亓元解朝侧边走了,一时不由得手上动作一顿,朝里面大喊:“喂!” 喊过这一声,亓元解毫无表示,甚至连停顿也无,只仍向偏厅走着。陆莲稚见崇明仿佛还有追上前去的意思,不由得飞快伸腿,浅色软皮靴裹着的纤细脚腕勾住了崇明小腿。 崇明眼疾身快飞速错开步伐,不料陆莲稚完美预测了她的走向,错身间再度微微伸腿拨她下盘。 崇明重心不稳,赶忙将视线落回道眼前地面上,趔趄退出几步,摇晃了一会儿终于站定。 陆莲稚将站稳了的崇明往身后一拉,出手间五指纤细修长,力道却仿佛钢骨铁爪,将崇明又拉了个趔趄。 陆莲稚终于开了口,小声警告:“你别说话!” “嗤,”崇明又疼又气,嗤笑间狠狠一巴掌拍开了陆莲稚的手,“你这阴人,尽出些下三滥损招绊我。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怎么,那是谁?” 陆莲稚对崇明的指责不置可否,神色有几分神秘,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那是我父亲。”身后传来亓徵歌的声音,眼风飘向陆莲稚被崇明拍得通红的手背,语调有些淡,仿佛在谈什么无关之事。 语罢亓徵歌便不再看这二人,转而迈开步跟着亓元解背影向偏厅方向去了。 崇明愣怔了片刻,显然先前也并未意识到这便是容决谷的谷主。待到回过味儿来,她撇了撇嘴。 “嗬,怪不得。”她冲着陆莲稚“啧啧”几声,摇头道:“你那么紧张有什么用?他看都不看你一眼。” 说着,崇明伸出指尖在细软脸颊上刮了刮:“呕,没羞没臊。不知道拿什么下三滥手段拐了人家女儿,还想用这种阴招坑我来讨好人家。” 崇明坏心眼地刻薄说着,一边抬起下颌指了指亓徵歌远去的背影:“你看,她知道了你这样阴我,看透了你的黑心,都不等你一道了。” “你懂什么!”陆莲稚“哼”一声,伸手把崇明的脸拨开,眼梢瞟了一眼,便转身去追亓徵歌。 她追出几步,拐过了侧门,入眼便是亓徵歌在不很远的前边走着。她素白的身姿映在在陆莲稚眼中,沾染着廊外天光雨色,在清晨气息中显得格外纤细舒缓。 看着看着,陆莲稚不由得也放缓了略急的脚步,小心翼翼向亓徵歌轻轻走去。眼前这一幕太过朦胧如幻,她生怕若是太过急躁,会将这堪可入画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8 的一幕揉皱支离。 她迈开腿几步上前,磨磨蹭蹭地挨蹭到了亓徵歌身边,伸出手去够亓徵歌广袖掩映下的手。 亓徵歌正远远跟在亓元解身后走着,亓元解这般反应,她也知道他是并不喜欢陆莲稚这般快意情仇、张扬肆意的性子。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既然有难得的机缘令亓元解与陆莲稚都在了一处,亓徵歌便没有理由不将陆莲稚介绍出去。 亓徵歌缓缓走着,面色看不出什么波澜,但心里已经开始想着——若是亓元解对陆莲稚口出恶言,陆莲稚会不会感到难过?若是陆莲稚感到难过了,自己又该怎么安慰她? 亓徵歌此刻倒是完全不怕亓元解会作何反应,只唯独记挂着生怕陆莲稚这一颗赤心遭了霜打。 短短的一段路,亓徵歌思绪横飞。正有些发愁,她便听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声,那声音进了,却又忽然放缓了下来,接着便是一阵幽幽暖香和着冬日冷雨的气息缠绵而来。陆莲稚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挨蹭到了她身边。 手心传来一阵温热却又微痒的触感,亓徵歌下意识收紧了五指,便自然而然地将陆莲稚作祟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陆莲稚凑在亓徵歌身侧,用尾指轻轻挠着亓徵歌手心。亓徵歌将她手整个握住,她也要蜷起指尖在亓徵歌手心里作祟。 二人一时并排走着,肩头相接衣裙厮磨,亓徵歌被陆莲稚那时轻时重、制止不住的轻挠带得颇有了几分心猿意马,但她到底仍然忧心于先前所思,一时不由得思索间捏了粒定心丸,看准了陆莲稚,紧了紧手中陆莲稚的指节,准备给她投进心里去。 亓徵歌微微抬眼看向前方亓元解的背影,只是须臾,又将视线扫过廊檐上渐渐汇聚、最终泠泠坠落的冬雨,幽幽叹出一口气,侧过脸凑向陆莲稚耳畔。她微凉的吐息和着淅沥雨声,与冬日枯枝间的风一道传入陆莲稚耳中。 “陆莲稚,记住,”她声音仿佛叹息一般,倾身靠近间带起一阵草药气息暗浮涌动,陆莲稚一时心弦牵动六脉,睫尖轻颤,便听见亓徵歌继续缓缓道,“什么都不要担心,记住我喜欢你,喜欢你。” 两遍的喜欢,一次重音咬过“我”,一次重音咬过“你”,细碎的音节仿佛一遍一遍碾过唇齿,令陆莲稚微微迷离间又不可抑制地雀跃。 陆莲稚眼角眉梢都因着这两句曾经一度缥缈,而今却真实可触的“喜欢”而沾染上了丝丝风情。她蜷在亓徵歌手心里的五指仿佛春芽破土般钻了出来,转而带了几分力度地与亓徵歌五指交缠,牵起了亓徵歌宽袖下微温极而柔软的手。 那方亓徵歌说完,便别开了脸不再看陆莲稚。只是五指收紧,同样带着力度地回握着陆莲稚的手。 前面亓元解已经在偏厅内停下了步子,陆莲稚眼见二人也快要入了偏厅,便想要赶在进去前,也同亓徵歌说句贴己话,表达一番此刻自己心中的波澜。 哪里想到陆莲稚正侧过脸凑向亓徵歌耳畔,便忽然眼风一凝,看到了身后追上来的崇明,正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一脸又是窥探又是阴笑地看着自己。 “……”陆莲稚一番话登时都化作了喉间鲠,横亘在心头,此刻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 亓元解到底是容决谷主,并不会同亓徵歌或曲闻竹一般游方出谷身边一个信任之人也不带。 此番亓元解带出来的,便是他悉心教导的谷中大弟子晋坼。 “小王爷不必如此。我同子坼上拜天子就是。” 此刻亓元解便摆摆手,回绝了时缜那繁杂的一堆构想。 不过是一个同自己过不去、又同旁人置气的少年皇帝而已。道理与事实都在眼前铺陈,亓元解同清平交情颇深,容决谷在这些年里又没少为清平劳心劳力,就连曲闻竹这谷中最优的解毒手,都是亓元解聘下全中原最快的马连夜遣送到朝京来医治清平的。 究其根本,清平王薨又怎么能怪罪到曲闻竹的身上? 不过是些孩子脾气而已。亓元解不以为然,只道:“这些年来我谷中对清平的照顾实非一般。首先不说印二跟随了他这么些年,到头来就连命也都是为了他而丢。再次我同清平也算是知交故人,不论闻竹做了何等冲撞,你们家天子这般二话不说将人押走,未免也太过儿戏。” 亓元解说到这里也带了几分薄怒,手中瓷杯盖重重磕扣在杯沿之上:“闻竹胡闹,我在这里代容决谷向你们天家致歉,但无论如何我也要把闻竹带回去。” 时缜知道这次到底也是时纱怒气波及了曲闻竹,曲闻竹只不过是因为替清平打抱不平,便受了这等牵连,诚然是时纱天家风度不够,行事稍有过分。 但时缜到底知道些时纱的性子,这些日子里若是能,崇明同时缜或许早就将曲闻竹从他手上带了回来也未可知。但时纱其实骨子中性情深重非常,一旦为情绪所困,便常常油盐不进。 这些时日里但凡时缜同他谈及清平或是曲闻竹的话题,时纱便要变一变脸色,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若岔不开,他便会索性起身离去,一副拒不探讨的模样。 亓元解这次决意只身前往,也不知道会碰见什么样的钉子。 哪想到时缜一语成谶,当天亓元解离开王府去往宫中后不久,朝京里便传开了风闻言语——容决谷主亲访朝京,朝见天子,却被拒宫外,此刻都还在苦苦等候呢! 这只是一个事实,还不足以为坊间传作谈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事情便被添油加醋,拼接上了前因后果,一出完整的戏折几近呼之欲出:清平病重,容决谷医救治不力致王爷西去,皇帝震怒,登时便将那大夫押在宫内地牢。容决谷主亲临朝京也就是为了向皇帝求情,却被皇帝拒不接见。听说那医治不力的大夫,不日就要被处死…… 一时只知亓元解被拒见的市井中人都指指点点了起来,众说纷纭间各种版本的传闻竞相出现,各说书茶楼都得了新话头儿,朝京中好不热闹非凡。 朝中子民们到底都爱戴敬重已故的老清平王,一时更有愤慨难平者,甚至公开在市井内指着容决谷的方向破口大骂,文人墨客中也不乏激进者,更是笔墨挥毫之间指桑骂槐,又酸又辣的骈文、小诗漫天飞传。 这样的混乱从开始到鼎盛,不过是半天的功夫而已。朝京中的消息虽然四通八达,人人口耳传得飞快,但到底哪里有人能在亓元解前脚进宫被拒,就能后脚飞快得知,还将传言散开呢? 彼时被时纱拒见从而白白等待了数个时辰的亓元解,正乘着马车经过茶楼。他正烦忧着,甫一听见这般传闻时还愣了片刻,随后登时颜面上七色泼翻,心下五味陈杂。 好你个时纱。掳我谷中弟子,散我谷中谣言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89 。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大声嘀咕):我也喜欢你,超喜欢! 第55章 解系 午未之交,正是整个朝京中用过午膳、最为清闲的时辰。 崇明闲来无事,便索性从清平王府里溜达了出来,想要往宫里方向去,好打听打听曲闻竹给放出来没有。 她也许久不曾回过朝京,一路上左顾右盼,倒生出了几分既熟悉又新鲜的感觉。冬月里这场雨一下便没个停,京里向来气候干燥,铺地便用的是最吃灰的烧石砖,此间一场久雨,地上早就泥泞了起来。 崇明穿着白靴,便格外注意躲着地上湿泥,她一蹦一跳地溜达到了市中,耳尖微动依稀听见人家茶楼里在说什么容决谷。崇明凑上前去,想要打听一番。 堂中说书的是个小儿郎,案几上话本册子也未放一个,看样子并不像是在说什么老话本子,仿佛是在抒时论。 “诸位诸位!”那小儿郎啜饮了口浊茶,清了清嗓子。 “方才李某所言,悉都是自那朱门丹墀前头详闻而来,”他神色颇为高深地晃了晃脑袋,头上包发的布巾也抖了三抖,“想不到,当今天子真是——贤王晨星一朝落,庸医恶狠欺上头啊!” “?”这讲的什么?她表哥被怎么了? 崇明站在茶楼外,举着伞踮了踮脚向里看去——这话什么意思? 思索间她又听见那儿郎继续道:“诸位客官,李某今日所言容决谷气数已尽一说,绝非空穴来风。其中缘由何在,还且听我一一道来——” “当年先帝在世时候,容决谷威震中原,曾经出过多少医家圣手、药宗奇才?且不说当年亓源缮是如何以一人之力平下了靡压朝中时疫,便单单说那容决十六贤——早些年他们游历江湖、八方坐诊,曾经留下过多少传世奇方,又救治过多少苦难之人?” 那儿郎说到这里,格外心机地顿了一顿。容决十六贤的故事早就是话本传闻里老生常谈,深入人心得很,果不其然这一停顿,座间便是一片应和之声。 得到了附和的小儿郎又晃晃脑袋,啜一口茶:“而到了咱们这一辈,容决谷里可曾出过什么可用之人?” “且不说什么乌七八糟的名号,这一辈里容决谷出谷游方的大夫,可还有几位?” 众人扳着手指数了数,一片唏嘘。 “这些年里天下稍泰平了些,想不到便令容决谷滋生如此惰性、整日只知避身桃源,悠然自得,身为医家竟于世间疾苦一事无成!” “如此不思进取、江河日下,容决谷又如何能医得好老清平王?”说书人重重叹气,带起一叠情绪,闭目摇头道:“诸位可知,此番那容决庸医,竟对老清平王用的是以毒攻毒的刁钻烈法!” “这分明便是、没有金刚钻,还偏揽瓷器活儿!”那儿郎满面痛惋,扼腕叹道:“可怜一代贤王,惨遇庸医——就如此不明不白作了古!” 提及清平王,众人新伤未愈,又是一阵掷杯捶桌之声,更有愤慨者直接开口怒骂起容决庸医之地,祸贤殃国,理当论斩。 …… 这是谁散的谣言?可不是火上浇油? 崇明听到这里,见周围议论纷纷,她一时既惊于这传闻是如何散出的,又诧于这些京中之人居然都乐于相信。 崇明左看右看,杏目圆睁,登时只想将那些议论纷纷之人的嘴给撕了,但又恐撕不过来。 什么叫“一无所成”?难不成容决谷按季捐发天下的那批改良药材都喂了狗?还是这些年里源源不断来自容决谷的特效新方没治好人? 崇明都为这说书人极力抹黑的嘴脸感到难堪不已。 说起游方医,则更是憋屈。早些年里朝中各家医者游方,都万分讲究排场名气,往往大张旗鼓各处宣扬,四处游方下来,又是结交权贵,又是名利双收,根本没个医者模样。 容决谷最早看透这些,一年年地便愈发低调淡泊,凡出谷游方也绝不张扬,这才为世人所不周知。倒未曾想到,这也能是被反咬一口的缘由? 况且要说人才一事,当年容决十六贤出谷的年纪,不过也同亓曲二人一般无二,都是双十左右,初来谷外。虽不必说那个个皆是医家难得的可塑之才,但亓徵歌同曲闻竹又何尝不是如此? 若当真要评点一番,后生或许还要更加可畏也难知。 而眼下,这李家儿郎却抬高贬低地,将一席话愈说愈离谱,眼看就要将这一辈的容决谷给贬得连江湖郎中都不如,崇明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莫测。 崇明到底在豆蔻年纪也曾是朝京中的混世魔王,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口出狂言、仗势欺人者。纵马莺堤之余她手里金鞭抽过多少满口胡言、搅人清誉之人,这些年在外头行侠仗义,又削掉过多少虚伪假善、口蜜腹剑的衙吏纱帽。 崇明一时冷笑一声,什么昔日脾性都裹着怒气上了头,一颗砸人牌匾的心又在隐隐作祟。 崇明将手中那银鲤团纹的伞猛地一收,几步并作一跨,进了那正说书的茶楼。一时门口那些个避雨听书的市人,都被崇明一阵风似的险些没给掀起个跟头。 她进了那茶楼,快步穿过堂中歪歪斜斜或分或凑的桌椅人群,径直走到了那李家儿郎讲桌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人家,将手中纸伞往人家桌上猛地一拍。 “谁教你说这些的?”崇明阴恻恻眯着眼睛,问道。 她这一番响动下来,气势够足,也够引人注目。堂中众人见来了个砸场子的,又是个看起来便骄矜难惹的好看小姑娘,便不由得都来了精神。 朝京富足,闲人颇多,最喜欢看的听的就是这等热闹事。一时众人都向边上让了让,但扎堆的架势却没有丝毫退减。 那小儿郎见崇明通身气派着实压人,一时吞咽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嗓子回道:“什么谁教我的,这都是我亲眼亲耳看见听见的!” “哦?”崇明冷笑一声,下颌抬高眼底看人,一身蛮横跋扈的气派高涨通天:“那么告诉我,你是听见、看见谁说的?” 说书人愣了愣,随之理直气壮挺起胸脯:“我家住在正宫门边上,今早亲眼看见的!” “看见什么了?”崇明听他答不对题,倒也不深究,只双手撑在案上逼近那小儿郎,皮笑肉不笑。 “看见了容决谷主同皇帝陛下起纷争的!”说书人编起瞎话却毫不犹豫,甚至还拿出了他说书的看家本事,添油加醋地描画了起来:“我自小眼里便好,爬在宫墙上都能看到金銮殿前——” “哦?”崇明右手四个削葱般的指尖轮番敲打起了桌面,不置可否。 那小儿郎见崇明仿佛有些信了,心下窃喜,嘴便放得更开,登时倒豆子般叭叭编了起来:“——而后我便亲眼瞧见,容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0 决谷主同皇帝又是作揖又是献礼想要教圣上网开一面,皇帝可是理都没有理会!” 崇明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小儿郎仿佛生怕她不信,又开口添道:“当真如此!我还见到了许久未回京的小清平王同崇明郡主都在呢!他们可是……” 话未说完,崇明发出一串泠泠笑声,那笑声十分娇俏好听,但放在此处却显得有些令人紧张。 果不其然那小儿郎便紧张了,他上上下下将崇明扫了一眼,心下暗想:这莫不是哪家权贵之女?我方才是否有所失言? 可不是失言?崇明咯咯笑了一阵,眉眼都笑得弯弯的,但眼里的蛮横却气焰更盛,她拍案间便揪住了那小儿郎衣领,臂力之大,将人几乎给提了起来。 “你说你还见到了谁?”崇明觉得又好笑又可气,咬牙切齿抖了抖手,将那小儿郎抖得整个人摇晃了几下。 “小、小清平王同崇明郡主啊——”那李家儿郎脸都绿了:莫非她知道,这两位今日晨间并不在宫中? 这话没能再问出来了,可怜的小儿郎登时便滚在了地上连连哀嚎,崇明一脚将他蹬倒,抄起手中纸伞便抽,边抽边怒骂不止。 “放你娘的屁!你见到谁了!?你见到崇明了!?”崇明手中捏着的纸伞柄都发出了断裂之声,将四周吃瓜看戏的朝京市人看得有些发怵,看不过去的人也上前来想要拦住崇明如此施暴。 崇明一手便将那人给拦了住,只恨自己今日未带马鞭出来,只带了这么把不经事的破伞。 “你满口喷粪诬陷药宗容决谷,将当今医道之首贬得一文不值,我不知道你居心何在。你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敢在茶馆说书之地大肆宣扬,单凭这些年里容决谷对整个朝中作出的贡献,我也有十足把握以诬陷布谣之由让你下狱,”崇明将手中断伞向那哀哀叫喊的小儿郎脸上一掷,雪白靴面将他脸颊拨正,踩着他下颌冷笑道,“这些也就罢了,但你一派胡言,还偏要胡诌为亲口所见,做这种下作腌臜事,还要将本郡主都牵扯进来,谁借你的胆子?嗯?” 崇明腿上使力,用力踩着那小儿郎,将他踩得眼泪涟涟。那小儿郎听到“本郡主”三字,更是吓绿了脸,声儿都不再敢出,心下大叹不止:当真是倒了大霉。倒了大霉! 他只知道崇明郡主回了朝京,但当真不知道这才多久时日,居然就如此好巧不巧在市中遇见了这混世魔王本尊。 茶楼中一时寂静了片刻,紧接着居然连个下跪拜见的人都没有,一群看客都丢下手中瓜子夺门而逃,有些个年纪较小不知发生何事的,还被年长的连拖带扯拉出了茶楼大门,冒雨夺路狂奔而去。 一时原本门庭若市的茶楼,顷刻间便空荡荡。 京中魔王崇明郡主回来了!甫一出现就将福运茶楼里的说书儿郎给暴揍了一顿,大骂其诽谤容决谷,棍都断了没命地揍人家! 稍年长一些的朝京人,对崇明郡主当真是又怕又爱。爱自然是爱她为人正直、又出身天家模样绝好,总能令人甫一见到便叹服其矜贵之姿——但怕的理由,其实则更多。 崇明人虽正直,但性子却是一等一的火爆蛮横,见不得一点沙粒。但凡是打抱不平之时碰见谁为贼人求情,那必然是要连求情之人也要怒打上两鞭。 豆蔻年岁时候,崇明称霸朝京,三天两头便要将城中上到权贵儿女、下到市井二流子,看不顺眼的、阴阳怪气的,她全都要抽一顿。 是以这么些年崇明游历在外,众人听见各地传闻,诸如崇明郡主手刃奸官污吏、顺藤摸瓜诛杀全族乱党等等匪气十足的事情时,都没有人感到太过讶异——谁让众人皆知,她自小本就是个性情暴烈、见不得奸佞的性子。 但今日之事不同了,朝京中市民亲身参与了散布谣言、纷杂谈论的乱事,如今崇明怒斥暴打那说书人,自然茶楼中所有听书议论之人也都有了七分同罪。这般情况,哪里还能不夺路而逃? 这场景倒是十分久违,崇明又好气又好笑。她哪里会拿这些市井百姓如何? 于是她再度俯身看向那说书的小儿郎,笑容带着十分深不可测。 “喂,现在我再问你一遍,谁——教你这么说的?” . 酉时,清平王府内,亓元解一连等了数个时辰未见到时纱,负气而归也并未再去找什么落脚歇息的地方,只沉着脸再度回到了清平王府,要同时缜这个天子堂兄讨个说法。 “此番诚然是纱儿太过分了,”时缜看着面色十分不善的亓元解,饱含歉意道,“我并未想过他会有如此大脾气。在此代他向谷主您赔个不是。” 语罢时缜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姿态上倒是做得十分足,但这到底也补偿不了此番容决谷饱受的非议。 以亓元解别扭的性子,自然不听这一套。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道:“我倒还真不知道,我谷中为苍生操劳,到头来竟然还要被安上此等祸国殃民的庸医罪名!” 时缜看着眼前仿佛并不好安抚的亓元解,又想到了自己那闹脾气的堂弟,一时一个头变作两个大,万分为难。 亓徵歌其实心下也料到了会是如此,便一直在清平王府中等着亓元解灰溜溜回来。她从后边房中走了出来,身边不例外还是跟着陆莲稚。 亓元解抬眼看了亓徵歌一眼,心里一口气堵着,拂袖转过身去,怒道:“你又来做什么?总同这些没门没户的江湖草莽来往,是要气死我吗?” 在亓元解眼里,江湖人士便永远是飘摇之萍。且不说陆莲稚这等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就算是名满江湖的陆老盟主,他也能照样将其视为草莽。 陆莲稚猝不及防被骂了个正着,看着亓元解不待见的背影,泫然欲泣。 “没事。他就这样。”亓徵歌见陆莲稚眼帘微垂,亓元解分明骂的是自己,但到头居然是陆莲稚通身的气焰都被骂下去半截儿。 她悄悄伸手握了握陆莲稚,悄声道:“他对你其实跟对我一样。” 这话说得到位,陆莲稚一时感到舒缓了许多,挺了挺腰。 陆莲稚也知道亓元解到底是因为担心曲闻竹,便也不再怕被骂了,径直往前走了几步道:“谷主莫要心急,还有办法。”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陆莲稚声音清沉,泠泠间又带着几分少年清越,“谷主贸然前往,自然是空手而归。我想若是此番由小清平王与崇明郡主一同去,寻个机会将少帝堵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终归并不是什么大事。” 时缜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确实是并没有空闲也并没有机缘同时纱好好坐下谈一谈。 那日里父亲同自己夜间长谈犹还历历在目,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终究要用一辈子来扶持时纱,一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1 场谈话总是必不可少。 一切都只需要坐下好好谈一谈,时缜便能够挑开时纱的心结。是时若是明白了容决谷这些年对老清平王的扶持,不必说是一个曲闻竹,或许还有连天的赏赐要落给容决谷。 不过看亓元解这模样,或许并不会给时纱那个面子接下。 那方亓元解听陆莲稚如此言论,一时也知道,这到底算是曲闻竹掺入了人家天家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到底还是需要他们天家自行解决。 亓元解沉着脸深深看了陆莲稚一眼,见陆莲稚年少却言谈稳重、姿态绰然,如此静时看来确实龙姿凤章、一表人才。 但他眼风扫动间,转而又看见了她背后负着的那柄长剑,想到她同那小郡主将打打杀杀看得如此儿戏,一时不由得又有些看不顺眼。 于是他重重哼了一声,将视线错开:“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你说的没错。” “可这是天家家事,我谷中之事,而你不过一个江湖剑客,”他目光越过陆莲稚,带着几分隐约的怀疑,看向了神色淡然的亓徵歌,“我们两家纠纷,干你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场内岳父:你谁?要点脸不?关你什么事? 场外崇明:今天主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给大家献上一场豹打。 第56章 明心 “干你何事?”亓元解说这话的时候,却并没有去看陆莲稚,而是面色有几分沉地看着亓徵歌。 亓元解想从她面色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却一如既往无法从她的得体神情里得出任何结论。尽管如此,亓元解却仍能够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味。 亓徵歌眼风扫过一旁时缜,缓缓道:“……传言到底是传言。空穴来风、无稽之谈而已。只要肯澄清,一切也并不是何大事。” 她声音清清泠泠,目光倒是十分沉着,看着时缜。 时缜接到这目光,不由得微微叹出一口气,向亓元解再度作下一揖:“谷主放心,此事我定不负您。” 冬日这一场阴雨,一日下来势头仍未见止。外头天色也沉得颇快,在这不过酉时伊始之刻,却已然沉暗如夜中。时缜亲手点上了几盏灯,却听见堂外传来哒哒哒飞快的脚步声。 陆莲稚当然认识这是崇明,她不知道崇明又去做什么不见了一整个下午,不由得偏头朝外看。 明早丢了那柄抡折了的伞,披着件市面上买的蓑衣,不知从哪儿终于浪了回来,甫一进门便猫儿抖雨似的将身上蓑衣甩了甩,单手解开搭扣,整个人从那有些粗劣的蓑衣下滑了出来。 “纱表哥也太过分了!”她脸颊跑得颇有几分红扑扑,边快步走进厅中边带着些愤懑道。 时缜看向崇明,目光略有些担忧:“你去见他了?” 崇明摇摇头,伸出手抻了抻有些皱巴巴的衣襟:“我好像知道庸……曲闻竹给关在何处了。” 亓元解抬眼看向崇明,微微皱眉。崇明不等他开口,便垂眸理着箭袖袖口,继续径自道:“我刚把冉官儿捆去了松竹园。他告诉我,曲闻竹给关在清凉别苑的地窖下。” 今日里茶楼那场闹剧一出,李家儿郎抽抽搭搭说出自己是受宫中小官儿指示,崇明闻言哪里还能不知道,这都是她那小心眼儿表哥闹的好事。 崇明对宫里熟门熟路,登时谁也没告诉就潜了进去,靠着一手悄无声息的功夫,愣是将时纱身边小侍卫冉官儿给套头绑到了御花园的松竹林里头。 冉官儿虽说是时纱身边的侍卫,但到底也知道崇明此番是为了时纱的好,只被揪着摇晃了两下,就隐隐约约把自个儿知道的都吐了出来。 眼下冬月清寒,曲闻竹从清凉别苑客房被转而丢进地下,已有一天有余。 清凉山庄是天家夏日避暑的京中别苑,离皇城并不远,但到底是避暑所用,到了冬日,便生出了万分阴冷寒凉。崇明一听曲闻竹给丢进了清凉别苑的地下,登时自个儿都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亓徵歌听崇明倒豆子般说完,不由得蹙了蹙眉。 她这师妹打小最怕冷,常常不过大小雪节气,就穿上了镶毛边的皮裘。眼下不由分说给丢到了如此阴冷之处,也不知曲闻竹给冻坏了没有,更不知她心里要积下多少幽怨。 崇明也感到时纱太过为难人,上前一步看着时缜道:“缜哥哥,曲闻竹都给丢在地下一天多了,正常人都受不了。我看当真事不宜迟,赶紧将人带出来为妙。” 时缜也绞着眉点了点头:“我今晚便去同他好好谈一谈,这几日里也不知他遭了什么魔障,还是尽早将这心结解了为妙。” 时缜摸了摸崇明的脑袋:“只是还要辛苦我们的小妹妹,去找一找曲大夫?” 崇明给时缜揉得整个人都晃了晃,嘴上哼道:“谁是小妹妹,我已经很能够独当一面了!” 她叉着腰,却并没有躲开时缜。时缜心下到底疼惜她,嘱咐道:“记得多穿些,仔细冻着了。再带些厚实衣物去,关心关心曲大夫。这次诚然是我们时家的不对。见着曲大夫记得让着她,别同她再斗嘴。” 时缜絮絮嘱咐了一番,将崇明都听得有些烦。 “还要麻烦贵谷二位,可否同在下再去宫中走一趟?”时缜同崇明说完,便看向了亓元解同亓徵歌二人。 亓元解今日才讨了个不快,自然拉不下脸再去一趟。亓徵歌知道他所想,便朝时缜道:“谷主便不必亲自去了,此番有我便可。” 语罢,她看向身后陆莲稚:“你也……去同崇明一道,找找我师妹。” 陆莲稚点头应下,伸手拉了拉亓徵歌衣袖:“你进宫里,小心一些。” 她语调有些闷闷的,仿佛是不放心一般抬眸看了亓徵歌一眼。亓徵歌有些好笑地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缓缓道:“陆莲稚,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就好。” 说着,她看向时缜:“依我所想,既是分头行动,便定个时辰。” “亥时若你我还未能劝得皇帝放人,便直接将我师妹劫走,先斩后奏。小王爷可有把握,镇得住皇帝?” 时缜点了点头:“无妨。到底是纱儿胡闹,先斩后奏也并无不可。依姑娘所言,如此便好。” 崇明见陆莲稚目光始终黏在亓徵歌身上,不由得啧啧两声。她什么也不说但目光十分清亮,将陆莲稚看得背后有些毛毛的。 亓元解也看出自家女儿同这剑客模样的女子之间行止颇带些暧昧,登时蹙紧了眉,但到底又不好指明,只好目光含怒地看向亓徵歌,又将陆莲稚打量一番。 崇明见亓元解神色颇为不善,心里有些乐,悄悄凑上陆莲稚耳畔:“你看,你泰山大人对你万分不悦,简直要把你瞪穿了呢。” 陆莲稚早感受到了那饱含怒气的打量目光,知道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2 亓元解不喜自己,一时心里有些虚,根本不敢抬眼同亓元解对视。崇明还在她耳边窸窸窣窣地嘲讽,她有些急了,暗处胳膊肘猛顶了崇明肋骨一下:“闭嘴!不要你说!” 崇明捂着肋骨,看着陆莲稚恼羞成怒的模样,乐不可支。 陆莲稚行走江湖向来讨喜,几乎是无论谁见了,都能生出十分倾慕。 若有些个脾性古怪的,始终看她不顺眼,她还大可以避开。但这一次,陆莲稚却不声不响吃了个大瘪。亓元解看她不顺眼,她却根本没办法绕过他,一面千方百计想要讨他欢喜,一面却总是不得要领。 崇明哪里见过陆莲稚这般模样,在一旁吃瓜看戏,当真趣味横生。 一时如此,诸多安排既定。一行人草草用过了晚膳,不过戌时,便皆分头出了王府。 晚间雨倒是停了下来,云霭十分厚重,遮得天色无星无月,将整个朝京街巷衬得黑压压一片沉重。雨后的地面淋淋漉漉,有些滑溜。陆莲稚同崇明一人承着一匹马,出了王府门,向清凉别苑方向去。 陆莲稚看着亓徵歌扶着时缜的手上了马车,素白的裙摆在车门边蹭了蹭,隐入了车内。 她悄悄叹了口气,心里十分不想令亓徵歌离开自己视线范围,不情不愿地跟着崇明往前纵马。崇明耳朵十分尖,一下儿便捉住了那一声叹息,又是好一通嘲笑。 二人纵着马,一时便你追我赶,向着清凉别苑而去。 那方亓徵歌也有些挂念陆莲稚,临出门前给她多加了两件衣服,也不知道她跑跳起来又会否太热?亓徵歌掀开马车帘子向后看了一眼,只见陆莲稚纵马的身影已经在王府街尽头十分模糊了,不由得放下帘,微微幽幽叹出一口气。 仿佛这些日子习惯了形影不离,再也无法习惯任何哪怕只是一点距离的分隔。 . 清平王府距离宫内十分近,很快亓徵歌便再度见到了时纱。 眼下一天将要结束,时纱正拿着本书坐在房中看着。灯火明明,书卷满床,房内炭火也未点,十分清寒,桌前一杯热茶升起袅袅烟雾,将时纱面色衬得有了几分憔悴。 他正神思恍惚,便忽然听见外头站着的冉官儿进了来,说道时缜来见。他立时放下了手中书,便迎出了门。 时缜见到时纱披散着长发,本就不过一掌的面容为青丝掩映,显得仿佛更有了几分清减。 眼下冬至已过,入夜里时纱穿着也并不十分厚实,浑身带着一股寒气,时缜知道他是还在伤心难过,不由到底心下生出了几分怜惜,轻轻叹气。 时纱向来没有帝王架子,与时缜二人见面不过以兄弟之礼互见。时纱行过礼,直起腰一抬眼才发觉边上还站着亓徵歌。 今日里出了如此多事,连容决谷主亲访都为时纱所拒,眼下时缜带着亓徵歌夜间来访,时纱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亓徵歌向时纱行了个普通的见面之礼,尚未进房中,也还未等时纱有所表态,便先发开口道:“夜间造访,多有叨扰还望见谅。不过此番来访,在下还想接师妹回去。师妹滞留多日,家父很是想念。” 亓徵歌语调温雅和煦,神色也淡然得体,仿佛只是要接回一位入宫中造访多日的故人一般,语态稀松平常。 眼下尽管她分明举止有那么几分不合适,带着逼人的气度在其中,但神态与言谈却十分得体温和,姿态亦是万般端方,令人感到仿佛一切本就该是如此,在门外如此谈话、如此怡然论事,都并无不可。 这合理与不合理的态度两相碰撞,竟令时纱感到了几分无从指摘,又仿佛不得不作出些回答。 时缜也为亓徵歌这般单刀直入感到略有几分吃惊,但看时纱的神色,时缜却知道这般单刀直入竟十分有效。 时缜转而一想,这些日子里他同时纱相见总是在十分繁忙的场景之中,彼此都总来不及聊得过深入,是以时纱总能够避开一些话题。但今日如此直截了当的挑明话头,却是终于令时纱躲无可躲了。 时缜不由得微微一笑,跟上了亓徵歌的节奏。 “前些日子总不得空,今日甚好你我都在此。纱儿,你我来日都还长,父亲去了,还有我同你相依。但有些话,我还未同你说,总要劳烦你挪出一夜,如儿时一般与我去书房夜话了,可好?” 时缜笑得十分温和,朝时纱伸出手来,仿佛此间还是是兄弟间从前有过的无数场夜话一般,令时纱感到了几分恍惚,积压了这么些时日的孤单苦涩都有些兜不住。他不由得向前一步,静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好。” 时缜知道时纱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虽有闹脾气的时候,却究其根本也是个正直可塑的性子,一时不由得笑了笑,继续道:“只是你我二人夜话,就不能劳烦亓姑娘在外头等着了,便让她去将她师妹接回可好?” 时缜的语调没有丝毫责怪或质问在其中,反而悉是关心于温和,令时纱感到一阵钦佩的同时,还感到了一阵歉愧与内疚。 时纱钦佩他三叔,而时缜的性子却几乎与其父一般无二,一时令时纱感到心下仿佛揪挠,直想扑在时缜膝头哭诉一场才好。 一时猝不及防的直截了当,令时纱心中为时缜所点燃的歉疚与依恋都交织纠缠了起来,令时纱感到这些日子的荒唐事当真都是自己错得离谱。 时纱姣好阴柔的脸庞面对着神色淡然的亓徵歌,登时竟染上了几分羞赧难当的绯红。他看了时缜一眼,见对方神色含着几分鼓励,不由得彻底泄了气,向亓徵歌鞠下一躬,快速道:“我这便令冉官儿带姑娘前去。” “那么亓姑娘,还恕失陪。这些时日当真是对不住了。天家定会及时致歉厚偿,还望贵谷莫要太过记怪才好。”时缜也向亓徵歌作了一揖,赔不是道。 亓徵歌亦拱手对二人回礼:“我谷中倒不求其他,但求师妹一切安好便足够。前些时日也是在下管教不力,令师妹对天子多有了冒犯,在此还要向陛下诚心谢罪。” 时纱面色有些绯红,仿佛羞于谈及似的,搀住亓徵歌道:“都是我不好。本来就是我不好。她说的……也没有什么错。都是我不好……” 想不到时纱的语调这就染上了些哭腔,令亓徵歌都有几分不忍往下再说什么,低声道了句节哀,便同那冉官儿离开了殿门。 走出宫门前,亓徵歌微微偏头向殿门前看了一眼,只见时纱同时缜仍还站在原地,仿佛在说些什么,时纱的身影有些微偻而无力。 到底还只是个少年,心结来得快解开也快。倒不知道陆莲稚找到曲闻竹了没有,待会儿或许还可以同她一道回去。 亓徵歌微微叹出一口气,冰冷的指尖揉了揉眉心,开始想该如何安抚曲闻竹这个能令人愁死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3 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师妹:让他去死! 第57章 别苑 清凉山庄到了冬日,静悄悄阴森森跟鬼院一般。看管别苑的小官儿与侍卫不多,总就那么几位,还都各有职责、不便离岗,崇明见叫不来人同她一道去找曲闻竹,颇有些忧心忡忡。 崇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心里对鬼神抱有别样的恐惧。她同山庄口的小官儿讨了个灯笼,又冷又怕间哆哆嗦嗦提着,往各个院落地窖搜索。 陆莲稚看不惯她这慢吞吞的做派,但崇明哭爹喊娘死也不愿分头去找,便也只好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一道向夜里黑漆漆的山庄内走去。 一日的阴雨将山庄里草木气息晕染得十分清冷浓郁,经由夜里隐约的北风一传散,倒是十分清新。陆莲稚本就不畏寒,呼出的热气都在冬夜里依稀可见,迎着风更是感到了几分心清气静。 她看了一眼盯着四周枯草枯木、满脸警觉缓慢移动的崇明,有几分好笑。 “早些还不想让我一道来,我看若是只单独你一个来了,可得找到明天早上。”陆莲稚嫌弃地看了扒在自己身后的崇明一眼:“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真蹦出个什么来一刀劈了不就行了?” “你懂什么!我又不是怕那个……哎呀!若你不来,我当然会叫上旁人同我一道。旁人话可没你那么多,还比你更讨人喜欢,我还是巴不得你不要来才好!”崇明警觉地看着地窖入口,嘴硬道。 “哦?这样的?”陆莲稚听她如此言谈,作势便要往回走:“那好吧,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未做,这便不同你一道了?” 崇明见陆莲稚真的迈开腿要走,不由得赶紧拉住了她手腕:“不行不行。什么事情都等这事儿完了再说,快些,你先下去。” 她死死抓着陆莲稚手臂,将陆莲稚往身前拽。 地窖口黑漆漆静悄悄,崇明又哆嗦了起来。 “庸——医——”崇明拉开嗓子试着叫了一声,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地窖里四下回响,显得她原本娇软泠泠的声音都变了味,带上了几丝空灵诡异来。 灯笼的火光映在黑压压的石壁上,崇明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个哆嗦,靠陆莲稚更紧了,闭上嘴不敢再发声。 两个人贴着走了一段路,崇明终于忍不住从陆莲稚身边跳开。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要死了吗身上这么热!”崇明揪着自己领口抖了抖:“跟火燎了似的,也不嫌热得慌!” 陆莲稚乜了她一眼,未置一词,只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 清凉山庄地窖四处相通,崇明来过几次,也算是门儿清。二人便借着手中微光在这弯弯曲曲的地窖通道内四处穿行,过了很几处,始终未见到曲闻竹。 “真是的。藏哪儿了啊……”地窖通风道内一阵阴风穿过,四下静悄悄的,崇明紧张地缩了缩肩,小声抱怨。 “嘘。”陆莲稚朝崇明摇了摇头:“你听,是不是有呼吸声?” 崇明被陆莲稚这严肃的表情给镇了住,登时止了喋喋嘀咕,支棱起了耳朵悄悄听着,满背的猫儿毛也都给激得倒立了起来。 这一静默,那阵若隐若无的轻微呼吸就变得有几分明显了起来。二人放轻了脚步,猫儿似的蹑足前行。 地底的路颇有几分弯绕复杂,眼看着前边又是个拐角,崇明不假思索地便贴着墙根拐了过去。 这快速的一拐,崇明登时整个人撞入了一个冰窟般寒凉的柔软怀中,她惊恐万分间眼风飘过面前这身影,入目是一片惨白色,更有一种诡异的寒苦药味铺天盖地卷入她鼻间。 居然能被她这样猛地一撞,还能无声无息、忍气不出,怕不是撞到了…… 这想法一出,崇明手中灯笼都给吓得掉在了地上。她还未来得及思考,便整个人大喊了一声,往后一跳,唰地拔出了腰间佩剑作势要砍。 “啊啊啊天地有正气!!!”崇明中气十足地喊出了这么一句,便被陆莲稚飞快一把推了个趔趄,手中抓得不稳的剑哐一声落在了地面,在这空旷的地窖内惹起了好一阵巨大响动。 “正气你个呆死鬼!”陆莲稚没好气瞪了崇明一眼,上前扶住了被崇明撞得软在墙边的曲闻竹。 “姐姐可还无碍?”陆莲稚见曲闻竹面色有些白,被崇明猛地撞进怀里,正捂着腹部,眉心微微蹙着。 曲闻竹忍着疼摆了摆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昨日里她给丢进了这遭瘟的地方,又冷又暗,不知天日,好容易让她将木门给腐蚀断裂,从那逼死人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一出来却惊然发觉这地窖简直大得不像话。 摸索半日回不去了不说,出口也是怎么都找不到。眼下已是曲闻竹绕来绕去的不知第几个时辰,她到底并没有什么优厚底子,算来也是娇柔,这一番折腾下来早就步下发飘,吐息微弱,本还以为一世英名便要交代在此,却忽然见到远远地来了个光点。 她颤巍巍扶着墙向那光点靠近,眼看着正要拐过去,就被这忽然冲出的小姑奶奶给撞得没背过气去。 曲闻竹当真恨透了这遭瘟的天家,一时被陆莲稚扶着,抬眼阴测测瞪向了崇明。 这目光在眼下这空旷漆黑的环境中显得万分幽怨,如同冤魂在世一般,令崇明万分警觉地吞咽了一下,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这样看我做什么,我、我是来救你的。” 曲闻竹也不说话,仍是阴测测地看着崇明。半晌后,她忽然露出一个十分清妩、却在此刻显得有几分不对味的笑来。 曲闻竹从陆莲稚怀里直了直身子,朝崇明伸出一只白皙柔软的手,动作万分勾人地轻轻招了招。 “来。”她声音柔柔的,面色有几分虚弱,倒显得万分无害又可怜,崇明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仿佛给勾了魂去似的,当真就向前了一步。 曲闻竹吐息都是冰冷的,缩在陆莲稚炙热的怀中,伸手抚上了靠近的崇明脸颊。 她幽幽叹息了一声,眉眼染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叹道:“此番多谢你……” 崇明一个激灵,忽然感到脸上一阵奇怪的微麻触感。她下意识想要推开曲闻竹,却到底被曲闻竹与她对视间深沉攫人的目光给留了住。 崇明很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她猛然将目光从曲闻竹脸上挪了开,懵懵懂懂地背过身转而去捡她落在了地面的剑和那跌灭了的灯笼。 曲闻竹又软了腰身,脱力地落在了陆莲稚怀里,发出了一阵压抑的笑声。 崇明此刻还是懵懵懂懂,只觉得身上忽然一阵冷一阵热起来,但她只以为这是被曲闻竹给吓的,并未往其他上想。毕竟曲闻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来得过于凶猛,几乎没令崇明怀疑这是个艳鬼化作的假曲闻竹。 陆莲稚却看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4 得清清楚楚,曲闻竹将手从崇明脸颊边收回时,分明有几丝细软的白色粉末在地窖的阴风中隐隐飘散。 陆莲稚到底念及曲闻竹是自己小姨子,怎么说也不能为崇明讨了她的不快,一时便忍住了没有提醒恍恍惚惚的崇明。 她见曲闻竹冻得吐息都寒凉刺骨,一时赶紧解开了衣襟,献殷勤般将曲闻竹往自己怀里一按:“姐姐若是冷,抱我便好,我体热。” 她十分真诚地对曲闻竹说着,弯腰摸索到曲闻竹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曲闻竹没想到陆莲稚居然如此贴心,竟还有这样一出。不知道师姐看到会不会醋?她这样转念一想,登时生出十分坏心眼,整个人朝陆莲稚怀里有意地拱了拱,冰凉的臂弯环住了陆莲稚肩膀。 恍恍惚惚间,崇明带着二人出了地窖,地面上一阵烈风刮过,将她冻得猛一个激灵。 天是不是又冷了?是不是下雪了? 崇明只感到寒凉刺骨得不行,紧了紧衣襟,哆嗦着搓了搓手,伸出去在空中接着,想看看是不是在飘雪。 陆莲稚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可怜可怜。 三人正走到别苑门口,便忽然见到远处奔来一马车,挂着宫里的夜灯,停在了路中。 陆莲稚也知道眼下还未到亥时,但曲闻竹都给冻成了这模样,怎么说都还是救人要紧。她看着门口那宫车,一时还以为是时纱发觉了她截人的动作。 陆莲稚紧了紧怀里曲闻竹,单脚踩着马镫,一使力便直接跨上了马。曲闻竹被她这有几分难度的动作惊得瞪了瞪眼——力气还真大。 陆莲稚正准备悄悄纵马趁被发觉前溜走,就见到那马车边迈出的熟悉身影。 那身影在夜间昏暗里仍旧显得万分清雅,也不过一眼,便心有灵犀般穿过半个前庭的距离,将目光投向了隐在枯树下昏暗中的陆莲稚。 一时穿庭有风拂过,枯枝婆娑。 作者有话要说: 曲闻竹:呀,你老婆腰好软。 亓徵歌:...... 顺便呱唧呱唧恭喜崇明。 第58章 连理 亓徵歌走到了近前,眯起眼眸看了一眼缩在陆莲稚怀里的曲闻竹。 曲闻竹也笑意盈盈看向她,并没有从陆莲稚怀里下来的意思。毕竟陆莲稚身上实在太过温暖,腰身细软不说还带着一股暖人心脾的隐隐馥息,有趣得很。 曲闻竹实在很少在她师姐脸上看到过这般阴恻恻表情,一时心里趣意横生,无所畏惧地装作一副虚弱模样,声音打着颤儿地唤了声:“师姐……” 亓徵歌视线在她身上脸上上上下下扫视一番,眯眼盯了盯陆莲稚搂着曲闻竹腰际的手,抿了抿唇,并未应答。 陆莲稚没有觉察出什么,只想着曲闻竹是亓徵歌亲厚已久的故交师妹,她便始终想着怎样能在曲闻竹面前显得更讨喜些,好让曲闻竹也在亓元解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 想着,陆莲稚更加殷勤地将怀里曲闻竹紧了紧,笑眯眯看向亓徵歌:“来啦,你冷不冷?” 说着,陆莲稚也不避讳什么,径直抽出了扶在曲闻竹腰间的手,改为单手抱着曲闻竹,另一手就摸上了亓徵歌的脸颊。 入手是一片微凉的细腻触感,陆莲稚知道亓徵歌一路来也经了不少风霜,一时也有些心疼,不由得牵起了亓徵歌:“这么晚随便叫个人传信来也好,做什么就自己来了,脸都冰了……” 亓徵歌微微叹出一口气,看了陆莲稚半晌,才缓缓道:“陆莲稚,把她放下来,她自己会走路。” 这语气颇有些幽幽怨怨,曲闻竹乍一听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声,从陆莲稚怀里滑了出来:“好了好了,逗你玩呢,师姐。” 亓徵歌瞥了她一眼,鼻尖逸出一声轻哼:“你跟我上马车。” 曲闻竹笑意盈盈应下,跟着亓徵歌缓缓向前走,走了没两步,突然回身冲陆莲稚勾了勾唇角:“妹妹挺可爱。” 陆莲稚正踩着马镫跨上马,乍一听这夸奖,不由得回过脸冲曲闻竹报以朗朗一笑,声音清越如少年:“多谢姐姐喜欢。” 亓徵歌顿住了脚步,回身凉凉看了曲闻竹一眼。 “你快进去吧,别着了风寒。”陆莲稚目光登时越过曲闻竹看向了亓徵歌,眉眼弯弯对她嘱咐着,翻身在马上坐好,勒着缰绳的身子英挺又纤细。 亓徵歌看了她半晌,到底还是幽幽叹出一口气。 这个人仿佛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只有自己仿佛有些小心眼。亓徵歌心里有几分被打败的挫败,但她到底又知道陆莲稚这样做,其实都是为了讨自己亲眷的喜,一时不由得心下又软了几分,面色有所缓和地对陆莲稚点了点头:“你路上小心些,久雨方歇,马蹄恐滑。” “好。”陆莲稚勒着缰绳也对亓徵歌点了点头,马缓缓走了起来,迎面刮过一阵劲风,拂得陆莲稚素白色的衣摆在冬夜寒风中猎猎作响。 陆莲稚收着手中绳索,令马在原地绕着圈,直到她看着亓徵歌上了马车,才夹了夹马肚子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陆莲稚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四下看了一圈,果然并未看到崇明身影。陆莲稚有些担心,恐怕崇明是觉得太冷先行纵马回去了? 崇明确实是先行回去了,她遭了曲闻竹毒手,忽冷忽热颇有几分难受,早在出地窖口的时候便未管其他,径直纵马回去了。她也未再来清平府上,而是径直回了她父亲的卫侯府。 不过多时,载着曲闻竹同亓徵歌的马车便缓缓停在了清平府门口。陆莲稚紧随其后,身下马还未彻底停下,她便匆匆翻身跳了下去,朝前迈了几步,停在马车下就立刻伸出手要扶亓徵歌下来。 亓徵歌见陆莲稚颊边几缕鬓发还沾着汗,在耳边缱绻纠缠,不由得伸手替她理了理,柔声问道:“累不累?” 陆莲稚到底少年人,不过是纵马跑了这么些路程而已,此刻她甚至连一点倦意也无。她摇了摇头,眼眸仿佛在这暗沉的夜色中闪着星光。 两人正说着贴己话,后头曲闻竹忽然发声:“师姐,你让一让啊,我还要下去。” 这一声带着些许促狭意味,将亓徵歌还未说出口的一些话直接噎了回去,她幽幽回头看了曲闻竹一眼,让开了道。 曲闻竹低低笑了笑,从马车上下了来,三人款款向府内走去。 时缜始终未归,亓元解便也一直在厅内等着众人回来,一时听见门口传来一行舒缓的脚步声,也知道这个时候还能如此从容姿态不变的,也就只有曲闻竹同自己那倒霉独女了。 亓元解“哼”了一声,抬眼向厅门口看去,一眼便见到亓徵歌同曲闻竹远远走了来,身边不例外还是跟着那行事飞扬的少女。 亓元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5 解暂时还顾不上陆莲稚,眼下见到曲闻竹并无大恙地回来了,亓元解站了起来:“回来了?” 曲闻竹跨过门槛,恭恭敬敬朝亓元解行了个礼:“闻竹办事不利,惊扰了谷主,是我之过。” 陆莲稚头一次听曲闻竹如此诚恳又正经的说话,不由得对亓元解又生出了几分惶恐。她出了一身汗,此间便有些微微不适,想要脱了外头去清凉别苑时特意罩上的皮裘。但看着亓元解一派苍劲威压的模样,陆莲稚少有地不敢动了。 亓徵歌见陆莲稚脚跟有些飘,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亓徵歌却十分了解陆莲稚是感到热了,有些站不住,但又在自己父亲面前不敢妄动,更遑论忽然脱去外袍。 亓徵歌从未见过陆莲稚这般窘迫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翘起了唇角,伸手挑开了陆莲稚皮裘搭扣,替她褪了下来。 “热就脱了这罩子,站在这里动来动去多蠢。”亓徵歌轻轻说了一句,将手中皮裘放到了一边,带着几分嗔怪地看了陆莲稚一眼,便垂下了眼睫。 那方亓元解正同曲闻竹说着话,注意到了这边动作,忽然眼神一转,死死钉在了陆莲稚身上。 曲闻竹见亓元解神色不对,也知道亓元解是不喜欢陆莲稚这种江湖人士,更向来讨厌这等飞扬的少年人心性,不由得心下为陆莲稚暗叫不好。 亓元解忽然不说话了,曲闻竹也不好再开话头,一时厅中便猝然安静了下来。陆莲稚察觉到了不对劲,抬眼便见到亓元解跟看仇人似的盯着自己。 “?”陆莲稚被盯得一身热汗都凉了,吞咽了一下:“谷主可是有话要说?” 又是须臾沉默,亓元解忽然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的威慑力堪比是亓徵歌的加强版,将陆莲稚惊得登时如同一只小鹌鹑一般,强忍住了往后退一步的冲动。 亓元解上上下下将陆莲稚打量了一遍,上前几步抬起了手。 要打人?陆莲稚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万千想法。不会要打脸吧?躲还是不躲? 陆莲稚想来想去,便豁出去了似的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迎了上去。 然而亓元解哪里会打人,他不过是看见了一个极为眼熟之物,心下震惊之余感到愤懑而已。 他伸手将陆莲稚颈间若隐若现的一条细链扯了出来,一小块玉坠就忽然从陆莲稚心口跟着被牵连到了外边。 那玉坠泛着浅金光色,带着炽暖的温度,光滑细腻。入目的“亓徵歌”三字,一时令亓元解感到一阵熟悉又遥远的讽刺。 亓元解看着手中名牌,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最初同意亓徵歌出谷时便想过——亓徵歌到底只是在同自己闹孩子脾气,不过多久,便总会在红尘中滚一身泥,灰溜溜地回来。 但眼下一载已过,他再度见到了亓徵歌,却只在她身上察觉到了时光的细碎沉淀与入世的历练感,唯独哪怕是一丝落魄与困窘都没能找到。无论亓元解如何认为她是时经一载堕人间,那“堕”字也怎么都体现不出、从她身上找不到端倪。 他的独女在红尘中寻到了一个荒唐离谱的“心上人”,正逍遥自在。 亓元解一时无论如何也接受不来这事,便将千万情绪都化作了震怒,将手中名牌举在陆莲稚眼前,声如洪钟般质问道:“这是何物?!” 陆莲稚被亓元解扯得有几分生疼,又被亓元解的气势给吓住,一时哽了一下,僵了住:“……”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亓元解也并没有指望陆莲稚会回答,一时目光如刀般转到了亓徵歌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怒气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神锁在了她腰间。 亓徵歌腰间多了一枚腰坠。那小小一枚墨玉腰佩看起来精致异常,并不像是市面上临时买来的玩意儿。亓元解从前也并未见过亓徵歌戴这样的装点,不由得指着她腰间那玉再度质问。 “那又是个什么!?” 亓徵歌神色淡淡,姿态仍然万分端方,朝亓元解回道:“如谷主所见,这是我与心上人所互换的信物。” 亓元解也没想到亓徵歌会如此直接的大方承认,不由得甩下手中玉坠,将陆莲稚险些推了个趔趄。 “胡闹!”亓元解不知为何一股悲凉袭上心头,混杂着不知名的怒气,化作一声吼:“我不同意!” 这些日子里他早就察觉到了这少年人同亓徵歌的不对劲,一腔又惊又怒的怀疑一直憋在心里,眼下终于寻到了突破口,不由情绪万分强烈。 亓元解从未想过亓徵歌所言是真,一时脑子里乱糟糟又惊惶,一载之前父女争论的一幕幕都记忆回拢,令亓元解眼睛都瞪圆了。 他在接受着一件始终知道、却始终未放在心上的事情,一时心情复杂非凡,指着亓徵歌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陆莲稚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求助的眼神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曲闻竹身上。曲闻竹不动声色冲她摇了摇头,陆莲稚便抿了抿唇,动也不再敢动地杵在了原地。 亓元解也不再去管陆莲稚,半晌才回过味来,原地转了几步,重重叹出一口气。 陆莲稚察觉到亓元解仿佛是要说些什么了,紧张万分,竖起无形的猫耳朵,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鹌鹑陆莲稚:不敢动不敢动。 第59章 心愿 “你到底是什么人?”亓元解有些疲惫,不再去看岿然不动的亓徵歌,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陆莲稚。 “在下江湖中人,前盟主陆放游之女陆莲稚。”提到陆放游,陆莲稚的腰背挺了挺,姿态风行云走般朝亓元解行了个礼,声音清亮如一泓夏日凉泉:“年已十七,单骑走江湖两载,于剑道有所小成。扪心自问,算得良善。” 亓元解怎会不知道陆放游何人,他也曾云游四方,那时候风靡朝中的佳话美谈之中,风头最盛的就是陆放游。而陆莲稚作为陆放游的独女,亓元解心下知道,她放在哪里都是不缺人敬仰欣赏的。 陆莲稚少年意气,龙姿凤章,是江湖上前景光辉的一号人物,尽管她方才初出茅庐。 但这又如何? 陆莲稚是江湖人,是无根之萍,是顽劣疾风。亓元解一辈子见过多少无法为任何羁绊所留住的江湖人,那些人便仿佛是最为难以驯服的烈风,对他们而言生命只有方向,没有归处。 他们穷极一生,便是为了朝心中那不知名的方向靠近、无限靠近,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当你与风共舞时,自然是万般淋漓,扶摇直上如登云端。但人生匆匆,不过一甲子,谁能够与风飘摇共存一辈子? 人会停留,风却不会,亓徵歌为什么不明白呢?她不过是养在谷里十余载的温室之花,为桃源风气浸淫,不曾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6 经历过任何红尘。如此心性,能与这最接近苍穹之顶的疾风共舞多久? 亓元解闭了闭眼。 “你有何志向?”他目光如炬,缓缓睁眼看向陆莲稚。 志向? 陆莲稚几乎是不加以思索,唇角微翘,眸光含星般便脱口而出:“行游江湖,快意无边。其间得一人相守,与共一生无虞。” 这是每个少年人的梦,却并不是所有的少年人都有资格带着陆莲稚这样的底气说出。 陆莲稚却有这样的本事,她要过的日子,在十七岁的年纪,未来便都是她自己决定。 以她的年纪,就算是今日想要一国,明日也未必得不到。 少年仗剑,握瑾怀瑜,正是意气风发、如风如电的年岁。 亓徵歌从来都最爱陆莲稚这般飞扬的模样,总是如光穿雾、如雨落湖,总能令亓徵歌为那股不可抗拒的生机与触动而微有心悸。 她抬眸看了厅中落落挺拔的陆莲稚一眼,那身影映入眼帘,便仿佛温热的晴时雨落入幽深寒潭,激起万千涟漪,环环交错。 亓元解却未置一词,眼中的失落与否认毫不掩饰地递入了陆莲稚心底。 飞扬,意气,自认手握乾坤,心下了无天地。她同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亓元解对陆莲稚所抱有的最后一丝期望都破灭,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若说行游江湖是你的梦想,”他将视线转到了亓徵歌脸上,缓缓道,“但我的独女终有一日要回到她的桃源,回到她没有尘霜也没有风浪的世界。” “那时候将不再有你所爱的江湖,”亓元解声音沉而苍劲,带着一丝依稀可辨的哂笑与轻蔑,“安定的桃源也不再有何处能供你施展拳脚。” “你的抱负、你的志向,将全部沦为无用。” “你所爱恋、你的牵挂,将全部沦为你的牢笼。” “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亓元解目光怀着毫不掩饰的排斥与轻蔑,等待着陆莲稚的惨败与退缩。他相信陆莲稚明白,自己所说的一切有什么样的意义。 爱与自由,她必须选择。 世人皆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亓元解了解这些江湖客的心性,陆莲稚同他见过的所有飞扬少年一样,不可能放弃她究其一生追求的方向。心上之人终有一日会倦怠,往事尘烟沉淀到尽也会褪色,她所思所爱究其根本,或许只有她心里的方向。 他看向陆莲稚,目光尖锐而审视,以胜利者的姿态等待着眼前少年人的退却。 “我自然甘居牢笼。”陆莲稚静静听完,却丝毫也未有所动摇,言谈间解颐轻笑,眼眸弯弯含着星点快意,如同说出她的志向一般,仍旧是不加以思索。 “人生一甲子,若为君故,我愿为池鱼,永不归渊。甘做笼鸟,再不还林。” 陆莲稚笑意盈盈,神情万分轻松看向亓徵歌的方向,笑容明明灼灼如光下红芍,音调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与执着。 哪里还需要寻求什么自由呢?若那自由里没有亓徵歌,也就仅仅是天涯无归处而已。陆莲稚经历了太久的漂泊不定,寻找的不过也就是心安二字而已。如今找到了,那么是海是池、是囚是林,究竟又有何干系? 亓徵歌迎上这样一道目光,两相纠缠,其中意味如鱼饮水。 亓元解并未想到陆莲稚会作出如此答复,他原本舒出的一口气此刻又悉都汇拢到了心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说你要护她一生无虞?” “你将她从桃源之中分离而出,你将她束缚在这险恶红尘,你自身尚且难保,凭何自信满满谈及护她一生无虞?” 亓元解一时几乎口不择言,面色也变得难看。 陆莲稚见亓元解神态当真是十分不好了,此时不论是反对还是顾左右而言他都不可取,令陆莲稚一时不知究竟该如何接话,踌躇了起来。 在这样为难时候,亓徵歌轻轻笑了一声。 “谷主这话便是有误了。将我从桃园之中分离而出的,究竟是谁?” 亓元解面色微变。 先前她始终并未表态,也并未帮陆莲稚说过一句话,仿佛只是在等着看陆莲稚如何表现一般,静静地在一旁观望。 如今陆莲稚将该说的一切都说了,令她万般满意。而如今场面。亓徵歌便也该从她身后站出,替她挡下箭矢。 “既是我的心上人,我便不会令她变成笼中之鸟,更不会令她感到哪怕一丝郁不得志。” “她要行游江湖,我便同她一道浪迹天涯。”亓徵歌语调淡淡,却带着令亓元解最为熟悉的肃然认真:“她一日不倦,我便一日不歇。” “谷主既认定她是一阵疾风,那么我又何尝不是?”亓徵歌摇了摇头,笑道:“我心本无物,不过见君知所向。” 亓徵歌的目光带着丝丝纵容与笑意,是一派无法令人忽视的意满风发与笃定之思。 “所以我不会回容决谷,不仅因为她的梦想在江湖。”亓徵歌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回道亓元解身上:“更因为我的梦想也不在谷中。” “我不是母亲,不会走错第一步。”亓徵歌语调如叹如吹,仿佛风间叹息:“我寻到了心之所向,我甘愿游入红尘。” 亓元解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知道他错在一直以来并没有对这个独女太过上心,也知道自己对她的恩情并没有十分深重。是以此刻他即便心下呼啸暴起,却竟一时之内来不及找出任何说辞,能够在此时镇住亓徵歌。 该说些什么,才能留下她?与多年前一般无二的心境将亓元解困住,秦今离开前夜的混乱思绪仿佛重现,令亓元解感到一阵阵恍惚。 “父亲,放手罢。”亓徵歌察觉到了亓元解的恍惚,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不是你的掌中物,也早就为宗族所弃。放手罢。” 厅中气氛一时出现了断层,谁都不再继续说话,只剩下王府中隐约的更漏声伴着屋顶未干的雨滴坠落,声声轻响。 这个时候,在后边看了许久戏的曲闻竹忽然发出一阵声响。亓徵歌回头一看,发觉曲闻竹到底身子有些虚,遭不住站了这么久,一个摇晃撞在了身后桌角上。 曲闻竹见亓元解也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更加虚弱地“哎哟”了一声。 “谷主,今日先算了罢,闻竹快不行了……” 她广袖下的手猛掐了自己一下,登时面色泛白,睫毛微颤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是楚楚可怜。 眼下天色诚然已经十分晚,到了夜深人静时刻,窗外连风声都有所停歇。亓元解深深看了曲闻竹一眼,也不再去理会亓徵歌或陆莲稚,半晌后缓缓道:“去歇息罢。” 说完,他便转过身,向门外缓缓走去。 .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7 第二日一早,新诏在晨间贴上朝京公示墙。 容决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得到了来自天家的认可,更有十二大功,囊括除时疫、培新药、立新方等造福朝中的功绩。照顾老清平王多年的那位谷中印家师叔更是被追封种种,容决谷被放上了明面之上,受到了天家无限尊崇。 一时万般荒唐谣言不攻而破,容决谷仍是药宗高高在上的至圣之地,为朝中传颂、敬仰。 毕竟说书人的谈资与天家的皇书相权衡,自是后者见真。 到了午间,时纱便随时缜来到了清平王府,亲向亓元解致歉。 容决谷于清平恩惠太多,亓元解与清平又是青年时候就相识的知交故人,时缜原本还认为以亓元解的脾性,恐怕并没有那么好哄,但待到时纱亲自向亓元解赔不是时,时缜却发现亓元解仿佛有几分心不在焉。 这分心不在焉体现出来,便是亓元解对时纱的殷勤与诚恳都表现得没有什么反应。有礼相赠便收下,时纱作揖便看着,说什么也只是点头,仿佛并未挂心,又仿佛芥蒂未消。 这两兄弟并不知道,亓元解只是仍在为亓徵歌之事而恍惚。二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该有的殷勤还是要有,于是一时亓元解来时的马车上便堆满了朝中库里最精最妙的玩意儿,颁名赐誉的一纸诏书也恭恭敬敬摆上了厅堂。 时纱决意不再任性,也决意不再让他三叔的事故再发生在时缜身上,一时誓欲成贤的心思十分笃定,对曲闻竹的态度也十分谦逊了起来,仿佛忘了这些日子同她的矛盾。 眼下时纱便万分诚恳地朝曲闻竹赔了个不是,弯腰鞠躬作着揖,全然没了前些日子那偏执的阴鸷。 曲闻竹经了一晚上调息,面色倒是好了些,见时纱如此做派,不由得面上还是虚假地微微笑了起来,但此刻心下仍然看他十分不顺眼。 她面色含着浅笑地上前将时纱扶住,声音端雅轻柔:“何必如此,到底也有我的不是……” 她轻轻说着,指尖滑过时纱手边,也朝时纱回了个礼:“陛下面色仿佛有些憔悴,可不要伤心过度、坏了身体。万事还请节哀……” 时纱不知为何忽然感到身上浮起一层细疙瘩,万分难受地掩面打了个喷嚏,一阵阵古怪的恍惚袭上心头,令他感到一阵警觉。 “呀,”曲闻竹笑眯眯掏出快帕子来递给时纱,“可不是说要陛下注意龙体?伤风了可该如何是好?” 时纱没有什么防备地接过了那方软帕,甚至还道了声谢。 当晚回宫,时纱万般难受,却偏偏宫医还诊断不出是什么毛病,令他就这样足足难受了将近三日。时纱左想右想得不出结论,一时只好认为是忽感伤寒,防不胜防。 直到某一日,他在床边不起眼的案上看到了当初曲闻竹所遗的那方软帕,才最终彻悟。 不过那早已是多时后话。 冬月廿二,容决谷受天家赏封,荣华无数,爵誉种种。众人难会其详,只知远道而来的容决谷主不仅未曾受到任何如那荒唐谣言所传般的刁难,甚至还誉名加身,凯旋谷中。 作者有话要说: 岳父:爱谁谁,不管了! [您的岳父已退出群聊。] 陆莲稚:嘻嘻。 曲闻竹:操碎了心,都叫我影后:) 第60章 前路 再说昨日里晚上。 崇明打地窖口里出来,自觉很奇怪:是不是病了? 她骑在马背上,摸了摸前额——冰冰凉的。坏了,莫不是在地窖里着了风寒? 她混混沌沌也来不及多加思索,恍惚间纵马便往自己家里狂奔,只想整个儿埋进暖池子里泡上,然后再热腾腾地去睡一觉。 她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几次险些没栽下去,回了卫侯府就这样迷迷瞪瞪好几个时辰,直到她扑哧一声整个人扎进被里,都心眼儿极大地全然未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曲闻竹到底也未曾下太狠毒手,第二日晨间天晴,云开雨霁,崇明便在卫侯府啁啾的鸟鸣中转醒。她年少气盛,睡了这宛如昏迷的一觉后,醒来便在榻上滚了滚,昨夜里头晕脑胀的感觉竟已全然不见,眼下又是精力充足的一天。 她看着昨晚恍惚难受时喝空的那几缸姜汤,捂了捂此刻空空如也的肚腹,踏上软靴披了外袍就往房外奔,一路奔到后厨。 “陶娘,还有吃食没有?”崇明笑嘻嘻朝厨娘伸手,三言两语间讨来了一碟热糕,心满意足地边往外走边吃了起来。 “缭儿,边走边吃像什么样子?” 才走出去没几步,崇明迎面便撞见了她那方晨练回来的亲二哥。 好些时日不曾被人唤过时缭这大名,崇明鼓着腮帮子还愣了一愣,随即才恍然反应过来。 往常行走江湖她都只报自己的小字宴夜,被知会了身份时人家便叫她崇明。家里人更多也都叫她宴夜,唯独卫有臻常喜欢叫自己缭儿,说是好听。 哪儿好听了,明明还是宴夜二字讨喜。胡乱想着,崇明也不藏,只大大方方将口内热糕咽了下去,小跑上前笑意盈盈给卫有臻递了块糕点:“二哥吃糕——” 卫有臻无奈地看着她这个幺妹。崇明出门在外这么些年,姿态当真是越来越野。卫有臻眼看着她一年年地回来,就一年年的越发没有了天家王侯之后的模样,令他既为幺妹这天真烂漫的性子感到欣喜,又为她有些无法无天的恣意感到头疼。 “总算想起二哥了?”卫有臻给面子地拈起一块热糕点,却并不吃,只是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摸了摸崇明温软的腮颊:“这些日子里东奔西跑的,真是连你一炷香时间都看不住。” 崇明转了个身,倒退着同卫有臻一道向府内走,她步下不老实,总是一蹦一跳的,倒退间同卫有臻面对着面:“现在没事儿啦,接下来就可以都陪着二哥,二哥嫌不嫌我烦?” 卫有臻向来知道,崇明混世归混世,但讨人喜欢的本事也是真。但凡崇明当真喜欢谁、想要讨谁的欢心,那便也往往没有人能够真正抵挡得住。 “鬼灵精。将你拴着抱着还来不及,哪里会嫌你烦?”卫有臻失笑。 “——午后要不要同二哥一道出去?”卫有臻揽着崇明,将她拨正了二人并肩向前走:“这几日总是见你情绪闷闷,二哥带你去散散心?” 崇明一听便来了劲儿:“为何要等晚上?现在便去不行?” 卫有臻挑眉看了崇明一眼:“这都快午时了,你不去送你那些江湖朋友?” 崇明恰好往嘴里塞进了最后一块糕点,闻言不由得停了咀嚼的动作,瞪圆了眼含糊问道:“送谁?谁要走?” 卫有臻见崇明这般神情,恐她也是真并不知道,不由得“哎呀”一声,接过崇明手里的空碟子: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8 “缭儿还不知道么?容决谷那几位高医,今日便要返回他们蜀地药谷、不再在朝京停留了。” 崇明噎了一下,鼻孔出气。她还真不知道。 曲闻竹同亓徵歌总是一道的,这些日子里崇明看得很清楚。这师姐妹二人看起来交流不多,但其实行止间往往默契得很。恐怕亓徵歌出来游方这一载,也终于是要同曲闻竹一道回谷了。 若说亓徵歌要回去的话,陆莲稚也一定会跟着他们走。 崇明心中一时仿佛空落了下来,忽然对这不告而别的几人生出了几分愤愤,这愤懑中又带着几丝依依不舍,让她登时将一口热糕吞了下去,跺脚道:“这几个死人!” 说着她便一步三跳地折回身飞跑了起来,对卫有臻喊道:“二哥,你可还要等我,过会儿一道出去散心……” 言谈间,崇明的身影便一股白风似的闪没在了拐角,这句话后面几个字依稀便也有些不可闻了。卫有臻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 崇明一阵风似的纵马赶到清平府时,一眼便看到了曲闻竹正站在马车前。 她拉着亓徵歌的手,神色出人意料的柔和,仿佛正低低说着什么。 陆莲稚同亓徵歌并肩站着,神色带着崇明看不懂的……感激? 崇明马蹄笃笃地冲到了几人近前,猛地勒住缰绳,引得身下高马长长嘶鸣了一声。 她手一撑跳了下来,很有几分怒气冲冲地揪住了陆莲稚。 “你这个死人,为什么这样不讲义气?亏你还行走江湖,为何要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崇明甫一到来便一阵风揺铃般啷啷当当说个没完,手上出力晃着陆莲稚:“你是不是真的从来都不拿我当朋友!?好歹你我也是这么些年认识,为何居然还做得出不告而别这种事!?今日要不是我来找,是不是就想同我江湖不见了?这些日子我是不是有好吃好玩都招待你一份?!你这样对我还有没有良心!?” 她越说越来气,噼噼啪啪数落没完,将陆莲稚都摇得有些懵。 那方曲闻竹正在同亓徵歌告别,有的没的都嘱咐着,也明里暗里劝着亓徵歌早日归谷,却不妨斜里忽然冲出个崇明,一来便将气氛搅了个闹腾。 陆莲稚被崇明揪着,劈头盖脸的质问和乱骂兜头浇下,还有些不知怎么回事。这是在怪自己不告诉她曲闻竹今日要走?可往日里明明也没见她同曲闻竹关系多亲厚啊?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闻竹姐姐没告诉你,她今日要走?” 崇明侧脸看了一眼曲闻竹,曲闻竹正兴趣盎然看着她笑。 “没有!”崇明忽然背后一阵发凉,别过脸不去看她:“我同她又不是朋友!她走不走干我何事!?” “那就奇了,”陆莲稚有些气,又好笑道,“不是朋友,你这样着急来送别做什么?还抓着我怪我不告诉你她要走?你同她横竖也不熟稔。” 崇明反应了片刻,松开陆莲稚衣襟:“你不同亓姐姐一道走?” “我当然同她一道了。”陆莲稚看傻子似的看着崇明:“我们要继续游方,一路南下,去南边巴陵。” 说完,她笑嘻嘻看了亓徵歌一眼:“就我们两个。” 崇明噎了一下,仿佛悟了什么,心下一跳一跳:“——今日要走的不是你们,是这个庸医?” 先前曲闻竹看崇明的脸色,早就猜出来她闹了个什么乌龙,听到此处,她不由得轻笑两声:“怎么,小郡主舍不得?” “呸!”崇明朝曲闻竹啐了一口:“你是哪位?我同你熟么?” 曲闻竹见崇明面色真是十分恼羞成怒,知道这心大的小姑娘是当真不知道昨晚她遭了自己毒手,不由得感到万分好笑,抬袖吃吃笑了几声。 笑闹间,曲闻竹看见亓元解远远从府门内走了出来,正同时缜道着别。 她敛了笑意,再度抓住了亓徵歌的手,眼神中含上了几丝坚定。 “师姐,世事多艰,再见不知何日。”她声音没有了方才的轻快调笑,染上了肃然意味:“我总是会等你回去的,再见之日,你可要万事无恙。” 亓徵歌点点头,拍了拍她手背,温声道:“你也是,不要太潜心医道,多在谷中走走,多交些朋友。” 曲闻竹笑了笑,抬眼看向陆莲稚:“至于你——小可怜儿,我会同谷主说好话的,放心,我最擅磨人耳根,定让谷主他……不认也认。” 说完,曲闻竹还朝陆莲稚眨了眨眼。 陆莲稚面露快色,清沉地笑了几声,朝曲闻竹颇感激地作了个揖:“多谢姐姐,姐姐若是有什么需要莲稚的,以后只需开口,莲稚在所不辞。” 曲闻竹笑着摆了摆手,神色清浅。 话总是说不完的,但亓元解已经走到了近前。他看也未看亓徵歌同陆莲稚二人一眼,只对曲闻竹投去一瞥,沉声道:“闻竹,到时候了。回谷罢。” 说完他便径直跨入了头一辆马车,车厢内隐约传来了一声叹息,车夫挥了挥手中马鞭,缓缓起步。 曲闻竹目光黯了黯,最后握了握亓徵歌的手,翕了翕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松开了手。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从袖内取出了什么,回眸朝崇明嫣然一笑。 “来日方长,小郡主。”她眼中兴味盎然,将什么东西抛给了崇明,便不再看她,跨入了后一辆马车。 掀帘间,她的声音隐约传来:“江湖茫茫,后会有期。” 说着,亓元解同曲闻竹一前一后都缓缓起了步,冬日的王府道前马蹄笃笃,云开雨霁,有浅浅日光落在街头,穿过枯枝。 崇明下意识接住了曲闻竹抛来的那小瓶,握在手心里目送间,心头又是一阵迷离而恍惚。这恍惚却与昨夜里那般迷怔不同,带着些许的意犹未尽。 崇明发出了一声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幽微叹息,回过神来时,发觉陆莲稚正盯着自己。 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才注意到手中玩意儿。 “这是什么?”她将那温润异常的瓷瓶端在眼前打量了一番,好奇地看向亓徵歌:“亓姐姐可知道?” 亓徵歌看了一眼,笑了笑:“郡主可收好,这是闻竹的宝贝药,她这人看起来胆儿大,实则到哪儿都带着这个保命用。别人到底求也求不来。” 陆莲稚摇摇头“啧啧”两声,尾指挠了挠亓徵歌手心:“好姐姐,你有没有这种东西,也送我一份的?” 亓徵歌看了陆莲稚一眼,见她神色飞扬,不由得也微微翘唇:“那便要看妹妹讨喜不讨喜了。” 陆莲稚嘻嘻笑了笑,攀在亓徵歌耳畔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亓徵歌推了推她。崇明从没见过两个姑娘家打情骂俏如此公然不遮的,不由得抖了抖,瞪着陆莲稚道:“光天化日!干什么呢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99 !” 陆莲稚笑意盈盈,志得意满:“妒忌啊?” “呸!你可快滚出朝京吧!” “……今日是谁还以为我要走了,急得马不停蹄就来送我了?” “你快滚走,看我还来不来送你!” …… 亓徵歌听着二人一搭接一搭地斗着嘴,却没有了最初那般的剑拔弩张,更多的只仿佛是小孩儿般的调笑,不由得也微微笑了起来。 她抬眼看了看冬日午间融融的日头,又垂眸见到她同陆莲稚相交握的手,二人身影在朝京雨后的砖路上拉出一团浅浅的影子,互相重叠,又互相交错。 这些日子连续不断的满满行程与意料之外,都仿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以往仓促的岁月都仿佛在此间停歇。 未来的图景正缓缓在她眼前展开,那是一片绚烂而温和的四海山河。有北方烈雪,有海滨渔歌,有春山空灵,有江南花雾…… 此间清欢如鱼饮水。前路漫漫,风缓天融,悠悠无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这一卷差不多写完啦 搓搓手手准备度蜜月惹。 可能会有很多车?(挠头) 第61章 山河 陆莲稚曾经也经历过许多不一样的日子。她的生活同任何一个朝中闺阁小姐、凡家平民的生活都不同。 她自在无拘,就如同天边任何一只盘桓的飞鸟。但飞鸟远走还需还巢,陆莲稚却四海皆巢,天地为家。 从前除却陆莲稚自己,从无人能够将她留在一处盘桓不离。她总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追逐着什么一般,想要将足迹踏遍她父亲走过的、没走过的千山万水。 陆莲稚自几岁的年纪便走过纷杂繁多、千奇百怪的地方,见过的人间百态就仿佛走马灯映出的缤纷之光。但或许是因为她年少,又或许是因为她心思飞扬、易散不易收,即便她经历过再多的生死,那些或暗或沉的思绪到头来,都并没有在她骨血心性里留下太多痕迹。 她从来都是张扬风发、耀目灼灼,心里头又云淡风疏,举重若轻。 陆莲稚这样的脾性为很多人喜欢,结交了许许多多意气相投的知交密友,也吸引了不计其数的擦肩过客,但也招致了很多侧目不屑、妒忌怨恨。 ——那能怎么办?树大招风,总是如此啊。 从前陆莲稚心里是这样想的,面对不同的目光仍旧我行我素,一人快意江湖。 但如今她早已不是一个人了,她还需要顾及自己招来的风,会不会波及她的心上人。需要常常想着、记挂着、牵念着。 或许有的人会将这视为牢笼、视为折翅,但陆莲稚却甘之如饴。 她也曾刀尖舔血、雨夜亡命,那样的日子诚然情仇恣意,却总少了些滋味,只有疯狂的快意,没有充盈而非其不可的目的、没有归处与尽头。 那样的日子,在三十年、五十年后回过头来,除却澎湃,还剩下了什么? 陆莲稚不缺那份澎湃,她心里有太多澎湃,她只想要一个存在,让她能够无论经历过何等疯狂,回过头去,都总还在那里明明暖暖等着自己归去的存在。 她的温柔乡。 不为自己,就仅仅是为了亓徵歌,陆莲稚暗下决心——她也要做出些改变。 变得更可靠,变得更沉稳,更像个能为人遮风挡雨的人。亓徵歌给了她归处与前路,她也要为亓徵歌披荆斩棘。 陆莲稚方才没了她爹爹的那段时日,也曾做过不少怪奇之事。那些事,说黑非黑,论白非白,掺着些令人咋舌又无言的荒唐,总也摆不上明面来。 那时候她年少不谙世事,又失了怙恃没有管束,一时便总是行事全凭自身,奉信一句我心即道、我身即法,是以也曾受了人蒙骗、为人利用。 好在那时候还有杉迟雪,将她从泥潭的边缘拉回。陆莲稚这么些年在外闯荡,倒是当真从未忘却过杉迟雪,不论陆莲稚走得有多远,也还要定时回汴京里去瞧瞧她。 有了这样一段年少经历,数月前她为亓徵歌斩尽那一船贼子时候,便也就不意外地清晰看到亓徵歌眼中的怀疑与微惊。 惊她出手悉是杀招,招招见血、疾如雷电。疑她非为正道、邪字蒙心。 陆莲稚总是如此,她家从没有什么固定的“陆家剑法”,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传世秘籍。她的招数路子,从来都是她行走江湖吃百家饭、见百家斗时或求来习得、或偷师融会而来的。 她手法总是多变,但真正遇事时却并不是朝中武道所崇的“点到为止”、“留人一线”,而是泥潭中翻滚、炼狱里求存的杀手之道——先发制人,斩尽杀绝。 亓徵歌的怀疑是情理之中的,但陆莲稚问心无愧。她手中的剑,她心内有道。 陆莲稚曾一度以为亓徵歌会因此而退却,但意料之外,亓徵歌却没有作过多怀疑。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一番对视,便选择了相信。 这样的亓徵歌,教陆莲稚该如何是好? 她渐渐沉溺其中,早就丢盔弃甲。 眼下冬日融融,风缓云轻,陆莲稚虽在同崇明一搭一搭斗着嘴,但她的思绪、她的心念,此刻悉都系挂在了身侧一人之上。 来日方长,山河多娇。她想着想着,眉眼都弯作了一泓清泉。 自此前尘可忘却,而今来路满希冀。 . “喂!想什么呢!你这什么表情!?”崇明见陆莲稚忽然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儿,一时气急败坏:“我问你话呢!” “嗯!?”陆莲稚回了神,不由得偏过脸看向崇明,笑得有几分刻意:“你方说了什么?我并未挂心,没听见。” 果不其然,崇明气得冷哼。 “她问你,要不要同我去她家住些时日。”亓徵歌捏了捏陆莲稚五指,轻声提点。 “还是亓姐姐好,”崇明对亓徵歌向来有好感,一时不由得薄怒懈作巧笑,“姐姐要不要来?我父亲卫侯府人多,母亲的公主府清净,都是落脚歇息好去处,比缜哥哥的清平府要好些。不过我那郡主府就不合适去了,没人烟的。” 亓徵歌对崇明笑了笑:“我都行。” 我都行的意思,就是都看陆莲稚想法了吧?崇明噎了一下,气哼哼再度看向陆莲稚。 “喂,来不来啊,好吃好喝招待哦!”崇明到底还是想留陆莲稚的,面色虽然还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选了好话说。 陆莲稚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先恍惚了一下,然后竟然红了几分。她回过神来,赶忙对崇明摆了摆手,道:“嗯……这个我看不是很方便,我要同她还有事的。” 崇明见陆莲稚神情不对,一时还以为是曾与人有过什么江湖约定不好启齿,便也心思大地没有多问。 她摆了摆手:“哎。算了,不住就不住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0 ,那走之前来找我,我给你送个行。” 崇明神色与语调中没有任何的询问意味,十分笃定。说完,她便上上下下将陆莲稚打量了一遍:“你听我说话没有?做什么从方才起就一个丢了魂的样子?是不是要死了?我看你也别出朝京了,我这就给你寻个好棺木葬了罢?” 眼看着崇明说话又不客气了起来,陆莲稚不由得啧啧摇头,也不回答她,只另起话头问道:“好些日子不见况姐姐,她怎么不来管管你这嘴?” 提到卫况,崇明有几分不满,环胸赌气道:“她凭什么管我!” 这些日子卫况回了卫侯府,既要打点府中事务,又要忙于跟着长河四处走动,一时竟连同旁人说上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崇明好几次想要同卫况说说话、同她一道走一走,都被婉言拒绝。 就连昨天夜里自己那样难受,卫况连看都没来看自己一眼。 崇明想着就来气,但又灵光一现,——她想到卫况前些日子好像说过,今日要同长河一道去山上皇庙里住几日。这算是得了个大空闲了,她要找个机会把卫况从她母亲身边带走、同她二哥一道去散散心才好。 崇明觉得这想法妙极,登时一拍手,也不再同陆莲稚扯有的没的了,翻身跨上了牵着的那高马,边拉着缰绳边急匆匆道:“记着千万要来找我哦,不然我会生气哦!” 说着她便夹紧了马肚:“今日还有些急事,我就先……”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崇明早跨马飞驰,身影远去了。 “……”陆莲稚眼疾手快将亓徵歌挡在身后,亓徵歌倒是没事,她却实打实吃了崇明飞跑时带起的一嘴灰。 “我呸。”陆莲稚抹了抹脸:“什么人哦,说风就是雨。算了,我们也收拾一下,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亓徵歌拨了拨陆莲稚有几分散乱了的鬓发,轻声问道:“嗯。不过为什么不方便?你有什么事?” 陆莲稚反应了几秒,才知道亓徵歌是在问崇明邀住之事。 她脸忽然红了红,又迅速压了下去,定倒是见长。 “这个……不好说,不好说。”她神神道道摇了摇头,拉着亓徵歌往清平府中走,准备收拾一番她们那些寥寥无几的行李。 亓徵歌哪里不知道陆莲稚在想什么?一时又好笑又好气,却也没有点破。 亓徵歌微微叹出一口气,心下却软软的又有几丝微甜。还有一丝或许名为期待的情绪,隐约翻浮。 来日方长,前程可期。她五指微微张开,与陆莲稚指间相扣,一时如鱼遇水,再难分舍。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今天的复习任务在下午好像就做完了, 到了晚上我觉得无所事事不太对,但又不想复习, 所以我转念一想:我可以写啊,我为什么不写? 所以......我在本来该复习的时候更新了233333 叉会儿腰_(:з」∠)_ 第62章 饮酒 朝京中风气仍然十分肃穆,并未完全从清平王的丧事中走出。 陆莲稚拎着二人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同亓徵歌在挂满素白渡魂灯的街道上逡巡。 朝京里人人都自觉戴上了多禁制,禁贩酒、禁吟歌、禁起舞,重重条款虽并未明示,但朝京中所有人也都心照不宣,默默遵守着,不再刻意去荒淫作乐。 这般情况,那些花柳巷销金窟虽然暗活儿还是源源不绝,但到底明面上还是关了门的。陆莲稚走了半晌,居然连许多城内酒家都关了门。 “现下酒馆还有几个钱好赚啊?”长街尽头最后一个酒家,老大爷锁着门,身后几头驴背着行李,牵驴的老妪抱着个小娃儿,对上前询问的陆莲稚道:“先回家种个一年半载的地喽。” 说着,小花驴载着行李颠颠儿往城外走了开,老妪怀里的小娃娃还冲陆莲稚挥了挥手。 “哎。”陆莲稚放下手后悄悄叹一口气:“愁人。” 往常她一个人,若遇见这般无处可落脚的境况都是首先寻朋友,不得便凑合。但眼下她并不想住进别人家里,若只是她自个儿一个人,她大可以随意寻个房檐草垛眯上一夜,但她遭得住,亓徵歌可不一定遭得住。 陆莲稚磕了磕脚后跟,将靴底沾的一些草泥磕落,难道还是要回去找崇明? 亓徵歌见陆莲稚颇有些犹豫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笑了笑:“朝京城内受清平恩泽深重一些,自然群情也就哀恸更浓,但若是出了朝京,规矩就会少些了。” “那我们出城?”陆莲稚疑惑地缓缓走了起来:“可崇明……” 亓徵歌笑着叹气又摇头,戳了戳陆莲稚手心:“城郊啊。” 陆莲稚被亓徵歌摇头叹气的一行动作弄得有些脸红:“哎,我又不傻。城郊嘛,我知道的。” “嗯,嗯。”亓徵歌心不在焉点着头,笑意不减。 陆莲稚见她这幅模样心里难免有些气急败坏,但转念一想,却又喜滋滋的。 亓徵歌也不是总没有表情、总持重沉稳的。这一点陆莲稚一日比一日更要明白,亓徵歌的性子在有些时候,甚至其实是十分调皮的。 这一面,谁也见不着,只有我知道。陆莲稚想着,也不在意亓徵歌嘲笑自己的事了,二人一道并肩,向城外走去。 眼下小寒已过,天气十分紧绷,时阴时晴仿佛不知何时便要落下一场雪,连风都是带着冰气一般凝重。 出城一路陆莲稚同亓徵歌也并未借马脚力,只自行沿着朝京城中道路向郊地走去。一路上虽无甚风光大好可言,但也还算得上惬意闲情。 但到了城门外,路上便不太由得人四处走了,二人顺搭了个小牛车,便叮啷向城郊去了。 城郊果然要比朝京里边好上一些,沉寂的气氛不再那么浓厚,二人一路走到了将近官道边,寻了处十分敞亮的客店便落了脚。 这客店落在城郊,连着好大一片地,堪称小庄。亓徵歌打点好后将钱袋系上了口,朝一旁看着雕花窗外景色的陆莲稚轻轻唤了一声:“走了,陆莲稚。” “你看这外面,还有小马呢。”陆莲稚指了指窗外嗖嗖跑过之物,也不动,只笑眯眯对亓徵歌道。 “外头是我们家养马场。”柜里头数钱串儿的一个姑娘闻言,头也不抬回道:“脚力都是一等一的好,送信拉人都不在话下,二位若是有意,我可带着去挑看。” 陆莲稚看着远处宛如野马一般精力十足、跑跳不止的各色高马,若有所思应了一声:“好。” 说完她便松开了抓着窗栏的手,拍了拍指尖上的灰垢,同亓徵歌往里走了进去。 “这种客店很贵的罢?”陆莲稚心悸地看着亓徵歌推开了廊中高门,房内摆设十分敞亮精致,桌上明明亮得堪可鉴人。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1 “我倒还真是很少住这种店家。”陆莲稚放下手中物什,笑意盈盈。她推开窗,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在亓徵歌眼里就是只差一步就要掉出去。尽管是这样,陆莲稚隐约在窗外风中发飘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了进来“日头快下去了,已经傍晚,你饿不饿?” 窗外是一片金芒铺地,天色一派清浅,混着些微尚算清浅的黛色,一层层过渡到地平线上,渡为金赤之色。 陆莲稚心情一片大好清明,此间种种并上来日重重,一时仿佛潮汐漫过珊瑚之礁,斑斓又透润。 她到底少年心性不定,一旦愉悦便是一派难以压抑的跳脱,连带着动作都大开大合起来。 陆莲稚也不等亓徵歌回答究竟饿是不饿,便笑眯眯缩回身来,一阵风般出了房门:“想你也饿了,你先坐会儿,我去找店家要些吃食来……” 后边几个字已经听不大清了,亓徵歌看着陆莲稚一阵风般出去时未带合而大敞的房门,先时惊异于陆莲稚动作之快,随后便笑着摇了摇头:“这人……” 她放下手中摊开的小包裹,起身走至门前将门合上,看了一眼窗外。 说不兴奋是不可能的。 诸多事端悉都暂作平息,万般世态也皆缓缓浮现眼前,这般海阔凭鱼跃又希冀萦绕的感受,都是亓徵歌从前很少体会到的新奇意味。 她能够很清晰地感到一阵阵心悸,在这一日里十分真实又浓烈地充斥在心间每一寸。 亓徵歌指尖轻轻揉搓把玩着手中包裹内取出的药瓶,正兀自出神,陆莲稚便又风一般卷了回来。 “妥了,待会儿就有得吃了。”她手中端着一盆火炭,进门便放在了小炉边,朝亓徵歌快步走来,坐在了她身边床沿:“明日还可以去后面那庄子里瞧瞧马,你看如何?” 陆莲稚问到如何的这语调很是轻快泠泠,咬字温软又绵绵,倒是丢下了往日里一贯厉而生风的做派。亓徵歌看得出来,陆莲稚是当真心情飞扬。她不由得也心下微醺般垂眸,伸手摸了摸陆莲稚温热的脸颊:“好。” . 冬日里北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时蔬除却萝卜便是白菜。但客店厨夫手艺到底精妙,简单一餐下来也算是有滋有味。 过了晚膳,陆莲稚欢脱的心情仍未有所消减退却,反而更加浓烈,一时拉着亓徵歌去夜里黑黢黢的马场边走了一圈。二人隔着栏杆虽然进不去,但光是隔望那不算很小的一圈草场,伴着时而飞过的夜鸟啼鸣与笃笃马蹄音,倒也算是惬意十分。 “我都想好了的,”陆莲稚靠在栏杆上,双手伸直讨要亓徵歌的手牵住,“朝京里没有什么意思,近年来也没有武事盛会。” “你不是说想要见见这朝中河山么?上次扶桑之时,你说你识得许多热泉眼,且还说定了要一起去摆渡、一道游庙会……往日里总是愁人之事不脱身,自今日却该是都暂作一段歇息了。今日往后,你我便可以将这些好去处悉都游过一遍,想要去哪里、想要见什么,便都算进行程。” “——若是碰见令你流连忘返的,便将它划入我们来日里归隐的好去处。” 四下里天色沉暗,或许是天将大雪,入了夜便也无星无月。即便如此,陆莲稚眼中却仿佛自晕出一段星光,熠熠灼灼,含裹着无边希冀。 “朝京算是北面,我们便从这里往南下去,一路由你游方历练,若是路过我那些知交故友之地,便还可一叙旧情。若是路过不识之处,便也还有无边的新朋接旧友——” “这里庄内的马匹,远看确实像是脚力十分拔群,明日我便挑上两匹,我知道有一条小道风景独好,货物往来也少,到时我们别过崇明……” 陆莲稚正说到这里,便忽然身子一紧,被覆身而上的亓徵歌紧紧抱了住。 她立刻不再说话,只笑眯眯餍足般也伸手搂住了亓徵歌的背,等着亓徵歌反应。 夜里冬风时而旋起时而缓停,亓徵歌抱着陆莲稚,鼻尖在她脖颈间蹭了两蹭,倒也并未说话。 待到三两阵冬风停了又起的时候,陆莲稚只听见风中夹杂着极其轻微的一声叹息。 “只要是你,便如何都好……”亓徵歌的声音带着轻微颤抖,在耳边烈烈刮过的风中显得有几分失了真。 但陆莲稚却能够清晰地听见。她背靠着围栏,将亓徵歌完全抱入了怀中。她仿佛顺猫儿毛似的一下下抚着亓徵歌脊背,呢喃般回道:“是我,今天、以后,永远都会是我……” “你会不会嫌烦呀?”她轻轻安抚般说完,便忽然语调一转,狡黠地在亓徵歌耳畔问道:“上次你嫌我烦的时候,把我丢在了水渠边,我可是在外面荡了一夜都没地儿去呢。” 旧账重提,亓徵歌有些理亏,微不自在地红了脸。她决心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将双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陆莲稚揉进怀里。 陆莲稚知道亓徵歌有些是有些哑口无言的害羞了,便低低地笑了起来,一时音声清扬,宛如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了,删了一千字,后续还有五六千。 真是被锁怕了。老地方,钥匙:hq7a 卷五 游江海四方见真意,踏山河八面知玲珑 第63章 南下 冬月廿三日午后,天色阴沉,或将有雪。 陆莲稚挑好了马,牵着便入了朝京内城,想要将崇明从卫侯府中叫出来,却不妨府中人告知她崇明同她母亲一道上山中皇寺去了,要很几日才能回来。 陆莲稚挑挑眉:“很几日?很几日一般是多久?” 那人答不上来,只思索半晌后含糊答道:“照常是七日……” 陆莲稚啧啧摇头,回首对跨坐在马上的亓徵歌道:“我看她根本就是心血来潮,东一趟西一趟的,把我们忘在脑后了。” 亓徵歌有些困倦,坐在马上懒得下来,声音也有些飘:“问问是哪座山,我们去找她。” 陆莲稚听了便向那人继续问道:“你家郡主去的可是朝京西南边慈圣山?” 那人点点头:“但姑娘你可去不得。今早皇帝陛下也去了那山头,宫里传出皇帝好像遭人下了毒,现在身子还很不好,所以那整个山头都封了,外人是一个也进不去的。” 亓徵歌也听见了这话,一时微微叹气。她自小便知道曲闻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是以此事定然同也她脱不了干系。 念想间,亓徵歌不由得还是下了马,牵着绳走到那守卫身前,行过礼,语调浅浅问道:“府中可有掌事者在?” 那守卫此前并未见过亓徵歌,但眼下见她气度不凡,行止谈吐都像是有大来头之人,不由得也带了几分恭敬,答道:“二公子正在府中。” 陆莲稚知道,二公子便是崇明那亲二哥卫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2 有臻了。她看了亓徵歌一眼,大概也知道了她心下所想,便拱手朝那侍卫道:“还烦请为在下通报一声,便说是容决谷亓徵歌来访便是。” 那守卫听见这名字心下吃惊。这几日里,容决谷算是在朝京里风风雨雨为满城传论,未料他转头就得见了这药宗之首亓家的大小姐。 他颠颠地应下,转身便差使了个府中仆从向里去传事,过了片刻,那仆从便恭恭敬敬到了门口,迎道:“二位贵客请进,我家二公子有请。” 于是二人放开了手中马绳,随着那仆从向卫侯府里走去。 眼下卫公正在办事、身在朝京之外,长河又同长女卫有宁和幺女崇明上了慈圣山皇寺,是以府中便只剩下了卫有臻。 卫有臻半年前方才平定了西南异族之乱,带着些瘴毒骨伤回了朝京,正在好生歇息安养。 虽说卫公家世代为将,但眼下早无成形的战事可言,天下算得是安生太平,卫公也由武将转做了文臣,由是整个卫侯府中,最为清闲的也就是仍为武将的绥邦将军卫有臻。 这日里卫有臻正守着空荡荡的卫侯府百无聊赖,练了一上午的挑星枪法,便忽然听见外头来人,说是容决谷的大小姐。 “这倒真是稀客。”卫有臻想着,将那二位稀客引入了正厅。 他急匆匆换了套见客衣裳,步入正厅时入目是两位极为挺拔、姿容难觅的女子,一个广袖长裙,神情浅淡如烟,仙姿绝伦令人入目称奇。那另一位则箭袖短靴,素白色的劲装飞扬,年纪不过二八,却周身气势逼人。 那后一位的少女卫有臻是认识的,正是他从崇明那儿听到耳根子都起茧的蓬莱阁武会剑道第一陆莲稚。 几人互相见过礼,亓徵歌只自说是崇明的江湖友人,此番前来是为道别,不巧崇明却并不在府上,也不便见面,只好留些信物,以便作别之日惦念、江湖相逢之日见面。 卫有臻给亓徵歌说得一愣一愣,他倒当真想不到,眼前这养尊处优、一段仙姿不似人间的人物,竟还有如此的江湖做派与侠义气息,两段并不尽相同的气质相碰,竟令亓徵歌生出十分风情来。 亓徵歌自己却知道,这些侠客气息其实并不是她自己的,而都是从陆莲稚那儿染来的。二人互相浸淫这么些时日,早就为彼此气质所沾染,在某些神态上难分彼此。 眼下陆莲稚便解下了随身带着的一柄精致小弯刀递给了卫有臻,笑意盈盈道:“两年前崇明便好像很喜欢我这小刀,今日偏不当面送给她,还要托卫将军转赠了。” 卫有臻向来十分喜欢崇明,陆莲稚的性子又同崇明有那么几分相似,是以他也对陆莲稚生出了几分看幺妹一般的喜爱,笑回道:“缭儿也真是心眼大,竟就这样不管不顾跟着母亲上山去了,她要是回来发觉错过了什么,指不定又要如何地闹呢。” 陆莲稚也笑:“活该让她长点记性,少说风就是雨,东一出西一出。” 亓徵歌笑着摇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玩意儿,便留些要紧方子罢。” 卫有臻一听,登时喜笑颜开。容决谷的方子虽在市面上流传开了的有许多,但真正精妙的方子,确实那些未曾流传的。眼下是容决谷老谷主的亲传弟子要为他家留方子,他当真是受宠若惊。 卫有臻立刻便布了笔墨纸砚,眼巴巴地等着亓徵歌提笔。 陆莲稚在一旁为亓徵歌研墨,笑着对卫有臻道:“将军得了我家亓徵歌的方子,可一定要好好调养,来日还要为国征战呐。” 她同卫有臻一个在江湖,一个在朝堂,但归根到底心中都有同样的武道侠气,三言两语间便颇投彼此所好,亓徵歌写方子的这短短几炷香时间,早已聊得火热。 亓徵歌听着耳边时而欢笑时而唏嘘的交谈声,不由得微微顿了笔,抬眼看了看陆莲稚。 窗外已是午后多时,压了多日的厚重云霭终于向下开始飘洒雪絮。朝京里的第一场雪,此间便薄薄皑皑自天上来。 没有人会不喜欢陆莲稚,她年少讨喜,又见多识广,心性飞扬,却干净清澈,言谈间总有令人深感意外的新颖想法,总能令人不自觉想要靠近、想要结交,滚滚红尘中宗是最令人一眼难忘的独一段颜色。 亓徵歌看着眼前谈笑甚欢的二人,一时心下餍足。这样为天下倾慕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也如同她掌中一点朱砂,灼而明媚。 想着,她不经意间便忘却了此间何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陆莲稚清扬笑靥,随着窗外细雪点点,在这冬日雾霭中点点氤氲开来。 一滴小小的墨珠也从停顿过久的笔尖上坠落,滴在了纸上未曾写完的银勾小字上,染成花色。 . 亓徵歌留了许多药方,这许多二字并不是吹嘘,而是当真有厚厚一沓。 其中还分了适用之人,哪个给崇明、哪个给卫有臻、哪个给长河、哪个又给时纱,都是亓徵歌仔仔细细交代过的。 但凡亓徵歌见过的人,她在心里早就有了个判断,该调养还是该疗理,都毫不含糊地写了出来。给时纱的那份也是无可奈何,总要将曲闻竹下的毒解开才好。 至此已过了挺长一段时间,陆莲稚同卫有臻交情突飞猛进,简直仿佛就要兄妹相称,更是邀约了卫有臻来日邦国安定之时,江湖相见。 亓徵歌在一旁听这二人湖侃海扯,时不时难以抑制地轻轻笑一笑。 是以陆莲稚别离卫侯府时,马袋里便装入了卫有臻亲手相赠的许许多多奇巧玩意儿,什么二人约好来日比较准头的袖里箭、相邀再逢之时共论的兵家书史,最令陆莲稚喜笑颜开的是卫有臻还捧了很几坛府中珍藏的果酒,纷纷杂杂把那不大的马袋塞了个鼓鼓囊囊。 陆莲稚笑意盈盈接过那酒的时候,清晰地见到亓徵歌的耳尖绯红一片,不由得心下更加愉悦。 又絮絮说了会儿话,二人才郑重同卫有臻道了别。二人牵着马缓缓走在卫侯府门口的道上时,陆莲稚还笑眯眯地蹭了蹭亓徵歌肩:“刚刚你脸红什么呀?” 亓徵歌不理她,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前夜种种她都还记在心里,加上有几分倦怠,竟生出几分委屈来,不想同陆莲稚说这个。 陆莲稚哪里不知道亓徵歌想什么,一时迎着细雪嘻嘻笑起来,闹得亓徵歌饶是本清浅的面色也渐渐绯红。 一路带笑。 走到驿亭边,亓徵歌从怀中摸出了一封小信来,递给了陆莲稚:“去找个普通邮差,递与容决谷。” 陆莲稚先是并未多问,应下便起身去办。待到妥了回来之时,才好奇地问道:“怎么想到给谷里寄信了?” 她看得出亓徵歌虽然同亓元解关系有几分紧张,却也总还未到剑拔弩张、反目成仇的地步,或许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3 是想要留个联系。此番亓徵歌算是同亓元解摊开了全部牌底,父女二人来日关系如何,究其根本其实都取决于亓元解是否能够坦然冰释。 言谈间二人跨上了马,这便打算开始向东南边道上赶路,亓徵歌牵着缰绳缓缓道:“寄给师妹,也算不要断了联系。来日便不隐姓埋名了,既是离谷游方,便要打响名号,跟谷里便说一声,好彼此都知道。” 陆莲稚“嚯”一声,伏在马背上笑看着亓徵歌:“亓大小姐出谷游方,那还得了。以后你走到哪里,只怕是哪里的医馆都要为了抢你争破头。” 她心下有些纷纷扬扬的愉悦情绪洒落。她知道亓徵歌会做这样的决定,便是心中结团已全尽释然,不再同方出谷时一般讳莫如深又暗藏心结。 念及此,陆莲稚不由得也替亓徵歌感到了一阵释然。如此了无愁怨,寄形江湖,可不正是来日最为完美的模样? 亓徵歌见陆莲稚神色含笑,便也微微笑了笑:“到时人多语杂,还要劳烦这位侠士多多保护才好。” 陆莲稚指尖扣了扣缰绳上铁环,装模作样思索了片刻,回道:“——你是我的大恩人,我当然要护着你。我看这样,从今以后我便以身相许守着你,你看好不好?” 亓徵歌看陆莲稚演戏般言语夸张,不由得笑着探身点了点她脸颊,回道:“好。” 冬月里细雪纷扬,很快就将去路覆上一层薄薄皑色,这清浅颜色掩盖了眼前山色天光,也将来路马蹄印痕笼罩。 枯枝堆雪,雀鸟抖羽,间或马蹄清笃之声伴着浅笑隐入烈烈冬风,归于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边: 崇明在庙里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有哪里不对。 但她家有规矩,只要是上了皇寺住,就一定至少要待满七天。 崇明破罐破摔,七天之后回到卫侯府,果不其然,陆莲稚已经走了。 卫有臻递给了她那把小弯刀,崇明一看,当场没忍住大骂出声。 这小弯刀,是当年她跟陆莲稚比武时输了赔过去的抵押。 “她是不是在嘲讽我?她是不是瞧不起我??她是不是要死!??” 崇明眼前浮现了陆莲稚那胡卢而笑、眉眼弯弯的模样,豹怒之下怒气冲冲,发誓下次见面一定要豹打陆莲稚一顿。什么别离之思、依依之情全都丢到了脑后。 ____________________ 下一章和这章的时间跨度可能是半年后了_(:з」∠)_ 给大家点时间做个心理准备233333 车还......还遥遥无期233333 第64章 杏月 春枝出二月,新柳竞生芽。 杏月里繁花如锦,万华始绽,汴京城大街小巷里一派和乐气息,生机勃勃。 街巷外头热闹,戎昇庄里头更是忙碌。 杉府上大小姐杉迟雪亲自押完了开春第一趟货,前几日里便马不停蹄赶回了汴京府邸,热度万分地命人将整个府邸给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眼下杉大小姐正倚着红窗看晴空春日,边监督着勘宅师傅同家仆给府中家具挪换位子。 “哎哎,”杉迟雪含着口中一块果脯,叫停了家仆,“这个花瓶不许动,就放在那儿。” 那家仆挠挠头应下,随后又是好一阵忙碌。 府中闹腾喧哗得不得了,各宅各院都在整顿布局、置换新物,闹得汴京里平民皆知:杉大小姐又来了好兴致。于平民官侯这是个热闹事,但于商贾匠人这却是个好商机。 一时汴京里头木工铁匠各显身手,十八般好手艺悉都上阵,争相向杉府里推销新用具。 如此大动干戈是为何?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杉府中人却心知肚明:大小姐的知交故人游历中原,时隔半载又要来汴京停顿。 这故人不是旁人,正是眼下春风得意的陆莲稚。 事情还要说到数日前,春日里杉迟雪送完第一趟货。她甫一回府便被递上了一纸书信,杉迟雪打开一看,内里龙飞凤舞写着不到一页,内容三三两两,总之是陆莲稚不日便要抵达汴梁城。 “这个死人。”杉迟雪看完后又笑又气,心里却还是美滋滋的。 二人半年未曾相见,又本就是知交旧友,有许多相通的童年回忆,一时杉迟雪越想越兴奋,由是便大张旗鼓挥手将整个汴京杉府都清扫了一遍。 不知陆莲稚是否要来常住?杉迟雪细白指尖敲打着盛装果脯的小瓷碟,心里暗暗打起了算盘:不论陆莲稚此番前往做的是什么打算,她都要将陆莲稚留下。 于是她敲锣打鼓做了好几日准备,直到眼下二月初十,春分方过,风高云淡天气新,杉迟雪等了陆莲稚好几日,每天都翘首以盼。 勘宅师傅将最后一个宅院也重新布局妥当后,杉迟雪也吃完了最后一块果脯。她从房中走了出去,看着院子里差不多整顿完了的格局,心里十分满意。 春日的生意暂时告歇,她都心安地交给了底下几个堂弟堂妹,这几日当起了甩手掌柜,好不自在。眼下春日午后的日光暖暖融融,倒是令人生出十分倦怠来。杉迟雪看了看庭中杏树下小石桌,慢慢地踱了过去想要发会儿呆。 “小姐,陆姑娘到了。”门廊外忽然跑进来个小儿郎,扬着笑脸笑嘻嘻冲杉迟雪喊着。 府中这些个小儿郎半年前便都同陆莲稚打过照面,皆十分喜欢陆莲稚少年侠义、亲和识广,一时见到陆莲稚终于到来,不由得心里也都十分欢喜,一路结伴成群颠颠儿跑来通报,雀跃不已。 杉迟雪心里一突,瞌睡全醒,赶忙便“哎”一声绕过门廊朝外跑去,带起院内间或飘落的杏瓣点点。 春日天光穿过杉府里繁茂的花树枝头,零零散散落在前厅乌青的石砖地上,映亮一片或粉或白的飘零花片。 杉迟雪快步走过那新洒扫过的汉白玉小桥,远远地便看见陆莲稚站在门口同家中仆从侍者寒暄的身影。 “稚儿!”杉迟雪扬声唤了一句,加快了脚步。 那头陆莲稚正扶着亓徵歌,将她从马上抱下来,待她站定后又给她理了理幕离的帷布,还未同那门口小童寒暄几句,身后便传来杉迟雪中气十足的一声呼喊。 陆莲稚同杉迟雪是儿时便互相倾慕的知交旧友,虽一个身处世间无双繁华的汴京、为膏脂琼浆养育长大,一个行经江湖、汲天地万物习气,但到底陆莲稚同杉迟雪总是心灵有几分相通,互为至交。 眼下二人虽才别过半载,但常年的分离难见却令二人之间每一次相会都显得万分难得。 亓徵歌轻轻拍了拍陆莲稚手背,示意她上前便可,不必守着自己,陆莲稚会意间笑了笑便立刻回头,朝杉迟雪跑去:“阿迟!”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4 这一幕不知为何总带了些浮夸,二人隔门相唤,还隔着老远就伸长了胳膊仿佛想要飞扑到对方身上,语调千回百转,简直就差泪眼涟涟。 亓徵歌在幕离掩映下笑了笑,纤睫微颤。 府中几个小儿郎都看着这唱戏般的两人吃吃发笑,又都一叠簇拥着亓徵歌,牵马的牵马、接行李的接行李,几个年纪小的还十分胆大亲热地牵起了亓徵歌的手要将她带进去。 向来世人皆传汴京民俗阔略大量,天下无之,亓徵歌上一次造访朝京总是太过仓促,但眼下身为客旅再做拜访,却当真发觉这些小儿是十分自来熟络,没有半点拘束。 “姐姐是稚姐姐的朋友?”那几个小儿郎将她簇拥进杉府,为首的一个回身倒退着边跑跳边笑嘻嘻向亓徵歌发问。 亓徵歌取下幕离点了点头:“嗯。” 一群小儿郎见到她取下幕离,一时都挤作一团,眼睛睁得溜圆:“是你呀!” “是时姐姐!”“姐姐这段日子去了哪里呀?”“姐姐还是那么好看!”“姐姐是不是要来常住了呀?”“姐姐多留些时日好不好?” 一时七嘴八舌,院门里吵嚷不已,一群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孩儿都聚集在一处,一个叠着一个扒头扯脚眼闪星光地想同亓徵歌说话。 去年时候亓徵歌化名时青案,曾经在杉迟雪府中留过很几日,那时候她性子颇为冷淡不好接近,由是这些杉府内的小孩从来也只敢远远地将这神仙一般的游方大夫看上一看,从不敢贸然上前说话,但眼下这情况不同了,亓徵歌不再是以游方大夫的身份前来,而是以客人身份来访。 来客都是亲,更尤其这客人还是陆莲稚带来的同行之人,更不必见外客气。 一时府中几个小孩儿都围了上来,亲亲热热正正当当要同亓徵歌搭话了。 亓徵歌看着这些吵吵嚷嚷的小孩儿,无奈而笑正有些头疼之时,便见到陆莲稚抛下杉迟雪急吼吼跑了过来。 她伸手朝那些小少年笑骂道:“去去去,都走开些,她金贵着呢,不许碰!你们别看到什么人都往上贴行不行?” 那几个小少年都嘻嘻笑,一个半大姑娘也笑骂还口:“稚姐姐,不能因为时姐姐比你更讨人欢喜就拦着我们不让我们亲近呀。” 几个小孩儿都毫不见外地起哄,杉迟雪也管不住,只挥手敲了敲几个好事孩童的小脑袋。 “时姑娘怎么也一道来了?”杉迟雪热情地拉着亓徵歌,问道:“是同阿稚在路上碰见了?怎么如此巧的?” 陆莲稚心虚虚地摸了摸鼻尖。半年前她本是有想法在汴京再同杉迟雪多共处些时日,不妨当时乍见了亓徵歌,当时便见色忘友……呸。 陆莲稚摇了摇头,才不是见色忘友。 总之她突然离开了汴京,杉迟雪一时还只是以为她有何急事,并不知道她这一路都是追着亓徵歌。 亓徵歌见杉迟雪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不由得含笑看了看陆莲稚。 “嗯,挺巧的。”她无奈地看着陆莲稚心虚的模样,轻声回道。 “哎,浮生皆如戏,无巧不成书。”杉迟雪并没有过多纠结于这一点,伸手拉过陆莲稚:“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怎么说不能一道过春节,也要一道等寒食清明出去踏青罢?” 陆莲稚笑眯眯点头:“嗯,嗯,好。” 说着,杉迟雪便将人往里迎去,边走边面色喜道:“时姑娘这一路也算是游方了一载过半,一路上可还有所收获?” 亓徵歌含笑点点头:“收获颇丰。” 说起游方医,杉迟雪看了眼亓徵歌,发觉她还是一派清绝昳丽,心下生出几分不可抑制的倾慕之余,又想起什么似的啧啧叹道:“时姑娘你也是容决谷出来的,难道你们容决谷的大夫都是如此,能起死回生又样貌天仙一般的么?” 她想起这些日子汴京里传闻,摇头叹道:“这些日子整个汴京中坊间传闻都变了个题,说是你们容决谷里大小姐正一路从朝京游方往南,将临咱们汴京了呢。我听马行街那些药铺医馆谈论,说是到时候恐要争破头了请她去坐诊。也是,说来是我我也要争破头请到她才好。” “哎,时姑娘,你可认识你们谷里大小姐?”杉迟雪伸手掸了掸肩头杏花片,含笑侧脸向亓徵歌问道:“听说她长得人间天上独一份,算是天人之姿红尘难得。但我见你就已经是如此了,难道还能有人比姑娘还要好看?” 陆莲稚早就憋着笑,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她扶着亓徵歌胳膊,看看杉迟雪又看看亓徵歌,低笑化成大笑。 “你怎么了?”杉迟雪忧心忡忡看向陆莲稚:“别是傻了?忽然这样子笑做什么?” 亓徵歌也唇角微弯,朝陆莲稚摇了摇头:“你啊……” 说完她便朝杉迟雪拱了拱手,含笑道:“她隐瞒姑娘这些日子,恐怕是存心想要逗姑娘。” “这促狭鬼,总是这样。”杉迟雪笑骂,用力捶了陆莲稚一下,将陆莲稚捶得一个趔趄:“又瞒我什么了?” “哈哈,”陆莲稚吃痛,却还只是笑,拉过亓徵歌挡在身前,“傻阿迟。她哪里是什么时姓门外弟子,你看她像吗?她只能是亓徵歌呀,她就是亓徵歌呀。” 陆莲稚笑嘻嘻说杉迟雪傻,亓徵歌也朝杉迟雪笑了笑,微微摇头。 杉迟雪愣了愣,看看亓徵歌又看看陆莲稚,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亓徵歌是什么人她自然之道。但或许先前亓徵歌还只是个坊间传闻,是个从不出谷的容决千金,然而这两个月以来地位却已然一跃直上,成为了朝中人人传颂的游方名医。 出身药宗容决谷,师承医家圣贤亓源缮,年方双十能医百病、起死回生,穷富不论凡病皆诊,能之一字上还大大榜了个贤字,一时当真名声大噪,才德为世共颂。 杉迟雪反应过来后又气又笑。她早就知道亓徵歌才不会是什么普通门外弟子,就光凭她通身的气派,也不难令人发觉是个教养极好的贵家小姐。由是若说她是亓徵歌,这一切便都说得过去了。 杉迟雪原本就对亓徵歌十分亲厚,眼下又得知了她就是近来与满中原的容决谷大小姐,一时更加敬仰,恨不能登时拉住亓徵歌结了拜才好。 她一叠声将亓徵歌不住夸了一遍,直夸到亓徵歌都很不好意思,才笑眯眯住了口。 “我这半年,都是追着她满中原跑呢。”陆莲稚挺着腰十分骄傲,笑眯眯贴着亓徵歌将下颌靠在她肩上,越过她肩头看向杉迟雪:“刚开始她还名不见经传,我可轻松。现在她名声都比我还盛、人人皆知了,我倒真是越来越像个护花侍卫了。” 陆莲稚挑眉笑着,庭院中日光穿过花枝依稀融于她眉眼,杉迟雪恍惚间发觉她神态中的少年飞扬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5 少了几分,挑眉间多了几分成熟风情,不由得啧啧摇头:“跟人家多学学,要是你也能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当然也能跟人家一样名满中原。” 笑谈间三人缓缓向府内走去,穿过杉迟雪奔来时经过的那汉白玉小桥,踏过地面斑驳日影与点点落花,渐渐入了条长廊。杉迟雪伸手推门,将二人引入室内。 “这么说阿稚你是跟着亓姑娘从朝京一路南下的了?”杉迟雪接过仆从递来的茶水,点了几个点心推给陆莲稚:“吃这个,这个我最近特喜欢。” “是啊。”陆莲稚先挑挑拣拣递给亓徵歌一块点心,才自己拿起一块,摆出一副要讲故事的架势:“这一路当真十分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接下来的汴京生活反正就都是吃喝玩乐了,嘻嘻。 会在汴京停留挺久_(:з」∠)_ 第65章 年夜 茶氲袅袅催人困,天光融融生玉烟。 春日光景从墙边一头挪到了庭之方中,投下花影幢幢,映入小池镜面。 陆莲稚眉眼含笑,以手支颐同杉迟雪一桩桩聊着旧事。一路从先前方离汴京话到了朝京之行。 陆莲稚素来擅天南海北都扯进话头里,一时绘声绘色,将路上万般种种都恨不能复述一遍。对于自己同亓徵歌结作连理之事更是毫无避讳,竹筒倒豆子般便一件件一桩桩都说了出来。 杉迟雪算是她绝好的知交友人,陆莲稚这几个月里并未曾给她邮寄信件,也不过是想要将这些心事悉都亲口说与她听。 亓徵歌只听着陆莲稚有一搭没一搭瞎话实话串着说,时不时微微莞尔,也不开口插话,目光大多落在了红窗之外斜栽的那几株红白山茶上,只偶尔挪回陆莲稚脸上,纤睫微颤。 那边杉迟雪十分眼尖,一早就看到了亓徵歌腰间挂着的那墨玉吊坠,心里便已隐隐有了猜测,直到陆莲稚笑嘻嘻将颈间亓徵歌的玉牌拿出来给她看时,她才啧啧摇头:“我看你真是了不得。才多大年纪就如此地步,红颜为伴青剑在手,你可想过这是多少白发所难及?” 亓徵歌但笑不语,陆莲稚倒是一派毫不掩饰的春风得意:“我自然了不得。往后我还要同她畅行江湖,名扬四海的呢。” 这倒也不是大话,眼下朝中并不仅仅是亓徵歌出谷游方的风头正盛,对于亓徵歌身边形影不离的那少年剑客,佳话中也颇着了墨色。 朝中皆知那少年剑客便是陆莲稚,十余年前红尘浪客陆放游的独生女儿,行游江湖剑影翩翩,总是少年意味一番绝。 二人并在一处,一悬壶济世,一古道热肠,说是天作之合也不为过。 更何况眼下亓徵歌每到一个地方,悬名坐诊的时候都要同陆莲稚讨要名牌,许多人见着容决谷千金的名牌居然要从同行那少女颈间取出时,也难免有人要心生别念。若非二人皆是女子,此间朝中市坊能传出怎样的桃色传闻也不一定。 但眼下朝中时风虽然放诞不羁,到底也还是难以将两个女子往磨镜之事上带的。不过陆莲稚却并不在乎,甚至微有不满:“我倒还巴不得他们多想一些,好好看清楚,我同她确实便是连理之枝。” 杉迟雪摇头:“啧啧,不嫌事大。” 亓徵歌听陆莲稚这样胡说乱侃,终于忍不住含笑打断:“是,是。你如此新奇想法,干脆今日起身上挂个字牌,专写上你这些胡话,也就不嫌人家看不出了。” 一时陆莲稚也不反驳,反而托腮而笑:“你这主意倒是很好。” 三人言谈间茶盏空了又满,却也丝毫未有所困倦。 “这一路万事都好极。一定要说,便是唯独一件,”陆莲稚看着窗外扑簌簌下落的粉白花片,四个修长指尖轻轻轮番轻扣:“哎,年关过得太仓促。” 杉迟雪笑道:“你真早该一路别那么慢,快些赶来汴京同我过一趟年关才是最好。你不知道,今年里很流行蓄养红鲤,年关间汴京里四条穿城河道都给放满了大小红鲤,元宵时候入了夜,映着点点河灯、火树银花,红鳞都在下头穿行而游,当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莲灯伴红鲤,当真是应了那句‘鱼戏莲叶间’,河道边更是热热闹闹,当真人间绝景呢。”杉迟雪声色如绘,一时将年关里汴京盛况说了个遍:“还有今年新玩意儿,大家都夜里放风筝,风筝上点彩灯绕出各色形状,就像长明的烟火一般,好看得很。” “哎,可惜可惜,你都未曾看见。”杉迟雪故意膈应陆莲稚,描述得万般好看,最后来了一句你看不见,当真将陆莲稚心里一堵。 她这年的年节过得不仅不热闹,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清苦凄惨。 . 说起冬月里,陆莲稚同亓徵歌自朝京南下,远行所经路程并不短,二人在每一处做的停留也并不甚长,但唯独一地停留最久,便是齐州一地,年关也便是在此度过。 暮冬里陆莲稚甫一抵达齐州,访过三两故人、四下观览一番后,便同亓徵歌一道往当地医馆而去,哪想待到亓徵歌寻好医馆坐诊、连连后,还未来得及歇口气,便赶在年前出了桩事。 齐州丰泉多湖,冬日里却萧索不似夏日花叶繁盛,半湖的莲花都化作残荷,枯枝瘦叶扑簌簌沉入水下,将湖泥铺厚一层。 齐州一滴又向来是朝中书香缭绕之所,是以绕着这残荷湖畔便有数家学堂,少年学生颇多,都在最好玩乐的年纪。 于是趁着冬日湖中冰坚、泥厚鱼肥时候,学堂里半大少年悉都倾巢而出,纷纷往那湖中去凿冰取鱼。 本是少年天真的一桩玩乐事,哪想到这一年并不似去年那般天寒地冻,是个融融暖冬,也就致使湖面上冰还并不很坚。薄冰颤颤,一群少年一拥而上,便登时饺子入锅般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落了水。 那日也恰好陆莲稚正经行残荷湖畔,见状一惊便飞身入湖,仗着水性极佳,将这些旱鸭子般的半大小子一个个全都捞出了水面。 所幸倒是并不曾伤亡,但事情唯独便坏在此间即便再是暖冬,但到底也岁暮天寒、霜雪腊月,水里寒气入骨。 且不说那几个文弱少年,便是陆莲稚,出了水面都不好过。一行人瑟缩顶风回到室内,早已经七七八八染了风寒,更有些年纪稍小的,登时体热难平。 暖冬的风寒较之于严冬风寒更为棘手,往往稍有不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化作时疫。 眼下一病不止一个,而是一片,陆莲稚倒是服下几剂药便回复了生龙活虎,只苦了亓徵歌,打那日起便终日守在那湖畔学堂中,挨个儿对症照料那十数个造了孽的小儿郎。 如此程度并不是极限,齐州十五郡方圆万里,听闻了容决谷名头的求医者一时源源不绝,每日里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6 前来拜访求医的齐州各方人士络绎登门,亓徵歌当真是忙到时刻不得闲,一顿饭都要拆成七八次吃,更不用说有多少时间休息。 “早知道会这么忙,”陆莲稚想到就一阵心疼,“就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要她挂真名游方了……” 想到亓徵歌终日不得闲地配药看诊,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着打打下手,陆莲稚便有一阵悔不当初的想法。 若当初自己也学医,虽然慧根不足必定学不出什么大明堂,但好歹现在也可以为亓徵歌分一些忧,而不是常常杵在一旁只能端茶送水。 “人家这叫做芳名远播。”杉迟雪纠正道:“悬壶济世万人敬仰嘛,总归是也要有代价的,哎。真辛苦。” 亓徵歌却还是神色淡淡,含笑朝陆莲稚挑挑眉:“就这样没能陪她过年。她老大不满意,现在提起年关还要暗暗同我赌气。” “家属难当。”陆莲稚一脸正色:“太难了。” 大年三十除夕夜,亓徵歌刚刚忙完,被陆莲稚拉着要去尝她亲手包的饺子时,却不想就此接到一家急诊上门请求。 那家人哭天抢地说是人命关天,不论陆莲稚怎么万般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只能连夜跟着亓徵歌奔波上门。 哪知道登门急救之时,亓徵歌却将门关上,并不让陆莲稚进门,说是扰了气息。 就这一句话,陆莲稚记在了心里,待到亓徵歌将那老翁从鬼门关拉回来后,推门便看见陆莲稚靠在门前廊柱上,眼神亮晶晶的,神色却有些不对。 亓徵歌自己在房中行医,并不曾有别的念想,反倒是无所事事的陆莲稚,眼看着万家灯火、年节已至,更响之时火树银花,齐州半边天似白昼、热闹非凡,她站在这民家廊中都能听见万家翻腾喜庆之声,吹笙敲鼓、戏锣声声,好不热闹。 这热闹也就更衬出了陆莲稚这边的冷清,若是能见着亓徵歌还好,坏就坏在她眼前还隔着一扇门,连心上人的脸也见不着,一年便如此过去。 陆莲稚难得的有些想哭,眼巴巴靠着廊柱,听着耳畔升腾庆典之音,吹着正月第一缕新风。几乎要临风催出凄凉。 当日回行已是时将破晓,那一路上陆莲稚都缠住不放般不停问:“你教我学医好不好?” 亓徵歌给闹得哭笑不得,一个年关便在如此氛围中过去,成了陆莲稚口中所说“最惨的一个年夜”。 杉迟雪听完也是哭笑不得,连声笑道:“你不知道,稚儿就是最怕一个人看烟火,有人陪着看倒是万分欢喜,若是让她一个人看烟火,她小时候能哭出来。” “你懂什么,”陆莲稚想起来仍旧神情蔫蔫的,“这叫做烟火更衬离人愁。” 杉迟雪笑成一团:“离人?你懂什么离人?就你们两个这形影不离的模样,你叫这做离人,天下多少早生华发的姑娘非得眼刀把你飞死。” 常闻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此刻若是问陆莲稚思绪如何,她也一定是如此想法。相比起天下多少聚少离多,她又是何其有幸。 厌厌良人,秩秩德音,如此俯首红颜,生死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噼噼啪啪放礼炮,争取寒假里就把这篇文写完(摩拳擦掌 嘻嘻,忽然比心。 第66章 初来 汴京城是旧朝故都,风物民俗自成一派,与朝京遥遥相对,各据风华。 杉迟雪作为土生土长的汴京人,自然是眼里只有汴京风物。无论到了哪处,杉迟雪都会摇摇头:“不如汴京好。” 那么汴京究竟有多好?先从杉迟雪自己家说起。 亓徵歌去岁里到过杉府,那时候杉迟雪同陆莲稚方才从远地归来,陆莲稚又带着伤,因而杉府并不曾整顿,虽然看着繁华却并没有太多人气。 但最近不同。自打最近杉迟雪当了甩手掌柜,从开春走过第一趟商路起便一直赋闲在家中,整日里怪奇巧物没少往府里搜罗,当真是享受生活。 眼下陆莲稚同她谈天说地了半晌后,日影也将近西斜,杉迟雪拍拍手将指尖上糕点粉拍落:“哎,吃了这么多估计也塞不下晚膳了。只是今次难得你又到了我这儿,还带着妹夫。这些日子吃喝玩乐的我也没少琢磨,定要好好招待你们。说吧,这几日都想玩些什么?” 陆莲稚托着腮,听到“妹夫”二字时眼皮跳了跳,翻了杉迟雪一个白眼。 亓徵歌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微微笑了一声。陆莲稚见亓徵歌心情愉悦,便也不好反驳什么,只神态更加疲懒,一手伸出食指在眼前茶杯内来回画着圈,带着茶杯在桌面上骨碌碌转着圆圈。她懒懒回道:“我是想来吃喝玩乐,她可不是来做这些的。” 说着,她挑起眉眼看了看身畔亓徵歌,指尖挠了挠她膝头,问道:“要不我们今明先歇上两日,而后再去设座?” 亓徵歌见陆莲稚眼里星星点点满是柔软的期盼,不由得也笑道:“都好。” 眼下太平时,朝野多欢民康阜,汴京里本就万事发达,更遑论医药。光是经营药石的铺子就能汇集好几条街巷,分门别类十分健全,伤病想要就医也是十分方便,由是亓徵歌也并不必着急去寻医馆坐诊。 杉迟雪思索片刻,眉眼明明笑道:“那好,再晚些我们便去马行街夜市逛逛,那里直到三更都不歇市,五更复又开张,算是通宵达旦的好去处。” 说着,她摇头叹道:“稚儿你这好些日子不曾来汴京玩乐,恐怕不知道。最近极流行连日之欢,那些纨绔几乎是整日里都泡在欢楼分茶之所内,听说街头对面那家的王公子,已经十日有余不曾回过府中了呢。” “小甜水巷和马行街其实都很好,我们不管稚儿,徵歌你是想去哪一个?”杉迟雪亲亲热热看向亓徵歌,探身问道:“若你喜欢,我们也可以包个通宵。” “通宵寻欢?”亓徵歌挑挑眉,听杉迟雪这样说,一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陆莲稚:“我并不推崇如此做法。” 她还记得东海之滨时,陆莲稚入夜曾有酒后失言,说的就是同杉迟雪通宵夜游,到过很几个朝中妓馆,还对汴地妓子很是欣赏,甚至问出了自己会不会弹琵琶这等问题。 她当然不会弹琵琶,她于音律接触极少,琴棋书画里也就书之一道甚谙,其他当真并不熟练。当时亓徵歌心下乱糟糟五味陈杂,心里还有些疑惑:难道陆莲稚就那么喜欢琴歌软语的风尘伎子? “陆莲稚,你是不是从前也常如此?”念想间一时旧账重提,亓徵歌目光带了几分询问,乜向陆莲稚。 陆莲稚乍一听亓徵歌语气有些不对,一时眼皮一跳,登时笑得万分明媚,语调放软道:“那是年纪小,不懂事。以后不会了、肯定不会了。”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7 “以后不会如何?”亓徵歌狐疑地看着陆莲稚,继续追问。 陆莲稚哑口无言,知道亓徵歌在套她话、等她自己将过去做的那些荒唐事说出口。 一时陆莲稚万分紧张,生死关头间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灵光一现:“——你说什么不好,我便以后都不会做了。” 陆莲稚连连摆手,神色郑重,看得杉迟雪笑作一团。 杉迟雪边笑边伸手点着陆莲稚肩膀:“稚儿,不得了,我是看出来了。你才不是什么娇妻料子,你分明是个妻管严。” 说完,杉迟雪便吃吃笑起来,看向亓徵歌:“不过这般也好,总该有个人能把这个顽劣玩意儿管束管束,徵歌看起来也确实是天上地下独一个能压得住稚儿这性子的,甚好甚好。” 杉迟雪满口胡话,将陆莲稚说得一愣一愣。 “我?妻管严?”陆莲稚回过味来,绕着杯口的指尖顿住,眼梢一挑别有意味看向亓徵歌:“你一定是弄错了何处。她昨日里对我才乖得不得了——” “陆莲稚。”亓徵歌听到这里微微抬眼,神色玩味地看向陆莲稚:“想好了你要说什么?” 这语调幽幽泠泠,却含裹着陆莲稚才听得懂的几分威胁意味在其中。 陆莲稚年少心高,向来争强好胜,只要是力所能逮,她便定然不会认输。虽然她心甘情愿将最好的都让给亓徵歌,也甘将自己好的坏的都屈居她下,但唯独一件床笫之事,还会同亓徵歌有所争执。 她争强好胜,要说亓徵歌却也不遑多让,二人床笫之间往往谁强谁弱、花落谁家,不到最后一刻总也难下定论。 眼下陆莲稚翘着尾巴说大话,难免要被亓徵歌一杯凉水兜头浇下,说到底来这里也还是有些心虚,且自己每每口头上讨了亓徵歌的便宜,最后往往都不一定当真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陆莲稚刚刚还高举摇摆的猫儿尾巴也蔫搭搭垂了下来。 “嗯……”陆莲稚还是含笑,但目光已经垂下避开了亓徵歌:“没有。我想你说的都对,我都听你的。” 陆莲稚笑得讨巧,亓徵歌看了也心下好笑,不由扬颐报以微微勾唇:“嗯。” 杉迟雪难得见到陆莲稚这般模样,笑得肩都在颤:“还说你不是?你自己再说是不是?” 杉迟雪一时笑闹绝倒,陆莲稚却忽然神情一绷,目光如风夹刀般看向门口。 漆红的雕花木门掩着,门外传来轻微的窸窣之声,陆莲稚颇有几分紧张地按住了杉迟雪,压低声音问道:“喂,别笑了。你是不是在外面结了什么厉害仇家?” 杉迟雪并未反应过来是何事,随口答道:“仇家?多了去了。厉害的?难说。” 陆莲稚大为紧张,起身护住亓徵歌,拔剑看向门边:“嘘。” 一时三人都安静了下来,门外的窸窣声音也就越发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快速挠着门边,爪木相接的摩擦声入耳不绝。 杉迟雪愣了片刻,张口刚想说话,就被陆莲稚按住。 陆莲稚眼梢微挑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握了握亓徵歌的手,步伐极轻地往门口走去。 杉迟雪在后头毫无紧张之意,亓徵歌甚至还从她脸上看出了憋着的笑容,一时也就放下了心。 那边陆莲稚却不知情,仍旧十分紧张地提气向门边走。 日影幢幢,廊外花影还有几分投在了雕花木门的纸糊窗格之上,却半点人影也看不见, 陆莲稚脑中闪过千万可能,缓缓到了门边。 她无声无息站定后,回头看了看神色镇定的亓徵歌,又扫过整个房间格局,脑中一条如何将亓徵歌先救出去的路线都规划完毕。 于是电光火石间,陆莲稚无所畏惧地猛推开了门,力度之大,令她登时便听见了几声惨叫,伴着木门撞到骨肉的声音响起。 那惨叫十分凄厉,带着几分奶音。如此蠢笨,并不像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仇家。 于是只消半秒,陆莲稚还未来得及看清来者何人,便松开了心里紧绷的弦。她飞快退后一步,定睛往下一看—— 门外一群小孩儿闻声已经一叠喊着乖乖跑了上来,陆莲稚看着门口七零八落倒作一团的五六只小猫狗,脸上五颜六色。 “你这坏人!推门那么用力做什么!”涌上来的几个小姑娘们都心疼得不得了,一把将几个毛球全都抱进了怀里,左心肝儿右宝贝儿地揉起来:“它们这么小如何经得起撞!” 这些小毛球们都是杉迟雪搜罗来的时兴小宠,各个奶嗅未脱、圆头圆脑,原本一觉睡醒,都欢天喜地想要来刨杉迟雪的房门,就冷不防被陆莲稚撞得昏天黑地四脚朝天。 期期艾艾片刻后,那些小猫狗又都瞬间回复了精力,从那小儿郎、小姑娘们怀里挤了出来,跳到地上登时将陆莲稚围作了一团。 陆莲稚往前,小毛球们绕着她脚踝也往前。陆莲稚退后,小毛球们颠颠儿地也摇头摆尾退后。 进退两难,寸步难行。陆莲稚原地踌躇半晌后给逼得没法儿,衣摆上有小猫儿顺着她软靴爬上了身,登时被包围了住。 杉迟雪看着这一幕笑得不能自已,陆莲稚手足无措地抱住怀中小猫儿,被那带毛刺的猫舌舔得眯起半只眼,另一只眼便无声地瞪着杉迟雪。 亓徵歌也看着她笑意盈盈,上前抱起一只雪白小猫,那小猫在她怀里熏得满面清苦药息,登时便咪咪叫着挣扎,逃脱了出去。 亓徵歌看着那小猫甫一跳下地面便又钻到陆莲稚脚边,不由得也解颐而笑道:“陆莲稚,它们真的很喜欢你。” 这倒是不假,陆莲稚身上暖和,又气质亲和,打小就讨这些小东西的喜欢,眼下猝不及防冒出一群,自然是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往陆莲稚身边钻。 陆莲稚哭笑不得,抱着怀中拱来拱去的小毛球们寸步难行。倒是亓徵歌十分喜欢这些小猫狗。 容决谷中向来只豢养些禽虫一类,鲜少见到这般毛茸茸热乎乎的小玩意儿,亓徵歌看着新鲜,心里也喜欢得很,但无奈这些小东西不喜欢她,只喜欢陆莲稚。于是她只好凑近陆莲稚,伸手抚摸陆莲稚怀里那小猫。 花影幢幢,日渐西斜,亓徵歌面色含笑,眼里有着难得寻见的孩童般天真,微微欠身间纤细指尖点着陆莲稚怀中小花猫耳尖。 亓徵歌感受到了陆莲稚始终盯着自己,不由得也抬起目光,朝她抿唇一笑,凑到她耳边缓缓道:“别看我了。你最可爱,它们全都没你可爱。” 亓徵歌已经对陆莲稚有了相当的了解,即便不去看陆莲稚的神情,她也能猜出陆莲稚此刻正在想什么。陆莲稚始终盯着自己,亓徵歌便猜到了她或许是想问:“小猫同我那个更可爱?” 陆莲稚当然问不出口,但亓徵歌却答得出口,她答完后还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8 笑意盈盈摸了摸陆莲稚耳尖,眉眼含笑。 陆莲稚愣了半秒,随即回过神来,飞快将那小猫塞入亓徵歌怀里,摸了摸鼻尖,将视线落向一旁蹲在地上摸小狗的杉迟雪:“谁要你说这个了。” 耳畔传来亓徵歌清浅若无的笑声,伴着怀中小猫儿的呦呦稚音,一时天地缓缓。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说一下,汴京风物主要分饮食玩乐、寒食清明和三月一日三部分吧,都还蛮日常的,至于剧情就......ない!(x) 写完汴京日常之后还要继续往南,后面去哪里玩......还没有想好(挠头 并且......下周还有两门考试(焦头烂额x 第67章 逸趣 “谁要你说这个了。”陆莲稚摸了摸耳尖,还停留着亓徵歌指尖微凉的温度,一时令人心猿意马。 陆莲稚塞给亓徵歌的那只小猫很快也不乐意了,喵一声跳出了她怀中。陆莲稚给闹得没法儿,只好提一口气一跃入了房门内,将一众小猫小狗隔绝在它们跨不过的门槛外。 杉迟雪啧啧摇头:“真是奇怪,你一不供它们吃食,二不管它们住宿,它们为什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陆莲稚摊摊手:“天生丽质,见者无不爱。”她笑得十分狡黠,唇角微勾间原本有所隐藏的张扬意气又一分分显露了出来。 杉迟雪闻言又是一阵笑骂,一番闹腾后她看了看天色,回眸朝二人问道:“天色也迟了,你们一路劳顿又话了这么许久,我先安排屋子你们歇息片刻。大夫的话总是对的,今日便依徵歌言先不必外出了,明日再去,可好?” 陆莲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下意识首先看向亓徵歌。亓徵歌会意间微微含笑颔首:“如此便好,还要劳烦迟雪姑娘了。” 杉迟雪摆摆手:“你与我同年,便莫要如此生分,叫我一声迟雪便好。说什么谢谢的,也都是生分,本也算是一家人了……” “对吧,稚儿?”杉迟雪笑着拍了拍陆莲稚肩头,险些没将陆莲稚拍个趔趄。 杉迟雪向来手劲儿大,陆莲稚抬起将要栽进眼前碟里的脸,咬牙含笑道:“对,对。一家人。” 我自家人这次一定要掏空你杉迟雪。陆莲稚心里暗暗想着,便起身同杉迟雪向外走去。 门外小毛球们都被府里孩童抱了走,一时倒是落了个清净,但陆莲稚却看得出亓徵歌有几分失落,凑近去蹭一蹭问她怎么了,才听见亓徵歌幽幽叹了一句:“这就不见了……还没摸几下呢。” 亓徵歌神色颇有几分幽怨,声音极轻地说完,樱色的唇便抿了住,垂眸间颇有几分失落的委屈。 想不到亓徵歌竟对小猫儿有着如此执念。陆莲稚走着走着,不由得想象了一番身着皮裘毛茸茸的亓徵歌,怀里抱着咪咪叫毛茸茸的小狸猫,两者皆是一般无二淡漠又天真的神情,入了陆莲稚的眼便满身仿佛写着两个字“摸我”。 那画面太过真实可爱,令陆莲稚恨不能登时将身旁亓徵歌揉入怀里。 “不是说我比它们可爱么,”陆莲稚笑眯眯拉起亓徵歌右手,覆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那摸我便好了。” 亓徵歌闻言不由得向她觑了一眼,唇角勾出一个极为难得的昳丽浅笑,凑近陆莲稚耳边:“好。” 陆莲稚一时还并未反应过来,亓徵歌轻轻覆在她颊侧的手便滑到了她耳边,揉着陆莲稚耳廓,又向下轻轻挠了挠她脖颈。 杉迟雪还在前头走着,府中尚还有些家仆在走动,陆莲稚一时不由得一片绯雾漫上脸颊,捉住亓徵歌右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亓徵歌气定神闲收回手,目不斜视继续前行:“我听来便是这个意思。” 陆莲稚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垂头沉默片刻,便拉起亓徵歌手,挠了挠她手心:“罢了罢了,也不是不可以。” 亓徵歌微微挑眉,轻哼了一声。 陆莲稚见她神态慵懒,姿容清绝却又浅浅含着些只有她才看得出的妩色,心下难免又生出千万分喜欢,不由垂眸笑了笑,低声絮絮又同她说起了话,言谈间二人跟着杉迟雪走过了一道月拱门,入了一个四下栽着许多茶花的小院落,伴着点点杏李之花,掩映成趣,布局也精致得格外好看。 到了院内,杉迟雪停下步伐,回头调笑道:“你们两个一路叽叽咕咕说什么呢?饶是我耳力好也听不清,是不是欺负我房中无人?啧,真讨厌。” 陆莲稚也笑,二人一时互相调侃起来,争论不休,亓徵歌不参与也并不在意,只将目光落在这小园内。 眼下朝中风气温如春水,三百六十行都能获得十足尊敬,商人的地位也并不低,甚至能够与政界诸子比肩而行。 杉家世代经营商行,天南海北有不少生意人脉,积累到了杉迟雪这一辈,已然成了整个朝中首屈一指的富商,虽不敢妄言富可敌国,但也算是家财颇厚了。 这一点从杉迟雪身上便能够看出十成十。她虽谙些武道又能提能打,但到底是个大小姐,除却动动头脑想想商机外十指不沾阳春水,指尖当真白嫩嫩连半点茧都没有,平日里穿戴更是赛过朝京里那些世家闺秀,教养与头脑又强胜朝中仕宦,更是于经营一道集大成,堪称人精中也拔尖儿的人精。 眼下杉迟雪掌管戎昇庄,不过寥寥数载已然经营得条是条道是道,脉络已成。事到如今她便乐得悠闲,每年里除了狠命忙上那几个月,碍着祖宗之法要各季往各个商道上走动人情、查押货物外,其余日子都优哉游哉,守在汴京做她的纨绔,闲适万分。 光是看这汴京宅邸,旁人也不难看出杉家财力。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说是阿房美景,用于杉府也不为过。更难能可贵是杉府还居于汴京寸土寸金的城之方中,其张扬财力更加可见一斑。 但杉迟雪本人并不以为意,仍只道自己是苦命生意人。 笑闹间也算到了歇脚处,杉迟雪得意洋洋抬高下颌:“看,这是这几日我新聘勘宅先生换的布局,那位可是汴京中大红人,不仅风水一道颇有作为,布出来的景也十分可观,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陆莲稚连连点头:“倒是当真比上次来要精致许多了。” 杉迟雪心花怒放,热情洋溢将诸般事宜交代一番后,便拍了拍陆莲稚左肩道:“你们二人便好好歇息罢,我去叫厨房备酒菜,先不叨扰你们了。” 说着,杉迟雪朝亓徵歌报以一笑,随即意味不明地朝陆莲稚啧啧两声,走了出去。 陆莲稚被这祖宗追着事无巨细聊了半个下午,此间终于得了空闲,门扉合上后便登时向后一仰躺倒在了床上,心满意足吸了一口气,指尖挑开衣襟脱了外套,随即翻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09 了个身埋入被中。 亓徵歌正合着窗户,闻声回眸向她看去,轻声问道:“很累?” 陆莲稚脸埋在被衾内,动也不动闷闷“嗯”了一声。亓徵歌将窗扇合稳后便绕过方桌走了过来,伸手探入被中抚了抚她前额。 陆莲稚仍旧不动,亓徵歌不由得笑着摸了摸她耳尖:“昨晚累着了?” 陆莲稚不说话,只愤愤地哼了一声。亓徵歌失笑,欠身伸手将陆莲稚软靴脱下,将她推进软塌内:“你好好歇息,过会儿我叫你……” 话音未完,陆莲稚便从被衾中忽然伸出一截白皙的胳膊,拦腰抱住了亓徵歌,将她强拖入软塌内。 亓徵歌眨了眨眼,感受着背后陆莲稚怀内温度和她拂洒在后颈上的吐息,微微颤栗间抿了抿唇,向后伸手握住陆莲稚指尖,捏了捏问道:“怎么了?” 陆莲稚朝她靠了靠,幼兽般眷恋地在她脖颈上蹭了蹭,吸吸鼻子:“你也歇息。”说完还十分强硬地伸手将她按了按,不让她起身。 亓徵歌莞尔,再度捏了捏她指尖,笑道:“好,好。你送一送,我脱外袍。” 陆莲稚不满地轻哼一声,松开了手,从被褥中探出脑袋,睁开一只眼紧紧盯着亓徵歌,直到亓徵歌褪去外袍乖乖侧卧下后才勾了勾唇角,抬手将亓徵歌揽入怀中。 . 虽说是歇息,但陆莲稚却始终并未当真入睡,她听着耳畔亓徵歌渐渐稳下的细微吐息,一时餍足。 待到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悄悄起了身,理了理亓徵歌散在颊边的一缕发丝后,轻声笑了笑,小声道:“还是你比较累。” 她推门走到廊中,一眼便瞧见了远远跑来传话的小姑娘。她对那小姑娘远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到近了,她问道:“可是晚饭备好了?” 府中小孩儿向来喧闹惯了,那小姑娘虽不知为何眼下不让大声说话,但还是乖乖小声道:“嗯!” 陆莲稚摸了摸她脑袋,正准备回去唤亓徵歌起来,便听见那小姑娘继续小声问:“稚姐姐,你病了?” 陆莲稚一噎,转身讶道:“何出此言?” 那小姑娘一脸忧色,担心道:“上次阿姐病了,阿娘告诉我说,病人最不喜欢人大声说话,叫我们都不许大喊大叫。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同我阿姐说一声便好,她一定会像上次一样好好照顾你的。还有啊,你带来的那位姐姐不也是神医么?她一定也会帮你的!哎。稚姐姐,好好的你怎么就病了呢……上次我阿娘还说起你,要我像你一样多多跑跳,才能百病不侵……你是不是穿太少了?最近虽然开春回暖了,你也不能就穿这两件呀……” 那小姑娘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末了还伸手捏了捏陆莲稚衣袖看薄厚。陆莲稚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婆婆病,一时头痛不已,连忙摆手打断她:“停停停,我没病,求你别说了。” 小姑娘睁着眼睛不解道:“你没事呀?那……” “你神医姐姐在里头歇息,我不想你大吼大叫扰了她。”陆莲稚揉了揉额角:“现在我要去叫她起来,你快去吃饭罢,别饿着了,乖。” 她推着那小姑娘肩将她推出了廊中,心有余悸地啧啧两声,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 意料之中,亓徵歌还未转醒。 这些日子奔波并上坐诊的劳累虽然在她姿容上体现得虽并不明显,但也确实影响了她许多。从前亓徵歌睡得极浅,夜中就连惊起微微鸟鸣也能将她唤醒,但最近劳累驱使下,亓徵歌几乎是沾哪儿都能睡着,若陆莲稚不唤她,她便能睡到天昏地暗。 倒是很可爱。陆莲稚看着亓徵歌莹莹一点的鼻尖,和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一时心里生出万千零零碎碎又声势庞然的怜意来。 . 约莫戌时,杉府华灯初上,杉迟雪坐在主位,开开心心地给陆莲稚同亓徵歌二人布菜。 “哎,先尝尝这个。”杉迟雪伸手推给二人两个釉里红的精致瓷盏:“今日汴京时兴的,都说牛乳抨酥瀹茗芽,风味极佳。这牛乳便是我从街口王家乳酪采得的良品,滋味当真不凡。” 陆莲稚垂眸看了看杯中色白细腻的液体,牛乳她虽也尝过不少、心下喜欢,但成色如此纯醇的她也鲜少见过,细细尝来甜香滋味具备,卖相也极为讨喜,陆莲稚不由喟叹:“你们汴京的日子,当真是繁华胜过朝京了。我在朝京都不曾享过此等精细膳食。哎,如此想来当今天家也真是造孽,竟连你的日子也比不过。” “那可不是,”杉迟雪最喜欢听人家夸她家物华天宝,一时洋洋得意,“我这个日子过得可不是胜似天家了。不过也许是你去的时日不对,老清平王病重、又薨了闹出一串事,谁又心思像我这样好吃好玩地招待你?” 陆莲稚连连点头称是,一时欢声笑语。 谈笑间锃亮银具装盛的各色菜肴也纷纷上了桌,羹汤肉菜,其量虽少却无不涵盖,鹑兔鱼虾、软羊龟背、大小肉骨同香酒果子悉都具备。 陆莲稚年少气盛,食量向来不小,一时便也并不客气,举箸便直指盘中。 作者有话要说: 寒假...本来是想做咸鱼每天看看书码码字的,但现在...突然找了个实习工作,充满未知2333 不过也算是丰富人生阅历了_(:з」∠)_我还挺喜欢实习的!(如果有御气满点的ol姐姐的话...x _(:з」∠)_啊...其实更想去其他地方实习,当初应该去新东方学厨师的...(越想越远 第68章 闲情 眼下二月上旬天方回暖,入了夜却到底也清寒。 夜间时过晚戌,天色虽昏暗,杉府却一派灯火明明,俨然大户高烛、通宵不灭的架势。剔透琉璃罩着长明火种分散在杉府各处,暗夜衬明灯,四下精致布景更是被映照得摇曳生辉。 陆莲稚同亓徵歌一路远道而来、风尘加身本就疲乏,杉迟雪也看出了一二,便并未曾过多拖延,过了晚饭就收了席,将二人赶回房去歇息。 “方才你是不是说想去庙会?”三人顺着府中蜿蜒曲径到了院落廊前,杉迟雪想起什么似的,拉住了陆莲稚:“我记起来,明日正好相国寺有月行庙会。我也许多日子不曾去过了,若你们想去的话倒是正好。只是若当真想去,明日里还需早些起来。” 陆莲稚闻言,猫儿似的眼眸亮了亮,征询似的目光向亓徵歌看去。 她当然想去,也当然是想同亓徵歌去。亓徵歌也是如此想法,二人视线相接,会意间亓徵歌浅笑颔首道:“好,我们去。” 陆莲稚心间一时满足得很,眉眼弯弯露出笑靥,别过脸转向杉迟雪问道:“我们去的。你说,要几时起?” 杉迟雪眯起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0 狭长眼眸思索片刻,摆了摆手,五根纤细的手指晃了晃,声音飘飘地道:“……五更。” 五更,天都还未亮的大好美梦时。杉迟雪倒是习惯了早起,但亓徵歌知道陆莲稚却向来好懒觉。无事时候,她十天里有八天都喜欢赖床。 果不其然,陆莲稚闻言便立刻皱了皱鼻子,神色颇有几分孩子气地抱怨道:“这么早?” 杉迟雪笑骂:“你以为相国寺是我家开的?我家离那里本来也不近,若还不早些时候去,你是想去看人山呢,还是想去看人海?” 话倒是在理。亓徵歌安抚地捏了捏陆莲稚指尖:“今日这便赶紧歇息,总睡得够。或者你实在不愿的话,我们不去了?” 陆莲稚心下自然是十分不舍,赶忙回道:“那不行。我起便是。” 杉迟雪登时便笑:“就知道你,永远这么贪玩。” “既要早起,那我便不叨扰了,你俩便赶紧歇息罢。”杉迟雪笑完便将二人推入房中,转身道:“明日的事情你们都不必操心,我自会安排妥当,好好歇息便是。” 陆莲稚笑眯眯倚在门边朝她挥手:“还是阿迟好。” 杉迟雪走远了,听见这一句还不忘回头打趣:“担不起担不起,还是你最好!” 二人距离越来越远,声音却越来越大,仿佛距离根本碍不着调笑。亓徵歌无奈地摇摇头,回房将外袍褪了下来。 一番笑闹后,陆莲稚又在门边靠了片刻,看着华灯天色出了半晌神,才缓缓掩上门步入室内。 亓徵歌正在沐浴,雪青色的簇新春衫叠齐整了放在床边,这几日里陆莲稚强烈要求戴上的一对耳珰也摘了下来,放在衣衫上。 陆莲稚伸出指尖蹭了蹭那衣料,眼神一转,起身窸窸窣窣也脱去了外袍。 那方亓徵歌正蜷在浴桶内微微阖眼想着心事,就听见陆莲稚蹑手蹑脚走了过来。 亓徵歌眼睛也不睁,抱着膝盖,身子又没入水下几分,柔软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她抿抿唇,轻轻说了一句:“陆莲稚,一声不出你是要做贼吗?我没让你进来,出去。” 陆莲稚权当做没听见,仍旧窸窸窣窣脱了里衣,一阵响动后划开水面,同亓徵歌面对面坐了下来。 亓徵歌睁开眼,一片氤氲袅袅中眼前便是陆莲稚鬓发微湿的模样。 陆莲稚猫儿般微微上挑的眼眸眯着,含裹了几分侵略性,纤长的双腿与亓徵歌双腿交错。 “你紧张什么?”陆莲稚同亓徵歌对视片刻,朱唇轻启,慢慢问道。 亓徵歌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仍微眯着眼睛和陆莲稚对视。陆莲稚见她眸中神色渐渐染上了几分微怒,登时心下警醒,眼神一转,回复了平日里笑意盈盈的模样。 她笑眯眯伸手挠了挠亓徵歌小腿:“我只是想着一起比较省时间,又没说要做什么……哎呦。” 陆莲稚揉着被狠狠捏了一下的小腿肚,痛得一口气没憋住低喊了出来。 亓徵歌也不知道是捏着了哪里,她登时整条左腿筋都抽作了一团。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拂穴手!?陆莲稚痛得咬牙也不忘胡思乱想,后知后觉地警告了自己一遍大夫不能惹,就算是自己媳妇也不行。 她心痛地揉了半晌,再抬头便见到亓徵歌已经起身裹上了里衣,发梢滴着水珠走出了隔间。 陆莲稚“哎”了一声,对她背影喊道:“别走嘛!” 回答她的是来自亓徵歌的一声冷哼:“呵。” 经了这一番闹,陆莲稚出来后倒是出奇乖顺地早早睡了。她半是赌气半是不敢,便没有伸手去抱亓徵歌,只委委屈屈往她怀里钻。亓徵歌也没说什么,见状便顺势把陆莲稚抱进了怀里,一夜无话。 . 诘朝天尚未明,陆莲稚便听着五更打响,应声而起。 汴京中相国寺向来是朝中一大国寺,名声更胜朝京慈圣山皇寺。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其间彩幕罗帷,土物香药、头面绣作、衣冠领抹、时果腊脯、日用种种无不具备,廉价小物最多,连城碧瑾也存,热闹万分间常常可见人山人海,万姓往来。 这般场面陆莲稚小时候倒是亲身见过很几次,不过这些年来弹剑涉江湖,总归是片饮不得闲,更遑论专程来汴京游玩庙会。 念及此,她颇有几分兴奋地穿戴齐整,又摇醒了亓徵歌,二人整顿一番后,便同杉迟雪一道要往相国寺去 汴京民风倦懒,早间此刻街道上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陆莲稚觉得有些不对,但没有说,只是狐疑地看着笑眯眯的杉迟雪。 待到驾舆到了相国寺大门口,陆莲稚跳落到了地面,才明白过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阿迟!”陆莲稚不满地拧住了杉迟雪,怒气冲冲问道:“你骗我吧!?” 可不是骗人?什么庙会卯时过半便开张、过时将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陆莲稚看着眼前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的相国寺,恨不能敲死杉迟雪:“为什么骗我!” 杉迟雪广袖掩唇,笑得花枝乱颤:“气不气?不要气啊,气坏没人替……” 陆莲稚本来觉得还好,但听杉迟雪这样说后,登时简直要气得跳脚。 杉迟雪也不看她,只转向亓徵歌,笑道:“无妨无妨,我没有骗你们的,现在确实是访庙的好时候,再过片刻人确实便会多起来。” “哪里是访庙的好时候了?”陆莲稚“啧”一声护住亓徵歌,驳道:“门都关着呢!难道你要让我们翻墙进去?我一个人翻墙可以,你怎么好意思让她也做这种没品的事!” 杉迟雪仍是笑,摇摇头:“想什么呢。你见我像是那种人?” 说着,她轻轻叩了叩寺门,说了句什么,不过片刻,那厚重正门竟然吱吱呀呀开了个小缝,一个僧人双手合十对杉迟雪回了句什么。 “进吧?”杉迟雪从那可通一人的小缝内走入了寺内,伸手招了招,笑道:“快些快些,人家还要关门呢。” 陆莲稚眨了眨眼,心下啧啧叹道:原来这寺还真是杉迟雪家的? 杉迟雪家的倒不是。只不过是杉迟雪常年大把香火钱往庙里送,是寺中贵客,有这特权罢了。 杉迟雪笑着带亓徵歌同陆莲稚二人往寺中款款而行,眼下天光渐破,熹微晨景展开颜色,铺陈在清早的相国寺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基友家看望小猫咪了,回来之后疯狂整理了一下复习资料,所以只来得及写这么多23333 ——我也想多写一点的......(嘀嘀咕咕 第69章 升平 相国寺气势恢宏,雕琢精妙,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令人入目称奇,过眼难忘。 眼下整个相国寺内犹在准备义卖场,几个僧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1 侣来来去去地搬运着物什,点点步音伴着洒扫声声,倒是十分清净。 由于相国寺中常年香客络绎不绝,青砖地面早就不再如同当年新建那般平滑齐整,而是隐约有了一片片的浅浅起伏。 那缓缓起伏的坑洼中皆积蓄着洒扫留下的清浅水痕,映照着天光风色,边缘已经为晨间微风拂干,只留下一些隐约痕迹。 陆莲稚毫不在意地直接从那薄水上踏过,留下一串微湿的足迹,牵着亓徵歌的手向四下看去。 相国寺三门阁上都各有金铜铸造的五百尊罗汉,神态或嗔或怒,见之无端能定人心神。 亓徵歌倒是当真从未到过此处,一时心下也生出些新鲜,向两旁琉璃塔看去。那琉璃塔伫立在寺之左右,高耸挺拔,檐角飞扬。 陆莲稚同她并肩缓缓向佛殿前走去,隐约听见里面已经传来了梵音吟唱之声,伴着点点木鱼,渐渐将凌晨云霭一分分敲开,破出明日晨光。 从前陆莲稚是不信仙佛神鬼的,只眼中见天地,逍遥唯一身。但眼下她牵着亓徵歌微温而柔软的手,看着相国寺大殿廊左右两壁上繁复恢弘的佛降鬼图,一时竟让她生出了些许喟叹之思。 少年不信神佛道,而今遇良人,始知恩泽深。 她遥遥站在殿外,看向佛殿方中,心境渐宽。 那方杉迟雪照常挥挥袖送了笔香火钱,又带着陆莲稚同亓徵歌进入殿内参拜一番,而后便在寺内走动观览,看着云霭渐明。 “你们或许不信,但我们走商道的,可不能不信神佛。”杉迟雪看着亓徵歌,调笑道:“每年财路都还指望着呢。” 商人重利,亓徵歌向来知道,杉迟雪也是如此,但她与财迷心窍的铜臭者仍有着距离,不说她取财有道,她为人大把花钱时也并不见心疼或计较。更为重要一点是相比于钱财,杉迟雪更重情。这从她对陆莲稚的感情与家族牵念就可窥其一斑。 亓徵歌微微颔首道:“宁信其有,总是好的。” 陆莲稚笑道:“我只知道你们这些人,发财了供菩萨,亏本了骂佛祖。” 杉迟雪挥手打她:“去去去,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况且我做生意怎么会亏?不要胡言乱语!” 一时谈笑,三人缓缓在寺内走了一遭,几乎将整个清晨未开门的寺庙看了一遍。待到览尽,天光也已敞亮了。 眼下寺门已开,渐渐有义卖的商贩在寺内空处、寺前街道上摆起了小摊、撑起彩幕罗帷,人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亓徵歌颇有几分新鲜地向那边望去,问道:“这便要开始了?” 杉迟雪点头应道:“差不多也到时候了,该热闹起来了。待会儿你们两个只管看便是,小玩意儿多得很。” 三人身处廷中,此间已经设好了各个席位,满目琳琅皆是些卖铺合屏帏、鞍辔弓剑、时果腊脯的小商贩,见到亓徵歌同陆莲稚二人,便颇为热切地招手:“二位看看?” 陆莲稚拿起那商贩手作的木弓把玩,拉了拉弦,倒是意外的做工精致。她左瞧瞧右看看,除却买了包果脯边走边抛着玩外,倒是什么也没看上。 时近辰时,摊贩已经悉数就位,汴京里各家老少也都姗姗而来,熙攘间春衫窸窣、罗带袅袅,伴着二月里新风拂面、杏花招摇,祥和一派,如此情景之下,没有人会感到不欢喜。 说到底庙会并不是图多少玩乐,陆莲稚只是最喜欢这份热闹、也喜欢这份热闹里有亓徵歌。 一时耳畔鼓乐不绝、梵音渺渺,欢声载道、笑语盈廊,陆莲稚与亓徵歌十指交扣,在人群中信步穿梭。 “前头那条廊,两边都是卖笔墨的。廊头那潘谷墨尤其质优。”眼下四处都是卖玩物同饮食日用的,陆莲稚虽然玩得兴起,但杉迟雪见亓徵歌仿佛并不是十分感兴趣。她知道亓徵歌出身容决谷,总是对笔墨纸砚有更大兴趣,便抬抬下颌指向身前回廊:“去佛殿那边看看?” 陆莲稚登时便看见亓徵歌纤睫颤了颤,眼神都亮了几分,果然是十分喜欢。她不由得失笑:“上次你买的那条墨还没用完呢,又买?” 亓徵歌抿抿唇,出人意料地显出了几分为难。 她虽十分喜欢这些东西,但心下也知道若是买太多总是用不完,放久了又难保其质,一时走到了那义铺前,看着那墨陷入了犹豫,捏在指尖买也不是放也不是,最终浅声叹气道:“……那便看看。” 陆莲稚难得见也最喜欢见她如此孩子气的模样,一时失笑,挠了挠她手心:“也罢也罢,你若喜欢买它便是,大不了往后我同你一道练字,两个人也会用得快一些。”说着她便伸手让那商贩包了几条颜色明浓的潘谷墨,拎在了手上。 亓徵歌闻言,挑挑眉看了陆莲稚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 陆莲稚虽然确实好学又聪颖,凡事一旦上心总能做到八分妙,但这也只是对陆莲稚自己所喜爱的、趣味足的事,一如剑道一如她。 但亓徵歌可以想象,若是让陆莲稚一动不动端坐在桌前练字,那就是另一番境况了。 杉迟雪也笑:“你?练字?” 陆莲稚被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轻哼一声,却也不反驳。 汴京多风流,民风也旷达,来逛庙会的有许多年少儿郎和妙龄闺秀,眼下这些慵懒少年人都三两为伴姗姗而来,欲要趁大好春日走一趟庙会,而后便去寺后街巷寻欢作乐,终日快哉。 汴京的少年人最是纨绔,行事也浮华讲究排场,于是各处入眼便都是欢歌载道,春衫缭乱,好不奢靡。 陆莲稚啧啧摇头,胳膊肘捅杉迟雪:“你可别跟他们混一块儿,看看那小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跟人颐指气使的,啧。浑身难受。” 杉迟雪目光扫过那人,“哦”了一声:“哎,那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王家公子嘛。汴京里不是所有儿郎都他这般讨厌的,你可不要误解了,我也很不喜欢他。” 二人达成共识,经过那王家郎君身边时皆目不斜视冷哼了一声,一前一后,神态一致,令亓徵歌忍不住失笑。 行走谈笑间三人便又到了佛殿后资圣门前,门阁上仍旧是五百尊气势庄严的金铜罗汉,只不过在喧闹声中,那些原本姿态慑人的罗汉也显得有了几分无奈,威压气势变得弱了几分。 殿后都是些贩售书籍图画的铺子,或者是些卸任回家的官员留下来的小玩意儿、各路方来上任的官员所携土产,都是些挺有文墨气的东西。 其间还不乏有些手作的香药小囊一类,绣工倒是十分精致,药香馥郁,入手也十分柔软,让陆莲稚很容易便联想到了亓徵歌。她拿起一个就不愿放下了,想要。 亓徵歌也拿起一个,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放下后轻声道:“这香料用得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2 不甚好,你若想要这个,回头我给你配。” “真的?”陆莲稚猫儿似的眼神亮晶晶的,登时放下了手中香囊,看向亓徵歌:“说好了哦。” 杉迟雪也笑:“也是,民间玩意儿总还是有些不足。我府上还有好几种去年西域采买来的香料,准备清明后放入市场的,你若是喜欢,尽管开库房挑拣,横竖只是一个香囊,拿不空我库房。” 陆莲稚雀跃不已,谢过这个又谢过那个,亲亲热热将肩头挨住了亓徵歌。 三人将义卖场看了个遍,又到一边看过了寺内乐队与马队的种种表演,个中趣味自是升平清欢,意足心满。 眼下也到了临近午时,人群更是熙攘起来,三人便出了相国寺。 离了相国寺后,寺外也并无太多可看之处,杉迟雪便提议这就往马行街去,那处分茶酒肆颇多,饭后还可以去一趟马行街北,那处诸多医铺,先前在街市上还争先恐后抢着想请到亓徵歌,此番便也正好可以前去一看。 陆莲稚自然是无异议,亓徵歌也听凭杉迟雪安排,一时三人便调转了方向,乘舆往马行街去。 马行街是汴京有名的酒食之所,一条街巷长约十里余,其间坊巷院落纵横万数,莫知纪极,当真是千种丰富、万分繁华。 杉迟雪这个月在汴京赋闲,没少混迹在汴京各大声色场所,光是相国寺南并上小甜水巷这两大妓馆云集之地她便流连过许多回。 陆莲稚在外常说汴地的姑娘讨喜也并无道理,杉迟雪便是被这些姑娘给哄得五迷三道,饶是个姑娘,也爱上了混迹妓馆,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这一月余的声色犬马,倒是令杉迟雪对京中何处吃食|精致、何处姑娘好看有了十成十的掌握。甫一到了马行街,她便拉着亓徵歌同陆莲稚二人直奔一家酒楼。 作者有话要说: 最开始写的时候,设计了一些大的生死情节,刀光剑影那种,所以让陆莲稚不同常人,有速愈的奇珍血脉。 但是后面写着写着不想生生死死的了,想平和一点,所以那个设定就变成了鸡肋23333 昨晚睡前忽然想起来,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鸡肋还是丢掉好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所以把前面修改了一下,删掉了这个设定。 我们阿稚还是老老实实做普通人吧!(嘻嘻 第70章 药石 凭巧楼是汴京中一大好去处,其掌勺厨夫多为官员大家外放出来的大厨、技艺绝佳不说,便是光坐在位中看楼内那些行菜者,也自成趣意。 凭巧楼中的行菜者,其本事说是汴京第二家,便再无人敢自居第一。杉迟雪带着二人坐下后,便见到一行约莫十余岁、个个腰身纤长的儿郎纷纷从后方庖厨掀帘,快步鱼贯而出。 为首那儿郎走近了,亓徵歌才发觉他左手五指张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其间稳稳嵌了三壶酒,双手平举间自小臂到肩膀罗列了一叠二十有余碗羹菜,大有杂耍之态,令初见之人难免啧啧称奇。 这小儿郎也不知是练过什么功夫,其间或跑或跳、或避或躲,下盘虽浮腰身却钉死了般一动不动,那一叠碗盘也就竟然因此能够随着他一路跑跳送到客人桌前。 杉迟雪笑道:“这些小孩子就是特别能玩儿,什么活儿到了他们手里都跟杂耍似的。自从上次带我家那几个小孩儿来凭巧楼,他们在府中也有样学样想要杂耍,也不看看自己练没练过,直把我那几个琉璃碟碗都耍碎了一波还不肯罢手。” 陆莲稚闻言含笑挑眉道:“想学很简单啊,下回把他们都抓来,我教他们。” 陆莲稚笑得别有深意,亓徵歌知道她恐怕是又要戏弄人家小孩子,不由得失笑:“你也真是小孩儿心性。” 杉迟雪笑道:“可不?我家那些小孩儿有哪个真正把她当姐姐看的?” 陆莲稚佯怒:“哪个?你说是哪个,回去我就削他。” 笑谈间杉迟雪点好的几样炙肉鱼羹并时蔬时果也上了桌,热气腾腾令人见之食指大动。三人都并不甚讲究派头,此间便是坐在厅堂之中而非厢房之内,一时能够听见许多食客言谈并碗箸轻碰之声,间或有行菜的儿郎风一般走过,热闹非凡。 喧闹之中,杉迟雪同陆莲稚天南海北又聊了起来,倒是亓徵歌还讲究着食不言,鲜少接话。 于是知道杉迟雪见亓徵歌搁了筷,才将话头转到了她身上,问道:“汴京中医馆甚多,光是医铺街巷就有好几条,你作好了打算没有?准备去往哪一家?” 陆莲稚给亓徵歌倒了杯茶递到手边,亓徵歌轻抿了一口后淡声道:“大概已有了想法。” 杉迟雪闻言笑着点头道:“有想法就好,若是都不满意,便在我府中设座也是可以的。” 时到如今,亓徵歌地位早已是今非昔比。曾经她方才出谷时总是不愿挂真名,宁可用曲闻竹的名头也不肯用自己的名牌,半是因着心结半是为了韬光,总之因此向来受到的待遇并不算好。 去岁里她初到汴京时,汴地万事繁华、行行事业都各成脉络,并不需要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游方医来临时设座,为此她还险些落魄。 但如今不同,这三月有余来亓徵歌打响了名头游方中原,早已是声名大噪,每到一地便是各个医馆倾巢而出竞相迎接,唯恐她落入了别家。随着一路越走越远,争相聘请她设座的也就渐渐不止有医馆,更有朝中官员、各家富商。 这些纷杂人物都渐渐向她投去了目光,不惜解囊、金玉相送,将她的一番游方弄得倒像是一出趋时作秀,往往会闹到要陆莲稚按剑拍桌才能有所安生。 倒是成了炙手可热的新鲜人物,再也不同以往。 世事如棋局局新。亓徵歌收回飘得有些远的思绪,叹道:“此地城中有我祖父故友留下的医馆。去岁来时并未见开张,恐是有事。只是不知今日再来是否还在。若在,便在那处设座。” 陆莲稚闻言挑了挑眉。 这一路她跟着亓徵歌游方南下,途经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医馆,这些医馆中往往三家就会有一家能跟容决谷扯上关系,但亓徵歌也从不因为这点关系就前往设座,可见汴京里这位她祖父的故人,身份或许十分重要。 陆莲稚想着,便又开始琢磨如何讨那老人家欢喜。 一时三人便用过了午膳,餍足之下向马行街北走去。 马行街北有诸多医铺,算是个医药汇集的去处。寻常人家寻医就诊来此处,抓药问方来此处,妇人产子请稳婆等等一干事务也都在此处可得解。 三人才走至不到街前,亓徵歌便敏感地嗅到了许多种药息,倒真是未到街口闻药馥,想必也是行至深处襟粘香。 陆莲稚因着自幼身体康健,十余年来便都很少来这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3 种医药铺子,更遑论这一整条都是医铺的街巷,一时倒是十分新鲜,向四下看去。 缓缓走动间不难发觉,马行街北这一溜医铺虽多,却并没有彼此冲突的,这诸多医铺都各司其职、各有所长,谁也盖不过谁。 街口那曹家医铺,便独擅配咽喉药,招牌打在门口,但凡是咽喉不利之人都只认这医家的药石。下面还有个柏郎中家,专长医小儿,陆莲稚往里看去,果真是许多妇人抱着自家小孩儿在里头求医。 除此之外,更有者或专攻口齿,或独擅骨伤,皆是彼此各存长处。除却这些医铺之外,就是些药石铺子并香药铺子,各有其奇药珍宝。 亓徵歌当真是进了这条街便连话都少了许多,经过每间医铺时若有疑问,甚至还会登门求问,一派勤学之风。 杉迟雪看着亓徵歌同那李家老者侃侃而谈药石之事,一时为其风姿折服,胳膊肘捅了捅陆莲稚肋下道:“你们两个这也算是我凑起来的,稚儿,你说你是不是该谢谢我?没我你哪儿能认识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 陆莲稚闻言笑道:“也是,多亏了阿迟为我请了这么个神仙似的媳妇。多谢多谢,我陆莲稚能有今天,都是阿迟的功劳!” 说着陆莲稚不断向杉迟雪作揖,胡言乱语直将杉迟雪逗得发笑。 亓徵歌听见铺外响动,下意识向外投去一瞥,便见到陆莲稚跟个迎门猫似的,好不闹腾。 她同那李家老者探讨了一番后,便恭恭敬敬作别。 老者抚须笑道:“难得见到如你这般广博的年轻后生了,分明是你上前来询问,却倒是让我这老骨头平白受了教,可叹可叹。不知姑娘你是师承何方?” 亓徵歌闻言也解颐浅笑,拱手道:“老先生谬赞。晚辈容决谷而来,前往中原游方。” 那老者闻言一愣,摇头笑道:“哎,又是容决谷。你们容决谷说是朝中第一药宗大派果真非虚名,你们谷里年轻人果真是个个天资过人,真让我这前浪难活啊。” 亓徵歌闻言微微生疑,问道:“前辈还认识我谷中何人?” 那老者笑而抚掌:“前日里汴京来了个小少年,说是你们容决谷里门外弟子,今岁到了时候该出谷历练学习,问我这医馆收不收留。” 这个规矩亓徵歌知道,谷中弟子确实是到了十七八岁年纪便要离谷向外游方几年,采集各家医家之长、四处游历学习。 “那小儿郎当真是聪颖可塑,仅仅是个门外弟子便是如此,可见容决谷人才济济之一斑。”李老先生笑道:“姑娘与他出身同处,或许同他相识?” 正说着,门外便远远跑来一个未弱冠的小郎君,粗布衣裳简单干净,没有汴京里那般浮华派头。 “哎,姑娘你看,那个就是了。”老先生笑眯眯向门外招手:“快进来罢。” 那小郎君好奇地看了眼立在门前气势过人的陆莲稚同杉迟雪,还未跨入门槛,便一眼见到了亓徵歌。 “???”小郎君瞪大了眼睛,僵立在门槛边,跨也不是,不跨也不是。 亓徵歌见他反应不同一般,知道自己虽然尽管并不认识他,但他或许识得自己。 果不其然,那小郎君愣了片刻后便将手中拿着的药筛往门边一放,拂了拂衣襟恭恭敬敬向亓徵歌拱手道:“大师姐。” 亓徵歌心生无奈,轻声应道:“嗯。” 那老者不知情,便抚掌叹道:“可巧不是,这姑娘才说是容决谷来的,我问她或许认识你,竟就是你师姐?” 那儿郎闻言脸红了红。 亓徵歌是前谷主的亲传徒弟,又是现谷主的独生女儿,因此谷中小辈无论是谁见了她,按情按理都是要唤她一声大师姐的。更有些年纪比她还要大的,按照辈分算,也要喊她作师姐。 如今李家老者这样一说,倒显得有些像是他在同亓徵歌攀关系一般。念及此,那小郎君脸更红了几分,清了清嗓子澄清道:“老先生,这并非是我同门师姐……” 他见老先生当真像是不知道,而亓徵歌也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一鼓作气说道:“说来难为情,我认识大师姐,大师姐却未必认识我。她是我药宗谷中,亓老谷主的门内弟子亓徵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不打算写的,结果晚上开了电脑居然就飞快写完了(叉腰 周一要考试了,明天可能......未知未知_(:з」∠)_ 第71章 街市 亓徵歌本已打算作别,此刻已经站在了门边,但那李家老先生闻言,登时放下了手中药秤追上前问道:“阁下且慢——阁下当真是容决谷千金?” 他神情矍铄,双眼带光,一时只仿佛看到了一块金子。 陆莲稚本正同杉迟雪谈笑生欢,一时听见了响动,不由得直起靠在门边的身子,站到了亓徵歌身边,大有护身之意。 亓徵歌拱手浅笑回道:“是。后生区区不才,前辈不必如此。” 那老者大喜之下,连面对着陆莲稚那外露的气焰都顾不上紧张,也不旁侧敲击,只单刀直入上前作揖,问道:“相逢即是有缘,阁下此番前来我汴京之地,可挑选好了要往何处设座?” 陆莲稚一听就知道,这老人家是要拉拢亓徵歌了。只不过可惜的是亓徵歌已有决定,是不会许诺他的。 “恰时难逢,实在抱歉。”果不其然,亓徵歌亦拱手道:“设座一事晚辈已有想法。” 那老者可惜道:“哎……阁下果然自有打算,想必也不是老朽一介江湖郎中能够左右。既然如此,如今老朽唯有一愿。阁下当真是如今药宗中难得的年少有为者,还望阁下日后广学博览、于世有为,也算不没天下医家之心愿。” 亓徵歌浅笑道:“承前辈吉言,后生自当勉力勤学。” 几人声音并不算小,李家老者拱手作揖的幅度又大,站在门口早就引起些目光,有心者就是从旁经过,也不难听见她们在谈论何事。 而不论亓徵歌、陆莲稚还是杉迟雪,三人都是气度非凡,李家老者这般姿态,便能令人一眼看出亓徵歌有贵人之态,一时诸家医铺悉都生了些好奇心:是哪家姑娘身份这般尊贵,能令医者为之伏首? 有了这般好奇,便不乏刺探。一时几家医铺来人探听,便听得了如此消息。容决谷亓徵歌游方自北而来,终于入了汴京,此刻就在他们马行街北内。消息一出,诸家医铺喜上心头,精神振奋。 那边亓徵歌同那李家老先生道别过后,远远看见了一旁有家香料铺子,正想要让陆莲稚进去看一看,挑拣挑拣有没有哪一味是格外喜欢的。 方走到街中,亓徵歌看向身旁陆莲稚,开口一个陆字还未落音,便被快步上前的一个夫子拦了住。 “?”亓徵歌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4 看着那夫子面露喜色,一时不由得微微疑惑,等待他开口。 “大人可愿来我穆风医馆设座?在下愿出银钱百两,若嫌不够,在下愿出阁下此刻落脚处的三倍!”那夫子拱手哈腰说着,眼神不断从袖边抬起,觑着亓徵歌。 “多谢好意。”亓徵歌闻言便知道,这是方才之事为人刺探了去,一时不由心下微微无奈,答道:“只是在下已有打算,不便更易。” 那夫子也不着急,将腰弯得更低,拱手道:“大人莫急决定,我家医馆算是马行街上难得的好医馆,三朝不倒,蒸蒸日上,与阁下出身的容决谷也关系匪浅。去岁时候,我家馆主还受了令尊之邀,到过容决谷辨药会呢。” 那夫子自顾自说了一气,全然不亓徵歌是否为难,仍旧请求道:“大人可再考虑考虑否?” 亓徵歌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见一旁又来一人,那人亦拱手道:“在下焕德医馆沈在中,愿出良璧共三,请大人三日坐诊。” 先前那夫子见情况不对,登时复又开口道:“某愿献金珠半斛,愿阁下三思。” 一时两不相让,竟大有针锋相对之势。亓徵歌心下摇头,正欲要开口回绝,不想从旁又来一锦衣华服者,面满红光作揖道:“在下泰斗商行业有德,不知金珠三斛,能否请姑娘上府中几日,为我内人同犬子一诊平安?” “胡闹,胡闹,你若是要请医,待大人在我医馆设座再来请不也不迟?”旁人驳道:“三斛金珠买大人专诊,业兄怕是太过贪心!” 业有德也不辩,只继续道:“姑娘若是不满,有何要求尽管直言,某必践行无迟。” 医馆众人都言道不可:“医家之道世人为先,怎么可以为了你这钱财许诺轻易丢了操守?业兄还是不要与我们争了……” “大小姐意下如何?”业有德也不理会他们,只将目光转向了亓徵歌,径直出言询问道。 一时几人终于停了纷争,将目光移到了亓徵歌身上,面露紧张,神含期待。 亓徵歌也并不立刻作答,只面色清浅,教人看不出喜怒,仿佛蓄着些想法。 但陆莲稚看着这般境况当真哭笑不得。什么银钱金玉的,简直像在侮辱人。陆莲稚想着,金银我有,良玉我也有,谁要在乎你们的了?除去这些俗的,竟是再没什么优势,话也不会挑好听的说,她要是亓徵歌,一定偏不去这些医馆设座,还要报个连城价,把他们都震住才好。 亓徵歌自然不会如此张扬,她默然片刻,仍是摇头,坚持道:“在下不才,几位不必如此互相争论。在下心中已有了去处,实不便再做其他阵风许诺。”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纷纭嘈杂。 眼下场面虽乱,但亓徵歌不发话陆莲稚也不好作为,一时只在边上有几分紧张地盯着人群,唯恐有谁太过激动,要上来将亓徵歌直接扛了带走。 杉迟雪也有几分紧张,她知道亓徵歌金贵,这些人争论虽争论,不会做出什么离谱事罢?她可算是东道主,要护着亓徵歌的呢。 一时两个人想法不约而同,陆莲稚和杉迟雪便都带了几分紧张地盯着这些群情激昂的廊中,唯恐发生事端。 亓徵歌面露些许无奈,摇摇头打断众人。 “在下不知当今汴京医馆都是些什么规矩。但在下设座,一不是为名誉身价,二也不是为吃穿用度,荣华富贵。更不是为了先生们这些金玉宝器。”她微微蹙眉:“方才阁下说得没有错,医家之道世人为先,在下一路游方前来汴京设座,一来是为了历练,二来也是为了能够为各位分忧,若能够解去二三疑难之症,便实是我之幸。” 亓徵歌言语泠泠,声宛清扬,姿态又挺拔纤细,当真是芳草也妒春袍。陆莲稚看得有几分痴,心下只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人能像亓徵歌这样优雅又服众,不由得生出万分仰慕,情绪都流露在脸上。 杉迟雪看着陆莲稚一副五迷三道的模样,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从没见过骄傲又飞扬的人露出这般表情,杉迟雪啧啧摇头。克住了克住了,她心下想道,亓徵歌可算是把陆莲稚克住了。 一时众人各怀心思,亓徵歌继续道:“在下虽然明白诸君所争为何,有所竞争虽无可厚非,但诸君如此地步,竟愿出金玉成斛为礼、竞相攀比,那么恕在下不才,实在担不起如此高看。在下不过一介云游医者,非商也非乞,并不求金银。” 这话说出来并不好听,亓徵歌为人虽不张扬,但到底也带了几分傲骨,只不过常年善默用晦,这分傲气便并不像曲闻竹那般无需忧虑、不假思索便显露。 面对此番境况,她虽然神态仍温润,但暗含的意味也已然有了几分严厉。 陆莲稚听她语调虽不怒却含威,声音带了平日里少有的魄力,一时又难免心下生出十分爱慕,只觉得亓徵歌知礼为先,风骨其中,既果决又傲气,实难令人不慕。 陆莲稚一时情难自已,一阵满足与恋慕涌入心间,抱着手中陆离剑,靠在一旁拴马柱上便轻轻笑了起来。 亓徵歌耳力何其敏感,登时便捉住了那熟悉的清越笑声,不由斜目看了陆莲稚一眼,无言制止。 收到目光的陆莲稚登时便止了笑声,挨不住还是唇角越翘越起,一时眉目含光。 亓徵歌往日在谷中倒是很少教训人,但她常听她祖父与父亲教训门内诸多弟子,算是耳濡目染,教训起人来也是头头是道,一时又一番言论,将各医馆来人辩得哑口无言,连声称是。 陆莲稚发笑:“说是要我们护着她,其实她看起来柔弱又纤细,其实本来就精明厉害得很。昔日里我同她有所争论时,便是我这样的伶牙俐齿也根本辩不过她。我遇见她之前她也是初出江湖,却能独行将近一载无事,可见她从来也并不是什么温室花,她是独一无二的……” “打住打住!”杉迟雪听到这里便觉不对味:“我知道,最好最好,独一无二!” 陆莲稚嘻嘻笑:“就是最好,比你好多了。” 杉迟雪有些伤心:“小时候你第一次见我,还说我是天下第一好,粘着我挨挨蹭蹭不肯放呢,现在鸡翅膀硬了,出去飞一圈就不认娘啦……” “你说谁鸡翅膀呢!”陆莲稚笑打她:“你是谁娘呢!不要脸!” “当年走西域时候就因为你喊饿,专门给你烤了个拖货的骆驼。你当时不是说我是你衣食父母?”杉迟雪故意逗她:“现在怎么不认娘了?” 可那骆驼身上的货之后都是自己在拖啊!陆莲稚想起往事觉得不甘,正欲开口反驳,就见到亓徵歌已经朝她走了过来,不由得登时变了个和煦如风的面色,几步上前留了个背影给杉迟雪。 一旁医馆众人在亓徵歌一番批驳下都已然面露惭色,知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5 道到底也是自己太过一身铜臭,也太过于重己,到底也是不对。 为首那夫子终于还是挂不住,诚心道:“诚然如此,是我众人冒犯了大人。为医先树德,是我辈做得不对。足下当真德如高树。首医之名,当之无愧。” 一时诸医铺或有喟叹或有惭愧,竟就这样都被亓徵歌一番批驳给骂醒了。陆莲稚觉得有几分好笑,这场面简直就像是夫子在教导儒生。 “走吗?”陆莲稚伸手护着向她走来的亓徵歌,含笑小声道:“方才可真是乱。不过还是你厉害,方才若是清谈会,你一定就是大杀四方的独一个。” 说完,陆莲稚含笑毫不掩饰道:“我好喜欢你。” 亓徵歌听她胡说八道一番,又突然说出这种话,一时无奈地看她一眼:“陆莲稚,这就是你在这种场合忽然发笑的原因?” 陆莲稚毫不掩饰地点头,神色虽带笑却认真:“是,笑也是因为喜欢你。” 亓徵歌终于忍不住弯了眉眼道:“陆莲稚,傻不傻。”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傻(*· v ·*) 第72章 翛翛 亓徵歌再度寻到那位故人所设医馆时,已是第二日近午。 “是此处了。”亓徵歌看着一间门扉大开、堂中幽空的医馆,仿佛松了一口气。好在还开着,并未有什么变故。 陆莲稚同她向那门内看去。门堂中采光并不好,与外头的艳阳高照、朗朗明明对比得十分明显,陆莲稚眯了眯眼,一时并未适应,还有些看不清里头昏暗的情况。 内里隐约传来些响动,亓徵歌食指微屈,轻轻在那大开的门边敲了敲,以示来访。刚敲下去两下,便听见门堂内立刻有个女童应了一声:“来客请进!看诊还是配药?” 亓徵歌还未来得及应声,便听见里头又传来个男童声音唤那女孩乳名:“生生!少说两句!” 陆莲稚纳闷:这话再正常不过了,医馆看诊配药,为何不能说? 她还未来得及思索出个答案,便听见里面一阵响动后,一个不过十一二尚在总角的孩童迎了出来,见到亓徵歌和陆莲稚这般通身气派的人物倒也并没有失态,只微微一愣便弯腰作了个揖。 “客人莫要见怪,我家医馆早已不看诊了,若是要配药倒是好说。”那孩童吐字清晰行止从容,倒是个可塑之才。亓徵歌多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医馆中主事者可在?” 那孩童闻言,面色微微诧异。他抬头看了亓徵歌一眼,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难色,嗫嚅道:“主事的正在……正在……” 陆莲稚听他声音细如蚊蚋,一时挑眉追问道:“吞吞吐吐做什么?是有什么不便?” 陆莲稚气势有些逼人,饶是那孩童姿态得体,也难免被吓住了几分。 亓徵歌摇摇头将陆莲稚拨到身后,正欲弯腰更加温和一些发问,便听见内里一阵噔噔步声,方才那乳名生生的女童也走了出来。 她也不过总角年纪,穿着身旧了的浅红薄衫,袖口撸起露出一小截细白白的手腕,攥着把旺炉火用的大蒲扇,拍了那小男童一下,将他拍到身后。 “掌事的正在画画儿!”她仰起脸和陆莲稚互不相让:“几位客人要做什么?小病我可医,配药便找他,还是几位想要见掌事的?” 小姑娘年纪轻轻脾气倒是利落。陆莲稚有些欣赏她,朝她露出了个笑来,哪承想生生记仇得很,还记着陆莲稚方才凶了她那位小兄弟,毫不领情地瞪了陆莲稚一眼,不去接那个笑脸。 陆莲稚吃了个瘪也不气馁,无所谓地挑了挑眉。 那小男孩却不服气了,急急抓住了生生手腕也喊道:“这种事情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生生又拿手里扇子敲他:“怎么不能说?画画儿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能?” 陆莲稚也奇怪,泼墨挥毫作丹青这种事情多风雅,便是那位老先生的爱好也并无不可,为何一提起来这小孩童便如临大敌? 待到这两个小儿争论完了,亓徵歌才复又缓缓开口道:“劳请二位小友进去说一声,便说是故人之孙来访,便报容决谷即是。” 那两个孩童一听见故人之孙,先是神情古怪了片刻,而后听见容决谷,便登时瞪大了眼睛,一番欲言又止后还是选择了应下,生生将手中蒲扇往那小男孩怀里一塞,便噔噔往房内跑。 那小男孩抱着扇子,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亓徵歌,屏息半晌后,小心问道:“姐姐是容决谷来的贵人?” 陆莲稚存心想逗一逗这小男孩,便弯腰道:“对,来抓你进谷里做药童的。到时候把你关在谷里,一辈子都不放出去!” 她本是想逗一逗他,却不想这小男孩不但不惊恐,反而一双湿漉漉眼睛瞪得更大:“真……当真!?” 语气竟然十分惊喜,还有几分喜极而泣的意味。 亓徵歌微微蹙眉,看痴呆一样深深看了陆莲稚一眼,转而伸手摸了摸那孩童头顶:“谷里会定期招收天下生徒,我方才见你有可塑之质,你若是当真想去谷内历练,我为你写一封引荐信也并无不可。” 那孩童兴奋极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兴奋起来时面色也不似方才那般矜持:“姐姐便是容决谷那位千金对不对?姐姐为我写引荐信好不好?姐姐能不能收我做徒弟?” 小孩子诚意十足,简直登时就要抱着蒲扇给亓徵歌跪下去。 “哎哎哎,”陆莲稚眼疾手快拉住他,“小兄弟,不要激动。” 正牵扯着,便见到生生带着个人从房后走了出来,那人走近了,亓徵歌才看清是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正神情有几分诧异地被生生牵着往外走,左手里还攥着一管笔,粗布薄衫的左边袖口用绳子扎了起来紧在手腕处,沾染了一片青黛墨色,令陆莲稚一看便知,是个左撇子。 容貌倒是姣好,身姿也纤柔。那女子有些愣,走到亓徵歌身前,看了看陆莲稚又看了看亓徵歌,半晌才反应过来行了个礼:“在下孙翛翛,二位贵人何事来访?” 亓徵歌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好的想法,行礼后便径直开口问道:“孙姑娘可是沈老先生亲故?” 提及沈老先生,两个孩童并上孙翛翛脸色都有些低落,孙翛翛应道:“是我外祖父。外祖父去岁便……过世了。” 亓徵歌面露叹惋,扶住孙翛翛手道:“是我不好,冒昧提及了姑娘伤心事。” 陆莲稚在一旁也微有唏嘘。亓徵歌同她说过,这位已故沈老算是亓徵歌祖父知交,当年亓源缮也曾游历江湖,遇见沈老几乎一见如故,畅谈医道针砭时弊,即便亓源缮而后归谷,二人也常常有书信来往,共论医术研习新方,当真应了那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6 孙翛翛听闻亓徵歌便是容决谷千金、又是她外祖父故人之孙时,当即便将二人请入了门堂之内。 二人甫一迈入门槛,光线便随之一黯,陆莲稚看了看四周,果然是布局有些问题,当凿窗的地方却贴了画,令光无可入。 门堂内摆着一排多个药炉,正都袅袅冒着烟。亓徵歌同孙翛翛谈话的时候,生生同那小男童便在一旁一人拿着蒲扇旺火,一人时不时掀开盖子加水加药,俨然是在同时煎熬多份药汁。 “这一年来当真苦了生生和阿焕。”孙翛翛见亓徵歌同陆莲稚都看着这两个小孩童,不由得叹息道:“外祖过世,留下了这么间医馆,和这两个收养来的孩子,按理来说本该交到了我的手上便由我经营,但……” “但姑娘你并不谙医道,倒是一手丹青出彩。”陆莲稚见孙翛翛神态低落,不由得明明而笑,接话道:“这没有什么的,三百六十行哪里能兼顾?我看姑娘画的这些画儿当真已经是妙极,想必就算是不开这医馆了,开一家画铺便也能一生不愁吃穿,又能够养得了这两个小孩童了。” “不行不行。”孙翛翛一听便连连摆手:“我虽不才,从前的十余年里诚然从未接触过医道,但这一年以来我已经很努力在学了,我一定要好好经营这家医馆,也算是不没我外祖在天之灵。” 陆莲稚听完算是知道了,这姑娘心眼实,喜欢画画是真,但是又想要报答她外祖父,拼命学医想要将这家已然败落的医馆一点点再撑起来。 “眼下这家医馆虽然不可能给人看疑难病症,但以生生的本事,给人看些皮肉小伤还是不在话下,伤寒之兆也能够医治。”孙翛翛有些得意于生生的聪颖,含笑道:“也算是外祖教导得好,若外祖还活着,见到生生才如此年纪便已经有这样本事,一定也会很欣慰。” 孙翛翛含笑看着一旁鼓着嘴吹气的生生,又看向那男孩,欣慰道:“并且阿焕又十分聪明,从小就能辨百草知药理,便是有人拿了方子要来抓药配药也是不会出错。我们便定时收些药材来,收拾了这些药炉替人家煎药,一天卖出去好几份,也能有些微薄收入。” “最忙的还是姐姐。”生生从药炉边抬起头,大声道:“姐姐的画,就连大户人家看了都是夸好,姐姐每日里又要忙我们的生计,又要给人家赶画儿,最辛苦了!” 亓徵歌闻言也知道了他们生活当真是十分艰难,左右便靠着替人煎药与卖画作为生,整日里奔波劳碌,都是些还未长很大的孩子。 孙翛翛摆手道:“不辛苦。我总有一日一定要变成像外祖那样出色的医者,将这家医馆经营到比外祖在时还要辉煌。然后等我老了,我便把医馆留给生生和阿焕,好不好呀?” 话说道末尾,孙翛翛已经将目光转向了两个孩童,笑着问道:“你们两个,谁想要我的医馆?” 生生嫌弃道:“谁要呀,左右一个要倒闭的地方。” 阿焕虽然并不像生生那么直白,却也道:“翛翛姐姐,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少画些画儿。我们熬夜多煎几副药卖就好了,你好好学习罢……” 陆莲稚笑:“这两个小鬼头。” 亓徵歌却笑不出来,她心下百感交集,既为故人叹惋,又为生者可惜。孙翛翛到底也只有十九岁,比亓徵歌自己还要小上一岁,却要担起整个家庭的生计。亓徵歌自觉从前一人行走江湖寻求生计已是有了几分吃力,若她是孙翛翛,或许她做得并不会比孙翛翛更好。 一时笃定,亓徵歌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既然翛翛姑娘你外祖是我祖父故交,那么你我也算是有世家渊源。我决计不会令你如此艰难,去岁是我太过粗心,不曾仔细寻你,如今我到了汴京,便在你这处设座,停留的时日也可以于医道疏导你一二。待我启程离开汴京继续南下之日,我会为翛翛姑娘并这两个孩子撰写引荐信,你们可以选择前往容决谷历练。到了容决谷,你只要用心研习,便一定能够于医道有成。” 一番话下来,几乎每一句都要令孙翛翛动容一分,话音落完,孙翛翛已经是泫然欲泣。 “姐姐,徵歌姐姐,”孙翛翛拉起了亓徵歌双手按在胸前,哀哀道,“你真是好人、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说着,孙翛翛还往亓徵歌面前凑了凑,一时简直要贴到她身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绿色):住手住手! _____________ 新角色!不管怎么样先把翛翛抱起来飞快跑掉(嘻嘻) 第73章 无间 连生生都看出来了一旁的陆莲稚表情不对,孙翛翛却还是十分不懂眼色地继续往亓徵歌身上凑。 孙翛翛虽然面上看起来活泼又贴心,但都是为了给两个小孩子树榜样,一定要说的话,她心里是一直觉得有点苦的。 孙翛翛方才十七岁的年纪便父母双亡,登时从一家的掌珠千金变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女。原本要上门提亲的公子见状立刻便收了声,见着孙翛翛也只是绕道,绝口不提亲事。 那时孙翛翛满心都是画画儿,伤心之余便来了汴京投奔她外祖父。哪承想不过一载,外祖也亡故了,只留下这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娃娃和这家医馆。 孙翛翛觉得自己日子真的很苦,但她向来心里又有几分傲气,认为日子一定不会永远这样低落,便一个人支撑着,一点点往上爬。 但眼下不同了,亓徵歌简直仿佛天降神兵,寥寥几句话就给孙翛翛描了个高于现下无数倍的未来图景,让孙翛翛看到了无数个光辉的可能,一时更加不由得将亓徵歌看做亲人一般,只想把脸都贴上去蹭。 亓徵歌也看见了陆莲稚微妙的神色,一时无奈笑着,将手从孙翛翛怀里抽了出来。 亓徵歌扶住孙翛翛,含笑道:“那么便从今日起,我在此设座可好?” 孙翛翛闻言愣了愣,向四下望了望。 “这……这里?”孙翛翛看了看这个黑黢黢的厅堂,又看了看寒酸的两个小娃娃:“也太磕碜了罢?” 陆莲稚摆摆手:“无妨无妨,我方才看了一下,只需要将那面墙凿个窗洞出来安面窗扇便可,若是亮堂些再收拾收拾,一定也是个好地方。” 孙翛翛嗫嚅道:“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我并没有多余的钱财请人来凿窗……” “好说好说,”陆莲稚笑道,“给我工具,我现在便能凿。” 亓徵歌有些担心陆莲稚不知轻重,将人家整面墙都凿塌了,登时便拉住了撸起袖子要上手的陆莲稚:“你会凿窗?” 陆莲稚见亓徵歌模样有些忧心,不由挑眉笑道:“当然会,从前凿过不少呢。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说完她回眸朝孙翛翛笑道:“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7 晚上回去我同阿迟说,让她给你打些好用具,也算是撑个场面。” 孙翛翛并不认识陆莲稚,但她听说过如今亓徵歌出谷游方,身边跟了个叫陆莲稚的江湖剑客,又是也对陆莲稚有了几分敬仰。 孙翛翛见陆莲稚分明比她年岁还要幼,却说话做事都十分爽利,气势十足已然能够独当一面,心下难免也生出几分羡慕。 她一听陆莲稚要帮她又是凿窗又是带家具,不由得又是几乎泪如雨下,转而上前几步握住了陆莲稚的手:“翛翛感激不尽!不知道这位妹妹怎么称呼?妹妹可是江湖上那位剑客陆莲稚?” 陆莲稚猝不及防被贴住,见孙翛翛确实是态度天真自然,也让人感受不到唐突冒犯,不由得微微愣神后笑道:“是,姐姐随意称呼便好。” 亓徵歌在她身后小小声清了清嗓子,面色淡淡地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人,对陆莲稚没什么表情道:“去凿窗罢。” 陆莲稚有些好笑,但还是应下,接过了小孩儿递来的凿锤用具,撸起袖子便往墙边去。经过亓徵歌身边时,她悄悄停了停,凑在她耳边悄悄喊了一声:“徵歌姐姐。” 喊完她还伸手悄悄在亓徵歌腰上捏了一把,见亓徵歌神色有些不对,像是要伸手来打她时,陆莲稚便飞快收回手小声道:“姐姐对我才是最好。” 说完她便笑得颇有几分狡黠地两步跳开,趁无人注意还朝亓徵歌眨了眨眼,随后便回过脸去,若无其事钻研起了墙。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纤细的背影,一时有些好气又好笑,她抻平了腰间被陆莲稚揉皱的衣裳,幽幽叹出一口气,唇角却是微微扬起。 . 是日,陆莲稚便极有效率地给医馆安上了一面落地大窗,更是拉了杉迟雪聘的那个勘宅先生,几个人东一下西一下,将整个厅堂规划了一番,整顿完毕时再看,竟然同早间方来时是天壤之别。 生生同阿焕也不再煎药跑腿,都跟着亓徵歌做小药童,孙翛翛这个初学者也成了亓徵歌的副手,换了身干净新白衣,神情十分骄傲。 亓徵歌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医馆设座的消息,也就在这一日传开,一时登门者络绎不绝,不论大病小病或是没病,来人都想见见亓徵歌,一时门庭若市,熙熙攘攘间险些将门槛都踏破。 陆莲稚尽心尽力守在亓徵歌身边,但凡碰见三两像是要找茬之人,便将陆离剑拔|出来往案上一拍,气焰噌噌上涨,虽然什么也不说,笑着看人的模样也叫人心里咯噔。 这个动作陆莲稚做过许多次,江湖上但凡碰见叫板的,她向来都是这样一招震慑。 若是对方有胆,便当时就出去打一场,若是没胆,便只能乖乖收声。 有了陆莲稚这么个气派,就是有挑刺的心都无人敢显露,亓徵歌坐诊下来倒是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汴京实在人口颇多,几日下来登门者源源不绝,令亓徵歌整日里几乎都是卯时作子时歇,既要诊治各方,又要带着孙翛翛同两个小孩儿,可谓劳心劳力。 不过好在孙翛翛确实有心又聪明,跟着亓徵歌几日下来便已经有了几分像模像样,几个常用的方子和常见的病症已经能够轻易说出门道来。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是徵歌姐姐的徒弟了?”一日里午间歇息,孙翛翛悄悄拉住了 靠在太师椅上打瞌睡的陆莲稚,问道:“我需不需要去正经拜师?” 陆莲稚抱着剑,懒洋洋晒着太阳,乜了她一眼答道:“唔,我觉得你这样算是了,要不你自己去问问她?不过我记得她同我说过,是不打算收徒弟的。” “嗯……”孙翛翛捏着下颌思索着,问道:“为何不收徒弟?” 陆莲稚伸了个懒腰,纤细的曲线在阳光下显得十分优雅。她叠着的双腿晃了晃:“首先用她自个儿的话说,她觉得自己还不够本事,怎么说都要再上一个层次,才好收徒弟。” “怎么会,”孙翛翛摇头道:“到了姐姐这个程度,再上一个层次得要多久?” 陆莲稚摇摇头:“她自己总是不满意,往常就算是休息时候,我同她一块儿,她都十天里有八天在看书。” “其次呢,”陆莲稚指尖敲了敲太师椅扶手,优哉游哉道:“这一路南下,她是要游方中原的。如果收了你做徒弟,她在汴京左不过停留两月,能教你什么?若是她离开汴京,难道还要带着你去游方不成?” 孙翛翛不服气:“为什么不能带我去游方?若我是徵歌姐姐的徒弟,我当然可以跟着师父四海云游。你还不是她徒弟呢,你不照样跟着她?” 陆莲稚没想过还有人会这样问自己,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眼里闪着熠熠狡黠:“我不是她徒弟,但我比她徒弟还重要。我并不是由她带着四处游方,我同她是一道历练,结伴同游。” 孙翛翛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想到陆莲稚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也不像自己,还事事都要亓徵歌带着做。 她一时有些泄气,幽幽叹气道:“哎……想必是我不够聪明,徵歌姐姐应该不会收我做徒弟的……” 陆莲稚赶忙安慰道:“没有的,翛翛已经很聪明了。我也曾经一时起意求她教我医术,但我当真是一窍不通。你不一样,这才几日便已经精进了不少。若你还不够聪明,我这便当真是蠢笨了。” 孙翛翛被陆莲稚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都是徵歌姐姐的功劳。” 说着,二人看向一旁窗边,亓徵歌正教着两个孩童药理,面前摆着几个药筛,仲春里融融日光勾在她身上,令人入目失神。 “不过如何都好。”半晌后,孙翛翛仍旧看着亓徵歌,笑道:“总之这一切都是徵歌姐姐给我的,若是来日我有了师父,徵歌姐姐也仍然是与师父一样重要的人。” 陆莲稚也笑道:“嗯。” . 虽说是不收做徒弟,但孙翛翛同两个孩子却当真已经算是亓徵歌手把手教着的弟子,几日下来始终跟在亓徵歌身边,凡是得了空,亓徵歌也会写些医道诀窍、亲自教导。 于是最闲的闲人仍旧是陆莲稚。亓徵歌每每在坐诊的时候,其实并不会多分心思给陆莲稚,陆莲稚也十分知趣地并不在白天去打搅她。 几日下来,医馆中并没有什么事端,陆莲稚便被亓徵歌赶了开。 “成日里在这里不是打瞌睡就是晒太阳,陆莲稚,冒昧问一下你多大年纪了?”亓徵歌推着陆莲稚肩膀,将她往门外推:“出去自己找事做。练剑也好切磋也罢,不许在我面前打瞌睡。” 亓徵歌知道春日里汴京少年常常会外出郊游,又喜欢在春水之畔相互切磋武艺。她几次同陆莲稚经过时,都清晰看到了陆莲稚眼里的光,和偷瞄的眼神。 到底还是自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8 己拘束住了她。这一年下来,亓徵歌已经尽全力在避免这般情况。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束缚住了风一般的陆莲稚,也不想亲手抹去她身上的光彩。 念及此,亓徵歌便更加笃定,要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成天里只守着自己。 而陆莲稚此刻正是困倦,还未彻底清醒便被亓徵歌从她那专属太师椅上扯了起来推到了大门外。 她颇有几分懵懂地揉着眼睛,正回想着亓徵歌方才说的话,又开始发愁万一她离开了,出了事端可怎么办。 “可是……”陆莲稚看着亓徵歌,有些担心地开口:“如果我不在……” “没有可是。”亓徵歌理了理陆莲稚有些歪斜的衣襟:“你不相信我?还是你觉得我若是没有你就一事无成,要遭人欺辱?” 陆莲稚当然不敢这么说。 其实她心里确实也是想同人去切磋切磋的。这几日里抱着陆离剑却全然没有出鞘,经过那些少年郎比试之地时早就令她心下十分难耐。 “陆莲稚,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委曲求全。”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终于微微叹出一口气。 “你不需要放心不下我,也没必要只为了我而活。我不会拴住你,也不会给你枷锁。”亓徵歌牵起陆莲稚的手,按在她胸口的玉坠上:“你便去做你想做的,只要记住一件事便好。” 此刻二人双手交叠按在她胸口那温玉上,陆莲稚抬眸看着亓徵歌,只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但亓徵歌却不说了,她将手抽了出来,深深看了陆莲稚一眼,转身便要往医馆里走。 怎么不说了?陆莲稚笑了起来,清越的声音自后传入亓徵歌耳中,一时如杏月春风,融融生温:“知道,我永远都记得,最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键帽被不小心抠掉了一个,安了半个下午剪刀镊子都用上了还是安不上。 可能是天下第一手工废orz 第74章 春朝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杏月中旬在劳碌与奔波中度过,亓徵歌向来以九天为一轮坐诊,八日出诊,一日歇息。眼下便是到了第八日,也是寒食节气。 “……今天也要去医馆?”卯时方过,陆莲稚便被亓徵歌 的动作唤醒,翻了个身揪住亓徵歌衣摆:“……寒食没人会去医馆求诊的,你便歇息一日罢。” 她睁着眼睛,狭长而大的眼眸看起来仿佛猫儿一般,但却带着十分雾蒙蒙,有几分失焦。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的惺忪模样,笑着伸手将她散在枕边的长发理了理:“嗯,不行。要去的。不过只半日便闭馆。” 说完,亓徵歌轻轻又说了句:“过几日我们去踏青。” 陆莲稚揉了揉眼睛,听见踏青二字,撑着床面坐了起来笑道:“你从初十方到到今日,算起来也就去庙会时候歇息了一天,明日你若再不歇息,我才要闹呢。” 亓徵歌笑而不语,只看了她一眼。 陆莲稚照常要起身同她一道出门:“今天几时闭馆?我去接你。” 亓徵歌倒了杯水递给她,坐在镜前绾发:“待会儿去同翛翛交代些事儿,若是看诊的不多,今日午后就闭馆。” 陆莲稚速度极快地整顿一番后,接过了亓徵歌手中木梳,替她绾发:“你们谷里都不过寒食清明的么?” 亓徵歌抬眸从镜中看了陆莲稚一眼,微微后仰靠在她身上问道:“过,怎么了?” “你不知道寒食要换新衣么?”陆莲稚笑着推了推她肩,扶着她坐正,指尖轻挑将发带拉紧。 亓徵歌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起身道:“谷中节日从简,大家心思各有所在,或在医道或在药植,无人花太多心思过节。” 陆莲稚挑眉叹气:“那也真无趣,便是要我一年到头只练剑不观花,我想我也是做不到的。” 亓徵歌笑道:“所以你心性总是不定,再厉害也带着稚气。你这个名字倒是起得贴切。” “嗯?”陆莲稚眯了眯眼,指尖弹了弹亓徵歌肩头:“总是这样说我,我哪里就幼稚了?这么些年我分明已经很能够独当一面、气遮八方了,又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的……” 她每说一个字就要在亓徵歌身上点一下,于是指尖便从亓徵歌肩头一路点到了腰间,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点着亓徵歌纤细的腰肢。 亓徵歌畏痒,登时便侧身欲躲,笑着拍她的手:“你看你……” 陆莲稚倒是并没有追着闹,收回手便笑着转过身在柜内翻找,找出一件簇新的雪青色春衫替亓徵歌系上:“还是这个颜色好看。” 二人整顿一番后便推开了房门,天色晨光熹微。杉迟雪倒是起得早,正从带着群小孩儿从外头回来,各抱了满怀青嫩柳枝,在府中各处插柳。 几个小孩儿一个抱着一个,叠罗汉似的举着年纪最小的一个,将柳枝往房檐上插,连斗拱都不放过。一时嬉闹声从老远便能听见。 杉迟雪见到陆莲稚先推门而出,便走了过来将手中柳枝往她手上塞:“稚儿,今日要不要去汴河边放风筝?还是去看书院那些小子们蹴鞠?或者我们去花溪看漂亮姑娘荡秋千?” 杉迟雪很少能够同陆莲稚一道过什么节,从前也总是奔波劳碌,一时好不容易安定平和下来,只恨不能什么都一道玩一遍。 陆莲稚拿着柳枝方才要说话,杉迟雪便见到了她身后出来的亓徵歌。杉迟雪抽出手中几条柳枝,递给亓徵歌,见亓徵歌有几分不解的模样,不由笑道:“寒食习俗,便系在腰间佩着便好。” 亓徵歌目光下落,见到陆莲稚腰间也插着两三枝柳叶,那柳枝条缕舒展,色柔质嫩,与陆莲稚柔软纤薄的腰肢倒是十分相衬。 看着,亓徵歌不由得也便也微微笑着将柳枝从杉迟雪手中接了过来,轻声道:“多谢。” 杉迟雪笑道:“民间习俗繁杂,你一定是不知道,我们俗话都说‘寒食不插柳,红颜变白首’。这柳枝可得带好了,失落不得。” 陆莲稚笑道:“你以为谁都是你,为了好看什么话都信。这俗话一听便是假的,也就你还这样一本正经同人家说。” 杉迟雪闻言又笑又气,反手便要抽走陆莲稚腰间柳条:“那你便还给我,反正是假的。” 陆莲稚笑着飞快侧身躲过,两步便跳到了廊外,将柳条拈在指尖转了转,扬起下颌笑道:“那可不行。” “不要脸,”杉迟雪摇头飞过眼刀,又回过头看向亓徵歌,“今日也要出诊?几时回?有没有什么想到的去处?” 杉迟雪十分热情,但亓徵歌却并不甚了解汴京中寒食日有何风俗,便只好略加思索:“今日不出意外午后便可回。至于想到的去处……” 陆莲稚站在廊外笑:“她哪里知道有什么地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19 方好玩的,况且仅一个午后,想也不能去太远的去处,我看便去汴河边就好,那儿又有风筝道,还有试剑会,清谈会也不少,倒是十分有趣。” 杉迟雪点头:“也好,那便如此。” 陆莲稚跟在亓徵歌身后将她送出门,倒是并不跟着她上医馆,只嘱咐道:“那么我午后便去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游戏真好玩,电影真好看,东西好好吃。乐不思文(喂!) 第75章 生絮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往年里寒食清明,都是沈老先生带着两个孩子去郊外散心。生生同阿焕都最喜欢这些春朝里的节日,蓬勃又朝气。 眼下沈老先生不在了,这又是他去的头一年清明,孙翛翛忙完一个晨间,过了午膳时分便收拾好了东西,要同两个娃娃去给老先生扫墓。 孙翛翛知道亓徵歌是方才到汴京,又陪着她在医馆操劳这么些时日,一听亓徵歌想要同自己一道去为老先生扫墓,赶忙连连摆手道:“徵歌姐,你便不必再去,你有什么想说的话,我一定为你带到。我外祖墓地那儿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去了一天半会儿又回不来,我想你还是留在汴京,同莲稚妹妹她们去散散心为妙。不然若是这些日子操劳坏了,外祖才要怪我呢。” 亓徵歌见她神色诚恳,又想到若是自己当真爽了陆莲稚的约,还不知道她要如何地闹。 念及此,她便也没有再多说,只道:“这些日子你已然精进不少,若是沈老先生泉下有知,也定会为你欣慰。” 说着,亓徵歌瞟见一旁生生同阿焕二人都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仿佛等着亓徵歌也评点评点、夸赞夸赞他们。 亓徵歌不由得也笑着摸了摸二人脸颊:“生生和阿焕也了不得。就连我在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也不曾这么机灵呢。” 生生同阿焕哪里经得起这样夸赞,一时简直就要叉腰认为自己是世间难得的神童。 生生十分得意,自己这还是自小长在汴京,若是自小养在容决谷里,指不定现在已经是盖世神童了呢。 两个小孩童正因为亓徵歌那一句夸奖而飘飘然,孙翛翛一手戳一个脑门泼凉水道:“你们两个清醒一点,想什么呢,徵歌姐这是在鼓励你们。真以为你们有通天本事?徵歌姐在你们这个年纪早就能背熟百家医典了,你们呢?昨天那页背熟了没?” “是你没背熟罢?我们都已经背到第九页了!”生生反驳道。 “只有你还在背第八页!”阿焕也不服气。 小孩儿记忆力到底比旁人要强,心思又好胜,两个小娃娃之间学起东西来你追我赶互相较量,那劲头比饿虎扑食还要猛烈。翛翛自认比不过,不由得半晌闷闷无言后摇头:“行吧,哎行吧行吧,你们最强最厉害,以后医馆留给你们,我回家画画儿去。” 亓徵歌同她交代了一番事情后孙翛翛便离开了医馆,一时只剩下亓徵歌一个人留在室内,虽天气大好风缓云轻,却倒也无事可做。寒食清明的节气,家家户户都断了烟火,满城飞絮伴着杨柳青青,春风微凉,日头在云中穿梭,正是绝好的踏青天气。 此间少了些人气,医馆便忽然静了下来。敞亮天光从半开的高窗内透入,落在地上成了一片融融之色。 一时风停气稳,博山炉内冉冉斜升着茗烟,味道清浅微苦,是亓徵歌这些日子亲手调配的药料。 她还专门为陆莲稚调配了个香料方子,抓了出来给陆莲稚塞进了一只小囊内,都是陆莲稚喜欢的味道。 陆莲稚自然是爱不释手,放在袖内得空便拿出来捏一捏揉一揉,有时候亓徵歌都觉得陆莲稚身上的气息都被这药味侵蚀,染上了一股清寡苦味。 不过陆莲稚倒是并不觉苦,反而十分喜欢:“因为你身上就是这种味道。”语气一派笑而欢欣。 窗外柳絮时不时顺着风旋入室内,又随着香薰蒸腾,在光下盘旋。 亓徵歌指尖翻拾书叶的动作便渐渐顿住,目光攀上了窗外高天之中盘桓的长穗纸鸢。 眼下她离谷已经一载有余,与陆莲稚相遇也已有了整整半载。扪心自问,当下时日如梭,虽劳碌却也不乏快意。行游江湖遇见形形色|色之人,接手纷繁杂乱之事,无时不刻的新鲜感与形影不离的江湖意已经渐渐融入了亓徵歌的骨血。 两相权衡之下,曾经在谷中安定不变的日子已经遥远又迷蒙得仿佛隔雾隔烟,曾经举之难忘的心结也都仿佛沉入水中,消弭远去。 这样悠闲又平和的日子虽然只有半年,但亓徵歌却仿佛觉得已经过了许久。一切都太过真实,又形同虚幻。 或许这便是一切该有的样子。一切都仿佛一杯氤氲茶中,纷乱旋转的梗与叶终于渐渐落定,澄清了本该有的琥珀色样子。 生活的浮尘也渐渐落定,当拂开曾经浓厚的云雾,那埋藏在所有人心底、曾不为人所知的轻盈原貌,便会吹开云霭,倾泻而出。 亓徵歌看着博山炉上蒸腾旋转的柳絮,不由放下了手中书,伸出指尖绕着那些翻浮的柳絮出神,唇角不可抑制地缓缓上扬。 山河风物,民俗百态,都成为了近在咫尺、伸手可触的真实。她不再会同从前一样感到迷惘或徘徊,即使前路不定,她也能心下皆安。 生活并无枷锁。陆莲稚令她真正体会到了这一点,羁旅人生,不过一甲子年,自当快马逐飞燕,意气风发。 . 这些日子里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忙忙碌碌,难得寒食日得了清闲,亓徵歌还有些难以适应眼下空旷的医馆。她将指尖收了回来,目光又落回纸上墨字,以书聊情。 四下一时除却鸟啼寂静无声,窗外天高日盛,彩鸢穿云。 过了不知多久,亓徵歌将手中薄书翻尽,才微微叹出一口气放下。再抬眼时,便透过半开的窗缝看见了窗外院落中靠着石桌,以手支颐眼眸微阖的陆莲稚。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亓徵歌并不知道。但她看着陆莲稚仿佛快要睡着的模样,一时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她不动声色将手中书放回书架,轻轻合上窗扇,走出门外落下铜锁,一串动作下来几乎是悄无声息。 亓徵歌缓缓走到陆莲稚身后,便伸出手覆住了陆莲稚双眼。微凉的指尖轻轻覆在陆莲稚半张脸上,沾了些许墨气与药香。 柳絮微起,春风渐生,一时亓徵歌手心都能感觉到陆莲稚纤长的睫毛正在轻轻颤抖,一下下挠着。 二人谁都不先说话,良久沉默后,亓徵歌曲起一指笑着挠了挠陆莲稚眼廓。这个动作甫一出,陆莲稚便笑着一手握住亓徵歌右手腕,另一手向后捏住了她的腰。 “小孩儿都不会这样玩了,”陆莲稚闭着眼掐了掐亓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0 徵歌的腰,“早间还说我稚气?” 亓徵歌也笑着收回左手按住陆莲稚:“哪家小孩儿不这么玩了?你么?” 陆莲稚听她这轻而柔不似一般的语气,便知道她此刻心情极佳。一时令陆莲稚也忍不住心下微温,笑着回头道:“认识你时就觉得你该多笑一笑,如今看来,当真甚好。” 亓徵歌摇头笑道:“我想我这是近墨者黑。” 陆莲稚起身将她按坐在石桌边缘,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是么。” 她露出一排尖尖小牙,笑得狡黠将手探入亓徵歌衣摆。春衫单薄,衣料都是极其轻软若无物的细料。陆莲稚炙热的指尖顺着亓徵歌大腿向上,亓徵歌很快察觉到了不对,抽手支撑着桌面想要别过身逃开。 “陆莲稚!”亓徵歌看着并未闩上的院落大门,门外依稀可闻有马蹄声与人声:“别闹。” 她一手支撑,另一只推着陆莲稚肩膀,语调里带了几分乞求,重复道:“别闹。” 陆莲稚当然不会如此大胆,她不过是喜欢极了亓徵歌露出这般夹杂着三分惊惶的神情,语调虽清浅却柔软的模样。 这算不算是趁人之危、欺负人?陆莲稚的反思仅仅冒出了一个头,便被自行按捺下去。 这是近墨者黑。她笑着抻平了亓徵歌衣摆,隔着衣襟在亓徵歌肩头轻轻咬了一口。 几乎是下一刻,医馆门便被毫无预警地推开,杉迟雪鹅黄色的裙摆从门边拂过,向里探头问道:“稚儿?徵歌?” 陆莲稚清晰感到亓徵歌身子僵了僵,下一秒自己便从她身上被猛地推开。 力道还挺大,陆莲稚被推得后退了几步,使了个步法才将身子稳住。她若无其事借力转了个圈,回身向杉迟雪招手道:“阿迟!” 亓徵歌有几分微赧,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也站起身来,向门边走去。 杉迟雪心思只在出行上,一时并未曾注意到有何异样,便招呼二人往外走。 陆莲稚欢欣应下,拉起亓徵歌便往外走。杉迟雪方才转过身去,陆莲稚便见到亓徵歌缓缓朝自己伸出手。 陆莲稚此刻正心情飞扬,并未觉得不妥,还向亓徵歌身边凑了凑,将自己的腰往她靠了过去。 哪知下一刻便是一阵痛,亓徵歌袖间的手食指曲起,在她腰间狠狠旋了一圈。 陆莲稚登时倒吸入一口气,几乎没从她身边跳开。 “你要去哪儿?”亓徵歌收回手,朝默默捂着腰往边上躲了几分的陆莲稚抿唇笑了笑。 “嗯?”陆莲稚还未从皮肉之苦中缓过神,见亓徵歌朝自己招手,便又下意识靠了过去,哪想到随即又是一阵痛。 且还是同一个位置。陆莲稚终于忍不住用力吸了一口气,前边杉迟雪立刻回过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亓徵歌神情是同陆莲稚方才一般的若无其事,伸直了食指将手没入袖中,也朝陆莲稚露出关心一笑,一道问道:“怎么了?” 陆莲稚捂着腰,看看杉迟雪又看看一旁马匹。 “无事无事。”她朝杉迟雪摆摆手。 目光逡巡一圈后,她最终将目光落向亓徵歌,点头哈腰小声道:“抱歉抱歉,我错了。别拧了……超痛。” 她神态可怜地看了亓徵歌一眼,捂着腰道:“你回去看看,一定青了。” “哼。”亓徵歌不置可否,笑着哼了一声,转身上马。 陆莲稚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从来没有在亓徵歌这里讨到过一次无代价的好。往日里仅仅是逞口舌之快也会遭报应,更遑论此番自己还坏心眼地让亓徵歌如此乞求。 作者有话要说: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真的好看。 午觉睡一下午真的舒服。 躺着听爵士真的刺激。 依旧乐不思文(啊!!) 第76章 桥柳 汴京中穿城河道有四,当中便是汴河。 汴河东到泗州接入淮水,凡是东南方物,皆是仰仗了汴河运送入汴京,算是朝中一大 运输河道,其繁荣堪称为朝中再难见。 不仅仅有朝中商人行船经行,此间还大有异域如南洋商人、扶桑商人,悉都聚集在汴河边邸店,彼此交易。 此日寒食,正是仲春好时候,人人都喜欢向郊外、向河边走。 眼下从开春到现在,疏浚河道挖出来的泥沙都堆积在河边泥盆内,只待疏浚完毕后官差过来检查,才一一填上。由是一时空气中便夹杂了些泥土气息,伴着春风飘絮与河畔新风,穿过河畔人的春衫与发梢。 众人皆踏青沐浴,信步随心,各处舆驾衮衮。春衫高马赏花间,往往不论风流才子或是附庸风雅之士悉都走入了柳荫下,踏歌而行,意气风发。 汴河自然是个极好的去处,不论苍苍老者还是垂髫孩童都无法拒绝河边榆柳成荫、草长莺飞的绝好风色,更遑论正是风流的少年人。 陆莲稚甫一到汴河边,便见着了好些同是寒食日外出踏青的熟人。这些熟人多半是少年人,偶尔也会有些坊间半老的慈祥叔婶,见了陆莲稚都是一派欢喜。亓徵歌倒也见怪不怪。 这些日子陆莲稚被亓徵歌从身边赶开,便常常在外同汴京中好武之人交流切磋。她又向来是个讨人喜欢、为人惦记的飞扬性子,一时便不论高门大户还是清苦之家,形形色|色之人都结识了好一些。 “稚儿真是的,”杉迟雪看着陆莲稚正同一家公子比着剑谈得甚欢,摇头笑道,“到了哪儿就她像朵花儿似的招蜂引蝶。” 亓徵歌失笑:“便无人不喜欢她。” 这话一出口,亓徵歌便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每每见到陆莲稚便吹胡子摇头的模样。 陆莲稚也并不是谁见了都会喜欢。念及此,亓徵歌忍不住笑容见深。 陆莲稚听见身后亓徵歌笑了一声,不由得回眸也向她勾唇笑了笑,此间阳光正好,衬得这个笑明明灼灼,一派风情。 亓徵歌心下微澜,纤睫轻轻颤了颤,垂眸向杉迟雪道:“……不过这到底也难得。世间也少有人能像她这般,令所有人对她的喜爱都摆在面上,真心实意。” “她自小便是如此。江湖上大家如何待人,彼此都能够看在眼里。但便只有她一个人敢这样爱憎分明,说是少年心性也好,大智若愚也罢,总之这飞扬掺着爽快,还能够如此干净,如何能教人不喜欢。”杉迟雪看了看陆莲稚,又将目光落在远处汴河边一丈五尺的纤道上拉船的纤夫身上。 汴河入了汴京城内水深便见浅,有时往往仅八尺深,来往货船不得不靠着纤夫行进。眼下一伙十几个纤夫便合力拉着一艘大船,一时激荡有力的号子声便远远传了来,穿过柳梢草尖,在行人耳边缭绕。 亓徵歌同杉迟雪一道无声地看了片刻,杉迟雪缓缓垂眸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1 ,叹道:“从前倒是觉得她太过心性不定,年岁渐长了也总还是一阵风似的,从没有过停下来的意思。” “不过好在而今有你。”杉迟雪笑着看向亓徵歌:“能看出来稚儿确实是沉稳了不少,也不再整日里只顾放浪形骸了。” 亓徵歌笑了笑:“方遇见她时我总希望她能再成熟一些,不要那样飞扬飘摇。但现在,我倒不看重这些。” 那方陆莲稚同那带剑的公子双双收了剑入鞘,笑着拱手互相道了别。陆莲稚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后,便回过了身朝亓徵歌走来,一时鬓发微扬,春衫随风舒展。 “你倒是看得开。”杉迟雪笑道。 “倒并不是看不看得开。她本就不是孩子。”亓徵歌朝陆莲稚遥遥伸出手,笑道:“心性总会渐渐定下。我倒不希望她太像我,万事都太过沉稳。飞扬意气才是她该有的样子,我不愿给她枷锁,也不愿将她的意气抹去。” 杉迟雪朝她会心一笑:“懂懂懂。” 陆莲稚走近,便听见杉迟雪这一句,不由得眉眼弯弯探头向杉迟雪问道:“懂什么了?” 杉迟雪自然不肯告诉她,二人便一时又闹起来,彼此敲打,将走在中间的亓徵歌闹得颇为无奈。 春草深深,春风渐渐。汴水行篷舟,晴空见纸鸢。 汴河有些小水道,水道边都夹道植了柳树。不知是官家所为还是民间自起,眼下寒食日,柳树枝头都挂起了秋千,彩绦迎风舒展,映着一派垂柳翠色,倒是入眼万分好看,应了那句“桥边杨柳垂青线,林立秋千挂彩绳”。 一时身着簇新春衫的一群少男少女都围着秋千争相推蹴,倒是又与青柳彩绦相映成趣。 亓徵歌看着那些与陆莲稚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或是豆蔻或是二八,都围着秋千玩乐,一时不由得推了推陆莲稚腰:“人家小姑娘都爱玩这个,你怎么没点表示?” 陆莲稚放眼向远处望去,指尖捻着柳条把玩,一时看看秋千又看看亓徵歌:“这有何好玩?你想玩?” 亓徵歌见陆莲稚侧过脸看向水道柳边,模样颇有几分探究。亓徵歌正笑着想要继续开口逗逗她,便见陆莲稚回过神来,挑了挑眉,一双狭长而大的眼眸微微眯起,一时风情渐生,目光里夹了些思索:“你是不是又想说我幼稚?” 亓徵歌神色淡淡看向一旁:“我可没说。” 陆莲稚见她分明是在逗自己,却还装模作样若无其事,不由得好笑又好气地将手中柳枝拂打在亓徵歌肩头:“是不是想说我同人家家姑娘一点不像?上次就说我不如你们谷里的姑娘蕙质兰心,还说我不如人家闺阁碧玉贴心知意,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对,总是净知道嫌弃我。” 亓徵歌被她猝不及防抽得双肩一缩,回头却还是笑道:“做什么打我,这都是你自己说的,方才也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不曾。” 这算什么,耍赖?陆莲稚哭笑不得,将手中柳条往亓徵歌身上一掷:“是是,你从不曾骂我,都是我自个儿骂的自个儿。” 亓徵歌侧过脸看向陆莲稚,面若无辜佯作反问道:“不是么?” 她面色带了几分佯装的认真作粉饰,眼眸仿佛冬日寒潭一般,远看如墨,近看清澄,是再难得的人间绝色,总是能令陆莲稚一眼便挪不开。 但眼下这个往日里肃然清绝的人却稚气十足的同她演着戏,当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为幼稚。 念及此,陆莲稚心下既喜欢又忍不住笑,只好随手又从身边垂下的柳枝上揪下一条,复又掷在亓徵歌胸前,无奈答道:“是!” 杉迟雪在一旁看得好笑,捡起柳枝道:“你们两个闹归闹,丢这可怜的柳条儿做什么?稚儿你是不是仗着年少便不信风俗?” “我年少,”陆莲稚同年龄较起了劲,“既然小,那你们都得让着我。” 杉迟雪翻她白眼:“哪天没让着你?” 陆莲稚接过杉迟雪递回来的柳条,用手中柳叶挠了挠亓徵歌肩头,道:“你得让着我。” 亓徵歌拉住她的手,也不回答,只继续缓缓向前走。 亓徵歌放眼看向远处,仲春杏月里杨柳微拂,满城风絮。日光大盛之下间或有二三粉蝶结伴成团飞过,天光跳跃,花露反影。 此间意境如诗,正应了那句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亓徵歌缓缓走出几步,才轻轻朝陆莲稚答道:“不让。” 说着,她指间使力,下滑间将陆莲稚五指紧扣,朝身边拉拢。陆莲稚猝不及防给拉了个趔趄,二人肩头相撞,肩头发丝也缠做一处。 陆莲稚失笑:“不让便不让。拉我做什么,撞疼了没?” 亓徵歌笑着摇头,二人便肩贴着肩地继续前行。 汴河畔不仅是散心的好去处,更是经商的绝佳地盘。眼下杉迟雪带着二人一路前行,走到了一处商贩颇多的小码头边。此处不比方才人烟稀,反之聚集了许多行人,三五成群或是看货或是兜售,热闹非凡。 眼下便有个商贩带着箱扶桑来的纸折扇,将箱子摞在一颗柳下,打开了欲售。扶桑纸扇向来是汴京中得宠的物件,时下又是春欲尽夏将始的仲春时节,纸扇便尤为抢手。不过片刻便有行人上前哄抢,兜售一空。 亓徵歌颇有些惊异地看着这纸扇的售卖速度,简直是从卸货到兜售不过须臾,稳赚不赔的生意。 杉迟雪也笑:“扶桑纸扇向来卖得好。这些还是没那么精致的民间摊贩货,徵歌若是喜欢,待会儿经过我家邸店时候我找些新货来,你们两个挑拣喜欢的便是。” 陆莲稚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咬牙笑着看向杉迟雪,一排尖尖小牙白而森森:“前些年你是不是曾让我跳江给你捞货?害我遗失了纸扇。这事儿我可没忘,你要赔我十把。” 杉迟雪笑她记仇,抚掌笑道:“好,只要你拿得下,你便十把二十把都拿去,别记仇了行不行?” 陆莲稚啧啧道:“总坑我做些自己不愿做的事,还反倒怪我记仇。” 三人沿着河畔下行,一时贩卖鹰鹤、孔雀的南洋商贩都招呼着人上前看飞禽,鹰隼眼喙锐利,孔雀尾羽生辉,鹤姿亦是高洁有趣,当真令亓徵歌感到新趣十足。 其中更有马匹、犀角、香料等物,随卸随卖,售贩之声不绝于耳,岸边或官或私的几座水磨坊也运作得正欢,咿呀吱哳之声远远传来。 “这儿都是些小生意,看个热闹。”杉迟雪看着亓徵歌饶有兴致地拈起一块南洋香料放在鼻尖轻嗅,笑道:“大买卖都在邸店里,那才是一掷千金的生意。我家邸店就在不远,待会儿往前走便会清净许多,风景也会好许多。” “明日总归无事,我家祖墓在前些日子也已经扫过,我看今晚便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2 在邸店歇息,明日清明,我们便出郊踏青,可好?”杉迟雪笑着问道。 说起扫墓杉迟雪便有些后怕。前些日子她被一帮堂弟堂妹拖着离了汴京,带去杉家祖坟里足足待了七日扫墓上香悼念先人。 杉迟雪又是家中长房长嗣,管着杉家商路来往,更是整日里难得空闲。好容易眼下得了空闲,只恨不能上天入地去放肆,一时规划筹备诸多,只为游玩。 “总是你想得周到。”亓徵歌含笑点头道:“这样便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喜欢_(:з」∠)_你们都是世界第一可爱小甜心!(赞美 赞美完继续躺下看美剧(嘻嘻 第77章 归燕 春日时光总是长而和煦,连带着风也显得迟缓,飞絮在空中停滞,便仿佛茶片在杯中微旋一般缓慢,当真应了那句“日长飞絮轻”。 三人沿着城中汴河堤缓缓前行,柳荫覆着深浅春草,间或有日光穿过柳梢,向行人肩头发顶投下斑驳光点,又在草尖花边上跳跃,星星点点。 堤边马道上有贵家子弟不时驾着车马奔驰而过,留下阵阵人声说笑,又随着风尘衮衮模糊远去。风高云淡间三两纸鸢齐头并进,到了一定高度后便停滞不动,供行人来往欣赏。 春日迟迟,一派静好。 亓徵歌这些日子总是起早贪黑,难得空闲,此刻为这情景一染,便有了几分困乏,令她不可抑制地便走路有些飘。只不过她向来步子稳身姿直而知礼,一时杉迟雪倒是并未看出来。 但陆莲稚却能够很快察觉。她眼见着亓徵歌越走越慢,眼眸也仿佛越来越迷离睁不开,俨然是困乏了又不愿声张的模样。一时待到四下无人,陆莲稚终于不由笑着将她抱了起来。 亓徵歌身子一轻,还有几分迷蒙,抬头看着陆莲稚问道:“怎么了?” 她下意识勾住了陆莲稚肩头,贴向对方。 春衫轻薄,二人一时肌肤间只隔着那几两薄纱,令亓徵歌感到一时周身炙热,难免挣了挣,想要逃开。陆莲稚自然不让,胳膊一收将亓徵歌侧抱得更紧,向杉迟雪问道:“还有多远?” 杉迟雪觉得有点不对,想要回避,但又不知该怎么回避,“啧”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头也不回道:“还有一会儿!” 陆莲稚笑着在她身后喊道:“跑什么?回来说话!” 杉迟雪自然不肯,步调不变继续往前走。亓徵歌好笑地拍了陆莲稚一下:“你看你,迟雪都受不了。” 陆莲稚笑着在怀中亓徵歌肩头上蹭了蹭,意料之中嗅得盈盈微香:“她自然受不了,但我知道你受得了就好。” 说着,陆莲稚搂在亓徵歌腿弯的手还轻轻挠了挠,令亓徵歌不可抑制笑着轻轻颤了颤。 “抱便好好抱着,又闹我做什么。”亓徵歌捏住陆莲稚脸颊,吐息就在她脖弯间,不由令陆莲稚有几分心猿意马。 亓徵歌身子虽并不是单薄嶙峋,但也算得纤细,一时在陆莲稚臂弯里挪了挪却也并不是十分沉,反倒令陆莲稚感到十足微温而又柔软的真实,忍不住便想要将亓徵歌揉入心间才算满意。 想着,她又紧了紧臂弯,将亓徵歌往胸前带了几分。 亓徵歌却有些受不住她的力度,一时微微吃痛,轻喊一声:“你轻些。” 陆莲稚见亓徵歌眉尖微蹙,纤长眼睫都颤了颤,不由赶忙松了松臂弯:“这样可好?” 这样倒是好了许多,亓徵歌靠在陆莲稚怀里,日头融融落在肩背上,风拂过二人鬓发缠作一处,倒是惬意非凡。 念及此,亓徵歌便也不再抗拒,一时几分困倦袭上心头,便干脆顺着陆莲稚松了些的臂弯乖顺地将下颌搁在了陆莲稚肩头,在她耳边轻轻“嗯”了一声,微微阖眼,只低声同陆莲稚一来一往交谈起来,好不自在。 陆莲稚见亓徵歌此间的模样简直能用乖巧来形容,心下也几乎化作一滩,温声浅语同亓徵歌交谈起来,心情飞扬几乎都显露在了面上。 前头杉迟雪一时依稀听见后面二人你来我往不断,连“轻些”“可好”这种旁人入耳都不由面红的话都说了出来,心下苦涩。 为何自己这些年经行各方商道,见人见物也都算是一波又一波,却竟不曾有过什么风流艳史? 以后还要存心留意一番,杉迟雪暗暗想道,不能再这样下去。 . 汴河畔邸店群规模庞大,往往集餐饮、住宿、玩乐为一体,收益可观。经营之人更是非富即贵,除却官家都是些大商贾,来头自然不小。 杉家的邸店近年新修葺过,墙头漆红,用的是当下时兴的瓦当,上书长乐未央以仿古,内里装饰更是一派十足古意,正是而今之时风雅之士最为喜爱的样式。 眼下寒食,到邸店来访的人并不多,一时倒确实是十分清净。杉迟雪带着亓徵歌同陆莲稚二人一路向里,穿过一片小竹丛后眼前便豁然开朗,俨然是一座青竹小楼。 直到到了此处,陆莲稚才将怀中亓徵歌放了下来。 方才就连经行前门门房时陆莲稚都不曾放手,尽管那门房知礼守矩并不曾有所逾越、盯着二人看,但亓徵歌还是十分不自在地将脸埋进了陆莲稚怀里,引来陆莲稚不可抑制的一阵轻笑。 “这儿是我修筑来自己住着玩儿的,”杉迟雪笑着从袖袋内摸出一把系着璎珞的小贝钥,将竹楼前落下的铜锁打开:“倒是清扫得当,随时住的了人。今晚便在此处落脚一夜,明日我们便出郊去游玩。” 清明都城人出郊,是朝中惯行的习俗。祭祖的祭祖,踏青的踏青,一派熙攘。 尽管是城郊,在清明里都是一派雍容繁华。“金装绀幰,锦额珠帘,绣扇双遮,纱笼前导”,有钱人家铺陈十里路,纸马纸人林立各处,四野如市,热闹非常。 杉迟雪也十分期待:“到时许多家便就地临芳树设宴,各家桌席毗邻,互递金罍彼此劝筹,那派头,我自小到现在见了几次还觉得有趣。” 陆莲稚倒是不甚在意。经行江湖这么些年,一般的陆离光色都无法吸引她几分。她只有几分心不在焉应道:“嗯,嗯。” 倒是亓徵歌生出了几分兴味:“各家皆是如此,不论贫富郊外共饮?” 杉迟雪笑道:“是。” 一时天色见晚,杉迟雪将住处安置妥当,又带着二人将小楼庭院观赏一番后便朝外走去,边道:“今夜便无甚规矩,我去拿些邸店里藏的好酒来,叫几样好菜,便快意一番总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经历了一场考验巅峰塑料情演技的date,回来之后怀疑人生所以只写得出这么多字(——啊!!!) 第78章 鱼池 “你可不要拿太多太烈的酒,”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3 陆莲稚追着杉迟雪背影喊道,“便拿几样甜米酒就好!” 倒不是她不爱饮酒,只是往常时候一人饮酒总是因为无事,便是醉成什么样子也并无关系,不过借酒聊情以渡长夜而已。 但眼下身边有亓徵歌,陆莲稚自知一旦饮酒过度,自己便总是要克制不住行为。眼下好容易亓徵歌得了空,能与自己一道外出踏青,总归还是清醒一些为妙。 陆莲稚踏回房内才发觉亓徵歌虽举着茶杯,眸光却穿过了氤氲茶雾一直盯着自己。陆莲稚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尾指勾了勾她指尖:“怎么了?” “你倒是知道不该多喝。”亓徵歌语调有些幽幽然,想起了从前一路上陆莲稚饮酒后隐约不可控制的混乱来。 陆莲稚听她这样说,难免也想起了一些零星片段。一时微赧,陆莲稚抬眼看了看亓徵歌,殷红的唇抿了抿,语调一转媚眼如丝道:“不过你若是想,我其实也……” “不想。”亓徵歌气定神闲轻轻吹了一口茶面上漂浮的梗叶,“陆莲稚,你能不能稍微想一些别的事?” 陆莲稚忍不住笑:“不提便不提,你又紧张什么。” 亓徵歌放下茶盏,眼神幽幽飘向陆莲稚,淡淡答道:“我何曾紧张?” 二人无言对视片刻,亓徵歌理直气壮,陆莲稚笑容见深。 陆莲稚想了想,也放下手中茶杯,欺身上前便将手轻轻放在了亓徵歌肩头按住,二人柔软的唇瓣一时相接,炙热与微凉的吐息交缠。 亓徵歌屏着气微微向后仰了仰,陆莲稚撑着桌面向她跟进。此间二人都睁着眼,却并无更深动作,陆莲稚贴着亓徵歌的唇静默片刻,眼眸眨了几眨,彼此纤长的睫毛互相搔弄,将亓徵歌挠得不得不闭上双眼。 亓徵歌闭着眼抿了抿唇,吐息平稳,神态静默,仿佛没有丝毫想要继续的欲望。 过了片刻,在陆莲稚忐忑不已不知进退时,亓徵歌幽幽叹出一口气,终于将齿关轻轻打开。 陆莲稚见状立刻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就在她方准备伸手捏住亓徵歌下颌时,却听见亓徵歌贴着她的唇开了口。 “你还要贴多久?没事就坐回去,陆莲稚,你挡着我呼吸了。” 亓徵歌声音很浅,有几个字甚至是气音,又因为彼此唇瓣相接而显得有些含糊,但入耳还是十分冷淡,令陆莲稚睁着的双眼又眨了眨。 陆莲稚心下一时莫名生出几分不满来,不退反进径直伸手捏住了亓徵歌下颌,指尖探入将她抿着的唇间分开,倾身抓住她肩头,劲头有几分凶地吻住了她。 亓徵歌难得的没有反抗,只是不断后退,甚至渐渐有站起来往后退的倾向。陆莲稚一分分跟进,整个人几乎要爬上桌子的那一刻,门口忽然传来了杉迟雪的步声。 亓徵歌闻声便立刻站了起来向后一退,带得陆莲稚忽然重心不稳扑在了小圆桌上。 于是杉迟雪还在门外时,便听见陆莲稚“哎哟”了一声,仿佛有碰撞之声传来,一时心下有几分担心,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门后,却发现亓徵歌正一派气定神闲地端着茶杯饮茶,而陆莲稚则背对着门口,正从桌上动作缓慢地爬下来,衣袍摩挲了几下。 这又是在作什么妖?杉迟雪眨了眨眼,摇头。 一时几样酒菜上桌,杉迟雪看了看神色自如的亓徵歌,又看了看垂眸不语的陆莲稚,只觉得好笑又并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索性转而挑起了另一个话头,将有几分蔫的陆莲稚又给薅活了起来,渐渐谈笑意起。 “总之这都是汴河边,明日我们便顺着汴河往西水门金明池去,那儿风景好还可垂钓,到时候我买三块牌子,咱们三个垂钓去。”杉迟雪边为二人布菜边笑道:“金明池垂钓我是早就想去了,我家那些死人却一个都不肯陪我去,成日里就知道钻钱眼,不知是我逼得太紧了还是一个个的天生就没情调。” 杉迟雪说起家里那些堂弟堂妹,面上颇有些遗憾:“清明喊他们也一个都不来,劳逸结合张弛有度也不知道,真愁人。”杉迟雪摇头,又转过脸朝陆莲稚笑:“还是稚儿好,总算能陪我。” 她向来重情义,同陆莲稚也交情深厚,此番能够共度清闲,不知道心里有多满足。 “我也很忙的。”陆莲稚煞有介事:“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你们少尹大人还来求我收他家小儿为徒呢。” 杉迟雪立刻放下筷子问道:“你答应了没有?” 陆莲稚笑道:“自然没有,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杉迟雪忙摆手道:“咱们汴京府这个少尹,家里五个儿子个个都有病,不知为何见到能耐人便非要上去拜人家为师。不说眼下汴京里那些风雅大家,便是街头那些木工铁器活儿出了名的,都被少尹家儿子求过师缘,妙就妙在竟无一人肯应。” 说着,杉迟雪便摇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不说别人,只说去岁时候他家大郎君,比我还大上好几岁,却追着我非要拜师,说是要潜心商道,做个大商人。” 陆莲稚笑:“那你便应了他也无不可,总之你常年走商道缺打杂人手,做什么拒绝?” 杉迟雪头痛:“还不是少尹。咱们少尹面上装作支持,私底下却跑来我这里委婉说过许多次,他家儿子将来都是要承袭家业、考入官谱的,叫我无论如何要拒绝。那半年我都夹在这父子两个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陆莲稚回味道:“如此说来,你们这少尹同我说他家小儿要拜师时,眼神仿佛确实也有些不对,原来是在暗示我拒绝么?可算是我给回绝了,不然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好笑事。” 亓徵歌闻言也笑道:“前些日子我在医馆时候,也来过个锦衣华服的官家小公子。甫一入门便跪在我桌前不肯动。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来求急诊上门,没想到他开口就求,说要拜我为师。” 当时孙翛翛眼睛都看直了,想不到这小公子居然说跪就跪,扑通一声不掺半分假。 三人一番交谈后,发觉彼此居然都被这有病的少尹家儿子求过师徒缘,一时难免好笑,交谈间觥箸频举,倒是怡然得趣。 一夜闲谈由心,自在悠然。 . 诘朝便是清明,都城人出郊祭祖踏青,皆是抵暮而归。 杉迟雪带着二人赶了个大早,乘画舫向北入了金明池西岸。 金明池西岸不同于他方有百丈广阔楼宇,反之却是游人稀少空旷一片。 陆莲稚放眼望去只见烟草铺堤,仅有杨柳沿岸遍植,低垂点水,随风拂动时便带起片片涟漪,与三两垂钓客相映成趣。 金明池边的垂钓客都是在池苑边购了牌子方才能入池垂钓,有时常常得鱼便临水砟脍,以荐芳樽,倒是味鲜又得趣。 一时三人也换了牌子入池,各挑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4 了柳荫无人处坐定。 陆莲稚倒是颇得要领,三两间隔便能得鱼。 到底是也曾在湖海里垂过钓的好手,陆莲稚自个儿捏了几种饵料,来来回回几个提拉很快就满了一桶,拍拍手起身,将鱼排了一列,点了点又装了回去拿走,拎着往池苑门口去。 亓徵歌在岸边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去做什么?” 陆莲稚两步跳下去挨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的空桶,没忍住笑了几声。亓徵歌抿着唇拍了她一下,将她拨到一边去:“不许笑。” “我去还鱼,”陆莲稚挨了打也不躲,反而提着桶蹭向亓徵歌,拿过她手里的钓竿搁在地上,将她拉起来,“游人钓到的鱼是可以倍价卖还给池苑的。你在这儿坐着也是坐着,不如一起去?” 亓徵歌见她连自己手中钓竿都夺去放下了,不由得便也干脆起了身,同陆莲稚往上走。 陆莲稚一路上十分得意地指着自己的小桶,将鱼种一个个点给亓徵歌看,末了笑道:“你看我才一个时辰便得了这么些,恐怕今日有得赚了。” 亓徵歌虽不得要领、并未收获,却当真是头一次临水垂钓,难免新鲜也不觉无趣,心情也十分轻松。 一时二人低声交谈着,便缓缓往池苑前去,用一桶大大小小的鱼换了串钱。 回来后亓徵歌也放弃了垂钓,只坐在了陆莲稚身边看她捏饵抛钩、拉线提鱼,倒亦是兴味十足。 一时池边和风阵阵,垂柳点水涟漪圈圈,日头也渐渐攀升,眼前诸般风色莫不静好。 亓徵歌靠在陆莲稚身边,心下一时便如同春日池面,无风便如镜,风来起涟漪。陆莲稚恰好就是那阵风,从疾劲到和缓,在心弦间揉拨跳跃。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就不在汴京待那么久了,三月就走。 接下来还有个重头景点!猜猜是哪里?(嘻嘻) 周五要考试,周四可能不会更了!(——啊!!) 第79章 笑谈 “我觉得……” “你不要觉得了,我来。” “我真的有进步了。” “谁知道这个进步是半步还是半半步?” 陆莲稚和杉迟雪隔着几条垂柳,各自处理着手头活儿,嘴上一来一往争执着谁该来做午膳这一道炙鱼。 陆莲稚跃跃欲试,杉迟雪寸步不让。她还记得从前陆莲稚做的那些东西,味道奇怪实在是难以下咽。 不行。不能让陆莲稚来。 眼下杉迟雪正堆砌起石块架起火,陆莲稚就着水边一刀刀片鱼,亓徵歌则在一旁挑拣续火用的柳枝条。 陆莲稚和杉迟雪争执间,谁都没有想过让亓徵歌来做这个可能性。 杉迟雪是理所当然没想让亓徵歌沾阳春水,陆莲稚则是心有余悸:龙尧山上那锅粥,她至今想起来胃里还泛苦水。 陆莲稚想着,能不让亓徵歌沾庖厨之事,就绝不要提起来自讨苦吃。 最终在杉迟雪的控诉下,一道炙鱼便还是由了杉迟雪来发挥,陆莲稚只在一旁鼓着火。 一时石块被烤得火热,连带着石块上被片得薄薄的鱼也滋滋作响,卖相倒是极佳。陆莲稚抿着唇凑了过去嗅嗅,被杉迟雪拍开脑袋。 “我去拿点酒来?”陆莲稚看了片刻,转过头向杉迟雪和亓徵歌道:“临池烹鱼总要搭些酒才更觉味美。” 杉迟雪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这话只是在问亓徵歌。 亓徵歌正伸手向石炉下塞木枝,闻言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反对:“嗯。” 一时时将近午,三月仲春里风和日暖倒是十分快意。春池如镜风来起波,金明池边人人都是自在非凡。 陆莲稚取了些淡酒回来,拿着匕首将分好了的炙鱼拨给亓徵歌后便习惯性腕间使力,欲将匕首用力插顿在石缝中。 将刀身稳住后,陆莲稚若有所思地松开五指,侧过脸朝杉迟雪问道:“这些日子府上有没有来信?” 陆莲稚前些日子在路上是给各方都寄过信的,为求字好看,她还特意央求了亓徵歌代笔。 信中写到了自己会在戎昇庄停留几日,若有回音,也应当是近日才是。 杉迟雪闻言想也不想便答道:“信件不归我管,你要问小十五。她管信件收发。” 陆莲稚吃惊:“她才七岁吧?识得几个字你便让她管信件?” 杉迟雪不以为意,吞下一口酒后含糊答道:“不要小瞧她,她已经识得很多字了。况且你还不知道?我家小孩儿本就不许闲着的,过了五岁就都有活儿做。” “就你最清闲。”陆莲稚啧啧摇头:“万恶的大家长。” “我这叫功成名就居幕后,”杉迟雪不乐意,当即驳道,“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忙得像个连轴转的水轱辘,简直是从生下来忙到大,人都憔悴。你看看我,分明跟徵歌是同岁,刚刚那收鱼的死小子却叫我作姐姐,叫她做妹妹。什么道理?” 陆莲稚听杉迟雪语调哀怨,甚至还摸了摸脸对着水照了照,便一时笑得止不住。 这其实并不是因为杉迟雪生得老态,而是她常年当家,家里底下又只有一群弟弟妹妹,曾经有很几年全家都只能仰仗着杉迟雪来维持生计。 她在红尘商道里历练久了,气势都要同一般闺阁姑娘不同些,翻手覆手都带着几分果决,说话又干脆,便自然令人没来由想要缩脖子,叫她作“姐姐”便成了下意识的行为。 “你也是与我同岁,为何就看起来要比我年纪小?”杉迟雪说着,面带苦涩看向亓徵歌:“是不是你们谷中有什么仙气?” 神仙不可能有,但亓徵歌医道专攻养气,确实便要比常人懂得养护些,而杉迟雪从几岁起便四处走商道、沐风栉雨,往往不达目的不眠不休,如此一来即便底子再是绝色,细看来便难免还是会显得有些粗粝。 亓徵歌仔细想了想,便想起谷中确实是有几道方子在年轻姑娘里流传甚广,只是制作过程稍显繁杂。 亓徵歌依稀记得其中一个是需取多种花草药材捣碎,掺以殊方熬制的兽之皮骨,一道处理后在谷中井水里泡一定时日,最终取出捣烂成泥封坛,经过一冬一春方能取出使用。 据曲闻竹说,谷中老师太就是靠着这个方子年逾五十而不显老态,效果奇佳。 那方陆莲稚笑得起劲,一回神却发觉杉迟雪同亓徵歌二人居然就这样热火朝天聊了起来。 亓徵歌言谈轻柔,同杉迟雪说起了秘方一事,到末还详述了些养气之法,说得杉迟雪瞪着双眼一派如饥似渴,简直恨不能将亓徵歌此间所言都记录在纸,回去一件件全部照做。 两个人从谷中秘方谈到如今汴京里市面上流行的洗面水,又谈到敷面药泥的种种功效,陆莲稚一句话也插不上。 被冷落一旁的陆莲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5 稚吃着炙鱼默默观察,见亓徵歌安慰杉迟雪时当真是语调融融又轻缓,看起来温和又柔软,令陆莲稚心神都为之晃了一晃。 陆莲稚看着,一时便不由得想了想。 ——亓徵歌平日里同自己说话时有没有这般和煦? 不回想还罢,一回想便令陆莲稚想起二人初识那段时日,亓徵歌常常变着法儿贬损自己,就算是如今,连在床帷之间居然也时不时还要显出一种淡淡的嫌弃神情。 眼下陆莲稚看着亓徵歌温柔安慰杉迟雪的模样,自动将亓徵歌平日里对自己和煦乖顺的片段全都剪了去,心里只记得她平日里是怎么嫌弃自己的。 她钻牛角尖一般将手中匕首向石缝中一顿,狭长而大的眼眸微眯,一时便盯着亓徵歌的背影抿唇不语。 亓徵歌背对着她,自然也就察觉不出陆莲稚的异样,最先察觉陆莲稚不对的还是杉迟雪。 亓徵歌正和杉迟雪从药谷奇珍谈到蜀地风光,其间不经意说了几个她幼时听闻的笑谈,将杉迟雪逗笑。 陆莲稚看着二人谈笑风生的模样,听见亓徵歌居然在和杉迟雪说笑话。 ——且这个笑话还是亓徵歌没和自己说过的! 陆莲稚郁郁苦闷,听着杉迟雪的笑声心里又憋又屈,一时忍不住出声清了清嗓子。 杉迟雪听见这一声,立刻便越过亓徵歌肩头看见了陆莲稚闷闷的眼神,以多年好友的默契,她登时便明白了过来陆莲稚在抱怨什么。 “咳。”杉迟雪笑着递了个眼神给亓徵歌,二人都转过来看向陆莲稚。 亓徵歌眼神还带着笑,看向陆莲稚时又软了几分,仿佛在看一只尾尖炸起的小猫儿。 陆莲稚见亓徵歌终于看向了自己,登时便起身抓住她右手腕,将她从杉迟雪身边拉了起来,按在了自己身边。 杉迟雪难得见到陆莲稚这种神情,简直仿佛被冷落的小猫一般,登时便笑得止不住:“这么紧张做什么?嗯?你这心眼儿简直都小到合上了!” 亓徵歌手腕被陆莲稚攥得有些疼,但她看陆莲稚神情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一时又无奈又好笑,简直想要伸手摸猫儿一般摸一摸陆莲稚才好。 陆莲稚做完这一干动作后也不由得微赧。如此仿佛是确实心眼小了些,但又确实是不可控制。见到亓徵歌对旁人施以温柔时,她便会不可控制想要阻拦那温柔,据为己有。 ——谁叫她非要说这么个从没跟自己说过的笑话。陆莲稚将自己一切反常的小心眼都归结于那个笑谈,耿耿于怀间瞪了亓徵歌一眼。 亓徵歌哪里不知道陆莲稚是为了什么瞪自己,一时好笑间伸出另一手摸了摸陆莲稚耳尖,也不将那只被攥得紧紧的手抽出来,就含笑道:“自己小心眼,瞪我做什么?难不成以后都不许我跟人家说笑话了?” “……”陆莲稚有些脸红,但还是气势做足了,抬头看向杉迟雪:“都怪你。” 杉迟雪知道陆莲稚这是羞了,也不计较这飞来责难,只跟着亓徵歌道:“自己小心眼,怪我做什么?难不成以后都不许我同徵歌说话了?” 陆莲稚语塞,杉迟雪乘胜追击道:“现在就敢赖我,你敢不敢抬头看徵歌一眼?多大人了心眼儿这样小,羞不羞羞不羞。” 陆莲稚闻言抬眸看了亓徵歌一眼,入眼便是亓徵歌笑得平日里清亮的眉眼都弯融了,只仿佛一泓温而汩汩的泉。 陆莲稚潜意识里能够察觉到亓徵歌此刻还是在笑自己心眼儿的,一时更加羞赧。 她被二人夹着笑得一时语塞,半晌后才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将石缝中的匕首拔出,一下下擦拭着,不再看二人,算是单方面作罢。 杉迟雪笑着摇摇头,忍住了想要上前给陆莲稚一个暴栗的冲动,只朝亓徵歌递了个眼色,便也不再逗她,转而下行到了池水边,拨着水洗起了手。 那方陆莲稚虽背对着二人,耳尖却始终支棱着,听见杉迟雪走开的声音便知道亓徵歌是要来哄自己,一时眉眼弯了弯。 意料之中,下一刻便是一阵微凉的气息贴近了她后背。亓徵歌倾身靠在她背上,探过身来一手捏了捏陆莲稚鼻尖,语气比任何时候还要和煦柔然。 “傻不傻?”她叹息着,语气里却带着笑意:“傻不傻?陆莲稚,你是不是在等我来哄你?现在开心了吗?” 陆莲稚听她又质问自己傻不傻,登时便有些不乐意的反问:“我……才没有。况且你这是哄我么?” 亓徵歌闻言倒并没有立刻反应,而是沉默须臾,令穿过柳梢飘落在二人肩头的柳絮都略作停留,一时风声都变得清晰。 陆莲稚见她全无反应,不由得抿唇想要回身。 她方才将脸转了一度,便突然被亓徵歌凑上前极轻地吻了吻。她还未反应过来,亓徵歌便又仿佛柳梢垂水一般连着吻了她三四下,从唇边到下颌,动作轻而缓,令陆莲稚感到了些许微微的痒,登时便屏住了呼吸。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亓徵歌已经立刻笑着直起了身子,后退三步,隔着依稀距离摸了摸唇,开口笑得很有几分促狭,眼眸微眯:“还说不是在等我哄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亓徵歌:酸酸甜甜。 陆莲稚:羞羞。 杉迟雪:警觉。 第80章 春堤 杉迟雪在池水边百无聊赖,拨着微凉的水将十指洗了一遍又一遍,许久后悄悄回头看了看,便看见亓徵歌同陆莲稚居然还挨在一块儿,不知在说什么。 “啊……”杉迟雪叹出一口气,愁容满面,情难自禁地自语道:“好羡慕哦。” 她拨着池水,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待到她惊然察觉时,不由得“啧”一声摇了摇头。 色令智昏,情耽世事,不可取不可取。光看上面那两个磨磨蹭蹭的人就知道了。 我这都是为了自己好,不动心弦,方能稳固。我很好,我很好。 杉迟雪心里天人交战,半晌后又回头看了陆莲稚一眼。 这一眼倒是看见两个人终于分了开,杉迟雪心下觉得也时候差不多了,便甩了甩手,起身向上走去。 “阿迟。”陆莲稚见杉迟雪走了来,便叫了她一声。只不过面色微绯,居然有几分扭捏之态,这倒是杉迟雪从未见过的神情。 陆莲稚为人向来意气干云,或许是因为年龄方少,行事也颇有几分放诞不羁。杉迟雪同她来往间见得最多的就是她各种各样的笑靥,或飞扬或桀骜,总是夺人眼。 但眼下这种略带羞涩的笑,倒是最近初见。 “方才……你不要在意。”陆莲稚抿了抿唇,微微叹了一口气,垂眸。 要命了。杉迟雪看着陆莲稚这神情,那叹气和垂眸的模样,简直和亓徵歌平日神态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6 肖了十成十,居然带了些清沉意味。 杉迟雪心情复杂。 那方陆莲稚再抬眼,见杉迟雪面色不对,便微微挑眉问道:“怎么了?我方才是不是太凶了?” 杉迟雪抬眼看了看亓徵歌,又将目光定在陆莲稚身上,倒是令陆莲稚感到了几分陆莲稚凑近了杉迟雪,眼眸微眯:“阿迟?” “嗯?没事。”杉迟雪抬眼回神,笑着摆了摆手:“没事。” 陆莲稚知道杉迟雪一定在想些什么,但若是此刻追问,她一定不会说出来。一时陆莲稚有几分狐疑地看了看杉迟雪。 “真是女大不中留。”杉迟雪斜乜了一眼陆莲稚,啧啧叹气:“哎。” 陆莲稚闻言便笑了起来:“呸,占谁便宜呢?” 两人一来一往,一时复又说笑。 . 杉迟雪的手艺倒是不错,一道炙鱼出自她手,诚然是比陆莲稚的手法好太多。 陆莲稚放下擦干净了刀具,又跟着亓徵歌到池边去洗净了手,便收拾了一番,同杉迟雪三人一道向上走去。 金明池西畔多钓客而少游人,但继续沿着池子向另一边走,便又是另一番光景。 眼下三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前方视线渐渐开阔。陆莲稚定睛看了片刻,便立刻眼尖地发觉了边上不远有个骑射马场,相比先前水边倒是更受欢迎。远远看去,几个郎君正策马疾行,拉弓欲发。 亓徵歌清晰地察觉到陆莲稚仿佛连眼神都晶亮了几分,便侧过脸朝杉迟雪问道:“那边马场可否去一看?” 杉迟雪点头:“可以啊。” 她正心下疑惑为何亓徵歌会对马场感兴趣,回头见到陆莲稚满脸写着的开心,心里立刻明镜似的明白了过来。 待到走近,很轻易便能够听见一声声箭羽破空之音与中靶的闷响。陆莲稚虽然骑术较精,弓箭也尚可,但骑射于她确实并不是十分熟悉。 除却从前那些紧急之下于马背上放出的箭,陆莲稚几乎从来没有正正经经骑射过。 “你要不要也试试?”陆莲稚进了马场,回头向亓徵歌问道。 她还真敢想。亓徵歌抬眸看了陆莲稚一眼,很明显的拒绝:“你玩就好。” 陆莲稚也知道她不会试,笑道:“就问问嘛,别瞪我。” 说着她便脱下了外罩的轻薄短褙,递到了亓徵歌手中:“看我给你赢个头筹。” 亓徵歌伸手接了过来,理了理陆莲稚略有些散乱的内襟,又弯腰理了理她的衣摆,才拍了拍她的肩:“那……若是赢不了头筹怎么办?” 陆莲稚听她语气平淡得有些刻意,回味来却有些狡黠。陆莲稚抬眼看了看亓徵歌,在她眼里看见了明显的兴味,倒是个十分可爱的神情。 陆莲稚见她高兴,心里也微醺,便顺口答道:“赢不了便你说如何就如何。” 亓徵歌笑着记下:“好。” 杉迟雪也在一旁脱了外袍:“嘁,你也就耍耍剑了得,弓箭之道谁不知道你就是个半吊子?还头筹,我看你赢我都难。” 说着她也将外袍递给了亓徵歌,同陆莲稚一道往场内走。 “谁说的?你多久没见我张弓放过箭了?你怎就知道我没有背着你苦练?”陆莲稚扬起下颌睨向杉迟雪:“我还有一技之长,哪儿像你种种兵器全是半吊子。” 两个人争论着各自挑好了马,亓徵歌看着陆莲稚利落翻身上马的样子,腰肢单薄又轻软,衣摆微扬,发丝飞舞,诚然是不论在哪里都是令人入眼称绝的姿容。 眼下马场上都是半大的少年,个个英姿勃发束带翩飞,陆莲稚同杉迟雪跨马弯弓的动作虽不比江湖上极擅弓箭之人,但在这群汴京少年中还是算得佼佼。二人又是难得的好容貌,一时便尤为出彩。 那头陆莲稚紧了紧弓弦,试了试松紧,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来,还未搭上便猝然回眸,远远穿过天光之隙向亓徵歌看来。 陆莲稚朝坐在场外的亓徵歌笑了笑,鬓发随着马的步调在肩头微拂,面色比梢头豆蔻还要明艳三分,远远看来轮廓相比一载前已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三分气势。 亓徵歌看着她,紧了紧手中她的外袍,指尖轻轻摩挲,眼里也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二人视线相接半晌又错开,亓徵歌垂眸间抬手摸了摸自己唇角,眼睫轻轻颤了颤。 从前她很少有过于难平的情绪,不论喜怒都常常不形于色,但如今不同,亓徵歌能发觉自己也能够常常露出笑容。 不过撇开笑得如何不说,总归有时候会显得有些突兀。 有时候是写着字的时候,不知为何写着写着便要突然想起陆莲稚,一时走神翘起唇角,总要惹得孙翛翛过来问是否有何喜事。 有时候是看着书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些字眼,便会难以自抑地想到些片段,回过神来时自己又已经含了几分笑。 最为明显便是她如今待人都不再是往日一般浅淡,反倒不论看谁都能够带上三分笑意。 这便都是缘于陆莲稚了,她想撇开关系都不行。 但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坏事。除却那些恍惚走神的时候不说,总归平日里多笑一笑,也比从前那二十年里面无表情来得好。 想着,亓徵歌将手垂放在膝头,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抬眸向场上看去。 这马场并不是什么练家场地,来人多半是些京城中好动的公子,多半并不精于骑射,来也只是图个新鲜,于是主人家便也就设了些彩头。 十发十中者头筹,十发七中者二等,而十发之内能有半数入靶心者,便统统算是三赏。 陆莲稚既已经同亓徵歌夸下了海口要拔得头筹,便煞有介事地先纵马绕着场地走了三圈,派头倒是做得很足。 杉迟雪有意要同她比较,一时二人生出几分气焰。 陆莲稚也不等杉迟雪,先发制人举弓搭箭,平举弓身开至耳根,踩着马镫挺直了腰背,定睛屏息后看准了靶心,放指射出第一箭。 那箭带着锐意呼啸前驰,穿过百步远的芳草地,稳稳扎入靶上。 “哟嗬,”一旁杉迟雪拉着缰绳看向陆莲稚,“还真是没骗我,精进了?” 陆莲稚得意洋洋,抬起下颌看着杉迟雪:“只有阿迟还是个半吊子!” 杉迟雪也不生气,笑着翻了个白眼,纵马间亦是抬手看靶,放出一箭。 “谁是半吊子?” 杉迟雪的羽箭同样中红,还比陆莲稚的速度要更快,破空之声隐隐如轰鸣。 陆莲稚看着杉迟雪相当标准、甚至还有些娴熟的骑射姿势,啧啧两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练了弓道?” 杉迟雪不置一词,只神色玄妙地笑,抽出囊中第二支羽箭。 二人一发比一发快而狠,到第五发时,陆莲稚的箭力道之猛,几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7 乎将场上靶子整个穿透,令人称奇。 二人你追我赶,五法之内居然都是全中,一时场上少年都停了步,放下手中弓箭看向陆莲稚同杉迟雪。 杉迟雪看着陆莲稚那射穿了靶子的羽箭摇摇头:“啧啧,你这样子下狠力,我看你待会儿下来手抖不抖。” 陆莲稚哼了一声,甩了甩诚然有些酸的手,夹紧马肚。 杉迟雪说的确实没有错。待到第六发时,陆莲稚已然感觉有了些吃力。她开弓不再能拉满,速度也慢了些,杉迟雪吃吃笑:“就说了你才是半吊子。” 陆莲稚怒瞪她:“你背着我偷偷练过!” 十发下来,背着陆莲稚偷练了弓道的杉迟雪十发十中,拔得头筹。而陆莲稚到第十发时,手抖又被身下快马颠了一颠,一箭发偏,惹得场上众人皆是顿足叹息。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那射偏了的第十发,忍不住笑出了声,一点也没有为她惋惜的意味,倒仿佛是趣味十足。 陆莲稚也看到了亓徵歌这个莫名愉悦的神色,心里又好笑又好气。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了,要忙起来了! 怀念在学校的咸鱼假期,哭泣orz 第81章 归雨 陆莲稚提着二赏的彩头,有几分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她没能拔得头筹,便想起了当初夸下海口时说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她看着亓徵歌有几分狡黠的神色,心里没来有有些怵。 亓徵歌看她走了过来,笑意不减反增,起身将陆莲稚那件短褙递了出去,又伸手将她鬓边微湿的一缕长发拨了拨:“累不累?” 陆莲稚心虚地接过短褙穿上,将手中二赏所得马辔放在一旁,挨着亓徵歌坐下:“不累。” “她不累才怪。”杉迟雪笑吟吟从亓徵歌手中也接过了自己的外袍穿上,拉住了陆莲稚的手:“你看,才说你那样用力发箭,不是弦断就是你手断。你还不信?” 亓徵歌抬眼看去,只见陆莲稚手抖得厉害,也知道她是方才太用了蛮力,伤到了肌腱筋络。 兴致一来就要玩脱,实在不让人省心。 亓徵歌凉凉地看了陆莲稚一眼,伸手顺着她小臂一路上行,指尖捏到几处缓释穴位,稍稍用了些力气,问道:“疼不疼?” 陆莲稚有点不敢说疼,神情压抑地回道:“......不疼。” 亓徵歌抬眸又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但陆莲稚就是能察觉出来她不大开心。 一时时已过未,三人一行向外走去。 杉迟雪头筹所得是一把雕弓,做工倒是精细,但还是不大能入杉大小姐的眼,只被随手扔在了一边。 陆莲稚的二赏所得则是一副辔头,倒也算是精巧好看。 “系在你的马上好不好?”陆莲稚将马辔放在了亓徵歌膝头:“这个辔的颜色和我们的马还挺配的。” 亓徵歌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兴致缺缺,指尖摸了摸那辔头上垂下的一绺流苏。 半晌过后,她开口提了一句:“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说完,她别有意味地看了陆莲稚一眼。 这个时候被提醒了未能拔得头筹,感觉上还是有些羞。陆莲稚抿了抿唇,尴尬一笑:“没忘。” 亓徵歌眼眸微眯,伸手揽住了陆莲稚轻软的腰,指尖扫了扫她的腰线:“嗯。” 她好像有点满意?陆莲稚看了亓徵歌的侧颜一眼,心里想:不知道要我做什么? 眼下郊外芳草漫野,风高云淡四垂天,视线所到,皆是开阔。 旷野里除却夹河垂柳,还有各色多芳花树,皆是花成团、草如茵,一派□□融融。 水渠从汴河边延伸向四野,水轱辘吱呀呀转着,将水压运到四下林田之中。 眼下已然到了田郊之外,时不时还可以见到小童牵牛过,或持笛在手或捧书而读,童音稚稚笛声渺渺,一派自在悠然,看也不看承马而来的三人一眼。 陆莲稚虽然才十七岁年纪,但此等走马观花之趣她已然领略过无数次。但从前的无数次与今日都不同。今日她的身边还有亓徵歌。 一时陆莲稚心情飞扬,将缰绳拉长递给亓徵歌:“给。” 亓徵歌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接了过来,跨在马背上替她拉着马。 陆莲稚在马背上转了个身,倒骑在马上,笑吟吟晃了晃两条纤细的腿,叹道:“自在。” 杉迟雪白了她一眼:“马也不好好骑,箭也是一通乱射,我看你真是。” “哼。”陆莲稚轻飘飘哼出一声:“这叫效仿果老倒骑驴,一日能行数万里。你们就妒忌我吧。我不生气。” 这语气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又已然很幼稚了。亓徵歌好笑地看了陆莲稚一眼,难得也并没有对她倒骑马的动作有什么表示,只将手中缰绳紧了紧,嘱咐道:“小心些。” 杉迟雪习惯了陆莲稚这开心起来满嘴跑火车的性子,也没有说什么,都由着她。于是一时陆莲稚当真是优哉游哉,不用自己牵绳也不用自己看路,只需要倒坐在马背上,入眼是渐行渐远的农家草舍与水渠林田,天明风轻,自在非凡。 山色苍寒野色昏,下程初闭驿亭门。 三人自自在在在田间林地里纵马走了很一会儿,其间或见挑担回程的商贩,看见对眼的物什也会去挑挑拣拣拿上两件。 一路沿着汴河,偶值之人也算得形形色|色。有沐浴踏歌的风流少年,有采桑提篮的农家女儿,有渔樵荷锄的老叟老妪,也有扫墓采风而归的都城之人。 人人都穿着簇新衣衫,友好者见面寒暄二三,意气者也会颔首一二,来往间合着天光野色微风拂面,皆是一派的和煦柔暖。 “是不是要下雨了?”天色渐晚,陆莲稚看着有了几分阴的浓云,担心道:“怎么天气这样说变就变的?” 杉迟雪也抬头看了看,嫌弃道:“这天本就已经将暮,昏暗也是难免。况且你没听说过‘清明时节雨纷纷’么?清明下雨,有什么好奇怪的。” 陆莲稚无话可说。 “不如我们还是这就回程?”杉迟雪看着远处的云霭与渐沉的天光:“省的待会儿真下了雨,四下都是旷野,可没处躲。” 亓徵歌点头:“也好。” 三人从午后到现在,纵马时快时慢已经不知道走出了多远,往回走时才发觉,当真已经是走出很远了,简直连汴京郊域都快要走出去了。 陆莲稚好笑:“怎么就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你都不累的么?” 她看着亓徵歌,伸手捏了捏亓徵歌垂在马肚边的腿。 陆莲稚自个儿血气旺盛,总是下手不知轻重,一时亓徵歌被捏得缩了一缩,但神情还是淡淡:“……不累。” 陆莲稚再了解亓徵歌不过了,见她缩了缩就知道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8 是自己下手又重了,一时又心疼又好笑地赶紧揉了揉她腿,笑道:“我捏重了你也不会说的么?傻不傻……” 傻?亓徵歌立刻斜乜了陆莲稚一眼,眼神含着些不明的意味。 “嗯?”陆莲稚被亓徵歌瞪了一眼,立刻回过神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赶忙改口道:“是我傻,是我不小心。抱歉抱歉。” 一旁杉迟雪觉得根本没眼继续看下去,摇头叹气:“出息。” . 再回程到邸店便已经是申时之末。虽然还不是很晚,但天色已然有了几分昏暗。杉家的邸店门口挂起了几盏琉璃灯笼,将门前映照得一派流光溢彩。 常言“寒食花开千树雪,清明火出万家烟”,到了暮间,不论城中郊外,各家都是炊烟袅袅更胜往日。 杉迟雪带着陆莲稚同亓徵歌一道在邸店用过晚膳,便掉头乘着汴河画舫向城中返航。 “现在回城内,还能赶上许多好玩的。”杉迟雪这一日里都玩得高兴,到了现在当真是志得意满:“东华门外有清明坊市,比往日里还会热闹一些。” 清明里的汴京城,晚间节日坊市常常繁荣万分,多卖稠饧麦糕、乳酪乳饼之类。眼下清明,还会卖些果子团子之类的小物,更是有趣。 三人乘着上挂纱幕罗帷、点着七彩灯盏的画舫,一路向城中去,两岸四垂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倒是无星无月,一派深沉也别有风味。 陆莲稚跳脱了一日,现下又是方用过晚膳,难免觉得周身有些稍热,一时脱下外袍站在舫前吹风。 陆莲稚斜倚着栏杆,汴河道里星星点点的小河灯映入她眼底,一时光色明明灭灭:“都言清明之日抵暮而归,缓入都门,可见斜阳御柳,醉归院落,又有明月梨花。今日这个天色,却既没有斜阳也没有明月。” “知足吧。”杉迟雪笑道:“眼下景色也算是一绝了。” 亓徵歌看着河道边夹岸垂杨,浅翠色的枝条茎蔓都在昏沉天光下显得色相柔和,芳草堤坝边游人如织,原本明艳的春衫色调也在暮色中和缓下来,帛画般入目而温,令亓徵歌想起了那句“拍堤春水四垂天”来。 诚然是繁华之景。她不比陆莲稚四海放浪,而是自幼长在桃源之外避世谷中,很少看见这般繁盛的都会风光,一时也为这般光色攫去了目光。 陆莲稚见亓徵歌有些出神,她看着此间繁华的模样仿佛孩童又仿佛一张白纸,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坐诊医馆时的老练与运筹帷幄之态,令陆莲稚心下油然生出一股柔软之情。 陆莲稚无声无息朝亓徵歌靠了靠,二人身长彼此相近,一时便肩头相接。亓徵歌知道陆莲稚一定是又装了满心思绪,才会想要同自己挨挨蹭蹭。于是她便看了陆莲稚一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表达爱慕的话已经说过太多,陆莲稚觉得此刻再重复也没了特别的意思,便摇摇头伸手,五指穿过亓徵歌指间:“想看看你。” 二人并肩凭栏而立,一时千家灯火万家炊烟倒映在浅浅的汴河之中,世间微光粼粼都仿佛投入了二人眼底。 一派融融祥和,只有杉迟雪在后头无奈望天。 “……”看着陆莲稚同亓徵歌交握的手和比肩而立的背影,杉迟雪翕了翕唇,甚至无话可说。 画舫驶入城内,穿过纵横的水道停在城内码头,三人下船后乘马行一路前行,来到东华门外。 东华门外向来集结了禁中诸般买卖,此间已暮也是一派繁荣,张灯结彩市人穿行,夹道都是商贩小摊铺,各色物什琳琅满目。 天色已经十分昏暗,街头明明彩灯映照着昏昏砖路倒是生出了几分明暗相交之趣,三人下了马手中牵着缰绳缓缓前行,陆莲稚一路走走停停,这个也要给亓徵歌试试,那个也要让亓徵歌尝尝,仿佛生怕她错过了哪些。 她知道亓徵歌自小从未体验过这般市间熙攘,虽然到了此处面上还是同往常一样浅淡,但心里却一定是十分好奇新鲜的。此间亓徵歌的神情悉都落在了陆莲稚眼里,她能够很迅速地察觉到亓徵歌接触到什么不一样的事物,眼里会闪过什么不一样的光彩。 她喜欢什么,偏爱什么,陆莲稚都想要知道。 一时三人便缓缓沿着东华门街市下行,此间人声嘈嘈来往不绝,光色融融万家灯火,在夜里入眼入耳,都难免令游人微醺,感到天地皆缓缓。 暮间天色无星无月,云霭也仿佛压得很低。三人走出一段距离,城中又忽然刮起了阵阵南风。 南风自然是温润和煦的,不带冷刃也不带冰意,只让人感到一阵像是裹挟了夜里陆离光彩的迷离。 一滴微暖的水滴落在了陆莲稚脸颊上,她“噫”了一声,伸手抹去:“下雨了?” 仿佛是应了她这一声疑问,一时南风起舞,吹得街头游人发丝飘扬、春衫猎猎,风中卷带着的丝丝春雨也应声而落,势头渐大。 “你这乌鸦嘴。”杉迟雪骂了一句,翻身上马:“快走快走!下雨了下雨了。” 陆莲稚闻言赶紧扶着亓徵歌上了马,自己也踩着马镫拉住缰绳:“哎?不能买把伞么?” 她还没有走够呢。陆莲稚心里有些不舍就让这样的温情假日戛然而止,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头是不是有家卖蓑衣的?” 她回头一看,卖蓑衣和纸伞的小贩确实还在,但其他的铺子却都正手忙脚乱收着摊。 贩售布料的赶忙拿出油纸将布料盖住,销典小物的也一件件将货物放上板车,竞相推着往小巷里隐去,鬻卖书籍的更是了不得,一个个简直跟火烧的蚂蚁似的,将书裹住推着板车就夺路狂奔。 陆莲稚也知道,现下就算是买了伞也没什么好继续逛的了,只好认命地夹紧马肚开始往回跑。 一路上雨虽然不小但也没有再更大,和着南风倒也算不上冰凉,反而有些微温的畅快之意。陆莲稚看亓徵歌鬓发都被雨水打得湿成了一绺,有些心疼地干脆与她共乘一马,坐在她身后脱了外袍给她挡雨。 杉迟雪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牙都要酸倒一排,眼不见为净地策马狂奔将二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陆莲稚笑:“阿迟真是的。” 亓徵歌握着缰绳,雨水都落在了头顶那件薄薄的春衫上,只间或有一两滴穿过陆莲稚的阻拦,滴落在她衣襟。 一时雨色空濛,气息清新。亓徵歌感受着身后陆莲稚温热的怀抱和裹挟了浅浅药囊之息的暖香,无端比方才街市之间还要更令她感到愉悦。 二人都是一般无二的好心情,但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一路回了杉府。 入了房内时亓徵歌挑亮了油灯,回头一看陆莲稚正解开了长发,抖着一绺绺被雨水沾湿的青丝。 亓徵歌正想走过去给她擦一擦,走进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29 一看才发现陆莲稚并不是在抖她的头发,而是她的手本身就在抖,抓着发梢,想停都停不下来。 这个发现让亓徵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陆莲稚本就因为骑射用力过度而手抖,方才又一路举着衣裳,眼下想不抖都止不住。 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地微微叹出一口气,眼里含着浅浅笑意,上前将陆莲稚的手握住。 那方陆莲稚正有些苦闷地抖着发丝,忽然就被亓徵歌握住手抱在了怀里。他虽然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出于对亓徵歌怀抱的眷恋而感到了一丝升腾跳跃的满足。 求与得的愉悦满溢于心间,陆莲稚一时只顾着感受那股如潮的欣喜,并不想开口说话。她闭着眼在亓徵歌肩头蹭了蹭,鼻尖在亓徵歌微温的脖颈间摩擦。 “陆莲稚,”亓徵歌感受到了陆莲稚幼兽一般眷恋的动作,忍不住将被雨水沾湿的身子又往怀里带了几分,“我很高兴。” 她仿佛是在叹息,又仿佛在倾诉。语调里夹杂了太多的情感。 但陆莲稚却仍旧能够敏感地察觉出这复杂又愉悦的情感里每一分的不同。 陆莲稚微微将眼眸睁开一线,入目是跳跃的烛火与二人交织投在屏风之上的身影。 她看着看着便弯了眉眼,良久后轻轻喟叹:“亓徵歌……我喜欢你高兴。我喜欢你。” 于是一时屏风上的倒映又更近了几分,都随着烛光微微摇曳。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该有车了,但是......我懒啊_(:з」∠)_ 回家了,失去了暖气的滋润,脑几被冻住失去理智。 第82章 意气 寒食清明很快过去,春季也迎来了三月的将末之时。 立夏的日子已经不远,季春天气一天比一天暑气见深。春花皆落林叶窸窣,最生机热闹的时节一点点过去。几场甘霖过后,汴京里各处皆是枝叶蓁蓁芳草盛盛。 眼下一个季节将末,杉迟雪终于又重新忙碌了起来,不是带着家中小辈四处探访,便是各地去收租续租,在商铺间逡巡。 亓徵歌终日忙忙碌碌,杉迟雪也没有闲暇分出,陆莲稚见此便也就放开了手脚同汴京中新旧友人以武相会,好些日子都是在各方切磋之中度过。 她本就向来擅汲百家之长融会为私,是以固定的招式在她眼中总是有所欠缺。 刀兵无眼,风云际会之时更是瞬息万变,而陆莲稚的“变”却向来要比谁都缭乱,一如兵法所言“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出招无定数,这一点总是陆莲稚最大的赢面。 但这一点尽管能够为天下人所想到,真正下手时却往往很难做到。 融会武道并不像是各色菜一锅炖那样浅显简单,各家之道往往内息不一、风格有异,就连天下才最为思敏捷、擅解难关之人也往往难以将其调和。 “我虽不能全然融汇,但收其精髓七八分,自认还是可行。”但凡与所会友人谈及此,陆莲稚便总是十分自信,面上更是一番正色:“总还是要勤学苦练为本。” 十余年来她对于此道也颇有些心得,虽不敢说游刃有余,但总能另辟蹊径,终有所成。 学无止境。所有人都知道,随着陆莲稚的成长、随着她年龄渐增,她的阅历只会越发丰富,一切历练对她而言都是如虎添翼,她的前途总是浩瀚,而又无人能知。 但陆莲稚自己却知道,她的前途,无非只有一方向。 相比于陆莲稚仗剑弯弓的快意如风,亓徵歌这边的忙碌看起来就有了相当的文墨气息。 汴京医家颇多,医道繁盛,光是医铺就有将近百家,更遑论其中医者之多。 但不同于这些普通医药世家和江湖郎中,亓徵歌来自朝中医家之首药宗容决谷,自小便经受着朝中最为正统而系统的医家教化,更遑论她天赋异禀远胜常人。 于是亓徵歌来到汴京这么些日子,平日里不仅仅有病患求诊,往往还会有许多同道同行之人上门求问求教,若是时间来得巧,亓徵歌所在的医馆有时甚至能够排起长长人队,从街头道巷尾。 为了将同行与病患分离开、避免二者混杂一处带来的手忙脚乱,清明过后,亓徵歌便干脆邀约各家医馆,八日一次于梨坛前共会论医。 此计一出便得了各方称赞拥护,一时城中梨坛前专为各方医者设下了帷幕,这场八日一次的论医会,便也成了汴京一带医家的大事。 面对多家医者,亓徵歌几乎是毫无保留便将自身研习所获心得都交流了去,一时面对着亓徵歌的坦诚,各家医者也毫不吝啬便将各家所长悉数为她详解。由是虽她所言颇多,收获却也算得丰厚,双方的赤诚也使得梨坛论医几乎成了汴京一带的医家盛会,为各方传作佳话。 如此,医会虽好,但八日一次的频率,却也正好占去了亓徵歌休诊歇息的日子。由是这个决定一下,亓徵歌便几乎忙碌无休。 除却休沐日与各节假,她风雨无阻八日坐诊一日论医,每日也是辰时作亥时息。 这般紧凑的日常,简直将向来放浪颠倒惯了的陆莲稚看得心里抽抽。但亓徵歌却乐在其中,甚至有时忙起来,晚间要拖到天色昏黑也不肯离开医馆,令前来接人的陆莲稚只能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等着,由是对于这个决定最为不满的便是陆莲稚。 但不满归不满,陆莲稚却知道这是亓徵歌除却自己以外唯一的心之所向与生之所求,如此她的一点小不满绝不可能是她出手阻挠亓徵歌的理由。 于是陆莲稚只能够无限期盼着假日,只有在假日时候亓徵歌才会放下手头忙碌之事,将分给医道的那一半注意力全部放回到陆莲稚身上。 所幸陆莲稚并非是无所事事之人,否则若是日复一日都在如此磨人又满含期盼的心境中度过、心怀着这样纠结又微痒的小情绪,那简直当真与朝中深闺怨妇的心境没有了差别。 但随着时日渐渐推移,将近整整一月过去,饶是陆莲稚在外呼朋唤友过得再快意如风,心里也渐渐开始有了难平的沟壑。 她每日里同亓徵歌打的照面过少,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陆莲稚开始三心二意,开始常常有意无意地经过亓徵歌的医馆门口,只为了多看她一眼。 亓徵歌也开始渐渐知道是自己太过忙碌,终于也令陆莲稚感到了些许孤单。 她比自己想象的更要重情。 . 三月季春,入夜虫鸣不绝,早已不再如同冬时一般寂静无声。 亓徵歌沐浴后便坐在了房中桌前,翻着昼间与人论医时的记录,指尖轻轻摩挲揉捏着纸张。 孙翛翛画工极妙,字迹也别有风骨,亓徵歌看着看着便松下了身姿,不再是同白昼时人前那般端雅得体,反而带上了八分懒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0 散,斜斜靠在椅边,如此身段从后看来便是妙不可言,极度诱人。 陆莲稚正坐在她身边给她剥果子,不经意一瞥便看见了亓徵歌这般堪称慵懒的姿态,心下第一秒生出的情绪竟不是迷乱,而是一阵委屈。 “……”亓徵歌将手中册子合上,放在了桌边,垂眸看向忽然将自己拖进怀里的陆莲稚,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当然知道是怎么了,但还是问了出来,想要听陆莲稚自己说。 亓徵歌微微抬手向后,将指尖穿进陆莲稚发间,轻轻捏了捏她耳垂:“不开心?” 陆莲稚将脸埋在亓徵歌肩窝里,闷闷地叹出一口气:“嗯。” 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亓徵歌向来喜欢陆莲稚直言不讳的性子,不由轻轻笑道:“你想怎么办?” 陆莲稚听她语气里还带着笑意,不由得手上使力将她箍得更紧,直到她听见亓徵歌轻声吸了一口气才停下。 “我想再也不松手。”陆莲稚语调有些低迷,裹挟了一些令亓徵歌忍不住勾起唇角的小情绪。 “有时候会想,如果你不是大夫,也同我一般是游侠,那该多好。” 这一句话算得上是十分孩子气的任性话了,是以陆莲稚也不太好意思大声说,只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几个字还是亓徵歌靠猜才猜出来她说了什么。 亓徵歌被她极有力的禁锢给箍得有些微疼,一时好气又好笑地伸手用力拍了陆莲稚手背一下。 “那该多好?陆莲稚,你告诉我那该多好?你是想让我改行?还是想就现在干脆去找个合你意的?”亓徵歌声音还是清浅,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不饶人:“成熟一些,陆莲稚。” “可我已经变得比从前成熟许多许多了。”陆莲稚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安慰,反而被骂了一通,有些闷闷地反驳道:“难道你都不曾注意过?” 陆莲稚知道自己在说浑话,但她到底已经憋了将近一个月,此间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你就是不曾注意过。你宁愿整日里盯着孙翛翛和那两个小鬼头,都不肯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既不懂医道,也不如翛翛写字好看,你肯定是嫌我对你毫无帮助,来得碍眼。” 这浑话说得,令亓徵歌都感到微微讶异,忍不住笑了一声:“嗯?” 陆莲稚今日当真是一反常态。 她向来心眼比海眼大,为人处世皆是豁达放旷,何曾在意过这些普通少女堕入情网时才会在意的问题? 可见自己忙碌的这一个月,真是给她冷落坏了。 亓徵歌好笑地转过身坐在陆莲稚大腿上,面对面地将她抱在怀里,伸手一下下轻抚着陆莲稚的脊背,仿佛顺着一只小猫炸开了的细绒毛。 陆莲稚变脸比翻书还快,在亓徵歌这样的动作下,居然出人意料地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一时二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只互相靠着,听着窗外虫鸣幽微。 半晌后,亓徵歌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轻轻道:“是我不对。” 陆莲稚闻言立刻不自在地动了动,声音带了些颤:“没有,你才没有不对……是我还不够成熟。” 亓徵歌听她语气有些不服气,不由得在她耳边冷笑了几声,伸手揪住了她耳尖。 “你还知道是你不够成熟?”亓徵歌指尖微微使力,语调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什么叫做我宁愿看着翛翛也不愿看你?” 陆莲稚知道自己方才口不择言,不由得有些羞赧地低了低头:“没有。你没有。” “什么又叫做我不曾注意你?” 陆莲稚又缩了缩:“不是,你不是。” “我嫌弃你碍眼?” 陆莲稚耳朵疼得不行,又不敢挣脱,表情复杂,吸着气轻喊道:“我错了,我错了,好姐姐,是我胡思乱想、口不择言了。” 亓徵歌轻哼一声松开手,转而轻轻揉着陆莲稚耳尖。 有和煦微温的夜风从开着的窗边缓缓吹来,裹挟了房外的草木气息,蔓延开来。 “……今日,我同翛翛商量过了。”半晌沉默过后,亓徵歌忽然开口。 “嗯?”陆莲稚听她忽然开了这么个话头,心里动了动,抬头和她对视。 “明日起改为七日坐诊,一日与会,第九日歇息。”亓徵歌声音很轻,她搂着陆莲稚的腰将下颌搁在陆莲稚肩窝上,微凉的鼻尖轻轻蹭着陆莲稚脖颈:“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终究也是我太过任性、太过无厌。”她仿佛叹息一般轻声说着,一时有微凉的吐息拂洒在陆莲稚颈间:“既想要推着你成熟,又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还想要成就自己的医道。” 她想要陆莲稚成长,不愿将陆莲稚束缚在身边。她将陆莲稚推出医馆、推离身畔,认为如此便能够令陆莲稚活得更像她自己。 这些是非掺半的决定走到这一步,亓徵歌才发现她仿佛太过用力、仿佛太急于证明陆莲稚的成长,而忘了彼此之间的眷恋。 其实眷恋永远不会是牢笼,也永远不会变成枷锁。 “我见不到你,也很难过的。”亓徵歌笑着伸手绕起陆莲稚一缕发梢,身子在她身上蹭了蹭:“翛翛说我这些日子里总是走神,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肯定知道。” “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亓徵歌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遍:“是我不好。” 陆莲稚哪里还有任何一丝的不开心? 她从亓徵歌说到改制的那一瞬间,心间就已然雀跃,接下来亓徵歌每多说的一个字,她便要更为欢欣一分。 陆莲稚不可抑制地将亓徵歌的腰搂住,把自己的身子严丝合缝同她的贴在一起。 别人当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神,只有我才知道。陆莲稚笑眯眯地将怀里的人贴在心口,感受着彼此心间的响动。 一定要变得更好。要变得更成熟,变得更能够让她倚靠。而不是让她反思,更不是让她认错。 “才没有不好。”陆莲稚轻轻说着,将脸埋进亓徵歌肩窝:“你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边打字一边摇头):啧,肉麻。啧。 不禁发出了亲妈的干呕。 第83章 季春 阳春将尽,仲夏伊始。 纵使这些日子里杉迟雪忙得不可开交、极少回府,但只要她晚间回去,便能够很清晰感到家里那两个远客好像感情又升温了一些。 这两个人感情本来就牢不可破到胜过世间寻常夫妻,眼下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如胶似漆都不好用来形容这两个人的状态。 这一日里杉迟雪晚归,一眼便看见了陆莲稚同亓徵歌正站在门口吹风说话。春夏之交的夜里并不安静,风声、虫声和鸟声窸窸窣窣,此起彼伏。 杉府里芳树都已经长满了嫩叶,在微温的夜风里沙沙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1 轻响。杉迟雪走近了一点,陆莲稚的声音便依稀传来。 “……‘三年为期,定要你跪地求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莲稚手里捏着一张纸,边读边乐不可支,笑个不停:“你看看她,说出来的狠话都让人这么想笑。这个崇明,真是没救了。” 亓徵歌态度有些慵懒,靠在陆莲稚身上眼眸微眯。 她方才结束了一整日的梨坛医会,入了夜听着陆莲稚翻读今日收到崇明所寄的书信,整个人都较于白昼时放松了不止一度。 “我看未必,”听身边人笑了半晌后,亓徵歌指尖摩挲着陆莲稚从领口牵出的吊坠,懒洋洋开口,“人家再怎么说也下定了决心勤学,但你呢?陆莲稚,整日里我见到你,不是在同人谈天,就是在同人饮酒。” 陆莲稚不服气,小声辩驳道:“胡说,我整日……” 这个“小声”是货真价实的小声,杉迟雪不知道陆莲稚后边说了些什么,只好向前继续走。 直到走到二人近前,杉迟雪只见听完陆莲稚一番言谈后亓徵歌睁开了眼,抬手力气不小地拍了陆莲稚一下:“好好说话!” 杉迟雪举得亓徵歌声音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仿佛带了些笑意。 亓徵歌微微抬眸,朝走来的杉迟雪颔首示意,边将贴在自己身上的陆莲稚推了推:“陆莲稚,起来。” 陆莲稚笑吟吟地直起了身看向杉迟雪:“你回来啦。” 亓徵歌很敏感地察觉出杉迟雪似乎是有话要说,一时便拉住了陆莲稚,三人进了屋内。 “立夏已过,我要离开汴京北上走夏日第一趟商道。”杉迟雪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开口便是单刀直入:“你们两个有什么打算?我好安排一番。” 陆莲稚知道杉家戎昇庄的习惯。不论杉家到了杉迟雪手里变得有多兴旺,但祖制总是不可动,四季伊始的时节,当家的总要亲临四地去查看商行运转,又或是亲自押运些重要货物。 从前的这些时候但凡陆莲稚在,她总会陪着杉迟雪前往,但今时今日也不同于往昔,杉迟雪知道陆莲稚应该是不会同自己一道了。 陆莲稚确实不会同她一道,她很早就规划好了行程。 “知道你夏初要走商道,我们早就打算好了,若是顺路我们便与你同道能走多远走多远,若是不同路,我们便也差不多同你一道出发,继续南下了。”陆莲稚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打破了自己同杉迟雪间多年的习惯。但她又不得不打破。 “也好。但恐怕不同路了,这一趟我们要往北去胡地押些皮草马匹,回来加工正好能赶上冬日上市。你们要往南,这一趟恐怕要相背而驰。”杉迟雪可惜道。 她同陆莲稚向来聚少离多,虽彼此间有着自幼建立起的情谊做维系,但不论友人还是爱人之间,总都还是最畏惧离别。 更何况陆莲稚此番身临汴地与以往不同,并不是来陪她押货物走商道,而是极为难得地来同她一道玩乐,此间为杉迟雪带来的种种回忆愉悦胜过以往。 如此无喜作衬悲不成悲,愉悦的回忆越多,分别就总是越发难以令人接受。 “几时要离汴京?”纵使早就预料到立夏之际会是如此,陆莲稚也不可抑制有些低落。 她向来最喜欢和杉迟雪相处,二人眼缘合心性也相似,自小厮混在一处,就算是天涯相隔也从未断过书信来往。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若她二人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恐怕就是吃喝玩乐都在一处的闺中密友,意气相投。 但很可惜,她们谁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太少有机会在一道畅快淋漓。 “廿二日。”杉迟雪看了看陆莲稚,又看向亓徵歌,神色倒还算平和。 廿二日就在五日后,是立夏方过、春夏交接最为和煦的日子。 或许是大张大弛的日子过久了麻痹人心,杉迟雪面对着眼前的忙碌与分别,居然并没有生出儿时那般的疼痛不舍。她看了看陆莲稚,又看了看亓徵歌,一时房中灯火微明,夜风煦煦。 “从前若是稚儿一个人要同我分别,我总还是会十分忧心,忍不住要千叮咛万嘱咐。”杉迟雪调笑着看向陆莲稚,摇摇头:“不过我或许对稚儿不放心,对徵歌却还是十分信赖的。不管到何处,只要你们两个是好好的,一切就总不会差。” 陆莲稚听着不太对味:“什么叫对我不放心?你同她才认识多久,为什么就对她十分信赖了?阿迟,你对我有什么误解?还是有什么偏见!” 杉迟雪笑着,也不和陆莲稚争辩,上前几步拍了拍亓徵歌肩头,一时称叹:“或许人人都会说你们如今已经很好,但我知道,你们还可以更好。一切都能更好。” 她语调十分真挚,又带着些喟叹意味。亓徵歌心里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含笑抬眸看向杉迟雪,语调清浅回道:“迟雪也可以更好。” 这是什么场面?陆莲稚有些发懵。 但她还来不及深思,就注意到杉迟雪拍了亓徵歌肩头,不由脸色一变。 杉迟雪手劲儿大,这一点陆莲稚向来知道,也亲身体会过,杉迟雪常常不经意间随手推推她就能将她推个趔趄。 陆莲稚尚且如此,更何况并非练家的亓徵歌? 她看着杉迟雪同亓徵歌又絮絮说着些什么,一时还牵起了亓徵歌的手,边说边不住地拍着亓徵歌手背。陆莲稚面色一变再变,瞬间上前,劈手就把杉迟雪的手拍开。 “哎呀,痛不痛?有事没有?”陆莲稚握着亓徵歌的手放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看,猫儿似的眼睛瞪着杉迟雪:“阿迟!做什么动手动脚,拍坏了你用什么赔!” 杉迟雪哭笑不得:“什么拍坏了?我怎么了?” 陆莲稚十分紧张,翻来覆去将亓徵歌检查了一遍,却发现该白的地方还是白的,并没有被杉迟雪那一通拍给拍红,纳闷了片刻,心下才恍然意识到杉迟雪当然也不是只会一味傻拍人。 她平日里会被杉迟雪拍个趔趄全都是因为杉迟雪知道她禁得住,从而毫不收敛。杉迟雪也当然知道亓徵歌身娇体贵禁不起,自然也就收敛了力道,不曾将亓徵歌拍出好歹。 原来倒是陆莲稚自己担心过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陆莲稚握着亓徵歌的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亓徵歌倒也没说什么,唇角勾起的弧度带了些打趣意味,盯着陆莲稚看。 “不是吧,这么小心眼?”杉迟雪差不多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故意开口捉弄她道:“说好了不再小心眼的呢?怎么这不过是握一握手也不行了?” 陆莲稚一时微赧,干脆顺势扬起了下颌,挑眉道:“不行,我的。” 杉迟雪看着陆莲稚身后亓徵歌笑意盈盈的模样,又看了看陆莲稚佯怒的神情,一时完全不知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2 道该说什么好,全然语塞。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忙啊,寒假可能写不完了。 啊啊。 第84章 归期 五日很快过去,夏日伊始,风色微融。 亓徵歌早已经为孙翛翛写好了引荐信,也办好了离开一地医馆需要处理的所有事务。眼下汴京中便都知道了容决谷来的那位大小姐行将离去,一时临行头一日里前来道别者络绎不绝。 这将近一月内,汴京里凡是与陆莲稚或亓徵歌有所接触者,都不难发现二人关系匪浅。于是亓徵歌要离开的消息甫一传出,汴京里众家便也都知道了陆莲稚将要离去,一时二人皆是忙得脱不开身。 不过好在前路行程早就规划好,也并不曾有任何变数。 廿二日晨间,亓徵歌早早转醒,窗外天色还十分幽静,初夏的气息合着草木微风从窗前逸入。 亓徵歌伸手摸了摸陆莲稚前额,见她毫无转醒的迹象,一时也就作罢,转而微微暗处一口气,向窗外看去。 一切都只等着天色再稍微亮一些,便可出发。 本就是游方,经行四处又各地别离,亓徵歌倒是并没有什么不适应。反倒是陆莲稚舍不得杉迟雪,难免有些无精打采。 这好几日里陆莲稚都略有些心不在焉,亓徵歌知道她只是不舍当下,这样的情绪等到彻底离开汴京、见到广阔前路时,陆莲稚便一定会抛却。 念及此,临行前夜里亓徵歌暂时便没有放多余心思去安慰她,只同孙翛翛左一句右一句交代各项事宜。 “我已向谷中传书,书信定会在你们之前到我师妹手里。”亓徵歌温声摸着生生和阿焕的小脑袋,语调是一派日渐见深的和煦:“我师妹脾气不大好,但医术算得高超。若是你们见了面合眼缘,大可以不用拘谨,直接开口求师缘就行。” “直接叫师父就可以吗?”生生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光。她很小就知道朝中有个容决谷,如今她是要亲身去往那里了,又有着拜谷中大医为师的希望,一时心里满盈的都是期待。 “她总是面冷心热。只要不过激便是默许,你若是喜欢她,便多缠缠她。生生这样聪明可爱,她一定会答应的。”亓徵歌摸了摸生生的脸颊,笑道。 “那我呢?我呢?”孙翛翛收拾着包袱,神情也是难抑的兴奋:“我可以拜你师妹为师吗?” 亓徵歌迟疑了片刻,不知如何开口。 “你太老啦,她师妹肯定不会收的!”陆莲稚心直口快径直道:“她师妹肯定只收这两个小鬼头。” “谁……谁老了!?我还没到双十呢!”孙翛翛面红耳赤争辩。 “翛翛很特别,也很可塑。我谷中有几位师叔,一定会很喜欢你。”亓徵歌出言安慰道:“总之这些到了就定会见分晓,大不必心急。” 接下来该交代的事情无非就是前往容决谷的路途该如何走,到了何处时候,谷中又会遣来何样之人前往带路。孙翛翛听着亓徵歌温声叙述,执笔便描出了一张小径舆图来。 廿二日临行时候,孙翛翛同亓徵歌一行告别。 孙翛翛向来碍于亓徵歌行事淡泊、又无论如何对自己有师恩,便有几句话一直并不很好意思问。但眼下将要离别,孙翛翛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住了亓徵歌。 “徵歌你……什么时候回容决谷?”孙翛翛白皙的脸上因为搬拾行李而有些红润。 亓徵歌闻言不由得微微愣怔,回头看向她。 孙翛翛眼神没有一丝冒犯,反倒是一派期盼与担忧:“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和莲稚妹妹?” 陆莲稚闻言也匆忙扫了亓徵歌一眼,还未看清她神情,便听见她语调平平答道:“该回的时候总会回的,在那之前,你们要自己保重。” “谷中人多,难保德行良莠不齐,但好在大家都对有能力者心服口服。所以你们一定要用心。”亓徵歌轻轻一拨便将话题转了开,嘱咐道。 这个问题问了同没问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孙翛翛却被亓徵歌话语里的关心意味打动,也不在乎答案了,只连连点头:“一定。” ……怎么好像有点傻的。陆莲稚悄没声笑了笑,挑眉看了眼孙翛翛。 一行人很快拾掇齐整,两个孩童非但没有一丝将要背井离乡的哀恸,反而异常兴奋。 生生同阿焕又缠着亓徵歌左一个惑右一个疑地问了许多,直到孙翛翛站在马车边上直招手才万分不舍地离去。 陆莲稚站在马道边同亓徵歌并肩看着三人的车驾离去,直到车辙在直如发的大道上延伸到尽头,陆莲稚才摇了摇亓徵歌衣袖。 “你还会回去吗?”不好奇是不可能的,陆莲稚也想听到亓徵歌的答案。 陆莲稚并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亓徵歌是否还是要回到那个背弃过她的地方? 曾有过几个夜晚,陆莲稚在夜里恍惚醒来时,面对着亓徵歌精致绝伦的面庞一度陷入思索。 她的故乡为了无果的争论,连她都能够舍弃,便只会更加不欢迎自己。陆莲稚抱着这样偏执而又抗拒的念头,曾经也一度想方设法要让亓徵歌远离容决谷。为此她甚至亲手规划好了未来五年、十年、三十年的路程,江湖云游的路程,漂泊不定的旅途。 但她会不会想念故土?陆莲稚并不确定,亓徵歌再三同她父亲强调的“不会回去”,是否就是真的不会想念? 她对自己遍布中原的来日旅程表示认可,是否就是真的向往? 陆莲稚自信对任何事情都能够做到旷达不讳,但唯独这一次,若不是借了孙翛翛之口,她怎么也没有办法问出。 瞬息之间,陆莲稚前所未有地想到了很多。 四月将近,晨风中染上了点点温度。须臾的静默中,亓徵歌注意到了陆莲稚将所藏心事问出口后的片刻紧绷,也察觉到了她刻意的沉默。 亓徵歌抿唇看着车辙消失的尽头,从那里一路西南,便是容决谷的方向。 “陆莲稚。”她声音有些低靡,陆莲稚下意识便立即看向了她的脸。 林叶窸窣中,她仿佛在平和地叙述,又仿佛在轻轻地叹息:“你只要知道,没有你的地方,我永远也不会去。” . 待到杉迟雪也带着一群家中小辈离了汴京,天光便已然大亮,到了启程的时候。 陆莲稚犹在回味着一个时辰前亓徵歌的话和她唇间的温度,牵着缰绳径自微微出神。 “想什么呢?”亓徵歌抬起一条腿踩住马镫,倾身拍了拍陆莲稚脸颊:“陆莲稚,扶我一把。” 陆莲稚被她微凉的抚摸瞬间拍回了神,伸手抱住了亓徵歌,将她扶上马。 眼下是汴京的三月之末,向南下行的路程中还有许许多多个小节点,都是各州各地里亓徵歌心意所向的医馆与药地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3 所在。 “我在想,等咱们到了巴陵时,该是几月时节?”陆莲稚将亓徵歌扶上马后便翻身也上了马背,握着缰绳同亓徵歌并排前行:“若是夏日最好,便有许多我还记得的好去处。” 来日与余生的旅途永远不会结束,时日还有无数个年月那样长久,大好的光阴岁月就在眼前,任由二人摘取或挥霍。纵使听来无穷无尽,但此行南下的终末却已然将末。 她们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回到亓徵歌的故土,但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却还可以招摇自在地前往陆莲稚的生处。 “巴陵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留过四年的地方。”陆莲稚神色欣喜:“四年,我当真还从未在什么地方停留过这样长久。” 亓徵歌从她的语气里能够听出欢欣,也知道陆莲稚应当是十分喜欢这个久久未曾回到过的故土。 眼下是三月之末的中原汴京,春夏之交,各处枝繁叶茂。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憧憬飞扬的神采,心下亦是微醺。 待到走完下一半的游方长路,到了巴陵,便搁置一切,暂作歇息罢。亓徵歌看了看敞亮的天色,已有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_(:з」∠)_the l word好好看哦(抱住爆米花出神 第85章 采莲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 “……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 皋月炎炎,莲田深处传来一阵咿呀温软的采莲小曲,伴着小桨扣舷之声忽轻忽重,如一线缥缈蛛丝,临风断续。 层层叠叠的莲叶中立着支支粉花,或含苞欲放,或重瓣鼎盛,朵朵都是夏日里最好的光彩,沾染着清圆水色,无可挑剔。 眼下是江南采莲的好时节,更是多情少年人相会的好时候,端午之际,莲生繁密。 一曲小调随着池中小舟的行进远去,渐渐唱到尽头。 “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莲歌的尾音渐渐消失,只有沾染着暑气的长桨拨浪之声依稀不尽。 茂密的莲田深处寂静片刻,恍惚传来依稀笑声。 万籁渐弭间有风拂过莲叶田田,霎时眼前青荷一一举,波开万叶。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新的曲子又开了调,伴着菡萏清馥在风中跳跃。 巴陵的莲田向来宽阔,从山丘一边绵延向另一侧,泛舟其上,白昼可见于莲叶之隙中水天一色,暮时能观莲瓣重重下星月沉水,其间疏风缥缈,自在无双。 “你吃不吃?这个个儿大,我掐着也嫩,你看,芯儿还是浅的,肯定甜。吃一个?” 莲田边小舟摇摆,陆莲稚跪在船头剥莲蓬,举着一粒白嫩嫩的莲子在亓徵歌眼前晃,神色恳切。 亓徵歌倚在船边,怀里全是陆莲稚从莲蓬中剥出的青绿莲子,面对陆莲稚的殷勤态度倒是神情淡定。 不说吃也不说不吃,那就是要喂了。陆莲稚想着,站起身来将指尖凑到亓徵歌唇边:“啊……!?” 一个张嘴的示意还没做完,陆莲稚的手就被亓徵歌抓住反塞进了自己嘴里。她有些吃惊地赶紧闭上了嘴,含着那粒莲子,盯着亓徵歌看。 “不吃,吃不下了。”亓徵歌笑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腮帮:“你自己吃。” 陆莲稚咽下嘴里的莲子,看着亓徵歌明显而微有张扬的笑意,也转而露出笑来。 听说有情人间相识的时日越久,彼此就会变得越像对方。陆莲稚看着亓徵歌从前难有的笑靥在今时却变得越发常见,一时心下难免飘忽。 念想间,窸窣细语从莲池深处传开,采莲女的歌调与笑声渐渐随着水声靠近。水面清平,时已近晚。 陆莲稚将最后一把摘下的莲蓬也剥完后,天边已经显出了几分夕阳色彩,晚来欲归的采莲少女们都将船靠在了岸边,三三两两开始同陆莲稚打趣。 “今天采莲呐,不捞鱼啦?” 陆莲稚笑着把剥好的莲子一把把倒给采莲的姑娘,只留下了亓徵歌身上的那一捧留给自己。她边拨拉边回道:“捞,当然捞,弄了张网放着呢,待会儿去收。多亏阿静指点,我会做鱼羹了。你们可要来尝尝?” 三五个采莲少女都嘻嘻笑着拒绝:“我要回家了,我阿娘给我做了鱼肉粥喝。” “不要不要,我家大郎还等我回去给他做饭呐。” 看着人群一涌而来又纷纷散去,陆莲稚面露惋惜:“明明我手艺都进步了的……” 亓徵歌坐在她身后,冷不防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她腿弯:“今晚做给我尝还不够吗?” 几乎是立刻,陆莲稚便回身拉住了她的手:“不够,当然不够。” 眼看着亓徵歌的面色变得满含玩味,陆莲稚赶在她开口之前立刻追道:“光是今晚怎么能行,我还要明日、来日,永远都做给你尝。” 一时语罢,亓徵歌眼中的玩味不减反增。 片刻只有水声与风声粼粼点点的沉默中,她起身攀住陆莲稚肩头,一时有依稀笑声在暮风中飘散:“那么——今晚,给我尝什么?” 二人心有灵犀,陆莲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话里调笑的意味,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说出了一句怎样含着羞人歧义的话,一时好笑又好气,憋了半晌才出声道:“你只取笑我就是了。” 亓徵歌将脸埋在她肩头,一时闷闷地笑了几声,那笑声淡而清浅,几乎没将陆莲稚魂魄给勾没。 “从前没发现你笑起来这样勾人。”二人一时分开,陆莲稚被她这般神情给哄得五迷三道,一时心下飞扬,牵起她的手便下了小舟。 一时船身在水中沉浮摇摆几下,发出几声水响,又渐渐归于寂静。 陆莲稚只顾着同亓徵歌絮絮谈笑,两个人谁也没记起要系船,但其实也并没有太大干系。纵使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巴陵皋月天气微热,距二人初到此地已过了很几日。 出生的地方已经不复存在了,陆莲稚逡巡半日才从乡人口中听说,湖边那一块小小的田地早在十年前就已被洪水吞没。那小村庄受够了世代为洪水威胁,举村远迁,搬往了不知名的新去处。 陆莲稚初闻时难免惊愕,摸了摸鼻尖讶道:“不知名的去处?整个村子,竟无一人留下?” 这倒是当真没有一点办法。 陆莲稚只好另寻他所,到了眼下这个芦花荡边、荷花池畔的村落中住下。 作者有话要说: 蜜月时光要结束惹_(:з」∠)_ 最近实习忙到生活脱节orz 白天跑新闻晚上赶稿子orz 千万不要做记者(认真 春节前可能要佛系更新了 春节后......再说吧嘻嘻。 第86章 莲歌 曾经无数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4 个风雨奔波的夜里,陆莲稚都会想到——寻常人的日子,都是什么样的呢? 是平静无波,却又暗含美妙?还是淡而无味,却又时有波澜?也或许是柴米油盐终日碌碌,来不及抬头看一看晨间云烟暮时霞光,与她的生活相比,各有所长。 陆莲稚从前从不会羡慕朝中平凡乡人的生活,模糊的、无止境的推力总让她停不下奔波。那时候她的目光所及、心神所念都还是空虚、无一物的。 但时到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 “今天的鱼倒是挺多。”陆莲稚拉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渔网,看着网中几条挣扎的鱼喜笑颜开:“这个鲫鱼做汤喝,这个草鱼炖了吃,剩下的全都卖了。” 水声有些吵闹,亓徵歌听见陆莲稚提着鱼,开始点着头算道:“一三五……二四六……” 她算了半天也摸不到门道,表情越来越严肃。亓徵歌看不下去,终于在一旁开口道:“两吊钱。” 陆莲稚立刻称叹:“你算得好快啊。” “是你太笨。”亓徵歌目光略带了些恨铁不成钢,她看了陆莲稚一眼:“有脑子都不知道怎么用,我看你还不如把脑子丢进湖里好。” 陆莲稚闻言,一时挑眉笑道:“那多划不来呀,你以后一定会怀念它的。还要在湖里把它捞回来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一路向西走。抬眼就是暮时连片如烟的霞光,伴着风缓缓下沉,渐渐黯淡。 陆莲稚将多余的鱼卖给码头边渔叟时,亓徵歌便站在一旁逗弄码头上一溜的大小鱼鹰。 巴陵鱼米颇丰,鱼鹰也就养得个个儿精神抖擞、油光水滑,加之这一排脾气也较为温顺,亓徵歌第一次见到时就喜欢上了。 “这个我们买来不划算的,”陆莲稚卖完了鱼,提着两吊钱站在了亓徵歌身边,“一只得有一头小牛贵,吃得也不少,我们恐怕养不起呢。” 亓徵歌正爱不释手摸着大鸟的前胸绒毛,闻言叹气道:“自然是养不起,买了也没法儿带走。” 所以只好见到了就摸?陆莲稚看着那只小鱼鹰在亓徵歌手心里蹭来蹭去的模样,干脆伸手从留着炖汤的几条鲫鱼中选了一条,同亓徵歌优哉游哉喂起了鸟。 “莫喂莫喂!”渔叟见状,站在船上探长了脖子声嘶力竭喊道:“喂了明日里不捉鱼嘎!小娘子快些莫喂了!” 陆莲稚讪讪地收回手,也摸了摸那探过来的鸟脑袋:“哎哟,可怜见。” 可怜见的小鱼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拍了拍翅膀,目送二人离开。 悠闲的日子仿佛看不到边,但这一日却诚然是结束了。田地边的巨大水轱辘吱呀呀转着,微凉的水淙淙从水渠中流过。 这些日子亓徵歌不再设座看诊,有意的销声匿迹,只是为了能够不再被打扰地同陆莲稚游一趟山水。 这样的生活太过悠闲自在,二人来到巴陵不过数日,就已经完全浸在了这份安逸中,团团下沉。 二人每日里历经巴陵趣事,到处走动。或是泛舟湖上、撒网垂钓,或是摇舟采莲、饮茶闻歌,又或是漫山遍野寻找药材,踏遍山林,再便是逡游市镇,凑凑热闹。 从转入巴陵水道的那一刻开始,陆莲稚便有意不再传书各方,算是她的无意而为也好,有意的小心思也罢,在巴陵停留的时日,她只想同亓徵歌两个人度过。 乡野虽不比城镇繁华,但野趣亦是十足。二人落脚的这个小村庄里已有个闲云野医,亓徵歌漫山遍野采来的药材也就多半或卖或送地给了他。 那老头儿做了几十年郎中,第一眼看到亓徵歌送来的药材里有些处理好了的,那处理的手法倒是十分简单有效,心里立时就有了数。 “小姑娘同我吃的恐怕是一碗饭罢?” “老先生真是好眼力。”亓徵歌闻言无奈,笑道:“到底瞒不过同行。” 那老先生来了些兴趣,开口意欲继续往下问。陆莲稚晓得亓徵歌不擅长扯谎,怕她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便张口代她胡诌道:“粗通些皮毛罢了,也就靠采药为生,老先生不嫌弃我们摘的这些就好。” 这扯谎精,亓徵歌的手在陆莲稚背后戳了戳,将陆莲稚闹得有些痒,又不好扭开。 “自然不嫌弃,”老头儿摆手,“我也一把年纪了不好自己去采药,多亏了你们两个小姑娘。” 采药伐樵,捕鱼采莲,一日日下来二人过的当真是万分悠闲,隐退的神仙日子,便莫过于如此。 或许再过个三十年、五十年,这样的日子就能够变成常态,而不再是需要数着手指过的寥寥几日休闲。 这短暂的桃源太过美好,陆莲稚从前从不会对“老了以后”怀有很大希冀,但这一次,她开始憧憬那时候的时光。 恍惚间陆莲稚有些出神,亓徵歌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察觉到。她端着一碗手中正在剥的莲子,起身轻轻走到了陆莲稚身后。 陆莲稚正拿着刀刮鱼鳞,扎起的一截袖子下露出了一段白皙微粉的腕臂,一只镯子跟着她的动作起起伏伏。 这些日子下来她手艺已经精进了不少,相比于亓徵歌那偏好药膳还不自觉的奇妙口味,她自信自己已经算是非常好,尤其得了亓徵歌几次称赞后,也开始敢大着胆子邀请人家来家里一道吃饭。 她心不在焉地沉浸在这数日以来的闲适里,思绪又飘忽忽扯远到了未来,刮鳞的动作十分机械,剐下了好几片鱼肉还不自知。 正出神,她就听见了身后亓徵歌的脚步,刚想回头就被亓徵歌从后往嘴里塞了一把剥了皮的莲子。 陆莲稚又想佩服她不看也能塞这么准,又想质问她为什么一次塞这么多,一时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放下了手里的刀回头看向亓徵歌。 她也不咀嚼,只勉力鼓着腮帮子先将手伸进水缸里洗了洗。亓徵歌仿佛有所察觉,见她站起来便立刻向后退,几乎一直退到了房门口,笑着看着她。 陆莲稚随手甩开水珠后便快步追了上去,揪住了亓徵歌衣襟凑了上去。 一时细微的嬉笑声与摩擦声传出,缠绕着皋月之初的暮风点点跳跃,却轻盈得几乎撼不动枝头叶梢。 陆莲稚成功将嘴里的一半莲子渡给了亓徵歌,再回过神来时,两个人早已经闹成一团倒在了床边。 亓徵歌按着陆莲稚骑在她身上,平日里素来清浅的眉眼也融成了一泓微温的泉,樱唇微翕,光是看这份模样,就已经将陆莲稚半边心神都攫了去,更遑论隐约入耳的轻笑声? 她笑起来很勾人。陆莲稚神飞天外,满脑子只转着这一个想法,也不再挣扎闹腾,反而抿住了嘴唇呆呆地盯住了亓徵歌看。 “怎么了?傻了?”亓徵歌缓了一会儿,眼中的笑意渐渐沉入寒潭之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5 底,只有些零星的残余伴着忽闪的睫毛微微蒸腾。她伸手拍了拍陆莲稚脸颊:“陆莲稚?” 陆莲稚被她连着拍了好几下,亓徵歌见拍两下没用,不由得力道又大了些,三五下下来生生将陆莲稚半张脸都拍出了红印。 “好姐姐!轻些!”陆莲稚回了魂,惊呼着捂住了脸。 她捂着脸余痛未消,就见到身上亓徵歌又轻轻笑了起来。 幼不幼稚!陆莲稚心里想着,却没敢说出来。 亓徵歌从前从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不可忽视的是,自从她同自己一道游方之后,性子就变得越来越不定,虽说在外时候大多还是原来那副清浅冷静的模样,但随着时日见长,陆莲稚总能见到她越来越多的幼稚举动。 陆莲稚潜意识里觉得,她可能是被自己这飘忽放浪的性子沾染浸淫过多,日渐同化。 这个想法和可能性陆莲稚都没敢说,她怕自己说出来后,以亓徵歌对自身的要求,若是立即开始反思并克制就颇有些得不偿失了。 为什么要克制呢?现在的亓徵歌就是最好的,比初遇时不知活泼了多少。陆莲稚对她初时别扭少言的性子还记忆十分深刻,那时候她对亓徵歌的情感除开爱慕,其实隐隐中总还带着些怕畏,怕她将一副淡漠的面具戴一辈子,也怕自己对她太过不了解,或许穷极一生都拨不开二人间隔着的迷雾、见不到天日。 好在如今早就不同于往昔,一切都毋需猜疑。陆莲稚也再不需要畏惧,面对着亓徵歌,心下除却喜欢,便就只剩下了依恋。 想着,陆莲稚松开了按在那微红颊边的手,突然说了句:“我才不怕你。” 这句话没头没尾,说出口听在亓徵歌耳中自然变了味。亓徵歌自然不知道陆莲稚在这转瞬之间想了多远、想了多少,她只知道陆莲稚直勾勾盯着自己,出神之余还忽然说了一句挑衅意味十足的“我才不怕你”。 是什么意思?亓徵歌眯了眯眼,抱臂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陆莲稚:“哦?那你想怎样?” 陆莲稚出神是出神,话一出口她就回了魂。 意识到自己不着边地说了句什么之后,看着亓徵歌的神情,她开始哀叹祸从口出。 “嗯?什么想怎样,”陆莲稚也坐了起来,嘻嘻笑着伸手就要去抱亓徵歌,“你饿了没有?我想去把鱼剖完。” 一声胡卢轻笑在耳边响起,陆莲稚被亓徵歌按在了原地,她绷紧了脊背,满心紧张地想好了说辞想要辩解,却见亓徵歌站了起来,将袖子层层挽起,又抽走了陆莲稚袖间软绳,扎紧。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让陆莲稚唰地站了起来。 她几步上前用身子拦住了亓徵歌,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亓徵歌理着袖口缓缓道:“我饿了,我要烹这条鱼。” 陆莲稚面色十分精彩。她知道一旦自己被抢了先机,让亓徵歌先开口提出这个要求,陆莲稚自己便无论如何也没有了办法再拒绝。 拿什么拒绝?陆莲稚对亓徵歌的药膳式厨艺忍耐力几乎为零,但亓徵歌自己却吃得十分习惯,甚至陆莲稚能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她甚至很喜欢食材里的药味。 这样的情况让陆莲稚根本没有办法开口提意见。亓徵歌喜欢,她怎么提意见?直白地说“我觉得你的口味有问题”? 她不敢。 陆莲稚隐约觉得亓徵歌是知道自己吃不惯药膳的,但亓徵歌心思很坏,她或许知道,却从来不说也不改,甚至今天还要用这个来报复自己。 陆莲稚不敢明目张胆苦下脸,一时揪着心期期艾艾挣扎道:“还是我来……” 迎着亓徵歌不容置疑的眼神,陆莲稚放弃了自我:“我来给你打下手吧。我先去,我去把鱼剖完……” 看着陆莲稚的背影,亓徵歌站在台边一时克制不住极轻地笑了几声。她早就知道陆莲稚吃不惯药膳,今晚就偏要多加几味味道重的药材,让她全吃完。 陆莲稚正比方才还要不走心地刮着鱼鳞,就听见了身后依稀的浅浅笑声。 她是笑了吧?笑了吧?陆莲稚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着亓徵歌,清醒地意识到了这可能也是被自己传染的习惯。 不好,这样不好。陆莲稚心里五味陈杂,有些甜,但此刻更多的是苦。 或许是我该改一改。陆莲稚想着,剖鱼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 一个时辰后,两道菜上桌。 陆莲稚盯着眼前浅褐色的鲫鱼汤和肚子里塞满了不知名草药的草鱼,魂飞天外。 “来。”亓徵歌贴心地握着陆莲稚的手,将筷子塞入她指间,又将碗碟往她面前推了推。 看着陆莲稚出神的模样,亓徵歌忍不住一手支颐作壁上观,声音轻而沉调笑道:“不是才不怕吗?陆莲稚,别怕,你吃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为了媳妇,翔也能吃下去三斤的陆莲稚(x) 和心比炭黑、痛下黑手攻击味觉的亓徵歌。 第87章 骤止 风轻云缓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谁也没有提起何时离开这个问题。 桃源的时光太过美好,耽溺其中,无人会想要浮出水面。 时日渐长,二人便也发现了原来巴陵这般地方也并不是全然安乐避世,相反也会常常有些愁人事发生。 前些日子小小的鱼乡遭了水贼光顾,惊得午饭桌上陆莲稚丢了筷子就拔剑翻窗往外跳,伏在邻人屋中,将一伙强抢强掳的水贼打了个七零八落。 以一胜多并没有什么惊人捷径,不过全靠阴招。陆莲稚行走江湖不说遭过多少下三滥坑害,光是见过听过的却也够多。 如此一来这帮不谙世事的井底水贼如何能比,登时就着了道,七八个人被一拥而上的乡人团团捆住,扭送官府。 陆莲稚从一众乡人口中听闻,这已经是水贼第八次突然袭击了。苦就苦在贼人跑得颇快,没有一次抓住过。 陆莲稚一招关门打狗算是使得歪打正着,不说将人家一锅端,也算是将一帮水贼打去了半窝小弟。 乡人热情,一事了解后纷纷给陆莲稚送鱼送肉送酒菜,也不明着送,只悄没声地全都挂在房门上、小窗边,一时将陆莲稚一点点盖好的小房差点给压垮了去。 “这可不能倒啊,”陆莲稚忧心忡忡搅着灰泥往石缝里塞石头片加固,“再过个几年没准还要回来小住,若是到时候回来一看它垮了,那岂非又要一点点重搭?” 陆莲稚这些日子里苦于搬石砌房,已然有些怕了,念叨着支使亓徵歌帮她扶凳子:“你别笑啊,你也帮我去把门上挂的辣椒拿下来啊!” 待到陆莲稚仔仔细细将房屋整个儿打理了遍,从顶上跳下来时,便正好看见了亓徵歌掰着半截儿干巴巴的大红辣椒,靠在一旁篱笆上向外伸出手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6 ,正在喂乡人散养的芦花鸡。 辣椒喂鸡?陆莲稚眼皮直跳,几步上前夺走了亓徵歌手里的辣椒:“喂喂!它吃坏了我们要赔的!” 亓徵歌眨了眨眼睛,倒是一派无辜:“它来抢的。它不能吃辣椒吗?我以为你能吃的东西,应当它也能吃。” 陆莲稚不知道亓徵歌是真没常识还是在逗自己玩,总之末尾那句话一时将她听得哭笑不得:“鸡不吃辣椒!” 末了,她顿了片刻又补了一句:“我也不吃!” 陆莲稚不吃辣,巴陵却嗜辣,她这个天生的味觉缺陷让她儿时遭了不少的罪。亓徵歌怎么会不知道陆莲稚不吃辣,说出这种话多半又是在打趣她。 “哎,忘了这个。”亓徵歌幽幽补道:“看样子你不吃的,它也不能吃。” 陆莲稚一时啼笑皆非:“我看你是越来越会打趣人了。” 亓徵歌不置可否,只换揪了一截草叶继续逗那圆滚滚的芦花鸡。 鸡才不吃草呢。那小母鸡示意性地啄了一下,提不起丝毫兴趣,见亓徵歌手上也没有别的东西吸引它,转身就跑了。 亓徵歌看着那花里胡哨的一团背影,忽然道:“陆莲稚,不然我们也养一只?” 陆莲稚正扯着嗓子同远远的另一家人说话。那家人住在另一个丘边,远远看来简直比豆粒大不了多少,但偏偏嗓音如洪钟,一问一答一来一往,竟也听得清晰。 陆莲稚好容易聊完,进屋里喝了半壶水,回过头才想起亓徵歌方才说了什么,不由又跑出来问道:“嗯?什么?养鸡?” “也行啊,那我们去抱个小鸡苗来。”陆莲稚开始打算盘:“若是母的,就找那边二壮家做下家,走的时候托给他家还可以下蛋。若是公的,我看便养大了做个烧鸡吃。” 亓徵歌看了陆莲稚一眼,心下也打好了算盘:一定要抱一只母的。 眼下小暑方过,荷月也将行至尽头,天气到了晌午已然十分炎热。陆莲稚拾掇完了一干事物,便拉起了亓徵歌,要往竹林里去。 这些日子里陆莲稚无大事可做,一时就像是狼归了山林。加之巴陵福泽仙乡,可供探索的好去处数不胜数,陆莲稚成日里从这头浪到那头,对此地的熟悉成都简直直逼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前些日子俏婶告诉我,竹林里有一棵带斑的大竹,那底下埋了她去岁酿的竹叶酒,”陆莲稚眼眸微眯,猫儿般的瞳仁里倒映出纤长的睫毛,忽而翕张的模样实在像是一只狡黠的猫,“俏婶说,那坛酒水送给我。” 亓徵歌跟着她往竹林方向走,边走边伸出手挡着炎炎日头。一时明炙的光线穿过她指缝,将她脸颊映得有几分微粉:“旁的东西不上心,人家送的花儿草儿、吃食玩意儿你都不爱,倒是满脑子就装着酒了。” 陆莲稚闻言眨了眨眼睛,模样倒是十分俏皮:“是啊,我爱喝酒嘛。” 进了竹林便不再像方才那般烈日当头,竹间清风习习而过。 青竹枝枝,翠叶点点,伴着竹叶间倾泻而下的丝丝浮金光色,此间景象倒是绝佳而难得,令人无端想起了那句“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来。 竹林间时不时悄悄走过些各色或家或野、毛茸茸的鸡,伴着林鸟羽翼翻飞之声,窸窸窣窣。 陆莲稚其实也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带斑点的大竹”身在何处,一时二人绕着各处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大片竹林越走越远,待到当真找到时,早已是一个午后过了大半。 好容易当真找到了此处,亓徵歌靠在青竹边,就看到陆莲稚登时撸起了袖子拿出了亓徵歌的药铲开始挖土,架势颇带劲儿。 “不知道合不合口?”陆莲稚从泥里掏出酒坛子,手上的泥也不掸干净,就丢下铲子抽出小刀,伸手三两下掀开了封盖,埋头嗅了嗅。 “……”亓徵歌看着陆莲稚跪在竹边,抱着酒坛子脸都埋进去半张的模样,上前伸手就将陆莲稚拉了起来,弯腰从地上捡起药铲:“陆莲稚,你趴在这里学狗吗?盖好回去再看。” 陆莲稚被她的比喻逗笑,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亓徵歌对陆莲稚素来说话不客气,陆莲稚从前也会感到些许委屈,但不知是时日渐长、她的脸皮也见长了还是为何,如今她听见亓徵歌这样嗔人,反而只会觉得有趣又可爱。 想着,陆莲稚就伸手排干净了手上的泥,凑到了亓徵歌身边,小声笑道:“……我是啊,我就是。” 亓徵歌拍开了陆莲稚的手,接过酒坛子提了起来,又从怀里摸出帕子递了过去:“擦擦。” 尽管她此间语气十分清浅,但陆莲稚知道,只要她抬头看,亓徵歌眼里就一定是有笑意的。 二人思绪相通,一时短暂无话。 . 陆莲稚来时不认得那斑竹,在林子里寻来找去绕了半天,几乎将半个竹林都看了个遍。 一时哪处风景较好,哪处阳光甚佳,哪处有清凉溪水都摸了个门儿清,回程时便特意挑了好看的那条路走。 两个人都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悠闲的日子过惯了,彼此都开始学会了用最惬意的方式消磨时间,手拉着手在人空竹满风轻疏的林间穿行。 正走到堪堪将出的路上,远远便晃来一个背着篓子砍竹的身影。 这倒是偶然值林叟。陆莲稚扬起脸冲那人打招呼:“童伯?” 正伐竹的童伯愣了愣,他眼睛已经不大好使,但还是认得出穿了身浅红衣裙的陆莲稚,抬手挥了挥手中的半截青竹。 童伯眼睛不好,嗓门却不输年轻人,隔着一大片茂竹喊道:“哎!外面有个外乡人来了,找了你们好久啊!” 童伯的乡音比较深重,亓徵歌听了半天愣是没能听懂,倒是陆莲稚听得清清楚楚,奇怪道:“阿伯,是什么人要来找我?我不记得同何人说过我在此处呀?” 童伯摆摆手:“是个外乡女伢儿,我也不识得。她到你们两个房里找了一圈没见到人,现在到处找你们呐,你们快回去看看——” 陆莲稚闻言若有所思,同童伯挥手作别后,便轻轻“噫”了一声,微微蹙眉:“会是谁呢?” 亓徵歌倒是并不特别在意,伸手摸了摸陆莲稚眉心:“管她是谁,回去便知道了,不必皱眉。” 陆莲稚倒是乖乖地不再皱眉了,却改作了咬着唇思索,半晌后才松开,忧心忡忡站住了不肯继续走:“万一是仇家那还得了?我看我还是一个人回去,你去二壮家避避风头。” 陆莲稚言行迅速,一时风风火火拉住了亓徵歌就要把她往邻人家送。 亓徵歌拗不过她,两个人拉拉扯扯正走出竹林,向小屋方向走到一半,就见到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带着轻纱幕离的纤细人影。 那人影在这烈日当头的时节里倒也不嫌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7 热,层层幕纱下海穿着件浅浅的青白色长袍,眼下午后烈日当头,那人却也不似旁人脚步急促,反而带了一股舒缓意味,远远看来倒是不似人间物。 这股不似人间物的气息怎么有些熟悉?陆莲稚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来,但亓徵歌对此人太过熟悉,以至于几乎是第一眼,就即刻认了出来。 她丝毫不知道此间、此刻,为什么这个人会到来,到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又毫无预警。 一种微微的不真实与袭上心头的异样感让她开始感到一阵恍惚。 “……师妹?”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准备进入最终卷~ 卷六 药宗变弃子成众望,白翼翻四海传拥书 第88章 逃避 自曲闻竹离谷南下,已过去了一月有余。 说是要将亓徵歌寻回谷内,这件事情曲闻竹自问并没有什么难度。 她知道自朝京一别后,亓徵歌一路南下,最远将到湘水一脉。这一路上,二人有过不下五封的书信来往,亓徵歌也并无隐瞒,在信中大方谈及了所经各处。 最后一封书信传到谷中时是季春之末,曲闻竹由此得知了她师姐经行汴京,甚至还给她送了两个徒弟。 等来这两个徒弟花了半个多月,见面还算愉快,生生也很讨人喜欢。 既然喜欢,师徒缘也就结得万分顺利。但曲闻竹还没来得及含饴弄徒、好好探寻一番这个小徒弟的可爱之处,谷中就迎来了突变。 常言医者不自医,即便是药宗之首容决谷主亦是如此。 冬春交替,万物生发之时,亓元解自幼积下的苦疾终于一朝破土,自身难保。 虽说并不是什么即刻出人命的大问题,但手忙脚乱一阵救治后,相比年轻时候,他到底也是失了很多元气。 元气流失的后果,便是许多事情力不从心。亓元解一个人思来想去,一时连这谷主也不想当了,满心只有退隐二字。 谷中亓家一脉便只有亓徵歌这一个千金独女,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将思绪落在了谷外游方的亓徵歌身上。 众人皆想道,虽谷中千金是离经叛道的逐弃子,但若是亓元解执意如此,亓徵歌又肯回谷中,那么谷主之位便必定是亓徵歌的囊中物。 一时各人或忧或喜,千般不一。 皋月伊始,曲闻竹受了命要再度出谷,将云游四海全无归心的亓徵歌给带回谷内。 “带回谷内”——这四个字的含义颇深,像是块诱人的糖糕,又在暗处隐藏着枷锁。 亓徵歌蹙着眉,几个月来的好心情与笑意全都随着曲闻竹的一字一句渐渐散了去,神情又回复到了许久以前的清冷。 她刻意不去看陆莲稚的神情,沉默了好半晌才闷闷应道:“我不回去。” “好师姐,你让我怎么办?”曲闻竹像是知道她会一口回绝,并没有奉上多余的失望表情,语调仍是惯如以往的暗含谑笑。 她捻着篱笆外揪来的一根狗尾草,绕在指尖转了半晌,轻飘飘丢在亓徵歌身上:“你倒是逍遥在外,我不好说你胡闹,但你也好好想想,你究竟要做什么?若是当真要割断过往,又为何还要挂着容决谷的名号、为何还要与我传书?你便大可以把名牌还给我,我帮你丢进江里,我们一了百了,好不好?师姐?” 这句师姐喊得怪异,纵使亓徵歌早就习惯了曲闻竹的阴阳怪气,此刻也有些哑言。 微风拂起曲闻竹轻薄的幕纱,也拂起了亓徵歌的鬓发,一时只闻万物窸窣,不见人声。 师姐妹间的气氛很微妙,事发又突然,陆莲稚知道自己并不好插嘴,便始终在一旁默默听着。只是听到这里也难免心下微动,抬眸看向亓徵歌。 是啊,亓徵歌对容决谷的态度总是那样暧昧模糊,不割舍也不接纳,不改变也不停留。 她心里,其实究竟想要怎样呢?她想要做什么呢? 熟悉的疑问又浮回了心头: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她最想要的呢?陆莲稚有些迷惘。 哪里知道,她这份迷惘还没来得及深入,就见到亓徵歌突然转身,离开了这个气氛微妙的场合。 曲闻竹也被亓徵歌突如其来的逃避给震住,一时二人看着亓徵歌的背影,相对无言。 “嗯,”陆莲稚理了理袖口,帮亓徵歌圆了个场,“她应该是累了,我们徒行了一下午才回来。” “……”曲闻竹扫了一眼陆莲稚,沉默片刻也没说出什么,只甩袖跟着亓徵歌往屋内走。 她追在亓徵歌身后,声调微扬起:“师姐!” 陆莲稚看着两个人的身影,靠在小树边垂眸摸着指甲,一时也并没有追上。 没有我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去吗? 陆莲稚想起了亓徵歌曾给过她的那个答案。她看着从树梢穿过、坠落在摇曳草尖上的日光,一时恍惚。 有股说不上是忧心还是抗拒的思绪纠缠着翻涌上了心间。平心而论,无论亓徵歌此刻决定了是回还是不回,陆莲稚心里都始终不好受。 若回,她心里会忧虑。若不回,她心里又有愧疚。 谁会愿意一辈子流离漂泊?谁又会愿意有家不回、愿意放弃机会? 陆莲稚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是自己拖住了自己心上人的步伐,又隐约觉得自己其实仍旧并不是特别了解亓徵歌。 尽管她们常常心有灵犀,又是世间难寻的亲密无间,但说到底,她们是两个不同的人,虽然现在与未来都会相通,但所历的一切过往却几乎算是截然不同。 陆莲稚从来都不擅长这般细腻又纠缠的思索,她向来是无忧无畏,又飞扬随心的。 但此刻,两载前与亓徵歌初遇时一般无二的彷徨心态再度隐约浮现,令陆莲稚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微微叹出一口气。 只是那声音轻不可闻,不过弹指间,便悄然被槐花坠土之声湮没。 . 曲闻竹很快就从房中再度走了出来,蹙着眉看向了正靠在房门前小树上不知所思的陆莲稚。 在她看来,亓徵歌软硬不吃、坚持不愿回谷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眼前她这个年纪尚少的心上人。 在这某些方面,曲闻竹自信足够了解亓徵歌,也知道既然陆莲稚能让亓徵歌顺着水流走到这一步,两个人的感情必定是坚不可破。 曲闻竹也知道,即便如此,两人的来日却也还有太多,一切都无法在这一刻下任何定论。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曲闻竹摘下了幕离,眼神扫向了陆莲稚,扬起下颌问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她的事?” 陆莲稚仍在出神,闻言抬眸看了曲闻竹一眼。 “我自然关心……但这是她自己的事,她要自己决定。” 陆莲稚语气闷闷的,指尖绕着袖内一枚香囊的流苏坠子,这看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8 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入了曲闻竹的眼,当真让人有些摸不透她心思。 曲闻竹微微侧目看向房中,视线里看不见亓徵歌的身影,这让她不由得眯了眯眼,将视线锁在了陆莲稚身上。 “师姐方才同我说,她不愿做你的枷锁。”谈及此,曲闻竹倒是笑了,视线在陆莲稚透着些微粉的面颊上来来回回逡巡:“也不愿因为她自己而改变你们两个人的来路。” 陆莲稚向来知道亓徵歌性子如此,但闻言还是微微愣了愣,一种微涩的冲动迫使她连呼吸都放缓了下来。 “看样子师姐很喜欢你嘛。”曲闻竹鼻间发出一声轻哼:“你没有发觉吗?她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我看,倒是越来越像你。像你们这些江湖人了。” 这不可否认,陆莲稚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垂下眼睫:“我只希望她越变越好。” “我和师姐是师父最后的两个关门弟子,我同她是自小养在一处的。”曲闻竹见陆莲稚默不作声,心下思量了一番,决意趁亓徵歌出来之前下些猛药,敲打敲打这个看来恍惚少年人:“虽不如亲姐妹那般心意相通,但我也能够很轻易知道,她自幼直到成人的所有心事。” 不出所料,陆莲稚闻言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抬眸看向了她。 “她或许会同你说起往事,你或许也会知道许多,但你一定并不了解,师姐从小的梦想,就是做容决谷的谷主。” “这不是为了她父亲,也不是为了什么权柄。师姐只是想要像她的祖父、我们的师父一样。” “——她梦想成为药宗容决谷开创以来,能够名留青史,能够有所贡献的大医者。这个梦想算是野心勃勃,师姐小时候常同师父说起。但随着年岁渐长,她却再也没有提过。” 这件事陆莲稚绝对一无所知。曲闻竹从她的表情里也能够猜测一二。 “当年谷主夫人不知所踪后,师姐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陆莲稚的反应很合曲闻竹的心意,她一时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颇有几分煽动意味地继续道:“那段时间里,师姐几乎没有出过师父院落的大门。” “那时候谷里风言风语,但唯独师父待她,极好极好。”曲闻竹的思绪也悠悠飘远,记忆里那个年幼又倔强的亓徵歌仍旧十分鲜活。 这个和自己同岁的、谷中的千金,却比自己这个师父捡来的孩子更要用功,每日里埋在师父书房成山的典籍下,背着谷内所有孩童望而生畏的篇章。 总是由于写字太多,身上不可避免地沾着些隐约的墨水痕迹。 那个时候,她同师父还有自己,算得上是最亲最亲。 “她即便是看淡了一切往事,都绝不会忘记师父。就算是为了师父,她也更绝不会忘记她的梦想。纵使她最终选择离开了谷内,我也知道,师姐她对容决谷的每一寸土地,都有着极深的眷恋。” “陆莲稚,她也有梦想,她也有野心。她不愿做你的枷锁,你为何又要禁锢她?” 话说到此处,曲闻竹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她明显地看到了陆莲稚神情的变化,不由得心里暗自称赞了一番自己搅混水的功力实在非同一般。 她来这一趟从来没有指望过亲自上阵去把她师姐带回谷,除非事情发展到了需要把亓徵歌药晕了捆回去的地步。 眼下就只需要等着陆莲稚行动了。 曲闻竹看着陆莲稚变了又变的脸色,轻飘飘转身,只留下陆莲稚一个人,自己去逗篱笆外探头探脑的那只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亓徵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抱歉停了这么久_(:з」∠)_这几天实在很忙忙qwq 实习还有三四天结束,之后一定会好好写完的!(握拳 第89章 归途 曲闻竹追着那芦花鸡慢慢地越走越远了,陆莲稚却丝毫没有心情去看这幅小姨子追鸡的诡异画面。 她不是没有过准备,也不是从没有想过这些。但亲身听到曲闻竹说出这些话,到底还是令陆莲稚心里五味陈杂。 亓徵歌在屋内迟迟没有动静,陆莲稚也不去询问,二人一时隔着一道陆莲稚亲手筑好的沉重石墙,各怀心思。 陆莲稚是个年纪方轻的少年人,更是个怀有无数梦想的少年人。 她梦想踏遍四海神州、高山低川,梦想终有一日于剑道有所大悟,更梦想有生之时能同亓徵歌永不分离,快意人生。 这些都是她自幼到如今一点点积淀下、难以割舍的梦。 可时到如今,她才忽然惊醒。有权怀有梦想的,绝不仅仅是自己。 陆莲稚开始感到一阵阵不可抑制地愧疚和悔恨。她觉得自己剥夺了亓徵歌的野心,弯折了她的梦想。 她从来都不愿做我的枷锁,可我却始终是她的桎梏。 想着想着,陆莲稚有些难受,甚至越来越难以适应。 “……”她噌一声拔出了背后负着的陆离剑,捧在手中,从剑锋之上看见了自己的双眼。那双眼一如既往的清澈笃定,却与以往相比少了太多稚气与飞扬。 陆莲稚正出着神的时候,亓徵歌从房内走了出来。她看着陆莲稚,有几分狐疑地走了过去,伸手拍了拍陆莲稚的脸颊:“陆莲稚,怎么了?闻竹去哪里了?” 二人面颊贴得有些近,对上亓徵歌那双寒潭一般清幽的眼睛后,陆莲稚猛然回神。她下意识答道:“她追着鸡跑了。” 亓徵歌闻言愣了愣,仿佛不太相信一般确认了一遍:“嗯?什么?” 陆莲稚这才彻底回了神,举目向曲闻竹跟着芦花鸡走远的方向看去:“嗯。你师妹,跟着你方才喂过辣椒的那只芦花,走不见了。” 陆莲稚回想起来也感到有几分好笑,这两个人果然是一处长大的师姐妹,连对小动物的喜好都如出一辙。 亓徵歌闻言,脑中也登时浮现出了种种她师妹追鸡的画面,一时也忍不住好笑。 陆莲稚见她笑了,心下多少也有些宽慰。 静默了两秒后,她却感到一股更深的歉意。陆莲稚抬眼看向亓徵歌,单刀直入开口问道:“你想不想回去?” 陆莲稚神色难得的正经,又一上来就问的是最要紧的问题,亓徵歌不由得怔了怔,好半晌才答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四个字陆莲稚几乎从来没有听亓徵歌说过。在她的印象里,亓徵歌只会非常明确地说“是”或“不是”,“想”或“不想”,对不愿回答的问题也只会沉默。 所以这次,她为什么会用这样叹息般的语气说出“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陆莲稚指尖勾出襟内的吊坠,拉起亓徵歌的手覆在其上。 “你不能为了我放弃你想做的事,”陆莲稚语调有些颤抖,却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39 也依旧含着亓徵歌十分熟悉的笃定意味,“我不要成为你的牢笼,亓徵歌,你也有梦想。你不能只为了我,一辈子在外漂泊。” “可我们不是有过共识的吗?”亓徵歌微微不解,“漂泊”这个词太无奈,又太被动,是被一辈子的苦旅折磨过的人才会选用的词。她不知道是什么让陆莲稚忽然之间,就将这一切视为了“漂泊”。 “这是你热爱的生活,也终于成了我热爱的样子。我们不是在互相适应吗?”亓徵歌语调充满着疑问。 “况且什么是我的梦想?”亓徵歌反握住手中吊坠,手上使力将陆莲稚拉得向前倾倒:“我是有梦想,没错。但我的梦想不是对任何人屈服,更不是为了任何无关紧要的事而改变现在的样子。” “但你就是想回去,不是吗?”陆莲稚听得出她的语气已经有了些刻意在其中,像是气话,又像是为了要强的人前那套说辞。 她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她心里的想法,陆莲稚一眼就能察觉出。 她被亓徵歌揪着脖子上的细绳,无奈道:“你再想想,好不好?你不要断然拒绝。什么是无关紧要的事、什么又是重要的事,都想想再说好不好?” “你想让我怎么想?”亓徵歌语气已经有了些不悦,但陆莲稚却仿佛丝毫也不畏惧,任她揪着自己衣领。 “那我问你,”陆莲稚安抚地拍了拍亓徵歌的手背:“若我们这次不回去,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问题的答案很明显,亓徵歌蹙着眉,并没有回答。 亓元解病重,不论他此番是以谷主的身份还是父亲的身份召回亓徵歌,若是亓徵歌连这次都拒绝,日后她还有什么理由再回头? 她想回去。陆莲稚看着亓徵歌低垂微颤的睫毛,心里明镜似的,十分笃定。 两个人正僵持着,不知所踪的师妹终于又远远地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戴着幕离看不清面庞的人。 “大师姐好。” 那戴着和曲闻竹一模一样幕离的人走到了近前,扎起幕纱露了个脸,恭恭敬敬拱手作揖。 这样的场面突然多出个面生的谷中人,亓徵歌倒是不意外。毕竟曲闻竹历经了朝京中的突发事端,怎么也该长个心眼,出谷多带个人照应也是应该的。 亓徵歌抬眼细细看了看,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姑娘,才微微颔首示意。她也没有说多余的话,见过后只道了一句“自便”,就径自转身向另一条小路走去。 陆莲稚见状也知道她是想同自己换个地方说话,便也朝曲闻竹拱了拱手,道一句“失陪”,转身跟着亓徵歌往那小路上去了。 曲闻竹乐得如此,看着二人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将扎起了的幕纱又放下:“她们定是要谈很久的,我们先去四处逛逛,省得瞎等。” 说着她也不等身旁人反应,径自绕过篱笆向来时的路走去。 曲闻竹并没有想到,她自认神机妙算,却还是不够了解陆莲稚对亓徵歌的影响程度。 陆莲稚和亓徵歌两个人去谈事用的时间还不到一炷香,连小路都没有走到尽头,就又并着肩走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你别扭纠结的时候,其实你的老婆比你更了解你的真实想法...... 过年倒计时...空空的口袋渴望红包。 无心工作满心放假orz激动。 第90章 尘心 “师姐这可是心回意转了?” 曲闻竹看着去而复返的亓徵歌,调笑道:“想不到出来这些年,师姐做个决定也变得这般举棋不定了?” 亓徵歌听见曲闻竹这个语调便知道她心情不错,只是曲闻竹为何莫名就如此心情飞扬? 亓徵歌几乎是转瞬间就意识到一定是曲闻竹对陆莲稚耍了什么小把戏,否则陆莲稚也不会如此认真又坚定地同自己说那些话。 眼下曲闻竹成功搅混了一池水,将亓徵歌心意扳回,达了目的自然沾沾得意。 亓徵歌轻轻冷笑一声,淡淡地看了曲闻竹一眼:“闻竹,你再多说一句,就难保我会不会又变卦了。” 曲闻竹不喜欢吃瘪,闻言便幽幽回顶道:“……师姐不回去,以后后悔的可不是我。没了你,保不准谷里栓选一番,当上继任谷主的就是我了。” 一时亓徵歌瞟了曲闻竹一眼,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回道:“……痴人说梦。” “……”曲闻竹显然并未料想到亓徵歌当真会搭理自己,一时被噎了个狠。 她这个向来对什么都不理不睬的师姐,什么时候也学会斗嘴噎人了? “想不到师姐这两载游方倒是练得好嘴皮,也不知医术见长没有?”曲闻竹被噎得静默片刻后来了兴致,抱臂貌似十分关心般问道:“师姐还是要专心医道,省得回了谷又落人口舌。” 陆莲稚见这两人居然斗起了嘴,看了看模样貌似十分无辜的亓徵歌,一时心里好笑,却仍旧还是维护道:“闻竹姐姐,你这样说就是小看人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亓徵歌便打断了她。虽说是对着陆莲稚说话,眼神却始终看着曲闻竹:“不必叫她姐姐,你既是我的人,便同我一样叫她师妹便好。” 陆莲稚自然是迎合亓徵歌,登时笑着对曲闻竹喊了一声:“师妹?” 不得了。曲闻竹微微瞪眼,上下打量着亓徵歌。 师姐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曲闻竹按捺着自己的思绪,尽力维持优雅,忍住不将“不要脸”三个字脱口而出,按捺间将狐疑的眼神扫向陆莲稚。 她已经无心去质疑陆莲稚那句狼狈为奸的“师妹”,只觑着陆莲稚道:“莲稚妹妹好本事。” “不敢不敢。”陆莲稚笑着拱手道:“区区不才,不足挂齿。” 可算是知道这点不要脸的味道是哪里来的了。曲闻竹缓缓打量了一番陆莲稚,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还敢问二位高人,何时启程?” 问题绕来绕去总是绕不开回谷二字,亓徵歌虽同陆莲稚达成了共识,此时却仍不免心下生出些微妙情绪来。 回谷二字说来轻巧,路途上快马加鞭也不过是半月余的脚程,但真正下了这个决定将会带来如何的改变,亓徵歌与陆莲稚都心知肚明。 “此事既急重到连你都亲自出来寻我,想你也是希望我今日便启程。”亓徵歌不同她绕弯,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想必师妹连车马都是备好了的。” 曲闻竹笑道:“师姐神机妙算。” 亓徵歌心情看起来已然不再像先前那般柔软轻松,姿态也不再慵懒。她又恢复了往日里端雅的行止,浅浅同曲闻竹点了点头后,便兀自转身回了房中,动作十分干脆地拾掇起了为数不多的物件。 曲闻竹抱臂在门边看着,见亓徵歌神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0 色很淡漠,也知道她多多少少心下会有些抗拒。 亓徵歌这两载游方,除却朝京一别后曲闻竹与她还有些联系,谷中便几乎如同忘却了她一般不闻不问。 彼时谷中无事,双方便始终不咸不淡,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直到如今生出事端,谷中才想起亓徵歌这个逐弃子来,难免令人感到不满。 谷主如今身子每况愈下,大不如从前,谷中许多事务都不再有心去打理,三三两两的零事都落在了他手下的几个弟子身上。 谷中众人皆知此非长久之计,亓元解有心将谷主之位让出,却苦于难以找到合适人选。 在此之前,亓徵歌始终都作为谷主千金被视为头一位的继任之人,却不想这根正苗红的好料子却一朝离经叛道,游走江湖。 此番一旦曲闻竹顺利将亓徵歌带回谷中,便是默认了亓徵歌有意要继任谷主之位,先不说谷中有多少繁琐试验,便单凭亓徵歌两年前那一番大动作,她都或许要受不少刁难。 “管他何方刁难,你便是尽力一试,也算不没师恩、不负心愿。”陆莲稚知道她对谷中的重重心结由来已久,即便是解开了,也还有些难以消磨的痕迹。 这心结与消不灭的痕迹落在亓徵歌眼中,便如同当局者迷般令她自己捉摸不清。 她曾经一度十分眷恋容决谷,眷恋那里的一花一木,一水一风。或许是源于埋藏在童年记忆中的璀璨时光,又或许是源于容决谷作为药宗大派的繁盛,平心而论,亓徵歌对容决谷是有十足感情的。 尽管这感情最终没能逃过被一年年云雾般笼罩着的束缚感磨灭。 “若你当不成谷主,也并没有什么好失落。”陆莲稚见她似乎有些忧心,在一旁温声出言安慰道:“日后总归你我便还是如此游方九州。若你愿意,还可以自成一派。你主药宗,我主剑宗,横竖人脉我有,财路我也有,这整个江湖也不是容决谷一家独大,他们不要你是他们魔怔了。来日你我珠联璧合,三十年后定当叱咤江湖,七十年后难保便是与他容决谷势均力敌,比肩而立。” 陆莲稚笑着侃侃而谈,将一番真真假假的玩笑话说得万分认真,仿佛真要打算自成一派。 “若是你当真成了谷主,那便是皆大欢喜。既是谷主,岂非整个容决谷都是你说了算?哪里还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陆莲稚笑着调侃道:“到时候想我也能在谷里横着走才对,多威风。” 亓徵歌终于被她逗笑:“哪儿有你这种想法?得了权势便横着走,如此还想自成一派?” 陆莲稚见她终于放松了语调,一时心下便仿佛洒上了春日细雨般舒展了开,也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都无妨的,一切都总有别的方式实现。至少你同我说,便是尽我一生,我也要帮你实现。” 亓徵歌闻言笑着伸手揽过她,抚了抚她脊背。 “我还是喜欢看你笑。”陆莲稚将下颌搁在亓徵歌肩窝上,贴着她耳尖轻轻道:“都没事的,不必担心。” “嗯。”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迟到的新年快乐 并反思自己的乐不思文行径orz 第91章 客袍 暗泉养窦容决决,明园护桂放亭亭。 药宗大派容决谷至今已有数百年,滥觞之期可溯前朝,素来被誉为世外桃花源,人间仙家地,居于山环壑绕之中,难为外人所探。 曾经二十载的生命中,亓徵歌从未离开过这世外桃源。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她最初识得的所有花草与鸟兽,每个季节的风从何而来,又将向何而去,她都了如指掌。 “过了这个镇子再往前些就是进谷的山道了,”亓徵歌卷起车帘,向一旁骑着马并道而行的陆莲稚道,“路窄且绕,你第一次来,别冲那么前,跟在后面走。” “师姐,今夜到不了谷内的。”曲闻竹的声音带着些疲懒,从亓徵歌身后传出:“今夜是定要在镇上歇息一夜的。这一路来都未曾好好歇息过,你看看,我连眼圈儿都熬出来了。” “我们不能这样进谷,让人无端看了笑话,还以为我们在谷外过得有多差。”曲闻竹扶着门框将亓徵歌挤开半个身子,冲陆莲稚道:“莲稚妹妹,咱们到了镇子上便歇息,明日再进谷内。左右这三个多月也撑下来了,不差这一夜的工夫。” 陆莲稚侧脸看了看亓徵歌,见亓徵歌也并没有多余的反对意思,便应了下。 眼下已是六月十七,时将立秋。经历了半月的疾行奔波,容决谷的样貌终于在陆莲稚眼前一点点显出边际。 这一路来,陆莲稚也渐渐认清了“继任谷主”这四个字的意义。 容决谷传承百年,靠的并不是一家嫡传独大,而是几番更迭,谷主之位始终在众多才能之辈中流传。 家传的路数向来十分不受谷中人信赖,反而是师徒相传更令人放心。 天赋异禀的才德之人毕竟少见,而谷主大弟子却总是谷主亲手教出来、跟随谷主最久的存在,从德行与才能而言,是最接近谷主、也最有保证的人选。是以容决谷自开创到如今,十位中也有半数都是大弟子出身,而并非谷主本家子女。 但如今的亓家不同。谷主之位自始到终在亓家已经接连传承了四代,四代都是谷中难得优秀的好胚子,若是亓徵歌顺利继任,她将是绝无仅有的第五代。 “我自然是想的。想当谷主。” 陆莲稚还记得,那天亓徵歌说出这句话时沾染了微微希冀与憧憬的语调。 她知道亓徵歌的心结渐解后,对容决谷的抗拒之情其实早就已经消磨得所剩无几。如今昔日的梦想横陈其前,没有人能够全无反应。 “谷主之位并不仅仅是空有名号。”亓徵歌抚摩着陆离剑鞘上微凉的纹路与各色碎石,缓缓将她所憧憬的一切罗列在陆莲稚眼前:“祖师爷传下来的医典经书,有些格外久远晦涩的,只有谷主才有权翻阅,通透后便言传口授与弟子。” “每年九州各方医家盛会,入了流、上了层次的,也只有容决谷的谷主才有权参与。” “各方所献奇花异草、各地所来绝症怪病,或是各处独有的医家奇缘,若非有意栽培他人将机缘相让,便都是唯有谷主才能解决、也唯有谷主才有资格触碰的。” 陆莲稚也知道,容决谷主并不是处理谷中杂务的存在,而是象征了容决谷、象征了药宗之首的大德医者。 容决谷主撑起了谷中门面,谷中也毫无保留地为谷主之位上坐着的大医者提供绝无仅有的机缘。如此想来,成为容决谷主绝非仅是亓徵歌一人的梦想,说是万千医道中人的梦想也不为过。 这是任凭海中之鱼逆流前行多少个春秋也无法到达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1 的高天,是龙门之后的高天。只有越过那道常人难以企及的龙门,成为了腾悬苍穹的蛟龙,才能见到高天之上的风景。 从前陆莲稚总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憧憬的一切描述给亓徵歌听,但渐渐地,她终于也意识到,原来亓徵歌的梦想也并不仅是她所想的那样平和。 她也有着令自己也要仰望的梦,恢弘又遥远。 初见时那般如隔云霭、如间薄雾的朦胧感又袭上了心头,但此刻陆莲稚却没有了曾经的徘徊与迷茫难前,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抑制的爱慕与眷恋,变得更加浓烈。 世人向来慕强,更何况是本就少年有为的陆莲稚? 但平心而论,尽管亓徵歌的心结已经解开,又是谷中屈指可数的有资格、有才华,但她离经叛道的行为却早已经给谷中各脉宗族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无论亓元解是否当真想要将谷主之位留给亓徵歌,也并不是他一人能够说了算。 但我要帮她完成梦想。 即便是要放弃自由,即便是要放弃曾经憧憬的未来,她也要让亓徵歌达成所愿。 愿为池鱼、甘做笼鸟的誓言仍想来清晰,向容决谷渐近的长路仍在延续,陆莲稚的心意也一分分落定。 “又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了亓徵歌清浅的声音,陆莲稚回过头,穿过镇上驿亭客房的雕花漆窗,视线落向了房中人。 立秋将至,夜中的月色清辉流溢,相较往日清明更甚,铺洒在未点灯的房中,将眼前人也映得朦胧缥缈。 陆莲稚站在窗外庭中,回身向如在画中的亓徵歌招招手,也并不说话。 亓徵歌看着她浅色的袖口在月色下招摇,一时心里不可抗拒地微痒,仿佛被毛茸茸的猫儿尾挠上。 她笑着绕入廊中进了庭内,伸手挠了挠陆莲稚的下颌:“怎么了?” 陆莲稚看着她含笑的神情,心下竟登时生出种含泪的冲动,伸出双臂便将她按进了怀里。 纵使亓徵歌平日素来习惯了陆莲稚的黏人,此刻却也发觉了其中的不同。 “陆莲稚?”她感到自己被陆莲稚按得有些疼,却还是忍住了并未出声,只狐疑地喊了声眼前人的名字。 她等了许久,静静地听着耳后陆莲稚微沉的呼吸声。 陆莲稚将半张脸都埋入了亓徵歌后颈中,微显贪婪地嗅着她周身的药息,终于缓缓开口。 “……我明日,不同你一道入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快完结了?是吗?(自问自答不出) 毕竟我是拉长节奏小能手(x) 第92章 缘由 “我明日,不同你一道入谷了。” 亓徵歌闻言即怔住,从陆莲稚怀里挣脱开来,拉开了些距离,借着月色打量着陆莲稚的神情。 “为何?” 这两个字出口的语调堪称是小心翼翼,亓徵歌实在不知道为何,向来不愿与自己分隔开哪怕一分一秒的陆莲稚,居然会说出“不同你一道”这种话来。 且她能隐约觉察到,这并不仅仅是“明日”,陆莲稚的言下之意,是此番。 ——此番,她都不会与自己一道入谷了。 “你有何事?”亓徵歌捏着陆莲稚的双肩,同她对视着:“陆莲稚,你告诉我,我同你一道去。” 怎么这么傻呢?陆莲稚心里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随即摇摇头回绝道:“明天你同你师妹一道进谷去。” “我不去。”她顿了片刻,补充道。 亓徵歌微微蹙起了眉,正欲开口,便被陆莲稚轻轻摇了摇头打断。 “如今我入谷,对你而言毫无帮助。不仅毫无帮助,我相信以如今的形势,我若公然入谷,对你不利反害。” 陆莲稚尾指勾了勾亓徵歌的手心:“放心,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 “我先在外替你想些法子,到了末不论事成或否,我们再见亦不迟。好不好?” 亓徵歌一言不发,清亮的双眸定定地看着陆莲稚,仿佛要将陆莲稚盯到开口变主意。 陆莲稚被她看得脊背有些僵,但还是面色不改,坚持道:“不会很久的。不然,我偷偷溜进去看你?悄悄地、谁也不知道地,晚上去看你。” 陆莲稚语调越说越轻,到了末已然带了些娇软,攀着亓徵歌肩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你有没有什么想带我去的地方?过几日我便偷偷溜进谷内,到时你便带我去看,可好?你孩提时候爱去的沉星湖、你初学御马时常到的那片花海、你在小竹林里亲手搭的小竹屋,还有你说过的所有地方,都带我去好不好?” 亓徵歌被陆莲稚炙热的吐息扰得耳尖微绯,在如此贴近的距离与轻软的语调下,纵使她已然有些五迷三道,但心下到底也知道陆莲稚这个小狐狸精是在哄自己。 亓徵歌一时有几分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身子却仍是往前凑了凑,拒绝道:“不好。我不要你帮我,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怎么这样呢,”陆莲稚清晰地看到了亓徵歌面颊上的绯色,一时心里知道她此刻恐怕已经被自己哄住了,笑道,“你可听说过,人言‘小别胜新婚’?” “不曾。”亓徵歌有些微恼了,伸手拍了陆莲稚放在她腰间摩挲的手背一下:“你不同我一道入谷,就以后都别入谷了。” 这倒是难得的任性话。陆莲稚手背被拍得微疼却也不躲,反而凑得更前,闹道:“这怎么行呢,我还要同你一道去看花海的呢……” 话还没完,二人只听身后院中传来“咚”一声闷响,亓徵歌登时伸手将陆莲稚推出了几步远,二人皆向那声源看去。 “哎呀。”曲闻竹正微微倾身靠在二层客房的窗边,左手仍保持着往下扔东西的姿势,五个指尖在月色下显得莹莹润润:“失手了,抱歉。二位继续?” 亓徵歌冷哼一声,顾盼间流光寒凉,看向曲闻竹:“呵,手抖还做什么大夫?闻竹,我看你还是早日把名牌还给祖师爷,改行回去种地罢。医道容不得你失手,农家粗活儿倒是无所谓。” 曲闻竹幼时确实曾照料谷中药田很长一段时间,但那是她因擅剖谷中飞禽走兽而得的惩罚。 谷中药田肥沃,弄得她每日里指缝间都是泥,堪称为生命中极为狼狈的一段时光。 眼下亓徵歌再度提起此事,曲闻竹忍不住面色微绯,将手从窗边收了回来。 “哼。”她抱臂冷哼了一声,那音调倒是同亓徵歌十分相似:“师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 “我看莲稚妹妹说得很对,她入了谷也是要遭那几个老古董的白眼,师姐何必让她去吃那些晦气。”曲闻竹听够了墙角,站在楼上缓缓道:“反倒不如让她待在谷外,她既然四面八方有那么些高朋贵友,总能替你出些好法子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2 才是。” “师姐不是想做同师父一样的大德医者么?”曲闻竹见亓徵歌神色有些犹豫,心下大致也知道亓徵歌在想些什么,一时挑准了要害道:“这是你的梦想,你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一切机会。师父若是还在,也一定会尽他老人家所能推你一把的。他如此看好你,怎么可能会甘心看你流落谷外?” 是了。曲闻竹是她师父亓源缮最小的关门弟子,亓徵歌又是他亲孙女儿,小徒弟和小孙女儿自打拜入亓源缮门下,就从来都是最受宠爱的。 亓徵歌有多敬仰孺慕亓源缮,旁人只知表面,但曲闻竹整日共处,却是知道十成十的。 果不其然,亓徵歌面色和缓了下来,不再似先时那般抗拒,只仍旧沉默着,仿佛正思索着什么。 “成了。”曲闻竹见亓徵歌放松下的神情,一时朝陆莲稚轻轻比了个口型,翘起唇角笑了笑,又将视线移到她师姐身上转了半晌,才终于回过身,缓缓关上了窗扇。 “……”亓徵歌微微叹出一口气,思索良久后,一时倒仍未置可否。 她心里自然清楚何为当务之急,也对是非分辨得万分清明。但有些事情,她就是不愿。不愿让陆莲稚受这样的委屈。 这是她的故土,她生长的地方,更是她有心要接手的地方。为何她的心上人却在此刻,忌于步入? 微微的不甘涌上心头,却在下一刻转瞬即逝。 陆莲稚攀着她的肩头,轻轻道:“你就同意嘛,好不好?我还等你当上了谷主,认我回去做谷主夫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强行嫁人的陆莲稚。 亓徵歌:说什么呢真是的。 第93章 山门 这是第一次真正的暂别。陆莲稚将亓徵歌的车驾送出镇后,便站在镇前的石门边出了会儿神。 许久没有过独身一人的感觉了,陆莲稚感到有些不自在。她在门边靠了片刻后,便拍拍衣袖上的微尘,转身向驿亭客店的方向回行。 天色尚早,卯时都还未过。陆莲稚走到了客店底下,想要走进去,又觉得此番在哪儿都没什么滋味,便转身又走了开,在镇上逛了几遭。 一趟下来倒是意外发觉这镇子虽小,五脏却全。 这镇子就在容决谷外,虽不比数十里外的商羊城繁华新鲜,各类小物却也还是齐全。想必谷中人常常会来此处走动、添置些平日用惯的小物件。 陆莲稚见眼前的笔墨铺子里竟有亓徵歌最喜欢的那款松烟墨,如此想来,是否这便是亓徵歌自小用到大、最习惯的那一种墨条,所以她才会如此喜欢? 陆莲稚将那松烟墨拎在手中掂了片刻,才抬头笑向掌柜者问道:“店家,我买下这个同纸笔,可否借砚台一用?” 待到纸墨笔砚具备,陆莲稚便坐在清晨的小镇上,开始一笔一划缓缓勾写。 . “师姐,别看了。影都没了。”曲闻竹眉梢微挑地打量着仍掀着帘子向后看的亓徵歌:“从前倒不知,师姐竟有如此黏人一面?” 亓徵歌闻言只放下帘子,淡淡看了眼曲闻竹,并未还嘴。 或许是因为眼下临近了容决谷,曲闻竹明显发觉亓徵歌又渐渐回复了两载前的模样,冷淡清沉,少言又倔强。 一时车帘放下,将车马衮衮之声隔绝了几分。 一路来曲闻竹见亓徵歌都无声无息、一派不知所思的模样,不由微微勾唇笑了笑:“师姐,人言近乡情更怯,师姐紧张不紧张?” 亓徵歌听她字音微扬,语调悠悠,知道她又是想要说些气人话,便索性并不作答,只摇了摇头,垂眸看向窗沿。 “师姐不紧张,闻竹可紧张得很呢。”曲闻竹一手支颐,抿唇笑了一声后才缓缓道:“师姐或许不知道,谷中没你的这两年,我替你遭了陈师叔多少白眼。” “你我向来亲近,我不在了,陈师叔矛头自然转向你,倒是委屈你了。”亓徵歌闻言抬眸看了看曲闻竹,温声道:“如今我归谷,想必陈师叔便又有的放矢了。” 说着,亓徵歌终于提起了几分精神,直了直身子,问道:“我向来知道陈师叔一脉视我如钉如刺,自幼因我母亲一事冷嘲热讽不说,我此次出谷两载也是颇有怨言。此番归谷,又必定是他们百般刁难。闻竹你可……” 曲闻竹吃吃笑了几声,打断了她:“师姐不必忧心,谷中风气早就不似你我儿时那般歪斜。这些年除却陈师叔这个老古董外,还有谁看不清楚你为人如何?更遑论谷主这些年早就明令禁过妄论他人,风气也渐渐归到了医道之上,我看只要能堵住陈师叔的嘴,便再无人不认你。” 亓徵歌摇摇头叹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可不苦。我这三个月都在谷外过,连笔也没摸过几次。”曲闻竹神色带笑:“没了谷中那些每日练字温书的破规矩,终于能够直接上手炼药剖体以证道,倒是轻松多了不止一分。” 亓徵歌见曲闻竹难得流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也知道眼下是只有彼此二人,曲闻竹也少了些拘谨。 亓徵歌知道曲闻竹自小虽笔墨好学识广,却并不像自己一样喜欢文墨纸书,反倒更喜欢动手钻研些刁钻医理,不由得无奈笑道:“闻竹,你怎么还是如此玩心重,既然已为人师,多少还是要收敛些。” 曲闻竹闻言轻哼一声,支颐笑道:“那自不必担心。” “这些日子苦的其实还是谷主大弟子。”二人笑谈片刻后,曲闻竹缓缓道:“晋坼他为人太过踏实,这几个月来自上而下各事都是归了他打理,上次我见他时,真是忙得连饭都没空吃。” 亓徵歌伸手揉了揉眉心:“子坼他自小就如此较真。他亲自操持的事情,就算是哪怕只有一分差池,他都要摸到底。就如此心性,恐怕是想要清闲都难了。” “但偏偏他又不爱管事,管起事来又较真又疲累。”曲闻竹也好笑:“待你回去,他恐怕是有十足的苦要诉了。” 二人言谈间车驾渐渐驶入了山中蹊径,不再能够通行。同车夫别过后,二人便开始徒步向谷中走去。 眼下夏秋之交,入谷的芳草道芳菲一片。二人沿着蹊径款款前行,渐渐刻着“容决谷”三个字的巨石也依稀入了眼。 曲闻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名牌从怀中摸了出来:“师姐,待会儿入谷还需要拿出名牌为证。如今谷内纲纪越发严格了,入谷是要查看弟子名牌与外来之人所携引荐信的。若是普通游客,更是要记姓登名、留物抵押。” 亓徵歌闻言挑挑眉:“这是何时立下的规矩,为何我从未有所耳闻?” 曲闻竹见亓徵歌并无动作,一时忽然记起她的名牌仿佛给了陆莲稚挂在颈间,登时便看好戏似的笑道:“哎呀,师姐的名牌是不是在莲稚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3 妹妹身上呢?真是可惜了。也不知今日门前的弟子认不认识大师姐您、肯不肯放大师姐您进去呢?” 亓徵歌闻言只是轻哼一声,也并未理会她。 世人皆知容决谷医家圣地、功德无量,几乎从没有人敢道此处来造次,于是容决谷也向来对外不设防,除却存放典籍与珍材的楼阁,守卫、侍从几乎是一个没有。 于是门前做看守的弟子,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学徒。 那小学徒是今岁方才上山的小弟子,被曲闻竹一张嘴说中,当真不认识亓徵歌。 “阁下若是谷内大师姐,当有名牌才是。”那小弟子寸土不让,力争道:“如今谷内本就忙乱,不接待游客。二位姑娘还是莫要拿捏我这小小学徒,若是无物可证,姑娘……还是请回罢。” 那小弟子言谈间抬头看了眼亓徵歌,登时面颊绯红一片。 看门小弟子这一年入谷以来,间或也听到了几句谣言。 谷中皆传言谷主千金离经叛道,外出游方不归,又传言那位千金是如何的仙姿佚貌、才华出众,唯独可惜在脾性古怪、身患隐疾,一度是个好苗子,却最终仍是废了。 关于亓徵歌的种种谈论在这一刻都涌上了看门小弟子的脑海,他偷偷抬眼看了看眼前那位外来的女子,只见那人姿容清绝、行止如风,谈吐更是温和端雅,一点也不像是谷中所说“身患隐疾”“脾性古怪”,真叫人为难。 曲闻竹见这小郎君老实得很,不由得抬袖胡卢而笑:“那你可认得我?” “自然认得小师姐。”看门的小弟子登时脊背一紧,恭恭敬敬朝曲闻竹作了个揖:“小师姐安好。” 原先亓徵歌在谷中时,多半人见了她都要喊一声大师姐。而曲闻竹作为亓源缮的宝贝小徒弟,又是亓徵歌最亲近的小师妹,自然便也沾了光,几乎人人都要喊一声“小师姐”。 但亓徵歌虽在谷中新弟子圈内被传作是脾气古怪,到底这些新弟子也是不曾亲眼见过。然而曲闻竹的古怪脾性,却是不论上下新旧,悉都有所见识的。 ——听说小师姐开心的时候,会给人投毒用来试验新药的。 ——听说小师姐不开心的时候,会把眼前见到的、不管是飞禽走兽还是人,抓起来用刀一点点剖开观骨的! ——听说小师姐情绪失控的时候,会把不听话的小孩抓起来、炼活人药的! 谷中新来的小孩儿对这种传闻深信不疑,许多没凑近见过曲闻竹样貌的年轻门外弟子,在心里都将常年戴着幕离在外走动的曲闻竹想成了个穷凶之貌、极恶之颜的古怪老太婆。 至于为什么是老太婆…… 那看门小弟子越想越远,居然当着亓徵歌和曲闻竹的面发起了呆。 “哎呀!”大门后的小道上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惊呼,接着便是阵脚步声渐近。 “师父!徵歌姐姐!” 两个总着角的小娃娃一前一后跑到了大门口,团团将曲闻竹围住:“你们回来啦!好想师父呀!师父都去了哪儿呀?师父有没有给生生带东西回来师父……” “闭嘴!”曲闻竹给扰得额角青筋突跳,终于忍不住轻喝一声打断:“站好,放开我的袖子!” 亓徵歌在一旁看得好笑,也摸了摸生生的小脸:“你师父给你们带了好多小玩意儿呢。她这是害羞了,不肯说。你晚上没人了再去找她要,她肯定有好多话要同你说呢。” “师姐?”曲闻竹被亓徵歌这一通抢白噎得微微瞪眼,哭笑不得:“师姐说什么呢?” 由于孩子的加入,场面登时变得热闹了起来。看门的小弟子冷汗都渗了出来:难道眼前这位仙人也似的姐姐,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谷中千金大小姐? “你既然认得我,”曲闻竹摆平了两个小徒弟,终于抽身看向了那小郎君,“我便现在告诉你,这位就是我的师姐,谷主千金亓徵歌。” “可需要我当场写封引荐信?”曲闻竹抱着臂,语调含着几分谑笑:“嗯?” 这一声“嗯”幽幽沉沉,入耳诡异十分,裹进了曲闻竹足足十成的阴阳怪气功力,饶是亓徵歌听了也后颈微凉,更何况那可怜的看门小弟子。 那小郎君一瞬间回想起了全部关于这位小师姐的可怕传言,登时三鞠躬赶忙将人全部放了进去:“大师姐安好,小师姐安好。谷内路窄当心,在下职责加身,恕不远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暗地里被黑得很惨啊。本人知不知道呢? 亓徵歌(面无表情):知道一点呢。 曲闻竹(笑着转身):现在知道了呢:) 生生:师父刚刚好像去上游投毒了。 第94章 立道 容决谷内交通十分便利,倒并不像谷外那段芳草蹊径一样车马难行。曲闻竹将两个小徒弟打发开后,便同亓徵歌一道乘车上行。 随着路渐延伸向里,谷内同外头的不相同之处也一分分鲜明了起来。 风相较于谷外仿佛也轻缓了一个度,山谷内特有的清新气息伴随着谷中沃土里的各色草木芬芳氤氲开来,渐渐熟悉的特有气味钻入心肺,令亓徵歌微微感到了一阵恍惚。 曲闻竹也一路并未打搅她,二人沉默着向谷中腹地前去。 放眼山谷远处,天边几团浓云都为日光描上了一层浮金。其间谷中独有的各类禽鸟于林间颉颃,纷杂振翅与啼鸣之声隐约可闻。 谷中草木除却药用采摘外,向来不经人裁剪,往往任由其疯长。 一时亓徵歌远眺而来,入目便皆是深浅不一、青黛交错的草木颜色,轻者石燕不来也自动,沉者羊角旋过亦岿然。 轻重翻浮、动静交替间,便无端能将人的魂魄都攫了去,一道浸入深黛色的止水中去,渐渐归于静默。 车辙所过之处皆是亓徵歌耳熟能详、只消一眼便能背出名称特性的花草药材。车轮碾过的沃土散发着雨后的潮湿气息,夹杂着湿润的草木味道,也是亓徵歌最喜欢的气味。 说全无眷恋是并不可能的。亓徵歌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水风色,一时极强的悸动袭上心头。 容决谷承载了她二十年的回忆。其中或许有创伤也有不堪,却到底也载入了许多泛金而微甜的片段,斑驳交织着,既令她想要紧握在手心,又灼热到令她感到微微刺痛。 亓徵歌明白自己或许曾一度想要逃离这片桎梏牢笼,或许也一度在九州四海上逍遥快意,但对于这片世外桃源的牵挂与羁绊,却诚然是永远无法割断的。 叛出谷外、一世游方的想法诚然潇洒又快意,但重回故土之时,这种带了三分莽撞的想法又令亓徵歌感到了十足的歉意。 她想起了谷边矮瀑下,母亲曾经为她唱过的歌谣。想起了芳草场中初学御马时,坐在马背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4 上透过表姨怀抱泻入眼帘的一段金芒。 也想起了初学辨药时,常同祖父一道前去的那座山头,想起了那小山丘上轻悄悄跳跃的云雀。 亓徵歌微微垂眸,悄无声息间视线向曲闻竹扫去。 曲闻竹面色如往常一般,一派沉静清浅地看着窗外深浅不一的草色。 师妹从没有过像她这般繁杂的愁人事,自小无知时便被祖父抱入谷中。这片沃土对于曲闻竹而言,或许并不像亓徵歌看来那般形同桎梏,反而是最温和而如梦的温柔乡罢? “闻竹,”想着,她便也开了口,“你可向往游方?” 曲闻竹见这位鲜少同自己搭话的师姐居然破天荒挑话头,也不由得提起了几分兴趣,微微扬眉同亓徵歌两相对视。 “师姐的意思可是问闻竹想不想离开容决谷?” 亓徵歌抿了抿唇,还未应答便听见曲闻竹轻笑一声:“师姐未免太过贪心。” “既想要踏遍朝中河山、亲历人间,又舍不得谷中绵绵回忆、放不下根源。厌倦被束缚,又渴望有一个归处。”曲闻竹伸手替亓徵歌理了理衣领:“师姐究竟想要什么呢?” “对莲稚妹妹亦是如此,师姐又想要她按着她自个儿的轨迹生长,又忍不住要将自己的未来与她叠合。你明明知道你们的道是并不能全然融合的。既不想她放弃自我,又在心里暗暗怀着自己的路,师姐又究竟想要她怎样呢?” “闻竹有时候看着师姐,都能感到矛盾。” 曲闻竹说话向来直白又难听,亓徵歌虽然习惯了,却还是感到了些低落。 “如你所言,我诚然贪婪。”亓徵歌低声呢喃,神情显出了难得一见的明显郁结。 曲闻竹轻笑一声,也并不应答,只转目看向另一侧。当轻而低的交谈声也归于无后,耳边又只剩下了飞鸟林叶之声。 “但是闻竹,道由人立,也供人走。” “鱼与熊掌,我皆势在必得。” . 一别经年,亓徵歌成长了太多。这是谁也无可否认的事实。 “父亲。”“谷主。” 亓徵歌同曲闻竹站在高阁纱幕之后,朝内里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一时微风拂过高阁,人影在翻浮的薄纱两端,彼此隐约可见。 “琹儿回来了?” 纱幕被掀开,亓徵歌并没有见到预想中的人,反而被突然伸手掀帘的女子抱了个满怀,鼻尖猛地撞在来人肩头,好一阵生疼令她差点背过气去。 “小师叔安好。”亓徵歌被按在她小师叔怀里,嗅了嗅对方身上微苦的药香,闷闷问了声好。 “小师叔当真偏心。”曲闻竹语气难得地带着些娇嗔,神情也是十足的吃味模样,调侃道:“师姐来了,便连闻竹一眼也不看了。” “吵什么?!这是你们调笑的地方吗?!” 纱幕内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将二人这位小师叔还没出口的一句话也噎回了肚里。 “陈师叔。”亓徵歌同曲闻竹只好面上恭敬地又唤了一声。 “都进来!” 面对谷中三位长辈,亓徵歌同曲闻竹不论平日里脾性再清高还是古怪,都不好公然表露,一时便皆垂眸掀开了纱幕,依次入了高阁之中。 甫一入内,亓徵歌便见到她父亲背对着众人,坐在乌木高椅之中。满头胜雪的华发散落在深漆色的椅背边,黑白分明之中更显无力。 曲闻竹注意到亓徵歌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垂落到了地面。 她会想到什么呢?曲闻竹有些想要发问。 陈师叔面对着阁外,面色沉沉,目光紧紧盯着亓徵歌不放。 眼下场面中神情最为放松的便只有那位小师叔。她款款走在最后,目光亦是紧紧粘住了亓徵歌。 一时微风暂停,五人立定,场面大有三足鼎立之势,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意识到2月是只有28天的,这样说来假期已经马上就要结束了啊! 哭着瘫倒在地。 喔,这里说一下_(:з」∠)_ 每个人除了字都是有正经名字的,比如崇明的正经名字叫时缭,亓徵歌的大名就叫亓琹_(:з」∠)_ 其实名牌上也是该刻正经名字的,但是我懒,当时懒得想,现在懒得改(嘻嘻 第95章 偏锋 “今日该谁出谷买笔墨了?” 午时,容决谷的练字台边全然没有了清晨时的宁静。众人晾字的晾字、洗笔的洗笔,更有三三两两围作一处交流心得、鉴赏笔墨的,放眼望去女子居多,倒是一副风景美人图浑然天成。 “我去,我去买。”孙翛翛紧了紧扎着的袖口,眼见众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去了,她却还没有丝毫要动身的意思,将手中毫尖在墨碟口上刮了刮,屏气描着面前案上那副足有几尺长的卷轴图。 一旁几个谷中弟子闻言便踱了过来,看着孙翛翛笔下未完成的草木工笔图点头道:“也合该你去买,次次都是你用的墨最多。不过这图画得倒是真好啊,难怪谈大人一眼就看中了你作徒弟。” 众人围着孙翛翛的图嘻嘻哈哈片刻,叮嘱道:“今日多买些朱墨回来啊,听说大师姐归谷了,明日恐怕要来查字呢。” 甫一提到大师姐,那些不知情的便登时瞪大了眼睛:“大师姐回来了?” “大师姐在哪儿?” “大师姐几时回来的?” “——听说一早就来了,现在好像在谷主的卷纱阁那边呢。” “啊——好想念大师姐啊!也不知道大师姐两年流落在外,清减了没有……” “那怎么能叫流落呢?那叫游方,游方多威风……” “大师姐今年都要二十二了罢?现在回谷来,是不是终于还是要嫁人了呢?” “呸呸,你说什么呢,大家明明都知道……” “嗯?你说什么呢,那谁当真呀……” 孙翛翛拿着笔,听着耳畔渐渐嘈杂起来的讨论声,拨了拨耳边的发丝。 今日晴空高云,风缓日和,确实是出谷的好天气。 午饭后,孙翛翛便将未完的卷轴图小心晾在了一边,将手袋绕在腕间便准备向谷外的小镇上去。 这几个月里,出谷的路对于她而言已经算是熟悉,沿路的山风天色也是每日里饱看过的,难免也令人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如今,孙翛翛算是理解了为何亓徵歌当初会如此笃定自己入谷定会有人欣赏。 这些日子里观察下来,不难发现谷中弟子虽个个都擅挥毫题字,甚至每日里都要到谷中练字台边勤于笔墨。 但工于丹青作画的,倒还当真是不多。 但要说谷中最擅丹青的,便只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谈大人。她凭着一手下笔如生的好功夫,一人担着谷中收录草药、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5 描画其形的工作,常年于谷内谷外、八方各地神出鬼没。 孙翛翛甫一入谷,得了亓徵歌书信的谈大人便闻风赶来,与孙翛翛二人几乎是一见如故,登时便定下了师徒缘分,眼下也正共同着手绘制起了一副百草图。 但想到那幅还未完成的工笔图,孙翛翛便立时驱散了睡意,加快步伐向车马道边走去。 直到坐上马车,孙翛翛才从手袋里复又摸出晨间从生那儿收到的字条,再度将它展开。 字条共有两张,一张写了个地址,另一张则用漆封了起来,像是封简单书信。 看着熟悉的字迹,她自然知道这信是出自亓徵歌笔下,也知道是要转交给这个地址上等着的陆莲稚。 孙翛翛看着眼前的天光山色,渐渐勾出了个趣意的笑容。 自小她也看过不少公家小姐做主角的市井话本,眼下便也察觉得出这件事情的缘由。 我是个重要角色呢。孙翛翛指尖揉了揉那张写着地址的小条儿,心下想道。 . “大师姐!” “大师姐——” “大师姐……” 亓徵歌甫一从卷纱阁内出来,还未从方才那段好几个时辰的会话中回过神,便一眼看到了远远站在大门外的几个年轻师妹。 她定睛一看,倒都是些颇为熟悉的师妹。 曲闻竹跟在后头,这好几个时辰里,她也被陈师叔当做靶子指桑骂槐了好一阵,此刻神情也不大妙,便尤其听不得这一阵叽叽喳喳的絮叨,登时便将幕离掀开一个角,声音冷淡无比,堪能割人:“各位师妹有何要事否?若无要事,还恕我们暂不奉陪。” 说着,曲闻竹便甩手放下了幕离,拂袖前行。 亓徵歌见状不由歉意地笑了笑:“劳各位师妹挂念,我无事,倒是有许多殊方和新想法,改日可同各位一叙。不过眼下不是时候,恕先失陪。” 亓徵歌说完便同曲闻竹一道向外走了出去,留下几个小师妹瞪着眼睛僵立在原地。 大师姐笑了,解释了,同自己说话了,邀了自己下次再会,甚至还透过幕离定定地看了自己。 几个小师妹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外出游方过两载的亓徵歌,已经将往日里少言寡语、从不同人交流过多的形象推到了九天云霄之外。 更不敢相信眼前那个谈吐温润、笑意和煦,不论行止姿容都亲人无比的人,竟是向来冷面的亓徵歌。 …… 大师姐这是,活了啊!——这究竟是怎么了!? 几人心下既心动,又忐忑。 “师姐你同她们解释那么多做什么?”曲闻竹斜斜看向亓徵歌,语调带着些不满地问道:“这些小妖精个个儿都跟小麻雀似的,小时候就爱搬弄是非。这些年见你出了彩,谁知道又是什么心态。” 亓徵歌闻言却只是笑了笑:“闻竹未免也太过紧张。小时候爱搬弄是非的又不是她们几个,况且是又如何?论医术论资历,眼下谁还不是对我心服口服。” 这股有理有据又压人一头的自信倒是像极了陆莲稚,曲闻竹轻哼一声,不再回话。 眼下境况按理而言,根正苗红的谷主千金归了谷,理所应当是要接手谷中事务、于谷中立威,筹备继任主位之事。 但眼下陈师叔却什么也不说,并不将话题引到这之上,令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心底的反对与不乐意。 “他这样将事情拖来拖去,是非要拖到晋坼累死、拖到我累死吗?”眼见没了人,曲闻竹便终于忍不住开始将这好几个时辰没说出口的话吐了出来:“你不继任谷主,谷主又没那经历再管事,我同晋坼能做些什么?我二人又不是代谷主,办起事来千般万般的不便,陈师叔究竟是想要逼死谁?” 亓徵歌也知道眼下最难做的,确实是她师妹同她父亲的大弟子,无奈地静默了片刻,缓缓道:“不如便如此。” “陈师叔他闭口不提我继任之事,却并未提及我该做何事。”亓徵歌揉了揉眉心,轻轻道。 陈师叔今日这一上午都是在批驳自己的种种行径,当真也并未谈及任何实事。 “那便相当好办。今日午后,你,我,同晋坼,到谷中花海边的万叶坛前,召谷中内外全部弟子,好让各家都知道我亓徵歌今日身在何方。” “想必见到我,便没有人还会不明白我归谷是为何。他陈师叔不认同我、不赞同我继位,却总不能当着谷内千名弟子的面说我没这个资格。我便先做个有实无名的‘代谷主’,令他无话可说。他管得了我继不继位,却管不了我管不管事。” “……”曲闻竹掀开幕离看了眼亓徵歌。 “师姐这想法倒是十分大胆。”曲闻竹见亓徵歌神情毫无异色,仍是一派清浅,不由得放下了幕离,声音也沾染了些笑意:“师姐当真是越发有趣了。只是这样剑走偏锋的做法,当真不知道陈师叔会作何反应?” “哈。”亓徵歌嗤笑一声,看了看谷外方向的天边。 “离经叛道的事我也做过不止这一回了。陈师叔他,也该有些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谷主千金这个迟来的叛逆期(x 第96章 资格 这个午后孙翛翛向镇上去的那一趟,让她错过了谷中风雨翻覆的一场要事。 “翛翛师妹,才回来啊?” 她走到练字台自己的桌边时,门外一位别脉的师姐探头进来,面色异常兴奋地走上了前。 “哎,都这个时候了,先把你那图放一会儿罢。” 孙翛翛被拉出了练字台边,这才渐渐知道了这日午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大师姐归谷了,归谷也就罢了,今日这是第一日呢,就在万叶坛边将内外千名弟子全都集结到位,同小师姐和大师兄开了场集会。” “集会?”孙翛翛揪了一截儿草捻在指尖,挑眉疑道:“说了些什么?我可错过了些什么要事?” 旁脉的师姐摆了摆手:“说是要事,却又都在大家意料之中,算不得什么突如其来。无非就是大师姐要行代谷主之职,从今儿开始要代替谷主,同大师兄和小师姐一并督导我们谷中门内门外全部弟子研习医道了。” “不过大师姐这次万叶坛集会好像是先斩后奏。到了一半陈前辈赶过来的时候,好像明明是想要斥责反驳的,但又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脸色当真是臭得要吓死人呢!陈老前辈向来看大师姐不对眼,我们在下面,几次都以为陈老前辈要冲上去把大师姐赶走呢。好在最后还是没有什么事发生。” “光是督导?”孙翛翛对容决谷的许多内事还是一知半解,不由得疑惑道:“听起来并无不可,为何陈前辈要摆如此脸色?” “翛翛啊,”旁脉师姐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眼孙翛翛:“什么叫‘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6 光是’督导?” “——督导的意思,是全程负责谷内谷外所有弟子的各方面行为。上到门内门外全部弟子的基础医道研习、各家各脉医术专攻的进度,下到全谷中人的衣食起居配置,再往外还有谷内与九州四海各大派的联络、理清各处发生有关医道的新动向……不论大小,这些都是督导的职责呢!” “啊。好像很繁杂啊。”孙翛翛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拢了栊手中的一堆画卷:“我还是一门心思关心我和师父的工作就好。” “从前督导谷中弟子的这份工,都是由几家老前辈分工完成的,前些日子只由了大师兄一个人来做,谷中还乱了一段时间呢。”旁脉师姐面色带了些嫌弃:“哎,好在大师姐同小师姐都回来了,怎么看,她们两个都要比龟毛大师兄靠谱太多。” “不过,今天这还当真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师姐不戴幕离或者面纱的样子呢!想必许多门外弟子甚至都是第一次见到大师姐。”旁脉师姐双手十指交扣,面色一派憧憬:“大师姐果然是天人之姿,传言诚不欺我。” 孙翛翛倒是对这一点并不好奇。亓徵歌的模样在与她相处的那些时日里,对她而言早就不是了什么新鲜事。 但孙翛翛不惊讶,却不代表向来难以见到谷中二位师姐真容的弟子们毫无波动。 “就知道那些编排大师姐有隐疾的都是骗人。”旁脉师姐拉着孙翛翛问道:“听说你是大师姐引荐进谷的,你可知道大师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翛翛笑了,伸手摸了摸鼻尖:“徵歌姐……嗯,大师姐她,很好的。我在汴京的时候曾跟着大师姐坐过一段时日的诊,大师姐为人,真的很亲切又温柔的。” “啊……居然被大师姐亲手带过,总感觉好妒忌啊。” “哈哈。” …… 两人谈笑片刻,那旁脉的师姐才款款离去。 直到那位师姐飘飘摇摇的裙摆都隐没在了小路尽头,孙翛翛才激动地吸了口气。 这些日子里她也隐约从各位弟子口中猜测到了亓徵歌离谷的真相,自从渐渐摸清其中缘故后,孙翛翛就开始对亓徵歌产生了一种既敬仰又羡慕的佩服之情。 并不是谁都能够有如此勇气,又兼有如此野心的啊。 更何况今日午后出谷,孙翛翛又与陆莲稚见了面。看着陆莲稚铺了满桌的书信,孙翛翛也开始渐渐察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倒没有什么必要瞒着你,只是你回了谷中后,还是先不要声张为好。”陆莲稚卷着袖子,一手托腮看向孙翛翛,眉眼里的气势与志在必得将她看得晃了晃神。 “她同我说过,谷中向来有人看她不顺眼,认为她没有这个资格去做她想做的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陆莲稚指尖敲了敲桌面,神态有一丝玩味:“在那些人眼里,我们徵歌是个不干净的孩子,认为她不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真正的正派人士所认可。” 孙翛翛听出了陆莲稚的语调越往后越染上了讽刺,不由安抚道:“这自然是谬论了,这些日子我在谷中也知道,纵使谷中有些传闻实在不好听,但敬爱大师姐的人,还是不少的。大师姐游方这两年做的事,大家也都有所耳闻的。” “如此自然好。”陆莲稚勾唇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窗外容决谷的方向:“但我一定要让另外的某些人知道,她有资格。并且她不仅仅是有做谷主的资格——而是有做任何去做她愿行之事的资格。” “这两载的游方到底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更何况我还在这里,便必定不会让她在任何一处吃了亏。眼下这些书信,都是我要发往各方的。不过半月,便必定能有回音。” “到时,我便要让谷中那些古板之人悉都定睛看一看,我们徵歌为天下多少人敬仰拥护,又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资格。” “若要我说,我们徵歌少说做他容决谷的谷主,便是自立一派、新开门户,也定会为人传颂拥戴。”陆莲稚挑了挑眉,问道:“翛翛姐,你信不信她?” “自然是信的。”孙翛翛看着陆莲稚自信而又意气的模样,心下也渐渐生出一种安定之感。 即便陆莲稚问的是信不信亓徵歌,她却觉得此刻的陆莲稚,却散发着更令人信服的可托之感。 一时仿佛心都定了定,仿佛就这样将信任全都押在了陆莲稚身上一般。 这种油然而生的奇异信任感始终持续着,到了如今她听闻亓徵歌午后万叶坛集会之事后,这信任感甚至变得更加坚定。 ——如果是她们两个珠联璧合,便不论何事,也都一定能做到的吧。 不论是亓徵歌所向往的容决谷,还是陆莲稚所展望的纵横江湖。 孙翛翛想着,将目光落在了练字台边淙淙坠下的矮瀑上。那里水光迸溅,搅碎开夕阳金芒。 作者有话要说: slow start这个番好好看啊!!!(忽然安利 师生组真是太美妙了。 第97章 小别 皆言有情人间隔墙传书,当是再趣意不过的闺闱情趣。但若是隔墙而始终不见,这情趣无论如何也都要带上一些相思苦了。 亓徵歌入谷第五天,陆莲稚拿着谷内传出的简短书信,失神地看了又看。 若说见字如面,那么她一定是与在自己身边时不同了。 她一定是又很少笑了。陆莲稚有些忧愁地揉了揉眉心,微微叹出一口气。 也不知她在谷内除开曲闻竹,还有没有朋友?陆莲稚担心地又将书信看了一遍,心里隐约有了个决定。 陆莲稚自认自个儿该办的事、能想到的办法已经全数践行完毕,这几日便渐渐开始清闲起来。 容决谷外的小镇陆莲稚已经算是摸了个门儿清,哪些地方贩卖何物、哪些地方谷中弟子常来,陆莲稚都依稀有数。 想着,陆莲稚便起身挂上剑,踩上窗沿攀住外墙,三两下从后跳上了客栈顶。 一个街道外便是谷中人常来的书墨斋,陆莲稚一眼便看见了正好从店内抱着数卷白纸往外走的谷中弟子。 容决谷的弟子实在太过容易辨认,不说都爱穿雪青色,便连走路的步调和周身的气质,都是有几分像亓徵歌。 舒缓,端方,还带着些矜雅。 不过这些普通弟子,自然还是比不上她。 陆莲稚想着,赶忙跳下了房檐,悄悄追着那谷中弟子往前去了。 但陆莲稚没有想到,这位弟子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买到想要的东西就干脆回行,而是兴趣十足地抱着东西在镇上逛了起来。 陆莲稚跟着那人足足在镇子上转了三圈,心里直想冲上前去用剑抵着她脖子,让她停下这毫无目的的漫游赶快归谷去。 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7 ?陆莲稚靠着身后老松,盯着不远的那谷中弟子出神。 亓徵歌这几日差遣不同人送来的各封书信,其实内容都大同小异。陆莲稚也能从中得知她在谷中的日子其实十分单调。 陆莲稚认为是单调,但亓徵歌与谷中所有人一年年其实都是如此度过的。 卯时作亥时息,修习医道、修身养性,没有波澜的日子,充其量谷外出诊一番算是新鲜事。 向来四海浪荡惯了的陆莲稚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悲悯之情——要她这样活着,简直像是自断了经脉生不如死。 陆莲稚左想右想,却唯独像是刻意一般忘了去想:若有朝一日亓徵歌当真一步登上谷主之位,这样的日子于陆莲稚而言,便只有两种选择。 ——终于习惯,或难耐逃离。 . “大师姐安好。” “大师姐安好。” 结束了几乎占据整个午后杏林讲习,亓徵歌便不停歇地到了谷中练字台边,经过一个个弟子的桌案,向另一头走去。 练字台是谷中一大人多繁杂之地,斜向面对着谷内一道矮瀑,另一侧则挂满了谷中出彩的墨迹丹青。弟子们惯于来此处练习笔墨,普通的门下弟子更是每日都必须来此处练字,一日定量交予督导。 亓徵歌向台边亭中坐定,眼下申时将尽,该是一众弟子上交字纸的时候了。众人甫一看到亓徵歌,便也纷纷加快了速度,收笔的收笔,赶上来交字的交字,悉都准备结束这一日的修习,各自休息去。 好在傍晚习字的弟子本就不多,亓徵歌用朱墨将一众小弟子的字纸勾勾画画当面指点一番后,末了竟也并没有花去多长时间。 亓徵歌将最后一份字纸收好后,不好当众伸懒腰,只能暗暗直了直腰背,极其轻微地叹息了一声:“现下是几时了?” 面前正收拾着字纸的小师妹抬头赶忙答道:“回大师姐,钟声方过,应是酉时过了半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亓徵歌站了起来,一道同那小姑娘收拾着亭中桌案。 “大师姐。”直到差不多万事妥帖后,小姑娘才忽然抬头,看向亓徵歌,仿佛有话要说一般。 “嗯?”亓徵歌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无端让人想要伸手去触碰:“何事?” “大师姐可否,帮我看看……这个。”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出来,带了几分扭捏的动作衬着夜色,颇有种不法交易之感。 亓徵歌微微挑眉,定睛一看倒是看清了那是本医书。 亓徵歌倒是对着小姑娘居然随身带着书的行为刮目相看,想不到年纪那样小,玩心居然收敛得如此好。 想着,亓徵歌便不自觉地对那小姑娘报以温和一笑,声音都轻缓了下来:“你是封师兄的徒弟?”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 那便不是小师妹,而是小师侄了。封师兄今日出了谷,小姑娘没了师父可询问,难怪便只能来找大师姐。 亓徵歌倒是不像谷中那些脾气古怪、动辄深色玄妙让人自己捉摸难点的老医师,伸手便拿起了笔,在纸上为那小师侄描画指点了起来。 她解说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忽视了在某一个瞬间靠在了侧边矮松旁的陆莲稚。 …… 陆莲稚这一路很是千辛万苦。 跟着的那位谷中弟子贪玩、到处绕路不说,她更是直到入了谷才发觉自己的打扮委实同谷中这些宽袍大袖的医家弟子格格不入。 由是她也不好大大方方站出来询问亓徵歌身在何处,便只好四处挂屋檐踩房顶暗中打听,费了好些劲儿才知道,亓徵歌好像还在练字台。 可是——练字台在哪儿呢? 谷中没有路标,地势更是一起一伏奇怪得紧,好在陆莲稚运气够好,到底还是在亓徵歌离开前找到了这练字台。 甫一赶到此地,陆莲稚便十分眼尖地看见了一排排一张张桌案尽头小亭内,穿着一身群青衣裙的亓徵歌。 似乎是清减了些。陆莲稚看着,心里渐渐生出些似网又似丝的缠绵思绪,向上缠绕,渐渐裹住心神。 亓徵歌正神色温和而专注地同她身旁那个小姑娘说着些什么,宽软的袖摆随着写画的动作在几案上轻轻拂动着,无端便令陆莲稚想要上前将她抱起来。 直到最后一丝日光也仿佛要沉没在山谷曲线之下,连矮瀑边映出的最后一丝余晖金鳞都归于沉寂,那个小姑娘才终于鞠了几躬,抱着书与亓徵歌卷起的那张字纸,面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缓缓离开。 入了夜的练字台没有灯火,已然不会再有人前来。亓徵歌将收拾齐整的字纸往案边推了推,拿起坐下时备好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抬头看向亭外依稀轻薄的月廓。 这一眼还未看出今日的月是圆还是缺,亓徵歌便突然眼前一暗。 身后是熟悉的暖香气息,掺杂着袖间香囊的清苦药味幽幽微微。两种绵绵气息掺杂在一处,总是最令亓徵歌流连难离。 陆莲稚指尖温度微热,覆在亓徵歌微凉的半张脸上,无端便令亓徵歌抿紧了唇,心下生出千般缠绵思绪。 五日未见带来的挂念绝非用斗能量。熟悉的怀抱近在咫尺时,曾经习以为常了的眷恋之意便陡然疯长。这些日子里独身一人面对的种种也翻涌上了心头,将亓徵歌掩藏好了的伶仃之感悉都连根拔了起来,一丝丝化作了依恋与占有欲。 纵使往日理智又清醒,此刻亓徵歌却也再顾不上,万般纲纪都被抛却道了九天云霄之外。 她也不再顾及此间何地、此刻何时,伸手便拉下了身后人蒙在自己双眼上的手,回身紧紧抱住了陆莲稚。 亓徵歌出于冲动与依恋,下意识便弯了弯腰,将半张小巧的脸都埋入了陆莲稚胸襟中。陆莲稚垂眸看去,便是一派说不出来的乖巧柔顺。 陆莲稚心下悸动难耐,将她此刻的模样同平日里素来清雅的形象一对比,登时魂都要化了随着夜间谷风飘归西天。 “说好了要偷来看你的,想不想我?”陆莲稚伸手环住了亓徵歌柔软的腰肢,将她微微抱起,往阴影处带了带。 “唔。”亓徵歌并未回答,只是发出了一声像是呼气又像是猫儿叫的声音,入了陆莲稚的耳,又是好一阵不可言说的奇妙怦然。 二人一时静默,谁也没有再开口。 夜中的练字台亭外寂静无人,一张张石案悉都映照出了此刻天之方中极浅的月色。天光已经在不知何时沉入了谷底,只余下日月交替时候浅淡的月辉,浅浅铺陈在花叶草丛之上,勾出迷蒙夜色中的万物之形。 半晌过去,始终埋在陆莲稚怀里的亓徵歌终于微微动了动。 陆莲稚笑看着她将自己往后猛推几步,二人“咚”地靠上了阴影之下亭八柱中的一根。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8 “我不许……”亓徵歌声音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哽咽,浅声呢喃着,却并未说完,便直起身凑向了陆莲稚。 “……不许你再走了。” 含糊的声音从二人无限接近的唇舌中逸出,一时竟难以分辨究竟是从谁的口中缓缓说出。 耳畔矮瀑传来的淙淙水声轻而缓,随着亓徵歌带了几分力度的吻,萦绕在陆莲稚耳边渐渐变得迷离。 如果是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 恍恍惚惚间,陆莲稚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亓徵歌微微颤动着、仿佛花尖之上蝶翅翕张一般的纤睫,思绪与神志都一分分、一点点随着她沉入温柔乡无尽的软网之底。 此间月之方中,清辉流溢。 作者有话要说: 噫,今天的大师姐好受是怎么回事(x) ——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各位! 绝对是真爱了,啾。 正文快完结惹,番外的话想到了两个 一个是捡到小徒弟_(:з」∠)_ 另一个或许可能会是奇遇丈母娘 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就告诉我呀,不然就是只有这两个啦。 再次谢谢大家~嘻嘻。 第98章 闻声 亓徵歌归谷六日,接连搅起了谷中一波又一波风浪。尤其是第六日做出的事,几乎能令谷中任何一个弟子原地沉思。 ——谷中来了个外客,且还是个与容决医道没有任何干系的江湖女子。 这江湖女子看起来年纪也不过十□□,身负长剑腰若流纨,微显纤细的身形同青竹玉松一般挺拔好看。远远望来面相更是一等一的绝色,站在亓徵歌身边也一分不输,笑起来时分明就像是片甜美又柔软的初春花瓣,明扬却和煦。 如此红尘难觅的姿色,同亓徵歌在一处光是站着,便已当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之极。但诸位医家弟子都一眼能看出,此人并非是如此简单。 远看来单是筋骨身板便已极佳,更遑论行止间动作利落几能生风,定是个有些来头的练家子。 容决谷素来被江湖中人、天家官家觊觎已久,谁都想要同容决谷打好关系,好从谷中请去一两位高人坐镇自家,由是众位弟子对这突然出现的江湖女子都带了三分警惕。 但哪里知道,一场晨间讲习过去,那年轻女子居然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师姐身后,就连口也没开一次,只是听着亓徵歌扬声论医。 众人好奇之余,更生出了十足疑问。 难道只是来观览游历的?还是有心想要拜入门内? 若是如此,为何向来不喜被人纠缠的大师姐也没有任何表示? 难道是相识知交? …… 于是谷中弟子便眼睁睁看着第六日晨间,亓徵歌身边开始跟了个小尾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鉴于亓徵歌这些日子里又是驳陈师叔面子、又是改谷中陈规,这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做多了,便谁也猜不出下一步亓徵歌还会做出什么来。 亓徵歌倒是镇定如常,没戴幕离也未佩面纱,一时站在众人面前神色淡淡,只微微侧过脸同身旁曲闻竹说了几句话。 曲闻竹也对亓徵歌这般光明正大将陆莲稚带在身边的行为生出了几分兴趣,更遑论亓徵歌居然还同她问出了“怎么同大家介绍陆莲稚”这样的话来。 有趣有趣。 曲闻竹上上下下将亓徵歌打量了一番,眼尖地看见了亓徵歌束紧的领口下,倾身言谈间隐约能见的红痕。那红痕虽很浅,但印在亓徵歌白皙的脖颈上,却是显得十分扎眼。 曲闻竹虽不曾经过人事,但用头发丝儿想都能知道那是什么。更何况谷中草药颇多,蚊虫一般受不了这里的清寡气息,想找借口开脱说是蚊虫痕迹都难。 一时曲闻竹站在台前,面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语调却已是万分暗含谑笑:“师姐,昨夜睡得可好?” 亓徵歌没有防备,闻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尚可。” 曲闻竹见亓徵歌无知无觉的样子,一时面纱下的表情都绷不住,翘起了唇角笑道:“那便好。不过师姐今日领口真是高啊。”说完,还万分体贴地将亓徵歌领口又拉高了几分,理了理:“这样也好,这几日里秋日微凉,总该提防一些。” 曲闻竹提她理着衣领,指间有意无意划过那处红痕,微凉的温度将亓徵歌触碰得微微僵了僵,这才意识到她一直指的是什么。 此间到底面对着众多谷内弟子,并不好公然冷脸,于是亓徵歌只好笑了笑,咬牙道:“多谢师妹了。” 曲闻竹倒是不在意,隔着面纱轻笑几声,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走开:“我去处理莲稚妹妹的事,师姐便安心去同药宗别派来的使者洽谈便是。” 陆莲稚始终在边上一言不发笑看,见曲闻竹终于走了,才跟着亓徵歌从亭台之后绕行了出去。 此间是谷中讲学的时候,石砖小道上并没有人,只偶尔有几只被惯坏了的圆肥小雀儿扑落在地上,啄起什么又吃力地飞走,发出轻微的扑棱声。 “你师妹会怎么说?”陆莲稚有些好奇,见四处无人了,便大胆拉住了亓徵歌的手,凑近她问道:“该不会说是因为你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怕被你陈师叔暗中解决掉,才从谷外请了我做护卫吧?” “其实这样的话,我倒觉得不如说是因为我侠肝义胆,看不过去你们谷中如此无防,才自愿跟着你进谷里守护你们容决谷的。” “说来也诚然如此。你们谷内也太没有防备了,昨夜里我只顺着树翻过了墙便进了谷,在房顶上踩掉了一块瓦都没有人发现我。” 先前陆莲稚碍于人多,一个晨间没能同亓徵歌搭上话,此刻便尤其想要同她亲近,五指张开从亓徵歌指间穿过,十指相扣着向前走。 “陆莲稚,你这么能编故事,为何不见你去茶楼里给人说书?”亓徵歌被她一连串的想法弄得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不由得收起指尖狠狠掐了陆莲稚手背一下。 陆莲稚“咝”了一声,扣着亓徵歌的手将二人的手抬了起来,清晰看到自己手背上起了一圈深红的印记。 陆莲稚吹了吹自己的手背,仍五指紧扣并未放开亓徵歌,笑道:“其实我跟人说过书的,说的还就是我自己。你想,人家总是爱听江湖怪谈、趣闻轶事,我正好就说自己亲经过的那些事,这么多年了我经过的好玩事儿本来就多,加之我本来就很会说话,可不是像你说的很受……” “欢迎”两字还没说完,陆莲稚手背又被狠狠掐了一下,一阵疼痛让她登时将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笑着不再说了。 二人拉着手又走了一段路,石砖铺就的小路迎来了分路口,亓徵歌牵着她向一边走去,才终于重新开了口。 “过会儿谷中弟子群集论医的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49 时候……闻竹会如实说。” “如实?”陆莲稚微微吃惊,侧过脸看向她:“哪般如实?” 亓徵歌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答道:“陆莲稚,你是我的连理之枝。这是事实,我从没有想过要瞒着何人,也不会因为任何原因逃避。我只是不愿让任何可能的情形影响到你我,才先行离去,让闻竹代而言之。” 亓徵歌说完,顿了顿,复又开口继续解释。 “……我不喜欢看你受委屈。不喜欢见到你想入谷又不敢入谷的样子,旁人在意,旁人有微词,那都是旁人的事。即便是要费尽力气,我也要去面对。即便是千辛万苦,我也要去铲平。我不想看到你担心我会在意而畏惧的模样,你不需要有任何畏惧。” “陆莲稚,你明白吗?我们不该这样,你凭什么躲藏,我又凭什么隐瞒?即便我不要这谷主之位,也不要看到你来生面对我、面对容决谷,只剩下畏缩。” “我爱慕你,我唯独喜欢你一个,除了你我什么也不要,没有你我哪里也不去。” 亓徵歌向来不适应过多的甜言蜜语,是以也很少如此认真又漫长地剖白心意,一时说完后,便抿了抿唇,陷入沉默。 “……”陆莲稚顿住了脚步,吸了吸鼻子,咬住了殷红的唇定定看着她,思绪竟然一时无法完全粘连在此间,反而无法抑制地渐渐飘远,缓缓回溯。 她想到了很多,也想到了很远。 她想到两年前,在汴京江湖上遇到的那个亓徵歌。 那时候的亓徵歌徘徊又迷茫,纵使清高自持,眼神中却也常常带着难以调解的懵懂与忧愁,会为了心中的一点坚持,而甘愿从荣华安定的世外桃源流落到陌生的红尘之中。 那个时候的亓徵歌虽然倔强,却始终对一切都有着隐约的畏惧与不适应,让她习惯于逃避,面对着不愿面对的事时,总是柔软又被动。 不甘于庸碌,却又疲惫于反抗、倦怠于挣扎,她宁愿缩起来,也不愿去力争什么。所以她才会背对着谷中的心结,向红尘江湖而去。 陆莲稚对那时候将心事隐而不发的亓徵歌怜意十足,同时又爱慕极了她心里那份倔强的坚持。 但如今却不同了。 陆莲稚想着,甚至忍不住从微颤的纤睫中滚出了一滴炽热的泪来。 ——她会斗争了。她成长了,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我。她会为了我们的未来,面对那些她曾经疲于反抗、倦于挣扎的枷锁了。 …… 亓徵歌看着居然被自己说哭了的陆莲稚,一时心下咯噔一声,有些慌地赶忙伸手将陆莲稚抱进了怀里,紧紧地圈着眼前人纤细柔软的腰。 “怎么了?陆莲稚,怎么了?”她声音放得极轻缓,伸手摸了摸陆莲稚微微颤抖的脊背,心跳都变得紊乱:“你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这里不好?你告诉我,你若是不喜欢,我们今日便离开,再也不回来。” 陆莲稚闷声听了半天,终于被亓徵歌这一通完全没有把到重点的安慰成功逗笑。 她伸手回抱住了亓徵歌,闷闷答道:“不许走,我要你在这里,你说得对,我们什么也不该怕,谁也不该畏惧,我们没有错,错的不是我们。” 陆莲稚声音很低,带着素来清越的少年感,令亓徵歌感到一阵柔软又放松的心悸。 二人便在小路分叉的深处寂静地相拥了片刻,但这温存又缱绻的一刻也终于被该来的声音打破。 “琹儿。” 陆莲稚清晰地感到怀中人被这一声唤给猝不及防惊得微微一震。她不情不愿地放开手让亓徵歌站了出去,眼神带了几分锐利地看向了面前小路尽头那人。 来人看起来不过而立年纪,年轻时的样貌应也是清雅极佳,入眼看来神情虽自带威压,却又含着些无奈。她面对着陆莲稚饱含侵略性的眼神,居然也没有什么表示,反而微微笑了笑。 “小师叔。”亓徵歌拱手向面前不知何时寻来的小师叔行了个礼,直起身后又是面色如常,平静地看向了来人。 “琹儿,师兄同谷主在卷纱阁等你。”小师叔言谈间倒是并没有看亓徵歌,反而盯着陆莲稚看个没完,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看起了四肢身形,俨然一副望诊病人的架势,仔仔细细将陆莲稚看了个遍。 “这位便是你那个……连理之枝?”小师叔倒是并不在意,反而十分有兴趣地问道:“陆放游的独女?” 陆莲稚拱手应道:“见过前辈,晚辈陆莲稚,家父正是陆放游。” 小师叔向来云游放浪惯了,常常隐姓埋名在各处行医,看什么都要开阔几分,亓徵歌倒并不担心她会对陆莲稚说什么,便由着二人一问一答,向卷纱阁而去。 眼下曲闻竹也早就将话说了开,一时谷中无人不知,那位年少绝艳的江湖客,原来竟是谷中千金两载以来的连理之枝。 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卷纱阁上,将静修中的亓元解给堵了个正着。 “亓琹,你究竟是何意思?你究竟想要如何?”陈师叔甫一见到掀开纱帘进入高阁之内的亓徵歌,便站了起来,质问道:“你归谷究竟是想要再给众人看个笑话,还是……” 陈师叔看着随后进入的陆莲稚,指责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的精光如炬一般,紧紧盯住了陆莲稚。 亓元解始终在一旁,不咸不淡、不置可否地看着眼前一幕。 “在下江湖剑客陆莲稚,见过各位高医大人。”陆莲稚不慌不忙舒缓前行,向眼前人鞠躬作揖,再起身时,看着陈师叔的眼神毫不畏惧,更没有丝毫讨好意味,堪称风骨十足。 亓徵歌向来看惯了陆莲稚在亓元解面前百般讨好,见了眼前一幕,不由也刮目相看。 陆莲稚很有心地记得亓元解最讨厌人家前辈晚辈地叫,便万分机灵地将称呼换得更为平淡,想不到陈师叔却无论如何也不领这个情,冷笑道:“你是哪位,我们谷中不接待外客,若有自知之明,还望你自行离去。” 陆莲稚并没有回答,反倒是亓徵歌向陈师叔作了一揖,淡淡开口道:“陈师叔此言差矣,莲稚乃我结发之伴、连理之枝,若说她是外人,不如便连我也一道离去好了。” 陈师叔并不吃这样的威胁,冷笑道:“甚好,我看你不如速速离去,也不要再像今次这般想着再回来了,便永世到谷外江湖中去,与容决互不相干,也免得败了宗族风气。” “琹儿。”沉默了许久的亓元解终于在此刻开了口,缓缓抬手示意陈师叔不要再说。 “父亲。”亓徵歌看向他,目光迎了上去。 “二位先出去,便留我同琹儿……和她,谈谈。”亓元解面色疲惫,眼神紧紧盯住了亓徵歌和陆莲稚,将房中余下的二位师叔请离了出去。 纱帘卷起又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50 垂下,远处传来木扇门轻合之声。秋日微风渐起,拂却窗边三两微尘。 亓元解看着眼前身姿挺拔、气度如玉的两个年轻人,心下生出无边的疲惫。 他知道亓徵歌终究不是秦今,也终究不是自己。秦今做不到光明正大地嫁与心上人,亓元解也永远做不到解开因此而生的万千心结。 但他们曾经做不到的事,或许眼前这个长大了的孩子都可以做到。这两载以来,或许这个孩子又有了千般万般的成长,有了许多他不曾有过的信念。 但说到底,亓徵歌也不过是个方才出师几栽、于江湖而言亦是生客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做出与世有悖、离经叛道的反常行径时,究竟又会有几家支持、究竟又能走到几时? 亓元解疲于再同自己的骨肉玩几擒几纵的游戏,他看得清亓徵歌的才能,却也看得清她所选之路上,荆棘遍布又空无一人。 “……我对你们的事,已经没有了心思再去做评判。” 亓元解咳嗽两声,缓缓开口。 “今日这一出,你们很有勇气。琹儿,你做了你母亲一辈子也不敢做的事,逃出了她一辈子也走不出的桎梏。” “我也并不能说你们是错了。”亓元解看向窗外寂静的四垂高天:“但琹儿,你要知道,容决谷的谷主之位,绝非是我让你坐上去,或是你几个师妹、几个师叔师侄想让你坐上去,你便能够坐上去的。” 陆莲稚闻言,多半也知道了亓元解想要点明何物。 “容决谷立世百年,能力为一,信誉为二,风气为三,此三者历时而不绝,为世所赞,这是容决谷。” “如今我并不是畏惧人言,但琹儿,你要知道,如若你执意如此,又不为人所解,你便永远无法立足于世。你的身边人与你的眼前路,便始终都是鱼与熊掌。” “你只能做出选择。”亓元解疲惫地看了一眼亓徵歌,问道:“我已大不如前,许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一擒一纵放任自流的把戏,我不会再同你玩了。你若是有了选择,便告诉我你留,或是不留。若是不留,我便也不再会挽留你。” 亓元解突如其来的强硬令亓徵歌生出了几分昔日图景重现的恍惚。 ——“你留,或是不留”,既然这句话的答案代价是陆莲稚,亓徵歌便一开始心里就有了再坚定不过的答案。 “父亲,我……” “谷主大人可否容在下冒昧一句?” 亓徵歌还未说完,陆莲稚便带着几分笑意上前了一步。 “在下倒是认为,谷主这个选择,或许可以并不局限于此呢。” 亓元解的思绪被陆莲稚打断,目光也落在了眼前的少年人身上。相较于一载之前,亓元解不得不承认陆莲稚成熟了许多,行止间令人信服的不容置疑也变得更加明显。 “你说。”亓元解审度片刻后,终于挪开了视线,再度看向了窗外天中。 不知何时,窗外原本寂静空旷的四垂天,开始布上了翻飞颉颃的白鸽。 亓元解定睛看去,那群白鸟悉都纷繁接连地扑落在了不远的信鸽塔上。 谷中来信了? 越发繁杂的振翅声终于将陆莲稚和亓徵歌的视线也吸引了过去,天光之下你追我赶、竞相翻飞的信鸽携着脚环而来,纷纷停落在了塔楼之上。 谷中还从未同一时间收到过如此繁多的谷外传书,难道是出了何事?亓元解皱眉看着不远处,耳边却传来了陆莲稚稳而清越的声音。 那声音穿杂着窗外白翼翻羽之声,仿佛自天外沉入世中。 “——或许谷主要的理解与信服,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2月结束啦,夏天还会远吗~ 打开淘宝准备看裙子了,激动。 第99章 天涯 药宗大派容决谷向来与朝中各地多家医馆都有着密切联系,光是盛名的大医馆便足有四十六处,并上各地小医铺、游方医,与谷中联系密切的医家能达数百余。 为便沟通,这些医家与容决谷都互养着能够彼此通信的白鸽,互相联络之时便更为方便。 但眼下,容决谷的弟子抬头看着翻腾而过、振翅翙翙的庞杂鸟群,悉都感到了疑惑。 这些白鸽都仿佛商讨好了似的,在同一时段纷杳而至,从高空中俯落向容决谷内耸立的信鸽塔,白翼翻飞间旋落下零星翅羽,点落在谷中湍湍的溪中。 待第一批信鸽落定后,向来少有波澜的容决谷也终于渐渐热闹了起来。 “朝京来书四封,谷主亲启!” “齐州来书三封,谷主亲启!” “汴京来书七封,谷主亲启!” “……” 孙翛翛并未去参加论医会,这会儿方才停了笔从她师父的画房里出来,思绪还有些凝滞,一时看着从信鸽塔到卷纱阁的那条小路上忽然变得忙碌,还没能反应过来。 她狐疑地对身边牵着生生的曲闻竹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信都在一个时候到?” 曲闻竹不比孙翛翛满门心思都扑在草木图上,心思通透答道:“这就要问莲稚妹妹了。” “唔。”孙翛翛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是她寄出去的信有回音了。” 曲闻竹在这一点上,其实并不如谷外来的孙翛翛知道得多。孙翛翛与亓徵歌同在汴京的那些时日,却是将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的。 彼时春日里药宗容决谷千金亲临汴京,整个汴京医家乃至汴京周边的医道中人悉都起了十足关注。加之亓徵歌亦全无架子,九日一设的梨坛论医会更是得了所有人的拥护。 亓徵歌年少有为,又来自朝中医家之首药宗容决谷,自小便经受着朝中最为正统而系统的医家教化,更遑论她天赋异禀远胜常人,受到的认可绝非只来自汴京一处。 上自朝京口下到巴陵前,两载来游方历过的每一地都是陆莲稚发书的去处。 游方两载,陆莲稚与亓徵歌的形影不离,但凡是有心人都不难发觉。认识陆莲稚的人,便一定会认得亓徵歌,同亓徵歌有交情的医者,便也必定会知晓陆莲稚。 更遑论二人也从不曾刻意隐瞒何物,各家便都隐约对此知晓一二。 而亓徵歌作为医者、陆莲稚作为剑客给人的印象都太过深入人心,医者救死扶伤,侠者为国为民,此间结缘,与道侣无异,无人能够挑出错来——二人本就已经是江湖难得的风采。 此番陆莲稚发书各家,众人对此事目的为何早就已经心照不宣。承蒙二人向来的行止风气,也根本无人会有微词。 亓元解忧天忧地愁人愁己,却显然是并不曾料到过这一点。 他将一张张从信鸽脚环内取出的小纸块平摊开来,摞在一处,书信之多令人粗略看来简直有一指厚度。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51 “……”纵使亓徵歌对陆莲稚的计划早有所耳闻,此刻却也被她这一处不漏的撒网式投书给噎得微微吃惊。 更何况她是如何让这么多书信都在同一时间抵达的?亓徵歌狐疑地看了陆莲稚一眼。 “……”亓元解亦是不知该作何反应为好,更何况这一堆飞鸟传书边上还放了几封快马传来的浅色信封。 这几张信封一看便大有来头,亓元解拿起一封,瞬间便被那信封上明黄色的题字给噎得呼吸一滞。 亓元解神色古怪地抬头看了陆莲稚一眼。 “这都是你求来的书信?” 他草草将所有书信翻过一遍后,发觉内容其实悉都大同小异,像是什么信件的答复,又像是推崇亓徵歌继位的拥书。 “是。”陆莲稚大大方方应了下来,拱手笑道:“谷主可还满意?” “还叫我谷主做什么!?”亓元解的脾气来得很快,伸手就将手里拿着的信件掷到了陆莲稚和亓徵歌的脚边。 “都给我出去!”一股被算计了的奇异感觉袭上心头,亓元解挥手便开始赶人。 陆莲稚笑意不减,拉了拉亓徵歌,二人便顺着亓元解的意思干脆地向外走了出去。 “你父亲这边应该没有问题了罢?”合上木扇门后,陆莲稚登时邀功一般地朝亓徵歌笑道:“目前看来,如此他应当是无话可说了才对。” 亓徵歌看着她眼睛里微微闪烁、仿佛孩童一般稚气的光色,一时失笑:“就你鬼主意多。” 二人谈笑间,便一道轻轻松松地并肩向着卷纱阁外走去。一路上间或遇见三两谷中弟子,陆莲稚都极其亲和地笑着同人打招呼,心里已然将自己放上了未来谷主夫人的位置,半点也不害臊。 …… 卷纱阁内,眼下那方回行上了高阁的两位师叔也都看见了那些书信。 “哎?”小师叔指尖拈起那封柔软的绢帛信,看着那之上朱红的天家盖印,惊异道:“这是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将天家这一家子都给拉拢了过来?” 陈师叔面色青红变换,沉声道:“这是拿天家来压我们?可笑,容决谷何时能为朝廷左右了?” “我想琹儿不是这个意思罢?”小师叔接口道:“师兄,你为何不能将心思放开些?谁的错都不是琹儿的错啊。” “她没有错?由着性子这么多年任性妄为,依师妹言下之意,这难道还是我的过错?” “师兄有没有错,诸位心下都清楚。” 不合了几十年的师兄妹眼看着又要意见相左,亓元解终于开了口。 “她毕竟长大了。” 小师叔闻言便笑:“可不是?若是从前的琹儿,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情。” 此话一出,三人又都心知肚明。这些事情有陆莲稚的多少影响在其中,陆莲稚又是何作用,两载来亓徵歌究竟变了多少,有心人都能够看在眼里。 “她到底不是秦今,也终究不会是我。”亓元解言谈中带了些疲惫,缓缓道:“我们做不到的事,她有朝一日,或许终将达成。” 但那之前的事,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为她铺陈打点。 . 亓徵歌同陆莲稚已经将事情做到了这一步,便饶是谁也难以阻挡亓家千金登上容决谷主之位。 容决谷中本就是女子居多,纵使素来有着不许论人是非的纲纪,此刻却再无论是谁也按捺不住一颗火热的心。 陆莲稚的老底在这一群弟子的奋力挖掘之下,登时被传了个沸沸扬扬,偏生主角陆莲稚还十分无所畏惧,甚至几天之后还十分成功地融入了谷中弟子内部。 亓徵歌不知陆莲稚是刻意还是无意,好几天过去后,谷中弟子谈起陆莲稚居然已经没有了初始时候的探究与摇摆,反而悉都演化成了喜爱和拥戴。 主角陆莲稚对此表示了并不知情:“嗯?那一定是因为我太过讨人喜欢才是。” 然而讨人喜欢的陆莲稚却并没有因为谷中的认可而显露出明显的愉悦,反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开始变得越发忧愁。 亓徵歌最近都十分忙碌。 纵使有曲闻竹与晋坼从旁辅助,但谷主的事务交接安排起来,却仍旧十分繁杂。 陆莲稚看着亓徵歌每日里卯时作亥时息,生活节奏与路线也规律得惊人,一个先前刻意逃避过的问题也终于浮回了心头。 陆莲稚知道,亓元解作为容决谷谷主,几乎从来都没怎么出过容决谷。 除却突发事件或偶尔开设的医家大会,亓元解这几十年的生涯中几乎全都留在了谷中研究药材新方,从而得出了各类名法流传出谷,是容决谷的主心骨。 如此想来,容决谷的谷主几乎都是将重心放在谷内的,亓徵歌一旦登上谷主之位,想必也不能脱出如此陈规。 这些日子里陆莲稚闲得快要生出了蘑菇,她的修习之道向来不允许她独自演武,于是习惯了观察百家、与人切磋的陆莲稚随着时日渐长,也开始了关于前路的沉思。 一年后便是三年一次的溪潭试剑。六年后也有十年一逢的蓬莱阁武会。 再过一年她便将要年满双十,那时候曾经约定过、大大小小的比试也将如期而至。更遑论她并不是孤身一人立足于江湖,她还有许许多多的四海友人。若是有朝一日友人相邀,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在此之前,她的剑道没有任何精进,那么她究竟还该如何自称为陆放游的独女,又如何能够与亓徵歌比肩而立? 忧愁的陆莲稚愁得快成了只小苦瓜,却又不敢在亓徵歌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心事。 她知道亓徵歌正是春风得意,又达成了心愿正在进行谷主交接,颇有些不可开交。这个时候陆莲稚自认为不应该去说些煞风景的话,便将心事吞入肚肠。 但未来总是要面对的,难关也总是要解决。陆莲稚连一秒也不会去想要改变如今的亓徵歌,便只好开始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 ——或许是自己选的修行之道有偏差呢? 陆莲稚想到这一点后,便开始花越来越多的时间研究新方法——如何靠自己磨练出更加锐意的剑式。 勤以补缺,试登极意、唯手熟尔? 要想颠覆自己十余年来摸索出的修炼之道,还要摸索出至少不更差的方法,陆莲稚感到非常忧愁。 忧愁的陆莲稚自以为将情绪掩藏得十分完美,殊不知亓徵歌纵使忙碌,却也能够一眼发现身边人哪怕是微小的异常。 更何况陆莲稚的这点异常简直已经算不上微小,连心思通透的曲闻竹都发现了不对。 看陆莲稚这个常常陷入沉思的模样,有时候甚至连对亓徵歌的笑容都带了些牵强,曲闻竹便知道亓徵歌肯定也是早已察觉,并且已秘而不宣地开始了什么计划。 终于,在一场同谷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52 外来客的洽谈过后,师姐妹两个留在了室内,一人收拾着记录簿,一人整理着桌面,关于某个人的话题呼之欲出。 半晌沉默后,亓徵歌堆好了手中的笔墨册子,将视线缓缓转而落向了窗外。 这些日子里亓徵歌有几分忙碌,除却夜间外,与陆莲稚便几乎并没有了过多时间交谈。 即便如此,亓徵歌却不难发现白昼时,纵使陆莲稚与自己搭不上话,却也总是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令彼此抬头便能相见。这样的小心思总是能将亓徵歌的心抓住,令她感到丝丝点点的愉悦。 眼下亦是如此。 七月方临,窗外秋日风高,零星的梧桐落叶中陆莲稚正在窗外不远处教着几个谷中弟子练习腕力,身姿遥看而来挺拔如竹。 “莲稚妹妹这些日子好像不是很开心呢。”曲闻竹也整顿完了桌面,抬眸便看见亓徵歌望着窗外的陆莲稚,不由得单刀直入,调笑道。 亓徵歌闻言,目光中染上了些鲜明的趣意。她抬眸看了看曲闻竹,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她恐 怕是觉得自己都快长蘑菇了。” 陆莲稚恐怕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亓徵歌好笑地想着。 你不告诉我,我便憋死你。亓徵歌被这样默默隐忍的陆莲稚勾起了幼稚而捉弄人的心思,干脆便也不同陆莲稚商讨或解释,反而趣意十足地欣赏起了每日偷偷忧愁的陆莲稚。 这样做虽然有些坏,但亓徵歌却很幼稚地乐在其中。 “师姐有何想法?”曲闻竹见亓徵歌面色一派令人熟悉的胸有成竹,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属实,亓徵歌心下已经有了打算。 有何想法?亓徵歌闻言,毫不掩饰地笑了笑,以手支颐看向了曲闻竹。 “你我自幼皆知,容决谷中各代谷主都各有所长。”亓徵歌声音缓而清浅,含笑开了话头。 “师父长除时疫,一度造福四方。我父亲擅制新方,流传了无数比以往更为有效的法子传入各方医家。” “再往上追溯,或有人精于制药,或有人能于施针,但总而言之,悉有各自的道,皆于医家于世人有所助。” 曲闻竹点点头:“是如此不错,师姐是想要专攻何处?” 亓徵歌将视线再度落向了窗外不远处的陆莲稚。 一同练腕力的弟子已经散去听学了,空荡荡的庭中便只剩下了陆莲稚一个。亓徵歌看着陆莲稚靠在庭树边垂眸摸着剑穗的模样,心下忽然生出些捉不住又散不去的疼来。 “我不专攻任何一处。”她抿了抿唇,终将目光转回了室内。 “制殊方、炼奇药,开新道通古法,这些我都保留我的态度不作出选择。但我也可以一个都不放过。” “师姐……是想做全才?”曲闻竹眨了眨眼,微微惊讶地看向了亓徵歌。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十分野心勃勃,但她也知道,若是亓徵歌,十载三十载过后,这想法能成否还着实无人能下定论。只是这样的野心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比专攻要来得多,这一点谁都知道。 “是,我向来各家之法都擅长,我想,便不如悉都一试。”亓徵歌笑了笑,在师妹面前倒是并不再端着谦虚,爽快承认。 “并且……”亓徵歌勾起了唇角,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仿佛灵顽的孩童之间低语着计谋。 “……我还要在游方中,达成此道。” 此话一出,亓徵歌笑着眨了眨眼,引得曲闻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 亓徵歌这些日子比前几天仿佛更忙了。 她这些日子究竟是在安排什么呢?陆莲稚总感觉亓徵歌会见的人、处理的事与布置的新规都比前些日子更多了,仿佛是在谋划着什么一般,行事都变得十分有顺序性。 陆莲稚百无聊赖地拿着陆离剑,坐在墙檐上一抛一接地练着手型,间或挽几个好看的剑花。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了远处阁楼之上的亓徵歌,心下甜如蜜又乱如麻。 这么久过去了,没有任何突破也没有任何改变,未来难道就是这样了吗? 若是过往,谁能想到未来的时日里,竟会有如此不可逃离的牢笼束缚住自己呢? 诚然是不可逃离,她离不开亓徵歌,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此,既然无法弃而脱去,她又该如何学会适应? 陆莲稚看着七月里飘落的零星叶片,眼中是十余年来少有的迷茫与无措。 午后未时,秋风绵延。 亓徵歌同提拔上来的谷中弟子交代完了最后一项事项,这些日子劳心劳力构建的新规也终于成了定局。 要交代的事其实并不多,容决谷中事务本就是交予督导处理,当身处谷主之位时,反而并不需要做太多杂事。 亓徵歌收拾好了一干事物,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她窗下房檐上的陆莲稚。 今日天光极好,秋日高云疏风,七月流火之时也早就没了前些日子的隐约暑气,晴空中时而斜飞过三两鸟雀,精细的羽毛为日光映照,熠熠生辉间令人无端便亮了心境。 陆莲稚在光下拿着陆离剑抛来抛去,室外的金芒映在剑身上,是不是反射入微暗的室内,投入斑斑光点翻浮。 “陆莲稚。”亓徵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今日天光风色极好。” 陆莲稚闻言也并没有立刻回过头,她先是尽力将心中的忧思排空后,才回头看向了亓徵歌。 此间亓徵歌站在了比陆莲稚高出一人的露台上,陆莲稚便只好微微仰起了脸。 “是啊。”陆莲稚语调有些闷闷的。 “陆莲稚,你在不开心吗?”亓徵歌笑着靠在了栏杆边,朝陆莲稚的脸上丢了粒晒好的白豆蔻,将陆莲稚砸得微微一愣。 这一愣之下,她居然下意识便说出了心里话。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愁闷难过。” 她倒是终于说出了实话,不再强颜欢笑说自己很开心。亓徵歌笑着向陆莲稚伸出了手,眉眼弯弯如一泓林中浅泉。 “那么走吧,陆莲稚,我们出谷游方去。” ——她在说什么?陆莲稚愣怔了片刻,看着亓徵歌眼中狡黠的光色,终于渐渐将近日一切都串联到了一处,某些想法也渐渐从桎梏中脱出。 秋日天光之下,陆莲稚仰面看着眼前清绝如故的亓徵歌,看着她向自己伸出的那只右手,五指纤纤,在光下透着微粉的颜色。 她笑着将剑铮一声收入了鞘中,站起身来,握住了那只手。 一切都结束了,但一切也终将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啦 真感谢各位小宝贝一直都没有对我太严格(瘫倒 番外还会有一些~之后会陆续写完_(:з」∠)_ 这几个月以来谢谢大家的陪伴和喜欢,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53 鞠躬! 我会继续努力的!握拳。 番外 游侠某消磨浪子心,妙医孰剖白赤子情 第100章 番外 亓怜十一岁生辰时,师父送了她一柄剑。 是真的剑。 不是平日里习武所用木剑,亦不是哄小孩子玩玩的钝剑。而是她属于她一个人的锋芒利剑。 亓怜迎着白昼将剑举平齐眉,眼前磨开了的锋刃便泛着冷光,能令人从剑身之上看见倒映出来的开阔高天。 亓怜很高兴。为了一柄自己的佩剑,她一度缠着二位师父软磨硬泡,如今到了真正可以举起重剑而不颤抖的年纪,她终于也有了自己的佩剑。 十一岁的生辰照常是在旅途中过去的。常人皆言旅途苦顿,能令人望断故乡,但亓怜却很喜欢这样的旅途。 这样的旅途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早已记不清自己初遇二位师父时候的光景,那时候她还太小,小到六七年后的如今想来,便只记得师父将她抱在怀里时,钻入鼻尖那股微苦又清馥的药息。 那时二十三岁的师父游方历经江城某处,为一曲幽微落梅所引行至云湖之畔,于芦花摇曳的大湖之湄见到了尚是幼童的自己。 “听说云湖边住了二位仙人呢。”小师父常常调侃她:“江城皆言,是二位能活死回天的高人。你既也是从云湖出来的,说不准你就是那仙境里流落出世的小仙子呢。” 亓怜心思通透,陆莲稚每每戏言逗弄她时,她都要撇嘴:“我才不信。” 每逢此时,师父也是受不了的,三次里有两次都要微斥道:“陆莲稚,你少听些无用的话本,回来胡言乱语说书呢?” 这时候小师父总会笑,会压低了声音同师父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每每此时,亓怜便要想:二位师父的感情当真是很好呢。 而随着年岁渐长、神智初开,亓怜也慢慢知道了陆莲稚同亓徵歌的关系原来还绝不止是“很好”而已。 她渐渐开始了解到自己的二位师父,一位是年轻的药宗宗主,一位是诡谲难测、少逢敌手的江湖剑客。二人比肩共行,是如今世上最负盛名的一双眷侣。 我的二位师父,为江湖人人羡慕。即便不同于常,也无人有立场去指摘,她们都是一等一的出色,无人能比。 亓怜想着,又将这些日子睡着也不离身的真意剑给抱在了怀里,满面憧憬。 如今陆莲稚已算是于剑道有所成,多方游历而来于江湖大放异彩,这些年不论溪潭试剑还是蓬莱武会,乃至于各方小的切磋比试,都少有败绩,自是已名震四方。 亓怜虽万分敬爱她师父亓徵歌,却也极端喜爱向来放旷亲和的陆莲稚。 ——来日,我也要做一个同小师父一般举世无双的剑客,认识一个同师父一般天人之姿的厉害女子。 亓怜的梦想非常粗暴,劲头也十分强烈,以至于她每日里都将这样的想法挂在嘴边。 “小怜儿是当真对剑道颇有兴趣啊。”陆莲稚笑看向远处扎着马步练字的亓怜:“自小习字时都偏爱摹边塞诗,不像你喜欢那些山水一类。不过我看小怜儿也确实是块好料子,自小教她的那些招式,简直和我小时候学起来一样快。” 亓徵歌也知道亓怜一直是个聪明孩子,又是正经拜入了自己门下、记入了谷中名册的谷主大弟子,便向来出诊论医时都要将她带在身边。 亓徵歌如今也算是势头正盛,八年间游走江湖,不说福被天下,却也是亲身行医为人拥戴,救死扶伤不论贫富,是前所未有亲身出谷悬壶济世、造福四方的一代容决谷主。 如此行径,令人到了市井街坊中,无论是爱讽刺暗喻还是好评头论足的说书人,谈及亓徵歌也不得不说上一句“当今的容决谷主,是个大贤人。” 但向来行事自信的亓徵歌,却终于渐渐发觉自己的大弟子对剑道怀有的兴趣更胜过医道。 亓徵歌记得自己年幼时,做完师父布下来的功课后还会自己去藏书房内找书看。 但亓怜则不同。虽然她自幼功课不差,但从来做完亓徵歌布下去的量后便再也不沾笔墨,而是要拿着陆莲稚给她削的小木剑去同人切磋,又或是缠着陆莲稚教给她一招半式,如饥似渴地学下。 亓怜经历旺盛,性子放旷,说到底或许其实更适合同陆莲稚一样做一个江湖剑客,而非跟着自己研习医道。 这八年以来,无论何人同亓怜接触,都不难发觉她诚然合适剑道更甚医道。亓徵歌也常常见她同陆莲稚练剑,一招一式间确实是老练过人。 亓徵歌思前想后,也渐渐便随了亓怜的意,由是到了今时今日,见亓怜喜欢,她便也就干脆同陆莲稚一道寻了柄轻剑送给她做生辰礼。 得了真意剑的亓怜更是如虎添了翼,十一二岁又正是拔节长高的年纪,执剑而立时风姿绰约,一身气质既像是亓徵歌一般端方雅致,又有着陆莲稚一般的意气风发,糅杂在一处无端便令人倾慕。 “可她到底是你的大弟子,”陆莲稚看着远处的亓怜,有些头疼,“谷中大弟子不是向来都十分优秀么?若是将来有朝一日你想要隐退了,大弟子是不是都要纳入继位者的栓选范围?小怜儿这样的,会不会……” 陆莲稚眉梢微挑,眼神示意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将亓怜的不务正道表达出来。 亓徵歌自然明白,但却是并不忧虑。 她看着陆莲稚轻轻颤抖着的睫毛,摇摇头轻笑道:“没有这样的明文规矩。更何况即便是明文规矩,也是能破的。怜儿她喜欢剑道,性子与你相近又偏爱江湖声色,我看不如便放开手,由她成长。” “你倒是看得开。”陆莲稚同她十指相扣,闻言不由按了按手中亓徵歌柔软微温的手心,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小怜儿以后便干脆跟了我习武练剑?” “都看她自己的意思。”亓徵歌同她并肩站在窗边,谈笑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天色不早了,去信使处看一看罢,或许闻竹的信件该到了。” 这小镇虽还算齐全,但信件收发却出人意料的落后。要想收信,都只能往南去到信使处亲自取。亓徵歌在此处停留了好些日子,料想她师妹的回信也快要到了。 如今谷中事务轻松了许多,多半都归了曲闻竹打点也并不疲累,便也容许了她八年间闭门不出潜心医道。曲闻竹自幼专攻的便是解毒制毒,如今年岁渐长,成果也颇为出彩。 曲闻竹这些年所为其实正完美符合了陈规中的容决谷主形象,有所专攻,又坐镇谷内。有誉于谷内弟子,又有功于医家世人。 有时亓徵歌回忆起当初曲闻竹说的那句玩笑话——若没有亓徵歌,没准曲闻竹栓选一番就是名正言顺的容决谷主,如今看来也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访瀛洲 作者:Aliatte 分卷阅读154 并不能算是全然玩笑。就如今局面,曲闻竹也算是谷中半个主事人。 相较之下,曲闻竹的大弟子更是比自己的大弟子出色。 生生如今早已二十有一,同她师父一般无二,是个炼药研毒的厉害人物。容决谷中便无人不知裴雁生何许人,放到谷外则更是名气出尘。 念及此,亓徵歌又想起了院中绷直身子扎马步的亓怜。 亓徵歌自己倒是不担心她的大弟子有无成就,按照如此势头,来日若是她意欲退隐,谷主之位也多半是传到生生手上。 只是不知亓怜自己作何想法。 亓徵歌同陆莲稚一道沿着镇中小路向南走,仿佛是将要落雨,夏日的空气有几分潮湿。 此间无风,花叶都不再摇曳舒展,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偶尔快速掠过的飞鸟发出轻微声音。 亓徵歌看了看身边与自己并肩而行的陆莲稚。 八年之期,陆莲稚身上飞扬恣意的少年气息已经淡去了许多,沉淀下来的便成了令人想要仰望、又想要靠近的沉稳风韵。 只是瞬息,陆莲稚便感知到了身边人的目光。她笑着将亓徵歌的手抬了起来,用鼻尖蹭了蹭。 此间四下除却二人轻微的脚步声便一片无声,仿佛是担心惊破了四周寂静一般,陆莲稚凑向亓徵歌悄声问道:“怎么了?” 亓徵歌听着她清沉的语调,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似乎是要下雨了。 亓怜的生辰方过,但究其根本,那又并不是亓怜的生辰,只不过是将她们相遇的那一日充作生辰而已。 此地离江城并不很远,眼下几乎一般无二的天气、所差无几的日期,便令亓徵歌恍惚间油然想到了初见亓怜时候的景致。 江城景色秀逸,山色苍翠水□□滴。八载前亓徵歌方才陪同陆莲稚会过一场武,正是快意风发,午后闲来无事,二人便沿着云湖之畔缓行散心。 那时候陆莲稚在茶楼里听闻了“云湖仙境”的怪谈,得知云湖之中有二位高人常年隐居,一时难耐兴奋,便想要沿着云湖走一走,或许还能得何奇遇。 二人缓缓走去,只见云湖宽广,芦穗摇荡,四下寂静中散发着草木泥土微润的潮湿气息,并没有任何陆莲稚期待的奇遇发生。 直到亓徵歌隐约闻见一曲熟悉的梅花落。 那笛音穿过远处重林雾霭,似鸟啼鸣又似风拂叶。分明再清浅不过的调子,入了亓徵歌的耳,却清晰得令她耳根生疼。 那梅花落曲调令亓徵歌感到一阵恍惚的熟悉。只需要几段曲调,亓徵歌便能认出它算不上正经的梅花落,被吹奏者有意地自行改去了好几个音。 亓徵歌并不是精通音律之人,但在她遥远又幽深的记忆之中,这样的梅花落却是熟之又熟。这样的梅花落,只有一个人会奏。 陆莲稚眼睁睁看着亓徵歌加快了脚步向湖边重林中走去,一时也并不知何故。 笛音幽微,四下风停浪止。连一贯无风都自摇的芦穗都静了下来,只剩下笛音萦绕。 亓徵歌常常会在骤雨天气回想到那一日。那时候,若是她再快一些、再急一些,顺着笛音更向里行一些,会见到谁呢? 一切都已不得而知。 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已经不会再是那重林之后的何人,而是那一日她因断在骤雨中的笛音而失去了方向,拨开水湄草丛见到的孩童。 那孩子在雨中揪着芦苇穗叶,睁着一双漆黑懵懂的眼,像极了亓徵歌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小孩儿的面庞为雨水沾湿,显得令人心下生怜。 如今八年已过,亓徵歌再也没有回到过云湖,当初惹人怜爱的稚子也不再懵懂。 . 亓怜正在院中扎马步练着字,还未写满三张,天中便忽然落起了细密温热的雨。 夏日雨水温软而微暖,亓怜并未及时反应,而是下意识伸出手接了一会儿雨。 待到回神后,她有几分懊恼地将为雨沾湿的字纸收入怀中,又将石案上的笔墨顶在头顶,一蹦一跳地避开骤雨中快速积起的小水洼,向房中跑去。 终于下雨了。 房中寂静无人,亓怜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陆莲稚和亓徵歌悉都不在。 她只好独自拧着衣摆上的水,站在窗边看向回房必经的那条镇中小路,等着两个不声不响溜走的师父出现。 亓怜看着远处终于隐约出现在小路尽头的两个影子,看着二人共撑着的那把团纹纸伞,心下微微有些出神。 雨幕渐密,远处的二人却似乎半点也不着急,依旧只沿着小路缓缓前行。 小路空旷而无人,四下清净间除却雨声竟然别无响动。亓怜看向一只从天边狼狈划过的小鸟雀,看着它躲进了房檐之下,湿漉漉的羽毛粘连着水色。 亓怜百无聊赖地看了片刻,远处的二人才终于将一条并不甚长的小路走到了一半。 她抬眼望去,此时入眼而来天光与人面揉为一色,温热的雨水织成密帘,或闷或脆的敲打声一点点在耳畔鸣奏。 遥遥而望间,亓怜能够清晰看到二人交握的手,能看到二人低声交谈时的笑靥,也能看到此前、此时、此后绚烂而流光的一切。 她们是为世人艳羡的无双眷侣。 是年少相识,情思笃定的连理之枝。 而前路迢迢,还有无数悠长时光。 人间逸趣,此为一生。 分卷阅读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