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请下凡》 分卷阅读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 书名: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文案: 东华不过是想下凡清净几年。 岂料,不是投成鼠蚁,就是投成禽兽,不是被捏死,就是被踩死。 好容易做了人,一场大病烧的元神觉醒。一颗高高在上的帝君心,入了坑蒙拐骗的道士身。不仅要回避死断袖的染指,还要想法保全小命。 最可怕的是,昔日的师弟堕入魔道,也跑来对他动手动脚。 妖魔常有,师弟不常有。 纵仙魔殊途,总有会时。 ——吾必常临驾,一步一相闻。 轻松向,1v1,年下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东华,玄天 ┃ 配角:凌烨,太清,钟离允,夏非满 ┃ 其它:神仙文,师兄弟,仙魔,年下 ================== ☆、引子 引子 天界诸位仙家,要说最厉害的当属三清。 三清,即大道祖太清真人、二道祖玉清真人和三道祖上清真人。 其中玉清真人和上清真人千百年来潜心授道,高徒遍布天界。打个大不敬的比方,若是某一日玉清真人过寿,天宫便会空一半,若是同一日上清真人也在过寿,包管天宫全空了。 至于太清真人,这辈子他统共只收了两个徒弟。 向来只听“三清之首”的威名,就有千千万万仙友伸着脑袋想磕头拜师,更遑论他老人家还有那高到吓人的修为和学识。 其天资品行需得何等的出众,才能有幸成为他老人家空前绝后的两个徒弟? 相传,太清真人的两个徒弟分别是东华和玄天。 相传,他们是从师父的炼丹炉里蹦出来的。 相传,这两个徒弟后来一个不声不响弃了仙班,投身魔界。一个大闹天庭之后,被贬仙下界,轮回七世,错失天帝之位。 说来……也确是出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坑,本文师弟x师兄,虽然取材自道教一些设定,但还是私设居多,求轻拍 ☆、何夕(一) 东华醒来的时候,看见黑夜中飘忽的素色纱帐,还在发愣:此处……似乎并不是我的仙府? 可身上压着的那个人,不仅不给他答案,连蒙圈的机会都不给他。 一边嘴里喊着“心肝肉儿”,一边胡乱扒拉东华衣服。 东华一个土生土长的神仙,何时见过这种阵仗,连忙端起仙家仪态,正色道:“你这凡人,休得无礼!” 谁知那人不但未被震慑住,反而噗嗤一下笑了:“我说少阳兄弟,都这会子了你还假正经,嘿嘿,等下你就不嫌哥哥俗气了。” 眼看衣服被褪尽,此人上下其手不亦乐乎。东华一向脾气极好,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手上捏个咒朝那人头上轻轻一点。 没有任何反应。 东华才惊恐的想起来,现在自己是个凡人,仙法是半点使不出来。 他瞬间悲愤起来:怎么会这样!那么多男仙被罚下界来,怎么单就我会摊上这种肮脏事来?难道真要放开嗓子喊“快来人呐,救命啊非礼”? 那还不如立刻去死。 东华惊慌之中依然记得,他还不想这么早回天庭,毕竟不顾体面大闹一场,剩下那一摊子事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因此死是万万不能。 想到这里,东华拼命伸手臂,挣扎几下终于够到床头桌案上一个硬物,之后攒足了力气,照这人头上死命一磕。 这人正在捏东华的下巴,挨了这一下,登时滚下床。在地下只喃喃了一声:“你怎么敢……” 随后万籁俱寂。 东华惊魂未定,顾不得理会对方是否被自己打死,赶紧爬起来边摸黑穿衣服边理头绪。 此刻是个凡人,本该没有他作为东华的意识。莫非是先前喝的孟婆汤偷工减料或者功效不佳?不应该,地府那边办事向来纰漏极少。且孟婆汤的汤底秘方还是从前他自己亲手配制的,说功效不佳岂不是在打自己脸? 不对不对,还要再往前理。 岂料这一理,东华把轮回后的这几世一股脑理了出来。 第一世,投成蚂蚁,才刚爬出洞口见到日头的光芒就被人一脚碾死; 第二世,投成蝎子,张牙舞爪还没蹦跶两下,就被抓去泡酒罐子里; 第三世,投成老鼠,头一遭出去觅食就被财主家的大花猫给捞了去; 第四世,投成乌鸦,在一家娶亲的正屋顶上鸣叫,被一石子崩了下来; 第五世,投成了狗,岂料还没出娘胎,脐带就在脖子上缠几圈,登时断气; 第六世,投成个女人,终于没有落地死,生在书香门第,嫁到官宦人家,也算一生富贵; 说来,这是第七世,也是本次贬仙历程的最后一世,人倒也好好的活着,可为何他的元神这么早就跳了出来? 还有,这几辈子都是个什么命! 东华哭笑不得了半天,才终于稍稍恢复些冷静。扶着桌子慎重考虑了片刻,觉得等日后回到天界,很有必要去找司命星君谈谈心。 而眼下的问题,似乎有些棘手。 这一世,东华出生那年正赶上闹饥荒,爹死娘改嫁,尚未满周岁他便被终南山上的白云道观收留,起了个名儿唤作少阳,顺理成章当了道士。按理说,做道士的清心寡欲,于空山幽僻处安安稳稳静修一世,也算圆满。 但跌宕了几世的东华大神,若是就此顺风顺水怎么看都有些怪异。果然数月前,京郊大户杨家大公子中邪,来请白云道观派人到府上作法。那白云道观矗立终南山半山腰,听来神神秘秘小有名气,实则不过是只有一个白云真人,再加上东华转世化身的小道士少阳而已。且白云真人并不通驱邪除妖之法,只是某次出山讲经论道,偶遇一个过路的妖,此妖作完祟遁走时,恰好白云真人赶鸭子上架做完道场,于是白捡了一桩功德,此事随后也在坊间愈传愈神。 白云真人深知自己的斤两,且不敢折损这来之不易的名声,因此只受香火布施,轻易不再出山。若别人求的急了,给的布施颇为可观,便着小道士少阳代劳一回,就算办砸也算不到自己头上,比如今次。 原本小道士少阳计划同往常一样,先装模作样的勘察家院,再装模作样的东拉西扯,最后装模作样的办个道场,拿钱走人。可万万没想到,杨家老爷有个庶出的二公子,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等纨绔子弟应有的素质他都齐备不说,还占了个断袖的癖好。 正是凉秋时节,少阳下山时吹了些山风,到杨家时已是感了风寒在身。这一世少阳容貌和东华大神一模一样,在天界时东华便以好样貌风靡诸位女仙,如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 今虽然失了帝君风姿加持,但在搁在人间想勾引个人却是绰绰有余。 杨二公子平日里所接触的能是何等货色,乍见一个神仙似的素衣道长在自己面前拿拂尘掩着口咳嗽,俊雅的脸上还微微露出些病态,他那身子早就酥了半边。 当下顾不得许多,只与少阳互通了姓名,便以言语挑逗:“少阳兄弟生得如此好模样,不知家中可有娇妻?” 少阳不疑有他,答道:“贫道年纪尚轻,尚未娶妻。” 那杨二嘿然道:“既如此,定是有相公喽?” 少阳登时被惊得长长抽了一口气,怔了片刻,勉强笑道:“公子说笑了。” 杨二似是很满意少阳的反应,嬉笑着靠过去,朝少阳脸上摸一把,未等少阳回过神,迅速又在腰间摸了一把。少阳虽然是一个小道士,但由于跟着白云真人,平日里出去招摇多少能得些优待,几时被这样羞辱过?顿时又惊又怒,但他素来是个温吞性子,况杨老爷及时赶来喝退杨二。因此硬生生将情绪憋在心里,没有发作,不过脸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许是白天受了惊吓,当晚少阳便发起了高烧,人事不省。 邪祟尚未清理,道长却先病倒了。杨家还算厚道,又是请大夫看病抓药,又是让丫鬟伺候汤水。一连烧了三天,换作其他人早就丢了小命,可是少阳却尚在,并于今夜奇迹般的退了烧。那杨二应是得知病美人已无性命之虞,才敢爬上床去为非作歹。 东华想,兴许这乃是轮回历练的最后一辈子,不该早早死去,只是高烧过度将元神烧了出来。这样解释来龙去脉,似乎也并无不妥。只可怜自己好歹也是一方帝君,这辈子只得骗吃骗喝混日子,末了还得被死断袖非礼。若刚刚手狂一些,保不准还要吃一个人命官司。 头绪理到这里,东华竟然怀念起曾经那几世的落地死了。 至少干净!!! 元神既苏,不复回矣。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在桌案上摸了一回,寻了蜡烛点着,向地上查看。发现自己方才摸到的硬物不过是盛药的小碗,其威力并不足以打死人,杨二头上只是破了一层油皮,渗出了点血,方才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东华便很识趣的向杨老爷请罪去了。 彼时杨老爷正在气头上,大清早他刚起来便听他安排在杨二手底下的小厮汇报,昨晚不见了二公子。 杨老爷眉头突突跳着,含了满满一口盐水,在嘴里来回狠狠的漱。 不长进的逆子,准是又到哪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厮混了! 东华立在门外,行了深深的一个揖礼:“杨老爷,贫道特来负荆请罪。” 杨老爷吃了一惊,生生将漱口水咽下了肚。 知子莫若父,他打量着东华,略略一想:是了,定是昨晚逆子听见风声摸进人家屋里去,这是苦主找老子告状来了。忙拿布子抹了嘴,脸上挤出笑来:“少阳师父,病才刚轻一些,为何这么快就下地了?” 东华犹豫着刚要说话,外面忽的撞进来一个人。 再看时,后面还跟着一个。 周姨娘推着儿子杨二,横眉怒目的跑了来,指着自家儿子头上的纱布,高声道:“瞧瞧,瞧瞧!” 东华一见这泼辣架势,便知这妇人不好讲理,不由捏了把汗。 杨老爷皱起了眉,甩袖道:“客人还在这里,你怎么就闯进来了。” 周姨娘嚷道:“老爷,你儿子都快被打死了,我来找你评评理!好一个道士,在我家白吃白喝了几天,正事没干着,倒打起主人来了!” 杨老爷气得直哆嗦:“打得好,打死他算了!你问问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看他都做了什么丑事!” “便做了丑事,也不该被打成这样!”周姨娘扯了扯杨二“裕儿尽管说,娘给你做主!” 东华原本不明白,杨老爷夫人因生大公子之时,月子里染病早丧。周姨娘也生了个儿子,且出身小户家世清白,按理说早该扶正了。 原来,症结在这里。家里有个母老虎,娶不得其他妻妾,杨老爷心中怨愤,索性让她做了二十年姨娘。 偷眼瞧着横行无忌的周姨娘,东华替杨老爷无奈的下结论,如此打压手段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杨二嗫嚅了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杨老爷情知正中猜测,不禁又羞又恼:“丢人现眼的畜生,你倒是说啊!” 东华在心里思忖,如今四下都是家仆奴婢,若是就此将丑事托出,杨老爷定然颜面扫地。周姨娘和杨二也不是善茬,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此刻肉体凡胎,万一撕破脸打将起来是要吃亏的。退一步说,即便打不起来,被调戏的事情捅出去,自己以后也可以不用再见人了。 不如…… “二公子昨夜什么都没有做。” “嗯?” 在场其他三人齐齐瞪大眼睛看向东华,每人表情自成一派。 东华看着地面,徐徐道:“贫道有病在身,因此昨晚睡得有些沉。只是早上醒来,看见二公子昏倒在门边,头上带伤。想是……” 杨二脸上一副紧张之态:“想是什么?” 东华瞟了他一眼,转而对杨老爷道:“想是二公子也遭邪祟作弄了。” 杨老爷很快便明白,这是东华在帮忙粉饰。一双铜铃眼顿时满含感激,忙拱手道: “多谢师父……咳,多谢师父帮忙……嗯……” 东华微微一笑:“贫道尚未驱邪,杨老爷谢之尚早。” 杨老爷尴尬着点头,眼神一飘,看见杨二在一边窃喜,不禁火气又起:“你还在这里作甚,还不快滚下去!” 杨二哪里想留在这里挨骂,一听他老子发话,便赶紧溜了。 周姨娘撇撇嘴,看着东华道:“ 还不是你不济事,没有照顾好我裕儿。如今大的那个还在床上挺着呢,小的又跟着撞邪,你说,什么时候能把妖物给除了?” 东华一怔,信口胡诌起来:“这个……三日之后月圆之夜,此妖灵力衰弱,贫道可乘机开坛做法,将那邪祟一网打尽。” 杨老爷对周姨娘道:“听见没,这些天好好招待少阳师父,两个儿子的安危可全在他一人身上,要是恼了他,到时候不给咱们驱邪,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东华口上说“不敢”,却在心里苦笑,方才那话不过是缓兵之计。杨老爷虽是好意,却给自己扣了顶大帽子,这下就算做不成也得勉力为之了。 周姨娘虽嘴硬,可毕竟儿子重要,用了早饭立刻跑去吩咐厨房好好关照那位少阳道长。 三天,说少也不少。 东华在心里细数自己的一身本事,想找找看,有没有肉体凡胎也可以使用的仙术符咒之类。 然而并没有。 他生来即是仙体,远非凡夫俗子辛苦修炼渡劫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 飞升得来的可比拟。就如同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贵族根本没有必要去学打补丁一样,东华从未接触过凡人修仙的东西,师父太清道祖也从未教过他。 惭愧,待本上仙回归仙位,一定虚心修习凡间术法,从最低端的画符开始! 视线一转,看到了靠在墙角的法剑。东华眼睛亮了,仙术是一概用不得,但剑法招式却无需仙体驾驭。不过没了仙体,这些剑法招式,完全只是普通的剑术。 但聊胜于无。 心中稍稍有了底气后,东华决定去探一探病榻上的杨家大公子,看看能否探出他所撞的邪祟是个什么东西。 半路里偶遇杨二,仍是挤眉弄眼没个正形,东华在心里呕了一下,面上安之若素,只当没看见。 杨家大公子,其名少彦。长得端正,品行也端正,和扶不上墙的杨二天差地别,半月前莫名其妙见了水塘水井之类就往里跳,嘴里还念叨着一些话,却不知为何杨家没有及时请人医治或是驱邪。就在白云道观接到邀约的五日前,杨少彦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只会躺在床上胡言乱语,后来连胡言乱语都没了,只剩口鼻处悬着的那一缕气。 这些话是东华从下人那里零碎收集来的,待东华询问杨少彦中邪伊始念得都是何言语,那些下人或面面相觑或缄口不言,最后都找借口溜了。 必然有古怪,东华心中疑惑,但看样子是不好明问了。 病榻上杨少彦已经形销骨瘦,眉心一团黑气,要不是看见胸口微微有所起伏,东华还以为自己面对的一具新鲜的尸体。 既然被迷惑者一直对水念念不忘,那定是与水相关的妖物。看杨少彦面色晦暗,气若游丝,想是精魂有损,但损了几成却不得而知。 杨少彦投水从未成功,表明此邪祟虽缠上了他,却并未得手,缘何会损了精魂? 东华百思不得其解。 用过晚饭,东华仍在思索此事。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抬头看时,杨二已推门进来。 经历了“那事”,东华对他并不怎么客气,只颔一颔首,便不作声了。 杨二对东华的冷淡不以为意,站在门口,躬身施了一礼,清了清嗓子道:“少阳师父,昨夜的事情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东华楞了一下,站起身,面色带了几分温度:“不妨事,我原谅便是。” 听了这话,杨二却并未直起身来,又道:“听说道长三日后要办驱邪道场,如此定是需要些香烛裱纸等物。明日我要进城里见个朋友,不如带上道长一起,你随意置办,都记在我身上。我再选一家上好的酒肆,叫一席好菜,与道长赔罪!” 东华觉得不太对头,就在白天,这人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怎的这么快就知错了?当中必然有诈。 “这……二公子进京城见朋友,带个道士,怕是不太合适。” 杨二头埋的更低了:“道长仙风道骨,与道长同行是我的荣幸!如果道长不答应,就是不原谅我!” “我真的原谅你了,你快起来。” “不,道长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东华不由在心里好笑,不过是个不满二十的黄毛小子,能耐本上仙何?我便答应了,看你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于是次日一早,杨家二少亲自套了马车,载着东华这尊大神进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申明,都是道教神仙,免不了与其他作品撞人名,但拍胸脯保证绝不撞人设。开始替换修文后的章节,如果再有纰漏或者不足之处,敬请客官们指正~~ ☆、何夕(二) 东华因统管天界内政,事务繁忙,期间极少下界游乐。直到后来他将府邸迁至三岛十洲处,将权利与繁冗拨与别人,才算得了些空闲。但即便如此,那些年,他却并不快活,更无心去看下界沧海桑田。 东华尽情采办,恨不得把每家店都看个遍。虽面上不动声色,一双眼睛却是灼灼生辉。 杨二看在眼里,在心里暗暗的笑话:任你外表端的再清高,骨子里还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东华大神浑然不知,以优雅高华著称的自己此刻正被一个凡人嗤笑为土包子。半天采购下来,他的面色愈发柔和,表明他心情也愈发欢畅,有那么一会甚至忘了提醒自己提防杨二。 待置办完东西,东华终于狐疑的问杨二:“二公子为何一直跟着贫道,切莫耽搁了去会见友人。” 杨二眼睛滴溜溜转了一转:“不要紧,不要紧,我这就去。唔…上午我陪着师父采买了多时,我想请师父随我一同去见朋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东华将对方的狡黠看在眼里,极温和的笑道:“自然不过分。” 到了杨二所谓“见朋友”的地方,东华才恍然大悟,杨二原来是要这样捉弄自己,严格的说,是报复自己。 京城章台街。 即便是深山道士,也对此处的大名如雷贯耳。这一条街,除了寥寥几家赌坊,余者都是秦楼楚馆。 在两排弥漫着醉人脂粉气的街道中,东华保持风度,喉头动了动,未及开口,便被杨二扯进了其中一家“幽兰院”。 杨二应是这家熟客,鸨母笑吟吟的迎上来:“杨二公子,多日不来,姑娘们可想着您哪。”一转眼看到了旁边的东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哟,这位……道长,是跟您一道来的?” 杨二一摆手:“什么道长啊,我这位朋友,惯爱玩些花样,跟姑娘们那个的时候就喜欢作些和尚道士的打扮,增添情趣嘛哈哈哈。” 东华听的不甚明白:“那个?” 杨二却不理会他,只和鸨母说话:“你去把莺莺、燕燕、青青、红红四个心肝儿喊出来,爷还要常用的那间。” 鸨母一口应承下来,利落的跑去安排人安排场地。 杨二转而对东华笑道:“怎么样啊少阳师父,这幽兰院的姑娘们便是我的朋友,啧啧,个个温香软玉,保管叫你□□。” 东华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万个好奇:“哦?” 杨二坏笑着,便在前面带路,上了扶梯。 东华跟在后面道:“你是要以这种方法败坏贫道名声,以此来报那一击之仇么?” 杨二转过头,似是很害怕的道:“少阳师父,不过是玩玩,你要不愿意,也别告诉我爹,他会打死我的。” 谁料东华却轻轻的勾了一下嘴角,越过杨二,率先上了楼。 “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下杨二反倒愣怔了:“啊?” 那一年东华刚搬到东方仙岛上,彼时河清海晏。偶有一天,那人跑来见他。畅聊间,提及下界有名为烟花柳巷、秦楼楚馆之类的所在,便猜测其中种种,彼此摩拳擦掌,相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 约来日结伴进一进这些场所,也算体验世间“百态”。 这个约定,一直未能履行。 现在,东华可以放下一切身段,尽情体验“百态”。就算此刻落了单又如何?谁叫他此刻是个凡人? 若有一日,此事作为谈资话柄流传开来,他来一句“身在凡尘而不自知”,便可立时脱了干系。 东华怀里一边一个的偎着莺莺和燕燕,青青和红红本来也想挤过去,却被杨二扯了回来。 杨二同样一边一个的将两个姑娘搂在怀里,心中却犯起了嘀咕,本想让少阳师父吃瘪的,为何他好像甘之如饴呢?难道他表露出的正直还有良善,都是装出来的?! 杨二见东华只吃水果和点心,盘算了一下,照桌子上一拍:“你们两个怎么只让少阳公子吃这些!爷的打赏不够么?还不用酒来伺候,莺莺,你平时都是怎么喂爷的?还不给少阳公子照做?” 闻言,东华双目直视着莺莺,想看看这些个姑娘,除了在人身上摸来摸去的,还会点什么。 莺莺很乐意此刻东华只关注她一人,这位公子身穿道袍,手持拂尘,明明是来寻欢的,却端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气节,扮真人还扮上瘾了?爱好如此独特,偏又生的一表人才,穿着道袍也撩人呢。 莺莺的脉脉眼波在东华脸上来回流转,千娇百媚的直起身子,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便又软软的靠回东华肩上。 东华眼睁睁的看着美人含着一口美酒,那娇红的樱唇泛着酒气,向自己嘴上贴来。 他记起,从很久以前,便痴心妄想过此种行为。尽管当时立刻被惊骇万分的自己死死压下,不敢再忆。 东华睫毛微颤,眼看双唇就要交叠,却忽觉脸上一凉,莺莺从自己身上飞了到了门板上,嘴里的酒喷了一裙子。 紧接着,燕燕也飞到了门板上,落下后,两个娇躯抱在一起,不动了。 东华忽的起身,看见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第七个人。 准确来说,是怪。 此怪上半截是个十分美艳的女子,如墨秀发高高挽起,垂下一缕刘海,荡在如画眉间。下半截就骇人了,不但是狮虎的身躯,且背上还生了两片大翅。 方才,她便是用这两片翅膀,将莺莺燕燕扇走了的。 东华瞳孔微缩,不动声色的将座下那把剑摸在手里,紧紧握着。 这屋里另外三个早吓得面无人色,怪叫着抱头挤进墙角,挨在一起瑟瑟发抖,再也不愿分开。 杨二还在嘴里胡乱嚷着:“我的娘,这是什么怪物!饶命,饶命啊!” 东华缓缓起身,与此怪对峙,感到这场面竟有一丝熟悉。 凶兽辟邪。美人面,猛兽身。 早在上古时期,为天下大治,有灵力的飞禽走兽多被仙家所降服。 多数可以驯化的,便收为己用。少数性子顽烈的,便以法宝封印,以免危害人间。 辟邪便是后者,此怪虽非人类,却生的伶牙俐齿,脾性刁钻。被天兵围攻时,还当众调戏其中几个平头正脸的。当年东华独自追剿了她七日,直从极东追至极西,不知忍了她多少污言秽语,最后借助太初匣制服了她。 东华心中满是疑云,这太初匣是混沌初开时溅落的一块天然黑玉,由三位道祖联手锻造所成,后投以九百九十九道仙咒,结成匣中另一乾坤,其大小可纳宇宙洪荒。此乃极厉害的法宝,认主后,其他任何人操控不得。 如今辟邪竟然从太初匣中出来,可当时这个匣子的主人是…… 东华心里蓦然一沉,万不可让人知道,自己元神复苏的事情。 东华昔年纵横四海,虽仙缘颇好,对妖魔却毫不手软。如今元神苏醒,却拿凡体盛着,没有半点法力防身。在稍微有点道行的对手面前,跟拔了毛的公鸡无异,直接就能活吞了。若被仇家寻上,毁了肉体还好,刚好结束本次贬仙之旅。可若对方连自己元神都一并灭了,那东华二字可就从仙籍除名了。 这次第,真是让东华欲哭无泪。 “许久不见。”辟邪美目含笑,如见旧友一般对东华点头,“听说您后来当了帝君,可喜可贺。” 东华暗道:本上仙向来沉得住气,你区区一个凶兽不在话下。 于是东华作出陌生的表情,大义凌然的回道:“贫道听不懂你这女妖在说些什么。” 辟邪眨了眨眼:“贫道?哦,奴家险些忘了您如今的身份。唉,当初的爱恨纠葛,奴家是无处可诉啊……” 东华拿剑柄指着她:“休得胡言乱语。”不由在心中叹道:都过去了如此之久,本上仙都已转世为人,你还是追过来调戏,执念何其深也。这女怪此番前来,多半是出于恶意,毕竟她被关在匣子里数万年,乃是本上仙的功劳。 杨二和两个女孩儿早在听见怪物说话时,已经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援手。东华想,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动。 窗外吹进一阵清风,带入一丝令东华熟悉的冷香气息。 记忆如潮水袭来,当中浮现出一张极俊朗的面容,眯着深涧幽潭一般,通透却不见底的眼睛。 果然是他! 东华似被惊雷击中一般,故作淡定的神态险些崩塌。 之所以甘愿堕落凡间,不过是为了避开这个人,万没想到,对方还寻上门来了。 忽然,辟邪发出一声轻笑,振翅而起,扑向东华。 东华正在失神,乍一见危险临近,连连向后退。生死关头,东华拔剑相向,险些使出自己善用的那套青龙剑法。 这时,一个黑色身影破门而入,迅速闪在东华面前,剑招频出,逼退了辟邪。速度之快,使衣角带出了残影。 辟邪立在窗边,脸上笑容不减。清风袭来,她额前的发丝与黑衣人的衣袖,如约好似的一起随风轻荡。 东华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颀长身影,眉心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 整个房间里站着一个怪,一个魔,还有表面是凡人,实则是仙的……凡人。 这就尴尬了。 东华决定豁出去了,他一咬牙关,握紧手中剑向辟邪冲去。 辟邪吃了一惊,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等等,不是说……” 黑衣人微微侧目,似是在观察东华的行为。 东华大义凌然,一手擎起法剑,一手举起拂尘,劈头盖脸砸向辟邪:“贫道为民除害!叫你害人!叫你害人!” 黑衣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辟邪木然的抬起一只翅膀,拿翅膀尖抵着东华的头,轻而易举的将他推到一遍。 黑衣人向前一步:“大胆妖孽,早早离去,饶你不死。” 辟邪冷哼一声,转头对东华道:“今日奴家累了,改天再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 来陪您开心。”随后指着墙角死猪一般的杨二道,“对了,奴家听说您被杨家的那桩繁琐事儿困扰,想不想知道破解之法?” 东华已隐隐猜到一二,却忌讳言多必失,便只得由着她道:“看来姑娘深藏不露,若贫道说想,你会不会告知呢?” 辟邪咯咯地笑了:“您求奴家呀。”而后,对东华投以神秘一笑,跳上窗台,振翅而去。 东华没料到她走得这样干脆,但此刻哪里还想去管什么驱邪的破事儿,他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躲一躲才好。 可是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 自始至终,黑衣人不曾开口,东华知道对方也在等,等着听自己与他“初遇”的第一句话。 在这人面前,更不能暴露自己目前的情形。 东华不动声色,朝黑衣人躬身施了一礼:“多谢兄台。” 黑衣人怔了怔,随即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东华却没了其他言语,绕过黑衣人,径自去墙角摇醒杨二。 杨二猛地醒来,还在不停的嚷:“大仙!女神!你不要害我!”睁眼看见东华,又扫了一眼屋里,“少阳师父,那个女妖呢?是你把她打跑了对不对?咦?这个兄台是谁?” 东华还未开口,黑衣人便施施然走过来道:“在下姓玄,在家中排行第二,人称玄二。” 东华琢磨了一下,觉得这称呼颇有意思。 杨二点点头,又问:“哦,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华在心里附和,嗯,本上仙也想问这个问题。 黑衣人意味不明的看了东华一眼,扬了扬手中平平无奇的佩剑:“在下向来喜欢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今日追着那女妖一路到此,方才跟这位道长合力击退了她。” 杨二眼睛一亮:“原来你是个大侠!” 东华抿了下嘴,当大侠,那是委屈他了。 杨二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向着黑衣人道:“甚好甚好!我家正有妖邪需要清除,大侠你也来帮帮忙吧,事成之后,一定重重谢你!” 黑衣人又给了东华意味不明的一眼,颇有风范的应承:“自然要帮,在下向来以救世为己任。” 东华听不下去了,默默的攥紧拳头,才总算没有让怒意浮在脸上。 不知怎的,杨二急急忙忙的非要往回赶,几个人出了幽兰院,便上了马车,买些吃食边走边吃。 黑衣人十分健谈,一路上讲些风土人情,奇闻异事,杨二听的很是入神,很是反常的没有去骚扰东华。只和黑衣人挨着坐,相谈甚欢。 东华靠在车厢一角,独自抱着一包枣糕,很是优雅的吃着。 临近京郊时,杨二终于想起了被冷落的东华,便叫他:“少阳师父,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你得多与人亲近才行。来来来,坐过来,你怕什么呀?” 东华淡淡的看过去:“不必了。” 杨二又开始坏笑:“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哈哈……”又转而对黑衣人道:“玄二哥,你不知道,少阳师父平日里正经着呢,我一摸他他就脸红。” 黑衣人听了却皱了皱眉,盯着东华看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渐渐展现了同样揶揄的笑容。 东华不再理会他们,继续闷闷的吃东西。 真是肉眼凡胎的毛头小子,方才只一个辟邪就把你吓得哭爹喊妈,却不知,你身边这位可比辟邪可怕千百倍不止。 本上仙唯一的亲师弟,当年天帝人选之一,如今震慑三界的魔皇,玄天。 你说他可不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弟攻兄受一相逢~~~ ☆、何夕(三) 杨老爷两口子显然很乐意多一个帮手,当晚拉去堂屋里好饭好菜伺候起来,生怕招待不周。 周姨娘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去。” 丫鬟会意,立时把那盘焖甲鱼的裙边扯下来,放到玄天碟子里。 东华瞧着周姨娘的意思,是有意让杨二跟玄天走得近些。品一品,也确有道理。一个骗吃骗喝的神棍,一个见多识广的侠客,放在一起高下立判。何况杨二还有那种“嗜好”,更是想找个看着丰神俊朗的来,沾沾“正气”。 “玄二哥尝尝,好吃着呢。”周姨娘无视杨老爷问询的眼光,对玄天殷勤道,“我瞧着我家裕儿跟你投缘,你可要多跟他讲讲外头的事。哦对了,你方才说刚从江南过来,听说江南的姑娘长得周正,性子也好,玄二哥你说说,这个真不真?” 玄天挑起裙边,闻了闻,又放下:“要我说是半真半假。这样的姑娘其实哪里都有,江南么,也许多有丑的,脾气冲的,只是不为外人道罢了。” 周姨娘道:“那就是说本地,也有很多好姑娘了?” 玄天点头,而后顺势将裙边挑到杨二碗里:“不错,只要悉心去找。” 周姨娘眼尖瞧见:“哎哟哟,你看看玄二哥待你多好。裕儿,你可要听玄二哥的,别总说没有好姑娘,娘给你仔仔细细挑一个,娶进来安安稳稳的,日后……” “不要。”杨二一个白眼甩了周姨娘的面子,嘟囔道,“我就想找个男人过日子。” 杨老爷将筷子甩在桌上:“闭嘴,再浑说我打断你的腿!” 杨二不吭声了,眼神却是满不在乎。 东华暗暗叹了口气。如此执念,竟然用在了这般嗜好上,真是可惜了。 谁料这口气刚叹完,杨二就把心思转移到东华身上:“少阳师父,要不今晚我去你房里睡吧。” 这回赵姨娘也怒了,却瞪着东华道:“胡闹,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像什么!” 杨二挠挠头:“娘觉得像什么,那就是什么咯。” 东华感到很无辜,本上仙怎么又招上这个死断袖了? 杨老爷恼羞成怒,一瞬间想到了大儿子杨少彦,若他好好的,随这个逆子再胡作非为他也不在乎,可如今…… 东华见杨老爷两眼发红,心知再不说什么,自己也会被死断袖牵连了,便义正言辞道:“二公子,贫道不喜与人同榻,还请见谅。” 杨二道:“道长,我可是被邪祟缠身的,万一它夜里来害我怎么办,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就答应我,让我去你房里吧。” 东华一时语塞,一开始他拿来当烂好人和稀泥的借口,竟成了砸自己脚的石头。他不敢去看周姨娘和杨老爷,尽管,这件事情上他本来是受害者。 玄天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了半晌,终于笑了一声道:“今日进府前,少阳道长赠我一张符,说是白云真人曾为此符念过经文,因此驱邪物。你拿去贴在门上,便可高枕无忧。少阳师父,你不怪我借花献佛吧?” 东华想,这搭讪真是不露痕迹,高明。于是很从容的借坡下驴,回以疏离的一笑:“怎会。”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 杨二借口用尽,又不吭声了,但看那神情,似乎又并不怎么失望。 杨老爷和周姨娘总算松了口气,周姨娘又开始招呼玄天:“多亏玄二哥想的周到,来来,快吃菜。” 玄天应了一声,却并不急着吃菜:“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杨老爷乐呵呵的道:“行行行,玄贤侄尽管说。” 玄天飞快的瞥了一眼东华,道:“听闻邪祟专缠壮年男子,尤其是生面孔。如今在下将灵符送了杨兄弟,因此没了法宝防身,若是夜间邪祟跑了来,怕是……” 杨二忙说:“那我把这符还给你?” 周姨娘紧张起来,生怕玄天反悔将灵符要回去。 东华却在心里暗道不妙。 果然玄天底下一句接着道:“这个不必,我和少阳师父挤一间房。便来了邪祟,一则少阳道长可以保护在下,二则在下也可以帮少阳道长则个。” 周姨娘连声应承,对她来说这般处理最好不过,心里巴不得他们俩睡一辈子。 杨二有些茫然,玄二哥看起来不像这么胆小的人啊。 东华为难道:“可是贫道不喜与人同榻。” 周姨娘鄙夷道:“什么喜不喜的,家里客房本就紧张,玄二哥愿意跟你住一起,你还挑。” 玄天很大方的道:“既然少阳师父不喜与人同榻,再加一张床便是。” 东华仍道:“可是我的那间房似乎并不十分宽敞,添张床怕是……” “两张床并在一起不就好了!”周姨娘不耐烦的一挥手,叫来几个家丁,“你们几个,现在就去抬床!” 东华默默的搅拌着米粥。这与睡在一张床上,有区别么? 杨老爷小声给东华赔礼道歉:“师父委屈你了。” 东华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有认了。 东华一直忖着玄天此来的目的。按说他现在是一介凡人,玄天纵有什么阴谋,也不该在他身上做文章。 东华暗暗盘算一番,下了筵席径自回房。丫鬟端来热水,东华极快的泡了脚,连茶水也不用,便钻进最里面的被窝里和衣睡下。 玄天便代东华向丫鬟道谢,丫鬟羞答答的应了一声,待玄天洗漱完毕,便收了残汤,红着脸出去了。 东华面向墙壁,暗暗的摇了摇头。又听见关门的声响,不多时,床上便多了一个人的分量。东华赶紧闭上眼装睡,但仍全神贯注的戒备着。 身后之人很本分的躺着,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是不是睡了。 东华凝神片刻,忽在鼻尖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酸意。 还记天地初分时,天清地浊,各自分离,就在即将落定之时。太清道祖忽然生出一点新奇的想法,便引下最后一股清气与浊气,拿两个净瓶分开盛了。又与另外两个道祖商议几日,生出了法子。清气虚浮流散,便用寒冰凝之。浊气阴沉不化,便用玄火焚之。两股气一同放置八卦炉里,相对数万年,方才胎化出两个人物。 这时下界已渐渐脱离洪荒,凡人已繁衍生息数代,世间灵力已无法自生神灵。此后一切神仙皆由世间生灵师承玉清和上清两位道祖,数番修炼飞升成,便是后天神。 东华和玄天,于此时临世,天赋异禀,便是先天神。也是因此,太清道祖先一步收在座下,生恐两位师弟给抢了。 因那时还没有设天宫,天上可供居住的地方颇少。从小,东华和玄天便挤在离恨天的偏殿里,朝夕相对,修习悟道。 直到天宫初成,二人从离恨天出去,各自有了府邸。 东华一时有些难过,不自觉的抽了一下鼻子。 等到惊觉不妥时,身后的人已经开了口:“少阳道长,还没睡着?” 东华略显尴尬的清清嗓子:“快睡着了……呛了些寒气,就有点睡不着了。” 玄天轻轻笑了一下,又道:“即是如此,刚好在下也有些失眠,不如我们聊一聊,聊困了也便能入睡了。” 东华心里一动,便听见自己开了口:“好。”便转过来,正对着玄天。 而此时玄天也正对着东华,二人分睡两张床的两侧,当中隔着一小段距离,东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一双极亮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东华一时间感慨万千。明明也是亲眼看着他从杨二那种毛头小子长起来的,便就是张狂了些,也不至于后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好好的师弟,落到了天界人人喊打的境地? 却见玄天眸色忽然亮了一些:“师兄?” 东华一愣,忙收敛了目光问:“嗯?玄公子称呼贫道什么?” 玄天眸色瞬间暗淡,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什么,今晚多饮了几杯,一时说了胡话,还请道长见谅。” 东华忙道:“不碍事,只是方才玄公子的这声师兄着实让贫道惶恐万分,贫道一介坑蒙拐骗的术士,且年纪又轻,怎担得起这个称呼。” 见玄天若有所思,东华又将话头向另一边引:“晚宴上玄公子用灵符为贫道解围,真是感激不尽。” 东华郁郁的道:“贫道也在纳罕,明明他也去找姑娘玩乐,却生怕……”东华止住了言语,疑点一闪而过。 玄天已经接了下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男人?” 东华点头道:“不错。寻常人将此当做怪癖,潜移默化。便就是有此怪癖,也是知道自己染了不良之气,只会偷偷摸摸,生怕人指点。他倒好,就是父母责备时,也不见恐慌和羞耻,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玄天勾起嘴角:“是了,他应是故意要引父母厌恶。” 东华陷入了沉思:“他何这么做……” 玄天凝视了他片刻,掖了掖被子。“本是为松解情绪来助睡眠,道长却净拣复杂的事聊,这一来怕是越发难以入睡了。” 东华心道,奇了,你一个千万年的魔神,居然怕失眠?明里却满是歉意道:“对不住,贫道太过心急了。” 玄天坦荡荡的接受了歉意:“无妨,道长也不必如此烦心,明日在下帮道长探探消息,定会有意外收获。” 东华应了。对下界生灵包括现在的东华来说,玄天无所不能。东华觉得很可笑,同时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能令一只老虎钻进蚂蚁堆里,玩的津津有味。 玄天顿了顿,又将重点向斜刺里带:“方才听道长一番剖析,似乎,对断袖此事很是了解?” 东华嘴角动了动:“人之常情,约定俗成。” 玄天道:“哦?” 东华隔着夜色,瞧见玄天眼角的笑意,心里有点虚。他确实是了解过男风之事,然而却是在下凡之前…… 忽然,玄天裹着被子,向床内侧挪了挪,待东华反应过来时,玄天的脸已经几乎近在咫尺。 东华怔住了,由于玄天肤色偏白,纵然被黑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 暗笼罩,他也能看清玄天的俊朗面容,那是万年如一日从未更改过的模样。 东华甚至能感受到一股略带温热的气息,携着北极魔境独有的墨兰冷香,拂面而来。 东华极快的反应过来,在被子下面,狠狠的掐着大腿上的肉,强令自己保持理智和镇静。 “玄公子,这是为何?” 玄天轻轻的打了个哈欠,一本正经道:“聊困了,该睡觉了。” 东华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又问:“那为何要离贫道这么近?这几日…贫道为杨二公子所累,瓜田李下,怕是……” 玄天状似不以为意:“虽是瓜田李下,然而道长离在下太远,反倒会被人认为有心虚之嫌。” “可这……也太近了些。” “有么,在下倒觉得刚刚好,来了妖物也方便互相看顾。” 东华待要再表达不满时,玄天已经裹着被子,翻过身去,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东华,不给他看到自己嘴边得逞的笑。 东华只得老老实实躺好,尽量往墙根挤。此时思如泉涌,哪里睡得着。他有些哀怨,莫说是此刻,就算是从前在太清真人座下,这个任性妄为的师弟,虽然和自己一直亲密无间,骨子里怕是也一直未曾真正服过自己这个师兄吧。 毕竟,只是在仙体初成之时,早一步被师父从丹炉里捞出来而已。 东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压下了猜疑,转过身去,与玄天成背对背之势。 那我也是你师兄,永世都是! 次日清早,丫鬟早早的提着洗脸水,来到东华和玄天的房前,殷勤的候着。 未几,门从里面开了,却见东华已经穿戴整齐,向外茫然的探视,眼下是一片浓重的黑色,似是彻夜未眠。 被合并起来的大床正中间,玄公子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正沉浸在一个很香甜的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下新白透,但文更新稳定,且每章肥厚,请大大们赏个评哈么么哒~~ ☆、何夕(四) 是日秋高气爽,园子里金桂飘香。 几个小丫鬟洒扫完毕,又不必在夫人公子跟前贴身侍候,得了空闲,便有三个凑作一堆,躲在假山下面窃窃私语,似是在劝解其中一个。 被劝解的小丫鬟仍是愤愤的道:“从前忍忍就算了,早上出门又来捏我的脸,我一想他那手不知道摸了多少个男人,我这胃里就不舒服。” 另一个瓜子脸的丫鬟正揽着她,一面拍着肩一面道:“别气了,你这一天也洗了好几回脸了,再洗就把脸皮儿洗薄了。” 引得旁边的丫鬟发笑,被劝的小丫鬟也噗嗤一下笑了,仍是在嘟囔:“你说二少爷怎么会沾上这种习气,以前是调戏我们,现在来个俊俏的男人他也勾搭。来做道场的那个少阳道长,一见他就溜边儿走。” 瓜子脸的丫鬟笑道:“也不全是啊,你看二少爷对玄公子,不就很正常嘛。许是那个少阳道长自己也不干净呢?” 被劝的小丫鬟撇撇嘴:“玄公子一看就是个只对女人风流的,况且人家是个江湖侠客,不是好惹的。换句话说,就算玄公子喜欢男人,他也不敢冒然去招惹啊。” 这时,她瞧见旁边那个一直不言语的小丫鬟,听了这话咬咬唇,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拿手捅了捅她:“小梅,昨晚是你去侍候的,玄公子和少阳道长在一起睡,你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这个……”小梅犹豫了半天,终于慢吞吞的说,“昨晚到没有,今天早上我进去送洗漱用的水,就看见玄公子睡在床的正中间,少阳道长已经起来了,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另两个丫鬟听了这引人遐思的情形,齐齐惊道:“咦——?” 花圃间,一个声音朗然传来:“几位姑娘,叨扰了。” 丫鬟们吃了一惊,霎时间分散开来,正看见一身黑衣的玄天立在花圃外一树紫木槿旁。身侧是身着鹅黄道袍的东华,手持拂尘。 三个丫鬟面面相觑后,紧张的福了一福:“玄公子,少阳道长。” 小梅低低的问:“二位,有什么事吗?” 玄天给了东华一个眼神,便引着东华,分花拂草而来,也在假山后站定。 玄天眉眼含笑:“在下是为打听一件事,还请几位姑娘不吝相告。” 小梅脸上一红:“请讲。” 玄天道:“听闻大公子卧病之前,曾经说过奇怪的言语,姑娘是否知道,他当时说了些什么?” 小梅一怔,看了看另外两个丫鬟,有些为难道:“这个……” 玄天温声道:“怎么,是不便透露么?” 小梅遗憾的点点头:“老爷为此敲打过我们,玄公子,我……无能为力。” 东华看了玄天一眼,抿了下嘴角,看吧,本上仙当时也是这般被拒的。 玄天从袖中一摸,取出三只赤金扭丝镯,递了过去:“在下游历四方,这镯子是在南方一个山中部族处得来的,谓有缘人戴之,可觅得良缘,一世美满。在下珍藏至今,见三位姑娘有缘,特地相赠。” 镯子式样独特,成色极好三个小丫鬟已经两眼放光的接了过去。玄天一番良缘之说,正中她们少女情怀,更是如获至宝。 玄天又道:“几位姑娘当知在下素喜成人之美,如今贵府正处难关,在下欲要和少阳道长倾力相帮,此线索乃是最要紧之处,还请姑娘告知一二,若能驱除妖物,还贵府平安,在下阅历中便可多一桩传奇,定当感激不尽。” 小梅摩挲着镯子,轻轻道:“真的么,玄公子以后再和他人讲述这番经历的时候,也会提起我么?” 玄天点头道:“自然。” 小梅满足的展颜,露出了少女独有的羞涩笑容。却没有意识到,对方都不清楚自己姓甚名谁。 东华从未经历过世事人情,和玄天一同在仙位时,九天之上皆是仙友,还未开始有权谋算计。后来即便分了仙职,东华也早被高高供在神坛之上,受众仙礼拜,虽然面上做足了仪态,其实心思单纯的很。从前他只道玄天伶牙俐齿,是讨人喜欢的孩子。未曾想到有一日,二人同到凡间,玄天便像颗宝珠似的开始发光发亮了。 于细微处见真章。东华也不难理解,玄天才入魔族千余年,便将上任魔皇取而代之。 东华感慨的想,如此说来,当神仙竟是埋没了他? 小梅脸上满是欣喜,之前那个被劝解的小丫鬟利落的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老爷留着后路,在意大公子的名声罢了。但是我们要不说,别人也会说嘛,可是玄公子你可别说使我们说的呀。” 玄天微微一笑,仍是道:“自然。” 小梅生怕被别人抢功,急急地道:“大少爷当时嘴里一直喊着我要去幽兰院,快让我去幽兰院。”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 说完,便红了脸把头埋的低低的。 东华问:“就这些,没有别的了?” 小梅“嗯”了一声,仍旧不好意思抬头。 东华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家二公子是从什么时候喜欢男风的?” 这时之前被劝解的小丫鬟开了口:“好像就是大少爷中邪开始,之前二少爷只喜欢作弄女孩子,他还是幽兰院的常客。”说完她捂住了口,惊道:“呀,难不成大少爷中邪和二少爷有关?是…是二少爷害了大少爷?” 瓜子脸的小丫鬟忽然嘻嘻笑开了,低声道:“不会是二少爷丧心病狂调戏大少爷了吧。” 小梅赶紧去捂她们的嘴:“快收声吧你们,玄公子他们还在呢。” 东华咳了一声,问道:“你们家大公子可去过幽兰院?” 小梅摇摇头道:“不清楚,我们只是奴婢,外堂的事情,我们了解的不多。” 东华看这情形是当真问不出什么了,便向玄天点点头,道过谢,二人各怀心事的离去。 这一日杨府的下人们一直忙碌着,装点房舍,预备食材。正逢中秋八月,明晚月圆,恰好便是八月十五。 即便府上出了事,过节时也不能失了体面。 但碍于东华许诺的道场,为防节外生枝,今年的中秋家宴杨老爷一早就发话,不会邀请外人前来。 原以为在丫鬟那里打听来的会是关键线索,现在却像是蒙蔽双眼的迷雾,东华觉得头绪更乱了。他便询问玄天的看法。 玄天却带着无解的笑意,冲他摇头。 东华从这神色中更加认定,玄天定然有干系,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干系,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你可莫要……让师兄失望。 此时玄天兴致似乎不错,忽而望着院子一角道:“这石榴熟透了,观其品相,吃起来定然十分可口。”他看向东华,“道长,摘几个尝尝如何。” 东华握着拂尘的手松了松:“好。” 曾几何时,二人比肩云头,为了讨自己那个喜欢捣腾丹药的师父欢心,偷过昆仑山的雪莲,盗过金鳌岛的朱果,甚至摸过朱雀族主巢里的蛋,后来阴差阳错还孵出了只小红鸡。 而今和从前一样,玄天像模像样的在树干上蹬了几下,学着凡人飞檐走壁攀上了树枝。 东华一面四下望着风,一面扯起道袍,将玄天从树上砸下的石榴揽进去。他如今一介凡人,笨拙的在地上跑来跑去,若不是草坪柔软,石榴定然全摔烂了。心里好笑,两个万余岁的仙君魔皇,竟跑来凡人后院里摘石榴吃,真是越活越没了体统。 远远传来一声呼喊:“喂,你们在干什么呢?” 两人正在兴高采烈的整顿怀里“满载”的成果,闻此动作一顿,极有默契的交换了眼神,东华一声令下:“跑!” 玄天一手扯着袍子,一手拽起东华,顾不得怀里滚落的一两个果子,疾驰而去,消失在来人的视线里。 一个小厮赶了来,捡起地上滚落的石榴,抠了两下,揭开皮,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又看着树上压枝的硕果只剩了寥寥几个,嘟囔起来:“又不是不让摘,这个树上石榴本来就是给下人摘着吃的,干嘛一下子摘那么多,也不怕撑着……” 一眼瞥见树下遗落的拂尘,眼睛亮了亮,眼下二少爷对少阳道长似乎存了那个意思,刚好拿去邀功。 东华和玄天一口气跑回房,关了房门,这才松了口气,东华瘫坐在床上大喘气,玄天慢条斯理的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剥了皮,将剔透的果粒放进碗中,嘴上还赞叹着:“颗粒饱满,红润多汁,果然是上品。” 而后,先将瓷碗端到东华面前:“尝尝。” 东华只顾着喘气,哪里还有心思去吃石榴。再看玄天面不红气不喘,竟怀念起做神仙的好,比起来,神仙就是做贼也是玉树临风,仪态端方的贼。 玄天见东华没有回应,便亲手拈了一颗,放到东华嘴边。修长的手指,几乎点在东华的唇上。 东华吃了一惊,向后躲闪,同时用手去接果粒。由于慌乱,连同玄天的指尖一同握在手中。 玄天抬起眼睫看过来,视线相交,时间一时凝滞。 正在此时,门忽的从外面被人推开,杨二吊儿郎当举着拂尘闯进来:“道长不错嘛,跟家仆争石榴吃,还把拂尘给……” 他一看清床上握着手,目光未名的两人,直接把下半截话给吞了。 东华忙撒开手,往一旁挪了挪,正襟危坐。 玄天眼睛微不可察的眯了一下:“杨兄弟,进人房间不敲门,可不是个好习惯。” 杨二将拂尘往桌上一撂,摊手道:“我进的可是两个男人的房间,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正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杨兄弟日日高喊男色,而在下和道长只是碰了碰手指,你便不乐意了?” 杨二辩驳道:“我是以为你们跟我不一样,所以才会惊讶。” 玄天将手放在桌案上,极其懒散的支着额角:“那就是说,杨兄弟只找正经的男人招惹,完全不敢去碰跟你一样好男色的?” 东华闻言,也抬起头去看他。 杨二脸色变了变,犟道:“谁说的,并没有。我是看道长生的好,哪管他正经不正经。” 玄天又问:“那为何杨兄弟仍是去烟花之地?据我所知,章台街有些勾栏里,也有做此营生的男子,生的好看的也不在少数,你为何从来不去?” 杨二大声的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去,我今夜就……就去给你看!” 玄天直起身子道:“好,一道去。” 杨二眼神闪烁:“你去……行啊,你有钱么?” 玄天从袖子里一摸,变出几个金锭,放在桌上:“够么?” 杨二彻底无话了,胡乱应了一声:“我去备马车!” 出了门,那个小厮高高兴兴的跟过来:“怎么样啊少爷,给赏钱吧?” 杨二一脚踹了过去:“滚蛋你给我!” 东华同情的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杨二,为何非要死磕,直接坦诚不好么,玄天心思叵测,谁知道他去了之后,会不会自己先尝试上了。 万一他也食了髓知了味,从此变成那个……玄天的品行已经被众仙所嫌恶,品味再被嫌恶的话…… 魔皇是个断袖? 东华无法想象。 不妥,本上仙也要跟过去监视着,玄天身上悲剧已经发生过一次,不能再放任它发生第二次。今日所为就算是日后参商永隔,我这做师兄的也不会后悔! 东华还记得昨日进城时,是杨二开路,引着他一路走进章台街。 而今日与昨日大有不同,走在章台街上,是他和玄天一路扯着杨二向前去的,在玄天的一路打听下,终于来到了章台街北头柳树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 下一家小楼前。 这家店与其他店面大致一样,不同之处在于,它没有挂牌。 这也是小倌馆的特色。 玄天和东华对视了一眼,便推着杨二进去了。 迎上来了一位脂粉气颇浓的小哥,拿手帕掩着嘴笑道:“承蒙三位公子赏光,小店蓬荜生辉,不知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相公?要几位?” 玄天指了指杨二道:“只我这位兄弟要一位即可。” 小哥愣了愣,又指指东华:“你们二位不要么?” 玄天递上一枚金锭,笑道:“我们观摩观摩即可。” 三个人在房内静候,须臾,来了位抱琴的小哥。 这小哥正是杨二所点貌美体柔,雌雄莫辩的那种。摆着纤细的腰肢来到杨二面前,对着杨二施了一礼,而后开始弹琴。 叮叮咚咚的琴音里,东华瞧着玄天和杨二,一个好整以暇,一个如坐针毡。自己也乐了,等着看好戏。 一曲罢了,玄天扔了一锭金过去:“我这兄弟家私颇为丰厚,今次是头一回来,你可千万要侍候好他,若他开心,今后定是常客,知道么?” 小哥答应的很干脆,深知“家私丰厚”和“常客”对他意味着什么。便撇了琴,摇曳多姿的来到杨二面前,温柔软款的滑在他怀中。 小哥长相非常秀美,发丝垂下时,杨二错觉他就是个女人。心想也不过如此,干脆把眼一闭,尽情享受。 小哥拿起杨二的手,抚弄少时,颤颤巍巍塞进里衣,按在自己大腿上。杨二闭着眼,指尖碰到那光滑又有弹力的嫩肉,一时有些神魂动荡,竟忘了自己处境,顺着小哥大腿内侧向上摸。 东华和玄天不约而同的抱起双臂,定睛看着。 忽听得杨二惨叫一声,将小哥推在地上。小哥委屈的看着他,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杨二看着自己的手片刻,迅速放到桌子上狠狠摩挲起来。 玄天笑了一声,起身走到杨二身侧。又是一枚金锭放到小哥面前,玄天一挥手,小哥便知了意思,从地上起来,咬着嘴唇,抱起琴,忧伤的出了门。 玄天道:“杨兄弟,我和道长拨冗陪你这半晌,到了这般光景,你还不说实话?” 杨二脸色还在发白,却转而对东华道:“是,我是不喜欢别的男人,因为我心里只有少阳师父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何夕(五) 东华缓缓起身:“杨二公子,请你不要再狡辩了。” 杨二只管捡软柿子捏:“我没有,师父你别忘了,你高烧不醒之前,我是怎么调戏你的?” 东华淡淡的看着他,神色如常。他已不是从前的少阳,况且身边还有玄天在,由不得杨二乱来。“那些,只是你做做样子罢了。” “谁说的,我…我……”杨二说不下去了,回想刚刚在小倌两腿间触摸到的可疑凸起,强行压下呕吐欲望又涌上来了。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黄口小儿。 东华幸灾乐祸的想,却忘了其实他自己更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只觉得此刻大仇得报大快人心,步步紧逼道:“你,可敢过来亲贫道?” 一向谦和有礼的东华居然吐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一句话来,玄天忍不住对他侧目以待。 杨二呆呆的盯了东华半天,终于服软的垂下头,讪讪的道:“道长,你什么时候学坏了。” 玄天上前状似安抚的拍拍他肩:“放心,今日我们来了何处,见了何人,我们不会让你爹知晓。” 杨二猛然抬头看着他:“你……你们……” 玄天道:“为了你兄长,你当真是煞费苦心。你从小不学无术,只为了凸显你兄长的品学。但你兄长中邪,口中念叨着秦楼楚馆的名字,自然是触怒了你父亲,他定是以为你兄长也偷偷流连在那里。你母亲为图你继承家业,更是不肯好好照料,他的处境甚是危险。平日里你已经是五毒俱全,索性再加一条断袖,即便你兄长真沾了那些地方,你也比他更加不肖,在下说的可有错?” 杨二缄口不言。 玄天又问:“在下不明白的就是,你为何只缠着少阳道长,他可是为你兄长而来。若是气走了他,谁来为你兄长驱邪?” 杨二直盯着房梁道:“我是看他年纪太轻,怕撑不住场,而且真正厉害的是他师父白云真人,就想他赶紧走,好换他师父出山。而且……他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东华听了这话险些气得笑出来:本上仙好欺负?你就先砸了你家神台上供奉的东华帝君泥胎试试,看你爹打不打你。 尽管本上仙待人一向宽和友善,可数千年来被众仙家高高供起瞻仰膜拜,早就出落的雍容庄肃,威仪天成。虽偶闻诋毁之言,但其中说本上仙不思上进的有,愚昧护短的有,却从未听谁说本上仙好欺负的,着实新鲜。 此刻心事万千,浮在东华面上,是一丝无奈的自嘲。 玄天看在眼里,却成了因自身修为不够,被人随意看轻的苦笑。忍不住便朝东华凑近了些,轻声道:“同样的事,今后不会再有了。” 杨二奇道:“玄二哥,你和道长认识不过两日,怎会对道长这么好?” 玄天略扬起下巴:“你又怎么会明白。” 东华一副很感动的样子道:“玄公子,萍水相逢,能得你如此帮衬,贫道受宠若惊,多谢,多谢。” 实际上,东华的确很感动。身为师弟,尽管已是仙魔不两立,在面对师兄的凡体时,依然想着去维护,看来昔日没有白疼他一场。 杨二却说:“明白明白,肯定明白。” 东华知道他是品错了味道,却碍于此时身份与处境解释不得,只能放之任之。 早早回了杨家,却发现杨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本欲进正院的杨二忙拉东华和玄天回避在一旁,小声说:“他怎么来了。” 只听见来人言辞冷淡,却十分强硬。听了片刻,东华也大概听明白了,此人要来杨府借助几日,杨老爷不太乐意,因此略有争持。 玄天向正堂看了一眼,问:“他是谁?” “京城都尉钟离允。”杨二狐疑道,“我们家和他从不来往,不知道他过来是要做什么。” 忽听得杨老爷作了让步:“鄙府明日家宴,并未邀请外客,都尉大人若要来访,还请过了明日。” 但对方并不领情:“杨老爷,实话告诉你,我此番借宿,为的就是方便明日在贵府驻守。” 杨老爷“咣”的一声,把茶碗磕在桌上:“我杨家虽是白身,也尚有亲友在朝为官做宰,官职不知比你大了多少,却未作出如此仗势欺人之态。听都尉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我家有人作奸犯科,否则怎会赶在别人家宴之时借口监察呢!” 钟离允冷冷的道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 :“杨老爷,下官对贵府家宴并无兴趣。实乃这两日京城出了几桩命案,城里疯传是妖物作祟,闹得人心惶惶,下官却不信。又有人说,你家明晚要做驱魔道场,请的是极有名的法师,下官平生最厌恶神魔之论,决不允许天子脚下有人装神弄鬼。明日定要亲眼看看成效,让那流言不攻自破。” 听这语气,似是个冥顽不化之人。 东华陡然生出一点恶趣味:此人不信神魔之论,本上仙虽现不了真身,可身边这位魔皇却是货真价实。若这位钟离允亲眼看到魔神显灵,不知会不会后悔今日说了这番话。 尽管玄天此时收敛了仙魔二气,只着了普通的黑色长衣,以凡人姿态混迹世间。可东华仍能回忆起二番仙魔之役时,一身黑袍的玄天手捻剑诀迎着漫天血雨缓缓而来,步态从容,神情散漫,如在云海深处信步闲游。身侧是戮仙与绝仙双剑交替穿梭,飞斩层层天兵,哀嚎痛呼不绝于耳,断体残肢纷纷落地。 彼时怒火攻心的东华,到现在也不愿意承认,穿惯了淡灰色仙袍的师弟,一朝换上黑袍纵情厮杀,在魔境暗淡如灰的霜雪映衬之下,如同一幅泛着邪光的画,在他的视野中惊艳落笔。 那是东华第一次见到魔化时的玄天,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次。 东华闭了闭眼,还是将这点恶趣味压下,魔这个字衍生出的一切都充斥着未知。一旦魔皇现世,保不准便是腥风血雨。若以不涂炭生灵为前提,玄天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他愿意奉陪到底。 思虑间,屋内的人已将意见达成一致。因钟离允态度十分强硬,杨老爷终是拗不过,一甩袖子人走茶凉,把钟离允晾在当场。 屋外三个人也觉得有些没趣,待要离去时,只见一个腰间挂着佩剑的青年人黑着脸走出来。 经过东华身侧时,他瞥见东华那一身道士穿着,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而后继续目不斜视的离开。 被这样不友善的对待,东华并不计较。他明白,这位都尉大人已经把他看作是装神弄鬼的术士了。 东华忖着:坏了,如今本上仙还真的是装神弄鬼的术士。这几日做人要谨慎再谨慎,被这位钟离允揪着错抓去吃牢饭可不好。 一只手贴上了东华的背,安慰似的轻拍了两下。 东华一个激灵,转过头,正对上玄天幽亮的双眸,大有“有我在,你放心”的意思。 东华还未回以感激的眼神,一颗心倒是先安了下来。哦对,还有玄天跟着,他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师兄在凡间吃官司吧?一介魔皇,总归也得要面子的吧。 又想了想,向旁边挪了一步,将身子错开。 东华面上淡淡的,没章法,师弟什么时候开始学起师兄的动作了。 玄天不解的眨了眨眼,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八月十五月亮至圆之时,也是一年之中月亮至圆之时,是夜天地灵气比之平日更盛。仙者妖者,皆可借此时灵气提高修为。但对于东华来讲,并没有什么用,他一点点的法力都没有。 只剩一天了,要头绪没有,要办法全无,但东华在等,蛰伏的邪祟不会放过明晚的最佳时机。 不然,怎会趁着这两日在京城行凶吃人,积攒精元呢? 这日因钟离允的到来,小厮们私底下开始疑神疑鬼的分享京城命案惨状,东华在一旁听的分明。 “听说,京城这两日夜间死于非命的不下十人,全是壮年男子!” “对对对,死的人脑袋开花,脑仁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还有啊,死者身上湿淋淋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爱谁谁去,别来害我就行。“ 东华听罢,眉心动了动。 若在从前,本上仙绝对主动出击,将此妖斩草除根……今非昔比,爱莫能助。 入夜以后,东华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便起来寻了昨日采买之物,依照少阳往日的记忆,闷着头叠起纸钱来。叠了高高的一堆,码得整整齐齐,又开始预备供桌,将香烛果品摆起来。 即便驱魔道场只是个形式并无真实效验,但以东华的秉性,他也要做的仔仔细细,端端正正,像模像样。 玄天最初是兴致勃勃的在一旁观看,而后也开始学着东华叠纸钱,但没叠几个,就撂在一边。复又坐下,似是怕打扰东华一般,只托着下巴继续静静的看,目不转睛。 好容易收拾停当,东华微微呼出一口气,看着供桌上的陈设,竟然生出了很大的成就感。 我出可服众仙,入可叠纸钱,放眼三界,谁出其右? 丫鬟小梅敲门来送热水,玄天便去开门,恰好钟离允从房檐下经过。隔着半开的房门,向屋里看了一眼,目光即刻转为鄙夷。 原本东华对钟离允的偏见看得很开,但对方的鄙夷明显是在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所叠的一堆纸钱之后,心里未免有些不悦,还未给出反应时,那边玄天已经请钟离允留步了。 钟离允冷言冷语的问:“何事?”所谓恨屋及乌,钟离允见玄天和“装神弄鬼”的东华同吃同睡,已经先入为主的对玄天也产生了憎恶之感。 玄天并不愠怒于他的态度,反是将房门大开,招呼道:“似乎钟离大人对神鬼之事十分不齿?也不相信?” 钟离允道:“不是似乎,是事实。” “哦?”玄天眸光一闪,“明晚若是妖邪果真出现,是否钟离大人会为今日言行负责?” 钟离允信誓旦旦道:“倘若真的有那些东西,我日后定敬天地,拜鬼神,不再为难什么和尚道士。” “还不够。” 钟离允面色一沉:“阁下还要怎样?” 东华慌忙过去,拽了拽玄天衣袖,又是摇头又是使眼色。 如今的玄天使起性子,天兵天将他都能不眨眼的一字排开杀过去,小小一个钟离允又怎么够看? 东华大神慈悲为怀,若现在没抓着妖邪,先把这位都尉大人折进去,岂不罪过。 殊不知一番苦心却被玄天理解成了怯懦、不敢生事。又是一个安抚的眼神过去,其中更有怜惜的意味。 东华敏锐的捕捉到那点怜惜,慌忙撒开手,惊疑不定的回味是哪里出了岔子。 钟离允本就有些不耐,正等着玄天的下文,却不料他竟开始和东华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不由火大,重重的“哼”了一声。 玄天才将视线转向钟离允:“我要你向他三拜九叩,从此投身道门,一世抄颂《清净妙经》。” 东华松了口气,已知此人性命无忧。 两位大神觉得很正常不过的要求,身为凡夫俗子的钟离玄自然不乐意,指着东华向玄天道:“你让我去拜他?还要抄颂那些经文?” “嗯?”玄天微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 微眯起双眼。 东华面色也有些不好看。《清净妙经》是我和师父一起撰写而成,乃道门至高典籍,日日抄颂不知能积攒多少功德!你还置气?再者,让你跪我,那是给你多大的面子?本上仙这身份—— 腹诽到“身份”二字戛然而止,东华面色骤然变得温和:“玄公子这话过了,贫道什么身份,都尉大人又是什么身份,岂能屈尊叩拜?且都尉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放下种种入我道门来,岂非强人所难?意见有所龃龉,可求同存异嘛。” 玄天不依不饶:“人各有志,本无可厚非。可他一派胡言,擅自指摘他人信奉之事,又妄加干涉。今日若不收一收他这性子,留待日后得罪小肚鸡肠之人,误了一生可不妙。” 东华听这话也有道理,细想时,还在这道理中还寻出了些许疑似善念的东西,没来由怔了怔。 杀人,不,杀仙如麻的魔皇……也会有善念? 原本怒气极高的钟离允,忽然脸上白了白,半晌才调整好神色,一甩袖子转身而去,极快的消失在小院圆门处。 东华有些不解,这个人本来像个炸了毛的斗鸡一样,怎么突然就跟斗败了似的扬长而去? 玄天轻哂一声,关上房门:“此人定是吃过品性的亏,被在下说中了而已。” 许是东华劳碌了许久,十分困倦,这夜不及考虑要和玄天保持距离,一沾枕头,便沉沉的睡去。 却做了一个梦。 梦境被冰雪覆盖,虽然是虚幻,东华却依旧感到几分凉意。 他抬脚向前走,身体却像没有分量似的,轻飘飘留不下脚印。再仔细看时,薄暮笼罩的冰雪竟是灰色。 周围长了几丛兰草,细长的叶片是比冰雪更深的墨色,但开出的花却是白色,星星点点,十分悦目。 东华心中诧异的很,这分明是魔境独有的植物,墨兰。 难道说……本上仙怎么会梦到魔境? 视野正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此人步伐匆匆,似乎是要去见谁。应该是怕被发现,他四下张望,异常警惕。 东华越看越熟悉,在记忆中细细搜寻,终于,找到了一张不甚熟悉的脸。 杨家大公子,杨少彦。 身后似乎有轻微的动静,东华慌忙转身,一丛墨兰后面,玄天正定定的审视着他。 东华立刻猜到了这个梦境的成因。 东华学过一种法术,唤作读魄术,由幻术演化而来。以一人魂魄为引,织造梦境,便能在梦境中读取此人所有记忆。而这记忆,一直能追溯到前生几世,存在之初。 除了先天神以外,世间生灵,孰无魂魄?因此,会读魄术的人,只要他有心,便可窥探几乎所有生灵。 使用读魄术,无需很高深的修为,可它却不为人知。 原来当年太清道祖自创读魄术之后,惊觉这可能是极邪恶的术法,又不忍闭关钻研的心血从此失传。便仅仅教给了东华和玄天两个徒弟,除严正告诫他二人不可擅用之外,又额外施了咒。 每一千年,只可使用一次读魄术。 东华还从未用过它。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不齿,其二是还没有什么事严重到不得不启用这个术法,东华不傻,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而今夜,玄天启用读魄术。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把东华也拉进了他结出的梦境中。所要窥探的这个人,自然是前方的杨少彦。 东华很快便冷静下来,得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结论。 前世的杨少彦,居然是魔境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走剧情咯~ ☆、何夕(六) 整件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东华本以为此事只是稀松平常的妖邪作祟,却如何也想不到会与魔境也有关联。他甚至不确定,有着不为人知前世的杨少彦,究竟是被害者还是害人者。 而这不为人知的前世,竟紧要到让玄天使出了千年一次的读魄术。 他本以为玄天是冲着自己而来,因此使出浑身解数与之周旋,却没想到人家是为了另外的人和事。 许是……自己这个师兄,在他心里的分量,并不如料想的那般重。 成魔,大抵真是有诸多好处。否则为何与他亲密无间的师弟,当初不惜背弃他和师父、天界,将一身美名换成骂名,决然而去呢? 东华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而玄天隔着墨兰花丛站定,深潭般的眼底暗潮涌动,神情亦是十分复杂。 二人默然对视了半天。 最终,东华率先打破僵局,一瞬间调换表情,对着玄天满是茫然的喃喃自语:“不想贫道居然梦到了玄公子。” 玄天脸色变了变,随即收敛了目光,嘴角缓缓弯了起来:“同床同梦,难道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东华不禁暗道: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赚我进入梦境,明明心里明镜也似,却还一味装蒜,可笑至极。也回以一笑:“不错,有趣的很。” 不多时,幻境中的杨少彦来到一个山洞前,洞口被泛着灵力的青色微光封住,显然是有人布下了结界。杨少彦恭敬的唤道:“主上。” 里面“嗯”了一声,青光如有感应一般立时褪去,待杨少彦进入洞中后,便又像先前一样封上。 空旷的山洞里面只一个身影孑然立着,此人似乎很有身份,杨少彦见到他之后便慌忙跪倒,恨不得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 “你可知我唤你来,所为何事?”对方嗓音喑哑粗沉,如被疾风奏响的破败竹子。他缓缓转身,露出额上颇为低调的暗金色图腾,还有那一双赤红色的眸。 东华辨出,这是魔境中人独有的红瞳。东华记人的能力一向不好,但对此人印象颇深。 上任魔皇,帝浊。 东华修为了得,无往不胜,但在一番仙魔之战时,被他重伤,沉眠近三百年。东华本该记仇的,但记仇便要寻仇,此人已无处可寻。在被玄天篡夺了魔皇之位以后,他便查无下落,不知生死。 东华想,其实,玄天也算是变相的为我报了仇? 再看玄天神色自若,似乎帝浊的出现已在他意料之中。 杨少彦伏在地上回帝浊:“主上心思,属下不敢妄测。” 帝浊沉吟道:“自上次与天界一战,水魅至今没有消息,偌大的魔境已然寻了个遍……想来,它是真的落到了凡界,因此需按原计划行事了。” 杨少彦稍稍抬起一点额头:“属下……去凡界?” “你先起来。”帝浊似是已经有了对策,“这幅躯壳,你用的习惯否?” 杨少彦这才起身:“这魂魄与属下融合了十之八九。躯壳已全部融合,行动自如。”言毕,为证明所说不假,还抬起一只手动了动指头。 帝浊死水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 一般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纹:“很好,你去吧,莫让我失望。待水魅与你交合之时,我自会现身。切记,务必在月圆之夜。” “属下定不负主上吩咐!”杨少彦一面说,一面又伏下身,脑袋叩地出声。末了又迟疑的道:“属下此去,便再也回不得魔境,有句话……属下欲告知主上。” 帝浊沉沉的道:“说吧。” 杨少彦道:“玄天此人善能钻营,又是从天界叛逃而来,其心叵测。主上欲留为己用,不得不防。” 帝浊道:“我本欲令玄天去凡界代行此计,但你为今日,已养了这躯壳与魂魄多年,一朝放弃岂不可惜?况玄天为投我境,不惜盗取天界神兵绝仙剑与戮仙剑献来。但此二剑我不得驾驭,复归于他。为此,我给他渡了魔炎,只要他敢出魔境,便不爆体而亡也会失去许多法力。” 帝浊的语气仍是毫无波动,在东华听来却惊心动魄,看来玄天甫入魔境,处境很是凶险。该是费了多大的周章,最后才扭转乾坤,有了今日的地位。 且慢,玄天比起做神仙时,已是十分懂得克制心性,更遑论爆体的征兆。莫非他身上的魔炎已解? 东华正斟酌间,未留意情绪已有几分表露在脸上。 玄天听着梦境中两人对谈,同时观察着东华,见对方眼中泛起些许波澜,轻轻唤了一声:“少阳道长?” 东华悚然回过神,作恍然大悟状道:“此二人看起来像是妖邪,没想到杨大公子竟然……玄天,玄天……颇有些熟悉,啊,贫道记起来,他是北极荡魔帝君,神功盖世,威震八荒,怎么会跟妖邪勾结在一起,这个梦做得十分不好、不好,点污神灵。“ 玄天眸色愈来愈沉,直看的东华心中悚然。半晌之后,方才自言自语:“也好…” 东华在心中微有焦灼:什么也好,也好什么。 他一点一点笑了起来:“梦境就是梦境,道长不必牵记于心。” 东华惊疑不定的颔首,生怕再出差池,便收敛了神色,只留了一抹淡笑在嘴边。 此时画面继续推进,杨少彦已从帝浊劈开的魔界裂缝脱身,但裂缝中凶险非常,他凡人之躯难以承受,踉踉跄跄走到秋意瑟瑟的河边时,已是如同血人一般。再有三两步,终于扑的一声倒在芦花中,不动了。 不消多时,来了两个鬼差,其中一个看了看道:“死于非命,造化又要重来,来生多半是从蝼蚁蜉蝣做起。” 便从尸体上牵出魂魄枷了,一边一个押解着消失在芦花荡里。 东华深觉与杨少彦同病相怜,自己也是从最末等的生灵做起。只不知杨少彦最后是否投成蚂蚁,有没有跟他一样见光即死的。 再细思,却又有大大的不同。自己下凡原是为了较劲,数年之后驾鹤西去仍是天界高高在上的帝君一尊,算不得苦。杨少彦却身负魔皇之命,观他从魔境走出时的步履和神情,此行恐是不死不休。 东华大神只顾着在心里长吁短叹,却没有察觉,自己对这个魔境之人所发的恻隐之心中,还隐隐掺了些钦佩的意思。 视野忽而变得明朗,已是在一处小院的圆门边。 杨少彦正在和杨二说话,似是起了争执。 杨二不耐道:“你只管好好读书,我只管去快活我的,咱们各行其是,不是很好么?” 杨少彦一手扳上他的肩:“今日哪里也不许去,你如此狂放,待要置父亲与姨娘于何地?” 杨二动了动肩膀,却没有甩掉杨少彦的手:“我娘除了名分,哪里是姨娘了,要你来提醒?” 杨少彦急道:“我无意中伤姨娘,可你总要学点好,父母年事已高,若是日后哥也走在你前面,那时身边无人,还指望谁来提点你?” 杨二一怔,扯起杨少彦的手,大力甩下:“你别耽误我!”一头说,一头转身走。 杨少彦蹙眉看着他,若有所思道:“八岁时你忽然将学业荒废,后来便跟着闲汉地痞斗鸡赌博,你……心里是不是存着什么事?” 杨二略迟疑一下,却并未停驻也未做声,脚步反而加快,径自出了院门。 杨少彦在原地握了握拳,呼来一个小厮:“给我套马车来,千万摘下府牌,一会载了我,悄悄跟在少裕的车后面不要被发现。” 不多时,便至章台街,杨少彦掀起车帘看看外面,叹了口气又放下:“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劝他跟我回去。” 东华正一门心思的看着听着,听到这句时,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无数年岁以前,自己惊怒之下,几乎是只身来到魔境,那一路在云雾里横冲直撞,心里一遍一遍念叨的不也正是这句话? 东华不知这句话有没有触动玄天的记忆,很想去看一看他此刻的表情,但一想到可能会暴露什么,又咬牙忍住了。 待杨少彦下了马车,面前出现“幽兰院”三个大字,他站在原地窘迫了片刻,终是举步,向眼前的所在迈进。 这时“哎唷”一声,一个女子倒在脚下。 杨少彦慌忙后退一步,那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美艳动人的脸。 东华微微吸了一口气,这不是辟邪么,大白天招摇过市不怕吓着路人?再看下半身,袅娜的水蛇腰,外穿水绿长裙,裙下有起伏的曲线,分明是两条纤长的腿。 原来辟邪这么早就被玄天放出来了。 东华转过头,岂料玄天也正在看他,依然沉着目光,情绪莫名。 幻境里杨少彦局促的半俯下身,向辟邪伸出一只手去。 辟邪眼睛里有情愫一闪而过,也便伸出了手,站起来时,嘴角已经弯出了明媚的弧度。 杨少彦脸上一红:“街上车来人往,姑娘小心。” 辟邪抿着嘴,只笑着点了点头,便轻快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杨少彦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此地的目的,不由又黑了脸,慢吞吞走进幽兰院。 鸨母迎上来,听他说起要搜寻的人,眼珠子便转开了。因杨二是熟客,又见杨少彦面容和杨二略有相似,故而面上虚应下来,一壁厢暗暗叫人给杨二通风报信,一壁厢将杨少彦往后院引。 东华暗道算盘打得响,杨二若被揪出来,一则少不了半场推搡吵闹,二则宣扬到杨家,怕杨二日后也不好常来挥霍。 幽兰院的后院建造别出心裁,一方池水隔着院墙连通护城河。池子里荷花将残,红的凄艳。杨少彦独自站在池边,鸨母走开后并未离去,只躲在一旁望着风,只待杨二从前门脱身,再请杨少彦上楼。 荷叶动了动,水面震起一点涟漪。 涟漪越来越明晰,渐渐飘上来几绺乌黑的头发,而后一个不着寸缕的白皙躯体破水而出,立在残荷中央,五官精致绝美,头发极长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 极密,水淋淋贴在胸前,恰到好处的掩着羞处。 东华大神观察了半晌,最终在心里给出了三个评价:男女莫辨、公母莫辨、雌雄莫辨。 它定定的凝视杨少彦,眼中微光流淌,不知是喜乐还是悲哀。 鸨母见了这情形,哪里还绷得住,早嚎着“鬼啊怪”的,奔出去叫人了。 杨少彦却好像被无形的大锤击中了一般,浑身微颤,木然的站在原地不动。 水中的它忽然甩去了面颊上的水珠,而后朝杨少彦伸出手来。 杨少彦石化了的眼珠突的动了动,泛起暗淡的红光,继而直勾勾的盯着它,三步并两步向池子里冲去。 这时绿色衣裙的辟邪不知从何处迅速闪出,大力将杨少彦推在一旁。杨少彦不管不顾的爬起来,继续朝着池子方向冲。 辟邪拽住他下摆,岂料杨少彦力气大的惊人,竟拖着辟邪向前去。辟邪方使些力气,只听一声裂帛之响,她的手里只剩下一片衣角。 辟邪无奈,吐些迷雾,欲将杨少彦迷翻了事。 东华眼眸微动,不济事,症结在魂魄上,此时躯壳本身已经制约不住了。 果然,迷雾对杨少彦毫无影响,他依然疯狂的冲撞着,目标有一个,就是池子里那个它。 这时鸨母已经叫来几个大汉,团团围住杨少彦,辟邪嘶声叫道:“快把他绑起来!” 大汉们看这情形哪敢懈怠,转眼间便将绳子缚了一圈又一圈。 被五花大绑的杨少彦,挣扎着,怒吼起来:“让我去——让我去啊——” 饶是辟邪,也被这个阵仗惊了一跳,向池子里质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害人!” 池子里的它并不理会,只是定定的看着发狂的杨少彦。 辟邪是真的怒了,掌中结起一个术法向池子里快准狠的打去,正中它的前胸。 可是它分毫未动,只是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辟邪头也不回的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送他出去!” 它那形状优美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出了声:“我,等你。幽兰院。”同时抬手向脚下指了指。 声音清越动听,虽极轻,却足以刺破喧嚷,穿透层门,传入杨少彦耳中。 杨少彦已被簇拥着出了前门,听了这一句,便改口吼道:“幽兰院,快让我去幽兰院,放开我!” 已在马车上的杨二,犹疑的扯开布帘,一眼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杨少彦,顿时惊呆了。他死死的盯着人群里那个咆哮挣扎的疯子,脸上慢慢显现出惊惶之色。 东华是被破门而入的声音惊醒的,他睁开眼后,看见面前站着捂着嘴的小梅,还有面色铁青的钟离允。 他有些不明白,大清早为何这两个人就这样突兀的闯进来,还有这个不礼貌的表情是从何说起? 东华顺着他们的视线向下看。 顿时魂飞魄散。 自己本是和衣睡下,衣服在身上穿的整整齐齐。而此时领口已经松开,胸前还有一只手,半截隐入领口里。 顺着这只手向上看,映入眼帘的是玄天俊美绝伦的脸庞,离他颇近,近到东华略一抬眼,二人的睫毛就能互相刮触。玄天另一只手缠在东华腰上,因布衾有一半滑落在地,站在钟离玄和小梅的角度上,床上的景象可一览无遗。 玄天正以及亲密的姿势,将东华抱在怀里。 从东华被惊醒时的茫然,以及玄天犹自未醒的情况来看,二人至少搂在一起睡了半夜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忘记更新啦,补上~今晚继续更,一定不忘了2333 ☆、何夕(七) 东华脑子里空白一片,这两天由于焦心劳思,一直未能好好休息,加之夜间在玄天的结魄术幻境中,又耗费许多精力。致使玄天撤了法术,他便呼呼大睡,玄天如何与他摆成这样的姿态,他是一无所知。 东华心惊胆战的回想着,一边已经在床前两人的注视下,极快的整理好衣物,在床上绕过玄天,急寻了鞋穿好,扶额站定。 玄天方才悠悠醒转,眸色清明,精神焕发,这一觉应该是睡得十分踏实。他极柔和的询问东华:“道长昨晚可安睡?”语声带了未消散的睡意,显得低哑魅惑。 东华依旧扶额,顾不上回他。 东华受众仙推崇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除却仙术学识修为,还有那一副绝佳相貌和出尘气韵。他虽然不似二师叔玉清那般一丝不苟。但玉清真人对他颇为上心,每每见面,均有管教。熏陶之下,东华自幼行正坐端,举手投足无懈可击,连脖颈都在衣领下藏得严实。 可是玄天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堪,光天化日之下,他的领口大开,低至前胸。且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凡人在场,如此不堪的一幕让东华无地自容。 但东华大神有一个优点,他很懂得自我调剂,思绪翻动间很快给自己找到了托词:一副凡体而已,日后本上仙回归本位,这就是个空壳,看了便看了。罢罢罢,本就是做戏,只管继续往下演。只玄天这般行为是为何……我自问问心无愧,且整顿心神,看他后续。 玄天见东华不理他,嘴边露出几点微不可察的窃笑,转而拥着被衾坐起,对着床前二人问:“二位清早来访,有何贵干?” 小梅窘迫的站在一边,钟离玄早就忍不住了,错开身子,露出门外大亮的天光:“辰时已过,杨老爷因不见你们传饭,便问这丫鬟,岂料她说你们还睡着没起,杨老爷恐有闪失便让她来候着。” 玄天眉梢挑起:“这就是……候着?” 钟离玄道:“你二人形迹可疑,说好的今夜做道场,我怕你们昨晚连夜逃走,因此前来查看。” 玄天笑了一声道:“即是如此,都尉大人对查看的结果可还满意?” 钟离玄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他见玄天和东华行为略有不端,便心生嫌恶,在确认二人没有可疑行径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小梅慌忙将门口的一同热水并茶饭放入房内,说了声:“二位请便。”逃也似的出了门,还十分有心的从外面将门掩好。 玄天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定定的凝视着东华,不吭声了。 东华只看了他一眼便移走目光,自顾自的去桶里舀热水梳洗,并不理会他。 片刻之后,玄天也穿好衣物,下床径自来到东华面前,东华正在擦拭面上的水,拿下绢布便发现面前多了一张脸。 东华不由自主要往后退,玄天却一手揪住他的衣袖,将他扯进怀中,随后一只手攀上了他的后背。东华心中起了些微妙的情绪,几乎忘了此刻身份,想要习惯性的伸出手放在玄天背上。 他虽不喜与人过度亲密,但与玄天则是不同,他两个自小一处长大,多的是连肩搭背,虽然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 后来分开许多年,又各自走上云泥异路。但玄天的触碰,他从未回避过,反倒是他当年经常对玄天摸头抚背,以示兄长关怀。 正在浮想联翩,玄天另一只手抚在东华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东华的嘴唇。 与玄天薄而浅淡的唇不同,东华的唇角天然略微上翘,唇色略红,形状柔和,导致他即便是不笑,也使人平添亲近之感。 “玄公子,你这是?” 无论在昨晚的梦境中,还是此刻,他都觉得玄天哪里不对劲,但他又挑不出纰漏来。 玄天不答,只缓缓凑过去,贴在他耳边,轻轻的吐出四个字:“我不恨你。” 东华摸不着头脑:“恨?贫道听的不太明白?” 玄天眸色骤冷,他眯起眼睛,恨恨的盯着东华。方才宽宏大量的四个字,仿佛成了浮云。 东华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人怎的变脸比翻书还快?我是真的不明白,不耻下问难道也是错么?东华觉得自己虽然迷茫,但也不能露怯,于是强装淡定的道:“愿求赐教。” 岂料刚说完,放在他下巴的那只手倏然收紧,疼痛随之而来。他闷哼一声,拧起眉心。 玄天才觉察到自己用力过猛,忙撒开手,东华的白皙的下巴上已留下一小片红痕。东华本能的揉着下巴,仍是满脸疑惑。 玄天垂下眼睑,终是什么也没说,嘴上念了一个咒,便在原地消失了。 东华揉弄下巴的动作,瞬间滞住了。 他已经不屑于在我面前演戏了么?等等,难不成……我已经暴露了? 这样的玄天,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玄天从未对他黑过脸,今日不仅黑了,甚至还动了手。 深深的恐惧绕在东华的心头,若说之前他还信任玄天。那么适间玄天的喜怒无常,则摧毁了这一信任。他怀疑入了魔道的玄天,已经变了心性。 他不想坐以待毙,但又束手无策。 在屋里来回踱了半晌,不觉腹中饥饿,东华平了平心绪,坐下来吃东西。粥是鱼片粥,包子是白菜鸡蛋做馅儿,放了香油,本应清淡可口。但吃在嘴里,却是味同嚼蜡。 忽然房里两道光芒闪过,再抬眼,面前多了两个身影,对着东华纳头便拜: “参见君上。”“参见仙长。” 东华险些被噎着,又不好失了仪态,忙捱着端起茶水喝一口往下顺了顺。方才平复了气息,侧目道:“怎的了?” 这二人中,称呼东华“君上”的那个是东华仙府里的下臣,青阳使者。另一个称呼“仙长”的就是东华所认为的,他悲剧命格的酿造者,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察言观色,看东华脸色淡淡的,发问时又只盯着他,心里咯噔一声,慌忙满脸堆起笑容:“东华仙长,在下边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东华默然片刻,道:“好不好,星君不是在上面看着的么。” 司命星君咽了咽口水,站在一边赔笑。 青阳躬身道:“君上,属下和司命星君远远的候着玄天出去,方敢现身,不知他可有冒犯君上。” 东华摇头道:“不打紧,你们又不是他对手,小心为上。” 青阳道:“待属下回去,便奏明天帝,派兵围剿。” 东华按了按额角,青阳此人除了公事,还是公事。不过也因此,他是他最得力的下臣之一。 “不急,先说说,你们此来意欲何为?” 青阳道:“我看白藏有些不大对,追问之下,方才得知他与司命星君对弈,两个兴头上多饮了几杯琼浆,醒来以后,发现君上的命盘似乎出了纰漏。”说着看了司命星君一眼,后者立时站得笔直。 东华问:“什么纰漏。” 司命星君嘿嘿笑道:“就是……就是仙长这副凡体已经意外的死于非命。” 东华叹道:“高烧而死。” 司命星君道:“一半是一半不是,是仙长元神复苏,致使凡体心血沸腾而死。” 东华奇道:“不是在死后才元神复苏的?竟是……怎会如此。” 青阳道:“属下来到这方地界时,询问了几个土地,原来玄天在此处已停留几日。想是君上对他太过怨怼,神识有所感应,一时澎湃,故而复苏。” 东华心道,我当真是有那么怨怼么?我当真是有那么澎湃么? 青阳见东华只伸出一只手指叩着桌面,似在沉吟。便又道:“君上与玄天朝夕相对,凶险非常,但属下又不好长留凡界,与朱明商议之后,逾矩为君上把它带来,可时时保护君上。” 东华看时,青阳手里多了一枚指环,上嵌赤色琉璃,眼睛亮了亮:“赤璃。”便接过来,略带宠溺的擦拭了一下。 戒指红光一闪,赤色琉璃倏尔不见,化作凤凰形状的影子慢慢结成人形,变成了一个红袍少年模样,亲昵的偎在东华膝边:“君上。” 东华捏捏他的脸,转而对青阳道:“你做的很好,眼下,我身边确实也需要人手。” 司命星君绞着手指道:“仙长…若是仙长现在不愿意回天界,小仙便将仙长的命盘依原样摆放,仙长可高枕无忧安度这一世。” 东华抬眼看着他道:“若是我还未过完这一世,便想回去了呢?” 司命星君道:“那个更好办,只要仙长死于非命,自杀他杀皆可,小仙亲自接引仙长回天。” 东华无言的点点头,又嘱咐青阳:“我正受贬仙之罚,本不该插手公事。但你此回天界,万不可追究白藏和司命星君之责,此乃意外防不胜防。” 东华手下共有四位使者,起先只有青阳和朱明两位。白藏和玄英本是玄天的下臣,自玄天叛逃后,便归到东华手下,算来时间不长,但东华不想与他们为难。见了旧人,总会错觉旧的岁月,仍在身边。 司命星君感激涕零道:“谢仙长!” 青阳迟疑道:“那玄天……” 东华抬手让赤璃回到指环上,淡淡道:“你自己决定吧,是否要禀报百忍,百忍是否发兵围剿,我都无权干涉。” 青阳点头:“属下只是怕玄天伤害君上,天帝也不会坐视不管。” 东华道:“他暂没有害我,也没有害别人。只是有一件事我不甚明白。”看到青阳投来问询的眼神,接着道:“他对我说,他不恨我。” 青阳默然无言,司命星君“咦”了一声。 东华看他两个似乎也不清楚,便不作追问:“青阳,若无他事,你先回天界吧。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心里一惊:“在。” 东华露出了久惯的和善笑容:“前五世的命盘,我有所存疑,你来细讲讲吧。” 钟离允在院子里转悠许久,这一日颇受冷遇。贸贸然闯进别人家里监视,自然得不到好脸色,虽多少有些理解,然而心里还是不舒服,整日黑着一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 张脸。 他一手按在佩剑上,以杨少彦的房舍为中心,绕着院墙转,待经过东华的窗下时,忽听得里面透出说话声。 屏息听时,粗略有“命盘”,“仙逝”,“前世今生”几个词。 其中一个声音是少阳道士的,另一个却不是这几日和少阳道士混在一起的玄二。 钟离允眉头一皱,这妖道,又在诓骗无辜世人。 匆匆绕到前门,门虚掩着,他便将手一推。 东华正和命格星君说至尾声,未提防来了一个凡人。命格星君的仙体暴露在钟离玄眼皮底下,所幸今日下了朝他便换了便服,只是披了一件浅青色大氅,观来有几分仙风。 他还浑然味觉的,犹自在说最后一句:“至于第六世一顺到底,原本的命盘就是如此。”言毕,随意的看了一下门口,顿时与钟离允大眼瞪小眼。 东华慌忙站起来:“钟离大人,有事么?”青阳和司命星君定是怕惊动玄天,故而没有使仙法布结界,钟离允多半是听闻语声赶来查看。 钟离允打量着命格星君,满脸疑云:“他是谁?” 东华轻咳了一声:“这位天士,是来给贫道算命的。” 钟离允不信,冷笑道;“你自己都是道士,还让别人给你算命?” 东华道:“贫道是斩妖除魔的道士,不修卜卦问命。” 钟离允直盯着命格星君,面色不善:“那他就是专门算命唬人的道士了?” 司命星君自是不怕钟离允这一介凡人,但东华仙长却忌惮此人,他又忌惮东华,便应承道:“正是。” 钟离允一拂袖,在东华对面落座:“我平生最恨损人利己算命行骗的江湖术士,来,你给本官算一算,若是有虚妄之言,你就等着进天牢吧。” 东华看了气定神闲的命格星君,心中暗自好笑,命格星君来算命?你可当真找对了人,根本不用算,他拿着花名册查了命盘直接就能跟报菜名似的念下来。 钟离玄的想法和东华却是大相径庭:“不要你算未知的事来糊弄我,你给本官算算过往之事。” 司命星君取出命盘,转的飞快,上面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的显现出来,凡人却看不见。 “这位大人今年二十有五,十八岁时曾有婚配,却中途变故,然从此官运通达。” 钟离允脸白了白:“被你蒙对了。” 命格星君道:“蒙?呵呵,这位大人,小的还知道你的未婚妻子撕毁婚约之后飞上枝头,如今贵不可言。你这一生的官运恐都与她……” 钟离允打断他:“够了。”顿了顿,忽然道,“你给我说一件即将发生的事,看应不应验。” 预测未来便是泄露天机。司命星君惴惴的看向东华,东华点头道:“一件可以,我不会说出去的。” 司命星君这才将命盘拨了拨,然后高深莫测的对钟离允道:“你想见的人,下个月中旬会主动来找你。” 钟离允眼神矍铄:“若果真应验,我便备下厚礼,登门道谢,敢问你是哪里的天士?在何处隐居?” 司命星君含糊道:“我隐居之地在京城那个……” 东华暗道你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京城,本上仙对那里着实不熟悉。忙搜寻脑子里唯一记得的地名拼凑起来:“天士住在京城章台街最北头的柳树下。” 司命星君点头不迭,附和道:“不错不错不错,我就是在章台街隐居的。” 东华极自然的端着笑,坦然应对钟离玄投来的古怪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何夕(八) 这一夜皓月如洗,万里一碧,将京城一带映照的白昼也似。 东华着人抬供桌至杨少彦房前,又吩咐房门大开,闲人回避,只留下了钟离允。 玄天自莫名其妙发了一通脾气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东华仰头望着月轮,心里到底有些不自在。 杨少彦房中传出脚步声,看时,一袭浓暗黑衣的玄天,自房内踱步而出。 下意识拔剑出鞘的钟离允一愣,质问道:“你什么时候进入房中的?” 玄天看都没有看他,径自走到距离东华三步之遥的地方,止步。 钟离允有些惊异,此刻的玄天比之白天分外不同。白天的他虽然带着刻意压制的倨傲和张狂,好歹见人还有几分虚礼。但此刻玄天剥去了那层虚伪的粉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世间一切,都在那双沉如幽潭的眸子底下被压制着,令人乍一见先露三分怯。 东华隐隐感到眉心在跳,司命星君对他前世的一番剖解,犹在耳畔。 “仙长下界历练,前五世都是死于非命,小仙主司命格,命盘有变,又岂会不知?” “小仙也曾暗中查过,仙长莫要吃惊,仙长的每一世都可找到玄天的踪迹。小仙斗胆怀疑,仙长每一世过早仙逝,恐都有他作梗。” “前世已矣,今生仙长要可要留意了。” 若司命星君推断是真的,那玄天可就真的是杀了他五世的罪魁祸首。 玄天审视东华许久,终于浮起一丝浅笑:“师兄,当真是你。”他一步一步向东华逼近,“你可真是会演戏,若是当年师父他老人家发现你有这一天分,不知会不会……” 东华定定的看着他:“你不也在演么,一唱一和,方才精彩。” 玄天不置可否:“在你是少阳的时候,我也曾去看过你,那种凡人的气韵与此时的你真是云泥之别。” 东华道:“也?”说话间,玄天已距他咫尺。 东华叹了一声道:“前几世,承蒙照顾了。” 玄天眼中有火光闪动,猛然揪起东华前襟,将他拉的更近。 钟离允见势头不对,持剑便往这里冲。玄天一抬手,他便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了,想喊时又出不了声,只得干瞪眼。 玄天仍旧回过头,对东华柔声道:“师兄,当年所为,你可有后悔过?” 当年?当年我可从未亏待过你,你是在心虚?东华诚恳道:“我对你做过的一切事情,都不曾后悔。” 玄天眼中的火光忽的浓烈起来,他狠狠的箍着东华,即使压抑着,语声也微有提高:“都不曾后悔?” 东华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一时间面子挂不住了:“师弟,休要过分。” 玄天手上未松懈,却笑了起来,用没有染上一丝笑意的眼睛看着他道:“你终于肯这样唤我了,我原还以为你我要彼此称呼道长、公子到很久以后。你这一声,让我错觉回到当年,一起相处的时候,一起共事的时候,还有决裂的时候。师兄,你我过往种种,数不胜数。” 东华默然无语,他说的都是实话,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东华右手拇指上的指环忽的亮了亮,赤色琉璃化作一道红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 光,生生隔开了东华和玄天。 玄天微微眯起眼:“什么人?” 赤璃旋身而出,对玄天叱一声:“不许对君上无礼!” 玄天打量他片刻,道:“你是……” 赤璃借着月色看清玄天的脸以后,惊喜而天真的叫道:“玄天君上,我是小红鸡啊。” 玄天自叛逃至魔界以后,天界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发生了变化,全部统一口径,直呼其名。 乍一听有人叫他“玄天君上”,就连东华都觉得有种久违之感。 当年在应朱雀圣主的宴席时,因玄天饮酒过多,起身出去吹风。东华久等不见回来,便也离席,多方寻找之下,发现玄天在一处松竹下枕着石头睡得正酣,手里还捧着一枚不知是什么的红卵。 当时觉得稀罕,又因师父太清真人命他二人搜刮各地奇珍来充实丹炉,便将这枚红卵带回去。岂料师父又惊又怒,原来这是朱雀族圣主的卵,已孵了五百年,他二人去赴的就是这枚红卵的破壳宴。 正在师徒三人面面相觑之时,红卵裂个缝破开,一只小红鸡应声而出。 小红鸡几乎是东华看着长大的,一个比亲生子嗣还贴心,一个比亲生父亲还疼爱。渐渐的小红鸡可以变化成小男娃,小男娃又出落成一个长相绝佳的少年。 东华很无奈,虽说本没想让赤璃与玄天开战,他二人也是旧相识,打不起来的。但在这个要紧关头,他实在是不想让二人认亲。尽管放在八月十五夜,也完全不应景。 赤璃的头顶只及东华的肩膀,东华将手放在那头红发上,抚摸两下。“若是他能长大,如今应该和你我一般高了。” 玄天盯着东华放在赤璃头顶的那只手,半晌才道:“知道。” 朱雀一族被入侵的魔境乱兵屠戮殆尽,赤璃当时没有名字,他坚持等仙身修成以后,再求东华赐名。然而当东华寻至朱雀圣主宫殿时,那里已成一片废墟。小红鸡的魂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险些昏过去。玄天在太清真人炼丹炉里寻了一颗极富灵力的赤色琉璃,与它塑造了身躯,这才得以重生于世。 朱雀一族尽皆凋零,失了血脉,只留下这个名为赤璃的少年。 赤璃心性纯善简单,且当时魂魄受损,心智也因此停滞不前,从内而外,他都永远长不大。 赤璃的悲剧都是拜魔境所赐,而魔境的孽债远不止这些。他曾与同仇敌忾、并肩而战的师弟,如今居然只给了不咸不淡的两个字。 东华从来不会发脾气,倘若真的动怒,也只会用冷淡的目光看着对方。 玄天勾起嘴角道:“师兄,不高兴了?” 东华道:“我高兴与否,似乎与你并无关联。” 玄天柔声道:“怎会无关,若师兄此番不高兴是因我而起,那我岂非大逆不道?”他侧了身子,一手将赤璃挡在一旁,又缓缓踱向东华。 东华后退数步,心道:“你若还记得大逆不道四个字,也便不会有今日了。” 朗月隔树相照,几枝疏影在玄天白玉似的面上拂过,他俊逸的五官愈发明晰起来。又有长睫的阴影投在眼底,一时间亦仙亦魔,如幻如真。 东华艰难的移开目光:“我问你,辟邪可是你放出来的?” “不然呢?”玄天略带茫然,“还能有第二个人么?”神情与昔年同东华耍赖时的无辜之态,毫无二致。 东华狠下心质问:“你……你究竟有何阴谋?” 玄天似是听到了滑稽的笑谈一般,低笑一声:“师兄真是太高看我了,怕是如今,我略略抬一抬手,师兄都会认为我要兴风作浪了。” 东华本是万分戒备,听他这样说,不自觉产生了片刻的沉思:莫非本上仙防他防的有些过了? 玄天敛了笑,道:“若我说,我只为自保,师兄信否?” 袖下,东华双手微微蜷起,片刻后,蓦然攥紧。若是从前的玄天,东华自是愿意相信。因秉性与身份所致,许多年来,他说过许多违心的话。但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师弟,从不做假。 否则一番仙魔大战时,他得知玄天被帝浊围困,率残部负隅顽抗的消息,便不会冒然出关,急召人马前去驰援。 否则看见玄天猝不及防,被身后的帝浊当头一掌全力劈来时,便不会直冲过去,以身相护,生生受了那一掌。 否则不会间接因为玄天一句玩笑,便施法以致天河水逆流成灾,险些淹了天界。 桩桩件件,不胜枚举……痛心疾首! 东华强忍住心底乍起的波澜:“我信不信,与你何干?你如今,又与我何干?” 玄天眸色骤冷,一寒到底。 此时月正中天,至圆至亮,整个夜空呈现出异样的光彩。 玄天薄唇略略噏动几下,袖中飞出一个方正的物件,擎在半空,青铜身的图腾纵横交错,华光大放。 东华瞳孔缩起。 太初匣。 玄天一招手,太初匣如有感应,缓缓启出一条缝。霎时间涌出隐隐嘈杂的声响,如有成千上万悲喜之人大放其声,似是离得极远,却令人毛骨悚然。这本是仙家宝物,却因封禁生灵太多,被填满哀怨之气。 太初匣露出的缝隙极密,却足够玄天召唤的东西跻身而出。几道浅淡的人影在半空中飘忽数下,合成一个。 东华不由上前一步:“这是……杨少彦缺失的多半魂魄?” 玄天抚掌而笑:“师兄眼力不错。” 东华眉心突突的跳起来,眼瞧着杨少彦的残魂在玄天的咒声中迅速飞进屋内,扑进那空了大半的躯壳里。 重新得了囫囵精魂的的杨少彦,蓦然睁眼,因体力衰弱,一时难以起身,但口中已念念有词起来。 声嘶力竭的狂吼从屋内传出,而屋门大开,东华听的十分清楚,那是“我要去幽兰院。” 东华不由出声道:“不好!” 话音未落,院内突的白光大作,一个湿淋淋的人出现在庭院中,上身以长发遮挡,下身裹着浓密的水汽。 正是那日在幽兰院使杨少彦见之发狂的水中人,它这几日啃食了壮年人的精血,目光炯炯有神,面色微见几分红润。此时似是已找寻了很久,神情中有几分急切。 它飞速的左右顾盼,很快便锁定了院内大开的房门。 东华慌忙唤了一声:“赤璃,拦住它!” 赤璃极其机敏的反应过来,赤色的影子如闪电一般挡过去。 玄天冷冷一笑:“辟邪。” 太初匣如先前一般,应声开启,人面兽身的怪物从里面飞身而出。 东华心里咯噔一声,已经隐隐产生了放弃的冲动。 玄天莞尔道:“师兄,你认输了?在我印象里,小红鸡还没有那么弱。” 辟邪一旋身闪在庭院中央,竭尽全力与赤璃缠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 斗。身后的它早已闪进了屋内,连个照面都未与辟邪打到。因身形太快带起了疾风,它进屋后,屋门呯的一声关的严丝合缝。 赤璃对付一个辟邪,自是不在话下。可那太初匣…… 东华肃然道:“太初匣里的东西,你打算放出多少?” 玄天比了一根手指 :“一个辟邪足矣。虽打不过,挣下一盏茶的功夫,也够了。” 他刚说完,东华便听见屋内传出的古怪吟哦声,脸上顿时有些撑不住了:“你……你……” 玄天轻笑出声,深深的看着东华,如当年偷果子那般压低声音:“师兄,切莫偷看啊。” 床板吱吱作响,杨少彦的低沉吼声,还有另一雌雄难辨的纤细声音,断断续续,抑扬顿挫,交错入耳。 东华瞠目结舌,尴尬的立在当场,一旁是辟邪和赤璃招来招去,灵力撞碰的打斗声。 两场“肉搏”,有声有色。 与东的局促相比,玄天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只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这师兄。 不多时,屋内的声音骤然拔高,酣畅淋漓,似是满足到了极致。 辟邪终是顽抗不过,被赤璃一掌击的口吐鲜血,重伤倒地。 玄天收起了所有表情,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气:“大功告成。” 东华定定的看着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魔境极其封闭,其中的秘密向来不为外人所知。但东华跟随玄天在读魄术中窥得,杨少彦应该是身怀某样东西,只能与这水魅行了那点子事之后,才可合二为一,此时魔皇趁机吞噬,便可达成原定的计划。 而当时的魔皇帝浊如今被玄天取而代之,他身上的秘密,自然也被玄天承袭。 怪道杨少彦被水魅迷惑,虽未得手,却莫名失去了魂魄。却是被玄天先一步囚在了太初匣里,只能月圆之夜还回去,引水魅前来,自己伺机吞之。 东华黯然招手:“赤璃,回来吧。” 玄天志得意满的走到檐下,房门自开。他慢慢抬起双手,在胸前相扣。 东华看到,从他身上徐徐升起巨大的暗灰色光影,其边缘上下浮动,有如活物。霎时间,整个院子都被急剧的酷寒之气侵袭。东华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身侧的几点金桂上,已降下薄薄的冰霜。 房门内,一个东西飘了出来。只从那不大一致的肤色上勉强可辨,那是纠缠在一起已不成形状的两个人影。 自然是水魅与杨少彦。 玄天身上灰色光影剧烈颤抖,挣扎几下,彻底离开玄天的身体。他眼中燃起赤红之色,他似是十分痛苦,眉心皱在一起,肩膀稍一耸动,吐出一口血。 东华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这就是魔炎的威力? 两个人影逐渐变成一白色,一银色,与玄天头顶的灰色互相触碰,逐渐交融,最终合而为一,慢慢降落,徐徐沉入玄天的身体。 随着此物的沉入,玄天痛苦到有些狰狞的面容,渐渐变得安恬。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抬袖擦拭着嘴边的血迹。“帝浊饱受魔炎之苦,终日只得匀出一些给其他魔族,方能缓解。我初去魔境,他便分了一半给我,我自是也受不得魔炎,只得步他后尘。后来他得知遗落在人界的水魅,杨少彦的本体雪魂,还有魔皇承袭的冰魄,三个可合并抵消魔炎,便有了此计。可他万万想不到,最后竟是便宜了我。” 东华隐隐猜到了什么:“那杨少彦现在会怎样?” 玄天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师兄往日的功课白做了么,竟会不记得魂魄被炼化之后,再托生成人,便是天生痴傻。” 东华缓缓闭上眼,主导心智的雪魂如今离体,那杨少彦现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会喘气罢了。可怜他在人世间颠沛流离这许多年,最终等来的,却是玄天。 玄天一拂袖,屋内烛火自燃。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地上衣不蔽体的杨少彦,他呆呆木木的靠在床沿,眼睛里没有半分灵气。胸前袒露的皮肤上,依稀可辨有星星点点的可疑痕迹,令人遐思到适间在他身上发生过的风流韵事。 辟邪愕然开口,连唤几声“杨公子”,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不可能!”辟邪尖声叫起来,“尊上不是说我只要听你号令,你便会保杨公子周全么!” 玄天道:“他现在确是很周全。” “他现在成了个空壳,不能说,不会笑,怎能叫周全!” “可这才是他的本来面貌,跟你在太初匣里见到的,分毫不差。” 辟邪挣扎着站起来,失控了一般冲他吼:“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玄天极坦诚的说:“因为太初匣里的许多旧友,我暂时还找不到比你更好说话的。” 辟邪眼中的恨意愈发浓烈起来:“玄天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我恨你,我要用我所有的修为咒你不得好死!” 玄天蓦地冷了脸:“聒噪。”心念一动,祭出太初匣,将恨意滔天的辟邪收了进去。 赤璃击败辟邪后,便被东华收在指环上,钟离允当了一晚上的无声屏风,整个天地,没有了其他的声响。 东华一直闭着眼睛,不忍让辟邪尖利的声音刺入心底。 忽然,扑通一声,一处墙边似有重物落地,紧接着一声惨叫随之响起。 “哎哟疼死本少爷了!” 东华猛然睁开眼。杨二从院墙下面爬起来,拍拍屁股,龇牙咧嘴的笑道:“道场做完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大大们,求评求收藏,赏小的一个可好~~ ☆、何夕(九) 没有人应声。 杨二有些纳闷。在场的三个人,东华脸色不怎么好,玄天脸色不怎么坏,但都约好了一般,保持缄默。还有一个钟离允,手持佩剑呈凛然之态,在原地石化不动。 杨二登时乐了,一面向这里走一面自言自语道:“钟离大人这张牙舞爪的,是要做门神么。” 东华开口喝止:“站住!” 杨二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听话的站在原地,迷茫的张望着:“怎么回事,我在墙外听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听到,着急了才翻进来的,我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东华一挑眉,什么都听不到,必是玄天设了结界。 玄天翘着嘴角,悄声道:“师兄这是试图力挽狂澜?” 东华不理会,极快的转身关好两扇门,转而神色凝重的走到杨二跟前,将一只手按在他肩上:“杨公子,我若说出你兄长如今的状况,你可千万莫要太过伤感。” 杨二听出这话里的蹊跷,急道:“哎呀少阳师父,你别卖关子,到底怎么了。”说着,便扒下东华的手,一边惶惶的向杨少彦的屋子走。 岂料东华紧跟几步,大力拽住他袖子:“你先答应我。”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 杨二怔了半晌,眼眶慢慢泛起红色,口是心非道:“好,我不伤心我好得很,少阳师父你快说吧。” 玄天凉凉道:“令兄还健在。” 杨二眨了眨眼:“啊?” 东华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房门,道:“你兄长他……因为妖邪腐蚀过深,心智尽失,恐怕今后不能如常人一样了。” 杨二反抓住东华的袖子道:“你是说,他傻了?” 玄天率先点头:“不错。” 东华微微垂眸:“对不住,是贫道学艺不精,没能……杨公子!” 他话没说完,杨二便径自飞奔至屋前开门进去了。 东华还未踏出一步,玄天便已扯住他的手:“师兄未免太仁慈了些。” 东华奇道:“我原与他无冤无仇,你何出此言?” 玄天朝着杨二的方向眯起眼睛:“他先前曾对你不敬,你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东华道:“那都是事出有因,你不也清楚么?自从被道破了隐情,他便不再胡来了。” 玄天道:“纵理由再冠冕堂皇,也抹不去他作弄过你的事实。” 东华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睚眦必较?有仇必报?”一面说一面摆脱对方的拉扯,谁料对方的手铁箍也似,丝毫甩不掉。 玄天冷笑:“原来在师兄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不然呢。”东华道:“你再不放手,便也是对我不敬了。”说完,玄天手上果然略松了些,他趁势抽了手,快步走进屋内。玄天面色沉了沉,也跟了去。 此时,杨少彦身上衣服已经整理妥当,杨二手里拿了一只干净的绢布,跪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擦拭着他的脸。他仍是那副木然的表情,甚至连眼都不会眨。 杨少彦忽然停下,慢慢抬起头,瞪着东华道:“都是你,我就说让你师父来,你还非要逞强。” 东华一时语塞。 杨少彦越说越激动:“这下好了,以后我爹也不会管他了。你不是说能将邪祟一网打尽么,我那么信任你……” 玄天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罪过全在他了?” “我……” 玄天讥道:“不知是谁终日不学无术眠花宿柳,又是谁执意要去幽兰院厮混,使得杨少彦跟去撞见了邪祟。” 杨二嗫嚅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我还要承你几分人情。”玄天本是毫无温度的脸上,忽而露起一丝笑,“那天若不是你,水魅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雪魂。” 杨二有些陌生的看着他道:“玄二哥,你在说什么呀。” 东华冷冷道:“他疯了,你不必理会就是。” 玄天轻笑出声,越过东华径直走进屋内。“杨兄弟,归根结底,你兄长的境地,似乎是你一手促成的。” 杨二迟疑的看着杨少彦:“是…我?” 玄天继续道:“令兄怕是也不愿意看到你迁怒他人吧?” 东华终于忍不住道:“诡辩可是够了?你以为将过错全都推到杨公子身上,就妥当了?莫要忘了,如今责任最大的便是你。” “责任?”玄天负起手,斜斜的瞧着东华:“我为何要为个凡人摊上责任二字?” 不待东华给出答复,他淡淡道:“师兄莫要忘了,我身负魔炎,今日若不成功,我极有可能会爆体而亡。” 东华反驳:“你不是可以渡给其他魔族么。” “每承受一分魔炎,他们便要终日忍受焚身之苦,虽不致死,却永世难消。魔境之人,就合该受罪?” 东华有些茫然了。玄天只是拿回自己势在必得之物,就算如今避开杨二一家,待日后雪魂再转世时夺去,也会影响其他人。他如今是魔境之主,虽与天界势不两立,却仍是颇有担当。 这一点,倒从未改迁。 东华悠长的叹了下,转而与玄天相望:“你走吧。” 看到玄天的眼底暗涌乍起,东华极快的说下去:“今早青阳来过,我认为,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玄天怔了怔,瞬间品出东华言下之意。良久,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声“谢师兄”,神态莫测的步出房门。 东华在杨二看到原地消失的玄天之前,极快的关上一扇门遮住,心中的石头方才落了地。 却见杨二对着杨少彦发愣。 东华安抚道:“杨公子,你莫要太过伤心了。” 杨二道:“玄二哥说得对,我不该迁怒你,可我就是忍不住。少阳师父你知道么,我比谁都不想我哥变成这样,可他偏偏……我只想着以后让我爹把整个家业都传给我哥,我哥当了家主以后,我也不分家,还让我哥管着我。到了那时候,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他让我去死都行。” “你……”东华听他越说越离谱,待要再劝时,却硬是收了声。他看见杨二眼角滴下泪来,正落在杨少彦脸颊,好像杨少彦也哭了一般。 杨二哽咽起来:“我心里难受,不让我怪你,哭还不让我哭么?……我那天要不去幽兰院,说不定我哥这会还在看书,或者是跟我一起看月亮吃月饼呢……你说,这可怎么办呢,我哥变成这样,我以后……怎么办呢!” 东华想了想,道:“你只想被令兄照顾一辈子,却不愿意照顾令兄一辈子么?” 杨二抹了一把鼻子道:“啊?” 东华蹲下身道:“令兄如今这模样,怕是不能好了,必然遭你父亲厌弃。你母亲…唉,以后你兄长所能依靠之人,只有你了,你管是不管?” “管管管。” 东华道:“而今你游手好闲,吃喝嫖赌,连自己都管不了,如何去管令兄?” 杨二抹掉杨少彦脸上那滴泪,咬咬牙:“改了,全改了。以后这个家,我要当家做主。” 东华赞许道:“这就对了。” 半晌,杨二忽然道:“玄二哥刚刚太奇怪了,他不会也被妖邪给害了吧?” 东华看似很伤感的皱起眉头:“不错,贫道如今也是替他惋惜的很。” 门外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钟离允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色复杂的看了东华一眼,而后对杨二道:“他说的,都对。” 当夜,杨老爷闻讯而至,得知自己爱子如今的情况,痛哭半晌,也便颓然离去。杨二为东华袒护了好些言语,东华因此也未受杨老爷责难。 至于周姨娘此时早已睡下,这个结果怕是她听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东华。 因这一夜费神费力,东华困倦非常,回房便躺下。然而想到玄天不知走了也无,又无法安睡,一时间只是清眠而已。 房内忽然聚起暗淡的银光。东华警觉的睁开眼,待看到银光化成人形时,眼睫微微颤了下:“你还没走?” “不错,没走。”玄天勾着嘴角,“师兄是失望,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 还是惊喜?” 东华撑起上身,叹道:“不要任性。” 月色透过窗纸,朦胧而照,转眼间玄天已坐在床沿,俯身道:“我和师兄还未好好说上几句话,就此别过,不甚甘心呢。” 东华慌忙坐起来。 玄天却笑了一声,抬起衣袖,在他脸上轻轻拂过。 那墨兰的冰冷气息一闪而过,沁入心脾。东华骤然脱力,从床头慢慢滑下,躺平如初,只瞪着震惊的双眼。 好你个玄天,居然施法禁锢本上仙! 东华张口结舌:“你这个……” 忘恩负义、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狼子野心、狼心狗肺、黑心短命、无可救药…… 霎时间,东华脑子里滔滔不绝的涌出无数贬义措辞,他晕头转向不知用哪个才解气。 玄天朝东华右手拇指上轻轻一点,原本泛着莹莹红光的赤色琉璃,顿时暗淡许多。“让他睡,这么可爱的孩子,若是被杀了灭口岂非可惜。” 看着东华隐忍怒意的样子,玄天心情大好,极流畅的变换身姿,歪在东华身侧,在耳边暧昧的道:“师兄,你可还记得我们生出来的孩子?如今,他该是比赤璃还要风流倜傥了。” 东华忍了几忍,方才拣了重点道:“你要胡言乱语到几时。凌烨如今确是唤我为父,可他怎么来的,你休要……。” “怎么来的?”玄天施施然道,“他不就是你我的骨血么?” 东华的涵养绷不住了:“玄天!” 东华郁闷到了极点,当初只是图个乐子。那是尚住在离恨天时,某日突发奇想,若是他与玄天各自匀出些精气,放到炉中炼化,会否也生出个人来? 此提议得了玄天十分赞同,师父知悉后,倾情支持了八卦炉。没日没夜炼化后,竟真生出个小人儿来。 东华赐了个“凌”字,玄天赐了个“烨”字,故此得名。一番仙魔之战时,凌烨方才出炉,还不甚懂事。东华重伤沉睡,不久后玄天叛逃,东华醒来后又恰逢二番仙魔之战,说起来,东华竟未好好与这个孩子相处过。 东华暗道:不当人子,养不教父之过,只希望这孩子品性别随了玄天,只随了我才好。不对,本上仙怎么也想到邪路里去了,这孩子的确不是我和玄天“生”出来的…… 玄天不乐意了,柔声道:“师兄,此时你竟还有闲情走神?” 东华深深吸了口气,缓了缓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尾音方落,一只手便摸上了他的脸,玄天温柔的语声又响在耳畔:“师兄可还记得,昔年相约体验青楼百态之约?前几日你却独自在幽兰院找姑娘……我不忍你这本该清修的躯壳被污了,便令辟邪闹场,你却又问杨二是否敢亲你。师兄,你入驻凡体之后,所作所为当真是放浪形骸。” 东华脸上一红:“我……” 却听玄天道:“其实我当时想说,我敢。” 东华脸上又是一白:“你……”后面的话一拐弯变成了闷哼,只因两片薄而温软的嘴唇已经覆上来,将尾音堵在了喉间。 初时,玄天只是浅淡的含着东华的唇,偶有轻吮。不多时,便不满于现状,渐渐与他唇舌相抵,深入交缠。 东华回过神,已是被玄天迫的气息极其不匀。待要喘息时,只从二人紧贴的唇间漏出细碎的低吟。 玄天的吻越发霸道,不知什么时候他整个压在了东华身上,一只手也渐渐游弋进衣襟里。 锁骨处传来清晰的瘙痒感,东华忽的侧开了脸,哑着声音极快道:“够了……” 玄天喉中咽了咽,怔了半晌之后,终是从东华身上下去。见东华眉心拧在一起,似是心中十分挣扎。不由苦笑起来:“让师兄为难了……你如今一言一行皆可从天界窥得,我自是要为师兄考虑,以免师兄落人话柄,污了清誉。” 东华眉心依然不见松动。 玄天将手抚过他眉心,喃喃道:“可这几日的试探,师兄面上虽是那般,实则似乎很是受用。适间我的这般相待,你又并未十分嫌恶。这当是意外之喜,我也算不虚此行。”顿了顿,忽又开始感慨,“若是在天上时,我循规蹈矩,哪敢如此……” 东华缄默良久,避开了话题:“其实若不戳穿,你我便可以一直互相瞒哄。如今倒落了个势不两立。” 岂知玄天一听,便翻身下床。“我又何尝不想陪你演……实则是师兄说了那句伤人的话后,即使不应该……我也恨上了你。但适才你又让我离开,显见是担心我的,便忽的又恨不起来了。有朝一日师兄回去,对我,大抵是不会再如此心软了吧。” 东华一怔,眼瞧着他的身形随着语声在月色里徐徐淡去。身上被抽离的力气逐渐回复,他感到莫名其妙,心绪难平。 这个师弟真是张狂任性,说走就走。 恨我? 呵,我自幼疼你宠你,竟不知何时被你恨上了?还有,究竟是本上仙哪句话戳着了你的水晶心肝? 东华抬手摸上自己的嘴角,指尖尚可感触到湿热的残迹。 原来这个师弟,与自己深藏的那点心思,竟是相同的? 若他肯再多留片刻,说不定,自己会忍不住推心置腹,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 本上仙从很久以前,便对他生出了非分之念。 东华缓缓闭起眼。 非关手足,非关亲友,是以为非分。 次日一早,东华便和钟离玄辞别了杨家。周姨娘几乎是头一回对东华露出了和善的笑,这令东华心里有些膈应。 不过,杨二一句信誓旦旦的“会依从父母之命,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算是令所有人舒了口气。 东华欣慰的想:终于回归正道了。 杨二又道:“少阳师父也别太难过,玄二哥定能安然无恙,和你若是有缘,还会再见面的……玄二哥对你那么好,到时候你也要好好待他……” 东华真真假假的应和下来。 东华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了许久,杨二仍守着木轮车上的杨少彦,静立在深秋的艳阳下。 八岁的那一年,也同样是这般秋景。 杨二从学堂归来,捧着新买的两枝狼毫笔,就要去与哥哥分享。不期路过后院,意外听到令他决定从此心性大改的对谈。 “姨娘,如今大少爷的学业不如二少爷,日后也是被二少爷压一头的料。” “那是肯定,我这裕儿聪明过人,老爷虽然看不惯我,可他喜欢裕儿啊。我想好了,老大一到弱冠,我就让他分出去,再也别想回来,整个家业就是我裕儿的了。” 主仆二人相谈甚欢,丝毫不知红枫后的小男娃,悄悄的攥紧了拳头。 杨二收回思绪,将杨少彦身上披的衣物向上裹了裹,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却还是轻道:“哥,回家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 吧。” 自出了杨家,钟离允便对东华欲言又止,三缄其口。 东华自然知道他的疑惑,但本没打算说。 钟离允本就从京城来,东华回终南山,也要路过京城。二人顺道,一同进了京,没过两条街,便各自分道扬镳。 方过中秋,街市上熙攘未散。照着少阳的习惯,酬金是要一个子儿不差上交白云道长的。因此要寻个划算的车马才行,东华一面走,一面看。 正怔忡间,与一人撞了个正着,疼倒不疼。 可这人眼睛一翻,还未说什么,他的后面的跟班就骂咧开了:“哪里来的臭道士,不长眼嘛?不看看你撞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第一个支线结束~ ☆、何夕(十) 东华被骂的晕头转向,打量此人,锦衣华服。颔下三绺中长黑须,神情高傲,眼露精光。便知此人无论身份,还是脾性都不好招惹。 可无论对方好不好惹,东华挨了这通骂,心里总是不乐意的,上扬的嘴角顿时垮了。 对方比他还不乐意,黑着脸道:“回京第一天,就不顺。”后面的奴才很狗腿的跟进,再骂一句,将东华恶狠狠推搡到一旁。 东华踉跄后退,若非被身后一人扶住,便要扑进尘埃了。再看方才横行霸道的主仆几人,已经扬长而去,埋没在攒动的人群里。 身后那人道:“您可无事?” 东华忍气吞声的回过头,见扶他的乃是一个穿着素净的年轻人,手里还合着把折扇。在一瞬间饱尝了世态冷暖的东华大神,颇为感动的道:“不要紧,多谢了。” 年轻人躬身道:“不客气。”而后不待东华开口,便也极快的走开了。 东华白白的受了一礼,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瞧着人群的方向,东华抬起了右手。从路人的视角来看,他是在捂着嘴发呆。 实则,东华是在对赤璃吩咐如此如此。 “可还记得适才对我无礼的那人?你隐了身形跟过去,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取来。” 打量如今虎落平阳,一个二个都上赶着欺负本上仙?刚好囊中紧凑,便把你那不缺的东西,拿来给本上仙用用。 东华实在是疲累的很,不想那么快就坐马车赶路,斟酌着在京中逗留一两日,养足精力再行。待赤璃领命取来一个绸布包,他在里头摸出好些金银。便寻了一个有名的客栈,豪掷些银钱,开了个上房。此房豪华敞亮,床铺绵软,足可安睡一晚。 岂知这一睡,睡出了祸事。 次日一早,东华换上身干净的道袍,用过早饭。正纠结待会是出去逛,还是回笼再睡上一觉。 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似有十多个人冲上了楼梯,只在东华门前停住。 其中一人咣咣拍门:“开门开门。” 东华警觉道:“谁。” 外面人道:“官府拿你问话,快快开门。” 东华愣怔了半晌,寻思莫不是昨日赤璃偷钱的事情被别人知晓了?不可能,仙家办事,凡人怎能勘破。 外面拍门声愈发紧迫,东华硬着头皮抽开了门闩。 十多个捕快顿时一拥而入,其中两个制住东华。余下的在房中乱搜一通,不多时,便有人道:“找到了!” 东华看去,见是自己头天晚上塞到枕头底下的绸布包。虽不知这些人是如何寻来的,可人赃并获,无话可说。 捕头接过绸布包,往桌上一抖,抖出些金银锭子并玉石扳指,心中了然。他一副审问犯人的语气道:“这道士,你怎会有镇远侯的东西?” 嗯?昨日那个中年人是镇远侯? 东华心虚极了,可自己好歹是个神仙,纵失了面子也不能失了里子。便挺直了身子道:“贫道捡来的。” 捕头冷笑道:“捡来的?怕是抢来的吧。” 东华愣了愣,笑道:“贫道怎敢,可否请镇远侯与贫道对质。” 捕头啧了一声道:“镇远侯回京第一晚便横尸街头,如今死无对证。便是捡的钱你也不该花的这样顺手,官银可是刻着字儿呢。” 东华的笑立刻僵了。 捕头道:“这道士,你摊上命案了。满城里抓人,如今数你嫌疑最大。左右,与我带走!” 东华被关进京兆尹大牢后,仍陷在震惊中久久无法自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之前为避免囹圄之灾,他对钟离允百般容忍。想着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谁料又生出这般风波。昨夜开房间挥霍那些银钱时,怎的就没考量那是刻着字的官银。且昨日为何卖懒?当时走了,好歹也能挣个不在场的证明。 他睁着一双呆滞的眼,真想拿镣铐上的铁链把自己勒死算了。 郁结归郁结,东华在牢里枯坐到正午,便有狱卒来送饭。本以为是和其他囚犯一样的烂白菜馊窝头,岂料食盒一打开,里头是干干净净的一碗青菜烩豆腐,一碗汤饼。东华虽有些疑惑却也不多问,便自顾自地吃完了,靠在墙角打盹儿。 一个脚步声渐行渐近,这狱卒正在收食盒,见了来人,忙行礼道:“都尉大人。” 东华睁开眼一瞧,总算明白了是谁在照顾饭食。起身招呼了声:“钟离大人,多谢赐饭。” 钟离允明显没东华这么淡定,隔着牢门皱起了眉:“道长怎会与这个案子扯上关系,若堂审无法洗脱罪责,我怕是保不了你了。” 东华从容道:“清者自清,都尉大人不必在意贫道。” 钟离允有些心急了:“我晓得道长有些神通,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身负罪名,逃到何处都能画影图形拿回来。” 东华眨了眨眼,逃到天上呢?纵不逃到天上,我想躲起来,凡人也无迹可寻。东华重新靠墙坐下,闭上眼高深莫测道:“贫道不逃,贫道仍是坚信清者自清。” 钟离允在牢门前,沉沉叹了口气,甩袖子走人。 然而东华还是逃了。 只因此夜来了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青阳。 彼时东华忍了一夜的虱子,正精疲力竭的浅睡,稍微有点动静便醒了。青阳看着东华从一堆稻草中坐起,扑通一声跪下了:“属下失职,望君上重罚。” 东华道:“嘘——莫要惊醒了其他人。” “属下已在君上四周布下结界,此间任何动静都传不出去。”青阳伏在地下道,“请君上责罚。” 东华以手抚摸额角道:“快休如此,你说说,我何时责罚过谁。” 青阳不吭声了。 东华道:“起来,坐我跟前好好说话。” 青阳又是拜了一下才起来,端端正正跪坐在一旁的稻草上。 东华温言:“你此番前来是为了何事,莫不是我的命格又偏移了?” 青阳恭恭敬敬的道:“倒不是君上的命格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1 有异,是别人的。但这异象波及了君上,使君上遭受了无妄之灾,属下……” 东华听他话里又有请罪的势头,忙打断道:“既是别人,那你来这里,不只为了见我吧?” 青阳点头道:“如今凡界已查无玄天下落,因此其阴谋无从得知,若君上愿意,还请君上明示一二。” 东华暗道,这不是查到我头上了么?但他是因公事,本也无可厚非。 便将帝浊如何布局,杨少彦如何来到凡界,玄天又是如何守株待兔之事,掐去个中让他汗颜的细节,与青阳略略说了一遍。 青阳默然片刻,拣了两处疑点出来:“属下若是说错,还请君上指正。属下听这情形,应是水魅寻上的雪魂。是谁找到水魅,又将水魅投放在此间的?玄天篡位并不久,他从前没有冰魄,无法出魔境,定是留了下属在凡间暗暗寻找。而昨夜那个镇远侯的死相,颇似水魅行凶的手法,水魅既已不复存在,京城中定然残留有魔境之人。或者,昨夜凶手与之前看管水魅的,是同一人。” 东华听他这样分析,想想也确有道理。他一根一根掸去衣上零落的稻草:“如此,还请你务必帮我个忙。” 青阳忙躬身道:“属下惶恐,君上直言便是。” 东华道:“此事与魔境有关,我如今虽为凡体,却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样,你生法子赚我出去,我与你一同稽查。” 他略去了后一句,本上仙实是受不了这京兆尹大牢的虱子了。 闻言,青阳又是一躬身:“君上出马再好不过,属下正怕被魔族知觉。” 东华笑了笑,没吭声。本上仙的凡体,就是好用,对吧? 两个商定之后,即留了赤璃变作东华模样,替东华蹲大狱。 离了京兆尹大牢,东华吸了外面一口干冷之气,脑子里顿时清明不少,便对青阳道:“你使个法儿,变出些盘缠来吧。” 青阳依言照办。 东华用带了几分恳切的目光看着他道:“与本上仙去寻个干净的客栈,找些俗世衣物,再备些香汤来。” 青阳又是依言照办,只是东华不知为何青阳舍近求远,弯弯绕绕带他从城南到了城北,方才寻了客栈开下两间房。但因热水是现成的,东华亦不多问,直接便沐浴了,而后扑进温软的床铺,踏踏实实睡了。次日唤青阳来,问他:“你昨夜曾说,是因他人命格有变,波及到我,你方才下界查看。此人是谁?” 青阳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东华请到了楼下街角一个生意不错的书摊前。 青阳压低了声音道:“此人姓俞,其名号不详,自幼流落此间。因以卖字画书册为生,街上人皆直呼俞生。”顿了顿,又道,“此人写字平平,作画一般,只因颇擅长讲些奇闻异事,不独南来北往之人,就连街坊四邻,也多有照顾他营生的。” 果然,摊子前围了那一圈的人,并不翻看书本,只是听那俞生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东华点头道,“他本该是个什么命格?” 青阳道:“于今年八月十六日夜,被镇远侯乱棍打死,弃尸荒野。” 东华挑起了眉:“嗯?如今却是截然相反的结局?”被害者没有死,行凶者却死了。东华便向那个书摊走去:“且去听听,他讲的是个什么好故事。” 所幸这故事才刚开了个头。 俞生讲道:“话说张家小姐既许给了李家少爷,这王家公子纵再不甘心,也当尘埃落定了不是?却在这新婚之夜,一对新人礼成送入洞房,未几、忽听洞房中一声惨叫。霎时间,外堂的客人都被惊着了,吃菜的不吃了,行酒令的也停了,你们猜是怎么回事?” 一人道:“莫非这个小姐是个悍妇打了相公吧?” 俞生摇头:“非也。” 又一人道:“难道是这个李家少爷打女人?” 俞生又是摇头。便有第三个人不乐意了:“你们猜不着的,就别浑说了,让俞生好好讲。” 立即得到一致附和:“对啊对啊,快讲。”“我都急死了,快讲。” 俞生继续道:“众位亲朋好友方冲到新房门口,门自己开了。只见新郎屁滚尿流的爬出来,嘴里直叫有鬼,有鬼!再细问时,这新郎就说,新娘子是个鬼,不要娶了。各位客官,好好的一个新婚之夜,竟出了这样的波折。张家小姐的父母,怎么肯依呢?但好说歹说,李家少爷彩礼都不要了,一心悔婚,想来是真的吓怕了。正难解难分之时,站出来一个人,笑道,新娘子如花似玉怎么会是鬼呢,他不娶我娶。” 众人屏息凝神,有人忍不住道:“这是谁!” 俞生微微一笑,道:“是王家公子。他虽求娶张家小姐未得,然一片痴心未泯,人家喜堂之上,他也追来道贺。当下,他便昂然进入新房,但见娇滴滴的张家小姐哭的泪人儿一般,何尝有半点鬼的模样?李家少爷赶来一看也傻眼了,明明方才他挑开喜帕看见的,就是一只青面獠牙的鬼。” 一个斯文的年轻人笑道:“那李家少爷既然放了狠话,婚事定然做不得数了。白白便宜了王家公子。” 一个老婆婆在墙根晒太阳,也瘪着没牙的嘴接道:“要我是张家小姐,我就跟王家公子。李家少爷么,什么玩意儿。” 引得众人发笑,东华也抿了抿嘴。岂料俞生话锋一转:“张家小姐与王家公子喜结连理,如胶似漆。岂料未及半月,王家公子便被李家少爷一纸诉状,告到了衙门。” 老婆婆怒了:“这个惫懒,都生米做成熟饭了,还要闹什么事。” 俞生道:“原来新婚那晚的波折,全是王家公子耍了诈。他勾结当地一个术士,给李家少爷施了个障眼法儿,因此那晚是真的吓破了胆。这个术士惯好喝酒,酒后又说走了嘴,风言风语传到李家,李家由此而告。” 那斯文的年轻人道皱眉:“如此,那便是王家公子不对了。为图一妻子,竟然不择手段,实非君子也。” 老婆婆撇嘴道:“什么君子不君子,你还年轻不懂事,等你遇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保不准比他还出格呢。” 年轻人直接予以反驳:“万不可能,莫说谁入不了小可的眼,即便入了,小可也不会为了一妇人违背君子之道。“ 老婆婆翻了个白眼儿:“你照照镜子去,还谁入不了你的眼,你入了别人眼都是你的福气。” 年轻人瞬间脸红如血,待要再理论时,东华笑道:“二位,故事而已,何必当真呢。俞先生还未讲完,且听听这案子的判词吧。” 俞生对东华回以一笑,道:“原来这张家小姐与李家少爷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万不得已才改嫁王家公子,心中本就不甘。如今得知真相,还不恨透了王家公子。李家少爷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2 在公堂上陈情一番,执意要娶回张家小姐。王家公子却道一女岂可再嫁二夫?一时间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郡守无法,便问张家小姐究竟愿跟谁。张家小姐羞羞答答,哭哭啼啼,终是和李家少爷破镜重圆。” 故事讲完,四下里拍手叫好,见俞生不讲了,便渐渐散去。有钱的,买两本书册或字画。没钱的,留下讲些自己所知的逸闻,俞生边听边微笑点头,不时提起笔在册子上写写画画。 东华与青阳等了许久,待闲杂人等散去,两个便凑了过去。青阳道:“俞生,你既会讲故事,又见解独到,可否为我讲讲,日前镇远侯被杀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俞生讲的这个故事是喻世明言里面一个故事给我带来的灵感,可是具体哪个故事我忘了,太久远23333 ☆、何夕(十一) 东华明显发现俞生面色有那么一瞬的苍白。 俞生撇了手里的册子,再抬起头时,神色已恢复如常。“公子说笑了,镇远侯的事情尚且还是无头公案,没凭没据的,叫我从何讲起呢?” 东华暗暗拽了拽青阳,道:“我这朋友平生最喜欢开玩笑,倘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俞先生莫要介怀。” 俞生笑了笑:“无碍。” 东华观此人,修眉长眼,笑起来如弯月一般,十分讨喜。便给了青阳一个眼神,示意他莫要鲁莽。随后,东华下意识的低头瞧了眼书摊上的陈设,画不过鱼虫花鸟,书不过旧籍古典。 俞生看在眼里,却并未起身,只仍是那般笑道:“公子是要买书还是买画?” 东华自己本就是作画的高手,且还有一个书法极佳的师弟玄天。对这些俗物自然是瞧不上眼。便撒手中肯道:“抱歉,我没有中意的。待先生入了新货,我们再来。”适间青阳冒然发问,怕是已引起对方不悦,且先从别处着手。 一回到客栈,东华关罢门窗便问青阳:“你此番前来,可在司命星君处取了往生图?” 青阳闻言取出一个卷轴,道:“在此。” 东华问:“变更后的命格,能从这上面看出来么?” 青阳摇头道:“有空白之处,这也是属下怀疑与魔界有关的又一根据。” 三界之物,除魔境和天界以外,其余皆归天管。天界管辖的所有生灵,一生过往,皆在往生图上。司命星君根据此图整合每人每世功过善恶,留存归档,以判各人来生该要如何轮回,拥何命格。 若往生图上出现不可查的空白,那必是跳出三界之外的生灵影响了命格。先前玄天闯入东华命途,司命星君便是因此发现的。 如今京中既无神仙私自下凡,那便必是魔境的人了。 东华瞥见一旁有个铺了厚衾的藤榻,便上去盘膝端坐起来,道:“你且在一旁护法,便不完整,我也先看上一看。” 青阳听命布下结界,随后垂手侍立在一旁。东华展开往生图,只见图上出现了一个小少年,看上去十来岁的年纪,长得面黄肌瘦。如此单薄的身板,本该娇生惯养,可他却拿着斧头吃力的劈着木柴。 好容易将木柴劈好,理成一堆。他只略微喘了口气,未做歇息便又走到水井旁边,打了水,一桶一桶的往厨房里送。才刚送了四五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头戴纶巾的男人。 小少年一见,居然吓得浑身发抖,登时水桶落在地上,淌了男人一脚的水。 纶巾男人毫无体恤怜惜之情,凶神恶煞的抬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小少年捂着被踢疼的胸口,缩在院子一角,瞪着一双惊恐的双眼,捂着头似是等待着什么。 东华轻叹一声,这孩子怕是往日里被打惯了。 可是纶巾男人并没有再去与他为难,而是冲进屋里,不一会,便收拾了一个鼓囊囊的包袱,夺门而逃。 小少年看着纶巾男人走远,满脸疑惑。不过很快,他便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弯着细长的眉眼,好像方才的惊吓与踢踹,都未发生过。 忽然,他竖起耳朵警觉的看看门口,继而飞快的钻进了鸡舍里。 院子里闯进来一帮人,为首的那个神情高傲,虽然还未蓄起三绺胡须,东华还是认出了,这位便是镇远侯。 镇远侯大手一挥,奴才们便一拥而上打的打,砸的砸,将这户人家弄的乌烟瘴气之后,方才携着一身怒气扬长而去。 过了半晌,小少年才敢从鸡舍里爬出来,拨了拨头上的鸡毛,看着破败的院子,有片刻的茫然。而后,他惊异的睁大了双眼,向鸡舍里看去。 画面到此为止,之后便是雾蒙蒙的一片。东华心知,从此,俞生就偏离了原本的命途。 之后断断续续偶有零碎画面,或是俞生灰头土脸的沿街乞讨,或是俞生扒在书院的树上偷听,忽忽闪过,到了最后,便是如今沿街卖字的俞生了。 东华道:“这俞生倒是够惨,从少年起便被欺凌至此,原定的结局也是死于非命,着实可怜。” 青阳道:“司命星君将他原本的命格也附在这图里了,请君上过目。”竖起两个指头,朝卷轴上一戳。 画面又是一变,纶巾男人的头上已经没了纶巾,蓬头垢面的倒在树下,七孔流血,已是个死人。镇远侯一脸轻蔑,抬脚将这尸体踢进了旁边挖好的土坑里。随后几个奴才挖坑填土,热火朝天。这些人离开以后,小少年时期的俞生从树后跑出来,跪在埋了纶巾男人的土堆旁,哀哀的哭。 然后又是与先前雷同的乞讨与偷学、沿街卖字画。最后的画面是,一脸悲愤的俞生被镇远侯的奴才们打的血肉模糊,拿席子裹了,扔到板车上,于子夜时分运往城外。 东华从图上移开目光:“不忍直视。看来闯入他命中的魔境之人,倒算是救了他一命。” 青阳眼神闪了闪。 东华看在了眼里:“你有话要说?” 青阳忽的跪下道:“属下虽将仙气尽数收敛,然而魔境之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属下怕走了这妖魔,误了大事,还需劳烦君上相帮。” 东华眉心一动,一个寻常的魔境人士就让青阳如此顾忌与敌视,更不消说玄天了。怕如今整个天界,对玄天和魔境都是如此看待。 青阳见他走神,小心翼翼的提醒:“君上?” 东华回神,轻咳一声,调侃道:“哦,原来你此番是来抓我壮丁的。” 东华再次造访书摊之时,手上已多了一把折扇。原来青阳为防节外生枝,变成扇子央求东华携带,以此来避人耳目。 此时夜幕将至,红日西倾,门楼飞檐上层云低垂,如烧着一般。 东华将折扇摇了两下:“看样子,明日又该是晴空万里了。” 俞生正将摊子上的书一本一本摞起来,闻言抬起头,认出是前半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3 晌来的那位客官,便道:“对不住了客官,我这摊子已经打烊,待过两日入了新货,请再来吧。” 东华道:“在下并无买书之意,只是随意闲逛,不期便到了先生这里,岂非是有缘呢?” 俞生将一沓册子放进书箱,方才直起身,上下打量着东华。 东华大神背对夕阳残照而立,三千乌发一丝不紊,淡青色衣袍一尘不缁。一副上仙的皮相,加之无可指摘的得体微笑,在俞生看来,自然是叹为观止的。 俞生客客气气的道:“我看公子仪容脱俗,料非我等市井之流。公子两次到访,若要买稀奇的藏本,我这里是没有的,何不去个大些的店面?” 因青阳化作折扇,默默的跟着。东华碍于面子,一心要达成这此事,只管和俞生套近乎。便作神秘状道:“是这个理,先生不妨再好好想想,有什么藏本,是大书轩里没有,而你这里独有的,值得我来此寻访?” 说完不确定的想:肯定是……有的吧? 俞生看了东华半天,渐渐换上了莫名的眼神:“公子莫非要的是那种书?” 东华合上折扇,在手心一敲:“正是。” 俞生立时弯起眉眼,道:“怪不得公子频频前来。看不出,公子原与我是同道中人。” 东华敷衍的笑了一声。只见俞生极快的去书箱底下翻了翻,寻出几本不厚不薄的册子,看看四下无人,方才排在书摊上:“喏,这几本都是压箱底的,平日里轻易不拿出示人,公子若是喜欢,我这价格定然公道。” 东华拿着折扇多有不便,便顺手放在书箱上。将那些册子一本一本的翻,依次看过去,是《春眠图》、《品香纪事》、《吾与道姑二三事》、《夜御百女之秘术》、《与卿云雨愿卿啼》等等、等等。 东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终于在看到最后一本册子封面几个异常熟悉的大字时,瞬间明白这些都是关于什么的典籍。 东华本能的将这最后一本抱在怀中,颤颤的咳了一声。 俞生看在眼里,欣慰的道:“我见公子待之,如获至宝。想来是十分称意,恭喜恭喜。这一本只收一千五百钱,不多吧?” 东华默然将折扇推的远了些,极快的将册子塞进袖中,心不在焉的道:“不多不多。” 他思绪游离千里之外:真个是……时光荏苒,这个本子都流传开了。 那一年他还在暂居在离恨天,某日昆仑山的素女忽然来访,扬言要找东华拜师。 她因天资奇差,故而成了先天神中位份最低的那个。 东华自然是敬谢不敏。岂料素女咯咯笑道:“仙长莫要多想,小仙是来求学仙长的画工的。” 东华一不小心便答应了,早年天界人士一心清修,闲情逸致半点也无,彼时终于有人除去样貌和修为,认可了他额外的优点。 只是说来奇怪,别人先描山水,素女却先工人物,待学有所成时,便总是姗姗来迟。 终有一日,她以学成为由,向东华告了长假。 东华十分不解,追问之下,她才支支吾吾的取出一幅画。 雪白的丝帛上,突兀的画着一男一女,不着寸缕的搂在一起,愉悦之态颇为传神。 东华便问:“这画上的男女,在做什么?” 素女方知在这种事上,东华尚未开蒙。本就是抱着钻研学术之心而为之,且她向来个性率直,便也卸去了那几分拘谨,与东华详解那阴阳调和之事。 “凡人以男为阳,女为阴,阴阳交合,偶见上下颠倒,个中乐趣,妙不可言。” “颠倒阴阳,如羽化登仙,兴致高昂时,便难解难分。情到浓时,心血如潮,最后至巅峰,便是欲仙欲死。” 听得东华直摇头:“呵,颠倒阴阳?我是万万无法理解,抱着另外一个人,竟有许多好处?那为何天界不许众仙动凡心?” 素女悠然道:“天界禁一切情欲,不过因如今凡人修仙得道者愈发多了。你想这些后天神,在当凡人之时,怎能无情无欲呢?成仙之后就真个绝情绝欲了?谁也猜不准,但恐生差池,污了我仙家清净之地,故而立了这规矩。”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凡人因情而起兴,遂有房中百态,私以为仙者亦如是。” 东华疑惑道:“房中百态?仙者亦如是?先天神……亦如是?” 素女决然点头:“小仙也没机会一试,不过看那人间夫妻,朝夕相对,熟悉非常,想是生了情的。” 东华还未细想,素女心急,便请他指点方才那副交合图画有何不妥之处。 东华适间被素女教导了一番,此刻欲扳回一局,即刻下笔涂抹,边道:“这人物的神是有了,形不大够。比如你方才讲,情到浓时,心血如潮,可画上的人,白着一张脸,丝毫看不出潮在何处。” 素女虚心请教:“那该如何调整呢?” 东华不言,极快的描好颜色,道:“你看。” 那画上的人脸颊与耳根被东华涂了淡淡的红色,乍一看,颇有面红耳赤之感。 东华换一根笔,调了色,再描几下,口中念念有词:“最好是再以浅色描些汗渍,如此方显其动作之激烈。” 素女细细一看,越发口服心服,赞道:“不愧是东华仙长,画上的人儿,满满的俗态,竟似活了一般。” 东华有几分自得,好为人师的道:“我再提点你两句,所谓情境情境,境能生情,情亦能托境。你这图上只有两个人物,未免太过平白。不若添些山水花草,作为点衬,不是更能引人入胜?再借鉴平素的画作,辅以文字描述,便更周全了。” 素女闻言即如醍醐灌顶,登时两眼放光,大喜道:“多谢仙长不吝赐教,今次真是受益匪浅,小仙这就回去,遵循仙长所言,立书成册,定可永世流传。”言毕,匆匆驾云而去,连这幅画都顾不得拿了。 东华瞧着桌案上的画,心里动了动,匀了些颜色,提笔沾了沾,往下画起来。 两个人儿身后画了一汪清泉,水边垂下几枝梅,碧绿的花,碧绿的叶。 东华一片一片点着花瓣,嘴角不知何时已弯出清浅的弧度。 这是他与玄天数月前去东天那三岛十洲寻瑶草时,偶在一个岛上发现的所在。 此泉只在黄昏时分出现,其余时候皆是干涸的。小岛上长满了这样的梅,使得此岛在东海上异常醒目。 东华一直忘不了发现这岛时的情境。层层碧梅簇拥,碧海青天一泉如镜,映出两个风貌俱佳的仙人模样,清晰沉静。两位仙人,熟悉至此,却重新被彼此的好相貌惊的合不拢嘴。 东华闪过一个念头,日后若居住在这些碧梅之中,守着一眼泉水,倒也不错。最好是师弟也能一起留在那里。 蓦然,东华隐隐感到自己有些心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4 血来潮,呈逐渐加剧之势。他此刻并未修炼什么功法,整个仙身却热了起来。而且……似乎是只要一想玄天,这种感受便会更加清晰。 东华气息有些不稳,他顿时站起身,将这幅已着完色的画,从桌上拂下去。 东华不可思议的想:此物果然邪气,撺掇着本上仙,居然对师弟都……动了情? ……如此感触,便是动情么? 这时门口飘进来一个淡灰色的身影,冲他扬眉一笑:“师兄,好事来了,师父和两位师伯已将青龙剑锻好。” 东华不自然的侧过头,不去与玄天视线相接:“如此,便是太好了。” 玄天点头道:“从此以后,师兄便也有了趁手的兵器。师兄,你的脸为何有些红?” 东华却夺路而逃,招来一片云彩便飞身而去:“无妨,你莫要跟来。” 东华奔至九重天一隅,寻了一处厚厚的云堆,潜在里面躲了许久,才算接受一个事实。 他对玄天的情意,非比寻常。 “不好不好,万不能让师弟知道这件事。否则,师弟一定会觉得本上仙动了凡心,并且违背伦常。从此不配做神仙,也不配和他站在一起了。” 东华从思绪里转回时,发现自己已是游魂一般回到了客栈。 他对青阳道:“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装扇子了,变回原样,去隔壁房里歇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过来。” 青阳疑惑道:“君上脸色不大好,是否那书册上有何端倪?” 东华摆摆手:“什么都没有,你听本上仙的,好生歇着去吧。” 青阳愕然领命,自家君上平素很少拿“本上仙”这三个字出来压人。 看着青阳的身影飘进隔壁,东华迅速将门窗紧闭,方才从袖中取出册子来。 只见封皮上几个大字:百态之房中术。 扉页上有落款,颠倒阴阳生。 东华手上不自觉的用力,以至于手背微微显出些脉络来。 几个字是以极其端正雅致的手法写就,一笔一划皆显风流,最熟悉不过。 这分明是玄天的笔迹。 东华用手捂着额角,册子从膝上滑落下去。 如此说来,玄天和素女不知何时也研讨了这些乱七八糟之事?还为素女编撰的小本子题名?他该不会也……玄天玄天,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秋了哟,各种快乐~~~微博放了同人视频,请客官们自取,微博名就是笔名~ ☆、何夕(十二) 东华终是没按捺住探究之心,昨夜秉烛将那一册房中术给翻了个透彻。曾经深深封缄起来的感触又如激流般涌起,他开窗吹了半夜的凉风,方才吹淡了脑子里的那个人影。可一晚上辗转反侧,一壁厢浮想联翩,一壁厢心事重重,折腾到五更天,才终于由浅入深的睡去。 青阳直等到次日下午,怕东华出事,又不敢去打扰。好容易听见东华屋里传出动静,慌忙前去,极为尽责的伺候洗漱,安排饭食。东华命青阳拢来一盆火,将那册房中术扔进去,亲眼瞅着,直到烧的一点不剩,这才安心了。 青阳终于斟酌着问出了口:“君上烧了昨日在俞生手上买的册子,可是发现了哪里不对?” 东华一本正经的道:“不过是普通的山水画册罢了,画工又不好,不堪入目故而焚之。”说罢觉得有些不妥,素女的画工是自己教的,那岂不是自己的画工也…… 这一日去的晚了些,俞生的摊子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起来,东华进不去,只得背起手,站在原地细细的听。 而俞生已经将故事讲至尾声:“那个富豪见老和尚已死,便信守承诺,将钱箱的钥匙给了小和尚。小和尚得了钥匙,欣喜万分,心想终于可以逃离这不堪之地,从此高天厚地任君游。他迫不及待的跑回去打开钱箱,一看,却傻了眼,那箱子里却只有一文钱。” 有一听者狐疑道:“那之前不是沉甸甸的么,所以小和尚虽然心地善良,却因为那箱子的分量不小,还是一念之差答应富豪毒死那恶师父。” 有几个也跟着接腔:“对呀对呀,你是不是讲错了,要真有一文钱,那小和尚怎么会拎不清?” 俞生笑道:“真的是只有一文钱,而且箱子也是沉甸甸的。因为其他的,全是瓦块。那个富豪骗了他。” 四周响起一片骂声: “太惨了,那个富豪真是可恶。” “不是人啊,连个小孩子都欺骗。” “小和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只是这富豪如此可恶,小和尚若去理论,怕是要吃亏的。” “对呀对呀,小和尚有没有去找这富豪?” 俞生作个止住的手势,继续道:“自然是找了的,可是富豪威胁他,放话说小和尚才是真凶,要抓他去官府。打了小和尚一顿,扔到了街上。小和尚吃了一顿好打,又连惊带吓,昏迷在街头。” 有人咂嘴道:“怕是活不了了。” 俞生道:“万幸街头有个卖粥的大伯,见他可怜,给他喂下一碗打了鸡蛋花的米糊,再佐些鸡骨头汤。那米糊金银交融,绵柔可口,加之鸡汤鲜香浓厚,这才把那一口气吊回来。” 众人各自唏嘘,当中也有个俏皮的,不合时宜的道:“俞生,听你讲的好像这汤粥就放在我眼前似的,我都听饿了,不行不行,今天晚上回去我也炖鸡汤喝。” 东华缓缓摇起扇子,沉默不语。 俞生道:“小和尚跑到另一个城池,化缘度日。他勤奋好学,加上本来也有天资,日复一日在当地有了一点名气。过了几年,小和尚长大了,当地有好善的,捐钱修庙,推他做了住持。这故事讲到这里作为结局,也算圆满。可我讲的故事,没个波折怎么成。” 还是那天晒太阳的老婆婆插了嘴:“俞生你讲了那么多的故事,就这个,我不想让它有波折,那小和尚一辈子这么过也挺好的啊。” 俞生附和的笑了笑,却没有接受她的意见,继续往下讲:“有一天,城里来了个大官来视察。这大官威武气派,身份尊贵。因这寺庙有些灵验,大官来庙里进香,刚好撞见小和尚。小和尚见了这个大官,尚觉得有些眼熟,这大官便已先认出了小和尚。你道他是谁?他原来是当年的那个富豪!” “哎呀!”“可惜了!”“这……” 此言一出,四周皆响起了惋惜之声。 俞生依旧用那听不出真情实感的语气讲道:“这个富豪不知用什么法子当了官,不过这样狡猾奸诈的人,能使些手段一步步登上高位也并不奇怪。小和尚这些年来潜心佛法,越是悟的深,越是对当年的罪责无法释怀,心中日夜煎熬,他知道,这其实是他的魔障。小和尚终于认出眼前之人,自忖时至今日,富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5 豪官职在身,会有所收敛。他便找去要富豪给他一个说法。其实他不是为了争当年那口气,不过是为了这辈子能心安罢了。岂料这富豪怕小和尚将当年的事传出去,于是痛下杀手,将这小和尚活活打死,之后用席子裹了尸首,拉到深山里喂了野狼。” 一片愤愤的咒骂声又响起来,在围观者中此起彼伏。 东华将扇子一顿,脑子里闪过一丝线索。 这个小和尚的结局,竟和俞生原定命格的惨死结局是大致相同的。 待人群散去之后,东华这才凑过去赞道:“俞先生这故事讲得真好。” “公子喜欢便好。”俞生站起身,微微一笑,“今日公子可还是来选书的?我这里还有。” 东华目光闪了闪,摇摇头,也笑道:“昨日那一本还未看完,今日是专程来听故事的。我知道先生这里的规矩。”说罢,放下一粒碎银,随手拿起一幅画。 俞生视线在碎银上飘过,道:“如此,便多谢公子捧场了。”极其从容的捏起碎银,放进钱匣里。 东华试探道:“先生这故事日日不断,不无精彩,敢问都是自己编的么?” 俞生道:“自己编的极少,绝大多数是听来的,我转述时,会再加以渲染与改编。” 东华点头道:“那这些故事可有其人其事?” 俞生随口道:“许多都是有的,不过变成故事之后,自然是要更有冲突的。” 东华问:“此话怎讲?” “即是一般好的人,你就让他好到天上去,一般坏的人,你就让他坏到骨子里。受个小伤,说不定也会死人。一面之缘,即能成生死之交。” 东华徐徐引入话题:“原来如此,那先生方才讲的这个故事,可是真人真事?又是何处听来的。” 俞生一怔,随即弯起眉眼笑了:“这可难倒了我,我听的讲的数不胜数,哪里还记得呢。” 东华合起扇子,待要再问时,俞生缓缓坐下,眉眼处仍是弯弯的带着笑:“我一天一个故事,今日已经讲完了,若是公子喜欢,可明日再来。” 东华不动声色,谦和的道:“先生方才对故事之论,颇有心得。想那书上万事,亦是皆此一理,小子受教了。” 俞生坐着,躬身道:“妄言而已,过奖了。” 东华又将方才随意挑的画拿起来,说了几句寻常的赞美之词,这才离去。 待走过街市对面,东华不经意的回头去看俞生,发现俞生的摊子前多了一个年轻人,手中也合着一把折扇。 东华觉得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又怕被俞生看见引起怀疑。便收回视线,快步离去。 次日东华准时来到俞生摊子前,指望从故事中再找出其他眉目。 俞生今日讲的是穷小子娶了花魁的故事,过程插科打诨,结局皆大欢喜,晒太阳的老婆婆喜的张大嘴笑,露出了秃秃的牙床。 东华有些失望。这个俞生果真是乖觉,这么说,尽管昨天的试探是慎之又慎,可还是打草惊蛇了? 正准备走时,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少阳道长?” 东华寒毛直竖,抬眼一看,果然是钟离允。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不善的少年,及一群差役。 钟离允上上下下打量着东华,不可置信道:“果真是你,你如何会穿了俗衣?” 东华强作镇定,在心里来来回回想着应对措辞。 原本信誓旦旦,向他保证不会逃狱,如今却失言了……对,赤璃如今还在替本上仙蹲大狱,牢里已经有一个少阳道士了。所以,本上仙装作不认识他即可。 想到这里,东华撑开折扇,朗然一笑,正待开口。 钟离允却皱着眉道:“道长,你惹下了这般祸事,给京兆尹捅了一个大篓子,你居然还能在此悠然自在?” 东华摇动的扇子力度缓了缓,仍是淡定道:“祸事?” 钟离允眉头皱的更紧了:“道长这是在装傻?今早庭审,问话时,你一言不答。大人发怒,要把你拉下去杖责,你竟然睁开枷锁,推翻官差,冲出府衙没了踪影。” 钟离允顿了顿,指了指身后面色不善的少年,又道:“小侯爷不依,让我们就算掀翻整个京城,也要把你找出来,为他父亲报仇。” 东华的扇子彻底摇不动了,他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绝对是惨白如纸。 早知道,就让青阳在牢里蹲着了,再不济也能说两句话。这下倒好,赤璃直接逃了,自己这罪名就算没有坐实,如今也是百口莫辩了。青阳擅自现身救他,怕是会触犯天规的,可使不得。 那个小侯爷脸上显出不耐之色:“钟离大人,你和这个囚徒费什么话,还不把他抓回去?”说罢劈手夺过东华手中的折扇,“死到临头了,还装什么道貌岸然?啊!好烫!” 这把折扇似乎变成了一团炭火,炽热烧灼。小侯爷本能的一松手,将折扇扔在地上。他脸色皱成一团,手心已经隐隐起了燎泡。 东华眉心一跳,忙道:“青阳,不可现身。” 小侯爷怒道:“这妖人,竟敢如此放肆,钟离大人,你还不快拿下!”愤愤的对扇子踹了一脚。 东华看着扇子在尘埃里一溜烟滚到了俞生的书摊下面,慌忙追两步要去拾。 钟离允却已拦住了他道:“少阳道长,对不住了。” 东华见两边的官差已经走到身前,忙喊了一声:“青阳,切莫造次。你先去寻赤璃,余下的从长计较。”话音才刚落,四周的官差忽然被一阵狂风掀翻在地,同时这狂风又掀起一片飞沙走石,迷了众人的眼睛。 东华还在纳闷,这是青阳做的?不应该,他一向将我的吩咐奉为天理。难道说…… 心里刚刚浮起一丝惊疑,东华已经被人扯着袖子向前跑了。东华一边往回挣一边道:“敢问阁下是何人,要带我去何处?” 那个人没有回头,只丢下四个字:“魔境中人。” 东华眉梢微动,果不出所料,当时青阳推断的那个魔境之人,终于现身了么? 东华在心里默默的呼唤青阳,但青阳一根筋,大概是不会随机应变了。 事发之地本就偏离城边,东华心思翻动间,此人已经将他带出了城。他这才将身子转过来,有些恭敬的抱了抱拳。 东华在心里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东华与此人有过两面之缘。第一面,是在东华冲撞镇远侯之后,这个年轻人扶了东华一把。第二面,这个年轻人可能并不知道。昨日东华回头看俞生时,无意中在书摊前看到的就是他,而他并未察觉。 东华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年轻人道:“知道,您是东华帝君。” 东华也不再伪装,直截了当的问:“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6 是玄天让你来的么?” 年轻人答道:“我家尊上临行时特地嘱咐,要暗中保护帝君。” 这本是没有问题的一句话。可是东华听了“我家”二字之后,心里有几分不快。玄天的变化真是快到惊人,不过才是一千余年,就与天界划清了界限,跟魔境亲和至此。 东华淡淡的问:“如此,可否告知本上仙,你叫什么。若日后我有幸再与这个师弟碰面,定教他记你一功。” 年轻人微微低下头,道:“夏非满。夏天的夏,是非的非,圆满的满。” 东华道:“小友这名字有些意思,似有求而不得之感,谁给你起的?” 夏非满正待作答,忽然神色一变,继续扯着东华向前跑。 东华回头看时,远远看见官道上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后面踏起滚滚尘烟。 东华心里慌张,也顾不得许多,只管气喘吁吁跟着夏非满跑。 没几步,夏非满就忍不住道:“帝君,您太慢了。” 东华心道,你让一个凡人跟着魔人跑,本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哪年轻人。面上极有风度的问:“那该要如何呢小友?” 夏非满想了想道:“如今官道是走不得了,不若……” 他嘴巴噏动几下,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山猫儿的形态,体积却大如狮虎,眼睛是魔境之人的红瞳。 即有山猫儿的可爱又有狮虎的威武,东华见他变成这样,正不知他要如何。 这山猫儿口吐人言:“帝君,请坐在我背上,我带您走山路。” 东华不再迟疑,一撩衣角,便侧坐上去。山猫儿甩开四只爪子,轻快的窜入山林。为了防止掉下去,东华双手紧紧捉住它颈子上的绒毛,觉得有些新鲜。自己一世为仙,御过龙,乘过凤,驾过鹤,骑过马,坐过青鸾。这骑猫,还真是头一回。 东华不放心的道:“若是揪的疼了,你言一声。” 山猫儿道:“无妨,帝君不必管我。” 一人一猫,一路窸窸窣窣的流窜,越过山岩,跨过溪涧,青黄枝叶擦身而过,逐渐到山林幽静之地,方才停住。东华从山猫儿背上下来,拨开一片微红的栌树叶,便觉眼前豁然开朗。 嶙峋的山石,与丛生的草木,在一处艳红的山枣前戛然而止,似是很自觉的挪出一片空地,此处别无他物。山枣心无旁骛的长起来,硕大稠密,十分诱人。而周遭是已被微霜染红了的枫与栌,几棵野桂幽幽的散着馥郁之气,斜刺里还有几丛秋海棠,点缀着相得益彰。 此时夏非满已变回人形,伸出双手对着虚空翻转一下,那几枝山枣即被无形之力拨开,露出了下面掩藏的山洞。 东华看了看山洞里面,恍然道:“此处应是小友暂居之处,多有叨扰。” 夏非满答道:“严格的说,这是尊上先前的暂居之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借宿亲戚家,差点没法更,好在手机存了点23333 ☆、何夕(十三) 东华顿时了然,玄天?怪不得如此有眼光。 二人进了山洞,洞中十分洁净,几乎空无一物。只一整块大石被齐齐削平,削面平整光滑,是一张床的形状。 东华道:“今晚便要居住在这里了?” 夏非满点点头,摇摇头。 东华问:“这是何意?” 夏非满道:“这几日都要委屈帝君住在此处了。” 东华微微眯了眼:“你要囚禁本上仙?” 夏非满躬了躬身:“帝君的属下也在京城,我以一敌二必然吃亏,因此,要寻个合适的时机,送帝君回去。” 东华面色回温,表示理解,但随即又道:“追兵不会时时都在官道上,你此刻便可送我回去。” 夏非满忽然拜倒在地,依旧是一副不带感情的语气:“请帝君今夜好歹屈居这里,我会再去城里寻些吃穿用度,决不让帝君受到丝毫怠慢。” 东华怔了怔,苦笑一声,叹着气摆手道:“随你吧。”反正有人伺候,得享受时且享受,只是……怕没那么简单。 夏非满在得了东华许可之后,便急急忙忙出了山洞。东华闷闷的在石床上枯坐片时,便起身来到洞口,用手拨了拨枣枝,硬邦邦的还扎手,情知走不出去。便收了手,摘了几棵红枣,返回石床上坐着吃。枣子虽甜,却也酸,越吃饥饿之感越强烈。索性不吃了,枣核并枣子全都扔在了床沿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面前出现一个人影,黑色衣袍,面如明玉。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的看过来。 “师兄……” 东华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衣角将床沿上的枣核拂落在地。“你为何又来了?” “帝君醒一醒。” 东华飒然睁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抱着大包小包的夏非满,这才发觉自己斜靠着山洞中的石壁,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居然还做了梦。床沿上的几个枣核好好的搁在远处,一丝未动。 夏非满将怀中挟着的两床被褥铺在石床上,而后将一个大大的包裹打开,里面是包子油饼并几样糕点,还热乎着。 东华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便道了谢,径自吃起来。待东华吃罢,立在一旁的夏非满方才上前,默默的拿起了余下的食物。 东华是被人伺候惯了,这时方才想起来,人家不过是看在玄天面子上善待自己,自己还就理直气壮的先吃上了。好在余下的还有许多,否则真该丢了颜面了。 待夏非满吃过,东华状似不经意的问:“小友可是认识俞生?” 夏非满抹了抹嘴,道:“认识。” 东华道:“哦?可否为本上仙透露透露你二人相识的来龙去脉?” 夏非满点点头,道:“若帝君想知道,我便讲给您听。” 东华暗道,真是听话的孩子。说来,他算我第一个真正接触的魔境之人,不过……魔境之人都像他这般天真坦率么? 夏非满已经讲起来:“十年前我奉尊上之命前来凡界寻找水魅,不慎泄了魔气,引来山神追截。我在山间无处藏身,于是变成一只山猫儿窜入城中,躲进某家鸡舍里。” 东华想起了往生图上的情形,便问:“就是俞生家的鸡舍罢?” 夏非满道:“正是。” 东华道:“然后呢?” 夏非满道:“俞生没有赶我走,反倒是将我留下来。”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他待我不错,从河里摸了鱼,从来都是给我。” 东华急于求知往生图上的空白之处,遂又往下问:“除了摸鱼,那几日他都在做什么?” 夏非满慢慢的回思着,道:“那几日……他总去山里,因我对凡人之事没有兴趣,也并未跟去过,所以他去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东华轻道:“只因他收留了你,你对他心存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7 感激,故而日前帮他杀了镇远侯?” 夏非满抬起头,点了点:“镇远侯要杀他,我不能坐视不管。” 东华心知,这便是往生图上,俞生命格的空白之处了。不由暗暗苦笑,真凶浮现,却是魔境之人,自然不得拉着他到公堂上对质。夏非满所言,本上仙该不该全信? 他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本上仙知道了,小友请自便。” 东华倒在石床上,拥被而眠。忽然灵光一闪:慢着,本上仙这是在苦恼什么。反正已经暂除了囹圄之灾,这几日在此处也算安全。 既来之则安之,倘若这夏非满别有用心…… 本上仙可做好最坏的打算,保持警惕,随时准备自尽。当然,万不得已不用此法,本上仙仍不欲回天界。 隐隐约约听到些动静。东华缓缓睁开眼,发现原本夏非满盘膝而坐的地方,此刻空落落的。而不知何时,玄天已经坐在了床沿上盯着自己看。 东华这回倒是泰然处之了,没有如以往一般警觉的起身。他与玄天视线相交了许久,淡淡的道:“我虚度万余岁,未曾想到,自己也有被托梦的一天,着实新鲜。” 玄天用手轻触着东华的脸,柔声道:“被师兄发现了。” 东华也伸出手,去抓玄天的手臂。“你在此处开了法阵,怪不得神识能穿过魔境,探至此处。可是……又有何用,你害我不得,亦动我不得。” 二人的肢体相交,如同虚无一般,各自穿过。 玄天不以为意,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我不过是想见师兄一面。” 东华一怔,继而闭上眼:“既如此,随你开心。”横竖你只能与我大眼瞪小眼,往日里已不知对视过多少回,还能看掉一块肉去? 空旷的山洞中,玄天的语声四下回响:“师兄可是在怪我那晚冒然离去?” 东华道:“我怎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只是有些气不顺罢了。 只听玄天继续道:“师兄,凡间已近初冬,魔境也已将进入不昼天。当真是想念紫府洲上的碧梅,还有半夕泉。说来,半夕泉之名,还是我给起的。” 魔境苦寒,不昼天时更甚,足有几个月需在黑夜中度过。东华忍不住发了声:“早知今日,你当初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玄天漫不经心的道:“这是我所执之道,便说了,师兄也不会苟同。” 东华将眼帘掀开一条缝,不知是否看错,他竟发现玄天的表情藏了一丝惆怅。 明明语声是极有底气的,却为何出现这样的神色? 东华还正在恍神,玄天已先勾起了嘴角,轻声道:“师兄,这洞中黑漆漆的太乏味,不若我们换些美景。” 东华暗道,你这语气本就毫无商量之意,说出来岂非多此一举?刚腹诽完,便见眼前幽暗的山洞骤然被万里晴空取代。由于视野乍明,东华将双眼重新闭了许久,才得以适应。 在看清此时梦境之景后,东华眉心动了动,陷入了沉默。 浩浩东海之上,是云遮雾绕的神仙府邸,琪花瑶草丛生,白鹤青鸾翱翔。千顷碧梅,围着一眼清泉。泉边有白玉砌成的桌与凳,两个仙人分坐两旁。 其中一个着了极简单的淡灰色仙袍,乌发披散,显得颇为随意。另一个则着了紫色霞衣,外覆白色宽氅,束发高冠,一丝不苟。两个皆具绝世之貌,出尘之姿。 东华微微侧过头问玄天:“这是你哪一回来的紫府洲?” 玄天叹了口气道:“师兄居然如此健忘么?” 东华抿了抿嘴角,道:“你掌管西极与北极时,得了空便跑来,我怎能次次都记得这般仔细?” 玄天还未答话,梦境中当年的玄天,已经开了口:“师兄可知凡界有这等所在,男子出资可入,取其中女子随意享乐。” 东华看见,当年的自己虽然新鲜到两眼放光,却还是故作深沉的道:“师兄自然知道,只是政务缠身,改日我二人可同去看看。” 玄天勾起一抹笑,挑眉道:“我记下了,师兄休要食言。这房中百态,我早想去看看了。” 东华面色略僵了下:“百……百态?你怎生知道这个?” 玄天眼角闪过一丝狡黠:“自然是师兄往日跟我说的,你忘了?” 东华有些惊讶的道:“啊?我说的?”又看了对方笃定的点头,面上起了疑惑之色,“我为何没有印象。” 玄天朗然笑了一声,起身走至泉边,俯身轻嗅那碧梅,良久,才转而对自己的师兄道:“谢过师兄今日款待,我得回去了。” “这就要走?今日为何如此之早?” “不过是魔境最近异动颇多,我要多做些部署。” 东华也站起身,沉吟道:“照眼下魔境的动作来看,天界与之终有一战,你那北极与魔境交界,凡事万要多加小心。以后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不要常常跑来了,应以大局为重。” 玄天笑道:“师兄又开始教导人了,你比师父还多操了几分心思,你师弟办事,何时失手过?” 东华道:“我不日便要闭关,待出关之日,再与你同叙。” 梦境外,东华终于记起来,不久之后,魔境突然冲击北天,大举进攻,酿成一番仙魔大战。中间又有诸多变故,因此,这便是迄今为止,二人最后一次在紫府洲上的畅聊。 东华忽然问玄天:“那百态之言,其实不是我透露给你的吧?” 玄天神色未变:“哦,师兄记性果然不差。” 东华顿了顿,终是将前日的事说了出来:“我在一处书摊上,买到了一本名为百态之房中术的册子,书名那几个字是你题的。你和素女,也研讨过这些俗事罢?” 玄天负手沉思起来,片刻之后才道:“这书原来已在凡间随处可见了么?岁月果是倥偬。” 此时,梦境中当年的二人已经各自离去。半夕泉中的汨汨清水在渐弱的夕照下,徐徐干涸。只有东海一层一层的掀着白浪,时重时轻的拍打紫府洲边缘的礁石。 东华垂下眼睑,对于往事,玄天竟是淡然如斯,只投以“倥偬”二字。东华缓缓蜷起了手指,悠悠的说了一句:“现在看来,你当年确是没有失手,失手的唯我而已。” 玄天有些疑惑:“此话怎讲?” 东华抬手指了指自己:“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有看好你。” 眼前忽的被黑暗填满,梦境重新变回到山洞的景象。 玄天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倘日后再来个三番仙魔大战,师兄定然还是会帮天界的吧。” 东华猝不及防的被这么问,便道:“自然要帮,我是天界帝君。你当初做帝君时,不也是责无旁贷的为天界效力么?你我各行其道,没什么好说的。” 半晌之后,方才听到玄天低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8 低的笑声:“好一个各行其道,师兄此言,使我的意念又坚定许多。” “什么意念?” 玄天徐徐道:“恪守魔道,盛极魔境。” 东华转过头看向他:“我不想再看见你,以后不要给我托梦了。”说罢,等了许久对方却没有回应,东华不由怒上加怒,冷声道:“若是不想我日后与你为敌,你大可现在就将我的元神诛灭。” 玄天忽而肆意的笑起来,整个山洞都回荡着他突兀的笑声。 东华被他这笑声搅得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一拍石床,极利落的站起身:“何故发笑?” 玄天笑声骤停,他沉沉的道:“横竖在师兄心里,我已经是十恶不赦,何妨再多忤逆师兄一回。你要我灭你元神?我却反其道行之,在这凡界一世保你,无人伤得了你分毫!” 东华叹道:“你远在魔境,如何保我?就凭一个夏非满?师弟,我原以为你当了魔皇,这张狂的性子,兴许能收上一收。” 玄天不予反驳,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撤掉了梦境。 东华重新陷入沉眠之前,浮起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他这是在与本上仙怄气么? 次日,东华沉沉的醒来,感到浑身僵硬,关节处略有疼痛之感。暗道这肉体凡胎就是娇贵,睡硬一点都受不了。 夏非满正将食盒里的清粥小菜摆放在床前的空地上,见东华皱着眉从床上起身,眼底下有一小片阴影,微微一怔,道:“帝君昨晚睡得不好?” 东华随口答道:“还好。”顿了顿,又道:“玄天让你将本上仙赚到此处的用意,你竟不知?” 夏非满道:“尊上曾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他吩咐的事情,我们只听只做,不说不问。” 东华又开始感慨魔境之人的率直。他揉了许久的额角,沉重之感方才轻了一些。 这梦境通过法阵传入,本就需要许多灵力。玄天虽是操控者,但东华此番在梦中,免不了也被汲取了一些灵力。 东华躺回床上闭目许久,方才起身。在夏非满寻来的零散东西中,找出一把篦子,自己梳了头。又命夏非满打开洞门,此时一轮旭日斜斜的挂靠在东天一隅,其下流着一片云海,整个山间浮光溢彩。 东华看了片刻,赞叹几声,这才出了洞,在山后寻了一处细如丝线的泉水,洗脸漱口,期间又是不住的抬头欣赏山间晨景。 他不禁生出了些好奇,玄天在此处暂居之时,是否曾被这样一处山间美景打动。如有,那他观看这景象时,又是在何时何处,别是……也和自己一样,就在此时此处罢? 梦境最后的对话,忽而浮上心头。似乎两个人自从撇开伪装坦诚相见之后,每每对谈,到末了总是针锋相对,率先离去的还都是玄天。 果然是成了魔之后,脾气大了许多。搁在从前,他哪敢对本上仙这个师兄说上一回狠话? 东华怔了怔,凝视着远天,缓缓抬起手,不自觉的覆上了自己的唇角。 昨夜倒是默契,他和本上仙都没有再提起那夜的放浪行径。 东华回到山洞,唤夏非满一起用过饭,便听山洞外面有淅淅沥沥的声音。 这一来,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月亮十六圆,开窗一看没有月233333 ☆、何夕(十四) 这场秋雨连绵了好几日,这几日的夜间,玄天再也没有出现在东华梦里。 东华并不是个内向的人,可对着一个一问一答,不问就变哑巴的夏非满,东华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在让夏非满下山买吃食的时候,顺道买些笔墨水彩并画纸。随后将石床上的被褥翻在一边,腾出一片不小的空地,将画纸铺了几张在上面。许久不曾作画,不妨趁着如今还有些兴致,练一练手,权当消遣。 夏非满一开始并不感兴趣,只盘膝坐在洞口听风声雨声。而后仿佛是觉得有些乏味,或是东华拿笔在纸上时缓时急的挥洒,让他觉得好奇,总之,他终于起身,挪到了石床边。 东华低头挥笔,一旁已经画就了好几张,全是各色人物。而他此刻眉目低垂,专心致志,整个人显得清和温润。一只挥洒自如的笔舞在画纸,正在人物勾勒好的衣衫轮廓上涂着淡灰色。 夏非满的目光从已经画好的几幅人物图上,一一掠过。东华画工极好,尤善工人物。他笔下的人物,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他曾给二师叔玉清真人画过法相,连一向挑剔的玉清真人都能难得的点点头,给予已是最高评价的两个字:“尚可。” 更遑论如今夏非满见了,会产生怎样的惊艳之感。他一向认为东华帝君是外表道貌岸然,内里心肠歹毒之人。但如此的一个人,居然能作的一手好画,当真是讽刺。 他不由得再审视东华的脸,忽然发现东华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笔尖在空中停滞,似是画到了颇有难度的地方。 夏非满看向画纸,发现纸上画着一个穿了淡灰色衣袍的人,这个人乌发如瀑,倾流在肩。长身玉立,动作闲适,虽手持一把拂尘,却极显飘逸风流之态。夏非满发现,其他的人物图背后都是空白的,没有布景,唯有这个人物,身后画着几枝碧色的梅花,袍裾边上,还隐见云遮雾绕。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人物,脸上是空白一片,并未着墨。 夏非满不由开口问道:“帝君,这个人的脸,很难画么?” 东华定定的看着画中人,良久,微微一叹,缓缓点头。 夏非满仍是好奇,又问:“是这个人长得太好,帝君怕画差了?还是帝君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东华愣了半晌,方才喃喃道:“长得太好了,本上仙记不得了,也怕画差了。”说罢,随手换支粗毫,蘸了一笔浓浓的墨汁,将画中人的淡色衣衫尽数涂成黑色。画上人变成黑衣人之后,他仍是不停,将这人的脸也涂了满满黑色。 这已经不能算是作画了,是毁画。 夏非满刚想发问,却见东华又蘸墨,索性连整幅画都尽数涂黑。这才停下笔,拿起这张“黑纸”一下一下撕成几片。最后揉成一团,扔进石洞一角的火堆里。 夏非满发现,东华神色依旧温和,可是那目光却有几分沉了。他再怎么迟钝,也该知道东华此刻情绪不对,便不再问,继续看之前画好的几个人物。 其中一幅画上有三个人,皆是头发皓白,仙气缥缈,可是神态气韵分外不同。 右边那个下巴略尖,面上五官堪称绝佳,神色冰冷孤傲,即便在画上,也生生与人拉开三丈之距。 左边那个眉骨与鼻梁高挺,显得颇为英武,但周身隐隐散着一股戾气,亦不可亲。 只有中间那个生的亦是端正,嘴边含笑。眉眼间的平和之色,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9 和东华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态十分随意,不似东华总是自持的端着。 夏非满道:“这三个是……” 一向受人瞻仰的东华大神,此刻瞻仰着画中人道:“此乃吾师与二位师叔。” 夏非满想了想,恍然道:“原来是赫赫有名的三清。”他又指着一副颇有威严的男仙图,问:“那个呢?” 东华道:“那是百忍。”见夏非满仍在茫然的搜寻仅有的知识,便贴心的补充:“就是现在的天帝,三界至尊者。” 夏非满点点头,继续看来看去,道:“怎么没见帝君自己的?” 东华眉梢微动,笑道:“小友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本上仙竟从未画过自己。” 夏非满古怪的看了东华一眼:“不画也罢,反正你做神仙之时是什么样子,我也是见过的。” 东华道:“小友见过本上仙?何时?” 夏非满闷闷的道:“二番仙魔大战,在无望谷。” 东华眉心跳了跳,继而淡淡的道:“原来如此。” 那正是他听闻玄天叛逃,不可置信之下,亲寻过去之时。想来夏非满彼时便在魔境阵营当中,可那时自己一双眼只顾盯着黑衣弑仙的玄天,那还容得下其他人? 夏非满盯着东华,摇着头道:“你们神仙真是无情。” 东华纳闷道:“这话从何说起?” 夏非满背过身去,又闷闷的扔下两个字:“算了。”而后他继续翻看床上摊的画,脸上慢慢浮现失望之色,终于忍不住再问:“帝君竟没有画我家尊上?” 东华若无其事的道:“没画。” 夏非满抿了抿嘴,道:“是不是画累了,打算歇一会再画?” 东华摇摇头:“不画了。” 夏非满问:“那是打算明天画?” 东华又摇头:“明天也不画。” 夏非满不甘心的继续问:“后天呢?” 东华纳罕道:“小友这是何故。这番已经画完,本上仙预备将这些东西收去,不再画了。”说罢,便已收拾起笔墨纸砚来。 夏非满将手中的画往石床上一撂,又重复道:“你们神仙真是无情。” 东华正在将画笔收入笔筒,听他这么说,不禁哑然失笑,道:“小友这是怎的了?” 夏非满不平道:“尊上曾说过与你情同手足,虽然我并不信。但我家尊上好歹与你师出同门,你画了这么多人,居然都不画他?” 东华未料到夏非满会争竞这个。手上颤了颤,笔筒险些落地,他垂下眼睑,许久不曾答话。 夏非满以为他是理亏:“帝君何故作出一副哀伤的样子,便就是真的哀伤,也肯定不是因为我家尊上,否则也……我家尊上在魔境这一路走的有多艰辛,帝君自是不会知道的。” 东华勾起嘴角道:“小友今日倒很是健谈么。” 夏非满骤然闭了嘴,觉得自己的确说的有些多了,也过了。 东华温言道:“无妨,接着向下说,本上仙也很好奇,这位师弟在魔界是怎样遭罪的,之后又是如何步步高升当上魔皇的。来,坐下说。” 夏非满肩膀抖了抖,他知道东华虽然脾气极好,但对方毕竟是帝君,是仙,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但看东华神色颇为诚恳,又想着自家尊上那般憋屈,便索性豁出去。与东华一同坐在石床上,将玄天在魔境的事迹大致说了一遍。 东华听的十分专注,一眼不眨。 原来魔境素来排外。玄天初到魔界时,不仅得不到帝浊信任,连魔境之人也十分排斥他。他逢人便上前搭话,却几乎无人理会,然而即使如此,他独来独往时,脸上仍旧是挂着一抹和煦的浅笑,与冷硬的魔境格格不入。 帝浊给他注入魔炎,虽置身万分苦寒的魔境之中不必爆体而亡,但仍会痛苦至极。玄天拼命隐忍,无论如何不去渡给其他魔族。终于他被魔炎煎熬到几乎发狂,一双眸子被烧灼成了赤红之色。帝浊最能体会这种痛苦,当下惊讶不已。最终,反倒是帝浊自己看不下去,抓了几个魔境平民,扔到他面前,而他仍旧不为所动。 终于帝浊放话,问他是否仍在端着神仙姿态,他才肯勉强将魔炎渡了一些给这几个平民。而后他对几个平民深表谢意,还频频施礼。这是魔境最早传扬的,玄天的美谈之一。 不久之后,帝浊又预备以美色拉拢玄天,玄天推说自己忠心不二不近女色,不必如此。帝浊嗤之以鼻,因他自己贪欢爱美,后宫魔妃都有了二十好几个,才不会信玄天的托词。在某日夜宴过后,帝浊设法将玄天困在密室里,扔了几个美艳妖娆的魔族女子进去。红纱幔帐中,那些魔族女子衣衫轻薄,举止撩人,彼时玄天也已有醉意。却盘膝而坐,直到天明,硬是没有露出半分动容之色。帝浊用宝镜窥视了一夜,未见任何收获。自此,他对玄天另眼相待。帝浊是颇为自负之人,深觉玄天做到了自己一介魔皇都做不到的事情,真个是十分厉害。 魔境之人粗暴骁勇,民智未开,不知礼仪,亦无伦常。帝浊的话便是一切法度。自玄天到来之后,便广开民智,传文授字,魔境日渐有所改善。 若上述事项只是循序渐进的融入,而一件事的发生,则让整个魔境直接而迅速的接纳了玄天。那便是二番仙魔之战,玄天冲锋陷阵,斩仙无数,大获全胜,使魔境一雪一番仙魔大战连连败退的前耻。之后,玄天便向帝浊告假,欲长期闭关,帝浊欣然应允。他也有私心,不愿意让玄天的风头大过自己,甚至想着要开始压制玄天在魔境的行动,以免日后形成威胁。 而正在打着如意算盘的帝浊并未意识到,其实威胁已经形成。他行事粗暴,民众多有怨愤。终有一日,他强行渡魔炎给几个平民时,他后宫的几个魔妃串通一气将这几个平民放走。而后本应该在闭关的玄天忽然出现,帝浊措手不及,身上的冰魄被倏然夺去。失了冰魄,帝浊压制不住魔炎当场爆体。 从此,魔境变了天。 这故事延宕曲折,细节处发人深省,转折处惊心动魄。 东华良久不语。时至今日,他还时常臆想终有一日这个师弟玩累了,对下界厌烦了。便会重返天界,回到他的身旁。 可是…… 夏非满口述的这个人,对他而言竟是如此陌生,若非玄天此名,他绝对想不到,这竟是与自己朝夕相对千万年的师弟。 东华仍不甘心的的回想着适间夏非满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从来不知自己这师弟在孤独落寞时还能笑出来,他也不知自己这师弟会对魔境中每个人都这般曲意逢迎。他更不知道……帝浊用冰魄都压制不了的魔炎,玄天竟然咬牙受着,生生将自己作践到连帝浊这个始作俑者都看不下去。 在天界如斯的随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0 性与高傲,在魔境又是如斯的隐忍与虚伪。东华不认识这样的玄天,当年意气风发的师弟怎会改迁至此。 东华想起了梦境中玄天掷地有声的八个字:恪守魔道,盛极魔境。 他确实恪守了他的道,尽管东华不知这是否就是他所谓的魔道。而盛极魔境么……如今的魔境,也当真是盛极一时。 如此步步为营的谋算之途,听在东华耳中,振聋发聩,他不得不直视残酷的现实。 东华苦笑不已,这个师弟,怕是不会再有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天了。 夏非满一口气讲完玄天的行径,见东华果然有所触动。帝君一向温文的笑意里,含了几分苦涩,清浅的眸子一片黯然。 夏非满虽怕冒犯了对方被尊上责罚,但想想自己尊上那么惨,况且还被这个东华帝君……便略略说了一句:“事已至此,帝君不必唉声叹气。” 东华从情绪中转回,看见夏非满脸上淡淡的,心中有些不解:原来夏非满对本上仙的敌意,只是因为玄天在魔境吃了苦,而本上仙不体谅么?魔境之人果然心思简单。 东华站起身,将石床上随意撂起的几幅画一一卷起,边道:“谢小友宽慰。私以为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与他人无关,你说对吧?” 夏非满硬邦邦的道:“既然如此,也请帝君今后莫要干涉我家尊上,更不要伤害他。” “那是自然,玄天与我再无瓜葛。”东华垂下头,继续卷画,不料手未抓牢,将一幅画落在地上。 不待东华去捡,夏非满已先一步拾起了。 东华叹了一叹。不得不说,魔族的人真是对玄天言听计从。比如这个夏非满,明明对本上仙十分看不惯,却还是将本上仙伺候的面面俱到。 夏非满将画拿到手上,却不急着递给东华,指着画问:“这画上的就是天帝?” 东华点头道:“对,天帝百忍。” 夏非满又问:“你和他关系如何?” 东华道:“都是同僚,共事而已,无所谓关系不关系。” 夏非满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如果尊上还是神仙,如今的天帝,肯定是尊上。” 东华轻轻一笑,继续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何止是有道理,当年选天帝时,有三个备选人物,依照次序,先是本上仙,再是玄天,最后才是那从凡人修炼成仙的百忍。 只是可惜了,本上仙人事不省,玄天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负责任的叛逃。彼时天界急需一个执掌规矩者,这个“美差”自是落在了百忍头上。 百忍是后天神,出身虽差了点。可他师从玉清师叔,修为了得,是凡人登仙第一人,因此这个天帝也算实至名归。 百忍是玉清真人的得意弟子,在玉虚宫中颇有地位。经过数回论战,不多久,百忍便以自身极高的修为,立在了仙界众神的顶端,与东华、玄天二位帝君地位相当。 东华与百忍走得并不很近,但也不像外人来看,那么远就是了。 夏非满将百忍画像卷好,放在东华手上,有些不平的道:“若是我家尊上愿意,便还有机会坐上那个位子。” 东华笑道:“小友,这位子是你家尊上自己扔下的,天帝大选之时,他已身在魔境。” 夏非满微微一怔,继而神色中浮起千万分的崇敬。 东华抿抿嘴,果然在这位魔境小友的心中,玄天做什么都是对的?高明的? 半晌之后,夏非满仍保持着那副顶礼膜拜的神色。 东华自去整理画卷,终于在东华连床铺都重新铺好的时候,夏非满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家尊上是为了拯救魔境众生,而放弃的天帝之位,如此无私仁爱,尊上当真是魔境之光!”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不开心t t ☆、何夕(十五) 次日,雨终是停了。 东华大神便劳烦夏非满送他下山。因这几日在这个埋了阵法的山洞里住着,即便玄天无意窥视,他也是浑身不自在。且在山洞窝了这几日,又不曾换洗衣物,多亏有火堆烤着,否则身上早该发霉了。 夏非满继续变成山猫儿,如来时一般驮起东华。 数日的连阴雨使得山间十分泥泞,摸爬滚打下山之后,夏非满变回人形和东华站在一起,活脱脱便是两个泥人。二人走在官道上,南来北往的见了避之不及,生怕污了自己衣裳。 即使当年斩杀妖魔无数,东华也潇洒的不曾在仙袍上溅过一滴血。而今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干净之处,还被路人各种嫌恶。东华从未如此狼狈过,尽管如此,他仍在心里宽慰自己:全是历练全是历练,随你们如何看待,本上仙自步履从容,便做泥人,也当是器宇轩昂的泥人。 虽是这般自我嘲解,但总要解决燃眉之急。 东华道:“我二人这副模样,怕是连客栈都进不了。当务之急,是设法去掉这身泥污。”言下之意,实则是敲打夏非满寻个客栈。 不料夏非满却吃不透这层意思:“我的法力不够,换了尊上,只要袖子一挥这身上立马就一尘不染。不过,若是尊上在,就不用担心被天界那帮神仙发现,直接带您腾云驾雾,根本就沾不了半点泥星。” 东华见他从昨日起,对玄天的崇敬之意大盛。在心里暗道,若是你家尊上在,怕是早被众仙一拥而上,两败俱伤了。再走几步可就真的进了城,这一身肮脏之气……你思念你家尊上,本上仙亦是无比思念青阳和赤璃。 心里是这般情绪,却因正是用人之际,不得不顺着夏非满往下说:“话虽不差,可你家尊上远在魔境,眼下还需仰仗小友。” 夏非满意味不明的看了东华一眼,道:“若帝君待尊上,比得上尊上待帝君的一半,也好了。”说罢,还叹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东华直在心里喊冤:本上仙何时对他不好了?他又何时对本上仙好了?屡屡前来添堵还差不多。碍于对方只是个魔境的后辈,只得紧走几步,跟上去好言好语的道:“本上仙听小友这话里暗藏玄机,有何隐情不妨直说。” 夏非满摇摇头:“尊上会怪罪。” 东华见他面露忌惮,不欲强人所难。只默默忖着日后若是有缘再见玄天,必定好好问问,到底他对自己是如何好法儿。 夏非满突然停下。此处是一偏僻小巷,离街市约莫有五里之距。巷子前几棵白杨,笔直的排在两旁。巷尾是一家小院,虽旧却无破败之色。 夏非满道:“这是俞生的住处,我可以借来烧水,供帝君沐浴。” 东华侧目望过去,问:“你从山上下来,就计划好了要来他家?” 夏非满点头:“正是,这几日下雨,有样东西我怕沾了雨水,于是暂放在俞生这里,今日想来取回。可帝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1 君的手下好像盯上了俞生,若帝君跟着一道来,兴许他们会顾忌一些。” 东华笑道:“想是小友对凡界知之甚少,不知这方方寸寸皆有山神土地。” 夏非满生出了一点疑惑之色。 东华又道:“小友还是想的太简单。其一,本上仙不会乖乖的给你当人质。其二,这几日你我的行踪他们全都探的到。之所以没有跟你动手,是因为本上仙还未发话。” 夏非满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东华摆手笑道:“小友不必紧张,本上仙戏言而已。” 虽然东华这么说,夏非满面色却毫无松懈,沉声道:“多谢帝君提点,我是不该大意。”说罢,使一口气吹开锁门,东华昂然而入,如同进自己仙府一般,跨过门槛。 夏非满四下看了一看,将院门从外面再锁好,自己则穿墙而入。 俞生的院子虽小,却石桌花圃,该有的一应俱全,十分干净雅致。因这几日天气不好,檐下晾着一杆衣物。 夏非满指着那里道:“帝君沐浴后,可从中挑两件换上。” 那些衣物柔软洁净,显见是精心洗过的,但颜色不甚鲜亮,应该被人穿过许多次了。东华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挪开。对同样是一身污泥的夏非满道:“那小友呢?” 夏非满道:“我先烧水。”说罢便去水井边,引了一流清水至厨房灶上的大铁锅里,又在灶里填了柴,吹出一点火苗,哔哔剥剥烧起来。 不多时,水便烧热,夏非满将浴桶仔细的清洗一遍,方才将热水倒在里面。 东华早就迫不及待了。只听夏非满说了一声“请”,他张口就应。泥浆早在身上干硬成痂,东华急急忙忙除去衣物,置身热水中,方才觉得畅快了。但畅快的表情只一闪而过,东华面色随即肃然,只听见夏非满在外面多宝格上翻着什么,少顷,脚步声便渐行渐远。 东华估摸着夏非满应该已经离开,方才唤了一声:“出来吧。” 两道光华一闪,屋里便多出了两个人,正是青阳和赤璃。 一见到东华,赤璃便迫不及待的嗤笑:“这个魔人不太机灵,君上说什么他都信,不过,到最后还是被唬跑了。” 东华道:“是我有些心急。怕他万一磨蹭起来,自己也要沐浴更衣,岂不误事?索性吓他一吓,让他早些寻了那物件。只是不知是何物,让他宁愿放在俞生处,也不肯藏在山洞里给我看见。你们可看清楚了?” 赤璃道:“看清楚了,就是一把普通的折扇,没什么稀奇的。” 东华沉吟了一下,道:“青阳,你继续盯着他,切莫让他再害人。” 青阳道:“君上的意思是……” “夏非满已经承认,镇远侯是他杀的。” 青阳狐疑道:“可是属下去了一趟地府,见到了这个镇远侯的魂魄,他却说他是被俞生所杀。” 东华有些吃惊:“有这种事?如此说来,夏非满竟是在帮俞生顶罪?着实蹊跷,那魂魄还说什么了?” “他正准备让人杀了俞生灭口,不料忽然失去知觉,等他醒来之时,已经魂魄离体。只看见俞生正在用刀捅他的肚子,不多时他就被鬼差勾走了。” 东华又问:“确定那扇子只是一件俗物?” 赤璃笃定的道:“一点灵力都没有,青阳和我一致认定,这就是一件俗物。” 东华道:“这就怪了……青阳,你还去盯梢夏非满,我和赤璃留在这里,专等俞生回还。” 青阳躬身,领命而去。赤璃将手一伸,手中便多出几件衣物。他看了一眼檐下俞生的旧衣物,有些不平的道:“那个魔人还想让君上穿凡人的旧衣服,真是大逆不道。君上来穿这个,新的。” 还是自己的手下贴心。东华嘴角弯了弯,道:“他是玄天的属下,又不是我的。况且这些天他为我做了许多,已经颇为尽心了。” 赤璃嘟囔道:“尽心?就把君上拖累成了个泥人。”说罢,发觉自己言语冒犯,吐了吐舌头。 东华只微微笑了笑,并不责备。发觉浴桶的水已不如先前那般热了,便敛了神色,一心沐浴。 待俞生推着一车书回来,一脚跨在门槛上,看见院中还有个人,便愣住了。 彼时暮色四合,东华全身焕然,正以一副怡然之态,独立花圃中,欣赏那几株粉嫩的月季花。 被不熟悉的人未经允许闯进家门,且不知是贼是盗,任谁都不会给好脸看。俞生皮笑肉不笑的质问道:“公子闯进我家中意欲何为?” 东华摩挲着没了赤色琉璃的指环,微笑道:“想求俞先生一样东西。” 俞生见对方竟从容不迫,不由好笑道:“财?物?……总不会是我身后的这堆书吧?” “都不是,我只为俞先生身上的秘密而来。” 俞生点头道:“我就知道公子不是等闲人物,否则,神明何以让我提防你?” 东华重复道:“神明?” 俞生没有吭声,将推车停靠在玄关,而后将门闩好。背着手走进院子,方才弯起了眉眼:“不知公子想知道什么?” 东华收敛了笑意:“就怕俞先生不肯解惑。” 俞生和和气气的道:“我虽不是什么君子,却也言而有信,公子尽管问。” 东华正色道:“那便冒犯了。敢问俞先生是否杀了镇远侯。还有,你十多岁跟随的那个纶巾男人,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俞生似是有些释然笑起来,眉头却有些不协调皱了一下:“不错,他们都是我杀的。” 东华道:“果然……” 俞生反问道:“我前日讲的小和尚的故事,公子可听了?” 东华乍一听有些疑惑,随即联系到往生图,便了然道:“听了,那位小长老当真命途多舛,我猜……是俞先生借其自况吧?” 俞生讶异:“公子连这个都猜得到?不错,那个纶巾男人便是故事中的恶师父,我便是那小和尚的原身。” 东华道:“你毒死你师父自是容易。只是听说镇远侯一介武夫,平素常有侍卫相随,你怎么能近身呢?” 俞生赞许道:“问得好,比我考虑的深远多了。我那日怀揣着小刀找上他,的确是……” “等等。”东华虽知失礼,却不得不打断他,“是你找上的镇远侯,而不是他追杀你?” 俞生惊讶的看了东华一眼:“编到故事里,当然要说的可怜一些,借机博取同情,多卖几本书。可实际上,当年我打开那箱钱,看见里面全是瓦块,便气得将箱子摔落在地。讽刺的是,从中滚出来一枚铜钱。你可知道,我想着杀他的这一天,想了有多久。” 东华道:“可是你找他理论的时候,他把你打得很惨。” 俞生不以为然道:“小时候我不懂事,只知道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2 硬拼。可现在不同了,他听说我故事讲的好,那夜便将我叫到府上。我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狗贼,狗贼却没认出我。我见他喝醉了,就去后厨寻了把杀鸡的小刀,藏在身上预备下手,只遗憾那帮侍卫……”他似觉失言,忽然停住了。 “我替俞先生讲下去,你被侍卫制住,恶行败露。但命不该绝,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将你救下。” 俞生面色一寒,继而笑道:“这你都知道,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万念俱灰,表明身份,那狗贼果然要灭口。就在我要被乱棍打死之时,凭空出现了一个神明,他神通广大,瞬间将所有人都放倒在地。” 东华恍然道:“原来你说的神明,就是他呀。”也对,这些凡人能见过多大世面?略微有点神通的,便奉为真人、天士。夏非满这种厉害些的,可不就得拜成神明么。 东华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可见过他拿的那把折扇?” 俞生淡淡道:“那是我昔年画的一幅山水扇子。怎么,公子也想要?” 东华满含深意的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想是这扇子精美非常,否则你这位神明怎会爱不释手呢?一把扇子换回一条命,也值了。” 俞生不置可否,仍是虚情假意的含着笑,忽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小刀:“公子你瞧这把小刀,是不是很锋利?纵然当时神明阻拦,我也不管不顾,用这小刀在狗贼肚子上划出一条缝,扒开,先捅烂他的心肝,再挖断他的肠胃。” 小刀森森泛着寒光,刀身弯曲,如此时天上新月一般。俞生的手指拂过刀背,忽而大笑起来。 东华还是头一回听他笑的这般畅快,这般放声。 俞生很快止住笑,徐徐道:“当时那个狗贼一动不动,任我宰割,我每割一刀,他就抽搐一下,直到断气为止。公子我这样说,你听了居然一点都不怕?” 东华有意道:“奇了,我为何要怕。” 俞生晃了晃手里的小刀,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从我决定对公子推心置腹时,便已在盘算杀人灭口了……这些往事一直憋着,偶尔倾吐一番倒也不错,只可惜又要杀人了。” 东华大神对比俞生的两段命格,十分惋惜这个凡人:“你本该是个安分守己的好人,却不幸背上了两桩命债。” 俞生步子忽然顿住,笑意全无:“因为我想活呀,做好人能让我活下去么!” 东华想到俞生原本的悲惨结局,默默的在心里说,并不能。 俞生脸上露出暴怒之色:“安分守己?好人?说的真是轻松,你以为我不想?我在师父喝的肉汤里下毒的时候,我的手也抖。看见师父七孔流血,我的腿也软。前些日子晚上做梦,还能梦见师父眼里淌着血,揪着我索命。你见过那种眼睛么,眼珠是黑的,眼白却是红的,恶狠狠的,整宿整宿的盯着我看!” 此时的俞生,简直毫无人色。他像是在奋力挣脱一个厚重的枷锁,说话时近乎癫狂,连喘带吼,不加掩饰,与方才笑里藏刀的模样判若两人。东华错觉,眼前的人犹如一盏烧着的灯笼,火舌舔破了喜庆的笼衣,呼啸而出,扬天怒号。 东华定定的看了他半天,轻声问道:“也许镇远侯的确是自食其果。可若是给你机会重来,你还会毒死你师父么?” 俞生瞬间安静下来,斩钉截铁的道:“会。” 东华有些不解:“就因为镇远侯拿钱拉拢你?” 俞生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因为他该死。” 东华心道,不应该,一定还有哪里不对。原定的命格,是镇远侯拉拢俞生不成,自己动的手。可如今却是俞生出面下毒,原因么,从他话里透出的几许玄机来看,有一部分是钱财,还有一部分仍然未知。 一念之差,差在了何处? 东华试探着再问一句:“你师父打你骂你,可他毕竟抚养你长大,怎么就该死了?” 岂料听了这话,俞生已经恢复平静的脸上,再次起了凶光,他阴测测的笑道:“公子,你好奇心也忒重了。我已经告诉你许多,别太贪心。” 东华虚怀若谷:“俞先生,何妨多讲几句呢?” 俞生已经挥着小刀扑过来:“讲了也是白讲,反正你马上也要去阴曹地府了!” 东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未改。 一道红光闪过,将俞生冲翻在地。东华手上的指环亮了亮,赤色琉璃重置其上。 此时小院的大门,忽然被大力撞开,门闩断作两截。 门口站的是钟离允,小侯爷,以及数名差役。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还要连上五天班。。生无可恋。。。 ☆、何夕(十六) 东华轻抚指环上的赤色琉璃,褒奖道:“做得好。” 原来,东华早已命赤璃去请“人证”,钟离允是见过赤璃的,自然会来。小侯爷这几日正揪着钟离允抓人,当下也便跟了来。 东华一壁厢在院子里套话,钟离允等人一壁厢在院外听墙根。因此处偏僻,巷子里本就只有三两户人家,俞生家又远远的在巷尾,故而他敢旁若无人的说笑,肆无忌惮的行凶。 俞生抬起头看见来人,只一瞬,复又变成了平日里笑脸迎人的俞生。他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彬彬有礼的迎上去:“几位大人,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钟离允对他不假辞色:“本官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你已身负两命,如今还想杀人灭口,拿下!” “慢着!”俞生指了指东华,面不改色,“分明是这位公子来我家中偷窃,我不与计较。他却不知廉耻,反而缠着我给他讲故事,到兴头上,他还抢词套我的话。大人,你们应当抓他才是。” 钟离允厉声道:“强词夺理。” 俞生目光闪了闪,又道:“大人仅凭几句故事之言就定罪,那,这位公子可是前两日当街从您眼皮底下溜走的,不知他可否洗脱了罪名?” 东华叹了叹,不忍作出反驳,也不必作出反驳。这案子已有了眉目,只要顺藤摸瓜便可,让俞生伏法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旁的小侯爷却突然发了话:“钟离大人,这个人身上,如何会有我爹的信物和钱财?” 钟离允道:“道长说,是他捡来的。” “果真这么巧?不妨一道带回去,协助查案。” 钟离允面露迟疑之色:“这……” 俞生笑里藏刀:“大人莫非要包庇这位公子?” 钟离允道:“小侯爷,这位道长确实颇有修为,且这几日也蒙受了些许冤屈。不若这样,我来作保,将道长安置在我府上,待结了案,再放他走?” 俞生冷笑道:“大人,你这……” 钟离允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3 喝道:“闭嘴!” 小侯爷本也只要早些破案便可,钟离允又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便道:“随你。” 东华按在赤色琉璃上的手缓缓放了下去,却抬眼看了看钟离允。虽说这般安排倒也不错,但他有些不解,钟离允今日怎的就突然对他这么好?他可不信只是因为自己蒙受了所谓的冤屈。 直到进了钟离允的府上,钟离允摒去左右,才有些激动的告诉东华:“在杨府时,那位天士的卦果真灵验,昨日那个人带了信儿来,说是三日后会来我府上。” 东华听了毫不意外,只是客套的笑道:“那便恭喜大人了。” 又听钟离允道:“我待要备上花红酒礼前去道谢,只是章台街……” 东华忙道:“那位天士向来清修,不喜人打扰,也不愿透露行踪,故而让贫道那般浑说……哦,那位天士是东华帝君的传人,大人若是诚心要谢,得空给东华帝君多上些供奉即可。”司命星君,且让本上仙占你个便宜,实在是本上仙在下界的香火越发不如百忍了。 这一夜在钟离允府上的客房安置,又有赤璃服侍,东华大神恍如回到了东极紫府洲上,睡得十分安稳。 次日,临近正午,东华吩咐厨房做了一样饭菜带上,唤上钟离允,二人直奔大牢而去。 这是东华第二次来到京兆尹大牢,但比之上次,心境分外不同。他看见俞生头发已有些蓬乱,本是双眼无神,面色颓然,但看见有人来到,眸子顿时亮起来。 东华提着食盒,隔着栅栏向里道:“俞先生,钟离大人押着我来给你送饭了。” 俞生在看清来人后,兴趣缺缺的继续靠在墙角,“有趣,公子竟会来给我送饭。” 东华打开食盒,露出盒子里的两碗饭。“俞先生不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俞生道:“便给我带来龙肝凤髓,我也没胃口。” 东华将两碗饭端出,从栅栏底下塞过去,边道:“我记得俞先生那故事里,小和尚昏倒在街头,别人给他喂的米粥打了鸡蛋花,再佐以鸡汤,当时觉得十分诱人。今日也试着做来尝尝,果然不错,便给先生也捎来一些。” 俞生在听见东华说到“米粥打了鸡蛋花”时,已经起身,踉踉跄跄走过来,东华话音方落,俞生便俯下身,将那碗粘稠的米粥端在手里,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东华。 东华温和的道:“先生尝尝看,比当年的味道如何?” 俞生有些气急败坏:“你是来讽刺我,暗喻我现在和当年一样只能靠人施舍苟活么!”他将手中的碗高高举起,便要砸落在地。 “且住!”东华忙制止道,“俞先生可否想过,砸了这一碗,也许今后再也吃不到了。” 俞生缓缓垂下手,定定的看着碗中金银二色。地上另一碗是鸡汤,汤里满满的堆着鸡肉,缕缕热气裹着香味飘进鼻子里。僵持了片时,许是真的饿了,他忽的跪坐在地上,拿起筷子,开始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 东华看了片刻,转而面对墙壁上透着天光的小孔,缓缓道:“我来不为讽刺先生,只想提醒先生两句。从前无论到何种境地,总有一碗米粥相救。但私以为,兜兜转转一条路,似乎是先生自己走绝的。” 正在埋头吞咽的俞生,肩膀倏然微微发颤,他极快的撂下碗,而后将脸埋在地上。指甲牢牢抠在地缝里,手背上暴起数根青筋。 良久,一个物件骤然从栅栏里丢出,磕在墙上发出响亮的金属声。落地,又是一声,而后滚落到那一小片日头底下。 东华不知该定论俞生是鲁钝还是倒霉。今生意外躲过命局,本可安度一世,却抹不开那可笑的执念,一心要杀镇远侯。好容易出来个夏非满来搭救,却还是执意痛下杀手,这下倒好,扯了本上仙进来,惹得天界插手。 哪怕他中间收敛一次,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 可若能一早知道这许多,他也不是一介凡人了。 东华拎着食盒出了大牢,钟离允便迎上来:“他可愿认罪?” 东华摊开手,掌心托着一枚斑驳而光洁的铜钱。 光洁是因为被人在手里摩挲的时间长了,磨去了铜绿锈迹。 斑驳,则是上面盘踞着许多划痕,好像是日积月累指甲抠的,已盖住上面纹的字了。 东华点点头:“明日即可提审。” 谁知,还不到提审之时,便听狱卒慌慌张张的来报,说大牢里有邪物闹将起来。 彼时是二更天,各人都已睡下。慌得赶紧穿了衣物,摸黑来到大牢。 东华见着大牢里的“邪物”,并不吃惊,友善的颔首:“小友,才小别半日,便又相见了。” 夏非满正在与一道青光缠斗,无暇分神,只沉声应道:“帝君为何不放过俞生。” “不是本……”东华四下看了看,改口道,“不是我不放过,而是俞生杀了人理当伏法。他已有了认罪之意,你何苦又寻过来。” “我已将尸体的死状伪装成水魅的手法,就不能将错就错?” “你的确伪装的很好,可毕竟已查出真凶,当还死者一个说法。要知道,他手里可有两条人命。” “反正人死了还可以投胎,便杀了又如何?” 东华听得直皱眉,深觉玄天改造魔族之路仍是任重道远。抬起手,对指环上的赤璃道:“除了钟离允和俞生,在场其他人全都使个昏睡诀。”今日怕是要夜审,既然牵扯进了仙魔,那便不可有太多等闲之人,留个犯人与证人即可。 一道红色光晕缓缓散开,沾者即倒地呼呼大睡,不多时吵吵嚷嚷的京兆尹大牢便清净了。 东华又道:“青阳你先停手,现身吧。” 与夏非满缠斗的青光,顿时飘至东华身侧变作青阳,俯首对东华道:“属下谨遵君上嘱咐跟了这魔人一日,见他打倒狱卒进来劫囚,方才现身拦他。未曾想这魔人身手修为了得,一时拿他不住。” 东华对他道:“这一日辛苦了,你已做得很好。” 青阳又施了一礼,方才侍立一旁。 东华转而对夏非满淡淡道:“本上仙不知你魔境是怎样个章法。但三界次序若能肆意违背,那岂非天下大乱?人生在世,没个法度纲常约束,又与魔境何异?” 夏非满直视东华道:“又是魔境。魔境再不好,也是魔境的事,无需帝君说嘴。” 对他的出言不逊,东华微笑以待:“小友曾说玄天去魔境后,广开民智,传文授字,教你们识得礼仪。你可知这些便是三界精粹?你们学了三界多少东西,吃了三界多少好处,这些姑且不论。但如今,你们自己都对魔境原本的样子厌恶至极,还不许他人引以为戒么?” 夏非满一时语塞,对比魔境前后变迁,竟觉得东华说的十分在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4 理。他转过头,俞生隔着栅栏向他观望,眸子里一点残星未灭。 东华怕夏非满再闹起来,讲完道理便立刻道:“先将他拿下。” 青阳和赤璃瞬间上前,一边一个将还未回过神的夏非满制住,赤璃还嘀咕了一句:“早知道就带捆仙锁下来,也不必这么费劲。” 俞生见了这阵仗,惊慌失措的叫了几声“神明”,便有些脱力的坐在地上。不过半个时辰,他便经历大起大落,已是心力交瘁。 牢房里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稚嫩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何事?” 众人看时,小侯爷已经满脸不耐的走了进来。一看见牢房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堆狱卒,他便变了脸色。又见青阳和赤璃制住了夏非满,便皱眉问钟离允:“钟离大人,这是什么情况?这帮古怪之人又是谁?” 钟离允从听见东华自称“本上仙”起,已经瞠目结舌,做了木头桩子好一阵子。此时他寻思了片刻,发现无从说起,勉强道:“事情复杂……容日后再解释。” 俞生看见小侯爷进来,原本死寂的脸上出现一点异样之色,他眉眼缓缓弯起来:“小侯爷,小民可否斗胆打听一件事情。” 这囚犯是在垂死挣扎?小侯爷有些诧异,下意识的点了头。 其实不单小侯爷,在场所有人都是不解他为何忽然这样问。 俞生笑意渐深:“敢问令堂在令尊那里,不大受宠吧?” 小侯爷勃然大怒,厉声斥道:“你好大胆子!” 俞生似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却没有再理会他,只对东华道:“公子那日听了李家少爷、张家小姐和王家公子的故事吧?” 东华反问:“听了,与这案子有何关系?” 俞生盘起双腿,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坐着,方才轻描淡写道:“关系大的不止一星半点,否则我师父怎会惹祸上身呢?镇远侯便是王家公子,我师父便是那个倒霉的江湖术士。” 东华恍然点头:“原来如此,这么大的丑事,难怪镇远侯要除掉你师父。”这么说,镇远侯真正心仪之人是故事中“张家小姐”,怪不得俞生会恶意的问小侯爷这么一句……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靠伤害别人,来稍稍减轻自己的愤懑。 俞生蓬头垢面,衣衫污浊,那一双眉眼却弯如天上半月,这样的一张笑脸十分博人好感。他对夏非满道:“神明,你不用管我,我这回是真的活不成了。” 夏非满不甘心,又开始挣扎。忽然赤璃咂了下嘴道:“神明?你好好看看你的神明吧。”说罢将手往夏非满天灵盖上一按。 东华一句“赤璃住手”才出口一半,就听到一声痛苦的咆哮,夏非满已被赤璃逼回了原型。 一只如狮虎般大小的山猫儿,瞪着赤红色的双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小侯爷蓦然惊叫一声,待东华看他时,他已经软绵绵瘫在地上。连钟离允都目光一凛,连退数步。 俞生也变了脸色,但明显不是害怕。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只山猫儿,良久,颤声道:“小……小满?” 山猫儿尾巴甩了一下,继而垂下眼皮,算是默认。 东华暗道,一向奉若神明的人,竟然是从前自己养的宠物,怕是换谁,都接受不了吧? 忽听的俞生疯疯癫癫笑了起来,攥紧拳头大力捶着牢门,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东华讶然道:“俞先生,你这是为何?”纵然接受不了自己的神明是只山猫儿,也不至于崩溃至此吧? 俞生视周遭空无一物,他狂笑着捶了半天,手上已经渗出了血。再抬起头,脸上已经有了两道泪痕,他又哭又笑的道:“师父——师父啊——”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发疯,牢里回荡着不知是笑声还是哭声的诡异声音,竟显得十分凄绝。 东华渐渐有些不忍,想要上前制止他自残:“俞先生,你……” 俞生却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迅速扑向一侧的墙壁。 只听一声巨响,他在别人惊诧的目光中扑倒在稻草里。钟离允最先回过神,迅速走上前,隔着栅栏看了片刻,站起身道:“脑袋开花,断气了。” 山猫儿哀嚎一声,趴在栅栏前,看着俞生迅速冷却的尸体,眼中慢慢蓄起一层薄雾。 青阳忽然道:“属下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东华此刻急需有人调和气氛,求之不得:“讲。” 青阳道:“其实我在司命星君处,还看过纶巾术士的往生图,只是当时觉得不甚重要,便没有带下来。现在想来,有一处意义重大。” “哪一处?” 青阳道:“这术士临死前煮了一锅肉,炉灶旁堆着一副毛皮,很像是……这魔人所化山猫儿的毛色,因此属下觉得……属下大胆猜测,俞生以为他师父将这山猫儿煮着吃了,故而才起了歹念。” 一念之差,差的,竟是歹念。 东华眉心动了动,低头看见山猫儿回头巴巴的望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便吩咐赤璃:“让他回复人形。” 赤璃正在为方才的鲁莽抱愧,闻言毕恭毕敬的挪过去,往山猫儿的头上点了一下。 夏非满恢复人形后,便紧紧地攥着拳头,片刻之后方才哑着声音道:“那日俞生一早便去了集市,说是师父在山里躲了几天,要下来吃顿好的,让他速速准备酒肉。而我接了尊上之命,即刻要回魔境,又不懂如何作别,无以为报。便去山上抓了一只灰狍子,剥干净扔在他家厨房里。这时我听见动静,看见一个男人进了院子,于是便直接离开了。我没注意……狍子和我本体的毛色,竟是相同的……” 东华和颜悦色道:“想是本上仙看错了,小友有些难过?” 夏非满诚实的点点头。 东华问:“俞先生也是凡人,也会投胎。小友为何要难过?” 夏非满目光一颤,看一眼俞生的尸体,将头抿了下去,道:“来世他就不记得我了,他也不再是我认识的这个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东华叹道:“因小友的出现,篡改了他的命数。他本该这一世为善,最后被恶人害死。来世投胎,他原定的本是个好命……一念之差,可惜了。” 东华叹归叹,他没有不合时宜的道出心里的一点疑惑。纵然俞生一时激愤毒死师父,可事后他就没有发现那皮毛和骨肉并不属于一只山猫?是不敢去确认,还是不敢去承认,他自己会有看错的可能?后来将一切过往全都付诸刀子施加给镇远侯,将自身的痛苦归咎于那一枚铜钱。桩桩件件都交代了,唯独不愿提起山猫儿之事。 在本上仙看来,俞生不过是一个不敢面对真相的可怜人罢了。 诙谐的是,本上仙如今赖在凡间,与这可怜人自我麻痹之举,似乎是同出一辙。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5 忽听夏非满嗫嚅道:“那他如今所为……来世,还会按这般轮回么?” 东华微微摇头:“不能了。这一世他造了杀业,来世多半是要投入畜生道。” 夏非满怔怔的道:“畜生道……不行!”他蓦然翻脸,抬起一掌劈碎栅栏。闪身进去,扶起俞生的尸身,抬手抚上他稀烂的额头。 青阳也已经反应过来,极快的飞身上前:“放肆,竟敢抢魂魄!” 东华赶紧道:“夏非满,不可一错再错!” 夏非满手上吸着一半魂魄,赌气道:“反正下辈子也要任人宰割,还不如让我带回魔境,给他找个别的躯壳,总好过被天管,被天收!”魂魄的另一端已被青阳牢牢抓住。一沓叠影痛苦非常,发出一连串怪叫。 青阳见夏非满言行决绝,不由也动了怒:“魔人无知,就是毁了这魂魄,也不能给你拿去胡作非为!” 东华垂下眼睑,算是默许了。俞生怨念太深,带去魔界日后必成祸患。且此时夏非满又誓不甘休,倒真不如…… 青阳瞧见东华神色,便在手上注入灵力,魂魄的怪叫声骤然提高,而后,归于沉寂。 夏非满瞪起眼睛,嘶声叫道:“你做了什么!” 东华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道:“因为你不肯放手,你们两个扯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审的快些,真要命。。。 ☆、何夕(十七) 夏非满朝青阳咬牙切齿的道:“你为何不放手!” 青阳道:“你不放,我也不放。” 夏非满虽怒不可遏,却陡然垂下手,有些无措的看着这一地零碎魂魄。他扑过去,手忙脚乱的拢了拢,却怎么也聚不起来,其中一些小的碎片,已经开始趋于浅淡。 东华好心的提醒道:“没用了,人为万物之灵,魂魄最是难修。他的魂魄不仅破碎,且破碎之后已开始消散,回天乏术。” 夏非满瞬间暴跳如雷:“我杀了你!”一旋身,甩开不要命的架势,继续扑向青阳。 赤璃在一旁搓搓手,小心翼翼的看向东华。东华拍拍他的头:“去吧。” 赤璃顿时神采奕奕,响亮的应了一声,闪身前去帮青阳。一魔二仙顿时打的不亦乐乎,夏非满虽然天资奇好,只可惜对手太强,且还是两个,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露出了败势。 趁着这个间隙,钟离允凑到东华跟前,面色复杂的道:“你是神仙?” 东华坦诚的点点头。 钟离允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指指上面,再次确认道:“天上……的那种?”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牢里的一口天窗,透着外面悠远的夜空。 东华收回目光,依然坦诚的点头:“不错,天上的那种。” 钟离允的胸口剧烈起伏,还要再说什么时,忽然从夏非满的袖子里飞出一个物件,正打在东华的脚踝上。即便隔着靴子,东华还是疼的险些动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把折扇。他对这东西已好奇许久,当下便弯腰拾起来。 记得俞生说,这只是昔日画的一把山水扇子。打开看时,果然不差,扇面上画着青山绿水,再往下看,便会发现角落的一处石头下,安卧着一个小小身影。 那是一只灰黄色的山猫儿,外表十分寻常,奇的是,它圆圆的眼睛竟是红色。 夏非满见自己最金贵的东西落在了他人手上,一时心急,便分神咆哮道:“还给我!” 赤璃趁机一掌拍在他胸前:“不许对君上无礼。” 夏非满吃痛的后退几步,喷出一口血来。 东华看看自己手中的折扇,又瞧瞧俞生尸体,尸体旁是碎掉的魂魄,已经飞散近半。他忽然意识到,先不论动机好坏,手段对错,夏非满在凡间所珍视的东西,似乎全都没有保住。 非满,不圆满……这名字莫非是俞生起的?厉害,真是贴切,未卜先知。 “青阳赤璃,你们住手。”东华长长的叹了一声,将折扇扔还给夏非满。后者失而复得,放在手里小心的摸了摸,而后慌里慌张的藏在衣襟里。 东华看着他道:“事已至此,你不若想想魔境,想想你家尊上,你还要继续留在此间给他添乱么?” 夏非满狠狠擦拭着嘴边的血迹,动作虽粗鲁,却认命的垂下了眼皮。 青阳道:“君上这是要放他走?” 东华整了整衣摆,缓缓道:“无论如何,他曾照料我数日,本上仙不能恩将仇报。眼下他已受重伤,暂无法兴风作浪。不若卖我一个人情,留他残命吧。” 夏非满面无表情的看了东华一眼,抬手吸走地上残存的魂魄,而后走到俞生的尸首前站定,没有吭声。 东华告诫道:“魂魄你尽管带回魔境,这尸首需交给官府,否则在场的凡人都不好交差,请小友见谅。” 夏非满的双手紧紧攥起,他闭了闭眼,又深深的看着俞生满是血污的脸,忽然说了句:“我看三界,如三界看魔境。” 东华又落下一叹:“即是如此,请你速速归去,今后也不要再来了。”东华想,俞生这一段愁云惨雾的人生,确实是令人如鲠在喉。连自己一个神仙都莫名觉得不快,更遑论来自魔境的夏非满。 夏非满化作一道旋风消失,昭示着这一桩公案终于可以了结。此时天光微亮,各人脸上均有疲色,青阳自回天界复命,赤璃在指环上休养生息,小侯爷也被醒来的狱卒抬回自己家。 若说钟离允之前对东华的态度是客客气气,那么此刻便是恭恭敬敬。东华同他回府,他几乎是一路微微躬身跟在后面。晨光一照,他本来比东华高几分的影子,如今倒是持平了。 东华回去之后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下半晌,便合计着,这下真该回终南山了,免得再生风波,不若明日就走。 谁料第二日打点好行李时,却不能出门,钟离允一早便不再府中,东华纳闷的向前一问,原来今日府上要来一个极尊贵的客人。 再问这客人是谁,却是谁也不知道,只说是钟离允特意吩咐的。今日府中不得走动,亦不能随意出入。 东华便想起司命星君给钟离允的一番预言,“你想见的人,下个月中旬会主动来找你”,且前日钟离允又兴高采烈的说得了信儿,那来人,必是钟离允的心上人了。 东华暗道,看不出,又冷又硬的钟离允,居然还有一怀痴念。罢了罢了,今日是人家的好事,本上仙便不添乱了,明日再走亦是不迟。 又听人们传说镇远侯被杀一事结了案,是被城北一个卖书的见财起意,拦路截杀。叹者有之,疑者有之,仇富者有之,事不关己者亦有之,交头接耳,众说纷纭。不多时,便被管事的喝退,四下散去,躲进各自房中。 东华原地站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6 了半晌,而后收整了思绪,去架子上寻了一卷书,坐在案前细细看起来。 及至正午,忽听得窗外有脚步声。钟离允的府宅虽不十分气派,但也不小。东华住的客房在宅子最南边,后面只有一个假山,山下是长满了浮萍的池子。因这里风景实在乏善可陈,故而不常有人来。 东华将目光从书卷上挪开,正在想,府上今日不让走动,能有谁徘徊在本上仙的窗外? 便听一个女子在说话:“此处倒是僻静,不过那里露着一扇窗,里面可有人?” 东华听这声音,清丽细致,疏离中颇有几分高傲。心里一动,该不会就是钟离允的那位…… 果不其然,紧跟着响起的就是钟离允的声音:“那屋里不是人,是……” 女子轻笑一声:“是鬼?” 钟离允忙道:“不是鬼……” 女子讥道:“钟离允,几年不见,你竟然学会了风趣?” 钟离允道:“请娘娘不要取笑。” 女子淡淡道:“你可知本宫来找你所为何事?” 钟离允恭敬的道:“臣不知。” 女子哼道:“好一个不知,戍边之事,是你自己跟圣上提出的?” 钟离允没有作答。静了片时,女子带了几分怒意道:“钟离允,你竟然枉费本宫的苦心。” 钟离允仍然没有作答。 东华腹诽钟离允不聪明,好不容易心上人出现在在自己面前,再不济也得说几句话,表一表衷肠,才算不辜负这一番痴心。 钟离允道:“娘娘需明白,臣的抱负不是这个。” 女子笑起来:“我才知道,原来你竟怀着别样的抱负,很好……就当本宫白来一趟。” 东华轻轻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这时,赤色琉璃忽然亮了亮,赤璃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君上,我们坐上马车了么?” 东华忙“嘘”一声,但为时已晚。便听见窗外女子一声清叱:“什么人在里面?开窗说话!” 东华无奈的叹了一声,起身前去将窗户打开。 只见满池枯萍旁,钟离允身侧立着一个华服女子,金钗云鬓,乍一看贵气逼人。待细看时,可见她身姿曼妙,风华绝代。只是她带着面纱,仅仅露出一双泛着波光的桃花眼,眼尾与眉尾之间缀着一颗淡紫色的小痣,顾盼间勾魂摄魄。 东华暗道,这个女子不简单,凭着一双美目,就将天界的一众仙娥比下去一半。不知那面纱下的鼻子嘴生的如何,若也是同等的出色,那本上仙就该留意留意是哪位仙娥私自下凡了,土生土长的凡人可生不出这样的。 且慢,这颗痣……有点熟悉,本上仙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既然眼熟,那这位女子必定是私自下凡的仙娥无误了。 只听那女子喝道:“大胆,你敢盯着本宫看。钟离允,你不是说此处无人么?” 钟离允恭敬的看了东华一眼,答道:“此处确实无人。” 女子惊异的指了指东华:“那个不是人么?” 钟离允诚实的道:“这位不是人。” 女子倨傲的走向东华,眼中现出了然之色:“长得还行,原来是个鬼,可惜了。” 东华的嘴角抽了抽,对钟离允使了个眼色,顺着她道:“你不怕我?” 女子不以为然的道:“本宫天生凤命,你一个小小的鬼算什么,当是你怕我才对。” 东华点点头,恳切的道:“我确实很怕你,二位继续,我先关窗了。”说罢,还真关上了窗户。 东华松了一口气,撞破了当今娘娘和下臣的情事,还真是有那么些尴尬。又听见女子傲然哼了一声,继而冷冷的道:“钟离允,本宫对你失望至极,今后不想再见到你。” 而后二人无话,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后半日清净无比,早早用过饭,东华正准备去花园中遛食,却见钟离允找上门来。 东华心里咯噔一声,别是这钟离允白天被本上仙听了墙根,晚上趁着月黑风高,灭口来了吧? 再看时,钟离允手上还拿着两壶酒。东华于是了然,这是来找本上仙诉苦来了。 果然,钟离允自顾自地打开酒壶,斟了两杯,十分消沉的道:“今日冒犯了仙人,少阳道长,请不要怪罪。” 东华看着那两杯酒,迟疑道:“倒是无妨,不过钟离大人,这是要和我对饮?” 钟离允连叹两口气,道:“事到如今我连个倾吐的人都没有。其实今日与她会面在道长窗下,本是有意为之。” 东华讶然道:“这是为何?” 钟离允低下头:“道长是仙人,我便顺势对道长倾吐一番,道长必定也只是听听不屑宣扬。但首先,还得少阳道长愿意听才是。” 东华本不欲知晓这类事情,但钟离允的这位旧情人,东华却是十分有兴趣,于是便温和的点点头:“钟离大人说哪里话,我洗耳恭听。” 钟离允说话前先饮了一杯酒,又将另一杯推向东华:“仙人,可以饮酒的吧?” 东华端起了酒杯,不确定的道:“我试试。”举到唇边,小心沾了一点,甘醇之气从嘴里散开,没有半点不适。东华便放下心来,一饮而尽。 随后二人一面饮酒,一面听钟离允叙述自己那段轻薄如纸的前缘。 钟离允与他的旧情人青梅竹马,且又是指腹为婚,本以为从此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可惜造化弄人,钟离允的父亲因犯了官司,被革职查办,待放出来时,已经家道中落。旧情人的父亲官途却是一路亨通。这一对未婚男女的门楣,逐渐变得天差地别,旧情人的父母便有悔婚之意。 终于在某一年,旧情人一家去庙里进香,不知遇到了哪里的和尚还是道士,非要给旧情人算命。末了惊呼:“凤命!凤命!这位小姐日后必贵为皇后。” 旧情人的父母一听,十分受用,自家女儿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觉得配给谁都亏。但若是皇上,那就是赚大发了,便以算命的这番言论为借口推了亲事。同年八月,相工阅视良家子时,顺势将旧情人推了出去。 钟离允没有听到旧情人对悔婚一事的任何回应。他揣测旧情人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不用说也是愿意的。钟离允此再也没见过她,只在传闻中听说,她在宫中深得圣宠,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皇后。 钟离允闷声道:“其实当年那个算命的十分应验,只是我自己置气。这些年得罪了不知多少和尚道士,大约死后是不得超生了。” 东华安抚道:“也不必太过悲观,诸业之中,杀业最重。钟离大人从前虽不信神佛,心却是善的,只要从此改过,还是可以积攒不少功德。” 钟离允怔了怔:“杀业……皇上已准许我去戍边,若与敌邦开战,免不了杀人如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7 麻。” 东华问:“今日那位娘娘来找钟离大人,也是因为此事。大人何故想不开,要去干那凶险的差事?” 钟离允道:“道长可还记得,那位天士给我算命的时候,曾说我这一生官运都与她有关。的确,她进宫的第二年,我便被启用为府门亭长,不久便一步一步往上升,虽官职不高,却也畅通,前几日我听到风声,似是要将我升为校尉……道长,我如今想摆脱这一处境。” 说罢,又是一杯酒入了喉。 东华微微一笑:“如此,请钟离大人多多保重。俞生之事只是意外,各人的命,还是天意当头。”也仰头饮尽杯中酒,将一个秘密藏得深了些。 司命星君当日只将话说了一半,东华细细一想,便猜出了大概。与这女子相关时,他的确是官运亨通。但若离了这女子,怕是这一生的仕途戛然而止。钟离允一个执意戍边报国之人,万不可能自己放弃官职。因此……钟离允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二人一时无话,只闷闷的灌着酒,不消半个时辰两个壶里便空了,钟离允吩咐下人又添了两壶过来。 这夜风大,不多时便将几团乌云吹走,露出一轮缺了角的月亮挂在正空。虽不圆,却极亮。 钟离允忽然道:“神仙的事情,我一介凡人本不该好奇,但有个人,我斗胆想打听一下。道长可否为我讲讲?” 东华已有几分醉意,笑道:“你先问,我听了再看是否能说。” 钟离允道:“便是在杨家和你一处吃住的那个玄二。” 东华正在倒酒,闻言微微一愣,将一滴酒溅在袖子上。他若无其事的掸掉,道:“为何突然提起他来?” 钟离允饮酒颇多,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索性枕着胳膊道:“我看他神通广大,但行事作风又不太像是神仙。不瞒你说,我进宫见圣上或是面对死人,都不曾害怕过,但八月十五那晚,他临走时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心里是有些胆怯的。” 玄天的存在,关乎到天道运转,三界安危。而一个凡人,最怕的不过是皇权与生死,眼界大抵如此。钟离允之于玄天,犹如蝼蚁之于飓风,这如何可比? 东华低头饮酒,没有回应。 钟离允犹自道:“我觉得他不是人,但也不是仙。” 东华淡淡道:“他曾经是仙。” “那现在……” 东华笑了笑,语气平和的道:“是魔。” ☆、昔我(十八) 钟离允醉醺醺的点头:“那你们便不该如此亲厚了,也难怪那晚会剑拔弩张。你是仙,他是魔,仙魔势不两立,该是死对头才对。” 东华用手托着下巴,良久才怔怔的道:“没错,势不两立。” 没有听见回音,东华看时,钟离允已经闭起眼,不多时,便从嘴里传出断续的呓语:“如今……高官厚禄留我……在京……当初……何必一意……孤行……” 东华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一只手渐渐的撑不住,便一点一点滑下去。他伏在桌上,一双眼却盯着幽深的远天,那是正北方。 玄天你瞧,连凡人都说仙魔是死对头,你我又怎能辜负他们之意? 三界之内关系最密切的同门兄弟,如今变成了世人口中理所应当的对立之势,不知你作何感想。 此时风吹的甚大,整个天际寻不见一片云,这般天气,似和那年那日如出一辙。 曾经,也是这样一个风大无云之日,魔境与北天交界之处,忽然撕出一道裂缝,魔军潮水般涌入三界。 尽管玄天早有防备,却未料到魔境此番是不同于以往那般的小打小闹。帝浊亲率十万精兵,席卷而来。饶是玄天修为登峰造极,却因手下兵力不够难以御敌。便一面竭尽全力顽抗,一面着人去天界求援。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中,白藏猝不及防,被帝浊喷出的流火击中。那火甚是奇怪,如熔岩一般,在战袍上一点点翻滚,黏附,渗透,所到之处肌理即化为白灰。白藏使了几个术法都灭不去,亦甩脱不得,眼看他的仙身就要毁于一旦。 他不敢惹玄天分神,只颤声去喊一旁的玄英:“你快试试你的寒气,看能否灭了这邪火。” 玄英神色一凛,随即抚上白藏的伤处,浓烈的冰寒之气迸射而出。流火虽减缓了流淌之势,却并没有熄灭。 白藏疼的眼眶通红,他抽了抽鼻子:“这……” 玄英同情的看他一眼:“你好像要死了。” 白藏怫然的点点头,随即惨叫一声,不省人事。 玄天猛然回头,看见白藏这情形,挥手劈开漫天一掌,随之飞出数十个魔兵。一旋身,落至白藏跟前,只一眼,便沉声道:“魔炎。” 向来诸事不关己的玄英,此刻也有了几分激愤之色:“请君上给白藏报仇!” 玄天哑然失笑道:“你是咒他死?” 玄英愕然道:“属下没有。” 玄天不再调侃他,正色道:“他还有救,扶起来。”说罢抬手,只见白藏身上流淌的魔炎似金珠般一粒粒被吸起,落入玄天手中。玄天眉心一动,将双掌合并,灼烫的魔炎立即被吸入体内。 玄英见了玄天这般,慌道:“君上不可!” “我曾被玄火锻炼数千年,这区区魔炎还吃得住。” 饶是这般逞强,玄天还是拧起眉心,泛起了不适之感。他专心致志,试图用一己之力化开魔炎,却忘了提防战场上的劲敌。 帝浊不知何时已站在玄天背后,瞅准时机,倏然扑来。他将全身修为蓄在掌心,挟裹着撼天动地之势,向玄天当头一掌劈下。 玄英一见,瞬间连声调都变了:“君上——” 而帝浊兴奋欲狂——此击必中! 玄天因忍受魔炎灼烧内腑,反应迟钝不少。待感应到身后席卷而来的气压时,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几许绝望之念。 忽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将落未落时,堪堪挡住帝浊那磅礴一掌。 此时玄天仍在一面克制着魔炎,一面有些认命的思索此番是元气大伤,还是折在当场。可预料中的一掌却没有落在头上,当下不禁愕然。 只听帝浊“咦”了一声,继而纵声狂笑:“本座这一掌势在必得,却没想到未伤着玄天帝君。不过既然折的是你,那也够本了,对不对呀,东华帝君?” 玄天在听到最后四个字时蓦然回身,体内残存的魔炎不受压制,顿时在体内烧灼开来。 玄天吐了一口血,不可置信的看着背对他的白衣身影。 狂风猎猎,将淡紫色衣摆掀出白色宽氅之外,东华缓缓按上前胸,那里已有些凹陷。饶是此时,他仍保持了良好的涵养:“对,本上仙来的正是时候。” 玄天愣愣的唤了一声:“师兄?” 东华侧头,玄天看到了他轻轻勾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8 起的嘴角,那是不能再熟悉的,一个安抚的浅笑。 帝浊在一旁得意的大笑道:“真是师门高谊,兄弟情深。玄天帝君也可速速纳命来,两个死在一处不是圆满?” 东华似乎是有话要说,可是刚张开嘴,一口血却喷薄而出,只顿了顿,又喷了更大的一口,继而膝下一软,便往一旁栽去。 玄天忙扶住他,眼睛里仍是满满的震惊。 两个帝君,一个奄奄一息,一个方寸大乱,此时正是偷袭的最佳时机。然而帝浊已自顾不暇,百忍早乘风而来与他缠斗不休。 玄天浑浑噩噩中,听见天地间随处是天兵的欢呼声:“援军到了!东华帝君和百忍上仙赶来驰援!” 天界一时士气大振,奋力反杀魔军。 纵然神仙血颜色较为浅淡,但两大口吐下来,此时东华前襟已经染成一片殷红。玄天颤巍巍的伸手,想要拭去他脸上的血污,不料刚擦掉一些,便会有新的血液从他嘴角再次涌出。 玄天手足无措,他一面对怀里的东华做那些无用功,一面喃喃道:“为何师兄会出现在此处,你不是正在闭关么……” 不远处默默看着的青阳,闻言躬身答道:“方才有天兵赶回天界求援,我家君上在闭关之时,神识探得他的所言所为,不放心便也执意赶来……” 东华此时心神动荡的厉害,只觉身体轻飘飘的,元神随时可能消散。他眼睛略开了又闭,连皱眉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玄天呆呆的看着他,多年来牵记于心的胜负成败、万仙存亡似是都已不再重要。他深知自己这个师兄生平最是体面,无论何时何地,穿着举止皆要白璧无瑕,无可挑剔……可他还从未见过东华如此虚弱之态,印象中一向岿然不动的身影,此时就在自己怀中,轻薄易碎。 全是因了他。 玄天讷讷的道:“我执意留守西北,就是为护师兄安居东极,今日……却要师兄护我。” 他神色一动,向帝浊方才所在的位置扫去凌厉一眼。继而抱着东华奋力站起来,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谁,谁来告诉我怎么办……对,去找师父,师父必定有法子。” 玄天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长空,眼睛里顿时有了几分神采,他不由抱紧了怀里的人,随即意识到可能会弄疼他,又略松了松。 众仙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阵仗。玄天帝君两眼发红,抱着血人一般的东华帝君迎面夺路而来,众仙慌乱闪避,仍有个别躲之不及的,被玄天身后带起的气浪冲开,一路压塌数个云头才得以站起。 彼时玄天在诸仙眼里癫狂至极。周遭众生杀伐不断,间而有之负伤,倒地,甚至化作飞灰,却丝毫没有吸引这位帝君半点目光。他神情肃杀,衣袂猎猎,仿佛此时三界湮灭都与他毫无关联,只剩一双眼睛里含着十分的情绪,却恨不能将十二分都给怀中之人。 玄天望着离恨天的方向一路破风而上,而一只手忽而抚上他的后背,力道轻如片羽。 玄天浑身一颤,看向怀里的东华。 东华此时已有了回光返照之态,勉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露出浅淡的眸色。嘴角里似是在说什么,可是不停有血液倒灌,他抽着气,痛苦的咳起来。 玄天颤声道:“师兄好生歇着……不要说话了。” 东华艰难的摇摇头,嘴里仍是在重复念叨什么。 玄天见他这般执拗,只得埋头将耳朵贴近他嘴边,好容易将那断断续续的发音拼在一起。再抬起头时,眼中竟隐见粼粼波光。 那是极简单的两个字:“别怕。” 待东华醒来,已是三百年以后的事情。醒来后,仍有些许不适,在府中养了一阵子才能运转灵力,施展腾云之法。他出府首日,三岛十洲的神仙在府外拜伏了一地。望着紫府洲上的千倾碧梅,一时有些茫然。 说句私心的话,他此时想见的只有一人而已。 东华知道,自己受伤当日定是将玄天吓的不轻。他甫一睁眼,就已经想见他了,想看一看玄天见了自己之后是怎样的欣喜,想看一看玄天如今有没有变的沉稳一些。 蹊跷的是,这许多天已过去,府上乃至整个岛上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玄天。东华忍不住找了自己熟识之人来问,赤璃说不知道,青阳朱明缄口不言。 想是玄天又有何重任在身不得透露,可是本上仙这里有什么不能说的?东华惯来谨慎,暗猜必有内情便按捺下来暂且不提。 听闻天宫已经建成,听闻已经开始甄选天帝。东华忖着,自己必然不愿意做劳神费力的天帝,也不愿意忍气吞声去辅佐他人。若要他选一个人来天帝,那这个人必须是玄天,这样自己才有理由伏低做小,尽心效力。 此时自己伤愈初醒,也不能失了礼仪,当去天宫巡礼一番,再去拜见师父和师叔,这些虚礼结了之后,才好去寻玄天。 天宫比东华想象的还要气派,生生将紫府洲比成了海角渔村。东华深觉这关乎天界的颜面,此般豪建完全合乎礼数,只嫌还不够铺张。不禁已经在心中想象着,不久会后有一日,玄天登上主殿上那个万众瞩目的首座,而自己站在众仙首位,注视着他的情形。纵然贵为三界之尊,照面时他仍需唤自己一声师兄,只是想一想,东华都觉得无比自得。 临离去时,恰巧百忍在几个凡仙的随侍下迎面而来,二人照例是不冷不热的行礼,寒暄,问候。随后说起近来选天帝之事,又是各自推脱几番。 东华道:“天帝此职本就是为三界而设,一旦当了固然责无旁贷。但若不当,也莫因此懈怠半分。我等需牢记初心,天帝只为治世,不为统世。” 百忍点头表示认同。二人身后各自蜂拥的仙人也纷纷附和称是。 百忍又道:“你我二人,只能有一个坐上此位。即是说,日后必有一人需得帮持另一人。那时还要将你方才所言择出来,留作警醒。” 东华笑道“怎么能是你我二人,我师弟玄天角逐这位子的胜算更大。” 百忍抬眼:“玄天?”两边的仙人也面面相觑,似是东华方才的话里提到了十分无知之事。 东华不明就里,一味道:“是,玄天。” 有几个修为尚浅的仙人,张口就要说话。却见百忍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便立即噤若寒蝉。 东华浮起了不妙之感,不由追问道:“哪里不妥么?” 百忍收敛了目光道:“没有,你已出府许久,少顷还要去拜谒三位道祖,不宜太过劳累,早早去吧。”说罢一颔首,将几个仙人叫上,依旧不徐不疾的离开。 原本跟着东华前来的几个东天神仙见状,相互使个眼色,也寻了借口,向东华辞别,作鸟兽散。 东华摸不着头脑,转身独自前行。还未至兜率宫,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39 便能感应到里头隐隐传出几声争执。东华不明所以,遂运起神识查探。 太清真人一向喜欢清静,因此宫里只留了两个小童侍候。以往这个时辰,他俩应是在丹房中侍候炉子,今日却在守在门前。 虽然神识探至两扇大门,便再也无法进去。但听这动静,想也是自己师父炼出了什么好丹药,引得两位师叔上门讨要。东华心里生出几分窃喜,这一来倒叫他省了两趟奔波,不必专程登门拜谒了。 东华一面向前去,一面继续探听此刻兜率宫的情况。 只听二师叔玉清真人道:“太清,怎么分?” 三师叔上清真人则不耐道:“既有四颗,把余下那颗也给我不就结了?” 玉清真人一字一句淡淡道:“贪得无厌。” 上清真人从不肯吃亏,一通冷嘲热讽回过去:“玉清你少在这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自己也有独吞之意。 两位小童瞧见东华,慌忙吐吐舌头,将门打开请他进去。果然两位师叔怒目相视,自己师父却一旁边听热闹边摇着蒲扇,冷却玉盘中的四颗丹药。 原来这日丹成,一共三位道祖,却见了四颗丹。另外两位道祖因为分丹之事起了争执。 东华暗暗摇头,躬身道:“参见师父,参见二师叔,参见三师叔。”一个“参见”都不敢少,自己这两位师叔最是在意这个,都不愿并入任何人之后被一语带过。 太清真人略一颔首,依旧专心致志的拨弄着丹药,不温不火的道:“可好些了?” 东华直起身道:“谢师父关心,已基本痊愈。” 上清真人看着他道:“你这一睡,自己倒是清净了,可怜你师父自个儿在离恨天住着,除了我和玉清,都无人来看顾。” 太清真人微笑道:“我倒乐的清闲,正巴不得你两个也别来。” 玉清真人道:“不来可以,你日后休取我昆仑的奇花异果。” 上清真人也破天荒的表示赞同:“是这个理。我碧游宫此番给的朱果最多,所以余下那颗给我如何?玉清你瞪我也无用,太清你意下如何?” 太清真人摆摆手道:“莫要争了,谁也不给。这颗,需留给东华。” 东华心里一热,忙俯身施礼:“谢师父赐丹。” 玉清真人耷拉着眼皮道:“和后辈抢丹,是何体统。” 上清真人大怒:“你说什么!是不是这万把年没有比试,你心里急得慌?” 玉清真人面如寒霜:“我急什么,道行深浅,门徒身上见真章。你宫里那帮飞禽走兽,哪个能赢过百忍?” 东华自觉一直干站着也不是法子,见自家师父对两位道祖一声高过一声的对呛充耳不闻,此刻只管自顾自地摆弄八卦炉里的火候。便也斗胆无视,悄悄凑过去问:“师父,这天界众仙一直都不曾来见过您?” 太清真人往丹炉里填几块若木,头也不抬的道:“我倒是想见,他们敢来么。” 东华顿了顿,便直接问了:“我师弟他……也不来么?想是北极西极仍不太平?” 太清真人这回抬起了头:“他……” 正吵得不亦乐乎的两位道祖骤然住了声,玉清真人冷不丁的道:“玄天叛逃已有二百余年,你竟不知?” 耳边似是轰然一声巨响,挥之不去,半晌之后东华艰难的开口:“叛逃?” 上清真人朗然道:“醒了这些时日,居然都无人告知你么?是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大抵是不敢说。今日且让师叔帮你道破。一番仙魔之战事发后不到二十年,玄天便打伤你师父,窃走绝仙剑与戮仙剑,如今已投身魔境。”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两章回忆杀233333 ☆、昔我(十九) 他叛逃了?玄天他……他走了? 东华脑内一片空白。 上清真人是个火山脾气,却独对玄天和颜悦色,关爱有加。他曾经一语双关的夸过玄天,“后辈当中,唯玄天洒脱俊逸,具我当年遗风”。因此,他方才讲完最后一个字时,甚至还痛心疾首的甩了甩袖子。可是他却并未得到东华的宽慰或是感谢之言,当下便黑了脸:“东华,你好大的架子,师叔讲完话,你竟然一语不发?” 久病初愈便惊闻变故,东华强忍眩晕躬下身赔礼:“弟子怎敢,谢师叔解惑。” 玉清真人瞟了上清真人一眼,道:“只会和小辈置气。” 上清真人气结,却没有理会玉清真人,转而对着太清真人道:“若当年让玄天拜到我门下,万不会发生此事。” 太清真人关好丹炉:“三师弟是怪我误人子弟?” 上清真人道:“他二人仙体初成时,我要玄天,玉清要东华,你不肯,非要亲传。我门下确是只收飞禽走兽,木石鱼虫,可你见哪个反了天的?” 玉清真人没说什么,可那眼神,显然是赞同此言的。 太清真人拿起玉盘,似笑非笑的看着里头的丹丸:“炼到九转,这两百多年不知耗去多少丹砂若木,可惜了。” 上清真人脸色一阴:“你什么意思?” 太清真人道:“我云庭里有只麒麟近来精神委顿,预备将这丹药喂那畜生提提神。” 上清真人怒道:“你……”他迅速抬起一只手,极快的吸走盘子里的一颗丹,而后冷哼一声,挥开丹房的门,扬长而去。 东华脸色越发难看。一方面因为嘈杂声令他元神不宁,另一方面,他更加清晰的认定了现状。最重要的三百年被蹉跎,所有人都知道,玄天如今已经成了天界羞于启齿的两个字。 独独除了他。 玉清道人凉凉的道:“拿九转固元丹开这种玩笑,也就你敢。”说罢,也如上清真人那般,在玉盘里取走一颗,而后拂尘一扬,飘走了。 东华正松了口气,却觉得心中万般情绪飞速向下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眼前景象愈发扭曲,他忍不住闭上眼。 这时听见太清真人说了一句:“张口。” 东华不敢违拗,依言照做。口中被填入一颗丹药,入口即化为一股清流,凉而不寒,瞬间沁入内腑各处。原本震颤的元神,受到了安抚一般渐渐平静下来,化作止水不再波动。 睁开眼,看见玉盘里的丹药只剩下了一颗。 东华垂下眼睑,躬身道:“谢师父相救。” 太清真人将丹药装入净瓶里,而后悠悠道:“谢?你就是礼数太多。全怪玉清,总是越过我去管教你,把一个天真烂漫的先天神,调教的比凡夫俗子还拘礼。你要谢我,怕是谢之不及。” 东华猛然想起他伤重昏迷前,玄天带他直奔的那个方向。慌忙跪下道:“弟子无知,谢师父当年救命之恩。” 太清真人只“嗯”了一声,道:“固元丹,取自万木之灵。顾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0 名思义,固元筑基极增修为,对旁人有益无害,对你么……你是天阳之躯,而今融合草木还丹,从此不可饮酒。酒是草木之阳,会破了你本体与固元丹的平衡。” 东华试探道:“若不慎饮了会如何?” 太清真人道:“元神急速溃散,比寻常酒醉者严重数十倍。” 东华跪着,躬身又是一拜:“弟子谨记。” 太清真人静静的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却听东华忽然迟疑道:“师父……重么?” 太清真人道:“什么?” 东华道:“方才三师叔说,师弟他对你出手,伤的……重么?” 若说叛逃一事,东华已强迫自己接受。但打伤师父,东华是万万不信。曾经狐王七苍出于挑衅砸了太清真人的神像,便惹恼了玄天。他寻上门去单挑妖王,直打的妖王讨饶,最后发誓在妖族正殿里重塑太清真人金身,日日供奉举族参拜才肯干休。 太清真人背过身去,淡淡道:“你还提他做什么。” 东华愣在当场。 师父竟然如此冷漠,都不愿提起曾经这个极为疼爱的徒弟了么?东华紧紧咬着牙关,生怕放松一些,自己就会忍不住再提起这个名字。 半晌之后,太清真人终是放软了声音道:“起来,我兜率宫哪来这么多虚礼?” 东华依言站起身:“师父,我……” 太清真人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中所想。如今天魔两界好容易消停两年,不可寻去生事,那逆徒……走了就走了,我都不难过,你难过什么。” 东华张了张嘴,迟疑着还要再说时,太清真人却下了逐客令:“你也是一方帝君,病恹恹的怎么像话,且回去,好生养着。” 东华只得躬身称是。他都退到丹房门口了,太清真人又跟着补上一句:“若无要事,不必见我。” 东华逃也一般回到东极,一路上遇到三岛十洲的众仙对他长揖相向,端笑惯了的他这时竟连一丝笑都挤不出来,只是行尸走肉似的点头再点头。直到冲回紫府洲,看见正在干涸的半夕泉,他才敢毫无顾忌的垮下脸。一时间只觉心灰意冷,这回师父连自己也不想见了,可见真是被玄天伤了心。 东华茫然的四下张望,但见千倾碧梅,海浪暮霭,仙府缭绕着霞光万道。 不会再有人来了。 东华忽而抬起头,面向北方。但见那片星河矍铄,北斗七星更是无比夺目。此时天下冬来,斗柄北指,即是魔境的方向。恍惚中,涌出无数个声音,在耳畔、心里,脑中千呼万唤着“为什么”,却得不到任何答复。 也好。 如今师命难违,不能寻至魔境,那就慢慢等。他和玄天既与天地同寿,是以,总有会时。 自此,东华与从前一样,他不提,别人更不会提,心照不宣的将此人此事封存起来。 凌烨已经长成少年模样,不再是一番仙魔大战之前那样的粘人小童,整天价东奔西跑。东华辖区的南极东极还算太平,故而他总去北极和西极历练,不时带回些奇珍异宝孝敬东华。东华此时与百忍分管三界,偶作浅谈时,百忍曾提议,日后可将西极与北极交给凌烨,不过要等他仙体大成以后。 东华没有赞同,因那个位子本是另一个人的。这样一来,是抹灭了玄天留在天界的最后一丝痕迹。不过三百年而已,干净至此。 可眼下北极与西极也确需一修为高深的上仙坐镇。毕竟凌烨算是真正的最后一个先天神,且是东华和玄天的精气炼化,资质远非其他先天神与后天神所比。 因此,东华也未反对。 这些年,凡界升仙的络绎不绝,登临者先至九重天拜百忍,再入东极谒帝君,最后才去参见各自的道祖。来的去的,如流水一般,玄天此名,只出现在私底下才敢窃语的,很久以前的故事夹缝里。 某年,百忍以繁忙为由,请东华出东极,代他巡游九重天整肃风纪,东华欣然前往。这日率一众星宿巡至一重天,见各处按部就班,规整有序,无可挑剔,东华大神十分欣慰。见出来时间已久,便命诸星宿入行司休息,自己则嫌聒噪,隐了身形伏在一处瑶草丛后小憩。 半睡半醒间,只听两个声音在一旁悄悄说着什么。东华皱眉,一重天小仙众多,躲到哪里都不得清净。 却听见其中一个声音道:“你可听说最近的事?” 另一个道:“就是二番仙魔大战?” 东华猛然睁开眼,两个声音如同苍蝇一般在耳边喋喋不休。 “正是,好像百忍上仙预备亲去了。” “这么严重?一个帝浊不至于吧,是不是那位叛逃的帝君出马了?” “小点声,听说前几日魔境节节败退,玄天一上阵,立即将众仙杀的落花流水。那个裂缝叫什么谷……” “无望谷。” “对对,听说那里漫天飞的,全是神仙湮灭的灰烬。” 东华缓缓起身,现出了身形:“你们所言……可是真的?” 两个鬼鬼祟祟的小仙回头一看,认得东华帝君,立刻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仙长恕罪!仙长恕罪!” 东华定了定神,极力缓和,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僵硬:“妄言与谣传,两罪孰轻孰重,请二位仙友斟酌。”顿了顿,才鼓出些勇气道,“方才所言,是真是假。” 天规。犯妄言者,罚守天河十日。犯谣传者,罚受刑鞭十下。天界刑鞭极伤仙骨,打在身上骨疼欲裂。 两个小仙想都不想,连声道:“是真是真,天界众仙都有耳闻,仙长位高权重,居然不知么?” 东华苦笑一声。正是因为身在高位,才不知啊。像你们都这般背地里暗讲,怕等这番大战结了,都不一定能传到东极。百忍捂得可真严实,这天大的事,你九重天所有人都知晓,唯独绕过了本上仙。 东华再平复半晌气息,才又道:“今次本上仙不予责罚,你等当须自律,若被别的上仙揪住,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两位小仙唯唯诺诺拜了又拜,方才千恩万谢的离去。 东华吩咐循声而来的星宿不可声张,代他继续巡游,方才驾云而去。却绕过九重天,直奔北极。 两个小仙早就没了踪影,可这两个声音却萦绕耳边挥之不去。 “玄天一上阵,立即将众仙杀的落花流水!” “那里漫天飞的,全是神仙湮灭的灰烬!” 东华只觉绷了近百年的心弦,忽然绷的更紧了,似乎上面还竖着一根利箭。那么,接下来他所看到的情形,极有可能将这心弦拉断,而后这根利箭直插自己内腑。 到了那时,可能受得住? 可步伐比他心中意念更快,不待他将应对之策思忖妥善,便已行至无望谷。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1 无望谷横亘在魔境与北极交界处,隔着谷缝可见魔境之内冰封万里,似是随时能飘出灰色的霜雪。此时整个天际确实飘着洁白之物,如凡间霜雪,然细看之下却不是。有两把剑横空飞梭,所到之处皆溅起略淡于凡人的神仙血。破碎的神仙残肢零散在谷外,随着自身温度的流失,渐渐化成白灰,被风一吹,漫天四起。 而神仙本就喜穿白色,白衣白灰,再加红色的血渍,背后一轮巨大的夕阳映衬,竟透着一股悲壮的美感。这样浓烈的画面中,却有一抹格格不入的色彩。 独独的一个黑色人影,如红梅白雪上一点墨。 相识万余载,无比熟悉。暌违数百年,无比陌生。 东华瞳孔中映衬着那个人的脸,照旧的明晰如玉,却镌刻了满满的残忍与冷漠。他步履从容,好像多年前在来往于紫府洲时那般洒脱。好像他此刻斩落的不是生灵,不是曾经膜拜他,被他护与身后的仙友。 好像他是在挥笔写就一纸畅快淋漓的草书。 东华已无暇去详询对方叛逃的原因,眸子里映射的,只是两把凶剑上淋淋漓漓的神仙血。 待他回过神,手中已然招来一把神器。 青龙剑。 采昆仑神铁,以龙血为祭,三清联手锤炼。他曾用这把剑斩杀过无数妖邪。如今四海升平,使他闲散已久。可纵然许久不曾出山伏魔,不代表他忘却了当年的凛然之气。 青龙剑顺应心念,化作五把,如龙之五爪,瞬间挡住戮仙剑与绝仙剑,两声巨响之后,原本一气呵成的杀伐之路断在当场。 眼前的黑色身影闻声抬头,在看见东华时也愣住了,戮仙剑与绝仙剑似是失去了控制,即刻落地。 东华怒火中烧,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刻定是目眦欲裂,风度全无。收回青龙剑,挟裹着滔天怒意立在群仙之前。 “仙长!是仙长来救我们了!” “万望仙长清理门户,除掉这魔头!” 遭连番屠戮的众仙乍一见来了这巨大的靠山,纷纷往东华身后躲藏。 玄天已收回了两把凶剑,一步步走向东华,脸上似悲似喜。似是他从不曾犯下弥天大祸,似是方才的一场杀戮并未发生,似是眼前的这个人仍如多年以前含笑看着他一般。 只听一声龙吟,青龙剑横空指在他胸前三寸之处,剑气冷硬,生生逼停了他的步履。 玄天看着东华,口中唤道:“师兄。” “住口!”东华一声呵斥,逐字逐句的冷声道,“我当日救你,你就予以这般回报?” 玄天慢慢将视线挪到青龙剑上,剑锋寒光流烁,直直的指向他。 东华向前走几步,一手握上剑柄:“回答我!” 玄天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仙长你跟这魔头说什么,他杀了我们许多仙友,你还不快……呃!” 那位发话的小仙尾音噎在了喉咙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喉咙处插的戮仙剑。 天界本有四把凶剑,诛仙剑、绝仙剑、戮仙剑、陷仙剑,据说四剑齐用,可诛天灭地,凶险非常。因此平日只留一把诛仙剑挂在诛仙台上,便足可威慑三界。剩下三把,本为备用,日后天界如生后患,便取出除之。如今绝仙剑与戮仙剑却被被玄天夺走,同魔境沆瀣一气,反施给神仙。 这小仙扑倒在尘埃里,眼睛还未闭上,身体已开始渐渐消散。 玄天淡淡道:“天界何时混乱至此,竟容一无名小卒对上仙指手画脚。” 东华痛心疾首的看着他:“玄天,我仍只当你是胡闹。现在随我去离恨天,跟师父赔罪!” 玄天笑道:“师兄,你认为可能么。回了天界,我还能这样杀伐随心,快意恩仇么?” 东华重复道:“跟我回去。” 玄天负手看着他:“师兄,你看那天河水都在向前流,我又怎能后退?” 东华感到自己持剑的手微微发颤。 这时,玄天忽而迈步慢慢向前走。东华瞳孔一缩,收紧了握在剑柄的手,却抖的更厉害。 终于在玄天即将触碰到剑锋时,东华忍不住后退一步。 玄天满意的笑起来,十分自负的道:“看吧师兄,你下不了手。你当年舍命救我,如今又怎会杀我?……是不是在你心中,我比你自己的分量更重?” 东华气息急剧起伏,“疯了……你疯了……” 果然成了魔,便癫狂到当着其他人的面,也敢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了? 一众仙人在身后极力撺掇,“仙长,杀了他!”“仙长,为天界雪耻!” 被九转固元丹好容易稳定下来的元神,似乎又开始浮动,东华只觉天旋地转。 东华再次沉睡了。 若说一番仙魔之战他是为救玄天而伤重沉睡,那么二番仙魔之战沉睡的原因,他实在羞于启齿。当他得知自己沉睡了五百年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此番沉睡,他从头到尾都躺在离恨天,掀开眼帘的一刹那,太清真人便叹着气背过身去:“又损了我一颗固元丹。” 青阳独自前来接他回紫府洲,一路上青阳都在他有些迫切的追问下讲述前后事由。 原来在无望谷仙魔相持时,青阳闻声跟了去。正看见东华被玄天气得昏厥,众仙一拥而上,力战玄天,青阳趁机将他救回离恨天,求太清真人相救。 原本他醒来后想到昏厥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正郁结至极。听了青阳这番话,一双眼透出了极端的惊讶和羞惭。 本上仙竟虚弱至此?恐怕本上仙是第一个气急攻心以致昏厥的神仙,且还昏厥了五百年。不清楚的,还以为本上仙是为了长期赋闲,偷懒装病。 又得知玄天近来风头强劲,一时间心事重重,深知想回到从前的日子,是不大可能了。 ☆、昔我(二十) 二番仙魔之战,最初天界损失惨重,后来不知为何玄天不再出战,这才算压制了魔境。随后无望谷裂缝被填,只留了一点点空隙,魔境与天界不时派人巡查,恐再生乱。 五百年意味着什么,东华心里再清楚不过。 玄天已去,自己又频出意外,天帝之位终是旁落。 魔皇与天帝风头正盛,自己则已在天界退居二线。 尘埃落定,无力回天。 东华为仙有些年头,头一回生出了窒息之感。他被这感触困扰多时,终于按捺不住,寻上了百忍。 彼时百忍正落驾天河之畔,视察天兵操练。看见东华从云头飘下,便先开了口:“我知你来意,想必是要问当年二番仙魔之战我为何瞒了你。” 东华坦诚说是,这原本就不难猜。 百忍道:“这得问大师伯。” “吾师?” 百忍点头:“大师伯叮咛说,你重伤初愈,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2 怕此事会扰乱你心神。” 此时天兵阵列天河两侧,呼喝声不绝于耳。 天河数万年来水波静谧,有条不紊的向前奔流。除鱼龙翻腾,它自身几乎不曾起过大风大浪。此河温和灵动,唯有一去不复返这一点,与世间所有江河异曲同工。 东华将手放在河沿栏杆上,叹了一声:“吾师体恤至此,实在叫人诚惶诚恐。” 这话并不是客套。太清真人他老人家判断的没错,此事的确影响了他的心神,而且后果十分严重。 百忍搬出多年前东华说过的话:“你曾说即便当不了天帝,也莫因此懈怠半分。如今择来共勉,难为你与玄天敌对时仍能初心不负,在无望谷阵前大振军心。” 东华一句“难不成就因为本上仙气过去了”没好意思问出口,紧跟着他就想起另一个人的另一句话。 狂风席卷,那人傲立阵前,眸色幽深,无疚无悔。 “师兄,天河水都在向前流,我又怎能后退?” 等东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万道冰寒之气自掌心汹涌而出,瞬间推向广袤的天河水面。 可东华毫无停手之意。 已然奔流了数万年的天河,怎会被区区寒气拦住去路?它毅然决然的滚滚而来,而冰寒之气已将水浪凝成一道高墙,后继的水浪愈积愈高。天河上游,水浪顿时翻出了河岸。 两岸的天兵发现天河决堤,再看时原来是不远处帝君作法所致,天帝则在一旁瞪着眼瞧,还以为二人有何筹谋,面面相觑之后便向两旁有序散开。 直到百忍厉声道:“东华,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东华才缓缓拧起眉心,轻声反问:“天河之水,当真不会逆流?” 百忍肃穆了片刻,煞有介事的解答:“除非改变河道高低之势,否则你找来任何一条河,我想它都只会朝着一个方向流去。” 东华勾起嘴角:“是么,但改变高低之势,不过只是让它换个方向继续向前奔流而已,并非真的逆流。” “可强行反推,后果如你所见。” 此时天河水流四溢开来,漫过周遭流云宝树,而后一阶一阶没上大殿。飞禽走兽分散奔逃,众仙脸上已见惶恐之色。原本在不远处和一只小青鸾追逐嬉戏的赤璃,忽而凌空而起,变作一只流光溢彩的朱雀影像引颈长鸣。 东华被这一声凤鸣触动,随之召回冰寒之气。被阻滞的天河得以继续畅流,洪水慢慢退去。很快河畔又重回到鸟语花香,一派和谐盛景。 东华垂目不语,面上无悲无喜。 百忍道:“东华,你有心结,旁人帮不得你。” “不错。别人帮不得我,我自己也莫可奈何。恳请你允我下界历练,十世如何?”东华语声虽缓,却异常决绝,不给玄天回绝的余地。 百忍看了他片刻,终于回了话:“你身为帝君,不宜离开太久。建议七世,不能再多了。” 七世对于凡人来说已经足够漫长,一个朝代也未必能挺得了这么久。而对于东华这样活久了的神仙,大概只是弹指一瞬,更遑论前面几世都是落地即死。可说是还未曾蹉跎,就已到了最后一世。 虽短暂,倒也不虚此行。 东华大神好像看开了许多事。比如今夜听钟离允倾吐的那一番过往,此人从前痴情入骨,却选择远走高飞。从前争名逐利,却将后半生寄于沙场。从前对神鬼之论深恶痛绝,却在一夜之间虔诚至此。 凡人都可以逆来顺受,本上仙为什么不能? 此宵,东华大神一时释然,枕着前世今生沉沉醉去,以为可以心如止水的度此余生。 可当他醒来时,眼前的人和景,却将他的美好怀想生生击碎。 宿醉而醒,按理说,此时应该是天光明媚。而东华的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天上连星斗都没有。飒飒冷风中,冰雪扑簌簌的往下落,丝毫不见减弱之势,似要将天地都吞并了才肯干休。 东华睡眼惺忪,自言自语:“天还未亮?” 有个声音在一旁道:“早就亮了,但魔境还处在不昼天。” 东华倏然起身,睡意全无。夏非满正坐在一块还算光洁的石头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东华慌忙看看右手,拇指上空空如也。 夏非满这回倒是机灵,很快便明白东华的意思,“扔了,尊上教过我压制之法。” 赤璃被他扔在了凡界。 也就是说,东华此刻毫无帮手,他审时度势,很快便冷静下来,依旧端着上仙的风度,笑道:“是你家尊上授意的?” “不是。” 东华看见夏非满的脖子上挂了一颗珠子,里面固着一点类似火苗之物,莹莹的散着青光。 定魂珠,不是十分珍贵的仙器,用来保存魂魄,不会泄出分毫,十分有用。 虽然东华的目光一跃而过,但夏非满仍然戒备的将珠子攥在手中,先前之事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东华轻声道:“小友将我掳来此处,是要为俞生讨公道么?” 夏非满道:“我无意伤害帝君,也无法伤害帝君。” “是因为顾忌你家尊上?” “一方面是因为尊上之命,还有一方面……”夏非满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看了看四周的冰雪,“这是魔境,帝君感觉到冷了么?” 东华怔住了。如今已身在魔境,即是说他以凡人之躯穿过了凶险非常的无望谷裂缝。参照杨少彦的先例,这已不能用奇迹二字解释。而时逢不昼天,他身上衣物并不厚重,居然……没有感到十分寒冷。 夏非满等不及东华回答,给他解惑道:“因为尊上早就将冰魄给了您。” 东华浑身一震,良久,垂下眼睑:“原来如此。” 难怪玄天从此不再现身凡界,并不是他不敢来,而是他不能来。兴许是那晚唇舌相交时,他便已自作主张将冰魄渡给了自己。可煞费苦心找寻多年才终于凑齐几样东西,他就这么轻易拱手送人? 先前夏非满一直念叨玄天对自己是如何的好,原来是因为这个。 夏非满又道:“冰魄是魔境无上至宝,拥有它,便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尊上将冰魄给帝君,是因看帝君在凡间这些时日十分快活,似有久留之意,便想护帝君安度这一世。可是……是我擅自带帝君到魔境的,与尊上无关。” 东华抬眼看他。 夏非满低头注视胸前孱弱的光亮:“我想做的事情,都没有达成。但我不能也不敢拿帝君怎样。如今只能看看,若帝君想做的事不能如愿,是否会和我一样难过。” 东华叹口气道:“若这样做,能让小友好受一些,那也算本上仙成人之美了。” 夏非满见东华只是感叹,却并无他所期望的伤心难过之色,不由愣了愣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3 。 东华一心想着冰魄的事情。玄天当真以为一个冰魄就能让本上仙对他解开心结,从此认同他的魔道么? 脚下一处石洼里,似是长了一丛花草,仔细看时,这花草直从石洼处绵延至山脚下。东华借着灰色冰雪的衬托,才能勉强辨出那细长黑叶与莹白花瓣是出自墨兰。 据说,这是魔境的象征,只每一任的魔皇才有资格以它为纹饰。 “求而不得……”东华念叨一声,没头没脑的问夏非满,“小友这名字可是俞生起的?” 夏非满手中捂着定魂珠,道:“其实这个名字是我拼凑的。原本我名字只有一个夏字,因为魔境向来严寒,我便自己那样起了。后来遇到俞生,他说那一日正逢小满,便用这节气给我命名。回到魔境我禀了尊上,尊上却说,世事无常盛极而衰,哪有许多圆满的事,便在中间加了一个非字。” 东华道:“原来这名字竟是玄天促成的,难怪你对他如此尊崇。” 夏非满摇摇头:“不止名字。我原本只是魔境一只灵力微弱的山猫而已,幸得尊上指点,使我修成人形。若非尊上,我大概早被魔境之人捉去吃了。所以我发誓,无论尊上在何处,他要做什么,我拼了性命都要追随……可是因为帝君,我第一次违背了尊上。” 东华终于了然。原来还有这般渊源,由此看来,即便玄天不是魔皇,不居魔境,夏非满依然会誓死效忠。若是,有朝一日本上仙没了这个虚名,从天界跌下高位……本上仙不敢保证如今俯首称臣的众仙,是否依旧马首是瞻。 东华没来由羡慕玄天,同一个炉子里炼的,同一个师父教的,为何自己便是如此缩手缩脚,而玄天却能快意此生,毫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漆黑的天地间忽被照亮了一霎,一道闪电凌空劈下,骤然打在无望谷裂缝前的山石上,碎石滚落,在冰雪上砸出大小坑洞。 继而又是数道闪电接二连三劈落,声震天宇,当中似乎还夹杂着走兽哀嚎之声。 东华抬头看去:“这是……” 夏非满皱了皱眉,也十分不解:“因魔境不受天管,天雷打不到此处。所以近来北极的妖物渡劫,总喜欢钻入无望谷缝隙。可是今日,天雷却打入魔境之中……天界的手,已经伸到魔境来了?” 东华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天际电闪雷鸣。须臾,落寞的笑起来。 夏非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伴着隆隆天雷,墨色的天幕上,又扯起一道巨大的白光,看似来势汹汹。然而这一道闪电落下后,却未砸出半点动静。 在闪电落地的一瞬,借着耀眼的电光,东华分明看见那一处赫然出现一个人影。电光将那身黑衣映衬的越发浓重,也是因了那电光,他的面孔显得愈发莹白。 只一眼,东华便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夏非满一脸认罪之意的躬下身:“尊上。” 玄天没有理会他。他在方才挡下那道闪电之后,索性双手一扣,银色光芒漫天而起,织成一道结界,将闪电挡在魔境之外。 而结界之内此时亮如白昼。 夏非满道:“属下自作主张,请尊上责罚。” 玄天目如寒潭,却直接看向了东华:“可是师兄自愿来的魔境?” 夏非满嗫嚅道:“是属下……” 玄天道:“没有问你。” 东华暗道,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夏非满擅自掳本上仙至此,固然可恶,可玄天若因此责罚这个得力下属,岂非是卖了个人情给我。 东华依旧看着别处道:“是我自愿。” 夏非满闻声看向东华,面色复杂。 玄天低笑一声,淡淡道:“师兄心软了?你的心软可真是无常。” 东华不明他这句无常之论从何而来,却不欲多言,“我说过,我不想再看见你。” 玄天拂着衣上落雪,抬眼看着他:“可这回是师兄自己送过来的。” 东华嘴角动了动:“我应邀前来一游,这便离去。哦,随后我会想办法将冰魄还给你,多谢。” 玄天眉梢一扬:“谢?”他骤然沉下脸,“既然来了就不必再想着离开。” 东华慢慢看向他:“如今只怕是我不想走,也得走了。” 玄天冷声道:“你以为我怕了他们?” 夏非满喃喃道:“他们?” 东华提醒道:“小友果然天性纯真。你带本上仙至此,又将赤璃扔了。天界岂会不知?本上仙身在你魔境,叫他们如何放心的下?不然你以为此间,为何会平白无故落下天雷?” 夏非满扑通跪在雪地里:“因属下任意妄为引来天界的人,属下罪该万死。” 玄天一双眼睛仍旧看着东华:“师兄以为,我该如何处置他?” 东华低头看着袍裾四周的白色小花,一路蜿蜒,直到玄天脚下,与他黑袍上以银线绣制的墨兰交接,很是好看,也很是刺眼。 东华哑然失笑:“魔皇处置自己属下,却来征询我一个异族人士,怕是不大妥当。” 一阵气浪流过,墨兰花丛被拂动的东摇西摆。眨眼间玄天已至东华面前:“你称呼我什么!” 东华一字一顿的道:“魔皇,若你不喜欢,玄天可否?”话音刚落,他的下巴骤然被一只手大力卡住,玄天的脸近在咫尺。 结界的银色光华在他脸上流淌,加之他此刻表情冷若寒霜,眸色凛冽。整个人越发面如明玉,俊朗无俦。 只一眼,东华便强行移目,去看地上的冰雪。因为方才那一瞬,使他想起了年少时,玄女她们暗地里胡闹给编纂的排名。 天界众位男仙,以色相而论。至仙者东华帝君,至清者玉清真人,至俊者玄天帝君,至雅者南极星君……千千万万男仙中,玄天位列第三。东华此刻再次觉得,这排名甚是有说服力。 玄天紧紧箍着他的下巴,毫无半点怜惜之意。“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再说一遍!” 东华觉得自己下巴快被捏碎了,却硬是忍着一声不发,连眉头都不曾动一动。僵持了片刻,玄天终于收起手,眸子里暗沉的可怕,嘴角却勾了起来:“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等师兄开口,你我回魔宫促膝长谈,就像从前那样,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xxxx一相逢~~我知道前面剧情拖沓,接下来应该会好很多,因为玄二哥登场了,主线进入~23333 ☆、昔我(二十一) 东华闭了闭眼,将心绪压平方才睁开。阔别多年,他竟学会了胁迫师兄,有长进。 玄天一声令下:“小夏,允你戴罪立功。去点十万精兵镇守此处,等天界人马一到即可厮杀。” 夏非满立刻兴高采烈的站起身,信誓旦旦的领命:“属下定不负尊上之命!” 东华有心呵斥玄天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4 张狂跋扈胆大妄为,却因自己下定决心不再给他只言片语,只波澜不惊的抬起头。 可是这波澜不惊只维持了瞬息,便即刻消失无踪。玄天将他拦腰抱起横在怀中,竟与当年一番仙魔大战时的姿态一模一样。若非要挑出一些不同之处,那便是一番仙魔大战时,玄天抱他如抱着一个易碎的纸人,动作轻缓,小心翼翼,生怕折了碎了。 而此刻,玄天双臂如铁箍一般,紧紧将他固在怀中。似乎是在对他置气,又似乎是怕他顷刻间飞走了一般。 东华还未从震惊之中脱离出来,玄天已将他带到万丈高空。纵然动弹不得,但东华不甘心受制于人,还是忍不住挣扎。 耳边风声呼啸,迎面而来的气浪将他冲击的睁不开眼,只听见玄天略带轻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师兄若是挣脱了,从此处掉下去……” 东华一怔,立即停下所有动作。 玄天满意的笑了一声,道:“当年也是这样,我带你去离恨天求助师父……师兄可还记得?” 东华此刻对他没有半点好气,脸上淡淡的,闭口不言。 玄天轻轻道:“师兄又生气了。” 又? 东华心里郁结至极。本上仙乃是天界一等一的好脾气,你用这个“又”是何居心?……不错,本上仙承认自你堕入魔境起便没怎么给过你好脸色,可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不成器? 一口气堵在东华心头,将他脸色激的微微发热。 不过因为难得可以开怀畅饮,却没头没脑的被挟持到了魔境,又没头没脑撞上了玄天,最后,没头没脑的变成了阶下囚。 阶下囚?东华心中冒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恰好玄天收了收环在他臂膀处的手,他甚至能感受到从玄天胸膛传来的温热之感。不由苦笑起来,若非因俞生魂魄消残,怕是夏非满也不会走投无路只好将气撒在自己身上,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可若是重头再来一回,依他的为人,怕仍会毫不迟疑的默许青阳下手。当年东华魑魅魍魉一路扫平,雄心犹在,又岂会在这里无故心软? 东华认命的闭上眼,罢了,阶下囚就阶下囚,进来探查一番也能长些见识。况且,谅他玄天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雪片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却被玄天身上强劲的灵力冲散,沿着二人的轮廓弯弯绕绕洒在了别处,直到回到魔宫,两人的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沾上半点冰雪。 东华坚信,他永生忘不了这一夜受制于人无可奈何的情形,不,应该是耻辱。来日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太有损威名。 因玄天落地之后,在此起彼伏的叩拜声中,昂首阔步的进入魔宫。自然,东华在他怀中一直未曾离手。 东华本来还在讶异,玄天竟不知何时历练出了一身极其和洽的王者之气。却忽然意识到,这样一个王者,怀里还横着一个男人。 就是他自己。 一众守卫训练有素,忠心不二。见了这情形,目不斜视。但东华眯缝着眼仔细看,总觉得那一双双红瞳中透出了别样的色彩。 惶恐?暧昧?狎昵?不屑?抑或是不堪入目? 东华面上十分平静,手上的骨节却因骤然攥起发出细微的响声。 玄天听到这动静,垂下眼睑瞧见一派淡然的东华,勾了勾嘴角,继续向魔宫深处行进。 半盏茶的功夫后,东华渐渐听不见参拜声,想也是四下无人了。 只听玄天叹了声道:“此处是我的寝殿,真想将师兄也留在此间与我抵足而眠。” 东华蓦然睁开眼。 玄天柔和的道:“师兄如今肉体凡胎,想也是走不出这里的。不过大可放心,我的神识可探查大半个魔境,谁都不能动你分毫,请师兄安心住下。” 东华腹诽,希望你说这话时将自己也算进去,我才是真的安心。话说回来,方才那般无礼,此刻又循规蹈矩起来,也不知是在唬谁。 门前恭敬的站了两个魔宫的侍女,其中一个小声道:“尊上,奴婢已将南宫寝殿打扫妥善,是否立即请帝君前去?” 东华已抢先开了口:“有劳。”而后不待玄天说什么,便越过他径自向殿前走去。 玄天紧随其后,一边道:“我神识甫一感应到师兄前来,便吩咐整个宫里的人,待师兄即如待我,师兄大可将此处当做紫府洲。” 东华眼角余光扫到屏风上的墨兰,又听见玄天这话,随即想起了紫府洲的葱茏碧梅,不由叹了一口气。 玄天同他想到了一处:“只可惜魔境寒冷,碧梅在这里,种不活的。” 东华睫毛轻颤了颤,继续向前走。 一路上二人毫无交集,因玄天皇命在先,魔宫所有人拜了尊上之后,还连带着拜帝君。 东华大神十分从容的颔首应和,面上保持着合度的笑意,玄天这个东道主反倒被他喧宾夺主的落在了身后。此情此景,竟颇似当年二人出游时逢迎众仙的盛况。 不多时便行至东华的落脚之处。门前照例排着几大盆墨兰,将宫门点缀的肃穆幽深。 门前守着两个彪形侍卫,见二人前来,施了礼便将宫门打开,将二人请进去。 见此时四下无人,东华立时敛去微笑,打量这宫内陈设。 青云幔帐,紫霞锦屏,墙上嵌着凤羽,地砖松石铺就。流香徐徐倾洒,漫开一地浩渺轻烟。 东华越看越心惊,这简直是将他仙府中的静室搬了来,就差墙壁上没有悬挂他的青龙佩剑。 他东华帝君的静室,门槛自然高的出奇。师辈自是没兴趣游赏一个后辈的静室。下面一众仙者,包括百忍在内,未得允许又无资格进内府。 这么多年,可以出入他静室的,也就玄天一人而已。且二人素来亲厚,玄天进东华府中如回自己家,进静室的次数自然也数不过来。 遥想当年,自知晓三岛十洲处有紫府洲这么个所在,他便心心念念此处。玄天自告奋勇,要走了西极与北极这处险要之地。他只道玄天当时好大喜功,拦了几回没拦住,便由他去了。后来才知道玄天以身犯险,不过是为了他安居东极而已。 东极清阔,南极丰饶,纵有个把棘手的妖魔,也在二人早年历练时平定。西极乃是仙人修行之地,自是神秀。唯有北极为一众妖王盘踞,各路妖王一早归化天界,此处原只需镇守即可,却谁都没有料到北极居然蛰伏着另一重天。 所有人都不清楚,魔境到底是何时存在的。洪荒?混沌?也许更早。 但所有人都知道,魔境是极危险的所在。从魔境的人频频破开裂缝到北极境内掠夺灵宝,直至后来屠戮上古兽族。每次都有余孽能在天界清扫中逃掉,而后将裂缝合并,无法追剿。加之帝浊一身神秘的魔炎,屡屡重伤天神,天界渐渐将之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5 当成第一大毒瘤。 东华从来坚信,铲除魔境只是时间问题。不曾料到还未遂愿,却将自己唯一的亲师弟给搭了进去。 东华收整了思绪,用手抚过桌案上的羊脂玉镇纸,指尖传来久违的温润之感,加上此间站着的另一人,让他错觉往日种种都从未发生。 玄天站在一旁看了许久,来到东华身侧站定,柔声道:“师兄那日画了许多故人,却声称怕画差了,便独独将我的画像涂黑焚毁。如今我本人就在师兄眼前,师兄可愿提笔再试一次?” 东华垂下手,用眼睛瞟了一下两扇紧闭的宫门,只是不说话。 但那意思很明显了。 玄天点点头,丝毫不在意的道:“的确,师兄一路劳顿,早早歇着也好。”顿了一下,又道,“师兄这副身体还未辟谷,怕是受不得饥饿,我让宫里准备了几样吃食,稍后便到。” 东华背过身去,一心做天聋地哑。 欺负本上仙肉体凡胎?本上仙落到如斯田地,都是因了谁? 玄天走后不多时,便有一个侍女敲门,送饭进来。 东华不得不承认,玄天其他地方的确是长进了不少。比如这一身君临天下的雍容,比起百忍刻意的威严,更见浑然天成。再比如这魔境难寻的鸡丝汤饼,显然是这一世东华喜好之物,他居然记得。 当年都是东华对他照料的多些,哪成想有一日他也能享受到玄天的看顾。 只是东华想不明白,是玄天成魔后长进了,还是他长进后成魔了。 或者说……他的长进和成魔是同时发生的? 东华晃神片刻,拿起筷子不紧不慢的享用起来。可没吃几下,便淡去了胃口,他陡然生出一点隐忧。 三番仙魔之战怕是蓄势待发。 玄天没有再来打扰,东华心中稍安。他因身怀冰魄,丝毫不觉得寒冷。早早吹熄了灯火,忧心忡忡的拥衾而坐。 一番仙魔之战后,魔境裂缝已经不再闭合。天界是顾忌玄天还有两把凶剑,且魔境内况无人知晓,故而纵有大战,也未曾攻入魔境。 自己身陷此处,今日已降下天雷警示,玄天却索性将自己软禁起来。天界也在等,明日,最多后日,便会坐不住派员前来要人。 自己一个人引发仙魔之战,不知是本事还是窝囊。可笑的是,自己就像一个插了草标的货物,只能坐以待毙。 东华叹了口气,翻身躺下。 床上忽然多出些分量来,东华闭上眼,只当什么都没有。 玄天躺在床外侧,低低的道:“师兄,睡前长吁短叹,于身体无益。” 东华翻转过身子,只顾自己睡。岂料背后伸来一双手臂,牢牢的环住他,又顺势将他拉入怀里。 东华皱起眉,他就知道玄天没那么好打发,却不曾想到他人前做足了礼数,却趁着黑灯瞎火暗度陈仓。挣了两下仍是挣不脱,又不愿说话,心中那点郁结立刻烧成了一股无名火,在他肺腑间焦灼不已。 玄天忽而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后,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气息微微发颤。 东华骤然睁开眼,眼前夜色浓重,耳边传来不甚沉稳的低语:“师兄此刻不想见我,可我却忽然想见师兄了。可否寻一个折中的法子,你我就这样入睡,如何?” 他霸道了半日,此刻忽然无端示弱,东华眼中闪出犹疑之色,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玄天继续向下讲,语声中夹带了几许疑似哀求的意味:“师兄仍是仙上之仙,而我一身咎罪,已是仙魔殊途……今夜我前来无人知晓,绝不污损师兄之名。只求师兄看在往日情分,莫要拒绝。” 东华心中似是被数片细柔的软刃划过,既酸且疼。回思之前他说过恨不恨的话,如今却又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前来骚扰,不知是玄天喜怒无常,还是自己真对他做了什么,令他如此矛盾。 东华无言的想,本上仙此刻亦是十分矛盾。 玄天的脸紧紧贴着东华,绵绵的温热气息喷在耳后,随之飘来若有似无的墨兰冷香。东华想着玄天所言“往日情分”四个字,脑海中现出多年前玄天带他寻至紫府洲的那个傍晚。二人将采了半日的朱果与火枣随意堆在一旁,而后并排躺在汨汨泉水边,听四面潮水拍岸,间或传来远处依稀的海鸥鸣叫。 就在东华即将睡着时,忽听得玄天一声惊奇的叫嚷:“师兄,你看这泉水。” 东华即抬眼看去,也面露惊奇之色。 只见那一汪澄澈的水面飞快的低了下去,而后浮出里面光洁的卵石,最后终于见底,是一滴水也寻不见了。 玄天在一旁笑道:“有趣,我发现这岛时是正午,那时还不曾有这泉水,我还以为是记错了。现在看来,这泉水只在半夕之间,其余时候它都是干涸的。” 东华道:“半夕之间……” 玄天想了想道:“不若,给这水起个名字,就叫半夕泉如何?” 东华一品,的确贴切,还颇有意境,便赞不绝口,当下一锤定音。 而后两人复又躺下,喋喋不休的说着话。比如明日计划去何处寻果木,哪里有妖邪可除,朱雀族开宴相邀或是青龙族族主又收了一位夫人等,种种不着调的闲话。 但那时就算聊的是不着调的闲话,东华也觉得回味无穷。 那一夜,随着星河徐徐流遍天际,玄天也渐渐睡去,被挤走了困意的东华翻了个身,背朝着玄天,也开始闭目养神。 却在这时,一只手臂环上了他的腰间。东华一愣,想要回身看时,脖颈处贴来玄天的脸,均匀的呼吸流散在他耳后。恍神间,鼻尖缭绕阵阵碧梅的馥郁清香。 东华拂去了心头忽然浮现的年少往事,他自己也不明白隔了数千年为何忽然回想起那一刻。 大概是现在玄天贴着他的姿势和当时如出一辙吧。 可是那花香却完全变了样子。 东华继续闭上眼睡着,依旧没有回话,却也不再挣扎,就像当年他便没有推开玄天一样。 图一时之慰,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师弟抱一抱~不知道有几个大大在看这个文,可否给小的赏个评呢 ☆、昔我(二十二) 东华醒来时,偌大的床上已不见了玄天踪影。若非颈间尚留一丝墨兰余香,他还以为昨晚只是做了个梦。 昨晚他一直保持着侧睡之势。一早起来,浑身僵直,精神也差。但看玄天一夜规规矩矩,并没有做出逾越之举,东华反倒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若放在千年之前,那时玄天还未叛逃。提起二人当时的关系,东华绝对敢指天誓日,他最了解玄天,玄天他最了解。可是如今,东华却只能将这话翻过来了。 他最不了解玄天,玄天他最不了解。 谁说不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6 是?于玄天来说最重要的那千儿八百年,自己全然虚度了。他安安稳稳沉眠病榻之时,玄天的命途已是百转千回。 算一算,自己还真是不具备指责他的资格,玄天由浅入深,渐为天道所不容,而这一路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他身旁。 唯一的一次照面,就是当着众仙众魔,在阵前用青龙剑指着他质问。这一指,便算是决裂了。连别人都清楚,更何况玄天。 可玄天竟然出现在自己轮回后的每一世里,临走还将冰魄渡给了自己。东华不止一次的想,前五世的横死究系巧合还是玄天所为。 东华更相信前者,玄天虽然妄为,却还不至于将黑手伸向自己。 那五世,玄天即便是没安好心,可总也不会安什么坏心。 就如当年在无望谷阵前时,玄天说的那句话:“你当年舍命救我,如今又怎会杀我。” 同理,一番仙魔大战时玄天不顾一切带他去离恨天,如今又怎会因为自己的两声指责,来追杀他一世又一世? 东华坐在案前,去案上匣子里寻了些墨块撂在砚池,心不在焉的研磨起来。 可无论如何,他堕魔杀仙总是事实。本上仙纵然喜欢他又如何,有朝一日回归本位,对阵时,仍是会拔剑相向。 到了那时,本上仙那得了两颗九转固元丹的仙身,万万不会再昏厥。 不知这一剑,终究刺不刺的下。 东华独自在魔宫里胡乱拆解着千思万绪,直等了半晌却没有再见到玄天。 东华心里空空的,在砚池上蘸了墨,将碧梅点了满纸。直到傍晚,宫门终于从外面被打开,东华应声抬头,见来的人却是夏非满。 这一日东华只打听到一件事,玄天一早便离了魔宫。应是天界已经沉不住气,派兵逼玄天交人了。 东华隐隐猜到了来意,侧目道:“小友?” 殿门在身后被关上,夏非满躬身道:“见过帝君。” 东华见他如今神色依然十分恭敬,不知是否又被玄天敲打过。但东华自然不会因此狐假虎威,当下十分客气的道:“小友不必多礼,何事来找本上仙?” 夏非满道:“尊上要我回宫知会帝君,他今夜不能回来了。” 东华搁下笔,问:“天界来了多少人?领兵的是哪个?” 夏非满微微垂下头,道:“来了五万人,带头的是昆仑十二真仙。”他言词之间十分消沉,因他一时恶念将自己带出凡界,给魔境惹来祸端。他一向忠心不二,处处维护玄天,这番行为对他而言的确算是一件不可原谅的过错。 东华从桌案前站起身,沉吟道:“玉虚宫那十二位师兄弟都来了……难怪你家尊上要全力应对。”他几个修为在众仙中位列上乘,却高不过玄天。不过,十二位加起来虽赢不了,但无论是一起上还是车轮战,都够玄天应付很久。 夏非满嗫嚅道:“请问帝君……” 东华和颜悦色道:“小友尽管问。” 夏非满却又否认了:“没什么,我忽然想起尊上昨晚一直在他自己的寝殿安歇,今日又早早出宫,帝君肯定是一直没有见到他。” 东华自然愿意顺水推舟:“不错,本上仙离他的寝殿那么远,想见他可不容易。” 夏非满一直垂着头,看起来十分困惑。 东华道:“小友有心事?” 夏非满道:“尊上无法抽身,便命我前来护帝君周全,这一回我不会再让尊上失望。” 东华笑道:“小友放心,本上仙不走。” 夏非满摇摇头:“尊上在阵前要我转达,他无心囚禁帝君。帝君若嫌烦闷,可以去魔境的任何地方,我的任务只是护帝君无恙。” 东华表面称谢,内里却是一声轻哂。无心囚禁?这话他怕是说给众仙听的,以他如今的能耐,神识几乎可感知整个魔境动向。在不在魔宫里呆着,有何区别? 甚好,本上仙就好好领略一番你魔境之内风土人情,说不定还能打探到个中机密。那时看你玄天会不会将我灭口。 东华将笑意浮在脸上,温声道:“如此,本上仙明日想去宫外走走,便有劳小友带路了。” 次日,夏非满变成山猫儿,依旧将东华驮在背上。这一回它大摇大摆,威风凛凛,招摇过市时魔境的人见了他都慌忙退避。 连带着坐在他身上的东华,都被这股昂然之气所感染。虽端坐自持,唇边却绽着一抹浅笑,像在天界御龙巡游一般。 出宫前,东华已向夏非满打听魔境的内况。原来天界有九重,魔境也有五域,分别以五行为名。 魔宫坐落在正中央的金行域,此处多是街市,住户密集,整个魔境的钱粮货物分门别类皆在此处流转。东南水行域与北极一隅交界,此处是万里冰海,终年不化。西北火行域则是另一个极端,那里俱是大小火山,常年迸溅岩浆。魔族人本就喜冷厌热,宁愿去水行域挨冻,也不愿在此受罪,因此火行域几乎没有人烟。而夹在冰火之间的东北方木行域是山林,西南方土行域是平原,两方地域只有毗邻火行域之处可以生出为数不多的植被。 夏非满在木行域停的久了些,他变成人形,在山脚下抓了一把沙土,继而看着露着地皮的山脊,有些感怀的道:“我便是从这里出来的,若非遇着尊上。我现在不是在流落山间,就是成了魔境人的食物。” 东华赞道:“从食物变成了魔境的人上人,难为小友还不忘出处,长长久久记得你家尊上之恩。” 夏非满弃了沙土,忽而将手按在胸前,怔怔道:“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对我好,其中一个已经不在了,如今只剩一个尊上,我一定不能再失手……” 东华看清楚,他是将存放俞生残魂的定魂珠按在了手心。因此事在东华心里也沉积了几分郁结,故而东华引开了话题:“小友,敢问魔境中人都是以血肉为食么?” 夏非满手还放在原处来不及收回,讷讷答道:“不是,木行域山林中也有一些果树,魔境许多人采来吃,吃不完的,便拿去金行域卖了。” 东华道:“魔境只有这些怕也不够。” 夏非满道:“土行域平原上种的也有粮食。” 东华听了这说辞便央夏非满变化了驮他前去。果然土行域虽不肥沃,地势却十分平顺。冬时魔境处在不昼天,成日见不到日头。只有紧挨着火行域的小片土地稀稀拉拉种着秧苗,借着火行域透过的微弱火光,可以看见这些秧苗十分孱弱青黄不一。 东华点头道:“看这情形,也难怪魔境的人以血肉为主。” 夏非满道:“从前魔境人只知道吃肉,自尊上来了以后,才教会我们吃素,只是魔境自产素食向来不多。” 东华半真半假的道:“两番仙魔之战,都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7 因魔境入侵三界而起。想来魔境食物的确匮乏,才会出此下策。” 夏非满转过身,道:“一番仙魔之战确实是得了帝浊之命,可二番仙魔之战,我认为魔境没有错。” 夏非满看人待物向来直观,东华不自觉的留了心:“魔境侵犯三界,竟没有错?难不成犯了过失的倒成了三界?” 夏非满有些不满的看了东华一眼,继而道:“帝君是三界的上神,自然帮着三界说话。实际上,二番仙魔之战的起因,与尊上也有关联。” 东华道:“玄天?” 夏非满道:“那时尊上向帝浊提出尝试种植果木,因一开始没有种苗,便委派一位牙门将伪装成凡人模样,带几个兵士前往凡界采购。这次魔境真的没有害人之意,所得种苗也全是金银购买,可就在即将进入魔境时,他们几个大意露出身形,便被巡查而来的北极天兵给截杀了,连前来接应的牙门将一家都没有放过。” 东华叹道:“听起来的确是亏得很,后来呢?” 夏非满继续道:“我家尊上感应到这处变故,便带我赶去无望谷查看。你们天界的人真是翻脸无情,当着尊上的面杀死了牙门将的一对儿女,还不停用恶言恶语的侮辱尊上。尊上当时正是魔炎发作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控制心性,就……反正,后来天界下来厮杀的越来越多,帝浊听说此事也派兵驰援,最后就变成大战了。” 东华心里一动,难怪自己寻上无望谷时,玄天对天兵那般敌视。玄天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居然遭到往日对他本应伏地之人的谩骂。若是本上仙在场,定不会让那帮小仙冒犯他。 换成是本上仙……当初若是本上仙也堕入魔境,怕是下场不会比玄天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本上仙连玄天睚眦必报的狠厉都做不到。 可也怨不得玄天愤恨,在那之前,九重天上谁曾说过他一句狠话,连本上仙都…… 东华微微眯起眼:“当时辱骂他的天兵你还记得都是谁么?” 夏非满道:“记不得了,最初尊上杀了几个打头的,便收了手让他们滚。谁知这群天兵早在遇到那个牙门将时,便拨了两个回去报信,尊上没打算赶尽杀绝,他们仗着人多将尊上团团围住……杀光了。” 东华眼中起了几分惊异:“将玄天围住?他们何以不自量力至此。玄天一回杀了那么多,也难怪天界震怒。” 若是东华没记错,二番仙魔之战发生时,玄天已叛逃下界近四百年。而能被派到边陲巡查的多半是些登临不久的神仙。只听玄天雷声大,不知其人雨点更大,拎不清天高地厚,也是会有的。 东华到了最后还是气玄天,一心一意做帝君有什么不好,非要投入魔境与天界为敌,被激怒连番造下杀业,直弄的事到如今难以回头。 兜兜转转说了一日,逛了一日。东华大神心思百转,兴致尚浓,夏非满却忽然怔住了,猫爪子刨了刨地面,红瞳里闪过一道银色的光华。 东华俯身问:“怎的了?” 夏非满道:“主上唤我们回去。” 东华在一片黑幕里极目远天:“前面还有水行域。” 夏非满道:“水行域里除了冰川雪海没有什么东西可看,不如早早回去。” 东华便道:“那不看了,免得回去迟了你家尊上又要怪你。” 夏非满点点头,撒开四只爪子向前飞驰而去,还不忘提醒东华:“尊上已经回宫,这会应该在等着帝君,尊上今日在阵前连番厮杀,十分劳累,还请帝君不要说出刺激他的话。” 东华笑道:“小友放心,莫说本上仙不是唇枪舌剑之辈,你家尊上顶天立地,总也没有那般柔弱。” 夏非满没有回话,可东华感到他微微抬起头,似是有话要说。 东华想问夏非满是否想说关于战况之事,但考虑到必会提及玄天,且距离金行域愈发近了,玄天绝对可以感应到自己的言行。若被他听见,肯定以为自己还在关心他。便闭了嘴没有问,至于战况相关东华丝毫不急,左右回了魔宫,悠悠众口里总能道听途说。 果然回到金行域,灯火通明的闹市上,魔境人士都纷纷在议论战事。 三番仙魔之战,又称不昼天之战。 开战首日,天界便派了玉清真人座下弟子昆仑十二真仙,前来挑阵。玄天独自迎战,不过一日便将其击退。而后天界又换二十八星君再战,仍是败在玄天手里。 东华有些吃惊,玄天的修为是愈发高了,如今怕是已经超了自己,不在三清之下了。 转而暗思魔界之人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是下仙之数,而玄天离了战境。若天界再来个上仙,魔境谁来应敌? 却又听说东极四位仙使领命前来,其中两个在阵前又是跪又是求的,总之就是没打起来。而后不知为何玄天设了个结界,径自回了魔宫。 东华知道白藏和玄英对玄天旧主之情极深,不愿迎战也是在情理之中。僵持着也好,玄天也连斗了两拨,总该缓一缓。 东华再看这些魔境之人受了玄天千年教化,而今除了身材壮硕,脾气暴躁,红瞳雪肤外,相貌衣冠言行举止都与凡界没什么不同。 回忆多年前上古神兽被屠戮时见到的魔境人还是茹毛饮血,不通人性。东华不禁有些迷惑,其实从另一面来看待,玄天其实为天道稳泰作出了十分有意义之举。 再看这些魔境人提起玄天时无一不是崇拜有加,再添了今日的战绩,玄天已经成了魔境名副其实的第一人。从前玄天在天界时,虽地位甚高,却上有师祖与师父,下有东华和百忍,如何也排不到数一数二的位置。就算当了天帝,也不尽然是自己说了算。 东华想,果然当神仙是埋没了他。 回到魔宫,东华便去了自己那间寝殿里歇着,夏非满吩咐了魔宫之人前来服侍,而后自己先行离去。 东华心知他定是找玄天去了,也不多问,举起筷子便要用饭。 谁知夏非满匆匆的跑了来,神色间有些惊慌。 东华见他这样,立时放下筷子站起身:“发生何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玄二哥下线了一章,明天发糖吧~~~ ☆、昔我(二十三) 夏非满看看四下无人,才悄声道:“我知道帝君和那些无情无义的神仙还是有差别的,对不对,帝君如今是不想让尊上死的,对不对?” 东华失笑道:“如今?小友这话从何说起?”随即正色道,“本上仙何时都不想他死。” 夏非满眼神变得怀疑起来,没有立即说什么。却往后退一步,重重的跪倒在地,整个上身都拜伏下去:“事到如今,帝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这件事情除了帝君,我不知道还该和谁讲。” 东华听他话里有话,心里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8 未免有些不悦,却隐隐猜到定是玄天那里情况不妙,便耐着性子道:“除了你,你家尊上在这魔境里就没有其他心腹了?” 夏非满将头微微抬起,低低的道:“帝君是知道的,尊上他二番仙魔之战负伤休养,那时在他身边侍候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尊上除了我谁都不信。” 东华不解,他着实不知玄天二番仙魔之战时负伤的事,夏非满却振振有词说他知道。又听他说“只有我一个人”,心里没来由更加不悦。只不知是为当时的玄天凄凉处境,还是为了自己被隔在局外的那点子遗憾。他清楚不该迁怒夏非满,便温声道:“多谢小友对本上仙如此信任,尽管说吧,你家尊上到底如何了。” 夏非满又将头低垂下去:“我见今日尊上出宫时瞳孔微见红色,想是他……魔炎发作了。” 东华唇边本就僵硬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什么?” 夏非满继续往下说:“一个冰魄并不足以压制魔炎,且雪魂和水魅的交合体根本比不上冰魄。而现在冰魄又在帝君身上,所以尊上打从凡界回来,魔炎发作的次数日渐频繁。我以为帝君知晓尊上昨夜的情况,后来忽想到帝君和尊上并不在一处,因此便没有发问。再看尊上今日阵前十分神勇,还以为没事……求帝君让天界的人……” 东华已经没有耐心听他说完,急急忙忙打断了他:“带本上仙去见他。”他暗暗埋怨自己疏忽大意,怎么忘记玄天身上还有这一桩近忧。 夏非满立时站起身:“不可以!我是求帝君让天界收手,而不是……” 东华道:“小友以为本上仙堂而皇之走出魔境天界会不产生疑心?倘或天界猜到你家尊上有异,趁机杀进来,如之奈何?” 夏非满眼睛闪了闪,急道:“那我也不能让帝君见尊上。” 东华见他顾虑颇多,索性指天誓日道:“本上仙若害他,立刻就死。” 夏非满见他神色凛然,与平素大不相同。咬牙道:“好,但若尊上出了什么闪失,我不会放过……你等等!” 东华已经越过他,心急火燎的向玄天寝殿而去。他想起昨夜玄天贴在自己脖颈后那一阵隐忍的颤抖,但当时只顾着心猿意马,却没有多余的心思为玄天考虑。难怪玄天昨夜一心想要见他,无非是被魔炎煎熬,想来求个安慰罢了。 还好没有推开他。 可这两日他还忍着魔炎力战众仙,简直胡闹!若非此时来的是青阳白藏等人可以稍缓战势,说不定他此刻都已爆体而亡了。 东华大力推开寝殿大门,便听里头传来淡淡一声:“退下。” 殿中漆黑一团,东华从夏非满手里接过灯盏,隔着微弱的亮光,依稀可辨玄天在榻上盘膝而坐。 玄天见来人并不听他的,便又道:“本座之命你听不见?”声虽不大,却因夹带着隐隐怒意而显出几分迫人之感。 此刻东华离他仅有三丈之遥,而他因饱受魔炎折磨感应不到,可想而知他的现状有多不妙。东华便问夏非满:“他魔炎发作的时候,就是这般咬牙自己忍着?” 夏非满道:“是,眼下只知道凑齐冰魄雪魂和水魅可以抵消魔炎,别无他法……尊上不肯渡给其他魔族,他从来都是独自承受。” 东华在杨家见过冰魄离体时玄天的模样。只是瞬息间,便生生将玄天一双黑眸炙成红色。 而近来玄天的魔炎应是断续了很久了,他发作期间居然还逞强出战。他平素何等骄傲,若非到了极限绝不会弃战回宫。 东华喉咙发涩,轻声道:“小友请先回避,本上仙有话对他讲。” 夏非满当着自家尊上的面不好对东华无礼,只得不放心的再警告一句:“休要对尊上不利,请帝君记得刚才起的誓。” 东华平日里还算欣赏夏非满的纯真率直,此刻却忽然对他厌倦无比,破天荒的绽出一分冷笑:“小友认为,本上仙能对自己的师弟做什么恶?” 夏非满听东华搬出了师弟二字,没来由怔了怔。不再多言,躬身一拜径自关了门,守在殿前。 东华这才放软了神色,转而盯着闭目调息的玄天,手捧灯盏一步一步走向榻前。 玄天的气息十分杂乱。寝殿灯火俱灭,原本眼前只是无边黑暗。可此时他微微睁眼,视野里是一片暗淡的血色。 微光来自一个掌灯的人影,观那修长的身量极其熟悉,只是未覆白衣。 玄天深知此刻自己最是狼狈,不肯给任何人瞧见。 可若对方是东华呢? 玄天希望眼前的人不是他,只因怕他看见自己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他并不怕东华说什么,相反,东华哪怕向他投以最狠厉的言辞,他也愿意听。 怕只怕,东华仅是一语不发冷眼瞧着,那才最诛心。 ……可若来的不是他,也十分诛心了。 玄天心里一片糟乱,撑着眼帘,勉力辨认着掌灯人。 却听见掌灯人一面向这里来,一面道:“好生威严,连我也不认了?” 这语声虽然微微颤抖,于玄天来说却如碧梅上滑落的一滴雨露,堪堪点在他心头。瞬间,玄天脑海中出现片刻的清灵,眼前的血色似乎也不那么浓重了。 他试探着张口唤道:“是师兄么?”谁料这一松懈,压在喉头的一口血立刻涌了上来,顺着他嘴角向下淌。 东华步伐一滞,盏上灯油滴了满手,疼得钻心。他也顾不上看手上伤势,更顾不上腌臜,急急忙忙将灯台放在案上,胡乱将手在衣摆上抹了几下。直到坐在榻上时才发现身无旁物,只得徒手去擦拭玄天唇角的血渍。 玄天他十分顺从的任人摆布,如呓语般的道:“师兄,当真是你?” “不然还能是谁。” 玄天心中一热,气息又开始发颤,昨夜东华自始至终都只肯给他一个背影,到离去时他才趁着东华熟睡,绕过去仔细端详他的脸。而此刻东华居然主动拉近距离,与他近在咫尺,他目光紧紧锁住眼前这张如幻如梦的脸,伸手牢牢的牵住东华的衣角。 东华怜惜他病体,故而任由他动手动脚。 过了片时,玄天才敢试着开口道:“师兄专程来看我……师兄愿意跟我说话了?” 东华点头:“是。” 玄天得到了肯定,深深吸了口气,而后长长的吐出,恍若满腑的魔炎都得到了平复。 东华温声道:“很痛?” 玄天没有吭声,却很坦诚的没有掩饰眼中的痛楚。 东华好容易将他脸上的血渍尽数转移到自己手上,起身便欲寻找擦拭的物件,却见玄天眸色忽然暗了暗,牵着他衣角的手往回猛力一收。 东华措手不及,立时扑倒在玄天怀中,他愕然仰望,发现玄天嘴角又漫出一点血丝。 东华叹道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49 :“白擦了这么久。” 话音刚落,便觉自己唇上贴来两片炙热的柔软之物,玄天赤红的双眸近在咫尺。 虽然此刻玄天身体欠佳,却丝毫不影响这个吻的力道。也可以说是东华肉体凡胎,费不去他许多力气。他紧紧搂住怀里的人,轻而易举的撬开他的双唇。 东华被玄天突如其来的妄为惊得睁大双眼,口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满是血污的双手不知该往何处搁置。而玄天阖着双眼,睫毛颤的厉害,其下投射出一片萧索的密影。 东华的一颗凡心也跟颤开了,他自暴自弃的想,此处可是堂堂魔皇的寝殿,哪个能知道此间发生了何事。不若先依他胡来,左右不过是一副躯壳。区区唇舌之交罢了,本上仙七世轮回什么没经历过。 二人唇舌交缠了一回,玄天猛然将东华按在榻上,两只手在他腰间游移,显然是在拨弄衣带。 东华挣了几下,含糊不清的道:“别忘了,我如今是凡体……我还不想死……” 一则如今互为参商,东华点到为止,本就不欲与玄天有更多牵扯;二则他不明冰魄底细,不敢保证这幅肉身是否能承受玄天雷霆之势,若立刻就死,还不如再熬几日。 东华啼笑皆非,摊上这种事,本上仙竟是畏惧大过抵触。 玄天动作一滞,贴着他的唇角,喃喃道:“你不能死……别走……” 东华见他一提“死”和“走”这样的字眼,眸子里的红色便又渐渐加深了几分,显然是他心绪激动而致魔炎加剧。 东华向来对玄天照顾有加,洪荒初破他和玄天出离恨天历练时,遇着棘手的妖邪从来都是他挺身而出,边出言安抚边将玄天护在身后。此刻他本能的将手绕在他脊背,轻拍几下,一如当年那般安抚道:“别怕。” 玄天迷蒙的眼中顿时泛出星星点点。 东华看他神志不太清楚,便又在他背上拍几下,柔声哄道:“师兄不走,听师兄话好好睡,醒来就不痛了。” 玄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乖顺,老老实实的在东华身侧躺好。这时赤红的眸色稍稍淡了些,但一双手仍是牢牢的纠缠着东华。 东华无法从他的禁锢中脱身,索性扯起锦被擦拭唇角的痕迹,转而又去为玄天擦拭。 忽忽这么多年掠过,玄天还是只愿将脆弱的一面暴露给他一人。 东华以为玄天变了,可好像变得不太彻底。当年玄天为仙时,别人只知他叱咤八荒的神威,又哪里知道他幼年每每受伤挂彩时,会躲到自己这里寻安慰。 小小的偏殿里,一个少年神仙轻声细语抚慰另一个少年神仙,后者伏在前者身侧沉静安睡。 也许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这已经亲密的有些过分。可东华理所当然,他和玄天从炉子里出来以后,便是这样相伴着长起来的。 仙体大成后,他二人依然无间,却不再这般亲昵相待了。从何时起,玄天有了避嫌的自觉? 东华追忆了片刻,暗猜大概是出了离恨天以后。 光阴荏苒,物是人非。 自己已经从离恨天的小童摇身一变,高居天界帝君之位,而玄天也投身于他所执之道。 可他对玄天痛心过,激愤过,灰心过,却从没怕过。就算玄天修为可能会高过他,就算玄天此刻轻轻松松就可以让他灰飞烟灭,他也丝毫不怕。 因为这一声“师兄”不曾变过。 东华侥幸的想,若玄天不认他,说不定他便会将玄天和其他妖魔一概而论,不会这样纠结了。 东华将手轻按玄天因痛楚而紧锁的眉宇,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玄天身为魔皇,大逆不道,弑仙无数,他不过是本上仙的师弟而已,本上仙岂能心慈手软?” “玄天是本上仙师弟,全心全意待我,且本上仙早已属意于他,他不过是堕入魔道而已,本上仙匪石,安能不徇私情?” 两个声音都是东华的。 一时间在他心神间往复交替,聒噪非常,闹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索性他闭起眼,由着自己心性大发,反手环抱玄天,一面在他身上继续轻轻拍打,一面往玄天身上贴的近了些。 与此同时,东华狠狠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终于作出了取舍。 他注视着玄天渐渐平静的睡颜,同时有些贪心的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与气息,久久不舍闭眼睡去。 待东华醒来,玄天仍在合目睡着,神情十分安恬,寻不见半点痛苦之色。东华见两人都还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相互搂抱一夜没变。想了想,便抽回自己的手臂,又去拨牢牢按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 却发现这只手骤然一紧,东华看去,见玄天已经睁开眼,正静静的看着他。 玄天轻声道:“我还以为昨夜全是幻觉。” 东华问道:“好些了?” 玄天点点头,道:“谢师兄昨夜相救。” 东华淡淡道:“我没有做什么。” 玄天一怔,唇边柔和的弧度立时变得僵硬,若非瞥见锦被上的墨兰被血迹点染,他还以为昨晚种种皆是幻觉。 却听东华继续道:“况且,我为我师弟而来,与魔皇毫无关系。魔皇可否放手?” 玄天深深的笑起来,可那眼里却未见一丝笑意:“师兄善变的功力愈发长进了,昨夜明明与我那般亲近,现在又搬出这番说辞,就是不肯正视自己的真心。” 东华狠下心道:“那又如何。你为仙之时我都不曾正视,更遑论如今呢。” 玄天忽然欺身而上,将东华压在身下,目光里起了几分狂热:“原来师兄那么早就喜欢了我,告诉我,何时开始的?” 东华自知失言,索性故态复萌不再讲话。 “师兄不愿意透露?”玄天等了片刻,看东华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温吞模样,知他又开始缄口,便冷笑一声:“或许师兄喜欢这样。”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他便将东华下巴抬起,继续行昨夜那唇舌相凑之事。 东华皱起眉想要偏过头,却被玄天牢牢卡主下巴动弹不得。 玄天执拗的使上些力道,毫不费力的撬开了东华的唇。他在东华嘴里横冲直撞,顽固的侵过东华口中每一寸。 东华暗道好你个玄天,先囚禁再用强,分明欺负本上仙如今手无缚鸡之力。 由于呼吸阻滞,东华眼睛里起了一层薄雾。可是那双向来平和的眸子,却透过薄雾射出一抹冷冽的光。 玄天被他看的眉心一动,忽然感到自己唇舌上传来轻微的异样之感。以玄天刀枪不入的神仙之体,自然轻易不会产生痛觉,可这感觉总错不了。 东华咬了他。 玄天喉中传出轻笑,极低,东华听不出是冷笑,还是嘲笑。东华自然清楚咬不坏他,但发现这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0 样十分解恨,登时在齿间几乎用上全身的力气。 玄天深色的眸子光彩熠熠,如同被清风拂过的春潭。虽然幽深,却水光通透。 东华待人接物向来是谦谦君子,即便不悦也很少流于表面,唯有在玄天这里,才会稍稍放任心绪。玄天一边含着笑一边与东华面贴面,眼对眼,任由他咬。 东华咬了许久,直到用尽力气,心中那股无名火也随之渐渐消散。这才松了口,依旧眉垂目合。 玄天凑在他耳边轻轻道:“只要师兄喜欢,咬到天荒地老我也奉陪。” 东华只顾心疼自己用力过度的两颊,哪里肯去理会他。 玄天目光灼灼的落在东华脸上,这张脸美绝万物,从前他便这样认为,如今尤甚。深觉时光每添一岁,这个人便添一分气韵,他对他便添一分痴迷。 万余年的光阴累积,无法想象,他对他痴迷到了何种境地。玄天想要将身下之人永远留在自己身旁,无论像从前那样,或是像现在这样。 东华在这片刻静谧的间隙里,也自有一番计较。 东华和玄天师出玉清真人,从小遵从师命奉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此类教条,凡事只论结果不论起因与过程。玄天已然堕魔,理由是为“恪守魔道,盛极魔境”。可是纵然尘埃落定,他也仍想知道,玄天会有这种想法是何原因。 且还是一番仙魔大战后不久。 东华觉得腮上没那么酸困了,便筹措着如何问起。 忽然听见夏非满十分慌乱的在外面拍打殿门,那节奏毫无章法,十分突兀。 东华眉心一动,叹息着将疑问压下。 玄天已经寒着脸发问:“何事惊慌?” 夏非满急急的声音传来:“尊上大事不好,今日来的是天帝百忍,他破了尊上设下的结界,天兵要冲进魔境,我们快挡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夜温存啦啦啦~不知道这算不算肉渣 ☆、昔我(二十四) 玄天道:“我已知道了。”他面色虽凝重,却不忘在东华唇角落下蜻蜓点水一个浅吻,方才翻身下床。 东华面无波澜:“你好像来了个劲敌。” 玄天冷哼道:“自他登临后只比斗过一次,至今数千年不曾交手,我再去领教这个凡仙第一人。” 当年百忍由低到高从中阶先天神一路比斗过来,与玄天东华战了半月有余,法力自是了得。可东华如今不看好天界,玄天修为大增且有两把凶剑在手。百忍虽天资与悟性奇高,但近年来多操持三界政务,不知荒废也无。若得自己相助,那便轻松可以赢过玄天,但…… 此时殿门已开,只有夏非满立在殿前,但东华可以听到远处兵马的嘈杂声。 夏非满恭敬道:“属下已按尊上先前吩咐,又点了十万精兵蓄势待发……接前方战报,说是天界增兵至二十万。” 也就是说,接下来便是天帝率二十万天兵与魔皇率十五万魔兵聚在无望谷厮杀,尸横遍野,天地变色,皆是为了一人。 东华对自己的处境哭笑不得,他转而问玄天:“值得么?” 玄天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凡与师兄有关的事,我从不计得失。” 东华看着他,久久不曾言语。 玄天见他这样,不由挑了挑眉:“师兄很感动?” 东华垂下眼睑,睫毛长而密,堪堪压住了眼底的情绪。 夏非满躬身道:“十万精兵已部署妥当,只待尊上一声令下即可向无望谷进发。” 玄天点点头,再看一眼一语不发的东华,转身便向殿门走去。 夏非满忙问道:“敢问尊上,属下今日是否可以前去无望谷。”他十分想去阵前帮助玄天,眼里盛了满满的恳切之色。 东华眉心动了动,走什么,你在本上仙这里还有用处。 玄天道:“师兄难得有雅兴游山玩水,你还留下继续护他,出了闪失拿你是问。” 东华大神立时放下心来。 夏非满虽不情愿,却还是低头领命:“属下遵命,预祝尊上凯旋。” 玄天颔首,嘴边忽而勾起一抹笑意,转而对着床上的东华道:“师兄,等我回来可否?”玄天自知东华对自己心怀不满,随口一问本不奢望他会理睬。可骤然问出口后,他却起了满怀的期待,定定的看过去,执拗的等东华给自己一个回应。 仿佛是过了很久,久到他嘴边的笑意有些撑不住了。 东华依旧没有开口,面上也没有半点表情,却极轻极缓的点了点头。 但对玄天来说已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的慰藉,他笑意更深,像闭关蓄养了万年灵力一般,整个人顿时神采飞扬,这模样若教东华瞧见,定然许久不舍得移开目光。 玄天袍袖一挥,在夏非满委屈又不甘的眼神中,昂然离了寝殿。 一炷香过后,东华估摸着玄天走远了,这才施施然从被衾间坐起。整整压皱了的衣衫,像换了个人一般,笑道:“有劳小友,本上仙梳洗用饭之后还要继续游览魔境盛景,今日该去何处?” 夏非满深吸了口气,看着帝君那副和煦的笑颜,一向率直的他不得不忍耐着道:“水行域。” 水行域乃是魔境至寒之地,其上终年覆着一层厚厚的冰壳。魔境其余地方皆是灰色冰雪,只有在水行域,冰雪才是白色。 夏非满擎起一颗鲛珠照亮,东华隐隐看见冰层上有大小坑洞,有的已经重新结满了冰,有的里头还透着水波。原来魔境人极喜吃鱼,便在冰层上凿洞,从中捉来吃。 东华俯下身,伸手在一个洞里探了探,又掬起一捧,水中满是冰碴。东华原本只为探探水有多凉,却惊喜发现冰碴中有一条灵活游动的小鱼。 小鱼仅有半颗米粒那般大,身体呈现透明的粉色,初来世间不惧生人,甚至还与东华有瞬息的目光交接。 冰水极快的从指缝间滴漏下去,东华将小鱼放回冰洞,微微一笑:“原来是个刚破了卵的,去吧。”起身,意味不明的道,“循环而死,往复而生,有趣。不知当年吾师斩三尸成圣时,可有悟过生死轮回。” 连师父太清真人都要历经一番辛苦才成就仙体,而他生来是仙,无风无浪,何其幸甚。 夏非满对天界的事不感兴趣,只将珠子滞在半空给帝君打光,冷眼瞧着他玩。 东华甩了甩手上的水:“一点也不觉得冰凉。” 夏非满道:“因为帝君身上有我家尊上的冰魄。” 东华看看自己的手,昨晚被灯油浇烫之处虽疼却未留下半点红痕。“对,你家尊上的冰魄……本上仙若没有此物,来此处怕要受不少罪。” “何止是受罪,若帝君没有冰魄,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就会冻死。” 东华状似不经意的点点头,绕着冰洞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1 回踱步:“此处距离无望谷有多远?” 夏非满答道:“两万余里。” 东华道:“劳烦小友奔波半日才到此处,两万余里也不近了。”的确不近,玄天此刻在被百忍缠斗无暇分身,他想赶来怕也来不及了。 东华对着夏非满道:“本上仙欲将冰魄交还你家尊上,却因没有法力不能取出,小友可愿相帮?” 夏非满一怔:“啊?” 东华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上仙见小友一心为玄天,故而相托。事成之后,本上仙身死归位,而你家尊上得了冰魄,从此不惧魔炎不畏神佛,岂非两全其美?” 夏非满迟疑道:“您不是不愿……” 东华将心绪真真假假掺杂着道:“本上仙本就与魔境势不两立,今次陷入魔窟又受魔皇胁迫羞辱,真是岂有此理。本上仙想要脱身,唯有选择此法。” 夏非满怔怔的道:“尊上对你那么好,你却还是在意他是魔?” 东华道:“无论如何,你家尊上急需这冰魄无误,莫非你是怕你家尊上责罚,所以不敢?原来小友心里,玄天的安危,竟抵不过区区责罚。” 夏非满斩钉截铁道:“没有的事!取就取,反正我早就想取了!” 东华向他投以赞许的目光,果然是个忠心的孩子。 本上仙回避这百余年,截止今日,大抵是到头了。 东华负手而笑:“事不宜迟,开始吧。” 这日是三番仙魔之战的高潮,抑或尾声。昨日只僵持了一夜,今早天帝来袭,战事一触即发。 三番仙魔大战比之以往两番战事更为声势浩大,三日里,无望谷边界被双方横飞的杀气劈了何止千万次,竟向两旁扩出数丈。 仙者死而化作飞灰,魔者死而化作腐泥。数以万计的仙魔倒下,后继者愈挫愈勇向前冲杀,使范围缓缓缩小。唯独正中央一个硕大的战圈,不断迸出震天的灵力使任何人不得近前。皆因圈子里两个斗法者修为超然而致。 无望谷诸位仙魔无论其道行深浅或位分高低,也无论其负伤轻重或战情缓急,皆怀着一个疑问:此时对战的天帝和魔皇究竟哪个更胜一筹? 百忍此刻面如寒霜,他一连使出数个几乎毁天灭地的术法,皆被玄天截了回去,而玄天的招数他一一应对下来,愈发摸不准对方底细。 他不由想起当年与玄天酣战十个日夜,围观的由兴致勃勃而至反应平平,最后兴致缺缺。果不其然,终未分出胜负。 而他与东华比斗至第七日,东华险胜。 百忍近年高居天帝之位,虽被一概琐事分去大部分精力,可他对修炼丝毫未曾懈怠。作为后天神第一人,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要名副其实,且担得起天道重任。 果然还是先天神天赋异禀? 否则为何玄天堕入魔境,其修为不降反增。且增的程度令他瞠目结舌。 百忍面色愈加深沉,若在曾经这是天界之喜,但搁在眼下这绝对是天界之祸。 封天印牵扯出无边阴影,铺天盖地向玄天袭来。此印乃上古神器,有封印寰宇之力。还未到力不从心之时,百忍便将这法宝祭出。他在试探,玄天如今修为达到了何种境界。 玄天略一抬眼,便从袖中飞出绝仙剑与戮仙剑。两把凶剑双管齐下,瞬间化作千万把,如潮水般涌上天际,从封天印阴影最边缘处下手。虽不很快,但极有效验,蜂屯蚁聚般缓缓瓦解封天印强劲释放的灵力。 百忍沉声道:“多年不见,你的修为突飞猛进。” 玄天不欲太过谦逊:“只比你快了些许而已。” 百忍严正的叱道:“如此,便是你扣押天界帝君的理由?” 玄天淡淡道:“无可奉告。” 百忍的两番质问,皆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应付了事。他眼见封天印下汹涌的灵力此刻正被瓦解并搅碎,便一拂袖,从万剑撕扯中硬生生将其召回。 此时百忍灵力已损耗了一些,于他而言虽不算多,可要想再应付玄天,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玄天自率军而出,便秉着一副镇定从容之态,仿佛他所面对的不过是一群蝼蚁,胜是一定的,区别只在胜多或是胜少。 从前便是这样,现在更是。 忽然玄天面色一凛,双手紧攥成拳,骨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百忍一向知微见著,见他神情异样,便知定是出了大事,且还是坏事。 但,对玄天而言是坏事,于此时对面而立的自己就未必了。 却听见玄天微不可察的低语,一字一句,句句寒凉:“走时明明点头答应的,师兄,你……很好。” 百忍疑惑道:“东华?” 玄天只瞧着仍在漫天旋舞的万千凶剑,嘴角徐徐挑起,展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那便如此吧……” 饶是面上疯狂决绝,他的目标却十分鲜明,当下将神识尽数聚起,涌向万里之外的水行域一隅。 万里冰面,两个人影背靠冰山而立。 东华艰难的道:“对了小友,此处他可以感应到么?” 只张嘴说了一句话,便带出浓厚的白汽,甚至能够听到这些带着体温的热气在虚空中凝成冰晶之声。 鲛珠清辉夺目,流散在他脸上,一时间东华竟以凡人之躯撑出了几分仙气。 夏非满双手捧着冰魄站在一旁,怔忡道:“您说的是尊上?” 东华费力的点点头,寒意无孔不入,透过肌理刺进骨髓,此时他只觉全身僵硬,连打哆嗦都做不到。 夏非满道:“尊上神识无边,自然可以感知此处。” 也就是说,玄天也正在目睹自己被冻死。 东华当然不奢望玄天会感激自己慨然取冰魄之无私。他深知以玄天如今的心境,怕是恨上他了。 宁愿选择这么凄绝的死法,都不愿留在魔境? 宁愿回到天界再与他敌对,都不愿苟活一世? 宁愿破天荒撇下颜面骗他,都不愿与他诀别? 东华不欲解释,也解释不清。 玄天自有魔境,东华也自有天界。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仍要为之。 从今往后,仍旧仙魔两隔。不是陌路,便是死敌。 东华叹了口气,又想起玄天临走时问他是否“感动”。 感动?本上仙只觉荒唐。 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无望谷横尸遍野,会是因了本上仙。何其可笑,何其离谱,本上仙拒不接受。纵然这般大战会由一人引发,那么他可以是任何人,独不能是我东华! 既然它已经开场,那便由本上仙来终结。 今日之后……玄天也可解去魔炎,本上仙更是何乐而不为? 本上仙一时之苦,释众人之厄,值了。 东华口鼻间流散的热气已寥寥无几。此时面朝之处,恰好便是西方无望谷的方向,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2 想要挪动脚步已是无法做到。 因寒气侵蚀之故,东华的站姿有些瑟缩,他意识到这一点,不由拼尽全力将脊背挺得笔直了些,便再也动弹不得。 视野中那悬空而照的鲛珠似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弱。恍恍惚惚错觉清辉褪成红色,恰和那时杨府客房中,点在唇上那一粒石榴籽重叠。可对面那个人不见了…… 东华面上附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眼睛里也有,映着那清透的双眸,好像轻云蔽月。 鲛珠晕开浅淡的光,四周死寂一片。似乎这方天地只剩面向西方,那个笔直而立的静默身影。 夏非满试探着道:“帝君?” 这一声唤,再无回应。 而西方无望谷中则是另一番天地。万剑齐下,挟裹着漫天杀机向仙家兵马袭去。 魔兵呼啸着扑向众仙,原本应付凶剑剑刃的众仙慌了神,不是分神应对魔兵被剑刃枭首,便是分神应对剑刃被魔兵斩杀。因而魔境之人长驱直入,如砍瓜切菜一般十分顺手。 百忍惊怒不已:“玄天你疯了!” 玄天目光森然的旁观:“不错,疯了。敢问天界被一个疯子屠戮,开心么?” “你……” 百忍一面祭出封天印护住众仙,一面义正言辞规劝玄天:“你看看这些因你而灰飞烟灭的人,他们可都是你曾经庇护过的仙友!你师兄若看见,一定会……” “一定会怎样?杀了我?”玄天缓缓道,“本座习惯了。” 百忍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若非玄天是个万年先天神,他会觉得对方是真的疯了。 玄天声如寒冰,闷闷的散开在四面八方:“本座成魔之初未伤一仙,未行一件荼毒三界之事,可昔日这些曲意逢迎之辈却污言秽语刀剑相逼,恨不能将本座折辱在脚下。可笑天人自诩正道,铲除异端时却无所不用其极,与魔道又有何分别?” 因此时无望谷杀气腾腾,玄天一番话又极有压迫感,谷间如悬空盖下一座沉重的大山。这一质问过后,无望谷有片刻诡异的安静。 但也仅是片刻,千钧之势随着玄天冰冷的语声转瞬又起,“本座早已对三界失望透顶,唯独对一人尚留希望,岂料屡生屡灭,如今半点不存!” 百忍道:“且慢,你说的这个人是……” 一声轰然巨响震天动地,生生将百忍本就不甚高的尾音压下。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死了嘤嘤嘤…… ☆、昔我(二十五) 无望谷地表是经年的冻土,平素坚硬异常,除了少数冒头的砂砾与坚韧生长的墨兰,以自然之力连细微的裂缝都无法造就。 而在一声巨响后,无望谷南面已呈现龟裂之势。 初始,只是细微的一条缝隙,很快便扩大成鸿沟,下面万丈深渊,明显可见渊内翻涌着的层层岩浆。那里正是天界阵地,这样一来立时便有猝不及防的仙人跌入深渊之中,惨呼声戛然而止。此时风声正急,这些神仙却连烧化的飞灰都不曾飘出。 百忍痛心不已,他凛然的盯着玄天,积攒全身灵力与术法与其继续对峙。 两股亘古之力展开拉锯战的那一刹那,百忍只觉浑身心血被对方雄厚的灵力逼迫,使他几乎窒息。百忍惊诧不已,对方竟然用上了全力。 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会让玄天在瞬息之间像换了个人。方才还悠然自得且歇且战,如今却是不管不顾的要玉石俱焚。 深渊在百忍最初发力时,还能缓缓向里推进,似有合拢的样子。可没过多久,便又继续向两旁扩张。仙人慌忙躲闪,或向后退或驾云而起,一时间摸爬滚打屁滚尿流。 还好东极四使反应较快,一面力战魔兵一面掩护众仙有序后撤。 百忍血气上涌,咬紧牙关道:“玄天,你不要命了?” 玄天额上渗出零星的汗珠,脸色只比他好看一点,听了这话,嘴边泛起一抹笑:“天帝折在魔皇前面,传出去亦是佳话。” 百忍闻言一怔,虽是如此,那全身灵力却丝毫不敢放松。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想取我命?怕还没那么容易,尽管来战!可你先放过众仙,放过东华。” 此刻深渊内岩浆渐渐升高,愈积愈多。浓厚的热浪拍打渊壁,有些许迸溅出来。落在仙人身上的,肢体立刻被烧灼腐化。落在云端的,仙人顿时跌下云头。加之被万剑屠戮和魔兵斩杀,一时间天界众人惨不忍睹,哀嚎声随处可闻。 玄英和白藏复又跪在云端,白藏的乞求声隐隐传来。 玄天不为所动:“你倒是顶天立地。可你天界可有想过放过本座放过魔境?若今日不敌的是本座,那本座的结局比之此刻的天界如何?” 百忍郑重道:“你曾是天界帝君,又与我有同门之谊,我自然会将你交由大师伯和师祖处置,不会擅自动分毫。” 玄天投以冷笑:“那本座倒要谢你了?呵,对了,你说的那个人……他无需本座放过。” 百忍还记得玄天最初迎战时,说起东华还是“师兄正客居魔境,还未好好叙旧,怎可便走”,而此刻,他却改口成“那个人无需本座放过”。 百忍心中正在犹疑。玄天却骤然一击,周身灵力大增。 轰然又是一声巨响,深渊两壁猛然向后疾退,脚下地面剧烈震颤,犹如山崩。 百忍措手不及,一口血自嘴边涌出。仙魔众目睽睽之下,百忍顾不上挽回天帝颜面,心中唯有不可置信而已。自成仙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被逼迫到这种境地。 百忍缓缓道:“玄天,你非要拼个鱼死网破才肯干休?” 玄天不理会他,一心一意行杀伐之事,眸中满映血色,大有不灭了仙界不肯罢手之意。 百忍拭去嘴边血渍,一面扩大封天印阴影范围,一面接着和玄天斗法,试图合拢深渊。他厉声道:“玄天,我死不足惜,但你这番妄为必会引得师辈出山,你可要想清楚你的恶果。” 玄天昂首而笑,面色不变,似乎只是听到了一句微不足道的话。 此刻魔炎又开始在他内府中涌动,将他弄得心神不宁。加之一心认定被东华欺骗与背弃,魔炎更助长了这股心绪。 临行时他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而今他竟成了四海八荒最可悲的那个。 玄天微微眯起眼。 可悲? 不! 这些道貌岸然之徒抱头鼠窜的模样,百忍护而不得无可奈何的模样……稍后他赶来目睹一切悲痛欲绝的模样,哪个不比他更可悲! 百忍汗流浃背,他既不能发声,又不能泄气,只得大睁双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仙家在他眼底下灰飞烟灭。 倏尔,一股强劲的助力袭来。 玄天已耗去不少灵力,因此,这股助力轻松便将他的灵力压倒,而后猛烈反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3 推。 突来的变故使玄天毫无防备,但即便有所防备,他也无能为力,只因悬殊实在大了些。 这回换成玄天承受不住,当场喷出一口血。 百忍有些愕然。他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万万无法出此一击。而战场上所有仙家,都不可能拥有这样强大的修为。 这股灵力清雅温厚,分明是天阳之力。 百忍瞧见玄天骤然阴沉的脸色,而此时深渊两壁开始向中间靠拢,逐渐缩小间距,他心中且惊且喜。 莫非…… 天际传来一声龙啸,只见虚空中破开一道裂痕。一抹白影从中飒然而出,周身氤氲浅淡紫云,给无望谷连日来黑白红灰的色调中,添了一笔难得的异彩。此人所到之处,封天印洒下的苍黄阴影似是有所感应一般,顺从的散开一条云路。 霎时间一柄神剑自他袖中祭出,滞在半空绽出万条青光,条条俱是龙形。万龙齐发,凌空冲下,皆去缠斗那凶剑所化之刃。 玄天将所有能令他癫狂的情绪尽数沉积在眼底,暗潮汹涌的眸子牢牢锁住云间那袭白衣。 百忍终于露出几分舒缓之色。 已有死里逃生的仙人顾不上污浊,陆续拜在满地魔人的残肢腐泥之中。 “多谢仙长救命。”“恭贺仙长回归。” 东极四使齐齐在云上施礼:“参见君上。” 那条云路从半空蜿蜒而下,白衣人携着一抹紫云降至百忍身侧。 百忍想了想也便了然,不禁心生钦佩,对他颔首:“东华,你为解天界之围慷慨赴死,天界有你当真幸甚。” 东华衣衫飘荡,乍回到仙体中,充沛的灵力使他整个人神采奕奕。而整个无望谷众人或死或伤,连双方至尊者,也有了几分疲色,倒将他衬的更加出众。 玄天后退一步,原本按在心口的手骤然抬起,狠狠的抹去嘴边血迹,就像是要抹去与眼前之人的所有关联一般。 东华无言以对,时隔多年,他仍然没有考虑好两军对峙时,他要如何喊话。 实际上,他根本未曾料到,三番仙魔之战会来的这么快。 也未曾料到,他会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以这样特殊的手段,重回仙班。 东华好容易挤出一丝笑来,只对百忍点头道:“都是分内之事。况今日之劫,是因我而起。” 此时无望谷南面的熔岩深渊已然合拢,青龙已各自缠上凶剑,仙界兵马得以抽身反杀魔境。而玄天面对天界两位至高者,已是毫无胜算了。 东华终于鼓起勇气,转而去看玄天,却骤然吃了一惊。 玄天薄唇紧紧抿在一起,泛起妖异的红色,而那双眼眸更是一片赤红触目惊心。可如此骇人的眼睛,竟直通通的盯着他看。 那分明是恨意。 东华心中一颤,继而沉了下去。 他果然是恨了,他终于恨了。 百忍对东华道:“玄天十分反常,何时竟与魔人一般生出了红瞳?” 东华道:“那是魔炎。” 百忍皱眉:“帝浊的魔炎?帝浊死了,魔炎却到了他的身上?” 东华只顾对玄天的恨意耿耿于怀,忍不住道:“内情容我日后详解,此刻可否先让我与玄天单独说几句?” 百忍道:“你二人从前私交甚笃,也罢,我先斟酌如何将他带回天界。不过……”百忍看了一眼玄天,肃然道:“当心莫要让他伤了你。” 东华知道他这最后一句必会刺激玄天,慌忙摇头时,却是来不及了。 玄天已经低低的笑了一声,而后仰起头,恣肆的高声而笑,他不再忍耐魔炎,任由血液从他口中肆意涌出。 他目光似要在东华身上灼出一个洞来,一句毫无感情的质问轻飘飘缭绕云端。 “伤你,我怎敢呢。” 东华嘴巴动了动,终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却又不得不强令自己与他对视。他眸色向来浅淡,嘴角又天生含笑,若非那一双眼睫无法自控的微微颤抖,便又是一副春风和煦的天人之姿。 东华扬手,于万人瞩目中堂而皇之的设下结界,将他和玄天裹在其中。 在这个只有二人的结界中,东华一味看着玄天,说不出话来。这一回不是他不愿开口,而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玄天方才止住笑,逐字逐句的道:“东华帝君,可还满意?” 东华听到这一声疏离的称呼,面上白了白,方知自己当时赌气叫他“魔皇”时,有多伤人。 东华涩声开了口:“你何故如此……今日之事,我不得不为,我是为了……” 玄天冷冷的打断他:“为了天道,为了三界,为了众生?东华帝君不惧冰寒慷慨赴死,从此在万仙那里又添了一桩可供颂扬之事,千秋万代亘古留传。” 这一席咄咄之言,将东华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愈发苍白。 静默片刻,东华也浮出一丝惨淡的笑。 也好,双双死心。从此撒开手,本上仙也落个干净。倘或一早这样绝然待我,又岂会无端牵扯这么久。 东华道:“怎样说都可以,随魔皇开心。” 玄天闻言,只觉心血剧烈翻腾,顿时又是一口血吐出。 东华下决心无动于衷,只瞧着他嘴边缓缓淌下的血迹道:“冰魄在夏非满处,因他修为之故,行至此间还需片时。”顿了顿,他强令面上也呈出漠然之色,“从此,魔皇可随意驰骋任何地方,但求魔皇对三界高抬贵手。” 玄天向前一步:“若是帝君放心不下,大可以现在将本座除之而后快。” 东华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别开脸,低声道:“你是我同门师弟,除了师父与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动你。师父向来仁慈,而我……我同样不会动你,因为,我下不了手。” 玄天目光莫测的看了他许久,缓缓开口:“今后不要让本座再遇上你,若是再次相见……” 东华生怕他说出什么你死我活或是更严酷的话来,正好远远瞥见夏非满一路冲杀而来,便顺势撤去了结界。 “尊上!” 一声急切的呼喝声惊雷一般炸在耳边,恰到好处截住玄天的下文。 夏非满飞快的取出冰魄,投掷在玄天头顶。直到看着那团如乌云一般浮动的阴影徐徐沉入玄天体内,这才对东华怒道:“若我知道帝君这么快就帮着天界对付尊上,凭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取冰魄的!” 连日来烧灼内腑的魔炎终于被抵消,玄天顿时恢复成黑眸。他森冷的对夏非满道:“你连番违令,本座已然留你不得。” 夏非满颤声道:“尊上!” 东华忍不住规劝:“如此忠心的属下,若是杀了,你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岂料玄天听了这话,眼中立时露出杀意,一手锁住夏非满的咽喉。“本座处置手下,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4 何须一个外人多嘴!” 东华将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饶是被玄天这般对待,夏非满也是咬紧牙关,不曾反抗亦不曾挣扎。他双眼虽紧紧闭着,两只手却不忘牢牢捂着胸前的定魂珠。 东华轻轻一叹,即刻捻了个诀,护在夏非满身上。夏非满立时睁开眼,茫然了片刻,对东华投去不可思议的眼神。 百忍从一旁飘过来提醒道:“东华你一向慈善,可魔境的事你不该插手。你……方才是否在招安玄天?” 东华心里一动,一早便做好的筹谋已到了用武之地。便蓦然收了手,在百忍不解的眼神中腾云而起,高声道:“无望谷诸位且停下,听本上仙一言。” 东华有意加了些灵力,使得他的语声听起来清朗开阔,余音回荡谷间,足可令每个人都清晰入耳。 百忍蹙起眉头,不明所以的看过去。 玄天一把推开夏非满,后者捂着脖子咳嗽起来,玄天将眼神一扫,他便闭了口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此番争战,仙魔两败俱伤。适才本上仙与天帝魔皇三人一致决意言和,从此仙魔互不侵犯。” 此言一出,满谷哗然。 百忍摇摇头:“东华还是太过心软,不忍见生灵涂炭,明明天界已有了胜算的……” 玄天一声冷哼,行至东华身侧,百忍一见也立时跟了过去。 玄天淡淡道:“若我魔境非要和天界过不去呢?” 百忍针锋相对:“天界绝不会善罢甘休。” 东华见二人互不相让,对百忍小声道:“借我几分薄面,罢手吧。”他目光掠过玄天,后者面色阴沉,挪开了目光。 东华看出几分意思,即刻如先前那般道:“魔境如何本上仙无权干涉。但,即日起天界之人不得擅入魔境。违令者,诛仙台上五十飞剑。” 飞剑,虽只是下品仙器,可对于部分只有数千年修为的神仙而言,五十剑下来,安有命在? 原本议论纷纷的天界众人,听了这严苛的责罚,立刻噤声拜伏。 东华声音低沉了些:“无望谷此役死伤无数,诸位仙魔英灵皆因本上仙所累。回天后,本上仙先受五十飞剑,权以为责罚。” 百忍制止道:“东华你方回仙身,方才又连番施法,五十飞剑你怕是吃不消。” 众仙纷纷劝道:“仙长不可!” 东华摇头:“我意已决,请各位莫要再劝。” 玄天你可瞧见,本上仙会受比你更重的伤。本上仙都无怨言,你恨个什么劲。 且,这些许伤痛算什么。加起来,远不抵你我因一点私心酿下的罪业。 无望谷中满目疮痍,仙魔尸骸不计其数,以致于厚厚的腐泥掺杂着白灰铺满谷底。 玄天的声音倏尔响起在半空中:“魔境仍与天界划清界限,魔境之人不可擅入三界,违令者斩。” 东华和百忍闻言俱是一愣。 被青龙剑纠缠到穷途末路的万柄凶剑终于合一,回归玄天手里。 东华心中悬石落地,也收回自己的青龙剑,对着玄天面露感激之色,而玄天坚持不去看他。 百忍威严道:“帝君安然归位,我天界自不会与魔境为难。诸位仙友连日拼杀多有辛劳,待回天界,可去三重天灵宝司领取离殒丹……” 下面还有数句,都是安抚天界众仙的话。 东华低声道:“多谢。” 玄天终于回过头,深深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天界不入,魔境不出,二人自此再无交集。 陌路,总比死敌强。 东华木然立在原处,耳边回响的是百忍铿锵的语声,以及众仙的应和声。 眼前则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不知百忍说了句什么,忽然众仙跪了一地,齐声高呼。 “恭迎东华仙长回天!” 玄天从东华身上收回目光,终于开了口,却是与他无关的两个字:“回宫。”说罢,拂袖转身,在一众魔兵的簇拥下,大队人马涌向无望谷的尽头。 不厮杀不拼命,别无旁话,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这就是他与他最终的诀别。 东华强行忍下胸中上涌的气血,俯身便是一个长揖:“谢过诸位仙友。” 众仙见帝君行了这等绝无仅有的大礼,颇受震动,当下再拜而呼:“小仙惶恐。” 东华不动,他们自然也不敢起来。东华心道,为躲清闲才下凡历练,哪成想惹了一身官司回去。本上仙难得如此,你们倒来客套上。也罢,你们不起,本上仙就先行了……省些力气,去领那五十飞剑。 东华起身,略一颔首,便向百忍身侧而去。 有几个离得近的小仙怔了半晌,不禁低下头窃窃私语。 “我怎么瞧见,仙长……眼眶红了?” “我也在仙长眼中见了泪光。” “仙长天性悲悯,瞅着死了这么多人能不哭么。” “噤声,仙长这种品级的上仙,就是他哭了,咱们也不能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握拳,他们说的不算!很快就见面了! ☆、昔我(二十六) 迄今为止,仙魔双方共发生过三场战事。其中三番仙魔之战是破坏力最大的一次,死伤最惨重的一次,也是持续时间最短的一次。 这一番大战之意义体现在多处。 首先,双方阵前口头议和,竟成盟誓,在仙魔史册上留下浓重一笔。从此无望谷作为双边交界,被各自委派重兵把守,以防再生前祸。 其次,经此一役魔皇与天帝各自的地位更为牢固。其中魔皇开始重视内政,重新部署朝堂,提拔多个心腹下臣。东华帝君交出手中职权,转于九重天其他主神。从此东华帝君退出九重天的主局,只坐镇东南而已。 不久魔境加大力度,引入凡间农林渔牧等业,并根据魔境实情将其加以改善,由是,魔境经济进入韬光养晦时期。 最后,此次战役的前因后果,被仙魔两界的文人雅士林林总总写出来,以诗词歌赋戏曲文等形式流传开来。并衍生出多种改编之作,譬如正统的有战史类、人物传记类、兵器解述类。旁门的有佚闻类、歪批野史类、仙魔情仇类。 两股风气在双边如火如荼蓬勃发展。不过,像旁门之作这种胡乱编排上仙的东西,天界高层自然不会坐视其发扬光大。此歪风邪气一经发现,便得了各路上仙十分重视。 三番仙魔大战二十年后,天界全面整肃风纪,其力度之强与范围之广皆是首次。每一重天都被细细盘查一遍,搜出的书册画本不计其数,大火焚烧了三天三夜。 但有一无可奈何的纰漏。因正统之作中少不得歌功颂德的言语,天界自然放任流传。众仙里又不少见异思迁的,看了正统之作,就忍不住去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5 搜寻其他的来看。因此正统之作光明正大的传看,旁门之作暗中传看,屡禁不止。 比如东华出去闲逛时,撞见一株扶桑后头,白藏正鬼鬼祟祟翻着一本册子,看得嘿嘿直笑,十分入神。朱明瞧见东华过来,忙拿手指头戳他,他头也不抬的道:“别捣乱!” 东华不疑有他,好意道:“看得如此专注,允他免礼。” 谁料白藏浑身一震,抬头看见东华,立时白了脸,手中的册子啪嗒掉在地上。 东华本犯不着和一本书过不去,但他一慌,东华便觉出蹊跷,抬手将这册子招来掀开看。 白藏腿一软便跪了,哭丧着脸道:“君君君君上,您您您……出关了?” 朱明见不是头,往树后退两步便要开溜,只听见东华一句“站住”,他便灰溜溜的退了回来,站的规规矩矩。 东华随手翻了第一页,一眼便瞧见自己的名讳,再翻第二页,又出现玄天二字,以为只是一本纪事,还在腹诽朱明慌乱的没道理。可再一看,发现里头还掖着一个女名儿,他却不认识了。 想想天界似乎没有这号人物,他疑惑的返回去看封皮,上面草草写着“仙魔情缘”四个字。 东华眼皮一跳,手就不听使唤了似的,一页一页往下细翻。 这有些厚重的册子里通篇只一个故事,有关风月的那种。 说的是一个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美艳仙姑。从小天赋异禀,被东华帝君收为关门弟子。因她相貌好,便深得师父宠爱。 东华看到这里时,便觉可笑,莫说本上仙从不收徒。便收了,宠爱与否,得看其修行是否用功而定,跟长相又有什么关系。 向下看,后续却是越发离谱。 东华帝君姿容绝世,尊贵绝伦。他的宠爱自然会招来旁人排山倒海的嫉妒与非议。这位仙姑被日夜困扰,又不得拒绝师父的好意。终日以泪洗面,问天问地,为何美貌才华与帝君的宠爱,让她独得了。 东华摇头。得寸进尺,嫌自己太美,大可以把脸遮起来。 凑巧下文里这仙姑还真的将脸遮起来,躲到人间去斩妖除魔,某日追着一个为非作歹的妖王来到魔境。这妖王耍诈,将仙姑骗至魔宫想要借魔皇玄天的手除之。岂料就在最后关头,魔皇玄天掌风拂落了她的面纱。魔皇硬生生收了攻势,这惊鸿一瞥让他凡心大动。便将这仙姑强留在魔宫,欲收作魔后。东华帝君听说爱徒被扣,勃然大怒,即刻点起二十万天兵前去抢人。 东华没忍住,笑出声来。关于这些胡诌之物他早先有所耳闻,但胡诌的程度他却是低估了。 朱明白藏面面相觑。 东华合上册子,仍是笑着抬起眼睑,看着他两个:“确定玄天一掌下去这女子只是拂落面纱,而不是毁容?” 朱明摇头,白藏点头,不知东华问这话是何意。 东华道:“三番仙魔大战的起因……我和玄天抢仙姑?” 朱明白藏干笑了几声,头垂的更低了。 东华心道,这等歪曲事实无中生有的东西,笑话一样,亏你们还看的下去。要本上仙和玄天真是只为一个仙姑相争,也简单了。 东华摆摆手,道:“起来吧,这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不过我听说如今风纪甚紧,此物你二人是从何处得来的?” 两人惊喜的站起身。果然君上脾气好,这都将污水倒在头上了,居然还能发自肺腑的笑。 朱明和白藏一感动,便一人一句,倒豆子似的全招了。原来如今九重天查的严,也就自己君上治下的东极南极松懈一些,且东华自三番仙魔之战后,便一直在静室中安养,不怎么过问外事。因此这里便暗中成了旁门读物的拜读圣地,连九重天的神仙都来这里偷着看。 今日这一本《仙魔情缘》乃是六重天几个中阶女仙在此传看的,朱明待她们传看完毕便要了来,只等他观摩罢,再给白藏,谁知道就遇到了东华。 东华清楚了,难怪最近九重天的大小神仙都来这里跑的勤,也不拜谒他,只顾默默来默默走。 东华将册子翻到最后一页,该仙姑被玄天的痴缠所动,心中纠结许久,最终拒绝了东华帝君的情意,不顾世俗非议,投入玄天的怀抱。 尤其最后一句:春风十度,璧人扶归,帝君掩泣,笑祝之。 连东华都被“自己”感动了。 “心上人”跟“仇家”跑了,自己偷着哭,哭完了还笑着送祝福。 难怪他总觉得今日出府,遇见六重天的女仙们看他的眼神有哪里不对。 那不知是怜惜还是渴慕的意味,此刻没人比东华感触得更到位。 只一本册子便藏了这样的玄机,东华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得了了。别人且不提,至少对他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这么多年来他端起来的形象,一本书就给推翻了。 他有意在南极与东极也杀一杀这风气,但又怕太过武断,便忖着多揪几本看看再下定论。 东华笑道:“这故事我也喜欢,以后若再有,记得悄悄拿来给我也看一看。” 正说话间,忽然玄英不顾形象的驾云而来,连避风咒都没使,头发吹得漫天狂飞。 白藏朱明瞧见,忍俊不禁。 玄英撇了云,只略整了整仪容,便慌忙对东华道:“不得了了君上,咱府上来了贵客。” 东华心里一震:“贵客?”他一点都感知不出,难道来的是…… 玄英有些激动的道:“对,是大道祖。” 东华径自往回赶。自己这位师父许多年不曾下过离恨天,今日前来定然事出有因。看着一路上并无其他仙家夹道相迎,便估摸着他是悄悄过来的。 那东华心里可就更没底了。 东华急匆匆进了府门,见青阳立在门口,便问:“师父在何处?” 青阳答道:“大道祖进了内府……属下不便跟去。” 东华一颔首,直往内府而去。岂料内府的童子却说,太清闲逛间,转去了他的静室,他们未敢阻拦。 东华一愣,慌忙进了静室。正看见自己师父背着手站在长几前,两只眼睛瞧着上面摊着的一幅画。 东华在心中暗道不好。骤然放缓了脚步,徐徐的走过去,拜道:“不知师父驾临,弟子有失远迎。” 太清转身,淡淡道:“今日能出去逛,想来是养好了。” 东华再拜道:“是弟子礼数不周,本欲择日前往拜谒师父,不料却劳烦师父先来。” 太清抬手:“不要做这些虚礼了,你过来。” 东华眉心一动,恭顺的走至他跟前。 太清指了指长几上那幅画道:“这个,别是你刚回天界的那日画的吧?” 东华勉强陪着笑道:“师父妙算。” 太清嗯了一声,一向高深莫测的神色里起了几许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6 微怒:“刚得了仙身你就擅动灵力,又逞强吃那五十飞剑,东华,你是不是嫌自己寿数太多,想减着玩玩?” 东华慌的躬身道:“师父这样说,叫弟子如何自处。师父辛苦打造的仙身,弟子万不敢随意处置,只是……” 太清蜷起食指在画上两处各叩一下道:“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一处是画上人物的脸,一处则是边角上的猩红血迹。 东华瞧着那画,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太清垂下手叹道:“一面吐血,一面作画,你好兴致。” 东华不自觉的垂下头。整个天界,能让他羞惭至此的,怕只有他这位师父了。 太清见他默默无言,便又叹道:“我平生只收了两个徒弟,谁料全不省心。说说看,你为何要画他,还是挑了那样一个时机。” 那日东极四使抬着身受了五十飞剑的东华回了紫府洲,便匆匆赶回诛仙台,领那因出战不力的十记飞剑。 东华全身疼到麻木,内腑又翻腾不止。换下血衣后便执意屏退旁人,只自己躺在榻上出神。 只觉下凡历练之前心里已是空空如也,谁料如今回来,比从前更空。 两种空,又不大一样。 前者,是被时间隔绝之空。后者,是仅被一人隔绝之空。 事到如今,悲也悲得,哀也哀得,但至少不该是如此。他不大甘心,如走马观花般回想连日来的起起伏伏。 竟只有一句微不足道的话,让他一时挂心。 “如今我本人就在师兄眼前,师兄可愿提笔再试一次?” 这句央告在心神间回荡的那一刹那,锥心刺骨的痛好像略轻了些。抬眼瞧瞧一片死寂的静室,唯一的动静便是沉沉吐烟的流香,只觉身上好像比方才疼痛数倍。 鬼使神差这个词用在他这个神仙身上实在不合时宜,可他浑浑噩噩中,不知怎的从榻上挪下来,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匀开笔墨,摊开纸张。在冰凉透骨的地面描了半夜,伏了一夜。 等醒来时,流香未凝,手边是一张玄天的黑衣画像。所幸颇有画工,虽然使不出力气,画出的成品总还能看。可身侧那两把凶剑的剑身,堪堪有两口血喷在上面。 如今看来,这无心之失,竟使此画十分传神,传神中又触目惊心。 此刻被太清一味盘问,东华自知不言不语也不妥当,索性便将一些要紧之处略去,坦诚道:“弟子这一番本为历练,却不意与玄天牵扯,以致于引发无望谷祸事。虽师父疼惜弟子,但弟子身上忍受些罪罚,总比心里忍受罪罚的好。这画,弟子为的是牢记教训,今后……” 太清冷不丁打断他:“如今你心里还有没有罪罚了?” 东华目光不由有些闪烁,违心道,“没有了。” 太清缓缓摇头:“你自以为瞒得过我?罢了,我今日来此原不是为了这些。” 东华心里一松:“敢问师父为何事前来?” “听说你在魔境住了三日,可探听到什么虚实?” 东华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关心起外事,且会因为这个专程跑来。又不知他所言的虚实指的是什么。便只得将这三日所经历之事详详细细对他托出,只除去他与玄天那出格之事不表。 太清将几上那幅画推远了些,道:“他在魔境,倒比在天界吃得开。”顿了顿,又道:“你可知他为何要执意堕入魔境?” 东华怔了怔:“弟子不知,弟子原以为师父会知晓一二。” 太清眸中闪过审视之意:“你与他一向亲厚,你都不知,何况是我?你……当真不知?” 东华暗叹,师父还是挂念玄天,否则为何我前脚出府,他后脚便登门。魔境的虚实……他真要问的,怕是玄天的虚实才对。 东华恳切道:“他离开天界时弟子伤重不省人事。但凡知道,也不会困惑至此了。” 太清语气缓和:“如此,便由着他去吧。你已卸去要职,不妨学学为师将心宽起来。再过万年,中间那块地不定又是谁做主。” 东华再次恳切道:“弟子的心,一向是宽着的。” 太清点头,散漫的扬了扬手中拂尘,道:“也罢,你哪日得了空,将此画装裱起来,高挂厅堂,每日观看。直到你见这画时心如止水,将前尘往事当做虚无,才是真的超脱了。” 东华如醍醐灌顶,恭敬道:“弟子谨遵师命。” 一直逃避,总也不是办法。在凡间躲了那么久,最后如何了?还不如每日自省。玄天这一张脸……本上仙就不信,没有看够的那天。 东华痛定思痛,预备直面内心,破除心结。可是裱画……这画挂在静室便好,如此隐蔽的心事怎能给外人看。暂寻不到合适人选代自己跑这一趟,他一个帝君总不能亲自拿画去裱,便又暂且搁置了。 东华虽退出九重天,名声却丝毫不衰,这其中未必没有歪邪读物的功劳。 他头天出府,次日整个天界都传遍了。三番仙魔之战五十年后,东华帝君终于痊愈复出了。 东华得了这个信儿,虽然撑着一具刀枪不入的仙身,却仍是感觉额角有些疼。 又需走那些累赘的排场了。 玉清真人在昆仑闭关,可免去滋扰。上清真人么,近来身体康健。且金鳌岛也在东海之上,离三岛十洲处不过万里,东华送了拜帖,养息几日,便要过去。 而九重天上,百忍以当时未能接风,执意补偿为由,张罗为他摆宴。 东华应承下来。不如此,天界众人还当百忍冷待这个昔日的同僚。 去去也好。 他如今闲散是闲散了,总还没有没落。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喜欢同人文小册子的梗,但原本写的太过了,这几章删的比较多。喜欢老版的客官可以去贴吧原帖找来看 ☆、昔我(二十七) 时隔多年,东华重登金鳌岛,当年碧游宫的一众师弟掌权的掌权,云游的云游,自成一派的自成一派。熟悉的面孔还真是寥寥。 四使抬上东极自产的仙果礼品,东华陪着说话。太清无非是提起些陈年旧事,再对玄天之事继续痛心疾首一番。 东华照旧端着合度的笑,太清说一句,他附和一声。 礼毕,东华一行从碧游宫辞去,刚踏上云路,便听见身后有人高呼:“帝君留步!” 东华有些意外,碧游宫这些小辈们在自家宫里尚且噤若寒蝉,不敢与他接触。怎的出了宫门,胆子反倒大起来? 驻足转身,但见一个妖仙急冲冲直奔过来。 东华打眼一瞧,此妖仙模样清秀,神情稚嫩,一双尖耳朵上还附着细白绒毛,在曙光下透着银光。 原来是个狐仙,修为这么低,也能入碧游宫? 青阳立时喝道:“放肆。” 这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7 狐仙生生停在距离东华三丈之处,一双眼睛巴巴看过来,却不敢再往前了。 东华瞧他年纪不大,又被青阳吓得可怜,便道:“无需如此,让他过来,看有何说辞。” 朱明拍拍青阳的肩,“瞧你把人唬的。”越过他道:“这位仙友,帝君允你近前。” 狐仙眼睛顿时亮了亮,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手忙脚乱拜了一回,磕磕巴巴的道:“参见帝君,小的、小妖、不对不对!小仙、是北极、妖……” 东华听见白藏在他身后吭的笑了一声,这狐仙立时窘迫的闭了口。 东极四使性情各异,白藏最是没心没肺。东华以眼神制止白藏,转而安抚狐仙:“别慌,小友慢慢说。” 狐仙眼睛更亮了,站直了道:“是!小仙是北极狐王八绯之子九青,今日特来参拜帝君!” 北极这一脉狐族东华自然知道,就是当年被玄天打上门去,最后举族尊崇太清道祖的那个。时隔数千年,他本不知狐族如今更换了几代族主,只记得当年那个狐王叫七苍。 以东华的身份,自然不会去打听狐族家谱,只在当年和玄天调侃过一句,说以此排辈分,七苍的子嗣若起了名,肯定不是八什么,就是六什么。 果然,七苍的子嗣叫了八什么。 东华了然道:“原来小友是七苍之孙。” 九青响亮的回答:“小仙正是七苍之孙,今日随家兄……” “阿青!” 远远一声呼喝传来,碧游宫的云雾里又闪出一个青年神仙。 朱明道:“来者何人!” 来人遥遥定住身形,冲东华俯身一拜:“小仙九檀,是上清道祖座下第三十四代弟子。舍弟无知,冲撞帝君仙驾,还望帝君恕罪。” 东华抬眼看去,这位名为九檀的狐仙头上并无那尖尖狐耳,显然比这个九青的修为高多了。 东华便问九青:“原来你不是碧游宫的弟子?” 九青将头低下去,眼睛却舍不得从东华身上挪开:“听兄长说,今日帝君会驾临金鳌岛。小仙仰慕帝君许久,今日特地赶来,因小仙不是三道祖的弟子,所以一直在门口候着,等帝君出来才敢……” 九檀忙道:“舍弟一贯信奉帝君,家中还供了帝君香火,小仙看他执念颇深,因此才带他来。小仙自作主张,与舍弟无关。帝君要责罚,还请责罚小仙一人。” 东华一听“香火”二字,原本就好看的脸上,更是添了微笑:“原来如此,既然他对本上仙尊崇之至,本上仙谢之不及,何谈责罚。你既是师叔宫里的人,唤我仙长便是,无需见外。” 九青在听见帝君的温煦言语时,便觉得十分和蔼可亲。此刻帝君竟然放下威仪,让自己兄长改口。登时眼睛里流出满满的羡艳之色。 东华对小仙向来和悦,从前小仙们听见东华这番话时,哪个不是受宠若惊的应承。岂料九檀是个例外,恭顺道:“谢帝君抬爱,只是小仙初入碧游宫,资质浅薄,不敢越礼。” 东华眉梢一动。 白藏已经率先发表了不满:“你这下仙好不识抬举,帝君何等身份,你……” 九檀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却打断他:“正因小仙知晓帝君身份,惶恐帝君抬举,才会如此。” 白藏不可置信道:“你……” 其他三个也都变了脸色。 若第一句东华还当他是疏离,第二句东华就纳闷了。 听这话里,竟有看不上本上仙的意思。要不,就是本上仙何时得罪过他。要不,就是此人性格使然。前后两者都无妨,即便本上仙碍了他的眼,他也犯不着本上仙的道。 想到此,东华大度道:“如此,随小友的便罢。” 转身就要移步。九青忙道:“帝君!小仙还能与帝君再见么?” 东华略一颔首,给了惯用的一句措辞:“有缘自会再见。” 九青重重的点了好几下头。 风起,乘云而去。东华听见朱明在身后道:“真是有意思。” 玄英问:“你指的是?” 朱明答道:“刚刚那对狐族兄弟,我瞧他们对待君上一个火热,一个冰冷,截然两幅态度。不过,这模样生的都不错。” 白藏嗤之以鼻:“那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单看是花儿一朵。往君上跟前一站,立刻就被衬成了老鼠屎一颗。” 东华被这粗鄙之言弄的啼笑皆非,忍不住道:“白藏。” “啊,君上!” “慎言。” 此时碧游宫地界尚在东华神识范围之内,东华还能听见方才那一对狐族兄弟的对谈。 只听九青埋怨道:“大哥,你刚才怎么会对帝君无礼呢,还好帝君人好,不跟你计较。” 九檀声音倒是平静:“我怎么敢对帝君无礼。你倒说说,我哪句话不对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九檀又道:“方才你怎能自称小仙,你又不曾修炼,如今还是妖身,该自称小妖才是。” 这过分之言令东华十分讶异。 可是,九檀说这话的语气,却是和和顺顺,相当软款,甚至能让人想象到他此时嘴边还挂着善意的笑。 依旧是沉默。 九檀语声宠溺的道:“大哥不过跟你说笑两句,不高兴了?” 九青道:“没有,是我自己天资太差,要是能跟大哥一样,就好了。” 九檀笑了一声:“那就好,天资差有什么关系,大哥会替你好好修行的。” 东华暗道,小的这个没有心眼,大的这个心眼太多。而且大的这个……能以温驯之态截断他人的话,又能以温柔之态说出戳心之言。正如朱明所言,真是有意思了。 自二番仙魔之战后,天界间或有筵。但要么是节庆之筵,各仙家自己聚一聚便了。要么是某位先天神降生之庆或某位后天神的登临之庆,只请同阶相熟的来参筵,只在某一重天里乐一乐。即便百忍自己的登临之日,也只是摆驾昆仑山和太清道祖一起庆,为自家师尊撑排场。 今日在第九重天,万仙齐来庆贺东华归来,虽不空前绝后,也是千年一遇。 原本百忍定的名字是“君临筵”,东华虽同意开此盛筵,但执意将名字改成了“阖天筵”。 东华明白,面上是为他补上洗尘宴,实则是休战五十年,且如今四海八荒日益安泰,众位仙家是为借着作庆,携朋畅饮一回。 东华忖着,别人不过是客套,拒绝显得矫情,但一口应承显得蹬鼻子上脸。权且改个名,日后说起来也好看些。 是夜漫天流光,星河溢彩,天河之滨大小宴席摆满。众仙一时放纵,呼来喝去声,推杯换盏声,歌舞琴瑟声,万声鼎沸,交杂入耳。 众仙如此欢快,大抵是因为人多乐子多,而且最高阶掌权的几个,全都不在这里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8 。 不远处的神霄宫虽然宾客满座,但和天河畔这千万仙家却不能比。即使张灯结彩,祥瑞缭绕,却仍是稍显冷清。 东华大神端坐在楼台正中间这一席,席中还有两男两女。分别是百忍、南极星君、元女、玄女,连上东华一共五人。 本是六人席,东华对着空了的那个位置有片刻的失神。待要去拿酒,还没碰着杯盏就绕道,改取了一盅甘露。 南极星君百无聊赖的把玩手中扇子,回头唤道:“司命,凌烨到底何时才能回来,我代他协管西极与北极已有许多时日,实在精力有限。” 正在兴致勃勃掷骰子的司命星君慌忙把骰盅撂在桌上,跑来答道:“上仙稍待,凌烨上仙在凡间已至残年,不日便可回还。” 东华别有意味的笑道:“司命星君掷骰子的功力见长。” 司命星君只管装傻:“哪里哪里,仙长过奖。” 东华回天界不久,便听说凌烨与司命星君掷骰子输了。赌之前先说好,若司命星君赌输,便把命盘借他玩三天,若凌烨输了,便下凡去当一世女人。 两人各有公职,凌烨又统管西极北极,天界是万万不会应允他这般胡来。可是凌烨自诩赌得起输得起,趁着某天月黑风高,于九重天凌霄殿一众守卫面前,堂而皇之在上清道祖的金身头顶,插了一朵牡丹花。 这一招精妙的很,若给太清道祖的金身戴花,太清道祖或许会一笑了之。若招惹百忍的师尊,那位好面子的玉清道祖若问起罪来,凌烨怕不止被罚下去一世。于是最好的选择,就是上清道祖。 果然上清道祖虽不依不饶,却没有穷追猛打。百忍思来想去,只好将他贬下凡间一世了事,终于得偿所愿。 东华哭笑不得,因疏于管教,这孩子从小就顽劣不逊,长大后越发不像话了。唉,大抵是随了玄天吧。 司命星君禀报完,便又归席摇骰盅。 玄女便对南极星君道:“如今乾坤朗朗的,能有多少公事。你肯定是忙着写你那歪诗,才会抽不出精力。” “朗朗?魔境如今大兴农林,你以为种苗是如何流进去的,北极真的太平么?再者……”南极星君叹道:“夏虫不可语冰,文章的好处,你一介女流又怎会知道。” 玄女被他这一激,不禁冷笑道:“你以为就你会写?不是我说,就你写的那几本什么兵器……什么本纪……” 东华擎杯看着二人,觉得话锋一转,立时偏了。 南极星君打开扇子摇,颇为自得的提醒她:“东帝本纪、青龙详解和紫府洲志。” 东华手一晃,甘露险些溅出来。“南极师兄,这……” 南极星君合上扇子,在手心里一敲:“险些忘了,正主就在这里,妙极,妙极。”而后不待东华有所反应,便将身子向前倾,道:“东华师弟如今可是大红人,整个天界的文人都写你成风,这一盛况必定持续永久。” 东华五十年不曾前来九重天,被南极星君所言这“盛况”惊了一跳,波澜不惊的脸再无法平静:“没想到,原来南极师兄也写这个。” 南极星君十分无辜的道:“别人写得,我为何写不得?古往今来,哪位上仙不被写上几本传记,只不过你如今特殊些,关于你的读物,众仙无论男女,几乎人手一本。东华师弟,因了你,文人创作的风潮真是给发扬光大了。” 东华艰难道:“此事我虽有耳闻,但今日亲耳听见著者所言,才知道这事态……远超我所料。” 南极星君不以为意道:“有什么不好。这殊荣,除了你再无第二个。” 玄女嘴快道:“谁说的,玄天不也在书里常常出现么。” 元女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南极星君继续摇折扇:“这如何可比,东华在书里可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才高八斗,修为绝世,一出马扫平万里妖邪。玄天再厉害,也不过是被他扫平的妖邪之一罢了。” 玄女急急欲言,元女咳了一声,再摇头。 南极星君恍然道:“哦,禁令颁布之前,我曾看过一些关于风花雪月的旁类读物。那其中,玄天总是和东华抢意中人。” 玄女没忍住,道“不错!我也看了。”她瞧见百忍一言不发,可目光已经往她这里扫过来,立刻补上一句,“也是在禁令之前。” 东华敷衍的笑笑,而后将盛甘露的盅子放到唇边浅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然炸成一片。 本上仙正襟危坐在此,你们居然旁若无人…… 南极星君悠悠向东华看过来:“新登临的女仙怕是有偷偷看过类似著作的,要不就是听前辈夸赞东华的形象,不然,此时河畔成千上万殷切的眼神,都是在看谁。” 东华一怔,此时不好侧目,便运起神识查看。还好还好,虽有那样的眼神,却还不至成千上万,不过……也不少了。 南极星君劝道:“怕什么,不过眼神而已,又不是诛仙剑。” 玄女也道:“你相貌是男仙第一,应该有此觉悟。” 东华感到坐立不安了。 他此刻倒希望那些眼神是诛仙剑,一剑杀过来,一了百了。 东华的相貌排在男仙首位,这个他早就清楚。玄女当年拿来一本《列仙传》,书上将他排首位的原因,点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实,这列传主要表述的是男仙才华、修为、品行等,相貌只是其中一个条目而已。也正因如此,此列传在仙家中颇有影响。东华的相貌在天界是公认的第一,毫无疑问。 早年不懂事,后来东华也渐渐明白自己模样好看,但他只以事实相待。他从不以自己的身份、修为、出身等有所自傲,更遑论区区皮相。 岂料他最不看重的皮相,如今给他带来的困扰却是最深。 如坐针毡的东华终于忍不住,起身以敬酒为由,离了席。 元女目送东华离去,后知后觉道:“南极,你我俱是上仙,公然谈论此事不大妥当。” 南极星君收了扇子道:“东华师弟脾气是最好的,定然不会计较,别人更管不着。” 玄女不留情面的道:“说的轻巧,东华脸上一团和气,心里肯定不大舒服。” 南极星君文质彬彬的笑道:“无妨,横竖……被编排的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删改了很多,原版可以去贴吧原帖看,但我自己更喜欢删改过的 ☆、昔我(二十八) 东华在席间转了一回,将场面话说了个遍,不由心生厌烦之感。他自己也暗暗诧异,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还记得当年各路法会道场,他或端坐静听,或侃侃而谈,三天三夜不厌其烦。 大抵,下凡一遭,是将这凡心挑起,压制不成了? 东华暗思,不若寻个日子,找师父他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59 老人家要两粒清心丹来吃,或许可行。 而后,东华索性趁着神霄宫一众高位神仙把酒言欢,自己使了个隐身咒,飘落天河之滨,行走在中下阶仙人之间。 心胸登时开朗,欢声笑语中,东华忽然发现天河彼岸正是北方,此时自己正在扶栏遥望。 正值盛夏,天界处处喜庆,魔境也不再是不昼天时期。 东华揣测玄天,此刻他不知是悲还是喜,是在饮酒作乐还是伏案沉思。或者,他也如自己这般孑然一身,正在眺望某个方向? 一个念头滴落心田。 本上仙……有些想见他。 东华瞳孔一缩。怎么能见他,规矩是本上仙亲自立的,这些杂念泄露出去,还不惹万仙耻笑? 东华闭了闭眼,继续沿河畔而行。忽见几个女仙围作一团,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有偷笑的,有惊叹的,有撒娇撒痴的,似乎她们正在观摩十分有趣的东西。 东华略一驻足,便听见了内容。 “我这里有一本《帝君有泪》,署名是出蓝仙人,谁看?” “出蓝仙人?好熟悉……哦!我看过他写的那本《仙魔情缘》!” “我也看过我也看过,东华仙长在那本书里简直俊美到无以复加!只可惜,那女子和玄天走了。不过,结局帝君笑祝那一段,更显得仙长雍容大度,我见犹怜!” “唉,不瞒你说,我无数次幻想自己是那仙姑,这样就可以……” “不羞!花痴得治!你们看不看,不看我自己留着了。” “好姐姐,你把出蓝仙人写的这本,借给妹子吧。” 东华扶额而立,一面暗道这出蓝仙人究系何人,一面凝目,在里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当年为了展示画工而收的那个挂名徒弟,素女。 虽然素女修为奇低,可她毕竟是先天神,又对阴阳调和之事颇有论调,因此百忍便将统管天下房事的尴尬职权交到她手上,而她也乐得接受。 此时她得意洋洋的站在众位女仙中间,显着手里的几本册子,与这几个低阶女仙密切交谈。 “听闻姐姐当年得了东华仙长亲传画工之后,才绘成那神作《房中术》。” “真羡慕姐姐是先天神,早在洪荒之时就和仙长有了交情。如今仙长威仪颇高,我等想要近身都不能够了,唉……只能远远看上一眼。” 素女道:“奉劝你们别陷太深,这些册子看看便好。仙长对待男仙女仙的态度毫无而致。像仙长这样的上仙,怕是不会有动凡心的的那天。” “姐姐说的是,咱们还是本本分分看故事。来,瞧瞧这个《帝君有泪》,这回帝君又看上了个妖仙,哎唷,情敌仍是玄天。” 东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次按捺将这歪书烧成灰的冲动。 又看上了个妖仙? 又? 甚是微妙,这些女仙越发不注意言辞了,书中胡编乱造的事情,说出来,倒像是本上仙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还总跟玄天抢人。 忽听得一声惊呼:“呀,闹了半天,这个妖仙是个男的!” 似是一盆冰水兜头淋下,将东华全身震出一个激灵。可女仙那边,却好像是浇了一盆沸水,鄙夷声,嫌恶声,不可置信声交织成一片。 东华忍无可忍,只得暗道一声失礼。手上使了个小术法,扬起一股细而有力的风沙,打着旋扑向众女仙。 众女仙猝不及防,或被沙子迷了眼,或被吹乱云鬓,或被刮翻衣衫,尖叫了好一阵,风沙方才停下。 女仙们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连声咒骂,可她们很快发现了哪里不对。 “呀,《帝君有泪》不见了!” “别是被风吹跑了吧?” 素女慌了:“快找找,要落到别人手里可就坏了。” 东华飘下河堤,现出身形,在一片荷叶上盘膝端坐,三四尺高的盛放荷花恰好将他隐蔽起来。 膝上摊着的,正是那本万恶不赦的《帝君有泪》。 上头写一位狐族妖仙,向来仰慕东华帝君大名,某日终于得见帝君真颜,赞叹不已。终日浮想联翩,惊觉自己这思慕已经非比寻常,竟成了情爱。可自己是公狐,万万不能玷污帝君盛名,也万万入不了帝君的眼。某日东华帝君下界伏魔,身受重伤,恰好被这狐仙看见,救了回去。在狐仙精心照料下,帝君终于痊愈。连日来的相处,使狐仙愈发情难自禁,终于忍不住向东华帝君表白了满腔爱意。此不伦之情,东华帝君自然是惊怒不已,拂袖而去。狐仙悲痛欲绝,某日正在北极山崖间垂泪时,被出游的魔皇玄天看上,也不管其是男是女,定要抢回去。东华帝君听闻后,心中挣扎不已,终于情爱战胜了理智与人伦,他亲自上门要玄天放人,不料魔皇玄天无耻偷袭。狐仙挺身而出,为东华帝君挡下那一掌。东华帝君心痛无比,为他流下一滴泪,而后化悲痛为力量击退玄天,最终面对自己的真心。待狐仙伤愈之后,东华帝君亲手将自己的信物,赤璃指环戴到他手上,以作定情。 这两篇故事果然是同一个著者的手笔,诸如东华玄天抢人,东华上门要人,“意中人”以泪洗面等等如出一辙,全是套路。 但看得出,这本《帝君有泪》可比《仙魔情缘》用心多了。不仅将真真切切的事物,如挺身挡下一掌,帝君流泪还有赤璃指环等典故化用到文里,且言辞华丽,感情真挚,荡气回肠。 还有一点,著者在两书中对待玄天的态度,似乎截然不同。 但对东华来说,这些全都不是重点。 东华在手心里生出一簇幽幽火光,亲眼看着这册子烧干净,纸灰尽数撒在天河里,这才从荷叶上起身。 这个“出蓝仙人”如此放肆,竟敢打赤璃指环的主意。莫说指环是赤璃的栖身之所,嵌琉璃的青铜箍乃是玄天亲手所制赠予我的,我再转手给他人,岂非成了背信弃义之徒? 戏说也不行! 东华盘算,待阖天筵结了,定要吩咐青阳等人抄检东南两极。本上仙虽奈何不得那些写正史本纪的,却总要使些手段治一治这些野史歪书。否则东华玄天,抢完女人抢男人,何时是个头? 本上仙对女仙都退避三舍,又怎会对这些男妖男仙之类产生别念?且慢,玄天也…… 不,我与玄天阴阳二气相辅相成,这一脉关系毋庸置疑。 他们,怎么能和玄天比。 东华足尖一点,飘上河岸。河间那一片粉荷被他衣衫一拂,花叶款摆,似被清风袭过。 东华眨了下眼,倒让本上仙记起一件赤璃的用处来。 有个声音惊喜道:“帝君?” 东华应声而望。果然还是低估了自己在九重天的声望?不过是刚显出真身,且此处静僻,却仍有人眼尖将他寻出来。 蹬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0 蹬蹬跑过来一个细瘦身影,头上顶着两只银白狐耳。 东华眉梢一动,又是他。 九青规规矩矩的在几步开外站好,抬起头,脸颊已经泛起绯色。“真的是帝君!” 先有庆典,后有晚筵,东华此刻情绪已有些淡了,但仍客套的冲他颔首:“小友。” 九青激动的道:“小……小仙一直站在河岸最高处向神霄宫张望,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帝君。便来河畔找一圈、看一遍神霄宫,这样反复几回,终于遇到了帝君!帝君说过有缘自会相见,果然帝君高明,神算!” 东华嘴角含笑,不欲作答。暗道,你何不干脆跑到紫府洲去蹲候本上仙,这样岂非更有缘? 东华为免遭非议,一向注意与他人保持距离。尤其是对他心怀不明之意的小仙们,虽以礼相待,却避之不及,生怕纠缠不清,最后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从古到今,上仙们知他为人,下仙们惧他高位,因此他早被免去许多滋扰。这只小狐狸到底年轻,尚不知东华已在心中暗暗给他做了记号,预备下次躲着走了。 东华瞧见九青手中也拿着一本册子,避重就轻道:“小友带书赴宴,精神可嘉。” 九青脸色一变,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有物件,慌慌张张往怀里抓时,手一滑,啪嗒掉在地上。封皮朝上,四个大字,清晰入目。 《帝君有泪》。 九青怔住了,东华更是怔住了。 东华心道,此狐道行低微,心思不定,会携带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奇怪。大约因为他自己是狐,见这册子上讲了狐的故事,才好奇寻来看。 东华不愿与九青牵扯太多,本打算客套完就走人的,岂料九青又弄出这么一出。 要是《仙魔情缘》,他装不知情,也好一笑而过。这《帝君有泪》么……天界何来第二个帝君? 东华藏好每一分情绪,不让九青看出这册子他自己已经观瞻过了,只露出一点疑惑道:“这是……” 九青虽然额上见了汗,却强作镇定,飞速掩饰道:“这一本写的是帝君三番仙魔之战的故事,大抵是因为帝君当时为死伤的仙友垂泪,所以题了这个名儿。” 东华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谢厚爱。”说完,又是一个颔首,便缓缓举步,翩然离地。 两人俱是暗暗舒了了口气。 待筵毕回到紫府洲。东华第一件事便是将四使唤到自己面前:“即日起你几个要好生盘查东南两极之内旁门著作,一切行事照搬九重天禁令。” 朱明和白藏对视一眼,讪讪的和其他两个一同领命:“属下得令。” 东华第二件事,便是取出许久不曾启用的赤璃指环,将他唤醒。 赤璃自从在钟离允府上被夏非满制服,便蛰伏在指环上无法出来,直到青阳得了东华指引将他寻回。在紫府洲上他成日无事,只好变回琉璃形态睡着,顺带蓄养灵力。 此时被东华唤出,他略一揉惺忪的睡眼,立刻站的板正:“君上有何吩咐?” “倒不是什么大事,却也十分重要。”东华从袖中取出卷成一轴的画来,道:“你将此画拿去四重天文工司,吩咐他们好生裱起来。” 赤璃小心翼翼接过画,极其干脆的点头答应:“属下遵命!” 东华再三叮嘱:“记得转告文曲星君,一是不要泄露此事,二是要细细装裱,不可赶工。可记住了?” 赤璃捧着画连声应和,看东华脸色似是不放心,便嘟着嘴道:“君上尽管放心,办不好这个差事我就不回来!” 东华看他信誓旦旦,忖着此事原是举手之劳,只是他自己心虚罢了。换句话说,横竖不过是一幅画,谁会吃饱撑的打它的主意。便不再多虑。 东华一日去了两件心头事,便觉无所事事。步入梅林,坐在半夕泉边那石桌旁,一片片拾着桌上落梅。三岛十洲四季如春,暖风吹得他熏熏然,几乎快要睡过去。 可是过了预估的时间,赤璃却没有回来。 东华勾起嘴角,心道,大概是遇到哪里的青鸾白鹤之类,忍不住绕弯耍去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赤璃竟然还没有回来。 东华一颗心慢慢悬了起来。 别是赤璃真的失了手,不敢回来了? 东华骤然站起,拂落满桌落梅,驾云前往九重天而去。 他还算沉得住气,没有直入天门,先绕道一片云层后,运起神识将九重天翻了个过儿,确定找不到赤璃的身影。便隐去身形,一面循着手上指环对赤璃微弱的感应,一面在这一路结出一个时空幻象。 幻象中,赤璃走到半路忽然顿住脚步,瞅瞅怀中的画轴,而后四下张望。 东华心道,赤璃孩子心性,定然对这画心生好奇,要打开看了。 果然赤璃极快的将那卷轴打开,面露惊奇之色:“君上画的……玄天君上?” 东华瞧他只瞄了一眼,便将画轴又卷起来,悬在玄天腰间的凶剑他应该并未看见。便将心略放了放,继续观察事态发展。 忽一人拦住赤璃去路,那人眉目如画,温柔软款。 东华看清那人时,眉心一动。 九青的兄长,九檀。 赤璃问:“你是谁?” 九檀先躬身施了一礼,而后绽出一个和悦的微笑:“小仙是这九重天里的一名下仙,敢问赤璃前辈这是要往何处去?” 赤璃答道:“我要往四重天……啊,我家君上不让说,我要走了。” 九檀盛情道:“小仙正是四重天当值的,我可以给赤璃前辈带路。” 东华眉心蹙起,这九檀为何要扯谎诓骗赤璃?古怪,这画出了闪失,定然与他有关。 赤璃狐疑道:“真的?” 九檀敛了笑,低低的道:“前辈是东华仙长的得力下臣,可小仙只是四重天一介当值的下仙,哪里敢说假话。” 东华觉得有趣,此人嘴上说不敢说假话,可实际上说得很顺口。当日他怎么也不肯改口,如今“仙长”二字却坦荡荡的脱口而出。 赤璃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画君上十分看重,不能出错的。” 九檀赞道:“原来如此,赤璃前辈对东华仙长真是忠心不二。” 赤璃有些自豪道:“那是!” 九檀忽然道:“我瞧见这画上有一道残破之处,是不是前辈中途打开过,被风吹裂了?” 正说中赤璃心里最虚的那一处,赤璃大惊失色,慌忙翻看画轴:“哪里哪里?” 东华叹道,傻子,你哪里是这狐狸的对手。原想着你心思单纯,又不常现身,才会着你来办此事。哪成想冒出来一个九檀来搅和,本上仙究竟何时不留神,惹上了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狐狸。 九檀假意道:“前辈看不见么,在这里。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1 ” 一面说,一面走向赤璃,手握住卷轴另一端。 赤璃骤然抬起头:“你……” 尾音被痛吟声截断,挟着劲风的一掌拍在他胸前,快准狠。 九檀嘴边笑的十分温良,眸中却有狡黠一闪而过,不待赤璃反应过来,他便将手一抽,整幅画便落在他的手里。 赤璃艰难的喘了一口气,不可置信道:“你竟然骗我?” 九檀收起所有的和善之态,毫不掩饰的给他一声冷哼,转身就走。 赤璃慌了,顾不得身上那点伤,不依不饶的追过去:“你到底是谁!” 九檀头也不回道:“你有本事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赤璃怒道:“还我画来!” 当下穷追不舍,索性化作一只通透的琉璃朱雀,死咬住九檀的身影不放。 东华在幻境中见他二人一路追赶,九檀直直往北而去,心想他抢玄天的画像去北极做什么。 可九檀过了北极还是不停,东华只得扩大法力。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就微微一怔。 幻境中赤璃化身的朱雀也错愕的开了口:“你要进魔境?” 九檀回过头,挑衅的道:“怎么,你不敢来?” 东华眼睁睁看着赤璃不服的哼了一声,直冲进魔境。这两道身影太过迅速,以致于守边的天兵没有发现。 之后的事情,东华不用想也能猜到。赤璃受了伤,定然不是魔兵的对手,很快就会被制服。而此刻距离事发之时已过了两炷香,说不定魔境守边的大将已经将他押上金行域邀功了。 而九檀能如此决然的冲入魔境,定是早已与魔境暗通款曲。而南极事先也透露过,北极与魔境似有勾结的意思。 多半,九檀是拿着这幅画献给玄天了。东华忽然觉得,好像有必要上魔境走一趟。 东华被自己这倏起的想法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昔我(二十九) 可若不去,又别无他法。五十年后,一切都已发生,东华到现在深深记得玄天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他恨他,难保不会因此迁怒赤璃。而赤璃是自己最宠爱的属下,又万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以东华对玄天的了解,玄天若不得些好处,定然不会白白放了赤璃。 天界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赤璃向玄天妥协什么,若去强求他放人,闹将起来,怕是第四番仙魔之战不远矣。 再者说,旁人问起来赤璃闯入魔境的原委,引出这幅画来……东华帝君给魔皇玄天画像?还呕了两口血在上头? 怕是有理说不清,可……自己这心里对玄天不干不净的,原也不占什么理。 总之,百口莫辩就是了。 因此这事还不能给天界的人知晓。 此时,东华并不怕违背自己立下的规矩,也不怕再受那五十飞剑,甚至不怕玄天会怎样刁难他,独独怕了那一幅画。 东华心想,抢画不知是不是玄天的主意,他若真的想要,我再给他仔仔细细画一幅便是,这一幅……即便可以拿回来,也不裱了,索性一缕真火烧了这祸根。 只不知玄天看了这画,会不会气恼。当日好言好语相求,本上仙都没有理会。却在一刀两断后,背地里画他,还弄得血污不堪,损了他尊容。 他定会质问本上仙是何居心,那时又要如何作答?也罢……见机行事。 毕竟师兄弟一场,或许玄天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最后再给一分薄面? 东华将一口闷气缓缓吐纳,径直回了紫府洲,唤来四使交代闭关事宜。 朱明诧异道:“君上又要闭关?” 青阳关切道:“是否君上仙体尚未恢复。” 白藏愤愤道:“定是阖天筵将君上给累着了。” 玄英则道:“君上必有君上的道理,我们听便是。” 东华情知若说无事,势必引来新的追问,于是顺势道:“近来心神仍是不大安宁,应是之前没有养好,但并不严重。至于要闭关到何时尚未可知,你等不必担心。我闭关之后,你等继续巡游两极,查得禁书立刻焚毁,不可怀有存私或懈怠之心。为防闭关时受人滋扰,九重天的一众神仙这几日不要放入三岛十洲,直到我出关为止。” 东华众目睽睽之下进入静室,在静室中设下一道极稳固的结界,而后隐了身形从里面又走出来。 听见白藏小声嘀咕:“怎么觉得君上这一番吩咐,跟交代后事似的。”他独自站在静室前的回廊一角,这里四下无人,因此才敢小声说这句大不敬的话。 东华轻轻一叹,允你先逍遥几日,若本上仙此番顺利还罢,若不顺……唉,你好自为之。 经过五十年的休养生息,无望谷如今又是冰雪墨兰一派佳景,只有那宽大的谷缝还能让人想起当年那场波澜壮阔的战事。 东华无心关注这些,压下满身仙气,只想速去速回。 金行域到处张灯结彩,魔宫里更是装点的金碧辉煌,似乎是准备举行什么庆典。 玄天并不在宫中,不过并不妨碍东华大神找到他。他二人一为清气一为浊气,对彼此的气息十分敏感。当年二人四海闯荡时,每每走散,多是用的此法汇合。 东华循着他找到的这点地阴之气,径直出了魔宫后门,来到在金行域一处河道旁。 这条河未完全冻结,河水在冰层下缓缓流动,河畔长满了墨兰。垂下的几枝细叶在河水中被漂洗的乌黑发亮,花色也被衬的更加鲜明。另有几树腊梅凌寒盛放,香气随风暗送,梅后有一间园舍,竹篱靑瓦,颇有几分“人味儿”。东华这一路看够了冰冷刻板不加装饰,又毫无意境的魔境建筑,此时见了这小院,就如站在苍茫戈壁中,眼前霍然拔起了一座江南水乡。 地阴之气在此处凝聚团结,也难怪那几树腊梅开得稠,因为玄天平日里便没少来此。 此刻房舍前有二人一跪一立。这两人东华非但认得,而且不是一般的熟悉。 跪的那个是夏非满,立的那个便是抢了画像打了赤璃的九檀。 “本座谁也不见。” 从那紧闭的木门后面,传出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的极轻极慢,似乎随时都会被埋没进潺潺流水声中。可这音色却冰冷沉重,令听者心生敬畏。 这声音传给东华听见,只越过了一条河而已,东华却恍了恍神,错觉它是跋山涉水,凝固了一段岁月才得以盘桓在自己耳边。 夏非满俯下身,狠狠的隔了几个响头道:“是,属下这就回无望谷驻守,还请尊上珍重。” 九檀展颜笑道:“今日多亏夏统领,否则也不能轻易制服那个赤璃。无望谷有夏统领坐镇,魔境何愁外敌来犯。” 东华微微一叹,原来如今夏非满被玄天派去守无望谷了。唉,当日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2 是本上仙连累了他。 九檀如此殷勤盛赞,夏非满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起身道:“尊上说谁也不见,你还不走?” 九檀热脸贴到了石头上,眼中有瞬息的阴沉,倏尔便又恢复成暖日融融的模样,道:“夏统领重任在身,当先行一步,在下不与夏统领挡道。” 夏非满没见着玄天,脸色不太好,仍是没有理会九檀。他即刻持剑,御风而起。 刹那间,九檀在脸上撑出的艳阳天立刻荡然不存,他紧紧咬住牙关,似是在下什么决心。目光灼灼,盛满了狂热之色。而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那木门。 东华心道,玄天究竟在做什么,竟能让你狰狞成这样? 东华轻飘飘越过河岸,想了想,没有立即去寻九檀的麻烦,先立在一株腊梅后面,开了天眼透墙看里面的玄天。 房舍不大,但一应陈设应有尽有,只是无床无榻,角落里搁着一块光秃秃的方形石头,表面还算平滑,东华勉强觉得这算是一张床。 因为这上面,靠墙坐了两个人。 严格的说,是只有玄天坐着,而另一个人躺在他的怀中,柔若无骨,十分温驯,一动也不动。 玄天双臂紧紧拥着这个身影,一如从前拥着此时正在墙外偷窥的东华大神。 东华原本攀在花枝上的一只手骤然垂下,失去了筋骨一般晃晃荡荡。心里只有一句话在重复: ……玄天抱着别人。 玄天抱着别人? 玄天抱着别人! 石床外侧有一具长几,几上扣着一副画轴。玄天伸手去摸酒盏时,画轴一角被袍袖撩动,叠起边角几点血迹,如一枝猩红的梅。 玄天将盏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怀中的身体向上搂了搂,宽大的衣袍将这身体盖住了大半个。 “这样不冷了吧?”玄天将自己的脸和怀中人的紧密相贴,“你不会再走了,对么,你走不了。” 怀中人任他搂抱抚弄,耳鬓厮磨,只是一声不吭,也没有挣扎,就像一副颓败的布偶。 东华艰涩的动了动喉头,心道,贴的还真近……看这个人跟死了似的,丝毫不给回应,想来也是个冷情的。玄天玄天,你莫不是哪里出了毛病,越是对你冷漠的你越是喜欢得紧。呵,怀中搂着他,便将本上仙的画撂在一旁。 不过五十年,变迁至此,本上仙……果然已跟你断的干干净净。 事到如今,本上仙取这画还有什么意义。这一番魔境之行,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东华心灰意冷间,只见玄天直起身子,细长手指一点一点抚过怀中人的脸。 东华忍不住想,也罢,最后看一眼玄天如今喜欢的人长什么样,从此以后本上仙绝了念想,不再驾临此处。 随着那骨节分明的五指缓缓挪开,怀中人在东华眼下露出了真容。 一张完美无瑕的清雅容颜,半阖双目,眸色浅淡,毫无神采,似陷入了一个怅然的心事。不见笑容,嘴角却柔和的弯着,两片唇虽红润却没有温度。 此人和东华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但眉间没有仙气,只有死气。 这正是五十年前东华扔在凡间的那副尊容。 玄天怀中搂着的,不过是一个死人,一具冰冷的肉壳而已。 东华被这一幕震得险些现出真身。当年匆匆打道回府,无暇顾及留在水行域的那副皮囊。而夏非满当时忙着管他家尊上,哪有闲情逸致给东华大神收尸。 他不是没有想过那躯壳的归处,最坏的下场就是在魔境群情激奋之中,被日复一日的扔臭鸡蛋烂菜叶,稍好一些的就是沉入冰海之中被鱼群蚕食。最好的么,若玄天还对他有几分旧念,一把火烧成灰,是再妥善不过。 以上三种结果,全取自玄天对于自己的态度。 可是东华想破天,都想象不到此刻这让人无地自容的一幕。 玄天抱着这尸体,又是说话又是抚摸。就这样,五十年悠悠晃过。 东华讷讷的想,他若恨我,又何出此举? 东华生出了一点让他自己汗颜的想法——就算玄天抱着他撇下的躯壳,也比抱着别人好。 但毕竟汗颜,东华忍不住将视线挪一挪,看别处的物事稳稳心神。 东华大神于是看向了竹篱一角,发现已被他扔在九霄云外的九檀还未离去,此刻在一丛墨兰之后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东华侧耳一听,眉心蹙起来,这不是离魂咒么? 九檀念了几声,面目痛苦的皱成一团,而后整个身体剧烈抖动,似是有七手八脚提着他四肢晃动一般。 东华看了这有些滑稽的一幕,却并不觉得好笑,只是在想,此人在此时此地,魂魄出窍意欲何为? 九檀咽喉中突然传出一下猛烈的抽气声,随即头歪向一旁,整个人便平静了。 离魂咒虽损耗修为,但最大的好处便是魂魄离体后,瞬间便可进入欲附体的躯壳。不会被人拿住魂魄,更不会察觉,十分稳妥。 东华一怔,冒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该不会……九檀他凭什么这么做,他疯了? 东华屏息凝神继续窥探屋内情况,果然下一刻,这里便出现了异常。 原本玄天神情和缓,甚至还带了三分笑意。此刻骤然冷若寒霜,原来怀中东华的躯壳眼睫颤了颤,眸中光芒闪烁,一只手已然抚上了玄天玉雕一般的下颔。 东华原地站定,握紧了面前的梅枝。他看一眼竹篱下九檀的身躯,很想一掌劈过去除了这个祸害。可他犹豫一下,还是忍住了。他更想看看,这桩公案的正主玄天,是如何处置烂摊子的。 玄天似是被脏东西缠身了似的,面露极度的嫌恶之色。一把抓下放在自己下颔的那只手,而后就势起身,将怀中的身体狠狠掀翻在地。 玄天森然道:“九檀,你够胆。” 东华看着地上一模一样的自己,跟水中照影似的,觉得有些好笑。可好笑过后,便是薄怒。心道,无论到了哪般地步,本上仙也不会被吓得瑟瑟发抖,更不会跪在地上露出奴颜。 好一个大胆的狐狸,竟敢污损本上仙的颜面。今日就算玄天不杀你,本上仙也要为自己讨回些公道。 九檀尚不知这幅身体的原主正在一旁愤愤的看着他,只顾讨好眼前之人:“陛下勿怪,属下不过是看陛下成日对帝君的遗体忧思,才会斗胆想出这个主张,属下不过是想安慰陛下。” 玄天缓缓坐回石床上,轻道:“你是什么东西,也好来安慰本座?” 九檀神色一变,眼中已有了泪光,看起来凄楚无比:“陛下,我……” 玄天嫌恶之意更甚:“这幅身体的主人万不会作出这样的姿态,从这里面滚出去。” 九檀声音打颤:“之后呢?陛下是要将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3 我这碍眼之人杀了么?” 玄天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东华讶然,何必如此坦诚,既然想他离了这躯壳,好言哄出来再理会不是更好。 静默了片刻,九檀忽然硬生生扯出一点笑来:“果然九檀微不足道,陛下连稍稍哄骗一句都不肯。” 玄天斥道:“你父八绯对于本座尚且微不足道,何况是你。出去!” 九檀喉结动了动,瘫坐在地的那一瞬,他忽然平静下来:“那我倒不能出去了。” 玄天冷冷看向他,脸上已见怒意,显然是失去了耐心。 九檀继续道:“若我出去,陛下便要痛下杀手。可陛下万万舍不得动东华帝君半根汗毛,所以,倒不如呆在这里面。陛下定然投鼠忌器,怕伤了帝君遗体。陛下肯定知道离魂咒。若非施咒人自愿离体,除非魂随身灭,不得动之。” 听了他有理有据的一番剖析,玄天却忽然勾起嘴角,让这寒到极致的面孔,添了几分震慑人心的森冷。玄天缓缓道:“你确定?” 九檀浑身发冷,闭了闭眼,待要肯定自己的答复时,玄天已经一字一句的开了口。 “很好,那就永远别出来。” 九檀还未反应过来,便硬生生吃了玄天毫不留情的一个术法。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发现自己从脚底开始剧烈燃烧。 “不要!不!陛下饶命!” 九檀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他浑身都是火,无论用上什么术法都灭不了。同时他惊恐的发现这幅肉体如生出细细密密的茧丝,将他紧紧缠缚,自己被困在这躯体中出不去了。 从前他日夜盼望某一日能靠近魔皇,哪怕魔皇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他死也无憾。可是越陷越深,直到今日做了扑火的飞蛾,被活生生烧死。 九檀呯的撞开木门,扑倒雪地里便不动了,最后拼尽全力发出一声嘶叫:“魔皇……果然……”而后火苗静静的燃烧吞噬,包围了整个身体。 东华瞧见“自己”被活生生烧成焦炭,心中多少有些怪异之感,但再一想,这躯壳如此归宿,也算圆满。 九檀的魂魄零零碎碎落了一地,真个应了他方才的那句话,魂随身灭。 东华忽然不后悔自己今次来到魔境了。心道,今日这一幕幕高潮迭起,可比天上那些正邪两派的册子好看多了,本上仙着实不虚此行。 房舍内,玄天往盏中缓缓斟着温酒,淡淡的热气在他眉睫之间氤氲出些朦胧来。 玄天头也不抬的道:“师兄,看了半日的戏,不觉得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昔我(三十) 东华一愣,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被玄天觉察到了行踪。可他有要事在身,本来也没打算隐身到底,索性现出身形。进去见人之前,不忘伸出手,对着兰花从里那失去了魂魄的九檀空壳弹了弹指,瞬间这空壳便化成一片白灰,流散在寒风里。 东华饶有兴致的观看玄天处置九檀,皆是出于好奇。见玄天如今仍对他百般维护,虽然还没有正式晤面,心里某一处已先被触动。 此时东华前世的肉身,也已被玄天放的火烧成了黑粉。东华略一拂袖,将之卷挪到梅树底下。 东华在心里告诫自己数声,千万不要忘了来意。这才收敛神色,整理并无褶皱的衣衫,举步踏入门中。 一进门,东华目光便落到玄天所在的那个角落,而玄天恰好也举目看过来。翠炉馀香,青烟袅袅,二人视线相交,各自有片刻的失神。 而下一瞬,东华目光中包含的意味,立即被心头涌上来的大小琐事掩盖起来。而同样的情绪在玄天眸中却愈加浓烈,愈加纯粹。 玄天牢牢的盯紧东华,目光如炬。虽面无表情,但眸中也未见任何不悦之色,这让东华稍稍心安。 玄天看一眼东华骤停的步履,而后抬眼继续凝视着他,缓缓道:“师兄为何不进来?” 东华刚才被玄天抱尸一幕所震撼,对着此人此景,他心里虽明镜似的,却又不敢往深了一层去遐想。尽力作出一本正经的姿态道:“我只站在门前叨扰便好。”可紧接着,这幅姿态便无以为继了。东华眼睫微微颤抖起来:“你,你唤我什么。” 玄天奇道:“师兄真是后知后觉。我和你说第一句话时,唤的便是师兄。” 东华眼睫颤的更厉害,回想一遍当年无望谷前那声刻骨铭心的“东华帝君”,不由喃喃道:“这就好,我还以为……”他截住后面不合时宜的话,抬起眼睑,接着死撑那自以为淡定的神态,道:“我为些许琐事前来,多有叨扰……失礼了。” 玄天摇晃着手中的酒盏,不徐不疾的道:“师兄此来魔境,已是违背了当年自己亲口立下的规矩。五十飞剑之罚,你要再受一遍?之后,又去呕血作画?”说到这里,他意味不明的笑起来,“不过,你身为帝君,说不定百忍会徇私枉法,视而不见。但若被九重天的众仙知道了,你又该如何粉饰?” 东华瞧见玄天说话时,目光只在那副画像上来回流转,当下那撑了万余年的脸面不自觉的红了一红。心道不愧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得意弟子,和师父挖苦人的路数如出一辙,他这般揪住不放,若一味隐瞒只会让他更来劲。东华索性坦诚道:“我假借闭关之名前来魔境,旁人并不知晓。今日之事,还望你不要宣扬出去。” 东华有片刻的感慨。千年以前他和玄天亲密无间,下凡重逢便是相互猜忌,临离去时闹得势不两立。到了如今,他放低姿态,生怕惹的对方不乐意。 若玄天还在做神仙时,将今日他对玄天小心翼翼之态说与他听,他肯定不信。大概还会在心里默默嗤笑,二师叔和三师叔同榻而眠倒是更有可能。 不知是被东华哪一句话顺了心思,玄天面色似有回暖的迹象,他轻道:“自然不会泄露。不知师兄此次驾临,所为何事?” 东华见他竟主动进入正题,也顾不上腹诽他明知故问,抓住时机道:“赤璃受九檀挑衅,无意闯入魔境,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他出去。”顿了顿,东华道,“还有这幅画,可否……” 玄天手上动作一顿,薄红的酒汁在盏中泛起细波。东华暗道不好,便不自觉的收了声。而玄天已替他说下去:“师兄的意思是,要收回这画像?” 东华忙哄着他道:“这画乃是随性之作,并不用心,且还……弄脏了。不若让我再好好画一幅,将它替换了如何?” 玄天却似乎对东华的提议毫无兴趣,问他:“那这一幅要如何处置?” 东华诧异他为何关心一副败笔之作,照实道:“或焚烧,或撕毁,均可。总之,这种拙作无需留着。”最后一个字刚说完,玄天便从石床上起身。 玄天刚站定,还未越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4 出一步,东华便先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袍裾堪堪贴在门槛上,再退就是门外。 东华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怕玄天靠近自己,还是怕自己靠近玄天,虽然这两种情况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玄天面上却露出愕然的表情,似是受了很大触动,良久道:“师兄从一见面,便礼让有加。我只道师兄疏远,却不知师兄竟忌讳我到了这般地步。” 东华瞧见他眸色转黯,眼底那落寞之意呼之欲出。不禁自问,是否本上仙真的太过提防?不对,玄天从前便心思深沉,如今更是喜怒无常,怎会对着我流出这样的神态?他抱着一具尸体尚能胡言乱语,痴迷不已,谁知道他对本上仙又会作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万不能掉以轻心。 东华心中惊疑不定,不言不语的审视玄天,决心以不变应万变。 玄天低低的道:“当年无望谷里,我说的全是气话。五十年来每常回想此事,我心中也是懊悔无极,我……就算师兄真的杀了我又如何?我对师兄,从来不曾恨过。可是,师兄远在紫府洲,我这些悔过之词传不过去。只能一遍一遍说给师兄留下的那具……” 玄天似是知道自己此举太过荒唐,便顿了顿,略去下文。 而东华眉心却渐渐蹙在一起。 一幅画搁在案头五十年,他便觉这滞念难以化开。而玄天竟抱尸五十年,岂不是更难化开? 东华心如壁垒,奈何一流名为玄天的洪水滔滔不绝,来势汹汹,防不胜防。 门外不知何时飘起雪来,天地间灰茫茫一片。雪天向来让人压抑,且魔境的雪是本就压抑的灰色,这样的景象,任谁看了心情都会随之低落。何况屋内的两人,心情原也不怎么好。 东华面色松动,目光中波澜起起伏伏,连番压制却似乎作用甚微。 玄天提着嘴角,笑得有些苦涩:“也罢,师兄总是要走的。只是……”他视线虚虚的看向门外某一处,而后垂下眼睑道:“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 而后,举起酒盏,似是要浇灭什么似的,将盏中汁液仰头灌下。 适间,东华不自觉受玄天蛊惑,跟着他向门外瞧。而那个方向隔着风雪仍可看见,正是腊梅树下那团漆黑的骨灰。 东华神情一滞,心头泛起一阵猛烈的刺痛,不由闭上眼。 东华涩声道:“不要再说了。”屋内有片刻的寂静,东华鼓起勇气睁开眼,一边道,“你我如今……” 底下的话,硬生生被他咬碎咽下喉去。 原来,他心痛闭眼的片刻,玄天已经瞬间移至他面前。只是他方寸大乱,一时无法察觉。 而这时的玄天,哪还有半点楚楚可怜的样子。 东华瞳孔一缩,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一个带着酒气的吻已经落在他半开的唇上。 东华清楚的很,玄天不是为了吻他才这么做。 酒气熏得他晕头转向,他想要偏过头,可玄天牢牢扣住他的下颔,由不得他半点挣扎。而对方的舌尖死死抵住他的牙关,一股带着玄天体温的酒液就这样灌入了东华的口中。 玄天的舌尖在他口中发狠的横冲直撞,东华只觉天地间皆是灼烈的酒气,且他被玄天近乎疯狂的眼神震住了,竟忘了神仙可以闭息。 东华不自觉的吸了一口气,这在玄天唇齿间的压迫下,听来更像是低低的抽噎声。因东华极不配合,那酒液多半顺着他的嘴角泄露出去,或滴在地上,或径直顺着脖颈一路流淌而下。只有一小部分得以咽下他的喉咙,涌入内府。 不过,似乎也足够了。 那几滴酒液似熔岩入海,与内府中强大的天阳之气一经接触,便迸溅开来,四下流窜。东华只觉元神晃晃荡荡,仙身摇摇欲坠。 玄天含了满满的一口佳酿,此时还余下不少。他似是将五十年不曾动用的耐心尽数倾注在此刻,东华越是脱力,他便越是用力,双手牢牢扳正东华的脸,一点一点将口中的液体渡给他。 很快东华便惊恐的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疲困,就好像痛饮数日后烂醉之态。原本隔在两人之间的手臂软了下去,两只手不甘心的从玄天肩头滑落。就连扭动的脖颈,甚至作势欲咬的唇舌,全都变得迟缓阻滞。 就在东华快到绝望之境时,玄天终于渡完了这口酒,心满意足的放过东华大神那已经微微红肿的双唇。 玄天微笑道:“其实师兄一到此处,我便觉察到了。师兄不会真的以为,我那两句话是说给那具空壳听的吧?” 东华回思了一下那两句话,顿时又惊又怒。心道都说魔皇阴险狡诈,本上仙还只道别人不懂你。可是,本上仙如今也是不懂你了。 原来你对本上仙那般维护,都是做的样子? 东华不敢往坏的那面想,拼尽全力道:“放手。” 玄天嘴边噙着志得意满的笑意,慢条斯理的撒开手。 东华睁大双眼,元神似是无法控制身体了一般,原地晃了晃,登时瘫倒在地。咫尺之遥,便是玄天的足尖,东华呆了一呆,想要去攥拳头时,手指连蜷到半路便开始打颤,随即不听他的使唤自行舒展回去。 黑衣荡起层层波纹,银线墨兰流过点点光华。东华眉心一动,玄天已经蹲下身,一只手放在膝上,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 东华无暇理会他这个过于轻佻的动作,他艰难的抬起头,迎上了玄天盈盈含笑的双目。 “你如何会知道……我畏酒一事并未张扬,是四使中的哪一个泄露给你的?” 玄天微微抬起下巴,一时生出了些胜者为王的睥睨之感,他漫不经心的道:“天界的事哪一件瞒得过我,只是事不关己,懒得理会罢了。只有师兄,值得我花上一百倍的心思。” 东华满心的憋屈说不出,只剩下一句苦闷的自嘲:“怪我不慎……被你骗得好苦。” 哪知玄天比他更委屈,神色一变,以高出数倍的声调驳斥道:“师兄当初骗我的时候,可有想过我苦不苦!”他蓦然收紧卡在东华下巴的手,“明明点了头,明明不想推开我。却宁愿活生生冻死,也要舍我而去!所有的事都让你做了,所有的话都让你说了,我呢!”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东华心里一惊,感觉哪里不对,忍不住道:“你冷静些,你方才说不恨我的话,难不成是假的?” “不假,我怎么会恨师兄。”似是东华的质问生了效,玄天语气很快和缓下来,面色归于平静,以陈述的口吻道,“我只是,不再相信你罢了。” 东华怔怔的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一颗心被狠狠提起,摔在地上。人惯以己度人,玄天不信他,才会欺骗他,此刻也正应了这个理。 东华道:“我就知道,哪里有如此便宜的事。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5 我当初所为……你合该不信我,但我绝不后悔。” 玄天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片刻后,忽然勾起嘴角,玩味道:“不后悔?很好,我记下了。” 东华抬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玄天扳过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整个揽进怀里,像先前拥着那具尸体一般拥着他道:“五十年前在无望谷中,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完。我当时是想说,若再次相见,我不会放过你。” 玄天软语温存,动作亲昵,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东华想起那年无望谷时的恩断义绝之时。东华惨然道:“事到如今,我咎由自取。要杀要剐,随你开心。” 玄天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怎么舍得。师兄还记不记得第七世你我在凡间初遇,是在何处?” 东华心中此刻五味陈杂,被他提起往日的糗事,也不觉十分难堪了,索性撑着最后的姿态一语不发。 玄天替他道:“幽兰院里,若非我及时让辟邪撞破,那个姑娘怕是已喂了你一口好酒……我方才已经如法炮制满足了师兄。师兄认为那姑娘做了这些之后,接下来要行何事?”看见东华眼神一颤,玄天轻轻摩挲着他的唇道,“索性,我一并做了,也省的这些杂念搅了师兄清修。” 东华有些慌乱,下意识的道:“你不可乱来,天界若寻不见我……” 玄天有恃无恐道:“我师兄东华帝君,此时正在闭关,天界寻他做甚。” 东华整个人都僵住了,原本精心扯下的谎,此刻变成了一块巨石,堪堪压在自己脚上。他软绵绵的倒在玄天怀里,第一次对玄天唇边的笑意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 此刻他一来打不过,二来说不过,觉得自己是可悲又可笑,跟方才自己鄙夷的九檀比起来,好不了多少。东华毫无底气的道:“你放开。” 而后他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攒足了元神与身体残存的最后一丝牵系,竟从玄天怀中挣脱出来。但他一时无法站起,只得全身并用,匍匐前行。他攀着门槛,一点一点,终于狼狈的挪了出去,滚落在满地灰雪中。 玄天一开始有些吃惊,没有料到已至这个地步,自己这位师兄仍在做困兽斗。而后他眯了眯眼,站起身,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个在雪地里苦苦挣扎的身影。 到这时候,东华依然在找机会从他身边离开,同当年何其相似。 玄天不由发问:“师兄来此,当真只是为了区区一幅画?” 东华身体一僵,随即更加拼尽全力。 他知道此刻自然逃不掉,玄天只要一抬手,就能把自己揪回去。可他无法想象再落入玄天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他不死心往前挪一寸,再挪一寸,只求拖延出微不足道的时间,能让玄天转念放了他。 耳边回旋着呼啸的风声,风声中还夹杂着玄天无所不在的语声。 “你只说那是随性之作,可正因随性才更见真心。” “你以真心画我,如今又要毁去,却是何故?” “从前我处处为师兄考虑,师兄仍是一心一意要走。左右留不住,倒不如,让我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坐实了再走。” 东华大神不愧是先天神中的尊者,元神溃败成这样依然不为所动,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在玄天的风言风语中爬到了河岸。河水缓缓流逝,冰层上满覆冰雪。东华身上也落了许多雪,此刻再也无法向前一毫一厘,他隔着眉睫上的凝冰看向对岸,视野霜满,竟恍惚回到五十年前被冻死的那一晚。 可是视野所见的河水中,映出了他当时想见却未见到的一个身影。 黑衣飘飘荡荡,容颜俊美无俦。 终究是,什么奇迹都没有出现。东华颓然垂下头,整张脸埋入冰雪中,再无一丝力气供他继续负隅顽抗。 玄天立在墨兰从中,看着东华身后冰雪上一条蜿蜒的痕迹,那是他从房舍内一路摸爬滚打,清扫出来的。玄天颔首,了然道:“原来师兄不想在屋里做,那好,就在此处,风景甚美且还敞亮,说不定还会有人前来观赏。” 东华闻言几乎背过气去,他艰难的喘息几下,颤声道:“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嗷 准备开车~ ☆、昔我(三十一) 不过瞬息之间,东华就落入了一片墨兰纹饰的衣袍之内,飒飒冷风中,玄天伸手去除他束发的冠带。 淡色发丝失去束缚,顿时流散如水,东华忽然冷静下来:“打量我今日低声下气,你便越发轻狂,忘了你我的次序么?玄天,你、你还认不认我是你师兄!” 玄天将冠带扔在雪地里,不为所动的解着他腰带,挑眉道:“认,否则今日所为怎能叫大逆不道?” 东华被他这无赖之态气的双圌唇打颤,说不出一句话来。此时他发丝纷乱,衣衫半敞,再加之面上那副不自知的情态,看在玄天眼中别有一番风采。 玄天俯下圌身,咬住了那颤抖不已的双圌唇,含糊不清的道:“师兄无愧色相之首,此等仙姿,叫我如何把持得住。” 东华正左顾右盼,努力辨认是否四野无人。玄天这一句却忽然戳到他心里,虽然这类奉承之言东华听的实在太多,可是从玄天嘴里说出来,好像还是头一回。 玄天品过他的双圌唇,又转而吻过面颊,最后似是有心在他眉眼处逡巡,让东华双眸中映满他的影子。 东华只觉濡圌湿之感辗转在自己脸上,想到此刻所有感触皆是来自玄天,忽生酸涩之意。。 从前他已用凡身和玄天有过数次唇圌舌相亲,可回归仙体后,这却是首次。 而仙体是他原原本本的样子,今日他避无可避。 恍惚中,那濡圌湿之感已经包围了他的耳根,玄天在他耳边似叹似笑:“我枉顾天理,肖想师兄多年,本该算是世上至yin至乱之人。却因心怀师兄,将众生色相全当做枯骨。如今,我倒成了别人眼里最清心寡欲的那个。” 东华猜他话里的“色相”,应该是当年帝浊将玄天与魔境那几个美姬合关一夜坐怀不乱的旧闻。不禁又想起他叛逃一事,再加之今日所为,好容易生出的一点意兴荡然无存。 东华敛容道:“你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左右已是不信他,何苦再拿这些话来撩圌拨。 玄天神色一顿,眼睛顿时眯起来:“此时此刻,师兄还要激怒我么?” 东华叹了口气:“若我不激怒你,你可会放我走?” 玄天断然道:“不会。” 东华垂下眼睑,道:“即是如此,你我各自随意吧。” 玄天黑眸中烧起两团不明之火,眉心一皱:“好,我倒看师兄要如何随意!” 说罢,东华便觉肩上一凉。侧目看时,见半边肩膀已袒露出来,片片落雪在肩头融成水迹,他手指无力的蜷了蜷。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6 玄天恨声道:“师兄一贯口是心非。幼时受伤挨罚,自己忍着不哭,也要笑着来宽慰我。登了高位以后,更是冷淡自持,与我圌日渐疏远。” 若东华没记错,好像当年是玄天先疏远他的。可东华刚要开口,玄天却含圌住了他的唇圌舌,强令他与其交缠。 玄天在他口中肆意翻圌搅,东华有些跟不上他的步调,不多时,便微微喘息。 玄天方才稍稍松懈,又品吮圌了几回,才道:“你还要筹措什么绝情之词来伤我,明明都已动了情。” 东华眉心一动,待要辩驳时,玄天又欺身上来以吻封堵他的言语,这次吻的更绵长,也更加深入,以至于二人分开时,还牵起一根欲断还连的银丝。 东华只觉有些刺眼,偏了偏头,却没能将银丝扯断。 却见玄天伸出舌尖,轻轻一个碰触,将银丝引入口中。 这靡靡之态让东华脸上一热,忽然想起曾经素女所绘的春宫小册。客栈那夜掌灯夜读,他吹了半夜的风,好容易吹走的热潮尽数回还。 东华顿时将脸偏的更远。 玄天笑道:“师兄醉了,不若好生歇着,勿复言语。”他在东华肩头重重啃咬,“任你说什么,我也不想听。” 玄天齿间的力道虽大,但啃咬时又间或舔圌吮,似乎不是泄愤,而是在品尝。 东华没好气的想,还未开口你便扑过来堵着不让言语,到你想听之时,求我说我也不再说了。 他这里下定决心,玄天那里已由他的喉结一路舔侍而下。此处风光,皆被东华平日牢牢捂在衣底,此时终于见了天日。但见锁骨明晰秀致,高如细岭,低如浅涧,加之白玉香雪一般的皮相,可称完美。玄天以舌尖勾勒其貌,弄的东华有些麻痒,可自己浑身脱力,动弹不得,又不愿出声,只得耐着性子隐忍。他移目去看河间倒垂的兰叶,以图分散意念。 玄天一路把圌玩,还不忘转述东华的情态:“师兄脸红什么……” 【不可说内容】 东华咬住牙关,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玄天唤他:“师兄,你叫一声。” 他如此一说,东华干脆死死咬住下唇,闭眼强撑。 玄天喘息着道:“师兄,有人来了。” 这话对东华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东华慌忙睁开眼,但见河面上一叶小舟破冰而来。 东华脸上一片惨白。 雪不知何时停了,不知是哪座村落的渔人驾船而来。有两个人身披蓑衣,站在船头,一人手持渔网,似乎还在向这里看。 东华浑身使不出力气,元神唤不起半点法力。船速极快,不多时便能与他们平行而过,他惶急的看向玄天。 玄天嘴边泛起一抹恶意的笑,仍是大力的撞击着他,眸中一片幽深,比墨兰花蕊更加浓黑。 东华怕被听见,压低声音道:“不要……” 不料听见他这声哀求,玄天却更猛力,撞的他一口气分作几次喘。 小舟终于行驶到视线平指之处,船上手持渔网的那人指着此处惊呼:“你看那里!” 东华浑身发冷。 果然……被瞧见了?! 以东华的修为与体质,是从不惧寒的,然而此刻一片透心刺骨的寒凉直入心脾。 东华死死盯着那船,面上渐显颓败之色。 因玄天动作幅度颇大,东华头顶那一丛垂在水中的墨兰被抵的来回摇晃,叶片扫过流水,水珠迸溅。 船上另一人道:“哦,原来是那一丛墨兰在动。” 手持渔网的道:“我瞧着墨兰后面会有一窝兔子。” 另一人摆手:“兔子哪有这么大力气,依我看得是一窝狍子。” 手持渔网的咂道:“可惜墨兰太密实,挡着了,看不清啊。” 听到这里,东华惊愕的转过头,瞧见玄天脸上露出了几分邪笑。 玄天停下了动作,强压满腹炙热道:“师兄果然吓得不轻,放心,我布了障目结界。” 此时船上另一人道:“管他是什么,现在河边结冰泊不了岸,要不就能过去看明白了。” 手持渔网的附和道:“唉,算了,打渔要紧。” 小舟疾驰而去,只留下冰河中央一道参差不齐的水路。 障目结界,顾名思义,即人在结界中如隐形一般,舟上两人只是看见了一丛凭空乱摆的墨兰而已。 东华大松了一口气。 玄天趁着他怔忡之时,猛然发力, 【不可说内容】 罪魁祸首玄天贴着他颈侧喘匀了气,而后极其温存的吻上他的眼角,一边呢喃着令东华十分难堪的话:“怪我初经人事,技巧奇差,都把师兄弄哭了。” 东华心力交瘁,闭上眼,什么也不想说。 玄天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道:“你我初次流泄之物,与凡人毫无二致。便知凡人其实是照着先天神造的,可笑神却要压抑七情六欲,比那凡夫俗子还不如。” 东华按下心头浮动的酸涩之意,哑声道:“求你放过我……” 玄天看着紧贴的身体,点头道:“师兄困顿了,舍后有泉,我为师兄清洗。” 作者有话要说:  啥也不说了围脖@治病神仙水 ☆、昔我(三十二) 河畔小舍房后即是山,山底凿出一露天泉池,水清见底,四面雾气蒸腾,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东华素日连沐浴时都要坐的端端正正,此时因元神被酒气扰乱,故而只能任玄天将他剥的不着寸缕,而后斜靠在池畔,发丝散进水中,如漂着几绺藻荇。 这姿态被玄天瞧见,只觉为东华宽衣时好容易压下的邪火又蠢圌蠢圌欲圌动。再看东华寒着脸,眼角又见微红,忍了几忍,方才按捺下去。和衣入水,手持绢布撩水为东华擦拭,又在水下摸索至他释放在东华体内的那一处入口,伸两个手指进去,东华眉心动了动,下意识的垂头去看。 玄天手指慢慢撑开,水面顿时浮起大大小小白色点滴。 东华扯起嘴角,一点一点笑了起来。 这样一来,倒让玄天心里打起了鼓。玄天以为看到这样不堪入目的情形,东华面色会更难看,会发怒,会嫌恶,甚至会破天荒的给他一个“滚”字。 可是并没有。 东华只是看着那些白圌浊浮物,露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而后很快收起,闭眼继续靠在原处。 玄天在心中筹谋片刻,问他:“师兄,方才我说喜欢你,你可听见?” 东华只是不言,一张秀雅的脸被热气缭绕,显得有些不真实。 玄天靠近他道:“莫非适才我不够卖力,师兄不乐意,因此闷闷不乐?” 这一招屡试不爽,果然东华睁开眼,见玄天不知何时已经沉了脸,眸中暗涛涌动。 东华终于开了口,看着他道:“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7 你可知你今日做了何事?” 见他面色无波,玄天挑了挑眉,答下去:“与师兄交圌合。” 东华点头,道:“好,你可知此事意味着什么?” “意味?师兄既问,我便据实相告。”玄天一本正经道,“天阳地阴,本为一体,破了鸿蒙方才分离。师兄取自天阳,而我取自地阴,你我本就是一体,拆解不得。你我今日所为,也正应了曾经素圌女所言颠倒阴阳的话。什么男女,什么雄雌,只有旁人才秉持这些理论,我却视作异端。” 他越说越离谱,东华嘴角动了动:“可若我也秉持这些理论,你当如何?” 玄天断然道:“不会,师兄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师兄一定也喜欢我。” 东华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又笑起来,反问道:“你当真以为,你知我懂我?” 玄天怔了怔,似是被他问住了。 东华抬起一条绵圌软无力的手臂,那手臂到半路便开始脱力打颤,又落进水中,拍起一汪热浪。东华轻轻道:“我愿意变成这副模样,我也愿意任你肆意凌辱?” 玄天眯起眼,抬起东华下巴,迫东华与他对视:“师兄不妨直说。” 东华这回毫不避讳与他视线交接,预备今日顺势将肺腑之言尽数倾倒,一时间连声音都硬了起来:“好,那我便说。千年前我伤重苏醒,想见你却遍寻不着,却得知你已叛逃,这滋味你知否?流言蜚语我一概不信,甫一相见便是你弑仙之景,这滋味你知否?我避入凡界,你追来纠缠也罢,何苦后来软圌禁于我?你一意孤行害我挖空心思,这滋味你又知否?想来你是不知,否则,我今日何至于落到如斯地步?” 玄天一句一句听他说,渐渐松了手,目光未名。 东华继续道:“师弟,我确是也喜欢你。但无论从前还是今日,你隐瞒我,羞辱我,曲解我,强迫我,我全不能忍!” 说到最后一句,尾音虽已经有些不稳,但东华仍是目光笃定,层层薄雾都遮不住他眸中乍起的光彩。 整个泉池一发静悄悄的,只那池底几个小泉眼里滚珠泛玉,翻破水花冒出来微有声响。 玄天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良久,开口道:“我一直懂师兄,只是师兄不懂我。” 东华怔了怔,抬眼看他。 东华没底气反驳他,这是真的。阔别千余年,他一直都固圌守原点停滞不前,以为自己保持着曾经的习性,一切就还能保留着当年的面貌。其实他知道的很,不独玄天回不去,连他也在不知不觉中也多少变了。 不错,就连东极都有几个碎岛被海水日渐埋没,再也没能冒出来,更何况其他? 身为先天神,也是对时间这二字束手无策。 当年二人一前一后偕行万载,他只顾着开辟前方险阻,后面这个人何时变了,他都不及察觉。 玄天见他语塞,伸手捉住他一根臂膊,轻而易举将他扯进怀中,一面拨开他面上湿淋淋的发丝,一面轻道:“师兄从来都是内外不一。纵有千言万语,总是不愿说。我若不连番逼圌迫,又怎能让你积攒到今日,终于吐出肺腑之言?” 东华又落在他怀里,内外端庄全然不存,忍无可忍道:“那你成魔与弑仙,也是为了逼圌迫我?”捱过一日是一日有什么不好,总强过折腾一回,两败俱伤。 玄天手上一顿,道:“师兄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东华立马反驳:“顾左右而言他的当是你才对。” 二人对视片刻,玄天面上忽然露出些释然来,微微一笑:“师兄今日脾气不小。” 东华一愣,缓了缓,才斥道:“我连番以礼相待,是你逼我如此。” 玄天搂着他的手紧了紧,眸色浓重起来:“我不要师兄以礼待我,这样我与旁人有何分别!” 东华被他噎的词穷:“你疯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这一句无甚内容的话,似是让玄天不知道怎么接,于是两个搂搂抱抱的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的僵持开来,互不言语。 玄天气息渐渐有些粗重。东华觉得自己一颗心跳的厉害,忽然意识到,这本应是一个十分庄重的场面。 至少不该如此。 至少不该在这个所在。 至少不该在这般情形下发生。 这一日,一个说了他喜欢他,另一个说了他也喜欢他。 东华不否认,他在很久之前便喜欢了玄天。诚如玄天所言,他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心中情意愈发浓烈,流在面上就愈发淡然,长此以往连年堆积,又加之后来玄天叛逃,便更将之深埋。 如今又揭开那一风舒云缓的时日。那时东华独自躲在云层后,并非在压抑对玄天的情意。实际上,他一遍一遍梳理之后,毫不避讳这个问题。 他躲在云下冥思时,曾想过也许会有那么一日,两个互相心仪的人互诉情意,而后携手同归,往复于光阴之中。 当时,他并不知道玄天对他有情,并且此情深不可测。 当时,他将这些当做妄想。 如今,虽已不是妄想,却也……举步维艰。 热气熏蒸,烟雾迷蒙,两个人似是头脑都有些发昏。 玄天忽然道:“师兄只要记得一件事。” 东华缓缓道:“何事?” 玄天一字一句道:“玄天,喜欢你。” 东华垂眼,艰涩道:“我也喜欢你,可是……” “没有可是。” 玄天骤然打断了他的慷慨陈词,而后像是怕遗漏了尾音似的,以唇圌舌堵住他的嘴,半点发声的余地都不给他。 东华被他翻身压在池壁一侧,顿时水花四溅。他有些不适的皱起眉头,瞧见玄天双眼紧闭,眼睫剧烈的颤动,他瞬间安静下来。忽然觉得玄天说的句句在理,他与玄天既然是天造地设,那为何不能在一起? 纵然知与懂这二字上两人多少仍有欠缺,可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他们更契合。 玄天遗留之物从他体内浮出的那一刻,他那突兀一笑,虽多是苦闷与无奈,但他知道,那其中夹杂的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 那点欣喜,连玄天都没有觉察。 东华蜷起手指,感到灵力在恢复,但下一刻,他重重闭上眼。 此时此刻,不论仙与魔,只是东华和玄天,而已。 东华陡然的回应让玄天浑身一震,继而受了鼓舞一般将这个吻加深加重。与从前东华忘情时的略微回应不同,这一次东华是颇为主动甚至刻意的与玄天交缠。 这才是表白情意之后该有的样子。 【不可说内容】 玄天慢吞吞从东华体内退出来,但依然舍不得放开他。东华因酒力还在,又被他压在身下揉圌弄许久,脸上已见了疲态。因此,玄天只紧紧拥着他,虽无话,却也回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8 味无穷。 今次东华头一回将身心完全放纵,不声不响任由他抱,目光沉静,一味盯着他看。 这般全心全意的对待让玄天心情大好,他一面享受着师兄久违的注目,一面体会着东华身上传来的温度。 那是属于东华独有的体温。 八卦炉中半是玄火,半是玄冰。火锻炼地阴浊气,冰内容凝筑天阳清气。 因此,玄天体温比之其他神仙要高出几分,他能承受魔炎,一部分缘由也这里。 而东华则相反,自出生时,体温便低了几分。 玄天柔声道:“天阳之体,清而不冽,凉而不寒,师兄性情也是如此。终在今日将为数不多的火热给了我……即便师兄此刻要杀我,我也毫无二话。” 东华眉心一动,道:“我怎会杀你。” 玄天道:“是我失言,师兄勿怪。”而后徐徐勾起嘴角,道:“数千年前你我寄居离恨天时,某日我从神兵阁回来,拾得了师兄的一幅画,方知我对师兄竟怀了这等情意,如今,终于遂了夙愿。” 东华因方才被玄天折腾的失魂落魄,此刻脑中仍不甚清明。寻思着自己的画不胜枚举,不知他看的是哪一幅。九重天神兵司,曾被称为神兵阁,最早里头只藏了几把上古神兵,而后三位道祖偶尔锻造出高阶兵器,便也藏了进去。如今倒是泛滥了,大小兵器分门别类全在其中,为天界一处重要行司。 青龙剑便成自当年的神兵司,以东极一块寒铁石锤炼,恰逢东华斩杀一条为孽的青龙,以此龙之血为祭,故此得名。 东华想到青龙剑,忽而目光一颤。他记起那一日剑成,玄天兴冲冲前来道喜。可自己看了与素圌女研讨所画的春圌宫图,正因肖想了师弟而惊惶无措,无颜面对,夺门而逃。 拂落在地的画却落到了被肖想的人手中。 原来,玄天和他一样,从那时起,便…… 东华嘴角动了动,道:“那时不懂这些,全因好奇而为之。” 玄天轻声道:“在那之前,我便一心贪恋师兄,不愿看见师兄对旁人露出半点笑颜,直到带师兄初见半夕泉,那夜终于忍不住,趁师兄睡着搂了一回。不久之后见了那画,才知是对师兄这起了这等超然的情爱,倒是郁结了不少时日。” 不顾世俗,不顾身份,此情此爱确是超然。 东华内心遭受了极大的触动,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玄天却似乎有千言万语急着往外倾倒,自顾自的向下道:“我记得那夜师兄身上落梅十三片,额角一片,发间一片,衣襟上有四片……” “且慢。” 玄天铭记细节之深刻的确令人咋舌,可东华却来不及回顾,急匆匆打断他:“那夜你并未睡着?不是……不是做梦才……” “我是假寐。”玄天一顿,慢慢抬起头:“当时师兄也……” 旧事重提,啼笑皆非,二人交错的目光渐渐起了变化。 一时间,竟有些唏嘘之意。 东华感慨万千,全因“不懂”二字,竟生生蹉跎近万年。还好本上仙与他俱是先天神,有足够的命数来耗。若换成凡人,怕等到最后,只能怀揣心事老死而已。 东华垂下眼睑,叹道:“若当年便将此事挑明,今日之事大抵是不会再有。” 他便不会任由玄天独自守北极,兴许能够帝浊当日偷袭之事。若他不受伤,玄天一心堕入魔境时,他定然会全力劝阻。 只是,玄天一心堕入魔境的原因,他仍不得而知。 玄天却道:“若当年挑明,或许今日之事会来的更快。” 东华愕然看向他。 假设本上仙当年与他早早互诉情意,而后不顾一切尝了今日的事。如此,玄天仍要叛下天界? 热浪包裹中,玄天气息有些急促,凑到他耳边低语:“师兄,我还想……” 东华心中已被疑云团团包围,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与他做那档事。手上已有了力气,便抵在他胸前,意图推开。 哪知玄天虽然衣袍尚在,却因去了腰带,此刻轻飘飘盖在原处。 他力道轻微,这一推,堪堪撩圌开这两片衣袍。 玄天精练结实的前胸便展现在他面前。 玄天肤色莹白,骨骼匀称,此处本也颇为完美。只是贴近心房的所在,十分突兀的镌着一团丑陋深刻的伤疤。 东华顿时将满心疑问抛在九霄云外,怔怔道:“这……是你在二番战事时受的伤?” 玄天目光微有闪烁,随即若无其事拉好前襟,道:“只是小伤,早已痊愈,师兄不必挂心。” 东华自然不信,看那疤痕,分明是致命的伤。执意道:“给我看看。” 玄天忽而搂住他,笑道:“当年的事在我心中已经烟消云散,师兄也将它忘了可好。” 东华诧异的看他一眼。 烟消云散?你倒是心胸宽广,以为一笑就能泯恩仇。可当年因你死去的无辜仙友,却没有机会再说出同样的话。 本上仙亲眼见他们在你剑下碎的血肉淋漓,怎能说忘就忘? 这就是仙魔的差别? 果然……本上仙还是听不得这些殊途之言。 东华心中隐隐有些不自在,却因二人难得和洽了半日,不忍心打破。于是撒开手,不咸不淡的道:“随你吧。” 玄天没有吭声,只深深的看过来。 东华在他眼中似是看到了些许委屈之色,不由感到莫名其妙,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补了一句:“是你不让看的。” 玄天忙道:“我只是怕污了师兄的眼。” 玄天横行霸道已久,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此刻他这般小心翼翼,且本来生的俊美卓然,看在东华眼里别有一番动人之色。东华缓和了语声道:“怎会……也罢,你且告诉我,是哪个伤的你。” 他一来好奇是哪个高人能将玄天伤的如此之重,二来则是为日后见了这个高人……见了又如何,人家斩妖除魔,本就做的大义凛然。 于是,东华说完最后一个字,跟着就是一声喟叹,预备将这一页暂时掀过去。 但玄天神情一滞,似是听到了十分不得了的话一般,整个人都木然起来。 他似是不认识东华了似的,一遍一遍端详着东华的脸,试探着叫:“师兄?” 玄天眸色本就略深,此刻更如点墨。东华被他看的毛圌骨圌悚圌然,在他松缓下来的臂弯里不自在的动了动,道:“怎的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玄天这才回过神,追问道:“师兄不知道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东华不由想起当年那莫大的糗事,而这糗事的始作俑者正是玄天。没好气道:“你倒不记得了。我在无望谷见着你时,还未说几句话便……便昏厥了,之后的事一概不知,你被哪个高人所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69 伤,我怎会知道。” 东华自小被二师叔玉清圌真人垂青,常被玉清越过自己师父来训导,久而久之,浑然一副端正自持之态。唯有讲话这一点得了他师父太清圌真人的真传,无论喜怒哀乐,从来不紧不慢。 他说一句,玄天神情莫测的听一句,似是在暗暗忖着什么。一番话讲完,玄天面上已平静如许。 玄天释然道:“原来师兄……这样倒也不错。” 东华只当他敷衍,淡淡道:“的确不错,我当日只动了动怒,便沉眠五百年。这份殊荣可说是古往今来,独我一个了。” 玄天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在他脸颊轻啄了一下,宽慰道:“师兄大可放心。此事,天界绝对无人敢说师兄的不是。” 东华道:“奇了,天界的事,你似乎比我知晓的还多。” 玄天勾起嘴角道:“不敢,我只是深信师兄的威名罢了。我离开多年,如今都有些记不起天界的面貌了,师兄可否为我讲讲。” 东华听他引开了不甚愉快的话题,也暗暗松了口气,待要讲述天界如今的盛况。不料正准备张口,却发现满心都是天界众仙争相编纂各种著作的盛况。便怏怏道:“没什么好说的,一众清修之人,能有什么变故。” 玄天微微一笑:“果然还是魔境热闹,师兄可知后天是何日?” 东华道:“我见金行域张灯结彩,你宫里更甚,莫非后天预备举行庆典?” 玄天点头,道:“是我来魔境一千二百年的庆典。” 一千二百年,听来只是五个字,可其中迟缓而曲折的变迁,只有亲身熬过这么久的人才知道。 东华抬眼看他,他继续向下道:“今年之庆,我想要师兄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围脖@治病神仙水 ☆、昔我(三十三) 东华问:“你这是告知我,还是征询我?” 玄天移开了与他交接的目光。“师兄若答应便是征询,若不答应,便是告知了。” 东华一愣,面色立时凉了几分:“玄天,你一定要如此么?” 玄天在手中变出一块绢布,轻声道:“不早了,我先为师兄清洗。” 东华半边身子已经可以行动,定了定神,道:“我自己来。”一面说,一面去拽贴在自己肩膀外侧的绢布。 玄天反手将他的手按住,东华眸中一凛,而后垂下手去。 气氛仍是僵持的。 似乎这一日的推心置腹与身心交缠全都未曾发生过,两人一旦谈到东华的去留事宜,便必有争持。巧的是,哪一个都不肯妥协。 东华知道此刻玄天必然和以往一样油盐不进,便索性也故技重施,不再言语也不再挣扎。 玄天似是要拖住时间一般,这一遍清洗极其缓慢,也极其细致,不放过东华身上每一寸。 东华被他从水里捞出来后,惊觉自己没有换洗的衣物,灵力一时半会又使不出来,这下真是赤裸裸暴露在玄天目光下。 东华立刻翻身回到水里,听见玄天在池边迷醉的道:“我很多年前,就想看一看不穿衣服的师兄,那时仅仅想一想,就觉十分难耐。如今师兄真身就在这里,我真想再……” 东华骤然正色道:“你还要强迫我?” 寂静了片时,玄天声音低下去:“现在除了强迫,我对师兄束手无策。” 东华低头看着水面,蒸腾的雾气几乎遮蔽了他的双眼。东华嘴角弯出一抹无奈的笑:“我倒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同样对你束手无策。” 玄天眉心动了动,没有说话。 东华声音忽然坚定起来:“可是玄天,你以为我是何人。你听仔细,我非但是你师兄,我还是堂堂帝君。你若再苦苦相逼,我宁可毁掉元神,也绝不受辱于你。” 此刻他虽有些狼狈的躲在水下,但眸中透出的光彩却无比凌厉,给人一种随时都准备毁掉元神的错觉。 “受辱……于我?” 玄天怔了半晌,终于将唇角极其艰难的扯起:“不错,师兄是刚直之人。当年将自己冻死,如今又要毁元神,说起来,全都是我害的你。” 东华全神戒备,没有闲心搭话。 玄天不声不响的拿起东华被撂在一旁的衣袍,使了个洁净的术法,而后递给他道:“师兄,请穿。” 这四个字说的十分刻板,显然是有了心灰意冷的意思。但东华正求他疏离一些,也省的再生出些什么牵扯。 东华接过衣袍之后玄天便背过身去,东华只当他也置了气,自己反倒平静下来,慢条斯理的攀上池壁。 身后骤然传来的不适之感使他面色白了白,而后又控制不住的红起来。元神刚能牵动仙体,他费力的穿好衣物,而后以手扶墙,慢慢挪步,预备自己走出去。 忽然,一只手勾上他腰侧,东华脚下一空,整个身体便落在了玄天怀中。 东华见自己又被玄天打横抱起来,不由倔道:“你放开。”他挣了几下,牵动后面的异样感觉,眉心顿时突突跳起来,咬住牙关强忍。 玄天大步流星往外走:“师兄这是何苦,无论我抱你,还是你自己走,最后不都是要进入房中歇息?” 东华沉声道:“我不进去,你放开,我要回天界。” 玄天淡淡道:“师兄仙体不得驾驭,无法腾云驾雾,要怎生回去?” 东华心中抱怨,我落到这个模样,还不都是被你害的。早说不该心软,拿了画就走的,被他一番瞒哄,如今不单心里更不干净,连身上也不干净了…… 东华后悔莫及,忍了几忍,才能重拾淡定。 玄天脚下传来清晰的踏雪声,东华看了眼前越来越近的木门,忽然道:“记住我在池中说过的话,我言出必行。” 踏雪声断了片刻,而后继续有节奏的续上。玄天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虚无的目光都没有半点变化。 东华只好下定决心不受他蛊惑,静待灵力完全恢复。 玄天将他轻轻放在石床上,而后静坐在床沿另一端,闷不做声翻开几上画轴。 东华心道,又在耍什么花招,本上仙不看你就是。 只要他心里有我,方才那个威胁定然是有效验的,他大抵不会眼睁睁看我去死。 东华闭上眼,满腹心酸。想到自己一介帝君竟然落到以死相逼去避免他人“胯下之辱”,就忍不住要恼羞成怒。可是,再一想到这个“他人”是玄天,便觉又是无奈又是可笑。 他对他,只能逼迫? 为何每次都不愿放他走,就好像他一去不复返了似的。 东华大胆猜测,或许……玄天正是怕他再不回来? 东华不明白他为何这样不信任自己,但凡事总有原因,不妨先向他说明心意,如此一来,两个人兴许都会好过一些。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0 东华大神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心中大快,便睁开眼,准备主动和玄天化解干戈。 可当他睁开眼时,却骤然发现玄天的脸近在咫尺。 东华立即警觉道:“你做什么。” 听见他发问,玄天冷漠的眸中忽然浮起一抹异样的神采。 东华还在愣神,嘴上已经紧紧贴来柔软温热之感。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在心里咯噔一声,默默想到两个字:坏了。 的确是坏了,一口浓烈的酒液顺着被撬开的唇齿灌进去。这一回玄天有了经验,舌尖先撬再压,一套连贯到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渡过去的酒液没有洒出半滴。 第一口酒的最后一滴灌完后,东华几乎快要窒息,他剧烈的喘着粗气,脸上充血,眼角泛红。 东华骂出了一句他这辈子空前绝后的脏话:“玄天……你混账!” 玄天心思百转,狠厉胜于狼,狡诈胜于狐,又不按套路走,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自己这位师兄,像猛兽捕食一般极其准确的捉住东华放松警惕的每一瞬。 元神渐渐瘫痪的东华大神再也没能说出那句他自以为掏心掏肺的话。 玄天对他不疼不痒的谩骂毫不理会,从翠炉中一盏一盏取酒,而后埋头灌他。 直到东华眼前景象成了朦胧一片,脑子里也七荤八素乱作一团。 恍恍惚惚感到有两只手在扒他的衣服。 东华强行撑着两只眼,口中重复着一句话:“玄天你混账……你混账……” 玄天看着快醉死的东华道:“此处结界唯有地阴之气才能打开,师兄本也逃不走。我这样,不过是想让师兄更听话一些。” 东华执拗的不肯闭上眼,兀自念念有词。 玄天挑眉:“我混账?呵,我不仅混账,我还忘恩负义,穷凶极恶,寡廉鲜耻,禽兽不如……”他口中一连串冒出许多骂人的词来,随便一个都比“混账”二字恶毒的多。最后,玄天轻轻道:“师兄,当年那帮下仙,可都是这么骂我的。” 迷蒙中,东华觉得自己好像在被脱光之后,在石床上让人翻来翻去。有人在耳边低低的笑道:“这回师兄不仅身子醉了,连心也醉了,何来力气去毁元神。庆典于我不过是虚设,只有师兄才是我最喜欢的贺礼。” 东华含混着骂出了最后一句“混账”,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片黑暗持续了很长时间。 东华许久不曾宿醉,即便是他还可以沾酒的当年,也从未一次饮过如此多的酒。 玄天这次是狠了心的灌他。 这种行为,让东华大醉醒来之后,不用回想就怒火中烧。或许打从玄天强行灌醉他时,他的怒火就不曾熄灭。使他睡着的这两日,做梦都在着恼。 他梦见玄天逆着他意,翻来覆去行那颠倒阴阳的事。梦见玄天将他摆成素女画册上的各种姿势,笑盈盈的谓之“百态”。他还梦见玄天在他体内释放了一回又一回。 东华好容易寻摸到一点气力睁开眼,发现自己平躺在石床之上,衣衫整整齐齐穿着。虽然他并不怕冷,玄天依然很体贴的在他身上盖了墨兰衣袍。 东华有些茫然,拎不清自己究竟睡了一日两日,还是一年两年。 而屋内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东华按了按有些不适的额角,再看别处,翠炉已然冰冷,几上的画轴不见了,两扇木门关的严丝合缝。 一切都是如此循规蹈矩,如此风平浪静,叫东华在片刻的茫然间,生出了些疑惑来。 这是何处?本上仙怎会在此?为何本上仙觉得气息不畅,似是发了很大的脾气? 东华眨了眨惺忪的双目,像平素每一个晨起那样缓缓起身,然而还未坐起来,便立时倒了回去。 身后那竭嘶底里的疼痛顷刻间蔓延至全身,将他激的精神抖擞,跟着四个字就脱口而出:“混账玄天!” 东华只觉浑身酸困无比,以为酒气仍在压制灵力。下意识动了动,发现灵力已经尽数复苏。 那这酸困之感…… 东华记起他被灌醉后,玄天脱他衣物翻他身体。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用想东华也能猜到。 东华忍痛坐起,手上攒些灵力在墙壁上一抹,立时现出一面光镜,镜中清清楚楚映出他现在的模样。 东华不可置信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颓败,披头散发,除了衣着整齐洁净外,哪里还瞧得出平日里的涵养与风度? 忽然东华眉心一动,抬手撩开挡在颈侧的一绺发丝。 白皙的颈上,赫然印着一抹红紫相间的痕迹。 东华似是想到了什么,立时低下头,毫无仪态的扯开前襟。这回他看得明明白白,同样的痕迹,断断续续一路蜿蜒到胸前。原本光洁的皮相被这痕迹覆盖,就像甩满了颜料的白纸。 东华脑中一片空白,抓着两襟的双手微颤,胸口起伏的厉害。他闭了闭眼,鼓起勇气将衣物尽数褪去,只见那腰腹、双腿、甚至双足,全是这样交错的红痕紫痕。 先天神在先天神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本也不花什么力气,但也不至于弄的全身都是! 东华不敢细看这些痕迹,因为每一处痕迹,都能轻而易举推敲出玄天在他身上雄踞的详情。 东华瞠目结舌,张口又是一句:“混账!” 身后虽然剧痛,却是清清爽爽,显然已被精心清洗过。东华眼前浮出一个景象,玄天抱着死尸一样的他,手拿绢布给他擦拭,兴许当中还交杂着各种亵玩。 东华狠狠攥紧双拳,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幸好那句话没有说出口。 魔道就是魔道,端的是不择手段,不可理喻。 玄天,你休想再让我原谅你。 东华闭目许久方才睁开。重新穿好衣物,变出一副冠带束了发,对镜收整神色。待撤掉光镜时,若不看脸颊上的红晕,俨然又是一副端庄淡定的帝君风姿。 他打定主意要设法出去,双手扶着床沿,慢慢翻身而下,忽觉掌心传来一片凹凸的触感。 来回一摸,发现石床一侧印着横七竖八的沟壑,一道接着一道,似是刻了什么古怪图腾。 东华低头去看,发现那是不甚工整的几个字,写的既歪斜且颠倒,凹下去的地方因经久而变得平滑,但仍可看出这似乎是用不甚尖锐之物刮出来的。 东华只好稍稍歪过头,才能将那有些杂乱的字迹看清楚。几个字被一笔一划拼凑出来,重重叠叠还有些堆砌在一起,虽看来繁复,实则不过只有两个字而已。 东华一面辨认,一面下意识的念出来:“师……兄,师兄?” 东华不自觉的将眉心皱起。不明白玄天为何要非要在床沿上写下这个称谓,说隐蔽不隐蔽,说显眼不显眼。选址随意,还写的如此别扭。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1 就好像是躺在石床上睡觉时,拿指甲用力划出来的。 玄天的师兄除了他东华还能有谁? 东华百思不得其解,这几个字到底蕴藏了怎样的深意。东华虽明白玄天对他的情意,但不会自命不凡到以为玄天是出于情意才将这几个字刻在上面。 玄天的书法可是连南极星君都赞不绝口,若是含了满腔深情,写出的字,怎会如此杂乱。 混乱了半晌的东华大神终于想到了十分可疑的一处。 当年二番仙魔之战,自己在无望谷昏厥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是哪位上仙出手伤了玄天?为何玄天什么都不对他说? 且慢。照理说击败叛徒玄天,对天界来说可是大功一件。且玄天修为极高,在他手上占点便宜,都已经十分不易,更何况是重伤于他。那一战,这个高人必然要名声大振。 可到如今,东华却没听过这位高人的任何传闻,也不知这位高人是哪个仙家。 包括玄天在内,任何人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而他当年只顾灰心丧气,竟无暇理会这些。 事态超乎预估范围,东华有些慌神。 玄天,你究竟对我存了何种了误会? 必然是哪路高人冒充本上仙,对玄天做了什么不甚磊落的事,才遮遮掩掩从来不提。否则为何在第七世,玄天察觉到本上仙元神觉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恨你”? 若非极深的误会,他也不会对本上仙不信任至此,每每一说要走,他便不分青红皂白,使出各种手段相留。 还需问问他才是,至于灌酒的事,随后再议,但……上仙是认真恼了他。 东华前一瞬还将玄天恨得无以复加,后一瞬便想见到他。 可是哪里还有玄天的影子? 东华暗想,莫不是做了这等下作之事,无颜来见?可……在本上仙这里,他一向不将脸面当回事,还会在意这个? 拂开两扇木门,腊梅芬芳扑面而来。这几树梅,在东华来时还不见香气。 魔境没有天日,终日都是暗沉沉的,只有不昼天和非不昼天的区别。 东华环顾四周,仍是空无一人,唯一有动静的东西,无非就是冰河流淌,风吹花叶,和偶尔自天上飞过的不知名鸟雀。 东华试着向上腾云,不料才升起数丈高,半空里便生成一张巨大的屏障,如天网一般,将他拦了回去。 全在意料之中。东华站定,抬眼细看。这便是玄天所言,只有地阴之气才能打开的结界? 东华不大相信,暗道玄天如今日理万机,竟还有心钻研术法? 他抬手一掌,砸了法力过去,只听轰然几声巨响,那屏障光华大绽,非但没有被打破,反而愈加厚重。 东华有些吃惊,重新审视这结界,发现这小小结界中蕴藏阴阳二气,只因流转极快,故而纠葛成了混沌一片。 再细看时,阴阳二气似有不平衡之处,竟是阳盛阴衰。东华是天阳之体,故而他打出那几个术法,非但没能打破结界,反而使二气更加偏斜。 玄天竟钻研出一个专门针对他的术法来。 玄天此时或许正在运起神识查看他束手无策之态,嘴边不定还带着快意的笑。 正踟蹰间,忽然结界中被注入一股暗沉气息,平衡了那阴阳二气,半空那张巨网一面运转一面消失了。 东华眉心一动,这是如假包换的地阴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小的来更文了~ ☆、何夕(三十四) 是玄天? 此处是魔境,东华神识无法覆盖很远,他查探方圆近百里都没有发现玄天的影踪。 东华愕然,玄天不肯现身,却遥遥投来一股地阴之气放他走。 该不会是玄天想通了? 东华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继而一双眼眸暗淡下去。 或者……玄天也不想再见到他了。说不定是玄天下决心最后一回如此相待,才会狂风暴雨一般在他身上留下那些痕迹。 全都是为了诀别?今后再不相见? 这感觉怎的好似放纸鸢的那个人扔了线轴? 东华眼神开始闪烁,一时间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挂在心头。 若是刚醒来的东华见到结界消失,定会慷慨激昂的陈词一番,怒斥兴许正在以神识窥探他的玄天,而后扬眉吐气的离开。 可此时东华意识到还有可能存在的误会横亘在二人之间,竟是再也激昂不起来了。 但,那又如何? 他仍是要走。 东华着实是被玄天吓怕了。东华对心机城府这种东西,可说是不知不懂不感兴趣。此次来魔境,本也只为以诚动人,以理服人,可结果如何? 而东华对误会一事只是存疑,尚不敢断定。万一多说几句,惹得玄天本人再次驾临,到时候一言不合吵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东华向来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尽管此刻他非常想知道究竟玄天为什么纠结。可这点犹疑跟那些顾虑一比,登时抵消不少。 东华很识时务,知道此时此刻是他脱身的最佳时机,失不再来。 东华当机立断,对着虚空诚心诚意道,“玄天,赤璃是你看着长起来的,念在往日情分,得放过时且放过。我不再索要那画,送你罢。”顿了顿,东华略一颔首,“多谢放过。我,走了。” 而后东华大神终于可以自如的往来于天际,他沉醉一场,正不知今夕何夕。立在云头,河畔小舍后山坳里那一汪热气,渐渐变得渺小,离他越来越远。 在找到答案之前,他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纵然诸多牵念仍在这里。 东华这里心事重重的穿云破雾,忽然神识感应到有人疾速追来。 东华心里一动,魔境谁能有本事追上他? 仅仅是一瞬,他就断定来者不是玄天,紧接着便纠结了。 这回玄天都不来挽留一两下,看来是真的对他撒开了手。 他缓下步履,静待那人跟上来,继而回过身质问:“凌烨,你怎可擅入魔境?” 来人闻言,虽很有礼数的微微垂头,将身板挺的笔直。却轻笑一声:“父亲都自己坏了规矩,倒来问我。” 本欲说教的东华反被人问住了,又怕被凌烨猜到什么,便端起架子肃然道:“我来魔境是为救人。” “我知道。”凌烨整了整不甚凌乱的衣衫,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件,亮了亮,“父亲大概是来寻这个小玩意儿,对吧?” 东华一瞧,整件事情半个推手的赤璃,正以一颗琉璃的形态被凌烨拈在指尖。东华有些惊诧,抬眼去审视凌烨。对方颇为自得的乜斜着桃花眼,眼角眉梢间那颗小痣明艳照人。 东华虽不明他是怎么从玄天手中抢回赤璃的,但仍不忘提点他:“赤璃是你前辈,你怎可…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2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东华忽然意识到一件有些严重的事情,问他:“方才莫不是你放我出的结界?” “哦,被父亲察觉了。”凌烨说完这一句,便不自觉的抬了抬下巴,“我这仙身兼具父亲与玄天的精气,父亲做不到的事情,我亦能做到。” 他生得极好,出身又高,且心思机敏,在天界行事时向来是用下巴瞧人。日子一长,在东华这里也偶尔原形毕露。 但东华此时却无暇管教他,当下一甩袍袖,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坏了,不是玄天放的我。 凌烨瞧见东华脸上闪现的惶急之色,道:“父亲似乎有心事?” 东华忙将不经意间蜷起的右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粉饰道:“我只是疑惑你为何会出现在魔境。你……何时回来的?” 凌烨道:“三日前返了仙身,听说今日魔皇庆典,特地赶来凑个热闹。” 东华心道,不过醉了两日。但照理说,饮了那一炉的酒,不该恢复的这么快。 东华很快回过神,问凌烨:“凑热闹?我问你,你究竟来过魔境几回了?” 东华觉得有些混乱,他与凌烨虽以父子相称,但实际上,凌烨跟玄天却并不熟。 往事追溯到几千年前。 他和玄天是在分出离恨天前不久,才突发奇想造的凌烨。而凌烨因同承二气,元神稳固,故而只在八卦炉中锻了几千年而已。 一番仙魔之战前昔,凌烨才是一个小童模样,养在太清真人处。因离恨天与东极距离最近,因此东华时常去看他。而玄天那时对魔境全神戒备,纵然寻着闲暇也是找东华,哪里有什么心思去看这个“儿子”。 东华细细一算,玄天统共就去看过凌烨两回。 头一回,自然是这孩子刚出炉的那天。 彼时朱雀一脉方被灭族,应龙一脉又被魔境杀的七零八落,玄天率兵刚结束一场恶战。东华寻过去好言安慰一通之后,玄天就这样带着疲意,与他同去离恨天。 那时的凌烨是个小人儿,绝美的皮相已初见端倪。太清真人手拿盛丹的托盘,上头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爬来爬去,黑亮眼睛滴溜溜的转。身上裹了一件小小的素色道袍,谁见谁喜欢。 太清真人一见他二人过来,轻轻一叹:“许是若木潮湿炸了火星,眼角……唉,次品。” 东华吃了一惊,打眼一瞧,原来那白嫩小脸上,印了一颗痣。恰好低垂在眉尾,微微泛着蓝紫色。 东华笑道:“师父何出此言,不过是眼角多了一颗痣,怎能叫次品?”他心中喜爱的很,想到这孩子有一半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更觉微妙。不由伸手,将这孩子从托盘上抱下来细看。 这孩子却不舒服的皱起眉头,咿咿呀呀的乱挣,一双小手还往东华脸上扒拉。 玄天伸手就去捏孩子的脸:“这像什么话?”他自然知道轻重,手上没用力。不过是为了维护东华,吓他一吓。 哪里知道这孩子脾气甚大,骤然被他一捏一训,还不及反应过来。片刻,后知后觉的瞪了瞪眼,立时放声哭起来,鼻子眼泪全糊在东华身上。 东华哪里沾过这些秽物,手忙脚乱将这孩子拉的远些。一双手擎着他,抱也不是,放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玄天在他屁股上一拍,恐吓道:“再哭将你丢到魔境去。” 那孩子哭的更大声了。他虽然在哭,可神态耀武扬威,架势威风凛凛。在东华手中,两条小腿登的舞风一般。 东华有些尴尬,侧目道:“师弟,你和一个孩子较什么真。” 玄天与这孩子不友好的对视:“正因是个孩子,师兄才不可纵容他。” 太清揉揉耳朵,轻轻摇头:“这孩子不喜人抱,我才以托盘盛他。来,还放上。” 那孩子回到托盘上,才算安静下来,只是一双眼睛仍然不服气的回瞪玄天。 东华局促到起了一额头薄汗,呼出一口气缓了缓,才问:“师父给他赐了何名?” 太清连孩子带托盘一并搁在桌案上,道:“这是孙子辈的小仙,我不便起名。他由你二人精气炼化,你们自己斟酌着起吧。” “当年师父为弟子赐东字,二师叔接华字。而给师弟赐玄字,三师叔接天字。我二人故此得名。今日既然师父发话……”东华思索一下道,“这孩子今后定是上仙之流,不若我给他一个凌字,师弟也看着接吧。” 玄天点点头,道:“那我便给一个烨字,取光华绚烂之意。”说罢,忽的勾起嘴角又道,“我与师兄精气孕出的孩子,怎能不耀眼?” 东华听这话里意思怪怪的,碍于师父跟前不好明说。只清了清嗓子,没有吭声。 后来,玄天为送缴获的魔境秘宝,又去了一回离恨天。玄天和东华提起时,还提了一句道:“那孩子如今已能跟人对谈了,我寻思让他换个称呼。” 东华问他:“你想让他如何称呼?” 玄天看着他笑起来:“称呼你我父亲母亲,有趣否?” 东华正准备喝茶,还未沾着唇便骤然放在桌上:“不可胡言。” 凌烨渐渐懂事,也开始和东华亲近。一番仙魔之战后有阵子太清真人丹事繁忙,东华苏醒后便将他接到自己府中亲自看顾。他见着凌烨时,一瞬间想起往日玄天那句戏言,对凌烨温声道:“今后唤我父亲。” 东华原以为,纵然凌烨接管了玄天曾经的差事。但这些年风平浪静,他二人也万不会产生交际。可如今,凌烨却主动寻上玄天,事态似有些超乎东华的认知。 凌烨被东华一问,神神秘秘的笑道:“魔皇作恶多端,我如今重掌西北二极,自然是要给他送些贺礼助助兴。” 东华见他似乎不怀好意,一颗心不由自主便提了起来:“你究竟意欲何为。” 凌烨却摇了摇头:“父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潜入看押之所抢了赤璃,玄天很快就会追来,父亲和我固能脱身,但张扬出去,怕是对名声不太好。待离了魔境,我再向父亲道明原委。” 东华一听“名声”二字,立即道:“好。”可说完便有些后悔。 本以为是玄天自己放他,他才心怀矛盾的走了。哪成想原来半路里掺和进一个凌烨,那问题可就大了。 玄天本就似乎对他存有误会,这一来无疑是雪上加霜,他现在要做的,只能是解释。 他回想自己离开河畔小舍时那两句没有任何内容的道别,似能看到一双眼眸埋着滔天怒意,恨不得将他撕扯碾碎。 东华顿时牢牢钉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了。 凌烨瞧他这样,有些急了:“父亲为何不走了?难不成父亲想被玄天那魔头捉回去?沦为阶下囚且不提,若被天界知道,只怕……” 东华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3 脸上有些挂不住。 小辈尚且知道天魔对立,为他人着想。可本上仙却只顾考虑自己的私事,不顾凌烨的处境。 东华狠下心:“只是有些累,无妨,继续走。” 凌烨身形匆匆,行在前面,一身素色锦衣飘飘荡荡。东华紧随其后,眸中空无一物,心里揪成一团。 他清楚的很,这一次冒然离去和从前的意味大不相同。 从前双方立场鲜明,东华意志坚定。而今两人已互诉衷情,东华却仍要决然而去,这叫玄天如何看他? 一群未曾谋面的小仙,只因身份不同便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谩骂。而自己位高权重,这些人同样不曾谋面,却远远看见他,就慌得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此刻的自己,与那些小仙有什么两样。玄天一堕入魔境,自己不也是选择远离他,逃避他,甚至是与他对立? 那些小仙还有数典忘祖这个借口来开脱,可他却是曾经自诩最了解玄天的那个人。 如此一推敲,玄天那样待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虽然手段的确可恶,但他连来龙去脉都不清楚,这样走未免太草率。 一方是天界与颜面,一方是玄天和真心。 东华不禁扪心自问,本上仙是否太过怯懦,明明如此喜欢他,明明察觉到可能有误会,本上仙为何就是下不了一个决心? 东华被乱糟糟的杂念冲的头昏脑涨,不知不觉已行至无望谷前。 东华又停住了步履,凌烨回头看他:“即将出谷,父亲为何又……” “且慢。”东华抬了抬手,瞧见不远处的一个人影,终于下决心道,“我手上还有些要事待办,你先回北极,我随后便去问话。” 凌烨面上一僵:“啊?”他顺着东华的视线看去,而后问,“那人是谁?” 东华不欲瞒他,道:“玄天心腹,夏非满。” 凌烨提醒他:“父亲要找他?不怕被玄天追来?” 东华反问他:“凌烨,你可知当年玄天重伤一事?” 凌烨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见东华眸中隐有逼问之意,便老老实实道:“当年我尚未接管北极,事发时正在西极玉清师祖处听佛道法会,因此只是略有耳闻。” 东华继续道:“那你可知谁这样大的本事,打伤了玄天?” 凌烨道:“那便不知了。” 东华轻轻一叹:“看,你也不知道。”此时夏非满巡查已毕,径自踏雪进入营帐之中。东华目光悠长的看着那营帐道:“他知道。” 凌烨眉梢一扬:“懂了。他既是玄天心腹,必然知道内情,父亲是要去找他问询此事。求知本非坏事,只怕玄天赶来对父亲不利。我在此等候父亲,这里的虾兵蟹将还不足为虑。” 东华见他这般兴致,便知不好说服。但东华本就拿凌烨当儿子看,也不甚见外,略一颔首道:“多加小心。” 夏非满似是这些年过的不甚顺遂,从前话便不多,如今更是寡言,连那张脸都难得露出多余的表情来。 但帐中几个守卫在他眼皮底下骤然倒地时,他的表情十分生动,瞠目结舌外加不可置信。下一瞬他便机警的起身,拔剑道:“谁!” 东华现出身形,微微一笑:“小友不必紧张,你的同僚只是小睡片刻。” 夏非满将剑身送回剑鞘,愕然道:“帝君?您来这里做什么。”当年的救命之恩与慨然之死,让夏非满对东华大为改观,虽然仍旧不甚热情,但很难得的没有露出明显的不耐之色。 东华开门见山:“请小友如实相告,玄天心房处的伤,究竟是何人所为。” 夏非满怔了怔,待反应过来东华问了什么时,直接在脸上露出了嫌恶之色:“您居然还好意思提起这个?您是真的忘了,还是明知故问?” 东华目光一凛,心道:果然有误会,他们都冤枉本上仙与此事难逃干系。 东华待要诚恳否认时,夏非满已经冷言冷语继续向下说了:“那一记青龙剑,不是您自己捅下去的么?帝君为何要明知故问?” 东华回过神,道:“本上仙没有明知故问,此事……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东华紧紧锁起眉心,道:“只猜到有人从中作梗,不想竟然猖狂到冒充本上仙,来对师弟痛下杀手。” 夏非满愣了愣,继而冷笑一声:“帝君扯这种谎,我都不信,更不用说尊上。” 一番沉痛之言被夏非满毫不犹豫否决,可见误会有多根深蒂固。而玄天对此事的认知,从中也可见一斑了。 东华这下完全了然,难怪玄天总是不经意间对他说出什么恨、杀之类的字眼来。只因,对他痛下杀手的是“自己”。从二番仙魔之战到他们重逢,当中这几百年,玄天定是对此耿耿于怀,没有停过。 舍后泉池里,玄天说的烟消云散原来是指的这件事?他曲解了这层意思,只当玄天自我开脱,听了那话还对玄天骤然转冷。 夏非满的态度有情可原,玄天的态度更有情可原。可在他们眼中,自己的一言一行大抵是虚伪无情,不可理喻。 良久,东华才缓缓道:“说句逆耳之言,以本上仙的寿龄与身份,需得清闲到何种境地,才会在小友这里扯谎?” 夏非满一品这话,觉得也有道理。又见东华难得一副凛然之态,沉默片刻道:“那请帝君告诉我,当年究竟去没去过无望谷,在那里有没有见过我家尊上。” 东华道:“去过,也见过,一次而已。”顿了顿,细心的补上,“那一日是大风天,无云无日。” 夏非满细细一回想,立时转过头去:“那帝君不要再掩饰了,仅一次就险些要了尊上的命,还有什么好说的。尊上受伤那天也恰好是大风天气,帝君还想推脱责任么?” 东华见他有些激动,反而冷静的替他梳理起来:“本上仙在无望谷见他之后,说不两句话便气得昏厥,五百年后方才苏醒。本上仙纵然有心与他切磋,也是无能为力。本上仙句句属实,许是……小友记错了?” 夏非满回的斩钉截铁:“我也句句属实!尊上唯一一次受伤,且还伤的那么重,我绝对不会记错的。二番仙魔之战共打了八天,前五天晴朗,后两天下雪,只有第六天是大风天!” 他越说越急,竟有些忘记对方的身份,最后几个字几乎带了责斥之意。 东华原本还有些无奈他的固执和不通情理,只摆出一贯敷衍神色耐着性子听他讲。但听见他最后一句,脸色骤然变了。 东华脸色苍白:“你说……什么?” 夏非满瞧他那震惊之态不像作假,不由狐疑道:“难道帝君真的忘了?” 北极暖阳透过裂缝照进无望谷,斜斜泼洒在一片灰白雪色上,那里恰好生了一圃墨兰。这兰得了滋养,叶片肥厚,兰瓣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4 皓白,蕊如点墨,浓得别具风情。 凌烨正懒洋洋的背依山石,目光流转在这一角小景上。只见背阴处那一丛略显孱弱的兰草,叶片似是动了动。 凌烨侧目看去,立刻撇了山石,站有站相。 东华捻着隐身咒从自营帐中出来,脸色十分难看。视线飘忽空洞,像是元神被面前的虚空吸走了一般。 他进帐前虽然心不在焉,可至少还是仙的样子,如今却是连人色都不见了。 凌烨吃了一惊,唤道:“父亲?” 东华却置若罔闻,越过他,径自往无望谷外走去。 凌烨不知发生了何时,只得跟在他身后,继续问:“父亲面色不大好,究竟方才问出什么端倪了?” 仍是没有回应,东华只顾失魂落魄往前走。夕阳晚照,在他那白衣翩然的背影上,镀了一层暖色。 眼见两人已穿过裂缝,凌烨又忍不住道:“父亲,此地已是北极,你……” 还未说完,东华忽然开了口:“此处安全否?” 凌烨舒了口气:“北极是天界辖区,更是我的地皮,怎会不安全。” 东华终于恢复了几分神志,抬起眼睑露出一双清透的眸,笃定道:“我要以灵识查探一些往事,你在此为我护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正常更新啦,谢谢不离不弃的客官们 ☆、昔我(三十五) 对于东华这样的大神来说,想要知晓过往旧事有很多种方法可供选择。但东华略一思索,启用了他从不曾使过的读魄术。 读魄术只有太清他师徒三个知晓,既不费什么法力,且不会被人察觉,最为简单便捷。 东华顺顺当当进入结魄术的幻境,面前出现一个人影。 东极四使之一的青阳。 东华思来想去,只好对不起他。 他听说,那日直到回去天界,前后都是在青阳守他身旁。只有青阳的视角才能持久的查探到东华在做什么,回了天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既然当年是青阳为他讲的来龙去脉,那原委也未尝不能从他身上寻到。 东华叹了叹,在青阳与玄天之间,断然是选择相信他的亲师弟。 幻境中的青阳很快便赶到无望谷前,狂风席卷,将他一身仙袍吹的猎猎作响,但他眼睛紧紧盯着谷中那一大队白色服制的神仙。 严格的说,是这一众白衣最前面持剑而立的那个。 剑锋泛着银光,剑身镌刻的那条青龙张牙舞爪,气势汹汹。 这把剑指向一个着黑袍之人。此人毫不畏惧的笑道:“看吧师兄,你下不了手。你当年舍命救我,如今又怎会杀我?……是不是在你心中,我比你自己的分量更重” 青阳眉心一皱,降下云头,落在持剑者身后。 而持剑者似是不曾察觉,只定定看着眼前之人,怒斥他:“疯了……你疯了……” 青阳躬身唤道:“君上。” 幻境中的东华闻声侧目,青阳见他如此,嘴边微微动了一下,似是准备展出一个笑来。 可是这个笑还没有生成,幻境中的东华便回过头去,继续盯着让他气急败坏的玄天。甚至连一个淡淡的目光,都顾不上给他。 青阳的表情全部僵在脸上,再看对面英姿勃发的玄天,目光略有黯然。 不远处的东华无声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些汗颜,自己当时被玄天气昏了头,连青阳给他行礼都不及回应。还好青阳没有挂心,至今待他仍是忠心不二。 而幻境中的东华当局者迷,依然被当时的情绪所折磨,目光凝滞在几乎触碰到剑刃的黑衣。手上微微打颤,一点冰寒的流光在青龙身上来回闪烁。 东华全神贯注,虽然这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境,可他却几乎屏住了呼吸。因为这时的自己,怕是快撑不住即将昏厥了。 幻境中,玄天深深的看着东华,忽然轻声道:“师兄,事发突然,但个中隐情我会随后告诉你。” 听见这一句,东华顿时睁大了双眼,好像坠入森然的迷雾中。 他对这个情形完全没有半点记忆。 东华急迫起来,是本上仙自行忘却,还是……哪一个胆敢算计本上仙? 幻境中的东华听了这一句,果然将气势收了几分:“你成魔的……隐情?” 玄天欣然点头。 幻境中的东华还未收剑,便已先道:“好,我听你说。但你杀了这么多的仙友,总要……” 最后一句还没说完,便陡生变故。 只听玄天一声闷哼,剑上青龙长啸,直直刺入他心间。他低头看时,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 不过一瞬,半个剑身沾了血,有从心房涌出的,也有玄天嘴边淌下的。 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也包括此刻幻境之外的东华。 结魄术的幻境果然细致,让东华在如此震撼的真相中,还留意到了另一不易察觉的真相。 他瞧见,一直闷不做声的青阳分明在手上弹了一个极微弱的术法,堪堪击中当年他的后背。术法几乎不带些许灵力,全神贯注讲话的他猝不及防,被向前推了一把。 剑入心房五寸,光芒大作,剑气一丝丝流散开来,玄天胸前如绽了一朵嗜血青莲。 幻境外的东华瞧见这一幕,已经不自觉的踉跄着往那处走,喃喃道:“怎会是……青阳?” 他想破天都想不到,他最信任的属下会在关键时刻做出忤逆自己的事。 若无此变故,玄天也许不会将整个天界都视作仇敌,他也许能早早知晓玄天成魔的真相,也许玄天还有回归的可能。 这几个“也许”,全毁在这一剑! 东华大神本欲为自己洗清冤屈,这下反倒坐实了。 幻境中一切属实,证据确凿。所有人都没能看见青阳的伎俩,连当时的他都在巨变之下来不及寻找元凶。 再结合那被打断的前言,这一剑立时就变成了为那些死去仙家报仇雪恨的慨然之举。 身后欢呼声如雷贯耳,“不愧是东华仙长!大义灭亲!”“看这魔头猖狂到几时!”“众位仙友不要懈怠,将妖魔一网打尽!” 饶是这般跃跃欲试,却不知是因为忌惮玄天,还是碍于东华,没有一个人肯上前。 反倒一个无名小将从斜刺里带了一队魔兵杀来,引得众仙与之混战。 当年的夏非满无论面相还是身手都还稚嫩得很,忠心护主的态度倒是从一而终。僵局一度变成战局,这对陷入险境的玄天而言绝对是雪中送炭。 喊杀声起,风云变色。四面喧嚷,唯一处静谧。 玄天顺着剑锋一路看向持剑人的脸,很快,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动了动。 幻境外的东华明白,他是想给出一个嘲讽的笑,只因掺杂的情绪太过沉重,没有做到罢了。东华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5 有些庆幸他没有笑出来。否则当时的自己,定然承受不得。 尽管,如今置身事外的自己在发觉这一处细节时,亦然锥心刺骨。 东华无法设身处地体会玄天当时的心境。不过,面对曾经不顾一切救他,如今却要杀他的自己,感觉必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否则,玄天的眼眶为何会红了? 看着看着,东华恍觉眼角发热。 而幻境中,当时的他早被吓傻了,只顾盯着没入玄天胸前的剑身,眸中映出一片汨汨涌动的血色。 玄天问:“总要如何?” 问完这一句,他就被上涌的血液呛得狂咳不止。他一双浓重的黑眸牢牢锁住对方的脸,当中似有火光烧灼。 被质问的人如梦初醒,惊慌失措的看向自己的手,莹白的手背上,几滴血尚有余温。 没有得到回应的玄天并未暴怒,反而将满腔鲜血生生咽下,脸上平静的出奇。 更出奇的是,他竟还颤巍巍的想要迈步向前挪,嘴上还说着一句苍白的话:“我以为,你与他们不同。” 他面前的东华惊呼一声:“不!” 双手下意识的往回一抽,玄天向后一个趔趄。伤处的血顿时溅上东华前襟,直将白色染成绯红,紫色染成深红。 “可是,你却为何不开心。” 玄天再也支撑不住,只得单膝跪地以剑支撑。却仍然执拗的抬头,似乎是一定要东华给他一个答案。 看到这里,东华再也忍不下去,竟忘了这是在幻境之中,朝当年的自己大声叱道:“他都成这样了!你说句话,说句话!” 他一面不顾仪态的吼,一面不忘回头观察玄天的伤势。却忽然瞧见,玄天被魔炎烧灼的眼底,浮起朦朦胧胧的泪光。 东华立时放弃斥责“自己”,紧走几步到他跟前,慌道:“不要哭,师兄是无心……师兄怎舍得杀你。如有可能,师兄情愿代你受了这一剑。” 他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却不知该先擦拭玄天唇边的血还是眼角的泪,手忙脚乱之下,急道:“别怕啊,师兄断然不会杀你,别怕。” 可这一切全是幻象,东华大神伸出的手与之交错而过,没有感触到任何温度。 夏非满终于冲了过来,护在玄天身前,恶狠狠的瞪着木然而立的东华道:“要不是救主上要紧,我非杀了你不可!你们神仙一个一个都是无情无义的小人!” 幻境外的东华喃喃道:“骂的好,十分贴切。” 夏非满扶起几近昏迷的玄天,变成一只红眼山猫儿,驮着他就走。东华身后静立的青阳终于出了声:“君上,是否要追?” 被唤之人一直看着前方,没有理会他,只张口重复说了两个字:“五寸……五寸……” 幻境外的东华听见这个,不由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刺进五寸,我都怀疑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他命悬一线,你却连一句话都……。” 东华忽然收了声。他看见幻境中的自己,抬起染血的青龙剑,毫不犹豫朝自己当胸刺下。 那是与玄天被刺的同一个位置。 不偏不倚,不深不浅,精准到无可挑剔,堪堪也是五寸。 那剑上残血尚有余温,也连同锋刃一并埋入他心房。 周遭一片混战,没有人注意这僻静一隅。 直到青阳反应过来,失声大叫:“君上!” 幻境中的东华吃了这致命一剑,虽因剧痛而致嘴唇发白,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眉宇间倒是有几分释然了。 他平和的看着无望谷玄天消失的方向,在青阳目瞪口呆中,轻轻吐出几个字:“师弟死了……我,绝不活着……” 幻境外的东华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倒在尘埃中,任由泥土与血污染了一身。大有生前之事已了,即刻撒手人寰之意。 帝浊率众而出,黑压压的魔兵铺天盖地而来,众位仙家自顾不暇,将方才挺身相护的帝君扔在身后。不过,被滚滚尘烟缭绕周身的东华,此刻仙气微弱,如同半个死物,已不具备半分引人注目的气韵。 只当是帝君已经拂袖离去,哪个想得到他会先杀玄天,再杀自己? 幻境外的东华定定瞧着当年自己的濒死之态,半晌,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我能做出的事情。可是……”他忽然将手按在心房之处,自言自语道,“为何我的胸前却……” 他急急忙忙将前襟掀开,光洁的前胸有痕迹纵横交错,却不是剑伤。 那些或红或紫的痕迹,是玄天新近留给他的。而在此之前,那一处什么都没有。 东华惊疑不定的整好衣衫,心知接下来他心中的一切疑云便会一一揭晓。 幻境中,东极另外三使及时赶到,被东华的惨状惊吓不已,连番发问。青阳一语不发不愿解释,事态紧迫,几个人只好合力抬起东华,轻手轻脚上了云路。 太清道祖深不可测,且是东华的亲师父,这时他们可求之地只有一个离恨天。 兜率宫门难得大开,太清面色不善的盘膝在蒲团之上,显然已对此事有所感应。他抬眼,看向不远处临时搁置的玉荆藤榻。朱明率先反应过来,忙唤他们几个,小心翼翼将东华平放在上头。 因他们几个不敢擅动,故而那把青龙剑还规规矩矩插在东华胸前,青龙魂魄死死缠住心血不放。此刻东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如冰雕的假人一般。 四使齐刷刷跪下,连声哀告:“求道祖救救君上。” 太清眉心动了动:“噤声,你等殿前候着,等我问话。” 四使慌忙依言退出,两扇宫门随后紧闭。朱明焦灼道:“青阳,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就不肯说呢?” 白藏也道:“我们君……咳,玄天他如何了?怎么我们去的时候寻不见他?” 玄英喃喃的道:“别是君上的伤,就是他所为吧……” 白藏急道:“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师兄弟有多好。青阳,算兄弟求你,你就说一两句吧。” 青阳闷声道:“我无话可说,认罚就是。” 朱明忍不住道:“青阳老弟,你……” 正争吵间,宫门又开了,他几个立时住了嘴。太清在门前飘然而现,问道:“我徒儿一心求死,却是何故?”这话虽是对着他们四个说的,但一双清清淡淡的眼睛,却只盯着青阳。 这位道祖虽成日闭门不出,但他在三界至高无上了数万年,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足以压得青阳喘不过气来。 青阳却撑了下来,一句话也不回,面上一片死寂。 幻境外的东华向门内瞧了一眼,躺在榻上的“自己”虽被除去了胸中剑,却仍是气若游丝,血流不止,似比方才更凶险。 太清目光微变:“不说?” 一句质问,仍无回应。 饶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6 是东华如今对青阳痛心疾首,却仍忍不住暗道,本上仙都受不得吾师如此逼问,他倒硬朗。 青阳能僵持,但躺着的东华却等不得,太清颔首道:“好。办法,本道祖有的是。” 东华抬眼望去,自家师父匆匆掩上了宫门。在两扇门合上的一瞬间,东华清楚的看见他手中捻了个咒术。 那是读魄术的起手式。 东华心道,师父自创的读魄术,用起来要比我上手。这么说,我与玄天受伤的原委他老人家明明一早就知道,却为何不告诉我。 太清这一进去,竟然许久没有动静。 东华心里有些急,便催动咒术,往前翻看。 到离恨天一角映出月色,门才开了,太清十分疲惫的坐在蒲团上,似是半身灵力都被耗去一般。不过,面色已缓和了不少,连坐姿也散漫了。 外面四个人一见,便知自家君上已无性命之忧,立即拜倒:“有劳道祖。” 太清略一扬手:“青阳小仙留下,其余几个散了吧。” 朱明、白藏、玄英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将各色目光落在青阳身上,方才唯唯诺诺的退去。 浩浩离恨天,偌大的兜率宫,青阳独自跪在太清跟前,显得身影十分渺小。 太清打量他一番,道:“我观你神色,已知你后悔无及,你有何话说?” 青阳道:“小仙无话可说,万死不辞。” 他这样直通通的认罪,反倒让太清默了片刻。 太清神色复杂道:“今日之事,你原是受害之人。但也怪你有懈可击,唉……防不胜防。” 东华有些愕然,不明白这话里的含义。 防不胜防?防什么? 青阳闻言,终于抬起头道:“道祖,的确是小仙一时糊涂,道祖为何要……” 太清掀起眼帘:“本道祖犯不着为你开脱。纵然你也可怜,但我两个徒儿九死一生,全与你有关,你就是死上一万次也抵不过。但,也是二人该有此劫。东华平日最善待你,将你灭了,他醒后若问起来,今日种种,岂不是要被他知道了。” 青阳愣了愣,问:“道祖,君上他……” 太清长叹一声:“他因心中负疚,将元神封闭,使我无法施救。无奈之下,我只得设法抹去他这段心事。让他暂居离恨天,过些时日我再抹去他的剑痕。待多年之后,他仙体康健,我再酌情告知。你记得管好自己的嘴,懂么?” 东华听的十分感动,但细细回思了这些年所作所为,竟有些哭笑不得。 东华感慨万千,师父一片良苦用心,只可惜……五百年醒来之后,本上仙便从未停止自我作践,不是下凡就是受伤,竟无半个安宁之日,他老人家就是想告知,也寻不着机会……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玄天。 本上仙本就喜欢他,如今更是对不住他了。 幻境中,太清又道:“本道祖和你讲的这些,东华总有一日会看见,不过,那该是很久以后的事。在此之前,你当安分守己,不得再起杂念。到时候怎样处置你,他自有分教,本道祖不会插手。” 师父真神算。 这是东华撤去读魄术幻境时,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 东华站起来,因作法太久,眼前有片刻的眩晕。 凌烨慌忙扶住他,问道:“这一番神游,父亲可是得偿所愿了?” 此时天完全黑了,一片星斗沉甸甸压在天际,裂缝那一端的无望谷中,似乎传来欢声笑语和觥筹交错的声响,好不喜庆。 东华闭了闭眼,点点头。 凌烨却与他相反。摇了摇头,略带焦虑道:“我原有要事在身,岂料父亲神游了半日,险些耽误了大计。” 东华在额角感触到一层薄汗,正在袖里寻擦拭之物,听见这话便问他:“凌烨,你究竟在耍什么伎俩。” 凌烨再摇头,煞有介事道:“我听说父亲昔年与玄天关系甚好,今日看来,的确可信。父亲落到他手中,他不打不杀的,还将父亲好生安顿在一温泉别院。此事我断不能告诉父亲,免得父亲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陈年误会~ ☆、昔我(三十六) 东华在额角感触到一层薄汗,正在袖里寻擦拭之物,听见这话便问他:“凌烨,你究竟在耍什么伎俩。” 凌烨再摇头,煞有介事道:“我听说父亲昔年与玄天关系甚好,今日看来,的确可信。父亲落到他手中,他不打不杀的,还将父亲好生安顿在一温泉别院。此事我断不能告诉父亲,免得父亲心软。” 这话原本没什么不对,可东华心中忽然就起了一股无名火。 打量本上仙不喜欢追究,索性一个两个都将事情瞒着我。师父是,玄天是,青阳也是,如今你也来这一套。想要暗地里对付玄天? ……本上仙今日非知道不可! 东华看着他道:“你说不说?” 凌烨是乖觉的人,听这语气不大对,不由趁着星光瞧过去。 以往东华对待凌烨,可用一个词来形容,春风和煦。而此时东华端足了帝君的气势,哪还有半点和煦的意思。 凌烨眨了眨眼:“父亲请勿动怒,我只是胡言乱语罢了。想来父亲对玄天是没什么好感,否则也不会如此厌烦我方才的话。” 见他如此恭顺,东华神色缓和了些:“你知道便好。”却又觉得哪里不对,缓缓道,“怪我那时疏于管教,竟忘了将道理与你多说几回。没有玄天,何来的你。如今他虽然与三界为敌,可你竟对他一点都不……” 东华不知该往下表述。 想念?不对。他对玄天没什么印象,哪里可想?哪里可念? 感激?也不对。凌烨虽排在六御之中,顶替了玄天的位子。但这些是天界安排,以他的修为与心智,完全担得起,与玄天没什么关联。 玄天对于他凌烨的影响,充其量,不过是为他的出世贡献了一点精气而已。 事实虽然如此,但东华心里却更加郁结。当年创造凌烨的本意,纯粹只是为了寻件事情消磨时间。可用意,却是想要造出一个孩子,被他和玄天联手培养成整个天界最出色的上仙。 就像,师父当年创造他和玄天一样。 待凌烨在天界独当一面时,他会和玄天评头品足一番,而后对自己的丰功伟绩欣慰不已。 如今凌烨的确在这一代神仙中出类拔萃,无与伦比。可他却对玄天毫无感情,甚至要与之敌对。 这是上仙的本分。东华明白,整个天界,也许只剩他自己还对玄天念念不忘。 他这里还在斟酌,凌烨已经正色道:“父亲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回来后听说,五十年前无望谷中,父亲一人便解了战事,可惜我当时不在。否则,我怎会让父亲一人出这个风头。直接杀进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7 魔境,将魔境收归天界,岂不是痛快?” 东华道:“你……”他虽然震惊于凌烨的豪言壮志,却没有理由指责。不由叹道:“你这抱负,像极了为父当年……” “子随父,本就是天理。”凌烨目光流转,“今日整个魔境都在欢庆,正是予以重创的大好时机,今晚玄天纵然不死,也得被捉回天界。” 东华心里狠狠揪起来,面上却一片泰然道:“不要胡说。你单枪匹马,如何对付他?” 凌烨眼角现出得意之色:“这些年我虽转入凡间,可在此之前我就已有部署,今日不过是收网。魔境本就有火,我趁机助一助风。” 东华不动声色的问:“这么说,魔境也有你的人?” 凌烨不自觉的扬起下巴道:“何止是魔境呢。” 正说话间,只听山前一片雪松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凌烨笑道:“父亲,人来了。” 东华极快的忖了一下,对他道:“我先隐去身形,以免惊了对方,耽误你大事。” 凌烨点头,不放心的再说一句:“还请父亲答应我,即便不来相助,也莫要泄露此事。” 东华颔首:“好,为父答应你。”心里汗颜,玄天玄天,我为你说了多少昧心的话,只可惜,还是无法消解当年那一剑。 他边对凌烨抱愧,边念起隐身咒退向一边。 只见一只硕大的九尾白狐从林中窜出来,化作人形道:“八绯参见凌烨天君。” 东华定神看去,心道,八绯?北极狐王?看样子,凌烨早年间总来此处闯荡,不仅仅是为了游山玩水。 跟着又从林中出来一个身影,此人一身水绿长裙,袅袅婷婷的立在雪地里。 竟是东华的一个老熟人,辟邪。 东华有些意外,辟邪不是被玄天封印在太初匣里了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竟然,还和凌烨有所牵扯。 这二人不是东华,因此凌烨完全不用掩饰自己的一身傲气,顿时如孔雀开了屏,翘着下巴问他们:“事情如何了?” 八绯道:“顺利的很。刚刚罗鸩将军传出信儿来,说是已经得手了。” 东华闻言抬起眼睑,打量着八绯,在他一张狐狸脸上没有找到任何夸张的意思, 凌烨似乎也有些状况之外,问他:“你的这个得手,是何意?” 辟邪美目中满是光彩,喜上眉梢道:“自然是已经将玄天拿下了。” 东华闻言格外吃惊,拿下玄天?魔境何时有了这号厉害人物? 凌烨对着辟邪挑了挑眉:“就凭他?” 八绯笑道:“好巧不巧,玄天竟然在庆典之后莫名其妙的入定,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谁也叫不醒。罗鸩将军见机会难得,便将魔宫团团围住,如今玄天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凌烨又挑了挑眉,偏过头去,嘴巴似乎动了几下。 此时夏风舒爽,吹得一棵乌桕的枝叶哗哗作响,和着夜幕一并映在凌烨脸上,在辟邪和八绯眼中,他整个面目朦胧起来。 而东华站在凌烨朝向星光的一侧,瞧得清清楚楚,凌烨分明自言自语道:“作什么妖。” 东华不由在心里责备他,我倒想问问你作什么妖,如今你把辟邪与狐族牵扯进来,又弄出一个什么罗鸩的,生怕玄天不够惨?只是玄天为何突然失去意识,莫非魔炎断的不干净? 此时状况不明,东华已经暗暗为自己师弟捏了把汗,脚下跟长了倒钩似的,好像一刻也捱不下去。 辟邪志在必得的道:“天君,我们提前说好的,到事成之后要将玄天炼化,提出雪魂给我。” 凌烨斜睨她一眼,道:“本天君说话,何时做过数?” 片刻的寂静之后,凌烨在辟邪、八绯以及东华愕然的目光中幡然醒悟,咳了一声,淡淡道:“失言,重来。本天君说话,何时不作数?” 东华心里汗颜,这孩子怎的说话颠三倒四,看把辟邪吓得,眼睛都瞪圆了。本上仙多有耳闻,因他相貌美绝,众仙多有说在我之上的。至于为何没能排在第一,怕是他这脾性与举止,占了极大一部分原因。 玉清说他乖张,百忍说他自负,太清说他别具一格,南极说他目中无人。 东华大神对自己的“疏于管教”又开始追悔不已。 辟邪拍着心口道:“天君这话忒吓人,我为了这一计划,可是什么都不顾了。” 凌烨道:“计划里本没有你,是你自己硬搅进来。也罢,你继续好生看着罗鸩,待本天君功成,自然不会亏待你。” 八绯顺着往下道:“天君放心。辟邪姑娘一心复仇,天地可鉴。若不是她,我们哪能这么快就渗入魔境去,她可是罗鸩将军心尖上的人。” 这话原是夸赞,辟邪却只提了提嘴角,道:“闲话少说,冰魄雪魂水魅早已合一,如今都在玄天身上,十分厉害。虽暂时将他围住,却谁也无法近前,也伤他不得。眼下正僵持着,不如天君出马亲自将他拿下,也好大展天君的威名。” 东华心道,玄天危矣,万幸本上仙当时将冰魄还给他,否则保不准还真是要非死即伤。且慢,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为何夏非满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凌烨一抬手,手中顿时闪现五彩斑斓的光华,光华散去后,手心横着一把与他形象格格不入的黑剑,其貌不扬,十分古朴。 凌烨擎起剑,志得意满道:“那是自然,魔皇再厉害,也吃不住两位先天神联手。不过,本天君自己想要捉他,也不在……” 他一面洋洋得意的说,一面转头看向星光下那片旷野,立刻将后面“话下”两个字吃了。 八绯两眼放光的问:“凌烨天君,不知另一位先天神是?” 风吹了半晌,乌桕的叶片也响了半晌。 凌烨将剑缓缓收起,又咳了一声,道:“是……本天君失言。” 无望谷一头灯火通明,让人错觉今夜比晦暗的白昼还要亮上一些。远远望去,百十个营帐紧密相凑,如落地的星子一般。因无望谷一向风大,故而这些营帐虽分大小,但最大的那个仍略显逼仄。 就在这个逼仄的大帐中,挤进去两个使者在给夏非满劝酒。 “夏将军,今日吾皇庆典,这酒是特意赐你的,得多喝几盅才是。” “是呀夏将军,你平日里多有辛劳,吾皇是为犒劳你。” 夏非满皱起眉头,脸上现出不耐之色,却伸手接下了面前的酒盅。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友善的表情,“两位大人千里迢迢从金行域赶来,夏某十分感谢,请入座一起畅饮。” 面前两人对视一眼,继而连连笑着点头,退到侧席中。而后两双眼睛直瞅着夏非满手里的酒盅,恨不得他立刻一口喝光似的。 夏非满将酒盅凑到嘴边,忍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8 不住掀起眼睑再看看这两个使者,却见这两个使者晶晶发亮的一双贼眼忽然变得呆滞,继而不约而同的往前一栽,一头扎进菜盘里,不动了。 一个着紫衣,披白袍的人物飒然显现在面前,暗沉的营帐中顿时如沐春风,仙气飘飘。 夏非满放下杯盏,有些提防的盯着来人道:“帝君又来做什么?” 抛弃了凌烨的东华大神施施然立在营帐中央,忽而朝他躬身一拜。 惊得夏非满一下子便站起来,仓皇之下又没站稳,忙一手扶着桌子。“帝、帝君这是干什么?” 的确,东华除了拜天地和师辈,何曾跟谁低过头?怕是拜了,以他的寿数与身份,人家也是先觉得夭寿,其次才会想到这是一件极其给脸上贴金的事。 这时的夏非满莫过于此。 东华埋头道:“多谢小友当年救我师弟。” “那,那是分内的事。”夏非满一脸局促道:“您先起来,您是尊上师兄,尊上要是知道一定不高兴。” 东华只顾诚心诚意的拜,却没想到这一层,讷讷的将身子站直,道:“小友既然如此在意你家尊上,竟不知你家尊上此时凶多吉少?” 夏非满怔了怔,继而缓缓落座,面无表情的道:“现在整个魔境都在给尊上作庆,尊上不知道有多开心,这两个就是他打发来给我赐酒的。帝君怎么说他凶多吉少。” 他的反应太过冷静,甚至有些无情,这真是出乎东华的意料。 夏非满眼前的灯火摇曳两三下,他似是想起什么,紧跟着就问东华:“帝君记起当年的事了?” 东华心里闪过刺痛。“当年的事颇有隐情,本上仙一定会向师弟赔礼道歉,当务之急……” 夏非满十分无礼的截住他的话:“赔礼道歉?恐怕帝君怎样赔礼道歉都消不去您给尊上的那一剑。当年尊上重伤回去,帝浊不理不睬,放着尊上自己等死。我求助无门,又怕帝浊加害,只能将尊上驮进金行域边缘一个山洞里。可怜尊上躺在一块石头上不省人事,嘴里还念叨着师兄二字,连那石头上,都被他用指甲划出这痕迹来。好在尊上命大,不知怎么撑了过去,不然……这么大的事,帝君竟然理所当然的忘了,你们神仙真是无情无义!” 他多年积攒的不满终于得以发泄,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出来,说完后还微微喘息。 东华呆呆的看着他,心中好像被插了一万把钢针,这般感触连锥心刺骨也不足以形容,他哪里还想得起方才所说的“当务之急”,甚至连玄天能将这剑伤撑过去的奇迹都来不及惊叹。 东华急匆匆的问他:“那个山洞前面,可是有一条河?如今山洞被改成了房舍?还种了腊梅?” 夏非满喘匀了气,愕然道:“您怎么知道?” 东华向前一步,对他道:“小友,点起你的兵将,去救你家尊上。” 闻言,夏非满忽然收起了汹涌的情绪,冷淡的道:“尊上好好的,我去添什么乱?” 东华顾不得奇怪他的反应,强撑着耐心给他分析事态:“玄天他连见都不愿见你,又怎会赐酒给你。如今金行域怕是已然变了天……小友你看他二人,贼眉鼠眼,定然是要加害于你,这酒大约也不是什么好酒。” 夏非满听他说完,缓缓道:“帝君也知道尊上不愿见我,所以,我更不能去。” 东华兀自劝他:“如今非常时期,小友不可置气。” 夏非满定定的看着东华,忽然道:“帝君若想去,直接去便是,反正我不去。” 东华脸上一变:“你……” 对于他的威慑,夏非满无惧无畏,自顾自的端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而后在东华异样的眼神中,抹了抹嘴,道:“这酒的确不是好酒,但我手下的兵将,从来只听我和尊上的调遣,他们……不敢动我……”酒中玄机不容小觑,夏非满刚说完这一句超出他心智的事态剖析,便扑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看样子这药效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夏非满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通的。 东华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半晌,一甩袍袖。 我去就我去。 魔宫矗立在整个金行域最繁华的中央之处,层层阶梯拥起一座高城,每一阶都站着一名守卫。纵然此刻金行域一片欢庆,甚至放起了凡间刚刚兴起的烟花,华光绽在夜空煞是好看,这些守卫自岿然不动。 这是外围宫墙,所有人只顾借势欢庆一回,谁也不知道魔宫内部发生了什么变故。 只知道今日魔皇在庆典之后忽然离席回了寝殿,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宫人们在魔皇寝殿方圆百丈之处被守卫拦下来,无法再接近那里一步。都只道魔皇忆苦思甜,想自个静一静,却不明他为何换了平日里并不常用的守卫。实际上,若是这些宫人被放进去瞧瞧,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寝殿门口的守卫,全被换成了罗鸩将军的家将。 此刻正在上演魔境空前绝后的逼宫大计,参与者之一的罗鸩正在寝殿前焦灼的喊话:“奉劝陛下早些出来的好,省的过一会凌烨天君来了,您还得吃苦,何必呢?” 里面无人应答,良久,才传出一声极轻的低笑。就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阶下囚,仍然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一般。这一声低笑中,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懒散庸容,有如贵胄。 对方气定神闲,罗鸩不由又急又恼。整个计划牵扯诸多,他有心要在天君妖王那里大显身手,好容易今日捡了个便宜,却偏偏卡在了最后一步。 八绯凌烨他们得了信,很快便会赶来,难道唾手可得的头功就要拱手送人? 罗鸩满脸横肉微微抖动,一拳打在花盆上,围着墨兰的盆沿立时掉了一块。 殿门右边的家将见状,忙劝道:“将军不要生气,魔皇虽然厉害,可也正被这缚神锁困着,总有办法拿下他。” 眼下罗鸩正急,这不疼不痒的劝解哪能说到他心里去。 左边那个也附和:“多亏凌烨天君拿来这缚神锁。听说这宝贝只对先天神有用,遇强则强,真是好用,嘿嘿,是吧将军……啊!” 他刚说完,罗鸩便一脚将他踹到墙角,吹胡子瞪眼道:“狗东西,老子说话,你他娘的插什么嘴。在这看着!出了闪失老子活剥了你!” 这家将抱着头瑟瑟发抖,连声道:“属下知错了!属下记住了!” 过了一会,右边的家将对他道:“起来吧,人早走了。” 左边的家将喉咙里吞了吞,小心的瞄一眼空荡荡的长廊,这才敢原地站起。“将军又打人,哎唷疼死了,真倒霉。” 右边那个道:“叫你不会说话,将军就是怕让凌烨天君他们抢风头,才这么着急,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唉,说到底,将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79 军还不是怕叫那女人看不起。” 左边的家将也叹了口气:“这女人也够厉害,一句话就能让咱们将军神魂颠倒。” 忽然听见极轻的脚步声,两个人惊疑不定的对视一眼,极其警觉的盯着长廊尽头。灯影中,拉长的人影缓缓缩短,只见罗鸩腆着肚子,一步一步踱了回来,包着络腮胡须的脸上露着淡淡威严。 二人惊慌失措的站好,罗鸩已经走到门前,冲殿门使了个眼色:“把门打开。” 两个家将以为自己听错了,齐刷刷的道:“啊?” 罗鸩将眼睛微微一眯,向右边的家将靠近一步,浓重的阴影投在这家将脸上。他立刻本能的捂住头,失声哀告:“将军!” 预料中的拳打脚踢却没有招呼过来,他晕乎乎的抬起头,只见面前的罗鸩脸上已经有了怒意:“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殿门打开?” 这家将下意识的拿出钥匙,拧开缚神锁。下一刻,钥匙便从锁眼飞出,落在罗鸩手中。 “钥匙暂由我保管,你二人候着,不可进来。” 两个家将眼睁睁瞧着罗鸩继续腆着肚子,踱进了寝殿。关上殿门之后,不由嘀咕:“将军这是怎么了,不怕魔皇发怒打他杀他?还有,怎么说话也忽然慢声细语了?” “管他呢,将军一向喜怒无常,大概是有什么安排吧,我们本本分分守着就是。” 偌大的寝殿中,香台前搁着一块蒲团,有一人盘膝而坐。身上黑袍垂地,叠起几折,有如一团墨色流云。他因酣睡半晌,鬓发微有散乱,听见脚步声,好像期盼了许久似的,猛然抬头看过去。 玄天眼中有光芒渐渐亮起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东华大神回来追夫【什么鬼】 ☆、昔我(三十七) 肥壮的罗鸩站在幔帐边,眉目低垂,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股滑稽又突兀的温文之感。他轻轻道:“被你察觉了。”说罢扬起手,周身被一团紫色烟云层层缭绕起来,待散去后,俨然变成了东华的模样。 玄天静静看着。灯火昏黄,照的他一双黑眸亮而清澈。 没有嫌恶,没有不耐,没有猜疑,甚至连一点点东华预估的怒意都没有。 玄天一动不动的盘膝在原地,眼中映出东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身影。袍裾飘飘忽忽,拂过地毡上的金色丝绒,拂过桌案下涌动的残烟,而后缓缓垂下,覆上玄天黑衣边角的墨兰纹饰。 东华在玄天身侧的蒲团上落座,试探着问他:“你笃定我会来?” 玄天点头。 东华将衣上褶皱抚平,继而似笑似叹:“我输了。”而后他收去笑意,沉声道:“但我认。” 玄天张口便要说什么。可东华忽然一手掩住他的嘴,另一手按住他的肩,抢先道:“我知你对有怨。但无论如何,你先仔细听我说几句。” 闻言,玄天因惊诧而僵住的脊背,瞬间缓了缓。 他方才与叛军斗了半晌,此时脸上有些疲色,又被东华居高临下的钳制,透着种王者弱势的凄美,与平日里的明俊逼人大有不同。看在东华眼里,别是一番情态。 东华心里一动,在路上整顿好的措辞,不由自主便脱口而出:“前日我原想对你说,无论何时何地,师兄绝不丢下你。纵有别离,也只是暂时。如今你就是不猜不赌,我也会回来。可惜我当时还未说出口,你便……” 玄天眼睫一动,东华感到自己捂住的两片薄唇也动了动。一点气息在手心氤氲流散,有些潮湿,有些灼烫。 东华不觉有些心猿意马,险些忘了自己的下文。很快意识到玄天是有话要说,便制止道:“你且慢,听我讲完。” 玄天眨了眨眼,又闭了口,从喉间传出一声“嗯”。 东华见他如此顺和,像极了少年时跟随在自己身后的模样。心里震颤不已,极快的解释道:“二番仙魔大战我重伤于你,你恨我不信我,我都无话可说。我当年将此事忘了,如今记起来,那一剑……” 还未说完,玄天骤然拽下按压在他嘴上的手,同时挣脱钳制。 东华不由有些急了,叱道:“你听我说完可好!” 他惊怕不已,以为玄天又要跟他置气。 玄天却轻拍他的手,柔声道:“师兄,我都知道。” 东华面上一顿。 他都知道?知道什么?莫非他又要误会我?但观神色,却又不像闹别扭的模样。 玄天将手按在东华心房处,深深的看着他道:“师兄这方寸之地,还和着我心头的血。所以,师兄要说的,我全知道。” 听了这话,还在尽力平复气息的东华,顿时忘了吐纳。 玄天握紧了他的手:“师兄才该仔细听。我在读魄术幻境中,一共见过师兄三次。” 东华死死盯着他,心中只是惊疑不定。师父下过咒,读魄术千年才可启用一次。可这读魄术问世还不到三千年,他如何便能用了三次? 玄天继续向下道:“一番仙魔之战后我首次启用读魄术,那时师兄重伤,在幻境中也是沉睡之态。五十年前为查探杨少彦过往,我二次启用,师兄以少阳道长的模样再次出现。我以为是我用法不当。直到今日我在席间忽觉元神不大对劲,回到寝殿便沉睡不醒,并进入师兄的幻境。我才知道,师父在读魄术上另加了一个暗咒。你我二人无论是谁启用读魄术,另一人的元神也会同时出现在幻境中。” 东华怔怔道:“这就是五十年前,你断定我元神觉醒的原由?” 玄天点头。 东华猛然抬头问玄天,颤声道:“今日……你、你都看见了?” 玄天又点头,忽然将东华拥在怀中,看着他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双眼,声音带了些涩意:“我因对师兄有怨,又看的有些入神。等到反应过来,待要上前抱住师兄时,师兄却骤然撤了幻境。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师兄,但在那一刻,思念如狂。” 东华听他一句一句说,也觉得自己喉中酸涩的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另一只手紧紧攒住玄天的另一只手。 四目相对,玄天眼角隐见朦胧水光:“师兄斥责当年的自己时,师兄为我的幻象拭泪时,师兄将带着我心血的青龙剑插进心房时。我,一直都站在师兄身后。” 玄天语速并不快,不知不觉,东华连原本被玄天握住的那只手也反客为主,玄天一双手都被他紧紧攥着。 东华如释重负的道:“好……太好了……” 他撇下凌烨前来的一路上,都在筹措着向玄天赔礼与解释的言语。玄天若信了,他要如何。若不信,他要如何。若最后再产生争执,他又当如何。 可是他没有料到,最后居然是这么个情况,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0 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师父一向心思精细,留下一个暗咒,自然是为了提防他二人将读魄术往邪路上使。他老人家自己不好出面,便将麻烦直接推给他们自己。 岂料无意中,倒是给他解去一个天大的麻烦。 何等万幸。 想他东华游手好闲,有时闲到连自己都看不下去。无论名利与地位,那帝君二字都已生出渐颓之势。前些年他无所事事,所图的不过是个风平浪静。如今他固守执念,所图的又不过是自己的一颗心。唯有前半生张扬些,那时名满四海,一心为三界扫平险恶,这份老本让他到如今仍在受益。 如今看来,可供他吃老本的,似乎还有一个运气? 够了,足够了。 东华心理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他一定要玄天安安稳稳的,千万不可再从他眼前消失。 只因下一回,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否坐拥这份幸运。 东华有些后怕道:“我东华何德何能,竟得天独厚。” 玄天忍着眼眶中的湿热,勾唇宽慰他:“师兄怎么说起凡人之言。你我即为天生,何来的天可以仰仗?于我而言,师兄便是天。今后师兄说的话即是天理,我全听师兄的。” 一语未毕,他便收手,将东华扯入怀里。他这一席推心置腹的言语,暖的东华心血沸腾。前番玄天对他的戏弄与欺瞒,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当下心无杂念,反手拥起玄天,生怕他跑了似的。 正在二人忘情之时,只听一人忽然鼓手称赞:“前嫌尽释,相拥而泣,可喜可贺。” 听见这个声音,东华浑身一震,登时将玄天推开,极其利落的起身。直接拿袖子一抹眼睛,故作冷静的看过去。 一袭素衣的凌烨,正似笑非笑的站在离他三步之遥处。玄天立时冷了脸,眸中露出责备之意,却不见敌意与戒备。 而东华并未瞧见,只顾紧张凌烨,问他:“你何时进来的。” 凌烨目光熠熠:“就是现在。父亲忘了,缚神锁是我的仙器,拦不住我。” 东华对他有些愧疚,但仍然撑出一副淡定的仪态,肃然道:“是为父对不住你。今日你怎样都行,只不许动玄天。” 凌烨看看东华,再看看玄天,忽然扯起嘴角笑起来,眉尾那颗小痣随眼角轻颤。 他迈步便向玄天走去,东华一见,立刻将玄天挡在身后。 玄天嘴角却不易觉察的勾起,对着凌烨道:“何事?” 凌烨被东华拦下,只得后退一步,对他施了一礼,而后堂而皇之隔着他对玄天道:“事情按原计划照旧,再加上今日这一桩。爹,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东华原本被凌烨与玄天的对话惊得张口结舌,听见话里那个一字称谓,更不得了。他顾不得指人无礼,当下伸出一根手指,直指着玄天质问凌烨:“你、你叫他什么?” 凌烨干咳一声,原地站的笔直,却好整以暇的看着玄天:“爹让我这般称呼的。” 好一招祸水东移。东华立即想到,凌烨不过是个孩子,况且还是个骄傲的孩子,岂能轻易就认爹的。 东华想了想,看向始作俑者的玄天:“你们先说要事,无关紧要的,随后再议。” 玄天起身,站到他身侧,微微一笑:“师兄向来大度。” 东华也冲他微微一笑,没有吭声,盘点着心里的诸多疑问,预备寻个空隙一股脑问了,也省的日后挂心。 玄天抬起一只手,顿时数千条祥瑞包裹上来,柔光浅淡,清香弥漫了整个大殿。 东华离得近,瞧得十分清楚。那不是什么法宝或神物,玄天掌心仅有一粒小小的玉色丹丸。 太清道祖是个丹鼎狂人,东华跟随他多年,见过的大小丹药数不胜数,他自己也偶尔会炼几粒消磨时间。但这一颗,无论是品相还是香气,东华都不曾见识过。 东华讶然道:“你竟连丹事也有涉猎,这些年,你钻研的愈发宽广了。” 东华略带褒奖的目光让玄天受用的很,将丹药凑到东华面前,给他解述道:“师兄请看,此乃我多年的心血,圣华丹,世间仅此一颗。神仙受之无用,但若天底下其他生灵吃了,便立时飞升,羽化成仙。” 东华听了,自然而然点头道:“竟如此神奇。” 凌烨在旁边斜着眼睛只管看,只偶尔瞟一眼玄天手上的丹,露出些急切来。 玄天终于扬起手,将丹药渡到凌烨面前,凌烨迅速将丹药抓在手中,躬身道:“多谢爹。”从袖中取出一小巧精致的净瓶,极其宝贝的将这颗圣华丹塞进去,复又收回袖中。 而后对东华恭恭敬敬的道:“我事情已了,不知父亲有何吩咐?” 东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他养了许多年的孩子。本以为“父亲”便是整个天界独一无二的亲昵称谓,谁料他瞒着自己不声不响唤了玄天“爹”,倒显得这声“父亲”生分了。 东华不欲和一个孩子计较,纵然这个孩子已经是和他一般高的大好儿郎,且还是三界中赫赫有名的凌烨天君。 东华略一斟酌,温和的道:“既然你二人是这般关系,为何先前在我面前作出一副敌对之态?” 凌烨干咳一声,看向玄天,可对方只顾含情脉脉的看自己师兄,根本置之不理。他瞬间整顿好言语:“父亲自己也说,没有爹,何来的我。虽非亲自孕育,但爹和父亲都是我至亲之人。我不忍见任何一个出现闪失,也不愿你们剑拔弩张。父亲素来含蓄,今日我若不频频相激,父亲怎会奋不顾身的来此处寻爹?只不知父亲在那番法术里探寻到了何种异象?” 玄天侧目看向他:“你不知道也罢。”说罢,又补上一句夸赞,“前面几句,说的不错。” 东华却一心一意的替凌烨担忧起来:“你见了今日之事,并不惊讶,想必是已知晓我和你……”他顿了顿,撑着颜面继续道,“你爹的关系非比寻常。我二人寿数渐长,许多事已不大放在心上。可你却如日中天,就不怕被他人耻笑?” 凌烨扬起眉梢,毫不在意的道:“有什么好怕的?阴阳相融,才生出我。至于献出精气的两个先天神,也合该在一起,更显得我独一无二。” 东华听见那句“在一起”时,已经将那万年的颜面红了半边。听到“独一无二”时,顿时又白了几分。 这孩子离经叛道,果然是随了玄天,本上仙教导无方,十分罪过。 东华一面将目光转向玄天,一面抬了抬手:“为父无话可说,你去吧。” 凌烨早就站不住了。得了恩准,立时点点头,迫不及待的消失在大殿中。 此时又剩下玄天和东华两个人,东华倏尔想起一件事,忙回身道:“回来,你拿那丹药意欲何为?” 大殿上空荡荡的,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1 哪还有凌烨半个影子? 玄天轻轻扳过东华的肩:“他早已长大,行事自有主张,师兄说的太多,他反倒不愿听。” 东华怔了怔,抬眸看向玄天,十分认真的道:“那你呢?” 玄天莞尔道:“我怎能同凌烨一样?适才我还讲,师兄之言即是天理。师兄的教诲,我必定洗耳恭听。” 东华不由怡然的想,饶是他凌烨再离经叛道,最后还不是得听玄天的。饶是你玄天再不可一世,最后还不是得听本上仙的。 由此可见,还是本上仙更胜一筹。 东华面色回暖,道:“那罗鸩逼宫一事,你是否应该作出解释?” 玄天道:“我的确是欠师兄一个解释。但请师兄相信,我只是借题发挥,并非刻意哄骗。”他一面说,一面将目光定定放在他脸上,生怕他眉眼间生出任何不悦之态。 东华倒是颇为平和,只点头道:“看出来了。” 玄天才放下心来,嘴角含笑,继续道:“当年与师兄游历时,曾见过一种雪豹,擅凫水。因其被毛浓厚,故而常生虱子,发作时痛痒难耐。这雪豹平日里觅食果腹,无暇理会。待到预备铲除虱子时,便置身河中口衔树枝。它潜入水下,唯独留下树枝在水面,虱子怕水,尽数涌上树枝。雪豹见时机成熟,便将口一松,满载虱子的树枝立即被河水带走,一干二净。” 东华略一思索,了然道:“原来如此,你不过是借机让这些乱臣贼子尽数浮出,留待他们站入阵营,最后一网打尽?不错,不失为一劳永逸之法。” 玄天在他唇角轻啄一下,欣然道:“不愧是师兄,果然懂我。”手指极轻柔的摩挲东华唇角, “凌烨今日信誓旦旦,会将你劝回来,我本不信。谁料师兄对当年的事起疑心,启用了读魄术。这一剂猛药,着实开了你我多年的心结。” 东华心里一动,垂下眼睑:“当年的事……” 玄天轻声道:“我仍是那四个字,烟消云散,师兄不必放在心上。我原本还忧心,师兄此次即便是回来,也只是出于怜悯或者愧疚。及至看到师兄自裁那一剑,便什么顾虑都没了。我当年不过是一句顺势问出的戏言,不指望师兄作出回答。不想师兄却以这一剑自证。师兄,我在你心里比你自己更重要,对么?” 东华腹诽玄天自负,可下一瞬,却不由自主抬起眼睑,看向玄天。 只见玄天眸色深如潭水,当中落了星斗一般,虽深邃,却也明亮。 东华还未移开目光,就发现自己已先重重的点了头。 而后,他瞧见玄天眸中的星星点点更加璀璨,眼角眉梢的笑意使得一张脸尤为明俊。 东华没有忍住,从他怀中站直身子,微微抬头,对玄天做了一个动作。 一个吻。 这是东华头一回主动,他心里明白的很,今后还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直到他数不过,记不清。 玄天在片刻的惊异后,很快反应过来,将东华拥的严丝合缝,就连唇舌也在同一瞬间贴的严丝合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转折略多,但因为我懒,就懒得分开了,就这样吧嘿嘿 ☆、昔我(三十八) 尽管东华难得主动一回,但他毕竟是个含蓄的人,主动权只在他唇舌间盘桓了片刻,便被玄天夺去了。 没多久,他喘息时便不自觉的带出似有若无的低吟。玄天顿时生出丹田之火,腾地窜上来,将他颈侧灼的微微发红。 玄天一双手在东华腰间不规矩起来,试试探探的向上摸索。唇舌交缠间,东华白色外衫已从肩头褪至臂弯,只剩下里头紫色霞衣,这一抹亮色平日里总被素色包裹。此刻单独穿着,倒衬的东华容貌更为昳丽。 东华意乱神迷间,恍惚觉得身上轻了一些,分出几许迷蒙的目光看去,恰见玄天正在解他束缚霞衣的缎带。慌忙将手一推,气喘吁吁的道:“如此时刻,如此场合,你、你注意些……” 玄天意犹未尽的舔舐着嘴角,拥着他道:“师兄先来招我,倒提醒我注意。” 东华面上有些难堪,好容易扒开他的手。继而后退一步,一面披上外袍,一面警觉的看着殿门:“忘了布下结界,倘或被人听去便不妙了。” 提到那些蝼蚁,玄天十分不屑:“我有的是手段,让他们听不见,说不出。” 东华制止道:“且慢,叛党固然可恶,但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以免坏了你的筹谋。” 玄天点头道:“我听师兄的。” 这一番顺从之态让东华颇为受用,下一刻,玄天便十分惋惜的道:“只不知师兄下回这般待我,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东华清了清嗓子,上前扯着他手腕,诚恳道:“随我回去可好?” 玄天抬眼看他:“师兄要带我回天界?” 东华迎上他的目光,更加诚恳道:“确切来说,是紫府洲。” 玄天眉心缓缓舒展,眼中有光彩缓缓涌动。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害你。动你,即是动我。因此,此行与天界无关。你记着,我紫府洲的静室唯有你才能进入。放心,我回去便布结界,就连师父也不可再进我静室。”东华见玄天神色并无异常,继续解释道:“如今你有此大计,被困于此总不是办法。你虽假戏假作,却不肯低头受辱,那些乱臣见拿不下你,自然踌躇不前。倒不如你装作仓皇逃脱,连两把凶剑都留下。让其认为你大势已去,而后安心浮出水面。外人只知你我不和,断然料不到你会蛰伏在我紫府洲。你看,这样如何?” 玄天轻抚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我信,我听师兄的。” 东华见他如此信任自己,正在心中大为宽慰。玄天却忽然问他:“师父去过师兄的静室,何时?” 东华回想了下,答道:“便是两月前,三番仙魔之战结束后,我出府首日。师父前来,只是询问魔境如今的情形。怎的了?” 玄天嘴角轻挑:“只是许久不闻师父音信,有些想念。” 东华心道,你当年叛逃时曾将师父打伤,他老人家可是不想你。 东华却不忍心旧事重提,好容易跟玄天和睦至此,他可不想再生出些差池。师父虽重要,此时也重不过玄天了。 东华取出事先诓来的缚神锁钥匙,扯着玄天道:“我们即刻回去。对了,那两个喽啰需得你出手,方不会引起怀疑。” 玄天在原地没有动。 东华疑惑的回头道:“又怎的了?” 玄天轻轻道:“回去……我已近一千多年不曾回去,怕会忘了路途。” 东华朝他微微一笑:“别怕,有师兄在,你走不丢。” 玄天看着他,眸色渐渐变得幽深,而后向前几步越过东华。 “师兄,让我挡在你身前。”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2 这一声虽算不上铿锵有力,却坚定异常,不容东华拒绝。 距一番仙魔大战东华将他护在身后,已隔了遥遥千年。 直到隐去身形踏上回天的路,玄天依然立在东华身前,并紧紧握着他的手。 东华看看周遭静止的星河,心绪虽仍是无法平息,却微微松了口气。 他终于将玄天带回紫府洲了,这里绝对安全,玄天再不会受半点委屈。 他一心紧张玄天,却忘了即便将玄天搁在外头,他这位运筹帷幄的师弟也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 紫府洲静置在夜幕中,被诸多碎岛围绕。四面烟波浩渺,满天星斗落影其中,明明暗暗,载浮载沉。 玄天从未在夜间来过这里,当年他贵为帝君时,从来都是青天白日里理直气壮的登堂入室,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与东华交厚似的。 如今他不仅夜间来访,且还是与紫府洲的主人东华帝君携手前来,悄悄的穿墙而入。 东华也觉得滑稽,他回自己家,反而要偷偷摸摸起来。 玄天在他耳边小声道:“师兄,此情此景……像不像当年你我在玉虚宫偷摘雪莲那般鬼鬼祟祟?” 东华眉梢微动:“鬼鬼祟祟?” 玄天笑道:“只可惜你府上宝物太多,一时半会偷不了,不知师兄容我在此行窃多久?” 东华大大方方的道:“随你开心,我的即是你的,看上什么自取便是。” 静室因数日无人,沉香早已燃尽,屋中一片寒凉, 东华取出清心灯以手拂亮,又续上流香,丝丝缕缕的烟云即刻垂下。 东华正将香炉放回案上,腰间早缠来玄天一双手臂。 “师兄,若我想窃玉偷香,你应允么?” 东华只觉耳根处呼来几缕灼人的气息。回头,玄天立在灯下,一张脸如明玉雕琢,薄唇弯起明显的笑意。比之当年的张扬不羁多了几分沉稳,也多了几分收敛。 当年他还不敢这般堂而皇之的目送秋波。 也正是如此,这模样映在东华眼里,远远超出了他每每在心中的肖想。 东华轻道:“应允。” 第一回才刚被他自己叫停不久,他没忍住又来了第二回。这次他留了余地,将唇极快的在玄天嘴上拂过,轻如蝶翼。玄天还不及反应过来,这个吻便飞走了。 玄天眼中的光彩在一瞬间明了又暗,抚着嘴上被东华眷顾过之处道:“师兄,远远不够。” 东华道:“如今不是时机。师父必会很快觉察到你的行踪,我当布下结界才是。” 玄天叹道:“只怕布完结界,师兄仍是不肯。” 东华点头道:“不错,如今你计谋未成尚未脱险。况且,往日疑云诸多,需得一一让我明了。我既决心与你共担一切,自当与你心无芥蒂。你……懂否?” 玄天深深的看着东华,以断然不会给予旁人的柔和语气道:“师兄,我等这一刻,已经很多年了。” 东华道:“很好。”他想了想,觉得疑问实在不少,光凭三言两语必然说不清,便唤玄天去案前同坐。 玄天却声称自己疲累,生拉硬扯着他到床榻上同睡。 东华只得由着他,两人在床榻间并排躺下后,他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发问:“当年对谈被那一剑打断,你要说的,入魔境的隐情究竟是什么?” 玄天没有立即回答,先扬手将一抹银光弹出,正落在清心灯中央,灯芯随之而灭。 东华在一片漆黑中疑惑的望着他:“这是为何?” 玄天将脸贴在他颈侧,低低的道:“当年那山洞里也是这般幽暗。” 东华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他口中的当年指的是何时,那山洞指的是何处。 剑入五寸,怕是比当年帝浊的夺命之掌更为凶险,那种锥心之痛东华略一想象,都觉得难以承受。他甚至有些庆幸被太清抹去了自裁那段记忆,否则这痛楚定会是他不堪回首的阴影。 东华沉默片刻,道:“所幸你如今无恙,否则……我当年蒙师父相救,才得以幸存。可你,是如何撑下来了?” 许是当初的记忆太过凄惨,他说完,便觉自己腰间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些。只听玄天道:“这与师兄方才问的,颇有关联。” “你是说,你无恙的原由,与你入魔境的原由有关?” 玄天点头:“也可以说是同一个。是师父救的我,我入魔境也是奉了师父之命。” 东华浑身一震,一双眸子在黑暗中微微闪烁:“怎会是……师父?” 玄天感到怀中的躯体有些僵硬,不由在他腰间轻拍,一边道:“师兄这些年一直蒙在鼓里,因当年形势突变,使我对一切都失去信任,其中自然包括师父……师父多半将这计划搁置了。” 这是东华听过的最令他震惊的消息。 东华发觉自己失去记忆时,虽然失魂落魄,但大抵是对玄天的抱愧与羞惭居多,震撼次之。 这一次,他是实打实的被惊呆了。 但将这些原由付诸过往种种,有些细节的确是……通了。 他在幻境中曾瞧见当年太清仅救他一人,便耗了几乎整整一天,且满脸掩不住的疲色简直呼之欲出。想来,定然是他老人家暗中使出分身之法,一面救这个,一面跑去魔境救另一个。 而后他又隐晦的告知青阳,说青阳也是受害之人,害人的那个他却不言,想来是在顾虑什么。 再联想到当年他初醒后去拜谒太清,问及玄天时,太清背过身不许他再提。如今再看,原来师父不是出于对玄天嫌恶与痛心,而是因为两位师叔在场,他不方便回答,以此避开话题罢了。 可随后呢?他老人家整日里劳碌于丹鼎之间,竟连这么大的事都无暇来找他商议?直等到事情无法挽回,再也没有机会重提,最终导致这误会越缠越深。 玄天见自己几番揉弄,嘴里还连唤几声师兄,可东华仍是全身紧绷,如同元神出窍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便稍稍支起上身,在他唇上轻咬一下。 这异感才让东华回过神,唇边抿了抿,泛起一丝苦笑:“师父真是害苦了我……究竟是何等大计,能让师父瞻前顾后,费心至此。这些年,你……”后面的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但若说出来,却又太敷衍。 受苦,受罪,受委屈。 以上任何一个措辞都太过敷衍,完全不足以形容玄天这些年遭受的种种。 玄天柔声道:“师兄无需言明,我都懂。”玄天轻抚东华的脸,纤长的手指按在他唇角,“放心,待师父明日前来,自当与他理论。” 东华眼睫轻颤,反手拍了玄天两下。于此同时,他生平第一次对师父生出怨怼之意,若非他,哪来这千年的磨难?但师父是何等人物,行事自有他的理由,且定是天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3 大的理由。 饶是这般思虑,他心中仍不大舒坦:“确定师父明日会来?” 玄天笑道:“我进府时有意泄出一丝地阴之气,他老人家定已察觉。若非天色已晚,必然现在就赶来了。他贵为道祖,断不会放下身段闯徒弟仙府。” 闻言,东华想到自己那位散漫冷静的师父,此时保不准正在炉前急得团团转,不觉心中有些畅快。便也弯了嘴角道:“你倒是机灵。” 玄天笑意深了,凑至他唇边道:“师兄,我……” 他声音低沉,毫不掩饰眼中的情致。可东华却不解风情,跟着便又抛出一个疑团:“那,辟邪又是怎么回事?” 玄天喉结动了动,而后悻悻的滑至东华脖颈处,道:“那是凌烨的主意,我不敢居功。” 东华微微侧目:“凌烨?” 玄天仍有些不甘心,忍不住一面轻吮着他那处的肌肤,一面道:“当初察觉有异时,凌烨便提议,寻个可靠之人到罗鸩处当细作,那时暂无合适人选,我便让凌烨假意与我敌对,先混进去。后来从凡间回去,想起辟邪的事,便佯装不慎放她出来,她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东华颈间发痒,下意识的推他额头:“别胡闹,辟邪不是与你有仇么,怎肯帮你?” 玄天停下动作,认真道:“她肯帮凌烨便可。她与我有仇,比寻常细作更卖力。此怪一向好骗,凌烨这孩子又机灵,不在话下。” 辟邪本来聪颖,只可惜倒霉的很,惹上这两个旷世祸害。东华叹道:“辟邪上回已错生情愫吃了亏,怕这回连命都要搭进去。” 玄天淡淡道:“她洪荒时不知吃了多少人,活到现在已是优待。也怪她自己,虚度万载,竟栽到情字上。” 东华嘴角动了动,心道你自己还是万余岁的先天神,不照样为一个情字闹得天翻地覆么。可本上仙也好不了多少。区别不过是玄天折腾别人,本上仙没他那份潇洒,只能寻死觅活,折腾自己罢了。 最终,东华只能道:“虽如此,你二人这般行事终究不地道,下不为例罢。” 玄天顺着他道:“好,听师兄的。” 东华看着他感叹道:“所幸你与凌烨未曾敌对,否则你二人斗起来,这三界又不得安生。” 玄天笑起来:“这孩子一身能耐多半是我教的,便斗起来,他也不是我对手。” 东华脸上一顿:“我险些忘了,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 玄天道:“我第二次去离恨天见他,那时他仍不友善。我便告诉他,高傲可以,但需有配得起高傲的本事。他问我,本事从哪里来。我有心磨砺他脾性,便吊着不答。岂料我入魔境不过十年,他竟不甚熟练的驾云寻来,追着要我教他,我觉得有趣,便顺势让他认了爹。” 东华知道,那个时候他正在沉眠。师父太清忙于丹事,定是无暇理会凌烨。这孩子从问世起,便天生一副高傲性子,但早先本事不大。想来,当年他在旁人那里没少吃亏。 这孩子别的随玄天,只有一处随自己。便是什么都不爱说,只顾存在心里自己闷着。 他不和自己讲从前吃亏的事,自然也不会提认玄天做爹的事。况且那时自己面上还作出一副和玄天势不两立的模样,旁人都不敢提玄天,更何况是他。 东华道:“我还以为是师父给他筑的基,原来是你。你为何让他那般唤你?” 玄天笑道:“当年我提到父亲母亲的称谓,师兄似乎有些尴尬。也是,你我俱是男仙,谁也不愿捡另一个称谓。又见魔境与凡间多有称呼爹这个字的,便让他也唤。父亲二字给师兄,我知道师兄会喜欢。如今,果然。” 东华闭上眼,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倒有心了。” 玄天被他夸的故态复萌,又凑过去,将东华长而莹润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待要说些求索的话来,却见东华一脸疲倦,唇色浅淡,似是施法过度脱了力。不由唤他:“师兄,你……” 东华嘴唇轻轻动了动:“谈话时我祭出鸿蒙境罩在此间,如今只是有些困顿。” 鸿蒙境乃是无上结界,任何仙魔都破不得。这一来,玄天可说是被东华保护的滴水不漏了。 只是鸿蒙境极耗灵力,布下这个,就如同持续使用青龙剑七天七夜,还是不停释放招数的情况下。 心头有暖意一点一点漾开,玄天在东华手背再轻吻几下,待要说一句“师兄好眠”时,忽然瞧见东华手腕处的红紫痕迹,微微一怔。手指怜惜的在那些痕迹之上抚过,轻轻贴在东华耳边,低声道:“对不起。” 东华半睡半醒间听见这一句,待要点头说句话时,睡意整个涌上来。只得微微提了提嘴角,以示自己听见了。 而后嘴角与眉梢,一先一后传来温软之感,和手上方才的感触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结束咯,明天开始第三卷~ ☆、夙夜(三十九) 一大早,东极四使便赶到紫府洲一处偏远荒芜的碎岛上。这岛中央的乱石上堆了高高一垛书,这是四使几日来抄检的成果。海上掀起白浪,似是在哀叹这些著作的命运。 白藏看看朱明,压灭了手上的火诀,叫他:“哥哥,你来吧,我下不了手。” 朱明推他一把:“瞧你怂的。”说罢豪气万丈的转过身,却讪讪道:“我也下不了手。” 青阳道:“那我来?” 玄英立时便向一旁挪去:“等等,先让我站到背风处,弄脏了衣服可不妙。” 青阳手上结成一簇火苗,缓缓逼近那一堆著作。 很快,这里头各色各样的幽怨仙姑,痴情小妖,翩翩帝君,狂傲魔皇便会付之一炬,化成灰烬各自飞散了。 闷热的夏风吹了几吹,青阳即将俯下身时,朱明忽然看着北边道:“君上?” 此言一出,其余三个人骤然转身。 那边的天际一碧千里,连丝云彩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东华的白衣仙踪了。 青阳皱起眉头,看向他:“你怎么回事?” 朱明整了整前襟道:“哦,看花眼了,原来是一朵云。”转而给白藏递了个眼神,白藏愣愣的看过来,脸上是明显的蒙圈。 青阳再次生出火苗,正要点燃书册时,神情却忽然一滞。 朱明瞧见,还以为自己的小伎俩被察觉了,正待打个圆场,紧跟着也怔住了。 正预备避到一旁的白藏和玄英也停止动作,面露疑惑。 他们四个不约而同收到东华的召唤咒,平日里所有人都在紫府洲晃荡,拿召唤咒同时唤他们四个的情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上一次,还是一番仙魔之战的时候。 几个人心照不宣,君上还在闭关,如此急切,定然发生了非同小可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4 的事。 青阳也顾不上点火了,回身道:“君上传唤,我们即刻回府。” 他四个交代围在岛上的守卫好生看着,而后匆匆腾云回去。却被府上守卫告知,君上在辅仙殿。 辅仙殿是紫府洲正殿,因一无朝拜,二无庆典,此间已多年不用,只是定时清扫而已。 此时东华已端坐在辅仙殿正位上候着了,平素他除了赤璃指环,便极少佩戴饰物。着装只是白衣,最多里头添一件紫色霞衣作衬。头饰要么是一根极简单的素色玉簪,要么便是上仙品阶常见的冠带。 今日他颈间却少有的戴了一颗墨色宝石,悬在前襟一片淡紫上,虽说不上十分惹人注目,但稍稍了解他喜好的便会忍不住向那里多瞄一眼。 朱明最先发声,问道:“不知君上何事吩咐?” 四个人规规矩矩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不时偷眼瞧向东华前襟那颗墨色宝石,不知这块不起眼的石头,走了什么运气,竟能被帝君垂青。 白藏嘀咕道:“好福气,悬在君上胸前,兴许过不了多久它就能成精了。” 一声轻笑从石头上传出:“师兄朴素惯了,戴颗石头他们便大惊小怪,看来下回我还是变个别的为好。” 东华垂眸看石头一眼,传音道:“无妨,他们总有看习惯的时候。” 朱明还以为东华在走神,不由出言唤一声:“君上?” 东华收整神色:“不是大事,但于我来说十分要紧。今后你几个身上负担会加重些,提前道声辛苦。” 四使齐声道:“不敢。” 青阳补上一句:“东南两极一切事务皆在属下分内,君上直接示下便是。” 东华看着他,目光复杂起来:“东南两极一切照旧,不加冗杂。至于示下,确实是有,但本上仙只和你说。” 青阳听见“本上仙”三个字时,脸上变得有些僵硬,微微抬起头看向东华。 白藏还在状况之外,带着几分羡艳,小声道:“唉,君上如此看重青阳。” 朱明低声喝道:“白藏闭嘴。” 玄英虽没有吭声,但和朱明一样,面上疑惑而又凝重。白藏茫然抬头,看了眼东华,吃了一惊,立刻又垂下了下去。 东华面对他们几个时,从未露出如此严苛的表情。 半晌,东华才叹了口气:“青阳,你跟随我多久了?” 青阳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垂下头木然答道:“从登临那日便跟随君上,如今有已两千三百年整。” 东华看了眼自己胸前那颗黑色宝石,目光悠长:“当初你们四个先后登临,恰好分在春夏秋冬。朱明最早,玄英最末。本上仙和玄天以季节赐名,哪知毫不贴切,你向来便少言寡语,全不似春日那盎然之态。” 青阳叩首:“属下知错。” 东华道:“你当真记起自己何错之有?” 青阳伏在地上,道:“是。” 声音虽低,却毫无逃避之意。 东华点头道:“好。本上仙虽不知你因何生出那般算计,但纵然再大的理由,也粉饰不了既成之事。此事颇有恶果,本上仙对你失望至极,你……” 他忽然感到胸前的黑色宝石忽然动了动,同时玄天的声音传出来:“师兄,不要骂他。” 东华有些疑惑,四使都在,本上仙并不欲骂青阳。玄天这般心急阻拦,难不成是原谅了青阳的行径?他几时变得这般大度了? 疑惑归疑惑,断在半路里的话,还是要继续向下说,东华沉声道:“无望谷尚缺一守谷之人,你即刻前往。” 青阳面色未变。其他三人早抬起头,齐齐惊呼:“君上!” 白藏连珠炮似的发问:“君上,属下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将我们几个唤过来,就是将青阳贬去守无望谷?他犯了什么错?那,以后就四使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青阳,你别着急叩头认罪啊,我晕晕乎乎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青阳毫不理会,在白藏的喋喋不休中中径自拜了三拜,道:“属下认罪,属下领命。” 朱明这回没有阻拦白藏,随即看向东华:“君上如何处置下臣是君上的权利,可是,总要令人信服,如今……” 青阳打断道:“我信服,是我有错在先,君上如此安排已是格外开恩。” 玄英不再沉默:“君上有君上的道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君上轻易罚谁的,定然事出有因。” 东华点头:“谢体谅,个中内情我不便透露,我想,青阳自己也不愿传扬出去。”他瞧见青阳颓然点头,心中生出些不忍,但一想到玄天心房上那一剑来,那一点不忍与主仆情意立刻被抵消为负,硬下心肠道,“本上仙现在不想看见你,即刻去吧。” 青阳又深深一拜:“君上,保重。” 东华不置一词,兀自垂下眼睑凝视胸前的宝石。 另外三个人无可奈何的簇拥着青阳离去,东华胸前银光闪过,瞬息之间,东华身侧便多了一个黑袍身影。 玄天俯下身,将金座上的东华拥在怀中。东华在他臂弯处抬头:“你为何现身了?” “无妨,稍后师父也来造访,我二人一起等他。”玄天轻声道,“想必师兄心里会有些不舒坦,他毕竟跟了你这么久。” 东华摇头,道:“怎会。如今仙魔相安无事,无望谷风平浪静。同你承受那些相比,他不知有多安稳……说是罚,可我一不打二不骂,他毫发未损,凭着那一身本事到无望谷仍是头目一个。” 玄天只是笑着点头,将他拥的紧了些。 说到打骂,东华便想起方才玄天阻拦一事,问他:“可你让我不要骂他,是何意?” 玄天反问:“迄今为止,师兄只骂过我一个,对么?” 东华被这么一问,顿时想起河畔小舍里被玄天灌酒之时,那时他恼羞成怒,不知骂了玄天多少句“混账”。他向来温和有礼,仪态端方,也只有玄天能将他逼迫到这份上。 东华愕然点头。 玄天看着他,斩钉截铁道:“师兄不可再将这份殊荣给他人,今后只能骂我。” 东华哑然失笑,不可置信道:“你……你……” 他连说了两个你,却寻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玄天的离经叛道。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求骂的。不知当年那些因辱骂玄天而致死于非命的小仙们,听见玄天今日这一句,会不会哭活过来。 谁知玄天得寸进尺,上前一步扯着他袖子拉他入怀,贴在耳边道:“师兄,你再骂一句给我听。” 东华自然不可能应他,边推搡边道:“休要胡闹,这是辅仙殿。” 辅仙殿正上方悬挂了一副天字匾额,是整个三岛十洲最为神圣庄严的所在。东华原指望搬出来收一收他的轻佻,岂料玄天却道:“正因是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5 辅仙殿,才要胡闹。” 东华不知他何出此言,正推搡间,一手扯在玄天袍袖上,袖中掉落一本书册。书脊打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东华有些意外:“你还藏了书在身上。”抬手将书召了来,却见玄天饶有兴致的看过来,却不是看书,而是观察他的表情。 东华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低头看,金粉描的五个大字光华流转。 《情定辅仙殿》。 三岛十洲终于走到头,往西便是中土大陆。青阳回头看一看云里雾里,他驻守两千余年的三岛十洲,面上倏尔释然了些。多年的压抑与恐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真到了这天,卸下一切,让他觉得无比轻松。 如太清道祖所说,他犯下那滔天大错,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抵罪。 因此,这惩罚实在太轻,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朱明拍拍青阳的肩:“老弟,咱们在东极共事这许多年,哥哥太了解你的脾气,不愿说,哥哥也不勉强。到了无望谷,记得给咱四使争脸。” 青阳点头。 玄英看了看前方广袤的陆地道:“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多保重啊。” 青阳又点头。 白藏愁眉苦脸的道:“希望君上哪天开恩,还能把你调回来。” 青阳怔了怔,摇摇头。 白藏不服气的道:“喂,怎么偏到了我这里,你摇头?” 青阳脸上终于见了一丝笑,颔首道:“回去吧,不可离开太久,那些旁门书册都还没来得及烧。”转身,毫不回头的驾云而去。 剩下三个人对青阳渐渐消失的身影唏嘘了片刻,白藏忽然道:“对了朱明老哥,青阳点火的时候,你看我一眼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当着那么多守卫,我不好明说。” 朱明得意道:“我急中生智,藏了那个孤本。就是先前素女怎么也不肯借的那本。现在倒好,被收了,她自己也别想要。” 白藏搓着手道:“哦!情定辅仙殿?那还不快拿出来!我要看看九重天的人是怎么写咱家宫殿的!玄英你又不看,一边去!” 玄英冷哼一声,走开了:“没意思。” 朱明兴冲冲往自己前襟里一摸,顿时脸上白了,他抬起头,对上白藏疑惑的眼神:“丢了……” 也不能说是丢了,这本书册有迹可循,此刻它正大大咧咧的躺在东华膝上。 东华就势坐在在金座前的台阶上,和玄天并排比肩,一页一页,仔仔细细的翻看这本《情定辅仙殿》。 毫无疑问,这本书册,编排的仍是玄天和东华的故事,否则也不会被搜出来烧。 也毫无疑问,这书册上的故事十分精彩,非但让朱明宁愿抗命也要救回来一阅,且让书中这两位原型人物也看的津津有味。一个瞠目结舌,一个笑容可掬。 时至今日,别的故事再胡诌也无非是魔皇玄天和东华帝君互相敌对,抢完男人抢女人,终有胜负的陈词滥调。这本书册虽也写魔皇玄天和东华帝君互相敌对,抢过人,打过架,总是胜负难分。一来二去生出英雄相惜的情怀,后来这份情怀演变成深厚友情,再后来就成了喜欢。 这个喜欢,自当是有关风月的。 辅仙殿三个字在全文中仅出现过一回,便是二人交换各自心意之时,十分扣题。 最后一页,落款也是五个字。 颠倒阴阳生。 东华顿时合上册子:“这素女,也转去写野史了,九重天越发没了规矩。” 玄天却自他手中拿过册子,翻至最后一页,意犹未尽的念出最后一句:“上彻霄汉,下绝遐荒。生而有信,枯殿如春。” 东华蹙眉看向他。 玄天嘴边弯起似是而非的笑容,道:“枯殿如春,有意思。虽俗不可耐,却也贴合。” 东华听他这样点评,觉得有些道理。辅仙殿的确是枯殿,因此间无用,除了一应陈设之外,连盆像样的花木都没有。可想到玄天就在身侧,一时间暖风裹着碧梅香气,像直吹到心里似的,整个心头都暖而清甜。 那些前途里未知的玄机,恍若被这熏风拂去很远。 良久,东华收回心绪,微微摇头:“原本是想将这些书册付之一炬,绝了这些编排之风,岂料朱明也带头藏私。” 玄天替他排解道:“在所难免,你我都忍不住要看,更别说那些小仙。我看这风气一时无法根除,好在无人在这上面耍花样。” 东华被他说中了心事,叹道:“的确是个隐忧。”便从玄天手中取过册子,嘴上念个咒,册子应声化为灰烬。“非议起于口舌之上,还是尽快杜绝。早先编排你我抢仙姑,之后又胡诌你我抢狐妖,如今竟直接……再放任下去,不定出什么岔子。” 玄天拂着他手上的灰烬道:“素女机灵,将你我并在一处,笔下不知省了多少干戈。” 东华看他一眼:“我正预备敲打她。” 正说间,便听见宫墙外守卫高呼:“太清道祖驾临——”尾音哆哆嗦嗦,不消说也能想象到,这位仙将乍见太清道祖本人,激动成了什么样子。 东华忙从玄天怀里将手抽回,站起来整拂衣衫,而后步下台阶恭候。 玄天稳稳当当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殿外碧梅节奏未乱,仍是不疾不徐的向下撒落。一人影轻如鹤羽,飘飘然从天而降,正是皓发白衣的太清。 太清径直落在东华身前,口中道:“我听说你将青阳小仙打发了,想必是已经窥见当年的事了。” 东华俯身一拜:“回师父,是。” 太清侧目看向玄天,却仍是对东华道:“冷淡了些,看来玄天已经向你诉了苦。” 玄天勾起嘴角:“自然,我不瞒着师兄。” 东华道:“弟子懵懂千年,今日迎候,但求师父莫再隐瞒。” 太清瞧他虽脸色不大好看,却仍旧规规矩矩的保持着参拜的姿势,轻轻一叹:“免礼,果然还是大徒弟强些。”转而向玄天道:“何事来找为师,竟庄重到让你师兄在此处迎我?” 玄天从台阶上站起,慢条斯理的拂两下衣袖:“我只为师兄而来。” 太清看了东华一眼,那双清眸似能勘破世间一切,直将东华看的微微垂目。这才放过他,“哦?” 玄天负起手,看向太清:“不过,许多年不见,我倒真有一事想请师父解惑。” 太清眉心微动,道:“说吧。” 玄天在东华身侧站定:“当初我被师父半要挟半利诱,假装叛入魔境。这些年来我以神识搜遍整个魔境,仍未找到师父所讲的上古邪神。我神识唯一不能渗透之处,唯有火行域。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潜入火行域而不死?” 太清闻言,神色复杂起来,缓缓闭起眼,一语不发。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6 见太清理亏,东华脸色更不好看了,一个没忍住,头一回数落起自己敬重的师父来:“师弟身负骂名叛逃,原由竟是师父?师父,这邪神究竟有多厉害,让您讳莫如深,瞒了弟子这许多年?” 玄天拍了东华的手,那眼神分明是示意他不要动怒,东华点头,接着对太清道:“还请师父言明。” 玄天紧跟着道:“师父请讲。” 太清微微一笑,睁开眼看向他二人:“真是为师的好徒弟。一个两个,都来逼供?” 东华怔了怔,施礼道:“弟子不敢。” 玄天收敛了目光,也正色一拜:“弟子不敢。” 似是过了良久,太清才背过身去,也未让他两个免礼,只瞧着门外纷纷扬扬的落梅,极缓慢的道:“若说,那邪神,就是为师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更新! ☆、夙夜(四十) 此言一出,东华和玄天都吃了一惊,玄天早直起身,东华也顾不得礼仪,随玄天一起失礼,两双眼睛齐齐瞧向太清。 玄天道:“师父消遣我们?” 太清叹了一声,道:“为师也希望这只是一句笑话。”他转过身,对他二人道,“为师是怎样证道成圣的,你们可忘了?” 太清道祖斩三尸成圣,就连修仙的那些个凡夫俗子,都将此奉为最高传奇,成日里牢记心间。何况是他二人还是“传奇”的徒弟。 东华道:“弟子怎敢忘。当年大道未出,鸿蒙未破。生于那时的先天神,俱要斩去杂念方可证道。两位师叔仅斩了善恶二尸,而师父更斩去自身尸,无愧于三清之首。” 太清又叹了一声,转过身来:“坏就坏在,这多出来的一个身上。” 玄天与东华面面相觑,而后凝重道:“该不会,那邪神就是师父的自身尸?” 太清闭上眼,颔首。 东华看向他:“可是,听闻三尸斩落后,需再合一,才能浑然忘我,明晰善恶。师父怎会丢了?” 玄天似笑非笑道:“善恶易辨,自我难明,第三尸最是难斩。师父天性喜欢钻研,定是拿这最难得的自身尸去做了别的事。却不料突生变故,被他逃了。” “聪明,当年我令你下魔境,果然没有走眼。”太清缓缓睁开眼,“那你可知道魔境的来历?” 玄天便摇头了:“我入魔境一千余年,那里所有人都不清楚自己的来处,包括帝浊在内。” 太清道:“为师来告诉你,魔境其实是凡间的雏形。确切来说,是一个凡间的次品。” 两个徒弟又开始面面相觑,东华喃喃道:“此事关系重大,为何师辈却从未提过?” 太清目光悠长,道:“此事还需追到天地初开。那时几个先天神证道后,便盘算着立世定伦。最先创了一界,依先天神模样造人,赋其天生灵力,又以五行为域。不久便被推翻。五行为域不合常理,如今已见恶果。且,若天生便具灵力,其修炼事半功倍,到时人人修仙,而荒废其他,远非我等创世本意。” “我等便将此界合力封至另一界,与天地隔绝。不久之后,我斩落自身尸。同时下界开辟洪荒,即如今的凡间。我见凡间得神灵庇佑,忆及被封印的那处实在太过凄凉,便将自身尸放到那处,权且当作神灵。” “破鸿蒙后其他几个先天神连带你师祖一起力竭沉眠。因此,斩落自身尸的如今仅我一人。我只知自身尸非善非恶,却不料他怀着灭世的意图。” 听到这里,玄天缓缓皱起眉:“自身尸即是自我,他定然要唯我独居,灭掉一切身外之物。” 东华点头:“在他看来,生之不能称为善,因而灭去也不能称为恶。左右世间一切,本来也是乌有。” 太清弹落拂尘上的梅片,徐徐道:“自身尸在我离去不久,便引火行域岩浆入河,欲烧毁整个魔境。我感知此事便赶去与他相斗,他毕竟只是我的一个杂念,道行不深。我灭不去他,待要融于自身时,又被他逃脱。最终只救下魔境诸人,而后永久封闭此处。只可惜他们让岩浆熏烤,世代成了红瞳。又因那番斗法破了格局,至今魔境下的仍是乌雪。如今,魔境来历只有我和你两位师叔清楚,可自身尸的事,仅有我知道了。” 东华叹道:“竟是这般渊源。” 玄天事不关己一般,一派安之若素:“师父惹下的祸患,难怪羞于启齿。” 太清抬眼看向他,也是面不改色:“不是如此,便不会造出你二人。” 险些无法“造出”的二人脸色一变。 太清好像有些心虚,别过脸去继续道:“我脱离自身尸,才知道于自己也十分不利。失去自我,从而对一切失去兴致。当时天界初成,我为三清之首,万不能置身事外。想起混沌初开时,储有阴阳二气。便炼化出你二人,只待你二人学成,便可接管天界。我也好安心的袖手旁观了。” 东华目瞪口呆,全明白了。难怪师父从不收徒,也不过问外事,只因他毫无兴致,嫌麻烦而已。也难怪师父造他们出来,却撒手不管。只给他们筑了基,便扔了一堆书本与丹药过来,任他们自生自灭,自学成才。好在自己从小懂事,代师父管教玄天,终于将玄天带成了一个……天地间最离经叛道之人。 又因为师父不管不问,连凌烨如今也跟着玄天习了这样的品性。 当真,贻害三代。 玄天已经凉凉的开了口:“原来师父造我们出来,就是做长工的。” 东华垂下眼睑,保持沉默。他一贯喜欢以沉默表达不满。 太清扬了扬拂尘,从容不迫道:“无需着恼。凌烨尚且是你们消遣时造出来的,可也未见你二人少疼他多少,为师亦然。” 他自若惯了,以至于这话里的几分安慰,听在耳中都有种调侃之感。 东华不由顺着这话,想起当年太清两次救了他的命,面上早回了温:“弟子怎敢着恼师父。当年师父两番相救,大恩大德且不表。师父虽是散淡些,典籍与灵药却从不吝惜,弟子只是惭愧无以为报。” 玄天瞧着东华,微微一叹,似乎预见了接下来的一切。 果然太清满意的颔首,道:“既然你有这份孝心……似乎蓬莱岛的火枣到了成熟之际,你给为师装些。” 火枣乃是高产之物,东华并不心疼。但要知道,太清索要的前一刻,他可是正在情真意切的回顾师徒情分。自家师父这种近乎趁火打劫的行径,让他哑口无言。 玄天已替他鸣起不平:“师父真是用心良苦,此时仍想着填充丹炉。” 太清叹道:“你师兄向来懂事。不像你,当年为师废了多少口舌,才说动你下魔境。” 东华也替玄天不平起来,道:“魔境为天界不容,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7 师弟当时又贵为帝君,师父怎么忍心让他舍下一切担此骂名?我听师弟方才言道,师父曾半威逼半利诱?他有什么把柄,能让师父拿来威逼利诱?” 听他一句一句质问,太清神色忽然有些古怪:“你自己就是答案,倒来问为师?” 东华怔住了:“我?”质问的对象立时变成了玄天,“什么意思?” 玄天冲东华微微一笑:“一番仙魔之战,我带师兄寻上离恨天,求师父救你。当时师父并未立即施救,而是先对我说了三句话。”他将目光投向太清,“师父说,只要我从此蛰伏魔境,其一,可根除魔境。其二,可成旷世奇功。其三,师父会精心救治师兄。” 东华讶然道:“即是说,若你不依,师父便不会救我了?”这疑问一出口,他心里重新凉了半截,原来师父……竟是那样的师父。 而玄天,早已是这样的玄天了。 太清抬手制止他:“休要胡思乱想,为师可没那么说。谁叫我这二徒弟自负,他只坚持不当细作,一口咬定明刀明枪,打下的功劳更大。唉,当时魔境实在古怪,为师又寻不见自身尸,恐生大乱。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玄天冷笑一声:“弟子哪里知道师父还隐瞒了这些关键。” 东华知道,太清虽然失了自身尸,争强好胜的性子却仍有残留。玉清上清两个也是争强好胜的,他二人因都斩了善尸与恶尸,自恃不相上下,这才每每争持,互不服气。可太清斩三尸是实打实的凭据,不由他二人不服。 若丢失自身尸一事泄露出去,定然会遭到两人的冷嘲热讽。虽仍可居三清之首,地位与从前也不可同日而语。 而一番仙魔之战后,他首次拜谒,正撞见三清齐聚。自己歪打正着陪着师父演了一场苦情戏,让上清和玉清两个对玄天叛逃一事深信不疑。 只是这一隐瞒,太清自己也不好再挑出来说了。到三番仙魔之战后,太清亲自前来,名为探听魔境的虚实。原来,其实是在探听他对这件事知晓多少。 他误会玄天,玄天误会他。昨夜,他和玄天又一道误会师父。 这次第,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若说师父被误会,是他因果相应。而他和玄天被误会,则有些冤枉了。 东华道:“当年无望谷前,青阳犯下那错来,莫非也与此事有关?否则师父为何替他排解?” 玄天也看向太清,嘴角微挑:“师父确要给个说法。” 太清眉心微微一皱:“二番仙魔之战,东华闻讯而去,我原以为你会将此事告知他,也免得我亲自解释。哪成想时隔万年,那日我骤然感应到自身尸出现了一瞬。慌忙运起神识查探,正瞧见青阳小仙算计你二人。” 东华道:“所以师父怀疑,是自身尸从中作梗?” 太清道:“本不确定,直到后来四个小仙送你到我宫里,我在青阳小仙身上察觉到自身尸的踪迹。” “当年玄天探查帝浊魂魄,发现有人撺掇帝浊灭上古兽族,发现那些言语俱是出自一面铜镜。一番仙魔大战被玄天缴获,送到我这里来,我发现这铜镜非同小可。它可将人的贪嗔痴三念放大许多,贻害无穷,当时便将其损毁。此镜中也有自身尸的踪迹,我便断定,他一定还在魔境。如今倒是聪明了不少,知道蛰伏起来,徐图大业。” 东华听得认真:“下一步,师父有何安排?” 玄天则慢慢将视线转向东华,不知在盘算什么。 太清有些无奈:“首先也要寻到他才是,那时我必要与他合一,以绝后患。玄天,为师的话,你可在听?” 玄天极其敷衍的“嗯”了一声,然后似是决定了什么似的,眼神中大有志在必得的意思。 “师父,我要和师兄在一起。” 这一句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他对着太清说出来,明着是征询,实则不过是在宣告。 东华顿时变了脸。 太清有些纳闷的看着玄天,问他:“你们此刻不就站在一起么,往后更是同一立场。为师应允便是,不必刻意讲出来。” 玄天勾起嘴角:“师父,我说的在一起可不是……” 东华立即打断他:“玄天!”他因惊慌失措,瞬间疾言厉色起来。他不明白玄天为何一定要向师父坦诚此事,可他知道,他必须阻止。 可断在半截的话挑起了太清为数不多的兴致,于是他替玄天开了口:“东华,让他说。” 东华瞪了玄天一眼,而后索性自暴自弃的闭起来,似等待行刑那般,等待玄天说出那句极有可能令太清勃然大怒的话。 可是接下来,他没有听见下文,却忽然感应到有人逼近此处。 蓦然睁开眼,正瞧见玄天脸色一变,银光闪烁,一颗黑色宝石挂回胸前。 东华整个人顿时如逢春杨柳一般,活了过来。看着脖颈上悬挂的祸害,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太清悠悠道:“咦?你的雄心海口去了何处?” 玄天的冷哼声从珠子上传出:“我为的是师兄的颜面。” 东华淡淡道:“难为你还记得我的颜面。” 白藏一惊一乍,声音隔着宫墙传过来:“奇怪,君上设结界做什么?” 守卫道:“大概是道祖和君上在商议要事,怕被闲杂人等听去。” 东华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太清。 太清颔首,认了。而后一甩拂尘,辅仙殿当头的虚空里细碎的霞光一闪而逝。 就着这个空当,东华听见玄天柔声问他:“师兄生我气了?” 东华置若未闻,抬眸看向殿门,朗声道:“进来。” 太清道:“眼下该说的已完,这些小仙太聒噪,为师走了。” 东华躬身道:“恭送师父。”下一刻,但见一道长虹从大殿飞出,朝天而去。 白藏便急急忙忙跑了来,衣衫将漫天落梅拂的满庭院乱飘。 东华不由提点道:“慢些,慌什么。” 白藏喘匀了气,嘿嘿笑了声,施礼道:“方才九重天派人来报,说是新近登临一批下仙,若君上有兴趣,后天请去一重天挑几个回来使唤。” 东华点头:“知道了。” 白藏响亮的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却被东华叫住了,讶然回身。正见东华脸上挂着笑意,一面取下颈上宝石,一面对他道:“我欲往九重天去一趟,怕遗落此物,你先代我收着罢。” 饶是白藏心思粗糙,也能觉察到哪里不对。便小心翼翼捧起这黑色宝石,心道:怪了,君上这个笑看起来和和气气,却为何让我感到心里发毛,好像一片春风里裹着一根冰溜子似的? 白藏径直离了辅仙殿。想到这宝石乃是自家君上的心爱之物,顿时有些捧在手里怕飞了的心境,连走路都如履薄冰起来。 朱明远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8 远瞧见他束手束脚的走下云头,奇道:“你不过是去找了一趟君上,怎么忽然变得斯文起来,你手里捧的什么?” 白藏看他一眼,冲手里努了努嘴,道:“君上的石头。” 朱明一听,立时走过来,从白藏手中一把将宝石捏了去。 白藏忙道:“你慢些!此物君上喜欢的紧,若是摔了丢了,咱们赔不起!” 朱明不以为然道:“瞧把你吓得,不过是一颗石头,还能飞了去?” 白藏恍然大悟:“对啊,君上再喜欢,它也只是区区一颗石头,是我太……嘿嘿。”他可不好意思说,他是被东华那个莫名其妙的笑唬住了,朱明听了肯定要揶揄。 玄英忍不住提醒他们:“能入了君上的眼,会是寻常石头么,你们还是仔细些。” 听他这么说,白藏再次恍然大悟:“说的也是!”便对朱明道,“快还我。” 朱明已经将石头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有些失望道:“一点灵力都没有,君上还真是看中了颗俗物。接着。”他嘴上说着,同时一抬手,将宝石向白藏抛去。 白藏只瞧见这宝石滴溜溜转着向他砸来,在半空里闪烁着微光,待要伸手去接时,却怔住了:“我说哥哥,你扔哪去了?” 朱明也怔住了。宝石抛出后,他刚好眨了下眼,谁料眼睑闭合的一瞬,眼前便空空如也了。 玄英双手抱怀立在一旁,瞧着他俩微微摇头:“唉……” 白藏顿时急了:“朱明!你怎么能扔呢!这可怎么好,肯定是掉到下界了。” 朱明干咳一声,赔笑道:“肯定没掉下去。我明明瞧着它,眼皮底下就消失了……这石头难不成真会飞?” 白藏不由喃喃道:“莫非,真的成精了?”他顿时哀嚎起来:“丢了心爱之物君上肯定要发怒,会不会……也把我赶走啊,可是可是,他就是把我派去守黄泉,我也赔不起了啊怎么办!” 他两个在这里面面相觑,玄天早捻着隐神诀闪在一旁的天南竹下,满径都是竹叶落下的绯红,虽然玄天不喜欢红色,可他却觉得此处风景竟有些顺眼了。 只因白藏话里有两处歪打正着的词,让他听来十分顺耳。 玄天对着自己旧部勾起嘴角。心道,心爱之物?的确,你们赔不起。 他心思一转,想起方才翩然而去的那个人,不由笑意更深。即刻腾云而起,凭借阴阳二气得天独厚的牵系,很快便循着那股天阳之气,径直追到东天门。 一个白衣身影正停在此处,一如既往站得笔直,却毫不给人凌驾之感。 正是东华。 守卫向他下拜,他便和善的颔首。而后回过头,有意无意的向玄天这里瞧过来,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温声道:“仙友辛苦,不必多礼。” “多谢仙长。”“仙长请。” 东华又是一个颔首,径自入内。 玄天微微一笑,抬头看看暌违许久的“东天门”三字,负手,器宇轩昂的随着他进去。 过了东天门,有一段蜿蜒回廊,廊下即是云海,滚滚烟波起起伏伏,海上生着大片琪花瑶草,霞光瑞气绵绵不绝,连枝叶上的露水都光彩照人。 走到这里,东华打量四下无人,便开了天眼回身瞧过来。因他垂着目,第一眼只瞧见玄天的袍裾,露水异彩投在上面,衬着几种淡淡的花色,一时间绣线墨兰上微光斑斓。 仅这一处细节便让东华赏心悦目,更何况是那张俊朗脱俗的脸。 东华慢慢抬眼一路向上看,脸上早就回了暖,却不知玄天眼中的自己,也是一副无与伦比的风采。 玄天踱至他身侧,十分温柔的问:“师兄要去何处?” 东华道:“闲来无事。索性去寻素女,给她讲讲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好(作)萌(死) ☆、夙夜(四十一) 玄天扬起嘴角道:“师兄肯理我了?” 东华叹息:“对你无可奈何。”左右,理不理都甩不掉你,我又何必找这不自在。 玄天心里一高兴,忍不住凑过去,紧紧将他拥在怀里。 此时徐徐有风,将那浩浩烟波吹得四下流散,云海间五光十色霍然明亮起来。光华流淌在东华脸上,如虹光映照细雪,半是清雅半是绮丽。 未料到玄天竟然如此放肆,进了天门也要胡作非为。东华有些愕然,唇角下意识动了动,还不及出言责问,便被堵上了。比他更炽热的唇舌紧紧贴过来,这次玄天没有闭眼,目光深沉幽邃,似是随时都能将他吸进去一般。 廊桥下,花草倾吐仙灵,四下俱是云遮雾绕,华光异彩。远处不时传来鸾鹤的一两声鸣叫,九重天里向来喧嚣,似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静谧,这般旖旎。 东华在玄天的凝望下也捻了个隐身咒,而后缓缓闭眼。 这番虽和往常同样缠绵,但似乎又有不同。 玄天只是十分温柔的追逐着他的唇舌,节奏不急不缓。犹如在和东华以另一种方式倾诉情意,用这行为来阐述两人之间的亲密与熨帖,以及无可取代。 若将此时感触比作一曲笙歌,那大概是世间最美妙的音律。 不知过了多久,玄天才满脸迷醉的放开东华。 两人虽分开了唇舌,却仍然面贴面紧紧挨着。那一瞬,东华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以这种方式交缠,嘴唇动了动,没好意思说出来。 而玄天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已经低声问了:“师兄喜欢这样?” 东华心道,莫非自己方才忘情了些,回应太过,被他察觉了? 玄天不依不饶的问:“是不是?师兄若承认,我们就继续。” 东华眉心一动,便将手去推他:“别胡闹,此刻虽隐去身形。可万一来了高阶的上仙,怕还是会被察觉。况且,我是来找素女训话的,不要误事。” 玄天依言放开他,笑道:“好,那便听师兄的,待我们回紫府洲……” 东华清了清嗓子,道:“回去再说。”刚说完,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慌忙抬起手,挽起衣袖。 距离事发已过去两日,可是这些红紫痕迹依旧清晰。颈上的更不消说,好在今日这身霞衣交领极严,将痕迹都尽数遮掩,没有露出来。 东华后怕不已。还好本上仙想起来,要不然被素女瞧见……她可是司掌房事的,定然能看出端倪。 玄天也清了清嗓子,目光看起来有些发虚,可眼底却隐隐有火苗烧灼起来。 东华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两天玄天或许畅快又解气,可他却憋屈到了家。东华淡淡看了玄天一眼,掌上运起灵力,流通至全身各处,将痕迹一并化去,这才放下心来。 四重天有俗世司,俗世司中又设了一处生息寮,素女正是此寮的寮司。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89 就在东华即将踏入生息寮辖区时,忽然一个身影从眼前晃过。 东华凝目看过去,竟是九青。 九青自然也远远瞧见了东华,两只银色狐耳动了动,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迎过来。只与东华对视一眼,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慌里慌张的驾云而去。 东华心中有些不解,但再一想,也好,省的本上仙还要虚与委蛇。 胸前的黑色宝石动了动,玄天道:“师兄认得他?” 东华答道:“两面之缘,不算认识。” 玄天道:“他兄长被我二人联手灭了,他要知道,定会跳脚来拼命。” 东华不置可否。但那日的行径,神不知鬼不觉,九青大概不会有知道的那天了。 守卫一声通报,便见素女满脸惊喜的迎了出来。这惊喜虽浓,却没有盖住神色中的慌张,她参拜时,东华清晰瞧见她手上沾了几点黑色,似乎是草纸之类的灰烬。 东华不动声色的道:“仙友免礼。” 素女领命起身,恭恭敬敬的道:“未知仙长驾临,有失远迎,请仙长勿怪。” 东华道:“骤然来访,应是我的不是。”心里却道,若不这么着,还等你将罪证都藏起来不成。 素女管房事,管姻缘,管求子,凡世间与生养有关的,皆走不出她的管制。因此她这里香火向来旺盛,用不着攀附别的上仙。而东华又远在东极,他两个已许久不曾产生交际。 你来我往寒暄几句,素女便将东华请入寮堂。 东华进去后便暗暗使用神识探查一番,发现这素女书房里的确不少书画,但多是关于男欢女爱的考据典籍,那些可疑之物是一本也寻不见。 东华心里疑惑,莫非这番抄检,真的都烧干净了? 玄天已经从宝石里传了音出来:“师兄,没有你要找的东西。那本《情定辅仙殿》文笔生疏,想必是素女无意之作,仅此一本。” 东华也传音道:“你不知道,她这里收了许多别人的藏本。” 玄天揶揄道:“她有藏本,师兄怎会知道?” 素女已出言相问:“不知仙长前来有何指教?” 东华端起和善的笑意,问她:“不知颠倒阴阳生,近来有何大作?” 素女是个有些心思的,听他这么一问,顿时联系到前些天在东极被查抄的本子,估摸东华已经看过。否则不年不节又没什么搜查要务,这位深居简出的上仙何故不请自来? 人家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素女心里惊异,面上却笑道:“不想仙长也读了房中术,竟知道小仙颠倒阴阳生这个笔名。” 东华与她对谈那阴阳之事,尚未开蒙。后来天界中后天神越发多了,东华少不得与他们接触,或者去各处游历,久而久之不免受到世俗影响。 他每每想到自己亲手绘制春宫之事,虽然知道没什么好介怀,却仍然觉得当时自己蠢得可笑。 东华淡定的解释:“仙友的画本,如今在下界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作。我引咎转世时,曾在书摊上见过。这百态一词,和颠倒阴阳一说,除了仙友再无第二个人给我讲过。” 素女笑道:“原来如此,那时洪荒渐破,小仙算得上是第一个琢磨这些的人。” 东华心道,自封琢磨房事第一人?本上仙为你汗颜,这也值当拿来自豪。 又瞧见素女脚下有一三足兽纹火盆,里头冒着青烟,一团书册形状的灰烬已经烧得透彻。 “这是……” 素女向那里一瞧:“哦,那帮不成事的小仙,马马虎虎记错了名册,留着看了生气,干脆烧掉。” 东华抬眼看向素女,满含深意的道:“喜欢书画是好事,但仙友今后再行创作,可要慎之又慎。” 素女十分恭顺的道:“自然自然。原来,仙长就是为关心拙作而来啊。若仙长喜欢,不妨说说偏好。” 东华一怔:“偏好?”本上仙方才问她什么话来?她怎么一下就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去? 素女殷勤的道:“对对,偏好。仙长是喜欢屋里还是野外,喜欢胖的还是瘦的,喜欢什么样的姿势……” 东华按捺着道:“且慢。” 素女自顾自说的眉飞色舞,压根没听见:“对了,如今那凡间盛行男风,哦,就是男子和男子,仙长若喜欢……” 东华提高了声音:“别说了!”胸前的黑色宝石微微颤抖,玄天笑的不可自持。 这回素女虽然听见了东华的呵斥,可是嘴太快,她一时停不下来,惶恐着直把最后几个字说完才收住势:“小仙专门画给您看……” 东华收了收眉目间的严厉之意,正色道:“本上仙没有兴趣。” 素女慌忙躬身赔罪道:“这些小仙分内之事,成天挂在嘴上,连在仙长这里也胡言乱语。该死该死。” 东华挑不出她话里的错,情知自己吃了个暗亏,当下微微颔首:“告辞,不必相送。” 说罢一甩袍袖,随即捏起胸前笑得乱颤的宝石,扬长而去。 素女直瞧着东华的身影出了四重天,方才呼出一口气,擦着汗道:“真是兵行险招,好在东西烧了,仙长脾气又容易琢磨,否则难逃此劫。不过……仙长方才好像有些生气呢,真好看,我得赶紧画下来。” 出了天门,那宝石才止住颤,东华拧起眉心问:“你笑什么。” 玄天捻着隐身咒,在他身侧现出身形,勾着嘴角道:“没什么,来日我替师兄报今日之仇可好?” 东华道:“不过是三言两语,我不在意。下次她若再犯,我直接交给百忍便是。” 玄天走至他身侧,自然而然的拉着他的手, “只要师兄高兴,全凭师兄做主。” 东华点头,以示满意。 玄天径直将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边暧昧的道:“师兄,廊桥上你答应过我,回紫府洲我们……” 东华重新拧起了眉心:“我何时答应过你?” 这时有灵气逼近,东华侧目看时,见司命星君一身朝服,神色匆匆。瞧见东华,远远的便施了一礼:“参见仙长。” 东华道:“不必多礼。星君这一身穿戴甚是庄重,是要去何处?” 司命星君便近前答话:“小仙要去地府一趟,清点本次登临的凡人,统一从生死薄除名。” 东华颔首道:“有劳了。不过,下阴司应从南天门出去才是。” 司命星君干咳一声,凑上来神秘兮兮的道:“玄女上仙和南极上仙正在那边争执,众人劝解不下。小仙就这么从他们身边走,不大合适,所以绕道了。” 六御里的两个上仙公然在南天门争执?能让众人齐上都劝解不下,这必定不仅仅是“争执”。 东华十分意外,问他:“为了何事?百忍去了何处?” 司命星君道:“好像是……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0 文人相轻,三言两语吵起来,谁知一发不可收拾。事发时,小仙正在向天帝递交登临名册。事毕天帝才赶过去。” 东华更意外了,文人相轻?他只知南极星君是整个天界最爱舞文弄墨的,自然能称为文人。这玄女么,性子素来急躁,倒真不曾听说她跟文有什么瓜葛。 不过他二人一个酸,一个辣,若是百忍此刻再横插进去黑着脸拉架,这场面想必十分可观。 司命星君忽然瞪着眼问:“仙长这是……” 东华顿时想起自己的手还被玄天牢牢握着,在这片刻里,玄天一直没放下。一面听他二人言语,一面偶尔啜一下,安逸的很。 从司命星君的视野看来,东华独自站在云端,一直微微抬手,如同在捻着什么咒术一般。 东华慌忙抽出手,淡定的扯着谎:“正在温习一个法诀,有些入神。” 司命星君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如此,连仙长也要下功夫的法诀,一定很难。” 东华不着痕迹的看了玄天一眼,对司命星君微微一笑:“星君说得对,很难。你既有公务在身,我便不耽误了,请自便。” 司命星君唯唯诺诺的去了。 玄天饶有兴致的道:“玄女居然和南极大打出手,实在有趣,师兄不去凑个热闹?” 东华摇头,正色道:“这种不体面的事,他们肯定不愿被人围观,还是算了。” 玄天笑道:“那师兄和我继续修习方才的法诀如何?” 东华径自驾云前行,斩钉截铁道:“不行!” 穿云破雾间,东华能感受到一股地阴之气与他紧紧相随,难舍难分。两人数年之前还是敌对之态,数月之前还在彼此相望,数天前还在互相曲解。 此刻,在别人那里不可一世的魔皇,在他这里骤然卸下一切,仍以师弟自居,甩也甩不脱。 直到回到紫府洲,直到入了夜……仍旧甩不脱。 玄天紧紧搂着东华,寻着一切机会要与他肢体相亲。可东华这么个温吞性子,一时半会跟不上他火热的情思。 东华只觉得一切都好。他的师弟并没有欺师灭祖,也并非出于一己私欲反叛。他受过许多磨难,却依然能够问心无愧的与自己并肩而立。 玄天轻轻问:“师兄在想什么?” 东华回过神,感慨的道:“日后你若回归天界,这六御上仙怕是要扩成七御上仙了。” 玄天目光凝重起来,出言否定了东华的臆想:“师兄,我不回去。” 东华一怔,顿时从榻上支起上身,提高了声音:“怎的,你做魔皇还做出兴致了?” 玄天面色如常,坦然应对他的逼问,但下一刻,玄天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放心,无论置身何处,我都不会离开师兄。” “你都决定不回来,分隔两地,又怎能说不会离开我?” 玄天低笑一声:“以你我的本事,从东极至魔境不过瞬息而已,距离不算什么。” 东华翻手而上,将他的手覆在手心,压着满心焦虑说教起来:“与距离无关。魔境为天界所不容,你在那里终不是长远之计……莫非,你想携魔境招安,而后收归天界?” 玄天听他这么说,便也起身,依旧正色道:“不。在我眼里,神魔之别不过是个称谓,况且……”他看着东华,唇边勾出一抹自嘲的笑:“许多神仙折在我手,若我仍旧安心理得的当帝君,那他们死的未免太窝囊。” 东华一腔责问顿时被一盆冷水盖了下去,竟是半点火气也没了。 他反过来责问自己自私,竟没有设身处地为玄天考量。不错,玄天曾经和他一样心怀三界,只是乍起乍落太过仓促。若种种遭遇搁在自己身上……那些小仙如今以写他事迹为荣,对他唯唯诺诺。可若有朝一日指着自己的鼻子谩骂诋毁,出言不逊,怕是自己更受不住。 天界下仙众多,战事上折损的多是他们,对魔境最咬牙切齿的自然也是他们。 风向大致如此,也不由玄天不与魔境站在一处。而玄天心高气傲,所有下仙们的气焰加起来怕也抵不过他一个。 东华叹道:“随你吧。”手上松了松,而后又重重收紧:“但你记着,我这里随你出入,鸿蒙境也不拦你。” 玄天没料到东华这般体谅,将手往后一撤,骤然把东华扯进自己怀里。 东华从他怀中抬头,却见玄天安恬的闭着双眼,薄唇边角挂着浅笑。对外凌厉的一面此刻全然不存,整个人如同利剑藏了锋。 他这般安心的面貌,东华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一时竟有些贪恋。不禁伸出手,难得的摸了他的脸颊。 说起来,当年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人,不过万年,已长成了这般模样。 玄天微微睁眼,“师兄,我好看么?” 东华腹诽道,不好看,怎能排在男仙色相第三?可你这样直截了当问出来,未免太自命不凡。 可是一码归一码,东华大神向来诚实,点头道:“好看。” “那……”玄天又拾起了最初的心思,伸手便去褪东华的白袍:“这个好看的人服侍师兄安歇,可好?” 东华没有十分推阻,只是道:“且慢,放下帘……”还未说完,他便眉心一动,改口道,“有人来了。” 玄天同样也感知到了,眼见东华径自从自己怀中起身,将自己好不容易褪去的白袍重新穿整齐。他便也从榻上下来,寒着脸立在东华身后。 果然,二人刚站定,便听玄英在外头禀报:“君上,凌烨上仙来访。” 东华出得静室,颈上已经悬了黑色宝石,但见凌烨傲然立在前厅,锦衣上的暗纹在鲛珠下流出光泽,是小朵的云纹。衣裳虽素,耐不住云纹波光粼粼,竟比墙角的凤羽还耀眼。 东华还没跨过门槛,凌烨便回过身,也不施礼,上下打量东华一眼,目光极准确的锁住那颗宝石,“事关重大,打扰二位了。” 东华眉心一皱,下意识回望一眼,见玄英还跟在身后,也勉强算是“二位”,才又转而看向凌烨。 见东华已面带责备,凌烨才骤然反应过来,躬身施了一礼:“见过父亲。” 东华淡淡的问:“深夜前来,何事?” 凌烨直起身,看似是对着东华,实则是对宝石道:“上钩了,收线么?” 作者有话要说:  埋伏笔,过渡过渡~ ☆、夙夜(四十二) 东华屏退玄英,玄天即刻现出身形,对凌烨微微眯起眼睛,道:“讲。” 东华面色不温不火,玄天语气不咸不淡。 凌烨被他二人这一番瞧得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方才道:“爹的威望极高,魔境军民多有不信的,这两日我让罗鸩将爹的两把剑插在魔宫最高处,他们便敢怒不敢言。那些蠢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1 蠢欲动的忖了这阵势,便已经有一拨扑过去表忠心了。而后我这靠山登场,振臂一呼,推举罗鸩为新任魔皇,便又有一拨浮出来。明日罗鸩登基,我已让小夏带着守谷魔兵前去恭贺,只待今晚最后一拨绷不住,明日便可收线了。” 东华一早就觉得夏非满不大对头,还说出了那一番高于他心智的见解,现在看来,全是玄天教的。 玄天点头,接着问他:“辟邪八绯有什么动静?” 凌烨笑道:“辟邪已经激动的无法自已,催着罗鸩各处搜捕,要将爹抓回去炼化。至于八绯,也在多方查找爹的下落,扬言要爹向七苍牌位磕头认错。” 玄天听了一声冷笑,轻蔑到连半个字都不屑于给。 东华讶然道:“辟邪的心思我尚能体谅,可八绯却不至于冒这个险。若得手,的确可以扬眉吐气,若失手……”他转而对玄天道,“如今他已然失手,你要如何回馈?” 玄天却反问他:“师兄想我如何回馈?”他对凌烨待答不理,面对东华却立即言笑晏晏,凌烨在一旁瞧见,不自觉的将视线默默移开。 东华认真的思量一番,将自己的见解讲出:“狐族归天界管辖,如今你虽决意不再回归,却也不要再生事端。你只将八绯打一顿出出恶气便罢。若伤他性命,被好事者告上天界,只怕会再动干戈。” 玄天含着笑,近乎宠溺的道:“我正是此意,绝不给师兄惹麻烦。凌烨你记住了?打一顿。”他将最后三个字一个一个慢慢说出来,听起来森然无比,若非与前面宠溺的话一起听,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人的嘴。 凌烨眯起眼睛,眉尾小痣随之微微一动:“知道,不让他死便是。” 东华瞧见这两股坏水流在了一处,不由替八绯捏了把汗。随即提醒凌烨:“你掺和进来,今后在北极怕要与狐族不相容了。” 凌烨不以为意道:“无妨,魔皇现身召回双剑,而后夏非满骤然反水。如此厮杀起来,谁看都是魔皇完胜。至于我么,一开始就说定的,根本就不会在庆典上现身。” 东华奇道:“如此大事你不去,他就不会怀疑?” 凌烨又开始不自觉的抬下巴:“我一贯如此,他有什么好怀疑的。别说这计划是假的,便就是真的,我也不会去。” 东华一想,也是。像凌烨这高傲乖张的性子,自己和玄天还能说他两句,旁人就只有妥协和忍耐的份,何况还是区区罗鸩八绯之辈。 凌烨继续志得意满的向下道:“但我不会真的不去,我隐去身形,暗中帮着爹。今次确保万无一失,父亲大可放心。” 玄天扫了凌烨一眼,对东华道:“稍后我继续变化成石头,混在八绯贺礼中。如此我这两日的去向便能说通,万不会牵连到师兄身上。” 东华听他这么说,只觉有些莫名的焦虑,却一时想不出根源在哪里,一味叮嘱道:“千万小心。” 玄天握了握他的手,“师兄等我回来。” 这一句仅有区区六个字,东华心底却忽然就安定下来。 原来,他是怕他一去不回。 东华点头:“好。” 玄天勾起嘴角,同时拉起他的手,伸出手指在他手心写写画画,看样子深情至极。 几乎和屏风融为一体的凌烨再次默默移开视线。 等凌烨出了东华府门时,恰好白藏战战兢兢溜墙根进来,二人撞了个照面。 白藏正要礼拜,却瞧见凌烨手中绕着一根他极为熟悉的银丝线,上头擎着一颗墨色石头。 白藏顿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凌烨的手道:“凌烨上仙,这是……” 凌烨懒散的垂眼道:“哦,这是父亲的,借我赏玩。怎了?” 白藏直从谷底飞向云端,想起自己方才忘了拜,顿时拱手作揖,连声道:“没事没事没事,恭送上仙恭送上仙。” 等凌烨悠然离去,白藏才抬起头,瞧瞧天上一轮美满的圆月,笑出了声:“朱明什么眼神啊真是,这果然是颗有灵性的石头。吓得我在外头转到现在,原来它是自己回到君上手里了。不过……再有灵性又如何,君上还不是一抬手就送给凌烨上仙了。” 一重天,择仙驿。 此处乃是下界修仙者登临之后,停留的第一处。 这些初来乍到者供各处上仙挑选,有造化的会被收作属下。余下的便由仙政司各自下派,男仙和极少部分女仙或是当守卫,或是当天兵,或是当差役。女仙则多是守仙树,侍弄花圃,洒扫天界等零碎事务。 择仙驿百年一开,因四使用着顺手,东华已经许久不曾亲自过来。 今日人来的齐,六御上仙一个不差。 元女与玄女远远站在琉璃亭里,玄女脸上不大好看,元女正在低低的说着什么,似乎是劝解的言辞。 而水榭里,百忍坐在正中央,端着满身威严。南极星君坐在东华对面,身穿蓝袍,头戴缣巾。整个人看起来文雅又坦荡,可那脸上却一点也不坦荡。凌烨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半死不活的表情,百无聊赖靠在栏杆上,东华偶尔朝他这边看一眼,他瞧见了,便将身子挺直了些。若瞧不见时,东华只好多看他一会,直到他瞧见为止。 司命星君怀里揣着什么东西,隔着栏杆外向这里探头探脑,东华看凌烨的时候顺带看见他,便开口道:“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听见叫他,巴巴的跑过来:“仙长。” 东华瞧见他怀里的东西,抬眼看他:“星君这是要献宝?” 司命星君赔笑道:“仙长说笑了,哪来的宝。这东西……咳,实在是见不得人。”可他一面说着这话,一面从怀里迫不及待的将这“见不得人”的东西亮了出来。 东华打眼一瞧,又是一本书册,尚未题名。他被“自己”接二连三的情事吓怕了,如今一瞧见这类物件,便提心吊胆。但转念一想,司命星君拿的定然不是那些胡编乱造之物,否则怎敢大大咧咧的现在众人眼前。 东华和颜悦色道:“这是什么书?” 司命星君老老实实的道:“这是小仙呕心之作,仙长下凡七世的传记,请仙长过目。”他抬起头,露出下眼皮黑黑的一片,“昨夜小仙熬了个通宵,终于写完了。” 东华被他的话和脸前后惊了两回,而后忍下按压额角的欲望,对他道:“那七世……怕是无事可讲。”的确没得讲,前五世落地即死,第六世当个女人,第七世也是没活到二十岁就死了。 司命星君殷勤道:“不不,小仙已经加以美化,将仙长每一世都写的轰轰烈烈。只是不知为何,传出去没几个人看,又给送回来。小仙不甘心,昨夜一口气写完,今日拿给仙长评判。仙长向来独具慧眼,自有公道,肯定是他们不会欣赏。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2 ” 既然是传记,又是歌功颂德的,自然上的了台面,东华没有拒绝的理由。 东华勉强挤出一丝笑,硬着头皮接了,开始翻这书册。 原本东华还有些好奇,司命星君究竟能将他美化成什么样。岂料他才看了两段,便挑出三四处语病,还有两个白字,读来也十分艰涩,拼了命的堆砌词句,简直没一处能看。 东华毫无兴致,却又不忍拂了司命星君的脸,要知道对方可是顶着黑眼圈来求评的。 东华善意的违心道:“星君写的不错,我看不出哪里不好。”星君对不住,因为不能看,所以本上仙看不出。 司命星君耳边只回荡着不错二字,笑的合不拢嘴:“仙长可否再说说,哪里不错。” 东华继续违心:“在座几位文采都在我之上,不若星君去请教他们,必然比我更有见地。” 这话虽敷衍,却正中司命星君下怀,忙道:“仙长太过自谦,不过既然仙长有命,小仙不敢违逆,几位上仙……”他先瞧了一眼百忍,对方眼中肃然,哪来半点兴致? 他干咳一声,不由往一旁挪了挪,正好站在凌烨身边,凌烨掀开眼帘,扬起下巴看向他。 司命星君被东华那寥寥数句夸得头昏脑涨。虽凌烨性子傲,但无知者无畏,他只觉以自己的文采定能入了凌烨的眼。他一下便翻开书册第一页,举到凌烨眼前:“凌烨上仙,这是小仙第一本著作,险些蒙尘,所以小仙斗胆向上仙求个评。” 凌烨眼角余光从他掀开的书页上一扫而过,便淡淡吐出一句:“显然,你写的不好,人家不看。” 水榭里的焦点瞬间成了凌烨,司命星君满脸堆的笑顿时僵了。 东华瞧见他下眼皮的黑色似乎更深了,不由暗道:凌烨这孩子也太耿直了些,殊不知事实说来简单,听者却难咽呐。 司命星君鼻子微不可查的抽了一下,转而看向东华:“仙长,真的不好么……” 东华心虚的移开了目光,正看见对面的南极星君。他脸上仍旧不悦,但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瞟着那书册。 东华顿时有了主意,便温声对司命星君道:“一家之言,星君不必介怀。南极师兄是天界文豪,星君可再听听他的评点。” 南极星君听见东华推荐自己,眼神中已透出几分自得,却谦逊的道:“东华师弟过奖。”而后他看向司命星君,显然带了应允的意思。 司命星君眼睛立时亮了。 原来他就是冲着南极星君而来,后者在天界已流传多本大作,文采是公认的出众。南极星君当年位列男仙第四,他容貌比起排在前面的东华、玉清和玄天,充其量只能算上乘。虽眉清目秀,风流儒雅,却终究逊色了些,并不足以惊天骇地。只因他有才华加持,得了《列仙传》著者推崇,才得以列在前头。 南极星君因前日与玄女争持,大失颜面,今日脸上恹恹的。因此司命星君一直在栏杆外徘徊,被东华瞧见,他才敢顺势过来。 南极星君这一表态,他忙挪到南极星君身侧,一面奉上自己的书册,一面在口中道:“谢上仙!” 南极星君颔首,放下折扇,接过来翻。 东华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从座上起身,道:“择仙驿外那几树栀子开得正好,我去看看。” 百忍颔首道:“不要误了时辰。” 东华回他一个颔首,而后问凌烨:“你去么?” 凌烨拱了拱手道:“我闻不惯栀子的味儿,父亲自去,我失陪了。” 被他拒绝,东华并不觉得被拂了面子,反而放下心来,径直出了水榭。路过琉璃亭时,听见玄女愤愤的道:“我看百忍就是向着男仙,东华也就罢了,出身修为比不得。可南极神气什么!” 元女道:“少说两句,此事不全是南极的错。” 东华暗暗摇头,绕过琉璃亭。却没有去驿外,反倒是往里头去了。 择仙驿的主簿正在最后一遍核对名册,瞧见东华进来,慌忙撇了纸笔,原地拜下去。 东华略略抬手:“免礼,本上仙来此,是为请仙友帮个小忙。” 这主簿惶恐道:“小仙岂敢,仙长直说便是。” 东华颔首。径直来到桌案前,将名册翻了两页,终于找到一个名字,便持笔在上头画了个圈,微微一笑:“此人预先留给我。” 东华神不知鬼不觉做了一回黑手,不露声色的回到水榭,却发现这里乱成了一锅粥。六御之外的上仙全都远远站在石台上,隔着莲池往这里看。东华一进入水榭,六御便齐了。 百忍沉声道:“你二人一个总司男仙,一个分管天界,却一再失态。如此,休怪我不念同僚之谊。” 南极星君拿折扇猛力的扇着风,却仍是面红耳赤:“百忍你瞧见了,是她自己寻上来吵。” 玄女指着南极星君大声斥责:“自己在背地里说三道四,倒说我寻上来吵。今日谁说了也不算,定要这鹤精赔礼道歉。” 这个称谓一出,不单东华百忍,连凌烨都对玄女侧目了。 只听南极星君手中的折扇咔嚓一声,不知断了没有。他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自己不也是鸟?” 远处台上众位上仙一片哗然, 东华觉得这阵仗有些严重了。在天界,无论前生是人是妖,一旦登临为仙,便撇去过往,不再言说。玄女是鸿蒙时的神鸟,得了上古神明点化,自行修成仙身。而南极星君前身是一只白鹤,拜上清真人为师,乃是碧游宫首座大弟子。 此刻他二人吵的不可开交,竟互相揭短,实在是过分了。 和百忍并排而立的元女,虽面色镇定,却同样束手无策。东华走至她身侧,低声问:“怎会吵成这样?” 元女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也压低声音,同他讲前日的事。 原来前日有个玄女府上的仙娥,揣着本旁门书册进了南天门。不巧南极星君也途经这里,被他当场缴获。南极星君拿来观看,这书册无论故事,人物还是遣词用句被他批的是一文不值。 这仙娥不知是羞还是怕,当时便哭了。南极星君心中纳罕,不禁问她:“哭什么,莫非这是你写的?” 仙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摇头道:“是我家……我家娘娘……求上仙还给……” 还未说完,便见玄女气势汹汹落下云头。原来她一知晓此事,便从九重天向这里赶来,南极星君有板有眼的苛刻点评,她在神识里听得一清二楚。 南极星君提醒这书是禁书,玄女立时理亏。但想到除去禁书一节,别处南极星君也给了恶评,恼羞成怒,索性撒起泼。当着众人的面,一定要南极星君向自己赔不是。南极星君和她是同阶位的上仙,怎肯服软,一来二去吵起来。南极星君也不是温软脾气,越闹越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3 凶,玄女还率先动了法术。好在元女及时赶到,才勉强制止。 事后百忍罚他二人各自献出上品灵宝一对,原以为就此结了。谁知方才南极星君点评司命星君的书册时,牵出前日的事来,言语间暗藏微词。恰好被回座的玄女听见,于是又吵起来。 东华听元女讲完,不禁叹道:“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依我看不认真闭关几日,怕是消不去这怒气。” 元女道:“纵然罚他二人闭关,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同为六御总要相见,怕还会吵。” 百忍终于发了声:“往日看在同僚面上,我太过姑息。你二人可以继续吵,吵罢去诛仙台上各受二十飞剑,如何?”因为品阶差不多少,平日里都是仙友与师兄弟,百忍还是首次对六御上仙说出体罚之言。 南极星君一听,立时看向百忍。 玄女也怒道:“百忍,你开什么玩笑。” 百忍缓缓落座,“东华先前自责有损天界,尚且自请五十飞剑。你二人这般言行,我身为天帝有何罚不得?如今身居高位,便忘了当年修行不易,倒来寻这些消遣,初心何在?” 元女给东华使了个眼色,东华立即会意,颔首道:“天帝圣明。” 百忍微微一怔。元女也跟着颔首道:“天帝圣明。” 凌烨“嗯”了一声,权当附和。 几位六御都这样发声了,远处那群上仙哪里还敢干站着,当下拜了一地,齐呼:“天帝圣明!” 玄女悻悻道:“多大事,不吵了,倒显得我心胸狭窄。” 南极星君面露讥诮之色,却也没再接她的话,对百忍道:“一切天界为重。” 百忍转过头,对东华和元女道:“谢两位。” 一切归于平静,择仙驿的寮司与主簿慌忙念着名册,将登临的小仙们一个个唤出来。 有几个根骨不错的很快被挑走,再有半晌过去,就只剩东华和凌烨一个也没选。 眼看名册快念完,凌烨忍不住问东华:“父亲就没有中意的?” 东华回之一笑:“你不也没有?” 凌烨转过头,道:“我再看看。” 他刚说完,就听见主簿念了三个字:“钟离允。” 众目睽睽之下,坐了半日的凌烨傲然起身。主簿有些意外的看向他:“这位已被仙长选定,凌烨上仙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夙夜(四十三) 台上那一堆上仙中,起了微弱的嘈杂声。凌烨面上一僵,本来准备讲话的嘴骤然闭合。 南极星君调侃道:“有趣,你们竟然看中同一个人?”他打眼瞧向石台前的钟离允,煞有介事的评头点足:“此人身长八尺有余,长得倒端正,眉宇刚直,隐见愁绪,前世应该并不顺心。奇了,既有杂念,他何以成仙?” 东华微微一笑:“只是转世时的故交,其余我也不清楚。”他是真的不清楚。前夜玄天离去时,在他手心写下这个名字,他也意外。钟离允不过是活了几十年的凡人,怎可能忽然便登临成仙了? 但玄天既然这么叮嘱,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看来,道理便在此处。 凌烨取走圣华丹,竟是给了钟离允,且还想将钟离允收作下属。 东华更奇怪了,凌烨怎会认识一个不相干的凡人? 不过玄天这一招实在阴损,凌烨目空一切,难得看顺眼一个人,还被自己“横刀夺爱”。若他肯要,自己自然拱手相让,只是他这性子…… 凌烨已拿捏起姿态,对南极星君淡淡道:“我不过是坐乏了,起来走走。” 主簿忙道:“请上仙自便。” 凌烨下巴轻抬,径自飞出水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东华瞧见他回头向自己看了一眼,眼角那颗小痣在曙光中微微闪烁。 若在平日里东华还不觉得,今日和钟离允放在一起,便忽然想起,凌烨眼角的痣他似乎还在别人身上见过。 于是他也起身,对主簿道:“先将钟离允记录入册,我去去就来。” 凌烨正在云路独步前行,东华追上他问:“你老实告诉为父,前番在下界,你可是当了什么皇后?” 凌烨看向他道:“父亲查过我?” 东华失笑:“我查你做什么。”继而微微一叹,“你或许已经不记得。我轮回第七世,在钟离允府上见过你。”他当时还忖着那皇后是哪位仙娥下凡,才会生的那般美貌。如今看来竟不是仙娥,是仙君。 难怪那皇后脾性如此怪癖,凌烨的转世,能不怪癖么? 凌烨搜肠刮肚的回忆一通,终于恍然道:“原来那个是父亲。” 东华道:“你因那一世对钟离允有愧,所以将圣华丹给了他?” 凌烨眉梢微挑,道:“愧?我不过是看他可怜,渡他一渡。” 东华勾起嘴角:“怎不见你去渡别人?”他问完,却见凌烨忽然看向一旁,垂目不言。 东华一手将他带大,自然知道他是犯了倔强。不禁摇头,哄他道:“你不愿说,为父便不问。我和择仙驿说一声,将钟离允归还与你,可好?” 凌烨抬眼,奇怪的道:“他本就与我无甚瓜葛,说什么归还于我。我不过一时兴起渡他登临,正愁这残局无人收拾。父亲自己留着便是。” 东华听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堆,倒辨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东华情知多说无益,趁此刻四下无人,便向他打听玄天的消息:“你爹去魔境已有两日,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凌烨却道:“那父亲得先应我一件事,我才说。” 东华平生最不喜被要挟,但又急于听玄天的信儿,便微微眯起眼:“你先说是何事。” 凌烨一本正经道:“父亲日后切勿再提起我下凡一事,尤其在钟离允那里。” 东华听他对下凡的事情如此介怀,“为何”二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但情知问了凌烨也不会说。便点头道:“为父答应。” 凌烨这才道;“八绯如今在榻上躺着,一口气吊着死不了。罗鸩当场被爹击杀,余孽今日或问斩,或流放。魔境军民拍手称快,看这情形,爹的位子千秋不倒。” 东华问:“辟邪呢?” 凌烨道:“哦,被她逃了。” 东华皱起眉心,凌烨解释道:“消息明明滴水不漏,但她却也不曾出现在庆典上,十分可疑。不过,量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父亲,今晚小宴我便不凑热闹了,专一寻她。” 傲归傲,凌烨办起正事毫不含糊,东华欣慰的点头:“谨慎些,凡事多和你爹商议。” “你爹”这两个字已被东华叫的自然流畅。凌烨嘴角动了动,清清嗓子,终究没说什么。 凌烨说的小宴,便是择仙之后,天界诸位上仙为新近登临的小仙们开的迎新小宴。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4 东华既然收了钟离允,自然是要跟他叙叙旧的。 钟离允沾了东华的光,得以坐在前位,东华席侧加的副席。 钟离允只知道自己被赫赫有名的东华帝君看中,却没有料到这位上仙便是当年的少阳道长。因此一落座,他看清了自己上首之人的面目,便惊讶非常,沉闷数日的脸上终于见了点别的表情。 东华端坐席间,冲他颔首:“钟离大人,别来无恙。” 钟离允才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他和其他仙人在择仙驿这几日被各种训教,已多少知道些天界的路数,便先躬身唤道:“君上。” 东华抬手,道:“当年如何,今后仍是如何,不必拘礼。” 钟离允这才起身,鼓起勇气打量对方。当凡人时东华便气质出众,穿着道袍也是一副翩翩风采。如今他是帝君,周身仙气缭绕,举手投足更是多了几分威仪。脸上照旧温和,却让人心生敬畏。 钟离允看了两眼,便又微微垂头:“当时已知君上是神仙,却没料到正是东华帝君本人。我觉得从我死,到现在,一直像是做梦。”说完,他意识到不对,看向东华,“应该自称属下?” 钟离允虽持重,此时也不免有些诚惶诚恐,东华见怪不怪,只点头肯定,而后道:“三字名讳在天界并不多见,我唤着也拗口,今后直呼你钟离如何?” 钟离允自然应允:“听凭君上。” 东华怀揣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奇,问他:“你可知道凌烨天君?” 钟离允如实道:“在择仙驿时听过,六御之一,统管西北两极。” 东华听他似是不认识凌烨,便又问:“你是如何成仙的?” 钟离允茫然道:“我…属下不知,当年沙场兵败我便隐居山野,再没回去。五十年后有一日睡去,很久之后才醒来,发现已经身在择仙驿了。莫非是君上渡化的属下?” 东华可不敢抢凌烨的功劳,随即摆手:“不是我,不过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你今后安心留在东极便是,万不能再留恋前尘。” 钟离允口称:“是。”可那略带伤感的脸上,分明写着“留恋前尘”四字。 东华不动声色的浅啜仙露。他大概能猜到钟离允的心事,今后无法再进入轮回,他伤感自己不能再与“她”相见了。 可是纵然能再入轮回,也难以相见,“她”在天上呢。 今后么,倒有的是机会相见,只怕相见不相识,相识不相认。 司命星君因得了南极星君一番指点,已经略懂舞文弄墨的门道,虽后来杀出玄女大吵大闹,他鞋底抹油溜了。可终究过意不去,凑过来给南极星君敬酒。末了经过东华这里,不免对他选的这个小仙产生好奇,便凑过来乐呵呵的道:“这位仙友好福气,一登临便得仙长赏识。” 钟离允抬起头:“不敢。” 四目相对,双双怔住。 司命星君向来圆滑人缘好,除去性子活络,也得益于那一副好记性,当下便道:“都尉大人?” 钟离允也愕然道:“章台街的天士……失礼,君上后来说,你并不在章台街。原来天士也是仙人。” 司命星君对章台街一无所知,自然不如钟离允记得鲜明,他还在费尽心思回忆。南极星君手持金盏,饶有兴致的看过来:“司命,我似乎听见一个不得了的去处。” 东华自然也记起了当年的尴尬事迹,忙道:“误会,都是误会。” 司命星君终于觉得不对,疑惑道:“章台街,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东华刚要支吾过去,南极星君已经伸手招呼司命星君了:“来,我小声告诉你。” 东华一见,也招呼钟离允:“回府。” 为防揶揄,东华决定还是趁早脱身的好。于是起身,四下里点头示意,几声失陪说罢,便带钟离允离去。 东华此行并未带朱明几个,他独自在前头带路,钟离允不甚熟练的架着云跟随,不多久便气喘吁吁,东华只得放缓脚步。 出了东天门不久,忽然听见一片云后面传出低低的哭声,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东华开口唤了一声:“云间何人?” 明月在侧,那人擎着一双狐耳回过头,脸上两道明晃晃的泪痕,眼睛肿的跟红核桃一般。 东华眉心一动:“是你?” 九青哽咽道:“帝君……” 东华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说罢,他又觉得这问题多余,明显九青是躲在这里哭。可他若想哭,在自己家里哭,去山林里哭都行,为何偏偏躲在东天门到东极的路上哭? 九青好容易止住哭声,可抽噎声他是却控制不了,一面强忍一面道:“小仙的父王快死了,大哥很久没回来,我到九重天找他,夜间天门不让进,小仙只好在外面找,不知怎么就找到这里来了……挡了帝君的路,小仙这就走。”他说话间,脸颊上已经滑落三四滴泪水,看起来伤心欲绝。 瞧他这般,东华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九青不过是个孩子,连仙体都还没练成,便经历这样的变故。他的父亲勾结魔境叛党,反遭算计弄的半死不活。他的兄长觊觎魔皇,落得个身魂俱灭,而他到现在还不知道。 父兄全都无可依靠,狐族中一旦争权,九青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东华不好说出真相,只得温声扯谎:“别哭了,你大哥想是有事在忙,总会回去的。” 九青哭了一声,眼泪汪汪的问:“真的么帝君?” 东华微微垂下眼睑,点头道:“真的。” 九青低下头,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对着那东西道:“帝君都说大哥会回来,所以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 东华抬眸看去,见那是一朵雪白的花,花蕊嫩黄,看起来冰清玉洁。 东华道:“昙花?” 九青重重点头:“狐族流传一个说法,只要在昙花绽放的时候将它折下许愿,便能实现。小仙为了许愿,在一树昙花那里等了三天,就是为了祈求大哥回来。”他说罢又开始哭,“可是父王又……我要再去寻一朵昙花。” 东华默然无语,以玄天和凌烨的手段,八绯怕是到死也起不来了。 九青手捧昙花,小心翼翼挪到东华跟前,怯怯的道:“听说仙气可以灌溉愿望,帝君仙气深厚,能不能收下这朵昙花,帮小仙……” 东华哑然失笑:“本上仙从未听过这个说法。” 九青埋下头,将昙花放在胸前,怔怔的道:“哦,就是说这个愿望……”他再次抬起头,忽然笑起来,全然不管脸颊上还有眼泪:“小仙知道了,谢谢帝君。”说罢仍是怔怔的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东华心想,玄天杀他兄长,凌烨伤他父亲,如今自己又道破他的空想,实在有些过了。不过是一朵昙花,收着便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5 收着,就算带回去扔了,也强过毁人希望。 “且慢。”东华唤住他,“给我罢。” 九青惊喜的回过身,擦擦眼泪,响亮的应一声,跑过来将昙花双手奉上。 喜怒形于色,果然孩童天性。 九青低着头,局促的道:“待小仙再找到一朵昙花……”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得寸进尺,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头垂的更低了。 东华将昙花拈在手中,认为一朵都收了,何妨再收一朵,便道:“记着我身后这位钟离仙使。你寻着昙花,直接到紫府洲交到他手上便是。” 九青抬头,眼睛里又起了雾,瘪了瘪嘴:“帝君真好。” 被这一双毫无杂质的眸子如此注视,惹得东华心里那点愧意慢慢膨胀。他本想再对他和蔼些,却提不起一丝笑意,只得敛容道:“去吧,愿小友早日寻到。” 九青擦着眼睛驾云而去,因他走得急,云丛被他冲撞四下散开。 东华瞧着那有些踉跄的背影,想起头一次见他时那活蹦乱跳的姿态,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东华收了钟离允做下属的消息早就传到了紫府洲。此时朱明几个已在前厅摆下宴席,只待为这新同僚接风。 赤璃一坐下,便拿玉筷支着下巴,打量着钟离允道:“这位新来的钟离仙使,怎么有些眼熟?” 而钟离允凭借赤璃的一头红发,早就认出了他,于是缓缓讲起杨府的那晚。 白藏听见这话里关乎自己旧主,也十分上心,连连发问,搜刮钟离允所知那为数不多的内容。 事情经过诡谲跌宕,惹得朱明也不时插两句嘴。 东华本以为钟离允为人无趣,怕与朱明他们难以相处,此刻见他几个那般和洽,便放下心来。 玄英虽也并不十分少言寡语,但耐不住一屋子人都叽叽喳喳,他只是边听边点头。 席上有今晨碧梅上采集的清露,这是东华最喜之物。 东华一眼瞧见,待要伸手取杯盏时,才发现手上还拈着那朵昙花,不由四下张望,预备寻个合适的地方将它搁下。 玄英因闲着一张嘴,偶尔走神。瞥见东华手里的昙花,无意说了一句:“君上拿的这朵昙花,没有香味,想来是摘下许久了。” 东华微微一怔,他还真未留意这个细节,将昙花放到鼻尖轻嗅了下,果然没有一丝味道。 玄英瞧见东华点头,就有些不高兴:“送花之人也太不诚心,这花都放的失了香气,才送给君上?” 东华想了想,九青带着这花在九重天外兜兜转转找九檀,便是再香的花也撑不过这半晌。当下不疑有他,对玄英道:“不是这回事,切勿多想。” 他低下头,再看金盏时,却忽觉心头有些烦乱,对那清露是半点也提不起兴致了。而丹田处似乎有一缕细细的热气,极缓慢的蔓延,挥之不去。 东华闭了闭眼,暗思自己不过出去转了一日,不应该是疲累所致。 玄英放下手中玉筷,“君上脸色好像不大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x药梗,望天,我又要删改了 ☆、夙夜(四十四) 东华定定神,轻声问:“我怎么了?” 玄英道:“君上从进门时,面色便有些微红,如今红的更厉害了。” 东华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脸颊的确有些发热。几乎在同一时刻,内外一同烧灼,他只觉口中也干渴起来。 再看看金盏中的清露,完全没有一饮而尽的欲圌望。 可东华还是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拿过杯盏,一饮而尽。 沁凉的清露淌下内府,很快便被一浪热过一浪的灼烫埋没,简直是杯水车薪。东华只好加速喘息,以便自己头脑保持清醒。 玄英犹豫了一下,站起身问:“君上可是圣体欠安?” 此时另外几个侃侃而谈的人终于注意到了这里,被东华的样子吓了一跳,也紧跟着起身。 赤璃惊讶道:“君上该不会是着凉了吧?” 朱明道:“怎么可能,你我都没有头疼发热过,何况君上。” 东华只觉耳边聒噪的很,勉力抬了抬手。 白藏犹自抢着发表见解:“我看肯定是九重天的东西不干净,把咱们君上吃坏了。” 钟离允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东华用手扶着桌角支撑,听见白藏说的那句话,忽然心里生出一点令他吃惊的猜疑。 他曾经翻阅过关于四海的风物考。其中一本关于北极的,载有一种奇花,名为合欢莲。外表极类昙花,色白黄蕊,花粉无色无臭。 之所以时隔已久,东华还能对其存有印象,只因这花有一个用途,便是催#情。 此乃狐族的护族异宝,只对狐族无用。 余者,只要花粉扑入鼻息,便唯有交#合一条路,否则只是无解。发作早晚虽因人而异,可一旦发作,别说是高风亮节、坐怀不乱的雅士,便是清心寡欲的金仙,也难以与之抗衡。 区别只在神仙虽不至死,却也要欲#火焚身,丑态毕露。 当时东华还嗤笑一声,只当做奇闻异事,与玄天议论两句别撇开不提。 此刻他身上的种种反应,和这昙花的形态,竟与那书上相合,毫无二致。 东华只觉啼笑皆非,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此物竟然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九青为何要这么做? 莫说他不知道自己与九檀的死有关,也不知道自己与八绯被算计一事扯不清。便就是知道,直接寻些毒物或者法器来暗算,岂不是更直接? 仅仅……只要他出丑? 东华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一使力竟将桌案一角掰了下来。 几个人齐声惊呼:“君上!” 朱明虽然平时没个正形,却是四使里最能顶事的,已经率先想到了法子:“君上不若先歇息一会,我们这就去请大道祖。” 东华听见最后三个字,脑中登时清明了些,忙道:“不可!”他借着这点清明,极快的斟酌一回,将合欢莲放入袖中。一来是为留待来日当做凭证,二来东华怕自己记错了,误将这花判成合欢莲。 他仍有些不可置信,连魔境都不尽然是坏人,狐族总也是有好人的。可这好好的孩子,怎么说变就变了。 东华勉力道:“只是有些累,我自己去静室歇着就是,你几个听好,万不可惊动其他仙家。”他虽然脸颊潮圌红,汗流浃背,连眼角也有些湿圌润,声音却沉重的可怕。 在场几个人面面相觑,满口应承。 东华努力站起来,待要念个咒挪移到静室时,忽然听见府前守卫带着点惊讶的高呼:“南极星君驾临——” 到了这个时辰,南极星君下了小宴,不回他的太华宫,竟然破天荒跑到紫府洲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6 来。 定然有古怪。怎么寻常不见他登门,自己中了鬼魅伎俩,他倒来的这么及时? 东华来不及细思便已经慌了神,赶紧吩咐他们:“我此番歇下,等同闭关,谁也不见。还有,不可将我……我染恙之事透露出去,违令者重罚。” 除了钟离允,其他人都被东华少有的疾言厉色震慑到了,只知道点头再点头。 东华又叮嘱一句:“切记!”刚说完,他便瞧见门口闪出一抹蓝色,赶紧念了法诀,瞬间移至静室似之中。 几句交代和一个法诀,当真是用光了东华所有的理智。 合欢莲的效验,他今日算是见识了。但他知道,这点威力不过是刚刚开始,稍后体内的灼热,和肌理上千万只蚂蚁游走的麻痒,会吞噬他一切神志。察觉的晚,此时能否将花粉逼出尚未可知。不过,纵然再痛苦再狼狈,这个静室总是安全的,除了他和玄天谁也进不来。 还好,玄天远在魔境,这幅丑态,他是瞧不见的。 想是这么想,那个名字让东华心里蓦然一荡,他整个身体都软了,立时便扑倒在地。 却扑进一个人的怀中。 东华撑开眼帘,黑色袍裾上的墨兰银丝蜿蜒,在眼前模模糊糊交织成一片。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不过两日未见,师兄热情至此?” 东华鼻息顿时粗重起来,他挣扎着想站稳,却不自觉的往对方身上贴。 这幅难得的服帖姿态虽然玄天十分受用,却也察觉到不对劲,疑惑道:“师兄?” 东华提着最后的神志,费力的从袖中取出那朵合欢莲,解释道:“有人……给我……” 玄天打眼一瞧,再看东华的动静,脸上顿时冷了几分:“哪个敢算计师兄。” 东华说完方才那几个字已是不易,哪里还想得起是谁给他的,体内热流乱串,意识早就被合欢莲花粉由内而外迷醉殆尽。只是努力的喘息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玄天已将合欢莲拿在手中,待要捏碎时,又点头道:“师兄要留着当证据。好,就依师兄。”说罢,随手将合欢莲扔到最偏远的角落里。 再看东华整张脸透着不正常的潮圌红。张着嘴,胸前剧烈起伏,连唇色都变得分外红圌润。 玄天脑子一热,来不及多想,便已低头含圌住了他的嘴,就势与他一齐倒在漫漫烟云中。 这下苦不堪言却无可奈何的东华,立刻找到了发泄的法门,狠狠抵上玄天的唇圌舌,索取着玄天口中渡来的湿圌润。这对玄天来说,快慰抵过大获全胜千百回。 玄天一早就想和东华行那大逆不道之事,中间数次被打断,已是忍了好些天。东华又一番这样对待,他身上燥热难耐,倒错觉他才是中了合欢莲的那个。 二人唇圌舌之间意乱神迷的缠斗许久,玄天心急火燎的去扒东华的外袍,东华却比他更心急火燎。方才那个吻虽暂时压制了片刻,却也将他体内合欢花的余毒尽数引出,他浑身是汗,十指无力抠着地砖,口中胡乱叫出一个称谓:“师弟……帮……帮我……” 玄天撩圌开他前襟时,手指无意拂过他胸前袒#露的皮肤,惹得他全身一阵战栗,下意识紧圌咬牙关截住了轻吟。玄天瞧他这样,既痴迷又有些疼惜:“师兄清醒后若记得,必然会痛恨自己此时的样子。虽然我很喜欢……”他眯起眼睛,缓缓道,“其他的事,本座慢慢清算。” 他迅速解开自己衣袍,毫不避讳的露出胸前那丑陋伤疤,而后附身与东华火热的胸膛紧紧相贴。 【不可说内容】 玄天是何等人物,且对方又是朝思暮想爱入骨髓的人,一次对他而言完全不够。他只喘息了三两下,便将几乎失去意识的东华扶起靠在怀里,轻抚他不停颤抖的身体,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清泪。 此时,他神识探得鸿蒙境外一阵嘈杂:“南极上仙,我家君上确实正在闭关,您进不去的。” 玄天略一挑眉,继续与东华唇圌舌相凑,一面分出些心神,侧耳细听。 只听南极星君道:“以本上仙的修为,怎会看不出赤璃小仙是个假的?那便更蹊跷,既然看不出,此人修为定在我之上,他如此了得,竟无聊到对本上仙谎称你家君上遭玄天偷袭?这些暂且撇开,你家君上日间尚且安泰,为何刚分别不久便仓促闭关?这其中玄机,你们谁能解惑?怎么,一个个不言不语的,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玄天口中回应着东华的抵死缠圌绵,同时将东华旋即又起的前身握在手中,惹得东华唇边泄圌出几声闷圌哼。玄天的眸色越来越深邃,却隐见几分寒意。 又听朱明道:“天色不早,上仙可先回宫,等我家君上出关,再行通报。” 南极星君岂是那么好打发的,自然拒绝:“等?你家君上既用了鸿蒙境,他的行为我自是不得而知。可外头的声响他却能听见,如今我等在此争持,他这一贯的和事老却稳如泰山,全不像他为人。东华虽与我平阶,不归我管,可他出了事我不得安宁。快讲,东华究竟如何了?” 赤璃方才已经莫名其妙遭了一番呵斥,此时嗫嚅出声:“君上确实不大舒服……” 朱明斥道:“赤璃!” 赤璃委屈的道:“我也是担心君上。” 南极星君沉吟道:“此事极为反常。如今鸿蒙境笼罩静室,莫说东华无恙否,连他是死是活都探不到。你几个可疑至极,在此候着,待本上仙奏请师尊和两位师伯,合力破之。” 玄天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东华因泄圌了一回,迷迷糊糊中偶尔能听见一半句,不由睁大双眼,眸中泛起惶急之色,连闷圌哼声都戛然而止。 玄天忙柔声安抚东华:“师兄别急,区区鸿蒙境,他们破一层我便加一层,只要他们有那闲功夫。” 东华眉目间平和了些,可担忧之色却丝毫不减,嘴唇动了动:“师父……” 玄天即刻用嘴去堵他的疑问,含混道:“师父知道我的行踪,他老人家深谙亲疏利害,断不会来。”说罢,抬手一个绝音结界出去,耳边立时清净了。 东华只清明了片刻,稍一放松便重新陷入合欢莲余毒的折磨中,全身似乎比方才更烫。 地上满是流香烟云,他整个身躯若隐若现,如幻如真。 【不可说内容】 流香逝尽,天光大亮。 东华昏昏沉沉的翻个身,玄天在一旁睡得正酣,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动静。 东华茫然的睁开眼,打量着一圌丝圌不圌挂的自己。身后有异样的感触传来,酸胀圌疼痛,昨夜放浪的种种情形,在灵识中一点一点率先闪回。东华还未想起自己为何放浪,便已先腹诽起沉睡的玄天:逞强,竟累成这样。 可他随即发现,鸿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7 蒙境被加了一层,不,是两层,先前自己加的那个已经破碎殆尽。 回想起昨夜神魂颠倒间,听到南极那一两句请师辈的盘算,他顿时坐了起来,下圌体随之而来的异感让他险些动容。 显而易见,后来的这两重鸿蒙境是玄天加上的。 只是不知最终南极请来的是上清还是玉清,抑或是两位都来了。 但无论如何,赔罪是在所难免。 东华顾不上去拾碎了一地的礼义廉耻,先披上衣物,盘膝调息起来。一则为消去身上一夜疯狂的痕迹,二则是想个周全的理由向师辈解释。 但直到调息已毕,因为毫无头绪,东华仍然不知该如何圆场。只得先将仪容整好,回头瞧瞧一地流香中沉睡着的玄天,扬手招来一张圌云床,垫在他身下。而后按下心中的悸动,头也不回出了静室。 已是黄昏时分,巨大的夕阳滚滚而沉,将东极的天幕尽数染成血红。东海白浪翻滚,晚霞投在上头,如在浣洗深紫色的绢纱。时值夏末,碧梅有叶无花,照旧是经年的绿。 这是东极一个十分常见的好天气,只是紫府洲外头绕着一圈陌生的灵力和陌生的人,这让东华怎么也无法心旷神怡。 那是出自玉虚宫和碧游宫的中阶弟子。 东华皱了皱眉,多大的事,竟能让二位道祖将紫府洲封禁起来? 东华再一想,猜测大概是三重鸿蒙境引起的怀疑。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神仙能够同时布下三重鸿蒙境。而南极星君定然已问询过其他仙家,对这鸿蒙境的来由起了疑心。 东华心道,的确可疑,若换成是本上仙,兴许也急着知道里头的人如何了。但立场不同,如今本上仙只想知道,为何九青前脚送来合欢莲,后脚南极就跟了来。 南极怀疑本上仙,殊不知,本上仙此刻也怀疑上了他。 只是二位师叔既然联手破除鸿蒙境,为何只破了一重便收手? 东华祭出召唤咒。 随即,眼前便闪过各色光华,朱明、白藏、玄英、钟离允和赤璃便现了身形。 五个人惊喜的拜罢,东华瞧见钟离允脸色有些苍白,便问:“钟离身体不适?” 钟离允默默的摇了摇头。 白藏已经开始向东华告状:“三道祖伤的。”他一向讲义气,此时面露愤愤之色,就好像伤的是他自己似的。 东华神色微变,便命钟离允伸手,亲自替他把脉。发现只是气息有些阻滞,内府并无损伤。这和风细雨的招呼对于上清来说,不过是抬了抬指头。看来上清只为震慑,并不为伤人。 东华问他几个:“你们来讲讲,我进静室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五个人想是受了委屈,除了钟离允一如既往,面上聚着一潭死水。其他几个脸上都有些不好看,玄英相比之下没那么聒噪,可白藏、朱明和赤璃就忍不住了。 尤其是赤璃,他持着一副纤细的少年音,流泉一般滔滔不绝起来:“昨夜君上刚走,南极星君就进来了。他看见我就吃惊的很,就回头去看,然后更吃惊了,问我什么时候把瞬移的法诀学的这么登峰造极。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连声否认,谁知他就不依了,呵斥我说谎。还嚷着要见君上!君上你评评理,我又不是他属下,他凭什么这么凶,现在倒好,紫府洲倒好像成了别人的,君上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赤璃只顾着吐诉自己的委屈,想哪说哪。且中间还夹杂着白藏的连声附和,东华只觉聒噪,完全听不出来龙去脉。于是只得摸了摸赤璃的红发,温声道:“你两个先收声。”而后对朱明道,“朱明一个人讲即可。” 赤璃和白藏这才住了口,四只眼睛瞧向朱明。 朱明应了一声,清清嗓子开始讲。 原来南极星君下了择仙驿的小宴,正预备回太华宫,却瞧见赤璃慌慌张张跑过来,拜也不拜,劈头就喊“求上仙救救我家君上!” 南极星君吃了一惊,就问他原由。赤璃答是东华在回东极的路上遇着玄天偷袭,受了重伤,只求南极星君救他性命。 南极星君轻易不信,笑道:“你跟本上仙说笑?就算东华伤了,你找大道祖去,找我何用?” 可是赤璃坚称东华有十分重要的事,只和南极星君说,他去了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喜欢的x药play吼吼,完整版照旧在我微博找哈 @治病神仙水 ☆、夙夜(四十五) 东华听到这里不禁暗叹,找南极可真是选对人了。 人道南极星君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乃世间至雅之人,连文曲星君都对他甘拜下风。可文人总有些心思过人之处,南极星君素来喜欢钻牛角尖,好奇心又重。化用到文章里,便是天马行空作风严谨。为人处世时,却是小肚鸡肠,刨根问底了。 且不说这位暗中布局的高人是不是九青,修为到底有多深。单凭他对各人的揣摩,就足以让东华甘拜下风。 赤璃小声道:“我一直都在前厅陪君上,他自己走眼看不出那个冒牌货,倒来责怪我。” 东华心道,这倒不怪南极,六御上仙哪个不好面子?换成是本上仙,在几个小仙这里,也只能死不承认自己走眼。而后赤璃矢口否认,他天性童真,保不准言语上还有驳南极尊严之处。而本上仙昨夜匆忙闭关,神色可疑,南极听到些风声,自然会揪住不放。 怪只怪本上仙身居高位,倘若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小仙,定然不值得众人这般折腾。 如今怕是百忍知道了,师父也知道了,说不定九重天的神仙都知道了。 这么一来,原委更得牢牢捂着。 东华没来由一阵心虚,轻轻咳了一下,继续听朱明向下讲。 南极星君难得来紫府洲一回,谁料主人闭关,属下又说没请他。这让他颜面尽失,倒有些上赶着来献殷勤似的。斥了赤璃几句,预备到静室前寒暄两句作罢。 岂料这两句寒暄也没有得到回应,南极星君的火气立时烧了起来。 东华知道,此时南极星君一头对他存着气,一头也着实对他的现状好奇又担忧。 东华暗想,谁叫他南极自诩是兜率宫,玉虚宫,碧游宫三处第一个入门的弟子,平日里以大师兄自居,占便宜说自己理应关爱众位师弟。如今他就是装装样子,也得将这话落实了,做圆了。 后面果不出东华所料,南极星君声情并茂陈词一番,搬来了自家师尊和玉清真人。而太清真人因忙于炼丹,以一句“分身乏术”淡淡的打发了。 两位道祖合力,不多时便破了一重鸿蒙境,但出乎意料的是,里头还有一重,并且第三重也正在生成。 玉清和上清虽一向不对付,却也不由互相犯起了嘀咕,难道东华已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8 经这般了得,一回使了三个鸿蒙境?上清忍不住向里头喊话时,却仍是收不到一句应答。 这下上清脸上也挂不住了,怒道:“小辈无礼。”便要继续往下破鸿蒙境。 却没破成,钟离允拜倒在静室前,搬出“君上有命在先”恳求三道祖收手。朱明几个自然是站在东华这里的,只是来人尊贵且气势汹汹,他们拦不住也不敢拦,只是站在一旁干着急。 这一来,朱明他们顿时有了胆子,也有了方向,顿时也跟着拜了。 上清脾气暴躁,还未发话,周身雄劲的灵力已将钟离允扫在一旁。其他几个见了瑟瑟发抖,却还是钉在地上不起来。 玉清忽然冷冷道:“我竟忘了,此时太清尚且优哉游哉,我等却在此瞎操心。依我看,东华安危自不必担心,南极若怕出了闪失,我拨几个弟子给你守在这,如何?” 上清也反应过来,面上不大好看:“碧游宫也给你留几个人。” 南极自然是连声道谢,玉清扫了上清一眼,扭头化成长虹而去。上清立时开始呵斥南极:“好你个南极,折腾这一出,什么都没逮着,倒是让本道祖做了回跳梁小丑。他太清都不管的事,你巴巴跑去找本道祖是何居心?” 南极星君忙道:“弟子怎敢有甚居心。只因弟子先去请的师尊,才去请的大师伯。待要通禀师尊时,师尊已经到了紫府洲,为防师尊失了体面,弟子特地再请二师伯前来。” 南极此言甚得上清他老人家的心,他老人家这才不再深究。 东华不禁腹诽南极,怕是他请玉清时,也是类似的言辞,否则玉清怎会屈尊前来? 东华只觉后怕,昨夜不是钟离允突然犯了刻板,怎能引得其他几个人一齐死撑阻拦。于是褒奖道:“钟离允勇气可嘉,着实立了大功,两位道祖都顾及我安危要破鸿蒙境,若非你拦着,此次险些……”那下场不消说,东华想都不敢想。 钟离允道:“君上吩咐在先,自然知道自己处境,属下不过奉命行事。” 东华点头,道:“你的伤势并无大碍,吃些青玉果调息便是。”而后又将言语来褒奖剩下的几个。 其他几个倒没什么,朱明却有些愧疚:“当时是钟离说了这些,他若不说,属下……属下失职,请君上责罚。” 东华笑道:“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长进不少。我若罚你,岂非成了暴君?” 朱明不是矫情的人,当下掷地有声道:“君上放心,下回就是大道祖亲自恐吓,属下也不怯。” 东华赞许了一番,心里却道,大道祖恐吓起来本上仙都怯,你倒是大言不惭。 安抚已毕,东华又到紫府洲边缘,好言好语打发走两宫的弟子。此时天已昏黑,他神识忽然查探到静室中有动静,便即刻挪移回去。 玄天正从云床上坐起,睁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向他。衣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胸前那一片白皙上盘踞着突兀的剑痕。 两腿之间并无遮蔽,那个物事毫不避讳的张扬在东华视线里。 东华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歇得怎样了?” 玄天气色似乎不错,却扶住额头,看起来很疲累:“不怎样,依然觉得浑身乏力,就连内府的灵力也提不起来。” 东华一怔,别是劳累过度,损了元神? 慌忙坐在云床一旁,拉过玄天的手就给他把脉,同时手上已经蓄起灵力,预备给他灌输。却忽然感到耳根被人亲了一下,他待要抬头看时,玄天一把将他揽住,对准他的嘴张口就吻。 昨夜那般经历,顿时如同一幕幕画本,在东华脑海里连成片,上了色,动了起来,活色生香。若装订成册,定然会比玄女那房中术还要惊世骇俗,而他正是这本子里放浪形骸的小人儿。 东华闷哼一声,从他怀中狠命挣脱。 东华和玄天一样,都认为和对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此纵然做些让他难堪的事,也只当是应该,极少在玄天这里面红耳赤。可这一回,他真真将脸红到了耳根。 东华骤然起身,看着他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玄天笑道:“自然是做昨夜未曾尽兴的事,若不是昨夜被他们妨碍,我定能再与师兄……” 东华打断他:“不是这个,你分明灵力充沛,却为何做样子骗我?” 玄天道:“不这样,怕是师兄要一直难堪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和我好好讲话了。” 东华眼睫微颤,待要说什么时,却忽然消沉下去。 “如今,我倒真想无忧无虑的难堪一回,可是……” 玄天正等着东华的下文,却见他闭了口,心事重重的踱到案前,望着香炉出神。 看上去,东华脸上的确有些不悦,但不像是无地自容或者自我厌弃,倒有些忧心焦虑的意思。 玄天便从云床上起身,行至东华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问:“师兄何事烦心?” 东华沉声道:“九青将合欢莲充作昙花,诓我收下。” 玄天有些意外,随即了然的点头:“原来是他。师兄定然在猜测昨夜假冒赤璃的高人,会不会是九青?” 东华点头。 玄天断然否认:“我看不大可能,九青修为极低,南极怎会看不破他的变化?倒有一个可能。” 东华闻言回过身,问:“什么?” 玄天道:“九青和此人联手。” 东华眉心一动,虽说得通,可这样一来,似乎又跌进了更深的迷雾中去。 玄天继续道:“只是不知为何会寻师兄下手。九青将合欢莲给师兄,同时另一人变作赤璃引南极前来,果然南极中了圈套,一心要破鸿蒙境查看。所幸我恰好回来,否则师兄痛苦难耐的模样给人瞧去,定然……” 东华抿起嘴。心道,的确是有些痛苦,可我哪里难耐?若不是你,兴许,本上仙稍作调息就将余毒清干净了。 他又想到昨夜那一番缠斗,对放浪形骸的自己十分嫌恶,不由变了脸色, 玄天瞧见他忽然冷了脸,难得没有猜到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转移东华的注意力,依旧分析道:“此人用心险恶,从一开始变作赤璃,便是为了引师辈前来。” 果然东华忘了郁结,缓缓点头,道:“不错,一个假赤璃不足以成事。但真赤璃会触怒南极,后续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玄天道:“当务之急,是先将昨夜的事搪塞过去。” 对方可是二位师叔和南极,东华毫无把握。于是坦诚的道:“我想不出如何搪塞,只一个鸿蒙境便叫我无从解释。” 玄天轻轻一笑,将他揽在怀中:“对师父来说,三重鸿蒙境不在话下,是吧师兄?” 东华顿时喜上心头,只要将师父拉下水,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可他想了想便予以否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99 决:“使不得,如此一来,还要想办法搪塞师父。” 玄天道:“我不打算搪塞他,直说就是。” 东华呆了片刻,立即将玄天两只胳膊扒下,斥道:“你疯了!” 东华只觉要命的很。上回辅仙殿里,玄天就险些将此事告诉太清,这一回索性借坡下驴,趁势坦白?东华苦口婆心给玄天讲道理:“你我如今这般,虽自己不觉得逆天,但终究违背伦常。万一师父恼羞成怒,这……” 玄天却摇了摇头,反问:“师兄常说凌烨离经叛道,他这是随了谁?” 他这样答非所问,弄得东华莫名其妙,而后他真挚的道:“自然是随你。” 他答的干脆利落,玄天挑了挑眉:“师兄认为,我这脾性,又是随了谁?” “你我出自天地,生于丹炉,无人可随。” 玄天又摇头:“可养我们的却是师父。师兄以为,能将自己自身尸都拿去试炼,师父他老人家会是循规蹈矩的人?” 东华竟然对他的这番推断无言以对。再回想大道祖那平日里不靠谱的行事,不由心道,照这么说,从师父到凌烨,统共三代,本上仙倒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本上仙宁可格格不入。 但心里再怎么负隅顽抗,此时没了主意的东华大神,也只能自暴自弃的道:“徐徐图之吧……” 正烦恼间,忽然听见守卫叫了一声:“凌烨天君到——” 东华瞧瞧紫府洲上空沉沉的暮霭,不由有些疑惑。 玄天也皱起眉:“这个时辰他还来?” 东华道:“他极少如此,肯定是有要紧事……怕是他已有了辟邪的下落。此怪不安分,对你怨气又重,你可小心了。” 玄天不以为意:“抓来封禁即可,不足为虑。” 东华点头,便传音出去:“让他在前厅等候。”待要让玄天变化相随时,忽然脸色一变:“你快将衣袍穿好!” 玄天这才施施然整理衣衫,不知有意无意,速度远达不到东华的要求,末了还要东华帮忙系腰带。东华见他故意将衣领与袖口翻出,露出里头可疑的痕迹,索性上上下下都亲自给他规整一遍。这中间又难免被玄天趁机占便宜,于是他难免呵斥一两句,最后两个人难免姗姗来迟。 此时几个仙使除了钟离允腾云不快,其余都已回府。因凌烨曾嫌弃过白藏聒噪,让离他远些。玄英又与凌烨两看生厌,因此只有朱明在前厅陪着说话。 东华迈入门槛,一眼便瞧见鲛珠光辉下全身明晃晃的凌烨。不由暗道,又换了一身。他一双神仙目虽不怕晃眼,却仍是忍不住闭了闭,才道:“何事前来?” 凌烨抬了抬下巴,对朱明道:“你先退下,我和父亲商议要事。”待朱明走后,他才将下巴收了些,对东华道:“父亲,辟邪已有了下落。” 东华道:“她在何处,可抓到了?” “她藏在狐族的地宫里,十分隐蔽。” 东华胸前那颗黑色宝石传出玄天的声音:“小小地宫,难着你了?” 凌烨摊手道:“地宫里的机关倒没什么,只是有一处棘手。那里头长的全是合欢莲。” 他说罢,发现东华脸色变了变,而玄天也有片刻的沉默。不由狐疑道:“我方才听朱明讲了昨夜经过。他说父亲拿着一朵昙花回来,而后身体不适临时闭关。两位师叔祖前来问询,却被三重鸿蒙境拦在外头。若说爹害怕见他们才以鸿蒙境阻拦,倒不像爹的作风。但如果……” 凌烨讲到这里,意味深长的吸了口气,桃花眼中有精光一闪即逝。 东华将手抬起,放在嘴边,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对凌烨的揣测,犹自心存最后一点侥幸。 便听凌烨继续说下去:“如果将昙花换成合欢莲,那种种怪事便都解释得通了。” 东华撑不住了,立时一甩袖子:“一派胡言。” 可是紧跟着玄天就在黑色宝石里发了话:“猜得不错。” 东华顿时白了脸。 凌烨本也是大着胆子,虚虚实实的乱猜一气,见东华脸上见了怒意,正在心里没底。岂料玄天坦坦荡荡的承认了。 凌烨忍不住干咳一声,道:“还真是。这么说昨夜爹和父亲一直在……”他瞧见东华双眼骤然眯起,便又咳了一声,拦住了下面的词汇。 东华威慑完凌烨,便去责怪玄天:“你成心要让我颜面扫地?” 玄天道:“师兄,凌烨不是外人。” 东华听他说的那般理直气壮,不由暗道,莫非本上仙太见外?……可也不至于将这种事情都透露给他。 东华再一想,既然连师父那里都不准备隐瞒,何妨再多一个凌烨。眼下这迷局错综复杂,今后少不得还需凌烨出力。这合欢莲引发的种种,虽难于启齿,可到底是原委,瞒着也的确不大合适。 本上仙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全怪那狐族的九青! 东华目光冷了下去,却控制不住脸上的一片火热,直从脸颊烫到了耳根。 却听玄天道:“凌烨,此事非你父亲所愿。你既知道了,查明黑手便是。若因此对你父亲心生偏颇,我第一个不饶你。” 凌烨悠悠道:“我对父亲有何偏颇可生?可恶的是使坏之人,若被我揪出来,定然替父亲百倍奉还。” 虽然玄天和凌烨句句向着东华,却依然无法抵消东华心中的郁结。他垂着眼,只点点头算是回应。 光华闪过,一重结界罩在前厅,玄天在他身侧现出身形。抬起手,恰到好处的拍了拍他的肩。 许是照顾东华面子,这动作蜻蜓点水,并不怎么暧昧。东华抬头看去,瞧见玄天勾起嘴角,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他两个旁若无人的对视,凌烨顿时错觉眼前挂着极其完满的一幅画,而自己正是那累赘的一笔,怎么看怎么多余。便赶工似的问:“这合欢莲,父亲是哪里得来的?” 此时东华已收整好情绪,从玄天脸上移开目光,看向他:“九青谎称这是昙花,将它送与我。” 凌烨眉梢一挑:“九青?狐族那个小白毛?” 东华道:“你认识他?” 凌烨看了玄天一眼,忽然笑道:“他是八绯之子,我自然知道些,不过……” 玄天皱了皱眉:“说。” 凌烨道:“这个小白毛对父亲敬仰的紧,给父亲塑的是金身宝相,供的是清香与仙果。这份痴迷,北极妖族全都知道,还传作笑柄,八绯明着不敢说,背地里不知呵斥过他多少次,只是不改。听说前些日子他还……” 玄天阴沉道:“捡要紧的说。” 凌烨清了清嗓子,道:“我不解的是,这小白毛一来心思纯善,二来崇敬父亲,又怎会对父亲使出这般阴损的招数?” 东华点头:“的确,我也是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0 对他有所了解,才没有十分提防。” 玄天道:“有两个可能。第一,他因故对师兄心生不满。第二,他毫不知情,被人利用。” 东华看向玄天:“莫非他知道了九檀的死因?” 凌烨摇头否认:“不,九檀身亡的消息还是爹告诉我的。至于原因,连我都不知道,狐族的人更是无从得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收到评论了,客官们求评啊嘤嘤嘤…… ☆、夙夜(四十六) 凌烨说罢,三个人都陷入了沉吟中。 半晌,东华才缓缓道:“可若说利用,谁会利用他来对付我?” 凌烨摇了摇头:“狐族和魔境的人,是怎么也算计不到父亲这里。辟邪辟邪知道爹和父亲的……这种关系么?会不会辟邪报复爹不成,转而向父亲下手?” 玄天道:“不可能,连你师祖都不知道,此怪更不必说。” 东华问:“我偶见九青往来于九重天,兴许是别的仙家……”东华觉得这话有些唐突,众仙对他那般抬爱,他怎能去揣度他们的用心? 玄天也道:“师兄为天界呕心沥血,谁敢对师兄不敬?”顿了顿,他眸色忽然沉了些,“不过,难保不会有败絮在其中。” 东华见玄天提起仙界便没好气,刚要袒护几句,又想起当年那些小仙辱骂他的旧事,便轻轻一叹,看着玄天道:“总有一日,师兄会为你正名。” 玄天却牵起他的手,柔声道:“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碍不着我。只要师兄看我顺眼,就可以了。” 东华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心道,你当年可是被骂一两句便会怒发冲冠,如今与天界敌对,你还豁达上了?若你瞧见那些书册上是怎么编排你的,你还能这般大度。 东华执拗道:“放心,这说法一定要讨。” 玄天将东华的手送到唇边,在上头落下一个浅吻,笑道:“谢过师兄。” 东华点点头,刚从玄天亲过的手背上挪开目光,便立时被一片素衣上明亮的梅花暗纹晃到了眼。顿时想起凌烨还在这里,忙抽出手,将脊背挺得笔直。 凌烨垂下掩口的衣袖,状似不以为意道:“无妨,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东华见他这么“懂事”,不由放缓了颜色,忖着需不需说些类似“父亲今后一定注意”保证的话。 玄天却皱了眉道:“你早该习惯。” 东华脸色一变,就要斥责玄天。可他瞧见,凌烨眉梢挑的更高了,却顺从的“嗯”了一声。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来似乎没他什么事。东华想了想,最终决定,以后若有其他人在场,他还是离玄天远些的好。反正,总是管不住他,何况……有时候怕是还会管不住自己。 玄天忽然对东华道:“师兄,似乎还有一个可能。” 东华回归正题,敛容道:“你说。” “那位高人变成赤璃,连南极都被瞒过,你说他会不会是?”他眼神意味深长,东华顿时会意。 自身尸。 这也是东华的一个猜测。 东华点头道:“若他参与了,一切都有可能。他心思古怪,行为难用常理推断。而他的深浅,只有师父知道。” 玄天道:“不错,只要扯上这个。便是师兄明日告诉我九重天塌了,我也毫不怀疑。” 他这话虽然不差,但东华从他言语间听出了对九重天满满的恶意,不禁摇了摇头。 凌烨听的一头雾水,不由发问:“二位说的是谁,为何我毫无头绪,师祖又知道什么?” 东华对玄天摇头示意,而后对凌烨道:“此事关系重大,恕我们不便泄露。” 玄天也道:“其余的来日方长,你先去寻辟邪。” 凌烨有些失望,“万一她仍不出来……那合欢莲我想尽数毁去,又怕惊动狐族,将我暴露。不若,我仿照父亲的手法去办,既师出有名,且万无一失。” 玄天了然道:“这才是你今夜前来的目的,随你,不可再失手。” 凌烨道:“怎会。”抬着下巴,擎起手中剑,便要离去。忽听得府门外的守卫打招呼:“钟离仙使回来了,辛苦辛苦。” 今夜风轻云霁,东极照例是一片祥和安泰。 钟离允到任第二天,虽然腾起云来已经娴熟不少,却因灵力有限,一番巡视下来,仍感到疲累不堪。此时礼尚往来,对着守卫点点头:“应该的,二位也辛苦。” 他见前厅鲛珠亮着,灼灼光华透过窗棂,可门中却朦胧一片。猜到是东华在里头,且加了结界封禁。正要绕道而行时,结界却忽然消失不见。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如流星一般划过夜幕。 而后,他瞧见东华独自步出前厅,有些惋惜的叹道:“他走的太快,一时未能拦着。”眼睛看向身侧,似乎身旁有人似的。说罢,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说得对,且听下回分解。” 钟离允有些疑惑的看向东华身侧,那里仅有一盆稀松平常的玉簪。 这时东华看向钟离允,和善的问:“钟离伤势如何,今日巡查可还习惯?” 钟离允收回目光,躬身道:“谢君上关心,一切都好。” 钟离允虽初来乍到,却省心的很。东华颔首道:“回去歇着吧。” 钟离允应了一声,便转身,继续绕过前厅,去偏府了。 东华才又侧目,看向一旁捻着隐身咒的玄天:“仙界向来不缺闷声不响的人,我实在想不出,钟离允如何能独得凌烨的青眼,我本猜测他做女人时入戏太深,余情未了……却被他亲口否认。” 玄天缓缓摇头:“自然,钟离允充其量不过只是个画饼,和他配姻缘的另有其人,以他的为人,怎会记得那么深?” 东华道:“凌烨下凡一事,我并不十分清楚。如今听你这样说,他当时嫁的那个皇帝,竟也非等闲之辈?” 玄天眼中闪过几分揶揄:“司命星君许他至尊命格,却据实不报,那一世的皇帝其实是淫龙转世。” 淫龙也是上古神兽,顾名思义,因他名字里第一个字,他被划归到邪兽之列。但凡天下大乱,国之将亡,天界欲重新规整,便有可能将它放出祸害朝纲。 东华吃了一惊:“择仙驿里我还奇怪,凌烨与司命星君有些来往,却连司命星君的面子也不给,原来还有这个过节。” 玄天凑近东华耳畔,低笑一声,“师兄与我云收雨住之后,尚且对我欲罢不能。他们帝后夜夜共眠,如胶似漆,到头来却只记得一个钟离允,不合常理。” 东华感到耳根处似有若无的热气,不由清了清嗓子,道:“许是凌烨与你我境界不同。” 玄天却笃定的很:“万物皆此一理,师兄在下界的时候,不也曾做过女人……” 东华怔了怔,而后叹道: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1 “我在凡间那几世,你不是都已知道。” 玄天衣角拂过那一盆玉簪,花瓣纤长白嫩,香气淡淡扑鼻。玄天忽然俯身用指尖轻触那花,抬头向东华投来莫名的眼神。 东华眉心一动,便听玄天轻轻道:“师兄,那夜洞房花烛,玉簪开的不错。” 东华下意识的问:“你……你连那个都……都看了?” 玄天勾起嘴角道:“师兄的千金一刻,我怎能错过。” 东华闭了闭眼,叹了更长的一口气。无论何时何地,东华绝口不提他做女人那一世。因那一辈子东华虽撑的最久,却也最不堪回首。 他那一辈子是才貌双全的官家小姐,年纪一到,便指给了朝中大员的嫡出公子。这位公子也是哪里都好,待她也好。只是倒霉,她嫁进来三天这公子便莫名染了恶疾,最后竟落得个绝阳之症,从此再难生育。 这小姐被风言风语折腾的成日不得安宁,婆家明着说她命不好,背地里说她扫把星。这公子认命,且爱她美貌,没有太迁怒她。 因他先前有一早丧的姬妾,撇下个儿子。此子便被她收在膝下,母慈子孝,也算圆满。 可东华只觉窝囊,做女人守活寡不说,还得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为何东华独对那玉簪花印象深刻?只因那唯一一回洞房花烛,庭中开的便是玉簪。因玉簪是白花,事后还被婆家人借题发挥说它晦气。 东华自暴自弃的垂下眼睑,半开玩笑对玄天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那夜的新郎官,是你变的。” 玄天撇下玉簪,深深的看向他:“不错,正是我。” 东华如遭重击。他猛然想起结界已除,而玄天隐身,若来了旁人,定然以为他在自说自话,便上前去一把扯起玄天的袍袖,道:“换个地方说。” 玄天点头,抬手一挥,眼前景象变了变,却是仙府后头的梅林,当中是干涸的半夕泉。 重重梅叶将朗月掩映,月光细细密密撒落,藻荇服帖的依偎在池底。风动光影动,叫人错觉那是一汪漾起的细波。 东华方才说换个地方,指的是回静室,却不料玄天将他带到这里。 天上星云交织,和着清雅的月色,似乎时间顿时回到了近万年前。那时紫府洲还是荒岛,这千顷碧梅还是无主的野树。唯有这半夕泉从不曾变,无论是从前的无人问津,还是如今被东华划归己有,总是按部就班的暮起而漫,暮落而涸。 东华却无暇理会这良宵美景,直接在石凳上落座,道:“仔细交代,你在我前六世做的好事。尤其是第六世。”他回过头看向玄天,恰好树影摇晃,清辉淌过他的脸颊。 玄天凑过去在那处极快的亲一下,而后不待他斥责便后退一步。伸手轻撩衣袍,没有如东华那般坐在石凳上,而是极其雍容的坐在半夕泉畔的草坪上。之后侧目看向东华:“当年我与师兄互相曲解,我那时仍对师兄心怀不满。” 东华面色平静:“这是自然。”心里却道,好一个心怀不满,你就用洞房花烛来报复? 玄天道:“我本意是为看看师兄过的如何。第一回,师兄还在襁褓中。第二回便是你嫁人……” 东华扶额,矫正他:“是我的那个转世嫁人。” 玄天眼中含了笑意,点头道:“对,转世。我见那凡人看你的眼神,便忍耐不得。当夜我用法术弄翻了他,而后变成他的模样,与师兄共度良宵。” 东华忍不住道:“可在河畔那回,你还说你初经人事……” 玄天微微抬头,笑得很无奈:“我乃是先天神,都没敢怎么着,师兄的转世女身就晕厥了……所以,不能作数,师兄定也不喜欢。” 东华当时只道那凡人生疏,不像是豢养过姬妾的人,但出于女人的羞耻,且后来那凡人又有了那档子症候,便一直没好再问。 原来竟然是玄天。 又听玄天道:“纵然如此,对我也弥足珍贵。师兄,你从来都只属于我。”他话未说完,忽的冲东华一招手,东华猝不及防被他的法力带离了石凳,堪堪扑在玄天怀里。 东华眉心皱了皱,待要起身时,忽然心里触动,抬头看向玄天,将自己的感悟脱口而出:“你不也是,从来都只属于我。”说罢,抬手挥出一个结界,将二人罩在其中。 而后,不待玄天有下一步动作,他便抢先堵住了玄天的嘴。玄天嘴角立时见了弧度,毫不犹豫的回应他。待东华享受够主动的情致之后,他反手拥起东华,一只手向上游移,牢牢按着他。等到东华被他迫的喉中闷哼一声,方才松开手。 暮夏,夜风凉爽,吹的他二人发丝缠在一处,东华瞧见,信手去拨。 玄天却按下他的手,由着头发缠绕。贴着他耳边道:“反正那个凡人命该如此,我不过是将症候提前一年,只是累及师兄转世……当时魔境事务繁杂,我无暇分身不能常去。后来仅去见师兄两回。一回是师兄带着一个小童,坐在庭院里给他念诗。最后一回,是师兄那一世的弥留之际。” 东华回思一下,想起他那一世死前,已是四世同堂,儿孙跪在榻前哭的真真假假。当时病入膏肓,浑身无一处安泰的,可是四下里哭的欢,没人在意那一声声微不可查的痛吟。 玄天轻声道:“我因此决定,第七世要陪师兄走到最后,即便师兄今后与我对立,我也不在乎。可是……” 东华微微一叹:“可是我却提前恢复记忆。你……你当时究竟做了什么?” 玄天无辜的道:“我不过是现出原身,亲了师兄而已。哪知竟引出师兄的元神来。” 东华道:“难怪……” 难怪他会过激到高烧持续以致于元神复苏,难怪玄天在他说出那句“不后悔”的话之后,会那样震怒。 他定然理解成,他刺他一剑,也不后悔了。 也难怪玄天会对他第七世的死耿耿于怀。 而当时,他犹然未觉,还在大义凌然自说自话,当真是滑稽之极。 东华不堪回首当时那自欺欺人的雕虫小技,便引开话题:“那,前五世我死的奇快,你也都在场?” 玄天陡然被他问了这个,笑意一僵,随即便从东华脸上移开目光,似是不敢与他对视。 东华一瞧,顿时明白了几分。当下脸色也僵起来,语声一沉:“原来司命说的不差,你果然难辞其咎。玄天……你不会真的连杀我五世?” 玄天终于抬眼,慢慢看向他:“师兄可愿听我解释?” 东华道:“我一直在听。” 玄天毫不迟疑的握紧了东华的手:“我只在第一世不慎踩死了师兄转世的蚂蚁。” “不慎?” 牵扯到生死之事,玄天毫不懈怠,有些认真起来:“蚂蚁太过渺小,我落下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2 云头之后,才知道师兄就在我脚下……” 虽然枉死的是“自己”,可这死的未免太滑稽了些。东华嘴角抽了抽,有些想笑,好容易忍了下来。 玄天脸上却郑重的很,继续道:“剩下的四世,我仅是见死不救,断然没有加害之意。” 东华定定的看着他:“见死不救?” 玄天见东华似乎犯了脾气,不由将一只手扣在他肩侧,生怕他甩袖离去。 “师兄都不愿瞧见自己变成牲畜蝼蚁的模样,何况是我。幸而等到第七世,终于见着师兄的真容。若非如此,我合并魔境三灵不会恰在师兄第七世,也许师兄与我也不会这么早和解。” 东华淡淡道:“哦。” 预料中的和煦笑容没有出现,玄天十分意外,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师兄不信?” 说不紧张是假的。二人前嫌尽释不过是这两日的事,玄天惊疑不定的斟酌自己哪里不够熨帖,一只手已经落在他脸颊,捏了一捏。 玄天心里立时有了数,挑眉看时,果然东华脸上见了笑意:“师弟这副认错的样子,真是多少年都没让我见识了,稀奇的很。” 玄天勾起嘴角,一把揽起他:“师兄下凡一遭,当真是变了不少。” “怕不止是我变了。”东华有些感慨的道:“上回你打翻师父甘露被我揪着认错,已经是万年之前的事。你长大的太快,打从搬出离恨天就开始与我疏远,在外头吃亏受难,也不再来找我。就连一番仙魔之战,都是直接去九重天搬救兵,不肯叫我知道。” 玄天听他一句一句说,半晌,才缓缓道:“我所求的,是要让师兄跟我一生,而非我跟师兄一生。”他背对月色,细密幽微的光泽自他发间透过,犹如细碎的清露,令人见了忍不住想去拨弄。 东华忍住指尖上的冲动,只觉得他说的这两句话有些绕,便问他:“有何区别?” 玄天凝视着他:“一言难尽,不如……我做给师兄看可好?” 今夜冷热适度,加之凉风习习,星辰点点,连三岛十洲巡夜的守卫,都格外勤快了些。轮到朱明当值,他带了一小队新兵,直从上三洲寻到中三洲,又从中三洲巡到下三洲,这才吆五喝六的转悠回紫府洲。他一向健谈,正和这帮新登临的小仙打成一片。 只听后头一个小仙奉承:“朱明仙使真是尽责,都不带歇的,不大会就将三岛巡遍了。” 朱明道:“兴致好呗,今日一扫晦气。昨夜我们几个在紫府洲上被软禁着,别提多憋屈了。” 这小仙好奇道:“下官被仙政司分到紫府洲福地来,实在是三生有幸。只不过,君上这等尊贵身份,为何还会有昨日的事。” 朱明摆摆手:“里头门道多着呢,你们这些新来的以后就知道了。” 另一名小仙道:“朱明仙使,咱们方才好像绕过好大一块地方没有巡视,就在东极最东那里,难道那处不归咱们管?” 朱明有些惊异的问:“你是怎么修上来的?” 那小仙嘿嘿笑着道:“小仙十辈子没杀过生,就上来了。” 先前那个小仙道:“怪不得仙友不知道,那里可是金鳌岛,三道祖上清真人的道场,肯定不归君上管了。” 朱明点点头:“说的对,就像九重天管不着大道祖的离恨天,西极凌烨上仙避着二道祖的昆仑山一样。常言道,一物降一物,你们各自有一寸地要管,而我管你们。我上头自有君上,君上又得被大道祖约束,就是这个理。” 有个小仙忽然道:“那,紫府洲归谁管?” 朱明正在夸夸其谈,顺势接话:“这会肯定归我管。” 那小仙耳朵尖,战战兢兢指着半夕泉畔道:“仙使,下官听见那里似有动静,你……你去管管?”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起来,此文双洁哈哈哈 ☆、夙夜(四十七) 朱明侧耳听了听,还真有草木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十分低微,在梅林的风声中很难辨的出。 已经有人在惊讶了:“小仙都没听见,道友耳力不错嘛。” 这小仙捂着心口道:“不敢不敢,小仙天生胆小,走夜路总是多长个心眼。” 朱明大手一挥:“你一个神仙还怕鬼?再说,这紫府洲圣地哪来的邪祟。走,看看去!”说的豪气,可他心里却在犯嘀咕,三岛十洲向来有宵禁,中阶以下的仙官不许夜出,谁敢犯这个禁令?就算是其他三个仙使,大半夜不歇着,跑来半夕泉做什么。这地方只有一洼枯泉,也就君上没事常来坐坐。 一边往那走,他一边在口中唤:“谁在那,快出来。白藏?玄英?……钟离?” 窸窸窣窣的声响顿了顿,而后更激烈了。 朱明抓了抓头发:“都不是?” 他疑惑不已,君上不大喜欢闲杂人等闯来半夕泉,可他职责在身,又不能放过可疑之处。便回头吩咐那几个新兵原地站着,他自己上前去看。 而后,他瞧见玉石桌凳一旁那片略长的草坪有些下凹,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大,那些草坪震颤的厉害。他心里便有了数,这里一定有人,且还布下结界。 照这个结界的情况来看,此人的修为高过他不止一星半点。 朱明吞了下口水,大着胆子问:“何方神圣在此?阁下为何闯入我紫府洲?” 他试探着再往前一步,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墙壁挡着了。额头先触着屏障,立时如同电击,被刺的微微发麻。 朱明慌了:“阁下意欲何为?是妖是怪?是仙是魔?” 最后一句总算问到了点子上。 果然屏障里,玄天对着身下之人低笑道:“师兄,他只猜到一半,他哪里想得到此处有仙也有魔?” 东华一面忍着玄天在他身上的动作,一面责备道:“都是你,一天也消停不得,我明日还要去二师叔那里赔罪,你……”还未说完,玄天便用自己的嘴堵了过来,后面的话被闷在喉中,只盘桓片刻,便在心神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明等了许久却依然不见回应更不见人影,面色凝重起来,继续道:“在下好言相问,阁下却不理不睬,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 他声音颇有力度,十分正气浩然,可回荡在这样一个平安喜乐的良夜里,就显得尤为突兀。 结界里埋头苦干的两个人,此时眼里只见着对方,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 朱明视死如归的道:“那在下不客气了!……在下去喊人了!”他顿了顿,又搬出东华来,“我家君上可不是吃素的!” 玄天粗重的喘息着,贴着东华耳根道:“师兄当然不吃素。” 东华斥道:“闭嘴,你先停一停。” 玄天闻言果然停了停,可立马又忍不住动起来,这回缓慢许多。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3 东华忍了几忍,好容易睁开眼,瞧见两步之外一脸茫然的朱明。对方虽然近乎睁眼瞎,可毕竟自己是他君上,这衣不蔽体的模样,还真有些难堪。 东华深深吐纳几口气,道:“万一他真去寻我,可就不好了,不如……” 朱明正踟蹰间,忽然亮光一闪,一个物件向他飞来。朱明伸手抓过,看时,竟是一枚光秃秃的指环。 往日这指环不是光秃秃的,因为赤璃在上头。这几日东华让他化成人形随四使历练,所以指环才秃了。 朱明顿时明白了,忙道:“原来是君上!君上定然是在此修练什么仙法,到了紧要关头,因此才……属下冒犯!” 玄天听见这话,笑道:“幸好来的不是赤璃或者白藏,否则不会这么快明白师兄的意思。但他哪里清楚,师兄修的这个仙法,有多妙不可言。” 东华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朱明走出梅林,清了清嗓子,高深莫测的道:“原来君上自有安排,这里没我们的事了,回吧回吧。” 而后一缕缕灵力渐行渐远,东华眉心才慢慢舒展开。 玄天在他眼角眉梢落下几点细碎的吻,柔声道:“如今,师兄清楚有何区别了?” 东华闻言,抬起一只手,指指自己,再指指身上的玄天,道:“如此,便是我跟你?” “不错。”玄天说罢,动作缓缓加剧,弄的东华呼吸吐纳也跟着加剧。 东华趁着呼吸尚未凌乱,极快的道:“我并非不想尝试你跟我……” 玄天动作一顿:“师兄……” 东华喘息两下,道:“不过既然你喜欢在上面,那就尽数让给你,左右……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情,我要这个颜面做什么。” 玄天眸色几乎与夜空一色,可其中的光亮,却是夜空中哪一颗星子都比不得的。他紧贴东华的脸,轻轻摩挲,口中道:“师兄在我面前才会卸下一切,我……高兴得很。” 他瞧见东华嘴角的弧度格外柔和,且有加深之势,不由继续往下道:“我说的跟我,不独此时。师兄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我要你从此跟在我身后。前路若歧,我代你抉择。前路若险,我为你开辟。我不会放开师兄的手,也请师兄切莫放开我的。” 东华一句一句的听,慢慢想起二番仙魔之战时他气急败坏去寻玄天时,那一直绷着弦的心情。他当时以为弦上竖着箭,会将他刺的体无完肤。如今再看,哪还有箭?倒是越崩越紧,在他心头绕了一匝又一匝,再也解不开化不去。 东华摇了摇头:“师弟,我还是想说……我不要你对我怀有感恩之念。” “莫非师兄以为我是为一番战事时才……”玄天十分凝重的道:“不,我喜欢师兄更早。那次不过是让我明白,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除了师兄。请师兄务必应允。” 东华被他这眼神所触动。从小到大,他虽然对玄天纵容宠溺,可玄天似乎从未这般执拗的向他索取过什么。不禁在心里暗暗斟酌道,他若喜欢,我就连整个东极都能拱手相让。几句言语算得了什么,还是先应了哄哄他。关键时刻,谁护着谁,可不是他一人说了算。再者,本上仙与他的修为加起来不容小觑,哪里会有这样的“关键时刻”? 如今四海安泰,除去这一无法言说的关系,东华大神对自己与玄天的前途是自信的很。便点了点头,迁就道:“好,全都依你,嗯……你轻一些!” 玄天充耳不闻,只顾在他身上剧烈的动作,双臂紧紧搂着他,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似的。 明月高悬,月色如水。风吹梅林,落叶扶摇。岛外海潮翻涌,一浪拍打一浪。不时有过路的海鸥一声长鸣,间或鱼龙潜跃,错综交响。 可东华耳中只容得下一个声音。在他听来,此刻玄天低哑的声音胜过天籁。 “师兄,你跟着我……让我将你据为己有,从此十拿九稳的挡风遮雨……这,即是我一生所愿。” 昆仑山,玉虚宫。 东华自从回到天界,便不曾拜谒过二道祖玉清真人。没想到头一次登门,为的却是赔罪。 东华站在玉虚宫前,向里头打眼一望。不得不说,端的是……赏心悦目。 二道祖他老人家一向苛刻,收徒不仅要看天资,更要看长相。故而,从玉虚宫出去的仙人,是一个赛一个的好样貌。 比如百忍,他其实生的不差,《列仙传》将他排在第八。但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当上仙久了又琢磨出一副不怒自威的仪态。因此虽也在前十之列,可著者有所忌惮,并没敢在长相上大做文章。前十之中,同样没敢在长相上大做文章的还有第二的玉清真人,第六的上清真人。 由此可见,百忍的性格已经与道祖比肩,远胜他的长相。 更由此可见,玉清真人挑选弟子眼光何等独到。 许多年过去,玉清真人宫里弟子数量没怎么变,依然是精益求精,优中取优。在玉清真人的调教下,一个个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还没有成仙,却比其他路子登临的神仙更加出尘。 但再怎么出尘,也比不过东华。 当年向太清真人数次索要东华未果,却没能阻挡他老人家好为人师的情怀。东华年幼时,太清道祖还有几分出门的心思,曾随他来访几回。昆仑神秀之地,洪荒时便多产仙物,后来东华与玄天又总被派过来索要。 每一见面,玉清便要说道东华几句,如坐的端不端正,走路是不是飘飘然,今日着装可有不合度之处,夸他哪句话说出来有风度,训斥他哪句话说出来失了涵养。久而久之,东华的气韵也就这样不自觉的磨了出来。 玉清对东华上心,又看不顺玄天,对他总是冷冷的嗯一声,便再无二话。 终有一回,东华和玄天又在自家师父督促下,跑来昆仑山求取雪莲和玉枣。 恰逢暴雪初晴,黄昏时分又见了日头。昆仑山西面半边天显出一层冰晕,虽只是一层晶亮的金色,却让见惯了霞光瑞气的东华十分新鲜。 玄天见东华贪看这景,索性拉着他一路驾云登顶。东华见已经掠过玉虚宫上空,怕玉清感知到又要责问他二人懈怠,便和玄天隐身屏息。原打算看完便去拜会玉清,岂料登顶之后,却有意外收获。 原来那个山坳里长了不少雪莲,只有几个下等弟子看管。东华因照顾玄天心思而有所盘算,玄天则因抵触玉清而有所盘算,二人一拍即合。 这一偷,就是许多年。 直到某日玉清前去离恨天要丹,太清有意无意的道:“二师弟许久不来,莫非看不上我这丹了?” 玉清哼一声,道:“你不派弟子去昆仑求仙物,我又有何颜面常来取丹?” 太清闻言,看了一眼八卦炉旁自己那两个徒弟,后者不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4 约而同的往炉子里填起若木。 太清也不动声色的笑道:“近来在北极也寻来些新鲜果木,不是很缺。日后如有需要,仍要叨扰师弟。这丹,师弟尽管取便是。” 玉清却不高兴了,冷冷的应道:“自然要拿,可玉虚宫也不能让人看轻。我已让弟子运了几箱玉枣雪莲,拿来换你的丹。” 太清乐得他好面子白送东西,自然顺着收下。 待玉清走后,东华终于忍不住向太清坦白:“师父,弟子……” 太清却抬手止住他的下文,微微一笑:“继续。” 从此他二人便得了默许,索性别处也大偷特偷,乐在其中。短短几年,不知将四海八荒的灵宝往太清丹炉里葬送了多少。旁人只知帝君和魔皇的风光,哪里清楚他二人早年做过的勾当。 东华思绪回还,微微一叹。如今虽不再有那般勾当,却又多了一桩这般勾当,唉,总归都是不可说。 玉清真人向来讲究排场,他门下弟子夹道相迎,一个个银装素裹,端持肃穆,寻常人见了定然要生怯。 可这场面对东华犹如家常便饭,他也秉着合度的神色与步态,颔首之后,对身后的四使道:“你几个在此等候。”而后想了想,还是将颈上的黑色宝石取下,递到钟离允面前。 钟离允立刻会意,接过这黑色宝石,便听东华道:“师叔道行太深,我怕他……你定然明白。” 钟离允看了看同样一脸迷茫的另外三人,而后木然的道:“君上,属下不明白。” 东华微微一笑,指了指他手上的宝石:“无妨,他明白就好。你暂且代我收着。” 几个人面面相觑,待东华腾云入了正殿,白藏四下看看,见无人注意这里。这才小声道:“君上对着石头说话,它肯定成精了。钟离,这宝石邪气,不,灵气的很。你可好好提防,别叫它再跑了。” 朱明道:“怕什么,上次不是自己回来了?” 白藏道:“万一他不回来怎么好,这石头如今是君上的爱物儿,赤璃都叫他比下去了。” 朱明想起昨夜的事情,又想起那枚已还给东华的秃指环,不由替赤璃叹了口气。 玄英正听着,等不到下文,便问:“你叹什么。” 朱明知道分寸,只略过昨夜的事情不提,回答道:“你没发现?打从君上得了这黑石头,他便不再将赤璃带在身上,赤璃搁我这倒几回委屈了。” 白藏点头附和:“对对,也和我发过牢骚,说君上不疼他了。玄英你看我也没用,他就是去找你诉苦,你肯定也不愿听啊。” 玄英道:“那倒是,我的确没兴趣。” 钟离允只是捧着石头,没有吭声。 朱明见了,便宽慰道:“没事钟离老弟,赤璃只是有些认生,熟了他也找你说。” 钟离允摇了摇头,一双眼睛直看着眼前的黑色宝石:“这宝石,好像会动。” 白藏已经凑过来使劲看:“哪里哪里?”朱明和玄英闻言,也转而看向他手中的石头。 钟离允面色凝重起来:“我身上的灵力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一直没有收去神识的东华眉心一动,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明显了。 玉清瞧见,便道:“昆仑山麓停了一股高深的仙气,可是随你来的?” 东华欠身,待要答话时,见玉清微微垂目,便知他也正运起神识查探,于是闭了嘴。果然瞬息之后,玉清不悦道:“你那凌烨越发不成体统。” 东华心道,这凌烨,来寻我便寻我,为何不隐去身形。如今被察觉,二师叔问询起来,少不得要数落我。 玉清冷声冷气的道:“兜率宫一脉就你说得过去。玄天让太清上清纵容坏了也罢。这凌烨天性嚣张,我当年还未管教几句,他扭头就走,你看众仙哪个敢如此无礼。几千年,他从未拜谒,真是仙家败类。” 凌烨的确奇葩,玉清也的确刁钻。东华状似无奈道:“弟子已多次说教,可这些年莫说两位师叔,就连吾师那里他也去的极少。想是如今他事务繁忙,才怠慢了师祖。” 玉清心里平衡不少,眉目稍缓:“罢了,你也不必替他说话。古往今来千万年,许是合该出他这个极品。听说他那什么地方,都不许人去,也是孤僻的很,竟比太清还过分,玄天都没他张狂。” 玉清所说的这个地方,乃是凌烨的道场,名为不尘墟。 不尘墟从前叫不邪境。那时,它还是玄天的道场。自从玄天叛逃,这不邪境三字便成了对天界莫大的讽刺。于是百忍征询东华之后,请南极星君更名。 南极星君曾解释,他本意是要比“不邪”二字更进一步。墟字,则寓意为破而后立,意图给后继者警醒。 岂料凌烨来了之后,还真达到了“不尘”的境界。他向来嗜洁成癖,便在不尘墟一周画地为牢,不仅闲杂人等不让进,就连鸟兽都隔绝在外,生怕污秽了他那一亩三分地。 东华违心道:“许是幼时在吾师那里耳濡目染,习来的,青出于蓝胜于蓝……”却暗暗叹道,你老人家哪里知道,师父孤僻是因丢了自身尸怕人发现。至于凌烨……唉,只能说,本性使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开个车,拉个灯哇咔咔 ☆、夙夜(四十八) 前日那桩风波,玉清毕竟只是走个形式。他自认为丢人现眼的是上清和南极,且今日东华一早便携着蓬莱仙果前来赔罪,因此他只是淡淡说道两句,没怎么为难。 东华还要前往金鳌岛上清处,况凌烨还在山下候着,便没有多做停留,寒暄几句即刻拜别。 果然刚行至昆仑边缘,凌烨便腾云匆匆赶来,神情依旧是懒懒散散,可步伐略有些急,使得周身流散的云雾却有些凌乱。 钟离允法力稍弱,比他几个慢半拍,此时仍在出山的路上。 东华吩咐朱明他们三个原地等着,自己则向前迎了数里,双手一扣,生成一重结界,将他和凌烨罩在其中。 东华问:“可是辟邪有下落了?” 凌烨点点头:“我即将擒住她,谁知地宫机关大动,又被她逃了。” 东华沉吟道:“据说那地宫向来只有狐族王室才能开启,如今九檀已死,八绯已废,莫非……” 东华颈上的黑色宝石传出声音:“以九青的能耐,怎会察觉你的行踪?” 凌烨摊手:“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三个人一阵静默。 东华只觉事情复杂的很,九青如今正邪难辨,又疑似和辟邪勾结,而自身尸一直都在暗处,不知是否与此事牵连在一起。 玄天在黑色宝石里道:“越发有趣了。” 凌烨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玄天问他:“你这一夜,全耗在地宫里了?”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5 凌烨好笑道:“怎么可能,我不过回去沐浴更衣,才耽搁些时辰罢了。” 正在节骨眼上,凌烨居然罔顾轻重缓急,东华被他这任性行径惹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凌烨犹自大倒苦水:“地宫被我烧了大半,烟熏火燎实在难受,白瞎了那件霰纱袍。” 玄天斥道:“这东西魔境多得是,误了正事,你担得起?” 凌烨不以为意道:“量他一个九青,能翻出什么波浪。方才我听说他进了九重天,特来先禀报二位,我这便去寻他。”然后,他仍是在喟叹那件袍子,“霰纱虽是魔境特产,可那件衣袍却难得入了我眼,即便能工巧匠,也织不出一模一样的,可惜了。” 凌烨一贯如此,无论东西好坏,看中的便是宝。但他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过不几天自己就好了。东华不欲安慰他,只对玄天担忧道:“昨夜地宫出了事,九青今日便来九重天,怕会生出什么变故。” 凌烨想了想:“我昨夜一身肮脏,着急去洗,竟忘了这出。这小白毛从前便喜欢到九重天闲逛,美其名曰以文会友。今日一早便跑去,有些反常。” 玄天即刻念了个隐身咒,从宝石化为人形,立在东华身旁。 东华见他如此在意,心里不由一沉。 玄天沉声道:“凌烨,你太大意,倘若对方使出什么招数,你如何应对。” 凌烨眼睛微微眯起来:“我这便去九重天,小白毛要敢耍花样,我立时捏死他。” 玄天看向东华,意有所指:“他死不足惜,只恐贻害无穷。” 东华回之一叹:“敌在暗我在明,只不知这回会在何处生出变故。” 凌烨眉心皱了皱,看向他二人:“暗?莫非幕后另有其人?哦,我忘了,上次二位不肯说。” 东华缓缓道:“此事关系到你师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公之于众。希望,不会有这一天。” 玄天握了握东华的手:“师兄的心愿,我必当达成。” 东华却不愿他这样,玄天已经为他和太清牺牲太多,顾全师门颜面冲锋陷阵的,不该是他这个大弟子么?东华想了想,附在他耳边,诚恳的敷衍道:“这是师父的心愿,不是我的。” 玄天微微一笑:“可师兄却会竭尽全力去做。” 东华眼睫动了动,半晌,回握他的手:“不求竭力,只求心安,无需太在意我。” 玄天眉心微微一动,似是有话要讲。但最后只是勾起嘴角,什么也没说。 东华瞧他这样,便知道他暗暗执拗起来,只在心里期盼不要出事。即便出了事,他也能独自解决。 三人接过头换了信儿,东华依旧带上玄天的黑色宝石预备继续前往金鳌岛。可凌烨这回是真的急迫起来,转身便要朝九重天去,恰好和跟来的四使撞了个正着。 凌烨向来目空一切,此时不知怎么的便回头望了一眼。 而他一身素白仙袍,后背以冰丝刺绣的大团宝相花,随着他这动作在朗日下奕奕流光,恰好反照在钟离允脸上。 钟离允闭了闭眼,自然而然的朝那处张望。 堪堪二人四目相对。 东华不自觉摸上颈上的宝石,只听见昆仑山风在耳边吹了几吹。恍惚这二人上头盖下天雷,下头勾动地火,前面吹来金风,后面泼洒玉露。种种奇观,在二人之间乍然相遇。 顿时熄灭。 凌烨轻飘飘撤开目光,钟离允依旧面无表情的和另外三人到东华身后站定。 东华出乎意料,大失所望。他本猜着以凌烨对钟离允的记忆,他怎么也能听个响。可凌烨为何跟不认识钟离允了似的,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玄天在宝石里笑道:“我就说,他怎会记得红尘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画饼。”方才他压下钟离允的灵力,就是为了让凌烨觉察不出,以此证实他的揣测。 东华刚想点头肯定,可预料之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凌烨在钟离允那一漠然的张望之后,似乎目光沉了沉,脚步一顿,转身又回来。 东华含笑问他:“怎的?” 凌烨看了一眼钟离允,刚要说什么,可是脸色一变,随即看向东华:“父亲,那小白毛似乎进了凌霄殿。” 东华脸色也变了,自己运起神识查探,果然探到九青哭天抹泪的跪在凌霄殿前,百忍正皱着眉听他说什么。 这时玄天传音出来:“师兄看他手里。” 东华眉心一动,便瞧见那九青的手中,还捧着一朵合欢莲。 东华认为自己的仙颜受到了莫大的折损。事到如今,这小狐狸又拿着合欢莲跑去九重天,是预备闹出个什么动静?难道本上仙在他心中鲁钝至极,被摆了一道,还浑然未觉? 东华缓缓道:“金鳌岛的行程暂缓,你们四个先回紫府洲待命,我与凌烨上九重天一趟。” 而后他便伸手去取颈上的宝石,玄天的声音随即传出:“师兄。” 东华微微一叹,好声好气的传音给他:“你不要任性,此番前途未卜。我是帝君,他断然不敢在我这动心思。但若你暴露,便是凶多吉少。我留你在紫府洲,可不是往九重天送的。” 静了片刻,玄天声音有所缓和:“师兄小心,我……等师兄回来。”而后,他又向凌烨传音道:“万事以你父亲为重,知道么。” 凌烨哼笑道:“放心,我倒看这小白毛要作什么妖。” 三人就这样当着四使的面,暗中传音作了决策。东华将黑色宝石交到钟离允手上,而后定了定神,便和凌烨踏上云路。他怀着重重心事,没有留意凌烨回过头,不着痕迹看了钟离允一眼,眼尾小痣似有光芒闪烁。 到了灵霄殿外,东华示意守卫不让通传,而后径自进去,正看见九青直起上身,脸上梨花带雨,可怜巴巴的向百忍举起手中那朵花。 东华被坑过一次,机警的很,当即一抬手将那花招来,托在半空。 九青一见东华,狐狸脸立时变得刷白。 百忍抬眼看过来:“东华,凌烨,你二人也是为的此事而来?” 凌烨若有所思:“此事?” 东华略一颔首,径直踱到九青跟前,淡淡道:“小友又来送花?” 九青立刻将脸整个埋在地上,看起来羞愧难当:“小仙罪该万死,是辟邪姐姐告诉我这是昙花……我不知道!请帝君责罚!” 他说着,哭的泣不成声。 凌烨冷笑一声:“哦?” 九青的话真假未知,但他这样说,明显是已经知道这花的效用。如今这样大咧咧的哭着求,怕是多半已经和百忍坦白过。 他竟不是拿来诓百忍收下的? 东华看见这花就没好气,又猜自己中花毒的事情已为人知,面上险些撑不住。忍了几忍才勉强不动声色道:“既是如此,辟邪何在?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6 ” 百忍道:“死了。” 昨夜还生龙活虎的逃命,今日便死了?谁下的手? 东华和凌烨闻言,不由对视一眼,而后一个看向百忍,一个则斜了九青一眼。 百忍面色凝重,继续道:“八绯也死了,此狐今日前来为的就是此事。你二人,原来不知?” 以凌烨极类玄天的做派,说不打死那对方便定然死不了,哪怕仅仅悬着一口气。 如今八绯和辟邪死在同一时间,迷雾又多了一重。 东华转而瞧向凌烨,凌烨已经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北极死了人,苦主却直接跑来九重天告状,本天君深感痛心。” 九青吓得直接跪着后退数步,眼泪汪汪的道:“小仙不敢!只是天君一向不喜人打扰,父亲又死的蹊跷,小仙心急,所以才……” 凌烨道:“早间你兴高采烈的出门,竟是来报丧的,奇了。” 九青矢口否认,摇头不迭道:“小仙没有!父王横死,我怎么兴高采烈的起来!” 百忍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东华此时也有些摸不着门道,不知这事态将往何处发展。于是收整神色,问九青:“你父亲怎会出了这等事?” 九青闻言,泣不成声道:“帝君,我父王死的好惨……” 他答非所问,让东华眉心缓缓皱起,凌烨也不耐道:“好好回话。” 百忍道:“我才知道八绯曾经暗通魔境叛党,意图扳倒玄天。落到这等下场,的确令人无话可说。” 凌烨挑眉道:“我怎么听说玄天只是将八绯打的重伤在床,前日去看过,他惨归惨,可性命无忧。如今横死,跟玄天又何干?” 东华也道:“百忍,无凭无据,不可妄言。 百忍面色有些沉重,刚要说什么,九青在一旁怯怯的开了口:“帝君莫非要袒护魔皇?” 另外三个人闻言一怔,而后东华不露声色看向他道:“小友何出此言?” 九青脸上泪水涟涟,似是受了惊吓一般,声音渐渐低若蚊吟:“小仙说错话了,小仙只是太担心……小仙听闻魔皇是帝君的师弟,当年那般交好,才……但小仙坚信,帝君高风峻节,一定不会徇私。” 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筹措词句,可说出的话依然让东华听着很不顺耳。 东华心道,此时此刻,这狐狸先失言再认错,既引出本上仙和玄天的牵扯,又扯上徇私这个敏感字眼,难免有明褒暗贬之嫌。 百忍似是没有察觉,只说了一句:“东华一向不令天界失望,你无须担心。” 东华坦然道:“我自问不负天界。” 正说话间,元女和玄女从偏殿走出,看见东华和凌烨,与他二人各自颔首示意,步入殿中。 凌烨了然:“偏殿下了结界,难怪我和父亲没有察觉。” 元女道:“辟邪和八绯的尸身在内,不得不谨慎些。” 东华暗道,九青倒是雷厉风行,他父亲前脚死,他后脚便把尸体抬了过来。 九青强忍啜泣,抬起衣袖擦拭脸上的泪,玄女看他一眼,道:“别哭了,本上仙自会给你做主。” 九青点点头,乖巧的道:“谢娘娘。” 凌烨耷拉着眼皮,不阴不阳的道:“嗯,其他几个可没这么慈悲。” 玄女立时不悦的看向凌烨。 九青惶急的道:“不不,是小仙说错了,劳烦各位上仙为小仙做主,小仙感激不尽。”他一面说,一面忙不迭的磕头叩拜。 “且住。”百忍看向凌烨,“何苦跟一个妖仙过不去。” “有么。”凌烨双手抱怀,“哦,我见他就像见了虫子,浑身不自在。难为我还要尽职尽责的旁听,谁叫北极归我管。” 玄女柳眉一挑,就想说什么,元女拽了拽她,而后道:“辟邪和八绯的确丧于魔炎。当年仙魔之战,我和玄女见识过它的威力,错不了。” 在场之人只有东华和凌烨变了脸色。 上仙们不会去关心不相干的事,何况,只有与玄天相熟的人才知道,他的魔炎早已经被抵消。 东华疑惑不已,谁还身怀魔炎?……谁在嫁祸玄天? 东华刚要说句见解,可凌烨轻轻咳了一声,给他摇头使眼色,他立即会意。 方才九青已经说了那番话,此时自己再上赶着替玄天辩护,无论道理有多公允,也会招来非议。 凌烨制止东华,却自己开了口:“怎么我听说,玄天身上已经不具魔炎了。” 其他几人微微睁大了眼。 却听九青弱弱的道:“听说……不知天君是从哪里听说的。” 凌烨眼神登时凌冽起来。 他不至于肩负天界半边天,可也算得上独当一面。所有人都知道他向来不屑架谎凿空,即便这句话是信口胡言,但六御里除了东华,还没人好立即质疑他。 九青被凌烨眼神吓得直哆嗦,却不管不顾的含泪道:“凌烨天君不必如此。我兄长下落不明,我父亲死的凄惨,我又得罪了东华帝君,反正都是个死,倒不如给狐族讨了说法再死。” 东华脸色微微一变。 一旁的元女还算明白,立即斥道:“明白你心中凄苦,但万不可胡言乱语。缘何你得罪了东华,他就要你死?” 九青不言不语,只看着被东华扫在一旁的合欢莲,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眼中满是绝望。 玄女和元女这才留意到那花,对视一眼后,又齐齐看向东华。 玄女道:“此事九青已经向我等坦白,全是辟邪哄骗他。虽然不光彩,可九青毕竟无辜。” 凌烨挑眉看过去:“再无辜也是始作俑者,难不成,你要恕他无罪?” 玄女脸上挂不住了:“凌烨,你今日为何处处针对我?” 凌烨慢条斯理道:“我不针对谁,只是一个上仙总为个狐妖讲话,我没眼看罢了。” 玄女怒道:“就算他犯了错,东华少了块肉还是怎的?就要人以命相抵?好,东华你来说……”她忽然闭了嘴,因为她瞧见东华常年挂着的微笑已然无影无踪。 东华心里郁结到了极点,好个九青,几个上仙为你拨冗断案,你却为何无端将火引到本上仙这里。 东华真想送玄女一句“不如你也去嗅一嗅那花,看看效验如何”,可跟一个女仙计较,实在是有失胸襟。 凌烨却不在乎什么胸襟不胸襟的,直接帮东华呛道:“少没少肉,你试试不就知道?到时候忍不了,可别出来乱跑。” 玄女看见东华脸色不对,已经自觉失言。岂料凌烨这番话毫不留情面,虽然她明白,这是凌烨在给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帮腔,可未免太……玄女脸上青红交加十分好看,元女拽她一把没拽着,被她直接向前一步,指着凌烨道:“好小子,再给本上仙说一回!” 东华暗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7 道凌烨不容易,原本今日这火俱是要往他身上烧的,倒被凌烨不着痕迹揽到自己头上。也怪玄女太莽撞……但从玄女的态度来看,想必她与九青是有交情的。 想到这里,东华迈步往中间一站,淡淡对玄女道:“言归正传,如何?” 百忍皱眉,从九青身上移开目光,终于发了话:“都收声,继续魔炎一事。东华,当年不昼天之战,你曾提过玄天身上有魔炎,此物已存在数千年,玄天仅用几十年便将它化解了?” 涉及到玄天的“清白”,东华利落的点头:“的确化解了。” 元女也道:“众所周知,凡活物沾了魔炎的,唯有到死方休。最初仅帝浊身怀此物,而他一死,便只剩下玄天。即便是他化去了,可如今这魔炎又是从何处来?” 东华据实讲道:“我只知道当初玄天辗转凑齐冰魄、雪魂与水魅,的确已抵消魔炎。如今这魔炎我虽不明是从何而来,但我断定不是……” 九青忽然抬起头,打断他:“帝君有何证据证明此事?难不成,也和凌烨天君一样,是道听途说?” 东华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九青:“中途截断他人讲话,小友认为合适么?” 百忍警示道:“你再三冲撞帝君,如若再犯,即刻赶出。” 九青委屈的咬住下唇,唯唯诺诺的垂下头去。 玄女此时也明白分寸,对着九青一甩袖子,恨铁不成钢的退到元女身旁。 凌烨悠悠看着九青道:“一口一个证据。好,那你先前说,合欢莲一事是辟邪骗的你,倒是把你的证据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嘴炮开始~ ☆、夙夜(四十九) 九青畏畏缩缩的垂着头,无助的啜泣起来:“我……辟邪姐姐被玄天杀死,我去哪里找证据……” 凌烨和东华冷眼瞧着他哭,百忍刚要说什么,九青哭腔里头蹦出一句:“族里的地宫也被玄天烧毁了……狐族圣地毁于一旦。” 东华心里猛然提了起来。 为了防止凌烨暴露,毁掉狐族地宫时,凌烨的确是用了玄天的手法,这本没什么大不了。换而言之,即便是玄天亲自毁掉的,也不算什么。可坏就坏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紧跟着辟邪和八绯便离奇身亡。 既然不能暴露是凌烨所为,那就只能推给玄天。 而这个情况九青抛出的恰是时机,堪堪在东华和凌烨先后为玄天辩护之后。 如此一来,莫说玄天罪名难以洗脱,就连东华和凌烨陈述的事实也变得微妙起来。 凌烨眯着眼睛,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作什么妖。” 东华很是理解他的心情。 凌烨纵横三界这许多年,向来都是他算计别人,哪来别人算计他的道理,今日这个闷亏,怕是凌烨要铭记很久了。而这九青最好是真的无辜,若奸诈也奸诈到极致。否则以凌烨像极了玄天的这幅脾性,日后定然要百倍讨回。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九青此言果然震撼,元女听了沉思不语,而玄女嘴边已经见了笑意:“玄天去狐族烧毁地宫,而后杀死辟邪和八绯,这似乎顺理成章。” 百忍脸上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依然沉着的盘问九青:“你如何断定是玄天所为?” 九青信誓旦旦道:“我看见他了。” 东华问询的看向凌烨,对方阴沉着脸传音给他:“父亲,这小白毛一派胡言,昨夜我明明隐了身形。” 东华回过头,细细审视着九青,后者仍是做小伏低的跪在原地,腮边两滴泪水晶莹剔透,就如同那一夜送花之时,看不出半点奸诈与狡黠。 东华心中好笑,这一对狐族兄弟,死了的那个九檀笑着算计人,而小的这个哭着算计人。从前对他还有些怜悯之意,如今看来,人家厉害的很,哪里需要旁人来怜悯。 元女向九青确认:“还有别人看见他么?” 九青怔忡的摇头:“只有我……看见了。” 东华瞧着怯怯懦懦的九青,很想开口问他“玄天昨夜衣袍上的墨兰是明纹还是暗纹,他束发了无”这样确凿的事实,但一则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二来地宫的确是被“玄天”烧了,早晚能得到确认。 凌烨也很明智,这回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门外一声通禀:“南极星君驾临——” 东华心道,这一件事说大不大,为何百忍将六御都凑齐了? 他疑惑的看向百忍,不料后者和他一样疑惑:“今日我本传了元女,恰好玄女在,便也跟来。你二人驾临已出乎意料,更不知南极师兄何事前来。” 南极星君摇着扇子缓缓进到殿中,第一眼看见东华,清了清嗓子,而后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继续摇扇子。 对此,东华心照不宣,前夜那场风波谁都不想再提。 南极星君第二眼看见跪在地上的九青,有些意外的道:“小狐狸何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再看看其他几个,更意外了:“何事如此郑重?” 玄女抿了抿嘴,不大友好的道:“我们商量正事,你来做什么?” 南极星君合上扇子:“我也是为的正事。我今日去狐族,听闻地宫烧毁,查探时发现是玄火所烧。” 百忍侧目看向他:“玄火?” 南极点点头:“不错,其中还残留着地阴之气。” 百忍脸上这才开始有些凝重:“南极师兄既然确认……” 东华默默无言,南极星君来的时机也太巧了些,巧的让他再多说一句,都像是在为玄天开脱。 玄女像打了场胜仗似的,看了凌烨一眼,后者不冷不淡的迎上她的目光,一派光明磊落。 这反应没让玄女得到任何快慰,玄女只好换了对象,转而问南极星君:“你已不再执掌西北二极,今日怎么无端跑了去?” 南极星君唰的打开折扇,自顾自摇起来:“怎会无端?前几日九青便告诉我,他家地宫里有大片昙花,将于今晨共放,约我赏玩,还请我作赋。岂料我如约而至,却不见昙花,只有废墟。”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九青,目光各异。东华反感,凌烨嫌恶,百忍怀疑,元女不解。 九青头垂的更低了,几乎要埋在地上。 半晌,他才嗫嚅道:“没人告诉过小仙,若非辟邪姐姐死前终于吐露,小仙真的不知道那是……合欢莲。” 南极星君摇折扇的动作一顿:“嗯?合欢莲?” 玄女噗嗤笑了一声,而后对九青道:“这也不怪你,许是八绯见你年纪小,不便让你知道罢了。” 南极星君嘴角立时抿了起来。玄女虽这么说,可他不这么想。幸好那合欢莲被一把火烧了,否则他中了招,不定会出什么丑。 南极星君缓缓合上扇子,道:“他虽小,可寿数没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8 有八百也有一千,抵过凡人好几世。如此,会不知自家的事?你倒忙着为他开脱。” 凌烨喜闻乐见,掀开眼帘,在旁边衬了一句:“说得好。” 凌烨极少对他人表示认同,更何况是夸赞,惹得南极星君受宠若惊的看他一眼。 东华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里连连附和。可随即便了然,九青哪里是要南极星君看花,分明是利用他今日来做这个人证罢了。的确,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才最重要。 玄女冷笑一声,转而问九青:“你说,我为你开脱没有,我方才的猜测对不对?” 九青感激的道:“娘娘说的极是,谢娘娘。” 凌烨道:“换成是我,也乐得白捡借口。” 玄女同时被被他两个人噎,不由怒火中烧:“你……” 百忍眉头紧皱:“玄女,近来你总与人唇枪舌战,是否该清修一阵?” 玄女气焰立时降下去,却还是嘴硬:“我没有。”而后索性后退一步,站在元女身后,“无论如何,今日玄天的罪名是该定下了吧。” 东华忍不住看向她:“定罪?你要如何?” 玄女道:“不如何,我只要定罪而已,其余的你们看着办。我不再说了,免得某些人又来上赶着吵。” 九青跟着将头在地砖上磕出声响,口中哀求道:“我父王死的冤屈,求几位上仙为狐族做主。” 东华微微一叹,问他:“那,小友要如何。” 九青依然磕个不停,只是一味道:“小仙不敢要求什么,但凭几位上仙做主。” 百忍大概也没见过这般胡搅蛮缠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不耐,抬了抬手:“你先停下。” 九青颤巍巍的直起身子,半路里还晃了晃,看时,头上已经磕出淤血。 百忍直截了当道:“仙魔难得相安无事,若为了此事兴师问罪,一来不至于,二来又会造成伤亡。” 九青眼中又开始淌泪:“那我父王就白死了……”他似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四下环顾,“东华帝君,您不是嫉恶如仇,与玄天势不两立么?凌烨天君,父亲的计划您可是大力支持的!如今父亲身故,你们就不能帮他讨个说法!” 凌烨淡淡道:“放肆,成王败寇,你父亲起事时就该想到失败的后果。” 东华垂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道,好在这罗鸩谋反是假的,若是真的,玄天危矣。只许你们害别人,倒不许别人反过来奉还给你们。 东华知道,即便坐实了此事是玄天所为,天界也不会为一个蝼蚁,而去撼动大树。 果然百忍只对九青打发一句:“即日起,敕封你为新狐王,回去即可袭位。” 九青叩拜跪谢,而后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 此时,东华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九青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 可就在这一瞬,这嘴角微不可查的弧度,立时被一滴眼泪遮挡。 东华听见凌烨一声嗤笑,同时,九青擦泪的手抬了抬,足以让人瞧见他泪如雨下的模样。 玄女也开始皱眉了:“九青,你又哭什么。” 九青哽咽道:“不……我不做狐王,狐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南极星君将折扇在手中一敲,奇道:“狐族万众,哪个对这位子不动心,你竟说你不做?” 若非东华想要探知九青的意图,若非这意图可能对玄天不利,他真想立刻拂袖走人。他虽闲散,可不代表他无聊,竟沦落到看人演戏的地步。 他只能耐着性子冷眼旁观,却再也不置一词。 九青已经泣不成声:“做狐王的确风光,可小仙得罪了玄天,他是不会放过我的,怕是我一回去……就没有活路了。” 百忍被他逆了旨意,已然不悦,语气生硬的道:“直说。” 不知是否因为眼中泪光映衬,九青的眼珠极其有神。往昔他瞧见东华时每一次都两眼放光,却加起来也抵不过此时。九青一字一句,说的格外坚定:“请六御上神许小仙长生咒,否则小仙万不敢再回北极。” “放肆!” 这一回,所有人异口同声开口呵斥,虽面色各异,却也难得的齐心一回。 长生咒,名之为咒,实则是迄今为止最严苛的毒誓。 这毒誓一下,施咒者与被施咒者从此血脉相连,若被施咒者身死,那施咒者也不得生。因此,施咒者只能拼尽全力护着被施咒者,除非被施咒者自愿解除咒术,否则这一世都被其牵制,无法可解。 想六御里头哪一个不是在三界只手遮天的人物,竟同时被一个区区狐狸求索毒誓,自然是无法接受。 东华略略一想,心中豁然开朗。这狐狸处心积虑,今日惺惺作态演了一回,怕是就是为了这个长生咒而来。 凌烨慢慢移到九青身侧,高高在上的斜睨着他:“原来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说说,你下一步要做什么好事?” 百忍与元女面上一片凛然,南极星君缓缓摇起扇子,一语不发。 玄女倒是有些急了:“你也太小题大做,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计较。” 九青在凌烨的目光中,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脸色苍白如纸。 他惊吓之下,连说话都不利落了:“我……小仙……小仙只是不想死,既然上仙们不愿保我……我……”而后,他忽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上已经露出决绝之色。在所有人的面前,他飞速站起身,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凌霄殿的铜门。 东华眉心动了动,凌霄殿乃是三界第一宫殿,两扇大门从未闭合过。而门外便有守卫,这一下在众人面前血光四溅,怕是不太好看。但不好看,总比噎着一口气的强。 可他怀着这心思,不代表别人同他一样。 百忍手指一动,九青立时被一股强悍的灵力牵扯回来,重重跌在地上,摔的两只狐狸耳朵翻过来。 南极星君扇子顿了顿,而后继续摇,嘴上啧了一声:“还好百忍手快,否则今日来这一出,九重天怕要传的沸沸扬扬,什么狐族上访不成终身死,六御不为民做主。” 凌烨悠悠道:“那也比长生咒强,难不成,你们几个还真预备听小白毛的?” 九青趴在地上,不管不顾的哭起来:“小仙不敢胁迫上仙,可小仙左右是个死,倒不如这样来的干脆。” 百忍沉声道:“你要死,大可选在别处,怎敢污我凌霄殿。” 九青挣扎着支起上身,怔怔道:“原来天帝不是怕小仙身死,而是……怕脏了这大殿……好……”他说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整个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东华不由心道,就这么……去寻死了? 元女摇了摇头,撇开脸。 眼看着九青即将迈出大殿门槛,满脸不忍的玄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09 女终于脱口而出:“不就是个长生咒,你们不依,本上仙依!” 百忍立时喝道:“玄女,不可妄为。” 九青似是没有听见身后的对话,径自走出大殿,身影在偌大的铜门下显得格外单薄。 南极星君摇头道:“何止妄为,简直是胡闹。” 玄女瞪他一眼,却被元女拽住,她瞧见元女倏然严肃的眼神,便悻悻闭了嘴。 东华负起手,瞧着九青缓缓向下走,已有半个身子被台阶遮掩。 天上白日朗朗,无风无云,倒衬出不合时宜的风平浪静。 凌烨有些倦怠的动了动腰身,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人家上赶着送善心,你们拦着,不觉得罪恶昭彰?” 玄女一甩袖子,直盯着九青的背影,急切道:“那要怎样,眼睁睁看人去死?他不过一个孩子,能做什么恶。本上仙与九青相识已久,他的为人我最是了解。从前他帮过我许多,今日他遭逢此难,我断不能坐视不管!” 凌烨斜斜看过去:“有趣,你竟要一个狐狸来帮。” 玄女被元女死死拉住,不由咬起下唇,哼了一声。 九青从前的确天真烂漫,可谁知道那副做派是不是一张粉饰的表象,抑或他如今本性改迁也说不定。东华是栽过跟头的人,见玄女这般,不由劝她:“你不可太过轻信这狐狸。” 他原是出自好意,岂料玄女却不高兴了:“东华,若非我在六御之列,我见你也得称一声仙长。可你总要担得起这个名头,人都说狐族狡猾奸诈,原来你也不能免俗!” 东华听见她搬出“仙长”二字来讲道理,一反应过来,便顿时气笑了:“我何曾说过这种话。”本上仙连魔境中人都未曾一概而论,更何况是魔境之外的。 元女见状忙道:“东华,玄女一向率性,情急失言,还望你不要介怀。” 东华有些疲累的摆摆手,背过身去。 玄女索性使劲甩开元女的手:“元女,领你好意,但今日反正撕破了脸,两边颜面,我总要占一处。” 百忍结出一屏障罩在她周围,冷冷道:“你竟将天界的颜面与此狐等同?” 凌烨嗤笑一声:“谁说不是。” 玄女原本被百忍这么一训,还有些怔忡,岂料凌烨这淡淡的四个字一扔出来,她便恼羞成怒了,抬起手便要去破那结界。 元女一向淡定的面上起了些波澜,看来是有些急了。 百忍的脸愈发沉了。而其他三个在一旁作壁上观,没有任何阻拦之意。 此时九青即将穿过第一重宫墙。 元女终于叹了口气,抬起手,向九青使了个定身诀,将他定在原地。 百忍有些意外的看向她:“你为何……” 元女垂下手:“玄女好歹是六御之一,闹起来终归不好,我想了一策,不如将九青留在九重天。” 其他几个人齐齐看向元女。 百忍道:“讲下去。” 元女点头,继续道:“九青怕遭玄天报复,才会慌不择路冒犯诸位。将九青留在九重天,收在玄女处,其一可以得到玄女庇护,其二……我看东华和凌烨对他疑虑,如此一来,也算将他看管起来。即便他心怀叵测,九重天里,他也不敢兴风作浪。” 东华心道,他若安分,玄天怎会去寻他的不自在……也罢,希望元女这般良苦用心,能赚的一时风平浪静。 玄女被元女这番话照拂了颜面,见好就收,敛去法术,直瞧着百忍。 百忍想了想,便点了头。 南极星君即刻摇着折扇腾云而起,口中还道:“为区区小事纠缠半日,本上仙无话可说。” 凌烨瞧着九青一动不动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阴沉:“看我怎么收拾他。” 东华看他一眼,不动声色的传声过去:“随你,但不要惹了玄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请客官们赏个评~么么哒 ☆、夙夜(五十) 凌霄殿一议转眼已过去数日。 九青因那日冒犯上仙,最终被百忍褫夺封号以儆效尤,莫说狐王做不成,整个狐族都将他除了名。从此被玄女收在殿中,不得再出九重天一步。后续他也没有再生什么是非,似乎那日强硬真的只是为了保命。 而东华回来将此事与玄天略略转述一番,玄天虽然疑惑,却也不以为意。 连天界都不能奈何魔境,更何况区区狐狸。 可东华不这么洒脱,他认为如今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暗潮汹涌。明着是一个九青,暗地里说不定还有一个自身尸。 玄天含笑安慰他几句,看似轻松的很,可背地里那眸色却愈发深沉了。 季候无情,今日虽和风柔顺,但毕竟秋至,梅叶落了一地。 东华拨弄下枝头的落叶,霍然在枝桠里瞧见一粒孱弱的蓓蕾,尖端隐隐透着青色。看来不出一个月,这林子里就能见着花了。 此时梅林里的落叶齐齐在半空里打了个旋,东华嘴角往上挑了挑,下一瞬,一抹黑色身影稳稳落在他身侧。 东华微微侧目:“回来了?” 玄天点头,拈起东华肩头的一片落叶:“今年碧梅打苞有些早。” “你我阴阳二气在此长聚,不由它不早。”东华略一回想,“当日我从河畔小舍离去时,门前的腊梅也吐了香。” 玄天将落叶撇在地上,而后顺势揽上他的肩:“不错,阴阳二气聚在一处,可使草木花叶繁荣,堪比息壤。” 见他夸夸其谈,东华不由笑道:“息壤乃是先天秘宝,非但能滋养草木,还可自行生长,如何比得?” 自从凌霄殿之后,玄天便与东华商议,如今皇位虽然稳坐,他这魔皇却也不能一直当摆设。因此每日清晨仍回魔境处理事务,傍晚再回紫府洲厮见,以半夕泉涌泉之时为准。 东华抬起眼睑,瞧见已经蓄了半池水,青黄的水草浮在上头,波澜不兴,沉静的好似一幅画。 东华道:“为何今日晚了些?” 玄天对他如实禀报:“我以神识查探火行域,耽搁了片刻。”说罢,他看见东华似乎不甚在意,不由凑在他耳边,“我没有及时回来,师兄还有心思看花。” 东华回过头:“我只是看泉的时候,顺带看花而已。” 玄天心中了然,嘴边笑意深了,却仍是问:“嗯?” 东华正色道:“半夕泉满,若你不回来,我即刻去魔境寻你。” 玄天听他亲口说出这话,调侃之意顿时无影无踪。 他与他的羁绊无处不在。阴阳二气是,那些共有的回忆与秘密也是,连这半夕泉都成了二人约定的凭证。 玄天想着,环着东华的手臂不由紧了紧。 东华忽然意识到一处细节,便问玄天:“你的神识可以进入火行域了?” “不错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0 ,我一直在试探,今日终于得以进去些许。” “你看到什么了?” 玄天却又摇了头:“只在火海当中见一深渊,其余再也探不出。” 东华见他微微皱起了眉,于是勉励他:“这已是长进了,多加修习,定能探的更多。”顿了顿,他疑惑道,“只有此法可行?就不能亲自前去探查么?” 玄天讲道:“师父曾讲,造魔境时,火行域本预备留作地府炼狱,那处深渊里藏有玄冰,如今废弃,加上几位上古神灵相继沉睡,其中玄机就此尘封。因此我能入火行域,却进不得深渊。” 东华眉心一动,叹道:“我倒能进入深渊,却似乎对火行域……唉,的确棘手。” 静默片刻,只有梅叶落地微有响声。 玄天才缓缓道:“其实我早有人选。” “谁?”东华一怔,下意识道,“难不成你说的是……” “不错,凌烨。”玄天负起手遥望远天,“只是我还没想好如何哄他。” 东华微微一笑,指了指玉石桌凳,示意他坐下来。 虽在他二人跟前,凌烨还算乖顺。可乖顺归乖顺,狼不可能变成羊。要他显摆自己一身本事还成,吃亏冒险的事情,他是万万不会去做。 上回玄天要让他相助激东华“回心转意”,还被他连带着要走了一颗圣华丹。火行域前途未卜,怕给他一车圣华丹,他都不会再动心。况且他如今无欲无求的,圣华丹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粒土坷垃。 落座后,东华不紧不慢的拂乱桌上一盘残局,方才抬起头道:“倒不如寻个时机,我与你一同亲去。” 玄天跟着一颗一颗往匣子里收纳棋子,一边缓缓道:“师兄这句话,我已经猜到了。” 白色棋子自他指尖撒落,发出清脆的声响,东华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玄天将棋匣合好,眸色幽深且亮,却断然道:“师兄已下定决心,我拒绝不得。可我必须拒绝,要师兄与我冒险,我……” 东华按住他手中已经拈起的黑子,道:“过意不去?负疚抱愧?难为情?” 玄天听着一个词一个词从他口中往外蹦,眉间已经微见波澜:“师兄,那一晚在此间,我说的你不是全都应允了?” 东华叹道:“此事我未尝不动心。” 玄天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却仍然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东华道:“我赋闲多年,早已懒散惯了,能省心则省心何乐不为,可谁叫我摊上的人是你。要我在你身后躲自在,那是违心之事,难办得很。”他说着,嘴边已勾出一个微笑,夕阳照在他那双清透的眸中,晕出温柔的光彩。 玄天喉结动了动,想要辩驳一两句,却又不忍扰了他的这份温柔。 东华继续道:“不若各退一步,既不似从前那般我护着你,也不如你所言让你护着我。你我并肩而战,如何?”他一面说,按着黑子的手缓缓往上挪移,最后两个字说罢,他的手已稳稳按在玄天的手上。 玄天迎上他的目光,恍觉那点清和的温度,沿着手背蔓延至心里,流进心房最柔软之处,竟是半点也无法狠心拒绝。 玄天忽然将手覆上东华的手,猛力一拉,东华措手不及,上身隔着桌案向前倾去。 东华怀着一腔殷切,没有等来玄天的回答,却等来了他的动手动脚,不由有些焦灼:“师弟,回答我。” 这三个字一出,两个人都怔了怔。 几百年前二番仙魔大战,两军阵前,东华也这般质问过。 曾经他以为玄天变了,原来,玄天却并不曾走远,依然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只待云开雾散,两个人还是原来的样子,变的只有时间而已。 玄天在他耳边轻道:“师兄,我喜欢你。” “我知道。”这句话东华听他说过太多次,如今骤然重申,却是何故? 玄天却又低低的重复一遍:“师兄,我真的喜欢你。” 东华索性道:“我也喜欢你,方才我说的,你应是不应?” 玄天目光炯炯,一把拂落满桌棋子。下一刻,他猛然将东华翻过身,平躺在棋盘上,不待东华发问,他便极其利落的压上去。 东华忙抬起头确认四面结界是否完好,正待回过头时,嘴上已经贴来温软之感。 东华被他堵得心慌,艰难的喘息两下,却听见玄天低哑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师兄,月末魔境灵力衰减,届时你我同去。” 东华勾着嘴角,心道,果然说什么你都听,本上仙甚感欣慰。 因玄天起了兴致,二人少不得温存一回,待日薄西山,半夕泉复又干涸,方才整理衣衫回府。 他佩着黑色宝石前脚进了前厅,朱明后脚便进来复命。 魔境土壤瘠薄,草木难生,玄天与东华谈话时无意中提及此事,商讨一番后,东华便将三岛十洲的息壤尽数赠与玄天。可三岛十洲居于海上,倘若海水泛滥也是大患。 因此,这一日朱明便领了东华之命往三重天灵宝司索要息壤。赤璃听见这个,便也央告东华让他同去。原来他有个交好的青鸾被分在此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东华欣然应允。 此时朱明复命已毕,便要将那满满一匣息壤清点入库。跟在他身后的赤璃却瘪着嘴,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东华见状便唤他过来,理了理他头顶几根微乱的红发,和颜悦色问:“这么不高兴,谁惹你了?” 朱明慌忙转过身来,替赤璃道:“他和那个老相好闹别扭呢,不出两天就好。” 赤璃顿时在东华手底下抬起头,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 朱明嬉皮笑脸道:“你是公鸟,那青鸾是母鸟,认识了几千年,怎么不算老相好。” 赤璃涨红了脸,东华在他头上轻轻一拍,笑道:“我记得寄居离恨天时,某日乱入一只小青鸾,当时是你送她离开。后来每逢我入九重天,你便也要跟去,几乎一次不落。如今想来,那只青鸾是养在天河之滨的。嗯,竟然给了灵宝司,的确不好相见。” 东华虽也在调侃,可他不能与朱明等同,赤璃不敢反驳,腮帮子憋得鼓鼓的。 朱明在一旁跟着道:“君上不如把那青鸾要来,让他俩朝夕相对,不信还能拌嘴。” 东华微微一笑,便问赤璃:“如何?” 赤璃看来是真的怒了,朝着朱明瞪起眼睛:“有本事你站着别动!” 朱明立刻道:“哥哥凭什么听你的。”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哈哈大笑着快步出了门。 赤璃一跺脚,大喝一声:“朱明!你给我站住!讨打!”说罢,他也不管东华的手还放在他头顶,飞也似的追了出去。 二人风一般的消失后,东华垂下手,嘴边的笑意稍稍衰减,似是若有所思。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1 玄天在黑色宝石中道:“不过是赤璃赌气,也让师兄上心了?” 东华垂下眼睑,反问他:“你不都看到了?” 玄天轻声道:“师兄若要揪着追问,反倒失了气量。” 东华道:“你的确懂我。可若赤璃当真只是与人拌嘴,朱明断然不会急着替他解释。我……总觉得哪里不妥。” 玄天安抚他:“近来危机四伏,难免让人草木皆兵。可朱明知道分寸,他大抵是不想无关紧要的事情搅扰师兄清心。除非……” “什么?” “除非他误判形势。” 东华心里一沉,没来由生出些危机感。 看不见的大敌当前,玄天口气一如往常的冷静:“当务之急,还是尽早让师父与自身尸合一,如此一来,不仅与它有关的迎刃而解,与它无关的也难成气候了。” 这一通梳理虽清晰,可对东华而言无异于水中捞月:“就怕自身尸尚无眉目,有关的无关的一拥而上,措手不及。” 玄天缓缓道:“别的的确棘手,但魔炎一事,师父能给个准话。” 东华点头:“如今魔境种种,只能去问询师父。” 黑色宝石里静了静,似乎玄天在考虑什么,过了片刻才道:“魔炎定然与自身尸有关,那个九青也定然与自身尸勾结无疑。否则,凌烨取他性命,早该得手了。” 东华略一回思:“自凌霄殿之后,便不曾见他。” 以凌烨的性子,倘若治了九青,是要大摇大摆前来邀功的。他多日未曾露面,大约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失手了。 而能让凌烨失手的人不多。 若是玄女与凌烨起了冲突,肯定是要闹得三界皆知。其他上仙,则更犯不着护着九青。 如此,自身尸的关联莫大。 东华目光微凝:“今年九重天又轮到我巡视,恰好在月末。届时我下了九重天,便仍宣告闭关,与你同去火行域。” 玄天嗯了一声,道:“那日我不回魔境,去离恨天等候师兄。” 东华顿时警觉起来:“你去找师父?做什么?” 玄天本忖着自己的打算,岂料东华这一紧张的发问,倒引到另一件事上。他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自然是要说正经事。” 东华叹了一口气:“这也叫正经事?也罢……你要说便说,说的时候……我躲出去便了。” 玄天有意在语气里加重了些疑惑:“我不过要向师父询问魔炎相关,为何不算正经事?师兄何故不听?” 东华一怔,立即知道是自己想歪,被玄天揪着揶揄。他放下心来,抬手将黑色宝石拈于指尖,勾起嘴角:“对你束手无策,随你开心。” 到了巡查九重天这日,东华按照他个人的惯例,依然是从九重天巡起。七至九重天均是上阶神仙所居之处,各处公衙司掌的均是天界要务,故而要仔细巡查。四至六重天,乃是中阶神仙所居之处,所设行司掌管下界重任,因此也不能含糊。至于一至三重天,要么是不成器的神仙,要么是登临不久的小仙,或分担杂役,或看管物料,东华向来是略略一转,便分给其他星宿或者四使代劳。 这回依然,东华兢兢业业巡查四至九重天,除却缴获些许扰乱清修的书册与物件,还另收了许多仙友馈赠的灵宝。眼见只剩下三重天,东华照旧撒开手,径直驾云去了离恨天。 此时已是日正中天,离恨天高高悬在九重天之上,四面流云成瀑,被曙光映得波光潋滟。 东华向里传了音,随即结界开了片刻,容他进去。只见玄天与太清分坐蒲团之上,有一塔没一搭的闲聊,太清脸上散淡,玄天心不在焉,看样子要紧之处已经说罢。 东华拜过太清,便要与玄天一道辞别,不料太清忽然道:“玄天,东华既到,可以说了?” 东华还在疑惑玄天有什么事情,非他在场不可。 却见玄天点点头,十分平静的道:“师父,我与师兄已经双修过。”他用了陈述的口吻,不加修饰,也没有掩饰。唯一含蓄的,就是那“双修”二字。 大道祖还在拨弄他拂尘上的麈尾,不及回味,便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东华则明显倒抽一口冷气,气血想要往上冲时,被他强行压下,才没在脸上烧灼开来。 待大道祖他老人家反应过来,眉心突地一跳,抬头看时,恰好玄天已经将东华一只手握住,笑吟吟的安慰东华:“师兄,别怕。” 东华惯常拿来安慰玄天的两个字,头一回被玄天施加回来,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东华只觉手心微微冒汗,不敢看自己师父,只定定的瞧着玄天,连垂下眼睑的勇气都没有。 整个大殿里只听见外头隐隐的鹤鸣声,半晌,太清才从蒲团上缓缓起身,恍然道:“原来,当日玄天说的在一起,指的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咯~ ☆、夙夜(五十一) 玄天点头,那表情坦荡到似乎太清只是说了句“外头风和日丽”。 而东华在玄天点头之前便骤然转身,只留了后背对着太清。尽管他知道,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东华扶额叹息,顿了顿,再叹息。 怪不得玄天没有趁着这几日悄悄跑来告诉太清,原来是专程候着他一起。 东华知道,这仅仅是刚开始而已。虽然如今掖着藏着,可有朝一日,定然会路人皆知。天界闲人太多,不透风的墙更是没有。东华不愿常来九重天,其一因他贪图清净,其二便是因为凡人登临者愈发多起来。其中因供奉或者功德白捡来的不少。这些人的凡间恶习怎会除的干净,无事生非者不在少数。从这些年编纂册子的势头来看,可见一斑了。 到了那时,自己这所谓“洁身自好、高风峻节、端庄自持”,怕是全都成了笑话。 东华长吁短叹,目光闪烁不定,所有反应皆在玄天预料之中,玄天不由收紧了握住他的手:“师兄,看法与口舌都是外人的,师兄何苦拿不相干的东西来牵绊自己。” 他目光幽深如潭,看的东华不由怔了怔。 太清扬了扬拂尘,终于徐徐道:“观你二人模样,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玄天道:“师父英明。”口气虽淡,可扬起的眉梢却挑着些许自得。 东华闭了闭眼,终于转过身:“弟子惶恐。” 太清喉中传出一声轻笑,听不出什么意味,东华忍不住抬眼看过去,恰迎上太清一双清清淡淡的眸子。 东华心想,果然师父是个见过世面的,居然没有十分惊讶……玄天说得对,果然本上仙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想着想着,忽然有了勇气,左右两个人一起面对。玄天都不怕,他怕个什么劲。瞬间,他与太清对视的眼神也坚定起来。一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2 旁的玄天一直在观察他的脸,发现了东华这一细微变化,不由勾起嘴角。 太清总算开了口:“虽然此事让为师十分震惊,不过…东华的反应更令为师震惊。”可那神色,却半点不见震惊的意思。 东华又是一叹:“弟子原以为会无颜面对师父,岂料真到了此时,竟是释然大过惭愧。” 太清道:“若别人知晓此事时,你也这般相待,也不枉为师教导你一回。” 东华心里苦笑起来,您老人家但凡教导分毫,怕也不至于造成今日的局面……且慢,您这般特立独行,就算悉心教导出来的,也本分不到哪里去。 忽听玄天道:“我本以师兄名誉为重,但你我日益难舍,若一直粉饰,只会让师兄更为难。” 东华惊道:“你待如何?玄天!你不可胡来。” 太清看他二人半晌:“怕是任重道远。你二人可算是惊世骇俗,玄天,你真不怕东华声名狼藉?” 玄天沉声道:“如何不怕。我之所以蛰伏魔境,就是为师兄安居天界。可昭告天下也是必然,我定要觅个万全之策。” 太清微微一叹:“若世间有万全之法,为师也不必为难到今日。” 东华默然无语,不错,这样纠缠下去无疑是双刃剑。一面为声名束缚,一面为情爱束缚,一旦断裂后果不堪设想。与其被人揭示,倒不如主动坦白,可……何来坦白的时机? 太清道:“东华,你也是先天神,反被世俗所累。但也无可厚非……为师这里,自是随你们便。” 显而易见,道祖要他们爱怎的怎的。 东华早知太清心思超然,却不知他同意的这般轻易。他不由看向太清:“师父……” 太清缓缓在蒲团上落座,麈尾在地上堆积如云。他目光忽然有些凝重:“可为师不难为你,不代表旁人也会宽待你。你在意世俗本也没错,谁叫我等如今被世俗供奉,只得千辛万苦维持脸面。” 东华闻言,一颗心慢慢沉下去,背后虽一片虚无,却让他感到一丝寒凉。 玄天见东华忽而挺直了脊背,知道他又开始患得患失,却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臂,环了上去。 他毫不避讳在太清面前作出这般亲昵的举动,倒叫原本从容的太清怔了怔。 可大道祖不是凌烨,凌烨大抵会干咳一声别开目光。大道祖却扬了扬拂尘,那眼神饶有兴致专注非常,似乎眼前站着的不是他两个离经叛道的徒弟,而是宫里新收的两只行动有趣的珍禽异兽。 东华那杞人忧天的寒心被玄天掌心的温度驱散,他虽十分受用,却被大道祖的眼神看的发毛。不由错了错身子,向前一步,躬身道:“师父若无示下,弟子便辞别了。” 大道祖嘴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了一眼丹炉:“不急,我新近提炼应对玄冰与玄火的丹药即成,宽待片刻,你二人服了再去。” 东华看了玄天一眼,道:“如此,留师弟在此,弟子继续回一重天巡视。”玄天心如磐石,在太清也跟前从来不曾低过头,可他没这份韧性。二人关系已向太清挑明,一来他在这里浑身不自在,二来玄天少不得对他动手动脚。索性出去暂避片刻。 玄天向前一步道:“我与师兄同去。” 岂知东华和太清异口同声道:“不可。” 太清似笑非笑道:“还有些魔境的事,为师需交代给你。” 玄天眉头一皱,有些不耐。 东华道:“巡查大事你跟去反倒不妥,留下好生听师父嘱托。” 玄天立时嘴角含笑,顺顺当当的回道:“我听师兄的。” 玄天在太清和东华这里区别对待,反差甚大,让东华有些过意不去。 太清却毫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为师放心了。” 东华疑惑的看向他:“师父何出此言?” 太清面上见了几许欣慰:“总算有人让他听话,三界的祸害终是少了一个。” 东华目瞪口呆,玄天却自负的笑起来,就好像太清是在夸他。 东华逃也似的出了离恨天,在云路上行了许久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三清同生一脉,缘何差了这么多。 玉清那玉虚宫里出来的弟子个个被调教的循规蹈矩,凛若冰霜,自然不会离谱到哪里去。而上清碧游宫里那些,虽个个思维跳脱,有情有性,却也勉强都守在规矩上, 唯独太清这个兜率宫寥寥数人,简直一塌糊涂。人人都称道大道祖,说他弟子数一数二,连随手提携的凌烨都在六御之列。只有东华知道,这不过是个表象,剖开里头全是惊世骇俗的败絮。 而今日玄天竟说出“昭告天下”的话来,更是让他措手不及。他内心当然是无比期盼他和玄天为世间所容,但……这可能微乎其微。即便某些册子胡乱编纂出男风之癖,东华也明白这些著者多是怀着猎奇的心态写就,看的人也绝不是抱着宽容之心。 况且阖天筵上那些仙娥们不经意瞧见《帝君有泪》时,那些各异的反应,已是管中窥豹。 东华怀揣着沉沉心事,一面寻思一面往下走。此时巡视也到了尾声,四使在公事上向来得力,毋庸置疑。从前青阳在时自是兢兢业业,如今钟离允虽是初来乍到,却因曾经在凡间做过官,故而也不见露怯。 比如此时,钟离允和朱明已经揪出一小撮人,肃着脸训他们话。 钟离允和朱明算是中阶神仙,故而这帮小仙虽紧张兮兮,却也未曾伏地叩首,只保持着长揖之态,将身子几乎弯成了对折。 东华远远听见其中一个小仙抖着声音道:“二位仙使,求您放了小仙这回吧,小仙再不敢了。” 钟离允冷冷道:“你们知道今日寻访还敢如此,更何况平日。这回若姑息了,你们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几个小仙私底下对视一眼,心里直念后悔。谁知道今年这个新来的钟离仙使,巡的这般细致,连乱云深处都不放过。 朱明也道:“说的对,你几个守十日天河,若再犯定然重罚,去吧。” 没有体罚已经是格外开恩,几个小仙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看着几个身影灰溜溜消失,钟离允有些不满,对朱明道:“太轻了,我是要罚他们刑鞭的。” 朱明眉梢挑了下,答他:“被君上拿住,一般都是这样对待,你为何……哦对,我方才是路过,怕你镇不住他们才……他们犯了何事?” 钟离允皱了皱眉:“居然躲在这里妄议君上。” 东华神识查探到这里,心道钟离允小题大做。当年巡查时他不是没有遇过类似情形,可“妄言”一罪在一重天频频有之,从来绝不了。东华曾听过说他“不思上进、护短”之类的言辞,二番与三番仙魔之战以后尤甚。这还算轻的。还有说南极星君“小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3 肚鸡肠,浪得虚名”,说凌烨“不阴不阳,横行霸道”,说司命星君“嗜赌成灾”,说玄女“仙中夜叉”等等等等。 东华以己度人,认为连自己都暗暗腹诽过无数人,这些小仙只因仙性未定才会口无遮拦说出来。待日子久了,修为到了,也便收了。他的惩罚向来就轻,倒不是指望小仙们记他的好领他的情,是因别的上仙重罚一番,怨言愈发重了。如此再罚,再言,循环不已,没多大意思。 东华不以为意,继续向前。 却听朱明“咦”了一声,目光倏尔复杂起来。半晌,朱明才道:“他们……议论什么了?” 钟离允沉着脸道:“他们在议论君上身中合欢莲的事。” 东华心间好容易拂去先前患得患失的阴云,立时又布的严丝合缝。 这些小仙的心绪当真无聊,什么都能拿来消遣。 想是这么想,可东华这回却没有再云淡风轻的一笑了之,当下隐了身形,渐渐向云间犹自对谈的二人行近。 朱明犹豫片刻,看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我来三重天灵宝司索要息壤,也曾听到过这种言论。” 钟离允有些意外:“三重天的人也这么放纵?” 朱明看了钟离允一眼,而后又看向前方的流云,叹了口气:“当时我训了他们一通,赤璃气得跳脚,险些喷火烧他们。不是我及时拦着,他肯定要说给君上知道。” 听到这里东华才明白,为何当日朱明那么反常的引赤璃出去,真是用心良苦。 朱明道:“君上虽面上春风和煦,其实他在意的事轻易化不开。别的倒还罢了,这种污言秽语,我听了都忍不了,君上听到定然烦恼。” 钟离允也想到了他听到的几句,立即摇了摇头:“的确是……不堪入耳。” 朱明果断的道:“总之这件事咱们先捂着,我总觉得奇怪得很。” 钟离允看向他:“奇怪?” 朱明道:“若是只污损君上清誉,虽然过分,但还能解释的通,人都好奇嘛,可还无端扯上……唉,算了,总之不提了吧。” 钟离允点点头,看那神色是一片了然。 东华却糊涂了,还无端扯上什么,为何不说了? 他待要现出身形细细盘问时,忽然神识里隐隐感受到一片地阴之气。东华生恐玄天赶来听见朱明与钟离允谈话,再生出什么是非来,便慌忙回身,驾云往上迎去。 白茫茫天幕里,远远看见一抹黑袍的玄天。他虽隐着身形,却毫不掩饰破云之势,袍裾翻动间,云团四下零落,颇有横行无忌之嫌。 他瞧见东华,眉梢立时飞扬起来,东华见了不由摇头,停下步履原地候着,可嘴角的弧度却深了些许。 二人一近身,东华待要让他收敛些,谁知玄天一把将他扯在怀中,贴着耳侧道:“师兄想不想我。” 东华叹了一叹:“胡闹,分开可有两炷香?”饶是这么说,心里的阴云早散去不少。又问:“师父的丹成了?” 玄天将掌心摊开,上头两粒丹药隐隐流光,一枚透着红色,一枚透着青色。 玄天道:“红丸归师兄,另一枚归我。服下后可避开玄火与玄冰,师父预估药效维持三日。此刻服下,你我即往火行域。”说罢,拈起一枚放在口中吞了。 东华道:“好。”便伸手,欲往玄天手中取红丸。 岂料玄天吞了他的那颗,又紧跟着,飞快的将红丸也含在口中。 东华扑了个空,讶然道:“你这是为何?” 玄天勾起嘴角,眉眼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微微低头,两片薄唇随即堵住了他的嘴。 东华刚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嘴因惊讶而稍稍张开,随着玄天的动作,一颗丹药滴溜溜滚落在口中。东华顿时明白了玄天试图占便宜的伎俩。可因太清只是试着提炼,这丹药只有一颗,若不慎掉落,就再也没了。 东华耐着性子等待丹药渡完,玄天仍然没有罢手之意,反而与他在唇舌间纠缠起来。 东华吃了那丹药,一时气血翻腾,加之先前遗留那点郁结,心中烦躁不已,眉心一皱,使上些力气推他。 玄天一察觉到他的异常,便放开了他,语带关切的问:“师兄对此丹有所拮抗?” 东华略略平息一番,摆摆手:“大抵其中含了玄火,内府有些灼烫。” 玄天放下心来:“师父事先交代过,大抵如此。我服用青丸时,也觉得颇有凉意。”顿了顿,他牵起东华的手,“师兄巡查之事如何?” 东华若无其事的点头:“巡查已毕,你我即刻去魔境。” 方才朱明与钟离允对谈的内容虽令人不快,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故此东华粉饰的毫无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这点……好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夙夜(五十二) 山川中,河谷里,烧灼着,流动着。 除了火还是火,没有燃起的原由,也没有熄灭的兆头,似乎亘古如是。 即便东华服下了太清的丹丸,却仍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熏烤。 再向前行进千余里,眼前赫然出现一个硕大天坑,方圆可达数十里,被火焰与岩浆团团包围。近了向里看,中央幽黑一片。 其中抑或蕴藏着一切的根源,抑或什么也没有。 东华一路听玄天转述在太清那里得来的几件事。其一,天界气场照旧,太清并未感知到自身尸的踪迹;其二,魔炎的来由与太清无关,应是自身尸的私货;其三,关于这深渊,太清只说“原本的机关对你二人无实质伤害,不必忧心”。 可东华却已开始忧心了:“无实质伤害是何意,再者,若自身尸在其中进一步部署,你我又当如何。” 玄天看着一望无底的深渊,眸色与其相映:“师父说自身尸只是个分身,道行有限,师兄与我联手定不在话下。” 东华一想,也是,毕竟他和玄天联手,连太清真身也敌不过。便道:“多加小心。”而后不待玄天开口,他便一跃而下。 玄天眉心一动,紧随其后,口中还唤了一声。 东华听见他语声低沉,便知道他又在纠结谁护谁的问题。刚一放缓速度,玄天即刻跟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 “师兄,不是说过并肩而战,为何要先一步走。” 东华见他不分时机的闹起脾气,不由好言顺着道:“是我唐突了,以后注意便是。” 玄天嘴角立时柔和不少。 东华嘴角也弯了弯,竟错觉二人前来不是身临险境,而是携手游山玩水。 玄天握紧了东华的手,侧目看向他:“今次不知要何时了结,委屈师兄撇下帝君之位与我犯险。” 这本是十分熨帖与温柔的一句话,却无意提醒了东华一件事。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4 他被那番对谈搅扰,仓促之下,竟忘了吩咐闭关事宜。东华身形一顿,回身望向渊顶,但见那处一点火光冶艳,如针尖大小,已经相距甚远。 东华闭了闭眼:“不能传音去东极了。” 药力仅有三日期限,难保不会更短。此时断没有回头的道理,可倘若一时不回,被人起了疑心,怕是难以洗清。 瞧见玄天脸上起了疑惑,东华随即自我宽慰似的笑道:“师父也许能替我斡旋。” 玄天心中猜了个大概:“想是巡查时出了意外,否则以师兄的行事,断不会忘了交代事先计划好的闭关。” 正说中东华心事。 二人停在半空里,不进不退,不上不下。 东华隐隐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他有些埋怨玄天对自己的心思了如指掌,他更埋怨自己在玄天这里总是端不起来。 “玄天,你的确了解我,可你知不知道,你一味让人知道你我这般……我……我为难的很。” 他语无伦次自顾自的说,玄天也不忍截断他,只开口唤了声:“师兄。” 东华心中绕成一团乱麻:“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既然难分难舍,不若早些坦诚,早些解脱。可是你我这般……出了兜率宫,谁能相容?” 玄天紧紧握住他的手,却头一次没有接上话。他叱咤三界,威慑魔境,向来独断专行毫无犹豫。却独对东华的一切慎之又慎,束手无策更是常态,诸如此时。 东华眸子微闪,语气中带了几分央告的意味:“你我先这样可好,聊以维持……兴许哪天这个世间就能容下你我。” 玄天看了东华良久,一直没有说话。 东华在这双幽深的眼眸中渐渐垂下头,也渐渐失去了开口的底气。 他只觉自己自私至极。玄天为天界、为师门、更为了他,连番牺牲到这个地步。而他只一味在意自己的感受。矛盾的是,关于玄天的一切,他东华可说是毫不惜命。而他的立场、担当,却又比命更重要。 他从朱明的话里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往深处想。 东华在心里苦笑,本上仙何时变得这般懦弱了。 死一般的沉寂中,玄天终于开了口:“我只问一句,师兄会否为了天界舍下我。” 东华立时抬起眼睑,同时脱口而出:“不会!”而后他怔了怔,反手拽起玄天继续向前行,“走,这一趟定要觅出个眉目,一切迎刃而解之后,我即刻向天界坦诚你堕入魔境的真相。” 玄天早在听见他斩钉截铁的答复时,面色已经缓和许多,转而越过东华半步护着他:“我是逗师兄的,师兄居然看不出?” 东华正被心事搅扰,被他这突来的一笑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玄天专心致志破着不见五指的虚空,口中道:“他们不容是他们的事,如师兄所言,你我如今这般昼离暮合,也别有情致。” 他变卦太快,让东华一时没有回味过来,只是侧目静静看着他。 玄天继续道:“小别胜新婚,师兄定也喜欢得紧。” 东华瞧见他勾起的嘴角,是一如既往的轻佻,就连掌心传来的温度,都变得暧昧起来。只当他又开始胡闹,却没有怪他,只纵容的笑了一笑。而后认真的道:“你放心,师兄定为你扭转这局面,即便你我的事不得见光,至少也要给你洗清那些骂名。” 他自然不会在此时此刻告诉玄天,其实他也不喜欢偷偷摸摸的厮见。但,起码他二人并肩而立时,应是磊落的。 而东华这话虽然情真意切,对于玄天来说,未免有些纸上谈兵。归根结底,他这位师兄的确见得多,看得透。但看得透未必便能看的开。 玄天心中自有一番盘算,本也没打算透与东华知道。 二人各执一念,虽不同,却全是为了对方。 玄天刚要点头答应,却忽然眉心一蹙。 东华见状忙问:“怎的?” 出于谨慎二人行进颇为缓慢,但这个缓慢也只是相对而言。说话间,又是行出数十里。东华便明白了,玄天是由玄火锻造的地阴之体,对玄冰十分敏感,已先他一步感知到此处的玄冰窟。 整个深渊蜿蜒至此戛然而止。 二人开着天眼,在不见五指的隧道中继续行进,虽然知道玄天服过丹药在此处捱的过去,东华还是不由握紧他的手。 但见四周全是坚冰,或成壁垒,或成梁柱,泛着玄冰独有的灰蓝色泽,转眼已是另一重天。 东华打眼一看,玄冰一路满布,如阶梯状倾斜向下,隧道似是还有很长。他问玄天:“你的神识在此处能用么?” 岂料刚一开口,周遭的玄冰如有感应一般,“嘎达”一声响,而后破冰声连绵不绝,如轮指持续拨弄琵琶。再看时,层层薄冰剥落,细长如刃。 成千上万的冰刃齐齐向二人刺来,转瞬间,在隧道中铺天盖地。 东华还在疑惑,已听见玄天传音过来:“师兄别忘了,魔境是废弃的人间,这里原是废弃的地府。” 东华很快了然。地府乃是惩戒之用,但有任何生灵闯入,稍有不慎便会启动机关攻击。如今下界那阴司地府管的甚严,一切按部就班。而此处无人打理,闲置的机关蓄势待发。 第一重地狱即为拔舌地狱,听见人声,一触即发。 东华看着四面而来的冰刃,皆是对准人的口舌。不由神色一凛,待要施法时,玄天已一挥袍袖,成千上万的冰刃悉数返回壁上,安稳如初。 东华传音道:“鲁莽,你不宜在此处动用灵力。” 玄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在这杀机四伏的隧道里,抱着一脸责备的师兄,迅速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而后负手继续向前走去。 东华那点牢骚立刻消失不见,只为玄天提着一颗心,紧走几步跟上,不欲再给他任何出手的机会。 沿着长长隧道往下,前方霍然是一片乌压压密林,林中闪着森森寒光。细看之下,原来那是一片片刀刃竖立其间,若有凡人掉进去,定然要穿肠而过,千疮百孔。 玄天点头道:“铁树地狱。” 饶是东华在阴司地府中巡视过多次,不止一回冷眼旁观过戴罪世人受刑时撕心裂肺的惨状。但想到此时这些陈设或许是对准了他二人,也忍不住叹了一声:“所幸这地狱是为凡人而设,否则你我要费上好大周折。” 玄天信手一挥,掌风拂断几片刀刃,而后看着他笑道:“除非这些铁树也在八卦炉中锤炼,否则如何伤的了我们。” 事不宜迟,玩笑两句之后二人即刻携手,腾空而起,相与越过这片钢铁密林。 果然是一片废墟,再往前,分别是没有柴火的蒸笼地狱、没有油水的油锅地狱,以及没有一个游魂的枉死地狱。 一共是四重。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5 东华道:“果然魔境只是试水,连地狱也仅有四重,比不得凡间那十八重。”顿了顿,他看向玄天,“魔境之人身死以后魂魄乱飘,又不服天管。我看此处,日后你可以加以利用。” 的确,那些玄冰上还饰有图腾,或龙凤纹,或云纹,或花草纹,就连最尽头巨大的神龛里,还高高矗立着一尊模糊了面目的神像。显见是曾精心布置过的。 玄天表示同意:“我也正有此意。”虽然语气轻缓,可眉间却有些凝重。 东华捕捉到这一细节,心里明白几分:“没有找到?” 玄天点点头,一双眼敏锐的四下张望,见此间仅有这么大,再寻不见别的入口,薄唇渐渐抿在一起。 他的神识早就将此处查遍,寻不出哪怕一丝一毫与太清相同的气息。而自身尸也没有在此留下任何痕迹,似乎他从未蛰伏在这里。 不在九重天,不在凡间,也不在魔境,难道他凭空消失了不成? 可魔炎是从何处来?八绯和辟邪为何会死?九青那反常的行径又是怎么回事? 二人在尽头悠然落地。 东华轻声道:“不要急,只要自身尸存在这世间,找到它就只是时间问题。”说归说,他很清楚,这个时间问题最为活泛,也最为致命。足以让他们找到自身尸,也足以让玄天的骂名在天界愈传愈烈。 玄天摇摇头,不失时机的提醒他:“师兄不急,我便不急。” 东华听出那话中包含的深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别开目光,有些心不在焉的打量那神龛中的塑像。 那塑像高数丈,纯以白玉打造,不会斑驳掉漆,极易保存。唯有一点不好,就是颜色单调,雕塑的花纹与五官难以辨别。 但这个雕塑的五官也太难辨了些,眉目,鼻梁,嘴唇,脸型,似是生生被磨平了几寸。身上的花纹倒是清晰可辨,是太清惯用的阴阳八卦图形。 东华下意识的道:“这雕像是……” “是自身尸。”玄天目光向雕像上方掠去,语气出现了一丝波动,“他毁了自己雕像的脸。” 他说这话时,东华也恰好想到了此处。 太清曾说,当年他因怜惜被遗弃的魔境之人,便将自己斩落的自身尸悄悄分到此处,当做魔境的神灵。想来那时魔境还有些秩序,这炼狱也是有魂魄光顾的。 因此,此处会供奉自身尸的雕塑也是无可厚非。到太清与自身尸一战之后,魔境才真正沦落到自生自灭的境地。非但殃及魔境之人成了红瞳,别处也被那一战尽数摧毁。仅有火行域与水行域因其处在寒热极端,故而被保存下来。 水行域的冰雪仍是白色,火行域的炼狱深渊完好无损。 东华看了片刻,忽然道:“这个塑像的眼睛,好像有微光传出。” 玄天立时做出了判断:“此处不是白玉做的。” “嗯?”东华心里一动,“去看看。” 二人腾空而起,在雕像眼前停住,只见那脸上五官扁平,似是被风沙打磨至此。眼中一片银白色金属,光可鉴人。连着那有些诡异的面部,竟有些寒意。 白色,自然非金。而色泽经久依然雪白灿烂,又不是银。 东华清晰看见这雕像眼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试探道:“白铜?” 白铜是丹鼎中的常见之物,的确好辨,玄天欲待肯定他的猜测时,忽然脸色一变,叫了一声:“不好!” 如此时刻,如此地点,玄天说不好,那便一定是不好。 东华本能的要扯起玄天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雕像眼中银光绚烂,如射出一张细密的网,对准二人当头罩下。 眼前一片白。 不仅白,而且白的有些刺眼,让东华一个神仙都忍不住闭了眼,等他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却变了样子。 隧道,冰窟,神像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波光璀璨的天河,其上金莲盛放,两岸神霄宫与凌霄殿遥相呼应。霞光瑞气中白鹤当空而舞,鸾凤结伴相鸣,桥上,河岸,甚至台阶上全都是人。 东华很快便找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六御中的其他五个、司命星君、朱明、玄英、钟离允、赤璃、白藏甚至还有青阳,等等等等,几乎天界所有人都云集在此。 东华皱起眉头,而玄天站在他身边,也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一切。 东华沉声道:“这是幻境,当心。” 玄天点点头,又牵起他的手:“师兄也是。” 此刻,千万双眼睛齐齐看向他们两个,虽知道是假的,东华还是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和玄天,已经一千年不曾这样在天界走过了。 东华眉心动了动,如今玄天重回天界,不是隐身,就是变成石头悬在他颈上。 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好? 云里雾里,东华看见所有人都拜了下去。 “恭迎玄天帝君驾临!” “多谢玄天帝君为天界铲除后患!” 南极道:“我要亲自为玄天立传。” 百忍道:“这天帝之位,我要还给玄天。” 玄女道:“玄天为天界受苦了。” ………… 千言万语汇集,一时人声鼎沸。东华强作镇定,可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梦寐以求的情形,竟然在一个幻境里让他看见。 他这里五味杂陈,而玄天已经轻轻抱住了他。那片刻的心满意足,让东华几乎忍不住闭上眼享受了。外袍渐渐从肩头滑落,玄天的脸愈来愈近,那令他目眩神迷的薄唇近在咫尺。 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然不约而同的一致起来。 “恭贺二位帝君结为仙眷!” 仙眷…… 东华喃喃念着这两个遥不可及的字,玄天慢慢贴来的薄唇带着似有若无的温热,在旖旎的霞光里极尽魅惑。 东华忽然面色一寒,袖中青龙剑随即呼啸着向玄天刺去。 黑袍翩然一动,玄天瞬间闪向一旁,眼中还带着残存的情欲:“师兄,你……” 东华冷冷道:“你不是玄天。” 作者有话要说:  更! ☆、夙夜(五十三) 玄天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师兄,你为何否认我。”说话间,含情脉脉的眼眸已被一片痛心覆盖,真有几分伤心欲绝的意思。 若真是玄天,东华一定心疼无比,但谁叫他是假的。虽神态有几分相似,可身上连热度都没多少,更不用说那绝无仅有的地阴之气。东华一想到自己被愚弄,还在这番愚弄里生出了两全其美的满足感,便气不打一处来。 东华持剑指向他:“你是不是自身尸。” “玄天”依旧作出无辜之态:“师兄何出此言,我怎么可能是自身尸。” 东华四下张望,所有人都在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6 原地或跪或拜,依然说着恭贺之词,可行动机械刻板,气氛是说不出的诡谲。他心里有些急:“我师弟在何处!” “玄天”却更急:“师兄,我就在这里。” 东华斥道:“住口!”同时,青龙剑脱手而出,化作一只气势汹汹的青龙,即刻向“玄天”扑去。 青龙剑乃是绝世神兵,而对方只是幻境中的一个假象,顷刻被击碎,消散开来。可是这一个假象的消失,并不能给幻境带来任何影响。 四面八方人山人海,东华独独一个真身立在其中,虽看起来真假相融,细思之下,却无比寥落。 因这些幻象低劣,比不得先前“玄天”那个,东华游荡其间,从各种人影里直接穿梭而过,天河水不见涟漪,金莲叶不为所动。东华又回到原点,开始祭出各种法术,试图破开幻境。 周遭是一派融融盛景,只有东华身上灵力苍劲,与之十分违和。凌厉的术法一遍遍击在幻境上空,似是打上了软棉花一般,顿时消散开去,倒像是为其点缀的烟火。重复的恭贺声,鸟兽鸣叫声,天河水波声,所有声响一发聒噪起来,但东华在窥破这些虚幻之后,早已心如止水,所有动静一概不入耳,只专心寻找破解之法。 一声低笑,似是冰雪浸润的蚕丝,清冷悠然。倏尔刺破四面的喧嚷,传入东华耳中。 东华猛然睁开眼。 一白发者立在他面前那片金莲中,身穿雪色道袍,正含着灿烂的笑容看过来。 “徒弟,师尊来看你了。” 这张脸与太清一模一样,但东华却是半点崇敬之心都生不出,以剑指着他肃然道:“自身尸。” 自身尸眉心一皱,不悦道:“自身尸?他这么叫,你也这么叫,太没规矩。” 太清脸上向来少见大的波动,而自身尸刚与东华见面,便是一笑一怒,将两种表情做的活灵活现。 可东华此时没有心情欣赏这神态,直接抬起一掌打将过去。 玄天如今的处境全是由他所致,东华可不欲给他任何宽容与包容。 自身尸不退不避,转怒为喜,悠哉悠哉站在金莲之上,东华那狠厉的一掌堪堪打在他身上。却依旧如打软棉花一般,流散开去。 这一掌下去,便是真的太清也要吐口血,他却…… 东华惊疑不定的看着自身尸。 自身尸索性背起手,一步一步踱向东华,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口中道:“徒弟,你这一掌的确厉害,可师尊不过是幻境中的一抹残像,不行的。” 东华本欲后退,闻言一寻思,再看自身尸袍裾边是半透明状,便放下心来,原地不动。 自身尸缓缓向前走,嘴里却憋了很久似的,一直说个不停:“他自己也没规矩。别的玉清上清,都让弟子称呼师尊,只有他,让你们两个称呼师父,呵呵,可笑的怜爱之心。” 东华冷静的看着他,不为所动。心想,不过是师父的一个分身,一个附属罢了,竟然对师父妄加指责。 在三步之遥处,自身尸忽然驻足,一只足尖翘起来,在地上有节奏的踩踏几下。 他想笑就笑,想怒就怒,任何行为都不加思索与掩饰。东华只当他是个东西,打定主意不说话,只观看在太清那里难得一见的神色与动作。 而自身尸同样仔细的打量东华的脸,歪着头道:“师尊见过你两次,可惜那两次你都不大高兴。” 东华依然没有理他,可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两次。如果自身尸这话没有骗他,那这两次他可真是从刀尖上走了一回。他从未觉察到任何异样,其中包括青阳被暗算的那次,对方想害他防不胜防。 可另一次呢? 东华心道,本上仙自从犯着尊驾,不高兴的时候可多了去了,谁知道尊驾在何时何地钻了空子。 自身尸见东华仍旧不置一词,便将眉高高挑起:“东华徒弟,你这样一直沉默,让师尊尴尬的很。” 东华缓缓放下剑,觉得有些好笑:“尊驾不过是个幻影,且还是个分身的幻影,本上仙着实不知说什么好。” 自身尸用力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在意这个,不妨事,待师尊跟他合体以后,便成了真身,那时你自然认我。” 东华疑惑了:“吾师本就要与尊驾合体,既然尊驾也有此意,为何要一再逃窜?” 自身尸毅然决然的摆摆手:“不不不,虽然都是合体,但师尊说的和他说的完全是两码事。由他主导的合体,便会将我磨灭,而换了师尊主导,消失的那个自然是他。” 东华恳切的道破他这番异想天开:“尊驾不要忘了。你这些年为避开吾师,躲得无影无踪。就连泄愤,都只是悄悄毁掉雕塑上那张与吾师相同的脸,又如何敢出来与吾师抗争?” 自身尸却再次否认了他:“徒弟,师尊这般可不是为了泄愤。不过是当初那雕塑神态太像他,这才索性给他破了相。”顿了顿,又笑眯眯的解释道,“别误会,师尊虽讨厌那副神态,却极爱这幅长相,尽管在《列仙传》里只排第五。因此,师尊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真身夺过来。” 东华有些意外:“尊驾还看过《列仙传》?” 自身尸得意的点头,笑的亲切无比:“何止是《列仙传》。师尊还看过《仙魔情缘》、《帝君有泪》等等。” 他神色忽然变得意味深长,“今后应该还有新作。” 东华微微吸了口气,连这些都看过,那他还真是“饱览群书”了。 东华谨慎起来:“这么说,尊驾蛰伏在天界?敢问尊驾与九青是什么关系?” 自身尸那随心所欲的神态忽然也莫名谨慎了些:“唔……似乎是有一点关系。” 果然,合欢莲一事与自身尸是有牵扯的。 有一点关系……是有多少? 东华不由自主握了握手中剑:“是尊驾挑唆九青,还是干脆取而代之?竟然,还躲过了吾师的法眼。” 自身尸忽然捂着额角痛苦的道:“东华徒弟别问了,师尊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不说的,你应知道我是他斩落的自我,最不喜欢自律了。”他摇头晃脑的,颇有些癫狂之态,“唉,可是若不自律,我怎么能毁掉你们,真是难办呐。” 东华看着他肩头凌乱的白发,嘴角抿了抿。 幸好太清本人不在这里,否则肯定会不忍直视。也难怪尽管这件事情大过天,太清仍要悄悄的处理。不错,万一将自身尸放出去给别人看见,他大道祖这高高在上的颜面与名声,多半是要毁于一旦了。 东华急于求证,毫不体贴的继续问他:“尊驾到底蛰伏在九重天的何处?还是说,尊驾依旧回到了魔境?尊驾又给这雕塑的双目动了什么手脚?” 他每问一句,自身尸脸上的纠结之色就重几分。可最后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7 一句问出来时,自身尸却忽然平静下来,声色俱收,倒让东华怔了怔。 自身尸畅快的笑了一声,放下捂住额角的双手,东华清晰的看见他眼中那一抹晶亮的泪意。自身尸声音发抖:“不容易,师尊总算是有了一件可以透露的事,都喜极而泣了。” 若非他只是虚幻,东华真想替师父除掉这个祸害。东华勉强用淡然的语气道:“尊驾请讲。” 自身尸早就迫不及待了:“那眼睛里是两枚铜片。当年玄天徒弟从帝浊处缴获的铜镜,就是师尊冶炼它的边角料。至于用途么……你大概也知道了。” 自身尸既是太清的分身,自然也身负太清的见识与天分。炼丹造物,游刃有余。 先前太清有说,自身尸曾通过那铜镜蛊惑帝浊,可放大人的贪嗔痴三念,已被毁去。 那铜镜已经非同小可,却只是个边角料。 东华眉心一动,已经隐隐联系到当年某日。 果然自身尸下一句便是:“好在当年二番仙魔之战时,随你去无望谷的是青阳小仙,他对真是你仰慕的很。” “是么。” “不过,天界同样仰慕你的,加起来怕是比十万天兵还多,倒是可以加以利用呢。但我已经想了别的法子,哦,扯远了。”自身尸炫耀着自己的神机妙算:“你当时只顾着紧张玄天徒弟,却看都不看青阳一眼,你认为,他心里好受么?” 东华垂着眼睑,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但自身尸倒也不恼,继续得意洋洋的讲:“他倒是个不错的人,只起了一点不满之念,可也够用了。我将这嗔字幻境通过法阵数倍施加给他,果不其然,当时任你看的是谁,他都会对其怨气横生。一念,一瞬,一推,火候刚刚好。只可惜,我动了法术被他察觉,不得不继续蛰伏。” 早在东华身负剑伤,太清救他时曾说青阳“有懈可击”,大概便是自身尸话里的这“一念”。 怪不得青阳当时不争不辩,俯首认罪。因为这般行为虽非他所愿,却记得清清楚楚。 东华淡淡道:“果然厉害。”此事已没什么好说的。他有言在先,无论如何青阳犯了错,罚是一定的。青阳被他遣去守无望谷,也算是最好的安置。 自身尸听见东华这句不走心的夸赞,早已喜上眉梢,一双清眸在金莲映照下熠熠生辉。 东华趁着他得意忘形,难得对他先发了话:“不知尊驾筹算了什么计谋对付我们,对付三界?” 自身尸呵呵一笑,道:“玄天徒弟那边已算是一锤定音,他回不了天界,下一个自然是你……”他忽然住了口,复又笑了:“好啊东华徒弟,想要引师尊透露秘密给你,真是顽皮。” 东华听头一回听见有人赋予他“顽皮”一词,险些动容。不由微微一笑,毫不吃亏的回击:“尊驾更是顽皮。” 自身尸非但身怀太清的素养,还有精明。意识到东华试图探他的口风后,直接道:“今日你二人闯进来,我也是觉得有趣,才透过幻境与你搭话。此刻累了,师尊去睡。东华徒弟,后会有期。” 东华见他要走,忙道:“尊驾不放本上仙出去,如何再会?” 自身尸挥挥袖子,悠悠道:“这幻境伤不了人,只要一一尝过三个咒字的幻境即可,方才你已见识过贪字幻境,余下的,你慢慢品。” 东华一怔:“贪字幻境?” 天界在前,玄天在侧,天下大治,一切安好。 这些都是他所期许的情形,原来这些幻境,都衍生于各人的心境? 自身尸的身影缓缓在金莲丛中淡去,留下了最后一句近乎炫耀的解释。 “这深渊共有五重地狱,我名之三垢渊。前面四重地狱全是身罚,这一重却是心罚。” 他这转身的动作优雅从容,遗留的话语轻轻淡淡,与先前那放肆的言行判若两人。倒让东华错觉,是太清的真身显灵了。 可是他为何要刻意模仿太清的神态,他不是十分讨厌的么? 东华分不出太多心思应对这个玄机,因为眼前景象变幻极快,转瞬间东华已从天河之滨驾临至河畔小舍前头。 几树腊梅恹恹的开,河上一层厚厚的冰壳覆盖,就连九檀的尸身都完好无损。 天眼看穿墙的那一面,翠炉袅袅升烟,酒香弥漫。 一袭黑袍的玄天正坐在石床之上,怀中抱着一个身躯。 这一幕东华可说是永生难忘,这是二番仙魔之战以后他与玄天第一次相见。 严格的说,是东华第一次主动来寻玄天。当时虽有争持吵嚷,可东华毫不后悔,甚至庆幸能在那个时候作出那样的决定,否则何来今日。 斯情斯景,如今在幻境中再现,自然让东华心里有所触动。但随即便告诫自己,这是幻境不是回忆,要小心提防。 此时如当初一般,怀中的身躯伸手抚上了玄天的脸。按照原定的情形,玄天是要寒着脸推开他的,而此时没有。 那个与东华一模一样的身躯从玄天怀中坐起,嘴边含笑,那是一副与东华本人极不合衬的妖娆神态。 东华闭了闭眼,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他却仍然嫌恶起来。 他转而看向玄天,可玄天嘴角勾的十分温柔,明显受用得很。 按理说身旁这梅花瘦瘠,本吐不出芬芳,可是醉人的馥郁偏偏乘着刺骨寒意,一发扑在东华鼻尖。 东华愈发烦躁。 而披着东华凡体的九檀,柔若无骨的靠在玄天身上,轻轻唤道:“陛下……” 这个称呼很有问题,可偏偏幻境里的玄天置若罔闻,也柔声回道:“师兄,我喜欢你。” 怀里的人微微低下头,用东华特有的唇形,勾出一个勾魂摄魄的笑。 东华看见玄天一双黑眸中满满映着那个妖娆的“自己”,心中那点不悦愈加强烈,忽然忍不住张口唤了一声:“师弟。” 这让东华自己也吃了一惊,不过是个幻象,本上仙何故这么较真? 而这幻境着实逼真,屋内二人听见这声唤,齐齐回过头,而后又齐齐从石床上起身。九檀依然靠在玄天身上,玄天也没有撒手。房屋忽然不见,眼前只剩下一条冰河,与数丛墨兰。 东华瞧见这紧贴的两个身影,目光不由黯了黯。 虽是假的,可这身影如此般配,竟让他生出些嫉妒来。东华被这点嫉妒引的酸意横生,当下以青龙剑指着九檀道:“从本上仙凡体中出去。” 东华只有一个念头,除了本上仙,谁也没有资格与玄天比肩。 他这么想着,神色也随之冷冽几分。 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剑锋与九檀中间。 “东华帝君,休要对我师兄无礼。” 东华惊愕万分,心中那点怒意愈发掩饰不住。 剑锋一转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8 ,待要继续指向九檀时,剑身上有寒光闪过。 他有片刻的醒悟,可是随即,玄天看向身后的温存目光,针一样刺向他的眼。更遑论九檀扬着与他那一模一样的脸,挑衅的勾起嘴角。 东华对玄天急道:“我是东华帝君,可我也是你师兄!你身后的那个,他不是……” 玄天冷声打断他的话:“我师兄才不会舍我而去,东华帝君,你看看你身后。” 他面上是十足的不耐。纵然二人误会与矛盾最深重时,他也不曾露出这样的神色。 东华皱起眉心,向身后张望,但见成千上万白色身影飘在半空,虽仙气浩渺,却让东华一颗心沉甸甸的。 四面全是避之不及的高呼:“恭迎仙长!” 玄天的声音如被寒冰凝固了许久:“你走,你不是我师兄,我身后的才是。” 他身后那个不失时机的贴了上去:“尊上,不要同他废话,我们回魔宫。” 玄天宠溺的道:“我听师兄的,回魔宫。” 他二人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简直将东华当成了一棵极不显眼的腊梅树。而后他们转身,毫不留情的举步便走。 东华一口气狠狠用上喉中,心血一发翻腾起来。他向前一步,喝道:“站住!” 身后的恭迎声不绝于耳,眼前两人的脚步丝毫未停,你侬我侬的姿态也丝毫未变。 东华这一声叫停立刻成了自说自话,一双清透的眼眸愈发暗沉。 什么涵养,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什么善恶,没有了玄天,通通都不重要! 他再也忍不住,纵身而起,持剑直直刺向那个胆敢抢夺玄天的西贝货。 “师兄!” 玄天瞧见怀中人软软倒下去,痛心的唤了一声后,抬起头,愤恨的看向东华。 这愤恨落到东华眼里,即刻点燃了东华的满腔怨怼。 本上仙这么喜欢你,你却因本上仙难于取舍,就要离我而去? 东华剑势未收,眼见自己那凡身砍作两截灰飞烟灭,而后毫不犹豫将青龙剑指向玄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东华大神吃醋啦~ ☆、夙夜(五十四) 转瞬天地失色,狂风一时大作,漫天的白衣身影纷纷落下,露出苍茫的天际。 在这铺天盖地的白色里,玄天垂下眼睑,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锋。 东华肃然道:“别走。”他被幻境逼到失去理智,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以平生最不屑的方式挽留玄天。 玄天一双眼睛却直接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一片晃眼的白色,而后勾起嘴角。 这情形与二番仙魔之战时何其相似。 玄天眼中一片冰冷:“你要跟我在一起?” 东华点头,一颗心跳的厉害,他几乎要上前去扯玄天的衣袖了。 玄天嘲讽的笑起来:“可是你身后那些人,他们不许。” 他最后一个字刚说罢,那成千上万的神仙已经纷纷开始挑唆东华。 “仙长,杀了他!”“仙长,他是大敌!”“仙长,你是帝君,怎么能和魔皇混在一起!” ………… 这些细碎的幻象你一言我一语吵嚷的不可开交,声势渐渐咄咄逼人。 千言万语,无非只有一个意思:你二人只可相杀,不能共处。 东华喃喃道:“不。” 可连他自己也理不清,这个“不”字,究竟是对玄天说的,还是对身后那帮人说的。 玄天嘴边那抹刺眼的笑意更深了,他趁着东华犹疑间,将身体向前一扑。 寒光流转的剑身顿时穿胸而过,在他胸前青光大放。 东华瞳孔一缩,痛苦的大吼:“不!” 玄天嘴角依然是上扬的,一丝血液从那里流淌而下。他张了张嘴,一句无情的话和着鲜血一同吐出:“我以为,你与他们不同。” 这话和当年无望谷中身受剑伤后说的一模一样。却满是嘲讽,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挑不出。 东华看着他,似是失去了所有感知,只知道颤声重复一个字:“不……不……” 眼前的玄天整个人忽然破碎开来,东华慌忙向前一步,想要抓住一点碎片,可是摊开手时,掌心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自始至终,玄天对他都是冰冷的,嘲讽的,不耐的。 东华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片黑袍消散无踪,一时无比厌弃这样的自己。 可厌弃有什么用,纵然身后站满了人,可天地间,他已是孑然一身。 由嗔入痴,只在瞬息之间。 身后原本愤愤不平的声音,也在这一瞬变得愉悦起来。 他们欢快的道:“仙长再次大义灭亲,小仙拜服!” 东华猛然摇头,口中胡乱道:“不!” 所有痴念转而又成了嗔怒。 都是你们,害我至此,害玄天至此! 东华心烦意乱的回身,将全身的灵力都蓄在掌心,而后毫不心软的击向那片白衣浩荡的哗然中。 霎时间天昏地暗,万籁俱寂,一切都消失无踪。 偌大的幻境中只剩下东华一人,他慌不择路,一心只想寻回玄天。可惜不能如愿,他奔走多时,最终一无所获。他终于无措道:“师弟是我不对,师兄不该如此贪心,你回来可好。” 手一松,青龙剑滑落在地,泠然有声。 “师弟,我可以舍弃一切,唯独不能失去你。你……你别离开我。” 无边黑暗中,一个声音低低传来:“师兄,我在。”与此同时,一个坚实的怀抱挟裹着地阴之气,紧紧拥起了微微颤抖的东华。 东华猛然抬起头,玄天的脸近在咫尺。他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 虚无中慢慢浮出隧道中的陈设,脚下依然是厚厚的玄冰,在角落里堆出冰柱。 眸色清明起来的东华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可笑,可是心头的恐慌却并未随着幻境消失。他微微喘了口气,反手紧紧拽住玄天的上臂,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贪婪的依赖着掌心那份实实在在的感触。 万幸万幸,方才那一切全是假的。 而玄天同样牢牢将他按在怀中,二人十分默契的贴在一起。 眼前的白玉雕塑静静矗立着,眼中白光微微闪烁,透着说不出的清冷。 玄天将手按在他的后背许久,掌心传出的温热终于熨帖了他满怀的不安,东华张口唤了一声:“师弟。” 玄天是被青龙剑落地的声音引了路,这才在幻境中找到方向,寻上不知所措的东华,也明白东华和他同样遭遇了幻境的戏弄。虽然不知以东华的心境,会看到什么假象,又会作出何种行为。但从寻上东华时他口中念叨的那句话来看,东华定然是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尽管这个问题被东华遮掩了许久,尽管这是由死敌的幻境催发的,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19 可东华总算是将他的一颗心毫无保留的给了他,且让他亲耳听到了。 这让玄天满足到了极点。他深深的看着东华,应了一声,伸手擦拭他额角的薄汗。 东华任由玄天这般贴心的侍候,嘴角却不自觉勾起一抹苦笑。 他觉得幻境中的自己实在可怕,抬手一掌便摧毁了众仙的幻境。更可怕的是,当时他被幻境迷惑,那是在全都当真的情况下为之。 可是,他又实在是爱极了玄天。 他凝视着玄天眼中浓厚的情意,重复回想幻境中玄天与九檀携手弃他而去的情形。这本是为安慰自己那是假的,可随之而来的撕心裂肺之感几乎阻滞了他的呼吸。 东华抓紧了玄天的上臂,忽然贴上前,对准玄天的嘴吻下去。 而几乎与此同时,玄天在心里深藏起他自己在幻境中的种种遭遇,立刻加深了这个吻,手上使劲,几乎将东华与自己揉作一团。 东华不加保留的与玄天唇舌交缠。而玄天更甚,几乎是连吮带咬,似乎要将东华整个吞下才甘心。 二人忘记了此时是在何处,一面这样维持亲热,一面不满足现状的开始扯衣服。玄天拥着东华慢慢往前走,两人气息愈加急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挪到东华身后的石壁边。 玄天将东华压在石壁前,扯开东华的白袍,里头那身紫衣顿时成了这黑暗冰窟里难得的绮丽之色。 东华也毫不示弱,持续索取着玄天口中的温热,同时一双手摸索至玄天的腰间。然而他从未替玄天宽衣过,只得凭直觉去解那束缚黑袍的锦带。 数步之外的雕像,倏尔发出一声嗤笑。 正打得火热的二人不由一怔,而后东华本能的推开玄天,后退数步,同时将自己一身衣袍理的整整齐齐。 玄天倒不似他那般紧张,只皱起了眉心,不悦的看向雕塑。 他腰间的锦带,东华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因此不用打理仍是衣冠济楚。 雕塑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一道白光,消散之后,自身尸赫然就立在两人面前,脸上笑的很开心。 东华眉心一动,青龙剑已经飞至半空,直直指向自身尸。东华淡淡道:“尊驾居然亲自现身了。” “尊驾?”玄天了然道,“原来是自身尸。” 他虽然只说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是一双眼睛里暗藏腾腾烈焰。对他而言,自身尸的出现绝对是极大的好事,毕竟他忍辱负重的寻了那么多年。但同时他又是不悦的,也毕竟,方才被打断的也是好事。 东华看玄天这副态度,应是第一次与自身尸打照面,不由疑惑的看向自身尸。 后者直截了当的给他解释:“玄天徒弟惯爱刨根问底,不好招架,更不如你好玩。所以,师尊只在幻境中见了你。” 好玩? 东华丝毫不觉得他这是在夸自己。又想到方才他和玄天那一番忘情的动作,不知道被这自身尸看去了多少,嘴角不由抿了抿。 此时本该如临大敌,可玄天似乎并不当回事,只走至东华身侧,阴测测的看向自身尸:“本座随师兄称呼。尊驾现在,倒是敢在本座这里露面了?” 自身尸笑眯眯的道:“师尊亲自前来,自然是有原因的,不过嘛,师尊暂时不会告诉你们。只是有些对不住两位徒弟……” 他有些惋惜的啧了一声,可是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眼睛只瞧着东华。 玄天眼睛眯了起来。 而东华被他高高挑起的眉梢扰的心里不自在,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尊驾……” 自身尸摇头叹息道:“只可惜这一回,打断了两位弟子的好事,唉,夭寿了。” 他最后三个字还在半空里飘飘荡荡,可数步开外的青龙剑倏尔泛起寒光,直直向他刺去。 自身尸口中“哎唷”一声,转瞬间,已经闪到隧道中另一角。可是青龙剑如活生生的游龙一般,掉个头又向自身尸呼啸而去。 自身尸见青龙剑这般难缠,立即一挥袖子,结出个牢固些的屏障罩在身旁。这才回过身,朝着东华怒道:“东华逆徒,你敢弑师!” 东华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剑诀连番抛出,使得青龙剑在屏障外一下接一下的撞击,凶猛的很。不过片时,那屏障已出现了裂痕。 玄天抬手一掌,只听轰的一声,屏障应声而碎。 玄天昂首道:“我们不会伤害尊驾,只不过,想抓住尊驾罢了。” 这屏障只是随手结成,自身尸原也不指望能挡多久,可是眼前两人这样光明磊落的以多欺少,实在出乎意料。自身尸白发一甩,怒气冲冲的嚷开了:“那也不能别人还在讲话,你们就动手!” 玄天擎起两把凶剑配合青龙剑的攻势,一面驳自身尸的话:“那别人正在专心致志的做事,尊驾就能添乱了?” 东华听见玄天跟他辩,面上是不动声色,可青龙剑却在空中顿了一下,而后继续攻的行云流水。 自身尸应是仓促而来,身上并无法宝,被三把仙剑逼的无处遁形,可那嘴里却是毫不示弱:“师尊不过就添了一次乱,你当弟子的就这么记仇?” 饶是东华觉得他二人吵的无理取闹,仍然不由在心里腹诽:你还打算添几次乱? 自身尸忽然又结出一个并没有什么用的屏障,抓住时机说了一句:“逆徒休得无礼,你以为师尊的魔炎是吃素的?” 这个行为十分取巧,不耗费太多灵力,且挣下了一句话的时间。碎了之后,他依旧是在隧道中上下逃窜,大咧咧的抹黑太清的形象。 东华心里还犹疑,魔炎已被玄天合并了三灵尽数抵消,他忽然说起这个是何意? 一旁的玄天忽然皱起眉心,吐出一口血来。 此时两把凶剑已经霍然落地,东华一怔,忙念了个长诀,以维持青龙剑的连番攻击。而后扶住玄天,恰好瞧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红光。 “怎会这样?”东华回身质问道,“敢问尊驾,魔炎究系何物?” “太好了,师尊又可以告诉你们一件秘密了。”自身尸身侧缓缓形成一个屏障,这次他索性结了个大的,之后气定神闲的对着“落了单”的东华道,“魔炎,就是火嘛。” 他说的神秘兮兮,可这句话实际上就是废话。他存心要吊人胃口:“两位徒弟,叫声师尊,师尊就继续说。” 不料,对方毫不照顾他情面。 东华嘴角一抿,回身查看玄天的伤势。而正在擦拭嘴角血迹的玄天,只对东华投以安抚一笑。东华略一颔首,将天阳之气缓缓注入玄天体内,暂时替他消解些痛苦。 “天阳之气,是个法子。”被冷落的自身尸觉得有些孤单,用手捏了下巴好一会,忽然展颜一笑,“那三灵是我拿来诓帝浊的,其实抵消不得魔炎,只能压制。如今你虽有了三灵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0 ,可只要师尊想起来,就能再让你煎熬一炷香。这本是留的后招,不料应在你身上。帝浊倒是立了一功。” 东华为玄天捏了把汗,如此说来,这魔炎蛰伏在玄天体内,随时都能折磨他。 玄天拍拍东华紧紧蜷起的五指,而后不咸不淡的回自身尸一句:“可惜他死了,尊驾这番谢无处可表。” 自身尸摆摆手,毫不介意:“反正都是要没的,早晚都一样。若非留着你二人有用,师尊真想即刻就送你二人走。” 东华玄天都知道他灭世的宏图大志,因此这个“走”的意思不难理解。东华还记得在幻境中,自身尸对他说过,下一个算计的便是他…… 东华忽然召回青龙剑,彬彬有礼的问:“尊驾可否透露一二?” 自身尸喜笑颜开,隔着屏障对他道:“我瞧着他好像更喜欢玄天徒弟些,可师尊却最乐意被东华徒弟发问,唉,但是……”他十分为难的道,“师尊不能说。” 正在克制魔炎的玄天缓缓睁开眼,面色一沉:“师兄,继续。” 东华极爽利的应了一声,青龙剑化作数把,将自身尸连同屏障一起团团围住。只听冰面上传来金属声,接着两把凶剑也横冲过去,与青龙剑协同作战。 东华轻斥一声:“玄天,不要逞强。” 自身尸叹道:“莫可奈何啊……”他眨了下眼,只听呯呯两声,两把凶剑又骤然落地。 玄天内府中好容易有些消停的魔炎,顿时又流窜起来。气血往上涌,被玄天生生压下喉去。 东华一见,慌忙继续给他输送天阳之气。 自身尸背起手,俨然一副长者之态:“太叛逆了,徒弟们不知道吧,魔炎乃是师尊的精魂。” 东华和玄天俱是一怔。 自身尸继续道:“为何魔炎要死死咬定生灵,否则不肯罢休,只因为它得寻个依附罢了。这些精魂,是师尊在渊外玄火中分离出来的,故而烧灼无比。” 东华微微一叹:“尊驾厉害了,本就是个分身,还能从分身上又匀出些精魂来害人。” 自身尸沾沾自喜:“谢徒弟夸,当年师尊一无法宝,二无兵将,魔境厉害人物只有个帝浊,自然要拿捏住了。不像现在,手里还有两个棋子,虽不起眼,也够用一时。” 东华道:“这两个棋子,是我们么?” 自身尸很谨慎的思考一下,而后回答:“似乎不是呢…反正你们猜不到是谁。” 东华紧跟着重复了幻境中的问题:“是不是九青?” “又来了,师尊不说!” 东华十分失望,补了个剑诀,青龙剑的攻势愈发猛烈。 玄天冷不丁问道:“既然尊驾的精魂如此厉害,那为何第二回驱动魔炎时威力小了不少。” “因为师尊疼惜你们呐。”自身尸笑的格外和蔼,而后他看着周身几近破碎的屏障,悠悠道:“徒弟们,畅聊已毕,你们不随为师离去?” 玄天冷冷的勾起嘴角:“当然,尊驾在幻境中拖了我们三日,不走待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一只新鲜出炉的自身尸~ ☆、夙夜(五十五) 东华怔了怔,低头掐指一算,果然已经过去了三日。 看来这丹药维持的时长,刚好够自身尸拿他二人寻开心。东华待要斥责自身尸时,转念一想,他二人此番前来本就是为寻找关于自身尸的蛛丝马迹,原不抱什么希望的。 而无论自身尸做了什么令人气愤的事,他总归是现身了,且如今还落了下风。 如果今日擒到他…… 东华有些犹疑,这是师父试验的丹药,能撑到三日已经不易,且玄天又被魔炎损伤内府。今日,怕是难以达成了。 纵然希望寥寥,可东华仍然加强攻势,青龙剑三两下便将屏障击碎。这时玄天猛然站直,忍着内府的灼烫飞身而去,同时他手中攒了一张银光四射的结界,冲着自身尸当头罩下。 胜败在此一举!东华双手紧攥成拳,几乎是圆睁双眼,近乎失态的盯着玄天的身影。 自身尸轻轻一笑,抬起手掌打出一道绚烂红光,没有打到玄天,竟然直朝东华而来。 东华未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慌忙分出法力格挡,岂料这道红光竟如生了魂魄一般,十分灵动的渗透法力,随即粘附在东华掌心。 东华乃是玄冰练就的寒体,纵然修为高深,可手上还是被烧灼出一片浅淡的白痕。 玄天动作没有停顿,可眉心却紧紧皱起,大声唤道:“师兄!” 与此同时,自身尸也撞上了玄天打去的结界,可他竟咬牙硬生生撞破了。东华忍着灼痛继续念剑诀,青龙剑一个转弯,寒光割破了自身尸的小臂。 自身尸闷哼一声,毫不掩饰怒气:“两个乖徒弟,能耐的很!”说罢艰辛的提了一口气。 顿时玄天内府中的魔炎泛滥开来,这一回比前两次都严重。饶是玄天对魔炎的耐力极强,动作也不由慢了许多。自身尸看准时机,勉力拍出一掌,堪堪打在青龙剑身。只听一声狂龙怒号,数十把青龙剑生生合而为一,继而停滞在半空。 东华按捺下翻涌不止的心血,有些意外:“尊驾竟然拼却性命。” 自身尸捂上负伤的小臂,那里虽不见什么血液,却有灵力飞速流散。他咬牙切齿道:“两个逆徒,师尊说过,后会有期!” 他身形一转,背后的八卦图荡出细微涟漪,而后整个人化作一道虹光,沿着隧道飞身而出。 东华脱口而出:“追!” 可口中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忍着掌心的剧痛,先跑去拉扯玄天。此刻玄天眸中红光大盛,不过片刻,他已经强行压下数口心血。 东华不及多想,将手按在他后背,天阳之气绵绵不断的送出。 玄天稳住身形,拉起东华另一只藏在袖下的手。只见熔岩一般的魔炎正在上头牢牢的粘附着,东华掌心已被烧出些许白灰。他毫不犹豫的将掌心贴上去,将那点魔炎融入体内。 东华急道:“师弟!” 玄天本就被自身尸挑起了深埋的魔炎,又帮他担下这些,这无异于自虐。 可是正在“自虐”的玄天虽额上减了汗,脸上却一派风轻云淡,甚至以调笑的语气道:“师兄若再犹豫,你我就出不去了。” 东华意识到自己体内残存的药力所剩无多,又想到自身尸已经甩开他二人很远,不由叹了口气。抬头看看隧道:“自身尸方才被我刺伤,流出的灵力一时散不了,此时出去,或许还能寻到他的踪迹。” 玄天也点头表示认同。二人不再迟疑,当下东华扶着玄天飞出深渊,这期间一直在以天阳之气为他调息。 顷刻间出得火行域,东华瞧着玄天虽伤势稍缓,却也只是稍缓而已。便同他商量: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1 “你此时身体不适,我待先行寻找自身尸。可又不放心你一人留在魔境,不若就近到不尘墟,将你留在凌烨处,让他看顾你。” 此时,二人身处土行域,云下是一片草木稀疏的平原。 玄天虽在东华扶持下前行,径直往东华身上贴,竟有些偎红倚翠的意思。听了东华的提议,他顺从的应了。 虽然以他的手段和地位,即便伤重回魔宫,也无人敢动他分毫。只是如此一来,东华一定会分出心思挂念他安危。他们一处从小长到大,有些话已不必放到字面上来讲。 二人在北极不尘墟处降落云头。因凌烨是出了名的孤僻,此处已许久不曾进过外客。不尘墟外头皆是冰雪,杳无人迹,只有仙女木与火绒草丛生。 不尘墟的结界开了片刻,隐了身形的东华与玄天绕过守卫,飘然而进。 原来今日凌烨正在山后泡温泉,神识探知二人到了他府上,不得不中途打断。此时他脸颊微红,半干的发丝上隐约升出些热气。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两位父辈会乍然造访,即便神色淡定,可那一身缓带轻衫的装束还是仓促了些。 凌烨瞧见玄天的模样,将眉梢一挑:“我还是头一回见爹这么狼狈。” 玄天径自坐在正中央那玉椅之上,一派雍容的对他道:“还不请你父亲落座?” 东华心道,这虽是你从前的位置,可也早就归凌烨了,你倒是不客气。 自打玄天从天界离开,东华就没来过北极,虽不至于认生,可也不会像玄天这般大摇大摆的当成自己家。时隔多年,他也不及对着面目全非的“不邪境”感叹,更顾不上问凌烨惩戒九青进展如何,只摆了摆手:“我不坐了,还有要事去办。这两日好生照料你爹。” 凌烨抱起双臂,打量玄天一番,有些了然,可随机便又疑惑不解:“魔炎?不是说……” 玄天被他瞧了半天,早就有些不耐烦,将眼微微眯起:“你不久便会知道,出去。” 凌烨猝不及防被他往外赶,眉梢挑的更高了,茫然道:“嗯?” 东华也十分不解:“玄天,你这是做什么?”本上仙让你寄人篱下,你倒来个鸠占鹊巢。 玄天看了东华一眼,还没有答话,神色已经柔和下来。 一旁的凌烨看在眼里,下意识的道:“哦,那我出去了,你们,咳……” 一声干咳还未完,人就已经消失了。 东华质疑道:“何事非要撵他出去,莫非是关于自身尸和魔炎,你又发现了端倪?” 玄天摇了摇头,对他勾起嘴角:“师兄,你过来。” 东华见他有些虚弱的靠在座上,不忍心拒绝他。可事态实在紧迫,他只得一面走到他跟前,一面耐着性子道:“有话快讲,找自身尸要……唔……” 一个紧字还未说出来,玄天已经将他拉在怀中,就势以吻封堵了他的双唇。 这个吻虽短,却十分深入。 东华自然希望和玄天多温存一番,只可惜眼下的事情压在心头,时间不允许他分神。而玄天也不再多做纠缠,在他口中攻夺片刻,便放开了他。 “师兄,若有眉目,你只记得自身尸的行踪便可。早些报给师父……等我回去。” 东华匆匆踏云往前追,自身尸流散在半路的灵力不多会便所剩无几,但足够他寻觅了。东华欣喜不已,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双唇,那里还残存着玄天的体温。 他不由又开始腹诽,别处胡闹也还罢了,在凌烨这里……竟把人撵出去来胡作非为,真是猖狂。等十日后他养好伤回到紫府洲,再提醒他注意。 东华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别的玄天还听,可在这种事情上,玄天一贯阳奉阴违。否则,半夕泉畔那片草坪何以有些塌了? 东华心不在焉没多久,便将杂念抛到九霄云外。他望着前方一片茫茫的云霭,目光一时凝重。 自身尸灵力一路指引,所向之处,竟然是九重天。 九重天可说是在太清眼皮底下,自身尸伤的不轻,却这么堂而皇之的冲了上去。除了胆大包天,东华寻不出别的词汇评断他。 可若是有意为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按理说,东华追了自身尸这么久,二人距离已缩短不少,可半道上零落的灵力却越发少了。到了九重天边缘,几乎稀薄到所剩无几。 东华忖着,大抵是自身尸慌不择路逃向九重天,又怕被太清察觉,才会尽力克制灵力流散。 东华思来想去揣测不到自身尸的用意,又恐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先传音给太清,而后隐了身形踏入九重天。 终于在三重天入口处,那点灵力断了。 正逢灵宝司盘点库存,此刻三重天忙的不可开交,连几只麒麟与青鸾也被遣去打杂驮货,呼喝声不绝于耳,一片人仰马翻。 眼前人头攒动,乌烟瘴气,自身尸会藏在里头? 东华死马当活马医,最后运起神识搜查一番,不料竟然有所收获。 一丛高高的瑶草后面,有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其中一个看穿戴似乎是个小寮司,东华不认识,他在意的是另一个。 九青。 东华眉心一动,这狐狸竟然在九重天大摇大摆的乱跑,瞧样子是左右逢源。 此时九青似乎正在劝慰那个寮司:“陈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现在大小也是个仙官,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那寮司道:“九青兄弟,你认为我是在意气用事?” 九青眸中一黯,苦笑道:“我自然希望陈大哥的坚持能得到什么,可……唉,你忘了我遭受的那些了?” 这寮司沉默许久,重重一拳捶在自己腿上,闷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九青忙笑道:“没有没有,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陈大哥何必一直放在心上。当年的人风光依旧,我们奈何不得,还是让逝者安息吧。” 这话听着是为安抚对方心绪,可对方却被撩拨起了怒意:“安息?哼,你不必说了,我一定要想办法出来。”说罢,甩袖走开了。 东华听这三言两语,似乎是这寮司的一个什么重要之人死了,嚷嚷着要报复,九青正在不疼不痒的劝解。 他恰恰出现在自身尸消失的地方。 东华本不想与九青多做纠缠,无奈这个时间与地点也忒赶巧了些。 只见九青也匆匆走出瑶草丛,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九青,你跑到哪里去了,好一会没见着你。” 东华微微一叹,只顾着紧张自身尸和九青,竟然忘了,玄女协理天界政务,三重天盘点库存,她是要过来旁听的。 那,九青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不奇怪,毕竟他现在靠玄女护着,自然要寸步不离。 九青应和:“小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2 仙不小心在瑶草后面睡着了,教娘娘挂心了。”他面不改色的说着谎,看起来乖巧可爱。 玄女眉目缓和了些,招手让他上前,而后摸摸他的头,嗔怪道:“你这孩子就是让本上仙恼不起来,罢了,下不为例。”她摊开手心,看着上面红黑相间的图腾,叹道,“如今本上仙和你是一损俱损,你……” 九青急忙跪下道:“娘娘,小仙下次绝不乱跑了,只是……小仙这几日在娘娘府上,给娘娘添了许多麻烦,实在惶恐得很,不知道怎么报答娘娘。” 玄女道:“起来吧,你写那些册子拿来解闷,已经是报答本上仙了。哦对,昨日本上仙写的那半截还没来得及让你看,走,回宫里你给改改。” 九青响亮的应了一声,二人一前一后腾云而起。 东华看到这里,忍不住去揉弄额角。凌烨这么久都没有得手,其实,应该是他无法下手。 ……这玄女,竟真的跟这狐狸立下了长生咒。 东华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盘算是即刻尾随九青而去,还是继续在三重天搜寻。 而太清恰好在此时传了回音过来:“气场如常,并无异样,且按兵不动,先将魔境所见道与为师。” 看来自身尸一进九重天,就刻意收敛了气息,他东躲西藏万余年,瞒天过海的伎俩已经炉火纯青。离恨天距离三重天的距离虽不很远,却已足够使太清察觉不到这些若有似无的灵力。 自身尸用意何在? 东华不得不往复杂了想。倘若真与九青有关,这么做未免太明目张胆。若无关,那九青这些天来的种种异常,又是为了什么。 东华在讲述三垢渊那些种种奇遇之前,先向太清吐露了这些猜疑。毕竟自身尸与太清同为一体,即便言行举止大相径庭,可心智大抵是有些相似的。 太清沉默片刻,才回话道:“若换作为师,这般行径许是为转移你的注意。为师猜不着九青与他是否有干系,但至少,他没在九青躯壳里。” 东华心里凉了半截,终究还是晚了半步。可别无他法,只得将三垢渊的情况细细向太清讲说,唯独将最后一关贪嗔痴幻境以一句简介带过。 不愧是大道祖,立时便猜到了自身尸的用意:“自身尸似是要引你二人出去,那渊里必然还有玄机。” 东华一怔,又听太清继续传音道:“他倒也厉害,用一个幻境拖了你二人许久。” 东华点头道:“看来自身尸早已蛰伏在天界,否则为何会知道我与师弟服用了师父的丹药,堪堪掐住了时间?” 这个猜测得到了太清的肯定。 自身尸既然一早便来到天界,那这么多年他躲到了何处,居然都没被太清察觉? 师徒二人这是隔着几重天来回传音,若是他们在一处站着,这会必定要面面相觑。 半晌,太清才又传音道:“为师正在二次炼制那抵御玄火与玄冰的丹丸,下回为师亲去。” 东华道:“有劳师父,届时弟子同去。” 他面上十分熨帖,太清满意的回了一句“甚好”。 但其实东华大神心里没这么熨帖。 太清当年一个大胆的自作主张,埋下了三界一个极大的隐患。到如今连累着两个徒弟都跟着他兜兜转转,可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东华只恨时隔万年,自己无法将时间倒流,否则定要回到当年阻止太清那般胡来。 既然远忧解决不了,那东华也该处理他的近虑了。 他仓促之下不告而去,在魔境逗留了整整三日。而此时在九重天没有听着“东华仙长失踪”的消息,想是被朱明他们几个捂了起来。 东华心道,放在往日他们早该急坏了,这次倒沉得住气。但,甚合我意。 朱明几个能沉得住气,其实是有原因的。 自从东华将玄天带到紫府洲来,成日里作风未免开始神秘兮兮。几个心腹虽不在明面上说,但是心照不宣,都猜到自家君上一定揣着事。 到南极星君来紫府洲滋事,惹得两位道祖前来破鸿蒙境之后,这种猜测被进一步证实。 东华不说,他们身为属下也自觉的跟着遮掩。 今日海上风平浪静,紫府洲一派祥和。 碧梅叶子寥落,零星的梅花缀在枝丫上。赤璃抱膝坐在林间,红发上落了几片枯叶,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原来,东华连日不回,几个人干着急,唯恐东华被算计的事情再次发生。钟离允认为以东华的能耐,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也困不了他这么久。 于是和朱明商定,先不走漏风声,且耐心等候三日。三日之后君上若不回还,再告知大道祖与百忍。 本来十日后是赤璃的诞辰,他满心欢喜的等着君上与他同庆,谁知人不见了。 虽然他坚信君上不会出事,可心中不免惴惴。万一君上回来迟了,赶不上他的诞辰怎么办? 渐渐生起些睡意,赤璃闭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在树干上。 有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赤璃嘟囔道:“朱明?白藏?走开,让我睡会。” 来人没有听他的,只伸手拈下他头上的落叶。 赤璃嘟了嘟嘴,这个动作……只有一个人会对他这么做。 又听见对方笑道:“回指环上睡,岂不是更舒坦。” 赤璃猛然睁开眼,欣喜的脱口而出:“君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更~ ☆、夙夜(五十六) 赤璃利落的站起身,神采奕奕,哪里看得出半点困意。又直勾勾的盯着东华空无一物的前襟处,眸子更亮了。 东华弃了手中落叶,奇道:“你在看什么。” 赤璃毕竟小孩子心性,心事是半点藏不住,垂下头道:“我还以为君上有了那黑宝石,就不喜欢我了。” 东华顿时了然。未防玄天回天界的消息泄露出去,他便将指环摘下,遣赤璃去别处安歇。这几日赤璃明显提不起精神,原来是在吃这个味儿。 东华在心里默默一叹,喜欢么……这孩子自幼遭难,天性不全,哪里会懂得那些个套路。本上仙对他是当做小辈来疼爱,对玄天才是真的喜欢。 东华忖着,玄天十日后才回天界,而那时恰好又是赤璃的生辰。不若先哄赤璃高兴,也不枉这孩子跟在自己身旁侍候这么多年。 东华取出指环,对着惊喜万分的赤璃道:“何出此言,宝石自有宝石的好处。指环也是我随身之物,断然不弃。” 赤璃听见前头说宝石那句时,还明显的撅了噘嘴,听见最后四个字时,立马又眉开眼笑。将指环接过来,往上呵了口气,用袖子小心翼翼擦拭得锃亮,这才又交还给东华。 东华莞尔道:“你倒是仔细的很。” 赤璃嘿嘿笑了两声:“当然,这是我的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3 家嘛。” 东华不由垂目看向手中的指环。顶上一片指甲大小的环形镂空,便是赤璃口中的“家”。 赤璃族人尽灭,终其一生只能托身在琉璃中,得到丁点的安身之所就格外满足。而自己坐拥的疆域何止万里,却贪心不足,一头挂着玄天,一头还不想舍弃身份。 还在恍神间,只听赤璃又打了个哈欠,道:“好困,君上我睡了啊。”而后化作一道红光,在指环的镂空处聚成了红琉璃。 还在寄居离恨天时,赤璃就已经开始跟随东华,算是东华的第一个属下,但其中情分,却又不是“属下”二字就能讲清楚的。 当年赤璃还在卵中时,就被醉酒的东华和玄天带回去意欲炼丹,好在发现及时,才没有酿成悲剧。为了弥补过失,太清做主将赤璃收在东华座下,岂料赤璃仙体未成,又发生了那场浩劫。魂魄虽然还在,却多少受了些损伤,无论心智还是外表,永远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东华不由回想起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当年还没有天庭,下界还是蛮荒。而他天真的以为,离恨天就是整个天地,玄天和师父就是全部了。 及至跟随师父去了昆仑山和金鳌岛,见识了更多的地方与更多的人。再后来和玄天走南闯北平定妖邪,到最后形同禁锢一般的当了帝君。 东华环顾四周,但见碧海白浪,千顷梅林。如今尘埃落定,他大抵是永生永世,都要留守紫府洲了。 说起来,他其实和赤璃没什么两样,紫府洲不过是个更大的指环罢了。 可这天地间,哪个人没有自己的“指环”? 而玄天的“指环”,大约就是魔境了。可玄天行事作风,却从未踌躇过,似乎永远都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迈。 东华缓缓戴好指环。 同一个炉子里炼出来的,缘何本上仙就这样瞻前顾后?也许,还是太贪心了罢。 东华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回想起在贪嗔痴幻境中的行径,自我厌弃的认为,连赤璃都比他强一百倍。 可这股子心烦没延续多久,随之而来的事宜,又足够他奔忙几日。时值秋末,又一批灵果到了采收之时。三岛十洲自然要留些,余下的除却给九重天充足库存,少不了还要往几位师辈那里送。 九重天也就罢了,师辈那里他肯定要亲自上门去送。因此几番下来,略作消停,也便到了赤璃的诞辰。 整个东极,只东华的诞辰有资格铺张,每当这时,但凡叫得上名儿的神仙都要来紫府洲恭贺一番,热闹非凡。而小仙没什么资格,生辰到了自己吃点好的,乐呵乐呵便罢。剩下那些中阶仙人过寿,会和自己下属一起多少讲个排场。东华赏脸时,也前去同庆,若因故去不了,便送个帖子犒赏。 赤璃算是个例外,他虽是中阶神仙,可成日里不是睡觉就是随侍东华,不管政务也不担仙职。因此每逢生辰他就在东华府上过,朱明几个跟他相熟的连同东华一起,关上门自己热闹。 今年也不例外,入夜后,东华看看在朱明几个人的操办下,席上的果品都已齐备,便吩咐赤璃去关府门。 本来兴冲冲的赤璃,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对着东华欲言又止。 东华追问之下,赤璃才吞吞吐吐的道:“君上,今年我请了一个朋友过来,那几天君上不在,所以我就……” 东华和颜悦色道:“那你说说,请的是谁?” 赤璃继续吞吞吐吐道:“我一个青鸾朋友……三重天的那个,我很久没见到她了,她说我诞辰的时候,灵宝司的瑶草会开花,东极见不着,她要采来送给我。” 一旁钟离允和玄英倒没什么太大反应,依旧各忙各的。只有白藏和朱明对视一眼,笑的贼兮兮的。 赤璃一张脸慢慢红起来,一直晕染到耳根。 东华见他难为情成这样,也不忍多言,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多年不曾看过开花的瑶草,还请你朋友带来,给大家开开眼。” 赤璃响亮的应道:“谢君上!君上最好了!”他一溜烟往府外跑,只留了一句话回荡在室内。 “我去岛边等她!” 屋里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东华微微摇头,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朱明道:“啧啧,咱们这府门关不关,还得看那只小青鸾飞的快不快了。” 东华抬眸看向他:“赤璃因天性不足,故而熟人不多。这个青鸾肯与他来往,已经十分不易。待人来了,你等千万不可多言,把她羞跑了可不妙。” 朱明笑道:“君上放心,我们有分寸。” 正说话间,东华忽然感到一股强劲的仙气正冲紫府洲而来。不由勾起嘴角,心道,他倒守时的很。 果不其然,不过瞬息之间,便听府外的守卫带了些惊讶的报道:“凌烨天君驾临——” 白藏一愣道:“他怎么挑在这个时候来?” 玄英冷哼一声:“反正不是给赤璃作庆的。” 钟离允依旧闷着头整理桌凳,仿佛外面那声通禀不曾有过。到凌烨进了正厅大门,他才和其他三个一起行礼、恭请,做的中规中矩,无可挑剔。 凌烨耷拉着眼皮,依旧是半死不活的嗯了一声。才转向东华,施礼道:“见过父亲。” 东华从凌烨手中拿着的黑色宝石上移开目光,点头道:“今日是赤璃的诞辰,你既来了,不若留下同庆。” 玄英不冷不热的退到一边,白藏和朱明忙上前请凌烨就坐。 钟离允拿着册子,忙着盘点桌上的果品是否齐备,是否合乎规矩。一旦忙活起来,就连顶头上司的东华,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知道的,都会赞一声“心无旁骛”,偏偏凌烨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忍不了。 玄英和他有过节,他本来就懒得理会。眼下白藏和朱明殷勤相邀,钟离允竟然视若无睹,对比何等鲜明。 凌烨目光淡淡掠过钟离允,又半死不活的嗯了一声。 东华意外极了,他知道凌烨对谁的生辰都不感兴趣,方才本就是虚留。原指望他交还宝石,即刻离去,谁知凌烨却不走套路。 他大摇大摆的进入席间,半道上故意路过钟离允身侧,后者埋头看册子,依然不瞧他。凌烨抬手招来座椅,径自坐在了钟离允前头。 东华只管目不转睛的看,整个前厅都鸦雀无声。 钟离允觉察到动静,看时,发现眼皮底下多了个明晃晃的背影。立时反应过来这是那个爱穿暗纹素衣的凌烨天君,便道:“天君请便。”而后也不等凌烨高不高兴,自顾自的挪到一旁,这期间目光就没从册子上挪开。 凌烨也不理他,将宝石链子在指上一匝一匝的缠绕,也不知是在欣赏自己修长的手指,还是在欣赏那光洁的黑宝石。 他长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4 相神态无一不美,画一般的好看,可周身的氛围却似乎被什么凝结了似的,冷的瘆人。 朱明咳了一声,招呼白藏去拿酒,两个人悄悄退了出去。 玄英一见,也以帮忙为由,紧随其后。 东华左看右看,屋里就剩下三个人,不,实则是四个。 黑色宝石被凌烨指尖弄得滴溜溜的转,玄天不耐的传音出来:“给你父亲。” 而东华已经在他身侧站定,温声道:“还给为父。” 他二人一唱一和,默契的很。凌烨将黑色宝石奉上,东华勾起嘴角伸手便接。岂料凌烨半路里又将手收回去,将音调扬高了些:“父亲,说好的将此物给了我,如今当着别人的面,怎么突然又反悔?” 东华笑意一僵:“你……” 凌烨瞟了一眼钟离允,而后深深的看向东华, 东华意识到还有一个钟离允,只得闭了口。 凌烨清了清嗓子:“该不会,父亲也要我出去?” 东华立时想起几日前玄天将凌烨从屋里撵出去的事。凌烨和玄天一样锱铢必较,甚至青出于蓝。只是他平日里还算恭敬,怎会忽然想起来讨还? 东华略一回思,觉得情有可原。凌烨孔雀一般的秉性,何曾被谁这般无视过,钟离允此举已经多少刺激了他。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暗暗窝火。 可窝火就窝火,你何必寻不自在,且对方还是从不吃亏的玄天。 果然玄天冷笑一声,却没有理会凌烨,只对东华传音道:“师兄,安排新来的钟离允与他同席,好好认识认识凌烨天君。” 他故意也传给了凌烨,果然后者听了,脸色一变。 东华忍着笑,也效仿了回话道:“只怕钟离允眼力不好,今后见了依旧不认识。” 凌烨愕然看着东华,有些不可置信,东华何时跟着玄天习上了那套噎人的说辞。手里的宝石,触手依然温润,但他却觉得烫手。抿了抿嘴,待要还给东华时,玄天却道:“拿着。” 凌烨刚挑起眉梢,玄天又对东华道:“请师兄遣钟离允过来坐。” 凌烨待要说什么时,忽然脸色又变了。东华一瞧,发现他原本晃荡着宝石的手指骤然停住,整个人似乎被冰雪封冻了似的,僵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凌烨沉沉的传音道:“爹,放开我。” 玄天一字一句道:“老实坐着,何时你父亲高兴,何时放你。” 东华心里有数了。凌烨的本事十之八九都是玄天教的,他有多少斤两,玄天清楚得很。因此玄天这禁锢之术,用在他身上不能再凑效。 普天之下能真正治住凌烨的,大概也就玄天了。 东华轻笑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时钟离允看完册子,恰好听见自家君上的轻笑,不由往这里看。 东华敛起神色,道:“钟离你去,坐在凌烨天君下首。” 钟离允对上司言听计从,无需东华解释,他就已经领命,揣着疑惑在凌烨身旁落座,还不忘躬身施礼:“凌烨天君,小仙失礼。” 凌烨被玄天死死压制,此时存着一肚子懊恼,面上冷淡到了极点,哪里肯去理会他。再三受到冷待,钟离允已经大致明白他的为人,于是正襟危坐,也不再说什么。 东华再次摇了摇头,果然是相见不相认。他也正要在上首落座,忽然神识有所感应。心道,稀奇,不过是赤璃的诞辰而已,今日兜率宫一门倒是齐聚了。 而玄天没什么反应,应该是已在预料之中。 果然不多时,便听见门外又传来一声惊讶的通报:“大、大道祖驾临——” 朱明几个带着几坛仙酿,正有说有笑的走到门口,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声,顿时拜倒在地:“参见大道祖!”钟离允早起身迎出来,跟他们拜在一处。 太清飘然落地,手中拂尘轻扬:“免礼,仔细手里的酒。” 东华立在席前恭迎道:“弟子参见师父。” 太清微微颔首,瞧见凌烨雷打不动的坐着,再看见他手中的黑宝石,嘴角浮出一抹笑来。 凌烨早已经恢复了淡定的神色,毫不羞惭的道:“师祖,恕弟子不能相迎。” 太清道:“无妨,你正坐的开心,师祖怎会怪你。” 凌烨从容道:“谢师祖,弟子仍旧坐着了。”说罢,干脆闭上眼,那神态放肆的很。 东华轻轻咳了一声,问:“不知师父夜间驾临,有何贵干?” 太清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用灵力渡到东华手中,道:“将此物交给他。” 东华一瞧,原来是个白瓷净瓶,满当当的,拿在手中有些分量。 太清接着补了一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边说边向黑宝石使了个眼色,表情刻意到不能再刻意。 东华点点头:“弟子明白。”心中却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太清亲自送来。 太清环顾四周:“今日你府上花红柳绿,这席上珍馐摆满,想必是个节庆?” 东华道:“是赤璃的生辰,弟子让他在府上热闹一番,权当庆贺了。”顿了顿,他试探着问:“师父可愿留下同乐?” 兜率宫一门比不得碧游宫与玉虚宫声势浩大,门中仅有四人而已,却只在凌烨出炉那日齐聚过一回。 今日才是他几个第二回齐聚。 但大道祖毫不犹豫回绝了这来之不易的大团圆:“为师对此没有兴趣,不若回去看丹炉。再有五日,那丹药该成了。” 东华心道,师父失了自身尸,一贯生无可恋。当年与玄天在离恨天寄居时,他还做做样子勉强给我二人过个诞辰。后来搬出去,各自立了府邸,他便从此撒手不管。我和玄天尚且如此对待,何况赤璃?不知师父合并了自身尸以后,会不会对这世间稍稍有些追求。 “如此,弟子不敢强留,恭送师父。” 凌烨一动不动,依旧闭着眼道:“恭送师祖。”而玄天从一开始,就懒得说什么。打从他进了魔境,这些虚礼能省则省。 太清也不计较,招来一片云,待要举步而上时,忽然脸色一变,拂尘一荡,那云立时被震的粉碎。 东华吃了一惊,看着神态大变的太清道:“师父这是?” 怠慢了半晌的玄天终于传音出来:“有何变故?” 太清语速明显急迫起来:“你留下看着凌烨,一干人等不可乱跑。东华,你随我来。” 东华忙问:“师父,到底发生了何事?”适才太清说话时,他已经运起神识查探了方圆千里的情况,可风平浪静,不明白对方在紧张什么。 凌烨已经听出了八九分意思,睁开眼道:“原来这秘密还有师祖一份。” 东华无暇解释,只对玄天道:“听师父的,你看好凌烨,我随师父去去就回。” 凌烨品了品东华的语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5 气,轻轻咋舌:“但愿我知道时,这危机已解。” 门口几个人一头雾水,白藏与朱明交头接耳道:“谁啊,除了咱们君上,谁能看住凌烨天君?” 朱明觉得今夜格外反常,忍不住胡思乱想,可碍着屋里还坐着凌烨,又不敢妄言,只看着云头上疾速远去的身影道:“小点声,我们老老实实等君上回来。” 云头上,东华的衣衫猎猎作响,看看快到东极边缘的碎岛,忍不住道:“师父,到底有何变故,赤璃也在那碎岛上。” “嗯?”太清眉心微动,“好端端的,他去那里做什么?” 东华见太清脸上异样,心里一紧,急忙将原由解释一遍。 太清又问:“你方才应是用神识查探过,可有什么发现?” “一无所获。”东华刚说罢,却猛然怔住,“连赤璃也……也没有查探到。”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转折~ ☆、夙夜(五十七) 太清看着东华,缓缓说出了他此时最不愿听到的名字:“自身尸。” 只要摊上他,一切便失了定数,赤璃吉凶难测。 东华一面抱怨自己粗心大意,一面揣测道:“想是他被自身尸掳去,或者自身尸设结界困住了他,才会失去了他的线索。” 太清道:“但愿如此。” 这几个字让东华一颗心猛然提起来。难不成,还有更坏的可能? 落地后,东华便将灵力尽数施加到神识上,偌大的岛,整个被包裹在他神识里头。 太清原地站定,眉心微微蹙起。 入夜后便起了西风,海浪朝天而起,潮气裹在风里,吹得四面草木疯狂飘摇。本就摇摇欲坠的叶片,各自被带离枝头,竟比严霜打过更显萧索。 东华顺手捻了个避风咒,二人翻飞的衣袍立刻岿然不动。 “师父,可有了自身尸的下落?” 太清转过身,看着某处,启唇道:“奇怪。”他看向三丈开外一排红桧林。这林子不甚浓密,高可参天,挺立在夜色与狂风里,当中空洞幽深。 太清又道:“那点气息分明出于此处,却反倒淡了。”说罢,似是求证一般,一甩拂尘,冲着那林子飞身而入。 东华疾步跟上,岂料才进林数步,他就如同被人狠狠敲了一锤,落地时几乎打了个趔趄。 太清驻足处,树下蜷缩着一个红衣身影,一动不动,像是被抽掉了棉絮的布偶。 即便几步之遥,东华仍然感应不到他的灵力,连气息都微乎其微,不禁失声唤道:“赤璃!”手指有些打颤,却不忘端着十分的小心,将赤璃轻轻扶起靠在他肩上。 太清微微一叹,提醒他:“这个琉璃身躯已经不行了……” 赤璃那火一般的红发此时黯淡无光,蓬乱的遮在脸上。东华一手给他拨开乱发,一手按在他胸前,探查着魂魄的存在。 太清道:“自身尸的气息便在他身上,许是偷袭之后即刻离去,才会残存了些许。当年上古兽族被诛灭,魂魄全无,应是被自身尸吸走。如今这小朱雀也……终该遭此一劫。” 东华怀着一丝侥幸道:“弟子再找一遍,只要魂魄还在,就……” 一个声音细如蚊鸣:“君上……” 东华动作一顿,试着唤道:“赤璃?” “君上……我,我好痛……” 这一句响起的同时,东华指尖感触到一点微弱的魂魄,但仍提不起多少喜悦。这魂魄支离破碎,比当初俞生的情形还差。当时东华说补不了那魂魄,虽有些诓骗的意味,却并不夸张。 普天之下,只有大道祖他老人家的八卦炉可以一试。 也仅仅是一试而已。 赤璃身躯已死,只有魂魄还在期期艾艾的哀求:“赤璃不想死,君上……她没来……我还想等,还要……陪君上……我、我想回指环,回……回家……” 他声音稚嫩纤细,此时断断续续,奄奄一息,全不似平日里的叽喳聒噪。 东华手上指环空落落,却沉甸甸的。他强作出温和的笑意哄道:“听话,先忍一忍,大道祖和君上自会帮你。” 太清他老人家难得动了恻隐之心,头一回主动道:“为师看看。” 东华十分意外,但也正中下怀,忙道:“谢过师父。” 太清俯身,将一只手按在赤璃头顶,点头道:“他的魂魄虽零碎,却还未消散。” 东华道:“正是,事不宜迟,还请……师父!” 他一句话断在半路里,最后二字骤然变了音调。因为怀中赤璃身上白光大起,而太清脸色早就变了,可是触手处牢牢吸附,一时抽不回。与此同时,赤璃忽然睁开眼,两只手紧紧攥住太清的手臂。 一个声音无处不在的飘荡在树林里,与太清的声音一模一样。 “久违久违,你输大发了。” 这个赤璃难道是自身尸伪装的?也忒高明了些,竟然瞒过了两位大神。 东华强行反应过来,当机立断直接一掌劈向赤璃头顶。 紧跟着,太清本能的一掌,也与东华打在一处。 这个身躯原是死了的,却不知为何,本该了无生机的眼中忽然布满了恐惧。 那是任何一个鲜活的生命,面对死亡时都会有的眼神。 变故来的太突然,前一刻还被捧在手心的赤璃,立刻成了众矢之的。这一副躯壳哪里受得住,不消片时,便在掌风带起的光华中灰飞烟灭。 怀中的赤璃化为乌有,而他最后那个眼神,锥子一般刺进了东华心里。 那分明是害怕。 东华骤然起身,惊疑不定:“究竟是赤璃,还是……” “君上……救……” 这三个字混着若有若无的音调,若不细听,还真听不清。可东华要进一步细听时,却是半点也没有了。 但东华虽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真真切切,就是赤璃。 在那乱飞的粉尘中,东华试探的抬了抬手,唤道:“赤璃?” 周遭风声,涛声,飞沙走石声大作,却再也没有传来“君上”二字。 “不用质疑,这小朱雀没有被师尊夺舍,从前是它,现在也是它。师尊不过是躲在他的魂魄里,只偶尔才会出来散心。啧啧啧,东华徒弟,你亲手杀了你最疼爱的小朱雀。” 光华散去后,自身尸赫然站在东华身侧,一只手还掐着太清腕上的命门,笑得洋洋得意。 东华脑中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原来如此。 自身尸居然布下这么大的局,万年前,他就在盘算这么一天了。 朱雀一族尽灭,连魂魄都不留。而赤璃连仙都不是,魂魄却好端端的躲藏起来,直到被他捡回去。难怪太清一直没能发现自身尸的踪迹,也难怪玄天这些年在魔境一无所获,只因为自身尸就深藏在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6 他的紫府洲。 自身尸竟将气息与赤璃相融,他愿意便泄露出来,不愿意时,便在赤璃的魂魄中蛰伏起来。就这样在所有人眼皮底下,苟活至今。 可怜赤璃什么都不知道,先是惨遭灭族之祸,如今又被东华亲手打的灰飞烟灭。 这孩子在这世间唯一的痕迹,就剩下好容易收在手心的一点赤色粉尘。 他再也回不到他的“家”了。 而临消散时,他还那样信任的,对害他的凶手求救。 悲恸与愧疚冲的东华头脑发昏。先前还信誓旦旦,保证会帮赤璃的两个人,转瞬便一前一后将他送上绝路。一切都太仓促,仓促到这个孩子留在世上最后的情绪,便是害怕。 自身尸故意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东华徒弟,若这小朱雀还活着,你认为他会不会很生气很失望?只可惜,他没办法再告诉你了。” 这话字字戳到东华痛处,可他情知不能沉溺于此,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半点迟疑。 此刻,太清身上先前的光华丝毫未退,且愈加强盛,渐渐耀眼起来,将他围的密不透风。 太清一声轻斥:“东华,快抢我。”大道祖来不及斟酌词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东华迅速逼近自身尸,他一手抓住太清的另一只上臂,不遗余力的抢夺太清元神。 自身尸等了近两万年,才盼来这一天,可说是孤注一掷,兵行险招。从太清碰上赤璃的头顶时,他便已经快速下手,连太清都没有反击的余地。 到东华下手之际,发现太清的元神已经被他吸走多半。 东华心里一凉,太清沉声道:“能抢多少抢多少,韬光养晦,来日方长。” 其实不用他吩咐,东华已经运气全力撕扯他的元神了。这滋味不是一般的难捱,太清多年不曾吃过这种苦,竟然一语不发硬忍了。 自身尸胜券在握,好整以暇道:“事到如今,师尊终于又能吐露两件秘密了。” 太清的元神一点一点流进他的躯壳里,虽不很快,却一去不回。东华攒足力气往回拽,又因赤璃之仇,此刻对他只有怒意,何来兴致。 但自身尸原也不是在与他商量,已经自言自语似的往下讲:“正因师尊与小朱雀的气息别无二致,因此那晚才会瞒过南极那小子。师尊还知道,当时你不是独自扛过去的。哼哼,合欢莲是不是很好用?要不是当年无望谷青阳小仙推你一把,兴许玄天徒弟至今不敢跟你来硬的,你是不是得谢谢师尊?不过么……也亏你手上一直戴着小朱雀,否则师尊也使不出那招数。” 他东拉西扯中夹杂着些荤段子,却浑然不觉,说的十分起劲。 若在从前东华兴许还能局促一番,可这会他无暇计较个人荣辱与前尘恩怨。他甚至生出了些微不足道的喜悦,因为太清元神流失的速度终于放缓了。 太清道:“不错,不理他就对了。” 自身尸骤然阴狠道:“你闭嘴,待合体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太清害他无法畅快的灭世,万年来又将他打压的颇为凄惨,他早将太清恨之入骨,否则也不会毁掉三垢渊中那神像的脸。 太清见东华已经抓了他一丝元神在手中,淡定道:“一旦合体,我便不复存在,你无从收拾。” 自身尸恍然道:“有道理,唉,真是无趣。”他沮丧完,很快又趾高气昂的笑起来,“无妨,你的徒弟、师弟,乃至天地万物也好玩的很。” 太清叹道:“可灭世之后,便剩你自己孤零零。到那时待怎样?玩自己?” 自身尸认真的想了想:“好主意,不过日子还长。先消磨了你,余者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边说边加大力道,东华额上见了汗,却丝毫不敢懈怠。 太清的身形已经慢慢缩小,呈现出一种透明的奇相,就好像死人的游魂一般。 显然,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油尽灯枯。 东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无奈对手太强,他只得牢牢攒紧手中那一星半点儿元神。 而太清已经说不出话来。合体原本是个极庄重的仪式,庄重到,没有任何外力可以打断它。而太清也是刚刚知道,一旦被主动的一方抢占先机发动合体,被动的一方几乎无法反抗,只能坐以待毙。 自身尸志在必得的勾起嘴角:“东华徒弟,奉劝你省些气力,待会还要应付别的。” “不知尊驾有何筹算?” 自身尸用闲着的那只手揉了揉额角,为难道:“哎呀莫慌,等会你就知道了,来来,先了结眼前的。” 他叫东华莫慌,自己倒先慌了,眼见胜利在望,他将从太清那里夺得的元神与灵力一并用上,将几乎消磨殆尽的太清残体狠狠往回一拉。 东华暗道“不好”,他手上固然不敢放松,可耐不住自身尸那边气力加倍,连带他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往前栽。 一只手贴在了东华脊背,强劲的灵力绵绵不断输给他,两方拉力几乎在一瞬间持平。 可苦了太清,他的元神如同一张纸,被两只手同时撕扯,顿时裂成两片。 大的那片自然被自身尸吸取,迅速融合。 小的那片被东华如获至宝的捧在手中,而后从袖中取出一只储物的仙囊,迅速放了进去。 东华顾不得理会额角的薄汗,转身道:“师弟,多亏了你。” 玄天以袍袖在他额角擦拭,抬起头冷冷看向自身尸:“本不想来,无奈尊驾太能滋事。” 自身尸闻言恬不知耻收下这句反讽:“徒弟难得夸一句,师尊欢喜的很。”他一步步走过来,直接向东华伸出手,“乖徒弟,把储物囊给师尊。” 他目光如炬,使得这句话有几分威严。 东华神色一凛,待要义正言辞的拒绝时,玄天却拍了拍他紧攥的手,柔声道:“师兄,此处风大,早些回去。” 东华眼睫颤了颤,才意识到自己这只手里有赤璃身躯残余的粉尘,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自身尸怒了:“师尊的话,你们居然置若罔闻!亏师尊还叫你们一声乖徒弟!” 玄天转头嘲讽道:“此处无人姓乖,至于徒弟……”懒散的语气蓦然一变,疾速逼近自身尸,同时一掌拍去:“你不配!” 自身措手不及,仓促退避,却免不了被对方浑厚的灵力所冲。 此时他得了太清那大半元神,已经化出实体,一丝淡淡的血线从嘴角蜿蜒而下。自身尸茫然的擦了擦,看见袖口那一抹殷红,顿时狂喜不已:“原来流血是这般滋味,好得很!好得很!” 可是转瞬,他又森然道:“逆徒,说话便说话,打什么人!”先前因狂喜带出的笑意还滞在嘴角,衬着那眼中的怒意,是说不出的怪异与可怖。 玄天却负起手道: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7 “还是迟了一步。”这姿态分明是收了攻势,可自身尸却睁圆了眼。 两把凶剑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浓浓的杀气瞬间织成一张网,将自身尸团团围住。 因太多变故分去了注意力,东华此时才猛然想起,今日原本是赤璃的诞辰。捏着粉尘的手不觉微微发颤。 储物囊中,太清终于虚弱的传出声音:“东华,外面怎样了?” 东华低声道:“师父恕罪,弟子暂时不想和您讲话,师父……先歇着罢。” 救世,虽任重道远,却似雾里看花。东华总觉得灭世二字距离天地间还远的很。 今夜却打破了他的心境,他亲眼看着自身尸算计赤璃,算计他,算计太清。灭世路上最先离去的,是他身边最亲近的赤璃。 可赤璃是他亲手打死的,自身尸的局也是他自己往上撞的,似乎……怨不得别人? 那,为什么会有自身尸这种十恶不赦的存在? 说到底,还不是当年太清一时糊涂酿成的祸患? 东华不想怨太清,可是此时由不得他不怨。 太清似乎疲累的很,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半晌之后,才道:“那为师睡了。”随后,没了动静。 东华闭上眼,一手拿储物囊,一手攒着粉尘,仍是没有动。而青龙剑却气势汹汹的冲出袍袖,化成数条怒吼的龙形,张牙舞爪扑进战圈。 自身尸得了太清的元神,比之在三垢渊时强了数倍,他身形时而缥缈,时而矫健,毫不避讳的穿梭在剑气与灵力之间,斗法更是游刃有余。 若不看自身尸张狂的招数,任何一个相熟的人见了这高深的修为,都会错觉这是太清本尊。 狂风已经凌冽迫人,将红桧树粗壮枝干卷的来回摆动。可比起这三位高阶尊神斗法的气魄,狂风已完全不够看,地上断枝残叶比比皆是。岛外的海水被余力所震,一圈一圈荡开,水浪聚成高墙。 不消多时,脚下也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纹,如海底发生了地震。岛上栖息的海鸟哀鸣不断,纷纷振翅逃离。 东华自问有愧于这岛上的生灵。可他更清楚,如若此时不拿下自身尸,他会有愧于三界的生灵。 厮杀间,东华眉心一动,蓦然睁开眼。有灵力向这里靠近,虽微弱,却精纯,且速度奇快。来者是高人,且还刻意压制了法力。若非这里是东极,东华神识覆盖万里之遥,他定然不会察觉这么快。 “师弟住手!有人来了!” 玄天面色一寒,最后一掌打向自身尸。 自身尸哈哈大笑,硬生生吃了这一掌,顿时吐血不已,可他眼中却满是得逞的快意。 下一刻,玄天内府中的魔炎尽数发作,一口血登时自他嘴角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转折开始~ ☆、夙夜(五十八) 东华袖子一甩,以灵力将玄天拉出战圈,慌忙用手臂扶住他。也顾不上问他此时如何,将装着太清元神的储物囊往他手里一塞,急道:“快走!” 玄天微微眯起眼,脸上闪过杀机。 在这一个寻常且喜庆的日子里,他们毫无前兆的,被人算计至此。 自身尸那边固然阴险狡诈,但实际上,还得怪他们太轻敌。 三垢渊时,自身尸便催动过玄天体内的魔炎。因玄天曾经合并过三灵,故而只有首次威力最大,再二再三时,便收效甚微。 今日自身尸大可以一开始就用这个法子减缓玄天对他的进攻,可他却亲自缠斗了这么久。 若挑在一开始下手,他二人定然心有防备,当场离开。此时下手,玄天不及用三灵调息,没了反抗之力,刚好被九重天的人抓个现行。 若是东华再上前做帮手,看在旁人眼里,便是一幕东华帝君联合魔皇玄天,向自己恩师太清道祖痛下杀手的惨剧。 自身尸背起手,望向黑沉沉的夜色:“此法可行。然东华帝君欺师灭祖,畏罪潜逃,紫府洲那帮小仙全是同谋,合该连坐。” 东华摇头道:“天界不会这般草率,更不会这般残暴。”说话间,手掌贴上玄天的后背,强劲的天阳之力缓缓输入他的内府。 “好像是这样,但……”自身尸笑道:“师尊会。” 这时,九重天而来的灵力愈发近了。玄天冷声道:“尊驾好大本事,居然请得动百忍。” 东华攥紧手中的粉尘:“就算是百忍,也总要讲些道理。事到如今,我要将师父这桩秘密公布于众。我师弟受了千年的非议,今日昭雪,未尝不可。” 自身尸笑得更欢了:“天真,东华帝君的威望还能高过本道祖?况且……” 玄天骤然打断他的话:“师兄,不要与他多费口舌,打便是,你我合力绝不在话下。” 自身尸有些意外:“这么莽撞?” 他刚说罢,便看见收在玄天身后的两把凶剑拔地而起,幻化成数百之计,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呵,一个天真,一个莽撞,真是他教出的好徒……” 自身尸兴致盎然的指责太清,一面使出法力格挡,忽然失去了一切反应。 那乌压压的剑阵与他的法力甫一相触,立刻轻飘飘化作云烟散了。 “咦?” 自身尸眨眨眼。岛上空空如也,除了枯枝败叶,乱石飞沙,哪还有半个人影? 万万没想到,玄天霸气无限的说完豪言壮语,顺手扔了个幻术,与东华逃的无影无踪。 这是当年四海八荒偷窃奇珍异宝里的遗风。 那时偶然被土地山神揪住,二人便会使出这样的手段,东华先煞有介事说些敷衍的话,玄天趁人不备扔幻术,屡试不爽。过后再来个死不承认,谁也没奈何。后来二人平定四方,留下的全是威名,这些实打实的罪名反倒尽成了空穴来风的谣传。 此伎俩二人多年不曾用,如今使出来,依然默契的很。 东华一路护着玄天头也不回奔至无望谷。此时人间是深秋,无望谷早早打了霜,谷间充斥着刺骨寒意。而谷南谷北灯火通明,遥遥相望,竟透着一种莫名的和谐。 到了谷北便是魔境,东华也不再掩饰身形,待要寻觅夏非满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试探的呼唤:“君……君上?” 东华回过身,看见来人:“青阳?”他颇有些意外,“你怎会在魔境地界?” “属下参见尊上。” 玄天道:“免礼。” 这时东华才发现,青阳身侧的墨兰丛中,有一块灯火未及的阴影,那里还站着夏非满。 他还佩戴着固着俞生残魂的定魂珠,若东华不曾记错,那始作俑者还是青阳。 此时青阳不过来到无望谷数月,二人便并肩而立,且脸上似乎不见什么深仇大恨。 夏非满偷眼看了玄天,惊道:“尊上的魔炎不是已经……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8 敢问尊上不在魔境这几日,可是遭遇了什么事?” 东华道:“小友不可妄言,你家尊上一直好端端留在魔境,何时出去过?” 玄天脸色微微一变,东华不着痕迹撒开了扶他的手,移目看向别处。 夏非满赶紧去扶:“这……” 东华轻轻一叹:“是本上仙和青阳不妥,擅自进入魔境,这便回去领罪。” 玄天沉声道:“师兄!” 青阳虽然一头雾水,却还不忘为旧主开脱,忙道:“君上,今日有一仙友不慎跌入无望谷裂缝,属下劳烦夏统领帮忙营救,因此前来道谢。全是属下的错,与君上无关。” 东华眼睫一颤,抬起攥成拳头的那只手,稍稍打开,露出里面一点赤色粉末。又怕飞走了似的,立刻攥的更紧了。 青阳道:“君上,这是?” 东华勾起嘴角,苦笑道:“倘若都与我无关,也便好了。”说罢,敛了神色,头也不回的向谷外走去。 青阳也顾不得身后的二人,唤了东华一声,慌忙跟上他。 东华缩地成寸,瞬息间已经行至无望谷裂缝。玄天推开夏非满,待要追过去时,一重结界猛然罩在他眼前。玄天脚步骤停,一片淡紫色结界阻隔,那抹白衣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好似破晓时一颗清冷柔和的星。 可星子的光芒再淡,也要竭尽全力,照拂它周遭的一切。 玄天缓缓闭起眼:“回宫。” 虽然东华为了保留灵力,没有用鸿蒙境,但这结界颇为牢固,玄天身负魔炎想要破开也有些费力。夏非满更不用提,跟他二人不在一个层次。 青阳深知这一点,因此也不用戒备。 此时无望谷落了今岁第一场雪,雪片极小,飘飘扬扬,烟尘一般落下来。 青阳不知东华与玄天方才发生了什么不快。他面对东华,始终怀有一丝愧疚,加之对紫府洲那几千年的感情,终于忍不住问候:“君上,近来可好。” 东华向来不会无视他人的关怀,尽管他此时是真的不想说话,仍旧勉强“嗯”了一声。 青阳看不见东华的表情,但听他语气,也猜到他此时情绪是真的不好。于是想了想,跳过四使,拣最能讨东华欢心的那个,试探道:“今日是赤璃生日,他此时应该正等着君上回去,一起吃寿桃,君上……” “青阳。” 东华终于发了话,却没有回身,“让我静一静,劳烦你,帮我守候半柱香。” 青阳慌忙拜倒:“君上愿意吩咐,属下不胜欢欣,怎敢担劳烦二字!” “多谢。” 东华步履未停,任由雪粒落满身,在再走出三两步,渐渐隐匿在一丛墨兰深处。 青阳从未见过东华如此消沉的时候。在他的记忆中,东华小事大度,大事果决,就连当年无望谷的意外,东华万般震惊之下,也是毫不犹豫的以死相谢。 可方才,他眼中的东华照旧步伐坚定,卓然出尘。可整个人似乎被压了千斤重担,他甚至在东华的语气中读出了隐忍的伤感。 半柱香转瞬而过,东华再现身时,眼中已平静无波。可看见青阳身旁多了个身影,脸上还是出现了些许愕然。 青阳躬身道:“君上,天帝前来定有要事,属下是否回避?” 不待东华回话,百忍先开了口:“无妨。”而在这之前,他一直若有所思盯着幽深的无望谷。 东华一步步踱过来,在他眼前站定,恰好挡住了无望谷。 青阳觉得二人之间似有些僵持,与往日的不冷不热似乎不太一样。但他身份低微,不好叨扰,便退至一旁,只留心听着。 雪势不见放缓,但东方却隐隐透着鱼白。东华略一思忖,道:“不知你何事来寻,此时天将破晓,可再回紫府洲商讨。” 百忍开门见山:“确有要事,但不必去贵府滋扰。” 东华瞳孔微微一缩:“这是何意?” 百忍用一贯肃穆的口气道:“去九重天凌霄殿,有几件事,想与你求证。” 闻言,青阳愕然抬起头,东华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他又垂下头,沉默如初。 难怪百忍今夜会亲自前来,九重天这一众管事的神仙,哪个敢这样“请”东华。 东华揣测,此刻凌霄殿候着的,必然是有自身尸和九青。 当时与自身尸斗法那么久,二人全力相拼,没有隐匿身形。玄天以神识感应到百忍,百忍自然也感应的到玄天。虽然百忍没有将他和玄天抓个正着,可心里已经明白几分。 这对自身尸而言,可说是千载难逢。只是不知自身尸会如何借题发挥。 东华听过下界楚汉相争的典故,情知这一趟,保不准便是他的鸿门宴。可牵连众多,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况且他向来善待天界,也相信天界会维护他。 东华只问了一句:“哪几件事?” “如能说得清,何须请你前去。”百忍顿了顿,将冰冷的官方姿态撇去,“东华,你的为人我甚是清楚,别的不值一提,只是大师伯那里……你我小辈,总要给个交代。” 前面都是百忍以天帝身份相请,后面的几句,却出自同门之谊。 该来的迟早会来,打从东华当着玄天的面,对夏非满说出“你家尊上”几个字时,便已决心独自担下一切。此时此刻,非但他和玄天的前途,连带三界的前途都举步维艰。为着今后,这一时隐忍又算得了什么。 东华在心里苦笑,只怕他又要恼我。 进入凌霄殿,东华才明白自己判断的稍有差别。 九青竟然不在,只有自身尸秉着太清的仙风道骨,施施然坐在朝堂上首。 而下首跪着个身穿三重天官服的小仙,旁边跟着跪了个青衣仙子,他二人将头垂的低低的。 这两个单看身形,东华并没有多大印象,只将目光投向自身尸。 自身尸似乎刚发现东华似的,缓缓抬起头看一眼,而后长叹一声,移开目光。 百忍道:“见过大师伯,东华,你先落座。” 东华十分镇定的坐在他对面,自身尸趁换手拿拂尘的当儿,微不可查的冲他眨了眨眼,故作哀伤。 大殿的门在东华落座的一刹牢牢关闭,这似乎还是个秘审。 百忍点点头,而后道:“既然东华帝君已经请来,你二人就先说吧。” “小仙领命!” 那个三重天的小仙慌忙回道,而青衣仙子一语不发,只是将头垂的更低。 三重天小仙深吸了口气,伸手指向东华:“小仙指认,东华帝君杀死赤璃前辈,又伙同魔皇,意图谋害大道祖!” 这个罪名,东华一开始就有所预料。只是由一个陌生人来指认,颇为意外。 那一根手指直直指过来,似乎它的主人并没有觉察他的无礼举动。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29 东华眉心皱了皱,他想起这个三重天小仙,正是他搜寻自身尸那日,在瑶草丛中与九青对话的人。 他目光炯炯,咄咄逼人。几乎让东华以为自己又被抹去了什么记忆,曾经也刺了他一剑似的。 而自身尸此时已经不是任人拿捏的一缕元神,且诡计多端。冒然起了冲突,吃亏的怕是东华自己。勘破对方,不代表他能斗过对方。 东华很清楚,他向来磊落,便偶有权谋算计,他也只是默许,而不参与。论厚颜无耻与阴险狡诈,他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都甘拜下风。 自身尸长叹一声,状似无意一般,拂了拂一尘不染的衣袖。 只见那光洁无暇的手腕上,赫然印着一道伤疤,当中泄出细密的黑雾,凝而不化。这仙体修了几万年,却仍掩不住那腐坏的气息。 百忍终于有些动容:“死气。四把凶剑里,仅戮仙剑携有死气,玄天果真……”他转而看向那个三重天的小仙:“陈主簿,你指认东华帝君那些,有何证据。” 东华没有跟着质问。堂堂帝君跟一个小仙逞口舌之争,成何体统。东华打定主意,对方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他便不开口。 不过,他真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百忍语气一贯冷硬,面色庄肃。居天帝之位已久,只一个眼神,就可以将一众神仙唬的说不出话来。 陈主簿忙道:“一月前,东华仙长曾命朱明前来灵宝司,将半数息壤取走,小仙不敢相瞒。” 东华乍一听觉得没什么,直到略一回思,才想起这件事的确是他疏忽。 对方果然有备而来。 百忍沉吟道:“息壤并不稀罕,可治水生木。如今下界安稳,陆地用不着。只有海上泛滥时,拿去填海。紫府洲一向有用,有何疑问?” 陈主簿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道:“东极河清海晏,息壤所需不多。时隔五年才领一回,可仙长今年共领了两回,且数量颇多。” 百忍打断他:“就算这一处存疑,也不能证明与玄天有关。” 自身尸发了话:“不必问了,本道祖已失去一个徒弟,剩下这个,就不要太过为难。息壤是寻常之物,东华既然领去,便归他紫府洲所有。他给不给玄天,给多少,都是他的事。”他不紧不慢,后半句虽然轻描淡写,却事半功倍。 “果有此事?”百忍发现自己这语气有些重,放恭敬了道,“不知大师伯从何得知?” 自身尸勾起一抹笑,略带苦涩的道:“我退居离恨天已久,连自家徒弟都不信我,你合该有此一问。” 他腕上一道剑伤,趁着那鹤发童颜,让人微微看出些沧桑来。 玉清门下管教甚严,上清又是火山脾气,百忍本以为几个道祖都是这样难相处。及至登临以后,他终于有幸见了形同隐居的大道祖,才知道这道祖之首,反倒不太摆架子。 百忍对太清素来敬重,有时情不自禁羡慕东华与玄天,摊上了这么一个好脾气的师父。且他恪守初心,甘为天界奉献一切。玄天打伤太清叛逃,他便将玄天看轻了许多,如今“太清”又因为东华低落至此。尽管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他已忍不住责备太清这两个徒弟不懂事。 陈主簿有些愤愤的道:“大道祖断然不会说假话,天帝随后略一查探便知端的。” 东华听来别扭,你这话里岂非在隐喻,本上仙是个会说假话的? 百忍沉吟片刻,道:“许是……玄天抢夺去的。对于魔境,对于天界,东华帝君向来泾渭分明,怎会为虎作伥?” 虎?伥? 东华缓缓抬起眼眸,看向百忍。 陈主簿在一旁垂下头:“天帝自有明断,小仙相信大道祖。” 百忍也看向东华,虽然神色有些为难,但眼中满是疑惑,似乎在问“你有什么话说。” 东华终于开了口:“息壤,本上仙的确给了玄天。” 闻言,百忍微微睁大了眼。 而陈主簿似乎没有料到东华会这么快就承认,一时有些不可置信,下一刻,东华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还有什么,一并说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叮当噼啪 ☆、夙夜(五十九) 东华向来温厚,看人时总带着两三分笑意,虽谈不上热切,却也不会很冷。可此时陈主簿被东华这目光一看,只觉遍体生寒。他知道今夜对峙的是何等人物,来之前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岂料真正身临其境,还是不免露怯。 但陈主簿想起许多年前那灰飞烟灭的浴血身影,眼睛一红,咬咬牙,便要继续往下指认。 却听百忍骤然道:“且慢。” 东华不动声色,已经猜到百忍要说什么。 果然对方从正位上缓缓起身,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当真?” 东华颔首。 他这般干脆,让百忍怔了怔,但很快他便沉声道:“你曾说过,即便不当天帝,也不会因此对天界懈怠半分。如今这份初心,可还存在?” 东华坦然道:“我也曾说,我无愧于天界。” 东华情知事到如今,现场除了自身尸,谁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可是一头心累,他即便愿意解释,也没人愿意相信。一头又是心寒,连三重天一个小仙,都可以对自己指手画脚,连百忍都起了怀疑。 但换了位置再想,假如他与玄天的误会尚未解除,百忍背地里送息壤给玄天,怕是自己会更不乐意。 如今,他的确是对玄天毫无芥蒂,对魔境心存怜悯。可于天界而言,魔境与玄天仍是大敌,假以时日定要铲除的大敌。 果不其然,百忍认为东华的话强词夺理,顿时将眉心皱起:“魔境残害苍生,是三界一大祸患。魔皇玄天欺师灭祖,弑仙无数。原先,你与他私交甚笃,偶有消沉可以谅解,但你不该去帮他。如此,你也无愧?当年无望谷哀鸿遍野,你拼却性命也要止战……你,你可记得?” “自然记得。”东华缓缓道,“若仙魔再次开战,我仍会为众生拼尽一切。” 东华向来说到做到,此时他毫不犹豫这么说,让百忍缓和了神色。但他却没有留意,东华在这句话中,已经将素日的“天界”,改成了“众生”。 在一旁枯坐的自身尸,忽然抬起头,意味不明的道:“如此,为师甚感欣慰。” 那唇边的笑意十分亲和,似乎他的言语发自肺腑。可东华的一颗心却慢慢提起,他明白,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他曾说“后会有期”,没多久果然卷土重来。 他曾向东华刻意模仿太清的神态,眼下果然派上了用场。 他曾给东华透露“下一个是你”,如今亦是兑现。 东华审视着自身尸,目光有些冷凝。 气氛在自身尸的虚情假意中难得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0 缓和片刻,陈主簿却没有眼色的打破了它:“启禀天帝,方才仙长让小仙继续指认,还是否要……?” 百忍皱眉扫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 东华听这话不甚顺耳。本是他要求指认的,眼下对方却去询问百忍,分明是将他看做戴罪之身,不放在眼里。 百忍正待开口,自身尸却闭了闭眼,作出一个无奈的神态:“一码归一码,息壤已然存疑。余下的,你说便是,我……相信东华。” “大道祖”都发了话,陈主簿如得了金牌令箭,忙道:“昨夜是赤璃前辈的诞辰,小仙手下的青鸾仙子与前辈交厚,便去庆贺。小仙思量登临已久,竟还未登门拜谒过仙长,便趁机厚着颜面跟去。谁料在三岛十洲边缘碎岛上,看见仙长正一掌拍向赤璃前辈,赤璃前辈他……当场灰飞烟灭。”他有条不紊的讲述,说到灰飞烟灭四个字时,还带了些微的哭腔。 本来是污蔑,可赤璃毕竟是离东华而去。东华竟被他这哭腔带的喉中发涩,但那目光里的温度,却渐渐消失不见。 陈主簿一面说,还一面看向他身后的青衣仙子。这青衣仙子从东华进大殿开始,就没有出声,剑拔弩张下,东华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看来,这就是那个小青鸾了。 赤璃湮灭后的一点粉尘,已被东华小心的收在定魂珠里,此时他手中空空如也。但东华还是忍不住看向掌心,心里替这孩子惋惜。 好容易得了个朋友,竟连真心假意都不清楚。 若赤璃还活着,得知他的青鸾朋友此时跟着别人构陷他的君上,想必又要难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东华慢慢从座上起身。 陈主簿立刻恭恭敬敬的伏地以待,但他的眼皮却向上挑,十分戒备的盯着东华的步态。反观他身后的小青鸾,看了东华一眼,便红着眼睛垂下眼睑,倒显得不卑不亢。 百忍道:“东华,你……” “容我问一句。” 隔着数丈的距离,东华三两步便来到陈主簿的身前,陈主簿看着东华无风自动的袍裾,硬着头皮道:“仙长请问。” 东华道:“本上仙问的是这位小青鸾。” 闻言,陈主簿有些意外,忙向身后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时,眼中还残存着一抹凶光。 小青鸾轻轻哆嗦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向东华。 这一微不可查的细节,被东华收在眼底。他在心里叹了一下,这小青鸾的眼睛和赤璃的同样澄澈,不知方才这被恐吓的模样,是不是作出来的。 东华轻轻发问:“赤璃去了,你伤心么?” 轮到小青鸾意外了,她还以为东华会盘问昨夜的来龙去脉,或者质疑她与赤璃的友情。 小青鸾眼角又蓄满了泪光,摇摇欲坠。她迟疑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只迎着东华的目光,重重点了头。 沉默良久,东华回到座上,只留下了一句话:“希望如此。”他素来善待天界一切,在此时此刻,却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小青鸾一怔,继而咬了咬唇,默默收起满眼的湿润。 东华不指望百忍相信,一语不发又太憋屈,便逐字逐句缓缓道:“百忍,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要说。赤璃的死另有黑幕,玄天叛逃亦有内情。” 百忍犹疑道:“什么内情?” 自身尸见缝插针,叹道:“本道祖斩三尸成圣,在世间蹉跎数万年,居然都有不知晓的内情。” 东华目光一凝,半晌,继续对百忍道:“我无话可说,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百忍从自身尸那里移开目光,斟酌着道:“天界法度你该清楚。若此事非虚,即便你是帝君,我也不能姑息。可凭这在场几人就治帝君的罪,无异于儿戏。眼下元女闭关,待七日后,凑齐六御再做定论。在此之前,你可先回紫府洲静养。” 东华心道:当年编撰天界刑法也有本上仙的功劳,初时,还曾亲自断过些许杂案。却未曾料到有一天,自己也有被一审二审的时候,当真是讽刺。 自身尸淡淡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放东华回府,只怕玄天又要滋扰。本道祖本欲亲自看管他,又未免有包庇之嫌。九重天是最佳之地,不偏不倚,又可服众。” 陈主簿在一旁拜道:“大道祖用心良苦,小仙感佩万分。” 百忍虽没有立即答应,却看向了东华:“这……” 东华闭上眼,良久方才睁开:“九重天何处空闲?” 东华这般好说话,百忍却有些过意不去。他争强好胜,同辈的神仙里无论为人还是资历,只有东华能令他钦佩些。如今天界谣言四起,他略有耳闻,风言风语竟全都针对东华。 今日针对东华,往后保不准便会针对别人。那些以讹传讹之人只知被责罚时或羞或恼,哪能想得到,这兴许便是天界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 可眼下大道祖滔滔不休,东华三缄其口,二人的表现都颇为反常,让他一时不知该相信谁。 索性,两个都不信。 百忍打定主意,道:“命格司里,接引殿修葺已毕,还未曾用过,委屈你暂居。” 东华点头。他会屈尊纡贵接受“看押”,其实有些原由。若在以往,东华会认定清者自清,待判明后再讨说法。而如今,他若不答应或者否认罪名,难保天界不会将矛头指向玄天。 如今自身尸入主离恨天,在九重天这里摆起架子一手遮天。即便百忍会怀疑,可没有证据时,也不好违逆。眼下天界不知有多少人暗暗投入自身尸麾下,威胁不容小觑。倘或自身尸在他暴露之前,便已成就灭世大业,该当如何? 即便他说出真相,六御这一关都过不去。只那魔境的由来,就没几个人肯信。 接引殿周遭被设下法阵,由玄女负责监管。而接引殿位于命格司内,司命星君也能“近水楼台”的进来看视东华,偶尔捎来个玩物,供他消磨时间。 此时,他献宝似的拿着个镜子,对东华道:“仙长请看这个观尘镜,引一滴血在上头,便可窥见自己前尘往事。原本只对凡人有用,不久前经大道祖他老人家改良,如今连转世过的神仙都能看了。” 东华拿在手中:“谢过星君,这几日多亏了你。有这些灵宝作伴,我竟忘了自己是在候审。” 司命星君忙道:“仙长言重。不过是些小误会,几位上仙一起商量商量就通了,怎么能叫候审。仙长雍容大度,气定神闲,等这番过了,仙长也不会跟他们计较。” 东华对着镜子叹了叹:“你瞧着我气定神闲?”看来本上仙平日里淡泊惯了,你只看我面上沉得住气,哪里知道,实则心里……焦灼的很。听闻凌烨已回北极,不知玄天现在如何。 司命星君嘿嘿笑道:“不错,仙长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1 意气自如,乃是万年的风度,哪能让寻常琐事影响心绪。”司命星君没敢说,仙长话少了许多。这几日,太清,百忍,玄女和南极都来看视过他,其中安抚者有之,问询者有之,质疑者有之,喟叹者有之。可东华含着平素和煦的笑意,全都含糊过去。 倒是唤他父亲的凌烨天君一次都没出现,未免太过冷漠。 司命星君心里也在疑惑,莫非仙长真的犯了什么事儿?九重天太高,听不到多少风声,看来是时候到下面三重天转转了。 司命星君揣着一怀胡思乱想,临走时,被东华叫住:“司命星君,劳烦你跟玄女说一声,说我想见见一个下臣,名叫钟离允的,可否请他给我送样东西来。” 司命星君依言而去,不消多时便来回话:“仙长,玄女娘娘应允。但又说,后天便是公审之日,相信仙长不会玩什么心眼。咳,仙长勿怪,这不是小仙说的,是玄女娘娘的原话。” 东华勾唇笑道:“怎会。”心里却道,玄女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这几日来了两回,两回都是不可置信,不似作假,看样子她还被蒙在鼓里。 但可惜的很,本上仙怕是要令她失望了。 东华目送司命星君离去,随后盘膝坐好,引出一滴神血投在观尘镜上。瞧见画面动起来,一只蚂蚁小心翼翼破卵出穴,他嘴边弧度不觉深了些许。到钟离允领命前来时,东华堪堪将七世之旅尽数过目,个中细节一丝不漏。 他一面百感交集的喟叹,一面下了榻,对钟离允道:“劳你前来。” 钟离允施了礼,口称:“属下不敢。” 东华在紫府洲立有规矩,这些亲近的下臣,凡给他施了礼,不用吩咐便可自行起身。 可钟离允此时却并没有这样做,他仍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犹豫着要不要问出临行时朱明交代的话。 原来自赤璃诞辰之夜,东华与太清道祖骤然离场,一夜未归,随后便传来东华被留在九重天的消息。九重天那头给出的回话是“政务繁冗,请帝君协理”。要说东华去给九重天帮忙也有先例,但将人一连困了六日,则是前所未有,时间一长连白藏都看出些不对来。 这期间,朱明暗地里找司命星君打探消息,可司命星君生怕惹祸上身,只管守口如瓶。又见新修的接引殿门前诸多守卫,便状似不经意的要求司命星君放他进去游赏,又遭到司命星君的断然拒绝。朱明若无其事的东拉西扯一番,笑嘻嘻离去。转头又暗暗跑去七八重天那里打探,虽只收到那零星细碎的只言片语,却足可令他吃惊至极。 东华帝君里通魔皇玄天,打死赤璃,忤逆大道祖。 这谣言非同小可,然而九重天这一帮上仙似乎没有阻止,由着它在口舌间流转。 连高处的七八重天都敢这般放肆,更勿论底下那几重。朱明不敢想象,倘若到了一至三重天,听到的该是怎样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反常,实在是反常。 以往编排个册子,九重天都不肯姑息。这都有鼻子有眼的诬蔑了,天界居然不管? 朱明不敢怠慢,忙转回紫府洲,将所见所闻加之自己的一番猜测,向另外三个细细说了一遍。 虚虚实实中,有两处毋庸置疑:自家君上的的确确犯了事,而赤璃也惨遭横祸。 玄英虽嘴上不说,可情绪全都写在脸上。 白藏早就炸了,一头哭赤璃,一头哭君上:“话可不能乱说,谁不知道咱君上一向孝敬,那天夜里也是和大道祖和和气气的出去,怎么说忤逆就忤逆?还有赤璃,好端端的,怎会……怎会……就算……也不可能是君上!” 朱明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先和钟离允合计:“只要见着君上问清楚,这些谣言便不攻自破。君上的威望,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歪曲的?” 哪成想,不过两日便来了机会。 朱明对钟离允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向君上求证,人心惶惶的紫府洲急需一颗定心丸。 东华见钟离允欲言又止,已经猜到他的心思,便道:“你先起来,我欲待解释,可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钟离允点头道:“属下明白,君上这般急切,可是要属下将此物带来?” 东华听他说“明白”时,还在心里疑惑。他原本只要钟离允前来即可,他好寻机会脱身。“送东西”不过顺手拈来的借口,他以为钟离允听得懂,可他却会错了意? 而当瞧见钟离允小心翼翼取出的那样物件时,东华整个人都怔住了。 钟离允手中捧着那颗本该久别的黑色宝石,恭敬的送到他面前:“属下领命时,此物恰好在前厅的莲座上闪烁,我等便猜想,定是君上落下此物,心急才使人来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准备每日一更不再断了,我想追上贴吧的进度2333 ☆、夙夜(六十) 这宝石一无光华,二无动静,与普通的石头无异,可东华抬了抬手,竟有些无可奈何。他将手藏在袍袖底下,不冷不热的道:“先收着罢,眼下,你需随我去个地方。” 钟离允见东华神色瞬间即收,明明十分想要这宝石,却又作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叫人捉摸不透。他也不好多问,东华说什么便是什么,一一应下来。 钟离允闷声不响进殿,闷声不响出殿,门外的守卫只当他是个行走的木桩子。 司命星君隔着门缝一望,见东华盘膝坐在榻上,眉垂目合,似是入定了一般。 殿门仍旧关闭,司命星君凑上来问:“钟离仙使,仙长他可有什么吩咐?” 钟离允摇摇头,面上没有出现一丝表情,而后径自向天门而去。 司命星君瞧着远去的背影,忍住了抓耳挠腮的冲动。 这个钟离允,当神仙以后比在凡间还冷硬。进门时还寒暄一句,等到出门连半个响儿都不见,竟成了个闷葫芦。 钟离允神色匆匆,疾步向南天门行进,层层云霭被撞破,从他衣袍间四下流散。可他袖子里传出了不甚满意的声音:“钟离,再快些。” 钟离点头:“是,君上。”而后,他的步伐更加急切,灵力有些跟不上,不多时便气喘吁吁。 忽而,他袖中流出一片银光,绵绵不绝的灵力随着银光涌入他的内府,钟离允顿觉精力充沛如初。忙道:“谢君上相助灵力。” 东华在他袖中沉默片刻,看着手中的黑色宝石,“嗯”了一声。接着他便传音道:“你的功劳,被我冒领了。” 那黑色宝石也传音出来:“师兄终于肯理我了。” 东华嘴角动了动,继而撒开手。那黑色宝石从他掌心滚落,化成人形。黑袍飘荡间,墨兰银线莹莹泛光。 东华看着他蹙眉道:“玄天,你太任性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2 ,辜负了我的用意。” 见他面色不佳,玄天嘴角含笑,抬手便去扯人衣袖,东华原地岿然不动,竟用了灵力稳固身形,摆明了是给他脸色看。 玄天只得向前凑两步,柔声道:“旁人自然需由师兄责问,可我未免冤了些。” 东华按压着袖口被拉起的褶皱,动作顿了顿。 玄天见他神色松动,自己脸上笑意渐深:“师兄挑在今日出来,想是要去阴司会见两个人,而我,已经为师兄将话带到。” 闻言,东华终于撇下了虚张声势的薄怒,问他:“带话?你当真?他们如何肯信?” 玄天趁机一把将他拽到怀中,两只手在腰间徘徊开来,一边还不忘以来龙去脉引开东华的注意力:“那晚师兄离开不久,青阳便隔着结界向小夏喊话,颇为急切。小夏不敢怠慢,待我稍稍压下魔炎便赶去告知。待我破除结界,听了青阳禀报,彼时师兄已被九重天扣下。我猜想,依师兄的性子,万不会这么轻易就应允,且还不加声张。于是揣测,或许师兄欲行此法,果然。” “可,两位师叔怎会轻易信你所言?” 玄天在他耳畔勾唇而笑:“他们见了我自然吃惊不小,可师父的元神,总做不得假。” 今日无月,天地灵力衰弱。阴司黄泉一隅,能吞尽世间灵气,可说是能避免任何窥探的所在。这是当年东华在阴司调制孟婆汤时意外发现的,还曾和玄天略提过两句。若将秘闻在此言说,断不会被其他神仙听去。 百忍定了七日为期,正中东华下怀。若将东华留在紫府洲,此时离去,定会给东极留下祸患。若早些时日离去,又要引得天界防备。因此,于今日在九重天离去时机正对。只希望他留下的傀儡身体,不会被很快察觉。 这计划东华只在心里盘算过,并未明说。可玄天竟能领会并且替他打点妥当,真是有心。 东华全心全意顾着要紧事,对玄天一双不安分的手也不加阻止。“师父的元神所剩无几,如何支撑着解释下来?” 玄天开始咬他的耳垂,略带含混道:“师兄忘了,魔炎是由自身尸的精魂炼化。如今恰好拿去增补师父元神,一举两得,我身上的魔炎已除尽了。” 这消息可说是一缕曙光,将东华心中连日的阴霾略略扫开了些,他欣喜不已,由着玄天将薄唇贴过来。不多时,东华气息有些紊乱,趁着间隙问:“师父可妥善安置了?” “师兄放心,我寸步不离的带着他老人家。” 东华一怔:“你说什么?” 太清的声音不失时机的响起来,体贴的传入耳中:“嗯……东华,为师见你二人预备做要紧的事,故此醒来之后,没忍心滋扰。” 大道祖仅剩一缕残魂撑着,躺在乌七八黑的储物袋里,竟还有心思为徒弟着想。 东华顿时收敛起颜色,推开玄天,二人嘴角还扯出一线轻飘飘的银丝。 玄天意犹未尽的舔入口中,上前去牵他的手:“师兄莫慌,师父看不见。” 可闻言以后,东华面色只缓和了一瞬。二人小别数日,又正当外头波涛暗涌,方才温存时,东华颇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二人唇舌间濡湿的声响,还有不加掩饰的喘息,在这逼仄的袍袖里十分清晰。 大道祖看不见,可他总能听得见。 东华想要驳斥玄天,却又开不了这个口,只得自个在心里郁闷。 玄天凑过去问:“师兄一语不发,可是生我的气了?” 东华只摇了下头。 储物囊里的太清开了口:“看来,东华是在气为师。” 东华叹了口气:“赤璃于生辰之日丧于弟子手下,弟子永生永世都无法解脱。” 他指尖在玄天手中有瞬间的颤抖,玄天不由唤他一声,而后收紧五指,似乎这样能暖热东华心头的薄霜一般。 “对于赤璃,弟子抱愧千万。唯一一件无憾的事,便是他临去前十日,一直都住在我指上。”东华闭了闭眼,“在他家里。” 太清没有接话,不知是词穷,还是有措辞说不出口。 玄天将东华的右手放在他嘴边,细细摩挲光秃秃的指环,轻声道:“我不在的时日,多亏这小东西与师兄作伴。说起来,这指环还是我亲手打制。如今竟被自身尸毁了,我定不饶他。” 玄天前几句还温柔的令人无法自拔,后一句便急转直下,冷厉至极。换成旁人,定要吓出一层冷汗。 偏生大道祖不是旁人,闻言忙道:“把它打烂打碎都凭你高兴,只是休忘了交还为师。” 玄天冷笑道:“自然,师父也休忘了把它投入炉里再塑成形,而后放出去祸害这一门弟子,最好将其他两宫也牵扯进去,那才热闹。” 大道祖不吭声了。 闹到这份上,一万分的责任全在他身上。 若知道自身尸的企图,他万不会那般胡来。 可当年,他不知道。 他只告诉东华与玄天,魔境是被众神遗弃的所在。却没有说,魔境的众人虽不是他所创造,然而一言一语,全由他教导。众神合力封印之后,他去寻自己落下的三滴灵泉,却被魔境那唤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惨状所震撼。 火行域火光滔天,水行域天寒地冻,因神灵不管,其他三域从未下过雨。地上龟裂生烟,河流尽数干涸。可那群魔境的生灵,却顽强的存活下来。竟从水行域开辟出冰川,从火行域运出火种,纵有伤亡,也要前赴后继。亡者倒在半道上,血肉早已耗尽,只剩惨白的骨渣。不多久,一些人已经开始吞食自己死去的同伴,嘴角挂着淋漓的血浆,喉中发出悲鸣。只有那一双双眼睛望着空洞的天际,目光同样空洞。 天意何薄于此。只众位神灵一句“不愿杀生,任其自灭”,便将这一片本该是乐土的地方,变成暗无天日的地狱。此时众神创世已毕,陆续沉睡,只凭三清之力,还无法拯救此处。悲天悯人之下,他便将自身尸留在魔境,吩咐他拯救此间生灵,按时赐福降雨,不得有误。 至于灵泉,他也没再追回,留着兴许能给魔境带去意外之喜。只没想到,时至今日自身尸成了祸害,那三滴灵泉也修炼出了魂魄,最终为玄天所用。 大道祖种善缘结恶果,两个徒弟此时也不理他,良久,他才从储物囊里传出声音:“那,你二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做要紧的事,嗯……为师接着睡觉。” 东华见太清忽然低落了些。待要宽慰自己这难得弱势的师父,忽然神色一变。 袍袖整个微微震荡起来,外头钟离允停下脚步,看向云层间飞速前来的纤柔身影。 “见过玄女娘娘,敢问娘娘为何拦住小仙去路。” 此时此刻,唯有来者不善四字可以诠释。 玄天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3 面色骤冷,向前一步便护在他身前,却被东华拽回来,制止道:“我自己应付得来,你只管照看师父。” 使出神识看时,发现玄女独自一人空手而来,面色虽不善,却也没有动手的势头。 玄女按落云头,冷笑一声:“若非本上仙见了素女的新画,想要拿给东华观看,也不会及时发现你家君上已经金蝉脱壳。” 玄女说话时刻意动用了灵力,周身仙气暴涨,气势扑面而来。 钟离允在猎猎罡风中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似是随时都要被吹的离地而起,却咬牙不动声色。 玄女气势微有收敛,柳眉一挑:“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她对着钟离允方向,喊了一声:“东华,我知道你在,出来一见。” 等了等,没有回应,玄女轻叹道:“你该有数,我若想拿你回去,早就告知百忍和大道祖了。” 饶是玄女这般诚恳,饶是四周的确没有探查到别人,才吃过大亏的东华仍旧没底。但他还是一连阻拦玄天几回,而后在一抹紫色烟霞中现出身形。 玄女眼中闪过释然之色:“果然如此,东华,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东华正色道:“对不住,我不能说。” 玄女有些急了,向前一步:“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现在吐露了,咱六御总还能一道商量几句。你这般冒失,如被百忍和大道祖发现捉回去,如之奈何?” 东华摇头:“百忍尚可。若是被你口中的大道祖……则天界危矣,众生危矣,你我也危矣。” 玄女奇道:“我口中的大道祖?东华你这是何意?” 东华勾起嘴角,依旧道:“不能说,你放我不放。”他手上暗暗捏起仙术,预备只要发现不对,便护送钟离允离去。 玄女只好给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派坦然:“这么多年,你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天界考量,这些我都清楚,更不用说百忍。至于为何挑在今日离去,也自有你的用意。原本,我是要由着你去,并不打算前来的。” 东华在心里叹道,那你为何多此一举,该不会只是为了看看,三日不见,本上仙可瘦了没有…… 玄女微微笑起来,昂然道:“只因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回轮到东华不解了,问她:“你何出此言?” 玄女自负起来:“放眼天界,得我认可的不多。咱这一辈神仙里,走了的玄天不算作数,余者除百忍之外便是你了。因此我头一回落笔,就是给你立传,又经好友指点,从此对文章一发不可收拾。这回放你去,是因为我信你,也信我自己不会走眼。这话特地赶来送与你,望你切莫辜负我这番好意。” 东华暗想,可不就只能给我立传,你若写了百忍,怕早就被罚去吃飞剑了。 想归想,心存偏见多时的东华,不由重新审视起玄女。 不得不说,玄女在正经事上自有一番评断,否则也担不起协管九重天的要务。她性子直爽,做事雷厉风行。大事上又有百忍处理,二人分工和洽的很。只是近来偶有糊涂,竟将她往日的好处掩盖不少。 东华目光掠过玄女的手,也真心真意的对她道:“多谢你,但你也听我一句忠告罢,今后多少提防九青。” 前面玄女还在点头,岂料听了最后一句,立时油盐不进:“东华,为何你对九青如此敌意,此事当日不是已经掀过去了么……罢了,我今日来寻你不为吵架,此事还是不说的好。” 好端端一个大气的女上仙,立时变成了不讲理的狭隘妇人。 东华忍不住问她:“九青到底与你有何交情,你竟如此相护?” “你们不懂。”玄女极其爽利的讲道,“你与玄天虽曾交好,却也只是师门之谊,后来玄天叛逃,你不也将他恨得咬牙切齿?哦对,如今听闻你和玄天又……这个尚未可知暂且不提,只说我的。我当年写完第一本册子以后,便化成不起眼的小仙,跑去一重天拿给人看,岂料处处碰壁。有个道行低微的狐仙,恰好也带着他的册子来给人散播,便拿了我的著作去看。别人尽是嫌恶与不屑,他却一一指出我的不足之处,长此以往,我的笔力渐渐好转,也慢慢开始有人肯看我写的东西。” 东华点头道:“这便是九青罢。”想不到九青看着清汤寡水,呆头呆脑,竟也是个文豪?也对,他本就心机深重,无怪乎笔下有乾坤。 玄女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出蓝仙人。东华,想必你该知道他吧?” 东华面不改色:“我不知道。”什么《仙魔情缘》、《帝君有泪》本上仙通通没看过。 玄女有些失望,不死心的道:“反正你无法领略我当时的心情。试问,若你抛去自己的修为与容貌,甚至是身份和姓名,还有人愿意与你交好么?若对方还是个厉害人物呢?” “有。”东华不觉向身后侧目,而后对她道,“比你这个厉害许多。”本上仙就是化作混沌里的一股清气,他也不会对本上仙放手。 玄女以为他看的是钟离允,立时笑了:“就这个小仙?他有什么厉害之处。” 而此刻东华有事在身,只微微一笑,不欲多做解释。 玄女又道:“无论如何,我相信自己不会走眼,于你如此,于九青也是如此。你不会理解,在这冷冰冰的天界里,一份真挚的交情有多来之不易。” 想不到一向泼辣的玄女,竟还有这么一份细腻执着的情怀。 东华叹了叹:“知道了,望你……你高兴便好。” 别无旁话,今次的确是欠了玄女一个人情。东华向玄女保证,明日定会如约参与公审,二人击掌为誓。随后玄女依旧隐去身形而去,不在话下。 得了玄天相助的灵力,钟离允行进速度快了不少,约莫三炷香,便来到酆都阴司。 此处距离九重天甚远,东华出事的风声还没吹过来。守卫虽和钟离允不熟,但却认得钟离允腰间的玉牌,上头紫府洲三字熠熠生辉,慌忙毕恭毕敬的将人请进去。 还没走两步,东华便听见两个守卫在身后嘀咕:“该不会东极的仙使也是为着这个来的?不过是个凶兽的魂魄作乱,竟惹出这么多人物来。” 另一个守卫咋舌道:“你还敢用不过二字?可别忘了,前两天这凶兽把弟兄们折腾成什么样了。也是上头没办法,这凶兽是北边来的,只好请北边的上仙前来降服。不过紫府洲这位,却不清楚是做什么来的了。” 先前那个道:“管他呢,上仙都来了,这凶兽肯定不在话下。说实在话,咱兄弟还是头一回见凌烨天君,啧啧,长得真好看。” 另一个道:“东华帝君和玄……魔皇玄天当年引出精气炼化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4 的,能不好看么,就是听说性子不大好,咱两个少说几句,万一被他听见,可吃不了兜着走。” 钟离允一字不漏全都听在耳中,却没多大反应,沿着一道泉向下一路行进,边对东华传音道:“君上,凌烨天君也在,是否要去寻他?” 话音刚落,东华已经现出身形,对他道:“我的确有人约见,却不是他。” 钟离允便不再问,默默跟着东华隐身向前走。 一道泉贯穿两重地狱,来往鬼差皆是凶神恶煞,凭着那可怖的长相便足可令人胆寒,亡魂哭喊声不绝于耳。东华目不斜视,面上照旧是和煦的,却与此间一切无关。 能被送来地狱受罪的,皆是生前为非作歹之人,合该领罚,无可怜悯。这世间还有许多人,神魂俱散,灰飞烟灭,连在此受罪的机会都没有。 过了四五道泉,东华忽然莫名的勾起唇,对钟离允道:“若你想见凌烨天君,可自行寻他,不必随侍我。” 钟离允躬身道:“属下与凌烨天君并无瓜葛,君上何出此言。” 东华若有所思道:“随口一问,不要放在心上。” 沿着黄泉路直下,鬼物愈发少了,到穿过九泉,十八重地狱看完,半个鬼影都寻不见。尽头便是忘川,往常奈何桥上本该熙熙攘攘,尽是要排队转入轮回的魂魄。而此时冷冷清清,连孟婆都不见了踪影。 东华使出些神识轻轻一扫,隔着重重猩红的彼岸花,果然瞧见了一个素色身影。 凌烨。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细心的客观提醒,刚发现少发了一段,我自己存的文档也没有。好在贴吧的原贴里有,吓死宝宝了 ☆、夙夜(六十一) 东华才发现,凌烨周身方圆数十丈布了一道结界。若非东华修为在凌烨之上,他是万万看不进去的。此时钟离允便是茫然的很,在他眼里花丛里什么都没有,不明白为何自家君上骤然驻足。 东华随即招手,唤钟离允随他行至奈何桥中央。 扶栏而望,忘川水浪一如既往的不大不小,其上磷光稀稀疏疏,看样子,有些时日没有洗漱亡魂的怨气。 为便于管辖,天界并未在阴司安插高位上仙。十殿阎王放在天界,也不过是个中下阶神仙,只听天庭调遣便了,稍微出些差池,都得跑去九重天求告。 因而同凡间一样,阴司从来都是仰天界鼻息。但虽然不济,也不至于被一个凶兽就耽误了秩序。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让凌烨跑来捉凶兽,拿大材小用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更匪夷所思的是,阴司居然还请得动。 再者创世数万年,各种凶兽或被镇压或被驯化,哪里还有新死的? 东华略一回思,恍然大悟,还真有。 他透过结界再看时,凌烨剑上光华已经流水一般四散开去。过膝的彼岸花丛轻轻晃动,仿佛真的被流水浸润了一般,花瓣上落下光华点点,而后埋入土里不见。 似乎凌烨不是在捕杀凶兽,而是在雨中对着花丛出神。此间幽暗,细密的剑光在他身上流转,点亮衣衫上的暗纹。斯人斯景,就算比起东华也不遑多让。 不多时,花叶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剑光立即凝聚,对准那异动的方向,潮水一般汹涌而去。 那声响似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一声嘶吼,冒死绕到凌烨身后,怀着侥幸试图偷袭。 那一片花丛如同进了一条巨蟒,仓皇的抖动起来。而凌烨十分淡定,一动不动。距离他身后三步之处,花丛骤然停下动静,同时传出一声女人的闷哼。 一波剑光不知何时从天而降,堪堪将那花叶下的东西压在当场。 凌烨才缓缓转过身,他下巴是扬起的,眼神是乜斜的。人是好看的很,可神态张狂到令人发指。 辟邪魂魄在剑光下现了原形,她翅膀不停扑棱,前爪狠狠挠倒两根花枝,凌烨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像脚下只有一条小鱼小虾。 凌烨贪玩,最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眼看辟邪被压在剑光底下,即将耗的魂飞魄散,东华却不能坐视不理。 他瞧见辟邪怀中慢慢浮起几片单薄的魂魄,严格的说,是有魂无魄。当日雪魂是以魂体结合人的七魄,炼化出魂魄,才投入人身。后来雪魄被玄天取走,余下的残魄留在躯壳里,只能维持日常行动,成了个不会思考的傻子,继续生老病死。这种残缺的魂魄到了阴司,也是废物,被丢弃在枉死城一角,天不管地不收。 好一个痴情的女怪,这杨少彦的残魂不知被她找了多久,终于得偿所愿。 “杨公子!不!”辟邪死死盯着那魂魄,“天君,妾身求你收了隐虹剑吧!妾身甘愿伏诛!” 凌烨面无表情的道:“你已经在伏诛了,凭什么跟本天君讨价还价?” 四面都是剑光,东华和钟离允又隐着身,凌烨看不见奈何桥上的人。东华想了想,待要自己上前阻止时,忽然钟离允袖中流出一道银光。 玄天堂而皇之的在奈何桥上现出身形,钟离允一见,顿时后退一步,警觉道:“玄二……不,玄天!” 紫府洲的接风宴上,从和朱明白藏的对谈里,他已经摸出了仙魔的大致门路,知道当年杨府的玄二便是魔皇玄天。却没有料到,玄天会在此时此刻大摇大摆的现身在阴司。莫非那些传闻…… 钟离允如临大敌,待要看向东华时,玄天略一抬手,他便动弹不得,目瞪口呆的看着玄天走到东华面前。 这和当年在杨府那晚一比,简直是昨日重现。钟离允才知道魔皇有多可怕,在魔皇面前,他这种程度的仙和凡人竟然没有区别,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而东华也没多大反应,只说了句:“唉,迟早要见面,紫府洲这里也不好再瞒,且这样吧。” 玄天在他肩上拍了拍,极温柔的道:“只要师兄高兴,什么都可以。”而后他对着结界勾了勾手指,紧跟着,不可一世的凌烨天君便从里头飘了出来。 而凌烨天君同样是目瞪口呆的。 钟离允不能说不能动,可他看玄天的眼神,已经由惊讶变成了惊惧。 连凌烨天君在魔皇面前都只得束手就擒,他也没什么好自怨自艾的了。只是凌烨天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因玄天施了法术从中作梗,凌烨看不见站在一旁的钟离允,自顾自的道:“你们怎会来此,不要耽误我斩杀辟邪,此兽打着北极的旗号作乱,坏我名声,不可饶恕。” 东华问:“她作什么乱了?” 凌烨道:“她来阴司有些时日,只是和鬼差周旋,东游西荡不肯投胎。后来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废魂,要带着一起轮回,这还罢了。她一身戾气,死活不饮孟婆汤,阴司不许。于是闹起来,打翻孟婆汤,夺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5 下望乡台,轮回隧道的差役都被她赶走。哼,竟还说是我指使的。” 望乡台可观看人生前往事,辟邪还真是执着。可就算是杨少彦那残魄投了胎,来世还是个傻子,当真可悲。 东华皱了皱眉,道:“倒也不必非要杀了她。” 凌烨讶然道:“父亲何出此言,我的隐虹许久不曾拿出来招呼,今日正要尽一尽兴。” 东华正待阻止,瞧见一旁的钟离允忽然眼神闪烁了下,也不知凌烨哪句话戳中了他的心思。 玄天已经发了话:“她一个区区凶兽罢了,你赢的毫无悬念,也算尽兴?” 凌烨深以为然:“爹有什么好主意?” 东华知道凌烨开始上钩了,不由在心里轻笑。 玄天负起手,面朝结界:“你若能劝说她不再作乱,老老实实饮下孟婆汤,才算本事。” 凌烨挑挑眉,极其干脆的道:“这有何难。” 玄天转过头,刚好对上东华认可的眼神。东华心道,两句话便打发了,不愧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拿捏的也太准了些。若搁在本上仙这里,必然又要好言好语说上半天,末了还要许些好处。 凌烨将手中黑剑擦拭一番,手指摩挲过剑柄上镌刻的“隐虹”二字,意犹未尽的收入袖中,而后竟然弃了腾云之法,步行下桥,似是在琢磨什么。 东华还在纳闷,玄天抬手在桥中央布下一个结界。东华便问:“你这又是做什么。” 玄天看了一眼钟离允道:“师兄,我看他似乎有话要说,且定然是与凌烨有关。”抬手弹了一个法术。 钟离允依旧不能动,却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可是话到嘴边,又犹豫起来:“君上,这……此事好像不值一提。” 东华对凌烨此事上心的很,道:“倘若与凌烨有关,就很值得一提了,说罢。” “凌烨天君的剑,我生前似乎见过。” 东华奇道:“既见过,你为何又说不认识他?” 钟离允努力回忆着前尘往事:“那时属下独居山中,已年近八十,两眼昏花,几乎是个瞎子。临终前不久,有一年轻人曾来看过属下。他所持的就是这把剑,属下无意间摸过,还记得这上面的两个字。” 东华听着听着,嘴角一点点勾起来,看向玄天:“你的意思是,凌烨曾去看过你?”如此,玄天那夜一番“红尘画饼”的言论兴许能被推翻了。 玄天饶有兴致的看了凌烨一眼,若有所思:“嗯,他倒是从未看过那条龙。”而后,他微微低头凑在东华耳边,“无妨,我只在意师兄,别的都不重要。” 他二人距离如此之近,近到东华能在耳畔感受到玄天湿热的鼻息,近到钟离允将一双眼慢慢瞪大。 东华忙道:“别这样。”一面说,一面想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岂料恰好贴上玄天灼烫的双唇。 东华此时十分紧张钟离允,而钟离允本就在一眨不眨的看着东华。这一番大眼瞪小眼中,钟离允甚至还清晰的瞧见,魔皇玄天两片唇一抿,将君上的嘴唇含了一瞬。而君上脸上,仅仅只是有些难为情而已。 一开始钟离允见他们三个和睦相处,只道他们早就私底下握手言和,震惊一番也罢了。但是玄天此刻对东华做的事情,莫说摊在魔皇和帝君身上,便是两个普通凡人,也足可惊世骇俗。 钟离允绷不住了,一双板正的脸终于鲜活起来:“君、君上,这……你们……男……” 东华早就推开玄天,双颊发白,扶着栏杆假装在看忘川了。 玄天冷笑:“男什么男,说的好像你不曾喜欢过男人一样。” 钟离允脱口而出:“的确没有!”喜欢过?为何魔皇要加个过字,难不成自己某世是个断袖? 玄天依旧冷笑着,伸出手指往他眼前一点:“往那处看。” 他指的是结界的方向,而东华已经向那处张望了。 缓缓走向结界的哪里是凌烨。只有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姿,抬眸间,眼角小痣勾魂摄魄。 钟离允的魂魄立即飞向了九霄云外。 东华不忍心去看钟离允的表情。 钟离允这仙身是白捡来的,当仙官也是赶鸭子上架。说到底,他不过是披着一张仙皮的凡人。 发现一生一世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居然是一个男仙所化,不知他是否感到生无可恋。 无论哪个男仙下凡历练时,都有可能当女人。倘若人人都像钟离允这般看不开,那岂非男仙女体的都得做一世孤鸾? 凌烨在下桥时已重新回忆一遍女子应有的身段与神态,此刻变作当年在凡间时的皇后模样,通身华贵,珠光宝气,举手投足全是国色天香的风范。除了眉眼间的傲气和那颗小痣,已与凌烨的模样判若两人。 当年在钟离允府上一会,那皇后是蒙着面纱,如今东华终于看清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也不觉点了点头。彼岸花的冶艳绵延千里,加在一起比不过他去。 凌烨一步一步缓缓向辟邪靠近,辟邪那张美艳的脸跟他一比,也立时和忘川的流水一样暗淡。但辟邪并不觉得羞恼,因为她自己也被惊艳了。 这张绝世女子的脸高高扬起,如同迎风开屏的孔雀。却压根没有发现,身后桥上的钟离允,眼睛里亮了亮,随后稍稍暗淡,可转瞬便更亮了,可其中还夹杂着迷茫,不知在纠结什么。 凌烨甫一踏进结界之中,辟邪身上剑气便渐渐消散,但她早被耗的奄奄一息。所幸那几片残魄安然无恙,堪堪落在她的怀里。 辟邪如获至宝,将脸贴上去贪恋的蹭了蹭。但很快便抬起头,充满敌意的看向来人。 那女子却将她视若无物,只在这一片过腰的花丛里驻足,轻轻垂目,似是在找着什么。 桥上钟离允已经完全成了木桩子,玄天和东华也一语不发的观看,一时间鸦雀无声。阵阵阴风从忘川上吹过,裹挟着水流中的阴冷气息,尽数扑向花丛。辟邪不由瑟缩了一下,女子则浑然未觉,只有裙带飘扬。 辟邪就这样和她对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叱道:“你是人是鬼?”她暗暗心惊,来人身上既无仙气,也无鬼气,更没有人气。 女子似是突然回魂了一般,缓缓转过身,定定的看着辟邪怀里的残魄,目光未名。 辟邪被这目光看的心里发毛。她将怀中男子近乎透明的脸搂紧了些,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对方稍微有些道行,她便有性命之忧。 女子终于开了口:“我是一只趁乱游走的孤魂野鬼,怀里的,是你心上人?” 辟邪从她那一双美目中找到了一丝羡艳,想到此生竟还有被人羡艳的时候,心中稍稍扬眉吐气:“是我心上人,这位姑娘,你在找什么。” 女子的目光复杂起来,四下环顾了一遍,方才叹道: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6 “我在找我的心上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且美人强忍心酸的模样更显楚楚可怜,辟邪不由问道:“你们缘何走散了?” 女子眼睫轻颤,似是坠入了前尘往事,半晌之后苦笑起来:“妹妹怎能说走散,我和他,就不曾走在一起。” 看到这里,东华不由扶额,这凌烨,就连称呼也要占便宜,先发制人的喊人家妹妹。殊不知,辟邪比本上仙活的还久。 辟邪丝毫不觉吃亏,自然而然的就接了:“生前不曾在一起?死后居然如此寻觅,姐姐可算是个痴心的人了。” 女子出神了片刻,开口道:“妹妹前世,和怀中人可在一起了?” 辟邪一怔,陷入了沉默。 女子见她如此,微微摇头:“你我都是可怜人。我生前爱一人而不得,纵母仪天下富贵至极,也从不快乐。” 怪不得穿着如此华贵,原来是个皇后。辟邪责备道:“你嫁给了皇帝?那万不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对那皇帝也不公平。” 女子道:“我也是没有法子,父母之命违抗不得。何况伴君如伴虎,我在深宫苦熬一生。而他拒绝了我为他谋取的官职,远赴沙场。不久便听闻他兵败,生死未卜,从此不复相见。我遍寻人间地府,一趟又一趟,终无所获。”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半垂着眼睑,便隐见凄凉。 看到这里,钟离允眼角有些湿润,嘴里喃喃起来:“原来她入宫并非自愿,原来她……她不快乐……” 玄天挑起眉,传音给东华:“师兄,凌烨这孩子果有天分,明明是诓辟邪的把戏,连钟离允都被他带进去了。” 东华轻轻咳了一声,没有答话。心里却道,何止是钟离允,连本上仙都险些信了。 凌烨这般周旋,连东华玄天都给予认可。可想而知,面对面的辟邪早看的动容,她由女子联想到自己,顿时惺惺惜惺惺。 当年杨少彦被水魅催发体内的雪魄,奉命在此蹲候的夏非满立时报于玄天,意外的是,前来“驱邪”的道长竟是东华转世。为求短暂相会,玄天命夏非满取走几片魂魄放在太初匣中,这才作出中邪的模样。 而更早之前,辟邪已在玄天的算计之中。幽兰院放她出来,原是因夏非满不便现身,要她暂且拦下雪魄,只待月圆之夜合并三灵。岂料她竟对杨少彦一见倾心,拦起雪魄更不遗余力。 辟邪自然不知道,当年月圆之夜本是东华与玄天在那一世摊牌之日。因此她在匣子里发愣时,偶尔还会后悔自己当时太失控。不然为何玄天会发怒,将自己生生拉离杨少彦身边,从此不见天日。 而杨少彦那一世继续活了下去,虽无悲无喜,可也知冷知热。只要辟邪一想到他许会遭人嫌弃,冷着饿着,她先前那点后悔,就全都转化为对玄天无尽的恨意。 天界无休止的杀戮,魔境无休止的欺骗,让她本就不甚正派的妖心更加扭曲。直到死后抢了望乡台,她才知道,杨少彦那一世竟得到了善终。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嫡亲兄弟,一夜之间换了性情,非但从杨老爷手中接过家业,甚至还谋取了功名。只不知为何,他还是死撑着不肯娶妻纳妾,所幸杨少彦被他照顾了一辈子,临了也走在他前面。 鬼差尽数被打走,辟邪站在空无一人的望乡台,对外头的威逼不理不睬,依旧坚持不喝孟婆汤。她知道一旦喝了,便要忘记前尘往事,她怎么能忘了杨少彦,忘了她所执着的东西? 辟邪低低说着过往,又哭又笑,忽喜忽怒,她以为女子会与她想在一处。 岂料女子摇了摇头:“我找到他,必然会同入轮回。但孟婆汤,我还是要喝的。” 辟邪止住抹眼泪的手,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姐姐难道不怕忘了你的情郎?” 女子抚摸着裙边一朵硕大的彼岸花,轻道:“曾经我和妹妹想法一致。时至今日,我对他的情意早已刻入魂魄,但这么多年的等待与寻找,同时生出的还有恨与执念。试问,一份情爱若夹杂了不纯粹的东西,那我还配的上他么,因此不要也罢。美好的过往还能再创,但那必须是一个不掺任何杂质的自己,这才无憾。” 辟邪听的呆住了,她没想到女子竟有这样一番见地。 可转念一想,未尝没有道理。她命中本无光明,生于混沌,在太初匣至今,又身处另一片混沌。成日的东躲西藏已经让她练的心狠手辣,八面玲珑,而对这个世间的恨意又蒙蔽了她的双眼。 带着一颗如此的妖心进入尘世,能正常的生存么? 在她眼中,杨少彦是无暇的人,就算他来世痴傻,这样的自己也没有脸面和他站在一起,兴许还会害了他。 思及此处,辟邪轻柔的摸了摸怀中的残魄,忽然又迟疑了:“可是,我若忘了他,到世间又如何寻得到他,万一……”她骤然站起身,“万一我与他又错过……不行,我等不起!” 辟邪精神处在崩溃边缘,情绪一触即发,径直绕过女子,抱着残魄便往奈何桥走去。 “什么杂质不杂质,找不到他,全都是虚的。就算我曾吃过人,就算我杀生无数,那又怎样!我要和他在一起!” 东华在桥上看见这变数,不由动了动眉心。 玄天道:“凌烨的确聪明,可再巧舌如簧,终究出了纰漏。”凌烨以普通鬼魂的身份出现,如何能许诺辟邪来世? 忘川之畔,女子试图挽回:“妹妹你……” “你闭嘴!”辟邪回身,恶狠狠的瞪着她,“从天而降,夸夸其谈……该不会,你是凌烨派来的说客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去换了个浏览器终于能发文了,真不容易。。。 ☆、夙夜(六十二) 辟邪心里清楚,就算对方是个说客,她也无可奈何,以她此时的能耐只有就地伏法的份儿。 思及此,她甩开四爪,慌忙跌跌撞撞向桥上而去。 女子在身后眯了眯眼,脸上闪过一抹杀机。 风起,吹得她衣裙猎猎抖动,如同半空里一个华美的风筝。随之而来的,是她袖中流转的剑光。 辟邪一心往奈何桥上去,以她此时的修为根本察觉不到身后的杀气。 眼看危险步步逼近,忽然一阵和煦的清风袭来,阵阵暖意驱散忘川之畔的阴气。在阴司这许多日子,辟邪还是头一回感受到一丝来自春风里的暖意。她看着来人,向后退了一步,同时轻轻笑起来:“妾身竟忘了这是久违的天阳之气,未曾料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您。唉,您还是这般好看呢,妾身险些把持不住。” 她目光只管在对方衣领那白氅与紫衣交接处流转,就和当年东华追捕她时如出一辙。她知道东华帝君行事磊落,为人最讲道理。因此就算打不过,嘴上也要讨些便宜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7 。 东华不自觉向奈何桥上看了一眼,果然玄天袍裾无风自动,转眼间整个人杀气腾腾。 东华诚恳劝道:“若你想在轮回之前灰飞烟灭,便尽管往下说罢。”这辟邪,究竟何时养出的毛病,见了本上仙总要伶牙俐齿一番说嘴,本上仙看起来很是纯善可欺? 东华自是一贯的和颜悦色,并不作态,可辟邪忽然就鼻尖发酸。这些日子她在地府遭遇的,除了鬼差的要挟与恐吓,便是凌烨的穷追猛打。 尽管认为东华这句话也是威胁,却不知为何,揉在那一番轻声漫语中,竟让她感受到些许安慰。当年也是,东华围剿她,全不似别的神仙那般上来就杀,而是先谆谆劝说。她年轻气盛不以为意,只管污言秽语的回,东华见她不讲道理,这才拿下。 她生平最不信这些神仙,只觉东华道貌岸然。可事到如今,那些看起来不道貌岸然的,或者骗她,或者垂涎她美貌。反倒是她最不齿的这个,此时还愿意好生跟她说两句话。 若是早些听从东华皈依天界,兴许她在天界也是一方神明,何至于落到如斯境地。那时再想和杨少彦在一起,根本就不会纠结“配不上他”的问题。她头脑昏沉,无法深入考虑,实则若她一早成了仙,也便不会遇到杨少彦。是故,这一番侥幸的思量,不过是个错觉。 辟邪本就濒临崩溃,一旦产生这种错觉,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再也撑不住兽体,登时化成人身,坐在地上自暴自弃的嚎啕大哭:“魔境欺负人,你们天界也来欺负人,好啊,妾身等着,你来灭!灭啊!反正已经这样了!” 她一面哭叫,一面对着东华挺胸抬头,身上水绿长裙早已褴褛不堪,打眼一看,跟市井泼妇无二。 东华措手不及,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竟然将人弄哭了,他左思右想也不得要领。方才和凌烨斗的时候还张牙舞爪,怎的自己好端端一句劝解,她就受不得了。 东华无奈的很,只得更加和颜悦色的问:“本上仙何处罪你了?” 岂料辟邪将两只脚来回一蹬,哭的更凶了,似是要将留存了万年的眼泪都给哭出来。 凌烨依旧维持着女体,面无表情的退向一边,可眼中那幸灾乐祸不能再明显。 辟邪上气不接下气的嚷:“要杀快杀,利落些,好叫杨公子也走的安稳。” 玄天在原地阴沉着脸,若不是东华再三叮嘱,他万不会任这女怪冲自家师兄大吼大叫。 东华眼见玄天手上慢慢蓄起灵力,也没心思听辟邪嚷的是什么,直接道:“本上仙不会灭你,本上仙让你与杨少彦托生在一处,可好?” 哭声戛然而止,辟邪梨花带雨的道:“你说什么?” 秉着女身的凌烨开了口:“妹妹,帝君说,他能帮你和你的情郎。” 辟邪看了看凌烨,又看了看东华,似是明白了什么。慌忙拿袖子擦干眼泪,向东华深深行礼:“不愧是帝君,气度远非玄天凌烨之流可比。往日妾身多有冒犯,您却不计前嫌,以幻象化出女子前来渡妾身。妾身怨气缠身,竟险些枉费您一份好意。” 东华微微一怔,且慢,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凌烨哼笑一声:“幻象?” 东华看了看他,他立时收了声色,规规矩矩面朝忘川而立。 往日凌烨对东华自是恭敬有礼,可总还能对东华偶尔放肆两句,东华也不多做责怪。如今大不相同,但凡当着玄天,他对东华稍稍说两句重话,玄天都要百倍讨回来。现在更憋屈,自己一番折腾,被辟邪倒打一耙,竟给东华做了嫁衣裳。 辟邪既看到曙光,急忙将先前那颓废之态尽数收起,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头抬手整理云鬓,一头对东华妩媚的眨眨眼:“您对妾身可要说到做到,不能始乱终弃。” 除去眼角那抹红肿,似乎方才那哭哭啼啼不曾发生过。 此时玄天已经隐了身,寒着脸在东华身侧镇定,眸中一片冷厉。东华不着痕迹的扯了扯他的衣袍,而后提醒辟邪:“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辟邪不自觉的哆嗦一下,自言自语道:“为何忽然冷了起来。”但此时她满心欢喜,也没太放在心上,依旧笑道:“妾身读书少,不及帝君文雅。不过,帝君若是帮妾身这回,妾身便许您一个好处。” 东华奇道:“好处?” 辟邪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却攥在手心没有立刻露出来,正色道:“敢问帝君,天界如今出事了吧?” 东华和玄天对视了一眼,各自脸上都有些疑惑。 东华微微一笑:“不可胡说,天界怎会出事。” 辟邪冷笑道:“帝君见我是个凶兽,便不肯说实话。那夜我和八绯被大道祖用魔炎烧死时,便已经猜到事情不对了。大道祖没个大道祖的样子,而玄天的魔炎也早已经在牺牲杨公子之后抵消,所以一定另有高人捣鬼。帝君,妾身猜的对不对?” 东华叹道:“凶兽辟邪,擅窥人心,一点不差。可虽有差池,本上仙仍能保你稳妥转世。”看来辟邪不被玄天凌烨算计时,头脑还是管用的,否则也不会将罗鸩玩弄于股掌之中。 辟邪这才柔柔的笑起来,媚声道:“妾身相信,妾身自然站在帝君这边。妾身愿意饮下孟婆汤,还望帝君早早了断这场变故,否则凡间定然不得安宁。” 终于上道了,东华欣慰道:“多谢你深明大义。” 得了东华头一回谢,辟邪却摇了头:“妾身才不管大义不大义,实则是凡间不安宁,妾身和杨公子也不好过。其余的地府,天界,爱如何便如何,妾身才不操这份心。” 唇亡齿寒,凡间是三界最薄弱之处,天界和地府若保不住,凡间更不必说。 东华暗暗摇头,面上却点头:“如此,你即刻上路吧。” “您且稍待。”辟邪想要靠近些和东华说话,可才往前一步,却被无形的墙壁挡住无法近身。她还以为是东华自带的结界,便嗔怪道:“好狠心的帝君,妾身这样东西,需交给帝君。”言未毕,她手里的物件便飞了出去,竟穿透结界,落在玄天手里。 而此时玄天隐着身,在辟邪眼中,那物件是浮在半空里的。 东华垂眸一看,竟是一枚定魂珠,不由问她:“这里面是谁的魂魄?” 辟邪道:“妾身答应在珠子里时要保他周全。如今他魂魄受损正在休养,此刻若说了,妾身可拿不准他的吉凶。不若等他自己出来,帝君要杀要罚,全与妾身无关。但妾身肯定,此人对帝君必然有用。” 到了此时,辟邪仍给自己留有余地。想要帮东华,却又不愿自己对定魂珠里的人食言。一番说辞里,她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玄天将珠子放在东华手上,淡淡道:“还有些心眼。我倒看看,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8 这珠子里出来的会是何人。” 东华不动声色的点头,转而对辟邪道:“依你,但愿你不要骗本上仙。” “定不负君意。”辟邪抱紧怀中残魄,嘴角噙着笑,转身便向奈何桥上去。但不几步便又停下,对着面露疑惑的东华暧昧道:“帝君若是想念妾身,也请忍耐些。待妾身及笄了,您再来。” 她这模样,依稀回到了万年前。那时未入太初匣,未见杨少彦,面对围剿大军肆意调笑,纵然被从天涯追击到海角,照旧不服天管。 而身旁的玄天,也坐拥无上荣光,随他各处畅游。 东华追忆往昔,可玄天却没那个雅兴。自己师兄被人调戏,他哪里能忍。当下袍袖一震,拂起一抹寒风,卷起辟邪便往奈何桥上送。 辟邪只道是自己终于惹恼了东华,半空里还在发笑:“帝君恼便恼,千万莫忘了护得凡间安泰,好叫奴家与杨公子安度一世啊。” 东华犹自点头。玄天沉声道:“凌烨去唤鬼差,早早送她走。” 角落里的凌烨终于派上用场,他清了清嗓子,轻飘飘扔下一句话:“父亲方才多看了那女怪一眼……” 待东华反应过来,他已飞身上了奈何桥,又化回本来面貌。一袭素衣,负手走过桥中央。 他一拍手,招来鬼差与孟婆,翘着下巴看着一帮人涌入轮回隧道。这才回过头,正待欣赏玄天对东华吃味的好戏,岂料银光闪过,桥上竟多了个人。 那银光是从忘川之滨的彼岸花丛而来,谁施展的,不言而喻。 感到身后这个人灵力很是低弱,凌烨自然不将他放在眼里,看也不看就要走,那人却开口唤了一声“娘娘”。 凌烨顿时回身,正眼看过去,目光凌厉无比。 东华本来因凌烨无端一句诬告闹得啼笑皆非,可玄天一把将他紧紧揽在怀中,似乎是当了真。他待要解释时,见玄天堪堪放钟离允出来,与凌烨避无可避,撞个正着。想到二人终于可以坦诚相见,他顿时忘了解释,只管兴致盎然的看。 钟离允对转世的凌烨自是念念不忘,不知此时的凌烨是恼怒还是难堪,是继续顾左右言他还是吐露衷肠。 东华拭目以待。岂料凌烨收回目光,依旧往前走,口中道:“哪里来的疯子,父亲也不管教。” 寻常人见了凌烨这般轻倨,早就避而远之了。 可钟离允只怔了片刻,便不由自主追着他走,一连串的疑问抛出来:“原来当年竟是天君?……那天、那天去看小仙的是不是天君?小仙会来天界,是不是也与天君有关?” 凌烨脸上显出不耐之色,不咸不淡的说了声:“做什么妖。”而后飞身而起,如弃敝履一般撇下钟离允,沿着九泉飘然而去。 钟离允一急,顾不得自己不值一提的腾云术,口中唤着“天君”,也追着去了,将自己一贯重视的上司抛到九霄云外。 东华不由摇了摇头。回过神,发现玄天双臂仍如铁箍一般环着自己,这才想起适间那点芝麻大的误会,温声道:“不要在意,我只是想起当年与你游历四海之时,微有走神,并非在看辟邪。” 玄天飞快在他脸上落下一吻,而后勾起嘴角:“我知道,就是想听师兄亲口说出来。” 东华微微一叹,看似无奈,可嘴角的弧度早已深了不少。他反手携起玄天的手,二人即刻赶至忘川尽头。发现玉清和上清已经到了,只是,他二人似乎起了争执。 玄天负手道:“我道两位师叔今日为何没有训斥你我轻慢,原来是又吵上了。” 这一处乃是忘川尽头,忘川水在此回流,绕出一方小洲,洲上可隔绝一切灵力。这里阴气颇重,地上结满寒霜,就连彼岸花都难以生存,更不用说游魂鬼差。因而,此处本该风平浪静,奈何一重鸿蒙境罩在当头,两位道祖吵的肆无忌惮。 玄天低笑一声,东华便问他:“为何发笑?” “师父此刻若醒着,定然又要装模作样看热闹,和当年何其相似。” 东华感怀道:“光阴荏苒,当年只道稀松平常,哪料得到如今这诸多变故,你我有数千年没有一同参见他们了。” 玉清吵起来喜欢死盯着对方看,不用摆架子瞪眼,一双眸子就能将人脸上冻出个冰窟窿来。上清则不然,左顾右盼,想一句回一句。这会他恰好在斟酌解恨的措辞,便向一旁张望,正看见东华玄天,便一抬手将鸿蒙境撤开一条缝。 东华与玄天正在忆苦思甜,玄天在东华身侧越挨越近,不巧鸿蒙境开,只好拉着东华一起进了结界。按照往常的惯例,玉清便唤东华:“东华这里来。” 上清哼了一声,看向玄天,指指身侧:“玄天往这站。” 东华看他二人的态度,便知他二人已清楚过往种种的原委。 玄天一向得上清垂青,便向他那里挪了一步。东华见玄天只挪了一步,瞅了一眼玉清,也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些许,挨着玄天站定。 这点小动作并未落在两位师辈的眼里,玉清意犹未尽道:“总之,三清之首仍是太清,再无需多言。” 上清登时气笑了:“要不是你提旧账,我才懒得废话,扯太清做什么。整天吊着脸,也不知道哭丧给谁看。” 玉清冷声道:“你倒不哭丧,自去卖笑,看谁愿买。” 若是搁在往日,东华会和太清一样,站在一旁听动静。可今日有事在身,二位师辈竟不分场合的吵起来,也不知起因是比徒弟还是比穿戴,是比修为还是比气派,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上清虽在笑,眼神却恶狠狠的,话里的戾气更如刀子一般:“当年要不是你嫌麻烦,不随太清去魔境寻灵泉,怕是今日也出不了这样的事。” 玉清抬眸道:“你这好师弟怎的不去做尾巴,倒来说我。通天教主,不若改成推脱教主更顺耳。” 上清大怒,连笑意都撤了,一脸冷厉的道:“原始天尊改成嘴欠天尊,也好听得很。” 玄天给东华传音道:“师兄,看来师父多虑,这两位似乎对三清之首并无异议。” 东华点点头,眉心却并未舒展。两位师叔越说越不堪入耳,且不知何时了结,他斟酌着不知如何劝解。 玄□□带上挂着的储物囊,忽然传出一句有气无力的话:“别吵,我又没怪你们,何况,这都是我自己酿出来的。” 玉清和上清立时止了战。上清还不解气的瞪了玉清一眼,见玉清没有理会他,窃喜自己占了便宜。 东华低头去问询:“师父睡了这许久,为何比睡前更显疲惫?” 太清道:“我竟与自身尸通了梦境,梦里跟他吵了一回,他此刻也该醒了,大约正生着闷气。” 作者有话要说:  问,自己跟自己吵架是什么水平2333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39 ☆、夙夜(六十三) 上清道:“这有什么好奇怪,自身尸本是独立的元神,如今那玩意儿把你自己的元神给拆分了去,自然也就相通。玄天,你可记住了?” 玄天道:“记住了。” 言简意赅,没有师叔和弟子之类的称谓,换成别人上清早恼了。可上清却很吃这一套:“嗯,还是玄天有魄力,说反就反。师叔就知道,你进魔境另有内情。因此你略一说,师叔就信了。至于某些冥顽不灵的,怕是你跟他费了不少口舌,他才肯来吧。” 这句话意味明显,玄天只略勾了勾唇,不置可否。事实也正如上清所言,玉清见着他,一张脸板的跟棺材似的。若非太清及时从储物囊里传音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当场对玄天出手。 上清也看出来了,玄天如今虽看来沉稳不少,骨子里却更加桀骜,见着他连那些虚礼都免了。但相对的,一想到他对玉清也是如此,上清气就顺了。且玄天举手投足间气度雍容,一身黑袍更显王者风范,上清从前便觉玄天像他,如今更加像他,便愈发纵容。 上清揣着这一怀小心思,明着褒玄天,实则贬玉清。可玉清只对东华道:“东华,你师父不过说了一句,某人就显摆不休,这大抵就是凡人口中的现世宝?” 眼见上清面色又开始不善,东华忙道:“二位师叔,请听弟子一言。如今自身尸变成师父模样,欲行灭世之举。师辈们辛苦创世,岂能毁于一旦。如今师父已遭暗算,还望二位师叔出手相援,使众生摆脱厄运。” 这本是一番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绝无藏私。 可玉清却皱了皱眉,紧接着上清冷笑一声道:“太清,你坑完徒弟还不够,又哄着徒弟来坑我们?” 峰回路转,一波三折。这两个徒弟万万没想到,前来求告两个师叔,竟然得到这么个回应。 东华脸上一僵,随即看向玄天:“这……” 玄天拿起储物囊,凉凉的道:“莫非师父要坑遍三界,才肯干休?” 储物囊中传出一声长叹,太清因疲累,声音本就弱,此刻更是低了下去:“二位师弟,愚兄也是为了三界,才怀有一丝侥幸……指不定这一关,就能过去。” 玉清道:“原本你这些年闭门不出,我与上清还当你转了性情,谁料你竟出了这样的差池。弃去自身尸你还是不安分,依然自信能胜过天道?你擅自插手魔境,以致于自身尸作乱,害人害己害三界。我二人便出手平定,谁知道天道又会降下什么新的祸患。” 上清也难得的和玉清同仇敌忾:“太清你这样不对,你惹出的祸事我们给你摆平了,待天道找我们的茬,你给不给背?” 东华听他二人说的玄之又玄,不禁发问:“弟子冒昧,敢问天道究竟有何管制,以致于二位师叔言之色变?” 玉清淡淡道:“上古神陆续退隐,全是因为创世之后还要插手三界秩序,为天道不容。或自相争斗,或灵力凋竭,最终陷入沉眠。我三人悟出其中利害,便知物极必反,创世之神不得治世,否则冥冥之中总会有祸事发生。于是洪荒一经开辟,我三人便广收三界能人异士,意图寻出治世者。没料到,此时你师父他已经……一言难尽。” 上清道:“有什么一言难尽的,他心软,忍不住去管魔境的破事,跑了自身尸。他心性全灭,只好炼出东华玄天来,从此撒手不管,可清气的很。” 东华一时说不出话来。玄天面上同样不好看,许久才沉声道:“就是说,二位师叔忌惮天道,今后不再理会三界?” 上清和玉清飞快的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将头转向另一旁。 东华心里一凉,仍旧怀着希冀的看过去,意图从二位师辈的神色中看到一丝松动。 上清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清清嗓子,似是准备思虑一通冠冕堂皇些的措辞。 玉清已经直截了当道:“不错。” 玄天本就不抱期望,闻言冷笑一声,不予置喙。 玉清在方才的一番话中已交代的十分清楚。创世者不得治世,管生不管灭,否则天道会生出未知之祸,自身尸已经是前车之鉴。他二人不会插手,也不能插手。 东华不甘心的道:“既如此,若三界真的丧于自身尸手下,如之奈何?” 玄天语气不咸不淡的道:“师兄,只怕三界于师辈们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这个毁去,还可另造,弃了便弃了。二位师叔,我说的可对?” 玉清目光一凛:“玄天,你这是对师叔应有的态度?” 东华忙扯了扯玄天,赶紧赔话:“师弟他索居魔境多年,礼数难免不周,他已知错,还望师叔勿怪。”玄天脸上哪有知错的意思,没被他扯下去,反倒拉起他的手,下颚轻抬,眸中透着股无惧无畏的张狂。 上清哼笑道:“玉清你嚷什么,难道玄天说的不对?我们不给帮手,本来就是有愧于后辈,有愧于三界。” “有愧?他兜率宫惹出的麻烦,自己却收拾不了。我为防天道降灾而不插手,倒成了有愧?” 上清沉吟起来:“你……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他两个自存在起便一直争持不休,至今吵了数万年,摩擦不断。可大事上却鲜少出过龃龉,两个道祖只是脾性不和,却都不傻,尚且分得清轻重好坏。 储物囊中传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玉清上清说的准,玄天看得透,连太清都无以反驳。东华也垂下眼眸,不再说什么。 良久,太清才又从储物囊中传出话来:“若真有灭世那一日,我这两个徒弟可保得住?” 东华坚定道:“弟子一定竭尽所能,保住三界。” 玄天道:“我与师兄站在一处。”他是答太清的,可是一双眼睛只盯着东华,眸色在忘川泛起微光中显得颇为明亮。 东华看他一眼,心里忽然就平静下来。尽管一切毫无定数,可眼前却一片光明,足可供他毫不迟疑的往前走。 东华不着痕迹的拍了拍玄天的手,玄天也不着痕迹的握紧了他的手。这一切都被二人宽大的袍袖盖在底下,在阴冷的忘川之滨,犹如严寒中的一抹暖意。 太清气若游丝的道:“为师是说,若三界尽毁,你二人可能安然无恙。” 东华一怔。此时此刻太清居然还能为他二人着想,当真出乎意料。丢了自身尸的师父尚且如此,那一个完整的师父,是不是会对他们更加上心? 上清沉吟道:“上古神乃世外之人,肯定不受牵累。那些个后天神跳不出三界,必然保不住。至于生得晚的先天神,出自天地,又生于三界,能否与三界一损俱损,还真难说。” 玉清面无表情的道:“你这两个徒弟的确天资极高,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0 但与天道不能相提并论。我与上清门下弟子数以万计,尚且不心疼,你还操什么闲心。” 东华有些目瞪口呆,至今他才明白自己与三清的差距。他在天界已经是一等一的人物,只消抬一抬手便决断杀伐。可在玉清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似乎只相对于那些凡仙强了一丁点。不过仍是一个金贵些的棋子,待劫难一来,再心疼也要弃了。 玄天目光冷冽起来,待要说什么时,却听见太清低笑一声:“二师弟说得有理,这也正是师尊与师父的差别。” 东华品出了话里的意思,登时眼睫一颤:“师父……” 玉清冷声道:“何意?” 太清道:“你可记得座下哪个徒弟幼时的模样?头一遭口吐人言,头一遭腾云驾雾,头一遭采回四海奇珍献上,这种种,怕是二位师弟见都不曾见过。也对,你们那些弟子万里挑一,勤奋刻苦,没有修成半仙,都无颜到你们眼前晃。因此,你们是师尊,我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想来二位师弟是无法领会了。” 上清道:“太清,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两个徒弟生来就是仙,要是给我,我也这么看着。” 太清又一声低笑:“倘若他们撒泼哭闹,或者不听话时,你打不打?” 暴脾气的三道祖一听,立时抿起嘴清了清嗓子,皱眉道:“太清你都困顿成这般,劝你少说些话,少做些梦,安养起来才是,当心元神俱灭。” 玉清则道:“徒弟就是徒弟,这般惯着,也难怪没规矩。东华不必多想,你的行止得我调教,观之犹可,与另外两个并不相同。” 另外两个指的自然是玄天和凌烨。万余年来,二道祖指责过太多次,玄天从来都是不以为意,如今他面上更是毫无波动,置若罔闻。东华尴尬的扯了一下嘴角,一如既往道:“师叔过誉。” 太清叹道:“我落到如斯境地,固然咎由自取。可我两个徒弟不离不弃,无怨无悔。此事摊到你们身上,换成你们那些个徒弟,你敢不敢一试?看二师弟那百忍会不会叛下魔境,三师弟那南极敢不敢担着欺师灭祖的虚罪带你逃出来。” 太清从不曾说过这些煽情的话,尽管他此时的言语仍旧是惯常的不冷不淡,不疾不徐,可东华早就感动的说不出话来。玄天饶有兴致的勾着嘴角,只觉太清这般稀奇的很,也有担当的很。 玉清却不苟同:“你说这些全是无稽之谈,我本就不会拿自身尸做消遣。” 上清立刻抓住机会嘲讽道:“说的好像你能斩的下自身尸一样,为师的都这么好面子,百忍……呵呵。” 玉清双眼如刃,冷冷的看过去:“不错,你和南极不好面子,南极也比百忍顶用。” 这一番求助无果,又在二位道祖针锋相对的斗嘴中结束。而此时即将破晓,今日便是公审之日。唯一一点收获便是太清的元神被玉清带回昆仑养着,不用再跟着东华玄天奔波劳顿。且昆仑灵秀之地,散仙云集,自身尸不敢打主意。 送走二位道祖,东华忽然想起一件事,微微一笑:“钟离允法力低微,不知他此时可有追上凌烨。” 玄天意味深长道:“这要看凌烨。” 东华一时不太明白,侧目看向他。他眸色清浅,眉目温和,这如旭日暖阳一般的温柔,竟盖过彼岸花夺目的冶艳。 玄天凝视着他,不觉勾起嘴角:“就算他追上,也是凌烨愿意让他追上。师兄觉得后续如何?” 东华叹道:“凌烨从小心思古怪,心事向来不对我说,我于此时也猜不出后续来。” 玄天道:“这孩子记仇的很,钟离允数次无视他,他肯轻易善罢甘休?” 东华眉心一动,道:“你是说……” 玄天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他必然会让钟离允追上,极尽恶毒之言将其贬损一通,而后一走了之。” 东华想了想,点头:“还是你了解他。”他思索的神态极为认真,又思及凌烨和玄天走的比他近,因而生出些落寞。直到玄天忍不住,将灼热的双唇贴在他额上,他才回过神,不动声色的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寻一寻他两个,不要生出什么乱子。” 玄天笑道:“乱子?师兄以为他两个都是三岁孩童,一言不合就要打架么?” 东华从他怀中将身子站稳,一面道:“钟离允对凌烨那转世的痴念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想不开生出个好歹,凌烨悔之晚矣。你……还是去看一看比较稳妥。” “那我与师兄同去,不是更稳妥?”玄天瞧见东华眼神异样,便接着道,“师兄莫不是要支开我,而后自行回天界受审?” 东华被说中心思,只得叹了口气没有否认。 玄天一把攥住他的手,沉声道:“师兄当真要去?荒诞,我不许。” 他语气强硬,不容反驳,可东华心里没来由的一暖,他试着往下扒玄天的手,不料对方纹丝不动。东华轻声道:“不要任性,我答应过玄女。” 玄天却毫不松口:“公审时鱼龙混杂,那些小仙一贯忘恩负义是非不分。我不会让你前去受这等屈辱,师兄暂且随我回魔境,从长计议。” 东华见他说到屈辱二字时,眸色森冷至极。忽然想起先前在河畔小舍里,他被玄天强行灌酒时情急讲了脏话,而玄天跟着便接了一串狠毒诛心的言辞。 玄天说,当年那些小仙都是这样辱骂他的。 东华不由停下了抽手的动作,转而拍了拍玄天:“不要紧,今日百忍元女他们都在,兴许凌烨也会前往。他们对我甚是熟悉,万不会重现当年的事。” 玄天道:“师兄莫要忘了,你如今身负什么罪名。师辈那里坐视不管,你当如何洗脱?” 东华一怔,缓缓道:“可我若不去,便更是将这罪名坐实了,玄女那里还要加上背信弃义这一条。紫府洲众人也要受到牵连,即便我此去无法洗脱罪名,至少可保紫府洲无恙。” 玄天冷笑:“若天界当真混沌至此,师兄带着东南两极自治也罢,就同我与魔境一般,不是自在?” 见他又开始说出离经叛道之言,东华急忙斥道:“不可浑说,三界本是一体,大敌当前怎能内讧。你不必再言,我必须回去,紫府洲还等我安抚。” 玄天对东华的倔强向来无可奈何,且东华这番倔强还是因为他所珍视的紫府洲,玄天不由将手松了松。 东华得以抽出手,缓和了神色:“若当年预先知道入魔境以后,会受魔炎煎熬至今,会被众仙唾骂,会被我曲解误会,你可还会坚持叛下天界?” 玄天点头道:“会。” 东华叹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兜率宫一门都是如此。” 假如大道祖预先知道自身尸有变,他也会另寻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1 别的方法拯救魔境,万不会就此放弃。东华知道第七世自尽而去,会让玄天厌憎自己,却仍旧义无反顾将自己冻死在水行域。凌烨明知会受到诸人嗤笑,却毅然决然支持东华和玄天。 他师门四人性格迥异,行事却一脉相承。 玄天立时读懂了东华言下之意,脸上闪过一丝执着,笑道:“既如此,师兄带我同回天界。” 东华断然拒绝:“不可,自身尸诡计多端,万一你行踪暴露,凶多吉……唔……” 玄天迅速用嘴唇将他的话封堵,直到吻乱他的气息,方才放开他。 东华慌忙四下顾盼,见鸿蒙境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却听玄天附在他耳边道:“我对师兄做的一切,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包括随你去公审。” 原本是一番感叹,却被他套用在自己身上。东华被绕的有些发懵,半晌,才无奈摇头:“依你,但你千万不可现身。” 这一日凡间也飘了雪,越往上去,彤云越厚重。东华迎风而上,一片雪花都未曾近身。他颈上悬着的那枚黑色宝石,在这漫天的皓白中本应显得格格不入,但前襟是一片柔和的紫色,竟十分和洽的将黑白二色牵系在一处。 东华隐身进了天门,直到登至九重天,方才现出身形。 许是因为今日公审,除去少许目不斜视的守卫,一路上不见几个人影。为粉饰脱逃的假象,东华有意从接引殿方向走出,沿着玉阶一步步上了凌霄殿。 运起神识查探,果然天河之畔人声鼎沸,当中许多生面孔,似乎连一到三重天的小仙都到了。 东华微微一叹,为了看本上仙受审,九重天竟然倾巢而出,竟比年初的阖天筵还热闹。 ☆、来兮(六十四) 一袭白衣从宫墙一角露出,淡淡紫色霞光流散开来。 九重天不会下雪,却没有比凡间暖上多少。而那霞光和煦,似是温热了凌霄殿上空的飞檐翘角。 人群中,不知是谁眼尖最先瞧见,叫了一声:“仙长来了!”闻言,所有人都齐齐看去,原地站好。 东华自凌霄殿之上飘然而下,缓缓落在天河之畔的高台上。 “参见仙长!” 这铺天盖地的恭敬似乎与往常一样,可其中一些反常的细节让东华留了心。 他方才从凌霄殿出来,发现其中空无一人,莫说是百忍,连玄女等人都不在。 而几乎遮天蔽日的千万抹白衣身影,并不是在同一时间叩拜的。按照惯例,各大盛会时,各神仙会依照品级站定,自河畔至凌霄殿,由低到高排列。 此时,反倒是距离凌霄殿近的那些中阶以上神仙先一步下拜。滨河之畔那些小仙们,却面带不屑之色,勉勉强强跟着拜,看起来轻慢的很。 东华暗暗觉得古怪,但大事当头,他也顾不得多想,对着台下众仙发了话:“诸位仙友免礼,今日相聚所为何事,想必诸位已有耳闻,为我一人兴师动众,还望仙友们海涵。” 人群中响起些许客套的言辞,若是仔细听,便会发现这些动静几乎都是来自前头那些中阶以上的神仙里。 东华瞧见朱明几个人也都站在其中,神态各异,不约而同流露出几许焦躁的情绪。 司命星君站在第一排,声音格外大:“哪里哪里,仙长这几日受委屈了。” 东华颔首,便问凌霄殿外的仙官:“百忍何在?为何不见六御前来?” 仙官唯唯诺诺道:“小仙不知。” 司命星君脸上露出惊诧之色,茫然道:“方才几位上仙不是一起出的接引殿么,这才没多久,仙长就落了单,这仙长都不清楚……奇怪,真奇怪。” 东华眉心一动:“我?”东华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好的揣测,他暗暗压下,依旧维持着平和之态。 朱明几个人对视一眼,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朱明露出恍然之色,继而凝重的看向东华,张了张嘴。 东华过去,读出他的口形,分明是“君上快走”。 司命星君在一旁似是听见了什么,往河畔瞄了一眼,回过头惊疑不定的看向东华。 这古怪的气氛让东华心中那点焦虑愈发深了,但他已站在高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就此离去,万不是一个上仙所为。东华正色道:“本上仙从接引殿而来,并不曾见过天帝。” 司命星君咂咂嘴,脸上闪过担忧之意。 而众仙之中,渐渐起了嘈杂声,此时什么也比不得台上的东华吸引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当中有迷惑的,有质疑的,有惊异的,甚至还有不屑的。 而那不屑的一群人,嘴里还似乎说着些什么,而后更加不屑。 三重天那一帮神仙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莫不是仙长畏罪,使出什么手段,将天帝和另外几位上仙扣押起来了吧?”此人别有用心的在语声中使了些灵力,使得声音回旋在河畔。他修为并不高,传出的语声有薄弱之处,但在场的都是神仙,听见他的言语毫不费力。 东华目光一凝,落在灵宝司那一堆神仙中。与此同时,先前讲话那人发出一声痛呼,翻着空心筋斗跌了出来,狼狈无比。 正是前几日见过的那个陈主簿。 灵宝星君收起踹了人的脚,战战兢兢的拜下去:“小仙管教不严,让这厮冒犯仙长,还望仙长恕罪。”说罢,他疾言厉色的看向陈主簿:“蠢材,还不快给仙长磕头赔罪。” 陈主簿却冷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东华的目光道:“天界果然偏袒仙长,连质疑的话都不让人讲。若仙长果真行得正坐得端,那些传言却是从何而来?” 朱明大喝一声:“你闭嘴!”东极的仙官见自家君上被一个卑微之人如此指点,早就齐刷刷的怒目而视,直看的陈主簿瑟缩着往后退。 东华见他丑态毕露,不由微微摇头,目光中带上了对愚昧者的怜悯。 传言。 上一回听到这个词,还是东华巡天之时。朱明不惜拉着赤璃扯谎也要瞒下来,想必是极为不堪的污蔑之词。 那时东华便有探究之意,碍于急着拦下玄天,只得暂且搁置。如今再次提起,使得东华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陈主簿对他的误会,若是来自于这些传言,那他可真是受了不白之冤。 东华忽然想起,一到三重天乃是传言的散播之地。这么一梳理,也难怪站在最末端那些小仙会如此不忿自己,只不知究竟又编排出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来,竟严重至此。 中央那堆中阶神仙里,传出一个女声:“小仙们不懂事编排出来的东西,私底下嘴碎便罢,你居然理直气壮拿来质问,也不怕污了仙长的耳朵。亏你是个仙官,居然连虚实都分不清。” 陈主簿一看,是和他平级的神仙,顿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2 时有了底气:“原来是素女,那好,若是假的,那今日恰好是个时机,给仙长平反。仙长但凡说一句否认的话,我们便信了。” 东华有些意外,素女向来对他还算恭敬,却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站出来维护。他向素女点头致谢,而后向前一步,立时惊得陈主簿往后连退数步。东华便停下,叹道:“这位仙友想来是对我积怨已深,你有何疑问,且说罢。” 陈主簿道:“多谢仙长,那小仙便斗胆问了,仙长只答是或不是便可。” 灵宝星君恨恨道:“你个蠢货,仙长宽宏大量,你还在这里得寸进尺!” 陈主簿没有理会他,接着补了一句:“今日诸位仙友为证,大家都知道仙长向来坦荡,最不喜扯谎。因此,只要是仙长的答案,我等谁也不会质疑。” 白藏气的吼了过去:“废话!我家君上的为人,还用你在这里评断?”钟离允看来心情不佳,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但见状还是将他扯了扯。 朱明盯着陈主簿,那眼神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东华看见自家人的回护,目光柔和了几分,转而对陈主簿道:“好,你问。” 玄天忽然从黑色宝石中传出话来:“师兄不要中计,他说什么,你一律否认。” 东华心里一沉,传音问道:“你猜到什么了?” 陈主簿忽然飞身而起,众目睽睽之下落在河畔,站在那一众下等神仙里,开口问道:“敢问仙长,二番仙魔之战时,可是你亲手刺了玄天一剑?” 东华讶异他是从何处得知的,但还是点头:“不错。”这似乎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 这两个字一落地,众仙中便有些嘈杂。朱明看向司命星君,而后又与钟离允对视一眼,几个人脸上都现出异样的情绪。 陈主簿再问:“仙长对此举动后悔莫及,意图自尽,因此才沉眠五百年,可是真的?” 顿时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东华。其中有许多事先没有听过这传言的,多是上仙之流。只见他们张口结舌,看向东华的眼神充满探究之意。 而那些小仙的眼神,便是质问了。 东华微微眯起眼睛,他平日里和煦惯了,仅仅作出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对众仙来说已足以冻结天地。不少人已不由自主垂下头,面露惶恐。陈主簿偷眼瞧见东华的袍裾无风自动,一颗心紧张的跳起来。 玄天道:“师兄,否认。”玄天自知在天界的风评恶劣,如今仙魔尚不两立,东华该撇清他二人的关系才是,否则那些黑白不分的小仙不定会如何看待东华。 这也是东华一直以来的隐忧。 他以为这种局面下东华会听他的,可就在他最后一个字说完之后,他瞧见东华闭上眼,点了头。 整个九重天人声寂静,天河水柔和的波浪声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那些疑似对东华误解的小仙们。 也包括了玄天。 他与东华谁也离不开谁,这是既定的事实。从他下定决心留在魔境,便预知会有今日之事。他从前在天界独来独往,走时尚且难以割舍。何况东华人缘颇佳,对人又满怀善意。要他在两者之间做抉择,玄天自己都觉得残忍。 可是今日逼迫东华的不是他,恰恰是东华一直袒护的天界。 东华没有睁开眼,此时不用神识查探,他也能料到外界是个什么反应。 玄天低声道:“师兄。” 东华传了音:“我在。”本告诫过玄天不可鲁莽,谁知到头来,鲁莽的那个竟是他自己。 若说前些日子他还在迷茫,可如今站在这高台之上才发现,他所维护的同僚一个都没有来,他所庇佑的众仙开始怀疑他。东华心里忽然就透彻了,即便他放不下拥有的一切,也不能跟着诬蔑玄天。 如今玄天身旁,只剩下他自己。 若这些敬仰与盛誉建立在伤害玄天之上,那他……真的不敢要。 东华心想,玄天此时唤我,怕是要怪我唐突。毕竟他苦心经营,是要我在天界过得更好,我冒然一个点头,便全兜不住了。 台下渐渐起了喧哗,而后愈演愈烈,其中夹杂着大声的质问,高高低低,盖过了天河水浪,盖过了飕飕风声。 东华正犹豫要不要睁开眼瞧瞧,他却听见了玄天的回话:“师兄,我也在。” 东华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错。他在,他也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东华睁开眼,面上出奇的平静。他瞧见陈主簿义愤填膺的说着什么,混在一片同样义愤填膺的面孔之中。 钟离允和朱明十分凝重,白藏倒是面露喜色,在吵嚷的人群中,冲着东华大声道:“君上,一定是你们合伙骗了我们对不对,玄天君上不是真的叛逃,所以你才会这么做……我就知道,真好。”玄英没有说话,却同样激动的看着东华。 东华传声道:“白藏终是机灵一回,只可惜,此时他的话没人会信。” 玄天道:“倒不如说,没人愿意信。” 果然白藏的话撩起了一片反驳。陈主簿立时道:“白藏仙使为了给自家君上洗脱,居然连这种借口都想到了,小仙甘拜下风。不过,就算仙长和魔皇玄天有何筹划,肯定是与大道祖无关,与天界无关。否则,我等怎会失去那许多仙友!可怜逝去仙友的飞灰,都还在天上飘着。” 陈主簿的声音哽咽起来,眼中含着泪光,就好像死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他周围的小仙也是一片嚎哭怒骂之声。他们在天界是最末等,打杂出苦力的少不了他们,每逢大战派去前线送人头的也是他们,自是感同身受。既然感同身受,免不了又对玄天恨上几分,对东华失望几分。 倒也有个别清醒的,素女转过身面向天河之滨,逆风开了口:“你不要本末倒置。前两次仙魔之战是帝浊惹出来的,怎能扣在玄天头上?且三番仙魔之战还是仙长弃去凡体,及时叫停的。玄天也压制了魔兵,从此两处相安无事,你们还闹什么。你们整天吵着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成的那个好受么?仙长当时可是身受五十飞剑,仙长可有成日拿出来说了?” 她衣袍在风中上下翻飞,又因是女仙中身量略高的,这样一来,倒生出了几分气势。 奈何她终究是个中等仙官,陈主簿并不买账:“五十飞剑?对于仙长来说,不过如同蚊虫叮咬。怎能与诸位罹难的仙友相提并论?” 东华一言不发的看着陈主簿,看着那帮愤愤不平的小仙。他竟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他赔上这性命,这些人才肯罢休。 白藏急红了眼,指着他道:“你少胡说!谁不知道五十飞剑的厉害,否则我家君上怎会安养五十年不曾出关?” 这回倒是陈主簿身旁的一个末等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3 小仙嘟囔着回了句:“兴许是仙长想躲清闲,才这样呢。” 司命星君忙呵斥他:“住口!凭你也敢妄议帝君!” 那小仙低着头退回人群之中,可周遭的七嘴八舌并没有得到遏制。司命星君也只是上仙之列,并不如六御掌管杀伐之权。而此时唯一一个六御主神的东华,正在饱受非议。 现如今,竟是没个执掌大局的人。 东华迎风而立,因法力加持,他周身纹丝不动。脚下是为了他七嘴八舌吵闹的众仙,而数月前,这些人还万众一心的给他接风洗尘。 玄天一直保持沉默。他也在等,他要看看自己这师兄究竟要为天界忍到什么地步。 东华终于开了口:“诸位仙友,请听我一言。” 到底是帝君,虽遭受诸多质疑,可威严还在。台下渐渐安静下来,只河畔还有几个在窃窃私语。 “他只弹一弹手指,就能让咱们灰飞烟灭,我怪害怕的。” “放心吧,仙长不会这么做。” “他要摆出一副悲悯温润的做派,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会对我们动手。” “没错,他还想要他的名声呢。” 小仙们被煽动的迷失了本心,只管对东华横加指责,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更可笑。一面拿善意去束缚他人,一面又要歪曲他人的善意,最后,还在心里鄙夷对方虚伪。 他们自以为声音小,却低估了被非议者的修为,东华神识出神入化,又岂能听不见。 东华面上毫无波动,可双手已不觉在袖下紧握成拳。他成仙这许久,还是头一回在人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维持的颜面,竟会被人评判的一无是处。 不,是他整个人都已然一无是处。 玄天沉声道:“放肆。”语声中满是杀意。 东华阻止他:“你别乱动。”而后他看着台下,缓缓道:“今日本是公审,几位上仙不知所踪,本不应劳烦诸位虚待。可适才几位仙友所问之事,却与公审毫不相干,却是何故?” 陈主簿问的两件事全是精挑细选,可见他是受自身尸指点了的。空穴来风到了东华这里,全都成了欲加之罪,今日果然是个圈套,他全须全尾的撞了上来。 他不怕邪道,不怕妖魔,却忘了人言可畏。邪道正了便是,妖魔除了便是,面对这些正道红口白牙的指责,他却是毫无计策。 东华这句话说的和和气气,措辞也没有毛病,问的正在点子上。 偏偏有那不怕死的站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道:“我们做小仙的,自然以上位者为榜样。可仙长自己所为,却完全担不起,我们竟是走了眼。” 这个胆大包天的举止非但震惊了东华,也震惊了其他人。东华眉心皱起,还未说什么,立时有另一个不怕死的也站了出来:“正是!仙长身为帝君,居然暗中勾结玄天,假借闭关之名与玄天私会。” 这已经不能算质问了,这是正大光明的泼脏水。中上阶位的神仙们已经听不下去,纷纷开口指责。白藏早就忍不了了,破口大骂,只管拣难听的往外扔。几个小仙官疾步赶过去,准备押下这信口雌黄之人。 可河畔数十万小仙立时聚在一起,将几个小仙官阻拦下来。 这阵势,竟有些反叛的意味。 东华却沉默了。他去索要那画像时,的确是用了闭关的借口。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就泄露出去。 自身尸究竟知道多少秘密? 那人不管不顾的道:“就是死,我也要说出来。天界帝君雌伏魔皇身下,做下那等无耻的事,有何面目……”一句话还未说完,他竟生生化成了一道白烟,被风卷进天河中,原本站立的地方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闭了嘴,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切。陈主簿率先反应过来,一面往人堆里跑,一面大叫:“不好,仙长杀了他!” 于是所有人都又看向了东华。 东华有些错愕,方才他虽然惊怒到了极点,却并未出手。而颈上那黑色宝石忽然闪出夺目光华,下一瞬,一身黑袍的玄天也出现在了高台之上,眸色冷如寒潭。 作者有话要说:  来呀互相伤害呀~ ☆、来兮(六十五) 这一回是真的安静了,先前窃窃私语的也都僵在了当场。 天河之畔不缺修为高深者,可就连他们都感到了当头罩下的威慑感。玄天只淡淡扫了一眼台下,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被他盯上了。在那深不见底的眸下,他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哆嗦,竟从足尖缓缓生出寒意来,一直蔓延到脊背。 偌大的天庭,好似被看不见潭水的淹没,而那潭水又似冻结了数千年。 司命星君喘了口气,艰难的道:“玄……玄天。” 只有他一个人叫出了名字,却不是因为玄天在天界被其他人淡忘。相反,当年无望谷尸横遍野,玄天此人一度成为下仙们的梦魇,经过那两场战事的下仙记比谁都清楚。 也正因如此,他们又比谁都更想忘记。当听闻帝君与玄天做了那等勾当,他们又比谁都失望。 于凡间而言他们是仙,可只有他们明白,经历诸多苦难修成正果,登临天界,不过是换上另一种方式继续做蝼蚁罢了。他们一方面不能接受自己顶礼膜拜的人有污点。另一方面,又深信人无完人,神仙如是,一切姿态都是做出来的。 所以,玄天甫一现身,他们几乎是瞬间相信了心中的揣测。 原来如此,就知道这些上仙都是藏污纳垢,道貌岸然。 原来如此,我等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到头来是帝君和魔皇搞出来的把戏。 原来如此,稍稍说两句狠话,玄天就杀了仙友来袒护……玄天日日夜夜潜伏在东极,东华帝君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仙们连连往后退,直退到天河边缘挤成一团,不少人红了眼,大有背水一战之意。 中高阶位的仙人们不少是玄天离开天界前的旧识,一时还没有转过弯。 玄天现身带来的震撼,已经大大转移了他们对于东华的注意力。 玄天不是应该在魔境么,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天帝他们全都没来,是否与玄天有关?玄天来此,是否又与东华有关? 玄天睥睨着脚下一双双震惊的面孔,嘲讽的勾起嘴角,眼中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一千多年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凌霄殿前。他更不曾想过,身旁还能站着东华。时间似乎回溯到万年前,那时这里只是一片云海天路。没有天庭,没有神霄宫,奔流的天河水边也没有这些烦人的喧嚣。 但他心里清楚,这喧嚣只会多,从不会少。 万众瞩目中,玄天从容的负手而立,他对身旁的人道:“师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4 兄你瞧,这些面目多可笑。” 白藏的嘴一直合不上,干脆扑通一声跪下了:“君上!君上你回来了!” 玄英紧跟着下拜,语声发颤:“恭迎君上!” 玄天移开目光:“无需迎我。” 白藏大声道:“无论何时何地,君上就是君上,不迎就是没有体统。” “体统?”玄天低笑一声,可面上毫无暖意,“原来,天界还讲体统。”话音未落,他忽然俯冲下台,直往河畔而去,袍裾带起的风浪立时扫翻了几个小仙,有两个还狼狈的跌入河中,压折了几片金莲叶。而他们没有立即挣扎着站起来,而是惊惧的看了一眼岸上。只对上了玄天眼角的余光,便吓得潜入水中,不敢出来。 蝼蚁席卷而来,可吞天噬地。可一旦落了单,便微不足道,弱小可怜。 陈主簿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原本指责东华的另一小仙,还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玄天逼近。对方法相未显,只是寻常的仙身而已,但那如万丈深渊一般的气势扑面而来,让他无可遁形。 玄天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面朝天河,如同是在观赏河上美景。 今日风大天寒,四面彤云绕着不会封冻的河面,莲叶漂在河道,一片金光粼粼。若是没有这些可憎的人和事,此时天河的确值得一观。 比气候还冷的局面里,玄天凝视着洒金一般的天河,终于淡淡道:“造谣者刑鞭十下,冒犯上仙者刑鞭二十,聚众生事者飞剑二十。这规矩如今安在?” 司命星君率先反应过来,忙赶过来道:“在在在,这就去处置。”这一日他对这些胡搅蛮缠的小仙也是痛恨到了极点,他与玄天本没有什么恩怨,此时甚至有些感谢他。 “不必。”玄天眸色骤然转冷,“一个不留,横竖,天界已经没有规矩。” 司命星君脚步一顿险些栽倒,他好容易稳住身形,愣愣的道:“啊?”要知道天河之畔这些小仙可有数十万之多,乌压压的全是人头,就是砍瓜切菜也得废好大工夫。即便杀的完,一至三重天还有多半未来的,得知好友同道被杀岂肯干休? 话说回来……玄天真的要大开杀戒?不是戏言? 司命星君暗暗打消了这个质疑,玄天打从进了魔境,似乎就不曾说过戏言。他说再也不回天界,于是抢了魔皇的位子自己坐。他说要东华在魔境,于是不惜发动三番仙魔之战留人。 ……等等,原来从那时起,玄天就对仙长抱了如此绮念,那今日这些小仙的污言秽语,岂不是更惹怒了他?天帝不在,道祖不来,顶用的上仙全都没了踪影,万一仙长再一气之下置之不理,玄天可真是如入无人之境了。 司命星君心思活络,瞬间想的十分通透。再看看玄天杀机深沉的模样,惊诧之下,他脸上的血色都被吓退了。 那些小仙早就成了石人。玄天的本事很多人见识过,二番仙魔之战时,两把凶剑在人潮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哪一个不是束手无策等着送人头。三番仙魔之战时更甚,那道翻滚着岩浆的深渊甫一打开,便断送了无数神仙。 司命星君干咳一声:“这个、这个……不大合适吧,这是天界啊。”他一面说,一面偷眼观察东华,后者从玄天现身之后,便闭上眼睛,眉心微微皱起。 闭目,说明仙长心灰意冷。皱眉,说明仙长痛心失望。 司命星君只求东华能再宽宏大量些,将天界护上一护。 小仙们越挤越紧,而中上阶的神仙们已经有胆大的跟着附和司命星君的话,试图挽回些局面。可正在此时,忽听得方才对东华出言不逊的另一个小仙惨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道在风中蔓延开来,众人震惊的发现,该小仙的口中白烟滚滚,指缝中竟透出火光。他鬼哭狼嚎,在地上打滚不止,不多时,白烟渐渐包裹了他的全身,烧焦味愈发浓烈。 中上阶神仙们还算淡定一些,只是错愕的窃窃私语。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舌头被烧掉了!” “快看,从他嘴里烧到腔子里,那五脏六腑全都……好手段,惨绝人寰啊。” 而东华早已封闭感知,陷入无边的矛盾中,对此充耳不闻。 小仙们则炸开了锅。 “又白白折了一个仙友,玄天果然狠毒。” “这么凄厉的惨叫,东华仙长都忍心袖手旁观,不过是几句言语他就冷漠至此。他和玄天果然是一路人,一丘之貉!” “不信上仙们不管,我们一起上,索性拼个你死我活!” 有一两声传入司命星君耳中,他不由感叹这些小仙心性浮躁,竟不知天高地厚。 众声繁杂中,玄天忽然开了口:“都闭嘴。” 他声音不大,可从他说第一个字起,原本大小不一的声音顿时全都收了,倒显得他的话有些突兀。 玄天终于拿正眼看了这帮小仙,但目光依然如数九寒冬。 他缓缓道:“本座见你们大义凛然,跃跃欲试,竟有代天界行事之意,很好。”他向前挪动一步,可脚还未落地,那帮小仙就不由自主向后退,可身后便是河岸,只得勉强迎视他。 玄天略一挑眉,讽刺道:“连与本座对视的胆子都没有,你们要如何拼?” 司命星君见玄天这句话带了一两分笑意,还以为他要松口,刚要缓一口气,岂料两把凶剑凌空而出,杀气腾腾的悬在当头。 绝仙剑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长啸,戮仙剑漫出浓重黑气,染得天上风云变色。 “你死,我活。”玄天淡淡道,“从何处杀起,本座允你们选。” 若说方才小仙们是被吓破了胆不敢言语,此刻却是被逼到癫狂的境地,竟开始破罐子破摔,有几个直接不管不顾的接了话:“来杀!怕你不成!” 谁都惜命,这数十万小仙也不例外,也是因为太过惜命,才会在听闻东华与玄天“勾结”之后作出那般激烈的反应。因此,如此惜命的众人里,只有那零星的十几个在叫嚣。 常言道法不责众,他们仗着这边人多,且自己还躲在人堆里,玄天如何看得到? 可很快他们便后悔了。 十几个小仙话音刚落地,便一致惨叫起来,竟和方才那个小仙一样捂着嘴口吐浓烟,舌头上起了火。刹那间人群以这些小仙为中心,不由自主往后退。也有几个反应过来的同伴慌忙围上去查看,却依然是束手无策,很快开始哭骂。 司命星君傻眼了,所有仙人都傻眼了。 高台上东华依然闭目而立,安静的像一尊雕塑,只有衣袍被风带的翩飞,成了他唯一的动静。 平日里一丝不苟,极其注重仪态的仙长居然连避风咒都没有使用,连几根发丝乱了他也不管。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5 司命星君这时才意识到,东华封闭了神识感知,似乎内心在挣扎着什么。 会挣扎,必有矛盾。 而令他矛盾的双方无非是天界和玄天。 司命星君有些吃惊,仙长原本坚定的站在天界这一边,如今这是动摇了么? 他不由开始骂起这些不知死活的小仙们,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仙长脾气是好,可仙长也要面子啊,且这些污言秽语搁在谁身上都无法忍受。 众仙自觉往后退,心照不宣的腾出一条路。玄天从那条路缓缓走向高台,就如同迈步回归自己的魔宫一样自如。 那几个烧着的小仙竭嘶底里的惨叫,细瘦的火苗破开胸腔,连流淌出的血液都在燃烧。 毕竟是几条命,司命星君思量着要不要试着帮他们灭火。 这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看见有一中阶仙人吐了口血,一旁的人惊愕的看着他,脸上一片茫然。司命星君慌忙过去看视,却见这仙人摇摇头:“小仙不自量力,想要给那几个仙友灭火,却不料被法力反噬。” 旁边另有一仙人惊讶道:“玄天果然恶毒,连无辜之人都要下手。” 司命星君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他若真想下手,恐怕这位仙友就不止是吐血了。” 那几个小仙气息渐渐弱了,烧出的白灰被风吹得漫天都是。 玄天在东华身侧站定,面对苍茫的天际,开口道:“当年天河还不似这般安稳,有条青龙在河里作祟,每每泛滥时,总会淹没九重天。” 底下的人自然听过他说起的往事,可在这光景中,他的话语显得太过诡异,一时间众人惊疑不定,只是木然的听着,不明所以。 只有素女出列,接道:“不错,因这青龙作乱,使得开建天庭一度搁置。是仙长将其逐出天界,岂料他又祸害下界,在万军围剿中躲进巍峨高山。仙长以一己之力挪开那山,最终将其正法。此龙修为高深,死后怨气不化,故而仙长以自身精血将其封印,由几位道祖铸在剑中,也就是如今的青龙剑。”她不卑不亢,娓娓道来,竟好似与玄天叙旧一般。 司命星君瞧她一眼,不由暗感佩服,素女在众仙中向来吃得开,不是没有道理。若非修为太低,她怕是早就能入上仙之列。 玄天收回了追忆之色,眸中幽深一片:“我师兄平定天界时,那些人有何作为?” 素女诚实的道:“兴许他们……还在下界轮回。” 玄天点头道:“当年活的无忧无虑,如今倒来盘问指点?呵,师兄确已与我在一起,可他从未有愧天界,更不负尔等。是你们,对不起他。”他看向东华,掩去杀意,神色无比温柔:“接下来,冒犯帝君者。” 素女脸色苍白,立即读懂了玄天的意思。方才烧死的只是顶撞玄天的几个,而对东华风言风语的则不计其数。 玄天这么说,无疑昭示着,又一轮杀戮即将开始。 霞光明艳,瑞气辉煌,与往常一样,风声与鹤鸣无比祥和,作为三界集权之处的九重天却被一片悄无声息的阴森氛围笼罩。 素女虽面色不好看,可眼神坦坦荡荡,她不忍看见残忍血腥的场面,可心里却说了一声活该。因为这帮无知之人,一场腥风血雨恐怕在所难免。 素女自是问心无愧,可是心里有鬼的那些人早就瞪大了眼睛,不甘的摇着头,口不择言,阵脚大乱。 “不!你怎么敢!” “天帝何在!道祖何在!” “谁来救救我们!” 方才那位中阶神仙的遭遇被其他人看在眼里,谁还敢救他们。此时此刻,他们一面对东华玄天鄙夷与不服,一面又固守心中那个阴险毒辣的玄天,竟没有一个人向东华玄天服软认错。 毫无悬念,先前的惨状在他们身上一一重现。这回被烈火焚烧的更多,若说方才那十几个只是星星之火,这一番则是燎原之势。 可见对东华污言秽语的有多少人。 风更大了,裹挟着堪比严冬的寒冷,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席卷而过。 这哪里是九重天,这分明是当年那修罗场一般的无望谷,不同的是,遭殃的只有神仙。 这些烧灼出的飞灰或飘入天河,或漫上瑶阶,或回旋在凌霄殿上空,就如同九重天下起了一场铺天盖地的雪,连暗沉的天色都变得皓白。 身经百战的上仙们都不曾见过这种阵仗,又不敢上前阻拦,竟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 惨叫声汇成凄风苦雨几乎刺破天际,不少上仙暗暗封闭了听觉与视觉,面露不忍之色。所幸这火只烧口无遮拦的那些,并不祸及旁人,也没有损害九重天一草一木。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河畔扎堆的数十万小仙,俨然去了一大半。 已经有几个中阶神仙从袖中取出绢布擦拭额上的汗。 盘桓在上空的两把凶剑还没有派上用场,便已断送了数十万性命。向来只知玄天深不可测,却不知他竟恐怖到这个地步。 玄天眼中毫无波澜:“死的干净,倒也贴合天界的做派。” 司命星君喉中咽了咽,鼓足力气道:“如今冒犯仙长的那些已经得到惩戒,玄……魔皇陛下可否收手?” 玄天面色稍霁,可还不等众人松口气,他便又眯起眼:“不。” 司命星君面色一白:“你……”杀神啊,你还想怎样。 那些面色凄苦的小仙们愤愤不平的很,自己这边被杀了一波又一波,上仙们不敢管,天帝他们也不现身。他们一直以来膜拜的,坚持的,通通都靠不住。既如此,成仙的意义何在? 可还有哪个敢发声? 玄天似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轻描淡写的送他们一句:“成仙真好,成了仙就可以胡作非为,对他人妄加非议。” 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个别小仙低下头,似是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一声哀嚎传出来,一个人影拔地而起,好似被看不见的巨手捏在半空里,挣扎不止。 玄天负手道:“最后一个。” 众人看去,原来是陈主簿,他躲了许久终是被揪了出来。 陈主簿绝望的吼道:“难道我们说的不对么,仙长好意思作出这桩事来,竟不好意思让人说了,难道我们当小仙的就得傻子一样的被你们糊弄?” 一语说到了点子上,所有小仙都怒了,方才沉思的那几个也毫不犹豫的对玄天怒目而视。 中上阶的神仙们也犹豫起来,就连司命星君都面露尴尬之色。这是玄天亲口承认的事实,情爱本就不为天界所容,何况是两个男身,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魔皇。 不应该,太不应该了,这简直就是异数。 陈主簿又发出一声痛呼,底下的人还以为他是烧起来了,岂料他整个人在空中摇摆不定,似是有另一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6 股力量在拉扯他。 一声厉喝从凌霄殿传来:“九重天之上,岂容你魔境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撕逼2333 ☆、来兮(六十六) 这声音曾回荡在每日晨间的凌霄殿上,宣告过关于三界事务的每一桩决策。从来都是庄严肃穆,带着不近人情的疏离。毫无疑问来自百忍,寻常神仙听见他的声音便会本能的心生敬畏。 而此时对于台下所有人而言,这绝对是救命福音。 金光映遍天际层云,几道身影出现在凌霄殿的上空。 中高阶的神仙们立即回过神来,面朝凌霄殿而拜:“参见天帝,参见大道祖,参见元女娘娘、凌烨天君、南极星君、玄女娘娘!” 那些小仙们意志崩溃,泪洒当场,哭着拜倒在地下,呈五体投地之势。 陈主簿被几股力量同时拉扯 ,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忘道谢:“多谢天帝救命。” 玄天头也不回的道:“到齐了。”此时此刻,他非但没有忌惮,手指还略动了动。 紧接着陈主簿就喷出一口血,头往一旁耷拉,看起来气息奄奄。几道力量一并施加在他身上,他已经受不住伤及内腑。 百忍见状,沉声道:“玄天,你……” 自身尸站在几个身影中间,痛心疾首的道:“逆徒!居然如此狠毒。” 玄天面不改色,毫不松懈,一心一意下死手。百忍只得无奈的分出不少灵力护持,以免陈主簿死在当场。他赶到凌霄殿时,恰好看见狂风中裹走的大量骨灰,如若此时连陈主簿都保不住,一至三重天的人心恐怕会尽数流失。 小仙们已经纷纷再拜,含泪恳求道:“请天帝救救陈主簿,为死去的仙友报仇。” 尽管南极星君出于本能的帮百忍抢陈主簿,但他见状不免有些错愕:“玄天怎会出现在这里,莫非……” 自身尸沉痛的叹道:“不要怪东华,都是玄天带坏了他。” 玄女和元女对视一眼,面露惊疑。 凌烨本站在最边缘,闻言眉心动了动,也不管这双方战况如何,只在东华身侧降下云头。见东华无动于衷,封闭感知,不由心里一沉,再想到方才大道祖将他几个唤至神霄宫的作为,转瞬间便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对东华传音道:“父亲,先别忙着沉郁,情况不妙。” 玄天下颔轻抬:“来的很是时机,好一盘棋。” 此时来了救星,本就不服玄天的那些人,如何还将他放在眼里。又听见自身尸装模作样的叹息,当下万众齐呼:“望大道祖清理门户。” 他们一扫方才的颓势,趾高气昂,请愿的呼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自身尸下怀一甩拂尘,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毕竟师徒一场,本道祖……下不了手。”他眼珠暗暗转了转,十分焦急的道,“不若先救下这小仙。” 说罢,他捏了个法咒打向玄天,明着是为阻拦,其实暗藏杀意。 可玄天正与百忍他们四个以法术缠斗,根本没有余力周转。凌烨面色一凛,便要替他拦下。 一片淡紫色光华如云如瀑,洒落在玄天身上。虽色泽淡雅,看起来柔和清润,却十分坚牢,那几乎致命的一击竟然被拦下,顿时消失无踪。 凌烨放下心来,唤道:“父亲。” 玄天勾起嘴角:“谢师兄。” 这引发了台下小仙们的极大不满,对玄天的恨意尽数转移到东华身上,一时间人声鼎沸。 “仙长!你居然也跟着忤逆大道祖!” “大道祖不过是为了救人,你也不让么,仙长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还叫什么仙长,他怎么担得起仙长这个称呼!” 蜚短流长中,东华缓缓睁开眼,眸色依旧清浅通透,却多了几许漠然。 “噤声。”百忍的声音从天而降,依然肃穆到听不出情绪:“东华,你冷静。” 东华没有作答,只向玄天侧首,缓缓开了口:“师弟,你先住手。” 若说方才百忍那一声喝止之下,还有零星细碎的愤愤之言未来得及收住,那东华此言一出,便是鸦雀无声,顿时除了风声别无杂音。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东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叫停玄天。 连百忍几个都有些意外,齐齐看向东华。而玄天嘴边浮起似有若无的笑,骤然收回灵力。两方较劲的拉力顿时向一边倒,陈主簿闷哼一声,元神几乎碎掉,直从云端跌到天河之畔。 底下的小仙见状惊呼不已,慌忙接下他,试了试鼻息发现还有一口气,才放下心来,继续对玄天怒目而视。 朱明慌忙拜下:“君上息怒,那些个胡言乱语的不值得您放在心上。”他一心只求东华不要太过消沉,但他也清楚,那些小仙们的闲言碎语连他这粗枝大叶的都听不下去,他的君上又怎会不消沉? 东华目光有些空洞,却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 他转眸看向玄天,玄天同样在凝视着他。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的对望,似乎方才张牙舞爪的一众蝼蚁,此时薄弱到化作子虚乌有,连带着风声都寂静下来。 可如此时刻,容不得丝毫耽搁。 台上已经多出几个身影,百忍和自身尸站在最前头,面色沉重。 南极星君一直游离在状况之外,他新作著到一半,今晨被急召前来,本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今又见了这般情形,细思间,脑子里已经自行补全了一卷有关神魔权谋的鸿篇巨著。 凌烨沉思片刻,抬眼正对上玄天不着痕迹的目光,便也不着痕迹的点头,而后若无其事的挪到百忍身后。 元女和玄女一直瞪着眼看,元女倒是平素的清淡模样,玄女已经忍不住问了:“东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玄天带来了?方才听那些小仙说你做了……做了何事?” 底下那些小仙巴不得将这桩丑事捅的人尽皆知,好叫世人看看这东华帝君肮脏的真面目,好叫玄天魔头被万人唾弃,虽然他早就已经被唾弃至极了。 立时几个叫嚣道:“原来几位上仙还不知道,仙长早已委身于玄天,作出那等祸乱纲常的事来。” “没错,否则为何那几位揭露丑事的仙友立时被玄天烧死了。” “还有后来那些出言指责的仙友,也跟着被烧死了,数十万之多!” “仙长恼羞成怒,他竟然袖手旁观!还望天帝和大道祖为我们讨回公道!” 东华原本还在木然的听,此时忽然抬起头:“什么?”他眼中终于恢复了些神采,但显然是极度的震惊所致,虽明亮,但看来十分不正常。 没想到,他不过略略逃避片刻,便已发生这么大的事。放眼望去,的确是减损了许多小仙,余下的哪个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7 不是对他怒目而视?东华垂下眼睑,喉中发涩,此刻他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再去护他们。 玄天岂会没有发现东华的痛心,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可惜了。” 百忍寒声问他:“为何可惜?” 玄天眯起眼:“可惜不曾将这些喽啰全烧死,聒噪得很。”让他师兄痛心失望的这些人,凭什么还能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叫嚣? 东华冲他摇头:“师弟……”言止于此,再也无法说下去。此刻白色的骨灰还在天边飘扬,他无法斥责玄天,一则天界不会领情,二则事发突然,玄天只能以这种方式维护他。 自身尸往前一步,拂尘狠狠一甩,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逆徒!你叛下天界便罢,缘何对你师兄纠缠不休,缘何又要滥杀无辜,你这般胡来,为师留不得你了!” 白藏和玄英慌忙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连声央告:“求大道祖手下留情,您是君上师父,可一定要体谅我家君上,我家君上他肯定……” 陈主簿悠悠醒转,有气无力道:“二位仙使,谁是你家君上……你们这么说……是要置天界于何地?” 白藏立时从地上跳起来,捋起袖子便气势汹汹往陈主簿那处走,没两步就被朱明拦下了。白藏挣几下挣不开,指着陈主簿骂道:“你个黑心烂肺的,再给爷爷吠一个!朱明你别拦我,让我上去一顿好打!” 朱明低声喝斥:“白藏你别添乱,此事非比寻常,不是你我打骂一顿就能解决的。” 钟离允收回看向台上的目光,赶忙也上去帮朱明。 陈主簿缩着身子又是干咳又是□□,闹得旁边那帮小仙一面赶上去看,一面又少不了数落白藏,数落东华,数落紫府洲。 台下混乱至此,台上也同样不怎么太平。自身尸自然是对白藏他二人的求告置之不理,那拂尘被灵力带的无风自动,明明白白指向玄天。眼看,一场以多胜少的混战即将上演。 而在此时,一旁的东华忽然举步,毫不犹豫的挡在玄天身前。 台下发出大大小小的惊呼,在片刻的静谧之后,变得更加嘈杂。台上的几位也都吃惊不小。包括凌烨都没料到,自己这位温文内敛的父亲,会顶着诸多非议,在众人目光下做出这等大胆的举动。 自身尸眼中兴致盎然,又不得不强作哀痛:“东华,连你都……” 东华形容沉静,看向自身尸的目光几近冰冷。 他的身影映入玄天眼里,那点漆黑眸中的寒潭如被春风吹拂,当中起了些温软的光彩。 一番仙魔之战,东华也是这样不计得失的挺身相护。 生死如何?毁誉如何?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东华都选择了他。 待玄天再越过东华看向眼前这几位上仙时,又冷凝如初。 连这生死与毁誉都不能将东华从他身边夺走,眼下这些不相干的人就更无关紧要了。 天地毁灭?众生皆死?三界不复存在? 他可不怕,无非就是与东华一起复归于混沌,重新化作阴阳二气永世纠缠。可到了那时……他和他或许也抹去了意识。忘记了对方倒不打紧,只怕忘记和对方一起纠缠牵系。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玄天就皱起眉心。无论何时何地,他做的任何事,都只与东华有关。即便他愿意救世,也是不想在混沌中与东华分离,不为别的。 早年间他也曾争强好胜颇负盛名。到了被万仙唾骂之时,初始固然愤慨,可随着日月更替,他渐渐发现自己所在意的其实从来都是东华的眼光。 他征战四海,是因为东华也在平定八荒,这样做不过是要与东华并肩而立,成为最接近他的那个人。他忽然疏远东华,不过是怕被东华发现自己那一怀情愫,从而对自己生厌。他在二番仙魔之战时杀光那些小仙,无非是大错已成,唯恐他们回去将这些风言风语编排之后告诉东华。 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全是为了自己这独一无二的师兄。他一喜一怒,全都来源于师兄好或不好。 试问,他如此精心维护的仙上之仙,竟被一群污浊之辈如此中伤,他心头业火如何下得去? 今日变故的确是个局,但那又怎样?他玄天从来不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之辈。 眼前这几个立在三界最顶端的尊神,竟被玄天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的发毛。 当年只觉玄天目中无人,张狂放肆。后来出了个凌烨,行事有过之无不及。原以为玄天会暗淡些许,岂料多年之后离近了看,玄天的气度竟比当年上了几个层次。 若说当年的玄天是清晰可见的桀骜张扬,如今的玄天则是乍见之下沉稳雍容,可桀骜张扬不减反增,尽数压在这王者风范之下。只要遇上时机,就会尽数流露。 自古以来,修为登峰造极的神仙不止一个,可是有谁会因为几句言语就杀了数十万人?转瞬之间,竟是片甲不留。 从前百忍便与玄天没什么交集,两人一个疏离一个孤傲,见了面即便寒暄两句,还嫌说的多。此时百忍情知玄天愈发难以言语,便将目光投向东华:“东华,你要护着玄天?我且问你,方才那些小仙灰飞烟灭时,你当真是在袖手旁观?” 东华嘴角动了动,终是闭上眼,脸上现出疲惫之色。 司命星君在台下道:“启禀天帝,方才仙长因被恶语中伤,不堪再听,所以封闭神识感知。而后玄天看不过眼,残杀那几个闹事的小仙,仙长其实一概不知。因此,不能说仙长是袖手旁观。” 素女也出列道:“仙长兢兢业业只为天界,还望天帝莫要听信小人谗言,轻易怀疑仙长,这样对仙长太不公平。” 不少素日里信奉东华的神仙这时才敢跟着拜下去:“请天帝明鉴。” 陈主簿艰难的匍匐向前,而后伏在地上道:“仙长与玄天有染一事,也请天帝明鉴。” 周遭数十万小仙跟着伏在地上:“玄天杀我仙友,请天帝明鉴。” 无论台下这些人向着谁,被今日这一番风波横扫,他们也早就忘了自己原本是来做什么的。 的确,帝君的威名源自于德行与修为。战乱时是后者居上,而太平时德行便为先。此时此刻,里通魔境,欺师灭祖这些败坏德行的罪名,远远不及雌伏人下惊世骇俗。 天界动了凡心的神仙们比比皆是,受罚在所难免,因此每个人恪守规矩,纵有情也不敢说。这法则虽不是东华定的,但谁也不会深究这个。上位者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脸谱,模糊板正,以身作则。谁也没想到,这其中最端方的一个,居然会作出这种连凡人都鄙夷的事情来。 上梁都不正,有何面目指责下梁是歪的? 小仙们各自愤愤。东华坦诚在前,玄天弑仙在后,且上仙和大道祖前来指责质问。风向已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8 经大变,此时维护东华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自身尸本该耀武扬威,却忽然收起拂尘,面露悲怆:“东华只是一时糊涂,都是玄天害了他,本道祖亦有失察之过。” 陈主簿撑着一口气道:“大道祖怎会有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虽不差,可您二位高徒已有数万年的寿数……难不成大道祖还要为他们永世劳心?” 这一唱一和别出心裁,三清之中,太清一手将东华和玄天带大,师门里只有他二人能亲近的称呼一声“师父”。而玉清上清二门中,哪个弟子不是被颐指气使呼来喝去,见面还得三叩九拜恭敬的唤句“师尊”?连百忍和南极星君都不例外。 这也是百忍唯一羡慕东华玄天的地方。 果然百忍摇了摇头,接下自身尸的话:“东华你为何非在此事上执迷不悟,你可知,方才大师伯为替你求情,不惜屈尊纡贵,在神霄宫为你连番美言,我等故此来迟。你私自出逃,留下那傀儡身躯被我等勘破,大师伯还为你粉饰。东华,大师伯对你可说是仁至义尽。” 他一番言辞掷地有声,东华却并未露出半点羞愧之色,只看向自身尸:“尊驾为我求情?” 他语声轻淡,听在众人耳朵里,竟有种莫名的嘲讽之意。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叫师父。 自身尸如同受了极大的打击,闻言后退一步,强忍酸楚:“东华……你,你唤为师什么?” 百忍责备的道:“东华,你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玄天抢在东华前面道:“那就勿复言语。”他的黑袍是整个天界唯一的暗色,霸道作风又独树一帜,好似落入雪地里的一点浓墨,不仅毫不惊慌,还泰然自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百忍终于看向玄天,面色愈发庄肃。而玄天不冷不热的回视过去,虽未露出十分的敌意,却也针锋相对。 台下所有人都几乎屏住呼吸。他们产生了些错觉,这仙魔两界的至尊若非隔着东华,怕是立时就会以法力交锋,迸发出毁天灭地的势态。 而百忍的指尖的确已经蓄起灵力。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会放过维护天界和自己颜面的机会。当年三番仙魔之战,他惜败玄天,可如今对方只身闯入天界,若再打不过,便说不过去了。 可东华挡在玄天前头,他却不好冒然发难。一则东华与他有些交情,政务上多有帮衬,对东华他不好出手。二则东华的修为在天界数一数二,和玄天联手威力不可小觑,即便他赢了,对天界带来的毁坏也不可估量。 百忍开了口:“东华,你一定要护他到底?” 东华点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他。” 玄天唤了一声:“师兄。”若非东华此时处在风口浪尖,他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紧紧将他拥在怀中了。 “任何人?”自身尸缓缓走向前,“连为师清理门户,你也不让?” 台下稀疏的质疑慢慢稠密起来:“大道祖清理门户,理所应当,谁也管不到你头上!” “仙长这样自私妄为,居然还身在高位,统管一方,我等不服!” “不,他不配做我们的仙长!” 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初始还是三言两语,渐渐的汇成万语千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可东华却稳稳站着,背影笔直。 百忍眉心皱成一团,这议论实在是太过放肆,要如何喝止才能不激怒众人,又能安抚东华。 而在此时,东华又点了头:“既如此,那便不做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撕逼 ☆、来兮(六十七) 此言一出,无数抽气声渐次响起。旋即所有人都对东华作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方才只是出现了一个幻觉。他们只顾纾解心中的不满,站在自以为正确的立场上对东华大加指责。而东华自始至终风采依旧,纵然有动容的时候,却恰如其分没有失态。 他们便愈发得寸进尺,以为这位帝君脾气真是软到极致。但也保不准,是因为对方心中抱愧,面上虚伪,才会如此。却没有料到,东华会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既预先没有料到,也便不知道,面对这一局面时他们又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因此,满场是一片寂静,一片木然。 只有钟离允和朱明动了动,向东华这里挪了些许。 百忍脸上的镇定终于无以为继:“东华,你……”话到一半,便生生止住。 倒是元女定了定神,接着问了下去:“东华,你是打算撇下他们,还是撇下天界?”刚说罢,她就明白百忍为何停住不言了。如此一来的确是有种质问的嫌疑,且她从未想过“撇下”这个词竟然会有朝一日用在东华身上。 凌烨面容依然淡漠,眉梢却不受控制的挑了挑。南极星君咋舌,突然愁眉苦脸起来:“东华师弟,你闹这么一出,我那卷书可要如何往下续?是归到野史还是正史……” 玄女立即斥道:“你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的歪书。”她转头便问东华:“东华,我猜你一定有苦衷,否则你也不会回来,你怎么不说呢?” 百忍直视东华,慢慢的道:“一走了之便是畏罪潜逃,回来还有无限可能。我说的可对?” 东华也审视着百忍,良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从东华说出惊人言语之后,玄天便一直没有表态。尽管东华的回应他预先已经隐隐料到,可亲耳听到从东华口中说出来时,他还是禁不住心头的悸动。 此时他也在等,等着东华最后的决策。东华说走,便走。说杀,便片甲不留。 自身尸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下,转瞬便做出惊怒之色:“东华,你当真要反出师门,叛下天界?” 东华看也不看他,只侧身面向台下,以一贯清润温和的声音道:“诸位,我德行有亏,毫无作为。长此以往不免尸位素餐,辱没天界。我所愧者,五十年前被困魔境连累诸位拼死相救,使许多英灵丧于无望谷。今日师弟为我出头,又伤及数十万性命,我自知罪孽深重。五十飞剑的确太少,然我因故不能从容就死,以命偿命。只得退出天界,聊以抵罪。” 说到这里,东华俯身下去,冲台下施了一礼,淡色发丝随着埋首的动作流过微光。不少人怔了怔,不由自主的向他还礼。 这当口,依然有人窃窃私语:“你听听,他怕死。” “因故?怕是忙着和玄天打得火热。顺势走了,正中下怀。” 这个声音自顾自絮叨的时候,恰好东华礼毕起身。他心中被这话刺得冰冷,连带着目光都有些冰冷。待向那处看时,只见两个人扑通跪在地上,他们脸上还有些错愕,挣扎着就是起不来,嘴也张不开,只能木桩子似的杵着,发出难听的呜呜声。白藏忽然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49 向那里走去,朱明也不再拦他,任由他一脚一个将那两个小仙踹翻,朝脸上各吐了几口唾沫。 东华以为是玄天所为,便回头冲他颔首,而后继续看向台下。可玄天却意味深长的看向百忍,后者依然是一副庄重之态,只是面色沉了不少。 东华道:“除此之外,我对天界再无负疚。至于我和师弟,是事实,也是私事。因此我无可解释,也不愿解释。我既已离开,便不算作天界之人,天界的法度纵然不容,也与我再无瓜葛。我为仙万载,还望去后,与诸位尚能善意以待。” 他声音清亮却不失温厚,听来十分悦耳。以往若有仙人心事低落,只听见他言语,都会觉得受到了抚慰,无论他说的是什么。 此时不同。他在天界资历已老,且作风端正,品貌俱佳。除去那些反对的小仙,拥护他的其实不少,因此他在说这番话时,无论声音再好听,人群中也渐渐起了低微的啜泣声。 这一日,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东华被众人从神台上拉下,而后极尽恶毒的言语,将他毫不留情的压在谷底。不过半晌,东华便由惊讶到愤懑,再到心灰意冷。虽在面上表现的不明显,可他们一向敬慕东华,自然关注入微,又怎会觉察不了他的痛心与失望。 只可惜在那些所谓的众怒激昂之时,他们竟然退缩了。他们还天真的以为东华不会在意,谁知玄天、大道祖、天帝等人陆续出场,局面已超出控制。 天界仅此一个仙长,走了便走了,再也不会有。那一缕春风尚在,却与他们毫无关联。 素女情绪激动的开了口:“仙长,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永远是小仙的仙长!” 一个仙娥随即附和:“也是小仙的!” 又一名小仙官道:“小仙也是!仙长!”紧接着,许多先前被压制的神仙纷纷应声。即便不能让东华留下,也希望东华能听到他们的呼喝,心里会好受些。就算招来周遭反对者的挤兑,他们也浑然不顾。 东华在人群中瞧见一张张面孔。他们被推搡的十分狼狈,那份热切却丝毫不减。 干脆有人拜倒在地:“请仙长为我等留下。” 引得另外的人一发拜倒,跟着齐呼:“请仙长为我等留下!” 东华垂下眼睑,嘴角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半晌才道:“若是你们同他们一样……也便利落了。” 玄天知道,这些迟来的挽留使东华产生了动摇。 东华又何尝愿意动摇? 他虽日渐闲散,可对天界的执念只增不减。旁人将天界或当做圣地来膜拜,或当做朝堂来经营,或当做靠山来仰仗。可谁能像东华一样,将之当做自己家来爱惜? 他二人是从出生起,便长在天界的神仙。日月更替万年,斗转星移万年,除天河之外,此处一草一木皆有改迁,而这些变故,没有人更能比他们切实体会。 亲自在这苍茫虚无之地迎来首位登临者,甚至身体力行的为天庭建筑添砖加瓦。这诸多经历,玄天只管跟着东华前行,东华则是真心实意为了天界,从来不弃初衷。 而今东华闲居东极,可只要事关天界,他每请必到,逢战必出,哪一回推诿过? 即便自身尸挑动人心,害他至此。可玄天清楚,他不会真的弃天界于不顾,只因他现在心灰意冷,缺少一个重新燃起希望的理由。 但这理由,绝非眼下这些不疼不痒的言语。 自身尸犹自道:“东华徒弟,你看天界有这许多敬你爱你之人,你还要执意离去么?听为师一言,弃下玄天,早早悬崖勒马,莫要寒了众人的心。” 提及玄天,东华的神色坚定起来。他在自身尸的幻境中,已经被如此决然的自己惊过一次。如今他片叶不沾身的走,可说是好聚好散,比幻境中强了无数倍。 东华略略向后侧首:“师弟,你过来。” 闻言,玄天嘴角泛出微笑,依言走到他身侧,看他的目光满是暖意。 此时东华仍然注视着台下,可他和玄天站在一处,竟有些旁若无人的意思。凌烨不着痕迹的往角落里挪了挪,不是他没趣,实在是这二人并肩而立,使得任何人站在他们身旁都显得多余。百忍他们不如凌烨想得多,只原地站着,立时成了陪衬的背景。 一黑一白静立台上,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竟觉得斯人斯景出奇的和洽。 东华缓缓道:“我素来怯懦,对师弟割舍不下,却总是不敢说。而今我东华又添一愧,便是在诸位与师弟之间,选了师弟。” 那些神仙眼角泪迹未干,怔怔的看向东华,对方将意思阐述的清晰明白,他们却不知如何作答。 仙长向来高高在上,虽为人和善,却也不失威仪。 《列仙传》里将他排在首位,称为“至仙者”,美其名曰“仙上仙”。自是因他高华峻洁,端方修雅,平日里敬重他的神仙们,甚至无法想象一粒微尘沾在他身上的情形,更何况是被情爱缠身。 那些胡编乱造的册子他们自然也看,可看的时候心怀虔诚,只当那些风月之事是假,英勇事迹才是真。 现如今,东华竟然当众承认与同为男身的玄天有染,这的确有碍仙气。 可……即便是这样的仙长,风采却不减分毫。站在黑眸黑衣的玄天身旁,竟比往日更加引人注目。 因此仙长说出二选其一的话来,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纲常在前,他们若连这些背德之事都跟着接受,在天界怕会从此抬不起头。 他们或是语塞,或是沉吟,方才的热切竟骤然降温。 而其他人也对东华直截了当的拒绝十分意外,本以为东华会顺水推舟留下来,谁知他当真一意孤行。 东华向台下又施了一礼,面色如常:“谢过诸位,就此作别。” 一介帝君,竟和天界走到一刀两断的地步,玄女怔忡间,看见百忍犹自无动于衷,不由急了:“百忍,你说句话,你就眼睁睁看着东华这么离开?” 闻言,百忍看向东华:“东华,若我劝阻,你可会留下?” 面对这毫无诚意的试探,东华自然是道:“多谢,不会。” 百忍点头,别无旁话,似乎东华离去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二人昔日还算和睦,偶尔还有几回深谈。此时此刻,竟然话不投机,连多说半句的意思都没有。 玄天终于寻到时机牵起东华的手,才发现东华指尖早已冰凉,不由用灵力替他送去些暖意,尽管他知道,东华手凉,并不是因为身上冷。 而东华也未推拒,手指在他掌心缩了缩,坦然对上来自四面八方的怪异眼光。 今日变故来的猝不及防,使东华毫无准备。可东华认为,若事先给他充裕的时间,他反倒会思来想去紧张无措。再怎么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0 做足准备,他也不会比今日做的更加合度。 万事皆有定数,天道果然公平,不会放任每一个贪心的人。以为对于玄天,他已是格外珍视,只是碍于天界,并不敢十分张扬。可天道却执意将他逼迫到绝境,直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消磨殆尽,他才知道,以往的珍视远远不够。 东华心想,如今本上仙手里只剩下玄天,这回是真的干净了。且慢,本上仙今后断乎是不能再自称本上仙。唉,习惯便罢。 许是因为与诗书为伴已久,南极星君的关注点总是与他人不同。正在所有人像看待异类一般,目瞪口呆看着玄天东华交握的手,一直走神的南极星君却回归了正题:“东华师弟,莫怪我不讲情面。但事关重大,为兄不得不问,若他日天界与魔境交战,你……你会帮魔境,与天界为敌么?” 东华怔了怔,他似乎还没想到这一层。 倒是玄天反唇相讥:“难不成还要继续供你们鞍前马后的驱使,而后再放任鼠辈污言秽语的折辱他?” 南极星君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将扇子遮住嘴道:“怎会,我只是为新作讨些素材罢了。” 玄女直接用手将他推开,恨声道:“你且一边待着。”她看看百忍又看向玄天,“不会开战的,对吧?好容易消停这数十年,你二人可千万不要因为今日背弃前盟。” 元女冷静的道:“三位道祖归隐已久,不可惊动。一朝开战,天界对上玄天还能抵挡。若东华帮衬魔境,怕是……”她发现东华正瞧着自己,直截了当道:“东华,我只是站在天界的立场上梳理一番,请你勿怪。若有可能,我愿永世不与你为敌。” 不愧为女仙之首,果然沉得住气。 东华待要答话时,高台一角传来一个声音:“小仙也愿永不开战,不过一旦开战,我定然无所畏惧。敌方就算再勇猛,我也拥护天界到底,不会因为他是帝君或者魔皇就退缩!” 这声音颇为熟悉,在场许多人也认得他。 玄女脸色一变:“九青,本上仙不是不让你乱跑么?” 九青惶恐的低下头,整个身子立时佝偻起来,卑微的道:“娘娘,小仙一时忧心,怕娘娘这里出什么意外,才跑来看视……九青如今什么都不是,仅有的心愿便是娘娘平安,天界平安。” 自先前凌霄殿一议,他便被百忍削去爵位,从狐族除名,留在九重天玄女座下侍奉,再没出天界一步。如今狐族大权已经被旁支瓜分,他没有身份,没有修为,若非和玄女结下长生咒,怕是任何人都能随意将他置于死地。 而玄女一时冲动结下长生咒以后,可说是与他形影不离,生怕他出了岔子应在自己身上。此时局势动荡,随时可能发生异变,叫玄女如何不慌?她顾不得九青惹人怜惜的模样,更来不及回味那一番奉承话,直接道:“你速速离去,不要生事。” 九青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乖顺的点头。 岂料玄女的神色才刚缓和一瞬,台下缓过一口气的陈主簿忽然尽力直起上身道:“九青兄弟,娘娘说得对。眼下帝君心情不好,你又开罪过他,还是快些离开,免得遭受不测。” 几句话绕来绕去,又回到东华身上。 原本事态已经随着东华的辞别而稍稍平复,此时风波似乎又重新汇聚。 有小仙低低嘟囔一句:“他这样的小仙,如何能与帝君有牵扯?” 陈主簿似是怕被打断一般,疾速接道:“你可还记得先前紫府洲戒严一事?据我所知,并不是外界所传的帝君练功闭关怠慢道祖,是因为九青兄弟误将合欢莲当做昙花送给帝君,帝君才因此闭关解毒。” 那小仙不明白,极快的瞟了一眼台上:“合欢莲……是什么?没听过啊。” 他没听过合欢莲,可在场的人知道的却不少,当下看向九青的目光变得异样。 身为九青主上的玄女觉得面上挂不住,又斥了九青:“还不快去。”九青惊慌失措赶紧跑走,身影消失在重重云霭中。 这时,另有一名小仙现出恍然之色,忽而冷笑道:“如此说来……既然魔皇在紫府洲潜伏已久,那帝君身中合欢莲之时,魔皇肯定在场,想必他们……啊——”他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生生断作两截,鲜血包裹着内脏从腔子里涌出,流了一地,上头还浮着淡淡的热气。 在本能的痛呼之后,他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错愕的看向自己横在一旁的下半身,紧跟着便发出更大的惨叫声。若搁在凡人身上,早就疼的晕死过去,很快便会死透。可他是神仙,轻易不会死,且此时灵力俱在,他竟硬挣扎着爬出数步之遥,抱起痉挛不已的下半身,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瞪向台上。 “东华帝君,你好狠毒……啊——” 他又力竭嘶吼一声,两条臂膀与头颅也生生从上半身躯干上分离。头颅在天河岸的地砖上滴溜溜滚落,面目朝上,已是毫无人色。再张开嘴,却只能发出气声,说不出一个字。 他当然还没有死,眼睁睁看着四周的人纷纷回避,连陈主簿都众人的帮扶下挪开数丈远,他慌的想说什么,可是喉咙断裂,再也发不出声音。再看向台上,发现东华帝君正在以复杂的目光望着他,轻轻摇头。 他身旁的玄天忽然向前挪了半步,负起手,依旧看着河面道:“看来直接烧死不足为惧,那本座便不让你死,怎样?” 这小仙喉中发出一声怪叫,再也动弹不得。 百忍惊怒道:“玄天,你果真残忍!” 玄天淡淡道:“过奖。” 众人被玄天的狠辣手段所震,不少新登临的小仙已经心惊胆战的疑惑开了,世界能有如此歹毒手段之人……他曾经居然是个神仙?太可怕了,永生永世都不想落在他手里。他不仅能叫人惨死,还能叫人生不如死。 但震惊之余,在场众人也隐隐明白了一件事。 从玄天如此心急的灭口之举,以及东华微变的神色来看,方才那位小仙大抵是猜中了。这可是天界莫大的丑闻,兴许还是又一根导火索,只不知是玄天先动手,还是天帝先动手。 自身尸却蓦然挡在百忍身前,看似疲累的道:“百忍师侄,让他们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掉收藏,本来就少得可怜哈哈哈,不过嘛,目测还会继续掉,默哀2333 ☆、来兮(六十八) 所有人都对自身尸不解,所有人都对玄天不甘,但在目睹玄天的诸多手段之后,此时台下谁也不敢开口。 但台上的百忍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 元女点头道:“百忍,大道祖有道理,不若暂且让他们离去,此时局面难以把控,可待平息之后再作挽回。” 百忍看向元女,似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1 乎并不苟同:“挽回?” 自身尸对着高空闭上双目,悲悯万状:“我平生只有这两个徒弟,却全不成样子。我下不了手清理门户,又不忍瞧见天界被他们这般糟践。还是叫他们离开,日后战场上明刀真枪的比拼,天界也赢的光彩。” 玄天对东华笑道:“师兄,听他意思,是要开战。”他言行散淡,和东华谈论起这沉重的话题,如话家常。 玄女忙道:“不会的,大道祖只是随口一说,怎会轻易开战。” 百忍闭口不言,不知在想什么。 自身尸睁开眼,有些惊讶:“天界都被魔境欺负到这份儿上,居然忍了?”说完,他觉得这反应有些过激,便稍稍收敛些,轻声道,“本道祖感谢你们对他二人手下留情,我退居已久,这些事情你们自己拿主意便是。” 百忍还未发话,台下已经传来应和声:“请天帝下令攻打魔境!” “打什么打,跟他一个魔头还讲究光彩不光彩?直接拿下,就地处决。” “没错,魔境没了玄天,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灭了多干净!” 叫的再大声,也只是蝼蚁,玄天已经不屑于动手杀他们了,甚至有些好笑,自己先前为何跟这一群蠢货一般见识。 东华情绪并无太大起伏,可被不堪的言辞诋毁了半晌,他面色难免有些苍白。此时他听了战或不战的话,终是醒过神,对身后的几个人道:“这是个局,万不可开战。” 自身尸凛然道:“逆徒,你还知道不可开战。可今日这一风波,还不都是因你一人而起?纵然有局,也合该是你布下的。” 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东华微微眯起眼:“我?” 自身尸面不改色:“难不成还是我?” 见他如此厚颜无耻的做戏,东华无言以对,连玄天都不由失笑:“尊驾真是有趣。” 自身尸继续作痛心状道:“本道祖自天庭建立之后,便退隐离恨天,不再过问三界之事。然两位师弟也同样撒手政务,可他们的诸多弟子有几个这样质疑的?也罢,本道祖自证,太清对天界毫无二心,如今日局面但凡有太清的半点瓜葛,太清立时雷火加身,元神断灭,从此身魂不再,永不回还。” 在场所有人,哪个知道这位的真身是自身尸? 他们全都认为,是东华和玄天不好,逼着一把年纪的大道祖发下这般毒誓。没想到大道祖贵为三清之首,德高望重,晚景居然这般凄凉,当下为之气结。 东华同样气结。 自身尸所说所做肆无忌惮,自是不怕的,因为最后全都应在太清身上。况且这么一来,所有人会更加认为太清是白璧无瑕之人,此时他和玄天便说出真相也没几个人愿意信。 百忍略一躬身:“万万不可,我等小辈怎敢质疑大师伯,还请大师伯放心。东华玄天一事,百忍自当遵照师伯吩咐,妥善处置。”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底下众人爆出欢呼声,似乎只要一开战他们就赢定了似的。 元女也对自身尸稽首,而后对东华道:“东华,届时你定会与魔境做帮手吧,和玄天一样,弑杀昔日的仙友?” 这才是关键,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东华身上,却不包括玄天。他师兄不帮他,难道还去帮着这帮忘恩负义之徒? 玄天饶有兴致的抬眼观望,对接下来这些人的反应拭目以待。 “既是各位如此关心我的立场,我便做个交代。”东华置身在数十万异样目光中,神色如常,“凡人耕织劳作繁衍不息,原就是众生。诸位仙友辛苦修行,一朝登临,仍逃不脱众生一词。而魔境之人有魂魄,有妻儿,有亲友,且七情六欲亦是齐备,在我看来,也可算在众生之列。” 东华在心里苦笑,蝇营狗苟一生,到头来旁人还不是说否认就否认了。我终不如玄天肆意,只可笑事到如今,仍在想一些冠冕堂皇的言辞。其实,纵然不解释又能怎样? 东华心灰意冷之下,难免妄自菲薄。实际上,这些言辞,是他不经意间悟出来的,他本人觉得十分有理。 他如此看待本无可厚非,就连百忍他们也没有出言反驳。 争奈那些下仙们心中不悦。东华纵然仍有心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可站在他这个高度,总有想不到的那几层。天界这些辛苦修行的下仙,莫不是以为登临天界即可跳出红尘,从此驾凌在众生之上。岂料东华一席话,轻描淡写便将他们的追求抹杀。 元女已经读出了几分意味:“你的意思是……” 九重天一隅风雪流转,有几片乌云与彤云糅合在一处,整个天幕愈往下去愈发沉了。东华静静凝眸,紧跟着便道:“既然都是生灵,为何我不可以帮魔境?” 台下那些人终于按捺不住,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色,就连不少中上阶神仙也吃惊不已。 玄天将这些表情尽收眼底,虽以冰冷的目光威慑他们,心里终究是得意的。 不消追溯到千年以前,哪怕今次随东华回天界之前,他都不敢想象,东华会在天界和他之间毫不犹豫的站在他这一端。他的眼光的确好,他的运气同样也不差。他牢牢握着的那个人,哪怕令天下都失望,却唯独没有负他。 在东华这一席话答出之后,自身尸原本还觉得人们这个反应过于平静。欲要抓住东华“仙魔一视同仁”这个言论亲自驳斥一番煽动些许,却看见玄天冷眸下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神仙,心里暗笑一声,依旧端起太清平素高深莫测的姿态。 此时越是对东华玄天怒意深重的,一旦开战,便越会急着冲锋陷阵。一帮即将化作虚无之人,这般鲜活的面目不会维持很久,静候便是。 百忍一语不发的看了东华许久,终于道:“未曾想过,你我会有一战。” 东华回答:“你执意要战,无可奈何。” 百忍缓缓向前走去,面朝台下的众人:“我只为顾全天界。”此时东华和玄天已经算他的大敌,但他就这样无惧无畏的背对二人,慨然之气凭空而起,倒抢去不少风头。 底下所有人配合拜倒下去,万众齐呼:“天帝圣明!” “有件事,我需要言明。”东华反手牵起玄天,百忍回头,堪堪迎视上他清透的目光,“不是因为你们发了话,我二人才敢走。而是有些言语我不想再听,有些面孔我不想再看,也不忍让师弟再为我犯下杀孽,故此离去。” 言下之意,他和玄天是想走才会走,跟自身尸和他百忍,乃至天界的威严毫无干系。 百忍点头:“我明白,谢你顾全大局。” 东华慢慢的颔首,忽然问他:“初心安在?” 这是百忍时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以此律己同时律人。 百忍面色未变,接道:“一直都在。” 一个举足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2 轻重的帝君离开天界,百忍的态度几乎算得上是冷漠。 东华一时无言,然而想想,当年说起的初心即是“只为治世,不为统世”。兴许在百忍看来,此时“叛乱”的自己正是他治世路上的一个障碍。 人群中一个身影凌空飞起,恰好落在朱明身侧,却是素女。在众人吃惊的眼神里,她毫不犹豫的冲东华俯首:“小仙甘愿追随仙长!” 众人一时哗然,连东华都诧异的看向她,他维持镇定已有半日,此时竟突兀的生出些局促来。 玄天轻笑一声:“不愧研习房术第一人,果然别具眼光。” 朱明惊得张大嘴巴,转头看着素女,结结巴巴的道:“你……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是东华的得力下属,平日里和东华共居紫府洲,外头看是君臣,实则早已如同一家。要他放下仙职,抛弃紫府洲追随东华,自然是在所不辞。可素女简直八竿子打不着,她因身怀异术得到重用,在九重天素来混的不差,万不至于如此。方才肯帮东华说话已经不容易,此时更是要随东华入魔境,真是不怕死。 东华也欣赏素女这爱憎分明,可欣赏归欣赏,他还是拒绝了:“我已然什么都不是,你跟着我,岂有前程。” 素女一笑,反问道:“仙长以为,对于小仙什么是前程?” 东华微微一怔,没有立即答上话。 倒是玄天打量着素女,极缓慢的道:“前程么,无外乎修为,威名,仙职之类。”顿了顿,他轻抬下颔,“不独是你,想必在场一众都是如此。” 他被反对了半日,这句话倒是没引起什么异议。 东华也点头,觉得他说的在理。 素女注视着二人相携的手,缓缓摇了头:“先前小仙还多少有些这心思,如今却半点不存。修为,威名,仙职,哪一个仙长没有?不还是落得一个被万人曲解的地步?或许因为小仙是先天神,不懂后天神的辛劳。小仙是觉得,如若连自己景仰敬重之人都不能维护,只能束手束脚的缩着,要这仙身又有何用?” 在这九重天里,玄天终于将真正的笑意给了除东华之外的人,尽管他只是微不可查的勾了嘴角:“说的不错。” 凌烨远远站着已有许久,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素女回之一笑,转身道:“各位仙友,我的话是说给仙长听的,更是说给你们听的。与其畏畏缩缩,日后被好战之人排挤,不妨大胆站出来,跟我一起追随仙长,继续拥立他,相信他。” 有一部分人蠢蠢欲动,看看素女再看看东华,最后落在玄天身上,目光有些迟疑。 玄天立时明白了他们心中所想,当下将脸上的寒意一收,正色道:“师兄不可自贬,你当明白,今日不是天界撇下你,而是你撇下天界。在魔境,你仍尊为帝君,享仙长称谓。天界能给的,我全给你。天界不能给的,你若要时,我也寻来一并给你。但你开口,我将魔境拱手相送,又何尝不可?” 天界众人只看到玄天恐吓人的模样,却没见识过他拉拢人的手段。当然,他对东华说的话全是发自肺腑,但拿到这台面上说,意义格外不同。 魔皇对帝君居然如此亲厚,言语间竟透着“帝君比他自己还重要”的意思,此情此景何其感人。帝君去了魔境,地位不降反升,可比今日在天界受这窝囊气强多了。 东华连番克制,可开口时喉中还是有些发涩:“师弟,有你这话已是足够……” 玄天对他一笑,眸中满是温柔,再看向台下时,语声中也终于有了温度:“素女既深明大义愿入魔境,本座自当厚待,便许你协管金行域。紫府洲四使仍随侍师兄左右,掌管土行域与木行域总督之权。但凡来我魔境者,一概收容。” 这一许诺,便有两位仙娥出了列:“小仙愿意追随仙长!” 跟着好几个仙人也站出来,拜道:“小仙也愿同往!” 很快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原本担心离了天界无处容身,这才一直没敢吭声。玄天的一番话算是扫清了他们的顾虑。天界那些人不讲理,跟着去魔境也没什么,还能得仙长的青睐,何乐不为? 他们忙不迭的往朱明身边挤,白藏总算扬眉吐气了,登时喜形于色。可他看见身旁却是空空如也,不由傻眼道:“玄英你做什么,人家都是往这跑,你怎么唱反调,你往那队里什么?” 玄英没有答他,径直在司命星君身旁站定。司命星君身居高位,且向来圆滑,纵然他对东华感佩,可不至于让他撇下所有投身魔境。他看见玄英竟然跑到他身旁站着,惊讶的很:“玄英仙使,有何贵干?” 玄英抬眸,东华已经不解的看向他,玄英避开对方的视线,低头道:“君上恕罪,但属下只想为仙,不想当魔。” 其实,在玄英走向彼方的阵营时,东华已然猜到了他的打算。可大庭广众之下,玄英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东华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默然片刻,东华目光渐渐变得复杂:“随你吧。” 白藏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状况,他和玄英从登临起便跟随玄天身侧,后玄天叛入魔境,正在茫然无措时是东华及时收下他们,予以安身之所。白藏急得面红耳赤,便要往前去揪玄英,却被身后的朱明揪住:“白藏,君上都发了话,你还要如何?” 白藏吼道:“我打他一顿,把他打醒!” 玄英看也不看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淡淡道:“打?我若想入魔境,千年前就跟着去了,还能等到今天?” 白藏气结:“你……你……” 他嘴里蹦出好几个“你”,却终于再没说出什么。反倒玄英不耐烦的看他一眼,继而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指向台上。 东华以为他是在指自己,刚蹙起眉,却发现不是。顺着玄英指的方向往身后看,他脸上和众人一样,透出些许惊讶。 玄英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一角回避了半天的凌烨。 凌烨同样不明状况,惊讶的神色并不比别人少。但转瞬之后,他便浮起厌恶之色:“你指着本天君作甚?” 玄英却不看他,只对百忍道:“小仙一心为仙,对天界理当毫无保留。所以,小仙指认凌烨天君,他和魔境是一伙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凌烨。东华不由看向玄天,却发现后者同样面色阴沉。 凌烨眼睛一眯,一字一句:“你作什么妖。” 百忍看他一眼,转而质问玄英:“可有证据?” “小仙有证据,只怕他不认。”玄英将目光转向东华,似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君上先前随身佩戴一颗黑色宝石,视若珍宝。而凌烨天君也曾携带过,方才君上进九重天时,那黑色宝石还在,此刻却不见了。”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3 东华一语不发,在千万道探究的视线里,他只回望着自己那个昔日的下属。 玄英下了结论:“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黑色宝石乃是我从前的上司,玄天所化。” 见他六亲不认,站在他身侧的司命星君不由咽了咽喉头,不着痕迹的往一边挪了挪,才开脱道:“说不定凌烨天君不知情,看那宝石稀奇,拿去玩玩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仙长与他父子相称,亲厚非常。” 玄英嗤笑道:“你我修为低微看不出,难道凌烨天君还看不出么?你也说他与君上亲厚,那君上的事情,他岂有不知道的?” “这……”司命星君心里一惊,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自觉的便想去打量凌烨,但他却被玄天的低笑引去了注意。 看时,玄天嘴边已经挑起冰寒的笑意:“真是本座的好属下,不错,凌烨非但唤师兄为父,同样也与本座父子相称。本想留他做耳目,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不过,即便光明正大的厮杀,魔境何曾怕过?” 他如此张狂,引起了许多人不满。可是他们更加胆战心惊,如今魔境又多了一个帮手,天界的胜算又减去几分。 凌烨扫了玄英一眼,掩去脸上翻腾的杀气,随后懒懒的挪到玄天身侧。 台上几个上仙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连推诿之辞都不屑于筹措。可这也正是凌烨向来的作风。 “怪不得凌烨师侄早年间常去北境历练,原来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南极星君扇子一顿,两眼发直,“脉络这般复杂,当真难于梳理……” 玄女已经懒得再呵斥他了,只瞪他一眼,而后继续对着凌烨瞠目结舌。 一阵银色光华席卷而来,玄女有些任命的闭上眼,再睁开时,银光散去。喧嚣了半日的九重天忽然寂静下来, 面前已是空空如也,台下的人潮削减。加上先前玄天灭掉那些,居然少了十之四五。 沉闷的半空里还回荡着玄天的最后一句话:“魔境侯战。” 余音响彻天际,重重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开打了开打了~ ☆、来兮(六十九) “仙魔,不过是两个称谓。若以善恶界定,为善的魔可否称为仙?作恶的仙又可否称为魔?”东华如是道。 息壤埋入砂石中,继而滋生蔓延,生出新的土壤,不过短短三日,整个魔境俨然是另一番面貌。 素女恭敬道:“仙长说的极是。”她话锋一转,不屑道,“那帮下仙还不如魔呢。” 立时引起了身后那群仙人的应和。 许是因为玄天敲打过,他们跟随东华进入魔境这几日,并不曾受到半点冷落。和当年的东华一样,他们除在魔境感受到了别样风土人情之外,也觉得魔境之人与凡人大体上没什么两样。 东华垂下袍袖,继续观望息壤的情况。他暗暗摇头,这些神仙的怨念竟然如此之大,就好像当日受气的是他们一样。来了魔境这些天,但凡能扯到天界的,他们总要说道几句,而后又来宽慰他。 东华苦笑,自打离了天界,本上仙已经决意忘了这些,你们总是提起。若婉拒,却是辜负你们的好意。 素女犹自忿忿不平:“早些年小仙便说过,天界那套法则是约束凡仙的。他们体验过七情六欲,遍尝了人间冷暖,这才看透一切飞升登临。可我们不同,跟白纸一样,所作所为这一套全都是从凡仙那里琢磨来的。说到底,天界管得了情爱,却管不住人心,否则他们怎敢对仙长露出那些丑恶之态。” 她因纾解情绪,说的有些直接粗略,可东华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神仙清心寡欲是不假。可后天神是阅尽千帆的清淡,先天神则是不经人事的清淡。 一旦后天神那颗凡心被撩动,自然是先天神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的。 自天河之畔事发次日,四番仙魔之战一触即发。 这一回是天界气势汹汹要攻打魔境,东华不用想也知道打头阵的都是哪一群人。 争奈凌烨被玄天拉走,如今已经全然站在魔境立场,连带着整个北极都被他扯进来。天兵天将行至凡间与北极交接处便傻了眼,半路里先被北极的兵将拦下打一场。莫说是魔境,就连北极都拿不下。 北极妖族们不少是玄天故交,又与凌烨往来已久,其中多有不服天界者,趁此机会索性一道反了。据说在最前方迎战天兵的还是狐族之人。 自打八绯九檀死去,九青出走天界,北极狐族也便开始争权夺位。后日是玄天凌烨扶植的新狐王即位,为表诚意,新狐王自当尽心竭力。天界若不能奈何魔境,那么九青也永远别想回来。 凌烨没事人似的,十分放心的将边境战事交给别人。从前他还隐瞒自己与玄天的关系,如今一朝揭破,他索性在金行域以原身招摇过市。魔境人士无论男女老少全都作风大胆,乍见如此俊俏的人物怎会放过,管他天君神君,先看了再说。几日来凌烨在金行域大摇大摆闲逛时,没少收到各色男女投来的鲜花。 凌烨面上装模作样的清高,将那些花照单全收。到晚间摇身一变,成了神仙们闻风丧胆的杀神。可不出几日,他就嚷着无聊透顶,回了他的不尘墟。 玄天一问之下,原来天界并没有几个修为高深的上仙前来参战,凌烨认为自己是被辱没了,喽啰只该让喽啰收拾。 东华有些疑惑,玄天却冷笑,淡淡道:“师兄放心,不止自身尸会布局。” 东华大神近日因情绪不佳,一则刻意回避与天界有关之事,二则明白玄天不想让他忧心,便没有继续追问。反正诸事有玄天和凌烨撑着,他自己一心扑在重建魔境上,意图转移注意。 既然战火离魔境遥遥无期,玄天省心不少,只管每日晨起上朝,处理魔境内政。加之东华与众仙助力,整个魔境竟比开战之前更觉繁荣安定。 表象是好看些,实际上一些变故,东华也是有留意的。 譬如今日忽觉火行域愈发险恶,原先他自己还能踏入数千里,如今踏入数百里便觉烧灼难捱。只可惜太清不在,那丹药也不好再去天界取,否则便可与玄天再去探探其中底细。 这方山脉被一片葱茏覆盖,东华正待招呼神仙们去下一处播撒息壤时,忽然腰间一紧,他嘴角已先微微向上挑:“今日为何这样早?” 朱明钟离允他们几个来了数日,已经将魔境了解的十分详细。玄天今日让他们正式进入朝堂参政,按理说,不该这么早结束。 “还不是因为师兄昨日将观尘镜给了钟离允,我见他魂不守舍,且无要事,便让众人早早散了。” 东华心照不宣的点头。此时恐怕钟离允已经往不尘墟去了,可凌烨大抵是不会再见他。前天凌烨在闹市上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4 招摇时有几回撞见钟离允,都跟没瞧见一样,趾高气扬的甩袖而去。 今日天晴,又因东华以天阳之气灌溉,此时山间一片绿绒铺满,加之东华从东极带来的金乌鸟在半空照耀,竟恍如凡间的春日一般欣欣向荣。 玄天未及更衣便赶来寻东华。此时他穿一身玄色金纹的朝服,发丝尽数束进冠里,虽是只身前来,君临天下的气派却丝毫未减。 他照顾东华颜面,每每在人前忍不住想跟东华凑近些,总会隐去身形。倒不是怕自己的旖旎举动被人瞧见,实则是不想他人认为,东华是因为得他珍爱的缘故才能在魔境立足。 他这师兄的好处可多了去了。 容貌绝佳,气度绝佳,性格绝佳,修为绝佳,治人治世的能力也是绝佳,魔境近来的繁荣足可说明一切。魔境的人不傻,否则也不会风传,天界将一位帝君逼迫下凡,这位帝君因为和魔皇陛下交厚,毫不保留的造福魔境。 如此一推,倒不知是谁沾谁的光了。 玄天越想越多,说到绝佳,就连师兄在那个时候也…… 东华将众人遣去下一处播撒息壤,此时周遭已空无一人,感到腰间的手臂似乎紧了些,便道:“师弟,你先放手,我有事要和你说。” 这几日东华心中郁结,劳碌时还好,闲暇时不是发呆就是走神,玄天每次见他这样,一面在心里疼惜,一面同时将天界更恼上几分。连亲昵的举动都不忍下手,即便有时狠下心滋扰他,也只能浅尝辄止,因为东华只闭上眼由他来,不推拒也不做回应。玄天一向我行我素,此时终于觉得自己有些“大逆不道”了。是以,他每日将东华揽在怀中入睡,却也仅止于此。 玄天十分体谅东华的心情,他当年在误会之下,决意滞留魔境时,也是快被各种情绪逼疯。东华内敛,不言不语安静的很,只是面色差到令他心疼。 东华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颓丧,耐不住一时无法忘怀。或许随着日积月累,他的心结定会淡化,可如今大劫在前,过一日便少一日,真能容许他等待时间流逝么? 玄天微微低下头,将下巴放在他的颈后:“师兄,我可只是固住了你的身体。” 言下之意,我没动你的嘴。 听见玄天话里夹带的几分调笑,东华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强打起精神道:“别闹,我有东西给你看。” 玄天并没有动,犹自浑说:“莫不是谁又写了你我的故事,师兄要与我分享?”编纂名人的风气不知何时从天界传入魔境,却和天界的喜好大相径庭,编者自然是对玄天大加鼓吹,这几日东华闲暇时为做消遣,也多少看了几本。 没想到东华还真点了头。 玄天感到出乎意料,但不等东华发话,便抢先在他身上摸索起来:“我帮师兄代劳。”他知道东华习惯将物件纳入袖中,一双手却故意往别处游走,借机暗暗占便宜,掌心贪恋的汲取东华前襟透出的体温。 直到东华忍不住提醒他:“在袖中。”他才终于不舍的收手,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 册子装订十分简单,上面潦草写着四个大字,《东极拾遗》。 玄天挑挑眉:“这是天界之物?” 东华稍向后侧首,答他:“这是素女今日呈给我的,说是近来天界风行之作。她犹豫许久,还是觉得有必要给我知道。此时无人,索性打开与你观看。” 素女会将这册子送给东华,怕不止是因为它风行。玄天唇边的笑意稍稍淡了些,而后依旧环着东华的腰身,将册子举到东华面前,两人一同翻看。 果然,这册子的内容和书名一样吸引人,它别开生面的讲了一个帝君里通魔境,背叛天界,欺上瞒下的故事:东华与玄天自小一处长大,久而久之,玄天竟对师兄东华产生了背伦的绮念。就在天帝大选前夕,玄天终于按捺不住,向东华吐露了情愫,自然是遭到拒绝。而后玄天一怒之下叛入魔境,随后二人战场上见,东华失手刺了玄天一剑,也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原来他竟是喜欢玄天的,懊悔之下掉头刺自己一剑欲要殉情。然而两人奇迹般的活下来,伤愈之后,因无法面对玄天他寻借口下凡历练。谁知每一世仍免不了玄天的纠缠,第七世更是将他掳入魔境圈为禁脔。也就是在此时,二人把可行之事与不可行之事全部行了个遍,东华进一步身心沦陷,从此与玄天难舍难分。后来虽碍于颜面,不得不回到天界,却仍是假借闭关之名,与玄天暗中苟且。玄天也每每偷入紫府洲,和东华私会。 当中还有不少细节,诸如将天界的宝物尽数搬入魔境,在无望谷落泪是因为舍不得玄天,甚至受了五十飞剑以后,还在玄天的安慰之下,拖着伤痛的身子和他缠绵。 粗略翻到最后,玄天感到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看时,东华正竭力平复着气息。 玄天啪的合上书册,柔声道:“师兄不要生气,这书里你是伪君子,我是真小人,照样般配。” 不错,既然是诋毁东华的文章,自然玄天的形象更恶劣。在天界时便不与人为善,又耍诈打伤师父,纠缠师兄,就连东华留在凡间的躯壳,他都留着宣淫,以解相思之苦。 玄天心中冷笑,可面上越发温柔。东华哑声道:“难怪他们会信……” 如此离谱的内容本该不被人接纳,妙就妙在,它将虚实掺杂在一起,竟和东华的经历大致相合。且有两处,还真是不为人知的事实。这故事经得起推敲,又引人遐思,那些意念不定又对东华和玄天不熟悉的小仙,不由不信。再加上自身尸和九青的挑拨,陈主簿的煽动,自然群情激奋。就连东华,都对这书里的自己产生了鄙夷。 可这终究不是真的,东华此时只有满腹辛酸。 难怪自身尸对他说:“下一个是你。” 难怪朱明和钟离允听见那些谣传,就是瞒着自己解决,也不想惊动他。 从这册子上引申开去,东华不用细想,也知道那些谣传有多不堪了。原来自身尸的计划从那时已经开始,自己却还晕头转向的去追杀对方。刀枪剑戟又如何,冰冻火焚又如何,强大如他,本该无所畏惧,却被看似柔软的口舌击败。 玄天对天界厌恶透顶,可此时也不得不违心替天界讲道理:“原来是这册子的缘故,师兄应该已经发现,先前滋事的全是新登临的小仙,人心易变,才会如此。” 东华微微摇头:“你不必劝我,难道百忍也是新登临的小仙么。” “百忍他……”玄天想了想,勾起嘴角,“师兄不要多想。” 可是他刚说完这一句,东华却已经开始多想了:“我第七世那个凡体,你果真……果真……”底下的词汇他说不出口。自他重入魔境,震撼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5 ,他原本已经忘了这件事。如今被这册子一提,他又记起来,问出了当时便想问的问题。 耳边传来一声轻咳。 东华不由回过头,刚好玄天也在看着他,眼中还漾着笑意。 “师兄还气旁人,自己不也信了这册子里的编排,我为人如何师兄还不清楚?” “正因清楚,所以才问。” 玄天终于放开环在东华腰间的手,看似诚挚的道:“师兄也知道,你我这等上神,无法与凡体交合。” “但你有的是办法。” “没有。”玄天说着,忽然目光有些闪烁:“不过是摸摸……亲几下罢了。” 无论做帝君还是魔皇,他从来说一不二,唯在东华面前,他才会有这样嗫嚅的时候。 “那你还待如何。”东华听他声音低下去,好像少年时期做错事了一般理亏,不由语气缓和了些:“你也知道这是胡来,还作出这一幅可怜的模样,倒好像是我欺负了你。” 除去公事,他的言语终于多了些,玄天见状顺势道:“难道不是,师兄跟自己的凡体争风吃醋,却来责问我。” “……我争风吃醋?”东华被玄天这个用词吓了一跳,但细思之下,他又吃了一惊。这时他才发觉,他的确是在纠结玄天初次是不是和他。又想起三垢渊的幻境,不由心虚起来。 玄天见他陷入沉思,暗暗勾了下嘴角,而后依旧环起他的腰身,贴在他耳畔道:“师兄,你叫我如此委屈,不应该宽慰我些?” 东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的道:“宽慰你?” 玄天点头:“师兄你瞧。”那册子被灵力托在半空里,在二人面前自行打开,一页一页往后掀。 即便是笼罩在失意的阴影下,东华身上那股和煦的气韵却从未消失。不会因为他遭到了巨大的恶意,便也拿恶意来待人。玄天深谙这一点,便借势以卖乖逗东华开心,而东华无比耐心的由着他,也惹得他愈加心疼。 这是对着他,换成别人过来撒娇撒痴的,东华虽也不会恼,但肯定要敷衍两句避开。 纸张在某一页停住,玄天道:“这一处写的是你在无望谷垂泪的神态,虽是在抹黑你,可细节十分贴合,见字如见人。我当时离去的早,否则怎会借着这种东西领会师兄的样子。” “且慢。”东华见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疑惑起来,“你方才说,要我宽慰你……跟这有何关联?” 玄天垂下眼睑,低头叹气:“此物虽然诋毁,可著者显然是对师兄爱慕已久的,否则怎会写的如此细致。” 他这一提,让东华复又想起先前的事来,淡淡道:“不写的细致些,如何吸引人看,又如何令人信服。” 玄天眉目低垂,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似有些郁郁:“可我就没有这殊荣,这著者字里行间对我轻描淡写,可我做的恶事却远胜师兄。” 东华闻言,自己拿灵力翻了那册子,再忍着心中不适粗略的看了几页,果然和玄天说的差不多。 玄天抬起眼睑,脸上又是一副无辜之态:“我被诋毁的体无完肤,而师兄略有体面可言。师兄不来宽慰我,却还想着跟自己的凡体争风吃醋。” 他绕来绕去,总算回归到正题,东华终日消沉的脸上终于见了些笑意:“你伶牙俐齿,我辩不过。你说,想要我如何宽慰。” 他终于不再强颜欢笑,玄天珍惜的很,待要得寸进尺的指指自己的嘴唇时,却见东华脸色稍变。 “不对。” 玄天见他忽然蹙眉,忙问:“哪里不对?” “这书册,似乎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东华继续将册子翻几页,“你看,方才你说写我的那一段描写固然详尽,可后面的就粗陋不少。到了……到了合欢莲的地方,已经毫无文采可言,且能看出著者对我深恶痛绝。若他真的厌弃我,前面万不会写的那般用心。” 玄天略一对比,也点了头:“还是师兄细心,这文章的确像是被人增补过。”说罢,他将册子合上来回翻弄,终于在最后一页最边角的地方,看到了一行字。 出蓝仙人,著。 东华有些意外:“九青?” 东华已经读过九青的两本著作,他会意外,不是因为此书出自九青的手笔。而是他忽然发现,前面那些文辞细腻的章节,和他从前读过的类似。反倒是后门那些不用心的,对他诋毁谩骂无度的,像是另一个人加上的。 忽然,袖中传来轻微的动静,东华心里一动,略略抬手。 先前辟邪给他的定魂珠闪烁着莹莹的青光,缓缓升在半空,其中的魂魄已然苏醒。 作者有话要说:  珠子里是谁2333 ☆、来兮(七十) 凡间年关已至,人们行色匆匆,城池里、村落间,萧条中透着繁荣。 越过绵延不绝的山脉,北极边缘则是另一番景象。连续数天的大雪,也无法掩埋满地的残肢与血渍,神仙湮灭的飞灰混在雪里,吹的哪里都是。 数日的征战,双方死咬住北极边缘不放,天界未曾向前一步,北极未曾向后一步,看似持平,实际是且战且守的北极占了上风。严冬肆虐,山景凄凉,因战况胶着,双方死伤过重,今日战势稍有减弱。天界这帮小仙们在山谷中安营扎寨,静候天界驰援。 有小仙露出了焦灼之色:“开战这许多天,天帝没来过,道祖没来过,就连上仙也不见几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日来魔境也没什么头目迎战,奇怪得很,该不会他们觉得咱们这没什么厉害角色,不屑出手?” “此次战事是道祖提及,天帝亲口下的决策,我们踊跃响应,死伤无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他们就不来?” “莫不是他们害怕赢不了,索性不来了?” “唉,当时咱们闹一场,赶走东华帝君,连带着凌烨天君也跟着去了,如今打起仗,又是我们奔忙,也不知道真正傻的是谁。” “你说什么!那样肮脏的事情你受得了?好像你自己没闹一样,现在还说别人傻。” “哼,我只说我的,谁认了算谁的。” “你!找打!” 一群人吵吵嚷嚷,眼瞅着就要起内讧。 陈主簿赶进帐中,大声喝道:“你们做什么,还不住手。” 待三言两语了解了情况,陈主簿按下心中的不安,色厉内荏道:“不要胡言乱语,你们头顶的是天,是天帝,是道祖!他们不来,是因为他们笃信我等扛得住。这才几天啊,就要他们出手对付那些许妖魔,咱们就如此窝囊么?” 所有人面色各异的看着他,有个别欲言又止的,却最终没有再吭声。 陈主簿环视四周,没再听见不和谐的声音,面色缓和下来:“各位,你们不妨看看我。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6 当日在天河畔,凌霄殿前,我一人独对东华玄天,何曾俱过。如今不过是略有死伤,你们不该怕的。” 陈主簿说罢,瞧见众人的眼睛重新亮起来,自己心里也有了底气,又道:“还有九青,他如此弱小,却留在天界给他父兄讨公道。就算被逐出狐族,他也从未退缩过。眼下,玄天东华他们还好端端的呆在魔境,说不定此刻正在嗤笑你我,万不可起内讧,如了他们的意。” “不错!”“我们不能内讧!”“一致对外!”“魔境才是敌人!” 在众人闹哄哄的附和声中,陈主簿望向北极的上空,尽管重重风雪遮挡,连对面山上的枯木都看不清。但陈主簿的眼中却似有火苗缓缓燃起,他忽然冒出一句:“定要血洗无望谷,为当年死去的仙友们报仇。” 一个纤细的少年音从帐外传进来:“血洗无望谷怎么够?” 随后,营帐掀动,硕大的雪片随着一个细瘦身影跻身进来,也不去拍打自己肩头和衣摆上的落雪,只是执拗的看着陈主簿。 陈主簿面露喜色:“九青兄弟。”身后的一众小仙也凑过来,跟九青十分熟稔的打招呼。 九青脸上现出笑意,可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强颜欢笑。他一一还礼,而后悲愤道:“血洗无望谷,对东华玄天有影响么?他们收拾残党,还会卷土重来。要我说,将他二人正法,才是正理,才是此战的首要目的。”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不喜欢玄天东华,也秉持着替天行道的本意前来,可将这两个人物拿下,似乎不是眼下要考虑的事。对他们来说,如今想攻下这座山头,已经很是不易。 “好,九青兄弟说得对。”陈主簿自己点了头,看似有信心的很。“九青兄弟,你今日前来,莫非是为了狐族新主即位的事?” 九青这才开始拍打满身落雪,有意放大了声音:“我已经不是狐族的人了,狐族如何与我无关。是玄女娘娘叫我下来看看战况,回去禀报给她。” 陈主簿一听,转身朝那些小仙笑道:“我方才怎么说来着,得知此处吃紧,上仙们定会派兵驰援。我等只管好生挡着,不要让他们失望。” 小仙们早在听见九青那句话时便已经喜上眉梢,此时更是纷纷点头,群情振奋,扬言养足精神即可再战。 九青脸上挂着微笑,说了几句鼓舞的话,直将小仙们的情绪捧到极致,这才走到陈主簿身边,低声道:“陈大哥,请借一步说话。” 陈主簿瞧他神色异样,但不知原由,于是将九青带到自己营帐中。九青回身掀开帐帘再次确认外头无人之后,这才落座,低下头慢慢的道:“陈大哥,我今日前来虽是奉玄女娘娘之命,可我说狐族与我无关,却是谎话。” 陈主簿原已坐在他对面,听了这话立即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九青依然埋着头,半晌才又道:“我要去狐族。” 陈主簿吃了一惊,走上前去:“你疯了?”他发觉自己声音过大,又压低了些,“去干什么,新狐王是争权夺利钻营上来的,他巴不得你永远别回去,你却赶着送上门,凶多吉少你知不知道?” 他连番质问,只让九青叹了口气,不过他总算是抬起头:“我知道,但我不得不去。陈大哥放心,我肯定无恙。要考虑生死的,该是狐族的乱党才对。” 陈主簿愣了愣:“什么意思?” 九青从座上起身:“陈大哥,今日之后狐族便会退出此战。而我大抵是要被玄女娘娘禁足很久,如果是这样,那原先的计划,只能由你一个人实施了。” 他还是没有说明去意,但陈主簿见他说的如此严肃,也便不再追问。在他看来,成大事者,没几个秘密怎么行。他也郑重的道:“好,交给我便是。” 九青对他寄予厚望:“陈大哥,无论此战是输还是赢,你都要全身而退,大道祖定会保全你。” 陈主簿听他语气苦大仇深,不由劝道:“你也不必担心。你这里还有个玄女娘娘担着,她对你可是颇为赏识,否则今日也不会派你前来传话。” 九青又点头,再看向陈主簿时,脸上一片天真烂漫:“你说得对,玄女娘娘的确待我很好。” 雪下得越来越大,好似扬起了漫天飞絮,才落下的脚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被抹去,连先前那些残血残肢都难以寻觅了。 九青从营帐中独步而出,一直往前走,不留神踩在一团破碎的血肉上,碎裂的红色冰块迸溅开来。九青嫌恶的皱了皱眉,一脚将冻硬了的肉块踢出很远。 他回身看了看山谷间的营帐,忽然笑道:“若我说玄女根本就没派我下来,整个天界都不想管你们,你会不会哭呢。” 此时他的脸上哪还有半点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冷如冰雪的狠厉之气。他眯起眼看向同样飘雪的北方,口中自言自语:“玄女待我很好?呵,总算是把所有交情都消磨殆尽了,接下来……” 认识九青的人都知道,他道行太浅,能飞上九重天已经不容易。可此刻他捏起隐身诀,十分纯熟的腾云驾雾,轻松瞒过守卫的眼睛,进入了北极地界。 彼时狐族新主即位大典已过,众人正在设宴作庆。九青依旧隐着身,却绕过宴席,去了前殿。那王座被一张崭新的狐皮覆盖,狐皮一看就不是凡品,毛色油润,根根分明。殿上没有燃灯,可那狐皮自己泛着微微荧光,照亮了通向王座的阶梯。九青一步步走上前,凝视着狐皮,半个身子陷在阴影中。 原来狐族有个习俗,老狐王死后,会将他的毛皮做成毛毡铺在王座上,说是魂魄会从此附在这里督促新狐王,直到新狐王死去,才换下来与皮肉一起入土为安。而新狐王的毛皮取而代之,周而复始。 而今这王座上的毛皮,便是九青之父八绯的。 九青闭上眼缓缓坐在王座上,可不大一会,他就睁开眼猛然起身,抓起狐皮狠狠撂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大半个干瘪的狐狸脸都被他碾在脚下。 九青在脚上攒足了力气,直到看见这狐狸脸变了形,扭曲到近乎狰狞的表情才缓了缓。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脚底的狐狸皮,摇头道:“可惜,习俗终究只是习俗,你的魂魄早就不在了。” 他终于收了脚,俯身拾起狐狸皮,重新将它规整的铺在王座上,除去被踩平了的狐狸脸和沾的些许泥渍,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九青抬起自己的手,露出白嫩的掌心,而后他像来时那般注视着王座:“父王,不愧是你娇生惯养出来的,这手真是干净,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会变得很肮脏。” 整个大殿本该静悄悄的,可是不远处宫殿的夜宴声不绝于耳。九青知道在这里等不来回应,却依然继续叹息着往下道:“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7 我忍了这么久,可你却死了。若是今日你还在,能看到即将发生的一切,该有多好。” 他冷笑一声,再也不理会王座上的那团死物,继续隐匿身形,穿墙过院来到夜宴的大殿。 此时夜宴才刚开始,因新狐王是玄天凌烨扶植上来的,其他各族的妖王跟他虽不熟,却依然卖了面子前来道贺。 九青环视一周,人群中没看见凌烨,他便放下心来。也是,凌烨这种眼高于顶的货色,从来懒得凑这种热闹。 角落里放了一大盆红山茶,花色艳丽,大朵大朵的挂在枝头。站在九青的位置,刚好被花叶挡住席间那二人的面孔,依稀只瞧见这两个人举手投足气度不凡,身上不见仙气,也不见妖气,显然是刻意压下了。 九青再向前一步,终于看清了这二人的长相,但却是两副生面孔,还是颇为平凡的长相。 九青还在走神,却在身旁狼王和虎王那里听见了两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狼王道:“若说八绯也是个人物,可万不该为争祖上遗留的那口气,去招惹玄天。” 虎王四下看看,皱眉道:“小点声,隔墙有耳,万一此处有玄天的耳目就……” 狼王一个酒盅塞到他嘴里,“怕什么,玄天从来不怕被人指点,咱又没说他坏话,这不是帮他传播威名么?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仙,什么魔,全都是做做样子,凌烨天君平日里那般高傲,谁能猜得到他和玄天竟认了父子?东华帝君高风亮节,又怎知……咳咳,略过略过,心照不宣。你看看最近天界窝囊的,我都替天帝脸红。” 虎王不紧不慢的喝了口酒,放下酒杯:“你刚刚还说仙魔是做样子,万一人家天帝也是在做样子呢?难说。” 一旁的九青若有所思,此时上座的新狐王举起酒杯,又是道谢又是敬酒,惹得席间所有人都举起手中的酒给他回应。 礼毕,狼王又道:“我看这新狐王虽然有些头脑,可修为比起八绯来,差的不止一点,不过比起他儿子九青还是绰绰有余的。看来九青那小子被关在天界回不来,也不碍事,一个废物当王,我瞧着也不大合适。” 虎王摇头道:“你别忘了八绯另一个儿子。” “忘不了,九檀嘛。”狼王一边给他二人的杯子满上,一边道:“他也凑合,年纪轻轻入了碧游宫且不提,说话办事也都像那个样子。只可惜下落不明,否则八绯死了,他还能争一争。” 虎王嗤笑:“争什么,八绯最讨厌就是他。当年九檀他娘只是狐宫的女婢,却垂涎八绯。趁着八绯酒醉爬上了床,事后还非要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强买强卖还耍赖,八绯肯定不吃这一套,可关了些日子待要处决时,才发现这婆娘怀了身孕。八绯动不了手,只好留她在宫里,一辈子不给名分。这婆娘却不死心,以为自己生了九檀,总有出头之日。直到八绯娶了王妃,她才清醒,王妃生九青时,这婆娘竟然下毒,害得人难产而死,就连九青也毁了灵根,要不是八绯成日里拿丹药灌着,他都没法修炼。害人害己,自己的儿子天资再好,也还是被嫌弃。” 狼王叹道:“谁说不是呢。八绯这辈子争强好胜,硬生生把自己作死。咱们可别学他,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天知道这局势还会怎么变。” 九青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待酒过三巡之后,他才寻了个比较显眼的地方,也就是那盆红山茶前面,现出身形。 新狐王最先看见他,脸色一变,还未开口便已站起身,手中的酒盅还不及放下。 闹哄哄的夜宴霎时间静下来,面对凭空出现的白发少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在这些人中,熟悉不熟悉的都有,九青对所有人笼统的打了个招呼:“诸位安好。” 他自是一团和气,新任狐王也不是吃素的,转眼间已经调整好面上表情,跟他客套:“原来是九青公子,许久不见。今日狐族盛会,你又是前狐王之子,我本该相邀,奈何天帝将你禁在天界。如今仙魔开战,你与北极对立,却前来恭贺,心意本王领了。可你擅自前来,就不怕天界怪罪?” 在场几个妖王虽只管看好戏,可私底下已经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个眼神。不愧是凌烨物色的人,果然还是有点城府。沉得住气,一番话里只字不提王位的事,还拿天界来提醒九青的身份。 人们只等着看这位少年慌张的模样,在他们的印象里九青见人连个场面话都不会说,成日里只会拜东华帝君。 面对新狐王的质疑,九青露出倨傲之色,笑意却不减分毫:“你不过是族里的旁支,往日给我提鞋都不配的货色,如今只不过侥幸小人得志,你也敢跟我搭话?” 饶是新狐王再怎么有定力,也没想到看似纯良可欺的九青,竟会露出这么放肆的一面。 他是狐族的旁系成员,以往见了王室的确要唯唯诺诺,尽力巴结。可他记得九青虽话不多,见面至少也会客气的叫个兄长。这才离开多久,怎么自己就被他说成“不配提鞋的货色”? 其他人也震惊的很,原因和新狐王一样。待反应过来,便听见新狐王的一个朋党喝道:“九青,你如今非我族人,凭什么在这里胡言乱语?” 新狐王抬手让他退下。九青越是无礼,越能衬出他的大度,如此王位就更牢固了。新狐王愈发谦卑的道:“这王位是凌烨天君亲点,九青公子若要问罪,也不该问到我这里,而天君更是不容置疑。若你认为我说的在理,咱们就坐下来,仙魔共饮一杯可好?” 他可不指望这炸毛刺猬似的九青会听他的,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暗示,他不会与九青为难,也绝不会再让他回到狐族。 可他却没料到,众目睽睽之下,九青施施然走到旁边的桌席上,很不客气的拿起一杯酒,作势欲饮。就在杯沿快要碰到他的唇时,他突然停下来,而后笑得更加灿烂,同时作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轻轻一扬手,满杯佳酿尽数泼洒在那盆盛放的红山茶上。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还在后头。 九青嘴里念念有词,那花叶上的酒汁方才还是甘冽通透,转瞬间便泛起乌黑的泡沫,在滋滋声中,丝丝缕缕的青烟蒸腾而起,眨眼的功夫一盆好端端的山茶就变成了枯枝败叶。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而后齐齐露出了惊慌之色。 这酒有毒! 那他们方才喝的不也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新狐王同样惊慌,可他还没忘记把自己撇干净:“诸公明鉴,这酒本王是和诸公一起畅饮的,本王也没有必要在酒里做文章。” 是他多虑了,在场没人怀疑他,狼王忍不住怒道:“九青小儿……你究竟要怎样?” 少年仍旧是那个笑得纯善的少年,可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8 说出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杀了你们呀,否则我做什么大费周折的给诸位下毒?” 新狐王定了定神:“可否让我等死得明白?” “你想死得明白?可惜,我自己都不明白呢。”九青终于撤去了满脸明朗的笑意,淡淡道:“我从来就对狐族恨之入骨,以前还想着夺下王位,把所有人踩在脚底。可是现在我又对这个没兴趣了。试问,倘若你们与我毫无干系,那你们活着重要么?倘若天地都将不复存在,那你们死去又重要么?” 他说的话有些深了,新狐王只能读出他自己理解的那部分:“夺下王位?你原就不用争夺,如今是你自己选择去天界……” “闭嘴!”九青不耐的道,而后微微一笑,“我不想听这些,你们上路吧。” 他稚嫩的脸上,现出一抹疯狂到近乎嗜血的色彩,他志得意满的望着面前的一群人,低声念起了咒语。 可没两句,他就顿了顿,似乎有些惊讶。再接着迅速念几句,在场所有人还是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依然没有出现任何异变。 这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九青心中生出了惊惧,忍不住喃喃道:“怎么回事?” 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接下了他的话:“因为他们饮的都是酒,只有方才你手里的那杯,才是毒。” 听见这个声音,九青似被人猛然被敲了一记重锤,目眦欲裂:“什么!” 又一人森冷的道:“在本座面前耍花样,九檀,你够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来兮(七十一) 若说九檀在听见第一个声音时,还只是惊异,那第二个声音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他惊慌的寻着声音,恰好瞧见被他用一杯酒荼毒过的那盆红山茶有些不对。有光华在枝叶间四下流散,萎靡的枝条复又扬起,焦枯的叶片重新变得润泽,一朵朵红花缓缓绽放,竟比先前开的更艳。 众人先是惊讶,很快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喜色。 可九檀却像见了鬼。 红山茶后面那两个优雅的陌生人缓缓起身,除去了自身的障眼法,现出原本的绝世面目。 新狐王机智的很,一瞧见这熟悉的墨兰黑袍,便本能的拜倒在地:“小王参见魔皇陛下。”他偷眼瞧了瞧玄天身旁的白衣人,见对方容颜和煦,仙气飘飘,很快猜出了来路。再拜道:“小王见识短浅,头一遭窥见东华帝君圣颜,久仰久仰!” 在场这些妖王和妖仙们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见狐王这一拜,便也哗啦啦跪了一地。 这两个人是眼下最举足轻重的角色,连凌烨都得敬上三分,何况是他们。 所有人都巴不得凑近一步讨好,哪怕说不上话呢,让两位尊神记住自己大致长什么样也行。 只有九青在人群中跌跌撞撞,想要逃向门口,可他两股战战,连步子都走不利落。 玄天好像没看见一样,只对东华柔声道:“师兄,你看多省心,免得我们去天界寻他。” 东华点头,回之一笑:“果然还是你的消息灵通。” 两个人极其平常的说着话,看起来好相处的很,可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记得,玄天纵然拉拢他们时,也毫不掩饰那副强者的气派。可在他这位师兄面前,竟然如此温声细语,就好像语气重了就能伤着人家似的。 妖王中有人偷偷为玄天汗颜,这可是曾经纵横四海的东华帝君,又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至于么…… 不过当真是管中窥豹,难怪当日天河之畔,他会为了东华帝君冲冠一怒,一连屠戮数十万小仙了。 那些小仙们也是自作自受,竟敢跑去对上仙的私事指手画脚。人家动不动凡心,爱不喜爱谁,跟你们犯得着么。自己又没多大本事,还敢以己度人,和上仙相提并论。 如今东华帝君和凌烨天君都与魔境同仇敌忾,北极妖族跟着对抗天界,连番胜仗,缴获的仙品魔境不要全都给了妖族,稳赚不赔。今后多讨好讨好帝君,说不定得的好处会更多。 这么想着,妖王妖仙们看向东华的目光也愈发恭敬。 只两句话的工夫,东华和玄天已经走出席间,这时九青一只脚都快跨过门槛了,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往后一仰跌倒在地。 紧接着他喉中发出痛呼,又被从地上被掀起来,狠狠撞在墙上,落地时又是一声闷哼。九青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倒还灵活,可嘴角却淌下一道血迹。他猜到今日是逃不出去了,便索性坐在墙角,定定看着玄天东华,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冷笑。 东华对玄天道:“师弟,你下手有些重,伤了他的肉身。” 玄天勾起嘴角:“无妨,我有丹药。” 新狐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拜了下去:“多谢魔皇陛下和东华帝君搭救我等性命。” 妖王妖仙们一听,终于明白了,这二位今日前来,多半是因为觉察九青的阴谋,前来相救,否则九青怎么一开始害怕的要逃呢。于是也跟着新狐王拜起来,道谢声不绝于耳。 东华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不必客气,眼下本上仙有要事处理,可否请诸位暂且回避。”转而,对新狐王颔首,“搅扰新狐王作庆,望多担待。” 东华近千年来在天界鲜少露面,这些新上来的妖王中许多都没见过他。就算有见过的,也因为身份悬殊只能远远膜拜,连句话都搭不上。只听说他为人和善,是六御里最不摆架子的。今日真身就在这里,果然名不虚传。 不少大着胆子多看东华一眼的,无论男女妖仙,都不免在心中惊叹,果然是天上地下第一流的色相。从前觉得玄天的姿容已经足以绝世,后来凌烨天君来了,又是另一种惊人的俊俏模样。如今见着东华,是再也想不出,比他还好看的长相了。若非碍于玄天的威压,他们还真想再看一眼。 新狐王被东华这一问询,心中惴惴不已,哪敢不依:“哪里哪里,谨遵帝君吩咐,我等速退。” 他一马当先,急急忙忙出了大殿。其余一干人等也不敢久留,赶紧随他出去。另觅了一间宫殿,却不再饮酒作乐,也不敢往别处去,只正襟危坐,不在话下。 大殿渐渐安静,终于只剩下三个人。 有风声穿过门窗的缝隙灌入耳中,九青胸口的起伏愈发明显,他一语不发,死死盯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尊神。许是惊吓过度,他居然主动开了口:“久违了,帝君。” 东华注视着这一张强撑笑意到有些狰狞的脸,叹道:“九檀,你当真是煞费苦心。” 九青眼睛一眨,极其无辜:“帝君,我是九青啊,你怎么能把我记错了。” 东华微微一怔,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嘲讽来:“巧的很,这魂魄也说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59 他是九青。” 他一抬手,一粒定魂珠缓缓升在半空里,光芒明亮的很,说明里头的魂魄安好,并且已经苏醒。 九青一瞧,顿时变了脸色。 紧接着,定魂珠闪了闪,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大哥,你不要再骗帝君了。” 这个声音有些发颤,听起来非常伤心,却强忍着没有带上哭腔。 “九青”终于不再装模作样,瞬间收起脸上所有刻意的稚气与天真。他捂着受了内伤的胸口,竭力从墙根站起,看着珠子冷笑:“想不到把你扔到枉死城中,却还是被找到了。是我高估了帝君对你的喜爱,也太心慈手软,早知道,该让你魂飞魄散才是。” 他对着自己嫡出兄弟这一番恶毒的言语,让东华不禁微微摇头。 九青也不可置信极了,终于啜泣了一声,问他:“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从前九檀对他可是照顾有加,十分亲善,平日里从来都是一副笑脸。而他写册子的事情,只告诉了九檀一人,他还专门汲取九檀的意见写了《仙魔情缘》一册。可是那晚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魂魄被抽离身体,而后被兄长的魂魄取而代之。而后他被一个白发仙人扔到了枉死城的最深处,不知担惊受怕了多久,最终遇到辟邪,并得知父亲也惨遭横祸的消息。那时他被恶鬼欺凌,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是竭尽全力哀求辟邪救他。 还好他的运气没有用完,辟邪救了他,而后他又遇上了东华。他终于得以问出他在枉死城中,每个日夜都在念叨的问题。 九檀微微喘息了下,声音因内伤而有些嘶哑:“阿青,你蠢的可以。我一直都是骗你的,傻弟弟,你还以为我对你有多好。” 定魂珠的光芒稍稍暗淡了些,里面暂时没传出声音。 九檀似乎觉得伤他的还不够,声音越发大了起来:“你说说,你哪一样比得上我。论修为,论能力,论相貌,我都该是下一任狐王。可父王却独独宠着你,我再努力他也看不见!只能靠着跟你亲近得以立足!我本来想着,等他一死我就夺位,凭着我的经营,一定可以振奋狐族,可是我却偏偏死了!凭什么你傻子一样的活着,却生来什么都有。而我活的那么辛苦,却什么也得不到,还不是因为你投了个好胎!” 东华忽然想起一个叫俞生的人,他也在自己面前咆哮过。但俞生是被命运玩弄一时糊涂,才酿下的悲剧,还有令人唏嘘的地方。 九檀则不然。 东华对九檀道:“你错了,你不该总是觊觎别人的东西。” “别人的东西?”九檀看向东华,忽然意味不明的笑起来,“帝君指的可是魔皇陛下?” 这分明是顾左右而言他,又把话头引到东华这里。 东华眉心一动,竟被他问住了。说起来,九檀倒还真觊觎过玄天…… 玄天一直将目光放在东华身上,甚至都没有仔细听九檀在嚷嚷什么。此时见东华神情异样,他便斜睨九青一眼 :“当日杀你,本座有些后悔。” 听见最后两个字,九檀不由一怔,他喉中咽了咽,似是努力想从玄天冷凝的神色中寻出什么来。 东华看向玄天:“你后悔?” 玄天依旧看着九檀,点点头:“不错,后悔。”眼角余光瞥见东华有些不悦,他心中颇有些窃喜,赶在东华变脸色之前对九檀冷道:“本座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不是比杀你更痛快?” 东华将一只手半蜷起放到嘴边,轻咳一声。 九檀踉跄一下,惨笑起来:“魔皇陛下到现在还拿我取乐,借机讨好东华帝君,也对,我这种人的生死,怎会看在你们眼里。就连自身尸大人当时瞒天过海救下我,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我罢了。” 他自怨自艾,却没人理会他。玄天依旧脉脉的凝视东华,而东华瞧见九青在珠子里许久没有出声,便将珠子拈回,放在手心查看。见九青只是在珠子里低落的埋着头,这才对九檀道:“我与玄天,尚须遭世俗非议。你亦是男身,怎会对他也起了这般念想?” 九檀淡淡道:“帝君不妨问问阿青,他对你为何起了念想?” 九青从珠子里带着哭腔辩驳道:“我没有!” 九檀嘲弄道:“否则《帝君有泪》是为了谁写的?” 玄天对着珠子略一眯眼,转而对东华柔声道:“师兄,那是什么?” 九青立马不吭声了。 东华心里明镜一样,看向九檀,却否认道:“小孩子一时兴起罢了,你也拿这些当真?” 九檀靠在墙上,轻轻笑道:“自然当真。出蓝真人的著作在天界最受追捧,非但我信,别人更信。否则帝君如今,为何会落得这么凄惨呢?” 东华面色陡然凝重起来,玄天将手一握,九檀的双脚顿时离开地面,他艰难的喘息着,似乎被看不见的铁箍扼住了脖子,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可他犹自不死心,见自己终于惹得面前两个尊神不快,反而愈发来了兴致:“咳咳……我在天界这些日子,果然没有辜负……咳……能把数万年的帝君拉下马,我也算……咳……前无古人了……” 果然每个人在临死前,话都会变得多起来,这便是世人常说的交代后事,只可惜玄天真的没打算杀他。东华微微一叹:“你在看见我二人时,便催动了长生咒,想必此时玄女快赶来了罢。” 眼前一片昏暗,九檀眼眶通红,感到魂魄被大力拉扯,却也无力挣扎:“我万万想不到,你们找到了阿青,否则我断不会出天界一步……咳咳……阿青,你在听么?” 九青被他突兀唤了一声,有些愣神:“大……大哥……” 九檀又咳出一口血,狂笑起来:“有一件事我要叫你知道,咳……你娘是个贱人!” 九青似乎被气着了,良久才大声道:“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娘!!” 九檀忽然挣扎起来,玄天眉心一皱,将他扼的更紧,终于有一片魂魄被生生抽离了肉身。九檀却不住口的道:“当年醉酒的事情,根本就是你娘动的手脚……咳……她自己无法生养,便意图借腹生子。可怜我娘全族都攥在她手上,不得不委曲求全。她为了抢夺我,数年间不知暗地里害我娘多少回,后来你娘寻到良药怀了你,便计划连我也除掉,我娘为了救我这才给她下药!咳咳……我娘终究也被八绯所杀。你说,你娘是不是贱人!” 九青怔怔道:“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你也没说起过啊!一定是因为这不是真的!所以大家都不信对不对?” 九檀最后几片魂魄被抽离肉身,在半空里虚弱极了,却硬撑着向东华转过头:“东华帝君,有些事你说你没做过,可别人信不信呢?你再怎么爱惜羽毛,在他们心里也已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0 经是个污浊不堪的小人了。” 他在最后时刻,依然尽最大努力刺激东华,刺激他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人。 但这番挖苦却只换来东华一声叹息:“这世间不平事比比皆是。” 九檀嘴角扬的更高了:“是吧,帝君也觉得很失望?能跟您有同样的领悟,真是荣幸呢。” 可东华看他的眼神却毫无温度。 “你也配和师兄比。”玄天手一翻,已将太初匣召出悬在半空中,“我师兄受过的挫折,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他可曾害过谁?” 太初匣上图腾闪烁,一经打开便从里头传出千万道凄厉的嚎叫。隔着东华的手掌,九青都感受到了强大的怨念,不由在定魂珠中缩成一团。 九檀不知那匣子的厉害,心想不过是一死,索性大着胆子道:“陛下和帝君身为强者根本不可能明白,我死过一次,自然要拼尽全力去达成做不到的事情,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当初,我不过是借用帝君废弃的凡身接近陛下,凭什么就要被你们毁尸灭迹!小时候我就不该去观战,否则我也不会……” 他语无伦次,却不知道自己说出的是东华和玄天最不愿记起的尴尬往事。玄天不耐至极,心念一动,九檀顿时被匣子吸了进去,一沓魂魄消失在黑暗中,没说完的话尽数被鬼哭狼嚎所埋没。 终于清静了。 东华眉心稍有舒展,便听见九青在定魂珠里怯怯的问:“帝君,我大哥他是死了么?” 东华道:“他没死,但比死了更难受。” 玄天的确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九檀。在天河之畔他就已经明白,对付这些人,死其实是最仁慈的。他要让这些人活着,受尽他们想象不到的折磨。 太初匣里的凶兽许多年没有吃过生魂,见到九檀的魂魄必定一拥而上,争夺撕扯,吞吃入腹。可太初匣中有符咒拘着,不许任何自相残杀的情况出现,于是吞入腹中的魂魄会跑出来,重新拼回完整的形状,但被撕裂的痛苦却是实打实的。 九檀从此被囚禁在太初匣中,死了生,生了死,永无止境。 他会在重复的撕裂中挣扎。也许某一天他也会后悔,会认错,但谁都听不见,谁也不会管他。最后他整个人剩下的,只有绝望。 一切结束了,九青又陷入了沉默,但他这次倒没有哭。 他再次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东华,那是他日思夜想的神明。可神明眼神中对他的抵触与怀疑,却让他难过的直哭。 但他就是哭着,也得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一则东华对他这种态度肯定事出有因,二则他要不说,玄天立即就会把他捏死。 好在他没有敬错人,东华通情达理,事情很快解释清楚。他也知道了自己被夺舍以后,狐族乃至整个天界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向亲密的大哥,居然伪装成他在天界散布流言,招摇撞骗。 几个月前,他还为能和帝君搭上话而沾沾自喜,他还在写那本没有写完的《东极拾遗》,他的父亲还训斥他要他上进。 如今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变了,自己孑然一身,声名狼藉。 哭也没用。 九青抽了抽鼻子,听见东华问他:“方才你大哥的话只说了一半,小时候他观的什么战?” 九青闻言,小心翼翼的看了玄天一眼,正对上玄天很不友善的目光,顿时在珠子里又缩了缩。 东华勾唇道:“不妨事,说罢。”他暗暗拍了玄天一下,而对方手一翻,自然而然牵起了他的手。 九青这才敢清清酸涩的喉咙,慢慢给东华讲起来:“小时候祖父被魔皇陛下单挑,输得很惨,大哥和我站在一旁观战,所有人都很生气,却只有我和大哥笑了。后来我挨骂,大哥挨打。大哥告诉我,他本以为祖父很强,没想到还有更强的,他说……他说他喜欢魔皇陛下……” 玄天打断他:“那你笑什么?” 九青声音顿时低下去,几乎是嗫嚅着道:“我……我看场上都在打,只有帝君在一旁安静地站着,我……觉得帝君很好看。” 东华闻言,想要习惯性的道个谢,看见玄天面色不善,只好收了声,暗暗发笑。 九青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后来大哥渡劫成仙时,跑到无望谷躲避天雷,没想到天雷却追到魔境边界。正在危难的时候,是魔皇陛下拦下天雷,于是大哥对陛下更为敬仰。怪不得大哥帮着父王使那计谋,他本来是想给魔皇陛下当内应的。” 东华努力的回忆一下,终于记了起来,对玄天道:“无望谷天雷?莫不是我被夏非满带入魔境的那一回?” 九青忙附和道:“正是,当时帝君也在的。” 玄天眯起眼睛:“嗯?” 九青发现失言,再次缩了缩身子,说话变得磕磕绊绊:“我……我……我没……”良久,他终于垂头丧气的道,“我听见消息,偷偷跑去看帝君……” 作者有话要说:  九青一直都不黑呢 ☆、来兮(七十二) 东华微微一怔:“那你们都瞧见什么了?” 九青十分不好意思,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兄长只顾避天雷,我……小仙就看见魔皇陛下将给您抱走了。” 东华汗颜起来:“就是说,金鳌岛之前,小友已经见过我两回。”原来九青已经见过他那么狼狈的样子,而自己却浑然不觉,跟他端着十足的仪态。 事已至此,那就继续端着吧。 玄天冷冰冰的道:“此狐也是从那时起,就对师兄起了非分之念。” 九青一听,矢口否认:“不不不,帝君是何等人物,我远远看着就足够了,怎敢对帝君有什么心思。” 玄天满是威胁的道:“最好如此。” 玄天竟和一个小狐狸针锋相对,不免有失身份。东华终于忍不住唤他一声,无奈道:“师弟别闹,你知道的。别人再怎么想也无碍,我只要你一个人。” 他本是为了和玄天讲道理,可一句话说罢,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了不得了的言语。 东华心道,罪过,这是情话,本上仙居然说的面不改色。 而玄天听了这话,眼角眉梢全都是暖暖的笑意,哪还有心思去和九青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只往东华跟前一凑,一个吻就落在了东华嘴上。 东华被吻的措手不及,听见定魂珠传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顿时觉得,自己再怎么端着也没有形象可言了。 还好九青很自觉的缩在定魂珠里,牢牢捂住嘴,没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九青心里却炸开了锅。 原来帝君被人亲的时候是这样的,睫毛还会打颤,衬得那双眼睛更好看了。帝君的嘴也好看,还微微张着呢。帝君的眉头也好看,虽然皱起来,却是从没见过的模样。 此时此刻,九青心里铺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1 天盖地的愁云惨雾早不知被扔在了何处。只顾在心里忙不迭的惊叹,帝君真好看,帝君真好看,帝君真好看…… 如果东华能听见九青的心声,大概会为自己解释一句,小友不知,其实本上仙只是在惊讶而已。 东华原本是出于好意,和一些愧疚之心。他不知该怎么安慰被误会这许多天的九青,才找了话题来分散他的伤感,谁知竟牵扯出这许多枝节。 从当年到现在,玄天一直听他的话。但唯独在这方面,玄天是越发管不住了。 绝对是故意的。 东华别过脸,定了定神,道:“师弟,玄女快到了,你我先将九青安顿好。” 九青还在一团混乱的抱怨自己词穷,无法形容帝君的情态。听了东华的话,硬生生抽离思绪,怯怯的道:“帝君是要送我回身体里么?” 玄天没好气道:“你不愿?” 九青忙道:“不不,没有。”他心情复杂,回到自己的身体固然是好,可在定魂珠里,被东华带在身上放在手心的感觉也很好,足够他回味一辈子。且玄女一来,他必定要被带回天界。照如今的局势来看,下次与东华相见不知要等到何时。 九青的肉身还躺在墙角,体温已经流散。被玄天折腾一顿,非但五脏六腑受了伤,且脸上也有几道刮痕。玄天伸出手轻轻一弹,一枚红光闪烁的丹药落在九青的口中。 眨眼的功夫,肉身就回复了体温,脸上的伤痕也被抹平,就连嘴角的血迹都尽数消失,脸颊甚至带了几分红润。只是没有气息,否则就像在熟睡。 东华口中念了一句法诀,手中的定魂珠裂成两半,一沓魂魄飘出来化成人形,落在九青的肉身上,合而为一。 九青睁开眼,眨了眨眼皮,又试探着动了动手指,立时欣喜的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东华和玄天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多谢帝君和魔皇再造之恩。帝君放心,小仙此去,一定不惜一切代价为帝君正名。” 东华深深的看他一眼:“小友如今处境不大好。因你兄长之故,玄女对你已经起了疑心,你该想办法先为自己正名。” 九青没敢再往下说。他从小便对东华爱慕到了极点,但与玄天那种平等的情爱不同,他对东华从来都是卑微的,敬若神灵的。哪怕东华要他死,他也绝对是高高兴兴的去死。 当然东华不会这样。都说相由心生,东华样貌是第一的好,心肠自然也是第一的好。但这么好的帝君,居然被逼迫的离开天界。虽然东华口口声声说是自愿离去,可在那种情况下,他没有比离开更好的选择。 九青没有说什么,可是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为帝君做些事情。 玄天眉心微微一动,侧目看向东华:“师兄,玄女已到前殿。” 东华点点头,看向九青:“走吧。” 九青慌忙响亮的应了一声,整了整稍微褶皱的衣衫,毕恭毕敬的跟在二人后头走。他发现额上垂下几绺发丝,才想起自己头发也有些蓬乱,失礼的很,便赶紧扯下丝带重新打理。 东华脚步一顿,回头问询:“怎的了?” 九青正在手忙脚乱的绑头发,顿时手一松,发丝盖一脸,局促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这幅模样实在憨态可掬,玄天却嫌弃的皱了皱眉,转而对东华柔声道:“师兄先去,我来帮他。” 东华微微睁大双目:“你?”说实在的,他不相信玄天会这么好心,方才他可是对这小狐狸充满敌意。 九青自然也不信,又不知玄天打的什么算盘,正怔忡间,隔着脸上发丝的缝隙,瞧见玄天冷冷的斜了他一眼。他不由将头一缩,很识趣的道:“小仙多谢魔皇陛下。” 东华似是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道:“玄天,你还从未给我绾过发。” 玄天见他似笑非笑,情知自己这师兄又开始胡思乱想,便赔笑道:“我不过是帮他看看,师兄若喜欢,我只给师兄一人绾。” 东华大神这才颔首,收起目光,先一步去前殿会玄女。 九青又怔忡了。 帝君这是在吃……我的味? 我又看到了帝君另外一种不同的模样! 不过是须臾的时间,帝君已经因为魔皇,两次露出在人前从未展现的样子。他在魔皇面前如此自若,可见两个人已经亲密到了何种程度。 而一贯冷漠诡谲的魔皇,也只把他仅有的暖意全都给了帝君。他们二人往那里一站,就自成一处天地,谁也插足不进去。 九青垂下头去,慢慢的回忆起来。 当年又何尝不是? 九青至今还记得,他小时候头一遭看见东华帝君的情形。 那一年秋,落叶在风里乱飞,自己父辈们协助祖父一同缠斗还是神仙的魔皇。在场所有人都盯着战况,而只有他直勾勾眺望着远处的云头,云头上站着一个穿白衣的神仙。那神仙背对秋日,岿然不动,而周身风云翻涌。仅是一个剪影,让他记了几百年。往后他也遇到过许多神仙,却都胜不过记忆中的这个身影。 也对,如此和煦的目光,和如此绝世的风姿,谁能比得过呢,这可是世间第一流的人物。 但如今想想,当年让他惊鸿一瞥的东华帝君,正是在凝视战局中的魔皇啊。 九青又不觉抽了抽鼻子,觉得东华以前就离他十万八千里,如今更是远了十倍百倍。 “哭什么?”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好听是好听,却森冷无比。 九青慌忙抬起头:“小仙没哭,敢问魔皇有何吩咐。”看这架势,果然不是好心帮他打理头发的。 九青将脸上的乱发全都拨到一边,露出一双眼睛,这才像话了些。 玄天冷眼看着,口中道:“我要你摆平对师兄不利的流言。” 原来是为了这个。 九青又暗暗羡艳。不愧是和帝君走的最近的人,魔皇果然懂帝君。帝君如今虽在魔境依然风光,可毕竟不同往日。他是那等一尘不染的人,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 连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帝君深藏的伤感,更不用说魔皇。 九青老老实实的站好,却抬起头,与玄天毫不避讳的对视:“不用魔皇开口,小仙自会竭尽所能协助帝君。我们狐狸虽然狡诈,却总有好人。我大哥做下的糊涂事,就由我来承担。” 狐狸虽然奸诈,却总有好人——这是九青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无论去到何处,他对任何人都是十足的真诚,恪守这份初心。 玄天对九青直通通的目光有些意外,不由加重周身的威压,一面继续凌厉的审视九青。发现对方被他的气势所迫,呼吸有些艰难,却依然没有挪开目光,这才收了气势。 九青呼出一口气,还来不及去抹额头上的汗,便听见玄天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2 问他:“很好,你要如何承担?” 九青想了想,道:“那本《东极拾遗》还没有写完,我准备将上面诋毁帝君与陛下的地方删掉,然后增加我最初要写的称颂二位的部分。完本以后重新散播,后面附上我的自白,讲清楚先前那一册是别人盗用我的笔名,剽窃成的。” 说话的空当,九青小心的看了看玄天,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的听着,便放下心来,继续道:“陛下放心,小仙分析了先前的形势,斗胆认为这本册子的读者非常多,他们定然会关注这册子的后续。所以完本一旦流出,就算达不到人手一册,也会掀起另一番风潮。” 听到这里,玄天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先前那一册因为出自两个人的手笔,多处文风突变,转折生硬,看起来十分不和洽。原著者亲自修改写完,明眼人一看,就会相信先前的那册是伪作。 九青有些迟疑的道:“只是他们若不信书上的内容……小仙就……” “无妨,就算不信,也是嘴上说说。”玄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座最喜欢看他们只剩下嘴硬的样子。” 九青沉默了。不愧是魔皇,真是把人的心思看个透彻。从前是那些无知的人愿意相信册子上的阴暗面,等那些阴暗面消失了,他们没得信,就只能在嘴上逞强了。说不定还会叫嚣着自己这个原作者,才是冒名顶替。 但那些都是后话,总有他们哭的时候。 九青偷眼打量着玄天,越打量越认命。魔皇这般有手腕,有心思,有本事,更有相貌,除了他,谁都配不上帝君。也除了他,谁都没有资格保护帝君。 九青觉得自己有眼光,因为他很久以前就大着胆子,和素女悄悄讨论过东华帝君与魔皇玄天的故事。没成想,自己中间出了岔子,倒是素女的《情定辅仙殿》先写完。 他还在对着玄天感叹,玄天已经皱起眉心:“你看什么?” 九青吓得赶紧垂下头,但想了想,又抬起头来,无比恳切的道:“陛下,小仙祝您和帝君天长地久,此情不渝。”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祝福,让玄天怔了怔,很快他就嘲讽道:“还用你祝,这本就是事实。”面上不满到了极点,心里却有几分受用。 九青还没有能耐看穿玄天的心思,当下被说的面红耳赤,小声道:“小仙知错,您和帝君天造地设,自然是不需外人说道。” 玄天油盐不进,依旧斥道:“还不快整理你头上的白毛。”说罢,也不等他,自顾自往外走。 慌得九青就跟着他走,一面还急急忙忙的弄头发。 没两步,玄天就头也不回的道:“把本座写的英明神武些。” 九青忙道:“遵命。” 又没两步,玄天又道:“本座和师兄的事迹要感天动地,催人泪下。” 九青依旧点头不迭:“小仙遵命!” “不行。”玄天想了想,干脆顿住脚步,看着头顶一团乱毛的九青道:“成书以前,先拿来给本座过目。” 东华一进前殿,便瞧见玄女站在王座前,嫌弃的看着上面那一张白狐狸皮,嘴里还嚷着“脏得很,本上仙怎么落座”之类的话。 新狐王一马当先跪在最前面,后头那些妖仙妖王们紧跟着跪了一地,看着恭顺,表情全是如临大敌。 一瞧见东华,玄女就收起了指点江山的气势。而跪下的那些妖族们一个个站起来,奔走到东华身后,重新跪下:“请帝君为我等做主。” 玄女柳眉一竖:“嚷什么?你们又是跪又是拜,把本上仙吓得不轻,如今反倒先告起状来?” 新狐王忙道:“帝君,玄女娘娘将小王一通训斥,她又是来寻九青公子的,所以小王才会……” 玄女将眼睛一瞪,他就不敢说了。 这玄女的暴脾气,走到哪里都改不了。她会训斥新狐王,大抵是因为九檀占用九青的躯壳时,说了不少狐族的坏话。东华心中了然,对玄女明知故问:“你因何来此?” “东华你别多心,我不是来打架的。”在对着东华时,玄女是半点脾气都不敢摆。天界对不起东华是真,而她当时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东华离去。如今算是敌我双方,她深入敌后,还是求人的,自然软了几分。 玄女是个明白人,那时屡屡出言帮东华,东华倒不会迁怒她。争奈一瞧见她,便想起当日的不快来,当下只是点点头,没有开口。 玄女见东华脸上淡淡的,只得硬着头皮道:“东华,我是来找九青的。我……我与他结了长生咒。” 这是已知的事情,东华并不吃惊。可身后那些妖王一听,却是了不得了,当下面面相觑。 难怪九青那小子敢独自跑来撒野,有一个上仙拼了命的护他,自然有恃无恐。 新狐王不自觉的往东华身边挪了挪,他与九青不对付,难保玄女不会拿他开刀。 东华瞧他们那般紧张,才发觉玄女说的话有些不顾场合,便对新狐王温声道:“劳烦诸位,再回避一趟,本上仙与玄女有话要说。” 玄女紧张道:“该不会九青出了什么不测?不对,他要有不测,我也……” 新狐王哪敢不应,见东华独自一人前来,正在担心他会和玄女串通一气。帘帐一动,带进几缕冷风,他便瞧见魔皇和九青进来了。 九青头发还乱蓬蓬的,但又不像受了伤。他一进门,视线就落在正前方的宝座上,还没怎么着,眼圈先红了。 看他这么狼狈,魔皇和帝君定是没给他好脸色。新狐王放下心来,继续带着众位妖仙妖王回了先前那个大殿。酒冷肉冷,如今又局势不明,一帮人继续干坐着,眼巴巴地等。 玄女看见九青之后,紧张的神色瞬间转淡,以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道:“九青,本上仙对你太过纵容。回去你就面壁思过吧,连我的太真殿都不要出了。” 九青连番违逆她的旨意,已经让她产生了厌烦。而今天界形势大变,她根本无暇去兼顾自己写文章的兴致。因此,这样不听话的九青,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烫手山芋。她当初怎么就头脑一热,许他长生咒了呢,提心吊胆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九青嗫嚅道:“是,娘娘。但小仙能不能……能不能……”话没说完,大滴的泪水便涌出眼眶,他快步走到那副毛皮前跪下,叫了声“父亲”,便捂着嘴不再发出一点声音,可眼泪流个不停。 玄女顿时想起来,方才被她嫌弃的这个毛皮,是他父亲八绯的。可八绯早就死去,九青早该哭过,现在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可九青哭的毕竟可怜,玄女低头看着他:“你……你别哭啊。” 叫他如何不哭?活生生的父王忽然变成一张皮,这个落差谁也吃不住。 东华微微一叹,对九青道: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3 “你可以出声,这里不会有人怪你。” 九青点点头,伸手轻轻取下那毛皮,抱在怀中,小心抹着上头的泥渍,却依旧哭的没有声音。 玄女见他这么乖巧胆怯,愈发不忍。尽量放柔了声音,问东华玄天,“二位多担待,不知九青这孩子可有冒犯你们?” 东华还未开口,玄天就已先道:“无碍,让他多到魔境走动,我不与他为难。” 闻言,除了埋头哭泣的九青,东华和玄女都齐齐看向玄天。 东华心里犯嘀咕,你方才还对九青诸多不满,怎的忽然又是帮他整理仪容,又是请他做客的,定有古怪。 玄天则回他一笑,立即到他身侧站定,是一刻都不想与他分开。却又碍于玄女,没和他作出亲密的举动。 玄女没有留意二人你来我往的眼神,只对玄天张口结舌道:“你……你当真?” 玄天撤回放在东华脸上的目光,点头:“我几时跟你说笑过?将他带回去,也不必禁足。天界有你照看,来了北极与魔境,还有我与师兄。”毕竟写那册子也至关紧要。 玄女嘴巴张得更大了,她不由看向九青。这小狐狸什么时候变成了香饽饽?之前东华不还是极其厌烦他的?怎会突然之间就和玄天一起,对他这般友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卖个萌23333 ☆、来兮(七十三) 九青十分乖巧的道:“谢陛下和帝君厚爱。”而后冲玄女拜了拜,“娘娘,九青今后一定听话,不再乱跑了。” 玄女气还没消,瞪他一眼:“那你今日跑什么?” 九青看了看东华,又看了看玄天,见玄天点了头,才道:“小仙发现一本名为《东极拾遗》的册子,是被人冒充我的笔名,盗走我的初稿修改而成。”说着,从怀中将册子取出来,双手奉上。 玄女接过册子,惊诧道:“有这种事?但你就为这本册子违逆我,也着实放肆。”可她打开这本有些厚的册子,才翻了没几页,顿时变了脸色。 玄天淡淡道:“如今你该知道,为何那帮小仙会那样为难我师兄了?” 玄女面色凝重起来,看向九青:“从哪里找到的。” 这回倒是东华开了口:“想必,如今除了九重天,其他八重天全都有了。” 九重天高高在上,本以为端起架势来能威慑众仙,岂料同时也与众仙脱节,竟连这么大的事情都被蒙在鼓里。话说回来,究竟是九重天不知道,还是只有玄女自己不知道? 玄女心惊不已:“竟然……我要拿给百忍看。” 东华道:“百忍大约已经看过了。” 玄女见东华脸色似乎不大对,说话也小心起来:“百忍……不会吧,他要知道这个,定然不会那般对你。” 东华缓缓道:“我如今猜不透他,不知他想的是什么。” 玄女沉吟片刻,看向玄天:“如今对立,我本不该说这些,只是……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说与你们知道。东华,你受了委屈这一点不能否认,但请你以大局为重,否则天界可能真的危险了。” 东华吃了一惊:“发生了何事?” 玄女正待开口,玄天已经突兀的接了话:“不过数日,便有数十名星君,数十名中仙,数百名下仙在天界暴毙。全是被吸干元神而死。就连南极也受了重伤,正在安养。我说的可对?” 他每说一句,玄女和东华的脸色变一分。 玄女惊讶,你怎会知道? 东华更惊讶,你怎会知道?为何都不和我说? 东华来不及质问玄天隐瞒,定了定神,先问:“是不是自身尸?” 玄天点头。 玄女奇道:“自身尸?那不是被大道祖从自身斩下来的东西么?莫非此事还和大道祖有关?……等等,大道祖似乎的确有些不对劲,公审前后他频频露面,如今却是一天都不出来,百忍也神出鬼没的……” 玄天道:“说来话长,你且回去,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这狐狸你好生看护,切勿让他出了闪失。” 东华莫名的看了玄天一眼,而后对玄女道:“这孩子如今无依无靠,你不要怪罪他。” “自然不会。”玄女笑道:“他是有功之臣,我肯定要好好待他。九青,本上仙都说不怪你,你眼圈怎么红了?” 九青忍了几忍,这才没掉下眼泪,泪汪汪的看着东华:“谢谢帝君。” 东华勾起嘴角,冲他颔首。他并不知道九青和玄天商量着为他正名的事,但九青今日无惧无畏的向玄女说出册子一事,已让他颇为欣赏。 玄女拉起九青的手:“走,看你这头发乱的,回去得给你好好梳理。别哭了,本上仙不给你禁足便是。” 东华瞧着两个人化作青烟消失不见,便又微微一叹。他从前不知腹诽了九青多少回,看来是该收一收了。 他和玄天十分默契的没有说起九青曾被九檀夺魄一事,一来太过复杂,二来会磨灭玄女对九青的信任,谁都无法接受自己被欺骗,就算九青是受害者也不行。 如此得来不易的友谊,还是纯粹一些的好。 玄天见此时无人,忙趁机将东华一把揽在怀中,而东华犹自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出神,一时没收回目光。 玄天扳过东华的双肩,让二人对面而立:“师兄在想什么?” 东华回过神,温声道:“我方才失言,原还怕你走漏自身尸的风声,不料你竟主动拦下了。师父若知道,定然夸你懂事。但……这着实不像你的为人。” 小仙们冒犯他几句,玄天尚且不留活口。对于自身尸这最大的根源,玄天却没有辩过一句。以他这不肯吃亏的性子,早该将此事宣扬出去了,如今却跟着东华守口如瓶。 东华可不会认为,玄天是在顾及师父太清的颜面。 “哦?”玄天略一挑眉,似乎很无辜,“我倒想宣扬,可师兄定然不让,我怎会忤逆师兄?” 东华目光温润:“原来你是在替我考量,也罢……”他忽然眉目低垂,止住不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来。 玄天伸出手去,指尖轻柔的抚过东华的眉宇:“师兄为何皱起眉头?” “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这一迟疑,玄天便知道他定然是预备提起天界。他并不意外,以东华的为人,这是迟早的事。 但玄天还是正色道:“师兄,你我到了今日,还有什么不当讲?” “那我便说了。”东华点点头,最终还是垂下眼睑,“师弟,若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去杀他们,可好?”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有些不敢与玄天对视。 他在天界被歪曲至此,固然可气,可到头来,他还需要被歪曲得更狠的玄天来给他出气。他活了这么大年岁,居然还和那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4 帮小辈们一般见识。 他一早知道,后天神是人修成的,自然带了凡间的陋习上来,再被有心之人利用,犯错是难免的。当时他是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才会愤然离去。但过了这些天,他不可能想不通。 凡人死了,尚且能入轮回。可神仙死了,却是真真正正消失于世间。 他们的确有罪,但罪不至死。这世间有人愿意一世作恶,不思悔改。但更多的,不过是错走了歧途。 东华心里苦笑,本上仙太懦弱,该多没见识,才会连三言两语的事情都不敢面对,酿下这局面。又该多没能耐,才会对玄天说出这种话。 他正在自我厌弃,玄天已经放开手。他忽觉周身一凉,心里也跟着一凉。 抬起头,只见玄天冷笑道:“可他们来犯魔境,我又当如何,不杀他们,只能被他们杀。” “你别误会。”见玄天神色不对,东华赶紧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今后再也不理会那些言语,你也不要因为这些再去杀他们。你我痴长万余岁,早该想明白这些是非。” “师兄,不明白的是他们,留着那些糊涂东西做什么。”玄天眉心一皱,似乎觉得有些棘手,“况且战场上见,难辨哪个罪过轻重,我管不了那许多。” 东华面色也凝重起来:“这……”的确,战局一旦打开,死伤难以预估。只要双方都强硬,那便会一直打下去,这也是自身尸为何一定要煽动开战的原因。 玄天犹自道:“我如此为难,师兄却只想着别人,也不看我一眼。” 东华还没从思绪中脱身,可是眼神就已经很自觉的落在玄天身上:“没有,我看你了。” 可玄天仍旧十分不悦,下颔微微抬起:“师兄都不过来亲我。” 东华哪里顾得上别的,他只想着尽快将玄天哄过来。可是刚往前一凑,瞧见玄天陡然起了笑意的双眸,他便反应过来:“玄天,你……” 二人已然近在咫尺,玄天喉中传出一声轻笑,顺势捏起东华的下巴,将双唇贴上去,续上了这个险些半途而废的吻。 东华只闷哼一声,继而闭上眼,没有回避。 对于玄天而言,这已经是极大的激赏。他实在是有段日子没和东华这般亲近了,侵入口中便肆虐不已。而东华也并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淡,甚至开始有所回应。 这个吻十分灼热,也足够绵长。不多时,二人唇齿间尽是对方的气息。 兴致一上来,玄天哪里会管什么场合不场合的,抬起手就要扔个结界出去。 “且慢”,东华却按住了他的手,略略错开嘴,“回去再说……”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气息还有些紊乱,但听在玄天耳中有如天籁。 玄天点点头:“听师兄的,但回去便不说了。” “嗯?” 玄天扯起他的衣袖,低笑一声:“直接做。” 东华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自己不解风情,还是玄天太心急,成日将这种话挂在嘴边,实在有伤大雅。忽然他嘴角的弧度深了些,似乎是想到了有趣的东西。 玄天见状,便调侃他:“师兄对我的提议很满意?” 东华责备的看了他一眼:“胡说什么。”而后有些感慨,“我是在想凡间所谓的昏君。” 玄天不可置信道:“师兄认为我是昏君?”他这师兄别的都好,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可他又爱极了东华胡思乱想的模样,因此,东华在他心里可说是别无瑕疵。 东华难得的跟他开起了玩笑:“所幸有我管教你,否则你后宫充裕,定会成日左拥右抱,荒淫无度,不是昏君是什么。” 对于这句戏言,玄天坦荡的很,当年对帝浊的美姬坐怀不乱,足见他的“清心寡欲”。谁还能比他师兄更好看?谁能入得了他的眼?他这一生,只会有他师兄一人。他倒想为了东华当昏君,可东华作风向来正派,他没那个机会。 玄天心中这么想,面上却煞有介事道:“那师兄可要对我寸步不离,若你片刻不在,我就去找别人了。” 东华低估了玄天伶牙俐齿的境界,半晌才死撑着道:“那我也去找,到那时,你可千万不要哭。” 从前的东华,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 果然下凡一趟,师兄变了。也不知是否世道太乱,将好好的师兄给教坏了。 玄天酸溜溜的道:“师兄又不是没找过。” “我何时找过?” 玄天一五一十跟他清算旧账:“幽兰院里,师兄早就左拥右抱过了。” 东华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时隔许多年,中间又被许多琐事填满,他自己早就忘了,哪成想玄天竟记到今日。就连在河畔小舍闹别扭时,玄天还提过一回,可见他对此事有多大怨念。 东华便好声好气的哄他:“那是一时糊涂,何况都被你打断了。如今我只有你一个,便想左拥右抱,也做不到。” “师兄若想,也不是不能。”玄天考量的十分周全,在他耳边轻道,“我化个分身出来让你抱。” 东华侧目看他:“你倒会利用这一身本事。” 因东华将烦心事暂时搁置,二人难得玩笑了一回,此时窗外雪尚飘,天光渐渐暗淡。 东华瞧瞧晦暗不明的窗缝,对玄天道:“你我今日叨扰这狐王许久,还是早些回去罢。” 玄天一心想着东华先前“回去再说”四个字,立时答应了。东华发现王座上空荡荡的,便又将狐王唤进来,只说他看上了八绯的狐皮。狐王唯唯诺诺的表示不胜荣幸,拱手相送。 东华道过谢,这才与玄天一道飘然而去。 然而东华回去之后,却再也没有提过那回事。 他并非有意,只因外头风云巨变,乍起乍落,这些小情小爱的只得暂且放一放。 他可不信凌烨被拆穿之后,玄天便没了眼线,就此对天界一无所知。果然他半路上百般追问,玄天总算不情不愿的透漏了天界如今的情形。 原来,非但神仙们离奇死去,就连诛仙台上的诛仙剑都不见了。 而自身尸入主兜率宫,将太清的离恨天据为己有,原先被太清封印的陷仙剑也落在他手中。 自身尸得了两把凶剑,又吸食了许多元神,已经如虎添翼。 火行域的火势日益加重,玄天原先还能稍稍探入的神识,如今进不去半分。 太清一缕残破的元神被玉清带回昆仑休养,是再也不可能炼丹的。赤璃生辰时,太清曾说起他还有几颗正在炼,到如今早该炼好。只是八卦炉又归自身尸所有,断然是寻不来丹了。 毫无悬念,火行域的变故与自身尸有关,但谁也不清楚,自身尸究竟有什么部署。 他如此沉得住气,肯定是胸有成竹。 对于自身尸而言,如今魔境和天界的争战不过是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5 内讧,死的越多,他越称快。照这么下去,双方两败俱伤,他再最后引发自己的部署,毁天灭地几乎易如反掌。 如今三界看着井然有序,实际上,已没有多少时日。 火行域一定要下去探查。 可就火行域外头玄火,内里玄冰的构造,非但常人不好进去,他和玄天也难以入内,该如何是好? 东华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此时暮色四合,雪片漫天乱坠,整个金行域被覆盖在一片白色里。 这是东华改造的成果之一,从前魔境布局污损,何曾下过白色的冰雪。每逢落雪之时,天地全是乌蒙蒙的灰色。 玄天也无暇与东华再言笑,他二人一进魔宫,白藏就迎上来,神神秘秘欲言又止。 玄天目光微闪,抬手就示意他下去:“知道了。” 东华疑惑道:“什么事情,还不叫我知道?” 玄天笑道:“不过是夏非满从北极边界过来,禀报今日战况。些许小事,不足搅扰师兄清静。” 这话东华只信了三分。 就算真的是夏非满前来,要禀报的也定然是有关天界的大事,否则凭什么瞒着他。 玄天还是太低估他了,他岂会是那般沉湎于往事无法自拔的人? 但他知道,自己若这么去问玄天,玄天定然会点点头说,嗯,你是。 东华暗暗摇头,也罢,瞒着便瞒着,横竖也是为我好。便略一点头:“那你先处置,我且出去,不听便是。” 玄天见他并无不满,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唇角,柔声道:“师兄先去寝殿少待,我就来。” ——竟有些让他坐等临幸的意思,还真是有了昏君的影子。 东华哭笑不得。 玄天目送东华离去,这才落座。并唤白藏:“请他进来。”抬手轻叩桌案,一重结界便笼罩了整个大殿。 东华慢悠悠走出来,刚转过两道宫墙,就看见钟离允从宫门进来,怀中还抱着一大摞待批阅的折子,分量不小,却并不让手下人代劳。 他在凡间是做过类似差事的,玄天恰好手底下缺了个辅臣,便由他暂且充当一下,以观后效。 这是重任,钟离允自然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只是东华此时见了他,觉得他原本就刻板的面部表情,看起来似乎更加生硬了。 才想起钟离允这两日频频往不尘墟跑,观他模样大抵是碰了钉子。 东华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顿时有了主意,对躬下身子欲待行礼的钟离允道:“免礼,你多有不便。” 钟离允谢过,这才直起身,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东华因心里揣着事,也顾不上安抚他,只道:“你若见我师弟,便告诉他,我往不尘墟去了,叫他不必担心。”说罢便招来一片云彩,抬步上去。 钟离允往前挪了半步:“君上要往不尘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来兮(七十四) 东华见他表情似乎有一瞬的鲜活,顿时觉得有点意思,笑问他:“如何,你想随我去?” 钟离允张了张嘴,又忽然垂下头,看见怀中待批阅审理的册子,整个人就沉默了。 事有轻重缓急,这连篇累牍的册子,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便是钟离允此刻随他去了不尘墟,见着凌烨,又当如何? 凌烨是什么人东华最清楚,就他那外表孤僻,心如铁石的做派,一时半会不可能理会钟离允。 让凌烨承认前世当了个女人,还以此度化了那女人的旧情人?简直笑话。 东华略一回思,问钟离允:“奈何桥上你追着他离去,可曾赶上?” 钟离允道:“谢君上关心,赶上了。” 果然不出玄天所料。他言道凌烨必然会让钟离允追上,极尽恶毒之言将其贬损一通,而后一走了之。 东华不由对钟离允抱以同情。 凡人寿数区区几十年,芝麻大的遭遇就能在记忆里放大无数倍。不知凌烨对钟离允说了什么刻薄话,能让钟离允执着成这样,天天跑去不尘墟求见他。 东华这里还在迟疑该不该问问,钟离允已经自己开了口:“天君说,娘娘是他终生污点。”他声音发闷,似是在忍着什么情绪。整个人一动不动,站在雪地里越发像个木桩子。 东华并不意外,瞧着他这么低落,又觉得不说些什么不大合适。便道:“神仙转世,非男即女,自当难逃世情束缚,这是常态,不必太过在意。” 钟离允躬身道:“谢君上点拨。”嘴上这么说,可脸上依然是死气沉沉的,哪里像受了点拨的样子。 东华本也只是随口一劝,他自己尚且被一个玄天迷得晕头转向,又如何去跟别人讲道理? 本想问钟离允可有什么话捎给凌烨,可凌烨那般孤高自闭,即便捎去了,当着他的面,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有些事,插手的人多了,反倒不好解决。 其实往简单了想,不过是升仙的凡人仍在留恋红尘,只不过红尘中那个影子,恰巧是个上仙罢了。 但钟离允日后能否想通,只能看他的造化。 东华略一颔首,便驾云直往不尘墟去。 此时不尘墟上万里平原,全被冰雪所埋。以凌烨居所为中心,周遭方圆几千里,没有半点高些的植被。纵然有,也早被凌烨下令转移到别处去了。如此一来,连个虫子都不好躲藏,凌烨也就不必担心哪个不长眼的闯进来弄脏他的清静之地。 放眼望去,偌大的不尘墟冷冷清清,比一张白纸还单调。 寻常结界拦不住东华,他径自进了凌烨的前殿。他没有掩饰灵力,因此一进不尘墟,凌烨便能感知的到。 墙角原本空空的桌案上摆满了卷轴。东华拿起一本放在手里,觉得有些熟悉,过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许多年前他给凌烨找来修炼用的典籍。 照理说,这都是入门的东西,不知凌烨何故现在又拿出来。 身后乍现一股强大的灵力,便听见凌烨道:“闲来无聊拿出来温习,好端端的,父亲怎么来了?” 东华将书放回去,回过身,瞧见他手中还卷着一本,觉得很是稀奇:“竟无聊成这样,你出去逛逛不是更好?” 凌烨却直盯着桌案道:“父亲,乱了。” “什么乱了?” 凌烨将手中这本按压平整,上前塞到书摞里。继而将东华原先碰过的那本扶正,而后打眼一瞧,书脊间对的严丝合缝,整整齐齐,这才舒展了眉头:“嗯,像样了。” 东华没想到,一向讲究的自己居然也有被嫌弃的一天。他知道凌烨爱干净,但也不至于上升到如此极品的地步。果然是这些年这孩子独居惯了,脾气见长。 不知道他在凡间是怎么过来的。 东华暗暗感叹,问他:“你是不愿出去,还是怕出去见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6 谁?” “怕?”凌烨眉梢一扬,连下巴也跟着扬起来,“两码事。比方说父亲瞧见腌臜东西就躲开,难道也是害怕?” “有道理。”东华是来求人办事的,不与他多做辩驳,当下摆出慈父的模样,“为父见你成日里闭门不出,定然烦闷。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凌烨拂了拂一尘不染的衣袖,耷拉着眼皮道:“于是父亲想带我去出去逛,对么?” 东华温声道:“果然聪明,不愧是为父教出来的。” 凌烨下巴依然翘着:“父亲不必跟我打擂台,定然又是找我跑腿的。否则你和爹正浓情蜜意,怎会想起我来?”顿了顿,他挑起嘴角,“爹没跟来,想是要托我的事,连他都办不到。” 东华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凌烨小时候,他纵然出于种种原因疏于管教,但从来都是好声好气,凌烨对东华也一向恭敬。近来也不知怎么的,他跟东华也放肆起来。许是因为他心里有刺,趁机排遣。也许是因为玄天给他颜色,他还不回去,便对东华也摆起了脸谱。 东华心道,本上仙着实不想拿身份压你,可惜你不乐意。 东华言简意赅道:“站好。” 凌烨抬眸,发现东华已经微微眯起眼睛。 玄天眯起眼睛时,薄唇一抿,透着杀机,叫人见了胆寒。东华作出这种表情时,嘴角的弧度还是向上弯起的,依旧是温和模样,可通身的威严就出来了。 凌烨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已经站正,连扬起的下巴都收了收。 他不怕东华,可他怕东华生气。 东华一生气,就会跟他讲一堆大道理,引经据典从古到今,全都是东华认为发人深省的精髓。偏偏还是不疾不徐的温吞语速,凌烨想起来就犯困。 可又因为东华是他父亲,从小养出来那一点敬畏还是有的,只能耐着性子听。换成别人,他早就扬长而去,气死也跟他没关系。 如今玄天又将东华护到心尖上,他更是不能触这个逆鳞。 东华大神原本只是做做样子,要他知道凌烨心中所想,大概会真郁结起来,再……跟他继续讲道理。 可东华不知道,他只瞧见凌烨规规矩矩的站着,不扬起下巴时,那张俊俏的脸看起来十分顺眼。 东华神色松缓了些:“今次前来确是要劳烦你,此行或有凶险……但为父不会让你平白受累,想要什么好处你提便是。” “连爹都难办的事,我倒想试试。”凌烨控制住想要不自觉抬起的下巴,“好处么,我暂时没想要的。等有了再说吧,到那时,父亲可别不认账。” “怎会。”东华怕他反悔,接着便道,“你随为父到火行域走一趟。” 凌烨一听,有些失望:“我当是哪里,很难么?这地方我先前逛过,只有火海和一个深渊,父亲去做什么?” 东华道:“深渊你也下去过?” 凌烨道:“那倒没有,下到一半我嫌没意思就走了。怎么,里头真的有东西?” 东华腹诽,我就知道,若你那时下去,想必有些真相早就水落石出了。 东华点头道:“有,且为父觉得,你定会喜欢。” 凌烨怎会看不出东华是在哄他,耿直如他,当下便问:“父亲既然知道我喜欢,那肯定是下去过了,如今为何又非要扯上我。” 东华被他问住了,不由暗道这孩子乖觉。凌烨将他表情看在眼里,有几分得意的道:“果然,这天大的事,咱们兜率宫唯独瞒了我一个,如今瞒不住了吧?” 还真是瞒不住了。等凌烨下到渊底,瞧见那个废弃的地府和神像,怎么着也能猜到太清身上去。若再陷入那个幻境里,撞见自身尸,可就热闹了,还不如先跟他讲明白。 于是东华在心中默念一声“弟子无礼”,便从魔境如何存在到自身尸如何作恶,将原委一五一十向凌烨讲了。 东华对三垢渊那个幻境心有余悸,唯恐凌烨因此不肯去,抹了那桩事不提。只叮嘱了句:“你师祖那个玉塑虽藏了玄机,却不会真的伤你,你……小心便是。” 东华记得太清跟他交代三垢渊底细时,也是这般含糊其辞。 太清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幻境,他所叮嘱的机关指的是那每一重地狱的摆设。但为了哄他们去,并不透露很多。 看来这兜率宫哄徒辈乃是一个套路,代代流传。 可凌烨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只可惜道:“啧,我没生在混沌时候,否则也斩个三尸下来玩玩。不对,换成是我,定然将善尸与恶尸一并放出去,几个自己一同斗法,看看哪个会赢。” 大难当前,凌烨居然还有心思琢磨这个。东华忍不住训斥一句:“胡说,你师祖一个不慎,才酿成今日灭世之祸。你不想着引以为戒,却还跃跃欲试?天下众生,岂是任你戏耍的?” 凌烨见东华又有讲道理的意向,便改口道:“我只是瞧见师祖如今败在自身尸手上,有感而发罢了。要是我,未必会输。” 东华道:“你师祖只是一时的颓势,此番力挽狂澜,势必反败为胜。你尽快打消这些念头,不可再拿众生做消遣,嘴上说说也不行。” 听到这里,凌烨惊讶的看了东华一眼:“我若是父亲,肯定待在魔境不出来,管他众生作甚。众生自有天界管着,你都这般憋屈了,还替天界操心。” 这话戳中了东华的痛处,顿时他满腹的大道理烟消云散,嘴角的弧度也有些僵硬。 凌烨自觉失言,干咳一声,道:“父亲勿怪。” 东华没有言语,只摆了摆手,而后垂着手踱到门边。雪不知何时停了,天幕盖在一片白的雪原上,略显苍茫。他独立门前,一身白衣几乎与雪色相溶,整个背影十分沉静。 凌烨在东华身上看不出半点起伏,又怕自己先开腔会再惹来东华义正言辞的训斥,索性默默的观望。 半晌,才听见东华忽然问了句:“折了多少人?” 他面朝南方出神这么久,不用想也知道,这句问的北极边境的战况。 “嗯?父亲居然不知道?”凌烨先是一愣,随即便了然,“难怪。爹不会看不出父亲对天界还有残念,魔境又是自家人,报哪一方的喜忧都不合适。且这种小事,他不会拿来烦你。既如此,我也不好对父亲讲。” 东华稍一回身:“你不说,我就无法知道?” 凌烨清楚,他这父亲骨子里是个执拗人,即便自己不说他也会去找别人问。便又干咳一声,道:“反正……当日辱骂父亲那些人,差不多了。” 闻言,东华整个身体便转了过来:“什么叫差不多了?” 凌烨利落的给他解释:“哦,就死的差不多了。” 东华默不作声,继续侧目看向门外。 虽然无话,可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7 凌烨一看见东华某个瞬间的神色变化,也便清楚,前往火行域的计划怕是得暂且放一放。 但他转念一想,竟十分主动提出邀约:“我随父亲去瞧瞧如何,你还没看过那些个小仙被杀的有多惨。他们见着父亲安好,若直接被气死,也省的别人再动手。” “气他们?”东华沉沉一叹,“凌烨,你不必激我,你是不想我去,才会这么说。” 被他说中了。 凌烨了解东华,知道若直接阻拦,东华必然不听。不若反其道行之,兴许东华怕和那些小仙再起冲突,便收了这个念想。 “我猜,父亲若瞧见那惨状,肯定于心不忍要止战。” 凌烨缓缓走到他身侧,门前矮凳上搁着一瓶白梅,他抽出一枝来拈在手里来回转,漫不经心的道:“若他们再出言不逊,父亲又该如何?爹要听见又会如何?” 梅花上的积雪纷纷往下落,被掩埋的梅香渐渐浓了起来。 东华抬眼看向凌烨:“我曾向你爹提过不杀他们。” “他怎么说?” 东华微微一叹:“顾左右而言他,揭过去了。” 凌烨摊开手,梅枝自行飘入瓶中。“父亲给爹出了个难题。爹不会拒绝父亲,但若留着肯定不会放回天界,难道在魔境羁押起来,养着他们白吃白喝?我不如父亲胸怀天下,我只知道要成仙的比比皆是,三界不缺这这些人。” 东华眉心微锁,摇头道:“你一生顺风顺水,便下凡也是富贵至极,自然难以体会蝼蚁的处境。若你生而为蝼蚁,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就能将你踩死。或生而为鸟兽被人烹煮下咽,就不会这么想了。任人宰割的滋味不好受,为父七世遭遇深有体会,又怎能不同情他们。” 还好还好,便踩死也是被玄天踩死,不是很亏。 凌烨强大惯了,又自大惯了,一时怎能领会蝼蚁与鸟兽的含义?只道:“父亲说的太飘渺,能不能打个浅显的比方?” 东华有些为难,想了半晌才算找到了灵光:“想想你爹罚你的时候。” 凌烨一回思,恍然大悟:“那的确不好受。”但他马上又道,“那又如何,他们自找的,让他们难受去。” “你……”东华见这孩子冥顽不化,索性闭了嘴,抬手招来一片云。 凌烨一愣:“父亲?” 东华一面往云上走,一面道:“三番仙魔之战我便拦过,今日何妨再多一回?为了三言两语横尸遍野,我东华没那么娇贵。” 他说出第一句时,便已下定决心。因此语速虽不快,步子却很急,转瞬间便已至半空。 他知道,慢上半分,北极战局便会添出更多死伤。 他更后悔,后悔自己为何会踟蹰这么久。若在公审那日想开些,便不会让玄天为他大开杀戒,也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本应一鼓作气拿下自身尸,而今却亲者痛,仇者快,倒让自身尸春风得意。 现在想想,自身尸正是抓住他的弱点,才会顺利得手。千防万防,却没料到,灭世的缺口是从他身上打开的。 东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厌弃自己。那些小仙虽说错了话,可是毕竟已经死了。他一个活着的,还有什么资格去伤神抱怨? 凌烨又唤了一声,见他不应,便也驾云跟上去,口中叹道:“父亲执意前去,爹知道了会怎么想?他必会认为你又帮着天界,不管他了。” 东华没有回头,凌烨等了半天才等到他一句笃定的回答:“你爹不是你。” 所以你爹怎会跟你想的一样。 凌烨脚步一顿,很快会意。但他耸了耸肩,并不恼:“他是他,我是我,要是一样多无趣。” 而东华自己说完那句话后,心里也顿时通透了。玄天既然猜到他的心思,少不得会为他盘算。而玄天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心甘情愿,顺着自身尸的布局走? 东华不多时想通了许多枝节,顿时觉得之前的烦心事都微不足道。即便他已不在天界,至少作为兜率宫的弟子,他也要继续为承担起师父的意愿。 等回去便仔细问问玄天,今日夏非满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又或者,来的人并不是夏非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拉凌烨出来溜溜 ☆、来兮(七十五) 为这一战,九重天的小仙几乎倾巢而出。动静比以往每一战都大,可折损人数也是历来之最。 北极边缘春来得早,这几日雪已停了,晓日洒下轻淡的微光,铺满每一座山头。 本该是一片静谧的琉璃世界,此时却遍地狼藉。 消融的雪水从山涧里淌下,其中还携带着发黑的残血。积雪早就开始融化,但满地的苍白却并未减损。原来许多神仙死后化成的白灰凝结成块,恰到好处的补全了化雪的空缺。 山底下乌压压全是北极与魔境的兵将,将仅剩的数万神仙围困在山顶。各种结界与咒法将这座山团团围住,神仙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战是肯定赢不了,不战也只能等死。 灵力已消耗殆尽,他们抱团取暖,这弱小的模样已经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焦黑的山石后头,又有一个神仙口吐鲜血,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他的同伴露出悲戚之色,抱着他喃喃道:“好友先行,很快我大概也会跟你一样了。” 另一个人抬起无神的眼睛望着天:“陈主簿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那人一听,疲惫的闭上眼:“我就知道,他回去也没用,看来九重天是说什么也不会管我们了。只可惜那些丹药,否则我好友还可救上一救。” 原来自始至终,这一战在上仙之中都无人问津。派去求援的人大多一看上仙们的态度就没再回来,只有一个大义凌然的回来报信,却发现已经突围不出去了。 陈主簿是唯一一个提议由他再试试突围出去,回天界报信,说不定还能跟大道祖通上话。 但他那时灵力衰弱,众人便把仅存的丹药尽数凑出来,全给他吃了。陈主簿攒足了力气,骑着青鸾鸟扬长而去。 而后就没再回来,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 山下有嘈杂声传上来。抱着将死同伴的小仙艰难的往下看,不由心里一惊,那乌压压的阵势似乎离此处又近了。 他下意识的开了口:“要不我们……”后面的话低不可闻,被盖在猎猎风声中,其他人还在茫然的看着他。 可他怀中的同伴却蓦然睁圆了双眼,拼劲全力朝他摇了摇头,便一动不动了。睁大的眼睛里还残存着惊怒之色,抱着他的同伴被这死不瞑目的双眼看的绝望,抖着手去给他阖眼。 见状,旁边的人哪里还不明白,立时指着他:“你怎能生出这种想法,我们死战到底,断然不会投降!” “死战?”这个人将手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8 按在同伴的眼睛上,抬起头吼道:“那你说!我们究竟是为谁而战!” 这些天他眼见着敌我双方的人一个个倒下去,化成腐泥,化成飞灰。从前还想着不过是一死,可是有一天终于离死亡这么近,他的信念却动摇了。 此时竟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说是为了天下太平,可天下原本就相安无事。说是为了天界而战,可天界对他们不闻不问。说是为了剿灭魔境,可他们现在不想打了,对方却死咬住不放。 这人对着一片静默的众人冷笑起来,反正都是死,他再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就是为求长生不老才百般苦修,终于做了神仙,却还是逃不过这种下场。早知如此,你们又为何要成仙!” 面前的人脸上一僵,说话小心起来:“我是十几世修来的功德,这才登仙的。” 其余的人也接二连三的答道:“我是因为受上仙点化得道的。” “我是为除暴安良,苦练法术,歪打正着。” “我也跟仙友一样,是为了长生不老……我也……” 所有人都看向了最后这个小声说话的人,后者衣衫残破,脸上还带了伤,可他脸上一时茫然:“我对玄天和仙长都没有意见,我跟随众仙友前来,是为了攒更大的功劳,却没想到……” 听见他这么说,有人立刻找到了借口:“对,我们是为了公理!就算那些上仙们徇私不敢管,我们也要死战,要证明我们不与东华玄天之流为伍!” 他说的慷慨激昂,声如洪钟,好像天地都得靠他支撑着才能挺立。 可是所有人只有一小撮附和了两声,余下的有冷笑的,有摇头的,还有更多的是茫然。 在场的没有女子,却陡然冒出一个女声来。 “啧,这话说的,好像仙长求着你和他为伍似的。” 抱着同伴尸体的小仙靠在石头上,听见这句嗤笑还在疑惑,等他意识到声音出自他背后的石头另一侧时,对面的仙友们已经变了脸色:“素女!” 素女从石头后面转出来,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可连日来被杀戮的神仙们已是草木皆兵,十分戒备的往后退。方才那小仙抱着同伴的尸体,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惊慌中,一角白衣已经近在咫尺。 素女居高临下的瞧着他,颇为同情的道:“这般落拓,哪还有半分在九重天时的自在?” 放眼望去,这些浴血奋战许多时日不曾休息的神仙们,一个个面色枯槁,浑身血污。素女干干净净的站在人前,恍若从另一方世界过来的。 这小仙虽然害怕,虽然后悔,可还记得敌我的身份,站又站不起来,便索性坐在地上与她对视:“素女,你不是去了魔境么,此时跑过来,是为了看笑话还是为了杀我们?” “我做什么要杀你们。”素女惊讶的很,“你们方才的对话我可都听着呢,各位既然都悔不当初,还在这里跟我嘴硬做什么?再者,我就是想看笑话,凡间的话本不是更好看?何必来找你们,我自己也不自在。” “那好端端的你为何跑来?” “我有东西想给你们看,又怕你们没兴趣。”素女叹口气,“不过,听见各位说起公理二字,我便知道,各位定然会想看的。”说罢,她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便自顾自的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将封皮朝向众人举起来,四个偌大的字在微光里辉映。 “东极拾遗?”众人一瞧,陆续冷笑起来。 有小仙道:“你拿这个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才看见册子上的内容,此时后悔跟他们沆瀣一气了。” “该后悔的是你们。”素女本有些轻蔑,但想想他们稍后看到这册子内容时的模样,又觉得他们很可怜。 素女本就看的透彻,知道被煽动的是他们,被玩弄的是他们,最后死的也是他们。叫她过来做这种伤人的事情,她心里虽稍有不愿,但一想能给东华仙长出气,便忙领命前来。 素女心里哀叹,况且,魔皇陛下之命,我也不敢懈怠啊。 原来,九青一从定魂珠里复苏,她便被叫过来指认。在天界时,九青和她算是书友。九青写了新作都会给她过目,而她每每得了与东华有关的读物,也会优先给九青看。这三言两语对下来,也便确定了九青的身份。 玄女没敢跟任何人提起,她其实是九檀盗写那本《东极拾遗》的第一个读者。但她当时没发觉,只觉得与九青先前的著作大相径庭,当下斥责九青几句,以为这小狐狸想要剑走偏锋引人注意。将人赶走后便烧了这册子,可巧东华后脚就赶来质问她编排书册的事。她还窃喜自己烧的及时,没被东华发现,哪知后来这污蔑的文章竟然在天界流传开来,且还被人当真了。现在想想,若那时被东华发现也好,或能早些揪出九檀那祸害,也便不会发展到这种局面。 昨晚九青结合事实与他对东华的爱慕,连夜将先前那一本修改补全,终于写成了原汁原味的《东极拾遗》。且玄天还隐晦的交代过,让他抹黑大道祖。他不知一向敢说敢做的魔皇为何忽然变得如此讳莫如深,又不敢问,又不敢随意胡写,只得将恶事推给大道祖之后,自作主张注明这个大道祖是冒充的。看看全篇通顺了,马上便跑去魔境。玄天此时正在与人商议要事,只用神识翻看了一通,便命素女立即带去北极边境给那些落败的小仙们看看。 素女对玄天的用心十分感动,他不声不响就解决了东华仙长的烦心事,等到仙长听见了风声,一切早就翻页了。 对于众人的质疑,素女笑了笑,取出了另一本册子。众人一瞧,还是《东极拾遗》,不禁问了:“素女,你搞什么鬼?” 素女将两本册子扔给他们:“各位不妨对一对。” 众人惊疑不定的拿来,翻了翻稍微厚些的那一本,顿时了然:“原来这是完本……等等,这……这不一样!” 没过多久,他们就变了脸色,一拨人埋头继续看,另一拨人异口同声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素女道:“我与出蓝仙人是好友,他近日得知自己的笔名被人冒用,又擅自改了他没写完的书稿,才酿下今日大祸。震惊之余决心为自己和仙长正名,于是连夜著完。我见各位深信这书上写的东西,于是拿来给你们瞧瞧,也算是帮你们认清是非。” 有人本能的回道:“你如何确定这本就是真的?” 正中央的那个抱着书册的人已经给了他答案:“快看,这里有出蓝仙人的自白。”说罢,他发觉只有一本,便用残存的灵力使了个仙术,将一本册子变成许多本,分散给众人。 小仙里头不乏咬文嚼字的,不多时便各自得出了结论。 原来他们看过的那本的确令人信服,可令人信服的地方多是文辞细腻和与事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69 实相通之处,余下的诋毁之词虽然文采缺失,大打折扣,但这原本并没有人留意。加上陈主簿煽风点火和大道祖推波助澜,这些小仙里头也多少有对天界上仙不满的,便也趁势闹起来。 如今两下对比,才觉察出不对来。再看这完本,全篇行云流水,十分顺畅。且能看出著者对东华帝君爱慕有加,每一句言辞都是精雕细琢,不像原先那一本磕磕绊绊,一篇文如同出自两个人的手笔。 在原本中,东华帝君还是和玄天混在了一起。但除了这一点,东华帝君全心全意为天界付出,在误会玄天时,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他,站在天界这一面。二人九死一生,历尽艰险,终于发现全都是大道祖挑起的祸端。而到了最后,居然又不是大道祖。 原来是一个上古邪神为了私欲,趁大道祖闭关安养时暗算与他,嫁祸给叛下天界的玄天。又冒充大道祖挑唆各路仙人争斗,最后东华和玄天齐心协力,救出大道祖弄明原委,灭了邪神,将天地重归太平。 众人陆续看完,慢慢合上册子:“原来是冒牌的大道祖……” 他们从开始看册子起,便一个个从抵触到疑惑,到唏嘘,再到惊诧,最后全都怅然若失。 素女一一看在眼里,笑道:“如何,还是正本看着舒心吧?” 还有人不死心的道:“这书上本就是写写罢了,何必太认真?” 素女奇道:“的确不必认真,当日天河之畔闹那一出是做什么?” 这人顿时没了话。是啊,自己都说不必当真,可那时为何跟帝君过不去?若信了,如今这一本才是正儿八经的原作。若不信,那先前闹起来便是理亏。 东华当日是承认了和玄天的关系。但人家帝君行的正坐得端,对天界毫无二心才会这样坦然。若有半点心虚,都不会立即回答。而有心之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出来挑衅。东华自认无愧天界,可没想到他承认之后,其他人联想的却是书册上编排的肮脏事。 要这原作写的都是真的,那他们岂不是将帝君冤枉大发了?而帝君说要离开时,还依然有人在说风凉话,他们当时完全是在作孽! 有的人想的更多:“若道祖是冒充的,我们当日所为,不就和那册子上写的被挑唆的仙人们是一样的么?而今我们被困在这里,大道祖不来,想必他真的是邪神了。” “我看八九不离十,天界毫无动静怕也又邪神的算计。出蓝仙人真是高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也许是天帝恼我们,才置之不理。况且,我们此来本就是送死,多来一个上仙,也是跟着我们一起送死罢了。” “现在想来,当日滋事的也就我们这些低阶的小仙。就连三重天的神仙,都没几个开腔的。” “除了死了的那几个,就陈主簿了,等等……陈主簿走了!” “这个无耻小人,难为我们这么信任他!非但今日全力送他,就连天河之畔时,我们也是一心维护他。” “可恨可恨,要将那个邪神和姓陈的碎尸万段!” “对!碎尸万段!” 众人议论声越来越大。如今对他们来说,死伤已经不重要了,被蒙蔽,被欺骗的滋味才最煎熬。 他们说要将陈主簿和那个冒牌的大道祖碎尸万段,跟当日在天河之畔叫嚣东华时何其相似。都是闹着要将自己无法匹敌的人如何如何,似乎嘴上痛快了,心里也便痛快了。 但是对素女来说,她已经很满意。这些冥顽不化的小仙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天界其他人,她无比期待这本册子在天界流传开来的那一天。到时候非但仙长的委屈会被扫清,就连仙长和魔皇陛下的关系,也不会有人追究了。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谁还好再揪着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问责仙长? 小仙们同仇敌忾,一致调转敌方,对着陈主簿离去的方向指天骂地。他们认为连日来的恐惧和绝望全都是冒牌大道祖和陈主簿赋予的,此时又没有人震慑他们,因此这骂声越发高涨,也越发不堪入耳,直将对方祖上十八代问候个遍。 当日在天河畔污蔑东华那些言语,跟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客套话。 素女摇摇头,这些人怕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个神仙了。清清嗓子,朗声道:“既如此,我便告辞了。” 她的声音被滔滔不绝的骂声淹没,好在近处的几个人听见了,顿时呆住:“你要走?” “不然呢。”素女一摊手:“我已经跟着仙长去了魔境,咱们势不两立,我又不和各位打架,留着做什么?” 骂声渐渐平息下来,数万人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没错,人家跟着仙长毅然离去,现在是魔境的红人。自己站错了队,自以为是的闹一通什么都没得到不说,倒把仙长和魔皇得罪了,落得天地不容,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对的成了错的,错的成了对的,就算死也是个笑话。 兜兜转转,一干人等又回到了先前的绝望。纵然骂一场又如何?害他们的人还在逍遥法外。纵然知道仙长是无辜的又如何,仙长远在魔境,等他们一死,一切烟消云散。 众人垂头丧气,先前抱着尸体的那个小仙继续靠在石头上,面如死灰。 素女微微一叹。她见了此情此景难免心软,但除了给予同情,她无能为力。除非仙长或者魔皇陛下此时前来,叫停山下的一众兵马,才能保住这些穷途末路之人。 可魔皇陛下根本就不是那种不计前嫌的人,且留着他们不尴不尬的怎么安置? 仙长倒会不计前嫌,可仙长对此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过来。 素女唏嘘着转过身,待要招来云彩时,便傻了眼。 重重仙气扑面而来,两片硕大的云团飘然落地,东华面色沉重,率先匆匆步下云头。而凌烨紧随其后,表情淡淡的。 人群顿时发出惊呼声,所有人见着东华,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素女抬手揉了揉眼睛,还是不敢置信:“仙长……天君?”她呆呆的看着来人,甚至都忘了行礼。 东华见着素女也有些意外,略一颔首后问她:“你怎会在此?” 玄天要她守口如瓶,素女斟酌着该如何解释,可还不待她斟酌完,便陡然一个踉跄。 仙人们本就在后悔绝望,一见着东华来了,便纷纷涌上前。就连她身旁的小仙,都将同伴的尸体安放在一旁,而后急切的冲出来,没留神便撞着了她。 这些小仙们一个个急切的想挪到东华跟前,却又忌惮东华历来的威仪,不敢靠的太近。几万人在山头围了一圈,尽数伏在地上,大声拜道:“仙长!” 只有第一声是整齐的,后面便是乱纷纷的杂音。 小仙们各自抒发着自己的情绪,诉说着种种遭遇,好像说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0 给了东华,他们的罪孽就能消减一些。 千言万语汇在一起,使得冰封的山头沸腾起来。 素女摇摇头,继而揉着肩膀,隔着人潮看向东华。 而东华犹自立在原地,一脸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来兮(七十六) 叫他如何不茫然? 他一向最在意他人眼光,本为了急着救人,才冒然赶来。等到了云端,才意识到即将面对的,是一群怎样愤慨的人。 凌烨跟他说话,他也不太搭理,只在心里默默攒勇气。 果不其然,他一落地,就听见这些小仙们发出一声惊呼。他还在心里自嘲,瞧瞧,本上仙竟将他们吓成这样。 他这里已经做好迎接各种谩骂的准备了,没来由那些小仙们向他簇拥过来。这声势颇为浩大,凌烨顿时取出了隐虹剑作防备。可就在下一刻,这些小仙们却哗啦啦跪了一地,仿佛整个山头矮了下去。各人嘴里争先恐后的说着些什么,东华使出灵力,将这千言万语尽数听在耳中。 顿时哭笑不得,这些小仙是在向自己忏悔反思呢。 凌烨木然收起隐虹剑,不自觉的扬起下巴:“这是……作什么妖?” 东华一向沉得住气,架不住这个场面太过诡异。东华心想,莫非是本上仙被骂惯了……乍见他们这样,怎的如此不自在? 他瞧见素女立在石头底下冲他眨眼,不由问她:“怎会这样?” 素女又眨了下眼,神秘道:“小仙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谁的?”东华眉心微拧,“是不是我师弟?” 素女笑笑,却不言语,也跟着拜了下去。凌烨见状悠悠道:“既如此,定是爹做的好事无误。父亲直接去问爹,肯定有答案。” 东华点点头,纵然心里疑惑,此时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他看着一双双狂热的眼睛,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定定神,试探的开了口:“众位仙友……” 底下的小仙立即低下头去,回道:“仙长!” 东华又被吓了一回。忒亲热了些,当日在天河之畔,说本上仙不配做你们的仙长的那个,如今安在? 最前面的那个小仙回过头,向后面高呼:“各位听我一言,我等这样七嘴八舌的说话,非但仙长听不清楚,咱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若由我来给仙长说明,可好?” 众人纷纷点头应允,而后此人面对东华规规矩矩的跪好:“仙长,先前是小仙们的不是。小仙们不该听大道祖和陈主簿的挑唆,信了那些传言。如今冤枉了仙长,追悔莫及,请仙长责罚!”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十分恳切的看着东华。 凌烨站在东华身后,原本漫不经心的观望远方,听了这话凉凉的道:“一群将死之人,还有的罚?” 东华低声斥了他一句:“凌烨!” 凌烨负手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收声:“父亲也忒好说话,先前他们将你逼出天界,如今跪一跪,说两句软话,父亲脸上就已经回了暖。” 东华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当时……” “当时是父亲自己要走?可是那种情形任谁都不会留下。”凌烨说着,忽然又扬起下巴,依旧负手走向那些小仙。 小仙见凌烨天君面色不善,不由往后缩了缩。 凌烨在他前方三丈之处站定,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些小仙,慢悠悠道:“父亲这么好的脾气,你们当日能对他说出那些话来,也是极有本事。” 小仙们齐刷刷垂下头,羞愧到了极点,只觉得自己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不错,仙长是六御上仙里最不摆架子的一个,见谁都是好言好语,颔首微笑。他们怎么会对这样和善的人恶语相向!全怪冒牌大道祖和姓陈的! 凌烨这席话让东华也很是感动。 果然,为父没白养活你,回去定要叫玄天知道,这孩子也有替他父亲说话的一天。 结果凌烨接着便点头道:“本天君教你们一招,别当着我爹的面说,保管没事。” 看来本上仙还是想的太美了…… 东华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心里将凌烨腹诽几句,面上依然合度的端着微笑,没有失态。 那小仙发出一声干笑,而后道:“天君真会说笑。莫说我等命不久矣,即便日后有命出去,无论何时何地,也不会再对仙长起半点非议。” 东华向他颔首:“谢仙友,凌烨,休再胡闹。” 无论玩笑与否,凌烨总算是抢白了东华一回,见好就收,当下略收了下巴,缓缓走到石头一旁,站在素女身侧。 东华心里清楚,凌烨这孩子揣到了他的脾气,自己这性子温吞,从未仔细罚过谁。何况他二人父子相称,即便被惹怒,也只是给个脸色看看,说两句斥责的言语。且他向来心智坚定,用凡间的话形容,就是脸皮厚。逮着机会就占他便宜。 也不知道是随谁。 东华感叹一番,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称谓,便问那小仙:“你方才说…大道祖?” 那小仙点点头,答的毕恭毕敬:“小仙全明白了。如今那个大道祖不是真的大道祖,是……是个邪神冒充的。是不是仙长爱惜大道祖名声,这才隐瞒不说?” 他对书上所说十分相信,可面对正主时,又怕说的不对,故此小心翼翼。 东华怔了怔,虽不明白他口中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是打哪听来的,但现成的理由摆在眼前,他便也顺水推舟道:“不错。” 得到了正主的“确认”,所有人都愤怒不已,确定自己是真的受了玩弄,小声的咒骂起来。 凌烨看了东华一眼,没说什么。素女也不十分惊讶,她认为得了玄天默许的书册,定然有它的道理。 东华见素女一脸淡定,便知道这些大抵是她的手笔。 此时,先前说话的小仙听见身后几个仙友的呼唤,便回过头,几个人凑在一起不知商量着什么。 很快便又跪正,朝向东华道:“仙长,我等戴罪之身,本不应再奢求什么。但还请仙长再屈尊听小仙一言。” 东华道:“请讲。” 那小仙随即俯下身,极快的道:“请仙长放我等出去,不为求生。但求能出些气力,为仙长揪出黑手。” 凌烨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在不屑什么。素女则紧紧盯着东华,她对这些仙人倒是有些同情,但此时放他们走,合适么? 东华垂下眼睑,并未立即作答。 众人的眼光一致落在东华身上,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小仙,已经拜倒在地:“千万求仙长成全!” 东华缓缓摇了头:“我不能放你们。” 小仙们颤声道:“仙长……”便再也说不出下文。 不放他们,便是要留他们在这里,受山下兵马的屠戮了。 看来仙长还是恼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1 了他们,但又能怪谁?只怪他们有眼无珠,做下了那种不可饶恕的事。现在想想,当时那些过激的言辞,放在别的上仙身上,他们早就亲自动手了。 也只有仙长涵养好,一直忍着不怪罪,最后还是玄天看不过眼代他动的手。其实和玄天在一起又怎样,不妨碍仙长继续维护天界。且看玄天对仙长那万般维护的态度,两个人在一起非但不会威胁天界,反而玄天会因为仙长的面子与天界一团和气。 被这么一闹,全没了。 打头的那个小仙跪在地上,又将头往地上磕了一下:“既如此,仙长保重,我们自会迎战山下兵马。” 东华却又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会让人杀你们。” 仙长这是何意? 众人愕然看向东华,后者看出他们的疑惑,继续道:“我已不便插手天界的事,又不能妨碍我师弟的筹划。两难之下,既不能放走诸位,也不忍见诸位再有伤亡,只得布下一重鸿蒙境,护着诸位便了。” 四下里静了静,素女感叹的道:“仙长真是用心良苦。” 东华不置可否,正色道:“我结出的鸿蒙境,除去三位道祖,世间只有我师弟和百忍可破。不知他二人谁会率先赶来,诸位最终会落在那一方手中,全凭天意。” 从前东华在天界时,哪一次大战不是毫不犹豫将他们护在身后的?直落到如今这光景,他纵想再护,也没有身份。 天河之畔若不闹,定不会有今日。 前方仍是一片未知,但小仙们已经不再抱怨什么。 毕竟距离死亡远了几分,天帝若来他们必然获救,若魔皇玄天前来……那就自我了断,也算痛快。 全都比现在等死强。 仙长如今这处境,能做出这番考量,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仁至义尽。 小仙们缓缓拜下去,打头那个也正色回东华:“无论小仙是生是死,都当永世铭记仙长大恩!” 东华按下心中百般滋味,冲他们颔了首,而后转过身去:“保重。” 三朵云彩凌空而起,身后偌大的山顶被华光笼罩。此时日头渐渐偏向中天,而山下的兵马也终于接近山顶,在华光外围的水泄不通,却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凌烨向身后看了一眼,似是自言自语:“我还以为父亲会直接放他们走。” 东华目视前方,眸色在某一瞬间似乎更温润:“我该为你爹思虑一些,直接放走,岂不是驳了他的颜面?”他因使出鸿蒙境,此时灵力大减,在云中有些站不稳。 凌烨伸手扶住他,问:“父亲都疲累成这样,仍要撑着往火行域去?” 东华摆摆手:“无妨,我只在外面等着你,又不需什么气力。” 东华也知道自己太心急,可常言道夜长梦多。耽搁下去,不定自身尸又会生出什么事端。如今那个陈主簿又逃了,若是就此隐匿还好,就怕他再跟着自身尸一起作恶。 素女在一旁不失时机的道:“既如此,仙长不妨让小仙一同跟去,虽不能帮天君,好歹也能为仙长跑腿解闷啊。” 东华本就想细细盘问素女,玄天究竟暗暗使了什么花样让那些小仙态度巨变。听她自告奋勇,也就顺势允了。 临到火行域,热气蒸腾而来,即便太阳掉落在地上,都不见得比这里灼热。 凌烨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才几个月不来,就热成这样?” 东华念完避暑咒,问他:“如何,能否下去?” 凌烨下巴翘了起来:“这有何难。” 便继续驾云,要往前去。 东华却将他唤回来,让他伸出手,而后输出一股天阳之气缠在他手腕上,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你千万记住,那个雕塑……” “父亲放心。” 东华大神的叮嘱才说了几个字就被人截断,眼瞅着凌烨一袭素衣扑进火行域中,不消多时,便不见了身影。 东华想用神识跟着,无奈火行域太过灼热,他是半点也进不去,只得叹了口气,转过身。 凌烨这孩子越发没规矩,待回来还得说他两句。好歹本上仙是他父亲,话还没说完,他竟冒然离去。 素女正在拿一方绢布擦拭一块岩石,嘴边还带着笑。 因了却了那些小仙的事情,凌烨又听话替他下三垢渊探查,东华心头一时松解,和颜悦色问素女:“为何发笑?” “容小仙斗胆一言。”素女清了清嗓子,有些羡慕的道:“仙长一家真是和睦。” “嗯?何出此言?” 素女俯身吹了吹那岩石平整的地方,而后道:“仙长与陛下彼此为对方思量,而仙长对凌烨天君又是关爱有加,想来陛下对凌烨天君也是如此。” 东华心道,你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轻重,你何不问问凌烨,看玄天对他好不好。 面上却和善的道:“凌烨是我一手带大的,自然用心些。” 素女点点头,面带关切:“仙长与魔皇陛下生他出来时,想必也废了好大工夫。” “不错,将精气生生从身上割裂……”东华一怔,觉得哪里不对,认真的纠正她:“凌烨不是我们生的,是造出来的。” 素女忙道:“小仙说错了,仙长勿怪。但话说回来,仙长与凌烨天君本是一家人,生的还是造的本没什么区别。” 东华慎重考虑了下,继续纠正她:“我们不是一家,或者……或者玄天与我亲近些,可凌烨与我亦徒亦子,你这样说有些过了。” 素女解释道:“可在我等外人看来,兜率宫一门是最羡煞旁人的。非但大道祖将二位视如己出,二位也将凌烨天君视如己出。再看另外两宫,莫说父亲、爹之类的称呼,连声师父都不敢叫。所以大道祖一系,怎能不算是亲如一家?” 原来是个比喻。 东华一想,是自己过激了,便松了口:“有道理。” 实在是杨府那一晚,玄天跟他说凌烨是他二人生出来这样的话,把他吓着了。 若任人浑说凌烨是“生”出来的……也不会非议到玄天身上,毕竟本上仙如今在下面。 东华心里没来由一阵恶寒,不忍再想下去。素女因得了他赞同,正笑盈盈的看过来。东华只得半蜷着手挡在嘴边干咳,以此掩饰情绪。 不多时素女将岩石悉心擦拭干净,东华在上头盘膝坐着养息,恢复被鸿蒙境耗去的许多灵力,。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他的灵力回来了些,这才睁开眼。 素女在一旁瞧见,便问:“仙长可好些了?” 东华点点头,又看了看前方翻涌的火海,自言自语道:“不知凌烨可有下到渊底。” 素女见他眉头稍拧,出言安慰道:“仙长方才给天君手腕上结了个咒,想来定是为探知凌烨天君的消息,仙长既有准备,便不必忧心。”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2 “那不是符咒。”东华从岩石上站起,略拂了几下衣衫,“是我的天阳之气,若他平安还好。倘有异变,我立刻便会知道。” 素女钦佩道:“不愧是仙长,就是有办法。” 东华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在天界时,像素女这样的神仙比比皆是,说不几句就要将他夸赞一番。谁想有朝一日他被迫离开,先前捧他的那些便没剩下几个了。 素女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脸被火光灼的发红。 “有仙长跟着,就算天君想失手,都没有机会呢。” “借你吉言。”东华笑了笑,待要盘问素女有关玄天的事时,忽然变了脸色。 素女忙问:“仙长怎么了?” 东华遥遥盯着火行域深处:“天阳之气断了。” 素女吃了一惊,跟着往前方看:“断了?这么说凌烨天君他……”乌鸦嘴不幸言中,后面的话她是不敢乱说了。 这时不远处那一片火海骤然翻出巨浪,东华见状惊疑不定,不知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变数。 素女担忧道:“仙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凌烨已经断了联系,不知道在下头有何遭遇,是吉是凶。此刻东华灵力虽恢复了些,但毕竟未到全盛,前面玄火挡路,他断然不能冒冒失失闯进去。 东华闭了闭眼,当机立断:“已然如此,不若先回去寻我师弟,再做计较。” 他本以为只有太清塑像暗藏的幻境比较棘手,如今看来,凌烨遭遇的变故定不是出自那幻境。可是短短几日,自身尸怎会在玄天眼皮底下安排了新的机关? 他抬手招来云彩,和素女正待上去,岂料翻滚的火海忽然冒出一道巨浪,冲着二人的背影席卷而来。 东华预先感知到,立即扯起素女向一旁闪避,同时使出仙法将火浪拍了回去。 方才那云团被火焰灼烧,立时消散开去。整个火海一发掀起来,如同海上涨潮,铺天盖地动荡不已。火光流转回旋,凝聚成八卦形状,从正中央窜出一个身影,狞笑一声,便向二人扑过来。 变故来的太快,素女看清来人,惊道:“大……大道祖?” 作者有话要说:  纳尼,又掉收藏0 0 ☆、来兮(七十七) 东华目光一凛,袖中早就窜出一道青光,缠向气势汹汹的来人。 眼看着龙形光华呼啸而至,对方不慌不忙,略一抬手,两把泛着煞气的剑刃挡在身前,和青龙剑缠斗起来。此人站在火海前头,皓白的发丝如披上一层霞光。 他抬眼打量东华,嘿嘿笑了两声,寒暄道:“东华徒弟,想不想师尊?” 东华跟自身尸连番交手没讨到便宜,反被算计了一场,此时仇人相见,就算他脾气再好也与自身尸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凌烨在三垢渊遭逢的变故十之八九是自身尸算计的,东华立时冷下脸,对犹自发愣的素女道:“快走!” 素女见东华如临大敌,她又是看过那本册子的,就算不太明白,也猜到了七八分。 况且,这个大道祖也太不像大道祖了,她可从来没见过大道祖嬉皮笑脸的模样。 来者不善,仙长为保全那些小仙使出鸿蒙境损耗了不少灵力,怕是要吃亏。 青龙剑幻化出无数条龙形,而两把凶剑分出成倍的剑身,金属碰撞声漫天价响。乍一看斗的不亦乐乎,可细瞧时,那两把凶剑的煞气分明快要盖过青龙剑的光华。 素女担忧道:“仙长……” 东华一个术法挡下向她袭来的剑气,沉声道:“本上仙之命,你不听了么。” 事出紧急,刻不容缓,东华浅色的眼眸此时浮出几分凌厉。素女看的心里一震,再想想自己法力低微,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带累东华,倒不如快些回去寻人来帮忙。 思及此处,素女猛然一跺脚:“仙长保重,我去找陛下!” 自身尸见状,哼笑一声:“想去搬救兵?”话音未落,数百道剑气骤然从三把剑的战圈中射出,直往素女这里来。 东华瞧见,一面维持青龙剑的战势,一面拼尽全力匀出一个结界,罩在素女身后。 以东华的修为,他略一分神本不碍事。但此时他灵力稍弱,且对手又如此强大,早就抓住了这个瞬息的空隙,飞速绕道他身后。 东华能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却因耗费大量灵力,身体的反应跟不上心念。等他在心里暗道不好时,自身尸已经一掌打在他的脊背。 此时素女已经驾云飞出一段距离,不放心的再回头看,恰好便是东华身中自身尸一掌,整个人跌入火海的情形。 素女杏眼圆睁,嘶声尖叫:“仙长——” 而下一刻,自身尸便又嬉笑着看向了她。 原本她还觉得此人顶着大道祖的相貌,做出那些古怪样子让她大开眼界。此时这些玩味的心思是半点都没了,只觉的头皮发麻,又对东华心疼无比。 素女将全身的力气都灌入她使出的腾云术里,这是她这辈子跑的最快的一回,是为了逃命,更是为了救仙长。 但她大概想太多了,自身尸对她毫无兴趣。见她走远了也不追,只撵着东华跌落的方向寻过去。火海归于平静,似乎方才那阵惊心动魄的打斗不曾发生。 东华醒来后,还觉得浑身灼痛。 他一跌入玄火,周身的避暑咒便被玄火熔去,不多时他便被四面八方的熊熊烈焰烤的昏厥过去。 东华是寒冰凝结的仙体,本以为这回他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哪知他动了动,发现除了肌理略有几处烧伤外,并没有别的伤势。 他一面疑惑,一面打量周遭的环境,此处是一宽阔的隧道,隧道里尽是寒冰,且还是经年的玄冰。尽头泛着冷寂的清光,隐约可见下头的枉死地狱。 三垢渊底。 东华更加疑惑,不知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不远处冰雪堆砌的神龛,神龛中的白玉雕塑还在,只是半个脑袋没了。 “东华徒弟,醒了?” 东华猛然回头,自身尸不知从何时从哪里冒了出来,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此时东华正靠在一面冰墙一角,四面缠了缚神锁,让他有灵力也提不起来。 原来本上仙是被他抓来,沦为了阶下囚。东华微微一叹:“吾师已经被尊驾夺取许多元神,可尊驾为何还是这般愤懑,非毁了这玉像不可?” “好端端的师尊毁这个做什么。”自身尸抬眼看看那雕塑破破烂烂的脑袋,“总算看顺了这张脸,可惜呀。”嘴上说着可惜,面上却冷漠的很。 “这么说,不是尊驾?” 自身尸道:“这得问问小徒孙,也就是你生的那个好儿子。” 本上仙生的好儿子?他……怎么也胡诌。 “尊驾不要说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3 笑。”东华面色冷淡,扶墙缓缓站起来,“敢问凌烨在何处?” “果然父子情深。”自身尸咋舌,“这孩子虽然不讨人喜欢,可毕竟是师尊的徒孙,师尊本不想动他,可他倒好,上来就把师尊的机关给弄坏了……唉。” “机关?”东华略一回思,“原来如此,凌烨因被我嘱咐,所以他一下来,干脆先将玉像捣毁。” 自身尸很痛快的点头承认:“没错,所以师尊该不该罚他?” 听自身尸的言语,凌烨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东华稍稍心安,继续追问自身尸:“他一毁掉玉像,尊驾便冲了出来。我和师弟闯进来那回,尊驾也是不惜暴露行迹,也要引我们出去。难不成这幻境的存在,是为了掩饰什么。” 自身尸拍拍手,面露赞赏:“不愧是师尊喜欢的徒弟,足够聪明。若你继续孝顺师尊,说不定师尊能在灭世之后,继续带着你耍。” 东华本想冷笑一声不再理他,但想了想,勾起嘴角:“本上仙可不敢与尊驾为伍。九檀追随尊驾,可恶行败露之后尊驾却不闻不问,任由我师弟处置他。那些仙友因听信尊驾怂恿,与魔境为敌后下场凄惨,尊驾那时又在何处?” “哦!你这一说师尊倒是想起来!”自身尸猛然一拍额头,像是对什么恍然大悟似的,拦住东华的话,“徒弟,你还记不记得,师尊曾经说过,从前见过你两回,但那两回你都不大高兴。” 东华是想讽刺两句,却不料对方竟然不放在心上,本该不接他的话,奈何他自己也对这个有些好奇,于是耐着性子道:“一回是二番仙魔之战,尊驾算计青阳之时。还有一回,应是三番仙魔之战?” 自身尸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第一回说对了,第二回么……大错特错。” 东华一怔:“嗯?” 自身尸的笑容有些怪异:“东华徒弟,小时候哭鼻子忽略不计,算算你成年之后哭过几回?” 胡言乱语,本上仙几时哭过。 东华拧起眉心待要反驳时,却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双手猛然攥起,不可置信的盯着自身尸:“难、难道……” 自身尸对东华的反应满意极了,他故作潇洒的抖了抖衣袖,笑容满溢:“嗯,河畔景致好看的很,就是风太大,那墨兰抖的,叫人不忍直视。” 东华努力想站的笔直些,却腿一软打个趔趄,整个人靠在了墙上。听着自身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他双眼渐渐睁大:“你……你……”眼睁睁看着自身尸小人得志的模样,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不错,他早该想到,自身尸会在那时瞒天过海,将九檀的魂魄从他和玄天眼皮底下救走。又怎么不会留在原处多观望两眼,只不知他看去多少。 且慢,他都看见自己哭了,想必…… 东华勉强一回思,脸色更难看了。 自身尸瞧见东华红一阵白一阵的脸,笑的更开:“可惜师尊老了,领会不来玄天那小子的意趣。不过徒弟你放心,你光着身子哭的模样,师尊不会说给别人知道的。” “住口!”东华忍无可忍的吼了出来,恼羞成怒到了极点,使得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就算是天河之畔被人质问,也只是空口无凭的污蔑,他尚有几分风度可言。但此时他是无论如何也端不下去了,人家都把他最狼狈之态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说的再过分他也无言以对。 东华转过身去,面对一尘不染的冰墙,闭起眼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嗬,生气了。”自身尸心情愉悦的在原地来回踱步,等东华的肩膀颤动的不是那么厉害了,他才停下来,轻声问,“是不是觉得很丢人,很恼怒,颜面被折损到不能再折损?” 东华神智稍稍恢复些,心想此间不过只有自身尸一个人,纵然他知道又如何。待捣毁了他这巢穴,说不定他的灭世大业就会被重创,很快就会覆灭。到时候,还有谁再拿这个嚼舌根? “师尊倒觉得……”自身尸笑容可掬,自顾自的说着,“可以再折损一些。” 东华还没品出他话里的意思,就听见自身尸将手一拍,这隧道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出来。 东华猛然睁开眼,稍微舒展下来的眉心,立时又拧在一起。 只听自身尸笑了一声,问:“都听见了?” 那人也笑了一声,回答的十分响亮:“道祖,小仙全听见了,一字不漏。” 此时灵力被缚神锁压制,东华只觉得来人声音有些熟悉,却感知不出是谁。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在看见对方后,目光更冷了:“你丢下那些仙友不管,于心何忍?” 来人正是临阵逃脱的陈主簿,他手中还牵着一只青鸾。听见东华质问,他一袖子抽在青鸾身上,喝道:“滚下去。” 青鸾吓得缩了缩脖子,却没敢往一旁躲,慌忙收起翅膀,挪到墙角窝着去了。 东华认得,这只青鸾正是曾经赤璃的挚友。此时她大抵是因为许久没有进食,被毛没有光泽,原本水润的眼睛也变得不再灵动,她甚至连人形都化不出。 陈主簿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他是从那个山顶上逃出来的,一身白袍被鲜血染透,此时干涸下来,红的发黑。 他从前对东华便是阳奉阴违,勉强恭敬,如今瞧见东华虎落平阳,索性连样子都不做了,趾高气扬的道:“仙长这么说,就好像我留在那里,他们就能得救了似的。” 东华对他这副上蹿下跳的模样见怪不怪,只觉可笑又可怜,淡淡道:“你将那些仙友诓到战境里,自己却抽身而退,于心何忍。” “他们留着,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我两下里都得罪了,横竖都活不了,跑出来才是最好的处置。”陈主簿慢慢向东华这里走,忽然又笑了起来,“况且……” 东华不用猜也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不由将目光瞧向一旁,嘴唇紧紧抿起来。 这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陈主簿眼里,让他笑得更得意:“况且,我不跑出来,怎么能听见大道祖的一番话,有幸得知堂堂帝君的些许细节。”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东华忽然冷静了些。他觉得此人是个疯子,自己都不和那些小仙计较,又为何要和疯子一般见识。 只是他总要有个疯的原因。 东华抬眼看向他,终于问出了许久以来的疑惑:“不知本上仙何处得罪了你,竟如此步步紧逼,不惜鱼死网破?” 听见他这么问,陈主簿脸上的笑容全无,整个面目变得阴沉起来:“就知道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肯定记不得。” 还真有原因,东华道:“望告知。” 陈主簿连脸上那点阴沉都收了起来,慢慢的说道:“我的友人,在三番仙魔之战的时候,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4 死在了无望谷里。” 东华在他言语中读出了些哀戚的意味,不由微微一叹:“甚是遗憾。” “遗憾?”陈主簿的脸重新阴沉起来,满目的仇恨呼之欲出,“的确遗憾,我仙友跌进玄天划开的深渊里,尸骨无存!而引起那场无谓战争的你,却依然过的春风得意,不过是自罚了五十飞剑,整个天界还拿这件事来称道你!可笑!我们为你不顾生死,你却和玄天厮混!” 原来如此。 虽然战局一开,伤亡便是常态。但毕竟在对方看来,自己站了“杀人凶手”的那一边。难怪那些小仙有一部分受了他怂恿,只因他们有一样的仇恨和委屈。 东华沉默片刻,开口道:“本上仙的确有愧。” “愧?”陈主簿眼中泪光一闪而逝,嘲讽道,“你若真的有愧,就该去死!和玄天做下那苟且之事,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东华靠着冰墙坐下来,微微垂下头:“我说过,我不能死。” “哼,你是真的舍不得三界呢,还是舍不得你的玄天?” 东华见他开始胡搅蛮缠,不由反问他:“那,你是恼我师弟的身份,还是恼他误杀了你的故人?” 陈主簿很干脆的承认了:“我就是想杀他报仇!我也看不惯你这道貌岸然的样子!你可知道,天河之畔我几乎去了半条命,可那是我人生最痛快的时刻!” “你人生最痛快的时刻……”东华轻叹了口气,“难道不是功德圆满成仙之时?难道不是与你的故人谈笑之时?” 陈主簿怔了怔:“我……那怎么能一样!” “为何不能一样,那都是你真真切切的经历。”东华看着他,眼神又复冷淡,“你友人亡故,你伤心也好,仇恨也罢,只找我一人便是。可你万不该轻信挑拨,牵扯许多仙友进来,将当年的悲剧重演一遍。” 陈主簿大声道:“你高高在上,谁明目张胆的敢找你?我只能这么做!” 东华有些吃惊,他从来没见过谁把背地里使阴招害人,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自身尸见陈主簿有些底气不足,毫不掩饰的嫌弃道:“引你出来,就是让你贬损他,你倒被他说住了。” 陈主簿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作用,忙向前一步,指着东华道:“到现在还不忘嘴硬!素日你腰杆挺得特别直,见谁都是假模假样的堆着笑。瞧瞧,在玄天身子底下却直不起来了,哭着求饶呢!” 他此刻除了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恐怕一无所有。 东华此时一不能打人,二又不会骂人,于是冷冷的看他一眼,自闭双目由着他乱嚷。如此竟还忍下去了,脸上也渐渐回复了血色。 自身尸在一旁道:“东华徒弟倒是坦荡的很,莫非你只对师尊害羞?” 东华没有睁眼,只淡淡道:“若要杀我,尊驾动手便是,不必浪费口舌。” 闻言,陈主簿略带期待的看向自身尸,可自身尸却带着笑回答东华:“师尊怎么舍得杀你,你可是兜率宫里师尊最喜欢的一个。” 他说的极其慈爱,可东华面无表情,一点回应都不给他。只盘膝静静的坐在冰雪中,比一旁的雕塑更像雕塑。 陈主簿看见他这样淡定,没来由心中生出一股火苗,不甘道:“道祖!” 自身尸视他如无物,自顾自对东华带着笑道:“东华徒弟,你也太沉得住气,为师想看你羞愤欲死的样子,就这么难?” 东华继续当做没听见。 自身尸终于叹了口气,有些挫败的道:“唉,本来不想叫他出来,是你逼师尊的啊。玄英小仙,你出来。” “是,道祖。”随着这声回答隧道中多了个人出来。这人沉默片刻,对着拜下去:“玄英参见君上。” 东华依旧闭着眼,只是眉心动了动。 陈主簿本有些错愕,瞧见东华的反应,顿时明白了自身尸的用意,故意叫道:“玄英仙使,你家君上平日里是这样,谁知道背着你们跟玄天苟且时又是那样。这些你都听明白了?以后见了别人,你可千万注意,别不小心给宣扬出去,不然你家君上的脸可往哪搁。” 他有意放大声音,使得这番话在隧道里突兀的回荡,有些刺耳。 自身尸也问:“玄英小仙,东华徒弟的事迹,你都听明白没有?” 玄英垂着头,还没有开口,忽然脸色一变。 只见东华骤然睁眼,在缚神锁包围下,硬是在掌心凝出淡紫色光华,蓦地打向自身尸和陈主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东华终于怒啦 ☆、来兮(七十八) 自身尸终于爽利了:“这才像话。” 他轻轻一抬手,虚空中荡出一层波纹,堪堪挡住向他袭来的一掌。 而东华一击不成,也没了后续动作,扶着冰面微微喘息。他怒急攻心,忍不住动了招呼,可这一来也算是用光了他所有能提出来的灵力。 东华抬起看过去,眼中见了怒意:“尊驾何故如此?” “难道你不觉得有趣?”自身尸眼中满是兴味,“师尊最好奇你这种人,喜怒不形于色,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这么来。你看看这个小仙背叛你,你也不恼。那个又对你万般侮辱,你也不打……哦,刚刚终于来了那么一下,不容易。” 他来这一出,就是为了逼的本上仙打人不成? 东华重新坐好,眼角余光瞥见玄英站在一旁,心里不由感叹,自身尸对人心玩弄可说是到了残酷的地步。他连番唤不同的人出来,一步一步摧毁自己的自尊,让他这个连谩骂都不会的人,直接忍无可忍的出手打了人。 东华放弃与他理论,只道:“随尊驾高兴,若要寻衅,你只冲本上仙来,还望你不要为难凌烨。” 自身尸笑道:“怎会,那孩子连师尊都救不出来。” 东华心中一凛:“这是何意?” 自身尸往残缺的雕塑看了一眼:“他在那里头,师尊可不敢下去捞。” 那雕塑头部缺了上半截,露出腔子里一个黑洞,东华沉声道:“那其中究竟藏着什么?” “别急呀,又伤不得他性命,等会他自己就爬上来了。”自身尸说着忽然打了个哈欠,他愣了愣,恶狠狠的道,“又来了!”但随即又洋洋得意的笑起来,“也好,反正我赢了。” 他面目转变的太快,让东华也怔了怔,不明白他说的“赢了”指的是什么。 自身尸对陈主簿道:“你在这里看着,本道祖去睡了。” 玄英抬头看他一眼,有些错愕。陈主簿也没反应过来:“道祖为何突然……若他再冲击缚神锁小仙怎么办?” 自身尸心情似乎很好,面带笑容极快的道:“我这徒弟平生最爱饮酒,若你不放心就给他灌些,他一高兴,自然听话。” 东华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5 心里一沉,却没在脸上露出端倪。他瞧见玄英皱了皱眉,心中明白,玄英跟他许多年,他不饮酒也有许多年,此时听见自身尸这么说,他怎会察觉不到什么。 东华心里一股酸涩涌上来。想不到跟了他这么久的心腹,竟还比不上一个甚少往来的素女。 自身尸撇撇嘴,皱着眉心的自言自语:“成日里做梦跟我斗,你不怕元神寂灭,我还嫌麻烦。”一面说,一面坐到雕像一旁,盘膝闭目,似是进入了浅眠。 东华听见他说这一句,顿时明白了。 原来这是他师父太清的元神又与自身尸通了梦境,自身尸烦不胜烦,太清倒是不厌其烦。 只是不知他们在梦境中究竟说了些什么。 陈主簿眼瞅着自身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想上前瞧瞧,却又不敢。于是继续品味着方才自身尸留下的话,他也不傻,不多时便点了头:“灌……我好像懂了。”他看着东华,不怀好意的笑道,“我竟不知,仙长居然不胜酒力。” 东华只微微一笑,依旧保持淡定。心里却暗叹,怎能叫不胜酒力,这分明是对酒中毒…… 陈主簿看东华这么冷静,不由泛起嘀咕,问玄英:“你跟了他这么久,大道祖说的可是这个意思?” 玄英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的头发,看他一眼:“我是下臣,又不是丫鬟,怎会时刻注意君上的喜好?” 陈主簿狐疑道:“我以为你们四使会同他亲近些。” “亲近?”玄英面无表情的道,“不知道是谁给你这种错觉,总之不可能是我,否则我也不会追随道祖。” 自始至终玄英没有看东华一眼,他素日冷漠,对谁都是一视同仁。 两个人便也在一旁坐下,沉寂了片刻,陈主簿似是觉得无聊,便问寻了话来消遣:“听说玄英仙使与凌烨天君不和?” “没错,怎么?” 陈主簿点头道:“在下只是好奇,你与他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互相看不上?还不惜得罪你的君上,当场拆穿他?” “陈兄这么盘问未免有些过分。”玄英淡淡道,“莫非你认为我是在做戏?倘若玄天要找细作,凌烨不是更稳妥,我修为不算高,跑过来不是送死么?” 陈主簿一见对方面色不善,便立刻赔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随口一问,不要介意。” 玄英冷哼一声,顿了顿,方才开口道:“你若想知道,我说了也无妨。凌烨那厮怪癖,平生最厌恶虫子。当年他还借住紫府洲时,某日我捉了些罕见的玉蝶,随手给他一只,没想到这厮连蝴蝶都厌恶,故此得罪了他。” 陈主簿道:“他本就是个怪胎,喜好无常也没什么。仙长,你别这么看我,这怪胎还不是你和玄天生出来的。” 说罢,陈主簿又放肆的笑起来,东华收回目光,改为盯着旁边那片冰雪,不知在想什么。 玄英却好似没看见这些细节一般,扭头对陈主簿道:“我猜你当年不幸身故的友人,是个仙姑。” 陈主簿笑声骤停,看向玄英:“不错,但你怎么知道?” “我再猜,你与她互有私情。”玄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极其犀利的顺着原话说下去,“你自己被天界条条框框拘束,而身居高位的君上却能和玄天在一起,所以你的恨意更甚。” 东华尽数听在耳中,不知道玄英此时说这些目的何在。 陈主簿死死盯着玄英,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 玄英收起步步紧逼的姿态,依旧面无表情的道:“猜的,看来是猜对了。我最爱胡思乱想,见你对那位友人做到这份上,便又犯了毛病。” 玄英松了口风,这一笔旧账本应翻过去了,可陈主簿却低低的笑起来:“你说的没错,他和玄天都能厮混,为什么别人就得藏着掖着。” 玄英看了东华一眼,后者依然垂目坐着,看来面上风平浪静。 收回目光,玄英继续与陈主簿道:“这点你倒冤枉他了,你别忘了天河之畔逼着君上公开此事时,天界的人是怎么对他的。” 陈主簿恨声道:“他不过是下了天界,到魔境没了约束,反倒更便利。寻常小仙一旦出了事,不是上诛仙台,就是剔除仙骨永不回还,能比么?” 玄英意味深长的盯着他:“没想到陈兄自视甚高,方方面面都要和上仙比。” 陈主簿有些恼怒:“你做什么帮他说话?” 玄英别过头去,脸上一片坦荡:“我向来帮理不帮亲,往日不会奉承他,今日也不会歪曲他。你拿公理压人,此时却反倒不讲理,说不通吧?” 陈主簿被他一通抢白,自知无法反驳,但还是嘴硬道:“那我不和他比,就来说说那个赤璃,他和这青鸾混在一块,难道就没有非分之念?” 听到自己最愧对的赤璃被他如此不尊重的提起,东华缓缓睁开眼,双手蓦然攥紧。 玄英目光微凝:“你什么意思?” 陈主簿正在兴致上,丝毫没有察觉玄英的异样,自顾自的道:“小小年纪就会勾三搭四,有其主必有其仆。想必仙长自己就影子不正,才会极力撮合这两只鸟。” 这时,墙角的小青鸾忽然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背部的羽毛中,整个身子微微抖动。 “怎么,知道羞耻了?”陈主簿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孽畜,留你一条命你却不知感恩,成日里摆出一副倒霉模样给谁看?” 玄英早就变了脸色,待要说些什么。却听东华忽然开了口,冷声道:“是你自己双眼污浊,才会看谁都肮脏。” “我双眼污浊?”陈主簿满脸愕然,因方才被玄英揭破过往,他心绪有些混乱。乍听见这句斥责,还略带茫然的寻找声音的来源。 而东华端坐在一片冰雪里,缚神锁幽微的光亮浮在他身侧,辉映在他眸中,此时无声看过来,平添庄肃。 “你以为你还是九重天的帝君?如今还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指责我?”不知是被东华说中,还是觉得东华这话没道理,陈主簿涨红了脸,疾言厉色道:“你不要以为道祖不发话,我就不敢动你!” 玄英在一旁问:“你待怎样?” 陈主簿死死盯着东华道:“我——”这句声调颇高,却骤然停顿,明显是底气不足。 东华依旧不言语,可那张平静的脸上却依稀出现了嘲讽的意思。 表情虽不明显,却足以刺激陈主簿,他猛然站起,恼羞成怒的盯着东华看一会,忽然狰狞的笑起来,眼中的熊熊烈火丝毫不减:“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玄英观察着他的神色,再问:“你想到了什么处置的好法子?” 陈主簿急急忙忙在血痂遍布的前襟里摸索,不多时,他便得意的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半空里晃了晃。“前日从北极离去时,仙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6 友馈赠的灵药里,还剩下这瓶药酒。玄英仙使,你说若我拿去孝敬仙长,他会不会很高兴?” 那玉瓶虽只有巴掌大小,却也足够东华消受。东华淡淡道:“这个道祖的身份,你们就如此笃信不疑?”这声质问虽未指名道姓,但他一双清眸,直看向玄英。 陈主簿嚷道:“别听他胡说,道祖……谁还有那么大能耐冒充道祖?到了这个地步,你我最好不要乱想。” “君上。”玄英面色平和,并不避讳东华的目光,“属下笃信自己的选择。” 东华定定的看着他,眉心皱了皱。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非但让东华不满,陈主簿也不满起来,他眼珠转了转,将瓶子递到玄英面前:“你来。” 玄英打眼一瞧:“嗯?” 陈主簿挑明了道:“玄英仙使,不若你去请你家君上饮了此酒。” “我去请,他就肯喝了?” “他若不肯喝,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以灌。” 玄英冷冷道:“姓陈的,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陈主簿脸上也冷了:“这是你表忠心的机会,你难道不想证明你是真心追随大道祖的?倘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怎好说你和东华是真的决裂?” “看来你的才智,早在天河之畔就已用光。”玄英也站起来,与他平视,“道祖的意思是他若挣扎,便拿酒伺候。此时好端端的,你要我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表忠心,我断然不做。就是你告到道祖那里,我还是这句话。” 陈主簿气结:“玄英!你!” 玄英讥诮道:“我都追随道祖来到这险境了,若被你三言两语就激起来,我是该有多心虚。” 陈主簿有些语塞,看了看一旁的自身尸,认为到了这步田地实在没必要和玄英起争执,便极快的转换态度,堆了笑道:“是我唐突了。如此,那我可就自己来了,你可莫要心疼啊。” 玄英一抬手:“随你。”说罢复又坐回原处,垂着眼睑看地面。 “好。”陈主簿这才稍稍满意了些,转而看向东华,“那就由小仙来伺候仙长,反正小仙递过去的酒,仙长是不会老老实实受用的,索性就直接强灌好了。” 眼睁睁看着陈主簿一步步逼近,身形在墙上透出巨大的暗影。东华在心里默默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横竖这酒是逃不过的…… 思及此,东华违心道:“本上仙一向喜欢饮酒,你拿来便是。” 已经进入缚神锁内部的陈主簿断然回绝:“那怎么行,我可是好容易才得了服侍仙长的机会。”他的笑意深了,阴沉的表情也因此扭曲起来,手中举着药酒瓶子,缓缓俯下身。 东华终于坐不住,待要一掌拍落这酒瓶时,忽然隧道外传来一声:“放肆!” 一道银色光芒箭一般从声音来处射进来,堪堪击中陈主簿,事出突然,后者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直接被拍在了冰墙之上。 东华惊喜抬头,冷了一晌的脸终于回暖。 外头的人影不见如何动作,下一瞬便已经立在东华身侧,周身光华未散,聚成一张网向外扩张,眨眼间便破了缚神锁。 被压制的灵力瞬间如流风回雪,尽数充满东华的内府。东华极快的起身:“师弟!” 玄天脸上只柔和了一瞬,随即便扭过头去,抿着薄唇不说话。 东华微微一叹,你又跟本上仙置气。 但毕竟这回是他冒失,没和玄天商量,以致于发生这种意外害得玄天平白担心。若不是玄天及时赶来救他,他还真是难逃被人灌酒的下场。 东华略扫一眼,瞧见陈主簿趴在地上吐血,玄英往自身尸身旁跑去,而自身尸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仍然陷在梦中没有出来。于是东华趁机往前挪了半步,双手捧起玄天的脸,微微用力,让他转向自己。 玄天猝不及防,转过来时双眼还带着些茫然。下一刻,两片柔软的唇已经贴了过来。 东华体格本就偏冷,又在这冰洞里静坐许久,此时与玄天双唇相接,只觉玄天的体温无比灼热。 玄天本就是假意和东华摆脸色,即便真有一两分的恼怒,也是恼东华太操心,这么大的事居然自己跑来处置。但他显然没料到东华会使出这么一招来哄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东华转瞬便撤开了唇,再将周遭看上一遍,见暂时没人留意这里,这才放下心来。 吻虽微凉,可玄天的一颗心早就化了。登时拉起东华的手,将他扯过来紧紧拥在怀里。 东华忙挣脱,一边道:“别闹。” 陈主簿咳了两声之后,满带恨意的看着你侬我侬的两人,咬紧牙关,竭力的吼了一句:“道祖!” 可自身尸仍旧没反应。 陈主簿心里凉了个透彻,他没有胆量再去瞪东华和玄天,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玄天冷冷的睥睨着他,东华拽拽他的衣袖:“此人不足为虑,解决了自身尸再发落。” 陈主簿抖的更厉害了,有一半是气的。他这半日用力过猛,无非是想着即便死了,也至少能给东华和玄天的仙途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事与愿违,人家就连发落他也是顺带的。 此时玄英在试探自身尸的鼻息,觉察到两股强劲的仙气迫近,不及多想便闪到一旁。 东华淡淡看了玄英一眼:“跪下。” 玄英倒是听话,一语不发的跪下了,面上十分平静。 玄天却没有理会玄英,只居高临下看着自身尸,玩味道:“师父出力不小。” 可不是,若非他老人家牵制,自身尸哪有这么安生。东华点头道:“你我将他带回去,等师父发落。” 自身尸充耳不闻,安安静静,恍如成了隧道的一部分,乍一看颇有太清的神韵。 玄天便在掌心慢慢凝出一个结界,抬头观望四周,口中道:“师兄,凌烨去了何处?” 闻言,东华面露担忧,带着些愧疚看向雕塑。 恰在这时,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来:“我在这里。” 随即,雕塑空洞的腔子里飘出了一角白衣,而后带出几绺黑发。凌烨一张苍白的脸便露了出来,他似是非常疲累,只将两手搭在雕塑的边缘,就再也使不出力气。 东华一见,忙飞身过去抓住他的上臂,将他从雕塑中提了出来。 此时暂且风收雨住,东华心中放松了些,瞧见凌烨素衣上沾了雕塑的浮尘,甚至还调侃起来:“你这衣裳废了,莫哭,来日为父定赔你十件。” 凌烨眉心动了动,微微喘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东华从未见过凌烨如此虚弱和狼狈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也有些疑惑:“你怎会到了雕塑里,这下面有何玄机?” 凌烨靠在东华身上,一面平息一面道:“我刚毁去这雕塑,就被吸进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7 去,似乎有东西想将我撕裂吞噬,可我反抗之下它终究没有做到,便趁势上来了。” “我儿辛苦,已经过去了。”东华看着雕塑幽深的洞口,只觉后怕,“想不到自身尸的机关如此厉害。” 一旁,玄天凝聚的结界缓缓落下,而其中的自身尸却突然睁开眼:“还有更厉害的,你想不想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玄天救师兄来啦 ☆、来兮(七十九) 还不待自身尸有下一步动作,玄英立即俯首叩拜:“恭迎大道祖。” 玄天眸色一沉,抬手便要加一个结界上去,可自身尸却一抬手,骤然一股强劲白光刺破周身的结界,直对上玄天手中的灵力。 异变陡生,东华半空里扔下凌烨便扑了过去。没了依靠,凌烨直通通往下跌落,所幸在离地三尺之处,他好容易聚出些灵力来托住自己,免去摔跤之苦。 自身尸朗声大笑:“玄英小仙,本道祖没看错你,只有你还坚信本道祖会赢。” 陈主簿抬起头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哇的一声又吐了血出来。 玄天和自身尸才刚交手,隧道中的威压却在无形中蓦然加强。玄英连连往后退,看看离战圈远了些,这才跪下又是一拜:“道祖神威盖世,自然稳操胜券。” 自身尸哈哈大笑,飞身而起和玄天斗法,你来我往之下,顷刻间整个隧道中灵力窜动,气浪暗涌,震的地面微微颤动。以二人为中心,冰墙上被冲下的冰碴飞速流转。东华加入战圈后,并不急着和自身尸正面对敌,而是配合玄天的攻势钻空子袭击自身尸。 自身尸眼见玄天来势汹汹,东华一瞬间又变幻出无数身形过来偷袭,忍不住嚷起来:“东华徒弟,你不地道。” 东华并不理他,攻势更快更准,青龙剑大放异彩,与东华的身形一并游走在战圈中。玄天一掌接一掌发力,宛如惊涛骇浪,徒手便让自身尸耗去大半心神,又有东华和青龙剑左右加持。就在自身尸左掌反击玄天,右掌聚出结界格挡东华和青龙剑时,东华陡然一拐一绕,眨眼便到了自身尸身后。 双管齐下,水泄不通,自身尸被逼的大喝一声,陷仙剑与诛仙剑顿时出现在身后,剑气迸射,逼停东华的攻势。 自身尸狞笑一声:“如何,以为你能使得兵器,为师就不能?” 东华目光微凝,青龙剑幻化出漫天龙形,搅乱两把凶剑袭向他和玄天的轨迹,继而龙身缠绕,轻而易举化去了凶剑煞气,两方人剑缠斗,战势一时胶着。 玄天袍袖一挥,击落射来的剑气,继而袖中黑气乍现,戮仙剑与绝仙剑呈划破虚空之势,分列玄天两侧。 同样的煞气,同样的来路。 骇人听闻的四把凶剑终于齐会,却因落在敌对的人手里,也变得敌对起来。 此刻就连在一旁观战的玄英和凌烨眼中,都充满专注。 玄天将两把凶剑祭出,加之东华的青龙剑,再来对付自身尸,可说是赢的毫无悬念。可是戮仙剑与绝仙剑才加入战圈施展不多时,自身尸就徒手将四把凶剑泄出的煞气尽数吸去,而后忍着蚀骨之痛,猛然投向雕塑。汹涌的煞气一进雕塑,就好似进了无底洞,登时无影无踪。 玄天虽不解其意,却也隐觉不妙,将剑极速召回。而东华同样面露谨慎之色。 自身尸身受数剑,却一直扛着没吭声,难得的沉着一回。此时见了玄天和东华的反应,他终于忍不住放肆大笑,擦掉嘴边的血迹:“怎么,你们忌惮了?” 青龙剑合一,擎在半空,剑锋直指自身尸。东华道:“四剑齐聚,即便敌对,煞气也是叠加的。尊驾引出这么多煞气,却是为何?” “若没有这些煞气,如何让你们见识这机关的妙处?”自身尸揣着满满的得意:“东华徒弟,师尊等的就是玄天徒弟这一招。一丝一线盘算下来,可累坏师尊了。” 玄天沉声道:“你究竟在耍什么伎俩?” 自身尸越发得意:“多年前师尊便在此处凿出一个漏洞,由此导向三界。从此魔境与三界的格局便要互相补给,可魔境自成一派,与三界的阴阳二气不能持平。你说说,到时候这漏洞因缺了阴气或者阳气,把一切都吞了,把天地复归混沌,是不是很有意思?只可惜欠些火候不曾打通,我只得拿幻境掩饰。今日小徒孙毁去生成幻境的白铜双眼,自然被吸进去。但他体格特异,这漏洞唯一不能吞的就是他,其余的么……嗯,多亏了你送来余下两把剑,这些煞气总算补全了师尊最后的遗憾。” 如此大道祖,如此言语,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何其震撼,谁还会相信他是真的? 玄英睁大双眼,却依旧不发一语。陈主簿却不可置信的盯着自身尸,脸上写满了绝望:“咳咳……不可能,怎么会……道祖居然……” 凌烨淡淡道:“蠢东西,真道祖会将你这种小杂鱼随身带着?”他又不冷不热的看向玄英,后者同样不冷不热的回视他,但不多时他二人各自别开脸,居然没杠上。 非常时期,谁也没心思再理会这些芝麻大琐事。 搅乱天界,入主兜率宫,坑杀小仙,逼走东华……这一连串看似惊天动地的筹谋,比起自身尸埋在雕塑下的秘密,充其量不过是开胃小菜。 自身尸明面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人觉得全无章法,更摸不着他的套路。此时再品味,竟然是步步为营,处心积虑。 将他所为林林总总记下来,其实这些年他统共只为达成三件事:夺双剑,夺元神,打通漏洞。 东华一颗心缓缓沉到谷底,想明白后,第一时间就把罪责归结到自己头上:“今日我若不来,兴许……” “天真,是你如今知道了,才会这么说。”自身尸用袍袖缓缓擦拭两把凶剑,笑得颇为慈祥,“搁在前几日,若师尊告诉你别来三垢渊,也别让玄天来三垢渊,你听是不听?” 必然不听。 东华默默无语。一则他不信自身尸,二则他太过挂心,横竖都要来看一看。即便他原本只是站在火行域外头观望,自身尸也会将他一掌击落,毫无防备。 玄天冷冷盯着自身尸,口中却轻声劝解东华:“师兄不必介怀,敌暗我明,他要算计你,左右抵挡不住。” “关心则乱。”自身尸擦好两把剑,抖落衣袖上的冰碴,“对东华徒弟来说这是死局,无解。而玄天徒弟知道东华徒弟落难必然来救,对他同样是死局,无解。” 东华不自觉去看那雕塑,他神识强大,已经能感受到地下隆隆而来的震颤。 自身尸摩挲着剑柄,笑的十分开怀:“所以,你们所做一切都是徒劳,等死便可。” 玄天低声对东华道:“师兄,漏洞已开,不若暂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8 退。” “连玄天徒弟都只能说暂退,劝你们放弃的好。”自身尸摇头叹气,似乎真的是在为众人考量。 陈主簿一句一句听过来,口中喃喃道:“不……怎会……” 玄英俯下身:“就是死,小仙也愿追随道祖。” “咦?”自身尸扬眉。 东华骤然看过去:“玄英,你……你为何如此固执,你明知他……” “那又如何。”玄英目不斜视,只看向自身尸:“我和凌烨那厮势不两立。反正已经开罪了君上,等到混沌重开,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我又何必反复无常。” 凌烨本来半死不活的躺在一边,存在感十分薄弱,听见这一句顿时来了精神:“借吉言,你烟消云散便是,本天君或许还在。” 陈主簿见自身尸看也不看他,其他人也都当他是虚无。他羞恼与绝望间,瞥见青鸾在墙角木然的观望,顿时爬起来,憋足力气跑到青鸾跟前,朝青鸾身上踢过去:“孽畜起来,带我走!” 青鸾吃痛,眼中回了神,才刚踉跄着站起来,陈主簿便抬脚踏上她的背。青鸾晃了晃身子好容易稳住,这才抖抖翅膀拼尽全力向隧道外飞去。 陈主簿逃的并不快,有一瞬间东华想使个术法将他打下来。可转念一想,这样特意理会他,是遂了他的意。且很快天地消亡,让这人在无助和绝望中煎熬,比杀了他更痛苦。 所以东华不予理睬,也制止了玄天的行动。自身尸看起来兴味十足,却也没有搭理陈主簿的意思。 青鸾巨大的翅膀挥动,如同纸鸢一般平稳的飞出隧道,眼看到了渊底最边缘的拔舌地狱,陈主簿瞧见外头的火光,一头狂喜一头使出自身尸教给他的防身咒术。却不料青鸾陡然打了个旋,身体整个翻转过去。陈主簿猝不及防,揪着几片带血的青羽,惨叫着落入拔舌地狱。 惨叫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可拔舌地狱的机关一触即发。成千上万的冰刃从四面玄冰壁上剥离出来,而后不约而同射向陈主簿。 这其中厉害东华和玄天是见识过的,也是他二人法力高强,又清楚这地狱的来由,才幸免于难。 陈主簿就倒霉了。 他不知道这就是废弃的拔舌地狱,跌下去时一声惨叫,落地时又是一声,等看见冰刃密密麻麻向自己射过来时还有一声。冰刃像是受了他叫声的鼓舞,一层又一层裹上来,他的口舌立时成了众矢之的。 等东华等人意识到不对,催动神识查看时,躺在谷底的陈主簿已经凉了。他的身体毫发无损,可头部却被冰刃割成一团肉泥,连骨头都成了渣。 但这还没有结束,既是地狱,那连魂魄都不会放过。 陈主簿原以为死是解脱,但没想到他断气之后,魂魄一离开肉体,冰刃便调转方向直刺过来。随后又是惨叫,割烂唇舌连带头部。不多时魂魄自行恢复,又将先前的酷刑重复一遍。 青鸾站在高高的石柱上,背上羽毛被扯掉几片,羽根渗出血来,有些火辣辣的疼。可她目光毫无波澜,像是对着一片什么都不存在的雪地。 “啧啧啧,好胆识。” 自身尸抖抖衣衫,背着手自顾自往隧道外走,玄英随后跟上。 东华赶在他走出隧道之前拦住他的去路:“尊驾想走?” “不然呢?”自身尸好整以暇,“漏洞很快就会吞噬一切,这里首当其冲,师尊可不想弄的一身灰。” 青龙剑不依不饶的指过去,东华紧盯着他,开门见山道:“一定有补救之法,对不对?” 自身尸似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肩膀微微耸动:“天地的漏洞,还能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是盘儿碗儿破了,随随便便就能补好的?” 玄天也拦了过来,沉声道:“既如此,尊驾不妨留下慢慢想,等想到了再放你走。” 整个渊底回荡着自身尸张狂的笑声:“就凭你们两个,还想抓住师尊?” 一个肃穆的声音骤然响起:“加上我如何?” 这一句起的突兀,且对方刻意加了灵力,使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自身尸只觉这声音有些熟,却来不及回思是谁,只侧着头细细辨认。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一个硕大的身影扑棱棱从高处蹿下来,直扑向自身尸的脸面。 自身尸眼前被一片阴影遮挡,趁此机会,东华玄天和方才那个讲话者一同发难,三张坚韧的结界盖在自身尸身侧。随后,接二连三的结界紧跟着罩上去,一层层加固。 这变故只是在眨眼间,旋即自身尸反应过来,强悍的灵力如剑雨一般射向脸上这个身影。等那身影跌落在地,他才看清原来是方才那个小青鸾。他何曾将这种小孽畜放在眼里过,此时竟是大意了。 自身尸觉得山根处有些疼痛,拿手一抹,居然被那小孽畜啄出了血。 青鸾因被自身尸细密锋利的灵力所伤,像个破纸片一般躺在地上。她身上被射成了筛子,大小不一的窟窿往外冒着血,热气氤氲开来,暖化了身下的冰雪。 自身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青鸾:“这畜生居然不要命。” 东华垂头去看青鸾,后者艰难的抬起头,眸中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清亮。 她何其弱小,弱小到想要反抗陈主簿都做不到。可她同时又那样强大,若非她舍命相助,今日万不会这么快就拿下自身尸。 青鸾嘴巴动了动,嘶声道:“我等……这一……天,很……久……” 看样子是快死了,自身尸冷哼一声,觉得没必要再费口舌,便看向骤然出现的第三个人:“百忍,你不是……” 百忍一身玉龙刺绣,虽未着冠带,通身的威严却丝毫不减:“我本应依前辈之言闭关,前辈又暗中以结界封锁。此刻我冒然出现,让你吃惊了。” 他往日对自身尸都是大师伯或者道祖这种恭敬称谓,此时骤然改了口,自身尸脸色一变。 东华向百忍看过去,后者对他点头示意,脸上坦荡的很,似是在天界种种不快都是浮云。 百忍道:“前辈有意模仿大师伯,却总学不像。我暗访昆仑山,师尊三缄其口。如此,必有缘故。” 自身尸将手按在结界上,拿法力试探,口中道:“所以你选择相信这两个徒弟?” “世间不止尊驾一人会算计。”玄天接了话道,“若非看透百忍的心思,天河之畔我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震撼之下,东华猛然想起一件事,心道,本上仙居然没有留意玄天是如何破了玄冰进来的,看来,多半是百忍抢先取了师父八卦炉里的丹丸。 东华便问:“昨日来的其实不是夏非满,是百忍?”他瞧见百忍点头,随即看向玄天,那表情明显是在询问“为何瞒着我”。 玄天目光一闪:“毕竟天界有愧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79 师兄,凉一凉他们也好。” “我本就是虚与委蛇。”百忍面色一凛,看向东华,“那日对东华多有得罪,日后定会加倍补偿。” 那些小仙认错在前,当日不过误会。百忍赔罪在后,当日不过做戏。 原来天界还有道理可讲,而他的处境没有那样不堪。人心的确易受拨弄,可总有归正的一天。 经历过沉沉黑夜,乍来的光芒更觉可贵。 东华眼睫微颤,百感交集。似乎金乌鸟散发的日光透过玄火与玄冰,直洒入渊底,素日来的郁结与消沉渐渐消散。 “补偿?”玄天漫不经心道:“师兄会稀罕这个?” 百忍执意道:“无论他稀罕与否,我也一概不会省略,这是天界对他的亏欠。” 玄天眯起眼,待要嘲讽几句,东华却制止了他:“日后再议,眼下……”他看向自身尸,感到有些棘手,这个跟自己师父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和师父天差地别。非但心思古怪,且灭世的执念极深,他会老实交代救世之法? 换句话说,真的有救世之法? 玄天柔声道:“若他不说,此时就杀了。到三道祖重开新世,也少了他的祸害。”他语气虽轻,可其中隐藏的杀机传入自身尸耳中,后者在结界中胡乱冲撞,试图闯出来。 一旁的青鸾浑身抽搐起来,方才口中还在往外吐血,东华隔空给她输送灵力,却不见多大用处,此时竟是连血都吐尽了。 小青鸾这番作为,让东华再也无法怀疑她结交赤璃的用心。这段情谊不假,只是被有心人利用,将它歪曲了。 东华微微一叹,缓缓落在小青鸾身侧。青鸾奄奄一息,见对她冷眼相待的帝君此时居然屈尊纡贵,在自己身旁俯下身,嘴巴张了张,似是要说什么。 东华伸出手去,握住青鸾的翅尖,轻道:“你做的……很好,多谢。” 青鸾已经失去神采的眼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亮。 东华看得清楚,那是几点泪,却因她油尽灯枯,蓄不出多少,含在眼睑下无法滴落。 连泪都流不出的青鸾,却做了个令东华吃惊的动作。她十分艰难的弯下脖颈,从胸前的羽毛底下噙出一样东西,她想要放在东华手上。可因血液已经冻结,她被固定在地面无法动弹,只能仰头望着他。 东华立时会了意,忙用另一只手取过来。 一朵半透明的干花。 因被深藏在羽毛下,所以连日来无论奔波还是混战,它都保留了原本洁净的模样。 往日赤璃的话犹在耳边,“她说我诞辰的时候,灵宝司的瑶草会开花,东极见不着,她要采来送给我。” 东华心里颇受震撼,将之收在掌心,询问青鸾:“灵宝司的瑶草?” 青鸾再无一丝力气,她虽无法点头,可东华能从她如释重负的表情中得到答案。东华在握住翅尖的手上,缓缓输出灵力,他想保留青鸾的魂魄,假以时日重塑肉身,就和当年救赤璃一样。 青鸾嘴巴动了动,好容易发了声:“……谢……但……不要……” 东华微微一怔。 “只……这样我……才能找……对……不起……” 青鸾定定看着东华的那只手,细碎的音节吐完,眼睛终于黯淡下来。 青鸾已经修成仙体,肉身既死,很快化作白灰,细雪一般铺陈在冰面上。东华处在惊讶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玄天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侧,缓缓道:“她震碎了自己的魂魄。” 这青鸾,和赤璃以同样的方式将生命完结在东华手中。 东华慢慢起身,闭上眼,只觉手中沉重无比,良久才道:“我才知道,赤璃走时她也在场,当晚种种她全看见了。” 难怪她会忍的这般辛苦,难怪她会那样恨自身尸和陈主簿。 难怪她会对自己如此残酷。 作者有话要说:  陈主簿下线,青鸾下线 ☆、来兮(八十) 整个隧道忽然起了震颤,原本沉闷的隆隆声由远及近,变得清脆起来。 这分明是冰墙碎裂的声音。 玄天唤了声:“师兄。” 东华眼眸一凝,抬手将青鸾的骨灰尽数纳入袖中,即和玄天一同回到百忍身侧。 自身尸还未感知外界变故,他有些疯癫,一直在埋头冲撞结界。落在对方手上,不是死,就是被太清夺回肉身和他兼并,他开始慌不择路。 玄英从隧道尽头飞身而出,在瞧见冲撞结界的自身尸后,面上原本的急切之色一闪而过,不紧不慢一躬身:“启禀道祖,您的宝相被漏洞吸进去了。” 凌烨因被漏洞磋磨一阵,此时还未缓过来多少。跟在玄英身后,手持隐虹剑也慢慢飘了出来。忽略一身尘土,他整个人倒也从容。 自身尸忽然来了风度,不再作困兽斗,好整以暇抚平被弄乱的头发:“如何,你们此刻跪地求饶,说不定本道祖还能想个法儿来帮你们逃命。” 没一个人理会他,凌烨靠在东华身上,问:“这里快塌了,走不走?” 百忍眉心皱在一起,看向玄天:“方才我守在洞外,已将原委听的十分清楚。事已至此,你只能先舍弃火行域。” 火行域虽没多大作用,但毕竟归魔境所有。可就算舍不得,此时也没有办法去保。东华替玄天心疼不已:“师弟,可惜了。” 玄天拍拍他的手,勾起嘴角对百忍道:“无妨,九重天的息壤取之不尽,只要天帝舍得,十个火行域也能重建。” 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敲竹杠。 东华无奈摇头,看向他的目光却是温润的很。 百忍将二人的些许举动看在眼里,面上毫无波动,点头道:“我答应你。” 祸患来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一行人匆匆从火海中出来时,身后广袤的地表慢慢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冰火来回搅动,整个漩涡发出嘶嘶的声响。玄冰消融,在玄火中生成水汽,雾气蒸腾,直冲云霄。 漩涡不停转动,在吞噬了整个三垢渊后,又开始往里吸纳火行域的火海。崖壁上零碎的沙石也随着气流离开原地,飞向那巨大的洞口中。一时间沙尘与水雾交融,在漩涡上方来回翻搅,如龙吸水一般与天际交接,遮天蔽日。 金乌鸟远远瞧见这恐怖奇观,虽隔着几万里,它也忍不住飞远了些。 火行域的上空因此暗沉下来,衬得那一片火焰翻腾的漩涡愈加刺眼。 此时火行域与火行域周边,竟没有风平浪静的地方,只除了一个被仙云缭绕的山头。 这山头上加了结界,其中静静候着几个身影,他们正望着这突来的异变不知所措,看见东华几个出来,紧绷的脸上才松缓一些。 凌烨打眼一瞧,眉梢挑起来:“他们也跟来了?” 那是元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0 女,玄女,还有气色不大好的南极星君。 东华也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百忍都已经不再伪装,作为天界的至高神,他有必要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况且,此时的确需要些援手。 在山头上站定后,东华也不及和他几个寒暄,不着痕迹握紧玄天的手,看向百忍:“那便开始罢。” 百忍颔首,对玄女几个道:“请几位相助,我等速将火行域封印。” 在这危急时刻,跟灭天之祸一比,往日种种全都不算什么。 天界与魔境,六御与魔皇,头一次放下芥蒂,共同担起救世之责。 自身尸端坐在结界里,高深莫测的摇摇手指:“这是天地的漏洞,你几个混沌末的小神居然妄想封印?无非是略略拖延死期罢了。” 玄英默默跪在结界外,轻声附和一句:“道祖英明。” 其他几个这才发现玄英的存在,面露愕然。南极捂着胸口咳了两声,道:“东华师弟,这个属下怕是离心已久,你失察了。” 见玄英依然执迷不悟,东华痛心至极,抬手一个结界罩在他头上,“你且好生思过。” 自身尸玩味的看向玄英,脸上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天泼了冷水过去:“不过是给尊驾机会,别忘了师父元神尚在,他老人家必然知道。” “就是知道,他敢说出来?”自身尸有恃无恐,“何况他不知道。他已经为自己的冒失吃过亏,还不长记性?” 说话间,几人已经依照法阵的序列依次站定,东华道:“事态紧急,先解近忧再提远虑,说与不说,师父心中自有计较。况以师父的本事,便是他不清楚,我等赚来这些时辰,也足够他寻出办法。” 冰火流转,映红了昏黄的天际,漏洞带起的巨大旋涡已吞噬了数个山头。 东华说罢这一通维护自家师父的言论,也不管自身尸是否听进去,与众人一道伸出手。觉察身旁之人炙热的目光,他勾起嘴角回视一眼,而后神色凝重的看向旋涡。 玄天也移开目光,随东华一道看过去,薄唇一直微微挑着弧度。他与他比肩而立万余年,默契与牵绊早已深入骨髓,纵此处蕴含重重凶险,看在眼里也是云淡风轻。 七位至高神联手,比旋涡更大的结界罩落在火行域上方。旋涡依旧在疯狂吞噬,却被结界拦下,再也无法继续扩大。火行域四周一时平静,水雾消散开去,玄火烧红的层云渐渐退了色。 七人收了法力,看见被压制下来的旋涡,各自稍稍松了口气。 凌烨脸色更苍白了,依旧靠在东华身上,下巴却扬起来:“从漏洞里出来还能如此,本天君对自己感佩的很。” 东华还没开口,玄天扫他一眼,将手虚放在他背后,渡些灵力过去:“自己站着。”说罢,还不待凌烨反应过来,直接将东华拽到自己身侧。 东华见凌烨失去依靠好容易才站稳,不由暗暗摇头,而后看向结界下依旧张牙舞爪的旋涡。 百忍面色凝重:“只能支撑十二个时辰,期限一过,只怕……”他说话向来掷地有声,此时竟期期艾艾起来。 元女和玄女对视一眼,脸上重新浮出忧虑。 南极星君骤然咳了几声,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面色不善的看向自身尸。 后者洋洋得意,这伤势正是他前日蛰伏在天界的杰作。本想着将南极星君吸食干净,却被及时赶来的玄女击退。二人一向不对付,危急关头也知道帮扶,人心果然善变。 玄女豆腐心,却生了一张刀子嘴,不留情面的道:“一个大男人娇滴滴的像什么,振作些,可没人扶你。” 南极星君不肯吃亏,收拾了一肚子华丽的措辞,待要反驳回去,玄女却叹了口气:“你拖着伤病出力,也不容易。罢了,九青你出来。” 她抬起袖子,里头一个毛茸茸的白狐狸便窜了出来,就地打个滚,变成人形。九青一眼就瞧见了东华,毛茸茸的狐耳颤了颤:“帝君!” 玄女居然将这狐狸带了来,真是如影随形。东华略一颔首,待要说句话,玄天淡淡看过去,九青立时缩了缩脖子,垂下眼睑盖住闪闪发亮的眸子。 “谢了。” 九青还在发愣,南极星君一条胳膊便毫不客气的搭在他肩上,半个身子重重压过来:“做什么左顾右盼,好生扶着本上仙。” 九青身子歪了歪,慌忙站稳,连声道:“是,星君。” 南极星君本就身量修长,又喜穿广袖长袍,这一来九青的小身板整个被他裹了进去,倒生出几分欺负人的意思。 可南极星君犹不自知,将折扇往九青眼前一放:“甚是炎热,给本上仙扇子伺候。”九青毕恭毕敬接过来,专注的给他扇起风,那神色就好像在做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玄女气笑了:“本上仙的人,你倒用的顺手。九青回来,看他跟谁蹬鼻子上脸。” 九青闻言扇子顿了顿,忽觉得肩上的身子似乎更重了。南极星君不理会玄女,只和九青道:“这小东西的确顺手,不若你跟本上仙走,本上仙教你写文章。” 玄女冷笑一声:“狂得很,你可知道他是谁。” 隐隐感到东华向这里看,九青忙道:“娘娘不要取笑,小仙谁也不是……小仙给星君扇罢,就给娘娘扇可好?” 耳边传来南极星君轻飘飘的声音:“本上仙的扇子,绝不外借。” 九青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局促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忽听得一声闷哼。三个人一怔齐齐看去,原来玄天隔着结界刺了自身尸一剑。“给你一个时辰,若不招,即刻带去昆仑。” 一旁的玄英露出急切之色,百忍皱眉道:“刺得狠了。” 自身尸神色一喜,以为百忍心软,待要夸他懂事,却听百忍又道:“直接死了便是前功尽弃,减轻力道,才能多刺几回。” 玄天头也不抬:“本座还需你来教?”说罢手起剑落又是一下,自身尸旧伤添新伤,身上血迹斑斑。他本是最纯粹的自我,向来随心所欲,此时却忍下来,连哼都不哼一声,只是抬眼凶狠的瞪向面前几人。 东华微微一叹:“奉劝前辈快些招认,也免些苦。” 凌烨站着说话不腰疼:“戳死算了,一起消亡不是更好?” 九青目瞪口呆,他居然窥见了六御拷打人的场面,忙死死闭着嘴埋头扇风,生怕事后被灭口。南极星君事不关己,在扇来的凉风中惬意眯眼:“小东西,用力些。” “这小子乌鸦嘴。”玄女对凌烨颇有微词,“需不需要让我先戳死你?” 元女一把捂住她的嘴:“都什么时候了,不可内讧。” 自身尸还能使出法力,奈何结界里头境域太小,再抵挡也总会中招。玄天漫不经心的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1 磋磨他,就好像隔着笼子逗弄一只耗子。 身上连番被刺,自身尸痛的面目扭曲,终于大叫道:“一群黑心烂肺的,叫本道祖招什么?漏洞里缺的是阳气!本道祖无计可施,除非另立天地!” 百忍沉声道:“破而后立,这方天地尚在,如何舍去再建?” 玄天动作稍一松缓,自身尸立刻嘴硬起来:“那是你们要考虑的事,何苦来为难本道祖!” 玄天森然一笑,有如鬼魅,众人还不明白他为何发笑,自身尸却已经瘫软在地,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东华垂眼看他,带着几分微不足道的怜悯道:“师弟此咒名为蚀骨咒,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了。” 南极星君一听来了兴致,从九青肩上抬起头,缓缓道:“蚀骨咒,顾名思义。此咒深入骨髓,如千万虫蚁啃噬,痛感细密尖利。受此咒者疼到癫狂的比比皆是,的确生不如死。”不过是随意的一句话,却用词考究,精准到不见一个废字。 九青扇子顿了顿,略带惊叹的看他一眼,而后继续卖力的扇风。 时间点滴流逝,众人耐着性子等,只待自身尸再次吐口。 远天几点身影迅速靠近,落地后看见此情此景有些吃惊,回过神便冲着东华玄天跪拜。 东华一瞧,来的是钟离允、朱明和白藏三人,便道:“免礼,你们为何过来了?” 几人起身,钟离允一眼瞧见凌烨,眼睛就牢牢钉在他身上再也挪不开,后者则对着结界里通红的漩涡,一派欣赏风景的散漫模样。 朱明道:“启禀君上,得了素女的信儿,我们不放心跟来看看。再者,被困在北极那座山顶的小仙们,不知为何全都不见了。” 东华先是一怔,随即了然的笑了笑。 这半日奔波下来,竟是忽及了。自己还对那帮小仙有言在先,如今看来,天意待他们不薄。 他回过身,果然玄天善解人意的祭出了太初匣。 百忍在一旁解释道:“我与玄天闻讯到北极寻你,岂料你已离开。这些小仙虽心性奇差,我却终究不能坐视不管。可三界不容他们回去,我正要和其他人商议安置之法。” 东华不解其意,若贬下凡去也不失妥善,只是百忍上来就将他们拒在三界之外,还能往何处安置? 玄天冷冷一笑,露出一条缝的太初匣又被他合上。“花样不少,有求于本座却不明说,只对我师兄旁敲侧击。呵,这些人本座便收下,免得妨碍你做好人。” 百忍的心思被玄天说破,却不觉尴尬,十分诚挚的颔首:“多谢,那便随你处置。” 东华看向玄天:“师弟,你真要安置他们?” 太初匣蓦然开启,玄天对他极温柔的笑了一下,而后对着匣中森冷道:“随本座奔波半日,都看明白了?” 太初匣中涌出一片霞光,裹着一方世界落在山头的空地上。霞光散去,先前被困在北极的那些仙人们赫然出现。 小仙们面带绝望之色,没几个应声的,只点点头,显得很是平静。 东华走后,他们原地等待,没想到天帝与魔皇一同前来。本以为天帝会救他们,没想到天帝漠然相待,不愿再理会他们。本以为魔皇会痛下杀手,谁知魔皇竟用匣子将他们圈起来。 小仙们一头雾水,不知魔皇要如何发落。随即匣子这一方世界的上空光彩闪烁,竟然能窥见外面一切。原来,玄天就是要他们亲眼看看那个冒牌道祖的真正面目。 而他们的确见识了,愤懑之余,更多的是感佩帝君为众生奋不顾身。 更可笑的是,最后收留他们的,居然是唾弃已久的魔境。 白藏不可思议的看向玄天:“君上,这……真的是君上?”他嫌弃的看了那些小仙一眼,很不理解玄天的行为。 朱明暗暗拍了他一下:“闭上你的嘴,君上肯定有道理。” 小仙们默然许久,终于有一个站出来道:“各位上仙不必为难,直接发落就好,我们自作自受,死也无怨。只可惜不能手刃那邪神。” 他一面说,一面看向结界中的自身尸,眼中充满了仇恨。身后一帮小仙也用同样的目光看过去,若不是几位上仙们在场,怕是他们真的要一拥而上,将自身尸踩成肉泥。 而沐浴万人目光之中的自身尸却一点都不受影响,甚至悠然自得的回视他们,像看死人一样。 “凭你们?”玄天毫不留情的打击他们:“送人头罢了。本座留你们别有用处,在匣中老实等着,别出来污损魔境。” 他虽不曾明说留着何用,可显然是已经有了盘算。东华听在耳中,已不觉点头。在他心里,这师弟的手段,超过他不知多少,让他发落便是。 小仙们一听,心里又悬起来。他们之中忽然有人说了一句:“别怕,你看仙长都点了头,说不定魔皇还是能够相信的。”小仙们深以为然,纷纷对着东华拜下去。此时此刻,他们对东华信任到了极致。 东华被突如其来的叩拜惊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这数日的大起大落尽在弹指一瞬,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怔忡间,光芒一闪,玄天已经将这些人重新收回太初匣中。 山头又恢复到空旷荒凉的模样,从那些小仙出来到再进去,百忍一直不闻不问,只续上方才被玄天断掉的蚀骨咒,试图继续拷问自身尸。 玄天看过去,眸色深不见底:“你够聪明,也够清醒,知道将聪明用在所谓的正道上。” 百忍昂然迎视:“你我都是为的初心罢了,你的自不必说。而我的初心,只有天界。” 东华在玄天身侧站定,瞧见百忍一身玉龙刺绣被隐隐火光映成金色,忽想起百忍登临那年。 的确没变,当时百忍只是一个无名小仙,可除了穿戴变了之外,如今他和当年一模一样。而自己和玄天从更早的时候,便已不自觉的为对方活着了。 天帝之位,合该归百忍。 百忍的话虽引起了东华的共鸣,可玄天冷哼一声,将东华扯到自己身后,依然不松口:“如今各取所需,我不计较。但凡再出这种事,我倾尽魔境之力,也要报回去。” “若再有类似变故,不管别人如何,我自会固守本心。”百忍同样强硬,难得的和人辩论,“而东华受挫一回,难道不算是历练?” 东华见谈话的重心指向自己,且有几分道理,便要深以为然的赞同两句。可百忍不待他开口,就继续说下去:“你和东华不过是承受些言语,曾经我在下界苦修多年,同门争斗更严苛。登临后我依次单挑诸位先天神,听过的风言风语又何止千万。我自心无旁骛,这也是,我胜过你二人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我居然写了四十多万。。。 ☆、来兮(八十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2 一) 百忍一向严正,待人又疏离,除去流于表面的官话,鲜少有多余的言语。此时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竟对东华和玄天一反常态的交了心。 尽管这交心之言不是很中听,却极有道理。 当年百忍在天界起来的太快,而后日月如流,东华险些忘了百忍的过往。 ——不怪东华,实在是比起如今万人之上的百忍,那些暗淡的过往不值一提。 说来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那时百忍一心求道,头一个拜入玉清门下,乃是玉虚宫大弟子。后来他修行遭逢瓶颈,停滞不前,被后辈们一个个追上,赶超,在宫里的位置江河日下。这种情形持续了数百年,百忍才得以破了瓶颈,此后修行事半功倍,终于大器晚成当了首个升仙的后天神。 揭开往事,个中细节便能窥见一二。 百忍低迷时,难保不会受旁人这样那样的冷眼。他重新崛起后,也难保不会将挡路的除掉一两个。这一路披荆斩棘,其心性远非东华这种不谙世事又不喜世事的先天神可比。 而六御平素相聚时嬉笑怒骂无所不为,可没几分手腕,能坐稳这位置?正如自身尸所言,“一群黑心烂肺的”。 东华心中默默叹道:汗颜,本上仙自愧不如。 东华在凡间历练七世,虽前五世都死的奇快,但至少还有两世是细细熬过来的。而后他又经历自身尸这番算计,如今只觉人心二字不可小觑。 再看玄天是沉稳了,可当年也曾青葱过。后来连番遭逢变故,加上东华阴差阳错刺他一剑,才沉淀到了这般境地。 横竖,都是回不去。 东华唯有牢牢握住玄天的手以示安慰,却瞧见玄天对着百忍眯起眼睛,目光颇有几分不善。 是了,自己都觉得不中听,何况是玄天? 东华想了想,眉目舒展开来,并不帮着打圆场。他这师弟虽张狂,却也同样清醒。 其他人见了有些担忧,一向不喜出风头的天帝居然说自己比魔皇和帝君强,魔皇果然不高兴了,而帝君居然好整以暇的旁观,也不说句话来劝和。他二人就算打不起来,剑拔弩张的也不好看。 百忍多年来身处万人之上,拿捏出的威严使他在玄天面前并无几分逊色。 对视不过是一瞬,可时间似乎在二人身上凝滞,就在所有人快要冒出涔涔冷汗时,玄天终于收起敌意,缓缓点头:“顶天立地,求仁得仁。放眼九重天,只有你配做本座对手。” 百忍也收了气势,颔首道:“你也的确是三界最大的威胁。” 众人放下心来,原来两位尊神是在这里互相认可?也太吓人了些。 百忍又对东华颔了首,依旧抬手施加咒术,口中道:“待一切落定,九重天收紧天门,不再大肆招收凡仙。”说话间,将咒术打进结界,自身尸已经被磋磨的有气无力,此时只有眉心皱了皱,连低微的闷哼都发不出。 百忍自己也有需反思之处,因他是后天神,深知修为不易,以往那些修行者只要有所小成,好坏全收。几经变故,他领会了宁缺毋滥的必要。 “早该如此。”玄天也上前一步,将另一道咒术打进去。 自身尸被断断续续折腾许久,骨肉间或痛或痒,皆不可耐。方才还能嬉皮笑脸的打趣这些小辈,此时竟是死去活来,无法忍受。他元神的确厉害,可躯体是实打实的弱。因这元神本就是抢的,又被他吸食许多仙人的元神糅合在一起,新近塑好的躯体自是难以承受。 咒术在他体内穿梭,元神几乎飞出体外。自身尸猛然睁开眼,竭力道:“办法有,只怕你们不肯用。” 他突然吐了口,让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露出几分希冀。百忍不由加大咒术,脱口便道:“用或不用与你无关,但说无妨。” 东华也忍不住前半步,离结界更近,定定的盯着自身尸。瞧他这般上心,玄天甚至能感到二人交握的掌心起了潮湿的薄汗。 自身尸道:“缺少的阳气,你们填上便是。” 玄天也陡然加大咒术,冷冰冰的道:“说的简单,那里有那么多阳气?” 自身尸已经被疼痛折磨的半死不活,却提起了嘴角,看起来诡异的很:“阳气有死的,也有活的。死的有数,活的可以再生,想要多少都有,只要你舍得填进去。” 东华赶紧抓住这一线生机,追问自身尸:“敢问尊驾,活的阳气在何处?” 自身尸似笑非笑的表情越发诡谲难猜,发青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东华。 东华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试探道:“莫不是在紫府洲?” “可以这么解释。” 东华心中一喜,待要再问一句时,自身尸忽然提着气笑了两声:“紫府洲的主人东华帝君,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活阳气。” 整个山头出现片刻的寂静,且静的出奇。 包括自身尸在内,所有人都本能的看向东华,后者方才在嘴角不自觉弯出的弧度尚未收起。 待反应过来时,这些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上仙们不由抽了一口气,很快不约而同的持了怀疑态度。 虽然这一通拷打十分严酷,可自身尸的夙愿就是毁天灭地,会轻易说实话? 玄天率先反应过来,眸色一沉,手上继续施加咒术:“一派胡言!” 百忍则停下动作,将视线从东华身上挪开,看向自身尸:“前辈莫不是在诓我等。” 自身尸终是忍不住闷哼一声,复又笑道:“看,本道祖说出来,你们又不信,那你这番拷问意义何在?” 东华极快的稳住心神,对着结界问:“就是说,只消本上仙以自身填补,便能使天地幸免于难?” 自身尸一滩烂泥似的躺在砂石间,垂眼看他,慢慢道:“不错。师尊知道你们肯定想问,师尊为何忽然就吐露了。因为师尊想明白了,就算说了补救之法又如何。玄天徒弟如此疼爱你,断不会让你去送死,你们知道也无用。不过,你心里大抵跃跃欲试,否则也不会露出这幅悲壮的表情。” 玄天猛然看向东华,果然东华若有所思,玄天便牢牢抓住他的手:“师兄,别信他的!” 自身尸气息奄奄,犹自撑着道:“反正本道祖也快死了,看不到灭世的盛景了。索性说出来,给你们留个不自在。要么你自己死,要么拉着三界一道死。” 东华深吸了口气,将另一只手轻轻按在玄天的手背,表情依旧凝重,眸色却渐渐清明起来。 眼瞧着玄天眼底重新出现了许久不见的波澜,东华显得极为平静:“我不信。”但若果真他没有扯谎,我该…… 百忍默然半晌,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我也不信,但有句话我该言明。玄天你当清楚,东华心中自有大义。” 玄天面色骤冷,低喝一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3 声:“你闭嘴。” 百忍便闭了嘴。 面对此情此景,其他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凌烨都知趣的保持缄默。 天色暗沉,与地面交接处流出一层红光。旋涡深处隐隐传出撼天动地的呼啸,罩在上头的结界轻微波动,在有限的时间里损耗着。 自身尸无力的合上眼,声音愈来愈低弱:“东华徒弟,我若是你,必当与天地同寿。一个人死,有什么趣味?”他的头垂向一边,就再也不吭声了。 百忍这才意识到玄天手上的咒术一直在持续,从自身尸说出东华填补漏洞的言语起,他还不停往上增添力道。 百忍隐觉不妙,施法将玄天拦下来:“停手,他吃不消了。” 玄天面无表情道:“别是死了。”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都忍不住围过来隔着结界查看,只见自身尸无声无息,哪还有方才那副趾高气扬动若脱兔的影子,毫无动静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东华观察片刻感知不到任何灵力,不由叹道:“师弟,你竟下了死手。” 玄天道:“横竖他不肯说实话,活着也无用。这元神送去昆仑炼化,兴许师父还能用。” 不知为何,他握着东华的那只手微微发颤。东华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仔细感知,却又不是错觉。他便问:“师弟,你觉得冷?” 玄天收起眼底的暗沉之色,勾唇一笑:“不错,师兄给我暖一暖。” 一旁的白藏听见,诧异道:“君上冷?这……这是火行域啊,哎哟,朱明你打我做什么。” 朱明一语不发将白藏大力拽走,都忘了施礼这回事。 其他人没有白藏这么鲁钝,眼瞧着东华静静的将玄天拥起,而玄天也几乎是一瞬间将东华揽在怀中,他们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百忍和元女几个商议着道:“的确该将元神交给大道祖。” 正在这时,困住自身尸的那个结界光华大作,所有人还不及回神,只听一声轰然巨响,结界骤然爆裂。 东华和玄天才刚贴上对方的前襟便出了这变故,顿时相携后退。 只见自身尸从中一跃而起,身下砂石尽数震碎,漫天四起。随着结界被他撞破,火光如流星一般飞溅扑向众人。所有人下意识回避,可这火焰径直黏上肌肤甩不脱,灭不掉。 东华警觉道:“这是魔炎。” 随着几声惊呼响起,结界消失了,自身尸消失了,玄英也不见了。 只剩下为数不少的魔炎还在流窜。 原来自身尸不惜示弱,假装奄奄一息骗过众人,暗地里竟从元神上分出多半的魔炎来破结界。 自身尸为这一击,似是拼劲了全力。他逃的太快,在场这许多修为高深的上仙,居然都不能第一时间感知他的去向。 东华陡然闷哼一声,掌心被一汪魔炎牢牢粘附,痛的钻心。 玄天一见,连自己掌心的魔炎都还没有化开,便已与东华对掌,将那些魔炎尽数吸到自己手中。 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为魔炎所累,苦不堪言。九青方才被南极压在衣袍底下,只有他一个人幸免于难,南极星君拿魔炎没有办法,只得夺过九青手中的扇子狂扇,尽管也是于事无补。 九青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多谢星君为小仙遮挡。”语气极其诚恳,尽管实际上是南极星君衣袍宽大,只不过恰好帮他挡了而已。 南极星君面不改色:“你知道就好,今后尽力侍奉本上仙。” 玄女忍痛道:“我何时将九青给你了。” 她刚说罢,就发觉魔炎烧灼之处不痛了,低头一瞧,手腕已经完好无损。看时,发现玄天抬着手,已经开始吸取南极星君袍子上的魔炎。她本以为玄天不怕这个,可玄天眉头微蹙,分明也是在隐忍。 便瞧见东华走过来道:“师弟忍耐片刻,毕竟是师父的元神,不可浪费。” 百忍也道:“我与你二人同去昆仑。” 玄天面露嘲讽:“天帝大可放心,莫说自身尸一派胡言。便就是真的,我师兄也不会贪生怕死。” 百忍目光闪烁,不再理会玄天,只对东华旁敲侧击:“东华,我几个在此守结界。你和玄天既去,无论结果如何,都望你以大局为重,早些回来。” 玄女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这三个人的动向,不由怔了怔:“东华回来……不会真的要……” 元女在一旁轻扯她的衣袖,玄女意识到自己险些失言,慌忙闭嘴。 看来此去昆仑,一则是送元神,二则是为确认自身尸给的法子是否属实。毕竟自身尸当时生死一线口不择言,将他的话立即判成是假的,未免太武断。但若轻信,又未免太草率。 东华是堂堂帝君,今日又不计前嫌慨然相助,要他去送死,谁也不愿开那个口。 “如今凌烨和南极元气大伤,要给结界再续时辰已是不能。”百忍面色无波,率先发了话,“东华,三界存亡全在你身上。” 凌烨掀开眼皮:“真要拿父亲去填坑?” 九青一听,眼圈立刻红了,他张张嘴却又不敢说什么。的确,在场的全是上仙们,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可若要牺牲帝君拯救三界,他是打心眼里不想,没有帝君的三界就算再晴好,对他来说也是一片灰暗。九青不敢看东华,怕东华觉得他自私,只好捂着嘴,眼泪哗啦啦往下流,却听见南极在一旁低低道:“玄天都没哭,你哭什么。” 九青一听,赶紧抬起头,果然玄天脸上虽然一片阴翳,可还不至于伤心欲绝。 九青还在晃神,朱明在不远处跪下:“君上去哪,属下就去哪。若君上……属下一定追随君上。” 白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但很快也跟着跪下了,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东华连声劝,他们就是不肯起来,众人见状感慨不已。 九青眨眨眼,眼角最后一滴泪珠滚落,虽然没跪,却小声的自言自语:“我也……我也想……”还没说完,一把扇子就甩到了他怀里。抬起头,南极星君正半笑不笑的看着他,慌忙擦擦眼睛,原地站好继续扇子伺候。 虽然虚实未卜,可场面陡然哀伤起来,东华实在不愿见众人这样愁云惨雾,还不到末路,自己就先失了气势。 但三言两语又劝不下,最终东华缓缓吐出一口气,望了望西方,平和的道:“天无绝人之路,等我回来便是。” 玄天站在他身侧,一直没有表态,可握着他的那只手却愈发紧固。 二人离了火行域直奔昆仑,由于各怀心事,东华一语不发,玄天也是一反常态闷不做声。面上看来是有些冷淡,可彼此的身体却紧紧相贴,又显得尤为火热。 此时凡间正是早春时节,桃花与杏花点缀清平世界,浑然不觉末世将至,还在卖力的争奇斗艳。 昆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4 仑山上积雪皑皑,经年如是,太清在此似乎休养的不错,汲取了玄天送去的魔炎,甚至能化出一抹虚影来。他对二人颔首,脸上浮起几分喜色。以为自身尸受到重创,可以扭转乾坤。 待东华禀明原委,太清整张脸倏尔紧绷起来,他避开东华问询的目光,背起手在原地来回踱步,仿佛一片轻飘飘的鹤羽。 玄天不由他踟蹰,打断道:“师父直说便是。” 东华也有些急了:“请师父赐教,此法究竟可不可行?” 太清陷入自己的思绪,并不理会他们,思虑间还不时摇头,偶有叹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顿住步子,看着两个徒弟,神色有些复杂:“他说的不错,东华的确算是活着的阳气,世间独此一份。” 说话间,太清一直审视着东华,后者不动声色,表情堪称完美,可一双手却在袖下不露痕迹的攥紧。 太清将这一点微末细节看在眼里,同样不动声色,又去瞧玄天。 而玄天淡淡的回视,目光如利刃一般,这位经历过开天辟地的大道祖竟隐觉脸上生疼。 东华僵硬的勾起嘴角,对玄天道:“师弟,原来这是真的,我……”嘴角重如千钧,竟是笑不起来,也不敢再往下说。 救世对他来说义不容辞,可同时意味着,他从此会消失在这个世间,与玄天永生永世都不得再见。 玄天定定的看着他,某个刹那,脸上似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大道祖无声观望,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思来想去,最终闭上眼道:“你两个已然长大,各自经天纬地,早将为师比了下去。这桩难题,你们比为师更懂得该如何处置。” 这几句言语虽不冷不热,却暗藏着对徒弟的痛心与不舍,还有拯救三界的迫切。矛盾的情绪交织,最终让东华读出的,便是浓浓的无奈。 东华依旧不敢去看玄天。只深吸一口气,整理衣衫,对着太清稽首,待要说句“弟子明白”,却忽然被身侧的玄天一把拽住。 “的确。”玄天眸中平静无波,却幽深无比,“我知道怎么做。” 太清睁开眼,目光未名:“那就好,你一直都是为师的好徒弟。”依旧是缓慢腔调,可说到尾声,语气却有些不稳。 “既如此……”玄天转过身去,沉沉的道,“我答应。” 东华猛然抓住玄天的手臂,颤声道:“师弟,我……” 玄天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东华按在怀中,力道极重,恨不得将自己的骨肉与他揉作一处。他将脸埋在东华颈间,贪婪的感触着那凉而不寒的体温。“我最了解你,师兄,我知道你想三界安宁。” 事到如今,纵然大道祖在场,东华也毫不避讳的紧紧抱着玄天,声音发涩:“我也想要你好生活着……待我去了,你……”后面的话,他是再也说不下去。 怎可能好生活着……明知道玄天深爱自己,却…… 什么大公无私,心怀大义,他东华其实是这世间最自私,最无情的人。 又一回为了三界离他而去,且这一去,即是永别。 可玄天居然说,他答应了。 他脸上如此平静,一定是在忍着满腹悲痛,且忍的十分艰辛。否则为何会有湿热的点滴,落在自己颈间? 东华闭着眼,只道玄天放任自己去救三界,一时间愧疚到了极点,可时间飞速流逝,不知该如何补偿他。 好容易和他在一起,还不曾无忧无虑的过几天安心日子就要离开,东华何尝是心甘情愿? 可若不去,三界不存在,就连玄天也要湮灭在天地间,自己也只能自私一回。 就在一日前,东华还在胡思乱想,若某日风平浪静。他和玄天撇下一切相携畅游,若赶上开春,便可用另一番心境赏玩凡间的种种奇观。 他还想看看,曾经被枣枝掩映的山洞还在不在,若尚在,那玄天会否站在曾经他独立的地方,眺望旭日东升。 那枣的滋味实在酸涩,不知玄天吃在嘴里,又会是个什么表情。 东华猛然将眉心拧在一起。 不,万不能再往下想。不过是些痴念,又无甚用处,便止于此吧。 可虽是这么想,过往种种却不受控制的浮在心头。偷摘雪莲,梅间对弈,无望谷反目,幽兰院偶遇,河畔小舍再见……历历在目,竟是拼尽全力也压不下去。 不知何时,太清已飘到二人身侧,又是一声叹,将手放在玄天头顶,极其轻缓的摸了摸,而后飘回了储物囊。 山涧里的雪水汇成溪流,映着沉沉夕阳,再往上去,苍茫的积雪上竟然形成了一圈冰晕,金光浅淡,却无比耀眼。山坳里雪莲怒放,在冰晕中辉映,犹如天河里的金莲。 东华忽然放开玄天,压下了喉中的涩意:“还有几个时辰?” 玄天也收了手,声音有些低哑:“八个时辰。” 虽然不多,却足够做许多事。 东华抬眼看向东方,整个繁华世界俱被收在他清浅的双眸中。“师弟,我想回紫府洲看看。” 玄天点头:“好。” 紫府洲远在东极,北极种种尚未传过来。如今碧梅开至荼蘼,拥着一片浓艳的翠色,海上风平浪静,落霞与海浪交叠成紫,和往日每一个普通的春日黄昏别无二致。 但这一个寻常的景象,对东华来说已足够珍贵。 多年前这里一片荒芜,只有两个年轻的神仙,在半夕泉上相对照影,在薄暮中怀着心事睡去。 那时只有这一桩心事,如今早已达成,东华细细琢磨,既如此,本上仙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东华贪心的想,从此师弟哭,本上仙再也哄不得。他若难过,可要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来兮(八十二) 东华有些时日没回紫府洲。 自他离去以后,偌大的东极失了顶梁柱,虽然表象井井有条,可毕竟不如往日繁荣。 一则谁也不敢接手,二则九重天连日来被自身尸搅成一锅粥,纵想管问,也无暇顾及。 此时见着府外守卫们静立,府内仙童们洒扫,各人按部就班,只是面上多少有些怏怏不乐。守卫们素养良好,从前向来是目不斜视,此时却不时向北方张望,似乎在盼谁回来。而仙童们将前厅正中央的位子精心擦拭一遍又一遍,偶尔看看门外,低头继续擦。 东华站在梅林的阴影里,隔着一片花枝,静静观望那些低头忙碌的身影,却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 玄天问:“师兄不打算现身?” 东华脸上有几分欣慰,却摇头道:“不了。” 就算见了又如何,终究还是要弃他们而去,此刻挑起他们的念想,末了又是一场哭哭啼啼,倒不如叫他们早些忘了的好。 玄天将东华的神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5 色一一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可嘴角却紧紧抿了起来。 黄昏时分,春风里伴着几丝清冷,拂得林间花影微颤,落在二人的衣襟上,如同此时半夕泉池底漂浮的藻荇。 东华俯身,将手指放在泉水中,那水是一如既往的清冽,却不冰手。 玄天定定望着花影下的白衣,眼底本是一片静谧,可其中无声起了点点水光。 而东华缓缓回过身,垂下眼睑,假装没看到玄天眼中的波动。只抬手摸了摸玄天的脸,勾起嘴角道:“似乎眨眼间,你就长成这般模样了。” 这嘴角天生含笑,自带包容天下的气韵,此时温润的挑起来,几乎快暖化了冷色的碧梅。 玄天一语不发。东华搜寻着回忆,慢慢道:“当年从八卦炉中出来,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那时你同凌烨一样喜欢哭闹,我还不会讲话,只好去帮你抹眼泪。” 他说着,忍不住笑得更深。玄天则微微仰起脸,星光落在眼中,一时间波光粼粼。 “白衣苍狗,只在转瞬。”东华感慨不已,“没几年你就大了,渐渐离开我去别处闯荡,如今修为见识都赶超了我。你看看,就连身量,也早就比我高了,但师兄高兴的很。师弟,你为何一直不言语?” 玄天睫毛投下的阴影微颤,依旧没有答他的话。只一把抱住他,嘴唇贴过去,炙热的吻让他几乎背过气去。 东华怔了怔,随即一反常态的与玄天紧紧相拥,唇齿间尽是对方的气息。 那独有的墨兰冷香让东华贪恋不已,力道愈发加大,和玄天一样慢慢啃咬起来,到最后恨不得将玄天吃了。本难得的强势一回,眼角的湿润却让他显得有些弱势。 他到此时才发现,死这个字,当真叫人莫可奈何。有些东西就算再喜欢,也是一丝一毫都带不走。 也不敢带走。 他们两个以这种方式几近疯狂的交缠。玄天在这个时候本就不喜闭眼,此时东华也难得的没有闭眼。他二人眼中尽是对方的影子,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时,已经相护搂抱着倒在草地上,口里甚至起了隐隐的血味。 玄天贴在东华的嘴角,终于开了口:“师兄,去你的静室。” 东华凝视着他道:“都依你。”他虽好脾性,可内里一向刚直,从不曾刻意讨好过谁,此时他只想了却玄天所求。 也是他自己所求。 玄天在这种事上向来心急,可今日却存了十足的耐心。又是叫东华点清心灯,又是张罗着燃起流香。直到室内清辉遍洒,地下流香滚滚,他站在帘帐下不再言语,周身光彩朦胧,亦幻亦真。 东华这才走入烟雾里,手臂微抬,外袍已然落地。 玄天定定看着他,眼眸如同点墨,看似深沉,当中却只有一个东华。东华也同样深深回望,动作未停,很快白皙精致的锁骨从衣襟下露出来。 紫色衣衫才刚褪至臂弯,玄天就忍不住将他搂在怀中,几乎与此同时,东华狠狠吻上他的薄唇,开始解他的腰带。可手法太过生疏,东华一用力,那腰带居然被他扯断。 玄天迅速占据主动,直将东华吻的气喘吁吁,细碎的声音从紧贴的唇间沉沉传出:“师兄,我舍不得你……” 东华一怔,随即停下。而后俯身,将脸贴在玄天胸前的疤痕上,磨蹭着那片凹凸之处,颓然道:“师兄最舍不得你……师兄对不起你……” 玄天没有说话,只是心房里的震颤骤然加快。 东华抬起头:“如今还剩些时辰,你我……” 玄天抬手抽出东华的发簪,浅色长发随之披散,口中道:“我想陪师兄领略这世间诸多好处,却做不到了。” 东华垂下眼睑,默然无语。 玄天撩拨着东华额上的碎发:“师兄转世时,最喜凡间的鸡丝汤饼,我待给师兄做一回,可总是学不会。” 原来你背地里竟做过这种蠢事。一个神仙,还动手做汤饼,本上仙无法想象你身上沾满面粉的模样。 东华轻笑出声,可鼻尖却有酸涩涌上来,眼眶也热了。 拥着他的怀抱骤然放开,东华面露惊疑,却见玄天从袖中取出一个白净瓷瓶:“这是碧梅上采的清露,方才我在前厅顺手拿来,总算能给师兄了结一桩遗憾。” 东华喉中发涩:“难怪这瓶子有些眼熟,谢……谢师弟。” 玄天勾起嘴角,脸上总算是见了笑意,眸色却暗淡下来:“师兄永远不要谢我。” 东华只道他是强颜欢笑,避开他的目光,犹自讨好的跟着勾唇:“是师兄太见外,你……” 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上,一股清流带着淡淡的梅香涌入口中,玄天的舌尖在他唇齿间轻柔掠过。 东华抬手擦拭嘴角的水渍,点头道:“香气浓郁,想来这清露刚采来不久。” 玄天也点了头,依旧勾唇道:“师兄喜欢就好。”说罢又饮了一回,含在口中凑过去,东华十分主动的受用,只觉从玄天口中渡来的清露,比以往喝过的都要甘甜。 这一次渡来的清露比方才多了不少,而渡罢以后,玄天并不放开,直吻的东华头昏脑涨才甘休。 东华瞧见玄天面色又开始复杂,只道他对自己不舍又不满,可等喘息片刻之后,却发现昏沉之感不但没减弱,反倒连元神都开始微微浮动。 东华身子晃了晃,觉得眼皮有些沉。 玄天将他接在怀中,声音轻柔:“师兄觉得如何?” 一瞬间,东华心惊肉跳起来,颤声问:“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眼看着没多少时辰,此时变故陡生,东华再也绷不住了,情绪一触即发。他抓住玄天的前襟,努力瞪着眼,意图从玄天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玄天依旧是那般深深的看着他,轻吮着他的嘴角,动作满是疼惜。 “是酒。” 这感触其实已让东华隐觉似曾相识,可在玄天亲口揭破之后,他还是固守着最后那点清明,勉强笑道:“你是不是同我玩笑?” 玄天一字一句浇灭他的侥幸:“师兄,这是我此生最认真的时刻。” 东华被他坦然的模样惊呆了。 玄天在他耳边柔声道:“这瓶子并不是我在前厅拿的,而是赤璃诞辰上师父亲自送来,与清露十分相似。非但能以假乱真,且酒力浑厚。我早为师兄预备下这条后路,今日终得圆满。” “师父?他怎会……” 玄天眸色幽深,手指滑过他的发际:“不然师兄以为,我凭什么帮他隐瞒真相至今?” “你究竟意欲何为……”东华手上脱力,玄天的衣袍从他指间渐渐滑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眼瞧着不甘和焦急在东华眸中烧成火,玄天却出奇的冷静,“我知道。我知道师兄舍不得我死,舍不得三界消亡。”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6 “知道你还——” 东华骤然闭口,目光闪烁不已。他想站起来,却浑身乏力,只能靠在玄天胸前,艰难的抬起头,“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你、你猜到什么了?” 玄天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没有。” 东华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忽然哀求起来:“师弟,我求你让我去,师父都说自身尸的办法可行,你为何还要拦我。你相信我,一定是我,你千万不可……” 玄天牢牢堵住他的嘴,清心灯光华铺在沉沉烟云里,虽不很亮,却足以照见他眼角的水光。 东华满腹言语被堵住喉中,除了闷哼,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努力的摇着头,想要躲开这吻,但无济于事。 几丝咸涩从玄天唇边传来,在二人舌尖流转。东华惶急的睁着眼,用尽全力去挣扎,可越是这样,越是加剧了酒液在体内扩散。 到玄天终于撒开手时,东华已是强睁着眼,多半神智陷入混沌。 而他还记得要紧事,急的口不择言:“你混账!玄天!” 这句含糊不清的话在静悄悄的屋里回荡,同样匮乏的骂人措辞,同样一言不合就开始灌酒的行径,与河畔小舍那日何其相似。不同的却是抱着他的这个人,此时动作温柔的很,仿佛再重一分他就会碎了似的。 迷蒙中,东华感觉到脸上落下一滴滚烫的水渍。 玄天仍不让他开口,用手捂住他的嘴:“师兄,往日我曾痴想,若天地重归混沌,我定要与你化成阴阳二气互相缠缚。就算某日我走在前面,也要拉上师兄一起。以免别人看师兄,欺侮师兄,或是师兄喜欢上别人时我无法知道。” 你就如此不相信本上仙?就算本上仙想去喜欢别人,可谁能同你比? 东华心中几近咆哮,嘴上一句话都不能说,只能拼命摇头。 “每思及此,我就苦闷到无法言喻。”玄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而后微微俯首,“可当这一刻真来了,我才明白,这些微不足道的事加在一起,都抵不过你活着。” 东华的动作停了停,随即继续摇头,眼圈渐渐红起来。 “往后,师兄怎样都可以。倘若被人冒犯,千万不要再忍,我……” 后面的话对东华至关重要,玄天却忽然闭了口,凑上前去,吻上他湿热的眼角。他终于松开手,将东华一把抱起,径直走向床榻。 东华终于能出声,顾不上心中的酸涩,抓紧问:“你可是要去找师父?” 玄天轻轻将东华平放在榻上,闭上眼,过了片刻才睁开。东华以为他是在深思熟虑,岂料他却是答非所问:“师父会抹去你的记忆,让你从此忘记我。” “不!师弟你冷静些!”东华努力的抬头,连声质问,“你为何这般残忍,你不能如此对我!你让我去,一定是我,你弄错了……” 东华终于急火攻心,他对死都面不改色,玄天说的话却让他恐惧到了极点。他太了解,玄天向来说一不二,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定会达成。 他脸上重新出现了哀求之色,眼角的湿热源源不断涌出,顺着发丝一路流下,打湿了玉枕。 这一生,东华都不曾失声痛哭过,今日总算破了例。玄天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可新的泪水立即又涌出来,竟是擦也擦不尽。 东华也从不知道,自己眼里竟会有这么多的泪。 玄天亲手给他擦拭,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一番战事师兄为我重伤,当时你口中的血总也止不住。如今我给师兄拭泪,也是如此。想师兄是何等人物,不过千年,为我一人流血流泪……足够了。” 东华急道:“不够……玄天你这混账!” 他舌头打结,讲话困难,被逼的拿骂人来纾解。 玄天沉默了片刻,道:“师兄要撇下我填补漏洞时,你所想即是我所想。师兄去得,我为何去不得?” 东华呆呆的看着他,知道是再也说不通,但仍不死心的对着虚空胡乱叫喊:“谁……谁来帮帮我……拦住他……本上仙定不计一切报答。” 他此时无助至极,哭腔将言语搅得连不成句。他从未有过一刻如此恨自己,恨自己这副怕酒的身体。可若重来,他仍会不顾一切去救玄天,玄天也一定会将他送到太清那里医治,固元丹一入口,便又是如此。 死局,全都是死局。 他和玄天都是倔强之人,且事情只要与对方有关,他们拼却性命也要一条路走到底。 东华眼前一片黑暗,朦胧间瞧见玄天转身离去,他张了张嘴,再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玄天走出三两步,在原地静站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东华。 强劲的酒力袭来,他的师兄已经闭上了眼,可眉心却紧紧皱在一起,眼尾的泪摇摇欲坠。他仍在和酒力抵抗着,想要醒来。 他这师兄虽与他的性子天差地别,可是那股子执拗却是不遑多让。 玄天闭了闭眼,终是忍不住折返回去,将东华半挂在臂弯的衣物褪尽,俯下身吻了上去。 魔境,火行域。 日头偏西,偌大的火行域上空连半片云都没有,漏洞形成的旋涡,已经开始隔着结界吞噬外部的一切。 余下的几个上仙不时以灵力加固,却是杯水车薪。 各人脸上绷得紧紧的,原本还能故作洒脱的扯两句闲话,此时是一句话都没了。 东华难道一去不回? 谁都想问这个问题,可谁都开不了这个口。 百忍站在气浪翻腾的旋涡边界,岿然不动,掐指一算,开口道:“半个时辰。” 每个人脸上露出焦灼之色。 这个结界,只能再支撑半个时辰了,再不补救,可就真的要天地泯灭,重归混沌。 百忍看了看一片虚无的天际,眉心微不可查的动了动,一张嘴闭的密不透风。这位雷厉风行的天帝,面上也生出了犹疑之色。 忽然,一股银光闪过,一袭白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原本坐在地上的众人,见状立即站起,纷纷围了过来。 九青眼睛亮了亮:“帝君!”可随后他便意识到东华是来做什么的,立即双眼暗淡,低头抹泪去了。 百忍有些疑惑:“东华,你何故压制了仙气?” 东华淡淡道:“我怕自身尸半路拦截,以防万一罢了。” 百忍点点头,直截了当的问:“大师伯怎么说?” 东华道:“他说自身尸没有扯谎,的确需要我来填补。” 语落,所有人都盯着东华,却又不能说什么,各自脸上都是一片复杂。 对此,百忍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又问:“玄天不随你来?” 东华冷笑一声:“他知道这回事,会忍心看着我死?” 南极星君干咳一下,道:“人之常情,东华师弟不必沉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7 郁,眼下……”他被东华的眼神冻的险些打哆嗦,又干咳一下,“师弟自便。” 众人从未见过东华这幅冰冷的模样,只道他即将赴死,心里憋得慌。 东华背对众人,看着脚底旋涡,也不知在想什么,袍裾被气浪带的大幅抖动。 一声哼笑从半空里传过来:“我是骗你们的,你们也信,还白白的来送死。” 众人面色一凛,各自取出法器。 只见一道身形从天而降,八卦图案在众人眼前一晃而过,直奔东华而去。 东华头也不回猛一闪身,堪堪避过,来人一击不中,便落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正是自身尸,玄英垂着头,恭敬的站在他身后。 玄女骂道:“泼魔,你死前口不择言招了,此时又来翻供,以为我们会信?大道祖都亲自确认了!” 自身尸听罢,似是被这话刺激了,大喝一声:“东华徒弟,你不许下去!”一面说,一面又擎起两把凶剑,直直刺向东华。 东华嘲讽看着他,这次并不回避。 自身尸“咦”了一声,两把凶剑只在东华眼前虚晃,被其他几位上仙的法器拦下。 百忍见东华如此气定神闲,忍不住道:“东华!”当中的催促之意,已经流露无疑。 自身尸瞪着东华道:“东华徒弟,你不太对头,你不应该这么做啊。” “我该如何?”东华嘴角勾着一抹冷笑道:“看到尊驾前来,怕再生事端,急急忙忙往下跳,而后于事无补,留下这些人绝望等死?” 自身尸脸色变了。 玄女狐疑道:“于事无补?你不是说……” “尊驾筹谋数万年,灭世之心天地可鉴。”东华不冷不淡的看着自身尸,“昨日那般逼供,情急之下招了一半。可余下的那半,全是歹毒心思。漏洞的确可以填补,但缺失的并非阳气,而是阴气。” 尾音未落,银光一闪,白衣的东华赫然变成了着黑袍的玄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平安夜快乐 ☆、来兮(八十三) 包括自身尸在内,所有人都瞪圆了眼。只是一张张面孔中,自身尸的表情最鲜明。 玄天满意的很,下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一掌,打向自身尸。 后者迅速反应过来,杀气腾腾的避开。 但有些迟了,惊讶和不甘充斥得他满脑子都是,动作稍有迟钝,不留神便被玄天打中了肩膀。 玄天点头道:“尊驾昨日不惜以元神破结界,你已非本座对手。六御之中的任何一人,都能轻易将你拿下。” 听见他如此说,其他人各自都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死盯着自身尸,担心随时出什么差池。 百忍眉心依然皱着,从玄天身上挪开目光,看向所剩无几的结界。 自身尸捂着伤处,跌跌撞撞往后退,玄英忙扶住他。 玄天站在蒸腾的冰火旁,衣袍飘荡,边角的银色墨兰流过暗红光泽。他负手道:“若需牺牲的是我师兄,三垢渊里你怎会留他安然无恙?从你招认时,本座便已经识破了这瞒天大谎,何况,昆仑山还有吾师。” 自身尸脸色瞬间阴沉:“他……” 玄天一字一句道:“你不现身,本座还不敢确定,可惜你太有把握,也太恶意。” 此时结界已经耗损到所剩无几,张着幽深大口的旋涡呼之欲出。 万年筹算,功亏一篑。本想着撺掇着东华白白送死,岂料反被玄天引蛇出洞。 “想不到你如此大无畏。”自身尸眼神闪烁不定,怒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玄英小仙……” 这话戛然而止,他感觉肩头一紧,看见玄天脸上起了莫名的笑意。 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被他招呼的玄英忽然抬起头:“就连我,也能轻易拿下你了。” 自身尸从脊背上生出一股凉意来。 因为,这声音和他的一模一样。 却由于性格不同,习惯不同,这一句被轻缓的说出来,与他向来高低起伏的音调大相径庭。 自身尸顿时明白了,想挣已是挣不脱,元神被绵绵不绝的抽离身体。 同前些日子他夺取太清元神时一样,合体一旦开始便不能中断,被压制的一方束手无策,他唯有坐以待毙。 自身尸陡然笑起来,从嗓子眼里压出声音:“不愧是一体所出,韬光养晦的手段竟不输给我。你说,你是何时埋在玄英小仙元神里的?” 太清悠然道:“刚刚。” 数道淡金色光华从玄英身上绽出,将自身尸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人影,只能听见两个同样的声音在对谈。撇下那迥然不同的语气,竟好似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百忍略略一听,眉头稍稍和缓,抬手施礼道:“恭迎大师伯。” “大道祖?” 其他人惊喜的看过去,见玄天点头,便也慌忙跟着百忍拜。 玄天嘴边勾出几分讥诮:“凌烨难以取信于人,本座便令玄英代他潜伏尊驾身边。否则师父留在八卦炉里的丹丸,百忍如何能拿到?玄英由本座一手带出来,斡旋的本事自不会差。” 朱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小子……君上好算计!” 玄英从重重白光里退出来,玄天冲他一颔首:“你辛苦了。” “属下分内之事,在所不辞。”玄英施了礼,才刚走没几步,便被人推搡的打了个趔趄。 白藏朝他背上重重一拍,大声嚷起来:“好家伙,你把我吓得不轻,朱明你说气人不!功劳都被他一个人占了!”他连捶带打,却没使几分力气,“好样的,兄弟没白认识你一场。” 朱明过来拉架,一时撕扯不开。 玄英哼了一声,道:“任重道远,换了你们行么?撒手,衣服扯乱了。”虽是这么说,可一贯淡漠的脸上倏尔起了一点笑意。 他几个只顾打打闹闹,在几个上仙面前忘了还有规矩这回事。钟离允在一旁看着,也不掺和,但好歹脸上没那么僵硬了。等他再往旁边瞧时,整个人顿时成了木头。 凌烨远远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枯木下,朝白光处拱了拱手:“父亲是不用死了,那爹呢?” 白光里太清耐心的夺着属于本就自己的元神,听见这一针见血的问题,目光一闪:“玄天……” 这句低语被一声张狂的笑压了下去:“你也没招了吧?哈哈哈,看东华徒弟到时候怎么找你拼命!” “收声。”太清轻飘飘吐出两个字,自身尸的狂笑戛然而止。 这个搅得三界不得安宁,让整个兜率宫提心吊胆了万年的异数,终于被抽离最后一丝元神,磨灭在他精心设计的漏洞前面。 白光散去,太清真身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目光淡定,手持拂尘。 凌烨叹了口气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8 ,看向玄天:“父亲一定会伤心欲绝。” 太清也看向玄天,意有所指的道:“都说好了……” 玄天点点头,眸中十分平静,只有漩涡中流转的冰火映在其中。 说好了,他会听话,救下包括师兄在内的三界众生。 说好了,要师兄从此忘记关于他的一切。 看着面色决绝的玄天,百忍目光微凝,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帝,对着他昔时对手和如今死敌,微撩衣袍,深深躬下身去。 他虽疏离严谨,却也心高气傲。这等大礼,从入了玉虚宫之后,他就不曾用过。 尽管并没有明着说,可玄天、凌烨、大道祖与百忍的对话,已经将意图表露无遗。 扑通几声,东极四使跪下了。其他几位上仙也紧随其后,和百忍一样行了大礼。 兜兜转转,本以为反叛的逆徒,千年来竟是为了天界忍辱负重。 到头来,还要他牺牲性命来救。 百忍双手结咒,一道金光穿破万里虚空直往九重天去。 所到之处,云海翻腾,瑞气遍洒,漫天云霞居然全都成了金色。凌霄殿上无人,可钟鼓齐奏,响彻天际。白鹤旋舞,鸾鸟争鸣,整个九重天都出现了这般奇相。 司命星君放下手中命盘,面上难得起了几分凝重:“万仙来朝。” 万仙来朝,九重天上最高礼遇。 或开天辟地者,或救天界于生死者,方能受此大礼。 自天庭建立,四海安泰,只在缅怀上古诸神时用过一回。行此礼时,天帝亲自以金光为号,以钟鼓为令,众仙不论尊卑需得三叩九拜,方能起身。 这等礼遇因声势最大,众仙们无人不知。此时见了这等奇相,纷纷齐聚天河之畔,冲着金光照耀的北方,行叩拜之礼。 同时,他们也不由疑惑。 上古神开天辟地,受天道反噬,相继进入沉眠。而近日种种变故,想来是威胁到三界安危,不知哪位尊神及时拯救三界于水火。 只是了结过这等严重的危机,那位尊神还能否活着,不然,为何要以万仙来朝谢他? 火行域里这几位上仙看见百忍结咒时,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当下唏嘘加上感叹,一派肃穆沉郁。 可玄天却不吃这一套:“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本座只为师兄,与你等毫无干系。若要谢,去谢我师兄便是。” 语气虽淡,可百忍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将功劳全都推给东华,唯恐无人照拂,别人再对他不敬。 玄天昂然负手:“师兄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但与任何人都无关。百忍,你可明白?” 他好,不是为了包容这天地间的恶意,谁也无权伤害他。 百忍缓缓点头,有意扬高声音:“从今天起,东华帝君与天帝等同,今后再有冒犯帝君者,杀无赦。” 众人俯首:“天帝圣明。” 一句嘶哑的吼声从天际传来:“我不要这些!” 百忍眉心一动,抬起头。 太清叹了叹,别过头去。 空荡荡的天幕上,一团云快速飘来。云上赫然站着东华,他唇色发白,眼中血丝满布,看起来憔悴到了极点。 玄天眼底早就起了波澜。 他想见他,又怕见他。矛盾之下才将东华放倒,可是,酒力为何这么快就过了? 东华一看见玄天就好像疯了一般,不待云头落地,他就从上面一跃而下。陡然摔倒在砂石里,满身泥土的爬起来,一把将过来搀扶的凌烨推开,跌跌撞撞往前挪。 玄天疼惜的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东华鬓发凌乱,步伐也不稳,可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唤:“师弟你回来,快站到师兄身边。” 他被玄天哄着喝了酒,此时本应沉沉睡着。 可他沉眠之初,一直有人在耳边不停唤“师兄”,同时又有火热之物在他体内来回冲撞,与那轻柔的低语截然不同。 东华浑浑噩噩中也知道这是玄天,他终究舍不得他,却也要离他而去。 东华总算体味到了曾经玄天的感触,他拼却毕生之力也要提起元神,在酒液的侵蚀下负隅顽抗。 许是因为这股执念太过顽强,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唤醒了瘫痪的元神。 他已虚弱到连隐身咒都难以驾驭,在一众守卫和仙童受了惊吓的目光里,匀出所有力气去驾云。 总算赶上了,总算能拦下他。 可玄天并没有动。 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了。 百忍不禁往前一步,旁敲侧击道:“东华,望你固守大义,以三界为重。” 唤不回玄天,东华又急又慌,不住口的道:“我还要什么大义……你说,我还要什么大义……” 玄天的半个身子都在火影里,东华不敢上前,唯恐多说一句话刺激着玄天。 太清张口唤道:“东华,听为师的话,玄天也是为了你。” “我不要他为了我,我只要他活着!”在距离玄天十丈之处,东华猛然跪倒在地,“师父,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弟子恳求师父另寻他法!” 太清放下拂尘,声音低下去:“只剩不到半柱香了……” 东华眼角见了泪光,蓦然起身,对玄天大吼:“你回来!” 玄天静静看着他,终于开了口:“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在三垢渊时的幻境。” 东华道:“我听不见,你站过来,慢慢告诉我。” 玄天嘴角勾了勾,自顾自的往下说:“我在幻境中看到仙魔开战,为了不让师兄为难,我杀光了所有人。可是师兄终此一生,都没有原谅我。” 不!只要你活着,怎么都可以! 东华很想摇头否认,却忍住了,嘴上依旧道:“你离的太远,过来说。” 百忍眼看着结界就要破了,又怕得罪玄天,只对东华面露几许责备之色。 玄天深深吸了口气,忽然笑起来。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个真正的,纯粹的微笑。如此绽在那张明俊的脸上,恍若点亮了整个昏暗的火行域。 玄天就这样微笑着,缓缓抬手,指向东华身后的天幕:“师兄,看日出。” 这一句太轻松,就好像是在紫府洲某个清晨说过的一句寻常话。 不单东华,就连身后的白藏和九青,都跟着往那里看。 但见东面天际灿烂,流云铺垫,其中露出半个冉冉上升的日头,照亮了昏黄的天际。 白藏发出一声惊叹:“好大的日头,竟和东极的一模一样,等等,好像不对……” 的确不对。 此时是傍晚,哪里会有日出?金乌鸟明明是飞到了西边的。 天上竟有两个太阳! 东华心里凉了半截,暗道一声不好。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89 漏洞终于冲破结界,扫的玄天一身黑袍漫天翻飞,他一转身便扑了进去。 旁边起了数声惊呼,随着玄天进入旋涡,东方的日出景象骤然消失在天边,那处重回黑暗。 而东华猛然回过头,恰好看见深渊上飞速消失的一片黑色衣袍。 “师弟!”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火行域上空。 东华两眼通红,不顾一切的往旋涡处跑,身旁的百忍和凌烨居然都没能拉住他。 玄天一进旋涡,即刻化作地阴之气。玄色的气流绵绵不断涌向漏洞,及时填充漏洞中缺失的阴气。 因这个过程需要一定时限,旋涡外的气浪剧烈翻滚,还在往漩涡中拽着周遭的物事。 这个山头很快被纳入气浪形成的圈子里。 众人凌空而起,站在云上。 那深渊里依旧凶险,只有东华甩开一旁的拉扯,任由旋涡将他拖了进去。 一瞬间,他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九青哭喊起来:“帝君!” 百忍沉声道:“大师伯,东华他……” 太清张望着东华消失的方向,手一抖,拂尘从云端落下去。 凌烨没有吭声,一双眼紧盯深渊,倏尔攥紧了双手。 钟离允试探着道:“天君,你……” 凌烨面无表情道:“走开。”语落,他另招来一片云,独自一人站在上头,绕着那旋涡来回乱飞,竟是意图闯进去。 太清看见凌烨,这才定了定神,手上重新召回拂尘,点头道:“凌烨,唯你可以进去。” 飞沙走石的深渊中,翻动的满是地阴之气。 没有玄天,却也哪里都是玄天。 “师弟……师弟……” 东华闭着眼,眼角泪迹未干。 一起消亡也好,但……为何不让师兄看你最后一眼? 为防阴阳失衡,他无法也化作阳气与之相融,只好以人形进入,只待被此处慢慢吞噬。 旋涡中气浪流转,托着东华沉沉浮浮,玄色的气流绕在他身旁,似是要将他包围。 东华无意识伸出手,一道道玄色自他指间穿过,如同浓密的黑发。 若有似无的声音响在耳边。 “师兄,替我活下去。” 东华猛然睁眼,一股玄色气流涌来,轻柔的绕在他腰间凝固不散。恰如一双手臂,恍惚间,竟是在托着他往深渊上方去。 东华唤了一声:“师弟?” 气浪渐渐弱了,深渊里也没有回响。 东华牢牢抓住这看似有形实则无形的阴气,眼角又涌上热意:“师弟,你不能如此残忍!” 可环在他腰间的阴气却没有意识,不闻不问径自往上送。 “父亲!” 东华愕然抬头,竟看见凌烨飞身而来。 凌烨瞧见东华,挑起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往外飞,无论他如何斥责还是挣扎都不理会。眨眼间,二人就回到了地表。 云上众人瞧见,各自松了一口气。太清不知看见了什么,眸中一亮,缓缓降低云头。 “你放开!” 东华推开凌烨,踉跄着往前走,一心只想回到深渊里,可此时旋涡已经消失,那里面或许什么都没了。 东华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眼中空空的。 凌烨抓着东华的手臂道:“父亲曾说,想要什么好处任我提。如今,我只要父亲听爹的话活着,别再寻死。” 东华表情木然,好像没听见一般,只管看着深渊发愣。 太清落在他身侧,盯着他瞧了片刻,忽然拂尘一扬:“东华,你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结局!本文绝对是he哈 ☆、来兮(八十四) 日月更迭,又是一年冬。 紫府洲四季如春,并不受凡间数九寒冬的侵袭。四面碧波动荡,在一轮西斜的巨日下,远处金黄,近处银白,中间是昳丽的紫色。 碧梅片片盛放,比起仲夏时分的满树绿叶更显葱茏。千顷梅林中央,簇拥着一片飞檐翘角的仙府,窗棂中早早起了夜明珠的光亮。 一个小仙跌跌撞撞从云上落下来,稍稍喘了口气,走到仙府门前,手中拿着封书信。 小仙打眼看看两旁人高马大的守卫,壮着胆子道:“报……报到!” 守卫虽看起来威严,可说话和善:“这位仙友可是新近登临的?” 小仙忙道:“哎,正是。” 这守卫便点点头,对另外的同伴道:“兄弟,你几个先看着,我带仙友去辅仙殿。” 另一人道:“不容易,百十年才来一个新人,仙友好啊。” 小仙赶紧连连应和,而后跟在那守卫后头,往梅林深处去。 小仙因是新来的,少不得要套近乎:“敢问仙友,帝君还不曾回来?” “稍待,君上还在魔境,就快回来了。” 小仙脸上露出钦佩来,感慨道:“帝君太辛苦,成日里魔境和东极两头跑,哪边都不曾耽搁,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换了别人,谁都做不来。” “可不,听仙友这么说,想必是来之前做足了功课。”那守卫见他对君上赞不绝口,不由多了些好感,“四番仙魔之战结束,至今已有四百八十多年了,君上每日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那小仙道:“好在南极星君接手了南极,否则帝君肯定要多劳累些。” 守卫叹道:“仙友有所不知。南极星君接管了四平八稳的南极,可是他把统管男仙的担子给了君上啊,你想天界男仙有多少?虽说这几百年九重天严格把控,登临人数少了十之八九,可到底还有千百万,难管的很。” “好在天河之畔以后……”那小仙发觉提了不该提的事,慌忙改口道,“不过四番仙魔之战,帝君和魔皇玄天联手除掉那邪神,威望一时无两,哪个还敢忤逆帝君?再者,如今火行域没了玄冰玄火,被改建成魔境的阴司,那些冒犯过帝君的人,全都被赶去做苦力了。” “啧,这你都知道?” 小仙讨好的笑了笑,道:“小仙在择仙驿里受教时,看过南极星君亲手给魔皇玄天立的传,心中对帝君和魔皇钦佩不已。敢问仙友,你平素在帝君手底下当差,可知魔皇如今的情况?” “仙友既然看了那传记,自然也知道,帝君当时从那火行域里出来,手中紧紧抓住魔皇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丁点阴气。万幸那阴气里带了些魔皇陛下的神识,道祖及时投入八卦炉里好生养起来,听说啊,一百年前就已经重新化成人形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质问:“你二人在嘀咕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那守卫回身一看,忙躬了身道:“玄英仙使,这位仙友今日登临,不大了解咱们府上细节,我给他讲讲。” “你都给他讲了,还要四使作甚?”玄英一挥手,“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0 回去当值。” 那守卫慌得赶紧下去了。 玄英又给小仙丢了个眼色,小仙赶紧跟在后头走。 穿过长廊,前头辅仙殿里灯火通明,小仙抬眼偷瞧,恰好两个着长衫的仙人从里头走出来。 其中一个边走边叨咕:“钟离去了不尘墟,青阳在无望谷不肯回来,四使成了三使,朱明你说别扭不别扭。” 另一个笑道:“白藏老弟,要不你变出个分身来,充作四使不是刚好?” 白藏吐吐舌头:“我可不敢,万一又是个自身尸,先把我弄死了。” 小仙心知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极四使了,果然性格迥异。偷看时恰好对上白藏打量他的眼神,赶紧低下头。 朱明问:“这就是今日来报到的小仙?” 玄英点点头,也不言语,将人往前一推,转身走了。 朱明和白藏倒是好言好语,将人领到辅仙殿下首坐着等。 不多时,便听外头守卫道:“恭迎君上。” 小仙赶紧从位子上起来,规规矩矩站好,可双眼巴巴往外看,想要一睹帝君风采。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有一袭无瑕白衣从门外飘然而至,袍裾轻荡,底下紫衣浅淡,裹着那本就修长的身形。 来人眉间有几分倦意,可嘴角的弧度却很是平和,他整个人背对夕阳,就如东极向来和煦的暖风一般。 白藏和朱明躬身拜道:“君上。” 小仙从不曾见过如此俊雅精致的人物,心里震了一刻,便知道这就是东华帝君了,忙跪下去重重磕头。 东华一抬眼,露出清浅的双眸,温声道:“这位想必是来我东极当差的仙友,免礼。既已见面,便作留用,白藏带他下去安置。” 小仙早听闻东华帝君最是平易近人,此时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忙又磕了几下,道过谢,随白藏出了辅仙殿。 朱明问:“君上方才可是去府后的梅林了?” 府后最大的梅树底下,埋着一点细微的赤色粉末和青鸾湮灭出的白灰。 东华点点头,垂下眼睑:“今日是赤璃诞辰,我采了些瑶草上的花给他看。” 朱明忙道:“他们一定很高兴。” 东华微勾唇角,没说什么。落了座,闭目歇上片刻,口中犹自问:“今日我回来的晚些,东极可有何事?” 朱明瞧见东华疲乏的很,想到近日登临一批神仙,又是安置,又是分派,事务众多。东华每日晨起去九重天劳碌半日,又到魔境看管半日,傍晚回来还要顾东极,末了再往离恨天跑一趟,实在是太过辛苦。 只是无奈,还真是有事。 朱明道:“东极倒不曾有什么,只是大道祖封了一封信笺,今日差仙童送了过来。” 东华睁开眼,有些疑惑:“怪了,我每日都要去。且若有要紧事,大可以传音给我。何须如此庄重?” 朱明摇头,递上信笺:“这个……属下也不清楚。” 东华满腹疑云,接过来拆开看时,上头写着“玄天有变,速来”。 “有变?”东华被倦意充斥的双眼立时清明起来,骤然站起。 朱明试探道:“君上,难道是玄天君上……啊,君上?”东华没心思听他说什么,顿时原地消失。 朱明叹了口气:“果然与玄天君上有关的事,他就不能冷静。” 东华穿云过雾,直奔离恨天。 火行域中,残留有玄天神识的那股地阴之气送他出去,居然被他失魂落魄间带出了旋涡。 太清眼尖瞧见,立时塞入八卦炉重新锻炼。得知玄天还有救,东华拼尽全力搜刮各处灵宝填充丹炉,为他续命。 这四五百年,若不是炉中那一股阴气尚在,东华纵然不死,也是活的与行尸走肉无异。 他知道百忍允了南极星君的提议与他调换职权,是为了牵制魔境,往后还要牵制玄天。 他也知道,就算没有他,魔境也会另有能人居之。 但他只想为玄天做些什么,保全魔境,即是保全玄天。 他要玄天醒来时,一切照旧。 百年之前,玄天终于长出了完整的躯体,只是灵力薄弱,一直睡着未醒。 安养至今,还算顺当。 太清有言,这几日是玄天休养的关键时刻,要他少去打扰。 他奉若天音,一连好几天都没敢再去,一心等着太清给他传话。 今日终于来了信儿,却感觉不大对。 东华进了兜率宫,不见看门的小仙童,正狐疑间,从结界里出来两个面色不善的人。 却是一脸怒气的上清和玉清。 东华只道是他二人吵架,找大道祖评理来了,按捺着满心焦虑施了礼,就问:“二位师叔,我师父可闲了?” 玉清脸上一片寒凉,上清没好气道:“我还想问你呢,太清去了何处?宫里一个人都没有,别是太清知道自己不对,躲出去了吧?” 玉清道:“你师父找回自身尸后,越发不像话了。” 上清怒道:“真是的,做什么不行。如今天界管教小仙,他倒自己去写那些个册子。写谁不好,非得写我和……” 玉清冷冷道:“住口!” 上清火气更大了:“你当我愿意说,跟你……哼。” 两位道祖互瞪一眼,唯恐再和对方多说一句就染上晦气,各自甩袖而去。 东华一头雾水,心慌之下,闹不明白太清究竟怎么得罪他们了,但就算得罪,也不该躲起来吧? 东华来不及多想,赶紧闯入丹房。 榻上空空如也,不见那个让他萦绕魂梦的身影。 东华心里蓦然揪起来,侧着头细细感知,心里顿时像刺进去千万只钢针,尖锐的扎起来。 他竟然感受不到半点玄阴之气了。 几日前,这里可还是充裕的很。 东华怔了半晌,猛然转过身扑向丹炉,可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些丹丸和炭火,别无他物。 东华不可置信的撒开手,丹炉晃了晃,险些被他推翻。 他想起信上说,玄天有变。 变好,还是变坏? 师父连传音都不敢,只托人送信,如今又躲开,这么不敢见他,难不成是玄天…… 东华不敢想下去,口中大叫:“来人!”而后疯了一般的在兜率宫角角落落翻找起来,意图找到玄天的气息。 很快兜率宫被他搅的满地狼藉,丹药与经书扔得哪里都是。 东华颓然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目无焦距。 “师弟!” 他张口唤了一声,死死抓住木榻一角,心中后悔无比。 是他对太清太放心了,早知如此,他就该不管不顾的回来,就算死也能死在一起。 如今该去何处找他? “师弟,求你……别再吓师兄了……” 东华哽咽起来,“既然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1 如此,你为何又给我希望……你可知这些年我活的有多辛苦,都是你,都是你……” 整个大殿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如同当年火行域里一样,他口中叫的那个人不给他一点回应。 东华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大殿门口,视线所及是一片璀璨星空。 可他的眸中却没有一丝光亮,只喃喃道:“无论上天入地,我都要找到你。从此再不让你离开,每时每刻,每样心思,都要一步一相闻,才最妥当……” 东华神思混乱,提起最后那点渺茫的希望,抬脚跨过门槛。 忽然身子一仰,被一股力量往后拽,他猝不及防跌入一个怀抱中。 何其熟悉的地阴之气,何其熟悉的体温。 东华睁大眼睛,鼻尖骤然酸涩起来。 “正是。”又是何其熟悉的声音,那人在他耳边低笑,“一步一相闻,师兄可要看紧我。” ☆、一百问 神仙水:完结撒花,恭喜魔皇和帝君经过几万年的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应广大客官们的要求,我特地邀请到两位尊神出席本次访谈!二位做个自我介绍吧? 东华:各位好。 玄天:嗯。 神仙水:呵呵呵,魔皇是一如既往的目下无尘啊,那啥,下面是读者大大们征集来的一些问题,辛苦二位,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吧? 东华:但说无妨。 玄天:从前有人在我师兄面前口无遮拦…… 神仙水:诶? 玄天:后来他就死了。 神仙水:…… 东华:师弟别闹,许多人看着我们,收敛些。 神仙水:请问两位对彼此的第一印象? 东华:那时师弟刚从八卦炉出来,是一个比凌烨还能哭闹的小娃娃。 玄天:在炉中,师兄是一团清新脱俗的阳气。 神仙水:……魔皇果然眼光独特。小的斗胆问帝君,您如此风华绝代,平时可有保养过? 东华:天生如此,不曾保养。 神仙水:对哦,您是神仙嘛,(一口气念)那凡人该如何修仙?成仙以后还要修炼么?当神仙是什么感觉? 东华:我与师弟生来是仙,不知凡人如何修仙,成仙以后修不修还看各人意愿,但学无止境。至于当神仙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你当人的感觉。 神仙水:咳咳,有道理,那,您当神仙的平时吃饭么? 东华:可以吃,但不吃也不会饿。平素用些仙果清泉日月精华,也便够了。 神仙水:魔皇好像对这几个问题没啥兴趣啊,放心,下面的问题都是关于你俩的。请问你们的生日是哪一天? 东华:与师弟诞辰同日。 玄天:与师兄诞辰同日。 神仙水:好、好吧……那二位的身高? 东华:我身长八尺……不,忘了你是现代人,不懂这些,本上仙身高一米八六。师弟? 玄天:一米八圌九。 神仙水:星座? 东华:本上仙是东方神灵,不甚理会西方那些。 玄天:不错。你,回去给师兄供奉香火。 神仙水:好好,逢年过节一定记住。对了,马上就要春节了,二位打算回谁家过年? 东华:小友,哪有神仙过年的? 神仙水:对噢,那二位喜欢吃什么? 东华:凡间的鸡丝汤饼、紫府洲的梅上清露。 玄天:师兄的嘴。 神仙水:…… 东华:…… 神仙水:呵呵呵,足以看出魔皇对帝君的厚爱啊,那二位还打算再要孩子么?像凌烨天君那种? 玄天:若师兄喜欢,未尝不可。 东华:不会了,师弟还未复原。且凌烨已经足够费心。 神仙水:敢问魔皇醉酒以后会做什么? 玄天:本座自成年以后,便不曾醉过。 东华:本上仙作证。 神仙水:帝君一喝就醉,不知道醉了以后,魔皇除了趁机做些什么之后,还做什么? 玄天:除了那个,还是那个。 东华:…… 神仙水:东华大神放开点嘛,在我面前你还拘束啥,我写都写了,还怕听?既然问题都这么火爆了,干脆就一爆到底!咳咳咳……玄二哥进入师兄师兄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呀? 东华:……本上仙装作听不懂。 玄天:答案就是你方才问过的一个。 神仙水:此话怎讲? 玄天:你方才问过,当神仙是什么感觉。 神仙水:…… 东华:下一个吧。 神仙水:东华大神有点不自在啊,那先换点清淡的。二位在不自在的时候,有什么小动作? 东华:师弟不高兴,就会闹别扭不和我说话。但一哄就好。 玄天:师兄不高兴,也是闹别扭不和我说话。有时一哄就好,有时要哄很久。 神仙水:懂了。比如你俩先前误会对方的时候,对吧?打个比方啊,如果当初二位都不主动解除误会的话,现在会怎样呢? 东华:去魔境找师弟,是本上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所以…… 神仙水:啊,东华大神你别哭啊,这么多人看着呢!玄二哥你别打我,我错了,这个问题咱们过过过!谁问的啊,还嫌他们不够虐么真是……来来下一个,觉得彼此的性格如何? 玄天:师兄是最好的人。 东华:师弟喜欢闹别扭,不过我喜欢。 神仙水:二位二位,大庭广众之下咱能不痴圌汉么。那我问个犀利点的,讨厌对方哪一点? 东华:谈不上讨厌,只有一点,师弟对我好,却总是不说。 玄天:在师兄面前,本座的字典里没有讨厌二字。 神仙水:有个问题,文里已经写过,但大家还是想再听东华大神说一次。帝君你有想过反攻么?翻译过来就是,你想把玄二哥压在身下,做他对你做过的事不? 东华:本上仙倒是想,但师弟似乎不喜欢,那就罢了。 玄天:师兄向来对我好。你看什么,这个过了。 神仙水:哦,你们喜欢对方怎么称呼? 玄天:这还用问,师弟。 东华:自然是师兄。 神仙水:情动的时候也喜欢这么称呼咯? 玄天:废话。 东华:这个快过了罢。 神仙水:当初为了剧情需要和二位的发展,玄二哥曾经对东华大神霸王硬上弓,对此东华大神有没有想过给他什么反馈? 东华:你也说了,若非师弟如此,便不会有今日。所以,加倍对他好便是了。 玄天:休想挑拨我与师兄。 神仙水:不是我,是某个欠调戏的读者好嘛!好吧……问下面这些问题的读者,全都是欠调戏的……你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2 们最喜欢对方哪个身体部位? 东华:……说不出口。 玄天:看文这么久,居然不知道?过。 神仙水:啊喂,你们突然这么直圌接圌干嘛……诶,好像什么也没说啊,我想哪去了我……咳,那你们最喜欢亲对方什么地方呢?这个总可以说了吧。 东华:眼睛。 玄天:嘴角。 神仙水:二位好纯情2333玄二哥多久一次,一次几回,持续多久? 玄天:随时,与天地同寿。 东华:…… 神仙水…… 神仙水:这这这这……还真是耍流氓不带脏字的,那个玄二哥你会用什么道具增加情趣不? 玄二哥:你还问本座作甚,番外不都预备写了? 东华:若下面全都是此类问题,本上仙还是先走了罢。 神仙水:哪能呢哪能呢,来点正直的。既然这么喜欢对方,如果有人勾引你们可怎么办? 玄天:要么无视,要么杀,九檀便是先例。 东华:或者避而远之。或者说“你很好”,而后避而远之。九青便是先例。 神仙水:那你们吵架的时候,谁先道歉? 东华:有时是我,有时是师弟,视情况而定。 玄天:师兄和本座何曾吵过,你可活够了? 东华:师弟说得好。 神仙水:我去,还真是同心同德啊。也对,平时睡觉都是同榻而眠的,那睡的时候,玄二哥是喜欢从后面抱着东华大神呢,还是从前面? 玄天:前面,睁眼就能瞧见师兄的脸。 神仙水:有没有偷偷亲他啊或者数睫毛这种? 玄天:没少亲,数睫毛倒是不曾。 东华:本上仙最喜欢数师弟的睫毛,可怕弄醒他,一直没数清。 神仙水:哎呀,玄二哥的睫毛颤的好厉害,气氛一度温馨!趁热打铁,玄二哥在床上有什么癖好啊? 玄天:本座活了数万年才经历人事,还未曾玩过许多花样。但喜欢中途翻身躺下,让师兄…… 东华:快收声!这种所在…… 玄天:嘿嘿嘿大神不要难为情,我懂得233大神你喜不喜欢? 东华:本上仙不是很懂。 神仙水:哎呀,大神你这样过多少次? 东华:不……不清楚…… 神仙水:大神主动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 东华:…… 神仙水:我换个人问,玄二哥,大神是主动过的吧,你希不希望他对你主动? 玄天:只有我二人的时候,师兄是会偶尔主动些,但只是亲几下,抱几下而已。 东华:师弟……这话怪怪的,哪怕在人前,我无表示,你也不能胡来。 神仙水:东华大神又开始放不开了。东华大神平时还好,但是……玄二哥,一般你师兄在什么情况下才傲娇的? 玄天:还用问?自然是本座在人前不安分时。 东华:你倒有自知之明。 神仙水:东华大神又傲娇了!他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好!十分钟后,玄二哥终于劝开了他。问点清淡的,二位最喜欢看对方穿什么? 东华:师弟穿什么本上仙都喜欢。 玄天:师兄什么都不穿本座都喜欢。 东华:…… 神仙水:趁大神没有生气之前,我赶紧问!要是对方喜欢上了别人,你们会怎么做? 东华:不会,师弟永远只喜欢我一个。 玄天:同,谁敢上师兄,本座将他碎尸万段。 东华:…… 神仙水:…… 神仙水:我问的是个纯洁的问题吧刚刚?玄二哥你这渐入佳境的状态还真是令人惊艳啊,好好好,既然这么配合我继续问,二位说说对方敏感的地方在哪里? 东华:若说敏感……平日只是牵个手,师弟就高兴的浑身发抖。 玄天:师兄的耳圌垂,一凑过去说话他就会脸红。 神仙水:这个问题好坦诚!不容易!玄二哥觉得帝君哪个表情最撩你? 东华:这种事情…… 神仙水:别打断啊大神,打断人说话可是很不礼貌的哟?你不是很讲究这些? 东华:…… 玄天:接方才那条,那般对师兄说话时,师兄抬眼看本座的样子。 神仙水:然后你就想这样那样了对吧?那凡事总有个第一次吧?你第一次相对师兄做羞羞的事情是什么时候? 东华(小声):本上仙也有些好奇…… 玄天:发现半夕泉那晚,本座假寐搂着师兄时……看了素圌女的画之后,才明白,那是对师兄产生了绮念。 神仙水:既然是憋了万年才如愿以偿,那玄二哥有没有在屋子里全方位试过?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解锁新姿势哇咔咔~ 东华:这不曾…… 玄天:师兄,你我寿数够长,有的是世间。 神仙水:哈哈哈,好像给玄二哥发现新大陆了,你看他眼睛亮的……啊,憋瞪我,我啥也没说!那二位有没有想尝试的地方呢? 东华:……只要没人,都可以。 玄二哥:八卦炉中。 东华:…… 神仙水:…… 神仙水:这真是缠缠圌绵绵到天涯……不过八卦炉够结实,足能承受哈,要是不结实就尴尬了。打个比方,要是正在进行中床板不够硬,塌了可咋整,你们啥反应? 东华:敢问那床很名贵? 神仙水:啊?床不是重点,重点是…… 玄天:既不是重点,管它作甚,继续。 神仙水:咳咳咳,果然是神仙,脑回路跟我等凡人不一样。那东华大神你这时的感受怎么样? 东华:还能如何……你都写了,冷汗涔圌涔。 神仙水:那是第一次好嘛!后来呢后来呢? 东华:……这些凡间的小女娃,为何总爱窥探两个男子的种种,实在匪夷所思。 玄天:废话连篇,师兄若不喜欢,早已推诿。 神仙水:呵呵呵,是的呢,那我隐晦的问问,对于玄二哥的表现,东华大神是满意的吧? 玄天:师兄,我也想知道。 东华:嗯…… 神仙水:玄二哥你可放心了吧,不要大意的上!不过有客官恶意的问,如果玄二哥中了合欢莲且行动不便,大神是打算反攻还是自己坐上去? 东华:行动不便? 神仙水:没错,动也不能动,但不做就会死。 东华:唉,我若将师弟压在身下,他肯定不会高兴的……还是…… 神仙水:哈哈哈哈我懂了,玄二哥你听见了不? 玄天:九青,过来。 神仙水:台下的九青嘉宾,请站起来。 九青:请问陛下,叫小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3 仙何事,小仙一定照办! 玄天:把你狐族地宫的合欢莲摘些送本座宫里,越多越好。 东华:…… 神仙水:…… 九青:…… 神仙水:九青嘉宾请坐,具体事宜咱们访谈结束后再办哈。二位二位,别看咱们现在讨论的这么热烈,可是万一时间久了,感情淡了,对方不再让你对他做羞羞的事,可怎么办? 东华:本上仙不会对师弟淡了的,除非师弟他…… 玄天:我绝无可能对师兄淡,就算师兄不乐意我对你那样,不还有合欢莲? 神仙水:玄二哥好机智!有客官想知道,二位这样那样的时候,可以dvd收录? 玄天:你等凡人要看?想都别想。谁问的这个问题,叉出去,打死。 神仙水:哈哈哈,那位客官你危险啦!那二位有想过角色扮演么? 玄天:本座喜欢师兄穿道袍的样子,可以一试。 东华:师弟那时穿着普通的黑衣,倒也有趣。 神仙水:二位开始追忆往昔了呢,这些年辛苦二位了,的确令人唏嘘喟叹。如果玄二哥让大神在那里等着然后自己没回来,大神会怎么做? 东华:我会在原地一直等下去。 玄天:本座不惜一切也要回到师兄身边。 神仙水:的确,这个问题是第一波征集的,我现在才看到,居然是结局的flag啊。东华大神也是不容易,终于等到了玄二哥,那现在二位最想听对方对自己说那句话? 玄天:我想听师兄说,心里只有我一个。 东华:想听师弟保证,再也不会离开我半步。 神仙水:!!!那趁此机会,二位不如向对方说了吧!!! 东华:师弟,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玄天:我不会离开师兄半步,永远在师兄身边,诚如师兄所言,一步一相闻。 神仙水:好感动好感动!最后,二位会不会在天庭举行婚礼? 玄天:都听师兄的。 东华:本上仙不在乎那些虚礼,有师弟就足够。 神仙水:所以不会在天庭举行婚礼了? 东华:紫府洲上邀相熟的亲故前来一叙,也便可以了。 神仙水:嘿嘿嘿,就是在紫府洲举行婚礼了?记下来!哇咔咔实体的番外有着落了! 玄天:叨扰半日可是够了?何时结束? 神仙水:等等!最后一个问题。因为牵扯到天界高层,我不敢作死。 东华:这是看访谈收尾,所以没了顾及,敢问了? 神仙水:这是何小征提的!我有啥不敢的,何小征说她觉得百忍像个小三,玄二哥有没有吃过醋?尤其是帝君七世转世,无望谷重回仙身站在百忍身边的时候,二哥心里难受不? 玄天:……这是谁问的,火行域的阴司何圌在?投入拔舌地狱! 东华:师弟别闹,我怎可能与百忍有牵扯? 神仙水:是啊是啊,虽然帝君无意,可天帝陛下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看他此时在台下看着帝君的眼神…… 玄天:百忍,出来一战! 神仙水:……多坦荡啊。 东华:说话可否不喘气,你看此时打起来了,又需本上仙劝和。 神仙水:各位观众,由于魔皇和天帝在台下临时比斗,天界诸位和魔境诸位在呐喊助威,东华帝君跑去拉架,场面一度混乱。于是本次访谈,强行圆满结束!鼓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都在正经,这里稍微不正经一下~随后还有各种番外哦 ☆、五十载 大战落幕,一场雪来的恰到时机,雪量颇为可观,连着下起来,或许不出几日便能将无望谷中的硝烟与血肉抹去。 一场恶战,谁也没有讨到便宜。魔境将士们不时回头,与对面留守的天兵们怒目而视,虽然不甘,却也不得不接受停战这个事实。 按理说,这样声势浩大的战事之后,魔皇理应第一时间安抚全军。可一穿过无望谷,玄天就喝令夏非满不得回金行域,永世守在此处。未赏先罚,所有人既惶恐又不解。 夏非满跪下领罚,面色平静,好像根本不懂永世守谷对他意味着什么。 将士们从未见过魔皇如此阴沉的样子,正在战战兢兢之时,玄天却朝着北方闭上眼,扔下一句:“各处论功行赏,不得有误。” 而后,也不管众人是否听见,他便纵身上云,直往水行域方向而去。 说是临时起意,倒不如说他终究没能忍住。可是去了又能如何,那个人已经舍他而去。 不昼天的黑暗浓重,亘古不化的冰面上立着那个冻僵的身影,远远看上去,就好似雪地里一抹浅淡的纸屑。 玄天有意在距离那冰雕三丈之处落地,而后一步步走过去。两个身影由远及近,对方一动不动,安静如斯。 玄天不是一个喜欢自欺的人,此时也不由产生一个错觉,好像隔着许多年岁,那个魂梦深处的人正在原地等他回来。 直到看见他眼中凝结的冰霜,那点空想猛然破碎。玄天目光骤冷,伸手去抓他的下巴,又在碰触的一刹被指尖传来的冰冷浇灭怒火。 玄天缩了缩手,那双冻结的清眸正空洞的望着他。他不禁问:“很冷,对不对?” 他转而抚上对方的眼睛,“你对他们那么好,却总是不能坦荡的对我好一回。此时,你应该正在诛仙台上忍受五十飞剑。我如此护你,你却为别人伤害自己,可知我很生气。” 掌心覆盖的层层冰雪融化,从他冻结的眼底溢出,泪一般流了满脸。 玄天扳过他的双肩,僵直的躯体重重砸进他怀中。玄天抹去他脸上的冰水,动作小心至极,可他眼睛却越发清明。 “你怎会为我哭?当年刺那一剑时都是毫不犹豫,我又作何妄想?” “既如此,那为何又对我露出不忍之色?师兄,你是天底下最口是心非的人。” “好,我不再寻你。就看这回,谁先撑不住。” 战后当年,魔皇将一山洞建作别院,未几,魔境众人皆知那别院是禁地,内有魔皇心爱之人的尸身,却不知是谁。 战后次年,魔皇与北境狐族暗有往来。 战后第三年,提罗鸩为大将军,予以重权。同年,罗鸩迎娶美姬,名为辟邪。 战后第十年,狐王之子九檀入金鳌岛碧游宫门下。 战后第十七年,天界与魔境以无望谷为界,各退三里,互不干涉。 战后第五十年,东华帝君出关。凌烨天君下凡期满,返回北境。 这一年,是仙魔停战第五十年,也是玄天入魔境第一千二百年。 政务繁忙,风波暗涌。下朝之后,玄天照旧往河畔小舍去,过了不昼天,破晓时天地昏暗。河畔腊梅孱弱,挂着伶仃的花。 那副躯体数十年如一日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4 躺在石床上,眼睛里不见半点神采,却因被灵力养着,依然唇红齿白。 玄天将他抱在怀中,含住那吹弹可破的唇。因多一分力这躯壳就会被弄坏,时至今日,这轻吮力道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怀中的身体一动不动,任他胡来。可他却不满意了,“再像又如何,终究不是他本人。若他会心甘情愿任我这般,该多好。” 远远一股灵力飘来,玄天头也不抬传声出去:“何事找本座?” 外头人道:“九檀参见陛下。听闻明日是陛下庆典,属下想送陛下一样礼物。” 玄天不耐道:“就为此事?” 九檀忙道:“陛下,小仙取来了帝君的画。”顿了顿,又补一句,“帝君亲手为陛下画的像。”话音方落,那画就从他手里消失。 玄天细细看着画,手上有些颤抖。 那是穿黑衣的他。 难道说,东华已经接受了他如今的样子? 玄天瞧见剑上那一滩血迹,立时明白这画是在何时所画,顿时眸中幽深无际。 原来他对他的感情竟如此深刻? 他这师兄真不知叫他说什么才好,此时丢了画,他定然着急。若是寻过来要呢? 玄天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开口道:“本座收了,你退下。” 九檀忙道:“紫府洲的赤璃追属下入魔境,夏将军正与他缠斗,若是将他拿下,被帝君知道……” 玄天唇边的弧度深了。 夏非满凌空落下,拜倒在地:“属下拿下闯入之人,前来报与尊上。多年不曾拜上,尊上……” 五十年了,夏非满头一次寻到借口来见玄天,可是他说的什么,玄天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近了,更近了。 自无望谷而来,快速掠过金行域与魔宫,不能再熟悉的天阳之气。 他果然是来了,为了赤璃,为了这画,更是为了他自己! 玄天将怀中躯体紧紧搂起来,嘴上淡淡道:“本座谁也不见。” 夏非满原地磕了一头,低声道:“是,属下这就回无望谷驻守,还请尊上珍重。” 他就在河对岸! 玄天将盏中斟满,拿起来猛饮一口。 九檀不知聒噪,犹自笑道:“今日多亏夏统领,否则也不能轻易制服那个赤璃。无望谷有夏统领坐镇,魔境何愁外敌来犯。” 玄天用神识上下打量着东华,他容颜依旧,是成年之后便倾倒众生的风华。玄天听不见夏非满和九檀在说什么,只全神贯注看东华,看他飘然过河,看他落在梅树下,看他看向他。 当初走的那般壮烈,不惜冻死自己,可如今还不是寻过来了?对于口是心非的东华而言,每主动寻他一次,便是输了一次。 这一番,是他赢了。 玄天看得见东华,使了隐身咒的东华却以为玄天看不见他,犹自对着他搂着怀中人耿耿于怀。 玄天将怀中的身躯往上搂了搂,带了几分轻哂道:“这样不冷了吧?你不会再走了,对么,你走不了。” 就算是走,你也总会回来。 你心里既然有我,那我不惜一切也要跻身进去。 终有一天,我会占据你整颗心。 终有一天,你会一步也离不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第一发 ☆、七世 春光明丽,青芽掩映,针尖大的洞穴里露出一对半透明的触角。 继而,洞口周围泥土松动,慢慢爬出它极其微小的身躯。 东华看见镜中这幅画面,不觉勾起嘴角:“蚂蚁,本上仙当年就是这副模样……嗯?” 一句自嘲还未完,他便笑意一僵。只见镜中蓦然落下一只黑靴,生生将他化身的蚂蚁踩在脚底。 东华微微摇头,将镜子往上挪,正照见玄天错愕的脸。 这一世结束,本该催动咒术往下一世看的,可东华没有。 那时的玄天还没有篡位,只一身朴素黑衣,俨然是无望谷中东华见他的样子。 那蚂蚁被他一不留神踩死,抬脚时肉泥落在草叶上,被露水打湿又掉进土壤,随溪水流走。 玄天眼睁睁看着,嘴唇有些发白,跟着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苦笑起来:“你竟恨我至此,竟连见我一面都不愿……” 看到这里,尽管东华心疼他被魔炎摧残,可仍忍不住扶额:“明明是你自己踩死的,这一来,倒好像是我的错……” 他忍不住伸出手,按在镜面,在玄天皱起的眉心处缓缓抚过。 不多时,镜中出现一土胚墙,墙上满是裂缝,里头极易滋生蛇虫。少年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碗清水,有些急切的在墙上寻觅。过了片刻,他用筷子在一处新裂开的缝隙上敲了敲,很快,从缝隙里慢吞吞的爬出一直小蝎子,似乎刚出生不久,对这人世充满无畏的探知,甚至还对少年友善的扬了扬蝎尾。 少年笑起来,却不是因为对蝎子友善。他赶忙将它夹起来,放进清水里涮涮,而后飞快扔到桌上的酒坛里。 少年擦了擦头上的汗,抱起酒坛欣慰道:“十只了,喝了这酒,一定能治好娘的老寒腿。” 东华叹道:“如何治不好,这酒里可有本上仙转世的功劳。” 镜子里少年忽然脸色一变:“不对啊,怎么又九只了?难不成是我记错?……刚刚那只小的呢?扔偏了么?”少年忙放下酒坛,在桌子底下东找西看。 屋中空无一人,蝎子却没了踪影,少年挠头不已。 东华却知道这谁的手笔,微微一叹,再看下一世。他投成寄居大户粮仓里的老鼠,才刚会跑,就被大花猫一口吞了。恰好玄天赶来,将这猫一把捞在手中,掐着它的脖子想要让它吐出来。大花猫委屈的嗷嗷叫,惊动了此处的门神。玄天魔炎在身无法理会,只得愤愤离去。 第四世赶在玄天魔炎发作之时,夏非满同他一道前来,眼见着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东华转世的乌鸦在房顶上被一弹弓打下来。玄天哪里忍得住,立时就要现身,所幸夏非满苦苦拦住,才免去一场祸乱。 第五世玄天早早守在即将临盆的母狗身旁,终于一个个小狗儿落地,被主人喜笑颜开的抱起来清理干净。可却没有玄天要等的那一只,主人也感觉不对,忙用手去摸,这才拿出一只断气的狗崽。 主人叹道:“也是可怜,眼瞅着要出娘胎,却被脐带勒死了。” 玄天顿时现出真身来,因此处是人来人往的街口,主人见着他只是微微吃惊:“这位公子,你竟稀奇这母狗产子?” 玄天双拳握得死死的,盯着他手上的死胎一语不发。 主人只道他怜惜生灵,又叹道:“小东西怪可怜,公子别难过,我这就拿去埋了。” 玄天依旧没话,双眼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5 被魔炎烧的发红,好在主人转身进屋拿铲子,没看见他这幅骇人的模样:“到了下一世,还望这小东西能投个好胎。” 主人一面说,一面埋头在树底下挖坑,竟没注意身旁这人滔天的怒意。 “下一世……”玄天盯着主人刨出的小坑,半晌,眯起眼睛:“也好。” 东华哭笑不得,情知玄天是误会了,以为自己不愿见他。 他一个神仙也忍不住感叹造化弄人。 他身为女子那一世并未发觉玄天的存在,还是前些日子玄天坦白了他才知道。即便恨他恨的如此深切,却依然无止无休的缠上来,当真执拗。 第六世东华切实经历过,本要跳过,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手指一动。只见他那一世的女身在洞房坐着,新郎官挑起喜帕瞧见如花似玉的一张美人面,顿时喜气洋洋。当下就忍不住和她亲近,可旁边的嬷嬷提醒他去招待客人,只好含情脉脉的叮嘱新娘子等他回来。 丫鬟和嬷嬷们不多时也退去,此时房中无人。女子刚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房门却又开了,她慌忙坐好,嘴角噙起微笑。 可新郎官却不如先前那般满面红光,满脸的戾气,好像另一个人。在和她对视时怔了怔,面色变得颇为复杂。 当年东华还以为是对方喝多了酒,如今才明白这个是玄天假扮的。 玄天一把将他推在床上,俯身而上,毫无感情的亲过去。因饱含着五世错过的怨念,他力道有些重,对方挣扎两下,眉心渐渐松开,竟昏厥过去。 玄天发觉不对,低头看见身下人发白的嘴唇,慌忙起身。探了探还有鼻息,这才稍稍松口气。他又伸出手抓起他的上臂,对方一动不动的模样看来十分弱势。玄天看着面目全非的他,将手狠狠收紧,而后又猛然放开,闭上眼原地消失。 镜子里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前世,让东华也不忍直视。他现在明白,为何凌烨为何对转世一事避而不谈,如今看来,他的也光彩不到哪里去。 他赶忙往前拉。 小道士少阳因被杨二轻薄,略带羞恼的进了房门,将门闩别的紧紧的。因盘算驱邪一事,只在床上辗转,到半夜才好容易闭眼睡起来。而屋里他看不见的另一人,也在夜色中现出身形。 玄天一身黑衣上,银线刺绣的墨兰流过微光。他盯着床上安睡的人,眼中也渐渐涌起微光,却是水色的。 对方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眉心忽然皱起来。玄天伸手轻轻触碰,一瞬间,他的眉心皱的更紧。 玄天收手,定定的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阴晴不定。 忽然,玄天俯身,凑过去含住他呓语不已的嘴。 “师兄……” 这两个字从二人紧贴的唇间溢出,少阳顿时平静下来,可是气息却渐渐弱了。 玄天骤然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面色一沉。渡了一道灵力过去,继而捏着他的下巴道:“不准死,你想躲着我?好,如今我少了许多顾忌。这一世,我便与你纠缠到底!” 少阳身上骤起高烧,脸上通红,气若游丝。虽不曾断气,却也终不再有任何动静。 东华看到这里,才明白当时自己为何被激的元神觉醒。 被人一面叫师兄一面做那样的事,对当初的他而言,可说是极大的冲击了。 但幸好,纵然重重误会阻隔,玄天依然不曾放弃他。也幸好,他也从未真正割舍过玄天。 一句低低的禀报从殿外传进来:“君上,钟离允求见。” 东华收起观尘镜,在榻上端坐:“进来。” 他眸色清浅,却比任何一个人的都亮。 今次且借钟离允之手带他出去,忘川尽头见了二位师叔,就算不是柳暗花明,也会得到一些收获。但愿那时,师弟能在天界洗脱骂名。 从今往后,他定要加倍对玄天好,待这一风波平息,无论玄天要他怎样都可以。 天涯海角,全凭他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不记得事情发生的背景~~~ ☆、夏非满番外·无望 金行域上空爆出绚烂烟火,照亮魔境半边天。 时机已到,夏非满猛然睁开眼,打翻看守的兵将,冲出关押他的营帐。而后依照先前玄天的吩咐,点起无望谷数万将士前往金行域。 翌日,魔境动乱终于得以平息,叛党被一网打尽,玄天从此没了后顾之忧。 人人都说魔皇手腕卓绝,但只有夏非满清楚,玄天是真的铁了心的留在魔境,对天界不再有半点留恋。 两千年了,终于在三番仙魔之战时,东华磨光了玄天的最后一点念想。 感慨太多,夏非满却来不及回味。 捉拿罗鸩时,叛军放出的流火打向他胸前,他及时躲开幸免于难。可等论功行赏时,才发现颈间悬挂的定魂珠出了裂痕,也来不及向玄天告罪,他就慌忙赶回无望谷另寻一颗定魂珠安置那点残魄。 慌慌张张做完这些,夏非满才觉得自己傻。 偌大的魔宫什么没有,区区定魂珠,为何要赶回无望谷去取? 夏非满将定魂珠放在手心,直到确定珠子里发出的光泽没有变弱,这才放下心来,将它依旧悬在颈间。 夏非满知道,这全是因为习惯。 习惯了呆在无望谷,习惯了远离是非,习惯了在感到无望谷空旷时握住颈间的珠子,习惯了手心传来的寒凉,也习惯了失去那个人。 就像尊上习惯了失去帝君一样。 魔境的天总是一片昏沉,就算此时是盛夏,也只有隔着无望谷传来北极日光是明亮的。 夏非满是由山猫儿化出的精怪,本就不懂得做出很多表情,在无望谷中五十年,更是将他闷的少言寡语。比之来无望谷前,显得冷峻不少。 这不是个例,任何人在如此压抑警戒的环境里生存,都会如此。 无望谷往南是北极天将,往北是魔境兵马,自休战之后双方剑拔弩张,不算真正的风平浪静。虽双方明令不得越界,但隔着无望谷偶有谩骂,虽很快被领头的何止,可总归不愉快,双方对瞪更是常态。 今日北极正午,艳阳高照。几个魔境将士贪图那点暖意,趁着夏非满自顾自的出神,悄悄往前挪了挪,站在无望谷一丛墨兰边上晒太阳。 这点日光来之不易,偏偏对面北极天兵里头有两个顽劣的,将巨石推过去盖在那处裂缝上,墨兰丛上顿时一片黑暗。 这明显是使坏欺负人。魔境几个将士沉下脸,杀气腾腾的瞪过去,而对方毫不示弱,隔着谷缝遥遥传过来几声冷哼。 夏非满回过神恰好看见这一幕,脸上一冷,起身走了过去。 此时北极那边没有头目,只有几个心性浮躁的小兵,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6 看见上将打扮的夏非满,便喊了一嗓子:“我们是为了加固裂缝,以免产生祸端,有疑问么?” 几个魔境将士气结:“你……夏统领,他们太欺负人了!” 夏非满虽然也很生气,却无法反驳。他本就不善言辞,而对方又是他所认为“阴险狡诈”的三界之人,因此他觉得自己语塞无可厚非。 他面色不善的盯着对面,冲身后摆了摆手:“回去,别给尊上惹事。” 话音刚落,只听南面发出一声异响,那丛茂密的墨兰重新被日光洒满。 对面那几个小兵低着头,哪还有半点放肆的样子。夏非满逆光看去,瞧见那里多了两个身影,一个是小兵的头目,另一个则在无望谷从未出现过。 但夏非满却认识。 “青阳仙使,您这是……” 那人道:“往后不必叫我仙使,我已经不是紫府洲的人。往日留着这缝隙也不见魔境滋事,你们不要无事生非。” 他面容虽沮丧,可说话还有几分力度,几个小兵唯唯诺诺的站好,再不敢说什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紫府洲做过仙使的,就算贬谪在此,也不失威风。 有个魔境兵将观察了夏非满的脸,小心翼翼的问:“夏统领,这北极新来的人,与你难道是故人重逢?” 故人重逢? 夏非满猛然握住颈间的定魂珠。 这分明是冤家路窄。 青阳显然也认出了夏非满,对方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法力高强些的魔人,不足以浪费什么心思。只对视一眼,他便扭头匆匆离去。扯碎俞生的魂魄一事,他认为是公事公办,天经地义,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而那段记忆夏非满却铭记于心,成了每晚惊醒他的噩梦。 夏非满恨恨的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不见,他才闷着头独自回了营帐。 夏非满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心思就算再简单,也该明白一个道理。青阳待东华帝君就如同他对待玄天一样,如此忠心,若不是东华帝君默许,青阳怎么敢擅自动手抢魂魄。 可东华帝君为人和善不摆架子,为了止战不惜自尽,且无望谷中还在玄天手里救他一次,他对东华挑不出一丝错处。 而青阳,如今也不知犯下什么罪过,竟会让他一贯好脾气的主子将他流放到这里来。这倒是个机会,可他放走东华已经是忤逆玄天一回,万不能再挑起战事连累魔境。 两个害得俞生魂飞魄散的凶手,他一个恨不起来,一个恨的咬牙切齿却不能动手,夏非满感到很无力。 这一晚,夏非满做了一个梦。 迷蒙中他又变成一只山猫儿,卧在一堆干草上晒太阳,他惬意的翻了个身。忽然一个湿滑的活物掉在草上乱动,鼻尖传来他喜欢的鱼腥味。睁开眼,一条鱼就在眼前,鳞片泛光。少年站在不远处,眉眼笑的弯起来,如月牙一般。 “小满,起来吃鱼啦。” 夏非满尾巴抖了抖,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刚要张嘴叼那鱼。可是鱼却忽然不见了。 连带着草垛、阳光也消失了。 眼前的少年已经长高了一大截,身形依旧瘦弱。他正拿着匕首,捅向地上一个躺着的人,鲜血溅了他一脸一身。 他满眼怨毒,表情让夏非满十分陌生。 他直到将那人肚子捅的稀巴烂,五脏六腑几乎成了一锅粥,才喘着气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着夏非满笑起来。 此情此景何其瘆人,但夏非满却放心了。 他没有找错人,那一副弯起来的眉眼,正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送他回住处,他对他感激不尽。 “多谢神明,在下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夏非满摇摇头,指着多宝阁里的一把折扇:“我要这个。” 对方眼中闪过好几分不舍,但很快,他咬咬牙将扇子取出拱手相送。 夏非满定定看着扇子上闭目养神的红眼山猫儿,视线像长在了上面一般,可下一瞬,那扇子被人打掉在地。 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具满身血污的尸体,那眉眼是再也弯不起来。 就连魂魄都碎了一地,怎么也捧不住,慢慢流散在他的视野里。 他没有一晚上能将那魂魄抓在手中,他也没有一晚上能在梦里吃到那条鲜鱼。 夏非满好不容易才从梦里挣扎出来,正是夜半时分,营帐里一片冰冷,夜风挑起帘帐的缝隙,隐隐可见外头经年的墨兰。 夏非满握住胸前微凉的定魂珠。 那个叫他“神明”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再过五十年,五百年甚至五千、五万年,他手里也只剩下残魂和噩梦了。今生今世,他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唯一的些许不同,就是从这一晚开始,无望谷对面,多了个青阳和他一起镇守。 最初夏非满想不开的时候还会对青阳怒目而视,但青阳视若无睹,久而久之夏非满也慢慢淡定了,同样把青阳当做虚无。 二人中间只隔了一道深谷,却像隔了一方世界。 面上风平浪静,按部就班,一切都粉饰的很好。 夏非满不死心的想,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个夏猫猫和受气包青阳的番外~ ☆、夏非满番外·无望 这些日子无望谷冷的出奇,就算守谷的都不是凡人,可两边仙魔也不约而同的加了一层御寒的甲胄。 天上起了彤云,无望谷北端渐渐暗了下来。这昭示着,魔境即将进入漫长的不昼天时期。 夏非满的原身是一只山猫儿,本来是喜寒体质。可每当这个时候,他的情绪都不大好,一张脸成日里冷冰冰的。魔境将士一到不昼天,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这位沉郁的上司,没人知道他怎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就连他救命恩人的玄天也不知道。 不过,像玄天这种目空一切的人,本也不屑于知道。 夏非满从小长在木行域,那是魔境仅有的山林。每逢不昼天,整个山上万里冰封,山里的蛇虫鼠兔全都消失了踪迹。它们在枯萎的草木底下打洞,躲得很深。 爪子刨遍了雪层,一无所获。他饿急了,只好往靠近火行域的方向去。那里几个小村落因稍微暖和些,兴许还能碰到一半个活物。 魔人们也这么想。于是夏非满撞上了他们的捕兽夹,带着锯齿的夹子陷入皮肉,两条前肢很快肿起来。 几番挣扎无果,他的红瞳慢慢暗淡,只好听天由命。 这半晌冷加上饿,就在夏非满快失去知觉的时候,他才被人从雪窝里掏出来。小小的身子几近僵硬,尾巴悬在半空都不会摇晃了。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7 迷迷糊糊听见那个抓着他的魔人咽口水的声音,然后他又被那人依依不舍的举了出去。 “玄天上仙,您今日没有渡魔炎给我,小的不知道怎么报答您!这只山猫儿是小的好容易抓到的,就给您吧,您不要嫌弃!” 那个人在地上磕了个头,夏非满随着这个动作得以看见不远处的一角黑袍。 而后那黑袍缓缓飘近,一声答复从头顶传来:“怎会,多谢。” 很快,夏非满落入了说话人的手中。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捕兽夹自行脱落,夏非满疼的“喵”了一声,前腿整个红肿起来。 “不过是只走兽,灵力却如此充盈,若能加以运用,倒是个修炼奇才。” 对于对方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却让夏非满一生发生了巨大转折,非但救他免于做下酒菜,而且从此他炼成人身,拥有了惊人的修为。在玄天篡位后,整个扶摇直上担了魔境要职,成了人人羡慕的魔皇心腹。 就算他一时糊涂放走东华帝君触怒魔皇,可仍然掌管整个无望谷的兵马,让人不敢小觑。 但就这样风光无限,却依然抹不去夏非满记忆中最黑暗的色彩。 平日里这些黑暗的色彩被俞生的死所覆盖,可不昼天的夜幕一罩下来,他就算不想回忆,当年险些废掉的前肢也会隐隐作痛,提醒他记起来。 夏非满忍不住朝着无望谷的另一端看去,那里落日的余晖还没有褪完。 魔境没有所谓的“上天”,当然也不会得到任何眷顾。就连他渴望的日光,也只能仰人鼻息。 夏非满忽然烦躁起来——他又在渴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了。 非满,非满,不圆满。 为何尊上要给他起这么一个名字,就连东华帝君都说这有求而不得的意思。 可是凭什么?那个青阳害死俞生,触怒了他的主子,还能悠然的享受那些日光?凭什么他们这些人就得挨冻? 天色渐渐暗下来,青阳身边一个小兵往一旁挪了挪,试图追逐那最后一点暖意,堪堪把照在夏非满身上的那点日头挡住。等他注意到夏非满不善的眼光时,像往常一样不服气的回瞪过去:“这太阳本来就不是你们的,瞪我干什么。” 青阳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一端的魔境将士有听见的,忍不住口出不满。几声骂传过去之后,顿时传回来更多的骂。 青阳皱了皱眉,还没有发话。夏非满一语不发,手上掀起一阵风,直扑挡他日头的那个小仙。 他刻意压制灵力,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连青阳都没有发现。 吵吵嚷嚷中,那小仙脚下一个趔趄,极其利落的扑进了无望谷的裂缝里。 无望谷因是划破虚空的存在,其中气浪翻腾,这小仙法力低微,进去后非死即伤。 青阳延续了他尽职尽责的一贯作风,脑子还没动,身子已先动了。一个恶鹰扑食之后,他已经追着那个小仙而去,极快的消失在夏非满的视线里。 魔境一个将士快意的拍手:“那个神仙初来乍到,不懂得裂缝的凶险,两个都死在里面才好。” 夏非满盯着裂缝深处,摇摇头:“此人是东极四使之首,裂缝不足以伤他多少。” 那将士扼腕叹息:“这……唉!多好的机会啊。” 夏非满默然,没有挪开视线,却忽的甩开披风,向前跨出一步,在那个将士的惊呼声中,朝着裂缝一跃而下。 此时裂缝中青阳和那小仙已经落了地,小仙哆哆嗦嗦的道:“青阳前辈,是小仙连累你了。” 自从离开东极,青阳已经不再让人称呼他为仙使,改为前辈,倒也亲切。 可青阳不是一个亲切的人,听了小仙满含歉意的话,脸上并没有多好看。“上去后,领二十鞭。” 听了这沉闷的几个字,小仙却并不害怕,他担心的只是眼下:“可是青阳前辈,我们……还能上去么?” 青阳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头看看没有一丝光亮的上空,而后低头看看手里的珠子。 定风丹。 他临行时,玄英虽然一语不发,却暗暗将这个塞到他手里,如今刚好派上用场。这裂缝里的气浪如刀刃一般,今日若没带这个,他还真得脱几层皮。 东极四使里头,也就他和玄英心细些。如今他走了,只留下玄英,不知君上那里的事务会不会有所繁乱。 君上…… 想起这个称谓,青阳顿时攥紧了手中的珠子。 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初次登临时的情形。 彼时正是春天,他被九重天的神仙引着去紫府洲时,一片梅林中落花阵阵,那是他从没见过的碧色梅花。 他惊呆了。 他修行数千载,当然不是为这稀有的梅花而惊,是因为花间的那个人。 一方干涸的池子旁边,坐了两个容貌绝伦的上仙,正在执子对弈。一个着灰袍的神色冷淡,眉目桀骜,只对着面前人时,才会毫不吝惜的展露笑颜。 而另一个也的确担得起这般善待,因他自己嘴边的那抹笑颜本就让人见之可亲。 这人紫衣白袍,抬眼看过来时,浅色的眸被春日照得十分温润,似乎锁住了风中最和煦的那一抹。 直到引路的神仙提醒他:“白衣的是东华帝君,另一位是来访的玄天帝君。” 青阳才反应过来,忙跪下叩拜。 东华对青阳轻轻颔首:“这位就是今日登临的仙友,快请免礼。”而后放下手中棋子,对灰袍人温声道:“师弟,你我才刚说要以四季命名,这就来了人。如此,我就给他赐名青阳。” “好,不过……”玄天拨了拨棋子,看着他勾起嘴角,“后面两个,得归我。” 东华十分纵容的道:“随你高兴。” 于是四使的名字,也就这么来了。 那时候青阳只知道东华样貌一等一的好看,南方尚未平定,他随着东华出战几回,渐渐知道了这位帝君的厉害。他天性冷淡,因此格外钦佩东华这种待人一视同仁的温和。 人就是这样,总是羡慕自己成不了的那种人。 过了不久,朱明来了紫府洲。因朱明性格外放,善于言辞,东华便将紫府洲上的许多事务都交给他。但朱明性子毛躁,因此大事上,东华总是会和青阳商量。每每出游跟在东华身后,观望着他的背影,听着大小神仙投来的一句句“仙长”,青阳都觉得无比自豪。 从那时起,青阳便认为,紫府洲会是他一生中最留恋之地。 如今看来,竟有种先见之明的意味。 但青阳是真的不知道,二番仙魔之战,他闻讯去无望谷追东华时会发生那样的事。 东华轻易不会无视他,那次是真的气急了。 不错,与他亲密无间的玄天,非但背叛天界自甘堕落,还当着他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8 的面杀了那么多神仙,若能无动于衷他就不是东华了。 可就算知道这些,青阳还是有一丝失落,他永远也没办法和玄天比。 无论性格,还是身份。 他推了东华一把,他也被自己的所作所为震惊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从失落到消沉再到疯狂的心绪,控制不住慢慢暗沉的双眼,也控制不住双手。 一瞬间酿成大祸,他眼睁睁看着玄天受伤,眼睁睁看着东华将青龙剑插入胸膛。 送东华救治时,他以为自己不会活着走出离恨天,可是大道祖说,他也是受害之人。 他瞒了东华几百年,如今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今日就算不能活着离开这缝隙,他也没什么好计较。诚如东华所说“纵然再大的理由,也粉饰不了既成之事”。就算他是被人操控才去算计东华,可错了就是错了,该死就是该死。 正在晃神间,周身气浪忽然出现波动,旁边的小仙往头顶一看,顿时惊叫起来。 青阳眉心一皱,夏非满已经从天而降,面无表情的落在离他数步开外之处,衣角剧烈摆动。 那是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狭路相逢辣个勇者胜 ☆、夏非满番外·无望 那小仙平日里只遥遥观望过夏非满,此时见着他身怀杀机的站在面前,一时间竟呆住了。 青阳一把将他拽到身后,直视夏非满。后者眼中隐隐燃着火光。 饶是夏非满相貌无奇,此时青阳也透过他这幅表情,想起当年俞生一事,了然道:“阁下是来寻仇的。” 夏非满也一直在观察青阳。 他本体是山猫儿,自然机敏非常。一下来,就发现青阳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身受重伤。此时罡风大作,对方连衣衫都不怎么飘,竟是毫发无损。 接下来,他就看见了青阳手里的定风丹。 也就是说,此刻青阳的灵力非但没有损耗,反而因为这宝贝在手,在裂缝里比他还占了上风。 夏非满不由想起京兆尹大牢里的那一战。虽说当时青阳与赤璃两个打他一个,但他知道,就算后面赤璃不去帮衬,他也讨不了多少便宜。 打不过,杀不掉。万一闹大了,给魔境带来麻烦,岂不是又要害得尊上伤神? 夏非满气势未减,却面露谨慎,缓缓垂下手中剑。 青阳疑惑的看着他,身后那个小仙好心提醒道:“魔人心思歹毒,前辈千万小心。” 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从青阳身上引走了夏非满的仇恨。 老生常谈的仙魔对立,魔境之人大多习惯了来自仙界的鄙夷,夏非满却总是耿耿于怀。 夏非满用一双红瞳瞪过去,吓得他一个哆嗦,往青阳后面退了几步。 青阳见状,摆开架势:“那便打吧。” 一个字也不多说,青阳毫不免俗的对魔境带有偏见,他觉得与对方不能讲道理。当年东华一时慈悲放走这魔人,最后却被他掳去魔境,落得个冻死在水行域的惨状。 思及此处,青阳脸上也冷了。尽管已经是马后炮,可他还是一心想给君上讨回些公道。 夏非满却收起目光,猛然转过身去:“跟我走。” 出于不甘,他说的有些艰难。 一心备战的青阳听了这话,没来由怔了怔,一身架势还在虚摆着。 那小仙良久反应过来,却是不信:“前辈别去,他肯定是耍诈要害我们。” 夏非满脸上一顿,闷头往前走:“害你们?我直接留你们在这里等死就行,做什么寻下来。” 他也在心里问自己做什么寻下来——本来是想手刃仇人,可是仇人太强大了做不到? 自己现在不打,日后会被他们耻笑。这还罢了,等下自己往上去,他们也会跟着走出去,一样死不了。 玄天曾教过他,杀的了的不要手软,除不掉的就得拉拢。 夏非满亲眼看着玄天用这种手段杀了帝浊,杀了罗鸩,杀了魔境所有不听命于他的人。 他终于机灵一回,今日先稳住青阳,以后还有机会。 果然青阳迟疑的看着他,似乎在犹豫该不该信。 夏非满一语不发,一跃而起,在裂缝中央寻了一处落脚的地方,略作停留,便继续往上去了。 这分明是在给青阳传授出裂缝的方法。 那个落脚之处在在一堆陡峭的崖壁里头,轻易还真是看不见。那个小仙嗫嚅道:“他……他真有这么好心?” 青阳默然半晌,随即抓起小仙,依照夏非满的方法向上攀登。 他不相信夏非满,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可上去之后,青阳才发现,这是无望谷的另一端。 他和小仙身处魔境边缘,营帐外头燃着一个个火堆,魔境将士一拥而上,将他二人团团包围。 小仙哭丧着脸:“前辈,我就说魔人没这么好心……这下我们身处敌营,只能束手就擒了。” 青阳一只手无声的按上剑柄,面前一张张不友善的脸,让他不由不全神警戒。 这次真的是大意了,在裂缝底下迷失了方向,以致于闯入了魔境。 那个恨他入骨的夏非满,这次肯定要拍手称快。不愧是曾经的玄天帝君带出来的人,看着不聪明,实际上狡诈的很。 这时,他腹诽的那个人从火光中走出来,立在众人前面。整张脸在火光映不到的地方,五官被阴影模糊。 青阳站得笔直,这是跟着东华习出来的动作。他眉头紧皱,单等着对方公报私仇。 不知过了多久,夏非满才抬起头。四周叫嚷的将士们瞬间静下来。青阳瞳孔一缩,对方脸上光影摇晃,整个人显得尤为冷峻。 夏非满终于发了话:“放他们走。” 向来高高在上的敌人此时落了下风,这么难得的机会,任何一个魔境将士都不会轻易放走。因此听了夏非满这话所有人都没有动,只是呆呆的望着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夏非满于是重复了一遍:“放他们走。” 这回,就连青阳脸上都露出错愕。 夏非满直视着青阳,话却是说给手下人听的:“别给尊上添麻烦,散了吧。” 此言一出,纵然那些将士们再不情愿也得照办,顿时私下退散,回各自营帐中去了。 有几个走到青阳身侧时,还不忘给一个敌意的眼神。那小仙死死盯着他们一一远去,青阳倒是坦然,只对夏非满道:“多谢。” 虽然青阳说的真挚,却不料这一声谢像闷雷一般击在夏非满耳边。夏非满想也不想,冷言冷语回道:“谢我这个魔人救了你?不必了。”反正我日后总要杀你。 夏非满一心要取他性命,不愿和这个“死人”做任何徒劳的交际。 可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199 青阳却会错了意,以为夏非满是要破除他对魔境的偏见。他先是吃惊一下夏非满的心境何时变得如此高尚,而后拱了拱手:“在其位谋其职,夏统领,今日是我欠你的。” 那小仙自责不已:“都怪我不慎,害前辈欠下人情。” 夏非满脸色一变:“人情?我是魔,不是人,要走快走。” 见他态度强硬,青阳也不再多说,抬手用法术将小仙送到对面。 等他自己也要走时,忽然无望谷中闪出两个人影。 竟是东华和玄天。 他二人神色匆匆,竟有些奔逃之态。一向注重仪态的东华,此时连避风咒都没有用,头发凌乱垂在肩上。他搀扶着玄天,相处起来竟比当年还亲密。 青阳稍微想了想,也便释然了。定是当年的误会解除,二人握手言和。他一个戴罪之身,正得其所。 此刻玄天似乎受了伤,东华神色凝重,肯定是遇到了麻烦。然后,青阳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从不曾听说玄天在天界有什么消息,想必君上是和玄天私下来往,若被天界知道可就…… 青阳忍不住,试探着唤:“君……君上?” 东华这才发现青阳,不出意外的露出讶然:“青阳?你怎会在魔境地界?” 而夏非满也被玄天的伤势惊到了:“尊上的魔炎不是已经……敢问尊上不在魔境这几日,可是遭遇了什么事?” 东华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幻莫测,叹了叹,替玄天答道:“小友不可妄言,你家尊上一直好端端留在魔境,何时出去过?” 玄天目光一凝,同时,东华已经将他交给了夏非满,口中继续道:“是本上仙和青阳不妥,擅自进入魔境,这便回去领罪。” 玄天沉声道:“师兄!” 青阳虽然不明白他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依照他对东华的了解。想必东华也是碍于二人身份,要将所有的错揽下来。东华是上仙里头最爱做烂好人与和事老的,对和他亲厚的玄天更是如此。 当年还是凡体的东华睡了京兆尹大牢,青阳尚且惶恐的跪下磕头。此时青阳自然更不会让东华独揽罪名,于是替他开脱道:“君上,今日有一仙友不慎跌入无望谷裂缝,属下劳烦夏统领帮忙营救,因此前来道谢。全是属下的错,与君上无关。” 夏非满站在一旁,眼神微不可查的起了波动。 言下之意,竟是将他也撇的干干净净,青阳也会这么好心? 夏非满心性简单,不能像青阳那般很快理得清其中的门道。直到东华带着青阳拂袖而去,夏非满才在玄天的脸上看出端倪。 帝君又惹尊上生气了。 果然这些神仙,没有一个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鞭炮齐鸣,睡不着就码一章~大家新年快乐哦,这会已经是大年初一啦 ☆、夏非满番外·无望 这情绪只持续了两炷香的时间。 就在夏非满以为帝君和尊上决裂,他今后不定要何时能再逮到机会对青阳下手时,隔着谷缝传来了青阳急促的喊声。 夏非满本不想理会,但他在那喊声中听见了“玄天”二字。忍着不耐走了过去:“你有何事?” 青阳一听,忙道:“夏统领,方才天帝驾临,将君上带回了天界。” 夏非满没好气道:“这有什么奇怪,他本来就是天界的人。” 青阳来不及细思他语气中的不友好,解释道:“天帝似乎……是将君上带回九重天盘问,君上恐怕……不太妙。” 夏非满对东华方才弃玄天而去的行为耿耿于怀,明知故问:“那关魔境何事?” 青阳才意识到夏非满不满的重点在何处。他也不会说多软的话,只好放低姿态:“玄天君上一定有办法解救,还望夏统领……” 夏非满打断他:“玄天君上?” 青阳赶紧改口:“还望夏统领报与魔皇陛下。” 夏非满沉默不语。他也清楚,若东华真的出了事,玄天听了消息一定会不计一切去救他。可帝君那样待他,他未免太不值了些。 青阳见结界另一端许久不传来动静,便知道夏非满在迟疑。除了他,还没有哪个外人清楚当年东华和玄天的恩恩怨怨,他又不能泄露东华的私事,只好隐晦道:“我家君上和魔皇陛下作何选择,自有他们的道理。但做属下的职责,无外乎为他们分忧,眼下正是时候。” 夏非满以他一个山猫儿的心智,听的似懂非懂:“分忧……若我去禀报尊上,的确会让他与帝君重归于好……” 那时,玄天一定不会再生气。 夏非满点了头:“好,我去一趟金行域。” 谷缝另一端顿时传来一句:“多谢夏统领深明大义。” 闻言,夏非满脸色一变:“我是魔人,不懂你的大义。” 青阳被他噎得无言以对,因为夏非满这一句,本就是他对魔境的偏见。 可是今日夏非满所为,似乎正在将这些偏见扶正。 良久,青阳低声道:“夏统领,当年俞生一事,确有遗憾。” 谷缝那一端很快有人回话,却不是夏非满。 “谁在和夏统领说话?他已经去金行域了,你这神仙有什么事跟我说,我给你传,是不是又要开打?告诉你,我们不怕!” 魔境那个将士絮絮叨叨说着,青阳一句话也没回,转身离开。 忽然间,他对自己一贯看待魔境的眼光起了怀疑。 天界总是宣扬魔境的人诡计多端,阴狠毒辣。可他亲自接触的这个夏非满,除了心思简单些,似乎和三界的人没什么不同。 最大的不同,也只是立场不同。 玄天不比他见多识广?不还是站在了魔境的那一边? 东华不比他深明大义?却依然和魔皇断不了干系。 如此说来,似乎魔境并不如他想的那般险恶。 但那又如何,立场是头等大事,就算夏非满再帮他,他和夏非满也注定是死敌。君上和玄天,也永远无法在青天白日下走在一起。 次日一早,一袭黑袍的玄天出现在北极边境,所有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玄天一步步穿过呆若木鸡的人群,最终停在青阳面前。 青阳没有如千年前那般拜他,只低下了头唤道:“玄天君上。” 玄天审视着他:“你可知本座来意?” 青阳抬起头,与玄天对视:“还请玄天君上营救我家君上。” 他说的坚定,可玄天眯了眯眼:“不是这个。” 这个细微的表情让四周的天兵们吓白了脸,反应过来的战战兢兢往后退缩,没反应过来的依然呆站着。 青阳一怔,闭了闭眼:“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两位君上。玄天君上尽管发落,我听凭处置。” “发落?”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200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0 玄天骤然笑了一声,语声却比不笑时更冷:“当年的事本座记挂在心许多年,却与你无关。师兄被曲解多年,更与你无关。我与师兄之间从无第三个人,包括你。” 半晌,青阳答了一声“是”。 玄天说的一点不差。东华的高度,他这样的人永远无法企及。整个世间也只有玄天配和他比肩。 玄天淡淡道:“这回本座谢你,但今后师兄的事,不劳你费心。” 语落,银光一闪,震慑了众人半晌的魔皇便消失了踪影。 玄天走了许久,此处仍是鸦雀无声,旁边那个天兵的小头目率先回神,四下观望了片刻,才大着胆子凑过去问青阳:“青阳前辈,那个是魔皇本人?” 青阳点头。 “我们……我们要不要上报天界!” 青阳立即制止他:“魔皇不过是来这里随便走走,若报给天界未免小题大做。” “那,方才前辈与魔皇口中所说的那个,可是东华帝君?” 青阳看他一眼,那个人立即闭了嘴,干咳着走开了。 青阳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隔了一日夏非满也找上门来。 夏非满不是玄天,因此天兵们给他的态度分外不同,立即将他团团包围,一个劲儿质问他的来意。 夏非满将目光转向青阳:“我找你。” 青阳站了出来:“夏统领,何事?” “我家尊上何在?” 青阳怔了怔,道:“他难道不是去救君上了?” 夏非满面色不善:“已经过去两天了,尊上还没回来。说,是不是你们天界的诡计!” “何出此言?” “尊上孤身前去,难保东华帝君不会联合天界害他。” 对着想当然的夏非满,青阳觉得百口莫辩,但还是耐心的给他解释:“他与君上情同手足,况且君上为人磊落,断然不会害他。魔皇行事也不会那般轻率,说不定是有所部署才耽搁了时日。” 夏非满若有所思,但面色并未缓和。 青阳继续道:“前日狐族的八绯联合魔境大将军谋反,不日便被魔皇拿下,足见魔皇手段,夏统领无需多虑。” 这句话说到了夏非满心里,他一向笃信他家尊上战无不胜。对付罗鸩时,也是隐忍数日才动手,说不定这次也是同样的计策。 可毕竟玄天一去不返,不能太大意。夏非满道:“那你跟我回去。” 天兵们的脸色变了,有人怒道:“让青阳前辈去当人质,你们欺人太甚!” 其他人纷纷应和,青阳垂着眼睑,一语不发。 夏非满不为所动:“要么,你随我去魔境。要么,现在就你死我活。”他身后跟来的魔兵纷纷亮出手中兵器。 天兵们一见,也毫不示弱的拔剑相向,一时间双方寒光闪烁。 青阳看向夏非满:“夏统领,仙魔息战才五十年,你不要意气用事。” 夏非满冷声道:“这五十年,无望谷里你们天界的人不时挑衅,魔境不计较,不代表就是怕了你们。如今欺负到尊上头上,我不能忍。” 他这一说,魔兵们想起素日种种不快来,顿时气焰高涨。 眼看就要动刀动枪,青阳暗思东华和玄天还是未知,这里先打起来对他们终归不利,便道:“夏统领,我随你去便是。”说罢,抬手止住身后的一片哗然,对那小头目吩咐道:“若我不回来,暂且不要声张。” 那小头目试探道:“那若您遭逢不……小仙该如何是好。” 青阳脸上顿了顿,低声道:“就说我失踪了。”这样也好,大抵就不会有人再记挂他了。 夏非满有些意外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但很快,夏非满便冷哼一声,对手下道:“带走。” 青阳被安置在魔境这一端的小帐篷里,因他是抵罪的人质,待遇自然不会好到哪里。除了一堆火,别无旁物,恐怕这几日他都要睡雪窝。 夏非满拿了一块破毛毡和一点吃食过来时,青阳盘膝坐着,盯着火堆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夏非满把手里的东西扔下就走,青阳在身后说了一声:“夏统领,多谢。” “不必,我可不想你这么快就死。”夏非满转过身,面无表情的道:“若尊上回来,我就放你。若尊上遭遇不测,就拿你血祭。”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上班了,各种不开心。。。都不来哄哄人家,小拳拳捶胸口,大锤八十,小锤四十23333 ☆、夏非满番外·无望 夏非满左思右想,当晚,自己也卷铺盖进了青阳帐中。 一则,他不信青阳会这么听话乖乖留下。二则,他心里的杀意一直都在。 青阳只知道他第一个念头,却不知第二个。因此也不很做防备,依旧盘膝坐在原处。两个人都不多话,只遇到东华那种善与人对谈的人能一问一答说几句,此刻相对无言,只有柴火在帐中噼里啪啦的响。 夏非满紧紧拽住脖子上的定魂珠,控制住自己偷瞄青阳的眼神,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捅青阳一刀。 而青阳修为不低,很快也察觉出了异样,机敏的捕捉到夏非满偶尔投来的片刻目光。 夏非满想杀他? 青阳略一回思,揣测大概是因为昔日俞生之仇。可既是如此,当时在裂缝里为何还要救他? 青阳也警觉起来,虽闭着眼,可神识却毫不懈怠。 忽然,夏非满猛然睁开眼,噌的一声将腰间佩剑拔在手中,人已经站了起来。火光映出巨大的身影,尽数盖在青阳身上,青阳心里一紧,也赶紧起身。 “夏统领,这是何故?” 夏非满锐利的盯了他一瞬,骤然转身,隔着营帐缝隙将剑刺出,外面立时传来一声野兽的惨呼。 青阳拿神识一探,心里松了松。外面已经有魔境的将士围了过去,纷纷道:“好大一只雪豹,竟是饿极了溜进来,明日有的打牙祭了。” “还是咱们夏统领厉害,一击就中。” “那是,当日仙魔之战,夏统领把那些神仙杀的屁滚尿流……” “啧,别说了,你忘了那营帐里还关着……” “切,阶下囚,有什么好忌讳的。” 这几个声音很快低下去,外面很快又是一片寂静。 青阳才知道是错怪了夏非满,忙道:“对不住,失礼。” 夏非满原地坐下,依旧闭上眼,口中道:“我是魔人,你不信我也没什么。” 青阳语塞,瞧见夏非满的脸在火光里纹丝不动,一时间竟再生不出任何猜忌。 这回,真的是他想多了。如今身在敌营,夏非满要杀他,何时杀不得,何必要夜里劳心费力的偷袭? 可虽是这么想,青阳头一晚还在北极温暖的帐篷里,今夜就得睡雪窝。落差太大,只是闭目养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1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1 神而已,根本睡不踏实。 夏非满不然,他本就是山猫儿,在哪里都能倒头就睡。况且这里还是他的地界,不多时他便进了梦境。 毫不意外的,他又重复了那个梦。 大抵是由于青阳在场,他抢夺魂魄时的那段记忆尤为鲜明。 他眼睁睁看着青阳扯碎了俞生的魂魄,而后星星点点的光泽散在俞生尸身周围。俞生头上那碗口大小的血窟窿,似乎正在苛责他的弱小与无奈。 夏非满捧不起来那魂魄,眼看着又要一片一片的在他梦里消散,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夏统领……快醒醒……” 夏非满顿时睁开眼,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气,一眼看见了火光对面的青阳。 火光红艳艳的,好像俞生撞墙时四溅的血光。 夏非满顿时睁大了眼,脸上非但没有回血,反而更苍白了。 青阳见他被自己唤的睁了眼,却并不清醒,直勾勾盯着自己好像癔症了似的。便试探道:“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夏非满忽然抬起手,指着他道:“来啊,我不会让你得逞!” 青阳见他不对劲,可又不至于因为个癔症惊动外面守卫,就想自己过去看看。岂料刚站起身,夏非满就跟受惊了的野兽一般,瞪着眼睛往后退。 可他还在梦魇之中,一时站不起来,就在地上摸爬滚打,看起来辛苦的很。 青阳虽然不懂得变通,但夏非满毕竟帮了他一次,总得知恩图报。他又不敢十分惊动夏非满,只好一边轻声唤,一边往跟凑。 而一瞬间,夏非满好像不那么狂躁了,停下动作,只定定的看他过来。 好了? 青阳心里有些疑惑,可下一刻,夏非满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一把抓起他的手,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下去。 夏非满成精近两千年,这一咬非同小可,牙齿钢钉一般插进青阳的手背。 青阳猝不及防,等感到疼痛时,头上已先冒出冷汗。他本能的将手按在夏非满额头上,往外推。 岂料夏非满还来劲了,咬的越发用力。噩梦逼得他兽性大发,血味在他嘴里蔓延,热腾腾的皮肉在齿间震颤,让他兴奋不已。 青阳忍不住大声道:“夏非满,你冷静!” 话还没说完,夏非满眼睛闪过红光,浑身剧烈的痉挛几下,五根指头变成爪子,牢牢勾进了青阳的衣服。 他竟现出了真身。 青阳由惊转急,赶紧收声。他此时是在魔境,万一外面那些不讲理的魔兵跑来看,见着夏非满这样,肯定以为自己做手脚害他。 青阳急中生智,忍着疼抬起一掌,打在夏非满颈后。 夏非满喉中发出一声闷哼,眼睛睁大了一刻,而后逐渐松了口,便往前栽。 不得已打晕了他,只好等明天再向他道歉。青阳心里也跟着缓了缓,想要起身时,却发现夏非满昏迷时不及收爪子,此时仍然勾着他的衣袖,分离不开。 夏非满狮虎一般大小的身体,整个压在青阳身上,沉甸甸的。青阳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背,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试着叫了一声,对方毫无反应。青阳眼见着自己的血一滴滴落在雪里,雪融了片刻,很快又和着血液一同冻得结实。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当年无望谷时,东华白衣上沾着的那一片血迹。 青阳本要用法术愈合伤口,不由自主的收了灵力。 就算东华明面上没有治他的罪,只将他驱逐过来。但他知道,他本该受罪,手上这点伤比起东华当年的当胸一剑又算得了什么,还是由着它疼的好。 火堆里噼里啪啦响了几下,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魔兵的呼噜声。 忽然夏非满不自觉的扭动一下,整个身体剧烈缩小,很快便从狮虎变成了普通的山猫儿大小。 这样一来,虽然他的爪子还挂着青阳,可青阳一只手就能将他拎起来,扔到一边去。 可青阳没这么做。 他低头注视着蜷缩在自己身上的小小身影,一颗心好像被什么绷住了,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五十年前在那京兆尹大牢里和夏非满争抢魂魄时,他何曾想到今日? 他只设想过待东华清楚真相,无外乎将他诛杀或贬谪下凡。却没料到,他会和夏非满这种魔人挤在同一个帐篷里抱团取暖。 听说,夏非满是得罪了玄天才被罚来守谷。跟他一样一心效忠自己的主子,却被天意捉弄,沦落至此。 他倒还好,只在这一件事上一失足成千古恨。而夏非满比他惨多了,求什么不得什么。无论是俞生的命和魂魄,还是他自己的追求,全都成了梦幻泡影。 夏非满闭着眼,看不见他的红瞳。此时不知是青阳打的过重,还是他重新陷入了梦里,竟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浅浅的打起了呼噜。 其间,他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看起来津津有味,竟和寻常的猫睡着时没什么两样。 青阳从没见过夏非满这样,所有人都没见过。 由于心智不足,夏非满甚少跟人多说话,平日里都是冷冰冰硬邦邦。尤其是对青阳,只因记恨他当年的作为,从来没好气。 此时真是温顺又可怜,青阳本就不是多狠心的人,不由垂下了准备推他的手,转而往火堆里填了一把柴草,慢慢盘膝坐下,重新闭上了眼。 夏非满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不仅仅是因为青阳在营帐中让他看到了复仇的希望,还因为这一晚的梦里,他终于吃到了俞生扔给他的鱼。 被折磨了五十多年,终于给他吃到了。而这个梦境长的出奇,他甚至还窝在俞生怀里晒完了一整天的太阳。 以致于夏非满梦醒时还在依依不舍,他下意识的咂咂嘴,似乎嘴里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腥甜之气。可等他睁开眼看见青阳时,全身的暖意顿时荡然不存。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后的第一次更新~现在已经将修文版本的替换了老的章节,有删改的地方,如果客官们不习惯,可以找贴吧的原贴哈。不过我自己是蛮喜欢修文版本的,去掉了拉杂的地方,补全了大结局的一些细节 ☆、夏非满番外·无望 “你做什么!” 一觉醒来“无端”就成了这样,震惊之下,夏非满来不及变回去,就本能发出一声暴喝。 青阳睁开眼,就见腿上安卧了一晚上的山猫儿瞪眼怒视着他。 这一声本极有震慑力,可从一只猫的嘴里发出来,说不出的逗趣。 青阳没有回话,只抬了抬手,那猫爪子牢牢挂在他袖子上,足有一夜。 夏非满毛依然炸着,可眼神却茫然了。 等他看见青阳手上那血迹干涸的伤痕,很清晰的印着上下左右四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2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2 点对称的虎牙时,顿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须臾之间,他的神色先从惊慌,再到怀疑,最后到警觉。 这反应看在青阳眼里,就好像昨夜发疯咬人的和被咬的对调了一般。 青阳默然片刻,开了口:“夏统领可否先放开我?” 夏非满一愣,讪讪的撒开爪子。 青阳袖口松了,说声“失礼”。便将夏非满抱起来,轻轻放在地下。膝头被压了一夜,多少会有些不适,青阳忍不住起身活动腿脚。 他没有留意,方才他低头抱起夏非满时,夏非满一直盯着他喉咙处出神。 夏非满冒出个念头。 虽然他还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个牙印是他的无误,要是…… 要是咬在他的喉咙上该多好。 尊上下落不明,现在不能杀他。可以后尊上若是回来,还会再有机会么? “陛下都消失三天了,急人。” 夏非满看了这个嘀咕的将士一眼,没有说话,可眉间多了一丝焦灼。 由于青阳叮嘱,对面北极的人没有声张玄天隐匿的消息。可若一直这么着,万一天界来犯,恐怕…… 但天界也同样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那将士继续嘀咕:“要是能去天界看一眼就行了。” 旁边的人推他一把:“你以为你是那些个神仙,能来去自如的。咱们前天只是越了无望谷的界,北极就鸡飞狗跳的,想什么呢。” 神仙来去自如…… 夏非满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关押青阳的营帐。 那两个将士依然在窃窃私语。 “前天夜里窜进来那只雪豹,肉真好吃。” “能不好吃?我宰的。” “谁还不会宰豹子,你也能拿来显摆。” “不一样。你们宰时,只会拿大刀乱砍,猎物受了惊吓,皮肉绷成一块,根本不好吃。我是先拿点干肉喂它,虽不多,但不出一天,它就不会提防我了。等我再去,它就以为我还是喂它吃肉,巴巴跑过来。嘿嘿,我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它死在欢快的时候,浑身松懈,吃起来才嫩滑。” “原来如此,那豹子真是蠢。” “人也不例外,比方说咱们这交情,现在我捅你一刀,你还以为我在跟你玩闹。” “厉害了……果然只要混熟了,想怎么都行,防不胜防。” 这些不过是寻常的闲言碎语,夏非满却难得认真的听了几句,看向关押青阳的营帐,又开始若有所思。 混熟了,想怎么都行……真的么? 雪越下越大,青阳刚添了把火,抬起头就看见夏非满掀帘子进来。 二人一时无话。 清晨青阳解释过昨夜夏非满癔症的事,夏非满却没有道歉,抬脚走人。 夏非满觉得,即便他做梦咬了青阳,也是因为青阳挑起他不愉快的回忆——况且,他昨夜吃的明明是肥甜的大鱼。 ……就算是自己不对,可青阳一介神仙,区区牙印又算得什么。不拿灵力自愈,反倒让伤口血淋漓的滴了半夜,肯定是为了让自己觉得内疚,好放他走。 故作姿态!没那么容易! 因心里已有盘算,夏非满原地踟蹰许久,见青阳只对着火堆发愣,于是硬着头皮道:“昨晚……对不起。” 青阳正在忧心东华的安危,听见夏非满突如其来的道歉,怔了怔才道:“无碍。” 两声过后,整个营帐又静了。 夏非满习惯性的摸上胸前悬的定魂珠,再看青阳,顿时底气足了。比起魂飞魄散,这人可是自在的很呢! 既然要混熟,肯定得套近乎。夏非满不善言辞,只好付诸行动,当下扯下一块衣料,上前,一语不发的往青阳手上包扎。 青阳愕然抬起头,夏非满没有表情的脸近在咫尺。他本能往回缩的手顿了顿,心里对夏非满此人产生了莫名的改观。 此人本就与他印象中的魔人并不相同。况且一向冰冷蛮横,却一再展露与外表相反的一面。无望谷搭救,昨夜变成脆弱可怜的山猫儿,再到此时此刻。 也许…… 由于当年伺候惯了玄天,夏非满熟练得很,三两下包扎好。然后抬起头,刚好青阳也在看着他。 “那个,你……” “夏统领……”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了口,在意识到撞声了之后,又不约而同的闭了口。 夏非满由于心虚,没再吭声。青阳也没等他,直接道:“有一不情之请,我想回紫府洲打探君上与魔皇陛下的消息,望夏统领答应。” 这正是夏非满此时准备说的。他也在心里觉得可笑,明明是仇人,忠心护主这一点却是惊人的一致。 这里没神仙,想要上天界打探玄天的下落,非青阳不可。 此时青阳自己提出来,倒让他捡了个现成。 夏非满直视青阳:“去可以,但不能白去。” “这是何意?” 夏非满理直气壮:“要是你一走了之,给天界送信呢?” “我要是给天界送信,前日就去了,万不会留在魔境。” “好,那你将这个吃了,两日之内,回来拿解药。” 看着夏非满手上那一粒黑色丹药,青阳皱起眉心:“这是……” “当然是毒药,我放你走,不代表我就对你放心。” 青阳想想吉凶未卜的东华,一咬牙:“好,就如此。” 夏非满不觉得自己这行为过分,反正青阳只要守信,他也不会违约。但他同时隐隐希望青阳逾期,这样死的会比较顺理成章,让他省下不少事。可若如此,也意味着,他得不到玄天的消息。 夏非满就这么矛盾的等,结果不出一日,青阳就回来了。 夏非满不甘不愿的递上解药,青阳一口吞了,不待发问就开口道:“君上有难。天界传言说赤璃死了,是君上下的手,他还伙同魔皇陛下打伤大道祖。如今君上被软禁在九重天接引殿,两日后万仙公审。” “那我家尊上现在怎样了?” “暂无魔皇陛下消息,但陛下定然是已经有了布局,才会如此沉得住气。公审时,他肯定会出现。” “真的?”夏非满半信半疑,想再说什么时,看见青阳脸色不对。 明明吃了解药,不应该这么没精神。 夏非满想了想,终于明白。刚才青阳说赤璃死了,大抵他是在伤心。 这个心狠手辣的神仙,也会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计划接下来四章之内写完这个番外! ☆、夏非满番外·无望 夏非满下意识问:“那个朱雀真死了?” 青阳对着那堆柴火默然片刻,垂下头去:“他们哭成那样,还能有假。” 夏非满听出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3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3 来了,他语气中的丁点不友好,显然是那句质疑引起的。不由冷笑一声:“不就是死了个人,有什么好哭的。” 青阳骤然抬起头,眼中见了怒意。 夏非满依旧冷笑:“有本事就为他报仇,坐在这里哀声叹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用词生冷,青阳却渐渐平和下来,良久才道:“说得对,该为他报仇才是……只是,要找到凶手谈何容易,连君上都……” 夏非满直视过去:“就怕找到了,却不好下手。” “这是何意?” 夏非满别过头去:“没什么。”他闷闷的坐在一旁,拨弄起火堆。 青阳低落到后半夜,终于沉沉的睡去。而这一夜夏非满睡得更艰辛,由于前车之鉴,他瞪着两只眼,生怕再做噩梦咬人。他记得,小时候饿极了,做梦的确会啃东西,现在……大概梦中那条鱼太美味了,才会让他拿青阳的手解馋。 青阳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不能对不起俞生,更不能对青阳亏欠,今晚一定要注意。 可夏非满终究是血肉之躯,后来撑不住,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迷糊中,他又回到了当年的小院。这一次,俞生没有给他鱼,而是背对他站着,背影有些瘦弱。 他定定的看,忽然发现小院是俞生小时候的,俞生也是小时候的俞生。长大后的俞生只以那副血污的模样他梦里出现过,他甚至忘了俞生真实的长相。 那这么多年,他记挂的到底是什么?他求的又是什么。 如果,当年俞生没死,他们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 想到这一点时,年幼的俞生忽然回过头,脸上挂着虚情假意的笑,眼睛弯起来,好看,但很狰狞。 他张开嘴,一字一句缓缓道:“神明,你救不了我。” 当年夏非满碍于身份没有回绝这个称呼,但他其实并不喜欢俞生这么叫他,他只喜欢那一声“小满”。他从草堆上爬起来,刚想纠正对方时,对方却忽然将眼一瞪,里面流出血来,染得满脸都是。 天冷,青阳一直用灵力维持体温,睡得不很安稳。朦胧中听见有人喊着什么,睁开眼,就看见夏非满隔着火光,蜷缩在营帐一角,嘴里念念有词。 他又在做噩梦。 青阳本不欲理会,可夏非满额角冷汗涔涔,神情痛苦的很。再结合之前的表现,看样子夏非满被这噩梦折磨不是一天两天了。青阳喊了几声没反应,再犹豫片刻,起身去营帐外面抓了两把雪,回来直接贴在他额头上。 夏非满惊呼一声,终于睁了眼。他喘着气,看见青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而他自己缩成一团,窝囊的很。 总算从那血淋漓的梦境里出来了,夏非满抹去头上化开的冰水,心里清楚,可嘴上强硬道:“多管闲事。” 青阳记着欠的人情,不和他计较。只道:“夏统领,你心里有郁结,长此以往,恐怕会走火入魔。” 夏非满坐起来,将手伸向火堆烤水渍,口中道:“我知道,正在想办法解开。” 青阳点点头:“那便好。” 青阳又回到原地坐定,这个空当,夏非满一直从他足尖看到他颈上露在外面的些许皮肉,心里想,杀你就能解开。 此时东方幽微发亮,夏非满往火里填了一把柴,打算再暖和一会就出去巡查。 青阳也不睡了,盘膝坐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君上曾说,人心有魔障,皆是因不敢面对。夏统领不妨多想想让你困扰的事,想通了,说不定就能……” 夏非满打断他:“那个朱雀死了,你也难过,你能想通么?” “我虽难过,但已勉强接受,不会让阴霾一直积攒在心里。君上责备我名不副实,没有春日那盎然之态,我必须改。” 你们君上懂的道理那么多,对人那么好,怎么总是对我家尊上那般刁钻?惺惺作态! 夏非满冷哼一声,起身出了营帐。可这一天,不自觉的就按照青阳所言,一遍遍去回想往事。几十年了,他还真没敢正儿八经想过当年的一幕幕变故。 所有守谷的将士,见状都噤若寒蝉,心说今年夏统领的毛病又犯了,还格外严重。这脸上冰的,九重天的神仙都能让他冻死。 然而夜间,夏非满又做梦了。 青阳被惊醒时,夏非满已经变成了山猫儿的模样,喉咙里发出“呜呜”声,两只爪子挠着压帐角的石头,已经出了血。 青阳来不及多想,跑去外面捧了一把雪将它盖住。但这回不凑效,连指甲底下的疼痛都叫不醒他,更别说这一点点凉意。 不过是片刻,冰雪已经在他身上化开,他的毛皮湿透了,全贴在身上。 但动静好像还真的小了些,他爪子渐渐不挠了,火光照见地上星星点点的血珠。他浑身颤抖,还是没醒过来,青阳试探着摸了摸他的头,很烫。 什么样的噩梦,竟能将他折磨成这样。 青阳不解,也很犹豫。强者一旦露出弱态,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当年东华自裁时,他好歹还有朱明几个帮手。现在,该不该救对方,又如何救? 夏非满小小的原形缩成一团,嘴里发出含糊的词:“冷……我冷……” 这幅样子……跟寻常的病猫好像并无区别。青阳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弯下腰,将夏非满抱起来,夏非满也不知被烧糊涂了,还是仍然陷在噩梦里,本能的就往那温暖的怀里贴。 青阳怔了怔,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往火堆里填了好几把柴,掀起衣角给夏非满擦起身上的水。 夏非满不懂循序渐进,对于往事,他一直逃避。猛然间翻来覆去的想,一时间化不开,全都挤在心里,晚上又成了梦。梦境比他从前做的都要真实,非但往事历历在目,最后俞生还一脸血的对他吼:“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有今天!是你害得我杀师父!你为什么瞒着我!没有你,我能魂飞魄散么!” 随后,艳阳天变成年幼时的冰天雪地,他被困在雪窝里,捕兽夹牢牢锁着他。 一声声“小满”与“神明”交替出现,挥之不去。夏非满急的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挠,不过是梦里的幻象,却让他挠破了爪子。 也不知道他挣扎了多久,忽然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将他抱起来,为他生火驱散入骨的寒意。 是尊上?不会,尊上从来不抱他。 俞生?更不会,俞生刚刚对他可是恨之入骨。 夏非满勉强睁开通红的眼,抱着他的人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这是……青阳? 夏非满迷迷糊糊的想,怎么可能是他?一定还在做梦。 他一生求而不得,却又总是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活该被梦境戏弄。可要这梦是真的,好像也并不糟糕,起码身边有人作伴,他暂时不用害怕恐惧和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4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4 寒冷。 夏非满沉沉的闭上眼,果然他是做梦。青阳可是仇人,即将被他除掉,怎么跟他作伴? 次日一早,将士们不见夏非满出来,便进营帐查看。瞧见青阳这么抱着他,还以为他遭青阳暗算被逼出原形。当场暴跳如雷,要拔剑相向。青阳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恰好夏非满在他怀里蹭了蹭,甚至还发出猫族特有的呼噜声 青阳小声的道:“他发烧了。” 本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相处这般融洽,将士们惊呆了。又不敢打扰夏非满,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守在营帐外面,不时掀帘子查看。 提心吊胆到后半晌,夏非满终于醒了。 自从他被青阳抱起来,就没再做梦。他踏踏实实的睡了这么久,精神充沛。以致于他瞧见青阳近在咫尺的一副倦容时,暴喝声底气十足,在整个谷中回响:“你干什么!” 青阳被惊得浑身一震,外面的将士也被引了进来。夏非满极快的变成人身,回想一遍昨晚的丁点细节,惊疑不定的看着青阳:“老实交代,你昨晚又在用什么阴谋诡计?” 底下一个将士顿时了然:“怪不得夏统领现出原形,原来是这个神仙使的阴招!” 又一个将士疑惑:“可是他也没害夏统领,就抱着……” 那将士说:“说不定这神仙喜欢猫,夜里寂寞想找一个抱着玩,才打夏统领的主意。” 有人怒了:“以为夏统领是家猫么,居然抱着玩,也不撒泡尿照照。连魔皇陛下,都不曾抱着他玩过!” “都给我闭嘴!”夏非满一个头两个大,他这帮手下怎么就这么能掰扯。看来他变成猫,龟缩在青阳怀里的样子全给人看去了。 夏非满有点恼羞成怒,顿时拔出剑指着青阳:“你说不说!” 青阳木然而望。虽然一向不喜欢辩解,但此时,他真觉得自己很无辜。 ☆、夏非满番外·无望 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剑锋,青阳抬手,缓缓指向营帐一角面目全非的石块。 夏非满一看,上面尽是抓痕。这才意识到不对。低头瞧见自己指甲下面干涸的血迹,指尖隐隐作痛,再联系昨夜的梦境…… 夏非满气焰弱了下去,下意识问:“我……我又做梦了?” 青阳点点头:“昨夜你高烧不退,因此,冒犯了。” 方才的将士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抱着夏统领,是帮他焐热?” 另一个指了指火堆:“这火烧的旺,肯定也是这神仙添的。”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原来如此……” 吵嚷了半天,原来是夏非满自己在胡搅蛮缠。 他避开青阳自以为宽容的视线,就要将这些闲杂人等撵出去。可还没开口,外面就又跑进来一个,来人被夏非满冰冷的目光震了一下,可事关重大,他还是硬着头皮往下道:“禀报夏统领,金行域来信儿说,魔皇陛下方才回宫了。” 夏非满心里一轻:“真的!” “千真万确,信使还要去别处传禀,刚走。统领你看,文牒在此。” 青阳拨开夏非满犹自指着他的剑,也站了起来。夏非满后知后觉的收起剑,接了文牒看。 候战,戒严。 短短四个字,言明局势大变,两方又该开战了。夏非满看向青阳,眼睛里的毫不掩饰的杀气。 青阳没留意,只顾问那小兵:“可有我家君上,东华帝君的消息?” “东华帝君?他和天界翻脸了,听说跟着我们陛下一起回了金行域。” 这消息非同小可。 夏非满脸上一顿,青阳已经大惊失色的问了:“什么?此事当真?” “当真,信使亲口说的。”那人神情夸张地比划道,“帝君还从天界带走了好大一票神仙。” 青阳转身就往外走,刚出营帐,夏非满就将他拦住:“你干什么?” 青阳直视着他:“夏统领,你我事先说好的,若魔皇回来,我就放我离开。” 夏非满按着手中剑,并不让步。“你回北极,应该往南走,往北去干什么?” 两个人的态度重回强硬,心里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这样相处才正常,昨晚哪算怎么回事? 青阳道:“我去看看君上。” “你是天界的人,不许去!” 二人正争持间,一个声音从天上传下来:“青阳老弟,你最好别去,君上心里郁结,连玄天君上都束手无策。” 听见这个声音,青阳脱口而出:“朱明?” “可不是,好久不见!”两个人影落下来,赫然是朱明和白藏。 青阳不善客套,只道:“你们跟着君上从天界下来了……”言语中,颇有些羡艳的意思。 白藏犹自愤愤:“对对对,你都不知道今天在天河之畔可把我气死了,你都不知道玄英他有多混蛋,他居然不肯跟着君上……算了算了一时说不清,好在玄天君上不但念旧收留我们,还让我们分管魔境各地。” 玄英一向疏离古怪,没想到关键时刻依然如此。 青阳想,要是他,定然万死不辞追随君上。可惜没有这个福分。 白藏一个人说的起劲,还对夏非满热络的笑了笑,“这位好像是无望谷的统领,你们很熟?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子。” 朱明看气氛不对,正待让白藏闭嘴,夏非满已经冷冷的打断白藏:“谁和你是一家子,边界重地,再胡说军法处置。”转身,气势汹汹进了营帐。 白藏脸上一僵:“这……我说错什么了?” 青阳道:“你没说错。”说罢,也扭头,往无望谷对面走。 白藏郁闷极了,对朱明说:“怎么回事他两个,一个冷冰冰的,一个又死气沉沉的。” “青阳不高兴肯定是因为君上。”朱明摇头,又看了一眼营帐。“那个人在恼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晚间雪势大了,严冬时节,却有巨雷从天而降,轰鸣声震耳欲聋。 夏非满正待歇息,闻声出营帐。但见无望谷裂缝的东北角火光四溅,山石蹦碎。 夏非满心中大怒:天界卑鄙,还未开战,先放下天雷来偷袭! 眨眼间,又是几道雷落在北边魔境地界,几个营帐起了火。一片惨叫声,幸存将士们惊慌失措的跑出来,有的还不及穿上棉袍。 夏非满虽不够机灵,但好歹沉着。逐个吩咐过去:“你,速去金行域报于尊上。你,带领人马撤离……” “可是夏统领,谷边值夜的几个弟兄……不知道是死是活。” 夏非满一怔,对那人道:“你们先退,我去看看。” “可是天雷这么厉害,你……” 远远望去,无望谷边缘尽是滚落的石渣,墨兰被压塌了一大片。 夏非满逞强道:“别废话,你们赶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5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5 紧走。”他一把将人推开,闪身进入那一方电闪雷鸣里。 硝烟味顿时扑入鼻息。 雷声震耳欲聋,视野里黑了又白,依稀有人在叫着什么。夏非满一偏头,躲过迎面而来的一道闪电,再看时,似乎有人在前面布下了结界。 淡淡的白光罩在几个守谷魔兵身上,双手捏着咒法站在前面的,分明是青阳。 夏非满脚步顿了顿,青阳听见动静抬起头,正巧迎上他的目光。 夏非满不动声色的按上腰间佩剑。 那几个小兵已经泫然欲泣了,有一个道:“夏统领,多亏了这神仙,要不然我们几个肯定被劈熟了。” 夏非满取出几粒珠子,道:“拿着避雷珠,往北面撤退。” 小兵们千恩万谢的接过来,见夏非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狐疑的问:“夏统领不走?” 夏非满道:“我还有事要办。” 待小兵们迎着雷电战战兢兢的离开了,他这才看向青阳,眼神锐利起来。 青阳对他摇了摇头。 夏非满问:“摇头什么意思?” 青阳坦然道:“夏统领不必特意留下谢我,我是为了报前日谷底相救之恩。”他看了看四周,又道:“天雷愈发猛烈,夏统领早些回去躲避。雷声听多了,会做噩梦。” 夏非满一直死死的抓着剑柄,却没料到,青阳在那些自以为是的话后面,加上了关心之言。 他手上松了松,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青阳以为雷声大,他听不清,只好重复了一遍:“夏统领,雷大,早些……” 噌—— 夏非满一拔剑,半个剑身露在外面,电光在寒铁上流转。 青阳脸上一顿。 夏非满眼神冰冷,可心里有些乱。这几天来,眼前这个人给他的关照,竟比这几十年所有人给他的都多。 在梦里给他驱寒的那个人是谁都好,怎么能是青阳? 他是要杀他报仇的! 想到这里,夏非满猛然将剑抽离剑身,正待指向青阳,倏然一声巨响炸在耳边。 青阳惊道:“夏统领!” 夏非满脸上一片茫然,可身子已经往后飞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四下无人的好时机,自己马上就要手刃仇人,竟然半路劈来一道雷。 青阳本能的就去拉夏非满,才刚抓住他的一角,轰然一声巨响,夏非满手上的铁剑又引下一道雷。 两个人就那般拉扯着,双双跌下了无望谷。 ☆、夏非满番外·无望 谷底满是乱石,青阳站起身,半边身子摔得有点疼。手边落了一颗幽绿的定魂珠,青阳弯腰捡起来,四下张望。 发现夏非满脸朝下,趴在大石头上一动不动,右手发黑僵直,已经被雷烧焦了。 若不赶紧拿灵力修复,怕是要废掉。 想起方才他满含杀气的眼神,青阳有些犹豫。若不是那一道雷来的及时,大抵那一剑已经刺在自己身上了。 剑……青阳蓦然想起插在东华胸前的青龙剑。 也罢,这或许就是他的命。他注定要为那一剑付出代价,夏非满杀他,也是给他一个痛快。 青阳俯身上前,将手贴在夏非满右手上。夏非满吃痛,本能的缩了缩手。一瞬间,青阳觉得,这模样与那两晚上他变成猫在他怀中被惊动时,是一样的。 青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胡思乱想,但现在绝对不能耽搁,即刻运起灵力,缓缓送出。 夏非满在昏迷中,只觉得原先疼的要命的手,忽然流进一股清凉。就好像小时候在春日里抓鱼吃,他将爪子插进溪流中的感触。 拖住他爪子的东西……莫不就是鱼? 雷声越发大了,整个天际比白天更亮,光芒没有片刻的减弱。 青阳正在皱着眉看,忽然手上传来刺痛,低头一瞧,夏非满正在咬他,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呓语。 出于疼痛,他闷哼一声,可手背上湿漉漉的感觉,和那晚山猫儿梦中无意识舔他时,又是一样的…… 鬼使神差的,青阳没再往回缩手,可夏非满却被那声闷哼唤回了神。他睁开眼,迷糊的往上看。 四目相对。 夏非满顿时精神了。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干什么后,松开嘴就要爬起来。可右手有伤,这一动,剧痛无比。 夏非满痛呼一下,从青阳手底下抽出来看,脱口而出:“我的手……怎么回事!” 青阳解释道:“那把铁剑引来雷电,你的手被劈伤了。” 尽管青阳已经修复些许,但伤势过重,夏非满还是看到了烧焦的骨头。他立马失控了:“不……我的手不能废掉,若我是个废物,就不能……尊上他……” 夏非满想的很简单,又很复杂。 他本就是戴罪之身,若再成了个废物,玄天还会要他么?他失去容身之处,只能再流落山林任人宰割。到那时……他还不如去死! 夏非满眼神决绝起来,紧咬牙关,可整个身体瑟缩不已。 这模样落在青阳眼里,又多像当时沉眠在噩梦里,那只孤独无助的山猫儿。青阳不由自主的道:“别怕,我方才已经以灵力护住经脉,不会废掉。” 这句话对已经混乱的夏非满而言,简直是救命符。他甚至忘了青阳在他心里的立场,慌忙抬起头:“真的?” 他相貌寻常,只能算清秀。可只有那一双猫族的眼,无比明亮,因饱含期望和热切,隐见朦胧的雾气。 夏非满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人,就算当年被玄天救下时也没有。 青阳又不由自主的道:“真的,我继续为你修复筋骨。”说罢,一只手已经贴过去,继续输灵力。夏非满一动不动,格外配合。 此时谷底略有微风,若不是头顶震耳欲聋的雷鸣,本该十分清净与和洽。夏非满专注的看着自己的右手,灵力不断渗进去,疼痛减弱之势虽缓慢,却比方才舒服许多。 两炷香后,青阳才收了手。头上虽见了汗,却欣慰道:“只剩下些许皮外伤,略加调理,即可痊愈。” 夏非满抬起手左看右看,方才几乎被烤熟的皮肉,如今浅浅的一层痕迹。他嘴角弯了弯:“果然是,多谢。” 青阳正在擦汗,动作一顿:“夏统领,你笑了……” 夏非满的表情也顿住了。 不是因为青阳说他笑了,而是因为那个称呼让他回了神。 他怎么能接受仇家的施舍……他怎么能对仇家笑?他……笑了? 他活了这么久,终于学会怎么去笑。 耳边浮现俞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神明总是面无表情,不知道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再看胸前空空如也,夏非满心里一凛……他的珠子呢?怎么不见了! 夏非满重新暴躁起来。若说右手废了,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6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6 威胁的是他的命。这珠子丢了,他的三魂七魄也得跟着丢。无望谷这五十年的苦寒,他全靠这颗珠子捱过来。没了它,以后他指着什么活? 青阳见他失魂落魄的站着,一时不解,便叫了声:“夏统领?” 换来夏非满陡然一声怒喝:“你离我远点!”可是说完这一句,青阳还没反应过来,夏非满自己就先后退数步。 他拿一双猫眼迅速的四下张望,却一无所获。心里着了火似的,又不懂得控制情绪。对着一脸疑惑的青阳,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你简直就是灾星!我遇见你以后哪一回不倒霉?” 青阳脸上一僵。 夏非满怨气冲天:“俞生因你们而死,你又害他碎了魂魄,你一来无望谷我的噩梦就没有停过,不是为了杀你,我的手能被雷劈么!” 青阳半天憋出一句:“原来我没看错……你是真的想杀我。” “我一直都想杀你!就算你方才救我,也别指望我原谅!我的珠子……我的珠子……” 夏非满开始语无伦次,也开始蛮不讲理,青阳听他语气不对,趁着电光看过去,发现他眼里的雾气凝结成滴,快要落下来。 青阳本来要说的话鬼使神差成了三个字:“你哭了?” 夏非满一听,往眼上抹了一把。拿下来看,指尖沾着湿热的水渍。 “眼……眼泪?” 夏非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哭或者笑,都是属于人的东西。当初他一心融入凡间,迫切想在俞生面前露出这种样子,好让他不再称呼自己“神明”,一直没能做到。 哪成想今晚全都给这个仇人看了! 夏非满捂住眼睛,非常怀念被天雷劈碎的剑。 至少拿着剑,他还知道该怎么和青阳相处。 “……你的定魂珠没有丢。” 夏非满想也不想的否决:“你少糊弄我,我再也不信你们这些神仙。我受了伤,你灵力耗损,我们改日厮杀。” 才刚说罢,幽幽的绿光在他眼睛底下亮起来,那是不能再熟悉的,定魂珠特有的光晕。 夏非满一把抓住,一点微凉被固在他手心里。 是俞生的残魂在里面安睡。 他慢慢抬起头,眼眶里的热意一发不可收拾。 青阳见他忽然泪流满面,本来收拾好了一肚子笨拙的解释,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良久,他转身看向空无一人的谷缝深处。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灾星。” 夏非满隔着泪光看过去,谷底明明灭灭,青阳背影有些朦胧。 “我一时冲动,害的君上刺魔皇一剑,又牵累君上自裁。本是罪无可恕,君上却宽宏大量,只罚我来守谷。但终究……赤璃天性纯真,无意让你在俞生面前现出原形,都落得魂飞魄散,又何况是我。今日你杀我,也是我活该,来吧。” 青阳说着,将身子转过来,神色轻松。 夏非满紧紧攥着珠子,目光却开始闪烁。 在青阳将珠子递到他面前时,他就已经在后悔方才冲动之下的言语。何况青阳这一番话,似乎还隐隐遗憾当年俞生一事。 夏非满嗫嚅一声:“杀你……总是要……” 一个声音轻飘飘响在半空:“难怪本天君找不见你二人,竟躲在这里自在?” 转瞬间,一个纤长身影落了地,身上素色锦衣被雷电带的闪闪发光。 青阳和夏非满看见来人,赶紧下拜:“参见天君。”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终于……还有一章就可以结束这个番外啦 ☆、夏非满番外·无望 转瞬间,一个纤长身影落了地,身上素色锦衣被雷电带的闪闪发光。 青阳和夏非满看见来人,赶紧下拜:“参见天君。” 凌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却没有立即说明来意,只看着夏非满的胸前道:“小夏,你那珠子总算戴腻了?” 夏非满摊开手,道:“回天君,在这里。” 凌烨挑眉:“还是没腻,寻常人的残魂留着有什么意思,又修不好。” 夏非满将手掌合起来,怔怔的低下头。 青阳有些不忍,正想说些什么,凌烨又道:“巧的很,你这个珠子里的人有魂无魄,前日辟邪带走的那个有魄无魂,要是合起来……” 夏非满眼睛里猛然亮了亮:“会活么?” 凌烨道:“大抵会,那个残魄已经投了胎,只消一粒固元丹就能将这残魂安置过去。” 到那时二者合一,天性随了俞生,喜好随了杨少彦,竟不知活的是谁。 虽不是一个原原本本的俞生,但比起现在这情形不知好上多少。 夏非满嘴角动了动,看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 青阳道:“固元丹,只大道祖那里有。敢问天君,君上已入魔境,大道祖他……” 凌烨道:“本天君正为这个来寻你们。我师祖似乎不大对,父亲也不愿透露。只能风头过了,你们再去离恨天求丹药。如今手上要是不忙,明日随本天君应战去。” 夏非满抬起头,青阳一怔:“应战?小仙也去?” 凌烨颇为自得:“可不,本天君也反叛一回。北极在本天君手上,首当其冲。无望谷已算后线了。” 这么说,包括青阳在内北极守将也都是叛党。夏非满忽然意识到,其实青阳和自己一样,也是求什么不得什么。为了效忠东华,却被驱逐出东极。想要戴罪立功,却又成了叛党。 可青阳的表情明显不是消沉,应得很干脆:“既如此,小仙在所不辞!定然不负天君,不负君上!” 夏非满感觉怪怪的,两个势不两立的人就要并肩作战了? 雷电不住声的响,凌烨不悦道:“吵的很。” 边说边抬手,将一个巨大的结界放了出去,照在整个无望谷上。 顿时一片寂静,隐隐传来两边将士们劫后的欢呼声。 青阳躬身道:“多谢天君出手相救。” 凌烨眉目间漾出自得之色,刚想说什么,忽然收起神色,淡淡道:“没什么,随手的事。本天君有事先回去。”说罢立即化作华光消失。 而紧接着,有个声音在无望谷上方响起:“谷下面可是有人?” 这声音不熟,不知是敌是友。青阳回道:“在下青阳,和夏统领在谷底,敢问来者何人?” “东华帝君座下,钟离允。” 原来就是顶替他位子的钟离允,青阳知道他,东华历劫时,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便对夏非满道:“夏统领,我们先上去。” 夏非满犹自托着珠子出神,闻言点点头。 三人在谷边见了面,简短的叙了旧。青阳道:“方才凌烨天君来过,说是明日与天界开战,不知钟离仙使可会前去?”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7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7 钟离允微微睁大眼:“天君来过,何时?” 夏非满道:“在谷底,你来时他刚走。” 钟离允眼睛睁得更大了:“敢问他去了何处?” 青阳道:“他说有事先回去,应是回了不尘墟。” 钟离允顿时往南方看了一眼,急匆匆的道:“失陪。”话音刚落,他就架着云不甚流畅的飞走了。 青阳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何过节,但也不太感兴趣。不知为何,他如今只无比在意夏非满的情绪,唯恐他再哭。 方才在谷底,夏非满哭那么一回,已经让他心里窝了半天。 夏非满仍在看那珠子,青阳道:“天君的提议,夏统领有何看法?”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声音格外轻。 夏非满眼里有些暗淡:“我的确是想那么做,可我不认识大道祖,怎么去求那个丹药。” 青阳不由安慰道:“若此次风波过去,我帮你去求。大道祖宅心仁厚,一定会应允。” 此时同仇敌忾,俞生一事又有了希望。夏非满心里对青阳的间隙去了十之八九,抬起头,诚心诚意的道:“谢谢你。” 自此夏非满打足了精神,与青阳一道奔赴北极边界,与一帮小仙厮杀。这一番天界力量薄弱,并没有上仙参战,因此不出几日,便将最后残存的几万神仙围在一处山顶。 夏非满心想,大概这一仗打完,为东华帝君讨了公道,青阳就能帮他求丹药了。 可没两天,却传来了玄天身陨的消息。 “青阳老弟,你是认真的?” “是。” 玄天身亡已有一月,复生的希望渺茫的很。东华好容易振作起来接管魔境,重掌东极的同时,又兼管天界所有男仙,担子不是一般的重。这个节骨眼上,他不知为何会将钟离允划给凌烨。 男仙虽多,总不如老部下趁手。朱明始终摸不着头脑,青阳那么想要追随东华的一个人,却在东华需要他的时候,拒绝了调任。 青阳对着那金灿灿的调任书,再拜道:“属下听凭君上责罚,但恳请君上,容许属下留在无望谷。” 朱明像看另一个人似的盯了他半天:“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记恨君上……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回去,大家像从前那样,不是挺好?” 青阳直起身:“君上还有你们,许多神仙也等着去东极。但有些人却……我不能走。” 最后四个字坚定异常。 青阳资质上佳虽寿数不及朱明,却是四使中最早登临的。却甘心从此将年华尽数耗在这荒凉偏远的无望谷,当真令人惋惜。 朱明情知说不动,叹了口气:“那你多保重,常回去看看。” 送走朱明,青阳到处寻不见夏非满,四下询问之后,终于在谷底找到了人。 夏非满正在一处墨兰丛里坐着,目光空洞。见青阳来了,慢慢看向一旁:“你该走了吧。” 青阳一怔:“走?” “帝君要把你召回东极,你一定很高兴,不用在这里守谷了。” 听到这里,青阳总算明白夏非满为什么不高兴,他以为自己要离他而去,才一个人躲到这里来。 夏非满面色不善,但不知为何,青阳心里却有点高兴。对他道:“我不回东极。” “你不回去?”夏非满站起身极快的问:“为什么?” 他一直在冰雪里闷头坐着,以至于腿脚有些僵直,站起来时晃了晃,被青阳一把扶住。 青阳看着他,嘴角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我也不知道,所以,我留在这里寻找答案。” 四番仙魔之战过后,天界秩序重新规整,太清一心钻研玄天的复活之法,许久没心思炼丹。 这一等,竟是二十余年。 要不是凌烨与东华对谈时无意提及此事,或许会更久。 由东华出面,丹药很快便到了二人手中。 顺着阴司指引,二人在一户人家的门前落地。这家人正在办喜事,大院里张灯结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所有人都在看花轿进门,没有注意别的,他们在金桂树下现出身形,穿了普通人的装束,也跟着混了进去。 新郎官长得跟当年的杨少彦一模一样,但神情愣愣的,被人扶着往前走。 青阳便向旁边的人道:“新郎官生的如此清俊,新娘子好福气。” 那人小声道:“长得好又怎么了,痴痴傻傻的,这辈子啊……这么有名的一档事,你们居然不知道?” 青阳看了夏非满一眼,后者正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珠子。青阳回头解释道:“我们是新郎官远房亲戚,本在外地。敢问兄台说的是什么事?” 那人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来告诉你们,新娘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可谁家提亲她都不愿意,一门心思非要嫁给这个傻少爷。她爹娘老子不同意啊,就晾着,眼瞅着二十多岁成老姑娘了,就急的要把她嫁出去。她哭闹不止,寻死了好几回,家里拗不过,只好随她去了。城里说书的,都编成故事讲,说什么前世姻缘……” 青阳一面听,一面看,暗暗拍了拍夏非满,而后拈了仙诀,在这院子里掀起一阵狂风。 新娘子刚下了轿,就被刮飞了盖头,露出一张娇媚的脸儿。 众人哪里肯放过大好机会,踮着脚尖一睹美人风采。她又羞又恼拿袖子遮面,一跺脚:“别人出嫁都好好的,怎么偏就我这样!”正说着,偷眼看了一眼傻笑的新郎官,脸一红用袖子遮全了。 媒婆慌得去追盖头,手忙脚乱的又栽了个跟头,引得众人不住发笑。 趁此时机,夏非满迅速闪到新郎官身旁,将定魂珠捏碎,将一点残魂从他天灵上按下去,跟着又把那颗固元丹塞到他嘴里,看着他咽下去,这才撒手,退到一旁。 那边新娘子刚盖好盖头,这边一声惊呼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两个小厮按着地上打滚不止的新郎官,嘴里大叫:“哎呀少爷,这是怎么了!” 一个年轻小公子冲出来,一脚一个踢到一边,骂道:“手劲儿那么大,会不会伺候!”说罢,亲自去扶新郎官。 新郎官出一头汗,脸色有些苍白,竟只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 小公子拿手一探,傻了眼:“爹娘,我哥他……” 坐在正厅的夫人本就在伸着头看,顿时哭叫一声:“我苦命的儿啊——”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旁边开始有人小声议论:“啧啧,我说哪有这么好的事。原来娶了个扫把星。” “就是就是,先是邪风刮跑盖头,现在又克夫。” 新娘子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有些发抖。 小公子抬起头,冲那几个人吼:“都闭嘴,乱说什么呢!” 正在这时,新郎官忽然动了动嘴:“好吵……” 小公子一愣,新郎官已经从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8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8 他怀里慢慢爬起来,一面有些迷茫的四下张望:“这是哪儿?” 周围静了静,继而又是一片嘈杂。 夫人悠悠醒转,跟老爷一起相互搀扶着过来,脸上惊疑不定。 新郎官打量了一圈,又问:“你们是谁?” 小公子看了他半天,颤颤巍巍比划一根指头:“哥,这是几?” “一。” “这是几?” “二。” “这个呢?” “三。且慢……敢问这位小兄弟,你这是作甚?” “我的儿啊——”那夫人愣了半天,终于又晕了过去。 老爷顾不上招呼,只抱着夫人问新郎官:“孩子,你不傻了?” 小公子也跟着问:“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新郎官略一回想,就疲倦的按起额头:“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做了一场梦,但……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非满站在人群里朝那里看,眼睛一眨不眨。青阳悄声对他道:“放心,我用孟婆汤将他的残魂洗过,他不会再带着那些怨气了。” 那夫人醒来,一家人抱着哭成一团,新娘子肩膀有些抖动,从丫鬟手里接帕子往脸上擦,周围的人也跟着唏嘘不已。 礼乐继续奏,新人继续行礼。小公子站在一旁,高兴的满面红光,扭头却对上青阳的目光,眉梢一扬:“你看我干什么?” 青阳颔首道:“杨二公子,何其有缘。” 小公子不悦道:“你说什么傻话,我不姓杨。” 青阳不置可否,又颔首道:“听你大哥大嫂的话,东华帝君自会保佑你家。” 小公子瞪大眼:“你到底是谁啊,疯疯癫癫的。” 夏非满走过来道:“该回去了。” 青阳问他:“放心了?” 夏非满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热闹非凡的喜堂,嘴边起了一丝释然的笑:“嗯,这是最好的安排。” 小公子犹自在疑惑:“你们是谁,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们。” 夏非满一手拉起青阳,指了指他身后的金桂树:“你看,树上有什么?” 小公子下意识回头一看,顿时怒了:“骗人,树上什么都没有!咦,人呢?” 原地空空如也,方才那两个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夏非满的结局就这么安排啦,因为要存为师的稿,所以九青的番外要缓一缓再更~ ☆、九青番外·长生咒 “什么?你想离开天界?” 九青深深跪拜下去,诚恳的道:“还请玄女娘娘应允。” 玄女放下手中的册子,十分不解:“留在本上仙的宫中每日静心著作,难道不好么?是不是《墨兰歌行》花功夫太多,你想歇息歇息?本上仙将偏殿给你拿去闭关如何?” 《墨兰歌行》是九青历时三载完成的长篇巨著。 墨兰是魔境独有的植物,放在题目中是借物喻人。全书围绕魔皇玄天的一生,从八卦炉中初问世起,到他为三界舍身为止。洋洋洒洒分了上下两册,视角独特,立意新颖。深刻描写了玄天传奇的一生:从离恨天的小徒,到天界帝君,再到魔境至尊,何其跌宕。 书里的剧情波澜壮阔,玄天对东华的一片深情更是全文的精华。玄天早年是帝君,后期是魔皇,无论哪个身份都是高高在上望而生畏的。可他在喜欢上东华以后,却又表露出截然不同的一面:他发觉自己喜欢东华时,也会震惊,会迷惘,会不知所措,会每时每刻都想着他;东华为他重伤时,他会心疼;假意叛入魔境时,他也会舍不得许多东西;在被东华刺伤时,他也会失望和怨恨……种种坎坷,全都随着东华那一句“师弟,你受苦了”而消散。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一般,一旦得到心爱之人,整个心就稳了。 往日烽火征途上的血汗与泥泞,尽数化作天上星辰,照亮他和东华的漫漫前路。 ——两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先天神,心无芥蒂的清点这数千年种种异常,携手粉碎自身尸的诡计。 喜欢一个人,可以卑微如尘埃,也可以高尚如佩兰。 这就是这篇文最终阐明的境界。 玄女熬了几个通宵看完,险些耽搁九重天议事。她眼圈红红的放下书本,拉着九青准备夸几句,却没想到这小狐狸前面道谢,后面就要去下界定居。 她怎么舍得? 且不说九青能写出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给她消遣,她自己偶尔也练笔写点什么,九青走了,谁来指点她? 可九青似乎是铁了心的,伏在地上卑微的道:“九青感谢娘娘抬爱。这篇是我写得最长的文,整整三年,的确是很累。用尽了小仙所有的精力和灵感……小仙已经有一个月,拿起笔就感到心里空空的,写不出一个字,都想封笔了。” 玄女立即起身,惊道:“你要封笔?这怎么行!” 九青点头,恳求道:“所以,还请娘娘允许小仙下界走走,说不定什么时候灵感来了,就又有的写了。” 对玄女来说,九青是挚友,有些不能和元女说的话,都可以和九青分享。这小狐狸虽然没什么修为,却十分懂事,嘴巴又严,很可靠。 玄女自然舍不得,可九青同时又是赫赫有名的“出蓝真人”,在众多书友心中高如天上皓月,如果“出蓝真人”从此封笔,或者等很久才能写出东西,那简直是一大损失。 好容易天界条令如今松缓些,又可以私底下偷偷传阅些册子看,好作品必不可少。 她不能这么自私。 玄女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本上仙答应了。” 反正这狐狸身上有长生咒,随时能知道他的去向,现如今四海升平,没什么风浪,也不必总是提心吊胆有人要害他。 九青前脚走,九重天便有传令的小仙过来请:“玄女娘娘,凌霄宫几位上仙已齐聚,天帝遣小仙问询娘娘何时能到?” 玄女心里咯噔一声,这两日只顾看册子,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也来不及收拾,慌忙将册子往袖中一塞,便跟着传令小仙上了云头。 进大殿,果然其他五个已经到了。 玄女迟了一刻钟,别人都没说什么,只有南极慢悠悠的道:“我就知道,这种微末小事,肯定有人不往心里去。” 玄女不买他的账,当即回道:“这话说对了,不过就是你撂了九重天的挑子,转头去惦记东华的一亩三分地,自己都说是微末小事,弄得跟阖天筵一样至于么?” 这话句句带刺,兴许是说到凌烨心里去了,他表情未变,却微微转过头去,鼻子里却发出一声嗤笑。 南极当然不能忍,刚要开口辩,东华就往他前面站了站,把二人隔开:“二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9 师兄,请下凡 作者:治病神仙水 分卷阅读209 位说得都有道理。事虽不大,却与在场每一位都有关联,因此六御上仙一个都不可少。” 东华温声劝了两句,百忍跟着就道:“南极师兄开始述职吧。” 玄女和南极也就不再争持,瞪视一眼后,几人切入正题。 自身尸一平定,南极星君就以能力不足不堪重任为由,辞去男仙之首。然而中间魔境重建,九重天章法整顿种种事宜堆在一起,百忍搁置了整整三年,今日终于提上了议程。 南极星君总管天界男仙,他若走了,摊出来的事务自然要分给其他人。玄女和元女是女仙,肯定不相干。百忍又是天帝,不能在男仙女仙中有所偏斜。而东华自从玄天出事,就接下了魔境那一块,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凌烨感到了深深的危机,南极述职一结束,他就道:“我在西北两极已经是不可开交,百忍如何打算都好,只别往我这里想。” “没有。”百忍直截了当的回了他,然后看向东华:“男仙之首,东华当之无愧。” 议事很快结束,几人出了凌霄殿,玄女啧啧道:“不愧是百忍,我现在才想明白,他明着是捧着东华,其实是在牵制他。” 凌烨斜睨她一眼:“可惜,父亲还不好拒绝。” 东华淡淡道:“一样是为了三界,为何要拒绝?” 凌烨刚要说什么,东华忽然道:“我去一趟兜率宫,稍后还要到魔境看看。请南极师兄明日驾临紫府洲,我们再细谈。” 他说罢匆匆离去,凌烨看着他消失在云中的背影,难得叹了口气:“想必又是师祖唤他寻什么灵草了。” 元女也感慨的道:“玄天如今在八卦炉中没有动静,不知东华还要熬多久。” 玄女听见这句话,想起《墨兰歌行》中写的桩桩件件,眼圈忽然红了,正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拿给元女看。却见南极星君也取出一本册子,有些自得的道:“说起玄天,我新近又著了一篇《仙魔纪年》,此书记录玄天之生平,不知各位可愿一览?” 玄女讶然道:“玄天的生平?” 南极星君看向她,挑了下眉:“啧,激动的要哭?也是,那个出蓝真人已经几年没有新书。当初闹得天翻地覆,想是躲起来封笔了。天界许久无佳作,此文问世,的确振奋人心。” 玄女硬生生憋回了眼泪,对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冷笑。 眼看他俩又要来劲,凌烨没兴趣观战,驾云便走。元女见不是头,也正准备拉玄女离开,却见玄女继续冷笑着,从袖子里取出另一本更厚的册子来:“谁说他封笔了?南极,你敢不敢拿你的破玩意,跟我手里这一本比比?” 分卷阅读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