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有大疾》 分卷阅读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 ================= 书名: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文案: 皇子荀裕生下来就是残疾, 在别人眼中更是一个十足的怪物。 这个怪物努力在深宫中活下来、又逃出宫去。 十年后, 昔日备受折磨的怪物重回皇宫, 还带回了一个死不要脸的男宠…… 【1v1,强强,he~】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荀裕(纪拂尘);沈钧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恶魔之脚(一) 若时光重来,容妃一定不会让肚子里的恶魔出生。恶魔出生当天,容妃永生难忘。 “快、快去禀告皇上,容妃娘娘难产。”王婆抓住一个绿衣宫女吼道。 黑漆漆的长空,时不时闪现几条诡异的蓝光,照得屋里的人脸色惨白。昭华宫内,来回的脚步更显急切。 王婆双腿有些发虚,俯身对容妃娘娘道:“胎位不正,小皇子脚先出来。唯今之计,奴婢只有冒险伸手拉一把了,娘娘您可千万放轻松。” “本宫这是要死了吗?”容妃哑声道,吃力地睁开眼,湿透的头发粘在脸颊,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 “娘娘福大命大,千万别说丧气话,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即使老天爷作孽,娘娘也务必争个母子平安。”王婆道。心里别是一番计量:皇上的宠妃难产,若保小孩,大人必然出血不治,若保大人,孩子生下又肯定是个死胎。无论大人死还是小孩死,依当今天子的脾气,这一屋子接生的人都别想活。要同时保住两个,她就只有兵行险招了。 王婆挽起衣袖,转身对宫女道:“稳住容妃娘娘。”心怦怦直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头号产婆,她很清楚胎儿一只脚先出来意味着什么,必须伸手把那只先出来的脚推进去,然后同时握住两只脚,再用力拉出胎儿。这样做的后果她心里也明白得很,落个不好,两个都保不了,可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呢? 王婆憋住气,手心朝下,手掌微微弓着,缓慢挤进分娩通道,一点一点前行。啊,终于碰到一个小脚丫了。王婆顿了顿,胳膊旋转半圈,手心变得向上,身体更加紧绷,小心地托着脚掌往里走,上去一点、再上去一点,就是这儿了!忽地合上手,一把套住两只小脚,这才长呼一口浊气。 “不,不对劲!”王婆摸着手里的两只脚,心里闪过一丝诧异:“这是脚吗?脚怎么可能这样?可如果不是脚,我又分明摸到了五个指头。”到底怎么回事?王婆来不及细想,暂时压下心底的疑虑,全部心力投入到这场艰难的生产中来…… 轰的一声惊雷炸响,大地也微微颤动。一阵微弱的啼哭飘来,如同一场迟来的春雨,瞬间舒缓了人们紧张惶恐的心。宫女们手拉手笑了,门外的太医也放松了身体互相庆贺。谁也没有注意到王婆的异样。 王婆看着手中的孩子,呆立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潮水般席卷全身,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全完了!顾不上擦干手上的血迹,急忙给小皇子裹上襁褓,颤抖着包好那只恶魔一样的脚,脸上的冷汗一颗接一颗冒出,早知如此,她宁愿他胎死腹中,也不愿费尽心力把他接到这个世上来。 梁王荀治破门而入,狭长的双眼满是紧张:“生下来了吗?皇子还是公主?容妃娘娘可还好?” 王婆跪着将小皇子举在头顶,吞吞吐吐道:“母、母子平安,是个小皇子。” 荀治接过婴儿,额头上的川字纹舒展开来,走到容妃帐前坐下,理了理她脸颊的乱发,轻声道:“真真急死朕了,为了这小东西,爱妃受苦了。” 容妃撑着床头坐起,梁王的问候似是勾起了全部的委屈,泪水从眼角溢出,划出一道晶莹的轨迹,最后融化在幸福的浅笑里:“为了皇上和小皇子,臣妾就是再苦再累也值了。” 荀治扶容妃躺下,嘱咐她不要乱动,这才起身朗声道:“容妃诞下二皇子乃七月里头宗喜事,朕决定大赦天下为二皇子祈福。”大皇子早夭,他希望他的二皇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屋里的人跪着齐声道:“皇上圣德。” 王婆隐在人群里头也不敢抬,要是可以一直隐瞒下去那该多好啊,可是如果扯掉小皇子身上那层襁褓,皇上只消看一眼他的右脚,就只要看一眼,什么大赦天下的令通通都会变成一道屠杀令,在场的人都得陪葬,谁也别想独活。不,瞒得了一时就能多活一时,我不能这么早死,我死了那一家子人可怎么办? 小皇子不安地躺在荀治怀中,微弱的哭声越来越大,小手不停乱打。 “启禀皇上、娘娘,小皇子哭闹得凶,奴婢猜想定是饿了,容奴婢带小皇子下去找奶娘。” 王婆上前一步道,心中暗想:这会儿夜深了,皇上一走人群才能散,我得等人都走了以后再来找容妃娘娘商量,她可得千万想个法子才行! 寅时三刻,骤雨初歇。 折腾了一天一夜,容妃只想好好睡一觉。 传话的宫女突然道:“娘娘,王婆抱着二皇子候在门外,说有急事求见娘娘。” “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容妃睁开困倦的眼,眉头皱起来。 “王婆说事情与小皇子有关。” “与小皇子有关?” 容妃低头想了想,小皇子才刚出生几个时辰而已,能有什么事儿?好一会才道:“叫她进来。” 王婆神经兮兮抱着孩子,生怕什么人抢走似的,双眼溜溜地瞅,愣是没看到门口的台阶,一个踉跄,身子往前倾去,亏得及时稳住才不至于摔倒。 “混账东西,摔到小皇子,你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杀。” 容妃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手指着王婆,对宫女兰芷道:“兰姑,把二皇子抱过来。” 王婆霍地跪下:“奴婢该死,求容妃娘娘怒罪。实在是因为奴婢心里藏着一件大事,着急告诉容妃娘娘知道,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才精神恍惚险些摔了小皇子。” “到底什么事,竟比得小皇子的安危还重要?若说不出个什么来,你就给本宫滚回司礼监重造,看看当初是怎么教出来的宫女!他们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事关重大,求娘娘屏退左右,”王婆道。她并不怕她的威胁,即使刚才真摔到了小皇子,她也毫不担心容妃会把她怎么样,因为她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了,别说今日她只是个妃子,就算当了皇后,她生的好皇子也照样会毁掉这一切甚至要了她的命,哦不,是要了她们大家的命。 “你们都退下,”容妃摆摆手,只剩下心腹宫女兰芷陪着。 王婆打开房门,左右看了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 看,见无人,又把门关上,这才用极轻的声音道:“娘娘,二皇子不幸患胎疾。” “什么?”容妃瞪大眼,猛地坐起,“你说什么?” 兰芷抱着小皇子神情肃然道:“容妃娘娘面前,话可不能乱说。” 王婆接过小皇子,掀开裹身的襁褓,让他的双脚暴露开来:“娘娘请看!” “不,这怎么可能?”这是我的孩子吗?大概是眼花了吧?容妃揉了揉眼,发抖地接过小皇子,我要抱近一点、看清楚一点,一定是隔得太远了没看清才会这样! 容妃痴痴地看着小皇子那只硕大无比的右脚,眼里就像狠狠扎了一根毒刺,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去碰触,颤巍巍才抬起那只脚,又猛地丢下,连同把怀里的小人都扔掉,身子只往后缩,吓得软倒在床上。 小皇子啪的一声砸在容妃脚上,随即滚落至床沿,酣睡中的小人儿似是正做什么美梦,发出一声奶气的梦呓,咧嘴笑了笑。 容妃呆滞地望着屋顶,这是她这辈子最恐怖的恶梦。当她抬起小皇子的右脚,让那只原本搁在床上的脚突然悬空的时候,那只脚竟慢慢变细长,长度几乎抵达地面,并且还保持着变长的势头!这哪是脚?分明就是一头肥硕的水蛭,一头能任意变粗变长的水蛭。她万万没想到,二皇子的右脚自脚踝以下居然全部都没有骨头,就像丰满过度的老宫女吊在胸前的那坨死肉,而且那坨死肉搁着的时候能瘫成粗大的一团,悬空的时候又能变得细长无比。 这就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吗? 她哇地一声全吐在地上。 屋顶的积水一滴一滴漏下来,静得人心慌。 门外,宫女轻快的声音打破沉寂:“娘娘,常公公来咱们昭华宫宣旨啦!” “皇上来宣旨了?”容妃笑了起来,凄美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生下这么个怪物,皇上是会赐我一杯毒酒呢还是三尺白绫? “皇上还不知道实情,娘娘切不可自乱阵脚。”兰芷从震惊中回神,利落地擦掉地上的秽物,转身朝王婆道:“把小皇子抱到里屋去,没有娘娘吩咐,谁也不许进出。” 王婆战战兢兢点头。 兰芷搀扶容妃到达正堂之时,常公公刚好进门: “周氏容妃,婉顺端庄,贤明淑良,贵而不恃,谦而益光。夙夜维艰,乃诞皇子。弄璋之喜,朕心甚慰,食馐衣裳,赐子名裕。大喜之际,朕感苍天好生之德,择日大赦天下,救济黎庶。赏昭华宫黄金千两,锦帛百匹,玉如意三对,金麒麟一双。册封周氏容贵妃,特恩准免除本月经礼繁节,悉心休养,贵体早安。饮此。” 容妃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过去 ,强笑道:“臣妾接旨,谢皇上隆恩!”这是荣升贵妃了吗?多么梦寐以求的事儿啊!可是只要皇上看到了那只恶魔脚,我又哪里还有什么命来享受贵妃的荣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来自洪荒的非人类男友》已满10w字,求收藏,求支持~可进入作者专栏食用~文案如下—— 陈阙最近见鬼了,一只来自古代的奇怪男鬼!可是一夜之间,男鬼突然变成一个会说话的婴儿。陈阙甩不掉,只好收养了。 男鬼:“这白色长条是甚?” 陈阙:“尿不湿。” 男鬼:“滚!本尊不用尿布。” 后来,男鬼婴儿又以非人类速度一夜长大,成功压倒他的糙汉奶爸。 陈阙:“从老子身上滚下去。” 男鬼:“乖,换一个加密文件夹姿势试试。” 陈阙:“麻蛋,老子不想死在床上。” 1v1,轻松,撒糖,he~ ☆、第2章 恶魔之脚(二) 容妃侧卧在床,双眼满是血丝,不知道多久没睡了。这生的什么鬼东西?她满脸怨恨地看着那吃了又睡的孩子,你死了该多好哇,你为什么要生下来祸我?你一定要拉着我陪你一起下地狱你才甘心吗?你这个魔鬼!这个黑心妖怪! 喉咙一阵腥甜,容妃强忍着恶心咽了下去。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啊,宫里头眼线众多,二皇子残腿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皇上耳边,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兰芷说得对,可以没了恩宠,但不能没了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不能坐着等死,她必须放手一搏,她要跟皇上赛跑,要在他得到消息之前就准备好一切。 三天的时间,她做好了一切所能做的准备。三天后,当她听到宫女禀告说“皇上跟皇后娘娘正往昭华宫赶来”时,好不容易建起的心理防线顷刻如同山崩轰然倒塌!大难就要临头了,容妃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太妃椅上。 接下来,她必须要完成最关键、也是最后的一件事!能不能活下来,很大程度都取决于它了。 容妃幽幽地从椅子站起,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冷光亮出,在瞳孔深处映出一道白条。她的双手在发抖,胸脯也一上一下起伏,双眼死死盯住那睡梦中的婴儿。良久,她终于咬了咬牙,慢慢朝孩子逼进。该来的逃也逃不掉,事到如今,她就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抱住小皇子。”容妃颤声道,两只手合在一起紧紧握住了刀柄。婴儿就在眼前了,越近,她却越觉得步子就像灌了铅,重得连抬起来都异常艰难。这是她的孩子啊,这就十月怀胎从她身上掉下的肉! 光洁的刀面上映出小皇子酣睡的侧影,她觉得她的心在被什么东西吞噬,完全没有了知觉!不,不能心软,我只是要切掉一块腐肉,不切掉它,我们母子俩都得死!会有一点点疼,但是你要相信母亲,忍一下就过去了!今天就让母亲来教你什么是残忍,在这里,你迟早得学会! 削铁如泥的匕首高高举到了半空,又猛地落下,随即,一只没有骨头的断脚如豆腐块一样滚落在地。 匕首铿地一声砸下,发出一阵刺耳的悲鸣。 迟来的不正常啼哭响彻云霄,鲜血喷到了容妃呆滞的脸上。 无骨的断脚在地上不甘心地扭动,最后扭不起来了,又虫子似的蠕动。如同刚宰杀的牛羊,明明已经身首异处,仍要用最后一点力气抗议被屠杀的惨烈。 梁王荀治踹门而入,带来一股狂风。 断脚最后搏动两下,永远归于沉寂。 “皇上,二皇子是见不得光的怪物,是水蛭怪投胎,是地狱来的祸害大梁江山社稷的恶鬼!”皇后的话犹言在耳,这居然是真的? 传言都是真的! 他怎么可能是朕的皇子? 皇家怎么可能产下这样无骨的怪物? 荀治呆呆地愣在原地,盛怒的双眼死死地盯住地上那坨血肉模糊的东西,两手负在身后紧握成拳,关节捏得砰砰作响。真是朕的好贵妃和朕的好皇子啊,是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 你们逼朕的,别怪朕狠心! 容妃扑通跪在他面前,“臣妾有罪,求皇上责罚!” “爱妃何罪之有?”荀治一字一顿道。 “臣妾枉为人母,二皇子遇刺,右脚被人砍下,太医正在包扎,臣妾保护不周,愧对皇上和皇子,恳请皇上降罪。”刺客是假的她知道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如果真相有损皇家脸面,那么假相就会变成事实,反正真假都是这人说了算,她太了解他了,皇家的尊严远比事情的真相重要得多。 “那贵妃以为,该当何罪?”荀治看了眼那坨瘫在地上朱红肥硕的软肉,止不住的冷笑。 容妃脸白如纸,哭道:“臣妾愿以死谢罪。”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这深宫里又哪里会念什么恩什么情?一丝侥幸烟消云散,这人是下了杀心了,求死是死,求生只会死得更快。 “既如此,朕就如你所愿!”荀治面无表情道。 容妃伏在地上颤动。幸亏这都在意料之中,幸亏她没有寄希望于他的仁慈。问鼎九五之人哪一个不是踏着尸体上位的?现在她能做的就只有拖延时间了。兰芷啊,你可得抓紧了,我还能不能活就全看你了。 “赐酒!”荀治喝道,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 容妃身子一震,听他亲口说出那两个字,只觉全身的力气都抽光了,瘫痪在地,眼前一片昏黑,她晃了晃脑袋,又渐渐恢复了正常。强打起精神,拜了一拜道:“臣妾谢恩。” 心没来由一阵绞痛,容妃用手捂住胸口,突然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心里一动,正要说什么,只听常公公道:“皇上,御酒到了。” 荀治闭上眼,半晌,睁开,狭长的双眼只剩冷漠,“伺候容贵妃服下。” “皇上赐酒,臣妾不敢不服,临走之时,有一物要交还给皇上。”容妃从脖子上掏出一个锦囊,锦囊颜色有些旧,大红的底面上刺着两只戏水的鸳鸯。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多美的诗,多美的誓言,如今却都是泡影了。 “这个锦囊是贱妾所锈,里面之物乃皇上临幸贱妾之时所赠,贱妾日夜不离戴在身边。世事变幻,当日种种皆成云烟,将殁之人,不敢再留此物,恐损皇上鸿福,求皇上收回。”容妃泣不成声。 荀治眼皮动了动,他知道里面装着的是当初一时兴起同她结着的一缕头发,伸手接了过来。 常公公默默地候着,耐心等着最后的命令。 荀治看了眼那恶心的断脚,手中的锦囊渐渐捏成一团,狠狠甩到地上,“动手!” “这都闹些什么?”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进来,妇人身量微胖,眼角留有几丝皱纹,皮肤却保养得极好,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 “母后!”荀裕垂下眼行礼。 “参见太后!”众人皆跪下。 容妃闻言,泪水簌簌落下,伏在地上委屈地哭起来,要是兰姑再晚一会儿,留给她们的就只能是她的尸首了。 “都免礼吧!”太后挥了挥手,嗔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在这死啊活啊的?二皇子受刺,容贵妃虽有保护不周之罪,但罪不致死。事已致此,当以追拿刺客为重。”说罢瞥了眼二皇子,眉头皱了皱,“皇儿,母后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你说。” “你们都下去。”荀治道。 “皇儿啊,二皇子之事母后已尽知!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皇儿万勿闹得过大。容贵妃虽出生卑微,到底知书达礼,贤惠聪明。生下异子,实非心所愿,先前的欺瞒也只是出于自保,并无半分不轨之心。且又果断断其异脚,借刺客一说,既保存了皇家颜面,又给了她自己台阶,皇儿何必赶尽杀绝?” “至于二皇子,天生异相,非大仁即为大恶。虽不可重用,终究还是皇室子弟。大皇子早夭,现在整个皇室就只有二皇子这一个孩子,如果……”妇人轻轻咳了咳,“当然,母后只是打个比方,如果皇儿后继一直无人,有一根苗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得多啊,哪怕只是个废人也好过没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儿可要明白这点啊!” 荀治点头称是。当日申时,圣旨下达昭华宫。 “贵妃周氏,性情任忒,欺君罔上,其罪当诛。然念皇子裕年幼,大梁以仁孝立本,太后隆恩,朕亦念及结发之谊,姑免其死罪。即日起,贬为庶品,上下幽禁昭华宫,无朕旨意不得擅出。令其面壁改过,鞠育幼子荀裕,校之德行,勿蹈覆辙。饮此。” 常公公宣读完圣意,朝跪着的人道:“容妃娘娘快接旨吧,奴才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贱妾接旨,谢皇上隆恩。”容妃颤抖地接过圣旨,心底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命是保住了,虽然再也不能出这昭华宫一步,但好歹还活着,而只要活着,就有可能逮到机会出去。只是这恩宠一事,终究是完了。现在除了一个二皇子,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裕儿啊,亏得你父皇只有你这么一个皇子,若非如此,太后她老人家又岂肯出手相救? 今时今刻,她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除了母以子贵这一条。这当然是个风险极大的冒险,只要皇上有了第二个皇子,便必然不会立一个残废为储君。可是现在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她也只有赌一把了,她不得不把全部筹码都压在一个最不可能登上皇位的人身上,不得不赌偌大的一个大梁朝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皇子诞生!她知道成功的希望很小,可是再小那也有个盼头啊,若什么希望都没有了,这漫漫长路她还怎么熬下去? 从前,他的重心是皇上,今后,她的一切就只能靠二皇子了!把一条小鱼养成大鱼顶多一年时间吧,而若想把一个最不受待见的残疾皇子变成真龙天子,怎么着也得十年二十年。十年二十年?她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似乎想到了什么,容妃胸口一痛,引得一阵剧烈咳嗽,忙用方帕捂住,待心口稍微平复,这才恍惚拿开手。只见纯白的方帕上赫然印着几滩耀眼的腥红,寒意顿时从脚底窜起,疾速抵达心头。她怔了怔,不动声色将方帕攥在手心,无言坐下。 她觉得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脚又酸又重,头又昏又沉,眼睛也又胀又痛。好累,她似乎感觉生命在用看得见的速度流逝,身体也严重透支了,她现在只想睡,倒头就睡,蒙头大睡。 然而等到真躺床上了,她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吧,闭上也许就好受点,她对自己说。可是一闭上眼,住日的一幕幕就如同画卷一样,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她看到了自己九岁的时候差点活活饿死的情景,也看到了刚去司礼监学宫廷规矩的景象,然后是在太子宫里做杂役的景象,被太子临幸的景象。后来荀治登基,她被册封为容妃,接着又是贵妃,然后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 是那杯常公公端在手里的差点就喝下去的御酒,最后,这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只血淋淋的断脚一跳一跳地跃进了画面…… 不能再想了,她告诉自己,可是那只血淋淋的脚就像被施了魔咒一般,怎么也抹不去。 浑浑噩噩中睡着,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荀治要她安心在昭华宫待着,然后还摸着她的脸告诉她,她很快就可以出来的,还叫她千万不要急…… 梦醒了,容妃泪流满面,她知道该回到冰冷的现实了。二皇子饿了,她要去给他哺乳,她会耐心地抚养他成人。除了他,谁还能带她走出这片再无天日的囚牢呢? ☆、第3章 恶魔之脚(三) 仁庆七年,春。 昭华宫院里的牡丹开花了。花开得不多,只有新枝上面冒出零星几朵。大部分的老枝已经枯死,而今年,那些垂死的枝丫上更是连一个花骨朵都没有。 似浓似淡的花香飘进来,容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闻到花香味,更是咳得喘不过气。宫女急忙端来痰盂,等她吐完带红的唾沫,又熟稔地递给她一条方帕。 容妃擦干嘴角的残留,沙哑道:“扶本宫起来。” “娘娘是要起来坐坐吗?”宫女挽起床帐,给她披上一件不薄不厚的外袍。 “到院子里走走,天天躺着,身子都蔫了。”容妃说着又咳嗽两声,“兰姑呢?” 宫头低下头道:“在教二皇子学步。” 容妃闻言,猛地咳出大口血,苍白瘦弱的脸上,颧骨愈加显得突出,咳嗽好了些,面无表情道:“那废物可站起来了没有?” 宫女不敢直说,小声道:“二皇子进步很大,奴婢猜想,二皇子说不定今天就能站起来了。” 容妃无力地闭上眼,半晌又睁开,咬了咬嘴唇道:“扶本宫过去。”她倒要看看,他今天到底能不能站起来,若再站不起来,那就别怪她心狠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她发现她现在只要一生气,就常常管不住自己的行为了。 五年了,她已经等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她对他满怀希望,命令宫女们不管天晴还是下雨,每日都要用药酒精心护理他的双腿,从他两岁开始,她就亲自教她说话走路,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扶着他让他靠着墙壁慢慢地走。可是直到今天,他五岁了,却还一句的连贯的话都不会说,更别提走路,只要别人松开手,他就会像只狗一样蹲在地上,四肢并用地爬…… 她受够了,她的耐心已经磨光了。 一个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的废物,又怎么可能给她光明和新生?又怎么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赐予她太后的宝座和荣耀?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她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真是可笑,她当初怎么就笨到把全副的筹码都押在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身上?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也许会老死在这,哦不会的,怎么可能会是老死呢?病死才对,就这身子,又哪里还有多少时日? “二皇子,奴婢要松开手了,您千万站稳了,绝不能再坐地上去。”兰芷弯着腰,搀在小孩腋下的双手逐渐放开。 几乎是同时,小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兰姑你走开,” 容妃站在门口吼道,霍地取下头上的发簪,朝孩子刺去,“坐地上是不是?要你坐!要你坐!要你站不起来!今天我倒要算看看,你到底是站还是不站!” 小孩哇地一声大哭,背上屁股上腿上时不时传来噬咬的刺痛,身子不断地发抖,下意识往墙角挪去。 “叫你哭,你还敢哭!”容妃一手扇在他的脸上,似乎觉得不解气,又反手再扇了两下。手顿时麻了,手心也开始发烫,她看到他嘴角流出了一条血丝。 小孩不敢哭了,抿着嘴抽噎,眼泪一滴滴溢出,紧紧盯着容妃,身体戒备地往后移去。 “我说最后一遍,你给我站起来!听到没有,我要你立刻站起来!”容妃声音隐忍道。 小孩恐惧地看着她,不住地摇头。 容妃终于走远了,俯视着地上的孩子,与他目光相接的刹那,眼里露出强烈的怨恨和鄙夷,还皇子?你算哪门子皇子?你这个怪物,这个猪狗不如的蠢物!“来人,给本宫打,给本宫狠狠地打,打到站起来为止。” 宫女拿着鞭子朝小孩走去,右手挥起一个优美的弧度,鞭子掠过,在半空中留下几道虚影,随即落在小孩腿上。 “没吃饭吗?全都是废物!我说了要用力打,给我用力打!”容妃指着持鞭子的宫女,脸色狰狞。 鞭子甩上了半空,又急速地落下,发出呜呜声响,带来一阵流窜的冷风。 小孩紧紧抱住了头,后背已经抵墙了,不能再往里缩了,他开始沿墙壁逃跑。鞭子影子一样地跟着他跑,无论他爬到哪里都死死地跟着他,小孩喉咙里发出了悲鸣,如同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丝毫不管方向地乱窜开来。 容妃发了话,宫女便再无顾忌了,肆意挥洒着手里的鞭子,仿佛地上爬行的是落网的恶魔,而不是身患残疾年仅五岁的皇子。 小孩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鞭子抽下,再没有任何反应。 容妃一个踉跄,扶着墙壁喷出一口血来。 “好了,别打了,带二皇子下去抹药。” 兰芷急忙喝道,扶容妃坐下,“娘娘,二皇子还小,再多给他点时间,他一定能站起来的。” “还小吗?都五岁了,他要是再站不起来,以后更别想了。”容妃捂住胸口,有气无力。 “娘娘莫忘了二皇子腿疾一事,自然不能拿他跟寻常五岁孩子相比。欲速则不达,娘娘可千万要耐心才是。”兰芷低沉道。 容妃冷笑,“耐心?本宫的耐心早磨光了!别再跟我提狗屁的耐心!” “娘娘的心情奴婢理解,”兰芷叹了叹,“可这说也说了,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二皇子就是站不起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要是站不起来,那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容妃喃喃自语,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兰姑,你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半天,抬头,“可听清楚了?” 兰芷点头,“奴婢知道怎么做的,娘娘尽可放心!”她觉得也许这个法子会有效,转头朝宫女月莺道:“二皇子怎么样了?” “已经醒过来了,刚抹过了金疮药,趴在床上休息。”宫女道。 “吃过了东西没?”兰芷道。 “还没来得及吃。” 容妃站起来,“吩咐下去,把二皇子关到柴房!没有本宫旨意,谁也不准擅自给二皇子送吃的!” “奴婢遵旨。”宫女行了一礼,慢慢退下。 容妃空洞地望着庭院的斜阳,怔怔出神。若饥饿还不能让你站起来,那就真没得救了!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 二月的夜春寒料峭,紧锁的柴门在风中咯吱作响。月亮斜照窗前,没有灯的柴房隐约光亮。 柴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噙着泪抱着胳膊缩在墙角的残腿小孩。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孩强忍着伤口撕扯带来的巨痛,咬着牙从墙角缓慢爬到了门口。 小孩双手抓住柴门的缝隙,使出吃奶的劲推拉它,门轻微摇了摇,依然紧锁着。 饿,好饿!他听到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多久没有吃东西了?他好像也不知道,只记得从进这个门开始,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了,月亮照进来了又没有了,现在外面又开始天亮了,他一直没有吃东西。 他躺在门旁无力地敲打着门,手抬不起来了,全身都在冒冷汗。吃,给我吃!小孩哭着喊,他说话并不流利,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声音沙哑了,喉咙也干得说不话了,他倒在门下,任由泪水哗哗地流,眼泪流过的地方,辣辣的疼。 他突然擦了擦眼泪,双手撑起上半身,扬起头盯着柴门,又吃力地爬到柴门边缘,张大嘴咬了下去,牙齿碰到了硬邦邦的木门,他小心地咬住门沿的一点点,边咬边撕扯,总算撕下一小条木屑。他费力地嚼着木屑,尖细的木丝嵌进了牙齿之间的缝隙,苦味、霉味和咸味搅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恶心的怪味,他强迫自己吞下,不管是什么,他现在只想把什么东西吞进肚子。 可事情却一点也不如愿,好不容易嚼碎吞下的木屑猛地冲上喉咙,逼得他哇地一声吐出一滩黄水。黄水就在头下,小孩又吐了一口,嘴角残留的涎水汇成了一根极有韧性的银丝,直到与地上那滩污秽连起来,才由粗而细绷断…… 门突然打开。 小孩如同受惊的蛇,扭着身子飞快往墙角爬去。 ☆、第4章 恶魔之脚(四) 宫女秀珠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奴婢参见二皇子。” 小孩闻言,寒毛也竖起来了,绷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秀珠反身关上门,再回头,恭敬的脸色全然不见,眼里只剩下凶狠的光。她知道关上门就再无须惺惺作态了,这里就只有一个话都说不好的五岁废人,她就是打也好骂也好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突然咧嘴笑了。她当然不会打他,人家是皇子,她只是奴才,她才不会以下犯上自讨没趣儿,若是被那贱人知道有人暗地里欺凌她的儿子,即使是一个她自己也十分讨厌的儿子,她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秀珠微微用力拧开食盒,红烧肉的香味立马扑鼻而来,其中还混杂着另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又看了眼那白花花的馒头,见馒头仍安静地躺在微黄的水里,脸上的笑容顿时扩大了。她偏过头,匆匆瞥了眼墙角的小孩,又回头不动声色地朝里啐了两口,这才盖上盖子,美得就像飞起来了,喜笑颜开道:“二皇子,这食盒里都是您最爱吃的菜,容妃娘娘吩咐,您只要站起来就能吃到了。” 小孩委屈地望着她,断断续续道:“给我、丝盒!”话里充满了渴望,吐字并不清晰。 秀珠慢慢走来,摇了摇头道:“二皇子见谅,奴婢不能给您食盒!”说罢便将食盒拧严实,挂到墙上齐胸高的位置,高度有些偏低,不过对一个五岁孩子而言,却并不低,要想拿到食盒,他必须站起来才够得着。 小孩恶狼般地盯着她,确切地说,是盯着她胸前的食盒。 秀珠看在眼里,“二皇子,娘娘吩咐奴婢必须把食盒挂墙上,二皇子只要站起来就能拿到了。” “不,求你,给我!”小孩急切道,眼睁得极大,脖子也伸得长长的。 “二皇子怒罪,奴婢就是死也不敢违背容妃娘娘的旨意。二皇子只能站起来,很简单,站起来就好了。” 秀珠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远,看着那个人不人狗不狗的皇子趴在脚下求她,只遗憾这破柴房里怎么没有多把椅子,不然跷起二郎腿来看戏,感觉一定比现在还美。 小孩看她走远,眼里的渴望随即熄灭。只要站起来就能吃到了?他伸直了那条断腿,可是我站不起来,我真的站不起来! 他每天做梦都梦到母亲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吼,站起来,你给我站起来!他不止一次哭着说腿疼站不起来,可他不说还好,只要一说,母亲就会对他拳脚相向然后命宫女用鞭子抽他…… 为什么一定要站起来?她们明明都很嫌弃他,宫女经常背地里趁没人掐他,母亲看到那条腿时也总是皱起眉头从来都不多看一眼。他知道她们都很讨厌他,他也很讨厌自己,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右腿这么恶心,为什么他的右腿就是跟别人的不一样。他已经习惯于把右脚藏在裢管里了,他其实也不想看到它,而且那只脚根本使不上力,只要稍微用力,里面就钻心地疼。 他真的站不起来。 可是饿,好饿,饿得都快要死了! 他四肢都在发抖,眼皮也睁不开了,他同时看见了三个秀珠站在旁边对他笑,他好讨厌这笑,也好讨厌她,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间多出了两个最讨厌的人。 胃在激烈地抗议,红烧肉的香味缠绕在空中挥散不去,他咽了咽口水,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情不自禁朝食盒爬去。 食盒挂在墙上摇晃,一下有一下没地亲吻墙面。 终于爬到食盒下了,小孩眼里的光更加灼目。双手撑在地上,目光紧锁着挂墙上的食盒,静了半晌,忽然发狠地挺直了身子,嘴张得极大,头也抬得不能再高,双眼通红地盯着食盒,如同一只伺机跳起来抢食的饿狗。 “二皇子,您这样是不行的,这高度必须站起来才够得着。”秀珠双手抱胸倚在门上,状若好心提醒道。 小孩置若罔闻,脖子完全僵了,任他怎么努力,那高出两个头的食盒愣是底都没有触到。他龇着牙跪着,神色终于变得急躁,略缩头放低身子,稍微顿了顿,吸足一口气,猛地往上跳去,跳的同时,双手高高举起,这次终于打到了食盒,可双手才刚碰到,下一秒整个人又掉到了地上。膝盖先着地,咯得生疼。食盒受力,大幅度地摇晃,却仍稳稳地挂在墙上。 秀珠噗的一声笑了,如同看到了一只表演拙劣的杂耍小丑。 似乎因为摸到了食盒,小孩大受鼓舞,重复着动作接二连三地跳起来,可食盒除了晃得更厉害点,还是没能掉下来。 小孩终于放弃了,也许是没力了,隆地一声倒下,泪水不断的滑落,滴滴落在弯曲脏乱的残腿上,半点声响也没有。 站起来!母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站起来你就能吃到红烧肉了!他听到秀珠这么对他说。 他饿得眼冒金星了,再一次抬头看食盒,咬牙抹干眼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 泪,右手扶着墙壁,左手撑着地面,慢慢地直起身子…… 坚硬的墙壁和地面成了他唯二的依靠,他一点点挪着身子,重心谨慎地上移,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怕,双腿颤个不停,裤腿上的尘土都抖落了好些。小手一步一步向上,膝盖也由极度的弯曲渐渐变得挺直,最后终于完全直了。 小孩仿佛不相信自己真的站起来了,愣愣地望着地面,陌生的高度让他恐慌,这就算站起来了吗?他试探性地旋转方向,倚着墙壁站直,双腿又痛又麻,他全无反应,只僵硬地盯着食盒。 食盒就在眼前了,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左手紧紧抓着墙上,右手费劲地伸过头顶,警惕地取下食盒。 食盒里,盛馒头的碗歪歪扭扭地斜着,微黄的水从碗边流出来,漏到了地上。小孩心急火燎地扑过去,一手捞起一个馒头大口大口啃起来,馒头湿漉漉的,水从上面流下来,顺着手掌淌进了衣袖。小孩浑然不理,丝毫没有察觉出半点不属于馒头的异味。 吃吧吃吧,赶紧吃。秀珠在心里呐喊,看着他把馒头连渣带水的全吞下,又把红烧肉吃个精光,她心里漫过一种巨大的快感,一种比报复更让她兴奋的快感。 她恨极了他们母子,明明同为婢女出身,她怎么就能勾引到皇上?不过是长得好一点而来,她凭什么就能为妃为嫔,而自己却只能为奴为婢?好在老天总算有眼,让她生下了一个怪物,一个没有骨头的怪物。她极度后悔当初没有早点把她儿子残腿的真相告诉皇后娘娘,若是早点告诉,也许那贱人早没命了。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皇上知道真相没后杀了那对妖魔,不过她也知道,杀不杀她们其实也没有两样了,反正她们再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而眼前这个喝得很欢饿得什么都吃的皇子更不可能当上什么皇上,他要是能当上皇上,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呢。 她心情愉悦地收拾好食盒,打开柴房门走了出去。二皇子站起来了,她还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贱人呢。 ☆、第5章 恶魔之脚(五) 两度春尽冬来,这一年,荀裕七岁。 容妃更瘦弱了,头歪歪地倚在床头,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双眼没有半分灵气,直勾勾地陷进了眼窝。她似乎病得很厉害了,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每次咳嗽都要张大嘴喘半天才能平复。 容妃看了眼宫女月莺,捂住胸口道:“二皇子近日功课如何?” 月莺愣了愣,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从不过问的二皇子,略一思索道:“二皇子这三个月内每日都有写三篇字,奴婢即使不识字也看得出其中的进步,奴婢这就把二皇子的功课拿给娘娘过目。” 容妃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寒风从门窗缝隙中钻进来,炉火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又蒙上厚厚的灰烬。风一吹,灰烬尽数龟裂脱落,炉火再度变成了火红的太阳。烛台上的宫灯不住地摇曳,留下一片忽明忽暗的投影。 “兰姑,我想沐浴更衣。”容妃坐起来道,苍白的脸突然有了几分红润,胸口也没有刚才那么闷了。 兰芷微怔,倒茶的手顿住,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良久,放下手里的茶杯,低着头道:“娘娘等着,奴婢这就去准备。” 容妃目送着那个微胖而苍老的熟悉身影出门,心里暗叹道:“我累了,不能再陪您走下去了,您一定要好好保重。” 兰芷吩咐宫女把洗澡水搬进寝宫,刚进门,却见容妃一个人已经起了床,静静坐在梳妆台下。 昨日还病得茶饭不思的,这一转眼的事,便能自己起床了?兰芷心里涌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娘娘可要洗头?” “都洗了吧,我觉得今日身子轻得很,下次洗便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容妃笑了笑道。 “是,”兰芷道,蹒跚走过来,轻柔取下容妃头上的发簪,长发如同珠帘一般垂到腰迹,原本浓密的青丝,如今已然失去了光泽,就像那秋天里的野草,枯黄而萧条,全无半点生机。几丝白发参杂其中,异常刺眼。 兰芷用檀木梳子小心地理顺打结的长发,又轻车熟路地把脱落的发丝藏入手心,手心的断发慢慢多了起来,最后揉成了密不透风的一团黑。 看着镜子里瘦得不成样的人儿,兰芷情不自禁落下泪,这哪里是个才刚刚二十八岁的姑娘?分明就是油灯枯尽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都是姑姑害了你啊孩子,如果不是姑姑把你拉到这深宫中来,你也不可能是今天这副光景,更不可能这般短命,都怨我呀这都怨我!想到这,年迈的兰芷再也忍不住,捂住脸一个劲地哭起来。 “兰姑,你别伤心,谁又没有个一死呢?”容妃褪去衣裳,把身子泡在热水里,感受着热气氤氲的温暖,闭着眼道:“说来也是,从来都走,都是兰姑陪在侄女身边,侄女已经满足了。” 兰芷擦干泪,舀起一勺水轻轻从她皮包骨的肩膀浇下,“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娘娘才二十八,还年轻得很,还要亲眼看着二皇子长大成人呢。皇上就二皇子这么一个皇子,百年之后总是要把王位传给二皇子的。等到那个时候,娘娘就是太后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娘娘的地位了,娘娘再……” 容妃温和地打断她,“兰姑您不用骗我了,谁不知道皇上现在心坎上的人是他的舒妃娘娘和他们的宝贝皇子荀瑾呢?我早就知道三皇子荀瑾的存在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皇上妻妾成群,哪个妃子都会给他生儿育女,又怎么可能就只有那废物一个皇子呢?” 兰芷呆了呆,半晌,叹气道:“娘娘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年前舒妃临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兰姑你知道吗?当初我还苦苦祈祷了一夜,祈祷菩萨让她生个女孩,祈祷让她难产死掉,甚至祈祷让她们母子都去见西天佛祖,呵,可祈祷如果有用,人生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如意呢?”容妃脸上闪着不正常的红晕,若无其事道。 “原来三皇子一出生娘娘就知道了,奴婢真是自作聪明,怪不得最近几年娘娘对二皇子越来越、诶,越来越不抱希望了。”兰芷道,她一直小心翼翼隐瞒着三皇子荀瑾的存在,她担心她一旦知道二皇子不再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了,就会失去所有的支柱直至完全崩溃。 容妃闭着眼睛道:“希望是个好东西,虽然有的时候,它的名字也叫幻想亦或妄想,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但哪怕是再不切实际的希望,只要有希望,那也是好的,那也可以支撑人熬过最难熬的日子。我也是这样,若心里对二皇子没存点什么念想,关在这牢里这么多年,早就没命了,又怎么可能拖得到今日?” “娘娘一直认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 为二皇子还有希望?即使皇上有了三皇子?”兰芷诧异道。 容妃点头,“虽然皇上又有了三皇子荀瑾,但皇室仍然人丁稀缺。既然整整七年时间,皇上也只生下了一个三皇子,日后即便还有生育,想必也不会再多到哪里去了。目前为止,皇室就只有二皇子荀裕和三皇子荀瑾两个,皇子越少,二皇子成功的机率便越大。只要他脚残心不残,打败一个皇子并不是没可能,而一旦他赢了三皇子,那九五之位就必然是他的了。” “娘娘所言极是,”兰芷道。自从有了三皇子,她对二皇子抱有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便破灭了,但即便如此,在容妃面前她也只是选择了忍耐,她把自己绝望的情绪掩藏得极好,她心知没有盼头了,所以她决不会告诉她三皇子的存在。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容妃显然想得比她远,她在知道真相后,看到的也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层。是她低估她了,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她也很适合在深宫之中生存,若不是不得已生了个怪胎,她决不相信她的侄女会这么快倒台。 “时间不多了,兰姑,帮我更衣吧!”容妃道,“二皇子能不能成功,本宫是看不到了,母子一场,本宫会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兰姑凝神,眼圈开始发红,“娘娘打算做什么?” “送他出这昭华宫”,容妃缓缓道。 “娘娘的意思是?”兰芷睁大眼睛看着她。 “本宫走了以后,要不了三日,皇上宣二皇子出昭华宫的圣旨就会到了。”容妃淡然道。 兰芷老泪纵横,她明白她的意思了,只要容妃一走,皇上立马就会得到消息,那时无论他多么痛恨容妃和二皇子、多么不想见到他的残废儿子,他也不得不面对皇子无人领养这件事,不得不给他指定另一个抚养他的妃子,可以猜测,那个受命抚养二皇子的妃子,一定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容妃终究还是有些爱二皇子的吧?毕竟二皇子再不济那也是从她身子掉下来的肉。 “奴婢去带二皇子过来,娘娘已经三个月没见到二皇子了。”兰芷道,这一次她想自作主张,她不想她走之前都不看他一眼。 容妃摇头:“你知道我不想见他。” “二皇子毕竟是娘娘的孩子,娘娘难道真……”兰芷顿住脚步道。 容妃猛地变色,眉眼之间的印堂也挤到了一起,眼里放出怨毒的光,恨声道:“不怕告诉你,每次看到他,我都恨不得将他撕个稀巴烂!就是因为他,我才失去了我拥有的一切,我才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苦苦煎熬七年,我变成今天这副鬼样子,全都是拜他所赐!也许以后他会当上皇上,可是他让我受的这些苦,他带给我的这些折磨,我就是死也不会原谅,死也不会……” 她突然面色狰狞往后仰去,双眼睁得滚圆,似乎呼吸不过来了,恐怖地张着嘴,双手紧紧扼住喉咙,精致的妆容瞬间变得诡异,在兰芷的惊呼声中,直直倒在床上,紧握的手掌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无力松开,下一秒,全身上下再也没有动弹,除了那两只眼,直到下葬前一刻都没能闭上。 ☆、第6章 庙堂之高(一) 容妃死后第三天傍晚,圣旨下达昭华宫。 二皇子荀裕手足无措地站着,被要求跪下后,才愣愣地伏在地上。七岁的小孩完全摸不到头脑,只听到有人用不男不女的声音念了很长一段话,最后又说什么容妃贤妃的。他自然知道容妃是他母亲,可那贤妃又是谁呢?是母亲身旁的宫女吗?还是秀珠那样的坏人呢?荀裕战战兢兢跪着,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张着血盆大口长着三只眼、扑过来要吃他的怪物,他觉得这应该就是“贤妃”。 “二皇子吗?奴才是内中常侍陆公公,”陆公公尖细的声音扯回了他飘远的思绪,“来,奴才带您去丽阳宫,从今以后,贤妃娘娘就是您的母亲了。” 荀裕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迷糊地看着说话的人,啊,他知道了,眼前这没有胡子的公公一定就是宫女们说的太监了。 “去换衣服吧,可不能穿着这身孝子服去见贤妃娘娘呢。”陆公公笑道。 他在对我笑吗?荀裕疑惑地望着他,眼神渐渐充满了好奇。我也不喜欢这身衣服,是她们逼着我穿的!他在心里回答道,不过他并不打算开口跟他说话。 宫女带他下去换了身偏素雅的衣服。回来的时候,他看到太监还在那里等着他,远远地对他微笑。 这太监真是个好人,荀裕心想,单手撑着拐杖咯噔咯噔过来。 “用奴才牵您吗?”陆公公俯身道。 荀裕摇头,熟练地拿起拐杖,一拐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陆公公特意放慢了步子,好照顾到那个残腿的小皇子。他从八岁起进宫,到现在有整整三十六年了。三十六年的磨炼,他深刻懂得了舌头为什么会比牙齿活得长久的道理了。他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随便树敌,即使是最弱小最不值一提的人也不要轻易把他们变成对立之人,他就是因为深谙这一条规则,才安然无恙活到了今天。 “你不用故意等我,我赶得上。”荀裕皱着眉头道。 陆公公轻轻点头加快步伐。 穿过长廊,昏沉沉的天飘起了雪花。 撑拐杖的右手裸/露在凛冽的北风中,血液似乎凝结,接着便是不听使唤的麻木。 荀裕似乎习惯了这种手指冻僵的状态,低着头若无其事往前走。突然,他抢先一步与陆公公并列而行,犹豫了很久,抬头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二皇子想问奴才什么?”陆公公道。 “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吗?”荀裕带着不确信道。 “只要是奴才知道的,奴才就会告诉二皇子。”陆公公声音温和。 “你一定知道,”荀裕从仰视他慢慢变为俯视,目光充满探究的意味,似乎遇到了困扰多时的人生难题,稚嫩的声音异常正经道:“你可以站着尿尿吗?” 后面一群太监愣了愣,随即爆发一阵闷笑,一个个又都用手捂住,大概并不想发出声音,嘴也抿得死死,肩膀却怎么也没忍住一抽一抽的抖动。 荀裕不明所以地看着陆公公,他看到他的脸红得像柿子一样了,几次张口又几次闭上,最后跺脚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谁再笑公公我今天晚上就让他笑个够。” 笑声如约而止,除了两个不怕死的还在那表情狰狞地抖动。 陆公公尴尬地迎上那张好奇的脸,这问题可叫我怎么答好了?既不能回答能,又不能回答不能,还不能回答不知道!他轻轻地咳了咳,含糊道:“这事儿啊也也没个什么定。”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小孩漂亮的双眼里写满了失望,沮丧地往前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 走。这怎么可能没个定呢?难道他连自己能不能站着撒尿都不知道吗?撒谎!小孩怏怏地走,他知道有些话小孩子不能多问,问了不该问的母亲就会派宫女撕嘴了,他决定不问了,等到晚上出去偷看一个太监尿一下不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吗? 陆公公以为这孩子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谁知他却是暗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了,他突然觉得这孩子还是不说话的好。 一路无言,丽阳宫近在眼前。 朱墙之下立着一群体态婀娜的宫女,宫女整齐排成两列而立。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浅色长裙身披大红貂绒的女子,女子笔直地站着,神色有些严峻,寒风撩起她的几缕头发,衣袂迎风摆动簌簌起舞。 荀裕离她几丈远,隔着雪花望过去,他看不太清她的脸,只看到一抹巍然不动的挺拔身姿。他觉得这女子美极了。别人都说他的母亲很美,可是比起这位红衣女子来,母亲的那种美便黯然失色。直到后来,他甚至都记不起她的长相了,这一幕却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脑海中,贤妃在他心里亦成了惊为天人的存在。 “这位是贤妃娘娘,从今天起,她就是您的母亲了。”陆公公扯了扯一动不动的二皇子道。 荀裕痴痴地望着贤妃娘娘,心中惊疑不定,她也是我的母亲吗?这么漂亮的姐姐为什么也要做我的母亲?如果问过去七年里他最怕什么,那答案一定是母亲这两个字。 从他有记忆起,他见母亲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每次去见她都要事先如厕,不然一见到她准会吓得尿裤子。尿到身上的后果通常都是很严重的,她会让宫女带他下去,然后宫女逼他把尿湿的裤子塞进嘴里,直到他答应下次再也不尿湿裤子为止。后来他真的再也不尿裤子了,不管是晚上睡觉还是去见他母亲的时候。 他依然怕他的母亲,只是从此以后她问什么,他就会规规矩矩地答什么,答不上来就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再惩罚他了,只用那种看苍蝇一样的眼神看他,下一句就会说出他最喜欢听的话了,‘滚下去,没事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事实上他觉得很冤,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出现在她眼前,每次都是她派人叫他他才过去。 荀裕任由贤妃牵着他进门,她的手很大很温暖还很有力,让他完全不想抽开手。 她让他坐下,又拿起一个暖炉放到他手中,这才俯下身子平视着他道:“二皇子,以后丽阳宫就是你的家,陆公公也跟你说过了,我就是你的母亲,你要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想要的尽管跟我说知道吗?”说罢,笑着捏了捏他冻得通红的脸蛋。 荀裕瞪大眼睛看着他,心里闪过一种他怎么也叫不出名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只知道她的手捏在脸上的时候好舒服,他甚至差点就开口求她再捏一下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警惕地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坐地她让他坐的位置上。 “用过晚膳了吗?”贤妃道。 荀裕点头。 “要不要再吃点?” 荀裕摇头。 “那你自己玩会,我先用膳了。” 荀裕又点头。 丽阳宫的宫女面面相觑,贤妃娘娘这是怎么了?以前即使皇上来了都没见她这么欢快过,后来更是不管皇上在与不在,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爱搭不理的样,怎么今儿个对这个谁都不想收养的残疾皇子倒这般殷勤了?宫女们都懵了,最后还是年纪最长的宫女桂香上前一步道:“娘娘,二皇子今晚住哪间房呢?” “跟本宫同住一间便好。”贤妃若无其事道。 “这……”桂香面露难色,“这怕是不合规矩。” “那就把左边那间朝南的卧房给他。”贤妃利落地夹起一根蔬菜吃下,她吃得很快,却一点也没有粗鲁的感觉,反而举手投足间都是十足的潇洒。 宫女们都征征出神,谁也没有想到自家主子会把一间最好的房给这么个不受宠的小孩。 贤妃放下筷子,快速擦干净嘴和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跟二皇子说说体已。” 宫女鱼贯而出。 贤妃挨着荀裕坐下,抬起那只残脚放自己腿上,“让母亲看看你的脚。” 荀裕乖乖地任她摆弄,既不挣扎,也不言语,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贤妃撩起那只空了小截的裤管,一只圆滚滚的断脚跃然显现。伤口出乎意料的平整,只剩下一大块颜色略深的疤痕。看得出来当初砍它的那把刀一定锋利无比。 贤妃轻轻摩挲着结疤的刀口,装作没看到小孩的躲闪与不安。就是这么一只脚,不知道毁了多少人,而受其害最深的莫过于眼前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断脚藏在身后。 当年昭华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传言都说容妃娘娘生了个没有骨头的怪物,后来到底怎么样她也略有耳闻。不得不承认,容妃确实聪明,如果不同她的那一刀,她们母子七年前便沦为刀下亡魂了,又怎么可能还有今天?她很心疼这个孩子,孩子何其无辜,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孩子的生父和生母决不会这样想。容妃到底是个可怜人,诶,这高墙大院之中,又有几个不是可怜人? “我可以叫你裕儿吗?”贤妃摸了摸他的头道。 荀裕抬头,清亮的眼眸露出几许迷惘,愣愣点头,随即又低头掰弄手指,须臾,语里带着恳求的意味道:“我可不可以不叫你母亲?” “为什么呢?裕儿是不喜欢我吗?”贤妃有些吃惊。 荀裕急忙摇头,“不,我喜欢你。” “那为什么不想叫我母亲呢?”贤妃道。 荀裕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想了半天才道:“我不喜欢母亲,我喜欢你,我不要叫你那两个字。”他似乎很怕他的母亲,每当他口里说出母亲那两个字时,他的身子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眼神也会变得躲躲闪闪。 贤妃有力地按住他的肩膀,“不喜欢叫母亲的话,那你叫我娘亲可好?” 荀治略一思索,仍苦恼地摇头,“还是有一个字相同。” “那就去掉那个相同的字,直接叫娘好吗?” 贤妃暗暗觉得好笑。 “这样可以吗?”荀裕在心里叫了叫,眨了眨眼道。 “当然,我就是这样叫我母亲的。”贤妃道。 荀裕郑重地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娘了。” 贤妃笑了笑同意,突然又正色道:“裕儿,你答应娘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荀裕歪着头道。 “以后再也不可以当着别人的面说你讨厌母亲这样的话了,即使心里讨厌,嘴上也不能说出来,你答应娘吗?” “为什么?”荀裕眼神闪了闪。 “别问为什么,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 你只用告诉娘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就得做到,以后就是当着娘的面也不能这么说。” 荀裕看着她严肃的脸,很想问问不答应会怎么样,可是他又私心里舍不得不听她的话,犹豫了一会道,“我答应娘!” “好孩子,”贤妃摸了摸眼前这个小小的头。孩子还太小,他们只会去记恨凶狠的刽子手,却不会去想谁才是背后下达宰杀令的人。母亲这两个字太复杂,这个还只凭自身爱恶去感知世界的七岁小孩并不足以理解它的全部含义。更重要的是,对生身母亲的厌恶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足以给他安上一条大逆不道的重罪,她必然要帮他纠正这一点。 “娘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明日起,你就要去国子监上学了。”贤妃道。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荀裕愣愣道。 “那里是皇子们学习的地方,会有专门的先生在那里教你们读书写字。” 荀裕点头,“那里会有很多人吗?”在昭华宫的时候,也会有宫女每天都来教他读书识字。 “除了你和三皇子,还会有大臣的孩子陪读。”贤妃道。 荀裕默不作声了,他一点也不喜欢人多,人多他便感觉浑身难受。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永远也不要去国子监。 ☆、第7章 庙堂之高(二) 翌日,荀裕拄着拐杖走进国子监的时候,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侧目。 荀裕呆呆地站着,狼狈地迎上他们的打量,右手不自觉捏紧了拐杖,在那些好奇而直白的目光中,又偷偷把拐杖藏到了身后,他以为只要藏起拐杖他们就不会再盯着他看了,却不知这样反而更欲盖弥彰。他听到有人偷笑,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干脆指着他的脚哄堂大笑。 荀裕差点转身逃跑,可他今早才答应娘会好好待在国子监学习,他不愿失信于她。 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先生朝他走来,轻轻咳了咳示意学生们安静,对着他鞠了一躬道:“参见二皇子。” 下面顿时炸开了锅,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怪物二皇子! 荀裕有些手足无措了,拘谨地瞪着他,并不知作何反应,僵硬地立在原地。 先生弯腰等着他回礼,等了半晌,见没有丝毫动静,又尴尬地直起身子,“哦,二皇子应该还不认识微臣,微臣是这国子监的师保,鄙姓陈,二皇子请坐。”陈先生安排他坐下,眉头微蹙,二皇子今日来国子监上学之事他昨日就接到了通知,这二皇子跟块木头似的,什么礼数都不懂,比起三皇子不知逊了多少倍,况且这人还长三皇子两岁呢。 荀裕并不知道大家心里想什么,但他敏感地感觉到他们都不喜欢他。他如同一座雕塑一样地坐着,听他们念一些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东西,他并不知道他们读的是什么,因而更觉无聊,只是一会儿玩手指一会儿看窗外。后来他听到陈先生说了句休息半刻钟,人群便转为沸腾了。 荀裕看着他们争先恐后地跑往庭院,然后一个个头最高的锦衣孩子最先拉开嗓门道:“来来来,今日我们来玩个好玩的,古有东施学西子捧心,今天我们就来玩瘸子学步,大家说好不好?” 人群爆发一阵欢呼,把高个子小孩团团围住,笑声、叫好声混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嘈杂而激动人心的曲子。一个胖子笑道:“怎么个玩法?” 高个子小孩亢奋道:“我们大家都来学瘸子,最后评出三个最好的为前三甲,分别是瘸子状元,瘸子榜眼,瘸子探花,怎么样?” “哈哈哈,好玩!瘸子状元可有什么奖励没有?没奖励就不好玩了。” 高个孩子红光满面道:“当然得有,都状元了没个奖励哪能行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举在头顶来回晃动,昂首挺胸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玉?” “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炫耀的,谁家又不是没有,大家说是不是?”另一个尖脸孩子嗤笑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本公子这玉啊乃西域宝玉,就凭你家里那几个臭钱可是再多也买不到的。” “孔有德你就会吹牛,这破石头本公子看都懒得看一眼,亏你还当个宝,我看啊你们孔府就这点家当,真不嫌丢人,哈哈哈。”尖脸孩子指着高个孩子道。 “我就说你见识短吧,我告诉你啊,我这玉可不是什么浪得虚名的破石头,它可厉害得很哩,只要谁晚上睡觉把它枕到脑袋下面,临睡前想什么他就可以梦到什么了!”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又说谎骗我们,”说着看了一眼大家伙,“你们相信?” “不相信,”孩子七嘴八舌道。 孔有德急了,唾沫星子从嘴里喷出来,“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昨晚睡觉前我想的是严师傅,结果你们猜我梦到了什么?你们绝对猜不到!” “梦到什么了?” “我说你们猜不到吧,本公子梦到自己成为了天下第一高手,然后把教咱们功夫的严师傅打那叫个落花流水,最后严师傅屁滚尿流跪在我面前来求本公子放过他,那滋味啊别说多带劲!” “哈哈哈,真有这么神奇?”想到严师傅打滚的姿态,小孩们个个笑着前俯后仰。 “那当然!好了好了,现在我们开始玩游戏,谁学得最像,本公子就把这块玉借给他玩三天,第二名的就给他玩两天,第三名的给他玩一天,大家说好不好?”孔有德举起手上的玉佩,高声叫道。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笑声叫声此起彼伏,一个肥胖的“瘸子”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又抖擞着肥肉爬起来,引得几个公子哥儿直直笑趴在地上。 望着那一个个笑容满面故意跛足的瘸子,荀裕心里有一股火一样的东西喷发。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丑陋的蹩脚乌鸦,原来只是关在仅有几个熟人的昭华宫里,现在却要在这么多可恶的孩子和大人面前露面,那只他躲躲藏藏的伤脚成了他们眼里最大的笑料,他极为不堪地捂住耳朵,紧紧闭上了眼。 他突然很想念昭华宫了。他宁愿宫女们用棍子打他用鞭子抽他,也不愿看这些同龄公子哥儿的拙劣游戏。这种被人随意侮辱的滋味远比打在肉体上的疼痛深刻得多。 整个上午,他都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陈先生讲了什么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一个半时辰里,他就只做了一件事祈祷!他祈祷快点放学,祈祷马上回家,祈祷赶紧离开这些面目可憎的坏人! 陈先生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走过来道:“二皇子,你可以回去了,接下来是严师傅的课,你可以不用出席。哦,严师傅是国子监的武师。” 荀裕愣了愣,不确信道:“我可以回去了?” “是的,”陈先生点头道。 荀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 裕心里止不住窃喜。站起身,正准备挪开椅子,人群却都一个个从他身边别过,如同一阵海潮,往南面武馆方向涌去。 就只有我一个人放学!他突然意识到了这点。来不及高兴,心情又重新跌入谷底,眼里满是受伤和沮丧,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放学?他们都用去武馆我为什么就不用去?我也可以跟他们一样跑,我甚至还跳得比他们远,为什么我就不能听严师傅的课? 荀裕撑着拐杖咯噔咯噔往回走,后面跟着一位年轻的小太监。 “公公,你说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放学?”半路,荀裕闷闷道。 小太监惊讶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个从头到尾就只说过一句话的奇怪皇子会主动跟他说话。小太监讪讪道:“放学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可是就只有我一个人放,他们都没放,只有我不能去武馆!”荀裕皱着眉头。 “二皇子可能不适合练武,所以陈先生才让二皇子先回去吧!”小太监低着头道。他自然知道二皇子为什么可以先回去,因为皇上和三皇子现在就在武馆,而眼前这个二皇子却是当今天子一眼也不想看到的。 荀裕倏地顿住脚住,盯着他看了半晌,转身往武馆方向奔去。 小太监吃了一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急道:“二皇子这是要去哪?”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练武?我用拐杖也能跑得比他们快。”荀裕鼓起腮帮,双眼倔强地望着前方,脸上写满了矛盾和不解。 “这……或者是因为……因为二皇子第一天上学,所以陈先生才对二皇子特别照顾。”小太监刚开始还有些支吾,后来越说越顺。 “我不要特殊照顾!”荀裕吼道,步子迈得更用力了,最后干脆在径道上疾驰起来。 小太监吓出一身冷汗,只好跑在后面追赶他,他知道二皇子是在往武馆方向去,他已经远远望到了武馆里练武的小公子哥及高台之上威严的九五之尊了。他确实低估这个残疾孩子的速度了,那孩子拼命跑起来,他一个正常人追着都感觉费力。 “二皇子快停下,可不能再跑了!”小太监刻意压低声音道,再跑前面就没有遮挡物了,皇上也就能一眼发现他们。 见二皇子置若罔闻,小太监心都要跳出来了。正打算抢先一步抱住他,却见他突然刹住了脚,自己停了下来,躲在一根三人合抱不来的挂花树下,张大嘴喘着粗气凝视着远方。 小太监跟着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三皇子荀瑾正坐在那不苟言笑的九五之尊腿上,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直逗得皇上仰头大笑。小太监回头看了看三皇子,又看回远方,嘴唇动了动,欲言却止。 荀裕僵硬地站着,搭在桂花树上的手使劲抠了抠,剥下一片残留着积雪的湿润树皮。良久,他突然指着高台之上那壮硕的明黄身影道:“坐得最高的那个就是皇上?” 小太监点头,这孩子大概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吧? “皇上就是我的父亲?”荀裕眼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稚嫩的声音在刺骨的北风中飘远。 这回太监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想了想才道:“是二皇子的父皇!”父亲跟父皇应该是有区别的吧? 荀裕默然低下了头,“皇上抱着的那个孩子就是三皇子是吗?” 小太监轻轻点头。 半晌无言,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摆,时不时甩落几点水滴,冰冷地打在太监和孩子头上,引得人心头一个激灵。 “二皇子,外面冷,该回去了!” 荀裕匆匆望了眼武馆里年龄相仿的公子哥,最后又把目光定格在开怀大笑的皇上和皇子身上,“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说罢,黯然垂下了头,拿起拐杖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泥泞之中走去,嘴里似是喃喃自语,“我知道我跟他们不同,我就是看看,看看……而已。” 看着那个低头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小太监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涩,他知道这个孩子正在用他所能理解的方式诉说着生是帝王家的孤独。 他晃了晃脑袋回神,横扫掉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小跑跟上他的脚步。他清楚地知道,他的任务就只是送他回丽阳宫,仅此而已。 路还长着呢! ☆、第8章 庙堂之高(三) 大雪又下了两场,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大地的本来颜色,天地万物披上一层银装。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下,洁白的雪化为透明的水珠融进芬芳的泥土,明年大概有个好收成。 冬至,白天短得出奇。华灯初上,烛光打亮了整个屋子,将女人和孩子并坐的剪影清晰投到糊满薄纱的镂空门牖上。 “这些天在国子监都学了些什么?”贤妃将一盘糕点推到孩子面前。 荀裕咬了咬唇,低头不语。 贤妃了然地笑笑,摸了摸他看起来异常沮丧的后脑勺,“来,吃块桂花糕。” 荀裕听话地接过,刚吃一口,嚼了两下便神色怪异地顿住,看了眼贤妃,见她全无反应,又小口小口吃起来。 “好吃吗?”等他面不改色吃完整块“桂花糕”,贤妃才适时扬起嘴角道。 荀裕眼睛眨了眨,犹豫了好一会儿,极轻地点一下头。 “好吃那多吃点,”贤妃又递给他一块。 荀裕再次接过,无视内心的拒绝,又面无表情地住嘴里塞。 贤妃笑容淡去,声音貌似温柔,“好吃吗?” 荀裕这次想也不想点头,他甚至都不需要为说谎而挣扎了。 贤妃久久凝视着他,这孩子的行动让她吃惊,他吃的根本就不是桂花糕,而是带着苦味且极其瑟嘴的红瓤糕。很少有人真正吃得下红瓤糕,即使是最贫穷的老百姓寻常日子也不会选择吃这个,只有闹饥荒了实在没得食物吃了,人们才迫不得已吃它。 她一个妃子之所以有红瓤糕,是因为她爹穆平川穆大将军原是平民出身,早先闹饥荒时差点饿死,靠吃红瓤糕才捡回一条命,后来她爹为皇上立下赫赫战功搬进了将军府,给穆家定了一条家规——每年冬至穆府上下皆要吃一日红瓤糕,旨在提醒子孙们记住穆府的今日都是皇上给的,要时刻忆苦思甜,不能忘了皇上的恩德。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吃这个,死活不肯吃,最后饿了一整天才勉强吃下去一个。而眼前这个孩子却熟视无睹吃完了俩,很好,她突然想看看他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来,再吃一个。”贤妃温和地笑着,亲手拿起一个给他。 “别停。” “接着吃呀。” …… 盘子空了! 荀裕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正要偷偷松口气,一股激烈的回流猛地窜上喉咙,小孩咬紧牙关看了一眼贤妃,深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 吸一口气表情扭曲地吞了下去,起身道:“娘,孩儿去如厕。” 贤妃点头应允,神色复杂地目送他出去,看着那道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右角转弯处,只觉一阵彻骨的凉意和悲哀,这孩子对他自己太狠,狠到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她都做不到的事,他一个仅仅七岁的孩子却当着她的面做完了,而且还貌似很轻松地做完了。他对自己够残忍,又足够能忍,从这点上看,他或许极有可能成为皇室斗争中的赢家。 荀裕如厕回来,把吃进去的奇怪糕点吐出了半数,觉得肚子舒坦多了。 “怎么样?都吐出来没有?”贤妃问得不容置疑。 荀裕身子一抖,手脚同时顿住,眼里露出一丝惊慌,“娘,我……” 贤妃冷下脸,“娘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荀裕闻言暗暗低下头。 “桂花糕好吃吗?”贤妃严肃道,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荀裕掰了掰手指,半晌,摇了摇头。 “娘要你亲口告诉我!”贤妃道。 “不好吃,”荀裕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小得好比做错事的孩子。 “既然不喜欢,那裕儿为什么还吃?”贤妃似乎根本不想放过他。 “娘要我吃我就吃。”荀裕答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意识有什么不合理的。 贤妃愣了愣,这就是孩子的世界吗?随即转威为怜,叹了叹道:“娘是要你吃,可是你要是不喜欢,告诉娘就是了,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吃那么多呢?你若是跟娘说你不想吃,娘难道还会让你吃吗?” “我可以说不喜欢吗?”荀裕抬起头,眼睛忽闪忽闪,带着不确信问。 “当然可以,”贤妃道,说着话音一转,“现在娘问你,你喜欢去国子监吗?” 荀裕双眼亮起了光芒,“不喜欢。” 不用说她也知道他不喜欢,去国子监半个月以来,她见他每天都是无精打采地去,闷闷不乐地回,问他在在国子监过得怎么样又什么都不说。她心里也清楚,一个不受宠的残疾皇子在一群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里头,又怎么可能不受委屈? “是因为娘叫你去所以你就去吗?”贤妃知道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个原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她完全没有料到这孩子会这般信赖她,以至于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不管他内心有多抵触,都会闷声不响地按她说的做。 荀裕点头,他讨厌国子监,讨厌那些破小孩,讨厌陈先生,甚至讨厌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严师傅,他讨厌所有人,除了娘。“我能不去国子监吗?”小孩渴望地看着她,语气里透着几许恳求的意味,小心翼翼道。 她发现这孩子已经把她当成唯一的依靠了,谁对他好他就愿意听谁的话。她原本以为他还小,还什么都不懂,可现在她却不能不承认在这个孩子的世界里,已经形成了一套好坏喜恶标准了,也许这些标准都是粗暴甚至可笑的,但对这孩子而言却绝对简单易行。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心里头都清楚着呢。 终有一天,当这孩子经历得多了,心思复杂了,发现好与坏之间再也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了,他会长大。只有等他渐渐舍弃那套并不适用于成人世界的好坏标准,而换之以更复杂的利益冲突作为判断依据时,这孩子才真正长大。 现在,她希望能让他明白,人活在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够只凭一己喜好做出决定,必须从长远的利益角度来考虑。 “裕儿,娘知道你不想去国子监,可是在这件事上娘不能依你。去国子监的机会是娘花了力气去太后那里求来的,上学是件好事,是件可以让你获益终生的事,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不能不去上学。”贤妃望着他一丝不苟道。 “可是娘刚才都说了,我不喜欢娘就不会让我做。”荀裕一脸失落。 “娘是说过,可不喜欢吃桂花糕跟不喜欢去国子监是两码事。食物可以只挑喜欢的吃,但我们活在世上,很多事却不能只挑喜欢的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你有你不想做的事,娘也有娘不想做的事。可如果我们都不去做不喜欢的事,我们就永远无法成长,甚至还可能产生谁都承受不了的后果。你要是不上学,那你就只能当个不学无术的人,永远不能领略到学问的好处。你明白娘的意思吗?人可以挑食,但不能挑事。”贤妃道。 “那我要是只想做个不学无术的人,是不是就可以不去国子监了?”荀裕仍然不死心道。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裕儿如果想当个不学无术的人,就会少了很多乐趣。”贤妃道。 “我可以不要这些乐趣。”荀裕眼巴巴道。 贤妃板下脸,她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人,要换作别人,她早就一巴掌拍出去懒得理了,可是这个孩子她舍不得不管!当了他这么久的娘,每次看到他,她就会想起十年前她那个胎死腹中的可怜孩儿,传言都说她生不了孩子,可实际上她曾经怀过一个,只是那孩子不足两个月便被人谋杀了。 当她听到裕儿开心地唤她娘的时候,她便觉得她的孩儿又回来了!她们虽然相处得不久,但这一个月下来,不仅是他把自己当成了娘,她也把他当成了她的孩子。 “这样吧,只要你答应娘一个要求,娘就再也不强求你去国子监了。”贤妃眨眨眼道。 “什么要求?”荀裕听到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心情立马偷偷雀跃起来。 “娘跟你约定,只要你看完了论语、孟子,并且把诗、书、礼、易、春秋都看完了,再把老子、庄子及孙子兵法都看完了,而且通过了娘的考核,便可以不去国子监如何?到那时你就是还想做个不学无术的人,娘也不会拦你。”贤妃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荀裕心里默念了一下,论语、孟子、诗、书、礼、易、春秋、老子、庄子、孙子兵法,正好十个,便歪着脑袋道:“娘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贤妃挑了挑浓眉,一本正经道,光这点东西,够你看个十年八载了。 “一言为定!”荀裕黑溜溜的眼里焕出神采,却不知道姜终是老的辣,贤妃正挖好一个大坑等他跳呢。 ☆、第9章 庙堂之高(四) 贤妃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道,“裕儿,你想不想学武?” “学武?我可以吗?” 荀裕迷惘抬头,眼里带着难以置信。 “当然可以!”贤妃极有力地点头。去国子监以来,这孩子每天辰时三刻去午时一刻回。而按道理,所有的学子下午还应去武馆学习一个时辰才对。这样看来,国子监的师傅们该是照顾到了他的脚疾而特许他提前放学,当然,其中还有一些别的不能明说的理由也说不定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2 。 荀裕捏了捏手里的拐杖,盯着那只显眼的残脚,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可是我的脚……”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脚不是问题,娘说可以就可以。”贤妃掷地有声打断,“娘只问你,你可想学?” “想!”荀裕不暇思索道,小身子微微前倾,答应得异常洪亮。他不止一次藏在武馆附近的桂花树下偷看那些公子哥满头大汗地练武,他知道他们在强身健体,他也很想强壮起来,他并不喜欢这样一副瘦不拉几的模样,他渴望男儿气概,他觉得只有那样的男儿才有力量保护自己。 “那好,以后每日申时娘都教你习武。” 贤妃拍板。 “娘教我?”荀裕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不相信娘的武艺?”贤妃眯起眼。 荀裕有些为难了,犹豫着到底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贤妃一巴掌拍他头上,看着劲足,实则雷声大雨点小。“娘是武将世家出身,功夫由穆大将军亲传。未进宫之前娘的名气也算得上响当当,提起将军府的穆瑶,江湖上没几个不知道的,你还别小瞧了你娘去。”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事,贤妃越说越带劲,胸膛挺得笔直,双眼顾盼生辉,脸上不由露出自豪的神情。 “娘是穆大将军的女儿?”荀裕双眼发亮地望着她,如同仰望天上的太阳。他从小就是听着穆大将军的英名长大的,他听说他武艺高强,有勇有谋,一出征则必与土兵同吃同住,边境的蛮夷听说他的名字没有不闻风丧胆的,四方叛军只要发现穆大将军带兵来讨伐,也都四散而逃了。在大梁朝,穆平川三个字就是一个神话。 贤妃但笑不语,飞身取下墙壁的九节鞭,纵身一跃,人即到了庭院。贤妃破风而立,下一秒身形灵蛇挥舞,鞭子顿时有了生命,在半空凌厉旋转,带出一片杀伤力极强的影子。事实上九节鞭还不是她最厉害的武器,若是上战场杀敌,她会选择更加致命的双枪。而寻常时候,她更偏爱九节鞭,九节鞭的优势在于远攻,很能让她享受战斗中处于主动的乐趣。 荀裕紧跟着来到庭院,目不转睛盯着她,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细节。他一直觉得贤妃跟别的妃子不同,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种不同是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多年的武学积累沉淀出来的。这种不同就好比当别的妃子瑟瑟发抖站在风中等候皇上降临时,她却只是气定神闲地看她的风景。这种美并不是美在表面,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由内及外的涵养气度,是一种即使容颜衰老也不会减少分毫的东西。 鞭子从空中翻腾几个圈,又丝毫不差地落入手中。贤妃收回鞭子,稳稳立在荀裕面前,看着他张大嘴的神情,泰然自若道:“从明天开始,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荀裕觉得去国子监上学似乎也并不难熬了。他依然不怎么说话,在别人眼里,他也是绷着一张冰山脸。他说的不多,但听的却多了很多。放学以后他也再不会偷偷摸摸去武馆附近逗留,只是加紧脚步赶回丽阳宫。 短短半年时间,他的身上便发生了变化。要问这种变化具体是什么恐怕少有人说得出来,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感觉上的变化,眼睛甚至都看不出来,非得细腻的人用心感受,才能发现其中的区别。 “荀裕,你站住!”他听见孔有德在后面叫他。 荀裕回头,看到一群衣冠楚楚的公子哥簇拥着一个六岁的孩子走过来,那孩子正是三皇子荀瑾。 三皇子上前一步,指着荀裕道:“你为什么偷孔有德的玉佩?” 荀裕面色一冷,“我没偷。” 三皇子疑惑地指了指后面的公子哥,“他们说你偷了他的玉佩。” “我没有偷他的玉佩!”荀裕重复,微不可闻地皱眉。 孔有德叉着腰道:“你敢让我们搜身吗?” “你们凭什么搜我的身?”荀裕定定地望着他。 “三皇子你看,我说是他偷的吧?他要是真没偷,为什么不敢让我们搜身?”孔有德一脸肯定地指着他。 荀裕迎上三皇子怀疑的眼光,半晌,“若搜了我的身没有找到玉佩呢?” 三皇子小手拍着胸脯,“若没有找到,我叫他们给你道歉。” 荀裕摇头,“我不要他们的道歉。” “那你要什么?”三皇子歪着头,肉嘟嘟的脸上满是不解。 “如果没有搜到,我要孔有德趴在地上学狗叫,叫到三皇子喊停为止。”荀裕道。 “这个好玩,”三皇子拍手叫道,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奶声奶气指挥后面的人,“你们都去搜。” 荀裕如同一尊木偶,既不挣扎也不反抗,极好地配合他们搜,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孔有德。他凭什么诬蔑他偷了他的破玉佩?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他,这个从他第一次进国子监就怂恿大伙玩什么“瘸子学步”的浑蛋,他那张恶心的脸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中,以至于无时无刻他都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用刀子划个稀巴烂。 他举起双手让他们搜,七八只手来来回回翻他的衣袖,最后嘘了一声,人群失望散开。 荀裕整理好弄乱的衣袖,重重抬头,眼里露出报复的快感,“三皇子,这下该他狗叫了。” “哦哦,该学狗叫了,快趴在地上,我要听狗叫!”三皇子拍着手跳起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学狗叫!学狗叫!”人群也兴奋起来,齐声起哄。 孔有德双脸涨得通红,“三皇子,我觉得这……” “愿赌服输,你自己没搜到玉佩,不能当无赖,男儿一言九鼎,你要说话算数,别啰嗦了,快学狗叫。”三皇子一副很有派头的样子道吩咐。 孔有德哆嗦着脚后退一步,“三皇子明鉴,他肯定是、肯定藏别的地方了。” “可是你都没有搜到,你就是输了,你要是再不学狗叫,我就告诉父皇去砍你的头。”他才不希望孔有德搜到,这样子就看不到别人学狗叫了。 后面几个孩子笑着一推,把他推到了人群中间。 孔有德踉跄一步上前,四顾看了看,见人都一脸渴望地盯着他,咬牙看了眼荀裕,别扭地弯腰趴到了地上。 “汪…”声音小极了,如同一声蚊子翁。 “后面听不见!”几个孩子异口同声抗议,语音分明带着急切,唯恐错过什么好戏。 “大点声,”三皇子跺脚命令。 “汪汪!”声音终于大了一点。人群爆发一阵大笑。 “学得像小狗,不像大狗,”三皇子嘟着嘴道,“再叫,再叫,要叫得像大狗,要像这样叫——‘汪汪汪’”三皇子高声示范了一下,声音越走越高,尾音也拖得很长。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孔有德完全豁出去了,片刻间仿佛变成了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3 一只炸毛的疯狗。 “对对对,就是这样叫,”三皇子一边跳一边笑,不停地鼓掌,“不要停,太好玩了,我没叫你停不准停。” 一阵又一阵的人造狗吠传过来,伴随着嘈杂的尖笑,胖子朱承秉终于扭着身子气呼呼跑来。 “找到了,玉佩找到了!”朱承秉大声道,引得全部人回头。 “三皇子,玉佩找到了!”他又说了一遍,声里有一丝颤抖,像在害怕什么。 三皇子觉得狗叫玩腻了,适时挥挥小手,朝地上的人道:“好了好了,玉佩找到了,你起来吧。” 孔有德两手并用爬起来,抹掉膝盖上沾着的泥土,恨恨瞪着朱承秉,嗓子沙哑道:“死肥猪,你从哪里找到的?” 朱承秉肥胖的身子微不可闻地动了动,吞吞吐吐道:“从二、二皇子椅子下找、找到的。” 孔有德抢过玉佩,用力捏在掌心,猛地跪在三皇子面前磕头道:“三皇子,你要替我做主,一定是二皇子偷了去掉在椅子下的,他也要学狗叫才是!” “可是学狗叫都不好玩了。” 三皇子皱着眉头道。 “不是我偷的!”荀裕又一次反驳。 “你这该死的小偷,跛着脚还狡辩,怪不得皇上讨厌你!”孔有德气极了,破口大骂。 荀裕捏住拳头,身子绷紧站着。 “都嚷嚷些什么?”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人群顿时噤声。 “参见皇上!”人群全跪到了地上,原本还边笑边跳的小孩也都把头伏得低低的,脸上只剩下一脸敬畏和害怕。 皇上来了?荀裕身形一紧,骤然回头。 ☆、第10章 庙堂之高(五) 这就是皇上吗?这就是我的父亲?荀裕愣愣地仰望着眼前这个身穿黄袍的霸气男子,他觉得就好比有一个巨人站在面前,他的身围大概只有巨人的五之一二,他的头也还没有齐他的腰,他站在他带来的阴影里,如临泰山,他的心怦怦直跳,双手死死揣住衣袖,本能往后退去。 两道目光相交一起,他看到了巨人眼里正酝酿着的来势汹汹的风暴,他从里面读出了令他费解的震惊和愤怒,还有一些别的他也说不出名儿的东西。 他可真威风,只要往那里一站,谁都忍不住要跪倒在他脚下!我什么时候才能像荀瑾一样可以坐他腿上呢?他长得这么高,要是抱着我肯定都能揭那屋檐的瓦了!可是他看起来好凶啊,他的样子就像是吃人的怪兽,他大概很讨厌我吧,他那么讨厌我又怎么可能会抱我呢?他只喜欢他的三皇子。 “这是谁?谁给你的胆子,见到朕竟然不下跪?” 梁王荀治怒火滔天地指着胆敢直视他的孩子,鼻翼两旁勾出一对深深的纹络,眼珠子似乎都快要跳出来。 荀裕意识到了什么,腋下的拐杖划出一段规整的圆弧,啪的一声直角倒地,激起一片细微的尘土。孩子扑通跪在地上,全身发抖道:“参、参见皇上!”是要这样说吧?刚才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荀治胡子都在抽动,嘴角紧紧往下抿着,握成拳的双手青筋暴出。他知道他是谁!这张酷似容妃的脸,这副充满耻辱的拐杖,还有那只他想要藏着掖着的残腿,无一不在宣告着他的身份。荀治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人正是他一辈子都不想见到的污点,他一直刻意遗忘他的存在,多少年了?十年还是八年?好不容易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干吗要出现在他面前? “父皇坏!孩儿腿都跪麻了。”三皇子跪着扭了扭上半身,一脸委屈地看着荀治。父皇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我就在这里,他却像没看到我一样,跪了这么久也不叫我起来,哼,瑾儿决定今天不理你了!像是打定了主意,荀瑾嘟着嘴把头偏向了一旁。 荀治闻声望过去,见三皇子荀瑾满脸孩子气的模样,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朝他招手道:“瑾儿,到父皇这来。” 荀瑾立马忘掉了刚才的决定,气也全消了,蹭蹭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屁颠跑过去。趁父皇荀治俯身抱他的时候,又抓准时机在他胡子巴拉的脸上使劲啵一口,胖乎乎的小手牢牢挽住了他的脖子,看着地下顶礼膜拜的人头,自豪之感油然而生!父皇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也是全天下我最喜欢的人,更是全天下最喜欢我的人! 荀治轻轻捏了捏眼前这张圆润的小脸,咧嘴笑了笑。他老了,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了。每当这个小家伙用那肉嘟嘟的小嘴亲他的时候,他感觉心都美得融化了。他抱着他站直,匆匆瞥了眼地下的人影,刚变晴的脸瞬间又拉了下来,敲他一个极有分寸的响头道:“告诉父皇,你们这都闹些什么?” 荀瑾咯咯笑着摸摸脑袋,头舒服地伏在荀治宽阔的肩膀上,指了指下面跪着的二皇子,有板有眼道:“父皇,他偷了孔有德的玉佩。” 荀裕惊慌地抬起头,身子不由自主缩地一起,使劲地摇头道:“不,我没有偷!是他自己……” “放肆,朕没叫你说话谁叫你说的?”荀治叱道,恶狠狠地盯着他,如同看到一只拦在路上的老鼠。周氏当初是怎么教你的?怎么教出个这么不懂规矩的野种!你呆在房里就算了,做什么偏要跑出来碍朕的眼? “启禀皇上,就是他偷的,我们都可以做证。”孔有德伏在地上头也不抬道,说完又竖起耳朵听周围的风吹草动。 “孔有德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荀治冷哼道。 “回皇上,臣的玉佩不见了,到处找遍了都没有,结果却在二皇子的椅子下找到了,”孔有德一口气说道,似乎觉得还没有讲到重点,又急急补充道:“臣以为就是二皇子偷了臣的玉佩,求皇上给臣主持公道。” 荀治默不作声听着,余光瞥见那个欲言又止的瘸子,双眼只觉一阵刺痛。按孔府公子的说法来看,光凭“在他椅子下找到玉佩”这点并不能证明那废物就是小偷,他甚至觉得真正偷玉佩的人不可能是他,如果真是他偷的,他又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让它掉在自己的椅子下?他即使再不小心那也该掉到别人的椅子下才对! 这样看来,偷玉佩的肯定另有其人。他猜那人大概是得手之后心里又怕了,便把它扔到那废物的椅子下,然后跟大家说是那废物偷的。小孩子的把戏太拙劣了,不过,他并不打算戳穿他。能上国子监的都是朝廷重臣之子,他若深究到底,一旦查出来是哪个孩子偷的,不管犯错的年纪多小,都将一辈子担上‘三只手’的骂名,他不想抹了任何一个臣子的面。相反,如果让那废物担下这事儿,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更重要的是,还找到了一个好好治治他的理由。 想到这,皇上的眼神变成了刀子,直直劈向那微如蝼蚁之人,“来人!二皇子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4 手脚不净,放诞无礼,把他押到司礼监好好教教他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放出来。”说罢,片刻也不想多停留,抱着三皇子转身。 “不,我没有手脚不净,不是我偷的,我真的没有偷他的玉佩,我不是小偷!”荀裕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荀治的宣判,如闻惊雷,猛地跪在地上前行,妄图抱住那只准备离开的脚步。他要跪在他脚下告诉他的父皇,告诉那个主持天下公道、掌握生杀大权的皇上,他是被冤枉的,他发誓没有偷别人的狗屁玉佩! 侍卫牢牢擒住了他,他半步也动弹不得,只得眼巴巴望着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消失。他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发疯似的扭着身子大叫。他本以为皇上听到了多少会回头看两眼,谁知却反而催促那一国之君加快离去脚步。他无力地软倒了,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真的不是我偷的,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这个孩子天真地以为只要告诉皇上他没有偷玉佩的事实,皇上就不会惩罚他了,更不会让他去可怕的司礼监。他绝对想不到皇上原来早就知道他是清白的了。他不知道即使没有玉佩的事,皇上也会找个其他的幌子送他进那儿,反正不管他偷没偷玉佩,这司礼监他是去定了。他错就错在不该出现在他面前,错就错没有得到皇上的宠爱,错就错在生下来就是个残疾! “你们不要抓我,求求你们不要抓我,我没有偷东西,我真的没有偷他的玉佩,求求你们不要抓我去那里!”侍卫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如同受惊的小鸟一样挣扎逃开,泪水从充满恐惧的眼里滑落,他死命地匍匐趴着,整个身子都砥到了地面,衣服擦出了毛绒绒的小洞,手掌也在粗糙的石子上磨出了鲜血,他拒绝他们任何方式的碰触,他知道他们会把他押到那个皇上要他去的地方。 他咬着牙拼了命地跟他们斗,突然看到了躺在地上熟悉的拐杖,他就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方向一样,目光紧锁住他的拐杖,罔顾前面那一洼积水,粗暴从上面淌过。就在眼前了,他急切地伸过手,马上要握住了,一只大脚用力地踢来,拐杖嗖嗖飞远。 “不!还我拐杖,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坏蛋,你们这些坏蛋,为什么不让我回家!”荀裕一手打在坚硬的地面上,沙哑着声音嘶吼,最后完全没有力了,嘴里重复念道:娘,裕儿好想你! 旁边的公子哥一个个吓呆了,愣愣地看着那个瘸子在四个侍卫的身下挣扎,最后又被他们绑上一根粗绳抬走。胖子朱承秉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蹲在地上哇的大哭起来。 ☆、第11章 庙堂之高(六) 丽阳宫乱成了一锅粥。 “启禀贤妃娘娘,皇上把二皇子押去司礼监了。”宫女道。 “怎么回事?”贤妃站起来,秀眉蹙起。 “奴婢听说是因为二皇子偷了孔府公子孔有德的玉佩,皇上知道了大怒,这才把二皇子关进了司礼监,说二皇子他、他……”宫女顿了顿,余光瞥着贤妃,低着头道,“说二皇子手脚不干净,还见了皇上不下跪,命他去司礼监学规矩。” 贤妃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一脸肯定地摇头,“不会!裕儿绝对不会偷别人的东西!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子,怎么可能打一块玉佩的主意?其中必有跷蹊!你去给本宫打听清楚,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马上回来告诉我。” 贤妃坐回椅子上。司礼监?这么一个为皇家批量生产懂规矩的太监和宫女的内侍机构,手段之残忍可谓骇人听闻。哪个宫女或者太监在伺候主子的过程中犯了些错,主子罚下来了,不管是大错还是小错,都会被打回司礼监。据说那些因犯了错进来的下人,等他们终于再次出去后,便永远不重犯类似的错。没人知道他们身上曾发生了什么。有人说那里堪比十八层地狱,可也有人说那里是改错的天堂。 堂堂一个皇子,即使再不懂礼数,那也该由礼仪师傅教才对,怎么可能是去那个专为太监宫女设立的司礼监? 二皇子进了司礼监,他们会手下留情吗?会认得他是一位皇子而不是太监宫女吗?可是如果连皇上都不认他是皇子了,他们又怎么可能还会认得? 裕儿会有命出来吗?贤妃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搞清事情始末,随即愤怒地往御书房而去。她要见那个狠心的虎狼之君,她要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放过,她要问他怕不怕天理循环因果报应。 虽然在这世上,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可是为了裕儿,她不得不去见他。她压根不相信他会主动放他出来,他极有可能让他在那司礼监自生自灭。 “皇上,贤妃娘娘求见!”常公公立在阶前,小心翼翼地禀道。 “贤妃?”荀治一声冷哼,“没看到朕忙着吗?不见!”头也未曾抬起,继续描着手里的丹青。 常公公恭敬地退在一旁,再不言语。 贤妃一脸冷漠地侯在门外,通报半个时辰了,那人却并没有召见自己的意思。若是早几年,她会施展拳脚功夫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可是现在她只有等,等不到他宣她进去,那她就等他出来,她不相信他能一直躲在御书房里。十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经把她凌厉的棱角磨平了许多,她早就知道了,即使她武功再高,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那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她再也不会跟从前一样,冲动起来就像十头牛也拉不住的蠢物了。 她时刻铭记着此行的目的,不是要惹恼他,而是要求他放了荀裕。 又过了一个时辰,常公公终于出来,传达宣她进去的圣谕。 “参见皇上,”贤妃面无表情行礼。 “可真是稀客,”荀治冷笑道,“朕猜贤妃今日大驾光临,必是给那怪物当说客吧?” “臣妾不知皇上口中的怪物为何物,臣妾今日来是为了求皇上放过您的二皇子荀裕。”贤妃微微凝眸,语气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荀治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眼里却哪有丁点笑意,“贤妃这是在求朕?” “臣妾的确是在求皇上,求皇上放过二皇子,臣妾向皇上保证二皇子不会再出现在皇上眼前。”贤妃低着头跪在地上道。 “那贤妃觉得,朕是会答应呢还是会不答应?” “臣妾虽然知道皇上不会答应,但臣妾还是想试一下。”贤妃面无惧色道。 荀治将关节捏得咯吱响,她说的没错,他是不会答应她的。“既然贤妃已经知道答案,那就请回吧,至于二皇子,过不了一个月,他自然就会回去了,二皇子不会没命,贤妃又何必着急。” “皇上说的对,二皇子不会没命,顶多只会没半条命。” 荀治阴下脸来,忍耐似乎到了极限,一字一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5 顿道:“身为皇子,却不知道自重,这样手脚不净、目无尊长的人,朕必须好好教训教训他!” “二皇子偷没偷玉佩,皇上心里清楚得很。皇上既然想教训他,又何必找一个蹩脚的理由?” 荀治危险地眯起来了,声音压得极低,“贤妃的意思是,朕是故意陷害二皇子的?” 贤妃抬起头,冷冷地直视他,“皇上已经谋杀了我的孩子,现在又要把二皇子往死路上逼,皇上就不怕夜里睡觉良心不安,冤魂索命?” 荀治大怒,猛地拍在桌上,“胡说,朕几时害过你的孩子?” 贤妃紧紧地盯着他,径直从地上站起,“皇上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臣妾就不知道了?皇上以为把太医和宫女的嘴都堵死臣妾就不知道了?臣妾刚开始还很纳闷,那个奉命端给我药的宫女怎么就忽然调离了丽阳宫,臣妾想依皇上的手段,那个宫女早就已经斩草除根了,更不可能活到今天。皇上连臣妾肚子里不足两个月的皇子都要谋杀,又怎么可能不会趁机除掉皇上心心念念想让他死的二皇子?” 荀治一脚踢翻身前的桌子,如一阵风过来,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道:“贤妃是个聪明人,何以今日如此愚蠢?” 贤妃也回以一个笑,她刚完全可以避开,可是她却选择了站在原地。 从九年前她查到那可怜的孩儿胎死腹中的真相之后,从得知她自己再也无法生育之时,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期待这一刻。有些话藏在她肚子里已经腐烂发霉,却深深扎根在了她的心里,让她片刻也不能忘怀。每当她看到这个幕后黑手,她都恨不得挖出他的心割下他的头来祭奠她的孩儿,可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将这个杀人凶手绳之以法,她永远也不可能为她可怜的孩儿报仇,她只能让她那个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儿含冤九泉…… 贤妃让他扼住了喉咙,呼吸有些艰难,心里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嘶哑着嗓音道:“皇上又何必动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上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皇上杀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无非就是忌惮我们穆家的实力,想我爹穆大将军为皇上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本就已经够功高震主的了,若臣妾再怀上了皇子,穆家就更肆无忌惮了。皇上最担心的不过是若皇上要动我们穆家,穆家会一怒之下扶持他的外孙上位。” 荀治手上青筋暴出,手劲更大了,“穆瑶,你就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 贤妃咳了咳,脸色涨得发红,“皇上又怎么会现在杀臣妾?臣妾的爹现在正挥军南下剿灭叛军,手拥重兵。皇上之所以娶臣妾,不就是想要有个人质以防臣妾的父亲有什么不轨行动吗?皇上现在若是杀了臣妾,皇上的泰山大人一旦知道他最心爱的女儿惨死宫中,皇上又拿什么威胁臣妾的爹呢?现在杀臣妾岂不是得不偿失?” 实际上她爹对这人忠心耿耿。她心里清楚得很,即使皇上真杀了她,穆将军也绝不可能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她铁骨铮铮精忠报国的父亲。可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一国之君绝对不会这么想,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即使是那些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的良将忠臣。正因为这点,她才敢肯定他不会杀她,或者说不会现在杀她,他还要留着她来牵制她手握重兵的父亲,只有当穆家完了,她没有了活着的价值了,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那贤妃以为,朕什么时候杀你才划算呢?”荀治道。 “鸟尽弓藏之时,”空气越来越稀薄,贤妃扯着喉咙,不假思索道。 “贤妃难道不知道朕最讨厌的就是自作聪明之人吗?朕今天确实不会杀你,”荀治猛地甩开她,任由她弯着腰在那里咳嗽,阴阳怪气地笑道:“莫忘了你今天来找朕的目的!” “臣妾片刻也未曾忘,”贤妃面色如常跪下,“求皇上放过二皇子荀裕!” “朕若是不放呢?贤妃当如何?” “皇上若是不放,臣妾也没有办法,只有回丽阳宫等二皇子自己回来了,皇上也说过,他不会没命。皇子毕竟是皇子,司礼监的人就是再凶残也会留一些分寸。” “若是如此,贤妃岂不是白来一趟?”荀治道。 “母子一场,臣妾能做的就这些了,结果怎么样只有听天由命。”贤妃垂下眼睑道。 荀治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样子,更觉怒火中烧,正想发作,却突然笑起来了,“要朕放过二皇子也不是不可以。” “皇上要臣妾做什么?”贤妃淡然道,她知道他会放过他,可她也知道他决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荀治走过来抬起她的头道:“只要贤妃把你的夫君伺候好了,朕就放了他。”他特地重读夫君那两个字,他极度看不惯她就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必须杀一杀她的锐气,灭一灭她的威风,他要把她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尊严狠狠踩在脚底下,他要她在他的身下像一只母狗一样的求欢,他更要让她知道他想让她多低贱她就得有多低贱。 “君无戏言,希望皇上说话算话。”贤妃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她知道这个人会报复她,而且还会以最不堪的方式报复她。他会命令她说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话,会叫她添遍他的全身,甚至强迫她吞下那个最肮脏下流之物。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仅仅是交易而已,他想要什么她都会满足他,她的身子就是再低贱那也不及他灵魂的万一。 为了她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12章 庙堂之高(七) 三日后,二皇子荀裕是被四个太监抬回丽阳宫的。 荀裕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镂空雕窗里倾泄而入的阳光。再四顾一瞅,墙上的仕女图依旧含羞半遮脸,桌椅及古玩的摆设如同记忆中的熟悉,柔软的檀木床上,锦褥散发着淡淡的海棠清香。我是在做梦吗?我居然梦到自己回家了?我一定是在做梦!他猛地闭上眼,再多做一会儿吧,千万不要醒来,至少不要这么快醒来,醒来就又是那个血腥恐怖的暗房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紧紧地皱起眉头,长长的睫毛止不住颤抖,双手使劲揣住被褥。 他突然闻到一股粥的味道,随即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好像还听到娘在唤裕儿?他丝毫不敢睁眼,怕一睁眼就会回到冰冷的牢房。多么美的梦,他愿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裕儿,娘知道你醒了,快起来吃点东西。”贤妃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道。 荀裕眼皮动了动,没反应。 “裕儿别怕,你已经回家了,这里不是司礼监,你躺在你自己的床上,不信你睁眼看看。” 荀裕恍惚想起几个太监把他扔上了马车,一阵颠簸之后又停下,他依稀看到了娘的身影,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6 只是那时却完全睁不开眼了。是啊,我回家了,我从那个地方出来了。 他终于睁开双眼,如期看到了一张风姿绰约的脸。 荀裕怔了怔,猛地坐起来,顾不得伤口的疼痛,连滚带爬扑下床,歪歪斜斜跪下,头完全抵到地面,颤巍巍道:“奴才参见贤妃娘娘!不不不,”他突然一阵哆嗦,惊慌地改口,“孩儿荀裕参见母妃!” 贤妃愣在原地,俯身欲扶起他,刚碰到他稚嫩的肩膀,却见他如同雷击一个激灵连连后退。贤妃震惊地收回手,心意难平,好一会儿,才强笑道:“裕儿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 “谢母妃!”荀裕拜了一拜,这才摇摇晃晃站来,头仍低低地垂着,完全不敢直视。 贤妃示意宫女搁下粥出去。他饿得太久,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只能喝些流质的粥。看着他吃完粥,贤妃才又轻声道:“以后没外人的时候,我们母子不用拘礼,你还是叫我娘,有外人的时候,你叫我母妃,这样可好?” 荀裕想了想,最后轻轻点头。 贤妃不知道这几天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也绝不会问他。她只知道他身上的伤足足休养了三个月才勉强痊愈,而在今后的宫廷礼节方面,他更是再也没有做错过。 三月,花开姹紫嫣红。 暖暖的阳光铺照大地,伴着些许微风,柳絮漫天飞舞。 荀裕迎着阳光而坐,眼微微眯着,手里捧着一本半旧的书,像是看到了费解之处,望着远方出神。 “想什么呢裕儿?”贤妃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荀裕赶紧合书站起来,“娘,您来了?” 贤妃笑着示意,眼尖手快地夺过他手里的书,待看到是一本论语,又反手还给他,“今日怎么没去国子监?” “今日父皇下令春狩,国子监的人一起随从。孩儿答应过娘不会出现在父皇跟前,故而请假一日。”荀裕道,语里波澜不惊。 贤妃将他隐藏起来的落寞看在眼里,挨着他坐下,叹惜一声道:“裕儿,你可知娘为何不让你出现在他眼前?” 荀裕倏地抬头,他知道她说的他是指皇上,摇头道:“孩儿不知。” 贤妃正色道:“娘问你,你上次到底有没有偷孔府公子的玉佩?” 荀裕猛地站起,语气不由变重,“我没有。” 贤妃拉着他坐下,定定地望着他,“娘自然知道你没有,可是你觉得你的父皇相信你吗?” 荀裕黯然道:“父皇以为是孩儿偷的。” “那么你可有向他解释?”贤妃道。 “孩儿解释过了,可父皇不听孩儿说。”荀裕眼里闪现出迷茫。 “你想过没有,你的父皇为什么不听你解释呢?是因为他觉得你在撒谎吗?不,他知道你没有撒谎,也知道玉佩不是你偷的,他却还要把你关去司礼监,你可知这是为什么?”贤妃语气变冷。 荀裕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吃惊地睁大眼,“他知道?”见贤妃点头,又暗暗出起了神,双眼流过复杂的神色,毫无焦距地望着远方。娘说他知道真相,他真的知道我没有偷玉佩吗?可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那里去?司礼监的人不是说他是我的父皇吗?我知道了,他讨厌我,从他第一次见我起,他就讨厌我,他送我去那里就是因为他讨厌我!想到这,荀治忍不住眼圈红了,咬了咬嘴唇道:“娘会讨厌孩儿吗?” 贤妃抱他入怀,“娘永远不会讨厌你,你想的没错,你的父皇就是讨厌你,他甚至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你的人,他恨不得你死!” 荀裕身子一缩,眼里流露出一丝不甘,小声道:“孩儿即使变得很厉害,可以回答陈先生所有提问了,可以把那些坏人都打趴在地上了,他也不会喜欢我吗?” 贤妃一把把他推倒在地,霍地站起来,眉毛倒竖,阴着脸吼道:“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你,你就是变成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他也不会喜欢你!你给我死了这条心,你怎么可以对他有幻想?”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喑哑,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浓,“我要你永远记住你只是一个不可能得宠的瘸子,永远别忘记你在司礼监所受的一切伤害,他就是罪魁祸首!” 荀裕单手撑地上,屁股擦到了地面,他惊愕地看着失控的贤妃,似乎完全不相信她会把他推倒,眼里流露出恐慌的神情,嘴唇也微微抖动。他强忍住眼泪,独自从地上爬起,蹭掉粘在手心的小沙石,一言不发地钻进贤妃怀里,牢牢抱住她,声音颤抖道:“娘,裕儿记住了,娘别生气,别推开我,也别不要我,裕儿什么都听娘的。” 贤妃急忙抱住他,眼泪也情不自禁流了下来,轻拍着他的身子,“裕儿别怕,娘不会不要你,你永远都是娘的好孩子。”是她太心急了,他还是个孩子,她却硬要把血淋淋的真相剥到他面前,强迫他接受,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可是不破不立,他如果不趁早明白这些,就会对那人仍心存幻想。他必须早看清才能早做防患。他要活着,就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更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裕儿你记住娘的话,以后不管在哪里,即使是在国子监,你也要少说多听,无论陈先生提什么问,你就是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不要主动回答。陈先生如果点名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或者说要回来想一想再回答他。” 荀裕擦干眼泪看着她,“即使知道答案也不能回答吗?” “知道也不能回答。”贤妃郑重点头。 “为什么?”荀裕心有余悸地窝在她怀中。 “裕儿你今年也九岁了,从今以后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娘今天就告诉你为什么,”贤妃摸了摸他的头,“娘问你,你的父皇最宠爱三皇子荀瑾,每次你看到荀瑾的时候心里想什么?” “娘孩儿……”荀裕眼神有些躲闪了,他每次看到三皇子其实都很难受,他讨厌他,他甚至想如果三皇子死了,他的父皇会不会把半分的爱给他,他私心里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这点阴暗的心思,只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贤妃了然地笑了笑,“你不说娘也知道,裕儿心里嫉妒他,你在想同样都是皇子,凭什么三皇子就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你就没人疼没有爱,娘说的对吗?” 荀裕小心地瞅她一眼,见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轻轻点头,小声道:“孩儿就只有娘。” “你看,人都是会嫉妒的,你会嫉妒别人,别人也同样会嫉妒你。人都见不得别人好,更见不得原先不如自己的人变得比自己还好。就好比你,假如你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残疾皇子,可是突然之间变得什么都会并且事事比别人强了,你说那些原本轻视你的人心里能好过吗?他们会嫉妒你了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7 ,甚至巴不得你死。裕儿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荀裕若有所思点头,随即又茫然道:“这样说来,孩儿只要当个一无是处的人别人就不会想孩儿死了吗?” “裕儿甘心当个一无是处的人吗?” 荀裕想也不想摇头。 “娘的意思是,裕儿只用在人前当个没用的人,在人后,就要努力让自己变强大。但是在别人面前,你得表现得是个废人!” “娘是叫孩儿装废人?”荀裕眨着眼道。 “对,娘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能把你的底都亮在别人面前,这样别人就会对你除之而后快。相反,你若是表现得像个废人,别人自然不会把你放眼里。不拿你当回事,你也就平安了。”贤妃道。 荀裕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原本就不是心气高的人,虽然也曾想在陈先生面前表现一下好让他们都刮目相看,现在看来他很庆幸自己没有那样做。娘说那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娘还告诉他要韬光养晦。 他曾经以为还要韬很久,可是在他十二岁那年,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事发生了,他的命运也由此改变…… ☆、第13章 庙堂之高(八) 仁庆十五年,五月初七,丽阳宫。 天气有些闷热,荀裕正练着拳法。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院子里的麻雀惊得飞起。荀裕停下动作,愣愣地望着门口,眼皮不知为何跳得厉害,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贤妃神色严峻地从房里出来,握紧手里的九节鞭,跑到庭院中间,左右瞅了瞅,又回头凝视这个差不多跟自己平高的孩子,压低声音道:“裕儿,进你的房去,把门锁好。”说着朝旁边的宫女道:“带二皇子进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他出来。” “娘,孩儿不要进去,不管发生什么,孩儿都要跟娘在一起!”荀裕一手抓住她的衣袖,双脚如同钉在地上。 “进去!”贤妃冷着脸催促,猛地甩开他的手,双眼警惕地环顾四周。荀裕心里没来由一慌,娘虽然没骂他,也没有平常发怒的时候凶,可她的神情却让他害怕,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他猜想肯定不是好事。他很清楚贤妃的脾气,他如果在关键时候忤逆她,她通常都会选择武力让他屈服。 荀裕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又闭上,拿起拐杖极为听话地往里走,刚走两步,只觉一股风扑来,顿时全身一麻,身子呈行走的姿态诡异地定在原地,嘴里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贤妃肃然走到他面前,“娘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宫女恐怕也制不住你。娘点了你的穴,三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转头吩咐宫女,“带他进去。” 荀裕半恼怒半惊慌地看着她,知子莫若母,他没想到自己还是被她看穿了。他本打算先听从她的话乖乖进去,然后偷偷伏在门口看会发生什么再伺机行动。可是贤妃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 贤妃神情复杂地目送宫女抬走他,最后深深地望了眼再熟悉不过的清瘦人影,装作没看到他眼里的震惊与焦急,嘴角动了动,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失神道:“照顾好自己,别让娘走得不安心。” 门打开又关上,完全斩断贤妃留恋的目光…… 荀裕只觉心口一阵绞痛,门关上的前一刻,娘那饱含深意的神色就像在跟他告别,他似乎听见她说,裕儿,娘要走了!他的心就像要跳出来,他只想不顾一切扑进她怀里,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永远不让她离开,永远不让她丢下自己。可是他只能无力地看着门咯吱关上,甚至连眼皮也不能抬一下。 宫女绿茵锁上门,小声提议道:“我们先呆在这看看外面动静,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做出反应,大家说如何?”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惊慌,也许还有一些其他的私心,宫女都点头同意。 如果不是点了穴道无法动弹,荀裕说不定已经举起双手赞同了。 片刻难耐的寂静。忽地,几十号御林军极有节奏地围上来,最后分成两列站定,中间留出一条约摸六尺宽的过道。荀治大步走出,狭长的双眼满是冷漠,夹杂着几许得意,喝道:“把这乱贼余党抓起来。” 贤妃挺直了身子,纹丝不动立在原地,斜眼看了看四周,面无表情道:“皇上这是何意?” “朕收到密报,逆贼穆平川意图谋反,朕已教人当场诛杀。贤妃作为共犯,难道还想反抗不成?”荀治说着盯住她捏紧的拳头。 贤妃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穆家终于败了,这一天还是来了!她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与父亲的联系也早在两年前就被眼前之人切断,她知道噩耗迟早会来,她丝毫不感到意外。她的父亲即使告老还乡,荀治也不会放过他。穆家唯一的出路就只有一条,那便是反。可是她的父亲怎么可能会反呢?他宁死也不会反啊。 “好个意图谋反!”贤妃笑得凄惨,猛地,笑容僵在脸上,嘶哑吼道,“今天我就反给你看!”鞭子蓦地飞起,精准打在侍卫的命门上,又随即一个反转,勾住一把御刀缩回。贤妃腾空而起握住,挥着大刀,无视御林军的围堵,直直朝荀治攻去。 荀治立于严密的保护圈中,退了两步道:“穆瑶,你若是束手就擒朕还勉强给你个全尸,你若冥顽不灵,朕让你尸骨无存!” “横竖都是一死,尸骨无存又如何?”贤妃咬牙道,刀法更加凌厉,这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她似乎急于速战速决,只专门进攻,并不抽身防守,好在她招式灵活身法娴熟,才不至于被敌人伤到要害。 “你可以不管你的死活,二皇子荀裕你总要顾一顾吧。”荀治一脸笃定道,他经常听探子回报说她们母子怎么样情深,若真是这样,这疯女人怎么可能不管他的死活? 贤妃身子明显一震,双手一失神,背部中了一刀。似是受了刺激,狠狠盯住荀治,猛地跳出包围圈,直逼他的方位而去,怒道:“他是你的儿子!你用你儿子的命来威胁你的敌人,真是可笑之至。” 荀裕立在门口不能动弹,听到外面动静,豆大的汗珠从僵硬的脸上流下来,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叫又叫不出口。他只期望有什么人能解开他的穴,只求他的母亲不要有危险。他痛苦地听着外面兵器相接的刺耳声音,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荀裕,你就是个废物,你真没用,关键时刻你就只能躲在房里,你让你娘孤立无援地在外面打斗,你不会帮她半点,你就只会藏在一个女人的背后!再这么下去她会死,你再也别想见到她!不,娘不能死,娘死了我怎么办?谁能救救我?谁能解开穴道放我出去? 荀裕在心里呐喊,他不去想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8 他即使解了穴又能怎么样,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她,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哪怕跟她一起死也比困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强。 绿菌突然从门缝处离开,走到围成一团的宫女面前,急切道:“穆大将军谋反,贤妃娘娘必死无疑,贤妃娘娘一死,丽阳宫的宫女就会被押出去全部活埋。” 宫女一阵慌乱,像是完全吓呆了,偷偷哭起来,惊慌道:“这可怎么办?” 绿菌道:“眼下我们就只有去求皇上最宠爱的舒妃娘娘了。只要庆泉宫的主子肯收留我们中的人,那人就还有一线生机。你们现在赶紧从后门去,我在这看着二皇子。 ” 待宫女都离去,绿菌这才走到二皇子身边,“二皇子,奴婢这就给您解开穴道。” 她居然会解穴?幸亏她会解穴!粗糙的指头极有力地在点在他的身上,他突然能说话了。荀裕戒备地看着她道:“你为什么要害她们?” “二皇子何出此言?” “你叫她们去庆泉宫,舒妃会杀了她们。”荀裕皱眉。 绿菌愣了愣,随即笑了,“一个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她们又怎会不明白?奴婢只不过是指出了另一条路而以,去是死,不去也是死,既然都是死,何不选一条好过活埋的死法?”宫女说着,扔下二皇子,自己也急急忙忙离开。舒妃娇纵任性,且一直视贤妃为眼中钉,若去求她必然是死路一条,要想活着,非得求另一个人莫属。 “贤妃,你杀不了朕的!”荀治冷漠的声音传过来,荀裕甚至来不及拿他的拐杖,拉开门一瘸一拐冲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厮杀中的娘。 贤妃在清一色的御林军中周旋,血从大大小小的伤口溢出,腿部又受了一刀,下盘止不住的抖动。她知道任凭自己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重重包围中坚持多久,她之所以还活到现在,不过是那人说了要抓活的。她即使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杀得了他,她知道今日必死,可是就算死她也不想死得窝囊,她宁愿在战斗中死去也不愿束手就擒。 荀裕瞪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明已经解了穴,却只觉完全失了声,那一声声想要喊出来的话鱼刺一样哽在了喉咙。他跌跌撞撞跑过去,见人就推,也不管是谁,轰的跪在荀治跟前,一个接一个磕响头,一个比一个磕得更重,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恐惧,“求父皇饶了贤妃娘娘,求父皇放过她,儿臣可以做证,贤妃娘娘绝对没有谋反,求求您饶了她!” 贤妃闻言倏地定住身子,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孩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浅色长衫上大片大片的暗红迅速从一点向周围扩散,她捏紧了手里的刀,悲愤地望着荀治。 “你做证?”荀治怪调地重复,似乎听到了最滑稽的话,缓缓走到他面前,抬起一只脚猛地朝他头上踢去,“谁是你父皇?你叫谁父皇?你有什么资格做证?你是什么人?你做得了什么证?” 荀裕脑袋砸在地上,只觉一阵头昏眼花,晃了晃头,又继续朝他爬去。 贤妃停下手里的刀,哽咽吼道:“我不要你求他!你给我滚,滚得远远,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她强忍住心痛喊道,傻孩子,你怎么会去求他?你就是求一只狗也比求他管用呀,你还不了解你那父皇的为人吗? 荀裕使劲地摇头,他知道娘不喜欢求他,可是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够救娘。他似乎完全忘了想杀她的正是这人,他幻想着去求他也许能让他改变主意,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豁出命地求他,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也要试试! 荀治并没有理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手一摆,口里缓缓吐出三个字,“杀、无赦!” ☆、第14章 庙堂之高(九) 荀裕闻言双眼蓦地变大,发疯似的爬到皇帝面前,不顾一切拽住他的裤脚,声音在发抖,带着浓重的哭腔道:“求父、皇上饶了贤妃娘娘,求皇上不要杀她!儿臣愿代母妃受死,只求皇上饶过儿臣的母妃!” 荀治感觉一条恶心的虫子黏在了腿上,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猛地甩腿想要把他甩下去,可那只虫子竟不要命得很,居然牢牢抱住了他,任他怎么用力也不能甩掉。荀治眉头大皱,胸脯鼓起,暴怒道:“来人,把二皇子押下去。” 荀裕大惊,噙满泪水看着他。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连唯一疼我的人都要害死,为什么这么坏的人却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就因为他是皇上他就可以杀我娘?就因为他是皇上? 侍卫死死拽着荀裕后退,任由那双不断抗议的脚拖出两条粗糙轨迹。荀裕竭力挣扎,也不管断脚还是好脚,使出全身劲力往侍卫身上踢去。泪眼朦胧中,他望见娘离得越来越远,他看到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正一脸的痛苦与担忧,身子也如同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她忽然转身,大声朝荀治道:“皇上不是想让我束手就擒吗?皇上不要为难二皇子,我会让皇上满意!” 荀裕听到她的声音,不由一颤,而后僵住。半晌,眼睛一动,身子泥鳅般拧起来,如同丧失理智的癫狂之人,口里只顾念道:娘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终于再发不出声。他的头发蹭得乱糟糟,泪水顺着脸颊流进急促呼吸的嘴里。似乎无力挣脱侍卫的桎梏了,他认命似的跪倒在地上。 他看到娘在对他笑。她的目光仿佛藏着整片星空,又仿佛一片虚无。他拼了命地对着她摇头,她却只是视而不见,刀一挥,径直抹过脖子。她大概用狠力了,脖子差点断成两半。刀口长而幽深,像一张无比狰狞的大口。鲜血源源不断从刀口喷出,最后汇成一条腥红瀑布流下。贤妃直直站着,轰然往后倒去。 “娘!”她听到一声天崩地彻的大叫,这是她所能听到的人世间最后的回响。 荀裕霍地站起来,想冲过去,却受制于人一步也无法挪动。他啊地大叫,龇目咬向抓他胳膊的大手。侍卫发出尾音极长的鬼嚎,全身力气聚于拳头,朝弯腰背对天的瘸子砸去。拳头一声又一声发出闷响,如同冰雹落入孱弱无依的树枝。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受了多少记拳头,荀裕缓缓抬头,生生咬住一大块模糊血肉,任由恶心的血从嘴里溢出,行尸一样傻站着,双眼没有半分神采,麻木地望向贤妃倒下的方向。下一刻,意识终于脱离他的身体。他诡异地笑了。娘,你别想着丢掉我,裕儿跟你来了…… 生肉还含在嘴里,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骇人。 昏睡朦胧中,他听到一道陌生而微怒的女声,“他怎么还没醒?” 荀裕再次醒来是在一张精致而柔美的床上。 “二皇子,你可醒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9 了。”妇人坐在床沿,见他睁开眼,立马露出一个慈祥的笑。 荀裕静静端详四周,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子。正对面挂着一幅金银细线精锈而成的淡雅绣轴,屋顶的木雕上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中间摆着一张描着巨型牡丹的锦织屏风,靠墙处是镂空的沉香木格,木格上是眼花缭乱的古玩玉器。浅黄色的帐幔整齐地挂在两旁,细小的流苏微微迎风摇动。 这是哪里?娘去哪里呢?荀裕忍不住皱起眉头,“我死了吗?”他望着身旁那个身穿凤袍一脸和蔼可亲的妇人道。 “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现在正好好地在玉鸾宫呢,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妇人笑道。 我还没有死?这里是玉鸾宫?是呢,她是皇后娘娘,我曾见到她一次!头开始疼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荀裕惶恐地睁大眼,猛地掀开被褥,摇摇晃晃跪在床上,看到皇后如同看到了救星,泪水哗啦啦流下,哭着磕头道:“求皇后娘娘救救贤妃娘娘,求求您别让皇上杀母妃,求皇后娘娘发发慈悲救救我娘!求求您!儿臣给您磕头!” 皇后愣了愣,叹道:“二皇子,你先起来。” 荀裕置若罔闻,仍是机械地磕头,口里重复着说过的话。 皇后微不可闻皱了皱眉头,站起来走远两步,凉凉道:“贤妃妹妹已经死了!” 小身子僵住,荀裕呆滞地盯着她,娘真的已经死了吗?那难道不仅仅只是一个噩梦吗?四肢开始剧烈地抖动,如同中了魔魇,“娘死了,她已经丢下我不管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头直直栽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放声大哭。娘,你为什么不带裕儿一起走?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你说过永远都不会抛下我永远都不会不要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不是最疼裕儿的吗?你怎能忍心骗我! “二皇子,你要好好活下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荀裕微怔,他知道是丽阳宫的宫女绿茵。她应该是懂一些功夫的,就是她给他解的穴,一定是她来求皇后娘娘了,所以他现在才会在玉鸾宫。 “贤妃娘娘若在天有灵,见到二皇子这样,她怎么能安息?”绿茵扯了扯他的被子,见他毫无反应,跟皇后对了一下眼神,又伏下身子在他耳边道,“二皇子难道不想给枉死的贤妃娘娘报仇吗?” 荀裕闻言哭声顿住! 绿茵朝皇后暗暗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都没问题,这才转头看向被褥里的隆起处,伸手拉开被子,温柔地擦去小孩眼角的泪珠,压低声音道:“穆家灭了满门,贤妃娘娘最亲的人就只有二皇子了。二皇子若有个不测,这世上又还有谁能给贤妃娘娘洗刷莫须有的冤屈?” 荀裕双眼通红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她说的对,我若是死了,还有谁会帮娘报仇呢?我要活下去,我要让害她的人血债血还!我要杀了他,一年杀不成我就等一年,十年杀不成我就等十年,二十年不成我就等二十年,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我手上!我要把他最爱的人一个个当着他的面折磨死,让他好好地体会什么叫无力!我要把他跺成肉酱喂给狗吃,让他不得好死,让他就是死也死不安心!我必须活着,我还不能死,我决不能比他先死。 皇后欣慰地笑了,轻轻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本宫会尽我所能帮你!”十二年前她还巴不得周氏容妃母子早死了干净,谁知好不容易斗走个容妃,又来了个舒妃。舒妃母子更可恶,仗着皇上的宠爱,从来不把本宫这个皇后放眼里。绿茵说得对,荀裕虽然是个瘸腿,毕竟也是两个皇子之一。本宫如果把他养在玉鸾宫,再辅佐他夺得大位,那太后的位置就是本宫的了,本宫也才有将来可言;反之,若舒妃的儿子荀瑾坐了皇位,本宫就必死无疑了。 荀裕任由她恶心的手摸到自己的头,擦干泪费力地爬起床,恭身跪在皇后脚下,拜了一拜道:“儿臣敬谢皇后隆恩。”他对人的判断向来都超乎寻常准,好人和坏人他总能敏锐地感觉出来。眼前这个一脸笑意的皇后全身都笼罩着一股还看不透的复杂,她有一层柔美的外衣。他可以肯定她另有所图。不过这并不重要,他知道这世上真正最疼他的人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再也不会有人像娘那样真心实意地待他。 一夜之间,荀裕长大了。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对谁都彬彬有礼。即使刮风下雨,他也会按照在司礼监学会的礼仪,每日定时定点给皇后娘娘请安。 他依旧去国子监。他谨遵着贤妃的教诲,从来不会在人前表现什么。当三皇子或者其他一些陪读公子叫他把那只断脚露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时,他也面无表情地听话照做,然后在一阵大过一阵的嘲笑中坦然地收回残脚。他再也不躲躲藏藏了,他让它大方地□□在众人的视线中。即使他们还玩那瘸子学步的游戏,他也再没有了感觉。日复一日,他只在心里记住了十三个人的名字。 他一声不吭地践行着所有从前跟娘有过的约定,他再也没有出现在那九五之尊的面前,他对那人除了恨其余一切的情感都已湮灭。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庭院里练习娘过去教给他的拳法,认真地研读古书典籍,他终于懂得了娘一定要他去国子监的苦心。 作者有话要说:  快穿文《穿进狗血总裁文怎么破?》求收藏~么么哒 【文案:】 陆熔穿到了最讨厌的总裁文里,里面的总裁一个个都是无脑抽风神经病,还特么全是gay。 系统:“你的任务是走完指定狗血剧情。” 陆熔:“那些变态剧情老子全忍了,可是你说这‘带球跑’是什么鬼?老子是钢铁直男,肚子里生不出货,更生不出5岁懂7国语言的天才神童!!!” 系统:“呵呵,在程序里,一切都是浮云。” 【排雷:有一个世界会生子。】 ☆、第15章 庙堂之高(十) 日子索然无味循环。 这年十月初一,突发天狗食日。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瞬间漆黑,整个太阳只剩下一圈微如萤火的光环,阵阵阴风吹得人心底没来由发寒。该年被后世史官称之为大灾年。 当日,举国上下俱慌。梁王荀治紧急颁布诏令,宣钦天监重臣觐见,聚集文武百官殿前朝议。 钦天监监正大人秦典上前一步禀道:“臣昨夜在摘星台夜观星象,见帝星隐晦,东方另有妖星亮起,伴之以贪狼星现;加之今年南旱北涝,百姓几乎颗粒无收,全国上下饥民遍野;前日西南又传来地震的噩耗,死伤不计其数;今日又突发天狗食日,尚不知正预警何事。微臣以为,种种大凶之兆皆因妖星入主的缘故。求皇上尽快处决妖星,永绝后患,天下方能大安呀!” 荀治闻言皱起眉头,“依秦爱卿看,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0 这妖星入主究竟所指何人、所警何事?秦爱卿既然让朕处决妖星,莫非对这妖星是谁早已有了定论?” 秦典突然行大礼跪在地上,大义凛然道:“回皇上,微臣确实有了头绪。为了我大梁千秋万代基业永固,微臣丝毫不敢有瞒皇上。只是微臣之言恐会得罪多位权贵,求皇上怒臣僭越之罪!” “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朕自会给你撑腰。”荀治道。 “多谢皇上!”秦典这才抬起头,“皇上可还记得四个月前二皇子进正宫之事?” 荀治猛地从龙椅上站起,略一思索,沉声道:“你是说皇后求朕把二皇子放在玉鸾宫抚养一事?” “皇上圣明!微臣以为妖星即指二皇子,而‘妖星东升’之象则正应在二皇子入住东宫的事情上。”秦典振振有辞说道,心里一声冷哼,二皇子留着终究是个祸患,现在又被皇后养在了玉鸾宫,假以时日,定会危害到我的大业。眼下天助我也,正好借这机会铲除他。 荀治若有所思坐下,眼里满是阴郁,似乎在下什么决定,又有些摇把不定。 吏部尚书徐之善恨恨望了眼秦典,哪里忍得了秦典在皇帝面前编排他的皇后胞妹?走上前道:“皇上,依老臣看,秦大人所言虽有一定道理,却也不尽如是。臣以为妖星东升之象不太可能是应在一个年仅十二岁的皇子身上,反倒该是应在东边的流寇王馀作乱之事上,恳请皇上明查。” 荀治觉得徐之善说的也有道理,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了,他看了看殿前的臣子,“两位爱卿说的都有理,众卿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徐大人所言极是!一个身体有恙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威胁到大梁的天象?况且那孩子还是大梁的皇子,监正大人将妖星之事影射到一个皇子身上未免过于武断。” “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李大人这话差矣!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星象天兆多纷繁复杂,又岂是人人可窥得天机的?若非钦天监的行家断不可贸然解释天机!监正大人多年专于天象,微臣以为监正大人之言定有外行所不能理解的道理,况且二皇子本身又与常人相异,微臣赞同秦大人的说法。” 一时间朝廷上下议论纷纷,主要分成了三派,一派主徐,另一派主秦,第三派则认为双方所言都有理。 秦典又不失时机道:“既然存在争议,微臣建议皇上作两手准备便是,一边派重兵讨伐乱贼王馀,一边以二皇子祭天,祈求我大梁基业江山永固,如此皇上便不用左右忧虑了。” 徐之善冷哼道:“监正大人此言差矣!二皇子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他乃当今皇上的儿子,堂堂大梁的皇子,岂能成为那猪羊狗彘之类的祭祀品?大梁以仁孝立本,若世人知道我大梁以活人祭天,必定会骂圣上而不是骂那背后出馊主意的监正秦典大人。自古虎毒不食子,监正大人却尽怂恿皇上做那禽兽皆不为之事!敢问秦大人,二皇子究竟招惹监正大人哪里了,值得您这么心心念念要置他于死地?” “皇上明鉴,微臣只是就事论事,一心为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绝对没有针对二皇子的意思。反倒是徐大人,处处维护二皇子,莫不是因为二皇子做了皇后娘娘的养子?如果皇后娘娘不是尚书大人的亲妹妹,试问徐大人,您还会为一个天生异相的皇子跟下官针锋相对吗?不知徐大人这安的又是什么心?”秦典扯出一个冷笑,老匹夫,我还怕了你不成? 徐之善大怒,胡子一抽一抽地颤动,正要再说什么,只听荀治喝道:“够了,朕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互掐的,你们各述己见就是,别闹得朕这里乌烟瘴气,再让朕耳根子不得清闲,你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微臣惶恐!”众人皆闭嘴。 荀治呼出一口气,指了指百官里立在偏前位置的一人,黑着脸道:“张乾,你意下如何?” 张乾愣了愣,正乐得看他们狗咬狗,谁知却被天子点名了,微微咳了咳上前道:“回皇上,依微臣看呀,他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大家都有理,为什么不能各退一步想个折衷的法子呢?” 荀治脸色这才好了些,“张爱卿有什么锦囊妙计,尽管说来听听!” “依微臣愚见,在对待王馀乱党一事上,徐大人和秦大人的态度是相同的,分歧就出在二皇子身上,一方认为二皇子该杀,一方认为二皇子不该杀。事实上,该杀与不该杀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怎么样阻止监正大人口中的妖星为祸天下。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也很简单,皇上只要把二皇子接出东宫,命另外的侧妃抚养即可,若皇上仍不放心,亦可将二皇子逐出皇宫,谪居西城。如此一来,秦大人所言的妖星东升之祸自然迎刃而解。”张乾道。 秦典恨恨看了眼漫不经心的张乾,暗暗咬牙,又上前道:“启禀皇上,微臣觉得众位大臣可能对微臣之言有所误会。微臣之所以建议将二皇子祭天是因为这是最保险的办法,既然众位大臣反对,臣又想了另一个法子!张大人所说的将二皇子谪居西城并不能完全解除大凶之兆,臣以为不如将二皇子送至千里之外的九嶷山无相寺,命其奉旨出家。一则保全皇上的仁德名声,二则消除二皇子自身业障,三则代表皇室为天下苍生祈求太平,三全其美岂不更好?” 荀治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准奏!” 隔日,圣旨下达玉鸾宫,命二皇子吃斋沐浴三日,三日后巳时即出发前往无相寺,奉旨落发出家,为天下民生谋取福祉。 庆泉宫。舒妃娘娘昨晚做了一梦,大早便派宫女去请钦天监秦典释梦。 “启秉舒妃娘娘,监正大人到了。”宫女低着头恭敬道。 舒妃放下手中把弄的金麒麟,从塌上坐起来,神情慵懒道:“带他进来。” 秦典跪下行礼,“微臣参见舒妃娘娘。” “起来吧,”舒妃摆手,“你们都下去!” 宫女战战兢兢退出,轻轻带上房门。舒妃娘娘的梦天机不可泄露,若做宫女的不小心听到了,就只有被杖毙的份了。 舒妃等人都走光,这才急促地站起,走到他身边,指着微微颔首的秦典,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办事的?不是说这次一定能借这天兆铲除后患吗?他怎么到现在还活着?” 秦典一改恭敬的神情,上前一步握住那纤纤玉手,似轻似重地摸着,咽了咽口水道:“这不刚把他打发去做和尚嘛?宝贝儿不用心急,一切有我呢!” 舒妃缩回手,眼里有些幽怨,娇嗔道:“我这不是担心夜长梦多吗?万一那事泄露,他哪怕是当了秃驴,皇上也会宣他回来做太子。只要他人还活着,我们的瑾儿就会有威胁。” 秦典顺势抱她入怀,鼻子在她颈间狠狠嗅了嗅,转而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1 轻咬住她的耳朵,呼吸有点急促了,“宝贝儿放心,那瘸子活不了多久的。” 舒妃闻言妩媚地一笑,眼角微微往上翘起,柔弱无骨的食指按在他的嘴唇上,“这么说你是打算路上动手了?” 秦典一把张嘴含住,嗫嚅道:“路上动手会让皇上怀疑到我,咱们得等皇上的注意力不在二皇子身上了之后再下手,那时才是最佳时机。” 舒妃技巧娴熟地在他的胸口捏了一把,抽出湿漉漉的指头,整了整衣袖走远两步,突然故意放大声音道:“秦大人,昨晚本宫梦到彗星从东边亮起,又往西方而去,不知这梦是吉还是凶呢?” 秦典添了添嘴唇退后两步,恢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正色道:“此梦大吉!娘娘只须耐心等待,自可心想事成!” “如此,本宫就安心了,多谢秦大人!” “娘娘言重,微臣告退。”秦典行了一礼转身,轻轻闻了闻残留着舒妃气味儿的手,眼神陶醉离开。 三日后,荀裕拜别绷着脸一言不发的皇后娘娘,在一小队人马的护送下前往远在千里之遥的无相寺。 荀裕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日光中雄伟壮丽的宫殿,头也不回离去。 ☆、第16章 异乡客(一) 这日出得京城,天色已经晚了。领头的杨侍卫摆手道:“前面有间客栈,今晚就在这里歇脚了。若错过这家,还得走几十里路才有得歇。”说着朝马车里荀裕道,“颠簸了一日,二皇子想必也累了,小人建议今晚就在前面的客栈住下,二皇子意下如何?” “杨侍卫做主即可。”荀裕用拐杖掀开车帘站起。 杨侍卫点头称是,扶着这个瘸腿的主子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份苦差会落在自己头上!无相寺远在千里之外,皇上为何要把他的亲儿子打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出家就出家吧,天下寺庙如此之多,怎么就不能找个近点的?实在不行,去那齐鲁之地也好过去什么楚南九嶷山呀! 按马车的日程,指不定得走多久。中途还必须跋山涉水,到时候马车都没有走路方便。加上现在天下还不太平,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一行人刚走到客栈门口,一个面黄肌瘦的叫花子爬过来,软趴趴横在路中央,又挣扎着跪在地上,“大人,求您赏点吃的吧大人!”居然是个小孩的声音。小孩全身脏兮兮的,头发乱得像打了死结的枯草,年纪十一二岁的样子,指甲大约很久没修剪,变得又厚又长,里面全是黑灰色的脏东西,其中一个指甲还硬生生从中间折断。 杨侍卫皱了皱眉头,脸上明显不耐烦,“走开!” 小乞丐并没有什么眼力见,又可能是饿得摸不着北了,匍匐着抓住另一个侍卫的裤腿,蜡黄的双眼渴望地看着他,正要说什么,侍卫一脚把他踢开,“滚!” 小乞丐倒在地上,皮包骨的身子逐渐扭成一张弯弓,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杨侍卫走过去,又加了一脚,这一脚似乎用了内力,地上的乞丐如同纸一样飘开,又重重地摔下去。杨侍卫拍拍手上的灰尘,朝荀裕道:“今年收成不好,哪里都是饥民,二皇子多担待!” 荀裕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默默无言地望着乞丐在地上蠕动,嘴里发出凄惨的呻/吟,鼻子嘴巴都是血,最后又被过路的人踢到墙隅,再也没有动弹。 荀裕走进客栈,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余光恰巧瞥到角落里死去的乞丐。菜色上齐饭也快吃完,他才看到两个行色匆匆的官兵走来。官兵用一张破席子卷住尸体,两人合力抬上木板车。他并不知道他们会把他拖到哪里去,饿死的人太多,也许会把尸体集中起来烧掉,也许就只是随便挖一个坑埋掉。如果任由尸体腐乱,引发瘟疫就麻烦大了。他拼命把米饭往嘴里送,人命可真贱!也许有一天,他也会跟那人一样,落得如此下场。 出得京城越远,饥荒越严重。放眼江边,时不时浮着几具惨白肿烂的尸体。虽然初冬了,北风也开始烈起来,还是能闻到刺鼻而恶心的肉体腐烂味。食物的价格变得超乎寻常的贵,一个小小的馒头都涨了好几倍,更别提肉类。 大概是一路见多了饿鬼,荀裕这一行人的饮食也由最初的米饭小菜变成了现在的白馒头咸菜。侍卫们都心照不宣地啃着,偶尔发发牢骚,却没有过多的怨言。 路程只剩一小半。这日天还蒙蒙亮,人马又开始出发。他们之中没有人不想送走这座瘟神,早点返回京城。 突然,一座大山横亘在眼前。 杨侍卫示意大家停下,抬头看了看高耸入去的尖峰,皱着眉头道:“这山又高又险,眼下饥荒闹得厉害,我担心可能有盗匪伏在路边。这样吧,大家先等一等,看看有没有识路的人经过,也好问个清楚再走,就是来了个陌生人,与他结伴过山也是好的。” 荀裕闻言跳下马车,山路崎岖,若坐在马车里爬坡,肯定会把吃进去的东西都颠出来。 大伙选了个背风处团团坐下,行路多日,都觉疲惫不堪,也就没有人管马车旁的残疾小子了。 侍卫们暗地里憋着一股怨气。如果不是这瘸子,他们也犯不着离开繁华的京城来到这鬼地方。刚开始这些人对他还算恭敬,日子一久,怨气便占大头了。天高皇帝远,对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残疾皇子,侍卫们那点少的可怜的畏惧之心早就溃不成军全部化为灰烬。 “真是倒霉,怎么就摊上这破事呢!”一人用膝盖碰了碰另一个人,小声嘀咕道。 “谁说不是呢,诶,认栽吧!” 荀裕倚着马车站立,正想着什么,倏地感觉背后几道不善的目光盯着他,一回头,人群又都目光闪烁地看向别处。他知道这些人也都恨他,可是又不是他叫他们跟来的,他们为什么不去恨那个始作俑者的皇帝? 荀裕撑着拐杖过来,逆光面向他们,他决不让自己沦为一条人尽可欺的丧家狗! “我知道你们心里头想什么,你们大可不必把我放眼里,我只是个奉旨出家的瘸子。”荀裕扯出一丝冷笑,“不过可惜我也是玉鸾宫的人。皇后娘娘行事怎么样你们也清楚,她自己没有孩子,把我当成了亲儿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看着办!”说着转身进马车,必要情况下,他并不介意狐假虎威。 外面静了好一会,杨侍卫的声音响起来:“都吃饱了撑着吗在这里嚼舌根?护送二皇子乃天子诏令,这件事做不好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侍卫没有人吱声了。 晌午,日头高悬。等了半天,道上依旧人影全无。 有人按捺不住了,“大人,等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咱们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万一一直没人呢?” 杨侍卫抬头看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2 了看太阳的方位,又转身注视着眼前的山,犹疑了一下,似乎觉得他说的有理,咬咬牙道:“上山!” 山林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吹树木的响动,就只有人和马的声音。荀裕腿疾不便骑马,山路又不适宜乘马车,只好和杨侍卫共乘一骑。下坡的时候,马儿似乎有些失控,嘶鸣着不肯前行,侍卫用鞭子催促,才勉强继续往前走。 众人仿佛察觉到气氛的怪异,一个个都自动消了音,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来都来了难道再返回去不成? 下到半山腰时,马儿突然惊呼,毫无预兆地仰起前肢。其中一个侍卫没坐稳,直直摔了下来,又被躁动的马蹄轮番踩中,当场七窍流血惨死。 来不及管那落马的侍卫,只听砰地一声,大小不一的石头接踵而至,从两旁的高地肆虐砸下,顿时人畜惨叫山谷回响。石头雨铺天盖地而来,当头砸倒几个侍卫,血液脑浆糊成一团。马车也是碎了一地。还有一头嘴里不断喷着血的马,奄奄一息地用马头拱身上的大块石头。 “快跑!”杨侍卫大叫,朝马背狠狠踢了一脚,马顿时飞奔起来。 一匹马跑在前面,后面的十几匹马顿时有了方向,都拼命跑起来。不知道跑了多久,总算跑到一片空地上。正想松口气,一阵彪悍的大笑传来,随即一个身披虎皮的壮汉带着百余号人马由远而近。 壮汉舔了舔手里泛着冷光的刀,兴奋得如同看到一群自投罗网的猎物,“啧啧,这林子多久没人光顾过了?今天总算来了个大买卖。” 杨侍卫双眼紧了紧,把二皇子抱下马,扯着缰绳上前一步道:“我们乃京城的侍卫,奉皇上旨意前往无相寺祈福,碰巧路过贵地,与壮士井水不犯河水,壮士何必跟朝廷过不去?” 壮汉听了哈哈大笑,山林抖动,“既是皇帝身边的走狗,想必东西也不会少。”说罢猛地招手,劫匪一拥而上,有拿锄头,有拿菜刀,欣喜若狂朝侍卫砍去。 杨侍卫见大势不好,衣服完全汗湿。他心知盗匪的身手虽一般,但在数量上却占了绝对的优势,好几个武功不错的侍卫都被他们砍出白色豆浆。今天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这样一窝野蛮的强盗手中!不,他不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京城里,他怎么能扔下他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这只是一群愚蠢的强盗!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拆开包袱,驱着马疾驰起来,银子和干粮全部洒在了地上。 盗贼果然眼睛一亮都扑银子去了。杨侍卫趁乱而逃,连续跑了很久,才心有余悸地回头。不出他所料,后面什么人也没有,整队人马就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他喘着粗气呼吸,头脑一片空白,二皇子死了,侍卫也都牺牲,京城他是回不去了,扯着缰绳往西南而去。 土匪大获全胜,押着二个投降的侍卫、一个孩子、十三匹活马以及八匹死马大笑着回了连云寨。 刚到山寨门口,壮汉扯开嗓门道:“夫人,老子回来了!今天真他娘的走运,晚上可以吃顿新鲜的马肉了!” 一位穿着锦罗的美妇正拉着一个孩子的手,闻言放开那孩子,迈着步子朝大汉走来,笑道:“看来今日夫君收获不小。” 荀裕一眼先看到那个孩子,乍看似乎有点眼熟,细观却又陌生得很,根本不可能是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人。孩子也看到了他,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头,满脸阴郁地盯着那个走到大汉身边的妇人。 荀裕默默地打量妇人,妇人长相极好,三十多岁的样子,精致的五官标准地分布在三庭之上,皮肤保养得极好,没有一丝皱纹,她叫着那汉子夫君,一举一动倒也不失风度。一看便让人觉得她有过良好的教养,是大家闺秀出身。 妇人瞅到这绑着的三人,明显一愣,将三人从头看到脚,眼里闪过一丝异样,语气淡了淡,“皇宫的侍卫居然到这里来了。” 壮汉一手圈住她的肩膀道:“皇宫的侍卫也不过如此,即便是皇帝老儿自己来了,老子也照劫不误!哈哈哈!” 妇人居然也跟着笑了,“夫君真厉害!这两个侍卫留着也没用,可以交给伙头房,至于这个孩子嘛,”妇人顿了顿,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变得极冷,“我看着他顺眼,夫君可否把他赏给我当个小厮?” “夫人要个残废何用?若想要个小厮,赶明儿为夫给夫人挑几个好的。” 妇人摇了摇他的胳膊,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眼里似是泪光点点,正要说什么,只见那个一直沉默的孩子突然走上来道:“这瘸子看起来跟饼儿差不多大,饼儿想留着他做个伴,求大当家的成全饼儿!” “既如此,老子就依了你。”壮汉无所谓道,说着取下腰间别着的酒葫芦,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又胡乱抹了把嘴,喉咙里打出两嗝,眼神瞬间充满淫/欲,当着众人的面,嘿嘿笑了,一把扛起妇人,大手摸在她浑圆的屁股上,急步走进屋去。 自称饼儿的孩子目送他们进屋,眼里快要喷出一把火来,紧紧握住了拳头。 良久,饼儿终于回头看荀裕,脸上没有了任何情绪,一言不发给他解开绳子,头也不抬道:“现在、我们两清了!” ☆、第17章 异乡客(二) 荀裕皱着眉头出神,愈发觉得这个饼儿眼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以前在皇宫,他的交际范围基本就限于国子监。他把国子监年龄相仿的人一个个过了一遍,不但没找到答案反而更加疑惑,压根就找不到长得像饼儿的人。饼儿到底是谁?他不死心地追问自己,脑海中开始做起了排除法,他把最不可能的人一个个排除,最后终于只剩下一个——胖子朱承秉! 他敢肯定饼儿就是三年前突然离开国子监的兵部尚书之子朱承秉。他的变化可真大,他大概经历了很多事,穿着一件平民百姓的粗衣,身上的肥肉也都消失不见,眼神有时候凶得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懦弱得走两步路都快喘死的人了。 饼儿给荀裕解开绳子,嘴里哼了哼,扭头便走。 荀裕拄着拐杖跟上去。 “别跟着我!” 饼儿回头,一脸不善地警告,又指着旁边打哈欠的大汉,“你,带他下去。” 大汉左右看了看,见旁边都没人,睁大眼反手指着自己,诧异道:“我?” “除了你还有谁?”饼儿没好语气。 大汉先是一脸见鬼的神情,而后又夸张地大笑,“哟,真把自己当儿子使了!要不是你那姘头娘,你这小杂种早就被大当家剁成肉酱了!哈哈哈,竟然还敢指使你爷爷来了?” 饼儿闻言颤了颤,似乎哪句话戳到了他的死穴,眸子变得漆黑,皮笑肉不笑道:“你道这世上最厉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3 害的风是什么?我告诉你,枕边风!特别是姘头的枕边风!” 似乎因为从他口里听到了姘头两个字,大汉就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朝他啐一口道:“说得没错,你娘就是姘头,哈哈哈,瞧那小屁股小腰的,老子就是看一看,下面都忍不住流出水来了!”周围的强盗爆发一阵大笑。 “你可以继续喷你的大粪,我只要把你刚才说的话转告给大当家,你这张臭嘴就再也别想吃东西了!你该知道,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我母亲,得罪了我母亲就是得罪了大当家,得罪了大当家,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什么下场!”饼儿若无其事地擦掉脸上的唾沫星。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以为我说的很明显了!既然你长了个猪脑子,我不介意再说一遍,”饼儿眼神变冷,一字一顿道,“你要再敢惹我,我要你好看!” “你、你说什么?”大汉就像噎了一只苍蝇。 “我说你是狗屎!”看着那人敢怒不敢言的熊样,饼儿顿觉心情舒爽,看向荀裕道,“我改变主意了,你跟我走。” 荀裕跟着他走进一间小屋,屋子很简陋,只有一张八仙桌和一张木床。 饼儿倒了大杯水喝光,舌尖润了润干枯的嘴唇,坐在凳子上,静了半晌,缓缓抬头。 “二皇子别来无恙?”饼儿挑了挑眉道。 荀裕摸不太清他的意图,微微点了点头。 “二皇子是不是想问我是谁?” “你是朱承秉!”荀裕道。 饼儿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眼珠子转了转,“朱承秉是谁?” “我知道你就是他!虽然你跟以前相比变化很大,不细想根本看不出来,但你就是他。”荀裕肯定道。 “你怎么知道的?”饼儿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猜的。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而我又从来没有出过宫,那我们就只有可能是在皇宫里认识的。”荀裕道。 “谁说只可能在皇宫里?你是个皇子,还是个瘸腿的皇子,这么特点鲜明,认识你的人自然多了去!”饼儿道。 “虽然认识我的人多,我认识的却寥寥无几。我看着你眼熟,我们的年纪又差不多,我想了想就只可能是在国子监里认识的。我把国子监的人挨个排除,最后只剩下一个朱承秉。只有那个胖子,才能产生这么大的容貌变化!”荀裕道。 “猜得不完全对!”饼儿笑了,阴阳怪调道:“我曾经的确是朱承秉,可自从三年前朱府上下被你的父皇灭满门的时候,朱承秉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的人叫牛大饼!” 荀裕看着瞬间变阴郁的脸,怔了半晌,眼前这个人已经变得阴晴不定。他先前并不知道朱家发生了什么变故,此时一听,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怪不得朱承秉会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只是,他跟他母亲又是怎么逃出虎口的呢?刚想说什么,只听门咯吱打开,一个妇人走进来。 妇人脸色有些潮红,神情略为慵懒,看到两个孩子站在这,吓了一跳,随即不安地望向饼儿,走过来抓住他的衣袖,“饼儿,娘那是……” “住口!”饼儿瞬间火冒三丈,猛地推开她的手,皱着眉头后退,使劲地拍衣袖上面她抓过的地方,不顾一切吼道:“你是迫不得已!你是不得不低头!你是为了我才爬上那恶人的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你怎么样做都是对的!” 他恶狠狠地盯着她,越说越气愤,红着眼发疯似的掀倒桌子,茶壶呯砰落在地上,他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大叫,“你都是对的!就算做荡/妇你也满嘴的理由!我就是一个拖油瓶,一个靠女人的身体才能活下去的窝囊废!我碍着你们所有人的眼!” 他似乎完全失去理智了,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大串,丝毫不管外面路过的人是否听到,待看见那妇人扑倒在床上掩面流泪才惊慌闭嘴,喃喃道:“娘,我、我不是故意的,娘……” 妇人木讷地抬起头,吃力站起来,任由泪水淌在哭花的脸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起说出来吧,娘都听着!” 饼儿心一横,泪水也如同泉水涌出来,哭道:“你不是我娘,我娘才不会这么不要脸,我娘才不会叫别的男人夫君。” 妇人似乎站不稳了,反手撑在床沿上,呆了呆,突然笑道:“你说的对,我是荡/妇,我不要脸,我叫别的男人夫君,我不配做你爹的媳妇,我愧对朱家的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我更无颜见你死去的父亲,”说罢抹干眼泪站直了,“可是做你母亲的资格我绰绰有余!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出去!” “你永远都不配做我娘!永远都不配!我恨你,我恨你!”饼儿一脚踢开倾斜的凳子,夺门而去。 荀裕见这母子俩似乎都忘了他的存在,看了看那仍咯吱摇摆的门,又看了看伤心哭泣的妇人,他决定轻轻地从屋子里离开。 “你站住!”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戒备而凶狠地望着荀裕。 荀裕闻言转过身。 “你就是二皇子?”妇人居高临下道,刚才的悲伤似乎只是错觉了。 荀裕轻轻点头,“正是。” “堂堂一个皇子,怎么会到这深山野林里来?” “我只不过是个瘸子罢了,奉那皇帝的命,去无相寺出家,从这里路过,被他们给劫了。”荀裕自嘲地笑了笑。 “出家?”妇人满脸不信,“你是个皇子,他会让你出家?” “夫人应该知道,我是他最不喜欢的人,自然要打发得远远,眼不见为净。”荀裕道。他私心里觉得出家也好,那个金碧辉煌的鬼地方,唯一疼他的人已经没了,他早没有了半分留恋。当他听到宫女在背后说他是为祸大梁的妖星时,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他要真是妖星他就不会自身难保,更不会连娘的仇也报不了!他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别人想他死的借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连钦天监的人也要想尽办法弄死他,他跟那些人无冤无仇,他们居然会说他是妖星?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也相信这样的鬼话? 妇人低着头沉思,在尚书府多年,她自然知道狗皇帝有一个恨不得把他凌迟处死的残疾儿子。据说那狗皇帝只在他出生的时候抱过他,然后便打入冷宫十几年再也没见过。后来那残废的生母容妃死了,狗皇帝才下旨让贤妃娘娘接养他。 是呢,她进这山寨两年半了,穆瑶丫头可还好?她看了眼荀裕道:“贤妃娘娘怎么样了?” 荀裕身子颤了颤,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你怎么认识贤妃娘娘?” “我自然认识她,她的母亲是我的同胎姐姐!瑶丫头可还好?”妇人嗤道。 “她死了!”荀裕愣愣地望着远方,古井无波。 “死了?”妇人猛地坐在椅子上,“她怎么死的?”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4 “皇帝说她是乱贼余党,带着禁卫军把她杀了。”荀裕眼皮动了动道。 “穆家如何?穆平川怎么样了?”妇人急道。 “都死了!”荀裕面无表情。 “是他杀了她!是他杀了他们!荀治,我跟你不共戴天!朱家一百一十八口亡魂,现在又加上穆府上下一家,我以我项上人头发誓,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还!” 妇人咬牙道,忽地,恶狠狠地盯着荀裕,脸上慢慢浮现一个狰狞的笑,摸起一把剪刀朝他走去,“我先拿你开刀,姓荀的一个都跑不掉。” 荀裕捏紧了拐杖看着他,靠着墙壁一动不动道:“夫人知道荀治一直都想杀我的,只是碍于名声没有下手。你现在杀了我岂不是随了他的愿,帮你的仇人忙活一场?” 妇人尖着嗓子道:“虽是随了他的愿,但也是灭了他的种!谁叫你也姓荀?” ☆、第18章 异乡客(三) “夫人既然要杀我,刚才又何必讨我去?夫人讨了我去又要杀我,就不怕你们的大当家责罚于你?”荀裕一边说话试图转移她的注意,一边伺机劫持她逃跑。 “你不必拖延时间。” 妇人了然道,停下脚步,看了看手里的剪刀,冷笑着撂到一旁,“你说的也对,杀你,我何必亲自动手?来人!” “夫人有何吩咐?”一个大汉进来。 妇人指着犄角的荀裕道:“押他去伙头房!” 伙头房?荀裕双眼骤紧。这个字眼他已经从妇人嘴里听到两次了,一次是当她说那些跟他一起绑上山的侍卫留着没用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她说杀他不用亲自动手的时候! 他猜那可能只是个关押犯人的牢房,进去的人大概会被看守的强盗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杀掉,类似于刑部的大牢。可是等他真正走进那间房子的时候,他才发现刚才想的有多天真! 大汉一手把他推进一间足以容纳百余人的房子。荀裕踉跄进门,抬头一看顿时愣住,心也直坠到谷底。 原来这房子密密麻麻的全是铁笼子,铁笼子由拇指粗的铁杆纵横交错而成,构成一个个冰冷压抑的井字方格。方格上偶有锈斑,却结实得很,便是关两头凶残的老虎,亦无逃脱的可能。最不可思议的是,笼子里居然一只野兽都没有,全部是活生生的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臭。这股恶臭远比尸体的腐烂味更令人难以忍受,那是一种集人体粪便味、呕吐物味和食物馊烂味于一体的怪味。怪味扑鼻而来,荀裕一声作呕,秽气从胃里直冲喉咙,想到食物的稀缺,他又咬牙咽了下去。 笼子里的活人听到有人进来,耷拉着的眼皮立马睁开,本能地往笼子的最里面钻去,惊慌地看着来人。待看到那个大汉只是把一个不听话的瘸子踹进铁笼时,才稍微停止躁动,一动不动地盯着刚进来的两人,身松也放松好些,似乎危机暂时解除。 “进去!”大汉抓住荀裕的头发,把他的头按进了笼子。 荀裕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来,一只脚踢来,后背一痛,整个人面朝下直直栽进笼子。 大汉麻利地关上铁笼门,搓了搓通红的手,一脸鄙夷道:“呸,跟大爷我抬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见那大汉摔门而去,荀裕猛地一拳砸到地上,意料之中的痛楚没有出现,只传来一阵湿湿黏黏极其不舒服的触感。皱着眉头一看,一不小心没忍住,肚子里消化得差不多的食物全吐在地上。 荀裕颤抖着闭上眼,脏兮兮的拳头僵硬地定在半空。良久,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将那只臭气熏人的手用力地往地上干燥处磨去,直到拳头周围通红才勉强罢休,单手撑在凸凹不平的笼子底面。寒意横冲直撞窜入心头。 笼子顶多半人高,稍不留意,头便撞上铁杆。总算掌握好了所能伸展的最大高度,荀裕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微弯,双腿曲折,在狭小的空间里找个略舒服的方式坐下。 熟悉的无力感再次袭展他的全身。 他现在明白这里为什么叫伙头房了,因为笼子里关着的所有人最后都会被宰来吃掉!他不知道这所谓的伙头房究竟存在了多久,他只知道眼下正闹着饥荒,山寨里少说也有百来号人,这些人个个膘肥体壮,除了抢根本没有别的食物来源,如果不是靠吃人度日,一百多张嘴绝对不可能挨到今天。 他越想越心惊,斗大的冷汗溢出来!是呵,他们是土匪,是一群吃人都不用吐骨头的强盗!他们会把我切碎了炒着吃,会饮我的血啃我的骨头,把我的一切都吃到肮脏的肠子里去,最后半点渣也不剩下!我会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娘的冤屈我不能给她洗刷,荀治也会高高兴兴坐在他的龙椅上! 他猛地回神,脸色瞬间煞白,拼命地摇着笼子,一拳又一拳不知轻重地打到铁门之上。铁笼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却仍好端端立着。他终于认命地软倒了,呆呆地望了望四周,周围的人也目光空洞地回望他。他觉得如果逃不出去,早晚有一天,他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死气。 伙头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大胡子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着烛灯进来。 大胡子把烛灯安在灯台上,看了看笼子里争先恐后伸出来的手,一脸漠然道:“上次发的是左边,这次该发右边了。”说罢从桶里挖起一勺糊状物,放在右侧第一个人手里,见那人迫不及待往嘴里塞去,又冷笑着舀给下一个人。 荀裕无言地咽了咽口水,照这么说,今天就只有右边的人有东西吃,左边的人都要挨饿了? 他顿时明白强盗的意思了。僧多粥少,于是每次只给一半的人发食物,今天发这一半,明天发另一半,大伙轮流着吃,永远都有一半饿着肚子。他知道大胡子舀的那一点点颜色黑黄的东西根本不够人塞牙缝,顶多只是吊着胃口不至活活饿死罢了!万一饿死了,死肉很快就会腐烂,腐肉又哪里有新鲜肉好吃呢?那些吃人的人怎么可能想象得到,这种永远濒临饿死却又永远饿不死的状态让人有多遭罪! 最残忍的还不是这些。当那几匹死马吃完,土匪开始过来挑选活人充饥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关在笼子里也算一种幸福。 两个强盗拿着粗绳进门的一刻,人群先是一阵骚动,随后又都死一般沉寂。原本睡眼朦胧的人瞬间睁开了眼,如同见到死神般惊恐地往后退去。 荀裕在铁笼中呆了很多天,脖子早僵了,腿麻得失去了知觉,背也似乎再也不能挺直。可这一切他都无暇顾及了,周围笼罩着的绝望和恐惧深深地感染了他。他看到笼子里的活人紧紧闭上了眼,双手发抖地合在一起,嘴里还念念有词。还有人干脆抱头装死人。谁都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5 不想引起两个强盗的注意。 “今天就挑这个胖子吧?”矮个子土匪指着一个胖子道。胖子闻言一阵抽搐,嘴里喷出白沫。 高个子嫌弃道:“这胖子看起来有癫痫,我看还是挑两个瘦子好了,留着两个瘦子是留两张口,留着一个胖子只留一张口。” 矮个子点头:“说得也对,这胖子一个顶两,留两个人就要喂两口食,留一个人只要喂一口食!马肉吃完了日子就紧巴了,能省一口是一口。” 说着在过道里来来回回走起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像极了正在猪圈里挑选到底宰哪只猪的屠夫。 “你!”矮个子土匪一脚踢在一个瘦得眼睛都鼓出来的青年身上。 “还有你!”又一脚踢在荀裕的铁笼之上,“你们两出来。” 青年恐惧地摇头,身子往里缩去,只想永远藏在笼子里,永远不要出来! 高个子土匪龇牙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倏地把头伸进了笼子,抓住青年的两只脚就往外拽。 青年嘴里发出呜泣声,胸膛急剧地起伏,使出全身的力抓住铁笼的井字栏杆,绝望地蹬着被大手缠上的双脚。 高个子土匪又蛮横一拉,铁笼顿时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拖出几道尖锐的痕迹,又重重地撞上了另一个铁笼,这才左右歪了歪,挨着铁笼停在了过道。 高个子土匪见没有逼出笼子里的青年,耐心似乎用光了,狞笑着指了指青年发抖的身子,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手里多了一把长长的刀。 青年闭着眼,双手仍紧紧握住铁笼栏杆。高个子土匪扬起刀,猛地往青年手上砍去,刀刃劈在铁杆上,发出惊魂的金属碰撞声,几点耀眼的火星一闪而过。 啊的一声惨叫,青年如遭雷击,下意识抽回手,头顶狠狠撞上了铁笼。四个手指保持着诡异的角度断裂,牢牢勾在铁杆之上。整齐的刀口里,血淋淋的皮肉一圈圈包裹住指骨,四指鲜血如注。 青年痛苦地蹲下身,捂着断手不住惨叫。一个绳圈飞来,直直套上了他的脖子,绳圈迅速收紧,最后卡在那人的喉结突起处。青年越是挣扎,绳子越深陷皮肉。不多时,黑黄的脖子上已勒出了一条青红的淤痕。 高个子拉住绳子的一端,又将绳子在手上绕两个圈,用力一扯,待看到青年立马翻出了惊悚骇人的眼白,这才得意地笑了。青年终于变得听话,就像一只被驯服的野狗,主人吹口哨指指东边,它再不敢往西。 青年亦步亦趋跟在高个子后面,眼里连最后一点恐惧也消失贻尽。 矮个子看了看呆愣的荀裕,一脚踹在他的铁笼上,似笑非笑看着他,“还是你也要学他的样?” 荀裕看着那打开的笼子门,面无表情从里头爬出来。 ☆、第19章 异乡客(四) 荀裕看着那打开的笼子门,面无表情从里头爬出来。 正要站起来,矮个子土匪一脚踩在荀裕的右手上,又用脚尖狠狠碾了碾,待看到他露出扭曲的神情,才满意地移开脚。 荀裕自始至终都强忍着没有发声,持续而剧烈的疼痛传来,指尖又麻又痛,就像被无数根钢针扎过,只剩下火辣辣地疼。他咬紧牙关抬起红肿的手,暗红的血迹和深黑的泥土混在一起,又试着弯了弯手指,眉头立马拧作一团。 “两个手都伸出来!”矮个子土匪吩咐道,这瘸子受点教训应该会老实不少!果然,荀裕配合地伸出了双手。 矮个子土匪绑住他两只手腕,又打了个死结,牵住绳子的一端,拉着荀裕走出伙头房。 半路,荀裕看着他的后背道:“你们会怎样吃我?” “这要看厨子的心情了,” 矮个子土匪好心情道,“不过据以前的经验看,大概是要剁成肉酱煮粥了。” 荀裕忍住胃里的翻滚,“骨头呢?” “骨头嘛,”矮个子土匪诡异地笑了笑,“先滚一次汤,再捞起来,然后砸碎了喂伙头房。” 荀裕愣了愣,是呢,在伙头房呆了这么多天,每次吃的糊状物里面都有嚼不动的马骨头。现在看来他算是走运了,如果不是跟他一起绑上山的那几头死马顶着,这些土匪大概早就开始吃活人了。 冷风带着湿气打到脸上,荀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又极深地呼吸一口,让许久不曾闻到的新鲜空气在胸腔中尽可能久地停留,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带出一条浅淡的白色云雾。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这样的死法那可真是一干二净了。 “你看起来眼熟得很,我们一行人经过青云山的时候,那些抢劫的人里是不是有你?” 失神良久,荀裕突然道。 “那当然!当初探子回报说有一大队人马往青云山来,大当家就集合了所有的弟兄等在那里。”矮个子土匪颇为自豪道。 “你们的胆子可真大,就连皇宫的人也敢劫!”荀裕状若不经意道。 “皇宫的人又怎么了?就算天王老子过这山,我们也照样不放过!人过留声,燕过留毛!”矮个子鼻孔朝天道。 荀裕长叹一声道:“看来是没戏了。” “什么没戏了?”矮个子土匪不解道。 “我本来还想劝你不要跟一个皇子过不去的,可现在看来,你们连天王老子都不怕,又怎么可能会怕我这个瘸腿的皇子?我猜我就算不是皇子而是皇帝,你们也照样会吃我了吧?”荀裕道。 “你知道就好!”矮个子土匪冷哼道。 “我眼看就要死了,我的那些珍宝可怎么办才好?”荀裕故作苦恼。 矮个子土匪闻言眼睛一亮,停下脚步走到他面前,“你都有些什么珍宝?堂堂一个皇子的,宝贝应该不少吧?” “都是些异邦进贡的贡品,据说有几分价值。若是平民百姓,靠它吃个几辈子没一点问题。”荀裕淡淡道。 矮个子土匪眼神闪了闪,“你真是个皇子?” “自然,我若不是皇子,身边又怎么可能有侍卫护送?不信你可以去问你们的夫人,我小的时候还跟她的儿子一起在国子监上过学。若不想问夫人你也可以派人去京城打听,看看当今的天子到底有没有一个瘸腿的皇子。”荀裕道。 矮个子突然紧紧盯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危险地眯起了眼道:“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荀裕看着他笑了,面不改色道:“当然是为了活命。如果我把我的珍宝都给你,你可以放了我吗?” “你小子别想骗我,你进来的时候身上就被搜遍了,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 矮个子警惕地看着他,露出狰狞的神色。 “既是珍宝,又怎么可能放在自己身上?”荀裕道。 “这么说你是把它藏起来了?”矮个子狞笑道,“敢在你爷爷面前耍花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6 样?你还嫩得很呢,你根本就没有时间把它藏起来。” “我根本不用藏它,它一直都在那儿,只是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怎么找到它罢了。”荀裕面不改色道。 矮个子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又凑近了身子道:“你是说只要我放了你,你就会把藏珍宝的地点告诉我?” “自然!我要是死了,珍宝再多又有什么用?比起珍宝,我更想活着。”荀裕实话实说道。 矮个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你不是想让我放了你吗?我答应你,你只要告诉我珍宝藏在哪我马上放了你!” “万一我什么都告诉了你,你却把我杀了怎么办?这样吧,你先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我再告诉你藏在哪你看怎么样?”荀裕道。 “你以为我是笨蛋吗?解开绳子?哼,解开绳子你就跑了!”矮个子怒目。 “你这是在高估我呢,还是低估你自己?我就是一个十几岁的瘸子,还能骗了你不成?”荀裕道。 矮个子听了大笑,“我要是现在放了你,那岂不是绑起来的鸭子都飞了?等我拿到了珍宝,我自然放了你。”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一半。你应该知道你们之间有人从那辆砸乱的马车里找到了一个铁盒子吧?我猜你们到现在也没有人能打开它!那个盒子是皇宫的工匠用了好几年时间才发明出来的,必须用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否则就是最锋利的钢刀也不能损它分毫。”荀裕道。 矮个子深思半天,确实有那么个铁盒打不开,顿时相信了他的话,“你是说那里面装着的都是珍宝?” “若不是珍宝,又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这么宝贝?”荀裕道。 “铁盒真的只有钥匙才能打开?”矮个子孤疑道。 “若不相信,你可以去看看它现在打开了没有。”荀裕道。 “钥匙在你身上?你把它藏哪里了?”矮个子贴着他的耳朵道,“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你先帮我解开绳子我才告诉你!你别想着我是个瘸腿的小子你就可以骗我,我知道你只要一得到钥匙立马就会杀了我灭口,既然告诉你是死,不告诉你也是死,我又为何要告诉你?横竖都是死,你若是强硬相逼,我宁愿咬舌自尽也不会说出来它到底藏在何处!”荀裕郑重其事地看着他,双眼满是认真。 矮个子看着他半晌,看来这小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好骗,“好,我给你解开!”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瘸子,老子还怕了他不成? “现在可以告诉我钥匙在哪里了吧?”矮个子道。 “在牛大饼的房里!”荀裕甩了甩僵硬的手腕道。 矮个子牙齿咬得咯咯响,粗短的眉毛全竖起来,“你在耍我?” “我要敢耍你,我还有命吗?你听我说完,钥匙就藏在我的拐杖里,我的拐杖又落在了牛大饼的房里,所以我才说钥匙在他那。”说着,荀裕又深深地看他一眼道,“我的那根拐杖表面上看普通得很,之所以做成那样正是为了掩人耳目,里面其实藏着一个很灵巧的机关,如若不懂得机关,却要强硬地取出钥匙,最后得到的也不过一个断了的废铁而已。” 矮个子刚想杀了他,闻言又只好改变主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去拿钥匙,钥匙到手了我便放了你。” 荀裕点头,看着路上来回的人影,“你不能走大路,你得走条没人的小路。” “为什么?”矮个子皱着眉头道。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进伙头食是因为夫人要杀我。如果你带着我走大路,要是被人看见了告诉给了夫人听,你就是公然违抗夫人的命令了。我听说违抗夫人就是违抗大当家,违抗大当家就会关进伙火房。”荀裕表现得很是谨慎。 矮个子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荀裕跟着他走进了一条南北向的小路,走了大约半柱香时间又往右拐去,随即在半人高的灌木杂草中穿行。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几间独立的房子。 “草这么深,里面会有蛇吗?”荀裕心不在焉道。 “蠢货,这天气蛇都冬眠了,怎么可能还藏在这里?” 矮个子噗嗤乐了,一脸不屑道。 荀裕无所谓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屋道,“那间屋子就是牛大饼住的地方?”见矮个子点了点头,又犹豫着开口道,“我跟牛大饼从小就认识,要不等一下我去找他要拐杖?” “你以为我是傻子?”矮个子回头看着他。 荀裕死了心了,“那你把我绑起来,我在草丛中等你,你去取拐杖,取来了我再告诉你钥匙怎么取出来。” “这还用你教?”矮个子刚说完,冷不丁吼道,“蹲下!” 荀裕看到夫人正好从木屋里出来,立马依言蹲了下来,脸色没有什么异常,心却都快跳出来。他知道机会终于来了,手慢慢摸到小腿内侧的短刃匕首,蹲着身子走到矮个子旁边,一边捏紧了刀柄,一边强忍住兴奋道:“夫人出来了?快走了没?” 矮个子伸长脖子偷偷瞧了瞧,“还……”没有。 话没说完,只觉脖子一凉,后面两个字愣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他艰难地转了转头,意外地看到那个瘸子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瘸子手里拿着把匕首,匕首上面滴着血。他惊恐地睁大眼,根本不相信死亡就这样悄无声息降临了,嘴里最后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直直倒在了杂草之中。 荀裕蹲在尸体面前,“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铁盒子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就只是那个人命我落发出家的圣旨罢了!钥匙也根本不在拐杖里面,而在逃跑的杨侍卫身上!”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字一顿道,“现在,你该安息了吧!” 荀裕伸了伸发麻的腿,将匕首上残留的血尽数擦到死人身上,又重新藏进了裤管,挺直了腰身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的木屋,心中暗想:看来,要逃出这个土匪窝,不赌一把是不行了! ☆、第20章 异乡客(五) 荀裕在草众中一直挨到了天黑,天黑后才一瘸一拐摸进了木屋。 木屋里的朱承秉不知正想什么,阴着脸发呆,听到门响和脚步声,这才抬起头,待看到来人是瘸子荀裕,眼里先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警惕地站起来。 荀裕立在门口,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朱承秉皱眉道。 “我需要你的帮助!”荀裕并不打算跟他绕圈子。 朱承秉看着他半晌,笑了,“你要我帮你逃出去?” “正是!”荀裕点头。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朱承秉挑着眉头道。 说实话,他也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帮忙。只是他记得初见饼儿时,饼儿说了一句让他困惑的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7 话——‘现在我们两清了’。他当时还很纳闷他为什么会这样说,直到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心里的谜团才解开,也正因这,他才敢赌眼前的朱承秉会帮自己一把。 “我要是成功逃出去了,从此我们之间就再不相欠!你不会忘了五年前那块玉佩的事吧?偷盗的恶名我替你担了下来,罪我也替你全受了,若不是你心中对陷害我偷玉佩一事有所愧疚,第一次见面时你也不会求大当家放过我。”荀裕道。 朱承秉极慢地走到他身旁,靠近他的耳朵道:“你也说我救过你一次了,上一次救你的时候我们之间就两清了,你凭什么要我再救你一次?” 荀裕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上次你根本就不是有心救我!你只是受不了朱夫人当着你的面对大当家撒娇而已。况且你并没有救得了我,你默认了你娘把我送到伙头房,这么些天来,你也从来没想过救我出去。如此说来,你哪里算救我了?” 朱承秉并没有反驳,似乎是默认了。“你想让我怎么救你?” “帮我逃出山寨并且保证不会有人来追赶,便算救了我。”荀裕道。 “好!我放你走,我保证你能安全离开山寨并且不会有追兵!”朱承秉爽快道,眼神却越来越冷,“从此不论是过去的朱承秉还是现在的牛大饼都跟你荀裕再无瓜葛,下次见到你,你就要小心你的人头了,我娘说的对,只要朱家的人还活在世上,就决不会放过一个姓荀的!” 荀裕暗暗松了口气,再见面谁又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你得归还我的拐杖才行,不然,我就是做梦也会记得朱承秉还欠我一副拐杖。” 朱承秉派人把你的拐杖给他,示意荀裕跟他走,光明正大地到山寨门口,朝守门大汉道:“开门!” 荀裕捏紧了拐杖,心里计算着打败大汉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待看到旁边还立着十几个带刀土匪时,识趣地停止了张望,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守门大汉身上。 大汉居然一声不吭地开门了?他万万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轻易走出了土匪窝!!! 一出山寨门,他的心呯呯直跳,撑着拐杖在山路上狂奔起来,好几次脚下没踩稳,亏得从小有点习武的底子,平衡能力也还不错,才没致于跌倒。他担心朱承秉说话不算话又带人来追,因此一直跑到东方露白才虚脱地靠在树上停下,又顺着树干坐到了地上喘息。夜晚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湿漉漉的衣物全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冻得直哆嗦,大概是受了凉,双腿也开始抽抽地疼。 他并不敢歇息太久,一天没有吃东西,又赶了一晚上的路,他已经累惨了,浑身的力气也像抽光了一样,他扶着树站起来,再次用那只红肿而麻木的右手撑起拐杖,艰难地往前走去。 东方的天际开始出现微弱的霞光,他也终于看到了一间长满荒草的破庙。不由眼睛一亮加快脚步,他走得很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门檐边的那个断裂的蜘蛛网,也没有看见那只在一根垂掉着的丝线上努力爬的灰黑蜘蛛。 荀裕推门而入,一只脚才踏进门又定住,沉沉的睡意顿时消失,身子蓦地紧绷起来,本打算转身出门而去,略一犹豫又若无其事地打门关上,径直往里走去。 “小子,你最好别管闲事!”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响起来。 荀裕置若罔闻,他知道那个人是在警告他,他并不答,只是靠着墙壁谨慎地观望,手心溢出了冷汗。 原来那间满是灰尘的破庙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狠狠压在一个少年身上。男子的双脚分别勾住少年的膝盖,双手也死死地掐在他的脖子上。少年看起来也并不弱,一拳又一拳地打到那人头上,身子也不停地挣扎着。 待看清少年的脸,荀裕不由惊呆了:这少年长得可真怪异,左半边脸上居然有一块巨大的黑色胎记,黑色胎记大体呈水滴形,一直从嘴角延伸到颧骨之上。 少年被那人扼住了喉咙,脸色一片青白,他极力地张大嘴呼吸,双眼痛苦得只留下了两条缝,眉头处皱出了浓浓的八字纹,大块黑色胎计上面也出现了时大时小的褶皱。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少年愤怒地看着他道。 中年男子一脸凶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要不杀你,你就会杀了我!” 少年扯着嗓子道:“我怎么可能杀你?” 中年男子发狠道:“我已经饿了整整三天,再饿下去就死掉了,我若不吃你,我就要死,你也别怪我,死了之后更别来找我!” 少年大惊,双眼睁得极大,黑色胎记更加慎人,“你杀我是为了吃我?” 中年人舔了舔嘴唇道:“当然!别告诉我你没有过这种打算!现在山上就是能吃的树根也被人挖光了,更别提比金子还贵的粮食!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穷鬼只有两条路——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 “我宁……死也不不……吃人!”少年艰难道,声音像是后劲不足了,越来越微弱 。 荀裕抽出匕首悄悄走过去,走到男子身后,男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头,“你要干什么?” 荀裕二话不说迅速朝他的心脏刺去,又猛地抽出,来回又捅了两下,待看到那人一脸惊恐而不甘的倒在少年身上时,才抹了抹溅在眼角的血,握紧匕首走回了角落。 少年咬着牙掰开脖子上卡着不动的手,一把推开身上的沉重的尸体,单手撑在地上坐起来,揉了揉脖子,咳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走到荀裕面前道:“你救了我!” 荀裕低头擦匕首,头也不抬道:“他杀了你又会杀我。”他就只是顺手救他,从两人的对话中他断定这个少年活着明显比那个男子活着更加安全。男子如果把少年杀来吃了,等肚子饿的时候肯定又会杀自己!因此,他杀男子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消灭自己身边的威胁而已。 少年俯视着这个坐在角落的孩子,一眼望到他的手,“你的手受伤了?” 荀裕瞥了眼红肿得不成样的右手,默不作声地缩进衣袖。他现在根本不想说任何话,破庙里风嗖嗖的,他明明觉得冷可全身上下却止不住地冒冷汗,胃部开始痉挛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饿得太久的缘故,眼皮沉得快睁不开,他告诉自己绝不能睡着,睡着了就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 似乎并不能驱赶睡意,他又将受伤的手指用力地摩擦地面,疼痛击来,浑身一个激灵,力气终于回来了一点。他抬起重得就像灌了铅的头,正好对上一双紧紧打量他的眼睛,猛地拾起拐杖,上半身也戒备地直起来。 少年愣愣地看着这个明明很累却又装作不累的孩子,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充满敌意,试探地走近一步道:“你救了我,我不会伤害你。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8 ” 荀裕一声冷哼,他知道饿极了的滋味有多难受!为了活命,人类完全可能丢掉所有人为的礼义廉耻,只剩下与禽兽无异的求生本能。仓禀足而知礼节,可如果仓禀不足,同类相食的事就自然而然不新鲜了。 他突然朝地上那具仍在喷血的死人看了看,冷漠地站起来,绕过眼前这个长相怪异的少年,双眼发红地走到尸体前面,这具身体没有这么快变冷吧,血应该也还是热的!他咽了咽口水,喉咙发出难耐的咕隆声,倏地跪在地上,急切地把伤口处的衣物撕开,见血红的液体汨汩流出,唾液不由分泌得更多了,正待低头,少年冲过来大声道:“你不能吃人!” 荀裕急躁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一个字没说,眼神却已经传达他的意思。 少年在那道不善的目光下本能地退后两步,他知道他在警告他不要管他的事,可是他怎么能吃人呢?他明明还救了我!少年硬着头皮上前道:“你怎么样才能不吃人?” 荀裕觉得很可笑,他真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他肯定是为了打消我对他的不信任才故意这才说的吧?想着,他面露嘲讽道:“有别的东西吃我就不吃人!” 少年犹豫了一下,眼神闪了闪,又皱着眉头迎上他嘲讽的眼神,把手伸进了怀里,摸了摸那个珍藏许久的椭圆物,良久,终于掏出了手,手里拖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给你,你不要吃人了。” 荀裕愣了愣,他没想到这傻子居然真的给他食物!这食物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娘曾经给他吃过的红瓤糕,只是他手里的这个颜色看起来更深,似乎放了很久一样。他站起身,深深地望了少年一眼,忽地夺过定在半空的红瓤糕,饿鬼一样全塞进嘴里。 ☆、第21章 异乡客(六) 少年看着狼吞虎咽吃红瓤糕的荀裕,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咽了咽口水,略带尴尬地笑笑,挨着荀裕坐下,“我叫阿丑,你叫什么?” 阿丑?真是奇怪的名字!荀裕盯着他的脸,名字虽然奇怪,倒也应景。 “我叫阿拐!”荀裕道,突然笑了,“一个丑八怪,一个瘸子,还真是绝配。” 阿丑听到他说丑八怪三个字并不生气。这个字眼他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家常便饭一样。从他有记忆以来,就从各色各样的人口中听到过,便是爹娘也经常背地里这么喊自己。他知道他本来就是个丑八怪,因此从来不敢照镜子,甚至不敢观察有水的地方,他怕一不小心看到吓人的倒影。 丑八怪三个字从阿拐的嘴里说出来,他非但不反感,反而还有一点点窃喜。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并没有取笑的意思,就像他也说自己是瘸子一样。 阿丑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朋友?”荀裕道,“做朋友有什么好的?” “当然有很多好处!”阿丑不由提高了话音。 “比如?”荀裕道。 阿丑陷入回忆,他记得以前爹娘还在、家也还在时,隔壁的王八蛋总是合起伙来欺负自己。就算他长得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壮,也都双拳难敌四手打不赢他们。 “朋友可以合伙欺负人!”阿丑道,“还可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记起这句话了,他都听很多人说过,虽然从来没有一个是对自己说的。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呵,怎么可能有难同当呢?他生命中一切的难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给的,他一句话就可以让所有人死无全尸。哪个傻子会跟他有难同当?说什么朋友,他才不稀罕!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阿丑没有注意到他变冷的神情,脸上带着雀跃道。他一直希望自己也能像其他的同龄人一样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可是他身边的人不是取笑他就是嫌弃他,根本没有人喜欢跟一个丑八怪玩。 阿丑正沉浸于交到朋友的兴奋之中,荀裕却突然站起来,拿起拐杖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阿丑回神。 “不知道!”荀裕冷着脸头也不回道。 “我跟你一起。”阿丑跟在他后面。 荀裕猛地顿住脚步,恶狠狠地盯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别想让我还你什么吃的,东西我已经吃进去了也吐不出来!” 阿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看着他,“我既然把食物给了你又怎么可能再找你要?我们说好了是朋友的呀!” “就算是朋友,我就应该信你吗?你要是不图点什么你会跟我做朋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怕告诉你,我除了这一条命什么都没有,你要是想要我这条命我也会拼了命要你的命,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荀裕道。 “阿拐你在说什么?”阿丑皱着眉头道,“你救了我我怎么可能要你的命?我也不图你什么,我更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厌烦了一个人想找人说说话而已,你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荀裕看着这个指天发誓的少年,一瞬间他居然觉得应该相信他。真诚可以作伪吗?他在他眼里看到了真诚!可是他仅仅只是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陌生人而已,又怎么可能真诚得到哪里去呢? “别跟着我,否则我什么事也做得出来!”荀裕恐吓道,“我知道你不吃人,可是不代表我不吃你!”说着也不管他一脸受伤的表情,扭头就走。 阿丑定在原在,呆呆地看着阿拐瘦弱的身影一步步走远,咬了咬牙跟上去。阿拐就只是说些狠话吓吓我而已的,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吃我呢?他长得这么俊,我才不相信他会吃我! 荀裕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他不喜欢有人跟着他,他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他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又看了眼荒芜而萧条的大地,竟发现天地之间没有一处可以安身!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无依无靠的浮萍,漂泊在水面上任由雨打风吹着。他要去哪里呢?又能去哪里呢?他心里根本没有答案。巨大的孤寂感倾泻下来,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牢牢地套住了他。他突然很想回家,可是他的家又在哪里?家早就没有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宽阔的大路,另一条是幽深的山路,大路大概是通往城里的,而小路?他顺着蜿蜒的路径望去,该是通向山林的吧。 荀裕眼里露出些迷惘,正不知走哪条的时候,后面一个声音传来,“别走大路,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一回头,没想到阿丑还跟在后面,正想发作,又觉得也许是顺路而已,便不再说什么,只问:“为什么不能走大路?” 阿丑道:“大路通向岩城,那里的老百姓都饿死很多了,更别提流浪汉。”他本来还想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29 说一句什么的,眼神闪过一丝异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荀裕半晌无言,想了想道:“小路又是通向哪里?” “通向山上,山上还勉强可以度日,若去城里,身上没钱的就只有饿死的份了。”阿丑道。 荀裕于是往山路走去。 阿丑抓住机会跟他说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荀裕全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阿丑见他不说话,也觉没趣地闭上嘴。 越往前走,路变得越窄。两旁的杂草都长在了路上,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前面有没有突然横出来的树枝。 阿丑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抢先一步走到荀裕前面开路,边走边用棍子拨开两边的杂草,以方便后面那个腿脚不便的人行动。 荀裕眼皮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两人又走了很久,走进了一个山洞。山洞里异常干燥,比外面暖和多了。 “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拾点柴火来。”阿丑看着筋疲力尽的荀裕道。 荀裕沿着洞岩坐下,锤了锤酸痛得快没有知觉的双腿,时不时抬头留心着洞口,似乎不敢完全放松警惕。过了大半个时辰,见阿丑仍没有回来,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他不会是被强盗抓住了吧?这山里应该没有强盗吧?如果有强盗,我能跑得了吗? 正想着,阿丑回来了。 阿丑把柴火扔地上,高兴地跑到荀裕身边,取出一大捧绿叶子递给他,目光炯炯道:“给,这个是可以吃的。” 荀裕抓了一小把细细观察,“这能吃?” 阿丑点头,“可以吃的,我吃过很多次了,都没中毒。”说着挑起一片嫩叶放进了嘴里,微微眯起了眼,津津有味地嚼着。 荀裕也试着吃了一片,顿时感觉嘴里涩涩的,如同吃到没有成熟的杏子,不过那叶子吃起来虽微苦却不酸,口感也很润,很容易咽下肚子。他又抓起几片吃起来。 阿丑吃了一半,感觉没那么饿了,把荀裕上下打量一番,“阿拐,你会生火吗?” 荀裕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果不出所料,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生火的人。阿丑把身上的水袋取下来给他,指了指他干裂的嘴唇,“喝口水吧!”说着起身,将散在地上的柴火堆拢在一起,熟练地生起火来。 阿丑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猜阿拐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主,他甚至都不知道出行要带一个水袋。而且,阿拐全身上下虽然脏得很,但气质却很好,衣物的料子也极为尊贵,绝对不是普通百姓所能穿得起的。他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富家公子哥为什么会独自一人流落在这里,他决定等跟他混熟了以后再详细打听。 荀裕看着蹭蹭生起来的火,突然觉得阿丑跟着自己也挺好的。他很会生火,而且看起来还很有饥荒中生存的经验。 “你就是靠吃这些才活到现在的吗?”荀裕望着他忙碌的背影道。 “也不全是!有的时候运气好也能逮到几只麻雀什么的,后来天上飞的少了,便去挖一些蚯蚓爬虫,还有就是吃那些没有毒的植物。”阿丑说着,猛地站起来,直视着荀裕道: “对了阿拐,有一种背面有白色斑点的叶子你可千万别乱吃,吃了就了不得了。我有一次就是因为吃了它,结果上吞下泻昏了好久,差点就缓不过来了。你一个人千万别乱吃叶子,很多都是有毒的,吃了可就坏事了。实在饿得惨,就找些有虫眼的叶子吃知道吗?” 荀裕正想点头,突然肚子一阵剧痛,胸口也闷得直难受,双手不自觉地抖动,不一会儿便痛得在地上扭作了一团,双眼也开始翻起了白眼珠。 阿丑大惊,丢掉手里的柴火,一把从火上跨过冲到他的旁边,“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阿拐!你到底是怎么了?” 荀裕扭曲着脸滚动,急促地张大嘴呼吸,嘴唇也慢慢变得青紫…… 阿丑顿时脸色惨白,脑海只剩下嗡嗡嗡响,瘫软在一旁,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儿,“是中毒!阿拐,你怎么可能会中毒?” ☆、第22章 异乡客(七) “是中毒!阿拐,你怎么可能会中毒?”阿丑满眼焦急看着他,这中毒的征兆急且凶,必是吃下去的食物有问题。 阿丑见他渐渐失了活力,手也软绵绵垂着,只剩下胸口还在抽动,吓得眼泪都出来。猛地扶他坐起,一手掰开他的下颚,另一只手粗鲁地伸进他的喉管,两个手指用力地抠着,带着哭腔乞求道:“快!快吐出来!赶紧吐出来听到没有!”边说边拼命地摇他。 荀裕被摇得昏头转向,喉咙里的异物带来一阵恶心,他哇的一声吐了。 “再吐!都吐出来!”手指再次捅进了他的嘴里。 荀裕避而不及,皱着眉又吐了几次,什么都吐不出来了,那只恶心的手才没有再伸进来。这一闹,他更加没力了,歪头倒了下去,眼皮合上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阿丑见他目光缥缈地瞅了眼自己便倒下,顿时脸色煞白,颤抖着抚上他的鼻息,屏气良久,确定呼吸还算均匀,又把身上的破衫脱下来盖他身上,一动不动在旁边盯着,待看他嘴唇颜色慢慢恢复正常,这才松口气坐在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吃的东西一样,我好好的在这里阿拐却中毒了?难道是我给他的红瓤糕有问题?可红瓤糕即使全坏了顶多也就是闹闹肚子,绝对不可能出人命。这么说还是那叶子的问题了,但明明我也吃了呀,怎么我就没事?阿丑百思不得其解,躁动地挠挠头,拧开水袋给不省人事的阿拐灌些白水。 他以为他会很快醒来,可直到第二天半夜,阿拐不但没有转醒的迹象,反而全身烫得像个火炉,他这才发现事情没想象中的简单。 他私心里觉得阿拐要是再不醒,说不定就永远醒不来了。他吃的那些东西全吐了,现在又过了这么久,再不进食,他肯定会在昏迷中饿死过去。阿丑蹙着眉深思,是我害得他这样的,我不能让他活活饿死。 他倏地站起来,看了眼昏睡中的人儿,略一犹豫,朝手背一刀,立马割开一道口子,又把手放在那人嘴边,血一滴不漏全流进了他嘴里。 阿拐突然有反应了,急切地吸吮起来,双眼虽仍闭着,喉咙却不断地做着吞咽的动作,像极了刚生下来饿惨了的小狼羔。 失血偏多,阿丑似乎支撑不住了,头晕晕地晃了晃,见阿拐突然撇头不吃,正准备收回手,只听一道浑重的声音传来,不由惊了一跳。 循声望去,但见山洞口站着一人,来人身量清瘦,再一细看,原来是个和尚。 阿丑撕下一条布带包住伤口,站起身望着和尚,三分好奇,七分警惕。 和尚走过来,双手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0 合十,“善哉善哉!这躺着的是你何人?” 阿丑觉得和尚好像没有恶意,便答道:“我朋友。” “他怎么了?”和尚问。 阿丑于是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说罢又一脸自责望着荀治,眉头紧紧皱起,苦恼道:“明明我也吃了那个叶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中毒了我却没有事,你说怪也不怪?” 和尚盯着荀裕看了半晌,掰开眼皮瞧了瞧,见确有中毒的迹象,又一眼瞥到地上的叶子,弯腰从地上捡起,细细闻了闻,“你说的叶子就是它?” 阿丑点头,“正是。” “若他吃的是这个,会中毒就不稀奇了,”和尚看了眼地上的污秽道,“幸亏及时吐出来了,否则便没命了。” 阿丑惊得瞪大眼,“这是为什么?我吃得比他还多啊,我怎么没事?” 和尚略一沉思道:“你是不是吃过一种名叫刀漆的草药?那种草药正好可以解这个叶子的毒。” 阿丑闻言黯然低下了头,他不认识什么刀漆不刀漆,他只知道他吃过数不尽的绿叶。他猛地一脚踩在那些蔫了的叶子上,狠狠把它们踢开。果然还是我害了他!就算不是有心的又怎么样,他已经半死不活了!阿丑扑通跪下:“大师傅,你可以救救他吗?他一定要救救他!” 和尚扶他起来,“你放心,他已经没事了,没多久就能醒来。”既然叶子都吐出来了,按理说也不会昏睡这么久才对,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这孩子该是……饿晕了!出门游历多年,今年的惨状可真是前所未见。白骨露于荒野,饥民易子而食,百姓苦成这个样子,到底又是谁之过错?谁又能渡得了芸芸疾苦众生?和尚一声长叹。 果真如他猜得那样,荀裕只是饿坏了而已,喝了点东西,没一个时辰就悠悠转醒。 荀裕坐起来,看到身上盖着一件长袍,袍子上面打了很多补丁,正散发着一股酸朽的怪味。收起长袍放在干净的地上,四顾一望,山洞还是那个山洞,柴火也烧得很旺,只是不见了阿丑的身影,反而多了个面生的和尚。 “你是谁?”荀裕嗓子嘶哑道。 “贫僧法号晦明。”和尚听到响声睁开了眼,盯着他看了很久,对上他清清冷冷的目光,突然道:“小施主年纪轻轻,何必这般自苦?须知放下执念方能超脱!” 荀裕一声嗤笑,他平素最不喜这些说话不着北之人,闻言更厌恶了。我哪里有什么执念,又哪里需要什么超脱?我只要活下去做完我该做的事就好了!你算什么人?我才不需要你指指点点! “阿丑去哪了?”荀裕冷着脸道。他虽然昏睡了很久,但他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他迷迷糊糊中发现有一只温热的手放在嘴边,腥咸的液体流进了他的嘴里,他意识到有人正放血给他喝!那一瞬间,他的心情既震惊又说不出的复杂。真是个傻子,他竟然会割血喂一个陌生人? 饿惨了的荀裕哪里拒绝得了食物的诱惑?即使只是难喝的人血,只要可以充饥,对他而言也都无异于琼汁甘露!他其实并没有喝饱,他用一丝清明强迫自己闭上了嘴,再喝下去,那丑傻就该一命呜呼了。 “阿丑在哪?”荀裕语气不善质问,对他的沉默极为不满。 晦明和尚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突然,耳朵动了动,一阵风一样出了山洞。 几乎是同时,外来传来阿丑惊慌的尖叫。 荀裕暗道不好,握住匕首跑出去,这一看,脚步不由僵住,寒毛也直竖起来。怪风扑面而来,荀裕生生倒退好几步,后背撞到洞墙之上。 只听一声虎啸,老虎张开嘴,唾液从血盆大口里流出,双眼通红地看着拿着木棍倒退的阿丑,疾速扑将过去。 荀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匕首插/进老虎后背,老虎一个急回转,大吼一声朝荀裕而去。荀裕来不及抽刀,避无可避,拔腿而跑。 老虎纵身一跃,眼看就要咬到荀裕的脖子,突然一阵劲风呼过,两粒石子精准地打中老虎的左右眼睛。石子劲力非凡,老虎摔倒在地,又在石子的冲力下后退两步,双眼流出两股猩红血泪。也许是痛,也许是失去了光明,老虎发疯似地乱窜,毫无目的扑来扑去,又像是想要逃走而不知道方向,只急得张大口团团转。 阿丑看准时机抽出虎背上的匕首,使出全身的力朝虎头刺去,又在虎脖子上扎了几刀,老虎哀叫几声,终于倾斜倒下。 和尚走过来看了一眼老虎的尸首,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并非贫僧有意伤你,实在是我不伤你,两个孩子便要命丧你口了!”说着转身走进山洞。 两人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阿丑突然跑到老虎跟前,拉住它的尾巴,一脸兴奋道:“阿拐,我们有肉吃了!” 荀裕点头,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消息,他已经快记不起肉的味道了。 两人合力把老虎拖进山洞。阿丑砍下一只虎腿架在火上烤着,肉香味飘过来,两人目不转睛盯着它,生怕煮熟了的虎腿还能飞一样。最后两个馋嘴虫实在忍不住了,肉还半生不熟便急急取下来吃。 阿丑撕下一大块肉,看了看双眼盘坐一心念经的和尚,走过去道,“大师傅,吃块肉吧,刚才要不是你打中老虎的眼睛,现在被吃的就是我们了。” 晦明和尚并未睁眼,“出家人不吃肉。” “可是大师傅都饿了好几天了,再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施主自己吃吧!此肉为我故杀,贫僧岂可食这因缘不净之肉?” 阿丑无奈,讪讪地回来。 荀裕突然拿起那块肉走过去,“我听说出家人不杀生,即使食肉亦只食三净肉。大师若不吃此肉,那便要绝食而亡了,绝食而亡即为自杀,自杀岂非也是杀生?如果一个人不食肉便是杀生、食肉便是不杀生,是否也要两害相权取其轻、宁吃肉破小戒也不能杀生破大戒?况且佛说一切唯心造,若心中无肉,又何谈食肉?” 心中无肉,又何谈食肉?晦明和尚睁开眼站起来,深深地看他一眼,接过那块肉,一合掌行礼道:“多谢施主赐粮!” 荀裕还了一礼走开,他决定跟他把关系搞好。刚才他可看到了这和尚的功力,若有这和尚在,自然保险很多,也不用怕那些强盗之流了。 阿丑见和尚真吃肉了,崇拜地望着荀裕,只觉得阿拐可真厉害,几句话就说得大师傅破戒了。 “你们俩可有地方去?”晦明和尚突然道。 两人默契地摇头。 晦明望着荀裕道:“小施主与佛有缘,不知可愿随贫僧一起回南隐寺?” 荀裕正愁没有地方去,自然求之不得,“南隐寺可有饭吃没?”尝够了饥饿的滋味,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温饱。 “虽是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1 些粗茶淡饭,却不至于填不饱肚子!”晦明和尚点头。 阿丑急急站起来,“我也要去,大师傅,你也带上我吧,阿拐如果当了和尚,我也要当和尚去。” 晦明和尚朗声应承下来,这人虽面相有异、聪慧也不及旁人,却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且为人善良,肯替人着想,若入得佛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两人将虎肉制成肉干带在身上,趁着天还未下雪,跟随晦明和尚往南隐寺而去。 荀裕心中清楚得很,南隐寺顶多只是个临时落脚地。既然那里有饭吃,他倒不介意暂时做个和尚。 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半生坎坷,到头来,终究还是无缘剃度。 ☆、第23章 异乡客(八) 南隐寺方丈晦觉大师听说晦明师弟正侯在门外,顿时喜上眉梢亲出迎接,“师弟一去数年,今番总算归来!” “晦明见过方丈师兄!” 晦觉方丈回一礼,注意到师弟背后跟着的两人,“这两位施主是?” “还不快见过晦觉方丈?”晦明和尚转身道。 两人赶紧行合手礼,“见过晦觉方丈!” “带两位施主下去休息。”晦明和尚朝旁边的小沙弥道。 “是,师叔!”小沙弥单手合什点头,说着转身,“两位施主请跟我来!” 荀裕、阿丑一前一后跟在小沙弥身后。来往僧人见这两人一个形容丑陋,一个身患残疾,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没多久,两人身后便聚集起好几伙人。和尚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对这两怪人的身份谈论得飞起。 荀裕尾随小沙弥进一间厢房,他知道晦明和尚大概要单独跟晦觉方丈谈话,这才叫他和阿丑先出来。眼下四处都是饥荒,他实在担心方丈不同意他们俩留在南隐寺。万一方丈反对,他可真没地方去了。 大约过了三柱香时间,晦觉方丈一个人进了厢房,晦明和尚并未同行。 方丈将两人细细打量一番,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果如师弟所言!只是这脚残的孩子观其面貌虽然确有一段佛缘,但终究尘心过重、杂念太多,恐不能于古佛旁待得持久。 荀裕硬着头皮迎上他犀利的目光,一手忍不住揣紧了衣袖,可千万不要赶我走才是! 晦觉方丈收回目光,转向另一个长着黑色胎记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见方丈在看自己的脸,阿丑下意识往后退去,不由低下了头,好让左半边脸埋在阴影里。 晦觉方丈暗暗点头,不一会儿又摇头,略带可惜道:“你可愿入我佛门?” 阿丑欣喜地看着方丈,一脸不可思议,连忙点头:“我愿意!”他原本觉得自己长得这般丑陋,方丈肯定不会要他而只会收下阿拐,却没想到他也可以留下。得知能跟阿拐一起留在南隐寺,阿丑兴奋得手都不知往哪放才好。 晦觉方丈闻言,从案上拿起剃刀,吩咐他盘腿坐于蒲团,声音古朴而悠长道:“从今以后,世间再无阿丑,你的法号叫印善。”说着一刀将他左半边特意留长的头发剃下,“你要记住,凡所有相皆虚妄,世间万物亦为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你可明白?” 阿丑听得云里雾里,困惑地摇摇头。不过有几个字眼他还是听懂了,晦觉方丈大概在说他的脸吧! “日后你自会明白!现在只要记往为师的话,今后不可再困于皮相,理当全心修行才是!” 方丈说罢收起剃刀看向荀裕,“公子一身贵气,非同常人。虽有佛缘,终究牵扯太甚。公子要是愿意的话,贫僧愿收你为俗家弟子,日后可自行离去,不作强求,你可愿意?” 荀裕一听,微微愣住,我听错了吗,他的意思是我以后可以想走就走?忙不迭点头,生怕他改变主意,“弟子愿意,但听方丈安排。” 晦觉方丈点头,“你叫什么名?” 荀裕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变得清明,“求方丈赐弟子姓名!” “阿弥陀佛!”晦觉方丈念了句佛号道,“既如此,贫僧便赐你拂尘一名,从此你就姓纪。纪者记也,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纪拂尘,你可明白?” “拂尘明白,多谢师父指点。” 晦觉方丈点点头,又朝小沙弥道,“带你拂尘师弟去紫竹园,嘱咐你戒真师兄多多关照新来的师弟。” “弟子明白,拂尘师弟请随我来。”小沙弥道。 “师父,弟子可以跟阿……拂尘一起吗?”印善走过来,眼里带着急切。 “印善另有安排,跟为师过来。” 晦觉方丈道。 印善还想说什么,拂尘道:“师父叫你过去,别那么多废话。” 印善于是小声道:“阿拐,我会去看你的。”说着一步三回头离去。 小沙弥带着拂尘来到一个种满蔬菜的园子,园子角落有一间小院。小沙弥敲门道:“戒真师兄,方丈师父命我带拂尘师弟过来,以后拂尘师弟就住在这里了。” 一个而立左右的和尚打开门走出来,单手作揖跟两人打招呼。 小沙弥回礼道:“方丈师父特地让我转告师兄,拂尘师弟初来乍到的,戒真师兄多帮衬着点。” 戒真瞥了拂尘一眼,笑意渐深,“麻烦师弟转告师父,戒真会照看好拂尘师弟的,请师父他老人家放心。” 小沙弥离开后,戒真领拂尘进屋。 “拂尘师弟,这里虽然有两间房,但现在这天冷得很,被褥什么的都不够,师弟今晚便委屈些跟我共卧可好?” 拂尘向来不喜与人同睡,考虑到寄人篱下不好鸠占鹊巢,点头道:“多谢戒真师兄。” 戒真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幽深,“师弟远到而来,舟车劳累,我去打些水给师弟沐浴!” 拂尘确实想沐浴。这么久没洗澡,并非他不想洗,只是没有条件罢了。今番初到这里,若不好好清理一翻,脏了别人的床铺就不好了。 水很快打进来了,纪拂尘泡在热水里,好久没有这般舒服,不由洗得久了些,水也渐渐转凉。 这时门突然打开,戒真又提了一桶热水进来,瞄了瞄热水中瘦弱却又线条均匀的身子,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拂尘师弟,里面的水该凉了,我再给你加点热水。” 拂尘对上他怪异的眼神,微微有些尴尬,见他把水都提来了,又不好拒绝,“戒真师兄费心了。” 戒真提着水走到拂尘身后,舀起一勺热水沿木桶边缘倒下,手却有意无意碰上他的后背。 拂尘感觉背后有一双满是侵略的眼神,头皮开始发麻,极不舒服地把背往前倾去,以此避开那只滑溜大手的碰触,“我这就洗好了,师兄先出去吧,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2 。” 戒真又舀起热水淋下,嗓子喑哑道:“再洗会儿吧,师弟该很久没洗澡了,要不师兄帮你搓搓背?”说着手已搓上他的背。 拂尘倏地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又听到咽口水的声音,更涌起极大的反感,猛地避开他的手,隐忍着怒气道:“师兄请出去,拂尘这就洗好。” 戒真见他真发怒了,也道自己太心急!来日方长嘛,孤男寡男同住一个屋檐的,我就不信找不到机会,眼前这漂亮的小雏鸟迟早都是我的!想到这,意味深长地望他一眼,转身出去。 拂尘猜不透他要干什么,隐约感觉这和尚不怀好心。他决定跟他保持距离,今晚就是冻死也不能与他同睡一屋! “戒真师兄,今晚我就睡这个屋了!戒真师兄不用管我,我拿几件厚点的衣服盖着就好。”拂尘不由分说道。 戒真愣了愣,本想说什么,又见他一脸坚决,想是刚才急进的行动吓着他了,便点头道:“师弟若是不习惯跟人同睡的话,师兄也就不勉强了。”说着又笑道,“我去给师弟拿一床褥子过来。” 戒真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兔崽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可是却没想到,这小子竟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不管自己对他多殷勤,他表面上都不冷不热客套着,内地里却猾头得很,完全就是个滴水不进的老江湖。 拂尘本就戒心极重,对他更是提了一百个心眼。 他跟戒真和尚一起生活了六年。六年里,他一直不明白戒真到底想做什么,想不通他才觉得危险。因此丝毫不敢松懈,刻意避免跟他有过多接触。 六年荏苒,纪拂尘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变成了清秀俊雅的青年。 他每天做完该做的活便去达摩堂习武,他把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强身健体之上,连念经的时间也少得可怜。方丈每次见他也只是皱着眉摇头叹息,说佛门从不强人所难。直到进入南隐寺多年,拂尘才承认师父说他执念过重这句话。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是坏事,一个人若没有执念,没有点不得不做的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在他心里,南隐寺足以媲美天堂,但终究不是归宿。他本无心皈依佛门,知道终有一天会从这里离开。对于这点,晦觉方丈是有先见之明的,他显然很了解他的这个弟子,不然当初也不会只让他做俗家弟子而不给剃度。 纪拂尘原本以为会在南隐寺待到弱冠之年的,直到发生了那件命案,他才明白不得不离开了。 这天半夜,拂尘起夜如厕,突然听到戒真房里传来异响,偷偷到窗边望去,这一看,顿时看得面红耳赤、目瞪口呆!困扰他六年的谜团总算解开,他没想到两个和尚之间竟会行此下流苟且之事。那一刻,任他怎么后知后觉,他也想明白了戒真和尚对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 原来那间房里,戒真和尚正在一个十六七岁的沙弥身上进进出出,口里还一声声念着拂尘师弟。 拂尘怒不可遏,指甲掐在墙上划出了一条细缝,嘴角无可抑制地抽动,恨得牙根直发麻。 沙弥道:“都六年了,哥哥还没有得逞?真不害臊,一直叫人家拂尘拂尘的,哥哥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就不怕人家不高兴嘛?” 戒真笑道,“他对我可戒备得很呢,害我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若是有那个东西,哥哥我早就得逞了,又怎么可能空等到今天?” 沙弥道:“那东西不是很难弄到嘛?再说咱们虽然背地里偷偷干这欺师灭祖的事儿,明面上到底还是个和尚,又哪里好意思去买那不正经之物?” “你经常可以下山,就不能想办法弄一点来?” 戒真和尚咬牙将他反转过来,“你这个小骚货,别以为哥哥我不知道,你就是不上心而已,你若真把哥哥的话放在心上,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哥哥给你三天时间,若再弄不回来,哥哥就再不与你行这美上天的事了。” 沙弥抬起头,双眼迷离地看着他,口齿不清道:“哥哥真舍得我吗?” 戒真情不自禁颤了颤,喉咙呜了一声,享受地叹道:“他要是跟你一样那该多好!” 拂尘闻言表情扭曲地拧起,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正要伺机而入杀那对冒犯自己的奸夫淫夫,谁知戒真的武力不在他之下,似是感应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顿时抽身回头,眼里满是冷意,“是谁?谁藏在外面?” ☆、第24章 异乡客(九) 戒真随手披上一件长袍,反应极快地出门,左右一望,窗户边什么都没有,除了拂尘房里传来几声微响。戒真眼皮动了动,低头沉思半晌,走过去朝门上轻敲两下,“拂尘师弟,你醒了吗?” 拂尘身子绷得紧紧,一只手探向床头,握住铺下的匕首,一动不动盯着门口,闻言调整呼吸,嘴里立刻发出鼾声。 戒真倚在门口听了听,转身回房,朝伸长脖子一脸紧张的沙弥道:“没事,他正睡得香呢,想必是我多心了,刚才是只野猫过去也说不定。” 拂尘听脚步声走远,倏地坐起,想起刚才所见所闻,脸色变得阴郁十足。须臾,他突然咬牙笑了,既然那人敢打我的主意,我就先下手为强,提前送他上西天。 一宿无眠。 翌日,做完功课回来,拂尘心事重重进屋。刚到门口,却见房门大开,戒真和尚正端坐在自己房里,那人听到脚步后抬头,露出他惯常而殷勤的笑。 拂尘面色如常道:“戒真师兄在拂尘房里不知有何要事?” 戒真站起来,“哦,没什么,只是师兄在外面得到了一柱上好的天檀香,这香有很好的助神安眠功效。师兄见拂尘师弟面色不好,想必是晚上睡不好的缘故,因此特地过来在师弟房里点了一根天檀香,今晚上师弟应该就能睡好了。” 拂尘早闻到了一股怪香味,进门便闭了息,闻言又不动声色走到上风口,“拂尘多谢戒真师兄费心!” “不客气!”戒真摆手,重新坐下来,并没有走的打算。 “戒真师兄还有别的事吗?”拂尘道。 戒真自然明白他在赶人,“哦,我那房里没水了,拂尘师弟不会介意师兄在这喝杯水吧?”说着拿起茶壶倒一杯水喝光,又顺手多倒一杯,“拂尘师弟喝水吗?”起身,端着水朝他走来。 “不用了,拂尘不渴。”拂尘盯着那杯轻轻晃动的水,双眼微不可查地紧了紧,见他仍一脸怪笑靠近,顿时提气在手掌,心想,他要是过来,我就一掌要了他的命!可是连运了两次,气海都空空如也,内力就像从丹田中消失一样,不由心中大惊,满脸愤怒的看着逼近的戒真。 是他!一定是他动了手脚!他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内力一点都没有了?拂尘手心满是冷汗,脸上扯出一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3 个生硬的笑,倒退两步靠墙而立,“戒真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拂尘师弟别害怕,师兄今天就是想教你做件事。”戒真阴阳怪调道,瞅了眼他微微发抖的双腿。小狐狸,在我面前装?你还嫩了点呢!你以为你闭气凝神就没事了?就算是武功深不可测的晦觉方丈,在这玉棠春面前也丝毫不敢大意。只要吸进去一点,若没有吃到解药,无论多厉害的高手都会功力尽失。要是再闻得久些嘛,嘿嘿,任你平日怎么高高在上、可远观不可亵玩,待会儿都得趴下来求着我让你舒服了! 戒真面露淫光走到他面前,头与他挨得极近,快要贴到他的脸上。他细细凝视眼前这日夜苦想而不得的俊俏公子,闭上眼倾听他变得急促的呼吸,感受他的几根杂发挠痒般地吹拂到自己脸上,只觉一阵心猿意马春情荡漾,恨不得马上把他按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翻方才解渴! 戒真暗叹一声,双手抚上那张隐忍而愤怒的脸上,又把头凑到他耳边,嘴唇若有若无地碰上他微红的耳垂,一脸诡计得逞地笑道:“拂尘师弟这是怎么呢?怎么脸上烫成这个样子?下面是不是很难受?让师兄帮你好吗?”说着一手往下而去。 拂尘猛地甩手走开,绷紧身子戒备地看着他,正要夺门而走,戒真却先一步挡在门口,反手把门关上,脸上笑意全无,“拂尘师弟这是要去哪里?” “让开!”拂尘冷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一个受过戒的和尚!” “和尚又如何?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拂尘师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还是乖乖地随了我的愿好了。”戒真再次逼近他,危险地眯起眼,满是探究的意味,“师兄还想问问拂尘师弟,昨晚、拂尘师弟看得可好?小野猫看完全套回来可有想师兄?师兄现在就让你舒服怎么样?保证让好拂尘快活得跟神仙一样,再也忘不了这感觉!” 拂尘没想到他原来早知道自己藏在外面,昨晚的反应只是故意做做样子的,顿时心里冷了大截,暗骂自己大意轻敌掉入这歹人的陷阱。眼下内力全无,硬闯是不行的了,非得智取才有一线生机。 拂尘突然眯起眼笑了,“戒真师兄果真能让我舒服?” 戒真眼睛一亮,“当然!师兄保证会很温柔地对我的拂尘弟弟,至于舒不舒服,师兄带师弟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只要试过一次,拂尘师弟一定会爱上这种感觉!”说着不等他回话,迫不及待把他抱在了怀里。 拂尘双手撑在他的胸膛,尽可能多地与他保持距离,指了指后面的床,嗔道:“师兄何必着急,我们去那边?” 戒真只觉得骨头都酥了,不想让到手的鸟儿离开自己半步,俯身将他抱起,“好,都听拂尘师弟的,咱们去床上。” 被他打横抱起,拂尘始料未及,怒意聚集,深呼吸一口,单手扶住他的肩膀保持住平衡,定定地望着戒真脖子上动脉跳动之处,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戒真一把将他甩到床上,急不可耐地压上去。 拂尘一只手配合地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自己衣衫不整的胸前,另一个手偷偷从床铺下面摸到匕首,就在他心急火燎蹭动之际,刀子疾速地捅进身上之人的心脏。 戒真身子一顿,极慢地撑起上半身,低头看向心脏的位置,双眼睁着越来越大,直到那只发抖的手真实地触到那根穿体而过的匕首尖端,脸上的恐惧才一瞬间扩大,死命地看身下笑意渐深之人。 拂尘握住刀柄用力地转了转,“戒真师兄,打我主意的时候,你可想过现在的后果?”说着麻利地抽出匕首,任由鲜血染湿自己的胸膛,一脚将他踢到地上。 拂尘站起来,一刀将那燃着的“天檀香”砍成两半,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草草收拾几件随身物品,连夜赶下山去。南隐寺是待不下去了,他必须在别人发现命案前离开这里。 戒真被杀的事很快就会传开。即使他死有余辜,那些跟他鬼混过的和尚也不会放过自己。方丈若是查下来,叫他怎么开口说出真相?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被一个和尚压在身下,意图行那淫邪苟且之事,还差点让他得逞?如果真相是这样,他宁愿当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第二日未时时分,南隐寺钟声敲响七下,众和尚急急聚于前堂。 晦觉方丈亲自排查命案现场,待看到地上那被切成两半的玉棠春,心里一突,立马探看床上的血渍以及戒真身上的伤口。检查完一切,沉默良久,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嘱咐众人将戒真火化,谁也不准再谈此事。 晦觉方丈遣散众人,黯然回房。 不多时,向来老实守礼的印善突然闯进晦觉方丈的住处。 “师父,不好了,印元师兄带着十几个弟子去抓拂尘了!”印善满头大汗道。 晦觉方丈皱着眉头站起来,看着这个脸上长着骇人胎记的弟子,“他们几时去的?” “两三个时辰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拂尘若真被他们抓到,一定就凶多吉少了。”印善突然跪下道,“求师父允许弟子去把他们拦回来!” “印元固执单纯,必是被有心之人唆使,要抓拂尘回戒律堂认罪!看来这事还得为师亲自出面方能了结!” 晦觉方丈摆手,一声长叹,“盼只盼南隐寺的百年清誉不要毁在这些无知之人的手里才好呀!” “师父要亲自去?”印善有些吃惊,犹豫半晌,结结巴巴道,“师父,弟子猜想拂尘肯定走得匆忙,身上肯定也没有银两,”说着低下头,“师父能借弟子些银两吗?弟子给他准备了些东西,就是、就是少了些银两!” 晦觉方丈轻轻咳了咳,似是没想到这个最忠厚老实的弟子求自己原来还另有所图,想了想道:“为师会打点好的,印善就不用担心了。” “多谢师父!”印善似乎误解方丈的意思了,起身将搁在门口的包袱拿进来,“师父什么时候动身?弟子已经准备好了。” “……”为师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你了?晦觉将他从上看到下,目光最后停在他揣紧的包袱上,跟着就跟着吧,看他这架势,为师就是不想带他他也定要偷偷溜去。 “现在动身吧!”晦觉方丈恢复一脸严肃,“为师也有话要叮嘱拂尘!缘分已尽,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是过渡章,节奏比较快,主角终于长大了 ☆、第25章 异乡客(十) 纪拂尘自出了南隐寺,马不停蹄奔逃一日,在一间破庙稍作休息,天蒙蒙亮,又继续赶路。由于失了内力,身上又没钱雇佣马夫,再加上腿脚不便,因此并未能跑多远。 这日又走了一天,刚到一片树林,只听后面一声大叫:“纪拂尘,你给我站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4 住!” 纪拂尘回头,见一群和尚气势汹汹追来,为首的正是大师兄印元。短暂的吃惊后,他很快冷静下来,心思急转,背靠一根大树站定。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敌众我寡,跑是跑不掉的,除非印元自己放了我!可这个大师兄偏偏是寺里出了名的一根筋,平常跟我也走不近,要想让他放我离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问你,戒真师弟可是你所杀?”印元浓眉竖起逼问道。 纪拂尘默不作声,冷眼看着他。 印元怒意更盛,“看来你是默认了。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出家人慈悲为怀,但并不代表能随便放过杀人凶手,戒真师弟决不能无缘无故枉死!即便你只是个俗家弟子,我也得带你回戒律堂认罪。做为大师兄,我有责任也有义务为死去的师弟讨回公道!” “敢问印元师兄,师兄此行可是奉了方丈师父的命?”纪拂尘面不改色道。 印元神色有些闪烁,随即坚定道:“你休管谁叫我来的,你杀人越货触犯佛门大戒在先,我若不把你带回戒律堂,哪里对得起枉死的戒真师弟?哪里对得起南隐寺大师兄的名号?” 纪拂尘眉头皱了皱,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四周,半晌,心中做出决定,冷笑道:“既如此,印元师兄何必兴师动众?我跟你回去便是。”他原本还顾及南隐寺的名声,不想把事情闹大,现在看来,为了自保,他很有必要选择性地公布一些真相了。 印元狠狠瞪他一眼,“算你识时务!”说罢将他绑起,带头转身回南隐寺。 行不到数里,分岔路的茶摊上却坐着两道熟悉的人影。 纪拂尘怎么也没想到,晦觉方丈和印善会在必经路口等自己。 “阿弥陀佛!”晦觉方丈站起身,双手合什念了句佛号,由远及近走来,印善跟在后面。 印元微愣,本能地后退两步,却又咬着牙上前,将纪拂尘推到方丈前面,虔诚地行礼:“弟子印元见过方丈师父。” 晦觉方丈摇头,一脸严厉道:“印元,你为何罔顾师命来此为难纪施主?” “并非弟子有意忤逆方丈师父,实在是弟子不能包庇破戒的罪人。”印元垂首道,头也不敢抬。 “为师也不多说你,你回寺自领责罚!”说着朝纪拂尘走来,两指猝不及防搭上他的脉搏,待探得果然内力全无时,才又收回手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一切自有因果报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戒真之事乃循环不爽,理应自食恶果。解开纪施主的绳子。” “师父……”印元上前一步急切道。 “你无须再言!”晦觉方丈皱眉打断他,又侧身道:“纪施主,你虽曾为佛门俗家弟子,然自你破杀戒又私自离去那一刻开始,便与我南隐寺再无瓜葛!你自去吧,日后好自为之。” “多谢方丈大师。”纪拂尘颔首。 印善不舍地望着他,上前一步解开他的绳索,又将手上的包袱转递给他,黑白分明的双眼透亮晶莹, “这里面是我为你准备好的东西,不值得几个钱,却也都用得到。无论你在哪,记得给我来信。”说着,喉咙动了动,眼里漾起波澜,定定地望着他,似乎要将这张脸的每个细节都有力地镌刻下来。 纪拂尘点头,握紧了他交给自己的沉甸甸的包袱,略觉酸涩道:“好好保重,别太老实,别老让人欺负!”还想嘱咐什么,余光瞟到印元背后那几个面露不甘的和尚,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印善心中涌起千万波澜,目光在他脸上流连良久,终于生生扯出一丝苦笑,最后看他一眼,掩去所有的情绪,口里轻念着静心经,退至晦觉方丈身后。 晦觉方丈望了眼纪拂尘,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期望最大的丑陋弟子,摇摇头,了然地捋捋长须,转身稍立片刻,待见印善跟上来,方才迈开步子回寺。 纪拂尘捏紧了拐杖目送他们离去,突然对着晦觉方丈拜了三拜。 晦觉方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偏了偏头,微微侧身,避过他的膜拜,念了句佛号,绝尘而去。 纪拂尘心意难平,自从三年前带他回南隐寺的晦明大师圆寂,他便把对晦明大师的敬仰全部转移到了晦觉方丈的身上。 南隐寺,他原本以为他会毫无感情地来,全无留恋地去,可是真到这一刻,当他亲眼目睹一师一友消失在山林之中,他的心竟怎么也止不住波涛起伏。南隐寺是个好去处,也许当他做完那些事还会再回到这也说不定。未来那点事,谁又说得准呢? 他将包袱跨在肩上,瞥了眼旁边一辆停了半天的豪华马车,大步离去。 纪拂尘才走不远,马车里突然跳出一人。那人一袭蓝衣,含笑盯着他渐小的背影,身形一动,朝旁边的灰衣小厮道:“真是有趣的一幕!藏身呀,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被唤作藏身的小厮捂脸道:“公子是想告诉我,公子又看上他了?” 蓝衣人眨眨眼,叹惜道:“藏身啊,你都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藏身置若罔闻,苦口婆心道:“公子啊,他虽然是个男的正中公子口味,可你也不能是个男的就看上啊。” 蓝衣人似笑非笑看着藏身,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个遍,“哦?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原来你并不是个男的?” 藏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家公子的意思,忙朝天作揖,一脸庆幸道:“谢天谢地,比起被公子看上,我宁愿当个女的。” 蓝衣人带笑看着他,“此话当真?” 藏身缩了缩脖子后退两步,心知不能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又把话题带回蓝衣人身上,“公子啊,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独特?公子难道没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根拐杖?” “我又不瞎!”蓝衣人双眼幽怨道,“他长得好看。” “昨天那个香伶长得比他还好看,公子昨天还说看上香伶来着。我看那人也怪可怜的,公子还是积积阴德别去祸害人家了!”唉,不知道这花心的主子明日又会看上谁呢?照这个趋势发展,但愿不要看上一个神经病才是! “可香伶是个小倌,”蓝衣人做捧胸状,貌似心很痛,“我要是带个小倌回去,老头子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带我下去的!” “公子知道就好,所以公子还是早些娶个正经人家生个大胖小子才是,也省得太太一把年纪了还天天忧这忧那,没个塌心日子过。” 蓝衣人突然眯眼看着他,抱胸倚在马车上,缓缓道:“看你对太太那么忠心的份上,我把你打发去伺候她怎么样?” 藏身蔫了,涎着脸作小,“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一定什么都听您吩咐,您就算现在跑过去追那瘸子,小的也决不去太太那告状!” “我可没逼你哦。”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5 “没有没有,”藏身连忙摆手,还想说什么,笑容却僵在了脸上,看着那个举步离开的蓝衣人道,“公子这是去哪?” 蓝衣人头也不回,“去给你们找个正经人家回来!”那个人应该是个正经人吧? 藏身急得直跺脚,朝主子喊道:“这都还要去月老庙求姻缘呢,太太要是知道公子没去……” “你去了就是我去了,你先给自己求个如意娘子,顺便再帮我求求月老,让他老人家带把手,给我和刚刚那位公子牵个红线什么的……”蓝衣人身形极快,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完成消失,只在半空中留下几个回音。 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影,藏身仰天长叹,满腔怨气无处发作,憋得脖子耳根都红了。 纪拂尘觉得有些不对劲,几次回头,又都很正常,什么发现都没有,猜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强行隐去心底的不安,加快脚步走进一家客栈。 大概是防备惯了,纪拂尘挑个背靠墙壁的位置坐定,只点了一个素菜和两个馒头。阿丑给他的包袱里有十两碎银,出门在外开口闭口都是银子,若不省着点花,很快便要喝西北风了。 饭菜刚吃两口,一个陌生的蓝衣人突然东张西望进来。 蓝衣人若有若无地瞄他一眼,眼里带着两分怪异的笑,越过好几张空桌,径直在纪拂尘身旁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终于出场了,大家久等啦\(^o^)/ ☆、第26章 死缠烂打(一) 纪拂尘一声不吭地吃饭。眼前这个无端出现的蓝衣人可奇怪得很,他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么多空位置不坐,偏要和自己挤一张桌。纪拂尘将心眼提到刀尖上,余光片刻不离蓝衣人,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那人一有异动,立刻毫不留情耍拐杖打过去。 可……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居然伏在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脸上还带着貌似愉悦的笑,仿佛看人吃东西就是看一场精彩的演出。 纪拂尘身子动了动,淡定地放下筷子,抬头迎上他粘稠的目光。 蓝衣人眨眨眼,又眨眨眼,最后把胳膊从桌子上放下来,坐直了身子。 纪拂尘并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侧头朝客栈小二道:“结账!”暗中猜想这人大概脑子有毛病,自己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就在他要起身离开时,蓝衣人突然开口了,“你可是从南隐寺而来?” 纪拂尘心里警钟大作,拿起桌边的拐杖,面无表情道:“不是。” “哦?我看你穿着南隐寺的衣服。”蓝衣人漫不经心道,双眼开始肆无忌惮往他身上瞄,“你叫什么名?” 纪拂尘权当没听到,径自起身。 蓝衣人跟着站起,一手扯住他的衣袖,含笑轻吐道:“纪、拂、尘!” 纪拂尘眼神一闪,压下心中的诧异,不由加重了语气,“我看你也不像脑子有病的人,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又何必多此一问?” “你难道没看出来我喜欢明知故问吗?”蓝衣人说着摊开手,眯眼望着他道,“再说,我知道是一回事,你愿意告诉我可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猜你现在肯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对?” 纪拂尘不言,置若罔闻。 蓝衣人似乎不大满意他的反应,又似乎觉得光这些话还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进一步凑近他,刻意压低声音道:“我不但知道你叫纪拂尘,我还知道你现在内力全无哟!”在后面跟踪人家这么久,他原本以为这个纪拂尘只是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普通公子,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从身形招法上看,他即使不是一流高手也绝对称得上习武老手,再观他此刻的临敌反应,更加证实他的猜想。一个习武行家却没有了内力,这就足够让他往深里想了。 纪拂尘闻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笑得欠揍的脸,沉声道:“你是谁?” 蓝衣人努力摆出一副让人信服的模样,朝他眨眨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纪拂尘道,管他是什么人,他现在只在乎他的意图。他并不像要害我,却更不像想帮我,那他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就是想交个朋友。”蓝衣人理所当然道,双眼一直没有离开他,细细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变化,边说边变本加厉地凑近,睫毛都快扎到他的脸上,笑眯眯道:“你是受内伤了?” 纪拂尘默然,正要说什么,蓝衣人却抢先一步道:“若不是内伤,那便是中毒了。” “与你何干?”纪拂尘戒备道,眼里闪过丝警惕。 “不会真是中毒吧?”蓝衣人挑眉,双眼一眯,啧啧摇头,“能让人内力尽失的毒可没几种哟,拂尘长得这么俊,该不会是被人觊觎美色给下了玉棠春吧?既可以让你内力尽失,还能让人为……”所欲为。 纪拂尘眼神遽冷,不等他说完,拿起盛馒头的碗猛地砸去。 蓝衣人未动分毫,手轻轻一扬,便已接住空中疾速飞来的碗,若无其事道:“拂尘想摔碗的话,我帮你。”说着松开手,瓷碗应声而落破裂。 傻子才是想摔碗!!! 纪拂尘深吸一口,“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到底想干什么?” “咦,我不是说过吗,我就是要跟你交个朋友,看来你是一点也不信我呀!”蓝衣人说着托腮沉思,眼里波光流转,“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呢?” 纪拂尘嗤笑,一脸不屑道:“若你能给我玉棠春的解药我就相信你!” 蓝衣人愣了愣,嘴里轻声嘀咕,“还真是玉棠春呀?” 纪拂尘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冷哼道:“若拿不出来,便别再缠我了。”说着转身欲行。 一眨眼的功夫,蓝衣人竟拦在了他前面,出手如电轻轻一点,便将纪拂尘定在原地。 纪拂尘心中大骇,他竟然完全没看到他是何时出手的!他虽然使不上内力,但多年苦练的眼力可没有消失。从他轻易接住自己打过去的那只碗开始,他便料到眼前之人绝非等闲。而直到他刚刚出手点穴,他才明白这个人的武功当远在自己之上。 “你就是这样让我相信你的?”纪拂尘稳住汹涌而来的慌乱,面色平静道。 “莫急莫急,等会你就会感谢我了。”蓝衣人慢悠悠道,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三粒大小不一的药丸来,两个手指拈起其中一粒最小的,放在鼻间闻了闻,吸了吸鼻子道,“应该是它了。”说着又把另外两粒重新放回怀里,似笑非笑贴过来。 纪拂尘死死盯着这张突然放大的脸,手心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本能地察觉危险在逼近,可又无奈全无反击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蓝衣人掰开他的下颚,手指轻轻一弹,力道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6 不轻不重,恰好让那粒药丸滚进喉咙。 纪拂尘大惊,眼里冒出的火似要把他烧为灰烬。他给自己吃的是什么?他若想杀他大可一刀来个痛快,难道他是想用毒/药逼他就范从此乖乖听他吩咐?如果真是那样,他宁愿鱼死网破。 “唉,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就不怕我伤心?”蓝衣人一脸委屈道,说着转身,旁若无人坐到椅子上,罔顾议论纷纷来往的客人,自己倒一杯茶饮了大口。 “你给我吃的什么?”纪拂尘咬牙道。 “不出意外的话,你马上就会知道。” 话音刚落,纪拂尘猛地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蓝衣人,原本空空如也的气海居然聚集起一小股真气来。他暗暗凝神,试探性地将真气运行小周天,待发现竟然冲破了蓝衣人点的穴道,心中更加讶然,按道理他就算是内力全部恢复,要想冲破蓝衣人点的穴也必定要费一番心力才是,可就在他内力不到平常两成之时,却轻易冲破了他点的穴,看来必是蓝衣人故意不使用真气,好方便自己突破。 如此说来,他刚刚给我吃的其实并不是毒/药,而是玉棠春的解药!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帮我? 纪拂尘皱着眉头看着他,他看到那人也正饶有意味地看自己,嘴角还挂着一抹怎么看怎么令他不舒服的笑。 “现在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蓝衣人慢条斯理走过来。 纪拂尘紧紧盯着他,“你刚给我吃的真是解药?” 蓝衣人垮下肩,突然又火热地看着他,“看你这不认账的样,我现在倒希望给你吃的是春/药了。” 纪拂尘不着痕迹地捏紧拐杖,愣愣地望着他,似是想从他这张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来,可是却越看越让他困惑,他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目前为止,那人对他的情况实可谓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是谁,不知他从哪来,不知他为何给自己解药,更不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纪拂尘心中一凛,眸子变得幽黑,僵硬道:“我没钱。” “你不会以为我帮你是图钱吧?”蓝衣人乐开了花,“我像不长眼的么,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你没钱?” 纪拂尘迎上他看似真诚的目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你图什么?” 蓝衣人微微咳了咳,“若说真要图点什么的话,那就当图你好了。” 纪拂尘闻言脸色瞬间阴冷,世间人所图大抵不出这几样,重利者谋财,淫者贪色,吏者图权。吃一堑长一智,他有自知之明,心知自己身无长物一贫如洗,唯一能让人惦记的也不过这副臭皮囊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看起来不凡,竟然也是戒真等人之流! “你是断袖?”纪拂尘拉着脸道,他对断袖没意见,可若那断袖对自己存歪心思,那就另当别论了。 蓝衣人将他眼底呼之欲出的厌恶看在眼里,眼神闪了闪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呀,这么快就看出了我喜欢男人,真是有经验!” 纪拂尘脑中浮过戒真和尚那张恶心的嘴脸,再听到蓝衣人这意味明显的话,只觉心中窝火,死死瞪他一眼,撑着拐杖大步走出客栈。 他承认蓝衣人帮了他大忙,如果不是他,他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恢复内力。可是他怎么也忍受不了被他当成女人调戏。他心知不是那人的对手,可打不过还不能跑吗? 蓝衣人看着他愤然而去的背影,略为可惜地叹了叹,真是过河拆桥呀!刚想着要不要跟上去又封住他的内力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喘着粗气过来,正是自个家的总管。 杨总管见到他时,浑浊的双眼明显一亮,“唉哟公子你可让我好找!赶紧回去吧,太太听说你没去月老庙正大发雷霆呢,现在都挑好了一打媳妇等着你回去洞房花烛!” 一打媳妇?蓝衣人闻言下巴咔嚓一下,“你刚说、太太在给谁挑了一打媳妇?” “给你啊我的沈大祖宗,你快回去看看吧!”杨总管差点咆哮。 蓝衣人抚额,露出了难得的无奈,加紧步子往沈府方向而去。 ☆、第27章 死缠烂打(二) 原来这蓝衣人正是江南富商沈家掌权人沈钧。自沈老爷去世,祖上留下来的生意便由沈家唯一的公子沈钧继承。原本世人都猜测自打沈家老爷过世,沈府的生意交给这败家子之时,偌大一个沈府就会树倒猢狲散的。却不料三年过去了,沈家非但没有破败的迹象,反而比那时的光景还好。光凭这一点,世人便不得不对这个败家子高看三分。 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洗白沈钧早已烂透的名声,那人厉害归厉害,着实是臭名昭著。 这沈家公子生平有两好,一好武,二好男色。传言说沈家老爷刚过不惑之年便死了正是被那个不肖子活活气死的。不过说归说,可没有人敢当面招惹他,那败家子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竟十几年如一日、每日一掷千金聘请江湖各派武学名师为沈家座上宾客,这件事在江南地区早已不是奇谈,据说那沈家公子三年前就入围江湖十大高手榜。但对于这个用银子砸出来的高手,总是有足够的理由成为市井之徒的饭后谈资,每每讲起那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人们也只能肉疼地摇摇头,纷纷庆幸不是自己下的种,不然就便是死了也会被他生生给气活。 而事实上,无论是当初沈老爷子当家,还是现在沈家公子做主,沈府能继续保持首富的位置,绝对离不开一个人,那人便是沈老爷的遗孀、沈家公子的母亲,当然也是沈府现在的当家主母。 沈钧刚进门,远远便见沈母领着一排姿色各异的丫环候在前厅,眼神闪了闪,扯出一个夸张的笑过去,“娘,你这是在选美么?” “你还知道回来!”沈母怒道,说着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抓住沈钧。那只手光滑圆润,竟丝毫看不出岁月流逝的风霜。只是那紧锁的眉头,那微微下垂的嘴角,以及那高盘着的黑白掺半的发髻,却已暴露沈母的心境和年龄。 沈母指着那站成一排微微颔首的姑娘,盯着他的双眼道:“这些都是娘为你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通房丫头,个个姿色不凡,你来看看喜欢哪几个。” 沈钧匆匆瞥了一眼,转身拉着沈母坐下,“都好都好,娘,我记得咱们府上好几个仆人都是没有家室的,不如把她们……” 沈母倏地甩手,印堂中央出现一条深深的针尖纹路,不由分说道:“钧儿既然觉得都好,娘便帮你把这十几个丫头都收下来。我看这玉儿长相甜美,这萍儿形色艳丽,这惠儿温柔娴静,还有这……这叫什么名的……也都娇小可人,你喜欢哪个都行,都收下了也不容易腻。” 沈钧嘴角抽了抽,沉默地看着沈母半晌,确定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7 ,终于叹了叹道:“娘这又是何苦?我对她们有没有兴趣娘最清楚了,娘就是把西施貂蝉送到我面前,我也有心无力呀!” 沈母拂袖站起,翡翠茶壶砰地落地,平凡的脸止不住颤抖,“我今天不是在跟你商量,你就是同意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沈钧闻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退远几步望着沈母,沉声道:“我记得娘说过不会逼我!” 沈母就像是被什么戳到了痛穴,双眼蓦地铮圆,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嘴里发出尖锐的笑,“我在逼你?你说我在逼你?”她慢慢走近这个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发红的双眼满是难以置信,一把拽住他的衣物,无力的拳头一锤又一锤地打在他胸前,撕心裂肺泣道,“是你呀!是你在逼我,你是要把娘往死里逼啊,跟我过不去的人是你!” 沈钧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揉了揉眉心扶住伤心欲绝的沈母,“娘,你这是做什么?” 沈母扑倒在他怀里,抽噎道,“是你在逼我啊,你是要把你娘逼死才甘心!” 沈钧顺势抱住她,心烦意乱地看了眼那一排噤若寒蝉的丫环,难耐地摆手,低声命她们下去。待房里只剩他们母子,这才疲惫地闭眼,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好一会儿睁开眼,将沈母扶到貂皮矮榻上,扑通跪在沈母脚边,抬起头,微敛的双眼略显湿意,直视沈母道:“不管娘怎么想,我只想告诉娘,我从没有想过要逼娘,娘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娶她们,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沈母骤然抬头,食指发抖地指着地上跪着的腰杆笔直之人,“你、你这个不肖子!” 沈钧跪上前一步有力地握住她的手,紧抿的嘴唇愈加显得刚毅不羁,满是疼惜地看着妇人,修长的大手抚去她眼角的新泪,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娘这辈子过得苦啊!别人不知道,你的儿子还能不知道?娘说说娘什么时候笑过?什么时候高兴过?不知道的以为娘生来就是一张苦脸,儿子知道那是因为娘心里比黄连还苦哇!”说罢,沈钧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捂住整张脸,直到沈母咬着嘴唇把他的手拿下来,才震惊地看到自己这个从来不流泪的儿子眼圈居然泛红了。 沈母似是被儿子说中了心事,眼泪只如雨点般滑落,强忍住心中汹涌的悲愤,扑到儿子宽阔结实的胸膛,时断时续的幽泣从嘴里吐出来。 沈钧抱住伤心哭泣的妇人,幽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沉着嗓子道:“娘难道还想让别人受跟娘一样的苦么?娘对爹恨之入骨,难道想她们也对您的儿子恨之入骨?” 沈母闻言身子一顿,哭泣声终止,双手愤怒地推开他,瘫倒在一旁的软榻上,好一会儿,幽幽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跪下的人,一脸扭曲道:“沈茂,这就是你给我的好儿子吗?你还我儿子!你这个杀千刀的浑蛋,你还我好好的儿子来!他可以什么都像你,就是不能学你喜欢男人!你以为你死了就解脱了吗?我永远也不会让你跟那下贱胚子葬在一起,我便是死也要跟你同穴!” 说着凶狠地看向沈钧,似乎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他心爱的儿子,而是那个她所爱极恨极的沈茂,她盯着他恶狠狠道:“别忘了你答应过娘什么,只要我还在世一日,你就绝对不会跟男人鬼混。” 沈钧不动声色从地上站起,脸上闪现一丝苦笑,“孩儿自然不会忘记。” “哼,你自小跟着他长大,你该跟他一样也巴不得我死吧?我死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钧脸一沉,“娘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巴望娘死?我每次去庙里烧香拜佛可都在求神仙保佑娘长命百岁,娘这样想我,我就算知道娘只是气糊涂了才说出这样的话,可却真的是心寒。” 沈母微怔,含着泪花看着儿子,一只手急急抓住他的衣袖,“钧儿,你不要见娘的气,你说的没错,娘就是气糊涂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怎么会生娘的气?”沈钧叹道,“那些丫头们我会使些银子把她们打发走,让她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件事娘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的。”说着话音一转,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妇人,“娘说过绝对不会逼我娶妻的,我会遵守诺言在没有征得娘同意之前决不跟男人在一起,希望娘也把答应过孩儿的事放心上。” 沈母闭上了眼,“你是从我肚子里下来的,我能不了解你?你把你的那点见不得光的癖好弄得天下人皆知,你这是存心跟娘斗到底啊!” 沈钧垂下眼,看不清情绪,“我哪里是娘的对手?外面那些流言我也听过一些,我也跟娘一样苦恼得很,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就是喜欢说我的坏话,我也无可奈何呀。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孩儿不放在心上娘也别当回事就是。” 沈母皱眉看着他,实在没想到亲儿子会当着自己的面一本正经睁眼说瞎话,不由得冷笑出声,“究竟是别人要这么说,还是你故意让别人误会,我也懒得管了,你大了,翅膀硬了,武功天下第一了,便可以不把娘放眼里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娘都知道,娘心里亮堂着呢!娘只求你一件事,像你像父亲一样给沈家留个后,只要我的孙儿出生了,你就是筑一个金屋把你那些喜欢的男人都藏在里面,娘也只当是个睁眼瞎,决不会再干涉你什么。” 沈钧双眼幽黑地望着她,脸色肃然,“娘是一定要让我步爹的后尘吗?娘休息吧,我先下去了。” 沈母愣了愣,望着他毅然离去的背景,心如刀割,强势的脸坍塌下来,只觉一阵深深地无力,“娘就只有这一点要求,你该知道,我已经让步了。”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有经历过呢,她不相信制不住他,总会有办法的。 ☆、第28章 死缠烂打(三) 江南的早春温柔缱绻,淅淅沥沥的雨点织成了一张灰白稠密的细网,垂柳新发的嫩芽湿漉漉地耷拉着,东西向街道两旁,错落有致的房屋延伸到视线尽头,与远处青山融为一体。春雨似有似无,细小的水珠一层层铺下来,地面慢慢变得潮湿。 纪拂尘头戴斗笠立在一面城墙之下,抖了抖衣袖上面沾满的水珠,又将墙上贴着的褪色红纸告示从头到尾看一遍,转身拉住一个急行的老者,指了指发白的告示道:“老人家请留步,向您打听个事,我看这告示上说沈府长期招人,只是这告示已经贴出很久了,不知现在的沈府可还招人不招?” 老人停下脚步:“小兄弟你是刚到这儿吧?” 纪拂尘点头:“老人家好眼力,我确实初到贵地。” 老人笑道:“要是说到沈府的事,整个江南地区可没几个人不知道哩。” 纪拂尘诧异道:“这沈府难道经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8 常招人?” “小兄弟莫不是想要去沈家?咱俩碰着了也算缘分,别说我老头子没警告你,我劝你呀还是不要去那儿的好!”老人拉着他到一棵常青树下,上下打量他一眼,摇头叹道,“唉,你们这些年青人啊就是不肯本本分分干活,净想着往人家沈府蹭,天上可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啊!” 纪拂尘皱眉道:“我看告示上说沈府愿出千金招天下英豪教沈家公子武艺。既是去授人以武,又岂能算偷懒?难不成沈家招人的消息都是假的不成?” “当然不是假的,”老人笑着摇头,“这沈家招人至少都招了十年,告示每年都会更换新的贴上去,内容大抵没有什么变化。你道他招的都是些什么人?全是那身手极好的江湖高手,像你这样拿拐杖的小伙还是别去尝试了,去了只怕是白白丢性命的份。” 纪拂尘低头沉思半晌,又朝老人道:“沈家招人都招了十年?我看告示上开出的条件可诱人得很,莫非都是些口头白话?不然怎么十年了还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 老人大笑道:“你是没见那是的盛况,十年前去沈府应招的人可是挤破门槛哩,很多闻讯而来的高手最后确实也住进了沈府,可那不过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呀,江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做得了那小子的师傅咯。” “这是为何?”纪拂尘疑惑道。 “沈家小子仗着家里银子多得使不完,在招师父这事上可大方得很,一掷千金是经常有的事儿。嘿你还别说,他这招可真行,告示贴出去没多久,那些本领硬的人就都奔沈家来了。想想也是,条件在那摆着,世人又有几个不动心的!” 纪拂尘道:“照这么说招进去的人肯定不少了?可是师父招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那些前去应招的人必是被沈家开出的丰厚报酬所吸引,既然都是些重利之人,料想图的也不过是个利字而已,又怎么会多用心地教沈家公子本事?” “这就是那沈家小子的厉害之处了!”老人说罢望了望天,“你就不要惦记那沈府了,赶紧回家吧,实在不行去捕捕鱼砍砍柴也是不错的。” 纪拂尘心里更加好奇,正要继续打听,老人却挥挥手离去,扔下一句忠告道:“听我的话,别去那凑热闹了,也省得命都丢那儿还不知道呢!” 纪拂尘道了声谢回头,脚步有些迟疑了,下意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自嘲地笑笑,正要往回走却又突然顿住,再次走回城墙之下,望着那张被风吹起一角的告示,双眼愈加显得幽深,静静地盯了它好一会,再回神,心里已有了主意。 纪拂尘又拦住一个行人,重新把沈府的情况询问一遍,待确定与老者所言相同,这才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大步往沈府方向去。 沈府是大户,光他一家就占据了最繁华地段的半条街。 纪拂尘在一张矗立着两座威严石狮的大门旁停下,朝立在门口的家奴道:“这里可是沈家?” “你是什么人?来沈家有何事?”家奴扫一眼这个穿着寒酸的瘸子道。 “我见城门告示说沈家招武师,故前来应招!”纪拂尘不冷不淡道。 “哟,这都半年没人上门了,今天终于来了个瘸子。” 家奴白他一眼,朝旁边另一个家奴努努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故意放大声音道,“招!都说是武师了,沈家怎么可能不招?跟我来吧!” 纪拂尘跟着他往东走,正好奇那人会带他去哪里,却见他已经在一间偏门旁停下。纪拂尘跟着驻足,看了眼偏门,这才明白那仆人为何带他来这,就自己这幅穷酸样,还远不够格走沈府的大门。 家奴上前朝门上轻扣两下道:“快开门,是我!” 门打开了,一个年纪略小的清秀小厮走出来。 家奴走上前,指了指纪拂尘道:“这位是来应招武师的,你带他进去找赵老三。” 小厮点头,侧身让纪拂尘进来,又把门关好,带他到一块开阔的场地,叫他先在这等着。 没多久,一个虬须大汉走过来,正是家奴口中的赵老三。赵老三面色潮红,步子颇有些醉意,似乎刚喝过酒。待看到武场上只有一个拿着拐杖的青年公子时,眉头大皱,阔步过来,语气不太爽道:“你是来应招武师的?” 纪拂尘面色无常点头,“正是!” 赵老三随意瞥了眼他的断腿,眼里有些倨傲,嘴上却也毫不含糊道:“你可沈府的应招规则?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真等到动手了,不留下一只胳膊可就不能出这沈府了!” “我既然敢来一试,自然明白规则。”纪拂尘迎上他的目光道,“早听说应招沈家武师的人必须先打败沈府上的三个人,打败了那三人最后还得过沈家公子那一关。只要过了沈家公子那关,才可成为沈家座上之宾,届时无论想在沈家住多久都行,如若想离开也随意!” 赵老三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当听到那人嘴里说出‘过沈家公子那一关’这样的字眼时,不由露出几分厌恶来,嘴里一声冷哼,没想到这瘸子竟妄想打败公子,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些年来江湖上谁不知道沈家公子的武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怎么可能轻易败给一个瘸子? 前两年也有很多草包妄想打败公子从此赖在沈家骗吃骗喝一辈子,可自从定下新的应招规则和输赢奖罚制度后,原本门庭若市的沈家便鲜有人问津了,毕竟在有胆进沈府挑战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自身的斤两。眼前这个瘸子也忒自不量力。 赵老三不悦道:“没错,你若能过了我家主人那一关,自然是富贵任你求。只是你大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首先要过的是我赵老三这一关,只有打赢了我才有资格过下一关。当然,过了我这关自会有白银相送,若过不了嘛,你就得留下一只手臂了作纪念了,这只是所有关卡中最轻的惩罚!你可想清楚了?” “多谢提醒,”纪拂尘抱拳道,“请指教!” 说着不等他回话,已跃身而上,拐杖化为武器朝他攻去。 赵老□□应极快地后退,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凌厉攻势,这才发现自己小瞧了他去,迅速进入戒备状态,化守为攻,凝聚内力于掌心朝他空门劈去。纪拂尘一个回旋躲过,又卖个破绽诱他来攻。 这样来回打了几十个回合,纪拂尘突然出手变狠,招式越发凶猛。赵老三顿时醉意全无,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瘸子,他是习武老手,自然也看出了这瘸子刚开始并未使全力,前面的招原来都是在探自己的底罢了。 想到这,赵老三心里一惊,这一走神的档口,招式便迟钝了,直直让那瘸子拿住了命门。如果按刚开始的情况看,那瘸子的功力显然是在自己之下的,再加上他只有一条腿,自己百招之内绝对可以赢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39 他!只是他没想到那瘸子居然留了一手,最后才使出全力,给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纪拂尘收回拐杖立在一旁,“你输了,希望沈家的人言出必行。” 赵老三将刀回鞘,脸色颇懊恼,似不相信自己居然败给了一个腿脚不便的瘸子,却也无奈道:“愿赌服输,你赢了我,我没什么话说。接下来的关卡,你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纪拂尘轻飘飘看他一眼,沉默不语,他压根就没打算继续闯下去,眼前这人既然守在第一关,实力一定是守关之人当中最低的。他若再打下去,即使不输在内力上,也定会输在这一条断腿上。 纪拂尘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趁机故意道:“赢了你可就有五十两银子?” “去,取银子来。”赵老三朝一旁的小厮道。 见他这般爽快,纪拂尘倒是愣了愣。待银子取来,打开看了看,确实数目无遗,这才收好沉甸甸的银两揣在手里,朝赵老三作一揖后转身,往来时的那条小路走去。 赵老三闪身拦在前面,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拂尘道:“我已经领教了足下的实力,想必接下来的守关之人武功更为精妙,在下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以卵击石。” 赵老三瞪大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这就不打了?” 纪拂尘点头,望着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的拦路人道,“烦请借过。” 赵老三并未侧身,脸上有些涨红,好一会儿,才恼火地指着纪拂尘,朝仆人喝道:“带他出去。” 仆人走过来,“请跟我来。” 纪拂尘本想沿原路返回,从侧门出去,谁知那人却带他走了另一条路,不多时,已看见沈府正门。 纪拂尘微微挑眉,没想到他们会让一个寒酸的瘸子从大门出去。这样看来,沈家公子对比武优胜者的尊重倒不似做假。 刚踏出正门,迎面一个略眼熟的人影过来。来人在看见纪拂尘的时候,双眼明显一亮,就好比饥饿之人正好看到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纪拂尘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前两日在客栈碰到的奇怪蓝衣人。难不成他就是沈家公子沈钧? 纪拂尘眼皮跳了跳,埋低了头加快脚步走着,但愿那人认不出自己才好!可偏偏自己是个瘸子,光这副拐杖就足够引人注目。当他一不小心对上那人的目光时,他便知道要……糟了! ☆、第29章 死缠烂打(四) 纪拂尘特意走在道路边缘,装作没有看见两眼灼热的沈钧,只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心里想着赶紧与他错身而过才是上策。谁知那人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样,跟着他从大路中央走到路边缘,径直停在他前面。 纪拂尘无视眼前的庞然大物,脚步往左边挪了挪,企图绕过这个拦路的树桩。却不料这个树桩见他移动,也跟着同幅度动了动,无论自己往左还是往右,他都如影随形。 纪拂尘终于死心了,停下脚步冷眼望着他。 似是见自己终于受重视了,沈钧满意地笑了,把脸凑到他面前道:“看来拂尘是对我念念不忘呀,这么快就寻上门来了。” 纪拂尘深吸一口气,他肯定、确定自己不是来寻那人的,阴着脸拉开距离。 沈钧状若受伤地看着他,“咱们都老熟人了,拂尘难道不打算跟我打个招呼好好亲热一下?” 纪拂尘终于开口了,“你便是沈钧?” “咦,都这么熟了,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么?你也可以叫我……” “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又何谈熟?”若早知那个人就是沈家公子,他绝对不会踏进这儿一步的。 沈钧笑道:“一面之缘拂尘就寻到我家了,可见是对我一见倾心呀,难为你了,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一个人摸到这儿来了,真是让我感动呢!”说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瞄了眼他手里的一袋子银两,脸上笑意更深。 纪拂尘面无表情地听他说些混账话,暗暗庆幸已经跟他打过照面,早见识过他的不要脸程度,当即决定缄默不言。他隐约感到若是再把话题接下去,绝对会正中那人下怀,从而给他没完没了流氓下去的机会。 纪拂尘不打算再跟他浪费时间,见他歪着脑袋立在自己前面没有半点让路的意思,不由心里生出几多烦躁,皱着眉头看着他,“还请沈公子让一让。” 沈钧笑而不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待看到他脸色终于越来越冷,这才缓缓开口道:“看样子你已经赢了老三了,这样吧,我也让你赢了我你看怎么样?我可以单独给你开个后门哟!”他可没忘记在马车里时听到的对话,老和尚说从此他与南隐寺再无瓜葛,这么看来,他一定是被赶下山了,而且绝不可能再回南隐寺。 纪拂尘抬头,听见他光明正大地说给自己开后门,气笑了,“不怎么样,我哪里敢让沈大公子开后门?” 沈钧挑眉,“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进沈家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哦,只要你进来,我可以给你包吃包住,每个月给你双倍月钱,逢年过节还有很多赏银。” 如果沈家公子不是他,自己或许会考虑一下,可是一想到只要答应了他,从此就要跟这样一个人朝夕相处,他就觉得不适了,“我乃一介废人,哪里值得了沈公子这般破费?” 看他戒心重重的样子,沈钧眨眨眼道:“你既然是从南隐寺来的,必然对佛经有些了解。我自小就仰慕佛法,正好遇到你,可以跟我深入谈谈禅。” 一直旁随的藏身低头沉默,他决定还是不去拆穿自家主子好了。 纪拂尘看着那张猝不及防趋过来的脸,又不着痕迹退后两步,“沈公子说的哪里话,我的确曾是南隐寺弟子,可在佛法一事上却毫无天赋,至今都一窍不通,沈公子若想谈禅,还是拜访那些得道高僧吧。” 沈钧幽怨地看着他,似乎怪他不解风情,“拂尘看不出来么,我只是在帮你找个别人都没有的优点而已,省得你妄自菲薄觉得留在沈府没用!” 纪拂尘波澜不惊道:“沈府也不缺人,沈公子又何必非要我一个废人留下来?” 沈钧嫌弃地看他们一眼,“因为他们都中用不中看。” 合着他的意思是自己中看不中用了?纪拂尘凝眸道:“只可惜我既不可看更不中用。”如果这样可以让他放自己走的话,他宁愿当个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人。 “你比他们中看多了,没事,我要求不高。”沈钧笑道。 纪拂尘沉默,明明自己说的话再正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那人嘴里就会变得这么诡异。 “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同意的,你明明既没有地方住,又没有钱用。” 拒绝的理由么?纪拂尘心里冷笑,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0 坑坑洼洼活了这么些年,他心知所有白送的好处背后都会藏着一个满是刀子的陷阱,他承认沈钧递到自己面前的他极想要的,只是他不得不小心,特别是当有人拿那些天大的好处诱惑他的时候,他会强迫自己清醒,他时刻都警告自己,要他命的人可多得是。只是,若这个人想要自己的命,完全不必这么大费周折。 “我也想不出来你为什么非让我留下来。” “我有你想要的,你有我想要的,既然如此,我们交换一下不就可以各取所需了?你又何必舍近求远非要跟我对着干?” “我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你能让我心情大好!”沈钧略一思索道,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只含笑等着他回应。 纪拂尘半晌无言,默然盯着他,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一没钱二没地方去,即使兜里有了几十两银子又如何,过不了多久就会坐吃山空。他确实需要他的银子,无论是吃穿住行还是打点一些其他的事。他若无其事地站着,心里却已在利弊的拉扯中翻江倒海,最后终于控制住了情绪,理智地认清楚现状,“若想让我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沈钧见他终于松口,目光灼灼看着他,身子迫不及待趋过来,“说你的条件。” 纪拂尘道:“我既然是自愿留下来的,那么我什么时候走自然也由我说了算,沈公子不可强求。” “就这?”沈钧笑眯眯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想也不想道:“可以,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无论你什么时候走,前提是你必须得在沈府住满一年,不然你若是今天来了明天又嚷着走,我岂不是就白欢喜一场?” 纪拂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看着那个正一脸耐心等自己回复的人,在这里住一年?如果自己能趁机办成那件事,住一年又有何妨?不过就怕事情办不成还白白浪费了一年光阴!这样看来他还是得先找个退路,决不能在他面前把话说满了,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上几岁的沈家公子决不是良善之辈。 想到这,纪拂尘开口了,“倘若到时住不了一年,只要经过你的同意,我也可以离开!” “没问题。”沈钧双手交合拍板,一边说一边过来,拉住他的衣袖道,“如此,拂尘便随我进去走走过场吧!” 纪拂尘不动声色扯出衣袖,心里有些不安,“走什么过场?”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沈钧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进屋,似是生怕人家反悔似的,连忙吩咐人取来年契,待看到他犹豫一下终于签字画押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眯着眼拿起那张年契,吹了吹未干的笔墨,折好收进怀里。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小厮了,可不许耍赖呀!”沈钧眨眨眼道。 立在一旁的藏身上前一步走到他面前,瞄了眼纪拂尘,在他耳边悄声道:“公子,这人来历不明,公子即便想留下他,让他做个跑腿的也就是了,怎么能让他贴身伺候公子?” 沈钧歪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听他说,侧头指着纪拂尘道,故作为难道:“藏身没见他拿着拐杖么?” “自然是见到的。” “看来藏身也挺不厚道的呀,明知道他跑不了腿还叫他跑腿。”说着又一脸认真道,“不过藏身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换藏身来贴身伺候我的饮食起居怎么样?” 藏身头皮发麻地退后几步,赔笑着摆摆手,同情地看纪拂尘一眼,暗暗猜想刚刚自己的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才会担心他家公子,他头脑一热便忘了,这瘸子哪里会是公子的对手?他该担心的明明就是那个瘸子才对! 纪拂尘挑眉道:“你确定要一个瘸子贴身照顾你的起居?” 沈钧极慢地点头,看着他一脸平静的脸,“确定加肯定,拂尘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纪拂尘心不在焉点头,跟在他后面,抿紧了唇不语。 走了一段路,沈钧状若不经意打破沉寂:“听你的口音,倒不像是本地人?” 纪拂尘脚步微顿,看他一眼道:“那听着像哪里人?” “倒像是京城人士!”沈钧带笑道。 纪拂尘心里一紧,脸上却滴水不漏道:“我祖上是京城人士,后来家道中落,加上我十二岁那年北方又饥荒得紧,爹娘都饿死了,我便独自一人逃到了南方,后来又不幸被强盗抓去,正好被南隐寺大师相救,便跟着他去了南隐寺。”这番话半真半假,却也足以让人信服,只是看那沈钧的表情,他却突然心里没底了,不知道他信了几分。 “原来是这样啊,你祖上在京城是做什么的?” 纪拂尘知道他在套话,便不冷不淡道:“只是一介平民百姓罢了,早年攒了些银子,供我上了几个私塾。” “哦?拂尘上的是什么私塾?”沈钧摸了摸下巴道,“能教出拂尘这样气质出众的学生出来,想必是极为厉害的。” “沈公子若觉得我可疑的话,我现在走就是。”说罢转身,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绝非玩笑。 沈钧闪到他前面,略为无奈地叹息道:“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拂尘何必生气?” “我不喜欢给人兜圈子套话!”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只喜欢我直接进入,我向你保证没有前奏了。” 纪拂尘觉得他的话有些怪,可又不知道怪在哪里,沉着脸不答。 沈钧却像吃了糖一样,笑容可掬道:“你先去换衣服,待会儿我让人带你到我的院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走剧情了~不喜欢看感情戏的先忍忍~ ☆、第30章 死缠烂打(五) 大约过了三柱香时间,纪拂尘由家奴领着进正院,恰好碰上沈钧用晚膳。 见他进门,沈钧远远朝他招手道:“佛尘来得正是时候,过来伺候我吃饭。” 纪拂尘拄着拐杖过来,扫了眼满桌子的菜,拿起一双银箸,垂下脸道:“公子想吃什么?” 沈钧两肘撑在桌上,含情脉脉看着他道:“佛尘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拂尘夹的我都爱吃。” “是么?”纪拂尘夹起一只尖红辣椒放入他面前的空碗,走远一步立在他身旁道,“公子请用!” “拂尘原来好这口!”沈钧略为吃惊地感叹,直起身子,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纪拂尘沉默半晌:“多谢公子美意,我站着就好,公子自己吃吧!” 沈钧带笑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的空椅子,眯着眼道:“拂尘啊,你是我的贴身小厮哦,我说东你不能往西。” 纪拂尘手一顿,看了他一眼,依言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沈钧夹起一条鸡腿放在他面前的碗里,笑道:“我最喜欢以德报怨了,拂尘给我夹一只辣椒,我还你一块肉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1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纪拂尘望着那块色泽鲜嫩的鸡肉,六年未知肉味,这会儿却也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便不推辞,慢条斯理吃起来。 “拂尘不是佛门弟子么,佛门弟子可以吃肉?” “公子多虑,日前不久我已还俗。” “原来是这样!”沈钧眯着眼看他吃相极好地吃东西,也夹起一块肉饶有兴致地嚼着。 一顿饭后天便有些黑了。 沈钧擦擦嘴站起来,唤来藏身,指了指纪拂尘道:“你先带他去西院,住的地方都准备好了。”说着又转向纪拂尘,“今晚就不用过来了,先好好安顿安顿,明天一早再过来。” 纪拂尘点头,默默跟着藏身退出。 藏身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絮絮叨叨讲着沈府的规则,特别叮嘱他哪些事情是贴身小厮必须谨记于心的。 “公子为人不羁,你也无需太过拘泥。不过主子到底是主子,下人也终究是下人,你要做的便是服侍好公子。从明天起,每日卯时到前院集合,会有专门的人负责点卯,卯时三刻前要把公子的早膳带过去给他。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日后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随时来问我。” 纪拂尘点头,将这些话记在心上。 次日大早,天还未亮纪拂尘便已点完卯回来,草草吃了两口馒头又提着食盒过去正院。 刚到正院便顿住了脚步,只见沈钧立于曦光之中,月蓝锦衣龙蛇飞舞,约摸在屋外待的时间有点久,额前的几绺发丝尽被露水染湿。 纪拂尘原本以为他还未起床,却没想到他早起来了练武,不由默默观摩起来,并不上前打扰,暗中记下两招极为奇怪的招式。 沈钧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知有人来了,待一套招法练完才信步朝他走来,擦擦脸上的汗道:“拂尘来了。” 纪拂尘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他,“公子该用早膳了。” 沈钧随手接过在石凳上坐下,“拂尘吃了么?” “吃了!”厨房离正院有些距离,他已经走着啃完了一个馒头。纪拂尘说罢又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公子每日都会早起练武?” 沈钧摇头道:“不一定,有时候早上练练,有时候晚上练练,若是心情好了早晚都过两招也难说。” 纪拂尘心中暗忖,怪不得他有今天的造诣。在他心里,一个人若想成为武学高手,必少不了三个条件,天分,勤奋及好的老师。若只有天分和勤奋,而缺乏老师的指点,光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天分再好也难以大成。他早见识过眼前人的身手,心知不容小觑,便装作不经意道:“公子武力高强,不知师承何人?” 沈钧歪着头道:“师傅呀前前后后算起来可不止百人,拂尘有兴趣听我一个个掰指头说么?” 纪拂尘这才想起之前打听到的事,反问道:“公子的师傅都是用重金招揽来的武学名师?” 沈钧眨眨眼默认,“拂尘也知道这事?” “有过耳闻,未进沈府前我就听人说过公子一掷千金招揽武师之事。只是今时今日,见识过公子的功力,我却疑惑更深了。” “哦?拂尘有什么疑惑尽管说来听听。” 纪拂尘便不客气道:“既然公子招来的老师都是为财而来,又怎么可能轻易将他们生平所学都教给公子?公子是怎样让他们肯出全力的?” “这个么,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尽力,”沈钧笑道,“拂尘想知道?” 纪拂尘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公子若不想说也没什么。” “拂尘想知道的我自然知无不尽,”沈钧趁机贴过来,笑容满面伸出一个小指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个很小很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拂尘只要亲我一下就好。”沈钧说着配合地把脸凑近。 纪拂尘沉着脸站起来,“公子这般戏弄人很好玩么?” 沈钧做出捧心状道:“我哪里会戏弄拂尘呀?拂尘要是不相信大可把我的心掏出来看一看!” 纪拂尘望着他半晌,见他实在是没脸没皮得紧,冷不防抽出刀子托在掌心递给他,“这个办法或许可行,公子若想证明你说的是真的,那便挖出来给我看看。” 沈钧幽怨地看着那把亮堂的刀子,左手却又猝不及防环上他的腰,一脸委屈道:“佛尘若真舍得,那便自己动手吧。” 纪拂尘毫不留情朝腰上的手砍去,“我只想告诉公子,我不是女人。” 沈钧道:“拂尘若是女人的话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情不自禁了。” 纪拂尘想了想道:“你可以在心里把我想成女人。” “真的?”沈钧双眼一亮,扑起来抱住他,“娘子,咱们今晚就洞房花烛吧!” 纪拂尘反应极快地避开,跟他保持一丈的距离站定,握紧拐杖道:“你若以戏弄人为乐,我只好毁约告辞。” “拂尘莫气,我就是看你整天绷着一张脸怕绷坏了,这才逗你玩玩!”沈钧笑着拂了拂衣袖上刚落下的梨花,话峰一转道,“拂尘不是想知道那些为利而来的人怎么会尽心教我功夫么?” 纪拂尘脸色稍霁:“听说你花了大手笔?” 沈钧点头:“这只是一方面。我是一个商人,商人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若我花了大笔银子,招进来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或者只是些有真本事却又藏私的人,那我花在他们身上的钱岂非都打水漂了?” “如此,公子又用了什么手段?” “刚开始我也很苦恼,后来我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我把招进来的人分成两拨,一拨为攻方,只负责跟我比试,另一拨为守方,只负责教我武功。跟我比试的攻方必须打赢我才能留下来,而教我功夫的守方则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教我打赢攻方才能继续待在沈府。” 纪拂诧异道:“如此一来,必须打败你才能留下来的攻方会绞尽脑汁赢你,而守方则会想破头脑教你破攻方的招?” 沈钧道:“不错,我便是用了这个法子才逼得他们使出看家本领,不过对于那些并不想在沈府长期待着的人,我也是没辙的。” 纪拂尘暗暗点头,看来眼前这个江湖谣传的败家子在练武方面可真是下血本了,若不下血本,根本不足以吸引人进来,更不足以吸引人长期待下去。 刚开始沈家确实是养着百余号闲人的,每日还都大鱼大肉招待着,只是几年后还能继续留在沈家的也就那么两三人。一直到今日,沈家招人的事都没有停止过,每年亦会有新的人慕名而来,当中不乏有滥竽充数者,沈家于是提高了门槛,找来三个武艺高强的人守住三个关卡。谁想进沈府,必须先过前面三关,据说是一关比一关难,每挑战一关都能获得对应的奖励与惩罚,赢了便有相应的奖赏,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2 输了便要接受对应的惩罚。之所以设置惩罚,正是为了绝那些投机取巧之人的侥幸念头,告诫他们不要轻易来沈府尝试,因为一旦输了,轻则断下一臂,重则命性命难存。 想到这,纪拂尘回神:“我顶多只能过一关,公子为何收下我?” 沈钧理所当然道:“我当然可以收你呀,你既非攻方,又非守方,就只是我的贴身小厮呦,当然,我其实更想让你做我的通房小厮。” 纪拂尘没想到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到那上面来了,心里不由有些气馁,下定决定从今以后都要选择性地听他说话,不想听的就全当是个屁,随他去便是,干脆装聋子道:“公子吃完了么,吃完了我把食盒送回去。” 不等他回话,径自收拾食盒而去。 正走没多久,前面一个青衣丫鬟迎面赶来,上下看他一眼道:“你可是公子新来的小厮?” 纪拂尘道:“正是。” 青衣丫鬟又看了眼他的拐杖确定没有找错人,又道:“你叫什么名?” “纪拂尘。” “跟我来吧,太太要见你!” 太太?纪拂尘心里一突,面色平静跟了上去。 ☆、第31章 死缠烂打(六) “这位姑娘,你知道太太找我有什么事吗?”纪拂尘试探道。 青衣丫鬟见他虽是个瘸子,却长得极俊,便好心提醒道:“可能跟公子有关,你只要本分守礼应该就无大碍了。” “多谢姑娘提醒!”纪拂尘点点头道谢,再不搭话,尾随她来到别浦院。 别浦院正是沈母的住所。 沈母见纪拂尘进来,睁了睁假寐的眼,稍稍抬头,视线从那副拐杖上移过,最后停在他微垂的脸上道:“你就是钧儿新来的贴身家奴?” 纪拂尘颔首而立,身体站着笔直,回道:“正是小人。” 沈母吩咐道:“抬起头让我看看。” 纪拂尘抬起头任她打量,见她看得差不多了又识趣低头,默默候在原地等着她发话。 沈母盯着他许久,看清楚他的容貌后,眉头深深皱起,阴阳怪气说道:“倒是生了副好皮相。” 纪拂尘盘算着她说这话的意思,原本是句夸人的话,可配上她刚才说话的腔调,他便知道不再是明面上的意思了。保险起见,他选择保持沉默。 沈母看他一眼道:“你可知我生平最恨怎样的男人?”妇人脸上平静无波,如同闲话家常。 纪拂尘头垂得更低了,沉着嗓子道:“小人不知。” 沈母端起茶吹了吹,轻轻啜一口,“你可以猜猜看!” 沈家主母的爱恶又岂是下人可以胡乱猜测的? 纪拂尘心知言多必失,再加上隐约感觉到的来自沈母身上的敌意,更确定要谨言慎行。他知道一旦自己开口,猜错了不行,猜对更不行,想了想便道:“太太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这些为人下者猜得到的?小人断不敢随便揣测太太的喜好。” “无妨,你倒是说说,猜错了也不碍事!” 纪拂尘见推辞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状若哆嗦道:“在小人看来,天底下可恨的男人多得是,只是难只难在那个‘最’字上。” “哦?那你倒是说说哪些是可恨的?” “小人觉得那些为上不仁、为子不孝、为下不忠、为友不义等人都勉强称得上可恨之人!”纪拂尘搜肠刮肚地想着一些大而不实的套话应付道。 “你倒是聪明,”沈母眼神倏冷,“可是,在我眼里,你说的这些都是可以原谅的,唯独有一种,罄竹难书。” “太太指的是?”纪拂尘诧异道。 沈母一字一顿道:“甘于雌伏的男人!”说到这,沈母的音调不自觉更尖了,“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却偏偏恬不知耻地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和一群女子争宠,如此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你说留在世上有何用?是不是该千刀万剐?” 纪拂尘眼皮一跳,听到这他总算明白沈母叫自己来的意思了。一番话下来,沈母的意图昭然若揭,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成为她口中所说的那类男人,说白了也就是告诫他不准跟别的男人苟合。至于别的男人究竟特指谁么,明眼人自然一想便出来,指的正是她的儿子沈钧!她这是在警告自己跟沈钧保持距离,她这是在试探自己对她儿子的态度! 想通了这点,纪拂尘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说话的方式让他不喜,但她所恨的类型却也正是自己所不屑为的,便坦然道:“男人确实该有男人的样,太太放心,小人不会忘记自己的性别!” 沈母看他不似说谎,又见他虽然长相偏阴柔,到底不流于女气,眉宇间都是男儿的硬朗,这才脸色稍好,慢慢站起来身道:“你看起来倒有几分贵气,想必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我也不为难你,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你两句话。” “太太想问什么但问就是,小人一定丝毫不敢隐瞒。” 沈母走到他身边停下,扬起头,目光如电盯着他,“我问你,公子可有对你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纪拂尘愣了愣,即便他在心里想过千万种可能,却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他并未急于回话,沉思良久,待想清楚了她口中所言的出格究竟所指何物,才直视着她越来越犀利的眼神,一脸冷静道:“若太太所说的出格指的是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语,那便是有,若只限于离经叛道的越礼之举,那便是没有。”这番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前者为言语的出格,后者为行动的出格,至于到底哪个才算真的出格,那就要看沈母怎么想了。 沈母闻言看他一眼,“很好,若仅仅是公子单方面的口无遮拦那也罢了,如果我要是发现你背地里也不知好歹,动那些伤风败俗的歪心思,那就别怪我事先没有警告你了。我要是想对你怎么样,即便是公子护着你,后果也不是你能承受的,你可懂我的意思?” “太太放心,小人明白。”纪拂尘在心里冷哼,他哪里会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可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母见他识相,又重新坐下去,靠在椅子上,摆手道:“你下去吧!” 纪拂尘作一揖退出,未来得及出门,沈母的声音却又响起,“慢着,你先回来。” 纪拂尘转身道:“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沈母吩咐家奴们都出去,起身从木格上拿下一个锦盒,又顺手将它打开。 纪拂尘耐心地站着,却一直用余光瞟着沈母的视觉盲区。他不知道她把自己单独留下来究竟所为何事,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个妇人共处一室,他只想早点听他说完了事。 沈母收回落在锦盒上的目光,再次看向撑拐杖的人,缓缓道:“如果,我要你在公子和我之间做个选择,只能选一个,你会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3 选谁?” 纪拂尘垂首道:“小人不明白太太的意思。” “这么说吧,你是愿意替我做事还是愿意替公子办事?”沈母出乎意料地重复。 “小人是公子招进来的,当然要听公子的话,太太是公子的母亲,小人自然也不能违背太太的命令。”纪拂尘小心翼翼道。 “若我要你做一件事,公子却又命你不能做那件事,你是做还是不做?”沈母见他妄想含混过关,再次把话题挑明。 纪拂尘这下为难了,若说做那便是得罪公子,若说不做那便是得罪太太。照目前的情况看,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沈钧整天以戏弄他为乐,偏偏自己又毫无办法被他拿捏得死死,而眼前这个沈母,心思极为深沉,手段又很利害。如果两人之间必然要得罪一个的话,他会选择得罪眼前的妇人。不为别的,仅仅只是因为跟她打交道的感觉比跟沈钧交流更烂! 可眼下他根本没得选,在沈母面前,他才不会傻到实话实话,他若告诉她心里话,必然会引她大怒。寄人篱下,他根本无力和她硬着来。 纪拂尘道:“太太既然是公子的母亲,自然比公子更大,小人当然是听太太的。” 沈母笑了笑,从锦盒里取出一个黄色小纸包,徐步走到他面前,“我有一件事要你做。” 纪拂尘眼神闪了闪道:“太太想让我做什么?” 沈母将小纸包递到他面前,“我要你把这包东西放进公子今天的晚膳里。” 纪拂尘看着纸包不动,一脸惊异道:“太太这是要?”他其实对纸包里装的东西是什么、有什么作用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好奇沈母为什么要他在她儿子的晚膳里下毒。先不说她要下什么毒,光她命令自己投毒的动机便让他觉得疑点重重。 “放心,钧儿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会害他!”似是为了打消他的顾忌,沈母解释道。 纪拂尘伸了伸手又缩回,故意想接却不敢接道:“怒小人斗胆问一句,公子若是吃了这药会怎么样?” 沈母瞥了他一眼道:“这药的效用么,晚上你就知道了。” “太太让我把这药放进公子的晚膳里,如若公子有什么不测,小人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你不必担心,这药不过是乱人一时心志而已,三个时辰以后药力便会失效!” 乱一时心志?纪拂尘心里暗暗沉思,他相信沈母绝不可能害他儿子的命,若他猜得没错的话,这药必定是淫药。 从这些天的所见所闻看,沈家公子好男风之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沈母无论是从血脉传承方向出发还是从家族名声方面考虑,都不会允许沈钧随心所欲跟男子胡来。这么说来,沈母给他下淫药的目的便再明显不过了,她是想趁沈钧意识模糊的时候跟她一手安排好的女人生米煮成熟饭。 纪拂尘暗叹了口气,他们两母子之间的浑水他可一点也不想沙淌。 下药的动机清楚了,他却还有一事不明,她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帮她做这件事? 沈母手底下有的是衷心之人,若想在她儿子的晚膳里下点药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而她却偏偏让自己来,自己明明刚进沈府没两天。 纪拂尘沉思半晌,看来她这是个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借故试探自己对她忠诚,另一方面么就可以把自己赶出趁机把自己赶出沈家了,他敏感地察觉到后者或许才是她的本意,因为无论他是下药还是不下药,最后都会得罪人。若不答应她的要求,她便会对自己下手,若按她说的做了,沈钧便会出手对付自己,不管他是答应她还是拒绝她,结果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沈母扬了扬手中的纸包,脸上笑容尽失,“现在就是你向我表衷心的时刻了。” 纪拂尘为难道:“不是小人不肯遵从太太的指令,实在是小人初来乍到实不能担此大任,若不小心误了太太的大事,那便麻烦了。” 沈母冷笑道:“你是个明白人,你觉得你有权利拒绝吗?” 纪拂尘望了望她手里的药包,终于抬手接过那烫手山芋,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直觉告诉他,如若自己得罪了她,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纪拂尘将纸包揣进怀里,垂首道:“小人还有一事不明,想请太太指教。” “说!”沈母挑眉道。 “公子所用的餐具皆为银质,我要是把这个药放进公子的晚膳里,公子肯定第一时间便会发觉。”纪拂尘蹙眉道。 沈母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个细心思的人,放心吧,我给你的药名为情椟,最大的特点便是无色无味,就连银针也探不出来,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公子即使当场没发现,过后反应过来肯定知道是小人在菜里动了手脚,”纪拂尘说着害怕地缩了缩脑袋,“若公子怪罪下来,小人实在承担不起。” “你放心,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钧儿又怎么可能发现得了。”沈母宽慰道。 纪拂尘垂着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公子聪明绝顶,若真查下来,只怕很快便是查到小人头上,小人便是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沈母脸色转冷,神色有些不耐烦了,“你不用多说什么,只要按我说的做便是,只要你对我忠诚,我自然有办法在公子面前护你。” 她当然有办法护他,只是到时候护不护便是另外一回事了。纪拂尘心知肚明,便也不再废话,“如此,小人便安心了。” “你下去吧,别让我失望,晚膳后我会带人过来,若事成了,重重有赏,相反若败露了,我不说你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是!”纪拂尘行了一礼退出。 刚出门,外面却又下起了大雨。 淋了个落汤鸡回到住的西院,本想换身干爽衣服,谁知刚到门口却跟一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正是沈钧,他居然在这里等着自己?莫非……他知道了些什么? ☆、第32章 死缠烂打(七) 沈钧趁机环住他的腰,煞有介事感叹道:“拂尘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可是想通了要跟我双宿双/飞?” 纪拂尘全身上下早被雨水打湿,衣物极不舒服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均匀有力的线条。温热的触感从沈钧身上传来,被一个男人抱了满怀,略觉难堪,连忙地从他怀里出来。本来刚从沈母那儿回来便有些烦躁,这会心情更差了,却不动声色道:“公子身份尊贵,不知来我这里何事?” “我听说太太把你叫去了,怕她为难你,所以在这里等你回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一着急说不定就去找我娘要人了。拂尘这么厉害,万一被我娘看中要了去我岂不是亏大了?”沈钧若无其事道。 纪拂尘道:“公子不用担心,我已经回来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4 了,公子请回吧!” 沈钧置若罔闻,看了看他湿漉漉的身子,眼神一闪,侧身走进纪拂尘的房里,四处望一眼,自顾自坐下,“拂尘衣服都湿了,赶紧换一套,着凉就不好了。” 纪拂尘跟着他进屋,即便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眼前之人的,他也决不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沈钧慢悠悠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似乎觉得偶尔从他的发梢上滴下来的水珠也别有一番风味了,笑道:“太太叫你过去可有什么事?” “太太只是嘱咐我一些日常要注意的。” “哦?太太嘱咐了些什么?” 纪拂尘看了他一眼道:“没什么,太太就是让我守好下人的本分。” 沈钧侧头想了想,脸上流露出浓厚的兴趣,“是吗?拂尘可曾做过下人?” 纪拂尘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顿了顿道:“有些人生来就是下人,有些人家道中落沦为下人,小人恰巧便是第二种。” 沈钧听他自称为小人,不由轻笑出声。这个人全身上下哪里有什么奴才气息?无论是从他的言谈举止还是整体气度,他都没有丝毫下人样,甚至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也没见他有过丁点的胆怯。 纪拂尘听着他的笑只觉极不舒服。他心里清楚沈钧并未把他当下人使唤,在装下人的过程中他也早露出了马脚,也许沈钧已经猜到了什么也说不定。纪拂尘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神情慢慢变得凝重。目前为止,沈钧应该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就凭这只断脚和这幅拐杖,再加上来自京城这条线索,他若有心查之,怎会查不到他就是当今皇上最不受宠的二皇子? “公子怎么来了我这里?”纪拂尘适时转移话题。 “我本来是要出门的,结果刚走到这便下雨了,正好在拂尘屋里避避雨,顺便参观一下。” “公子真是舍近求远,公子住在正东,沈家大门在正南,公子出门却要先七拐八个弯到这西院里逛一圈。” 沈钧不置可否道:“可见拂尘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大呀,自从见了拂尘,我就是出个门也时刻记着先来这里看看拂尘。” “多谢公子关照,公子请回吧!” “拂尘全身湿透了,赶紧洗个热水澡,可别受了风寒呀。”沈钧道,说罢当真不再停留,看了看屋檐下的雨水,见雨小了便出门而去。 纪拂尘见他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从沈母那回来后,他心里就一直惦记那包药粉的事。 他起身把门关好,掏出沈母给的黄色纸包,脸上扯出一丝冷笑,又将它放进怀里。 沈母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怎么做,她要的只是结果。 快到晚膳时分,纪拂尘独自去了一趟厨房。没过多久又从厨房出来,拦住一个小厮道:“公子从外面回来没有?” “回来了,现在正是养心池。” 养心池是沈府的垂钓和观赏之地。 纪拂尘信步走到养心池,迎面撞见倚着护栏给鱼投食的沈钧。 “公子,晚膳已以准备好了,该回去用膳了。” 沈钧将手里的鱼食放下,看了眼一池碧水里色彩斑斓的金鱼,又抬头望了眼雨后又出日头的天,“今晚的晚膳这么早?” “公子喂完鱼了,早些回去也无妨,可别别饿着了。”纪拂尘凝眸道。 沈钧拍了拍手上残留的鱼食渣,突然两眼放光盯着他,“拂尘知道我哪里饿?” 纪拂尘默默后退两步,跟他接触过这么多次,他是发现了,每当他双眼冒光一脸兴奋的时候,他便要说那些没脸没皮的混话了。 “公子请回去用膳。” 沈钧叹了叹,微微遗憾动身,缓步走在前面,心里却计划着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好好教教这不谙风情的小坏蛋。 纪拂尘发现了他的异样,却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端一盆水给他净了手,又立在旁边给他布菜。 沈钧看他去夹自己平日里爱吃的清荷白斩鸡,眯起双眼道:“我今天突然想吃素了,把这几道荤菜都撤走吧。” 纪拂尘身子一僵。这道清荷白斩鸡是他平日最爱吃的菜,莫非他已经得到什么口信,知道这菜有问题? “荤素搭配才健康,公子还是不要挑食的好。” 沈钧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拂尘啊,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反常呢?” “公子何出此言?” “拂尘难道没发现你今天超乎寻常的主动么?” “公子想多了,我既然答应公子在沈家为下人,就必定要好好伺侯公子。前些日子是我僭越了,还请公子不要怪罪才是。” 沈钧一手轻敲着桌面,静了半晌才又抬头道:“这么说拂尘不会再跟我对着干?我说什么拂尘就会做什么了?” 纪拂尘沉默。若是点头,那人往后只怕会更肆无忌惮做出无礼之举,若是摇头又明显前后矛盾,想了想道:“只要公子要我做的事都是经过太太应允的,且没有越出主仆界限,纪拂尘自然不敢违抗。”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沈钧笑意盈盈道,伸手将清荷白斩鸡端到他面前,“看在拂尘这么忠心为主的份上,我便把这盘清荷白斩鸡赏给你了。” “……”纪拂尘垂下头,“多谢公子赏赐。” 半刻后,沈钧仍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望着他,“拂尘不吃么?” 纪拂尘沉声道:“留着回去吃。” “冷了就不好吃了,拂尘还是趁热吃吧。”沈钧说着已经夹起一块鸡肉到他嘴边。 纪拂尘退开两步,“多谢公子美意,只是我晚上不吃肉,只能心领了。”这碗白斩鸡是药下得最重的,他当然不可能吃。 “啊,差点忘了,拂尘以前是和尚。” 刚说完沈钧又露出了疑惑,“可是你昨天也吃了呀?” “昨天是因为很久不吃因此吃一次。”纪拂尘知他是故意耍他,也省得再虚与委蛇了。 沈钧把肉放回原处,看了看这一桌子菜,“拂尘不吃肉的话那便坐下来陪我吃点别的好了。” “在吃饭之前,拂尘有些话想先禀告公子。” 沈钧状若欣慰地抬头,叹道:“终于等到拂尘开口了。” 纪拂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果如他所料,沈钧早便知道沈母叫他做的事。他明白一切,却并没有说破,只一步步抛出苗头警示自己,然后等着他主动坦白。 从他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沈钧跟沈母之间明显是有芥蒂的。他猜想他们之间的症结就在沈钧喜好男风之事上,由于两人均不肯让步,才会有今天的局面。他甚至觉得不仅沈母在沈钧跟前安插了耳目,沈钧亦在沈母身边安插了他自己的人。 纪拂尘抬头直视着他道:“太太给了我一包补药,她想让我给公子补一补。” “补药呀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5 ,补什么的?”沈钧道。 “肾。”纪拂尘道。 “拂尘啊,我的肾好不好你早晚会知道。” 纪拂尘道:“公子该知道,我只是执行命令的人。” 沈钧好心情道:“那拂尘打算怎么跟太太交待?” “拂尘已经尽力,太太若要责罚,我也只有认了。”纪拂尘扫了眼满桌的菜,“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菜快凉了,公子用膳吧!” “坐下来陪我一块吃。” “是。”纪拂尘顺从地坐下,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嚼。 “别光吃饭,多吃菜。”沈钧道。 纪拂尘于是夹起一柱青菜。 沈钧跟着他只吃那碗白菜心。 吃着吃着,在沈钧看不见的地方,纪拂尘突然低头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须臾,沈钧停止了嚼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正常,苦着脸道:“真是防不胜防!好激动啊,拂尘这么快就要把我吃干抹净了,可是我都还没洗澡!” 纪拂尘看着他的脸慢慢染上不太正常的红潮,放下筷子走远。 沈钧跟着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越来越炙热,似笑非笑道:“真是没想到呀,拂尘的演技居然这么好,之前的举动原来都是为了迷惑我,最后那碗一半下药一半没下药的青菜才是真正的后招啊。”说着双手猛地环住他的脖子,滚烫的热气吹拂在他脸上,身下也若有若无贴过来,“拂尘这是准备好了么?” ☆、第33章 死缠烂打(八) 纪拂尘与沈钧身高相差不多,由于距离过近,双方并不好施展拳脚。纪拂尘被他拥抱在怀难以脱身,沉声道:“公子不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太的意思。” 沈钧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手和他拆招过招,脚却没有挪动半步,眯着眼道:“拂尘看来是宁愿得罪我也不愿得罪太太啊。” “太太是公子的母亲,我既不愿得罪太太更不愿得罪公子。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得罪公子,我又哪里会把太太让我做的事提前告诉公子?” 沈钧张张口显然想说什么,却在看向门口的时候又闭上,脸上的笑也淡了些,迅速在纪拂尘腰上揩两把油,随即主动放开了他。 纪拂尘趁机脱身到角落,没多久,便见沈母带着三个女人进来。 沈母自听人汇报这边的情况后立马朝沈钧的正院赶来。她其实当初并未对纪拂尘抱太多信心,她原本以为他不可能做好她所吩咐的事,之所以仍让他做不过是想从中找些茬好叫他滚出沈府,她完全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药放进了他的晚膳并且成功让沈钧中招。她曾派了好几次人做同样的事,但却没有一个成功。今天既然成功了,她便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让他的儿子悬崖勒马。 “钧儿,你要明白娘的苦心,沈家的血脉不能断送在我们母子俩的手里。”沈母好言劝道,她了解她的儿子,知道他决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娘还是谈些开心的事好,这个问题我们都讨论过多次了。” 她承认确实讨论过很多次,只是每次都不欢而散。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依他,唯独这件事,她不能退后半步,她不允许沈家一脉单传断送在他手上,她不愿她唯一的儿子成为家族的罪人,她更不想看到他百年之后一个人孤独终老。他还太年轻,她要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给儿子把好这个关,否则他终会有后悔的一天,也许只有真正到那个时候他才会明白她为他做的才是对的。 沈母望了眼纪拂尘,历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 纪拂尘点头,抬头看了看沈钧,却见他正别有深意地看自己,又赶紧低下头,极为顺从地默默往外走,边走边留意着屋里两人的动静。 只听沈母道:“娘知道你是一时贪玩,不要紧,今天娘会帮你把那些坏毛病纠过来。” 沈钧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娘若是还这样想,有些话我也不能不说了,娘可还记……” 声音越来越小,纪拂尘故意放缓脚步有心多听,却见杨总管带着一群仆人过来,只得加快脚步回房。 推开房门进去,刚走两步又回身将门闫卡上,望了眼半开着的窗,略一沉思又关上。不知为何,他的眼皮开始跳起来。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没忘记当他走开时,沈钧望向他的那怪异的表情。当那人恢复过来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必定就是过来这里找麻烦。他并不怕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十分难缠。他相信人都有缺点,可接触他这么久,他却完成没发现什么东西是他所害怕的,就连向来强势的沈母,在他眼里也只是敬多于畏。 纪拂尘默默盘坐在黑暗中,黑暗能让他平静。他闭着眼养神,脑海中突然浮过那张英俊而又让他无所适从的脸。 他跟他并没有深仇大恨,甚至他还是有恩于自己的,他心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厌恶那人,只是他有他的底线和尊严,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一点也不想无端忍受另一个男人的轻浮。 外面敲响了酉时的钟,他仍笔直地坐着。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纪拂尘瞬间睁眼,摸起床头的拐杖握在手心,不动声色穿好鞋子站起。 门咚咚咚响了三下。 纪拂尘点着灯走到门口,极警惕地没有发出声响,他在等着门外人发话。 外面的人静了静,半晌,似是见门还未开,又轻扣两下。 纪拂尘这才道:“不知门外何人,烦请支会一二”。 外面还是没有人答话,回他的还是几声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纪拂尘感到奇怪,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沈钧,可是沈钧此刻应该正在温柔香里泡着,哪里抽得出身光顾这里?但如果不是沈钧那又还有谁? 纪拂尘好耐心地站着,见那阵敲门声一直极有规律地响,料想只要不是沈钧,一切都好说,便将门打开。 这一开顿时肠子都悔青了,只见一个欣长的身影疾速地从门缝处侧身进来,一阵风似的朝纪拂尘扑过去,嘴里还不忘念道:“拂尘真是狠心,明知道我对女的没感觉还不来救我,让我跟她们同处一室。” 纪拂尘一时呆愣让那张嘴亲到了自己脸上,睁大眼瞪着沈钧。 沈钧一亲得手就像掉进了蜜罐子,嘴角堆起高高的笑道:“拂尘是在等着我再亲一下吗?” 纪拂尘耳根红了,深吸两口气,眼里的怒火呼之欲出,却被他生生压了下去,只一个劲地擦着脸。 沈钧也不在意,若无其事坐下,接着却用饱含委屈的腔调抱怨道:“唉,总有一天我会让我娘相信,除了拂尘,便是天仙站在我面前,便是中再多的春/药,举不起来的终究还是举不起来。” 纪拂尘闭了闭眼又睁开,“我不喜欢被人强求!” “正好我也不喜欢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6 强求别人!”说着又在他怀疑的目光中坦然道:“当然,拂尘不在别人之列。” 纪拂尘面无表情坐下,“公子这般本事,拂尘一介废人,哪里高攀得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低就!” 纪拂尘决定不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公子深夜降临,到底有何贵干?” 沈钧挑眉道:“拂尘觉得我想干什么?” 纪拂尘皱了皱眉,反问道:“公子难道并未中毒?” “拂尘觉得呢?” 不,他肯定他是中毒了的,他亲眼见他吃了那道青菜,这不可能有诈。 “公子的毒解了!”是肯定而不是疑问,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解的毒,又到底是谁给他解的毒?纪拂尘心里一无所知。 “刚才是解了的,可是一见到拂尘我又毒入膏肓了。” 纪拂尘习惯性沉默,也许是装作没听到,起身将手里的烛灯固定好,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水给他,“公子如何解的毒?” 沈钧但笑不语,将手伸进怀里,最后将握拳的手在他面前摊开,一粒圆滚滚的黑色药丸跃然出现在掌心。 纪拂尘愣了愣,脑海中闪过似曾相识的一幕,他可没忘记初见沈钧时他是怎样给自己解玉棠春之毒的。 看着他又把那一粒药丸收起来,纪拂尘暗自陷入了沉思。 当初他中毒时,正是他给的那粒黑色药丸解了他的毒。沈钧既然随身带着解药,说明他很有可能早就猜到沈母要对他下这一手。 纪拂尘垂下眼道:“公子果然算无遗策!” 沈钧知道他并非真心夸奖,话里话外都带着讽刺的意味,难得地解释道:“早有前车之鉴,做些坏事情的准备总是没错的。” “公子说得是。”纪拂尘起身将门打开,半侧身子望着椅子上的人道,“夜深了,公子请回吧。” 沈钧两指随意敲击着桌面,“拂尘啊,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你这儿?” “沈府上上下下都是公子的,公子自然想来哪就来哪!”纪拂尘装糊涂道,若他猜得没借,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算账的。 沈钧慢悠悠地起身,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我来是想告诉你,明天下午跟我出去一趟。” 纪拂尘心知有些不寻常,并不直接问他要去哪里,只不动声色道:“我需要准备什么?” 沈钧轻轻咳了咳道:“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其他的都打点好了。” 纪拂尘颔首点头,他原本打算继续从他嘴里套些话,可是看着他讳莫如深的表情,他便知道此刻是套不出什么的了。 目送他离开后,纪拂尘恢复一脸凝重,他特意跑过来难道就只是为了传句话?他应该报复自己跟沈母串通一气才对,为何对那件事只字不提?他越是不说什么他就越担忧,看来,明日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值得仔细捉摸了。 ☆、第34章 风雨欲来(一) 翌日正午。 沈钧吩咐纪拂尘先到正门口等着,马车全部准备妥当后,他才从沈家大院出来,凌空一跃率先跳上马车,一手卷起车帘,另一手伸到纪拂尘面前道:“上来!” 纪拂尘身手麻利地上车,看了眼那只从半空中收回去的手,面色平静道:“公子要带我去哪?” 沈钧甩了甩衣袖,慢悠悠道:“不着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纪拂尘不再多问,静静地坐在马车里。 马车在官道上行驰,轻风从半掩的车窗中吹进来,两旁的树木房屋极有规律地后退。 大约走了三柱香时间,赶车的马夫驱着马车在一家雅致的店门口停下。 沈钧睁开微眯的眼道:“到了,我们下去吧。” 纪拂尘下车站定,抬头一看,却见店门口悬挂着一块大扁,扁上题着四个大字——南风解意。 沈钧信步走进店,纪拂尘同步跟上。很快他便发现这个店的古怪处了,里面除了来往消费的客人,清一色全是长相艳丽的男孩。 纪拂尘心里涌过一丝怪异,这些男孩固然漂亮,但满身的风尘味却怎么也遮盖不住,浓厚得恰似养殖场里的味道。他眼神凌厉地劈向沈钧,不用说他也知道了,这里就是供那些达官贵人玩乐的倌馆。 纪拂尘张张口刚想说什么,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迎将过来,妇人不失热情而又保持着让人舒服的距离道:“沈公子来啦,张大人已经在雅间等候多时了,沈公子请跟我来。” 沈钧轻轻点头,跟随妇人来到雅间。 纪拂尘闭口不言。在发现沈钧带自己来的地方就是倌馆时,他是生气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认定那人带他来此污浊之地,动机必定不纯;但当他听到妇人说的话时,他便意识到可能错怪了他。 雅间里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男子见有人来,眼睛一亮站起,走到沈钧跟前,双手抱拳道:“沈公子百忙之中赏脸前来一聚,本官真是感激不尽。” 沈钧笑着拱手道:“张大人诚心相邀,且地点又是我平日最喜的‘南风解意’,我哪里能不买张大人的面?” 这人原来是江南知府张巡。 “沈公子请坐。”张巡笑道,说着合掌轻拍两下,三个容貌俊美的红倌鱼贯从屏风处出来。 张巡挥挥手示意他们过来,转身朝沈钧道:“早听闻沈公子和我有同样的爱好,志趣相投岂非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因此我一直想邀沈公子快意畅谈一番,只因公务烦身,时不得闲而拖延了下来。今日特意包下这馆里的三张红牌,一来也是我们老朋友喝喝酒叙叙旧,二来嘛也给沈公子解解乏。”说罢招招手,“还不快过来给沈公子倒酒?” 两个小倌立马一左一右候在沈钧旁边,第三个则留在张大人身边伺候。 沈钧见两人将酒杯斟满,并不说什么,欣然受之,却又起身将一把椅子挪到自己左手边的空位上,朝身后的纪拂尘道:“坐这,美酒佳肴的,不吃多浪费。” 纪拂尘道:“多谢公子关照,主仆有别,我站着便好。” 张大人在两人之间瞄了瞄,自这个瘸子进来,他便注意到了他,他虽然穿着下人的衣服,但却并不像一个下人。因此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他到底是沈家的什么人,为防出错,他谨慎地保持观望态度。这会见沈钧开了口,立马亲自站起来拉着纪拂尘坐下,笑道:“大家都是随性人,今日便是主仆也罢,兄弟也罢,都买我个脸面坐下来畅畅快快喝两杯。大家既然有缘聚在这里,便只管吃好喝好玩好。” 纪拂尘知道不可能再推辞,顺从地坐下,“多谢张大人。” “这位公子是?”张大人道,问的是关于纪拂尘的,双眼却看向沈钧。 纪拂尘识趣地缄默,他知道他并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7 不是真想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是想听沈钧对自己的介绍,说白了不过是想打听他在沈钧眼里的位置。 “他呀,”沈钧亲自给他斟满酒,极暧昧地望他一眼,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 张巡哈哈大笑,双眼眯成两条缝,举起酒盅朝两人道:“我懂,我懂,我敬两位。” 沈钧举起酒杯碰了下,“张大人懂就好。” 纪拂尘客套地笑一下,亦举起来酒杯饮一口。 张大人拿起筷子,“来来来,吃菜吃菜。” 沈钧夹起一块鱼肚肉放在纪拂尘碗里,极为亲密地凑到他耳边道:“尝尝这里的豆腐鱼,可是远近闻名哦,味道鲜得很。” 纪拂尘对美食并没有太多兴趣,不过此刻肚子确实饿了,便不打推辞。 沈钧也慢悠悠地吃着,时不时给他夹些菜,旁若无人地看着他吃,似乎完全忘记了张巡的存在。 酒过中旬,张巡微微有些醉意,抬头看着沈钧道:“不知那件事沈公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钧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张大人所说的那件事是指哪件事?人呀,年纪大了,很多怪癖就出来了,比如我就只记得住一些感兴趣的事儿了。” 张巡毕竟是官场打滚多年的老油条,知他并未真的忘记,笑道:“这件事沈公子一定会感兴趣的。” “哦?张大人既然这么自信,我就洗耳恭听了。” 张巡将酒盅放下,整了整衣袖道:“沈公子是生意人,生意人或多或少都会关心些国事,相信沈公子对当前大梁的形式已有耳闻。北面乌戎族为祸多年,那些不开化的夷人一个个体格强壮,烧杀抢夺无恶不作,边境百姓一直深受其害。自从去年夏天三皇子主动请缨剿灭乌戎之日起,皇上便册封三皇子为征北大将军,带领五十万大军挥军北上。” 沈钧啜了口酒,悠闲自在地把鱼刺剔掉。 张巡边说边仔细观察沈钧的神色,见他并没有异样又道:“战争持续了三个月,北方气候严寒,双方都没有占到甜头,我方于是退兵屯守。近日乌戎首领病死,于我方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一举击破的时机。只是大半年的持续征战,再加上近几年朝廷还不时发兵剿灭四方的盗匪,国库已锐减大半。眼下正是用兵之际,国家万不可在此关键时刻短了前方战士的军需,只要军饷跟上,在三皇子的英明指挥下,要不了多久大梁便能大获全胜。” 纪拂尘眼皮跳了跳,竖起耳朵听着。 说到动情处,张巡不由慷慨激昂起来,满面红光道:“前方在打仗,百姓的和平是边境战士们牺牲流血换来的,危机时刻,作为大梁的一份子,我们既然没能够深入敌境出生入死,便有义务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奉献自己的一份力,沈公子觉得呢?” 沈钧认真地点头:“张大人说得对极。据我所知,为了募集军饷,当今天子已向全国各地发放皇榜。皇榜上说每家每户都要上缴二两银子充当饷银,如若家有男丁入征者,所缴军饷减半。沈家虽算不上大户,到底有几分家资,这样好了,我便按规定数目的十余倍上缴,交三十两白银,也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张大人咳了咳,眉心绞在一起露出为难的表情道:“唉,实不相瞒,张某负责江南地区的饷银征集,若按皇榜的数目征,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自古江南多富饶,当今天子便钦定江南地区每家每户平均饷银数目是中部地区的两倍,西南地区的三倍,而江南地区本就人口密集,张某粗略估计了一下,至少要对上上缴三十万两才能满足天子规定的要求。” “三十万两啊,不是个小数目,不过有张大人操劳此事,很快就会超额完成任务了。”沈钧道。 “沈公子有所不知呀,由于江南地区人丁户数登记有误,导致上报给户部的人丁数跟实际数目有些出入,江南地区的人口并没有圣上想象的多,这些差口张某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不得不来请沈公子出手相帮,”张大人亲自给他斟满酒,“若是有沈公子的慷慨解囊,区区三十万两自然就不在话下。” 沈钧心知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朝廷每年的政绩考核项目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人口增长数。张巡显然是虚报了人口数以获取乌纱帽的飙升,只是终是搬起石头反砸了自己。 沈钧面带微笑地听完,思索了半晌,点破他的意图道:“张大人这是想让我出多少?” 张巡两指交叉做成一个十字,讪笑着望着他。 沈钧挑眉道:“十两?” “再加个万字,十万两。” 沈钧叹道:“张大人啊,你是不知道,现在的生意可难做得很呀,自从老爷子把沈府交到我手里,这几年来可是持续亏空着。现在张大人要我拿出十万两来,不是我小气,实在是穷得拿不出来啊。”说着指着纪拂尘道:“大人你看,我要是有钱,至于用这么个腿脚不便的便宜小厮么?” 纪拂尘顿了顿,又继续吃菜。 “张某也知道沈公子的日子过得艰难,” 张巡道,丝毫没有因为昧着良心说话而产生半分不适,“只是沈府毕竟是江南大家,若沈公子肯出手相救,区区十万两银子对沈公子来说,只要轻轻从牙缝丝里一抠,不就出来了?” 沈钧一脸惊讶地转头,巴望着纪拂尘,张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道:“拂尘,快帮我看看我牙缝丝里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的话正好可以送给张大人。” 纪拂尘:“……” 张巡脸黑了,嘴角的肥肉无可抑制地动了动,随后又生硬地往上勾起,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沈公子真风趣。” “张大人谬赞。” 纪拂尘把头瞥向别处,这时候他才不会愚蠢地介入他们两人之间。这两人表面上在插科打诨,实际上却是在进行一场利益相关的谈判。他知道沈钧迟早会答应张巡的要求,对于这一点,他深信不疑,因为沈钧如果不同意,断不会应张巡的邀请出席今日之约,更不会在张巡已经摆明找他要钱的情况下,仍耐着性子跟他胡诌到现在。 张巡突然伏桌痛哭起来,哭了半晌又兀自抬头,脸上却并没有泪珠,仰天叹道:“沈公子是不知当官的苦啊,上面要打仗,各地知府必须凑够规定的数目交差。沈公子若是不搭把手,本官就只有另寻出路了。而这条路对我也好对沈公子也罢,没有人能得到好处,到时候只怕沈家的丝绸布匹生意就有些麻烦了。从整个江南地区布匹生意来看,上等布匹虽然买得起高价,但真正挣钱的还是算中端布匹。我这人向来都是强烈反对官府加税的,除非实在迫不得已没有办法了,才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已的事。” 这番话说得委婉,可意思再明白不过,如果沈钧不同意给官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8 府交十万两白银,那么官府就会强行加税,到时沈家就会面临两个难题,要么利润减少,要么价格提高,无论哪种情况,沈家的生意都必然受到影响。 沈钧淡定地坐着,脸上波澜不惊,似乎早料到了张巡会说这样的话,笑道:“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嘛总是趋利避害的,自然也知道怎么做才能共赢互利,张大人的苦我很能理解,只是我的苦张大人却丝毫不知啊!” 张巡正色道:“哦?沈公子有何难处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必然义不容辞。” “沈家虽然入账银子多,但开支也极吓人,上上下下千百余号人要吃饭穿衣,每个月还要支付不少的月钱;偏偏我这人又不那么务正业,专好做些送银子的事,出手又没个轻重,这些日子可一直是入不敷出;再加上布匹方面的税收得给官府十个点,若再拿出十万两银子出来,沈府可就成空架子了。”沈钧深知没有官府的配合,沈家的生意就会陷入困境,只是若叫他白白送上十万两而不趁机捞些好处,哪里是他的作风? 张巡闻言极有眼力见道:“富贵人家的账目自是比寻常百姓家复杂多了去,既然今日沈公子赏脸前来一聚,本官也自然得表现些诚意,我会尽我最大的力,帮沈家向上面申请减三成税。话又说回来,作为沈公子的朋友,三成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希望沈公子不要说些为难话,沈公子聪明绝顶,肯定也知道我表现出了最大诚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钧也见好就收,笑道:“这十万两白银什么时候要?” 张巡道:“下个月十五号是最后期限,沈公子有一个月时间筹集。” 沈钧点头。 张巡这时才真正放松下来,朝小倌喝道:“两位公子都坐累了,还不快给他们揉揉肩?来来来,沈公子纪公子吃菜。” 沈钧拍拍双手站起来道:“吃也吃了,坐也坐了,事也谈了,我就不打扰张大人寻乐子了。” 张巡忙陪着站起,诧异道:“哦,这些可都是南风解意最好的红牌,来都来了,沈公子不玩玩?” 沈钧笑意渐深地看一眼纪拂尘,又望向张巡道:“张大人也知道家母不准我来这些地方,若被她知晓,回去只怕会被打断双腿了。” 张巡闻言笑了笑,也不强求,抱拳道:“如此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沈公子好走。” 纪拂尘拿起拐杖跟随沈钧走出雅间,两人刚走几步,纪拂尘上前一步道:“公子不是好男风么?我给公子守着,公子大可尽情玩乐,我决不会把它告诉太太。” 沈钧顿下脚步,眉头高高挑起,“拂尘难道不吃醋?” “公子放心,拂尘从不吃醋。” 沈钧兴奋道:“果然知我者拂尘也,拂尘肯定是知道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更不会做那些对不起你的事,所以才这么放心。” 纪拂尘哑然失笑,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道:“公子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吧!” 说着看也不看他,径自走出店门。 意外地,沈钧并未跟上来。纪拂尘倚在门前等了等,清锐的双眼深深地盯着“南风解意”那四个清秀俊逸的篆体…… 突然,一个行色匆匆匆的大汉擦肩而过,又急忙消失在人海中。 紧接着纪拂尘掌心多出了一个纸团,正是被大汉强行塞来的。 纪拂尘捏紧拐杖站着,心知此事极不正常,面色沉稳地走到门旁的石榴树下,打开那个捏皱了的纸团,双眼一看,心底顿时翻起惊涛骇浪,脸上却没露出半点端倪,只是装出一副疑惑的模样,看似随意地把纸团扔到地上。 纸团上已干的墨迹赫然写着两个字——衣食。 衣食者,裕也。 纸团明显在暗示他就是荀裕。 纪拂尘凛然,他时刻也没忘记他就是那个奉命出家却又失踪多年的二皇子荀裕。 来者不善,既然身份已经暴露,那么该来的也总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来自洪荒的非人类男友》求收藏~ 【文案】 陈阙最近见鬼了,一只来自古代的奇怪男鬼! 可是一夜之间,男鬼突然变成一个会说话的婴儿。 陈阙甩不掉,只好收养了。 男鬼:这白色长条是甚? 陈阙:尿不湿。 男鬼:滚!本尊不用尿布! 后来,男鬼婴儿又以非人类速度一夜长大,成功压倒他的糙汉奶爸。 陈阙:从老子身上滚下去。 男鬼:乖,换一个加密文件夹姿势试试。 陈阙:麻蛋,老子不想死在床上。 【1v1,轻松,撒糖,he~】 ☆、第35章 风雨欲来(二) 沈钧从南风解意出来,正看到纪拂尘在石榴树下站着, 似乎由于陷进不悦的过往而不自知地皱起了眉头。 纪拂尘余光瞥见沈钧从店内出来, 又缓缓朝自己走来,原本模糊的五官逐渐变得清晰可见。连忙扯回飘远的思绪, 迎面望着他,不温不热道:“公子现在可要回去?” 沈钧轻轻点头。 马夫驾着马车调好头停在路边, 待两人上车, 又往来时路驰去。 沈钧坐在马车里,突然道:“依拂尘看, 我是答应张巡给他十万两好,还是不答应他的好?” 纪拂尘想了想道:“自古民不与官斗, 况且张巡又承诺给沈家减免三成税收,公子自然是答应的好。” 沈钧道:“张巡此人贪得无厌, 肯定知道谎报人口会让江南地区的总上缴银两数额增加。之所以仍这样做, 正是因为江南富商多,他是一方知府,凭借职权之便随便找家富商都可以替他补上银子缺口。如此精于算计贪图便宜之人, 只怕此时肯减免三成税收也不过是迫于形势, 待向朝廷交了差, 极有可能出耳反耳,又变着法子加回税收。” “既如此, 公子又何必答应给他十万两?” “拂尘有所不知,沈家之所以能兴旺百年而不衰,除了祖上积下来的几宗生意外, 最重要还在于朝廷里有些门路。有时候权力比银子厉害得多,我的确可以拒绝张巡的要求,只是如此一来,沈家虽然节省了一笔银子,但却要以得罪江南知府为代价,沈家毕竟活在这块地头上,若跟地方官府关系搞僵,那失去的就绝不仅仅是区区十万两能衡量的事了。” “公子说得极是,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纪拂尘附和道,不动声色看他一眼,眼前这人看似不正经,实际却精明得很,何时该进何时该退、如何才能损失更小获利最大,他都心如明镜。 想到这,纪拂尘无端生出几多烦躁。虽然一开始进入沈府确实是无意为之,但后来甘愿伺候沈钧目的却不单纯。沈钧是可以利用的资源,他必须要抓住。可他也明白,这世上不会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49 有人喜欢被利用,这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终会有翻脸的一天。 从晌午在南风解意门口收到那张写着“衣食”两字的纸团开始,他的身世和行踪便已暴露。纸团之事绝非偶然,背后到底是谁指使还全然不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疑点重重。 纪拂尘将事情始末仔细在脑中一遍一遍回放,几个细节极为关键:其一纸团的纸张用的是皇宫专用的水纹纸,这就说明纸团很有可能出自皇宫;其二纸团上的字迹是自然干的,而正常情况下墨迹完全干透须半柱香时间,这就说明纸团上的字不可能是刚刚写的,至少是在半柱香前提前准备好;其三纸团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折痕,这就是说纸团应该被人捏在手中很长时间;其四纸团是在他独自一人时强行塞进来的,然后那个塞纸团的大汉又匆匆离开,这就说明幕后之人很可能忌惮被其他人知道。 从这几点看来,纸团之事明显就是一场预谋。 沈府与京城相隔万里之遥,真正见过皇子的人寥寥无几,谁会知道他就是荀裕?若只是身世暴露还不足为虑,最叫人担忧的是送纸团的人为何知道他那时恰好在南风解意? 他决不相信这是巧合。 如果是巧合,那巧合也太多了:那人不但知道他的真实身世,而且知道他藏在沈府,还知道他在某一时刻正好陪同沈钧去南风解意…… 所有这些都指明了一点,幕后之人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已处于监视之下。 自进了沈府,除了去过南风解意外,他从未出过大门。这么说,他的行踪一定是从沈家泄露出去的。 沈家有人在监视他! 他并不能确定监视是何时开始的。也许在进沈家之后才有,这就意味着未进沈家时他的身世行踪并未暴露。又或许对他的监视早就已经存在,只是自己没有发觉而已,若是这样,那就证明未进沈府前已经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纪拂尘眼里浮上一层冷意,又很快消失无踪,往杨总管的住所而去。 杨总管见他侯在门口,招手示意他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公子叫你来有何事?” “此次来找杨总管并非公子派使,”纪拂尘低着头道。假借沈钧之名直接问出想问之事固然简单有效,可若是传到沈钧耳中,被他发现自己借他之名打听不该打听的事,必然徒增许多麻烦。他敏感地察觉到沈钧并未信任他,没能得到他的信任便也罢,决不能行此蠢事加重他的疑心。 杨总管微微皱眉道:“那你来此是?” “小人有幸进了沈府,时至今日已一月有余,只是尚不知发放月俸的具体日子是何时,小人想着若不问明白恐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故此特来请教杨总管。” 杨总管声音冷了:“每个月发一次,一般会在月半当天发。” 纪拂尘点头,却又试探道:“小人料想还有人在我之后进沈府,正好顺带支会他们一声?” “勿多事,近段日子除你之外并未有其他人进来。” “是,小人告退。” 纪拂尘想要打听的正是在他之后有没有其他人进沈府。心中暗想,既然没有人在我之后进沈府,那么监视者一定是在我之前就已经藏在沈府之中。要么单纯只是仆人被人买通了监视自己,要么就是监视者虽然混在沈府却一直都是幕后主谋的人。现在我在明他在暗,若想凭一己之力把他找出来,必然要费一番心力,倒不如来个以静制动引蛇出洞。 那个纸团只是个开始,他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有其他行动。 纪拂尘抄小路从假山处回云水居。他是沈钧的贴身小厮,并不能离开太久。打听到沈钧正在花园赏花,又疾步过去。 见他朝自己走来,纪拂尘在一块石碑旁停下,侧身立在一旁,微微颔首道:“公子。” 沈钧讶然:“咦,拂尘这是去哪了?” “小人有些私事不是很清楚,特地去问了下杨总管。” “哦?我最喜欢听私事了。”沈钧一脸期待道。 纪拂尘猜到他会问,道:“记得公子在我进沈府时曾许诺说,每个月都会有双倍月俸发放,故去问一下杨总管何时发放月俸。” “拂尘如此缺钱用我便给你预支一个月,可好?” 纪拂尘知道无论他说好或不好,实际都等于承认了缺钱用,便道:“公子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只是沈家有沈家的规矩,若因我而乱了规矩,岂非我之罪过?再说我在沈家有吃有住,又无须补贴家用的,也时常不用出门,哪里会缺钱用?” 沈钧轻笑出声:“拂尘真是滴水不漏。” “公子过奖。” 沈钧突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含着笑,眸子深处映出一片似锦繁花,抿嘴未说片言。 纪拂尘立在原地不动,任他打量。 沈钧终于先挪动身子,“拂尘真是配合,知道我在赏花,特地站着让我赏了这么久。” 纪拂尘侧了侧身,从他的正中央位置移开,“抱歉挡住公子赏花。” 沈钧笑着走到他身边,伸手往他头上而去。纪拂尘微不可查地蹙眉,本能地将头偏移,才要迈开脚步,却见他已收回手。 沈钧将手掌在他跟前摊开,手心里竟多了一瓣纯白落蕊,挑眉道:“我赏的是拂尘头上的花。” 纪拂尘淡然道:“这花都在公子手里了,公子既然想赏这朵花,便收起来慢慢赏。” 沈钧闻言手腕旋转半圈,掌心变得朝地,落花飘然而下,最后轻轻落在脚尖,又沿着鞋子弧度滚落在地。 “若不是沾了拂尘的光,满树的繁花又有何异?” “花瓣有残有全,颜色有深有浅,花形有小有大,花的痕络走向各不相同,哪里不算有异?” 沈钧轻声叹道:“它们都长得不像拂尘! ” 纪拂尘微垂眼眸闭口不言,如同听到一句与己无关的废话。它们当然长得不像我,事实上它们不像任何一个人。 沈钧凑近一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万分委屈道:“拂尘啊,你发现没有,你变了,明明你以前很害羞的,还很喜欢和我打情骂俏。” “公子想多了。”纪拂尘颔首道。若亮刀子打架也算打情骂俏的话他也无话可说。他早摸清了沈钧的性子,若想让他闭嘴,不回应便是最好的办法。不管他说什么,若能澄清就把话说清楚,若不能澄清便随他怎么说去,只要他手脚安分,他就只当耳边风什么也没听到。有些事别人怎么说不重要,自己心里不犯糊涂就好。 事实并不会因人的特意歪解而改变丝毫。 天色渐渐昏黑。 伺候完沈钧用膳,纪拂尘才抽出空到尚食斋用膳。 这时,一个灰衣小厮突然走过来坐在纪拂尘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封素书道:“你的书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0 信,有人要我给你的。” “多谢!”纪拂尘一眼瞥见上面写着“吾侄拂尘亲启”,伸手接过素书,面色如常放进怀里,又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灰衣小厮道:“不知这是谁给你的?” 灰衣小厮赶紧将银子纂进手里,“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叔让我给你的,他说是你叔叔托他送到沈府的。” 纪拂尘道:“他人走了?” “给了我他就走了。” 纪拂尘点头,直走到无人的地方,才拆开书信: “数年未见,吾侄拂尘安好?四月初九巳时三刻,聚仙楼一聚。” 寥寥数语,既未署名,亦未写日期。 纪拂尘逆光而立,脸部隐在阴影里,欣长的身形泛着一圈银白的光。 聚仙楼离沈府不远,是远近扬名的酒楼,而巳时末正是人多时分,选在这个地点显然是为了让他打消顾虑,告诉他赴约的话不会有任何风险。因为如果要谋杀一个人,更应讲究地利天时,没有人会在人多处动手。 四月初九尚有三日,他决定与他一见。 ☆、第36章 风雨欲来(二) 四月初九,清风和煦。 沈钧得闲在书房, 纪拂尘一旁伺候, 若有所思…… 几日前收到的素笺,短短几字, 他已倒背如流: “数年未见,吾侄拂尘安好?四月初九巳时三刻, 聚仙楼一聚。” 纪拂尘眯着眼看了看天, 此时日头偏斜,巳时早过。 他在等, 等着别人来提醒他今日见面之事。无论谁来,那人都是可疑的。自己顺藤摸瓜找下去, 便有把握纠出背后之人。 可是直到现在,他处处留心, 却并未有一个可疑之人出现。 既然对方如此沉得住气, 他倒要看看,那个口口声声叫他“吾侄”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纪拂尘煮好一壶碧螺春, 倒一杯至白玉茶具中, 起身端给沈钧, 趁他低头品茗之迹,略微垂头道:“公子, 家叔来信邀我与他聚仙楼一聚,还望公子准我明日出门以赴家叔之约。” 沈钧手一顿,放下白玉杯, 稍偏头道:“哦?拂尘不是举目无亲么?怎的好好的出来了个亲叔叔?” 纪拂尘不动声色道:“小人自打家败后离了京城,便鲜少有亲戚往来,之后更是碾转飘泊,遥居江南,也的确称得上举目无亲。只是我亦不料会在此地遇上家叔。家叔从小待我不薄,此时异乡相会,也确有些旧情待叙。公子放心,小人一定不会耽搁太久,一两个时辰便回。” 沈钧笑道:“既如此,你明日便去吧。” 纪拂尘作一揖道谢,退至角隅,倚窗而立,神思随之飘远。 他压根没打算今日赴约。巳时三刻聚仙楼固然人多,但他们若有心谋划些意外也不是不可以。人多之地虽不利于动手,却很方便隐藏踪迹,稍作装扮便可混在市民之中。他丝毫不敢大意。 不过,面是一定要见的。只是见面的时间地点不能听由他们安排,得自己说了算。他心里很清楚,无论来者是敌是友,该来的都躲不掉。明日便会一会那些人。 为防万一,见面的具体时间地点他不会提前告诉他们。 既然沈府有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便不需要担心那些人找不到他。他只用在自己选定的地方等着,他们就一定会主动露面。 明日,自见分晓。 第二日,纪拂尘故意睡到日上三竿,又慢悠悠梳洗一番,料想此时出门正是人多时分,才若无其事沿东街走着。若他猜得没错的话,那些人该来了。 午市刚刚开始,官道上,行者匆匆,车马粼粼。 走至一处屋檐,纪拂尘突然顿住脚步,偏头看了看后面,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一个壮硕的人影从柳树后走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来人上下望了眼纪拂尘,倏地跪地道:“参见二皇子。” 纪拂尘眼神一动,盯着屈膝的中年男子,眼里尽是愕然,左右一顾见身旁并无他人,这才温和笑问道:“你是在叫我么?” 男子抬头,脸色肃然,特意压低声音道:“二皇子有心掩人耳目,卑职明白。是卑职鲁莽了。”说着不等纪拂尘回话,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松口气站起来。 “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在下纪拂尘,乃沈府的下人,你看我这副模样,哪里会是什么皇子?”纪拂尘说罢转身,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往前走。 男子急忙上前,伸出手似是想拽住他的衣袖,犹豫一下又缩回手,只紧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道:“二皇子不认识卑职,卑职却认识二皇子。” 纪拂尘回头看他一眼,苦笑道:“兄台你可看清楚了,我真的不是什么皇子,唉,你若真觉得我是什么二皇子的话,我便认了罢。” 在男子面露喜色之迹,纪拂尘又道:“毕竟若能变成皇子,那我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也不用再当什么下人看人脸色过活了。你想必认识什么皇子的,你与我说说,那些皇子们是不是可以天天吃肉,天天换新衣服,每天有太监宫女们伺候,晚上还有很多的姬妾陪寝?”纪拂尘越说越兴奋,脸上灿若朝阳。 男子闻言,微不可察皱了皱眉,闪过一丝疑虑,转而又变得坚定,略一沉默道:“二皇子不必担忧,卑职来此并无恶意,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此寻二皇子而已。” “哦?看来当真是祖坟冒烟了。这一夜之间,我不但突然成了皇子,还跟大梁的一国之母皇后娘娘攀上了关系。” 男子恭敬地垂着头,敛容道:“二皇子不相信卑职所言,卑职能理解。二皇子无须着急否认,无论您说什么,卑职知道您就是二皇子。二皇子八年前曾奉旨去九嶷山无相寺出家,途中却突然失踪,线索全无。二皇子流落民间八年,皇后娘娘就一直派人找了八年。苍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最近这段日子找到二皇子的踪迹。二皇子如何忍心辜负皇后娘娘的拳拳怜子之心?” 纪拂尘抬头笑道:“你从哪里认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二皇子?” “若说您的年纪跟二皇子相仿是巧合,您的腿疾和这张酷似二皇子生母容妃娘娘的脸,一定不会是巧合。” 纪拂尘笑容逐渐转淡,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静静地盯着他,只字未言。半晌,终于道:“就算我是你们要找的二皇子,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真的就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就算你当真是皇后的人,你又拿什么说服我你是来帮我而不是来害我的?” 男子刚松口气,脸色又是一紧,“二皇子要如何才肯相信卑职?” 纪拂尘淡淡道:“要我相信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只要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相信你。” 男子看了他一眼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1 道:“二皇子请讲。” “我想知道,沈府里监视我的人到底是谁?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我现在人在沈家的?” 男子一时诧异,摇头道:“不是卑职不说,实在是卑职也不知情。不瞒二皇子说,卑职只负责跟二皇子接头,至于到底是谁在给皇后娘娘传递消息,卑职半点也不清楚。”见他神色间满是不信,男子又急道:“二皇子虽流落民间多年,但自小还是在皇宫长大,肯定也知道皇宫的规矩,无论何时,探子的身份永远都是保密的,除非迫不得已暴露,否则没有人知道。还请二皇子不要为难卑职。” “好,既然你不知道谁在监视我,那你便说说,你是谁?你们费尽心思将我约出来,目的又何在?” “卑职叫袁炜,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特地来带二皇子回宫的人。之所以将二皇子约出来正是为了带二皇子见一个人。” 纪拂尘挑眉道:“谁?” “二皇子的舅舅,”袁炜见左右无人,见纪拂尘疑惑,又凑近他道,“徐之善徐大人。” 舅舅?纪拂尘冷哼。皇后曾迫于形势,将自己养在玉鸾宫,成为他名义上的母亲。徐之善是皇后的亲哥哥,倒也称得上他名义上的舅舅。 似是想到什么,纪拂尘皱了皱眉,“你是说,徐大人亦在此地?” “不,徐大人乃朝廷重臣,不能轻易离京。不过徐大人虽未前来,却派他的亲信到了此地。”袁炜说着眼神闪了闪道,“徐大人有要事与二皇子相商,此地不是说话之地,请二皇子随我来,徐大人派人带了重要的话给二皇子。” 纪拂尘冷笑道:“有什么话你现在说就是。我虽是皇子,在当今天子眼里,却比普通百姓更次之。徐大人又有何事须与我商议?” “具体商议什么卑职亦不清楚,徐大人只告诉我说,此事攸关二皇子与我等的生死前途,请二皇子慎重考虑,屈尊一顾。” “若你想我跟你去见别人,可以,什么时候徐之善亲自来此请我,我便什么时候去见他的亲信。”纪拂尘说得不容置疑。 “二皇子,你……” 袁炜还想说什么,纪拂尘却一口打断:“抱歉,我是沈家的下人,这会出来的已经够久了,若再不回去,沈家主人该生气了。”说罢,再不理袁炜的挽留,转身往人流处去,没身在熙攘的人群里。 无论袁炜是不是皇后的人,此时此刻与他们相见,都不会有好事。 纪拂尘加快脚步回沈府,抄小路至沈家偏门。 远远的,只见门口拉拉扯扯站着两道人影,再走近,原来是一个满脸浓密胡须的灰衣家奴和看门小厮攀谈,灰衣家奴年纪偏大,正佝偻着背,说着又将手中的银两塞进看门小厮手中。 纪拂尘不动声色走过去,灰衣老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看见纪拂尘那一刻,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却又倏地恢复正常,倘若适才的波澜只是年老昏花的幻觉。 灰衣老奴见纪拂尘过来,立马低下头,身子靠边而立,等着他先过去。 纪拂尘目光如电盯着他,不知为何,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似曾相识,又很眼生。他试探道:“你在沈家当的何差?” “老朽乃后花园花奴,年纪大了,出门不便,所以今天麻烦这位看门小哥给我从外面带些东西。纪公子是沈公子身边的红人,不认得我也在情理。” 纪拂尘状若认真地听着,猛地,劈掌朝他后背攻去,掌风势不可挡,如同满弓疾箭。 花奴全身一僵,感觉到汹涌而来的簌簌冷风,并未躲闪,如同不会武功之人,怔怔愣在原地,似乎不知危险临头。 纪拂尘掌风一转,几乎贴着他的后背而过,攻势转弱化零,打在一旁的朱墙之上。 本想逼他出手,奈何这人并不中招。纪拂尘别有深意的看着他,走过来抓住他的双手,置于自己手中,待摸得那只粗糙的手上确有惯用花锄的老茧时,才退后两步放开他。 花奴抖动胡子气道:“你这是何意?” “得罪了。只是听公子说最近沈家混进了武功高强的内鬼,我刚才是想试试你会不会武功。既然你并无武艺,相信也并非公子要找的人。”纪拂尘淡然道。 花奴冷哼一声,后背愈加佝偻,愤然离去。 望着他渐远的身影,纪拂尘神色遽冷,目光如同刀子追随而至,直至消失在拐角处。半晌回神,眼里全是阴狠之色,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 纪拂尘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沈府遇上一个“老熟人”! ☆、第37章 风雨欲来(三) 纪拂尘站在原地,心里虽惦记着仓皇而走的“花奴”, 却并未着急追上去。反而转身往南, 打听到沈钧在书房,又往沈府主宅云水居去。 书房门半掩, 纪拂尘朝门上轻扣两下:“公子,我回来了。” 沈钧抬头笑着瞄他一眼, 合书搁在案上, 半眯眼眸道:“拂尘来得正好,帮我叫刘先生过来。” 刘先生全名刘诩, 是沈家的账房先生。纪拂尘未直接跟他打过照面,却也远远见过他几次。那人生得极秀雅, 待人接物温和知礼,说是翩翩佳公子丝毫不为过。只是这刘先生不知是何高人, 年纪不过弱冠出头, 却连沈钧都对他礼待有加。 来到账房,还未进得门,远远望见刘诩端坐案前, 一手翻账本, 一手拿算盘, 正手指如飞地计算。纪拂尘停下步子道:“刘先生,公子要见你, 叫你去书房一趟。” 刘诩抬头看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又提笔在账本之上划两笔, 才起身站起,单手拿着算盘走来,温声道:“久等了,走吧,我们过去。” 纪拂尘默默跟在他身后,不由多看一眼那把算盘,都说沈府的刘诩一手算盘出神入化,若自己没看错的话,这算盘并非等闲,里面一定暗藏机巧,不然亦不可能被他随身携带。 刘诩走进书房,见沈钧正靠窗而坐,毕恭毕敬行礼:“公子。” 沈钧站起来道:“刘先生请坐。” “多谢公子。”刘诩道谢后坐下,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这次叫刘先生来是有一件事要跟先生商量。”沈钧说着顿了顿,又慢吞吞道,“下个月十五之前我急需用十万两现银,只是前几日刚投了一大笔钱至苍城,十万两虽不多,一时之间却恐难拿出,刘先生可有什么法子没?” 刘诩略一沉思道:“此事确有几分棘手,若要一个月内变现十万两白银,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肯定会造成不小的损失,具体损失多少,还须核算一二。” 沈钧点头道:“此事就劳刘先生费心了,实在不行只有另寻他法。” “公子放心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2 ,我会在今日日落前核算出来。” 沈钧摆摆手道:“也不急在一时,刘先生明日给我答复不迟。今日叫刘先生过来,其实还有一事,是关于……那个人的。” 刘诩眼神一动,凝眸望向沈钧。 见他们的言语表情中透露着古怪,纪拂尘竖起了耳朵。 这时沈钧突然道:“拂尘啊,你先下去吧。” “是!”纪拂尘从书房退出,沈钧发话,他便是心中再好奇也无济于事。 况且,比起刘诩,他现在更关心后花园里的假花奴。 趁这会得空,纪拂尘阔步往花园去。 此时春晚,百花开败,翡翠嫩叶缠了满枝。 纪拂尘双眼扫过高低参差的树木花影,如约寻得一抹苍灰身影,他紧盯那人的侧脸,面若凝霜。花奴不是别人 ,正是八年前奉旨护送自己出家的杨侍卫。 比起八年前,他已判若两人。 任谁也想不到,短短数年的光景,曾经威风凛凛的宫廷侍卫杨焕忠,如今已成为面色枯黄的佝偻老人。纪拂尘知他实际岁数不过四十上下,老人的模样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为之,可面色枯黄倒不像作假,想来这些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当初他们一行人在青云山被土匪围困之时,杨焕忠舍弃自己独自逃命,虽不忠不义,纪拂尘却并不怨恨。他相信这个世上不会有谁愿意豁出命去救一个被生父厌弃的瘸腿皇子,换做是自己,亦不会行此蠢事。 只是,这个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自己的行踪泄露给皇宫之人。 杨焕忠似是感应到一股凌厉的杀气,身形一顿,放下手中的花锄站定,稍微偏头,转身离去。像是生怕别人追来,步子越来越快,疾步在花丛中穿行。 纪拂尘施展轻功追上,凌空跳到他前面,缓缓回头,笑道:“杨侍卫别来无恙?” 杨焕忠身形微震,耸拉的眼皮半敛,正好掩去吃惊,他低着头道:“纪公子认错人了罢,我姓王名福贵,别人又叫我花奴,纪公子来这里是作甚?我还有事,请纪公子借道。” 趁他转身之迹,纪拂尘猛地挥舞拐杖朝他命门攻去,出手即为致命之招,全无回旋退路,若不抵挡,则中招者必死无疑。 既然他不承认,那自己就多费点力气逼他出手。要么出招,要么死。熟轻熟重,相信他能衡量。 果然,杨焕忠身子一斜险险躲过攻击,匆匆瞥一眼四周,见无一人在旁,而纪拂尘又紧接不舍攻来,当即一脚勾起地上的花锄,化为武器挡住千钧之力的拐杖。 不到五十个回合,拐杖竟牢牢架在杨焕忠脖子之上。纪拂尘冷笑道:“想不到昔日身手了得的杨侍卫,如今竟这般不堪一击。” 杨焕忠闻言,嘴唇不住哆嗦,眼里闪过一丝刺痛。这些年里他一直隐姓埋名,刻意蓄养胡须装成驼背改头换面,没想到还是被那人轻易识破。既然装不下去了,今天就不妨当面了断一切。想到这,杨焕忠慢慢抬起头,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已被二皇子识破,杨某也无话可说,二皇子打算如何处置我?” 纪拂尘盯着他不答,须臾,反问道:“你说若是你背后的主子发现他的耳目原来这般无用,三两下便被我清除干净,他会作何感想?” 杨焕忠大笑,尖瘦的脸上挤出两道褶子:“哈哈哈,真好笑。二皇子有什么话,直言便是,又何必拐弯抹角从我嘴里套话?” 纪拂尘亦笑,双手用力扯紧了他脖间的拐杖,见他开始涨红着脸张大嘴呼吸,才眯着眼危险道:“杨侍卫这般聪明,我也不必兜圈子了,我请问杨侍卫,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是谁叫你监视我的?我在沈府的事是不是你告的密?” “不错,正是我告的密,不过……”杨焕忠说着,欲言却止,眼里浮现一丝凶残,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匕首,风驰电掣般朝纪拂尘刺去,一击得手,相中时机从桎梏中脱身,施展轻功逃去。 纪拂尘一时不备,待反应过来,腰间已被割出一条细口。他吃痛回神,提步向那逃窜之人,穷追不舍,眼看已逼近,再次挥铁拐当头劈去,趁他急于躲避之迹,猛地反手夺过匕首,以迅雷之势抵住那人心口。 想不到如此轻松就制服了他,纪拂尘冷笑道:“鼎鼎大名的宫廷侍卫没用至厮,说出去怕是笑掉大牙。” 杨焕忠终于不复沉静,积攒久了的愤怒顷刻爆发,如同巨石坠海,骇浪滔天。混浊的双眼变得通红,瞪着纪拂尘,撕哑吼道:“都是你,若不是你,我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要不是受你所累,我现在还在京城好好的做我的侍卫,又何至于为朝廷通缉,成为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那可怜的妻儿更何至于……”不知想到了何事,那双发黄的眼渐渐变得潮湿,哆嗦着嘴喃喃哽咽,“更何至于……” 半晌没等到他的下文,纪拂尘皱着眉头打断,“杨侍卫自个误了皇命畏罪潜逃,这会却怨起我来,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杨侍卫身子一颤,缓缓抬头,眼里的情绪尽数退去,只留下一丝让人难解的嘲讽,带着报复的快感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谁让我监视你的么?”说着将头凑到他耳边,阴恻恻道,“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是你的皇后娘娘!” 话音刚落,杨焕忠嘴里冒出几声冷哼,倏地抓住他手里的匕首,深深刺进自己心口,痛意袭来,他闭紧了嘴,死死盯着不远处树丛,露出一抹怪异的笑,随即栽倒在旁边人身上。 纪拂尘从震惊中回神,黑着脸将尸体推开。 不对劲!纪拂尘暗忖,杨侍卫明显是个惜命之人,从当初独自逃命一事上可窥端倪。今天他竟在自己面前自杀,这就让人费解了。虽说八年的时间存在太多变数,但他并不相信能颠覆一个人的本性。他原本有一大堆的疑问待问,本以为找到他谜底就能解开,可是现在,他却死在自己面前,他这是要用死来掩盖一切,只是,他宁死也要维护的人究竟是谁呢? 纪拂尘低着头沉思,却并没有注意到树丛中有一双眼睛将刚才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一场危机正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悄然降临…… ☆、第38章 风雨欲来(四) 纪拂尘低头瞥了眼倒在脚下一命呜呼的杨焕忠,又看了眼胸前染上的腥红, 眉心深蹙。这具尸体是个麻烦。他极快地环视四周, 脚下略一迟疑,大步离去。 他必须赶回住所, 把身上染血的脏衣服换下,若被人看见, 只怕又说不清道不明了。小径略偏僻, 路面亦窄,鲜有人往来。纪拂尘脚步沉稳而有力, 不慌不忙地走着。他心知愈是紧急时,愈不能乱了方寸。 忽地, 一阵冰冷的触感传来,脖子上已猝不及防多了把大刀。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3 纪拂尘顿住脚步, 偏头瞥了眼脖子间冷光凛凛的刀, 面色如常站定。抬头,只见一个女子一身红妆,单手持着刀柄, 正轻蔑地望着自己。女子未施粉黛, 容颜却极美, 一脸的肃杀,双眼充斥着红丝, 似是疲于赶路无闲休息而染了一路风尘。 纪拂尘心中诧异,这女子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接近自己,并在他反应过来前, 将如此笨重的大刀架到脖子上,可见功夫远在自己之上。此时此刻,她若想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原本以为自己的武功也算高手之流,现在看来,竟是坐井观天了去。 纪拂尘不敢乱动,安分地站着。 红衣女子这才冷声道:“刘诩在哪?带我去见他。” 她的声音偏低沉,并不似寻常女人的尖细,却充满着压迫感。 “你把刀拿开?我带你去见刘先生。”纪拂尘绷着身子试探道。 红衣女子一声冷哼,竟当真收刀回鞘。 纪拂尘眼里闪过一丝异动,这女子来势汹汹,也不知要见刘诩干什么。要不要带他去见刘诩?心里暗暗思量,她如果是来杀刘诩的,一旦得逞,那我便是帮凶。最保险的做法是把她带到沈钧面前。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纪拂尘领路,红衣女子隔两步紧跟。 她忽然停下脚步,冷笑道:“小子,刘诩可不是住这个方向,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纪拂尘回头看她一眼,恰似不经意道:“你不是要见刘先生么?他此时在书房议事,我正要带你过去。” 红衣女子刚要发作,猛地一颤,原本在烈日之下微眯而不屑的双眼瞬间睁大,漆黑的眼眸怒涛翻滚,她僵硬地立在原地,紧握大刀的手青筋分明,大概手太用力了,刀仿佛也受不了地轻微呜鸣。 纪拂尘见她脸色变得可怕,心里一惊,顺着她的目光往左望去,顿时眉头一挑,只见刘诩正挽着沈钧的胳膊款款而来。 刘诩淡然瞥了眼红衣女子,见她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又若无其事地将手从沈钧的胳膊中抽出来,莞尔一笑,轻轻俯在沈钧耳边道:“有劳了。”说罢不再停留,宛若没有见过红衣红子,转身即走。 “刘诩,你给我站住。”红衣红子叫道,见他并没有半分停顿,脸色一白,红影闪过,急急往那边去。 眼看就快碰到心心念念的人,红衣女子猛地刹住脚步,冷冷地望着拦在眼前的剑,再抬头,眼神紧紧盯在刘翊身上,看也不看沈钧一眼,不屑道:“滚开。” 沈钧持着剑纹丝不动,挑眉道:“花教主大驾光临,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我可记得这里是沈府,我若是想让你出去,你自然也进不来。还有,”沈钧笑着指了指刘诩,“你可以问一问他,要不要让我放你过去。” 花教主?纪拂尘诧异地望她一眼,原来她就是魔教女魔头花好好,难怪身手如此了得。 “刘诩,你当真如此恨我,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刘诩顿住脚步,半晌才道:“已经见过了,教主请回吧。” 花好好置若罔闻,显然不把此时的相见当成见面,握紧了拳头道:“他便是你的新欢?你说过你不喜欢男人!” 刘诩心知她口中的他是指沈钧,冷哼道:“无论喜不喜欢都是我的私事,教主不嫌管得太宽么?” 花好好闻言,眼神一紧,恨声道:“你刘诩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允许你喜欢别人,你喜欢一个,我杀一个。”说着红影掠过,只听砰地一声,刀与剑相交之处,火光四起。花好好身若游龙和他周旋,一介女流,竟将大刀使得出神入化。足足三百个回合,两人仍未分出胜负。 刀胜在勇猛,剑胜在灵巧。劲敌当前,沈钧也不敢掉以轻心,眼里流露出几丝诧异,笑道:“花教主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脾气也名不虚传。刘先生喜欢我,你便要杀我,倘若刘先生喜欢你,你岂不是要杀你自己了?幸好你杀不了我,不然的话我就要害刘先生白欢喜我一场了。” 花好好眼神一冷,刀法更加凌厉,只可惜无论多凶险的攻势,都被他化解了去。一时半会,竟是谁也讨不了好。 高手之间的对决,千古难逢,纪拂尘此刻却无心观战。听到她们的谈话,心里竟生出一丝不痛快来,没想到沈钧和刘诩之间还有那层关系。他不由多看了眼刘诩,那人一袭白衣,便是与沈钧站在一起,也丝毫不违和。 纪拂尘掩去心里的异样情绪,猛地看到自己胸前的大块血渍,暗骂自己差点忘了大事,趁没有人注意自己,悄悄转身,大步往住所而去。 远远望见房门大开,纪拂尘不由皱眉,脚下微顿,须臾又恢复正常,信步走进去,只见十几号人端立在他房里,唯一一个坐着的,正是沈母。 纪拂尘露出一脸错愕,忙低着头道:“太太屈尊降贵来小人房里,不知有何要事?” 沈母从椅子上站起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停留在他胸前的血迹上,“你这会本该在服侍公子,此时回来,怕是忙着换衣服吧?” 纪拂尘眼皮动了动,“小人听不懂太太的意思。” “哼,听不懂么?马上就会听懂了。”沈母说着摆摆手,招呼一个贴身家奴近前,吩咐道,“马上把公子叫过来。” 半柱香的时间,纪拂尘却觉得极为漫长。 房里鸦雀无声,纪拂尘如同被审判的犯人,过分的沉寂放大了笼罩当头的压抑。他垂头半闭着眼,料想花奴的事已经泄露,沈母定是为此而来,不由暗叹一声,开始想着最坏的打算。 沈钧到来之后,房里仿佛才有了活力。也不知道有没有跟花好好分出胜负。 “娘,这是怎么了?”沈钧看了眼房里十余人,最后走到沈母身旁道。 “现在人也都到齐了,”沈母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身后的尖脸小厮道,“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当着大伙的面再说一遍。” “小人刚才去后花园找花奴,想跟他商议移植后院那株八仙海棠一事,谁知我刚到后花园,竟看到纪拂尘拿着刀子抵在他的胸口,后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纪拂尘一刀子下去,将花奴捅死了。小人着实吓了一跳,偷偷藏在草丛里不敢露面,等他走远了我才敢出来,小人摸了摸花奴的鼻息,竟是一点气也没有了。这才赶紧回来禀告太太。” 沈母肃然道:“你可有说谎?” 尖脸小厮忙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太太不相信,小人愿以性命担保。” 沈母这才看向纪拂尘,“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纪拂尘抬起头,冷静地看着沈母:“花奴不是小人杀的。他只看到了事情的后半部分,而且还说得还与事实不符。花奴是我的一个熟人,由于一些陈年往事,小人与他起了争执。谁知他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4 竟抽出匕首想杀我,小人为了自保,从他手里夺过了匕首。小人既然已经将他制伏,心里已丝毫没有杀人之心。哪知花奴竟自己抓着我的手,将匕首捅进了胸口。小人亦用人头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尖脸小厮恶恨恨地盯着他,举天发誓道:“太太,公子,小人亲眼所见,花奴就是被纪拂尘所杀。若我说谎,天打五雷轰。” 纪拂尘皱眉道:“你当时躲在树丛中,离我们至少十几丈远,你只看到花奴之死,却根本看不清究竟是我动的手,还是花奴自己动的手。” 沈母冷笑道:“按你的说法,花奴并不是你杀的,而是他自己握着你的手杀死自己的?” 纪拂尘沉声道:“不错,正如太太所言。” 沈母一掌拍在桌上,“好了,你给我住口。钧儿,你自己听听,大言不惭,简直是荒谬!” 纪拂尘苦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说的全是实话,可是这实话却比假话还令人难以置信。 沈母看了眼沉默的沈钧,悠悠道:“把纪拂尘绑起来立刻送衙门。” “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娘又何必着急送官?”沈钧终于动了动身子,缓步走到纪拂尘面前,想了想道:“拂尘啊,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第39章 风雨欲来(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有万字更新,谢谢大家的捧场~感谢豆腐大大的地雷、21295684大大的地雷、深山含笑大大的地雷~破费了~谢谢你们~ 沈钧动了动身子,缓步走到纪拂尘面前, 想了想道:“拂尘啊,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纪拂尘点头。 “你跟花奴是怎么认识的?” 纪拂尘迎上他微眯的双眼, 他突然意识到在场的十几人当中,也许就只有这一人真心帮自己。思及此, 纪拂尘配合道:“他是朝廷钦犯。多年前小人还未家道中落时, 他跟我家曾有些渊源。我原本不知道他也在沈家,今日碰巧撞见, 本有意找他化解少时的恩怨,谁知他竟……” 沈钧道:“你说他是朝廷饮犯可有什么证据?他现在人死了, 拂尘若血口喷人,只怕也死无对证。” “你们口中的花奴, 其实并不叫王富贵, 他本名杨焕忠,十年前曾是宫廷侍卫,只因后来犯了事, 畏罪潜逃, 失踪了好些年。太太若是不相信, 大可派人去查。而且他还会武功,并不是单纯的花奴。” 沈母抬起头, 目光盯住他不放,厉声道:“你说他是宫廷侍卫,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瞒太太说, 小人本是京城人士,家父生前在京中有些家资,跟杨侍卫也称得上旧相识,故而知道这些。” 沈母还想说什么,沈钧却是抢先一步道:“如此说来,此人确实可疑。只是,我倒不记得沈家何时收留了一个隐姓埋名的花奴,娘,这个人是你招进来的么?” 沈母愣了愣,摇头。 “既不是我,也不是娘,那会是谁呢?”沈钧说着,转头望向一直低头沉默的人,“杨总管,你说呢?” 杨总管听闻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头,左右看了看,这才轻咳两声走到沈钧面前,沉声道:“正如公子所料,的确是小人把他招进来的。小人见他一个老人家也不容易,便擅自做主把他留下了。当初他说他叫王富贵,小人也就当了真,谁知道这只是个化名,更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朝廷饮犯。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甘愿受罚。” 沈母深深望了眼自己的儿子,他把话题引到这来,目的很明显,正是有意帮纪拂尘脱身。杨总管是我的人,即使他犯了事,我也不会太难为他。但如果两人都有重责,我小惩杨总管,却又大罚纪拂尘,只怕说不过去。 沈母看了眼垂头不语的纪拂尘,又看了眼同样低着头的杨总管,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儿子身上:“钧儿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死者为大,藏身,你去把他的后事料理一下。他虽是饮犯,毕竟在这住了好些年,人又是在沈家没的,该有的也别省着,沈家不亏待下人。” 沈钧顿了顿,又道: “至于纪拂尘和杨总管么,一个不该在沈府闹出人命,一个不该私藏朝廷饮犯,看在两人都是无心之失的份上,各打三十大板以示惩戒。娘看这样处置可行?” 沈母闭了闭眼,叹道:“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沈钧点头,见沈母面露疲色,未看纪拂尘,转身搀扶沈母离去。 半柱香后。 结结实实挨了三十大板子,裤子顿时血迹斑斑。纪拂尘忍痛从板凳上下来,捡起倒在地上的拐杖,大幅度的动作撕扯着伤口,点点新血冒出,一圈一圈蔓延开来,衣衫染得鲜红。他绷紧了身子站直,待身体适应了疼痛,才又一声不吭走回西院。 来到案几旁,纪拂尘倒一杯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干枯的嘴唇,又缓慢弯下腰,从柜子里翻出一瓶金疮药。突然,他一动不动盯着手里的金疮药,不知在想什么,手渐渐捏紧,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伤口已不再流血,血块凝结成团,牢牢粘在裤子上。他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扯下里衣,嘴唇一阵哆嗦,伤口受力拉裂,鲜血又开始新一轮的汩汩渗出。 由于眼睛看不到背后,他只能偏着头将金疮药抹在伤口,囫囵把药膏抹均匀了,才虚脱似的躺下。 眼皮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中,他亦梦亦幻,更忘记了身在何处。 勉强抬起头,参天的树木黑压压盖在头顶,灰暗的枝叶隔离了日光,凉风拂过,清一色灰尘尘的叶子呲呲急响。 头昏昏沉沉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到这里来了。 茫然看了眼四周,周围除了密密麻麻的树木,还有缠抱着树枝的荆棘,别的竟什么都没有。这是哪?纪拂尘蹙眉深思,这儿为什么连一条路也没有?正当他想得入神时,周围的树木像长了翅膀似的剧烈飞动,一阵混乱过后,树木挪往两边,让出一条狭窄的小径来。 纪拂尘不由自主朝小径走去,猛地,他吃惊地瞪大了眼,脚步像被钉住了一样顿在原地,死死盯住不远处的一个白色人影。白影子不停往前走,眼看就快要消失,他顾不得拨开眼前的倒刺,心砰砰直跳跟了上去。 白影子越走越快,他越追越急,张大嘴急剧地喘息。 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流下,他费力地叫唤,一声又一声,却只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什么声响也发不出来。 他急得大叫,仍是无声。可这时白影子却像听到了他的叫唤一样,倏地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幽幽转头。 是她,真的是她!她来看我了! 他定定地凝望着她,她的脸却像蒙着一层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5 轻纱,无论他怎样使力,也丝毫看不清她的五官。可是他知道,她就是娘,她就是那个狠心抛下自己而去的贤妃娘娘。多少年了,她一去了无音迅,吝啬得连一个梦也不愿托给自己。 “娘,你终于来看裕儿了。”纪拂尘痴痴地望着白影子,泪眼模糊,红着眼呢喃。 白影子远远望着他,居高临下,片语未言,带着他不可触及的疏离。四周的风阴沉沉的吹。突然,白影子惨然一笑,一声凄厉的尖叫,原本白皙的细颈倏地出现一道狰狞的刀口,血从大口里喷射而出,白影子瞬间变得血红。 纪拂尘惊恐地望着这一切,如同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场噩梦。他痛苦地伸出手,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要抓住什么,可惜手脚却像被两条铁链捆住,丝毫使不出半分力气。 他再一次回到了十年前,他看到一袭红衣的贤妃无声无息倒在地上,鲜红的血从脖子处渗出,向四周晕开,混着地上的沙石,渐渐变得污黑一团。 一个身穿黄袍的男子出现,两脚踩在污黑的血迹上,拂袖而去…… 突然,一切渐渐飘远,最后如一阵轻烟消散,再睁眼,他又回到了树木之中。 不远处,白影子托着脖子上的一条血红瀑布,望着他阴恻恻地惨笑。 纪拂尘双手捂住眼眸,止不往的颤抖。 你在怪我!我知道你在怪我!是我没用,我到现在还不能给我们报仇,是我没用!娘,孩儿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孩儿求您!力气就像抽光了,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我会把那个人欠我们的都要回来,加倍地要回来!想到那个人,纪拂尘两眼通红,滔天的怒意滚滚而来,他觉得他的心口仿佛就要炸开了…… 就在这时,一道霸道的真气从灵台处传来,他好像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叫唤他…… 沈钧原本是来看他伤得怎么样的,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他嘴里大叫。他听不清他叫什么,却见他一身冷汗,身子不停地乱动,两只手也紧握成拳,胸口急剧地起伏。沈钧神色一凛,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只是床上的人却置若罔闻,大约是听到他的声音了,眉头皱得更紧了,双手胡乱地挥打,仿佛急于挣脱他的桎梏。 沈钧见他梦魇得深,轻轻抚上他的脸,却没想到,触手,一片湿润。 这时,他终于听清楚他嘴里念叨的话了,他听见他在叫娘,声音泛着哭腔,压抑着痛苦,仿佛要用一声声喑哑而又饱含深情的叫唤,来留住如梦似幻昙花一现的温暖。 沈钧讶然收回手,摩挲着掌心的泪水,目光深邃地凝望他,半晌,轻轻一叹,将内力聚于掌心,抵住他的灵台,缓慢往他体内输去…… 紊乱的气息渐渐平复,纪拂尘倏地睁开了眼,一瞬间,下意识从床上跃起,身子却抢先一步被人按住。 “是我,”沈钧轻声道,如同安抚一个闹情绪的孩子。 纪拂尘一时呆愣,濒临爆发的仇恨也被突然恢复的理智掩住,重新隐退到看不见的黑渊。红潮从眼眸里褪尽,意识逐渐清明。 沈钧起身点着烛火,复又回身坐在床沿。烛光微微晃动,两人相对无言。纪拂尘突然瞥过头,哑着嗓子笑了笑道:“我梦见了我娘,她拖梦给我了。” 沈钧微微诧异,大概没想到他会开口说这些,只静静地听着,生怕自己随便一个动作便会打断这来之不易的倾诉。 “你说她为什么那么狠心,明知道我很想她,可她就是不愿意见我一面,哪怕是在梦里也不愿意。”纪拂尘用力捶击着脑袋,“我已经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我想到头疼也想不起来她到底长什么样。” 沈钧抓住他的手轻声道:“她这不是拖梦给你了吗?” 纪拂尘征了征,却又苦笑道:“不错,她终于来见我了。我就知道她在怪我。答应她的事我到现在都没有做到,也难怪她一直不肯见我。” “笨,”沈钧轻骂道,“她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怪你?相信我,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没有做到什么,她都不会怪你。” “为何?” “你不是说了么,她是你娘呀。” 娘就不会怪自己的孩子?纪拂尘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沈钧觉得他的笑很刺眼,看他不再言语,又道:“即便在拂尘的梦里,你娘当真在怪你,也只是你眼里的她而已,那并非真正的她。拂尘岂不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梦见她怪你,其实就是……” “就是什么?”纪拂尘见他顿住,皱着眉头追问。 “就是拂尘自己在怪自己。” 沈钧见他沉下了脸,料想说到了他的痛处,紧握他的手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自责,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沉陷在你自己的心魔里。逝者已矣,人死如灯灭,拂尘得看开了才是。” 纪拂尘闻言,呆了呆,木然地望向一点一滴燃烧的烛灯,喃喃自语:“人死如灯灭?”他盯着烛光之上的轻烟,又见它慢慢升腾,最终消散在半空中,再无踪迹可寻,眼里的惊恐瞬间放大,猛地从床上坐起,甚至忘记了屁股的疼痛,摇头道:“不可能!人死怎会如灯灭!” “如果如灯灭,我又该去哪里寻她?” “你若心里有她,她便永远活在你心里。” 纪拂尘睁开眼,两眼放空地坐着,呆了好一会儿,才惨然一笑道:“你说的对,只要还活在我心里,便永远也不会灰飞烟灭。” 沈钧望了他一眼,几次张口想再言,又无声止住,最后只道:“人生苦短,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活着,过去了的事便让它过去了。” 纪拂尘目光与他对视,又忍不住别开眼,“我想睡了,公子请回吧。” 他费力地翻一个身,终于感觉到了屁股上刺骨的疼痛。 沈钧却半未走开,轻轻往他的穴道一点,在他警告的眼神中,慢悠悠扒下他的裤子…… ☆、第40章 三合一 纪拂尘被沈钧点了穴道,身子不能动弹半分。伤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清凉, 他这才明白沈钧原来是要给他上药。眼里的惊怒褪去, 张了张口,终于懒得再说什么, 只由他去了。 也不知那人究竟用了何药,这药刚抹到伤口, 疼痛竟无端去了一半。 药效似乎极为猛烈, 没多久,他便觉得困倦起来, 按捺不住合上了眼皮,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纪拂尘是被一阵温热的触感惊醒的。 一夜的养精蓄锐, 他已恢复得极好。 “公子一大早来此,有何贵干?”纪拂尘抓住那只在他脸上乱摸的手, 倏地睁开眼。 沈钧笑着收回手, 打开食盒,两指夹起一个肉饺塞进他嘴里,笑道:“我来给拂尘送早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6 膳。” 纪拂尘嚼完一个被强行塞进来的饺子, 咽了咽口水道:“多谢公子体贴小人。公子放着就好, 小人等一下自己起来吃。” 沈钧点点头将食盒盖上, 顿了顿,又轻轻咳了咳道:“我是来跟拂尘道歉的。” “公子何出此言?” 沈钧看了他一眼, 脸上突然有些难为情了:“昨天,我打了你。” 纪拂尘心知他指的是自己挨板子的事,淡然道:“公子说笑了, 我还得多谢公子才是。若非公子出手,我必然落到太太手中,那时又岂是几大板子能解决的事?” 沈钧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愧疚顿时化为满腔委屈,苦着脸道:“拂尘难道没想过,我会拼尽全力不让你挨一下板子吗?” 纪拂尘笑容淡了,“我只是区区下人,公子若因我而坏了与太太的母子情深,岂非我之罪过?况且我亦不值得公子如此相待,我跟公子之间清清白白,若因此事而引起了刘先生的误会,我只怕跳进黄河也难洗清。” 沈钧闻言,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欣喜,“拂尘别多心,昨天我和刘先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为的是骗骗那个魔教女头头,在我心里从来就只有拂尘一个人。” “小人无德无能,受不得公子如此错爱。公子和刘先生才是一对璧人,还请公子不要在小人身上浪费精力。”纪拂尘垂下眼帘道。 “我又何尝想浪费精力?”沈钧叹了叹道,“你要是能让我腻了,我也不会再缠着你了。” 纪拂尘低头想了想,道:“如何才能让公子腻?” “拂尘只要天天缠我,天天烦我,天天勾\\引我,也许我就会腻了。”沈钧说罢,趁他没反应过来,一手捆住他的腰,轻车熟路解开他的腰带。 纪拂尘回神,麻利地按住他的手,“公子这是做什么?” 沈钧晃了晃手里的金疮药,笑道:“拂尘难道能自己上药不成?” “公子若有心,唤一个下人来便是,何劳公子亲自动手?” 沈钧闻言眯起了眼,不由分说脱下他的裤子,“拂尘的屁股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纪拂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裤子褪至膝盖,一条条青紫的伤痕暴露出来,沈钧漆黑的眸子逐渐变得幽深,揩一团药膏仔细涂抹均匀,手中的动作不知不觉愈发轻柔。 药膏凉凉的,大手若有若无地碰触着自己的腿部,纪拂尘不经意间绷紧了身子。大手越来越滚烫,不知为何,纪拂尘的脸竟慢慢爬上了红潮,红潮蔓延至耳根,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了,哑着嗓子道:“要抹便快些抹,别慢慢吞吞的。” 沈钧轻笑道:“慢慢抹才能抹均匀。”他才不会承认他是在趁机占便宜。 知他不安好心,纪拂尘强忍住心里的躁动,拉下脸来。 沈钧看他变了脸,留恋地摸了摸他线条紧致的大腿,见好就收,在床沿坐下。 纪拂尘两手拉上亵裤,腰部刚用力,不由皱了皱眉。 沈钧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皱眉的脸,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极快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又重重地碾了碾,在他拳头砸来前,逃至门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眼里灿若星辰,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回味无穷。 纪拂尘脸如残阳,胸口止不住颤抖,心中又羞又怒,无奈身子不能动弹,随手拾起地上的鞋子朝他扔去。沈钧身形一闪,飞快地消失地原地,影子一样窜到屋子外,又反手将门关上。 鞋子狠狠砸在门上,砰地一下又反弹回来,最后歪歪斜斜滚落在地。 纪拂尘用力擦了擦嘴唇,闭着眼深吸两口气,心潮这才平静。他自认忍耐力不差,可是却没想到会碰上那样的人,在他面前,他的耐心几乎降为了零,也许他该再多些忍耐,再从容淡定些,他就能化被动为主动了。 可是根据自己对他的了解,他的忍耐只会换来他的得寸进尺,恐怕到时便不是亲亲嘴的事了。想到这,纪拂尘烦躁地按住了额头。 也许是沈钧的药有奇效,在床上休养了几日,伤已好了大半。短短三日的光景,他便可弯腰下床。 三日未曾沐浴,纪拂尘怏怏躺在床上,汗湿的衣物粘在身上,心中徒生烦躁。 夜静更阑,月色全无。 长空万里没有一丝凉风,闷热得一点气也喘不过来。 偏就在此时,门外一阵杂碎,纪拂尘睁开眼,目光从门口转至窗户,凝神听了听,又闭上眼假寐。 须臾的死寂过后,一把利刃从门外缝隙中伸进来,一点一点地剔落门阀,没多久,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长着斜缝眼的黑衣男子踮着脚尖走进来。黑衣人似乎对房里的摆设极为清楚,嘴里念念有词,在从一数到十三之后,脚步忽地停下。伸手探索似的摸了摸,待摸至床沿,倏地挥刀,毫不迟疑刺下。 一击之后,男子讶地一声,急冲冲转身,慌不择路之下,身体狠狠撞到了木椅。顾不得扶起椅子,男子按住腰口,歪着身子往门口跑去。一阵风扑来,后背一麻,男子顿时立在原地,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纪拂尘点了灯,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扯下他的面罩,见这人是杨总管身边的小厮,又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紧握的刀,面无表情道:“是谁派你来的?” 男子眼皮动了动,支支吾吾道:“是杨…杨总管派我来的,他说是你害死了花奴,花奴是他的堂兄,杨总管叫我偷偷杀了你。” 纪拂尘眉心深蹙,据他所知,杨总管是个深谙世事、城府极深之人。当日沈母指责我杀了花奴之时,杨总管就是当场,他当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在得知花奴确是因我而死时,也只是冷静地观望,并没有对我表现出一丁点敌意,不该说的话也绝不多言。即便这人所言属实,花奴当真是他的堂兄,他也当真想杀我为他的堂兄报仇,也不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因为我一旦死,他的嫌疑就最大,像他那般精明之人,哪里会跟沈钧对着干? 如此说来,这个人很有可能在说谎。 纪拂尘眼里射出了寒光,却又微微眯眼道:“昨日杨总管还叫人给我送来了十两银子,说花奴的事都是因他而起,是他识人不清随便收留了人,才闹得最后不可收场,希望我不要放在心上。现在倒好,你说他派你来暗杀我。” 纪拂尘盯着他,突然笑了笑道:“想来我跟你是说不清的了,既如此,你便和我走一趟,去杨总管那当面对质好了。”说罢,拉住他作势往外走。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汗水从黝黑的额头上滚下来,吞吞吐吐道:“事情败、败露了,便是当面对质也没用,杨总管是不会承认的,我看便不用去了,去也是白去。” “白去是么?”纪拂尘夺过他手里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7 的刀子,毫不迟疑地抵在脖子上,阴沉着脸道,“杨总管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他根本就没有派你来杀我。你若再说一个字谎话,我便在这上面捅一个窟窿,我说一不二。”说着猛地将匕首钻进血肉,伴随着鬼哭狼嚎的叫声,鲜血喷井般冒出来。 那人张大嘴急剧地喘息,惊慌地看着血流顺着脖子而下,最后滴在地上,双腿止不住发抖,下半身漏出一股温热液体,裤子顿时湿了半截,斗大的汗水如同雨点划下,喉结颤了颤,哑声道:“别杀我,我说实话,我全都说实话!求你别杀我!” 纪拂尘停下手中的动作,眯着眼道:“你若实话实说,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你要是再有一个字假话,休怪我没有给你机会。到底谁教你来杀我?” 男子带着哭腔道:“是一个黑衣蒙面人,他告诉我说今晚没有月光,你又下不了床,我先把你迷晕了,再从门口进去按寻常的步子走十三步,便可到达床边。我只要将你杀了,他就会给我很多钱。”男子说着大哭,破口大骂起来,“你别杀我,我也是不得已才答应了他,我本来是要拒绝的,可是他喂我吃了毒/药,还说帮我还赌债,我也是迫不得已啊!那混蛋骗我,他还说你下不了床!” 纪拂尘打断他的哭诉,沉声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别杀我。” “那好,我再问你,嫁祸给杨总管,是不是也是他教你的?” 那人蓦然睁大了眼,正想说什么,竟是喷出一口血来,几乎是同时,血从鼻子眼睛里冒出,几股猩红蜿蜒而下,构成一张恐怖的血网。随即,四肢开始抽搐,一阵恶臭袭来,那人直愣愣地倒下,再也没有了呼吸。 纪拂尘脸黑了,捂住了鼻子退至窗口。那些人行事歹毒,毒发的时间计算得刚刚好,无论他杀没杀得了我,他们都没打算让他活着。 眼下短短五日,沈府便死了两条人命,而且死之时他还都在现场,看来这条命又要算到自己头上了,纪拂尘扯了一个嘲讽的笑。既然不能自证清白,又不能毁尸灭迹,倒不如…… 想到这,纪拂尘猛地抬头,这具失禁的尸体,便是老天爷给他的大礼,等到明日,这具尸体就能派上大用场了。只是此时,它仍然是个麻烦,必须先把他藏起来。 忍着胃里的不适,纪拂尘慢慢走近那具散发着粪便恶臭的尸体。一眼瞥到床单,正要将其拽下盖在那人身上,却听一阵熟悉的脚步由远而近,倏地紧逼至门口…… 他来了! 此时已是子时三刻,他万万没想到沈钧会在这时造访。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能推开。不能让他发现尸体,若让他看到,一切心血便都白费了,自己也将陷入不可预知的麻烦中。 没有时间了,他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心扑通扑通直跳,汗水浸透了里衣。 情急之下,纪拂尘暗运内劲于左掌,直直劈向烛火,又一脚朝尸体踢去…… 便在此时,门咯吱开了。 沈钧推门而入,屋里一闪而过的光明,随即陷入黑暗。 沈钧眨了眨眼,黑灯瞎火地朝他走去。 不等他过来,纪拂尘却主动迎了上去,看似无意地拦在沈钧面前道:“公子怎么来了?” 沈钧吸了吸鼻子道:“拂尘啊,你为何我一来你就熄灯啊?还有,这房里怎么有股臭味?” 尸体被推入了床底,想来他并没有发现。 纪拂尘暗暗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心跳渐渐平复,心思急转道:“前两日小人不大方便下床,虽说进食不多,刚才睡醒之后感觉腹部微痛,便想着起床如厕,谁知打开门才发现今晚月色全无,见外面漆黑一片,就又返回来拿灯,只可惜灯恰好没油了。” 一番话下来,明里将门为何未锁、灯为何熄灭都解释了一痛,暗里却还委婉解释了屋里为何有臭味。 沈钧摸着鼻子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拂尘刚刚是放了一个屁?” 纪拂尘略一沉默,尴尬地咳了咳,最终点头道:“放屁乃人之常情,我是俗人,亦不能免俗。” “哦?是么?味道还挺重。”沈钧表情有些奇怪道。 纪拂尘尴尬地别过脸,半晌无言,又不动声色道:“麻烦公子帮忙开一下窗户。”听见他走过去的脚步声,又立马跟着走到窗户口,试探道:“公子何以深夜来此?” 沈钧歪倚着窗户,望了望四周道:“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今夜天闷得紧,我见你这里半夜还亮着灯,又隐约听到些声响,便过来瞧瞧。” “多谢公子关心。”纪拂尘颔首道。 “沈府虽然高墙大院戒备森严,但也保不定飞进来几只惹人嫌的苍蝇,拂尘万事留个心眼。” 纪拂尘闻言,心里暗暗涌起一丝感激,良久才轻声道:“我会处处留心的,公子请放心。” “那就好,”沈钧点头,“伤好些了么?” “抹了公子的灵丹妙药,伤已无大碍。” “如此,拂尘明日便与我去一趟衙门吧。” 纪拂尘手一顿:“去衙门?” “不错,江南知府张巡邀我明日去商议减税的事,”说着又冷笑道,“那老狐狸,名义上是和我商议减税,实际上却是催那十万两银子,还指名要我带你去。” 纪拂尘露出为难的表情,欲言却止。 “拂尘想说什么,尽管直言便是。” “公子既然开口,小人原不该拂了公子的意,只是前几日南方雨水偏多,大约是夜里着了凉,这两天腿疾犯了,还望公子准我多休养两日。” “哦?拂尘的腿怎么了?” 纪拂尘轻轻拍了拍那只残腿道:“老毛病罢了,自我到了南方,这不争气的腿便时常有些酸痛。” “南方天气潮湿,比不得北方,拂尘可得多加保养才是。这两日你便安心休养,明日我叫个大夫来帮你看看腿。” “有劳公子费心了。” 沈钧默默地凝望着他,在夜色中待久了,眼睛仿佛适应了黑暗,已经能模糊地看到他的身形轮廓。 纪拂尘感受到他探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侧过脸避开。 沈钧突然叹了口气道:“拂尘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纪拂尘双眼盯着床底,嘴上却不假思索道:“小人谨记在心。” 沈钧轻笑道:“应得倒是爽快,拂尘可知道我指的是何事?” 纪拂尘回过头,眼里有几分错愕,却被黑夜隐匿得极好。一言不发地望着他,显然也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何事。 似是料定他不知,沈钧正色道:“拂尘答应过我,一年以内,若要离开沈府,必先经过我的同意。如此重要的事,拂尘不会忘了吧?” 纪拂尘心里微微一颤,勉强笑道:“公子放心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8 ,小人时刻记在心里。” “若是拂尘日后食言,背着我偷偷离开,我便会把一件事当成事实。” 纪拂尘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在说笑,又低下了头。他其实很想问清楚,他会把什么事当成事实,却又怕事情太出乎意料,徒生枝节,便忍住了好奇不接话头。 静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沈钧挑眉道:“拂尘不想知道我会把什么事当成事实么?” 纪拂尘淡然道:“公子若想说,我不问公子公子也会主动说,公子若不想说,我便是问了也无济无事。” 笑容从脸上隐去,沈钧认真道:“若你私自离开,再见面时,我便当你答应与我洞房花烛。” ……纪拂尘手一抖,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珠子动了动,转而望向黑漆漆的窗外,深吸一口气,极轻地点了点头道:“好。” 这一个字,恰如千斤巨鼎,突兀地砸在他心头,让他一时茫然无措。 他已经打定主意离开,可沈钧却说若离开就代表答应跟他成亲,这岂非滑天下之大稽?纪拂尘自嘲地笑了笑,便是答应了又如何?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一旦离开沈府,从此山高水远,哪里还会再见? 纪拂尘立在门口,目送他的身影淹入夜色中,呆了半晌才回身,关上门还寝,却久久未能入眠。 暮色渐去,东方微白。丑时将尽。 纪拂尘睁开眼,清冷的双眼瞥了眼窗外,掀开薄衾起身站起,盯着床底静了片刻,借着朦胧的光,俯身拽出那具僵硬的尸体。盯着尸体看了半晌,纪拂尘突然脱下他的衣物,取来一件自己经常穿的半旧的长袍,迅速给他换上。又从他怀里摸索半天,直至摸到一根一寸长的香烛才起身,置于鼻尖闻了闻,确定是迷魂香,才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将迷魂香故意扔在门口。 随后纪拂尘取出匕首,一手按住那只冰冷的右脚,另一手挥刀而至,原本连贯的腿自脚踝处断开,断开的一截被他紧紧捏在手里。 望着手中那只血肉模糊的残脚,纪拂尘眼皮动了动,低垂着头道:“借你的身体一用。”说着抹干地上残留的血迹,翻出一件半旧的袍子将断脚裹住,又拿出一件干净的衣物盖住尸体,重新将尸体推回床底。 拿着断脚出门,纪拂尘轻轻来到院子,迅速挖一个洞将残脚埋好,又覆盖些新草上去,确定看上去与四周草坪无异,才又竖起耳朵听了听声响,见无异常,又极快回房,若无其事睡觉,和衣假寐。 太阳从窗口钻进来,门口响起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 敲门声传来,只听藏身道:“纪拂尘在么?” 纪拂尘睁开眼站起,理了理衣袖,打开门一看,原来不止是藏身,他身后还站着一人,那人拿着一个药箱,留着山羊胡须,一看便是个大夫。 藏身道:“公子听说你腿疾犯了,叫我找大夫给你看看。” 纪拂尘连忙侧身让他们进屋,作一揖道谢:“有劳了。” 藏身看了他一眼,笑着摆摆手,心里却暗自想道:“公子对他倒是真的好,只可惜这人却是个瘸子。” 大夫给他把了脉,又询问了一番,提笔开了个药方,叮嘱他小心保养,不要沾了风湿,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纪拂尘突然道:“藏身可知公子在哪?我想过去跟公子道声谢。” 藏身笑道:“公子大早就出门了,你呀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公子那边过两日道谢不迟。” 纪拂尘点头。送两人离开,见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全然被朱墙阻隔,脸上这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日头挪至中天,烈日炙烤下,热气腾腾上升,脚底变得滚烫。鸟虫藏进树阴,人也都躲到了屋里。 时机到。 纪拂尘把尸体上剥下来的衣物藏进怀里,独自一人偷偷来到养心池,趁四周无人,迅速把怀里的衣物扔进池里。做完这一切,又疾步回来,将院子门反锁,擦了擦脸上的薄汗,从床底搬出尸体置于床上,取出两壳酒,尽数浇在尸体之上。 突然,他看了眼手中的拐杖,眼里露出几分不舍,又状若随意地抛在地上。然后点燃一盏灯,慢慢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手挥起一个弧度,灯准确无误被掷到床上,火势嗖地窜起,尸体燃烧得啧啧响,冒出一片滚滚浓烟。 这一切自然都是为了制作“纪拂尘”被火烧死的现场。 时间紧急,他只能仓促谋划。 锁上门,纪拂尘又偷偷往后花园而去,熟稔地摸进一个掩盖在木丛中的石洞之中。 沈府戒备森严,既然现在他已经“死”了,便不能再让别人看到自己还活着。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溜出沈府。 此时青天白日,他得先藏起来再说。 一阵尖锐的铜锣声传来,只听有人大叫:着火了,快来人啊……着火了…… 纪拂尘一动不动地伏在石洞里,他希望这次的毁尸灭迹能骗到两伙人,一伙是沈府,另一伙则是一直藏在背后暗派刺客杀自己的人。 他并不知道想杀自已的人是谁,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些人来自皇宫。纪拂尘握住了拳头,最好你们能把我杀掉,若杀不掉,总有一天我要找你们千万倍讨还。 沈家门口。 一辆装潢豪华的马车径直冲进沈家大院。 伴随一声俊马嘶鸣,沈钧沉着脸跳下马车,急冲冲往西院着火的屋子奔去…… 屋里的火已经熄灭,浓烟也散去了,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充滞着烧焦的糊味。 沈钧一手搭在门上,微微有些颤抖,顿了顿,猛地推开门,赫然看到一具盖着白布的躯体,惨淡的白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视线从白布上绕过,最后慢慢定格在旁边一副烧得漆黑的拐杖之上。沈钧身后的一排人,个个低着头摒住了呼吸。 四周死一般沉寂。沈钧握紧了拳头,乌云渐渐聚集,狂怒在他的双眼中诞生。他缓缓朝房中央走去,最后在躯体旁停住,蹲下身,正待伸出手,只听藏身上前一步急道:“公子不要。” 沈钧的手顿在半空,回头看了他一眼,脸沉如水。 藏身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公子看了怕是会、会……。” 沈钧静了半晌,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藏身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这时却再不敢说话,带头出去,却又候在了院子口。 眼看午时已过,藏身在院子口踱来踱去,好不容易望盼到沈钧出来,讶了一声,忙迎过去。 沈钧走到树阴下,面色青白,突然回过头道:“藏身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难道不是被火烧……”话未说完,藏身愣了愣,声音戛然而止,歪头想了想,大声道:“他不是被火烧死的!我见着尸体的时候,他便是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59 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如果是被火烧死的,临死前他一定会奋力挣扎,不会死得如此平静。” 沈钧点头道:“不错,烧死的人一定会呈挣扎状,而且口鼻里会有烟灰炭沫。可是他却四肢舒展,口腔干净,这就说明他绝对不是被火烧死的。这火明显是有人故意放的,他在放火之前便已经死去。” 藏身久久不能回神,“公子的意思是,这是一场谋杀?” 沈钧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只问道:“何时发现这里失火的?” “大约午时二刻。” “你今天可有见过纪拂尘?” 藏身点头道:“今早我和张大夫一起见过他,张大夫给他号过脉还开了个方子。哦,方子还在我这,公子要不要看看?” 沈钧摆手:“你记不记得今天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巳时左右。” 沈钧略一深思道:“沈府关门谢客。藏身,你马上帮我办两件事,第一,去问一下守卫,排查今日所有出入沈府的人,看看都有谁出了沈府、外面可否有不相干的人进来。第二,去把所有人叫过来,我要知道他们每个人今天巳时到午时这段时间内都做过什么,有谁可以证明。” “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办。” 藏身正往回走,一个青衣小厮急冲冲跑过来,两人差点撞上,青衣小厮一个趔趄躲开,手里掉出一件潮湿的黑衣袍。藏身侧身避开,皱眉道:“做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青衣小厮连忙道歉,俯身捡起地上的湿衣,喘着粗气道:“我在南面的养心池里发现了一件夜行衣,正想去禀告公子。” 藏身拿在手上看了看,突然道:“立马搜查养心池附近,看有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看着一簇簇的人流往南边的养心池而去,石洞中的纪拂尘笑了笑。肚子呱呱叫了一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咬了两口又放回兜里。馒头已经干了,摸着硬邦邦的,吃起来也咯得很,但总算可以充饥。 石洞空间不大,勉强只够他躬着身子坐着,时间一长,腿脚都开始发麻。 西边渐渐布满红霞,漫长的等待如同煎熬。 黑夜降临,蚊虫嗡嗡飞了起来,不屈不挠地盘桓在他耳边,时不时逮着机会,趁他不备,张牙舞爪饱食一餐。这一晚,又是难眠。 纪拂尘在石洞里藏了整整三日。 第三日辰时末,一个农夫架着一辆无棚马车,不急不徐从厨房方向而来。马上车拉着几个空篓,空篓里有半筐发黄的蔬菜。马车越来越近,纪拂尘一动不动地伏在木丛中,双眼紧跟着马车的步伐挪动。 拉马车的老人是个菜农,每日都会给沈府送来鲜肉和蔬菜。纪拂尘把他的路线和时间摸得一清二楚,只要偷偷爬上他的马车,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沈府。只是不知为何,原来应该每天来的菜农,前两天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今天,才拉着一马车菜进来。 农夫嘴里哼着小调,马车缓缓从他面前驶过。 纪拂尘足下暗运内力,轻轻一跃飞上马车,身体如灵蛇般钻入空篓之中,又用菜叶牢牢遮盖住。 马车轻轻震了一下,农夫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回过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口里骂咧一句,又驾着马车往东而去。 纪拂尘默记马车的行驶路线,突然心里一咚,不由皱紧了眉头,这不是去西门的路线,他难道要从正门出去?按道理他应该是从西门出去才对,为何今日偏又走正门?正犹豫着要不要跳下马车,哪知农夫已在正门口停下。 听声音,门口至少有五个人。 农夫跳下马车,拉住一个守卫道:“前两日我拉一车子菜到门口,守门的小哥叫我回去,不知可是我的菜出了什么毛病?” 守卫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沈府近来有些事,公子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您老就别瞎猜了,跟你的菜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农夫舒了口气,突然又道:“明日我来送菜还是走正门?” “这两日沈家戒严,只开放这一个门,明日怕是还得从正门走。”守卫说罢,瞥了眼马车上的空篓子,慢慢走过来,“这里面都是空的吗?” “都是空的,只有一半筐的废菜叶子,我看着可惜,正好拉回去喂猪。” 守卫点了点头,“现在进出的人可都得检查了。”说着朝两人招了招手道,“你们俩仔细看看,小心什么人藏在里面欺负了老人家去。” 纪拂尘心里一惊,没想到现在进去的人马都得搜查。眼看那两人逼近,只要他们掀开篓子,自己就必然暴露无遗。若被人发现他还活着,那这几日的心血便都白费了。此时骑虎难下,暴露便暴露罢。一有人过来,我就先发制人,反正制伏这五人不是话下,无论如何,先出了沈府再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空篓,正掀开了一条细缝,纪拂尘化掌为拳,刚要袭击,猛听一道女声传来: “都聚在这儿做什么?” 掀开一半的空篓子又坠了下来,歪了歪,重新盖在纪拂尘头上。 五个守卫恭恭敬敬退到一旁,俯身行礼道:“太太好。” 原来是沈母来了。 沈母看了眼农夫,最后目光停在马车上两个合盖着的竹篓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闪,目光渐渐变得凌厉,缓缓走到马车旁,恰好在竹篓前停下,修长的五指不经意地在竹篓上轻轻敲着,猝不及防间,倏地移开竹篓,果不其然见着半张掩藏在黄菜叶子之下的脸,两人相对良久,沈母一声冷笑,又随手把空篓子盖上去,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朝农夫道:“沈家的菜可都是你送来的?” 农夫忙点头道:“回太太话,正是小人。” 沈母却放大声音道:“今日的羊肉可嫩得很呢。” 农夫疑惑地抬起头,正要说今日并未送羊肉,却见沈母已经走开。 突然,沈母又停下脚步,回头道:“都散了吧,不过是丢了几只阿猫阿狗的,让邻里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沈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纪拂尘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看来她倒比我更希望看到我“死”,这样一样,她的儿子便不会再和我纠缠不清了。只是不知道我“死”以后,那个人会不会偶尔想起我来? 趁农夫不注意,纪拂尘已轻巧地跳下马车。 正午烈日炎炎。 纪拂尘一手遮在额头望了望天,又定定地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黛青山峰,眼神渐渐变得坚定,阔步往西北方向去。 是时候去见那个人了。 这一次,他有了十足的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会走剧情了~ ☆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0 、第41章 狼窝虎穴(一) 纪拂尘出了沈府后,每日昼伏夜出, 一个月左右才到达青云寨。 一别九年, 青云寨两旁的树木已变得郁郁葱葱。 “站住,哪来的瘸子不要命, 敢硬闯我青云寨?”门口,两个大汉拦住纪拂尘道。 “请禀告你们的夫人, 就说故人……荀裕来访, 还给她带来了一份大礼。”纪拂尘抬起头道。这时候他意识到,在面对过往的人事之时, 纪拂尘这个名儿已全无意义,他不得不重新拾起荀裕的身份和责任。他多想把一切与荀裕相关的东西通通忘掉, 从此只记得自己叫纪拂尘,只可惜无论荀裕这两个字蒙了多少尘, 他也永远不可能自欺欺人当作从来没有存在过。 大汉将他从头到尾看个遍, 见他一只脚少了一截,以一根树枝为拐杖,穿着一件粗布青衣, 不由嗤笑道:“你这叫花子说大话也挺利索。” 荀裕并不气恼, 面不改色道:“你只要说荀裕两字, 夫人必会相见。还请壮士通报。” “给老子等着,一会儿夫人出来了你却拿不出大礼来, 我有你好看。” 荀裕淡然侯在门口。上山之前他便打听清好了青云寨的一切。原来的大当家早在五年前已发急病去世,那人膝下又无子,现在真正说了算的是朱夫人母子。 大汉朝身后两人道:“你们俩把他看紧了, 我去禀告夫人。”说罢转身,径直来到大堂,拉住一个紫衣小丫头道:“夫人在哪里?” 小丫头低垂着头,红着脸小声道:“在寝房。” 大汉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道:“与谁?” 小丫头支支吾吾道:“陈……陈堂主。” 大汉闻言,双眼贼溜溜地瞟向里房,挪步往内院走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刻意放轻脚步,绕过大门,悄悄来到窗户口,食指无声无息地在窗纱上钻了一个小洞。 一只眼睛凑过去,只见房里两条白花花的腿紧紧缠在陈堂主健壮的腰身上。羞人的喘息声传来,朱夫人娇声道:“唔,陈哥哥好厉害,我快要死了。” 陈堂主加快了动作,志得意满道:“心肝儿,我弄得你舒服不?” 朱夫人闭上眼,表情却似极为享受,“舒服,陈哥哥弄得我好舒服。” 陈堂主听罢却突然停止了运动,两只手一上一下游走,眼睛眯成两条缝道:“那跟老三和老五比呢,谁更厉害?” 朱夫人睁开媚眼如丝的眼,但笑不语,两条腿却缠得更紧,如同盘绕泥土的老树根,半晌才嗔道:“那在陈哥哥看来,是我美呢,还是你的娘子美?” 陈堂主又急不可耐动起来,咬牙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小妖精你了,那黄脸婆哪里比得上夫人的味道鲜美?” 口水流出来了,大汉心痒难耐地咽下去,睁大眼恋恋不舍地盯着那两团被人捏揉的地方,喉咙咕噜咕噜响,最后目光又移到那张微微张着似舒服似难受的美艳面容上,又咽了口唾沫,两手用力搓了搓,一步一回头踮着脚尖从窗前离开。 大汉绕一圈回到门口,耳朵附在门上,等屋子里撩人的声响平静下来,才清了清嗓子,敲门道:“夫人,外面有一个叫荀裕的人求见。” 过了一会人,朱夫人慵懒的声音隔门传来,“你说的那小子可是个白脸的瘸子?” “正是,他说给夫人带了一份大礼,想见一见夫人。” “大礼?”朱夫人话里带笑,笑里透着温柔,理了理衣物道:“把他带到大堂,好生伺候着,注意点分寸,别玩得过分了,我也好回他一份大礼。” 大汉竖起耳朵听着,稍加思索才退去。用拇指粗的绳索将荀裕绑起来,亲自押他到前堂。他可以肯定夫人口中的伺候,远不止这个程度。 荀裕远远便望见朱夫人。她似乎并未有太大的变化,看起来仍雍容华贵,两眼一睁一合间,俱是风韵。只是脾气似乎更好了,吐字柔声细雨,喜怒亦不外露,大约没有人能看进她的心里去。 朱夫人瞥了眼荀裕,笑了笑道:“听说你来给我送礼了,怎么倒是两手空空的?” “夫人的待客之道虽然另类,我却不能唐突了去。故人相见,自然要备一份大礼方能显得诚心。” 朱夫人纤纤玉手搭在椅栏上,慢悠悠起身,迈着金莲小碎步走到荀裕面前,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如此,我便拭目以待,等着爹不疼娘不爱的二皇子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荀裕亦笑了笑回道:“夫人守着如此大的山寨,若终日以打家劫舍为生,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即便过去几年里夫人积攒了不少钱财,可要养活这整个寨子的人,终究不是易事,如果没有其他财路,只怕不用多久就捉襟见肘了。因此今日我前来,正是为了给夫人送一条财路。” 朱夫人偏着头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却又但笑不语,既不表示赞同,亦不发声反对,只耐心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荀裕见她始终未开口,又压低声音道:“我给夫人送的这份礼,足以保证青云寨上下十年的吃喝。” 朱夫人却并不动心,正视着他道:“二皇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十一年前,你父皇一声令下,我朱家满门忠烈人头落地;九年前闹饥荒,你差点被我这弟兄们煮熟了吃尸骨无存,而现在你却说来给我送财路,你觉得这个笑话好笑不好笑?” “夫人何以觉得这只是个笑话?”荀裕沉声道,“自古上位者独揽生杀大权,你我在他面前皆如蝼蚁。我徒有皇子之名,奈何被他所恶,自身亦是朝夕不保。朱家满门忠烈惨遭屠戮,我那时尚年少,又势单力薄,虽有心救之,终究无可奈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朱府一家沦为冤魂。皇帝欠夫人数百条性命,夫人心中怨恨,找其子孙偿还父债,亦属情理之中,我又哪里会有怀恨之心?” “二皇子的意思是,过去所有的一切你都不记恨?哪怕我曾经将你关进伙头房准备吃掉,你也不介意?” 荀裕眼神闪了闪,最后摇头道:“当初被关进伙头房,险些命丧此地,若说没有怨言,那只是诓人的假话。但过去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人总得往前看。我今日来到青云寨站在夫人面前,就是想跟夫人谈一桩买卖。为了长远利益考虑,我希望能和夫人和解,让过往的不悦烟消云散一笔勾销。” 朱夫人五指轻敲着案几,探索地望着他道:“如此说来,二皇子今日来此,是为了与我合作?我倒是好奇了,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买卖,让二皇子不惜与仇人为伍,千里迢迢跑到我这深山老林里来。还有,二皇子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杀你以泄心头之恨?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合作?” “夫人和我之间其实并没有深仇大恨,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1 夫人杀了我的确可以逞一时之快,只可惜那样一来,唾手可得的三十万两白银就不冀而飞了。”荀裕笑道,“三十万两白银,这么大的好处,我相信夫人应该不会拒绝。” 朱夫人轻轻走过来,好看的凤眸微微眯着,“你是说,你要送我的礼是三十万两白银?” 荀裕点头道:“不错,就看夫人有没有胆量要了。” 朱夫人望了眼他脚上穿破了一个洞的鞋子,温声笑道:“你且说说看,你那三十万两从何而来。” “我自然是拿不出来的,不过有的人可以拿出来。”荀裕坦然道,“不知朱夫人可曾有过耳闻,朝廷正在打仗,皇帝下旨从全国各地征收饷银,光江南一地就已搜刮白银三十万两,不日便将押运回京。” 荀裕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见她只是眼皮动了动,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稍作停顿又道:“进京的路只有两条,一条为旱路,另一条为水路。若走水路,则必须先到东海,再由东海往北,最后再转旱路至京城,如此一来,行程将大大拉长,远不旱路方便快捷;可旱路固然行程短,沿途则必翻山越岭,青云山又是必经之路,土匪众多,官府必然有所担忧。但担忧归担忧,我猜他们极有可能会选择旱路,夫人只要派人守在必经之口,便能夺得那三十万两白银。怕只怕夫人没有胆量抢朝廷的东西,也不敢得罪普天最有权势的那个人。” 朱夫人闻言,笑容逐渐变淡,眼里露出一丝嘲弄道:“二皇子不必出言相激,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的一举一动关乎整个青云寨上万人口的存亡,若我当真动了朝廷的饷银,那时朝廷必派大军讨伐。我青云寨虽有不少人手,但若真跟朝廷硬碰硬,只有以卵投石的份。为了区区三十万两银子,把整个山寨都赔进去,如此得不偿失的买卖,我可没兴趣做。” “夫人此言差矣,若得这三十万两,青云寨自然可退可守。夫人应该清楚,青云寨所以留存至今,跟它的地势密切相关,青云寨山势险要,易守难攻,即使朝廷十万大军逼近,也教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为守;天下险峻之地多如星斗,夫人若是害怕朝廷报复,大可以在得手之后立即转移阵地消失无踪,只留一个空壳子给他们,此为退。夫人若不果断决择,心存妇人之念,必定坐失良机。” 朱夫人坐回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不远万里跑到我这儿来,又煞费苦心劝我劫朝廷的银子,你又想得到什么?别告诉我你都是为我着想,我可不信这一套。” 荀裕定定地回望她,笑着反问道:“夫人觉得呢?” 朱夫人略一思索道:“莫不成你想跟我平分那三十万两?” 荀裕摇头道:“夫人放心,这三十万两得手后,我分文不取。” 朱夫人眯着眼打量他,“那你是想要什么?” “夫人如此聪明,想必心中早已明了。”荀裕说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压低嗓音道,“我想要的是……共谋大事。夫人该知道,我们有着同样的敌人。” 朱夫人噗嗤笑出声,“共谋大事?同样的敌人?二皇子你可真会开玩笑,也真看得起小妇人。”说罢猛地拉下脸,尖着嗓子道:“趁我还不想要你的命,赶紧滚吧。” 荀裕却反而上前一步,凑近她耳边道:“大当家死还不到三年,夫人在短短两年半内便将青云寨的人数增两倍至万余人,又派人到青云郡上开设赌坊,且又暗暗收购刀矢兵器,囤积钱粮马匹,恐怕志不在小吧?” “二皇子说笑了,扩充人数、购买兵器和马匹不过是为了增加青云寨的防御力量,让人家不敢轻易骑到我们头上罢了,至于赌坊么,青云寨一万多口人每天都要吃饭养家,光靠打家劫舍而没有点别的门路哪里支撑得下去?”朱夫人不动声色地解释道,突然又话峰一转,“我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些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青云寨如此大的动静,只要有心打听,何愁得不到消息?” “怪不得二皇子如此胸有成竹,原来是因为握着这些自以为是的筹码。你就如此肯定我会跟你联手?” 荀裕正色道:“夫人忍辱负重,苟且偷生,难道不正是为了给朱家枉死的冤魂讨还公道吗?” 朱夫人闻言,脸上仍挂着笑,双眼却已漾起一弯寒水。 话音刚落,迎面一阵冷风,荀裕偏了偏头,一把短刀紧贴着面皮呼啸而过,只听锵地一声,短刀深深扎进墙内,刀柄呜呜颤动,好一会儿才渐渐静止。 荀裕避过致命的一击,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个黑瘦精壮面色冷厉的青年大步进来,青年刀子般的眼紧紧盯着荀裕,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又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阴恻恻道:“既然你这么肯定我们会跟你联手,我便偏偏不让你得逞。” ☆、第42章 狼窝虎穴(二) 朱夫人望着来人,从椅子上站起来, 轻轻走过来道:“饼儿, 你回来了。” “娘,我都回来好一会儿了, 一直站在门外听你们讲话。”朱承秉道,脸色一冷, 语气里带着责备道:“娘几时把这个人放进来了?” “他嘛, ”朱夫人有意无意地瞥他一眼,声音上扬道, “他是来给我们送礼的,三十万两白银, 饼儿觉得这份礼我们是收好还是不收好呢?” 朱承秉笑了笑道:“既然是这样,哪有不收之理?若我们不收, 这白花花的三十万两白银, 便落进狗皇帝的手里了。”说着笑意全无,咯噔咯噔走到荀裕面前,两指勾起他的下巴, 又浮起一个阴沉沉的笑, “至于这个人嘛, 看在那三十万两的份上,我便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荀裕拂开他的手, 神色坦然地直视着他,瞳底无波,看似瘦弱的腰杆挺得笔直, “我相信朱公子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九年前我放你走时就说过,若再见面,你便要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你的确说过这些话,我也的确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因此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小心我的脑袋。” 朱承秉挑眉,似乎不认识这个人了,嗤笑道:“既然你送上门来了,也就怨不得我了。” “如此说来,朱公子是执意要杀我?” “我杀你又如何?你以为你是谁?”朱承秉嘴里发出一声冷哼,“你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皇子,从来就没有人把你放在心上,你便是死也好活也好都不会有人在乎。你流落民间多年可有谁找过你?说是皇子,到头来连乞丐都不如。我杀你又如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杀了你,也不会有人在乎,谁会在意一只瘸了腿的可怜虫?活得这么可悲,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荀裕看着他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2 脸上恶毒的笑,不动声色道:“朱公子说得对,我的确可悲。这世上可悲可叹之事何其多也,朱公子又何尝不是身在其中?”荀裕点到即止,脸上亦扬起一丝不屑,“而且,杀了我对夫人和公子而言,有弊无利。朱公子不是小孩子,肯定能权衡好坏,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朱承秉眼神遽冷,恶恨恨道:“杀了你就像杀一条狗,你活着人人喊打,我正好为民除害,你说这是不是大好事?我便是把你剁成肉酱也不会有人给你报仇。” 荀裕眼神闪了一下,这些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刮在他隐藏得极深的自卑的心上。他说得也不错,我便是死了又有谁记得?又有谁会抽空去我坟头祭拜一下?又有谁会在清明祭奠亲人之余捎带给我烧些纸钱?谁会记得我也曾在这荒芜的人世间走过一遭?谁会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偷偷怀念我一下? “我死了确实不会有人给我报仇。”荀裕强压下心底被人故意挑起的重重失落情绪,脸上堆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只是自古举大事者大多偏爱挟天子而令诸侯,我虽非天子,到底是皇室血脉。有一个皇子在手,也能师出有名。若不然,夫人和大当家只能是乱臣贼子,青史之上必将遗臭万年。” “师出有名?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朱承秉紧紧盯着荀裕,凌厉的眼神似乎想要把他看穿,好一会儿,突然又笑了。他玩味的看他一眼,要折磨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死亡有的时候倒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让一个人生不如死。他既然想活,他倒不介意留他一条贱命好好陪他玩玩。 一直未做声的朱夫人开口了,柔声道:“你说得也对,你活着确实比死了有用。你既然诚心而来,还给我们送上一份三十万的大礼,我们若杀了你,倒显得我们没理了。” 朱承秉似乎也默认了朱夫人的话,摸了摸胡渣,话锋一转道:“你刚才说,押送三十万两白银回京只有两条路走?” 荀裕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点头道:“不错,一条为旱路,一条为水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朱承秉想了想道:“娘,银子我们是劫定了,但是为了防止狗皇帝报复,我们要伪装成陇龙帮的人。目前寨子里的精壮人手大概有七千人,既然只有两条路,我们便分成两队,一队守在旱路必经口,另一队伏在水路必经口,无论官府走哪条道,都教他不走空。” 朱夫人沉思良久,眉头轻蹙,神情似有顾忌:“三十万两白银不是个小数目,官府肯定会派重兵押运,若分成两队,力量被分散,必然人手不足,如此一来,便不知能不能得手了。既然决定出手,当确保万无一失,以免事倍功半劫不成银子白白惹了一身骚。” “那娘的意思的是?” “我们得先确实他们到底走哪条路,然后再倾巢而出,一半人伏击,小半人接应,小半人留守,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得手,并且最快速度善后。” “娘言之有理,分成两队确实会削弱我们的实力。”朱承秉点头道,“我先派个机灵人去探探消息,看看他们到底走哪条路。咱们这先做两手准备,探着了消息便好,若探不到便兵分两路行动。” “你是当家的,你决定便好。”朱夫人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荀裕,又望向朱承秉道,“这个人还有些用处,饼儿记得注意些分寸。” “娘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十分注意分寸的。”朱承秉尾音翘高了,阴阳怪调道。 荀裕微不可查地皱眉,他的语调让他极不舒服。 朱承秉凑近他道:“你会做什么?种地、看门或者伺候人,你会哪个?” 荀裕一时默然,脸沉如水。 朱承秉挑了挑眉,看似心情很好,一字一顿道:“收起你的皇子身份,在我面前,皇子比茅坑里的蛆虫还恶心人。” 荀裕轻飘飘地看他一眼,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皇子的身份?真是好笑,这个身份给他的从来就只有仇恨和屈辱,要是可以选择,他宁愿当和尚也不要当什么皇子。若不是生在皇家,若不是这不争气的腿丢尽了那些人的脸面,若生他养他的爹娘仅仅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也许他就会跟荀谨一样爹疼娘爱,即便生下来就是个瘸子,他们也一样不嫌子丑,仍当他是他们的儿子。很小他便明白,他跟三皇子荀谨不同,荀谨聪明可爱,被那个人捧在手心里疼,而他则丢尽了皇家的颜面,是那个人一心想抹除的污点。 皇子这个身份,没有人比他更痛恨。 心里如巨浪翻腾,脸上却没有半点端倪。荀裕看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只见一个少年低着头瑟瑟发抖走进来,少年脸色苍白,余光瞥到朱承秉时明显一慌,头垂得更低,双腿轻轻颤动,恭恭敬敬地俯下身,支支吾吾道:“禀告大当家,韩行之已经按大当家的吩咐处罚好了,现在正……正……” 朱承秉走过到摸了摸少年的头,温柔笑道,“正如何了?阿颜,你是最了解我的,我耐心有限,最讨厌话都说不清的人。” 庄颜明显瑟缩了一下,却又强忍着恐惧站在原地任他抚摸,嘴唇愈加哆嗦,紧绷着身子道:“韩行之已经按大当家的吩咐,挂在了前院的老樟树上。” 朱承秉笑着收回手,极为满意地点点头。 荀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见他脸上的笑就跟翻书一样,此时还笑意盈盈,彼时却又阴风阵阵,此起彼伏,彼消此长,没有人知道他会在哪一刻无情似秋风扫叶,又会在哪一刻温柔似春风。这个人变化无常,教人难以看透。 “很好,”朱承秉拍着手夸奖道,说着指了指荀裕,高深莫测道,“这个人不老实,把他带到暖香阁,好生给我看着。” 庄颜唯唯诺诺点头,急忙带着荀裕往外走去,甚至不敢多瞅一眼,一直到出门拐了弯,蜻蜓点水地回头,发现看不到朱承秉的屋子了,才松一口气,细细打量起荀裕来。 荀裕迎上他的眼神,趁机打听道:“小兄弟,这暖香阁是什么地方?” 庄颜忙收回眼神,目光有些闪烁,摇了摇头不说话,只垂首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荀裕跟着他来了一座题着暖香阁三字的院子。 推开院子门进去的霎那,荀裕猛地顿住了脚步,吃惊地瞪大眼,全身的血液直冲冲往头顶冒。 只见院子里的老樟树树上赫然挂着一团血模糊的东西,再一细看,那东西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往下还有女人不曾有的□□。只是那人眼睛鼻子都是血,嘴巴恐怖地张着,头上没有半根毛发,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惨白的皮肤上泛着青紫的点,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一坨坨的血渍。 荀裕大骇,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残忍至厮,不惜将一个人活活剥皮挂在太阳底下炙烤?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3 ☆、第43章 第 43 章 荀裕双眼从那具血肉惨白的躯体上别开,偏头看向手脚发抖、眼里噙着泪水的庄颜, “这个人是谁?何以沦落至此?” “这人叫韩行之, 因为不愿伺候大当家,被处以剥皮极刑曝尸三天。” 庄颜背对着尸体站着, 低垂着头道,张嘴欲言又止, 用余光瞥了眼荀裕, 小声道:“他也是暖香阁的人。” 荀裕眼皮跳了跳,当即体会到他的弦外之音:“你口中的伺候所指何物?” 他说话的语调平平, 可不知为何,面对他的质问, 庄颜情不自禁感到一种压迫。他原本想撒谎,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吐出了实情, 眼睛盯着脚尖小心翼翼道:“此伺候不比寻常, 专指晚上的伺候。” 话已至此,荀裕心中的怀疑得到证实。他抬头看了眼所谓的暖香阁,又望了眼四周的庭院, 深吸一口气道:“这阁子里人莫非都是伺候他的人?” 庄颜点头, 眼睛躲躲闪闪看向别处, “算上你的话,一共十一人。” 荀裕大笑, 笑得胸口急剧地起伏,眼里却哪里有丁点笑意,好一会儿, 笑容结冻成冰,理整齐衣冠,走至樟树下,朝那树上悬挂之人深揖一躬道:“士可杀不可辱,大丈夫也。”罢了再不回头,径直往大门口走去。谁知刚过门口,却被一只大手拦住。 朱承秉信步而来,似笑非笑望着他道:“二皇子这是要去哪儿?” “今日有幸参观大当家的暖香阁,荀某已大饱眼福,大当家日理万机,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朱承秉转身看着他消失在原地,笑容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翳,双眼如刀子般跟随,兀自冷哼道:“只可惜是个瘸子,白瞎了一副好皮囊。”说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既然你心气高,我便偏让你低得抬不起头来,杀了你不好玩。这样才好玩呢,堂堂一个皇子,若在我身下求饶,定比杀了你还快活得多,你的好父皇日后得知,只怕也乐得上西天呢。 思及此,朱承秉深黑的眸子射出兴奋的光,只可惜娘说得等到三十万两银子到手后才能动他,真教人难等。 庄颜颔首候在一旁,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半天没有动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欣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眉心一蹙,生生挤出两条竖纹路,黯然回头,不经意撞见那具悬挂树上来回飘荡的模糊尸体,心中咚地一下警钟大作:若是让这新来的人取代了我的地位,迟早有一天,挂在树上的人就是我了。 强烈的危机感钻进他的心里,庄颜身子一动,强忍着害怕上前,试探地扯一下朱承秉的衣袖,咬着嘴唇道:“大当家是喜欢上他了吗?” 朱承秉若无其事回头,见他眼里泪光点点,正红着脸和自己说话。这欲拒还迎的姿态叫他着迷,他握住他的手,大力将他拉进怀里,“怎么,阿颜吃醋了?” 两人走进房里,朱承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在他身上,粗鲁地扯掉碍事的衣物,没有丝毫前奏进去…… 庄颜顿时脸色惨白,紧紧闭上眼,手指掐进掌心,却又强忍住剧痛,发出貌若舒服的靡靡之音,待身上之人餍足退出,才悄悄擦干眼角未干的泪,窝在他怀里道:“大当家,我想通了,我生是大当家的人,死是大当家的鬼。我不敢求大当家什么,但求大当家怜惜一二。”也不等他回话,主动低下头,极尽舌头之能事,将战场清理干净,不料却又引发另一波攻势,只得暗自咽下苦果,费尽心力将他服侍周全。 事后,朱承秉心神荡漾,心情极好地抱着他,轻轻摩挲他柔软的耳垂,眼里带着赞赏道:“想不到你还有这般功夫。” 庄颜害羞地将头埋得更深,羞道:“大当家觉得我好看么?” “你若不好看,我哪能看上你。” 庄颜心里涌起一阵窃喜,双手回抱住他的腰,嗓音大了些,“那跟荀裕比呢?” 朱承秉凝眸看他一眼,说道:“他清高自许,你妖艳可人,他如幽兰,你如杜鹃,各美其美。” “大当家说得实在,若论脸,我或许胜他一筹,若论气质,我却远不及他。”庄颜低下头,眼里难掩失落。虽然听到他也夸自己,但却排在荀裕之后,心里隐约不悦,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趁着亲热劲儿未散,大着胆子道:“但愿大当家日后不要忘了我才是。” 话音刚落,朱承秉一把推开他,翻身从床上坐起,冷哼一声走至门口,又停驻脚步半回头,带着明显的警告道:“莫忘了你的本分。下不为例。” 庄颜惊得缩在床角,瞪大望着他,脸上的恐惧来不及收敛,光着脚站起来,恭敬地立在地上,小声道:“大当家息怒,阿颜保证不会有下次。” 朱承秉不再停留,甩门离去。 青云寨地势高耸,白日里并不似江南城酷热,树阴下更是清凉。 这日,荀裕去找朱夫人商量要事,刚到门口,却见一女子将脸贴在窗前。女子手里紧握长剑,蓦地站直身子疾步往门口去,刚走两步却又顿住,脸上一时坚毅一时又犹疑。正当她踌躇之迹,门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女子受惊转身,躲往屋角阴暗处。 紧接着,原本紧闭的门被打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衣衫不整出来,男子伸出头左右望了望,恰见荀裕过来,朝他勾了勾手指道:“你可见刚才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荀裕茫然摇头:“我刚刚过来,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男子点点头,又返回屋内,砰地一声关上门。 荀裕望了眼女子消失的方向,提步跟上去。 没多久,却见树阴下矗着一块边缘圆滑的大石头,石头上一位青衣女子背对着他而坐。 荀裕放轻脚步走过去,瞥了眼胡乱倒在地上的长剑,又见女子双手捂住脸,身子轻轻颤动,嘴里发出无法克制的抽噎,料想她正伤心得紧,便连背后多出一人也全无反应,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将刀柄递到他面前,温声道:“你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哭泣?” 女子啊地一声惊叫,跳将起来,一手夺过眼前的剑,挥手擦掉眼泪,剑尖指着一个拿着树枝的瘸子,绷着脸道:“你是谁?” “在下荀裕,”荀裕随意地倚在树上,又问道,“你在哭什么?” 女子见他没有恶意,垂下半空握剑的手,气呼呼道:“你这人倒是奇怪,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干系,我想哭就哭,你管得着吗?” “你拿着剑在夫人门口偷窥险些被发现,我好心给你打了圆场,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却恩将仇报反拿剑指着我。好罢,既如此我现在就去告诉那人,刚才有一个身穿青衫长着方形脸浓眉大眼的姑娘来过。”说着转身便走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4 。 女子抢先拦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眼里露出乞求的神色,拉着他的袖子道:“你便好心放过我吧,我知道你刚才帮了我一把,你看上去也不像坏蛋。我心里有事烦得紧,说话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我不该用剑指着你,也不该冲你发火,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荀裕见她放了软话才轻轻一笑,看了她一眼道:“你在恼什么?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 女子看着他笑,竟有些如沐春风。俏脸一红,似羞似怒,眼里却是不知如何开口的窘迫。最后眼圈憋红了,只跺跺脚又伏在石头上暗自流泪。 荀裕略一思索道:“刚才出来的男子是你何人?” 女子哭得断断续续,抬起头道:“我爹。” 荀裕眼波微动,随即默然不语。 谁知那女子却越哭越大,最后变得号啕大哭,将剑扔在地上,两手捂着脸道:“我今天才算知道我娘为什么要上吊自杀,她就是被她们逼的,她们一起害死了她。我爹他、他就不是个东西,还有那个狐狸精贱女人,是她逼得我娘自寻短见!如果不是她,我娘怎么会丢下我做那种傻事?”她蹭地站起来,哐当捡起剑,一脸同归于尽的神情,发疯似的踢开脚下的石子,朝朱夫人屋子去。 “你这样去非但杀不了她,反而会搭上自己的命。”荀裕柔声细语道,“你若是真想给你娘讨还公道,我帮你。” 女子回头,脚步顿在原地。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但却有种让她平静的魔力。她惊疑不定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身量清瘦断了一只脚的男子,呆愣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前些天刚来到青云寨,你没见过我也很正常。” 女子急切走过来,“你说你可以帮我,你能帮我杀了她?” 荀裕不答,反问道:“你叫什么名?” “我叫苏云秀,是苏勇的女儿,”苏云秀想了想又道,“就是刚才出来的那个人。” “姑娘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苏云秀见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问她年纪,不由脸一红道:“我今年十六。” “你可是从小在青云寨长大的?”荀裕见她点头,又轻声道,“我很想帮你,只是我初来乍到对这儿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在这之前,我需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不然只怕我也杀不了她。” 苏云秀似乎不知从何开口,皱着眉头看他,“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最近五年里,青云寨发生的所有大事。”荀裕敛容,见她仍一脸困惑,又补充道,“比如上任大当家是如何死的,现任大当家又是何时继位的,帮里有哪些人曾反对过朱夫人母子,又有哪些人赞同她们当家,那些反对的人怎么样了,那些赞同的人又怎么样了?还有一点很重要,青云寨的人手是从何时开始扩增的?这么多新增的人口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些我都要你一一告诉我。” 似乎觉得过于严肃,荀裕顿了顿,放缓语气,“好姑娘,你若想给你娘报仇,便尽可能地帮我回忆起这些,越详细越好。” 苏云秀微愣,眉头紧皱,一会儿又舒展开来,鬼使神差点头,一五一十告诉了荀裕。 荀裕不动声色听着,心里暗自吃惊,这妇人看似柔弱,却绝非等闲之辈。她只用六年的时间便哄得上任大当家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朱承秉。大当家当众宣告此事之后,不到一个月,竟突发急病不治身亡。大当家死后,朱夫人又力排众议将朱承秉捧上当家之位,并且说服了山寨里大部分的资深领头,就连苏云秀的父亲苏勇也在一夜之间从强烈反对变成大力赞同。至此整个青云寨已完全落入朱夫人母子手中。 当中的缘由,不言自明。 朱夫人身上有贵妇的美貌和气质,而她又将美貌利用得极好,这对那些悍匪而言简直是致使的诱惑。一来二去,对她百依百顺的人越来越多。她又擅吹枕边风,在男人床头挑唆几句,原本一条心的领头们也渐生嫌隙,一个个竟都疏远对立了去。 朱夫人母子当家之后,挪出一半的钱财开设赌坊,直至今天已多至七家。之后又将附近的平民押至山寨,甚至派人去西南偏远之地网罗那些吃不起饭的百姓。如此运作了三年,才有如今的规模。 今日得以碰上苏云秀,收获颇丰,实属意外之喜。 荀裕一步一步往回走,没多久,便见一个大汉怒气冲冲过来。 大汉双手叉腰,双眼鼓如灯笼,重重呸一声道:“狗东西,叫你到处乱跑。”说着抬起一只粗壮的脚,猛力朝他小腿上踢去。 荀裕眼神一凛,两指掐住呼啸而来的脚,脚诡异地凝滞在半空。大汉顿时咧嘴大叫,大脸皱成一团,哆嗦着嘴唇求饶道:“我……我是来传话的,看在我找了你这么久的份上,你便饶了我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荀裕松开手,任由那人摔至地上。好一个狗吃/屎。 大汉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气势去了大半,喘了口气道:“大当家叫你马上过去一趟,说有、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重逢~不要急哦~不是在下章就是在下下章~多谢大家的评论和地雷哦~么么哒 ☆、第44章 第 44 章 厅堂里,十几人围成一团, 朱承秉立在中间。 “今天叫大家聚集在这里, 是有一件要事宣布。”朱承秉道,“几日前派出去的探子得到消息, 江南知府搜刮的三十万两白银已经开始押往京城。不出所料,他们走的正是旱路。也就是说, 他们必定会经过咱们青云山。但是为了保险起见, 我们将不会在青云山动手,而选择在这个位置伏击。”朱承秉转身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狭长山谷。 下面一阵躁动, 一人粗着嗓子喊道:“他们几时到青云山?” “照现在的行程看,不出十日便会到达。”朱承秉道, “这几天严守山寨,没有我的命令, 任何人不得进出, 都听清楚没?” 在场十几人纷纷点头。 朱夫人从椅子上起身,又缓缓坐了下去,挪了挪位置, 再站起来, 搓了搓手指走过来道:“饼儿, 这探子得到的消息可靠么?” “娘尽管放心,消息被证实是可靠的。为防有诈, 我会另派三人继续下山打听。” “小心驶得万年船,饼儿得多加留意才是。” “此事非同小可,孩儿明白的。”朱承秉道, “我亲自带队伏击,陈四负责接应。具体如何行动按夫人刚才说的法子办。” “我不在的时候,山寨就交给娘了。”朱承秉回头朝朱夫人说罢,又四顾环视在场之人,脸色变得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5 阴沉,“此事攸关整个青云寨生死存亡,一旦走漏风声,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没有人能逃脱。在场各位都是我青云寨的领头人物,我想应该管好自己的嘴。如若被我发现消息泄露了,你们知道我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对待嫌疑人我会用何种手段,大家也心里清楚。都给我闭紧了嘴,别逼我做大家不愿意看到的事。” “大当家放心,我们绝不会泄露半点风声。”底下的人异口同声道。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朱承秉道,又挑眉看向荀裕,“你留下。” 荀裕看他一眼道:“大当家留下我不知有何事?” 朱承秉慢慢走过来,舔了舔嘴唇道:“二皇子可认得一个人?” “谁?”荀裕茫然道。 “沈钧。”朱承秉轻声道。 荀裕神色自若迎上他的目光,“哪个沈钧?” 朱承秉道:“还能有哪个?自然是江南首富沈大公子沈钧。” 荀裕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江南沈家大名鼎鼎,沈家公子沈钧又是赫赫有名的高手。道听徐说得多了,也算认识个大概。大当家为何突然问起他?” 朱承秉双眼如电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穿透,好一会儿,又笑道:“因为他说他的爱人跑了。” “哦?不知是谁家的女子?早听说沈家公子一表人才,他的爱人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荀裕不慌不忙与他对视,报以一笑,“大当家何以对沈家公子这般关心?” “二皇子对沈钧了解得这么清楚,不会不知道他是个断袖吧?既是个断袖,哪里会喜欢什么女人?”朱承秉突然凑近他耳边道,“二皇子不想问问他的爱人是谁么?” 荀裕疑道:“他的爱人是谁,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来也巧,跟二皇子还真有大大的关系。”朱承秉一顿,见他神色无异,眼里的兴致不由越来越浓了,“他说他的爱人叫纪拂尘,我这正好有他的画像。问题是,画上之人不但跟二皇子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也是个拿拐杖的瘸子。天下怎会有如何的巧事?你说,那位沈家公子的爱人会不会就是近在眼前的二皇子?” 荀裕但笑不语,沈钧的爱人?别人听了或许信以为然,但爱人这两个字的真实斤两有多重,他却再清楚不过。“大当家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出去了。” 朱承秉将他的态度当成了默认,走到他身边,食指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眯着眼道:“没事我就不能留下你?” 荀裕慢慢挥掉他的手,“若没事,我便不浪费大当家的时间。” 两人相对无言。朱承秉又笑了,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荀裕道:“大当家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朱承秉顿了顿,凑近他的耳边,“我助你坐上龙椅。” 荀裕眼角含笑,笑意渐深,“条件呢?” 朱承秉暧昧的放低声音道:“你、伺候我一晚上。” “也就是说,我陪你睡一晚,你助我当皇帝?”荀裕不假思索点头,“大当家抛出这么诱人的饵,我没道理不上钩。” 朱朱承秉猛地抱住他的腰,用力捆在怀里,“如此,二皇子是同意了?” “大当家何时变得这般性急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若是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当家所说的买卖倒是一点儿也不亏本。只是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赊账。”荀裕说着,脸上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身若灵蛇从他怀里游出,“我倒想问问大当家,何时才能帮我当得成皇帝?是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下下下辈子?” 朱承秉见他一脸嘲笑,感觉十分刺眼,却也不气恼,合手拍了三掌,“好一张伶牙俐嘴!你说的也对,我暂时还不能帮你坐上皇位。不过嘛,我可以马上让你在青云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你可想要?” 荀裕闻言,笑容倏地扩散开来,“大当家许我这些,我可否理解为大当家看上我了?” “你说呢?”朱承秉两指捏住他的下颌,眼瞳一团漆黑,“就凭二皇子这张脸,的确能让人忘记你还瘸着一条腿呢。我倒很想尝尝,平日里一脸清高的二皇子,在床上又会是怎样一个淫/荡样!既然沈家公子念念不忘的人正是二皇子,想必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一流了。” 荀裕任由他捏着,一字一顿慢悠悠道:“大当家莫搞错了,沈家公子对我念念不忘,是因为他在我身下很舒服,而你,永远也不会尝到在我身下的滋味,即便你想用皇位换取一晚上的时间,我也不会答应。因为你不是沈钧,你只会让我恶心。”看着他瞬间拉下的脸,他只觉好生痛快,如同狠狠给了他几个耳光子。 朱承秉怒极反笑,却又捏得他更紧,五指指尖直发白,咬牙道:“荀裕,你搞清楚了,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杀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你要是聪明的话,最好认清楚你的现状。” “不用大当家提醒,我也认得很清楚。我是来合作的,并非你的阶下囚。”荀裕扬起一丝冷笑,提内力于四肢,猛地将他震开,轻轻一跃退至门口,稳如泰山站定。 朱承秉踉跄两步后退至墙角,反手拍在墙上,倚墙站直身体,“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错,今非昔比。” 荀裕远远看着他道:“彼此彼此。” 今时今日的朱承秉虽然比不得心思深沉武功高强的沈钧,但他这阴晴不定的性格,再加上无所不用其及的手段,却也不比沈钧好对付哪里去。在沈钧面前,他勉强可以唯诺作小,但若在朱承秉面前也放低身段,必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眼看现在脸皮已经撕破,日后更要小心为上了。 正出神间,朱承秉已若无其事走过来,拍掉手上沾惹的灰尘,别有深意望着他道:“我叫你留下其实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荀裕收拾好情绪,面色无常道:“大当家还有什么事?” “今天探子回报说,官府之所以敢走旱路,是因为请了一个极为厉害的人押送。”朱承秉故意顿住,看好戏的模样道,“二皇子可以猜猜看那个人是谁?” 荀裕闻言,眼皮微微一跳,“你是说、沈钧?” “不错,正是他。”朱承秉道,走至他跟前,“我听说那人武功极高,江湖上也鲜有对手,是个极难缠的人物,这些可都是真的?” 一声惊雷击在他的胸口,荀裕心不在焉点头。他会帮张巡押运银两回京?看来他的假死终究没能瞒过他。他既然对外宣称自己跑了,想必就已经知道烧死之人并非纪拂尘。沈钧那人看似不拘小节,实则心思极细腻,荀裕毫不意外他会猜出自己没死,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帮张巡押运银两?想来,沈钧已经查到他在青云寨了,并且极有可能发现他正打这批银子的主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6 意。 荀裕露出一个苦笑,那人是决意与他为敌了。心思极转道:“大当家打算怎么应付?” “既然他难缠,我们就想办法把他缠住,只有这样,银子才有可能得手。” 朱承秉道,“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只不过、这个法子得二皇子配合才有效。” 荀裕当即正色,略带戒备道:“大当家想要我做什么?” 朱承秉凝视着他,脸上颇有得意之色,“既然他说你是他爱人,那我们便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动手那日,我会利用你把他引开,你必须尽可能久地拖住他,给我们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荀裕皱眉道:“我如何引得开?” 朱承秉伏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荀裕一时呆愣,半晌回神,却是草草点头,“便按你说的办吧。” 说罢,荀裕径自转身离开,竟是连朱承秉又跟他说了什么话也没听见。 没想到分别不足两月,再见面竟是兵戎相见了。 ☆、第45章 第 45 章 日至中天,长坂坡寂静无声。一条崎岖的山路横亘而出, 将青山劈成两半。两岸的怪石覆盖着一层青苔, 青苔攀爬而上,又隐入密密麻麻的树丛之中。 树丛里几个人头动了动, 又换个姿势继续匍匐,目不转睛地盯着低处的幽长峡谷。 这时, 一只手蓦地分开灌木丛, 一个灰色的身影躬着背疾行,灵活地钻到朱承秉旁边, 小声道:“大当家,他们已经来了, 还有一里路到。”短暂的喧嚣后,树丛恢复沉寂, 鸟兽鸣虫也像躲起来似的, 一个个噤声消音。 片刻后,一长队人马押着十几个上锁的黑木箱走来,乍看过去, 至少有二百人头。为首的男子一袭蓝衣, 手持一把折扇, 轻轻扇着消暑,慢悠悠地走在前面。须臾, 蓝衣人脚步微略,左右瞥一眼静悄悄的山林,眼皮动了动, 信步前行。 一群乌鸦突然从灌木丛中惊起,急促的尖叫响彻长空。 随即,树丛中一个接一个的人头冒出,匪徒蜂拥而至,扬起漫天尘土。东西南三面的杀声如同闷雷,轰隆一声炸开,将瞬间聚拢的二百多号人马团团包围。 蓝衣人站在包围圈中,望着被人簇拥而来的锦衣青年,轻扑折扇道:“在下沈钧,还请各位好汉们借借道。” 锦衣青年面如刀刻,目绽寒星。正是朱承秉。 “沈家公子的大名,如雷贯耳。”朱承秉赤/裸裸地盯着沈钧,指了指黑木箱道,“我陇头帮亦不想徒增干戈,只想请沈公子把箱子留下。至于人,我保证可以毫发无伤。” “你们是陇龙帮的?”沈钧缓步过来,单身一人接近朱承秉,挑眉道:“我的东西,你确定要抢?” “沈公子怎能说抢?这些黄白物都是贪官污吏们巧取豪夺的民脂民膏,我既然碰到了,便不得不插上两手了。沈公子若能主动让给我们,也算弃暗投明,使它们取之于民用于民了。” “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你这般脸皮的人,”沈钧啧啧称奇,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边说边极迅速地扫视人群,目光从左至右,又由右到左,似乎没找到想找的人,又若无其事地望着朱承秉,“看样子你们今天是志在必得了。” 朱承秉笑道:“沈公子固然武功卓绝,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沈公子不为难我们,我们也一定不为难沈公子。” 沈钧收起折扇,用折扇头拍了拍手掌,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现在心情很不好。通常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最喜欢为难别人了。” 朱承秉闻言警惕地退后两步。他自恃己方人数是他的五倍有余,以为定能稳操胜券。可此时见沈钧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又见其身后的二百余人个个临危不惧,步履沉稳,呼吸均匀,想来都是精兵强将、无一虚人。当下心思急转,压低声音道:“沈公子可是在找一个叫纪拂尘的人?” 沈钧咦了一声,抬眸道:“难不成你知道他在哪?” “我不但知道他在哪,而且还知道……” 朱承秉一字一顿道,说到这,又故意闭嘴不说了。 “你知道他在哪?”沈钧道,尾音扬高,微眯着眼,缓慢走到他跟前,“你便与我说说他长什么样,若说对了,我便信你,若不对嘛……”语未完即停,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那人身高与沈公子相当,五官俊秀,偏清瘦,左脚不便,撑一根拐杖。”朱承秉笑了笑道,“不知我说的对可不对?” 沈钧点点头,“对极对极。” 朱承秉转身指着山上一条小径道:“沈公子沿此路直走二十里,便可看到一条小河。沿河逆流而上不到五里路,便能见着一片林子,林子深处有一间竹屋,你要找的人便在那间竹屋里。” 沈钧扭头看那条小径,倏地转身,趁别人反应不及,凌空掠起,在半空留下一串虚影。一眨眼功夫,已跃至朱承秉身前,两指牢牢扣住他的脉门。 朱承秉低头看着那只腾空出现的手,笑容凝滞在脸上,眼神变得幽深,抖了抖被控制的左手,抬头道:“沈公子这是做甚?” 沈钧拂了拂衣袖道:“你说过纪拂尘现在就在竹屋里。我当然相信你的话,只是我又不知道你说的竹屋究竟怎么走,只好请你带带路,跟我一起过去了。” 从沈钧出手之刻起,原本观望对垒的双方,早已扭作成团。 沈钧扣着朱承秉信步朝战场边缘去。迎面一把刀砍来,沈钧轻挥折扇,用扇头一顶,内劲闪电般射去,听见哐的一声,持刀之人手一麻,刀柄朝下坠地。 十余人前后围上来,沈钧周旋片刻,察觉后背一把冷剑逼近,一个回旋绕至朱承秉身后,松了他的左手。冷剑一个急转弯,贴着朱承秉的后背偏向左侧去,一击不中,再次追随沈钧而来。左手的桎梏已去,朱承秉眼睛一亮,撒腿就跑,谁知刚抬起步子,右手命门又被人捏住。 围攻者面面相觑,后退两步,又欲一拥而上。 沈钧两指微微用力,似笑非笑地望着朱承秉。 脉门处如遭针刺,朱承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眼四周狼藉,恨恨望了望沈钧,沉声道:“都让开。” 人群分开,沈钧一手拉住朱承秉,乘风前行。 两人的身形很快隐没在蜿蜒狭窄的山道之上。 此时此刻,朱承秉心中懊恼不已。他早听说沈钧功夫了得,只是见他不过是一个弱冠出头的青年,便私心觉得传言多半是名不副实了。只因一时的轻敌,再加上自视过高,这才导致轻易被他拿住要害,给人家牵着鼻子走。后悔已迟,他抿紧了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眼里射出寒光。 天越来越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7 热,地面恰似蒸笼,树叶脱水一样蔫蔫地垂着。 沈钧单手抚额,眯着眼看了看日头,转身盯着朱承秉道:“你在数蚂蚁罢?照这个速度,再多一个时辰也到不了你说的那间竹屋。” 朱承秉喘了口气,挥手抹去滚落的汗珠,咬牙道:“山路难行,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力加快速度,沈公子又何必再出言相讽?” 沈钧继续前行,道:“你叫什么名?” 朱承秉道:“陇头龙胜天。” “陇头帮龙胜天?”沈钧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笑道,“龙胜天是个胡子扒拉的大汉,年纪也四十好几了,你看着倒像他儿子。” 朱承秉不动声色道:“沈公子记性真差,我是个单身汉,既没有沈公子说的那么老,更没有什么儿子。” “哦?看来是我记错了。”沈钧讶然道,“你一说我倒记起来了,五年前我曾跟陇头帮的人有过一面之交。那时我家老头子拉一批货运去北方,谁知半路碰上了陇头帮一群土匪。结果自然是打得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从此再没有人敢随便抢沈家的东西。你既是龙胜天,这些应该还记得吧?” 朱承秉静了片刻,想了想道:“时间有些久了,我模糊记得一些。”那次事件他确实听他娘说起过,并且还以此告诫他无特殊情况别轻易惹了沈家。 “五年的时间,的确是有些久了。不过我想你胳膊上的那条刀痕肯定还很深。咦,当初你是被刀伤了右臂还是左臂来着?”沈钧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动道,“是左臂。”说着不由分说撩起他的袖子,见手上光洁无疤痕,又疑道,“莫不成我又记错了,是伤在右臂了?” “沈公子没有记错,确实是伤在左臂。”朱承秉眼神闪了闪道,“沈公子见多识广,肯定听说过一种金疮药,只要在伤后十二个时辰内抹过此药,便不会留疤。” “原来如此。”沈钧看他一眼,转头望着不远处的竹屋,脚步不由得加快。 半柱香后,沈钧已到竹屋前。两人在一棵结满青涩果子的桃树下站定。 朱承秉适时道:“他就在里面,沈公子放我走了吧?” “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何必再省这两步路?等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我自然放了你。” 朱承秉看他一眼,一手暗暗握成拳,又很快舒展开,率先走上前,推开那扇半掩的门进去。左右一看,却发现房里空无一人,更不见荀裕的影,朱承秉微愣,顿时叫苦不迭。 沈钧尾随而入,瞥了眼门角的蜘蛛网,又望向四周。屋子的物具极为简陋,只有一张木桌、三把竹凳和一张竹榻。沈钧走至木桌旁,拾起一只倒扣的茶杯,两指摸了摸又放下,掸了掸手心的细尘,朝朱承秉道:“这里满地的灰尘和蜘蛛网,你别告诉我纪拂尘住这里。 手掌粘乎乎的满是热汗,朱承秉暗暗在衣角搓了搓,掌心短暂干爽。他伸手指着墙角一个香炉道,“你看那香炉还点着。他确实是在这里,说不定只是刚刚出门而已。” “也有这个可能。”沈钧慢悠悠道,又拿起木桌上的茶具把玩,不经意道:“哦,刚才忘了告诉你了,五年前龙胜天根本没有伤手臂,伤的是腿。” 朱承秉心跳遽然加速,退至墙角,抿紧了嘴,远远盯着沈钧。 沈钧缓缓在竹凳上坐下,“你叫什么名?” 朱承秉静默良久,嘲讽地勾起嘴角道:“行不更名,坐不改信,朱承秉。” “你确定纪拂尘在这儿?” “信不信随你。” 按照原定计划,荀裕会一直待在这个竹屋里直到沈钧前来,然后想办法把他拖住。只要将沈钧引至此处,抢银子的事便成功一半。 可是此刻,荀裕却并未按照原计划做,他不想傻乎乎地等待沈钧找上门。因此,他算准了时间离开竹屋,目的是为了让他扑个空。 此时日影渐长,荀裕正在竹林里穿行。 阳光倾泻下来,穿透绿叶,在褐黄的大地上留下一个个镀金边的斑驳光圈。山风混着草木的清香迎面拂来,竹叶一半光明一半阴暗,随风摇曳多姿。眼看就要出得竹林,突然,荀裕顿住了脚步,凝神而立。 只听先是一阵虫鸟扑簌之音,随即,一阵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强有力响起,固执地飞入耳朵:“拂尘啊,我到竹屋了。给你一柱香时间,你要是不出来见我,我旁边这个叫朱承秉的人便活不了啦。”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拂尘算算我们都分别几秋了?” “只有一柱香时间哦,我说到做到。现在开始计时。” 林子重新归于宁静,只剩依稀可闻的流水涧涧、虫鸟鸣鸣。 荀裕一手捏在竹枝之上,竹枝火烧似的兹兹响。他现在离竹屋少说有十里路远,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竟胁持了朱承秉,用内力传声,把他想说的话传遍了整片林子。 荀裕抬脚继续前行,才跨了一步,又生生定住:倘若朱承秉因我而死于竹林,朱夫人必定不惜赔上整个青云寨,也要杀了我为她唯一的儿子报仇。若是如此,这两个月的经营必将付诸流水。 荀裕闭眼沉思,眉心微蹙,便是见了他又当如何?沈钧既然选择这种方式逼他相见,就必然知道相见面是敌非友。睁开眼,荀裕转一个身,大步踏往来时路…… 此时,沈钧早已在竹屋里点燃了一根香。 香火冒着轻烟,香灰摇摇欲坠地堆在火光之上,风一吹,圆柱形的灰烬应风倾倒,散落于地归为尘土。借助风力,香心一点火光猛地一亮,最后只剩零星一点,缓慢熄灭。 一柱香尽。沈钧巴望着门口,眼里亮起一团火星子。 门口,荀裕撑着一根去了皮的半粗树枝,面颊晒得微红,脸上蒙了一层薄汗,咯噔咯噔走进来。 ☆、第46章 第 46 章 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人影,沈钧站起身走过去, 目光紧紧粘着他, “看你活得好好的,我今晚大约能睡个安稳觉了。” 荀裕抬头迎上他灼热的目光, 不着痕迹后退几步,将树枝握在手里, 说道:“沈公子别来无恙。” 沈钧见他故意拉开距离, 露出一脸受伤的神情,身体迅速朝他倾去。 荀裕早有防备, 两手化为拳头攻去。沈钧却像长了眼一般,身形一闪躲开, 左掌迎上去,握住他的拳头, 右手搭住他的腰身, 轻轻一拉,即将他圈至自己怀中。 “拂尘真是个不守信用的小骗子,如若我告了官, 你可知私自逃跑的小厮被抓回来, 最后会有什么后果?”沈钧道, 身子紧贴他的后背,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间, 胸口均匀有力地跳动。 手脚皆被制住,荀裕一时挣脱不出,深吸一口气道:“沈公子若报官的话,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8 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你就是算定了我不会报官,”沈钧抿嘴一笑,认命似的叹了叹道,“我偏生就栽在你手里了。” 荀裕并不接话,静了好一会儿才道:“还请沈公子放开我。” “放了你你可还会走?”沈钧挑眉道,双手不由圈得更紧了。 烈日当空,本就热汗淋漓。再加上还有一具滚烫的身躯紧贴着自己,荀裕涨得脸色通红,一手抵在他的胸口尽量保持距离,紧绷着身子道:“脚长在我身上,我自然想去哪便去哪。沈公子这般行事,不嫌太过霸道么?难不成沈公子还能圈我一辈子不成?” “若是拂尘愿意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沈钧笑道,眼神一闪,却意外地松手放开了他,“拂尘啊,你要相信,无论你人在哪里,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你。” 荀裕皱着眉头打量他,似乎想把这张嬉皮笑脸从里到外看个透。 沈钧眨眨眼道:“这才二个月零九天没见,拂尘就不认识我了?”说着,一只猝不及防摸上他的脸,手指轻轻摩挲道:“才二个月零九天,拂尘就茶饭不思、想我想成这副模样了,真是教我心疼。” 荀裕打掉那只手,默默无言后退两步,说道:“我每日吃好睡也好,寝食正常得很,沈公子无须挂心。” 沈钧甩了甩被打的手,轻轻一跃窜至他身后,胳膊恰如铁链再次箍上他的腰身,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后,鼻尖蹭上他的耳垂,低声道:“明明衣带都宽了许多,拂尘还不承认。” 荀裕暗聚内力于掌心,朝那只灼热而不安分的手劈去,见他缩回手,趁机从他怀里脱身,喘了口气道:“莫说并未宽,便是真宽了也与卿无干。自古男、男有别,沈公子可以不注意清白,我却还要几分颜面。” 沈钧闻言眼皮微敛,深不见底的眸子倒映出一个清晰的白色缩影,苦着脸道:“夫夫之间卿卿我我,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荀裕无动于衷看着他,似无言以对,更似不欲搭理。对这些无赖话,他早已见怪不怪。 “拂尘难道想耍赖?”沈钧见他不答,不由扬高了声调,“当初拂尘可亲口说过,如若离开沈府,必先经过我同意。擅自离开,便代表愿意跟我成亲。”说到这,沈钧眼里又灿若明星,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歪着头拍手道:“很快就要成亲了,拂尘是想热热闹闹大宴宾客呀,还是想省去那些繁文缛节简简单单的办?当然哦,拂尘若是想以天为证地为媒,今日就在这竹屋里行合卺礼洞房花烛,那也是再好不过的。” 荀裕觉得头隐隐作疼了,抚额静了半晌,才若有所思望向沈钧,心中暗忖:当时说那些话只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他倒牢牢记在了心里。也许他早就料到了自己会离开,所以故意挖一个坑等他跳。他绝对不可能和他成亲,更不可能跟他洞房花烛。眼下就只好赖到底了。 荀裕道:“沈公子见多识广,一定也听说过一句话——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况且兵者皆诡道。寄人篱下,我自然只有虚与委蛇与公子对付。那些话作不得数,希望沈公子不要记在心上,更不要再苦苦相逼。” 沈钧略一思索道:“如此,拂尘是打定主意失信于我了?” 荀裕目光坚定与他对视,沉声道:“沈公子便当识人不清好了。对待敌人,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向来不惮使用一切手段,包括欺骗在内。” 沈钧道:“拂尘说得没错,对待敌人确实当出其不意、不择手段,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可是对待一片真心的我,拂尘怎忍心使诈?” 闻言,荀裕紧紧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脸上戳出几个洞来,忽而笑了,“沈公子说了这么多,也不知到底哪句为真哪句为假。沈公子既有心与我为敌,又何必假惺惺说一片真心待我?” 沈钧一时沉默,皱着眉头想了想,良久才道:“拂尘哪只眼睛见着我与你为敌了?” 荀裕看他一眼道:“你若非存心与我为敌,凭沈公子的手段与心机,又何至于沦落到帮朝廷押运银子?如果不是沈公子自愿,试问天底下谁又能请得动沈公子护航?” “拂尘啊,你还不知道吧,只要是你的事,不用请我都会马上屁颠屁颠跑来了。”沈钧摇头道,又似想起什么,一抬头,指了指被点了穴定在一旁不能行动亦不能言语的朱承秉,“拂尘难道跟他是一伙的?” 荀裕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瞥一眼,随即回头,脸上浮起一个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你说的没错,我跟他就是一伙的。我们串通好了抢官府的银子。有钱能使鬼推墨,自从知道江南知府要将三十万两白银押运回京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打这批银子的主意。奈何我一人力气有限,只好想办法先离开沈家,又千里迢迢赶到青云寨,说服了他们一起帮我抢银子。正如沈公子所料,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便是我。” 沈钧听着时不时点头致意,待他说完才道:“拂尘计划抢银子,而我又要护银子。怪不得拂尘将我视为敌人了。”说罢却又面露庆幸之色,松了口气道,“幸亏我没答应张巡给他护送银子,不然无缘无故当了拂尘的敌人,我可就成冤大头了。” 荀裕闻言微怔,随即眉头大皱,跨步走过来,凝眸望着满脸堆笑的沈钧,声音不由得尖锐:“你护送的根本就不是银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荀裕顿住脚住,猛地睁大眼道:“真正的银子走的是水路。你大张旗鼓地走旱路只是为了帮张巡等人掩人耳目,以方便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拂尘真聪明,一点就通。”沈钧道,眼出露出一丝欣赏,“听到这么好的消息,拂尘一定高兴坏了。此时此刻,你们应该已经抢完了我押送的东西,反正里面装的都是石头,我是不会找你们麻烦的。你看,我就说我们不是敌人吧?” 荀裕只觉胸口闷闷,沉重的目光从沈钧脸上移过,砸到旁边的朱承秉身上。果不其然,只见朱承秉面如锅灰、一脸寒霜,眼里喷射着怒火,似乎要把在场之人烧为灰烬方能罢休。 原来朱承秉派出去的探子回报的消息都是假的,这场仗从一开始便注定要输,张巡真正走的是水路,那三十万两银子怕是早被秘密运到船楫之上。情报有误,本以为定然你死我活的生死交锋瞬间沦为一场闹剧,己方输得一败涂地。 荀裕回神,清了清嗓子道:“沈公子神机妙算,在下甘拜下风。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沈公子解惑。沈公子如此人物,又是如何甘愿受张巡等宵小之辈驱使,给他们押运假银子的?不知张巡又许了沈公子何等好处?” “他就是许我再多的好处,只要我不情愿,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徒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69 劳。”沈钧说着笑容淡了,“拂尘难道当真不知道我为何出现在此处么?” 荀裕微微一愣,竟觉得他眼里的神采黯淡了许多,别开眼道:“沈公子的心思又岂是我可以摸得到的?” 沈钧听罢恨恨咬牙,望着这近在咫尺却又让他感觉触不可及的人,叹道:“我费了好些心力才查到你的行踪。我若再不来,你便要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虽做过一段时间主仆,却并无深交,沈公子何必扯那些没用之物?” 荀裕脸沉如水。 沈钧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似是想起阵年往事,啪地一声,扬手在他屁股上拍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咬牙道:“你当初一声不吭就跑了,跑就跑罢,又使那些凶狠的障眼法来为难我迷惑我。你可知我一时不察,当真落入了你的圈套?当我看到那副面目全非的焦尸,那只断了一截的左脚,还有那根烧得乌黑的拐杖,你可知我是何等的心情?” 说到这,沈钧神色肃然,声音难见的喑哑。似乎心中不甘,猛地又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两下。 荀裕愕然地站着,见他打起来没完没了了,从震惊中回神,慌忙提步躲开。听他说起这些,又不好发作,虚咳几声道:“雕虫小技而已,我自知瞒不了沈公子多久。”说罢赶紧转移话题道:“沈公子又是如何发现的?”言下之意,是指如何发现那具烧焦的尸体并非纪拂尘本人。 “我就想,我认识的纪拂尘虽然武功不如我,但心思手段却非我之下,我不相信他会笨到让自己落得活活烧死的下场。这么一想我便清醒了很多。我把现场仔细勘察个遍,很快就发现了疑点。我检查尸体的断脚发现伤口平整如新,明显就是刚刚砍下来不久的伤口,因为如果伤口时间足够久的话,一定会慢慢愈合变圆滑。既然那只断脚是刚被砍下的,而现场又找不到另外半截,我猜测一定是被人故意藏起来了。我又用几只猎狗在院子附近搜了搜,果不出所料,当真在后院里找出了另外半截断脚,而且恰好和焦尸的伤口相吻合。由此我便断定那具烧焦的尸体绝对不是你。再往深层次一想,明眼人便都明白了,这一场火的幕后黑手正是拂尘自己,目的便是为了伪造纪拂尘死时的现场。真正的纪拂尘肯定还活着,只是他却想让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荀裕默认了他说的一切。他压根就没想过会如此仓促的计划能瞒得了沈钧几时。并不想跟他深究那件事,荀裕道:“公子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沈钧道:“这就要感谢拂尘的腿了。若是一个人外形与常人有异,自然就会引来不少人去关注。” 荀裕也明白这个道理,心知瘸子不方便隐匿踪迹,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既然能追到这里来,不会不明白,你我终是两个世界的人。沈公子有着大好的前程,勿因我而毁了去。”说罢朝木头状的朱承秉走去,在他身上轻点两下,见没有反应,又望向沈钧道:“还请沈公子解穴。” 两粒石子呼啸而来,朱承秉后背如遭蚊虫叮咬,当即行动自如。他紧紧盯着沈钧,最后又转过头,阴恻恻地望着荀裕,眼里燃起熊熊烈火,恨声道:“好你你荀裕,你竟然跟他合伙耍我们。” “我若提前知道不走旱路,天打五雷轰。”荀裕指天发誓,鼻子一声冷哼,“事到如今,大当家又何必拿我出气?只怕真正该怪的是大当家派去的三个探子罢?若非大当家信了他们的假情报,我们也不可能打这场必败的仗。” 荀裕说着不再理会朱承秉,转身看一眼沈钧道:“沈公子保重,我们就此别过。” 正当他转身之时,沈钧出手如电拉住他的袖子,“别的话暂且不说,拂尘啊,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沈钧指了指朱承秉道,“他为何叫你荀裕?我记得,荀姓乃大梁的国姓。” ☆、第47章 第 47 章 荀裕闻言顿住脚步,半晌缓缓回头, 正要开口, 只听朱承秉大笑,望一眼荀裕, 又看戏似的望向沈钧,抢先一步道:“沈公子如此能耐, 莫非还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牵挂着的纪拂尘并非普通老百姓, 正是当今皇帝最不宠爱的残废皇二子?他生下来就是个瘸子,在宫里头可受了不多苦的, 沈公子就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荀裕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这些嘲讽的话, 从小听到大,他早已无太多感觉。可是此刻听他当着沈钧的面说出来, 他竟觉得这些话就像一根根毒刺, 尖锐地插进他心里,耳朵亦刺痛。 无言站着,荀裕腰杆挺得笔直, 眼里却泛着寒意, 警告地望一眼朱承秉, 随即转过头,不经意间瞥见沈钧, 面上不着痕迹,眼里却涌过几丝异样,又极快消失无踪, 如同风止云散的湖面,寂静无波。 沈钧走过来,恰似无意地横在荀裕和朱承秉中间,双手把玩着长剑,看也不看朱承秉道:“你可以走了。” 既知他押运的银子是假的,朱承秉便不再着急离开。“二皇子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他所有的事我都了如指掌,沈公子难道不想问点什么?” “拂尘的事他会自己说与我听,又何须假借人口?”沈钧顿一顿道,“你最好去看看你的手下们都怎样了,是不是还在把石头当宝贝一样想方设法藏起来。你要是不想走也没有关系,我不介意让我的剑见见红。” 朱承秉刚欲张口,见剑尖倏地抵至胸口,喉咙动了两下,终于闭嘴。意犹未尽看了眼沈钧,棱角分明的脸勾出一个笑,继而转身离去。 沈钧收回剑,慢悠悠走向荀裕,片刻后才道:“你说我叫你什么好呢?你既然是荀裕,想必纪拂尘这个名儿多半就是杜撰的了。” 荀裕道:“名字本是称号,并未有太大意义。沈公子随意好了。” “真的可以随意?”沈钧凑过来,歪头想了想,眼里射出兴奋的光,涎着脸道,“拂尘既然这么说,那我便叫……” 话未完,荀裕打断道:“公子还是叫我拂尘罢。一则已经叫顺口,再者纪拂尘这名并非杜撰,乃南隐寺方丈晦明大师所赐。” “这样也好。”沈钧眯着眼道,又一动不动地盯着荀裕。此时日光从竹窗中钻进来,正好映在荀裕身上,光泽笼罩中的人更显俊秀,一时间竟让他挪不开眼来。 荀裕察觉他正盯着自己看,心中只觉虎视眈眈,走至南边角隅,隐进阴影里,转回头望他,须臾才道:“既然沈公子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不会再强留于我。之前的事是我食言在先,可惜人事诸多不由己,还请沈公子理解。我们、就此别过。” 荀裕说罢径直走至门口。刚要跨出门槛,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听朱承秉道:“荀裕你过来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0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 荀裕循声望去,发现朱承秉去而复返,正倚在桃树处叫唤。荀裕走来,见他脸上挂着讥笑,心中顿生疑虑,皱眉道:“何事?” 这时,一道红影闪电般一撇,后背忽麻,整个身子已不能动弹,直直定在了原处。 沈钧察觉有异,风驰电掣般窜出来,宝剑出鞘,剑尖指着那位立在荀裕身侧的红衣女子,挑眉道:“花好好,你竟跟到了这里来。” 花好好手握一把长刀,薄唇紧抿,难得地笑了,指了指定在身旁的荀裕,目光直直落在沈钧的剑上,“你一心都花在他身上,哪里知道我跟在你身后?” 沈钧收回剑倚在门口,“我答应你的要求。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无辜之人,放开他,我和你比武了结。” 花好好闻言不由多看了荀裕一眼,鼻子里一声冷哼,将荀裕推给朱承秉,“给我看好他。” 眼前的女子一身暗红华裙,系一根深黑腰带,手持一把大刀站立,荀裕当即想起她就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武功跟沈钧相当的魔教之主花好好。 四肢虽不能动弹,荀裕却清晰感到了周身的空气流窜。刀剑相交的激烈碰撞响在耳际,一蓝一红两道人影时高时低,在半空中交缠扭打成绳,一柱香过去,仍是未能分出胜负。 忽地,朱承秉不再观看两人打斗,转身朝荀裕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凑近他耳边道:“二皇子猜他们俩谁会赢?你说我现在杀你是不是易如反掌?” 荀裕余光瞥见他,不由得警钟大作,见他此时的模样,竟是真起了杀心。 “没有这三十万两银子,你活着对我已没有丝毫用处。本来我还想留着你好好玩玩的,只可惜你都被人玩过了,而我最讨厌别人玩过的破鞋。”朱承秉道,说罢不等人反应,猛地抽出一把寒刀,用力朝他心脏处刺去。 沈钧眼神一凛,一分神的功夫,花好好的刀劈来,沈钧闷哼一声,腰部已出现一条长而狰狞的口子。顾不得按住伤口,沈钧一脚踢出一个石子,石子不偏不倚砸在朱承秉手上,伴随啊的一声惨叫,石子如同疾箭刺穿血肉,竟是深深陷入了肱骨之中。朱承秉扭滚在地上,抱着手呻/吟。 看都不看地上的人,沈钧凌空踏步至荀裕身边,沉着脸解开他的穴道。罢了望向花好好,“我输了。我答应你,从今天起,你跟刘诩之间的事,我绝不插手。” 花好好收刀而立,“此言当真?” “自然。”沈钧说罢,剑指朱承秉的喉咙,“拂尘想让他怎么死?” 朱承秉闻言一惊,哀求似的盯着持刀而立的红衣女子,却见她一脸事不关己的态度,顿时心下凉了半截,转而朝荀裕望去,以期让他救助。他万万没想到花好好会在关键时刻收手。他本以为花好好如此气势汹汹地来寻沈钧,定是有着深仇大恨,只要他想办法分了沈钧的心,她便可以取胜当场杀死沈钧。却没想到,他帮她赢了沈钧,她却在关键时刻收了手,并不去痛下杀手。他之所以敢动荀裕,所倚侍的不过是红衣女子罢了,却没想到……看来这一次,他彻底得罪荀裕和沈钧了。 荀裕紧紧盯着他腰部不断晕红的伤口,捏住了拳头,却又黯然松开,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钧,良好方道:“还请沈公子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他一命。” 沈钧凝眸,剑尖纹丝不动指着那人,“拂尘可想清楚了,这个人留着很危险。” 荀裕心中一叹,他何尝不知道这个人危险?只是现在不到杀他的时候,很快他就可以跟他清算总账了,以前的一切,再加上今天沈钧身上的这一刀,他都会跟他分文不差地要回来。“沈公子若杀了他,我就更危险了。” 沈钧闻言,一剑挑掉他头上的发饰,收回剑道:“滚。”又望向抱手而立的花好好,“刘诩此时正在沈府,你去找他便是。” 花好好点头,作势离开,猛地回头,趁他不备,一指点在他后背大穴,无视沈钧警告的目光,走到荀裕跟前,冷声道:“看得出来,你想要离得他远点,而他又在对你穷追不舍。你想离开他,我成全你。我点了他的穴,没有一个时辰,任凭他武功再高,也是冲不开的。你也一个时辰的时间离开。这一个时辰内,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藏起来永远别让他找到。” 沈钧此刻叫苦不迭。他不过是答应了刘诩帮他躲开这个女魔头的追踪,却不料她竟记仇至厮,给了他一刀不说,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怂恿纪拂尘离开他。 花好好说罢,看了眼沈钧,低声道:“沈大公子别忘了,我这人什么都不记,就爱记仇。今天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我希望沈公子记住了。”接着人影渐远,极快消失在山林中。 荀裕定定地看着花好好消失的方向,默默转过身,掏出金疮药走至沈钧跟前,从身下撕下一条布带,避开他的视线,一声不吭帮他把刀口包扎严实,又伸手给他整整乱了的衣袖,走远两步,迎上他委屈的眼神,别开眼道:“公子的穴道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保重。”说着身形微顿,随即大步离开。 他却不知道,正是由于他的离开,沈钧却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困境。 ☆、第48章 第 48 章 荀裕此时已离开竹屋。眼下太阳快落山,他必须在天黑前赶回青云寨, 虽然此时回山寨, 必是自讨苦吃,他心知回去后青云寨必有两大麻烦等着他, 其一是抢银子行动失败的后果,其二是朱承秉手臂受伤的风波。可他不得不回去。 荀裕抬头看了看天边残阳, 正要加快步伐, 迎面一阵尖锐的鸣叫,只见十几只鸦雀拼命扑扇着翅膀, 急冲冲飞起,仓皇中四散逃去。 荀裕眼皮一动, 察觉有异,纵身一跃, 藏于山地低洼处。不多时, 一群黑衣人出现,其中一个人喘着粗气跑过来,跪于为首者脚下, 低着头道:“大人, 属下已探得消息, 沈钧正在这树林里。” 这一群人个个黑衣蒙面,为首者立在中央, 眼珠子一转道:“沈钧在这里,也就意味着荀裕也一定在附近。你们可都记住了我们此行的任务,谁若是能率先杀了他, 舒妃娘娘重重有赏,如若完不成任务,我们所有人都完蛋。” 黑衣人一个个垂着头不吭声。只听刚才的说话的人又道:“大人,属下还探得消息,沈家公子现在正受了伤不能动弹,不知跟谁打斗过。” 为首者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哦?沈钧也受了伤?还被人点了穴道?”略一沉思,猛地走过来道:“如此机会千载难逢,你可曾解决了他?” 又有一个蒙面人走出来,疑道:“大人说要杀了沈钧?可之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1 前大人不是说不要动沈家么?若非不想牵扯进沈家,我们一早就动手了,又何必一拖再拖,倒让荀裕那小子趁机跑掉了?” 不等他说完,为首之人身形一闪,啪的一声,一巴掌劈在他脸上,留下五根鲜明的手印,喝道:“蠢货,不在沈家动手不过是忌惮武艺高强的沈钧。之前我们好不容易骗得荀裕出来,安排好了一切就等他出来一刀结果,谁知那小子的疑心竟如此之重,非但不在规定时间赴约,还私自改变了约好的见面时间和地点,反使们们陷入了被动。他爽约不见,又千方百计从沈家逃跑,必是猜到了我等并非皇后派来的人。既然已经打草惊蛇,我们便无须躲躲藏藏了。沈钧不识抬举仍执意跟荀裕为伙,我们便只好多费些力气,再捎带解决一个。” 荀裕认得他的声音,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没想到为首之人还真是袁炜——那个曾经假借叔父之名约他出来见面的人。当初他还口口声声说是徐之善派他来找自己共谋大事的,他果然是舒妃的人。亏得当是谨慎,才不至落入他们的圈套。 袁炜又道:“你立即带人过去,提沈钧的人头来见我。剩下的人跟我来,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荀裕那个子找出来。不管谁找到,就地诛杀,先斩后奏。” 荀裕暗暗伏在丛林中不动,心却怦怦直跳。沈钧的穴道尚有半个时辰才能自解,他们既然已经发现沈钧的行踪,必定趁他不能动弹时偷袭。思及此,荀裕紧盯着沈钧所在的方向,一脸肃杀,眼里露出担忧的神色。沈钧啊沈钧,你可知你淌这些浑水,最后却连命也都搭进去了?想到他要死,他竟觉胸口受了一记猛锤,忍不住捂住胸口呼吸。他紧紧闭上了眼,睫毛轻轻颤抖,往昔的一切跌跌撞撞浮现在他脑海中,这个人虽然行事作风怪诞不羁,却从未真正害过他,今日又因自己吃人一刀受困竹林,若因此而丧命,叫我怎么生过意得去?心如海潮乍起泛起层层波澜。急转间,已作出了决定。 偷偷跟在那群人身后,荀裕重新往竹屋方向去。 这些人身手不比自己差,因此他不敢跟太近。 远远地,沈钧进入了他的视野之中,不一会儿,他近得能看得清楚他衣服上的花纹了。 而此时,沈钧虽不能动弹,内力却还在,听见十几个人的脚步鬼鬼祟祟逼近,心知有异,一边暗自加快速度冲穴道,另一边却不紧不慢道:“既然来了便出来打个招呼,藏头藏尾的看着小气。” 十几余黑衣人相望一眼,默契地走出来,将沈钧圈在中间。 一人站出来道:“沈公子站在这里是做什么?” 沈钧笑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在晒太阳么?多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那人却是阴森森的笑了,“沈公子站在树阴之下晒太阳,真是稀奇了去。” “咦,这太阳也真是的,刚才还晒得我懒洋洋的,这会又跑西山去了。” 另一人拿着刀喊道:“大家别听他胡说,他现在受了伤,又给人点了穴,我们一起上。”说罢身先士卒冲了出去,大刀朝他脖子砍去。有了一人为头,十几余人都似有了榜样,一窝蜂而上,谁也不想错失这个立功的好时机。 电光石闪间,刀已经逼近脖子。 荀裕只觉心都跳到了口里,随手抓起一搓石子,劲力发出,如同拉满弓之利箭,杀气十足,嗖地朝十几人射去,在一片哀叫声中,凌空而起,跃至沈钧身后,手指朝他后背大穴点去,点罢却是愣在了当场。 只听沈钧苦笑道:“没用的,花好好用的是魔教的独门点穴法。寻常的解穴法不顶用。” 荀裕脸黑了,这一耽搁,形式早已逆转,他的突然出现反而激起了黑衣人的杀意,原来朝沈钧而去的刀一个个转弯向他砍来。人数悬殊,情急之中,荀裕只得勉强抽身防守,完全将后背暴露在敌人前。没想到今日他竟会和沈钧一起命丧此地,黄泉路上有他相伴,也许也不会孤单。 手背受了一刀,荀裕的招法已迟缓得多,败势早露。 就在这时,沈钧脸色变得赤红,似乎有一股火焰在筋脉中穿行,手指动了动,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随即,似是冲破了穴道,他已行动自如。宝剑在半空杀出一片虚影,鲜血染红了剑尖,又被极块的速度甩到了别处。 剑至人倒,战势倾轧。眼见如此变故,荀裕暗暗舒了口气,重新聚敛精神。两人背对而立,不到五十招,已将十几人尽数斩于剑下。 不知因何,沈钧握剑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剑尖抵着地面,鲜血顺着剑身不断地拉长,形成几股血泪,又慢慢汇进泥土之中。剑尖朝地无力地垂着,沈钧慢慢回头,看了眼荀裕,眸子一汪幽水,微微一笑,随即腿一屈,单膝抵地,一手紧紧捂住了胸口,喷出大口血来。 荀裕下意识伸手,极快蹲下身,将他扶起,拿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默默承过他身体的部分重量,沉声道:“还能走么?” 沈钧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笑,挥手抹掉嘴角残留的血,“没事,能坚持。” 荀裕扶着他往西边去,一手默默环住他的腰,“这儿危险,我们得赶紧离开。你受了伤,后面还有追兵,若那些人再追来,他们人多势众,那时我们就当真必死无疑了。” 沈钧点点头,没有答话。适才冒险冲破穴道,此时心口像刀绞一样疼,内力更是像泄了气一样从身体里漏走,四肢沉得如同灌了水银。这次是伤了根本了。强行冲破穴道致使经脉逆行,又马上使用内力厮杀,此时没有走火入魔,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他吃力地挪动脚步,脚下却迈得越来越慢。 荀裕似是知道他已成强弩之末,不动声色看他一眼,默默收紧他的腰身,让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双眼望着前方,嘴角坚毅地抿着。沈钧偏头看他一眼,浅笑温柔。 走了好一会儿,荀裕喘了口气,默默看他一眼道:“后悔么?” “后悔什么?”沈钧道。 荀裕见他装傻,伸手帮他把嘴角残留的血丝抹去,沉默良久,抬头一动不动凝视他道:“跟我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沈钧想了想,极认真的点头,“似乎真是这样。不过,不跟你在一起,我可能下场更惨。” 荀裕抬眸,不经意间撞进他眼底的温柔里,眉头不由得皱起。 相视良久,沈钧轻声道:“荀裕,我很高兴。” 第一次听他叫这个名字,荀裕微微一愣,随即敛眉道:“你高兴什么?” “你回来了,并且差点为我而丧命。” 荀裕别过脸,显然并不适应沈钧一脸认真的神色,看了看天道:“如果早知道我解不开你的穴,我一定不会回来。” 沈钧只是笑笑:“只可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2 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你看,老天让你回来了,我们俩都还活着,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荀裕不答,“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说着,扶起沈钧加脚步。 此时天色已然昏黑,两人还未出得山林,荀裕望了眼脸色更加苍白的沈钧,当即拍板道:“这同还很长,你又受了重伤,不宜再赶路,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说着将沈钧扶在一棵大树下,自己却随即起身:“你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去找点水和食物。” 还未站起来,沈钧拉住他的手道:“夜里荒山野岭的,只怕很难找到食物。这看这地上倒有很多竹笋,不如用他撑一晚上就是。明日亮了再找食物不迟。”荀裕正犹豫间,沈钧又拉了拉他的手,“坐下吧,陪我说说话。” 荀裕依言坐下,两人并肩靠着而坐。 沈钧抬头指了指夜空道:“你看,月色还是很美。” 荀裕点头,睁着眼仰望着天,自嘲似的笑笑:“只可惜狼狈至厮厮,肚中饥肠,月色再美也是无心欣赏。” 沈钧静了静,突然扭头看着他,轻声道:“拂尘想当皇帝?” 荀裕微怔,随即笑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拂尘如若非不是心存鸿鹄之志,哪里会混入山贼之中?为了抢那笔银子,还不惜以自身为饵将我引到这里?”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个人问他想不想当皇帝。荀裕心里怅然,良久才笑道:“想!怎么可能不想?我做梦都想当皇帝。”那个位置掌握着天下生灵的生杀大权,只有登上了那个位置,他的苦难才会终止,再没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再没有人看不起他。只有成为那孤家寡人的皇帝,他才能让那些枉死的冤魂瞑目安息。只有坐上那个位置,他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向那个冤头债主讨还所有他该偿还的一切。 沈钧看他着半晌,那张他熟悉的俊脸之上浮现一层阴冷,如同雪山之巅的寒冰。沈钧只觉此刻的他真实而邈远,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道:“多个人多份力,让我帮你。” 荀裕猛地抬头,眼里流露出来不及掩去的惊讶,“你说什么?” 沈钧正色,不假思索道:“我帮你。” 荀裕皱着眉头看他,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他所认识的沈钧。“为何?” 沈钧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如若我没有认识你,如若你没有进沈府,如若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也许我就不会帮你。” “沈公子可想清楚了,我要做的事并没有太多胜算,赢则矣,若败,沈家九族都会受牵连枉死。沈公子上有高堂,又有亲友相系,实在不值得为我冒如此大的风险。” “沈家世代行商,自然明白高收益之事必然伴随高风险存在,若我助你赢了,想来拂尘不会亏待我们这些大功臣。” “若输了又当如何?”荀裕道,随即背对着他不再言语。 “若输了,大不了跟拂尘一起死。”沈钧道,暗暗叹了叹,时至今日,他还是不相信我心里有他,这事却也不能急,还得慢慢来。 在山林里待了一晚上,两人都未睡得好。 荀裕迷迷糊糊中打了个盹,再睁眼,猛地从地上跳起,不知何时起,他竟已睡到了沈钧腿上。 “山脚下肯定有人家,我们去讨些吃的。”沈钧锤了锤发麻的腿,从地上站起来,又故作委屈道,“没想到拂尘睡觉会打鼾。” 荀裕闻言,脸色微红。 “可见拂尘是累着了。”仿佛捉弄他很好玩,沈钧笑了笑,露出一个被吵到的神情。想实上,荀裕睡觉安静得很,只要轻轻异动,他便会立马睁开眼。入睡后,亦不知为何事所扰,眉头亦从未舒展。因而他才起兴打趣他。 两人走至半山腰,终于看见一户人家。走过去敲门,谁知却是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正准备推入而入时,门却突然开了,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佝偻着背走出来。老妇人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一句话不说。 两人对视一眼,沈钧掏出一锭银子道:“我们碰巧路过这,想跟老人家买些吃的。” 老妇人还是不吭声,双眼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最后停在沈钧腰间的刀口上…… ☆、第49章 第 49 章 老妇人瞪大眼睛看着荀裕两人,一句话不话。 荀裕走上前道:“老人家, 可否行个方便与些水喝?” 老妇人眯得混浊的眼将两人打量一番, 仍是默不作声。正当两人面面相觑时,她又扯着嗓子嘶哑道:“我这里没有大夫。”说着跨出房门面朝东南指了指远处层叠的山头, “你们要是找赵大夫的话,从这条路直走, 半个时辰就到了。” 沈钧道:“看来她是个聋子。” 荀裕点点头, 看一眼他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料想伤势不轻, 恰好这深山野林之中还住着一个大夫,半抱沈钧往山头走去。 没多久, 果见半山腰上依山而立搭着几间平房。 荀裕走上前朝半旧的木门上轻敲两下,“请问是赵大夫家么?”又顿了顿等人应答。见无人答应, 转头看了眼沈钧, 再加重力道敲了敲,正想着要不要推门而入时,只听背后一道声音传来, “两位找何人?” 一个背着药蒌的灰衣男子走过来, 男子身材精壮, 一双细长的眼冒着两道要把人看透的精光,约摸不惑的年纪, 两鬓却参差长着几缕白发。 荀裕走回沈钧身边,“这里可是赵大夫家?我这位朋友受了重伤,还请赵大夫给他看看。” 赵大夫眼神一动, 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又转而向下极快地扫一眼他的断腿,随即将视线挪至沈钧身上,望一眼他胸口的猩红,不疾不徐走到门口,“在下正是赵时谦。”说着抬手朝门上先敲两下,再敲三下,最后又敲一下,朗声道,“阿和,是我,开门。” 门开了,一个半人高的小孩跳出来,扑进赵时谦怀里,白嫩的双手牢牢环住他的脖子,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爹可算回来了。” 赵时谦揉了揉他灰黑的小脑袋,抱着他进屋。小孩似乎才看到身后的荀裕和沈钧,黑白分明的眼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从赵时谦身上跳下来,取下他背上的药篓放置一旁,倒了三杯茶,端起一杯给赵时谦,又分别把其余两杯放置两人面前。 “这孩子倒是懂事。”沈钧笑了笑,状若不经意道,“刚才是没听见敲门声么?” “近几年附近的山贼四处抓人,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叮嘱他不论谁敲门,只是不是我,一律不能开。还请两位别见怪。”赵时谦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阁下的外伤没什么大碍,不过观面色,倒像受了极重的内伤。” “赵大夫好眼力,”沈钧道,配合地伸出手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3 搁在木桌上。 赵时谦一手搭住他的脉搏,须臾,又换另一只手号脉半晌,这才转头望着沈钧,眉心微蹙道:“筋脉逆行,果不出所料。” 荀裕上前一步道:“大夫,他的伤严重么?大概多久才能痊愈?” “若说严重,一时之间倒也要不了性命,若说不严重,若任其自然发展,这位公子一身的武艺便都白费了。” 赵时谦道,两眼在荀裕身上转一圈,又回到沈钧身上,“若是悉心休养的话,一个月左右差不多能痊愈。不过,在此期间,这位公子千万不能再使用任何内力,否则经脉逆行加剧,便不仅仅是内力丧失的问题了,轻则癫狂,重则筋脉断裂性命不保。” 沈钧收回手,道:“如此怕是要打扰赵大夫几日了。”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等我的伤好了些,再行重谢。” 赵时谦低头看了银子一眼,又顺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将目光挪至镶满银白细纹的蓝袍上,单手接过银子,“我看两位穿着不凡,气质出众,想必不是山野人家,不知怎会流落至此?” 荀裕道:“实不相瞒,在下纪拂尘,这位是沈钧,我二人遭仇家追杀流落至此,还请赵大夫收留几日,待伤势好些自当离去。” 赵时谦站起来道:“我看两人也不像坏人,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暂且住着,养好伤再说。” 沈钧抱拳道:“如此便多谢了。” 赵时谦摆摆手,朝一旁歪着脑袋观望的小孩道:“阿和,早上的粥还有么?两位应该还没吃东西。” 小孩从椅子上跳下来:“还有,我去端两碗过来。” 没多久,小孩一手端着一碗满满的粥过来,生怕溢出来,一步一步走得极小心。 荀裕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孩子,上前一步把粥接过来,趁机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赵和。” 赵时谦俯身将他抱起来,笑道:“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和阿和去厨房煎药。” 荀裕紧盯着他们的背影,待两人出门至厨房,才低声道:“这个人不简单,恐怕功夫在我之上。” 沈钧点点头,抬手将粥递给他,靠在椅子上道:“拂尘不用担心,看得出来他很宠爱那个孩子,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不过,他好像对你……有些兴趣。” 荀裕端起粥喝一口,他自然也发现了赵时谦的怪异。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那人便一直在观察自己和沈钧,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他也说不出来到底哪儿怪,抛去表面上的客套不谈,他感觉那人对自己虽说没有杀意,却也非朋友间的友善。一时之间,很难让他判断是敌是友。 沈钧捏了捏他的手掌,“别想那么多,有我在,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 荀裕回头看着他,感受着温热的力道从他宽阔的掌心传来,一瞬间的怔愣,抽出手,面色平静地坐下来,“沈公子的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 当晚,由于这里只有两间房,赵时谦和赵和占了一间,荀裕和沈钧不得已挤另一间。 这间房本是赵时谦住的,里面的摆设极为简约,门口熏着一个药炉驱赶蚊子,靠墙处摆着一张三尺宽的木床。夜风从窗牖中溜进来,钻进两人的衣袖脖颈间,尽扫夏日的闷热。 荀裕四处一顾,见墙壁上挂着一把擦拭得铮亮的方戟,取下来拿在手里,一时之间没做准备,握戟的肩膀不经意一沉,又用力将它抬起来,没想到这把方戟竟有五六十斤重。把它拿到灯下仔细打量一番,待看到戟柄之上刻着的一个雄武有力的篆体字时,荀裕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方戟上竟然刻着一个穆字。 片刻惊讶过后,荀裕平静下来,想来这把方戟的主人姓穆。 见荀裕仍若有所思,沈钧吹灭蜡烛,悠闲地躺在床上,又往里挪了挪,背贴上墙壁,留出一半的空余,拍了拍床道:“时候不早了,拂尘过来睡。” 荀裕眨眨眼,脚下略一犹豫,待双眼适应了黑暗,借着月光走至床边躺下。 两个大男人共卧一床,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如果另一方是喜欢男人的沈钧,他便觉得隐隐不对劲了。 荀裕背对他而卧,一个姿势久了,绷紧的身子微微发麻,暗暗用力捏了捏肩膀,又往床沿边去些,避开与他肌肤相碰。昨夜露宿野外几乎未眠,今日又奔波到现在,此时疲乏涌来,想睡却又难以入眠,只得合上眼皮假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钧突然翻了一个身,身体的一侧恰好碰到了荀裕。 木床睡一人有余,现在却勉强塞下两个大男人,明显不够用。感受到沈钧身上传来的温度,荀裕身子僵了僵,半晌,又往床边移去,几近睡在了床弦。 沈钧跟着他动了动,再次把荀裕好不容易腾出的两人之间的空隙填满,滚烫的身体紧挨着荀裕,额头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荀裕反手推他,皱眉道:“睡过去些。” 沈钧却突然抓住他挥来的这只手,另一手环住他的腰,胳膊微微用力,抱着他一起往里边挪了挪,达到目的后又极快地松开手,似乎并未想过要在他身上揩油,道:“我们一起睡过去些。” 见他主动放开了自己,并没有出格的举动,荀裕也懒得再说什么,随他去。 安静了一会,他突然感觉沈钧身上越来越热,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那人身上的燥热就像一场恐怖的鼠疫,极快地传染给了他。 沈钧好死不死在他身上蹭了蹭,声音低沉着紧,似是努力克制着什么,又泛着呼之欲出的兴奋,凑近他耳边道:“拂尘睡得着吗?” 荀裕斥道:“闭嘴。” 沈钧轻笑出声,手臂灵蛇般缠上他的腰身,慢慢往怀里收紧,呼吸喷在他的发丝上,任凭身边人的几丝碎发痒痒地挠在脸颊,低声道:“拂尘有过女人么?” 荀裕身子一僵,脸有些发烫。红潮爬到了耳根,却被黑夜藏匿了行踪。他吸一口气,对他的话仿若未闻,又深深呼一口气,两双交叉环抱侧卧。 窗外时不时两声哇叫。沈钧的眼神逐渐深沉,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不依不饶道:“回答我,拂尘到底有没有过女人。”边说边将手探进他的衣襟。 荀裕猛地按住,皱眉道:“别闹了沈钧。” “回答我就不闹了。” 荀裕顿了顿,最后终于抚额道:“……没有,现在可以放手了?” 沈钧非但没收手,反将他缠得更紧了。荀裕脸黑了,清楚地感到紧贴着他的地方慢慢硬得硌人。正要说什么,却见沈钧突然伸出手,有力地抓住了他的下部凸处。 荀裕如遭雷劈,猛地从床上跳起,跃至十来步远,也不知是羞还是怒,双眼赤红,紧绷着身子瞪着他。 沈钧收回手,笑意盈盈道:“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4 拂尘的原来也不小啊……” ☆、第50章 第 50 章 这一晚,荀裕在木凳上挨过, 睡得极浅。 天微泛白, 他便醒了。 荀裕揉了揉酸痛僵硬的脖子,狠狠瞪一眼睡得心安理得的沈钧, 顶着两只熊猫眼打开门,却见阿和正是院子里踢毽子。 眼看踺子就要掉在地上了, 阿和一个回旋, 反身一脚勾起,又踢到半空。 荀裕瞪时顿住, 一动不动地盯着阿和,刚才他那一招, 是穆家拳里的身法。 阿和也看到了荀裕,脚尖接住了踺子, 弯腰拿在手中, 跳着跑过来,扬了扬手中的踺子道:“你要玩吗?” 荀裕不答话,目光如电地盯着他, 好一会儿, 见阿和皱着眉头害怕地后退, 才回过神来,强笑着摇摇头, 不知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看天,沉着脸往西方走去。 他差点忘了, 今日六月十七,娘的忌日。 不知不觉十年了。十年,他除了还苟延残喘活着,半生潦倒、一事无成。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湮没过去发生的一切。当往昔的噩梦一日一日走远,最爱的人也只剩下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害怕连根深蒂固的仇恨也会被流逝的时间无情冲刷,他害怕敌人太强大自己势单力薄,一不小心就软弱地选择了退缩,他还害怕…… 啪的一声,他突然狠狠甩自己一个耳光。 心事重重往前走着,抬头四处一看,不由停下脚步:眼前竟出现了一座孤坟,孤坟旁坐着一个,那人却是赵时谦。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听赵时谦头也不回道:“是纪公子么?” 荀裕走过去扫一眼孤坟,见坟前摆着清酒香烛,唯独不见墓碑,不动声色道:“无意打扰,赵大夫莫怪。”说着双眼定在孤坟之上,“斗胆问一句,这里面安息的是……” 赵时谦灌了一口酒,拍拍手上的尘土,抬头看向荀裕,目光紧锁着他,声音出奇有些喑哑,静了一会才道:“此处乃舍妹之墓,今日正是她的忌日。” 荀裕闻言微怔,俯身倒三杯酒,又都洒在坟前,“倒是巧了,今天也是我娘的忌日。” 赵时谦凝眸看他一眼,却并没有惊讶,叹息一声道:“看来今日你我都是伤心之人。” 荀裕苦笑着摇头,“赵大夫尚可以对着这堆青冢寄托哀思,我却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赵大夫握酒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咽了咽口水,喉结一动道:“令堂……走多久了?” “到今天为止,恰好十年。” “十年,”赵时谦嘴里嘀咕重复,凝望着坟堆,又似没有看任何东西,眼里空落落的,“她可是病故的?看纪公子年纪轻轻,想必多半是红颜薄命。” 荀裕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地在他脸上侦察,沉默一会儿道:“不,她是死于谋杀。” 赵时谦回头看他,张嘴欲言,又闭上了去。周围只剩下树叶簌簌声。 荀裕道:“赵大夫不想问问凶手是谁么?” “无论凶手是谁,逝者已矣,若你娘在天有灵,也只会盼你好好活着。” “天底下但凡慈爱的母亲都会这么想。”荀裕道,“可我身为人子,受养育庇护之恩,如果贪生怕死只顾自己死活而不管母亲冤屈,那与禽兽何异?若能手刃仇人用他的人头祭祀先灵,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赵时谦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坟前一株杂草拨掉,自言自语道:“虽然我不赞成一个人把仇恨当成活着的理由,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它的确能给人勇气和目标。” 荀裕却话峰一转道:“我猜,这里是个衣冠冢罢?” 赵时谦眼神微闪,“纪公子想多了。” 荀裕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赵大夫是我娘的故人。” 见他是肯定而不是疑问,赵时谦坦然与他对视,刚想张口否决,只听荀裕又道:“赵大夫医武双绝,绝非等闲之辈,却隐在这深山野林里,此疑一也;赵大夫房里挂着一把四五十斤重的方戟,上面却又刻着一个穆字,此疑二也;阿和别的拳法不会,唯独对穆家拳法熟悉得很,此疑三也;当谈起我娘时,赵大夫身体前倾,脸色深沉,眼里却又压抑着什么,此疑四也;这座孤坟四周没有一棵杂草,赵大夫定然时常修葺,既然有如此用心,却不竖墓碑,任凭它成为无名无姓的荒坟,此疑五也;坟中安息之人与我娘同一天忌日,此疑六也。如此种种,我想不出别的解释,除了一点——赵大夫所祭之人并非别人,正是我娘,也就是曾经的贤妃、穆大将军的独女穆瑶。” 赵时谦手一抖,待发现酒从杯子里洒出来,又若无其事地把酒杯放在地上,张大嘴道:“你是说你娘是贤妃?那纪公子你岂不是……皇子?” “赵大夫早知道的事,又何必多此一问。”看他故作姿态,荀裕冷冷地望着他,“赵大夫刚才说此墓为令妹之墓,想来是说谎了。我娘没有兄弟,穆将军也并没有儿子,若我猜得没错的话,这里是我娘的衣冠冢,我娘是赵大夫的心上人,至于赵和,则是你跟我娘的……” 赵时谦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你岂可这样辱没你娘?”他喝道,眼里射出凌厉的光,却又深呼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纪公子可是会说笑,你想想,你娘十年前便已不在人世,阿和现在才九岁,怎么可能会是你说的……” 荀裕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看他一眼,心知他说的在理,略一沉思,眉头只皱得更紧了,“还请赵大夫实话实话,你究竟是何人?阿和又是何人?我的真实身份,赵大夫想必了然在胸。我只想告诉赵大夫,如果这世界还有一个人执意为穆府平反的话,那个人便是我。” 赵时谦叹了叹,理整齐衣袖,躬身朝荀裕行一礼,“纪公子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是穆将军的故人。我知道纪公子心中有许多疑问,我只能告诉纪公子,阿和并不姓赵,他其实姓穆,穆和这名字乃穆大将军所赐。言尽于此,纪公子聪明绝顶,定然已经明白当中深意。还请纪公子不要多问。” 荀裕睁大了眼,惊讶地看着赵时谦,显然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 赵时谦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大步走开,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荀裕良久回神。赵时谦的这些话,足够了。 回去的路上,荀裕抓一只信鸽,将一个小纸条缚于信鸽脚下,让它往沈府方向飞去。 沈母接到信,要不了多久便会派人寻到此处来,如此一来,沈钧即便是武功还未恢复,再多的仇人寻上门来,他也不会有丝毫危险。 回到院子,荀裕推门正要进去,谁知沈钧却恰好从房里出来,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5 他急忙往旁边一侧,避免和人撞满怀。 沈钧道:“拂尘这是去哪了?一大早便不见踪影。” “出去透透气,随便逛逛。” “拂尘昨晚没睡好?”沈钧看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极暧昧地挑挑眉。 “沈公子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为上。”荀裕瞥他一眼道,知他是故意挑起这个话题,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进屋。 七日后,沈钧的伤才勉强好一半。 算算日子,沈家的人该到了。 这天吃过早膳,荀裕在房里寻一圈,却没有找到赵时谦,朝阿和招招手,问:“你爹呢?” 阿和道:“爹上山采药去了,中午前会回来的。” 荀裕点点头,俯下身子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阿和,我送你一样东西。” 阿和闻言眼睛一亮,拍手跳起来,叫道:“好啊,拂尘哥哥是要给阿和糖吗?阿和最喜欢吃糖了。” 荀裕笑着摇摇头,“不是糖,是比糖更好玩的东西。”说罢,荀裕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阿和,“这把匕首救了我很多次,以后我就把它送你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知不知道?” 阿和眼里放出兴奋的光,一只手抓住,另一手抽出匕首,惊呼道:“拂尘哥哥原来是给我刀,真是太好了。”话音刚落,阿和突然愁眉苦脸起来,小手摸了摸锋利的刀身,恋恋不舍地合上匕首,伸过来还给荀裕,轻轻摇了摇头,“可是爹不会喜欢的,他从来不让我碰刀,有一次我偷偷玩了他的刀,结果他把我关进了柴房一整天。他生起气来很吓人的。” 荀裕道:“你可以偷偷藏起来,这样你爹就不知道了。” 阿和歪着头想了想,眼睛紧紧盯着匕首,又收回去紧紧抱在胸口,笑道:“拂尘哥哥说得对,我要是把他藏起来爹就不会知道了。可是……可是万一被爹找到了呢?” 荀裕道:“如果被他找到,阿和就说是我送给你的。若他还怪你,你就告诉他一句话——刀可以伤人,也可以救人。” 阿和将匕首护在怀里,仰着头道:“知道了,我一定会把匕首好好藏起来不让爹发现的。” 荀裕微微一笑,随即笑容变淡,低声道:“你爹之所以不让你玩刀,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刀太危险了。阿和已经是个大人了,肯定也知道刀割一下就会出血对不对?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千万不能让刀伤着自己。你能答应吗?” “我答应你。”阿和用力点头,“拂尘哥哥放心,阿和很聪明的,只有笨蛋才会自己伤到自己的。” 荀裕摸摸他的头,“我也相信阿和不是笨蛋。”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墙角观望的沈钧缓步走过来,掐了掐阿和水嫩的脸蛋道:“我和拂尘哥哥有些事说,阿和乖,先去房里玩会。” 阿和听话地走开。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钧走过来道:“拂尘是打算要走了?” 荀裕看他一眼点头,知道瞒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的伤已经好很多了,沈家的人也马上会找到这里来,我还有事,得先……唔……” 话未完,沈钧狠狠抱住了他,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倏地堵住他的嘴,用力碾磨他柔软殷红的唇,趁他失神的瞬间,翘开他来不及紧闭的牙关,灵活的舌头长驱直入,一点一点舔舐着每一寸湿润的领地,随即方向一转,似乎发现了新的目标,开始有意无意逗弄起另一条茫然躲闪的舌头。 脑袋嗡嗡作响,一股清新刚阳的气息扑鼻而来,配之以宽阔温暖的怀抱,荀裕竟是情不自禁闭上了双眼。 灼热的呼吸相互交缠,滚烫的手指嵌入了他的发丝,荀裕无端回应起这个极尽缠绵的吻来。 突然,一道疑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拂尘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荀裕心头一个激灵,如同一盆冷水浇到头上,猛地推开他,脚下一个趔趄,后退几步站定。 阿和好奇地看看荀裕,又看看沈钧,最后抿着嘴偷笑道:“沈哥哥,你跟拂尘哥哥是在亲嘴吗?好羞羞,好羞羞!” “闭嘴,”沈钧抛给他一记白脸,“你再说话拂尘哥哥的匕首就不给你了。” 阿和干瞪眼,想开口,却又捂住了嘴,似乎生怕到手的玩物被沈钧拿走。 荀裕草草看他一眼,耳根也变得通红,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哑声道:“帮我向赵大夫道歉,还有,你、保重。”说着扭头便走。 “等一下,”沈钧喊住他,疾步走过来,望着他水光点点的红唇,声音愈发温柔,“别一声不吭离开,跟我好好道道别。” 荀裕绷紧身子,无言地望他,眼里带着警告。 沈钧长叹一声道:“别忘了我说过的话,特别是‘我帮你’这句,永远有效。” 荀裕身形微顿,脚下有些仓皇,静了片刻,重新跨开脚步,一步比一步沉稳,消失在丛林深处。 ☆、第51章 第 51 章 江南艳阳正好,北国却是无端刮起一阵阴风。 玉鸾宫内, 层层宫女侯在门外, 房门紧闭。皇后端坐一堂,地上恭身立着一位大太监。 大太监道:“徐大人让奴才转告皇后娘娘, 说二皇子荀裕有消息了。” 皇后登时站起来,瞪大眼道:“你说什么?二皇子有消息了?他还活着?” “不错!皇后娘娘可还记得杨焕忠杨侍卫?” 皇后皱着眉头想了想, 道:“你是说十年前护送二皇子去无相寺出家的那个杨侍卫?” “娘娘好记性, 正是他。”小太监低着头道,“原本奴才们都以为他失踪了, 可就在昨天,奴才查到舒妃娘娘原来早派人软禁了杨侍卫的妻儿。” 皇后缓步在屋里来回踱了踱, 顿住脚步道:“舒妃是何时软禁杨焕忠家属的?” 大太监略一犹豫,头垂得更低了, 小声道:“是三……三年前。” 皇后拂袖而起, 一掌拍在桌上,“混账!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她们三年前便对杨侍卫妻儿有所行动,你们竟直到今天才发觉?废物!一群废物!” 大太监扑通跪下, “皇后娘娘息怒!是奴才办事不力, 恳请皇后娘娘恩准奴才戴罪立功。” 皇后冷哼一声道:“杨侍卫失踪了十年, 舒妃却在三年前突然对他的家人动手,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奴才已经查清楚了, 事情是这样的:二皇子失踪后,杨侍卫在外躲了七年。七年后他因为思念京城的妻儿,冒险回了一次家, 原以为事情过去了七年,再不会有人惦记他,回来看一眼妻儿也安全得很。谁知舒妃不知得了何人指点,整整十年里竟一直派人暗中监视起杨氏妻儿的一举一动,早布下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6 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因此三年前他刚到家,便被舒妃抓个正着。” 皇后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气得额间青筋都爆出来,又将怒气强行压抑住,闭上眼道:“果真如此,舒妃既然抓到了他,又为何会再次放了他?他又跟舒妃说过什么?本宫最想知道的是,二皇子到底还有没有活着。” 大太监支支吾吾道:“舒妃娘娘抓到杨焕忠以后,用他妻儿作为人质,要挟他四处寻找二皇子的下落。一直到三个月前,杨焕忠来信说二皇子荀裕原来藏身江南首富沈家。奴才已经派人去了江南,一定可以在舒妃娘娘之前找到二皇子的,还请皇后娘娘放心。” 皇后深深看他一眼,闪过一丝杀意,却又坐下了,眯着眼道:“你们已经落后人家三年了,此事也不急在一时。”说罢摆摆手,“你先下去,本宫得从长计议。” “是,奴才告退。”大太监躬身退出。 大太监刚离开玉鸾宫,一个绿衣宫女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跟随,疾步往庆泉宫去。 庆泉宫。 绿衣宫女跪在地上道:“启秉舒妃娘娘,皇后娘娘知道了二皇子的下落,此时正派高手赶去江南。” 舒妃慵懒地靠在软榻上,闻言,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把玩着手上的蔻丹道:“徐氏不过如此,现在才知道那瘸子活着。”说罢,舒妃瞥她一眼,“你给我盯紧了她,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来禀告我。” 绿衣宫女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舒妃满意地点头,朝旁边的宫女秋桐使个眼色,秋桐会意,上前一步道:“跟我来领十两银子。” 绿衣宫女忙磕一个响头道:“多谢舒妃娘娘赏赐,奴婢告退。” 不多时,秋桐再次回来,把门关好,快步走至舒妃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恭恭敬敬递给她道:“娘娘,这是秦大人刚派人送过来的,叫奴婢一定亲手交到娘娘手里,还嘱咐说娘娘看过以后,千万销毁。” 舒妃坐起身,随手撕开密函,却见上面写着几句话: “江南巡府陆知章昨至京城,皇二子之事,明日早朝自见分晓。皇上多疑,娘娘切忌多言。” 舒妃看罢,掀开灯罩,将密函置于灯火之上,白纸黑字瞬间燃为灰烬。 翌日早朝。 皇帝荀治端坐龙椅之上,体形明显比十年前粗了一圈,眼皮微微臃肿,细长的双眼敛去些凌厉,威武依旧,却多了几分年近半百的老态。 “宣江南巡抚陆知章觐见。” “微臣陆知章参见皇上。” 荀治摆摆手道:“陆爱卿平身。陆爱卿十万火急赶回京城,不知有何要事?” 陆知章道:“回皇上,一个月前江南知府张巡派重兵押送三十万两白银进京,以充国库支持我国边境之战,谁知青云寨反贼竟胆大包天,倾巢而出埋伏在回京的必经路上,幸亏微臣早有准备,使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计,假派高手装成官兵押运几箱石头大张旗鼓走旱路,又将真正的三十万两白银转为水路,才不至于被劫持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荀治怒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劫朝廷的银子?陆知章,你可查清楚盗贼究竟是何人?朕限你一个月之内铲平青云寨贼窝,提盗贼头目的人头见朕。” 陆知章道:“皇上有令,微臣原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是皇上,微臣实是有心无力啊,皇上可知那群盗匪的头目是谁?” 荀治眼里闪过一丝孤疑,“谁?” “正是当年兵部尚书朱大人的妻儿、朱门一案的漏网之鱼朱承秉母子。” 荀治静了片刻,锐利的眼神扫过群臣,沉声道:“朱家意图谋反,被诛满门,朱夫人母子是如何逃脱的?” 邢部尚书忙上前一步道:“启秉皇上,朱门一案已时隔十二载。天牢向来守卫森严,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乱臣贼子救出大牢之人,必为当时的朝廷重臣。臣思前想后,只有穆府逆贼穆平川最可疑。当时穆平川手握重兵,况且穆夫人与朱夫人又是一母同胞,必是他以权谋私助他小姨子朱夫人逃跑。” 荀治阴着脸不作声。 陆知章道:“朱夫人母子逃跑以后,非但没有痛改前非,反倒贼心不死,四处搜刮百姓强行纳为匪众,至今已有上万人马。微臣还查到,他们在青云郡置下了十几家产业,并且囤积兵器,买卖马匹,日夜操练,抢人入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命微臣一个月内铲平青云寨贼窝,若单凭地方军围剿,实是有心无力。恳请皇上三思。” “你说他们屯兵买马,日夜操练?”荀治压低了声音,眼里却燃起汹汹怒火,“此言当真?” 陆知章道:“千真万确,这里是一个账簿,请皇上过目。” 趁荀治低头看账簿之际,秦典暗暗给陆知章使一个眼色。 陆知章会意,又道:“而且,皇上绝对想不到谁是青云寨匪徒的幕后之人。” 荀治将账簿甩桌上,“你是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人?” “皇上英明,给朱夫人母子通风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奉旨出家却又无故失踪的……二皇子。” 荀治猛地站起来,胡子忍不住微微抽动,“你是说那……那……”荀治不知想到了什么,厌恶地皱起眉,犹如咽了一只苍蝇,他配当哪门皇子? “微臣这里有一份奏折,记录了完整的事态经过。” “拿上来,”荀治压抑着怒气道。 一时间,朝野上下无人敢吱一声。 荀治捏着奏章,越往下读越是铮目,不知看到了什么,发狂似的将它撕个稀乱,搓成一团砸地上,胸口激烈起伏,嘶哑着嗓音骂道:“竟然是他!混账东西!白眼狼!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早知如此,朕当初何必顾念父子之情留你至今日?” “传朕旨意,三皇子荀谨暂缓回朝,统二十万大军即刻南下,踏平青云寨贼窝,活捉反贼荀裕人等。圣旨十万火急送至三皇子荀谨手中。” 百官一时寂静,随即跪送九五之尊离去。 良久,吏部尚书徐之善默默站起来,看了眼得意而笑的秦典,冷哼一声走开。陆知章和秦典狼狈为奸,他虽然没看见奏折上写了什么,但却猜个大半。此时他若替二皇子说话,不管说什么,都会适得其反,触碰圣上逆鳞。如今之际,就只有看荀裕自己的造化了。只是若荀裕完了,徐家怕是也到头了。 荀治从朝堂之上离开,径直去了庆泉宫。 舒妃早早迎在门口,扶着荀治入寝宫,伺候他坐下,轻轻捏着他的肩膀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哪个不要命的吃了熊心豹子敢惹我的夫君生气?皇上可别气坏啦身子。” 荀治一手覆上她柔软的小手,将她拉到怀里,叹了口气道:“爱妃啊,朕是碰上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7 难题了。” 舒妃顺势依偎在他的胸口,娇声道:“皇上到底遇上了什么?臣妾给皇上出气去。” 荀治低头看了她一眼,道:“爱妃有多久没见着我们的谨儿了?” 舒妃闻言撅撅嘴,“都快七个月了。”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圈一红,双手搂紧了荀治,贴在他的胸脯道:“西北那破地方又是风沙又是缺水的,也不知道谨儿在那里过得怎么样了。不过我们的谨儿总算给他的父皇和母妃争了光,把那些讨厌的乌戎人打回了老家。皇上,咱们的谨儿是不是快回来啦?” “边疆大获全胜,谨儿原本月底便能班师回朝。”荀治说着眼神遽冷,“不料那逆子荀裕竟意图谋反,聚集上万盗贼闹事,朕岂能容忍?” “二皇子荀裕?” 舒妃故作惊讶,嗤笑着摇头道,“皇上可别被人骗啦,二皇子是皇上的亲骨肉,虽然天生有异,皇上却宅心仁厚留下了他的性命,还指派嫔妃照顾他,送他至国子监读书习字,他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该对皇上感恩戴德才是,怎么可能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意图谋取皇上的江山?” “爱妃心思单纯,哪里知道世道人心叵测。便是亲密如父子手足,在面对皇位的诱惑时,也会互相残杀,相焦太急。” 舒妃坐直了身子道:“那皇上的意思是……派谨儿去剿灭乱贼?” 荀治点头,“不错!谨儿这一去,少说半年才能回来。” 舒妃闻言扑进他怀里,娇笑出声,“臣妾还以为皇上为何事恼,原来是怕臣妾月底见不到谨儿会想念他。皇上能为臣妾着想,臣妾真开心!只是谨儿虽然是夫君和臣妾的儿子,更是皇上和大梁的皇子。国家有事,他就该第一时间站出来为他的父皇和臣民分忧,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皇上尽管放宽心,臣妾虽然爱使些小性子,但大是大非心中是清楚的。咱们的谨儿如此骁勇善战,很快就会得胜归来,臣妾便是再等个一年半载又有什么大碍。” 荀治闻言大悦,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抚了抚她的耳垂道:“爱妃想联了没?” 舒妃会意,两手牢牢缠上他的脖子,樱桃小嘴主动吻过去,一只手熟练地握住他那儿,媚眼如丝看着他道:“臣妾好想皇上,皇上都五天没来了。”说着主动褪去了衣物。 感受到她的热情,荀治干脆躺下来,喘着粗气道:“爱妃既如此想朕,那便自己来拿。” “讨厌,”舒妃红着脸嗔道,柔弱无骨的拳头挠痒般地锤在荀治胸前,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吻着他脖间略显松垮的赘肉,两手撑床前,轻轻坐了上去。 床板发出咯吱的声音。荀治动了几下,随即一阵颤动,舒服地瘫在床上。 舒妃一顿,刚刚来感觉,不甘心地夹紧了那个滑下来的疲软东西,却见逗弄半天没反应,侧身躺在荀治旁边。 呼噜声响起,舒妃脸上的笑容消失,起身穿好衣服,望着床上老了的荀治,嘴角轻蔑地一撇,强忍不适给他盖上了一床薄被。 ☆、第52章 第 52 章 惊雷响破长空,斗大的雨珠子连成线砸下来, 无情击打着树叶草丛。 直至子时, 这场雨未曾停过。 时不时几道白光撕破黑暗,世界一瞬间光明。 荀裕穿戴斗笠蓑衣隐在树丛中, 借着闪电,清楚地看到青云寨关口立着两名守关大汉。伴随着一声巨响, 荀裕飞身而起从守关大汉头上飞过, 悄无声息溜进青云寨,径直往一间院子去。 黑灯瞎火摸至一间房子, 荀裕身形微顿,点燃一根迷香从窗户口吹进去, 侧耳倾听片刻,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房门, 扛起床上昏迷之人, 快速消失在黑夜中,径直往苏云秀房里而去。 睡梦中苏云秀感觉有一道目光注视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 猛地从床上坐起, 啊的一声惊叫, 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捂住。 荀裕食指放在嘴边,作一个噤声动作, 压低声音道:“别作声,是我。” “荀裕?”苏云秀警惕地看他一眼,“三更半夜的, 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荀裕拎了拎湿透的衣角,道:“苏姑娘不是想报仇么,现在时机到了。” 苏云秀一手抓住他的衣袖,欢喜道:“你是说可以杀那只狐狸精了?” 荀裕指了指地上的昏死之人道:“你看看那是谁?”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借着窗外微白的光,苏云秀蓦地瞪大眼,“朱……承秉,你怎么把他带到我这来了?他、他死了么?” “中了迷药,没两三个时辰,醒不来。”荀裕道,又看她一眼,“我答应过帮你报仇,不过朱夫人身边有你爹、陈元虎和吴镇江三大堂主当挡箭牌,一时之间还动不了她。话又说回来,朱夫人最是疼爱她儿子,我们只要控制了朱承秉,就会让她自乱阵脚,到时杀她便易如反掌了。” 苏云秀有些吞吐道:“天一亮那些人就会发现他们大当家失踪的事,到时候那狐狸精一定会派人四处搜查,若是查到他藏在我这……” 话音未落,荀裕打断道:“所以我们得把朱承秉藏起来,藏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越隐蔽越好。你从小长在这里,对这里的环境一定比我熟悉。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把他藏好。苏姑娘,你仔细想想,青云寨哪里可以藏人而不被发现?这件很重要,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制服朱夫人。” 苏云秀浓浓的眉头拧作一团,想了一会儿,突然讶地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可以把它藏在暗道。” 荀裕道:“暗道?” 苏云秀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一眼,小声道:“跟我来。” 荀裕扛着朱承秉跟在她身后,来到后山一块陡峭的石壁旁。一阵细碎的摸索后,苏云秀手掌停在石壁上一处丝毫不起眼的凹地,用力往里一按,只见砰地一声,原本完整无缺的石壁倏地裂开一道笔直的缝隙,一道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 两人进去不久,石门又倏地关上,周围瞬间漆黑。 荀裕道:“这个地方有多少人知道?” 苏云秀摇摇头道:“我也是小时候玩耍时偶然发现的。不过我想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因为我问过我爹,连他也不知道这条暗道存在。” “你可知暗道是通向哪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偷偷进过一次。当时我拿着火把走过去,谁知火竟一下子灭了,还有一些恐怖的声音传来,我想里面可能住着个女鬼,吓得把火把都丢了跑出来,回来还生了一场大病。” “你说火把灭了?”荀裕皱着眉头深思,如果不是柴火烧尽,火把灭要么是没有空气,要么就是风把它吹灭的。从他进来到现在,空气一直都很充盈,这么说来是有风吹进来了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8 。“有风有空气,就必然有出口。”荀裕说着把肩上的朱承秉搁在地上,回头道,“苏姑娘,趁没天亮,你现在赶紧回去睡觉,注意别让人看见了。还有你千万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朱承秉藏在这里。” “你去做什么?” “我要探一下地道口,如果能从地道口出去的话,我到外面办点事,半个月左右回来,我出去后,你定时给朱承秉送些吃的,别让他饿死了。如果地道口不能出去,你明天再来找你。” 苏云秀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荀裕朝地道深处走着,不多时,果见一个洞口。此时天色拂晓,洞口泛着一圈微光,隐在茂盛的灌丛中,极不起眼。荀裕小心地拨开灌木丛,从洞里钻出,看一眼四周,认得是离青云寨二三里远的荒山,又转身将洞口重新隐蔽好,才往城里去。 荀裕到了城里,去裁缝店换了身干净衣衫,又一眼瞥到不远处红红绿绿的醉春楼,大步走了进去。 荀裕掏出一锭元宝放桌上,朝体格颇丰的杨妈妈道:“我要这儿最漂亮的姑娘,我眼光挑,若有人能让我满意,银子都是你们的。” 杨妈妈将他打量一番,眼睛一亮道:“包公子满意。” 一群衣着鲜艳的姑娘围过来,如同众星捧月般将他簇在中央。这时,一人拈起一个葡萄塞进他嘴里,娇声道:“公子如果喜欢吃,我房里还有更鲜更甜的葡萄,我教公子用最淘气的法儿吃它。” 荀裕配合地嚼着,面无表情吐出葡萄籽。一双白嫩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轻柔地捏着,又慢慢从脖颈间探去,“公子哪儿痒呢,我帮公子挠挠。” 一时间,女人争先恐后挤过来,有的拿着酒盅喂他喝酒,有的扑进他怀里抚摸,更有大胆者直接将手伸向了他的腿间。 荀裕不动声色地并紧腿,浓烈的脂粉味扑鼻而来,他不由放浅了呼吸,抬头道:“所有的姑娘都在了?” 杨妈妈微愣,随即笑道:“还有,还有!” 一群女人退下,又一群容颜次之的女人围上来,重复着与刚才雷同而没有新意的招数。 荀裕一一从她们脸上扫过,见她们个个脸上堆着空洞的假笑,多数姿色一般,也有三两个长相出挑的,只可惜又太过愚笨,一昧地用酒色/诱他,全然不懂他的心思。 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折成整齐四方块的丝帕道:“公子,这是月娘叫我给你的。月娘说公子若感兴趣,可到她房中听首曲子促膝长谈。” 荀裕打开方帕,见上面题着四个字,微微愣住,将丝帕递还给小丫头,道:“带我去见月娘。” 月娘早已煮好一壶青茶。此时将茶具洗净,倒一杯端给荀裕,笑道:“月娘可曾让公子满意?” “月娘好心思,四个字就将我引到了这里。只是月娘方才所说的‘沈家有难’,不知是真是假?” “我和公子素未谋面,又何必骗公子?也罢,不说出缘由,公子是不信的,反正说了也无妨。”月娘抿嘴道,“我二个月前见过公子的画像,那时江南的沈钧沈公子正到处打听公子的下落,想来公子跟他是有些渊源的。” 荀裕将信将疑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沈家有难的?” “前日我接了一个京城来的客人,客人醉酒后亲口告诉我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干倒沈家,干倒沈家之后他就发财了,到时便来这里赎我。” 荀裕静了片刻,似乎在想她话里的真实性,又似乎在想她的弦外之音,半晌才道:“我可以赎你出去。” 月娘噗嗤一笑,食指交叉作一个十字,道:“这世上说过赎我的男人不下十个,有的赎到了别家姑娘的床上,有的干脆没了影子像是人间蒸发啦,还有的得了失心疯似的别的话都记得就忘了那句赎我的话,你说奇怪不奇怪?” “月娘的意思是?” “若要赎,现在就赎。” 荀裕望着那双冷静的杏眼,心中作出了决定,打开门走下楼来,朝杨妈妈道:“妈妈开个价,我要赎月娘。” 杨妈妈嗳哟一声道:“我的公子哥,月娘人长得俏,性格又温柔,又会伺候人,公子眼光真好。只是月娘是我们醉春楼的红牌,若公子赎了她去,我这楼里的生意可是要冷清一半啦。” “我腿脚不便,想找个温柔懂事的人服侍才相中了她。只是她毕竟是快三十岁的姑娘了,想来也不剩些年华。最多三百两,妈妈要是不同意,我也只好再费些心思,寻些穷苦人家的丫头了,毕竟她们三四两银子就能打发。” 杨妈妈又说了一会,见荀裕寸步不让,丝毫不给她再提价的余地,只好三百两成交。 荀裕收好月娘的卖身契,带她从醉春楼里出来。 荀裕道:“你是哪的人?何时被卖进来的?” 月娘道:“我是洛阳人,十五岁那年被人贩子拐到了江南,又被卖进了醉春楼。十年一梦,老天有眼,蒙公子不弃,没想到今日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纪公子。” 荀裕正跟月娘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回头一看,见一青年白衣胜雪,身旁紧跟着一位持大刀的红衣女子,正是刘诩和花好好。 刘诩道:“若见到纪公子还活着,沈公子一定很高兴。” 荀裕笑笑不置可否,随即想到了什么,看一眼花好好,正色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诩眼尖见花好好满脸不悦就要发作,忙道:“这儿也没有外人,纪公子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荀裕点头道:“有人从京城来,欲对沈家不利。在下刚刚得到这个消息,因要事在身不得闲,碰巧遇上刘公子,只有请刘公子走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公子,要他早作准备才是。” 花好好冷哼一声。刘诩却道:“纪公子放心,我现在就去沈府,一定把消息带到。” 荀裕点点头朝他告别。像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带着月娘一路赶往青云寨。 青云寨地处深山中。两人赶了几天路,这晚错过客栈,在一间破庙里歇脚。 戌时。月亮升起来了,蛙声呱呱呱连成一片。 荀裕听到一点动静,睁开眼,黑暗里看向月娘。 月娘摸到他身边,不知何时褪去了衣物,光秃秃地倚在他怀里,极富技巧地蹭荀裕道:“纪公子赶了一天的路,月娘伺候公子歇息。月娘出身青楼,承蒙公子不弃,赎得月娘出那火坑,月娘愿作牛作马报答公子的大恩。” 雪白的娇躯在月光下反着亮光,月娘似乎极为情动,见他并没有反对,一只手往下探走,另一只手熟稔地伸进了他的衣襟。悄悄的,月娘握住了一张卖身契,正要偷攥进手心,荀裕却猛地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79 抓住了她的手,目沉如水看着她。 月娘收回手,也不知是羞还是愧,忍不住落下泪来,转至一旁无声抽噎,时不时用手擦泪。 荀裕叹一声,从地上拾起衣物盖在她身上,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大概也猜到了我所以赎你出来并不是想得到你的身子。卖身契我会给你,但在这之前,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月娘惨笑一声道:“我可有选择的余地?” 荀裕不答,良久才道:“我要你去取悦一个人。那个人叫苏勇,是青云寨的土匪,掌握着青云寨近一半的势力,是个极好色之徒,对漂亮女人向来言听计从,武功过得去,却属有勇无谋之辈。”荀裕把苏勇的喜好及优点和缺点逐一说给她听,又道:“如果你帮我控制住他,我会马上给你自由。你若想去洛阳寻亲,我也会派人护送你去。你人美,也够聪明,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明天一早给我答案。” 翌日,不出所料,月娘果然答应了他。 荀裕递给她干粮和水,自已也吃了些,将她的包袱背在肩上道:“再有一日就到青云寨了,我们得尽快赶回去。” “你是个好人,”月娘道,“在醉春楼这些年,我别的没学到,看人的本领却还凑合。从来每个男人都是迫不及待地脱光我的衣服,只有你一人非但不为美色所动,还为我披上衣服。如果公子不嫌弃,等月娘恢复自由之身时,希望可以长留公子身边侍奉左右。便是一辈子当个妾侍,我心里也是愿意的。” 荀裕苦笑道:“我若真是好人,便不会要你做这种事了。” 转眼青云寨在望,荀裕却绕道至来时的荒山,两手拨开杂草,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荀裕先钻进去,月娘紧跟着他进来。 正往里走着,荀裕吸了吸鼻子,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飘来,溢满了整条地道,且越往里走恶臭越浓。 恶臭熏得难受,月娘涨红着脸,一手捏着鼻子,艰难地跟在荀裕身后,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一阵作呕,哇的一声将晚饭吃的全吐了出来。荀裕表面比月娘好些,实际却也好不到哪里去,用袖子捂住了鼻子。 臭味似乎是从这里发出来的,荀裕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顾不得捂鼻子,一阵不祥的预感涌遍全身,三步并二步跑过去。 急促而陌生的脚步声响起,老鼠们炸开了锅似的乱窜开来,四散逃命,有一只还分不清东西南北地撞到了荀裕脚上,又龇牙尖叫一声跑开。 荀裕死死盯着地面,只见朱承秉一动不动靠在石壁上,被绳索捆成了一个粽子,脸部的肉完全溃乱,覆盖着一层泛黑点的青毛,蠕动的蛆虫肥胖得很,迟钝地爬满裸/露的脖颈,几只苍蝇嗡嗡飞到半空,又落在他鼻尖上,走走停停,吮吸鼻孔里流出来的粘稠黄水,又倏地钻进鼻孔中。 朱承秉死了。 荀裕一拳狠狠砸在石壁上。 ☆、第53章 第 53 章 苏云秀乍睁开眼,见房中有两道人影, 定神一看, 却见是荀裕,旁边还有一位陌生女子。 荀裕沉着脸道:“苏云秀, 你是故意让他饿死的?” 苏云秀瞳孔微缩,随手披一件衣物站起来, “你……你回来了?是从地道回来的?” “朱秉承死了。”荀裕低着嗓子道。 苏云秀下意识后退两步, 肩膀缩成一团,静了片刻, 脸上的惧意散去,恼道:“不错, 他死了,我就是故意让他死的!谁叫他是那贱人的儿子!他该死!死光了才好!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要不死, 你是不会跟那贱女人撕破脸皮的。你说过你会帮我报仇,这会子他死了,那贱人就少了一个助手, 你该高兴才对!跑来兴师问罪是什么意思?” 荀裕深吸一口气道:“是谁教你的?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苏云秀道:“没有人教我。” “你说谎!” 荀裕紧盯着她躲闪的眼神, 静了静, 放缓语气道,“不是我不帮你杀朱夫人, 只是因为朱夫人现在掌握着整个青云寨,你爹苏勇苏堂主、陈元虎陈堂主、吴镇江吴堂主都对她忠心耿耿,若我们现在动手, 不但不会成功,还会赔上我们俩的性命,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你爹拉过来,而不是杀朱承秉。是,朱承秉他是作恶多端,他也确实该死,可是你想过没有,朱承秉一死,就等于把朱夫人逼上绝路,她一旦知道真相,我们就都糟了。事已至此,你我一条心才有胜算。好姑娘,你千万告诉我实话,除了你,究竟还有没有谁知道朱承秉的死?” 苏云秀见他放软语,看他一眼,又垂下头去,“还有我爹知道。我那天本来是去给他送饭的,可是被我爹知道了,他知道朱承秉被我们藏起来了,叫我不要给他送饭,说他死有余辜。” 苏勇每晚跟朱夫人颠鸾倒凤,却并不待见她的儿子,他知道朱夫人母子正想法设法削弱他的势力,因此趁这千载难逢时机,先下手为强,怂恿女儿苏云秀将朱承秉害死。 荀裕叹了叹道:“唯今之计,我们只有先装作不知道朱承秉的下落了。” 苏云秀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荀裕深深看她一眼,道:“朱夫人现在一定到处找朱承秉,我们就趁她注意力不集中时,把你父亲苏勇从她床上拉下来。” 苏云秀跺脚道:“根本拉不下来!我爹已经被那贱人迷得魂都没了,什么人的话也听不进去,就算是我多说他几句,也对我喊打喊骂的。我看要他下那女人的床,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是你方法没对。”荀裕摇头道,侧身将月娘拉到她跟前,“你看她怎么样?她叫月娘,比朱夫人如何?” 苏云秀细细打量番,见她娇若桃李,粉面婀娜,想通了什么,不由拍手道:“好标致的姐姐,比那贱人美多了去。” 荀裕道:“你父亲如果见了她,你觉得他可会移情别恋?” 苏云秀很清楚她爹的性情,平生最爱女人和酒。若有了月娘,她爹一定会乐不思蜀把那贱人抛到九霄云外去。只是,要她亲手把月娘送给她爹又有些做不到,若这样做了,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娘? 苏云秀皱着眉头想了想,捡起一块小瓦片,双手合什,嘴里喃喃道:“娘,我知道你一直都恨不得杀了那贱女人,女儿马上就能帮你报仇了,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女儿顺顺利利的。我现在要把月娘送给爹,娘如果同意女儿的做法,就让女儿手里的瓦片抛出正面来,如果反对,就抛出反面。女儿会尊重娘的意思。”说罢将小瓦片掷至半空,任由它落地,走过去一看,见是正面,不由松了口气。 荀裕趁机道:“送过去之前,你先帮她梳洗梳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0 洗。我得先从暗道出去,明日一早就去见朱夫人。”刚走了两步,心中不放心,又回头道,“记住,朱秉承只是失踪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从暗道出去后,荀裕在一棵树上过了半夜。 辰日末,日头渐高。 荀裕来到青云寨关口,见一个魁伟大汉守门,大汉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味,看着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四方脸,长得浓眉大眼,却面生很得。 “麻烦通报一声,荀裕求见夫人。” “是你!”方脸大汉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声音道,“快走,你断了大当家一手,夫人正恨不得把你做成人棍,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趁没人,赶紧走!” 荀裕看他一眼道:“你叫什么名?” “甭管我啥名了,快……”走字还没说完,方脸大汉一眼瞥到有人过来,同情地看他一眼,转身朝来人道,“荀裕回来了,说要见夫人。” “荀裕?”来人诧异地看他一眼,这次却并没有通传,直接带他来到大厅。 厅里不知商议何事,人来得十分齐全,朱夫人坐在正中,苏勇、陈元虎、吴镇江三堂主各带下属立一旁。 朱夫人见荀裕进来,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他道:“你还敢来!你竟还敢来!快说,你把大当家弄哪里去了?你要不说,我叫人把你剁成肉酱喂野狗!来人,把这不详之人绑起来。” 荀裕纹丝不动站着,苏勇却道:“慢!” 朱夫人皱眉看向苏勇,眼带不悦。 苏勇道:“大当家当日断一手,夫人便把责任都推给荀兄弟,这会子大当家失踪多天,荀兄弟明明才刚上来,夫人无凭无据又说是荀兄弟把他藏起来了。青云寨虽然是土匪窝,却也讲义气讲道理。夫人这般行事,倒叫兄弟们不服了。” 朱夫人瞪大眼望着苏勇,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话竟是从他嘴里出来,目光敏锐地转到苏勇身旁一位粉衣女子身上,沉静片刻,像是想通了什么,再看了眼胸有成竹的荀裕,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 她算是明白了,当初她利用美色一夜之间哄得苏勇改变主意支持她,现在别人也能故技重施让他反对自己。老天还真是现世报,以何种方式得到,便会以何种方式失去。也怪她不留心,饼儿失踪了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里,她一心扑在饼儿失踪之事上,对别的事都心不在焉,却连荀裕这么明显的小动作也忽略了去。 朱夫人睁开眼道:“苏堂主所言甚是。只是我若没有一定证据,自然不会信口胡说。来人,把暖香阁的庄颜带上来。” 须臾,庄颜满身血渍跪在地上。 朱夫人道:“大当家失踪当晚,你看到的是谁?” 荀裕望着地上面容消瘦的庄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庄颜哑着嗓子道:“当晚雨很大,我刚睡着又被雷声惊醒,突然听见门咯吱一声,我才发现睡在旁边的大当家已经不见。我以为他是起夜了,又跑到门口看了看,谁知除了瓢大的雨,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这时突然一道闪电,我才发现一个黑衣人扛着大当家跑了。” 朱夫人道:“你看到的黑衣人是谁?” “我没看清楚他的长相,只看到他左手拿一根拐杖。” 朱夫人冷笑道:“试问大家,拿拐杖的人除了荀裕,还会有谁?” 苏勇笑道:“夫人单凭他一人的片面之词,就断定是荀兄弟,未免太过武断。况且庄颜全身上下都是伤,只怕是夫人屈打成招吧!” 朱夫人怒极反笑,“是不是荀裕,苏堂主心里清楚得很。若实在不知,我也可以提醒一句,苏堂主只要想想身边的美人儿是何人所赠,便再明白不过了。” 苏勇哼道:“夫人不必把矛头引到月娘身上。夫人现在的一切可都是上任大当家给的。上任大当家将夫人视为结发妻子,将你儿视为己出,可是你们是怎么对他的?你们非但不感激,还联手将他毒害,又哄得我们几位堂主纷纷扶持朱承秉做大当家。只可惜朱承秉心胸狭隘,手段残忍,根本不配做我青云寨当家之位。” 陈元虎闻言怒道:“苏勇你说这些话是何居心?朱承秉不配当大当家,难道你就配当了?你别忘了,朱承秉能做大当家,并不是夫人的意思,也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而是上任大当家当着我们大家伙的面当众宣布的,是上任当家自己的意思!” 朱夫人看一眼吴镇江,示意让他附和陈元虎。谁知吴镇江却是目不转睛盯着月娘,突然,吴镇江一拍后脑勺,两眼放光道:“我想起来了,她是醉春楼的花妓,就说怎么看着眼熟。”说着啐一口口水搓了搓,满脸淫光道,“他娘的,这妞的滋味可美妙得很,睡一晚还花了足足一两银子。” 苏勇猛地回头,双眼瞪如铜铃,大力拽住月娘的胳膊,咬牙道:“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月娘咬着嘴唇不答。 苏勇双眼赤红,狠狠抽她一巴掌,胸膛急剧地起伏,吼道:“你竟是个妓/女!不要脸的贱人!” 脸上现出五根粗指印,月娘捂着脸,眼泪在眶里打滚,终于滑了下来。 吴镇江哈哈大笑走过来,环手抱住她的娇躯,鼻子像狗一样在她身上乱嗅,“我给你十两银子,今晚上好好陪爷睡一晚。” 月娘一手推开他,猛地扑到苏勇怀里,直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吴堂主说得不错,我的确是青楼出身,可是我又何尝想赚那见不得光的银子?好容易从那肮脏地出来,本想着以后一生一世只服侍苏爷一人,谁知苏爷竟这般嫌弃于我,枉费我一片真心!我的身心只属于苏爷一人,既然苏爷任凭别人用十两银子作贱我,任凭别人对我动手动脚置之不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头撞死在苏爷面前来得干脆。”说着竟是猛力朝柱子撞去。 苏勇大惊,刚要伸手拉住她,却不料她如此决绝,动作之快连他也始料未及。亏得荀裕先一步拦在柱子前,才免了她的意外。 苏勇大步过来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擦干她的泪珠,心肝儿宝贝似的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哄道:“真是糊涂,我竟不明白你的心思!刚才吓死我了,亏得你没事,你若有个什么,我如何得了!快别哭了,是我不对,我鬼迷心窍打了你,快让我看看,脸上还疼不疼?” 月娘道:“苏爷既嫌我,又何不让我死了干净?” 苏勇忙摆手道:“不嫌弃不嫌弃!你若不信,我对天发誓,我苏勇若还有半点儿嫌弃你,当即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月娘破涕为笑道:“我相信你就是,好好的起什么毒誓。” 朱夫人看了一场表演,只觉辣眼睛,冷哼道:“苏堂主英明一世,想不到今日却被这青楼女子玩得团团转。”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1 苏云秀呸道:“你好意思说她?她是青楼女子,你又是什么?妓/女尚且知道从良后要自重,你却每晚爬上三个男人的床,真真连妓/女都不如!” 朱夫人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白,瞪着苏云秀似要把她生吃活剥,却又极克制地坐回椅子上。 场面已经够混乱了,荀裕轻轻咳了咳走出来,将话题扯回正途,“我这次来,是要告诉夫人一个坏消息。” 荀裕掏出一张褶皱的黄纸递给她道:“这是皇帝颁发的告示,消息马上就会从京城传到江南。皇帝已派出三皇子荀谨带二十万大军南下围剿青云寨,说要将夫人、大当家及在下活捉回京城伏法。夫人的身份已经暴露,想来朝廷定不会善罢甘休。夫人如果还想保存实力,唯有弃了青云寨,另觅他处。” 朱夫人扶额坐了一会,定定地望着荀裕,静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打青云寨的主意,如今我儿失踪二十三天了,我的心也跟着丢了二十三天,不管是不是你动的手脚,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我非但不报你断我儿一手之仇,还会将青云寨拱手相送。” 荀裕道:“大当家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说不定哪天就自己回来了,夫人该宽心才是。” 朱夫人道:“不,这些年来,都怪我太溺爱他,他想做什么爱做什么我都随他喜好,却不知反倒害了他,让他生生得罪许多仇家。你若能帮我找到他,我说话算话,一定将青云寨送给你。” 荀裕点头道:“好,希望夫人说到做到。我会尽我所能寻找大当家,不过却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 荀裕心知朱夫人是在拿话试探他,此时若十分肯定拒绝,定会引起她的疑心,倒不如先故意答应她,只要朱夫人没见着朱承秉的尸首,便不会对他怎么样。棘手的是朱承秉死了,无论他怎么隐瞒,事情也总有穿帮的一天。如今之计,他只有先一步想好对策再说。 人群散去,荀裕回到屋里,却见苏云秀正是房里等他。 苏云秀道:“荀裕,你根本不会帮我杀她对吧?你说过你会帮我报仇,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是在利用我帮你得到青云寨!我说的对吗?” 荀裕不动声色道:“苏姑娘何出此言?” “我只问你,你会帮我杀她么?” 荀裕眼神一闪道:“当然,你还不相信我吗?” 苏云秀却笑道:“不,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帮我杀她的。” 荀裕目送她离去,苏云秀最后那一笑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他在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从她自作主张杀死朱承秉开始,他对她已经产生戒备之心。 他悄悄跟在她后面,想看她去哪里,却见她转身往朱夫人房间去。顿时心凉了半截,冷笑一声回房。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着急的敲门声,荀裕打开门,却是早上在青云寨门口遇见的那个叫他离去的方脸大汉。 方脸大汉道:“快跑,苏云秀带陈元虎往你这来了,她说你杀了朱承秉!” ☆、第54章 第 54 章 荀裕看着眼前的报信人,挑眉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方脸大汉道:“因为我想杀朱承秉。” 荀裕道:“你叫什么名?” “胡有毅。”说罢又催道, “我得走了, 让人看到就麻烦了。你快走,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荀裕回房把门关好, 倒一杯水喝了两口,门口两道脚步声传来, 隔了一会儿, 苏云秀踹门而入,却是一个人进来了。 苏云秀怒气冲冲道:“荀裕你什么意思?你把大当家的尸首藏哪了?” “苏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连大当家的影子都没见过, 哪里见过他的……等等,你说什么?大当家……没了?”荀裕压低了声音, “苏姑娘见过他的尸首?” 苏云秀见他装傻,急得满头大汗, 狠狠瞪着他道:“你胡说, 前几天你明明亲口对我说大当家死了,尸体正烂在暗道里,这会儿却又赖皮。”说着望着窗外, 故意放大声音。 荀裕早知窗外藏了人, 深深看她一眼, 她先前去找朱夫人,一定是去告诉她是他杀了朱承秉。怕朱夫人不信, 又亲自带人至石道中找朱承秉的尸首,却不知那具尸体早被他埋下。 苏云秀道:“你其实早回了青云寨,一回来你就把朱承秉藏起来杀了, 月娘也是你带回来送给我爹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夫人母子,然后把青云寨占为己有。为达目的,你一直以来都说谎欺骗我,你只想利用我得到夫人手中的青云寨!” “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大当家、我想要青云寨,我倒想问问苏姑娘,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我杀了人、我想要什么还特意跑来告诉你不成?或者你就是我的帮凶?”荀裕缓了片刻又道,“苏姑娘一心想让我杀夫人,将夫人视为不共戴天的杀母仇人,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说你母亲是自尽而死,夫人并没有下手动你母亲,你便耍性子去夫人那里说我杀了大当家,这般小孩儿性,但愿夫人不要见你的气才好。” 苏云秀闻言,不知触动了哪根筋,眼泪夺眶而出,狠狠擦了擦道:“够了荀裕!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既然你做不到,一开始又何必答应我?你这个懦夫!这个出口反口的小人!”说罢径自跑开。 荀裕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坐回椅子上,渐渐使力捏紧手里的茶杯,茶杯上出现几道蜘蛛网裂痕,又哐地一声炸开,水浆迸出,溅得满手都是。 朱承秉之死,是你自作主张造成的,你却为一己之私,把死因都推到我身上,自己落个干干净净。你以为你告诉她真相,我跟她就会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却可曾想过会将我置于何等凶险之地?若我败,你作为帮凶,岂能善终?你把她的人带到我这里,逼我承认是我杀了朱承秉,我求自保必辩几分。我虽反驳于你,却没说出朱承秉的真正死因,到底留着些情面,顾念你的性命。但愿你自己能想通。 一个时辰后,朱夫人派出十几只猎犬,在石道方圆五里内探查。 荀裕悄悄观察片刻,沉着脸走开,想是苏云秀的一番话,让朱夫人心中起了疑。照这样进度看,要不了多久,猎犬就会发现朱承秉的尸体。 如此一来,行动必须提前了。 当晚夜深人静,荀裕偷偷摸进厨房,将一包药粉倒进了水缸。 翌日正午,朱夫人请他去议事。 荀裕到达门口,见她一身缟素,双目哭得通红,心里一咚,身形微顿,又若无其事跨过门槛。 突然,门砰地一声关上,陈元虎和吴镇江握着大刀从门帘后出来。 朱夫人泣不成声,一手拽住荀裕的衣襟,拳头死命地锤打他的胸口,咬着牙道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2 :“是你,都是你,你杀了我的儿!你这个魔鬼!你做什么要害我饼儿的命?你打青云寨的主意便罢,为何连我唯一的儿子都不放过?你赔我儿命来!把我的饼儿还给我!你这个恶魔!我要挖出你的心肝给我儿陪葬!”朱夫人狠狠推开他,眼里放出怨毒的光,回头看一眼陈元虎和吴镇江,横眉倒竖,“先砍他两只手下来。” 陈元虎刚举刀运内力,忽地捂住了胸口,刀锵的一声落地,眉头拧成了结,面色扭曲蹲下身来,喘息道:“你……你做了什么?” 荀裕提醒道:“若不想死,别再用内力,否则大罗神仙无救。” 朱夫人这时才意识到头重脚轻,四肢无力,原以为是一晚未睡,又伤心过度的缘故,不想却被他下了药。 荀裕把所有人聚集一起,又绑了苏勇、陈元虎和吴镇江三人及其亲信。 苏勇骂道:“荀裕你快了放我,我们是一伙的。” 荀裕置若罔闻,朗声道:“今日把大家请来,是有生死相关的大事宣布。眼下朝廷的剿匪大军南下压境,夫人却不顾大家的死活毫无动作,一心只有她的儿子朱承秉。大伙跟着朱承秉多年,他的为人怎么样你们比我更清楚,一有不称心,就随意剥人皮抽人筋,把好好的人腌成人彘,甚至将人肉剁碎了喂狗,大家每天活得战战兢兢,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你是不是我。我不知道大家伙是如何当上土匪的,想来有些是走投无路吃不起饭一念性起入了伙,可还有些却是被强行虏来上有老下有小的百姓平民。” “我相信没有谁愿意当一辈子土匪。在场各位有很多曾经都是安分守己的庄稼人,当然也不排除有的人一出生就在这土匪窝里,可是请你们往上溯三代看看,你的爹娘祖辈们可曾是土匪?你们现在守着这一寸山头,整日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杀人放火、夺人/妻儿、抢人钱财、强人入伙,百姓人人喊打,朝廷深恶痛绝。没人愿意嫁给你们做妻子,也没有愿意娶你们当婆娘,你们的儿女们永远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想想你们刀里来火里去,到头来又得到些什么?在朱承秉母子的威压下,连做土匪的自在也丢了!你们难道就愿意这样过一辈子?你们是无所谓,可是你们的子女们呢?你们的父辈们呢?你们可有问过他们愿意么?你们摸摸良心扪心自问,对得起自己的孩子爹娘么?” “想必很多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实不相瞒,我就是大梁二皇子。在青云寨的这些日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们的处境。我想带着大家从土匪变成正规军,到时候当大官封妻荫子落个好名声,岂不比当个土匪强千万倍?当然,我也不屑做强买强卖的买卖,现在朱承秉死了,朱夫人等人也被制伏,若有人想走,我不强留,你们赶紧下山去;若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干,我荀裕倒履相迎,并在此为誓,从今日起,有功赏,有过罚,同吃穿,共富贵。皇天在上,厚土为下,若我荀裕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寂静半晌,只听一人道: “老子不当这劳什么土匪了,二皇子,老子决定跟你干。” “我们也跟你干。” 似是有人起了头,一时间,呼声如云。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也跟你干。” 荀裕一愣,猛地回头,却见沈钧正倚在门口,身后跟着小厮藏身和护院赵老三,正笑意吟吟凝望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荀裕错愕。 “想你就来了。”沈钧道。 荀裕呆了片刻,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又转回头。 大部分人选择立在了荀裕身旁,小部分人一窝蜂下山去了,似乎生怕荀裕反悔似的;陈元虎和吴镇江仍跟在朱夫人身后,背后立着几百号亲信;苏勇身后站着苏云秀和月娘,背后亦有百余号人跟随。 月娘走过来道:“二皇子,我也愿受你笞驰,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是个妇人。”说罢也立在荀裕后面。 荀裕轻声从怀里掏出那张卖身契,递到她眼前,“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月娘望着半空那只略显粗糙的手,正要去接,却又停住,缩回手道:“这卖身契在你那也挺好,我这会子改变主意不想要回来了。” 荀裕眼皮一动,对上她坚定的眼神,欲言又止,手指动了动,将折叠整体的卖身契捏成一团,微微用力,再摊开手,契约已成灰烬。 荀裕道:“抱歉,当初我别无他法,只能用卖身契逼迫于你,现在卖身契已毁,也算剪掉了你的约束。我知你想去洛阳寻亲,我会派人护送你去,如若寻不着亲人,到时候你再来找我不迟,什么时候想离开了也随时可以走。” 沈钧看看荀裕,又看看月娘,见他俩仍在眉来目去,又听荀裕说要派人护送她去洛阳,状若无意地拦在两人中间道:“如此娇花美人,若独自一人去洛阳沿途没个人护送,别说拂尘,就是我也放心不下的。正好赵老三在这,美人儿去洛阳寻亲,赵老三护送再适合不过。一来他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对洛阳熟悉得很,二来他的武功在拂尘之上,派他去,拂尘也可以放心。” 荀裕不疑有他,没听出话里的酸意,看了眼赵老三,琢磨着派他去倒也合适,他是沈家的三护院之一,自己第一次去沈府时虽然侥幸赢了他,内力功法其实却在他之下,他虽说性子急些,好喝酒,倒是个正直人。便道:“也好,只是你爱酒,路上可别喝醉了误事。” 赵老三眼白一翻道:“我心里有数的,再说,你几时见我做事时醉过?” 话音未落,胡有毅进来道:“荀公子,那妇人如何处置?我刚刚搜查她屋里,发现了这些东西。” 荀裕知他口中的妇人指朱夫人,抬头一看,只见五位大汉将一堆灵位掷在地上,等候荀裕发落。 朱夫人死气沉沉的眼蓦地瞪大,一路跌撞扑过来,发疯似的将两大汉推开,哑着嗓子吼道:“滚开,你们这群狗东西!拿开你们的脏手!荀裕,你要做什么便冲我来,为难死人算甚么爷们!” 荀裕往地上扫视一圈,意外发现还有穆平川、穆夫人及穆瑶的灵位,荀裕一声不吭地捡起来立在桌上,又俯身帮他拾起朱姓的牌位,一边弯腰一边劝道:“再有一个月,朝廷大军就会带人攻到青云寨来,你最好尽快带着你的人马撤离。”言下之意是放她一马。 朱夫人狠狠啐一口道:“呸!用不着你假惺惺!你杀了我儿子,别想着我会对你感恩戴德。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必杀你。” 荀裕神色一冷道:“你该知道我为何不杀你。” “穆平川是我姐夫,我供奉他们,可不是为了讨你好。”朱夫人冷哼道,刚说完,却猛地想起什么,痛苦地盯着荀裕,一会儿捏紧拳头,一会儿却放开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3 ,又死命地搓着双手,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良久,她终于平静下来,眉头的死结也解开来,单手撑着地面站起,“荀裕,你欠我一条人命,我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心在滴血,饼儿,娘不能帮你报仇了,你九泉之下一定要原谅娘! “我答应当如何,不答应又当如何?” “你若答应,我再不与你追究你杀我儿之事,七大赌坊的产业也都归你,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再不相欠;你若不答应,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与你斗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同归于尽,再所不惜。” 荀裕想了想道:“什么条件?说说看。” “第一,我要知道我儿子是如何死的,要原原本本知道。” “你儿子确是我所杀。我事先问了苏云秀,知道青云寨里有一条隐秘的暗道。那晚下大雨,我用迷药把朱承秉迷晕了,将他扛到暗道里藏了起来,怕他逃跑,用绳子绑住他的手脚,之后我又从暗道出去寻得月娘来,谁知这一耽搁,竟是过了二十多天,再回来时,他已经没气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本无意杀他。” 荀裕道,除了抹去苏云秀,基本与事实无异。她若知道苏云秀亦是帮凶,定不会善罢甘休,结果只会徒增一条性命罢了,倒不如揽下所有责任一人担了她的仇恨干净。 “他竟是这样死的!竟是这样!”朱夫人喃喃道,只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快窒息了一般,握成拳的双手止不住抖动,肩膀也颤得厉害,死死咬住了嘴唇,一头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荀裕心生不忍,别过头道:“第二呢?” 朱夫人抬起头道:“我要那狗皇帝荀治的人头。” ☆、第55章 第 55 章 荀裕清点完七大赌坊产业,又派人盘算人马川资, 为撤离做准备。一直忙到天黑, 才闲下身来坐下,望一眼卧榻纱窗白玉盘, 想到几天前还是他们的阶下囚,今日竟一跃成为领头, 心中不胜唏嘘。青云寨成功易主, 中途虽颇多意外曲折,总算达到了目的。 沈钧道:“朝廷二十万大军打过来, 拂尘可想好了往哪里去?” 荀裕道:“我想先辙往西南。西南有一大陀山,地势可与青云寨媲美, 虽说也是土匪窝,里面匪众却不多, 只有零星几个。我打算先攻破它暂且做为栖身之所。” 沈钧略一沉吟道:“西南多崇山峻岭, 若只想找个栖身山头,倒不只大陀山一个。大陀山地势虽好,却与西南王府挨得过近, 不见得是首选之地。拂尘既选那处落脚, 莫不是……想伺机夺取西南王府?” 荀裕犹豫半晌, 点了点头,眼里却露出担忧之色, 皱眉道:“占山为王终究是土匪行径,非长久之计,所以我才琢磨着进攻西南王府。” 顿了顿, 荀裕又道:“只是攻西南王府容易,守西南王府却极难。一旦攻破西南王府,朝廷及周边势力马上就会得到消息。眼下我们虽有五千人马,根底偏都是些亡命之徒,虽凶悍却不成体制,散漫得很,若不经训练而令他们冲锋陷阵,上阵杀敌,必落个不战而逃。到时不但西南王府不守,我们一群人也会面临四面楚歌之境,最终被歼而灭之。故而我心中也为难,有几分举棋不定。” 沈钧笑道:“如果我们不去西南,去东海呢?” 荀裕疑道:“东海?” 沈钧点头,掏出一封书信出来,扬了扬递给他道:“你看完就知道了。这是当日你走后赵时谦交给我的。他本意是要交给你,只因你临走之时没来得及跟他辞别,这才要我转交于你。” 荀裕打开信笺看了良久,又小心地收起来。赵时谦是穆大将军的旧人,又给沈钧看病疗伤收留他们多日,虽说时间紧,自己怎么也该打声招呼再走才是。此时后悔已晚,便道:“你临走时,他可曾叮嘱什么?” 沈钧道:“他让我转告你,若遇到困难,可投奔东海落雁岛之主岷王王馀。你只要把这封信交给他,他看了后就一定会帮你。” “除此之外,他还跟你说过别的么?” “他还说,有一件事你要记在心里,千万不能忘记。” 荀裕当即正色:“何事?” “他叫我劝劝你,说你老大不小了,赶紧嫁给我当媳妇才是正经事。” 荀裕:“……” 沈钧笑了笑,又话峰一转道:“你还是怀疑我的用心呢。你心里肯定在想‘这人莫不是疯癫了,怎么放着好好的公子哥不当倒来我这穷山沟里当土匪’对不对?”说罢,抬头凝望着他,笑意渐渐无踪,双眼如同一潭秋水,瞳孔深处倒映出荀裕的影子。 荀裕微愣,自嘲一笑,却没有辩驳,只道:“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你来了这儿,沈家怎么办的?你母亲同意了?” “早没沈家啦,”沈钧道,“半个月前的一场大火,把沈家的空宅子烧成个平地。” 荀裕皱眉道:“是京城那些人干的?” “不错。幸亏你叫刘诩给我通了消息,我才有时间提前准备一切。自从上次和你一起在竹林中被京城高手围攻后,我便知沈家已进入了漩涡中心,再无可能全身而退。你从赵时谦家走后没两天,我也赶回了沈家。没多久便收到你派人捎来的‘沈家有难’的消息,我自己也猜到很快会有‘大人物’找沈家麻烦,就把我娘安顿在了城外一座尼姑庵里,散去了九成的家奴小斯,银子也都辙走了大半,只剩一个空架子给他们烧。” “你这是把退路都堵死了,但愿日后你不后悔的好。”荀裕略显无奈道,半晌,又笑道:“你说服她去尼姑庵避灾,恐怕费了不少气力。” 沈钧亦笑道:“确实费了些唾沫星子,不过比起说服你嫁给我,可算小巫见大巫了。” “也不算小巫见大巫,至少一个实现了,一个永远不会实现。”荀裕道,“你是如何说服她的?” “事实可比语言有说服力多了。我娘是个聪明人,我只用告诉她事情真相,她自然就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我告诉她沈家在朝廷的靠山倒了,沈家的靠山刑部尚书大人为了讨好舒妃娘娘,放弃了沈家这棵摇钱树,专程派高手来江南对付沈家。钱虽重要,到底比不得他的乌纱帽重要。我娘一听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跟我想到了一块去。” “想到了一块去?”荀裕忍着笑道,“如此说来,你还告诉了她你打算帮的人,是那个她最不待见的小厮纪拂尘?” 沈钧眯着眼道:“我只说去帮一个流落民间多年的皇子。” “却没说那个皇子就是我。” 荀裕揶揄道,“她要知道是我,死活也不会让你来的。” 沈钧看他唇角带笑,双眼恰如春夜月牙,竟如幻梦一般不真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4 实,下意识抚上他的脸,温热的手掌轻微摩挲,从背后环住他,将他缠在自己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道:“管不了那么多啦,你是荀裕也好,是纪拂尘也好,是皇子也好,是贴身小厮也好,反正都是我的人。你要是当了皇帝,我帮你出钱买兵器杀敌人,你若做不成皇帝,我陪你找个有花有鸟的地方住一辈子。退一万步讲,你万一不测丢了性命,我也随你去阴间做对鬼夫妻,你说好不好?” 荀裕失了笑,沉默不语。 沈钧不满地摇了摇他,“好不好?” 荀裕僵直地站着,喉咙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沈钧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回应,眼底的失落渐浓,喟叹道:“拂尘,你心里可有我?” 心里可有你?荀裕一时怔愣,脑袋一片空白,背后的温暖触手可及。他伸出手,刚要覆上背后人的腰身,却在离得一个手指头的距离处停下,这一点距离,却像一道天堑鸿沟,实实在在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怎么也没有勇气越过。停顿的双手悄无声息缩回,转回头凝望他,苦笑道:“我又不能传宗接代,又瘸着一条褪,又不温柔又不懂讨好你,便有个皇子之称,也是名不副实,你又何必念着我不忘?” “你要会传宗接代就好了,这样我也许就不会喜欢你了。”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跟你是不是瘸子,会不会讨好我,受不受皇宠没有一点关系,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沈钧想了想道,“真要说理由嘛,谁叫你偏偏长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荀裕看他一眼,眼里一丁点儿的期待熄灭,恢复到面无表情,“说到底你不过是喜欢我这张脸罢了。世界上美人何其多也,只怕你今日看上这张皮相,明日又看上那张皮相。到底不会长久。” 沈钧咬咬牙道:“原来你当我是那始乱终弃之人。你若不信我对你的心,便仔细瞧着,等我们这一生到了尽头,你再回过头与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的话不迟。这会子说,我可不认。” “那便走着瞧。” 荀裕说罢,正要从沈钧怀里挣脱,门开了,胡有毅走进来。 见沈钧抱着荀裕,胡有毅猛地顿住脚步,雷劈一样地瞪大了双眼,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须臾,初时的惊讶敛去,厌恶之色遽然发酵,大力将手里的盘子掷在桌上,死死盯着荀裕道:“没想到你跟朱承秉是一路货色!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干。” 荀裕心中不悦,却面色无常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胡有毅冷哼道:“你竟也是断袖。” 沈钧走过来道:“这话好没道理!哪有像你这样一竿子打死一群人的?一个人值不值得深交是看他的人品性格,你倒好,本末颠倒反看他是不是断袖。依你的意思,但凡像我们这样好男风的人,便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了,但凡你那样不好男风的人,就一定是金玉其质的好人了。那你便说说,我们又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你又做了什么功德无量的好事?” “再说,他是断袖与你又有何相干?又碍着你什么事?你难道担心他会看上你不成?你既认他为主,便该心行合一,却非但不敲门随意进出主子的房,还给主子摆起脸色来了?这般行事,你心里何尝当他是你的主子?” 胡有毅闻言,心里狠狠一惊,沈钧说得没错,他是断袖,又与我何干?我虽看不惯断袖,却不该冲动说出那番话,换作是在朱承秉面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这样的口的,想来我确实也没将眼前这个面相俊秀的青年太放在心上。想到这,胡有毅余光瞥一眼荀裕,却见他神色冷冷,正若有所思,大概也在想这一层。这会子心里事被那沈钧一针见血说破,直觉冷汗都冒了出来,当即跪下道:“是我失言了,请荀公子见谅。” 荀裕心里自有计较,却道:“起来吧,有何事?” 胡有毅松了一口气道:“刚才苏云秀来这儿不知说了什么话,十三个苏勇的旧部下又都跟着她走了,还留下话说不跟荀公子干了,要回苏勇身边去。” 荀裕神色一凛,在房里踱了两步,走到沈钧跟前道:“这件事怕要麻烦你出马了。” “荀公子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我沈钧唯你马首是瞻。” 荀裕知他是故意在人前给自己立威,便正色道:“经此一事,苏勇一定会派亲信重重保护自己。我要你帮我把苏勇绑来,这件事不需要做得很隐秘,但务必把人给我带到。” 沈钧轻轻点头,随即出得门去。 ☆、第56章 第 56 章 沈钧回来后,荀裕朝胡有毅道:“你去外面守着, 等会苏云秀一定会过来, 你告诉她,我不见她。” 胡有毅心里有几分不信, 却没有明言。谁知不多时,苏云秀急匆匆过来, 绕过胡有毅便往里走。 胡有毅横出一条铁臂拦在她面前道:“苏姑娘留步, 荀公子说了不见你。” “滚开,我要见荀裕。” 胡有毅纹丝不动道:“荀公子特别交代, 不见苏姑娘。” 苏云秀骂道:“你这走狗,竟敢拦我?便是荀裕自己出来, 我也不怕他,不过是会些下游手段罢了, 真真把自己当成了人物,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若不是我, 他至今还是三条腿的下人, 哪里轮得到他今日在我爹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苏云秀气极, 捡起几个石子,倏地往他门上砸去, 嘴里不忘骂道:“荀裕,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好没胆子, 只知缩在房里充乌龟王八,真不怕被人耻笑,你给我出来。” 荀裕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不瘟不火道:“苏姑娘骂够了的话就请回吧,若没有骂够也可以继续骂。胡有毅去叫人倒杯水给苏姑娘,让她润润喉再骂,省得到时没咒到别人,反倒伤了自己的肝肾。” 苏云秀只觉力都使到了棉花里,没讨好反落了下乘,直气得在门口大转圈,却又不知如何打这口水之战。 荀裕道:“沈钧,你不是会吹笛子么?吹首曲子听听,最好能应景的。” “还要应景,要求也太高了啦,”沈钧轻轻咳了咳道,“便吹个‘悍妇曲’如何?荀公子可要听?” 清脆的笛声响起来,调子却怎么听怎么滑稽。 苏云秀已说不出一句话来,见旁边人指指点点大笑,更觉羞耻万分,脸上如同染了颜色般,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一曲罢,荀裕才缓缓道:“请苏姑娘进来罢。” 苏云秀破口大骂:“荀裕,我没想到你原来这么可恶,我真后悔当初听你话帮你做事,你却最会玩那过河拆桥!” “我倒要问问了,你帮我做了什么?”荀裕沉着脸道,“你除了帮我隐藏朱承秉,帮我把月娘送给你爹,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5 还帮了我什么?我承认,你是帮我把朱承秉藏起来了,可却也反过来让你不费吹灰之力除掉了他;你也的确帮我把月娘送给了你爹,却也因此断了你爹对朱夫人的念想。我们明显是互惠互利,别一转头就说得你好像吃了天大的亏。” 荀裕顿了顿续道:“况且,我若非顾念旧情,你觉得凭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还会让你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苏云秀闻言,见他不似说假,眼里明显闪动着杀意,惊得闭上了嘴,没来由倒退两步,又强自站定道:“荀裕,我们之间已不是谁对谁错说得清的了。你叫沈钧虏了我爹去,不就是为了报复我么?好,你放了我爹,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不相干。” 荀裕道:“你知道我为何抓你爹来,能不能放了他,主要不在我,而要看你怎么做。” 苏云秀愣了愣道:“你想要我把那十三个人又放回来?” 荀裕摇头道:“不是放回来,是把他们原封不动送回来。谁把他们请走的,谁就亲自给我请回来。” “如果我偏不呢,你又能怎么样?” “我给你一个时辰考虑,一个时辰后,若不见那十三个人回来,我每隔一个时辰在苏勇身上动一下刀子,或者砍一只耳朵、一个鼻子,或者挖两只眼睛,都是有可能的。” “荀裕你这个混蛋!”苏云秀豁出去了,不要命地朝他扑来,却被胡有毅率先一步拦住。 荀裕叫人把她轰出去,耳根子终于清净。 胡有毅道:“荀公子觉得苏云秀会把那十三个人送回来么?” 荀裕倒一杯水道:“你若不信,一个时辰后就知道了。也许……还用不了一个时辰。”他有十足的把握,苏云秀一定会妥协。苏勇是她爹,虽然好美色,对她却是极好的,而那十三人在她眼里只不过是背叛过苏勇的下人,熟轻熟重,不言自明。 一个时辰不到,苏云秀领着十几号人过来,亲自送到荀裕跟前,没好气道:“人都在这了,荀裕,你快放了我爹。” 荀裕从左至右扫一眼,沉声道:“只有十二人,苏姑娘何必跟我玩心眼?我记得我说过,要原封不动送回来,言下之意是少一个都不行,苏姑娘没听见我的话?” 苏云秀本以为能蒙混过关,不想却被荀裕发现,忍不住哀求道:“吕洋从小跟我一起玩到大,算我求你了,别的人我都给你送回来了,你只把吕洋一人还给我好不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我曾经也帮过你的份上,曾经也当你是……是朋友的份上。” “我说过一个也不能少,苏姑娘又何必明知故犯?你还有一柱香时间,若我一柱香内见不到吕洋,少不得要剁你爹一个手指头了。丑话我都说在了前头,你也休怪我无情。” 荀裕又无所谓道,“你若愿意在这里耗时间便耗着就是,一炷香马上就过了,等会儿动起刀子来苏勇身上总会流些血的,你在这等着也好,顺便备着些金疮药保不定还能救救命。” 苏云秀愤怒地看着他,知他没有在说笑,狠狠跺一跺脚跑了出来。在一柱香内,把吕洋带到了荀裕面前。 彼时,荀裕已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 苏云秀顶着毒日跑了两遭,小腹涨疼,直喘粗气呼吸,却不敢休息太久,走上前道:“十三个人都原封不动给你送来了,现在可以放了我爹吧?” 荀裕道:“苏姑娘何必着急?等我处置完这十三人,自然会放了苏勇。” 苏云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要……要处置他们?” 荀裕却并不理她,缓步在那十三人面前走一圈,看他们一个个被绳子绑得严紧,又停住脚步,静了半晌,冷声道:“把这些人人头砍下来,挂树上示众。你们记住了,今后若再有人不经我批准,擅自离去,这就是下场。” 苏云秀瞪大眼道:“荀裕你敢!” 吕洋不顾一切地朝押他的人撞去,直把人撞得生生倒退好几步,死死瞪着荀裕道:“我倒要问问,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你凭什么砍我们的头?我们到底又犯了什么罪?” 荀裕道:“好,既然你们都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我便说与你们听听。大伙也都听清楚了,昨天,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我曾对天发誓,所有跟我干的人,一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们刚说好了跟我,为何一眨眼却又跟着苏云秀去?如此反复无常的叛徒,你们自己说该不该杀?本来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也该放你们一马的,怎奈你们却丝毫不知反省,我若放了你们,今日才出一个吕洋,明日又会出一个赵洋孙洋李洋了。胡有毅,把他们押下去。” 一人扑通跪在地下,下盘一个劲发抖,发黄的液体从那处流出来,裤子湿了一大滩。那人嘴里不断地重复道:“荀公子我错了,求求你别杀我,我以后再也不听别人挑唆了,求求你饶我一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荀裕看一眼求饶的十几人,面无表情道:“不杀你们,众人免不了将我这儿看成进进出出的杂戏场。你们记住了,不是我非杀你们不可,而是若放了你们,我的话便都成了空口白言,今后更没有人服了。” 一锤定音。众人处置完这十三人,又按荀裕的吩咐将人头挂在前院树上,几千号人噤声而立,四周出奇的安静。 荀裕看一眼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又道:“除了这十三人,昨日还有谁受了苏云秀的挑唆?” “还有焦武、李羡、李义山、赵阔、冯俊达五人。” 五人听罢,忙跪下道:“荀公子明鉴,苏云秀虽然跟我们说荀公子的坏话,可我们并没有听信她的谗言,更没有背叛荀公子。” 荀裕走过来,亲自扶他们起来,安慰道:“五位无须惊慌,我荀裕虽不济,却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五位忠心不贰,何罪之有?我只是想请你们五位帮忙管些人马罢了。有毅,这件事你去安排。”五人听后大喜,磕头道谢。 安排好一切,荀裕面色无常站起来,起身欲往房里去。 苏云秀却突然冲了过来,双眼通红,眼角还有泪痕未干,手持一把长剑指着荀裕,喑哑吼道:“他们既向你求饶,你为何还害他们的命?那可是十三个活生生的人,十三条活生生的命啊,荀裕,你怎么下得了手?你这般狠毒行事,跟朱承秉有什么两样?你就不怕遭天谴?” “我若是他,他觉得你还能三番两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与你有何相干?”说罢,荀裕再不看他,抬脚走开,又停下,头也不回道,“他们可都是你害死的,奉劝苏姑娘一句,最好三思后行,否则,下次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毒日偏西,已不似先时刺眼,光线轻微泛着柔和,地面的热气却还在腾腾往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6 上冒,晚风吹来,带着夏天特有的闷热,并没有多几分清凉。荀裕没走多久,手心便冒出了一层细汗,腻乎乎的黏着很是难受。 荀裕打一盆水净了净手,顿觉掌心干爽。 不多时,沈钧走进来,却见荀裕正靠在椅子上,两指揉着眉心,皱着眉头出神。 沈钧轻轻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肩膀道:“累了?” 荀裕侧头看他一眼,笑道:“无妨。” 沈钧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得习惯啦。” “我想什么总是瞒不过你。”荀裕认命似的喟叹,肩膀被他捏得极舒服,干脆把头倚在他的身上,闭上眼道,“经此一事后,想必他们也该有些惧意了。” 沈钧乐得为他服务,双手捏得更用心了,笑道:“恩威并施,拂尘可是会收买人心。” “这只是个开始,以后的日子怕是更艰难了。” “怕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沈钧道,声音突然有些哑。 荀裕心里一阵感动,笑了笑,须臾,站起身回头,却不经意撞见一个突兀的……帐篷,顿时僵住,笑容凝滞在脸上。 荀裕:“……” 沈钧涎皮赖脸道:“拂尘到底什么时候才跟我洞房花烛?你摸摸看,我的小沈钧想你想得好辛苦!” ☆、第57章 第 57 章 翌日立秋,宜出行。 荀裕三天前已下令放弃青云寨。经过三天的准备, 行李早收拾妥当。辰时初, 荀裕领五千人马辙往东海落雁岛,投奔岷王王馀。为免太过引人注目, 每日天微亮则行路,至人多时便停歇, 午时天热赶路, 未时人多再歇,日落后至子时这段时间内又行, 如此每天至少能保持六个时辰的行程。 这样的走法,中间免不了错过客栈驿馆, 但胜在人数众多,一应帐篷锅具也都随身带着, 吃往虽极为简陋, 倒也不至于饿着冷着。 当晚,众人在一山地洼处安营扎寨。 藏身端一碟咸菜和三个馒头掀开帐篷走进来,朝荀裕和沈钧道:“饿了吧, 你们俩快来吃饭。” 行了一日路, 还是三个时辰前吃过东西, 荀裕早已腹中饥饿,伸手拿起一个馒头, 干吃着,并不动那为数不多的咸菜。 沈钧亦拿起一个馒头,又夹一筷咸菜到他嘴边, “拂尘这样干吃馒头怎么好吃,吃点菜,好歹有个味。” 荀裕见那筷子纹丝不动贴在自己嘴边,面色如常张嘴,嚼罢道:“我不爱吃咸菜,你自己吃就好。” 沈钧缩回筷子,突然伸出舌头舔一下,目光炯炯望着荀裕微动的嘴唇。 一旁侯着的胡有毅登时跳起来,见荀裕却只视而不见、装作不知被人调戏,话到嘴边又拼命咽下去,心知有些话不是他该说的,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又生生别开头望向别处。 藏身道:“咸菜虽不好吃,但就着馒头,倒有些味道。” 沈钧却是笑笑,咸菜量少,料想荀裕是怕自己吃惯了大鱼大肉,口里吃不下这些东西,又知自己不喜馒头,便把咸菜都留给自己。思及此,不时夹些菜送往荀裕嘴边,见他喉咙一动刚要开口,抢先一步道:“你我既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然也有馒头一起啃,有咸菜一起吃。” “……”荀裕看他一眼,再次张嘴吃了。 胡有毅本来决定坚决不看他们的,却不知为何,不自觉就将目光锁定了那两人,这时看他们眉来眼去,吃个馒头都不忘谈情说爱,干脆憋着一口气出帐篷,落个眼不见为净,心中也舒坦些。 洼地面积有限,大大小小的帐篷一个接一个紧挨着,错落有致,星罗棋布。这样虽能勉强装下五千人,睡觉却很是遭罪。 此时夜深,帐篷隔音极差,只听四周都是鼾声、梦话声、乍冒出的响屁声,这声唱罢那声登场,全无节奏,此起彼伏。荀裕睡眠本轻,直吵得睡意全无。 沈钧也没睡着,翻一个身面对荀裕而躺,又坐起来,眯着眼道:“夜还长着,反正也睡不着,拂尘想不想做些别的事?” “不想。”荀裕睁开眼道,恰好撞见他饿狼般的眼神,身体猝不及防一麻,被他点了穴道,只如木桩一样定住。 “沈钧你敢……” 话未完,一个柔软的唇蓦地覆上来,四肢如同触须一样牢牢缠上了他。 有了几次经验,荀裕知道他亲嘴不仅仅是碰碰嘴唇,一会儿铁定还得伸舌头,当即咬紧牙关不让他得逞。沈钧仗着武功比他高便这般耍流氓,偏生自己又动弹不得言语不了,只觉一股浊气都堵至胸口,怒气上涌,眼睛亦赤红。 沈钧似乎忍了极久,尝够了嘴唇的滋味,只一个劲撬他的牙关,正撬得欢乐,忽见荀裕主动张了嘴,忙趁机伸进去,却突然感受到危险,又倏地缩出来。就凭刚才他咬合的力道,自己若再慢退几分,不定舌头都被他咬断。 “解穴。”荀裕冷冷道,眼里明显带着警告。 沈钧却是置若罔闻,鼻尖亲昵地抵住他的鼻尖,浓烈的欲望在瞳孔深处闪烁,再次吻了上来,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手则隔着衣物目标明显地往下。 荀裕眼神一僵,身子如同一根紧绷的弦,一肚子话没有出口宣泄,仿佛要爆破出来。 南方的秋初并不比夏日凉爽多少,天气闷热,衣裳依旧单薄。 荀裕脸红得滴血,那个地方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又正极富技巧地玩耍着,原本蛰伏之物刹那间苏醒,只顶天立地着。怀抱越来越紧,全身也越来越烫,汗水从额头曲曲折折流至鬓角,里衣也汗湿了。忘了是何时,穴道早被沈钧解开,他已能行动自如。 荀裕紧紧闭上眼,这种陌生的的感觉他还是头次领略到,迷糊地张大了嘴,任由沈钧在他嘴里攻略城池,任是他再能忍耐,自制力再强,此时也深深沉溺于这利极于宣泄的感觉中不可自拔。 一阵灵魂深处的颤栗,荀裕全身虚脱般地躺着,却又说不出的舒服。失神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拂尘是第一次?怪不得这么快!”沈钧说罢,又极委屈道,“拂尘好啦,我却难受着呢,自私的坏蛋,也不帮帮人家。” 荀裕一掌朝他击去,抿嘴不言,红潮从脸上褪去,转而变得青白一片。 沈钧一个旋转坐起来,避过那凶狠的一击,却又极暧昧地笑了笑,“拂尘用不着不好意思,这种事迟早得习惯。”又不怕死道,“晚习惯还不如早习惯。” 荀裕胸口起伏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终于指着门道:“你出去。” 沈钧涎着脸过来,“天都没亮,荒郊野外又是蚊子野兽的,叫我去哪儿?别气了,我知道你是怪我点了你的穴,可我后来不是又给你解穴了么?”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7 不说还说,一说这话,荀裕更是恼怒,叫他如何能承认后来是他自己不想停下来?当即拂袖甩开帐帘,不发一言往外面走去。 沈钧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解释道:“我知你脸皮薄,所以才点了你的穴,你若不喜欢,我再也不点了就是。” “放手。”荀裕深吸一口气道,光听到他的声音,就恨不得一掌劈死他。他现在心中烦闷,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透透气。 沈钧见他往黑夜里走去,待要跟着,又叹息一声停下脚步,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人恐怕就是自己了,便让他一个人静静也无妨。对待感情,荀裕出乎意料的懵懂,因着从小到大都无人引导,全靠他一人摸着石头过河,再加上他本身也极少花心思关注那些事,即使如今已是谈婚论嫁之龄,仍似小孩般稚嫩得很。 月亮如同被天狗咬了一口,静静地挂在天边。月光从树荫中漏下来,孤寂、寥落、清幽。徒留一地摇摇晃晃的影子。 沈钧抬头看了看月亮,料想刚才这事对他刺激极大,跟上去反倒自讨苦吃,不如在这里等他回来。也不知等了多久,远远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料到是他回来,又灵巧地钻进帐篷去,闭上眼睛装睡。 荀裕回来见他睡着,静静地看他一会,心里已作出一个决定。 第二日天明,沈钧早醒来,头枕着胳膊含情脉脉地凝望荀裕,“拂尘睡得可好?” 荀裕起身站起,只将他当成空气,用藏身送来的水净口洗脸。沈钧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夫妻哪有隔夜仇,过了一晚上,拂尘也该气消啦。” “是我不对,拂尘大人不计小人过,便是要打要骂也随你,我给你陪不是。” 荀裕置若罔闻,绕道沈钧,径直走出去。沈钧一筹莫展地望着他消失在原地,终于开始检讨起自己来,荀裕的性子怎么样,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吃软不吃硬,最不喜被人强迫。看来昨晚当真玩过火了。 藏身默立在角落,目光转了转,又停在沈钧身上,压低声音道:“公子对荀公子做了那种事?” “那种事是哪种事?”沈钧装作无所谓道。 藏身看他这种态度,只当成了默认,瞪大眼道:“当真霸王硬上弓了?” 沈钧白眼道:“那种事最是讲究你情我愿了,他是何许人,哪能让我硬上?” “公子说话就不能文雅些?太太若听到这下流话,又要打我们板子了。”藏身无奈道,“那荀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气我昨晚点了他的穴。” “……”藏身捂着脸出去,这还不算强迫?脑海中已然出现一幅血腥淫/污的景象。 沈钧跟在荀裕前后一整天,好话坏话赔罪话都说尽,嗓子也哑了,他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更没回一句话。 趁沈钧离开半晌,荀裕唤来胡有毅道:“今晚你守在我门口,沈钧如果要进来,不惜一切办法拦住。” 胡有毅欣慰地笑了,眼看着沈钧吃了一天鳖,本就心情舒爽,此时又听荀裕这般吩咐,料想荀兄弟总算开窍了,便道:“大伙都看出来了,那人对荀兄弟可不怀好意,有些话我原本不该说,也不好说,今日荀兄弟既然自己想明白了,我也少不得多说两句,便是得罪了荀兄弟,也请别放在心上。我是个粗人,只比你多活了十几岁。托年长几岁的福,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见过数不尽的男宠,可却没见着有一个好下场的,不是被那些所倚靠的男人抛弃,就是被他们的婆娘们使坏害了命。我们都是下面带把的老爷们,又何必非做那低人一等的矮子去?哥哥见你可怜,比我表弟还小几岁,身边也没个人照看,又怕你被那跟屁虫拉下水,才与你说这些。你放心,今晚你好好睡你的,便是苍蝇也好,那什么钧也好,都休想从我这儿进去,要想进去,除非踏着我的尸体。” 荀裕闻言呆了呆,知他说得在理,看他的目光已柔和许多。他自小生在皇宫,真正关心他、教导他、肯为他着想的人屈指可数,剩下一些不是等着看他笑话,就是伺机要他性命。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心里不由亲热起来,又听他唤自己为兄弟,便温声道:“你放心,我心中都有数,今晚有劳了。” 当晚沈钧过来,胡有毅守在账口,一手拦住他道:“夜深了,你白天再来,明天还要赶路,别打扰了荀兄弟休息。” 沈钧道:“反正他也没睡着,我进去与他说说话。” 胡有毅寸步不让道:“荀兄弟白日面色疲倦、眼圈青黑,你敢说不是你害的?你若真心为他着想,便让他好好睡一觉。男人之间开开玩笑便罢了,荀兄弟不喜欢你,你又何必仗着武功高强就欺负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我又何时欺负了他?”沈钧歪着头道,又问:“是荀裕要你守在这的?” “不错,荀兄弟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沈公子若是个男人,便不要像那沾不得身的牛皮糖一样,好歹洒脱些。” 荀裕并未睡着,正竖起耳朵听着,听沈钧的脚步声走远,才幽幽闭上眼。这一晚,他暗中起来三次,掀开帘账,见胡有毅立在门口,头刚歪在一旁坚持不住地想打瞌睡,又强打起精神立直。荀裕心里有一番计较,悄悄躺回去睡觉。 一直到下人送水过来,听到荀裕和里头的小厮攀谈,胡有毅才走进来道:“荀兄弟昨晚可睡得好?” 荀裕见他眼里布着血丝,显是一晚上没合眼,便道:“你先去眯会儿眼,今日我些事要宣布,推迟一个时辰再赶路。” 胡有毅刚走,沈钧端一碗粥进来,粥很烫,白色的浅雾萦绕在上方,又渐渐升腾散去。沈钧随意地用勺子不停地搅拌,见荀裕仍不跟他说话,便主动搭腔道:“胡有毅倒是个忠厚人,值得用用。” 荀裕瞥他一眼道:“从何得知?” “拂尘昨晚不是在试探过他么?想必也有了结论。” 一个时辰后,人马集合完毕。荀裕朗声道:“东海路遥,我决定先和胡有毅过去安顿,你们随后再到。我不在这段时间内,由沈钧代为统领,焦武、李羡、李义山、赵阔、冯俊达五人协助,务必低调行事,少惹事端,如有扰民乱民者,严惩不贷。算日子,我该比你们提前一个月到,届时会安排舟楫至滨岸边接应。” 众人领命。待无人,沈钧又走过来道:“我跟你一起去。你虽有赵时谦的信函,毕竟不清楚落雁岛的情况,也不了解王馀的为人,你带上我,万一有个不测,也多个人照应。” 荀裕摇头道:“眼下人心还不稳,若无人管领,五千多人随时可能生事端,我身边也无别人可用,没有你看着,我着实放心不下。” 沈钧静了半晌,又道:“胡有毅是个粗汉,做事恐不够细心,你把藏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8 身也带去,藏身会照顾人,武功也过得去,心思儿细,有他在你身边,我也能减一分担心。” 荀裕略一思索道:“这样也好。” “拂尘打算何时动身?” “今日未时。”荀裕道。 “你我好不容易相见,没几日又要分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食同器寝同床呢?”沈钧感叹,又见他丝毫不理睬,苦着脸道,“拂尘还在为那事生我的气?” 荀裕冷笑道:“你莫要太看得起你自己。男人之间图个新鲜,虽不是好事,却也不算什么事。逢场作戏罢了,用不着当真。” 沈钧眼睛一亮道:“拂尘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反正有的戏做着做着就成真的了。 ☆、第58章 第 58 章 荀裕先一步骑马东行,胡有毅、藏身两人尾随其后。人少车轻, 速度较前面与大部队同行快了数倍有余。偶尔秋风送爽, 早晚颇有凉意。中午的日头却努力挥霍夏日余热,好些天滴雨未下, 秋老虎正肆意横行。 藏身合掌拦在眉间眯眼看看太阳,又左右瞥一眼周围, 拧开水壶送到荀裕跟前道:“赶了这么久的路, 荀公子喝口水歇歇,马也疲了, 前面有一条河,我牵它去喝些水。” 胡有毅闻言拉着马走过来, 将手里的缰绳递给藏身。藏身却装作没看见,一手牵自己的马, 另一手牵荀裕的马, 绕过胡有毅,径直往前走。 胡有毅跳起来道:“你这什么意思?偏生不能把我的马一起牵去?” 藏身冷哼一声,头也不回道:“我家公子只叫我伺候荀公子, 却没叫我伺候你!你是断手还是断脚了, 自己坐着不动却倒要我……”话未完猛地闭嘴, 意识到说错了话,余光看一眼荀裕, 见他神色无常,才瞪一眼胡有毅道,“我爱牵谁的马就牵谁的马, 你管得着!” 胡有毅并未发现什么,气得脸青红,“我不过是说了那沈钧几句,你便天天与我脸色,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我家公子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说,荀公子心里也清楚着,你便是放再多的屁,也挑唆不了我家公子和荀公子的关系。再说,主子做什么事,难不成还要听你这下人不成?” 一路看惯了他们吵嘴对立,此时见两人又吹鼻子瞪眼,荀裕早已见怪不怪,恐他们又打起来,微微咳了咳,问胡有毅道:“你怎会入了青云寨?” “我表弟被人捉到了青云寨,我原是来寻他的,不成想还是来迟了,等我找上门,他早被人剥光了皮活活害死。”胡有毅说完,喉咙动了动,眼里竟闪烁着水光。 荀裕敛容道:“你兄弟是韩行之?” 胡有毅神色一暗,静了片刻才道:“正是,你认识他?” “有过一面之缘。”荀裕凝眸道,脑海中不由浮现吊在树上那具皮毛无存的血肉,恐多言引他伤心,挥鞭往马背去,马一声长嘶,箭一般奔走。 五日后抵达东海。海岸边泊着几只渔舟,渔夫在浅海里撒网,又轻摇小舟搁至沙滩上。 胡有毅招来一人道:“老汉儿过来,跟您打听个事,落雁岛可是从……”话未完,渔夫脸色大变,摆摆手直后退,如同老鼠见了猫,逃命似的跑开。又询问几个渔民,哪知反应如出一辙,都推说不知道走开,胡有毅嘀咕道:“这是怎么了?如何一听落雁岛便比见鬼了还可怕?” 藏身侧身拦住一人,把一锭银子强塞到他手中,悄声道:“小哥儿莫怕,我们只是想打听一下落雁岛怎么走,没别的意思。” 渔夫看一眼银子,将三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咬咬牙将银子攥进手心,左右望了望,见无人注意,小声道:“你们问落雁岛做什么?落雁岛上住的可都是朝廷反贼,若跟他们牵连上,你们可都活不成啦。” 胡有毅道:“你这人好生废话多,便只用说怎么走就是,我们把你的船买下来。” 渔夫忙摇头,哆嗦着把手里的银子还回来,“快饶了我这把老骨头,我要是把船卖给你们,可就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了。实话跟你们说吧,那岛上住着一群杀人如麻的反贼,为了防止有人给他们私信,东海沿岸的船只都被官府管制了,像我们这样世代打渔为生的渔民,一家也只允许有一只船,还必须去官府记录在案,每只船都有专门的刻印和编号,我若把船卖给了你,官府一查就知道了,我一家老小的命就都没了。你的银子我也不敢要,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 渔夫走后,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走过来,少年看着藏身手里的银子道:“你们要去落雁岛吧?把银子给我,我告诉你们怎么走,只要逆着水流往东南方向走大约十天就到了。” 荀裕道:“没人肯卖船给我们,如何才能弄到?” 少年咬了咬银子,确定是真,才笑道:“嘿,只要你要钱,哪有弄不到的东西?你以为官府控制船只,真是为了防反贼?才不是哩!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下海就要有船,官府不许私人造船卖船,谁不听话,就给谁扣上通敌的罪名,自己却是大发横财,一只船买到十两银子不止。你们既有的是银子,哪用得着愁买不到船?” 少年走后,荀裕沉思半晌,对藏身道:“你去一趟官府,我们在这儿等你,好歹买一只船来,快去快回。” 藏身点点头离去,荀裕身份敏感,还拿着一根拐杖,自然是不好露面的;胡有毅是个爆脾气,三句话不合喊打喊杀,也去不得;倒是自己跟着公子多年,早摸清了如何跟官场人打交道,自己去官府买船再适合不过。 直等到午时三刻,荀裕才看到藏身摇一只船楫过来。坐船出海,几人都是第一次。胡有毅是正儿八经的北方人,旱鸭子一个,完全不会游水;荀裕虽客居江南多年,水性却也不好;藏身却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从小在水里玩大,水性却是极好。 船楫在翻涌的波涛上颠簸前行,胡有毅面色青白地靠在船舷上,时不时哇的一声,肚里没得东西吐了,只连苦水都吐出来。荀裕却也没比他好多少,一阵头昏眼胀,胃里亦如巨浪翻腾,却被他强行按捺住。过了两三日,几人才算适应了坐船,因着逐渐有了胃口,体力也慢慢恢复正常。 中午吃过干粮和水,胡有毅起身走至船尾,三两下脱去上衣,藏身差点跳起来,屏住呼吸走至下风口,皱着眉头喝道:“难闻死了!这么臭你还当众脱衣服?有没有点自知之明!我数三下,你不把衣服穿好,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海里,淹死你这腌臜混人!” 胡有毅鼻子一声冷哼,“老爷们有点味道怎么了,这才是男人!哪像你,细胳膊细腿的,一点男人味也没有。”说罢,一手举到头顶,露出毛草旺盛的腋下,另一手合成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89 扇子样,朝藏身所在位置扇去。 藏身忙捏着鼻子跑到另一旁,破口大骂道:“没脸皮的泼赖,快夹了你那臭屁股滚开!” 胡有毅心情大好,这日几坐船的郁闷一扫而光,哈哈大笑放下胳膊,将一件轻薄的里衣在海水里洗了洗,又拧干水,朝藏身招手道:“你不是嫌我味重么,帮忙给我擦擦背,我手够不着。” 藏身眼珠子转了转,依言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衣物,刚擦两下,猛地一脚踢去,只听扑通一声,胡有毅惊叫一声掉进海里,仓皇挣扎,刚叫出一个字,整个人又沉到了水面,咸腥的海水灌满鼻孔和耳朵,一点声也发不出来。 荀裕闻声过来,看一眼海里浮浮沉沉四肢乱打的胡有毅,又看一眼正抿嘴偷笑的藏身,脸色沉了下来。 藏身观色忙道:“荀公子放心,有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胡有毅心中直骂娘,你当然不会有事,有事的是我。 又在海上行驶几日,落雁岛也该到了。由于不是顺风而行,三人只能里轮流掌舵。 一个巨浪涌来,船身重重一晃,藏身乍睁开眼,自己居然枕在了胡有毅腿上,如雷的鼾声极有节奏地响在耳边,循着声音一看,却见胡有毅正歪着头倚在船上,张着嘴睡得香甜,口水也快要滴下来。藏身瞪大眼,趁那口水欲下未下之际,倏地跑开,嫌弃地皱眉,又一脚踹了去。胡有毅受力歪向一边,忙从睡梦中惊醒,以为发生了何事,惊跳起来,待看见是藏身,顿了顿反应过来,喝道:“你踹我做甚?” “叫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胡有毅怒道:“你说谁是死猪?” 荀裕突然道:“快看,那边好像是岸。” 藏身眯眼远眺一会,又道:“咦,还有一只船朝我们来了。” 荀裕望那船朝自己驶来,盯着看了良久,微不可查皱了皱眉,转身道:“我看这船不像普通的船,也不知是何底细,藏身水性好,先躲进船舱,以防有不测。” 不多时,两船两距不过几丈远。只见有人喊道:“来者何人?从哪儿来?到我落雁岛作甚?” 荀裕道:“在下纪拂尘,与仆人胡有毅从江南来,欲拜见岷王,望乞携带一二。” “你们见岷王有何事?既已到落雁岛,为何还手持兵器?” “在下慕岷王英名久矣,特持百金求见,恳请众位大人通报。”说罢,荀裕看一眼胡有毅,胡有毅会意,放下手中的佩刀。 “随我们来。”帆船调转头,在前方领路。一柱香后,两船相继靠岸。 一个身穿紫檀锦衣的男子走出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欣长,腰间系一把长剑,眼梢斜上扬,面色俊美,目光却极锐利,刀子一样在荀裕脸上转了转,视线又停在他的拐杖上,“纪公子腿脚不便?” “老毛病罢了,”荀裕淡笑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未敢冒昧称呼。” “在下江蔚平,两位请随我来。” 江蔚平领五六人走最前,荀裕与胡有毅跟其后,又有十来个侍卫垫后。此时天未大明,落雁岛为海岛,长年多潮湿,树木依稀湿润。 小径不过一人宽,弯弯曲曲往茂密的树丛中延伸,长出来的草木枝叉横在半空,行人稍不注意,便被芦苇荆刺划一条细口。有些树枝木质刚硬,一旦撞上人身又兹的一声折断,因有着柔韧的树皮连接,断枝垂直倒挂,时不时晃几下。荀裕前后扫一眼,发现前面的路并没有断枝,却只是后面刚走过的路,才有许多灌木草丛折断的痕迹。 这条路显然少有人走。 荀裕摸了摸耳朵,又摸了摸耳朵。胡有毅猛地想起靠岸前荀裕悄声嘱咐的话,如果发现有问题,就摸两下耳朵示警,以为暗号。 想到这,胡有毅呼吸一滞,戒备地看一下四周,打起精神跟紧了荀裕。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今天连更四章 ☆、第59章 第 59 章 荀裕道:“江公子可是要带我们去见岷王?我听说岷王极好热闹,想必不会住在这清幽山林之中。” 江蔚平定了定回头, 知他在探视, 只道:“岷王性情粗犷,不拘小节, 虽也是个古怪之人,却不会住这幽僻之地。前面不远有一间木屋, 我想你们远道而来, 必定饥饿疲乏,你们先休息沐浴, 待换身干爽衣裳,再随我去见岷王不迟。” 说罢, 一行人已来到一片空地,空地上盖着一间木屋, 屋前花草簇拥, 上面结着花生粒大小、色泽红丽、娇艳动人的珍珠果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正逗引着好几只蜻蜓光临。 荀裕走进木屋, 却见桌上摆满酒水和点心。 “这儿是我平常游玩歇脚之地, 你们权且稍坐休息, 我去禀告岷王就来。”江蔚平刚走出门去,又转身回来, 兀自伸手拿起一个点心放进嘴里,嚼完笑道:“两位若是饿了,可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江蔚平走罢, 身后的随从也跟着出去。 荀裕听见脚步声都走远,静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坐下。 胡有毅小声道:“荀兄弟发现了什么?” 荀裕夹起一块点心,细细打量,又摇头道:“感觉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也许……是我多心了?” 胡有毅肚子叫了两声,“这点心能吃不能?” 荀裕点头:“江蔚平临走时吃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打消我们的顾虑。” 胡有毅闻言立即抓一个吃起来,“好吃!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荀兄弟,你也尝尝,味道真不错。” 荀裕亦夹起一个吃着,入口酥香,甜而不腻,口感软嚅,确是上品。 胡有毅嘴里赞不绝口,又抓起一块吃来,海上熬了十几天,天天吃干粮白水,嘴里早淡出鸟了,此时便只管满足口舌之欲,直到盘底露出来,才摸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舔了舔略干的嘴唇,随手倒一杯酒出来,正要喝,荀裕却伸手拦住了他,取一根银针探了探,见无毒,才松开手随他去。 胡有毅笑道:“看来是多心了。” 荀裕淡淡道:“小心使得万年船,总没错。” 胡有毅一口饮尽,只觉入口香醇,酒亦是难得的佳品,忙又把空杯子倒得满满,“好久没喝过这么醇的百花酿了。”一连吃了三杯,杯子突然落在了地上,胡有毅一手扶住额头,脸色也瞬间变得潮红,身子歪歪地晃了几下,随即栽倒在桌上。 荀裕心中暗惊,当即沉下脸,百花酿浓度极低,即使不常喝酒的自己,也决不可能三杯倒,这酒果真有问题。面上未露端倪,却极快地瞥了眼门外,笑道:“叫你莫贪杯,这下醉了吧。”说着也倒一杯酒喝着,却又背对着门暗中都倒进了宽阔的衣袖。随即学胡有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0 毅一样倒在了桌上。 门咯吱打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江蔚平道:“去搜一搜他们身上可有别的东西。” 荀裕暗道糟糕,赵时谦的书函还揣在兜里,刚才竟忘了把它藏起来。他对江蔚平的底细一无所知,书函若落在他的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两只手在他身上窸窸窣窣一阵摸索,只听有人道:“找到了三两银子和一封信,请江公子过目。” 江蔚平接过信,刚要打开,闻外面传来敲门声,忙把信藏到怀里,喝道:“谁?” 一道温声细语隔门传来:“是我。” 江蔚平面色变柔开门,门口立着一位身着碧色轻纱的妙龄少女,少女肤色雪白,容颜娇好,微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偷看一眼江蔚平,却又娇羞地低下头,脸上溢出一片红晕,两指绞着丝绢,欲说又止。 江蔚平叫随从都出去,笑着过来握住她的手,又伸手把她眼前的碎发拢到耳后,轻声道:“文瑛妹妹怎么来了?” 王文瑛将一个做工精细的荷包送给他道:“这是我给你做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江蔚平当即接过来戴在身上,“文瑛妹妹做的,我怎会不喜欢。”说着紧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上,却是半刻也舍不得放下来。 王文瑛脸红如残阳,又分明带着欢喜,娇嗔道:“还有十六天我们就成亲了,这些天里我是不能见你的,若被爹发现我偷偷出来见了你,又该说我不是了。”王文瑛轻轻抽出手,一转眼却看到桌上倒了两人,疑道:“这两人是何人?” “哦,这是外头混进来的奸细,幸亏被我们抓获,才没生出大事。”江蔚平道,又唤来几个随从,“先把他们绑起来,我稍后亲自审问。” 荀裕只当没了知觉,任由几只手将他抬下去,一阵颠簸后,被人扔到了一块坚硬而潮湿的木板上,随即一个重物落下,正好压在他的腿上,闻气味,正是胡有毅无疑。门砰地关上,木板也一阵颤抖,阳光被切割断,四周完全陷入黑暗,闭着眼已感受不到一丝光源。确定周围再无他人,荀裕幽幽睁开眼,只觉漆黑一片,脚下不时一阵摇晃,却原来是在一艘停船的暗仓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板被打开了,随即一道人影轻快地钻了进来,熟悉的声音响起,“荀公子醒醒,是我,藏身。” 荀裕低声道:“我没事,只有胡有毅中毒了。你查清楚了没,江蔚平究竟是何人?他跟岷王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毒晕我们?” “我怕跟丢了你们,也没得时间去查他。我们这是在一艘船上,江蔚平不知是何人,想把荀公子连夜运走。” “我倒想要看看,他想把我运到哪去?又或者……想把我送给谁?”荀裕冷笑道,“这船上有多少人?身手如何?” “总共有三十六人,大部分人身手应该在我之下,不排除个别突出的。” “藏身,你帮我把手上的绳子解了,再绑个活结,”荀裕道,又从腰带背面的缝隙夹层中拈出一个黄纸包,递给藏身道,“你想办法把这包东西下在船上的淡水里,切记别让人看见,以防打草惊蛇。” 夜阑人静,船终于开动了。隔着木板,荀裕只听得到翻涌的海潮声。 胡有毅昏睡了一天,茫然睁开眼,只觉头如巨石般沉重,抬起来都费力,身体更是使不出半点劲,感受到船不停摇晃,又压低声音道:“这是在哪儿?我中毒了么?荀兄弟怎么也被绑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一定是那小白脸干的!岷王呢,这也是岷王的意思?藏身怎么样了,荀兄弟可有他的消息?” 荀裕沉思片刻道:“我猜,这应该不是岷王的意思,藏身也在这船上,你少安毋躁,我自我办法叫人说出背后是谁指使。” 此时云层极低,密不透风压住整个海面,月光无力穿透浓云,夜晚恰如泼墨一般漆黑。船顺水漂流,油灯在熏黄的灯罩下平稳地燃烧,朦胧照亮了整个船舱。 一个时辰后,暗仓的门被人推开,微弱的烛光略显疲软地漫照着,藏身逆光钻进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扇了扇鼻子周围的空气,瞪一眼胡有毅,转至左侧,继续走到荀裕身边道:“好了,荀公子快跟我出去,省得跟这臭人呆久了,无端熏坏了鼻子。” 胡有毅咬牙道:“有点味怎么了?总比你这娘娘腔好。过来扶我一把,我脚没力站不起来了。” 几人刚走出狭小的暗仓,背面一阵冷风窜过,蜡烛登时裂成两半熄灭,一个鬼魅似的身影一闪而过,又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荀裕脚步一滞,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浓密血腥味,一阵不祥的预感漫过心头,眉头深深锁起来。 胡有毅爆喝:“哪个鸟贼人装神弄鬼?快给爷爷们滚出来!” 话音刚落,藏身已重新点燃蜡烛,看一眼四周,不由惊呆,但见一群人倒在血泊里,喉咙皆破了一道大口。 荀裕俯身探了探脉搏,又一摇头,面色凝重地收回手。左右观望,见茫茫大海唯有孤只一船,当即沉着脸道:“船上还藏有一人,而且轻功极好。” 藏身皱眉道:“我一共只见着三十六人,把他们都迷晕后我便来了暗仓。却没想到船上居然还有一人。想来这人是故意隐藏行踪的,只不知是何人,竟一直暗中藏在这船上,又趁我们不备,将三十几人一一灭口。” “只有死人才最安全,他是怕有人从他们口中套出消息。”荀裕道,从船仓里挪出一只小船抛到海面上,令胡有毅与藏身上去,又用烛火点燃船舱的布帘,见火势不可控地蔓延开来,才纵身一跃,蜻蜓点水般落至几丈远的小船上。 熊熊大火将船包围,直照红半边天。荀裕用内力喊道:“这船已经保不住了,你若想活命,便赶紧出来。” 船舱砰地一声崩塌,火光四溅,火势更加凶猛。 忽地一声含糊大叫,一人全身衣物都被火烧着,扑通掉进海里,水面卷起一堆白雪。不等荀裕吩咐,藏身已跳入海里,一手将他抓住,却见只是个枯瘦单薄的小孩,且已陷入昏迷,忙将他拖拽上船。 藏身难以置信道:“刚才杀人的男子是他?” 荀裕扫一眼船板上衣裳破烂、脸色黑灰、头发也被烧焦一半的十二三岁小孩,神色一凛,正要开口,却见小孩猝不及防痛苦地呻/吟,大叫着在地上剧烈地翻滚,嘴唇乌青,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随即眼瞪如铜铃,眼白外翻,如死鱼珠般骇人。 荀裕倏地瞪大眼,盯着他良久,才阴着脸道:“藏身,喂他吃一粒熊胆丸,可以暂时压住毒性。我有事问他。” 小孩被强行喂一粒药丸,渐渐平缓下来,眼里恢复清明,下意识就要站起身,却提不起半分力,又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1 摔倒在船上,戒备地看着眼前三人。 荀裕道:“你为何会中乌蕉毒?” 小孩闻言眼神一动,却并不答话。 胡有毅一巴掌刮过去,喝道:“问你话听到没有,哑巴了不成?刚才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小孩眼里燃起怒火,却仍一声不吭。 荀裕摆摆手示意,让胡有毅退至他身后,又走上前,两指捏住小孩下颌,待见他嘴里果然没有舌头之时,才松开手冷笑道:“我知你是谁,你是京城方士李天道的药人!李天道乃御用方士,你既出自李天道之手,想来你的主子江蔚平也跟他们是一伙的。再往深里想,你们要把我送给谁,再清楚不过了。你身中乌焦毒,且已毒入膏肓,天下无药可救,留着你只怕坏我大事。” 小孩闻言,猛地一颤,呆了一呆,却突然回过神来,死死盯着荀裕,却又泄了气似的垂着头,良久,手指沾水在桌上写道:“乌蕉毒无药可救?你没骗我?我每月可得一粒解药,三年后即可解毒。” “再过三年,你早已毒发身亡,哪里还用得着解药?”见他显然不信,荀裕又道:“你若不信,想想你自己的毒发时间就知道了。中毒之初是半年发作一次,而后慢慢变成三个月,一个月,然后是十天,五天,最后每天甚至每个时辰都会发作,一到那个时候,你便离死期不远了。” 小孩眼里溢过一丝痛苦,静了很久,终于望向荀裕,脸上露出恳请的神情,接着写道:“你说的对,我是他的药人。我叫阿昆,今年十八岁,从小给人试药,外表停在十二岁的模样。” 阿昆顿了顿,又接着写道:“我知你是大梁二皇子,你帮我,我帮你。” ☆、第60章 第 60 章 寅时初,天边微光。有阿昆领路, 荀裕等人很快摸到岷王门口。门里传来一阵娇笑, 几人在纱窗上钻一个小洞望去,却见房里摆着张一丈宽的大床, 床头的帘子并未放下来,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春光——床上竟躺着三个女子, 女子未着寸缕, 正摆着极尽撩人的姿势,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在当中耕耘, 各种秽语传入耳目,藏身涨红着脸望向别处, 胡有毅张大嘴惊叹道:“好厉害的岷王!人都老了还能这般折腾,也真勇猛!” 见里面的声音消停了, 荀裕走过去轻敲门道:“在下荀裕, 有急事求见岷王。” “管你什么裕,有急事去告江廷尉就是,大半夜的, 还要不要人睡觉。” “岷王若不开门, 在下只好自己进来。”荀裕说罢, 当真推门而入。 “大胆狗奴才!”王馀骂咧着披一件外衣下床来,猛力提脚踹去, 却落了个空,气冲上来,喝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你、你们是何人?” “在下荀裕, 深夜打扰岷王,实乃情非得已,还请岷王见谅。” “等等,你说你是什么裕?” “荀裕。草头的荀。” 王馀听闻这两字,很是耳熟,突然想起什么,惊道:“你是……二皇子荀裕?你怎会、怎会来我这里?” “我受岷王旧友赵时谦先生所托,特持百金前来拜望岷王,昨日已将赵先生的亲笔信函和银子都交给了江蔚平江公子。”荀裕又看他一眼,若不经意道,“想来他已转交给了岷王。” 王馀想了想,又走过来道:“二皇子认得我赵兄?” “正是赵先生推荐我来落雁岛的,他说他与岷王情同手足,我若有难,岷王必出手相帮。”见他面有疑虑,荀裕又把信上的内容大约说出来,“岷王可派人去江公子那取来信件。” “诶,哪用我去找?他该是忘了,等下自然会给我送来。”王馀自信满满拍拍胸脯,又道:“赵兄确实救过我三次,他既叫二皇子来见我,必是信得过我。二皇子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有用得着我,我必不推辞。” 荀裕道:“我遭奸人所害,受朝廷通缉,手上尚有五千人马无处安顿,故此恳求岷王收留。” 王馀闻言,眼神闪了闪,却道:“你既是赵兄推荐来的,我又岂会让你落入奸人手中?你放心留在这,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把这儿当成家一样,我一定会保二皇子平安。” “岷王的意思是……愿意接收在下的五千人马?” 王馀咳了咳道:“保二皇子一人,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可若是保二皇子手下的五千人,我就有心无力了。十二前年穆平川将军枉死时,赵兄来信叫我速逃,我才带人逃到了这座小岛上,捡回一条命。三年前朝廷带三万精兵进攻于我,幸亏江蔚平提前给我消息,我才得以趁早设防,大败朝廷军队。我自知犯了大罪,却无意造反,只想苟活一条性命,所以接受了朝廷的招安。皇上下旨封我为岷王,赏我许多珠宝,只禁一条,终生不得离开落雁岛。我若接了这你五千人众,朝廷又要说我招兵买马,势必再派人攻打落雁岛。落雁岛本有五万人众,可近两年却不知怎的,死的死,病的病,偏生女人又少,人口竟是锐减十之三四。再加上这几年人心都懒了,再打起仗来,结果十有八九不讨好,最终招至落雁岛大祸!希望二皇子体谅我的难处。” “岷王好生糊涂!”荀裕摇头叹道,“看来岷王还蒙在鼓里。岷王近一年来日夜沉迷酒色,你可知你命危矣!落雁岛危矣!” 王馀顿时拉下了脸,冷哼道:“我与你倾心相谈,你何苦用这大话诳我!” “还请岷王听我说完。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三年前那一战,其实另有蹊跷!岷王刚才说因为江蔚平的情报大获全胜,却哪里知道,那一战不过是敌人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而已!当初朝廷军队只有三万,且远来疲乏,岷王善用兵,手中又有精兵五万,以逸待劳,又占地利之便,便是没有江蔚平报信,也稳赢不输。之所以有江蔚平恰巧出现,正是敌人的苦心经营的奸计,利用一次假装战败来谋取岷王对江蔚平的信任,从而让他在落雁岛顺利站稳脚跟。” “你是说,江蔚平是朝廷派来的奸细?”王馀大笑道:“二皇子想多了,哈哈哈 ,蔚平怎么可能会是奸细?他待我极忠,见岛上没有美人,特意出海为我寻来三位绝色,又送我大补的药丸……”话未完,岷王不由顿住,脸上的笑也一瞬间凝固,对于荀裕刚才所言,他心中虽有疑,却也只觉是巧合。反倒是自己无意间说的这些话,让他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荀裕见状又道:“岷王仔细想想,三年前那一战,岷王兵不血刃即获胜,不损一兵一卒,却唯独没了岷王的公子,这里面当真没有暗鬼作祟?” 王馀一怔,这一言放出,却在他心里激起千层巨浪。他说的对,别人都没事,为何偏偏死了我儿?看来我儿的死大有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2 文章!朝廷当真是容不下我!想到这,只觉痛心疾首,喃喃道:“我以为只要我安分,朝廷再不会寻我麻烦,却不知竟是错了?这一年里,我每日寻欢作乐,麻痹在温柔乡里,最得利的人便是江蔚平,仗着我的倚重,他俨然成了落雁岛的主人,大事小事都由他说了算,我又将瑛儿许配给了他,更无异于为虎添冀。当局者迷,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越说越气,王馀的胸膛上下起伏,鼻子冒着粗气,拂袖挥开床帘,怒目瞪着床上三位被点睡穴的女人,一手抓一个,三两下全拽到地上,额头上青筋爆出,大力往脚下的女人踢去,“贱人!我平日待你们如何?你们竟串通那畜生来害我!说,江蔚平那厮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他叫你们接近我到底想干什么?快说!再不说我一脚踩烂你这贱爪子!” 女人哭道:“岷王饶命,岷王饶命!江公子只说要我姐妹三人好好服侍岷王,却从来没叫我们害过你!江公子是岷王的准女婿,又怎么可能会加害岷王?岷王只听片面之辞就判定江公子要害岷王,判定我们是帮凶,一定会落入贼人的圈套!求岷王三思啊!” 王馀听后只觉火上泼油,更是怒不可遏,哐当取下墙上的大刀,在一片尖叫声中,几刀劈去,三个人头先后滚落在地,几双大眼无助地睁着,惊恐定格在扭曲狰狞的脸上,血成小河。 门外一阵动静,王馀持刀回头,却见荀裕几人迅速躲至屏风后。不多时,江蔚平领着十几号人冲进来,见岷王一身血,又看一眼地上三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道:“我听到岷王房里有尖叫声,担心是刺客混入,见岷王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王馀看一眼他身后的十几余人,把刀随意地扔在地上,走到江蔚平身边,板着脸道:“蔚平可算来了,我还正想去找你呢,哼,你送我的这三个女人,竟背地里嫌我老,还敢说丑话辱我,我一气之下把她们都杀了。蔚平,你再与我寻几个来,要比她们更好的。” “能伺候岷王,是她们天大的福气。岷王明明正当壮年,她们却乱嚼舌根,自取其辱,落得这般结局,也算她们活该。我再与岷王寻些新的来便是,只是没个三五日,怕也难寻着,只好委屈岷王几天了。”江蔚平说罢,眼睛却突然看向屏风后面,低声朝岷王道:“后面有人!” 王馀忙拉住他的手笑道:“哦,是文瑛在后面,成亲前可不许你们见面,否则是大大的不吉利。她见是你来了,所以躲到了屏风后。对了,你来此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江蔚平拿出一个白瓶子给他,“我给岷王送大力丸来,顺便汇报一些近日发生的事。昨晚有贼人闯入,烧了我方一艘大船,船上三十七个弟兄也都被火烧成焦尸,凶手没落网之后,还请岷王格外小心才是。” “竟然有这样的事?蔚平你立刻去查明真相,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务必给死去的弟兄们一个交待。” 江蔚平领命出去,王馀呆呆坐回椅子上,手里紧紧捏着白药瓶,似要把它捏碎了才解心中之恨。 荀裕走出来道:“岷王英明,恐怕已经知道,这大力丸并非什么大补的药丸。” 王馀回神,吃力地站起来,唤亲信进来,又掏出一张令牌,道:“立刻把冯副将调过来守在我门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再去把刘显仁给我找来。” 刘显仁是一路跟随岷王出征逃亡的郎中,医术与赵时谦同源,成就却在其之上。大力丸究竟是补药还是□□,一问他便知。 刘显仁拧开白药瓶闻了闻,倒出一粒在手中,又凑近鼻尖嗅了嗅,而后用舌尖一舔,沉思半晌,只皱紧了眉头。走过来给王馀号脉,问了一些吃完药的感觉,又问他吃了多久,才敛容道:“此药丸出自方士李天道之手,看似是一种补身体的壮阳药,实际却是一种控制人的□□,食两三次则上瘾,一旦吃了超过半月,便再也停不下来了,必须日日食用才行,且食量还会与日俱增。” 王馀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熄灭眼中仅存的一丝侥幸,沉声道:“强行停下会怎样?” “若食用时间尚不足月,停药只会觉得全身发痒,心悸难捺,自制力强者尚能戒除,对身体的损害也不会太大,若食用时间超过半年甚至一年,此时毒素已深入五脏六腑,身体亦必须依赖药丸的持续摄入才能存活,这时再强行停止,只如千万蚁虫噬咬,苦不堪言,极少有人能忍受,最后往往在自残中死去。” 荀裕道:“停不下来的话,就只有一直吃,结果会怎样?” “那药的效用其实就是透支精力,若一直吃下去,毒素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不要两年,也免不了毒发身亡。” 王馀闻言喃喃道:“也就是说,我现在是吃也好,不吃也好,要不了多久,总难逃一死了?”刘显仁点头。 荀裕道:“江蔚平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岷王的命,更是要一锅端了落雁岛。” 王馀拂袖而起,一掌拍在桌上,“我死固不足惜,却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跟着我背井离乡的战士们也随我窝囊死去。既然朝廷用心歹毒,出口反口,根本容不下我们活着,非置我于死地不可,我却也不是软柿子,任他们欺负到家门口不还手!我想通了,你马上派人把你那五千人马接过来。加上我那三万亲兵,怎么也能死守落雁岛。” 荀裕想了想道:“唯今之际,最危险的还是江蔚平,他刚才进来,怕是猜到我已经见着岷王,正试探虚实来了。趁他还未准备妥当,岷王当先发制人才是。” 王馀点头,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咬牙道:“此人不除,我便是死也不安心。”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去把小姐叫来。” 半柱香后,王文瑛推开门走进来,含羞道:“爹爹着急唤女儿与江大哥来,不知有何大事?” 江蔚平赫然跟在她身后进来,看一脸错愕的王馀,又慢慢把目光停在荀裕身上,气氛怪异地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61章 第 61 章 王馀身形一僵,脸上堆起一个生硬的笑, 笑没有挂住, 只佯装嗔道:“这些下人也太懒了,我明明是错开了时间, 叫文瑛和蔚平来的,谁知他们却图省事一起叫了。文瑛你也真是的, 都快嫁人了还不知道避嫌, 爹说了多少次了,成亲前见面不吉利, 你呀偏偏不听,还不快去先去内堂。” 江蔚平却拉住她的手道:“岷王多虑了, 我跟文瑛妹妹相识相知多年,又不是从未见过面的人, 倒用不着管那些虚礼了。” “也有些道理, 既如此,你便听蔚平的好了。”王馀看一眼不问自来的江蔚平,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3 却又笑道, “我叫你来是要问你一件事。这位是二皇子荀裕, 听说我女儿要出嫁了, 受一友人所托,千里迢迢备百金为贺礼来落雁岛见我。” 江蔚平行一礼道:“没想到纪公子竟是二皇子!失敬失敬!先前是我有眼无珠, 错将二皇子当成了贼人奸细,多有得罪,还请二皇子不要怪罪。”说罢余光瞥一眼四周, 却见岷王亲信冯副将带人守在门口,手心已满是黏汗,更是握紧了王文瑛。 “不知者不怪,那百金本就是在下送给小姐和公子的成亲贺礼,虽该是成亲当日送出,却不料有这样一场误会,就当提前几日送好了,反正也是一样的。只是那封信件……”荀裕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既是成亲贺礼,哪有先送出的道理?现在误会已清,我自然要把银子和信件一并归还二皇子,还请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江蔚平说罢,又轻声笑道,“文瑛妹妹,你陪我一起去吧。” 王馀目送两人手拉手出去,脸色一片青白,握紧拳头道:“他既探得虚实,一定会设法逃跑,传令下去,立即逮捕江蔚平。他充其量只有二千人马,虽是精兵良将,到底数量少,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文瑛在他手中,我没法与他硬来。我们兵分四路捉他,第一队人马追击,第二队和第三队为侧冀,最后以一手脚灵活的百人队为奇兵,偷偷将落雁岛所有船只的绳索割断,这样一来,他们便有人逃脱,也势必掉进海中。只是千万要确保小姐的安全。” 傍晚,岷王大胜归来,王馀派人来传话,叫荀裕三人去用膳。 王馀亲自给荀裕倒酒,荀裕举起酒盅道:“听闻岷王已活捉江蔚平,小姐也平安归来,总算有惊无险。我敬岷王一杯!” 王馀刚拿起酒杯,王文瑛却哭哭啼啼进来,流着泪道:“爹爹为何把江大哥关起来?女儿马上就要嫁给他,爹爹为何如此狠心?” 王馀冷哼一声掷下酒杯,看一眼王文瑛,摇头叹道:“看来那畜生还在骗你!女儿啊,你的江大哥可把我们都骗惨啦,你道他是个好人?却不知他内里是朝廷安插的奸细,你跟他的婚事休要再提,我已经取消了。” 王文瑛瞪大眼,斗大的泪珠儿落下来,抓住王馀的胳膊道,“不,江大哥不可能是奸细,爹你不要冤枉了好人。江大哥对女儿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是奸细?我们还有十三天就成亲了,婚礼怎么可能取消?爹爹一定是在跟女儿说笑是不是?” “文瑛啊,你听爹的话,趁你们还未完婚,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还为时不晚。你要真嫁给了他,爹是死了也不会瞑目啊!他就是个没心肝的畜生,我王家人哪个待他不好,他却害死了你哥哥还不甘心,又要害爹的命,害整个落雁岛的命!”王馀气得嘴唇直哆嗦。 王文瑛闻言再也站不稳了,好容易扶得墙壁,才哽咽道:“爹说他害死了我哥哥,还要害您的命,可有证据没证据?” “若没有证据,我怎会在你面前瞎说!你也知那大力丸是他给我吃的,说是大补的药,白天我叫刘显仁来了,他说根本不是补药,而是一吃就停不下来的毒|药,爹爹现在也……也活不了多久了!” 王文瑛两手捂住耳朵,一边倒退一边喃喃道:“不,不会的,江大哥怎么会是凶手?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他!”心神受了一记重锤,两眼一翻,竟是晕死了过去。 确定只是受了刺激并无大碍后,王馀才歪歪斜斜站起来,沉着脸走过来,行大礼跪在荀裕脚下道:“二皇子救我一家性命,救落雁岛三万将士免于危难,此等大恩,没齿难忘,请二皇子受王馀一拜。” “岷王快快请起!我不过是出些绵薄之力罢了,有此结果,实是天意如此,岷王命不该绝。” 王馀踉跄站起来道:“原来我以为我这辈子能终老落雁岛,现在想来可是愚蠢。二皇子受朝廷通缉,论理,你我本可结为同盟,可惜王某命不久矣,膝下又只剩一个性子柔弱的女儿,眼下她是断不能嫁给那畜生的,只是婚期已经订在了十几天后,若取消婚礼,我女儿皮薄,哪里受得了别人说笑?若二皇子肯娶她,我愿以整个落雁岛为嫁妆。” 荀裕抬起头看着他,沉默半晌才道:“我不过是有个皇姓罢了,却连个好的身子也没有,四处飘零,朝不保夕,若论小姐良人,岷王手中知根知底的合适人并不是没有,岷王如何看中我?” “你是朝廷饮犯,我也是朝廷饮犯,落雁岛交给你,我放心。你天生不足,却能活着走到今日,肯定有不同寻常之处。我知我女儿的心思,她喜欢江蔚平,江蔚平又是个长得好的小白脸,这么多人里,只有你的容貌气质不输他。”王馀顿了顿又道:“我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你若娶了她,落雁岛便是你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便二皇子便是觉得待在这巴掌小的落雁岛腻烦了,也只由二皇子一声令下,日后是王侯也好,是百姓也好,生也好,死也好,我也管不着了。我只要求一点,以后无论二皇子娶多少妻妾,必须确保我女儿文瑛为大,护她一生平安富贵,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二皇子可愿意?” 荀裕尚未答话,藏身抢先一步道:“不可以!荀公子已经有我家公子了,不可能再娶令爱。” 胡有毅冷笑道:“你家公子是男子,荀兄弟也是男子,荀兄弟跟你家公子之间清清白白,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三非两情相悦,一直以来都是沈钧一个人在苦苦纠缠,荀兄弟如何不能娶别人?” 王馀闻言看一眼藏身,随即不理两人斗嘴,只朝荀裕道:“我女儿你也见过了,是个美人坯子,性格也温柔,配二皇子也不委屈。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一天后我再决定要不要派船去接二皇子的手下。” 当晚,荀裕等人被安排在一间独立别墅。几人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一群侍卫跟上来持刀守在门口。 胡有毅打开门,皱着眉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岷王说刚刚捉得江蔚平回来,怕他有余党潜伏,暗中对二皇子不利,令我等寸步不离守在门口,保护二皇子的安全。等明日岷王见着二皇子,我们便会撤离。岷王还叫我转告二皇子,说吃穿用度自会有人送来,二皇子一定要想明白了再去回答他。” 胡有毅砰地关上门,骂道:“什么狗屁保护!明明就是软禁!就是囚禁!” 荀裕走过来打开门瞥一眼,见个个站立如松,目不斜视,下盘沉稳,心知那是多年严格残酷的战场上练出来的,只盯着他们沉思。 胡有毅道:“不就是娶个女人嘛,荀兄弟哪张嘴说了不答应?那岷王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藏身道:“蠢货!你以为女人好娶么?要娶也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4 是娶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你看那王文瑛,动不动就哭鼻子晕倒,还天天吵着要嫁给江蔚平,以她肉眼凡胎,如何能爱上撑拐杖的荀公子?万一日后嫁了荀公子又与那江蔚平藕断丝连,更如何得了?” 胡有毅讥笑道:“我们都是肉眼凡胎,你和你家公子是地上冒出来的,尽是尖酸刻薄相。” 听着他们的吵闹声,荀裕一晚未眠。 翌日大早,荀裕叫人唤来王馀,亲自在门口迎他。 王馀笑道:“二皇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荀裕道:“岷王抛出这么大一份嫁妆,我又哪里舍得拒绝?” “二皇子果然是天下俊杰!”王馀一拍手赞道,又道:“二皇子虽然想通了,有些话我还得先说为好,毕竟丑话讲在前头,日后便有个不快,也有个论理处。既然二皇子答应了我的要求,便希望二皇子言出必行。我不喜欢被人欺骗,尤其是在我女儿的终身大事上。我就快要死啦,难得的是我手下一些人对我却是死忠,没有我的号令,他们是死也不会另认他主的。以前的事就不说了,若二皇子以后还动别的心思,或者又是出口反口,说过的话儿不当回事,我便是连赵兄的面也不认的。” “岷王放心,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另作他想。” “二皇子我是不太担心的,我就怕你那圆脸的小跟班搅乱。这样吧,二皇子把他寄放在我这儿几日,待你跟我女儿完婚后,一定完璧归赵。” 荀裕手指一凝,却又笑道:“岷王对我也太没把握了,一个仆人而已,能搅什么事?再者,藏身又是个识进退、懂分寸之人,结亲之事乃你情我愿,哪里有他什么事?” “如此甚好!” 王馀刚说完,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冲进来,却是胡有毅跑前面,藏身急匆匆着追赶。 荀裕皱了皱眉道:“何事吵闹?” 胡有毅见有外人在,只垂头侯在一旁,“没什么事,我跟藏身闹着玩呢。” 王馀撤走门外的侍卫,与他们一道离开。 胡有毅伸长脖子望了望,见人走远,猛地朝藏身做一个鬼脸,将手里紧握的纸条递给荀裕,指着藏身道:“他想去给沈钧告密。” 荀裕瞥一眼低头不语的藏身,看罢纸条,面色无常走近藏身,盯着他道:“你若真为他好,便不要告诉他。” “荀公子见谅,这么大的事,我若不告诉他,公子怪罪下来,只怕藏身也难以顶住公子发怒。” 荀裕静了静,方道:“我知你们主仆情深,他信任你,你亦真心为他。只是,他当真觉得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会有结果?他是沈家独子,本就肩负传宗接代的责任,你难道忍心看着沈家一脉断送在他手中?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一不小心便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命,便是日后成了些什么事,又能娶一个大男人为妻不成?若成不了事,命也该没了,又能和他怎么样?我若成亲,他便会对我死心,于他、于我,何尝不是好事一桩?早晚都有这么一天,藏身,你该明白的。”荀裕说罢,将手中的纸条递还给他,“你若还要去告诉他,便去告诉罢。” 藏身立在原地不动,眉头拧成一个结,却并不伸手接那纸条,犹豫片刻,终于悻悻转身出门去。心里只道:即便我不说,公子早晚也会知道,到那时,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收场了。 ☆、第62章 第 62 章 次日清早,王馀将众人召集一起, 自己独立高台之上, 站了良久,又看一眼稍微陌生的四周, 长叹一声道:“上次站在这里还是三年前,记得那时还刚打了胜仗, 五万弟兄论功行赏, 个个踌躇满志。三年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 谁承想竟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一个个垂头丧气, 人数也锐减将近五之一二,这一切怨谁, 不是老天之过, 却皆因我王馀之罪。” 说罢,王馀大声喝道:“因我错信江蔚平,养虎为患, 险些害了所有弟兄们的性命, 亲手将落雁岛置入危险之中, 差点引来灭顶之灾,此我罪之一也;刚愎自负, 认不清朝廷用意,看不透天子居心,偏安一隅, 不思进取,此我罪之二也;贪图享乐,沉迷美色,闭目塞听,大事小事一概不管,此我罪之三也。我之所为令众位寒心,又有何面目再站在这里?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今我犯了大错,嫣能姑息?今日我王某任凭大家处置,便是要砍我的头,也在所不惜,毫无怨言。”言毕,猛地抽出腰间佩刀,用力一掷,刀尖深深扎进地面,挺直了头,当真有视死如归之态。 场下寂静无声,静了片刻,只见冯副将上前来,扑通跪在地上道:“轻信他人的又何止岷王一人?朝廷以天子之威,先后两次发招安之诏,又赏赐许多金银珠宝,哪里猜得到却只是口蜜腹剑,暗藏杀机?朝廷的目的不过为了减低我们的戒心,背里又暗派江蔚平潜伏至落雁岛,江蔚平煞善于收买人心,千方百计搜罗美女,送给岷王,骗取岷王信任,岷王一时不察,被他迷惑,中了他的奸计,也是人之常情。岷王固然有轻信他人之过,但却在关键时刻清醒过来,幡然醒悟,手刃三美人,活捉江蔚平,免落雁岛于危难之间,挽救了所有人的性命,此等魄力,除岷王外,更无二人!仅此一点,便无人比岷王更适合做我等首领。圣人尚且犯错,何况你我?恳请岷王爱惜身体,以大局为重。”说罢长跪不起,场下之人亦纷纷跪下,一时间呼声震天。 王馀亲自弯腰将冯副将扶起来,看一眼脚下密密麻麻的人头,许久不能自语。 藏身垂着头立在一旁,抬头瞥一眼荀裕,又默默低下头,看起来心神不宁。胡有毅凑过头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道:“藏身你说,这岷王叫我们来会是什么事,总不会是叫我们看这般做戏吧?” 藏身双眼一翻,把他的手打下去,没好气道:“白痴,他自然是要宣布荀公子的婚事。” 话音刚落,岷王突然往这边扫一眼,缓步走过来,在荀裕身边停下,牵着他的手而行,人群自动分成两半,又慢慢簇拥上来,将两人围在中间,只听王馀接着道:“这次落雁岛能有惊无险渡过危难,多亏有二皇子相助,如果不是二皇子通风报信,告诉我江蔚平的真实身份,我到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也没可能知道他原来就是朝廷安插的奸细,目的正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更不可能让我找到机会先发制人,活捉江蔚江。” 岷王顿了顿,又道:“今日我把大家聚集一起,还要当众说一件事——既识得江蔚平真面目,我女儿文瑛便断不能再嫁给他。从今日起,江蔚平和小姐的婚事正式取消,谁若敢私下再论此事,不管是谁,一律军法处置!你们素日都知我恩怨分明,为报答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5 二皇子大恩,我王馀在此宣布,将小姐王文瑛许配给二皇子荀裕。婚事就定于八月初一。” 荀裕未发一言站着,眼眸深不见底,嘴角约摸含笑,眼底却无半丝笑意。很快便是八月初一,原本不想这般仓促,却不知为何,一想到成亲,心里竟徒增许多烦躁,也许早将亲事定下来,便不会再茫然无措了。 午膳时,岷王不知何故,留荀裕一起用膳。 正吃着,只听门口一阵着急的脚步,侍卫来不及通告,门已打开,荀裕微抬头,但见王文瑛红着眼走来。 王馀放下筷子,看一眼荀裕,又看一眼王文瑛,见她脸色疲惫,额头间垂着几缕散发,轻轻咳了咳道:“文瑛怎么来了?” 王文瑛未料到荀裕在,视线在他脸上别过,停落在王馀身上,咬了咬嘴唇,眼泪在眶里打滚,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一手指着荀裕,哽咽道:“爹爹是要把我嫁给他么?” 王馀沉着脸不说话,半晌别过头,用袖子微擦眼角,叹道:“我知你不想嫁人,只是你跟那孽种之间,缘分已尽,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你嫁给他的。” 王文瑛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尽,眼里闪着泪花,止不住轻轻颤抖,又抬起头道:“女儿也知跟那人再无可能,女儿只是——只是也不想嫁别人,求爹爹别把女儿嫁他,女儿根本不喜欢荀公子,况且他的腿还——还那个样,求爹爹不要把女儿嫁出去,女儿宁愿一辈子陪爹爹、伺候爹爹,便是终生不嫁了人,也甘愿。” 王馀猛一阵剧烈咳嗽,好容易平缓下来,才微喘气道:“荀公子虽有些不足,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也是纯正的皇室血统,日后必定贵不可言,你有幸嫁给他,爹也就放心了。别的事爹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没得商量。婚事定在了八月初一,已成定局,你也该忘了那畜生,好好收拾一下做你的新娘子。” 王文瑛掩面而泣,哭了很久,才抽噎道:“爹爹是铁了心了,要在这个关头,把女儿嫁出去?” “不是爹要逼你,只是你现在正该痛快些断了,若拖得久了,对你是百害而无一利啊!文瑛啊,我是你爹,哪能不为你好啊?你跟那畜生再无可能了。女儿睁大眼看看,荀公子温文儒雅,相貌堂堂,哪点比不上那畜生?” 王文瑛伏在桌上痛哭起来,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良久,抬起头,眼肿了一圈,道:“爹爹打算如何处置他?” 王馀拉下脸道:“这件事爹自有分寸,不是文瑛该关心的。” 王文瑛仿佛乱了心神,直直后退两步,“爹爹必定是不容他活了。” 王馀冷哼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便是到了阎王殿,他也是没理的。” 王文瑛拉住他的袖子,哀求道:“恳请爹爹看在女儿跟他好过一场的份上,让女儿再见他一面,女儿有话想当面问他,若不问出这些话,女儿一辈子也不会甘心。爹要女儿嫁人,女儿也嫁人就是,女儿就只有这一个要求,求爹爹成全。” “你是我的女儿,我哪能不了解你的心思?若是见他一面,当真能让你死心,爹让你见这一见又何妨?只是,他现在是强弩之末,你们虽好过一场,终究闹到头了,到了这份上,只怕他也不会念情了。你一个人见他,我哪里放心得下?” “爹爹若不放心,大可派人跟着我就是。” 王馀闻言,看了看荀裕,心思一转,突然道:“如此,我便派二皇子跟你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女儿心里可要清楚。” 一个时辰后,荀裕跟随王文瑛来到地牢,走进一间独立的牢房,见江蔚平正呆坐着,背靠墙壁,双腿无力地弯曲着,披散着头发,头垂得极低,脸全掩在阴影里。 江蔚平慢慢抬起头,阴沉沉的眼里,逐渐闪起亮光,见到王文瑛的瞬间,如同星火燎燃,猛站起身,三两步跑来,目光灼灼盯着她,喉咙一动,迫不及待的张嘴,却又似鲠住了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文瑛亦如同魔怔般走过去,却在不远处停下,泪水无声流下,“事到如今,你也不必骗我,我哥哥可是你所杀?” 江蔚平久久未答,凝望着她,眼底逐渐黯淡,闭上眼,无言转回身道:“虽不是我亲手杀死,却也是被我害死。我把他骗到了朝廷的埋伏之下,三个侍卫用长|□□穿了他的心脏。” 一瞬间死寂。王文瑛脸色惨白,腿止不住发抖。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朝身后的荀裕道:“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他,荀公子可否回避一下?” “文瑛小姐有话要说,我本该回避,只是来时珉王吩咐,切不可让小姐与江蔚平单独相处,我既答应岷王在先,恐不能从小姐之命。” “既如此,便请荀公子在此地等我,只要你也在房里,便称不上我与他单独相处,这样也不算违背我爹爹之言。” 王文瑛说罢,缓步走至江蔚平身边,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腰间,伸出手道:“把它还给我吧。” 江蔚平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定格在腰问一个做工精细的荷包上,猛地倒退两步,随即站直了,长叹一声,用力扯断绳子,指尖发白地攥着,抿着嘴唇走过来,双手发抖地递给她。 王文瑛伸手接住,余光瞥一眼荀裕,忽地用唇语说了两个字。江蔚平呆了呆,却极快反应过来,一手伸出牢门,准确掐住她的脖。变故徒生,闻得一声叫唤,荀裕冲过来,在两人脸上转了几转,眼神渐渐幽深,盯着她道:“文瑛小姐这么做,叫我如何向岷王交代?” 王文瑛咬着嘴唇不语,荀裕冷笑道:“他可是杀你哥哥,害你父亲的凶手。” 王文瑛一时无言,随即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荀裕心知江蔚平不会对她怎么样,正想着拖延时间,伺机而动,只听后面一声暴喝,却是王馀带人过来了。王馀脸上的赘肉不可抑制地颤抖,脸色涨得通红,却只抬了抬手,缓慢而用力地挥了挥,人群自动退开,闪出一条道来。 江蔚平掐住她细长的脖子,从王馀眼前走过,有意用了用力,仿佛再一施力,便会从中拧断。径直走到海边,上了一艘大船,又命令王馀把所有船只当面砸毁,后面不准有追兵,只同意让没有武功的吴叔撑一只小船跟在后面,接应王文瑛。 王馀直勾勾盯着女儿王文瑛道:“让他走,按他说的做。”荀裕悄悄走至一旁,趁无人,朝阿昆耳语两句,而后着急走至王馀身旁。 船渐行。王文瑛唤道:“是女儿一意孤行,求爹爹不要怪罪荀公子。” “你这般行事,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哥哥?” 良久沉默,王文瑛哽咽道:“他也是听命行事,爹爹便是杀了他,哥哥也活不过来,等女儿回来,自会给爹爹和哥哥一个交代。” 王馀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6 爆喝,声如洪钟,“他是听命行事,你哥哥便死得不冤枉?他是听命行事,便有理由给你爹下毒?他是听命行事,便能千般万般欺骗于你?你这一去无异与财狼同行,哪里还能全身而退?” “女儿也知也知他,万死难辞其咎,只是女儿实在不能看着他看着他死去,女儿跟爹爹保证,只要爹爹说话算话,不派人追来,女儿相信,他绝对不会害女儿。” 声音渐杳。王馀绷着身子而立,望着远处变小的船只,双手紧握成拳。 夜幕低垂,王文瑛望着落雁岛方向,呆呆不语。江蔚平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吻干她脸上的泪痕,温声道:“跟我走,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重新开始,忘掉所有的不快,就只有你和我,没有朝廷,没有落雁岛,就只有你们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王文瑛挥手推他,却如同撞到一个铜墙铁壁,任由怎么使力,也挣脱不开,无力地倒在他身上,似认命了,放弃了挣扎,只满含悲伤的看着他道:“你说的好容易,我跟你去了,你再反手将我卖与朝廷,跑去威胁我爹爹,我却该如何是好?你叫我忘了过去,我怎生忘得了?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哥哥死时的惨状,长|枪穿过他的心脏,血流的满地都是,连眼也闭不了,你叫我怎能忘掉这一切?我逼爹爹放了你,已是伤透他们的心,哪里还能一走了之?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嫁人了,我该忘掉的是你才对!” 江蔚平瞪大眼道:“你难道真的要嫁给荀裕?他不过是个瘸子,你喜欢他什么?” 王文瑛不搭话,看了看四周道:“我爹爹便是追来,也追不到了,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 江蔚平猛地抓住她的手,“不,你不能嫁给荀裕!文瑛妹妹,我不要你嫁给他!跟我走,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不要你嫁给别人,他只是个瘸子,你不能嫁给他!你是我的,我不许你嫁给别的男人!” 王文瑛冷笑道:“他是个瘸子又如何?至少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也没有杀我亲哥哥,更没有害我爹爹,况且,他还是大梁皇子。” “这么说,你是看中了他的皇姓了?”江蔚平一把推开她,嘲讽地笑道,“只可惜他还是个朝廷钦犯!你嫁给了他,一辈子也过不了好日子。” 王文瑛只觉心痛难忍,“他是通缉犯又如何?他是通缉犯,我是通缉犯之女,真如我爹爹说的,我和他配极了。” 江蔚平闻言,双眼瞬间怒红,哭哭哀求不成,终于被这些话激怒,瞳孔可怕的收缩,五官拧成一团,把她箍在自己怀里,骨头发出咯咯声响,力道大得似乎要把她捏碎,狠狠吻上她的唇,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如同发狂的野兽,又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丝毫不顾她哭泣与求饶,大力撕碎碍手碍脚的衣物,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毫不怜惜地进出,一边压抑着痛苦,一边却如胜利者般宣言:“你是我的,我不许你嫁人,管他什么荀什么玉,便是天王老子也不可以,你只能是我的。” 王文瑛流着泪承受,嗓子直叫得嘶哑,却没能让身上之人平静半分,只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是在一艘小船上。 王文瑛挣扎着坐起来,下半身不由一阵剧痛,身上盖着的长袍,也随即下滑几分,露出满是痕迹的锁骨,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煞白,死死包裹住自己的身子,缩在船角,冷得发抖,下意识寻找江蔚平,没见着他的影子,却见船头坐着撑船的吴叔,旁边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王文瑛宛如雕塑般盯着海水发呆,当晚回到落雁岛,趁着天黑,吴叔没有惊动任何人,将王文瑛送回了闺房,随后又秘密来见王馀,告诉他整个事情的经过。 王馀把一粒药丸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小心地放入药瓶,另一半则颤抖着放进了嘴中,等咽下喉咙,喘气才平静许多,看一眼吴叔道:“小姐的事,还有谁知道?” “就只有我和阿昆。”吴叔又看他一眼道,“阿昆正在前院侯着。” 王馀跌坐回椅子上,无力地闭了闭眼,又睁开,“阿昆是荀裕的人,此事切不能传进荀裕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连更两章。从明日开始,会恢复日更。如无意外,将在一个月内完结。谢谢大家支持到现在,么么哒~ ☆、第63章 第 63 章 王文瑛回来三日,据说染了风寒, 躺在床上茶饭不思, 卧病休养,除了王馀谁也不见。 荀裕几次去探望, 都被门口的侍卫拦回来,心中只觉奇怪, 问藏身道:“有阿昆的消息没?” 藏身摇头道:“找遍了整个落雁岛, 连影子都没见一个,也特意问过了吴叔, 他说护送小姐回来后,便再没见过阿昆。” 荀裕皱着眉头沉思, 突然大步出门去,“这件事一定蹊跷, 我去去就回。”说罢径直走到王馀门口。 刚要敲门, 砰!只听花瓶迸裂,随着一阵压抑的尖叫,椅子重重摔在地上。王馀喘着粗气道:“快, 快拿半粒药丸来。”椅子似是被人踹开了, 摩擦出一道锐利的嘶声。一阵嘈杂后, 屋内安静下来。 荀裕抬手朝门上轻敲两下,“岷王可在里面?” 等了好一会儿, 门开了。岷王看起来并无异样,堆起一个笑道:“荀公子这会子来此,可有何事?” “确有一事想拜托岷王。”荀裕道, “自那日我派阿昆随吴叔去接小姐回来,到如今小姐和吴叔都平安归来,却不见了阿昆,我心里很是担忧,若是他自己离开的那还好,就怕他无意之间得罪了什么人,被有心人抓起来,那事情就麻烦了。这几日我到处派人找他,却一点下落也没有,今日过来,正是想特意恳请岷王帮忙寻找。” 王馀拍桌而起,怒道:“竟有这样的事?荀公子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阿昆,阿昆轻功又好,我想一定不会有事。” 荀裕微微点头,又看他一眼道:“除此之外,还请岷王帮我放出一句话,谁若能帮我找到阿昆,我必重金酬谢;相反,若有人不顾我的脸面,伤他性命,我必连本带利奉还。” 王馀唤来两人道:“马上把二皇子这话放出去,务必帮他找到阿昆。”顿了顿,又笑道,“二皇子用过晚膳没?若没吃,便在这喝两杯。” 荀裕拱拱手道:“方才小厮们送来了喜袍,还没来得及试穿,这会子天色也黑了,只好改日再陪岷王喝酒。” “如此,我就不强留二皇子了。” 荀裕回到住处,试了试喜服,谁知腰身竟大了一圈,也不知是按照谁给的尺寸裁缝的,只好又重新量了腰身,临时拿回去,加紧赶制。 这日婚期将至,荀裕正要出门,却听一阵敲门声,而后一阵细小的声音响起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7 来:“请问荀公子在么?” 胡有毅打开门,见是许久不见的王文瑛,忙侧身请他进来,“在的,在的,文瑛小姐请进,荀兄弟就在里头。” 荀裕叫人上了茶,观她面色苍白,又道:“文瑛小姐的病好些没?小姐卧病多日,荀某未能及时探望,原是徐某失了礼,今日又要小姐亲自过来,倒叫我如何受得起。” “荀公子言重,我今日来找荀公子,是有件事想跟荀公子谈谈,这些日子,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让我时时食不得味,寝难得安。” 荀裕微微诧异,不动声色道:“有什么事文瑛小姐但说无妨。” 王文瑛朱唇微启又闭上,嫩白的十指紧紧交缠一起,咬了咬嘴唇道:“明日便是荀公子与我的大喜之日,知道这件事后,荀公子便是要悔婚,也只由荀公子去,文瑛绝不会有丝毫怨言。”说罢又忽地住嘴,看一眼正竖耳偷听的胡有毅,脸上苍白如雪。 荀裕看一眼胡有毅,“你去看看喜袍改好了没有,明日便要用了,叫人快些送过来。”待他出去,才道,“小姐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王文瑛静了良久,像是不知如何开口了,双手扯紧的衣袖,抬头看一眼荀裕,又匆匆别开眼,直到脸涨的青红,才支吾道:“我我和他我说的是,那一夜我跟他在海上飘了一日,那天那天夜里,我和他,和他” 荀裕脸色倏地阴沉,转过身背对着她,双手负在一起,冷声道:“小姐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文瑛小姐是想说,你和他——有了夫妻之实?” 王文瑛迟迟未语,憋红了眼圈,半晌才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若嫌我脏,我去跟爹爹说,请他取消明天的婚事。” 荀裕嘲讽地笑道:“文瑛小姐说笑了,你爹爹怎么可能取消婚礼?你的话若有用,他又怎会强迫你嫁于我?” 王文瑛眼泪掉下来,呆呆地站着,“我的话也许不管用,我的命却值几个子的,若爹爹不同意,大不了我就,就抹了脖子随我娘去。” 荀裕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见她眼里闪烁着泪水,虽柔弱不堪,却多了份无愧,目光坚定的盯着自己,丝毫不躲闪,竟真有求死之心。眼里的怒火渐渐熄灭,不由生出几分动容,叹息一声道:“情之一物,非人力能控制,我知小姐心里只有他一人,嫁给我原非本意,事已至此,你既坦诚与我明言,我心里也感激你,只是你我之间的婚事,本非你情我愿,不过各得所需而已。也罢,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小姐坦言在先,日后我也不会再行追究。” 荀裕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道:“明月就是大喜之日,小姐该放宽心才对,我有一事想请文瑛小姐帮忙。当日,小姐受人劫持,我派阿昆潜伏在吴叔船上,命他伺机救小姐回岛,谁知小姐与吴叔皆平安无事归来,唯独不见了阿昆。发生了这样的事,岷王爱女心切,必会第一时间隐瞒消息。倘若阿昆不知此事还好,若他也是知情人,处境就难说了。” 王文瑛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低垂着头道:“荀公子放心,我现在就去找我爹爹说清楚,若真是爹爹所为,我既与荀公子说清楚了,爹爹一定会放了他。” 荀裕点头,“小姐大病初愈,离开闺房也有些时间了,快些回去吧,外面风大,也省得岷王担心。” 王文瑛走后没多久,胡有毅端着喜服进来。 此时天已昏黑,小厮们仍进进出出忙活,大红的灯笼挂满厅堂,龙凤双烛搁置在正堂之上,门前贴着天赐良缘的对子。明天的成亲大喜,显是容不得一丝差错。 荀裕试了试喜袍,这次却再合身不过,又望一眼门窗之上贴好的大红双喜字,心头无端涌起一阵烦闷。胡乱扯了扯衣领,喜庆的降红锦袍,却恰如生硬寒铁一般,捆得他溺水似的窒息难受。待要脱下来,藏身冲进来了,看一眼他身上的喜袍,脸上的喜悦顿失,递给他一封信函道:“这是公子派人送来的,信上说还有两三日便到。” 荀裕吸呼一滞,良久才伸手接过,看罢信函,却像失魂似的,幽幽走进里屋。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有毅拎着两壶酒过来,却见藏身还呆愣在门口,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可看到荀兄弟?” 藏身指了指身后紧闭的门,“在里面,晚饭也没吃。” 胡有毅正欲走过去,藏身拉住他道:“你进去做甚?我家公子来信了,荀公子现在烦得很,你让他静静,有没有长脑子!” 胡有毅嗤笑道:“你莫自作多情了,他可不是为了沈钧烦。”见他不信,胡有毅沉下脸,凑近他耳边悄语几句。 藏身双眼渐鼓,张大嘴看着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诓你不成?”说罢胡有毅又压低了声音,“实话跟你说吧,阿昆回来了,是他跟我说的。怪不得王文瑛今天这么奇怪,原来是跟荀兄弟坦白来了。发生了这样的事,荀兄弟表面上忍得下去,指不定心里如何疼。”说罢,再不理藏身,转身敲门去,“荀兄弟,你在里面么?我给你送酒来了。” 敲了几声,无人应答,正欲推门而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也不知是什么掉到了地上。胡有毅猛的一惊,急急撞门,门却开了,荀裕歪歪斜斜走出来。 胡有毅忙扶住他,一眼看见地上歪倒的两个大酒坛,眼神跳了跳,扶额道:“明日的酒都快被你喝光了。” 荀裕看一眼胡有毅,低头笑了笑,歪着身子跌坐在地上,脑袋一阵晃悠,哇的一声全数吐了出来,好巧不巧,都喷到了大红喜袍上。 胡有毅瞥一眼沾满污秽的喜服,又看了看手中的酒坛,挨着荀裕席地坐下,龇牙咬开一坛酒,自己也灌了一口,带着爽劲骂道:“那样的女人,不要了也罢!我知道荀兄弟心里不好过,岷王不厚道在先,荀兄弟拉不下脸面,我给你说去,王文瑛咱不娶了,也省的当这乌龟王八!横竖没成亲,一切还来得及。” 荀裕艰难地挪了挪身子,刚吐出了一些,心里面舒服不少,按了按太阳穴,疑惑地盯着胡有毅,皱着眉头道:“你刚说,说谁要娶王文瑛?王文瑛是谁?” 胡有毅见他醉得人事不清,言语迷糊,却又不像说气话,倒像真的忘了,便耐着性子解释道:“荀兄弟真是醉糊涂了,自然是荀兄弟自己娶亲,你看看,你身上还穿着喜服呐,嘿,我看得赶紧脱下来洗干净才行,现在洗了,明早也能干。” “我要成亲?”荀裕喃喃道,继而又笑了,“我想起来了,是我要娶王文瑛,明日就是我和她的大喜之日。”说罢,头歪在胡有毅身上,又费力地抬起来,双手在地上窸窸窣窣一阵摸索,摸到了一张纸团,才小心翼翼铺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8 开,眼里像是清明了几分,一遍又一遍地看起来,纸团上这些插科打诨的话,再配上潇洒俊逸的笔法,醉眼朦胧中,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荀裕眯着眼朝胡有毅道:“来,沈钧,陪我喝一口,今晚不醉不归!唔,好臭!”说罢,捏着鼻子躲远,“你是胡有毅,你不是沈钧!这不是他的味,他身上一点也不臭!” 胡有毅本想陪他喝酒,此时手却僵硬地悬在半空中,嘴角抽了抽,面色有些发黑,良久,抬起胳膊肘,鼻子凑到腋下闻了闻,确闻得股冲鼻之味,只好作罢。料他是酒后真言,眼珠子转了转道:“荀兄弟心里有何不快,大可跟我说说,我知你以前从不醉酒的,今日喝那么多,究竟有何烦心事?” 荀裕闻言,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迷了路的羔羊,无助而恐慌,静了很久,久到胡有毅以为他睡着了,才听他哑声道:“沈钧要离开我了。” 胡有毅闻言,手中的酒坛滚落在地上。只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定定地望着眼前一身喜服的青年,自嘲的叹息道:“原来真的是他!” ☆、第64章 第 64 章 八月初一,秋高气爽。落雁岛长年未办喜事, 今日到处挂满灯笼, 喜乐声不绝。 一夜宿醉,头仍有些昏沉, 荀裕穿一件金色滚边的大红喜炮走出来,腰间束一条暗色锦带, 头戴玉冠, 更衬得相貌不凡。岷王王馀坐于高堂之上主婚。 吹打闹腾之中,良辰吉时已到。新娘子却没有出现。 又等了一炷香, 岷王从椅子上挪了挪位置,不一会儿又站起来, 趁无人注意,悄悄朝身旁的小厮道:“去看看小姐到哪了。” 小厮领了命去, 一个凤冠霞帔之人从海棠屏风后走来, 迈着怪异的步子,又因着步子跨得过大,裙摆又小了些, 而不得不调整双脚, 变成僵硬的小碎步。那人衣服明显不合身, 绷在身上紧紧的,头上盖一块红布, 直走到荀裕身边才停下。两人站在一起,高高的凤冠撑起红盖头,看上去竟比身长七尺的荀裕, 也高出半个头来。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荀裕木桩似的呆立着,眼皮跳了跳,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任由那个人靠近,又听他故意扯着嗓子作女声道:“及时到了,夫君快与我拜天地。” 这不男不女的声音,活像一声旱雷,轰隆炸响在天际,众人一片哗然面面相觑,妖怪来了么,哪有还未成亲就唤人夫君的?岷王跳起来,手指发抖的指着那人,嘴唇哆嗦道:“你是谁?” 那人叉着腰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反方向转了一圈,“你看不出来吗?我是他的新娘子呀。” “哪来的妖女?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岷王说罢,化掌为拳,朝他背后击去。 那人却站着不动,眼看拳头已朝他劈来,红影一闪,兔起鹤落间,闪至岷王跟前。岷王心里猛地一惊,竟不知世间有如此快的身手,心知难以再攻,手腕一转,朝红盖头而去,紧紧抓住流畅舞动的红布一角,正要掀开来,却被两手指捏住,只听那人似笑非笑道:“我的盖头可只有我的夫君才能掀哦。”说罢单指轻轻一点,将岷王定在原处。 岷王眼如铜铃,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眼见荀裕无动于衷,更是横眉倒竖,无奈不能动弹,眼珠子更似要跳出来,吼道:“荀裕,这妖女到底是谁?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荀裕全然没听清岷王说什么,手心满是汗,目光紧随着红影子移动,脸色渐渐变得青白,今日闹成这样,成亲之事,断不能继续了。思及此,撑着拐杖走过去,一把掀去他的盖头,眼如寒水,沉声道:“沈钧,你究竟要闹怎样?” 众人这才看得他的相貌凤冠歪歪地戴着,虽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也看得出身材修长,腰间更无半点赘肉,五官俊逸风流,嘴唇紧抿,双眼无半分笑意,忽而又勾起嘴角,眼里掩映出荀裕的影子,“红盖头可是洞房之时才能揭的,如此看来,拂尘是迫不及待要与我洞房花烛了。” 众人如看戏般伸长了脖子,胡有毅见荀裕脸色发白,好好的婚礼闹成一场笑话,正冲出两步,蓦地想起昨晚之事,又登时停住脚步,深深望一眼凤冠霞帔的沈钧,见他穿着女儿装,又当着众人之面唤他夫君,伏首作小,神色不拘,这份气量非同小可,若非真心对荀兄弟,凭他的本事,绝不会作出此态。想到这,脚下再不踌躇,又退了回去。 沈钧扫一眼藏身,观得他的方位,朝岷王轻拍一掌,将他推至藏身怀中,头也不回道:“把他看好了,别让他扰了我的洞房花烛,做好了,算你将功补过,做不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藏身忙抓住王馀,把他紧紧制在手中,低垂着头,不敢多看沈钧一眼。侍奉他多年,他很清楚自家公子的脾气,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知他家公子今日是发真怒了。 荀裕闻言正要阻止,却见沈钧朝自己来,心中一惊,急挥拐杖攻去,沈钧身子一侧躲过,见他又攻来,只紧紧盯着他,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却再不躲闪,全然不管这一拐杖会不会落下来。 荀裕本以为他会躲避,用了十足的力,却不料他根本不还手,此时攻势已去,撤退不及,这一下如果击中命门,任他武功再高,非死即残,脑袋轰隆一声,顿时一片空白,全身血液仿佛倒流,情急之下,急急收回手,拐杖一偏,击在了他的左肩之上,幸得只有招式,内力已被生生收回。内劲收得过猛,回震回身体,直退后好几步才生硬站定,胸口瞬间如同刀刺,虽闭紧了唇,鲜血还是从嘴角溢出。 沈钧瞳孔剧烈收缩,慢慢朝他走近,在他面前站定,抬起温热的大手,拭去他嘴角的血丝,轻声叹道:“你输了。”说罢,不给他任何机会,出手如电,点住他的穴道,单手覆在他的丹田处,将内力输入了过去,良久收回手,不顾众人惊讶的眼神,在一片吸气声中,打横抱起他,朝着布置好的新房而去。 门砰的关上。 荀裕一阵心惊,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惨白,眼里露出一丝慌乱,呼吸也急了,“你若敢对我做什么,我绝不会原谅你。” 沈钧脚下一顿,又恢复正常,抱着他往床边去,缓缓将他放下,眼眸深不见底,面色恍若平常,却唯独不与他说话。紧接着,一手环住他的腰,慢慢地收紧,另一手从他眼睛上拂过,又沿着鼻尖,轻落在嘴唇上,略一流连,竟钻进了他的衣襟,又忽地转至腰间,解开他的腰带。 荀裕瞪大眼看着他,他的沉默更让他心慌,不用猜他都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只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胸中涌起无限悲凉,深深的无力如潮水肆意蔓延。一只大手探到了那儿,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99 荀裕猛地一僵,愈是舒服,愈是屈辱。眼圈不由赤红,喉咙动了动,无望的闭上眼,哑着嗓子道:“我这一生,无论多努力,终究免不了任人宰割。” 沈钧双手一滞,渐渐捏成拳头,心底的风暴渐渐聚集眼底,爆发出来,“二十三天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遇到了危险,风雨兼程赶过来,却不料你只是给女人绊住了脚跟,刚回来就喝你的喜酒!如果我再回来得晚些,是不是就要见着你和她洞房花烛、如胶似漆了?你把我置于何处?我对你的心,你竟是一点也不稀罕,这般弃如草芥,只管往上面践踏,荀裕,你好狠的心!”说着亦红了眼。 荀裕张了张嘴,喉咙却哑住了,良久,长叹一声道:“你的心,又有几分真,又能留几时?” 沈钧眼里露出受伤的表情,如同狂风骤雨般,狠狠咬在了他的嘴唇之上,急速攻略城池,便是尝到了嘴里的咸腥味,亦不停留,不顾一切地加深这个吻。也不知吻了多久,沈钧喘着气微微分开,定定地望着他,一只手扶住他的面容道,“如果我一定要继续下去,你可会咬舌自尽?” 荀裕从迷糊中回神,眼神渐渐变得严厉,“我会先杀了你。” 沈钧轻轻摩挲他的脸道:“你杀不了我的,你若能杀我,刚刚我就没命了,你分明舍不得我死。” 荀裕冷笑道:“你还活着,只因我方才没想杀你。你我一路走到今天,你帮我甚多,我气急出手,以为你能躲过,却不料你并不躲闪。我之所以收回手,不过是朋友之谊,换作是别人,我也会做一样的事。” 沈钧手一顿,静了很久,自嘲的笑了笑,喟叹道:“朋友之谊?你我之间,原来只是如此!”说罢从他身上跳下来,解开他的穴道,背对他而立,“我要是能对你狠下心来,那就好了。” 荀裕亦站起身,凝望着他的背影不答。 沈钧感受到后背一道强烈的目光,想回头,却强忍住了,走至门口,又停住脚步,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抱歉,搅了你的成亲大喜,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荀裕只觉心口闷得慌,皱眉道:“你要去哪?” 沈钧自顾自道:“那五千人马后日便到,你娶了王馀之女,便足以在落雁岛立足,我也不必再为你担心了,我们——后会有期。” 荀裕闻言,喉咙一阵血腥,又生生咽下去,下意识朝他走近,刚走两步,就猛地定住,看着他的背影,别过头,紧紧闭上眼,睫毛一阵颤抖。 沈钧身子亦绷得紧紧,仿佛一根拉满弓的弦,背对着荀裕,看不清表情,喉咙却有些发干,“内伤不治,会落下病根,唤个大夫来看看,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亦转身背对他。 沈钧招头看看屋檐,下定决心似的,双手打开门。门咯吱一声,如同一记重锤直击心处。 荀裕猛地回头,手指紧白捏紧拐杖,“你若走出这道门,再也别回来。”沈钧眼神微动,脸上溢出一丝苦笑,提脚跨过门前台阶。荀裕脸色煞白,心却如刀割一样,这个熟悉的背影深深刺痛了他的眼——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就在他心里落地生根?现在却说走就要走,叫他怎生把他从心里拔去?即使拔得去,那处凹陷下去的空白,又怎能再填满? 看他背离自己而去,心里空落了大半,如同走了魂般,神不守舍。从前没有意识到,以为自己犹豫娶不娶王文瑛,只因对她无意,却不知,竟是因为心里早有了这个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向他而去,从背后抱着他,“我不许你走,你说过你不会走的!你说过我到哪里,你就会跟到哪里!你不能食言,我不许你反悔!” 沈钧一时伤心不察,身后一个重物压来,脚下一个踉跄,又急急稳住身子,却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怔怔地站着,嗓子也微微发干,好一会儿才伸出手,试探性地覆在腰间那交叉紧扣的双手之上,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温度,才恍觉不是做梦,眼里渐渐亮起火花,如同死灰复燃,话到嘴边,又转口道:“你说过,我们只是朋友之谊。” 荀裕默不作声,只是把头枕在他的肩上,沈钧小心翼翼回过头,“拂尘知道怎样才可以让我留下来!我和王文瑛,你只能留一个,有她就没我,有我就没她。即使是这样,拂尘也愿意?” ☆、第65章 第 65 章 荀裕低声道:“我要你留下来。” 沈钧按捺不住狂喜,紧紧盯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毁了你的成亲大礼, 你要我留下来, 那王文瑛怎么办?你怎么跟王馀交代?” “我要你留下来。”荀裕重复道,急急加重了语气。 “我若留下, 你便不能娶妻,不能传宗接代, 不能生儿育女, 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荀裕沉思良久,似是一句话敞开了心扉, 打开了话匣子,也不觉得羞耻了, 一脸认真地望着他道:“从此刻起,你若能做到, 我也能做到。日后你若食言娶妻, 我也不会再遵守诺言。” 话未落,沈钧狠狠堵上他的唇。荀裕微愣住,随即闭上眼回应, 驰骋交缠, 空气中暧昧流转, 四周逐渐升温,不知何时, 沈钧将他压至身下,欲望在眼里闪烁,幽深的眸子里火花跳跃。 荀裕脸色通红, 看见他苦苦压抑的渴望,头上的凤冠早已掉落,身上大红女儿装也半披散着,一个反身翻到上头,微红着脸道:“怎能让新娘子在上?” 沈钧眯了眯眼道:“好,我便要你在上。”他才不会告诉这人,从下面进入反而更深。 近些日,荀裕几乎夜夜难眠,昨晚又一晚宿醉,再加上刚才心神剧烈起伏,去了一次,便觉疲惫,沈钧却兴奋得肯,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哪肯这般快出来?手指探向那一处,密切注视着他的神情,见稍有蹙眉便停下,极耐心地扩充着,一番下来,两人皆密汗淋漓,却另有一种灵肉相融的满足。沈钧紧拥着他,一时激情未退,不由又有了感觉。荀裕身子一僵,红潮漫至耳根,警告地瞪他一眼,正欲起身站起,又被他使力拉回怀中。 荀裕干脆躺在他胸口道:“你不是来信说还有两三日才到?怎么今日就来了?” 听到这,沈钧却是咬咬牙道:“我在海上抓到一人,叫江什么平来着,我向他打听你的消息,他却告诉我,说你就要和岷王女儿成亲。我以为他是骗子,把他揍了一顿,又命人关起来了,心里不放心,只好加急过来弄个明白,却没想到刚一来,就见着拂尘穿着大红喜袍,耐心等你的新娘子拜天地。”说着把他的手拉至自己胸口,“你摸摸看,我的心到现在都是碎的,要不是你还我一个洞房花烛,我早就活不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0 了啦!” “瞎说,”荀裕抽回手嗔道。此时听他说起这些,又觉有些愧疚,话锋一转道:“你刚说的江蔚平,他人呢?” “我把他关起来了,后日会和五千人马一起到。”沈钧说罢,又道,“别的事暂且不提,我们俩的事可还没完。” 荀裕闻言,知他不会善罢甘休,经此一事,两人已有终身之约,自己也的确欠他一个说法,索性都讲明白了,也省得日后再落口舌。便坦然的望着他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没料到你我之间会发展成今日的关系,我原以为我与她成亲,会对你我都好,我也知当你得到消息后,定会离我而去,我以为我能接受一切,但当我看到你真的背离我去时,我却后悔了,我甚至感到了——恐慌,就像回到了多年前,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我面前消失。” 荀裕顿了顿,扯回飘远的思绪,又苦笑道:“事实上,从我答应王馀娶他女儿之日起,我就后悔了!可当我看见一个怪人穿着不合衣的喜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知道是你,你来了,我便成不了亲了,明明不是欢喜事,我却暗里松了一口气,你说奇不奇怪?” 沈钧呆了呆,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良久,才合不拢嘴似的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正说话间,突然传来一阵打门声,藏身在门外喊道:“公子、荀公子,岷王疯了,你们快出来看看。” 荀裕眉头一动,猛地拉开门,沉声道:“他在哪,快带我去。” 中屋里,王馀披散着头发躺在地上,肥胖的身体虚弱的蜷缩一起,略微静了静,忽而大叫一声,双手晃个不停,不住地朝半空乱挥,最后竟反手掐住自己粗壮的脖子,五官扭曲一起,拧成一个皱巴的死结,嘴大张着,不时发出恐怖的咕哝声,似乎疼极了,又滚到了另一头。荀裕一指快如闪电,点在他的穴道之上,却并未有丝毫效果,眉头皱的更深。 刘显仁急匆匆进来,“糟了,毒发了!快按住岷王,我现在必须施针封住他的知觉,否则他会活活痛死。”说罢,取出银针,手指如飞地动作,好一会儿,见王馀终于安静下来,只身躺在地上不动,粗重的呼吸,只有眼睛呆呆地睁着,才终于擦了擦额头的汗,收针站起。 几人将王馀抬至床上。王馀转了转眼珠望一眼荀裕,又看向紧跟在他身后的蓝衣男子,一眼认出那人便是大闹婚礼之人,待仔细打量,更觉面熟了,思忖着道:“你可是沈茂的后人?” 沈钧挑眉道:“你认识我爹?” 王馀冷哼道:“你们沈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你爹又为了一个男宠,不惜抛妻弃子,天下谁人不知?便是想不认识都难。”说罢,不再看他,犀利的眼神,转回荀裕身上,“你若是被迫,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昨日之事既往不咎,大不了再选个好日子,重新把我女儿嫁你便是,你可愿意?” “岷王厚意,荀某心领了。岷王心中也清楚,文瑛小姐对我无心,我亦对她无意,之所以答应岷王娶她,不过是为了得到岷王口中许诺的落雁岛。再者,今日之事并非沈钧逼迫,乃我心甘情愿。岷王美意,荀某受之有愧,还请岷王另给小姐择一良配。荀某已下定决心,今生再不嫁娶。” 王馀胡须一阵哆嗦,单手撑床坐起,正好看见他脖间欢爱的痕迹,怒气直从脚底窜起,冲上心头:“荀裕,你可想清楚了,你我之间本已达成交易,既然你反悔在先,我只好收回我的善意,你便有赵兄的修书,我也不得不请你立刻离开落雁岛。” 沈钧走过来,正好拦在荀裕身前,“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岷王要把事情做绝,我也犯不着顾忌岷王的脸面,岷王虽不剩多少日子了,岷王的女儿好歹还年轻得很,你也知我只爱男人,对女人向来不会手软,若岷王执意孤行,我也只好使些强硬手段了。” 眼下荀瑾带二十万大军逼近,只有藏身落雁岛,才有一线生机,若离去,死路一条。荀裕默不作声任由他说,有些话他不好讲,总得有人出来扮黑脸。 王馀见荀裕默认他的话,眼里燃起熊熊烈火,直气得浑身发抖,正张口大骂,王文瑛却突然冲进来,“爹爹刚才说的话,女儿在门口都听到了。爹爹对女儿的这份心,女儿今生无以为报,希望来世仍做爹爹的女儿,结草衔环报答。只是,女儿恳请爹爹不要将我嫁给荀公子,女儿已经有——有了身孕。” 王馀愣住,忽而又笑道:“既然女儿有了荀公子的骨肉,更该嫁给他才对,如何却又不肯嫁!” 王文瑛直直凝望着他,泪水滑了下来,摇头道:“爹爹知道是谁的。” 王馀挣扎着坐起,急促的喘着粗气,却似呼吸不畅般,紧紧捂住了胸口,许久平缓下来,只无力的靠着床头,手锤床板长叹一声,又呆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摆摆手,示意人都下去。 王文瑛扑通跪下道:“是女儿不孝,还请爹爹保重身体,女儿明日再来看望爹爹。” 荀裕出得门口,故意放缓了脚步,待王文瑛出来,才走过去道:“今日之事,是我之过,请文瑛小姐原谅,荀某心有所属,配不上文瑛小姐。” 王文瑛擦干眼泪,惨然一笑道:“你又有何错?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我虽坦白了一些事,却也隐瞒了你不少。对我来说,嫁给你也好,嫁给别人也好,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没有什么两样。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有过害怕,犹豫着要不要生下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不管我最后嫁给谁,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要好好抚养他长大!若说有愧,也是我愧对荀公子。” 王文瑛说着,看一眼旁边的沈钧,下意识后退两步,扶在墙面站直,又强笑道:“情之一物,误人最深。你们同为男子,若两情相悦,只要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天地,便是在一起,也不过是受些人言疯语罢了,而我却不一样,我跟他,有杀兄害父之仇,这道坎是无论如何也跨不过的了。若我罔顾大仇,仍跟他在一起,既愧对父兄,更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如此说来,荀公子竟比我好百倍。” 荀裕从前以为,这只是个被情字冲昏头脑的女人,现在看着她,心中竟由衷生出几分敬佩,目送她离去,心中感慨万千,不由抓紧住了沈钧的手,沈钧手指一勾,反将他握在手中。执手而行,一蓝一白,画面虽有拐杖入,却出奇合拍,仿佛是天地间,再自然不过之事。 第二日晌午,青云寨五千人马押着江蔚平回岛。荀裕去看望王馀,顺便把江蔚平带至他跟前。江蔚平身份敏感,是王文瑛的心上人,又兼岷王的杀子仇人,自己不好处置,把他交给王馀,倒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岷王见着他,瞬间瞪大眼,顾不得穿鞋,赤脚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1 走过来,哐当几下取下墙上的佩刀,刀尖颤抖地指着他道:“畜生,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杀了我儿,毁了我女儿一生,害了我的命,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中你,若早一刀剁了你,也不会引狼入室,留你祸害到如今!只可怜我女儿文瑛,竟被你——被你——”声音越来越嘶哑,突然大喝一声,举刀朝他劈去,刀尖划出一个圆弧,锵地抵在地上,在地面画出一道粗长的口子。江蔚平紧紧闭上了眼,牙关都在打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面色铁青,过了很久,似是发现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试探地睁开眼,全然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王馀扔下手中的刀,歪歪扭扭坐回床上,几日的光景,身体却像耗光了,从前的肥胖如今已变成浮肿,脸上的肉毫无弹性的耸拉着,认命似的叹道:“文瑛怀了你的孩子,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荀裕没想到,王馀竟会忍住不杀他,刚才那一刀,仅仅只是给他松了绑。 王馀突然喷出一大口血,直直栽了下去,良久,半睁着睛,却连说话也变得困难了,断续的道:“把冯副将叫、叫来,二皇子你也——也在这听着,我有事交代你们。” ☆、第66章 第 66 章 王馀微微睁开眼,眼里恢复一丝清明, 缓慢抬起手, 吃力地搭在冯副将手上,哑声道:“你可曾记得, 当初我们刚到这岛上给它取名的时候,我没读多少书, 只认得几个字, 还是你想到了落雁岛这名。你说,大雁每年秋天都会飞回故巢, 北燕南飞,落在这无名岛上, 却不正是我们的处境?因而起名叫落雁岛。我知你是中原人士,上有老母, 下有妻儿, 日夜盼着有朝一日能出这落雁岛,与他们团圆,将士们也大都有同样的心愿。” “只可惜, 我带不了你们回家了。我看到了我儿, 他到这儿接我来了。”王馀满眼迷离地看着窗檐, 似梦呓道,“我把你们、把落雁岛, 都交给二皇子,他有皇室血统,是唯一能带领你们回中原的人, 他是个爱惜部下的首领,把你们交给他,我也放心了。” 说罢喘了喘粗气,头向左歪着,从床头摸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双眼发直递到荀裕跟前,又道:“荀裕,这是兵符。我本欲以岳丈的身份,把它交给你,可惜你毁约在先,我只好收回之前的承诺。现在,我以臣子的身份,把这个东西托付于你,请二皇子好生看管使用,早日带他们回家。” 荀裕双手接过兵符,肃然抬头,沉声道:“岷王放心,荀某一定尽我所能,带他们回中原。” 呼吸渐疾,王馀艰难地张大嘴,如同搁浅岸滩的河鱼,突然单手使力,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另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颤巍巍递到他跟前,道:“还有一件私事拜托二皇子,恳请二皇子看在这个兵符的份上,稍加关照我女儿文瑛,若不能护她富贵,还请二皇子务必、务必保她母子平安。”见荀裕点头,王馀才终于舒展了眉头,把手中锦囊交至荀裕手中,“请二皇子帮我把它——转交给——”手轰然垂落,砸在柔软的锈衾上,弹起一些微尘,再无声息。 冯副将伸出一只手,在半空定了定,探上王馀的鼻息,只发抖着收回,良久,兀自站起来,轻轻合拢他来不及闭上的眼,在他头上盖上一块纯白的布。 青钟敲响四下。 王文瑛抱着僵硬的王馀,失声痛哭。江蔚平脚下一犹豫,走过去半抱着她,欲将她扶起。王文瑛看他一眼,头偏过一旁,掩面挥开。 荀裕道:“逝者已矣,文瑛小姐节哀。”又把锦囊递给她,“这是珉王临终前叫我转交与你的。” 王文瑛颤抖着接过,转过身打开,却见里面装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道:“我儿文瑛,有些话为父不能当面讲,万般思量之下,只好收于锦囊之中,嘱人转交于你。为父知你深爱江蔚平,我走后,不会有人反对你们,望我儿忘掉过去,好好跟他过日子。只有一条,我儿文瑛当千万铭记——我死后,不准他戴孝,不用他守灵,不受他香火,不享他祭祀。我想念你母亲和你哥哥了,盼我儿坚强活着。父王馀绝笔。” 王文瑛噙泪将这张纸条递给江蔚平,别过头道:“你出去吧,爹爹生前不愿见你,死后也定不愿见你。”江蔚平接过纸条读罢,仰天长叹,一言不发出得门去。 岷王大丧,荀裕亲持葬礼,按亲王之礼风光大葬。 王馀把兵符交给了自己,明面上虽无人反对,暗里肯定会有许多人不服,要收服他们的心,办好珉王的葬礼,便显得至关重要。因此这几日,荀裕马不停蹄忙活,整整三日三夜,几乎未曾合过眼。 眼下丧礼刚过,战报即传来,荀瑾已领二十万大军直逼落雁岛。荀裕将众人聚集一起,为稳定人心,一切将领的任命及规则,皆沿袭前制。 荀裕看一眼众人道:“大伙也都知道了,在朝廷眼中,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反贼。现在朝廷派出了二十万兵马直逼东海,不日便将抵达落雁岛,誓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将落雁岛夷为平地,若不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在场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们所以沦落至此,无非是为了苟活一命,现在有人不让我们活着,要把我们一个个杀死,我们偏偏不让他如愿。” 荀裕接着道:“我们有五万人马,占尽地利之便,又有丰富的粮草食物,更有出色的将领和身经百战的将士,而他们则远道而来,坐船疲乏,又不识水性,粮草也有限,便是有二十万人马,也只会事倍功半,顶多充十万之效。只要我们守住海上防线,叫他近不得身,定逼得他不战而退。只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为防有内奸混入,给朝廷通风报信,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落雁岛,再派一队人马,专门看管鸟类飞禽,凡有信鸽飞过,一律射杀。” 众人领命而去,这时,又有一人急急忙忙过来,却正是王文瑛的贴身丫鬟,只听丫鬟道:“二皇子,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小姐把江公子杀了!” 荀裕微不可闻皱眉,急忙走过来,紧跟丫鬟而去。 花厅里,王文瑛全身僵硬跌坐地上,喉咙里无声呜咽,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江蔚平,江蔚平轻抚着她的脸,虚弱地喘息道:“酒杯上面有白色粉末,我早知你在酒里下了毒。”语毕,露出一丝苦笑,“你可知,你一点也不会骗人?” 王文瑛泪水一滴滴漏下来,手剧烈地发抖,摸索了好一阵,才恍然抓住腰间的手帕,不停擦拭着他鼻子里涌出的血,谁知血却越擦越多,最后染红了整条帕子,双手也满是血腥,王文瑛终于丢下帕子,紧紧抱住他的头,“对不起,我不想杀你的,可是我真的——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2 ” 江蔚平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努力睁了睁被血模糊得看不清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她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我对不起你,是我愧对你们所有人!我害死了你大哥和你父亲,而现在、又背叛了皇上,我无颜面对你们所有的人!最最对不起的,是文瑛妹妹你和我们的孩子!老天知道,我多想多想和你们一起活着,也多想多想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长什么样,可是我自个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你我之间隔着两条人命,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亲手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文瑛,我后悔了,我真的好后悔,要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那该多好!” 王文瑛呆坐着,如同一座雕塑,“是啊,要是你不爱我,我也从来没有爱过你,该多好!若你我只是仇人,我们之间便不会进不得进、退无路退,便不会如今日这般艰难,这般令人心碎!” 两行血泪从眼眶里流下,江蔚平断续道:“那天夜里,对你做了、那种事,对不起,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只盼把我这条命偿还你,能让你心里好过些。文瑛,你别伤心,更不要自责,我欠你的太多太多,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现在你要把它拿回去了,我不怪你,真的一点也不怪你。你要好好活着,把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等他长大后,不要告诉他,他爹原来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请你一定告诉他,他很爱他的母亲,也很爱他,愿意为他们付出他的一切,包括生命。” 王文瑛傻坐着,任由怀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冰冷,眼泪像流干了似的,只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良久,眼珠动了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次抱紧了怀里冰冷的人。 荀裕走过去,把她扶起来,又派人唤来刘显仁,给她号过脉,确定无大碍,将她安顿好,才心情沉重地往回走。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看一眼紧跟在他身旁的沈钧,头一次,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沈钧紧紧握住,叹道:“这世间远非相爱就能相守,拂尘,我们一定可以相守白头。”荀裕默不作声,却暗暗握得更紧了。 沈钧道:“眼下发生了一连串事,荀瑾也打过来了,拂尘接下来有何打算?” 荀裕想了想,敛容道:“当务之急是,死守落雁岛。算上岷王的人,我们现在不足五万人马,而荀瑾手上却有支二十万的精锐大军,若他们倾巢而出,必会选择速战速决。我们只有避其锋芒,坚守不出,才有胜算可能。” 半晌无语。岛上湿气重,雾渐渐聚起。 两人正走着,浓雾里突然穿出一人来,人影愈近,面容渐清,却原是胡有毅。 荀裕看一眼他手中的包袱,疑道:“你这是做甚?” 胡有毅神色极为兴奋,却揉了揉鼻子,不自在的咳了咳,轻飘飘扫一眼沈钧,拉着荀裕神神秘秘走至一旁,把肩上的包袱强塞他手里,又戒备地看一眼沈钧,见他识趣地没跟来,才凑近荀裕耳旁,放低声音道:“这里面的东西,荀兄弟得空了一定看看,不过记住了,别让那个人看到。”还不放心,又加重语气道,“千万不能让他看到,记住了!”叮嘱完,人又一溜烟跑了。 沈钧走过来,半眯眼眸道:“什么东西不能让我看?” 荀裕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包袱,心中虽好奇,又想起胡有毅临走时的嘱咐,改口道:“没什么,不过是些吃的玩的。”沈钧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回房后,趁沈钧不在,荀裕打开包袱一看,却见里面装着几本书,还有些密封极好的瓶罐。随手拾起一本书,翻开一看,蓦地脸色绯红。这书也不知是何人所著,上面竟详细注解了男人之间同房的每个步骤,以及一些让男人获得除疼痛外其他感觉的技巧,除此之外还有…… 远远听见沈钧走来,荀裕忙丢下手中之物,似有种捉/奸在床的窘迫,胡乱将整个包袱塞进柜子。 沈钧走进来,摸了摸他的头道:“脸怎么这么红,好像还很烫?” “大约天热了,我去叫人打些水来。”荀裕找了个借口,急急出门。吹了吹夜晚的冷风,待脸色变正常,才又进屋去。 一进门,却见沈钧正歪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蓝皮书,看得津津有味。而旁边的木案上,那个被他随手藏进木柜的包袱,正堂而皇之敞开着。 听见门咯吱一声,沈钧头也不抬招手道:“拂尘快过来,这书可真是宝贝。” 荀裕未料到他会如此明目张胆偷看,且被抓个正着后,也丝毫不害臊,一时间无言以对,余光瞥见书上那上羞耻的图画标语,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红潮,又瞬间爬上耳根。 “反正这些书拂尘也不会看,不如就给我了。”沈钧涎着脸道,边说边开始打包书。 荀裕一手夺回来,“这是胡有毅的心意,我怎能白白糟蹋?你这般熟巧,只怕早就看过了。”说罢脸色仍有些红,却猛地抱住他的腰,忆了一遍书上的步骤,一手捏了过去,“这一次,换我进去你。” 来不及受宠若惊,沈钧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登时软了,摸了摸鼻子,言不由衷道:“你先学习学习,等以后出师了再说。” 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忽地一阵敲门声,只听门外小厮道:“启禀二皇子,荀瑾派人送来一个锦盒,请二皇子过目。” 荀裕倏然正色,穿戴整齐出来,接过锦盒一看,脸色遽冷,沉默良久,才满眼担忧凝望沈钧,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过来,双手端着锦盒,交至沈钧手中。 沈钧打开锦盒一看,惊在原地。 ☆、第67章 第 67 章 锦盒里血肉模糊,赫然装着一个人头。细看惨白面目, 不是别人, 正是赵老大。 藏身看一眼沈钧,低声道:“荀瑾还传话说, 太太在他们手中,要公子拿荀公子去换。十天后, 如果没有看到公子和荀公子出现, 他们就把太太……”说到这,藏身又低下头不再言。 沈钧脸埋在阴影里, 看不清神色。 荀裕摆手让人下去,走到沈钧身旁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先派人打探一下虚实再说。说不定荀瑾只是抓住了赵老大,并没有抓住你母亲, 故意用他的人头威胁你, 好让你自投罗网。” 沈钧道:“我娘藏在隐秘处,她的行踪,只有我和赵家三兄弟知道, 论理说, 荀瑾不可能这么快找得到她。如果荀瑾说的是真的, 就证明有人泄了密。” 荀裕想了想道:“沈母是沈家的当家主母,把持沈府内外事务多年, 人面广,识她的人又多,她藏在尼姑奄里, 也不见得无人认出。” 沈钧刚要说话,藏身又急匆匆进来,甚至忘记了敲门,身后跟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大胡子壮汉。 大胡子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3 脸色极为苍白,手搀着小厮进来,下盘站立不稳地发抖,胸口一大块血渍早干枯了,变成了暗黑色一滩,褐色的上衣破了几个洞,散发着一阵酸臭的汗味。见着沈钧,扑通跪在他面前,赤红着眼哽咽道:“公子,太太被官府的人抓走了!大哥他他也没了!是他们杀了他,公子一定要为大哥报仇。” 沈钧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老大的仇,我一定会报!老二,你受伤了,先下去休息,好好把伤养好再说。太太的事,我来想办法。”说罢,叫藏身把赵老二扶了下去。 荀裕望一眼蹒跚而行的赵老二,又看一眼沈钧,沉声道:“这样看来,你母亲当真在他们手中。如今,赵老大被杀,沈母又身处险境,荀瑾趁机提出这样的条件,要挟你拿我去换她,想来他的真正目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沈母,而是我。你也无须太过担心,短期内他不会对你娘怎么样。只是,他既砍下了赵老大人头,也是想给出些警告。只怕拖得久了,她也会有危险。” 沈钧兀自走过去,一口吹熄了蜡烛,“夜深了,这些事明天再说不迟,现在急也没用。拂尘也说了,荀瑾还要以她为筹码威胁我,短期内我娘不会有危险。”说罢,面色如常环住他的腰,把他揽至怀里。 蜡烛熄灭,忽从光明转为黑暗,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不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黑夜,依稀看见一个模糊而熟悉的影子。荀裕睁着眼盯着他,脸色渐渐变得严肃,几次张嘴又闭上,最后才道:“便是换,也属于人之常情,我不会怨你。” 沈钧转过身,温热的手,盖住他如同点漆的眸子,食指放嘴上,轻声道:“……闭上眼睡觉。” “你知我睡不着,我亦知你睡不着,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沈钧闻言睁开眼,幽黑的眼里深不见底,凝望他良久,才叹道:“我还不了解你么?我若真拿你换我娘,你嘴上说不怨我,心里可能也不怨我,却如何会乖乖等我拿你去换她?你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才刚有些突破,我若行此傻事,岂不逼你弃我而去?你此时忧心,多半是因我而起。” 沈钧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双手却更紧地抱住他,略显无奈道:“你也不想想,荀瑾倘若真心让我拿你去换她,又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事情和盘托出,非闹得天下人皆知不可?他若稍有些头脑,便该瞒着你,悄悄跟我接头才是,而非故意当着你的面,把锦盒和纸条送过来,让你起防备之心,对我产生嫌隙。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离间你我之间的关系。他这一招,可谓一石二鸟,若我们之间坚不可摧,至少也能引得我露面;若我们之间互存戒心,这一招便能轻易破解我们的关系,让他有机会趁虚而入。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么这回却钻了牛角尖?”说罢,转而正色,喃喃叹道,“拂尘记住了,这世上很多事我都可以无所谓,唯独不会拿你的命开玩笑。拂尘始终是对我有所保留。” “我若对你怀有戒心,你便不会躺在这。”荀裕双眼紧盯着他,目光渐凉,“我哪里看不清荀瑾的用意?他出这一手,乍看起来是为了抓我,却又何尝不是为了抓你?只是,我也知他这一招引不出我,却必然会引出你。你娘身处险境,你为人子,便有刀山火海,也容不得半点后退。而我……我不能陪你去,你自己千万小心。” 沈钧猛地堵住他的唇,如同疾风骤雨,良久唇分,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沈钧轻轻抵住他的额头道:“这次只能是我一个人去。若我去,荀瑾定会想方设法笼络我,换了你,他却会毫不犹豫杀了你。你腿脚不便,不好乔装打扮,落雁岛又需要你驻守。拂尘放心,我自有办法带我娘出来。只是可能要拂尘配合我,给荀瑾演两出好戏。” 荀裕微一思量,随后道:“你打算何时出发?” 沈钧稍显迟疑道:“……今晚。” 荀裕眼眸低垂,沉吟片刻,道:“你本可以安安静静做你的富家公子,锦衣玉食,春风得意,现在却因我而闹得家破人散,千难万艰,沈钧你说实话,这样亏本的买卖,当真值?” 沈钧笑了笑,忽而正色道:“我出身商贾之家,最是清楚一分钱一分货,而你,就是我的无价之宝。沈家一时没了又有何关系,人还在就好。再说,你迟早得还我一个更大的沈家,而且还得还我一个这般俊的媳妇。你说,这买卖值不值?” 荀裕未答,两人相拥而眠。 丑时近。沈钧睁开眼,听了听他均匀的呼吸,帮他把被子掖好,定定望一眼他的睡颜,又悄然转身,生怕吵到他似的,无声无息出得门去。 门从外面轻轻拉上。与此同时,荀裕幽幽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的窗檐,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旁边残留的温热,微微怔了怔,又收回手,闻得空中逗留的熟悉味道,眼神渐渐变冷,呼吸极轻地闭上了眼。 风打窗户。荀裕倏地睁开眼,再也难以入眠。 天微白,荀裕来到工匠处,沉声道:“你可会做假肢?”说罢撩起裤脚,露出一截断肢。 工匠仔细端详一翻,想了想道:“二皇子想要怎样的假肢?” “穿上后外观上看不出有脚疾便可。” “如此倒是简单。不知二皇子要哪种材质,是木质还是铁质?木质的穿着轻便,走起来也更舒服,只是容易磨损变形,下雨天会浸水打湿;至于铁质的话,结实是结实,穿在脚上却重了些,也会很硬,比不得木质的舒服,只走两步路还好,若走多了,断脚连接处通常会感到麻痛。二皇子想要哪种?” “就做成铁肢的。”荀裕道,“多久可做好? 工匠凑近看了看,弯腰量了尺寸,随即起身道:“七天之内可成。” 七天后,荀裕收到铁肢。 工匠的手艺大大出乎荀裕的预料。穿上铁肢,再套上鞋袜,从外观上看,竟看不出丝毫破绽。只是若有心人细看,从走路姿势上,还是能窥出些许脚疾的端倪。 荀裕弃了拐杖,只穿着铁肢行走。胡有毅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荀兄弟,可算找着你了,冯副将请您马上过去!娘的,可了不得了!” 荀裕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胡有毅拉着他的衣袖跑着,着急在前面领路,边跑边喘粗气道:“亏得荀兄弟还到处派人打探沈钧的消息,那厮却带着几十万朝廷大军,打到门口来了。” 荀裕脚步一滞,须臾,恢复正常,抿紧了嘴唇,脸上看不出喜怒,疾步跟在胡有毅后面。待亲眼看到远处密密麻麻的船只,才阴沉着脸走至冯副将面前,紧盯着海面道:“大约有多少人马过来?距离到岸还有多久?” “按他们目前的行程算,至少还有三个时辰,目测该有□□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4 万人马。” 荀裕脸沉如水道:“若他们强攻,可否攻破?” 冯副将道:“二皇子放心,只要我们死活不出海迎战,他们就绝无可能攻破落雁岛。我已安排人在浅水处都打了树桩、布了渔网做机关,又有弓箭手驻防,定叫他们近不得身,便是大老远来了,也请他们白跑一趟,无功而返。” 荀裕听罢,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眺望着貌似风平浪静的海面道:“可有确切消息证实,沈钧在他们船上?” 冯副将闻言,似想起了什么,忙将一封黄皮折子递给他。 荀裕一眼瞥见封面“讨贼檄文”四个大字,便已猜着上面的内容,打开一看,果真如此,观至尾处,见上面写着以沈钧为先锋,讨伐不臣逆贼,才冷笑一声,合上折子扔至一旁,亲自坐镇海面。 船只越来越近,海水逐渐汹涌。 一人匆匆跑来道:“启禀二皇子,荀瑾又派来使送了一封信,说务必请二皇子亲自过目。” “递上来。”荀裕道。接过一看,脸色顿变,猛站起来,双手渐用力,十指紧白捏住了书信,慢慢揉成一团,却深呼吸一口气,极克制地坐回椅子上。好一会儿,面色平常朝来使道:“回去告诉荀瑾,玩这小儿科把戏没用,就说我荀裕等着与他真刀真枪战一回!顺便转告沈钧,信上这些话,我一字不漏原句奉还!” 胡有毅捡起纸团一看,大喝一声,三两下撕个粉碎,狠狠踩上一脚,胡子抖如筛糠,骂道,“没脸皮的杂种,黑心窝的畜生,枉费荀兄弟这般待你,你却猪油蒙了心,胳膊肘往外拐,净带别人做这倒打一耙的缺德事,你要当人家的狗腿子便当去,何苦说这些没脸皮的话背地里阴人?” 藏身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听他在骂沈钧,不由气来了,“你发什么疯?我家公子没招你没惹你,你怎么张口就咬人?” 胡有毅跺脚道:“你可知他在上面说了些什么?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他当成好人。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滚开,别脏了我的手。” 藏身被他莫名其妙骂了一通,脾气也噌噌往上冒,不由怒目而视,心中却始终有些疑虑,望了望荀裕,却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更是好奇,暗忖自家公子究竟说了什么,才引得荀裕主仆如此大怒。一凝神细思,气也消了些,“我不知道公子说了什么话让你们这般生气,还请荀公子相信我家公子,公子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有苦衷的,我敢以性命担保,我家公子绝对不会做对不起荀公子的事。” 荀裕看他一眼,又转回了头,沉默不语。 这时海面上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声波震荡,水面也似微微颤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水波。只听沈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不大,却因用了内力,丝毫不因距离消减。 “荀裕,你的滋味也不过如此,我吃得腻烦了。傻子才会放着好好的三皇子殿下不跟,要跟你这名不正言不顺、徒有虚名的瘸子!” 藏身听罢,刀尖朝地从手中滑落,嘴也忘了合拢,半晌回神,猛转过身,顾不得捡起横在地上的刀,直直望向荀裕,顿时额头上豆大的汗都溢出来。 ☆、第68章 第 68 章 骂声还在继续,底下一片哗然。 胡有毅哐当抽出刀, 如同脱了缰的野马, 拿着刀冲出去,狠狠啐一口, 朝海面吼道:“沈钧,你有本事过来, 跟你胡大爷决一死战!” 荀裕喝道:“谁都不许动。任他骂, 看他能骂到几时!” 远处黑云压海,海浪也恢复了力量, 不知疲倦地撞击礁石,发出狂躁的嘶吼声。 “你这兔儿爷能忍, 老子可忍不了!”一虬须大汉跨出来,指着荀裕骂道, “窝囊废, 人家都欺负到门口了,你还夹着尾巴不敢迎战。这般没血性,哪里像七尺男儿?如此不男不女, 怪不得连你男人都腻歪了你!落雁岛哪能落到你这种人手里?大伙收拾快好兵器, 与我拼死……”话未完, 一阵劲风呼过,身子还站挺直, 人头却已滑落,滚到了脚边泥坑中。 冯副将收回血迹斑斑的朴刀,血雨溅到脸上, 也不擦,只怒目而视,喝道:“大敌当前。此人胆敢扰乱军心,罪该万死。若听这种蠢物之言,我军必全军覆没。敌军远来疲乏,粮草不足,只想速战速决。我军人数不敌,武器不如,船只亦不精良,虽有粮草地利优势,若与他们正面交锋,无异以卵投石,胜算不足一半。荀瑾见我军坚守不出,故派沈钧大放厥词,妄图使用这种阴谋诡计,逼迫我方出战。敌人不过使些激将法,说着假话大话空话罢了,他们一说你们一听便是,若了当真,中了敌人的奸计,就连傻子也不如了。大敌当前,军令如山,谁若再敢不听二皇子之令,立斩不赦。”一瞬间,再无人敢言,军心大振。 一番干戈,被他消弥于无形。 荀裕看一眼冯副将,微微点头,面色自若走至前边,与荀瑾军马遥遥相对。 一连对峙几天,荀瑾见激战不得,又强攻不成,在海上停了几日,粮草殆尽,果然离去。这番较量,落雁岛不战而胜。 暮秋之风扑来,泛着浓厚的海腥味,倏地钻进广袖。 荀裕临海而立,并未撑拐杖,看似与常人无异,旁边跟着灰衣削瘦的阿昆。阿昆突然指了指后面,荀裕回头,见冯副将与藏身两人过来。 藏身道:“荀公子,我知道你是去找公子。我跟你一起去,我相信我家公子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可,我是以江蔚平的身份混入,只能让阿昆一个人跟着。”荀裕道,又望冯副将,“我不在之时,落雁岛就交给你了,荀瑾一击不成,必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千万小心设防。” “二皇子放心,末将知道事情轻重。”冯副将略迟疑道,“只是,末将还是不赞成二皇子深入敌营。这太危险了,便是荀瑾营中无一人认识江蔚平,也无一人识得二皇子,万一沈钧当真变了心,说出二皇子的真实身份,荀瑾必不会手下留情,那时二皇子孤身一人,身陷险境,真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恳请二皇子三思。” 荀裕沉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冯副将也知我此行的目的,并不全是为了沈钧。况且,我相信沈钧,他不会出卖我。”说罢心意已定,又将众人嘱咐一翻,带着阿昆上了一艘船。 阿昆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如有必要,才动手蘸水写字与荀裕交谈,平常时候,除了吃干粮和甜食,便是看海发呆。一路上,荀裕乐得清静。 几天后船靠岸。 荀裕径直走至军营,朝门口佩刀侍卫道:“烦请禀告三皇子殿下,江蔚平求见,有重要军情相告。”说罢,递给他一块牌子,在营外侯着,好一会儿,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5 才由佩刀侍卫领着进了军营。 走至一间营房,里面空无一人。 荀裕原地等候,不多时,一个身着暗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进来,男子看起来约不惑之年,双眼如炬,细长有神,左手覆在衣袖内,尖刀般的双眼打量一眼荀裕,随即双手还给他一个牌子,正是之前荀裕递给侍卫的。牌子上刻着江蔚平三字,看着是皇宫之物。 荀裕接过牌子,一眼看见他左手有六指,便猜此人是荀瑾坐下的第一谋臣,六指军师朱泰,拱手行一礼道:“江蔚平见过朱先生。” 朱泰亦回了一礼,道:“朱某早闻江公子事迹,知江公子潜伏落雁岛三年,听说已娶王馀之女为妻,怎么今日,却有空到这里来?” “说来惭愧,原本一切顺利,只是没想到荀裕会突然到访,搅乱了在下的布局,害在下暴露了身份。”荀裕眼眸微垂,面上似有愤恨之色。 朱泰道:“此时两军对峙,荀裕必定重重设防,江公子能逃出来,可见不凡。” 荀裕心知他在试探,面露羞赧道:“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能逃出来,纯属万幸。若不是哄得岷王之女王文瑛放了在下,只怕也难逃出来。” “原来如此,江公子风姿特秀,也不怪女子见了着迷。” 朱泰捊了捊胡须笑道,“广陵自古出美人,江公子出身广陵,眼也养得刁了,恐看不中人家的女儿。” “在下乃金陵笏县人,朱先生怕是记错了。”荀裕又若不经意道。 朱泰略显歉意地笑笑,又望向荀裕身边的阿昆,“这孩子可是药人?” 荀裕道:“朱先生好眼力。不过阿昆是个哑巴,说不了话,失礼之处,还请朱先生勿怪。” “江公子这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荀裕敛容道:“在下有重要军情,需当面禀告三皇子殿下,恳请朱先生代为引荐。” 朱泰亦正色,“可是与鱼落雁岛相关?” 荀裕点头:“正是。” 朱泰听罢笑道:“三皇子殿下近日已将落雁岛之事,全权托付于我。江公子得知何消息,大可跟我说。” 荀裕闻言面露难色,稍加思索才道:“此事虽与落雁岛有关,却更关系到三皇子殿下的安全,事关重大,在下必须面见殿下才能禀告,望朱先生海涵。” 朱泰想了想道:“如此便请阿昆在此处稍等,我与江公子去见三皇子殿下。” 荀裕跟在他身后,走至一处守卫森严的营帐前,待侍卫通告出来,才卸下佩剑与朱泰一同进去。 此时褚玉案台上坐着一个年青男子,男子面如敷粉,嘴唇削薄,头戴金冠,身披白袍银铠。十几年未见,已脱了小时的粉雕玉琢,眉眼间却依稀可见当年模样。 荀裕目光低垂:“江蔚平见过三皇子殿下。” “你就是江蔚平?抬起头让我瞧瞧。”荀瑾居高临下看着他,“倒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荀裕抬起头,又低下,“在下曾在皇上身边当过差,三皇子殿下也许见过在下也难说。” 荀瑾拾起眼前的白玉棋子,又随手丢在棋盘中,拍拍双手的灰尘看向荀裕道:“我听朱先生说你有重要军情禀报,说来听听。” “在下打听到一个消息,自上次三皇子殿下围攻落雁岛后不久,荀裕便暗中出了落雁岛,且极有可能想混进军营,欲对三皇子殿下不利,请三皇子殿下早做准备,及时防患。” “上次的围攻,乃朱先生一手谋划,我驻守军营,并未参与。”荀瑾若不经意,似乎上次的无功而返,全与他无关,又冷哼道,“那荀裕再有能耐,充其量也只是个腐子,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他,量他也混不进我的军营。不过,你说他出了落雁岛,这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三皇子殿下可派探子前去探实。” “这倒不必,如今的落雁岛,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了。”荀瑾道,“荀裕敢出落雁岛,便等于自投罗网。传令下去,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搜查,凡有腿疾者,不论男女老少,通通抓来军营。先得荀裕人头者,赏黄金千两。” 朱泰微微咳了咳,上前一步道:“三皇子殿下英明,荀裕若敢出岛,定叫他身首异处。只是若不管男女老少,凡由腿疾者一概抓来,怕会过于兴师动众。为防打草惊蛇,殿下只须暗中派人排查,凡左脚有异的男子才抓至军营审问,也许能更快捉到荀裕。” 荀瑾闻言,想了想道:“便按朱先生所言做。”说罢,起身走下来,行至荀裕身量,仔细打量他一眼,“你从落雁岛出来,可知沈钧与荀裕关系如何?” 荀裕稍加思索道:“他俩的关系,有人说好,也有人说不好,不过在下看来,好与不好,皆不准确。” 荀瑾挑眉道:“哦,这是何解?你倒说说看,怎样才算得上准确?” “沈钧是出了名的好男风,碰巧那荀裕一张皮相尚可,长得也颇秀丽,又有皇姓在身,沈钧与他相好,一则图其貌,二则全因奇货可居;另外,沈家富甲天下,荀裕流亡孤岛,若得沈家钱财相助,便可苟延残喘多活些年,因此荀裕与他交好,只是看中了沈家博大的家资。故而在下说他们之间既不能称好,又不能称不好,不过是为利所趋罢了。” 荀瑾笑道:“你说的在理,却也有不足。你刚说荀裕长相秀丽?哈哈哈,我看却连你的十之一都不及。也就那沈钧,口味奇特,看上那瘦不拉几的腐子。” 荀裕低头道:“三皇子殿下所言甚是。” 荀瑾一手扶腮道:“那依你之见,我若用沈母一人,可否能牵得住沈钧的心?” “殿下的意思,可是想让沈钧从今以后死心塌地跟着您?若是如此,单凭沈母一人,只怕难以维系。不过,要留住他的心,也并非难事。沈钧之所以看中荀裕,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待偿到嘴后,便觉索然无味。他好男风,又是个商人,前者急色,后者趋利。在下以为,殿下只要投其所好,找些俊俏男子送他,又用皇子身份许他以利,何愁系不住他的心?” “此言甚合我意。”荀瑾拍掌大笑,又转头道,“朱先生,快去把沈钧请上来。先生考验了他多日,这会也该带他来见见我了。” 荀裕若无其事看了朱泰一眼,心中暗忖:看来沈钧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荀瑾,之前的围攻,果然是朱泰的计谋。 朱泰暗中使了个眼色,正要张口,荀瑾却摆手道:“朱先生不必多言,来人,快快把沈公子请上来。”朱泰无言退至一旁。 半柱香后,门帘掀开。 沈钧走进来,扫一眼荀瑾,目光随即定在荀裕身上。 ☆、第69章 第 69 章 沈钧极快地别过眼,仿佛刚才眼里闪动的波澜只是错觉, 朝荀瑾行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6 了一礼, “见过三皇子殿下。” 荀瑾笑道:“来人,赐座。”沈钧坐下, 又看一眼荀裕。 荀裕拱了拱手道:“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沈公子。上次见面,你我各为其主, 沈公子还把在下打了一顿, 沈公子可还记得?” “你是江蔚平?”沈钧微讶道,说着上下打量他一番, “之前见江公子是晚上,没看清江公子的长相, 若早知江公子长得这般俊秀,我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的。那次的事, 是我无礼在先, 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辱没了江公子,还动手闹了场笑话,望江公子大人大量, 别挂在心上。” 荀裕听罢, 笑笑不答, 知道他是在借此机会,就前些日围攻落雁岛出言讥讽之事, 向自己道歉。 “两位也算不打不相识,”荀瑾插话道,“现在天尚白, 沈公子这次可看清楚啦,到底是江公子长的俊呢,还是那荀裕长得俊?” 沈钧笑眯眯盯着荀裕,仔细看了许久,才道:“自然是眼前这人好看。” 荀裕抿了抿茶,仿佛别人口中夸的贬的都不是自己。 此时荀瑾坐上座,朱泰坐东面,沈钧和荀裕坐西面。 调笑过后,荀瑾举樽道:“今日设宴,可贺双喜临门。一则庆祝沈公子弃暗投明,归顺我朝,二则庆祝江公子逃出虎穴,平安归来。有两位相助,不愁攻不破区区一个落雁岛。” 荀裕一饮而尽。沈钧笑了笑,跟着拿起金盏喝干。 士兵突然进来,悄身俯在朱泰耳边说了一言。 朱泰点点头,示意他退下,随即起身恭敬道:“启禀三皇子殿下,皇上派人下了一道圣旨来,请三皇子殿下移至南门接迎。” 沈钧用膝盖碰了碰荀裕,荀裕暗中回了一个眼色。 荀瑾闻言忙站起来,衣袖打翻了案上的酒杯,“哦,现在到哪了?还有多久到?”说着走下堂来。 临近,荀裕身形一动,恰好拦在荀瑾跟前,趁他反应未及,倏地掐住他的脖子。几乎是同时,沈钧如鬼如魅般闪至荀裕身前,挡住一拥而起的士兵。 荀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怒目瞪着荀裕:“你做什么?” 朱泰沉着脸立在门口,挥挥手,示意士兵停下,独自一人走来,盯着荀裕厉色道:“江蔚平,你想以下犯上?若伤了三皇子殿下,你也活不了。”说着望向沈钧,“沈公子快快过来。” “事到如今,朱先生何必惺惺作态?”荀裕瞥一眼朱泰,脸上失了笑,凌厉的目光扫一眼持刀而立的侍卫,最后定格在一个低头缩肩,努力隐在人群之中的男子身上,“别人认不出我,朱先生身后的袁炜能不认识我?他可千里迢迢去沈家找过我的,只可惜我命硬,没死在他刀下。朱先生假托圣旨之名,着急唤三皇子离开,恐怕已知我的身份。” 荀瑾敛容看向荀裕,“你究竟是何人?” “三皇子殿下猜猜看。”荀裕半眯眼眸,似笑非笑,“三皇子殿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小时候,你我还同在国子监念过书。” 荀瑾闻言双眼紧盯着他,略一沉思,随即眼如铜铃,脸色大变:“你是荀裕?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他?他的脚明明……”目光转下,望着他的左脚,一脸不可置信。 “我的脚自然早好了。” “三皇子殿下别听他鬼话,半年前我见他时还是瘸的,一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荀裕,你识相的话,快放了三皇子殿下,不然你也吃不了兜着走。”袁炜大声道。 荀裕脸一沉道:“横竖活不了,不如拉着你们的三皇子殿下,做垫背。” “你先退下,”朱泰朝袁炜道,而后走近一步,“荀裕,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呢?”荀裕冷笑,语毕,手微微用力,伴随一声尖叫,荀瑾的小指头咔的折断,无力垂挂在手掌下。 “我数三下,若没见着沈母和阿昆,下一个断的,就不是手指了。” 朱泰面色微变道:“荀裕,你以为你抓了三皇子殿下,就能……” “一,”荀裕喊道,打断了他的话,伸出一个手指头。 “快去把他要的人都找来,你想让我死吗?快去!”冷汗滴下,荀瑾颤抖着吼出声。 “立刻把沈母和阿昆请来。” 朱泰立住脚步回头,“你以为挟持了三皇子殿下,便可带他们平安逃脱?痴人说梦罢!便是有幸逃得了今日,还能逃得明日不成?”顿了顿,又转向沈钧道,“沈公子可想清楚了,令堂如今年事已高,哪里还能随你们亡命天涯?若是如此,你也太不孝。只要你回心转意,朱某保证,一定让你们母子平安无事离开,以后也绝不找沈家麻烦。沈公子该明白,我们的目标只是反贼荀裕。” 沈钧嘴角带笑,却又伸出了两个指头,朝朱泰晃了晃。 朱泰脸色一黑,当即闭了口,只低声朝土兵道:“快去看看,沈母他们来了没有。” 荀裕刚要开口数三,营帐掀开了。 一个半百的妇人,带着一个看似十二三岁的孩子,先后进来。 妇人四顾一看,脚步微滞,随即走至沈钧身旁,目光却钉在荀裕脸上。 朱泰道:“沈公子可看清楚了,我们不过是请你娘到这里做做客,沈公子若不相信,大可亲自问问她,看看我们可有半点怠慢之处?还是那句话,我们的目标只是荀裕,沈公子若能回头是岸,你和你母亲,皆可安然无恙离开。” “我却不知道,朱先生引以为豪的待客之道,却是禁足主子、砍杀小厮?原本我和你的三皇子之间并无过节,只是,荀瑾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无缘无故砍了沈家赵老大的头。他既做了,我也该礼尚往来,砍了他的头下来。” 朱泰沉吟片刻道:“此事不关三皇子事,是朱某自作主张砍了他的头。沈公子若要报仇,大可冲朱某来。” “对对对,沈公子别搞错了,这一切都是朱先生的意思,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谁,这件事与我无关,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荀瑾喊道。 朱泰看一眼满脸虚汗的荀瑾,微不可查皱了皱眉,沉吟道:“不错,是我挑唆三皇子殿下砍了赵老大的头送给你们。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却没想到,你们的关系,远比我想象中更加牢固,甚至好到荀裕不惜以身犯险,自投罗网来救你。” “朱先生难道以为我此行只是为了救他?”荀裕说罢手稍用劲,更紧捏住了荀瑾喉咙,笑道,“你说你们的三皇子殿下,万一有个不测,生生被我掐死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怪罪下来,你们岂不都有保护不周之罪,一个都逃不了?大梁的皇子只有我和荀瑾,荀瑾死了,我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到那时,我随便找个借口带领落雁岛众人归附朝廷,皇帝除了把皇位传给我,还能传给谁?” 朱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7 泰大笑道:“蠢极蠢极!你以为只要三皇子殿下死了,你便能坐上皇位了?皇上向来最疼三皇子殿下,若皇上痛失爱子,必倾巢以赴为三皇子报仇!凶手便是他的亲儿子又如何?他若认你这个儿子,你又何至沦落于此?在皇上心里,你根本就不是皇子,充其量只是一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反贼。便是三皇子没了,皇上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你。” “自太/祖来。荀氏宗亲支系庞大,三皇子若在,他们倒不会起鬼心思,若三皇子有个万一,他们岂会任由一个流落民间多年,且反过朝廷、毫无势力的瘸腿皇子坐上皇位?届时,他们的矛头皆指向你。待你一死,他们才能争夺皇位。后果必是朝廷倾轧,天下大乱。于你又有何益?三皇子殿下如若有恙,你非但当不成皇帝,临死期也不远了。” 荀裕不怒反笑,抬头道:“朱先生煞费苦心,无非是让我放了荀瑾。不过,你说的也有理。这样吧,我给朱先生一个机会,看看先生到底能为你的三皇子殿下付出多少。” 朱泰沉声:“什么意思?” 荀裕不动声色:“要我放了你的三皇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就看朱先生答不答应了。” 朱泰眼眸闪了闪,“什么条件?你且说来。” “拿朱先生自己交换三皇子。”荀裕顿了顿,接着道“你设计杀了赵老大,我本可杀了荀瑾,给赵老大报仇,可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元凶是你,便只好用你的人头,来祭奠九泉之下屈死的英灵。朱先生可想清楚了,答应了,便没得反悔。” 荀瑾眼巴巴望着朱泰,哑声道:“朱先生,你若答应他,我必禀明父皇,封你为食万户侯。” 荀裕徒然使力,疼痛猝不及防袭去,逼得荀瑾嗷嗷大叫。荀裕道:“若朱先生不答应,三皇子殿下当如何?” 荀瑾话语支吾道:“若他不答应,我便……便……他是臣子,自该为主分忧,怎能不答应?” 朱泰看一眼荀裕,冷笑道:“朱某不过三尺微命,承蒙三皇子殿下赏识才有今日。若能以我命换三皇子命,朱某自然在所不辞。” 荀瑾松了一口气,“朱先生答应了换,你快放了我。” “等他先过来。”荀裕纹丝不动立着,目光紧随朱泰移动。 朱泰面色寻常道:“若我过来了,你却不肯放了三皇子殿下,又当如何?” 荀裕笑而不语,再次明目张胆加重了手劲。荀瑾疼的大叫,“废话少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会食言。你先过来,过来再说。” 朱泰步履沉着走至荀裕跟前,“现在,请你放了三皇子殿下。” 荀裕收回掐在他脖间的手,转身面对朱泰,一手如电,捏住他的命门。 荀瑾刚得自由,提脚便跑,沈钧却倏地伸出胳膊,横在他身前,随即一指轻点,将他定在原处。 荀瑾吼道:“荀裕,你说过会放我。” 沈钧慢吞吞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荀裕抓了你?你现在可是在我手中,他放了你,我却没有说要放你!叫你的人滚开。” 人群如同活帘子,自动分成两半,让出一条道来。 沈钧看一眼亦步亦趋的追兵,停住了脚步,背对荀裕道:“拂尘带他们先走。” 荀裕微一迟疑回头,“自己小心。”说着胁持朱泰,领着沈母、阿昆,往西山方向去。 西山道阻。几人藏至一个山洞。 朱泰冷笑道:“你抓了我来又有何用?” 荀裕起身,突然正色:“荀瑾能大败北边乌戎,皆因朱先生计谋。若无朱先生辅佐,凭荀瑾一人之力,便有皇帝宠爱,亦不足为惧。朱先生贵有满腹经纶,可惜犯了一个致命大错。古今大智者,无一不有识人之明。可叹先生为荀瑾肝脑涂地,出生入死,他却不过当先生是随时可弃的卒子。在下略施小计,便试出荀瑾为人。先生慧眼如炬,怎会看不清谁为明主,谁非明主?若看透而不睬,明知而故犯,岂非不智?” 朱泰沉吟不答,良久才抬头道:“你既有心笼络于我,却还点着我的穴,又如何见得真心?” 荀裕走过来解开他的穴道。霎那间,朱泰只觉血气上涌,手脚已活动自如,甩了甩僵硬的手腕,又道:“赶了这么久的路,我渴了。” 荀裕转身朝阿昆道:“附近闻得水声,去打点水来。” 朱泰摇头:“他打的不算,二皇子若有诚意,便请二皇子亲去打水给我喝。” 荀裕与他对视良久,兀自不言,拿起水壶转回身去。 不远处流水潺潺。 荀裕拎回一壶清泉,走至洞门口,猛听一声惊叫,步子一僵,脸上的表情也凝住,心里闪过一丝懊恼,没想到,终究还是太过自信,看错了朱泰。 ☆、第70章 第 70 章 荀裕一手拿着水壶,面无表情望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朱泰手持匕首顶着沈母喉咙, 阿昆立于两人身后,剑尖前指抵住朱泰心口。 荀裕缓慢走至朱泰跟前, 拧开水壶,举至半空道:“朱先生, 你的水。” 朱泰一动不动站着, 两只眼紧紧盯着荀裕。 荀裕默然与他直视,良久, 转过头:“阿昆过来。”阿昆耳朵动了动,只当听错了, 剑尖仍对着朱泰。 “不可对朱先生无礼,阿昆过来。”这次确定不是幻听, 阿昆略一迟疑, 收剑回鞘,走回荀裕身旁。 荀裕双手举着水壶,目不转睛:“先生请用水。” 朱泰瞥一眼稳稳举在半空的手, 目光往上, 深深看一眼荀裕, 半晌才道:“二皇子心计,朱某佩服!若二皇子再幸运些, 不被皇上所恶,朱某一定甘愿受二皇子驱驰,区区三皇子殿下, 也定然不是二皇子的对手。只是三皇子荀瑾虽有不足,毕竟听得进我说话。朱某出身寒门,所求不过富贵二字,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至于为君者品性好坏,与我又有何干?不过是他许我富贵,我替他谋划罢了,必要时他会弃车保帅,我亦会明哲保身。若看不清帝王将相心思,又哪里当得了谋臣、如何活得了长久?” “单凭二皇子如今的势力,想要夺得大位,只怕难于登天。二皇子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回到落雁岛,凭借岛上远居海外、易守难攻的优势,逍遥此生,自在活着,又何必非要忤逆皇上之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朱泰面色坦然道,“若二皇子放我离去,我必不动沈夫人分毫。”又望一眼仍在空中的水壶,单手接过,喝了一口,递还给荀裕。“为报二皇子赐水之恩,朱某在此发誓,若日后朝廷再派军队攻打落雁岛,只要二皇子在岛上一日,朱某必不出一谋!” “朱先生美意,荀裕心领,只可惜荀裕已在亡母灵前立誓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8 ,今生若不能得偿所愿,必不罢休。”两道目光在半空中撞击交缠,一时间,谁也未言。 荀裕打破宁静道:“不如我和朱先生赌一把,我且放朱先生回营,三个月内,若朱先生能抓得住我,就算我输,到时荀某任凭朱先生处置,便要把我的头砍下,送与荀瑾作礼,我也绝无怨言;相反,若朱先生没抓住我,便算先生输,到时还请先生心甘情愿为我所谋。” “朱某便与二皇子赌这一把。”朱泰收回匕首,又趁人不备,倏地刺在沈母左臂上,划出一条口子。刀口细浅,流出的血不多。 朱泰从沈母身边走开,来到荀裕跟前,眼里露出一丝得意之色,笑道:“二皇子输定了,这匕首上抹了九蠼毒,全天下只有王天道有解药,王天道又是三皇子的人,且远在京城,二皇子若想沈母活命,只有在三个月内上京城找王天道取得解药才行。我只要派重兵把守回京路口,抓到二皇子,便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何愁会输?” 荀裕眼神微动,不动声色盯着沈母受伤的手臂,眼见血慢慢变黑,知他所言非虚,静了一会儿方道:“朱先生不必高兴太早,我要取得解药,也不一定非亲自动手不可。既然朱先生胸有成竹,那我们便赌一赌,看我能否冲破朱先生的重兵防守。”说着侧身让出道来,让他走。 朱泰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二皇子当真这样放了我?如若二皇子抓了我,去和三皇子殿下换解药,一定不会空手而归。” 荀裕笑了笑,“朱先生勿多言,趁天还早,快走罢,也怕这深山野兽多。” 朱泰突然躬身朝他作一揖,随即转身去。 荀裕走到沈母身边,弯腰查看手臂的伤口。沈母稍显浑浊的双眼紧盯着他,眼尾满布细纹,末梢微上扬,嘴角却如倒扣的碗般下垂着,抿紧不言。 在荀裕刚碰触到自己的肩膀之时,身子下意识往外去了去,目光似要把他看透,好一会儿,才僵硬地把手臂送过去,幽幽道:“没想到他口中的皇子是你,‘奇货’也是你!” 荀裕静了半晌,抬头凝望着她,“你是他的母亲,一心为他着想,有些事我亦不想瞒你,我和他已有终身之约,今生他不负我,我定不负他。”说着把她手上的伤口包扎好,扶她站起来。 沈母似乎被他无意冒出的坚毅晃到了眼,转而看向这双略嫌粗糙长满茧子的手,喉咙动了动,一眼见自家儿子过来,到嘴的话又强行吞下。 沈钧是沿着记号找来的,谁知一来就听心上人大吐真言,正心神荡漾间,沈母突然咳了咳,见自家儿子对一个大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只觉刺眼,心下又有些妒忌,故意摆了摆包扎的手,“钧儿过来扶我一把。” “娘受伤了?”沈母并不答,只是嘴里哼一声。 “伤不严重,棘手的是毒。”荀裕说出事情原委,又转向沈母道:“没想到朱泰会使这一手,你多担待,我一定想办法要回解药。” 沈母不屑地看一眼荀裕,充耳不闻,转头道:“钧儿,他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当真……那样了?” “孩儿已和拂尘……拜得天地了。” 入洞房三个字在嘴里绕了绕,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句更委婉的拜天地。 沈母瞪大眼,勃然大怒,“放屁!拜天地?你拜的是哪方天、哪寸地?你好的不学,偏偏要学沈茂!你要和他一起对付我是不是?” 沈钧脚步一顿,面色渐深沉,眸光低垂道:“娘若不同意,孩儿不介意……学爹。” 如坠寒冰,沈母全身发抖地站着,不可置信地盯着沈钧,倏地大笑,笑至最后,喉咙一阵哽咽,如卡尖刺。 荀裕沉声道:“干粮不够了,阿昆,我们去摘些野果回来。”猜他们有话说,荀裕和阿昆走开,到附近采了些野果。 一柱香后。 荀裕回来,又停在几丈远处,望着连绵不绝的群山,微微出神。 背后一阵脚步,荀裕懒得回头。 沈钧走过来道:“脚疼么?让我看看。” 荀裕默默看他一眼,掏出一个锦囊扔给他,走开。 沈钧一只手接住,刚打开瞥一眼,又猛地收起来,叹了叹道:“我就知道拂尘会生气。”锦囊里装的却是一封撕碎的信。 沈钧微微用力,将里面的碎纸片捏成一包粉末,撤在地上,又走过来跟在他身后,苦着脸道:“这信只不过是朱泰的计。从那晚我离开落雁岛,到你昨天出现在军营,这段时间内,我一直没见过荀瑾真人。我以投降之名去,不料朱泰疑心极重,几次三番试探,又让我带兵围攻落雁岛,故意写出那些话激怒于你。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只好按他写的念。幸亏拂尘没上当。事出无奈,害拂尘在众人前失了脸,回去后我一定千百倍给你挣回来,别生气了好么?” “别人怎么想,与我何干?”荀裕看他一眼,冷笑,“我所图,不过自己心里痛快。哪里管得了别人?” 沈钧闻言呆了呆,许久回过神来,嘴角微微扬起,牵起他的手,紧紧握在手里,一刻也不放。 沈母走过来,盯着他们相握的手,眼里就像扎了一根针,憋了很久,终于黑着脸道:“你们若要谈情说爱,背着我去便是,何必当面恶心人给我难堪?” “一家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娘也该习惯。”沈钧眯眼笑道,手却并不松。仿佛刚才的冲突并未发生过。 沈母别过头,目光看向荀裕,耸拉着的眼皮疲惫地合上,长叹一声道:“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之间我都看到了,你不惜深入敌营救我们母子,又和钧儿这般配合默契,想来我便是再年轻十岁,也管不住你们的。罢了罢了,便让我看看你们能走到几时。”说着睁开眼,兀自前行。 一时无话。 远方高林笼罩,古寺清幽。 行至数里,荀裕突然停下脚步,朝沈钧道:“要从王天道手中拿到解药,必须由我亲自去京城,求一个人方可。”沈钧闻言,也停下脚步。 荀裕又道:“此地离京城遥遥千里,山高路远,时间急迫,风声又紧,你母亲年事已高,带她一起上京,只怕会耽误行程。不如我和阿昆去取药,再快马加鞭送回来,倒还快些。” “京城凶险,早有天罗地网等着你,若你一人去,我怎能放心?”沈钧沉吟道,“落雁岛短时内又不可回,荀瑾一定会派人守着海边,防止我们回岛。若不带她上京,一时间又无处可去。” 荀裕指了指前方。沈钧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群山叠嶂之中,一座寺庙隐约可见。 南隐寺?沈钧灵光一闪,“拂尘的意思,是想把我娘安置在南隐寺?”想了想,又抬头,“好是好,只是我娘是女流之辈,拂尘若有办法让那晦觉和尚收留我娘,倒不失为一个两全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09 法子。” “离开南隐寺多时,今日不得不打扰师傅清修了。” 荀裕喃喃道,转回身,低头四顾搜寻,寻了良久,目光停在青石旁边一株灌木之上,走过去仔细一瞧,见叶片光滑,上面纵棱分布,下面凸起,呈浅褐色,弯腰折下一片叶子。 递给阿昆叶子,荀裕嘱咐道:“你现在去南隐寺,找一个脸上有黑色胎记的和尚,和尚叫印善,把这片叶子交给他。告诉他,就说这片叶子的主人,今日未时在三里外的竹子林等他。” ☆、第71章 第 71 章 未时初。荀裕走至竹子林,远远看见亭台中央立着一抹灰色人影, 恰这时, 那人也回头,四目相对, 那人微怔,随即朝他有力地挥手, 原本平静无波的脸倏地绽开花, 半边脸上骇人的黑色胎记也漾起生动的弧形褶皱。 “拂尘,没想到真的是你!”印善跑过来, 拉着他的手,从上到下看一眼, “你的脚好了吗?” “穿了一个假肢而已,”荀裕笑道, 溢出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走了后,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他们怎么欺负得了我?”印善摇摇头,又踮起脚比了比两人的身高, 略显苦恼道, “你都比我高了, 还瘦了好多!这些年你都跑哪去了,怎么一点消息也……”话未完, 一个蓝衣人走过来,目光直勾勾盯着他拉拂尘的手,许是那双眼里的侵略意味太足, 印善感到一股明显的敌意,不由住了口,睁着眼无辜地回望他一眼,又看到蓝衣人身后的妇人和那个营养不良的孩子,孩子他今天见过,是个哑巴,只是这蓝衣男子和这妇人又是谁?转回头看着拂尘,疑惑道:“这两位施主是?” 沈钧走到荀裕跟前,一手抱住他的腰,微微用力,把他从印善身边拉开,笑道:“我是他的……娘子。”原本想说夫君,看一眼荀裕,又改口了。 荀裕:“……” 沈母僵住,嘴角抽了抽,要是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好了。 印善望了望荀裕,目光又转到沈钧脸上,眼里露出浓浓的羡慕之情:“能开这样的玩笑,这位施主一定是拂尘很好的朋友。” “没有开玩笑,我们不只是朋友,拂尘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娘子。”沈钧说着更抱紧了他,仿佛用行动宣告主权。荀裕甩了甩,却甩不掉,警告地瞪一眼沈钧,沈钧嘴角勾着笑,视若不见。 印善同情地看着沈钧,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勇气可嘉!”拂尘怎么可能是你的夫君?你又不是女人,说这样的浑话,得亏拂尘没生气! 沈钧:“……”双手放开了他的腰,指着印善,一脸委屈地看着荀裕道,“我说的还不够直白么,他怎么就听不懂我的意思?” “反正你也听不懂他的意思,”荀裕微微咳了咳,撇下他不理,走到印善身边道:“这次约阿丑出来,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印善敛容道:“拂尘可是遇上了难事?” 荀裕当即正色,低头沉吟,神色有些犹豫,似乎在做什么决定,须臾抬头道:“我其实本名叫荀裕,是大梁的皇二子,也是朝廷的……通缉犯。” 印善微愣,随即小声嘀咕:“原来师傅说的都是真的。” 荀裕接着道:“沈夫人中了毒,我要去京城找解药送回来,打算把她暂时安置在南隐寺,想请你帮我照顾她一段时间,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印善看一眼沈母,面上有些为难,“若要我照顾这位女施主倒没问题,只是……拂尘也知道南隐寺是不允许女人住宿的,就怕方丈师傅不同意。”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晦觉方丈答应。”荀裕掏出一封修书和一百两银子,“寺庙的人都认识我,我不便回去。你帮我把这封信和这一百两银子转交给晦明方丈,记住了,这封信一定不可以落在别人手里,只能由你亲自交给晦觉方丈。”晦觉方丈看过这封信,虽说会生气,但是为了南隐寺的百年清誉着想,一定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荀裕顿了顿,又道:“请阿丑帮我转告晦觉方丈,就说荀裕这次的打扰实属情非得已,日后一定亲自去南隐寺向方丈大师陪罪。” 印善伸手接过,面露犹豫道:“拂尘肯定师傅会答应么?我在南隐寺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有女人住宿过。” “我肯定。”荀裕郑重点头,又想了想道,“阿丑记不记得晦明大师吃虎肉充饥一事?众生平等,规矩也不是死的,晦觉方丈一定会权衡考虑的。” 印善闻言记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步子也轻快起来,“几位在这里稍等,我现在就去跟师傅说。” 脚步声走远。 阿昆突然扯了扯荀裕的衣袖,定定地看着他,拿起他的手,在他手上写道:“我要去京城。” 荀裕安慰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带你回京城,便不会食言。” 阿昆满意地退至一旁。 沈母走过来,脸上写着担忧道:“钧儿,此去京城,你们千万小心,娘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眼里露出一丝不自在,瞥了眼荀裕。 荀裕神色动了动,轻轻点头,随即走远几步,让他们母子话别。 极目而望,此时秋风萧瑟,苍竹烟笼,衰草萋迷。 约等半个时辰,印善的身影才出现在视野中。 印善眉头皱了皱:“师傅看了拂尘的信,不知为何,生了很大的气,还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不过生气归生气,却同意了让沈夫人暂时安置在南隐寺。师傅还叫我转告你,说最多只能住三个月,超过一天,都不会给拂尘留情面。” 沈钧眼眸微垂,“替我多谢……方丈大师。” 目送印善和沈母离去,拐弯处,印善突然回头,目光交缠一起,无声胜胜有声,印善脚下微一迟疑,随即消失在花径处。 一双热手捧在荀裕脸上,把他的头掰回来,沈钧道:“不准用这种眼神看别的男人。看你夫君我,我明明比他好看很多。” 荀裕默默盯着他,面无表情,“你的脸很大。”皮也够厚。 沈钧猛地环住他的腰,胳膊一收,让他紧贴着自己,下腹蹭了蹭,那物冒头了,轻笑道:“上面大,下面也大,拂尘才喜欢。” 荀裕一僵,拳头挥去,却被他一手握住。 阿昆目不转睛看着这两人,眼里满是疑问,无奈说不出话来。 下了竹子林,日至西边,马上就要落水。 荀裕抬头看了看天,又远远望一眼城门,酉时一过,这城里便会戒烟严,不准任何人进出,今天他们必须出这城门。 城门口,守卫戒备森严。只是一两个人排着队等出城。 三人走过去,荀裕排前面,沈钧次之,阿昆垫后。 荀裕低着头,单脚才跨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0 过城门,猛地被人拦住,只听一人盯着他的脚道:“你,把鞋脱下来。” 荀裕微愕道:“脱鞋子?这位官爷可没说错?” “我看你走路姿势不对劲,脚一定有鬼,快脱鞋子检查。” 荀裕缓慢弯下腰,脱了右脚的鞋。 “左脚也脱下,快点。” 十几双官兵的眼盯着,荀裕面色如常俯下身,胳膊似无意地碰了碰沈钧,正要行动,余光瞥见一人过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侍卫,顿时停下不动,头低低垂着,手心溢出冷汗。 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时碰见朱泰。 无地可藏,必然暴露,荀裕抬起头,果见朱泰发现了自己,正不动声色走过来。 沈钧突然握住他汗湿的手,左右晃了晃,示意先暗兵不动。 朱泰看一眼荀裕,转头道:“这三人我认识,明显不是瘸子,让他们过去。” 侍卫忙躬身后退一步,打开了城门。 荀裕拱手道:“今日在下有要事在身,来日再请朱先生喝酒。” “江公子请便,来日朱某必恭候江公子大驾。” 荀裕心知朱泰怕被人发现,故意称自己为江公子。 快步出得城门,暗暗松了口气。 沈钧道:“看来拂尘这回是赌赢了,不但离间了荀瑾,还赢回了他座下第一谋臣。” 荀裕点头:“荀瑾能看中朱泰,将他收入麾下,并对他言听计从,可见是有识人之明的。只可惜心胸太窄,自负自大,脑子又蠢了些。当初受我胁持,用朱泰来换自己活命,虽然过后想来也能明白上了我的当,却未必拉得下脸面给朱泰赔礼道歉,即便道歉,也定会对他产生嫌隙。朱泰嘴里不说,心里可清楚得很,这一招离间计,计虽拙劣,影响却不小,让他们两人离心离德,从此彼此有了隔阂。就算朱泰志只在富贵,一旦荀瑾对他有了心结,失了信任,任凭他内藏四海、学富五车,也伸不开拳脚了。我赌的便的,凭他满肚子谋略,一定不甘心被打入冷宫。” “他恐怕感受到了荀瑾对他态度的转变了,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帮拂尘。他这是要故意卖你人情。”沈钧说着又笑了,极块地在荀裕脸上亲一口,“拂尘真厉害,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朱泰这回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拿你换我娘不成,反被拂尘将了一军,离间了他和荀瑾去。” 荀裕抹了抹脸上的口水,淡定地退后两步,“今晚我们住哪?” 沈钧看了看天色,夜幕降下来,天空渐渐变成灰黑。“出了城也没了客栈,我们去前面找找,看有没有人家可以借宿。” 走了近半个时辰,眼看就要翻越一座半高山丘,荀裕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前倾去,沈钧眼尖,反应极快地搂住他,拉他靠着一棵大树坐下。 沈钧摸到他脸上冒冷汗,看了看四周,回头朝阿昆道:“附近没有人家,今晚就在这将就一晚。” 夜风带着冷意,簌簌往衣里钻。 生了火,火光由小而大,水分从燃烧的树枝上窜出,发出滋滋声响,火星子一个接一个跃到半空,又瞬间熄灭,黑色的灰烬在火光中慢慢升腾,而后又随着秋夜的华露降落,无声无息沾在三人身上。 沈钧靠着荀裕而坐,低声道:“给我看看脚。” 荀裕神色一凝,装作没有听到,只仰着头看天上一轮缺月。 沈钧二话不说拿着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撩起他一截裤腿,不顾他眼里的慌乱与急切,径自脱下鞋袜,一眼看见触手冰冷的铁肢,正要取下来,眼见荀裕用一只脚挣扎着站起,默然用力把他拉到怀中,趁他身子没稳,倏地取下了铁肢。借着火光,一只从脚踝处断裂的圆形残脚,包裹着两层灰布,跃然眼前。灰布上血迹斑驳。 沈钧眼眸深不见底,定定地看着这只脚,微不可闻叹了叹,小心翼翼撕开那层灰布,但见那只圆脚变得红肿不堪,边缘也满是大大小小的血疱。多数血炮早已破裂,留有一滩黑红血迹,以及豆粒大小破裂的瘪皮。 沈钧掏出一瓶药,把药膏抹在伤处,力道极轻,仔细地抹匀,全程一言不发。 荀裕沉默很久,苦笑道:“这脚生来就这般丑陋,你又何必非看不可。” 沈钧双手一顿,又很快恢复动作,手上的力道更轻了,看不清神色,只从身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重新把他的脚包起来,放在手心里。 荀裕欲抽回脚,却没抽动。 沈钧抬起头,脸沉如水,“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整整三天,在我们所有人面前行走自如。这只脚每走一步,该有多痛?荀裕,你这般不爱惜你自己,可知全痛在我的心里?” 荀裕怔怔地看着他,火光映在眼里,如月生辉。 不等他说话,沈钧急切地覆下来,堵住了他的唇,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在他嘴里啃咬痴缠。 良久,两人喘着粗气分开。 荀裕嘴唇泛着水光,眼里渐渐情浓。 沈钧抱他坐在身上,手指渐渐深入,压抑着欲望,哑道:“疼吗?” 荀裕一声不吭坐下去,伴随时缓时急的呼吸,双手紧紧陷进胸前那头浓密乌黑的墨发里。 一时间,火光闪烁,脸红胜火。 ☆、第72章 第 72 章 越近京城,越是热闹。 当晚, 荀裕等人歇在客栈。 沈钧道:“拂尘打算如何获得解药?” 荀裕道:“若能自己解决, 便先不要求人。” 沈钧想了想道:“王天道是荀瑾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拿出解药。拂尘身份特殊, 便是去求别人,只怕也无一人敢帮忙。依我看, 拂尘还是少露面的好, 在客栈里等着。阿昆是从王天道府邸出来的,熟悉那里的布置, 我和阿昆去偷解药。” “我跟你们一起去,我没有撑拐杖, 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我。王天道手中有百名死士,万一起了冲突, 多个人也多份照应。”荀裕说着低头沉思, 半晌,抬头问阿昆道,“你可知王天道的药房在哪?” 阿昆提笔将王天道府邸的布置画下来, 又在最南面的一间大房上划圈圈起, 随即放下笔。 荀裕道:“圈起来的这间便是他的药房?” 阿昆点点头, 又提笔写道:“药房中有各种解药和毒/药,里面却机关重重, 机关一旦触动,便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出来。我知道九蠼毒的解药在哪,你们顶住死士, 我去偷。二皇子想何时行动?” 荀裕突然看了他一眼,敛容道:“这事还须从长计议,切不可冲动行事。” 阿昆却摇头,眉头皱起,接着写道:“我打听过了,明晚王天道不在,要外出祭天,趁他不在,我们可以行动。” 荀裕闻言眼神一厉,走过来道:“明日王天道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1 外出祭天?你可打听清楚了?”见阿昆一脸肯定地点头,荀裕摆手让他出去,拿起桌案上阿昆画好的地图,仔细端详一番,又转身递给沈钧,“你今晚先去探一探,看看布局是否有变化。” 沈钧扫一眼图案,又看向荀裕,挑眉道:“拂尘不相信阿昆?” 荀裕先点头,后又摇头道:“别的事上我不担心,但若涉及到王天道,我便放心不了。王天道此人极擅墨家机关,又擅炼毒,武功虽不高,却会使用毒/药操控人心,还送丹药收买皇帝,又炼制百个力大无穷、只听从他号令行事的死士,保护他自己的安全。阿昆是他的失败品,只因轻功好,送给了江蔚平。阿昆的弟弟却是百名死士中的一个,我担心他这次这般急性,怕是为了他的弟弟。”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沈钧道,边说边把图纸揣进怀里,走至门口,又回头眯眼笑道,“我去去就来,拂尘记得等我回来一起沐浴。”说着又抛出一媚眼。 荀裕只当未闻。 门咯吱一声,脚步声远。 荀裕面色渐沉,若有所思:明日王天道出城祭天,必然是随那个人一起。多年不见,不知道这次重回京城,算不算给他一个惊喜?思及此,一声冷笑,倒一杯茶,兀自呷一口。 沈钧回来时,带回了三件死士服。 翌日丑时,月色全无。 三人趁着夜色,溜进王天道府邸。穿过一个长廊,阿昆突然停住脚步,荀裕与沈钧相继停下,紧跟在他身后。阿昆看了眼四周,以走三步退两步的奇怪步伐走起来,带着身后两人,走至一道紧闭的铁门口。 门口垂着三根长短不一的绳线,绳线随风轻晃,线与线之间隔着约一个肩宽的距离。阿昆同时握住三根绳子,小心翼翼地捏紧,如果只拉了一根,或者只拉两根,便会启动机关。阿昆吸了口气,又屏住呼吸,猛用力拉下,砰的一声,铁门打开。 刚要进去,一阵风刮过,伴随地面的震动,一个壮硕男子如猛兽般冲出,男子身长八尺,穿着死士服,张嘴呼出一口气,顺风带至空气中,恶臭难闻。那人爆喝道:“站住,你们是何人?” 荀裕低着头道:“我们奉王道长之命,来药房取药。” “王道长?”那人猛地眼如灯笼,“无知小贼,竟敢偷主人的药,真是活……” 宝剑出鞘,剑光闪动,如蛟龙飞天。须臾,沈钧的剑已刺入男子心脏,又电光般抽出,霎那天地寂静,随即响起流水之声,黑血瀑布般飙出。那人站立不动,手摸了摸胸间漏水的洞,忽地一声大叫,屋顶簌簌坠下灰尘,仿佛就要塌下来似的,只如激怒了的野兽,赤红着脸冲过来。中这一剑,身手非但没受影响,反而力量大增。 荀裕暗自吃惊,持刀而上。那人又中了几刀,血溅满地,好一会儿,终于原地晃了晃,脸色惨白,血都流尽,皮肤皱缩成一团,如同一具干尸,叮的一声,刀掉下,人亦跟着倒塌。 看他死去,荀裕微松口气,从铁门口走进去,却见另一人从塌上站起来。 那人亦穿着死士服,头戴狰狞的铁面具,面具包住了整张脸,徒留两只眼珠子露出,眼瞳比常人大一圈,几乎占整个眼眶的十之七八,上半身遒劲有力,凸状的肌肉块似要把衣物撑破。 阿昆猛地一震,眼睛瞬间睁大,下意识张开嘴,却只发出一连串无人听懂的咿呀之音,似是发觉到早没了舌头,又住了口,怔怔朝他走过去。 荀裕意识有异,“这铁面人便是你弟弟?”阿昆耳聋了般,继续往前走。 一阵诡异的嘶吼,铁面人挥刀砍来,眼看正要砍中荀裕,沈钧挥剑而至,将他逼退,剑尖停在脖子的方寸间,阿昆急急飞身跃起,挡在剑前,目光乞求地盯着沈钧。 沈钧收回剑,皱着眉看了看门口,“外面多了五六十个人。” 话音刚落,铁门一声巨响,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传来,每撞一下,铁门晃动一下。这张铁门显然抵挡不了多久。 阿昆目光紧随铁面人移动。铁面人挥刀再至,朝最近的阿昆而去。荀裕眼神一凛,一刀割在铁面人腿上。 铁面人脚一屈,跪在地上,又恍若没事地站起来,喉咙发出可怕的咕噜声,横眉倒竖,眦牙瞪向荀裕,刀挥得更猛,看见荀裕跃至一旁避开,又毫不犹豫转向阿昆去。 心沉至谷底,阿昆定定地望着他,想说又说不了,只急得手脚乱动。猛的想起什么,阿昆退至角落,身子贴墙而立,双手交叉并握,手掌中央微微弓起,大拇指紧紧并拢,抬至嘴前,轻轻一吹,只听一首并不悦耳的调子幽幽响起。 铁面人耳朵动了动,突然怪异地停住脚步,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看着角落的阿昆,眼里露出迷茫的神色,倏地两手紧抱住了头,大叫一声,五官全拧在一起,如同一个狰狞的大疙瘩,一脚踢翻旁边的药坛,直直摔滚在地。 与此同时,摇摇欲坠的铁门再也承受不住,轰地倾倒下来。 沈钧顶在门口,一时间,无人进得来。 荀裕冷汗直流,吼道:“阿昆去拿解药。” 阿昆看一眼痛苦滚动的铁面人,咬牙转身,走到柜台前,一眼扫过上面瓶瓶罐罐,发现都不是解药,弯腰打开柜门,见一只黑漆坛子,打开一看,竟也空空如也,这才知道,解药根本不在里面。 门外脚步更急。 沈钧低声道:“官兵来了,快撤。” 荀裕转身,却见门外已被死士和官兵堵死,根本退无可退,顿时脸如寒霜。 砰。 又是一声巨响,如同山神发怒,墙壁都在颤动。荀裕转回头,却见原本完整的石壁上,忽地出现一道石门。 铁面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远远望着阿昆,大手用力按在青铜烛台之上,哑着嗓子道:“快走。”原来是他打开了石门。 利箭密如雨点,从窗门外飞来,带来刺骨寒意。 荀裕拉着阿昆冲进那扇门。铁面人见阿昆进去,松开紧握烛台的手。门旋转半圈,就快关上。 沈钧还没进来,荀裕眼一沉,将刀一横,铿的一声,刀卡在门上,拖出一道长条火花,门止住了旋转。 沈钧身如灵蛇钻进来,食指带着内劲,狠狠点在卡门的刀上,钢刀嘶地一声折成两截,掉落下去。受阻的门又重新合上。 恰在此时,阿昆如梦初醒,倏地从半开的缝隙处跳出。荀裕反应过来,阿昆已到外头。 一封黄纸信函如飞镖从门缝处射进来,正好落在荀裕脚下,随即,门重重关上,再无丝毫缝隙。 阿昆一刀砍掉青铜烛台,见石门已闭,机关尽毁,收刀而立。 利箭穿肠而过,阿昆抽搐似的颤了颤,双眼却一动不动盯着不远处眼睛赤红的铁面人。阿昆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2 微微摇摇头,见铁面人捏紧刀克制而痛苦地站着,却并未过来,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再次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寂静无声。如同人型箭靶,黑雨密密麻麻射进来,箭箭射中靶心,穿透了他的手脚,胸膛,心脏,双眼,以及缺了舌头的嘴。 阿昆对着半空最后张了张嘴,直直往后倒去,十八岁貌若童孩的生命,永远倒在血泊之中。 箭雨停。 荀裕颤抖着拾起脚下的黄皮信函,打开却是一封皱巴巴的信,信上字迹潦草,全无文采,还不时夹着几个错字—— “我是个哑巴,关键时刻也说不了话,我怕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心事,因此我日夜把这份信带在身上,就连睡觉也抱着它。若二皇子看到这封信,便说明我已经死了。我弟弟阿炀是王天道的死士,一个成功的死士,必须被训练得六亲不认,只听命于王天道一人。我这一生早完了,偏偏老天爷怜悯,让我遇上了二皇子,我知道单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成不了气候,更别提救出阿炀,恳求二皇子帮帮我,帮我救出阿炀!不求别的,只求让他像个人活着,便是那样活一天,我这一生也值了。” 荀裕将信折好收至怀里,良久才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救出来。” 沈钧抬手,轻轻抹去他脸上不知何时溅上的黑血,叹道:“他若不出去,死的就是他弟弟。他用自己的死,换他弟弟活命,这是他的选择。” 荀裕站起来,看一眼被剧烈撞击的门,又转头盯着沈钧,牵住他的手,力道渐紧,十指缠扣。抿着嘴,一步一步从地道出去。 屋外,乌云吞噬缺月,天地一片漆黑。 突然,几百个火把出现,追兵将至。 沈钧眸色一冷,单手环在荀裕腰间,加快脚步,远远甩掉追兵。两人停在墙角窄巷。 荀裕道:“惊动了官兵,你我已经暴露,客栈是回不去了,偷解药也失败,进退不得,唯今之计,只有去求她了。” “拂尘说的是……” “当今皇后。” 沈钧皱眉道:“皇宫戒备森严,拂尘哪里进得去?” 荀裕想了想道:“我们先去徐府,找皇后的兄长徐之善。”荀裕曾经去过徐府,记得在哪个方位。 徐府,朱门碧瓦。 石狮子威严地立着,在深沉的夜色里,轻微泛白。 两人从围墙进入,畅通无阻来到一间装潢豪华的寝房。 鼾声如雷。 荀裕掀开帷帐,倏地,一双迷糊的眼睁开,徐之善啊的一声从床上弹起,赤脚立在地上。刚要大叫,目光却又停在荀裕脸上,随即两眼大睁,又用力擦了擦眼,仿佛不相信前面所见似的,再睁开,却见两人仍在,终于知道不是在做梦,张大嘴道:“你是荀……”视线滑至他的左脚上,又慌忙捂住嘴,从上至下打量他一番,再次停在那只看似完好无缺的左脚上,“你是谁?” 荀裕笑道:“徐大人不认识我了?我可还喊过你舅舅。” 徐之善瞪大眼,“你真的是荀裕?”一脸不可置信道,“你的脚好了?” 荀裕掀开裤腿,露出一截铁肢,随即又放下。 徐之善反应过来,急急打开门,左右探头一看,见外面无人,又忙把门关好,压低声音道:“可有人看见你们进来?” 荀裕摇头道:“正因为怕人看见,我们才特意以这种方式拜访徐大人,望徐大人勿怪。” 徐之善警惕地看他一眼,“你找我所为何事?” 荀裕略一沉吟道:“我想见皇后娘娘。” 徐之善微愕,眼神闪了闪道:“皇后娘娘正随陛下外出祭天,你见她有何事?” 荀裕眸光一凝,“关系到我和她生死存亡的事。” 徐之善如同听了笑话,冷笑道:“朝廷二十万大军围剿你,你现在自身都难保,又哪里有资格和皇后娘娘谈大事?只怕见到你,她反而倒得快些。你走吧,看着过往的份上,我不会向皇上告发你。我再不走,拖累了我和娘娘,我也拉你陪葬。” “据我所知,皇帝的确是去祭天了,可他带去的明明就是舒妃,皇后娘娘一点光也没沾着,只怕此时正是玉鸾宫里如坐针毡。荀瑾不日便要班师回朝,届时皇上一定会封他为太子,母以子贵,子亦以母贵,到那时,无论皇后娘娘再多么谨小慎微,一国之母的位置也坐不了几天了。徐大人是个聪明人,与其等着敌人一步步上天入地,凌驾自己之上,倒不如奋力一搏,也许能赢几分希望。” 徐之善却不为所动,“若你不是反贼,一切还好说,你既造了烦,触了皇上逆鳞,便也断了你自己的后路。多说无益,快走,快走。若再不走,我就告官了。” 荀裕盯着他良久,拱手道:“徐大人不必着急下决定,先考虑两天,两天后我再来拜访徐大人,告辞。” 从徐府出来,东方已白。 此行再次碰壁,荀裕脸如凝霜。 正恍惚间,忽地一个人影撞上来,荀裕一时不察,直撞得倒退几步,却被沈钧稳稳护在怀里。定睛一看,那人的脸已凑到自己面前。 只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泛着来不及敛去的激动和惊讶,颤抖道:“是你!我认得你,你是荀裕,你竟是二皇子荀裕!”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到全文高潮部份了,下章开始揭示真相~ ☆、第73章 第 73 章 荀裕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蹙眉望着眼前身穿石青常服的老人, “你是谁?” “我怎么忘了这茬!”老人哎哟一声, 恍然大悟地拍后脑勺,急切地拉住他的手, 眼里放光道,“先别管我是谁, 我看你垂头丧气的, 只怕是去见了徐之善。正好我也要去见他,二皇子随我来, 我带你们去,不论二皇子提什么要求, 我保证,他一定不会再拒绝。” 荀裕刚想说话, 沈钧碰了碰他的胳膊, 示意他看前面。荀裕望去,却见他当真拉着自己往徐府方向去,顿时咽下疑虑, 跟在他身后。 到了徐府门口, 老人用力敲了敲。半晌, 门打开。 开门的守卫一眼看到门口之人,忙哈腰行礼道:“哟, 薛太医来了,您稍等一会,小的这就去通告老爷。” 薛太医?荀裕眉头微皱, 没想到这人竟是个太医。 薛太医摆手道:“不用通告了,我们自己进去。” 守卫见他直直往里去,后面还跟着两个青年。心知拦不住,又不好把话说绝,只得派一人先跑去通告主子,自己则紧跟在薛太医后面。 三人前脚才到大厅,徐之善却笑眯眯地亲自迎出来,刚走两步,双脚猛地一滞,目光在荀裕脸上转了转,随后又回到薛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3 太医身上,快步走过来,仿佛从来不认得他身后的两人,笑容满面道:“薛老怎么来了?快快里面请。” 薛太医看了看端茶送水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徐之善会意,摆手道:“这儿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 下人鱼贯而出。 薛太医这时突然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朝荀裕行一礼道:“薛远参见二皇子殿下。” 徐之善眼皮动了动,眉头却微不可查皱起,继而强堆起一个笑,装模作样道:“薛老说他是二皇子?哈哈哈,这怎么可能!二皇子是腿脚不便的,我看他好得很。”若被人发现自己原来早知道他是荀裕,也早就见过了他,传到有心人耳里,只怕就坐实了勾结反贼的罪名。 薛远沉声道:“既然徐大人不信,还请二皇子殿下露出左脚,徐大人自见分明。” 荀裕心中疑虑更深,略一犹豫,弯腰扯起裤脚,脱下铁肢,露出一只圆形残脚。 徐之善看似大吃一惊,连忙行礼,“见过二皇子。” 知他不过是在薛远面前做样子,荀裕与沈钧对视一眼,道:“我不过是徒有虚姓罢了,哪里受得起两位的大礼?” 薛远道:“光这一姓,便不知胜过多少鱼目混珠之辈!” 徐之善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讶道:“这话怎讲?薛老倒把我弄糊涂了。” 荀裕也目不转睛盯着薛远。 薛远道:“若说二皇子殿下长得像他的生母容妃娘娘,那还说得过去,可徐大人想想看,三皇子荀瑾若果真是皇上和舒妃所出,何以眉眼间长得既不像皇上,也不像他母亲舒妃,唯独却像你我的一个同僚!”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瞬间,只有几人的呼吸声可闻。 “薛老的意思是,三皇子荀瑾根本不是皇上的龙种?”徐之善压抑着兴奋,心怦怦直跳,脑海中猛地浮现一张留着胡须的脸,这张脸多少次让他恨得牙根痒痒。暗自将荀瑾与那张他所憎恶的脸重叠,来不及欣喜,却又皱眉道,“虽说他们是有几分相似,可若光凭这一点便下断言说,荀瑾非并皇上的儿子,而是舒妃与秦典苟合所生,却也说不过去。难不成,薛老还有别的证据不成?” “徐大人可记得二皇子殿下出生那年?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一个秋天,二皇子殿下出生没几天,他的生母容妃娘娘便被皇上关了幽闭,打入了冷宫。那段日子皇上心情极差,便下令出城秋狩散心。谁知在皇上拉弓射鹿之时,御马却突然受惊,马失前蹄,皇上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下腹不幸被马蹄踢中。当时我受诏进宫为皇上诊断,因顾及皇上颜面,以及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只说皇上是伤了肾精,并未说出他其实得了阳衰之症,从此已绝子嗣之望。不料一年后,舒妃娘娘竟有了喜脉,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诊断有误,又找机会重新号过皇上的脉,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确是阳衰无疑。” 薛远顿了顿,接着道:“自皇上的摔马事件后,整整二十二年,宫中进了多少年轻貌美、又好生养的妃嫔,个个都没有动静,却唯独舒妃的肚子是个例外,岂不蹊跷?因而我敢肯定,三皇子荀瑾并非皇上所出,真正的龙种,真正有资格继承大位的人,就只有早夭的大皇子,和腿脚有异的二皇子。只有他们俩人,才是我大粱如假包换的皇子。” 话音落,死一般沉寂。 忽地,徐之善爆发一阵大笑,笑得前俯后仰,身子像要飘起来似的,心底的石头皆化为乌有,所有的担忧都不复存在,直笑得眼泪都下来,良久,笑渐止,轻轻咳了咳,躬身道:“二皇子殿下请上座。”又忙出门喊道,“快去泡最好的茶来。” 荀裕面色全无起伏,深深看一眼薛远道:“薛太医早知荀瑾的真实身份,又替他隐瞒了整整二十多年,为何现在却又说出来?” 薛远叹道:“二皇子有所不知,我原本不欲理宫中的浑水,只因我儿年少无知,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辱了荀瑾,谁知被舒妃听到,那妇人竟派人把他抓到了刑部,又关进了大牢。我苦求无果,只好来徐府见吏部尚书徐大人,求他帮忙想想法子。不想却在路上碰到了二皇子,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丑事。看来果真是天命!舒妃横行霸道二十多年,也该气数尽了。” 徐之善拍胸脯道:“薛老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还请薛老耐心等待几日,我必想办法让令郎毫发无伤回家去。” “如此便拜托徐大人了。” 将薛远送至门口,徐之善连忙回屋,朝荀裕道:“事不宜迟,恳请二皇子殿下立即随我进宫面见皇后娘娘。”又看一眼倚门而立的沉钧,“还请沈公子安心在徐府住下。” 沈钧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眯着眼道:“二皇子在哪儿,我就会在哪儿。” 徐之善闻言,面色当即沉了几分,眼里厉光一闪,待要开口,荀裕却道:“他说的话便等于我说的话,徐大人只管听便是。” 徐之善愣了愣,似乎听错了一般,到嘴的话又生吞下肚。好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道:“如此,两位请随我来。”语毕,转头唤来一个下人,“立刻准备马车,进宫。” 马车很大,坐了三人,却并不显拥挤。 荀裕与沈钧同坐一侧,徐之善坐于对侧。 沈钧抬起荀裕的左脚,搁在自己的腿上,两手轻轻地按捏,“这些烦心事过后,拂尘可别再穿这硬邦邦的破铜烂铁了,要么撑拐杖,要么我背你,你要不听话,小心——下不了床。”沈钧故意拖长最后四个字的音。 荀裕闭着眼不答,丝毫不感觉奇怪,置若罔闻。 徐之善诧异地看了看两人,原来这沈钧和他这般要好,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跟他搞好关系。 马车在雄伟壮丽的宫门外停下。 玉鸾宫。 皇后听得自家兄长前来,心中甚为好奇,早早在正堂等着。不多时,见他进来,站起身迎上去,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徐之善,“兄长快快请起,今日着急进宫来,不知是为何事?” 徐之善看一眼四周的宫女太监,咳了咳道:“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微臣今日出宫寻得几件玩物,虽谈不上珍贵,却也稀罕,便送来与皇后娘娘瞧瞧,也算解解闷。”说着招招手,让人端两个锦盒进来。 “兄长费心了。”皇后看一眼锦盒,又道,“都下去,本宫与兄长说说家常。” 下人走罢,徐之善才拉着荀裕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妹妹,你看他是谁?” 皇后一动不动盯着他,眼神凌厉地往下去,停在他的左脚之上,继而又抬头,目光转至他脸上,眉头大皱,瞬间拉下脸,这张脸化成灰她也不会认错!走至徐之善身旁,低吼道:“这个节骨眼,你把他带来作甚?一有不慎,你我都得下水,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4 徐家就彻底完了。” “妹妹少安毋躁,你哥哥岂是这等蠢物?”徐之善道,“告诉妹妹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却原来,我们这二十多年的战战兢兢,这数不清的不眠之夜,都是白瞎了!妹妹不知道,皇上的宝贝儿子荀瑾原来并不是真正的皇子,只是舒妃与秦典通奸的野种!大梁的皇子就只有二皇子荀裕一个。” 皇后听罢,猛地瞪大眼,抓住他的衣袖道:“你说什么?你说荀瑾不是皇上的亲儿子?我没有听错?” 徐之善点头,又把薛远的话原原本本说与她听,皇后松开他的衣袖,坐回椅子上,十指用力搓了搓,沉默良久,看一眼荀裕,又站了起来,敛去眼里的情绪,绽放出一张温柔的笑脸,慈眉善目摸了摸他的头:“裕儿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幸亏老天有眼,让我的裕儿苦尽甘来。” 荀裕眼神一闪,极克制地立在原地,任由她的手摸上自己的头,眸光低垂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这一次,母后一定助裕儿把原属于我们的东西,通通讨回来。”皇后冷声道,又望向徐之善,略一沉吟,“这件事光有薛太医作证,还远远不足,毕竟口说无凭。要想彻底绊倒那贱人和那野种,就必须找出舒妃和秦典私通的证据,然后把它们呈在皇上面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一劳永逸打败敌人,让她们母子死无葬身地。” “妹妹所言极是。”徐之善附和。 “眼下秦典和舒妃都随皇上去了祭天,七日后方能回来,兄长官至吏部尚书,大可找个借口,派人去秦典家中搜查,若能找到证据,自然极好,若找不到,便是搜些字画出来也成,不过是日后再费些心力罢了。兄长宜速速出宫去安排,到时证据在场,也容不得她们狡辩抵赖了。” “妹妹放心,为兄知道怎么做。”徐之善又问,“妹妹打算何时把真相告诉皇上?” “皇上好面子,最是顾忌皇家颜面,真相得让他知道,但却绝不能从你我口中说出来。”皇后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倏地站定,眼神一亮道,“本宫这就去佛堂见太后,若由太后之口说出,皇上也会听,本宫还能少讨几分嫌。” 皇后梳妆打份一番,临走时,朝荀裕道:“宫里头到处都是暗鬼,可要委屈裕儿几日,先藏在这玉鸾宫里,千万不要让人看见,望裕儿以大局为重。” “皇后娘娘放心,我知道轻重。” 荀裕看她走远,面色渐渐深沉。 沈钧道:“这对兄妹没一个安好心,这女人比她哥哥更厉害,得亏她没子嗣,不然拂尘又多了一个劲敌。真难为你了,从小便要与这些人周旋。” “毕竟是皇后。”荀裕冷笑道,“宫里头的人,若不厉害些,学不会两面三刀,学不会心狠手辣,也难活到今日。”说罢,抬头看一眼金碧辉煌的宫阙,却仍如记忆中的一样。自己曾在皇后身边待过一年,原以为再也不会走进她这玉鸾宫,却不知造化弄人,刚才他还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通缉犯,一转眼却又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皇嫡子,想来真是讽刺!前半生,他的沉浮都由他人定,总有一日,自己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想保护的人,世上再也无人动得了。 一个时辰后。 太监宫女们突然急急侯在门口,随即,殿门缓缓打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人进来,却正是堂堂大粱朝的太后。皇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进来。 荀裕拉着沈钧跪下,“荀裕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娘娘。” 太后走过来,凝视着他良久,却不让他免礼,好一会儿才道:“你随哀家出宫,我们现在去见你的父皇。” ☆、第74章 第 74 章 圄丘乃御用祭天之地。香案上设有七级神位,正中央为皇天上帝之牌, 其次为荀氏皇家列祖列宗牌位。牌位前摆满猪羊狗彘及酒果佳肴, 此时乐师正奏奉平之章。 荀治行罢三跪九叩之礼,起身回头, 低声朝身旁的太监道:“太后在哪?快带朕过去。”母亲向来深居简出,一心念佛, 这会却不惜出宫也要见朕, 只怕事情不简单。 “太后正在内室之中等皇上,请皇上随奴才来。” 须臾, 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疾步而来,男子身材臃肿, 黑白参半的头发束在玉冕之中,嘴旁两条弧形的沟壑, 深嵌在布满皱纹的肥大脸上, 蹒跚的步子每走一步,脸上的横肉抖动一下。 荀裕立在太后身后,紧紧盯着由远而近的梁王荀治。他老了。那张曾经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脸, 从心底深处黑暗的土壤中爬出来, 慢慢跟眼前之人融为一体。近了, 再近了,老天有眼, 终于让他等到了今日! 荀治目不斜视走过来,朝太后行了一礼,“母亲怎么来了?” 太后从太师椅上站起, “你们都去吧。”又偏头看一眼荀裕,“你留下。” 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窸窣走远,房里只剩下三人。 “哀家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见着了先帝。先帝对哀家说,‘皇帝祭天,诚心感动神明,上天必佑我大梁千秋万代江山永固。’不料这时荀瑾进来,先帝忽然勃然大怒,指着荀瑾说,‘哪来的野种,快滚回你的去处!’哀家心里一惊,正要细问,谁知梦竟醒了。原以为不过是个没理由的梦,哪晓得第二日,大理寺的监寺竟派人给哀家送来了这些信件。”说着将桌案上的一叠信递到荀治眼前,原本平和的脸瞬间肃然,“哀家是两只眼快闭上的人了,从不诸多干涉皇帝的政事,只是此事关系到我皇室家族的血脉存亡,哀家若不管,便只能看着祖宗的大好基业,葬送在你我手中,白白便宜了那些下流肮脏种子。皇儿啊,荀瑾根本不是皇家的子嗣,只是舒妃与秦典狼狈为奸的贱种。这二十多年来,皇帝可被他们骗惨了!” 荀治扫过信,双手紧紧捏在纸信上,眼珠子快要凸出来,脖子突兀地伸长了一截。忽地闭上眼,眼前浮现一张满是胡须的脸,又浮现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两张脸交叉出现,皆挂着平日里最寻常不过的微笑,一种看上去忠心不二,一种看上去孝心可嘉。倏地睁开眼,狭长的眸子遽然阴冷,杀气从周身溢出,似要屠尽全天下所有负他之人。“朕终于知道你为何要蓄胡须了!”荀治失控地大笑,脸部肌肉拧成一团,狰狞得如同发怒的野兽,使出全身的力将信撕碎,面朝天吼道:“来人,朕要见舒妃,立刻带舒妃见朕!” 太监的声音战战兢兢在门外响起:“回皇上,舒妃娘娘今早奉皇上之命,去庙里还愿,尚未回来。” 一瞬间,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荀治咬牙:“与她同行的,还有谁?” “还有钦天监监正大人秦典。” 荀治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5 一脚踢开坐下的椅子,嘴唇不住哆嗦,急促地喘气呼吸,胸口仿佛搅到了一起。 太后沉思良久,正色:“必是哀家出宫的消息传到了他们耳朵,舒妃自知事已败露,与秦典两人假借还愿之名,骗过了皇帝逃跑。” 盛怒过后,荀裕终于恢复平静,低垂着头,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我大梁危矣!荀瑾此刻正南剿落雁岛,手握二十万大军,她们必然是投奔他去了。” 太后闻言眼神顿厉,“事已至此,皇家颜面也顾不得了。皇帝须即刻下旨追捕舒妃秦典,切不可让他们母子相会。除此之外,皇儿还需连夜赶回京城,急调冀州军马驻守京城,随时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荀治从椅子上站起来,“母亲所言甚是,传令下去,即可将冀州大军调往京城,今晚连夜回京。”说罢又顿了顿,来回在房里踱了一圈,眼里露出凶狠的光,恰如妄意主宰生杀的屠夫,“传朕旨意,三皇子荀瑾南击落雁岛,北退乌戎族,屡立战功,朕心甚慰,特封皇三子荀瑾为显王。另落雁岛易守难攻,宜暂且撤退。宣显王荀瑾即刻回宫领旨谢恩,不得有误。” 太后转身朝荀裕走来,“哀家还带了一人来见皇儿,皇儿见了一定欣慰。”说着亲自弯腰把跪在地上的荀裕伏起来,拉着他的手走到荀治眼前,“皇儿看看,这是谁?” 荀裕抬头看他一眼,又微垂下头,随即跪下道:“罪人荀裕,参见皇上。” 砰的一声,御笔落在地上。 荀治缓步走过来,双手负在身后,又在离他不远处停下,良久才僵硬的道:“抬起头,让朕看看。” 一张清秀俊逸的脸,慢慢出现在眼前,陌生而遥远,却仿佛一把寒光逼人的锁钥,顷刻打开了埋葬心底深处的往事。那些蒙了尘的短命人物,一个个清晰地跃上心头。这张酷似容妃的脸与他对视一眼,又不卑不亢地垂下去。二十多年了,他一共就见过这人几次,每次见他,只用一眼便能认出他的身份来,记忆中他明明是撑一副拐杖的。眼前这个仪丽风流的青年公子,当真是那瘸子? 荀治瞪大眼,目光往下定格在他的脚上,“你真的是荀裕?” 荀裕垂着头,面色无常重复着做过多次的动作,撩起一截裤腿,露出那冷冰冰的铁肢。 荀治似是没站稳,猛地倒退两步,咽了咽口水,喉咙一阵咕隆,突然发出大笑,“哈哈哈,好哇好好。”无意间,荀治从眼前那张俊秀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嘲讽,他却无心追究,蹒跚着转回身,推开门,在太监的搀扶下,边走边笑,笑声响彻云霄,带着彻骨悲凉。恍若正笑世间最可笑之事,亦或者,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七天后,圣旨快马加鞭送到荀瑾手中。 “皇上加封三皇子殿下为显王,命显王殿下即刻出发,回宫谢恩。” 荀瑾大喜,跪接圣旨,当即收兵撤退。行至豫川,天色已晚,在山腰安营扎寨。 忽然,侍卫绑来两个人,押至荀瑾军营口,禀道:“显王殿下,卑职在营外抓获两人,他们说是显王殿下的亲人,一定要见显王殿下。” 门口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瑾儿是娘,快把这瞎了眼的狗东西砍了,竟连本宫也敢绑。” 荀瑾微怔,猛地站起来,冲至门外,见门口站着两个风尘仆仆之人,穿着寻常的百姓服,皆做男子打扮,一个是他的母亲舒妃,另一个却是钦天监监正秦典。伸头看了看后面,并没有别人,眉头不由皱起,好奇的话说到嘴边,却又咽下了,亲手解开他们的绳子,“母妃?你怎么和秦大人一起来了?京城发生了何事?” 两人对视一眼,舒妃未答,秦典微咳道:“三皇子殿下是要回京城?” 荀瑾道:“父皇封我为显王,命我即刻回宫谢恩。” 秦典扑通跪下道:“三皇子殿下切莫回京城。” “秦大人何出此言?京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京城已被反贼荀裕控制,皇上也落在了他们手中,正是他假传圣旨宣三皇子殿下回京,想一举歼灭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切不可贸然回京,否则必被荀裕擒获。” “你说什么?荀裕控制了京城,父皇也落在他们手中?”荀瑾横眉倒竖,一掌拍在桌上,急得来回走,忽又停住,大喝道:“传令下去,父皇有难,加快行程连夜赶路,务必月底前赶到京城,保护父皇。” “瑾儿不可。”舒妃喝道,见荀瑾疑惑地望过来,眼神闪了闪,强笑了笑,“母妃的意思是现在你父皇受制于人,瑾儿若当真赶回京城,别说救不了你父皇,便连你自己也会落入奸人手中,依母妃看,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秦典适时道:“舒妃娘娘一路忍饥挨饿,又要躲避荀裕的追兵,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千里迢迢给三皇子殿下报信,正是为了阻止三皇子殿下回京,三皇子殿下万不可一意孤行,羊入虎口,枉费舒妃娘娘一片苦心。” 荀瑾闻言无声坐下,暗自沉思半晌,才道:“天晚了,母妃今夜先好生歇息,明日孩儿再与母妃长谈。” 舒妃与秦典各回营帐。 茶余饭饱,舒妃唤人打一桶热水,褪去男装,沐浴装扮一番,随后闭眼歇息。又突然坐起来,掀开帘帐走出去,见四处无人,歪头想了想,快步来到秦典营帐。 已近子时,士兵发现舒妃孤身一人,忙跟在舒妃身后,见她进了秦典的营帐,登时顿住,脚下一犹豫,转身来到荀瑾的主营,恭敬道:“启禀显王殿下,舒妃娘娘去了秦大人的营帐。” 荀瑾猛坐起来,来不及披衣,抓住他的衣襟,低吼道:“此事当真?” “显王殿下叫小人好生看着舒妃娘娘,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 荀瑾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松手放开了他,背过头良久,再回头,却又亲自帮他理了理被自己弄乱的衣襟,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是我约了母妃与秦大人,今晚连夜商讨京城要事,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说着取下刀,大步往秦典的军营走去,刚掀开帐帘,却僵在原地。 只听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娇喘。 “唔好凉,死鬼,你放进了什么?” “宝贝儿猜猜?”秦典喘着粗气笑道,“相公要吃捣碎的葡萄浆。” 床板咯吱响。 “宝贝儿何时告诉瑾儿真相?” 他竟然叫瑾儿?瑾儿也是他叫的?荀瑾哐抽出腰间佩刀,大叫一声朝床上两人扑去,秦典侧身一躲,赤身滚下床来,这一惊吓,原本粗硬之物登时软了。 舒妃看着突然的变故,一时怔愣,回过神来,望着持刀相向青筋爆出的荀瑾,一手紧裹被子,遮住外露的春光,另一手则抓住他的胳膊,噙着泪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6 水看着他,乞求地摇头。 荀瑾大力推开她,任由她跃至床角,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秦典,眼里喷出怒火,一刀砍去,秦典在地上滚了滚,狼狈躲开,脸上都是虚汗,慌乱之中急道:“莫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利刀尾随而至,招法愈加凌厉。荀瑾狠狠朝他啐一口,重重地呸道:“闭嘴!无耻淫物,下流东西!死到临头还嘴硬,不杀你,简直污瞎了眼。” 舒妃哑声道:“住手!瑾儿娘求你住手!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谁的儿子,娘难道会不清楚?” 全身的血液冒上来,脖子也涨得通红。荀瑾紧紧握住刀,双手止不住的发抖,指向秦典的刀尖,也一个劲呜鸣抽噎。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如困入绝境发狂的野兽。 忽地一声大叫,荀瑾使出吃奶的劲,利刀狠狠刺穿秦典的心脏,脸上露出骇人的狞笑,嗓子变得嘶哑,一字一顿道:“你听好了,我的父亲是大梁皇帝荀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你秦典,只不过是我父皇和我身边的一条狗,我要杀便杀,要打便他,这辈子你都不可能是我父亲。”说罢,带着一丝疯狂,又倏地抽出刀,血点溅在脸上,丝毫不在意,似尝到报复的快感,胸口的怒火也得到了宣泄,目光从秦典不甘的脸上往下,不屑的看一眼那残留着粘稠物的□□,恰如看到一根疲软的肥肠,却比茅坑里的苍蝇还恶心 。猛地一刀朝他两腿间劈去,将那拇指长的一截砍落,随后扔下刀,仿佛刀也变得肮脏,擦了擦眼角的血,徒留一脸呆愣的舒妃,派人守在她的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出半步,头也不回离开。 荀瑾大笑,我才不会听你们的谎言!我的父皇是大梁天子,我是堂堂皇子。父皇说过,等我立了军功回京,便会下旨封我为太子,还会亲自为我挑选太子妃成亲!他若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又怎会这般待我?你们都休想骗我! 连夜鸣鼓,荀瑾将众人聚集一起,随即举刀高呼道:“传令下去,即刻出发进京,面见父皇。”径自上马在前开路,将圣旨揣进怀里,胸前鼓鼓,策马而行。 ☆、第75章 第 75 章 朱泰是被一阵激烈的鼓声惊醒的。猛地坐起来,却见外面一片漆黑, 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道锐利的目光, 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忙转过头, 却见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影。点着灯一看,那人一袭蓝袍, 双手环抱胸前, 倚窗而立,正笑眯眯盯着自己。 “沈钧?怎么是你?” 沈钧缓步走过来, “二皇子殿下叫我来问问朱先生,打的赌可还算数?” 朱泰略一迟疑, 抱拳作揖道:“请沈公子回告二皇子殿下,朱某说过的话, 绝不改口。” 沈钧笑着点头, 从怀里掏出一封修书,说道:“这是二皇子殿下叫我带给朱先生的亲笔书信,请朱先生过目。” 朱泰接过来一看, 惊讶外显于色, 止不住地摇头, 连连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会在这里碰上舒妃和秦典!如此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信上将荀瑾的身份讲得一清二楚。 沈钧不慌不忙地坐下, 轻敲着案面道:“二皇子殿下还让我问朱先生最后一句话,二皇子和皇上,朱先生选谁?” 朱泰皱眉, 良久才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文章?” “若选了皇上,朱先生便请随荀瑾一起进宫面圣,若选了二皇子,朱先生则暂时不能回京城,而要想办法带荀瑾手中的二十万大军撤回落雁岛,帮二皇子收编岛上的五万人马,等候他的指令,再行回宫。”沈钧说着笑道,“二皇子还让我提醒朱先生,一定要想清楚了,这两条路中间,有生门,有死门,有富贵路,有黄泉路,千万别选错了。” 朱泰眼神一凛,紧紧盯着沈钧,见眼前人依旧老神在在,忽而也笑了,随即正色:“承蒙二皇子殿下看得起朱某,朱某定不负所托,在落雁岛恭候二皇子殿下佳音。” 目送沈钧离开,朱泰凝眸望了望营外嘈杂的人影,但见外面人来人往,都是在收拾东西启程回京。略一沉吟,也起身把自己的东西收好,若无其事上马,跟在荀瑾身后,继续往回京的路去。 眼看还有半月到达京城,荀瑾勒住马,心中突然不安起来,眼皮也跳得厉害。天色还早,便下令扎寨。 朱泰进来道:“我观显王殿下近日寝食难安,神色困倦,想来是夜里睡不好的原因,特给显王殿下送来安神养荣丸,显王冲水服之,可明显改善睡眠。” “朱先生有心了。”荀瑾接过药丸,揉了揉太阳穴。 朱泰行一礼,欲退下,荀瑾忙摆手道:“朱先生且慢!” 朱泰转回头,“显王殿下还有何吩咐?” 荀瑾沉默半晌方道:“这些日子,先生应该也听到了一些传言。依先生看,这京城,底是该回,还是不该回?” 朱泰道: “依小人愚见,皇上既然下旨封殿下为显王,又命殿下即刻回京谢恩,若殿下公然抗旨不遵,便有悖于忠孝之道。只是如今京城局势不明,有传言说,皇上已被二皇子荀裕控制,若显王殿下贸然回去,又怕自投罗网。我以为殿下可派探子先行,待打听清楚京城的局势后,再作决定不迟。” 荀瑾皱眉道:“不瞒先生说,我先后派了三个探子打探消息,回来都说传言不实,京城好好的在父皇手中,并没有被荀裕控制。” “如此,殿下大可放心回京便是,何苦忧虑?” 荀瑾叹道:“我所忧的是母……”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刀砍断。静了半晌才假笑道,“母妃跟我说过京城的局势,万一这只是荀裕的障眼法,该如何是好?” “显王殿下若不安心,可随几个亲兵先回京城,我等在后方接应。如朝庭当真被荀裕控制,有二十万大军做后应,也可设法将显王殿下营救出来。” 荀瑾凝神想了想,点头道:“便照先生说的做。” 朱泰略一沉默,又道:“舒妃娘娘是跟显王殿下同行,还是……” 荀瑾眼神闪了闪道:“母妃近日染了风寒,宜好生休养,不宜跟着本王奔波。” 朱泰躬身退出。 荀瑾带百名亲兵先行一步。 这日到达京城入了城门,荀瑾径直行至宫门外,却被带刀侍卫拦下。 荀瑾停住脚步,刚要开口大骂,猛地看见一个人影走来,正是荀裕。 荀瑾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神似要把他吃掉,“荀裕,你怎么在这?” “我奉皇上之命,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荀裕冷笑道,“抓起来,押去大理寺天牢。” “呸!你这跛腿瘸子,真是大言不惭!父皇恨不得食尔肉、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7 啖尔骨!你却口口声声说奉了父皇之命。你暗地里假传圣谕,欲对大梁皇子图谋不轨,论罪当诛。都傻了不成,还不把这反贼抓起来,让父皇定夺。” 荀裕面露嘲讽道:“我是不是大言不惭,你去问问你的父皇就知道了。只可惜他从前宠你爱你,不过是因你是他的儿子荀瑾,而今日,既知你不再是荀瑾,而是那秦瑾赵瑾或者王瑾李瑾,你说说看,他还怎会任由你留在这世上?” “放屁!荀裕,你血口喷人!不得好死!放开我!我是皇上御赐的显王,你们谁敢动我?我要见父皇!带我去见父皇!你们这群走狗!” 荀裕只随他骂,看他做垂死的挣扎,而后头也不回离去。 沈钧与他并肩,看了眼前面的路,挑眉道:“拂尘这会子要去见皇帝?” 荀裕道:“自从上次祭天回来,他一直卧病在床。这么久没见,听说好了些,我也该去问问好,顺便把荀瑾母子的消息告诉他,也好给他冲冲喜。” 沈钧噗嗤笑了,“拂尘冲喜的方式真特别。”说着又摸了摸鼻子道,“拂尘……有舒妃的消息了?” “你想问她的情况,直接问我就是,何苦拐弯抹角?”荀裕直勾勾看着他,良久,嘴角勾起一丝笑,缓慢道,“我把她卖进了妓院。”说罢又凝眸望向沈钧,见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当即沉下脸,“你不赞成我的做法?” 沈钧一手环住他的腰,惩罚似的在他脸上咬一口,“光凭她三番四次派人追杀拂尘这一条,足够把她卖进妓院一百次!欺负过拂尘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又长叹一声,语气变得轻柔,“只是我不舍得弄脏拂尘的手,那种事,交给我去做就好了。” 荀裕抬起头,与他隔得太近,近得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望见掩映在他墨眸里的影子,听见他胸前均匀有力的呼吸,以及感受他怀里触手可及的温度。 荀裕怔了半晌,回过神来,从他怀里出来,退后两步与他保持距离,四顾一望,见无人,目光又定格在那人脸上,压低声音道:“别让有心人看了去。” 沈钧苦着脸道:“我都已经是拂尘的人了,二皇子殿下难道都不打算给我一个应得的名分?” 荀裕脸一红,瞪他一眼,沈钧却连心都酥了。 “你先回去,我去见见他就来。” 沈钧固执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荀裕断然拒绝,似觉得语气过于生硬,又低声道,“你离他越远,我才越安心!”说罢再不管他,任他自己出神,大步离去。 乾清宫。 “荀裕见过皇上。” 梁王荀治坐在床上,吃了一勺太监喂来的药,似是太苦,又皱着眉头摆手,太监把药拿开,小心翼翼退下。 荀治抬头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荀裕,从龙床上站起来,缓慢走至荀裕身边,又在离他两步处停下,迟疑着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手似乎尴尬得没处放了,转身端起御案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又放下,再次走过来,犹豫良久,终于弯下腰,两手搭上他的胳膊,欲扶他起来。 荀裕如被针扎,登时跪着后退几步,眼里露出浓浓的厌恶,却不着痕迹敛去,貌似恭敬地低垂着头。 荀治双手僵在半空,一时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又见他低着头,仿佛看不见自己的窘迫,强自收回手,脸上硬生生堆起一个笑道:“裕儿免礼!十多年未见,你我父子之间略觉生疏,也属寻常。裕儿流落民间多年,大约也忘了宫里的规则。朕虽是一国之君,却也是你的生身父亲,下次要称朕为父皇知道么?” 荀裕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心里止不往冷笑,父皇?是你说我不配叫你父皇,逼我改了口的,而今天,却再要我叫你父皇?有些事一旦改变,永远也变不回来。荀裕默然不动,心里涌起滔天怒意,手指也忍不住直发抖,却用疼痛的左脚死命抵住铁肢表面,剧痛袭来,才冷静几分,哑着嗓子道:“是,父皇。” 须臾沉默。荀治又笑道:“落雁岛那边,裕儿多留些心。岛上都是些亡命之徒,该清的也可以清了。” “儿臣遵命。”荀裕眸光低垂,问候道,“父皇的身体好些了没。” “休养了几天,已无大碍。”荀治咳了咳,又似不经意道,“自从上次祭天回来,朕的身子受了些风寒,因此一直没有临朝。明日早朝,裕儿也来吧。” 荀裕行礼谢恩,又道:“父皇要儿臣办的事,儿臣都办好了。荀瑾正关在大理寺天牢,只是……”说着面露难色。 说到了这些事,荀治瞬间绷紧了身子,压低声音道:“出现了什么问题?” “父皇放心,一切顺利得很。只是荀瑾一直在天牢里大闹,说一定要见父皇才死心。”荀裕余光瞥面前这张乌云密布的脸,“至于舒妃娘娘,儿臣多方打听,也已得到消息。荀瑾回宫后,舒妃娘娘从军营逃走,途中却被人卖与了妓院。” 荀治双手一顿,嘴唇一阵哆嗦,良久才道:“那二十万大军有没有随荀瑾一起回宫?” 荀裕摇摇头,又看了他一眼,小心道:“荀瑾因此放话说,没人能杀得了他,谁若敢杀他,那二十万大军会立马踏平京城,给他报仇。” 荀治闻言,登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脸也似咳肿了,好久才缓过来,扯着嗓子骂道:“放屁!那是朕的大军!是朕的兵马!是朕借给他的!他的一切都是朕给他的,全部都是朕的,朕现在要收回来,轮不到他大放厥词!” “荀瑾说一定要见父皇,父皇是见还是……” 荀治疲惫的转回身,示意他下去,又突然回身,抬高音量道:“且慢!你帮朕做一件事。”沉着脸拿起一壶酒递给他,“朕不想再见荀瑾,你把这壶酒送过去,务必亲自看他喝下。朕不想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 荀裕眯眼看着那壶酒,伸手接过,“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退出乾清宫,荀裕走进无人处,定住脚步,手肘慢慢往上倾斜,尽数将酒壶里的酒洒在地上,又朝里面装进一些水,朝大理寺天牢去。 以前我活着,是你的耻辱,现在他活着,是你的奇耻大辱。你要神不知鬼不觉抹掉他,我便偏偏要让他活着。 ☆、第76章 第 76 章 翌日早朝。荀裕身穿紫蟒,立于朝臣之列。 荀治道:“众卿大约都认识了, 这位便是朕的二皇子荀裕。十二年前, 朕派二皇子去无相寺祈福,不料中途却遭奸人所害, 颠沛流离,险些丢了性命。幸亏二皇子蒙上天眷顾, 命不该绝, 虽落入青云寨罪臣余孽朱承秉母子手中,又只身深入敌营, 凭一己之力,不费一兵一卒, 剿灭整个青云寨,手刃罪犯朱承秉。后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8 又流亡落雁岛, 几经周折才得以逃出生天, 重返京城。今日我们父子相见,实乃上天仁德,祖宗保护。当着众臣之面, 朕特封二皇子荀裕为昭王, 即日搬进重华宫。” 荀裕跪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昭王免礼。”荀治又笑道, “朕明日在成清宫设宴,宴请文武百官, 为昭王接风洗尘。当然,不过是家宴而已,众卿也不必拘束, 各家若有王孙公子、绣户小姐,也都可带来热闹一番。” 百官连忙齐贺。朝堂之上,一片祥和。 人人沉浸在父子相见的喜悦之中。 一夜之间,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消失的三人曾经位高权重却又离奇暴毙的秦典,从前宠冠后宫而今突然失踪的舒妃,就连当初备受隆恩的三皇子荀瑾,也没有一个人提起,就像他从来没在这世上存在过一般。为官多年,臣子们都深知伴君之道,皇帝想让他们看见什么,他们眼里就只看得见什么,皇帝想让他们忘记什么,他们就绝口不提什么。 退朝后,荀裕在众臣的簇拥中出来,并不发一言,只是时不时微笑致意,又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皇帝御赐的重华宫。 重华宫雕梁画栋,在初冬温暖的日光照耀下,更显金碧辉煌。 太监宫女们恭恭敬敬地迎在门口。侧厅的软榻上,沈钧却悠闲自在地躺着,时不时抓起一把果子,好玩似的扔到半空,又精确无误地用嘴接住。 听到熟悉的脚步,沈钧轻笑着往门口扔一粒果子,果子却未落至地上,被恰好进来的荀裕接在手中。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沈钧用帕子净了净手,从软塌上坐起来,笑眯眯看着荀裕道:“今日第一天早朝,拂尘感觉怎么样?” 荀裕看一眼屋子里新增的太监宫女,心知这群面生的人里头到处都是别人的耳目,挥手让他们出去。 “皇帝派人送来了很多东西。”沈钧指了指桌案叠放整齐的锦盒,随手倒两杯茶,递给荀裕一杯,自己端起另一杯,“这云南贡茶的味道不错,拂尘也尝尝。” 荀裕闻言抿了一口,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一人禀道:“昭王殿下,王天道王道长求见。” 荀裕放下手中的茶杯,与沈钧对视一眼,“你说的对,我们不用去找他,他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又大声道,“请他进来。” “贫道见过昭王殿下。” “王道长无需多礼,不知道长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王天道掏出一个药瓶,躬身递在半空,“贫道听闻昭王殿下正四处寻找天蠼毒的解药。恰巧天蠼毒正是贫道所制,故而也知道如何解毒。特奉上解药一瓶,孝敬给昭王殿下。若要解天蠼之毒,病人只需每日膳前服此药三粒,一日服三次,连服七日,即可完全化解天蠼毒毒性。请昭王殿下笑纳。” “王道长有心了。道长亲来送药,荀裕感激不尽,正好父皇今日赐我一对金麒麟,便赠与王道长去,也算是礼尚往来。”荀裕伸手接过药瓶,又唤道,“来人,把父皇御赐的金麒麟拿来。” 王天道忙摆手道:“岂敢岂敢?区区几粒药丸罢了,哪里费得了什么事?怎敢讨昭王殿下的回报?况且,金麒麟乃皇上御赐昭王殿下之物,价值连城,贫道乃出家之人,更没有这样的福分享用。” “王道长若不收下,荀裕心中委实难安。”荀裕说着,转而正色道,“其实今日即使王道长不来找我,我也会抽空去贵府找王道长。实不相瞒,我想请王道长帮我一个忙。” 王天道眼神闪了闪,垂着头道:“昭王殿下有何吩咐,只管直言,只要贫道能做到,必不推辞。” “我想找王道长要一个人。” “不知昭王殿下想要谁?” “道长的第七十九号死士,阿炀。” 王天道看他一眼,略一沉吟,稍显为难道:“不是贫道不肯,只是阿炀经常记不得事儿,偶有些癫狂之症,虽力大勇猛,出手却没个轻重。贫道怕他鲁莽,冲撞了昭王殿下。” 荀裕听他这般托辞,猜他是担忧阿昆之死一事,怕自己会找他算账给阿昆报仇。只是荀裕心中清楚,要算账也决不是现在算。王天道看似是一个小小的方士,背地里却有极大的牵连,下至黎明百姓,上至天子朝臣,都有他的爪牙所在。若要动他,唯有用快狠准之招,连根拔起,不给他丝毫喘息的余地。而阿昆的死,已让他心中警觉。这番前来重华宫送药,最大的目的,只怕就是打探自己的态度。因而这次见面,自己非但不能对他表现出半分敌意,反而还得百般笼络他,借以宽慰他对自己的提防之心。 荀裕笑道:“王道长放心,我之所以向王道长讨要阿炀,不过是受他的兄长阿昆所托。王道长也知道,你我之间,其实并无过节,如果能和道长交个朋友,我又何乐而不为?”说罢转身从下人手中端过锦盒,亲自送到王天道跟前,“这对金麒麟,就当是我给道长的见面礼,若道长不嫌弃,便请收下。” “如此,贫道就却之不恭了。”王天道双手恭敬地接住,“请昭王殿下放心,今日日落之前,贫道一定派人将阿炀送来。贫道告辞。” “王道长慢走。”荀裕将他送至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双眼倏地转冷。又低头盯着手中的白药瓶,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屋,唤来一侍卫道:“快马加鞭把这瓶药送至南隐寺印善和尚手中,请他转交给沈夫人。快去快回,不得有误。” 下人领命去。 沈钧从屏风后走过来,突然道:“我听说皇帝明日设宴宴请文武百官,还允许官宦之家的公子小姐参加?”神色幽怨地看着他,貌似委屈地捂住心口道,“他要开始张罗你的亲事了。” 荀裕定定地凝视他,猛的用手缠住他的腰身,将他圈至自己怀里,“他设他的宴,谁说一定就是张罗我的亲事?退一万步讲,即使真要张罗,也由他张罗去,反正一时之间也成不了亲。我会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做准备,尽快采取行动。听命于他的日子到头了,你相信我。” “人家哪里是不相信拂尘?拂尘难道看不出来么,人家只是吃醋了而已。”沈钧顺着他的力道黏进他怀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右手极快地捏了捏他线条微翘手感结实的臀。荀裕身子一僵,反手朝他打去,却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沈钧半眯着眼道,“拂尘若是不甘心,大可摸回来就是,我的屁股只给拂尘一个人摸。”说着竟当真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屁股去。 “……”荀裕无语,脸却爬上了一层可疑的红霞。 “明月的宴会上,拂尘要是多看谁一眼,我就把谁揍成丑八怪。” “好生没理,我多看一眼人家,是我的事,又与别人有什么相干?” 沈钧把下巴抵在他清瘦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19 的肩膀上,重重地磨了磨,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清香气息,耍无赖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得让他们知道,拂尘身边早就有了我这个天下第一善妒恶人。他们多看一眼拂尘,是他们的错,拂尘多看他们一眼,也是他们的错。” “瞎说!”荀裕嗔道,突然发觉他的腰部动了动,有意无意地往那儿蹭,顿时拂开他的头,警告地看他一眼,走远几步,略显无奈道,“青天白日的,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那里明明‘正’得很,一点也不‘歪’,不信拂尘摸摸看。”沈钧故意重读‘正’字,又面露委屈道,“再说,谁规定只有半夜三更才能不正经的?白天也好,晚上也罢,只要一看到拂尘,我全身的骨头就都酥麻了,脑子里也什么事都不记得,就只想着怎么把拂尘喂饱——” “……闭嘴!” 荀裕实在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见他还想说话,似要继续刚才未说完的浑语,又连忙转移话题道:“朱泰那边的事怎样了?” “我盯着的,拂尘放心好了。”沈钧说着,突然呀了一声,想起了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密封的锦盒,用钥匙打开,随即掏出六块沉甸甸的铜铁,搁在厅里的桌案上。 荀裕拾起其中一个铜铁,挑眉道:“兵符?这些都是朱泰送来的?” “四块是朱泰送来庆祝拂尘荣升昭王的贺礼,另外两块么,是我厚着脸皮想办法从兵部侍郎处要来的。” “兵部的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吃了亏肯定会上奏给皇帝。”荀裕沉吟道,“你是如何堵住他们的嘴的?” “由我出马,拂尘尽管放心好了,我手中有他们的把柄,他们不得不把我当佛爷供着。”沈钧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有了这几块兵符,拂尘就无须在皇帝面前称小了,便连虚与委蛇也可以省了。” 荀裕紧紧地盯着兵符,嘴角勾起一抹笑,思索良久才道:“是时候把朱泰调回来了,还有冯副将也一起调回。这事要暗中进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人知道。” 沈钧点点头,又话峰一转道:“明月的宴席,我陪你一起去。” 荀裕微微犹豫,看一眼眼前的六块兵符,面上再无疑虑,“也好。” 当晚,沈钧把不正经发挥到极点,却只食得半饱。第二日醒来,依旧精神抖擞。荀裕并非纵欲之人,既识得滋味,倒并不排斥。只是一番折腾下来,那处却着实遭罪。 巳时初,两人去成清宫参加宴会。 沈钧见骑马不便,唤来一辆马车,自己先跳上车,又伸手把荀裕拉上来。看一眼他身旁的拐杖,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笑得乐不可支。 两人到达成清宫,百官已经就位。 荀裕从中央空道走过,却引得人人侧目——但见他身长七尺有余,穿一件绛红暗袖长袍,外罩一个墨色对襟锻子,头戴金冠,腰系玉带,面色俊雅,背脊挺直,往日温润如玉的公子,此刻却多了一分皇家不可侵犯的威严。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左手却撑着一根极为显眼的拐杖,拄着拐杖沉稳有力地走过来,径自坐在前排空席之上。旁边跟着另一位青衣着身似笑非笑的男子,青衣男子紧挨他坐下,全然不顾是四座宾客探究的目光,时不时附在他耳边悄语几句,看见他抿嘴微笑,自己也跟着扬起嘴角,目光一刻不停地望着他,仿佛世间再无人入得他的双眼。 两人入座后不久,忽而乐响,众人噤声,立身迎接。 皇帝荀治穿一身常服出席,待众人行礼完毕,才挥手示意大家入座。随即乐声悠扬,宫娥飘舞。 荀治望向荀裕,捊了捊灰黑的胡须,刚端起酒杯,忽而看见他左手旁的拐杖,面色一僵,双手微滞,金樽倾斜,美酒洒了好些出来,一半湿了手背,一半湿了衣袖。荀治脸色变了变,转眼看向别处,极不自然地扯了一个假笑,举杯与宾客互贺。 酒过三旬,荀治似是不胜酒力,先行离开。 沈钧夹一箸竹荪放进荀裕的碗里,自己却托着下巴,一脸享受地看着他吃。 突然,一个太监快步走过来,在荀裕身边停下,“昭王殿下,皇上有请,请随奴才去御书房。” 荀裕放下筷子,看一眼沈钧,低声道:“你先回重华宫,切勿跟这些人过多交集,我去见见他就回。” 御书房里,荀治正坐在御案前,吩咐太监宫女退下,轻飘飘瞥了眼荀裕左手的拐杖,站起身来,道:“裕儿的脚可还好?” 荀裕微垂着头道:“多谢父皇关心,无大碍。” 荀治点点头,尴尬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荀治捂嘴微微咳了咳道:“朕今日吩咐了工匠,给裕儿做了两只金肢,明日便会做好送去。”稍作停顿,继续道,“裕儿撑一根拐杖,到底有诸多不便,面子上也不好看,裕儿该稍加注意才是。” 荀裕默然立着,低头称是。 荀治又走回御案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说罢,取出一个黄皮折子,递给荀裕。 荀裕接过来看完,又双手送还给他,面色无常地站着。 “这些天朕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也收到很多这样的折子,内容都差不多,不过是说裕儿跟身边那个名叫沈钧的男子关系过密,甚至有人向朕上奏说,裕儿不识礼仪教化,青天白日公然与男宠调笑,类似种种,这些折子都被朕压了下来。裕儿如今不比从前,一言一行皆关乎皇家颜面,男宠一事,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古往今来多少王孙公子皆有此等兴致。只是,关起房门,裕儿想怎么玩都可以,到了公开场合,还是要稍加约束。再者,裕儿身负延绵皇嗣的重任,前途不可估量,有些事正该以身作则才是。为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朕打算给裕儿订一门亲事,裕儿如今也不小了,这满朝文武之家,可有裕儿中意的姑娘?”荀治说着又咳了咳,却拉下了脸,“那沈钧不过是商贾之人,行为放诞不羁,孟浪无礼,也该让他受些管教。” 荀裕脸色顿冷,眸光低垂道:“父皇教训的是,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严加管教沈钧。” 荀治闻言方罢,摆手让他出去。 刚出御书房,却见玉鸾宫的太监正候在门口。 太监走过来道:“皇后娘娘请昭王殿下即刻去一趟,说有急事相商。” ☆、第77章 第 77 章 荀裕来到玉鸾宫,行一礼, 皇后亲自扶起他, 拉着他走至玉案前,拿起一叠画像, 递到他面前道:“这是母后特意从各官宦人家处收集的妙龄少女画像,这十张是母后挑选出的容貌、家世都与昭王殿下相配的人, 裕儿看看喜欢哪张。” 荀裕瞥一眼画像, 心知她所挑选的十张,不过是与她徐家关系要好的官宦之女, 她的外甥女便在其中。荀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20 裕并不接画像,抬起头, 直视皇后道:“这件事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皇后微愣, 随即扑哧一笑道:“这孩子, 怎么又忘了?还称父皇和母后为皇——” 荀裕打断道:“皇后娘娘冰雪聪明,不会看不出来我跟沈钧的关系。若皇后娘娘执意要我娶妻,我也不介意大宴天下宾客, 娶沈钧为妻。”装了这么久, 他现在已经不想、也不屑, 并且没有必要装下去了。 “放肆,你怎可——”皇后深吸一口气, 胸口微微起伏,却努力克制住了,摆出一副慈祥的模样, 循循善诱道:“昭王殿下乃国之储君,日后必然担负皇室血脉延续之责,若当真娶一个男子为妻,说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看笑话?你的父皇也无论如何不会答应。” “皇后娘娘管好自己的事就好。”荀裕看她一眼,似不想再与她浪费口舌,“天色不早了,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荀裕告退。” “站住!”皇后猛地站起来,脸上的笑塌陷下来,如同撕下了伪善的面具,“荀裕,你这是跟谁说话,竟敢这般无礼?莫说你如今只是小小的昭王,便是当了皇帝,本宫也还是你的长辈。” 荀裕冷笑道:“皇后娘娘难道以为今日站在你面前的,还是从前那个人人可欺,听之任之的荀裕?皇后若还想在这个位置上待着,便不要把手伸长了,不该你管的事,最好睁只眼闭只眼。否则的话,我不介意跟皇后翻翻曾经的旧账,我的生母容妃被打入冷宫,皇后可没少出力的。”荀裕说罢,径自走至门口,又顿住,回头提醒道,“皇后若不明当中缘由,大可去问问皇后的兄长徐之善。” 皇后惊怒交加,心中却又好奇,忙派心腹出宫询问,待探得消息,双腿一软,直直坐回了椅子上。这瘸子,果然小看了去。没想到,他竟暗中把兵符都握到了自己手里。这样下去,皇帝只怕都自身难保了。 重华宫。 荀裕前脚刚进门,一名小厮急匆匆跑过来道:“昭王殿下总算回来了,沈公子被皇上的人带走了。” 荀裕脸色一沉,冷冽的眼眸射出利箭一般的光,低沉道:“带去了哪?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带去了司礼监。” 竟然是司礼监! 荀裕倏地站起来,袖子打翻了茶具,茶具滚落地上,变得粉碎,绽开满地的白花。“你要自掘坟墓,我也只好提前几日清算了。你欠我的,我必一一讨还。” 司礼监一如从前阴冷。 荀裕走到门口,却被两名太监拦住,“昭王殿下请留步。” “让开。”荀裕沉着脸道。 两名太监对视一眼,随即微垂着头,一脸恭敬道:“昭王殿下此行可是奉了皇上之命?” “自是奉了皇命。”荀裕想都不想道,“沈钧在哪?” 太监忙让开道,退至两旁,“昭王殿下既是奉了皇命,小的也不敢阻拦,请昭王殿下随小的来。” 荀裕看一眼这些老谋深算的嘴脸,心知自己如今得了势,他们不敢忤逆自己的心意,又怕得罪了皇帝,故而这么一问。至于是真是假,便与他们无关了。若当真奉了皇命,他们放自己进去,便是听命行事,不会有什么麻烦;倘若自己并没有奉皇命,便是闹到了皇帝那里,那人怪罪下来,也只是他荀裕假传圣谕的罪,用不着他们担干系。多问这么一句,便能两边不得罪,好坏都置身事外。 “沈公子就在里面,昭王殿下请。” 荀裕走进去一看,却见沈钧倚立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烫得火红的烙印,正慢悠悠的在火上煎烤着,时不时转动手腕,换一换位置。脚下却跪着一位绿衣太监,太监瑟瑟发抖地朝他磕头,响头一个接一个,额头都磕破了,灰尘沾在了流血处,变得污黑一团。 “当初你就是拿这个烙印烫他的?”沈钧眯着眼道,眸子深不见底,“从前你是怎样烫他的,现在就怎么样烫自己,回头我若发现位置有一点儿不对,大小有一点儿不对,力度有一点儿不对,形状有一点儿不对,便不是要你再烫个印的事了。给你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我亲自过来检查。” 话音虽然平常,绿衣太监却如同听到恶魔发话,脸吓得青白,一刻也不敢停留,双腿跪地爬过来,颤抖着接过沈钧手中火红的烙印,下面不经意流出微黄的液体,裤子也湿透了,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渍。 沈钧凝眸望向门口,早发现了荀裕,身如游蛇朝他去,拉住他的手,走进另一间无人之室。太监全堆在门口,似是恐惧他的身手,再加上昭王殿下也在里面,更无一人敢进去打扰。 荀裕抿着嘴不说话,看着这阴暗潮湿的司礼监,怒火烧红了眼圈。 沈钧凑近他耳边,沉声道:“当初审问拂尘的十二个人,我一个个揪出来了,抽鞭子的扎手指的主审的,刚才都照顾过,就剩最后一个烙印的。欺负过拂尘的人,我一个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话音刚落,忽听传来惊恐的大叫,地也跟着在颤动,伴随铁物砸地的声音,绿衣太监哑着嗓子痛苦地嘶吟。 沈钧突然抱住他,双手箍得紧紧,眼里带着雾气道:“荀裕,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那该多好。” 荀裕抬起头,定定地凝望他,摇头道:“不,早认识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把我的运气分给你一半,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沈钧轻轻抵住他的额头,叹息似的嘀咕。 “有你相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荀裕直勾勾看着他,两眼坦诚。 沈钧呆了呆,一时心酸又甜蜜。却听见心上人主动说起这样的稀罕话,虽称不上情话,也如吃了蜜的孩子,一脸满足。 荀裕看一眼四周,似是勾起了不适的回忆,皱眉道:“走吧,我讨厌这个地方。” 沈钧回神,拉着他的手,十指紧扣,“好,我们回家。” 荀裕刚走两步,又顿住,若有所思,看一眼畏畏缩缩的太监,一眼瞥到沈钧被火烫得红肿的手,眼神一闪,打横抱起他,“你的手受伤了,我抱你出去。” 沈钧微一错愕,随即双手配合地环住他的脖子,料定拂尘是故意做给皇帝的人看,又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恰似娇羞的小娘子。 出了司礼监,荀裕这才松开手,欲放他下去。沈钧却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如同一只树熊,对着他的嘴,用力亲一口,才跳下来,舔了舔唇道:“真希望我的手能受点重伤,最好永远都好不了的那种,这样人家就能日日夜夜和拂尘黏在一起了。” “不许口无遮拦。”荀裕瞪他一眼道。 沈钧意犹未尽点头,想起了什么,忽而又笑道:“这次拂尘堂而皇之从司礼监抱走我,只怕会引得皇帝大怒,拂尘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21 准备好和他正面冲突了么?” 荀裕正色道:“朱泰深谋远虑,早让冯副将带五万人马,提前赶回了京城,这时只怕都到了重华宫。朱泰自己所带的二十万兵马,也都侯在了京城郊区。皇帝此刻便是再调回冀州军马,也远水解不了近火,破不了京城这围了。” “若非他自大轻敌,拂尘也不可能这么快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倒多亏了你弄来的那两块兵符,若非如此,我也没办法现在行动。” 沈钧笑了笑,又问道:“今天的宴席上,皇帝把拂尘叫去做什么?他可有为难拂尘?” 荀裕闻言冷哼道:“他赐了我两只金足,叫我以后别撑拐杖。还说你的行为不检点,叫我好好管教你,不要落人口舌。” 沈钧苦着脸道:“冤枉啊,人家明明一颗心都挂在拂尘身上,哪里行为不检点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去说好了。”荀裕道,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叫这些乱嚼口舌之人通通闭嘴。 行至重华宫,远远望见两道人影打闹着。隔得老远,荀裕就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呛鼻气味,抬起来,果见是胡有毅和藏身过来。 “荀兄弟,可算又看见你了。”胡有毅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 藏身翻白眼道:“也不怕羞,现在还荀兄弟荀兄弟的叫,谁是你兄弟?这会子荀公子可是正儿八经的昭王,你再口无遮拦乱叫,被人听到了,看你有几个脑袋掉。” 胡有毅倒不恼,摸摸后脑勺笑道:“说的也是,今时不同往日,祸从口出,我也得管好我这张嘴了。”说着扑通跪下,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昭王殿下。” 荀裕笑着叫他起来,看一眼守卫在重华宫门口的面生侍卫,心知冯副将已带五万人马赶到,又道:“朱先生到哪儿了?” 藏身道:“朱先生也到了城外,先生叫我转告昭王殿下说,昭王殿下托他办的事,都办妥了,请昭王殿下按照计划行事。” 荀裕点点头。沈钧突然看着门外,用胳膊碰了碰荀裕,“有人来了。” 仿佛知道来人是谁,荀裕看向门口,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你们都暂且回避,他来了。” 沈钧却意味深长道:“他是来教训我的,我留着,你们都下去。” ——砰。 梁王荀治踹门进来,却见荀裕和沈钧对坐在椅子上,手里呷着茶杯,貌似悠闲地抿着茶。 胸口瞬间燃起无名火,一上一下起伏,荀治蹭地走来,抓起茶盅用力掷去,荀裕坐着未动,任由空中飞速旋转的茶盅逼近,眼看它马上就近身,一粒黄豆从荀裕的侧方位射来,叮的一声,黄豆与茶盅碰撞,茶盅瞬间裂成均匀的碎片,全部往荀治的方向飞去,却又紧挨他的双脚落下,尖锐如武器的碎片,围着他的脚,形成一段规整的半弧。 荀治心中大骇,一瞬间手心冰凉,脸上溢出豆大的冷汗。紧绷着身子站着,他的尊严不允许他有丝毫的后退。惊吓之后,愤怒只如出闸的猛兽,咬牙道:“荀裕,你以为你是朕唯一的儿子,便可为所欲为?朕告诉你,朕能给你什么,一样也能收回什么,朕今日能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日也能让你贱如蝼蚁,人头落地!你以为你能翻得了天么?” 荀裕置若罔闻,继续端坐喝茶。 “荀裕,你敢对朕大不敬?”耻辱!天大的耻辱!荀治心中叫嚣着,气得脖子也粗了一圈,怒吼道,“来人,把沈钧绑起来,打入天窂!”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挑战他的权威,今天,若不能依法处决沈钧,他就不叫荀治。 荀裕终于放下茶盅,站起身上前一步,走至沈钧与荀治之间,面若平常道:“父皇何必动怒?我的一切若是父皇给的,自然也任凭父皇收回去,只可惜这一切,都是我凭本事得来的,父皇便是想收回去,恐怕也由不得父皇。”说罢,荀裕一改温和之色,眼神如同尖刀一般扫向荀治,一字一顿,“谁若敢动沈钧一根寒毛,我剥谁的皮。父皇若不信,尽管试试。” 荀裕双手忍不住颤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你说什么?你这个逆子!逆子!来人,快来人!” 荀治看着冲进来的一队人马,面露得意之色,“通通给朕抓起来,逆子荀裕目无尊长,朕要好好管教一番,立刻抓起来!” 侍卫纹丝不动。 “快抓——”意识到了什么,荀裕猛地住嘴,声音戛然而止。 荀裕摆摆手:“都下去,这儿没什么事,别把堂堂天子吓出病来了。” 侍卫训练有素地退下。 荀治双眼越睁越大,一脸不可置信。刹那间,恍如梦醒,身子像漏了气一般,疲软的后退,歪歪的撞上身后的墙壁。这一撞,登时回神,急急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跟着他的太监宫女没有一个进来,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与恶人对峙,眼里露出惊慌的神情,声音发颤道:“荀裕,你你想做什么?” 荀裕慢悠悠道:“父皇既然送上门来了,你说儿臣若是现在送父皇去西方极乐,会当如何?” 荀治一手扶在墙上,睁大眼的道:“你,你想弑君?荀裕,我告诉你,没门!没门!朕便是死了,没有朕的御笔诏书,你也休想名正言顺当皇帝!” 荀裕脸上浮出一丝狞笑,“名正言顺?你以为我会稀罕这些?只要能当上皇帝,正也好,歪也好,顺也好,逆也好,又有什么关系?”说着缓步走到他身边,“父皇对儿臣这么好,儿臣怎会舍得现在就要父皇死去?戏还没完呢,父皇可千万保重龙体,好好活着。”猛地转回头,“来人,送皇上回宫。” 荀治仓皇地走着,心在滴血。真没想到,朕唯一的亲儿子,竟是一只如此喂不熟的白眼狼!竟暗中藏着这样狠毒的祸心!朕是他的父亲,他的一切都是朕给的,他怎么这样做?没良心的畜生!瘸腿的恶魔! 荀治艰难地抬起头,天空被乌云遮住,远山罩在灰纱里,宫殿雄伟壮观却死气沉沉。 朕的皇位,朕的江山,为何偏偏只能传给他?如果朕的大皇子没有夭折,如果当初留下了贤妃肚子里的孩子,也许今日朕就不用留那逆子在世了,亦不会如此刻这般心痛难忍! 荀裕望着他佝偻渐远的背影,缓慢回过头,脸上露出报复的快感,“来人,去给朱夫人送一条信,就说——荀裕请她回京收礼!” ☆、第78章 第 78 章 徐府。 徐之善道:“昭王殿下与沈公子大驾光临,徐某有失远迎, 快快里面请。” 荀裕道:“明日早朝, 我想请徐大人帮忙做一件事。” 徐之善笑道:“昭王殿下但说无妨,徐某若能做到, 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22 “赴汤蹈火倒不必, 不过是想请徐大人趁明日早朝之时, 向父皇奏明一事。”荀裕说罢,研了研墨, 提笔在纸上写了八句话,凑近到他耳边, 悄声嘱咐几句,抬起头, 把水墨未干的纸递到他面前, 看着一脸呆愣的徐之善,缓缓道:“怎么做,徐大人可听明白了?” 徐之善乍回神, 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却迟迟不接那张纸, 良久,深深看一眼荀裕, 眼里头初次露出莫名的畏惧,恰如看到一张隐藏在假面里头的真正用心,看清深藏已久不为人知的怨恨之火。 徐之善沉吟片刻, 低头道:“昭王殿下想清楚了?” 荀裕道:“若是徐大人不乐意,我便不打扰了。” “昭王殿下且慢,”徐之善忙拦住他,伸手接过荀裕手中的纸,恭身行一礼道,“下官愿唯昭王殿下马首是瞻。” 荀裕停住脚步回头,“如此,我便在重华宫等候徐大人的好消息。” 当晚,徐之善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朝,徐之善惴惴不安地站着。 皇帝荀治绷紧身子坐在龙椅上,瞪着百官前排一个空白的位置,双手握紧了拳头,一动不动。这个位置原本是荀裕的。 忽然,一个太监俯身走进来,低垂着头,战战兢兢道:“启禀皇上,昭王殿下说身体有恙,今日来不了早朝了。” 一时间,死一般寂静,人人屏住了呼吸,生怕大声喘了气。 荀治浑浊的双眼动了动,目光转到太监身上,却默然不语,疲惫地挥挥手,太监小心翼翼退下。 徐之善余光未离皇帝,一直偷偷观察他的反应。见他并没有意料中的大发雷霆,心中微微疑惑,脚下却不再迟疑,仿佛壮了胆子似的,大步跨出来,双手捧着一张纸条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荀治魂不守舍地瞥一眼他,“你有何事?” 徐之善道:“近日京城之中流传一首童谣,也不知是何人所作,童谣上竟大肆辱骂皇上。微臣将传唱之人抓起来了,请皇上发落。” 太监走来接过那张纸条,呈给荀治。 荀治看罢,顿时脸色大变,眼珠子活像要跳出来,双手攥紧了纸条,似要捏得粉碎!纸条上郝然写着八句话—— “本为九五尊,台水叹无根。妇为千人妇,子为秦人子。旦夕识真伪,厚子复阿谁?大儿夭不寿,幸得仲子归。” 脸上的肌肉抖如筛糠,荀治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大叫一声,狠狠将纸条撕碎,发疯似的砸在地上,两手狂扫御案,奏折全掀在地上,骨节发出咯吱响,一脚踢开碍眼的桌子,跌跌撞撞走下高台,抓住徐之善的衣襟,怒吼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快说,这一切都是谁谋划的?那个唱的人在哪?朕要把他碎尸万段!那个人在哪?快说!” 徐之善扑通跪下,支吾道:“囚犯就在、就在殿外,只等皇上召见。”又回头喊,“快快把他押上来。” 荀治大力甩开徐之善,用力过猛了,眼前一阵昏黑,直直将他推得几步远,自己也倒退好些。须臾,荀治靠着太监站定,死死盯着被侍卫押上来的囚犯,见他手脚皆被绳索捆住,头罩一块大黑布,怒不可遏冲过来,猛地撕下黑面罩,四目相对的瞬间,登时大惊,眼鼓得铮圆,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囚犯,幸得太监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荀治下意识后退,发抖的食指,颤抖着指着囚犯的鼻尖,慌乱地看向左右道:“是谁、谁把这个死物唤来的?滚,快让他滚!快来人,把他押下去,立刻处死他!快处死他!” 荀治癫痫似的大吼。你怎还有脸出现在朕面前?朕把你捧在手里宠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难道还不够?为何今日你还要给朕难堪?!朕是这样推心置腹的待你,万万没想到,你却竟是别人的野种!朕好傻,朕好傻!足足为他人做了二十年嫁衣!荀治站立不稳地抬头,看了看低垂头不敢直视的朝廷百官,又看一眼地上撕碎的纸屑,发狂了一般,猛的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妇为千人妇,子为秦人子,说的好啊,说的真好!” 一瞬间,被宠妃和臣子联手背叛的愤怒,和昔日爱子反目的痛苦,被迫接受那瘸子的无奈,以及死人又活了的震惊,一股脑全涌进了他的心里,尽数压下,如千斤重担,狠狠砸跨了他为数不多的承受力。喉咙一甜,脸瞬间鼓肿,喷出一口血,荀治直直往后栽去。 荀瑾狰狞着睁大睛,好不容易见着了父皇,嘴里却让人塞了一块破布,除了瞪着眼看他,一肚子的话却都鲠在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他了,却没想到他当真要处死自己?他最敬重的父皇,竟然真的对自己下得了杀手?顿时天塌了下来,仿佛一把刀子,朝他的心口狠狠捅一刀,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动力之源不复存在,眼里的活力终于消失贻尽,只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死气!父皇要杀我,秦典说的是真的,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什么皇子,我是一个野种!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野种! 荀瑾停止了挣扎,如同一个木偶,线在别人手中,任由牵拿。 重华宫。 荀裕听人汇报完宫里的事,转回头,面无表情道:“父皇病倒,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皇上的病发得急,乃外邪入侵怒急攻心所致,若想痊愈,必须静养,切不可再动怒。” 沈钧道:“看来拂尘这一招力道不小。” 荀裕冷哼道:“那人最爱颜面,发现自己苦苦遮掩的丑事,让人编成了歌谣到处传唱,哪里接受得了?再被活生生的荀瑾一刺激,自然难以承受、败如山倒。”顿了顿,荀裕又道,“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话音刚落,小厮突然道:“启禀昭王殿下,常公公奉皇上之命,来重华宫宣旨了。” 荀裕与沈钧对视一眼,起身走至大堂。 “昭王荀裕,韬光隐迹,明经擢秀,有梁祖之风范,成宗之器姿。今特封昭王荀裕为太子,立位储君,夯固国本。另,朕近日身体染恙,年事渐高,暂不能临朝,然国不一日无君,特令太子监国,已祀岱宗。钦此。” 读罢,常公公又垂着头道:“皇上叫奴才转告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随奴才进宫一趟,面见皇上。” 荀裕接过圣旨,又随手搁在案桌上,过了半晌方冷笑道:“既封我为太子,我也该进宫谢恩才是。” “皇上特意吩咐了,只见太子殿下一人。”常公公抬眸看一眼沈钧,“沈公子请放心,皇上不过是想和太子殿下谈谈心,不便有外人在场。” 沈钧挑眉道:“我与拂尘早融为了一体,拂尘是我的,我是他的,哪里有什么内外分?”说着又温声笑语看着荀裕,“我陪你一起进宫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23 ,你若不想我进去,我便在门外侯着,有什么事,你叫我我就能听到。” 荀裕点点头,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与常公公进了皇帝内室。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荀治靠着床头半卧着,身下捂着厚实的棉被,迟钝的双眼瞥见荀裕过来,胸口急促地喘着,又剧烈地咳了咳,吐出几口浓痰,才舒服了些,哑着嗓子道:“你们都下去。” 太监端着痰盂退出。 荀治这才抬起沉重的眼皮,掀开被子,两手撑着床面,吃力地站起来,又随手披一件大氅,缓慢走至他跟前,长叹一声道:“朕知你是在故意报复朕,昨日朝堂之上,你已狠狠给了朕一击,如你所愿,朕的颜面都被你扫得荡然无存,你也该出口气了。以前的事,是朕的不对,朕向你道歉。你亦是皇家一份子,若将家丑外扬,能让你心里好受些,父皇也认了!只是,你我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嫡亲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望裕儿明白。” 荀治说着,双手颤抖着搭在他的肩上。 荀裕站着不动,一手却覆在荀治手上,在他来不及侥幸之时,用力把他的手挥开,仿佛与他的碰触弄脏了手似的,狠狠用手帕擦了擦,“父皇难道以为这样就够了?若非父皇知道荀瑾不是你的儿子,整个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皇子,父皇又怎会多看我这瘸腿之人一眼?” “在七岁之前,我说是一个皇子,却过得连猪狗都不如,我没见过我的生身父亲,不认得他是谁,却从太监宫女嘴里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想杀的人。如今,你开口闭口说你是我的父皇,为父,你可曾尽过半点道义?为君,你可曾给过丁点庇护?从小到大,你给过我什么?你可曾抱过我一次?” 荀治呵呵地笑起来,眼里竟笑出了泪花,嘴唇止不住地发抖,哑声道:“你生下来的时候,我也曾抱过你的,哪知你却——却生了这么只脚,若非这只脚,父皇又怎会——” 荀裕压抑着怒火吼道:“这条命是你给的,这副残身也是你给的,虎毒固不食子,子丑母尚不嫌,何以到了父皇这里,就因为长了一只异脚,便可以打入冷宫七年,不闻不问?便可以随意诬陷押进司礼监,生死由他去?便可以大笔一挥,圣旨一下,打发远做和尚?便是失踪十几年也只当没这个人,自己落得清闲?生而不养,生而不理,生而不教,你说说看,你究竟给过我什么?” 荀治激动道:“你这条命,难道不是我给的?你的身份,你如今的一切,包括以后朕的江山,这些我都会给你!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恩怨,就让随风过去不好么?老天怜悯,让你我父子今日重聚,只要裕儿肯给我机会,我一定把欠你的一切,通通弥补给你!你要恩宠,我便百倍于荀瑾的给你,你要权力,我封你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若你仍不满足,就算让朕的江山拱手相让,也无不可!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朕的一切都是你的!朕别无他求,只求裕儿原谅,原谅为父之过。” 荀瑾冷笑道:“你的恩宠,我根本不稀罕,至于你的权利,和你的江山,我又何必要你施舍?别人给的东西,早晚不长久,我自己抢来的,才真真正正属于我。” 荀治面色惨白,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父皇口口声声说我们是父子,那我便问问父皇,从我生下来那天起,父皇总共见过我几次?父皇贵人多忘事,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在我的记忆里,总共见过父皇三次。”荀裕说着伸出一个指头,“第一次,在武场,父皇抱着荀瑾玩笑,我初次去国子监上学,躲在桂花树下偷看父皇,不敢让父皇看见,怕惊扰了父皇圣驾。”接着又加一个指头,“第二次,在御花园,父皇诬陷我偷了玉佩,把我押进了司礼监,让那些太监好好地教我什么是宫廷礼仪。”荀裕伸出第三跟指头,“第三次,在丽阳宫,父皇带一群侍卫冲进来,不顾我的求请,一脚踢在我头上,亲口告诉我,你不是我的父皇,我不配叫你父皇,然后又当着我的面,残忍杀死了我娘。” 荀裕顿了顿,面上露出阴翳的笑,“第一次,我明白了,我的父皇只爱他的荀瑾,眼里心里根本没有我一丁点位置;第二次,我明白了,我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什么皇子,我是这个世界上你最厌恶的人;第三次,我明白了,你不是我父亲,你这辈子都不会是我的父亲,你是我的——杀母仇人。” 轰隆一声,如闻惊雷。看着他嘴角的笑,荀治眼里的期待和希望,终于泯灭得干净,只如雕塑一般呆坐着。良久才幽幽道:“你究竟要如何才罢休?” “你可知,我在娘的灵位前立过何誓?”荀裕弯腰凑到他耳边,“此生若不将你挫骨扬灰,誓不罢休!” ☆、第79章 第 79 章 初冬的第一场雪,从灰暗的天空飘落, 古老而坚硬的青石板, 雕梁画栋的亭台,风中摇曳的秃枝, 高低起伏的群山,在苍茫大地里渐远。 晨钟敲响, 打破一地清幽。 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分列而立,太子荀裕坐于龙椅左侧。 荀裕望一眼台下的文武百官, 目光渐渐变得冷冽,沉声道:“十三年前, 穆平川穆府一家被判谋反罪满门抄斩,上下一百零三口人无一生还。这些日父皇命我监国, 我偶然看到当年的案宗, 发现当中疑点重重,破绽百出。虽说此事距今久远,但若看见冤屈而不理, 明知蹊跷而不问, 任由真凶隐匿、忠臣枉死, 只怕姑息养奸,寒忠臣之心。因此前些日子, 我暗中派了刑部尚书张大人全权负责此案,请他务必查清当年的事情真相,还冤死者一个清白。”顿了顿, 拿起一个折子,在半空一晃,“这是刑部张大人递来的折子,写的是此案的经过和审查结果,”又将折子递给身旁的太监,“念给众臣听!” 太监细尖的声音响起,高堂上顿时鸦雀无声,百官一个个面面相觑,却都竖起耳朵倾听。 折子言辞激烈,断言说曾被皇帝荀治朱笔御批的穆家谋反案为莫须有之事,矛头直指卧病在床的当今天子。 太子和皇上之间的暗涌冲突,如今已然浮出水面,并且成了水火之势。当年皇上怎么对太子,今日太子便要怎么报复皇上。而最关键的是,太子是铁了心要为死去的贤妃一家报仇了!刑部尚书向来胆小怕事,若没有太子殿下的暗中授意,依刑部张大人的性子看,断无可能率先挑起事端,当这出头之鸟的。由此可见,这本折子绝不仅是重审穆府连坐案这么简单! 荀裕瞥一眼噤声的朝臣,面色寻常道:“既然众臣皆不作声,想必都无异议了。待我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24 与父皇商议此事,再作定夺。” 说罢,荀裕拿着折子,往乾清宫而来。 此时乾清宫内外重兵把守。 “都出去,我与父皇有要事相商。” 太监悄声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只半个月光景,梁王荀治已满头银发。似是听到了声响,荀治眼皮动了动,强自半睁开,看清楚来人,哑道:“你还来做什么?我对你没用了。” 荀裕冷笑道:“父皇乃大梁天子,万民表率,怎会对我没用?”说罢,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他,见他并不接,又无所谓地缩回来,缓缓道,“这是刑部递来的折子,众臣都通过了,就等父皇御批。父皇想是身体有恙,不便看它,便让儿臣亲自念给父皇听——” 低沉的声音在宫殿中回响,却字字尖刀,刺在他心头。 荀治胸口急剧起伏着,似乎冷彻骨髓了,牙关不停地打着寒颤,额头也青筋爆起,好像立刻就有血浆迸出来,双手紧白地撑着床板,正欲坐起来,却如脊梁折断的大厦,轰然倒塌。龙床一时嘶鸣,沉重而浮肿的身躯砸下,帷幔拧成一团,一如他理不清的心结。 荀裕仍继续念。 荀治瞪大眼,双手不甘地攥紧棉被,终于用光全身的力气了,又无力地松开,眼也如死鱼珠一般,一动不动,无助无情。 好比尸体瘫在床,除了一张嘴在动,荀治喃喃:“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都依了你,朕全都依你了。” “既然都依我,便请父皇亲手盖下玉玺。”荀裕凉凉道,声音像从黑渊中传出来。 荀治艰难地转回头,久久凝望着他,一声长叹,许是想通了什么,身子竟轻巧了好多,稍微用力便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用人扶了,蹒跚着站起,踉跄走至御案前,两手拿起玉玺,缓慢而用力地盖下。这一刻,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就只是他亲儿子荀裕手中一只苍老而垂死的虫子。 荀裕看着他百般顺从的模样,脸色瞬间阴冷,死死盯着他的后背,极致的快意消失了,只徒生无尽的空虚!唯有狠狠折磨眼前之人,才能让获得真正的充实。 “这样,太子该满足了?” “父皇以为这样就够了?我记得我说过,不将你挫骨扬灰,必不罢休。”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透着深深的无奈,“我终究是你父亲。” “住口!”荀裕低吼道,声音沙哑,双手情不自禁握成拳头,如溺水般令他窒息,胸膛像被水浸泡了,快要炸开似的难受。“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父亲?你故意诬陷我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父亲?你杀我娘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父亲?你打发我出家做和尚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父亲?你下达屠杀令悬赏我的人头时,可曾想过你是我父亲?如果荀瑾是你的骨肉,你永远也不会当你是我父亲!” 荀治张了张口,终究闭上,良久才道:“即便我万般对不起你,我始终给了你生命。” 荀裕仰头大笑,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你是给了我生命!可你给的这条命,我早就还给了你!如今活着的,是贤妃娘娘用身子保下来的,是我自己拼死活下来的!” 荀裕大步走至门口,咬牙道:“来人,父皇身染重病,不得进食,不可饮水。谁若敢擅自喂食喂水害我父皇,斩立决!” 砰的一声,门重重关上。 北风卷着大雪,斜打秃枝。 雪越下越紧,伴着寒风呼啸,丝毫没有停的节奏。 “沈公子请留步!”背后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沈钧转回头,见是朱泰。 朱泰看一眼四周,神色肃然道:“沈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钧随他走至墙角无人处,才听他道:“沈公子可听说了?太子殿下今日去了乾清宫见皇上,皇上亲笔御批重审穆府一案,谁知后来太子殿下却下令要饿死皇上!” 沈钧闻言微微一僵,随即笑道:“朱先生也知道,太子殿下与皇帝之间的过节有多深,他们之间的事来由也很久了,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太子殿下这番行动,理应早在朱先生的预料之中才是,朱先生睁只眼闭只眼就好,何苦去淌这些浑水?” “沈公子糊涂!”朱泰皱眉道,“无论太子殿下跟皇上之间有何大仇,皇上终究是他的父亲。子杀父,臣弑君,天地不容,大逆不道。即便太子殿下要杀皇上,暗中行动就是,何必闹得路人皆知?皇上现在已经在太子殿下手中,要杀要剐也随太子殿下便,只是万万不可堂而皇之杀他!太子殿下若当真那样做,虽说能呈一时之快,日后却必然陷入被动之中,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天下人也皆会骂太上殿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朱某恳请沈公子阻止太子殿下行此自戕之事。”说着深作一辑,久久不起。 沈钧脸上的笑消失,沉思良久才道:“他在哪?” “太子殿下正在乾清宫。”朱泰直起腰,不由松了口气,又略微迟疑看他一眼,“太后伙同文武百官,也正候在乾清宫门外。” 沈钧闻言面色一变,疾步赶至乾清宫。 果见门口立着众臣,中央还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妇人,妇人被宫女搀扶着,摇摇欲坠守在门口,望着那张紧闭的门干着急。 沈钧走过来道:“太后老人家年事已高,天色也不早了,外面雪大,快回宫歇着,太子殿下不过是个皇上开个玩笑罢了。”说着毫不理会众人,拿起太监手中的食盒,径自推门进去。侍卫无一人阻拦。 房里的炉火似要熄灭,偌大的房子空荡而冷清。凛风钻进来,明黄的帷幔来回晃动。空气也似快要凝固。 荀裕头也不抬道:“我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 瞥见一袭蓝袍在他脚前停下,抬起头见是沈钧,皱了皱眉,终究不再说什么,目光一转,紧紧盯着他手里的食盒。 沈钧搁下盒食,随即弯下腰,单膝跪地,与他平视,定定地凝望他,温热的大手覆在他手上,又用力握住,轻声道:“这么冷的天,拂尘若冻着了,可叫我心疼。” 荀裕仍雕塑般坐着,目光从食盒上挪开,转至沈钧脸上,盯着他良久,抽出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连你也和他们一伙。”沈钧身子一僵,目色渐沉,看着那双抽离的手,倏地抓住,牢牢握在手中,仿佛稍不留心,就会化成风吹走。 荀裕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站起来,双手却大力而决绝地抽出,一言不发撑着拐杖走至门口,打开门,喉咙一阵腥甜,却强忍着咽了下去,从水帘般分开的文武百官中,一步一步沉重地走着。 厚厚的雪面上,一只脚印伴着拐杖印,延伸在白茫茫的路尽头。 夜渐深。 银白大地一片苍茫,又在黑夜的染抹下,反射出冷冽的蓝光。 重华宫门窗紧闭。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25 一人却倚窗而立,悄然叹息一声,随即跃至屋檐,身法当如鬼魅,踏雪无痕,极快地隐没在寒夜之中。 而屋内,荀裕跌坐在台阶上,默然不动,耳边垂着一丝乱发,不时拂过脸颊,手里抱着一个酒壶,一脚微弯,另一脚随意伸直,拐杖歪在脚边。而后,猛地灌一口酒,酒从嘴角溢出,又沿着修长的脖子,蜿蜒而下,徒留一道晶莹的水光,最后消失无踪。 “你可以杀我,为何我却不能杀你,什么大逆不道,什么天理不容,我偏偏不信。”荀裕口中嘀咕,又猛地灌了一大口,灌得急了,呛得一阵咳嗽!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咯吱一声响。 一个人影从寒风中走来,又反身关门,把漫天风雪隔在身后。沈钧手提一个锦盒,走至荀裕身旁停下,抢走他怀里的酒坛,却把锦盒放在他手中。 荀裕抬头望着他,良久,慢慢低下头,打开锦盒的瞬间,登时站起,顷刻恢复力气一般,目色顿时凌厉,使劲捏着锦盒,死死盯着里头之物,头也不抬道:“你先出去。” 沈钧眼神闪了闪,却听话地站起身,刚走至门口,又定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眼底出现不正常地赤红,露出一丝担忧,“荀裕,你记住,我在这。”说着毅然出去,带上门。 出了门,沈钧倚门而立。寒雪飞过,打在身上,又融化无声。冰冷的雪层层铺下,树枝不堪重负,兹地折断,发出撕裂之声。断枝垂下,枝上沉积的白雪,如同筛糠抖落。 忽而,一阵浓烈的血腥隔门飘来。 沈钧下意识推门,手却在离门一个手指的距离处停下,定在半空中,随后又收回,眼神变得幽深,紧绷着身子立在门口。 血腥味越来越浓,秃枝不住摇曳,凛风刮树,发出恶鬼般的叫喊。 锵地一声,匕首坠地,随即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 再也忍不住了,沈钧推门冲进去,却见荀裕嘴上挂着血,双手捂着肚子一个劲作呕,地上一滩模糊血肉,血腥味以他为中心散发出来。眼见沈钧过来,荀裕一手捂住肚子,另一手砰地关上锦盒,似乎都吐干净了,用力擦了擦残留的嘴角,慢慢抬起头,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滴了下来。 沈钧轻抚他的脸颊,拭去他眼角的泪,猛地用力,狠狠将他扯进怀里。 太监低头搬来两桶热水,又把地上的污秽收拾干净,正要退出,沈钧却道:“把这个锦盒,给朱夫人送去。”知他不想让自己看到锦盒里的东西,沈钧配合地不看。 他的苦,沈钧感同身受。既如此,便让自己当他手里最利的刀! 太监端着锦盒出去,出得门远了,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偷偷打开一条缝,啊的一声叫,差点扔了出去,又忙捂住嘴,猛地关上锦盒,脸色惨白,手脚也止不住发抖。他怎么也没想到,锦盒里装着的,竟是一个半面妖怪——以鼻子为界,一边的脸,血肉无存,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另一边的脸,却丝毫无损。 这个半面妖怪,不是天子荀治,又是谁? 热水腾腾冒雾气。 沈钧取下他的发簪,任由其腰的墨发铺散下来,如同随波飘荡的水草,无声清洗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 在热水中待的久了,白皙的身体渐渐变得通红。 荀裕一言不发盯着沈钧,眼如点漆,猛地将他拉至水中,狠狠吻上了他的唇,沈钧从错愕中回神,强行克制的感情如洪水决堤,铺天盖地涌来,反客为主深吻过去。 水渐凉,沈钧把他抱起来。 眼见他离开,荀裕不知哪来的力气,双眼赤红地盯着他,无一点前奏,狠狠坐了下去。 突如其来极致的紧密,带来灵肉相融的愉悦。愉悦浪潮般袭来,沈钧却压抑住冲动,担忧地看着身上之人。 荀裕哑声道:“我要你,现在。” 沈钧亲吻着他的脸,目光深邃,却喑哑道:“快起来,这样拂尘会受伤的。” 荀裕置若罔闻,得不到他的响应,自己粗鲁地动着,每一下,每一次,都要得极深。 除了自虐般的疼,丝毫没有其他的感觉。可是,他却只想要疼,仿佛唯有肉体撕裂的剧痛,才能深入灵魂,才能让他清醒,才能带给他片刻安宁,才能带他感受到所爱之人的存在。 温热的血液,流到冰冷的肌肤上。 沈钧用手沾一些,抬起一看,触目鲜红。一手慢慢移到他的腰间,在睡穴上轻轻一点。世间突然安静下来。 沈钧抚上他蹙紧的眉,将被子盖在他身上,抱在怀里。 这一晚,荀裕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皇宫,没有皇子,没有荀治,没有拐杖,没有颠沛流离,没有朝不保夕;有一块盛开着野花的院子,有两三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有一片绿油油的菜地,有一间茅草盖成的屋舍。屋里摆着热腾腾的饭菜。有他,有沈钧,还有一个面容模糊身姿飒爽的华衣女子。 阳光冲破茅舍,撞进幽暗的眼里。 荀裕倏地睁眼,怀抱温暖。雪霁天晴。 &lt正文完&gt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就完结啦~至于番外的话,如果有小伙伴们想看,再来码~谢谢大家的陪伴~么么哒~ 喜欢的天使们请支持一下新文哦~ 《来自洪荒的非人类男友》文案: 陈阙最近见鬼了,一只来自古代的奇怪男鬼! 可是一夜之间,男鬼突然变成一个会说话的婴儿。 陈阙甩不掉,只好收养了。 男鬼:这白色长条是甚? 陈阙:尿不湿。 男鬼:滚!本尊不用尿布! 后来,男鬼婴儿又以非人类速度一夜长大,成功压倒他的糙汉奶爸。 陈阙:从老子身上滚下去。 男鬼:乖,换一个加密文件夹姿势试试。 陈阙:麻蛋,老子不想死在床上。 【1v1,轻松,撒糖,he~】 ☆、第80章 番外一 在新帝身边当差的太监愁死了。 “沈公子别为难奴才了,皇上说了今晚不用沈公子侍寝。” “我听到了,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沈钧见小太监固执地拦在门口, 绕过他,想从左边进去。 您这哪里像听到了?小太监跟着他的身体挪动, “……沈公子,您真的不能进去。” “你反正也拦不住我的, 不用白费力气了。” “他要进, 便让他进来。”荀裕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听见新帝发话,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 终于松了口气。 沈钧走进去一看,却见荀裕端坐在御案前, 旁边立着一位蓝眼白肤的貌美男儿。 沈钧挑眉道:“他就是乌戎使者进贡的美人?男的?” 荀裕低头看奏折,突然抬起头, 定定地望着他, 答非所问道: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26 “想好了么?你若不同意,我便宠幸他。” 沈钧闻言眯了眯眼,猛地抱住他的腰, “谁说我不同意了, 人家明明每次都很爽快地答应拂尘。” 荀裕放下手里的奏折, 站起来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人家哪里舍得拒绝拂尘?” “都下去。”荀裕吩咐。 太监极有眼力见地拉着蓝眼美男走出。 沈钧开了自己的腰带, 露出强壮而匀称的肌肤,走至龙床前,独自一人躺下,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睡狮渐醒,已成抬头之势。仿佛只用看着心上人,就能时刻保持激情。 荀裕盯着他那儿,颇有些自叹弗如。 “拂尘老是盯着人家那里看,看得人家好激动。” “……算了,你起来吧。”荀裕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哪里会乖乖让自己进去? “为了拂尘,人家特意洗了一个时辰的澡,皮都搓红了,就等着拂尘临幸,拂尘怎忍心叫人家算了?”沈钧哀怨地看着他。 荀裕孤疑道:“你当真愿意让我做?” “人家双腿都打开这么久了,拂尘怎么还不信人家?”沈钧眨眨眼,努力做出让人信服的样。 你那何止是打开了?你是在趴一字马!!! 荀裕有股捂脸走的冲动。 天寒,沈钧打了个喷嚏。 “拂尘再不过来,人家就要冻死啦。” 荀裕脚步动了动,褪了衣袍过去。 一个热乎乎的脑袋凑过来,含糊道:“拂尘身上好香。” 荀裕隐隐有了感觉,似要把主动权抢过来,学着他惯用的手法,大胆地尝试着。 沈钧吻了吻他的脸,突然身子往下,张口吞下。荀裕猛地一颤,万万没想到他会耍这样的花招,想拒绝,却不由自主送了过去。 一次,两次。荀裕闭着眼再也不肯动了。 沈钧却才刚刚开始。 “累了么?” 荀裕不作声,懒得理他。沈钧低笑一声,往最熟悉的那一点抵去。荀裕倒抽一口气,背也弓起了,下意识配合他的动作。 良久,沈钧停了下来,却并不退去,静静地抱着他,替他清洗一番,又与他相拥而眠。 翌日天未亮,荀裕如往常一样醒来。 借着微光,荀裕安静地望着沈钧,眼神渐渐变得温柔,轻轻从他怀里出来,跨下床,又反身给他把被子盖好。 沈钧一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扯回怀里道:“天都还没亮,拂尘再睡会儿。” 荀裕转回头,朝帘外道:“几时了?” 太监躬身道:“回皇上,寅时了。” “你再睡会,今日早朝要会见乌戎使者,不能迟到。” 沈钧撑着床板半卧着,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苦着脸道:“大清早的就打喷嚏,一定那乌戎美人儿在骂人家,怪人家比他厉害,比他招拂尘喜欢。” “……我看你是着了凉,”荀裕无奈地扶额,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烧,又帮他把柔被掖好。 沈钧没想到,竟被荀裕说中了,自己这次当真着了凉。 薛太医过来给他把脉之时,荀裕刚上早朝回来。 荀裕:“他的病打紧么?” 薛太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荀裕眉头皱了皱:“薛太医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沈公子的病并不打紧,皇上请放心,微臣已经开了一张方子给药房,沈公子只要按这张方子喝个三五天,就无大碍了。只是……”薛太医余光看一眼荀裕,又低头道,“自古以来,凡事都该有个节制,这房中之事更是如此,多做伤身,若沈公子能稍加控制,对沈公子自己也好,对皇上也罢,都有益无弊!” 沈钧一脸郁闷,刚要说什么,却又打了一个喷嚏,脸红了。 荀裕微微咳了咳,望向沈钧,盯着他的红脸,突然笑了,“你也会脸红?” “人家也是会害羞的啦,特别是看到拂尘时。”沈钧抛一个媚眼道,傻子才会承认他的脸红是打喷嚏打的!“拂尘放心,人家可是想和拂尘做到一百岁的,若不注意些,怎么可能实现得了?人家心里都有着数呢,这次真的只是着凉了,倒是拂尘该好好补补,虽说小嘴吃得多,可喷出来的也多。” “……”薛太医私心觉得新帝和沈钧太过荒唐,本想借此机会哄骗他们收敛些,谁知却被沈钧几句话惊脱了下巴,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番外之反攻篇补上~还有最后一章番外~ 小剧场 小裕儿:为啥我总是反攻不了?(^_^)a 菌菌:谁叫尘尘脸皮不够厚^o^ ☆、第81章 番外二 京城近日出现了一件大事。 “诶,你们听说了吗, 皇城东面盖了一栋大宅子, 了不得了!那宅子可占了大半条街!场面足足有之前秦府的三倍大。” “哪家当官的手阔,置得起这样的宅子?” “还有谁?不就是皇帝的男宠么?一人所道, 鸡犬升天,我看说的就是那男宠沈钧。你说这皇帝也真是的, 放着三宫六院不要, 偏就要一个臭男人?我听说他原本是当不了皇帝的,因他老子下面有点问题, 只出了他一个儿子,连之前那般风光的显王荀瑾也不是亲生的, 所以才幸运当了皇帝。现在这皇帝八成也有那方面问题,听说还是个瘸子, 哪行得了男女之事?嘿嘿, 便是有男宠陪他睡,我猜他也只是被插/屁/眼的那——” 沈母倒一杯热水端起,走至后桌前停下, 猛地把热水泼去, 浇在一个麻脸男脸上。 麻脸男啊的一声大叫, 两手紧紧捂住了脸,痛得缩在椅子上, 跺脚哭道:“毁容了毁容了,老子的脸毁了!呜呜呜,老子这辈子再也娶不到媳妇了!” 同桌的另一个男子登时站起, “你这欠操的臭婆娘——” 沈母又一杯水泼过去,居高临下望着他们,厉声道:“劝你们嘴巴放干净点!若不要命,就尽管说!” 麻子脸被震得哭声顿止,站起来看一眼妇人,贼溜溜的双眼在她身上转一圈,倏地拉起男子一溜烟跑。 沈母放下茶杯,走回去牵起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出了客栈,往京城新盖的大宅子去。 “奶奶,插/屁/眼是什么意思?”小孩奶声奶气问。 沈母脚步一僵,随即面色阴沉道:“骂人的下流话,小孩子不准再问!” “哦。”小孩果然低头不问了。 沈钧远远走过来,沈母却突然把小孩抱起,一脸戒备。 沈钧摸了摸鼻子道:“我又不会吃小孩,娘怎么一见我就像见到了老虎?”说着拍拍手,朝沈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皇子有大疾 作者:桃前偷闲 分卷阅读127 母怀中年仅四岁的小孩道:“来,小南瓜,沈叔叔抱抱!” 小南瓜高兴地张开手,眼看就要抓到沈叔叔的衣袖了,沈母却如王母般划一道银河,退远好几步警惕地看着自家儿子。 “……”沈钧收回手,转移话题,“娘这是去哪儿?” 沈母没好气道:“能去哪?听你的丑事去了。” “丑事?”沈钧疑惑地看着她。 小南瓜拍掌道:“沈叔叔插/屁/眼!沈叔叔插/屁/眼!” 沈钧:“……” “住口,若再说这几个字,奶奶撕乱你的嘴。” 小南瓜哇的大哭,奶奶从来没有这么凶过。 沈母把小孩递给下人,沉着脸道:“钧儿,娘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娘想说什么?” “娘这次来京城,就是为了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看他待你好不好,既然你在京城……过得顺风顺水,也能待得习惯,娘也就放心了。娘想带着小南瓜回江南。” 沈母深深地看他一眼,又道:“京城毕竟不是我们的家。自古伴君如伴虎,他现在待你好,不见得以后也待你好。娘心里自然希望钧儿能跟他一直好好的,只是,万一有什么变动,或者日后钧儿想回来了,娘都在家等你,钧儿记住了,江南沈家永远是你的家。” 沈钧静了静,知她心意已决,抬头道:“娘要想回去便回去吧,孩儿亲自送娘回去。” “也好,”沈母点头,又迟疑了很久,才喃喃道,“十年了,也该让他入土为安了,和两个死人斗了这么久,我也累了。” 沈钧吃惊地看着她,“娘的意思是肯让爹……” “你出面把他们合葬了。”沈母说着,面色释然,长叹道:“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寒秋,我又何必再跟死人过不去?晦觉方丈说的对,无爱则无恨,爱灭则恨亡。” “孩儿很高兴娘能想通。” 沈母径自进屋,忽地停下脚步,面色一变,肃然道:“还有一件事娘要事先和你说清楚。” 沈钧叹道:“是关于小南瓜吧?”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让你跟着沈茂长大。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跟他待了十几年,别的没学会,尽把他的恶心事学会了。如果你从小就跟着娘,娘又怎么让你——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了,”沈母说着顿了顿,警告地瞪他一眼,“我的小南瓜,你离他远点,娘喜欢这个孩子,你别教坏了他。” “……”沈钧:“娘放心,孩儿一定离他远远的,等他长大了,孩儿再给他找一打好生养的媳妇,让他生很多很多南瓜,逗娘开心。” 沈母笑着点头,似乎甚合自己心意。 沈钧凝望着她的背影,亦笑了笑,但愿收养了小南瓜,娘能从此过得幸福。 分卷阅读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