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似孤独》 分卷阅读1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 《近似孤独》by杏仁茶 把大象放进冰箱需要几个步骤?三步。打开冰箱门,把大象放进去,关上冰箱门。 那把我放进你心里需要几步呢?——可能要多加一步,先把自己变成他的样子,这样才有机会撬开你的心门。 宁觉辰喜欢许曳十年,做自己亲哥陆觉岚的替身七年,阴差阳错一场意外他的灵魂居然穿到了陆觉岚身上。 1我哥要订婚了 宁觉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许曳正靠在窗边抽烟。卧室里只开了一盏离窗很远的台灯,许曳整个人嵌进昏黄的光里,被窗外漆黑的夜空衬得毫发毕现。 宁觉辰的眼神划过他微微蹙着的剑眉,毛茸茸的长睫毛,瞳色很浅的眼睛,再往下,好看的鼻梁和吞吐着烟雾的薄唇。 宁觉辰不喜欢别人抽烟,许曳的烟瘾相当重。许曳不可能为他戒掉烟,宁觉辰不可能戒掉他。 今天公司突然下了新任务,加完班回来都十一点了,宁觉辰头昏眼花只想赶紧休息。没想到一出电梯门就看到许曳面色不愉地等在门口,宁觉辰愣了愣,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许曳了:“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 许曳的脚边攒了一地烟灰烟头,语气有点不耐烦:“我租的房子我不能来?”宁觉辰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许曳其实是有钥匙的,但是从来不带,可能在他心里他想什么时候过来,宁觉辰都应该立刻热情万分地给他开门。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许曳关门的声音有点大,砰的一声把宁觉辰惊得一抖。他想跟许曳解释自己刚加班回来,结果一转身直接被对方粗暴地捏着两腮堵上了嘴。 许曳的唇齿之间全是烟草味,宁觉辰不喜欢但是早就习惯了。他配合着许曳的动作微微启开双唇放他灵活的舌尖进来。七年过去,宁觉辰早已摸透了许曳所有的喜恶。 他就像一台为许曳而生的精密仪器,把自己捏圆搓扁成任何能够契合许曳的样子,准确计算着所有能够讨好取悦许曳的方式。 许曳也的确很快就因为他潮湿又热情的回吻兴奋起来,托着宁觉辰后颈的那只手顺着嶙峋的肩胛骨一路往下滑,从后腰的地方轻车熟路探进去。 宁觉辰的呼吸明显乱了一下,他微微喘息着把许曳推开一点,眼神里写满疲乏:“今天不做了吧……”许曳无动于衷,一伸手把他拉回来。两个人靠得很近,宁觉辰都能看清许曳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 但是他不确定这一秒许曳是真的在看他,还是透过他看着别人。 他们从沙发做到床上,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许曳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话比平时更少,整晚都只顾面无表情地俯仰冲撞。到最后宁觉辰一点声儿都发不出来了,眼前一阵白一阵花,他平躺着按住自己急促起伏的胸口,像一条垂死挣扎的搁浅海鱼。 一身淋漓的热汗迅速冷下来,在皮肤上凝了湿湿黏黏的一层。腰上又酸又软没有半点力气,过了好一会儿宁觉辰才颤着双腿站起来。稍微一走动立刻有掺着血水的浊液从后穴里涌出来,顺着光裸的小腿流下来滴到地板上。 宁觉辰扯了点纸巾把地上的污物擦掉,才在许曳并不太怜惜的目光里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他很快把自己里外清理干净,挤出软管里最后一点药膏熟练地转着手指抹在伤处,然后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 睡衣是好多年前许曳买的,洗的发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浅蓝色,但是宁觉辰很喜欢,许曳喜欢的他都喜欢。 宁觉辰挪到床边掀开被子小心坐下,床明明是很软的,刚触上去的一瞬间他仍然疼得一缩。许曳把手里的烟头按进烟灰缸里,那一星火光闪烁了一下就寂寂的灭了。 于是在宁觉辰眼里,这张脸终于和十年前的第一面重合起来。沙漠里的雨水,冬日里的太阳,突然闯进他无趣人生里的许曳,——那时候宁觉辰觉得自己凭着这份一眼万年的灼烫爱意能守着他从十六岁到六十岁,不知道该说可怜还是可笑。 “我哥要订婚了。”宁觉辰用这样一句话打破了屋里瘆人的寂静,他眼神平静地悄然观察许曳的反应。 许曳长而密的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像两只慌乱扑动翅膀的蝴蝶,看向宁觉辰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也骤然黯淡了:“和他那个老板的女儿?”宁觉辰从心底里涌起一种恶作剧般的隐秘快感:“是啊,就这周末。”许曳又去拿烟,可是盒子里已经空了:“你要回家?”宁觉辰点了点头:“嗯,可能会多呆几天。” 许曳用力把烟盒捏成一团,心里一阵难言的烦躁,他以为自己是因为陆觉岚订婚的消息而苦闷,但宁觉辰要回家这件事好像更加让他不安。自从四年前他俩关系败露被迫出柜,宁觉辰就和家里断了来往,心心念念全都挂在他的身上。 打个不太好听的比方,宁觉辰就像他养在这屋里的一只宠物猫宠物狗,每天都一心一意摇着尾巴等在这里,眼巴巴盼着主人回来,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如此。 第一年的春节,许曳完全忘了自己随口答应过宁觉辰要一起过年。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在酒席上喝得烂醉,第二天一醒过来才看到手机上一溜儿的短信和未接电话,全是宁觉辰的,问他在哪儿跨年,过不过来吃饭,说自己做了很多菜,还煮了许曳喜欢的鲫鱼汤。最后一条是零点发的:[新年快乐,曳哥。] 就是许曳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感觉过意不去了,赶紧给宁觉辰拨了个电话,结果嘟嘟嘟的提示音响了半天都没人接。许曳那仅有的一点点良心不安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在心里嗤笑了宁觉辰竟然敢闹脾气不接他电话。 接到回电已经是下午四点,许曳硬是等铃声从头到晚响完一整遍才接起来,懒洋洋地喂了一声。那头宁觉辰的声音很轻,好像很怕他似的:“曳哥?”许曳气势汹汹地质问他早上怎么没接电话,对于自己昨晚的去向倒是半句解释也没有。 宁觉辰重感冒了,喉咙里又肿又疼,话都快说不出来:“早上睡过头了,没听到电话。”许曳听着他那边声音模模糊糊的,挺不耐烦地问他:“你在哪儿呢?信号不行啊!没什么事情的话……” 宁觉辰怕许曳就这么挂断,急急出声截住他的后半句话,一把嗓子嘶哑得吓人:“曳哥!你跟我说一句新年快乐吧。”——今年还没人对我说新年快乐。 许曳愣了一下,一时也觉得这大过年的自己太过冷淡了,语气也刻意放软下来:“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新年快乐,辰辰。”宁觉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过许曳这样叫他,虽然知道此情此景多半是为了哄他开心,宁觉辰还是觉得很满足,说祝福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新年快乐,曳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 ” 挂断电话后,宁觉辰挣扎着起床去洗漱,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惨白如纸。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大桌子菜,等许曳等到了八点半。后来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宁觉辰问许曳在哪里,许曳喝醉了,胡言乱语了半天也没讲清楚,最后倒是说了句马上过来,让宁觉辰等着他。 外面正纷纷扬扬飘着雪花,地下也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加上许曳又喝了酒,宁觉辰特意叮嘱他别开车,路上注意安全。许曳肯过来,宁觉辰很开心,他本来都不抱希望了。他把菜全都端去厨房热了一遍,又坐回餐桌继续等,九点半,许曳还是没来。 宁觉辰猜他又没带钥匙,就披了件羽绒服去楼下接他。雪越下越大,宁觉辰躲在楼道里缩手缩脚地抓着手机给许曳打电话,耳边只有冷硬的嘟嘟提示音,到后来宁觉辰的手指都冻僵了还在机械的一遍遍拨许曳的号码。 快十一点的时候,宁觉辰手机没电了,他想许曳可能不会来了。 桌上的菜又一次全都冷透了,宁觉辰只把那锅鲫鱼汤拿去了厨房。他冻得浑身都在抖,一路洒了好多汤水在地板上。过年期间菜价疯涨,想吃还不一定买得到,这条鱼是宁觉辰好几天前就在摊子上定好的,早上去拿的时候活蹦乱跳特别新鲜,他想许曳一定会喜欢的。 宁觉辰打开电视,幸好春晚还没结束,大红大绿欢天喜地的歌舞节目总算挽回一些气氛,让他不至于显得太过凄凉。加热完的鱼汤散发出勾人的香气,咕嘟咕嘟冒着乳白色的泡泡。宁觉辰一边默默流着眼泪一边专心致志吃鱼,盐好像放多了,有点咸。 电视里开始倒数的时候,他喝完了最后一勺鱼汤,摸了摸酸涩的眼角,给许曳发了一条简短的祝福短信。那场重感冒轰轰烈烈延续了半个月,正月半许曳来找宁觉辰的时候他才刚痊愈。 也就是在这半个月里,宁觉辰清楚意识到没有家的人从来就只有他一个。 再后来三年的春节,宁觉辰都没有主动问过许曳来不来,但是他还是会准备两人份的年夜饭,还是会煮许曳喜欢的鲫鱼汤。许曳一次也没来过,那么多菜宁觉辰总是一个人吃到年初五年初六才能吃完。 而所有的这些许曳全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四年里就连过年宁觉辰都没离开过他。一直养在身边的小猫小狗突然要独自出走,许曳心里竟然浮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宁觉辰把他一番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想到许曳这些挣扎和困苦全是因为陆觉岚,顿时觉得索然无趣,背过身睡下了。许曳把揉烂的烟盒砸进垃圾桶,坐到床沿看着宁觉辰埋在被子里的瘦削背影。 宁觉辰长得白,是那种很细腻的透白,后颈正中有个圆圆的小痣,被周围白净的皮肤一衬,显得特别玲珑可爱。那个小痣随着他轻浅的呼吸时而没入被子边沿时而又慢慢升回来,许曳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面泛起一阵酥酥软软的疼惜。 他们开始这段荒谬关系的第一年,宁觉辰一整个冬天都穿着高领毛衣,还会表情认真地回头问他:“这样是不是更像我哥了?”——陆觉岚后颈上没有痣。 你早就不像他了,辰辰。 许曳躺下来从后面把他带进怀里轻轻搂着,宁觉辰呼吸随之猛然一滞,整个人都很不自在地僵住了。 他很累很困,只想赶紧睡一觉,睡着前还在昏昏沉沉地想:许曳这是干什么呢,这么温情脉脉的方式太不适合他们了,就好像他们是相爱的,是在一起的,是恋人。 太真了,他差点就想信了。 2 正版和冒牌货 许曳高中毕业以后就再没回过菁城,这次突然提出一起回去,宁觉辰倒觉得是意料之中,甚至开玩笑问许曳是不是想抢婚。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打开本来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把新衬衫一件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放进去。 许曳不在这边长住,想来的时候每天都过来,不想来的时候大半个月都见不着人,他留在衣柜里的衣服还是夏天的。宁觉辰前几天去商场给许曳买了几件衬衫,因为许曳好久没过来所以还没来得及给他,他把这些衣服全收进箱子里。 一想到许曳要穿着它们去见陆觉岚,宁觉辰就觉得挺好笑的,笑了一会儿又有点想哭。 到菁城的时候是傍晚,许曳家的房子早就卖了,宁觉辰又不可能回家里住,两个人回到故乡竟然都无家可归。他们在市中心的酒店定了间房,放下行李后出来找地方吃晚饭。 宁觉辰不太喜欢楼下这个商场。高二暑假的一天,许曳喊他出来看电影,约的就是这里的电影院。当时宁觉辰又紧张又兴奋,还特意去了趟理发店,换了个特别精神的新发型。 许曳见到他的时候明显一愣,还问了一句:“你哥也换发型了?”那时候宁觉辰还不知道许曳对陆觉岚的心思,抬起手不太习惯地摸了摸耳朵上面的短发,笑得傻呵呵:“没有,我一个人去的。” 宁觉辰其实挺紧张的,他没来这种地方看过电影。上一次看电影是很久以前了,小学时候在县城的人民剧院里,用学校发的红色电影免费观影券。听说这里的电影院是一个包厢一个包厢的,每个包厢都会放不同的影片,这和他以前看的那种不一样,票也很贵。 宁觉辰想把电影票钱还给许曳,又怕他不肯要,就想着请他吃顿晚饭。他找同学问过了,这家商场里新开的一家简餐店很不错。宁觉辰平时除了买文具和参考书练习册几乎不花销,倒是攒下来挺多零花钱,今天全带上了。 吃到一半,他们遇见了陆觉岚和他的新女友。那时候宁觉辰是真的傻,一抬头看见陆觉岚从门口进来,挥了挥手跟他打招呼:“哥。”许曳闻言手上一顿,转头往门口看过去,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陆觉岚淡淡扫了他们俩一眼,没应声。倒是他身边的高个儿女孩很自来熟地把陆觉岚拉了过来:“这边有空位啊,那正好一起吃吧!”陆觉岚这位新女友是十三中全校闻名的校花,高三学姐,人长得高挑漂亮,性格开朗大方,陆觉岚追她很久了。 校花和许曳坐在一面,兄弟俩坐在另一面。吃饭的时候校花学姐托腮看了宁觉辰好一会儿:“真的和觉岚好像啊,只有发型不一样诶。”宁觉辰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脸上一阵发红:“今天刚剪的。” 陆觉岚手里的叉子重重敲在盘子边上,冷着声说了一句:“哪里像了。”气氛顿时凝滞了,宁觉辰抿了抿嘴,埋下头不敢说话了。最后还是学姐出来解围,眨着眼睛对陆觉岚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生什么气啊,你最帅了行不行?” 那顿饭吃得特别尴尬,许曳全程没开过口,陆觉岚就说了那四个字,学姐一直在想办法活跃气氛,宁觉辰小心翼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 翼地配合她,也不敢多嘴说其他话,他哥已经生气了,宁觉辰怕再惹到他。 吃完以后学姐问他们接下来去干嘛,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宁觉辰偷偷瞄了一眼陆觉岚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说他们已经买好票了。没想到许曳先说话了:“还有事,我先走了。”学姐点了点头,又问宁觉辰:“那弟弟去吗?”宁觉辰绝对没那个胆子打扰陆觉岚约会,赶紧摇头说不去。 兄弟俩的眼型其实不太一样,陆觉岚的眼角有一点上挑,看着凌厉又英气,宁觉辰是眼尾微微往下的狗狗眼,瞳仁又黑又亮,特别招人疼。学姐忍不住想逗逗他:“弟弟好乖啊,比觉岚可爱多了。”宁觉辰吓得不敢看陆觉岚的表情,跟在许曳后面走的飞快,像在逃。 宁觉辰埋头走路,没注意到前面许曳已经停下来了,傻乎乎一头撞在他后背上:“啊……对不起!”许曳皱着眉回过头,好像刚刚才发现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你回家还是去哪儿?” 宁觉辰愣了一下,他以为许曳是不想和陆觉岚他们一路,不想做电灯泡,没想到他是真的不去看电影了。宁觉辰不敢问原因,小心地蹭过去碰了碰许曳的手臂:“曳哥你有什么事吗?我陪你一起?” 许曳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电影票塞进宁觉辰手里:“别浪费了。”许曳走了以后,宁觉辰攥着那两张纸片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去电影院附近的饮料店买了一杯奶茶。也是他昨天兴冲冲找同学问的,哪家饮料店好,想着看电影的时候请许曳喝。 那天宁觉辰一直在想自己哪里做错了?许曳为什么突然走了?怎么也想不清楚。他自欺欺人地撕掉了两张电影票的副券,把它们很郑重地贴在日记本里,前一页最后一行是他昨晚写下的“曳哥约我出去看电影了”,一笔一划像字帖一样工工整整。 后来宁觉辰知道了,他哪里也没做错,唯一的错可能就是和陆觉岚还不够像,以至于许曳看了一眼正版就懒得和他这个冒牌货玩过家家了。 宁觉辰把好几年前的这件旧事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心脏每跳一下都好像在把这份压抑与绝望用力推进血液里,流过的四肢百骸,每寸皮肤都迅速冷下来。虽然店家都换过好几个了,宁觉辰还是认出这就是那家简餐店的位置,他跟在后面不想进去,央求许曳换个地方。 宁觉辰无法克制地全身发抖,反应太大,许曳都察觉出不对劲了,一伸手把他拽住:“怎么了?”宁觉辰的手臂细细瘦瘦的,抓上去一点肉都没有,在许曳手心里颤个不停。许曳难得温情地关心他:“穿的少了?” 宁觉辰低着头重复:“我们换个地方吃吧。”许曳对于他的答非所问有点窝火,他根本不知道宁觉辰莫名其妙怎么了,也不记得高二的夏天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毕竟被爱的人从来云淡风轻,只有爱的那个才需要一路上跋山涉水、啮雪餐毡,到头来一抔心头血都凉透了,再拿不出什么“真心”。 迎面碰上陆觉岚的时候,宁觉辰一瞬间觉得特别好笑,菁城这么大,他们怎么非要在这个商场这个店门口碰上。陆觉岚显然也看到他们了,视线停在他们抓在一起的手上,露出一个戏谑的冷笑。 他们太久没见了,宁觉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张了张口还是没能把那句“哥”叫出口。但是他听见许曳的声音,许曳一边说话一边松开了抓他的手。 他说:“觉岚。”声音轻柔又温和。 陆觉岚的女朋友,现在应该说是未婚妻,也马上说出了那句标准台词:“是在外地工作的双胞胎弟弟吗,两个人真的好像啊。” 曾经有那么几年,宁觉辰几乎把“和陆觉岚长得像”当做一种荣耀一种夸奖,毕竟自己这个高仿品也只有这一点筹码可以留住许曳了。一切就好像一台酝酿了整整八年的场景再现,这份熟悉感让宁觉辰顿时感觉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 他很努力地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这些情绪从心底里跑出来,甚至礼貌又谦逊地笑着回复:“嫂子开玩笑了,还是我哥比较帅。”然而陆觉岚并不领情,语气听着有点不耐烦:“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这话说的就有点赶客的意思了,十年过去宁觉辰对陆觉岚的这种态度早就免疫了,也不觉得伤心。倒是许曳突然插了一句:“是我想今天回的。” 于是陆觉岚将目光转向他,那抹戏谑的笑意变得更深:“宁觉辰没告诉你我这儿是家宴?还是说你俩这不清不楚的你就真把自己当我们家的人了?这不合适吧?”许曳皱眉厉声打断他:“陆觉岚!”陆觉岚还是笑:“他自己都不是我们家的人。” 宁觉辰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听着,好像这些话都和他无关一样。可怜了他的新嫂子,对着这场面半是震惊半是慌张,一双又瘦白纤细的手挽着陆觉岚的臂弯,不知所措地晃了晃:“觉岚……” 最后自然是又一次不欢而散,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两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回酒店,一进门许曳就伸手把宁觉辰推在门后急色地低下头去找他的嘴唇。 宁觉辰的肩胛骨重重撞在墙上,他吃痛地一缩,倒吸一口凉气,被许曳抓住机会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许曳有时候吻起来很急很凶,一定要把人紧紧锁在怀里;有时候又好像很温柔很细腻,唇齿间都带着疼惜。 宁觉辰一度认为这可能和许曳想陆觉岚的方式有关,动气想的时候就狂风暴雨,动情想的时候就三月春风。——比如说今天,许曳就明显是被陆觉岚气着了。 宁觉辰被他不讲章法的蛮力入侵撞得牙关生疼,左边嘴角也被咬破了,舔上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顶着许曳危险的目光望回去,不怕死地出言挑衅:“曳哥,你是不是太久没见过我哥了?” 许曳沉默不语,爽利地直接动手把宁觉辰的外裤褪下,隔着内裤惩罚似的用力握了上去,宁觉辰的呼吸一下粗重起来。 又是一场娇淫荒唐,这个晚上宁觉辰话多得都不像他自己,而且专挑许曳不爱听的讲。比如“你很想我哥吧”,比如“你说我哥现在在干嘛”,比如“我嫂子是不是很漂亮”,再比如模仿陆觉岚的语气叫他全名。 宁觉辰一直都叫他曳哥,陆觉岚才叫他许曳。 宁觉辰每多说一句,许曳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抽插起来也愈发粗野无度。到最后宁觉辰被他折磨得头晕目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沉躺着仿佛苟延残喘,一度怀疑自己要昏死过去。 许曳大概也觉得他的反应无聊又无趣,草草在他体内释放一次后就一抬腰撤了出来。宁觉辰的小穴还在无力地微微张合着,昨天上过药的地方又撕开了,湿湿黏黏的体液缓缓流出来渗进股缝里,比想象中还要疼。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 宁觉辰的目光游移在黑暗中,不知道停在哪里,他突然很轻地说:“明天是10月13号。”许曳扭过头看着他,啪的一声点了一支烟,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星火光:“然后呢?”宁觉辰没接话,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像是很疲倦地睡着了。 然后呢?然后到明天,就是我们认识的第十年了。 3 我们的第十年 十年前宁觉辰十五岁,许曳十六岁,那时的宁觉辰非常认真地觉得自己能从许曳的十六岁爱到六十岁。现在他终于知道错了,他太心急了,在前十年就已经把后面的全透支完了。 道理想明白后倒是海阔天空,一夜无梦。 昨天夜里做完没有及时清洗,早上宁觉辰完全是被疼醒的,肚子里像有人用螺丝刀绞来绞去,浑身上下全是细密的冷汗,被子都有点湿。 不知道许曳后来抽了多少烟,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照理说宁觉辰应该早就对烟味习惯了,此刻却突然从喉头泛起一阵恶心,好像一觉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候的他一闻到烟味酒气就反胃。 宁觉辰冲进洗手间撞上门,用上吐下泻涕泗横流的凄凉惨状迎来了他和许曳相识十周年纪念日。 他把自己和浴室都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许曳还在睡。这人醒的时候一向喜怒无常,睡着了倒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纯良,宁觉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隔着时光又触到那个无数次令他怦然心动的少年。 记得高二那年的秋季运动会,不上晚自习,五点半就放学了,他在许曳家写作业。下午是篮球赛决赛,许曳是他们队的中锋,估计是打比赛累到了,坐下来才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就趴在了桌上。 宁觉辰在埋头写物理错题集,他这次月考虽然才刚过及格线,但是已经比上次进步了很多。最后一道力学大题老师明明讲过好几遍了,他还是没听懂,算了一整张草稿纸也没算出答案。 他有些着急地撞了撞许曳的手肘:“曳哥,这道题怎么做啊?”许曳没反应,宁觉辰转过头看到他枕着手臂睡着了。 十七岁这个年纪实在美好,脸上既有少年人未脱的稚气,又隐约显出青年般硬朗的线条。宁觉辰耳边回响着自己急剧加快的心跳,咚咚咚像在擂鼓。 他一点一点凑过去,近到能看清许曳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然后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嘴唇贴上了许曳的嘴唇。那时候的许曳不抽烟不喝酒,吻起来干净得像清冽的泉水。 宁觉辰做贼心虚,虚虚碰了他两秒就慌忙撤开了,只记得许曳的唇又热又软,像刚蒸好的糯米糕。 也就是在他紧张地咬着唇回想刚刚那一瞬间的时候,许曳的奶奶进来了:“囝囝吃饭了!岚岚也吃完饭再走吧?”老太太年纪大了,有时候脑袋不太清醒,总是搞错两个双胞胎,糊涂起来甚至不记得有宁觉辰这个人。 宁觉辰也理解,毕竟什么都讲究先来后到,他在许曳的人生里出现的太晚了,怪不了别人。宁觉辰腼腆地笑了笑:“奶奶,我是觉辰。” 幸好奶奶今天是记得他的:“哎呀,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不中用喽,又把人搞错了!”“这哪儿能怪您呢?”宁觉辰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我和哥长得太像了。”“说起来岚岚怎么好久没来玩了?”“我哥他……最近在上竞赛班,有点忙。”两个人多说了几句,许曳被他们闹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 奶奶赶紧过去给他揉脖子:“囝囝怎么趴在这儿睡觉啊?没扭到吧?”许曳脸上一红:“哎哟我的奶奶诶!别叫囝囝了行不行,我都十八岁了!”这意见他提了不下二十次,奶奶非是不听,还是一口一个囝囝的叫。 许曳抬眼看到宁觉辰果然在偷笑,宁觉辰很少笑,其实他笑起来就不像陆觉岚了,因为他的眼睛一笑就弯弯的,特别好看。许曳凶巴巴地瞪他:“你笑什么呢!”宁觉辰立刻就敛了笑,怕许曳真的生气。 这么看来许曳那时候起就总是凶他。 都说再恩爱的夫妻一辈子也会有五十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宁觉辰坐在床沿盯着许曳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拉过床尾的被子掖到许曳下巴下面盖好,裹住了他凉凉的脖颈。许曳睡相极差,这么大个人了睡着了还爱踢被子,秋冬的早晨总是冻得又是鼻塞又是喷嚏。 宁觉辰弯腰把地上皱巴巴的衣服捡起来,自己的叠好收进行李箱里,许曳的装进洗衣袋里拿去了前台。宁觉辰有一次把许曳一件只能干洗的衣服洗坏了,后来就不敢随便帮他洗衣服了。 房里开着空调不觉得冷,一出门才发现室外气温骤降、狂风暴雨。宁觉辰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冻得不行,回到大厅里拿着手机翻出陆觉岚的号码,犹豫了半天也没有拨出去。 这个电话他没存名字,光存了号码,一打开通讯录就列在最顶上,看多了早就会背了。又等了半个多小时,陆觉岚打过来了,问他人在哪儿。 陆觉岚开的是上个月买的新跑车,宁觉辰不懂车子型号,但是看标志应该挺贵的。他很拘谨地坐进副驾,低低喊了一声:“哥。”陆觉岚点了一下头,算是和他打过招呼了。宁觉辰怕雨水滴下来会弄脏脚垫,想了一下把伞收在膝盖上,一会儿裤子就打湿了。 两家人准备结婚的时候再大办,所以订婚弄得比较简单,选在菁城南郊的一家新开的私房菜馆,确实是陆觉岚说的“家宴”,只有新郎一家和新娘一家,没请别的客人。 宁觉辰看车直接开上环线了,没往家的方向去:“妈和叔叔呢?”“爸妈先过去了,让我过来接你。”陆觉岚紧抓着方向盘,眉头紧缩,“还有,你待会儿在他们面前别叫我爸叔叔,叫爸。” 宁觉辰眼神闪了闪,低着头没吭声,陆觉岚的声音变得更冷:“不想叫吃饭时候就闭好嘴什么都别说,烦人。”车开得飞快,过弯道的时候陆觉岚一点没减速,宁觉辰被狠狠甩了一下,肩膀撞在车门上咚一声闷响。 他有些紧张地扒过安全带,陆觉岚瞥见他慌乱的动作直接嗤笑出声,一边又加了点油门,宁觉辰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高楼街景,脸色越来越白。 窗外大雨滂沱,雨点又大又密,子弹一样哒哒哒打在车上,连广播声都快听不清楚。沉默和尴尬横陈在两个人之间,打破这份胶着的是半个小时后的一通电话,许曳打来的。宁觉辰按下接听键,声音放的很轻:“喂,曳哥?” 陆觉岚挑了挑眉,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轻蔑又戏谑的表情。许曳带着点起床气,很不快地问他:“你人呢?”外面雨太大了,宁觉辰把通话音量按到最高才听清许曳说话:“我中午回家吃饭。” 郊区信号不好,加上雨声喧杂,许曳那儿听着断断续续的,他有些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 烦躁地骂了一句:“说什么呢,你大声一点会死啊?”他最不喜欢宁觉辰这样,说话做事都一副畏手畏脚的样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明明对他够好了吧? 宁觉辰偷偷看了一眼陆觉岚的脸色,还是不敢放开声说话,干涩地清了清嗓子:“我说中午我哥订婚酒,我去吃饭。”许曳有五六秒没说话,宁觉辰以为他挂断了,试探地叫了一声:“曳哥?”许曳深吸了一口气:“觉岚呢?”宁觉辰太阳穴猛地一跳,用力咬了咬下唇:“……在边上,开车。” 陆觉岚闻言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驾车一路加速驶入了隧道深处。隔绝了雨声,电话两端的声音瞬间清晰起来,宁觉辰听到许曳说:“你让觉岚接电话。” 宁觉辰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一僵,许曳不耐烦地催促道:“宁觉辰!让你哥接电话!”离隧道的出口越来越近,雨声又开始变得嘈杂,宁觉辰内心苦楚,酸涩难当,嗫嚅着开口,像哀求像叹息:“曳哥……” 变故就是在几秒之间发生的,靠右的那一排顶灯坏了,隧道里光线昏暗,陆觉岚看清出口停着一辆大货车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开。他急打方向盘也只来得及堪堪避过小半个车身,副驾那一面狠狠撞上了前方重卡的车尾,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陆觉岚被强大的冲力拍在方向盘上,有那么十几秒完全是懵的,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剧痛。他有气无力地骂了句脏话,嘶嘶抽着凉气缓缓转过头,看到副驾那边的玻璃全碎了,宁觉辰半合着眼睛毫无生气地靠在座位上。 陆觉岚心脏狂跳,一开口嗓子嘶哑得吓人:“喂!”宁觉辰没有动,陆觉岚撑起上半身,伸长了手拉他:“喂!宁觉辰!” 宁觉辰整个人往他那里歪了一下,因为被安全带固定住而没有完全倒下去,头顶被玻璃划破的地方有血水涌出来,流满了脸颊后又顺着脖颈滴滴嗒嗒砸到干干净净的地垫上,很快就渗了进去,留下一小片比周围颜色深一些的水渍。陆觉岚被他一脸血的惨状吓得声音都在发抖:“喂!醒醒!喂!” 其实这时候宁觉辰还有一点意识,他能感觉到脸上被划破了好几道,感觉到又热又腥的血从伤口源源不断地翻出来,感觉到身体撕开一样在疼,整个人变得沉重又冰冷。 一开始眼前一片黑,耳边只有自己一下又一下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心跳,他手里还死死攥着手机不放,许曳在那头很焦急地说着什么,宁觉辰怎么也听不清。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好不容易把手机挪到耳边,这回终于听清楚了。 许曳说的是:“觉岚!陆觉岚!你没事吗?” 认识十年,开始这段床伴关系七年,不是没有过心灰意冷的时刻,相反,是次数太多已经麻木了。他一直、一直都知道许曳在透过他爱着另一个人,也早就习惯十年如一日心甘情愿做那个人的投影。 原来时至今日自己一颗心还没有烂光死透,这种时候居然还是会疼会委屈会难受。 浓稠的血液又厚又粘地糊在睫毛上,右眼像被封住了一样睁都睁不开,他费力地眨动了一下左眼,模模糊糊看到驾驶座上的人在讲电话,是在报警吗? 曳哥,你的陆觉岚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 宁觉辰有点想笑:有事的是我啊,哪怕一秒,也想想我吧。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却只能泄出几声不能成话的痛苦呻吟,整个人又冷又困,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在疼,眼前开始一阵阵发花,什么都看不清了,也渐渐听不见电话那头在说什么。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用再听许曳一遍一遍念他哥的名字,挺好的,真的。这是宁觉辰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他沉进无边的黑暗里,像是进入一场漫长的睡眠。 手机从他猝然脱力的掌心里滑落到地上,屏幕贴着脸颊抹开一大片骇人的浅红色血痕,听筒里传来男人疯狂的嘶吼:“宁觉辰!辰辰!辰辰!” 4 蹦出个亲弟弟 许曳还记得和宁觉辰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们高一那年的秋天。周末两天都下了大雨,温度一下降到十几度,许曳出门被冷风一吹立马冻得回屋里换了新的长袖校服。 开学的时候统计校服尺码,他照以前填的175,好像有点小,穿上去袖子短了一大截。许曳弯着腰在门口系鞋带,老太太从厨房里踢踢踏踏跟出来,腰上系着一条皱巴巴的围裙:“囝囝又不吃早饭就去上学啊?” 许曳把校裤的裤管往下用力拽了拽:“奶奶!别叫这名字了行不行,我都多大的人了。”老太太踮起脚去捶他的肩:“多大岁数都是小孩,吃完早饭再走吧?灶上给你热了两个肉包子。” 许曳一颗心早飞走了:“不吃了不吃了,一会儿和觉岚去学校门口的早饭摊子上吃。”话刚说完人已经一抬长腿跨上自行车绝尘而去,老太太追出门冲他背影敞开嗓门一声吼,整个胡同跟着抖三抖:“两个人路上慢点骑啊!” 许曳按了按耳朵,抬起手在空中胡乱挥了两下。每次他奶这大嗓门一嚎左邻右舍全得陪着起床,许曳觉得老太太至今没被人收拾也是一个奇迹,可见百乐巷一枝花八十好几了依然威风不减当年。 其实许曳家在另一个区,父母外出经商,常年不在家,所以他从小学四年级起就跟着奶奶生活了。许曳蹬着自行车飞快穿过百乐巷,在巷口东头第二家一拧刹车十分帅气地停下来,看着站在门口陆觉岚的背影:“傻狗你今天怎么没穿校服啊?” 什么傻狗二逼白痴通通属于许曳和陆觉岚给彼此的爱称。眼前的“陆觉岚”转过身,用有些困惑的眼神看着他。许曳愣了一下,不仅是因为他这个“你是谁”的眼神,还有他觉得陆觉岚今天有点……不像陆觉岚? 这感觉就好像家门口种着一棵树,天天见天天见,有天突然瞅着觉得有哪里不同了,但是你就是说不清它是少了个枝还是多了片叶子。 两个人都挺惊慌地对视了一会儿,许曳“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下半句,这时候又有个人哐一声关门出来。许曳以为是陆成雄或者陈玉红,正准备喊个叔叔阿姨缓解一下尴尬气氛,一抬头,我去!又一个陆觉岚。 许曳傻瞪着眼睛,吓得在自行车上一晃差点没坐稳,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真疼,不是梦。他气贯山河地骂了一声:“我……操!”后下楼的那个穿着校服的陆觉岚一个白眼翻到天灵盖:“你能不能文明点,大清早就操操操,公狗发情啊。” 许曳终于从这个白眼里找到了点熟悉的感觉,脚在地下蹭了两下滑到这个陆觉岚边上:“我操都这样了还不许我操?!这是什么科幻电影吗?!克隆技术终于走进千家万户了?”边说边抬手揉了一把眼睛,仔细观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6 察那个没穿校服的克隆体。 “陆觉岚”和陆觉岚是真的像,也难怪刚才许曳看着背影会认错,对上正面也说不上来不同在哪儿。现下两个人站一起一对比,倒是看出差别了,最明显的就是个子。 陆觉岚和许曳差不多,一米七七、七八的样子,今年要破个一米八指日可待。这个“陆觉岚”才一米七出头,人也比正版陆觉岚瘦削一些。许曳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俩这么站着好像俄罗斯套娃哈哈哈哈。” “陆觉岚”细白的手指一直紧紧绞着袖口,不知所措地低着头。陆觉岚低低骂了句傻逼,跨上了他锃亮崭新的自行车,这是他的中考升学礼物,一辆纯白色的死飞。 许曳看了看这个,又扭头看了看另一个:“不是,你就这么走啊?那这个……这个陆觉岚怎么办啊?”陆觉岚头也不回,回答的理所当然:“坐你车啊,我车又没后座。”许曳一抬头他人已经在十米开外:“我靠!大哥你慢点骑,就知道臭显摆你那新车。” 完了许曳又和面前这个“陆觉岚”尴尬上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十几秒,后来许曳很做作地清了清嗓子:“那你上来?”“陆觉岚”嘴唇抿成一条线,一点血色都没有,畏畏缩缩地走到后座小心跨了上去。 他不敢靠许曳太近,这么小个车座只敢沾着后面二分之一坐,以至于许曳都没感觉到他上来了:“坐好没啊?”这是宁觉辰第一次和许曳说话,就一个字,蚊子叫似的嗯了一声。许曳扭过头看他,语气有点着急:“你坐前面点呀,一会儿掉下去别怪我,抓着我腰。” 宁觉辰吓一跳,往前蹭了蹭,但是不敢碰许曳,许曳看上去好凶,他有点怕。许曳听到后面传过来一声战战兢兢的“好了”,宁觉辰发育晚,那时候刚开始变声,声音沙沙的,听着细声细气。 许曳一脚蹬出去,嘿嘿傻乐:“你怎么像个女孩子。”宁觉岚这回声音响亮了,回答的也很快:“我不是!”许曳加快速度去追陆觉岚:“知道你不是,我说像,像懂吗?”宁觉辰又不敢说话了,怕惹到许曳许曳会把他扔了。 许曳骑得飞快,宁觉辰紧张得背上全是冷汗。巷子口在修路,铺了一层石子,自行车颠颠地碾过去,宁觉辰差点晃下来,赶紧伸手抓住了许曳校服的衣摆。在第一个十字路口终于追上了陆觉岚,他那新车阳光一照白得耀眼,许曳在他边上停下一起等红灯,宁觉辰马上松开手坐直身子。 许曳扭头看着陆觉岚:“说叨说叨啊,这小号陆觉岚哪儿来的啊?”陆觉岚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你瞎啊?双胞胎看不出来?”许曳这一大清早被他冲了几句也有点冒火:“你吃火药了啊!我他妈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怎么不知道你有双胞胎哥哥弟弟……” 陆觉岚眼神往后移,停在宁觉辰脸上,语气没什么起伏:“对不住,我也前天才知道。”宁觉辰被他盯得很不自在,怯怯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许曳夸张地吹了个口哨:“哦,然后就石头里蹦出个亲弟?是弟弟吧,这么小一个。”绿灯亮起,陆觉岚踩着车滑出去:“你问他啊。”许曳骂了一声,飞快地跟上去,整个人站起来蹬,自行车左右摇摆得厉害,宁觉辰赶紧死死抓住许曳的衣摆。 陆觉岚骑得飞快,许曳带了个人跟不上他,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后面那个上坡的地方彻底被甩下了,边喘边骂人:“我操,傻狗今天吃错药了啊!”宁觉辰两腿向下够,用力往后一下下踩着地,想让许曳省点力气。终于登上了坡顶,许曳重重舒了口气:“抓紧了。” 话音刚落自行车直接从坡顶速度迅猛地滑行下来,飒飒的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宁觉辰惊叫一声,一把抱住了许曳的腰。许曳的声音乘着风飘过来:“喂,你叫什么?”宁觉辰报上自己的名字。 许曳哦了一声:“陆觉辰?果然是兄弟名字。”宁觉辰怕许曳听不清,抬高了点音量:“不是陆,是宁,宁觉辰。”许曳想不通了:“啊?你不姓陆也该姓陈啊?”宁觉辰很执拗地纠正他:“我爸姓宁。” 许曳完全不能理解:“陆成雄不是姓陆吗……话说你吃早饭了吗?我们去吃灌汤包吧!”然后也不等宁觉辰回答,自作主张一记急刹停在了老刘早餐店门口,宁觉辰咚一下一头栽在他后背上。 许曳昨天晚上就想吃汤包了,想到失眠,后来是数着汤包睡着的。一醒过来就计划和陆觉岚过来吃,没想到这小子大早上发神经一样直接跑没影了。许曳拽着宁觉辰进店,宁觉辰很拘谨地坐下,腰挺得笔直,跟小学生上课似的。 许曳问他想吃什么,宁觉辰软绵绵地摇了摇头。许曳又问那你吃过早饭了吗,宁觉辰还是摇头。许曳和陆觉岚经常来这儿吃汤包,老板和他们特别熟,忙碌中抽空过来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也没发现今天换了人:“哟来了啊小伙子们!怎么的,今天吃点啥?还是和以前一样?” 许曳看宁觉辰这半天憋不出个闷屁的样子心里有点烦,转头对老板说:“一样一样,弄快点啊叔,怕迟到!”刘老板嘹亮的一声吼:“好嘞!马上就来!” 许曳和陆觉岚的标配:一人一笼三鲜灌汤包、一个茶叶蛋,许曳一杯甜豆浆,陆觉岚一碗咸豆花。老板娘把东西端上来,女人的第六感立即起了作用,不自觉地盯着宁觉辰多看了几眼,宁觉辰慌慌张张地对她说了声谢谢,老板娘一听就更奇怪了,怎么声音都好像变了。 许曳拆了两双一次性筷子,把包子、鸡蛋和豆腐花推到宁觉辰面前:“吃吧。”宁觉辰低了低头,像是很恭敬地给他鞠了一躬:“谢谢……你!”许曳没告诉他名字,他也不敢问。宁觉辰尝了一下豆腐花,咸的,里面有有葱花有虾皮有葱花有紫菜,好奇怪,他以前吃的都是豆花都是甜的。 许曳往嘴里塞了个汤包,一咬里面汁儿就渍了出来,他一边嘶嘶抽气,一边拿筷子敲了敲宁觉辰面前的塑料碗:“不喜欢?”宁觉辰赶紧摇头,把嘴里的豆腐脑囫囵咽下去就去夹汤包,吃太快后来烫得舌头都麻了。 许曳吃完拽了张纸巾擦嘴:“你哥也没吃早饭吧。”宁觉辰还没习惯这叫法,毕竟他也是前天才认了这个亲哥,迟疑了一下才点头。许曳一边喊着再给我打包一份汤包,一边去找老板娘结账。 宁觉辰急急站起来跟上去,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口蛋黄。许曳觉得有点好笑:“干嘛,怕我把你扔这儿啊?”宁觉辰很小声地辩解:“……我不知道学校在哪里。” 两个人是压着早自习铃声进的校门,自行车一路飞驰,然后在车棚门口猛地一个急刹,宁觉辰又一次栽在了许曳背上,撞的鼻梁疼。许曳一边锁车一边逗他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7 :“你破纪录了知道吗,第一天上学就迟到。我和觉岚可是第二个礼拜才敢的!” 宁觉辰抓着书包的带子,对他的调笑不为所动:“请问你知道冯老师办公室在哪里吗?”冯峰是他们班主任。许曳一时也感觉挺无趣的,一撇嘴收了笑意,硬邦邦地开口给他指了个位置。 宁觉辰很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往教学楼跑过去,扁扁的书包在屁股上面一颠一颠。许曳觉得这小孩儿真没劲,逗一逗都不会笑的。 他把车锁好,提溜着饭盒上楼,迎面碰上了正在巡逻的年级主任。大概是迟到次数太多,脸皮太厚,许曳甚至面不红心不跳地跟主任打了个招呼。 他从教室后门溜进去,轻手轻脚地坐下,然后用饭盒一个角戳了戳前排的陆觉岚:“傻狗,吃包子不?”“不吃,滚。”“哦,那吃不吃狗不理包子?”“……” 许曳把早饭送出去了就趴在桌上补觉,等早自习下课铃响了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说你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双胞胎弟弟呗?”陆觉岚皱着眉:“有什么好说的。”许曳托着腮想了想:“比如他为什么不姓陆?” “他跟他爸姓,我跟我爸姓,有问题?”陆觉岚啪地放下筷子,好像许曳问了个特别无聊的问题一样。 5 灰姑娘和姐姐 许曳这一大清早莫名其妙被陆觉岚怼了好几回,烦躁地咔咔按着笔帽。第一节是班主任的数学课,课前十分钟冯峰卷着书过来,后面跟着一个抱着书包的小豆丁。 礼拜一大家都在忙着抄作业,教室里本来闹得沸反盈天,冯峰一进来顿时安静了,接着所有人惊异好奇的目光一瞬间都转到陆觉岚脸上。陆觉岚是数学课代表,正在讲台上收练习册,他手上动作顿了顿,转过头冷冷看了宁觉辰一眼。宁觉辰立刻心虚地埋下头,好像很怕他。 两个人站在讲台两边,极其相像的脸上是两幅完全不同的表情。 陆觉岚把练习册码整齐推到讲台角落:“冯老师,就差个许曳没交。”许曳早习惯他这大义灭亲的行为了,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懒洋洋地撑着头看宁觉辰,那小孩儿都快把地上盯出个窟窿了。 冯峰点了一下头:“我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先请他做个自我介绍。”宁觉辰两只手紧巴巴的抓着书包,深深鞠了一躬:“我叫宁觉辰。”觉这个字在名字里用的少,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陆觉岚”,像一粒石子投进池水里,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 冯峰在开投影仪:“可以说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初中学校。”宁觉辰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了。恰好陆觉岚这时候挪了一下凳子,发出一阵突兀又刺耳的噪音。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灰姑娘和她的恶毒姐姐,许曳噗的笑了出来。宁觉辰警惕地往他这儿望过来,那无辜的小眼神让许曳想起巷子口那只又脏又瘦、总是站在垃圾桶盖子上龇牙咧嘴瞎喵喵的小野猫,——不同的是眼前这只连喵都不会喵一下。 班里本来是四十八个人,座位按六乘八摆放,没有多的空位。冯峰让宁觉辰去隔壁班搬张桌子,宁觉辰小跑着去了,一会儿搬了一套桌椅过来,轻手轻脚地停在后门口:“冯老师……”冯峰用三角板指了指最中间那一列:“坐这后面吧。” 许曳用余光看到他磕磕绊绊地把桌子挪到了自己后面,放下书包坐下。冯峰一抬头没看见他的人,完全被许曳挡住了:“许曳你再和新同学换一下吧,你个儿高。” 许曳坐最后一排一方面是因为身高,另一方面也是被流放过来的。老师眼不见为净,他也十分珍惜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幸福时光,上课时候想吃吃想睡睡,爽歪歪。他站起来看了一下后面那个小可怜,一个人坐在六乘八的方阵外,好像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宁觉辰就这样被安排坐进了陆觉岚和许曳的中间。他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原来他叫许ye,不知道是叶子的叶还是黑夜的夜? 安顿完转学生,老冯就开始上课了。许曳数学课一般懒得听,托着脑袋发呆,眼神飘着飘着就落回了前排一大一小两个背影上,这俩人就连后脑勺都长得像,还挺好玩的,两个轮廓叠着看跟小孔成像似的。 许曳回忆了一下,陆觉岚初二就是宁觉辰现在这个身形体格了,当时的陆觉岚也这样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特别像女孩子,——除了他那个暴脾气和那张毒嘴。宁觉辰就不同了,就刚刚那一会儿的相处而言,这小孩儿实在是从外到内、表里如一的那种好欺负。 许曳一只手转着笔,无聊地望着宁觉辰的后背发呆。宁觉辰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牛仔外套,有点薄有点旧,洗的发白,看着也不太合身,袖子那儿松松垮垮,更加显得瘦骨嶙峋,大臂那儿的轮廓好像一只手都能握一圈。穿的倒是一般,但收拾得很干净,领子翻得平平整整,露出一截雪白细瘦的脖子。 许曳发现不同了,宁觉辰后颈上有颗小痣,一黑一白对比之下特别明显。圆圆小小的黑点不偏不倚长在正中间,跟个什么按钮开关一样。许曳这人是出了名的手贱,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在那个小痣上戳了一下,体温很低触感很凉。 宁觉辰惊得一抖,轻轻缩了一下脖子,那个小痣就忽地隐进领子里了,一会儿又慢慢漏出来。许曳好像突然发现了特别好玩的东西,又一次伸出食指点上去。 刚碰上去,宁觉辰又是一抖,本来就只沾着三分之一的椅子坐,这下缩得只有尾巴骨搁在上面,许曳都怕他滑下去。他也就是闲得无聊找乐子,不想真把人欺负了,于是在后面小声叫他:“喂,喂,你坐上来点。” 宁觉辰不理他,许曳就用签字笔的按动笔帽去够他的背。宁觉辰太瘦了,戳上去全是硬硬的骨头。初中的时候许曳前排坐了一个小胖子,笔帽按上去背上会陷进去一个窝窝,到高一陆觉岚坐他前面他好久没这么玩过了。 宁觉辰被他弄烦了,终于回过头,局促地拧起两道秀气的眉毛:“你别弄我……”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他的脸色有点红,两颊粉粉白白,像一整只夏天冰在井里的水蜜桃。 许曳有点出神,还没来得及说话脑门上就迎面挨了一记粉笔攻击。老冯这准头是越来越高了,十发能中个八九发:“许曳!”许曳摸了一把额头上的粉笔灰:“又不是我讲话的!” 他看见宁觉辰肩膀线条都随之僵硬了,收在桌子下面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脸也更红,现在比起水蜜桃更像油桃了。老冯又批评了许曳几句,许曳吊儿郎当左耳进右耳出,再一抬头发现宁觉辰已经把牛仔外套软趴趴的领子立了起来,于是那一小截脖子和那个小黑痣都看不见了。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8 两节课下课了许曳去找老冯,说自己校服码数小了,能不能换一套,老冯让他自己去体育馆找负责老师,假装没看出他想逃掉今天的升旗仪式。 毕竟上周升旗仪式上许曳和隔壁班个子最高那个男生互相往对方身上扔毛毛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直接导致他被年级主任逮着训了一整个礼拜。冯峰想了想,让他把新同学也带去,免得没穿校服又扣班级风纪考评分。 许曳得令领了宁觉辰走,在队伍后面被陆觉岚拖住踹了一脚屁股:“你干嘛?不去升旗啊?”许曳抬腿踹回去,甩了甩露在外面的一大截手腕:“校服太小了,去换套大一点的,去不去?” 陆觉岚也不想听校长讲话,他们那校长是刚调来的,每个星期一升完旗的思想政治教育能滔滔不绝说上二十多分钟。他往前张望了一眼冯峰,准备开溜,然后就看到了跟在许曳后面的宁觉辰:“他也去?” 许曳点头:“老冯怕有人升旗仪式没穿校服扣他工资吧。你可怜可怜他吧,上个月工资都要因为你扣光了。”陆觉岚呵呵:“彼此彼此。” 九月份他俩有两次被逮到体育课翻墙出去玩,四次逃下午操在小卖部吃方便面,至少十次早自习迟到,还有一次值日的时候举着扫帚和拖把打架,滴滴答答甩了年级主任一脸脏水。 陆觉岚知道宁觉辰要去就说不去了,本来还挺逗乐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宁觉辰全程缩在许曳后面,连呼吸声都轻微微的。楼下梧桐树上苟延残喘的知了都比他有存在感一点,抓着夏天的尾巴隔一会儿就半死不活地叫上一阵。 许曳走在前面,宁觉辰隔着三米跟着,始终保持着这点距离,既不赶上也不落下。快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高三的队伍,宁觉辰被拦在了后面,等大队走过去,一抬头许曳已经没影了。 宁觉辰有点慌,无措地左右张望,试探着开口,第一次小声喊出了许曳的名字。可惜运动员进行曲的声儿太响亮了,完全把他的声音盖住了。 宁觉辰往体育馆门口走了几步,紧张地绞着手指又喊了一遍:“许曳!”“傻啊,这么点路也能跟丢……”许曳从门里面绕出来,“还有我比你哥大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哥?” 宁觉辰加快脚步走过去立在他面前,初秋的晨光驱散了连日雨水带来的潮气,暖融融的笼罩在许曳身上,把他的头发染成勾着金边的浅褐色。他语气里有得意有戏谑:“怎么样,叫我曳哥吧。” 好多年以后宁觉辰都记得那一刻的许曳,他站在台阶最上面,笑起来左边脸颊上陷进去一个深深的酒窝。宁觉辰心里一跳,好像看到他身上有光,嘴唇动了动,很轻地说:“曳哥。”许曳觉得这场面特好玩,就好像轻易驯服了一只小号陆觉岚一样。 负责老师给许曳拿了一套180尺码的新校服,转过身上下打量宁觉辰:“170没有了,只有175的。”许曳想了想,把自己外套脱下来:“那算了,别拿新的了,我的给他好了。” 宁觉辰接过他抛来的外套,看到领标那儿用黑线绣着两个字“许曳”,许曳发现他拿着衣服不动,走过来一看,瞬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去,我奶什么时候给弄的……”宁觉辰抿着嘴笑了一下:“好像幼儿园小朋友。” 他第一次在许曳面前开玩笑,还特别小声,许曳没听清楚,模模糊糊捕捉到“幼儿园”三个字:“你嘀咕什么呢?不想要的话还我。”宁觉辰赶紧摇头,把校服团成一团搂紧了。 这件衣服到高二就穿不下了,宁觉辰把它留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离开菁城的时候也一直带着。 许曳在车祸发生后的第七天回到了他和宁觉辰同居的那个公寓。这话其实不太对,租这套房子的初衷的确是同居,他甚至有过那么一刻动情,说过要给宁觉辰一个新家。但事实上许曳只把它当做了旅馆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第一次觉得这间公寓那么空,空到光是站着都好像有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许曳走进卧室,拉开衣柜门,里面收拾得很整洁。最右边挂着四件崭新的衬衫,每两件是一个款式,码数相差一号。 许曳把宁觉辰的衣服从柜子里全都整理出来,在最下面发现了那件校服,装在透明塑封袋里,整整齐齐的叠着,洗得一尘不染。 他双手不自觉的发抖,把校服从袋子里取出来抖开。领标那儿的名字磨损了一些,宁觉辰重新补过,绣得不如许曳奶奶好,“曳”字那一撇歪歪扭扭的。 许曳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领标上自己的名字,眼眶又湿又烫。他把校服小心收进怀里,好像能够跨过十年时光,伸手拥住秋阳下那个苍白羸弱的少年。 6 莫名的责任感 许曳大概那时候起就觉得宁觉辰这人挺奇怪的,整个人一点“人气”都没有,无声无息的,像个漂亮的假人。 其实他刚认识陆觉岚的时候给过一个差不多的评价,说陆觉岚“漂亮得像个假人”,然后被十岁的陆觉岚按在地上一顿胖揍:“说谁漂亮呢!”当时的许曳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这小孩就是传说中的百乐巷扛把子,一大票小屁孩的头儿。 许曳让宁觉辰把校服换上,宁觉辰不肯,软绵绵地摇头,说自己待会儿去厕所换。许曳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里面没穿衣服啊,都是男的看一眼能怀孕?”他平时和陆觉岚疯惯了,下手没轻没重,宁觉辰被他捶得往前踉跄了两步。许曳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散架吧。” 他们回去的时候升旗仪式还没结束,新校长正在激情澎湃地发表演说,正好到一周一度点名批评的部分:“高一三班的陆同学、许同学上个礼拜五天里迟到了三天!在此提出严厉的批评!” 许曳抬手揽住宁觉辰:“下个礼拜就是陆同学、许同学、宁同学了,你怕不怕?”宁觉辰小声给他纠正:“是宁,读第四声。”许曳凑近一点:“你又一个人嘀咕啥呢,讲话能大点声儿吗?” 许曳靠过来的时候宁觉辰的脸迅速热了起来,他从许曳手臂下面挣脱出来,结果许曳长手一捞就揪着领子把他抓了回来:“你干嘛去?”宁觉辰像只被人抓着后颈皮肉一把拎起来的瘦猫,瑟瑟发抖地求饶:“我……我去厕所换校服。” 这衣服穿宁觉辰身上又宽又大,他把长出一截的袖口卷上去,下摆松松垮垮地一直盖到屁股下面。 第三第四节是许曳最不喜欢的语文课,他玩了两节课魔方,临下课抬手捅了捅前排人的后背:“喂!中午吃啥?”问完才发现自己搞错人了,忘了陆觉岚不坐他前面了,加上宁觉辰换上校服,除了身形小一圈,两个人的背影实在太像了。 宁觉辰大概是怕许曳像之前那样捉弄他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9 ,又可怜巴巴挪着屁股往前蹭到了椅子边边上坐着,看得许曳一阵无语。他给陆觉岚发了条短信:[咱中午吃啥?炒菜?米线?馄饨?路口新开了一家汉堡店,去试试?] 他偏过身看到前面的前面陆觉岚低下头在桌肚里摸索了一下,估计在偷偷看手机,一会儿收到了回信,就两个字:[食堂。]许曳严重怀疑陆觉岚今天吃错药了,他俩开学到现在就第一天在食堂吃过。 下课铃一响,许曳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看到陆觉岚转过身在后排桌子上扣了两下:“吃饭。”宁觉辰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不小心踢倒了凳子。一路上许曳和陆觉岚走前面,宁觉辰落下两步在后面跟着,有过前车之鉴,这次他不敢离太远,怕被人流一冲散又找不见人。 他们像教室座位那样排队,宁觉辰站中间。陆觉岚点完把饭卡塞进宁觉辰手里:“多吃点,别回去找我妈告状说没吃饱。”这话实在说不上友好,宁觉辰好像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把饭卡紧紧攥着,说了一声:“谢谢哥。” 谢谢两个字还算正常,最后一个字底气不足,轻飘飘的只剩气音了,陆觉岚皱了皱眉,端着餐盘转身走了。 虽然现在是午餐时间,但是随着校门口小吃街的发展繁荣,越来越多的学生去外面解决午饭,食堂的生意日益萧条。一眼望去空桌子很多,陆觉岚偏偏挑了个已经有两个人的位子坐。 宁觉辰也挺自觉的,轻手轻脚走过去把饭卡放他手边,自己另外在边上找了个桌子坐下。许曳坐陆觉岚对面,尝了一块碗里的糖醋排骨,味道还不错,不比外面炒菜店差。 他刚刚排后面看宁觉辰点餐,菜就点了一个番茄炒鸡蛋,饭倒是要了六两,比他吃得都多,这小身板真看不出来。 眼神正好扫到那小孩儿一个人缩在隔壁桌一角狼吞虎咽,握着勺子一大口一大口往嘴里送白饭,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藏瓜子的仓鼠一样,看着傻乎乎的,又可怜又好笑。 那时候许曳还不知道宁觉辰在以前那个家过得很不好,有饭吃就下意识吃很快很多,怕这顿完就没下顿了。 下午体育课陆觉岚和许曳照例翻墙去外面游戏厅打电动,一节课连着下午的大课间可以玩一个多小时。最后用攒了三个礼拜的小纸票换了个特别大特别白的流氓兔玩偶,许曳一脸嫌弃:“你换这玩意儿干嘛?” 陆觉岚把娃娃夹在胳膊下面:“送人啊。”两个人到围墙下面,陆觉岚让许曳抱着流氓兔在外面等着,自己先翻进去,叫许曳把玩具抛进来自己在里面接着,免得掉地上弄脏。许曳扔过去以后一蹬腿骑到墙上,骂了一句神经病。 陆觉岚说得找个地方把这玩意儿藏起来,不能让老冯看到,许曳说烦死了叫他赶紧滚,自己先回教室了。一上楼发现走廊尽头有个人特别眼熟,第一眼是陆觉岚,仔细一看原来是他那个新弟弟宁觉辰。 宁觉辰边上围着四个人,为首的那个叫吴天,隔壁隔壁班的,一米八几,又高又壮,人如其名的无法无天,典型的欺软怕硬。刚开学看脸以为陆觉岚好欺负,故意来挑过事,结果被陆觉岚打趴在地教做人。 许曳停下来看了一会儿,那四个人一步步把宁觉辰逼到了角落里,一边笑一边说着什么,听不清楚,只看见后来还动了手。吴天一把抓过宁觉辰胸口的布料,这样校服的不合身就更明显了,又松又大像个麻袋似的。 宁觉辰被他扯得站不稳,崴了一下脚。两个人身材悬殊,吴天抓他跟老鹰抓小鸡似的。现在这是想在宁觉辰身上找回点在陆觉岚那儿丢光的面子? 许曳骂了句脏话,把拎在手里的校服外套甩到肩上走过去:“哎那谁!叫你呢!你怎么在这儿玩啊找你半天了,老冯让你马上去办公室一趟。” 许曳假装没认出吴天,把围着的那几个人拨开,伸手把宁觉辰拽出来。宁觉辰又在习惯性地拿手指绞衣角,许曳扣着他手腕用了点力才扯起来。 宁觉辰的手腕细细瘦瘦,关节的地方突兀地顶在外面。许曳这人平时粗鲁惯了,宁觉辰一只脚踝刚扭到,被他拉着走的时候一步一拖,可怜兮兮的。 等穿过走廊拐了个弯,宁觉辰挣开许曳的手,低声说了一句:“谢谢。”说完偷偷瞄了一眼许曳的眼色,赶紧加了两个字:“……曳哥。”然后自己转身往厕所走,许曳盘手跟上去,宁觉辰越走越快,许曳也加快脚步跟了进去,厕所里没有别的人。 宁觉岚站在便池边手忙脚乱地开始解开拉链,因为太着急了一直卡住怎么也解不开,看他的表情都快急哭了。好不容易解开了,宁觉辰迫不及待地托出自己的小兄弟,然后传来一阵令人尴尬的急促水声。 他一张脸红得滴血,尤其是眼眶,又羞又气地低下头:“你别看我!”许曳皱眉问他:“他们堵着你不让你上厕所?”宁觉辰本来低垂着的脖颈瞬间一僵,然后软绵绵地左右晃了两下,让人忍不住盯着白皙皮肤上的那颗小痣看。 许曳一急就控制不住脾气,语气也跟着凶了起来:“问你话呢摇什么头啊,哑巴啦?”宁觉辰被他吼得手上一抖,差点被拉链夹到,条件反射似的小声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许曳被他这道歉搞懵了:“不是,你对不起什么啊就对不起?他们和你说什么了?”宁觉辰终于穿好了裤子,避过许曳去洗手池洗手,把那张瘦白削尖的脸也凑近水流,闷闷的声音汇进哗啦啦的水声里:“问我和……陆觉岚什么关系。” 许曳眼神闪了一下,老实说这也是他想问的,从天而降一个双胞胎弟弟任谁都会觉得好奇,但是显然现在还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许曳准备等兄弟俩随便哪个想告诉他的时候再说。 他走过去擅自把宁觉辰面前的水龙头拧上,于是四下突然安静下来,于是他说的每个字都听得特别清晰:“以后碰到吴天……就是刚刚那群人,你硬气点他们就不敢弄你了,挺无聊的,就会挑软柿子捏。” 许曳本来还想说你这外表就小白兔一样软了吧唧的,不凶一点以后肯定是他们重点“关照”对象,然而后面的他都说不下去了,因为宁觉辰忽然抬起脸看着他,睫毛眼角都挂着亮晶晶的水滴,像是哭过。 他垂下眼睛的时候,挂在睫毛尖的水珠就顺势坠到脸颊上再滑下来,还是那样细声细气地说话:“谢谢曳哥。” 许曳一阵说不出的感觉,也许就是因为宁觉辰这张太过熟悉的脸,他总是从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实话说这很荒唐,许曳自己也想不清楚,他决定把它归结为与陆觉岚之间的兄弟义气。 两个人踩着上课铃回教室,一前一后进门的时候陆觉岚从新发的化学试卷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0 看了他俩一眼。 高一不上晚自习,一放学陆觉岚就用胳膊夹着他的流氓兔去隔壁女校了,他最近在追一个混血小学姐,每天去人家校门口准时报道。 许曳看他蹬着雪白的新车绝尘而去,转头对上一张九分相像的脸,心里有点烦,语气也跟着硬了起来:“你回家?”宁觉辰好像还是有点怕他,不自觉地往后面退了半步:“我去一下书店。” 早上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校门口有一家学生书屋,想去买几本课上用到的练习册。许曳哦了一声:“回去坐705,百乐巷那站下车。”宁觉辰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谢谢曳哥。”许曳决定去网吧玩会儿梦幻西游。 他七点多下机,走出网吧刚弯腰开了车锁,手机响了,陆觉岚打来的。许曳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约完会倒是想起我了:“喂,傻逼!想你阿爸了?” 陆觉岚那头的语气倒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看见我那便宜弟弟了吗?”许曳愣了一下:“放学他说去买点练习册,怎么了?”陆觉岚骂了一声:“靠,不知道去哪儿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7 你对不起什么 许曳跨上自行车:“你先别急……”陆觉岚挺不耐烦地回他:“我急个屁,我是要被我妈念死了,烦人!就这样啊挂了。”许曳把手机收进校服兜里,往回家的方向骑了几百米,一路上心里面七上八下很不安定,后来还是在第二个十字路口的地方调了个头。 他先去了校门口的书店,这个点店里没学生,只有老板一个人坐在门口躺椅上一边抽烟一边逗狗。再绕去校门口的公交站,一看站牌,许曳发现问题了:因为百乐巷巷口在修路,705前天开始绕行了。——是自己临走前那句“回去坐705,百乐巷那站下车”说错了。 而且这个时间点705路已经停运了,不知道宁觉辰有没有及时发现路线不对,如果来得及还能立刻去对面坐反向车回学校附近,如果来不及……许曳不敢想了。他踩上自行车,决定沿着705的新路线一站一站找过去。 705总共有二十几站,十三中是第五站,百乐巷是第十二站,现在百乐巷那站撤了,多拐了个弯加了两个站点。进了十月,天黑得越来越早,到七点半已经暗透了。一开始许曳不敢骑快,盯着路上每个人影看,一个都不敢漏掉。 一路从学校过去,路灯越来越稀疏越来越暗淡,后来别说是注意来往行人了,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楚。最近菁城发生了好几起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虽然宁觉辰两头都沾不上,但是他那副风一吹都被能带着跑的可怜样子,再加上又人生地不熟,许曳不可能不心慌。 万一真把陆觉岚天上掉下来的弟弟玩没了,他担不起这责任。 越往后面越荒凉,路上开始有来来往往的大卡车,这片许曳也不太熟了,估计已经到城区边缘了,否则不会有载石料载木材的重卡。刚刚上了一个很陡很长的坡,他小腿很酸,有点抽筋,速度也不得不慢下来。 后面突然来了辆车,开着远光灯,许曳打着车把往路边避过一点,偏过头借着强光正好看到马路对面有个穿十三中校服的瘦小身影,很慢地在往反方向走。 许曳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宁觉辰把校服穿得长长的,像小裙子一样垂在屁股上。许曳看了一下两边都没车过来,赶紧飞快地骑车横穿过去,喊他:“喂!”这一声喝太激动了,情绪一高昂听着就有点凶。 宁觉辰被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过来,眼睛里面映着飞驰而过的车辆的前灯,一阵明一阵暗。如果许曳的语文水平能稍微高那么一点点,他可能会知道这就叫做“流光溢彩”。事实上他搓了搓一直抓着车把已经发麻的双手,想到了那句歌词:一闪一闪亮晶晶。 许曳一拧刹车在他边上停下来,车轮在地上甩过一个半圆,发出夸张的擦地声。他抬起手往宁觉辰肩膀搭上去:“你……”话还没说出口,许曳就被宁觉辰的反应吓到了。只见宁觉辰在他动作的瞬间就屈起手,用那种类似于格挡的动作护住了自己的头部,脚下也快速往后退了一步。许曳愣在原地,看到宁觉辰动了动嘴唇,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这已经不是宁觉辰今天第一次道歉了,比起受之有愧,许曳更觉得莫名其妙。他一把攥住宁觉辰的手腕用力拉下来,又冷又硬的腕关节在他手心里不住地簌簌发抖。宁觉辰一边挣扎一边后退,退了两步又被许曳拽了回来,许曳凶巴巴地训他:“我就搞不懂了你对不起什么啊又对不起?” 宁觉辰呼吸全乱了:“对不起麻烦你来找我。”许曳感觉这小孩怎么这么死心眼呢:“你对不起个屁啊,我让你坐的705,我给你指错路了知道吗?应该我跟你说对不起!” 宁觉辰怯生生地抬头看着他,傻了一会儿,突然胸口一抽打了个嗝,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被许曳吓的。 许曳一开始还端着训人的架子,这气势被宁觉辰几个嗝全打没了,紧绷的嘴唇线条一而再再而三的软化,终于还是没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傻……了吧唧。” 脏话到嘴边饶了一圈又咽回去了,对着宁觉辰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许曳实在不好意思说,就跟不好意思给小屁孩看毛片一个道理。 宁觉辰捂着嘴,然而根本憋不住,肩膀一颠一颠的抽抽。许曳被他乐得不行:“你喝点冷水。”宁觉辰的声音闷闷的从指缝里传出来:“不是……嗝……喝热水吗?” “不知道,随便吧。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许曳猛地凑到他面前怪叫了一声,“吓一下就好了,你看,停了吧!”宁觉辰死死抿着嘴看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过了一会儿:“……嗝。”“我去……” 宁觉辰来菁城才三天,连百乐巷哪儿是头哪儿是尾都还没搞清楚,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学校了。其实公交车开了一段他有感觉到路线不太对,一直没听到百乐巷的报站,他以为车子走了别的路线。 后来越开越不对劲,窗外的街景越来越荒凉,宁觉辰走到前面去问司机,司机说:“百乐巷那站撤了啊小伙子。赶紧去对面坐回去吧,到白云大厦下,离百乐巷近。”宁觉辰道过谢,背着书包下车,他在书店买了好几本参考书和练习册,书包很重,背带勒得肩膀疼。 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公交站台上一个人也没有,路上来来往往好多载货的重卡。等了好久都没有705过来,宁觉辰借着路灯昏黄的光往站牌看过去,才发现已经过了末班车的时间。他摸了一下口袋里剩下的钱,应该够打车回去。 又等了一刻钟,路过三辆出租车都载了客,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停都没停。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宁觉辰只好凭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1 着记忆往回走。来的路上公交车拐了好几次弯,他有点不确定前面的十字路口应该左拐还是右拐。 许曳就是这时候突然出现的。 后来许曳载宁觉辰回去,宁觉辰又卡着后座的边边坐,许曳扭过身:“我就不懂了你老离我这么远干嘛?我会吃了你吗?”宁觉辰往前挪了一点。“这路上石子多,你自己抓好,一会儿颠下来了我不管。”许曳故意不把稳车头,歪歪扭扭地骑出去,宁觉辰不得不一只手抱紧书包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 那天的夜空黑的发蓝,云也是深蓝色,厚厚的叠了好几层,被风吹着飘的很快,后面是若隐若现的月牙,没有星星。宁觉辰记得许曳每句话,每个句末的语气;记得他凶巴巴地说“应该我跟你说对不起”;记得他大笑起来支起一颗虎牙;记得他突然扑过来怪叫的时候那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记得他的后座,也记得他的后背。 之后的那么多年里,宁觉辰有过无数个失望的无望的绝望的时刻。可是只要想到这个秋天的夜晚,想到这一晚的月亮,想到月光下忽然闯到他面前的少年,燃到只剩灰烬的一颗心里也能重新迸出一星火光来。 许曳在巷子口修路的地方停下来,长腿支着地:“走进去吧,路上太暗了,别把你摔了。”宁觉辰点了一下头,又怕许曳没看到,一边蹦下来一边挺大声地答了句:“好!”许曳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大方方地讲话,虽然就那么一个字,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靠,按到音量键了啊,吓我一跳。” 宁觉辰愣了一下才听懂,脸上立刻就红了一片,一步一拖地走在石子路上。许曳推着车跟上去:“你脚怎么了?”宁觉辰不说话,光是摇头。许曳想起来了,应该是被吴天抓着的时候崴的。许曳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再跟他掰扯一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下次再碰到这事儿就直接怼回去,抬头正好看见陈玉红站在路边上。 许曳远远叫她:“阿姨!”陈玉红显然也看到他们了,慌里慌张地迎上来:“哎哟,总算回来了!人都要被你吓死了……”宁觉辰眼神一触到陈玉红就迅速避开了,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往许曳后面躲,开口又是一句畏畏缩缩的道歉:“对不起。” 虽然这次不是对他说的,许曳还是从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烦躁。陈玉红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这不怪你,要怪得怪你哥!”许曳忍不住插了一句:“阿姨您可别怪觉岚啊,都我的错,是我说坐705能到家的。” 话题被转开了,陈玉红跟着抱怨了两句巷子口修路上班都不方便。许曳点头附和,搭着宁觉辰的肩膀往前带了带:“快回去吧,挺晚了。”“多亏你了小曳,老陆和觉岚还在外面找呢,我打电话让他们回来。” 陈玉红假装自然的把宁觉辰接过来,但是盖不住两个人之间并不熟悉的气氛。宁觉辰甚至有那么几秒很不安地用指尖抓住了许曳的袖口,好像比起陈玉红,许曳更让他有安全感。 许曳推着自行车和他们一起走到东头第二家,然后骑车往巷子深处进去了。陈玉红已经开好了门让宁觉辰进去,有些尴尬地找话题:“小曳是觉岚的朋友,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了,人挺好的吧。” 宁觉辰望着许曳的背影越来越远,拐了个弯消失了,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陈玉红抓着门把手,笑得久了脸有点僵。 ——许曳是陆觉岚的朋友。许曳是陆觉岚的,朋友。 许曳远远地看到自家老太太坐在门口躺椅上,咿咿呀呀跟着广播里唱京剧,一转头看到他立刻惊天动地一声吼:“囝囝怎么才回来啊,都八点啦!”许曳把车锁了走过去,弯下腰搂着她脖子蹭:“学校里有事嘛,你想我了啊。”老太太不吃他这套:“不想你,小没良心的。” 两个人回屋里,奶奶把菜和饭热好端上来,给许曳盛了一大碗他最爱的鲫鱼汤,乳白色的,腾着热气。许曳这一晚上又是打游戏又是找人,忙了半天没觉得饿,一闲下来肚子叫好几次了,端起碗就咕嘟咕嘟灌小半碗,烫得舌头发麻。 他拿筷子剔下鲜嫩的鱼肉:“奶奶,你知道觉岚有个双胞胎弟弟吗?”老太太闭着眼睛很投入地听戏:“什么弟弟?谁有个弟弟?”许曳提高了点音量又说了一遍:“我说,陆觉岚,有个,双胞胎,弟弟!”奶奶这回是听清楚了:“岚岚哪来的弟弟哟,我们囝囝读书读傻了,说胡话啦!” 许曳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放下碗。他也觉得这一整天跟做梦似的,哪儿有人都高一了突然冒出个双胞胎兄弟呢? 8 小蝌蚪找妈妈 第二天许曳照例去陆觉岚楼下等他一起上学,门口就站了一个“陆觉岚”,大只的那个。许曳停下来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挺疼的,难道是梦醒了:“傻狗!我昨天好像梦到你多了个弟弟。” 陆觉岚推着他那辆分外惹眼的白色新车:“我倒希望是梦……昨天就因为他,被我妈训到十点多钟!靠!”许曳大概也能猜出个前因后果:“人呢?”“刚刚一起出来的,说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坐什么公交车,705不是改道了吗?”“我哪儿知道,你说他不会是故意的吧,然后回家找我妈告一状说我又没带他一起上学。”“不能吧,那小子看着挺纯良的,软了吧唧小白兔一个,没那心思吧。” “你还真别说,就是那副特爱装可怜的样子,我妈可吃这套了。就昨天晚上吵吵到大半夜,也不知道谁是她亲儿子!”说完陆觉岚就发现不对了,恨恨骂了句脏话。两个人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许曳转过头认真地问他:“到底什么情况啊?你这弟弟?” 陆觉岚想到什么说什么,许曳琢磨着把故事情节串了一下:“就是说你现在这爹不是你亲爹,是你后爹。你亲爹和你妈十四年前就离婚了,当时一人分了一小孩儿。然后上个月你亲爹意外去世了,你这双胞胎亲弟弟就小蝌蚪回来找妈妈了?” 陆觉岚扯了扯嘴角:“是不是特玄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那你不是就没见过你亲爹?还有你原本应该叫宁觉岚?”“滚蛋,管他呢,反正我爸是陆成雄。不知道哪里冒出个野……” 许曳够着手摸了一把陆觉岚的后脑勺:“算了吧,不说这个了。你吃早饭没?”陆觉岚把他手拍开:“吃了,陈玉红女士特地早起给她亲儿子做的,我这假儿子沾光,一起吃了。”“亏我为了你还拒绝了我家老太太烙的韭菜饼,陪我去老刘家吃包子!” 许曳反手拽住他,两个人一边骑一边推闹,后面跟着的汽车叭叭按着喇叭。“吃屁!吃完又要迟到了!”话是这么说,陆觉岚还是一转车头跟着许曳往老刘早餐店去了。许曳点了他的标配:三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2 鲜灌汤包、茶叶蛋、甜豆浆,陆觉岚坐下来和忙碌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老板娘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许曳埋头吃包子的时候,陆觉岚把语文课本抽出来,把今天要默写的古文又背了一遍。许曳嘬了一口汤包里的汁:“卧槽,被你这一提醒我发现我忘了背了……”陆觉岚翻了个白眼:“呵呵,说得好像没忘你就会背一样。”“怎么还不分科啊!烦死了我啥时候可以不背这些东西了?”“下学期吧,而且分科了又不是不用学语文了大哥。” 两个人吃完骑车去学校,果然又迟到了,扣了两分班级量化分。许曳让陆觉岚先走:“我在车棚这儿转一圈,等默写完了再上去。”陆觉岚踹了他一脚:“行吧,是我低估了你不要脸的程度。” 陆觉岚从教室后门猫着腰溜进去,看到倒数第二排那座位上有人了,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坐倒数第三排了。他从宁觉辰边上的过道挤进去,不小心撞歪了课桌,于是小白兔也好小蝌蚪也好,就像预想中一样怯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拖着课桌往后挪了十几公分,给他让出更多位置。陆觉岚假装没听到他那句底气不足的“哥”,面无表情地踢开椅子坐下。 许曳早自习完了才进来,看到自己桌肚里用报纸包了一团东西。拆开一看,塑料袋扎着口,里面装着份早饭,一盒汤包,一个茶叶蛋,一杯甜豆浆。用报纸包着所以还没凉,特别是豆浆,摸着纸杯外面还有点烫手。许曳当然猜到是谁给的了,他伸出手戳了戳前排小同学后颈上那个“按钮”。 宁觉辰从陆觉岚进来开始就在等许曳了,一整个早自习隔几分钟就扭头偷偷往后门看。等到许曳进来他又怂了,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直,竖着耳朵听后排的动静。许曳刚在学校里乱转了一圈,被一阵阵冷风吹得透心凉心飞扬,身上还带着初秋的寒气。 宁觉辰被他冰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碰了一下,跟过电似的轻轻一颤,透白的脖子一会儿就泛起一片红。许曳心里有点莫名的悸动,手往下划,隔着一层校服停在宁觉辰瘦削的肩膀上,食指不小心触到了领口露出来的皮肤:“谢谢了啊。” 宁觉辰又是那样软绵绵地摇头,甚至腼腆地抿着嘴笑了一下:“昨天谢谢曳哥!”许曳心想这小孩儿还挺上道的,一翻手跟抓巷子口小猫似的捏了一把他软白的后颈肉:“不错,以后也多说谢谢少说对不起。” 宁觉辰不知道许曳已经和陆觉岚一起吃过了,一上午进进出出几趟都忍不住往许曳桌肚里多看一眼。那份早餐一直摆在那里,到中午也没动过。汤包早凉透了,饭盒上浸出一大块一大块黄色的油斑。塑料袋上凝着的蒸汽汇成水滴,流到桌肚下面的木板上,留下一滩深色的水渍。许曳放学就会把它们扔到垃圾桶里去了,宁觉辰想。 所以说“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这句话并不是毫无道理。 要说许曳的立场也确实尴尬,他对宁觉辰没什么意见,甚至觉得这小子有时候傻乎乎挺好玩的。但是作为陆觉岚的朋友,他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该和他这弟弟走太近。 好在宁觉辰特别自觉,也没让许曳太难做。除了那天送了次早饭,后来没再主动跟许曳示好。早上一个人坐公交车来学校,饭卡办好以后自己去食堂吃饭,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给他们添麻烦。 有时候许曳上着语文课睡得迷迷糊糊还真想不起他这号人,一抬头以为前面还坐着陆觉岚,看了一会儿这小身板好像有点单薄,这校服穿着怎么肩线都垮到大臂中间了。再一想,哦,不是陆觉岚啊,是宁觉辰。 上学路上偶尔会碰上。第一次宁觉辰在白云大厦那站等车,许曳一眼就看见他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把校服穿成小裙子的。现在正好是上班上学高峰,站台上挤满了人,宁觉辰站在侧面边沿上,许曳都有点怕他被后面打闹的初中生推马路上去。 一会儿705路缓慢地进站了,这条线沿途好几个学校,一车子全是学生挤得满满当当。二十几号人跟着车跑了一段,然后削尖了脑袋往车上冲。许曳远远看着宁觉辰这么小一个人,在最外围急得团团转,愣是挤不进里面去。 他又想起巷子口的那群野猫,里面有一只小的玳瑁,一条腿有点瘸,每次跑得慢都抢不着食物。虽然是最后一个,但宁觉辰还是终于上去了,车门一关整辆车就像生产线上刚下来的一盒沙丁鱼罐头。宁觉辰的书包贴在门上,被挤变形了,紧紧捂在中间的玻璃上。 正好那边红灯倒数完了,陆觉岚挺奇怪地看了许曳一眼:“发什么呆呢?”许曳收回目光,把自行车蹬出去:“看看风景。” 有一次是宁觉辰在705路上。这天比较早,车上人不多。宁觉辰抓着吊环站着,看着有点困,一开始还站得笔直的,后来头就往右边点啊点的,歪着歪着就撞在了自己手臂上,眼睛也迷迷瞪瞪眯了起来。这是有多困啊,站车上都能睡。 许曳骑着车和公交车并行,车开的有点快,宁觉辰吊着抓手晃晃悠悠靠着自己臂弯打瞌睡。这司机开车特猛,酷爱急刹,一路上宁觉辰惊醒好几次。最后一次直接一头撞在前面那校友背上,校友也穿着十三中校服,人高马大,壮得像座小山。 宁觉辰顿时就清醒了,连忙低下头给人道歉,许曳都能想象得出他说“对不起”的时候那个语气和表情,就是不知道他脑壳疼不疼,那校友又高又壮整个人看着硬邦邦的,刚刚看宁觉辰栽过去的时候许曳都脑补出“咚”的一声。 陆觉岚挺不满的在他左后方拨了两下车铃:“靠,你慢点行不行?越骑越快,和公交车赛跑呢?” 还有一次是在老刘早餐店里。那天一早许曳吃了奶奶煮的饺子出来的,陆觉岚说早上才发现煤气用完了,点不着火,家里没饭吃。两个人还是去老刘家吃汤包,店里挤满了人,好不容易等到两个空位。 许曳坐下一愣,没想到对面是宁觉辰。宁觉辰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两腮鼓鼓的,像只藏食的仓鼠,看到他们以后差点噎到,半天才梗着脖子把东西咽下去,很小声地和他们打招呼:“哥,曳哥。”陆觉岚拆了双一次性筷子,不冷不热地接腔:“这亲热的,曳哥都叫上了,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宁觉辰的眼神有些慌张的在两个人脸上晃了一圈,拿不准该说熟还是不熟,没拿筷子的那只手在桌子底下紧张地绞着衣角。许曳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拿手肘捅了一把陆觉岚的腰:“还不是因为你!我眼巴巴等了这么多年也没听你叫过一声哥,还不兴我找别人过过嘴瘾了?”陆觉岚一边剥茶叶蛋一边骂了一句傻逼。 许曳说话的时候宁觉辰本来挺认真地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3 看着他,到后半句眼神忽地一闪,然后寂寂地黯了下去。“我吃完了,先走了。”宁觉辰背着书包站起来。许曳抬起头,本来想让他等等一起走,边上陆觉岚先说话了:“去的早帮我做一下值日。” 宁觉辰很乖顺地点着头嗯了两声:“好的哥。”他从狭窄的过道里挤出来,试探着问:“我把你书包先拿去教室?”陆觉岚舀了一勺豆花,头也没抬,大概算是默许了。 这几天又来了一波新的寒潮,气温一下降了好几度。宁觉辰穿了一件白色毛衣,但是有点旧,泛黄的领口从校服领子那儿露出来。不过他终于不像一开始那样轻薄如纸了,整个人切切实实的“立体”起来。许曳偏过头看着宁觉辰提起陆觉岚的书包往门口走,校服袖口还是挽上去一点,露出一截绷着运动护腕的细瘦手腕。 宁觉辰推开店门出去,许曳凝神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宁觉辰好像一张焦黄脆弱的落叶,还没落到地上就被寒风一把撕碎了。 9 护腕下的秘密 星期五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昨天放学许曳在游戏厅玩的那游戏还差一点就通关了,准备这节课去再续前缘,中午就有点兴奋得睡不着。他懒洋洋地半靠在课桌上拧魔方,前面睡倒了一大片,宁觉辰和陆觉岚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趴着。 陆觉岚枕了个心形抱枕,是隔壁女校那个混血小美女送的,粉红色打底,上面绣着一道彩虹。许曳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脸嫌弃地问他:“这就是你用那流氓兔换来的?” 宁觉辰下巴磕在物理课本上,半边脸枕着自己的小臂,压得挺狠的,这么瘦的一张脸还能挤出肉来,白白软软的鼓出一小团。这礼拜他们换到靠窗那一排,窗户没关严,风从缝隙里漏进来,把宁觉辰发旋边上的一小簇头发吹得立起来,小草一样摆来摆去。 许曳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往那儿吹了口气,那簇头发立刻顺势往前面倒过去,一会儿又颤啊颤的随风翘起来。许曳一个人和那几根软毛玩,吹了几次就把宁觉辰弄醒了。许曳心虚地埋下头装睡,眯着眼睛看到宁觉辰恍恍惚惚地坐直身子,半边脸上压出来一大片红痕,他伸手摸了摸阴嗖嗖的脖子,站起来把窗户关好,然后轻手轻脚地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如果是陆觉岚被捉弄了一定会立马扑上来把他头塞进桌肚里揍,许曳想象了一下那场面,有点后怕。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许曳课桌里攒了一堆这个礼拜冯峰扔他的粉笔头,他挑了个小的瞄准了陆觉岚。陆觉岚被他砸中后一个遁起转过身:“干嘛!”许曳做了个打电动的手势,陆觉岚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不去,打比赛。” 许曳有点失望,他从昨天晚上起就惦记着没打完的游戏了,一直盼着这节体育课:“打什么比赛?”陆觉岚把藏在书包里的篮球拿出来:“和七班,不是一起上体育课吗?”七班有个男生也在追隔壁混血小美女,这事儿许曳是知道的,估计就是为这个了:“你们好无聊,什么年代了还玩比武招亲。”“什么比武招亲,这叫公平竞争能胜者上岗好吗?”“上岗做人家姑娘的篮球教练吗?”“……废话真他妈多,你来不来?”“我不去你能赢吗大哥?” 陆觉岚一只手转着篮球从过道里挤出来,揉了一把许曳刺啦啦的飞机头:“真乖!”许曳又短又密的头发茬儿扎着他的手心,像只支楞着一身软刺的刺猬。许曳把他手掀开站起来:“让开让开,爸爸去尿个尿,回来带你飞。” 许曳去了一趟厕所,下楼梯往操场走,在二楼转角的地方一低头正好看见宁觉辰站在一楼楼梯口,前面堵了个人——吴天。许曳脚下一顿,他最近完全没关心过宁觉辰的事情,没想到吴天还在找他麻烦。 许曳没听清两个人说什么,看架势反正不太愉快,出乎意料的是最后宁觉辰居然一伸手推开吴天错身挤出去了。那凶巴巴的小表情看着很有几分他哥当年的风范,毕竟猫和老虎还都是猫科呢,许曳心里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欣慰。 他往下吴天往上,许曳余光看到吴天很挑衅地盯了他一路。为了冯峰这个月的工资,许曳决定不要惹是生非,故意没搭理他。 许曳跑了几步追上宁觉辰,抓住他校服长出来的那截小裙子,宁觉辰轻飘飘的一下就被他拽了回来,抬起脚就往后踹,许曳没躲开,小腿顿时就麻了。许曳屈起手指用力弹了一下宁觉辰的后脑勺:“疯啦!” 宁觉辰转过身,蹲下来给他拍裤腿:“对不起曳哥,我以为是……”“以为是吴天?”“……嗯。”“我刚看到了,你还挺厉害的啊,下次继续努力。我跟你说他上次被觉岚揍得在地上摩擦摩擦那样子……话说你打过架吗?” 宁觉辰低着头,脖子软绵绵地左右晃了两下,阳光一照那个小痣透出些红,衬得边上的皮肤更白。许曳抓着他领子把他捞起来:“行了别弄了,你这节课是不是要考长跑?” 刚开学的体育课测过体能:五十米,一百米,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男生引体向上,女生仰卧起坐。上个礼拜体育课老师后知后觉发现班里来了个转学生,让他这节课单独补测一千米。宁觉辰抿着嘴嗯了一下,他没想到许曳还帮他记得这事儿。 许曳勾着他的肩往操场走,宁觉辰太瘦了,搂着不舒服,硌手:“一会儿要和你哥打比赛,你护腕借我呗。”许曳观察了有一段时间了,宁觉辰右手一直都戴着一个雪白的护腕,这时候突然兴起就想逗逗他。宁觉辰一僵:“这个……不行。”许曳看他把右手往背后藏有点不高兴:“你跑步又用不上。” 宁觉辰往边上蹭了蹭,好像被许曳圈着很不自在:“对不起。”宁觉辰这么一会儿已经跟他道两次歉了,许曳被他弄得心烦,一把捏住他的右手腕拧到胸前。宁觉辰左手慌忙跟上来,想扒开许曳抓着他的那只手,一边往后退一边小声求饶:“曳哥……”许曳本来脾气就不好,宁觉辰还一直在他手臂下面动来动去,一副想挣脱又不敢的样子,许曳心里窝火,手指一翻就把那护腕拽下来了。 护腕翻了个面,露出里面的线绣的logo,硕大几个字母adadis,字母拼写顺序是错的,怪不得宁觉辰总是把这一面戴里面还不肯借人。“这有什么嘛,我又不嫌……”许曳一低头看到宁觉辰的右手腕,话说到一半生生顿住了。 许曳一直都知道宁觉辰很瘦,比女孩子还瘦,露出的手腕又细又白,——那上面居然全是凹凸不平的圆形疤痕,颜色浅一点的比他皮肤本身还要白,颜色深的那些像是烫伤,中间陷进去的地方甚至有点发黑,这一小截密密麻麻布满创口的皮肤简直像是毫无生气的死肉,说是阴森恐怖绝不为过。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4 许曳只是看了一眼,登时觉得头皮发麻,攥着的护腕没拿好,一松手掉在了脚边。他另一只手还勾在宁觉辰肩上,宁觉辰像刚刚推开吴天那样从他手臂下面用力挣出来,然后迅速弯下腰把护腕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浮灰。 许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大团东西一样开不了口。阳光下宁觉辰的眼眶红得吓人,许曳这种向来没心没肺的人竟然也突然心慌意乱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赶到操场的时候已经上课五分钟了,体育老师罚他们做二十个俯卧撑。许曳一俯身趴下来,忍不住偏过头看宁觉辰。他已经把护腕重新戴好了,护腕很白,周围的皮肤也很白,谁也不知道护腕包裹着那样的伤痕。 “做啊,撑着发什么呆啊,别想蒙混过关啊!”体育老师抬起腿踢了一下许曳的小腿。“老师,我帮他做十个,他一会儿要测一千米。”“你得了吧,人家自己都要做完了。”宁觉辰也不理他,做到最后三个的时候小臂有点发颤。他把自己那二十个完成以后说了一声:“报告,做完了!”然后站起来归队了,他个子小,站男生那列第一个。 许曳还是做满了三十个才站起来,侧身挤进队伍里,无意间看见自己手心里全是刚刚撑在塑料跑道上磕出的凹凸不平的压痕,瞬间又想起了宁觉辰。陆觉岚在左边撞了一下他的肩:“去干嘛了这么久?”“尿尿啊。”“靠,尿这么久啊你吃点三金片吧!你俩手拉手尿的啊?”“傻逼,半路碰到的,你弟他……”“他什么?”“……算了,没什么。” 许曳退了半步从队伍这头偷偷望过去,宁觉辰在队伍最那边,低着头,右手紧紧握成拳收在袖子里。 老师一喊解散许曳就被陆觉岚拉去了篮球场,他们俩加上体育委员和七班的那几个打三对三。许曳整个人心不在焉,连着好几个球没投进,陆觉岚有点不爽,跑过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去,你搞什么呢!” 许曳本来就恍恍惚惚的,被他这么一撞不自觉往前冲了一步,一转头正好看到陆觉岚手上戴着一对新护腕,纯白面料,上面几个走线整齐轮廓清晰的黑色字母adidas。他瞳孔猛地一缩,好像突然一阵难言的锐痛直捅进脑仁里。 陆觉岚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许曳嘴唇发白,额头上沁了一层细汗,有点头晕。他找了个候补过来替他,自己顺着跑道去操场边上的洗手池那儿,想接点冷水擦把脸清醒清醒。 走了几步刚好看见宁觉辰结束了他的一千米测试,按着肚子很慢地往洗手池那儿挪过去。他喘得特别急特别重,脸色也白得吓人,许曳皱了皱眉,愈发觉得宁觉辰整个人像一张轻薄的纸片。 许曳喊了一声:“喂!”操场这儿太吵了,宁觉辰没听见,还是兀自往前走,喘着喘着突然捂住嘴加快脚步,许曳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慌乱地冲到第一个水池边上,埋下头干呕。 他看起来很难受,胸口翻动的幅度很大,那一波一波的声音听着也无比可怜。只是半天没吐出东西,眼泪和涎水流了不少,全都蜿蜒在苍白的脸上,更加显得狼狈不堪。 过了好一会儿,宁觉辰终于吐完了,拧开水龙头伏在那儿接水洗脸,为了防止水流沾湿衣服,他把袖口挽到手肘。许曳的眼神触到护腕时太阳穴猛地一跳,目光再顺着往上移,随后整个人呆住了。 只能说宁觉辰露出的小臂比他的手腕还要吓人,大片烫伤留下的红痕覆盖之下几乎完全看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皮肉也不平整,隐约可以看出零星陷下去几块水泡样的泛白疤痕。 ——许曳猝然蒸腾起一阵偷窥别人秘密的紧张,又从心底生出无可名状的恐惧,也说不清两者哪个更多一点,耳边全是自己咚咚咚密集如鼓点的心跳声。 宁觉辰洗完脸摘下护腕,用凉水冲了一下手臂,关上水龙头,一转身就对上隔了一米站在他后面的许曳。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刷的一下把袖子褪下来,脚下一软退了一步,腰撞在水池边上。 宁觉辰一着急起来就开始低着头绞衣角,让许曳想起上次吴天那一帮人拦着宁觉辰不让去厕所的时候,宁觉辰也是这个动作,这让他生出一些莫名的罪恶感。 许曳没说话,就这么面色沉沉地堵着他,宁觉辰往左一步他跟着往左,宁觉辰往右他往右,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宁觉辰终于求饶,讨好的叫了一声:“曳哥……”许曳扬了扬下巴,问他:“你这怎么弄的?” 宁觉辰瞬间抽开扯着衣角的手藏到背后,许曳最看不上他这副不声不响畏畏缩缩的样子,语气也不耐烦起来:“问你呢!这手上怎么弄的?” 宁觉辰靠在洗手池边上,手指在身后机械地一下下抠着瓷砖的破口,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话。许曳没听清:“什么?”宁觉辰抬起头看他,重复了一遍,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话:“我说,关你什么事啊?” 许曳被他这话顶得一愣,觉得自己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心里直冒火:“行行行,就当我脑子有问题多管闲事!再管你我就是狗!”这话是大着嗓门吼出来的,宁觉辰难得一次的硬气全被他吓没了,紧紧抿着嘴唇往后躲了一下。 许曳想起上次夜里在路边找到宁觉辰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挡着脸躲,好像特别怕许曳揍他似的。然而许曳虽然脾气暴,但是看着他那小兔子一样忽闪忽闪的可怜眼神却半句脏话都骂不出来,更别说动手了。 这时候操场那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打羽毛球的男生扔了拍子飞奔过去看热闹,一脸兴奋地喊:“打架了打架了!”许曳一猜就知道陆觉岚又惹事了。一会儿不看着就发病,果然是条疯狗。 你还别说,这兄弟俩是真的像,一个疯狗一个病猫,许曳琢磨着自己跟个小动物保护协会似的,救完猫又赶场子去救狗。等他跑去篮球场拨开人群一看,狗是不用救了,先救人吧,狗都快把人咬死了。 只见陆觉岚和他那倒霉情敌滚在篮球场的塑胶地板上,陆觉岚跨在人家腰上,落拳那叫一个快准狠。下面那个一开始还能反抗着挥两下拳头,到后来只能抱着头乱躲了。围观群众看热闹不怕事大,陆觉岚被他们这一起哄更加兴奋,眼睛都红了。 许曳叹了口气,挤进去一把拧住陆觉岚的胳膊:“行了行了,别把人搞进医院啊。”陆觉岚正在兴头上,哪是他一句话能劝住的:“你放手,少他妈管我!”许曳接连被兄弟两个嫌弃,一时也觉得挺没意思,骂了一句:“傻逼!” 被压在下面那男的趁着陆觉岚分神一拳直冲他面门,陆觉岚的鼻血唰一下就下来了。许曳顿时就毛了,他把陆觉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5 岚掀开自己骑了上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杉杉来迟的体育老师一锅端,三个人一起被拎去了办公室。 宁觉辰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远远望着篮球场那儿热闹完又散。头顶银杏树的枝桠随风轻轻摇晃,焦黄的叶子簌簌落到他的肩上。下课整队的时候许曳和陆觉岚都没来,解散以后宁觉辰往回走,正好看见许曳和陆觉岚在洗手台那边。 许曳把陆觉岚按在水池边上,撩了点水给他擦鼻血,陆觉岚不知道在舞着手大声嚷嚷什么,被许曳一把抓了回来,他们靠得很近,看上去就像许曳把陆觉岚紧紧圈在怀里一样。 宁觉辰的胃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他用手抵着胃地往教室走,绕了很大一圈,怕路上再碰见吴天。 这事儿以三个人各领了个警告告终,于是冯峰十一月份的奖金也没能保住。 10 要不要来我家 转眼就到了秋天的尾巴,菁城的冬天很冷,是那种沁进人骨头里的湿冷,没有暖气。这才刚立冬,早上上学就已经能呵出白气了。一大早出门前奶奶特意叮咛了许曳,要他放学记得早点回家吃饺子,把觉岚也带上。 许曳有点无奈:“奶奶,今天是立冬又不是冬至,吃什么饺子……”老太太的确记错日子了,恼羞成怒一挥擀面杖:“我馅和皮都准备好了!”许曳在巷子口见着陆觉岚就和他说了这事,陆觉岚有点为难,说晚上和混血小美女有约了,可能去不了。 许曳一听就不太高兴,陆觉岚最近对这女孩子太上心了,为了这约会那约会鸽他好几回。上周周末两个人本来说好去网吧连坐的,最后也没去成,最极品的事件就是那次体育课完了以后抹着鼻血宣称“能为喜欢的人流血才是真男人”,许曳觉得他纯种傻逼。 两个人半真半假地拌了几句,搞得气氛有点僵,一整天互相都没再说话。 傍晚放学陆觉岚还真没心没肺的去找他女神了,许曳这回是真气不打一处来。他去操场晃了一圈,和高三的体育生一起踢了会儿球,然后才去车棚取了车回家。 到校门口的时候许曳的余光扫到书店门口有个特眼熟的身影,他有点烦躁,心想陆觉岚这是带着女神跑这儿文艺来了吗?再定神一看,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看不出身高,不是陆觉岚,是宁觉辰。 许曳和宁觉辰也尴尬,两个人虽然坐前后桌,但是从上次体育课那个“多管闲事”事件后就没好好说过话。许曳这人嘴贱手也贱,以前有事没事喜欢从后面吹口气或者伸着手戳宁觉辰的小痣玩,最近愣是忍住了啥也没干。 他骑车滑到宁觉辰面前,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你在这儿干嘛?”宁觉辰被他突如其来万分豪迈的一句搭讪吓一跳,手里的书一下滑地上去了。封面上写着两个字:雪国。这个许曳还是知道的,前几天语文课发的必读书目上有这名字。 宁觉辰弯下腰把书捡起来,用校服袖子擦了擦封面,没说话。许曳一肚子火又起来了,自己都先放下面子了,这小崽子还端着,鬼脾气真是和陆觉岚一模一样,太难伺候:“你还不回家啊?”宁觉辰把书摊在膝盖上,往后翻到刚刚看的章节,一直低着头,声音听着闷闷的:“我哥让我今天晚一点回去。” 这事许曳也是知道的。宁觉辰搞清楚白云大厦到百乐巷怎么走以后,每天一放学就赶着最近的一班705回家了。陆觉岚就不爽了,他以前都在外面玩一圈再回去,宁觉辰这每天都准时准点的,直接暴露了他编的那些老师拖堂、课外拓展、社团活动全是胡说八道。 后来陆觉岚就去找宁觉辰协商,让他配合着自己的时间回家,别每天一放学就往公交站冲。说是协商,其实更像是单方面的命令。宁觉辰点头都点得格外卖力,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好几次“我错了”,还有“以后不会了”。 两个人讲这事的时候许曳也在,他看到宁觉辰因为紧张,脸越来越红,这红从透白的皮肤里映出来,让许曳想到那种晶莹透亮粉粉白白的虾饺。 许曳盯着宁觉辰白软的脖颈看了一会儿,突然心血来潮地撂了一句话:“要不要来我家玩?”宁觉辰顿了一下,终于抬头看了许曳一眼,表情又困惑又无辜。许曳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反正你闲着没事……” 这是宁觉辰第三次坐许曳后座,许曳还是一如既往骑得特别快就差起飞了。连着拐过几个弯,宁觉辰被他甩得头晕目眩,最后还是无奈地+伸手捏住了许曳的两边衣角。自行车一路往百乐巷最里面冲,最后一记急刹停在家门口,宁觉辰又一次一头撞在许曳后背上。 他按着额头直起身子,看见一个老太太举着擀面杖扑过来:“臭小子!让你早点回家早点回家,你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许曳跳下自行车就是一个抱头鼠窜:“这能怪我啊!老师拖堂我也没办法啊!”宁觉辰没见过这阵仗,一时傻在原地,老太太绕过他去够后面的许曳:“岚岚往边上躲点诶,别护着他!” 宁觉辰眼神一闪,有些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话。许曳被老太太虚虚按着捶了两棍子:“奶奶你认错人了,不是觉岚,是上次我说的觉岚的弟弟。”“弟弟?”老太太眯着眼睛凑过来,“这么一看是比岚岚小多了啊,初几了?” 百乐巷从这头到那头也不过百来米,这边头上一家养的狗崽子撒泡尿那边都立马传遍了。而今一个多月过去了,各种闲言碎语满天飞,不管见没见过,反正人人都已经知道巷口第二家突然冒出个小儿子。 许曳估计也看出宁觉辰不安得要命,一张小脸僵得像覆了张苍白的面具,他走过去搭上宁觉辰的肩膀:“人家双胞胎好吧,一样大的……” 老太太端详着眼前的瘦小男孩:“弟弟叫什么?”宁觉辰很小声地报了自己名字,许曳帮他重复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姓“宁”不姓“陆”。 宁觉辰又开始紧张得不住发抖,每一个可能需要向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和哥哥一个姓”的场合都让他无所适从的想就此从这世上消失。 ——然而奶奶什么都没多问,笑得慈祥,左边脸上有个酒窝:“知道了,不是岚岚是辰辰。外面冷,快进去吧!”许曳捏了捏他的肩膀,学舌一样跟了一句,语气一半认真一半戏谑,笑起来露出一边深深的酒窝:“走吧,‘辰辰’。” 宁觉辰突然觉得心脏像被人抓在手里猛地捏了一下一样猝然收紧,紧得发疼。他有那么一会儿整个人像被钉住一样,呆呆站着没有动。 在他十五年人生里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他。 宁觉辰以前读过一本小说,他现在还记得自己看到“月光下,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雪白的脸,表情肌僵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6 直,眼无瞳孔,长发在夜空中飘舞,犹如一具毫无生气的橡皮模拟人”这段话吓得背上出了一层白毛汗,当晚梦见自己从左胸口开始化成橡胶,然后往外一点一点扩散直至全身。 他有时候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橡皮人,每一寸皮肤都发出橡胶的光泽,变成橡胶的触感。 ——可是从这一秒,从这句“辰辰”开始,宁觉辰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变回人了,又有心了。 奶奶去煮饺子,让许曳带宁觉辰去屋里玩“和岚岚玩的游戏”。宁觉辰又有点不知所措,他从来没去别人家做过客。许曳弹了一下他脑门:“发什么呆呢,过来。” 许曳的房间很宽敞,床看着又大又软,床尾丢着两个挺新的游戏手柄。许曳转过身问他:“玩吗?”宁觉辰抿着嘴摇了摇头,他没碰过这些,怕把东西弄坏,也怕玩不好丢人。 许曳把手柄推开一屁股坐下来:“哎,问你话就说话,别成天只知道摇头点头。”宁觉辰习惯性地绞着衣角,眼神怯懦的轻轻点了一下头。许曳顿时无奈了:“你……算了,当我没说。” 床正对面摆着一个很精致的书架,书倒是没几本,模型手办满满当当挤了三四排,最外层摆着几个相框。宁觉辰走近一步看,全是许曳和陆觉岚从小到大的合照,每张照片里都是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许曳从床上撑了一下跃起来,伸手弹了弹最中间那个相框的玻璃:“看你哥这傻样……”照片上两个男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一个穿着厚厚的大灰狼人偶服饰,只露出半张表情不太愉悦的脸;一个穿着颜色鲜艳的格子衬衣,外面套一件驼色夹克背心,戴一顶同色宽沿牛仔帽,背着猎枪摆了个现在看来有些过时的pose,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支起一颗尖尖的虎牙。 “这是六年级的时候,毕业文艺晚会,我们班演《小红帽》。觉岚那脑壳也不知道想什么,以为《白雪公主》呢,他想演王子,跑去文艺委员那儿一拍桌子申请做男主角。然后就变这样了,你看他这表情……”许曳的眼睛亮亮的,酒窝又跑出来了,手指擦过大灰狼头套裹着的那张脸,“这张举着奖状的是认识第一年的寒假,四年级吧。觉岚拿了三好学生,我是体育之星。呃,现在想这奖好像有点……是在他——你家客厅,阿姨,就是你妈妈给我们拍的。” 平时许曳其实不怎么叫陆觉岚的名字,都是“傻逼傻狗”这种男生之间简单粗暴的喊法。宁觉辰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因为许曳说出“觉岚”两个字的时候温柔的都有些陌生,语气里都能听出笑意。 “这个是初一的时候吧,去动物园春游,长颈鹿吐了他一脸口水,笑死我了。”许曳又指了指那张陆觉岚一脸惨白挂他身上的照片,“然后这是初二的运动会,体育委员把他骗去跑三千米。我在终点线那儿等他,他喘得跟条狗似的,腿一软直接栽我身上了,还挺厉害,最后拿了季军。” 许曳突然转过来定定地看了宁觉辰一会儿,宁觉辰又紧张上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我发现你和这时候的觉岚好像啊!他初二差不多就是这么高。”许曳笑了笑,“就是太柴了,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比王心悦还瘦。”王心悦是他们班班花。 宁觉辰皱着眉小声回了一句:“不要把我和女生比……”“就要比,你比人小姑娘瘦就算了,还比人家漂亮。”许曳说陆觉岚漂亮的时候被揍过,也就敢在宁觉辰这边过过嘴瘾,“行了,开玩笑的。看你平时吃这么多饭,怎么光吃不长肉,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你哥啊。” 宁觉辰有点着急地踮了下脚:“我长的……”许曳看他那别别扭扭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觉得特好玩,不过看着是长高了点,校服没有拖到屁股下面那么夸张了。 “囝囝!和辰辰出来吃饭!”老太太声如洪。许曳还没反应过来,宁觉辰没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囝囝?是一个框里面一个子那个字吗?” 许曳顿时觉得很没面子,抬手掐了一把宁觉辰瘦刮刮的脸:“笑什么笑啊你,谁还没个小名啊。” 宁觉辰默默收了笑意,心想:我就没有啊。 八仙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水饺,老太太把最后一碗端上来,指挥许曳去厨房拿筷子勺子。宁觉辰本来想跟着他一起去,结果被奶奶喊住了:“辰辰吃香菜吗?” 宁觉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下,怕老人家没听清,又加了一句:“吃的。”奶奶把小碟子里的香菜拨进边上的碗里:“岚岚不吃姜不吃蒜不吃葱不吃香菜,我没敢放。” 三个人坐下来吃饺子,许曳把一只瓷勺子递给宁觉辰:“其实是我奶搞错了,以为今天冬至呢,一早就开始擀皮子。”宁觉辰拘谨地说了声谢谢,特别真诚地发问:“冬至怎么了?”许曳往碗里拌了点胡椒粉:“冬至吃馄饨啊,今天才立冬。” 宁觉辰很轻的哦了一声,拿勺子搅着碗里的饺子,他不知道立冬要吃饺子,没人告诉过他,没人煮给他吃过,也没人陪他这样过过节。 菁城靠水,是鱼米之乡,饺子的馅里除了肉和青菜还加了菁城特色的虾米,去壳剁碎,又鲜又香。热气不断腾上来,蒸得人眼睛又热又湿,宁觉辰很用力地揉了两下,有点看不清碗里的东西。 夸张一点说,宁觉辰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吃得太急,烫得舌头都麻了。收音机响着响着没声儿了,老太太走过去哐哐敲了两下,那喇叭里马上又咿咿呀呀唱开了。宁觉辰不懂京剧,只是听到“莺莺”、“张生”之类的,他猜唱的是《西厢记》。 宁觉辰很快解决了他那碗水饺,抬头看见许曳还没吃完,他有点尴尬,又拿起勺子仓促地喝了几口汤。许曳问他吃饱没,宁觉辰含着汤点了点头。许曳扫了一眼他的碗:“吃饱个屁。”说完又去厨房下了一碗饺子,端上来和宁觉辰一起分着吃了。宁觉辰没想到许曳会煮饺子。 这个场景后来在他梦里出现过太多次,他和许曳还有奶奶三个人围坐在许曳家八仙桌前面吃饭,有的时候中间摆着一大锅鲫鱼汤,有的时候是羊肉火锅,有的时候是一人一碗阳春面,不过最多的还是饺子,就是这天这样皮薄肉大的虾仁饺子。收音机里放着听不懂的京剧选段,奶奶摇头晃脑地跟着唱,许曳转过来问他有没有吃饱。 宁觉辰把汤全喝完了,挺不好意思地放下碗:“那个……我来洗碗吧。”许曳把碗往前面一推:“好啊,去吧。”老太太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好什么好,别瞎欺负人!”许曳平时看着又拽又凶挺厉害的,没想到在家里居然被管得服服帖帖的,宁觉辰有点想笑又不太敢笑出来,抱着碗站起来,跟在许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7 曳后面进了厨房。 许曳去拿了壶热水,一转头宁觉辰已经拧开水龙头在用冷水洗了。宁觉辰眼神闪烁地瞄了许曳一眼,犹豫了一下把湿了一截的护腕拽下来。许曳太阳穴一跳,听到宁觉辰说:“曳哥对不起。” 许曳撇了撇嘴:“你又对不起什么了?”宁觉辰往碗里挤了一点洗洁精:“就……上次不该说你多管闲事。”许曳盘手站在后面,脸色不太愉快:“没说错啊,确实是我多管闲事。” 宁觉辰听他故意这么说反话更加不知道怎么办了,不安地抿了抿嘴,说话声都没水流的声音响:“不是,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我也没和人说过。” 许曳看他手被凉水冻得通红,走过去往洗碗池里加了点热水:“那你别和我说,我都说过了再管你我就是狗。”宁觉辰垂下眼睛,认真地用温水把泡沫冲干净:“……哦。” 许曳看他那一瞬间失落的神情心又软下来了,嘀咕了一句狗就狗吧,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是以前你爸弄的?”宁觉辰僵了一下,扭过头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许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觉岚跟我提过一点。”宁觉辰点了一下头,没说话。许曳皱了皱眉,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你和家里也没说过吗?”“家里?”“就是陈阿姨和陆叔叔那边……”“有什么好说的,人都死了。”宁觉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许曳猜不出他是用什么心情说这句话的。 短信铃声突然响起来,宁觉辰冲了一下手上的泡沫,许曳把手探进他校服口袋里:“我帮你拿吧。”这手机许曳认识,是陆觉岚初中时候用的那个,外面磨掉了一层漆,看着很旧,屏幕也不太灵敏。 许曳按了好几次才点开短信,是陆觉岚发来的:[你可以回了。]宁觉辰把碗和酱料碟一个个码好放在沥水篮里:“我哥的吗?”许曳嗯了一声,点开通讯录,看到里面存了四个联系人:陆觉岚、陆叔叔、许曳他自己,还有一个只有号码没有写名字,许曳猜可能是陈玉红。 这手机里本来就有许曳的电话,宁觉辰把陆觉岚存好的“许曳”改成了“曳哥”。 走的时候老太太往他手里塞了个饭盒:“拿好,两份饺子,让妈妈明天早上给你们煮,当早饭吃。”宁觉辰接过来说谢谢,没敢喊奶奶。 许曳送宁觉辰出门,陪他走了一段,那可能是宁觉辰第一次产生“不想让许曳和陆觉岚碰上”的想法,他在拐弯的路口停下来:“前面有路灯了,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许曳也不坚持,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皱巴巴的信笺纸:“帮我给你哥。” 宁觉辰接过来,不敢展开看也不敢多问,不太情愿地抬眼偷看许曳的脸色。“你干嘛这个眼神,又不是情书。帮你哥写的检讨,那天体育课打架的,他一直拖着不肯写,冯峰要被他气死了。” 许曳抬手用力撸了一把宁觉辰头顶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感真好,和巷子口那只小可怜玳瑁猫一样又乖又软的。宁觉辰没躲,任由他把自己头发搓得乱七八糟:“曳哥。”“嗯?”“就是……谢谢。” 我知道这顿饺子不是为我准备的,但还是,谢谢你。 宁觉辰把那张检讨折好收进书包里,沿着长长的百乐巷往家那片走。刚刚吃的太急太多,胃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难受死了。宁觉辰按着胃靠在电线杆那儿站了一会儿,他不想把今天这顿饺子也吐掉,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许曳家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许曳奶奶做的饭了。 这一站就拖了点时间,宁觉辰到家门口的时候陆觉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怎么从那边过来?等你半天了。”宁觉辰习惯性的小声给他道歉,宁觉辰一眼瞥见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眼熟的饭盒,表情变了好几次,最后凝固在惊讶上:“你去许曳家了?” 宁觉辰还僵硬的保持着道歉的姿势,垂头的幅度太大,简直像在鞠躬。 后来宁觉辰常常想:明明一开始就是许曳先一次一次过来招他的啊,许曳干嘛要来招他呢? ——橡皮人没有生命没有心脏,可以随便被人揉搓挤压,不会反抗,也没有痛感。可是人不行啊,人的身体会受伤,人的心会痛的。 11 我不是我没有 从那天那顿饺子开始,宁觉辰和许曳的关系就莫名亲近了起来。宁觉辰能感觉到陆觉岚不喜欢他和许曳走太近,他不敢横插在他们中间。所以陆觉岚在的时候,宁觉辰还是像以前一样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放学以后两个人倒是常常能碰上,宁觉辰是被陆觉岚下了死命令不准早回家,许曳是被陆觉岚重色亲友的甩下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倒是同病相怜。 那天放学许曳约了高三的体育生一起打了场篮球赛,出校门已经快七点了。自从入了冬,天暗得越来越早,五点半放学天已经擦黑了,这个点早暗透了。百乐巷是条老街,隔老远才有那么一盏路灯,一眼望进去黑漆漆的,有点吓人。 许曳习惯骑的飞快,看不清前面的路,差点撞上地上黑乎乎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他一个急刹停下来,借着路灯看到一个穿着十三中校服的人蹲在前面。——巧了,是宁觉辰。 宁觉辰没有什么扛冷的厚衣服,在校服里面穿了好几件薄毛衣,一层包一层跟颗笋似的,一蹲下来校服又拖到屁股下面,整个人背着书包缩在那儿一小团,像个球。 许曳拨了一下车铃:“你干嘛呢?”宁觉辰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扭过头看他,黑暗中眼睛亮晶晶的:“等我哥回家。”许曳踢开撑脚架,把自行车放墙边停好:“我知道,我说你蹲这儿干嘛?” 宁觉辰指了指面前的黑色商务车:“下面有个猫。”“猫?”许曳走过去蹲他边上,扒着车头弯腰往里面看,“没有啊。”宁觉辰膝盖一跪伏在地上往里面张望:“有的,我看着它进去的。” 许曳抓着他校服后腰那片松松垮垮的布料把他提溜起来:“别趴地上啊,冷不冷。”“我真的看见它进去的!”宁觉辰的语气有点着急,好像怕许曳不相信他。许曳从书包侧袋里抽出一根放学在小卖部买的火腿肠递给他:“喏。” 两个人又挤在一起蹲下来,想用食物把猫引出来,宁觉辰拿着剥了包装纸的火腿肠,手都举酸了。许曳等得都困了,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我看你还是自己吃了吧。”心想反正都是喂猫,没区别。 宁觉辰拽着他袖子不让他站起来:“曳哥,你听到猫叫了吗?”“没有。”“有的,你仔细听一下,很小声的。”“没听到……”“哼,你根本就没在听!”“……”许曳被他震住了,这小孩儿越来越长本事了,这都学会怼人了。 他俩在那儿蹲得腿都发麻了,车底下终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8 于探出一只黑黑亮亮的小爪子,然后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许曳一伸手把它抄起来放到边上空地上,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一看,居然是那只瘸腿的玳瑁,比以前长大了好多,但看着还是瘦骨嶙峋可怜兮兮的。 宁觉辰把火腿肠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拢在一起给猫吃:“它腿受伤了。”“以前就这样。”“啊,你见过它啊?”“老在巷子口那儿的垃圾桶边上转。”许曳捏了一下猫耳朵,心说我不止见过,我还好几次在心里把你比作它呢。——这么一看一人一猫凑在一起真是出奇的和谐。 宁觉辰抱着膝盖,低头盯着猫儿的后脑勺:“怪不得这么瘦。”“其实它们一起也有胖的,它不是腿断了嘛,抢不过别的猫,所以吃不上东西。”许曳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宁觉辰忍不住偏过头看他。 许曳低垂着眼睛,睫毛又密又长,逆着光看过去是毛茸茸的一团金色。宁觉辰想到之前看《雪国》的时候最喜欢的两个句子:“女子像是半睁着黑眸子。可是,凑近一看,原来那是她的睫毛。”、“她那合上的浓密睫毛,看起来好像是半睁着的黑眸子。”* 这是写驹子的,宁觉辰第一眼看到就想到了许曳。许曳总是喜欢开玩笑说他漂亮说他像女孩子,其实宁觉辰觉得许曳才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他把这两句话抄在日记本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许曳的眉梢眼角。 “发什么呆呢!”许曳拿手肘顶了宁觉辰一下,把他从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拉出来。宁觉辰探出手指很轻地摸小猫瘦窄的背脊:“它怎么办啊?”“你能把它带回家?”宁觉辰顿了一下,摇头。 “那就看到它的时候能喂点就喂点呗,你又不能帮它打架帮它抢东西吃,人各有命,猫吧,也有命。”宁觉辰没说话,那瘦巴巴的猫儿很快就把火腿肠吃完了,在宁觉辰脚边绕了一圈然后一瘸一拐的跑远了。 许曳看着宁觉辰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瞬间脑补出瘸腿小猫在寒风里坐在垃圾桶盖子上饥肠辘辘瑟瑟发抖的样子,刚刚那句话也好像隐约变了味道。 都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曳怕宁觉辰会自我代入,于是很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对了,你帮我个忙吧。”宁觉辰抬起头看许曳,他想不出许曳能有什么是需要他帮忙的。 宁觉辰听许曳说完脸都白了:“不要,我不去。”“怕什么?我明天中午把觉岚喊出去吃午饭,然后你就去他那儿把车钥匙找出来。” “我不敢偷他钥匙。”“什么叫偷啊?他那么宝贝他那车,我说了好几次去装个刹车装个刹车他都不听。你说他那车现在是不是挺危险的!”许曳又开始垂着头绞衣角,许曳曲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问你话呢!”“……哦。”“我们是不是为了他好?”“是。”“那你去不去?”“……不去。”“唉,辰辰啊……” “干嘛呢你俩,黑灯瞎火的窝在这儿?”说曹操曹操到,陆觉岚蹬着他那辆没有刹车的死飞一甩尾停在他们面前。宁觉辰几乎是一秒从原地弹了起来,讪讪地叫了一声:“哥,你回来了。”“就准你天天和妹子谈恋爱不准我们俩谈啊。”许曳跟着站起来,双手插在兜里。 陆觉岚皱眉瞪了他一眼:“你有病啊,两个男的谈屁啊谈。”许曳抓着宁觉辰的校服领子把他一把拽过来拢进臂弯下面:“两个男的怎么就不能谈恋爱啊?是吧辰辰?”宁觉辰被他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僵着手指去推许曳的胳膊,但是许曳把他锁得紧紧的就是不肯放。 陆觉岚看着他们俩的眼神越来越冷,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一踩踏板转身就走。宁觉辰从许曳那儿挣出来,有点生气:“我回去了。”许曳看他一路小跑着追上陆觉岚,不怕死地冲他们嚷嚷:“辰辰,别忘了我们明天的约定!”宁觉辰一边跑一边扭过头,那小眼神特幽怨,把许曳乐死了。 他看着兄弟俩的背影融进黑夜里,宁觉辰比刚来的时候长高了好多。以前他和陆觉岚像一组俄罗斯套娃里的最小号和最大号,现在好像已经变成中号了。 第二天中午许曳还真喊陆觉岚出去吃汉堡了,走之前顺手摸了一把宁觉辰的后脑勺:“乖,听话。”宁觉辰感觉怪怪的,好像昨天晚上许曳撸猫的时候就是这手法,许曳是不是把他当流浪猫了? 宁觉辰坐在位置上发呆,内心天人交战,等教室里人都走光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如果是花就去拿钥匙,如果是数字就不管了去吃饭。他把硬币抛起来再抓住,摊开手:朝上那面是花。 宁觉辰知道陆觉岚习惯把自行车钥匙放在书包最外面那个口袋里,他猫着腰探着手指把钥匙拿出来,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因为拿钥匙拖了点时间,去食堂的时候已经没什么菜了。打饭窗口的阿姨早就认识他了,毕竟有个长得特别乖的小小孩每天过来打六两饭什么的还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阿姨用大勺把盛好的米饭往下按瓷实,在上面又多添了点:“多吃点,明天记得早点来,来晚了都没荤菜了。”宁觉辰刷完卡双手接过餐盘,腼腆地说谢谢,把阿姨乐得一脸慈母笑。 他找了个靠角落的空位置坐下,心虚地用筷子戳着餐盘里软趴趴的包菜叶子,在纠结是不是应该趁还没被发现赶紧回教室把钥匙放回去。口袋里揣着的那把钥匙跟颗定时炸弹似的,宁觉辰看着墙上那钟的秒针都好像是在给他的生命倒计时。 他一脸郁闷地往嘴里塞饭的时候,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两个字:曳哥。宁觉辰接起来,嘴里东西还没咽下去,他含含糊糊地喂了一声。 许曳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拿了吗?”宁觉辰没说话,许曳又问了一遍:“钥匙拿到了吗?”宁觉辰紧张得嘴唇发干:“没……没有。”“那你现在去拿?你哥去买饮料了,我看看啊,我们应该还有十多分钟才回学校。”“不去。”“听话,一会儿我在车棚那儿等你。” 许曳说完就挂断了,根本不给宁觉辰拒绝的余地。宁觉辰捏着手机,餐盘里剩下的几口饭已经凉透了。 他最后还是去了车棚,远远看见许曳在梧桐树下甩着长腿咔嚓咔嚓踩叶子。宁觉辰快步走过去,掏出口袋里的炸弹塞进他手里,这钥匙:“给你。”给完转身就走。许曳一跨步跟上去,伸手往他领子里探进去:“你好慢啊,冻死我了!给我暖暖。” 宁觉辰吓得一缩,后颈上的小痣一下凑到许曳冰凉的指尖上,然后那些被许曳触过的地方迅速红了起来。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捂着脖子跃开,又气又急地瞪着许曳:“别弄我……” 许曳笑嘻嘻的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步:“不弄你了,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我要回去写作业了。”“带你去城里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19 的新华书店!”“……”“去不去?”“……嗯。” 许曳问宁觉辰会不会骑车,宁觉辰点了点头,其实他初三的时候连小摩托都开过。以前家里有辆旧摩托,他晚饭时间就帮楼下的快餐店和饮料店送外卖,平时也在胡同门口帮忙送饮用水和罐装煤气。 巷子里路比较窄,那些大三轮电动车不方便开进去,他用摩托车在胡同口和居民家之间摆渡,一趟一块钱。本来是要扛上楼送进家门的,人家看他这么又瘦又小的一个人也实在不忍心,有时候就自己下楼拿了。许曳让宁觉辰骑他的车,自己弯腰开了锁把陆觉岚的车推出来。 许曳不放心路边的修车铺,特意找去了城里的专卖店,把车交给老板以后说到做到带宁觉辰去了新华书店。宁觉辰挺开心的,一脸新奇地从这个书架走到那个书架,眼睛都亮了。 许曳选了一套新到货的漫画,给宁觉辰拿了一本《雪国》,他没什么文学细胞,在文学名著那几个架子徘徊了一圈实在不知道买哪本,就记得宁觉辰上次好像在看这个。 宁觉辰没告诉许曳他已经有一本一样的了,是用省下来的饭钱在校门口小书店买的。他很珍惜地摸了摸封面上浅蓝色的雪山,把书收在怀里,这是许曳第一次送他礼物。 两个人回车行取了车,试了一下安好的刹车,许曳表示满意,宁觉辰还是心里发怵。是个人只要没瞎都能看出来陆觉岚有多宝贝他这辆新车,现在他俩擅自把他车改装了,虽然心是一片好心,但是陆觉岚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一路上宁觉辰越想越怕,恍恍惚惚差点撞树上,许曳利索地捏了一下新装的刹车停下来等他:“想什么呢?”宁觉辰摇了摇头,蹬着车歪歪扭扭的跟上去。进校门正好打铃,两个人锁好车就往教室冲,到二楼许曳突然脚下一停,摸了摸校服口袋:“卧槽,钥匙被我玩没了?” 宁觉辰落下他三步远,一低头正好看见那串钥匙掉在他脚边。他弯下腰捡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突然响起陆觉岚的声音:“你们干嘛去了?”宁觉辰瞬间被冻在原地,陆觉岚抱着一大叠练习册错身绕过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里握着的钥匙。 后来许曳和陆觉岚解释了什么宁觉辰不知道,他突然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无法控制的簌簌发抖,好像被陆觉岚的轻蔑眼神一下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是错误,他做的事是错误,他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 放学以后陆觉岚也没和他们说就走了,宁觉辰不知道陆觉岚会不会回去跟陈玉红或者陆成雄说这事儿,他太害怕了,害怕得胃疼,害怕得腿软,害怕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许曳在后面戳他好几下他都没反应,于是绕到前面反坐在陆觉岚的位置上撑着脑袋看他,然后他发现宁觉辰好像……在哭?许曳慌了:“不是,你哭什么啊?没事的,你哥放学出去骑一圈感受一下就知道感激我们了。别怕啊,曳哥罩你!” 宁觉辰知道许曳不会懂的,没人能懂他的处境,没有人。 许曳到底是没等来陆觉岚的这份“感激”,因为那天晚上就出事了。 许曳八点多接到宁觉辰的电话,说陆觉岚骑车从坡上下来的时候摔了,腿受伤了,在缝针。许曳有一会儿是真吓懵了,反应过来以后说自己马上过去,还加了一句:“别怕,说好的曳哥罩你。”宁觉辰很轻的嗯了一声。 许曳又把自行车当飞机使,连闯了好几个红灯,赶到医院只用了十几分钟。他按宁觉辰电话里说的楼层找过去,一出电梯就看见宁觉辰埋头蹲在转角的地方,就和在那天车子边上找猫一样,团成一个球。 许曳走过去在他对面弯下腰,捏了捏他后颈的软肉,摸上去很凉:“辰辰?”宁觉辰在他手心里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空洞的跟丢了魂儿一样。许曳被他这眼神一下刺进心底:“你别……” 话还没说完,他听到转角那一边的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说话声,是陈玉红和陆成雄,他们在吵架? 说是吵架不如说是陆成雄单方面的发泄和指责,夹杂着陈玉红微不可闻的辩解、反驳和压抑的哭声。 “我早就说过你那儿子不简单吧?你还不信!” “他还是个孩子……” “你还看不出来?之前都是装的,现在装不下去了,露出狐狸尾巴了!” “别胡说!” “你忘了那邻居私下怎么说的?说这小孩外面看着特乖,心里面不知道有多狠呢!两次给人开了瓢!这是想杀人啊?他当时才几岁啊?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陆成雄!” “陈玉红!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跟我说过外面还有个儿子,我是真心实意的把岚岚当自己亲儿子养。你自己说说我有过哪怕一点点亏待你们母子的地方吗?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儿子,把我们家搞得一团乱就算了,现在还搞小动作把岚岚弄进医院了!你让我怎么想?啊?!” 陆成雄这声质问藏了十足的怒气,简直震耳欲聋,宁觉辰吓得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他不敢发出声音,上排牙死死咬着下唇,一会儿就沁出了浅红的血线,尝到一股铁锈的味道。 宁觉辰觉得羞耻又狼狈,他希望许曳没看到没听到,他希望许曳不在这里。 许曳的表情从困惑到惊讶再到愤懑,本来放在宁觉辰脖颈上的那只手不自觉的越收越紧,痛得宁觉辰都嘶嘶抽气了。 许曳收回手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他脸上又湿又烫的泪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仓皇地拿自己袖子给宁觉辰擦眼泪,把宁觉辰的脸蹭得一片通红:“你别哭啊。” 许曳站起来绕过转角走过去,陆成雄和陈玉红的对话戛然而止,两个人都面露尴尬。陈玉红勉强笑了笑:“小曳你怎么……” 许曳紧紧拧着眉,打断她的话:“叔叔阿姨,这事根本就和辰辰没关系,是我自作主张要给觉岚装刹车的。装完我也试过,当时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出事了,无论如何责任在我,我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是这件事和宁觉辰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别冤枉他了。” 陆成雄的脸色十分难看,陈玉红掩面坐倒在排椅上。 许曳说完就很酷地转身走了,他像拔萝卜一样把宁觉辰从地上提溜起来圈住脖子:“走,曳哥请你吃饭。”宁觉辰确实还没吃晚饭,胃疼着疼着反正也习惯了,他们俩去医院边上的快餐店吃馄饨。 许曳又撸猫一样伸手揉他头发:“还哭,哪儿来那么多眼泪啊。”宁觉辰吸了吸鼻子:“我没想杀人。”许曳噗一下笑了出来:“就你啊?你连鸡都不敢杀吧,还杀人。”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用前几天的剩菜煮了点火锅,刚吃完我爸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0 突然回来,让我给他做饭。他喝醉了,我有点怕他。我说家里没菜了,他就很生气,把锅子掀了,手臂上就是那次弄的。”宁觉辰低头盯着碗里的馄饨,“他掐着我脖子揍我,有那么一会儿我真的觉得要死了。然后就在桌上胡乱抓了个东西往窗户那边扔,窗玻璃全碎了,后来我才知道我扔的是酒瓶,砸到人了……我不是故意的。” 许曳虽然对宁觉辰以前的生活有过一些这样那样的猜测,但是听他自己语气淡漠地讲出来,许曳心里突然又惊又悸又酸又痛。 他想这种情绪可能不是出于同情和怜悯,因为他碰上那只瘸腿小猫的时候只是偶尔喂点东西给它吃,没想过把它带回家,——可是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分明是想把宁觉辰好好保护起来,再也不让他哭了。 “还有一次是因为,”宁觉辰眼睛很红,里面全是血丝,表情有些茫然,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因为那天……那个人突然……我不知道……”许曳尽可能温和地轻声打断他:“好了别想了,快吃吧,馄饨要凉了。” 他把勺子塞进宁觉辰手里,宁觉辰呆呆的没有拿住,勺子滑进了碗里,许曳用筷子把它挑出来,抽了张纸巾擦干净,然后抓着宁觉辰的手握好:“听话。” 宁觉辰抿了一口汤,很郑重地说:“谢谢曳哥。”许曳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别开脸:“哦,那个,你赶紧吃。” 宁觉辰没听他的,故意抽着鼻子吃得很慢,他想许曳陪他久一点,更久一点。 等他快吃完了,许曳才想起来自己包没拿:“我好像把书包忘在电梯那儿的排椅上了。我回去拿一下,你在这儿等我,我载你回去?” 宁觉辰点头,许曳觉得他像个什么眼睛圆溜溜的小动物一样:“都吃完啊,不许剩。”宁觉辰一边点头,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整个馄饨。 后来许曳没回来,宁觉辰等了好久。因为许曳去楼上的时候,正好碰上陆觉岚缝完针出来。他就这样,把宁觉辰忘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许曳一次又一次重演过这个场景。他总是给宁觉辰一点希望,然后转身又掐灭它;总是让他错觉自己是重要的,然后再让他认清楚陆觉岚才是。 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12 祝你新年快乐 十二月裹挟着误会和伤痕匆匆碾过,新的一年悄然而至。在天寒地冻的一月里,发生了两件的大事:一件是菁城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第二件是许曳折了一条胳膊。 宁觉辰对雪天没什么好印象,他以前在的那个地方这么多年只下过一次雪。那天放学以后他一个人蹲在家门口,很兴奋地拢起地上的积雪,想堆个雪人玩,他连用来做鼻子的胡萝卜都准备好了。 他爸回来一脚踢在屁股蹲儿上把他踹进了雪地里:“没看到别人家都在铲雪啊?你还在这儿玩雪,是想绊死老子啊?” 宁觉辰一双肉乎乎的小胖手冻得通红,呆呆望着面前的雪堆。刚刚趴下去的时候把滚半天才滚好的雪球压塌了,手里抓着的胡萝卜也断成了两截。那年他九岁。 菁城的雪很湿很冷,根本堆不起来,许曳就说过一句话:不能打雪仗的下雪天都是耍流氓。可是宁觉辰好像有点喜欢上菁城的雪了,因为天冷的时候许曳会开玩笑说要拿他捂手,然后厚着脸皮把手往他领子里伸。 其实宁觉辰体温低,许曳的手心反倒是暖的,每次许曳一触上来,宁觉辰那一小寸和他相接的皮肤就像过电似的突然热起来,然后只一小会儿整个人就变成一只粉红色的熟虾仁。 宁觉辰喜欢许曳这样恶作剧的时候叫“辰辰”的语气,第二个字拖得长一些,很眷恋的样子。他每次都红着脸小声说“别弄我”,可是没有一次真的推开过许曳。 理论上高二才开始分文理科,但是十三中的传统是高一下学期就进行所谓的预分班,用校方的话来说就是尽早实施“有方向、有策略、有重点”的个性化培养。 于是在这个冬天的尾巴上,一群还在为没机会堆雪人打雪仗而忧愁的少年即将做出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重要选择。 陆觉岚和许曳毫无悬念会选理科,宁觉辰偏科太严重,政史地出神入化,数理化惨不忍睹。他在理科上既没兴趣也没天赋,本来这个选择在他这里应该也是没有悬念的。 但是因为许曳,他犹豫了。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个礼拜,周日下午宁觉辰正在咬着笔头万分艰难地写物理试卷,手机突然响了,许曳打来的。他说:“辰辰在干嘛呢?”宁觉辰听他声音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我在那个……复习。” 这张物理卷子他都折腾了一下午了还没做完,他觉得丢脸,不好意思跟许曳说。陆觉岚在玩游戏,听到他扯谎的时候淡淡扫了他一眼,宁觉辰的脸倏地红了。许曳压低声音:“你出来一趟,我在医院,就那天吃馄饨那个店。” 宁觉辰心里咯噔一下,手上一用力,笔把试卷划破了。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不小心撞到了陆觉岚的手肘,陆觉岚按错了键:“啧,你要出去?”宁觉辰把钱包塞进外套口袋里:“嗯。”陆觉岚瞥了他一眼:“你俩最近挺热乎的啊。”宁觉辰抿着嘴没有说话。 昨天刚下了小雪,地上还凝着一层没化的薄冰。宁觉辰一出门就滑了一下,然后就不敢走太快了。他在白云大厦那个站台等了很久都没有车过来,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到目的地司机要价二十,宁觉辰指了指打表器上的价钱:“叔叔,这不是十五块吗?” 那司机很不耐烦地瞪着凶他:“小朋友!下雪天都是这个价钱好吧,不找钱的啊,五入懂不懂啊五入!” 宁觉辰只好抽出两张十块纸币递过去,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他前几天看到许曳一直玩的魔方坏了,想周一给他买个新的,这下钱好像不太够了。 许曳坐在靠窗的位置吊着一只手吃馄饨,隔着玻璃看到宁觉辰站在马路对面一脸焦虑地等红灯。宁觉辰穿着一件陆觉岚前年穿过的烟灰色旧棉袄,人太薄太窄穿得也少,根本撑不起来,看着一如既往的可怜兮兮。 这小孩儿最近简直可以说是长势喜人,噌噌噌跟拔节的竹笋似的。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肉,人一高就更加显得瘦,许曳每次看他那两根筷子一样的腿都怕他哪天走着走着不小心折了。 绿灯一亮宁觉辰就跑到对面,推开店门往里面张望,许曳扬起那只好手招呼他:“这儿!”宁觉辰眼神一闪,站着没动。许曳催他:“干嘛呢,赶紧过来啊!”宁觉辰皱眉盯着他吊在脖子上打着石膏的右手,慢吞吞地蹭过去:“曳哥。” 许曳看他眼睛有点红,没心没肺地逗他:“你这是心疼哭了还是吓哭了啊?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1 ”宁觉辰吸了吸鼻子:“没有,是外面太冷了。”许曳看他没戴围巾和手套,嘴唇都冻得发紫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吧,我主要是想让你把我捎回去,我骑不了车了。” 宁觉辰望了一眼停在窗外的自行车:“那你怎么把它骑过来的?”许曳挑了挑眉,十分的理直气壮:“当然是一只手把着车把来的啊。”宁觉辰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这么艺高人胆大,怎么不用同样的方法骑回去啊。” 他近期点亮了嘲讽技能,不过仅限于在许曳面前,被逼急了会自动释放那么一小下。许曳还没被他怼习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宁觉辰凶巴巴地问他怎么弄的,许曳说早上和吴天那傻逼打了一架。说这话的时候许曳激动得一捶桌子,于是成功牵扯到了伤处,他没忍住惨叫了一声。 一时间宁觉辰那表情倒真像是要哭了,他伸着手指想摸一下许曳的胳膊,又有点怕把他弄疼。许曳想着按他这表现怎么也该说点温情脉脉的话了吧,结果宁觉辰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吐出两个字:“活该。” “你知道吗,你哥的车是吴天做的手脚。早上我不是去体育馆打篮球嘛,结果碰上吴天那傻逼。走他后面正好听到他特得意的和人说自己怎么剪了觉岚那车的刹车,还卸了俩螺丝。我一听就火了,等他一个人的时候就把他拖巷子里揍了一顿。” “吴天断了几条手臂啊?” “我没数,应该是一两条吧。” “哦。那好像没赚到。” “可是打完架他趴地上了,我还能自己骑车来医院!明显我赢了好吧?” “……有毛病。” “什么?没听清。” “我说,嗯,有道理。” 宁觉辰载许曳回家,他本来是想打车的,但是许曳不肯:“我这车虽然比不上你哥的,但就这样停外面我还是不太放心。来吧,我相信你的车技。”宁觉辰只用车运过货,没运过人。他战战兢兢地跨上车,心想可是我自己不相信啊。 许曳坐上去,很自然地就伸手把宁觉辰圈住。这一圈上去才发现宁觉辰跟冬天爆毛的猫崽一样,腰那儿全是棉袄的虚气儿,一按就憋下去了,许曳一条手臂就能把他全揽住。 宁觉辰又开始脸红,不自在地挪了一下:“你……你别靠我太近了,我不好骑车。”许曳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开始苦着脸叫疼。宁觉辰顿时就慌了,不敢再乱动了,生怕再撞到他。 他们穿梭在菁城的大街小巷。宁觉辰骑得很慢,他总是企图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延长和许曳独处的时间。许曳圈在他腰上的那只手箍得很紧,紧到他有些恍惚,问了一个很自以为是的问题,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说:“为什么打电话给我,不是我哥?” “卧槽他一定会嘲笑我的好吧,被吴天弄断手也太他妈丢脸了。你不许跟他说,我奶奶那儿也是,就说我踩到冰摔的。”许曳说完用手指戳了戳宁觉辰的腰窝,“听到没?”宁觉辰怕痒,车头往一边猛地一歪,他手忙脚乱的正回来:“摔的更丢脸。” 许曳继续戳他:“哇,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皮了啊,小没良心的。我不是为了你吗?要不是那傻逼你能被那么冤枉吗?” 宁觉辰觉得心像被羽毛轻悠悠地飞速挠了一下,他舔了舔又干又凉的嘴唇,很轻声地重复:“为了我吗?” “对啊,为了你。”许曳说。 ——天上突然飘起细小的雪花,一切美得像梦,也像你哄我的漂亮假话。 后来这事儿还是没瞒住,因为吴天恶人先告状,他爸妈气势汹汹堵在冯峰办公室讨说法,许曳英语课上被喊去,两个人差点又在办公室干一架,一群大人拉都拉不住。 宁觉辰看他两节课完了还没回来,溜去洗手间给他打电话:“曳哥你还在办公室?”许曳声音听着没什么精神:“没,在医院呢。撞到手了,过来重新正一下。” 宁觉辰那边好一会儿没说话,许曳以为信号不好,喂了两声。宁觉辰小声问他:“骨头不会长歪吧。”许曳说:“那倒没有,就是要再多吊几天了。爽歪歪,不用期末考试了。” 宁觉辰这几天一直有意管着许曳,许曳太虎了,断了手还不安分。宁觉辰不准他去操场玩,不准他碰篮球,还不准他吃油吃辣。 没想到就去办公室一趟的功夫许曳也能把自己搞进医院,宁觉辰听他那没心没肺的语气就生气,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 不过放学他还是被许曳强行提溜回家了,许曳的原话是“跟我回家帮我喝骨头汤!这几天我喝了快一吨了,再喝要吐了。”宁觉辰没理他,假装没听到。 许曳又开始演苦肉计,宁觉辰脚步一顿,转过身慢吞吞地折回来,气鼓鼓地抬头看着他:“你真疼还是假疼啊?” 许曳攥住他的书包背带一把拖过来:“真疼真疼,医生说我得保持心情愉快,否则这手就好不了了,所以你别惹我生气了!”宁觉辰被他颠倒黑白的本事震到:“谁惹谁生气啊……” 他俩坐公交车回家,宁觉辰小心地把许曳挡在身后,怕别人碰到他的手。正好是放学时间,车上人特别多,挤着挤着宁觉辰被就贴许曳身上了。 他连忙抓着吊环站稳,扭过头查看有没有撞到许曳,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许曳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没头没脑地吐出一句话:“辰辰你好香啊。”好像是牛奶沐浴露的味道,很甜。 宁觉辰登时脸红得要飙血,皱眉瞪了许曳一眼,侧身挤过人群站到对面去了。可是一到站人一多,许曳在那头半真半假地哼唧了一声,宁觉辰又挤回他边上了,虽然他知道许曳多半又是装的,可是自己的担心却是真的。他抓着扶手和吊环把许曳护在里面。 之前陆觉岚受伤那会儿是许曳载他去上学的,没过多久许曳自己也骑不了车了。两个身残志坚的人本来准备坐公交车,结果陆成雄不放心,非要亲自送,于是这几天都是宁觉辰和许曳两个人一起上学放学的。 宁觉辰心里免不了有点掩不住的开心,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自私很坏。他最近特别敏感,总是想起那天在医院走廊上陆成雄那句“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他想一个好人应该不能在这种时候开心,他想做个好人。 他想变得讨人喜欢,至少不让人讨厌。 那天的骨头汤熬得很浓很白,宁觉辰香喷喷的喝了一小碗,整个人都暖融融的。然后他继承奶奶的精神,接过奶奶的擀面杖,监督着许曳把剩下的全喝完了,连大骨里头的骨髓都要用吸管全吸干净。 宁觉辰一个个翻着面检查,没吃干净的得返工。许曳在他的擀面杖管制下灌下第三碗汤的时候开始怀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2 疑人生:“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打架这事还没算完,闹了好几天。吴天那边要求学校给许曳处分,冯峰在中间调停,让许曳把家长喊来一起给吴天家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许曳在办公室里就拍案而起,说要老子给他道歉做梦去吧,本来就是他做小动作先撩者贱,还说要给我警告还是记过随便,但是你敢把这事告诉我奶奶我跟你们都没完。 冯峰本来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被他这么一搅和,作为班主任首先面子上就过不去,这事就卡在这儿了。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期末考试周,宁觉辰大着胆子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照着许曳的字迹偷偷写了份检讨,帮他和冯峰和解;另一件是在上交分科志愿表的前一天夜里,把文科的那个“文”划掉,改成了“理”。 后来高二有一次他们偶然聊起这次危机,许曳说一直没想通冯峰怎么突然转了态度,宁觉辰坦诚自己帮他写了道歉信,估计是冯峰看他断着手还这么有诚意,顿时就被感动了。 许曳有些惊讶:“你会写我的字?我以为写字好看的人写不出丑字。”宁觉辰回忆了一下:“哦,我用左手写的。” 宁觉辰从考完试到大年夜一直没见过许曳,陆觉岚倒是和许曳一起出去过几趟,宁觉辰挺羡慕的,可是不敢问他们去哪里了。 他没约许曳出去玩过,——他没约任何人出去玩过,许曳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他不知道约人出去要说什么,不知道约在哪里,也不清楚应该去干点什么。 他只能一边在心里面偷偷想着许曳,一边整日整日窝在屋子里做他不喜欢的数学物理化学题。遇到不会做的题目就发消息问许曳,许曳如果回了他,他能开心一整天。 其实宁觉辰对过年没什么概念。以前他爸心情好的时候买三样卤菜、煮两碗挂面就算年夜饭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个人坐那儿喝二锅头,宁觉辰怕他喝多了又发酒疯,总是把热好的剩饭剩菜轻手轻脚端去屋里吃,躲得远远的。 大年夜那天陈玉红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边,宁觉辰坐得笔挺,不敢动筷子。他想:原来年夜饭是这样的啊。 陈玉红清了清嗓子:“今年咱们家多了个新成员,以后就是四个人过年了。”语气礼貌的像在欢迎一个什么贵客。于是宁觉辰也暂时忘记那天走廊上听到的对话,假装自己真的是受欢迎的。他们笑着碰杯,演得很真,很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宁觉辰听陆觉岚说许曳的父母今年也不回家,又是许曳和奶奶两个人过年,不知道许曳会不会觉得冷清和难过。他吃完饭发了好几条消息给许曳,问他吃了吗,在干什么,有没有放烟花,有没有看春晚。许曳一条都没有回,宁觉辰有点担心。 他不敢打电话,因为不知道接通了以后说点什么,他想他可以在零点打过去,然后祝许曳新年快乐。 于是宁觉辰焦急地等待零点的到来,在电视里的主持人倒数完五四三二一后,他迫不及待地拨给许曳,捏着手机的那只手紧张得发抖,耳边全是自己急促混乱的心跳声,而听筒里传来冰冷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与此同时,陆觉岚的手机响了。 宁觉辰转过头,看到陆觉岚很不耐烦地接起来:“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在游戏里说啊,还特意打个电话。”原来许曳不回消息是因为在和陆觉岚打游戏吗?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宁觉辰听不清陆觉岚在说什么了,看口型应该是新年快乐。 他定定望着陆觉岚,忘了收起手机,于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女声孜孜不倦地在他耳边一遍一遍重复:“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想听的不是你的新年快乐啊。 后来宁觉辰夜里睡不着,还是开机给许曳发了一条短信,他写:[曳哥,新年快乐!认识你很开心。]然后又赌气一样把第二句删掉了。 13你是我的好运 他们这届高一一共十四个班,四个文科,十个理科。根据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文科前五十名、理科前一百名编进实验班,其余学生随机分入平行班。宁觉辰在同班的名单上找到了许曳的名字,他第一次觉得幸运。 三年级的时候看到同学喝新上市的一种玻璃瓶饮料很羡慕,他也去小卖部买了一瓶,打开瓶盖上面写着“再来一瓶”。他把瓶盖小心收进铅笔盒里,想第二天去换。结果晚上被他爸发现,怪他不懂事乱花钱,他爸每次酒多了以后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宁觉辰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他爸骂骂咧咧地一脚踩下去重重碾了几下,瓶盖瞬间被轧成皱皱扁扁的一坨。 那时候宁觉辰很难过,觉得好运气到他这里也会变坏,他的人生不应该和幸运这个词沾上过关系。 可是因为许曳,他好像又可以相信和期待好运了,许曳在宁觉辰心里变成了“好运”这个词本身。 另一边许曳显然就不这么想了,他去找冯峰闹,去找年级主任闹,说这分班依据如何如何不科学,怎么能用一次考试的名次决定实验班名额,他吊着右手压根没参加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就这么把他划进普通班简直欺人太甚。 闹了一个礼拜也没闹出个结果,周五放学他又去了一趟年级主任办公室,半小时以后气势汹汹地回来了,哐一声踹开椅子坐下,把宁觉辰吓一跳。宁觉辰还和以前一样坐许曳前座,他其实没什么事放学就可以走了,故意磨磨蹭蹭收拾东西等许曳回来。 宁觉辰看他这副表情就猜到又没申诉成功,但还是不太放心地转身问了一句:“能换吗?”许曳愤愤不平:“不能,老马说什么这样做对别的同学不公平。我说要不就让我重新考一次呗,他说那没意思,重新考了也只有成绩没有排名,没用的。然后就跟我扯学校对普通班也是一样重视的,不会厚此薄彼,让我安下心好好学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靠,我想去一班又不是为了去学习的!” 宁觉辰默默低下头攥紧手里捏着的笔头,心想:我当然知道你去一班是为了谁啊。许曳重重叹了口气:“唉,我还从来没和觉岚分开这么远过。”宁觉辰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一时没管住嘴,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能有多远啊,他不就在楼下。”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立刻紧张地抬眼偷看许曳的脸色,怕自己说错话惹他生气。 许曳倒好像没注意宁觉辰说了什么,撑着下巴神情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揉了一把他细细软软的碎发:“你过年是不是长了点肉,和你哥越来越像了。”宁觉辰听完以后笑了一下:“那你多看看我吧,就当是在看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3 他了。 ” 他转回身继续收拾书包,因为手攥得太紧,手里那支水笔的笔尖刺进了手心里,留下一个边缘渍着黑色墨水的小小血点。 虽然这样的开头怎么也谈不上愉快,但那之后的一年确实是宁觉辰最幸福的日子。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发生后面那些事情,他和许曳会不会换一种结局。 许曳会不会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他的? 实验班的上学时间比普通班要早半个小时,一开始许曳还跟着陆觉岚一起,一大早天才刚亮就到教室了,一个人趴桌上睡回笼觉。不过他毕竟是个常年迟到本性难改的人,过了两个礼拜就坚持不下去了,宁觉辰就这样捡漏了和许曳一起上学的珍贵机会。 在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许曳和陆觉岚闹过一次,两个人的关系突然降到冰点。宁觉辰不敢多问,后来再回想起来大概猜到是因为陆觉岚当时不再是追女孩玩,而是有了第一个女朋友,于是许曳就受不了了。 就像一架天平,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居然倒向自己这一边,宁觉辰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鸠占鹊巢,代替了许曳身边那个位置。这换到以前他根本想都不敢想,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和许曳呆在一起的一分一秒都是偷来的。 那个周日下午陆觉岚和女朋友约了电影,骗陈玉红说学校临时要补课。宁觉辰没办法呆在家里,发消息问许曳能不能去他家写作业,许曳一会儿回了消息:[来呗,奶奶刚刚还念叨你。] 宁觉辰那段时间隔三差五去许曳家,他理科跟不上,这次月考成绩出来又扑得十分惨烈。许曳看不下去了,主动提出给他讲题:“所以你为什么选理科啊?纯属自虐啊……”宁觉辰把试卷叠好收进桌肚里,扭过头不理他了。 许曳就属于那种脑子好有天份、经常不写作业还物理满分的选手,所以说吧,老天有时候实在是不公平。 宁觉辰收拾书包去许曳家。许曳奶奶上个月买菜的时候在菜场台阶上摔了一跤,去医院查了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精气神比以前差了很多,看着总不太康健。 宁觉辰去巷子口买了一袋水果,看见老太太坐在门口竹躺椅上晒太阳,远远朝他招手:“岚岚来了。”宁觉辰笑了笑:“奶奶,我是辰辰。”老太太眯起眼睛看他:“是辰辰啊,老太婆的眼睛不中用啦。快进去吧,囝囝在房里。我给你们削苹果吃!” 许曳在打游戏,宁觉辰靠着他边上坐下,抽出物理练习册,叫了一声曳哥。许曳嗯了一声,问他:“你哥又出去约会了?”宁觉辰点了点头:“好像去看电影。”许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片刻后屏幕上闪出一个巨大的game over,他皱着眉,烦躁地砸了一下鼠标:“你做题吧,不会的问我。” 宁觉辰想说剩下的都是不会的,会的我都写完了,虽然没几道。但是许曳现在看着心情不太好,表情也有点凶,他不敢说。 奶奶煮了许曳最喜欢的鲫鱼汤,热情地留宁觉辰一起吃晚饭。宁觉辰今天胃不太舒服,犹豫着想找个理由拒绝。老太太端着汤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岚岚不吃葱姜蒜,辰辰可以吃。”说完往汤里抓了一撮香菜,宁觉辰看到这一幕又舍不得走了。 后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吃到一半就开始反胃,放下碗说去一下厕所,然后扒在马桶边上吐了好久。久到许曳都过来敲门了,问他怎么了。宁觉辰把地上的秽物收拾干净,用凉水擦了一下脸,打开门若无其事地回他:“没事啊,我上厕所。” 许曳低头盯着他:“我都听见你在里面吐了。”宁觉辰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下巴上还挂着水滴:“我……卡到鱼刺了。”许曳微微拧起眉:“别诓我啊,你这不是第一次了吧,有一次礼拜二上完体育课你是不是也吐了。” 宁觉辰咬着嘴唇没应声,许曳每次皱眉认真说话的时候都特别凶,他有点怕。许曳看他埋头不吱声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粗鲁地一伸手拧住他手腕把他从门里头拽出来:“你把外套穿上,跟我去医院。” 宁觉辰以为他们骑车去,可是许曳一出门就径直往巷子口走了,也不回头看他。宁觉辰用手抵着胃匆匆跟上去,讨好一样小声叫他:“曳哥。”许曳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搭理他,宁觉辰大着胆子去拉他的袖子:“曳哥,你慢点,我……胃疼。”许曳顺着他的手摸到一层凉飕飕的冷汗:“现在知道喊疼了,早干嘛去了。” ——可是我以前不知道疼了是可以告诉别人的。 宁觉辰动了动指头,抓住了许曳的手,上了出租车都厚着脸皮没有松开。他们挤在后座,宁觉辰很乖顺地靠在许曳边上。其实已经没刚开始那么疼了,但是许曳问他的时候他还是撒谎说很疼,这样许曳就不会抽开手了。 去了医院医生说得做胃镜,宁觉辰绞着手指问可不可以不做,许曳站他后面弹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想都别想。”宁觉辰刚刚这一路过来有点得意忘形了, 居然转过头问他:“你陪我来吗?”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许曳提要求。许曳点头:“行啊,你一个人肯定不会乖乖过来。”他们预约了下个周六的胃镜检查。 那天一大早许曳就在宁觉辰家门口等他了,宁觉辰穿了一件黑色连帽卫衣,衬得整个人瘦瘦白白。他绷着张脸跟许曳打招呼,紧张得嘴角都有点发僵。 许曳看他这样有点想笑,好不容易憋住了:“这么怕啊?”宁觉辰不肯承认:“不是,我是饿。”许曳等他坐好以后稳稳地骑出去:“行,你是饿。我也没吃早饭,等你弄完一起吃。” 宁觉辰从进了医院门就开始抖个不停,许曳被他弄得也有点紧张,寸步不离地陪他去抽血,去领麻醉剂。看他皱着小脸把玻璃小瓶里的液体吞下去,许曳问他什么感觉。宁觉辰想了想:“有点苦,感觉不到舌头了。”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好像要被自己的舌头噎死了……”许曳听了他这形容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宁觉辰可怜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就被护士喊进胃镜室了。 进去以后躺下做了一些准备工作,然后医生手里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黑色管子从嘴里伸了进来。宁觉辰用力绞着手指,因为异物入侵的强烈不适感而开始不停干呕,喉咙随着不自觉的吞咽动作一下一下擦到管子上。 他能听到护士叫他呼吸、呼吸,可是身体好像做不到,干呕渐渐变成窒息,没有一丝空气进来。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眼前一阵发花,挤满了斑斓的色块。 ——他回忆起他爸身上让人作呕的烟气和酒味,回忆起那天滚烫的汤水泼到他手臂上的瞬间,回忆起他爸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卡住了他的脖子。那根黑色管子怎么在他胃里捣来捣去他一点也不知道,他只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4 是快被这种濒死一般的窒息感击溃了。 其实整个过程很短,不过几分钟时间。最后管子终于拔了出来,宁觉辰急促地大口喘息,很狼狈地坐起来把脸上又黏又湿的泪水涎水擦干净。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许曳就站在门口等他,宁觉辰看见他的一瞬间鼻子就酸了。他想,从过去到现在,在他整个和窒息无异的人生里,就是许曳让一切不一样了啊。宁觉辰向许曳走过去,喉咙还火烧火燎地痛着,他很响亮地喊他:“曳哥!” 宁觉辰不知道许曳是怎么对陆觉岚的。可能许曳有十分好,十分之九都给了陆觉岚,只有十分之一是给他的。可是宁觉辰想要的、敢要的那么少,一百分之一就够了。——许曳给了他十倍。 14 你喜欢的人是 时间一转又是新的一年,三月的第一个礼拜是十三中的社会实践周,全体高二学生要去城郊的社会实践基地参加为期五天的春令营。因为安全方面的考虑,学校已经好几年不搞春秋游了,这个礼拜可以说是学生们在整个高中阶段最期待的日子。 那天许曳和往常一样骑车去巷口第二家等宁觉辰,正好碰上陆觉岚推着车出来,宁觉辰低头跟在后面。一年半以前,许曳在这个门口等陆觉岚一起上学,第一次见到他天上掉下来的双胞胎弟弟。一年半以后,他还是来这儿等人,只是等的人已经换了。三个人撞在一起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许曳和陆觉岚打了个招呼,扫了一眼他的自行车。以前那么宝贝,连刹车都不肯装,口口声声说什么“会破坏了死飞的美感”,现在居然连后座都安上了,还是个粉色,看来校花学姐的魅力确实大。 宁觉辰站在原地没敢动,犹犹豫豫、底气不足地叫了一声曳哥。许曳别过头往后座那儿扬了扬下巴:“傻站着干嘛,过来啊。”宁觉辰偷偷望了一眼陆觉岚的脸色才轻手轻脚地靠过去。许曳注意到宁觉辰今天戴了他去年送的新护腕,黑色的,上面用白线纹了个勾。 九月十五号是陆觉岚生日,许曳跟他闹成这样也没忘记,在游戏里高价收了材料,做了一个多月任务,打了一件神装给他。宁觉辰是顺带想起来的,许曳给他买了一对耐克的护腕。 宁觉辰收到的时候没敢接:“为什么送我啊?”“傻啊,生日礼物,明天不是十五号吗?”许曳把东西塞进他手里。 宁觉辰好好收藏着一直没拿出来用过,许曳问过他好几次为什么不戴。其实宁觉辰是舍不得,这是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他以前连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前几天旧的那个白色护腕上不小心翻上了墨水,搓半天也没洗干净,这才不得不把许曳送的新护腕拿出来戴上。 许曳骑出去一段后猛地一个急刹,宁觉辰一头扎在他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上:“……忘拿东西了?”“你药带了吧?”许曳问。 宁觉辰低头从包里把药盒翻出来拿给他看:“带了。”上次去照完胃镜,诊断结果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慢性胃炎,配了点药,但是主要还是要靠饮食调理。许曳每天监督宁觉辰准时吃药,管着他的早饭午饭,不准他吃太多太快,菜要荤素搭配,不能只点一个,饭量从六两砍到四两半。 几个月时间下来情况好转了很多,宁觉辰养胖了些,腮上能揪出一点肉了。他是真的白,脸上一掐一个红印,许曳忍不住想捏他脸玩。 这学期一开学搞了一次摸底考试,宁觉辰估计是精神太过紧张了,加上天气转凉有点受寒,本来好得差不多的胃病突然又轰轰烈烈复发了,考完物理在厕所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许曳发现以后又拎小猫一样把他弄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 高二的十四个班都在校门口整队上车。45座的客车,他们班有49个人,宁觉辰在边上给许曳留了位置,结果眼看着队伍后面几个高个子的男生被匀到别的车上去了。 他站起来把占座的书包放到上排行李架上,转身正好撞上走过来的吴天,吴天嬉皮笑脸地看着他:“没别的位置了,我坐这儿了啊。” 宁觉辰皱了一下眉,没说话,僵硬地靠着窗坐下,紧张得绞紧了手指。当时分科能和许曳在一个班他已经觉得很巧了,没想到班主任还是冯峰,更没想到吴天也在。 这一年多的时间冯峰也挺不容易的,天天提心吊胆怕他俩对在一起又搞出什么纰漏。高一下学期两个人还真的干过一次架,吴天故意找茬说宁觉辰拿热水泼他,宁觉辰杯子里明明没水,而且是吴天伸腿绊他的,许曳知道了这事儿就忍不了了。 两个人在走廊里打架,被下来微服私访的校领导逮了个正着,一人领了个警告。后来宁觉辰就尽可能躲着吴天了,他当然没有自大到认为许曳是为了他出头,他顶多算个导火索,算个可以发作的借口。 他不想再给许曳提供借口了,许曳骨折的地方刚长好,宁觉辰怕许曳没轻没重又把手臂玩坏了。 车开动的时候吴天刚放好行李,他摇摇晃晃地站着,手里拿着一瓶芬达。他一边坐下一边拧开盖子,整个人半真半假地往左边一歪,大半瓶饮料瞬间淋在了宁觉辰身上。 吴天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滑了,你穿我的吧,我帮你洗。” 宁觉辰知道他起的什么心思,夏天的时候宁觉辰不止一次听到过吴天在走廊和人议论他,说他大热天还天天裹着件长袖,身上肯定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不定是皮肤病,还会传染。 宁觉辰假装没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假装没看到他们或嫌恶或戏谑的眼神。他低头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隔着护腕紧紧捂住自己的右手。 宁觉辰想到这里僵着脸把吴天推开,用纸巾随便擦了一下身上的饮料,然后站起来:“冯老师,我有点晕车,可以和前面的同学换个位置吗?” 他换到了第二排靠窗,半边衣服都湿透了,又黏又冷的贴在身上。宁觉辰很心疼地摸着新护腕,那个雪白的勾上沾了饮料,有一半被染成了橘黄色。 四十多分钟后,车队抵达了社会实践基地。许曳从那辆车上下来,远远地就看见宁觉辰半边身上弄脏了,他走过来摸了一下,还没全干:“干嘛了这是?” 宁觉辰被郊外的冷风一吹,缩着身子打了个寒颤:“就翻了饮料啊。” 许曳皱眉看着他:“你喝冷的了?胃受得了吗?”其实许曳从来没见过宁觉辰喝白开水之外的饮料…… “不是我喝的。”宁觉辰岔开话题,“这里是几人间啊?” 之前十三中的军训也是在这儿搞的,那时候宁觉辰还没来菁城,这是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基地。许曳伸手掐了一把他冻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5 得粉粉白白的脸:“想得美啊,大通铺,四十人间吧。” 男生寝室在东面,女生寝室在西面。他们班被安排在三楼,房间很宽敞,有三个教室那么大,摆了四张大通铺和两组柜子。宁觉辰找了个最角落的床位,往门口张望,等许曳进来。许曳把东西放下,让他赶紧把湿外套换了,别又感冒。 上午开年级大会,全是领导讲话,大领导讲完中领导讲,中领导讲完小领导讲,小领导讲完小小领导讲,最后是陆觉岚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搞到十二点半才结束。下午安排了特色陶艺课程,晚上在广场上看露天电影,解散回去已经十点多了。 一群大男孩吵吵嚷嚷地拥去澡堂洗澡,宁觉辰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许曳甩着毛巾催他:“磨磨蹭蹭干嘛呢,一会儿没位置了。”宁觉辰本来想说你先去别等我,结果直接被许曳勾着脖子掳走了。 澡堂里已经腾满了白茫茫的热气,宁觉辰抱着衣服站在门口往里面望:“这里隔间没有门吗?”许曳低头看他:“没啊,都是男的要这么讲究干嘛。”宁觉辰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闪了闪:“那个……我忘了拿毛巾了,你先洗。”许曳一脸莫名,宁觉辰手里明明抓着毛巾呢。 许曳洗澡回去的时候,宁觉辰正一脸严肃盘腿坐在床上,拧着眉写字。许曳走过去发现他腿上摊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洗好了?”宁觉辰点了点头,许曳一边擦头发一边挤在他边上坐下:“这么快?别骗我啊,没洗干净不准睡我边上。”宁觉辰咬着笔头,心虚地小声嘀咕:“不睡就不睡。” 许曳语气夸张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很想和我睡呢。”这话就说得有歧义了,宁觉辰不知道是气还是羞,脸上飙血一样迅速热了起来,几秒钟以后脖子以上就全红透了。他圆睁着眼睛抬头看向许曳,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是想骂他又骂不出口,一是不会二是不敢。 日光灯明晃晃的照着,宁觉辰粉得像个新鲜桃子,特别是两只红彤彤的小耳朵,软骨那块又薄又韧地透着光,许曳忍不住盯着看,一时有些失神。 他是被一声粗鲁的暴喝拉回来的:“许曳!喂!叫你几百遍了!聋了啊!”许曳站起来,看到何明月叉腰站在寝室中央:“大姐,这里是男寝,你过来干嘛啊?” 宁觉辰跟着转过头,何明月是他们班为数不多的女生之一,长得好看,典型的萝莉脸汉子心,经常在男生堆里混。最近她好像在和许曳一起玩手游,许曳在宁觉辰面前提过好几次,说看不出来这女生操作还挺犀利。 宁觉辰本来对她没什么印象,从许曳那儿听得多了就不自觉对这个女生有点在意。何明月甩着辫子走过来,大喇喇地在许曳床上坐下:“邀请你玩真心话大冒险。”许曳一脸不耐烦:“玩个屁,无聊死了,什么年代了还真心话大冒险。” 何明月抓着他袖子撒娇一样晃了两下,眨着眼睛卖萌:“难得有这种机会嘛,玩吧,曳哥!”许曳甩了甩手:“姐你别这样,怪吓人的。” 宁觉辰默默垂下眼睛,脑海里反反复复全是何明月的那句话。她叫他“曳哥”!她也叫他“曳哥”…… 宁觉辰喉咙里像堵着一团东西,难受得喘不上气,可是又觉得自己没立场没资格难受。他身上又僵又冷,那页练习册被他捏在手里抓的皱成一团。 何明月又喊了两个女生过来,再加上四五个比较熟的男生,几个人坐了个圈。许曳一走宁觉辰就做不进题了,他把练习册塞进书包,侧身向着墙躺下,背后传来何明月的声音:“曳哥赶紧的啊,就等你了。” 宁觉辰眉心猛地一跳,抓过枕头像鸵鸟一样死死埋进去,然而那边笑闹的声音还是直往他耳朵里钻。——虽然许曳刚才表现得没什么兴趣,但宁觉辰听得出来,他玩得很开心。 几轮以后,宁觉辰听到许曳说了一句:“真心话吧。”紧跟着是何明月的声音:“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这用意很明显了,何明月做这个局就是为了套许曳这句话。 房间里先是诡异地安静了一下,大家的视线全集中了过去,几个好事的男生挤眉弄眼地吹着口哨起哄。 宁觉辰的胃一阵抽搐,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攥紧了。他知道这不是真的胃疼,是因为紧张,每次物理考试前的那种紧张,而他现在心里面的这份紧张远胜过所有考试的总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怕许曳说没有,还是更怕他说有。 其实这中间的停顿不过十几秒,宁觉辰却觉得时间好慢,慢得他揪着衣角的手指又酸又软都快脱力了。许曳终于说话了,简短的一个字:“有。” 整个寝室瞬间炸了,敲床板的有,怪叫的有,鼓掌的有,里面夹杂着何明月掩不住激动的问话:“谁啊谁啊?我们班的?” 宁觉辰呼吸全乱了,心脏狂跳,胃狠狠地绞了起来,紧巴巴地皱成一团,不太疼但是难受死了。 估计是这阵起哄声太响,直接招来了冯峰。冯峰把几个女生赶了回去,板着脸关了灯,让大家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许曳回自己床位坐下,月光透过窗户映进来。宁觉辰贴墙躺着,蜷成那么一小团,一只手按在胃上。许曳心里一凛,小心地靠过去:“胃不舒服?”宁觉辰摇头,小声说:“没有。”许曳看他一脸困倦就不想多问了:“那睡吧,疼的话就吃药。” 都累了一天了,才一会儿房里就回荡起抑扬顿挫此起彼伏的鼾声。宁觉辰困死了,他掐着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睡过去。等大家差不多都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悄悄离开了寝室。 浴室里一片漆黑,静的吓人。偶尔有水滴和剥落的墙皮掉下来,啪一声砸在地上。宁觉辰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一步一顿地往里面走,整个人不住发颤,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怕的。他找了个靠里的隔间脱光衣服站进去拧开龙头,不敢把水开的太大,怕被人发现。 就在他凑近细小的水流刚把自己打湿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宁觉辰手忙脚乱地去关水,然后想起来电筒还亮着。脚步声踩着水花越来越近,回荡在寂静的浴室里,宁觉辰完全吓傻了,僵在原地不敢动。 “别怕,是我。”是许曳的声音。他刚刚没睡着,听到宁觉辰起床出去了,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人回来,怕宁觉辰又胃疼,所以跟出来找他。 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伸手挡住自己的小兄弟,宁觉辰也不例外。只是一秒后他立刻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又惊慌失措地去掩自己胸前密布的伤痕。 许曳是第二次这样看到宁觉辰的右手臂,他没想到宁觉辰身上的情况还要严重,一望过去全是深深浅浅的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6 旧伤,纵横交错密密麻麻。衬着所剩不多的白皙皮肉,整个人简直像被暗红色的绳索乱七八糟的捆了几道。 宁觉辰双手抱在胸前,夹紧双腿缩进角落里,贴着冰凉的瓷砖簌簌发抖,那表情像是快哭了。他低下头,听到许曳的脚步声很快远去了。 我吓到他了,宁觉辰沮丧地想。 没想到过了半分钟,许曳又回来了,手里抓着一条大浴巾。他走过来把浴巾搭在隔间的横杆上做了个帘子:“赶紧洗,别把老冯引来了。” 宁觉辰愣了一下,刚刚还忍着的眼泪瞬间兜不住了。他拧开龙头,就着哗啦啦的水流声重重吸了吸鼻子。 过了一会儿,宁觉辰试探着问:“曳哥,你还在吗?”许曳的声音很近,就隔着一道浴巾:“在啊。” “曳哥?”“干嘛?”“我就是想叫叫你。”“……” “曳哥。”“……”“曳哥,你走了吗?”“没有。” “曳哥……”“你用嘴洗澡啊?” 宁觉辰其实是想把何明月今天喊的次数都喊回来,他多希望许曳是他一个人的曳哥啊。 从浴室出来许曳把外套脱下来扔给宁觉辰,自己披上浴巾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莹白的月光透过参差的树影洒在面前的走廊上,虚虚晃晃美得不真实。 宁觉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脑子一热就问出了口:“你喜欢的人是谁啊?”许曳脚步一顿,扭过头看他:“这么八卦啊。”宁觉辰又开始脸红,说话声儿轻得跟蚊子叫似的:“我就随便问问。”许曳笑了笑:“告诉你也行,但是你得保密。” 宁觉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突然后悔问这个问题了,他不想知道了。 “我喜欢觉岚啊。”许曳压低声音,“十一岁第一次见他就喜欢。”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厕所拐角那儿还站着一个人,他的手机屏幕明晃晃的亮着,停留在录音界面上。 五天后,一份处理过的音频文件被匿名用户上传到了十三中的校园论坛上。 15我们和好好吗 星期一早上宁觉辰被许曳放了鸽子,他在楼下等得急了,背着书包去许曳家找他。奶奶刚买完菜回来,手里大大小小好几个袋子:“囝囝早就出门了啊!你打个电话问问!” 宁觉辰帮奶奶把东西提进厨房放好,给许曳拨了电话,刚一接通那头马上挂断了,他握着手机一阵说不出的心慌。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了,宁觉辰只好在巷子口拦了辆出租车。打到学校十三块,他用校服口袋里的零钱付了,本来是准备早上请许曳去吃汤包的。 宁觉辰踩着早读的上课铃进教室,看到许曳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睡觉,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宁觉辰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坐下,转过头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早上去哪儿了,结果英语老师已经抱着书进来了:“把书都收一下,默写本拿出来!”宁觉辰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默默转了回去。 今天默写第一单元的单词,宁觉辰写完以后习惯性抄了一份。许曳最不喜欢背单词,默二十个能写出五个就很不错了。宁觉辰把答案折好,悄悄塞到许曳桌上,用纸头的折角小心戳了戳许曳的手背。 许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一伸手把那张纸抽过来用力捏成一个纸团,然后抬起手就狠狠扔了出去,砸在地上一下弹出去老远。宁觉辰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又慌又怕,许曳看他的眼神太冷了,以前从来没有过。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宁觉辰却不敢主动找许曳搭话。自从那天许曳在他面前坦诚了自己对陆觉岚的感情,宁觉辰就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许曳了,这一个礼拜他脑海里来来去去全是这几个念头: ——许曳和他是同类。 ——许曳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是他的双胞胎哥哥陆觉岚。 第一句是诱人的糖衣,第二句第三句是里面包着的致命剧毒。每想一遍都如同囫囵吞下一把砒霜,一颗心却是真真切切的痛着痛着都快烂穿了。 社会实践的后面四天,宁觉辰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不在状态,有好几次刻意避开了许曳,上课不和他坐在一起,中午不和他一起吃饭,甚至默默换了床铺位置。——宁觉辰并不知道他的这些不正常表现,在许曳眼里通通变成了心虚和理亏的证据。 他周末整整两天都在做心理建设,怎么藏住自己的心继续做许曳的朋友,怎么扮演好他喜欢的人的弟弟,连以后和他在一起要怎么笑怎么说话都好好练习过了。结果早上许曳突然就这样了,宁觉辰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许曳一整天都阴沉得吓人,放学以后宁觉辰好不容易攒着勇气追去车棚,惴惴不安地拦住他:“曳哥?”许曳扬手把u型锁哐一下扔进车篮里,宁觉辰吓得一抖,不知所措地抬头望着他。 许曳语气里失望混着愤怒,眼神写满疲惫:“宁觉辰,我信你,我把你当朋友当兄弟。你呢?你这是想搞我还是想搞你哥啊?!”宁觉辰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还没想清楚,嘴上已经先一步条件反射一样开始道歉:“对不起……” 这已经是他长久以来形成的生存本能,不管是谁的错归根到底都是他的错。他早就习惯了把自己一点一点踩进尘土里去低头去讨好,以前是怕挨打,后来是怕失去。 这段关系从来就是不对等的,许曳只要稍稍往后退半步,宁觉辰就立刻胆战心惊失魂落魄,恨不得跪着往前追十步。 许曳听着这句脱口而出的“对不起”,几乎是冷笑着把宁觉辰抓着他袖口的手指一根根扯开,他说:“算了吧。” 这句话以后他们两个有一阵子完全没说过话,许曳看他像看空气。宁觉辰委屈死了,又不敢去问,每天都在拼命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从来不玩论坛也不和同学聊八卦,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已经是两个礼拜以后了。 周五下午第三节是电脑课,上一节课的同学用完没有关机,浏览器界面还停在校园论坛的首页上,宁觉辰无意间扫了一眼瞬间就傻了。最热门的帖子标题是《高能男男表白!对象是高二一班陆觉岚!(内有录音实锤)》,边上飘着一个红色的“火”字。宁觉辰慌乱抓过耳机,耳机线绞成一团死结,解了好久才弄开。他颤着手戴上耳塞,点下帖子里音频的播放键。 录音里他的声音处理过了,已经听不出原来的音色,许曳的声音却字字句句清晰可闻“我喜欢觉岚。十一岁第一次见他就喜欢。”帖子第一页就有人猜出了说话的人是谁,宁觉辰死死握着鼠标不敢往下翻,好像被劈头盖脸泼下一大盆冰水,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如死灰,脸上的血色全退了个干净。这天许曳又一放学就不见人影了,宁觉辰决定周末找他解释清楚。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7 许曳的生日在三月底,宁觉辰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以前有段时间许曳喜欢玩魔方,宁觉辰看中了一个比赛专用的速拧魔方,其实他不懂好坏,但是这个比较贵,应该不错。等好不容易攒够钱买来送给许曳,许曳对魔方的兴头已经过去了,宁觉辰从来没见他拿出来玩过。 他也按自己的喜好送过许曳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很厚很重的硬壳书,后来被许曳拿来压泡面了。所以在生日礼物这一点上宁觉辰一直挺发愁的,那天无意中听体育委员说起某品牌新出一款限量版球鞋,宁觉辰排了好几个小时的队才买到,不知道许曳会不会喜欢。 周六下午他给许曳打电话,许曳一直挂断,宁觉辰都有点怀疑许曳是不是把他拉黑名单了。他抱着鞋盒站在风口,抖着手指给许曳发了一条短信:[曳哥,我不敢一个人去做胃镜。]没想到许曳马上就回电话过来了。 两个人毕竟冷战了这么久,许曳一开口还有点别扭:“你在哪?”宁觉辰听到他的声音鼻子顿时一酸,他们好久没说上话了:“……医院。”许曳觉得他话里好像都带出哭腔了,语气不自觉地跟着软下来:“现在呢?还疼吗?” 宁觉辰第一次这么对许曳说谎,实在底气不足,越到后面声音越低,都快听不清了:“昨天晚上开始疼的,没吃午饭,医生说做一下胃镜……”许曳犹豫了一下:“我这儿有点事,你在门口那吃馄饨的店等我一会儿吧。” 许曳半个小时以后到的,宁觉辰还以为他不来了。许曳一进门就看到他抱着个鞋盒,大概猜到宁觉辰是说谎骗他过来。宁觉辰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曳哥,我想跟你道歉!”许曳皱了皱眉:“你长本事了啊,都敢耍我玩了。” 宁觉辰低头默默地把鞋盒推过去:“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许曳两手揣在口袋里,没有半点要坐下的意思:“那现在说过了,我能走了吧。” 宁觉辰可怜巴巴地拉住他袖子:“曳哥,那个不是我录的。”许曳没说话,眼神复杂地深深看了他一眼。宁觉辰语无伦次的小声辩解:“真的不是我,我昨天才看到那个帖子。真的,那天我只是单纯的问你,没有什么预谋,也不是圈套。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发誓!” 他还记得上次许曳对陆成雄和陈玉红说“你们别冤枉他”的样子,那是宁觉辰第一次这样被人相信着被人护着,第一次知道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是什么感觉。宁觉辰想问你相信我吗,可是他不敢。 “但是这件事是我的错,如果我没问……曳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弄清楚的!到时候你再原谅我,到时候,我们和好好吗?”他数着许曳的沉默,整个人都快被心里腾起的不安和惶恐吞没了。 那时候宁觉辰只是觉得这个过程可能会难一点、时间可能会久一点,他没想过他们再也没机会和好了。 后来那个礼拜许曳连着三天都没来学校,宁觉辰一放晚自习就去他家,家里没灯敲了门都没人应。宁觉辰觉得奇怪,就算许曳不在家奶奶也应该在的。 到第三天,估计是敲太久门吵到人了,隔壁阿姨开门出来问他大晚上的干嘛,宁觉辰赶紧给人道歉:“不好意思,我是许曳的同学,他好几天没来学校了。请问这家祖孙两个最近不在家吗?” 阿姨上下打量他:“老太太生病住院了啊,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宁觉辰眉心一跳,急急追问:“您知道奶奶是哪里不舒服吗?”阿姨摇了摇头:“这我倒不是很清楚,那天晚上救护车来接走的,你打电话问问吧。” 宁觉辰心乱如麻,一边给许曳拨电话一边一路狂奔到巷子口打车,他的通话记录界面从上到下全是许曳的名字,边上整整齐齐写着三个字“未接通”。 宁觉辰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小腿都发麻了,电话终于接通了,但是许曳那头没有说话。这是这几天以来第一次打通电话,宁觉辰一开始还以为手机出问题了,他把听筒紧紧压在耳朵上,于是那边传来许曳沉沉的呼吸声。 宁觉辰突然涌起一种安心混着焦心的复杂心情:“曳哥,奶奶怎么样了?”许曳简短的回答:“脑溢血,不太好。”宁觉辰一愣,差点没拿稳手机:“怎么会突然……” 许曳的话语透出深深的疲惫:“嗯,其实一直有高血压。”宁觉辰进门快步往电梯那儿走:“曳哥,你们在几楼?我就在医院我过来找……”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曳打断了:“你别来。”宁觉辰的手一抖,僵在电梯按键上:“我们周六不是聊过了吗?你先别生气了好吗?” “嗯,周六。你还记得周六你骗我要做胃镜,我说我有点事晚点过来吗?那天奶奶中午就开始头疼了,我本来走不开,她一听说你不舒服就让我赶紧到医院陪你,说她自己躺着休息一下就好了。后来我一回家就看见……”许曳第一次那么说话,声音轻得像墙角轻颤着的半张纤弱蛛网,“辰辰,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也和你没关系,但是对不起我现在……现在真的不想见你。” 宁觉辰好像被人猛地按住口鼻一样说不出半句话来,怎么每个字都听得懂,凑在一起就听不懂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曳哥……” 宁觉辰想他应该先道歉,可是许曳一向不喜欢听他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很晚了,你早点回去。” 许曳用最平常的语气说着绝决的话。宁觉辰听着电话挂断后的急促忙音,心脏仿佛被生生切下一块一般猝然之间淋漓见血。 夜里公交车已经停运了,宁觉辰浑浑噩噩地从医院走回家,路上突然下起雨。到家已经十一点了,陈玉红给他开门:“你天天放学不回家去哪里了?一天比一天晚!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 宁觉辰把外套脱下来团成一团紧紧抱在手里,怕雨水滴下来把地板弄脏:“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陆觉岚在背英语,宁觉辰推门进来,很轻地叫他:“哥。”陆觉岚没理他,宁觉辰走到他身边,又说了一遍:“哥……” 陆觉岚皱起了眉,一脸烦躁地转头看着他:“干嘛?”宁觉辰一紧张又开始绞手指,用力得指头都发白了:“哥,你明天能不能去看看许曳,奶奶生病住院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医院。” 陆觉岚眼看着宁觉辰平静的表情一点一点瓦解,眼眶渐渐红的吓人,发梢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滑下来,混着涌出的泪水夸张地糊在脸上。这是宁觉辰第一次在陆觉岚面前哭,第一次胆敢对他提出要求,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乞求。 他很怕陆觉岚会拒绝,录音事件以后许曳和陆觉岚之间就彻底玩完了,陆觉岚把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8 许曳的电话都拉黑了。 宁觉辰第一次觉得上天对他太坏太不公平了。跟着他爸生活的那么多年里,知道自己有个生活幸福的双胞胎哥哥的那一天,来到菁城像一粒格格不入的石子强行契入陆家的这些日子,宁觉辰从来都不敢有一丝一毫这种想法,他总是告诉自己安慰自己:只要乖乖听话不犯错一切都会变好的。 ——你看吧,只是做了一件小小的坏事,说了一个小小的谎话,上天就迫不及待要给他点惩罚了。 除了把许曳还给陆觉岚,他没有任何办法。 那天以后宁觉辰好像又变回了一开始的那个透明又渺小的旁观者、局外人。他只能每天默默看陆觉岚陪许曳去医院,然后在家里煎熬着等陆觉岚回来,问他奶奶今天怎么样了?许曳他还好吗? 许曳中间断断续续来过几次学校,脸上瘦了一圈,下巴也尖了,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宁觉辰看着难受死了,心里揪着一样发疼。许曳生日那天,他特意按奶奶教的秘方煮了一份鲫鱼汤,热乎乎的装在保温桶里,求陆觉岚带去给许曳。晚上陆觉岚又原样拿回来了,连盖子都没打开过。 一个多月过去,奶奶一直没醒过来,宁觉辰听陆觉岚说前几天肺部又感染了,情况很危急。宁觉辰偷偷去医院看过许曳,许曳在医院食堂吃饭,只吃了两口白饭就放下了筷子。 又过了几天,许曳离家快三年的父母终于回来了,回来第二天就在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上签了字,宁觉辰简直不敢想象许曳的心情。那天陆觉岚很早就从医院回家了,许曳说想一个人静静,不肯让他陪。 葬礼那天,许曳家用红白蓝塑料布搭了大棚,乐队在棚子里呜呜咽咽地卖力吹唢呐。奶奶平时人缘好,左邻右舍都来悼念,许曳的父母胸口戴着白花,和陌生的邻里寒暄。 许曳搬了板凳和陆觉岚坐在门口叠了一早上元宝,宁觉辰第一次见许曳露出这么认真专注的表情,好像除了叠好手里的元宝,其他事情都和他无关一样。 叠好一些他就抱去聚宝盆边上,一把一把抓起来投进火焰里,烟熏得他眼睛一点一点红起来:“我叠得太慢了,来不及了……”陆觉岚站在他身边:“来得及,不是有我吗?” 金灿灿的元宝一落进火苗里就像枯萎的花朵一样燃烧着皱缩起来,顷刻之间就化成一小团黑色的灰烬。 宁觉辰站在棚子外面远远看着。他爸是酗酒猝死的,大半夜死在大马路上,第二天早上宁觉辰上着语文课突然被喊去认领尸体。没有办葬礼,好心的警察帮他联系了殡仪馆,陪他办好了后事。宁觉辰现在还能想起火化场里弥漫着的骨灰味,还有那个小方盒子捧在手里的重量。 从殡仪馆回来以后许曳就把父母赶走了,门口的大棚还没拆掉,他坐在奶奶最喜欢的躺椅上,双手缓缓盖到脸上,指缝里全是烫人的泪水。 他说:“觉岚,那天如果我在家,如果早一点发现可能就没事了,医生说送医太晚了。” 他说:“其实上次奶奶在菜场摔了一次以后身体就不太好,可是我一直没放心上。” 他说:“他们怎么能做到三年都不回来看我们一次,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在那张纸上签字?” 他说:“觉岚,以后再也没有人叫我囝囝了。” 他说:“觉岚,我没有奶奶了,我再也没机会对她好了。” 陆觉岚蹲下来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陆觉岚是傍晚离开的,宁觉辰也回了一趟家。这几天他一直偷偷跟着许曳,好几次忘了吃饭,胃有点不舒服。宁觉辰吃完晚饭吃了点药又去许曳家,灯光从半合的门缝里虚虚晃晃地照出来,许曳一个人坐在八仙桌前面吃饭,收音机调到奶奶最喜欢的频道,播着听不懂的京剧。 宁觉辰本来只是想在门口看着他就好了,结果那只一直在喂的小瘸子玳瑁猫突然跑了出来,一边喵喵叫一边绕着他的脚踝使劲蹭。宁觉辰一下没站稳,吱吱呀呀撞开了门。 许曳抬起头,宁觉辰心虚地对上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曳哥。”许曳放下碗向他走过来,宁觉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刚安分下来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以前每次这味道一出现他就知道是他爸回来了。 许曳的脸上泛着醉后的酡红,眼睛下面一圈青黑,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他微不可见地笑了,像以前一样伸手摸了一把宁觉辰的后脑勺:“回去吧。” 许曳说完就转身进去了,砰一下关上了门,宁觉辰在原地站了很久。他觉得隔着这道门,自己永远也走不回许曳身边了。 16 留住你的方法 许曳的父母没有逗留太久,仪式办完以后就定了几天后的机票。许曳拒绝了他们提出的转学和出国,执意要留在菁城,一个人住在奶奶的老房子里。 他有整整三个礼拜没有去过学校,最后是陆觉岚找上门把他抓出来的。用陆觉岚的话说就是“家里大门都没关,一进去地上横七竖八全是瓶子,那傻子缩在客厅沙发上睡觉,我差点以为他喝死了”,宁觉辰低头用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白饭,难受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几天陆觉岚和许曳吵得很凶。陆觉岚说都快期末了,马上升高三了,你不高考了吗?许曳说对啊,我都不上学了就是不想考啊。两个人吵着吵着还动了手,邻居阿姨听见动静过来敲门,差点就报警了。 礼拜一陆觉岚自己打申请退了实验班转到普通班,他跟许曳说:“从现在开始我每天监督你去学校,我这一退很可能就拿不到保送了,你再不去就对不起我了吧?”许曳骂他:“你脑子有问题啊?”从来只听说过实验班踢人,自己主动退的陆觉岚还是第一个。 他们又回到了三个人同班的状态。宁觉辰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高二这一年好像根本不存在,他没有经常去许曳家,没有像朋友一样和许曳聊天说话,他们没有一起去老刘早餐店吃过汤包豆腐花。 他默默看着许曳和陆觉岚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学习,他们两个之间那么亲近,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 宁觉辰做过一篇阅读理解,题目叫《谁是你生命中的“小岛”》。讲的是一位世界著名航海家在大西洋航行时所见的奇景:庞大的鸟群久久盘旋在烟波浩渺的海面上,鸣叫着不肯离去。甚至有很多鸟耗尽体力,最后无望地纵身投入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原来这里曾经有一座小岛,迁徙而来的候鸟们都将这座小岛作为它们的“安全岛”和落脚点,用以休息整顿、积蓄力量。但这座小岛在一次地震中永远消失了,候鸟们仍然执着地飞往这里,一次次徘徊在早已不存在的故地上空,希望“安全岛”能再次出现,直至耗尽全部力气,绝望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29 地坠亡在海水深处…… 许曳就是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座安全岛,给了他一个可以停留可以栖息的地方。每次只要在许曳身边,宁觉辰就像从遥远的北方飞来的过境鸟那样降落,一身肃杀寒气都慢慢褪干净,连心尖尖都泛起暖意来。 只是现在这座岛已经消失了不见了,宁觉辰还舍不得往前走,他想自己可能真的会变成故事里那种始终彷徨在原地直至耗尽自己所有的可怜候鸟。 这一年多宁觉辰过得很糟糕,或许那句诗是对的——“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没有人能轻易放下对暖阳的渴慕,坦然地走回黑暗里。 高三的学习压力也很大,各种综合性考试使他理科方面的短板暴露无遗:语文成绩名列前茅,作文被当做范文全年级传阅;数理化门门垫底,试卷上画满了红叉叉。冯峰找他谈了好几次话,让他加把劲,否则只能选个好一点的三本了,说的最多的就是“你真不应该选理科,按你文科的水平完全能进实验班”。 宁觉辰绞着手指点头,他知道许曳每次大考都能进一本线,这太难了,他再努力也追不上的。 那段时间宁觉辰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在许曳房里写作业,每道大题都好难,怎么也算不出来。他拿着卷子去找许曳,客厅里没有人,八仙桌上倒是摆了一桌菜,最中间的鲫鱼汤还在咕咚咕咚冒泡泡。 宁觉辰揉了揉眼睛,看到许曳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又长又瘦的手指上下翻动,熟练地叠着元宝。宁觉辰抓紧了试卷,有些紧张地小声叫他:“曳哥? ”许曳闻声转过来,手里叠到一半的东西掉进脚边金灿灿的元宝堆里,然后一齐猝然燃烧起来,许曳就这样在火光里消失了。 宁觉辰被吓醒了,身上出了一层湿湿黏黏的冷汗,心跳又急又乱,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拿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然后点开短信输入框,编了一条信息:[ 曳哥,我又梦见你了,这次又是一个不太好的噩梦。] 他没有把这样一条短信发出去,而是存在草稿箱里,——他把所有想发给许曳的短信都存在草稿箱里,已经快存满了。 他们真正的短信对话还停在三月底,他发了一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留下“生日快乐”四个字的祝福,而许曳回复他一句礼貌简短的“谢谢”。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班里有人牵头去ktv玩。宁觉辰本来不想参加,但是陆觉岚已经跟家里报备了晚上不回去,他只好跟着一起去了。这附近没有什么别的娱乐场所,门厅里都是附近学校刚解放的高三生。 班里一群人呜呜泱泱地唱歌喝酒,宁觉辰独自缩在角落里玩手机,忍不住偷偷去找许曳的身影。一开始许曳和陆觉岚被喊去玩桌游,许曳一早就被狼人杀了,抢了话筒过来唱歌。等那一局结束,陆觉岚也要了一支话筒,两个人一起把《情歌王》唱完了:“forever love forever love/我只想用我这一辈子去爱你/从今以后/你会是所有/幸福的理由”。 许曳唱这句的时候一直定定望着陆觉岚,嘴角全是藏不住的笑意,眼神更是柔得滴出水。宁觉辰咬着嘴唇低下头,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宁觉辰没来过ktv这种地方,包厢里面很吵很黑,还有他不喜欢的烟味,待久了只觉得头晕脑胀。他把手机收好去外面透气,绕到洗手间接了点冷水洗脸。 宁觉辰刚刚没记包厢号,在七弯八绕的走廊转晕了找错了房间,一推门才发现一个人都不认识,他一边道歉一边退出来,结果被里面的人一把扯住手腕:“别走啊,叙叙旧呗。”宁觉辰回过头,对上了吴天的脸,他心里猛地一跳。 宁觉辰不懂论坛那些东西,只知道后来那个上传录音的匿名用户被扒出来了,是吴天。许曳肯定不会放过他,揍飞了他一颗门牙,要不是有陆觉岚拦着就要出人命了。这事发生以后许曳就被记了过,吴天也在高三上学期就办了转学,宁觉辰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 宁觉辰对吴天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吴天就凶神恶煞的把他堵在了墙角,宁觉辰顿时就想起他爸了。虽然后来在许曳的教育之下知道反抗一下,但是他内心深处还是很怕吴天。从高一的刹车到高二的录音,吴天每次都不是冲着他来的,然而又每次都能波及到他,宁觉辰只想躲他越远越好。 宁觉辰整个人都有点发僵,一眼望进去这一屋子男男女女都和吴天一个类型,他也说不好,就是看上去不是学生,像混社会的。 吴天勾着他脖子把他往包厢里带,滚烫的鼻息带着浓重的酒气直往他领子里钻:“来,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位!我十三中的同学!就我说的和他那老相好一起把我门牙砸了的那个!厉害吧!”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娇笑着开他玩笑:“天哥你以前还真是十三中的啊,我才不信呢!” “来,陆觉岚,你给我证明证明!”吴天圈着他的那只手猛一用力,“说话啊你!”宁觉辰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你认错人了。” 宁觉辰高三个子窜了一窜,现在已经和陆觉岚差不多高了,不熟悉的人的确很容易认错。“哦,大夏天穿长袖?”吴天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你是陆觉岚那弟弟啊。” 宁觉辰想借机逃走:“没事那我先走了。”吴天拽着他领子把他拖回来:“别啊,谁说没事了!你哥也在这里吧,你想走先把他喊过来,还有他那个相好。”宁觉辰暗暗绞紧了手指:“他不在……”吴天一把揪住他前襟:“真的假的啊?你别耍我啊!” 也不知道是宁觉辰演的太好还是吴天喝太多了,一来二去吴天还真信了,他把宁觉辰按在沙发上坐下,塞给他一个玻璃杯:“那行吧,你把这个喝了我今天就不去找你哥搞事了。” 吴天那群狐朋狗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起哄,红头发的女孩子站起来去抢杯子,被吴天一抬手挥开了。 酒杯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宁觉辰皱眉:“我不会喝酒。”吴天屈起手指叮叮弹了弹杯壁:“这很甜的,果酒。” 宁觉辰实在怕吴天去找陆觉岚和许曳麻烦,——他太害怕再给许曳带去麻烦了,他总是给许曳带去麻烦。 他也害怕酒,他一直觉得酒这种东西邪恶又恐怖,会把好端端的人变坏。可是这种“怕给许曳带去麻烦”的恐惧竟然压倒了长久以来对酒的恐惧,他忍着恶心和畏怯拿起了杯子。 那是宁觉辰第一次喝酒,他紧紧闭着眼睛,仰头飞快地灌下去。吴天没骗他,果酒入口的确是甜的,只是咽下去以后会从喉咙里渐渐翻起灼人的热意。吴天居然说到做到放他走了,宁觉辰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0 在一屋子夸张的哄笑声里逃出包厢,蹲在门口埋头咳了好久,喉咙又热又痛好像要被烧穿了。 他缓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在走廊那头拐了个弯,正好撞见许曳从洗手间出来。宁觉辰之前迷路乱晃了半天,又被吴天扯进去灌了酒,碰到许曳像碰见救星一样,本能的就想快点跟上去。可是理智上又觉得按他俩现在的关系有点逾越,脚步就怯怯慢下来,不敢靠他太近。 许曳转头看了他一眼:“人家小姑娘跟你表白呢你出来干嘛?”宁觉辰发现许曳好像喝多了,眼里敛了一层迷蒙的水光,说话咬字也不太清楚。许曳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痕:“赶紧答应了呗,你不是也喜欢人家挺久了。”宁觉辰愣了一下,知道许曳是把他当成陆觉岚了。 他抿了抿嘴还没来得及开口,正好班里几个男生坐电梯上来,体育委员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嘿站这儿干嘛呢,一晃眼还以为是你哥!”他俩上次一起排队买过鞋以后算是互相有点熟悉,宁觉辰顺势问了他一句:“你看见我哥了吗?” “他刚走了啊!迫不及待和小女朋友两人世界去了!”“羡慕啊!怎么就没女生跟我毕业告白啊!”“靠,也不看看你自己长那样子,能和人家才貌双全实验班下凡的精英比吗!”体委和周围几个男生嘻嘻哈哈闹开了。 许曳没理他们,摸着墙往前都走不出直线了。宁觉辰赶紧跟上去拉他,他怕许曳碰上吴天,吴天那帮朋友看着不好惹:“曳哥,我们回去吧。”许曳脑子里嗡嗡的,并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认清眼前是谁,他烦躁地掀开宁觉辰的手:“你不是要和小姑娘去约会吗!” 许曳喝醉了以后力气大的吓人,宁觉辰的胳膊一下被甩在墙上撞到了麻筋,小臂都没知觉了:“……我不去了,我们回家吧。”许曳靠着墙停下来,垂下眼睛看他:“你真的不去了?” 宁觉辰开始紧张得绞手指,他想自己假装成陆觉岚可能也算是说谎,上次说谎的后果太惨烈了,他实在心有余悸:“嗯,我不去了。”许曳笑得有点傻:“那觉岚我们回家。” 许曳主动过来牵住他,眼睛里亮亮的,宁觉辰第一次见他这样。 他们去楼下打车,许曳脚下发软有点站不稳,大半重量都放在宁觉辰身上,头发尖儿被风一吹直往宁觉辰脸上飘。宁觉辰脖子往上全红透了,不知道是因为离许曳太近还是因为刚刚那杯果酒。 快十二点了,马路上空空荡荡车都没有,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司机不肯载他们,怕吐车上把座位弄脏。宁觉辰软声说了半天好话,还答应了付两倍车费。 两个人挤在后座上,刚刚还没有感觉,一静下来宁觉辰才发觉那酒的后劲好像上来了,浑身都像被点燃一样迅速热起来,脑袋变得很沉,太阳穴也突突跳得飞快。 车厢里的空气充斥着难闻的酒味,让他胃里有点隐隐发疼。他开了一点车窗,初夏的夜风凉凉的扫到脸上。许曳可能觉得冷,靠过来紧紧依着宁觉辰,动了动找了个舒服姿势,额头贴在他的颈窝里,眼睛微微合着像是睡着了。从宁觉辰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许曳又密又长的上睫毛,他一直都特别喜欢许曳的眼睛。 如果不是有司机在,宁觉辰真的想偷偷碰一碰许曳的嘴唇。他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上一次偷亲许曳他简直是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勇气。那时候许曳还不喝酒,宁觉辰暗暗在心里把那个吻的味道比作过清冽的泉水。 他们在巷子口下车往里面走。宁觉辰记得以前许曳提过家门口的花盆下面压着把钥匙,他让许曳站好,自己蹲下来找钥匙。 许曳等得无聊了,也抱着膝凑在他边上蹲下来,撞了撞他的胳膊:“你在干什么啊辰辰?”“找钥匙。”宁觉辰手指陡然僵住了,扭过头呆呆望着他,“……你叫我什么?”许曳盯着宁觉辰脖子后面那个小黑痣笑了:“是辰辰啊!” 宁觉辰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许曳太久没这样叫过他了,最后一次还是电话里那句“我现在不想见你”,其实那句话的意思是现在不想见以后也不想见。 许曳低头在花盆下面摸了一会儿,一转头看见宁觉辰都哭崩了,埋着头缩成一小团。许曳戳了一下他发顶的旋儿,把钥匙递过去:“你别哭啊,我找到了!” 宁辰想起很久以前在医院许曳也是说完“你别哭”以后站到陆成雄和陈玉红面前去帮他说话,于是眼泪更收不住了。 他接过钥匙站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黑暗中隔着泪水看不清东西,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没找准锁孔在哪。许曳站在他身后,伸手过去包住他的手,这姿势像是很珍惜地把他搂在怀里:“这里!” 宁觉辰觉得许曳的指尖好像带着火,只要被他碰一下,那寸皮肤就立刻烧着了一样热得发烫,一分开又仿佛心里面缺了一块一样空虚。他不自觉地动了动,让自己的手背更紧更近地贴在许曳的掌心里。 宁觉辰有一年多没有来过许曳家,一进门像是一步跨进破碎的回忆里:他给院子里的桂树浇过水,和许曳挤在沙发上看过电视,在厨房帮奶奶包过馄饨煮过面,在许曳房间里写过作业背过单词。 屋子里太静了,许曳在门口摸着墙啪一声按亮了顶灯,而后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宁觉辰热得有点难受,手心里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他体温一向比较低,夏天最热的时候穿着长袖也没这样过。 许曳蹭到客厅里歪倒在沙发上,宁觉辰脑袋沉沉的有点发晕,却仍然能想起陆觉岚那句“那傻子缩在客厅沙发上睡觉,我差点以为他喝死了”。他想许曳那些日子该多难过啊,又是以什么心情一个人在这个家里度过一天又一天的? 宁觉辰在门口傻傻站着,觉得没有脸面走进去。许曳微微抬起眼笑着望向他:“觉岚!”——又变回觉岚了。宁觉辰吸了吸鼻子,走到沙发边上慢慢蹲下来:“曳哥……” 许曳没说话,猛一伸手扣住他的后颈按向自己,倾身吻了上去。 是那种特别简单粗暴、唇齿并用的吻法,许曳又湿又热的双唇柔柔裹住宁觉辰的上唇,舌尖若即若离地扫过里面的软肉,然后落在唇珠上轻巧地打转。 宁觉辰有那么几秒钟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以后他推着许曳的肩膀往后挣,被许曳一用力带了回来,两个人的牙床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宁觉辰吃痛的缩了一下,许曳趁机顶开他的牙关,直捣到他的舌筋上,然后紧紧缠上去咬他的舌尖。宁觉辰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只觉得仅有的空气都被许曳掠走了,可是他竟然一点也不想推开许曳。 一个吻哪里够啊,宁觉辰奢想着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1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种种不适不是“酒的问题”而是“酒有问题”,吴天在酒里加了东西。心跳密集得像鼓点,从左胸口一波波往外扩散,一寸寸游走在皮肤之下,每个毛孔都在跳跃着叫嚣着企盼许曳的关注和触碰。 ——他想拥抱,想回吻,想用滚烫的指尖去触碰许曳同样滚烫的锁骨胸口和腰身。长久以来关押在心底的渴慕如同疯狂的洪水猛兽,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击溃了。 他想就贪婪这一次,他不想这个吻那么快就结束。 宁觉辰像一个冻僵的人渐渐化开了一身冰雪,鼓起勇气怯生生地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许曳的。许曳因为他的回应兴奋起来,把他圈在怀里更热切地吻下来。 宁觉辰神志不清地摹仿着许曳刚才的动作,生涩地找过去亲吻他的唇角,顶弄他的舌头,但很快就被许曳占回了主动权,直到呼吸不上来了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宁觉辰在地上蹲太久腿都麻了,他捂着嘴仓皇地站起来,眼前一片发花,脑子里乱得像煮着一锅扑腾扑腾的沸水,已经什么都想不清楚了,只隐约知道自己应该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赶紧离开。 许曳好像察觉出他要走,坐起来拉他,不小心把护腕拽了下来。宁觉辰僵住了,自心底涌起一阵理亏和羞愧,几乎不敢看许曳。可是他抽不开手,许曳紧紧抓着他,小心地摸着他手腕上的旧疤:“这里有只蝴蝶。” 宁觉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块位置的伤疤是他爸用烟头烫的,他一直觉得很丑很吓人,从来没注意过是什么样子什么形状。可是许曳现在用手指描着轮廓告诉他,这个不丑,这是蝴蝶。 宁觉辰又蹲下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说:“曳哥,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许曳探过手点了点他脖子后面的小黑痣,迷迷糊糊地说:“辰辰。”于是宁觉辰最后的坚持也在这两个字里瞬间熔断了。 后来那些年里许曳高兴起来给过宁觉辰钱也给过他卡。宁觉辰不肯拿,他说曳哥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这个。许曳说那不要你就扔了呗。宁觉辰就不说话了。他拿这些钱去做了医美,把身上的疤都抹平了,——唯独没有动手腕上这个。 宁觉辰抬起一只膝盖跪到沙发边上,屏住呼吸缓缓俯下身,几乎是颤栗着将自己滚烫的嘴唇无比郑重地压在了许曳唇上。像导火索一路烧到了尽头,自尊裹挟着羞耻和愧疚一起炸得干干净净,仅存的一丝理智也随之全然瓦解。 他又想起候鸟和安全岛,——他想也许候鸟并不是力竭坠落的,是真的看见了深埋在海底的岛屿,于是燃起了飞蛾扑火般的决心。宁觉辰心跳快得发疼,他大着胆子用舌尖轻轻去碰许曳干燥的下唇,像那只胆小的玳瑁伸着舌头哒哒哒舔水似的。 许曳被他弄烦了,捞着他的后背,腰上用力一拧,两个人瞬间交换了位置。许曳的膝盖用力挤进宁觉辰的双腿之间,在他那里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宁觉辰猝不及防地泄出一声流媚的低吟,立刻死死咬住嘴唇。 许曳却好像下定决心要撬开宁觉辰的唇齿,他整个人压在宁觉辰身上,一只手托着他的脑后低头深吻,一只手把他的裤子狠狠拽下来,隔着里面的白色棉质内裤握了上去。宁觉辰猛地抽动了一下,惊惶失措地瞪大眼睛,眼神里渐渐现出缠绵入骨的喁望和渴求。 他伸手攀住许曳的后背,追上去吻他嘴角,热切地将自己送进许曳滚烫的掌心里。许曳隔着一层布料不疾不徐地揉搓把玩,始终不再进一步。 宁觉辰浑身上下又酥又软,所有触感都因为药效放大了无数倍,许曳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带来过电般的淋漓快意,让他无法抑制地一再呜咽出声。宁觉辰意乱情迷的撇开双腿,抬起腰献媚似的紧紧贴在许曳的腿根上来回蹭动。 许曳见他表情实在可怜,眼里潋着水光,终于开恩一般将炙热的手探了进去。宁觉辰急促喘息着迎上去,随着许曳时快时慢时轻时重的动作难耐地摇晃,很快就颤抖着弓身射在了许曳手心里。 宁觉辰眼前一阵发白,失神地望着许曳的方向。他还没来得及从这份陌生又澎湃的快感里回过神来,许曳的手已经往后滑,抵在了他的穴口上,就着宁觉辰刚刚释放出的黏湿浊液将食指狠狠捣了进去。 体内忽然嵌入异物的恐慌和痛感让宁觉辰嘶声惊叫了出来,小穴也跟着一阵紧张地收缩,密密裹住许曳的指节。许曳完全没给他适应的时间,紧接着就把第二个第三个手指也送了进去。 体液的润滑效果十分有限,很快就不起作用,许曳的手指生涩野蛮又毫无章法地在宁觉辰体内捅弄搅动。宁觉辰一头一脸的冷汗混着泪水一起涔涔流下来,疼得簌簌发抖,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慢点!曳哥……好……疼……” 许曳醉得彻底,对他的哀求充耳不闻,兀自解了裤子将已经硬得发烫的分身挤进宁觉辰的臀瓣中间。宁觉辰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沙发都在晃,他并起膝盖撑着上半身往后逃,被许曳抓着脚踝一把扯了回来。 宁觉辰的脚踝又白又瘦,许曳觉得自己再用点力就要把那儿拧断了,于是改做抓着小腿,掰开后往胸前压下去。宁觉辰几乎被他整个对折,窄小的穴口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不知羞耻地荒淫开合着。许曳呼吸骤然粗重起来,握着自己胀痛的分身迫不及待地全力顶了进去。 进入的过程十分艰难,潦草扩张过的甬道又涩又窄,许曳有些烦躁地抬起宁觉辰的腰,用蛮力往里面挺进。宁觉辰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被活生生撕开,生理泪水疯狂往外涌,眼前模糊一片,很快就看不清许曳的脸了。 许曳自己也不好受,宁觉辰里面太紧了,夹得他发疼。最后许曳终于将自己整根东西送了进去,一低头看到身下的人抬起胳膊捂住眼睛,心里有点发慌。 许曳摸了摸他被汗水濡湿的额发:“觉岚,痛就不做了……”“陆觉岚”闻言猛地一僵,然后突然失控一样拼命摇头,他的胳膊还紧紧压在眼睛上,沾了一手臂的眼泪。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快感可言,反倒如同一场漫长的酷刑。宁觉辰一开始还是能感觉到疼的,而在听到许曳那句“觉岚”以后痛感却好像突然失灵了,不仅是痛感,是所有感觉一齐消失了,周遭的一切全都扭曲成斑斓的色块,——上一次有这种体验还是被卡住喉咙差点窒息的时候。 最后许曳喷射在宁觉辰的身体里,把他一直捂着眼睛的手臂拉下来,缠绵地吻他潮湿的眼角,叫他:“觉岚,觉岚。”宁觉辰失魂落魄地沉沉躺着,下半身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后穴还无力地微微敞着,能感觉到湿热黏腻的体液正在顺着股缝流下来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2 ,他还不知道自己流血了。 可是他已经没有眼泪了。 面对面是许曳最喜欢的姿势,后来宁觉辰常常想:一定是因为这样许曳既不用看到那颗碍眼的小痣,又能时时刻刻透过他这张脸幻想陆觉岚的样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许曳不在,宁觉辰几乎是落荒而逃的。那天以后他病了整整两个礼拜,陈玉红只当他是在外面通宵玩受了风寒,让他吃点退烧药感冒药。过了几天还不见好,陈玉红说带他去医院看看,宁觉辰根本不敢,硬是死扛过去了。 再见面是填志愿那天,他们俩在教室里像陌生人一样彼此没有说话。放学以后宁觉辰跟了许曳一路,等到家了许曳终于没耐性了,转过身冲着宁觉辰吼:“你还跟着我干嘛?”宁觉辰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低下头绞紧了手指。许曳发脾气很凶地说了好多话,宁觉辰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最后一句是:“宁觉辰,你把我变成了强上自己喜欢的人亲弟的混蛋你知道吗?” 七年痴缠、七年折磨、七年求而不得、七年舍而不能。宁觉辰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从许曳这句话开始彻底疯掉的。 ——如果这是留住你的方法,明知有悬崖也一步踏下。他一边说着“我知道啊”一边靠近许曳,踮脚吻了上去。 17 别再这样叫我 宁觉辰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浑身上下都像被狠狠碾过一遍一样疼,眼前也开始走马灯。二十五年人生其实不算长,前十五年围绕着他爸,后面十年全是许曳。 说起来许曳对他好的日子实在少得可怜,全在高二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脑海里的回忆像放电影,这些日子仿佛被无限拉长、拉长,一帧一帧慢慢浮现在眼前。 宁觉辰几乎复习了每一个和许曳一起上学的清晨、一起放学的夜晚,他像个漂浮在虚空中旁观回忆的局外人。看自己渐渐学会了怎么笑,看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好像真真切切的活过。 后面的那些年则突然按下了快进键:他为了和许曳去一个城市偷偷改了高考志愿;他一而再再而三不知廉耻地纠缠许曳;他们做了一次两次三次,终于变成了难以启齿的床伴关系;大学毕业许曳被他爸勒令回家接了公司,宁觉辰放弃签好的工作跟着他走;许曳租了一间公寓告诉他“我们同居”,但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宁觉辰常常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那里的缚地灵,早就在等待着许曳光顾的日子里一点一点把自己耗死了。 记忆的终点是隧道里那场惨烈的车祸,额头上好像被玻璃割破了,热乎乎的血滴滴答答掉下来,耳边全是自己疯狂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气声。好吵,有人在说话,在焦急地一遍遍呼喊一个名字。——不是我的名字,不是我。 许曳魔咒一样的呼唤像一枚钢针猝然捅进大脑深处,肆无忌惮的上下搅动,身上已经疼得麻木,宁觉辰只觉得头痛欲裂心如刀绞,很快被深不见底的绝望吞没了。 “觉岚!觉岚!陆觉岚!”别再这样叫我了,求你了曳哥。 他拼命挣动着想从这个可怕的噩梦里脱身出来,氧气越来越少,再用力的呼吸好像也成了徒劳,捕捉不到哪怕一丝一毫。 我快死了,宁觉辰想,我快死了…… 意识沉入黑暗,又慢慢漂浮、漂浮,上升、上升。好像有光,眼前渐渐开始发白发亮,他筋疲力竭地向着亮光的地方望过去,终于艰难地挣开了眼睛。 映入眼前的先是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还有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宁觉辰转了转眼球,看到后面站着的陈玉红和陆成雄,陈玉红一脸苍白地靠在陆成雄身上,陆成雄看上去也有些憔悴,头发蓬乱,紧紧拧着眉。 陆觉岚的未婚妻也在,宁觉岚有点想不通她为什么在这儿。然后他就看到了许曳,眼神对上的时候宁觉辰心脏猛地一酸,第一反应竟然是想逃,仿佛是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很吵,他们都在说话,宁觉辰却总是能够很准确地捕捉到许曳的声音,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潜意识他的本能。 许曳在喊一个名字,和车祸发生时的那通电话里一样,和漫长噩梦的结尾一样,终究不是他的名字。宁觉辰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出现幻觉了就是许曳疯了说胡话了,许曳怎么能,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把他当做、喊成陆觉岚?这真的太……残忍了。 宁觉辰就算刚才有十二分活下来的清醒和庆幸,也被许曳的一字一句全部剜去了。眼皮很重,身体也很沉,他再无法强撑,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深夜,黑暗中亮着一盏小灯,有个女人趴在床沿睡着,紧紧抓着他的手。宁觉辰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灯光辨别出眼前的人不是陈玉红……是陆觉岚的未婚妻?宁觉辰只和这位嫂子见过一面,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有点搞不清这算什么情况。 他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女人几乎立刻就惊醒了,一下站起来扑进他怀里:“你吓死我了陆觉岚!真的吓死我了……” 宁觉辰好像从一个噩梦掉进另一个噩梦里,一睁开眼又是下一个噩梦。 他下意识的往后躲,牵扯到连着输液器的右手,针管在血管里重重搅了一下。他吃痛的低下头,然后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手腕上的皮肉很干净很完好,没有疤……为什么没有疤?! 他惊惶地攥着针头一把扯下来,将搂着他脖子的那双手推开,撑起身体想站起来。可是因为躺得太久,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没有,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女人惊叫着过来扶他,宁觉辰触电一样甩开她的手,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砰一声锁上了门。 宁觉辰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考,傻傻看着鲜红的血从针眼里渗出来汇成一小束,流到苍白无瑕、根本不属于他的手腕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很慢、很慢地抬起头:镜子里映出来的是陆觉岚的脸。宁觉辰撑在洗面台上的两只手顿时泄了力气,摇摇晃晃往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虚脱一般靠着冰冷的瓷砖滑下来瘫坐在地。 敲门声响了很久才停下来,宁觉辰以为陆觉岚的未婚妻已经走了。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他浑身都在剧烈发抖,几乎握不住门把,费了很大力气才打开门,一抬头正好撞上嫂子带着医生火急火燎地进来。宁觉辰僵立在原地。 他失魂落魄地被按回床上,失魂落魄地配合医生做了一套检查,失魂落魄地任护士给他的针眼止血消毒,失魂落魄地由着陆觉岚的未婚妻扎进他怀里又哭又笑。 宁觉辰已经弄不清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舔了舔嘴唇,干燥的死皮刮得舌头很疼,喉头又干又痒让人想吐,明明是从自己嗓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3 子里发出的声音却陌生得可怕。 他颤声问了第一句话:“我……我弟呢?”女人抽抽噎噎地回答:“在icu,还没醒。”宁觉辰一震,不知所措地重复了一遍:“icu?”嫂子伏在他的肩头:“嗯,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她说当时他们的车先撞到了前面的大货车,又被后面过来的一辆越野车追尾,发生了二次事故。他们的车几乎被顶进货车下面,副驾上的人伤得很重。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变成了陆觉岚?我在陆觉岚身体里那他呢?我的身体还活着?还是我已经死了?宁觉辰呆呆听着,心里种种想法乱成一团,脑中又开始针扎一样疼,锐痛之下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他好不容易才把嫂子劝走,送她到电梯口,嫂子一路上一直在抱怨说今天以前都是妈在这儿陪床守夜怎么换我就不行了。宁觉辰局促地转开话题说司机都在楼下等了,你赶紧去吧。嫂子依依不舍地抱了他一会儿又亲了一下他的脸才走。 宁觉辰在电梯口站得腿都发麻了才摸着墙一点一点往病房走,看到许曳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许曳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歪在走廊的塑料座椅上睡着了,后脑勺靠着白墙,蹭了点灰扑扑的墙粉。 曾经许曳是他的安全岛,是他唯一能栖居的安全地带,可是现在这种情况,站在许曳面前他只觉得害怕。 宁觉辰其实没做出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许曳却好像感应到他一样醒转过来,神志还不清明,恍恍惚惚望着他叫了一声:“辰辰?”宁觉辰眼神一晃,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许曳就揉着眼睛苦笑起来:“是觉岚啊。” 宁觉辰皱眉看他,许曳瘦得吓人,脸颊和眼窝都深深陷了下去。他好像好几天没收拾过自己了,下巴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胡茬,头发也胡乱翘着。上一次许曳这样还是在奶奶去世的时候,看来他是真的很怕失去陆觉岚,宁觉辰想。 他不自觉地绞着手指:“怎么现在在这儿?”许曳低下头,把脸埋进手心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是今天醒的,辰辰一定也快醒了,我在这儿等等。”宁觉辰身形一顿,听出了许曳在哽咽。 许曳居然哭了?许曳居然哭了…… 他说:“辰辰为什么还不醒啊?”他说:“觉岚,我好想他。”他说:“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他说:“辰辰不要我了。” 宁觉辰像在旁观一幕拿错剧本的滑稽戏,明明那么好笑却半点也笑不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站着,看到许曳的眼泪渗进指缝里,木然地想:许曳这是演哪出呢? 其实许曳昨天连夜去了一趟涟市,一早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下午才刚到菁城。已经是车祸后的第七天,陆觉岚情况稳定了很多,医生说马上就会苏醒,宁觉辰那头却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许曳没日没夜的守在医院,这让他想起好几年前奶奶刚住院的那几天。当时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宁觉辰,和陆觉岚也因为录音的事情绝交了,自己一个人整日整日的在医院里陪着,有一天实在撑不住了,蹲在楼梯口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过了好久才接通,那边说话明显压着嗓子:“在开会,一会儿给你回过去。”许曳深呼吸了一下,捏着手机的那只手有些发抖:“妈……” “是钱不够了吗?我让人打给你。”“妈!奶奶都这样了你们还不回来?!”“囝囝,我跟你说过了手头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我和你爸都付出了很多才得到这次机会,这几天我们真的是走不开。等这边忙完……喂?囝囝?” 许曳一声不吭的挂断了电话,小腿已经完全麻了,一阵一阵像针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抹了把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下楼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 守着宁觉辰的这几天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岁,那种透骨酸心的痛感像一张巨网,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笼下来,让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叫人绝望。 和陆觉岚相比,宁觉辰这里就冷清得多,只有陈玉红有时候会过来,许曳和她相对无言,彼此沉默着呆坐在走廊里。 同样是亲骨肉,这么多年以来陈玉红这碗水从来没有端平过,她在大儿子那里花的时间和心思要比在小儿子这儿多得多,明明陆觉岚那边已经有陆成雄有未婚妻,二十四小时没断过人,没有哪个不是尽心竭力在照顾。 许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气恼,又觉得自己这半斤八两的哪有脸去指责陈玉红?说什么一碗水没端平,他自己心里那碗里又给过宁觉辰多少位置?要说对不起宁觉辰的人,他才是第一名。 那天走的匆忙,以为最多在菁城住一个晚上也就回去了,眼看着已经一个礼拜过去,许曳不得不找个空回公司交代一下工作。他买了礼拜天的红眼航班,晚上十点多实在赶不及了才万分不舍的从医院离开。 正值菁城的雨季,已经绵延不绝下了好几个礼拜,雨点不大但是很密,许曳没有撑伞,在路边拦车的一会儿功夫肩膀马上就湿了一片。身上穿的浅蓝色衬衫是宁觉辰买的,和他出事那天穿的那件一样,这么多天领口已经有点脏了,袖子也皱巴巴的。许曳不舍得换,可笑的抓着这么一点细若蛛丝的微弱联系不敢放手。 车里的电台在播一档电影节目,这期讲的是2012年陈凯歌的电影《搜索》,陈若兮问杨守诚什么时候爱上叶蓝秋的,杨守诚说:当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男主持人说到这句台词时很动情,平静的声音下面压抑着浓稠的沉痛与苦楚。 司机叫了他好几声许曳才回过神来,车在前面的路口停下等红灯,师傅又关切地转头问了一遍:“没事吧小伙子?”许曳觉得脸上湿湿凉凉的,抬手摸过去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冲司机摇了摇头,忍了这么多天的眼泪却流得更凶,完全停不下来。这一个礼拜以来安慰自己的那些假话都被这句“再也见不到”击得粉碎,一直以来强压在心底的恐惧张牙舞爪地向外探出来,许曳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软弱少年。 大概是他的表情实在太难看,师傅一路上都在想着法子宽慰他,笨拙地说了好几遍:“别哭了小伙子!你家里病人知道你这么伤心,肯定舍不得的,明天立马就好起来了!” 可是他不知道啊。我对他那么坏、那么坏,我这样的人凭什么让他舍不得。 涟市也在下雨,下了飞机再打车回到公寓已经两点多了,许曳到门口才发现自己身上没钥匙,那个每天都乖乖在家里等着他的人今天不会给他开门。许曳转身下楼回公司拿钥匙,公寓离他的公司非常近,离宁觉辰上班的地方很远。 ——这位置是宁觉辰选的,他没有告诉过许曳他是怕离得远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4 了许曳更不愿意过去。 家里平时收拾得很干净,一个礼拜没人住稍微有点落灰。许曳打开鞋柜才发现已经换了秋天的棉质拖鞋,他最近几次过来都是因为欲`望上来了,几乎是一进门就长驱直入,连换鞋都没顾上。 屋里很静,半点人气也没有,窗户明明是关着的,却总好像有风从四面八方透进来。半湿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冻得人发抖。许曳穿过空荡荡的客厅,缓缓推开卧室的门。 以前卧室里是没桌子的,后来因为许曳不常来,宁觉辰就把自己的小办公桌搬过来了。宁觉辰除了自己文员那份工作,平时会给杂志写稿,书架上有一层摆满了样刊。许曳知道这事儿却从来没关心过,他抽出一本书,看到刊名叫做《庞贝》。 鼠标垫下面压着一本病历,许曳拿出来翻到最新的一页,里面夹着一张胃镜的检查单,时间是半个月以前。胃镜这个词仿佛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禁忌,别说是让他陪着去,宁觉辰压根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两个字。 许曳想起那几天自己来过一次,宁觉辰一直推说要赶稿,许曳很快就被他扫了兴致气走了。原来那时候宁觉辰病了可是不敢说。 衣柜里有好几套同款的秋装,许曳把它们取下来塞进行李箱里,于是发现了藏在下面的一个收纳箱。许曳在里面找到了他给宁觉辰的那套校服、那本《雪国》、那对黑色的耐克护腕,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他完全不记得的东西。 笔记本夹着一些电影票,最后面两张是上个月的一部文艺片,票根都没撕掉。那天宁觉辰给了许曳一次卖力的口活之后小心又讨好地问能不能陪他去看,许曳当时是点头答应了,第二天一醒过来就全忘了。最前面两张也连着票根,热敏纸上本来的字已经消失不见了,宁觉辰用黑笔重新描了一遍,时间是高二上学期,许曳想了很久也没有回忆起发生过什么。 真的,在对不起宁觉辰的人里面,他是第一名。 许曳在宁觉辰平时睡的那一面躺下来,他这几天睡得很少,一闭眼梦里全是车祸,后来就不太敢睡了,实在困得不行了才眯一会儿。 这一晚的梦终于不是车祸,他梦见宁觉辰蹲在衣柜边上悄悄地收东西。许曳声音发颤地叫他:“辰辰?”宁觉辰转过来,身上全是血,浅蓝的衬衫染成了绛紫色。他抱着收纳箱站起来,脸色苍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他说:“曳哥,再见啦。” 18 黎明比爱陌生 宁觉辰只去icu探视过一次,在他醒过来的第二天。准确的说是他在陆觉岚身体里醒来的第二天。 家属探视时间是每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每次不超过两位家属。宁觉辰从自己病房走过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向前踏出一点都涌起往后退十步的冲动。 走廊里挤满了忧心忡忡、面容憔悴的病人家属,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小声说话,有的一时没忍住痛哭出声,马上有人围上来轻声细语地安慰,说着说着自己却也跟着呜咽起来。 宁觉辰只觉得快要被这份沉重压抑的气氛全然压垮,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几乎无力支撑,脚下更是又虚又软,连拔腿就跑都做不到。他神情恍惚地急急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宁觉辰回头一看,是许曳。许曳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还要糟糕,不知道几天没好好睡过了,整个人像一具被掏了魂的空壳。 两个人同时开口:“你……?”然后又一齐沉默了。等时间快到了,许曳拍了拍宁觉辰的肩:“你先吧。”宁觉辰也把刚刚顿住的话问出口:“你怎么过来了?”许曳笑得有点苍白:“我天天都来的,你洗手吧。” 宁觉辰往手心里挤了很多消毒液,两只手合在一起无意识的用力地搓,这具身体太陌生了,连一块指甲盖都不是他的。两只手都蹭得通红他才终于回过神,僵硬的把手凑到水流下面,水很凉,很快手指就冻得发疼发木了。 许曳皱着眉关上水:“可以了觉岚。”宁觉辰慢慢收回手,寒意从指尖开始,迅速流遍全身又涌进心里。他打了个寒颤,动了动嘴唇微不可闻地重复了一遍:“觉岚……?” 宁觉辰还没有习惯这个身体这个名字,许曳这样叫他他实在反应不及,于是那些残酷的记忆争先恐后地翻涌上来。这一声“觉岚”和高考那天夜里的那些一起,和车祸时电话里的那些一起,像一场箭雨铺天盖地掉下来,穿心而过的时候每支羽毛上都带出一星滚烫淋漓的心头血。 血流干,心就死了。 宁觉辰换好隔离衣,穿上鞋套,在许曳的注视下走进病房。他跟着护士一路往里面走,宁觉辰连眼神都是僵的,余光却仍然能看到两边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病人。病房里一片死寂,左右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特别清晰,清晰得有点渗人。 虽然这么说对医生护士很不敬,但是有那么几秒宁觉辰真的不自觉地联想到恐怖片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实验室,而他像一具被逼着一步步走向自己命运的实验体。 宁觉辰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他”直挺挺地躺在最里面的那张病床上,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简直不像个活物。眼前的躯体极度消瘦,身形轻薄如纸,宛如一株枯败的干瘪植物。 “他”浑身接满了纵横交错的管子,连着大大小小的仪器,面色透出死气沉沉的青白,一道已经缝合过的伤口从右边额角一路夸张的延伸至眉心,眼睛紧紧闭着,尖瘦的下半张脸俨然能被呼吸机的面罩完全盖住。 宁觉辰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他身上力气好像全被抽干了,差点腿下一软委顿在地,好不容易才勉强撑住,佝着身子摸到椅子边坐下。 仿佛被一头按进冰凉彻骨的水里一样冷,细密的汗水从每个毛孔渗出来,宁觉辰觉得自己像一张被绞得死紧的毛巾,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如果躺在那里的是我,那我是什么? ——陆觉岚呢?他在这里吗? ——我现在是什么?! ——如果那个“我”死了我怎么办? ——那我……也会死吗? 宁觉辰盯着面前的那只手,皮肤苍白到透明,可以看见下面交错的青色血管,手腕上是那个无比熟悉的蝴蝶形疤痕。他无法克制的剧烈发抖,自己牙齿咔咔打在一起的声音和椅子被他带着噔噔撞地板的声音交叠在一起,越来越密,越来越响。护士皱眉向他这里看过来,宁觉辰在她开口提醒之前先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 他在门口碰见了等待中的许曳,许曳似乎被他的表现吓到了,问他怎么了。宁觉辰一下打开他的手,冲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眼前发花不能视物,他抓着胸口努力呼吸、呼吸,却只是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5 徒劳地粗声喘气,如同一尾搁浅的鱼。喉头填满了极度恐慌带来的恶心与窒息,他折下腰扒着水池吐得昏天黑地。 宁觉辰湿淋淋的走出洗手间,身上全是汗,脸上滴着水。正好许曳也刚从病房里出来,他一边把隔离服脱下来,一边问宁觉辰:“下去抽根烟吗?”宁觉辰没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上去。 医院后门外面有片空地,许曳站在门外点了根烟,半转过身把烟盒递给宁觉辰晃了晃,宁觉辰皱着眉没有接,——他不会抽烟。 今天本来是阴天,下午却突然放了晴,天边的晚霞美得像油画,大团大团橙色的云朵衬着后面紫色的天空,像《追风筝的人》的封面。许曳无声无息地抽烟,他毛茸茸的睫毛低垂着,嘴角终于慢慢垮了下来。 他就这么逆光站着,像一幕悲伤的默片。 在过去的那么多那么多年里,宁觉辰曾经无数次仰望过凝视过这个侧影这个人。许曳在他面前总是倨傲的,以至于宁觉辰觉得面前的许曳很陌生。 那种脆弱的、哀伤的、刺痛的表情为什么会出现在许曳脸上?答案居然是为了他,居然是为了躺在那儿半死不活的他的身体。 许曳居然也会有情绪被他左右的一天,多有意思啊。 这种想法已然是宁觉辰多年以来的痴梦和奢想,他曾经巴巴的盼望着哪怕一次,许曳的笑或者皱眉是因为他。现在许曳都能放下身段这样为他哭了,也算多年美梦一朝成真,怎么想都是自己赚到了不是吗? 宁觉辰自嘲地牵起嘴角,却僵硬得连一个苦笑都挤不出来。他原本有多渴望这份“在意”,现在就有多恨。许曳对那具身体的每一分关心都化成尖刀,慢慢在他身上片皮剔骨。 原来真的要等到我快死了,你才会看见我。 直到话出口了宁觉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快死了。”他实在没办法若无其事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只能用“他”来指代。当然,许曳和宁觉辰都知道这个“他”是谁。许曳的面色一白,表情瞬间有些难看:“你别胡说!” 宁觉辰面无表情地接上去:“难道不是吗?就他刚刚那个样子,你觉得他还能醒?”许曳开始生气了,警告似的吼了一声:“陆觉岚!”宁觉辰却好像完全不怕他:“你别自欺欺人了,他快死了。” 许曳闻言轻轻摇头,嘴里念着什么东西,宁觉辰看他嘴型是在重复两个字——不会。宁觉辰抬起手,从额头往眉心划了一下:“还有脸上那个伤你看到了吗,从这里到这里劈下来的。” 说真的,这世上哪来什么无怨无悔,无非是有人愿意独自把怨怼悔恨和血吞下。现在他不愿意了。 宁觉辰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一条疯狂吐着信子的毒蛇,他嘴上根本停不下来,不断说着这样的话,大脑一片空白,只是麻木地追逐着心底涌起的那份罪恶又扭曲的快感。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刺向许曳的同时,无一不返回过来刺伤他自己。 最后许曳用力给了他一拳,然后表情痛苦地抱着头蹲下来,很轻很轻地说了一遍:“他会醒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面前的“陆觉岚”听的。宁觉辰抹了一下涌出来的滚烫鼻血,淡淡吐出三个字:“他死了。” 曳哥,你知道心如死灰吗?这不是夸张手法,到那个程度是真的能感觉到心脏里面那团火花怎么一点一点熄灭掉的。 我到最后整个人疼疯了都握着手机不舍得放,好多血。其实我挺怕死的,因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说来惭愧,我最后一个念头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想听你叫我一次辰辰。 可是你没有啊,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 那天不欢而散以后两个人有大半个月没见面。宁觉辰出院以后就没再去过了,他不敢去看望自己躺在那儿的身体,也不想去见许曳。 他有很多时间和陆觉岚的未婚妻呆在一起,每天光是提心吊胆扮演陆觉岚已经足够让他筋疲力竭,再没精力去考虑其他事情。宁觉辰在陆觉岚的手机里翻到了记录,嫂子的名字是徐霆雅,陆觉岚叫她小雅,两个人已经同居三个月了。 除了陈玉红,宁觉辰几乎没有和女性长期相处过。就算撇开魂穿这个秘密不谈,突然要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一起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万分艰难的事情。 出院回家那天宁觉辰一路上话都不敢说,紧张得直冒冷汗,徐霆雅看他脸色那么差很担心,主动提出让他在家多休息几天,过一阵子再回去上班。宁觉辰心里一轻,如果去陆觉岚的公司他可能都撑不过第一天就要在众人面前露馅了。 徐霆雅本来是要留在家里照顾他的,宁觉辰把她劝走了,说自己没事就是头晕想睡觉,徐霆雅将信将疑,再三向他确认:“觉岚,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有的话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宁觉辰摇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心虚的表情。 白天徐霆雅不在的时候,宁觉辰在家里认真地看和记东西的布局和位置,他已经有好几次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对这个屋子不熟悉。 比如最开始几天降温了,徐霆雅让他去客房拿床羽绒被,他犹豫着去推门,背后传来徐霆雅的声音:“觉岚?你去储藏室干嘛?客房在这边啊……”再比如找不到空调遥控器,不知道热水器怎么开,忘了电脑的开机密码等等。 有一次宁觉辰听到徐霆雅在阳台上打电话,提到了“失忆”、“车祸”之类的,应该是打给主治医生的,宁觉辰顿时觉得心惊肉跳。 等晚上徐霆雅快回来了,他就躺在床上装睡,尽可能的减少两个人正面交流的机会。他现在说得越多错得越多,沉默反而是伪装自己的最好方法。夜里徐霆雅会凑过来挤进他怀里,小声叫他:“觉岚。” 通常这时候宁觉辰浑身都开始发僵了,他完全不敢动,由着徐霆雅抬起头吻他,有些时候徐霆雅会偷偷哭,眼泪全钻进宁觉辰的睡衣领子里。 徐霆雅有什么错呢?她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呢?宁觉辰被她哭得难受,心中万分愧疚,可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周末陈玉红让他们一起过去吃饭,准备了一桌子菜,全是陆觉岚喜欢的,鸡汤在砂锅里温着,冒着白花花的热气。陆成雄给宁觉辰盛了一大碗,让他好好补补。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宁觉辰已经好几年没回过这个陌生的家,全程如坐针毡、食不知味,拘谨得像初次到访的客人。后来话题转到了结婚上,订婚的事因为车祸而搁置了,陆成雄委婉地提了一下现在icu那边一天的费用在一万元左右,意思就是暂时没办法举行婚礼了。 徐霆雅倒是不在乎,一方面表示婚礼的钱不用担心,一方面说婚礼不着急,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6 和觉岚先领证就行了。宁觉辰愣了愣,没接话。 回去的时候徐霆雅开车,宁觉辰沉默着坐在副驾。其实他还有车祸留下的心理阴影,车速一快就心里发慌喘不上气,可是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能默默抓紧胸前的安全带调整呼吸,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车上气氛有些尴尬,徐霆雅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生气了?”宁觉辰摇了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觉岚,我只是害怕。”徐霆雅声音有点发飘,“你醒了以后变了好多,都不像你了!”宁觉辰神经瞬间绷紧了:“小雅……” 徐霆雅咬了咬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开口:“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了?”宁觉辰太阳穴猛地一跳,喉咙里像堵着一大团棉花,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在高架下面的路口下车,徐霆雅抓着方向盘,就这么扭过头,眼眶发红一脸倔强地盯着他。 宁觉辰关上车门,低下头不敢面对她:“对不起。” 他总是在说对不起,就算换了个身体也一样。 宁觉辰沿着陌生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感觉自己像被冷风吹着飘的一缕游魂,脸都冻得完全木了。等他反应过来,脚步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 这么大个菁城,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居然是医院,他能找的人居然还是只有许曳一个。 也许找主人是宠物的本能吧。正是病房的探视时间,走廊里像那天一样乌泱泱的挤满了病人家属,宁觉辰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没有看到许曳。 原来已经不来了啊…… “你好?好久没见你了,过来看弟弟吗?”虽然宁觉辰就来过一次,但是护士显然对这对双胞胎印象深刻。宁觉辰有些尴尬:“那个,我找人。”小姑娘露出了然的表情:“是那个每天都来的小哥哥吗?” 宁觉辰愣了愣,不置可否。小护士往前面那栋楼指了指:“他刚去门诊了,重感冒。看他人都烧晕了,劝半天不肯走。后来跟他说这种情况不准进去探病立马就听话的去挂水了。” 宁觉辰神情瞬间变得万分复杂,护士问他进不进去,宁觉辰局促地一边摇头一边退出人群。他想护士一定觉得他这个哥哥无情无义。 宁觉辰找去输液室的时候许曳正一边焦躁地抬头看着输液管一边拨动调节器,滴管里的药液速度快得都要没间断了。 宁觉辰第一眼差点没认出他:许曳暴瘦得只剩下一副单薄的骨架,两边肩膀夸张的支起棱角,本来合身的衣服现在又宽又大地的往下垮。 宁觉辰简直想用满脸病容来形容许曳了,只见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青黑的眼窝深深凹进去,于是眉骨和颧骨就更加嶙峋地立起来,眼睛像蒙尘以后黯然无光的漂亮珠子。 许曳很少感冒,最多一年一次,可是他一感冒症状就很严重,周期也特别长。许曳有次还把退烧的泡腾片当药片连水吞了,他是真的一点不会照顾自己,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感冒了就跑宁觉辰那儿住好几个礼拜。说句老实话,宁觉辰以前甚至有点期待许曳感冒。 许曳抬头看见他的时候表情一变:“你来干嘛?”这种态度宁觉辰很熟悉,可是自己现在明明都变成陆觉岚了啊,这算什么呢? 大概是上次莫名其妙的那些话真把许曳气狠了,许曳全程都冷着脸爱答不理的,宁觉辰到后来也有点上火:“我总比你有资格吧?我才是亲属!你别逼我去找护士说不让你探病。” 许曳横了他一眼,骂了一句:“无聊。”宁觉辰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十分幼稚,挺丢脸的。他抿了抿嘴没接话,过了几秒手却被许曳轻轻抓住,许曳抬头看着他小声请求:“你别。” ——还真信了,看来护士没说错,这是真烧傻了。许曳的手因为在输液的关系凉得像冰块,宁觉辰微微叹了口气坐下,伸手过去把点滴的速度调慢下来。 挂完水两个人在医院门口吃了晚饭,早年间一起吃馄饨的那家餐馆早就不在了,店家换了几轮,现在是一家面馆。宁觉辰被许曳盯得有点不自在,皱眉问他干嘛,许曳眼神晃了一下:“你不是不吃香菜吗?”宁觉辰握筷子的手一顿,紧张得嘴唇发干:“改了,现在吃了啊。”许曳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宁觉辰倒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只吃了一点就没胃口了。 宁觉辰没想到许曳在医院边上租了房子,许曳说icu边上有个挺小的家属休息室,床位不出租,大家轮流用的。最近又进来几个新病人,休息室里人满为患,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和妈妈辈奶奶辈抢座抢床位,正好在酒店包月的房间也快到期了,就想着租个离医院近的小套间。 说这话的时候许曳重重吸了吸鼻子,能听出在勉力保持平静,他们都知道做这种长期打算意味着什么。宁觉辰觉得胸口发闷,像有东西在绞着一样难受。 这间公寓很小,只有他们在涟市那个的一半,一眼就能看完全局。宁觉辰望进去,心里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等他定下神仔细看,才发现这屋里有好多东西是涟市那个家里拿来的,他并不知道许曳回去过。 床边的简易衣架上挂着之前买的新衬衫,一样款式的两两靠在一起,之前买的时候还觉得挺厚的,看现在的气温应该已经过了穿的季节;桌上放着他的笔记本,是展开着的但是没开机,不知道许曳猜没猜到密码;边上还有厚厚一摞书,最上面是许曳高一送他的《雪国》;床尾放着他那个收纳箱,它看起来那么满那么沉,里面是他的十年。 三张相片散落在床上,宁觉辰不用看都知道是自己夹在本子里的、他们所有的合照:第一张是高中毕业照,他厚着脸皮挤在许曳边上,个子没到最后一排的标准,半张脸都被前排的人挡住了,露出的眼睛却是笑着的。 第二张许曳穿着学士服,是他大学毕业那天照的,他们学校一向放假很早,五月底就搞毕业典礼了。宁觉辰正好那天下午论文答辩,早上犹豫再三还是赶去见他,请许曳舍友帮忙拍了这张照片。中午回学校的时候路上堵车,答辩差点迟到。 第三张是他们刚到涟市那个周末,许曳大发慈悲答应陪他出去逛逛,他们去了城郊公园,这张照片是坐缆车的时候机器自动抓拍的游客照。许曳嫌缆车时间太长了,拍照时正一脸不耐烦皱着眉地低头玩手机,宁觉辰抿着嘴不知所措地怯怯望着他。 宁觉辰还记得第一次去许曳家,看到书架上摆了好多许曳和陆觉岚的合照。那时候他对许曳还不是喜欢,只是羡慕陆觉岚能这样被人珍惜记挂,没想到时隔十年他也有机会被许曳悉心收藏。 可终究还是不同的,许曳记得陆觉岚四年级的时候拿了三好学生,记得陆觉岚六年级为什么在《小红帽》的舞台剧里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7 演了大灰狼,记得初一去动物园春游陆觉岚被长颈鹿喷了口水,记得初二陆觉岚被体育委员骗去跑了三千米;但许曳未必知道拍毕业照的时候宁觉辰废了多大力气才换到他边上,未必知道宁觉辰为了见他一面差点误了论文答辩,未必知道这张缆车上的照片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拍的。 宁觉辰只觉得酸涩难忍,黯然垂下目光,偏过头正好看见许曳呆呆站在房门口,手上晃了晃,半杯水泼了出来,滴滴答答流到地板上。 许曳头晕目眩、心乱如麻,扁桃体肿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急促地吞咽了两下,张了张口却像哑了一样不能出声。 一定是因为太想辰辰了,刚刚竟然有一瞬间看错了……可是那个眼神真的太像了太熟悉了。宁觉辰总是用那样的眼神看他,许曳直到最近才懂,那是哀伤。他现在每天都能在镜子里、从自己的眼睛里面看见。 宁觉辰也觉得许曳这个眼神很熟悉,就是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的、透过他望向另一个人的眼神。 多有意思啊,许曳好像真的喜欢他了。 可是太晚了啊。 在我不相信你爱我的时候才爱我,在我已经不是我的时候才爱我。 太晚了。 19 我等他原谅我 宁觉辰在家耗着,一个月以后再没有理由不去公司上班。早上他抓着领带站在穿衣镜前发呆,他以前经常给许曳系,从来没给自己系过,摆弄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徐霆雅走过来抽走他手里的领带,抬手绕过他的脖颈,手上用力一牵,宁觉辰就被迫低下头凑近过去。两个人的额头几乎抵在一起,呼吸轻拂在彼此的脸上,徐霆雅身上清甜的香水味直往鼻子里钻。 宁觉辰慌乱地垂下眼神,觉得自己的睫毛都扫到对方睫毛了,他尴尬地推拒着直起身,脸上瞬间就红透了:“你……你别闹。”徐霆雅熟练地给他打好领带,笑得有点不自然:“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宁觉辰像获救了一样闪身过去接电话,是陈玉红打来的,她的声音听起来焦虑又疲惫:“觉岚,你来趟医院吗?你弟弟……” 宁觉辰浑身一凛,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了,他好像被抽干了力气,几乎握不住手机。重量全压在撑在桌上的那只手上,整个人止不住的剧烈发抖,带得整张桌子都在哐哐作响。 徐霆雅明显被他吓到了,靠过来拉他的手:“怎么了?”宁觉辰好像没听见她说话,兀自摸着墙站直了,双目失神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宁觉辰脑中不断回响着陈玉红在电话里说的话,脚下绵软无力,眼前一阵阵发黑。——陈玉红说“宁觉辰”变成植物人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陈玉红和陆成雄都在,两个人都面色凝重。宁觉辰绞着手指哑声问:“人呢?”陈玉红抬手往病房里面指了指,宁觉辰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够不到地上,整个人飘在虚空里,好像一步踩错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来。他走过去颤着手轻轻推了一下,门吱一声打开了。他却像被死死钉在原地,根本没有勇气进去。 病房里一片晃眼的白,宁觉辰看到“自己”仰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像一抹淡色的影子,寂静得像是睡着了。身上连着好几根管子,但是身边的仪器比上次少了很多,呼吸机也已经撤了。宁觉辰还记得在icu的时候觉得这具身体仿佛一株快要枯死的植物,他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他在自己失态之前急急退了出来,转过身踉跄着逃走了,好像没有听见身后陈玉红在担心地叫他觉岚觉岚,问他怎么了。 宁觉辰脑中一片混沌,完全无法思考,行尸走肉一样全凭本能茫然行走,一路上撞到好几个人。最后他终于在后门口停下来,隔着玻璃门看到了许曳消瘦的背影。 宁觉辰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泪就唰一下下来了,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算什么。就是这么久以来一个人太怕太委屈了,看到许曳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许曳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过来,眼神有几秒钟恍惚,但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没有说话,默默低下头弹了弹手里的半支烟,细碎的烟灰簌簌飘下来落在脚边。 两人隔着一道玻璃门各自泪如雨下。 过了一会儿许曳把烟头按灭在垃圾筒上面的烟柜台里,仿佛终于无法强撑,泄了力气颓然坐倒在台阶上。宁觉辰一步一顿的走过去,看到许曳脸上全乱七八糟是没干的泪痕,眼睛里布满猩红的血丝,已经没有新的眼泪流出来。 宁觉辰舍不得许曳这样,看许曳哭他心里就像被一刀刀划着一样疼。许曳开心他就开心,许曳难受他就跟着难受,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对许曳的喜欢好像海绵里的水,每次他都以为这次总算耗完了没有了死心了,可是总会有下次,永远有下次。 宁觉辰想自己现在应该安慰许曳,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许曳眨眼睛的时候睫毛像扑着翅膀的蝴蝶:“其实第一次抢救的时候医生就说过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你……”宁觉辰半天也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已经是最好了,最好了。”许曳吐字轻得像气声,“你知道吗,他一直跟着我,追着我,可是我太坏了,从来不停下来不回头,我知道他总会跟上来的。这次他不会了,他真的是……不要我了。”宁觉辰手指越绞越紧,指甲全戳进手心里。 片刻后,许曳抬起手抹了一把脸,神情惶惑的低声安慰自己:“可是没关系的,我把他找回来,我去找他。”宁觉辰呆了呆,在心中茫然自问:找回来?真的能回来吗? 许曳双手撑在冰冷的地砖上,用力得指节发白才终于摇摇晃晃站起来,语气却出奇的平静:“觉岚,你帮我陪他一下,我回去拿点东西马上就过来。” 初冬的阳光暖融融地洒下来,许曳的背影被映成浅金色,轮廓边缘渐渐模糊不清,仿佛就要这样融解在光里。宁觉辰皱眉望着他走远,许曳现在……就好像那种表面上看着挺好的苹果,其实里面从核开始已经全烂光了坏完了。 许曳说到底一直是少爷脾性,以前跟着奶奶的时候还好一点,高三那年一个人也稀里糊涂过来了,后来和宁觉辰一起了他连被子都没叠过一次,苹果都没削过一个。而现在他整日整日守在病房里,认真地跟着护工徐阿姨学怎么照顾病人:翻身、拍背、吸痰、消毒、鼻饲、擦身、排泄…… 植物人因为自己不能动,受压的组织会因为缺血缺氧长出褥疮,很容易溃烂感染,引发别的病症,所以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帮助他们来回翻身。许曳第一次看徐阿姨给宁觉辰翻身的时候急得眼里都冒火了:“你能不能轻点啊!别把他弄疼了!”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8 徐阿姨也不生气,笑了笑:“你们家属一个个总爱瞎操心,他要是能知道疼倒是好事咯!人昏迷了身体很重的,不用力根本抬不起来,下次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后来许曳自己来的时候觉得徐阿姨还是说错了,辰辰明明那么轻那么瘦,他每次动作的时候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怕稍微用力一点就会把人弄坏了。 一个礼拜以后许曳第一次自己打流质,紧张得手一直发抖,不敢推注射器,后来是徐阿姨手把手带着做完的。他心里很难受,感觉自己特别没用,抓着宁觉辰的手深深埋下头,眼睛突然就红了。 徐阿姨宽慰他,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末了又多加了一句:“一直没问过你是他的什么人啊?是听说有个双胞胎哥哥,我看你们长得一点不像啊!”许曳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失态了,他轻轻摩挲着宁觉辰的手心:“我是他……朋友。”徐阿姨好像很惊讶,赞叹说朋友能做到这程度不容易啊,真讲义气啊,小许你对朋友真好云云。许曳只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徐阿姨家里的小儿子上高三了,晚自习回来要吃水果吃夜宵,正是家长忙的时候。到年底天越来越冷了,许曳确定自己一个人能搞定以后,就让徐阿姨每天晚上八九点早点回家了。 他很熟练地用枕头垫着帮宁觉辰翻完身,摸着他手有点凉,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然后打了这一天最后一次流质。看到宁觉辰的嘴唇有点发干,许曳又多打了一点水,半个小时以后他把床摇平,用棉签蘸着漱口水给宁觉辰清洁口腔。 这段时间他和徐阿姨都在全心全意地照顾,宁觉辰气色看起来比刚开始好了很多,面上透着点粉,不是那种病气的苍白了。许曳用湿毛巾给他擦完脸,手上顿了顿,心跳越来越快,像揣着只兔子。他弯下腰,嘴唇发颤的碰了碰宁觉辰额头上那道伤痕。 许曳不会知道高二那年有人也这样惴惴不安地偷吻过他。 忙完这些他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把带来的杂志翻开,一只手扣在宁觉辰的手腕上,指尖无意识地揉着蝴蝶伤疤的边缘。 他在看宁觉辰写的那些散文和小说,宁觉辰的笔名叫9893,在这本叫《庞贝》的文艺杂志上很受欢迎。许曳从小就对语文深恶痛绝,现在他每天都逼着自己逐字逐句看这些,高考做阅读理解都没这么认真过。 到十二点他再给宁觉辰翻了一次身,换过尿片后做了全身清理,一天就这样结束了。许曳打开手机在日历上做了一个新的记号,确认了一下两点、四点、六点的闹钟,然后俯下身大着胆子吻了吻宁觉辰的鼻尖:“晚安辰辰。”宁觉辰只是毫无反应的沉沉躺着,呼吸声却很规律,让人听着无比安心,好像他只是睡着。 许曳关了灯,在陪护床上侧身躺下,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他现在每天夜里要起来两三次给宁觉辰翻身,所以该睡的时候都尽可能睡多一点睡好一点,他怕一会儿起不来会误了翻身的时间。 20 告诉你个秘密 宁觉辰是在元旦那几天和徐霆雅提的分手,他心里揣着不能说的秘密,一方面实在没办法每天违心地披着陆觉岚的皮囊和徐霆雅在一起,另一方面又不敢把话说太重真伤了嫂子的心,所以他说的是“暂时分开”。 徐霆雅听完他的话直接气笑了:“陆觉岚,三个月了,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没变你没变,你只是需要点时间,我可以等,你恢复了就好了,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你到底怎么了?”这件事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宁觉辰除了不断重复“对不起”根本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已经做好离职的准备,没想到辞呈还没来得及递出去,徐霆雅爸爸的诏书先到了。一辆车上下来三个穿黑西服的男人,直接把他“请”到了郊外的一家私人会所。 从匝道下了四环线又开出去好几公里才到目的地,宁觉辰被人带着穿过中庭设计精美的假山鱼池,送进了房号888的包厢里,徐霆雅的爸爸徐炼坐在正中等他。 宁觉辰只在公司远远看见过徐炼一次,明明紧张得心脏都要停跳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强作镇静,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徐总。” 徐炼闻言顿了顿,重重放下手里的酒杯,那声音像是猛地拍下一记惊堂木,让宁觉辰觉得自己宛如等待审判的罪人。一些酒液泼出来滴在黄花梨桌面上,徐炼冷笑道:“上次见面还喊爸,现在连叔叔都不叫,直接就徐总了。你倒是分的很清楚啊?” 宁觉辰没想到一开口就说错话了,太阳穴那儿狠狠一跳。徐炼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兜圈子:“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初是你口口声声说会好好照顾她的!小雅原谅你了是她傻,你也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事儿到我这儿还没完。我也不为难你,和提亲那天一样,喝酒吧。” 徐炼屈起食指,在桌面上扣了两下,马上有人托着酒和杯子进来了,宁觉辰被这架势惊得脊背发凉。 来人手法熟练地将十八个洛克杯在他们面前一字排开,倒进大半杯冰啤,在每两个杯子之间架一个子弹杯,注入宁觉辰不认识的洋酒。在一端轻轻一推,子弹杯立即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垂直坠进下面的洛克杯里,透明的酒液在啤酒里迅速化开,翻起雪白的沫子。 徐炼自己先拿过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杯换你两杯,不过分吧?”宁觉辰光是闻着酒味就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他不知道这种喝法叫深水炸弹,酒如其名,入口又呛又烈,后劲更是大的吓人。 徐霆雅赶到的时候宁觉辰正闭着眼睛艰难地把第六杯灌下去,徐霆雅就碰了他一下,他竟然手上一软,杯子脱手滑下去砸在地上,哐一声摔碎了。宁觉辰浑身都针扎似的发麻,完全使不上力气,眼睛看东西已经重影了。 他听不清徐霆雅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怎么把徐炼拖走的,只模模糊糊猜到自己应该是不用喝了。他借着残存的那一丝清醒意识,眯着眼睛万分感激地抓住徐霆雅的手腕:“谢谢……对不起。”徐霆雅扭过头,又气又急地扬起另一只手,眼看就要甩下去,最后还是紧紧攥成拳放了下来。她的眼里闪着泪光:“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徐霆雅和徐炼一走,宁觉辰就捂着胃冲出包厢,还没来得及撑到洗手间在半路就跪在地上吐了。自从换到陆觉岚身体里开始就没胃疼过,宁觉辰都快忘了这种感觉,肚子里像有几把刀子一边转着刀柄一边往里面顶。 喝酒前一点东西都没吃,他不自觉地伸手抠着嗓子,可是除了反上来的酸水根本吐不出别的东西,喉咙里烧起来一样火烧火燎的疼。宁觉辰一边靠着墙一阵一阵干呕一边迷迷糊糊地想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39 :还好是陆觉岚的身体,如果是他自己的胃,现在吐得就是血不是水了。 过了好久他才觉得稍微缓过来一点,眼前白花花一片看不清东西,全是电视机没信号的时候闪的那种雪花。站起来一瞬间头重脚轻,宁觉辰摇晃着往前冲了一步,眼看就要栽倒,下坠的身体突然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了。 他借力勉强站住,抬头模模糊糊看到了许曳的脸,他用力揉了一下眼睛:“你怎么来了?”许曳拉了他一把:“你女朋友打电话叫我来的,你们俩怎么回事?” 宁觉辰明明意识已经不清楚了,还是没忘了收回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抹了几下,怕弄脏许曳的衣服:“……我没有女朋友。”许曳架起他往门口走:“你们在闹分手?” 他们走出门,冬夜的冷风呼呼啦啦的吹,光是听着声儿都冷得吓人。宁觉辰突然就想起高一自己到菁城的第一天,连百乐巷在哪里都不知道,放学坐公交车过了站,天黑了,他一个人沿着公路往回走,那时候许曳就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和现在一模一样。 宁觉辰渐渐分不清现实和回忆,好像回到十年前他们都还穿着蓝白校服的年纪。他眼眶越来越红,开始胡言乱语:“你把自行车放哪儿了?”宁觉辰一直往下滑,许曳把他往上托起来一点:“我打车过来的,这儿不好拦车,让司机在前面路口等。”宁觉辰哦了一声,有点失望,他都有好久没坐过许曳的后座了。 许曳是从医院直接过来的,刚打完一次流质,突然接到了徐霆雅的电话。时间太晚了,他不想麻烦徐阿姨过来,只好托护士帮忙看顾。没想到这地方这么远,光路上就用了五十分钟,他怕回去过了翻身的时间,也怕司机等不及走了:“你能自己走吗?” 宁觉辰腿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浑身都爬满了虫子一样麻痹了,胃里一波一波翻腾,就这样别说是走了,站都站不住。许曳心里有点急:“不行我背你吧。”宁觉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曳不太温柔地顶到了背上,他慌忙伸手环住许曳的脖子,又怕自己手太冷会冻到他,只好抓成拳头缩回袖子里。 许曳背着宁觉辰往路口走,天上飘起零零星星的雪子,钻进领子里落在滚烫的皮肤上化开。宁觉辰打了个寒颤,许曳问他冷吗,他摇了摇头,醉得忘了伪装,脱口而出一句话:“曳哥,我好想你。” 正好司机在路口等得不耐烦了,看见他们过来叭叭叭连着按了好几下喇叭,完全把他声音盖过去了。许曳没听清宁觉辰说话,偏过头问:“你刚说什么?”宁觉辰收回一只手按在不住抽痛的胃上,另一只手贪婪的紧紧搂住许曳的脖颈:“我好想你……” 许曳拉开车门,把他放下来:“你喝多了。”宁觉辰很乖地弯下腰钻进车里,许曳等他坐好,刚想关门,宁觉辰本来软绵绵地斜靠在后面,忽然扑腾起身,一只手扒在车门上去拦,要不是许曳力气收得快差点就夹到他手指了。许曳皱眉问:“怎么了?” 宁觉辰抬起脸眼巴巴望着他,扭着身子想挤下车:“你去哪里啊?”许曳捞着腰把他塞回去:“我不去哪里,我就坐前面。”宁觉辰身上没力气,被许曳按住就动弹不了了。他硬是伸长了手臂撑住车门不让许曳关,皱着鼻子急得脸都红了。 司机操着一口方言催促,又语气不太友好地补了一句别吐我车上。许曳又是道歉又是保证,矮身挤进后座靠着宁觉辰坐下,身边的人马上像小猫一样偎过来。 许曳觉得陆觉岚今天……有点奇怪。 车子驶上了环线,许曳碰了碰宁觉辰的肩膀,问他现在住哪儿。宁觉辰摇了摇头,发尾轻轻扫过许曳的耳朵。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回去找徐霆雅,更不可能去陈玉红那边,确实是无处可去。许曳想了想:“那你今天晚上先住我那儿吧。” 宁觉辰点头说好,然后扭过头对司机说:“师傅,我们去百乐巷!”许曳被他蹭得耳垂发烫,默默抬起手肘把人格开一点:“师傅,不去百乐巷,去中心医院。”宁觉辰懵懵地转过来:“不去吗?” 他已经发现许曳在躲他,于是有些不知所措地坐直起来,不敢再靠着许曳了。许曳低声回他:“已经没有百乐巷了。”前年百乐巷到白云大厦那一整片全拆了,什么都没剩下。宁觉辰绞着手指,细声细气地问:“那我以后去哪里找你啊?” 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有些煎熬。宁觉辰醉得只想睡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是他好像很久、很久没见许曳了,一直强撑着想和许曳多说说话,一开口全是不着边际的胡话。 一会儿是“好几天没去吃汤包了,我们去吃汤包好吗”,一会儿是“明天早读课要默第四单元单词,你有空可以看一下,不想看也没事,到时候我还是写下来给你”,一会儿是“这周末的历史试卷我拿了两份,已经帮你写完了”。 司机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还是学生就大半夜在外面喝成这样哦?家里大人都不管管吗!”许曳尴尬地辩解:“不是,他喝醉了乱说的,你看我们哪像学生了。” 他心里烦躁,知道和喝醉的人讲不清道理,又想起陆觉岚那半斤八两的历史成绩就顺着怼了一句:“就你?算了吧。”宁觉辰一怔,局促地咬了咬嘴唇:“不是的,我很认真写的。”然后就蔫蔫地垂下头再没有说一句话了。 车里顿时安静了,许曳别过脸望向窗外黑漆漆的街景,心里像被生生掏去一块。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医院,好几次发现宁觉辰眼睛动了嘴巴动了,他激动万分地冲去找医生,问是不是说明情况好转了,是不是快醒了? 每次都得到一样的回答:这不是病人自主的动作,只是一种无意识的神经反射。从第一次第二次的欣喜若狂到后来的心灰意冷,每一次从希望飞速坠入失望又死撑着不肯绝望的过程都好像把他撕碎又重组。 许曳前几天看宁觉辰以前写的一篇小说,里面有一段说:喜欢你有时候很辛苦。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会变成被囚禁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日日夜夜,蚀心剜骨。可是只要你回头多看我一眼,腐烂的伤口上立刻就会生出红色的新肉来。 这几个月许曳把这段话里的字字句句全都经历一遍,他不敢去想宁觉辰写下这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每一天每一天,即使只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也已经渐渐成为他的安慰和疗救。 直到今晚再次见到陆觉岚,许曳居然又在他身上看到了宁觉辰的影子,这些明明就是宁觉辰的神态,宁觉辰的动作,宁觉辰会说的话…… 许曳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他一面心尖震颤,如同行走沙漠的渴水旅人突然被恩赐了一捧清泉;一面又措颜无地,好像要被接踵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0 而来的痛苦、愧疚、自责压垮击溃碾成粉末。 和陆觉岚在一起多呆一秒都罪大恶极。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宁觉辰缩在最里面靠着车窗睡着了。许曳下车绕到另一边开门,宁觉辰顺势就倒进他怀里了。许曳愣了一下,低头正好看见他睡梦中还紧紧绞着指头,这个小动作顿时让他心猿意马。 许曳默默撤开手,宁觉辰没了支撑,歪下来差点栽倒,一下就吓醒了。许曳有些不自在地催他:“到了,下车。”外面很冷,雪下大了,从雪子变成了雪花。 宁觉辰一声不吭一步一拖地走,不知道许曳为什么生气。其实他还是头晕得走不了路,可是许曳走在前面完全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他只能跟上去。反正这种场景上演过一百次一千次,他习惯了,没关系。 宁觉辰只来过这里一次,加上现在喝醉了又是深夜,根本不记得这是哪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肯进去。许曳实在是归心似箭,只想赶紧把人安顿好回医院:“进来啊,我还有事。”宁觉辰抓着门框小声问:“这是哪里啊?你要去哪儿?” 许曳把他拉进屋里:“我家。”宁觉辰肩上雪花已经化了一层,外套都印出水渍了,他执拗地看着许曳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要走吗?”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也是他们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许曳说有事要出去,然后好几个礼拜都没再来过。其实就是他们住进涟市那套房子第一天的事情,可是宁觉辰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想不清楚也记不起来。 “能不走吗?”“别走……”“今天先不走吧?”他也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许曳最后被他弄烦了,压着嗓子吼了一句:“陆觉岚你有完没完了?” 宁觉辰被这一声“陆觉岚”吼清醒了,突然就有些管不住嘴:“我告诉你个秘密,高考完那天晚上,他见过吴天。”许曳开门的动作生生顿住了:“什么?”这个名字太过遥远,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宁觉辰隐隐兴奋起来,后来那些话好像化作猛兽撕开心口爬出喉咙,根本不受控制:“他喝了吴天的酒,不知道里面下了那种药,后来送你回家,然后你认错人,吻了他。”许曳浑身都僵住了,他艰难地转过身:“……什么下药?” 宁觉辰无奈地笑了,笑得万分凄凉:“你一直觉得他是做戏,是故意的吧。”许曳条件反射想开口否认,却好像被封住了嘴巴一样发不出声音,只是摇头。宁觉辰并不给他缓冲的时间:“可是你说,他把你,变成了,强上,自己喜欢的人亲弟的,混蛋。” 宁觉辰是真的喝多了不管不顾,这些话里疑点太多,作为“陆觉岚”他不该知道高考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更不可能知道许曳对宁觉辰说过的话。 许曳却无心顾及这些疑点,他只是石像一样僵立在原地,脸色白得吓人,一副丢了魂的表情。许曳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因为宁觉辰肯定不会喝酒,那他至少是清醒的,许曳一直以为是宁觉辰趁他喝醉…… 其实许曳那时候已经渐渐释怀奶奶的事,打算高考完就慢慢和宁觉辰和解,结果就出了这种事。他当时只觉得心力交瘁、失望透顶,再不想和宁觉辰有半点瓜葛。 宁觉辰看着许曳像蜷缩在枝头的一把枯枝烂叶在寒风里抖个不停。他以为自己会开心,可是没有。胸口忽然空了一块,呼啦啦往里面灌着风。 ——那么决绝地把多年以来的爱意连根拔起,却没想过根是长在心上的。 21 你别动他东西 宁觉辰一觉睡到了中午,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宿醉过后只觉得头痛欲裂,宁觉辰撑着脑袋昏昏沉沉地坐起来仔细回想,完全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桌上摆的两个相框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是许曳在医院边上租的房子。 相框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许曳的字迹,许曳写字喜欢把捺拖很长:[你女朋友说你可能没住的地方,就住这儿也行,我很少回来。] 宁觉辰愣了一下,看来昨天夜里是徐霆雅托许曳去接他的。他从在陆觉岚身体里醒来的这几个月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徐霆雅,他想如果有机会,万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好好向她道歉。 宁觉辰以为自己提分手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了,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一点准备也没有,最基本的住哪儿都没解决。现在手头的钱付一期房租可能够,但是押金肯定付不起,要去快捷酒店更加撑不了几天。 他现在身上只有陆觉岚钱包里剩下的一点现金,也不知道银行卡的密码,真要用得带着身份证去一趟银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卡上的钱,就连花掉现金的数额他也都记下来了,总想着要还回去的。 现在陆觉岚那边的工作没了,总得想办法挣钱,他想起电脑里还有一些之前写的稿子,就是不知道还用不用得上。 笔记本放在桌上,因为用软布盖着所以很干净没有落灰。屏幕亮起来,看到熟悉的桌面,哒哒按着鼠标点开熟悉的文件夹,宁觉辰心里像兜着沸水一样澎湃起来,可是片刻过后又开始战战兢兢发凉。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东西,用的时候却会止不住的心虚。刚开始几天神经太过紧张,总是埋头写着写着就好像听到开门声,一瞬间心跳快得心脏都发疼。 好在许曳是说到做到的“很少回来”,快半个月没见人影。宁觉辰的状态也逐渐放松下来,旧稿件整理得差不多了,也写了一些新的,他想就这几天联系一下编辑。 许曳回来那天宁觉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又听错了,后来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立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推开房门看见许曳站在客厅里宁,觉辰绞着手指默默看他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下。 那天晚上宁觉辰喝断片了,根本不记得见过他。宁觉辰印象中和许曳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医院,“自己”变成植物人那天。许曳好像比以前更瘦了,但是面色比瘦到脱相那阵子好很多,沉默的时候整个人像一把敛着锋芒的利器。 许曳简短的打了个招呼,宁觉辰尴尬地笑了笑,点了一下头当作回应,没话找话:“你去商场了?”许曳嗯了一声,把装衣服的那些纸袋子推到一边,提着塑料袋去厨房:“天冷了,给他买了新衣服。”宁觉辰眼神闪了闪,张了张口发出一个声调扭曲、不知所云的单音节,好在许曳离得远了并没有听见。 其实人每天都在病房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并不需要很厚的毛衣外套,许曳就是想凑着快过年了讨个彩头,今天下午他特意和徐阿姨请了假说出来买点衣服。像以前宁觉辰那样,每样都买了两件。 现在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1 宁觉辰被养得很好,白白胖胖长了点肉,许曳自己瘦了很多,一来一去两个人倒是可以穿一个码数了。后来许曳又拐去隔壁超市买了排骨和山药。许曳不会做饭,每天的流质都是徐阿姨在准备的,他今天想试一试。 宁觉辰回过神,太阳穴猛地一跳,他默默退回房间里,手忙脚乱地把文档拷进u盘,把电脑关机收好。等他把周围全都检查了一遍再出来,许曳那边已经笨手笨脚切到手了。 宁觉辰有点无奈,他看许曳皱着眉抽了几张厨房用的吸油纸,抓成一团糊在伤口上,白纸上面很快沁出了鲜红的血印子。宁觉辰心里一抖,声音也跟着发颤:“你……用创口贴贴一下吧。” 许曳动作粗暴地甩了甩手:“家里没有,擦一下就行。”“我前几天买了药箱,在那边柜子第二层,你拿了贴一下。”宁觉辰顿了顿接着说,“汤我来弄吧。”许曳目光微微一闪:“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宁觉辰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窘迫地想蒙混过去:“那个……汤不就是把东西都丢水里煮一下吗。” 许曳低头神色认真地看着宁觉辰切山药,宁觉辰被他盯了一会儿,紧张得呼吸都乱了,僵着手腕做出动作笨拙的样子。许曳也不说话,扯了两张纸巾,转身出去了。 就那么一会儿,宁觉辰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把食材都收拾好放进砂锅里炖上,山药和生姜都很大块,切得歪歪斜斜,这样应该会比较符合陆觉岚的水平。 等了一会儿,许曳一直没出来,宁觉辰有点不放心,推门进去找他:“还没找到吗?药箱在柜子第……”许曳定定的站在书桌前,宁觉辰瞬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回去,堂皇地猛一下咬在自己舌头上。 许曳探过手指摸到散热口一点点快要消失的余温:“你用电脑了?”宁觉辰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他僵硬地晃了晃脖子。许曳走过去,很轻地问:“你怎么知道密码的?”宁觉辰不敢看许曳的眼睛:“我……”许曳深呼吸了几次,好像在努力克制自己:“我试了他的生日我的生日我能想到的所有的,都不对,全都不对!你怎么会知道密码?” 不怪你啊,密码是我认识你的那一天,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的日子,你怎么会想到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随便按的。”宁觉辰自己也觉得这话毫无说服力,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被许曳拧着手腕一把拽了回来。许曳的眼里简直燃着火光,他执拗地重复那句话:“你怎么会知道?!” 为什么陆觉岚会知道电脑的密码?为什么他会知道高考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和辰辰的对话?还有这个眼神,又出现了,小猫一样可怜的怯弱的求饶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像?像到每一次都会认错看错,每一次! 宁觉辰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许曳捏碎了,他吃痛的一边往外抽手一边用力掰开许曳死死抓着他的手指。许曳终于松了手,他失神地久久凝视着眼前的一截手腕,印着他刚刚留下的绯红指痕,可是,没有蝴蝶形状的烫伤。 许曳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抱着头颓然坐倒在床沿,警告说得毫无威慑力,像是什么轻飘飘的梦话:“你以后别动他东西。” “对不起!”宁觉辰捂着手腕慌慌张张地退出去,差点把自己绊倒,“那个……我去看看汤煮得怎么样了。”许曳苦笑,你看,连这句辰辰以前最喜欢说的“对不起”也像。以前他最不想听到宁觉辰那些对不起,现在想听也听不到了。 那天许曳等汤炖好就提着保温桶和新买的衣服匆匆离开了,来无影去无踪好像根本没出现过。他只盛走了汤,夹了几块糯一点的山药,剃下一些肉末,剩下的算是留给宁觉辰当晚饭。 宁觉辰盛了碗汤坐下来,刚刚怕许曳尝出以前的味道,特意少放了调料,吃起来很淡。他无意识加了好几勺盐,到最后咸得舌尖都发苦。 一切就像无数过去在重演,他等待许曳回来,看着许曳头也不回地走,再等他下一次回来。他突然觉得以前那些年很没意思,——现在也没意思。 晚上宁觉辰一登录社交软件就被同一个人的消息淹没了,手机震得手都发麻,他回了两个字:[学长],对方几乎秒回过来:[你回来了???] 宁觉辰根本来不及说话,那边的消息立刻轰炸一样一条接着一条弹出来:[你还知道回来啊朋友???你搞什么???][从十月份到现在!!!快四个月了!!!qq微信全都不回电话打不通!!!][你知不知道前脚我刚在主编那儿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了新的连载后脚你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你让我怎么交代???] 宁觉辰半天才扣下三个字:[我错了……]对方也停在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很久,发过来一句话:[刚刚是作为编辑对作者说的,我自己想问的就这一句,你没事吧?]宁觉辰打下[还好]想了想又删掉,最后回过去一个[嗯]。 这个宁觉辰备注名是h的人真名叫仇晖,是《庞贝》的编辑也是他大学同校的学长,但他们不是在学校里认识的,是有一次聊天中偶然发现的。仇晖知道宁觉辰的真名以后总觉得很耳熟就顺口问了一句学校,然后他想起来了:自己和宁觉辰上过同一门公选课。 那时候仇晖刚大四,很早就找到工作签了三方,闲着没事去听了几堂日本文学鉴赏的公选课。他们学校是个偏理工类的学校,但是这类文科课程反倒很受欢迎,每堂课都爆满,仇晖迟了十分钟进教室,放眼望去已经没空位了。 有个男生上讲台做课堂展示,讲的是《别让我走》。当时石黑一雄还没得诺贝尔奖,应该算是比较冷门的作家,仇晖挺惊讶一个非文学类专业的学生会注意到这位作者。那时候宁觉辰才大一,虽然个子窜得快但人很瘦肩膀又窄,看着特别小孩儿。 小孩儿才说了两句话就弯下腰抖着手指点鼠标往后翻ppt:“今天想给大家介绍的是一位日裔英籍作家,其实严格来说他的作品应该不能算是日本文学……”仇晖隔老远都能看出他紧张得脸红透了,眨眼的频率直线上升,忽闪忽闪不敢往讲台下面看。 其实这课不是每个人必须要做演讲,是自愿报名的,虽然不擅长也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但是宁觉辰是真的很想分享这本书,于是就硬着头皮上了。一开始磕磕巴巴话都快说不清楚,慢慢进入状态就好很多。 客观上来说,讲的还不错,仇晖愣是站了一整堂课听他讲完了。最后宁觉辰如释重负地重重舒了口气,一不小心被话筒放大好多倍,前排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笑了起来。宁觉辰走下讲台一路小跑回自己位置坐下,又从脖子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2 噌噌噌红到了脸。 仇晖觉得这学弟看着软乎乎的,像只胆子很小的兔子。 后来他每节课都准时去了,这大课堂两三百个人得看缘分,有时候能碰上有时候碰不上。再后来这课结课了,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小学弟了,没想到在工作以后会以这种方式重逢。宁觉辰不认识他,仇晖觉得自己没必要扯那些往事,所以从来没和宁觉辰提过。 两个人兴趣相投,经常聊一些喜欢的作家作品。这段关系除开编辑和作者,在宁觉辰这儿是亦师亦友的灵魂伴侣,在仇晖那儿是安于现状的“守株待兔”。 仇晖问宁觉辰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宁觉辰不能说出实情,只含含糊糊说回老家有事。仇晖以前听他提过几次菁城,问他这几天都在吗?宁觉辰想了想,说可能要呆很久。仇晖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打下一行字:面基吗?我明天正好要过去附近玩。 这话半真半假,仇晖确实请了年假,本来想去喀纳斯看雪的,他一边聊天一边打开网页看明天去菁城的机票。这么久了他一直止于网友关系,直到这次宁觉辰不声不响消失了四个月,仇晖突然知道怕了。 因为宁觉辰说回老家“有事”,仇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是怕打扰到他,主动说不用宁觉辰过来接不用陪玩,自己去景点逛完再过去找他,两个人约在一家咖啡店。宁觉辰心里很忐忑,怕仇晖看出端倪,——他和仇晖其实面基过,前年学校搞校庆的时候在学校约着见了一次。 仇晖很高很帅,接近一米九,走在街上大家都忍不住回头看。宁觉辰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震惊了,仇晖看外表根本不像是搞文字工作的,倒像是搞体育的。果然,仇晖推开玻璃门进来的时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宁觉辰站起来向他招手:“h,这里!”仇晖笑着走过去,叫他:“小辰。” 宁觉辰脸有点发烫,仇晖叫的太亲密了。仇晖以前叫他99,后来知道真名以后就开始叫他小辰,可是在社交软件上这么叫和现实里听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宁觉辰有点不习惯。仇晖低下头打量他,模模糊糊觉得他好像……长高了一点?这个年纪还会长高吗?肩膀也比以前结实了,是有健身吗? 宁觉辰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后来发觉仇晖的眼神里并没有怀疑和困惑就渐渐放松下来。两个人讨论了大纲和稿子,聊了很多。宁觉辰好像很久没有酣畅淋漓说过这么多话,口干舌燥喝水的时候差点呛到。 仇晖给他递纸巾,心里面那根弦又动了,觉得他还是好多年前那个在讲台上急得脸红的少年。这次面基本来很完美,如果没有最后那个小意外。两个人往店门口走的时候,一个小姑娘一下撞进仇晖怀里,泼了他一身饮料。 宁觉辰无奈,只好带仇晖回去换衣服,到楼下绞着手指说:“那个……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吧?”仇晖有心调侃他:“怎么?我不能上去吗?”宁觉辰扁了扁嘴,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现在借住在朋友家里,不是我自己家。”仇晖点了点头:“我在这儿等你。” 宁觉辰在房里翻了半天,实在没有仇晖能穿的衣服,又不好空着手下去,就拿了一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想着好歹能用来遮一下胸前弄脏的地方。这条围巾他以前经常用,没想到许曳从涟市一起带过来了。 宁觉辰抓着围巾急匆匆地出门,他没料到到了一楼电梯一开,门外会站着许曳……许曳提着超市的袋子,袋口戳出几根山药。抬头看到“陆觉岚”他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视线下移,落到他手里的那团围巾上,整个人都僵了,开口的时候声音冷得都能掉下冰渣:“我说没说过别动他东西?!” 站在楼栋门口的仇晖闻声走过来,皱着眉有意无意的闪身挡在宁觉辰前面:“你是?” 22 新一年的钟声 宁觉辰抢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他的……”许曳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视线移向他旁边的仇晖。仇晖一看这情形,再想到宁觉辰说的“借住”,大概能猜出眼前这人就是宁觉辰口中的那位朋友,一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太友善。 仇晖换了个礼貌的笑容,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伸手过去:“你好,我是小辰的朋友。”许曳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神凌厉像只警觉的豹子:“谁的朋友?”仇晖换了个具体一点的说法:“我是《庞贝》杂志的编辑,我叫仇晖。” 许曳抬手握上去,用了十足力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他男朋友。”他转过来面无表情地问:“陆觉岚,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仇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狐疑地望着他。 三个人僵持在原地,宁觉辰如坠冰窟,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把剥下了画皮,露出里面挂着碎肉的森然白骨。许曳好像料到他无言以对,脸上也换上礼貌的假笑:“你来看辰辰吗?不好意思医院那边不让探视。” 有那么一会儿宁觉辰完全是空白的,不是走神不是出神,是整个人的意识都消失了不见了、不存在于这个身体里、什么都感觉不到的那种空白。整个过程很快,可能就几秒钟,几秒钟过后一切又像电脑重启一样恢复正常。 眼前已经没有许曳了,许曳进了电梯,还抽走了他手里的围巾。宁觉辰不知道刚刚那几秒怎么回事,却也并没有时间去追究,他必须面对仇晖的质问:“什么意思?陆觉岚是谁?……你是谁?”宁觉辰从心底里涌起铺天盖地的无力感:“你愿意听个故事吗?” 仇晖听他说了很多,最后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双胞胎?车祸以后灵魂交换了?又不是写小说,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宁觉辰轻声叫他:“学长。”仇晖深吸了一口气:“陆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装作小辰来见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编出这种没头没脑的故事……” 宁觉辰艰涩地开口:“假如全体人类约定一起变成妖怪,所谓妖怪也就不存在了。”这是仇晖很久以前的qq签名,人人都觉得他中二病,只有那个叫9893的新人小作者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夏目漱石?我看《我是猫》的时候也很喜欢这一句。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仇晖问他的小学弟有没有去看,他很喜欢原著小说,毕业论文就写的这个,当年这本书太冷门了,连中译本都还没有。 “《如果我说我们去北欧》。”这是9893给h发过去的第一篇稿子,虽然最后主编那里没通过没能上,但是仇晖到现在还把这个文档存在自己电脑里没有删除。 “东三食堂的番茄炒鸡蛋。”他们因为校庆在学校见面那次,仇晖问他中午想吃什么,宁觉辰脱口而出东三的番茄炒蛋,仇晖一阵无语,心想这弟弟还真好养活啊。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3 后来宁觉辰一下点了两份番茄炒鸡蛋,五两东北大米吃得干干净净一粒不留,仇晖更无语了,以貌取人要不得。 “你到底……?”仇晖打断他,怔愣了好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得想想。”宁觉辰苦笑,心中又酸又涩,他从来没想过要告诉别人,但是冲动之下说出口的瞬间竟然也会奢想能够被人理解被人信任,他自己都觉得万分荒唐。 一个礼拜后,宁觉辰接到陈玉红的电话,让他晚上回家吃年夜饭。宁觉辰这才意识到新的一年快要来了。他这几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战战兢兢,那种莫名其妙的“空白”片段好像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一开始只是几秒钟:明明在刷牙,回过神的时候牙刷和杯子全掉在洗脸池里;明明在喝水,回过神的时候杯子在脚边摔得粉碎,地板上全是水。后来这种空白变得更长,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明明刚在水壶里灌了冷水,回过神的时候水已经烧开了,盖子噗噗跳着往外面溢水;明明刚进电梯按下一层,回过神的时候电梯已经到了,边上有个幼稚园小女孩抓着他衣角仰着小脑袋问:哥哥你到底上去还是下去呀? 一开始是一天一次,现在多的时候会有三五次,就像喝醉断片一样,他完全不知道这些“空白”里发生了什么。——这种感觉说得直接一点就是……这具本来就不属于他的身体忽然真的不受控制了。宁觉辰的恐惧丝毫不亚于第一次在这个身体里醒来的那天,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张到极致,不断蚕食着他的精神和意志。 他已经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情,整日整日地坐着,整日整日地盯着时钟,好像就枯等着那些空白时刻的到来,有的时候他甚至开始分不清只是自己在发怔还是又“失控”了。 最长的一次有十分钟,宁觉辰想或许这个过程会越来越长,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上午、一天,到最后他就要把这幅身体交出去,到时候自己又会去哪里呢? 大年夜宁觉辰很晚才出发去那边家里,外面大雨如注,陈玉红开门把他让进来,踮起脚用毛巾给他擦头发:“怎么也不撑把伞啊?大冬天的感冒了怎么办?”宁觉辰吸了吸鼻子,陈玉红对陆觉岚的温柔让他生出一种鸠占鹊巢的羞愧,他不太自在地躲开,低低叫了一声:“妈。” 宁觉辰好多年没回家过年,准确地说应该是好多年没和人一起过年,这种热闹又温馨的场景实在很陌生。他像一枚格格不入的钉子,始终嵌不进去,傻傻地独自支棱在画面外面。 陈玉红还是像以前一样做了一桌子菜,大多是陆觉岚喜欢吃的。 陆成雄表情严肃地问他为什么和徐霆雅分手,为什么丢了工作也不说。陈玉红递过去一个责备的眼神,抓着宁觉辰的手关切地问他现在住哪里。宁觉辰如实说了:“住曳……许曳那边。”陈玉红眉毛一蹙,脸色立即变了:“你怎么又和他扯到一起了!” 宁觉辰眼神闪了闪:“我们是朋友。”陈玉红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什么朋友!他和你弟弟都是那种……”“那种人?哪种人?”宁觉辰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的咸味才缓缓说出下一句,“妈,你多久没去医院看过……他了?你就,那么恨他?” 陆成雄厉声喝住他:“怎么和你妈说话呢!赶紧给你妈道歉!”“算了,不说这个,大过年的。”陈玉红眼睛很红,演技拙劣地岔开话题,“春晚要开始了,看电视吧。” 宁觉辰低下头,手一直在簌簌发抖几乎握不住筷子。虽然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但还是会难受还是会疼。原来他是不能说的秘密,是一个会影响过年气氛、必须要跳过的讨厌话题。 吃过饭陈玉红问他不留下来守夜吗,宁觉辰摇了摇头。刚走到小区门口又开始淅淅沥沥下小雨,一眨眼就大得吓人,宁觉辰想一定是刚刚又断片了,还好已经出了家门。有电话打进来,陈玉红问他在哪里要不要给他送伞,宁觉辰骗她说自己已经打上车了。 大年夜街边的店铺全都店门禁闭,他在一家便利店的屋檐下一边躲雨一边等车。路灯投映下一条条电线的影,把他的影子切成好几片。过了很久也没有出租车过来,他等雨变小一点起身走进雨幕里。 宁觉辰穿过菁城的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了中心医院的门口。雨已经停了,他身上还滴着水,值班护士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停在那间病房,从门上那一小格玻璃模模糊糊望进去:房间里有点暗,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病床是摇起来的,那个“宁觉辰”无意识地靠坐着,许曳坐在床边给他扣扣子。 两个人穿的一样,这件衣服宁觉辰在上次许曳拿回去的纸袋子里见过。穿好以后许曳抬起“宁觉辰”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腕,然后凑上去很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宁觉辰看到许曳好像在说话,他猜他在说:新年快乐。 手机响起来,宁觉辰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喂?”是仇晖打来的:“小辰?”宁觉辰有些惊讶,毕竟那天过后仇晖再也没联系过他,他以为仇晖早把他当骗子拉黑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又上来了,还好这次很快,应该只有几秒。宁觉辰回过神的时候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贴在门上,差一点就要推开它了,这根本不是他自己做出的动作! ——宁觉辰像被火苗烧到一样猛地缩回手,他以为的空白是躯体变成空壳,直到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踉跄着退了两步,跌跌撞撞地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仇晖一直在叫他的名字,问他还在听吗,是不是信号不好。宁觉辰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抬头看到无数烟花裹挟着人们辞旧迎新的美好愿望冲向云霄。耳边仇晖在说:“小辰,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开始了。 23 我心里有别人 那天在医院,这具身体第一次做出了违背宁觉辰意愿的动作。当时还只是妄图推开门,第二天就已经发展到能够走动的地步。 中午他本来在房里和仇晖讲电话,一个人默默藏了一个惊天秘密这么久,仇晖的信任让宁觉岚有种诚惶诚恐的感激。才说了几句他突然又没意识了,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家门口,手里还稳稳握着手机。 仇晖在叫他的名字:“小辰?你在听吗?”宁觉辰惊出一层冷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直漏风,背后冷得像灌进去一把扎人的碎冰渣子。 他抬手把门上了锁,声音无法抑制地发颤:“学长你刚刚,听到我说话了吗?”仇晖以为他信号不好,不自觉抬高了音量:“你刚刚说话了吗?还是手机有问题?昨天晚上好像也有一阵这样。”宁觉辰心乱如麻地胡乱应了两声。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4 仇晖静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你这几天还是住你……那个男朋友那里吗?他呢?在医院陪……吗?”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宁觉辰苦笑:“他不是我男朋友。”仇晖一愣:“可是上次他说……” 宁觉辰没有接话,仇晖意识到他不想再讨论这些,立即识趣的转了一个话题:“我明天过去找你好吗,一个人过年很无聊吧。”宁觉辰已经习惯这种“无聊”了:“不用了,你也很少有机会回去,在家多陪陪父母吧。”仇晖接上去:“那你来我这儿玩吧?我去接你。”“不了。”宁觉辰顿了顿,“我在这儿还有点事。” 仇晖微微叹了口气:“小辰,你还告诉过别人吗?”宁觉辰讷讷地说没有,仇晖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好,那我现在是唯一知道的人,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宁觉辰内心挣扎,沉默了很久才不太确定地说:“我哥他,好像回来了……” 后来几天的交替变得越来越频繁,但是宁觉辰也渐渐摸出一些说不上是规律的规律:比如像深夜这种精神放松的时间往往更会失去控制;比如头晕无力是交换到来的前兆;比如回魂的那瞬间如果强制自己立即清醒,就能更快的夺回主导权。 ——就像现在,宁觉辰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诡异,岗亭里值班的保安已经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身体里有“另一个人”,那个人在牵引着这具身体往前走,他拼着命想止住脚步停下来。 两股力量角力对冲之下,身体像是被两只巨手猛地插入,再从心口一点点用力缓缓撕开成两片。最后他打了个寒颤靠着墙筋疲力尽地蹲下来,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额头上黏黏湿湿,被风一吹比冰还要冷。 这次是他赢了。 宁觉辰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来,一抬头居然看见了许曳,他原本以为过年这几天许曳会一直陪在医院。许曳很慢地走过来停在他面前,宁觉辰闻到夸张的酒气。 出事以后许曳一直没喝过酒,真正开始照顾植物人后连烟也很少抽,宁觉辰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喝成这样。许曳抬起脸,宁觉辰借着路灯的微弱光芒看到他……在哭。 宁觉辰有些不知所措:“曳……许曳?”许曳迟疑着开口:“辰辰?”宁觉辰心脏狂跳,呼吸猛地一滞。许曳皱起眉,脸上慢慢写满困惑:“是辰辰还是觉岚啊?” 宁觉辰只觉得如鲠在喉,死死咬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许曳眼神悲戚的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忽然身子一软摇摇晃晃倒下去。宁觉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先动了。 他飞快地伸手过去接住许曳,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靠得这么近,许曳变得好瘦,宁觉辰的手扣在他背上,隔着这么厚的衣服都能摸到他凸起的肩胛骨。 许曳神志不清地偎着宁觉辰,冻木的脸沉沉压在他肩上,说话的时候嘴唇隔着泪水轻轻贴着他的颈窝,像是一个颤抖的亲吻:“觉岚,我分不清你们。你别再这样出现在我脑子里了,别再来了……”宁觉辰收紧手臂抱着他,眼眶一下就红了。 宁觉辰架着许曳回去,小声问他:“为什么喝酒?”天太冷了,许曳一开口就吐出一大团白气:“我做错事了,我没有照顾好他。”宁觉辰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吗?”“早上突然胃出血,药也一直喂不进去,总吐出来……”许曳在发抖,宁觉辰以为他很冷,把他搂得更紧一点。 “我现在应该在医院我明明应该陪着他我应该守着他,可是我逃走了……”他不是冷,他是害怕,“我不敢见他。我没有照顾好他,我又让他生病了、又让他疼了。我照顾不好他!怎么办啊?” 许曳一直在发颤,颤得宁觉辰心脏都跟着绞起来。他想起高二那年陆觉岚是怎么安慰许曳的,于是也握着许曳的肩膀对他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许曳吐字断断续续连话都说不清楚,宁觉辰好不容易才辨别出他在说什么,他说的是:“我不好,我心里有别人……” 宁觉辰心里顿时一酸,这话不论是描述过去还是眼前,都是一记足以掐住他命门的重击。宁觉辰艰涩地动了动嘴唇,却只发出一个不知所谓的气声。 一路上许曳乱七八糟说了好多好多胡话。 “我以前就不好,我对他不好,我想着别人。” “我分得清他们,他们不一样,我明明分得清。” “可是我为什么有好几次认错了?” “我对不起辰辰……” “我想见觉岚,我给自己找借口来见他,可是他和别人在一起,那个人认识辰辰,还叫他小辰。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生谁的气。” “我不准自己找他,可还是想他,那天在医院里看到一个背影都以为是他。” “所以辰辰还不醒,他不肯醒,因为我对他不好,他不原谅我。” “我不喜欢陆觉岚的,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啊,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又……” 宁觉辰默默听他说,眼泪跟着唰唰掉下来。后来许曳又重复了一遍开头那句话:“觉岚,你别再来了。”宁觉辰胡乱擦了两下脸,点了点头说:“好。” 以前许曳也有过半夜喝醉了来找他,好几次宁觉辰都睡着了,被许曳一个电话叫起来开门。许曳本来脾气就不好,醉酒了更加无理取闹,宁觉辰好心劝他少喝一点,他一点不领情,还问宁觉辰是不是嫌他烦不想他过来。 宁觉辰怎么可能不想要他过来?他是真的担心,因为他爸那时候就是喝酒喝死的。他说多了许曳就生气,生气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压着他做,动作粗鲁地折腾一整晚。——仔细一想这样的生活一晃眼竟然已经是小半年以前了。 今天的许曳和以前很不一样,洗脸的时候太听话了,水流到眼睛里都不吭声,自己在那儿低着头乱揉。宁觉辰拿毛巾凑上来,他赶紧抢过来使劲擦:“辰辰,我再也不喝酒了,你别生气,我以后都不喝了,我保证。” 最后许曳特别安静地扒着床沿坐下,宁觉辰熟练地给他吹干头发,好几次他都以为许曳睡着了,结果刚关了吹风机站起来就被许曳一把拉住。许曳一脸乞求地抬眼看着他,小声吐出两个字:“别走。” 许曳越是这么低声下气,宁觉辰越是觉得锥心刺骨。他反手扣住许曳的手腕扯下来,突然觉得,皮肤的触感好像……?宁觉辰又惊又惧,仔细看他的手腕,上面居然有一大片烫伤,最中间的一小块伤口还是新鲜的,可以看出下手很重,边缘的肉都翻起来了。 他比谁都熟悉这种伤痕,也比谁都清楚这个形状是什么:还差一点就凑满蝴蝶的第二只翅膀了。 宁觉辰猝然松开手,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5 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好像被人掐着脖子一样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久他才嘶声问许曳:“你这是什么?”许曳掐着自己的伤口,好像一点都不知道痛。 “这是,惩罚。”他眨了眨眼,嘴角竟然挂上笑意,“胃出血的惩罚。” “这个是刚开始夜里睡过头了,没有帮他翻身,让他长褥疮了;这是有一次流质推得太快了;这个是因为推完流质就直接把床放平,所以反流了;这是有一天早上忘了帮他吸痰。”许曳指着那片深深浅浅的伤痕郑重其事地向宁觉辰介绍,最后摸了摸蝴蝶的一边翅膀,“这些是因为认错人,因为在他身边想着别人,因为想了不该想的人,所以要用力一点。” 说完他抬起头,很困惑又很认真地问:“可是我又分不清了,现在是辰辰还是觉岚啊?” 宁觉辰小心地捧着许曳的手腕,滚烫的眼泪全滴在他手背上,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曳哥,我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吧。”许曳两只手环着他的腰,小孩子一样无比依恋地靠在他身上,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 24 谁站在我这边 又是一个清晨,天还没亮。宁觉辰意识逐渐清醒,发现自己站在落地窗前面,手里夹着的烟头掉下去,脚边聚了一地烟灰。他怕被许曳撞破秘密,这个礼拜起已经从许曳那儿搬出来了,这几天都住在快捷酒店。 争取身体主动权的过程像一场又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拔河游戏,势均力敌的后果是两败俱伤,并且谁都不愿意把属于自己的时间浪费在睡觉这种事情上。 宁觉辰不知道这具身体有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此刻只觉得精疲力尽、心神俱碎,浑身骨头都在一寸寸的发疼。 窗外是沉沉的黑,缀着零星几点路灯。他靠着冰凉的玻璃坐倒在地上,抽出手机,撑着额头给仇晖发消息。他本来不想麻烦仇晖,但这一天天下来精神压力越来越大难以消解,他实在需要一个出口。也是最近这几天开始的,每次清醒以后他就简单和仇晖说一下现在的情况,权当是一种记录了。 [刚醒,他晚上应该没有出去,抽了很多烟,烟盒都空了。] [我觉得他在准备什么事情,他想做什么,可是我猜不出来。] [你说我在这个身体里的时候他在哪里呢?比如现在。或者说他在这儿的时候我在哪里呢?] [可能真的是灵魂互换吧。] [他之前是被封印在我身体里了。] [我不在这里的时候,像是沉睡了的时候,应该也是回自己身体里了。] [在植物人身体里。] [原来植物人是这种感觉啊……就和死了一样。] [我有点害怕。] [其实我在想,他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比如现在,如果我的身体死了会怎么样,他的灵魂也会跟着一起死掉吗?就是,消失?] [会吗?] [那他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回来也回不来了?] 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靠着窗框一会儿就睡着了,握着的手机都没来得及放下。 他是被手机震醒的,仇晖打来的。宁觉辰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按下接听键:“喂,现在是我。”仇晖说话很急,甚至带着点质问:“你在哪儿?!”宁觉辰含糊地回答他:“在家,怎么了?” 仇晖还是很严肃:“你不是认真的吧?”宁觉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仇晖的语气完全没有放松下来:“你给我发的那些,不是认真的吧?是开玩笑的吧?”宁觉辰不说话,仇晖叹了口气:“小辰,不准有这种想法,这是……杀人,你想过吗。” 他早上一醒过来看到这些消息立马吓清醒了,赶紧追电话过来,现在手心里还全是冷汗。宁觉辰眼神晃了晃:“……可是,那是我自己啊。”仇晖又气又急:“你现在是你哥!你想什么呢?!” 宁觉辰沉默着没说话,仇晖慌乱地接着说:“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万一那个身体死了你哥正好可以魂归正位怎么办?你怎么办?你会怎么样?”宁觉辰淡淡接下去:“我会死。” 仇晖听他语气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简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反正这条路不行!你想都别想!”宁觉辰突然激动起来:“可是就这样下去我也会死,我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了了你懂吗?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我马上就要被他挤出去了!” 仇晖赶紧软下来安抚他:“小辰,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别急!我请假过来找你好吗?我陪你,你别怕。”宁觉辰木然吐出两个字:“不要。”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扔开手机,疲惫地闭上眼睛,——你不知道的。 宁觉辰这次自暴自弃睡了很久,中间醒过一次,陆觉岚好像想出去,站在镜子前面换衣服。宁觉辰没精力阻止他也阻止不了他,半个小时以后就撑不住了,意识很快就再度沉寂下去。 第二次醒过来,是在一家陌生的餐馆,他抬起头,看到对面坐着……徐霆雅,宁觉辰心里咯噔一下。徐霆雅关切地看着他:“不舒服吗?”宁觉辰面色白得像纸,他不知道刚刚陆觉岚和徐霆雅说过什么,有没有提到灵魂互换的事情:“我……没事。” 徐霆雅皱了皱眉:“你刚才想说什么?车祸以后怎么了?”宁觉辰浑身一凛,他们果然在说这个!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一个个全戳进手心里,第一反应就是矢口否认:“我没想说什么!没什么要说的!” 徐霆雅脸色变了变:“陆觉岚你什么意思?你约我见面,约我来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餐厅,我还以为……你到底想干什么?觉得耍我很好玩吗?”宁觉辰心乱如麻,隐隐感受到体内另一股力量苏醒过来,他匆忙踢开椅子:“小雅,我还有点事……” 徐霆雅举着杯子腾一下站起来,顿了顿还是没舍得泼他脸上:“陆觉岚,你这次真的过分了!”宁觉辰用尽全力牵动着身体,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对不起。”他在徐霆雅的目光里还能勉力维持常态,一走出店门马上就坚持不住了。 宁觉辰拐进边上的巷子里,靠着墙狼狈不堪地委顿在地。陆觉岚想见徐霆雅的愿望太过强烈,刚刚的一番争斗拉扯几乎要把整个人都撕碎。 宁觉辰好不容易才把陆觉岚给压制下去,眼下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呼吸都很困难,他觉得脸上很热,抬手擦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在流鼻血,止也止不住,一会儿就滴滴答答淌了一手。 触目惊心的红,——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这么近,比车祸那次还要近,好像死神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倒计时,时间一到就要迫不及待地挥舞镰刀。 一直以来强撑着的一线理智在这一刻全然崩溃了,他恍恍惚惚地想:徐霆雅马上就要知道了,然后陈玉红和陆成雄会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6 知道,许曳也会知道。他们发现他是个冒牌货,他是假的,他们会一起想办法把他赶走、把陆觉岚找回来。 所有人都站在陆觉岚那边,没有人需要他,没有人。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如刀绞、万念俱灰。 宁觉辰颤着手指拨通了许曳的电话。那天许曳宿醉醒来发现自己和陆觉岚躺在一张床上,于心有愧地给了自己新的惩处,现在手上那只蝴蝶已经完整了。他尽可能避免与陆觉岚的接触,看到来电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喂?” 宁觉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点:“那个,你现在有空回来一趟吗?房东过来找你。”许曳一愣:“房东?房租不是年前就结给他了吗?”宁觉辰心跳的飞快:“他说找你有事儿。”许曳有点为难:“他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你把电话给他,电话里说吧。” 宁觉辰继续面红耳赤地扯谎:“他说要当面讲,电话里说不清。”许曳叹了口气:“好吧,那我马上过来,你让他等一下。”挂断以后,宁觉辰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中心医院。” 许曳赶回去以后发现家里没人,打电话给房东,房东说没找过他,他不知道陆觉岚在搞什么。既然回来了一趟,就索性拿了点换洗衣服再走,一出电梯竟然碰上匆匆赶到的仇晖,两个人目光对上都是一怔,然后很快认出了彼此。 仇晖刚下飞机就一刻不停地打车过来,开门见山就问:“小辰呢?”许曳警惕地眯起眼睛,仇晖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我是说陆……”他没记住哥哥的名字,许曳帮他接上去:“陆觉岚?”仇晖点了点头:“人呢?”许曳莫名有点烦躁:“我也在找他,他把我叫来这儿自己又不见了,还不接电话。”仇晖太阳穴猛地一跳,说话都变调了:“去医院!他在医院!” 许曳冲进病房的时候,宁觉辰正站在病床边上俯下身,一只手虚虚扣在植物人纤细的脖颈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探过病,病床上的人苍白虚弱,根本不像活着,反倒如同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 现在他的这只手攥着这个人的性命,只要用上一点点力气,就能很快掐断他微弱的呼吸。宁觉辰想得太过入神,连许曳进来了都没发现。许曳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扬起拳头就砸过去:“陆觉岚你干什么?!” 宁觉辰被他猛地一下甩出去,后脑勺撞在旁边柜子上,脑子里直接嗡的一声,疼得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许曳一边疯狂地按医务铃一边心急如焚地查看情况,眼睛里红得能滴出血。 宁觉辰坐倒在地上还没缓过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看不见东西,他无意识地小声念着:“曳哥,曳哥。”许曳拧着眉转过来,定定看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你叫我什么?” 宁觉辰靠着柜子缩成一小团,眼神痴痴傻傻,茫茫然望进虚空里。他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字一句轻得像烟,都快捉不住:“曳哥,你救救我……” 25 借我一点亮光 又梦见车祸,经历了太多太多次,宁觉辰已经习惯了。在梦里他知道这是梦,也知道接起电话许曳在呼唤谁的名字,于是浑浑噩噩等着结局,只要在梦里昏迷就能在现实里醒过来。 都说分开以后的留恋往往不是舍不得,而是不甘心。宁觉辰觉得这话其实不对,他没有不甘心,他不敢不甘心。再一想他和许曳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根本谈不上什么分不分开,他没资格讨论这个问题。 醒来还是像梦里一样头痛欲裂,后脑勺突突跳着一抽一抽的疼。宁觉辰抬起手摸过去,刚碰上去就倒吸一口凉气,发现那里一片肿得老高。“别动。”许曳手里拿着冰袋,特别小心地捂上去。 宁觉辰吃痛得缩了一下脖子,睁开眼睛对上许曳的脸。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怀疑自己还套在梦中梦里面。 他想起来陆觉岚去见徐霆雅,自己被逼急了,打电话把许曳引开了,到了医院又把那个看护阿姨支走。手指按在脖颈上,血管在指腹下面跳得好快,他很怕,试了好几次都不敢真的用力,后来许曳就来了,被发现了。然后呢?宁觉辰想不清楚了。 好像场景这一秒还在医院下一秒就切换到房间里,他靠着许曳,许曳在给他冰敷,——或许是给陆觉岚冰敷,他拿不准陆觉岚出来过没有。 想到这一点他就紧张得浑身发僵,许曳大概察觉到了,马上停下手上动作:“弄疼了吗?还是太凉了?”宁觉辰摇了摇头,仓促地偷偷观察他的脸色。许曳放下冰袋,展开温温热热的手心覆在他伤处很小心地揉:“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宁觉辰顿了顿,还是战战兢兢地摇头,他猜不出许曳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叫我曳哥。为什么?”许曳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告诉我为什么?”宁觉辰不知道自己失魂落魄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慌忙推开许曳:“我没有……”许曳一伸手就把他拉了回来:“我全知道了,就是想听你自己说,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宁 觉辰眼神闪了闪,看到他手腕上露出的斑驳伤痕,心里面涌起难言的刺痛,好一会儿才小声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见过陆觉岚了?”许曳一瞬间只觉得心惊,虽然仇晖已经把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了,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敢相信、他才能相信,这是真的。 许曳的声音有点发抖:“所以现在……是辰辰吗?”宁觉辰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瑟缩了一下,警惕又恐慌地避过许曳的目光。 许曳想起百乐巷的那只瘸腿玳瑁猫儿,高二奶奶过世以后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去喂,后来找到它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看到许曳过来就拖着那条残腿往后蹭两步躲到垃圾桶后面,怯生生地偷看他一眼又缩回去,一截细瘦的小尾巴还拖在外面。 许曳知道小瘸子没忘了他,不然它胆子这么小早跑远了,它就是有点怕。许曳没给小瘸子取过名字,不知道怎么叫它,只能蹲在路边耐着性子哄它过来。到第三天小瘸子终于肯出来了,一小步一小步蹭过来吃他拿着的火腿肠。许曳伸手过去摸它,小东西弓着脊背在他手心里面可怜兮兮的一直抖一直抖。 和眼前这情景一模一样,许曳一颗心也跟着又麻又疼的发颤,他软下声又叫他:“辰辰?”宁觉辰还是不说话,把嘴唇咬得死紧都发白了。许曳像哄小猫那样一遍遍叫他的名字,直到掌心下面的肌肉线条没那么僵硬了,人也不再紧张得颤抖了,他才轻轻地问:“辰辰让我抱一下好吗?” 宁觉辰很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许曳展开手臂把他收进怀里,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只手万分疼惜地揉着没有小痣的后颈。 他做梦都想宁觉辰回来,他不知道现在这样和日夜煎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7 熬拥抱一具空壳相比哪个更悲哀,可是无论如何现在宁觉辰就在这里,就在他面前。许曳觉得自己胸口里那一团痛到麻木的烂肉终于又在跳了又会跳了,好像自己才是活过来的那个。他抱得很紧很用力,他需要摸着心跳听着呼吸,他太需要一点证明了。 过了好久许曳缓缓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宁觉辰本来已经靠着他平静得像睡着了,听完这句又开始一边挣动一边簌簌发抖。许曳心疼死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下:“我错了我不问了,你别怕。” 肩膀上有点热有点湿,许曳以为是眼泪,扭过头才看见一片红,好多好多血。宁觉辰一动不动地压在他肩上,鼻血疯狂涌出来全滴在他的白色毛衣上。几个小时前在医院也是这样,说了两句话就忽然没反应了,许曳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辰辰?!”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睁开眼睛。许曳一怔,只一眼他就感觉有哪里“不对”,或者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这才“对了”,这才是陆觉岚的眼神。陆觉岚一把推开许曳,抬手胡乱擦了两下鼻血:“你终于发现了啊,我还以为他到死都不肯告诉你。” 许曳猝不及防被这个“死”字照着心门扎了一刀:“什么……死?”“也不一定会死,谁知道他会去哪儿?”陆觉岚摸到头上肿胀的伤处,痛得扯了扯嘴角,“我只知道他很快就要从我身体里滚出去了。”许曳一字一顿地问:“什么意思?” “本来他还能拖久一点,可是他太蠢了。我才是身体的主人,他抢得了一时还抢得了一世吗?每次被我随便刺激一下就受不了了,我是故意的,估计他还傻乎乎的觉得赢了我,自己一天天把自己耗死了都不知道。”陆觉岚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血迹,表情变得有些扭曲,“看吧,他已经开始被身体排斥了,传说中的魂不附体?” 许曳的呼吸全乱了:“为什么?”陆觉岚面无表情地接下去:“他占着我的身体半年,甩了我未婚妻丢了我工作,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许曳凝了凝神:“你不喜欢他,你一直都不喜欢他,为什么?” 陆觉岚笑了:“为什么?因为他脏,你也一样,他在我身体里多呆一天我都觉得恶心。你知道我妈当年为什么离婚的吗?因为被他爸骗了,他爸是个同性恋!他就是和他爸一模一样的贱种!” 许曳攥着的拳头都快捏碎了:“你说的什么疯话啊?!他爸也是你爸!他是你亲弟弟!”“我只有一个爸,我爸叫陆成雄!”陆觉岚冷笑,“如果当年不是他突然冒出来,我妈根本就不会再和那个畜牲扯上关系!我们好端端的一家三口他为什么插进来,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我们生活里!” 许曳第一次见陆觉岚的时候才十一岁,现在他二十七岁。这么多年,许曳不知道是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陆觉岚,还是陆觉岚变了太多,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陆觉岚嘶声说下去:“我和你这么多年兄弟!行吧,同性恋就同性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逼着自己强迫自己去接受你理解你,结果你一转身居然和他搞在一起?!他果然和他爸一样……”“陆觉岚!”许曳厉声打断他,突然觉得面前的人陌生到可怕。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徐阿姨,许曳心里一紧,慌忙接起来:“怎么了?”徐阿姨宽慰他已经全都检查过了没问题了,医生说让家属有空去一趟,许曳一边点头一边答应:“好,我一会儿就过去医院那边。阿姨你先给他打点果汁喝吧,我昨天买了梨子和橙子,放在门口柜子里面了,一开门就看见了。芒果别放了,我尝了一下太甜,喝了起痰,不好。嗯,我马上就过来。” 陆觉岚语气变了变:“他那个身体出问题了?”“他想‘杀’了自己,你不知道?所以这件事不是你引导的……”许曳挂断电话,眸色一深,“他的身体如果死了会怎样?留下来的人是你还是他?” 许曳看到陆觉岚的脸色一白,瞬间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你也不知道?所以……一半概率?你也不敢冒险吧。”陆觉岚表情变得有点难看:“你想说什么?” 许曳凝神望着他:“我保管好保护好他的身体,作为交换,第一你别刺激他别再逼他做任何事情,第二你还呆在这儿,不能远离我的视线。”陆觉岚面上还在强作轻松:“开玩笑吗?我为什么要和你做交易,你会舍得对他怎么样?你是能杀了他还是能看着他死?” “你可以试试看我是不是开玩笑的。陆觉岚,他不怕我就不怕。”许曳的语气出奇的冷静,“他想赌一把,他想要解脱,可是他不敢,那换我来,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帮他做。你试试看我敢不敢。”陆觉岚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看疯子一样死死瞪着他。 许曳说完就拿起外套出了门,碰上了守在楼道里的仇晖,许曳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疲惫:“你怎么还没走。”仇晖的眼神凝固在他肩膀染上的大片血迹上:“你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许曳把外套穿好:“我去医院。” 仇晖不动神色地往前一步拦住他:“我要见他。”许曳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你去见啊,现在不是他。”仇晖怒视着他:“你不是他男朋友,他也不是你的所有物!”许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能去医院了吗。” 仇晖看着他的背影,牙都要咬碎了,这个人叫许曳,九宫格输入许曳就是9893。仇晖问过好几次笔名是什么意思,宁觉辰都没有告诉他,他没想到这串数字会是一个人的名字。——宁觉辰就有这么喜欢他?! 到医院先去了医生那里,其实许曳心里有一些隐秘的期待,这种情况之下难免有点奢想,会不会情况好转了?是不是有苏醒的迹象?事实证明这些的确是奢想,医生只是讲了一下之前胃出血的治疗情况和护理的注意事项,还宽慰他别太自责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主要原因是病人之前就有胃病,不是没看护好。 许曳谢过医生回到病房,一看见宁觉辰的脸就哭崩了,把徐阿姨吓一跳,一叠声地问他:“怎么了啊小许?是医生说有哪里不好吗?”许曳只是摇头,坐在床边抓着宁觉辰一截细细瘦瘦的手腕,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阿姨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碰上这种事谁不得呼天抢地,可是许曳就没有,虽然一开始笨手笨脚连个苹果都削不好,一看就是不会照顾人的类型,但是他进入状态很快学得也认真。 都说久病床头还无孝子,这么长时间了,许曳真的一天一刻也没松懈过倦怠过,徐阿姨做护工好多年了,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能为“朋友”做到这种程度这种地步的,许曳还是头一个。不知道今天这是发生什么了这么伤心? 徐阿姨看着还挺心疼,她一直觉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8 得这小孩特别好特别懂事:“发泄出来也好,你不能老这么压在心里,会得病的。你对他这么好,小宁心里都知道,他全知道呢。” 许曳在医院呆了很久,临走又帮床上的人翻了一次身,到清晨才回去。多少有点逃避的意思,他不知道回去要怎么面对陆觉岚。许曳蹲在医院后门口点燃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想起有过两次,他以为的“陆觉岚”在这里陪他抽烟,那时候宁觉辰在想什么呢?许曳不知道也不敢猜,他弹了弹指间的烟头,觉得自己也像飘落的烟灰一样,一点一点,粉碎了。 回到家一开门就听到哗哗的水声,许曳脚下顿了顿,看到那个人站在水池前面。许曳没有说话,等着他转过来,——是辰辰。宁觉辰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抿了抿嘴:“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许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毛衣上结块的暗红色血污。 他走过去,水池里面浸着宁觉辰换下来的染血的衣服,水都有点泛红。他第二次说这句话:“辰辰让我抱一下好吗?”宁觉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许曳靠过去从后面小心圈住他,把他的手攥进手心里紧紧握着。这么冷的冬天还在凉水里泡着,手指都冻得像冰块。宁觉辰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洒进来,看起来很暖。 26 如果我们重来 也许是许曳那天的威胁起了作用,陆觉岚开始只在晚上出现。日子变得很规律,许曳白天在家里陪宁觉辰,天黑就去医院,在病房那边过夜。 宁觉辰清醒的时候都很安静,话也特别少,许曳常常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宁觉辰总是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和陆觉岚后面,许曳那时候就说他“无声无息”,说他“像个漂亮的假人”。 早上宁觉辰会看一会儿书,吃过午饭以后如果是晴天就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他看起来很累,有时候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没有太阳的阴天里,他搬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写东西,连呼吸都很轻很轻,屋子里太过安静,只有断断续续敲键盘的声音。 许曳不喜欢宁觉辰这样“无声无息”,他心里其实特别怕,怕身体里默默就换人了,更怕宁觉辰哪天就消失了。以前他觉得只要抱住那具连着胃管的病弱身体就能抓紧宁觉辰,可是现在他根本抓不到,什么都抓不住。 这天下午医院那边安排了一个小检查,许曳要提前过去。宁觉辰又蜷在躺椅上睡着了,手里的书摊开在腿上,牛奶已经喝完了,杯子和手机一起放在手边的小矮桌上。手机屏幕上还在不断亮起新的消息,备注名是h,许曳知道这人是仇晖。 他前几天才得知仇晖是宁觉辰大学时候的学长,他并不清楚两个人是在后来工作中偶然认识的,只当他们在学校就开始天天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许曳都要气疯。 可是他没资格生气,大学那几年宁觉辰那么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是他一直在装聋作哑,假装看不懂,假装看不见。 他们的学校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但是距离并不是很近,坐公交再换地铁要接近两个小时。宁觉辰周末有空就过去找他,许曳心情好会见他,忙起来就忘了,宁觉辰在学校附近边逛边等,到后来许曳学校外面那一片他比许曳都熟悉,而四年过去许曳连宁觉辰的学校在哪个区都不知道,——因为他一次都没去过。 辰辰应该在那个时候就看清他然后离他越远越好,许曳想。 许曳蹲下身把书抽出来,宁觉辰手指动了一下,醒了。许曳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暖水袋:“今天有个检查,要早一点去医院。”宁觉辰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拿过手机给仇晖回消息,许曳顿时又心里发酸嫉妒得发狂,十分不是滋味。 他还是不能习惯宁觉辰对他的冷淡态度,有时候许曳在想他的辰辰是不是已经不喜欢他了?还是说,更早以前就不喜欢了? 在医院的一个多小时完全是强打精神,后来听到病房外面有点吵,许曳推门出去看见徐阿姨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站在门口,对面站着一个人。许曳很意外,一声“辰辰”差点就脱口而出了,突然反应过来徐阿姨在,又把话咽了回去。 徐阿姨对这个双胞胎哥哥颇有微词,在她眼里这一家人都冷漠得可怕,出事到现在探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只留她一个护工和一个朋友在这儿照顾。再加上前几天的事,虽然许曳把那天的真实情况该瞒的都瞒了,但她也不傻,八百年不来一趟的哥哥一来就把人支走,回头立马就出事,怎么想都和这位不速之客脱不了干系。 于是无情无义的哥哥在徐阿姨心里无疑是罪加一等,所以她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客气:“你怎么又来了啊?这次想干嘛?还嫌你弟弟受的罪不够啊?” 宁觉辰被她劈头盖脸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手指尖都绞得发白了,低头靠墙站着好像被老师训话的小孩。许曳让徐阿姨先进去,转过来问他:“怎么突然过来?”宁觉辰把手里攥着的东西递过去:“给你。” 这几天的情况好像更严重了,身体越来越难控制,走路或是说话都变得力不从心,每一分每一秒都说不出的困倦和疲乏,想事情也很慢,有时候许曳说一句话宁觉辰要反应半天才能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把围巾拉下来一点,微微喘了口气:“钥匙。” 许曳一愣,今天出门急了一点,他都没发现自己忘了带家里钥匙:“你特意给我送来?”宁觉辰嗯了一声:“我回去了。”许曳伸手拉住他:“辰辰陪我吃完晚饭再走吧,有什么想吃的吗?”宁觉辰又没有应声,许曳以为他是不愿意,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小声说:“想吃,汤包,可以吗?”许曳赶紧应下来:“好好,你等我一下。” 他们打车去十三中,其实许曳并不确定之前那家老刘家的早餐店还在不在,只是去碰运气。店面早就重新装潢过,现在叫小刘小吃,一问才知道店还是那个店,已经从老刘传到小刘手里了。 宁觉辰先要了两笼三鲜灌汤包、两个茶叶蛋、一杯甜豆浆、一碗豆腐脑,年轻的新老板解释说豆腐脑只有早餐时间有,也给换成了豆浆。许曳又加了两碗杂粮粥,他没想到宁觉辰还记得他们上学时候的早餐“标配”,心头倏地一软。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店里挤满了三五成群的学生,两个人好不容易在角落等到两个位置,一桌上还有两个高中生,一看就是一对小情侣,女孩子在往男孩子碗里挑面条:“后来呢?老周跟你说什么了?叫家长了没?”男孩子往嘴里塞了一个汤包,嘟嘟囔囔地说:“就训了我一顿呗,罚站了一下午,累死我了,倒是没说让我爸妈过来。” “天哪!一下午!你说什么了?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49 怎么惹着他了?”“我说我们俩没在谈恋爱,是我一厢情愿追你,你严词拒绝,说要一心一意好好学习,我就越挫越勇,非要缠着你,你继续拒绝我,我就继续缠着你……”女生伸手过去弹了一下男生的额头:“行了行了,那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男生捂着额头软下声撒娇:“那必须得自首啊,我这不是为了保护好媳妇儿嘛!”女孩子脸一下就红了:“胡说什么呢!谁是你媳妇儿!” 宁觉辰听他们吵吵闹闹,脑子里模模糊糊浮现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应该是高三上学期,许曳连着两个礼拜没写语文作业,老师下了最后通牒,说不把周末作业补交上来以后就别上她的语文课了。许曳完全没当回事,中午又和陆觉岚跑出去玩了。 宁觉辰用整个午休时间仿着许曳的字迹赶了一张卷子,结果最后太困犯了傻,在姓名栏刷刷写了自己的名字。宁觉辰这么乖的学生,人生也就被罚站过那么一次。下午许曳和陆觉岚从网吧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宁觉辰站在教室后面对着黑板面壁思过。 宁觉辰那时候还傻乎乎地想:幸好和许曳已经不是朋友了,不然他问起来自己要怎么说啊?这被罚的理由好像太蠢了,有点丢脸。 想完这段宁觉辰抿着嘴笑了一下,原来自己那时候对许曳有那么那么喜欢,他都快忘了。许曳好久没见他笑过,问他怎么了,宁觉辰默默摇头,那些事情许曳都不知道,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灌汤包皮薄汤鲜,还是学生时代的老味道,许曳却实在有点食不知味,——宁觉辰好像回到了十年前,永远在木讷地点头、摇头,话很少很少,里面还有一半是在说“对不起”。看他这样许曳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一天又一天难受得像受刑。 边上的高中生情侣吃完就走了,许曳扭过头看了一会儿他们偷偷牵着小指离开的背影:“辰辰,我想回学校看看。” 学校守门的已经不是原来穿白色汗衫的老大爷,换了一批穿着统一制服的保安,许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说自己是学生家长,被老师喊来谈话的。那保安大叔一脸狐疑,大概是不相信有这么年轻的高中生家长。 许曳趁保安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拉过宁觉辰溜了进去,时间好像倒流回到他们认识的第一天。陆觉岚突然往他后座上甩了一个弟弟,他带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东西吃完早饭华丽丽地迟到了,于是脚下用力一蹬载他闯进校门,看门大爷在后面吹哨子让他停车,教导主任一边追一边吼:“前面哪个班的!给我停下来!” 他不想停下来,他想带着宁觉辰一直走,一直走。 晚自习已经开始了,学校里很安静。一切都显得陌生又熟悉,他们路过改建过的车棚,经过灯火通明的教室,穿过长长的走廊,最后来到操场,坐在软乎乎的草地上看星星,一小点一小点坠在深紫色的夜空里,只有几颗但是很亮。 许曳偷偷去抓宁觉辰的手,用力扣进自己手里:“辰辰,如果我们重来,如果从头开始……我一定早早的喜欢你,第一天就喜欢你。” 如果我们重来。 如果我们换种方式相遇。 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宁觉辰听到许曳讲了好长好长一段话,可是他想不清楚许曳在说什么。其实早就过了交换的时间,宁觉辰还在死撑,疲惫感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他把围巾往上拉盖住口鼻,浅灰色的布料上慢慢染上星星点点的红。 27 不要喜欢别人 那天早上许曳睡过头了,醒过来一看手机已经八点半。他腾一下坐起来,发现徐阿姨已经来了。许曳暗暗松了口气:“怎么不叫我啊?” 徐阿姨正在准备热牛奶:“看你睡得那么熟特意没叫你,放心,我一来就翻过身了,没误时间!”许曳披上外套坐起来:“那就好,我睡太死了完全没听到闹钟响。” “小许啊,你最近是不是开始上班了啊?我看你最近白天都不在。”徐阿姨顿了顿,“忙了累了晚上也不用每天都过来,你电话和我说一声,有我在这儿守着。但是,有空还是记得过来看看吧。”许曳愣了一下:“阿姨你这是说什么呢。” 徐阿姨叹了口气:“碰上这种事情就算是自家人也很难坚持下来,更何况是朋友?你年纪也不小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以后还要结婚生子。我知道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唉,你别不管他,别把小宁忘了,就算抽空过来陪陪他也好。说句不好听的,小宁家里人一个比一个来得心狠,他真的只有你了。”许曳被她几句话说得心里又酸又涩:“我最近不是正好有点事儿嘛,我怎么可能不管他呢?等这阵子忙过了就好了,你别瞎想。” 也许这阵子过去了,辰辰就“回来”了。这种想法实在有点盲目乐观,但是许曳不得不逼着自己这么想。呼吸都觉得痛,喝水都觉得苦,他必须给自己留点念想,否则现在的日子根本一天都捱不过去。 其实有一点徐阿姨说错了,不是“宁觉辰只有他”,而是“他只有宁觉辰”了啊。 许曳在医院边上的早餐店买汤圆,元宵节稀里糊涂地过去了,都没好好庆祝。老板抄着大漏勺问他要肉馅的、芝麻的还是豆沙的,许曳答不上来,只好三种口味各买了一份。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注意过宁觉辰的口味,也没关心过宁觉辰喜欢吃什么,而他自己连每次吃火锅的味碟都是宁觉辰帮他调的。 今天回来的比较晚,平时这个时间点宁觉辰已经醒了在看书了,许曳放下手里的东西,没看到人。他以为宁觉辰还在睡,卧室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还是没人。床上收拾得很干净,床单整理得平平整整,被子也是叠好的。 窗户半开着,风呼呼钻进来,床头柜上三张照片一下被吹落到地上。许曳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找手机给宁觉辰打过去,手指都在发抖。电话通了,铃声是在客厅里响起来的。 许曳第一反应是陆觉岚走了,再一想他们之间有约定,自己握着把柄,陆觉岚应该不敢走,那就是……宁觉辰自己走了,宁觉辰在这个他晚归的早晨,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许曳把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捡起来捏在手里,脑子里全是这些天以来宁觉辰脸上淡漠的表情,他想宁觉辰是不是早就想走了?只是终于等到一个机会。 许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路走到小区门口去的,他比划着问保安早上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出去,保安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不知道!小区里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我哪里会每个人都记得啊!”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许曳的心却恍然又往下面沉了沉。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从车祸发生的那一天起,走进i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0 cu站在病床边的那一刻,陪伴在病房里的日日夜夜,这半年多他都好像摔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根本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突然有一天,发现辰辰就在身边,于是像是被一根枝桠猛然挂住,整个人倒吊在半空中。而就在刚刚那一秒,树枝咔一下断了,许曳只觉得自己又开始飞速往黑暗里直直坠下去,这次没有人会拉住他。他想也许无底洞并不是真的没有底,他永远无法着陆,却总有一天要摔死在这个噩梦的终点。 而那个终点,显然已经越来越近了。 “没事就赶紧走啊,别堵在这儿!”保安嚷嚷着催促。许曳艰难地往边上挪开一点,整个人像被狠狠钉在原地,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他脱力的靠着围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烟盒里剩下的烟全抽完了,再抬头,忽然看到了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曳一怔,身体已经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拔腿就冲过去。十字路口那儿刚转成绿灯,许曳不管不顾地大步闯进车流里横穿马路,打头那辆车擦着他的腿急停下来,差点就撞上了,引来后面一片夸张的急刹与骂声。 许曳几乎是扑到宁觉辰面前去的,他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又可笑,怎么会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啊?!” 宁觉辰震了震,大概能猜出许曳在说什么,他木木地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拿高一点给他看,鱼尾在黑色塑料袋里疯狂搅动,袋子窸窸窣窣响个不停。许曳明显哽了一下:“我还以为……”宁觉辰费力地开口:“想做,鲫鱼,汤。” 回去的时候桌上的汤圆已经凉透了,黏在一起结成一大块。许曳想扔掉,宁觉辰随便拿了一份过来吃,其实他因为肠胃不好一直不吃汤圆,——不过这种事情许曳大概是不会知道的。 宁觉辰煮鲫鱼汤的方法是跟许曳奶奶学的,他那时候经常厚着脸皮往许曳家跑,许曳喜欢吃什么他就在厨房里很认真地跟着学。鲫鱼汤也是,自己试了好几次才敢做给许曳吃,结果第一次就被拒绝了,他现在还能想起陆觉岚把保温桶原样提回来的样子,回头想想当时的自己真的太不识趣了。 这么多年,汤冷了多少次心也跟着冷了多少次,到后来他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宁觉辰都不记得两个人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了。 许曳埋头喝汤,这一个早上一时地狱一时天堂,他还没缓过劲来。“曳哥。”宁觉辰叫他。许曳脑子里嗡的一声,这还是宁觉辰清醒的时候第一次叫他曳哥。他心头猛地一震,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都要滴出血了,然后他就听到了下半句:“我想见,我朋友。” 许曳手上顿了一下,没说话,宁觉辰以为他没听见,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曳哥,我想,见,我朋友。”“朋友?那个仇晖?”许曳缓缓抬起头,一用力把手里握着的瓷勺捏碎了,“所以你今天煮这碗汤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吗?” 宁觉辰无法反驳,他确实是在笨拙地讨好许曳,明明一开始效果挺好的,他不知道许曳为什么生气。“你就这么想见他?!”许曳的拳头越攥越紧,手背上青筋毕现,“你喜欢他吗?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宁觉辰盯着许曳被划破的虎口,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来:“出血……了。”许曳整个人都在发抖:“回答我啊!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他心里涌起无可名状的恐慌,他介意仇晖的存在,介意他们是多年朋友,更介意宁觉辰愿意对仇晖合盘托出却不肯告诉他一个字。许曳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宁觉辰的沉默里显得万般可怜:“宁觉辰!你不能喜欢别人!” 宁觉辰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不可以?”“你是我的!”许曳像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执拗地重复:“你是我一个人的!你不能喜欢别人!” 宁觉辰皱着眉想了很久才轻声说:“可是你,不是,我的。”许曳呼吸顿时一滞。 宁觉辰断断续续磕磕巴巴说了好多话,有些都连不成句子。 “曳哥,有人说人的一辈子,会死三次。第一次,是生命结束的时候,他死去的那一刻;第二次是,葬礼,大家都来缅怀他,和他道别;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也把他忘了,那他就真的死了,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浑身都疼,特别疼,比我爸以前喝醉了抽我揍我的时候还要疼,比第一次做胃镜还要疼。我握着手机,一直在等你,你一直,在叫我哥,一遍一遍叫他。其实很快,可能只有几分钟,可是因为太疼了,时间过得好慢。我就想,你的心里原来,真的,没有我啊。” “然后就突然,一秒也坚持不下去了。” “像我这样的人,可能不会有,葬礼吧。没有谁会来送我。如果有人想起我,我以为那个人,会是你。原来这也是,我的妄想。我没有三次死亡,就这一次全部都,结束了。” “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好像还是,不行啊。” “曳哥,可能喜欢这种事情,也有惯性,我喜欢你太久了,不是我想停,就能停下来。” “我不想喜欢了。” “你听我解释!那天讲着电话我听到一声巨响,你那边突然就没声了,我问了好几次怎么了,后来听到陆觉岚的声音,我想叫他接电话,问他发生什么了你们在哪里我去找你们……”许曳哑着嗓子仓皇地去抓他的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在给自己开脱,但是真的没骗你,一个字都没骗你!你相信我!” 做噩梦的不止宁觉辰一个,许曳也不知道多少次梦过那天。车祸发生的那一刻,他就看清自己心里的人是谁了。他不敢想象自己无心的举动居然造成了天大的误会,让宁觉辰独自痛苦了那么久。 许曳只觉得心如刀绞,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辰辰,你在听吗?” 宁觉辰默默抽开手,笑得十分勉强:“其实都,无所谓了。” 28 最后一次生日 三月的最后几天,宁觉辰突然对许曳说想去菁山看日出。自从那天把话说开,宁觉辰已经把“无所谓”这三个字诠释到了极致,每天和许曳说的话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天他居然亲口提要求,许曳惊喜之余立即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可是他不同意看日出,太早了,不是属于宁觉辰的时间,他不想再看宁觉辰惨白着脸滴滴答答流鼻血了。许曳说我们可以去看日落,宁觉辰觉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哪有人约着一起看夕阳的。 宁觉辰这几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明明睁开眼已经十一点了,结果吃过午饭又趴在桌上睡过去,许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1 曳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下午再醒了宁觉辰就有点急,问许曳怎么不早点叫他。他们下午两点出发,菁山位于菁城最南的郊区,坐大巴车接近一个半小时才到。 山里的温度要比城区低很多,许曳把宁觉辰的外套拉链拉到顶。身边的花草树木枝枝丫丫上都缀着一小簇一小簇新绿,让人觉得这个难熬的冬天好像终于要过去了。许曳牵着他慢慢走,把他冰冰凉凉的手捂得很暖:“为什么想来这里?”宁觉辰摇了摇头:“不为什么。” 上一次来菁山还是高三那年的三月。出于安全问题的考虑,学校已经有好几年没搞过春游秋游这种集体活动了,那次是冯峰牵头的,正好摸底考试结束,周末组织班里同学一起出来爬山散心。 理科班男生多,有的是想在女同学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有的是小孩子单纯的胜负欲作祟,大家好像都默认了这是一场比赛,一副跃跃欲试、整装待发的架势。 一开始宁觉辰还能勉强跟上大部队,后来坡越来越陡,路越来越难走,体力上就有点吃不消了,等他反应过来许曳和陆觉岚的背影早就消失在视野里了。宁觉辰有点无奈,为什么爬个山也一样,他好像注定要跟在许曳身后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不敢休息,继续往上走,到后来腿都发软了,终于听到吵吵嚷嚷的人声,对着山谷喊高考加油什么的,总算是快到顶了。宁觉辰站在石阶上喝了点水,一抬头刚好看见许曳和陆觉岚肩并肩下来,——他们已经在往回走了。 距离高考只有两个多月了,他这次模考的成绩还是没有太大进步,不上不下的卡着二本线,差许曳的分数他自己都不敢算。眼前的画面好像把一切具象化,逼着他看清自己和许曳之间渐行渐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宁觉辰一愣,手里的水一下没拿稳,哗啦啦洒了一地。许曳从他身边走过,闪身往边上躲了一下:“哎,水洒了!”宁觉辰回过神,绞着手指说对不起,他自己也觉得尴尬,他们之间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许曳的脸色变了变:“只是告诉你一下不是要你道歉……算了,马上就到顶了,你加油吧。”说完就扭头追陆觉岚去了。 后来宁觉辰终于站上山顶的平台,风很大,呼呼的吹啊吹,冯峰问他选了不擅长的理科后不后悔,宁觉辰抿着嘴摇头。——怎么会后悔呢?虽然追不上他,可是至少和他在同一条路上。 宁觉辰很羡慕那时候能够轻易说出不后悔的自己,他也知道那样的自己已经过期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最终也没能赶上日落,他们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太阳刚好从前面那座山的山尖落下去,只留下漫天紫色橘色的艳丽晚霞。宁觉辰微微喘了口气:“来不及了啊……”许曳看他额头上又出了一层细汗,赶紧手忙脚乱地抓着袖子帮他擦:“没事的,下次我们早点出发,就下个礼拜好不好?我们再来一次。” 宁觉辰眼神闪了闪,轻声说:“曳哥,生日,快乐。”许曳怔了怔,日子浑浑噩噩得过,他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宁觉辰居然记得。 他伸手把宁觉辰按进怀里,突然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这些日子许曳每天只能断断续续睡两三个小时,身体上、精神上早就受不了了,一开始全凭心里那点渺茫的念想吊着,后来就连那点念想也被宁觉辰掐灭了,宁觉辰刚刚这句“生日快乐”说夸张点就跟给他续命了一样。 宁觉辰被许曳紧紧箍着,许曳在哭,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耳根一路往领子里面流下去,弄得他很痒。他也闭上眼睛很快地回抱了许曳一下,好像就此给这场从十七岁开始持续了太久太久的无望追逐画下句点。 再见啦,十七岁的许曳和二十七岁的许曳。 所有的,都,再见。 下山的时候宁觉辰就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了,许曳把他拽得死紧,生怕他脚下没踩稳滑下去。后来上了车宁觉辰一会儿就头往下点着点着睡过去了,许曳把肩膀凑上去,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心脏又狠狠地拧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翻到后面把现在的时间写下来,这个本子是从照顾植物人那天开始用的,最前面是护理的注意事项,流质怎么打、吸痰怎么操作、翻身多久一次,后来开始记录每天的情况,胖了瘦了病了眨眼了嘴唇动了,“医生说眨眼只是神经反射,原来不是要醒了啊”、“胃应该已经没问题了但是瘦了好多,好不容易长了点肉全瘦没了”。 从最后面往前翻,详细记录了宁觉辰在这具躯体里清醒的时间,从最开始的半天十二个小时,到现在不过五六个小时,每一天都在变少,今天又比昨天提前了一点。每分每秒都像凌迟,许曳一颗心早就被划烂了。 快到家的时候宁觉辰的手机响起来,许曳看了一眼,又是那个h打过来的。他不动声色地接起来,没说话。仇晖在那边连着喂了两声:“小辰?是你吗?”许曳听到他这种亲昵的叫法心里就不是滋味:“不是,还有你以后别找他了。”挂断电话以后他看到h之前发的消息,什么晚上什么等你,越看越窝火,顺手就把对方删了。 回去以后许曳先去超市买了点水果和牛奶,春天到了,荔枝和菠萝都上市了。许曳不知道这两种适不适合打果汁,就都买了一点,想着如果不适合就让徐阿姨带回去给她儿子吃。 到医院的时候徐阿姨刚帮忙翻了一次身,转头看到许曳提着东西进来:“小许今天心情很好啊?”许曳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脸上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种放松的表情了:“嗯,今天生日。”徐阿姨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声音一下变洪亮了:“怎么不早说啊!生日快乐!来来来跟阿姨回家吃完饭再过来吧,咱们多炒几个菜庆祝庆祝!”许曳笑了笑:“不用了,已经和……朋友庆祝过了。” 不过又是很平常的一晚,擦过身以后盖好被子,许曳关了灯在陪护床上躺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烟瘾又上来了。其实之前那段时间已经很少抽烟了,可是最近实在压力太大,总需要点排解的方式,有时候抽得太猛一天一包都刹不住。 他披着外套出去,请值班护士帮忙多注意一下。夜已经很深了,一眼望去大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许曳去边上的24小时便利店买烟,想到仇晖发的消息,心里面一直不太安宁。他站在路边抽了小半盒,最后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家里的灯是亮着的,许曳心里陡然一紧,又安慰自己那是陆觉岚。上楼的时候许曳一直带着这样的想法,以至于开门以后他有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他当然认得出眼前的人,只见宁觉辰脚边滚了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2 好几个鲜红的纸团,他正蹲在地上,把叠好的衣服收进行李箱里。许曳眼睛瞬间充血一样变得通红:“你要去哪?去找那个仇晖吗?” 宁觉辰被他猛地一把拽起来,一瞬间以为手臂要脱臼了,手里的东西也啪一下掉到地上。许曳低头看到一个小红本,是陆觉岚的护照。许曳眼前一阵发花,都快站不住了:“你还想出国?!你居然要出国?!你想去哪儿?!”宁觉辰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看,极光。” 他并不想给仇晖添麻烦,可是仇晖太懂得如何打动他。当年他给仇晖发的第一篇稿子就叫《如果我说我们去北欧》,仇晖问过他为什么是北欧不是别的地方,宁觉辰告诉他,自己有一首很喜欢的歌叫《北欧是我们的死亡终站》。仇晖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邀请,宁觉辰根本无办法拒绝:现在的每一天都在更接近他的“死亡终站”。他知道许曳不会放他,他决定陪许曳过完这次生日再偷偷走,——虽然现在看来是走不掉了。 许曳努力压着自己的情绪:“别开玩笑了辰辰,你自己想想你现在这样能去哪里?你每天只有那么一会儿时间,你能去哪里呢……”宁觉辰很轻地说:“我哥说,他会给我时间,很多,时间。”许曳一愣:“你哥说?什么意思?”宁觉辰吃力地比划:“我在纸上,写了字,他在下面,回答我,就像,写信。”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用他的时间!不要用不要用!只会让你……消失得更快!”许曳急得声音一直抖一直抖,都带出哭腔了,“还是说……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你以为我在限制你?故意骗你?我不想你出现?”宁觉辰咬着嘴唇,一个字都不肯说。 “所以你相信仇晖,相信陆觉岚,就是不肯信我,你就有这么恨我!”许曳放开他,表情慢慢扭曲,语气也显得万分凄凉,“辰辰,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现在恨不得把这颗心都剖出来、切开来给你看,可是,你已经不要了……怎么办啊?” 宁觉辰的记忆就断在这里了。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应该又快到中午了。头有点疼,一点也想不起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撑着上半身想坐起来,右手突然被什么东西挂住了。宁觉辰眯着眼睛转头看过去,发现这只手被一副手铐一样的东西锁在床杆上,根本无法动弹。 许曳推开卧室的门进来,笑得特别温和:“醒了?要喝点水吗?还有点烫,我吹一下……”宁觉辰声音都变调了:“什么,意思?”许曳在床边坐下,宁觉辰左手一挥把水杯打翻在地,热水哗一下全泼在许曳手上,手背上马上红红的肿起来一大片。他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把杯子捡起来:“我再去倒一杯。” “许曳!”宁觉辰冲着他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吼,右手还悬在半空中,锁链哐啷哐啷撞在床头的铁杆上。 29 我全都答应你 他们都不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七天了。 两个人都不过是在一副空荡荡的躯体里借着那点可怜的执念苟延残喘,一个拼了命的想解脱,一个死也不放手。过往的爱恨蛰伏在身体深处如蚁噬骨,渐渐把仅存的理智也全部啃食干净,只余下无止境的痴缠、拉扯、消耗、折磨。许曳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从里面开始全坏了,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碰一下就要稀里哗啦垮下来。 ——世界是一座巨大的疯人院。 许曳说不出这么高级的话,这是在宁觉辰那些花花绿绿的杂志里看来的。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语文,看着整页整页密密麻麻的字就头晕眼花。他逼着自己看下去,这么久了就记住这一句。世界是一座巨大的疯人院,可你是疗救我的解药。 这世上谁不是病人?许曳想他自己就属于病入膏肓救无可救的那种,如今全靠宁觉辰这味药吊着续命。 宁觉辰的脾气变得很古怪,许曳有时候分不清他是在一脸天真地说胡话还是故意换着法子气自己。宁觉辰刻意模仿陆觉岚的表情,学陆觉岚讲话,用尽所有能够刺伤许曳的刻薄句子。 许曳只是无奈地笑:“别闹了辰辰,不好玩。”宁觉辰失望地扁了扁嘴,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啊?我学得,不像吗?”许曳指了指脸上的贴着的胶布:“陆觉岚会直接上来揍我。” 他眉骨上的破口已经结痂了,颧骨那儿青了一块,身上还有一堆七七八八的淤伤,有的是陆觉岚的成果,有的是前几天和找上门的仇晖干架留下的,——许曳不愿意在宁觉辰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有时候宁觉辰连着几顿不吃饭不喝水,许曳气急了就捏着他的腮启开牙关强灌进去。宁觉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一边口不择言地挑衅:“许曳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喜欢,给人喂饭?一个植物人,还不够你发挥,不够你施展是吧?” 许曳竭力压着心头的火,伸手把他嘴角的油渍和水迹擦干净:“你不用故意说这种话激我,我不会生气的。”宁觉辰冷笑,一挥手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杯子碟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许曳一言不发地把碎片和食物残渣收拾干净,然后再盛一份新的端过来:“你自己吃还是我帮你?” 有时候宁觉辰一句话也不说,就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很浅,只是表情木然地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曳也跟丢了魂儿一样,坐在床边紧紧抓住他的手,好像要摸着他的脉搏才能安心:“辰辰,和我说说话好吗?”宁觉辰只当没听见,继续保持着这种放空的状态,或者干脆翻过身留给许曳一个背影。 这是他还清醒的时候,到后面几天才是真的神志不清了。那天许曳一回去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放下东西走过去,看到宁觉辰坐在床上,低着头用力抠着手上的镣铐往外推。许曳太阳穴猛地一抽,一时没忍住直接踹在门上。 宁觉辰被这响声惊得一抖,瞪大眼睛转头看过来,挂在眼角的泪水像慢镜头一样顺着脸颊缓缓滚了下来。许曳呆了一下,好像那滴眼泪直接烫进他心底去了。宁觉辰用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肘晃了晃,一边哭一边细声细气地说:“曳哥,好疼啊。” 许曳已经习惯了这几天宁觉辰话里带刺、句句伤人的样子,一时竟然觉得难以面对。他拿了药箱过来,沉默着把镣铐解开。 宁觉辰左手的指头通红一片,食指的指甲断了一截,里面粉红色的软肉翻出来,血迹半干在指尖上,已经凝成暗红的硬块。右手腕上有一圈红色的擦伤,是镣铐反复摩擦反复剐蹭留下的。 许曳托着宁觉辰的手,先把血迹擦干净,然后用棉签蘸着酒精消毒。应该挺疼的,宁觉辰的手一直在他手心里颤啊颤,眼泪也一直掉,掉得许曳也跟着眼角发酸。上完药宁觉辰想把手抽回去,结果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3 才刚动了一下就被许曳扣着手指拉住。 锁链的声音响起来,宁觉辰的脸色一下就白了:“可以,不锁吗?我会,听话的。”许曳只当他是变着法子想要逃,换种装乖卖惨的方式,于是心里刚涌起的那一点热意又凉透了:“不可以,因为你不相信我,所以我也不相信你。”镣铐“咔”的一声锁上,宁觉辰小声说了一句:“很疼的。” 一个人居然能在几天时间里暴瘦这么多,宁觉辰的手腕在宽大的铐子里荡来荡去,细得吓人。许曳抓紧他的右手,在镣铐里圈裹了两层纱布。 发现事情不对是再往后的一天,宁觉辰用力甩着镣铐看起来很急:“曳哥,你看到,这个的钥匙了吗?”许曳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剧本,长久以来累积的疲惫已经压得他无法呼吸:“辰辰,真的别闹了,我很累了……” 宁觉辰点了点头,马上停下手不闹腾了:“你刚刚,去哪里了啊?我想去找你,可是这个东西,把我锁住了,我走不了。”许曳叹了口气:“医院。你觉得我还能去哪儿?”宁觉辰又点了点头:“有谁生病了吗?明天,也要去吗?” 许曳这次是用上了所有的耐性:“你到底想说什么?辰辰,我快坚持不下去了,别这么玩了好吗。”宁觉辰明显往后瑟缩了一下,锁链随着他的动作丁零当啷一阵乱响,等静下来以后他才怯生生地开口:“如果这个弄开了,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吗?我不想,一个人。这里,不认识。” 许曳突然意识到宁觉辰是认真的,不是在做戏,是真的忘了糊涂了想不清楚了,他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辰辰……”宁觉辰拧着眉低头一门心思抠弄着金属铐子,昨天包好的伤口又全崩开了:“你等我一下,很快的。真的,不骗你。” 解了镣铐的宁觉辰好像变回成一个有点傻气的小孩,他笑得很多,话也很多,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许曳弄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就绞着手指急得满脸通红。 这一天醒着的时间格外长,已经是晚上了,许曳第三次试探着问他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的时候,宁觉辰有点生气:“我说了不累。为什么,一直问啊。你是不是,烦我了?那我也烦你。我去,洗澡。”说完穿着拖鞋小兔子一样嗒嗒嗒跑走了。 许曳心里一下就软得没边了,宁觉辰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压抑的克制的,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孩子气。可他不知道就算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宁觉辰也没机会闹过脾气,甚至在他至今为止的生命里都没有过这种天真的、单纯的、懵懂的、可以无所顾忌的时刻。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许曳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几天没好好睡过了,昨天去买灌汤包排了很久队,被冷风吹病了,现在脑子里咕咚咕咚跟小火煮着一样发晕。 宁觉辰在身边的时候他顾不到自己,一个人静下来才觉得头疼得不行,眼睛也发花了。他囫囵吞了两粒感冒药下去,本来只是想闭上眼睛稍微躺一会儿,没想到刚沾上沙发就稀里糊涂睡过去了。 许曳做了一个很短很短的梦,和真正的辰辰一起去菁山看日出,天才蒙蒙亮。他明明牵着宁觉辰的手,还能摸到他手腕上凹凸的小蝴蝶,结果一下子握空了。金黄的太阳明晃晃地升起来,他身边没有人。许曳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这一觉睡了半个多小时。 浴室的灯亮着,宁觉辰还没出来。许曳想起来他刚刚是空着手钻进去的:“辰辰,洗完了吗?我拿衣服给你。”浴室里只有水声没有人回答,许曳又问了一遍:“辰辰,洗好了吗?”还是没有回音,许曳神经一下绷紧了:“辰辰,怎么了?……陆觉岚?”他等了十秒钟,有点慌张地推门进去。 满地都是漫出来的水,浴缸里的人滑进了水底,头发像水草一样轻悠悠地漂浮摇曳,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苍白的嘴角不断有一串串气泡泄出来。 许曳完全是懵的,好像被人照着后脑勺抡了一下,一瞬间全空白了。等反应过来,人还没来得及动腿先一软,他几乎是半跪半爬着扑到浴缸边上把人从水里架上来,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许曳不知道现在是宁觉辰还是陆觉岚,脑子像死机了一样根本无法思考,呼吸进来的空气根本没办法抵达肺里,只能徒劳地更加用力地急促喘息,好像自己才是溺水的那一个。 眼前的人浑身上下又湿又凉,水滴滴答答往下淌,他靠在许曳身上痛苦地咳出两口水,哀戚地小声嗫嚅:“我把陆觉岚,还给你,行不行……”就这一句话许曳心脏都疼得麻痹了。 他把浴缸里的水放掉,换了新的热水,宁觉辰凉透的身上总算一点一点热起来。许曳恍恍惚惚地想,人可以暖回来,心为什么不行,心怎么就不可以呢?他所有的真心话在宁觉辰眼里大概都像笑话吧。 他帮宁觉辰擦干身体,用浴巾把他裹起来抱到床上,自己在另一边躺下,侧过身从背后把他搂进怀里。宁觉辰说话轻得像什么受伤的小动物在呜呜叫:“好疼……”许曳捉住他发红的手腕:“这里吗?” 宁觉辰弓着身子把自己蜷起来:“哪里都,疼。这个身体,它不让我,呆在里面。”许曳想到陆觉岚说的“魂不附体”,就是这个意思吗?宁觉辰在他怀里打着颤:“怎么,才能,结束啊?我不想,再痛了。” 许曳轻轻揉着他的手腕,说的话更像自言自语:“可是你消失了我怎么办呢?”宁觉辰的表情看起来是在认真地想:“那我就,把哥哥,还给你了呀!” 许曳叹了口气:“可以把宁觉辰还给我吗?”宁觉辰的眼神有点困惑,好像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他想不清楚了:“把什么,给你?”许曳暗自把他搂得更紧。 宁觉辰推着他的手挣了一下:“你,不要,抱他……”“没有抱他,是抱你。”许曳摸了摸他后颈那儿并不存在的小痣,“辰辰是真傻还是假傻呢,我喜欢你,只喜欢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吗?” 后来又乱七八糟说了很多,宁觉辰还绞着手指可怜兮兮地问许曳为什么总是去医院,是不是医院里的那个比较乖比较讨人喜欢,许曳没想到他连自己的醋也吃。最后宁觉辰翻身过来,两个人面对面躺着。 “我好想你啊辰辰,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许曳觉得眼眶很烫、鼻子很酸,一直有眼泪流出来,擦也擦不完,“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看极光吧。”宁觉辰的眼神一下就冷下来:“我根本就,不会好了!你是不是又,骗我玩!” 许曳脑子里烧得晕晕乎乎,都快看不清东西了,全凭本能死死抓着宁觉辰的手不肯放:“不骗你,明天去好吗?明天就去……”房里很暗,他有那么一会儿以为面前的人真的是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4 宁觉辰,宁觉辰的眼睛和陆觉岚不一样,笑起来是弯弯的,特别好看。他现在就是这样笑着,说:“那你,等我。” 好,我等你。 等你。 30 在沉溺中结疤【be版结局】 上大学的时候许曳每个生日都过得很热闹,大四那年也一样。正好社团那边刚开学又招了一次新,二十几号人在学校南街的烧烤店搞聚餐。许曳以为光是大家简单聚一聚,没想到一过去桌子中间还摆了个大蛋糕,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学弟学妹围上来七嘴八舌跟他说学长生日快乐。 新社长是他直系学妹,姓戴,大三的,名字他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小戴开了瓶啤酒塞给他:“主角!等你半天了,迟到罚酒啊!”许曳很爽快地吹了一瓶:“那你安排了节目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小戴边上两个大一的学妹嘻嘻哈哈笑着瞎起哄:“还不是学姐想给你个惊喜,提前说了那还叫惊喜吗!”许曳把蛋糕上面写着“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牌揭下来咬了一口:“行吧行吧,挺惊喜的,这顿我请了,大家多吃点。” 他不是故意迟到的,他在等宁觉辰的电话。宁觉辰卡着零点给他发的祝福短信,问晚上能不能找他一起吃饭。许曳随口答应了,结果到七点宁觉辰都没个消息,不说来也不说不来。许曳心里很烦,又放不下面子主动找他,一个人窝在宿舍里暴躁地打魔兽,中途接到学妹的电话他才想起来,哦,原来今天晚上还有个聚餐。 大四都忙着做毕设找工作,很多人从大三开始就退社团了。许曳纯属闲得发慌,现在部门里就他一个大四的闲散人士没事到处晃荡。人多了很热闹,一个个都说大师兄没几个月就要毕业了,赶紧喝一个,再不喝没机会了。 许曳陪他们喝了一轮,脸上有点发烫,小戴拿了一块蛋糕给他,让他垫垫肚子,别光喝酒。一桌人又发出意味不明的哄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社长对大师兄的百般喜欢,但是大师兄就是铜墙铁壁一样不为所动。所以说许曳这人真的挺冷情,人家喜欢他三年,他连人家名字都忘了。 社长人美心善群众基础好,几个胆子大的在那儿吵吵要学姐学长喝个交杯,小戴的脸一下就羞得通红。许曳不想让女孩子难堪,先抬起手臂摆好了姿势,小戴被人半推半就环上来。桌上的手机响了,许曳没管,在欢呼声、口哨声里仰头把杯子里的酒饮尽。 大家开始有节奏的鼓掌:“在一起!在一起!”酒壮怂人胆,小戴倒也豁出去了:“行了都别胡闹了啊,你们学长心里早就有人了,要不哪能三年过去我都学妹熬成学姐了还没拿下呢。是吧学长?” 许曳听到那句“心里有人”先是一愣,下一秒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双弯弯的笑眼,他心头猛地一震:自己这绝对是气昏头了。 闹完这一会儿小孩们都安分了,许曳坐下来,抽了双筷子把蛋糕上的奶油撇开。手机一直在响,来电显示是两个字“辰辰”,小戴之前看到称呼这么亲昵一直以为这个辰辰是许曳的校外女友,后来鼓起勇气问过一次,许曳只说是同在这个城市读书的邻居家弟弟,一副不想多谈的表情。她指了指不断震动的手机:“不接电话吗?”许曳没说话,低头把纸盘里的蛋糕吃完才拿了手机走出店门。 许曳点了根烟接起电话:“喂?”宁觉辰那儿明显舒了口气:“对不起曳哥!我有点事来晚了,你已经吃了吧?”说到这个许曳心里的火就直往上窜了,他等宁觉辰等到七点,被抓来聚餐又光是喝酒,就刚刚塞了一小块蛋糕进去:“那我还等你啊?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宁觉辰又说了好几遍对不起,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我在你宿舍楼下,你在宿舍吗?你能不能……下来一趟啊?”“不在。”许曳这话就让宁觉辰不知道怎么接了。他有些尴尬地问:“那你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吗?” 许曳想到宁觉辰来了估计得被那群没轻没重的小孩灌个不省人事,说话的语气有点硬:“算了吧,我回去吧。”宁觉辰特别乖的嗯了两声:“好,那你慢点,不急。” 许曳一回去远远看见宁觉辰穿着西装站在路灯下面,影子被拉得窄窄长长,手里捧个纸箱子,就傻乎乎干站着,也不玩手机。他走过去,上下扫了宁觉辰一眼,心头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热意:“你穿成这样干嘛?” 宁觉辰不自在地扯了扯衬衫的袖口:“我今天有个面试。”他身材偏瘦,这套正装其实不太合身,衬衫和外套都有点大。本来就不太自信,被许曳这么一问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我以为面试下午就能结束了,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抽的签又是倒数几个,到六点才轮到。那个公司有点远,面试完我回学校了一趟,昨天在蛋糕店订了蛋糕的,可是回去太晚,蛋糕店都关门了……其实我两点多给你发过消息的!后来才发现没有发出去,对不起。” 宁觉辰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他想许曳可能并不想听他啰里啰嗦解释这么多,就是可惜了蛋糕,他特意订的那种比较贵的冰淇淋蛋糕,因为许曳不喜欢吃奶油。其实许曳已经不生气了,就是习惯性想凶他两句:“你那破手机还能不能行了?我都说几次了换个新的换个新的,又不是没给你钱。” 宁觉辰抿了抿嘴,他想说这次不是手机的问题,是那边楼里信号差,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和许曳争这个,他把手里的纸箱塞给许曳:“没有蛋糕但是礼物我带来了!生日快乐,曳哥!”许曳借着路灯光看了一眼,是个崭新的switch主机:“你还知道这个?”宁觉辰看他好像挺喜欢的,心里总算微微一轻,低下头腼腆地笑了一下:“那个……看到你朋友圈里转发过。” 那天晚上许曳没让宁觉辰回去。他动作粗鲁地脱了他的西装外套,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拽下他的领带,好像迫不及待地剥开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许曳脑海中又恍然闪过那一瞬间浮现在脑海中的宁觉辰的眼睛,这让他感到无比恐慌。他“心里的人”明明是陆觉岚,一直是陆觉岚!——然而许曳说服不了自己,他和陆觉岚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联系过了,可是半个小时之前他还在为宁觉辰的迟到而生气! 许曳想不明白也弄不懂自己,只能把心底压着的一团无名火全化作不讲章法的蛮横冲撞,一开始宁觉辰还能呜呜咽咽地小声求饶,到后面都只剩下微不可闻的气声了。房里一片狼藉,外套裤子内裤全甩在地上,还有扯下来的衬衫扣子,垃圾桶边上掉了几个用过的套子,快捷酒店特供的那种杂牌货。 这天面试的公司离学校特别远,宁觉辰大清早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5 就起来了,这一整天神经高度紧张,加上来来去去几趟奔波,本来就已经累得够呛。许曳却不给他放松的机会,动作也格外凶狠没有半点温情可言,最后宁觉辰静默地躺着,眼神恍惚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有种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的错觉。 许曳本来想点根烟,翻了一下裤子口袋才发现烟盒里面已经空了,他暼了一眼地上皱成一团的衬衫,随口问了一句:“哎,你面什么试啊?你要留在这里?”宁觉辰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哪里都一样……曳哥你呢?”宁觉辰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可去的地方。许曳想了想:“涟市吧,大概。”“涟市啊……那我试试,试试。”宁觉辰半梦半醒的喃喃,“你等等我吧!” ——“生日快乐,曳哥!” ——“曳哥,生日,快乐。” ——“你等等我吧!” ——“那你,等我。” 许曳被手机铃声从这个太过真实的梦里拉出来,是他妈打来的,问他一走就是半年到底想干嘛,什么时候才肯回涟市。许曳没说话,直接挂断关机了。头晕脑胀,闭上眼睛都觉得天旋地转,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哑着嗓子咳了一会儿,伸手过去摸身边的位置,空的,没有人,于是瞬间就吓醒了。 “别找了,他不在了。”陆觉岚盘腿坐在飘窗上咔咔的一下下按着火机,跳跃的火苗忽而闪现忽而消失,让他整个人都明明暗暗,显得格外不真实。“……什么?”许曳不想懂也不敢懂他这句“不在了”是什么意思。陆觉岚往床头扬了扬下巴:“他给你留了信,写完就消失了。” 其实那根本不算是一封信,只是写在旧照片背后的留言:[终于可以结束了。我没做过坏事,可能上辈子做过吧,这辈子才会过得这么难。但是我想,再多的债也该还清了。最后那句是骗你玩的。我不想再遇上你了曳哥。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了。] 许曳一行一行看下来,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怎么就读不懂了。他把相片翻过来,照片上的他穿着学士服,宁觉辰靠在他身边,笑得眼睛弯弯,有点傻的比了个剪刀手。 “这是假的,不会的,他说要等他的,我们说好了……”许曳先是握着照片自言自语,然后僵着身子转过来木然地望着陆觉岚,“是不是你写的?!告诉我这是你写的!”陆觉岚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你不认识他的字吗?” 许曳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把照片按在心口,颓然跪倒在地上,嘴里还在无意识地重复:“不会的,不可能……”陆觉岚最后一次燃起手里的火光:“我自由了,他也自由了。”许曳死寂的眼神闪过一星微光,他摸着旁边的柜子强撑着站起来,脚步踉跄地往门口走:“他醒了吧!他是不是已经醒了?” 老赵在中心医院门口拉了这位奇怪的乘客。大半夜一个人开车很容易犯困,他往嘴里塞了两粒薄荷糖,再一抬头直接被路边拦车的人吓得一脚刹车踩到底。面前的男人很高,瘦得像一抹苍白的鬼影,一阵风都能吹透了。 他上车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去百乐巷。”老赵一愣:“那块已经拆了啊,现在是荒地了。”乘客的脸上透着病态的红,整个人都看着很飘忽:“我知道。”老赵心里直发慌:“您这……没事儿吧?”许曳点了一下头:“开车吧师傅。” 从百乐巷到白云大厦那片前年就全拆除了,但是土地方面一直有纠纷没解决,后来迟迟没有动工,荒了有两年多了,如今只剩下一片支离破碎的废墟。老赵目送着这位在医院上车的乘客孤身一人往漆黑的百乐巷深处走进去,心里有点发毛。 许曳从东面进去,穿过黑压压的沙石瓦砾,第二家是辰辰家,走到最里面是奶奶家的房子。院子里的老桂树被齐着根斩断了,只留下了一个矮矮胖胖的树墩。 许曳靠着树墩坐下,突然觉得十年匆匆而过,好像一场幻梦。他手里还攥着那张照片,只是不敢再看背面的字了,里面随便一句话都够让他的心再碎一遍。 “奶奶,我把辰辰弄丢了,他也不要我了。”眼睛很酸很疼,但是已经没有眼泪流下来,“他不肯醒过来,怎么办啊?”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黑暗中时间好像可以倒着走:断壁残垣恢复成老旧的矮房,桂树的枝桠铺满天空,秋天下起雨院子的石砖上全是金灿灿的桂花。而他穿着校服、蹬着自行车和奶奶挥手说再见,然后在百乐巷东面第二家停下来,见了宁觉辰第一面…… ——没有你在的世界好空,明明是温暖的春天为什么心里会透着风。天空变得很蓝,医院门口的草地很青,住院楼下开了一大片粉红色的花,我不认识是什么花,挺好看的。可是这些好像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像一个孤独的局外人,根本嵌不进画面里。 我每天都偷偷牵你的手,而你的手指只是那样伸展着,并不会握住我。 “喜欢你有时候很辛苦。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会变成被囚禁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日日夜夜,蚀心剜骨。可是只要你回头多看我一眼,腐烂的伤口上立刻就会生出红色的新肉来。” 辰辰什么时候能回头看我一眼呢? 我真的,好想你。 31 孤独地爱着你 已经九点了,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许哥,一起去吃夜宵吧!东哥说请大家吃烧烤。”萧敏把换了热水的保温杯放到办公桌上,脸上不自觉的有点发烫。 “不去了,我这边报表做完就回去了,你们去吧。”许曳对这个新来的管培生印象挺好的,小姑娘工作积极,话不多,人很腼腆,紧张的时候手指蜷起来半缩在袖子里,许曳每次看到她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都觉得心里一软。 萧敏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去啦,你也别忙太晚。”许曳握着保温杯笑着示意了一下:“谢谢了!玩得开心!”萧敏心跳得飞快,佯装淡定地快步走出办公室。 “怎么?又被拒绝了?”说话的女生叫彭青林,也是今年新进公司的管培生,两个人是合租室友。萧敏的脸上已经红透了:“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又啊。” “要我帮你数数几次了吗?”彭青林递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想不到小敏你喜欢这种类型哦!”萧敏被说中心思,局促地绞紧了手指:“你别胡说行不行啊,什么类型不类型的……”她本科毕业以后进了这家证券公司,被安排在许曳手底下工作,时间久了难免对这位温柔帅气的前辈产生了一点雏鸟情节。 彭青林夸张地眨了眨眼睛:“就你许哥这个类型啊,帅大叔型?好像现在比较流行叫老干部?”萧敏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许哥哪里大叔了……” “拜托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6 !他都比你大了整整一轮好不好!”彭青林随手比划了一下,“不抽烟不喝酒,每天端个保温杯,里面泡一把枸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四五十了!”萧敏不自觉地带了点维护的意思:“现在年轻人也注重养生啊!喝枸杞怎么了?” “你粉丝滤镜太厚了吧?我旁观者清啊,你那许哥真的无聊到都无趣了!从来不参加聚餐,不参加公司的素拓,每天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一点‘人气’都没有。”说到后面彭青林压低了声音,“你真的不要对他太上心,没前途的!我听他们说许曳刚来公司的时候特别傲气,得罪了老李,老李就处处卡着他,要不他能五年了还在最下面混吗?”萧敏咬着嘴唇没说话,最后一句她无法反驳,但她实在想象不出许曳“傲气”的样子。 彭青林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还听说,许曳刚来的时候也算是个黄金单身汉,整个公司上下好多小姑娘来撩过他,可是他连vivian都看不上哦!据说那次vivian情人节把工作当借口邀请他吃饭,他来了句不吃吧就在这儿说,把vivian气的哟!不过她后来和老李……你懂的,所以你可怜的许哥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呗。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么神秘,这个年纪了没结婚还没女朋友,不会是……”萧敏这下真有点生气了,可是又不好发作,只微微皱着眉打断她:“别八卦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吗?你们办公室的人好无聊啊。” 许曳等外面一群人乌泱泱挤上电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关电脑收拾东西。这些所谓的聚餐、活动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加班,实话说连加班都不如——需要赔笑脸,且没有加班费。 他在公司楼下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并且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买一辆小电动,最近加班越来越频繁,如果误了末班车就必须打车回去,他需要计算、比较一下两者的成本。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位乘客。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汇成一小束一小束,扭曲着翻涌着在窗玻璃上滚过,被深深浅浅的路灯街灯一照倒有点流光溢彩的意思。 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小区门口的快餐店已经关门了,他在路边摊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河粉。老夫妻俩每天九点准时出摊,风雨无阻。摊子撘得很简易,顶棚的防水布破了两个小洞,老板在下面放了两个塑料盆,雨水灌进来,滴滴答答坠进水盆里。许曳小心地绕过,挤进角落里坐下。 手机一直在震动,工作群里不断弹出新的消息,吃烧烤的照片还有转场去ktv的邀请。许曳把免打扰模式打开,看到最上面的暴雨黄色预警,——难熬的梅雨季节到来了。炒河粉的油有点重了,吃了几口就觉得腻,许曳就着桌上的茶水才把剩下的吃完。 棚顶破洞的地方还在滴水,雨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他把外套的领子立起来,快步往住处走去。之前租的房子刚好到期了,退租以后就换了现在的车库,可以比以前节约一半房租。 车库总共十几平,墙上简单刷白了一下,一进门摆了张弹簧床和一组旧衣柜,里面隔出了厨房和厕所。没有天然气,但是可以用电磁炉和电饭锅。厕所里除了洗手池和蹲厕还装了很简单的淋浴喷头,没有用玻璃围起来,水就直接往地漏里下去。许曳觉得挺好的,就是底层免不了潮湿,特别是现在这种雨季,地砖上的水渍好像拖也拖不干净,一踩一个湿哒哒的黑脚印。 房里的顶灯前天就坏了,许曳这两天都没空去买灯泡,只好借厨房的小灯勉强照一照。他把湿外套脱掉,钻进狭小的厕所冲了个热水澡。其实彭青林没说错,他现在确实活得很“养生”,戒烟戒酒,吃饱穿暖,早睡早起。反正别生病,生病费钱。这几天温度变化大,他用袋子装了几件换洗衣服,检查了一遍水电开关,然后拿了伞匆匆出门。 雨还在下,雨点又密又大,打在伞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夸张响声。许曳把装衣服的纸袋抱在胸前,小心避开地上的水塘,从小区侧门出去,抄近路到达了人民医院的住院部。门口的保安已经认识他了,特别熟稔地和他打招呼:“今天来得有点晚啊!”许曳笑了一下,站在门口洒了洒湿透的伞:“嗯,加班,回家拿伞。” 病房在第十层最里面,很安静很宽敞的单人间。进去的时候周姐正在手法娴熟地给辰辰翻身,之前的护工家里有事辞掉不干了,周姐是这个月新请的。许曳和周姐还没有特别熟悉,处于互相客套的尴尬期。 许曳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不好意思啊周姐,今天有点事耽搁了,来晚了。”周姐把病人放平,盖好被子:“你说什么不好意思,搞得我倒不好意思了!”许曳还没来得及接话,转头看见床头柜边上突然钻出个小人儿,吓了一跳:“这是……?” “这是我外孙女!之前一直是她奶奶那边带的,这几天亲家公、亲家母出去旅游了,没办法,只能我帮忙带几天……”周姐搓了搓手,笑得有点局促,“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是我家小娃娃很听话的,保证不吵不闹,不乱动东西。就这几天,老板,能不能帮帮忙通融通融?” 许曳没接话,周姐把外孙女往前推了推:“快叫人啊妮妮!”小丫头三四岁的样子,梳两个翘翘的羊角辫显得特别古灵精怪,眼睛又黑又亮,一笑起来弯弯的,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声:“叔叔好!”许曳一愣,就这样被熟悉的笑眼打败了:“你好。”周姐明显松了口气。 送走了周姐和妮妮,许曳先去淘米,两人份的,放进电饭锅里预约好时间,作为宁觉辰明天的第一餐流质和自己的早饭。他们大学那会儿特别流行一句话:拿起砖,我就不能抱你;放下砖,我就不能养你。那时候觉得这话窝囊又矫情,现在他每一天都在重复这样的日子:白天拼了命工作挣钱,晚上回来和爱人短暂相聚。 他坐在床边,快速地俯下身用自己干燥的嘴唇轻轻贴了贴宁觉辰的。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他还记得宁觉辰说过的不想遇见、不想喜欢,他这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偷吻,辰辰知道了一定会生气。 房门突然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许曳心头一凛,仓促地站起来往门口看过去。病房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挤进来,小家伙眼睛亮亮的,神秘兮兮地说:“哥哥是睡美人吗?”许曳的心一瞬间狠狠酸了一下。可惜他不是啊,不然为什么我偷偷亲了他这么多次他还没有醒呢?许曳抬起食指移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不懂怎么和小孩相处,只能尽可能放软语气:“你要保守秘密哦。”小丫头用力地点了点头,羊角辫甩来甩去,特别可爱。 她是回来拿她的“艾莎公主”的,许曳帮她找到了,掉在床底下,是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7 一个穿蓝色公主裙的娃娃。小姑娘抱着玩具一蹦一跳地走了,到门口还回过头压着嗓子、一脸郑重地来了一句:“放心吧叔叔!我一定会保密的!” 许曳无奈地笑了笑,坐回床边,捏着宁觉辰的手腕,拇指轻轻抚过蝴蝶形状的创口。 宝贝你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啊?小孩儿都开始喊我叔叔、喊你哥哥了,我有那么老吗?明明过几个月你也要过三十四岁生日了。等你变成叔叔那天我不会变成爷爷吧…… 这是想念着你的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最平常的一天。 我在孤独地,爱着你。 32 可是我需要你 捱过漫长又潮湿的雨季,到七月中旬终于出梅了,紧接着就是闷热的仲夏。早上许曳给宁觉辰喂了一餐谷物粥,往领子里头摸了一下有点黏黏的细汗,于是拿了毛巾过来又给他擦了一遍身。 换过三个护工每个都说不用天天擦洗,可是许曳没听,每天都坚持做。他想宁觉辰以前那么爱干净,如果不能每天洗澡肯定很难受。还有一个原因是护工都是阿姨、大姐,许曳觉得宁觉辰不愿意赤条条地躺在她们面前,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羞到满脸通红。 许曳一厢情愿地设想了好多“如果”,周姐刚来的时候还没习惯他这毛病,特别淳朴老实的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来了一句:“可是他啥也不知道啊。”许曳笑了笑,低下头没说话。可是就连这个笑都是苦的,周姐再傻也知道自己多嘴了,后来再不敢说这些话了。 因为每天都在坚持做全身按摩,宁觉辰没有出现肌肉萎缩的现象,身上很白很干净,就是有点瘦。许曳帮他擦掉一点浮汗,擦完以后把病号服穿好。 扣扣子的时候宁觉辰的眼睛缓缓地睁了一下,许曳早就习以为常了。“已经不会上当了哦。”他凑上去亲了亲宁觉辰额角的伤痕,“我要去上班了宝贝,晚上见。”——他没有察觉到宁觉辰低垂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星期一早上是每周一次的部门例会,许曳有点莫名的心神不宁,连着跑神好几次。轮到他上去讲报告,老李叫了他名字三遍他才回过神。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彭青林撞了撞萧敏的胳膊,向她甩了个“果然如此”的眼色,萧敏假装没看见,有些担忧地望着许曳神情恍惚地站起来走到台上去。 都快讲完了,许曳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老李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许曳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手上动作一下乱了,直接按着遥控笔把ppt翻到了最后一页,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就匆匆推门出去了,留下一桌人面面相觑。 “喂,周姐,怎么了?”许曳心里很急,上班时间打电话肯定是那边出什么事儿了。“老板,醒了醒了!你弟弟他醒了!”周姐一直以为他是病人的表哥,“你能回来吗?”许曳脑子里嗡的一下空白了,开口都有点语无伦次:“我……真的?医生看过了吗?怎么样?我回来我马上回来!确定不是什么神经反射之类的吗?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情况?” 周姐大概也没碰见过这种事,半天也没说到重点:“就是早上啊,我给他喂完水的时候他右手抓了我一下!我一开始没放心上,结果我刚站起来,他又抓了我一下!我再一看他眼睛是睁开的,嘴好像也动了一下!我就赶紧按铃叫医生了啊!” 许曳说话间已经坐电梯到了一楼大厅,发现没带门禁卡,他想也没想直接从闸机上翻了过去:“周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周姐急吼吼地接道:“医生在看!正在看!”许曳跑到马路边上用力挥着手拦车:“好好!我马上回去!” 许曳一路上一直在催司机快一点快一点,后来司机都不耐烦了,一脚刹车踩到底停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了!我总不能飞过去吧!”许曳看了一眼打表器,掏了三十块钱出来,也不等司机找钱,直接下车穿过车流人流往医院跑去。一路闯进大门,绕过门诊楼,穿过中庭的草坪,终于到达住院部。等待电梯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发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心里最强烈的念头居然是:害怕。 绝望已经不会伤到他了,可是失望可以。他怕自己被假的希望杀死。 这样的想法充塞在脑海中,以至于站在病房门口了他都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不敢进去,还是周姐把他拉进门的。许曳觉得自己一步一步都好像踩在空里,一点实感都没有。眼前白花花一片,好几个医生护士围在病床边上。 许曳个子高,不用挤进去也能看见里面,病床上的人半睁着眼睛,一只手抓在被子的边沿上,手指虚虚地绞起来,像只被围困的、胆怯又可怜的小动物,用紧张无措的眼神窥伺着周围陌生的世界。 他缓缓转动眼睛,视线停在许曳脸上,紧接着睫毛飞快地震颤了几下,嘴唇很慢地很轻地很小幅度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可是许曳知道,他说的是两个字,他在叫他,“曳哥”。 许曳跑了,甚至没有给宁觉辰一点回应就落荒而逃了。他冲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一路上一直在用力掐自己的手臂,很疼,但是他怕就连这份疼也是假的。——其实梦里也是会疼的,梦见过车祸,梦见过日落,梦见过照片,也梦见过极光……可是他没梦过宁觉辰醒来,一次都没有。 他已经接受这样的日子,七年也好,十七年也好,二十七年、三十七年都没关系的,他不觉得苦。明明很久没哭过了,这会儿眼泪却根本停不下来,许曳双手撑在洗面台上,走廊上都能听到他压抑又颤抖的哭声。 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碰见负责医生,许曳跟着去了一趟办公室,和医生聊完以后才回到病房。病床摇起了一点,宁觉辰静静地半躺着,周姐正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费劲地向他解释现在是二零几几年、你出车祸睡了七年半。宁觉辰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抓着被子的手越握越紧,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周姐一看许曳回来总算松了口气:“老板你可算回来了,你自己和他说说看吧!” 宁觉辰望着许曳,很慢地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简直听不见:“你,为……走了,……怕。”这话说得很没来由,可是许曳知道,宁觉辰是在问他刚刚为什么要走。他仓皇地抓住宁觉辰的手,颓然扑坐在病床边:“我错了,再也不走了,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宁觉辰看他哭惨了想给他擦一下眼泪,可是身体好重手好重,明明很用力了也只有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可惜没有成功。可光是这一点小小的动作都足够让他吃力了,这句话弱得只剩气声,他说:“曳哥,你,瘦了。” 宁觉辰的记忆停在车祸那天,他只记得陆觉岚来酒店接他参加订婚宴,不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8 知道后来半年之间发生的事情。许曳含含糊糊地问过医生,医生说病人之前脑部受损严重,记忆缺失和紊乱都属于正常现象,能不能恢复还是个未知数,只能慢慢来。 那半年的事情实在杂沓又混乱,时间久了有时候许曳都怀疑那只是一段嵌在自己脑海深处的疯狂幻觉,可是照片是真的,照片背后的字是真的。许曳私心希望宁觉辰永远永远不要记起这段,太苦了,他舍不得宁觉辰再想一遍、再痛一遍。 宁觉辰醒来以后每天都很安静,几乎不主动开口说话。他不问车祸的情况,不问同车的陆觉岚怎么样,不问七年多发生了什么,不问为什么身边只有许曳一个人,也不问为什么他们不在菁城、不在涟市,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城市里。 许曳看着他消瘦的侧脸又想到那句“像个漂亮的假人”,宁觉辰沉默着的每一秒都让许曳不安,他感觉不到宁觉辰是真实的、是生动的。他开始想着法子引宁觉辰说话,问他想吃什么水果,问他今天礼拜几,问他明天会不会下雨,问他热不热,问他今天有没有喝水。 宁觉辰很配合的每个问题都回答,说话磕磕巴巴,一个字两个字慢慢吐出来,连着多说几句就有点喘不上气。许曳看他面色发白瞬间又心疼了:“不想说话就不说了,你别理我了,不用管我。”宁觉辰虚弱得连笑都很困难,可他还是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温顺的微笑:“没,关系。” 有天许曳下班回来,看见宁觉辰坐在床上发懵,戴着一个没见过的黑色帽子。他问周姐这帽子哪儿来的,周姐说是宁觉辰想要,早上特意托她出去买的,戴上就坐那儿发呆了。许曳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叫他:“辰辰?” 宁觉辰软绵绵的动了一下脖子,慢慢转过来。帽子是周姐在市场上买的山寨版,前面印了一个耐克的勾,侧面纹了阿迪的标识,有点脱线,尖角的地方翘起几个线头。帽檐压得很低,许曳都看不见他的眼睛,想帮他把帽子掀起来一点:“怎么突然戴帽子?”宁觉辰偏过头躲了一下,小声说:“头发,太短,很丑。” 为了方便治疗和清洗,入院以后宁觉辰的头发就剪短了,现在留了个短短的圆寸。他发色天生比较浅,发丝又细又软,像颗小猕猴桃,摸着毛茸茸的。 许曳知道宁觉辰不是为了头发,是为了遮脸上那道疤,他抓住帽檐轻轻地往上摘下来,这次宁觉辰没有拒绝。帽子不透气,额头上压红了一片,出了一层热汗,隆起的深色伤痕从右边额角一直延伸到眉心,衬着苍白的皮肤显得格外狰狞。 宁觉辰也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许曳拿了毛巾过来帮他擦汗,托着他的后颈很响亮地在伤口上吧嗒亲了一口:“不丑,一点也不丑!谁敢说丑我帮你揍他。”宁觉辰抬眼看到周姐还站在门口,瞬间整张脸都红透了:“你,干嘛啊。” 许曳转过身背对着门口,抱着他猕猴桃似的小圆脑袋在头顶又亲了一下,细细软软的头发扫过嘴唇,一点也不扎:“今天是不是光想这个了,没乖乖做复健吧?以后不准了,听到没有?”宁觉辰抿了抿嘴唇,羞得整个人全缩进被子里去了。 一段时间以后,宁觉辰不用整天吃流质了,可以吃点清淡的饭菜了。他不好意思让周姐喂,也不肯让许曳帮忙,每次自己笨笨地握着勺子吃到碗里的热饭都凉了。饭后吃水果,许曳想像以前一样直接打果汁给他喝,宁觉辰自己把苹果拿过来,两只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啃。 他还没恢复好,手上没什么力气,拿不住东西,苹果咕咚咚滚下来好几次。许曳不厌其烦地帮他捡起来,洗干净,捡起来,洗干净,后来宁觉辰很不好意思,不肯接了:“不想,吃了。”许曳帮他拿了个新的,洗干净、削了皮、切成块端给他。 周姐说这是医生教的小方法,抓苹果可以锻炼肌肉,恢复手部的灵活性,白天没事的时候宁觉辰经常这样默默练习。许曳心里软得都要滴出水,好像自从上次帽子事件以后宁觉辰真的开始好好做复健了。早上许曳准时上班,他也“上班”,周姐陪着去,说他很努力很听话。 许曳每天下班以后去超市买新鲜水果,挑那种形状小的、软的,方便握和咬:香蕉、小台芒、橘子、猕猴桃……每天吃过晚饭宁觉辰就抓着洗好削好的水果慢慢吃,有一次许曳看他埋头捧着个猕猴桃吃得很认真,没忍住盯着他的后脑勺噗一下笑了出来。 宁觉辰转过头,以为自己嘴上沾了东西,抓着袖子擦了两下。许曳赶紧解释说不是在笑你,宁觉辰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说:“曳哥你,第一次,这样,笑。”许曳一怔,顿时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下午天气好的时候,周姐会推轮椅带宁觉辰去草坪上透透气。幼儿园放暑假了,周姐的小外孙女有时候会一起过来,许曳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不在的时候宁觉辰也有个人陪。 有一次许曳下班回去,刚到中庭就看见一大一小在楼下晒太阳,宁觉辰手里拿了本花花绿绿的童话书,妮妮两只手肘搁在宁觉辰腿上,支着脑袋满脸崇拜地看着他,小嘴圆圆地张着,能塞一个鹌鹑蛋。 许曳走过去拽了一下小姑娘的羊角辫:“下来,别把你辰辰哥累着了。”妮妮一扭头,很不服气地撅起嘴:“哼!才没有呢!你不要惹我哦,你惹我我就告诉哥哥你偷亲他!”许曳难得的不好意思了,拎米袋一样把小丫头拎开。 宁觉辰眨了眨眼睛:“什么,时候啊?”妮妮被许曳提着帽子,在原地气鼓鼓地挥舞着四肢扭来扭去:“就是以前你睡着的时候,叔叔老是偷亲你!叔叔大坏蛋!辰辰哥哥不要和叔叔玩了!”许曳把她的两个羊角辫拉成了冲天辫:“你再说一遍试试!”宁觉辰一脸无奈:“曳哥你,怎么,和三岁小孩,一样……” 到九月就迎来了宁觉辰的生日,许曳特意请了一天假陪他。早上许曳睁开眼睛,发现宁觉辰已经醒了,懵懵的瞪着天花板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曳摸了一下他的领子,有点汗:“是不是晚上太热了?要不今天换个薄一点的毯子吧?”宁觉辰摇了摇头,蹙着眉问:“车祸以后,我一直没醒过吗?” 从上个礼拜开始每天晚上都会做奇怪的梦,全是零零碎碎连不成故事的片段,这几天更严重了,白天脑海中也会忽然闪现一些画面,有陌生的病床、陌生的医疗器械、陌生的房间,他被困在那个房间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有时候也会有许曳,不是他记忆中的许曳,也不是现在面前的这个,是介于两者中间的,他没见过。宁觉辰不知道这算什么,有几天整夜整夜全是这种梦,明明还是炎热的夏天,醒过来竟然一身冷汗,——比如现在。 许曳整个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59 人都僵了一下,但很快掩饰过去,自然地岔开话题:“嗯。要起来洗个澡吗?”宁觉辰现在已经可以顺畅地说长句子了:“不要,去复健还是要出汗的,回来再洗。”许曳开玩笑:“我今天特意请了假,你居然要去做复健,就不能留下来多陪陪我吗!” 宁觉辰不让许曳跟着去,走的时候还学着许曳平时出门那套对他说:“我要去上班了,你乖乖等我回来,要听周姐的话知道吗?”许曳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自己平时说话的语气有这么哄小孩儿吗…… 许曳出去订了蛋糕,买了熟菜和面条,按照菁城的习俗,生日还要吃凉拌豆腐丝,许曳也称了一点。宁觉辰现在每天的食谱还是严格按照医生的要求搭配的,虽然这些东西宁觉辰不一定能吃上,但是许曳想给他过个圆圆满满的生日。 到医院的时候宁觉辰那边刚结束,正扶着走廊的墙一步一步蹭回来,周姐在一边寸步不离地跟着。许曳心里一惊:“怎么了?”周姐宽慰道:“没事,放心!今天多加了一组下肢练习,可能有点累了。” 宁觉辰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现在不像猕猴桃了,像板栗外面毛刺刺的壳儿,发间全是亮晶晶的汗,一边走一边滴下来。许曳过去搀他,宁觉辰有点不开心:“我自己会走!”许曳又不自觉地开始哄小孩:“好好好,你自己走,自己走,我不捣乱了。” 宁觉辰回病房以后就去浴室洗澡了,这个月他都是自己洗的澡。许曳对这事有心理阴影,每次看到宁觉辰一个人进浴室就开始心慌,有水声也心慌,没水声也心慌。宁觉辰在里头洗个澡他能在外面喊个十几二十声。 “辰辰?”“嗯。” “辰辰?”“怎么了?” “辰辰……”“啊?” “辰辰!”“……” “宁觉辰!”“干嘛?” “没事我就叫叫你,你洗吧。”“……” “辰辰还没好吗?”“曳哥,我才刚进来一会儿。” 洗完澡吃午饭,可能是加大训练量真的累到了,宁觉辰吃得挺多,一点没剩。吃完饭看了一会儿书,许曳帮他买回来的杂志,他要的《庞贝》已经停刊了。宁觉辰听说的时候表情特别遗憾和难过,许曳已经在心里把这杂志和当年唆使宁觉辰离家出走的仇晖画上了等号,心里酸溜溜的,一个人不爽了好几天。 醒的时候是五点,宁觉辰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又做梦了,这次是爬山,有个人紧紧牵着他,他们一起往上走,到山顶天都快黑了,他好像开口对那个人说话,说了什么呢……“生日快乐宝贝!刚准备叫你。”许曳低下头托着他的手腕亲了一下。 宁觉辰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刺痛的同时也中毒一样开始发麻。许曳看他没反应,抓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没睡醒呢?”宁觉辰回过神,脑中猛地一阵锐痛,但是很快就过去了。 周姐今天帮忙做了好几个菜,加上许曳买的熟食,病床上的收缩小桌子上都摆不下了。许曳把蛋糕摆中间,插了两支数字蜡烛,一支2,一支7。宁觉辰默默把两支都拔了,插了3和4进去,2和7捏在手里,沾了一手的奶油。许曳点燃了蜡烛去抓宁觉辰的手,把他握着的拳头包在手心里:“许个愿吧,辰辰!” 摇曳、跳动的烛火映着宁觉辰的脸,他几乎没有这么隆重地庆祝过自己的生日,所以连许愿这种事情做起来都显得陌生又笨拙,他只是轻轻、轻轻地说:“愿望是,快点好起来。” 说完他没有吹蜡烛,而是问了一句一直没有问出口的话:“他们嫌我是个麻烦,所以不肯管我吗?”许曳一愣,完全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脑子里有那么一会儿完全空白了,反应过来以后赶紧否认道:“你别乱想,你是我抢过来的!” “曳哥,你不用为了照顾我的心情说这些,我早就想说了,没关系,我都明白的。”宁觉辰勉强笑了笑,“麻烦你这么久,我一定好好做复健,争取快一点好,不会拖你太长时间的。” 许曳经历过很多可以称得上是心碎的时刻:车祸那天、第一次进icu探视那天、宁觉辰变成植物人那天、得知兄弟俩灵魂互换那天、宁觉辰消失的那一天……每一次他都以为到极限了,然后才知道还有更痛的、更绝望的在前面,比如宁觉辰的这个笑。 ——宁觉辰就有这么笃定、这么确定地相信许曳不爱他!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一点也没有变。 “宁觉辰你不能这样对我……”许曳压在心底的委屈、愧疚、懊悔、气恼一齐迸发出来,简直要将他撕成碎片,“每天我都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明天你就回来了。好多个明天过去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啊。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求你……”蜡烛燃了一半,彩色的蜡油流下来滴在蛋糕白色的奶油上,汇成两坨突兀的色块。 你可以不需要我,可是我需要你,没有你不行啊。 那天晚上许曳耍小孩子脾气一样硬是挤上病床,躺在宁觉辰边上紧紧抱着他,宁觉辰说想回一趟菁城。 33 谢谢你找到我 他们的故事开始在菁城,也结束在菁城。许曳有时候会傻傻的想:如果当初不放宁觉辰回菁城参加什么订婚宴,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那半年已经把他对那座城市的留恋全部消耗殆尽,他不想回去,也不想宁觉辰回去,于是他推说那至少得等你身体好了吧。 到第二年春天的尾巴,宁觉辰已经基本上可以生活自理了,他再提出来的时候许曳再没理由拒绝了。出院的第二天,宁觉辰买了车票,独自坐上开往菁城的列车。 菁城变了很多,城东的车站也是新建的,前年刚投入使用,很壮观很漂亮。宁觉辰转了一圈才找到打车的地方,排队的时候他给许曳回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许曳马上追了电话过来:“累不累?累就坐一会儿再走。”宁觉辰靠着栏杆休息,说:“还好。” 傍晚时分,出租车带他穿过陌生的大街小巷,停在陌生的小区门口,他找到那个陌生的楼栋、陌生的门牌,颤抖着按下门铃。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谁啊?等一下啊,马上就来!”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开锁声。女人推开门:“谁……”后面的话硬生生截断了。 宁觉辰看着面前的妇人,看着她零星的白发,看着她额头眼角的皱纹,看着她干瘪的脸颊,看着她枯瘦的手指,觉得她比过去老了好多。宁觉辰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能把那个称呼叫出口,最后只艰难地憋出唐突的四个字:“好久不见。” 陈玉红瞬间脸色惨白,手里拿着的白瓷碗掉下来,啪一声摔得粉碎,捣好的蛋液湿湿黏黏的流了一地。宁觉辰弯腰把打蛋器捡起来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60 递给她,笑得很温和:“我只是回来看看。” 桌上摆了五六道菜,锅上还煮着莲藕排骨汤,宁觉辰问:“有客人要来吗?”陈玉红还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战战兢兢地说:“没有,今天周末,岚岚晚上过来吃饭。”“哥已经结婚了吧?”“……嗯。”“当爸爸了吗?”“嗯,双胞胎儿子,四岁半了。” “好快啊,好像昨天还在去订婚宴的路上,明明我只是睡了一觉。”宁觉辰自言自语地嘟哝,眼神里闪过孩子气的憋屈,就是那种被欺负了又不知道该找谁,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的憋屈,“虽然我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羡慕哥哥的。我以前偷偷想过,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为什么留下来的不是我?是不是我小时候不乖,所以你不喜欢我啊?还是你抛硬币做决定,正好是我的那一面?”陈玉红整个人都僵住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外面响起开门的声音,宁觉辰转过身,看到一个男人走进来,一手牵着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妈,门口地上翻了东西怎么不擦一下,踩到会摔跤的!还有小雅说她晚点过来,公司有点事……”陆觉岚抬起头,对上了宁觉辰的眼睛。他凝了凝眉,低声道:“妈,你带昊昊和旻旻去里屋玩吧。” 陆觉岚剪了很清爽的短发,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是很帅气阳光的年轻爸爸;宁觉辰为了盖住额头上的疤痕留了很长的刘海,都快盖过眼睛,苍白羸弱得像一抹影子。如果说他们以前有九分像,现在顶多只有六七分了,可到底还是像的。两个小男孩穿着拖鞋跑过来一脸好奇地仰头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说:“你和爸爸长得好像哦!你是谁啊?” 宁觉辰晃了一下神,他是谁呢?——他谁也不是。 陆觉岚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位弟弟了,一时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只是机械式地询问:“什么时候醒的?已经全好了吗?”“去年。”宁觉辰也机械地回答,然后说出了自己这一次来的目的,“我想问,车祸以后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陆觉岚太阳穴猛地一跳:“……你不记得了?” 宁觉辰看到他转瞬间变了好几个表情,终于确信自己的猜想没有错,那些闪现在脑海中的片段,声音和画面,从来不是梦,都是真的。“和曳哥有关吗?”问完以后宁觉辰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还是在害怕,他想要一个答案,又怕听到这个答案。 “忘了就算了吧,挺好的,不要想起来了。”陆觉岚蹙眉点了根烟,“你和许曳还在一起?” 宁觉辰不知道他说的“在一起”是哪种“在一起”,其实这么多年了,他和许曳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他们没有做过哪怕一天的恋人。但是这些没必要让陆觉岚知道,所以宁觉辰只是点了点头。 陆觉岚沉默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还好吗?”宁觉辰怔了一下:“他……怎么了吗?”陆觉岚顿了顿:“六年前他来找你的时候状态非常差,我问过怎么回事,他死都不肯说。”“六年前?”宁觉辰脑子里更乱了,按照许曳的说法,他睡了七年半,再加上醒来以后的这半年,怎么也应该是八年时间。 “他消失了很久,我们当时都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直到两年后,他出现,说要接你走。”陆觉岚吐了一口烟,欲言又止。他想说许曳这人真的爱你爱到疯了病了吧,可是他说不出口,他应该觉得变态觉得恶心,他不相信男人和男人之间有爱情,他也不肯承认自己为这种感情动容了。 里屋的门突然打开,两个小男孩从门缝里挤出来。一个说:“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吃饭饭啊?昊昊饿了!”另一个脸圆一点的气鼓鼓地叉起腰:“明明是哥哥自己饿了!昊昊没有饿!” 仔细看这两个孩子只有嘴巴像陆觉岚,鼻子眼睛都更像……陆觉岚以前那个女朋友?宁觉辰觉得自己这想法很奇怪,他明明只和那个人见过一面,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清楚现在的嫂子还是不是当初那位。 陆觉岚把吵吵闹闹的两个小孩分开,忽然说了一句:“其实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有想过,如果我们也是这样一起长大……”宁觉辰淡淡地笑了,好像在短短几秒里飞快地掠过了另一种人生:“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陈玉红局促地抓着围裙,试探着问:“要不吃完饭再走吧?”宁觉辰还是笑得很温和:“不用了,你们一大家子吃饭,我在这儿干什么呢。”陈玉红只觉得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让她实在无言以对又无地自容。她跌跌撞撞追了几步跟到门口,颤声问她的小儿子:“你现在,过得好吗?”宁觉辰开门走出去,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他说:“比以前好。” 下楼梯的时候宁觉辰一直在深呼吸,手机响了,他看也没看就接起来:“曳哥,你在哪儿?”许曳那儿有点风声,明显不是在室内:“在公司,今天有点事要加……” 宁觉辰打断他,后面半句说得很轻甚至带着点祈求:“我知道你跟着我,你在哪里?曳哥,我有点难受,你现在能不能,抱抱我?”许曳被他这句吓得呼吸都乱了,心尖也跟着揪起来:“我就在楼下,要上来接你吗?你等一下。” 刚说完许曳就看见宁觉辰向他走过来,像一只受伤的候鸟,拍着翅膀艰难又笨拙地走过来。许曳迎上去,展开手臂接住他、抱紧他。宁觉辰将自己全部的重量交付出去,疲惫地闭上眼睛:“谢谢你找到我。” 六年前和六年后的此时此刻,谢谢你找到我。 他们去吃晚饭,宁觉辰点了份馄饨,加了好多好多辣椒油。许曳拦不住,只能看着他一边吃一边吧嗒吧嗒疯狂掉眼泪,然后吃完就开始胃疼。 回去以后宁觉辰在床上缩成了一只小虾米,许曳从后面搂着他,轻轻地给他揉肚子,宁觉辰眯着眼睛絮絮叨叨乱七八糟说了好多,许曳觉得他苏醒以后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我哥结婚了,孩子都生了。是两个小男孩,双胞胎,四岁半了。” “其实长得不太像我哥。” “叔叔不在家,我没问。我妈老了好多,有白头发了,皱纹也变多了,她也快六十了吧,这很正常。” “她做了好多菜,我看到有宫保鸡丁和土豆炖牛肉,都是我哥喜欢的。锅子里还有排骨汤。” “他们好像每个周末都一大家子一起吃饭。” “我没幻想过他们心里记挂着我,就是突然意识到,原来真的是没有我会更好啊。” “你看,我就像一个多余的零件,他们像一台机器,本来好好的,把我装上去就不能转了。再把我拿走,就全好了。” “我是多余的。”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要有一个多余的我呢?” “我看他们生活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61 这么幸福美满,心里面就有一点难受。” “只有一点,我发誓。” “也许我不应该过来吧。” 最后宁觉辰迷迷糊糊地问:“我哥说你消失了两年,你去哪里了?”许曳吻了吻他后颈的小痣:“你真的想知道吗?” 34 如果你是候鸟【he完结】 宁觉辰点了点头,发丝轻轻扫着许曳的喉结,弄得他很痒。许曳想了想:“也没去哪儿,就是被我妈抓回去关起来了。” 这话也不全是假的。宁觉辰消失的那个夜里,他情绪崩溃,发着高烧独自坐在百乐巷的废墟上喝酒,第二天病得昏迷不醒差点被人当成尸体。对方报了警,警方联系了他的母亲,他就这样被带回了涟市。 这半年许曳为了照顾宁觉辰不眠不休、心力交瘁,全靠心里那点微弱的念想吊着,这下连念想都没了,这根弦也跟着断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和行尸走肉没区别。好几天过去,这感冒一点儿没见好,反而更严重了,请了医生一看才知道不是普通感冒,是病毒性心肌炎。 这病不好确诊,而且病情轻重悬殊很大,轻的不会有感觉,重的休克和猝死都有可能。许曳这个就是重度,很凶险,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他本来都没什么求生的意志了,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好像又知道怕了。 不是怕死,是怕错过辰辰。万一辰辰也在这样努力着挣扎着想醒过来呢?他答应了辰辰要等他的。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挺过了最难熬的危险期。 情况好转一点以后,他就闹着要出院、要回菁城,他妈当时不仅没拒绝,还给了他一点盼头,说等他好了就送他过去。这病从确诊到治疗到恢复到痊愈前前后后拖了快一年,然而出院那天他却并没有能如愿回到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菁城。 宁觉辰嗯了一声,小声问:“然后呢?”许曳停下手上的动作,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回答:“然后我想跑,可是守门的太厉害啦,跑都跑不掉。”“曳哥,你在发抖。”宁觉辰转过来,反手抓住许曳的手腕,那里有个和他手腕上一样的蝴蝶形伤痕,他问过许曳怎么弄的,许曳不肯说。 他被送往了一个治疗中心,其实到现在许曳也不知道他的父母对那个所谓的同性恋治疗机构了解多少,到底是无知还是无情。他从来没有避讳过自己和宁觉辰的关系,在此之前家里的态度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他不过是随便玩玩,直到这次,大概发现他是认真的,所以采取措施了。 他是被骗去的,坐上他妈妈安排的车,以为终于可以去找他分离多时的爱人,结果只是从一所医院转到另一所“医院”。虽然心肌炎没有留下太严重的后遗症,但多少有点影响,后期电击“治疗”的强度越来越大,有一次差点就把他玩死了。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那边怕真闹出人命,后面的所谓治疗都是做做样子。一个疗程半年,他在里面关了整整一年。那是一段地狱一般的日子,太痛苦了,一丝希望都没有,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扛不下去了。 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睡不着的时候就抠着手腕想辰辰,弄破,流血,结痂,再弄破,再流血,再结痂。原来众叛亲离是这种感觉啊,辰辰以前一天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活着才能见你,有命才能爱你啊。 “再后来我就回菁城找你,”许曳的吻像骤雨一样落下来,揉开宁觉辰的刘海,从他额角顺着伤口一路吻到眉心,从眉心吻到发红的眼尾,从眼角吻到消瘦的脸颊,最后轻轻贴着他的嘴唇,好像要把几个字直接送进他的唇齿之间,“把你抢走了。” 时隔两年,他终于回到菁城,直奔中心医院,他要找的人却不在了。当时他第一反应是宁觉辰已经醒了,好了,出院了。他找去了陆家,结果陈玉红告诉他,因为经济压力太大,去年他们给宁觉辰转院了。 然后又是一番辗转,他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穿过整座城市,找到了那家偏远简陋的小医院。狭小阴暗的病房里,护工正动作粗暴地把病人搬开,把下面垫着的那床已经有点发黄的床单换下来。 他的宝贝被那个人很随意地就抱起来,那么小那么轻那么可怜,垂下来的手臂骨瘦如柴,脖子上长了一大片红色的痱子,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宁觉辰的病号服下面藏着两处褥疮。 宁觉辰刚变成植物人的时候,许曳心慌意乱地在网上乱搜,有个文章标题写着“植物人最后都是饿死的”,他看到的一瞬间吓得手机都掉了。陆家当然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他们会花钱养着宁觉辰,至少让他活着,就像这样,但是那一刻许曳真的遍体生寒,心都凉了。 他在陆家跪了三天三夜,求陈玉红和陆成雄让他带宁觉辰走,老夫妻俩犹豫的原因居然是怕落人口实,担心别人知道他们不照顾重病的儿子会在背后议论。他看清了,这家人根本就没有心的。 “你说谎,不可能是抢走的。”宁觉辰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他们恨不得早点扔掉我。”许曳搂着他,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是真的,所以我带你私奔去别的城市了,就是怕他们来找你啊。” 他托了人把宁觉辰转去了省会的大医院,请了最好的专家,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找了最好的护工。许曳前面二十七年过得也算顺风顺水,至少没有过经济方面的压力。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看病的花销实在太大了,他卡上的钱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 他没办法,只能找家里借钱,面子和自尊他都不要了。几个月前他是发了大脾气走的,口口声声说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在现实面前,再骄傲也得低头。他妈倒也爽快,直接把钱打到他账上,让他立了字据,两年之内还不清就得回家。那两年是最苦的日子,他找了份工作,开始很规律的上下班,赚的那点工资全用来填这个洞。 以前在自家公司的时候他是少爷,是公子,身边的人个个都让着他、捧着他,以至于他的行为处事十分自我,根本就不懂看人眼色,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被人明里暗里的踩。他戒了烟戒了酒,一是没那个闲钱闲工夫,二是要保证身体健康,好好工作挣钱。生活很艰难,有时候一份盒饭要省着分两顿吃,有时候天冷了也舍不得买件厚点的外套,有时候出租屋里的水电费都交不起。 可是他对护工很好很大方,给宁觉辰买牛奶水果的时候经常给护工也带一份,下雨天他给人家报销打车的路费,过年还给小孩儿包个压岁钱,他就是想护工也能对辰辰好一点,毕竟一天里面护工在的时间比他在的时间更长一点。 他第一次懂了“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块用”的心情,也知道“穷人生不起病”这种话不是开玩笑的。可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近似孤独 作者:杏仁茶 分卷阅读62 是他不觉得苦,比前面两年要好太多太多了,至少宁觉辰在他的眼前,在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为了给宁觉辰最好的治疗、最好的生活,他的每一天都有了奔头有了意义,他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他救宁觉辰,反倒是宁觉辰救了他好多次。 而所有的这些,两年也好,七年也好,都不重要,宁觉辰不必知道。他只要知道一件事情—— “我爱你。” “我需要你。” “你不是多余的。” “辰辰,许曳需要你。” “你很重要,你对我很重要。” 这是宁觉辰苏醒以后第一次给许曳回应,他环住许曳的脖颈,稚拙又生涩地吻上去。许曳几乎屏住呼吸,怕惊扰了这个宁静的瞬间。他一面觉得自己等这个回应等了好久好久啊,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了;一面又觉得所有的离别都是假的,他们一分一秒都没有分开过。 宁觉辰的嘴唇是凉的,舌尖是热的;鼻尖是凉的,眼泪是热的;手心是凉的,胸口是热的。那里面的心呢,也热起来了吗? 第二天,许曳要赶回去上班,宁觉辰送他去车站。直到最后一刻许曳还在问:“真的不能一起走吗?”宁觉辰嗯了一声:“我还想多待两天。”许曳捏了捏他手心里的软肉:“别吃辣的,多喝热水,多想我,早点睡,早点回来!早点回来!早点回来!”宁觉辰听他说一句就特别乖地点一下头,最后无奈地笑了:“知道了,快进去吧,要检票了。” 上车以后,许曳收到了一条消息:[曳哥,下次一起去看极光吧。]他看着“极光”两个字只觉得心头剧痛,指尖发着颤按了几个字:[下次是什么时候呢?]他握着手机等了很久才等到回答:[全部想起来的那天,我去找你。]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八年,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这半年多许曳常常心怀感激,感激命运仁慈、岁月宽容,给了他那么多次失而复得的惊喜、从头再来的机会。他愿意一直等在原地,只要宁觉辰想回来,永远都不会迟。 ——如果你是候鸟,那我做你的岛。 【全文完】 分卷阅读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