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离缘》 分卷阅读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 ?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文案 你可曾爱过我么,哪怕一点点,对我来讲,也是好的。 本仙执一直坚定不移地以为,在风月情场中,往往最主动最是起早贪黑的人也是最卑微的。 卑贱不过爱情,最凉薄不过人心,亦如是。情爱总是伤人至深又使人欲罢不能,明知再往前一步便是绝底深渊,也无怨无悔。 爱一人何其苦,苦得肚里泪下肝肠寸断也无怨无悔;爱一个何其甜,甜得风花雪月耳鬓厮磨也如此便好。 内容标签: 洪荒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兮黎宸 ┃ 配角:凤念芷白盏桃花元君 ┃ 其它:相虐相爱相杀 第一章 翩跹桃花故人来 桃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我却睡意浓浓,怎么睡也睡不够。娘亲说我前世肯定是欠了桃花元君的债,生在桃花最茂盛的时节,自小就与桃花有着不解之缘,所以最后索性给我起了名字唤作“桃子”。我当然是万万不肯的,可是无论那时尚在襁褓中的我怎么手舞足蹈,都被爹爹娘亲看成是极为高兴的样子。于是“桃子”便无可奈何地成了我闺名,因嫌它太过平常,我很是厌烦别人这样叫我的。 我本是一条修行了十万年的白蛇,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上至离恨天下到凡间还算吃得开,也颇受人敬仰。在这天垠地荒里,也还说得上话。 娘亲常抱怨我是女儿身,若不然在仙界总归会有些地位出来,也不至于现在在这茫茫青城山修行十几万年,劫也历了无数回,怎么阶位反倒不尴不尬。 我自是笑笑不说话的,倘若被她知晓其中隐由,我恐怕到时候又该脱层皮了。 娘亲的身份在这青城山中属贤身贵体,整个青城门里唯她独尊,我每自羡慕之时她都会笑道:“偌大青城山,整个家业日后还不都是你的。” 我倒是吓得跌撞后退,连连示意承受不起。 这绝不是假话。 青城山绵延数千里、层峦叠嶂,数不清的珍禽异兽在此安营扎寨、乐享天寿,奈何我心不在此,总想着逍逍遥遥、自自在在的过点清静日子,无旁人惊扰已是阿弥陀佛,怎么还会自投罗网。 这十万年来我却也过了些波澜不惊的日子,除却三万前桃花元君登门求亲着实让我胆战心惊,其余也还凑合。 说起来,我与那桃花元君面未曾谋过几次,亏得他还能对娘亲说些“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羞耻话出来。 只可惜他霁月胸怀,盼的不是海晏河清就是福寿天齐,我酒足饭饱足矣别无他求。这样子的两个人,又如何是该往一起硬凑的? 后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我这三万年过得轻松闲适,别的求亲保媒者也没碰到,过得甚是安好。 前些日子无意路过人间,遇上了一个比我还痴酒的凡人,放荡不羁又千杯不醉,我便同他吃了一些酒。 结果吃着吃着就吃出了麻烦,有些无赖见我生的貌美,吃酒之时姿态奔放,误以为我是烟花中人,麻烦自然产生了。 我倒还无所谓,这十万年恍然如梦,什么事情没有遇到过,又岂会怕了几个凡间无赖。 我未着急,那“酒友”面红耳赤地与他们争辩了起来,最后大打出手,还惹上了官司。 今儿个算来是宣判之日,他肝胆相照,我怎么也要保他无事才好。 我们蛇族,并非冷血无情,有时那些人间女子也未及得上我们多情,只是懒于表达,散漫惯了而已。 “小主,小主,大事不好了,有人硬闯青城山!”前脚刚踏进“虚波井”,身后这要人命地麻烦鬼就找上门了。 “白涂,莫要在青城门内大呼小叫,有何事慢慢道来。”这白涂本是我在青城山脚下随手捡来的一只白兔,自打一千三百年前起跟着我做我的贴身婢女,性子近来愈发地张狂了。 白涂稳住了身子,扶着我的手臂吐着气力说道:“小主,我听底下人说,桃花元君登门来求亲了。” 求亲?不是已经求过了吗 我有些疑惑,莫不是上次桃花元君铩羽而归,思前想后发觉不对,这次又来故技重施? “来就来呗,青城山虽贵为我蛇族仙境,又岂会有把所有人拒之门外的道理?”我不以为然地笑笑。瞥见白涂身上一朵桃花碎瓣,顺手给她清了去。 白涂嫣然一乐,摸着浑圆的脑袋羞惭地说道:“刚跟他们去偷酒吃,小主莫怪。” 他们是了,听娘亲说最近白涂结了些狐朋狗友,坏事犯下一大堆,交代我须寻个时机惩戒她一下。 “青城山有青城山的规矩,你也莫要太放肆了,假若那天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我这老脸又该往哪里搁?须知,青城山虽大,却也是个门规森严的地方。”我无可奈何地说着,但愿她会听进一二。 “嗯,白涂谨记就是了。”白涂浑不在意地搔着头,精致的玉颊有些绯红。 桃花元君再次登门青城山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青城山闻之骚动,亦有过分者设赌局猜他此行的目的,赌注是一赔十。 我发了阵呆,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法子可以摆脱,想着要不这次索性做个了断。 “梁上君子既已做得,为何我却说不得?难道你们青城山居于仙外,是个是非不分之地?”听这声音,我已然知晓的的确确是桃花元君来了,可是,事情似乎与我预期的有些差池。 梁山君子?这又是哪里来的祸水,一整盆子扣到了我青城门头上? “元君大驾屈尊于我青城门,怎地动了如此大地肝火?是哪位惹了仙友,我叫他出来赔个不是,你看可好?”这几万年我虽深居简出,然这面子上的工夫学的是炉火纯青,白涂夸我是得了娘亲的真传,遗传的好。 桃花元君见是我,身子在原地晃了晃,定住了才气到:“你们青城山出了个梁山君子,偷酒不成,还折了我的桃花枝,现在倒打一耙说我无事生非,真是威风的很啊!” 梁山君子?桃花枝?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白涂,怎么将祸事引到桃花元君哪里去了?现在倒好,人家找上门,叫你百口莫辩。 “那元君可曾看清是我青城门的哪位弟子,我也好叫他出来领罪受罚。我青城门虽地广人稀,却非蛮荒之地,还算懂得些礼数。只要元君认得此人,我定会给元君一个满意交代。”我轻轻地用食指绕着青丝,不徐不疾地等着他反应。 “他……”他嗫嚅不已,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既然元君也未曾看清那人的面相,那就请元君坐实了证据日后再来吧,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我甩甩手,径直离开了“魂恬阁”。 白涂,这次看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 你如何能抵赖得了。 翩跹桃花故人来,真不如不来啊! 第二章 有风涟漪褶皱起 第二章 有风涟漪褶皱起 桃花元君最终还是悻悻然地打道回府了,临走前还很嚣张地撂下狠话决计不会善罢甘休。我青城一脉自然是不会怕了他的,按照伦理辈分,他实在该乖乖序齿有礼地拜一拜我阿爹,这次竟然趁他不在的空隙直闯我青城,传言出去委实会堕了我门威名。 算来算去,归根结底还是要将这些祸事揽到白涂头上。这次,我是不能再心软轻饶她了。 桃花元君在青城山的种种行径乃至最后的狼狈荒逃谣言甚嚣尘上之时,我早已跳进“虚波井”赶往了人间,那里可还有另外一件棘手的祸事等着我大显身手呢。 我好清静的性子在整个青城山是出了名的,平时懒于走动,无事可做时就抱着各种酒坛子在我那棵粗壮腰肥的梧桐树下喝个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醒着的时候也是睡眼惺忪朦胧无知,辨识能力极差。 上次因为疏忽差点烧了火德星君的火炎宫,后来若没有水德星君相助,只怕我会闯下更大的祸出来。至今,我还欠水德星君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将那个叫“李伶”还是“刘伶”的凡人救出来,我可不想再平白无故地亏欠着别人,惦记在心里麻烦,偿还起来也麻烦。 人头攒头的青天衙门口喧嚣热闹,我随便幻了个普通农妇的模样在人群中驻足观看。待了小半个时辰,兴许那个什么“伶”的家人使了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就那么毫发无损地给放了出来。 次日,我依旧到之前的那个酒肆中吃酒,他仍旧在最初我与他相遇的地方,桌上满是空的满的酒坛子。 “再喝。”他说。 “好。”我也不多话,提起一摊酒酿就灌了起来。 人间的酒不比我青城,烈性醇香,喝完头疼欲裂。枉我吃了几万年的酒,每次喝到最后心里还是发憷的。 “你……你……好像……”咕咚,他竟直直地醉倒在了地上。 好像什么我未听清,也未在意。只要有酒喝,我就可以忘掉抛却很多事情。 包括……老神帝十四亿五千七百六十二万岁的生辰。 酒醒时,他早已不知去向。我本能地摸摸袖里的乾坤袋,幸好幸好,寿礼还在。 老神帝老当益壮,却不知为何在两万年前突然将神帝之位让了出来,稳稳当当地做起了太上皇。 新神帝我未曾谋过面,他登基那日我正在承受六六三十六道天雷火的劫数,劫历完我又休养了三年,再说这两万年里四海升平,我们蛇族一脉自成一体,根本不需要向神族低头俯首,我也没有非见他不可的必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这天垠地荒里谁做主我还真提不起半分心思去了解,我连我们青城山究竟依附着多少飞禽走兽都不太清楚,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关心天下是谁的。 老神帝这次的寿宴甚是隆重气派,什么三清四帝、九曜星君、五斗星君、九司三省、四海五山、仙子仙使,各类地仙散仙齐聚一堂,“凌云宫”似乎好几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我自行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听着形形色色的仙人说着冠冕堂皇的官话,直觉睡虫骚动。 “上仙似乎对这种宴会不感兴趣?”这是他第一次同我说话,即使过了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百万年,这十几个字如同镌刻后留在我心里的疤,那么深那么疼。 人生如只如初见,有时候,真不如不见的好。见了,便要思念,那种如蚁食腐、沁骨入髓的折磨劲让人欲罢不能,又痛彻心扉。 “何以见得?”我瞥了一眼,只轻轻那么一眼,倏然蜂虿作于怀袖,目不转睛痴痴地望着他。 “你将自己置身在外,又何曾正眼瞧过这些仙人名宿?”他不以为然地潇洒说道。 “这……”我一时语结,也懒得同他争辩,随他如何想吧。 顾盼四周,熟稔的面孔一个也觅不到,正左右不得时,忽地瞧见了水德星君魁梧的身躯正移来,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忙逃离开,三步挡在他面前,说道:“星君别来无恙。” 水德星君见是我,瞠目结舌,连忙施礼相道:“不知……”我比他还着急,托住他的手回道:“水德星君客气了,你如此大礼,我这等不入流的小仙又怎能受得?” “可是……”他欲想再说,我自顾自地扯开了话头:“都过了几万年了,所有事情早就该风轻云淡,随他去吧。” 见我这般,他索性也也不再坚持。 那是一桩关系着老神帝身家性命的秘事,掐指算算已经两万年有余了。现今这“凌云宫”大殿内通晓此事的人也不过寥寥,水德星君算一个,还有司命星君、三清老祖、禀笔仙官,剩余再无几。 兴许这就是我与他们神族的纠缠命数,有些事情早就被禀笔画到了神仙的命格薄上,即使我再法力无边,这种命中注定的事怕也是无能无力的。一个老子一个儿子,一人要了我的一次命,他们两个人当真是我上辈子欠下的孽债吗?想我一个不入世的蛇族小仙,恐怕打破头皮也是想不通怎么会与两代神帝勾搭到一起的。命,这都是命。 “哦,原来水德星君识得这位仙友?可否为我引荐一下?”背后又传来那人的聒噪,想我白兮在这天垠地荒里活了足足十万年,头次遇到厚颜无耻之徒。 丧气,丧气得很呐! 水德星君正冠礼衣,面容肃穆地跪膝稽首一字一句地说道:“君上!” 君上?神帝?新神帝? 我一时没缓过来,脑袋转不过弯来似地死死地盯着他,傻傻地问着:“君上?你可是新任神帝?” 他笑笑,和煦春风地点着头。 自打新任神帝两万年前登基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只是,这种相见的方式也太过奇葩了些,竟让我有些心慌意乱。 可他却未曾在意,仍旧笑颜魅人地问着:“你是谁家的仙子,还不肯告诉我吗?” 我憨憨地怔了半晌,心里头敲着鼓头想着:莫不是要算总账吗?我一个还不嫌够,还要把老窝搭上吗?嘴上却是万万不敢如此造次的,还是赔着笑脸说道:“青城山,白兮。” “青城山?”他喃喃自语着,问道:“蛇族?” “不错。”我点头称是。 “那也还算般配。”他又开始发笑了,这次笑的却有些诡异。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那边传来了老神帝驾到的消息。心中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泄了下去,暗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今日除却是老神帝的寿辰,亦是我们新神帝册立帝后的大喜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 之日。近闻青城山白玄之女白兮窈窕贤淑、德才貌美,故册封为后。”刚才还欲逃脱的心思,立刻土崩瓦解。 我犹如五雷轰顶,被这道圣旨上的最后几个字吓得手脚冰凉、头皮发麻。 故册封为后?帝后? 有风涟漪起褶皱,我面如死灰地看了一眼身旁人,他正在用那张同我吃过酒为我受过牢狱之灾的皮囊温文尔雅地笑着。 他到底是谁,怎么会同那个“伶”那么相像? 这是我昏阙前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 第三章 旖旎那堪别梦寒 第三章 旖旎那堪别梦寒 两万年前,老神帝应劫,承受那九九八十一道混沌荒火的焠灼。混沌荒火形成于天地混沌之初,传说是天垠地荒里出现的第一道火光,由当时的混沌神采集炼化,再注入自己的精血使其登峰造极,无出其右。 再后来,因混沌荒火业障深重,每使用一次天地哀嚎、生灵恸哭,此时天垠地荒已成神帝出现,混沌神思虑再三,终将混沌荒火设为了考究神帝的课业。 神帝每一十四万年应劫一次,熬不过去便魂飞魄散、身归混沌,倘若熬过去了又可多存于天地十四万年。 应劫与渡劫不同,渡劫又与历劫不一样。寻常神仙平生只有一次应劫的机会,败则身形俱散灰飞湮灭,成则多活八万年至寿终正寝。神帝比较特殊,待到五万年的阶位渡劫期一过,就要开始受那混沌荒火的洗礼。头几次应劫尚还轻松悠然,只需挨三道混沌荒火即可,等到五十万年日期一过,那混沌荒火就会疯了似地叠加,总之越往后道数会越多,不堪重负。 至于历劫,平日里神仙们无所事事,什么谪守苦海、下凡历劫、修为重造基本都在这个范围,其中尤以下凡最为平常。神帝却没有历劫的例子,也没有其必要性。 渡劫嘛,就是修为与阶位的双向提升。简而言之,众神仙大多时勤修苦练,为的就是一朝渡劫,与那凡间的“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异曲同工。而神帝只需在五万年的生辰之前修为升到神阶品,往后是再也没有渡劫的需要了。 那日,六六三十六道天雷火一过,我完好无损地立在琅琊洞中,默默地恢复着法力。 偏巧命运弄人,阿爹娘亲远赴海外仙山去听天元大圣的佛法释解会,婢女白盏又无迹可寻。也该着我倒霉,司命星君着了魔的闯进“琅琊洞”,拉着我直奔神族禁地。 “司命星君何事这般惊慌,可是神帝……”我欲言又止,看他这般着急,已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岂料事情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厉害些。 神帝年迈,身体近年每况愈下,早已是秋叶飘零之态。无奈劫期将近,本来欲想找个法子躲过这一劫,怎料那混沌荒火来得比算计的时辰早了些,刚过七十二道,神帝就瘫软在了玉石台上。 混沌荒火属正阳纯钢之物,而我们蛇族一脉拥有纯阴之体,更有这天垠地荒里奇寒无比的“琅琊洞”相辅成,是以是克制那混沌荒火的绝佳之选。 我从禀笔仙官手里接过神帝仙体,取出腑内的“元华蛇胆”予他服下,再给他渡了些至阴修为入体,三个时辰过后那老神帝才被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一番折腾,我消耗了元气不说,就连那本不该轻易示人的“元华蛇胆”亦离开我体内三个时辰之久,再加上我刚刚历完劫,身子正处于羸弱中,结果导致我那八万年修为尽皆覆灭。 回到青城山后,我开始闭关修炼,并嘱咐婢女白盏青城山以后只许出不许进,封山无期。若有人问起,只管道我白兮游历在外,逍遥不知归期。 白盏倒还也听话,甚至连老神帝派出的仙使都给挡了回去,她乖乖在青城山陪了我一万多年,耐着性子给我端茶递水、生火做饭,活脱脱一个贤良淑德的女菩萨。 我对她打趣道:“谁若以后娶了你,那便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她明眸灿烂,请我允了她一件事情。 我自没有多想,问她何事。她要我先允,我要她先说,来回多次,我拗不过她,只得准了。 白盏出嫁那天,我许诺她只要青城山里有的,要她尽管拿去作嫁妆。她怔怔地望着我,扯下我一根青丝,眉角微红地说道:“小主,就让这一根青丝,陪在白盏身边吧。日后白盏定时时供奉、夜夜祈祷,愿小主多福安宁。” 我拭了拭欲将落下的清滴,望着白盏披红戴帕,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青城,万般缱绻涌袭心头。看着这浓郁葱茏、阒无一人,静谧得让人窒息的青城山,我手起封贴,仰头喝净一坛白盏留给我的女儿红。酒烈的我眼中的泪水吧嗒、吧嗒一直流,怎么止也止不住。 老神帝经过上一次的应劫,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不仅先将神帝之位让了出去,就连凤梧元君失手打碎琉璃天镜他都只是轻饶罚她抄写《无诺心经》。我却是疑云满腹,再怎么说他也算是受了我的“元华蛇胆”,又沁了我八万年道行,搭些蟠桃仙丹肯定能撑个十四万年,这又耍的什么威风? 不过,老神帝的身子逐渐矍铄刚强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青城山自白盏走后,松杉憔悴、花草枯萎,我在这一万多年里想了各种法子也是徒劳,心里琢磨要不算了,顺应天道吧。 又是一年夏,骄阳似火,我悠悠地徘徊在青城山脚下,寻思着要去哪里找些酒吃。忽地眼前一晃,无端地现出一只白绒绒地小玉兔出来,我使个仙法将她抱起,极怜惜地抚着她的毛发。 “小主,可否将我带回青城,我实在怕极了这崇山寒岩。”她幻成人形,伏在地上泫然欲泣地说道。 刚好,白盏离开后,我身旁确实少了一个贴心的丫头,没有多想就把她带回了青城。 白兔,白涂。这是我赐予她的名字。 每个入住青城的人,无论从前身世多么显赫低卑,一律要换上青城自己的名字,这本是我青城万年以来的规矩,无人可破。 白涂不知晓的是,在她浑身脏兮兮的污浊不堪里,我第一眼看上的是她那与白盏相像七分的面貌。一样的灵眸善动、一样的杏脸桃腮。 青城山自从有了白涂,终于焕然一新,到处生机勃勃,一派欣欣向荣之气色。 有次白盏回娘家,瞅见白涂,三言两句间俩人认了姐妹,还送了她一件桃花色的亵衣做礼物。白涂绯红玉颊,在我点头默许下半推半就地才收下。 几年未见白盏,她现今为人妇,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证明她过得很是心满意足。不过她曾道,唯一的缺憾便是不能得空时时回青城看我,我亦心下怅然。 最近,我老是重复在做一个梦,梦里老神帝将我许配给了新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 任神帝,我吓得晕了过去。 翻个身,希冀梦魇不再,终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四章 青城氤氲半浮山 第四章 青城氤氲半浮山 无论如何,这一次我是逃不过去了。 神族新任神帝黎宸、青城下任仙执白兮,两个原本毫无干系的名字就那样被轻而易举的粘在了一起。我自是不妥协的,为此还特意跑了一趟月老仙翁的“缘储宫”,谁知那老儿简单的“天缘命劫”四个字就欲将我打发。 我青城白兮在这天垠地荒里足足活够了十万年,不比三岁稚雏,岂是这般轻易打发了事的。我驱动仙法,在“缘储宫”里上翻下掀,真还让我给踅摸到了。 “青城白兮,命数桎梏。天缘命劫,可为不为。”寥寥数语,如堕云雾。我手支颐,呆呆地询问仙翁这是何意。 仙翁愁云惨雾地结着眉,叹口气予我说道:“自古神仙不比凡人,虽多了些寿命出来,却也少了些人生趣味,得此失彼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微微点头,这个自然是清楚的。这世上神仙也好凡人也罢,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你道他食肉饮汤羽化升仙,又有那只眼睛看到了他打猎遗留下的疮疤遭逢辛苦的一生?总之,各有各的难处,只是不消得四处宣扬而已。 “这与我又有何干系?”我满腹疑团,翘起二郎腿等着月老仙翁为我释愁解惑。 老仙翁捋了捋那早已皱巴发干的白须,娓娓道来。 原来,早在很久之前这天垠地荒里的神族是不允出现爱情的,为此之前的神帝还发落了几个不听令旨的神仙,怎料到得后来是越发的猖狂了,甚至自己的女儿和侄女相继与凡人私心相倾、情定三生,即使神帝大发雷霆,使用霹雳手段大义灭亲,也起不到杀鸡儆猴的效用。 亏得帝后心慈柔肠,也难为她怀胎七月竟在“凌云宫”门外跪了整整三日,方才使神帝回心转意,下了旨意从此神族再无情爱禁忌。 旨意虽下,然恐众神仙心存侥幸篡改“姻缘簿”上自己的姻缘命线,便也一同将属于神族的姻缘簿给销毁焚烧,以绝后患。 俗语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其他种族虽非神族,然其归根结底还是逃不过飞升仙境的命数,属于我们的姻缘簿虽保留了下来,可是再也不可能跟以前的相比,多少受其余波不再完整。 青城白兮,命数桎梏。天缘命劫,可为不为。 这十六字,颇像足了凡间庙宇前占卦卜命的神算子的胡言乱语,说了半天,等于一字没说。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青城山,仙身刚甫定,那惹人恼地小妞又冒了出来。 “小主,白涂闯祸了,你罚我吧。”她可怜兮兮地撅着小樱桃嘴,恍如我初见她时的模样。 “这次又是偷了谁家的酒来吃?”这白涂性子像极白盏,可这酗酒的毛病倒随了我,反倒白盏沾酒就醉、醉倒就睡,还让我好一阵耻笑呢。 “我……”她嗫嚅半晌,竟再无下文。 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就由得她跪在那里“我我”的踌躇,也不着急催促她。 白涂迟疑了一阵子,才又慢吞吞地道明事因。 “什么,你毁了桃花元君的桃花坞”我惊愕失措,不由得跳将起来,失声道:“这是为何” 她从未见过我失分寸的模样,倒吓得往后缩了两缩。 她毁了桃花元君的桃花坞?这是个天大的笑话,还是我在黄粱梦中未醒? 我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眼巴巴地等着她的说辞。 “只因……只因……我喜他。”她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地叫道。 只因,我喜他。 喜他?我怒极反笑,只因喜他就屡次三番欺辱他,这又算哪门子的混账逻辑? 我青城山到底做下了什么孽,接连白兮手下两名婢女情窦初开,心许他人。难不成,我这偌大的青城山倒成了为他人做嫁衣的“缘储宫”? 我活了十万岁,这情呀爱呀的还处在懵懂期,未曾被其荼毒。可是前有白盏前车之鉴,后有白涂重蹈覆辙,她们两个一如不要命的飞蛾奋不顾身地投进那火窟里,怎叫我不费思量? 都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又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何又谓“情”呢?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情,“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也是情,那到底哪种情才是真正的情呢? 我怔了一怔,蓦然回首间才想起白涂还在地上伏着,先将她拖起来,正打算寻个对策于她先躲过桃花元君的问责。 未料,桃花元君这次讨伐的动作竟比我预想的快了些。 “故人投贴,前来拜见。”声音雄厚有力,声若洪钟。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我认命地叹着息,出门前迎他。再三叮嘱白涂万万不可现身,一切看我周旋。 白涂像是丢了魂似的诺应,双眸直直地盯着外头,好像在期盼着什么。 她大概没有听清吧。我走出“魂恬阁”,脑海里这个念头清晰地闪过。 桃花元君这次携怒而来,我离得老远就觉盛气凌人,兀自稳住气息,免得自乱阵脚失了方寸。 一身紫衣,一杆擎天枪。 威风凛凛,杀意滔天。 我望着悬在半空里的桃花元君,像模像样地打着招呼:“元君这般威风,可是来我青城炫武的吗?” 他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问道:“你青城门里可有一只名唤‘白涂’的仙子?” “不错。”这个问题我倒还扯不出来什么谎,便如实回答。 “她可是你手下婢女?”他又问着。 “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便没差了。今日她趁我不在,毁了我桃花坞中的桃花枝,这……你可还有什么说的?”他冷笑几声,接着说道。 “没有。”青城白兮,本就不是那种抵赖逃帐的无耻鬼。 “那好,今日休怪我翻脸无情,只因是你青城门有错在先。”不容得我再细思,他枪直苍穹,顷刻间招来乌云滚滚,雷海滔滔。 天雨欲来风满城,我不甘示弱,手中一抖,请出“白乙剑”,望着漫天杀云剑雨,誓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彼时,天地间一片肃穆,气氛诡异莫测,一场血战自是避免不了的。 若不是后来白涂的出现,细细想来,那桃花元君怕是现在已然身归混沌了吧? 我虽失了八万年的道行,可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一个小小的桃花元君量他用上全部法力也是不及我一二的。 奈何!奈何! 一个情字误了卿卿性命,也误了这天垠地荒里所有的痴男怨女。 第五章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 倾城魂断泪婆娑 第五章 倾城魂断泪婆娑 “小主,我的命是你救的,今日白涂在此地还给你,以报你的救命恩情。元君,你偷了白涂的心,白涂就将一颗心予了你。求求你们万不要为了我反目成仇。” “小主,我心里好疼好疼,好难受,你可不可以将它取出来?” “元君,我不爱了、不爱了,再也不爱了。擅自毁了你的桃花坞是我不对,白涂罪孽深重,就让我用这一条命相抵吧。” 接连三句,字字锥心、句句泣血,闻者无不伤心,无不落泪。 爱一个人有错吗? 有,在这天垠地荒里,门不当户不对的情爱本就是最大的一个错误,更何况爱了一个自己错爱之人? 有些爱,错了一下子,便错了一辈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 白涂用我青城独有的藜魂锥一下一下地刺破自己心口上的嫩肉,鲜红色的血液沁透她的白衣,她也全然不管不顾。她就那样异常倔强地挖出自己的肉心,深情似水地看着桃花元君,双手奉上,虚弱无力地说道:“下一世,我不要再遇见你。” 我忙隐了“白乙剑”,慌慌张张地降落到她身旁,双手麻木地扶住她将倾的身子,一只手握住她的柔荑,不停地给她渡着元气。 只是她的玉心离体、魂魄涣散,任我再怎么折腾也已是徒劳无功。 她的手冰凉刺骨,我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给她一丝温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化成一只纯白色兔子,再接着变成一缕残灰消失殆尽,化为乌有。 啊! 我在这天垠地荒中,发出一腔嘶吼,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桃花元君,冷漠无情地说道:“我要你的桃花坞去给白涂陪葬。” 说着,手提“白乙剑”,径直向着桃花坞的方向腾空而去。 桃花元君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处,似乎还未从白涂的香消玉殒中回过神来。 桃花坞四面环山,独独将一片风景秀丽的桃花林围在中央,可惜我那时心魔入侵,一心只念着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将这桃花坞斩草除根,未来得及欣赏下这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的如画仙境,后来念及甚觉可惜。 我疯了似的手起剑落,不停歇地挥着砍着剁着切着,将满腹的委屈心酸和白涂所托非人的不甘之恨放肆拼命地发泄出来。 一处桃花坞,整片桃花林,那些汲取天地精华的桃花树,就那样被我毁了。 怒火攻心时,体内的真气是消耗最快的,一个急火,我就堪堪地栽了下去。幸得有人搀扶,才未狼狈出丑。 “多谢……”喉咙一甜,竟咳了一口鲜血出来。 自此,青城白兮,多了个爱咳嗽的毛病。天垠地荒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八万年修为殆尽、历完劫强行施法、“元华蛇胆”离体,这桩桩件件独拣其中一条就已够普通神仙受的了,我竟不要命地逆天倒施,真是不作死不会死。 救我之人,正是我那刚回山的大忙人娘亲。她抱着我的仙身在漫天桃花雨的桃花坞里,哭的撕心裂肺。 醒来时,我已然躺在了我自己的床榻上,白盏远嫁、白涂仙逝,如今能日夜不离身照拂我的只能是生我育我的青城山仙执白念茹。 “娘亲,你怎地回来了?”我吃力地挣扎起身,想要给她老人家施个礼。 她轻拭眼角晶莹,凄惨着脸苦笑一声:“白涂魂飞魄散,你又弄得遍体鳞伤,想我青城山何曾被人如此欺负过?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清楚。” 咳咳! 我忍不住地咳嗽了两下,拽住她的衣角,摇头央求道:“白涂无故毁了他的桃花坞,本已坏了规矩,虽魂飞魄散对她来讲惩罚太过残酷,可是我捣了他的桃花坞,也算两不相欠。冤冤相报何时了,娘亲就莫要再揪着不放了。” 她百感交集地看着我,无声地流下两行清泪出来。 我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一声,又吐了一口淤血出来。 只以为这咳嗽的毛病须个三五日就能痊愈,怎料将将半年过去了,依旧如此,每到时辰必咳嗽几下吐口血才算完事。 请了几个得了道的仙医诊了脉道我这是急火攻心、邪气浸肺的症状,开的药石倒足够我自个开个药堂的了,病却反观没有任何起色。 娘亲整日里愁眉百结,那焦灼急躁的性子更是难以控制,动不动就嚷着要杀到凡间把正在历劫的桃花元君吊起来用藜魂锥在他身上剜几个洞出来。 我只道癣疥之疾,来去全由得它好了。娘亲偏见不得我这副随遇而安的认命劲,气说着什么沉疴旧疾,早去早省心。 由她吧,我索性就任她折腾,也全不在意。 昏昏睡了几日,那日清醒时,一眼便瞧见了丰神如玉的禀笔仙官立在我床头。 我掖了掖锦被,道了声仙官驾到,恕不能起身相迎的场面话。他也未往心里去,神色尴尬地道着客气客气。 青城白涂无由私毁桃花元君的桃花坞,惹得桃花元君挟怒报复,故引得白涂最终香消玉殒、桃花元君请旨下凡历劫。而青城白兮为一己私忿,踏平桃花坞,实在有悖天理。由此种种,实非新帝后最佳人选,所以…… 我与新任神帝黎宸的这段缘分来得莫名其妙,去的也颇为莫名其妙。他们都以为我是遭人抛弃的旧人怨妇,殊不知在我看来是因祸得福。 也为难老神帝熬了大半年才迫不得已地给我降了这道旨,要是再早些时日,恐怕我的那些个久咳顽疾早就烟消云散了。 长期积压在我心头的那些阴霾终拨开乌云见晴天,我也难得地心情好了一次。 可是算来算去,我蛇族一脉自立为界,哪里又用得着他那个什么劳什子神族给我指派夫君?掰着指头算算,似乎是我青城吃了一大亏。 我兀自地又郁闷了起来。 也不知从何时起我沾惹了这个患得患失的毛病,可能自白涂走后我性情大变的缘故,对好多事看开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较真。 几日后,白盏只身回门,依旧的贤淑温婉,依旧的倾国倾城。 上一次我伤势垂危,她撇下一切赶回青城照看了我一些时日。这份恩情,我是一直挂在心里的。 大半年未见,她出落得越发的标致风韵,连我都忍不住生了想要轻薄于她的坏心思。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这般貌美妩媚,快来让我好好疼惜疼惜。”我捏着嗓音学着在凡间看惯的那些泼皮腔调,色眯眯地打量着她。 “哎呀,你是哪家的大爷,小女子这厢有礼了。今日只身回娘家,倘若不嫌弃,白盏就陪你玩耍一回如何?”她挺直了腰板,那原本胸前的两座山峰直晃得我心惊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 肉跳。 这个该死的妮子,竟从哪里学了些魅人的本事出来,害的我心猿意马。 我却不知,那嫁人过门的□□本就与不谙人事的处子不可相提并论的。 原来白盏听了些神族退婚的传闻,生怕我一时想不开就赶来宽我心。我们两个虽名为主仆,却情似姐妹,人生果然难得一知己。 清风徐徐,摇曳着青城山绿色悠悠,我一时怅然。 有些人,终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章,我竟跟着白涂一起哭了。 第六章 年华倥偬伶俜劫 第六章 年华倥偬伶俜劫 一千九百年前,桃花元君受邀亲赴兜率天弥勒菩萨的万佛释经大会,他本以为也就是寻常再普通不过的佛法会,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去。 孽缘祸根,缘此种下。 这次的佛法大会开了足足四十九日,待到第四日时那桃花元君就已受不住想着四处逛逛排解一下内心的枯燥烦闷。 兜率天分内外两院,内院乃即将成佛者之居处,今则为弥勒菩萨之净土;弥勒现亦为补处菩萨,于此宣说佛法,弥勒菩萨住此天满四千岁,即下生人间,成佛于龙华树下。外院属欲界天,为天众之所居,享受欲乐。 他自是义无反顾地往外院走去,只是路过万佛像时,他见那佛前“无心灯”盏里的灯芯快要熄灭,就画蛇添足地给重新加了一根。为怕有闪失,竟然还咬破自己的食指往灯盏里添了自己的神仙血。 “无心灯”顾名思义本就无芯,他见到的那根似灯芯的东西其实乃是佛灯的流光元魂,实打实的佛家物件。 那佛灯遇了神仙血,像极了荒漠里饥渴难耐的苦行僧,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外来物,令其本身的火光更加夺目绚烂。 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却最终给自己造就了本不该出现的孽缘一场。 那多出来的灯芯受尽佛前的梵音檀香,不出几年已然得道入境,终有一日弥勒菩萨行善缘,许她转世投胎。 那根灯芯,这一世做了青城山下的一只白色雌兔,后来青城白兮怜悯心泛滥收她作了贴身婢女,再后来一遇桃花元君误终身。 一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一个主动请旨下凡历劫。这是最后的结局。 故事嘛足够可歌可泣、悲天悯人,虽结局差强人意,总的来讲也算功德圆满。 白涂剖心割肉还了桃花元君的“灯芯”,桃花元君大彻大悟历经情关。 一予一还间,正好诠释了神仙时常弘扬的“轮回”命说,看来,这件事又够他们得意很久了。 白涂与桃花元君的这桩风流孽缘算是彻彻底底地给揭了过去,我无故地搅进这场风波里也算收获不少,至少神帝收回成命免了我跟新神帝荒唐无理的姻缘,也算天大的喜事。 青城白兮,又过上了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除了时不时地要咳上几次吐口血出来,其他一如往昔。 那日我拖着病恹恹的仙体路过凡间,肚里的酒虫蠢蠢欲动,一时兴起便幻了个邋遢农妇的样子寻个僻静的酒肆吃酒。 说来机缘善巧,半途,我竟碰到了同来小憩吃酒的司命星君。他倒胆大,就那般大摇大摆地招摇进来,要了许多陈年佳酿堆满在眼前。 这司命星君,打的什么主意?我心下暗自思量,也就揣着看热闹的心静坐不动。 许久,在我瞌睡虫都快仙逝的时候,一个穿黑袍的男子缓缓地跬步而来。 “星君好有雅致,这次莫不是要不醉不归吗?”他粗狂的声线豪迈刺耳,吵得我脑袋里嗡嗡作响,实在是讨厌至极。 司命星君倒还算彬彬有礼,斟了杯酒给他说着:“魔帝可是想通了?” 那黑袍男子一楞,露着邪恶的笑意回道:“我家君上说了,什么时候你们神族可以放下趾高气扬的身段来跟我们心平气和的谈判,我们就什么时候答应。” 看来是神族与魔族之间的一场私下交易,被我这个懵懂一头雾水的蛇族傻白甜给撞了个正着。 魔族?这又是什么时候兴起的鬼东西?我在这天垠地荒里东游西荡了十万年,也不曾听说过有这种异族邪教的存在。 只是这新神帝也忒地懦弱了些,两族还未烽火狼烟金戈铁马就立马命司命星君下到凡界私会魔族中人,传言出去,恐怕他这神帝的位子令人堪忧。 算来我白兮也绝非那种四处乱嚼舌根的八卦搬运工,何事若没摊在我头上,我也是绝技不肯搭理的。我可是一向秉承老祖宗“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家瓦上霜”这种颠扑不破的大道理的好白蛇。 此族有我,甚幸!甚幸! 撇过神魔两族的恩怨不提,单说魔族那人走后,司命星君饮尽杯中酒,自语地说道:“上仙既然在此,为何不敢过来相认?” 上仙?哦,我自失了八万年道行后,连我自己都弄不清现在我到底是什么阶品了。 上仙就上仙吧,只要不是什么下仙小仙我也尚可凑合接受。 我端着自己的酒盏,讪讪地笑着:“司命星君何时来此间的,我还以为认错了呢。莫怪莫怪。” 司命星君也懒得拆穿我的把戏,自饮自酌地说道:“可全听清了?” 青城白兮,历来讹言谎语的不会。仙人面前说真话,我自和盘托出绝不藏私。 司命星君倒还够义气,也未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这是神魔两界上亿年的恩怨,不提也罢。 上亿年?我倒抽了口凉气,那岂不是比我娘亲的娘亲的娘亲仙龄还长? 亿万年?掐指细数,会不会跟老神帝有着莫大的牵连?我们两个一个青城蛇族的小蛇仙、一个两任神帝身旁的大红人就那般你一杯我一杯地往肚里灌着酒水,假若不是我的咳疾犯了的话,我倒想与他分个高低出来。 “上仙的这个顽疾须好好寻个法子去了病根才是。”他用很是关切的语气对我说着。 我甩甩手臂,很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这命不比你们正宗仙家那般娇贵,咳便咳吧,我也已然是习惯了,反倒若是哪天不咳上几回,我却还惦上了。” 他自是重重地叹口气,感慨起这变化无常地命运。 无论怎样,老神帝应劫躲过天罚,却无形中拉上我这个倒霉悲催的蛇族小仙垫背已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神族,自是欠我一个莫大的人情。 我已然也认命了。 当然也期冀着神族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千万莫要再想起过往的种种,前尘往事休提,以免太多风雨。 因为“元华蛇胆”我只有一颗、命也只有一条,倘若老神帝或者新神帝每每历劫就要找我帮忙,那我迟早命将休矣! 回到青城之后,娘亲急切切地跑来神情肃穆悲戚地同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 我说了一些话。听完我咕咚一声堪堪地摔在了地上。 一语成谶,这一次,我命休矣啊! 青城白兮独独存于天垠地荒十万年整,伶俜孑行,终于到了生死存亡的这一刻。 第七章 黎宸僭越生死劫 第七章 黎宸僭越生死劫 十万生死劫! 我青城一脉的生死劫与神族凤族鬼族古巫族阿修罗族蛮荒族佛族的生死劫大有径庭,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青城山自白姝老祖开山建派晃晃千秋万岁,沧海桑田星斗移,许许多多规矩悄然改弦更张,唯独这生死劫的渡法古今一辙,毫无人性可言。 青城的生死劫每十万年一次,届时天昏地暗、电闪雷鸣,紫色天雷分三道滚滚袭涌,如浪潮拍岸层层高潮迭起。 这头道天雷焠身,共计四五二十道天火紫炎雷同时击打在渡劫者身上,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第二轮五六三十道径直击在渡劫者的脏腑元魄为的是灭魂夺魄。这第三道简直要用惨无人道来形容,共计五十道天火紫炎雷齐齐轰向渡劫者天灵穴,目的简单明了,使其灰飞烟灭。 想我堪堪活了十万年,这生死劫也算大姑娘上娇头一回,新鲜倒算新鲜,可这新鲜劲一过我就心烦意冗。仅凭我这区区两万年的道行就想安然无恙,想来颇为痴人说梦。娘亲前后渡了三四次,经验积了不少,她嘱我万事开头难,只要这头一次的生死劫咬咬牙坚持下来,到时这全身修为会一跃千里,比吃什么灵丹蟠桃都管用。 拈指掐算,生死劫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怎奈此时的我万念俱灰,寻了一处寂静山坳领略着山野风情,奢得个一醉方休。 修为上的提升我是万万不敢奢望的,想着小命能保住已算是十万年修来的善缘结果,掰手指计来计去,这十万年里我哪里种过什么善缘,死定了,彻底死定了! “难道,我们青城的生死劫非生即死吗?”我抱着仅存的幻想到娘亲处欲探个究竟,她黯然神伤地反倒给我讲起了故事。 青城仙祖白休,为情所累渡劫时心绪恍惚、法力消殆,其母关心则乱,欲以己身替渡,终落了个修为泯灭、仙寿损半。那白休,也算对得起了她的名字,休了。 我骇了一骇,虽未渡劫,已吓得是魂飞魄散。 跌跌撞撞地逃出娘亲阿爹的仙府,浑然未觉地软倒在我的那颗梧桐仙树下,欲哭无泪。 咳咳! 那日从头到尾咳个不停,腹心血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吐,酒我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嘴里灌。念着喝死算了,也好得过被天雷劈个皮开肉绽模样好看些。不至于日后《青城仙志》里记着:青城白兮,渡劫失败,肉焦衣损,下场凄惨。望后者闻之足戒,切莫玩物丧志,惟勤学习练方是正途。 一个不好,便成了时时警惕后人的反面教材。 酒至半酣,突听得山下有一鹤一槐树精惺惺相惜,聊得甚情投意合。 “魔帝之事我也尚有耳闻,幽垠洲太平多年,这次卷土重来,想来这天垠地荒里的万物生灵又免不了受烽烟之苦。”那槐树精瘦骨嶙峋的,齿牙动摇,一副看淡沧桑尘世的漂泊感,让我心生敬意。 窈窕仙鹤翩跹佳人,粉衣白裳,生得玉软花柔我欲怜惜。贝齿轻启,婉转悠扬。笑靥如花娇滴滴地说着:“这神魔两界之间的恩恩怨怨千百年来纠缠不休,哪里是你们这等不入流的小仙所能过问掺和的,你我就安心在这青城山脚修元结气,静待飞升吧。” 呐,谈笑间又是神魔间惊天动地的宏伟大业,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当充耳不闻。 我待飞身将离,那仙鹤又轻轻然地问道:“你在这天垠地荒里存的比我久了些,可知这神族与魔族究竟为何交恶?” 心念电转,我又隐了身,耐着性子竖耳倾听。 老槐树精咳了一咳,震得脸上的老皮轻颤,气力稳定,方闻得他皱着眉头说道:“千百年前,神族一统这天垠地荒,四海一时之间歌舞升平,俨然一个太平天地。当时的神帝身归混沌后,将帝位传给了老神帝,而后数年间魔族兴起,且还昌盛了一段时日。” 原来魔族是在老神帝继位后才得了势的,我心下思忖,待要继续听将下去。 “这便奇怪了,神魔两族往日无怨近日无愁的,且魔族老巢远在幽垠洲地界,又如何能有牵扯呢?”仙鹤疑惑问道。 老槐树精歇了歇,接着说道:“两族间的恩怨情由在这天垠地荒里无人知晓,也许只有神帝与魔帝心里明白,却也是不足为外人所道说的。” 我理了理其中的前因后果,也些许明白了什么。 咳咳! 一忍再忍,还是旧疾难忍,咳出口,倒畅快舒爽了许多。 “小主。”他二人见是我做的那隔墙之耳,慌乱神色尚才平复,忙施礼请安。 我抬抬手,淡然说着:“我青城山千百年来置身事外,无论何时何地,你们切记,莫要轻易坏了这个规矩。” 他们亦是惶恐承诺,点头称是。 神族魔族间的爱恨情仇我是提不起半分心思去理会的了。那日寅时,整个青城山天昏地暗,黑云压境。我体内的“元华蛇胆”躁动异常,血液沸腾。 我在“琅琊洞”内盘坐调息,平心静气尽量使“元华蛇胆”恢复往日光色,免得元气充盈,损了我的万年道行。 幸得庇佑,多半个时辰之后,“元华蛇胆”沉静寂宁,不再旋转跳动。 寅时过后,天降紫色火炎天雷,气势汹涌磅礴,杀气腾腾。 我在洞口仰望苍穹,祭出“白乙剑”,戚戚然惨笑,抹净嘴边的血丝,一身凛然。 哪怕魂飞魄散、哪怕灰飞湮灭、哪怕万劫不复,我青城白兮,纵死仙骨香! 轰隆隆! 头道天火紫炎雷雷涛轰鸣,澎湃咆哮声刺耳不断,我贝齿咬唇,“白乙剑”在我手中寒光夺目,想要上阵御敌。 “乖,莫自乱阵脚。今日一战,你我同仇敌忾,生则同生、毁则同亡,如此可好?”我轻抚着它冰凉的剑身,柔声问道。 剑声隐隐发作,算是回应于我。 天垠地荒,青城仙山,一人一剑,宁死不屈。 熟料,我本想做个顶天立地,留于《青城仙志》威武不能屈形象的青城小仙,结果使人瞠目结舌,我那番拨拉的哗哗作响的算盘也自然落空。 是神族新帝黎宸救了我。也许他早就不能算是“新帝”了,足足两万年恍然如梦,只是老神帝尚能饭食,为了区别我一直称他为“新帝”。二者,拢共我们也未谋过几次面,当然是“新”相识。 黎宸用神族的“乌火鉴”在紧要关头替我挡下了头二十道天火紫炎雷,那是块全身都乌漆嘛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 黑的牌子,普通的很,威力却生猛非凡。 可惜天火紫炎雷也非凡物,真真的一百道就将好端端的一块“乌火鉴”给击成了碎渣。 “可惜,可惜!”我摸着胸口,心疼不已地叫道。 黎宸怅然若失,他笑呵呵地回了我一句:“一块牌子换了一个未来青城的女仙执,这买卖做得颇是划算。” 那时的我却并不清楚“乌火鉴”真正的用途,倘若事先有个大概,想必日后也总不至于弄得覆水难收。 “再说,你替父上硬生生受了九道‘混沌荒火’,又取出自己的体内元丹救了父上,此恩此情,理该偿还。奈何天不遂人愿,你我早该伉俪相随,此后事出有因,断了你我的缘分。归根结底,我神族,终究是欠了你青城的。”黎宸说得温声细语、含情脉脉,我差点看痴了。 “你可……”我本想问他可曾到过人间,怎知事与愿违,在此间我那凶巴巴的娘亲已然提着剑杀到九重天,为我寻个公允去了。 第八章 青城有只河东狮 第八章 青城有只河东狮 我与新神帝黎宸的一番言谈竟一字未落地被娘亲听了个真切,此次看来,我青城这“耳隔墙听”的毛病竟是一脉相承的,委实厉害得紧! 阿爹不知去向,娘亲就孑身一人杀向了九重天上,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过了千百年依旧如故,着实可叹! 我自在青城山忐忑难安,黎宸神帝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再者人家前脚刚用“乌火鉴”替我挡了劫,后脚我就翻脸提剑杀到他老窝去,想来这等无情无义恩将仇报的绝情手段就是喂我吃十颗绝情丹也是做不来的。 正我左右为难之际,那黎宸拉了我的手,使了个仙法就奔向了天宫。他这不管不顾的性格,倒有九分是与娘亲相像的。换了我,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很是丢仙执白念茹的脸。 到得天宫,平日里镇守宫门的那两个天将正鼻青脸肿地郁闷着,见是黎宸,赶忙急身前来拜见。 “发生了什么事?”他虎着脸问道。 他竟然还有心情在此间耽搁时辰,明摆着是青城的那位仙执的杰作,何必再多此一举? 守门天将倒是知礼数,恭敬地回着:“启禀君上,刚才青城山的仙执白念茹天神驾到,我等有眼不识,仙执便出手训了我们。”天宫果然是天宫,礼数周到无懈可击,竟连守门的天将言语间也是这般的进退有度,想我青城山再有个上千年也是赶不及的。 片刻失神,那黎宸已将我带进了凌云宫殿中。满片狼藉,邋遢得很! 堪堪又迟了半步,我们绕过凌云宫,径直跨过仙云桥,联袂来到老神帝的玉栖宫,一眼便瞧见了一身黑衣飘飘的娘亲。 见她提着上古神器轩辕剑,就那样威风凛凛地立在人团中央,神情肃穆威严,冷冰冰的寒目射在人群外老神帝的身上,不带有一丝情感。 好一个我的亲亲娘亲,又不是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用得着请出轩辕剑这样的大牌利器吗?我额头上冷汗簌簌直冒,大感头疼。 黎宸却不徐不疾地在一旁准备袖手旁观,只是他仍攥着我的小手不放,我往回拖了拖,他又过分地紧了紧,倒像生怕我溜掉似的。 枉我白兮活了十万年对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尚处于懵懂状态,甚也是一知半解,以为他如此这般是怕我受损,维护于我,也就索性由了他。 “仙执今日这般大张旗鼓,可是我神族哪里有不妥之处,还望指明一二。”多时未见,老神帝仿佛又苍老了些,昔日的威武风采尽皆不见,英雄迟暮大抵如此。 娘亲执着轩辕剑,怒不可遏地气说道:“神帝,我且问你,我家桃子可曾有恩于你?” 老神帝神色一紧,此等关乎神族颜面的大事被娘亲当着一众仙兵神将的面掀了出来,他颇是有些恼羞成怒。咽了咽唾沫,沉着声下了一道旨意:“汝等先退下吧!” 一干天兵天将手擎仙枪神戟,领旨哗啦啦不消片刻消失得踪影全无。 果然是训练有素、唯命是从的神族王牌军,我微微呆了一呆,半晌才缓过神来。 此际偌大的仙台上,身影惨惨地留着两任神帝及“两任”青城仙执。两边半斤对八两,谁也算不得吃亏。 娘亲今日大闹这天宫,本就是为我打抱不平的,我讪讪地将手硬生生地抽了回来,尴尬地小声说道:“豆腐吃够了,就紧着先办正事吧。” 黎宸怅然若失,苦着脸作无可奈何状。那意思浅显易懂,老神帝与我娘亲在此,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份儿? 我倒还懂些礼数,走到神帝跟前敛衽而拜,道了句吉祥话。 老神帝很是喜我,面色和蔼慈祥,目如阳春地笑着说道:“多时未见,你是越发地长得标致了。” 听了这话,我赶紧瞥了一眼娘亲,尚好,她正望着天外的棉云发呆。 黎宸随我之后也见了礼,待老神帝免了他又巴巴地跑去讨好我的娘亲。 我嗤之以鼻,好一个见风使舵懂得审时度势的墙头草,可惜啊可惜,可惜我那娘亲偏偏吃的就是这一套。 有了我与黎宸在中间做缓和剂,娘亲的气瞬间消了一大半,淡淡说着:“神帝我且问你,当初是你令那月老仙翁跑到我青城山替你儿求亲的,是也不是?” 老神帝先看了我一眼,方才说道:“不错。” 娘亲得理,又接着问道:“那我再来问你,你是因为欠桃子的,所以才想来跟我结亲家的,是也不是?” 老神帝默默地又瞅了我一眼,点头说道:“是。” 娘亲怒火中烧,情绪激昂地大声问道:“那你为何提了亲,又擅自毁了这桩姻缘?如此这般,是欺我青城人丁单薄奈何不了你,还是摆你神族的架子,认为我家桃子配不上你儿,特以此来羞辱。” 娘亲的这一番慷慨陈词,直逼得老神帝词钝意虚,不知所云。 我也是今日才知晓了这其中原来竟隐藏着如此诸多的曲折内情,初时以为待娘亲通晓了我与老神帝间的密事会抽了我的皮拔了我的筋,岂料,她倒将我卖给了老神帝作了儿媳。 此情种种,是命也非命! 以为娘亲发通火,消了气就该着恩怨尽弃了,怎料怎料,故事又到了另一个高潮。 那老帝后不知从哪个婢女的口里闻到了这里的味道,晃着九凤钿口心急火燎地就冲了过来。 她与我那要人命地娘亲一言不合就开撕,你嘲我讽地斗了几轮,见未能占得一丝上风,就将将又把事情扯回了我身上。 道我蛇族低下不堪,整日里做着凤上枝头作凤凰的春秋大梦,有她在,休想要攀上高枝,染指神族。 她这般毫无根据地诋毁我青城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 一脉,我那火爆脾气的娘亲哪里肯依,撸*着丝袖就欲与她同归于尽。幸亏黎宸拦着,不然非得出差不可。 老帝后倒也不惧,扯了钿口簪花嚷着非死即亡,完全失了帝后往日端庄高贵的形象。 那老神帝在一旁竟老神在在地打起了盹,看来整个天垠地荒道他惧内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老子尚且如此,儿子只好有样学样,依着葫芦画着瓢,观着天外的云卷云舒,沉思发怔。 他们两人斗骂了一阵,也觉无聊的紧,于是相约三日后仙战台上再一决高下,还许下了谁若不赴约谁是乌龟的毒誓。 我在一旁抚着胸口骇然万分,他们一个帝后一个仙执,如今也学起凡间的泼妇那般骂街斗架,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都道我青城有只彪悍蛮横的河东狮,如今在这鎏金铜瓦至高无上的天宫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天上人间,又有何处不同? 第九章 最是情殇菡萏来 第九章 最是情殇菡萏来 青城仙执白念茹大闹天宫,又与老帝后约战仙战台的糗事使得青城山威名显赫,一时无两。 那日娘亲本应了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的赴会,系着我渡劫在即,便不辞辛劳地匆忙赶回了青城山。偏巧不巧地又遇到黎宸手持“乌火鉴”替我渡劫,又很凑巧地将我们间的对话听了个真真。 于是她祭出上古兵器轩辕剑擎着就径直上了九重天,那守卫南天门的门将见有人欲想硬闯宫门,厉声喝问道是哪家仙官如此无礼。娘亲面霜语寒地回了个青城仙执,门将怎肯轻易罢休,随持戟阻拦,娘亲一个挥剑式,二人便双双栽倒在地。 娘亲先是驱动仙法到了凌云殿,踅摸个遍也未见到老神帝的半片影子,又跨过仙云桥,直奔老神帝的玉栖宫。那老神帝却也不傻,早已摆好了阵势等着她自投罗网。 接下来的事情,因我与那新神帝亲眼目睹,也不详赘。 只是,青城山现任仙执白念茹与过气帝后约战仙战台的消息倒好似张了双翼不消半日已传遍了整个天垠地荒,看来大家都雅闲的很,假若这份心思全用在修炼上,飞升定是指日可待的。 算来无论是人还是神,抑或妖,皆逃不脱“俗”的命格,颇是无奈又好笑。 阿爹醉眼惺忪地爬在我“琅琊洞”门口,我与他讲了前因后果,他扑棱坐起,嘴里不断重复着“胡闹”二字。 娘亲此番着实是胡闹了些,堂堂青城仙执泼妇般地大闹了天宫一场,还与老帝后许下了誓约,实在不可思议令人费解。 可怜阿爹患了个跟那老神帝一模一样的“惧内症”,在我跟前说得生龙活虎耀武扬威,待到娘亲显了身,又巴巴地倚在青苔石上呼呼大睡起来,刚刚的一切全当南柯一梦。 摊上这么个阿爹跟娘亲,我即好气又好笑。 罢了罢了,既许了约,便要赴约。难不成,真要娘亲做了那带壳的乌龟吗? 这都是什么劳什子的一回事?在这天垠地荒里,果然是无奇不有、无所不出啊! 将将三日一过,娘亲吃罢早饭收整完毕,从后厨里拎着把菜刀就上了九重天仙战台。那 道她为何不用自己的轩辕剑。杀鸡焉用宰牛刀,这是她的原话。转眼又将那老帝后比作了“鸡”,想着司晨啼晓的卯日星君会欣然乐翻吧。 娘亲去的快,回的更快,前后不过两柱香时辰。模样倒是狼狈了些,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莫不是与那老帝后屏了仙法,学那凡间的妇人动手撕衣扯发吧? 果然果然,一如我所料。她们……真的与我想的那般,隐了仙法仙器,直接上的手。我望着娘亲的霉态,捧腹大笑不止。 阿爹同我一样也乐得是前仰后伏,可被娘亲瞪了那么一瞪,他就讪讪地外出找酒吃了。 娘亲直嚷着几百年没使唤她那副老胳膊老腿,今个儿活动下筋骨,倒是神清气爽。于是到地窖里搬了几坛子女儿红,同我一醉方休。 传说凡间有的人家若生了女儿,会在自家院里的桂花树下埋下三坛子封贴瓷实的佳酿,数载过后等女儿出阁时再挖泥起封,大宴宾客。娘亲的这几十坛女儿红自是不同的,坛里的酒先后被我喝光了十几次,她也喝尽过几回,这女儿却依旧赖着不走。 我喝酒的本事是阿爹亲手教的,娘亲却不胜酒力,两坛下肚直眯着眼打着我的趣:“你于娘亲说说,那神族的黎宸你对他可有那甜蜜蜜的心思?” 我细致地忖了忖,一时心头茫然,十万年未经过的情劫,哪里能来得这般轻巧敷衍。诚诚然地摇着头,示意并不太清楚。 她却逼我的越发紧,直勾勾的墨色眸子盯的我寒颤倏起时,又说着:“桃子呀桃子,我的痴儿,你若再不知,恐怕他就要被人抢去了。” 抢去? 我心里无来由地一拧,苍白着脸色问道:“他的桃花债倒是平白地比我多些,这次又是哪家的仙子?” 娘亲猛然灌了一口陈酿,一字一字地说道:“歆瑶天神。” 歆瑶?哦,就是那个菡萏池掌管十万株荷花的歆瑶吗?倒听说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倾国佳丽,配那新任神帝,倒是不差。 娘亲将手里的空坛摔个粉碎,又启开一坛仰头咕咚了一口,问着我:“你若于他有意,娘亲便是拼尽一身修为也要为你争取来。若是你全然没那个心思,那我也就懒得再跟神族的那个疯婆娘去费吐沫星子。他们神族,个顶个的都是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假君子,我是懒得理会。” 娘亲一贯看不起神族的那些个举止文雅端严庄重的繁文缛节,她这不拘一格潇洒超然的洒脱劲儿放眼整个天垠地荒里是谁也做不到的。 我捧着个乌漆嘛黑的陶瓷酒坛子喝了个一滴不剩,心里却是空空荡荡的,有些难受。 以往酒喝多了会醉,今日却怪异的很,任我再怎么灌,反而脑海里的思路会更清醒明确。 黎宸? 初识是在老神帝的生辰会上,那时的他虽早已做了两万年的神帝,却低调的有些过分,倘若不是水德星君后来施的君臣礼还有那至今思来都令人发懵的“君上”二字,我只当他是讨人嫌的好色之徒。可是若不是他有着与凡间那位酒友十分相像的脸皮的话,我后来又怎会由他跟我过分亲密。 后来听水德说起过,那日我晕了后,他差人送我回了青城。那满满当当的凌云殿里在我离开后静落针闻,气氛诡异得紧。片刻过后又跪倒了一大片子,黑压压的都是人头,看着都眼晕。 原来竟不是我一人不识得神族新神帝,整个天宫掐指也不过才几个。委实不知,他倒是怎样接的帝位,寻个契机,我却要八卦八卦。 与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0 他再见,就是这次的十万生死劫了。他用神族神物“乌火鉴”替我渡了劫,我自是感激涕零,却也没到以身相许的份上。 可是,为何听到他与歆瑶的缘分时,我为何有了掉眼泪的冲动? 你对他可有那甜蜜蜜的心思? 你若再不知,恐怕他就要被人抢去了。 娘亲的话在我脑中盘旋着不停打转,绕得我头晕眼花,一时茫然无措。 咳咳。 自打生死劫过后,我那沉疴旧疾不曾犯过,今日又是怎的了? 我自顾地豪饮痛畅,期冀借着酒劲压制咳疾。奈何,酒喝多越来,咳嗽就越然厉害。 一时喉咙发干,呛得眼角的晶莹水珠吧嗒吧嗒掉下,拼命止也止不住。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黎宸,其实我是喜你的,对吗? 第十章 明月何曾照沟渠 第十章 明月何曾照沟渠 情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梦中之情,何必当真。 青城白兮苟活于天垠地荒十万年,早已成了剩女中的战斗士,整整十万年不知情为何物,亦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名副其实的老姑婆一个。 现今出了那么个黎宸,身份显赫,端的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按理说搭配我这么一个蛇族的小仙是绰绰富余的了。可我,却又踌躇犹豫了开。 情究竟是何物? 白涂为了它魂断香消,至死不悔。甚至连桃花元君为了这平白徒增的情劫下了凡界,无怨无悔。 至于白涂对那桃花元君竟是如何春心萌动芳心相倾的,那日我在青城后山闲庭信步,无意捉了只偷撅灵参的獐子精,方才将谜底揭开。 这小獐子勤修苦练几百年,近来遇了瓶颈,不知从何处道听途说我青城山的人形灵参能提升修为,便鬼迷心窍地打定主意,种了不见灵参心不死的痴根。 我姑且念他是初犯,也就索性饶了他。 他倒自来熟的很,同我东扯西扯,不自觉地又将话头转到了白涂身上。 至此,我才恍然,原来原来,原来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么结局是不是就不会明月无故照了沟渠? 那时的白涂拥有雪白的绒毛、无忧无虑的天性,还有那孱弱娇软的身躯。 那时的她,早已失去了双亲,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青城山脚,那是她第一次邂逅桃花元君,只那么轻轻一眼,就定了这世的缘分命格。 桃花元君整日徘徊在山脚发呆,时不时还望着远处的青城山吟诵些“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的情诗出口,岂料,这些诗作为他的心上人的我是一字未闻过,倒是被旁观者白涂听了个一干二净。 那个少女不怀春,况且本就与桃花元君有着命定情劫的白涂自是被他风度翩翩、踔绝之能的气质给迷得五迷三道七荤八素。 这是哪家仙子遗落的仙宠,模样可爱的紧! 白涂就是为了这他这一句无心之语方才入了魔着了道的,她以为他对她动了心,她以为他动她动了情,她以为…… 奈何,奈何,奈何所有一切皆是她的自以为,那时的她尚不清楚,在一起终究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分离,却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了。 缘起,那一眼那一句。 接着,便是青城小主白兮舍恩收了她作贴身婢女,白涂日日诚心伺候未敢懈怠丝毫,久了,那原本爱慕桃花元君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终日里吃饭念的是他睡觉念着的是他,就连梦寐中痴痴念的都是“桃花元君”四个字。 鬼迷心窍了的白涂不甘此情夭折,竟在梅雨时节化身原形枯坐在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只求再遇上他一回、见上他一次。 天可怜见,桃花元君来了,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直接,那么失魂落魄。 他惨白的手里提着酒壶,“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的唱着,样子很可怕,也很让人心疼。 可怜白涂淋了三日雨,支着弱不禁风的身躯又手脚忙乱地照拂了桃花元君两日,待到他清醒有了意识后才拖着病躯残身返回青城。 我那阵子整日整宿的夜不归宿,所以也并不清楚白涂竟是如何一个人熬过那孤苦无依的病痛的。 只是后来她颤抖着身子告诉小獐子:“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心爱的人整日整夜的呼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时,那份心如刀割是世间最莫大的痛楚。” 而且,他叫的还是“白兮”,青城小主白兮,她的救命恩人白兮。 她疼他怜他痴他,可是在这天垠地荒里,谁又来疼她怜她痴她呢? 总以为她救了桃花元君一次,不盼着他必有回响,也该着念念不忘吧。 怎料,只因那几日他烧糊涂了,很是忆不起拂看照顾他的人竟是何人。 白涂大概不会料到,这一切早已是注定好了的,又怎会因为她的过分纠缠与执念而缘线再牵。 徒劳无功一场,她也看开了许多,陪着我在青城大醉了几日,渐渐积了吃酒的恶习。 恍然,她吃酒,只因忘却不了那个人,那个命里注定的人。 酒不醉心心自醉,白涂以为喝醉了就可以将那个人彻底忘记,却在两行清泪中,哭的泪雨纷纷。 青城白涂,十足的一个痴情种子、傻丫头,只可惜这一粒种子终究是开不了花结了果的。 孽缘呐,平白的一段挠人心肝又肝肠寸断的孽缘! 期望着白涂一颗真心归大海之后总会收起心思一心向道了,哪里道她记吃不记打,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后又冥思苦想了个契机去寻那桃花元君去了。 她怂恿小獐子随她一起偷了桃花元君刚酿好的桃花酒,念着这次总该寻她晦气同她当面对峙对峙了吧,殊不知那桃花元君奇葩的很,竟然生了跟她同样的心思,以此为借口跑到青城山一睹了心上人的样子,慰藉相思之苦。 兜兜转转如此枉然,白白地又浪费了一番工夫。 白涂由此悲伤了几日,对那桃花元君的心思也冥灭了几分。 千回百折,此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1 心此情未得君心,她开始颓然麻木。 往后的种种,不过也是在给最终的结局做铺垫而已。 那一日白涂在山下采蜜摘果,准备给我酿几坛子百花蜜甜酒尝尝,误听得桃花元君在哪里“负心人”、“蛇蝎女”的百般侮辱着我。 她一时怒火中烧,失了分寸地集结了小獐子几个狐朋狗友就去毁了桃花元君的桃花坞为我打抱不平。 到此,我才了然,这一切的祸根,起于我之身。 好一个忠心护主、 愚不可及的傻白涂!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你这般的情深义重、故旧不弃,我又该如何报答? 眼眶一热,两行清泪吧嗒吧嗒地掉了出来,不肯休止。 她本将心向明月,无故明月照沟渠。 试问这世间的无情之人,那桃花元君算一个,我这青城小主又何尝不是无情之人? 白涂、白涂、白涂,我的好白涂、傻白涂! “你且往山中再寻寻,那边的灵参年头更久些!”我丢下一句话,遂腾云隐身回了青城。 青山悠悠,只留那小獐子在原地发怔痴呆,心头窃喜。 昨日情了人未了,梦回苦寻空楼台。 自怨前世情缘定,两生花开两生悲。 第十一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十一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在干高冠大的梧桐树下彻彻底底地醉眠了三日,到得第四日头午时,娘亲将我唤醒,弃下一张金箔银字的请柬甩着锦袖不哼一声的就离开了。 我睡眼惺忪地觑了一觑,倏然艴然不悦,酒立时被激得清醒了一大半。 好一个歆瑶天神,现今欺辱到了我青城家门口,忒地过分了些! 然她今儿个未时在她的菡萏仙池为她那十万株荷花奏请神帝办了个“赏花会”,为此特特地还跑到“殊妤宫”向统领百花的槿萱天神讨了一些时令花木做陪衬。那槿萱天神我倒谋过几次,天生的钟灵毓秀蒹葭伊人,端的一副秀外慧中冰清雪洁我见犹怜的娇柔劲。 我为之气结血郁,换作是我青城的话,哪里轮到她这般放肆狂妄,早已提着白乙剑于她那十万株荷花斩草除根万年不生了。 歆瑶这种净挑软柿子捏的行径颇为我鄙夷不屑,算来我与那槿萱天神也非是那种过命的交情,再者天垠地荒里荒唐不平事又岂止这一件?现今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 只是令我百般疑晦的是,我青城山与她的“菡萏宫”素来交集全无,真真算得上是老相不相往来,怎地这次好心肯给我们下帖,且还是规格殊高的金箔银字帖,总我有心推脱又唯恐青城山再落人话柄,实在左右为难抑郁的很! 这几年算来我青城山着实地出过几次风头,与神族新神帝的联姻又断姻,其次便是我盛怒之极失了分寸捣了桃花元君的桃花坞,这落到最后的自是娘亲与老帝后那件让众仙友很是哭笑不得的荒唐事。 想我青城一贯低调不露圭角,娘亲又虚怀若谷,到我这里更是谦虚谨慎不露锋芒夹起尾巴做蛇,竟是哪里的命格风水出了偏差,霉事桩桩件件如约而止,挡都挡不住。 午时刚过,娘亲又来拚命的催促着,盯着我梳洗打扮了一番才饶过我。 在我隐身之际,她又是神情肃穆地拽着我的衣袂,叮嘱着:“歆瑶这人跋扈得紧,心眼与那蜜蜂窝不遑多让。你拿了我的‘轩辕剑’去,以备不时之需。” 我很认真地仔细瞧了她几眼,不像是玩笑说闹。也罢,若搁以前我阶品怎么也算是个天神,还不用怕了谁。如今自那次渡劫过后法力虽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却也不过是个上神级别,假若动起来手还是免不得要吃上一番亏。 不再犹豫,我将娘亲的“轩辕神剑”隐了随身左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番,我倒像是专门去寻歆瑶天神的晦气,做足万全准备随时砸场子。 不消片刻到得神族境界,念着时辰尚早,不如去月老仙翁的“缘储宫”串串门溜达溜达,自打上次我为了与黎宸的缘分去过一趟后,每搁上三五日就会跑到月老哪里与他吃酒下棋,倒也打发了一些穷极无聊的日子。 这月老仙翁在天垠地荒里委实是个人物,历经神族三朝荣耀无双,满腹的趣事鲜闻,很是招惹吸引我。 譬如上次他同我讲了一个“尾生抱柱,至死方休”的凡人故事,里面说的是一个名叫尾生的年轻男子与情投女子约定在桥梁相会,久候女子不至,水涨,最后抱桥柱而死。 那几日我很是替“尾生”心疼掉过几次眼泪,也替他惋惜不值,更是钦佩他的固执与痴情。 换我来,扪心自问,我恐怕等个小半柱香的时辰就会跳脚拂衣而去了。 我天性耐不住性子,这点倒与仙执白念茹如出一辙,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尚好,老仙翁在他的府邸内理着满摞摞的“姻缘簿”未出门,见他时而低语微思,时而抚掌大笑,我在一旁心里犹如千万只蚂蚁钻心般刺挠急不可耐地问道:“老仙翁可是又有了什么好趣的事情,快说来听听。” 他捋着白须,神情矍铄地笑呵呵说道:“莫急莫急,待我瞧仔细了我再说与你听。” 我哪里肯依,伸手将“姻缘簿”抢了过来,汲汲地看了起来。 故事嘛,毫无新意,无非就是凡间扒灰淫*秽极为不堪的下流调调,不成想老仙翁还好这一口。 我又掂着臃肿不堪“姻缘簿”前后翻了翻,倒又让我觅得了个感人至深情比金坚的凡人故事,当即饶有兴趣逐字逐句地品读了起来。 说的是有个家底殷实的书生无故接连两年丧父失母,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与他本定了娃娃亲的大户小姐她爹见此情形心生歹意,趁着挂名女婿上门讨亲之际解了院里旺财的扣子,又差了手下的一众仆人拿棍持棒将其赶了出去。 未知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书生头悬梁锥刺股地昼读夜诵,最后三元及第,光耀门楣不说还风光旖旎前程万里。 事情徒然出了戏剧性的变化,堪堪地将那势利眼的老丈人给打蒙了,心下忖了忖,忙吩咐下人置凤冠霞帔、旗锣伞扇、红布盖头、火盆花烛一应物件,张灯结彩以便姑爷进门就能与他家千金结秦晋之好。 那状元郎倒也心地善良,光素银带、挂药玉佩、锦绶梁冠、大红罗袍罗裙地打马而还,到底与那家小姐拜堂成亲入了洞房。 洞房夜,他对着新娘子一拜再拜,叩谢当日的授金予银之恩、矢志不渝之情。 那红粉佳人理拭着淡淡衫儿薄薄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盼君从今后待我如我待你般妾便足矣!山无陵,江水为竭,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2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那新郎官亦无比情深地复了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一出羡煞旁人的伉俪情深,一人匪石之心不磷不缁始终如一,一人始守本心不忘初心。 倒也算一折鹣鲽情深至死不诲的的才子佳人戏! “此前这出戏本是那书生名落孙山终投湖自尽,而那小佳人日夜盼心上人不来,以为他变了心肠,时日一长心境忧郁垮了身子,落了个抱恨而亡。前几日黎宸那小子读了直言不妥,硬生生地给他二人改了命格气运,方才有你现在看到的这般圆满。”月老仙翁拈着胡须,仙里仙气地和善说道。 黎宸? 我怔了怔,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问道:“他也如我这般很得闲地来此间吗?那倒极是难得的很!” “我又为何不能常来此间,莫不是这‘缘储宫’也姓了白不成?”门外忽地响起一声冷漠,极冷极硬似冰锥,竟扎的毫无防备的我立即变貌失色。 噗! 一时不慎,月老仙翁那本卷帙浩繁的“姻缘簿”被我很无辜地掉在了地上。 第十二章 菡萏潆洄嗟嬿婉 第十二章 菡萏潆洄嗟嬿婉 黎宸! 没错,是他,他的声音低沉浑厚,极具辨识度。 神思恍惚中,那月老仙翁步态蹒跚地已然踱到他跟前施了君臣礼,虽仙翁兼着个三朝元老的虚衔,奈何天地君亲师礼制节法在那里摆着,岂可任人随意改张紊乱。 黎宸不敢托大,惊慌失措地忙扶着老仙翁,略有余悸地说道:“仙翁又来折我仙寿,我们不是早有誓约,从今后免了这一套繁文缛节,怎地如今你又犯了?” 说着假意地绷起脸,他那张脸面如冠玉甚是潇洒俊美,唬起人来又煞是像模像样,那老仙翁以为他是真动了怒气,急忙忙地颤抖说道:“我只道无外人在时方可,而今……而今……” 却有意无意地拿余光瞟着我,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原来我才是他方才口中嗫嘘蜘蹰的外人。 黎宸禁不住地眼眉抖了抖,似笑非笑地说道:“桃子是我父君替我早已预定好的帝后人选,仙翁掌管天垠地荒里的‘姻缘簿’,岂有不知之理?” 桃子? 我忿忿不平地扭身作势欲要祭出“轩辕剑”,他也不甘居后,厚实白皙的手掌一抖,平白的右手掌中多了一只金光灿灿夺光芒长约九寸的“乾坤笔”出来。 他极细致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说道:“你的‘轩辕剑’是斗不过我这只‘乾坤笔’的,还是认命吧。” 我颇为沮丧地收起“轩辕剑”,嗒焉若失地垂拉着头一言不发。“乾坤笔”乃上古时期一等一的仙器,可改生死灭天地,哪里是我“轩辕剑”可相提并论的? 青城白兮又不是傻妞一枚,明知自不量力还妄想螳臂当车,不是飞蛾扑火又是甚? 我干干地笑了几笑,神情不自在地说道:“君上说笑了,想我这‘轩辕剑’遇上你那‘乾坤笔’自是不堪一击的,又何必再试?” 暗地里却咬牙切齿,忿恨不已。 月老仙翁见我妄图对黎宸行凶,连忙从中打着哈哈调和着:“两位尊驾可莫要折腾我这‘储缘宫’,它于我这糟老头一般已是行将就木,你们若是不嫌费个事,那就请到‘仙战台’上面斗个你死我活天昏地暗兴许也是无人敢过问的。” 我讪讪一笑,卑陬失色地看了黎宸一眼,让他拿个主意出来。 他要战便战,我白兮便是拼着形神俱灭也是要争口气的。他要不战,我自要窃喜得意,论仙器道术我是半点占不了上风,在他手上过不了几下就会丢人现眼。 以目前青城的情形,届时恐又是一场令得众仙友舌挢不下的笑资。 这种风头,万万是要不得的。 “仙翁哪里话,我与桃子闹着耍,切莫要当真。”黎宸使了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法子,算是搪塞过去了。 我与他在月老仙翁的“储缘宫”里又耽搁了一阵子,未时渐近,方才联袂出了门口。 “我们这就在此作别吧,青山不改,后会无期。”我很是风姿绰约地施了礼,不待他有甚反应,当即调头就溜。 行了约□□步,忽觉身后人影相随,遂止住身子视了视。 果然是他,现在怎么回事,莫不是神帝当厌了打算跟我屁股后面做跟屁虫吗? 我全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和时间,嗔怪自个出门前没看黄历,低眉倒运的紧! 万般无奈地说道:“君上可是要前去吗?甚好甚好,那你先行吧,我先在此处欣赏下这周遭风景,怡人的很!” 我侧了侧身,示意他现行行过,好狗不挡路的理我很是清楚的。 他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言语温和地说道:“那我便陪你在此处领略下老仙翁仙邸的风景,你我自上次匆匆一别,多时未见,正该乘此间隙熟络熟络。” 你个大西瓜,谁要与你熟络,本仙可是忙的很! “还有,你日后能不能对我换个称呼,黎宸生分的形同陌路,我很是不喜。”他可怜巴巴地央求着。 形同陌路?我气极反笑,本来就跟你不是很熟络的吧我说。 “那依着你,又该换个怎样的称呼合适?”我性子淡淡地问道。 他虑了虑,良久才喜笑颜开地问道:“宸郎可好?” 噗通! 这神帝,忒地会说笑了,竟吓得我生生地栽倒在了“储缘宫”的大门口,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菡萏宫”隔着“储缘宫”不远,是以不消片刻我与黎宸就赶到了那里。 歆瑶天神办的这场“赏花会”甚是气派,规模也不小,一众仙友早已是三五成群地攀谈熟络了起来。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搭手望了一望,不禁心下暗忖,怎地除却了黎宸,剩下的都是女客? 这歆瑶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邀请黎宸我倒还不觉奇,若她不邀请我才发奇呢。只是,这一院子的莺莺燕燕粉妆玉琢可甚是蹊跷呢! 那黎宸旁若无人地拉着我锦袖,急匆匆地踏上天丝软毯,一干仙子乖巧彬彬有礼对着黎宸施礼他都充耳不闻,直奔歆瑶天神所在而去。 这孩子又是逞的什么威风、摆的什么架子,我无计可施,只能干干地陪笑着,示意我也是被逼无奈。 “桃子,快来见过歆瑶天神。”他将我往歆瑶跟前凑了凑,泰然自若地说道。 那歆瑶不知是脂粉涂的多了抑或有病缠身,一张俏颊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 “青城白兮见过天神。”再怎么说我也是青城下任仙执,万不可失了身份丢了娘亲颜面。 “哦,你就是青城山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3 那个白兮吗?本天神略有耳闻,倒也是一副娇滴滴的佳人模样。”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一双凶神恶煞的眸子盯的我浑身极是难受。 我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主,梗着脖子回击道:“天神也不差,长得有模有样,心胸也开阔的很呐!” 我特特地将“开阔”二字音咬的重了些,免得她耳聋耳背,听不真切。 “你……”歆瑶那虚与委蛇的本事倒比我差了几个档次,面上寒光露出,那本来惨白的小脸又比刚才白了那么几分。 我本就是个性子极淡不愿同人计较之人,哪里晓得树欲静而风不止,现今这寻上门的买卖不做白不做,谁让你无由来地咬我。 黎宸在一旁袖手旁观,他倒乐意瞧见我同别人争风吃醋的戏码,我偏也不能如他所愿。 “宸郎倒给我评评理,歆瑶天神的心胸是否比旁人开阔些”我扯了扯他的青衣袖子,扮作娇滴可爱楚楚动人的模样。 他被我倏然间的俏皮灵动痴的是摄魂夺魄,兀自回味无穷,想必一时半会怕是抽离不出来的。 半晌,他才神色复杂地说道:“既然会曰‘赏花’,那就好好欣赏一番这难得的景致,免教歆瑶天神白费了心思。”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神帝,道出来的话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果然难得、难得!实在叫我这个青城山中的小白蛇佩服的五体投地,又死去活来! 撇开我与歆瑶的这番纠缠不提,不得不讲,她确实为这“赏花会”颇费了一番“心思”。 来者女客阶品我粗粗过了一眼,什么司棋上神、司乐上神、司画上神、侍书上仙、春夏秋冬四季上仙、瑶池仙子、云宵仙子、碧宵仙子、琼宵仙子,各宫未值班的小仙女眷,一时络绎不绝乱花渐欲迷人眼。 我活够十万岁,哪里历过这番香艳血脉喷张的景色,顿觉心神摇曳,有些定不住意力。 枉我一个女儿家家的逢此不免慌乱,再瞧黎宸,他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痴痴地、眼泛桃花地……看着我。 我被他望着有些心惊肉跳,作势欲祭出“轩辕剑”吓唬他。 他倒也聪明颖慧,不忙不慌地手掌一托,老神在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小心思我便一目了然。 “乾坤笔”在此,谁与争锋? 我颓然一叹,瞬间什么心思就都没有了。 黎宸,算你狠!来日方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噗! 也不知是谁动用了仙法,那离我不远的“菡萏池”里顿时涟漪四起,继而盘旋打转,一小会就结起了硕大的一朵荷花状形的水花,高高地立在水池中央。 而花中芯蕊,正对着的就是我这一处位置。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歆瑶,她也正自得地望着我,笑靥如花。 不自觉地,纤手一抖,“轩辕”现出,我跬步不移杵在原地不进也不退。 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 第十三章 可怜之人必可恨 第十三章 可怜之人必可恨 想来我有“轩辕剑”在手,委实不会憷了谁! 再者,黎宸那个大西瓜不是逢人信誓旦旦地便夸扬我是他父母之命且老神帝钦定的帝后吗?现今他的帝后被人屡次羞辱,本上神不信他还能稳坐磐石。 你个大西瓜、大木瓜、大呆瓜、大花心瓜、大胡萝卜瓜的黎宸,自己牵扯出来的烂桃花,还要我白兮替你背黑锅。 可怜我一条修炼十万年的小蛇,涉世未深又纯情可爱一身正气,今日也有遭人荼毒欺凌的一刻,端的天可怜见。 待了片刻,那水状模样的荷花也未落下,堪堪地遇了热气便虚散了,摔在“菡萏池”里惹起阵阵朵纹,然是符了那“水光潋滟晴方好”的妙句。 “呀,这是谁家的仙子,竟扯出了利刃仙器,可是要在这里斩了谁吗?”远立在正台中央的歆瑶天神抚胸嗤笑着,忒地得意忘形了些。 我正讪讪不知如何自处时,将前后瞧在眼中的我那便宜夫君黎宸神帝大手一挥先隐了我手里的神剑,赶过来真情切切地询问着:“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歆瑶天神背地里与我使的绊子着实让我现了一回眼,她这琼山狼,得志便猖狂。 她一番话里带刺的说辞很是引得一片欢愉热闹声,如此我更加是无地自容了。 “歆瑶,本帝君在你这里干巴巴地坐了半天,热茶未喝上一口,净瞧了些烦眼的事情,倘若你的‘赏花会’本就无聊的发紧,那本帝就先行回宫了。”黎宸虎着脸拿着腔调如是说着,一派帝王肃穆样,甚是威武。 那歆瑶为了能与黎宸一晤,可是煞费苦心地屈在“菡萏宫”里绞尽脑汁想了各种法子,最后不经意觑到“菡萏池”内荷花艳开,这才计上心来办了一个“赏花会”。 现今黎宸不问情由地要撂挑子闪人,她哪里肯依,慌忙强颜欢笑地娇嗔道:“我见君上日理万机甚为辛苦,打心眼里心疼,遂办了这么个‘赏花会’,歆瑶心意如何,难道君上竟还故作不知吗?” 说着,面上现出一副悲戚戚恓惶孤苦的模样,连我这个片刻前还想要亲手撕碎覆灭了她的仇敌也禁不住她的楚楚可人,心头嘀咕着黎宸实在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罪大恶极刻薄寡思的令人发指! 那泛滥心呀同情心呀恻隐之心呀无可救药的作祟起来,竟也要忍不住地陪着她落上一回心酸泪。 全因为,透过她我真真切切地瞧到了白涂的影子。 她们一样的痴心、一般的执着,只为了自个的一颗真心不被践踏不坠苦海,甘愿全力以赴所有,且无怨无悔。 换作是我的话,实打实的讲,委实是做不来的。 我性子淡泊,情爱于我如浮云,我也本着可遇而不可求的随性自然心境,时刻谨记刻意强求的得不到,而不曾在意的往往会不期而至的道理。因此,时时拥有一颗安闲自在的心,一切随缘而坦然,不急进,不怠惰,不强求,不悲观,不慌乱,不忘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随遇而安重在安心,心安则一切无所碍。 身若琉璃心自在,道法自然,一切皆自然。 然那歆瑶与白涂一般,潜移默化里偏了固执冥顽不化,不曾想过情爱之事终究是两个所能决定的事情,绝不是一人所能左右得了的。 “罢了,那就给本帝君先上壶热茶吧,本帝现觉口干舌燥,喉咙发干颇难忍。”黎宸本就不属无情义之人,也决计做不出来无情之事。 他这一番留情,算是救了歆瑶天神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同样也是彻彻底底地将她害了。 诚然这天垠地荒里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唯有“情”之一字不可不察,又不可细察。 上古时蛮荒族帝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4 君颛顼为了救他已命悬一线的帝后瑶姬不惜竭尽平生法力一头撞断了连接天与地的通天石柱,为此累得天垠地荒地众多族界跟着受了天火焠烧之苦。 白涂为了一个桃花元君,甘愿遭受灰飞湮灭。 凡间的那个呆子尾生,宁愿抱桥柱断魂也不肯失了与心上人的约定。 问情是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罢了! 他入了你的心,你便着了他的魔。至此盼的是他,惦的是他,日思夜想的还是他。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人生如只如初见,争,不如不见的好。 如此,便不会相识相知更相思。 一切,在最初时弭患无形,也就省了往后的痛不欲生心如刀割。 歆瑶吩咐人置了桌椅在仙台的四周左右,又请了黎宸上坐,然伏在地上拜了一拜,这才方罢。 接着其余众仙子鱼贯而拜,足足给够了黎宸威风的劲头。 我属青城一脉,与他神族本就平起平坐,自是要免去这道麻烦的。 众人吃了阵子茶,又一道围着“菡萏池”观花赏鱼,好不惬意舒适! 那歆瑶对黎宸的心思日月可鉴,时时拖着他一笑百媚地娇娇滴滴指着池里的荷花道:“那边的是芙蓉幽,旁边的是秋月映,再过来是睡莲戏仙。” 最后指着一双黏在一处的荷花赧然说道:“那便……便是并蒂莲了。” 闹的黎宸甚为窘迫,只能哼哼啊啊的敷衍着,我在一旁只乐的是前仰后伏。 俯仰之间,黎宸在歆瑶一再的深情挽留中拉着我落荒而逃,神情甚是凄楚狼狈。 “再不济歆瑶也是这神族的天神,配你这神帝虽有些勉强,可是你也不用这般的惊惶不安吧?”我尽量地嗤笑于他,要多舒畅有多舒畅。 黎宸穆然的看着我,怅然地问道:“歆瑶如何?” 我怔了怔,不知他所谓何意。 “你可瞧见今日的‘赏花会’中那些仙子的阶品除了我这神族帝君,皆在她之下?”他不愠不火地说着,我则竖起双耳仔细倾听着。 “歆瑶的心思不比你,极重极沉,你可看的出来?”他又不厌其烦地问着。 我微颔首道:“这个自然,可是与你不愿亲近她又有何干系?” 他靠近我,动作温柔又细腻地捧起我的脸颊,声音甜丝丝地和善道:“桃子,神族一脉担的担子甚重,万不能有半分差池,所以帝后的人选也要慎重再三,这番说与你听,你可清楚了” 帝后?慎重? 我遽然噗嗤一笑,委实扰乱了这适合谈情说爱的气氛,只因眼前忽地浮出老帝后与娘亲的那场颇具滑稽的骂战与徒手互掐,就再也忍不住了。 “那她岂不是很可怜?”半晌,我才忆起假惺惺地为那歆瑶天神叫了叫屈。 “可怜之人,必也有可恨之处。”他若有所感地说道,语气冷淡的又像是拒人千里之外。 我自连道可惜,暗地里却表里不一地大呼过瘾。 至此,才算报了那出洋相地仇恨。 一更天约过半,黎宸方恍然想起我与他还处在“菡萏宫”门外,才缱绻不舍地怅然若失道:“桃子,你可识得回去的路,不如……” 我颇为好气地说道:“莫送莫送,倒是你一个神族帝君,出门难道连个天将都没有吗?” 黎宸淡淡一笑,豪气干云道:“在这天垠地荒里,又有谁能伤得了我?” 想来也是,算我多虑了。 我隐了仙身,冲他挥挥手便回了我青城。 桃子,我们原来谋过面的,你可是忘记了? 黎宸定定地瞧着我凭空消失的仙身,欷歔地喃喃自语着。 第十四章 凤凰翙翙念芷来 第十四章 凤凰翙翙念芷来 在回青城的路上,我才堪堪忆起方才还未来得及向黎宸报他稠蜜发腻状令人作呕地呼我“桃子”的怨仇。 来日方长吧,我收了收心思稳了稳心神,言不及衷地哄骗着自己。 娘亲时常数落我这掩耳盗铃擅长宽慰自个的手段十足的像极了我那老实巴交的阿爹,每每我也会梗着脖忤逆不孝地回着:“女肖父儿肖母,依着如此,阿爹是亲爹,娘亲却未必是亲娘。” 那青城山仙执白念茹听完颇是恼怒,心肠一狠便也三日不与我同话讲。 我自乐得自在,少了她在我耳畔念叨,那寻常再不过的景致也比平时悦目娱心了些。 九重天离着我青城山打个来回也不过小半柱香时辰,隔着半里地,便分明瞧见那山头上竟烈火焚天耀如白昼,似祥瑞之气盘旋不退又如燎原恶火凶猛肆虐。 我启了神识探了探,骤然心思不禁沉了起来,什么烟花芳柳、燕语莺啼瞬间都失了色。 凤念芷?那红光拥簇中着半粉半青对襟襦裙的人可是她吗? 我甚感头晕目眩,怎地今儿这般霉运不消、命格不济?前有歆瑶天神使怪作乱与我不对付,眼前又出了这么个凤念芷。乖乖个我这倒霉催的。 我与凤念芷天生的恩怨仇家,彼此芝麻胡萝卜瓜的蒜皮小事不消个三日三夜是说不完的,是以我在这里就略致地念叨念叨吧。 念芷是凤帝的掌上明珠,疼惜娇惯的不得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时时刻刻小屁股后头都跟着三五个老妈子伺候着,她这待遇,可是她那三个不争气的兄长没法子相提并论的。 “不争气”是凤帝的口头语,日日不说个三五十遍是极不能安生下来的,是以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们在我看来堪比他身上的指甲盖,而凤念芷,无异于他的宝贝儿小心肝。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凤族有汝,国祚而殇矣!国祚若旒,谁任其责?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凤凰颜面,于你全欠!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幸而青城白念茹性情和善豁达明昭、阿爹放荡不羁潇洒随性,二人通体合作又将他们这唯一的女儿生养的这般貌美如花知书达理,深感荣幸,又委实惭愧不已! 我三百岁生辰那日,凤念芷将将一百岁,她步法蹒跚地跌在我面前,双手攒足劲揪我的马尾辫,任我嚎啕大哭娘亲也只是在一旁劝着:“念芷年幼不明事理,你不可与她一般计较。” 我一千岁生辰时,她颇上心地送了我一件凡间的墨绿玉质九连环,未及,我连焐热的功夫都还没到,她便央求拿去耍了,三捩两转下不得其解,盛怒中持着石耒砸得粉碎,后竟翻脸无情地要我作赔。 她且年幼少不更事,你不可与她一般计较。足足过了七百年,娘亲还是拿这番话诳我。 其实此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5 事见不得全赖上娘亲,奈何凤念芷长的柔软细嫩天真烂漫,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犯了错她只扮个无辜可怜状就能轻易逃脱。 全然不同于我,长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凄惨样,每日里又挂着冷冰冰孤傲傲的犯煞脸,过了五千岁才算出落得似一朵好看娇羞的芙蓉花般惹人赏怜。 我腾了朵祥云径直奔上青城,心忖着何不祭出娘亲的“轩辕剑”给那凤族公主来个下马威,杀杀她的傲气,免得她到了兴致处又拉我下了水。 我性子淡,尤以近几万年更盛,堪堪地做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青城山小主。 五万年未曾来往,这小凤凰现今越发地出水芙蓉倾国倾城了,“地造无双比西子,天成玉女即和风。”应在她身上倒也恰如其分。 自然,较我端的是差了些档次与境界。 “阿姊,可是你吗?”凤念芷手里正拈着一朵七色天花,将欲要幻成几块七彩云,见我现了身,便收了手欣喜地冲着我扑了过来。 我微不可察地侧侧身,避过她的热忱主动,不悲不喜地问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凤族的念芷殿下,今儿个怎地有了空闲来我青城山串门?” 她怔在原地木了木,面上现了一丝悲苦欲绝色,方撒娇地拉着我的袖口说道:“白姐姐,念芷年幼之时确实做出许多令你伤心的事情,现在念芷明事理了,你原谅我可好?” 我无动于衷于她的苦情戏,很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的三千青丝。 这凤念芷几万年未谋面,这表演的功夫也到了已臻化境的地步了,她这副欲泣未泣的可怜巴巴楚楚动人的换做是我的话委实是打死也做不来的。 我低头叹道:“五万年未见,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她道我以为是在赞她,不明就里地噗嗤笑说道:“白姐姐又来嘲讽念芷了,就我这稀松平常的把式可是被父皇骂做不入眼的雕虫小技呢,与姐姐相比,实在不堪一击的紧!” 我一时惆怅头疼不已! 莫不是她这几万年里只长了面貌身形,脑子都拿去作肥种瓜了吗? “你这番来你那宠你惜你的父皇可是又赐予你什么宝物了吗?”我心念方才的那一幕,淡淡地问道。 “我父皇吝啬的很,这次只赐了我一颗‘噬戾珠’,白姐姐你说气不气人?”她双手撑着腰,气不过地忿忿说道。 噬戾珠? 莫不是上古时那颗可以吞噬天垠地荒中所有戾气怨恨的“噬戾珠”看来凤帝此次委实下了血本,想是怕他这块心头肉在我青城受了委屈才借着凤念芷的手知会知会我与娘亲阿爹。 “可否取出来与我观上一观?”我心中却对那颗神秘莫测的“噬戾珠”产生了好奇,既然机缘巧合,想着何不趁此间隙睹上一睹。 “有何不可?”她倒爽快的很! 当即利索干净地从她自己的乾坤袋内左摸右摸地取出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翠绿色圆润球形的珠子。 我为之哑然,这颗品相一般毫不起眼的珠子就是上古的那颗大名鼎鼎遐迩闻名的“噬戾珠”吗? 也忒地玩笑了些! 第十五章 唯有情字看不破 第十五章唯有情字看不破 据《天垠地荒·凤族篇》所载:凤族北地多悍兽,尤以穷奇为最,时作祟兴风致万灵陷涂炭境。凤帝闾悲悯,率族一十三尽皆屠之,遂魍魉不复,后世难逢旃! 又载:凤闾敛尽尸骸,焚之,得一乌珠,大如拳形,噬天下戾气,然谓曰“噬戾珠”也, 乃凤族重宝之物! 我将“噬戾珠”捏在掌心把玩了几番,实在瞧不出有何端倪,穷尽脑浆也猜不透此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一颗饰珠仙力几何,只好悻悻然原物奉还。 “你这珠子委实不错,妥帖收好方是。”我拢了拢锦袂,窘然讪笑道。 凤念芷不以为意很是随性地抛进她自己的乾坤袋内,又将其隐去,方笑靥道:“白姐姐,你可知这次我将谁给你唤了来” 我的心思不及她活络,向来对这猜谜测语嬉戏一窍不通,是以懒于理会,自顾地往我的房间踱去。 “好姐姐,你就猜上一二,念芷给你在此作揖如何?”言罢,竟急切切地已然福身施礼,倒叫我作了难。 好赖她的身份显赫,我青城虽不比得她凤凰一族人多势众,却也五脏俱全,她挂着凤族公主的头衔,我白兮计来也属青城独一无二的小主,她于我作礼,我必要是以同等规格回礼的。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在于主和安。我青城礼仪之地,岂会被旁人看了笑话。 我稳住身子,有模有样地福身一礼,干巴巴笑道:“青城白兮,见过小凤主。” 她一时错愕,花容失色道:“白姐姐休多礼,念芷登门拜访,岂可由你来拜我?” 我很不以为然地觑了她一眼,不悲不喜地回说道:“你拜我,必我也是要回拜你的,这是礼数,不可乱。” 她瞠目结舌,恐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凤族与我青城一脉相交十余万年,各安无事,尤以近几万年来往走动频繁,大有缔结联盟之势。然我娘亲目光短浅,又唯恐在神族那厢落下埋怨,终生生断了这份心思。 “你这次又将谁给我带上了青城,莫不是你那个爱四处捣乱闯祸的念之幺弟?”念在两族此些年情投意合的情份上,我自是不会去做那心狠手辣的绝□□出来。 说来凤族也算这天垠地荒里的大族,当该着身体力行为之众仙楷模,千万年来也还算凑合,岂料凑合凑合着就出了岔子。转捩点,出在这一任凤帝凤天身上。 二十六万年前,凤天掌了凤族符天印,一时间壮志凌云豪气万丈,本以为他经天纬地能施展一番才能出来,孰料结果使众人大跌眼镜,他倒美哉哉地十六抬大轿娶了个美娇娥进府,整日里花天酒地不理政事。 三年,老大凤羽出世。 五年,老二凤翌出世。 八年,老三凤翼出世。 娘亲说这届的凤帝是最会省事偷懒的主儿,接连三个小子的名字都起的颇具玩闹,甚是无语的紧! 奈何,事情远不止如此。 十六万年后,明珠瑞降,那凤天抓耳挠腮颇是费煞心思地冥思苦想了几日。 终赐名,凤念芷。 又过几年,老幺诞生,这次索性未作多想,赐名凤念止。 凤念芷,凤念止。 老凤帝果真才藻艳逸跌宕风流,这般的信手拈来,委实羞煞旁人。 凤念芷媚眼如丝地笑出声,摇头道:“父君近万年管他甚紧,他现在倒做了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仕女,终日里子者乎也的儒雅的很。白姐姐,再来猜过。” 哦,凤念止转了性子,这倒是我不曾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6 想到的。 遥想当年,我与念芷偷得功夫驾云溜到堂庭山上采摘棪木果食之,那凤念止尾随而来,遂在阿姐凤念芷的恐吓威胁下与我们约法三章并拜地起誓,这才能一起大快朵颐一番。 须臾间韶华空逝,我与凤念芷晃晃十万年光景空梦无痕,念止也作了那酸秀儒人,真真的世事无常。 “若然不是,那我决计是想不出来了。”我两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状。 她见如此,自不好再作勉强,闲适地舒了舒筋骨,觑着一处黑幕说道:“二哥,你忍得辛苦,奈何你的一番心思又付诸东流了,白姐姐那心坎上是没有你半分位置的,瞧我说的可是实话?” 凤翌? 我望着墨色湛湛的黑暗里,心思恍惚地怅了一怅了,掐指拈算着我与凤翌的旧日岁月。 天垠地荒众知,凤族二皇子凤翌痴心青城山白兮早已是公开了的秘事,怎奈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这空花无枝他又该往何处去摘呢? 五万年前,凤翌上奏凤帝欲将下聘娶白兮为妻,凤帝准奏。待到下聘的队伍浩浩汤汤填满青城山时,却被青城仙执白念茹一句“吾儿游历荒外,翌侄择期再来”打发了事。 可怜凤翌被这当头冷水浇熄了满腔热血,自不甘心地在青城山头扎了足足半月,竟也未能等到心上人归来,终黯然神伤地还家而回。 三日后,我游毕回山。 娘亲于这糟荒事细细说给我听,我噗嗤一乐,捂着肚子大笑道:“凤翌?莫不是那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整日里跟在我屁股后头嚷着‘这厢疼那厢痛’的小面瓜?他那面相比我还妩媚好看,我若嫁了过去,岂不是要半刻不歇地面对着一张秀色可餐的俏俊郎?那我会酸死的。” 仙执尊上听闻,再三掂量斟酌,也觉她这无常女嫁一个比她还耐看的郎君实在不伦不类,遂修书一封于凤帝,婉言回绝了这门亲事。 堪堪五万年,我与他也再未曾谋过面。 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仪态翩跹,窈窕万千。 那在回眸间的,不是凤翌又是谁呢。 他缓缓一步一步地走近,脚踩祥云履,麒麟腰衿缠,青衣白衫,风度翩翩赛潘安。 “桃子,我……”他神色难掩颇是百感交集地径直奔我而来,我当即一个侧身避了过去,讪讪笑道:“二皇子不必如此,这声‘桃子’我委实受不起,若然不弃,唤我一声白兮便好。再若不然,小白、小主、白瑶你随行挑选一个中意顺口的即可。” 桃子?我实在厌极了这声尊称。 “白瑶?”他疑云满腹,阴晴不定地看着我。 我自在潇洒地说道:“本是我在凡间拟的名字,可还中听?” 他当即诚惶诚恐地点头称是,不料脚下趔趄一个,竟猛地朝我倒了过来。 我很迅捷地在原地打个转,绕到凤念芷身后,将她顶了出去,方躲过桃花一劫。 她愣住了,凤翌也愣在原地半晌。 “我……”他桃花若面,耳赤面红地嗫嚅着。 “时辰不早了,我这便给你们布置房间。”我当即寻个由头,遁身而去。 此地,唯留凤氏兄妹面面相觑。 时过亥时,暮色沉沉,泠风凉凉。大地罩着一片朦胧青色,倏忽间,有一人影时隐时现,以这幕色做掩护,窥着青城地脉若有所思。 第十六章 青城有女名白盏 第十六章 青城有女名白盏 房外青山嶷嶷暮色冥冥,房内红木镶嵌螺钿方桌上正燃着的以鲛人脂为材质塑成的长生烛映得熠熠生辉。 我一瞬不瞬地觑着那宁和猩红的火苗,心里头倒生出些郁卒不快的小情绪。 将将不耐地扯过长生烛一旁的茶壶,汩汩给自己倒了盏茶出来,仰头而尽,这才平息蕴了半晌的怒火。 我青城山自白姝老祖开山建派由来已久,详赘不表,自我娘亲白念茹掌仙执一职以来,青城渐入佳境更兼妇孺皆知,名头一时无两。 白念茹性情泼燥悍辣,行事作风上拂钟无声当机立断,率性而为自在洒脱,难得的妙人一个! 阿爹白玄人适其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你道他几十万年道行深藏不露,在娘亲面前乖顺温和的一如剥了皮的莲子,滑的很! 偏偏这样子风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注定结成了欢喜冤家,不得不感悟人生诸行无常。 阿爹每日里自把酒持螯曲肱而枕,乐天知命浮生如梦。娘亲呢?四处听听经走亲访友,难得的神仙美眷! 是以偌大幽静的青城山中整日里唯有我一人独行踽踽,孤寂静谧自不消提,后来添了白盏还未来得及习惯却又匆匆嫁人生子,来去幻常依旧。 空谷幽山,香蕊馨兰。 阿爹娘亲近日因琐事闹了别扭,仙执尊上裹了裹包袱学了那傲娇的凡妇来了个釜底抽薪离家出走,阿爹自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促忙促急地撇了他那心肝宝贝酒葫芦就出去寻了。 我时常不着家的习性一如既往,虽在山外设了仙禁施了秘法,然对凤念芷之流形同虚设等同于无。 如此看来,青城山的的确确需要一个耐得住寂寞守得了山门的大总管。 然则此事宜早不宜迟,凤念芷这次的无心插柳算是给我敲了一记警钟,仔细盘算虽青城属空山无宝,可毕竟也是天垠地荒里的正统仙脉,装装样子做做门面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若假以时日众仙投贴直接到了你的床头上,又算怎么一回子事? 我这庸人自扰的毛病一时犯了也怪的很,睡意顿消,堪堪地又忆起了白盏白涂的好来。 白盏,青城首任白兮小主贴身婢女。 白涂,青城次任白兮小主贴身婢女。 本来,白兮乃至整个青城山历来是没有婢女、侍从之说的,向来讲究的个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洞府客堂污了,仙法拭之,轻便快捷又省时省力,何乐而道哉? 常规,从白盏这处开始打破。 道来,我与白盏渊源颇深,她祖上与我青城本属同脉,却不同宗。那年娘亲赶会路过凤岐山,遥见她正欲悬绫自尽,娘亲何等侠肝义胆,岂会坐视不理,不仅出手救了她的性命,还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了青城。 娘亲于她煮了茶,裹了腑,方才急着性子追问缘何如此。 白盏噙着两行热泪,抽哒哒地娓娓道来。 故事俗套乏善可陈可以说全无新意,无非就是他们一户世居凤岐山,某月某日里山中新出了个很是得道神通的小妖,论长相嘛反正历来坏人都长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不必细说。 只晓得结局是青城仙执白念茹义愤填膺下暴跳如雷,祭出“轩辕剑”平了凤岐山头才算了事。 此后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7 ,娘亲便得了个“活菩萨”的美名,倘若别人借此称她她必诚惶诚恐地推托受之有愧。 背后,却笑不拢嘴,很是受用。 总之,青城山日后多了个人影出来,晨曦洒扫暮霭炊餐,一应事务收拾的妥帖有条不紊,很讨娘亲阿爹的欢心。 又因他们二位时常不在府内,她便顺理地作了我的贴身婢女。 百年莫惜千回醉,一盏能消万古愁。 有日我闻得有人念叨这两句,于是赐她芳名。 白盏。 哪知,唤名白盏,她却滴酒不碰,一喝即醉,醉了便睡。 我那存了侥幸的心思扑了空,只觉怅然,将将灌了半壶酒,星辰明月地胡乱颠倒一周,适才睡了过去。 白盏生得秀雅绝俗,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清澈见底,其身自携有一股轻灵之气,更兼之勾魂摄魄之态,媚艳无双。 她喜着对襟襦裙,衬着芙蓉如面柳如眉,恍惚时我也会痴上一痴。 白盏长居青城后,登门拜访的逐日多了起来,尤以求亲提媒者甚之,我不堪其烦,遂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躲了出去。 再回山,青城又恢复了往日光景,究其缘由,白盏方才忸怩道:“我于青城,本属外人。现今在此为奴为仆做得逍遥侍女已属恩情浩荡,怎敢再鸠占鹊巢,生些过分事端出来。” 她倒心细如尘细腻精致,我唯剩徒叹丽碧佳人,扼腕兴嗟。 除此以外,白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小鸟依人兼之蕙质兰心.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良选! 尤其烧的一手好菜,是以现今我最垂涎的便是她那花样纷乱令之回味无穷的珍馐美味,真真唇齿留香回味无穷无尽也! 那日我跃入“虚波井”下到凡间寻酒吃,再回青城之时已然旧貌换新颜,处处绿意盎然翠□□流。 我道她近来持着耒耜在院中四处翻土倒草兴是簪钿饰类遗落在了哪处,原是植了牡丹芍药,更支葡萄架在院中,实在匪夷。 我自由衷钦佩道:“好一个白盏,好一个天地无双、无可比拟的白盏,青城有你,甚幸之!” 她羞赧绯颊,双手交握垂在身畔,指捏衣角,呢喃道:“小主言重了,我有青城 ,我有仙执仙公,我有小主你,才甚是万幸!” 我一楞,旋即璨烂眉绽,眼神灼灼地觑着她,心生暖意。 她被我瞧的不自在,收了耒耜,步履轻盈,恰似柳摇的径直洗漱去了。 时值季夏,瞌睡虫来的略略比往日迟些,我暗自忖了一忖,随布置桌椅酒器在院内,沉吟半晌下到酒窖搬了一坛子玉液出来,搁在桌旁又蓦然沉吟半晌,复又颠颠地搂了一坛子上来。 妥帖完善,给自己斟满一杯,又给白盏倒满。 酒气扑鼻,我忍着瘾气再三叮嘱自己不可这般没出息,稳了稳心神,敛了敛身子,端坐仙椅,俨然一副得道脱俗飘然出尘的仙风道骨样。 直到白盏洗漱方毕,我肚里那馋瘾的酒虫早已死去活来千百回了。 遥见佳人窈窕,我忙举杯邀明月,饮干盏中酒水。 “今日闲适,你我姐妹说上些贴心的话,可好?”我柔声说道。 她怔了怔,才莺啼道:“好。” 我欣然一乐,抚掌大笑了起来。 第十七章 莫道神仙好逍遥 第十七章 莫道神仙好逍遥 时值季夏,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月华莹澈,对酒当歌。 白盏不擅吃酒,是以以袖掩之呷了几口不消片刻便醉颜微酡,媚态入骨。 但见她素手托颐,醉眼迷离,似羞非羞似嗔非嗔地柔柔说道:“小主,白盏不堪,已是醉了,这些个琼浆玉酿恐是无福消受,我便在此陪你赏月拂风如何?” 她生得貌美体纤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柔态,虽我与她属同体,也不禁被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的神态给迷了心魄。 这魅惑人不偿命的小妮子,我暗自强迫稳稳心神,迫使自己注意力从她皮相上挪开,将心思用在把盏饮月之上。 我一向对酒不怎挑剔,有得喝便心满意足,这点倒异于时人。 正月屠苏祛瘟疫,五月五雄黄菖蒲。仲秋采蜜饮桂花,九月菊花又茱萸。 我自是没有那么多繁琐穷讲究,什么凡间桑落、法酒、玉卮醪、白玉腴、新丰酒,九重天上集百花蕊、千木汁酿的醍醐,摘取百种香果发酵而酝酿成的醉菩提,道论吃酒饮汤我可是实打实的行家泰斗,足可睥睨天垠地荒里的四海之众。 可谓:白兮不出,谁敢争锋! 谈及九重天内哪位仙友嗜酒成瘾,数得着的莫过于司酒仙官,我有幸同他吃过几回,颇是个豪爽客气的好神仙。 水德星君也还不差,争奈较之司酒仙官还是落了一些档次。 我觑了觑不胜酒力的白盏,她此际早已褪去了往日弱柳扶风的模样,缥缈虚颤的眸子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双颊上染着粉晕桃花,原先缚得井然整齐的如墨青丝零零散散的飘落着,腮边两缕发丝不安分地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许是念到了什甜津津的春秋梦,见她抿着朱唇颜开吃笑,蕴着无限春情。 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 我扶她先行入寝,在黑魆魆暗淡无光中的夤夜里又拾掇一番,待剩余桌上杯盘狼藉自行念个仙诀施个仙法,倏纤尘不染。 世人直道神仙好,我以为,他们说的不错!整日里驾云翩跹,省却了无尽烦忧,快哉乐哉逍遥哉,给我皇帝也是不能换的。 终我俯在石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口中嘟嘟哝哝列举着做神仙的各种好处,念叨到后来竟发觉不胜枚举,自毫无形象地欢欣若狂抚掌大笑了起来。 人道否极泰来、乐极生悲,此乃因果循环的真谛,不可不信也! 半月后我历劫成功,恰逢老神帝应那九九八十一道混沌荒火的劫数,又偏巧不巧地正值阿爹娘亲远赴海外仙山去听天元大圣的佛法释解会,结果便是司命星君心急火燎地直闯我青城,我替老神帝挡了最后的那几道混沌荒火,又不知死活地取出“元华蛇胆”喂他调息补养,更渡了至阴修为予他。 然我损耗仙元不说,致命的是那“元华蛇胆”离体三个时辰,待我踉踉跄跄回了青城后意决下旨封山锁界,一概闲杂人等不许出入我青城。 阿爹娘亲几日后游毕回山,瞅见我一副气若游丝日薄西山的残体,先入为主地以为我只是历劫失败,并无往他处细思,却也不敢马虎。 娘亲杀伐浓烈地擎着“轩辕剑”赶赴海外瀛洲仙山,只因她闻得东海瀛洲仙山生有神芝仙草,服得一颗即可消病减灾。山上更有玉石,高且千丈,出泉如酒,味甘,名之为“玉醴泉”,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8 饮之,数升辄醉,令人长生。 我对那神芝仙草兴致缺缺,甚是质疑它的功效,只感莫不是那些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穷极无聊的人以讹传讹之说,奈何娘亲正处于关心则乱难以释怀之中,我委实不敢再忙中添乱。 然聊以欣慰的是那瀛洲仙山仙物宝贝不计其数,除却有“神乎其神”被吹捧上天的神芝仙草外,我倒对那玉醴泉内的甘水兴趣盎然。 数升辄醉?我不置可否地苍白一笑,拜托娘亲切记得于我灌上几壶回来。我自要试上一试,看看这瀛洲仙山玉醴泉的“酒”是否能将我现今这憔悴不堪的恙体醉倒。 天垠地荒中,说论酒,我青城白兮可是当仁不让地要摆弄摆弄老资格的。 娘亲这一去足叫我望眼欲穿,我巴巴地卧在病榻上心乱如麻地候了四五日,仙执尊上方才“千呼万唤始回来”,怀内犹抱酒葫芦,一脸沮丧失意模样。 阿爹难得地没有吃醉,想是他二人伉俪情深,心系娘亲安慰。待得仙执稳当了仙身,才急不可耐地上前追问详由。 娘亲愁肠百结哀哀欲绝地晃着头,戚戚然地哀道:“东华帝君言之神芝仙草熟日未到,如若强行服之恐会散元逝魄适得其反,这便如何是好?” 是了,那东华帝君乃五方五老之一,又称“三岛十洲仙翁”,掌管三岛十洲仙境,属上古神祇,娘亲左右也不过区区几十万年修为的小蛇神,在他面前矮了不知多少辈分,即使抛开伦理暂且不提,强行硬夺就仙执这一身修为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何必再自取其辱。 时至今日我方悟得,敢情仙执尊上发飙也是分时间地点对象场合的,不一味撒泼耍疯,懂得权衡利弊,实属不易! 我勉强笑了笑,一语不发。 “不过这帝君倒也仁慈,予了这玉醴泉中的甘水,我满满当当地灌了一壶回来,可惜那神芝……”娘亲暗自神伤着。 我不待她说完,已然喜笑颜开,强撑起身子夺她怀中的仙浆。 她倒像是预料到我会这般一样,身形飘然地侧了侧,颇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帝君再三叮嘱我对这甘水万不可贪恋,平常只消得几口便可吃醉,更莫论你这缠绵病榻之人。” 我哪里肯依,只做充耳不闻,强取过酒葫芦,拔了塞扣,仰头咕咚而畅饮。 初时香气扑鼻,那香味绕着木梁子缠了几圈后立时铺设开来,浓郁久久不散。酒过咽喉后,当觉醇馥幽郁,唇齿留香,于我痴酒的人来说这本就是视若珍宝的不舍,哪里还会理会娘亲的“不可贪恋”及我这缠绵病榻之况,只道“有花堪折直须折、有酒当吃只须吃”,片刻,滴酒不剩。 我意犹未尽地啧啧嘴,毫不吝啬地称赞着东海瀛洲内玉醴泉中的甘水果然与其余仙酒与众不同。 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也想不出甚佳词绝句,骤然间只感眼皮一耷,手里的酒葫芦咣当落地,倚着床头栽了过去。 这甘水,怎地比酒还要烈上几分? 第十八章 情生一朵鸢尾花 第十八章 情生一朵鸢尾花 我本以为东华帝君那瀛洲仙山内“玉醴泉”的甘泉水较之九重天的醉菩提不遑多让,岂料岂料,忒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醉,不才堪堪卧了三个日头,也幸得白盏衣不宽带的贴心照拂,实属不易之极! 醒后,白盏于我更衣盥手服侍我洗漱整洁,随之在院内支了张竹榻,上头搁了角枕锦被,其旁又摆置了一张我平时与娘亲对弈的紫檀桌与一椭形竹篓,她极为细致地放了些时令鲜果在竹篓中好备我随时食用。 我欹在竹榻上闭目休憩,她默然地坐在杌凳上手法娴熟地为我剥着荔枝龙眼。 我睡意倦倦地强撑起身子食了一颗瓤厚多汁的荔枝后,萎靡颓废地又睡死了过去,连嘴里的果核也未来得及弃出。 周而复始,我便这般足足睡了一万多年。 在这一万多年中,白盏自是寸步不移地耐心伺候着,我睁眼时她同我讲天垠地荒中的逸闻趣事为我解忧驱闷,我阖眼后她又席不瑕暖地锄土侍花、炊烧撰食,青城在她如此张弛有序下,一切焕然如新。 待我身子稍适后,我允她一件事做了奖励。她斟酌再三,又反复打量我几次,见我已然无恙,便央我许她嫁人出山。 我郁郁寡欢地愁了几日,思量再思量、琢磨再琢磨,终是如了她的愿。 白盏同我名为主仆,实如姊妹,她当着有属于自个的人生,我若缚她桎梏她,当枉了情谊一场。 忖量不妥,我特特跑了一趟九重天月老仙翁的“储缘宫”处,询了白盏的姻缘,月老仙翁摇头晃脑小半柱香,方才念着:“情定三生石,命结连心锁。”,我精神一懈,为之心宽。 白盏一向心思缜密心细如尘,出嫁前一天,她特意跑进我的闺阁,敛衽施礼毕,推心置腹地道起她的因果缘由。 我靠着床栏听得如痴如醉,也为她觅得良缘锦配欢忻神怡。 果然应了月老仙翁的那十个大字:情定三生石,命结连心锁。 一切亦如早已算计筹划好般,不差一步、不错一招,两个命中注定的人不期而遇一见钟情,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海誓山盟下定了情缘、许了生死。 这份缘,起于鸢尾花。 我青城自古山势崚嶒嵯峨,绵延千里,多的是琪花熌灼、瑶草林立,那日白盏见我酣睡正甜,决计多半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心忖近日空山新雨后,后山碧药谷中的鸢尾花绽的正茂,何不采一些点缀堂室。 白盏在我青城待的年头旧久,甚至连性子也潜移默化地随我娘亲与我,说做便做,当即毫不迟疑地驾着天梭祥云一道流光直奔碧药谷。 在这天垠地荒里,无人不知我青城山碧药谷中的药材满山遍野品种包罗万象,尤以鸢尾花繁多为最。 白盏喜淡雅甄纯气这我早已是知晓的,是以她闲暇空余之时必然会多跑几趟碧瑶谷觑一觑这色彩鲜艳的鸢尾花也不属秘密。 碧瑶谷内的鸢尾花唯紫不杂,时一片紫海衬得天穹夺目眼花。 白盏在馥郁花簇的鸢尾花海中心境怡然惬意地徜徉一番过之后,随性地摘了几朵绽的璨烂炫目的鸢尾花,放目逐之,欲想取丛中最为落落大方的一枝。 只闻得半空中飘来一阵恼怒清澈的声音:“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快住手。” 白盏仰头一望,只见天幕之中一身穿紫色锦袍身材魁拔器宇轩昂的男子满脸藴着怒意,目光冷漠地看着她。 她怔了一怔,随即住了手中动作,绯着脸颊柔声回道:“我在……在采花。” 那紫袍男子些微狭长的眉角动了动,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胆敢在朗朗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9 乾坤下做这等无情之事,岂是蔑了青城仙执尊上不成?” 青城仙执尊上?白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又是哪里来的哮天犬,忒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这实打实的青城山门人被人棒头当喝,遭之反客为主地叱责,为之郁卒的是此人还抬出了白念茹仙执坐镇,实在狐假虎威的很! “你又是哪里来的仙客,到我青城做甚?”白盏哪里肯依,立即拨乱反正,示明了她青城主人的身份。 紫袍男子满腹狐疑,暗忖着青城甚时候添的人丁,他怎地不清楚。 “我乃是药王上神座下二弟子元珩,敢问仙友……?”元珩腾下云来,仙礼一施,神色肃然地问道。 他倒谨慎得有些过分,白盏眉头一蹙,冷然说道:“我乃白盏,青城小主白兮贴身婢女。” 元珩听得“白盏”二字,全然失了分寸,方讪讪笑说着:“元珩有眼不识,实在惭愧之至,不知上仙在此,在下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谅宥一二。” 白盏见对方倏然间幻化成了谦谦有礼的君子,自然不好太过严苛,欠身答礼道:“适才我也有不周之处,如此我们相抵,你看如何?” 元珩哪里还会反驳,当下喜滋滋地点头应是。 误会尽释,白盏思疑他刚才闻道“白盏”二字时模样颇是怪异,不禁追问道:“你刚才突听得‘白盏’二字之时,为何神情有些不自在,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元珩顿然一愣,脸色大为不顺地盯着她,吞吞吐吐地嗫嚅说道:“没有、没有,只是时常听得师父提及青城小主白兮往日收留了一位仙姿佚貌温柔娴静知书达理的仙子,心向往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也!” 白盏长居青城,哪里听过这等要人命的甜蜜话,心驰略之摇曳,赧然一笑:“我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好?快休要拿诳语骗我。” 最是那不经意间的娇羞,方为妩媚撩人。元珩只觉腹内热气徘徊,嗓子眼里干火直冒。 “你乃是我在天垠地荒中见过最动人的女子,不知这算不算作一见钟情。”元珩自幼在药山困着,不离药王上神左右,近日空山新雨,思之青城后山碧药谷内鸢尾花开,遂生了观赏的心思。 缘起,那一株紫火鸢尾。 第十九章 欣欣鸢尾嫁不啼 第十九章 欣欣鸢尾嫁不啼 一见钟情? 须知天垠地荒里一众男人在心仪佳人面前最是乖唇蜜舌,霎时间文曲星君附体,什么恬言柔舌话皆然出口成章,无师自通很得天分,这番通例应在元珩身上也颇得体。 然襄王有意神女有心,白盏情根即种,二人王八瞅绿豆对眼的委实腻乎发甜。 此间便是由一株鸢尾花引发的一段“情史”,白盏倍感激涕零,后托我将这花移植于槿萱天神的“姝妤宫”中乃为后话,权且不提。 那时的白盏深知我虽时时惫懒懈怠,必然对她的终身大事不会置之不顾,纵使她自作主张我并不会排擅消遣于她,但碍于情分她须得禀知我听。 她几番嘱咐元珩俟上一阵,待到我旧疾痊愈后再做打算。 期间,两人时常幽会于我青城后山的碧药谷鸢尾花海,慰藉相思之苦。 想来这二人也算千里有缘一线牵的主儿,初遇邂逅一个误以为另一个是辣手摧花的“采花贼”,另一个将他作了乱闯山门的小贼,也算百年修得共枕眠的特例。 我这厢不由得抚掌叫绝:这月老仙翁,倒许了白盏一段好姻缘,得空可要好好同他吃两杯才可。 三年后,白盏出阁。 元珩禀知师父药王上神,药山较之我青城低了不止一个档次,委实算得上攀了高枝。奈何我青城一众并非趋炎附势财迷心窍之辈,既白盏无怨无悔一颗芳心归许与他,我们只由得水到渠成。 出阁前一日,白盏同我叙了多半天的闺话,讲了他与元珩的各种,又道元珩尊师药王上神替他备了些许价值连城的聘礼,待我点个头后便能送得山来。 我拉了她的手,况味杂陈地说道:“青城宝山论道宝贝不知凡几,又哪里会缺什么?说到价值连城,除了你,还剩有谁?” 白盏一凛,身上筛糠子似地抖了起来,两行清泪浸霜白潸然泪下,欲语哽咽无言。 她凄恻犹自神伤,我自顾地百般箴规:“药王上神光明磊落,为人行事洞明豁达,至于那元珩我也略有耳闻,端的是言行谦逊蕴藉风流的人物,你随了他委实也不会吃亏。假若日后受了屈,可径直回来,你在时青城是家,离开青城这里依旧是家。” 她亦兀自泪流。 我秉正身态,肃穆说道:“嫁人为妻不比在家,凡事谨三思而行,我们名为主仆,实则姐妹。日后,你只管道你乃是青城白兮亲妹的身份,我谅天垠地荒中也无人敢轻视于你。” 如此,她哭的更是泣不成声。 入夜,我与白盏裹了一床红绫被同塌而眠,切切细语更到鸡鸣,时窗牗隐透,树杪曳杌,我瞪着一双黑眸黯然无眠。 平旦只剩一点小尾巴时我起床洗漱,白盏兴是昨夜同我共话乏累沉沉,是以多睡了半个时辰。 午时刚过,那元珩身着素衣便翩翩然入了我青城。 果是个容貌俊俏清新俊逸的美男子,白盏这挑婿选夫的眼光倒是比旁人精准毒辣些,配在一起,方是一对鹣鲽情深珠联璧合的遗世伉俪。 青城仙执白念茹尊上将白盏视如己出,馈了她俪皮、加璧束帛等物什,又摩挲着她的绿云咬耳朵半晌,直至白盏脸颊蓦地绯红如涂脂云娇雨怯时才径自放过。 我甚是疑惑,娘亲可是说了些什么露骨魅惑话,竟惹得白盏两眼犹似蕴了一汪春水,娇柔欲滴。 白盏收了娘亲的一应物件妥帖放进她自己的乾坤袋中,尤其那双纤手触碰到束帛加璧显得尤为谨慎小心,刹时不自觉地桃花满面胜唇脂,更引得我为之惊奇,心忖方要寻个借口询上一询娘亲。我那老实巴交的阿爹自不甘屈居娘亲之后,奈何拿得出手的东西寥寥无几,深思熟虑一番过后,立即腾着云出了青城,半柱香时辰方才逶迤而回。 脚下趔趄打滑、面上罩似红霜。不消得猜测,兴是才将吃过酒。 原来阿爹情深义浓,厚着脸皮到司酒仙官的仙邸问司酒讨了一小壶“醉菩提”出来赠与白盏做贺礼。 白盏与那元珩自敬谢不敏感激涕零,执手三拜了拜我阿爹娘亲,那白盏又倏然哭成了泪人一个。 娘亲心软,倒与她抱头痛哭粘在了一起,瞬间一个泪人将将变作成为了两个泪人。 我置一旁颇是尴尬,又大是欷歔,心想索性要不陪着他二人嚎上一嚎再呜一呜。 娘亲涕下沾襟哭天抹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0 泪地嚎啕了一小会,这才敛起性情嘱托早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元珩若干杂冗事宜。 什么白盏夜寐蹬被、什么白盏滴酒不沾、什么白盏喜食甜食、什么白盏爱吃百合粥就糖醋鲈鱼、什么白盏喜着对襟襦裙一一不厌其烦地交代详尽。 我杵在其旁惊愕失色,瞿然瞠目。 乖乖我的仙娘亲,她与阿爹整日逍遥在外,摒弃了一切俗世繁杂,这些都是打何处探询出来的,有些竟连我这个同白盏朝夕相处的青城小主都不曾听过。 这番说来青城仙执尊上也并非仅如表面上表现的那般如风过耳漠不关心,身为青城仙执,然是称职一些的! 如此,我便收回此前我曾对白盏造谣白念茹终日里玩物丧志敷衍塞责推诿了事的诡言浮说,为惩前毖后以作惩警,“赏”我闭门思愆自我反省十载。 胆敢以下犯上冒犯仙执尊上,真是大了我的蛇胆。 元珩哪里见过这阵仗,颇是低眉顺眼地唯唯诺诺恭顺从之。娘亲聊以欣慰地揉揉他的仙头,十分称意地嘉许了他几句。 回过头,立时笑脸变作哭脸,又同白盏抱头痛哭在了一起。 就这般,他二人未时哭、申时笑、酉时又哭至入更。 那元珩是新女婿上门未敢露现不适,我对白盏情难割舍自也不消多说。 阿爹哪里管得了这些,遂路见不平一声吼,闷声闷气嘟囔着说道:“大喜的日子哭个什么劲,白盏嫁去药山相隔不过千里,再之又不需跋山涉水,腾个云御阵风呷口酒的工夫便能到,忒地伤情悲秋做作了些!” 白盏闻之赪颜羞惭,忙收了声住了泪。唯有白念茹尊上与我面面相觑。 我大感汗颜无地,真真厉害了我的爹! 白盏执着元珩自行行礼作别娘亲,娘亲包了包眼中晶莹,不再多言。阿爹次之,竟难为他老人家那张布满沧桑风霜的老脸也增添了一些悲伤气息。 再之,青城小主白兮。 “娘亲予了你礼,爹又予了你‘醉菩提’,我是你的小主,又是你阿姊,你便看这青城中可有你中意喜欢的,尽管哪去就是。”我满怀伤情地说道。 她怔怔地望着我,走近扯下我头上一根青丝,眉角微红地说道:“小主,就让这一根青丝,陪在白盏身边吧。日后白盏定时时供奉、夜夜祈祷,愿小主多福安宁。” 那忍了再忍的泪晶,终决堤横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白盏,青城小主白兮小妹也! 第二十章 万年堂庭邂槿萱 第二十章 万年堂庭邂槿萱 娘亲说:“元珩本欲用大红花轿娶白盏回药山,奈何白盏固执,千叮万嘱于他,娶她入门须一切按她计划行事,如若不然,宁可不嫁。” 我自然心头清楚,她知我素来喜静,瞧不得热闹听不得雷霆,是以这才嫁的这般含蓄朴素,也难为她思虑的如此周到。 顿了一阵,娘亲又说道:“我于她馈了一本我从凡间觅得的春宫图,也不晓得她喜不喜得看。” 我呛了一口子酒,诧异万分,好一个青城仙执白念茹,乖乖我的仙娘亲,真是脑洞大开呀! 青城自白盏离开后,万木沉寂百草萎靡,葳葳蕤蕤的很不成样子。我请了水府灵官布了雨又邀来四值功曹查勘,纵使尽各种仙法天诀也是徒劳一场。 罢了罢了,你们便想怎样就怎样吧。送走各处仙官道友,我两手一摊再也无计可施。 翌月中浣之日,白盏携了元珩回门,见到青城百般萧条荒废,于是推了元珩先回药山,她在娘家小住了几日。 “可请了水府灵官瞧过?”她蹙着秀眉问着。 我点点头:“请过了,水府灵官丝毫不吝地给足了雨水,奈何外甥打灯笼照旧。” 她觑了我一眼,又问着:“那可请了四值功曹?” 我木然地又接着点了下头,无可奈何地说道:“该想的法子都已然想过了,该找的人也都烦请过了,你也全然瞅到了,收效胜微。” 于是,白盏只好陪着我对着满山的枯草朽花一起嗳声叹气。 她待了两日,我念着时时面对着这漫山遍野的叶瘦花残委实会堕了兴致,便同白盏联袂出了府游逛。 路过桃花元君的桃花坞时本欲去觑一觑的,怎奈花时未到,也就隐了那份心思。 我们顺着招摇山腾着云往东行了三百里,径直在堂庭山上落下脚,此时满上遍野的停僮葱翠草木芬芳。 与我预料的果然相差无几,棪木果此时竟已长得很是肥硕诱人,但见红果满枝摇摇欲坠。 “这便是棪木果吗?”白盏很少得空闲出青城,我又好几万年不曾到过这里来,自然她是没有机会瞧见过的。 “嗯。”我应了她一声,有所遐想地说道:“上一次来时还是跟那凤族的念芷公主殿下,想来也堪堪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真真的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啊!” 我素来痛恨不齿多愁善感无病呻吟者,近来因那青城山的花木葳蕤萧条之事我也平添了几丝犯愁消极之绪,实在讥讽之极! “念芷殿下?我在青城山多时怎地未曾见到过,长的可是倾国倾城眉目如画?”白盏没有见过凤念芷,现今听我说了几嘴,很是生出了兴致之意,嫣然笑之胜春风地追着我问。 我在心头捋了捋凤念芷的样貌,很中肯地回道:“纵非倾国倾城,却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可惜与你一比,她便要自惭形秽了。” 我说这话可不是恭维于她,讲真,白盏这副模样生得如琬似花桃羞杏让,行时千娇百媚摇曳婀娜,静时灼若芙蕖荣曜秋菊,我是自愧不如的。 想来这天垠地荒里,在容貌上胜得过她之人我是未曾遇到过的。 白盏自行摘了几个棪木果搁进她的乾坤袋内,我放开神识四处踅摸着到底哪一处的果子更为饱满多*汁一些。 未料,几里之外,有一处但觉神泽翻涌光华熠熠,想来定是哪位仙友在此休憩游赏,既然惊饶了他的气泽,我也该着前往去赔个不是才好。 我与白盏腾了云隐去仙身,往南行了几里,离远很能感觉到仙气馥郁神泽缭绕。 “可是有人在上头吗?”茂密的果林子里有一身穿浅紫色留仙裙的仙女鸢啼凤鸣即出,噙着笑靥询问道。 我与白盏现了身,落下云头回答:“青城白兮,不知哪处仙友在此盘桓?” 那留仙裙仙女盈盈一笑,说道:“‘姝妤宫’槿萱是也。” 槿萱天神?我微微地怔了一怔,随即打了个仙礼说道:“白兮扰了天神清静,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天神海涵一二。” 白盏不消我多说,上前作揖施礼道: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1 “青城白盏,见过天神。” 槿萱先对我控身回了礼,又接着对白盏点点头示意不必客气,毕了方说道:“原来是青城小主,素日槿萱闻得小主极是喜欢清静,是以不敢登门叨扰,今日相遇着实有缘,如若不弃,哪日得空了可到我‘姝妤宫’中坐坐,我们姐妹拉拉家话。” “天神客气了,想我青城山时时大门敞开,天神亦可随时驾临,只恐届时招待不周,天神不肯再来呢。”我做人便是这样,别人投我一个桃子,我定要还她一个大白梨。实打实的你叫我吃甜蜜饯儿,我让你饮最菩提。 槿萱确实是个人物,跟我寒暄了几句,皆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丝毫没有摆出天神应有的臭架子,还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了几句贴己亲密的知心话。 又夸白盏生得天容月貌极是难得的美人儿,更是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些百花胭脂画眉墨之类的物件赠予她。 白盏觑了觑我,见我微不可闻地略微点了两下,便欣喜地收了礼,赞不绝口地夸着槿萱天上地上头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我兀自骇怪,想着青城山中娘亲阿爹与我绝不是那种阴奉阳违的人物,这白盏又是打哪里学的这些个甜言蜜语,难不成是自学成才地? 槿萱径自采了一些棪木果后与我两人道了别回了九重天,临行前定我要应她必会前往她的姝妤宫闲坐闲坐方才安心。 我几万年未来过了,虽堂庭山在这几万里也未有什么变化,可是旧地重游,往事总会浮上心头。 略略地想了想,待白盏采足了果子,我们也启程回了青城。 娘亲时常论道结了亲的女人会过日子,那柴米油盐当家后才会精打细算处处节省,初时不以为意,现今透过白盏方知此乃是言之凿凿的大实话。 她先时尚还精挑细拣一番,后日头逐消,她忙囫囵吞枣地敛了起来。 “未熟的果子可以先拿回家放着,待到熟后再食用。”她如是说道。 我想,她肯定以为这白来的东西,不拿白不拿吧。 入夜时分,我们两个方满载而归青城,那里,元珩早已久候多时了。 瞧着他二人伉俪情深郎情妾意的你侬我侬,我纤手一挥,驱赶他们回了药山。 他们难道不知晓,在我这个可怜人面前秀恩爱,委实过分的有些让人生酸吗?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第二十一章 魔族倾城诫秘幸 第二十一章 魔族倾城诫秘幸 亥尾之时,凤念芷蹑手蹑脚地踱进我的房间,透过鲛绸帷幔,轻声唤着我:“白姐姐,你可睡下了?” 我念个仙诀屏退帷帐帘子,倾倒了盏青茶予她,沉着声说道:“还没有,进来吧。” 褪去她那半粉半青对襟襦裙,见她着了一身粉色鲛绡衣,看来她倒也与幼时无二,实喜着粉色衣裳。 她安坐在木椅上,拾起茶盏灌了一口,咕噜噜地含糊说道:“白姐姐这里倒是香气四溢,雅致的很!” 这自是托了白盏的福,前些日子她弄了些杜若蘅芜植在了我的屋外,又不辞辛劳地到后山碧药谷中挦些鸢尾花摆在了我的房中,实在精心的很! “呀,这不是棪木果么,白姐姐近日可是又到那堂庭山走了一遭?”凤念芷捡起桌上高足银盏内的红皮果实,嘎吱咬了一口欣喜地问着我。 这便也是白盏专程跑了一趟堂庭山采撷的,她这来回一次,着实充盈了我这小屋内外。 “去过一次。”详实解释起来委实有些费神,索性我就将这勤奋的功劳揽到了自个头上。 念芷细致地将那棪木果实啃得只剩下一个果核,我觑了一眼,取下掖在玉臂钏里的鲛绡帕子递予她,她自也不见外,随手拿过轻轻揩了下朱唇,香腮带赤地说着:“在这天垠地荒里,还是白姐姐对我最好。只是为何……为何……” 我见她嗫嚅吞吐,想来有甚隐情,自将问道:“如何?” 她仰头看了我一眼,温润的眸子里蕴着晶莹,可怜兮兮地说道:“为何白姐姐这次对我有些不瞅不睬,可是念芷哪里有错,还望白姐姐点明一二。” 我哑然失笑,我性子冷乃是天垠地荒里众所周知的事情,怎地在她眼里反而变成了另一幅模样,这般的会情错意,倒让我悦服不已。 呷了口青茶,我方回道:“你此次棹雪而来,我自该扫花以待。现今青城人丁单薄,连个看家护院的小仙都没有,更何况你的饮食起居日日该着有人料理,我只怕会委屈了你才是,哪里敢对你不瞅不睬。” 她见我说的情真意切,比珍珠还真上那么几分,这才放宽心,扑哧一乐:“我还道白姐姐与我几万年不见,早已烦我厌我呢,没有便好,那我也就安心在你这青城山住下了。至于饮食起居,我这几万年里倒也学了些烹煮洒扫,白姐姐你就放心好了。” 我矜持地笑了一笑,一瞬不瞬地觑着高足银盏旁的火烛,很奈烦地看着火苗窜来窜去。 夜正子时,凤念芷又同我拉了些家常琐事,然实在困倦眼消,哈欠连连,终耷拉着眼皮说道:“白姐姐,我先去睡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送她出房,我觑着她的窈窕身影怔了一阵子,待她完全消失在苍茫的黑暗中,我才转身回房。 炷上一支安魂香,才敢掖被躺下,只听得门外微微一声响动,我心生警惕,手下一挥又重新燃起火烛,入睑第一眼便看到一黑衣女人稳稳地坐在适才凤念芷坐的位置上,巧笑嫣然地,目不转睛地,觑着我。 自打十万生死劫过后,我早已越过仙阶跨入神阶,现在也是数得着的神仙,怎地还会有人跑到我的山头寻我的晦气,真真的不知死活。 我坐起身,暗自里捏个仙法,盯着她说道:“尊下不请自来,深夜闯我青城,到我这寒舍可是有何指教?” 她径自给自个倒了一盏茶,捏在手里把玩着茶杯,笑得极是好看的说道:“原来你早已忘却了我,想来也是,将将几万年倏忽而逝,我也早就成了别人口里的老太婆,我又何尝该庆幸你会记得我。” 她的这一番言辞,倒生生的叫我左右为难。道是故人,怎么我脑海里竟无半分印象?若非故人,她此番出现在我面前,难不成只是为了讨一盏冷茶吃吗? 我伏几凭床地倚着,表面上造成心身倦怠的假象,却捏着诀的手未敢怠慢丝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想她能悄无声息地摸进我的闺帐,仙力自是天神阶品无疑。 “哦,既是故人,那可要燕坐燕坐。”我瞥了她一眼,容色自在地说道。 她眉目略微一颤,左右极是细致地打量了我一番,目光温和地笑说道:“不错,果真像极了我那个美艳无双的嫂嫂。”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2 她的这句话倒叫我的心啊肝啊地颤了几颤,心头极是不舒服。 平白有个人巴巴跑来你跟前道你同另外一个人长得极为相像,你气也不气? “如果尊驾瞧够了的话,便替我带上门吧,我实在困的很。”我大是郁卒,翻个身子掖被而眠,再也不去看她一眼。却手里的仙诀不敢懈怠半分。 “你这丫头,我今儿个过来无非是认认门,盏茶还未喝完,这就下了逐客令吗?”她愕然一呆,气极反笑地吟尽青茶,笑道:“也罢,往后打交道的时日颇多,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半晌身后阒然无声,我猜测想必她已然离去了。 顿感口渴,我下床寻茶,却未料她仍旧坐在原处自饮自酌,惬意舒服的令我这个主人大为汗颜。 她眉开眼笑地瞅着我,说道:“难得我来一趟,正事还未说上半个字便要被人逐走,心里自是不畅。” “那你便说吧。”我索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与她通宵达旦。 她怔了一下,悠悠说道:“两件事。” “头一件?”我捧着茶盏接了一嘴。 “近来幽垠洲不是很太平,你要提早知会黎宸一声。”她面色平静地说了一件与我干系全无的事情。 我顿然怒火添胸,气道:“为何不是你亲口去提醒他?” 她很是不以为然地觑了我一眼,仰头悠然地望了一望那窗外的黑幕,说道:“在这天垠地荒、四海九洲之内,我唯一不能去的地方,就是那九重天上。” “那是为何?”我生生地被她勾起了八卦炉火,奈着性子问道。 “也不为何。”她似是无意又似故意地掐断话题,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想来黎宸的帝君劫只怕近在眼前,你嘱他万事多加小心。” 帝君劫? 我心头急促地跳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是如何得知……” 她摆摆手,立起身若有遐思地说道:“十道帝君劫,神族新帝君。这次,他果真是要成为神族帝君了,罢了,这是他的劫数,也是他的命数。” 十道帝君劫! “你到底是谁,如何得知这等密事?”我大是疑惑,急声问道。 她滞住脚步,回头觑了我一眼,微微说道:“魔族,倾城。” 待我再意欲打探个究竟,她已然腾云而去了。 魔族?倾城? 莫不是,魔帝之妹,倾城公主? 第二十二章 只道当时是寻常 第二十二章 只道当时是寻常 《天垠地荒·魔族篇》有载,魔族睿武圣德天兴广昭始初帝君傲天六十二万三千五百四十年,神帝不仁荒淫无道,神祚危殆,故魔帝傲天君挟正义之师秣马厉兵,与神族天将鏖战荒垠洲半月正,然两败俱伤,魔族遂铩羽归。 又有《天垠地荒·神族篇》录,神族孝仁敦纯敏哲垠安钦明绥猷黎宸圣君两万一千一百二十年,魔族傲天兴兵谋逆,屯兵十万于荒垠洲处,神君黎宸银盔战甲旗旝颜鲜,兵将抖擞与其酣战半月正,终玉石相残,神君伤回。 荒垠洲一役,神魔两族各执一词,双方将将吵斗了十几年尚不肯罢休,这段公案,在尘埃苦海中浮沉了几十年,便也不了了之。 魔族倾城公主离开青城三日后,天降十道金雷帝君劫。又三日,荒垠洲狼烟四起,魔族擎戈凝朔,一时间天地肃杀、万灵战栗。 神族新帝君黎宸同众仙在凌云殿内商讨小半个时辰后,均以为此次魔族俟机而出定是早有预谋,不可掉以轻心。 遂点兵马八万,领将五极战神中的大地、北极二位,又有天宫八大元帅中的天猷、翊圣二位真君相辅。 至于监战调遣者,黎宸君上冷目凝光一觑众仙,寒声下毛遂自荐。众仙慌劝阻进谏万万不可,言道新帝初登,政事不稳,然其神祚昌隆,人才济济,何须帝君挂帅? 黎宸不允,复再荐。 众仙不依。 黎宸忿怒,叱言胆敢再谏者,必谪往凡间。 众仙见他发了雷霆怒,唯有面面相觑,一阵欷歔下皆是扼腕悲叹神族新帝不辨忠奸,神族危矣! 那一日,鞍甲斧钺金光寒。 那一日,介胄铁骑悲歌壮。 那一日,东海天堑逆水流。 那一日,荒垠寸地血染洲。 出征前,黎宸依例前往玉栖宫辞拜老神帝。 “恕孩儿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黎宸如是说道。 老神帝欹在玉枕上,神色幽幽地说道:“你为神族新帝,本不该亲自挂帅,奈何你心意已决,委实不好再劝。你且去吧,神族一切,皆有父君替你料持,自无后顾之忧。” “多谢父君。”黎宸恭身退出玉栖宫,又到凤栖宫拜了老帝后。 那老帝后早已是仙珠频滴,哽咽塞喉地苦楚念道:“而今你已是神帝之尊,为何还要以身涉险?” 黎宸略略觑了她一眼,沉音道:“神族是众人的神族,我乃神族帝君,如若连我都要退避三舍,那神族只怕危矣。” 老帝后恐是不会料到自己身上掉下的血肉会有这么一番理论,神色煞变,怔怔地望着他,颤道:“可是,在我眼中,这天垠地荒里的一切都不及你的性命贵重,你可知?” 黎宸岂有不知之理。 老牛尚有护犊之情,更何况他这位为了护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母后。母爱如山,眼前这座巍峨耸山早已压得他喘不过息来,他想逃,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只有他,与他心底的那个人。 可惜,他现在的身份是神族帝君,凡事须三思而行,谨慎行事。 有些事,也早已由不得他如何。 他脸色苍白,些微狭长的剑眉恍惚跳了一下,冷笑道:“其实,我也不过是母后手里的一枚棋子,随意你如何拿捏罢了。” “你这逆子!”老帝后闻之大怒,哗啦拨乱了面前矮几上的瓜果金盘,抖着凤舞锦袖指着黎宸。 黎宸控了控自己内心的波涛,施礼平静道:“母后似乎也没有什么话了,可准孩儿先行告退。” “莫不是你还想要把我气死不成,还不给我退下。”老帝后怒不可遏地气道。 黎宸默默无语地退出凤栖宫,仰头望着九洲苍穹,心中一片悲凉。 抬脚往前迈了两步,只听得身后的凤栖宫内隐隐传来切切啜泣。 时辰尚早,是该着到往青城山走一走,这样才好答谢前几日青城小主的通报之情。 脑海里念着,脚下却早已腾了云径直行上了到青云山的通途。 如此,一身金盔战甲飒爽英姿的黎宸便立在我床头,半字不吐那般含情脉脉地、如痴如醉地、走火入魔地,觑着我。 我将将活够了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3 十万年,何曾被人这般的痴看过,不由惊得忘却了咬下嘴里快要啃完的棪木果。可是被他这般痴痴傻傻地盯着又如似在活受罪,只得从高足银盏内取出一个棪木果,伸出手问道:“你可要吃吗?” 他摇摇头,依旧一副色眯眯的笑相,直愣愣的两道柔情似水的目光饱含热情蕴着深情的留恋彷徨在我脸上,恍然初如我见到他时的光景。 我抬了抬下巴,用双眼扫了下他面前的木椅,问道:“你可要坐?” 他仍旧云淡风轻地摇了几下头。 乖乖我的大西瓜,这可如何是好? 瞅着眼前的威武将军不讨吃不讨喝,难不成是来我面前炫示武技的? “那你可是有何事需要本小主代理?你说吧,只要不是甚艰难之事,我都是乐意效劳的。”委实受不了他的一腔春情,念着赶紧打发了事才好。 他方敛了敛桃花笑,顿了一会子,整整截截目不斜视地说道:“桃子,我若从那荒垠洲归来,你可愿陪我三日?” 陪?怎么个陪法? “为何?”我脑中转不过弯来,傻头傻脑地脱口问道。 “你且答应不答应?”他有些急煎煎地看着我。 我反倒被他这一声唬得有些郁卒,情不自禁地咬下了一口棪木果,还未仔细嚼上几口,他又兀自嚎了一声:“你到底应不应承?” 吓得我哧溜一下手里的棪木果滚落到了桌子底下,他这神族新帝,可是跑到我青城山来撒野了吗? “嗯。”到底是威武该屈就屈,凡间那个话怎么说来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陪他便陪他几日吧,眼看他出征在即,我又何必做那狠心人拂了他的面子。 黎宸得了我的承许,那原本浸过桃花水的脸更加地比平时好看了三分。我想着神帝果然就是神帝,连这面庞也比旁人长得胜出几分俊气。 “如此最好。”他喜不自胜地露出白齿,一泓春水向东流地杵在原地抚掌欢喜。 见他这般的没出息,我愕然地不动声色往后移了几寸木椅,千万莫要别人瞧到我与他相识,忒地丢了我青城门颜。 他同我作揖道别后,良久,我才堪堪从方才的梦魇中醒过来。 下意识,咯吱咯吱地继续啃着我口中的棪木果。 第二十三章 你浓我浓忒多情 第二十三章 你浓我浓忒多情 十道帝君劫,神族新帝君。 天垠地荒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降十道金雷罡火帝君劫后,神族必将改弦易辙主位更迭。 虽老神帝早已在两万多年前口头上授了帝君之尊于黎宸,黎宸也已然是神族名义上的神帝帝君,然若如十道金雷罡火帝君劫一直不至,那黎宸也便只能承着那神帝的虚衔狼狈晃晃。 现今,帝君劫将至,他,恐会是神族新任帝君了吧。 没来由地,在魔族那位倾城公主离开后我心中一阵烦躁不安,不知为何亦不知所起,噙口青茶顺了下去,奈何益发的心烦意冗气燥难耐。 抚着楠木博古架从抽屉中取出一颗合欢花凝香丸服下,方定了几定,又灌了几口凉茶,且才稳固住心神气血。 侵晨,我刚合衣枕着床榻假寐了盏茶工夫,忽觉屋内墨影憧憧,只怕又有人闯了进来。 看来,现今我青城山设置的仙禁与盾界算是彻底地成了银样镴枪头摆设物什,委实的中看不中用。 “又是哪位仙友不请自来,可是真当我青城山是说来说来说去就去的空荒野村?”我真真地有些恼怒,发着脾气性子站起身。 幽幽然,恰似从虚幻境空里胡乱抓了一把梦魇出来,又若像九重天上降下了一道祥瑞紫琉,衬得我有些发懵发痴。 黎宸,不期然地定格在我面前,一身紫袍轩昂,神色似笑非笑,一瞬不瞬地痴觑着我。 我略是怔了一怔,今个儿倒是什么黄道吉日,接连魔族神族两位身份显赫的贵客盈门,很是叫我蓬荜生辉。如此一看,我这青城山脉倒也是块福山宝地。 他很好看地笑了笑,觑着我说道:“神族黎宸,怎么,难道之前还有旁的人来过吗?” 我不露辞色地福身施了礼,说道:“不知尊驾屈临,白兮有失远迎,还望君上海涵则个。” 他亦对着我回了个尊礼,脸上挂着暧昧的笑靥回道:“你我早已相熟,此时若再这般客气,实在过之!” 我很不自在地干笑了几下,颇是不适地说着:“诚然……诚然你我早已相熟,却也没有熟稔到不需顾忌的地步,你乃是老帝君早已钦定好的新帝君,我若无例外即是青城下任仙执,你……” 黎宸见我云里雾中地说了一通不知所云的仙气话,脸上因笑泛起的沟壑益发明显了几分,从容不迫地稳坐钓鱼台,说道:“桃子,你可是怕了我?” 我本盛气凌人趾气高扬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下去,耷拉着脑袋装腔作势死不认账地回道:“怕,为何要怕” “你怕,自然是因为……”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只勾得我腹内的八卦火熊熊烈燃,不消不罄。 “为何?”我犹如那傻头傻脑的鱼儿,见着鱼饵张嘴不自禁地咬了钩。 他自是笑的越加得意了些,径自给自己倒了盏茶,捧在鼻翼下嗅了一番,不徐不疾地道着:“其实你心里一直是喜我的,对也不对?” 喜? 我蓦然心头失了方寸,虽对于他这一番没有根据凭空臆造的妄加失言有些莫名的恼怒,怅然地呆了呆,状若木鸡地望着他不发一语。 青城山白兮存活于天垠地荒十万年,未曾经历过情关苦劫,现下一如一朵不曾开*苞的花骨惠心纨质品行洁雅,除却那次被黎宸吃了本天神豆腐牵了小手之外,大多时日皆是右手拉左手、左手执右手孤寂无聊的很。 这十万年中自然也是有人想撬开我的芳心门栓住进我的心房,怎奈我一颗真心向明月,明月又无端落了沟渠,到得最后,无不是浮云飘摇过、流水波依然。 我不愁,娘亲阿爹也不忧,这件糟心的事总之就那么搁浅置在了一旁。 桃花元君上门提亲拜礼时,阿爹娘亲耷拉着脸不闻不问,我念他霁月胸怀,再者言之我一个不稂不莠懒泥扶不上墙的小白蛇何敢异想天开同他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此颇是一个天垠地荒里最好笑的笑话。 另有凤族二皇子凤翌奏禀凤帝下了聘礼往我青城山吹拉弹奏好不热闹,什么九霄环佩琴、北斗星箜篌各式乐音滔天震林,阵仗排场大的实在匪夷。 再其然,就是翩翩郎君黎宸君上了。 他笃定我是喜他的,扪心自问,我是有些喜他。 奈何白涂与桃花元君的纠缠瓜葛在我心尖上蒙上了一层纱雾,多少回魇梦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4 回首处,白涂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甚滂沱的玉颜哽咽着对着我说道,“小主,我的命是你救的,今日白涂在此地还给你,以报你的救命恩情。”、“小主,我心里好疼好疼,好难受,你可不可以将它取出来?”“小主,白涂十分念你,你可曾在依稀里念过我半分?”。 白涂,其实,我也很是十分真真念你的。 尚幸,白盏与元珩的夫唱妇随遂冲淡了我那份唇亡齿寒的杞人忧天心境,唏嘘往昔时也就不再那般的伤春悲秋。 我怅然地望了黎宸一眼,他那个大西瓜、大面瓜正傻呵呵地淡定自如胸有成竹的觑着我,眼泛桃花、面含春水。 然彼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转念间我心上已有分寸,便正色凛然地说道“近日幽垠洲处可有何异常的吗?” 黎宸一怔,全然不戒备地握盏饮着茶秉正坐姿道:“你是否听到了什么?” 我为之一讶,也给自己倒出杯青茶讪讪地一笑说道:“你这般紧张,那便是出事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待饮完一整盏茶后喟叹而道:“魔族蛰伏数十万年后,现今恐存了卷土重来的心思,是以那边很不太平,你若无事,就别往那边走动了。” “蛰伏,卷土重来?”听话听音,我很是从他一番实情真意里嗅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如此,那魔族想来是否很早就成了气候,现在只不过是往事重演罢了?” 他略微点了下头,说道:“此事待我从那荒垠洲归来后再详细说与你听,今日我来你青城,很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询一询你。” “何事?”我一楞。 他双眸蕴着无限情痴的说道:“近来魔族活动尚是频繁,可曾有魔族中人,到过你青城寻隙挑衅?” 望着他的百般郑重直言正色,我敛容屏气,心忖他是长了灵鼻的阴山天狗吗,怎地那魔族公主倾城前脚刚走,他这厢便来了。 莫不是,我青城外有他的眼线不成? 第二十四章 与君共剪西窗烛 第二十四章 与君共剪西窗烛 近来魔族活动尚是频繁,可曾有魔族中人,到过你青城寻隙挑衅? 我优哉游哉地把玩着手内的茗香芙蕖青花盏,饮干,复又注了杯凉茶出来,暗地里却寻味着黎宸这番话究竟目的其何在。 他此次敠(聚攴zong)至我青城,不曾叩门拜帖,亦不曾遣使者仙娥提先通报,可是当我这里真成了他的积储宫后花园了么? 略再忖了一村,心中打定主意不与他在这话题上萦逗,面上绽着相当客气的容颜干笑道:“你此番除了稽察我,可还有旁的事了?” 他见我言不及衷地似笑非笑,蓦然一楞,问道:“我实在放心不下你,特地来望你一眼。” 我一讶,心内无来由地升起了蜜*汁甜汤,仍旧板着脸孔说着:“你一直纠缠着什么劳什子的魔族不放,我本以为你疑我青城与那魔族有染,现今,却是我会错了意,原来黎宸君心中是挂念着我,竟不知该喜是忧了。” 虽我没修上一副菩萨心肠善人嘴脸,然我却是万万不能承认那魔族倾城公主到过这里的,此乃也不是全为我着想,实打实的为的是神族帝君黎宸。 前些日子娘亲得暇空闲,同我很是八卦了一番神、魔两族的恩怨瓜葛,奈何她老人家知晓的也有限,只拣了些她知道的说与我听。 原来神魔两族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已然是争斗不休,彼此间兵来将往了几个回合胜负难分,不曾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结果竟被蛮荒一族从中作梗拾得了好处。 痛定思痛,那魔帝不得已在东海仙人石立誓为约,二十万年中,魔族一众不再侵犯神族,必马放南山休养生息。 时月荏苒,如今,二十万期约至,魔族卷土重来势必气候将佳发皇张大更胜以往。 听完娘亲的一番叙述,只消消感而慨之了几声魔帝威武神族德天洪瑞承天之祐,便也舍了想再探个究竟的心思。 那时尚还天真以为,神魔两族的恩怨距我甚远,即使再不济,也不会连累到我头上来。哪知一个转面,前有魔族公主殿下夤夜拜访,后有神族新帝将仙圣礼节章法置若罔闻,都一道华丽丽地落在了我的青城山头杵在我的锦阁之中。 两人像是早就商榷好的一般,差着时辰而来,一样的光鲜亮丽,一样的高官显爵。 也很相同的,为着彼此而来。 略为不一样的则是,那倾城殿下语气眼眸里尽显着情切钟爱别样浓情,再观黎宸,虽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性子,在我眼中也显得是心浮气躁刻意忍耐着我的脾性,同我在这阒然静谧的房中与我委蛇着。 他有心捕那魔族异女,于情于理我也本该助上他一助,奈何公主唤名“倾城”与我青城音同字殊此为天缘,兼之她此番前来一不为己二不施阴,我岂能做那没脸没皮的小人。 再者,观那魔族公主的言谈举止似乎与黎宸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他尚且蒙在鼓中茫无所知,我何必再画蛇添足,如若届时事情败露倘被这天垠地荒神仙晓得了神族帝君与魔族妖女竟有纠缠,又教他该如何自处? 人言畏猛虎,这一劫,便叫本天神替他挡了吧。 再言之,我青城做事向来丁是丁卯是卯,假以时日倘出了差错,我也是不会怵了谁。 黎宸见在我这里实在探不到有价值的线索,精神萎靡了一阵,拢了拢锦袂萧索道:“我即使疑谁,也是不会疑你的。桃子,你这便再睡上一会儿吧,想是今儿个惊扰到了你,我心中实在愧的很。” 说时,已是站稳了身子挺直了脊梁,定定地颇为细致再觑上我一眼,旋即腾了祥云径直回了九重天上。 他这番来的没头没脑,去的也是不可捉摸。 我坐在原地滞呆了片刻,一时困倦难抵,遂上床掖衾阖眼睡了过去。 再醒时已到隅中时分,洗漱描眉收拾妥帖,方堪堪忆起昨夜只顾着同黎宸说了些有的没的混乱话,偏个正经事儿一字没说得上。欷歔悲叹了几声,只得再往九重天云宫走上一遭。 踱出屋门,但见凤念芷与那凤族二皇子正坐在白盏亲手架的葡萄竹架下说着什么,两人远远地瞧见我,那凤翌向我投了个百媚绰约的笑靥后,打恭作揖说道:“桃……白……” 想是过了一夜,他还是拿不准主意该是如何唤我。 “如是不弃,便称我一声‘白兮天神’吧。”我淡淡地道了一声。 他脸色苍白地木然觑着我,嘴里牙齿打着结颤道:“天神?你竟已……” 我心情颇是顺畅随和地“嗯”了一声。 “恭喜白姐姐,如此,岂不是说这天垠地荒日后任我遨游?”凤念芷对这修仙炼道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5 的颇是不屑,是以惊诧心思也极淡,实心诚意地道了声福词后,也就在心里水过无痕全无了印迹。 全然不同于他那个长得美如冠玉仙姿逸貌的二皇兄凤翌。 天垠地荒虽各自为界,然其以神族为尊,却又与之平起平坐,互不相让。无论何时何地,都讲究个排辈论资,此尤以仙界各族凸显。 众知,在这天垠地荒里,阶位之中以天神为首、上神次之、上仙再之、仙子小仙等末之。不才数万年前已窥天神仙阶,怎奈事出突然,后勤勉万年,又偶得仙缘才算重归神位。 经此一遭,一得一失间我方恍然悟得,得之,乃失之:失之,故得之。 凤念芷很自然地拉着我的衣袖,急切切地问道:“白姐姐你是要出门吗?”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中涌过一阵暖流揉着她的青丝说道:“到九重天上走一遭,你可是要随我去游玩游玩?” 她欢呼跳着脚欣然道:“极好极好,二哥方才还吵嚷着要回凤族,我正苦苦挽留呢,若然有白姐姐陪我,人家决计是不要他陪。一个臭男人无端地长得比我还貌美几分,我委实是会发醋的。” 我掩袖忍俊不禁地莞尔一笑,这个念芷,倒也说出了我的肺腑之言。 她的一番口不择言,直让二皇子凤翌无地自容,窘态难安。 “好了,我们也该启程了。”我兀自乐了一阵,又实在看不惯凤翌被自家人欺辱的凄惨模样,敛收了笑容方对着凤念芷说道。 言毕,又对那二皇子肃穆道:“你要走便走吧,念芷在我青城山我委实是不会让她受了旁人的欺负的。” 凤翌缱绻不舍地觑了我一眼,又望了念芷一会儿,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腾云离了青城。 我自与凤念芷招来天梭祥云,扶摇直上了九重天。 第二十五章 泪痕红浥鲛绡透 第二十五章 泪痕红浥鲛绡透 凤念芷乃凤族凤帝唯一的掌上明珠,厚爱之境无以复加,真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是以她倒同我如出一辙,针黹炊烧不会,涤衣濯箸嫌累。 她却较我略微不济些,只因阿爹娘亲时时游逛在外,青城山中每每余我一人,为了生计我便只能撸膊挽袖亲自上灶划石燧炽木炭煮食烧饭,除了卖相差些之外,皆余尚可,尚可。然念芷是委实不谙井臼,她那十指如葱掌如玉自呱呱坠地之日起就不曾沾浸过阳春水,更休提做羹汤。 娘亲暇时常谓我言之各人境遇不同是以造化也就不同,千人千命,有人夤夜赶科考便也有人辞官归故里,天垠地荒之大,彼何碌碌我何闲,何必再徒羡他鱼,白云苍狗逍遥快活一世,岂不快哉! 凡人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这一身的禀性性情,看来倒有一多半是随了仙执白念茹的。 觑了一眼正立在一旁玉颊红润仙骨微颤的念芷,想是她这头一遭上天宫,心驰神往中神情难免会亢奋些,不由得遐想到我第一次上天宫时的情形,嘴角处情不自禁地泛起一阵涟漪。 真真的“往事不堪回首,只在月明中”呐! “小主,今儿怎地得了空闲?”守卫南天门的天将略矮着威武身躯与我作揖行礼,笑说问道。 青城白兮,独尊小主,是以在这天垠地荒里,人人都要恭敬敬地称我一声“小主”。 我拢拢仙袂,淡淡回着:“闲来无事,念着有些时日未来,便寻思着上来转转。” 那天将恭顺地又笑了几声,态度殷勤真挚地说道:“小主驾临,是否容我先通传君上” 我摆摆手说道:“就不劳烦将军了,我本也无甚事,昨儿个你家君上慌切切地跑到我青城与我借那‘翡翠如意环’使使,当时遍寻不到,今日偏凑巧它自个跑了出来,我怕你家君上急用,索性就给他送上来。” 那当值的天将却也是个实心的人物,我若容他通传只怕性质又起了一番变化,这天宫周遭哪哪都好,唯有繁文缛节良多不堪重负,我素来都是过分抗拒的。不得已,只能先扯个谎掩盖过去,想我堂堂青城小主之尊,他也是不能细致盘问加以证实的。 天将面上起着波澜,面色和善地说道:“既事关君上,那便请小主快快移尊,小将该死,险些耽搁了君上与小主的大事。” 他那雷厉眼又斜斜地瞟了一眼念芷处,复又矮着仙罗身躯问道:“不知这位……” 我瞧了一眼念芷,搪塞道:“她是令妹,若将军无事,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那天将唯恐延误了我与他家君上的“大事”,慌忙移开身子露出门庭,抱着拳声如洪钟说道:“小将恭送两位小主。”心头却疑虑万千,这几万里却也未有听说青城仙执添了人丁,这另外一位的小主又是何许人也呢? 我自认福祚,万不敢揽着凤族的公主殿下充我门楣,待得过了几处仙廊小道,方回头对着念芷说道:“你们凤族与这神族素无往来,奈何你身上又承着‘公主’的封衔,我如此做法,虽有些唐突,然委实情急间生出的法子,你若有怨言,可与我说来,我便赔个不是好了。” 念芷何等玲珑剔透的人儿,见我这厢说的郑重煞有其事,当即掩袖失笑道:“白姐姐,我既唤你一声‘姐姐’,你那般称呼我自当也不为过,又何用在此让别人瞧了笑话。” 我讪讪一笑,觑着她的柔娇百媚,恍惚中竟在她的眉宇间瞧出了白盏的影子,怔怔地失神了片刻。 乍一相看,这凤念芷倒与白盏有那么几分相像之处,身上的气泽也同样绵软纯和,假若二人比着身肩立在一起,毋须论证,十足的并蒂花开金兰之谊。 经过凌云殿又过了浮云缭绕的仙辄桥,堪堪黎宸的“积储宫”已然近在眼前。 这积储宫前的仙辄桥我一如念芷上天宫实打实的头一次,仔细领略,却也与老帝君玉栖宫门前的仙云桥并无二致。 同样的桥非桥云雾绕,同样的云翳驾搭虚幻为实,同样的依云为基云为骨,同样的仙气厚泽绵延悠长。 过了仙辄桥,凤念芷何曾见过这等乐趣无忧的境地,复又在桥上兴致盎然踱来踱去地走了几遭,未几,又然体态翩跹地缓缓舞动了起来。 如此,若是有那福泽深厚神祇睠祐的凡人,自可在人间望见九重天上一身着粉色窄袖褙子的仙女在那天桥之上翩翩起舞,舞姿婀娜间衣袂飘飘轻盈挥动,真真的美奂美仑韵味十足。 待得额间晶莹浮起一层云雾时,凤念芷便才滞住身子,笑呼道:“白姐姐,我此时此刻很是欢喜、很是欢喜,欢喜的竟生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一时间,空旷娴静的积储宫门外前的仙辄桥上传出一阵翠鸣欢愉的清澈悠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6 扬声,宛如空谷幽兰生蝉语,阒静古林出莺鸣。甜如浸蜜,让人倍感舒适。 她的燕语莺声在我耳内绕了绕,我竟丝毫不觉烦恼突兀,很雅静地看着她说道:“你要哭便哭吧。” 犹得纶音,前一刻还喜笑颜开笑靥璨烂的念芷,倏然间就蹲在了仙辄桥上呜呜哭的是梨花带雨。先是尚还顾忌着她凤族公主的身份未敢放肆,却不以为她这一入了境界更加地止不住了。 我心内升起一片祥和,任由她在那里哭的是歇斯底里,不拦不语。等她哭够了,方踱近她身旁慈爱地拍着她的肩背温柔说道:“这下且是哭痛快了吧?” 她双手抱着膝盖,仰头望了我一眼,原先那张精致无双的粉颊上早似淘气小花猫一般,但见她睫毛湿水遮双眸,泪痕晕妆楚楚娇。 “白姐姐,念芷可是给你丢人了?”她可怜兮兮地觑着我,说着又然眼中的泪珠儿潸然而下,很是凄楚。 我扶着她娇柔的身子起来,抚着她的万千绿云叹道:“无碍,反正我们青城的脸,早已丢的也剩下无几了。” 她见我言语神情间透着无限愁韵,说的颇是无奈,忽地破涕为笑,又毫无形象地捧腹欢愉了起来。 我悠悠一喟,比起我们蛇族,她那凤凰一族中的女子才委实的是性情中人。 我取出掖在玉臂钏内的白丝手帕,替她拭干脸上泪痕,又拢拢了她头上的青色,恢复成原先形状,心忖着她这番景象怕是不能直接去见黎宸的。 瞬息之间,打定主意,于是引着凤念芷先行到月老仙翁的缘储宫中暂憩,稍后再做打算。 不曾想,念芷与那老仙翁一见如故极是投缘,以至于她把缘储宫上下捣了个底朝天,那仙翁也只是脸色变了一变,仍旧很是溺爱地看着她在他的仙宫中上天遁地毫无怨忿。 我兀自看的是瞠目咋舌,不禁感叹着果然怪事年年有今年尤最多,遥想当年我也只不过是错牵了几道他的姻缘线他就吹胡子瞪眼地同我怄气,现今,倒对念芷开明的有些令我眼馋生醋。 果然果然,在这天垠地荒中,真真的是靛蓝染白布——物降一物! 第二十六章 擎鋬盉斝觚觥筹 第二十六章 擎鋬盉斝觚觥筹 酉时末,天色将暮,月老仙翁爇了几盏短檠,一时火光琉璃衬得缘储宫中耀如白昼。 念芷兴致未艾,额颈处皆是香汗淋漓,我搁下手中的泛黄典籍觑了她一眼,见她正兴致勃勃地孜孜翻检着老仙翁的姻缘簿。 我喟叹一声,踱到她跟前,取下玉臂钏内的鲛绡手帕替她抹拭着汗渍,又寻了一把抿子拢着她的绿云抿了几抿,她则乖巧地坐在小杌子上顺势将头俯枕在我的臂弯上,一语不发。 方毕,念芷抬头瞪着扑闪扑闪的墨色眸子瞧着我,两道罥烟眉似月牙弯刀直勾勾的觑着我,眼神灼灼。 “难得来天宫一趟,我带你去瞧瞧黎宸的庐山真面目。”我回看了她一眼,淡然地说道。 此时暮色脉脉,缘储宫外清一色的仙灯、戳灯映得天宫周遭通明辉煌,我与念芷起身同那月老仙翁告辞作别,忙径直向着黎宸君的积储宫奔去。 天宫广宽无垠,玉宇琼楼间光彩夺目,时有各府紫宫绿娥仙子穿梭来往其中,甚为气派热闹。 黎宸的积储宫原本是神族储君的寝宫,虽他早已是名义上神族的君上,无奈老神帝尚还老当益壮且能饭之,又有老马恋栈的心思,是以黎宸偏安一隅,神族大权细数被老神帝独揽,他现今也只能是冠以“神帝”之尊,实则徒有虚名而已。 如此说来,那两万多年前老神帝昭示天垠地荒退位让贤黎宸又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继位神帝的种种,也只不过是老神帝的一场“皇恩浩荡退位让贤”式的作秀。 不仅愚欺了黎宸,以至于整个天垠地荒各族仙府皆被他狠戏弄了一番。 有道是“天理循环,轮回不断”,而今魔族厉兵秣马伺机叛乱,此乃该着是老神帝的劫数,却顺理成章地应在了黎宸身上。 黎宸此番填限,可道是舛错食果,又可道是他老子替他挖的一手好坑。 魔族犯上本着的是几十万年前的恩怨因果,委实的该着老神帝经受,怎奈他老人家浸过两万多年前的磨劫后身子骨日渐羸弱,叨念着神族不可一日无主是以将神族帝君之位授予他那唯一的后人黎宸太子。黎宸在悄无声息之中掌了神位后,然又悄无声息地继续住在他本是太子时住的积储宫内,晃晃这一住,竟就是几万年。 天垠地荒中传道新任帝君黎宸是个十足的孝子楷模,经此一觑,果真孝的有些惊天动地,孝的有些荒诞不经。 只道老神帝不日便可一命呜呼,不成想往后愈发的精神矍铄生龙活虎,待精力充沛日渐佳境后,又宵衣旰食地勤于日理万机。那黎宸“君上”,堪堪被他晾在了一旁。 直至魔族这一出戏上演前,名义上的神族新帝君黎宸还整日待在他的积储宫内蹉跎年岁,戏码开锣后,慌被他老子拽上来救场。 黎宸,终也名副其实地行了一回神族神帝的君权:挂帅出征! 只道在这天垠地荒里有坑爹的,原来,坑儿子的也实属如那雨后春笋冒了尖儿。 老帝君的寝宫玉栖宫设在内廷正中,老帝后的凤栖宫在他西侧,黎宸的积储宫则在玉栖宫的东侧, 踱过仙辄桥,迎面碰上了几个绿娥小仙,规规矩矩地施过礼后,带头的那个小仙娥再次福身说道:“奴婢给小主请安。” 我倒心生诧异,道论这积储宫我前后都没走过一遭,她却是如何识得我的。况且我也不是个爱逛门子的神仙,素习雅静,她又是到哪里打听的我的面貌呢 “你如何认得我?”我觑着她,百思不得解地问道。 “这……这……”她一时嚅嗫,颊上染起几缕莹白后,方迟疑着与我说道:“天神恕罪,奴婢是在君上的房中见过你画像。” “额?”我一讶,头皮倏地发麻。 我掩着袖子颇是尴尬地咳了几声,瞥见凤念芷正抿着嘴在一旁会心地笑着,于是先屏退了一众仙娥,板着寒脸对她说道:“这事就不要传于娘亲听了,毕竟她日理万机,繁忙的很。” 她点头应承着,甫定,捏着嗓腔柔声细语地说道:“奴婢在君上的房中见过你画像。哈哈,白姐姐,原来你此番竟是携我来探你那心尖上的情郎,念芷现在可是要化成那牵线的红娘替你们配上一配?” 几万年中,她倒练了一副伶牙俐齿。 我讪讪一笑,拢着锦袂喃喃自语道:“近日天干,不知我那后院中的梧桐老树是否经得住灾火炙烧。” 她闻之,登时瞪目哆口,拧着两道罥烟眉惨兮兮悲切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7 切地说道:“那我岂不是要流离失所” 青城后院中有一株约长了十三万年的梧桐仙树,受了天地灵气享了日月精华,几万年前在念芷还是一只小凤凰之时,她在树枝丛央搭了个仙窝棚子,是以往后若如再到我青城时,她便径直将自己的寝宫设在了梧桐树上头。 “也不尽然,假若你能守口如瓶的话,我想那梧桐树长了十三万年,再如何不济总归那火劫也是能躲得过的。”我虚虚实实地说道,教她猜不出是真是假。 念芷遽然一乐,说道:“我道也是如此,昨夜那梧桐老仙还与我说他还能活个几十万年呢,白姐姐你莫要拿谎话吓唬我” 梧桐老仙? 我脸上略颤了一颤,这老树精,平日里枉我费尽心思要他同我说上一会子话他都懒得理会,怎么凤念芷一来,他倒精神抖擞兴致勃勃了起来,这般地厚此薄彼,看我回去不剥了你的皮削了你的冠。 心中恼狠狠地想着,咬着笑说道:“那便极好,极好。” 我与念芷过了正门,又跨过一道小门,房内阒无一人,只有黎宸身姿秉正地端坐在榻椅锦裀上,手里捧着一卷白册子,抬起头略看了我们一眼,说道:“我以为你今日是不会来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他早已算到了我的行踪? 我干笑几下,敷衍说道:“上次你走得匆忙,有些事未来得及与你细说,是以赶来嘱你几句。” 他放下书,眼神灼炽地觑着我,脸上浮起若有深意的笑意,说道:“不急,想来你们从月老仙翁那里赶来,还未用过膳食,如是不嫌弃,便就陪我食用吧。” 我一怔,凤念芷也是倏然一楞。 乖乖我的黎宸大西瓜,他怎地什么都知道? 黎宸毫不理会我与念芷的慞惶失次,他先行到厅上坐好,瞥了我二人一眼,我与念芷这才面面相觑地踱到他对面位置坐下。 桌上置着几道相当精致的小菜,三双碗箸似是早就摆在那里的。黎宸盯着我说道:“如是不合口味,可再与你重做。” 我忙拾起碗拨拉了几口干饭,勉强笑道:“不用,极是丰盛,怕是我们还不吃完呢,多了反倒浪费了些。” 他沉着气力“嗯”了一声,又转头对着念芷笑道:“这里不比你族,你且放开了性子,出了事,我替你担着。” 我心中一阵颤抖,手一软,差些把双箸掉在了地上。原来,他竟是早已知悉了凤念芷的身份。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吗? 念芷乃凤族公主,什么阵势没遇到过,除了开头有些讶异,现在反倒比我先适应了这里的环境:“那念芷便在此先行谢过姐夫了。” “姐夫?”黎宸为之一呆,立时又如沐春风地笑道:“好孩子!” 同凤念芷打了几万年交道,我自认方才那几两棒槌话是伤及不了她的,未曾想她倒卖我卖的极快,也不过眨眼睛罢了。 我勉力地强撑着又扒拉了几口饭,颇是狼狈地偷觑着黎宸,自此,我这一颗倔强毫不动摇退缩的心在他面前算是彻底掰的稀碎稀碎了。 中途几位绿衣仙娥又摆了几种酒上来,有醉菩提、神仙醉、琼浆液等几种仙酒,还有几种凡间酒我有些眼熟的也有面生的各不一。 我擎着鋬均着斟上三酒盏分给他二人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今儿个,当不醉不还。” 凤念芷酒力如何我心了然,至于那黎宸,我倒有心想试他一试。 哪知,同他连吃了六盏,我便头胀神散,醉意朦胧了起来。 “桃子,你可还记得,我们原是晤过面的。”幽幽地,从九霄云外飘来一股仙音,在我脑海里萦了萦,又缓缓地荡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妙笔丹青慰相思 第二十七章 妙笔丹青慰相思 桃子,你可还记得,我们原是晤过面的。 黎宸的这番呢喃软语因我吃酒吃的酩酊,是以他叽里咕噜地在我耳畔说了一通,竟引得我耳根子发烫心痒难挝,酒气登时上涌灼得身子热气腾腾,迷蒙着双眸下意识地擎起柔夷环攀上他的后颈,揽着他四目相对,脸蛋儿通红犹若浇过一层滚油笑非笑地凝睇着他说道:“黎宸,……你这搴心……窃玉的小贼,可知……可知,本小主很是喜你,你与那歆瑶……歆瑶……” “如何?”他温着声,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觑着我,俨如满载着星辰浩海的幕布点缀的莹光雅致的黑里绽放着璀璨的隋珠,炽得我浑身滚烫。 好在本天神仙法深湛,力拚着仅存的澄明笑吟吟地说道:“你休想套我话出来,我才……不会让你顺遂得意呢。” 许是酒壮天神胆,又许是灯下观情郎越观越销魂,我就那般肆无顾忌、那般横冲直接、那般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地将自己的双唇印在黎宸那棱角分明的朱唇上小啄了一口。 啄完,便不省人事。 枉我吃了几万年酒,却不曾料到会在黎宸这积储宫出了丑,往日也只在黄皮书籍里窥到过酒后乱性的逍遥事却也决计想不到有日我会成为那故事里的主人翁。 翌日清醒后,恍惚念及昨夜与黎宸强行做下的风流事,暗忖真真的“酒要少吃,事要多知”是颇句有道理的金语良言。 懊恼悔恨了一阵儿,已有三四个小仙娥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踱了进来,各自捧着物件福身齐声说道:“奴婢们给小主请安。” 我揭开帘子,摩挲了一把金丝枕,抚平褶皱痕迹佯装着问道:“你们君上平日里可是喜欢幽兰?” 一小仙娥不敢怠慢,慌即回道:“君上以为幽兰风姿高雅飘逸清幽,像极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半梦半醒间总能闻到一阵幽兰清香。 “像极了什么?”我拭着脸,瞥了一眼那小仙娥,见她杵在原地正恼恨着自己的无心失言,无端地脑中白光一闪,猜测着此事定与我有牵连,于是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询问道。 “奴婢该死,还请小主恕罪。”那仙娥惶恐不安地拜在地上,不要命地磕了几个头后,浑身战兢兢地一劲儿求着饶。 我一讶,有些气笑地说道:“本小主难道在你眼中就是那般的小气量么,纵然你千错万错也切莫要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你们神族的礼数周全我是早已见识过的,你也就不用再热情地于我温习了。若是跪累了就起来回话,若是不嫌费事,那就老实跪着吧。” 想来还是我青城逍遥自在,神族的这一套繁文缛节委实的让我有些眼晕,心忖着赶紧办完事回我的洞天福地方为正途。 那小仙娥见我动了肝火,忙不迭地站好身子惴惴不安地说道:“君上时时言之,那幽兰仙逸脱尘,委实像极了小主……你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8 。” 我心中咯噔一下,死死地盯着小仙娥,咬牙道:“还有什么,一并说来,免得皮肉受苦。” 她低着头,颤着声说道:“君上房内挂着一幅小主的丹青,另外,书房里还有一幅。” 房内? 我眉头揫敛,沉音问道:“我昨夜住的,可是你家君上的房间?” 那小仙娥不语,只是老实乖巧地点着头。 我认真细致地在黎宸的房中巡睃了一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甚至连犄角旮旯都不肯放过,饶是如此,也未有找到小仙娥口里说的什么丹青。 待扶着额角理着思绪回忆方才那处有遗漏,猛然一拍脑袋,连嗔自己实在鲁钝的有些愚不可及,随即手上捏了个仙诀轻轻一弹,倏尔房内便多出一副栩栩如生的妙笔丹青。 我觑着床头前的那副画,瞿然一怔,乖乖我的黎宸大西瓜,画工竟如此了得,想来司画上神在他面前也不过如此了吧。 画中的俏人儿,不对,画中的“我”左手执一柄“白乙剑”,右手拈着仙决,杨柳细腰倾城仙颊明眸善睐齿如瓠犀白璧无瑕,真真的是一位丰姿冶丽不食人间烟火不可多得的美娇娥,竟让我这真身不由得生出几分惭色愧意来。 我楞楞出神地盯着眼前的这副绝世丹青,脑海里无故地浮出一风流倜傥的白面小生笔酣墨饱下笔如有神助地在一副绢纸上行云流水酣畅淋漓地挥毫泼墨,不消片刻一挥而就,他朝思暮想地那位婵娟立时跃然于纸上,维妙维肖极具传神。 慢慢地,那白面小生的面相形态愈发清晰,我伸手拨开眼前的淡雾薄纱,他的庐山真面甫毕露呈现在我面前。 黎宸,不错,那本在虚伪缥缈间朦胧模糊中的执笔白面小生,不是神族新帝君黎宸又是谁来着。 我干笑几声,又使了仙法隐退那副令我郁卒无比的丹青,说道:“你家君上倒是绘得一手好丹青。” 那几名仙娥听闻我这不尴不尬的化解,均是现出了了然于胸的笑意。 呆了一呆,我茫茫然地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取出一枚三色大海螺说道:“记得将此物交于你家君上,此事干系重大,莫出差错。” 一仙娥接过三色大海螺,恭敬回道:“今日君上未曾外出,小主何不亲手交给我家君上?” 我觑着她,打着哈哈说道:“你家君上今日被我撞破了这等尴尬事,想来也是不好意思见我的,为了给他留几分颜面,是以本小主就不跟他当面辞行了。” 左顾右盼了几下,接着问道:“你们可曾看见我带来的那一位……”一时词穷,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凤念芷才是。 幸好那群仙娥甚为聪颖,不用我再行提点她们已有人回着:“那位粉衣小主一大早便离开了积储宫,未曾留下只字片语。” “可曾看清她去的方位?”我立即问道。 “奴婢看着,像是往西去了。”其中一绿衣仙娥回着。 往西?若是算计不错,该着是寻那月老仙翁玩耍去了。 只是这神族规矩森严庄重的令人喘不过气来,依着念芷的性子,想要不出事委实的难了些。 是以,我拢拢衣袖,神色肃穆地对着那位双手稳持三色大海螺的仙娥说道:“记得我叮嘱过你的要事,却不可忘。” 她委身应了一声。 走出黎宸的屋子,只听得身后那一众仙娥知书达理地齐声说道:“恭送小主。” 我端正态度,摆摆手淡然说道:“免了。” 心头却有一丝焦灼不安掠过,念芷,你可莫要出了事情。 第二十八章 北海风浪自将新 第二十八章 北海风浪自将新 北海有鱼,其名为鲲。 我一千五百岁生辰时,凤念芷与凤念止姐弟俩人曾特特地赶来青城山为我庆生,天垠地荒众所周知,凤天那只老凤凰素习骄纵宠溺他这两只小凤凰,何尝受过一日委屈,是以同我娘亲商议过后随即遣派了他的亲甲军将我这诺大的青城山围了个水泄不通,美其名曰安护他两位小心肝的周全,然实则监察督视二人的一举一动。 凤念芷骀荡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等铜墙铁壁的围裹,遂计上心来拉着念止在阴地里窃窃私语了几句,一时两人喜的是如沐春风心花怒放。 当夜,他二人潜进我房中,如此这般那般地娓娓同我道来他们商榷半日那堪称天衣无缝完美无瑕的计划,我斟酌一二,顿觉可行,当即收拾了些吃食趁着茫茫月色与凤念芷二人遁出了青城。 至于去处么?天垠地荒有四海,四海之畔有四洲,曰荒垠、曰凰麒、曰琰极、曰遨陀,念芷一直很是企慕憧憬遨陀洲灊爩山的琉璃万丈瀑布,她道那是天垠地荒中绝佳之地悠然之居,一旦错过便要悔得肠子铁青叹嗟哀嗐。 为了不使得她肠子日后浸染苔青,也为了我耳根子清静些,我略了略,甫欣然应之。 三人心潮澎湃地腾云驾雾往那北海遨陀洲灊爩山径直行了约摸半柱香时辰后,这时正行在水天一色的北海之上,不料,水中突地波涛翻涌浪花不尽,倏尔一条硕大的通身蓝色鲲鱼梗住了我三人的去路。 那鲲鱼张嘴即道:“哪里来的小娃娃,兴风作浪到了我的头上,还不快快给我作揖赔礼,否则,休怪你家爷爷手下无情。”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三人顿时遽然一怔,我往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何曾见过这般阵势,更莫要休提念芷二人。 凤念芷素习骄横跋扈那里是肯吃亏的性子,略顿了一阵儿,待将醒悟回转过来,血气冲涌气道:“你又是哪里来的狂野鱼精,胆敢阻拦我的去路?” 鲲鱼精又哪里尝试过被人羞辱的滋味,且还是三个乳臭未干的野毛孩,当时摇身甩尾道:“任你再说什么,我今日决计也是不能饶过你了。” 凤念芷马上反唇相讥道:“且看谁饶不过谁。臭鱼精,我来了。” 说时,手上扬挥骤甩霎时祭起几丈滚滚波涛,嘴中念念有词,届时浪涛骇声不断直逼近那鲲鱼精所在。 见此情形我一讶,心头巨震,竟不知凤念芷仙法这般了得,虽较我差些档次,却也是今非昔比令人侧目咂舌。 水中不断扬起的怒涛映出鲲鱼精骇然吃惊的神色,他不知自己这一逞势究竟引出了哪处的上仙,面如死灰一瞬不瞬地盯着凤念芷,半晌才哑着嗓子苦着脸求饶道:“小仙自不量力惊扰了三位的仙驾,实在罪该万死,还望三位上仙恕罪,饶过小仙的性命。” 凤念芷不肯罢休,得理不饶人地讥道:“方才你口出不逊妄称我爷爷,于情于理,我今日决计是绕不得你的。不过父君常道于我听神仙便要‘活要活个潇洒,死要死个明白’,既然父命难违,我就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29 告知于你。我乃是凤族念芷。” 鲲鱼精闻之旋即鱼胆瑟瑟,心忖着素问凤帝是个极为护短的天神,假若让他知晓了此间事,恐自己小命难保,颓地叹了一口,说道:“今日小仙有眼无珠冒犯了小殿下,委实的死罪难逃。还望小殿下看在小仙一身仙元修之不易的份上,恕宥小仙罪责。” 总归我那时尚还年幼天性纯善,见那鲲鱼精凄凉悲惨地境地委实有些于心不忍,立时生了恻隐之心想要念芷放他一条生路,哪知世道艰险心隔肚皮,在我还未来得及启口动唇时,那鲲鱼精乘着凤念芷失神的间隙挟裹崩涛卷袭向而去。 凤念芷惊恐着睁大眼睛杵在原地,一时失了分寸。我不敢大意,手下捏诀排阵,掐了个缚仙诀狠厉地冲着那头鲲鱼精打去。犹嫌不够,自擎着白乙剑在他身上戳了几戳,然也只是蹭掉了几片鱼鳞而已。 魂归附体的凤念芷见他这般的自寻死路,再也不肯手下留情,恼怒忿恨地在那鲲鱼精身上上窜下跳了几个将回,又是刮鳞又是抽骨的好不热闹。 终那鲲鱼精被念芷折磨的仙元归墟魂魄皆散,再无不能在那北海之上暴戾恣睢。 行径过后,凤念止犹拍着自己的胸腹连骇说道:“好可怕、好可怕!” 他姐姐念芷拭着浑身血浆问道:“你说的可是那鲲鱼精吗,唔,确然是有些可怕的。” “非也,我说的是阿姐你好可怕。”凤念止将身子裹进我怀里,心有余悸地说着。 却非如此,凤念芷彼时一派的风淡云轻淡然优雅,半点狰狞阴恶的气息都不露,真真的仙气缭绕福泽延绵,又何来的“可怕”之说? 现今旧事重现,我方恍悟,当初凤念止言及的“可怕”并非说的是凤念芷那沾着血渍秽物的面貌,而是将那鲲鱼精扒鳞挫骨后的镇定自若之态势慑住了念止。 遥想当年那念芷也不过将将一千三百岁,腾云在那北海之上却是那般的成熟稳练安之若素,游刃有余间手刃仇敌好似不过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那副神情确然有些使人毛骨悚然。 我觑着处在人群之间的念芷,见她手里握一个翠绿圆润的珠子,唔,不是凤族圣物“噬戾珠”又是何物。 她正气定神闲地笑着,说着:“你们这般的仗势欺人,若是那没势毫无依仗的小仙着了你们的道,岂不是连冤都无处可伸了么。” 那端全身戒备如临大敌的一位天兵斥道:“神族仙地岂容你这孽障放肆,还不快束手就擒,免得找罪受。” 我略是诧异,敢情现今的神族也是颓败的很,念芷手里那颗明晃晃灼人眼的珠子他们竟不识得它仙威几何便要蛮横强制,实在无言的紧。 凤念芷怎肯洗颈就戮,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冷笑着说道:“那尽管就来试试我的手段吧。” 这只小凤凰,怕是今日要忍不住戾气发威了吧。我微一忖思,默念着。 第二十九章 命中桃花竟成劫 第二十九章 命中桃花竟成劫 真真的十万年有余,我觑这神族上至神帝下到仙娥婢女一水儿的傲世轻物,骨子里油然而生的那股目空余子的独尊劲儿可不是谁都能忍受住的。 譬如,凤念芷。 念芷在凤族素习众星捧月,常日里颐指气使惯了,何尝受过这等欺凌羞辱,我好整以暇地观上一观周遭宏伟壮观富丽堂皇的衡宇仙府,指望着凤念芷待会能手下留情,莫让这天宫被她恣虐糟蹋后却教黎宸犯了难。 委实讲,九重天上这一众眼高于顶仙风道骨的老神仙现今愈发飞扬跋扈忒地嚣张,是该着惩治惩治,他们栽到念芷手里,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这胆大妄为的妖孽死到临头还敢逞勇,看我今日不打散你的仙元神魄。”兀自叫阵不已的领兵仙将威风凛凛地恫吓与念芷,又使了眼色着令围着她的人圈更加紧凑了些,势必要凤念芷俛首就擒。 念芷冷笑一声,说道:“就凭你?”复将攥在手心拳头大小的噬戾珠捩了几捩,眼神不耐地瞥着那天将说道:“莫再逞口舌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无论何时何地,念芷这不爱说废话的毛病极是承了那凤帝的秉性,但凡何事都总是急不可耐地催着开始,又三下五除二地交差了事,行云流水间丝毫不拖泥带水,娘亲曾毫不吝啬地言之念芷是最得凤族门风的小凤凰。她老人家从不肯轻易赞许人,然只因仙执尊上曾当着我的面夸赞过白盏,如今既有“前车之鉴”,那么相比念芷这只小凤凰的“后车之师”委实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我闲情逸致地择了处有供人休憩的石桌石凳的僻静地,坐在凉凳子上头优哉游哉地纤手支颐在石桌上摆好姿势,兴致勃勃地观着不远处的乱子,心内升起一片祥和。 念芷有噬戾珠在手,想要吃亏除非在仙法上有着登峰造极造诣者方可伤她一伤,仅凭这几个毛头小仙的仙力亦徒是枉然,是以我才敢坐在其旁冷眼战敠。 现在么,我反倒为那几个不长眼的小仙生了些同情心出来,大家都是天垠地荒中的神仙,你招惹谁不好,偏吃了无极丹将祸事引在了凤念芷头上,无量寿佛,你们这便自求多福吧。 又熬了小半柱香的时辰,只见那几名天将干叫嚣却不曾动手,本来儃儃雅致的闲心硬生生地又给熬没了。 兴致阑珊欲待招手示意念芷收手打道回府,不料不料,情况突变,那念芷竟毫无征兆地祭起噬戾珠,顿时见那翠绿珠子在半空上头迅疾旋动地疯狂打着转,不休不止的样子很是骇人。 我恐生变,慌即移动仙身赶了过去,哪知竟在此刻间有人比我先下手一个蜻蜓点水揽下了噬戾珠,翩翩然地立在念芷跟前,单手奉上珠子温润道:“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像‘噬戾珠’这等上古神器仙友还是妥善收好才是,以免落入奸宵之辈的眼里,恐生劫数。” 念芷怔怔地望了他一眼,脸上一僵,接过噬戾珠问道:“你又是何人?” “不才桃花元君是也。”那人说道。 桃花元君? 我落下云头颇是细致地打量了一番那一袭白袍正对着我温文而笑之人,却不是桃花元君又是谁? 倏忽间,往日旧事纷至沓来,顿时涌上心头眼眶蕴出了热浪,模糊中,影影绰绰地有个人影在我眼前晃动了几下,待我伸出手去捕时,遂又变成了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原来,一来一往间,一得一失中,只不过是如梦幻影庄周梦蝶而已。 可那可怜的白涂,确然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白兮,别来无恙!”桃花元君一瞬不瞬地觑着我,淡淡说道。 我这青城小主实非浪得虚名,本也就不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0 是那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之辈,偏过头抹了几下眼角,旋即淡然说道:“元君,别来无恙。” 这一“淡然”,想必那些个前尘往事皆付之一炬湮灭在天垠地荒的荒流之中了吧。 念芷不知底里,见我与这桃花元君似是故人重逢后,便乖觉地依那元君之言妥善收好噬戾珠,双手攀住我问道:“白姐姐,你认得他?” 岂止是“认得”那么简单,想当初可是结结实实地结下了硕大的一个大梁子。 我喟叹一声,点头老实说道:“他本是桃花坞的桃花元君,旧日里谋过几次面罢了。” 至于那些有关白涂的尘烟,便让他们随着她的香消玉殒一起化为乌有吧。 “桃花坞”念芷儑言笑说道:“那可是有着满山遍野桃花的地方?” 我讪讪一笑,偷瞥了桃花元君一眼,见他面无杂色,方才气力幽幽小声地回着她:“还好还好。” 那夭夭桃花林在我盛怒下捣了后我便不曾再去过,甚至连路过我也会刻意另择仙途免得撞上,我怕我会在那桃花漫天里忆起白涂,有些事情虽已沧海桑田昨日黄花,心里头却还是芥蒂未消的。 “有这等仙境怎地白姐姐你都不曾带我去过?”念芷甚为扼腕地嗐道:“白姐姐,等得了空闲,你可否带我去往那里观赏观赏?” 我觑着她扮作可怜楚楚的模样,本欲回绝,哪里料到那桃花元君不待我开口便已然抢先说道:“若是二位到访,想必我那桃花坞定是修了千万年的福分。” 也罢,现今连桃花元君都做了低微姿态,我又何必再揪着不放,如此,倒叫旁人看了我青城的笑话。 “便等个三五日,我们再上门叨扰吧。”我掂量许久,说道。 凤念芷得了许肯,再看那桃花元君时一双亮晶晶的乌黑眸子竟蕴着不一样的味道,我无意间捕捉到,心内顿然泛起一阵涟漪。 这,可是要覆那白涂的“后车之师”不成? 却不知这桃花元君究竟生了怎样的魔力,竟可以招引得各种绝艳女子前赴后继地于他投出朵朵桃花,委实教人匪夷所思。 我百般谨慎地躲过了他的桃花劫,然未可知,他竟在白涂身上做足了文章。 方今,又将桃花劫打在了念芷身上,可怜见得,早知今日,便真该着让娘亲用藜魂锥戳他个魂飞魄散才不失为良策。 第三十章 青城小主断公案 第三十章 青城小主断公案 我屏气凝神地端详了那桃花元君一番,从头到脚复又从前到后决计不肯遗漏一处,我倒要好好观瞻观瞻他竟有何过人之处。 一袭交领薄白袍犹胜那晨绽芙蕖,腰间系着一条雪色长丝绦,脚上便是寻常的云色鱼纹岐头履。长身玉立华光内敛,眉目疏朗与那神族黎宸不遑多让,兼之面如冠玉长眉若柳双目如潭鼻正唇薄,墨发用一根丝带随意绑着,未曾束冠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散落着,待泠风一拂,显得颇是轻盈。 唔,不得不说,确实也算是个飘逸绝尘的人物! “见过元君!”方才那与念芷叫阵的天将仙兵见桃花元君替他挡下一劫,忙屈身行礼不胜感激地说道。 桃花元君何等玲珑,目光冷淡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端着元君该有的架子徐徐说道:“神族重地,你等在此聒噪不遏,若是惊扰了圣驾届时治你一个忤逆之罪,那想来你也不冤。” 那天将战兢兢恐悚悚地仰头望了桃花元君一眼,见他面上风平浪静毫无涟漪,只当桃花元君于他是在危言耸听,却也不敢放松绷弦地打着颤说道:“还请元君恕罪,因见这女子身份可疑,我按例查验,却不料她十分抗拒,是以才弄出了这般纠葛。” 就这么轻飘飘地两三句简言,不仅道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着那责任也推卸的是一干二净,至于过失,一股脑儿地全嫁祸给了念芷,他倒还落着尽职忠守的好名声。 唔,不成想,这九重天上委实的是个藏龙卧虎之地,竟连这样一名小小的纠察天兵也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现今看来这天宫瑞气馥郁仙泽缭绕真真的是一个“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澡身浴德之境地。 我冷冷地在其旁笑了几声,并不答话。 诚然,我却分明,这天垠地荒中的“英雄”,尽皆已入了神族毂中,将这神族渲染的一派澄明祥和,一片的海晏河清。 我性子淡,不惯与人争强辩驳,可早已控不住体内荒火的当事人念芷愤懑不已,不仅怒极反笑地嗔恚道:“忒地长了一副利喙,这般的赡辞巧舌,你家君上可曾知道吗?” 那天将觑了她一眼,不折不屈地说道:“属下本是据实相告,若有断章取义向壁虚构之处,只教我堕入轮回道永生不安。” 他……这便使了个以退为进的法儿,将了念芷的军么? 先时凤念芷大概是气火迷了心窍未能透彻那天将的弦外音,待醒悟过后,登时气的是火冒三丈,蛾眉倒蹙凤眼圆睁,粉面带煞地怒视着那名天将忍不住想要再次祭出噬戾珠来。 我不堪地失笑了几声,称赞着神族的神将果然与众不同,不才本天神修行了几万年,却也被他引得动了肝火。原先我也只是抱着“事与愿违,遘兹淹留”的想法置身于事外,而今么,想来那“堕入轮回道永生不安”的结果太过温和,本天神今儿个闲着也是闲着,便也好心做一回顺水推舟遂他心愿的善事,管教他一语成谶。 “你方才说,是她抗拒你的查验是以才出了这桩事情,对也不对?”我一瞬不瞬地觑着他,心平气和地问道。 “天神明鉴。”他冲我行了仙礼,抱着拳说道。 我往右侧腾挪几分,避过他的大礼,接着淡淡地问道:“若是有误,你便堕入那轮回道永生不安是么?”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桃花元君,见元君老神在在地神游混沌,方镇定自若威武不屈地铿锵道:“是极!” 我眼眉一绽,口噙笑意地观着正在原地怒目横眉的念芷说道:“既如此。念芷,你可有何说的?” 那念芷满腹委屈惨兮兮地觑着我,摇了两下头说道:“白姐姐,我没有。” 我说道:“那便好。”复又打量了桃花元君一眼,笑道:“白兮不才,可烦请元君今日做个见证?” 那桃花元君不知我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膏子,本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束手旁观,正可心无旁骛地在一旁看我耍威风,未料我早已哗啦啦拨好了算盘,提前将他拉进了水池子里。 他无可奈何地拢着锦袂,满脸生无可恋地说道:“便听小主差遣。” 那群仙兵天将从那元君口中闻得“小主”二字后,旋即犹如徒得噩耗,一个晴天霹雳击在百会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1 顿时呆若木鸡,僵硬着身子强稳住心神便看我如何行事。 一切顺遂妥帖后,我方从乾坤袋内掏出一只传音木鹤,将它捧在手心对着它说道:“替我去请纠察仙官,就说青城白兮有要事烦请他务必赴这一趟。” 传音木鹤张着尖喙一顿一字地说道:“遵从,小主,圣令!” “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我抚着它的圆滑木背,颇为疼惜地说道。 “立刻,马上,小主,放心。”说毕,便扑闪着它那两叶木质翅膀上下一动一定格慢吞吞地朝西飞去。 回过头,只见桃花元君目瞪口呆一时失神,凤念芷与那群仙将好奇尚异的将双目盘旋在传音木鹤踪迹消失前的最后一处,久久不肯收回。 我讪讪一笑,干干地解围说道:“偶得的一件传音木鹤,实在献丑的很。” 桃花元君觑了我一眼,神情肃然地说道:“这等奇技仙巧,想来绝非凡品,烦请小主相告之,是从何处得之的?” 想来他很是中意我这只传音木鹤,艳羡之下立即便生了也想着有一只的心思。再观余下之人,连着念芷恐都生了一样的心思。 我不曾料到一只木制小鹤竟会引来是非,勉强笑说道:“此乃是天机,又事关重大,还请仙君海涵一二。” 桃花元君玲珑心肝的人物,见我搪塞敷衍于他,也已猜到事有隐情,于是面有惭色拱手道:“倒是虢灏唐突了。” 原来桃花元君本名虢灏,这我倒是我不曾听说过的。 传音木鹤去的慢,纠察仙官来的倒是不慢,盏茶工夫便盔甲护身雄姿英发地赶了来。至于我那传音木鹤,正木然地落在纠察仙官肩头上打着盹。 “纠察见过小主。”那纠察仙官长得一副威风凛凛虎目威严的模样,却也是个懂礼数知好赖的神仙。 我抬着仙袂泛起一个笑靥说道:“仙官有礼了。今日请你来,原是有桩案子需要你来公断公断的。” “小主客气了。”那纠察仙官环视了周遭一干人等,笑道:“有用得到纠察的地方,自当万死不辞。” 我一挥手,召回那只传音木鹤后,方才说道:“如此,便借仙官的‘昊天镜’使一使。” 纠察仙官一楞,又见桃花元君一怔,念芷一呆,并着那群仙将神兵一颓。 不再多言,他当即从怀中取出一面通体乌黑的铜镜后,执着把柄小心翼翼地递我说道:“仙镜在此。” 我接过,对着他点了几下头,后又对着念芷说道:“念芷,取一滴血出来。” 她依言而行,径直咬破自己手指滴了一滴鲜红的血珠在那镜面上头,毕,我又对着那昊天镜驱动仙力念了个咒语。不消片刻,一着粉衣襦裙的窈窕仙子便异常清晰地附在了镜面中央。 但见她那时刚从黎宸的积储宫出来,饶过几处仙府景致后,便在我此刻正立着的这处遇上了那几位天兵天将。 后来的情形与我原先料的也不差多少。 那天将见念芷是生面孔遂起了歹意,言词大是轻佻浮薄地调戏了几句,念芷哪里肯依,于是才生了后来的这一遭。 是非经过已然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那名天将瞬然扑在地上,死命地磕头捣蒜求着饶。 我默默无闻地后退几步,一声不发地觑着纠察仙官。虽这天垠地荒里谁都要尊我一声“小主”,可我毕竟只是青城的小主,至于这神族的家事,还是退避三舍避嫌的好。 纠察仙官见神族竟出了这等秽事,自觉脸面上挂不住,便押着那些个兵将去见了神帝听候他发落,至于是老神帝还是新神帝,我也未来得及细问。 我与念芷同那桃花元君告了辞,本想着再往月老仙翁的缘储宫燕坐燕坐,却行了刚没几步,已听得身后陡然声起。 “小主何去?”他叫道。 声音深沉粗豪,原是老相识也! 第三十一章 时见幽人独往来 第三十一章 时见幽人独往来 那来者蹀躞而至,驱步踱到我跟前颇是隆重一本正经地向我拜行了大礼。见他如此行径我抚额自将苦笑,这水德星君,明知我经不得这等繁文缛节的桎梏,何以每每存心戏弄. 我百般惶恐地托他起身,连连叱于他道:“你这老星君,偏要折我的寿来着。” 水德星君不以为意地呵呵笑着说道:“你乃是青城小主,本已是位望通显,然又兼着……” 见他说得忘性,一时得意露了嘴,我便忙冲他打着眼色,神情略是发窘地打岔说道:“这一位身份显赫,你既不嫌费事,也一并拜一拜吧。” 凤念芷北斗之尊,乃是凤帝荣耀无双的掌上明珠,水德星君虽是天神阶品却也该着按天垠地荒里的礼仪规矩行那参拜大礼。 “敢问上仙……”水德星君食古不化的紧,观那念芷不过上仙的阶品,怎肯随意乱拜,是以梗着脖端着一派天神该有的气度出口相问。 唔,他们神族,上至老神帝老帝后下到仙娥童子一水儿的板正死心眼,这点倒与我青城不同,我那青城山整个野林子里的飞禽走兽尽皆是虚怀若谷降尊临卑,屈高就下之辈,青城仙执赞扬我这小主以身作则,底下人必也有样学样。 我因这神族与凤族素无往来是以叮嘱念芷千万掩好她凤族公主的身份,然经过方才的一幕我亦醒悟,若想在神族这等等级森严壁垒分明的天宫境内行事,没有一层身份遮掩委实是跬步难移的。 “她唤我一声姐姐,老星君可还有甚想问的?”我淡淡地觑着他扯着幌子说道。 水德星君见我说的笃定,便不再迟疑地复又跪在地上对着念芷拜了三拜,沉着声粗着气力说道:“小主在上,水德星君恭请小主圣安。” 凤念芷端着架子板着面孔说道:“星君有礼了,快快请起。” 看她煞有介事地模样,确然是个做惯了主子的料子,较之我却相差甚远。 “谢小主。”水德星君径自拍着尘土,虽自暗忖怎地从未听说过青城小主添了姊妹的八卦,却揣着明白也只能装糊涂。 原以为他阵势浩大的遮挽我会有甚事,忖度了半晌,亦毫无头绪,仔细打量了一番自请过安便不再多言的水德星君更是老僧入定没有下文。 “星君若是无事,那我们可就先行告退了。”我觑了凤念芷一眼,见她面显不耐之色,便轻飘飘地对着水德星君说道。 念芷自昨日在月老仙翁的缘储宫耍过一回子后,登时变得无法自拔,想来也可怜见的,她自小被人簇着在凤族犹若众星拱月,何尝拾得过真挚友情,虽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也是“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她曾与我驻在凡间观着万家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2 灯火阑珊时不无感慨地喟道:“观这天垠地荒里,诸神孑然而来伶俜而去,结果其实都是一般的。佳期不曾来,风雨杳如年。白姐姐,我时时在想,其实我与这满天星子有何不同,一样的星光熠熠一样的高不可攀,怎奈百星不如一月,一月又换不来一人心。” 彼时的念芷泪珠盈盈,精神也异常地恍惚。 我亦受她感染,神情不免也有些郁郁寡欢。 百星不如一月,一月又换不来一人心。我以为那也只是念芷年幼之时徒叹悲伤地一时之言,不曾感同身受,终有一日在娘亲同我狠狠八卦过一番凤族的规矩礼仪后,我才恍然透彻那时念芷的满腹心酸与惆怅。 一人心?在这天垠地荒中,谁盼的,皆不过一颗真切切实在在的肉心而已。 我时而唏嘘兄妹皆无,有感于“司马牛之叹”,哪里会料到,大家有大家的难处,小家有小家的自在。 水德星君见我有了顾虑,方才面作难色地说道:“小主若不着忙,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瞥了眼在一旁百无聊赖心思早已化作那雨后初霁的虹霓落在月老仙翁的缘储宫的凤念芷,于是揉着她的绿云千叮咛万嘱咐地说道:“你便可径自去玩耍,不过我与你要约法三章。去归去,万不能再生事端了,可记清了?” 念芷本在那里呆如雕塑快要入了定,倏听得我下了令,先是怔上了一怔,而后又忙不迭地欣喜莫名,再三点头应承着:“念芷谨记。白姐姐,那我先去了?” 我略抬衣袂,笑道:“去吧,记得看清脚下的路,小心些。” 目送着念芷远去,我又径自移到先前坐过的那张石椅上重新坐好,使个眼色招呼着水德星君坐下,他冲我拱手禀了声谢礼。 待他坐定,我很是舒适地调整了下坐姿,并着将右手支颐双眸直当当地觑着水德星君,淡然说道:“若还嫌不够稳妥,我待会在这周围施个法设层仙障你觉如何?” 水德星君讪讪一笑,撑着黑黝黝的脸庞说道:“小主言重了。奈何事出有因才致使我水德现今方要这般小心谨慎,委实的迫不得已,还请小主原谅则个。” 唔,神族这处大染坊确然是非同寻常,竟将这水德星君浸染的也是一嘴的官腔滥调,真真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呐! 我打了个哈欠,撑着懒腰说道:“不知又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本小主在这天宫不过串了会门子的工夫行踪竟已传到了水德星君的耳中,难得难得,极是难得!” 他见我面上起了愠色,颇是尴尬地说道:“耳报神自是没有的,也只是昨日经过南天门时,无意撞见小主与那……与那另一位小主上了天庭,方才着人紧盯了盯,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小主若是不快,水德改日登门负荆请罪好了。” 这水德星君素习便是个耿直光明磊落不屑尔虞我诈的神仙,而今又是这般的不愧不怍,我自也是无话可说的。 我左手俛着桌面四根手指宫商角徵羽有轻重缓急地击出一段音律,面子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淡淡而道:“负荆请罪就免了吧,星君还是说说寻我竟是所为何事吧。” 那水德星君被我呛的咳了几下,待神色平静气泽沉稳后,百般谨慎地转后头左观右视了一番,见一切风平浪静毫无嫌疑,方凑近我黑着浓眉大脸神色肃穆地小声问道:“小主,可曾听人提起过‘魔族’?” 我心头咯噔一下,琢磨着在这一时半霎间,有些事情定是生了波谲云诡之变。 第三十二章 天公至斯方大同 第三十二章 天公至斯方大同 我暗忖着近来这天垠地荒中倒是刮了什么邪风,怎么凡事都能跟“魔族”攀上瓜葛。 前夜里那魔族倾城殿下敠(聚攴)至我青城,蛮来生作地拉我同她谈了一两个时辰的闲天,她前脚刚走,他们神族的新神帝黎宸又从天而降没头没脑地搅得我是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现今更别提眼跟前扮得故作神秘一副鬼神莫测的水德星君,我竟诧异,何以魔族竟甚时变得这般吃香了? “前些日子倒听黎宸提过一嘴,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见他故作神秘的样貌,我自摆出一派山清水秀静听松风寒的姿态招架。 他略抬了抬下巴颏儿,嗐了一声后息悒说道:“小主素知,在这天垠地荒中各族各仙无不是孳孳汲汲以求仙道正途,多少年夙兴夜寐勤修苦练,也只为得那一朝飞升求得一个长生不老。” “这是自然。”我僵了手下动作,颇以为然地点头附和:“要论道这天垠地荒里哪一族最为得便宜,你神族应是理所当然地排在首位。” 见我说的很是笃定,水德星君也并无异议,他心领神会地重重点了几下头,心内五味杂陈地说道:“小主此言水德自是无可辩驳的,然小主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哦?”我眉骨微耸,觑着桌子对面脸色黑黝黝发着光的水德星君,心下战敠思忖,却不知他此言竟是何意。 他默默无语地看了我一眼,面色浮沉凄然地喟叹道:“人道青城山白兮小主玲珑心思,何以连这番玄机也悟不透?” 我蓦然一呆,只觉他此话恐是另有禅意,方秉正坐姿拢心蠲邪搅动着脑浆狠狠地悟了悟。 我眼观鼻、鼻观心、心似水、水波不惊,又惊不切地将神思脑海犹若翻江倒海地活络了一番。 这么一悟,竟也硬生生地被我悟出了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道意佛法出来。 水德星君的的确确说的无误,我确实只知其一却未能悟透这“其二”。 众所周知,天垠地荒四海浩渺九州无垠,众族林立一心修道求生,只待某一时日功德圆满飞升九重天上或佛或仙位列仙班。 然其老天爷矫情的很,时时畸轻畸重厚此薄彼,是以有的人生将下来尚在那襁褓之中便已得了仙阶神位,不才本天神便是这里头的典型代表。有人得故也会有人失,那失了的,除了道一声命运多舛之外,且要在各族或凡间磨砺焠炼多年。若然机缘巧合又恰好结了些善因,自然也会摘得善果修得大道。若那仙途坎坷长了一副倒霉模样的,便只能拱手道一声无量寿佛嘱他自求多福了。 因缘不同,所成就的造化也就往往殊之。 然又其老天爷平正的很,许是观那“失之”一辈修行实属不易,于是心生恻隐,将那本就倾斜于“得之”的戥秤随手一拨,顿然形势又骤然起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戥秤失衡之下,其结果便是但凡已然修成正果的大小神仙一水儿的“情劫”、“心劫”、“仙劫”、“神劫”、“嗔劫”接踵而至,只嫌不够,那历劫时所遭受的道数却也比素习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3 翻了一番。 正所谓“幸于始者怠于终”,如此一来,那原本在九重天上尸位素餐逍遥快活的神仙熬不过几遭雷劈,便立时灰飞湮灭身形俱散。 遭此一劫,神族可谓从此一蹶不振了千百年有余,后在两届神帝的旋乾转坤励精图治下,方才又恢复往日昌盛。 “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将那原本千头万结绕的我头皮发麻的思绪捋了捋,也些微猜出了水德星君的来意。 水德星君颇是赞许地觑着我,笑了笑说道:“小主果然玲珑心思,水德实乃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一时发懵,竟吃不准他这话是贬义还是褒义。 我掩着锦袖咳了几声,避开他那似赞非赞的恭维,脸上挂着几缕淡淡的笑意说道:“你这水德星君倒也学会了这拍马屁的功夫,本小主才该着佩服的五体投地才是。” 那星君讪讪一笑,脸上掩不住尴尬地说道:“我水德星君一片忠心昭日月,小住岂会不知?” 我抬起眼皮觑着他笑了笑,观着他的不自在说道:“忠不忠心的我即非神帝又非神族一脉正统你于我说了也委实的没有半点益处,” 水德星君这次径直被我呛得是灰头土脸,想是被我揶揄的有些过了头,半晌,才语气缓缓面色平静地说道:“不瞒小主,前些时日我同那掌天的司天天神晤了一面,他于我说了些甚为机密的话,是以水德今日斗胆请小主应我一个不情之请。”说毕,已然撩衣双膝着了地结结实实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见他脸黑泛光,一并衬得那双墨黑的双目也是愈加的澄明透亮了起来。 我稳住心神,着实被他这一番本在意料之外的“盛情”给惊得是皮焦里嫩,想来这神族动不动就磕头俯地的伧俗实在诡异至极,虽我这青城小山沟里出来的一条小白蛇受这水德星君一拜也并无不可,可是“吃人家的嘴短,受人家的礼亏”,得人钱财便要□□是天垠地荒里最规矩的礼,岂是说毁就能毁的。 我自将抿了下发干的双唇,心忖着到了这天宫之上本属水德星君的地盘,怎地一杯茶水也讨不到,旋即那想要将他托起的柔软的心肠倏尔又坚如磐石了。 “如何的不情之请,你便说出来于我斟酌斟酌,若是尚好对付些,本小主就勉为其难地应了你。若……” 未等我若完,那爬在地上方才还死鱼一条的水德星君顷刻间变化得生龙活虎,扑通一跃而起,黢黑的脸上绽着那四月桃花,眉开眼笑地说道:“我便道小主是这天垠地荒里头号的活菩萨,灵心纯善,真性情也!” 真性情?香蕉你个巴拉,奶奶个腿滴,本小主若是教你一两句甜言蜜语诳过去才是“真性情”。 这水德星君,多日不见怎地这厚脸皮的地步已是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越发有了神族该有的质气。 我……委实的好欣慰呐! “你且先道来于我听听,若是尚易些我便顺手替你办了,若是那艰难险苦的,休怪本小主驳星君情面,只能怪本小主不才,也委实的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我压着嗔气制着怒意,语气干巴巴地说道。 他那本愉悦欢脱的身子登时僵了僵,脸面晕染起几朵桃花瓣,道了声该死方才接着说道:“只因此事与君上有关,是以老臣方才这般谨慎小心。” 我一个恍惚,脱口问道:“神帝?你说的是那老神帝还是新神帝?” 这下,水德星君一副魁梧的身躯僵的更是厉害了,并着一张威风脸也被浸成了猪肝色。 第三十三章 九重天上是非多 第三十三章 九重天上是非多 人只道青城小主白兮是玲珑心肝菩提慧根俨似个飘逸洒脱颖悟绝伦的人儿,得钟灵毓秀禀气兰蕙,怎想到今日脑海一时壅塞,真真的问了个不能再愚蠢的问题。 莫不是本天神仗着上了年纪,将将的倚老卖老随心所欲了起来? 我素日里也曾揶揄凤念芷针黹炊一概不谙想必往后嫁到夫家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岂料风水轮流转,现今在这水德星君面前,也作出了个托实的行径。 正待我暗自郁卒之际,那厢的水德却也厚道只当我失言妄语,顿了半晌,方才满脸凝青地沉声说道:“自是黎宸君上。” 我也自将反应过来,讪讪地一乐,觑着水德星君颇是不自在地说道:“既然事关黎宸,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你且说来于我听听,事情原委竟是如何。” 虽他的来意我已然算了个□□不离,然那魔族青城殿下至我青城委实算是一件极为秘幸之事万不能走漏风声,如此,便少不了同水德星君在此虚与委蛇一番。 他见我松了口风,即洞悉事有转机,于是当即毫无顾忌地抚掌大笑而道:“此事若得小主相助,便已成了一半。” 我观他很是得意忘形不自禁的行径,立时扭项将注意力附在一株西府海棠树上,心内无不艳羡这九重天上确实比旁的地方占得天时地利人和,竟连区区一株西府海棠树也长得甚是挺拔旺盛,时有微风拂过摇曳满树夭夭,煞是婀娜妩媚。 许是水德星君自觉失态有些忘乎所以了些,见我淡了于他谈天的心思,便状似无意地咳了两下,恭敬有礼地轻唤了我一声“小主”后,方又接着说道:“小主,老臣今日所央求之事,却极为秘幸,还望小主体念老臣一片苦心。” “你且说来听听吧。”我拢了拢衣袂,淡着心思说道。 于是,仿若顷刻间得了纶音的水德星君正襟危坐,娓娓于我道来前因后果。 老实说,水德星君叙故事的手法并非有多高明,较之我在凡间听过的那些说书先生抑扬顿挫轻重疾徐的语气与起折转韵技法的娴熟实乃是云泥之别。 我勉强听出个大概,因他说的凌乱分散是以我也只能先勉为其难地试着将所有线索与重点拼凑贯穿在一起,接着有条缕地按部就班分清主次,随之整件事情的轮廓逐渐清晰开来。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子的。 前几日水德星君闲来无事,偶步于司天天神的“星河宫”,他原与那掌天的司天天神肝胆相照,心忖既已路过他家门口委实没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待他蹑手蹑脚地踱进星河宫内,迎来的却是司天天神面黄神萎无头苍蝇似地跌撞进他怀中的情形,旋即细瞧他两眼鳏鳏墨黑的双珠上覆着血丝薄雾,水德星君心下顿然大骇,急慌慌战兢兢地扣着司天筋脉追问其由。 可那司天却犹如魔障了一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倒令得水德星君唏嘘不已,在替他渡过元气又喂了几颗药王上神的“无极丹”后,方才见他从口内吐出一大口鲜红稠血。 经此一番折腾,水德星君才算松了一口气,可怜见的,也算从那幽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4 冥天将司天天神的半只脚给拽了回来。 隔半个时辰后,水德星君又熬了些白粥服侍司天灌下,那司天许是多日不曾进食,倒有一半米浆被他半顺半塞地给喂给了那司天天神一袭半旧的玄青色直裾交领长袍上。 又半个时辰后,水德星君就着水于司天服下一粒安魂丸,终此,方大定。 半日后,那原本倚在金丝楠乌木床上气若游丝的九重天掌天天神司天在水德星君手把手地喂下第五颗安魂丸之后终于开了口,却不曾想,这口一开,便结结实实地同水德星君道了个惊天之谜。 帝君劫至,魔族荒乱。 短短的八字趸话,着实道尽了天垠地荒不日即将欲降的命劫。 这八字便如在水德星君头顶响了一个焦雷一般,轰隆隆电闪雷鸣火光飞舞炸得他是头皮发麻神识涣散。恍惚里,他依稀看见赤焰焚空血流成河又听得战鼓擂动号角齐鸣。 终于,掩埋在黄沙里的硝烟,夹着滚滚波涛而今卷土重来。 我平素以为这九重天之上人心薄凉剔透的很,实在经不起半点推敲,如今水德星君用童叟无欺的事例着实地狠狠将我那龌龊的心思践踏的是稀碎稀碎。 那司天天神往日里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竟连九重天上一概神仙也未必见识过其庐山之貌,又何用再提我这条青城小白蛇。虽掌天天神的司天我无缘得见,然其天垠地荒无不流传着他或风流不羁或仙姿飒爽的各种八卦版本。 我曾闲来无事着白盏收集过他的八卦轶事,并结成了各类册子命白盏去往人间的市集上贩卖,结果竟出人意料的好,以至于到得后来货源供不应求我又不得不爬在书桌前咬着笔杆胡编乱造地拚命撰次。 后来再次路过凡间,时而听得那卖茶茅棚间的说书人讲的故事新颖出奇又怪异荒诞的好似在那处听过,再觑竹台子上的名目,不觉捧腹。 司天战穷奇。 世人皆蒙昧,自是不知穷奇这等上古凶兽早已殒归了混沌。 我手托着腮颊一瞬不瞬地觑着水德星君,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央求我之事可是要我回去求娘亲让她随神族出征讨伐魔族?” 水德星君喟叹一声,皱了皱眉说道:“我是想求小主,能否使个计策,绊住君上无瑕顾及魔族祸乱。” 我一怔,不解其意地问道:“却是为何?” 水德星君一时间况味杂陈,面上浮着无可奈何的苦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并非水德不愿据实相告,只是牵连甚广,小主若然知道的多了,反而于你毫无益处。” 见他满脸愁楚又似并非刻意为之于我做戏的神情,我略忖了三忖,寻思着此事又该应不应他。 那水德星君见我踟躇不定,立时伏在地上对着我行了个大揖,言词诚恳道:“水德恳请小主,望小主体念老臣一片苦心。” 我终非狠心之人,犹豫再三,也只能道声且试试的许诺于他。 随后,便毫不迟疑地顺步朝着月老仙翁的积储宫走去。 第三十四章 神魔烽火帝君劫 第三十四章 神魔烽火帝君劫 我陪着凤念芷在月老仙翁的缘储宫待了小半日,日昳时分从宫门外蹑手蹑脚地跬步进来一名神族绿衣宫娥,先十分规矩地拜倒在我跟前行了大揖,后起身又朝着凤念芷作了大礼,最后才对着老仙翁福了福身子甜如浸蜜地说道:“两位小主福安,方才南天门守门天将秉传青城仙执旨意,速令两位小主赶回青城。” 我略抬头觑了她一眼,拢了拢衣袂沉着心思问道:“可曾说了些什么?” 那绿衣宫娥径直答着:“不曾,那守门天将将仙执旨意上传给了君上,君上得了消息只遣奴婢将仙执旨意火速报于小主知,其余并未说起什么。” 我心忖着娘亲此番破天荒地兴师动众定是青城山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以不敢在做迟疑,当即携了念芷与老仙翁告了声改日再来叨扰的客套话忙脚下腾云赶回青城。 神族天宫离我青城一门的路径也不过小半柱香的时辰,我与念芷途中未敢多耽搁,连连催动天梭云疾驰,不消片刻两人便也稳当当地落到了青城入山门口。 念芷探着头往里望了几眼,只见精致与往日也并非有何异处,于是拍着头恍然说道:“白姐姐,莫非仙执姑姑……” 我抚着蛾眉甚为郁卒地说道:“小姑奶奶,你快积些口德吧。” 凤念芷见我忧心如焚,也未敢再多此一举地凭空臆测,待替我在青城门内梭巡了几圈后,双腿方慢吞吞地踱到我面前,小脸苦兮兮地说道:“白姐姐,怎么办,空无一人。” 我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双眸空洞无神地两手攀上她的秀肩颓力地说道:“快,念芷,扶我一把。” 她见我霎时之间乱了心神,猝不及防下用力扶撑着我,忙不迭地腾出左手摩挲着我的后背轻缓缓地拍了两拍声如棉絮地说道:“好姐姐,不用担心,仙执姑姑吉人天相,哪里会轻易遭受荼毒祸事。” 我悲戚戚苦哀哀泪眼盈盈地望着她,手脚不听使唤地犹如筛子乱颤着哽咽说道:“念芷,我不能没有娘亲,青城也不能没有她,你可明白?” 念芷手中力道均匀地不断拍着我的后脊安慰道:“白姐姐,你快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许是仙执姑姑左右等我们不来,趁此间隙出去串门子去了。” 我自也思量过不无这种可能性,可是心里却难受的紧,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起来,情不自禁地蹲在地上双手捉紧自己胸前的噤口,眼眶内的晶莹顺势而下:“念芷,我不能没有娘亲,我不能没有她。” 她见我哭的甚是凄惨,也伴着我蹲在其旁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座青城山中尽皆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但闻青城小主白兮并着凤族公主风念芷悲恸欲绝,哀嚎的是惊天动地引得众散仙游仙仙为之恻恻。 翌日快到入更之时,整个天垠地荒铺天盖地地流传着关于神族新神帝黎宸君在神族禁地熬过十道帝君劫不日即要入驻凌云殿的八卦传闻。我倚着床栏喟叹一声,嘴里小声咕噜了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黎宸若是想要真正大权在握,怕是往后还有很长的一段坎坷路要走。 我茫然地胡乱感慨了一番,心里头却仍旧惦记起娘亲与阿爹的生死安危。 虽我早前已然秉持着青城小主的身份降旨于青城满山兽禽务必找寻出青城仙执与阿爹白玄的踪迹下落,奈何如坐针毡,心内茫茫一片惆怅的很。 又沉沉地昏睡了三个日头,念芷见我整日里茶饭不思很是心疼我,于是便驾云急匆匆地赶到堂庭山采撷了几枚棪木果为我食用。 因着连续几日未曾食过东西入口,蓦然间双眸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5 对上桌子上头那几枚红皮外衣硕大诱人的棪木果,一时间竟情难自抑地狠吞了几口云津,故挣挫起来跌跌撞撞地移近四角桌,并着将手掌靠凭在桌面上坐将下来很是囫囵吐枣地嚼食了两枚棪木果。 待我将要狼吞虎咽尽第三枚果子之际,那神族的黎宸君上却很华丽突兀地现身在了我的屋中。 道他华丽,其实是很有情由的。 一身银盔战甲光华灼灼,脚下踏的金丝步云靴,威风凛凛气势磅礴,美中不足的只是那眉目清秀间缀着几缕苍白虚色。 他冷淡着神情要我允他一个祈求,我拗不过他,最后只能点头作罢。 半月正后,荒垠洲处战报迭传:神族黎宸君领将五极战神中的大地、北极二位,又有天宫八大元帅中的天猷、翊圣二位真君相辅,率八万天兵与魔族骁将桀骜鏖战一十五日后,终两败俱伤。 翌日魔族退兵。 五日后,神族新帝君黎宸携残部败将还师,传闻他还未等到亲自面禀老神帝有关荒垠洲之役详果,便被发了雷霆之怒的老神帝罚到凌云殿前跪思。 又一日后,早已是遍体鳞伤的黎宸不堪重负,头一歪,很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地在凌云殿前瘫成了一堆肉泥,幸被后赶来的早作泪人似的老帝后连拖带搀地扶进了他自个的积储宫此乃后话,且稍后详赘。 单表黎宸君从那荒垠洲捡条小命回了天宫际,正逢老神帝坐镇凌云殿,只道那时的凌云殿内已然黑云压城,乌压压的一片醒目人头,整个殿中的气氛颇为肃穆凝重。 良久,坐在上端玉龙椅上的老神帝双目如寒潭地扫了一遍殿上的一众仙官,阴沉沉地说道:“荒垠洲之役,黎宸辜负圣恩,令八万将卿险遭覆没,本君念他初掌天权姑且恕他无罪。然……” 然无然乎,满殿内相当整齐划一的人头又低了三分,遂有一仙官深沉粗豪地放声说道:“帝君,老臣冒死进谏,请帝君网开一面,黎宸君上在那荒垠洲已拚尽了气力,修为几乎罄尽,还望帝君……” 因神族目今有两位神帝,是以众仙神为了区分便称呼老神帝为“帝君”,尊称黎宸为“君上”。 高高在上的老神帝脸色青了几青,压着嗓音很是不耐低截断他的话头说道:“本君方才早已说过,恕他无罪,你这水德星君莫不是要与本君作对不成?” 跪在凌云殿上的水德星君一副老身骨不由得颤了两颤,并着脸上的颊肉也抖了三抖,息紊神惶地说道:“老臣不敢。” “既不敢。”老神帝虎威一抖擞,不容置喙地说道:“就由你去,于黎宸传本帝君旨意,就说死罪可恕活罪难免,让他在凌云殿外给本帝君跪足了三日再来殿前请罪” “可……”水德星君那方才缓缓屈下的头,在满殿沸腾哗然之中,登时变得很是坚毅地望着正在高不可攀处睥睨着众仙神的老神帝。 老神帝古井无波地觑着他,说道:“胆敢有物议者,本君绝不姑息。” 水德星君原先紧绷着的身子,倏然一颓,面如死灰地拱手说道:“老臣……不敢。” 第三十五章 花开荼蘼花事了 第三十五章 花开荼蘼花事了 神魔两族偃旗息鼓七日之后,已然大半个月杳无音信的阿爹白玄平空伫立在青城山大门之外,一袭素袍在凛风中随意翻卷着,衣袂之上染缀着点点桃花一时灼灼,见他面色犹如茭白地怔在原地,双眸像是一片深潭地死死盯着右手掌心中的一缕似是从什么锦衣上扯下来的紫色鲛纱久久不能回神。 我踉踉跄跄地从自个房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强撑着身子挣扎到他跟前,推拒了念芷屡次想要扶持我的好意,强忍着在眼眶中早已打了几转的红泪不至落下。 “爹!”我一瞬不瞬地觑着他近在咫尺间的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颊,尤以嘴角处勾勒着的那一抹极淡的血痕更显孤傲无情。 他无动于衷,安如磐石一般的对我置之不理。 “爹!”我挪动身子挨近了他几分,使出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双眼涟漪地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略带腥咸味道的胸膛之中。 他仍旧无动于衷。 “爹!”一忍再忍终于再也无法克制的梨花雨瞬时浸湿了阿爹的襟口,我哽咽着嗓腔一遍复一遍地叫着。 只是无论我再如何歇斯底里,阿爹白玄仍形同于槁木一样对我置若罔闻,一如他素昔对我的态度。 虽然,我是早已习惯了阿爹对我的漠然置之,可是,他毕竟是我的阿爹啊,娘亲说我的秉性全都随于他处,是以我也未曾在心里埋怨过他半分。 “姑丈,白姐姐已寻了你和姑姑多时,怎地现今就你一人回来了,姑姑又去了哪里呢?”在其旁哭得已是泪雨滂沱的念芷模糊着眼眸极力仰着头望着阿爹白玄语气微颤地询问道。 我也抬起头望着阿爹,然他却是古井不波,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良久之后…… 阿爹那恍若闷雷的嗓音在我耳边荡起:“丫头,咱爷俩有多久没在一起吃过酒了?” 我倏尔一怔,待醒悟过后慌即奔到娘亲亲手挖的地窖内搬来三小坛佳酿稳当当地置在院内的小圆石桌上,欲想再要转身到灶间做几样佐酒佳肴出来,却堪堪被阿爹拽住了衣袖:“今日我们只吃酒。” 我自当颔首径直矮身坐在石凳子上,又将桌上仅剩的唯一乌黑小酒坛揽抱在怀,一巴掌启开泥封后咕咚咕咚仰头灌了几大口香液,复又颇为乖巧懂事地秉正身姿目不转睛地觑着他。 凤念芷不谙吃酒,却有样学样地同我一般手下生风干净利落地拍开泥封小嘴儿凑近对着酒口猛顺了一大口,登时呛得涕泗横流。 阿爹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脸上划过一道极淡的笑意后,立时又被汹涌的痛楚给完全包裹。 他许是想到娘亲了吧。 我曾听仙执白念茹说起,她在初嫁于白玄的头几年里同今日的念芷毫无二致,不擅茹酒。怎奈近朱者赤,耳闻目染之下倒也练就成为了能粗粗饮个几坛子的仙侠神女。 天垠地荒里无人不赞青城仙执白念茹与白玄和如琴瑟端得是伉俪情深,真真的做到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实为众仙之典范。 我吃酒的本事是深得阿爹真传的,毋须旁人侑酒我便能酣酒淋漓,是以仙执尊上盛赞我颇得白玄风骨也所言非虚。 不消片刻我同阿爹的酒坛子就见了底,再观一旁完全做了陪衬的凤念芷此际很是惆怅地双手擎着乌坛,两道深蹙纠结缠绕到一起的罥烟眉挂在一张苦脸上霎时愁云惨雾。 见她如此不胜酒力,我默了一默,思忖了许久方恍然拍着脑袋引咎自责地绰过她手中的酒坛子仰脖一饮而尽后便才说道:“我却糊涂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6 ,忘却了你这只小凤凰压根是不会吃酒的。” 凤念芷赧颜一笑,绯红着双颊吐着小舌头说道:“平日里见他们闲来无事便会吃上几杯,方以为也不过如此,今日浅尝过后方才铭心,原来竟是这般的苦涩辛辣。” 苦涩辛辣? 我呆呆地瞥了阿爹一眼,见他充耳不闻一心只在乎他掌心内的宝贝疙瘩,遂即释然,既然他想借醉消愁忘忧,那我这个做女儿的,岂能不与他赴汤蹈火。 我冲着念芷使了记眼色,她顿然心领意会,亦步亦趋地随我到地窖内又搬了好几坛子香醪井然有序地摆在石桌上后,又轻缓缓地从背后扯了扯我的仙袂百般愁苦地说道:“白姐姐,若是你与姑丈都吃醉了酒,我怕是一个人抬不动你们两个。” 我不由得哑然失笑,情不自禁地揉揉她纤细柔顺的满头绿云,心中蕴起一股热腾腾的暖流。温言软语地说道:“你可曾瞧见过我酩酊大醉后的样子?” 念芷一愣,随即摇摇头,很老实地回着:“这倒不曾。” 我又一笑,接着说道:“那今日你可要睁大眼睛仔细瞧得真真了,” 念芷一时舌挢不下,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自在心中筹算着距离上一次吃醉酒竟是隔了多少光阴,怎奈反复计算了多次,也未能如意,是以索性便翻了篇不再计较。 我陪着阿爹又堪堪吃了三坛子酒,两人均是息稳气和斗的是旗鼓相当,这一番景致落在念芷眼里引得她是啧啧称羡,自将蕴生了惭凫企鹤的心思。 阿爹自顾着一个人吃闷酒,我忖度着如何使个话由趁机打探一下娘亲的踪迹下落,何以他此次竟孑然一人平白现身在了青城山门之外,娘亲又去往何处了呢?再者,阿爹这满衣血渍斑斑,又是何故? 我内心惴惴不安,心头是一片惶恐。委实害怕从阿爹口中探到什么有关娘亲不利的音信,却也害怕阿爹故作神秘,不肯与我据实相告。 正逢我左右为难之际,那厢念芷却伸来一双柔荑握紧我的双手说道:“白姐姐,你别怕,念芷就在这里陪着你,一直等姑姑回来。” 我用力敛了敛发酸的眼角,强抑住一腔的苦楚哀痛说道:“好念芷!” 待阿爹将将吃完了桌面上那几坛子玉液后,他老人家方才心满意足地抬头觑了觑缭绕着薄雾的靛色苍穹,半晌,双眼一收接着立起素昔挺拔伟岸的身躯忽尽显佝偻的淡然说道:“丫头,明天记得,替你娘立个衣冠冢出来,她生前最喜后山碧药谷内的那一片紫海,你就只当……”他微一沉吟,旋即又瞧不出悲凉地说道:“只当为她尽的孝道。” 还未等我有甚反应,他又拿余光往后瞟了我一眼,很是斩钉截铁地说道:“还有,也别忘却昭示天垠地荒各族仙神,自明日起,你就是这青城山的新任仙执。” 咣当! 似是什么东西在阒然寂静的夜色里,击碎一片静谧。 第三十六章 夤夜梧桐饮醽醁 第三十六章 夤夜梧桐饮醽醁 丫头,明天记得,替你娘立个衣冠冢出来,她生前最喜后山碧药谷内的那一片紫海,你就只当为她尽的孝道。 还有,也别忘却昭示天垠地荒各族仙神,自明日起,你就是这青城山的新任仙执。 当阿爹这两句轻飘飘宛若棉絮的话敲在我心坎间时,初以为也只是些妄口之言未敢细推敲,待他敛着衣袖将身子隐在像泼翻了一盆子墨一般的夜色中后我才将将醒悟,这十余万年里,他是不曾与我说笑的。 倏尔之间,我只觉凛冽刺骨的寒风游遍周身上下,心内是一阵钝痛,疼的我用双手掐着胸前肉使出全身劲力扥着襟口,双眸内早已蕴了一大片的水泽噼里啪啦地便顺着眼角漫了出去。 我撑开两腮张大口齿想要说些什么出来,却怎奈并无一字半语。 啊…… 盏茶后,一声强劲凄厉的呐喊响彻云霄震动寰宇。 而今以后,我,青城小主白兮,却也成了个没娘疼的小白蛇。 我同念芷抱头痛哭了许久许久,许是一腔悲愤与委屈皆作化成了红泪,等哭够了哭累了,方才恍悟,阿爹只吩咐我给娘亲在碧药谷处择块藏风聚气气泽馥郁的泉壤出来,却并未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之我听,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今仅凭一缕紫纱就想打发了事,岂视我这青城小主白得虚名一场不成? 我胡乱抹了几把眼泪,匆匆奔到阿爹与娘亲的房门前径直屈膝跪下,颤着身子拍了几拍房门,哭叫道:“爹,求求你告诉我,娘亲竟是哪里去了?” 与我所料一般,房内并无人应答。 “爹,我求求你,女儿给你磕头了。”我悲戚戚地叫着,连着在坚如磐石的地面上以头叩地直如捣蒜。 “白姐姐,你快起来,兴许姑丈并未在房中,你且先起来好不好?”凤念芷不知何时跟在了我后头,见我一副拚命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架势很是心疼怜惜,一双清澈明媚的眸子不由得又吧嗒地落下了无根水。 我脸色刷地一白,怔了半晌,呆望了她一会子后方又直蹶蹶地梗着颈项摇头哽咽道:“不会的,他一定在里面,他一定在里面,对,他一定在里面……” 念芷见我急火攻心全然乱了方寸,当即不再迟疑,遂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隐形乾坤袋内掏出噬戾珠,驱动仙法在我头上绕了一圈后,我便堪堪仰在了她怀中。 在我失去神志的最后一瞬,很是清晰地闻听到念芷甚为凄楚地叹了一叹。 我沉沉然地睡了良久,又在一处仙泽缭绕神气莹澈的凹谷中遇到了冁然而笑的仙执白念芷,她横卧在一只仙鹤羽脊之上,于我悠悠然地说道:“痴儿,青城山日后的繁琐便交在了你手中,且不可大意鲁莽,凡事须谨慎而行。天垠地荒迩来多事之秋,有些可蠲除去之,有些尚要从长计议,一切只凭你做主定夺罢了。至于你阿爹,我本指望与他白头相守,现今看来也不过是做了镜花水月,只道世事无常……” “娘亲!”我在虚空幻境中胡乱抓了一把,以为娘亲出了趟远门途中折了回来,待慢慢攀上怀内的手臂用脸颊摩挲了几下,才听得有人小声□□着:“白姐姐,白姐姐,你弄疼我了。” 我猛然一睁眼,方才明了适才不过是南柯一梦,怀内拥着的也不是娘亲,而是凤族公主念芷殿下的一条手臂。 此际我们像是围坐在后院我那棵高大挺直枝繁叶茂的老梧桐树底下,一时泠泠清风拂过,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情不自禁地哆哆嗦嗦抱着身打了几个寒颤。 “醒了?”一着崭新白袍的冷峻男子双目直视着前方的一团黑影,声音犹如冰窟里直插了一根冰锥般令人胆寒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7 面裂。 “唔。”我揉了揉发酸胀痛的肩膀,点着头应了他一声。 “哭够了?”他呷了一口温酒,两眼仍旧觑着虚无缥缈的远处。 “唔。”在他面前,我不敢造次,是以又很是情不愿地回了他一声。 “既然哭够了,闹够了,那就陪我喝酒吧。”他给自己的空盏斟满酒后,又给我与他之间的念芷添了一杯,却始终不肯同我斟酒。 我哪敢不从,慌即离身给自己取来一壶一盏,只往自己青盏内注满酒水,复又正襟危坐。 凤念芷一时错愕,摇着拨浪鼓的脑袋在我与白袍男子身子来回巡睃了几番,方指着石桌上头透着隐隐绿光的酒壶不禁困惑说道:“白姐姐,这酒壶内的酒尚是温着的,你怎地还要吃凉酒?” 我面上浮出一缕霜白,干笑着说道:“不妨事,不妨事。那温酒吃着不大习惯,还是凉酒好吃些。” 我的这番毫不走心的敷衍说辞直糊得念芷是瞠目结舌,她径直放下手中酒盏定定地望着我,由衷地叹说道:“白姐姐,你莫非很是惧怕吴潼哥哥?” 吴潼?还哥哥? 我直接被她的话惊的是皮焦肉烂。 再观稳坐钓鱼台的老梧桐树精吴潼天神,竟然好似一丝都不介怀的样子,看来故事的跌宕起伏程度已然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 我喟然一叹,心里只觉拨凉拨凉滴,这一对不要脸的货,竟然甜哥哥蜜姐姐地攀上了交情,顿然一股子腥臭在我肚腹内翻江倒海,几欲克忍,险酿出一段风波出来。 我干干地笑一声,说道:“你这吴潼……”银牙贝齿间毫无间隙地一个亲密接触,故意拔高了几分气腔咬牙切齿道:“哥哥,真真的一派清贞孤介,不交流俗之洒脱状,我只区区一介青城小主,岂敢托尊妄攀,更快休提什惧怕,此之谬言实乃滑天垠地荒之大稽。” 我这一番明枪暗箭又夹棒的嘲讽本奢望念芷能听得出个弦外之音来,岂料岂料,她竟然深感认同地一派高深莫测地点着头笑嘻嘻说道:“原来,不止我一人看出了吴潼哥哥的清贞孤介与众不同,现今竟连白姐姐也慧眼识英,端的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皮笑肉不笑地觑了她一眼,心内诚惶诚恐地忖道:这般英雄,还是由你来做吧,我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第三十七章 夜来梧桐影绰绰 第三十七章 夜来梧桐影绰绰 我却满腹惆怅,这二人,一个是修道遁世几十万年不出青城山的梧桐树精,另一个则是凤凰一族颖悟绝伦气韵高雅的小殿下,饶我素常是博物洽闻玲珑剔透的人儿此际也未免有些汗颜。 当观眼跟前一袭白袍散乌云的吴潼忒的是外形儒雅清逸内秉傲睨绝尘之性。再细致端相凤念芷也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小凤凰,一身桃花半臂粉色对襟襦裙绚丽璨烂,点点花瓣杂乱无章地结在鲛纱上绽的正茂,几以假乱真。念芷素来不喜繁重头饰,是以随意拢着绿云挽了几挽,只单留两缕青丝在前衬的是一朵清水芙蓉。 因我还沉浸在娘亲殒殁命灭的悲痛中,脑子里自是有些不清楚的,连着饮了五六盏冷酒欲奢望一醉解千愁,却突听吴潼说道:“这般喝法,与你来讲,恐是醉不成的。” 我有些浑噩迷惘地觑着他,强撑起一丝欢颜说道:“醉不成吗?那我就多喝几坛子,直喝醉为止。” 他立时忡然变色,面无表情地望了我一望,沉默了一会儿才将先前送到自己双唇间的琼浆玉液顺进自己咽喉内。早在一旁绰起酒壶时刻预备着给他斟酒的念芷颇为自得地与他盏内注满那色泽青绿的仙酒,毕之方又手托颐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潼做痴状。 吴潼却心底无私天地宽,宠辱不惊地把着酒盏权作不见,任你是清风明月抑或多情藤绕,我自按兵不动,便以不变应万变。 他素昔不是个话痨天神,倘能用三个字总结概括了的事情绝对不会增添臃肿多出来半个字眼,所以娘亲阿爹也曾正经八百地叮咛我后院内的梧桐仙树平生最是喜食絮叨啰嗦的小娃娃,我若在未活腻烦之前还是轻易莫往后院中随意溜达。虽我也狐疑乱拟过几次,奈何娘亲阿爹每多是敷衍塞责从不肯据实相告。往复多次渐之也就堕了那份兴致。大略也是从那时起,我原先欢活跌撞行事雷厉风行的性子渐次转得循规蹈矩恬淡安和了一些。 现今研精覃思过后终也如醍醐灌顶,我这喜静奢宁的性子八成是随了咫尺眼间吴潼老树精的。 我凝睇着石桌上本属小凤凰念芷的那颗通体翠绿形成圆珠名曰“噬戾”的珠子,漫漫长夜,整片整片的黑墨肆意浸染渲漫着天垠地荒,夜深的伸手瞧不见五指,也算念芷玲珑,竟悟出个以“噬戾珠”来引光的法子,委实的新奇脱俗。 三人各默了一阵子,念芷在打到第七个哈欠时终不胜疲乏揉着惺忪睡眼说道:“白姐姐,想我是熬不住了” 她一身修为尚是浅薄,较之我与吴潼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也亏她能耐着性子陪着我枯坐了大半夜。 我径直揉揉她的绿云,颊上泛起一丝笑意,温声道:“夜里风寒,被褥可够用?” 她转头觑了吴潼天神一眼,见后者宠辱不惊的模样,方才揉着额角于我笑道:“且够了用,白姐姐就不用费心挂记我了,有吴潼哥哥在,想来我也是不会吃到什苦头的。” 我略点点头,说着:“如此最好。” 她站起身,绕开石凳子往后退了半步冲我福了福身,又嗫嚅着轻声唤了我一下。 我满腹狐疑,扭过头只见她咬着下唇面有难色,许是还有何难言之隐不好启齿,于是说道:“若还有事就一并说来吧,不妨事的。” 我窃以为念芷是因为一些女儿事顾及着吴潼不好明说,孰料她这一开口,堪堪地将了本天神的军。 “白姐姐。”她先很亲近地叫了一声,又矮了矮身子,方续道:“姑姑不慎香消,此事非同小可。并非念芷有意滋事,无论如何,你也该着宣示天垠地荒各族仙神,念芷有心替白姐姐分忧,又恐弄巧成拙好心做了坏事,是以念芷斗胆,在此恳请白姐姐准许各族仙神来祭一祭仙执姑姑。”情到深处,不由地掉下几滴晶莹莹嫩滑滑的眼珠出来。 我知她秉的是一片好心衷的是一番好意,青城仙执身归混沌一事名义上是青城家事,实则乃是牵动天垠地荒各族的一根脉弦,终皆因,娘亲身上始终挂着个“仙执”的名头。 青城本在天垠之外地荒之上,自那上古之时起就为我蛇族一脉之府仙邸,后各族林立崛起又尊奉神族为天垠地荒第一古族,我青城蛇族很是不才,在各族夹缝间博了个一席之地,孰料中立不倚了几个千年,却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8 也巴巴挤进了上古五大仙族之列。 一来二去,想我青城老祖也在不偏不倚间尝尽了甜头,是以虽各族帝君或有意或无意或利诱无时不在憧憬巴望我青城能与他族缔结成盟,怎奈望眼欲穿又望穿了秋水,我青城每届老祖总是端着一副“你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我心如沟渠”的架子示人。 久而久之,天垠地荒无人不知,青城蛇族一脉同谁都好似咫尺天涯然却细细品味下但发觉终也是天涯咫尺。 凤凰一族帝君有意拉拢仙执白念茹,在一番煞费苦心之后以为称了心遂了愿,凤天做了兄长白念茹当了其妹,本指望这次便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未料白念茹临辟蹊径,旋即贴了一纸昭示天垠地荒四海仙众。凤族与青城一脉同属上古仙族,今镶嵌成结则然乃为众仙之典范各族之楷模,即日起,若有不弃青城薄名之仙神者,皆可到我青城燕坐一二,青城大门永之敞开。 乖乖我的仙执娘亲,这一手漂亮的太极推手高明且磊落,委实的令人钦佩不已。 几日后即有八卦四起,凤族帝君负手一派卓然地立在凤凰台间闻得手下小奴秉之详细,登时狂呕了三升腹血。 现今适逢白念茹仙执灰飞烟灭,仙执一职更迭之际,各族帝君那沉寂多年的小心脏终又死灰复燃。 而承这青城山一族新仙执尊位之人选,非不才本天神白兮不可。 娘亲曾告诉我,青城一脉人丁单薄,左右逢源乃为迫不得已之下下策,若然他日我得圣位,方要破一破其局不可。彼时我总以为“他日”遥遥无期,不料今日已然是一番沧海桑田。 我怅然地望着凤念芷发了会儿呆,心内不免有些况味杂陈。 “此事却让我再计较计较。”半晌,我才故作高深地说道。 又静坐了片刻,吴潼天神在灌下一盏温酒入腹后拢着仙袂沉吟道:“你娘生前极是喜欢青城后山的那一片紫海,你便在花央择处净地为她树碑立坟吧。” 我慌即站起身,摆出个受教的姿态。他这个想法与阿爹的心思不谋而合,诚然也是个内热外冷表里不一的冷面天神。 此时月黯星疏,瑟瑟清风曳动树杪婆娑,一时之间万籁寂静惟见浅影绰绰。 不得不说,吴潼天神的这颗本命梧桐树嶙峋隽秀,蒲扇大的嫩叶重重叠叠,仰望之余竟找不出一丝缝隙。 我喟然一叹,紧拢双腿并着将下颚抵在膝头,双手环住两腿双目一阖索性假寐了起来。如此将就至天明,倒也不失为一桩风雅韵事。 第三十八章 父爱如山浮游云 第三十八章 父爱如山浮游云 青城仙执白念茹尊上玉殒第五个日头申时正刻,原本在黎宸君案前司墨的秉笔仙官面如满月犹白地来回徘徊在山门之外,待到念芷发现他时,那额上的莹莹汗珠儿簌簌坠落,瞧着怎么也能盛满半壁东海。 因我在娘亲身归混沌的次日便在整座青城山头之外布了结界设了仙障,是以现今的青城山名副其实的算作是“只出无进”。常言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青城山自白姝老祖开山建派之日起人丁就稀薄得凄恻,这份福祉堪堪罩在娘亲身上然却成了更上一层楼,她老人家也真真诠释了什么叫做“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遥想上上一任青城仙执白冉执掌时,青城山且还花团锦簇荣耀一时,不想时至今时竟这般落败不堪。此情此景,当令得我这“新官”汗颜三分。 再说眼下设在山头外的这层结障,本是我前些日子巴巴奔到九重天上掌天天神司天的府邸情真真意切切话绵绵地苦求来地。他煞有介事地与我说,这“结界”来头非凡,乃是昆仑山金雫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的不传仙法,名做“天罗障”。后在一次因缘际会中,司天天神与他设局作注三局两胜才给诓过来地。我为之一讶,论道这天垠地荒里谁人不晓司天天神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般的人物,他精阴阳通过往,于奇淫巧计上更是精湛深谙,那位昆仑山中的金雫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也忒地榆木脑袋,好端端地着了他的道。 而今我以天神之无上仙力施出的这道“天罗障”除却阻绝一切外物,并之还有诸如蜩螗羹沸之音。是以任那秉笔仙官在障外如何的跌足声嘶,天罗障内的青城山头却无一缕噪音输进。 也亏得念芷耐性极佳,同那秉笔仙官隔着一层七彩屏障竟沟通得颇是顺畅,二人手舞足蹈地胡拟着对方想要表达的思想,怎奈不过是驴唇不对马嘴。 “唔,你快别冲着我作揖了,不过盏茶的工夫,你竟施了三次礼,这叫我如何是好?”七色屏障内的念芷两手捏着裙角受之有愧地往后退了两步,赧颜汗下地说道:“你有何事,便径直说了吧。” 屏障之外的秉笔仙官却心急如焚,跳着脚嘶喊道:“劳烦小主快快通传白兮小主一声,就说秉笔有要事通禀。” 障内念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计较再三方才凛然说道:“你这仙官好没道理,既已患了内疾方到药山才是正途,我白姐姐既非药王上神也无灵丹妙药,你此番大动干戈委实有些故弄玄虚,难不成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么?” 秉笔仙官何等玲珑,素日里在黎宸金案前察言观色细致入微,谨慎辨了辨念芷的一举一动,旋即抚掌大乐道:“小主言之有理,却该着如此。” 念芷见障外的秉笔仙官倏然变得欣喜颠狂,不由得啮着粉唇小脸苍白地颤道:“你……你……现今莫不是走火入魔了?”当即脚下一震,两腋间瞬时习习生风,腾着彩云赶到后山碧药谷,仙身还悬在半空间已奋力呼起:“白姐姐,白姐姐……” 近来我益发的嗜酒杯瘾,每至卯时便会揽着几坛子琼浆玉液盘坐在娘亲的衣冠冢前念叨着往昔的草长莺飞柳醉春烟,有时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索性就势倒在娘亲的坟头上肆意痛哭,哭累了就睡,睡醒后再喝,喝完再涕泗滂沱胡言乱语,直到念芷驾着祥云惊慌无措地显身在我眼前时,不才本天神才将将发觉竟昏昏噩噩地这样过了好几日。 念芷顺势俯膝跪在我身旁,踧踖不安地说着:“白姐姐,白姐姐,山外来了个不知名的神仙,唔,倒也是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俏神仙。” 我酒兴未阑,强展星眸瞟了她一眼:“他可说了什么?” “说了,可惜隔着仙障,我听不真切。”念芷苦将着一张绝色明媚的小脸,侧着身子下意识地将双手移到我的肩上,口中却胡乱猜测着:“白姐姐,我方才见他在仙障之外跳着脚抓耳挠腮地比划着什么,现经我缜密分析,却也将事情猜出了个□□不离。” 我一愣,本来一团浆糊毫无意识的脑海忽地一道天雷闪过,霎时酒醒了三分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39 。 “唔,且说来听听。”我声色怠惰地望着她,仰头顺了一口苦酒淡淡说道。因喝得猛了些,嘴角不禁溢出几缕细水丝来。 念芷讪地一笑,甚是谦虚地说道:“白姐姐,念芷自幼才思滞钝,设若我的想法太过庸涩荒诞,你却不能□□于我。” 我见她又开始使出了小性子,当即摇头肃穆道:“我虽比你大个几百岁,终其也不过是空掷了光阴蹉跎了岁月而已,道论机警聪颖,我实在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她见我很是正经的模样,怎奈之前已先入为主地认定我实在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轻轻摇晃着我的身子噘嘴而道:“白姐姐,你这般变着法子的指责我是在自作聪明,是不是很讨嫌我的班门弄斧?” 我登时摆出一派凛然庄重不容置疑的模样出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说道:“你何必过于自谦,天垠地荒里谁人不知凤族念芷殿下仙昳绝尘婉风流转,我这番心尖上的话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她敛着春风得意的笑靥似笑非笑地红着两颊弱声道:“白姐姐,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展颜舒眉,抽了抽嘴角,说道:“却是比真金白银还要真上十倍的话。” 她一怔,眼角很是挤出几滴清泪来,语无伦次地说道:“白姐姐,我……父皇……为何他从来不肯夸我,无论我做的多好,无论我多努力,他却从来只会对我说‘瑕瑜分明,妍媸各半’的话。白姐姐,念芷很是期冀有个人像你这般对我,白姐姐!” 我拭净她双眸上的晶莹,百般疼惜地揉着她的绿云说道:“好念芷,往昔里是白姐姐错怪你了,总以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以始终对你心存芥蒂,今时今日我才恍然,你那般的任性妄为却也不过为的是从你父皇嘴里听到一个‘好’字,真心实意地夸你一次。是我错了,白姐姐才是天垠地荒里最糊涂最没道理的天神。” 被我触动心事,念芷那原本深壁高垒寒如坚冰的心思终被我的一腔柔情给暖化了,她挣扎着使尽全身气力拚命拥裹着我,哭的是撕心裂肺震天动地。 依稀里,我恍惚忆起几百岁时,我步履蹒跚地追在阿爹屁股后头语气稚嫩地呼着他,他却充耳不闻的事情。 我一向以为阿爹对我委实的有些生疏,倒似我不是他亲生的一般,见今我才顿悟。父爱如山,最不易的,却是表达! 其实,在他有意的一停一顿间,在他刻意同几百岁的我始终保持着的咫尺间,浸透着的,又何尝不是满满的父爱 第三十九章 仙战台上白玄逝 第三十九章 仙战台上白玄逝 我九百岁时,娘亲身赴紫云山千花洞毗蓝婆菩萨的仙佛阐经法会。犹记得当时金乌炽地,大热煊赫,焦金烁石。我为贪图一缕阴凉趁阿爹出山觅酒之际便战战兢兢地踱进了天垠地荒中最是奇寒无比的青城禁地“琅琊洞”内,孰料,然未等我来得及浸得一丝凉爽,便堪堪被阿爹拎出了琅琊洞。 值此遭幸,我甚觉无语唏嘘,初以为这份计划拟定得很是周详谨慎,并为之窃喜不已,怎奈百密一疏,我这只小家贼终还是逃不过阿爹的火眼金睛。 阿爹念我是初犯,索性也就宽宏大量了一回,喝令我在琅琊洞口站足三个时辰,倘再敢衍生投机倒把旁门左道之心,定绝不轻恕。 如此,我万念俱灰地立在琅琊洞口,虽无比洞悉往前一步即是洞天福地另番光景,却也决计不敢越雷池半步,唔,只是微不可察地一点点往前寸挪着身子。 我一千四百岁时,将将积了赖床的恶习,倘或能蹭到巳时决然不会在辰时起,阿爹冷眼战敠了几日,终也忍无可忍地将我从床榻上拖起扔进灶房,脸上瞧不出悲喜地于我说道:“我与你娘亲时时游离在外,我们若不在时,你便是这偌大青城山的主人,设若你负耒炊针一概不谙,又何谈整饬管束?” 唔,他说得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并兼端的是一番良苦用心深明大义的态势,一时竟唬的我委实想不出有什理由推诿。终悻悻然地踱进灶屋,识海间却异常清晰踊跃地盘旋着一些警世恒言来勖勉鞭策自个。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若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无尽的欷歔况味杂陈里,我不胜惆怅,阿爹小时候许是家里穷书读的少,不尽明然这字里行间的是非曲直,委实枉费了老夫子的昭昭赤心。这几句诘屈晦暗的文句讲的是,物尽方要其用人尽但得其才,若用函牛之鼎以烹鸡,实则大材屈用。 我这大才,堪堪被阿爹虎目慑着在灶屋内忙了个天昏地暗,过得个把时辰方才盛出两盘不知为何物的菜肴,满怀忐忑地置在阿爹眼前,只见他老人家抖着腮帮子持着双红木圆头箸夹拾起一片经过炮烙车裂严刑的焦黑菜叶子讶然问着:“丫头,这是何物?” 我慢条斯理地瞥了一眼,老实巴交地低头回了一句:“蔓青叶子。” 阿爹登时很是嫌弃地它归复到原来的位置上,又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另一盘中的焦黑块状不明物体,遂夹起其中一块体积最小的,百思不解问道:“这又是何物?” 我诚惶诚恐地觑了一眼,颊上晕起一缕绯红,细语回道:“鲶鱼。” 阿爹旋即抚额幽幽喟叹了一声,又不死心地在圆盘内拨拉捣鼓了一番,后凝睇着一团粘稠黑得辨不出原先之色的东西,颤巍巍苦笑一声,问道:“丫头,这又是打何处来的仙物?” 我淡然悠哉地瞟了一眼,径直说道:“确实是打来的,是并着那条鲶鱼一处来的。” “唔?他神情不自在地怔了一怔。 我理所当然地继续说着:“可不就是鱼腹内的万千鱼籽么。” 咣当,他老人家一个把持不稳,华丽丽地跌倒在了凉石地上。 不同于阿爹的悲怆意怠,我反其对炊爨之事孳孳汲汲一腔热血,并之深信不疑,佳肴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求索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怎奈我的厨艺一日千里逐渐佳境,阿爹却望而却步,于我誓死明志:“丫头的厨艺在这天垠地荒中绝非虚名,令我白玄甚之欣慰,然我乃一介俗仙,于这玉盘珍馐食之有愧,想我白玄一生光明磊落,生女更之青出于蓝,此生有汝当之足矣,又何敢再贪天之功。” 铿锵其鸣,声如钟磬。甚是风骚地捋了捋他的羊胡须,顿了顿,又颇为慷慨地接着说道:“便将这玉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0 盘珍馐,赠予九州万民吧。” 我径直翻了个白眼,他老人家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慷我之慨,解他水火,忒地是左右逢源两不耽误。 “白姐姐,白姐姐……”我自顾地瞠然自失间,已将我一副身骨子推搡的不成样子的念芷惶遽不安地爬在我肩头很是拚命地攒劲大喊着。 饶是我素昔里百炼成钢,也架不住她这一番折腾。捂着胸口顺了几顺气力,稳了稳心神,颔首道:“我又不是聋子,你若再叫的大声些,恐连白盏他们都引来了。” 念芷吐了吐猩红巧舌,脸上泪痕蜿蜒间晕出几分腼腆羞涩,惨兮兮地说道:“白姐姐,我竟只顾着哭得酣畅了,那位俏仙友却还在屏障外等着呢。” 我一怔,心忖着不知秉笔仙官驾临我青城,竟为何事? 我立起身束裙整袂一番,毕,方又异常肃穆地俯膝跪拜在娘亲的衣冠冢前态度诚恳地磕了三个头。 念芷遂也依葫芦画瓢地对着娘亲的仙碑拜了几拜,嘴里不得闲地念念有词,很是一通嘀咕:“姑姑,念芷快要回凤族了,父皇昨日领着二哥三哥还有念止一并来看了你,你瞧见他们可还称心?姑姑,念芷讨厌回凤族,若你还在,想必定会帮着我劝说父皇让我多留几日吧。姑姑,念芷走了之后,你莫要记挂我,便让我来记挂你好了。” 我面色柔和地摩挲着她的万千绿云,目光灼灼地望着娘亲的衣冠冢无限伤情地说道:“走吧。” 念芷仰头从我脸上掠过,脸色复杂地对着面前的一座空坟又俯头磕了几次,方才随我一起去见那秉笔仙官。 我一直以为黎宸那让人瞧不真摸不透,恍如镜中花水中月的玲珑心思委实的令神族一干人等忌惮几分,殊不知,一个好汉三个帮,他倒走的鸿运仙途,在他跟前寸步不离的司墨仙官秉笔很是铁血丹心赴汤蹈火地辅佐勖助于他,端的是忠心耿耿! 我与念芷联袂特特地赶到七彩天罗障隔绝之处,老远便瞧见一袭黑衣的白盏在原地像陀螺般打着转子,待我二人腾下云头,她身子抖如筛糠地奔过来扶着我的手臂,面如土色地惶恐道:“小主,快,快,仙战台。” 我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不急,慢些说。仙战台怎么了?” 经过我的一番慰籍,白盏却全身抖得更加厉害了,漂亮的一双墨黑色的眸子里蕴着一泓天泉,很快“哇”地一声哭得是惊天动地。 看来她是指望不上了,我扭颈一眼便瞅见屏障之外丰神如玉的秉笔仙官躁的是搓手顿足,当即捻诀读咒,挥手屏退了七色屏障。 我打量着他,迎面问道:“怎么回事?” 他急匆匆慌张张地同我作了个揖,方才口若悬河地恭顺道:“禀小主,白玄天神一个时辰前同我家君上约战仙战台,此际怕是已然……” 已然如何我未听真切,只是十分震惊地腾着皑皑白云径直入了天宫。 虽对于阿爹为何会约战黎宸我是如堕烟海,怎奈见今亦不是追究此事的时机,待哪日得了空闲,总要好好彻查彻查。 天宫同我青城山的路径腾云不过盏茶工夫,因着我在途中连番催动祥云,是以目今不过半盏茶光景便隐约能瞧见仙战台的轮廓。 着眼处,是神族一众仙友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再移近些,却是阿爹心窝间插着一支金灿灿威风凛凛的乾坤笔的情形,他孤零零地躺在仙战的边侧,嘴角边溢着一道使人触目惊心的血渍。 我周身上下瞬时气血凝固,天地仿佛在刹那之间垮塌,心尖上恰似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疼的是呼吸不畅,魂飞魄散。 “阿爹。”我倒在他一旁,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阿爹霎时虎目圆睁,一瞬不瞬地凝睇着我,右手掌攒足劲力地握紧我的柔荑,凄厉叫道:“丫头,不是他,不是他。” 我方寸大乱地将他的头枕靠在我的怀中,并顺着他视线觑了一眼远在仙战台另一侧的黎宸,见今的黎宸失魂落魄,一脸茫然。 “丫头,不是他,不是他。”阿爹毫无意识地将五指镌刻进我的嫩肉,很快几缕血丝顺着他的手指渗出,我却并无痛感。 我哽咽难言地盯视着一身狼狈的阿爹,久久不能言语。 “丫……头。”他松了松握我右手的力道,气息奄奄地唤了我一身。 我抹了把眼泪,应道:“阿爹,女儿在这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方才气若游丝地继续说道:“别怪……他,他也是身……不由……己。” 我涕泪纵横地摇摇头,千语万语到最后也只能徒作无言。 阿爹蕴出最后一丝气息,拚尽仅剩的修为仙力,于苍白无半点血色的脸上泛起一丝憨笑,十分欣慰地说道:“丫头,你……娘亲一贯怕黑,我……现今便要去作她的……一盏通明灯,从此,日日夜夜,不离不弃。” 说罢,溘然长逝。 第四十章 何来仙战何来台 第四十章 何来仙战何来台 仙战台,顾名思义,就是天垠地荒一众仙神闲来无事陶冶情操修养性情的风水宝地,然,这仅限于台下的吃瓜群众而言。 仙战台,高三尺,长三丈宽三丈,唔,乃是天垠地荒中最为正经的四方台子,由神族玉磐石堆彻而成,通身洁白无瑕莹澈剔透。 相传十三万年前,天垠地荒里最为倜傥不羁的风流神仙掌天司天天神不知何因同神族最为胶柱鼓瑟忠耿之辈水德星君生了芥蒂,初初众仙神很以为也不过因着些日常烦琐,只当眇乎小哉小事一桩! 怎奈出人意料地,这桩蝇头小事在几日后发了酵,将将生成了一个偌大的波澜,且不负众望地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有意搬弄之间,内秉姜桂之性的水德星君将此事源头末尾来龙去脉上达天听,又卜数只偶地偏赶上老神帝那阵子日理万机忙的是焦头烂额,猝不及防间理到这桩不知所谓的公案,脸色霎时气的青黑的推了案上公文掷了凉茶盏,半晌不吭一声。吓得凌云殿内近身侍候的几名仙娥小仙官心惊肉跳,委实的切身体会了一把“伴君如伴虎”的惆怅。 越日,凌云殿内降下神旨:本君劳于案牍,孜孜不懈,尔等胆敢再以粟厘之微借机滋事,定不轻饶。昆仑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蜗角之争,权以汝行。 蜗角之争?初时瞥到这四字水德星君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再接着往下看,权以汝行,不禁抚掌,旋即又不甚惆怅。 天宫禁令:神族众仙,肆意斗殴者,贬谪苦海。再者,以他见今一副飘零之态,虽魁梧的唬人,终不过逞的是老骥伏枥之志,设若与风华正茂的司天天神摆擂台,岂是他能擎受得住的? 他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1 左惆怅了几日右思量了几日,惆怅来思量去,终于等到了不用惆怅思量的那一日。 正是在他五味杂陈的这一段里,司天天神悄无声息地在南天门之外一里处营建了一座四方白石台。后神帝赐名:仙战台。 仙战台建好之日,神帝于天垠地荒各族颁了道神旨:仙战之名,名曰仙战。上至神帝,下系蝼蚁。概莫能外,战之仙台。生死攸关,好自为之。 唔,老神帝这道天旨无异于在燎原烈火间平添了一股东风,灼的天垠地荒是乱成一锅。 始作俑者掌天司天天神却在这一锅稠粥将糊未糊之际,云淡风轻地递了张战帖到水德星君府上,又云淡风轻地观着天外云卷云舒,大是惬意地端着茶杯子在自个的星河宫中静观其变。 水德星君方接到战帖时很是踌躇,觑着贴上触目惊心的斗大“战”字宛如司天天神那滔天凛冽战意跃然于上,不由得悲从中来,抹着眼泪哭了一阵子,哀叹了几回,哭完叹完,胸内的一腔忧愁也随之化为乌有,并着灌了几口烈酒,一时酒壮仙人胆,很是意气风发地似爬似滚地上了仙战台。 司天倒也是个光明磊落的神仙,理所当然地提议将此战延后择日再战,未曾料得吃酒后的水德星君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脖颈一竖,豪气干云地冲着仙战台下一众坐等看戏的好事仙友拱手嚎道:“既来之,则安之。要战便战,你当我水德会怕了你不成?” 司天天神莫可奈何地摸摸鼻头,苦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水德星君醉眼朦胧地觑着他,定了定摇摆不堪的魁梧仙躯,凝着一双浓眉叫道:“我便来了。” 然往前小心翼翼地踱了两三步,出人意料地咕咚一声仰头栽倒在仙战台上,片刻便鼾声如雷。 台下一干仙神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番,半晌,均站起身整齐划一地束衣整袂,毕,方才口内颇有微词地各回了各家。 清风泠泠,天云婆娑。 司天一双桃花眼讪讪地觑着水德星君那过分撩人的睡姿,深感无奈地蹭过去将他扛起在肩头,百般惆怅地送了他回府邸。 唔,恍神间,识海里很是突兀地忆起了神族关于水德星君的那则家喻户晓的传闻。 传闻里讲,神族玄冥府水德星君,量如江海,乃斗酒学士也!见今瞧着,这种以讹传讹网来的消息,忒地不靠谱,水分掺的颇多。 他戚戚然地像个农家小怨妇侍候着水德星君睡得安适了些,又很是贴心地顺进灶间为他煮了一大锅菜粥,道论这煮粥的本事,司天十分引以为傲,放眼整个天垠地荒,偏无一人能煮的过他。 怪道神族有好事者拢了他的几道十恶不赦的罪愆,推敲之之,信嘴瞽说间却也很有一番道理。 罪愆其一:司天天神,针黹炊爨无一不精无一不透,纵目神族,望而兴叹者多如过江之鲫不胜枚举。 罪愆其二:司天天神,掌天一职,位居极品,通过往知后事,若非神君垂青,岂能众望所归? 罪愆其三:呜呼!司天!生就紫瑞缭绕、玄鸟萦逗,虽为吉兆,然何吉也? …… 共计一十八条,名目之林立,擢发难数之,想来那位罗列的仙家可谓抓耳挠腮煞费苦心也! 历此艰程,那水德星君又承了司天天神无微不至的照拂,并之更是毫不客气地狼吞了几碗后者亲手生火添柴净碗递箸香气馥郁的菜粥,顿时对司天的敬仰之心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他拢了拢仙袂,汗颜无地望着司天天神的一双桃花眼说:“承蒙天神照拂,本星君,本星君……” 忸怩了一番,又颇是费力地移了移相当魁梧的仙身。他,怕是要伏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几个响头才肯罢休。 “哦,本天君府里还有些琐事,老星君若是无碍,这就告辞了。”司天被他的一番大礼震得险些跌落在地上,幸未遂之,不然他恐会郁卒的食不香、寝不安的。 唔,却忘了提一遭,这司天天神倒生得同娘亲一般的性子,最不喜别人动不动就冲他作揖施礼,他虽承着神族掌天仙职,于这繁文缛节最是难消避之不及。 难怪老神帝时时谓众仙慨而叹之:司天,是神族里最不像神仙的神仙。 经此一劫,天垠地荒神族南天门之外的仙战台很是隆重地登上了本只属于仙神荣耀的舞台,并于星罗棋布间博得一席位。 后几千年里,关乎仙战台的逸闻趣事层出不跌,神族里有个名唤“墨锥”的小文官将各种道听途说亲眼所见的故事集结汇总,堪堪印成了一本仙书。 其名曰:仙战台录! 第四十一章 鹣鲽生隙一梦凉 第四十一章 鹣鲽生隙一梦凉 “白兮,你阿爹白玄蓄意挑衅神族帝君,现今自食恶果,落得个灰飞烟灭之境地,此乃他之劫数。”仙战台下比肩叠踵间,神族老帝后在十几个天梭锦织浅紫色碧荷留仙裙、头绾流苏髻的仙子婢女簇拥之下,端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架子谓我冷冷说道。 我冷哼一声,拭干眼畔沁凉如冰锥的红泪,并着拾起方才阿爹灰飞后从他心窝口掉落的那支乾坤笔,爬起身傲然凛冽地直视着她,冷笑着:“自食恶果么?劫数么?你的意思便是,我阿爹死有余辜了?” 想那老帝后整日里被人捧上了天,又何曾被如此当众蔑视过,凤目圆睁地怒视了我半晌,顿了好一会才趾高气扬地说道:“仙战台上生死有命,此旨意乃由帝君颁示,怎么,你这青城小蛇仙也胆敢腹诽不成?” 昔日里天垠地荒对于老帝后的跋扈恣睢与诡计多端之禀性流传的虽为非常隐晦,争奈九州里没有不能上吊的梁,关于老帝后为人如何,我还是略有耳闻。 “你也说了,旨意是由老帝君颁的,他老人家厚德载物仁心圣德,我岂敢腹诽心谤?”我嘴角漾出一抹冷笑,活络了一下筋骨试将胸内的愤恨不甘压了下去。 吐纳了一口污浊之气,接着说道:“既如此,黎宸,十月初八,咱们仙战台上不见不散。” 那厢神情涣散,心不在焉的黎宸只并着一双清波眼聚精凝神痴呆呆地望着我,见我倏尔很是凌厉地将话题引在了他身上,怔了盏茶,只喃喃浅语着:“我不与你战,桃子,我……” 幸得我道法纯湛,是个修为很不错的天神,是以没白白浪费了他一番脉脉浓情似水深的表演。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苍白着一张剔透得不能再剔透、明晰得不能再明晰的脸颊,平日里怎么也瞧不够的容颜,却在此间看起来有些厌恶。我目光清冽极是不耐地怒叱道:“战与不战随你便是,总之十月初八那日我白兮誓风雨不悔。还有,‘桃子’二字乃是娘亲所赐,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2 素昔里只由得同我赤诚相待之人方可如此唤我,至于赤诚相待么,见今在这天垠地荒中想来已不过寥寥,却这寥寥间,决计不包括你神族黎宸君。” 这番剖白,可谓字字锥心句句泣血。我气泽凌厉地抛出他那支金光粼粼的乾坤笔,待不偏不倚地滚顺在他脚边后,不再朝他处望一眼。 我捩身面无表情地对着老帝后,异常肃穆地说着:“天垠地荒里,我青城自打白姝老祖起就属小门小户,向来难登大雅之堂。然我这小门小户却也稀奇古怪的很,素昔里旁人欺辱了我这一脉我势必拚个鱼死网破也会登门讨上一讨,今儿么……” 顿了一顿,俯观仙战台下一众仙神鸦雀无声,皆竖耳倾听着。唯有那老帝后脸色青白交错,眉尾上挑目色灼灼,周身蕴出的仙泽万分慑人地缭绕半壁。她不屑一顾地觑着我,半晌才冰凉凉地哼了一声。 我不屈不挠地盯着她,泰然自若地拢了拢仙袂,继而一字一顿地接着冷笑说着:“今儿个反倒省了登门的繁琐,甚好,甚好。众仙知我白兮向来非是矫揉造作之人,那么,我便要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她怫然不悦地推开左右仙婢,脸色铁青地傲然说道:“白兮,你当这里是你小小的青城山吗,岂容得了你作威作福?” 我拂袖假笑了几声,唔,忻忻得意间竟险些岔了气力,兀自抚着胸口顺了几顺,稳住心神淡然回着:“今日,我免不得要作威作福一番了。” 轻飘飘地,丝毫不费力地一个流星追月掠到她跟前,紧接着,右手掌中先前早已酝酿浓烈的怒气顺着五指尖头迸出,狠狠地,在老帝后嫩滑柔软的肌肤上镌刻出五道深邃的沟壑。 静,死一般的寂静,整个仙战台四周只闻得一干仙神的呼吸吐纳,所有人都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凝睇着我,不曾预料到我这个白兮小蛇会在他们神族的地盘上恣意妄为。 我来去一阵劲风地复又归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且从善如流地用另外一只方才未得着便宜的手甚是细致地摩挲着前一刻将将掌掴了神族老帝后的右手掌,乖乖我的五指山,也不枉随了我十万载。你以为神族帝后的耳刮子是那般轻易许人地吗?唔,虽是过期帝后效果上不免有些差强人意,然老帝后也是帝后呀,瘦死的骆驼总归比马大。 奈之否极泰来,任何事情顺到了一个顶尖尖的极端,就会将将延着另一处的极端汹涌滚滚腾去。 终于,青城白蛇一族,在青城先仙执白念茹与神族老帝后的一段污浊不堪回首的过往云烟后,现任仙执白兮尊上又于天垠地荒八卦衙门狠狠添了浓墨溢彩的一笔。 话说那日,仙执白兮于星罗棋布中蹚将出一条幽径,行如疾风势如闪电,尊上之举,若摧枯拉朽势不可当。但见一阵黑影矫捷婉转仿若轻云流水,缥缈惊鸿间,宛如游龙凤翥直取……后世凡间的讲书人给我设的身份均是不龙不凤不人不妖,全由得他们凭空捏造信嘴胡诌,可怜见的,我确然是一条一门心思修行求道的好白蛇。 “白兮……”半晌,一贯横行无忌不曾受到过半丝屈辱的老帝后瞪着一双怒火翻腾血色滔滔的赤珠,身子不住颤抖地冲我狮吼道:“我神族今日与你势不两立。” 不得不说,老神帝这挑老婆的眼光犀利且毒辣,虽这老帝后见今已属半老徐娘,奈之风韵犹存。一张清艳脱尘的玉颊略施粉黛,眉宇一颦一蹙间道不尽的旖旎妩媚。体态丰腴妖娆,更胜在浑身雪肤如凝脂剔透晶莹,尤其双颊之上的细嫩皮肉堪作一壁幽泉净面,吹弹可破。 须臾之间,仙战台下原本作壁上观的一干仙神束了束衣袂,很是得体地低头跪伏在地上,纷纷抱拳高拱着:“神后娘娘息怒。” 觑着她的气急败坏,我不禁冷笑着:“势不两立?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我平素闻知你神族一脉强词夺理的过分,今儿领教一番,委实传言不虚。好,你既与我青城誓要不死不休,那我就与你这神族过期帝后来论道论道,免教天垠地荒众仙平白看了我青城笑话。” 她脸上青白交替地兀自变幻了一阵子后,敛着两道柳烟眉恼羞成怒道:“忒地长了一副伶牙俐齿,本宫……本宫……” “白兮!”这厢老帝后“本宫”还未待如何,我身后的黎宸倏然替他娘亲打抱不平,凌厉而道:“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甚为唏嘘地干干苦笑了一声。 扭过身一瞬不瞬地凝睇着他,异常吃力地扯动嘴角,对着他泛起一丝笑靥,心内却不胜悲恸地,钝痛如绞。 第四十二章 白兮绝地断情丝 第四十二章 白兮绝地断情丝 我痛彻心扉地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对着他冷笑道:“欺人太甚你黎宸君一支九寸乾坤笔摄魂夺魄,我阿爹见今魂飞魄散连片衣袂都不曾留下,你那位目空一切的娘亲却还不肯罢休,无端毁谤恶意中伤。我适才只不过小小惩戒了她一下你倒心疼得忙着替她叫屈,那么,我且来问你,你神族的委屈是委屈,那我青城的委屈又该着向谁讨?” 他被我的厉声叱问震得退倒两步,晃着身子失神叫着:“桃子……” 我敛容屏气,凛冽寒霜地打断:“是白兮仙执,唔,白兮天神也罢。” 他那双深邃纯澈的浓墨色眼眸瞬时转得黯淡无色,呆呆地怔着无语。 我移转身躯面对着老帝后,顺着踱到仙战台边缘,浩然正气地凌厉说道:“我青城一脉素常里非是专横跋扈之辈,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天垠地荒中流言蜚语诸多难辩,至甚嚣尘上者又绝然不乏。理会吧,委实的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不理会吧,又不免叫人无故看了笑话,只道我青城任人随意拿捏,忒地好客了些。” 老帝后脖颈一仰,气道:“白兮,你休要在此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这种蔑人的法子使起来太脏,我白兮最是不屑于此。”我冷笑着:“我……” 却不料,他们神族这一脉,表忠心的法子实在五花八门,缭乱的使人眼晕瞠目。 一名威风赫赫的神将着一身扎眼的银甲从天而降落在仙战台央,神情戒备地上下打量我了一番,不怒自威地说着:“大胆,此乃仙道圣地,岂容你在此放肆!” 唔,他是不是以为,在他神族的地界上,我就不敢将他怎样。 手中径直迎风一幌,顶着万千仙泽皓然乾坤祭出白乙剑,四面八方登时电闪雷鸣戾风乍起,肆意呼啸翻卷着仙袂飘飘。 “剑去!”我铿锵叫着。 白乙剑闻声而起,挣脱我揝劲,在怒风凛凛中浑身泛起灼眼光芒,围着我顺时针绕了两圈,方才疾奔着向那人窜去。 仙战台下一干仙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3 神见台上突遭干戈,均奋不顾身地护在老帝后四周坚如铁壁,有那落人之后的在原地跺足嗟叹一阵,很快又拚力震袖呼着:“神后娘娘莫惊慌,小神在此救驾,定护娘娘周全。” 顿了一下子,又听他急急说着:“唔,小神乃是星河宫司天天神仙邸的繇稽元君。” 我堪堪一讶,失笑忖着:“这等才人,怕只有司天这等妙人才能□□出来。” 失去束缚的白乙剑在半空舞得很是欢实卖力,片刻工夫已同那天将斗了十几个回合,却未见胜负。我敛衽凝神观了一会儿,也已将将瞧出端倪所在,当下捏了个仙诀对着白乙剑轻轻一点,一道白光顺势掣电依附在剑身之上,又斗罢几手后方才稳稳地占得上风。 饶是如此,那位不知名的天将气质刚硬丝毫未现颓势,在白乙剑的几番强攻猛击之下很是沉着冷静地一一化解。 我双眸炯炯地瞥了一眼台下人央里的老帝后,见她脸上青白分明地冲着我冷冷笑了一声。一时血气上涌,厉声叫着:“剑,杀!” 本来我还顾念着神族与我青城一脉的情谊不敢妄动杀伐,并着掌掴她的那一掌使得我卑陬不安,哀痛稍申。然,这老帝后不知死活的紧,恭喜她,终于勾得我是七窍生烟怒火填膺。 白乙剑在闻得我的旨意后,登时刁钻古怪地在半空耍出了几道精彩炫目的剑花,时左瑞彩蹁跹气盈十足,时右瑟瑟惊颤憨态可掬。这剑早与我心意相通,是以感受到我的满腔怒意峥嵘后,杀意初现。 又惫懒地萦逗了盏茶,待那神族天将被它缠磨的耐心消耗殆尽,白乙剑终于瞅准良机,狠狠地一个剑身斜倾在天将身上划了个诺大的口子出来。 不等他回神,又捩转夹势在他仙甲的另一侧不留余地地捣出一大块。将将不消片刻,那名天将被它折腾得是力竭气衰,身上平白地多出好些黑窟窿,模样甚是狼狈凄惨。 我一挥手,收了仙剑,看着他略是淡然平和地说道:“我此番就是让你记住,剑刺在身上,也是痛的。” 他异常费力地仰头望了我一眼,一言不发,神情却比我预计的要镇定许多。 我同样望着他:“按着规矩,我同你们这位过期帝后的瓜葛本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实在不该越俎代庖,忒地不懂事了些。我知你护主心切,奈之,我白兮委实不是个大方之人。” 沉吟半晌,又似是想到什么,遂抚额说道:“对了,报上你的仙名道号。” 他身子一颓,脸色苍白地回着:“神族阿搦。” 阿搦?我微一思忖,脑海一道雷光掠过,神识浩渺间,一缕颤巍巍飘缈缈的意识从混沌地荒荡来。 阿搦,老神帝股肱心腹,得其垂青甚之。并,荒垠洲之役神族三军总领副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矣! 我眯着双眼,淡淡地问道:“唔,你就是阿搦吗?久仰久仰。” 他脸色铁青地觑了我一眼,抿着两唇,不发一语。 我转头看着身在万人中央的老帝后,冷哼了一声,说道:“按着仙职,你是神族帝后,哎,我却疏忽了,还是个过期帝后。老身不才,修了十万年方大成,将将修得一个天神阶位。两者相抵,你可觉吃亏?” 她甩着锦袖,对我颇是不屑一顾。 我摄衣拢发,皆毕,才顺着往前踱了几步,接着面无波澜地说着:“近日里我青城一脉几遭波折,本天神不才,见今乃是青城一脉的仙执尊上。你,可还有何话说?” 仙战台下鸦雀无声,却在人海里有几个道法得体的仙神拱着手袖朝着我礼拜了礼拜。唔,那位在司天天神府邸行走的繇稽元君也在其中。 我很是欣慰地瞥了他一眼,略点了两下头表示受礼。拢紧心神,又继而说道:“众所周知,我白兮素昔里最是鄙厌仗势欺人的神仙,今个却被你逼得不得不出此下策,你果真……你果真该死!” 她旋即怒道:“白兮,你以为在这天垠地荒里,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吗?” 我冷笑一声:“不妨试试。” 她被我气得厉火攻心、邪浸肺腑,妄想再逞势扳回一局,未料,空灵澄澈的半空中,有人抢先叫道:“帝君烦请白兮尊上移驾玉栖宫。” 我心下一片怅然。这又是哪里来的耳报神,连老神帝的仙架都给惊动了。 怅然再怅然,不禁悲从中来一阵郁卒,他们神族倒是上阵不离父子兵,默契的很! 我转身双目无光地对着黎宸说道:“别忘了,十月初八,我们……不见不散。” 心中却忿忿不平。你以为,组团我白兮就会怕了你神族吗?笑话! 第四十三章 万年秘辛一朝真 第四十三章 万年秘辛一朝真 仙战台上的一番波澜曲折到底悉数灌进了老神帝的法耳,我窃以为神族的耳报神身子骨茁健的令人艳羡,尤以脚下功夫堪奇甚之。这才不过小半日,金乌亦未来得及西坠,老神帝更是高悬龙阁束控玉栖,何以竟能将火候拿捏的如此精准,时分掌握的如此恰到好处,不可谓不奇哉! 我自径跨过瑞云氤氲、玄鹤萦绕的仙云桥,直顺着方位走了约摸片刻工夫,那老神帝的玉栖宫登时华丽丽明晃晃地呈立在眼前。 渐渐滞了脚下动作,拿饧眼觑了一觑,恍觉诧异。但见他这仙府之上紫气纷纷祥光缥缈,离得远尚还不觉,待稍稍靠近了些,将时体内真气随之不断翻腾倒转,欲要迸溅出来不能遏止。我立时骇然三分,神魄甫定,不禁慨之万千:果乃一处祯祥贝阙之地! 此刻玉栖宫门外肃然次第地跪着两排绿云垂腰、丰神绰约的绝色黄衣仙娥,见着我神色穆然地踱过来,均垂头低眉,温声请安:“仙执万福圣安!” 我顿住身子,瞟了她们一眼,略是不舒适地弯了弯眼角,挥袖说道:“起来吧!” 她一众依言起身,又有一领头仙子快步移到我跟前,矮着身子再次施了礼,说:“帝君有旨,若是仙执尊上来了可自行入内,无须再另通禀。” 我唔了一声,却恍恍惚惚地失了阵神。回神后,方屏气敛识,迈着轻盈的步子掠过一众黄衣仙子,不作迟疑地推门而入。 然未料老神帝的这座玉栖宫若从宫外看来光泽温润瑞霭普降,内里更是檀香飘缭味韵馥郁,我双目流转,定睛一看,果然在距我不远处稳当当地摆设着一件中等的三足古铜兽炉,炉身周遭布着鱼眼孔,炉里焚着檀香木,香气萦绕不绝芳香袭人。 再观那老神帝此际正右手揝笔,正襟危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着什么,犹在那行云流水处、不怒自威间,一副帝王派头□□裸地显露淋漓。 我拢身几步,立在书案前福身一礼,软款低语说着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4 :“青城白兮,见过帝君。” 虽我身上承着青城仙执之尊名、行着尊上之威分,可与神帝平齐同坐。怎奈按着伦理辈分,我这条青城小仙蛇无论如何也该着在他老人家面前低尊降贵,巴巴地收敛克制好自己的仙威癖性,再乖乖伏在地上三跪九叩首,并着嘴上柔呼:“帝君舅舅圣威泽广,福绵九州!” 他仰起头望着我,轻笑一声,器宇轩昂地立起身,开口嗔怪说着:“贤侄女何须行如此大礼,你青城一族与我这一脉并蒂同根,自上古之时就相互依持、辅车相依,依我看,往后这等繁文俗礼当免则免罢。” 我不动声色地觑了他一眼,脸上泛起一丝涟漪,说道:“古训家规不可悖,况帝君与家……家……”甚是悲戚地红了眼眸,继续道:“况帝君与家母素交颇深,她亦每常教兮知‘伦常乖舛,立见消亡’通理,白兮虽非良人,见今当也该着唯母命是从。” 他喟叹一声,顿然气颓神散唏嘘不已:“念茹仙执与白玄天神伉俪情深,万年来实为天垠地荒众仙之典范,而今不期仙消,此乃天垠地荒之痛,之悲,之殇!本君几日前意欲前往你青城吊唁慰籍,却闻你降旨封山闭门,遥遥无期。无奈,只好作罢。” 我控背躬身,歉然说道:“帝君有心了。”至于其余,皆一笑搪之。 老帝君迎了我上坐,那一壁厢又有那玲珑心肝的仙奴奉茗置盏。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接着狠嗅了几缕檀香,复再抿一口绿茗,讫之这才掏出鲛纱帕子抆嘴而净。却不禁费心思量:“老神帝这处玉栖宫较之黎宸的积储宫全然不同,黎宸的积储宫从外间看来像个正规四方格子,一梁一桁里无不浸着威严庄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全不若这座玉栖宫,气韵浮散香瑞游走,教人吸一口还巴着下一口,端的是精致得不能再精致、温馨得不能再温馨了!” 他伏案龙飞凤舞地又折磨了那些个纸砚笔墨小半刻光景,磨得我茶吃了七八盏,劳得那名仙娥也不辞辛劳地于我往复添了七八回,我经受再三,委实考验不住,方假意提着嗓子咳了几下,指望着老神帝能忆起我的存在。 怎奈,收效甚微。 在我百无聊赖,歪在椅背上将睡未睡之际,突听得上方传来一阵清澈:“今日仙战台上一番曲折司命已尽数报之于我,初听之时我甚为惊骇,想着黎宸与你父白玄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二人到底竟为了何事非上仙战台不可?” 我瞬时敛神凝息,收拢仙识。双手毫无意识地揝紧木椅扶把,颤着身子咬着银牙回道:“我也不明。” 他微微一愣,匀喘的气息加重几分,甚是凛冽地拿着寒潭冰霜似的眸子深深望了我一眼。这一望,望得我是浑身仿若罩了一层冰凌滚过冰刀般难受。诚然,本天神委实不济,忒地不堪了些。 却在这不济、不堪的间隙,听得那一厢的老神帝咳嗽了声,而后沉吟道:“两万年前,本君应那混沌荒火的劫数,亏得你不顾生死安危救我脱险。我那时本想推你做我神族公主,你却再三推诿,不肯承应……” 我摇头道:“白兮承蒙帝君错爱,怎奈我忒地劣蹶,终枉了帝君一片苦心。” 他亦摇摇头,说道:“非是。后几万年里本君也时时思量,凭着你救我脱困魔劫之功于你区区神族公主之虚名委实的有些小家子气,所以本君斟酌多时,想着假公主不如真帝后,假若你做了黎宸的帝后,也算功德圆满。” 我穆地一呆,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怎地与他神族结了姻就成就了功德圆满的善果。 在我愣神失魂的当口上,他却径自郑重说着:“本君初以为此事还需计较酝酿些时日,殊不知,后来有一日,你娘亲白念茹投贴于我,也是在本君的这处玉栖宫内,她同我道了些秘辛之事出来。” 我猛地一哆嗦,一时僵了褰裙的动作,怔怔地望着他,刚好对上他高深莫测一团墨黑的眼眸。 不成想,原来所有的千丝万缕中,竟另有玄机。 却不知,老帝君口内的这道玄机,是否与我预料的一般玄妙? 第四十四章 那时疾风那时雨 第四十四章 那时疾风那时雨 本君初以为此事还需计较酝酿些时日,殊不知,后来有一日,你娘亲白念茹投贴于我,也是在本君的这处玉栖宫内,她同我道了些秘辛之事出来。 老帝君一番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着然惊伤我的六叶连肝肺,吓坏我的三毛七孔心。娘亲内禀豁达,完全同暮气沉沉的神族不在一个格子上,两者之间忒地格格不入,又怎能与他法不传六耳地在此间商议私房关目? 我皱着眉湛思一二,慢条斯理地褰裙平摆并着将左腿搭在右腿上,心中却已有计较。嘴上只佯装不知地说着:“却不知,家母与帝君道论的这件秘辛之事,可是与我有着莫大的干系?” 他楞了一楞,随即点头唔了一声,说道:“不错,确实与你甚有牵扯。” 果真与我估摸的相差无几,我很是释然地端着香茶盏喝了一口,静待老帝君的娓娓道来。 怎奈我这厢万籁俱寂,可可做了朵碧荷任风吹的窈窕花出来,偏偏等不到他的热忱解惑。 我不动,那一壁厢的老帝君也仿如活泥雕塑万年僧入定,一动不动的静观其变。 素昔里娘亲时言我喜静的偏好唬人悚惧,令入得眼风之人发憷的很!时至今日我将才透彻,论到入定打坐的道功我委实及不上他的万千分之一。 本天神自以为我这好静的癖好独天垠地荒里唯一的一份,将将苟活了十万年岁才长了见识,明知“天外有天,仙外有仙”的道理。只道这娑婆世界万不能事事绝对,堪堪射影在自个身上之时又诚然有些尴尬难堪,无所适从。 终日里捉鹰捕鸢,没想到也会有被鹰啄眼睛的一日。果然天理公道,循环不灭。 良久,在我又灌下三四盏香茗实在灌不动之际,只见得高高在上的老帝君倏然虎躯一震,抖擞了抖擞精神,冷着一张不能再冷的龙脸开口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假若要详言尽语,怕是免不了要费番口舌。” 我正襟危坐,顺将手内的器盏搁在身旁的桌子上,嘴里温声一言:“那就有劳帝君了。” 事已至此,我是打定主意下定决心,誓要听完全套的本子戏。 那处坐在书案前的老帝君见我毅然决然地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时间沉默不已。片刻,方才摄衣拢发,脸上挂着一丝苦笑于我说道:“也罢。这些事情虽湛浮于尘烟苦海之中,却也总会有被人翻出来的一日。既然贤侄女你见今想要通晓,我索性就合了你的心意承了你的期冀。” 我旋即抚掌一乐,喜形于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5 色道:“本该如此。白兮在此先行谢过帝君,多谢帝君成全。” 他抬头郑重其事地瞥了我一眼,右手则不断抚摩着自己的浅白胡须,在摩挲了七□□十把过后,将才慢条斯理地说着:“众所周知,现今的天垠地荒里,并存着上古五族。你青城蛇族为之一国,我神族为之一脉。” 我略微点了两下头,深以为然地说道:“这是自然。在这五族之中,又依着天垠神族为首族,其余四族虽各自为政,总也须时时顾着你神族的正统,巴望着你这一脉的福泽。” 老帝君听讫,脸上却显有惭色地说着:“皆道我神族乃为上古五族之首,推崇备至,依着我看,这份尊崇也不过是那镜中花水中月,实在不堪一击。” 我心中咯噔一下,脑海神识间兀自不济,有些茫茫然地发晕。他,他莫不是要拉着我往那火海无底洞里奋不顾身地纵身一跃吧? 稍稍微不可察地挑了两下眉头,讪讪笑了几下,抚额说道:“帝君此言差矣。” 他顿了顿,眼风轻飘飘地望着我:“哦?” 我秉正身姿,提先顺了一盏凉茶,润浸喉咙,便才缓缓说道:“表面上看来你神族一脉独享天垠,辖统仙寰。岂不知,我之四族各方神祇无不虔修养神服气之术,盼着早日飞升仙境,方好做个逍遥神仙才是。” 我这番拼死抵赖的剖白本就是在情急之中生将出来的智慧,虽有阿谀奉承之嫌,争奈我将一字一句斟酌得严丝合缝,容不得他在鸡蛋里挑出半颗骨头。 我将将叹了五六回,又施施然地呷口茶接着说:“此其一也。其二,我等四族耸立天垠之下地荒之上不知已有年岁几何,独独帝君你这一脉得天独厚,享尽荣华。若是届时调了个换了位置,只怕你这老帝君与我等四族还不肯将换将换呢。” 道讫,我才心中一抽,再着一拧,思量着自己说的什么混账话。 平日里修行随性,但知“至人无己”,道通自然。适才一个“自然”,委实的“自然”得有些过头。话至兴处,竟堪堪的刹不住车,很是得意忘形了些。 那壁厢的老帝君瞧不出悲喜地瞟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凉茶,说道:“还有没有第三,若有,就一并言说了。” 我禁不住地抖了抖,身上无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干干地笑呵呵了几声,忙不迭地端着茶盏堵着惹祸口。 向来只以为酒吃多了壮胆,今儿个不合时宜地在老帝君的玉栖宫中多吃了几盏……唔,是一不小心多吃了十几盏多对。终于得了一悟,茶吃多了,话多! 他见我甚是惆怅地坐在椅子上来回摇晃,不住腾挪。捋着龙须很是意气地招来一个明媚仙娥,说道:“上些干果糕点来。” 很快,从门外鱼贯进来几个仙姿玉貌的黄衣窈窕仙娥,均是手托白玉盘,众人于我先是盈盈福身一拜,这才将盘内的各种干果各色糕点一一有序地摆在我身旁的红漆木桌上头。 我一派自然端庄地瞥了一眼那些个干果茶点,倏然乍舌。乖乖我的帝君仙舅舅,莫不是平时拿着糕点当饭吃吗? 细细点检,绿的薄荷香糕、粉的枣泥山药糕、白芯瓣红的荷花酥,又有茯苓糕、桂花糕、雪花酥不一,其旁配着四碟色鲜蜜饯。各碟小盘中心,只围着一白玉皎洁盘,盘内盛放着胡桃、糖炒栗子、加盐焙干的西瓜子、干杏仁、炒瓜子儿等,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挤在一处,水乳交融的相处融洽。 我兴高采烈地揝起一把瓜子,约摸嗑了不过五六颗的样子,突听得老神帝于平地处掷出一道惊雷。 他说:“贤侄女,那日我与你娘亲所商议的秘辛,就是我神族与你青城一族日后的荣辱与共。” 我登时狠声一咳,赶忙捂着襟口不断顺气,眼角处也忍将不住地窜出几滴清泪来。呜呜,他眼巴前的这位贤侄女,很是不济地被瓜子“咸”了一口。 第四十五章 父兮母兮劬苦兮 第四十五章 父兮母兮劬苦兮 我十分辛酸地顺了一口凉茶,将就着压一压嗓尖儿上的不适。 那壁厢的老帝君又通情达理地将袍袖一展,很是贴心地为我引来几盏清茶。连着灌了两盏,呜呜咽咽地猛咳几声,我这才觉渐渐和顺了些。 经过此番折腾,我立时不作稽迟地摆动仙袂招来一名娉婷仙子,着她赶快撤走桌面上一整盘颗粒饱满的炒瓜子,并着加盐焙干的西瓜子一块处理了。 片刻之后,只见老帝君眉宇深沉,拢着一双颇为柔和的双眸问道:“可是好了些?”我径自唔了一声,心有余悸地抽离出他的视线,嘴上言不及义地惭愧说着:“尚好,尚好。”心下却辗转思量,想来我与这九重天神族一脉总归八字犯冲命格不合。当即慎重决定,往后再遇到与这一脉的牵扯瓜葛,能躲便躲了吧。 半晌再无话,我嗔恼新近我这一脉运拙时乖,霉运接踵而至。常言道“祸从口出”,设若我三缄其口,多多慎言慎行,便任他东南西北中黄黑风,我自岿然不动威武不屈,果教他徒唤奈何。 未知我这定盘星将将部署稳妥,帝君老儿登时疾风骤雨,捻须说道:“你我两族缔结同盟之事若非荒垠洲事出,亦可再作区处。见今魔族兴乱,时有可能卷土重来,本君以为,此事却是诀计不能再耽搁了。” 我甚为沉稳地敛衽拢发,忙个不亦乐乎。心中断乎他只可以善图之,万不会恶攻。借此依持,我理当高枕无忧。 见我雷打不动的僵持着,他很是嗟悼地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状,望着高处无比沧桑地叹道:“本来此桩秘辛之事该着我与你娘亲白念茹仙执商榷,奈何,奈何,岂料仙执尊上身归混沌,沧溟离殇……” 我捂着心窝子情不自禁地掉下几滴红泪,顿感气力抽离全身,一股不可遏制的悲痛感汹涌猛烈地朝我袭来。一个趔趄,须臾之间已被浪潮狠狠地卷裹了,从始至终,我毫无半点反抗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它为。 也不由得本天神不感而叹之,称赞一声:这帝君老儿,忒地会拿捏本天神的七寸,他这专往人软肋上戳的法子,果然是个计出万全的法子。生生被他这么一戳,就戳得我是肝肠寸断、心神俱裂。 我默默然地揩着泪水,只将两耳一竖,屏息凝神地听着他的良多感慨。 他径直说着:“想那念茹尊上纨素之质,望眼整壁天垠地荒,能与之相媲美者不过寥寥数人。她毓德养正,性尤濯缨沧浪,恩怨分明。那日奏事官初禀此事时我已是悲恸难当,不禁忆起往昔,犹若历历在目,铭刻在心。” 呃,听完老帝君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褒扬,我十分心虚地捏着裙角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6 ,完全辨不出他口里那个几近完美的人儿是否真能与我娘亲合得上。距我察实,白念茹尊上往昔可是顶顶的“谦虚”,“毓德养正”之类的品性绝属子虚乌有的乌龙。 莫不是,莫不是终日里与我朝夕相处的白念茹,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假仙执,假娘亲?乖乖我的尊上,果真如此,那可有大戏唱了! 为不致得他枉费一片情兴,我在垂泪自哀之余,亦很是捧场地从口内挤着“过奖”、“谬赞”诸如此类虚词小心搪塞。只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天神这头低得,委实的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我默着一言不发,时刻谨记“祸从口出”的无尚真谛。约摸半刻将过,在我哭累囫囵吞下一整块雪花酥补充体力时,那端的老帝君蓦地又开了金口:“白念茹仙执之崩,明着为青城之失,却乃是整壁天垠地荒之失,本君惋惜之余,殊深轸念。” 不无悲戚地感叹一声,稍歇,又接着道:“见今她无端遭切手,本君身为天垠地荒中神族唯一的帝君,理当为她查出行凶之人,还尊上一个天理公道。” 我匆忙起身,矮身礼拜:“白兮先行谢过帝君,多谢帝君对我青城一脉的垂青护爱。”抬头一望,见他正欣慰笑着,暗自一咬牙,方又说道:“家母之事白兮实不敢袖手旁观,更不敢假手于人。白兮虽是杌樗身,怎奈青城一脉未曾泯绝,但我一息尚存一日不灭,终会替娘亲亲手手刃仇家,报仇雪恨。正可谓:四恩应报,铭心不忘。一曰感天下盖载之恩、二曰日月照临之恩、三曰国家水土之恩,这第四恩,当应报答父母养育之恩情。” 径自抆了一把决堤泪,继续道:“古人言: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父生母养煦伏之恩、照拂之情此生此世白兮怕是难以偿还,唯有万劫不忘、铭刻在心。” 他蓦地抽了抽嘴角,万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窘态显露地说着:“你父白玄与吾儿黎宸的个中曲折待本君查明了自会还你青城一个公道。” 我冷哼一声:“已是人尽所见的事实,还要怎地‘查明’?” 他甚是尴尬地发了一声涩笑,只能无可奈何地柔声说道:“此事方需你这位见今的仙执尊上多担待些,虽着众仙卿亲眼瞧见黎宸弑杀了你父白玄,然则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我及着众仙卿一概不明,此中原委不可一叶障目……” 我仰着一张坚毅不屈的脸颊,颇是不耐地接了他一句:“也不可混淆黑白。” 他一愣,哆哆嗦嗦地抖着腮帮子,端着茶盏默了半晌。直到从门外穿进来一个明媚皓齿的的小仙娥。 她慌张张地爬在地上,禀说道:“启禀帝君,神后已在门外久候多时,可……” 他面色瞧不出悲喜地望了我一眼,我顿时心神领会,匆将顺完杯内凉茶,福身打揖道:“白兮先行告退。至于仙战台之事,就照依帝君圣意罢了。” 他潸然一笑,略感欣慰地点着头。又正襟危坐,讪讪地对着那名小仙娥说道:“传她进来吧。” 那仙娥领旨,立即化作一缕清风,飘飘然地奔了出去。 我愕然一惊,抚额叹了几叹,胡乱感慨一番后这才随着她的余韵一道奔出玉栖宫大门。 好巧不巧地,在将出未出大门之际,逢见了前来玉栖宫告状的老帝后。 她虎视眈眈地望了我几眼,用手捂着铁青的玉颊冷哼一声,阴恻道:“白兮,本宫往日里果然错看了你。” “哦?我不由得一呆。 她冷笑一声,倥着脸续道:“原以为你不过是一条人畜无害的菜花蛇。现今看来,本宫实在糊涂的很,你那里是菜花蛇,简直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巴蛇才对。” 我摄衣笑道:“白兮多谢帝后……呀,委实该死,是过期帝后才是。” 她脸上的神色倏然由青变绿、变白,僵得不能再僵了之时,方才咬牙切齿地踏进玉栖宫殿。 我从门里完全跨出来,望了一眼玄微,辨清了时辰。唔,已然酉时初刻。 立在白玉阶前沉默了一会儿,刚想着去老仙翁的缘储宫串串门子。只一抬脚,便见从远处时隐时现地疾驰来一人。 他跑到我跟前顿住步子,跪在地上压着嗓子笑说道:“星河宫繇稽元君见过青城仙执尊上,并白兮天神。繇稽恭祝仙执尊上、白兮天神福寿……” 我一怔:“繇稽,可有事吗?” 他笑道:“我家仙主诚邀仙执尊上、白兮天神入府一游。” 我一挥手,道:“呃,你便回他,就说白兮天神、仙执尊上繁忙得很,没有空时。” 他旋即一讶:“这……这我家仙主倒未曾交代该着如何接应。” 我觑着他的滑稽模样,如蜜糖沁心春风沐洗,不自禁地任情畅笑了几回。 第四十六章 遥想当年星河宫 第四十六章 遥想当年星河宫 泠风习习,薄暮如纱。 我与繇稽元君一语不发地行走在白玉石碾铺的仙道上,他忝着胸膛在前开路,不时扭过颈项同我道上个鲜闻趣事解乏遣闷。不期我生性淡泊、清心无争,较着其他神仙确然无趣乏味了不少,但凡碰到一两个合衬心意的才会展颜笑一笑,平白枉费了繇稽元君的一番心意。 我甚是媖娴地尾在他身后踱步徐行,十分欢愉地殿着后,一点天神、仙执的架子也没有露将表现出来。繇稽元君行在离我十尺之内的正方位上,初时见我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只认为我是个难以相处的天神,未知一来二去,将将胆肥气壮,竟故意缓驰步子,慢慢与我并肩齐行。 他离得我很近,眉宇拢合略显得有些拘谨,丹田气力尤为不足地说道:“白兮……天神,我家仙主曾道言你是天垠地荒里最洒脱自在的神仙,爱恨分明、雷厉风行,那桃花元君的桃花坞你说毁就给毁了,丝毫不拖泥带水。”又靠得更近了些,左右前后地谨慎拿眼睃巡一圈,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又眉欢眼笑地压低嗓音说道:“尤其今日仙战台上那一遭,忒地深明大义。只让小神对你老人家的敬仰之心犹若滔滔江水滚滚而来,奔腾到海复再回还。” 深明大义?我嘴角一抽,不无好气地说道:“深明大义?你家仙主也是如你这般认为的么?” “这倒不曾。”他搔头不住地说着:“我家仙主只贯连着赞了三声‘妙’语,言讫,又伏在酒案上浮了三大白。” 我怔了一怔。 隔了半晌,才觑着远处一团不成模样的五彩祥云,缓缓地说道:“神族一众仙神里也唯有你家仙主将神仙做成了神仙,旁人,从头发尖儿到脚跟头无不透着一股子烟火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7 气息。他们以为浸透得久了就会修成一个囫囵神仙,却不知,哪里有他们想的那般容易?” 他被我说的有些发懵,晕乎乎地摩挲了一把面颊,殷勤地为我在前主动趟着路径。孰料我的一席胡言乱言勾得他失了心智,不期一路上绊了三四回,鼻青脸肿的煞是恓惶! 我思忖着本天神同星河宫司天天神交情不错,若然被他瞧见他府内的繇稽元君因着我的一席话失魂落魄成如此德行,届时不消他动手,凭着本天神自知之明的良知便能羞愧而死。 脚下径自紧赶了几步路程,与他平齐,侧身望着他的半边面颊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大感无奈地嗔着:“你这元君实心的癖性倒也与你家仙主一般合衬,并无二致。” 他侧将身子苦笑连连,也如我一般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着:“水德星君说我家府上有怎样的主子便生有怎样的奴仆,仆随主性已是不争,如此方才相得益彰,更却合宜。” 我干干笑了两声:“老星君一向正经严明,从不轻易唬人。他若说是,那便就是了。” 他扭身略显正经地望着我,一双耐看的眸子里蕴着盈盈清澈。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一阵,良久,才将释然,笃定说着:“果然如此!” 我睁大眼睛觑着他,一片茫然。 他笑说道:“我家仙主曾经言说白兮仙执是天垠地荒里最为洒脱自在的神仙,目今小神瞧着,果然如此!” 我情不自禁地将嘴角微微一翘,脸上勾起一抹笑靥,望着他的身影莫名地卸下了全身矜持。果然、果然,星河宫果然是天垠地荒神族里独一份的好去处。 传闻星河宫乃是司天天神承天接掌天垠地荒神族“掌天”一职时老帝君亲自赏赐的府邸,欲指望着他能克尽厥职,任劳任怨地将一门心思耗费在工作上。可他倒好,本职工作干得是一塌糊涂,副业却捣鼓的风生水起。 初时里老神帝睁一眼闭一眼地权作不见,只以为这一任的“掌天”是个不为礼法所拘、散漫自在惯了的仙神,满以为时日一长,期着他会收敛性神,届时再为他神族事业添砖加瓦。不期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三月初八,凌云宝殿上一众仙官联名上疏于老帝君,文曰:臣等万死,闻今之天圣阙遗,屡庇荫司天护其左右,实不敢擎受矣!乞天圣不分畛域,一同视之! 须知老帝君得道甚久,心中明镜澄澄全然通彻,放眼一瞧底下黑压压跪着的一干仙神,心内反复盘算,仔细斟酌。须臾间灵识清明,顿生一计:“司天天神踔绝之能,诸爱卿该当摈弃前嫌,辅佐本君理治天脉。本君念及‘掌天’一职着然艰辛,若是诸卿或有韬略才谋者,无须得本君旨意,可径入星河宫鸠占,辖制灵台。” 不得不说,他这一手以退为进使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纵然凌云殿上跪着的一众仙神自诩满腹经纶再如何腹有诗书气自华,略略遗憾的是,他们不会察观天象,更无有通过去晓未来的本事。 往重了说,星河宫是神族帝君知往鉴今、运筹帷幄的千里眼、顺风耳;往小了讲,唔,司天天神左右不过是神族里头一个穷算命的。自然自然,这神仙里头的穷算命与那凡间街衢巷陌里头的穷算命不能一概而论,星河宫的司天天神那可是奉旨算命,十足的铁饭碗。 三月初九,凌云宝殿上一众仙官复再不为五斗米折腰地联名上疏于老帝君,且同仇敌忾悲愤滔天。 这一次,并非司天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挑起众怒,论起来他也的确冤枉,事因源起于他府邸内几只豢养的玄鹤。彼日司天与他府内的唯一眷属繇稽元君联袂出外游山,不成想昨个还甚是矜持淡定的玄鹤兄们吃多了仙草,并着那本就不太灵感的脑袋一抽,热血沸腾地扑棱棱将双翅一展,径直飞出了星河宫的院子无不兴奋地外出郊游踏青去了。 若是寻常的踏青郊游也还尚可,惆怅的是,这几位鹤兄踏着踏着、郊着郊着,一个不留神,便兴趣盎然地游了几处仙家的院子、踏了几处道友的后花园,许是素昔里司天天神□□得当,鹤兄们再将一个不留神,从各处仙府顺走了许多了不得的仙物道宝。 呃,这一下,方是清水掉进沸油锅,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此事前后委实折腾了几日才算告一段落。 老帝君亲判:司天豢养不善,该领个疏忽失察之罪。本君体念汝系初犯,罪责于免。又判:无知玄鹤,擅入玄府。死罪可恕,活罪难饶。将汝等永罚于本君之仙云桥下回旋展翅,不眠不休。 三月十五,凌云殿老臣水德帝君弹劾司天天神,罪目罄竹难书。 几日后,无与伦比且名垂仙史的“仙战台”落成,自它登场那一日起就已彰显出与众不同的魅力。 第四十七章 司命益算并度厄 第四十七章 司命益算并度厄 繇稽元君甚为殷勤地领着我七转八拐,累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柳暗花明地在那重重叠叠间隐约辨出星河宫的轮廓。 正逢金秋时节,天宫内外无不透着高秋爽气风景怡的态势,偶有谁家仙府院内的丹桂悄无声息地探头出墙,默默俟候着识香灵慧之仙的路过。 无怪乎适才经过北天门之时,那守门的天将跬跬拜拜地与我善说着:“馟霞宫里头的凤梧元君新近从凡间莳了几株长势不错的桂树,日日浇水、夜夜添肥,悉心侍之不离左右。仙执若得空闲,可前去观瞻观瞻。” 我径直“唔”了一声,却低着头搅动脑浆,冥思苦想着本天神与凤梧元君的交情如何?他又是高是矬?是胖是瘦何处得道?何时晋仙?仙龄几何?一路思忖下来不由得遍体生冷,凉津直冒。乖乖我这榆木疙瘩,我竟……竟不适宜地生生将他是男是女是雌是雄的问题都给混淆的忆不清楚了。 此事委实令人不可宁耐,须知本天神最重“礼孝仁义”之情,诚然彼时唯有天知地知我知无人再知,但本天神左右也是知书达理,懂得个道义礼法的神仙,心中遂将怏怏不快,有些过意不去,只觉亏欠着凤梧元君一笔账。 原以为我青城与神族之间隔着好几重屏障,又并着我这恬静淡泊不爱走动的脾性定是结交不到甚衷心诚挚的仙友,怎奈“仙有仙道,佛有佛门”,不知白兮天□□头在青城山境里混得一干蛇虫鼠蚁飞禽走兽是如雷贯耳,却在这天垠地荒九重天之上即如在青城那般大名鼎鼎。 每经过一道仙府大门,繇稽元君便会神采奕奕地指着门首升调高叫:“那壁厢宽口的大门便是度厄星君的‘天枢宫’。”、“在他旁边的,就那处略显气派的是司命星君的‘天相宫’。”、“再过去看着有些寒酸的是益算星君的‘天同宫’。”。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8 我兀自暗笑不已。莫管是天枢宫里头的度厄星君,抑或是天同宫中的益算星君,尤其那司命星君无不熟络相知,不夸海口地讲,他们在不才天神面神委实要矮上三分。 倒也并不是我曾逞持着天□□头四处托大,肆意摆谱的结果,况整壁天垠地荒无仙不知无仙不晓,青城白兮顶顶的平易近人,又生就了一颗大慈大悲的菩萨心。璞玉浑金润壁无暇,通体除了性子淡泊些之外,也算得上一个完美无缺的天神。 呃,归根结底,坏就坏在“完美无缺”之上。彼时我这厢小心掩瑜,依旧整日里是拢着尾巴低调做蛇。岂料天垠之上却传流起“平生不见白小主,遍阅天荒也枉然”的怪论,更有胜者火上浇油地在后狗尾续貂,曰:见者寥寥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长此以往,名声是愈积愈响,慕名登门拜访的仙友跟着也是络绎不绝起来,我为之唏嘘地在外躲了几日清闲,窃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届时往仙邸净院一落,自争得一片清宁祥和。 孰料清宁祥和未挣到,却被守株待兔在山门之外的司命星君、益算星君捽了个正着。 见着我不期然地自投罗网。司命星君笑得桃花红、杏花白地绚烂,上前打着揖:“小主何来?” 我讪讪一笑:“打来处来。” 落在他后头的益算星君起手也冲我行了礼,呵呵笑道:“小主欲何往?” 我心直口快地径直说道:“往去出去。” 说讫,登时面上仿若罩了一层霞霜,覆了几瓣桃花粉样赤得彻底、红得通透。 我为之屈辱不忿地抹了把辛酸泪,逻袖反唇道:“两位星君囊橐而至,是想讨盏茶吃,还是只是路过?” 面首略生得秀溜的益算星君擎拳拱手:“我等在此俟候多时,司命兄方才还与小神做赌,说今日必然能等到小主。不成想,这赌约才将拟好,小主就归了山。”一旁的司命星君不言不语地笑得如沐春风,万分得意。想是那赌约,他竟最后得了彩头。 我瞥了司命一眼,淡淡说着:“既司命星君得了彩头,那就借花献佛,献出来权作了酒资。” 司命星君低眉顺目,慨然应许:“依遵小主圣意。” 酒至半酣,挑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的益算星君提议道:“只是吃酒了然无味,若是小主不弃,可允小神与司命兄猜拳做耍?” 我吃酒吃得正在酣畅劲头,摆了摆锦袖允说道:“在我青城境地无需顾及,你们且放开臂膊,玩尽心了。” 哪里晓得但凡是九重天上落下来的神仙皆是榆木脑袋死心眼,我这厢抛枚绣花针他便能当成棒槌。 棒槌们,呃,是这两位仙姿卓然的仙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拇战了盏茶工夫,也未见胜负如何。意犹未尽之余眼风伶俐地瞥得不才本天神杵在一旁作壁上观,百无聊赖地置身事外。不禁喜上眉梢,盛情殷殷地游说道:“须知‘玩乐嬉戏不相忘’,又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小主既闲着无事,不若与我等捧个人场,添个局” 我立时骇然,着实有些钦佩这两位仙神大人的胆量与异想天开。许是吃了黑熊心豹子胆,并着玉液塞喉入腹烧坏了脑子? 轻轻挑了挑眉,呵呵干笑着,又拢着袖子咳了两声:“猜枚赌酒吃忒地无趣,我便旁观就好。” 益算星君起身作着大揖,性急如焚地说道:“司命兄常提着说‘平生不见白小主,遍阅天荒也枉然’,不得说,小神活了几万年岁,委实从未见过有那一处的仙子娇娥如小主一般,绰约多姿眉目如画。啧啧……当得‘倾国倾城,佳人难得’矣!甚沉鱼落雁只觉逊、闭月羞花忒不堪,小主之姿之雅之风韵之……” 我深恐他再说出什么胡言乱语,只好强忍着反酸倒腾的胃依他为之。 去了盹睡,我涤虑洗心地在一旁战兢兢地费力辨认着何为莲子猜枚、何为行令猜谜,又何为拆字令、樗蒲卜、掷骰子、摸骨牌。 后来益算星君又从天宫里拉来度厄星君凑局,至此,“赌瘾四君子”方才粉墨登场。 怎奈我颖悟聪慧,将将陪他三仙友赌了个把月已属惯家老手,每次直杀得他三位叫苦不迭,便才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绝了那赌瘾兴头。 虚虚万年转眼即逝,我望着不远处方正粗圆金笔勾勒的“星河宫”三字,不胜唏嘘。 第四十八章 有情暗香正浮动 第四十八章 有情暗香正浮动 星河宫乃是由神族老帝君钦赐于掌天天神司天的仙邸,十几万年里头不才本天神也曾心向往之过个一二十回,在这一二十回里头不才本天神却又在那蓦然回首间灯火阑珊处几近肝肠寸断地捧着星河宫之主司天天神那面如冠玉的脸庞仔细端详,不容得有一寸一毫漏网之处。 有时也因着睡枕的质地太过瓷实,以致得本天神只能整夜徘徊在司天天神的仙寝之外,徒然觑着月满牖户,口内不住打着哈欠。 越日不期娘亲脸色铁青地立在我床前,径从一六角木质緅盒内捻出一颗乌黑灵丹于我就水灌下,经此以后我便才斩断了与星河宫的一番痴缠。 我立在星河宫门首处摄衣敛袂,心怀虔意地随着繇稽元君举步登门,不期却从大门之内迎着面首扑来一阵花粉脂气。这股气息馥郁浓烈,似是从哪种花草身上散出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从袖内取出一块鲛绡巾帕,掩鼻舍眼瞧探时,对面的那位白纱美女已然矮身拜下,落落大方的模样似曾相识:“姝妤宫荆栀,见过白兮仙执。” 她抬着头,一双瞳人炯炯灼灼地打量着我,杨柳细腰的倩身曲在原处一动未动,兴是槿萱天神□□得好,在我未恩准以前她便就那般形如木雕地长久定着。 我拂袖眉舒,笑道:“起来吧。既是姝妤宫的仙子,倒也有些情义。你家天神近来可好?” 她嫣然一笑:“劳仙执惦记,我家仙主昨儿个还念叨着要下简帖,欲邀仙执尊上到我姝妤宫游赏呢。不期见今荆栀福泽,先行在星河宫遇到了尊上,果是祯祥之言。” 我咳了声:“我与槿萱天神上次在堂庭山不期而遇,不想转眼已是多时。若非近来我青城运拙时乖、蹇滞多舛,理应登门造访才是。” 荆栀慌忙连连摆手,忐忐忑忑地欠身说道:“圣贤已逝,万祈尊上节哀顺变,保重金玉之躯。” 我怅然一叹,涩笑道:“不妨事。”捋了捋思绪,又疑惑说着:“唔,我记得姝妤宫离着西天门近便些……往昔却也不曾听说槿萱天神与星河宫有甚交集,怎么还不嫌费事地跑来北天门串门子?” 她面色从容地回着:“这两日‘沁雪湖’旁的那几株芙蓉树节次绽放,蔚若锦绣,我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49 家仙主亲手折了几枝遣我于司天天神送来解乏玩赏。” 我委实一讶。干干地笑道“你家仙主倒是承的一片衷情。” 她微微一怔,旋即面红耳赤地一福身,甚为窘迫地急说道:“仙执尊上若无别的事,可准荆栀先告退?” 我抬头举目察观天色,玄幕稠纱深几许,日月无光星斗更。呃,不觉竟已至起更时分了。 只得说道:“罢了,快回去复命吧。若是过了更,可就有些难办了。” 她粲然一乐:“还是仙执尊上懂得心疼人,既尊上别无吩咐,那荆栀便自行回宫了。” 我点点头,嘱道:“路上千万莫再耽搁,免教你家仙主忧心。” 她福身一礼:“荆栀谨遵仙执圣意。”自将急急退去不说。 她这模样性情,倒与出嫁到药山的青城白盏有些相像。原以为秀外慧中的槿萱天神府上出来的人儿禀性定与她怎么着也会有个七八分合衬之处,全然未料,单就一个荆栀直让不才本天神始料不及,并着大大地改观了对姝妤宫的看法。 不想这神族中也会生出这种伶俐机敏的仙神出来,泰然自若间进退得当、从容不迫间不卑不亢,温恭有蕴藉,果真不失为一个妙仙也! 我昂着头跨进道门,随着繇稽元君踱过几节廊道,便才忆起什么地问道:“唔,我且问你,姝妤宫里头的槿萱天神可是思慕你家仙主?” 繇稽元君回头一叹,幽幽同我说道:“思慕,已然思慕了大几万年。” 我一时瞠目,怔怔地觑着他一身浸在墨色里的影行,心头胡乱地悟着“大几万年”竟到底是几万年。 毋庸折辨,数论天垠地荒雄性神仙里头相貌长得十分惊天地泣鬼神者,凤族二皇子凤翌当之无愧拔得头筹。顺下来,司天天君次之,神族黎宸君再为次次之。 怎之奈何,凤族那位小凤凰的面相与之司天天君、黎宸君却又迥异不同,万不能相提并论同日而语。 凤翌之貌,虚之惊天地实则泣鬼神,阴美之风拂荷、睹视之芊芊雪。面如傅粉犹玉白,若比莲花花亦羞,回眸一笑倾国城,颦蹙间婉约绮媚。早年间里我偷懒得勤,是以肚内墨浆吃得少,委实描不来凤翌究竟美得如何的惊心动魄、如何的鬼哭狼嚎。 后几万年里因着我受了灾劫的僝僽,闲着无事也狠翻了几本典籍仙志,翻着翻着,不期技痒难耐兴头一炽,遂也伏案埋头手捉狼毫挥墨走蛇。 然道文采这玩意也譬如玄门养神聚气之法,需日积月累,多要勤苦不懈,方才能脱胎换骨,终成大道,得一个虚极静笃之境。 方巧我道法修的将将一般,于文采上偏也无甚天赋。只堪堪诌墨了几本戏折,便再也无任何功绩可言。娘亲曾打趣我:“你倒生就了一颗菩萨心,视众生万物如一,不偏不倚的过分。” 我大是谦和地回道:“诚然诚然,我是混在玄门里头的佛子,旧话里号我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的贤者。” 窃以为戏折子摹多了便也就能出口成章,不指望才高八斗满腹韬略,总该着一二三四斗恰如探囊取物,挥手即来。届时再与凤翌晤面之际,略是谦虚地摇着青竹扇,风度翩翩地吟着: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何其壮哉! 呃,始料未及,一时不慎,竟玷了斯文气象。 文曰:天垠地荒之姿共计十分,凤族翌子白三分、俏三分、才艳倜傥细高挑儿再一分,皆余三分司天、黎宸各得一分,天垠地荒共得一分。 独得七分之姿的凤翌本以为从此大可睥睨天下,殊不知,却被仙妹念芷将将一语给顶了回去:“身为七尺男儿,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活得好看那才叫本事。” 这番浅显易懂入木三分的透彻道理委实说得不错,一如醍醐灌顶倾盆凉水,浇得凤翌是寒气彻骨悲怆幽凉,狠郁卒了大几千年方才肯罢休。 我拾级上了几格台阶子,借着一簇银白辨清繇稽元君所在的方位,继而打趣着:“若不是你在前领路,我只以为现在身处的是姝妤宫呢。” 他在前疾行的身子顿了一顿,左右巡睃了一圈满园花园,回过头讪讪说道:“那是槿萱天神体念我家仙主,差人送来的鲜卉,我家仙主不好谢绝,并着槿萱天神后来益发送的勤了些,日久天长方成了见今的光景。” 我瞪目哆口如木鸡,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乖乖我的槿萱天神,好一手高明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良策,借花传情愫、以花寓心意,想她堂堂一位百花天神为了自己的良缘也算是煞费苦心。 我笑笑:“你家仙主可曾说甚?” 他嘟着嘴,道:“我家仙主说难得槿萱天神动了腾清院落的心思,总要使她惬心如意。假使她有甚搬不动的物件,叮嘱我不得推辞,须尽心竭力帮衬帮衬才是。” 我一讶:“腾清院落?莫不是……莫不是他以为槿萱天神前后一番的折腾,是在腾清院落不成?” 他径点头:“至少在这大几万年里,我家仙主以为槿萱天神的初衷定是如此的。” 我挑着眉头,大是疑惑:“何以在这几万年间,关于槿萱天神的女儿家心思,你家仙主竟是毫无半分察觉?” 他幽幽一叹,仰头望着瑶天一簇黢黑,甚是失魂落魄地说道:“便是因为……便是因为……” 我趋步拢身,心下万分好奇,不仅追问着:“因为甚?” 他叹道:“因为我家仙主尚在襁褓之时,身上就独缺一瓣‘琉璃玲珑心’,此心又名……‘情心’。” 第四十九章 莫愁天下无知己 第四十九章 莫愁天下无知己 此际月华东起,盈盈光色轻薄似纱瞬时笼罩了整壁天宫。皎洁莹澈下,一阵香风拂过,无意曳动廊旁碧翠,霎时间,婆娑暗影随风舞,袅袅婷婷姮娥仙。柔枝嫩条譬如蛇形走步,摇摆不止好似龙遨苍穹。 繇稽元君抬着头,望着满天星月光辉,凉凉地叹了一回:“荆栀常说: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 此话虽隐隐地透着无限哀愁一片伤情,不消说,倒也全然点得透彻、说得在理。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双明眸却不离丈外几株五色蔷薇花。 顿了好一阵,他才又接着说道:“琉璃玲珑心,亘古唯绝情。或许在这天垠地荒里,最好的爱恋便是一生一世念一人。” 我不置可否。 十几万年间,不才本天神倒也着实犯过几朵桃花、掠过几场风月,怎奈桃花易逝月有阴晴圆缺,夭夭桃花霞光蔽天重又败、太阴星琉璃光华最无常。 总以为阅多了风月劫瞧透了桃花缘,一颗冥寂沉沉的心不期着坦荡昭明,怎么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0 着也会不再如素常那般活络躁动,孰料世事叵耐者十居八九,而这八九分里,倒有六七分全应在了本天神身上。 月老仙翁曾攥着自己一把稀疏的白须况味杂陈地与我道说青城白兮与神族黎宸之纠葛百般,并点拨了一十六字:青城白兮,命数桎梏。天缘命劫,可为不为。 天缘命劫,可为不为。 为之,则劫;不为,却犹未可知。 忽地拂过一阵凉风,激得我神识濯濯,冷颤不绝。我紧拢衣袂,略略觉得有些微寒,不禁收起心思,意懒情疏地说道:“你家仙主却在何处,怎地还不现身?” 却从房内飘出一缕慵懒:“繇稽,既已迎了仙执,还不快快有情?” 我径直往前踱了几步,赶过那杵在原地呆挣的繇稽元君,雀跃不已:“青城白兮,冒昧造访,若有失礼之处,还乞天神海涵则个。” 房内人随即粲笑道:“好一个青城白兮,明明是本天神着人请你来的,偏你反客为主,赖了本天神一个无礼之罪。” 我跨进屋门,笑着折辨:“方才繇稽元君还同本天神说道司天天神见今恋游凡间,依白兮看来,你这掌天的司天天神也不过是在那凡间走马观花,赚个名头而已,忒地徒有虚表。” 昏灯暗烛下,手持黄卷丹书的司天正兴抖抖地望着我,不甚其解地问着:“你便解说解说,本天神是如何得走马观花,又是如何得徒有虚表?” 我捉了把木椅坐下,隔着一张黑文案说道:“想你在那人间游历数久,难道没听过‘不可与女人讲道理’的言辞吗?” 他自顾摇头,耿直道:“这却不曾。”扭过头,扑到正于我送茶的繇稽元君,又问:“繇稽,你可听清适才仙执说的话?” 繇稽元君盯着我笑了几笑:“听清了。” 他接着问:“那你可曾听人提到过仙执方才说得那番谬论之言?” 繇稽元君颖悟绝伦,乌溜溜的眼睛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已然成竹在胸:“仙主,尊上的意思是让你千万莫与女人较真,假若一旦较了真,那么你便输了。” 我不由钦佩繇稽的玲珑释意,委实的精辟透彻。 司天兀自“哦”了一言,搁下手内丹卷,顿了好一会才又说道:“今日仙战台上一事,神后做得确实有些过分。” 我打了个寒颤:“已是往事。” 他再问:“可用本天神替你讨个公道说法?” 我掩着一把辛酸:“此事牵扯极广,又事关娘亲与阿爹清誉贞白,我知你一片诚心,只是白兮万不能拖你下水。俗说‘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该是我白兮要走的路、渡的水我自一分不能相让。纵我无有明察秋毫之姿,却如盘木朽株,也是命之劫数。” 他微微一乐:“我以为近事多磨,你定已僝僽乱章,毫无治法。现今见你如此,我便可宽心。” 我撑宽眼皮,略高移几寸,盯着他笑道:“白兮多谢司天兄牵记之情。” 他摆手说道:“本天神也是难得觅到一个知己之人,尊上之洒脱自在,直教本天神艳羡不已,委实钦佩之之!” 怪道繇稽元君初见我之时就直呼本天神乃是天垠地荒里最为洒脱自在的神仙,癖性之爱恨分明、行事之雷厉风行,如此看来,果是深受其仙主的荼毒。 我二人各自默了一阵子,倏尔房内熠熠生辉,亮如白昼。扭头观之,却是繇稽擎着几盏桐油灯依次置在房屋的东、西、南、北四方角落。 我刚想褒扬他这灯盏添得正是合宜,不期端坐在文案前的司天祭着一双黑亮亮的眸子看着我,无比肃穆地起身说道:“不知后日尊上可有空时,我与繇稽要到凡间去一趟,若是尊上无事,可愿陪我下去走走?” 我也舒身立起:“后日吗?只是……”心忖着阿爹、娘亲将逝,设若本天神不在那碧药谷中哭死个几回,又如何能显出我的一片孝心? 他见我欲言又止,便抚着额角说道:“善事双亲为孝之本,而今何必故作惺惺之态。孝之道,道之义,义之节,节之法,法之根本。” 我似懂非懂地觑着他,妥协说道:“既若如此,随你就是了。” 他很是欣慰地笑着:“那后日辰初时我与繇稽便在凡间等你。”又冲外叫道:“繇稽,替我送尊上回青城。” 我一时惊愕,这……这……这就下了逐客令了么? 忍不住问道:“天神再无旁的事情了么?” 他条件反射地回:“还有何事?” 我讪讪地一笑,白着一张不能再无血色的面颊悄声嗫嚅着:“没有……没有……没有最好。” 繇稽元君很快送我出了星河宫,我念及着从未在过更之刻见识过神族天宫的景色,于是说道:“元君,我们就此别过吧。” 他一怔:“咦,我家仙主不是嘱咐我送尊上回青城吗?何以连宫门都未出得干净,尊上就急着赶我回去?” 我拢着衣袖笑说道:“我观这月色尚好,想自个四处走走,你便莫执意再送了。再者,回我青城的路我比你还熟,你倘若送我回去,我怎么也该着尽地主之谊再复送你回来。如此往来复去,忒地费时。” 他旋即擎掌拍头,深以为然地说道:“还是仙执考虑周全。既如此,那小神先行告退。”弯身行了个大揖,唱着:“繇稽恭送仙执尊上圣驾回山,并祝……” 我惶恐难安,只好落荒而逃。 顺着玉石仙道走了约摸片刻时分,待回头顾瞻,已然离了星河宫范围,这才心宁神定。 借着一片月华又往前踱了几步,只听得后头突地响起一声沙哑:“桃……桃……桃子。” 我蓦地停下步子,身子随着一阵轻风掠过,开始颤抖。 并着双眸滴下两行红泪,两排贝齿咬紧下唇,一字难发。 心,是那么疼,那般痛! 第五十章 便是今生月老线 第五十章 便是今生月老线 哕哕婵娟,攸攸夜气。 盈盈皎辉下,我单手揝紧噤口,心,疼得死去活来。 狠狠地抽了几口凉气,在那百转千回中我才醍醐灌顶,终于弄明白,原来情不知所起,却早已一往情深。 白涂曾说:错爱一人,九死一生;恨煞一人,十死不生。 见今,我才算活得有些明白了,在这天垠地荒里什么爱呀什么恨的皆是毁人道行的劫数,益发的多情痴情便益发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情至于此,情止于此。 顿生的悲凉念头在我心如死灰的心头上悄声蔓延,轻轻地,慢慢地,生成了一朵浑体黢黑的无名花朵。 我扭过身,木心石腹地盯着他,双眸被银光一衬分外清明:“黎宸君,本天神见今乃是青城国之主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1 ,你……”狠心又咬了一口下唇,铁石心肠再道:“若是不嫌,但称本天神一声‘仙执’最好。” 他一袭暗灰色的袍子在黑夜里显得不是很亮堂,天色暗黑微光,很突兀地映得他一张清癯的脸庞异常白皙,惨白惨白地,像是大病未愈的模样。 一双忧郁深邃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许是风大的缘故,我竟真真地瞧见自己的影子在他蕴了清水的双眸里微微荡漾,不时生了阵阵涟漪出来。 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身子,柔声轻说:“桃子,我……” 我一时气躁不耐,血气上涌,心烦意乱地叱道:“你可是在挑战我的耐性么?” 他顿然愣住,僵了意欲上前拉我袂角的动作,并着身子往后倒了寸许,神色颓靡不堪。令本天神瞧着打心底里痛心,将动了恻隐之心。 他立在原处沉默良久,一阵微风过后,才又接着说道:“此时正是甲夜,宵禁令下,我怕你一人走夜害怕,又恐你在这天宫内又有诸多不便,是以……” 我一拂袖,冷声回绝道:“就不劳君上费心了,想这天宫我也是走过几遭的,虽比不得黎宸那般君轻车熟路,总也还能凑合着趟出去。” 他温柔地泛起个笑靥:“神族壁垒森严,更是令行禁止,你若真想走出去颇要费些周折。既现今你面前立着个领路人,你又何苦推辞,寻那南辕北辙的风险?” 我暗地里忖了忖,觉得他说得倒也十分在理,索性不再作那矜持的小家碧玉,落落大方地尾在他身后,一路前行。 我不知道这番轻易妥协是否会长他威智、兴他节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恨煞了黎宸,那个时候,我只是奢望着,我同他走的这条路,就一直长久地走下去好了…… 夜风徐徐,人影婆娑。 暗夜里,双手拢在袖口里繇稽元君屏息凝神,凉凉地舒了一口长气:“仙主,你可是早就猜到了君上在咱家府外?” 望着我与黎宸的身影全部隐没在黑幕里,星河宫掌天司天天神这才回神:“你想说甚?” 繇稽元君摇着头,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着:“难、难、难,实在是难呐!” 司天天神不甚明之,用右手中、食二指轻夹肩前发缕,顺到发梢,古井不波地问道:“你说何难,又难在何处?” 繇稽元君抬起头,眼里闪动着狡黠的目光,笑说道:“回仙主,我叹的是‘情’难,难却在,心处。” 司天天神径自“唔”了一声,双目只是觑着远处,便再无下文。 神族南天门至我青城山大门腾云驾雾不过盏茶功夫即至,我站外大门之外隐退了五彩祥云,重新又将“天罗障”结好,方才释然。 院中,是谁负手而立。 我拢近身,正眼相觑,随之福身作揖,恭敬说道:“白兮见过帝君。” 他站在我面前,面色和善地看着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回来了,就好。” 我一头雾水,见他仰鼻朝天似笑非笑,一副高深莫测的光景,心思转动,欲想要探个究竟,不期念芷跌跌撞撞地从魂恬殿内跑了出来,边跑边叠声叫着:“白姐姐,白姐姐,你没事吧?” 我一楞:“我能有什么事?” 她似阵风儿地吹到我跟前,不由分说一把紧紧搂住我,却早已泪雨滂沱:“白姐姐,念芷好害怕,好害怕……” 我挣了挣,脱不开,只好讪讪地对着凤帝做个苦笑。 他干干咳了一声,目光如炬地瞥了我一眼,微声说道:“既无事,那我与翌儿就先回去了。念儿、止儿便就陪着你待上一阵子吧。” 我点点头,只觉心内温热汹涌,有什么东西在滋生着。 凤帝伸手挥动锦袍,招来二皇子凤翌,沉声道:“翌儿,我们走。”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一张清秀倾城的俏脸上满是委屈与不甘。 凤帝见他无动于衷,便有紧着催促了一声:“翌儿。” 杵在原地呆怔了片刻的二皇子,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乖乖地随着凤帝回了凤族。 在等着我屏蔽“天罗障”的间隙,趁着他老子不注意,才急切切地踱到我跟前,低声微语地缱绻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因他来势猛了些,隐约里,有一股荷花香气迎面扑来,顿时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我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才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也是。” 凤帝与二皇子走后,我又重施了无上仙法,再结天罗障。 片刻,从那风擎月霁处,传来一阵厉害呵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有用的东西……” 我双目舒展,扭过头与念芷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笑讫,念芷吐着三寸红软舌头,于我说道:“白姐姐,你知道么,你若是再迟上那么个一时半刻,我就要与父皇一起上天宫去救你了。” 我蹙眉一笑:“唔,可是要大闹天空么?” 她面上泛起淡淡的一抹红,嘟嘴道:“假若白姐姐你在那九重天上有个好歹,我与父皇定会搅得他天翻地覆。” 我和煦一笑,兀自拍着胸脯装作心有余悸模样骇道:“幸好、幸好,总算没有令你得逞。” 她气急败坏地晃了几晃身子,哇哇叫道:“白姐姐,看我的‘噬戾珠’。” 我将将一个侧身,避开她的逗弄,再一个顺手牵羊断了她的力势,拉着她的芊芊玉手笑道:“‘白乙剑’来。” 不期白乙剑未被招来,一不小心招来了一袭华贵锦衣的白念止。 他神色张皇,甚是不成礼地赶过来拽着我的袖角,展开左手食指指着后山方位喊道:“白姐姐,你……你快去瞧瞧白盏,她……她已在碧药谷哭了小半日,半粒米一口水都不曾进过。” 我见他焦虑得不成样子,颇是无奈地苦笑几声,叹道:“娘亲于白盏之恩,如同再生。也罢,我先去瞧瞧,你便在此处与你阿姐叙叙话儿吧。” 他径直摇头:“我与阿姐都已叙了几万年的话儿,再无话可说。想来还是跟着白姐姐去瞧瞧白盏为妥。” 话音刚落,只见他阿姐已伸出手拧住了他的左耳扇,咬牙切齿道:“甚叫做再无话可说?来来来,我与你论道论道。” 痛得凤念止叫声不迭,不住合掌礼拜求饶。 我讶在一旁着实有些瞠目,打心底里佩服念芷的驾驭弟之术。 不期也是愁上心头、郁卒万分,这凤族的老幺,怕是真的对我家白盏一见那个衷情,暗地里空投了一腔热血海誓山盟。 我抚额一叹,不禁悲从中来。无声叹息里,尤忆得凤念止初见白盏时,吟唱的那首透心清新小诗。 此一面萍水相逢, 似万千梦里遇见。 非为上世情缘牵, 便是今生月老线。 第五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2 十一章 一遇白盏误终生 第五十一章 一遇白盏误终生 早几千年间,不才本天神也曾在月老仙翁的缘储宫中流连忘返过一段时日,更曾秉烛达旦彻宵通读,至于甚才子佳人凤求凰又甚朔漠沙雪探情郎,抑或甚秋荒古道鸿雁传风月之事早在那话本、姻缘簿里头屡见不鲜。 至于禁忌风月之事么,本天神倒也一不留神窥过几本子,啈,故事情节乃至结局端的是可歌可泣、惊险刺激,真真的一观脸儿红、再观心儿跳、三观四观忘不了,忒地少儿不宜! 归根结蒂,无外乎是些聚麀爬墙、偷生搲熟的交欢配鸾风月无边的情欢错爱。 然怎却奈何,本天神十数万年里生平头一遭撞见这翩翩少年郎思慕风韵犹存绮罗妇竟已堕了魔障之境地,气势磅礴足吞山河,不可谓不壮哉! 至于白盏与凤念止的姻缘线,则要道回过去,从五日前开始数叙。 那日夜里头我倚着吴潼天神的那株本命梧桐树身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后,果不出所料地,本早就魂飞魄散的娘亲白念茹在梦中离着我几丈之远的地方,着一身素昔里时常穿的衣裳对着我轻轻招手。我擎着双手抹着双颊垂下的思亲泪,两眼含悲,边哭着边奔去抱她。 怎知我益发的靠近她,她益发的行止掣电,是以我与娘亲之间,永远隔着那么几丈天堑,只可远望不可亲。 我依稀记得从前翻过的话本里头有一本悲悲戚戚讲的是:天垠地荒里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心上人明明近在眼前,却甚是矜持地装作不知我思慕于她。借此印证,梦乡肝肠寸断无计可施处,我对娘亲何尝不是如此。相思相见难相亲,不胜悲恸之! 梦醒后,一切空无痕,适才梦里一切尽皆化成虚无飘渺,不再复。 午时之后,太阳星当空高挂,垂下眼帘,俯瞰整壁天垠地荒。 我一袭素衣立在青城后山的碧药谷内,泪雨潺湲,哭得是悲天恸地歇斯底里。 生我者,娘亲也。我泣者,母亲也。彼之素昔栉沐风雨,哺我其茁,舐犊情深再难反哺,甚悲! 忆曩生之昔,终日劬劳不辞辛,交瘁百苦何言难。见今独衾夜有梦,花落悲亲风雨霜。 哀!哀!哀! 悲!悲!悲! 痛!痛!痛! 莫!莫!莫! 而今眷族再无亲,却又教我何处依?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娘亲之多艰! 长太息以欲绝兮,悲娘亲之多难! 长太息以难言兮,痛娘亲之多苦! 长太息以无语兮,莫娘亲之多灾! 昔当为人子,念之百感愧怍。今热孝哀哀,心蠲悼怵。 趸意之之,伤心不阙。 我伏在娘亲的窀穸上竭力恸哭了小半日,大概申时的时候一身缟素的白盏携着药山药王上神二弟子元珩回了青城,元珩在娘亲坟茔前神情俨然肃穆地跪下身拜了三拜,因着药山还有要事未理是以先行还身。 白盏则陪着我哭到金乌西沉。 戌时三刻刚过,念芷跌跌撞撞地落在白盏身后,央我启开罩在青城山外的天罗障。凤族帝君领着二皇子凤翌、老幺凤念止前来祭奠娘亲。 那一夜,星明月皎,在凤翌、凤念止磕头拜过娘亲的衣冠冢,凤帝挥动衣袖着我等退下,他一人立在碑前,怅然若失。 良久之后,凤念止的喃喃自语引得我抚额惆怅:“ 此一面萍水相逢,似万千梦里遇见。非为上世情缘牵,便是今生月老线。” 我立时被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毛骨悚然。只见他一双柔情似水流温情又脉脉的灼灼桃花眼盯着的,除了白盏还能有谁? 初初的时候我只认为白盏生得淡雅脱俗,一张即使不施粉黛而颜色也如朝霞映雪的脸蛋自使得人垂涎三尺,凤念止能思慕于她也在意料之中。 直至后来有一次念芷偷摸对我讲:“我在老仙翁那里曾得了个风汛,小止此生姻缘坎坷,若是日后果真遇到了心尖尖上的人儿,却是‘一遇误终生’的死劫。”她当时幽幽地叹了一口凉气:“此劫却是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劫数,无解。” 一遇白盏误终生。这,便是白念止日后的命数。 凤念止着一身暗灰长袖锦织袍,三踱两踱地拢身到我跟前,轻飘飘地拉着我的衣袂,眼不离白盏分毫的红着脸庞唇瓣轻颤:“白姐姐,那壁厢的女子是从哪里来的仙子?” 我无声一声太息,讪讪一笑:“她本是我阿妹,姓白单名一个盏字。见今是药山药王上神二弟子元珩的结发妻。”我低头觑了一眼他眉宇之间掩不住的欣赏,遂然不忘加了一句:“正可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可他……他竟却只念念不忘“白盏”二字,对于我后所说一切一概如风过耳,半点未往心头上计较。 而这“白盏”两字,亦沦为了他一生的魔障。 奈何!奈何! “情”之一字委实令人慨叹,一旦心尖上存了那人的印识记忆,堪堪就是长久不能相忘。 身为阿姐的念芷头几年里侥幸以为此事既注定不能长圆,方当该着“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满以为过个几年念止在那是非海里长了见识拓了眼界,再来回首此处定会淌一把荒唐泪,道一声羞煞人。 怎却知念止存了与他阿姐一般的心思,你于我是“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我这厢只能见招拆招,“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出下金钩”。 他姐弟两个你来我往暗地里足足争竞了几千年,徒然徒然,终是杨树开花无果。 此时的白盏思忆起娘亲白念茹往日里于她的恩情,虽她出嫁药山白念茹尊上亦不辞辛苦地探过几回,维护照拂之情并无半分遗落之处,其上心周到之心真真的无远弗届。 她悄无声息地落着梨花泪,不消片刻早已湿透襟上衣。无怪乎娘亲、阿爹对她皆是赞不绝口,时时在我跟前称叹白盏是个有心之人。偶说道感慨激昂处,自免不了稍带上我与她比较一番。 其结果么,二老每每总要将我贬得一无是处自惭形秽方才会意兴阑珊,便才罢休。 乖乖我的玲珑菩提胆,我……招谁惹谁了? 我靠近白盏,温声细语地略宽慰了她几句,并着抬手拍了几拍她的香肩,不期她顺势将半颗头压在我左肩头,嘤嘤地又哭了一小会,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直对白盏心存侥幸的凤族老幺终于觅得了个献殷勤的机会,伺机上前,小脸上挂着些腼腆的笑靥,捏着袂角臻臻至至地嗫嚅说着:“白姐姐,我……” 我擅专惯了,右掌一撑并着一曲,横着将白盏揽抱在怀,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她睡了,有甚事容她清醒了再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3 说。” 他一讶,张着小口一时不知所措。 第五十二章 深爱之人非良配 第五十二章 深爱之人非良配 凤念止生了一张乖巧顺眼的清秀脸,他生就得这一张脸全不如凤族老大凤羽那般威武肃穆,无时无刻的不苟言笑忒地唬人;却也比不得凤族二皇子凤翌眉眼如画,倾国倾城;更不及凤老三风流潇洒闲云野鹤般的逍遥自在。 在本天神眼中,他左右不过是个永生永世都长不大的凤雏。 时时的梨涡浅笑、时时的低眉垂眼、时时的黯然神伤,直白得恰如一卷白帛。 他毫不气馁地尾在我身后,眼睁睁地盯着我从头到尾照拂得白盏盖了锦被,又小心谨慎地拾起她的胳膊掖进锦被内。料持讫,他则在一旁压着嗓音细声细气地呼着:“绿云、绿云,白姐姐,她的绿云散乱了。” 我眼眉一展,狡黠一笑:“不若你来?” 他径直咕嘟吞了一口咸津流液,甚是扭捏地粉着双颊,难乎为情地小声问道:“白姐姐,真……真的可以吗?” 我温柔一语,不容反驳地说道:“当然不可以。” 下一刻只见他脸上淡淡一抹红瞬时化为愁雾惨淡云,可怜巴巴地耷拉下一张惨兮兮的面庞,极是惹人怜惜。 我哭笑不得地觑着他,暗地里仔细斟酌了一下,顿时计上心头,很适宜地筛出一个折衷法子。于是便又软款温柔地对着他嘱道:“你轻巧些,白盏一贯怕疼。” 他立即喜上眉梢,连连点头:“白姐姐放心便是。” 我抽身退疋,空出其位。念止慌忙上行一步填上。 白盏躺在床榻上,鬒发如云,两侧面颊端的暗淡无光毫无半丝血气,秀眉淡蹙,似乎在做着甚可怕的梦。 念止蹑手蹑脚地挨近床榻边儿,屏息凝神地半曲着身子,他先将自己的两条宽袍锦袖裹紧,只怕不够坚牢方又贴着温掌挜了挜,做讫方才心细如尘地伸手去收拢白盏头上散落四处的万千烦恼丝,见得念止先将她的宽慢头发挝在手心捋了几捋,最后才将一把青丝万分不舍地拖于枕畔。 我观他一副谨小慎微的战兢兢模样,杵在一旁实在不忍心催趱。可怜的小凤凰,若是将这些温柔贴心的手段用在旁人身上,但何愁无妻? 果是问世间情是何物,只不过,早了别人一步而已。 情之一字确确也是个教人百思不得其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千古难题,古来几多人前赴后继为之辗转流连,今又有多少才郎女貌为之神魂颠倒。 情,说破了大天,也不过是我有故事你有酒,整上两口吼一吼的两两配合。 不予相合的,用老仙翁的术语称之为“孽缘”。 至于小凤凰白念止的孽缘,刚好植到了白盏身上,此也乃是二人的劫数而已。 此时时维暮秋,夜来风寒露重,念止轻手软脚地踱到窗牖前收了窗叶仔细关好,在同我出了房门后复又细致地掩了门扇,且千万吩咐于我:“白姐姐,寂寂悄悄的,莫轻易弄出响动。”真真的是周到得不能再周到、温柔得不能再个温柔。 我瞧着眼巴前今非昔比的小凤凰,颇觉几分意外,忽地有道神识在心头萦绕不绝,于是似笑非笑地脱口问道:“我适才在房里见你往手掌内渡了几丝虚气,可是有甚讲究?” 他顿了顿,脸上霎时染了两道极深的血色,呢喃细语地说着:“便是因为……便是因为……我怕自己的手太凉,恐惊了白盏的千条绿云。” 我一时瞠目。 原来,却有一种痴情叫做:我怕自己手凉,惊了你的三千绿云。 凤帝在后山碧药谷内待到子时初刻方才回来,神色晦暗,半晌一语不发,显得很是落寞。美人娇二皇子甚会察言观色,即时告了个甚是乏累的幌遁身而去。 凤天老幺疾伶敏锐,口中佯装打着哈欠推调困倦难捱,于是步着老二的后尘回了寝房。 至于凤天的掌上明珠,念芷呆呆邓邓地默了盏茶,终抬头毅然决然地向着她老爹勉力一笑,福身道之:“父皇,女儿先去给您铺榻张被。” 凤帝默然无语。 我幽然一叹,暗暗思忖。这,大概就是皇族的莫大悲哀。父不父、子不子,端的是无比凄凉悲惨! 我不忍再观,便退身踱进灶间,烧了一锅滚烫的汤盛出一些留着给老凤凰颒濯,另外一些装进一把紫砂茶壶内浸着十几瓣嫩绿茶叶解渴喝。 转回魂恬殿,唯剩凤帝孑身一人正襟危坐在殿中,意懒心慵的倍是令人乍舌。 我心戚戚地俟近前,尽力克制着素昔的呼头性子,沁着头低眉顺眼地注了两盏热茶出来,另将其中一杯甚为殷勤地摆到他手能够的着的位置。 他不可思议地瞥了我一眼,放声感叹:“不成想,你也学会了管待人的本事。” 我讪讪一笑:“娘亲时常教我,莫生懒惰意,休起怠荒心。炊爨饮锄,自己动手方为大道,如此,便再无俦。” 他蘧然扑掌,哈哈大乐:“不错,不错。古来道之:温柔天下去得,刚强才步难移。任他百炼成钢成材,你方能以柔克刚。妙啊,妙啊,端的是妙不可言!” 我猛可一怔,暗思原来娘亲的本意如此。果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左右巡睃了一遍殿内,我慌即奔到艮方捉了把雕花的紫檀椅挨着老凤凰坐下,手支颐准备聆听他的教诲。 他侧过颈项双目灼灼地从头至尾由左到右将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不动声色地擎着青花盏顺了口热茶,阖上眼眸回味无穷道:“茶气馥香不散,茶汤清洌爽口。好茶!” 我不慎一个趔趄,结果甚是不小心地将下巴兄送到坚实的桌面上,豪不打折地给磕了一下。 最为孰不可忍的是,凤帝竟险些笑得岔了气。 我忍痛皱眉道:“本以为你老人家满腹韬略,我已做好了洗耳恭听的打算,不成想……” 他端着茶杯瞧了瞧了我,摇头笑道:“如此风清月霁之良宵,何苦说哪些败坏兴致的话儿,天垠地荒之事,到头来不过是盏中茶杯中酒,倾了……”说着,举杯一攲,满盏的香茶顿时覆在地上,化散为气。 我为之惊诧,遽然之间气塞胸膛喉舌冷,堪堪的拙口钝腮,一字难言。 这只老凤凰,竟敢将我熬汤煮水一番苦心的成果泼在了地上。本天神……本天神……画个圈圈诅咒你。 聊坐片刻,我二人将将吃完一壶热汤,老凤凰才起身甩袖,故作高深莫测地唱着离去:“莫道神仙好逍遥,半盏清茶走一遭……” 我仔细地觉中觉、悟中悟了几番,以为有甚禅意道理,怎奈我将这几字拆开了揉碎了地往深山云雾解析了一番,也未察觉出有何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4 深不可测之处。 颓然一叹,展抹完桌上水渍,不期听得魂恬殿外有人沉吟。 曰: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愕然一怔,旋即气呼呼地臆测着:问君能有几多愁?仿如一堆太监上青楼。 怎地他今夜也犯了花痴,呜呼哀哉,到底还让不让本天神睡觉? 第五十三章 青城仙执名白兮 第五十三章 青城仙执名白兮 众所周知,在天垠之外地荒之上,极之坤方隅地有山之国,名曰青城。 青城之国,方千里,层峦叠嶂峰多而险峻,内中各色走兽满山遍野、林总飞禽铺天盖地。 却不知哪年哪月哪日哪一时刻上在我青城独一的一座正殿后院之央平白地生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梧桐树,此树在我青城后院内采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时月荏苒,又不知过了多少岁节,某一月某一日忽从树头上跌落下个衣冠济楚的风流天神来。 他说他叫“吴潼”。 吴潼天神在我青城一住就是几十万年,在这桑海沧田几经变化的几十万年里头最教人好奇的是,他,却从未离开过后院半步。整日里不是窝在树上仰头沉思,便是呼呼大睡。很少与人谈天说地。 我初初也曾初生牛犊不惧虎,仗着呼头性子在他那厢碰过几回钉子,若非后来无端受了娘亲、阿爹的恫吓,说不得我往后几十万年的恩师非他莫属。 吴潼天神的脾性同我如出一辙,喜静好酒。我其实一直坚实不移的以为在天垠地荒里除却我,委实再没有那一族那一宫的仙神如我一般沉默寡言,直至遇到他,我才心悦诚服,佩服得简直是五体投地。 他非是沉默寡言,十足的万籁俱寂才对。 自他入住我青城之后,众仙只知我青城山后院之中长了一株很不错的梧桐古树,至于树上可曾长出过什么却是一概不闻。乃至我青城一脉,除却娘亲、阿爹、我三人识得他的庐山真面目之外,甚连白涂、白盏对其也是闻所未闻。 唔,险忘却了,便也有一人将将走了狗屎运道,聆过他的教诲。凤念芷。 我沿着撒满银色月光的小径慢悠悠地踱进后院,远远地便瞧见一袭白袍的风雅天神吴潼仰卧在一枝粗宽的树杈子上,一条腿朝下吊着,手揝青瓷酒壶正邀月对樽。 我怔了怔,不禁睢盱与他:“不知天神唤白兮前来,可是有何事?” 他淡然地朝我瞥了一眼,完后兀自仰脖灌了一口酒水,方才无比慵懒地说道:“你先去沐浴浸香,完了再来琅琊洞寻我。” 琅琊洞?我蹙着眉头望着他陷入了一派沉思,不知他耍得是什么机关,葫芦里卖的什么仙药。 他依旧淡若清风地觑了我一眼,令人不容置疑地肃穆道:“还不快去。” 我慌忙矮身一礼,顺着来时的小径匆忙回房沐浴浸香。 待一切妥善,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我满腹狐疑地走进琅琊洞,却不期与早已候在洞中的吴潼天神觌面而迎。 还未等我有所反应,他倏然开口喝道:“白兮,跪下。” 我心中咯噔一跳,抬着一双我见犹怜的哀伤目巴巴地望着他。 他不为所动:“白兮,跪下。” 我无可奈何地抽了抽嘴角,只得依他所言。噗通一声,赌气般地将两腿双膝往前一拱,挺直脊背华丽丽地跪在了他跟前。 他视如无睹,板着一张冷峻分明的面孔毫无表情地看着我,颇是正经八百地问道:“青城白兮,我来问,你可愿为青城一脉赴汤蹈火?” 我讶然一呆,这……这是…… 心内霎时恰如浪涛滚滚奔腾过,惊骇连连。 见我半晌无言,只是跪在原地痴痴痖痖呆愣无言。他不禁又再次沉声催问道:“青城白兮,我来问,你可愿为青城一脉赴汤蹈火?” 没错,这是独属我青城的“仙执掌尊礼法”。我心忖笃定之之。 我当即将两手铺开撑地,低头三磕,郑重其事应道:“白兮愿意。” 他又问:“青城白兮,我且再问你,你可愿为青城粉身碎骨?” 我复将两手再次铺开撑地,低头六磕,一本正经回应着:“白兮愿意。” 他再三而问:“青城白兮,我最后问你,你见今可愿为……青城仙执?” 我再将两手第三次铺开撑地,低头九磕,讫之,便从容不迫地摄衽整发,最后正色庄容,朗声说道:“白兮,愿意。” 自此,青城仙执,名:白兮。 仙执掌尊礼法过后,吴潼天神破天荒地虚邀我到他那棵本命梧桐树底下吃酒。我略矜持了矜持,于是欣然同他一起前往。 不消片刻,他便在枝繁叶茂的树荫下摆了张做工还算精致的黄花梨木方桌,并着配了两把红木无靠的圆形椅子。 另桌央之间置着一盏七色琉璃灯檠,上头爇着一支长明烛,彼时光华灼灼、焰火辉辉,映得周遭恍如白昼。 我正襟危坐,手不舍物地再三把玩着方才在琅琊洞中他交予我的晶白明玉,仔细摩挲惜爱,庆幸之余不免又添了几分忐忑。 此玉名曰“仙执令”,本是我青城历代仙执传接之信物,乃由乐游山天生玉石镌铸而成,通体莹白圆润,围圆三寸许。圆内雕着一条张口吐芯子的蜷盘业龙,其目灵动其形乖柔,极之栩栩如生。 我伈伈睍睍地觑着另一壁厢正端坐吃酒的吴潼天神,忍不住脱口而道:“这一枚‘仙执令’据娘亲所言,因某些疏虞早已是在前几任仙执手上失了踪迹,竟不知天神您是如何得来的?”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心如止水地回了一句:“举手之劳而已,不足道哉。” 须知我偏有个打破砂锅璺到底的癖性,他益发的藏着掖着不肯据实相告,我偏不能教他遂愿。 我整衣端肃,低声笑出了声:“白兮常听娘亲、阿爹说起,道得吴潼天神着实是个耸壑昂霄,顶天立地的神仙,何以今儿个这般的与我藏头露尾,瞻前顾后的不成模样?” 他轻飘飘地挑了挑眉角,甚是慵懒地说道:“激将法对我没有用。”说讫,径向我投来一壶冷酒。 我拔了掩塞垂头丧气地灌了几口酒液,暗暗却又盘算着如何才能使他和盘托出。 不期玉液流淌入腹,我垂目仔细咂摸,只觉酒香馥郁、唇齿留香,恨不能当场浮三大白。 娘亲曾说我是天垠地荒里最好养活的神仙,有酒方可,整日里吃的是酕醄大醉不能醒。岂止节衣节食,她亦权当没有了我这不孝之女。 吴潼天神最是叵耐饭吃酒之际有人在其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5 旁聒噪,食不言寝不语为之道途。我因着此顾虑先时还暂隐匿着心思一心吃酒,筹谋着待吃到尽兴之处再做打算,孰料后来酒兴见势而长,渐渐吃得忘乎所以,更不知最后是如何回到寝房的。 第五十四章 我有一个好妹妹 第五十四章 我有一个好妹妹 凤帝与凤翌回凤族的翌日,我与白盏在碧药谷央娘亲的衣冠冢旁边竖好了阿爹的坟茔,并着两人又是抱头痛哭一场。念芷领着凤族老幺小止代替凤族上下行了祭拜,此乃人功道理常情礼法,委实该当酌情行之。 后来念芷告诉我,她爹凤天那日早已算出我阿爹命之危殆,是以彼时见我孑身一人回了青城,便也心知肚明,只是不忍心再往我伤口上撒盐,权作罔知罢了。 我当然洞悉凤帝的良苦用心,自他亲御我青城以来,整日里不是同我谈风赏月宽慰我心怀解我伤情,就是拉着我品茗尝酒期我借酒消愁,颇是难为了他这堂堂一族帝君。 是时碧药谷中紫色铺天盖地,馥郁香气弥满了一壁凹谷,我哭功尚是才疏学浅,忒是不济,待哭够个把个时辰只觉筋疲力乏天旋地转。 白盏见我无任哭力,方在其旁哽咽劝说:“小……主,你整整一天没有用过膳食,不若我先扶你回去歇息吧。” 我抬手揉了揉她的绿云,劝慰道:“我知你心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娘亲与阿爹,却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顿了顿,又无限哀伤地悲戚道:“好白盏,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娘亲与阿爹了。” 说着,泪雨纷纷坠落,恰如滂沱大雨不歇。 她挪着双膝靠过来,紧紧地将我抱住,哭得很厉害地一遍遍说着:“小主,你还有我,你还有白盏。你还有白盏,白盏永远是你的亲人。” 你还有白盏,白盏永远是你的亲人。 我心如刀绞,本以为椿萱俱丧之痛已是惨绝,而今后眷族无亲身无可倚,不成想,白盏在这遥夜沉沉里很及时地予我一缕温情,这温情,足将融化冰川寒地。我甚为悲恸地将双目掩在她的左肩之上,一行热泪瞬时浸透了她的素缟麻衣。 我二人不知哭了多久,只是等到金乌西坠,未等我来得及洗颒濯垢换身干净衣裳,便被吴潼天神唤去吃酒。 这一吃,自然是吃得酕醄大醉不省人事。 次日辰初之时,太阳星透射窗棂穿进我的屋子,还未等我完全酒醒,念芷的催命符已到了门外,叠声刺耳不断:“白姐姐,白姐姐,白姐姐……” 我迷迷糊糊地拉开被头,撑着气力问道:“是念芷吗?” 门外之人“唔”着应了一声。 我侧过身,索性掖紧锦被裹紧身子,眼未睁地模糊说道:“好念芷,我再睡会,你先去找白盏……” 她登时不悦,丝毫不妥协地朗声叫着:“白姐姐,山门外头来了个颇是有趣的仙使,他说他叫……叫什么来着……什么元君?” 然后只听得门外突突哝哝地一阵悉索过后,念芷旋即欣然大喜,隔着一道门子冲里喊道:“唔,他说他是星河宫里的繇稽元君,奉了他家仙主之命前来青城虚邀白姐姐今儿个到凡间一游。” 我睡得正是朦胧,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过来:“繇稽元君么?我又不请他吃宴,他……” 倏猛地坐起身,拊拍额头:“完了,完了,完了……”我甚是粗心大意地将自己与司天天神的约定给忘得是一干那个二净。 只怪当时他未同本仙执说清楚这辰时是凡间的辰时还是九重天上的辰时,现今这辰时一到,不期本仙执还在床榻上呼呼睡大觉。 既闻繇稽元君目今奉命贲临,久候在外,本仙执当不作稽迟,流星赶月地从锦被里慌忙将自己择出,正逢百盏绸缪在先,廾着铜盆盛了半盆子热汤便宜我颒濯清洁。 她身后另有跟屁虫凤念止兴抖抖地朝我打揖作礼,问:“白姐姐,山门外头的仙差,可是有些来头?” 适逢我魇寐不楚,脑子里思绪繁杂心慌撩乱,于是意懒情疏地回了他一句:“他乃是神族星河宫中的繇稽元君,……唔,你今日若是闲着无事,也随我去凡间耍耍。” 他登时眼光如电,颤抖着声音:“白……姐姐,真的可以吗?” 我蒀着白盏递给我的棉帕子揩净颊上晶莹水痕,理所当然地说道:“在我青城山中,从未有甚禁忌,此言绝非虚谬。”顺手将棉帕子递还到白盏手中,不忘嘱他说道:“唔,顺道唤上你阿姐,她也许久未下去过了,今日权当旧地重游吧。” 念止赥赥笑出声来,乐不可支地大步跨出门去,径寻她阿姐去了。 白盏服侍我盥漱完事,不经意侧目瞥了一眼见我床榻之上乱得不成样子,于是又细心地替我拾掇了一番。皆讫,竟然不知从哪里觅来一盒妆粉,我巴巴地见她从内里擓出一指然后均匀地傅在我双目周围,我只管箝着两眼不敢擅动。 搽完,她方才笑出声道:“小主您接连哭了几日,往昔绰约仙姿皆是罄尽,白盏替小主傅些妆粉在两眸周处,正好遮掩红肿。” 亏她想得周全,难怪娘亲在时视她如己出,偏爱疼怜白盏甚之。果是个善解人意的玲珑女,端的我见犹怜。 她睖睖睁睁地望着我,双目犹若一泓清澈柔波,欲语还羞娇态百露。 我被她一番清雅臻善的气质所摄,勾魂夺魄间不禁使得不才本仙执自惭形秽,堪堪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掩盖尴尬气氛:“你这妖艳的美人胚子,险连我着了你的道。”亦知她禀性尫羸,非是轻易托词吐露心事之人,只好柔声再道:“你我情同姐妹,不必过分拘束。可是有甚事?” 她沁着头,先是一本正经地姌嫋福身,而后面红耳赤,半晌才扭捏说道:“小主……可否,可否……将我一同带着到人间……走一次?” 我遽然一讶,怔怔地看着她,良久,很是拚力地扳着她的身子,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白盏,我要你时刻铭记,你现今的身份是青城仙执,我白兮的阿妹,并非再是我的贴身奴仆,你听清了没有?” 她略是一呆,神情专注地望着我湛思盏茶,其后便才局促不安地轻轻点了几下头:“白盏记下了。” 是以此次赴那星河宫主之约的,除了本仙执之外,还有白盏、凤念芷姐弟三人。 我窃以为她三人对于司天天神来讲已算是莫大的惊喜,怎奈下到凡间我才知道,果真是“惊喜年年有,今日别样多”。 有时这惊喜堆簇在一起,接踵而至,将会变得让人不能忍受。 尤其这种惊喜,是对于司天天神来讲。 第五十五章 群仙下凡一日游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6 第五十五章 群仙下凡一日游 我略施仙法屏消了护在青城山外围的天罗仙障,拉着白盏踱出青城山门,身后则然亦步亦趋地跟着凤念芷姐弟二人。 久候在山门外头的繇稽元君与我觌面相迎,脸上堆满桃花色,待拢身与我,立时放低姿态,噗通一声直接朝着我行了大礼:“小神繇稽,恭祝天神权掌青城,圣体登极。” 我端着仙执该有的架子,抬手示意:“起来吧。” 他垂首低眉,甚为殷勤地说道:“小神素闻尊上奉扬仁风、宽和无争,而今又见仙执左右风云龙集、贤智骈集,此乃果是青城万千黎庶介福也!” 我眯缝双目,十分欣慰地低头看了他半天,不禁心生褒赞。终究是星河宫□□出来的神仙,其优劣一目了然,就是比神族一概仙神多几分聪颖灵敏。 顿了顿,我方心满意足地曲身扶他起来,笑道:“你这马屁拍得倒是清新脱俗,直教本仙执心旷神怡。” 老实说,整壁天垠地荒,委实也只有眼巴跟前的繇稽元君拍马屁的功夫略是出类拔萃,显得与众不同些。他拍得心甘情愿、真心诚意;本仙执享用得亦是如沐春风、心安理得。 在对我施了尊礼过后,他又统筹兼顾地对着凤念芷三人矮身作揖:“小神繇稽,见过三位小主。” 凤念芷张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兴趣盎然地盯着繇稽看了半晌,良久,颇才高深莫测地得了个结论:“你这神仙,着实趣味至极。” 他腆然地低眉顺目,十分恭顺地冲着念芷作了个大揖,绯着两颊赧然一笑:“繇稽多谢小主谬赞。” 侧过头,登时焦灼不安地对我说道:“我家仙主唯恐尊上这两日事务冗杂、劳攘不歇,怕是不小心会遗忘了今日之约,是以遣派小神前来邀迓,也好替尊上与诸位小主在前做个引路。” 唔,这繇稽元君平白地生得能说惯道,仅凭一张巧舌使得我等心花怒放,正可谓“三寸不烂之舌,胜于百万之师 ”,此景应在他身上,倒也着实合衬在理。 我一行各自腾着祥云径落在凡间一处僻静的秽恶之隅,掩鼻避离之时,一时思虑着全身上下的天梭织锦罩在身上太过显眼,于是便又整齐划一地幻了几套民间官家女眷常着的衣裳套在身上,如此才可避人眼目,免沦为众所瞩目的焦点所在。 不期明珠之辉,怎能刻意为之淹没。即使我等此际身着罗稠青锦,却决计也掩盖不掉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颜俏颊。其中尤以白盏,最为突显。 我用手托着下巴上下左右将换装移服后的白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但见得她眉目如画绰约多姿,清丽隽美的玉颊之间白皙无瑕,一双澄澈清明滴溜溜扑闪的大眼睛光彩熠熠,虽现通身上下穿着一身素衣,倒也呈得是别样风韵。 我们此间落得这一厢乃是个人烟臻凑之地、繁华啾哗之所,恣观市廛之央攒攒簇簇的人群有来有去、络绎不断,一时之间各种叫卖吆喝声填街盈衢,颇是热闹非凡。我一行人见机行事,瞅准时机杂入人流随着人潮往前涌动不歇。 唔,本以为此刻天界之上正值暮秋岁月,怎么着凡间也该着秋高气爽、景色宜人,不成想我们下来这一趟偏巧赶上夏月炎天,时维五月初五,人间正是热气蒸人、酷热难耐之时,不消片刻,我等皆已是汗流浃背。 大约往前挤了三个片刻,我却将将留意身侧的繇稽元君苦着一张刚出炉的烧饼脸不时左顾右盼、前后巡睃,东张西望的很不成体统。 我不禁起夺戏虐与他:“看你如此这般的黯然伤情,可是不见了相好的?” 不期他顿然愁蹙眉尖、闷添心头,俟近前同我说道:“早先我同我家仙主作了约,说定在此晤面,不成想我们耽误了些时辰,今日乃是人间的五月初五,端阳节是矣。此刻这般的人山人海,竟教我到何处去寻我家仙主才是?” 呃,不才本仙执竟大抵忘却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计算时法,便是我们在青城山担阁的功夫,这人间早已不知过了多少日。我却未先能悟到此点,委实的过分失策。 默然沉虑半晌,我且先劝他放怀勿忧。无奈宽慰与他:“正所谓‘山高自有客行船,水深自有渡船人’,我等先随着人潮前进,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待我捏个仙诀查探查探,你觉如何?” 早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凤念止也忍将不住地开口劝他:“诚然,诚然,又有圣言之‘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你家仙主岂是三岁稚童,何用你在此杞人忧天,多此一举。难得下凡一趟,我们当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你难道不知,‘诗酒且图今日乐,功名休问几时成’么?” 曾经念芷与我说起过,近来小止多读了一些诗词歌赋,闲暇时除了好舞文弄墨之外,还喜好四处文绉绉地卖弄才学。 被我二人这等相劝,虽着繇稽元君心内仍旧放心不下他家仙主安危,难以释怀,但是也不再如适才那般的愁眉苦脸、愁肠百结。 正午刚过小止就嚷着他腹内饥肠辘辘,再往前走半步就会全身散架。我略是困惑地瞥了他一眼,方才明明一路之上数他吃得小吃最多,甚甜馅烧饼、槐叶冷淘、糖炒栗子、多馅粽子、糖浆浇的山楂冰糖葫芦他均有所品尝,怎地还会叫嚷着饿得头晕眼花? 我细心投眼再观白盏香汗淋漓,面色惨白毫无血气可言,若是再猜不出念止的小心思便也枉了青城仙执的名头。他倒泛的一片痴情。 我径托词配合他道:“正好我也累了,我们先吃些东西,饭后再另做其他的打算。” 繇稽元君深以为是,于是赶忙择了一家收拾得略是清爽整洁的酒楼并着点了几样精致下饭菜肴供我等食用。 饭间,白盏拉着我的右手径直往我手腕上系了一条由红、黄、兰、绿、紫五色杂编拧撮而成的一条柳条粗细的线缕,她说:“此线名曰‘五彩长命缕’,听摊贩讲,将此物系在女孩子的手臂上可以驱逐魍魉、躲避污秽。” 我瞥了一眼她与念芷右手腕之间同样也系着一条与我手腕上一模一样的五彩长命缕,一时想到什么,不由自主地笑了两声。 白盏系后好怔怔地望着我,不明就里。 连着坐我对面的念芷姐弟两个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我为何无故发笑。 我拽了拽白盏,凑近些她细声细语地解释道:“本来这些物件俱是凡间芸芸众生对神明的一种敬畏与信仰,现今我们也跟他们一般,难不成到头来要我们自己敬畏自己、自己信仰自自己?” 她见我说得颇有道理,于是会心地也跟着我笑了起来。 挨着她坐的念止见我两个交头接耳又是眉欢眼笑的,自然按捺不住性子,焦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7 灼万分地巴巴望着白盏。 白盏终是心软,莫可奈何地微微一叹,只得转头再与她交头接耳一番。传讫,他忍将不住再与凤念芷交头接耳一番。 最后在念芷与繇稽元君的低声笑语里,此事方才告一段落。 少顷店小二手擎托盘替我们布好了菜,在低眉顺眼地道一声“慢用”之后,径退了下去。 因为在此之前我已被白盏逼着吃了些乱七八糟的杂食,再加上适才又灌了几杯凉茶,是以肚腹内现在委实盛不下任何东西。我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不轻不重地打了个饱嗝,再对其无半分欲望。 几人之中,也唯有繇稽元君吃得酣快尽兴,须臾之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地食尽盘中之物,这才心满意足地捧着杯凉茶喊来店小二结账。 出了酒楼,我们再往前逛了一阵子,方以为到了山穷水复之间,却不期柳暗花明。 隔着我们不远的司天天神,此刻闲情逸致地坐在一处凉荫之下,正道貌岸然地双手捉着一艳丽女子的手掌,摩挲称叹。 呃,果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说来,这女子……不才本仙芷倒也谋过面,今日遇上应算作是久别重逢。 却不是魔族帝君之妹倾城公主,又能是何人? 第五十六章 作壁上观看大戏 第五十六章 作壁上观看大戏 自打上一次魔族的这位倾城公主不请自来过我青城山一趟之后,将将数年有余,她竟像是从天垠地荒蒸发了一般,平白地没有了半点踪迹。 不料见今在这凡界地头上与她不期而遇,如此倒也算了却了长久以来积压在我心尖上的一桩心事。 然教本仙执略感诧异的是,平日里给人以正经八百,向来烟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司天天神此际正端着一派仙风道骨的高深模样,双手揝着他对面倾城公主的芊芊玉指嘴里口若悬河地说着甚,时而妙语珠不由连引逗得那公主殿下面赤似夭桃红霞,以袖掩口笑个不住。 初初以为我等与他天涯一散,指不定司天他老人家会潦倒成甚凄惶景状。何其人家摇身一变,在这花花人间十里喧嗔的长街之上支了个算命摊子,过得颇是滋润自在。 今见他否德既彰,本仙执在观之之后,以为甚之难以启齿,忍将不住地轻咳一声,一侧眸,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正愣在我身旁不知所措的繇稽元君,垂首用手指仔细地捋了捋袖口上不知何时被挤出的褶皱,悠悠说道:“唔,这下你总该放宽心了吧。你家仙主据本仙执目测着,精神焕发得比之你我忒地有过之而无不及呐……唔,自然自然,一转眼不见,桃花运蓬勃得委实令人艳羡。不知繇稽元君可还有甚所担心的么?” 他讪讪地低头轻笑了一声,大为窘迫地拱手一礼,小声回道:“小神身为我家仙主的左膀右臂,按道理讲无论仙主变成什么样子,总该着维护一二才是。常言之:亲眼所见未必真,小神以为仙执太过早定下结论,这对我家仙主有失公允,小神建议,不若待我等上前瞧个仔细、听个真切再作定论也尚是不迟。尊上意下如何?” 我熟视他一番,暗中不禁感慨叹赞:“这繇稽元君端的对司天天神是忠心耿耿、绝无贰心,此也算司天天神的介福吧。” 我一众气定神闲地又默然观了一会,见司天天神始终矜持地摩挲着倾城的柔荑再无任何其他动作,均是摇头叹息,连道可惜、可惜。 倾城公主活脱脱地一个大美人,人家的小手都被你拉了,怎地你还好意思再那一壁厢安心理得地扮那谦谦君子?司天呐司天,本仙执实在对你钦佩至极啊! 一番嗟叹过后,我甚为颓然地朝着司天所在的方位颔了颔首:“走吧,看来今天是没啥好戏可看了。” 径直往前刚踱了半步,却硬生生地又被谁给拉回到了原位。我扭过头,见念芷笑得很是意味深长:“白姐姐,稍等片刻,我观街之离方上空瑞云密布,怕是又有哪位神仙降了凡,我们不妨再等等,这次定会如你所愿的……你说是吧,繇稽元君?” 繇稽?我顿将双目翕集到他身上,此事与他又有甚牵扯? 不期被本仙执一个唐突逼视,原本神情就不怎么正常的繇稽元君登时变得张皇失错,立在原地两腮红得像鸡血石,嘴里也期期艾艾地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呃,看来果如念芷所说,此事倒也的确与他勾着。若真是如此,那么…… 我不禁手搭莲蓬,朝着离方的半空之上只那么轻飘飘地望了一眼。倏见瑞气蔼蔼、祥光氤氲,正是天神该有的体面。 再之细细揆度,琢磨整壁神族见今能使得繇稽元君为之另眼相待的神仙不过一掌之数,而在这区区掌数之间本仙执若还不能再分析个透彻彻底,也算枉担了这几日的仙执之名、白承了数年的天神之尊。 少顷,正如我所料,九重天上姝妤宫中的槿萱天神并着她府上的仙娥荆栀仙子从那离方之地迤逦而来。槿萱天神一双剪水双瞳径直深情望着的,除了正替倾城公主摸骨算命的司天天神,还能有谁? 乖乖我的掌天神,放眼四海之外九洲之内,论身陷桃花囹圄竟不自知,非你之莫属! 偏你整日里架着一副冷淡深沉的性子,时不时的任性而为目空一切,抑或时而曾经沧海的忧郁柔情,岂不知,女孩家最是喜善思慕与你这种心思都教她猜不透的翩翩俏郎君。 道君之艳福无俦,观天垠地荒各族仙神,我白兮只对君甘拜下风! 然奈何……偏偏天生注定你又能只是个不谙风月,自在那襁褓之内就独缺琉璃玲珑心的天神。 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上天不该将你生就得如此完美无缺,又残忍地将你的琉璃玲珑心给剥离拿走。最最不该着的是,那琉璃玲珑心唤个别的甚名字不好,好死不死地偏叫做“情心”。 呜呼哀哉! 我可怜的司天天神,空有一身招蜂引蝶的能耐,却并无摧花败柳的心思。可怜见的,好端端地平白空费了一副好皮囊。 就在我替司天天神惋惜叫屈的功夫,那厢的景象已是剑拔弩张,场上气氛肃穆严整,大战随时一触即发,直看得本仙执是慷慨激动、热血沸腾。 无端地,我委实佩服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晦暗的心思,未雨绸缪地置身事外,占个绝佳的位置拉着念芷他们作壁上观看大戏,颇是英明神武! 我目不离场地捅了捅同样兴高采烈的念止:“小娃娃家的凑啥热闹,去,给我们几人称几斤上等的瓜子来,你要挑那色泽光亮粒饱仁满的买,可千万别被摊贩子给哄骗了。” 他立时百般不情愿地撅动小嘴,苦着一张粉嘟嘟的嫩脸抗议着:“白姐姐,圣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8 人言‘求诸人不如求之己’,又言‘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更何况乎,自己动手方才丰衣足食,你身为阿姐当以身作则,决计不能做出欺凌弱小的行径。” 本仙执早就料到这小子会生情绪,推辞不去,幸亏我也曾博览强记,做过那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的勾当,且从那书山经海中悟得一个“三省吾身”的真谛出来。 因着彼时左也反思、右也反思、坐也反思、卧也反思,反思来反思去,我即悟出了一个通俗易懂的道理:无论是人是仙、是妖是鬼,多读书还是很有必要滴。 只因书读得多了,本仙执目今才能琢磨出一个“围魏救赵”的好法子。至于小止么,他应该也能入木三分地将“彼有张良计,吾有过墙梯”的道理再进一步地精深透彻。 这方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笑得很是阴险地冲着白盏说道:“白盏,你替……” 还未待我说完,杵在另一旁的念止已擎臂高声揽道:“白姐姐,我去,我去。”说着,一阵清风似得,顷刻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余下众人,目睹完我与凤念止的勾心斗角,登时心领神会地赥赥笑出声来。 第五十七章 爱情谁主动谁输 第五十七章 爱情谁主动谁输 待本仙执挈带着繇稽元君等人嗑讫足足够分量的五斤玫瑰味瓜子后,颇觉意犹未尽,纳头垂目思忖了小片刻,倏尔舒眉展目,计上心来。畅好是行事若无未雨绸缪之智,即鹿无虞之焉尔! 我拍拍手,敛着衣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扮作腼腆羞涩状对着小止软款温柔一哂,轻声说着:“人常道:一事不烦二主。好念止,正可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再……那个劳其筋骨,怎么样,凤凰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兮。担此大任,你有没有觉得很兴奋?” 他蹙着浓眉,淡淡地朝我扫了一眼,继而又扭着颈项深情无比地打量了一遍白盏,最后方才风萧萧兮易水寒地以壮士断腕之志狠声说道:“白姐姐,圣人言:行善之人,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而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而日有所亏。念止今日算是悟透了,行善缘方才结善果,你还有甚交代的且一并提出来吧,我受着就是了。” 我粲然一笑,深深为他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性子所折服,啧啧轻叹几声,不无钦佩:“这才乖嘛。须知: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是是非非谓之知,非是是非谓之愚。我且问你,可是真得悟得透彻了么?” 他默然不语,愣在原地似犹豫了盏茶,而后双眸恋恋不舍地望了白盏一眼,才发自肺腑地大义凛然宣道:“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心尖儿上却另有盘算:“有道是: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昏昏之事者,无赫赫之功。此番权当磨砺我之气节,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吾忍也!” 在他楞怔的功夫,我骈集念芷、白盏、繇稽元君三人乘间合盘打算着需要念止带些甚回来,甚是不需要的。 他阿姐慢条斯理地说:“适才嗑瓜子嗑的口舌干燥,不若让小止买些时令瓜果方便解渴。”与她摩肩的繇稽元君速即拊掌称是。 白盏平素不喜麻烦旁人,甚事一贯都是亲力亲为,再加上她本性纯善,虽自个与念止往常并无交集,谈不上熟稔谙悉却也不忍心对其百般捉掐,是以此番调弄凤族老幺之事她决计是要退避三舍,不入其中。 本仙执略是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我知她光明磊落惯了,内秉秀丽宽平之性,若是欲强迫于她,定会起出适得其反的波澜。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至于干坏事这种所损人不利己坏道行的行径,我与念芷在各自还是娃娃的时候倒是轻车熟路地做过一些,往往我二人中设若有一人提议做甚,另一人绝对是翕应成合,绝不会做那扯后腿的胆小鬼。 怎奈干坏事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天赋的,瞻前顾后了不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不成……呃,还有最为紧要的一条,年齿小了也是不成的。 年齿一旦小了,自然顺理成章要沦为时常被欺辱的那一个。譬如,凤念止。 见今回首往事,尽管天垠地荒中沧海桑田地变了几变,有些事情也不过是昨夜星辰昨夜风,恍然一梦,不期就近在眼前。 那一年,玄鹤迤逦回音璧。那一日,东海沸翻浪不绝。 不知哪一年哪一日晨光熹微之时,一身天梭玉衣的小念芷踅手踅脚地摸进我的寝房,将房内月色纱幔拧成秋千绳,欢天喜地地在上荡着,玩耍得甚为过瘾。 后来她告愬我知:“白姐姐,我听闻靠着东海之处有一座荒上产玄鹤,前几日我听父皇不经意地提到过说玄鹤蛋吃了会长生不老,你有没有兴趣同我走一趟?” 结果我掏窝来她煮蛋,又将吃不完剩下的一股脑打包带回施舍给了小止,那时的小止天真灿漫,着实像一朵未经风雨的芙蕖花,狼吞虎咽地吃了两个发觉味道不错,一时孝心汹涌,小手擎着几枚煮烂透的玄鹤蛋径直跑到他父皇跟前邀功请赏。 老凤凰感动得是涕泪纵横,拽过他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毒打胖揍。某次听念止嘟囔:“至今臀部仍留着一块永消不掉的疤痕。” 这孝心献的,委实的惨绝人寰! 他现今都稀里糊涂,不知为何当初自己会被自己十分敬仰钦佩的父皇揍得那般厉害,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由父皇所生。 唔,这都是我与她阿姐造的孽呐!将好端端的一个品学兼优孝心泛滥的孩子给折磨成了怀疑人生的呆儿。 可怜见的,许是老天夜都看不下去了,这一次,却教我与念芷枉费了一场心思。 那壁厢良久未有所动静,只在荆栀仙子风风火火地拉着她家仙主上前砸场子。这幕大戏,终才拉开帷幕。 若是寻常的小仙子,自是轻易不敢寻衅挑事,便是遇到了不平事,也会不吭不响地夹起尾巴低调做仙。可这荆栀仙子实在非同寻常,无意撞破她家仙主已然思慕了几万的金龟婿的竟然揝着别的女人的手摩挲个不亦乐乎,她那个恨那个咬牙切齿,那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径直走上前,大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司……你竟置礼教于不顾,岂不闻‘七年男女不同席’,而今众目睽睽之下竟与陌生女子拉扯不清,实在有失体统。枉费我家仙……我家小姐对你一片……” 立在她身旁的槿萱天神见她竹筒倒豆子地和盘托出,自然不敢再任由得她横冲直撞。绯红着两侧白皙的精致玉颊喝止道:“荆栀,住口。” 此时的荆栀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59 早已将自己化身成为了凡间话本子里头替自家小姐抱打不平的刁蛮丫鬟,刹那间,正义感爆棚,一抬袖遮拦下槿萱天神的急切,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气说道:“小姐,你莫着急,让我替你来骂醒这装聋作哑的妄男子,也好过你月月送花寓情、日日泪流满面。反正……我是再也瞧不下去了。” 唔,好一个有担当、有魄力,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红娘子,这出戏万幸有你才能撑得起来,才能让本仙执看得心潮澎湃。 哗!哗哗! 凡间从来不缺乏好事者,此际将他几人围在垓心,堵得是水泄不通,更有良心未泯者,义愤填膺地直言替槿萱天神叫屈、为荆栀仙子的慷慨陈词叫好。甚者,执帕揩泪,入戏比当事者还深。 身为另一当事人的倾城公主,一声威严低呵:“扆未屠,退下。”先是斥退护在她身前的黑袍侍卫。继而眉宇间颇是坦荡地轻飘飘瞥了荆栀一眼,悠然说道:“没错,我是有些痴慕于他。却不知,他是何意?” 倏尔,人群里有怒不可遏之辈将其怒目而视,恨不能当场啖其血、食其肉、寝其皮,方解心头大恨。不得说,他们果是入戏太深矣。 本仙执却大呼过瘾,委实的钦佩人央之中泰山崩于前而不自乱阵脚的这位魔族公主,虽觉她与司天天神不过一面之缘就敢当众剖白实在过之荒唐,然奈何也抵挡不住本仙执对她近乎于崇拜的欣赏。 倾城的一番话,正暗示抑或明确表示出她对司天天神的缠绵爱意,接下来我以为剧情要么是司天天神当众拒绝要么就是欣然接受造就一番千古良缘。 怎奈之……奈之……之 出人意料地,素昔上善若水,处世不争的槿萱天神默默地在原地扮了会儿怨妇,扮着扮着,脱颖而出,将身一挺檀口轻启,面色清白双眸直愣愣地盯着司天天神,一字一句地剖白道:“司天,我是槿萱,其实我是不该如此逼你的,可是……你可曾爱过我么,哪怕一点点,对我来说,也是好的。” 这……是她的绝地反击,还是,真情告白? 我甚是焦灼地推了在我身旁仍旧看得如痴如醉的繇稽元君一把,不慎用力过猛,他一个踉跄,很是狼狈不堪地摔跌在地上。 我气极反笑,厉声斥道:“还不快去替你家仙主解围,难道要让她们当场打起来你才心满意足么?” 他脸色青了青,又白了白,青白交替了几番之后,立马起身冲着人群振臂高呼:“公子,公子,老爷断气了,快,快,快……” 我愕然一讶,这算什么理由? 老实说,今日槿萱天神的这番话略是令本仙执为之动容侧目。但凡秉性如她一般的女子那一日上守得云开见月明,碰上了个心尖上的如意郎也是熬着磨着,运气好的话,熬着熬着熬成了千古佳话。运气略差的,磨着磨着就磨成了薄命佳人。 若非今天有魔族倾城公主在前抛砖,哪里能轻易地使得她敞开心扉,一诉相思之苦。 两盏茶过后,人群散退。 繇稽元君架着一张瞧不出是悲是喜是忧是愁的脸磨蹭到我跟前,垂首说道:“我家仙主今夜想请仙执尊上吃酒,不醉不归。” 我微微颔首,示意清楚了。他当即退下,远去。 我携着众人在荫凉处站了一会儿,颇觉百无聊赖,于是说:“走吧,我请你们到茶肆里吃茶听书。” 自引得一阵他们雀跃欢呼。 第五十八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第五十八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你可曾爱过我么,哪怕一点点,对我来讲,也是好的。 本仙执一直坚定不移地以为,在风月情场中,往往最主动最是起早贪黑的人也是最卑微的。 卑贱不过爱情,最凉薄不过人心,亦如是。情爱总是伤人至深又使人欲罢不能,明知再往前一步便是绝底深渊,也无怨无悔。 爱一人何其苦,苦得肚里泪下肝肠寸断也无怨无悔;爱一个何其甜,甜得风花雪月耳鬓厮磨也如此便好。 那一晚,司天天神邀我等去了一家颇是幽雅宽亮的酒楼,他至始至终都在默默无语地坐在那里灌着酒,不吭不响的很是唬人。 念芷、白盏等人与他泛泛之交,只顾着自己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竟对他这样一个大活人置若罔闻,仿若有无他均可一般。 我唉声叹气地擎着一盏满酒,须臾间有夜风掠过脸颊,拂乱我的青丝。我单手托稳青花盏,另一手贴着肩膊捋了捋播乱的几缕绿云,讫,这才蹑手蹑脚地踱在司天跟前,举杯邀之:“天神不是请我来小酌一番的么,怎地见今变成了你一人在小酌,我等反倒成了多余之人。” 他目光淡然地瞥了我一眼,内中泛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愁苦,脸色瞧不出悲喜地说道:“恭喜你,掌了仙执之位。” 我嘴角逸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半仰着头一饮而尽盏中酒水,干笑道:“若是能换回娘亲、阿爹,这仙执的尊位,我白兮宁死不要。” 他“哦”了一声,依然清淡雅致地说着:“你有的不是你想要的,却是别人梦寐以求的。而你没有的,在别人眼里,或许却是多余的。一梦浮生正是凉,你说,做人好,还是做神仙好?” 哎,情之一字,果然教人堪不破,也猜不透。生生地将儒雅温润的司天天神折磨成为了一个胡言怪语的癫狂疯子。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自然是做神仙好些,岂不知人间有八苦,曰: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此八苦栓束人间,于之众生如影随形,难以剥离抽避。” 他阴恻恻地一笑:“神仙又若何?” 我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反击。 是啊,神仙又如何。 凡间虽有八苦,可是神界呢?佛界呢?仙界呢?仙族之间呢?不是一样的尔虞我诈、纷攘不休。 我将手臂半撑着桌沿,手捏白盏替我斟满的酾酒抿了一口,熟视着面前已然过分潇洒的司天天神,装似无意地问他:“槿萱天神向你剖白之事,今日早已闹得是满城风雨,不知你有如何打算?” 着实讲,槿萱天神论及人品才学是一等一的没话说,璞玉浑金周身上下并无半点缺陷,万中不足的,就是性子太软,易招小人刁难。 现今我在此地藉着酒意轻描淡写地提出来,算是为了槿萱天神,也算是为了繇稽元君一个交代,免教他再给我来一个无中生有,本仙执繁忙得很,可不是谁的醋坛子都能无故溅一身出来的。 他目光幽暗地沉了一沉,纳头沉吟了半晌,出声平和而坦荡地说道:“槿萱天神与星河宫不过走动得勤了些,我以为……” 我立时不忍,脱口气说道:“你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0 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去你府上闲来无事逛逛,你以为她只是单纯地腾清宫院,方才隔三差五着荆栀往你府上送些鲜艳的花卉,是也不是?” 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我……我……全身气得抖如筛糠,真想敲开这块木鱼疙瘩的脑袋,瞧瞧里面究竟装的是甚。 已被念止灌得心醉神迷眼迷离的繇稽元君见我这般盛气凌人地咄咄相逼于他家仙主,不禁步履踉跄地爬过来,身子板在梨花圆桌上,脸红脖子更红地语无伦次说着:“仙……仙执尊上,我家仙主……并非薄情寡义的神……仙,只是,他天……” 还未待说讫,已被后摸上来的凤念止拽了回去:“你这小神仙比我族中的人加在一块都有趣,来,来,来,我们今日一醉方休。” 繇稽元君魇寐着双目,脸上露出甚为不悦的神色:“不,不,醉了也不休。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来,喝了这碗酒。” 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哪里是甚酒,不过方才小二最后上的一碗冰镇酸梅汤而已。 只见他二人四只手各据着汤碗的两侧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得是眉开眼笑。喝完,两人咕咚一声,双双倒地不醒。 再观念芷,倒还算端庄整齐,未失了仪态。却也是两手作垫撑着桌沿睡得酣甜。 场上唯有白盏不用我操心,她明知自个的酒量,是以在之前就滴酒不沾,置身于酒场之外。 我略微一忖,或许真如繇稽所说,有些事□□出有因,情非得已罢了。 我斜斜眸角目光清明地瞥了司天天神一眼,悠悠然地把玩着掌中酒盏,说道:“今日之事,你是否有些眉目?” 他半扬眉梢,微微垂首瞧了一眼醉倒在桌面上的繇稽元君,端然坐正:“他也是一片苦心。” 我一讶:“你知道了?” 他点点头:“繇稽跟我多时,我着他前往青城迎迓尊上,本该辰正之时而到,他却略施繆巧,稽迟了一刻之半。” 本仙执顿时赧然汗下,打挣着身子期期艾艾地说着:“此事……委实也怪不到繇稽元君头上,是我盥漱耽搁了些功夫。” 他振衣一笑:“尊上此言差矣。至于是非曲直,你我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还不快起来么?”双目冷若寒渊,视着的,正是喝得酕醄大醉不能醒的繇稽元君。 不成想,适才还醉眼迷离晕头转向的繇稽元君遽尔之间一跃而起,抖尽身上污秽不洁之物,两眼肃然不屈地望着司天天神曲膝就拜:“不错,今日之事,罪魁祸首皆是繇稽擅作主张惹出的祸事,不想累得仙主迍厄缠身,还望仙主赦宥。” 唔,敢情适间他是佯装醉酒的,险些瞒过了本仙执。 司天天颔了颔首,手捏一杯凉酒:”我饶你便是,你且先起身,再给我说清了竟是如何一回事儿。“ 跪在地上的繇稽元君点头唔了一唔,又仰头望着本仙执,垂首磕头道:“小神还请仙执尊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小神罪责。” 我瞧着他一副悲戚戚惨兮兮的模样,不大像是装得。只得拂袖说道:“你且说吧,有你家仙主在此为你撑腰,你莫非怕本仙执吃了你不成?” 他傻乎乎地思忖一阵,立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起身后,这才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道于我和司天天神详听。呃,险些忘却了,屋内还有一个滴酒未沾的白盏。 原来,姝妤宫中的小仙子荆栀生得花见花开、仙见仙爱(这是繇稽元君的原话,本仙执却瞧着再平常不过。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中出西施’吧),时不时的进出穿梭于星河宫,一来二去,难免会撩惹拨动了某些定力不够神法不精的神仙小心肝。 也算老天饿不死瞎家雀,荆栀仙子初出几百年里头甚是烦厌了星河宫里那位对她时而殷勤献媚、时而打抱不平的讨厌鬼,后过了几百年,才发觉这神仙长得还算平易近人。又将将过了个八万年,她才芳心暗许,将撩动于她心弦的繇稽元君给镌刻在了心尖儿上。 前几日司天天神无意间邀我到凡界一逛,他与荆栀仙子私底下会晤一议,以为司天天神对我很可能生了爱慕之心,为了防患于未然,于是就寻了些托词引得槿萱天神也下凡一趟,不期半路上杀出来个魔族率性而为的倾城公主,生生将一出天仙配演绎成为了“三国杀”。 说到底,小繇稽也是为了自己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顺带促成他家仙主的姻缘,斩断他的孤鸾劫才出此下策。 不过最为悲壮的就数本仙执了,只是因为司天天神在人海里偷偷多望了我一眼,他那厢就顺理成章地以讹传讹,认定他衷情于我。 呃……这黑锅我不背,谁爱背谁来背。 此事算是稀里糊涂地捋顺了,我灌口酒,不禁心痒痒不耐地问道:“司天,你心里,究竟是喜谁多一点?” 我猜测着:“槿萱天神么?”此语一时引得萎靡困顿的繇稽元君奋力一振,眼巴巴地觑着他家仙主。 司天径直摇摇头。 倏尔繇稽元君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弱无力地瘫倒到地上,可怜巴巴地摸着泪。 我又继续猜测着:“难不成,是今日的那位寻你算命的黑衣女子?” 他看了我一眼,又摇了摇头。 呃,这下连我都成了泄了气的气球了。 二更过后,我回房休息。不期一推开门,一眼便望着了正坐在桌上捧着茶杯喝水的黑衣倾城公主,还有,她身侧威武不凡的黑袍男子。 这人,我许是在哪里晤过一面。 倾城公主连看也不看我一眼,登时笑说道:“你这丫头,明知房中有客,还故意磨蹭。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额,我满脸绯红,忒不自然地觑了一眼,笑道:“你贸然前来,可是有甚事?”心下却不禁思索,她方才的这句话,怎地听着如此耳熟。 她呷了一口茶,正目视之我:“无事,想着多日不见你这丫头,过来看看吧。” 丫头?我声语低微地嘟哝着:“看你也不过几万岁的光景,没准比我还小上几千年,见今能称我为‘丫头’的神仙,可是凤毛麟角。” 她喝完一盏茶,骤然杯沿抵着下唇问道:“对了,他怎么说?” 我脑袋一抽:“谁?什么怎么说?” 旋即心中高山流水地淌过、严天寒地地走过,恍然大悟。她,问的是司天天神,对吧? 我偷觑了她一眼,见她嘴角含笑,眉目间端的是淡然和蔼,丝毫没有魔族中人抑或公主该有的邪魅与架子。 杯中茶气氤氲,我微微一嗅,屋内四周散浮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教人心旷神怡、莫名舒适惬意。 我坐在紫檀木椅上,径直倒了一杯香茗给自个,顺了一口,笑着说道:“司天天神乃神族掌天之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1 神祇,尚在襁褓之中就独缺一瓣‘琉璃玲珑心’,唔,险忘说了,这心又名曰……‘情心’。” 坐在我对面的倾城公主一怔:“情心?” 我喝完一盏茶,维护着仙执该有的优雅姿态,笑不露齿地点了点头:“正是。” 咕咚! 在她喝完了又一盏茶之后,对着身旁的侍卫冷然说道:“扆未屠,我们走。” 我盯着她身旁眉目冷峻、生就得魁梧不凡气宇轩昂的黑袍男子扆未屠,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想着我们曾在哪里晤过一面,不然怎地看着如此眼熟。 临出门前,倾城公主面上微露愧色,低语而道:“小丫头,关于你父母之事,实在抱歉。” 一个恍惚,如梦初醒。我怔在桌头,不知所措。 这一切,是梦吗? 或许吧。 第五十九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第五十九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我左手托颐,手肘支着榆木红漆雕花的四方桌沿,右手掌心内攥着一支注满热茶的青花芙蕖盏一瞬不瞬地,入定沉思。 良久之后,我大为扼腕地幡然彻醒,大悟着:“衠是豆渣脑筋,怪道看着那人眼熟,某曩日间本仙执路过凡间,逢酒虫作祟,不期在一间略是不显眼的酒肆中邂逅到的不正是倾城公主见今口中称之为“扆未屠”的魔族侍卫么。 只是……倾城公主辞别前,所提到的最后一句话又是何意?难不成……娘亲、阿爹身遭不测种种与她魔族一脉有甚牵缠瓜葛? 桌上的烛火吱吱嘶嘶地径跳了几跳,我藉着青铜灯盏内的银光雪浪思绪纷乱如麻地胡思乱想一通,怎奈之获悉捕列到的相关讯息寥寥无几,一时半刻也是剪不断理还乱,毫无头绪。茫然攲着木桌子又发了一阵子呆,大感百无赖聊,于是便溜上床榻摇着白盏适才特特留下的一把面上绘了仕女图的纨扇解暑祛热。不消片刻,方觉上下眼皮纠缠暧昧不清,将有合拢之势。瞌睡虫一覆身,头一歪彻底地睡死了过去。 次日侵晨,我携着白盏、凤念芷姐弟二人先行回了青城。司天天神因早先应了倾城公主之约,是以还要在凡间稽留一日。 我一行各自腾着天梭祥云径直回了青城山,却不料我青城自山头开始,一直顺延而下,密密麻麻地跪满了各种飞禽走兽。我手搭莲蓬一望,心头一哀,果是热闹得紧! 凤念止兴致勃勃地抖擞着精神,嘴内念念有词:“哇呀呀,飞禽之内竟有:单足毕方、三足乌、重明鸟、白腹锦鸡、赤颈鹤、孔雀雉、棕尾虹雉、栗鸢、五彩蝶,多不细辨。走兽么:穿山甲、褐色巨蟒、白毛狐狸、尖头蜢、紫貂、玳瑁、白颊长臂猿、虎豹豺狼、猞猁、羊兔麋鹿、獾狈獦獐,不计其数。也有数多幻人形树精:紫竹精、柳树精,拐枣、枇杷梨桃树精、凤凰木、菩提树、梓枫梧桐树、椴桧椿橙树精,不胜枚举。百花亦有:一丈红、茉莉、玉簪花、鸢尾木槿、紫薇玫瑰、虞美人、芙蓉莲花、蔷薇杏花,芬芳争艳。” 我垂目低观,漫山遍野尽皆是我青城国子民虔诚跪拜,见本仙执驾云乘雾身在半空,均是纳头磕拜,齐声高呼:“青城万民,诚拜我主白兮仙执,恭祝我主登极尊位,掌领青城。” 我拂袖,略略抬手:“尔等平身。” 众曰:“谢仙执恩情。” 我低声密语于身旁的白盏几句,然后头也不回地领着念芷二人回了山门。本仙执实在不适应这浩浩荡荡的宏伟场面。 行了一阵,身后隐约传来白盏清脆灵透的声音:“昔日前任仙执威望素著、禀性豁达宽和,现今白兮仙执登极,一切如往昔般万古不易,你们可听清了?” 这番言辞,激得我心中顿如波涛汹涌袭过一般。白盏的字字珠玑叩我心门、涤濯我魂魄,它使我铭知,往后青城山的命运以及这万千子民的命运,皆在本仙执的一念之间。 也使我铭心刻骨,阿爹与娘亲,却如白涂一样,再也回不到我身边了。 回到山门之后,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我掌仙执之事,从头到尾做得可是密不透风。” 念芷眨着一双流光璀璨的眼眸盯着我嫣然一笑,抚了抚额角赥赥笑着:“白姐姐,你泛身瑞华蔼蔼、流光罩体,紫色熠熠灼人眼目,何须甚耳报神,你自个便把自己给出卖了。” 瑞华蔼蔼、流光罩体?紫色熠熠灼人眼目? 我双眼瞪得直溜溜,一瞬不瞬地两道目光流连在她身上,茫然地有些不知所措。 呃,竟不知,我现今已变得如此地与众不同,心头惬心欢喜之余,又不免悠悠地平添了几丝愁绪。 须知一个人地官衔有多高责任就相对应地有多大,看来往后的日子里本仙执多一半要在水深火热中淌着,更要以身作则,当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己任,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嘛。奕世载德,不忝前人。如此才不愧对青城先祖先宗对本仙执的厚爱。 唔,一想到本仙执往后再不可肆意妄为,丁是丁卯是卯地过着“三更眠五更起”劳而不怨的“幸福”生活,真是要多刺激有多刺激,要多辛酸有多辛酸,呜呜……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然,再再又想到:仙执须知负责任的苦处,才能享受尽责任的乐趣。吃得苦中苦,方为仙中仙。为了青城更加璀璨辉煌的明天,本仙执忍了。 半个时辰之后,白盏方才门外回来。不期身后跟着个看上去颇为乖觉的獐子精。 那獐子精“噗通”一声不等我有所反应便跪在了我脚下,低眉顺目地说道:“小仙拜见仙执尊上。” 我俯首一觑,瞧着他似曾相识:“多时不见,你竟已入了仙途,该当庆贺。起来回话吧。” 他从地上爬起来,仍旧垂着头,百般恭敬地殷勤道:“那日亏得仙执指点,不致小仙徒劳无功。见今已归仙途,小仙委实不知该如何感谢尊上才好。” 我略略耸耸肩,呷了一口凉茶,拨开垂落在额前的绿云,肃穆威严地嘱咐于他:“我青城一脉属仙道正途,按理来说,修行参道本就该循序渐进,按着寻常的法子步步精进才是。怎奈本仙执向来深明大义,瞧不得族脉之中有修道之类遇到瓶颈一着不慎,散尽修为不说,再落得个灰飞烟灭。须知,修道之事最为严谨公允,你付出了多少辛酸也就会得到多少善缘福果,设若一心存着投机取巧之念,那么日后便也会受到其反噬之果。且记,修行参道之根本,莫生懒惰意,休起怠荒心。本仙执言尽于此,你且退下吧。” 那纳头垂眉的獐子小仙领“诺”一声,规规矩矩地退身出了门。 他今日可能所惮于我之神阶、仙执之尊,并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2 非心甘情愿地悉数记存于心。只是我觉得设若不放一两句狠话,那么日后我青城一脉余辈修行之路很可能会踏上一条旁门左道的不归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事,防患于未然未必不是好事。 小獐子走后,我念着闲暇无事不如上九重天走一趟。睃巡一圈,整壁魂恬殿中唯有念芷坐在我下首双手廾着一杯热茶喝得从容自在。 不用想,许是白盏又跑到后山碧药谷中去给阿爹、娘亲的坟头锄草添新土去了。凤族老幺自然也定是跟着去了。 我悠然一叹,望了凤念芷一眼,说道:“可想跟我到神族走一走?” 她今日表现得却很是不同寻常,竟晃头摇得如拨浪鼓般利落:“不去,去了一趟凡间甚是疲乏,待喝完这一盏茶我就回去补觉。” 我诧异地看着她,瞪着双目问道:“可是真的不去么?” 她摇摇头,意定坚决地说道:“不去。” 我甚是愁闷地瞟了她一眼,不去便不去吧,反正此次前去也无意趣可言。 临走前我再三确认,直到念芷明确表示打死都不去之后,我这才腾着五彩祥云隐身上了南天门。 神族本仙执倒是时不时的来串一回门子,至于百花簇聚的姝妤宫,本仙执倒委实没逛过,甚至连路过都不曾路过过。 进了南天门的大门口,绕了几个小圈,循着一阵香气馥郁的桂花香踱到万花丛中,不期仰头一望,斗大的“姝妤宫”三个字金光灿灿,迹气烁烁。衠是:不识姝妤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宫中。 我在门口伫立了一小会,遽尔从内里跑出来个神色慌张的小仙子。 她似风一阵地荡到我跟前,福身就拜:“姝妤宫荆栀恭迎白兮仙芷,恭祝尊上万福圣安。” 我瞧着眼巴前十分知理乖觉的栀恭仙子,恍然一个失神,实在很难将眼跟前这位温婉贤淑的小仙子与凡界那个伶牙俐齿、飞扬跋扈的刁蛮丫鬟相提并论。 我微一抬手,拢了拢锦袖:“本仙执到你姝妤宫中做客,不必太过拘于礼数。你家仙主可在宫在?” 她站起身,面庞上无限伤感地望着我,温声细语地说道:“我家仙主自打从凡间回来,将自己关在房中已有好几个时辰了。任奴婢叩门叫门就是不理不睬。” 唔,看来这一回槿萱天神受的情伤着实不轻呐。这狠心如斯的司天天神,果是害人不浅。 我隐了仙身进了槿萱天神的闺房,见她凄凉无比地俯在桌子上悄无声息地正抹着眼泪。 我观桌面上水渍未干,又添新泪。怕是已然哭了小半日了吧。 我颓然一叹,萧瑟忧愁地望着她说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说讫,她方才察觉到她自个的闺房之中平白地多出一位眉目如画的俏仙执出来。 她手足无措地用白纱帕子揩净颊上泪痕,起身与我矮身施礼道:“槿萱不知仙执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仙执海涵。” 我揽着一把镂空雕花红漆椅子坐下,不甚唏嘘地说道:“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可是么?” 她怔怔地望着我,瞬时红泪流千行,一声不吭地对着我点头称是。 我径自揝着一把茶壶给自己倾注了盏凉茶,又再兴致勃勃地说道:“一样花开一千年,独看沧海化桑田。一笑望穿一千年,笑对繁华尘世间。轻叹柳老不吹绵,知君到身边。如何?” 她双眸落地生根似地死死盯着我,望了半晌,最后惆怅轻轻一叹,说:“一生恰如三月花,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醉里不知年华限,当时花前风连翩,几轮春光如玉颜。”深深叹了一口,又接着道:“清风不解语,怎知风光恋。” 我点点头,灌了一盏凉茶入肚:“一代一双人,此生意难成。” 她仰着颈项,凄凄苦苦地说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此,相思也!” 我摇头叹了一口息。这槿萱,竟爱得如此奋不顾身,如此不管不顾。委实教我钦佩至极。 再说道:“果然果然,果然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她道:“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唏嘘几声,双目掠过光彩琉璃:“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足矣。” 我愣了一愣:“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她径自喃喃自语:“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我再一怔。瞧她眉宇之间,情丝绕畔,的的确确地露着一丝相思,分外明显。 我不肯泄气,再说:“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唇红齿白地凉凉一叹:“ 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我心头愁闷一添,眉头紧锁。她这百花仙子的名头,端的是称职不虚。 一恍神间,她斩钉截铁地咬着银牙,吟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才入骨相思知也不是,不知也不是。忒地叫司天天神左右为难。 但愿来日称她心愿如她心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再喝完一盏凉茶,我才道:“不知天神可知道,司天天神天生独缺一瓣‘情心’之事?” 她秋波微颤,捏着白纱帕子频拭眼泪:“知道。我曾到缘储宫中询过老仙翁此事,他说,司天这一瓣‘情心’若补不全,便是永生永世也休想历尽情关。” 我脱口直问:“可是有甚法子补救?” 她又是哽咽几声,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老仙翁说,此瓣心非天龙圣女整壁心不可。其他,再无补救之法。” 天龙圣女心?还要整壁的。 乖乖我的月老儿,见今神之龙族均是单脉传之,老帝君此生唯有黎宸一子,再无所出。帝君老儿亦是司马牛之叹,更无其兄弟姐妹。何况天龙圣女心乎?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看来司天天神此生命有所劫,在劫难逃呐! 我拍拍她香肩,不禁劝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初见,初见,争不如,不见得最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黎宸,约期将近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3 ,你可是,准备好了? 第六十章 一剑还一剑不欠 第六十章 一剑还一剑不欠 十月初八,霜降。 昨夜狂风大作,上半夜凛风肆虐作祟,嗖嗖之声直晃得我寝房外的窗棂门户不断挣扎,□□之声持续灌入本仙执法耳,我躺着床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难以入眠。下半夜,习惯了。 次日侵晨,我起了个大早,窃以为在早起这件事上今日难得功德圆满一回,还沾沾自喜了半晌。待白盏两手廾着水盆伺候我颒沐之时,方才大彻大悟,得,又空欢喜一场。 盥漱讫,她又擎着托盘送过来一碗温度适中的莲子桂圆粥,还有两小碟甘爽可口的小菜。 我甚是慢条斯理地抿完粥,至于小菜压根一箸未动,全完璧归赵地让白盏怎么端来地再怎么端了出去。 漱完口,我压着嗓子唤来白盏:“白盏,借你的青虹剑让我使使。” 她怅然地望着我,哭丧着一张白皙得不能再白皙的俏脸唏嘘两声后,说道:“小主,您……真的要赴那‘仙战台’之约么?” 难怪乎今个白盏起身竟比本仙执还要早一些,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呐。 我初以为当初在“仙战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中与神族名义上的帝君黎宸约战“仙战台”不过是私人恩怨,再寻常普通不过,又不是非得拚个你死我活,再者倘若本仙执在“仙战台”之上一不留神搠黎宸一剑,即使捅不死人,那也是有损龙族帝王颜面的大事,他一族不无个别小心眼且赤胆忠心之辈,要是趁着本仙执那日郊游踏青在外在暗地里投暗箭射飞蝗石,也够我喝一壶了。 古人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古人诚不会欺我也! 我拢身于她,挝住她的双手,温声笑道:“你这傻丫头,莫不是真以为小主我会同那神族黎宸战个不死不休么?他现今是神族名义上的帝君,而我亦是青城的仙执,你甚时见过有两个君主在‘仙战台’上斗个面红耳赤的?” 也难怪白盏会有此忧虑,自娘亲、阿爹相继身归混沌之后,我一直戾气难消,怨恨渐积,甚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借口。而今,“仙战台”之约怎么看也算得着是一个很合时宜地借口。 她揣着的这个心思虽在本仙执眼中怎么看也算作是杞人忧天不足为虑,但是她这份难能可贵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的心境倒是弥足珍贵,甚为难得! 须知:锦上添花不足奇,一颗真心尤难觅。 我情不自禁地揽她入怀,搂了一搂,谓她道:“这次本小主决计不是骋强,设若我在那‘仙战台’上遭愆受了刁难,你就替我报仇,一剑斩了黎宸,如何?” 见她依旧深眉紧锁,颦蹙难掩,神情黯然的很是愁人。只好假意地控着脸,冷声道:“你见今是不是连本小主的话都要违逆不遵,与外人一般,跟我唱起了反调?” 她连忙战兢兢地朝着我福身作揖,遽色不安地回着:“我……我……” 这实心眼的傻孩子,总以为本仙执这一趟出去定会身上多出几个窟窿来。她钳口难言,我亦只能感叹:“我与黎宸的约定已是传遍了天垠地荒,当初作约之时我还只是青城山的小主,目今各族皆知本小主一步登天,掌了青城仙执之位。假若今日我放了黎宸的鸽子,那么日后我青城的颜面又该着往哪里放?” 顿了顿,我又接着说道:“当日黎宸在仙战台之上用一支九寸乾坤笔打得阿爹魂飞魄散,我此去,亦是为了他老人家讨要个说法罢了。再者,我借你的青虹剑一用,也是怕自己下手失了分寸,伤了那神族便宜帝君。你可还有甚不放心的么?” 话尽于此,她默默无语地退后两步。衣袖娴熟一展,祭出自己青虹剑,交到我手中,柔柔地嘱道:“那小主早去早回。可是需要念芷公主殿下同小主一起,只怕她还睡得沉,未起身。昨个三更天方才回来,要不换念止小殿下……” 我旋即一怔:“怎么,念芷半夜才回山的么?” 她径点点头:“是呀。公主殿下还千叮咛万嘱咐我此事万不可让小主知晓,我前思后想,怕她同那别有居心之人相与,是以不敢有所欺瞒。” 无怪昨日我邀她一同往九重天上走一遭,她连推托困乏,原来此事竟另有玄机。 我太息一声,轻轻摇头:”此事等我回来再作计较,你先与她周旋周旋。” 她垂首“唔”了一声,眼眉处舒展缓和,再无有之前的黯然忧戚。 青城白兮仙执与神族名义上的帝君黎宸相约决战“仙战台”之事已是传的沸沸扬扬,弄得各族人尽皆知。 我以为今个仙战台周遭今儿个定会被一众好事仙神八卦仙娥围得是水泄不通,作壁上观看大戏。 岂料岂料,老神帝未雨绸缪,在此之前已拟了一道诏旨,谕告曰:十月初八时维霜降,众仙卿家须安身在府,切勿走动游歩。 神族规矩向来森严冗繁,一板一眼得颇是正经八百,既今老神帝降旨普宣,恰似一盆从天而降的凉水,将将浇灭了那些兴致正浓的八卦搬运工。 想那老神帝修行几十万年,悟了多年的道也并不是白悟的。自在我与黎宸“一决生死”的当口来这么一手,委实是姜还是老的辣。 经此曲折波澜,是以我目今立在仙战台上,放眼见到的,也只有黎宸一人而已。一袭直裰皂袍罩在身上衬得他丰神如玉,脚蹬黑色布面绣金沿边龙纹云头靴。满头的青丝乌黑柔顺,很是随意地用一根黑锻带松垮垮地扎着,时而有几缕很不安分的绿云被轻风一拂,搅动纠缠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合拢成一股纤细的绳辫,瞧着颇是有趣味。 如今我两人再一次立在这玉石砌成的“仙战台”上,一时感慨良多。沧海桑田兜兜转转,我白兮也已不再是青城山那个终日里只知息事宁人的小主,物事人非事事休,时光荏苒青葱变,在这沧海桑田中、青葱岁月间,我摇身一变,已是青城一国的掌尊仙执。 黎宸,你知道么,其实,扪心自问,我是有些喜欢你的。 少停,他温柔轻语地对着我说:“桃子,……” 这一声“桃子”,多少回在魇寐回首梦醒时分之时,我揝着衣襟,心尖疼痛难消地试着唤过千遍万遍。却没有一回,能如他唤得这般的听得令我感慨万千,热泪盈眶。 我拭了一把辛酸泪,说道:“你还是来了。” 他苦笑一声:“你在这里,我纵有千般不是,却不能不来。” 我目光凄凉地望着他,哭得泪雨滂沱:“你可准备好了?” 他无比苦涩地轻轻一笑,双眸微微一阖,坦然温和地说道:“桃子,我欠你的,今日随你如何,我绝对毫无怨言。只求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4 ,只求你莫再折磨我,也莫要再折磨自己。” 不期然地,我瞥见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直接碎在地上化为无形之物。 我祭出青虹剑,双眸一瞬不瞬地觑着他,道:“好,我答应。” 声落,青虹剑铮然一声立时朝着黎宸的肚腹位置马不停蹄地搠去。剑尖异常锐利地刺破他的衣裳,没进他的腹中。 青虹剑见血而隐,并未真真地刺穿黎宸的仙身之体。再说,区区一柄凡剑,又如何能真正伤得了神族帝君分毫?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被青虹剑所搠的位置自行愈合。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一般。 黎宸抬着一双满是疑惑的如墨沁水的眸子呆呆地望着我,半晌,轻微微地唤了我一声:“桃子,这是……” 我径直奔到他跟前,一把拥住他,哭笑不是地嗔道:“傻瓜,莫非你真的以为我要你如阿爹魂飞魄散一般才肯罢休么。”侧身紧紧地靠着他温热的胸膛,紧些,再紧些,直到觉得安心了,方才解释:“那日阿爹说不怪你,其实我也知道此事肯定另有隐情,可是阿爹的确是因你而魂飞魄散,我身为人子,自当替他讨回这一剑。现在,你刺了阿爹一回,我刺了你一回。如此两抵,这就叫做:一剑还一剑,我们再不相欠!” 他揽着我,深情款款地将下巴尖抵在我的百千绿云丛间,狠狠嗅了一下,笑得像个稚童一般:“不,我依旧还是欠你的。桃子,我欠你一生,你欠我一世。我们此生此世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说着,十指相扣,牢牢地交结缠绕在一起,毫无间隙。 我欠你一生,你欠我一世。我们此生此世再不分开。 一生一世一华年,华年亦逝三世缘。 黎宸,我以为我与你只有这命定的一世情缘,殊不知,前生注定今生三世离缘,爱恨湮灭,终皆是,一场错。 第六十一章 桃花坞里桃花开 第六十一章 桃花坞里桃花开 返回青城,还未待我完全立稳身子,神情焦灼的白盏半仰着一张愁云惨淡的已然趋至了过来,挝住我的臂膊启唇慌叫着:“小主,小主,快快,念芷殿下刚刚离了青城,许还能追得上。” 我愣了一愣,疑惑问:“那个‘念芷’?” 她略是一怔,再一呆,顿是哭笑不得:“凤族的念芷公主殿下呀。” 可怜见的,本仙芷适才被黎宸那临别一吻给吻得有些头脑缺氧,脑海里头现在桃花满天开,绽放得绚丽璀璨。双目一觑,东壁厢一朵多情婀娜、西壁厢一朵含苞待放、南壁厢一朵花瓣癹骫、北壁厢一朵翩跹妖娆,端的是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和风一拂,满树的桃花随之缓缓摇曳,偶有叵耐寂寥者,乘间坠里枝头,随着满天红霞随意跌落红尘,蟠极识海,点缀成一道艳羡倾城的风景。 我不可自拔地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之中,若非受到外力的一阵袭扰,只怕这场载了春花秋月的风月大梦一时难醒。 回首处,是白盏火急火燎的催促。 她急道:“小主,小主……” 本仙执讪讪地揩了一把嘴角边上飞流直下的涎沫子,呃,忒是不济忒是不济,斯须的功夫就做上了白日梦。 稳定心神,我问她:“你可曾瞧清她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白盏抬起右手膊,挺直了纤细嫩白的食指往卯方一仰,道:“她腾云很是疾利,我隐约是朝着那边去的。” 往东去的么?东,东,东,若是念芷果真往东去的话,那么跑不了了,必是去寻桃花元君了。青城之东,万里之内,唯一坐落着的便只有桃花坞。 我不胜唏嘘。这磨人的妮子,这又是在何时与那桃花元君款曲暗通上的?莫非天垠地荒中的雄性动物都死绝了,怎地一个个都前赴后继地那桃花元君争着勾搭,藤葛不清? 我七窍生烟地抚着额角,有气无力地瞥了白盏一眼,为之惆怅地交代:“好了,我出去一趟。你千万守好了另外一个,莫再出甚波折了。” 她颔首称是。又径问:“小主,此事可是有甚难办之处?” 我望了她一言,意味深长地说道:“也无甚难办地,你就等着本小主凯旋而归吧。”心有思忖:“大不了再闹一回桃花坞,斩一回桃花树。” 随手招来一块很像本小主此刻心情的乌云,踏在上头隐了仙身,抟摇遂往桃花坞而去。 虽则念芷身是凤族仙统,为之凤帝膝下唯一的掌上明珠,即使她见今与那桃花元君将生米煮成干饭稀饭,也不见得能赖在我头上。然奈何我心中却始终有些燥乱之气难以抑制,也许,本仙执一整壁心念念不忘的是与凤族的交情、与念芷的姐妹情谊。 扪心自问,桃花元君英隽绝伦,更生得是倜傥不羁、风流潇洒,虽较之黎宸差许,却也属万里挑一的神仙。若非经历白涂之事,他倒与念芷算来也顶顶的般配。 如此思量,我登时湮了前往桃花坞棒打鸳鸯的心思。调转乌云直上九重天,径往老仙翁的缘储宫而去。 正可谓:有风方起浪,无潮水自平。我倒要瞧一瞧,念芷与桃花元君的缘分几何。 疾风甚是凛冽地掠过我的腮畔,肆虐无忌。我不自觉地紧了紧封襟领口,以免有更多的风灌进。 当本仙执威风凛凛地杀到缘储宫之时,首先映入眼帘之人竟非缘储宫之主、掌天垠地荒姻缘之仙的月老仙翁,而是神族名义上的帝君、本仙执目见心坎上的人儿——黎宸君。 一个不稳,脚底下踉跄,险些在他面前丢了面子落了下乘。 他端着一贯古井不波的眸子仔细端详了我一阵儿,半晌,方才展眉一笑:“桃子,好巧。” 我摸了摸鼻头,颇是无所适从地干巴巴笑了一声:“黎宸君,别来无非否。” 他垂了垂眼眸,踱过来很是有气节地揽我入怀,嘴上像是抹了甜蜜酱,说出来的话直令本仙执万分骇然难以擎受:“桃子,我想你想得紧。往日里瞧着案上那些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寒酸文句颇是嗤之以鼻,见今我历了几历方才有了切身体会。” 我被他平整敦实的胸膛裹得有些气力不接,挣了一挣,反而被他裹得更紧了。 咳、咳! 遽尔之间,在他身后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一阵强而有力的咳嗽声。像是故意而为之般。 无量寿佛,妙了个哉地,这声不合时宜地咳嗽声对于本仙执来讲恰如三月甘霖腊月霜雪,简直来得及时得不能再及时了。 月老儿掌握天垠地荒里里所有人的姻缘,用他老人家的话讲:他造就的姻缘比旁人见过的加在一块还要多得多。甚场面没见过,在他眼中,所有的风月情欢都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5 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切皆是浮云而已。 他垂首冲着我轻飘飘地说道:“小老儿见过仙执。不知今日尊上驾临敝处,意欲何为?” 我干笑了两声,乘间逃离黎宸的“温柔魔掌”,眉宇间坦荡荡地一舒,脸上祭出个笑花:“白兮见过老仙翁。”沁着头捋了捋额前散乱的青丝,再道:“今来确有一事需要老仙翁点拨一二。” 他捋着自己下巴央的一把雪白胡须,笑呵呵地说道:“桃花元君与凤族公主之事属‘水到渠成’之姻缘,无人可阻。尊上若是为了此事前来,那么小老儿倒想劝上一劝尊上。命数之缘不求来,孽劫但解心魔开。” 命数之缘不求来,孽劫但解心魔开。 几万年间,本仙执唯一的心魔便是在白涂一事上耿耿于怀至今。这老仙翁,忒地会见缝插针给本仙执上眼药。 既然掌握数万姻缘的月老仙翁都道念芷与桃花元君的姻缘属“水到渠成”,那么设若本仙执再从中横插一杠,岂非成了那棒打苦命鸳鸯的大棒槌。 待悟透这一层道理,我自也释然了一些。只是近来与念芷相处得益发的如鱼得水,不忍她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左思右想委实放心不下,于是腾着云又往桃花坞而去。 身后,不期跟来了黎宸。 他与我并腾一块祥云,很是顺理成章地揝紧我的柔荑,温声说道:“听说近日桃花坞中的桃花开得很是茂盛,我与你一起去,正好欣赏一番。” 我不置可否。要跟便跟着吧,反正该被揩的油都被他揩尽了。 不过,确如他所讲得一般,现今这桃花坞里的桃花树,开得恣睢放纵,花香馥郁四溢。 而在那桃花丛央,有一粉衣佳人正将头攲在心上人的肩头上,观着面前的落英缤纷,伸长手指,指点江山。 第六十二章 为你摇一树桃花 第六十二章 为你摇一树桃花 桃树蓓蕾缀满枝,鲜艳明丽一树花。 桃花坞里的桃花树挨挨挤挤,每棵之间的间距或远或近地形成不规则法排列着。满树的苞骨儿经过岁月的洗礼见今绽得很是魅惑,万千桃瓣儿争竞开放,一时将澄碧如洗的天幕映衬得似如挥毫泼墨过的红霞。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美轮美奂无甚于此! 我与黎宸屏气凝神,均手提衣摆小心翼翼地躲过落有桃花瓣的地方,怎奈躲来躲去、跳来跳去,许是我二人落脚的声音太过于沉重,不期惊醒了枝头上其他酣睡着的桃花瓣,于是纷纷效仿,飞蛾扑火般地壮烈飘零,场面要多绚丽有多绚丽。 当所有的花瓣落定尘埃,烘影照天,却在捐这生轻投的慷慨悲歌中,无意间铺就成为一件血泪红毯。何人再能忍心去踩? 桃花坞里桃花开,桃花如血人如玉。花开花落绕指间,人如桃花年复年。 我悲凉凉地叹了一阵儿,眼看满地花身成碎玉,不禁俯身拾起其间一朵,拂净身上尘屑,微微擎在鼻尖轻轻一嗅,顿有一股清香沁人心魄,直击灵魂识海,令人再难忘却。 这花,虽是这万千桃瓣儿中最为平凡的一朵,本仙执却心虔恭敬,它自漂沦本如我,我今为仙怎如它?其实,天垠地荒一切皆如虚幻泡影,庄周梦蝶罢了。 我凄哀哀地再感慨了一回,遂脚踏实地,碾着一地的桃花尸望着一箭之地外的一双佳碧,心里头恍惚一个倩影闪过。 有多久,本仙执没来过这桃花坞了。那时,我还是青城一国的小主,并非而今的白兮仙执。 那时…… 胡思乱想了半天,实在没再想起来甚。桃花坞的主人与念芷已觌面迎来。 看着他们十指相扣,镶嵌得很是瓷实的暧昧动作,本仙执心头又是一阵发紧。 对面的念芷今日着了一身堪比桃花的对襟襦裙,这件衣裳我从未见她穿过。看来,今儿个本仙执与黎宸算是做定那棒打鸳鸯的大棒槌了。 她理了理适才被风拂乱的一缕额前青丝,缓缓地,用小拇指一勾,那捋青丝便很安分地回到它本该待的地方。 念芷朝我纳头而拜,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到过的笑靥。这笑容,本仙执曾今也在出嫁后的白盏脸上瞧见过。 她神色淡然地对我说:“白姐姐,我本来想着今日对你坦白的。”说讫,睫毛颤了颤。 桃花元君解了十指扣,拱手朝着黎宸施礼。脸上的神色也如念芷一般的淡然:“小神见过君上。臣不知君上今日会来,本该蹑履迎之,此之仓促,还望君上恕臣不敬之罪。” 黎宸颔了颔首,不露悲喜地望了他一眼,又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方才与念芷相扣过的那只手掌,最后敛回目光,才转向念芷。 念芷恍然初醒,立忙对着他福身一礼:“凤族念芷,见过黎宸君上。” 见这小姑奶奶尚未被爱情冲昏凤头,还晓得按着天垠地荒的礼仪规矩给黎宸拜礼,我那一些个提心吊胆了半天的心肝脾肺肾便才稳妥地又回归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黎宸君嘴角噙了丝极淡的笑意,语声温和地回说:“原来是凤族的念芷殿下,别来无恙。” 念芷笑得很是欢愉地说道:“别来无恙。那日匆匆一别,我一直未能得着机会当面谢你的盛情款待,今日不期一遇,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你,待会喝个一醉方休如何?” 我一抚额,感觉很是头痛。 这妮子大大咧咧的性子怎地过了几万年仍旧是亦如往昔,半分改动的迹象都没有,真是愁煞人也! 黎宸摆摆衣袖,淡淡地说道:不足介意之事,亦无须挂齿。” 我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没了,婆婆妈妈的甚是教本仙执惆怅。当即雷厉风行地拉着念芷的粉衣袖子,择了一处落桃花雨落得不是很勤快的地方,再也忍不住地劈头盖脸问道:“你与那桃花元君可是……” 她倒明人不做暗事,回得很是痛快彻底:“白姐姐,此事你需我从头讲起,还是刻意拣些紧要的说一说。” 我被她气得立时目瞪口呆,半天才回神。从脸上挤出一丝不怎么明显的笑容,压着满身的怒意烈火咬牙切齿道:“从头讲起。” 我倒要看看这桃花元君是如何一再二、再而三地与从青城一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走良家妇女地。 她笑得春风明媚地于我有来有去地将她与桃花元君如何地一见倾心、如何地君似妾心妾思君、再如何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五一十地说了个详细透彻。 我怔在一旁。她说的越是眉飞色舞越是喜笑颜开,我越是愁眉紧锁、心如刀绞。 说完,她容光焕发地看着我,好像重生一般。 原来,她与桃花元君之情同白盏与那元珩之缘一般,皆是一见倾心,再见衷心,三见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6 即可定终身。 我暗暗恼羞,嗔怪自个那日委实不该将念芷引上九重天神族天宫,若说她与桃园元君之缘在本仙执眼中属孽缘一桩,那么本仙执便是那暗中牵线的月老仙翁,真正的罪魁祸首。 也罢,月老二不是说她而二人之缘乃是个“水到渠成”的因果,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有论断。缘分这玩意,该是你的想跑都跑不掉,不是你的硬求诀计求不来。 伤情徒叹了两回,思来想去也更无别的好法子,难不成真的做个大棒槌,横阻捶散这一段由本仙执亲手造就的姻缘? 念芷在我身旁笑得很是绚烂多彩,我回身望了无意一眼,竟在她盈盈澄澈的明眸柔波中,瞧见了桃花元君的影子。 眸光潋滟,芳华自现。 孽缘呐,……孽缘! 远处黎宸君与桃花元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两人的目光时不时的要往此间瞥上一回,许是怕本仙执忍克不住天威,王霸仙气抖擞,将念芷一剑给斩了。 良久,念芷望着桃花元君入定沉思了一阵了,嘴上道:“白姐姐,其实,我一直是嫉妒你的。” 我一怔。 她捩过头,一瞬不瞬地觑着我:“我嫉妒你有一双疼你怜你的双亲,嫉妒你能获取神族帝君的万分宠爱,嫉妒你行事作风比我潇洒,嫉妒你所有的一切。可是……”顿了一顿,她又痴痴地望了一回桃花元君:“我现在却一点都不嫉妒了。我有了他,也许这是老天赐给我最好的命数。” 有了他,等于有了一切。有了他,再如何艰辛的往昔,也不过是绚烂虹彩之前的暴风骤雨。只要有了他,就可以不顾一切,就可以无怨无悔。念芷,这是你心底的潜台词,对么? 我们四人各自喝了一坛子桃花元君亲手酿的“醉桃花”,坛子见底,我与黎宸起身告辞。 念芷逢喝必醉。此时酡红着一张精致的玉颊,低眉顺目地揉弄着裙角:“白姐姐,你……你……” 我摇头笑了笑。对着桃花元君嘱托:“劳烦元君送回青城。” 桃花元君敛眉一笑:“白兮,多谢了。” 我又摇了摇头。来时我放心不下念芷,恐她所托非人。现在,真的没什么操心的了。 在快要出桃花坞之时,眉目淡然若风的黎宸倏然道:“桃子,你在此处站立一会儿。” 我因脑子里思虑着旁的事情,是以也未顾得上为何。他要我站着,我便乖乖地杵在原处想自个的心事。 不一会,忽听“簌簌”声乍起,我举目一望,原来,黎宸这个大面瓜正单手揝着一棵歪脖子的桃花树在那厢晃来晃去。 花随声跌。夭夭桃花翩跹起空舞,略是雅致闲情地从我眼眸中掠过,又很快跌落在鞋身之上。 瓣瓣桃花飞满天,与我擦身而过、与我暧昧相依、与我从离到分。 桃花落得正欢的时候,黎宸脸上挂着一道浅浅的笑意,于我郑重其事地说道:“桃子,今日就让我为你摇得一树桃花。” 我看着他,颤着嗓子:“不,最好便是摇一世。” 他猛一抬头,呆得很不是时候。 桃花越落越快,越跌越多…… 很快,本仙执便置身在了一场桃花雨中…… 第六十三章 更深风泠夜微凉 第六十三章 更深风泠夜微凉 那时节,桃花元君名唤虢灏,在九重天神族做神仙做得还很不起眼,整日里不是东游西逛,便是醉生梦死,一颗勘破仙情的素雅心很是令得其他仙神引以为戒。 某一年的三月初三,蟠桃会宴散之后,负责拾掇玉台瑶池的仙娥仙婢不慎将几枚神帝啃噬完的桃核儿掉落至我青城国之内,不期那桃核儿遇土而入、遇露而生、遇风而长、遇光而成,很快就形容气候。待神帝追究至此,桃林早铸,已成无力挽回之势。 蟠桃本属神族独有之物,此番逶迤遗漏,意外跌至我青城境中,司命星君上奏本陈道此乃为仙劫,万不可违悖天命,还许委一在箓籍之仙约束约束才是根本。 神帝思虑两日,纳谏许之。又降旨曰:神族游仙虢灏,终日蒙顿,不思进取。今本君开恩有旨,汝欲窥天道,须先至青城刈草浇水、修剪施肥,抛撇昔行,比及良年,正果方成。 虢灏蹑履迎旨,沐浴焚香拜听,顷刻洞悉上意,此乃帝君安辑之计,他岂能不识。然天命降达,他仙心亦所难臻,素日肆行也只为只脱仙途,回回本性,今朝遂愿矣。于是,他收拾细软,屁颠屁颠腾着仙云,跑来青城与阿爹、娘亲比邻而居。且数千年后,神帝垂赐恩慈,予了他一个“桃花元君”的仙封,并与阿爹序齿并拜,昆仲清分。再往后,他甚是倜傥不羁地瞧上了他兄弟的掌上明珠,至此祸起萧墙,造就往后恶果。 这,都是十数万年前的事儿了。若非黎宸特意相告,恐怕都会湮灭在沧海岁月中。 黎宸说:“桃花元君同星河宫中的司天天神同样的风流不羁,可惜,司天天神乃真风流。反观桃花元君,不过是面上装得风流,其实,骨子里懔遵循礼得比谁都正经。他是越想逃避桎梏,潜意识里又桎梏难脱,真是莫大的悲哀呐!” 的确是个大大地悲哀! 本仙执以为一贯自诩风流的桃花元君天高皇帝远,守着一处桃花坞两声不闻仙界事,一心只浇桃花水,快活自在的很。现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子事。 也将将有所悟,在这真风流与假风流之间,缺的,不过一颗真诚实在的平常心罢了。 是夜,星河璀璨,皎月熠熠。 我躺在锦褥丝被设置的床榻上辗转反侧,回想着今日亲眼所见证过的一幕幕、一重重,心内涟漪阵阵,兴奋莫名。 躺了一阵儿,实在绷制不住,蒙着被角躲在里头欷欷笑得肚子疼。 素昔望着白盏白皙的脸蛋上挂着很是张扬的笑意,本仙执很是受刺激。自打白涂因一场与桃花元君的崔错孽缘在我眼前香消玉殒之后,本仙执即生了个很不成熟的念头:风月情欢均是教人无故碎洒红泪、无端癔症癫狂的魇咒魔劫,若非活得腻歪,万不可轻易触碰。 是以我一面警钟惕身,一面在蟠满风月佳话的天垠地荒里头参酌躲匿,虽身处红尘却置身事外,一心求撄宁道。求着求着遽然发现,情之事你越是对它敬而远之,它益发地如洪水猛兽将你裹囊其中,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既无葬身之地,那除了逆来顺之,又能奈何? 罢了,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凡事若非死结,总会有法子也总会有解开的一天。 不期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我还未想到甚法子如何避之大吉之际,黎宸君对本仙执展开了凛冽凶猛的攻势,他使出浑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7 身解数,见缝插针水滴穿石,一点点地与本仙执耗着磨着。 如此磨了百年光阴,恭喜黎宸君,法子奏效了。本仙执对他终于生有了恋慕之心。 想到此处,我免不得要矜持一下,珍重声明昭示:非是黎宸君死缠烂打的法子奏效之果,而是本仙执念他非我不娶之心太过执着炽热,体念他而已。 又在床上挣了片刻,旋即起身,推门,风拂,月明,星灼…… 如此良宵佳夜,有酒尚好。 念由心生,遂踱进酒窖使用仙力弄了两坛佳酿,启了封泥,馥香之气一时萦绕在皓月清风之中。 我脚下自径移动,墨黑似这一片夜色的双眸凝着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辰,仰颈凉凉地灌了一口凉酒。 酒初入喉,辛辣苦涩,不禁呛出本仙执几滴凉凉的幸酸之泪出。淌过胸腔,稍舒适适应了些。堕稳肚腹,顿觉灼炽难忍……有谁悄无声息地拢近我,两手搀着我坐到院中的大理石凉凳上缓了缓。 忒是不济,忒是不济,我单手抚着圆桌面,头枕在手膊上歇了半晌,方才悠悠顺适。 再观来人,却是白盏。 我大汗淋漓地觑了她一眼,讪讪笑道:“你这妮子,大半夜不睡觉,刻意出来瞧小主丢丑么?” 她眸色凝重,一张脸色泛得比这九重天上悬着的太阴星还要茭白几分。良久,方才神色难辨地叹了一口,喟道:“小主,秋月寒夜,风凉露重,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苦笑一声:“酒乃百药之长,我观此夜风清月明,若是不喝上一杯,实在有损良宵。” 她再哀声叹气了一回儿,用手摩挲着我的背,轻轻平掌拍了两拍,无限伤情道:“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小主,往后还是求你少吃一些吧。” 我摇了摇头,垂首勉力挤出一丝笑靥。心忖今夜的白盏与平日的亦有所不同,可是又说不上那里奇怪。 一阵凉风过后,她长吁短叹道:“小主,关于仙执恩公与白爹爹的事情可已有了眉目” 我不由一怔。恰好一阵泠风荡过,激得我周身又不由一哆嗦,凛冽沁心。 讶然地瞧了瞧她,见她目光清透,在沉沉夜色中显得尤为分明。 我呷了一口凉酒,郑重于她道:“娘亲与阿爹身归混沌之后,你与我一般伤绝,也真是难为你了。”抬头望天,满是悲凉地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对了,白妮子,我问你,娘亲玉殒之后,你可曾在何处瞧见过她的‘轩辕剑’?” 她望着我,想了一阵儿,摇头道:“没有。”等了一会儿,又倏尔问道:“小主,你认为此事与仙执恩公的轩辕剑有瓜葛?” 我掬了一把月色入手,揝紧,笃定而道:“绝对脱不了干系。” 她默了默,过了一会儿,只见她倏然立起身,朝着我福身一礼:“小主,我明个就要回药山了。关于仙执恩公的大仇,你若何时有了眉目,遣传音木鹤来一趟药山知会我一声便可。” 我一楞,怔了一怔:“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么?” 她苦笑了一声:“明日是药王上神的寿辰。” 我颓然在心中一叹,那就是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了。算起来,白盏这一趟归宁已有了小半个月,本仙执委实不可再不解风情了。 我打了个呵欠:“那就回去吧。元珩明日来接你吗?”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轻如蚊哼。 难得见她伉俪情深,总归是一件令人值得欣慰的事情。 我沁着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我睁开眼,缓缓问道:“可是还有甚事?” 突听得身后扑通一声,似乎有人双膝着了地。盏茶后,她才说着:“小主,见今虽你已是青城的仙执尊上,可是我……我……” 吞吞吐吐,似有甚难言之隐。 我扭身望着跪在地上神色忐忑的白盏,微微一笑,道:“傻丫头,我知道,在你心里,恐怕只容得下娘亲。此事我不怪你。” 她抬头盯着我看了半天,方才释然:“小主不怪白盏就好。” 我嗔道:“你若是再这么跪着,那本小主可是决计不会轻饶了。” 她睫毛一盏,嘴角不期然地翘了翘。 夜,益发地深沉了。我呆坐了片刻,一口气灌完坛内烈酒,揩干净嘴角水渍,便也回房躺下了。 第六十四章 家国之事若奈何 第六十四章 家国之事若奈何 这一觉,我直睡到天穹烨烨、九霄炜煜方才起身梳洗。 许是昨夜吃得那一坛子醇酎在酒窖内藏得时日足了些,再加上近来寒秋萧飒,身子不免会觉得有些惫怠疲乏。我意懒情疏地推动屋门,不期这一举动招得那些个被门扇一直阻挡在外的金光彩缕一时躁动汹涌,挨挨轧轧地互相推搡着,不消片刻便涌满了整壁寝舍。 垂光曜中天,光又乃闪烁之气。本仙执被这道强光利气猛然一射,很是不适应地脚底一个踉跄,连带着身子虚晃了几晃,左手连忙下意识地扳住身旁的门扇便才扭转局势,立得稳妥了些。心内不住腹诽,这远在天上当值的太阳星君险些害本仙执丢丑,待哪日得了闲定要腾上九重天上亲手将他下巴颏上那平素引以为傲的一撮白毛胡须斩草除根。主意敲定,悬着的一颗心也算落稳。 踱到灶间囫囵吞咽地用完早膳,不禁暗暗钦佩念芷这炊爨的本事果然深得她娘真传,也十分佩服本仙执的宁耐功夫在不知不觉间又精进了几分。只是肚腹兄平白地教你受累挨屈,忒地于心不忍呐。 娘亲曾给我讲过,见今这一届的凤族帝后生的是眉目如画、绝色无双,兼之懿德高风,委实教人景仰万分、心羡之之。偏是这样一位万中难得的倾城美人儿在料持家务上天生并无半点天赋,曩昔娘亲亲口品尝过她的厨艺,她老人家在衣食住行上从无讲究,素秉衣能裹体即可、食能添腹方好,倘若她说那一人的厨艺已到“惊天地、泣鬼神”之境,那那人做出来的东西笃定教见者闻风丧胆,啖食者屁滚尿流。 闻风丧胆过后的娘亲引以为戒,从此以后再逢凤族帝后心血来潮亲自下灶炊爨,她心有余悸之时,下一刻绝对是借口逃遁,夭夭逃之。 “娘亲,凤后做的东西真的很难吃吗?”某一时,我如此天真灿漫地询过娘亲。 那日,她默了许久,在仰天悲叹了三四五六七八回后,才心戚戚音颤颤地道:“不是难吃,是非常难吃。” 能让她老人特特地在难吃之前冠以“非常”二字用以肯定之程度,看来凤后的厨艺真的是沦落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境地。 而今,念芷深得凤后亲传,端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足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8 也。 此时,罪魁祸首念芷正双手支颐攲坐在铺了锦裀的石头凳上,一张被装扮得恰到好处的精致小脸上泛着淡淡笑意,双眸有光无彩,像是失了焦距般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 我蹑手蹑脚地拢身上前,尽量不做出声动,以免扰了她此番难得的雅致痴思,再落下甚不是。 终究,对于念芷我未必会心存芥蒂,可是也全不如白盏那般能使得我安心落意。 我矮身正襟危坐在她身旁同样铺设了锦裀厚垫的凉石凳上,见她默然依旧,心内兀自徘徊不定。怪得娘亲在时常念叨:“女孩外向。辛辛苦苦怀胎三年生将出来,又茹苦含辛地抚育成才,却不知那一日在外浇淋一场桃花雨,邂逅了你的如意郎君,届时心里哪里还会有我这个老太婆的位置?” 彼时我还振振有词,颇是理直气壮地回驳:“羔羊尚有跪乳之恩,寒鸦更有反哺之孝。再不济,你闺女也生有孝贤之心,且辨明黑白分明恩善,万不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桃花雨给泯了良知淋了脑子,您老快将那一颗滚烫火热的杞人忧天之心吞回肚腹,全是毫无根据的事儿。再说,本小主是你老人家心头上的一块肉,换言之,您也是本小主我心尖尖儿上一块肉,缺了毫厘但教我魂飞魄散,如何还能逍遥傲世?” 现今细致琢磨,那日娘亲的一番慷慨说辞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却如今时今日本仙执眼巴前的小凤凰,不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桃花雨淋了脑子又是甚? 我颓然一叹,悲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沉声问道:“今个怎么不见小止,往常数他最为欢实折腾,他这一不聒噪,我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呃?”念芷呆呆邓邓地望着我,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光华敛聚,寸许未移。 我顿感头疼。这气死人的妮子,莫不是这一场风月来得凌冽,使他烧坏了脑子,走火入了魔?此之一观,凤凰还是从前那个眉眼如画的凤凰,衣裳还是从前那件粉荷窄袖对襟襦裙,却然不知脑子还是不是从前那副脑子? “念芷,念芷……”我俯身挨近她一些,低头在她耳畔轻轻唤了几声。 经此一唤,她倏然回神意收,秋水盈盈的眼眸由最初的澄明清透陡然一转,许是顷刻间淡了对情郎的思慕,在我眼里竟变得有些寻常了些。只是玉润光泽的小脸上悄然浸了一抹淡红,很浅很淡,却动人心魄。 她摩挲了一把面上那一道滚烫掠过的红迹,顺势手指一滑,卷起胸前一缕如墨青丝,声如莺啭地嗔道:“白姐姐,我……我……我方才在想事情,你是何时来的?骇我一跳。” 我不禁擎手一抚额,喟叹不已:“你现在将整壁心抛在桃花元君身上,此事仙咸闻知,已传遍了天垠地荒。我与你如影随形,如今你已得偿所愿心有所属本该恭贺才是,可是……” 若道闲论能得曲尽其妙臻之炉火纯青境界者,非青城仙执白兮莫属。 她立时扭过头不明所以地望着我,敛神宁息:“白姐姐,可是甚?” 见她一时焦灼,很是忧虑。我暗是痛畅。 如沐春风地笑了笑,说道:“你与桃花元君虽已许下了海誓山盟,又彼此诺守‘非卿不娶、非汝不嫁’,可是,此事非你两人之事,乃事关两家之事、两国之事,国之事徐图之,家之事若奈何?” 她旋即一怔,脸色苍白如霜,秋波微颤双目涣散,咬唇垂头默然无语。 半晌,方听她一直低语,口内念念有词:“国之事徐图之,家之事若奈何?国之事徐图之,家之事若奈何?……” 说着说着,一池碧波微漾,两行清泪逶迤。 第六十五章 平地风波缘本根 第六十五章 平地风波缘本根 国之事徐图之,家之事若奈何。 念芷若非身承凤族公主的尊衔,生来左右不过是一只极其普通寻常的凤凰,那么她还尚可主宰自己的命运,无须听凭他人安排。可惜……她与生俱来便身携凤族公主之尊,且是凤帝唯一的掌上明珠,有些事早已注定是不能够随心所欲的。 失之,得之;得之,失之。韶华风灯,到头来也不过是外表璀璨而已,卸掉外壳除了罩护,芯儿里却已然是一败涂地。 她与桃花元君之事在外人看来,似再为寻常不过:一只成年了的七彩雌凤芳心初绽,一见钟情于倜傥温雅的仙道少年。两人情投意合,又一拍即合决意此生彼此不负,哪怕海枯石烂。 怎知奈何,无风平地起微坌,凤念芷乃属一族的公主,桃花元君也并非念芷一人的元君。他们各有牵绊各有纲维,家国与儿女私情之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呃,我不禁惆然一叹。平白地又多了一双相濡以沫的苦命鸳鸯,委实可哀! 白盏离开青城的第三日,我与小止草草裹了腹,整颗心从昨夜到现在忐忑惶恐,很是难安。兀自突突猛烈跳个不停。 直至用罢午膳,小止一如前两日径回寝房睹物思人,而我因挂念一夜未归的念芷,心中刚起了何不驾云到桃花坞走一遭的念头,孰料她下一刻已从门外趔趄而回。 我半仰着头略是一觑,只是拿眼风轻飘飘地望她处瞟了那么一小眼,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并着手中的维龙碧玉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瞬时摔成了玉渣。 姑奶奶哟……浑身周遭密密匝匝的血渍布满一袭粉裙,若非隔得近些,本仙执还以为这丫头近来忒地没品,在襦裙上头特特缀了些极为寻常不过的桃花瓣图案呢。脸色惨白得吓人,毫无半丝血气,尤以嘴角处那一道触目惊心惹人怜的血痕,最是醒目。 我不敢迟疑,当即奔到她身前,双手用力扳住她的身子,阖目微微一探,幸好,亏得她道基修得牢固,仙元并未受损。方才舒了一口长气。 不禁皱眉问道:“念芷,到底是谁人将你伤成这样,莫非……”莫非是桃花元君欲与念芷行那和合双修之事,念芷拚死不从,是以桃花元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她下了死手? 她拼尽全身气力,略微撑开眼眉,气若游丝地于我说道:“白姐姐,我……我……”然后两眼一闭,全身一颓,大是不堪地倒在了我坏中。 本来我方才还在寻思待逮她回来该着如何教训她才能起到作用,现今见她如此狼狈,得,又全全枉费了本仙执挖空心思想做根棒槌的主意。 个中因由,唯有有待她醒来才能清楚来龙去脉竟是如何。 不期她这一睡,竟沉沉睡足了三个日头,我怕一招不慎行差踏错,在此期间亦灌了三颗固元丹于她固本培元。 孰料元丹吃多了,使得念芷原本如霜似雪的惨白脸颊倏然由白转粉,再由粉转红,最后红彤彤的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69 两侧颜颊开始往半空腾白气,不一会便使得念芷全身上下香汗淋漓,沾湿粉衣。 见他阿姐燥热无常,一直挨坐在床旁的念止无限惆怅地问我:“白姐姐,我阿姐这是怎么了?” 我不禁老脸一红,摸了摸鼻翼搪塞说道:“呃……兴是固元丹一不小心喂多了,体内火热炽盛……” 他仰头望着我,也学着我摸了摸鼻翼摇身晃了晃,深为赞许地叹道:“原来白姐姐还是一位得道的高医,委实叫我钦佩万分。” 呃,这番似无意无心的调侃直让本仙执大是汗颜,恨不得当即腾块乌云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说,好说。”我讪讪一哂。又很是矜持地对他下了逐客令:“本仙医观你阿姐这发汗的程度,恐怕要脱了外衣才稳妥些,你若是看够了,就快些退出去吧。接下来的画面少儿不宜,对你来讲更为不宜。” 我本以为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也无甚不妥之处,孰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只见念止很是不满地撅嘴将粉嫩小脸蛋一沉,甚是忿恨地驳道:“白姐姐,父皇说我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偏你一直说我小。” 我一讶,旋即目瞪口呆:“适婚?跟谁?” 他苦笑一声,径直摇头:“白姐姐,你有所不知,我们凤族皇子虽无上锦贵,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其实说穿了,无非是一个连自己命运都左右不了的可怜虫而已。” 他之皮里阳秋,我本可一笑置之。却倏忽想到他阿姐念芷与桃花元君的风月情缘,继而联想到凡间里流传甚广的一句颇是顺口的唱本戏词: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大抵忘却了是在那一话本上瞧过的,或许因它诠释得很有道理,惹得本仙执对其一直念念不忘。 凡人全不似我仙族一脉,生来命之薄稀为之可怜,一个轮回间匆匆不过百年而已,许是正因如此,处在凡间的人族较之我仙族更为惜缘。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缘。 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为尘。亦是缘。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更是缘。 一静,一动,一叶,一风,一语,一念。皆是缘。 缘来,缘去,不过在一念之间罢了。 将她身上衣物尽皆褪剥,直至不着一缕,又马不停歇地从水盆内赶忙绞出一块冒着氤氲白气的丝绵锦织勾勒着重睛鸟朝天啁啾图案的粉色帕子替她拭身,讫之,最后才替她盖上锦被,退身出了屋子。 我伸手掩上房门,将将转身,不期与久候在外的念止撞了个满怀。 只见他默默地瞧了我片刻,不移时,似下定甚决心似的,轻启唇舌:“白姐姐,念止唐突了。” 我一怔,同样默默瞧了他片刻,目光淡然地问了一句:“有事儿?” 他微微点了几下头,面露难色地嗫嚅道:“白姐姐,白盏……白盏是不是嫌弃止儿年齿小,所以才不愿同我在一起?” 我又一怔,很是怅然地望着他,不知又从何处窥了个风吹草动,致使他生将了这种荒唐莫名的想法。 垂眸一观,见他举止甚为局促不安,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几口幽幽凉气。这实心眼的孩子,莫不会真以为白盏会不管不顾,为了他抛夫弃子吧? 也罢,既见他这般的爱钻牛角尖,本仙执也正好闲着无事,且于他疏导疏导。 不成想,我这厢半滴吐沫星子还未浪费,只得“咯吱”一声,身后的房屋门扇被人从内里拉开了。 我转过身,瞠目结舌地看着门里淡雅得体的念芷,她……怎么如此之快就醒过来了? 在我愣神的功夫,她已然跨出房门,眉梢淡然地于我说道:“白姐姐,我姐弟二人叨扰多时,今日念芷与小止就回凤族了,在此特向你辞行。” 倏遭之不虞,虽她言语缓和,神色自然无澜,可是此事突如其来,委实令我倍感意外,有些难以擎受。 我干干笑了笑,用袖子掩住口,咳嗽了一声,问之:“可是发生了甚事么?” 她踱近我,涌上来轻轻一抱,语气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息,在我耳畔微声低语道:“哎,白姐姐,我知此事定也瞒不住你。”又是微微一叹,继续说道:“昨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几个着黑衣的蒙面人,虽则被我的噬戾珠杀得是七零八落、人仰马翻,可是……” 听她语气很是苦涩,我不禁心内一绷,脱口急道:“怎么?” 她撑着腮帮子又是一叹,悠然说道:“我虽脱了险,怎奈珠子还是被他们抢了去。白姐姐,你说,我现在回凤族跪在我父皇面前负荆请罪,他老人家是不是对我会从轻发落?” 呃,原来是要回族负荆请罪。 我想了半晌,很是郑重对她说道:“或许吧。毕竟,噬戾珠乃你族之瑰宝,平白地叫你丢了,此事绝非能善了。” “哎!”她又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噬戾珠,凤族重宝,竟这般轻易地被人掠了去?忒地太过儿戏了。 我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掐了自己一把,钻心的疼!看来是真的了。 先是娘亲的轩辕剑,然后接着是凤族的噬戾珠。这种种背后,似乎掩藏着甚不为人知的阴谋。 看来,本仙执离真相,一发地近了。 第六十六章 一生都为你画眉 第六十六章 一生都为你画眉 时维九旻之暮月,林顷苍苍萧瑟,万灵疏疏葳蕤。 我从屋内搬了一把梨花木摇椅并在上头垫了厚厚一层锦裀,今儿个难得的艳阳高照,万道金光齐刷刷地穿射薄云,很是温煦地打在身上,不移时便使人昏昏欲睡。 也不晓得念芷他们现在到了凤族没有……在阖眼之前,我还在暗暗思忖,究竟是谁胆敢在我青城境内无端滋事,挑惹纠纷,若是教本仙执查出,定要让他好好切身体会一番藜魂锥的滋味。 我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似乎方才做个了梦,至于梦境如何,偏这一翻身,一朝之间全给湮灭化为虚无。 摇椅前此时正跪着本该在星河宫当值的繇稽元君,垂首低眉,一副战兢兢的模样落在我眼中颇是滑稽好笑。 我掩嘴轻轻一咳:“繇稽,你知不知罪?” 他倏然身子一僵,将头曲得更低、眉垂得矮,期期艾艾地带了一丝颤音:“小神罪该万死,无故扰了仙执尊上清梦,还望天神宽宏大量,饶恕小神罪责。” 呃,忒地长了一副伶牙俐齿,嘴儿像抹了蜜浆般地说出来地话令人听着心旷神怡。或许这就是在尔虞我诈的大染缸里浸过的缘故,想来也是,无论何人,如若想要在神族那种险象环生的地方苟延残喘活下来,除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0 了老老实实做仙、安安分分做事之外,且还要在人情世故上通达精练、亦步亦趋,不仅需要生一口伶牙俐嘴,亦需拥有一双能察言观色的眸子,以及闻听八方的两耳。哪怕行差踏错一次,瞬时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正可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不外如是。 我从摇椅上坐起,立起身敛襟束袖一番,径走到石头凳子刚想坐下喝杯茶解渴,却不想屁股还未落稳,那跪在地上的繇稽立时惊呼:“尊上且慢。” 我大感惊诧:“怎么?”却也不得不满腹疑惑地滞住欲落未落下的身子。 只见他跪在地上先是朝我屈身抱拳作揖,然后移动两膝,摇晃着身子从我刚躺过的摇椅上拾起一褥垫,铺在我欲要坐的凉凳上。皆讫,才心满意足地笑道:“小神恭请尊上落座。” 我会心一笑。呃,任是多么锐利的眸子、多么灵敏的听力、多么能言善辩的口舌,皆不如一颗明察秋毫的七窍玲珑心来得有用。 缜密如斯,实在难得! 我斟了两杯凉茶,将其中一盏推到桌沿位置,微微呷了一口,瞥了一眼依旧毕恭毕地跪在地上的繇稽元君,淡淡说道:“起来回话吧。” 他略事踌躇了一下,“呼啦”甩动两袖,两掌撑地并以头磕地,煞有介事地郑重而道“小神恳请仙执尊上一并宽宥小神往日的欺瞒之罪。” 哦,原来他还未忘,记得很是清楚。 我顺完一盏茶,嘴角浮着一丝笑意,斜睨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大胆繇稽,你可知罪?” 他遽然一颤,忙不迭地头点地,口内更是叠声不断:“小神知罪,小神知罪,小神知罪……” 我掩袖一笑,面上依旧扮得很是不怒自威问着:“那你说说,你罪数几何?本仙执便在此洗耳恭听。” 他如此一听,旋即懵了。 仙身依旧抖如筛糠地颤个不歇,垂头默默度量了一阵儿,不时仰头朝我面色愁苦地巴巴望上一望,或在奢望本仙执会回心转意,大袖一挥,恕了他的罪愆。 哼,你这欺上瞒下、胆大妄为的繇稽元君,设若本仙执此次宰相肚里撑得船放你一马,那么下一次再遇你恣意矫旨,又有那个能护得你周全?本仙执也一片苦心,想你日后定能体谅本仙执的今日所为。 行成于思,毁于随。 他跪在地上思了一时片刻,我不徐不疾地灌着茶,也不去催他,任由他在那厢绞尽脑汁皱眉琢磨。 待我饮干第四盏茶汤,又踱到灶间换出一壶热汤,他才愁眉苦脸地开口喁语:“……” 我拢身附耳,竟未有一字听得真切,不禁嗔道:“又非行胠箧之事,何必喁喁低语故作姿态,如实说来即可。” 他心戚戚然地抬头瞄了我一眼,方刚开口挤出一个字音,我又似想到甚地提醒于他:“呃,还有,不许添油加醋,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他一怔,半晌缓不过神来,只是愁眉紧锁,平白地一张小脸被我揶揄成了猪肝色。 也好,如此一来,他只能更加地刻骨铭心。 此事也亏得司天天神那一日在凡间无意提醒,道这繇稽元君忠心耿耿,办事倒也殚精竭虑,唯有喜善天花乱坠之瑕疵,忒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良久之后,在本仙执等得不耐烦之际,他才字斟句酌地小心翼翼说道:“禀仙执尊上,小神那日清夜与我家仙主在观星台之上占得青城主星璀璨、焜耀烁烁,又观瞻到青城山半空瑞烟缭绕佳气涌激,于是我家仙主猜测定是小主登极掌尊,丕承景命。” 我一愣:“观星台?” 他略点点头,应声道:“是极。此台高三丈、宽约两丈,乃是我家仙主替帝君……”说到此,疾忙抱拳朝天虔心作揖,继而道:“……他老人家占命数测仙福之地。” 我忽心内另有计较,装作若无其事地平心和气问道:“这台子可曾出过差池?” 他略一沉吟,须臾之间,恍然道:“仙执如何竟知?” 我一凛,脱口问道“何时?” 他摸了一把仙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大约几万年前,某一日不知为何,观星台裂了一道约摸五六寸的缝隙,因着此事干系重大,我家仙主上禀帝君,后来还是帝君与我家仙主合力施展仙元才修缮好的。不过……” 我见他欲言又止,于是催促问道:“甚么?” 他径直道:“此事说来也无须隐瞒仙执。说来奇怪,观星台出了差池帝君他老人家从头至尾竟未责罚我家仙主半分,只是叮嘱我等万不可走漏风声。” 我又是一愣。看来,此事背后另有玄机呐。 帝君老儿,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至于那观星台,本仙执也离远粗粗瞥过几眼,不过是由普通的玉石砌成的普通台子,并无甚特别之处。莫不是,我瞧得不够仔细,遗漏了某处端倪? 不过,怪道几万年本仙执曾有一段时日夜夜睡得很不安稳,原由至此。 现今看来,对于这观星台,本仙执可能真的看走了眼。它断然不会是一块普普通通地玉石台子。 我挥了挥锦袖,于他道:“起来吧。” 他微微一愕:“小神愧怼难安,自……” 我不禁抚额一叹,呃,果然是,江上易改,秉性难移呐! 我凉凉于问了一口:“你家仙主此次着你来,可是有甚事情?” 他倏尔笑得眉开颜绽,站起身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内摸出一体型硕大的传音木鹤,笑欷欷地说道:“此物本该下凡界那日由我家仙主送与仙执,以贺仙执执掌圣位。不期……” 见他面有难色,我一时想到那日在凡界遇到的波澜,亦是会心一笑。 我接过他手中物件,笑道:“替我谢你家仙主。” 他连忙躬身一礼,面有愧色道:“不敢。” 我陶陶然地端详着手中揝着的传音木鹤,颇是欣喜难耐。司天天神的技艺果然没的说,端的是无可挑剔,竟连一块仙木雕琢成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传音木鹤,实在奇哉! 正好,他先前送我的那一雄一雌两只木鹤,雄的让我送给了念芷,雌的赠了白盏,而今本仙执手头上正紧,司天天神此举,果是雪中送炭。 我又爱不释手地摩挲了几把,露齿畅笑几回。抬头见杵在一旁的繇稽元君眉宇间略带焦灼慌迫,似在酝酿着甚。于是抬袖说道:“你若有事,就先回去吧。记得告诉你家仙主,改日白兮定专程登门造府,当面谢过。” 得此仙旨,他立即匆匆作揖道:“那小神先行告退。今日有人邀我家仙主往凡界一游,是以小神不可在此耽搁,免使我家仙主延误约时。” “哦……”我顿感兴趣地扯住他的急行,开口问道:“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魅力,能移动你家仙主大驾?” 他倍感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1 无奈地解释道:“除了那凡间的女子,还能有谁?”语气间不无透着冰凉霜寒,字里行间更是涌溢着强烈不满之气。 我心知肚明地问道:“可是那日在凡界他为之摸骨算命的黑衣女子?” 他点头称是。 呵呵,他二人倒以胶投漆,缠绵得很。不过一个是魔族的倾城公主,另一个则乃是神族的掌天司天天神,如此想来,却也般配! 繇稽元君走后,我又躺在梨花木摇椅上憩息了一阵儿,不期这一阖眼,竟直接沉沉地睡了过去。 阳光明媚,我掖紧盖在身上的锦毯,眠酣梦香。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缤纷的色彩在天地间徐徐流淌,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一阵眼花缭乱过后,待一切归于了寂静,霎那之间又是天旋地转,紧接着在梦乡中,平白初现了一片紫色花海。 海央花丛,有一个长得很是清秀的少年笑得很是得意地雀跃道:“姑姑,你让她给我做新娘子好不好,我要为她画一世之眉……” 梦,很长很长,长得使人黯然神伤,无尽的酸楚搅在心田涌上心头,使人肝肠寸断…… 第六十七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 第六十七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 凉薄一梦叹薄凉,梦蝶乡里犹蝶梦。 不想这一睡直睡到了下午,恍恍惚惚间,似有人曾在我耳畔呢喃低语过什么。依稀里,他擎着温暖厚实的手掌,一遍遍地替我仔细地揩去眼角溢出的红泪,说话的声音万分疼惜万分轻柔:“桃子,以后有我在你身边,谁要惹你伤心,我必让他痛苦百倍还之。” 娘亲说:找男人须找一个手掌厚实的,这样,他会一生一世揝紧我的手,哪怕日后再荆棘坎坷、艰难万险,至少还会有个人牵着我的手,陪我一起。如今,我找到了,她却不在了。 我抱着锦毯轻轻挪了挪身子,此时的日光线舒适度恰是正好,暖洋洋地打在身上令得我倍感惬意。 “是否舌燥,想要喝水么?”一睁眼,就看到黎宸君凑过来的一双墨潭眸子,他嘴角噙着一缕笑意,眼神含情脉脉一刻不离地望着我。很是令我不适。 我下意识地眨巴了几下略感酸涩的眼睛,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开始忙碌的身影,感觉心尖头瞬时被一股暖意所填满。 黎宸君先提着茶壶踱进灶间,不一会已灌了一壶热汤出来,见我冁然相望于他,便很是周到细致地替我倾注满一盏热茶送到眼前:“趁热先呷一口,润润嗓。” 见他难得如此贴心,我自不好驳他面子,默默然地把一盏茶顺进肚腹,接着换着姿势躺得停稳些。准备静观其变。 他接过我喝完茶的空杯,顺手搁在石桌上头,又俯身替我掖掖毯角,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方才可是做了什么噩梦,见你哭得很是伤心?” 我摇摇头:“没甚。”随即岔开话题:“怎么你今日倒有了闲功夫?素昔我请你来你都不爱来,不是推托你族琐事繁杂,便是冗务缠身脱不开,……莫非出了甚事?” 昔日本仙执曾放低身段,约请他往我青城燕坐一二,不期他这挂名的帝君当得很是过瘾惬意,整日里忙的是不亦乐乎,委实教我钦佩万分,当然,钦佩之余也颇是无地自容,汗颜至极!一想到人家一个名义帝君都忙得不可开交,我这堂堂青城仙执却闲得发慌,每每念及此处,我心内很是拔凉,一腔悲忿也无人能诉。 瞧着他飘飘然有出世之姿、由由然有睥睨之势。嘴角打一开始就勾勒着细微弧度,一袭云锦湖碧袍难掩潇洒之身量,棱角分明的俊颜恰如傅粉何郎、微微凸着的眉棱似两道月勾戍守天庭、炯炯有神的墨眸犹若朗星焜耀、鼻如悬胆唇未染朱,却也是铁骨铮铮另有一番英豪气韵。 我虽一直认为,男人生得好看不好看或身量如何并非全能用来界定他的作为,可是对于黎宸君的相貌本仙执还是有些心满意足地。 他眉目微舒,笑意明显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子,良久才语气暧昧地轻唤了我一声:“桃子。” “呃。”我望着他,不明所以地回应了一下。 乖乖,今儿个地黎宸委实有些不同以往,竟……竟……能温文尔雅成一幅娇滴滴小娘子的模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又靠近我一些,与我四目相对,痴痴地同我对望了一阵子。在本仙执耳面滚烫,欲要丢盔弃甲溃退的当口,他登时伸过来一只滑嫩白洁的手掌,宝相庄严地用手抬起我的下巴,倏尔就道貌岸然地吻了下来。 因这一幕来得实在迅疾,本仙执又十分钦佩黎宸君的才情品貌,以为他不过是出于礼节,随便一吻就会收手。我心中悬着的一颗滚烫火热心兀自蹦蹦跳个不停,只觉头晕目眩、耳鸣脑钝,手也僵了腿也软了,呼吸紊乱得更是不成样子。 我勉力倚着椅面撑将起身子,睁开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黎宸,奋力抗争地冲他眨巴眨巴眼,示意他点到为止即可,万不用非要拚个高低出来。 殊不知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与他且吻且退、且退且纠缠,我这壁厢堪堪退一点点,他那壁厢将将就会挪进一点点。最后,整个场面已然变成了他全身覆在我身上,我则全身覆在一张摇椅上。 这一吻,便也就吻到了日落西山,星光露头。 月朗星明,青城山中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通明。 我单手支颐,明眸灿灿地望着对面正襟危坐着的黎宸君,灌了一口早已凉透了的茶汤:“快要初更了,你还回去吗?” 他将袖子甩了甩,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怎么,你想我回去?” 呃,这人,怎地突然像开了窍一般,浑似那凡界的风流公子哥入体,调戏得本仙执很是得心应手,不是一般的顺遂。 我干干笑了笑,掩袖咳了一声借机掩饰满腹的尴尬:“呃,也不是。我想着你若是不走,好替你收拾一间屋子供你憩歇。” 他端着杯子眸色幽幽地朝我望了一眼,沾唇咽喉一杯见底,期间竟不自觉将额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皱。 这一举动不期落在我眼中,直叫人无地自容。心下为之思忖:许是方才那一口咬得太狠,让他吃疼了些。不禁又另生感慨:我若不适时噬他一口,任他肆意亲着,定不知还会生出什么事端。 幸好,幸好,这一口,咬得果是恰到好处。 我垂首瞟了一眼他方才被我咬过一口的下唇,略感不安地用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上头,蹙眉问道:“怎么,可是被我咬疼了么?” 他嘴角含笑,双目呆呆地望着我久久不语。忽地两唇一撑,将我覆在他唇面上的食指尖头轻轻用上下两排洁白整齐的瓷齿夹在口中,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2 纹丝不动。 我不禁愕然一怔,恍若有一道金色天雷从天外滚滚而来,咔啪一声,十分完美地冲着本仙执兜头击下,顿时甚仙趾仙手仙头仙身一概皆不可避免地如困如缚,难移寸许。 头顶之上银汉横天宇熠熠生辉,四方静谧如常,远处不时有蚊母鸟啁啾,啭鸣清脆婉转,略是动人。 一切,是那般地美好,偶有清风掠过,引得树影傞傞…… 我万分绝望地看着他,泫然欲泣地悲戚说道:“你……”心内鼓劲暗下决心决不能使他如此恣意妄行,口中却不想早已露了怯。 他如沐春风地笑了笑,遂单掌抵着桌面,另一只手攀上揝紧我的柔荑,一路拉在他眼底颇是疼惜地观了一观,然后垂首三分,轻轻地将两唇压在上头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口。 亲讫,才很是温柔地笑道:“桃子,你可是还记得那日我出征之时,你应过我的事情?” 我略是费神地思量了一番,径直点了几下头:“恩,还没忘。怎么了?” 我记得,那时魔族强犯,黎宸出征在即,因我思虑将将行但不能夺其志、堕其势,是以虚以委蛇于他,谎口承应他的一概央求。现今,眼看着报应来了。 桃子,我若从那荒垠洲归来,你可愿陪我三日? 这是当日他对我许的祈求,现今瞧他的这番阵势,不会真是来要本仙执付诸那诺言的吧? 扪心自问,本仙执当时的出发点确然是为了他好。他……怎么会死心眼到信以为真了呢? 唔,衠是:行成于思,毁于随呐! 他将一张英俊的脸堆满狗尾巴花地笑靥,悠悠说道:“我今日来此,正是要你履行当日之诺。” 我跳起身,立时佯装打着哈欠:“其实……其实那日我是同你嬉闹的,完全不能作真。黎宸君告辞,祝你回途顺风,恕不远送。” 刚想扭身逃跑,已被他先下手为强,伸手拦住去路,淡淡地谓我说道:“难道你不曾听过,君无戏言这句话么?” 我当即摇头作拨浪鼓状:“呃呃呃,没有,绝对没有。况且我白兮也并非君子,乃是如假包换地小女子一枚。黎宸君若非不信,可径往山下随便寻一户人家打听打听。” 他不依不饶地促狭一笑:“忒地费事,不如我捉你当场验明来得快。” 啊?……啊! 黎宸君,原来你是这种衣冠禽兽! 呜呜…… 第六十八章 炊爨是件细致活 第六十八章 炊爨是件细致活 越日我特特起了个大早,因着昨夜入睡之前念念不忘于黎宸君此次棹雪而来,实在很是难得得空来我青城一趟,若本仙执一个招待不周,估着届时天垠地荒又该着刮起关乎我脉的八卦风。 现年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本仙执惹不起,还怕躲不起么? 有了这层缘故在心头时时敲打,更为了不负却黎宸君不枉来一趟的殷勤,是以本仙执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当即做了一个甚是英明的决定,准备亲自下厨炊爨为他置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珍馐佳肴。也好趁机温习温习新近学的几道菜式。 我掰着指头默默算计好做菜所需要的菜蔬肉类与油盐酱醋姜椒各式调和,虽然念芷姐弟在时白盏也时常亲自入灶炊爨,可是我素昔当惯了甩手掌柜,而且有白盏在我亦不用操任井臼,在这上头分心挂腹,所以至于灶间里见今盐剩多少、又多那种蔬菜少那类鲜肉我是一概心里没底。直到适才心血来潮地踱进灶间,我才发现做饭原来是一件极有挑战的事情。 我依稀记得白盏走时还特别嘱我留意灶屋内的物什,怎地目今竟被洗劫一空,空空无物?难不成,难不成……看来,又是念芷做的好事。 我杵在原地不禁怅然一叹:果然是女孩外向呐! 失魂落魄地从乾坤袋内掏出昨日繇稽元君送我的传音木鹤,左手手掌摩挲在它光滑平整的脊背上,强稳住被怒火添溢的心神,笑得忒不自然地说道:“乖鹤儿,你到往山中一趟,去替我请一修炼颇为勤勉的山精过来,就说白兮仙执有请。” 它扑棱棱地振动身上左右一对木翅,撑开两足落地,呃,不想身量竟然已长到了本仙执的髌骨的位置。果乃巧夺天工矣! 它扭动着灵活自如的木项颈,仰头望着我,竟还眨巴了几下它那不怎么敏捷的绿豆般大小的圆眸:“谨遵仙执吩咐,不知仙执可还有何交代?” 无量那个寿佛地,不期这……这小东西开口说话也并非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吐了,实在教本仙执万分感动无限唏嘘。 我当即抑制不住内心的一片欣悦,抱起地上的传音木鹤对准它的小脸吧嗒吧嗒就是几口,十分兴奋地摇头道:“没有了……” 垂目无意一瞥,见怀内的传音木鹤颇是很无奈地阖上两只小豆眼,恰如砧板上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一般。心中不禁咯噔一声,忖度着莫不是有些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愣了几愣,随即忙不迭地将它小心翼翼地搁在地上,讪讪笑道:“乖鹤儿,你莫生气,我……我不是有意的。” 心中又止不住地伤感,不晓得现在甚至连一只从木料里蜕变而来的木鹤也是十分有脾气地。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出奇多。 它却十分不领情地扭着项颈,略是傲娇地翕张着尖喙:“仙执难道没有听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理吗?”这语气,虽听着很是无波无澜,可这字里行间里头倒让我将将悟出了几分不善之意出来。 呃,不成想本仙执久久活了十几万年,如今倒让一成了精得了道的木制传音鹤给教训了。真是越活越没出息。 不过,令我惊诧的是,眼巴前的这只忒矫情的传音木鹤却如凤族的小止一样,还是一只饱读诗书破万卷,腹有韬略气自华的新鲜物件。这倒霉催的司天天神,你要闲着无事哪怕来青城给本仙执蒀着耒耜翻翻土也算功德无量的造化,若是体力还有积攒,本仙执宽宏大量宽宥你可破那“男女授受不亲”的禁忌,替我揉肩捶腿端茶倒水,这桩桩件件那一道不比“对牛弹琴”省时省力。 最为关键的是,你好心赠予我一只如此聪慧敏捷的木鹤,敏捷倒还罢了,你却说说它要那般聪慧又有何用?莫非是用来专门同本仙执怄气的不成? 我干干摸着鼻翼很是不自在地笑了几声,连忙岔开话题:“唔,你可曾有了名字,用不用本仙执替你踅摸一个既非同凡响又很是实惠的名号出来,兴许你用得上。”心头又阴恻恻地十分得意地暗忖着:偏让你叫阿猫阿狗,看你能奈我何? 想罢立时如沐春风地对着它很是贤淑温柔地笑开颜。 不想计策落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3 空。它径直摇头道:“不用,我已经有名字了。” “哦?”我心尖上无来由地凌厉一抽,心有所不甘地问道:“那你告愬本仙执,你姓甚名甚?”已然打定主意,设若不合吾心意,自有良策教汝废而重立之。 它抬起薄片眼皮来打量了我一眼,一时很是亢奋地回道:“我叫嗖嗖,小名叫做小嗖。” 嗖……小嗖?我旋即抚额一怔,这是什么鬼? 我目瞪口呆地垂头望了它一眼,大感困惑地问道:“你先别忙着兴奋,我且来你,这‘嗖嗖’、‘小嗖’又是何意?” 它却像望白痴一般地将本仙执从头到脚望了个遍,开始翅舞足蹈不知疲倦地兴高采烈道:“因为在我飞的时候,你能听到‘嗖’的一声。嗖……”尾音拖长。 果然,在本仙执倏而真切清晰地听到“嗖”地一声像羽箭掠过耳畔之后,原本刚才还在原地上蹿下跳的小嗖已然消失得无踪无影。徒留本仙执扼腕捶胸。 我……很不济地泪盈衣襟。这,简直实在是太欺负仙了。 不得说,它去势恍如利箭脱弓,我只觉身旁有劲风袭过,眼前再被一道瞧不出身型的流光所惹眼,它就干净利落地消失在了远处蓊郁荫翳的茂绿间。 难怪乎此斯禀性大是随意散漫,原是恃才傲物。方才那一口子憋在胸腔的恶气,直到此时才略顺畅了一些。 不消片刻,小嗖已将接来下要替本仙执的跑腿的人给请了回来。 呃,又是先前那只看起来颇机敏灵慧的獐子精。 他先磕在地上循礼拜过我,作揖问我有何吩咐。 我端着架子板着脸孔道:“今日神族的帝君黎宸君前来我族作客,奈何本仙执捉衿见肘,于调和之上少那么……一两样。” 他愣了愣,斗着胆子垂首低眉地问道:“敢问仙执尊上,可是少哪一两样,小的这就下山采备。” 我踌躇一番,将眉目远眺,神色淡淡地轻启檀口:“盐、醋……” 未待我说讫,他已然意气风发地接口说道:“原来是少这两样,小的马上……” 我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米、油……” 他又施礼说道:“哦,原来是少这四样。” 我这壁厢依旧望着远山黛青,不疾不徐地开着口:“新鲜菜蔬皆置备一些……” 他默了默,抬头凝视我一遍,不确定地说道:“呃,原来还有各类菜蔬。” 我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又再道:“肉类拣新鲜的也送来一些。” 他径自跪在地上抬袖抹着额上晶莹薄汗,忐忑不定地望着我:“敢问仙执,除却这些,可是还有?” 我笑了笑:“除却这些,便没有了。”呃,总归炊爨所需之物也不外这些,这一瞬倒让我念了个遍。 小獐子心有余悸地领旨腾云即去,似怕本仙执再没完没了。 我扭身奔回灶间,洗洗涮涮一番,准备大显身手,于黎宸做一顿啖之不忘、香脆可口的饕餮大餐出来,定让他对本仙执刮目相看。 第六十九章 殷勤难献鱼难烧 第六十九章 殷勤难献鱼难烧 话说小獐子这一去,前后也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待他风尘仆仆地从山外头赶回来,身上掮着一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手中亦同样挈着小半袋子。踱进院门抬眼见我正从容不迫地端坐在石头凳子上喝茶,略是殷勤切切地快走几步,谨慎稳妥地先将一干调和鲜蔬肉食搁在地上,便才冲我作大揖:“小的拜见仙执尊上。” 我古井不波地轻“唔”一声,神情则湛然地聚精会神于眼巴前青花盏内色泽青翠正兀自汩汩冒着白气的茶汤。 温气氤氲漂浮在眼前,迤逦而升,直到在半空与空炁发生碰撞,再被逐一击散,化为无形。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脑海里头忽地掠过在西方梵境天流传甚广的这句禅机妙语。 恍惚记起上一次路过西方,心血来潮地到灵山大雷音寺拜谒万佛之尊如来圣佛,同他一道辩佛论道之事。 我曾心虔志诚地问如来圣佛:“你即被世人尊为如来圣佛,那么,又何为如来呢?” 自然,本仙执问得这个问题十分刁钻,此乃也是刻意为之。有意刁难于他。 只见高高盘坐于金光烁烁莲花仙台上的如来双手均呈拈花指状,略是慈悲一笑,沉声回道:“呵呵,小主岂不知,如来即如去。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也!” 我又接着朗声问道:“那又何为佛呢?” 他又微微一笑:“尊上误也。世间万千灵物,无不为佛。无佛无众生,即为众生为佛。是心是佛、即心是佛,福光普照之处,照者,佛也。” 我搔搔头皮,参悟得很是一知半解地欲要再作刁难。 不想他已然在莲花台上笑问了出来:“小主今日既是到此研讨圣意,那么本座也想请教小主一二。” 呃,我哑然一怔。这……可不在本小主的画策中,怎生是好? 讪讪一笑,颇是敦实憨厚地搓搓手,心内千百个不愿意地说道:“那……便请佛主赐教。” 他径直问道:“敢问小主,道比佛,若何?” 我亦心直口快地回说:“各有千秋。” 他再问:“何为道” 我道:“道者,自然也。自然即是道。道为万千之根本所在,它即变化之本,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始无终,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过而变之、亘古不变。” 他笑了笑:“道,若何?” 我仰头望着他,郑重其事而道:“道祖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此谓‘道’。” 他紧追不舍地又再问:“佛,若何?” 这……我毅然决然地彻底懵掉了。佛,如何,这我哪里知道,我又非时时参禅打坐的佛子髡夫,又该从何知晓佛竟如何?诚然,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可怜见的,我今日也不过是打这里路过而已,一时技痒罢了,怎地偏不遂意,忒地贻笑大方。 沉默良久,心尖上倏暗生诫语:往后若无真才实学,亦不敢再冒昧进谒于人。 心头翻江倒海地兀自汹涌澎湃一阵儿,脸色十分不好看地低头做冥思苦想貌,寻思着今次该如何遁身逃脱才不致堕了名头。 后来,如来圣佛和蔼谦逊地解释道:“小主迷误也。佛者,道也。” 佛者,道也。 我瞬时顿悟,当即明白了佛老儿的一片良苦用心。 再后来偶然在凡界的一处茶坊吃茶,见店门外左右两块竖木板上用正楷笔走龙蛇着一副醒世恒言,至此才大彻大悟。 上首曰:世间技痒多难耐。下首曰:阁下才高有不甘。 我从小獐子带回的布袋内挑拣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4 出一些水灵灵的菜蔬,摘净洗净。呃,不期这小獐子精生的很得聪明伶俐,竟还很有心地特特给本仙执采了些新鲜瓜果来备黎宸君解馋。早知如此,适才委实态度再该着坚持一些,留他一块品尝品尝本仙执的厨艺。哎,衠是无有口福呐! 不移时,灶间内炊烟袅袅,开始飘出缕缕菜蔬在锅内滚过的香气。 葱炒豆苗、清炒冬葵、菘菜炒肉,并之一大盆鲫鱼豆腐汤。三菜一汤,足矣。 我心如火灼地将头伏在雕花木桌面上,直俟到辰初时刻才迫不及待地奔到黎宸昨夜睡的房屋外头,攒足劲噼里啪啦地叩动木门,急急叫道:“黎宸,黎宸……” “怎么了?”声音,却是从本仙执仙身后头荡过来地。 我回过身,眼含疑惑地觑着他,神情有些错愕地问道:“你这是去了何处?” 他掠过我推开房门,进了房擎着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后,才面色淡淡地回着:“我昨夜临睡之前观你青城一脉仙泽馥郁瑞气磅礴,乃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仙方,于是……” 我流转眼波,将他从上到下颇是细致地打量一番。定睛一看,鞋面之上正有甘露簇聚过后的痕迹。再微微一嗅,身上隐隐散着鸢尾花的淡雅清香。 我心底清明地问道:“你起个大早,就是为了……”瞬时一股悲伤从心头袭来,穿过酸鼻在双眸内化成形。无法言语。 当所有的悲恸撕开坚韧的皮囊,射穿柔软的心房,我便无法自拔地被裹杂其中,泪成泉涌。 他走过来,默默地将我搂在他温热宽广的胸怀内,用下巴颏抵着我的头顶,温软迭声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只这一声温言细语,似若揪住我的七寸软肋,所有的坚强与防备在一瞬间崩塌。 不想这一顿哭啼,便是许久。 我坐在饭桌前,扒拉着半生不熟早已凉透的米饭,汗颜无地地对着同样吃得很不顺畅的黎宸道:“这饭未够火候,你先喝些汤,这鲫鱼豆腐汤可是我的拿手菜。”心却暗忖着:亦是新学的,你可要多担待一些。 他擎着调羹在汤碗内来回搅动了一番,半晌,神色不明地问我:“桃子,你煮鱼喜欢囫囵地下锅么?” 我一愣,舌挢不下地反问道:“莫非也要同那菘菜一般,斫碎不成?” 这番说辞直引得他眉睫微颤,抚额叹说道:“非也,我问的是这鱼鳞为何没有剔去?” 我身子一僵,耳后悄然覆了一片绯红,小声地嘀咕着:“咦,原来煮鱼汤是要将鱼鳞剔除干净才行的。” 他摇头苦叹道:“桃子,我再问你,这鱼,你可曾划开过它开膛破腹?” 我径直摇头:“没有。我念他受那刀俎之苦已实属不易,是以就不忍心再将他凌迟。” 本以为本仙执一颗善心能招来他的赞许,殊不知,这次黎宸竟连同我争辩的心都没有了。 我低眉顺目地与汤碗内的鲫鱼兄四目相对,秀眉蹙了蹙。你老兄死得其所,本仙执却忒地苦不堪言。 第七十章 那夜清风那夜霜 第七十章 那夜清风那夜霜 不想黎宸君在我青城山不折不扣一住就是三天,我这厢鞍前马后地管他觞豆酒足不说,心头亦要时时提心吊胆,怕略事管待不善落下不是,更怕他一时住得通体舒畅再如那刘公嗣乐不思蜀,那本仙执岂不是得不偿失。 全然我是个大度且好客的仙执,胸怀霁月,天生将将生就了一副菩萨心肠,却怎奈于不喜炊爨,甚之不谙炊爨。眼瞅着黎宸君巴巴吃了本仙执亲手下灶做的饭,人整整饿瘦了一圈,心头委实有些过意不去。 比至第三日午时将过,我按捺不住地推开他住的屋门,打算与他合计合计,看他甚时动身回宫,本仙执也好提先备一些山中土产让他捎回天宫,以便九重天上那一干眼高于顶的仙神尝尝鲜。 我拢着锦袖正欲跨过门槛,不期与他觌面相迎,因他似急着去赴甚约会,脚下略显步履匆忙,险与我撞个满怀。 我侧身相避于他,忙掩袖轻咳一声,神色淡然地问道:“黎宸君形色焦灼,可是神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倏尔顿住身子,回身抿着发青的嘴唇盯着我莫名其妙地打量了一眼,方幽幽打话道:“母后召见,我现今要回宫一趟。” 呃,我蓦然一怔,这老帝后倒与本仙执的想法如此合契,着实让我……感激涕零。脸上不由腾起一朵非常绚烂的笑花。 抬头见他正兴致勃勃地望着我,遂然微微敛起得意的嘴脸,神色黯然地扼腕叹道:“黎宸君于百忙之中难得抽空来我青城串一回门子,眼下却还未住得尽兴就要返回,实在让我……”让我喜不自禁呐! 果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本仙执被这老帝后这道从天而降的懿旨击得是浑身清爽,先前的阴霾与不快一扫而光,心忖着不若随他走一遭天宫,到凤栖宫中专程拜访一趟帝后,屈尊降贵与她对弈品茗一回又何妨?再转念一想,她一向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倘若我真去了,怕她只以为本仙执又是为得寻衅滋事而去的。 也罢,而今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挥了挥袍袖,粗粗地打断我的剖白,身姿相当利落地拢身几分,眼中充满宠溺地抬起右手抚了一下我的脸颊,十分真诚地说道:“没想到你对我这般难舍难分,莫怕,我去去就来。桃子,你等我。” 说讫,腾上一片金云立在上头隐身而去。 我……我……我目瞪口呆地举目仰望着半空呆了半天,最后才气急败坏地嚷道:“我是想说,你回去了就莫要再来了。” 十分颓废地拖着一身伤悲慢吞吞地踱进他的房中,这间房在此之前原是我为凤念止准备的,黎宸一来,我实在懒得再为他另外收整一间出来,再者此房中被褥茶具等设施皆备,也委实没有必要再折腾。 我趴在梨花木桌面上无限唏嘘地给自个倒了一盏凉茶,又无限唏嘘地感天悲地一回,等无限唏嘘地灌完一盏茶后,忽地出神恍惚忆起这两日我与他的点点滴滴…… 始初,黎宸曾肃然正经地问过我,当初为何我会那般痛快地应许他三日之期,我敷衍说是念他出征在即万不能堕他威风,而那时娘亲与阿爹在外又生死未卜,是以他算是钻了我心不在焉的空子。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因由,我未来得及告诉他。 那日在九重天上,水德星君极力央求我绊住黎宸,使他无暇顾及荒垠洲魔族之乱。此事算起来本仙执虽未曾红口白牙地包揽过,只许他试一试,但是因后来娘亲与阿爹一事出得偶然,我当时全身心扑了在上头,即使后来亦见过黎宸几次,心中也早将水德星君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5 所托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是以我而今才这般低三下四、低眉顺眼、低……到卑微地侍候黎宸,全然是因为心里头系着个结实得不能再结实的死疙瘩,需要将功赎罪罢了。 而在这虔诚赎罪的两日半中,我与他在凡界烟雨楼观江天一色水悠悠时的惬意、与他在桃花坞肩并饮醉桃花仰观满天桃花雨纷纷时的心满意足、与他在堂庭山采撷棪木果时的笑逐颜开、与他…… 与他之间的一幕幕、一重重,过目不能忘却,皆已铭刻铸心,时时萦绕徘徊在脑海,不断闪现。 黎宸曾于我剖白,当日在仙群央,一眼便瞧出了我的与众不同。 我问他:“我与旁人竟是如何地与众不同?” 他眉梢眼角似流不尽无尽缱绻地柔声说道:“因为在天垠地荒之中,终究只有一个你,能入得我心。别人,不曾。” 唔,这也是本仙执迄今为止听过最狠最厉的情话了。细数以往在话本子瞧过的甜言蜜语,都不及这一句来得怦然心动。 或许,这世间的事情设若你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那么就会在一旁静观其变,理智之余还会评头论足一番。倘若一旦某一时沧海桑田几经变化,你发现自己不能抽身剥离其中,便也是深陷泥沼之时。 如今看来,本仙执确然已是属无法自拔了。 我亦真诚实意地同他说过,那时因劫数在身,错过了他隆登圣位之礼,万分抱歉。此事一直梗在心怀,总归是个心结。 他愕然一愣,摇头道“从来未发生过甚登基礼典,桃子你大不必觉得愧疚。” 我一讶:“那你又是如何……如何……”期期艾艾一时舌头打结,不知所云。 他月白风清地眉眼轻绽,淡然如水的眼眸里盛满温情与我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帝君劫后父君圣体每况愈下,他担忧自个俟不了多时,于是便念着将帝君之位提先传于我,以防不测。而我念及‘父在,子不得自专’之故,是以无论如何,坚持不肯掌位。后来父君见我执意如此,就折中想了个两全之法,令我暗中先行掌位,而密不发旨,待日后再另行画策。” 不期后来老帝君一副将倾未倾的身子骨日渐硬朗,黎宸君这本来名正言顺的未来神族帝君因为提先登基之事亦变成了不尴不尬之所在,也沦为了众人之笑柄饭后谈资。 最为之过分的,偏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将此事到处宣扬,弄得人皆尽知。目今黎宸这未来帝君的身份,早已是摇摇欲坠。若非老帝君再无所出,只怕他在那神族之上已全无立锥之地。 无关乎当初在老帝君的寿辰上凌云殿内的一概仙神只知有太子黎宸,而全不识帝君黎宸。 我抽了抽被子,睡得……唔,等等,我身子覆着的锦云被,是从哪里来的? 猛地一翻身,正好与睡在身旁的黎宸四目相对。 我摸了摸双颊,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喉内咕嘟发出一声响动,讪讪地问他:“我……怎么会睡在你房里?” 他笑了笑,擎着左臂用力将我抱紧,双眸盈满暧昧地低声说道:“是你自己跑过来的。”我顿然抚额喟叹,确实是自个撞上来地,不知后来怎地却睡死过去了。 我干巴巴地苦笑一声:“那我后来是如何跑到你床上的?” 他凑过来一颗圆鼓鼓的脑袋,将两唇覆在我颈侧吧嗒亲了一小口,笑道:“自是我抱上来的。” “可是……”我抹了一把额头上涔涔溢出的汗豆子欲言又止。 若是我再多此一举地问他,为何他有一膀子力气能把我搬到他的床榻之上,却怎地不索性直接将我搬回我的房中? 他肯定会答曰:因为不想。至于为何不想,已然不是本仙执所能左右的。 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身,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跨过黎宸,下地回房。 踌躇了一阵子,在否定了各种争先恐后冒出来的馊主意后,还真让我逮着一个不怎么馊的。 何不隐身回房? 正在我为此法暗自庆幸不已之际,那壁厢的黎宸却先下手为强,用手掌紧紧裹住我的左手腕,微微一使劲,将我牢牢禁缚在他一片温热的胸怀之上,理着我的如墨鬓发说道:“桃子,我明日欲奏明父君母后,准备与你成亲。” 我心头徒然一惊,如临大敌地仰头觑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肃穆,颇是认真的模样。 我摇摇头很是哀凄地凉凉叹了一口气:“你明知……” 不待我说完,他突然扳正我的一副身躯,趁着我失魂落魄之际已将两瓣温湿软嫩的唇口对着我的朱唇攻了下来。我忙侧头相避,不料他早已洞悉,随之两手一路攀上,钳住我后,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很快便恶狠狠地吻了下来。 我一时招架不住,怎奈又无计可施,最后只得由他为所欲为…… 三秋之后,我在药山顺利诞下一女。此为后话,暂且不赘。 第七十一章 男人全皆是骗子 第七十一章 男人全皆是骗子 睡到后半夜突听窗外雷声轰隆,朔风呜呜咽咽地嘶吼着,不遗余力地拚命摇晃着门窗,似要闯进屋来一般。我揉着惺忪睡眼半仰头见窗棂上影影绰绰地映着的枝桠虚影,兀自在那壁厢婆娑起舞,不禁蜷缩着身子往黎宸怀中蹭了蹭,耳畔听着风雷怒吼嘈杂的声音很快就又沉沉酣睡了过去。 不移时,疾雨骤降,恣意无悔地噼啪敲击在窗扇上头很快散成一朵朵雨花,再汇聚成为一条条浅溪,直至生命的终结。 雨,就这般丝毫不歇地下了一整夜。次日,阳光明媚。 黎宸君在用罢早膳后就腾着金云径直回了神族,离开时,情深款款地抚着本仙执的侧颊,柔情百般地谓我道:“桃子,你等我,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我略是腼腆地点了下头,绯红着脸蛋嘱他道:“此事若是……” 他神色肃穆地揝紧我的手,贴放在他的胸口,声腔带一丝决绝地对我说道:“你放心,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你这人,我黎宸娶定了。” 遽而见他变得如此雷厉风行,倒着实有些出乎我的意外。脑海里头一片茫茫然地怔了一阵子,才十分欣慰地望着他道:“有你这句话我亦知足了,证明我未看错人,亦未行差踏错所托非人。” 他双眸盛满柔情地望着我,良久,才悄无声息地凑过头来在我额头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郑重其事道:“桃子,今生今世,我有你足矣,再无他求。” 唔,没想到黎宸君这甜言蜜语出口成章,在我青城山待了几日竟被本仙执挖掘出了花花公子的潜质。我佯装受不住地压着声音咳嗽了两声,干干笑道:“彼此,彼此……” 他走后,我心尖上忐忑不安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6 地坐在乌木凳子上一口一口、一杯一杯地往肚腹内灌着凉茶,虽则方才他在时我表现得很是风轻云淡,一切皆无所谓的模样。可毕竟此事乃是事关本仙执的终身大事,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午时过后眼看黎宸还未从九重天回来,我思绪翻腾地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在屋内焦躁难耐地踱了几圈后,暗自思忖如此坐以待毙毕竟不是个法子,倒不如……转念一虑又给全盘推翻了,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想那神族老帝后本就对我有些莫名敌意,而且上一次我在神族一干仙神的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留情地抽了她一记耳光,使得她颜面尽失、威严扫地,这笔账怕是没那么轻易就能揭过地。如此想来,既我同老帝后的梁子结得很是瓷实,那么算来我与黎宸之事也怕是凶多吉少了。 神智一凌,脑海神识清明几分。冤家宜解不宜结,看来,本仙执很有必要往神族走一趟,大不了就是负荆请罪委曲求全讨得那老帝后欢心,此事对于本仙执来讲虽说不是手到擒来,却也差不离。 不过在上天之前,免不得未雨绸缪一番,防患未然还是很有需要滴。 我先腾着七彩流云奔到后山碧药谷内跪在娘亲与阿爹的衣冠冢前,于他们将我与黎宸一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娘亲在时常数落我自小就是个极有主意的小白蛇,虽内秉大大咧咧之性,却在大是大非上头从未叫他们忧虑半分。凡事随我如何拿捏如何定夺,他们从不插手过问。 我在双亲的坟头前伫立了一怔,摩挲了一把被昨夜滂沱大雨洗涤过的石碑,心思哀哀地轻声道:“阿爹、娘亲,如果你们还在的话,就可以亲眼看到女儿出嫁的一天了。” 微风习习,摇曳万千鸢尾,紫海浩浩,泛起阵阵涟漪。 我在自个的房中搽好脂抹匀粉、轻描眉略涂唇,揽镜自观,见自那镜中倒影出来一个娇滴滴、倾国城的俏佳人,不禁心满意足地颔首褒赞道:“你说你生得这般眉眼如画,可是要活生生气死谁么?” 本仙执原本生得就不差,现今再加上这么一捯饬,可不就是从那仕女图里出来的窈窕淑女么? 我端坐在梨花木头的桌子前暗暗酝酿着,我是直截了当地杀……进神族的好,还是走南天门较便利些。不过本仙执一见神族那些个正儿八百的仙神冲着我来那套冗繁且无用的规矩,就大感头疼。 思来想去,最后我还是决定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身而去比较稳妥,届时本仙执在黎宸君面前使一个从天而降的仙法,他定瞧着欣喜有趣。唔,原来本仙执骨子里也颇是具有耍情趣的天分。 我百爪扰心地隐身顺进黎宸君的积储宫,不期宫门外头左右浩浩荡荡地次第伫立一水的绿衣仙娥。我站定仙身,掠了掠被风拂乱的鬓发,心忖着今儿个竟十分稀罕,莫不是黎宸那个大面瓜能掐会算,竟提先摆了如此大地阵仗来恭迎本仙执的驾到? 心头砰砰剧烈跳动地踱近紫檀木宫门,虽晓得听墙根儿是个十分不容推广十分不好的恶习,可是我还是按耐不住心头的好奇,一步步靠近那道充满魔力的大门。 门内,有交谈声传出,一男一女,听着皆很熟稔。 女人的声音威严霸道,听着震耳欲聋:“本宫要你再说一遍。” 随后是男人冰冷且柔懦的声音:“我愿娶歆瑶为妻,立她为后。母后,满意了吗?” 咯啪,似乎,有甚东西从我的心尖上,碎了。 “啊!”很快从里面传出黎宸的怒吼:“我愿意娶歆瑶为妻,我愿意娶她,你满意了吧?” 我强镇定着不住颤抖的身子,拂去额前的绿云。原来,原来,原来……他对我许的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 我面色无比悲恸无比凄凉地抬起头,看着天外胡乱飘着的五彩缤纷祥云。娘亲说,眼泪若是欲要夺眶而出,那么唯一不让它流出来的法子,就是抬起头看着天空。因为天空很宽很广,可以容纳一切悲伤与不开心。 我一直对其半信半疑,现在看来,也许在整壁天垠地荒,唯有娘亲与阿爹,还有白盏从未哄骗过我。男人都是会骗人的骗子,越是好看的男人就越会骗人,不过有的男人同你在一起只是骗你一阵子罢了,而有的男人却将你骗了一辈子,以至于到最后,竟连他都早已忘却了欺骗你的这个初衷。 黎宸,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狠心,我多想,一不留神,让你哄骗一辈子。 我捂着疼痛被撕裂的心口,面色惨白地咬牙嚼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徘徊于眼角的红泪流出来。只要它未流出,就证明我至少还曾未输得狼狈不堪,未曾输得一败涂地,未曾输得一无所有。 可是心好疼啊…… 甚至脑海央不无荒唐地想着,如果这也是一场荒唐的梦,那么就让这场梦在最开始的时候,兜头给我一棒子吧…… 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老天许给我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唯剩刻骨铭心的痛与锥心的疼,是真的。 第七十二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第七十二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隐身进了那道晃人眼目的门拦子,尽管事先皆然有了防备,可是在黎宸浑身戾气缭绕的一幕映入眼帘之际,原本打算斩钉截铁下黄泉的整壁心无由来地微微一个抽搐,疼得我瞬时如坠冰窖,红了眼圈。幸而在此之前我有先见之明,怕自己会一时心软在老帝后、黎宸面前丢盔弃甲,权衡之下终迫不得已引动上古禁术——娑般若。 此禁法简明易学,相传乃为上古混沌荒族奇女子娑般若意外所创,此法自出世以来深受世人追捧,其中尤以女子为甚。争奈祸兮福兮,娑般若虽可暂禁红泪不坠,却也属倒行逆施之邪术,施术者亦会累其反噬,轻者仙力受损,重者修为尽失魂飞魄散。 念及至此,我心内不禁冷笑连连:很好,很好,黎宸,你竟然逼得本仙执不得不出此下策,忒地英明神武! 这两日他对我所有的温存、所有的体贴、所有的虚情假意,在此时此刻,皆然变成烟消云散、一文不值。 我呼啦啦地甩动仙袖,霎时刺破屋内静谧诡异的气氛。丈外原本正瞪着斗鸡眼相持不下的二人乍听这声不合时宜的动响,立时转头来,神色皆是徒然一凛,看着我半晌无语。 黎宸侧首看着我,一张苍白无血的面庞刻着一道道惊诧、悔恨、无奈、缱绻以及释然之色,甫一见我显身他还无所适从,良久,才踌躇怅惘地隔空伸出一只五指并拢的手掌,柔情喊道:“桃子,我……” 我冷眼一瞪,从鼻端哼出一口恶气,厉声道:“闭嘴!” 到现在我还是难以置信,他是我白兮万分信赖委身相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7 许的良人,不成想我在青城画眉涂脂的工夫,他竟十分了得地在变脸道途上登峰造极,果是我往日看走了眼。 他被我这般劈头盖脸地凛冽一喝,兀自抖颤了抖颤法身,面上凄厉绝望之情油然而溢,悲凉地解释道:“桃子,此事……” 我一时内心气躁,顿然义愤填膺道:“我让你闭嘴,闭嘴、闭嘴……” 不知为何,现今听到他对我说的一字一句,我心里难受得死去活来。 一直立在一旁尚未回过神来的老帝后见我颇是盛气凌人的模样,侧头斜睨我一眼,冷哼道:“白兮,我知你青城蛮荒僻地,素来毫不识礼,你以为这神族是什么地方,岂任得你撒泼蛮缠?” 我眼眸一转,有样学样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嗤道:“我知你对我青城一脉向来不屑,那本仙执今儿就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有本事,你也别藏着掖着。” 她呵呵冷笑两声,微微颔首,甚是轻蔑地说道:“好,不想你这野丫头出身卑贱,如今听说已然身登大位,却不想这股子与生俱来的刁蛮劲儿与嘴皮子上的功夫倒也跟着见涨。” 哼哼……我满腹心酸地苦笑两声。我当初以为这老帝后不过是爱挑我的刺,只要我肯低声下气求她成全我与黎宸,本仙执愿为素昔之事负荆请罪赔不是,若是她心气难消,本仙执甚至愿意将本仙执往日施在她身上的屈辱让她讨回去……如今我才晓得,这全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白兮,你果然傻得早已是无药可救了。 我敛起眼底浓郁的绝望与悲伤,嘴角溢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勉力笑道:“原来在你眼中,我青城一脉从来难登大雅之堂,好、好、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却异常清醒地知晓,我同黎宸,从这一刻起,便然是恩断义绝。 我踱了几步,凑近她几许,神态怡然地上下打量着她,似笑非笑地再接着道:“本仙执一直不解,你我从未生过过节,却为何你打从第一眼见到我就百般刁难,原来,原来……”原来一直都是至高无上的虚荣心与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从中作祟。 再拢身几分,与她面对面地对视着。她见我一副拚命的架势,不禁骇然惊惧地抖着云织锦袖厉声高呼道:“来人,快来人,快给本宫将这胡作非为的丫头拿下。” 我见她一张楚楚动人的白皙玉颊此际正如惊弓之鸟,澄清明亮的眸子里覆满惊恐,不禁好笑道:“你何必至于如此惧怕于我,本仙执一向宽宏大量,再者我同老神帝也属相识一场,委实不会把你怎么样。” 话讫,门外十几个金甲天兵推门而入,入眼一见我正与抖如筛糠的老帝后谈笑风生,每张脸上霎时布满了疑惑与踌躇。疑惑的是,本仙执是如何透过层层护防进来的。至于踌躇么……该不该遵懿旨对我上来一涌而上共戮之。 他们面面相觑着,完全莫不着头脑,不知我三人在这积储宫里玩的是哪一出。 我侧目微微扫了他们一眼,伸手抚了一把已然吓得面如土色的老帝后那如玉俏颜,神色淡淡地说道:“本仙执今儿个同你家君上有笔账要仔细算算,胆敢有冥顽不灵以下犯上者,可别怪本仙执不顾念神族与青城的两族情分。”这番说辞本是我用来恫吓眼前这一干训练有素、虎背熊腰的金甲兵的,虽则我今日上九重天的初衷是眼巴巴地跑来负荆请罪的,可是现在剧情委实扭转得令我大跌眼镜,不光省了请罪该吃的苦头,就连那比翼双飞的甜头也沦为了昨日黄花。 我见今的身份是青城山仙执尊上,可谓位高权重,万人之上不外如是。而且我仙阶乃为天神,放眼整壁天垠地荒,能当得起此号者不过寥寥几仙,我不信他们胆敢在此罔顾道法,在未掂量清楚冒渎我之罪的下场是甚就生机蓬勃地上来稀里糊涂地遵行老帝后的懿旨。 到底,这世上糊涂的神仙不少,可遍观这精打细算的神仙也是如雨后春笋,比比皆是。我也第一次发觉,一直以为这“仙执”与“天神”的不过一介雅号罢了,除了听着令人热血沸腾,全无半分效用。今天,端的是涨了一回见识。 他们全都神色肃穆谨慎地移动着魁梧身躯横立成一排,直到围得外界与此壁厢隔成两个不同的天地,才整齐划一地站如茂松,目露湛湛光亮片刻不移地盯在我身上。似乎……很是担忧本仙执再趁他们一个不留神再穿进哪座府邸,那届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将老帝后十分畏惧我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颇是细致地捋了捋,在心头过了一遍之后,顿然心尖儿上猛地一紧,厉声喝道:“我阿爹的死,是不是与你有着关大干系?” 徒被一袭,她当即大惊失色地后退几步,冲我张牙舞爪地大声呼道:“没有,没有,你阿爹是……是……” 我欺身进逼:“是你从中使了绊子,是也不是?” 她眼珠急转,一副袅袅婷婷的身态恍如荡在飓风里的断线纸鸢,抖如浮萍地乱叫道:“不,我没有,本宫没有。是……是你爹咎由自取……对,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我不过……” 见她此时丑态尽出,略有疯癫,心头不禁焦灼万分地出手箍紧她的手腕,暗中一运气力,急问道:“你不过甚,快说。” 不期这一箍本仙执因心急下手失了分寸,也将老帝后未曾修过道法仙力的事儿给抛到了脑后,幸亏黎宸伸手扬了一把,才未致使我铸下大错。 他脸色惨白地一面把他母后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慰,一面双眸犀利地望着我,狠声道:“白兮,你闹够了没有?” 我怔怔地望着他。我窃以为我与他分道扬镳这个事上他做得不够厚道,定心存对本仙执的愧疚,孰料,他竟……竟盛气凌人地来质问我闹够了没有? 我怒极气笑地哼哼两声,面上瞬时恢复清寒,冷声道:“你亲口说你爱我,我信你。你说你会娶我,我等你。黎宸,我问你,若是今日我未到过这积储宫,你打算欺瞒我到何时?” 他倏尔一怔。 我怔怔地望着他,紧抿着发白的嘴唇,参笑一声:“这原来就是我对你所有的期许,你,终还是负了我。” 拚尽全身气力,两三步奔到他跟前,恶狠狠地将自己两瓣毫无血色的嘴唇封在他同样柔嫩灰白的唇瓣上,心如刀钝地开阖贝齿噬咬了他的下唇一口。顿时,猩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 我爬在他的肩头,舔了舔沾在双唇上的血渍,痛苦道:“这是你,欠我的。从此,我与你恩怨两消。” 眉梢眼角里又瞥到兀自浑身哆嗦不已的老帝后,轻飘飘地抛了一句:“关乎我阿爹之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届时,可别怪我白兮翻脸无情。” 冷眼一扫,那群堵在门口战兢兢的天将天兵立刻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8 哗啦分开左右,于我腾出了一处略宽的去处。 下一刻,我腾身而起,掠过众仙将银光熠熠的护颈头盔,径跳出宫门。却还未等落得周全,已有人手持利剑冲我斫来:“白兮休走。” 我一惊,旋即托出白乙剑,回身一格阻去他的攻势。再察来者,除了老神帝股肱心腹——阿搦,还能有谁? 我摩挲了一把锃锃冒着寒光的剑身,嘴角泛起一缕不易察觉的冷意,来得正好,本仙执满肚子的邪气正愁没地方撒。 仙元护体,并之正逢我怒火滔天,五指缓缓松开握着的剑柄,凛冽道:“白乙剑,杀。” 白乙剑早与我心意相通,兀自呻吟一声,弥天的杀伐气息浓烈决厉,横在半空抖擞兴奋,很快便十分利落地朝着全身戒备的阿搦唰地一声斜刺而去。 那阿搦堪堪擎着画戟与它过了几招,在斗得第十一招之际,白乙剑在我的授意下使了一个声东击西,阿搦欣喜地以为是个破绽,便无可救药地扑了上去。这一扑,即被白乙剑穿破左膀,重伤倒地。 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另有所指地淡然说道:“荒垠洲一役,内幕重重。不过至于其中隐情如何,本仙执毫无本分兴趣,可是设若你再从中作梗,妄图本仙执再心慈手软,那么届时,我们新帐旧账,不妨一起算。” 只见他眸色晦暗地爬在地上仰头死死地望着我,不发一语。 你以为你做事的手段高明,便奢望能瞒天过海,不被人所察觉么白痴,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第七十三章 荒垠洲一役内情 第七十三章 荒垠洲一役内情 数月前关乎神、魔两族国祚的荒垠洲一役结果如何虽早见分晓,然那段烽火连天喊杀弥漫的岁月却永久地被揝笔的文官载入了各族的仙志里头,可是毕竟文武悬殊,各族的揝笔文官又全皆是纸上谈兵有万夫不当之勇,虽向自诩文武双全却是一群连甚为烽火甚为狼烟都傻傻辨不清楚的糊涂蛋。各族仙志,均出自此类仙官之手。 魔族里的笔官不吝笔墨地大肆褒扬魔族将士个个骁勇无敌、视死如归,直杀得对方屁滚尿流、哭爹喊娘,荒垠洲一役乃是一场正义之士的反抗之战,云云……辞藻之华丽、荡气之回肠,端的是可歌可泣!不过想这魔族小文官也尚未泯灭良知,在末端的几笔处峰回路转着:魔族睿武圣德天兴广昭始初帝君傲天六十二万三千五百四十年,神帝不仁荒淫无道,神祚危殆,故魔帝傲天君挟正义之师秣马厉兵,与神族天将鏖战荒垠洲半月正,然两败俱伤,魔族遂铩羽归。 然两败俱伤——这是神、魔两族鏖战之后唯一的真实记录。其余,掺水尤为过甚。 后来,本仙执在随帝君黎宸一起出征的北极战神处探听到了一些关于此次战事的某些鲜为人知隐情,随之在掌天司天天神得以证实,北极战神所言非虚。如此,本仙执才终恍然,在那处硝烟弥漫之地,原来发生过更为惊心动魄、更为惊险刺激的勾心斗角之事。 黎宸君在老帝君那里接了调遣兵将的虎符之后,老帝君着手下心腹阿搦随之左右听任,并嘱他悃诚竭力,万要护其周全,给他将黎宸毫发无伤地带回。阿搦领诺。 黎宸以为这不过是老神帝对他的格外照拂,至始至终从未放在心上,并着阿搦领副将军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后来所有的悲剧,均由此时埋下祸根。 彼时的荒垠洲神魔两军相隔数里,遥遥对持,战事随时一触即发。 黎宸君先命人安营布兵,在四围设置寨栅,并着天猷、翊圣二位真君各领兵五千左右操演。众仙问其故,他答曰:“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地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此乃为‘先声夺人’之计。”后三班轮换,习兵不疲。 当夜,黎宸又与众将议事,面色惨白地说道:“因本君仙元受损,此次战事须托众卿竭尽全力,本君在此,先行谢过。” 众仙连忙拱手,口称:万死不辞。 黎宸熟视众人,眉宇轩昂,瞬时不怒自威地朗声道:“既众卿见今愿与本君同生共死,那么烦请诸卿回去徧告三军将士:凡不遵军令者,斩。凡奸宄不法者,斩。凡肆意妄为者,斩。凡矫旨通敌者,斩!” 众仙无不敬服领命。 翌日又使人贴告彰明,一时八万将士无不争先传扬:新帝君手段狠辣,军纪刚严,果是新帝上任三把火。 不得说,黎宸使得这一手瞒天过海之计骗过了所有人,他自几日前的十道金雷帝君劫之后浑身仙元早已所剩无几,赚哄阿搦等人将将仙元受损不过是拖延之计,他在等,等魔族落入了他的缓兵之计才好实施下一步。 五日后,魔族彻底反应过了,随后大举进攻。 黎宸命天猷真君率兵三万抵御鲸鲵,且只可败不许胜。天猷真君领旨而出,携金甲仙兵三万与魔族将兵两阵对圆,一路呐喊厮杀不歇,且战且退,直至首战告罢,以魔军大获全胜而归。 第二日,魔族乘胜搦战,黎宸点翊圣真君迎战,同样郑重嘱咐只可败不许胜。魔军复再胜,嚣张气焰滚滚滔天。 第三日,魔族再次搦战,黎宸遣大地战神赴战,端着青花盏热茶啜了一口,在诸仙万分期待的灼目间,幽幽道:“只可败不许胜。”大地战神无可奈何地携着一群垂头丧气的仙兵不消片刻便被魔军杀得丢盔弃甲、四散逃亡。 再一日,魔族再来搦战,黎宸着北极战神对战,在众目睽睽中咬了一口甘甜汁多、薄皮肉嫩的棪木果后,淡淡道:“只可败不许胜。”争奈北极战神秉性疾恶如仇,这几日殷积心头的滔天怒火不可遏止,早已按捺不住想出手教训一下魔族那群趾高气扬的“常胜之师”。 结果,初初出马调动两翼精锐微微一掠,魔军已然自乱阵脚,再回折一冲,魔军霎时便如无头苍蝇抱头鼠窜。此时杀得兴起的北极战神见魔军败局既定,方才模糊忆起黎宸君交代的事情。欲想再败只见敌军遥见自己扑过去便落荒而逃,哪里还容他佯败诈输。 待耷拉着脑袋的北极战神携着神采飞扬的胜利之士跪在黎宸面前负荆请罪之时,黎宸君登时毫不客气地差人拉出账外斫了。尚幸其余仙将拚命替其求情才赦免死罪,最后改罚一百军威棍,以儆效尤。 魔族此次首尝败绩,痛定思痛之余,很是老实了几日。 老实不过三日,又开始在阵前叫嚣,吆喝搦战。 帐中面露威严的黎宸默了一阵儿,良久,才神情肃穆道:“此乃我军与魔族最后一战,望众卿不遗余力,同我并肩御敌。”随之和盘托出他筹划了数日的灭敌良策。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79 话说黎宸即将布的这个阵法名曰:八门绝地阵。八门者: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为之八门。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生;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此阵法只需一熟络兵法之将引领一队仙兵从南方景门诱使魔族入阵,再从西北开门出,届时阵法启动变化无常,可谓生即死、死即亡,再无生门能还。 如今遍观帐下,唯有副将军阿搦未曾迎敌出战,此诱敌之饵非他莫属。 一切正如黎宸所料,阿搦率领精兵六万全入南方景门,魔军敌酋桀骜驱兵尾之。在最后一名魔族兵卒入了景门之后,霎时碧空如洗的天空黑云密布、天雷突降,片时,东海怒涛滚滚翻腾,似要湮没荒垠洲上一切生灵。 偏在这诡异莫测之际,阵内本该早已从西北开门脱身完成诱敌的六万精甲,竟与半路杀上来的魔族将士纠缠不休。 眼见情势危急,黎宸迫不得已另领剩余一万金甲天兵再入南方景门,随后景门阖。 再说阿搦正与桀骜兀自战个不休,乍见风云突变趁机携众将士破出西北开门,整军细之点检,折了一万有余、伤残千人。 北极战神见他安然无恙,压制不住满腔怒火道:“你为何要故意引君上入阵?” 他眼风淡扫,凉凉地辩道:“阿搦愚钝,不知北极战神所言,竟是意欲何为?” 奈何北极战神一介武夫,期期艾艾地哼哧了半晌,才理出一句完整的话:“阿搦,你明明方才完全可以将敌军困死在阵内,何故故意迁延,若是今日君上出了差池,我定要你命丧此处,于君上陪葬。” 阿搦轻笑道:“阿搦樗栎,一时忘却了开门所在,不想魔军神速,此事我自会如实禀报帝君,就不劳北极战神操心了。” “你……”因对方抬出了老帝君压阵,阿搦又是老帝君亲手拔擢之人,即使北极战神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对老帝君心怀不满。并之天猷、翊圣二位真君、大地战神在旁做和事佬,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而身陷八门绝地阵的黎宸与同样身处囹圄的魔族大军殊死相搏,最后不得已重新施法破阵,瞬时八门皆变生门,将士顿时络绎逃散,脱阵而出。 后检点清查,神族一万金甲兵唯剩三百余,魔族折兵三千。 各自休整几日,均班师还朝。至此荒垠洲一役方讫。 而黎宸因乃为此次战役总领将军,荒垠洲一役致使数万天兵天将血染荒洲、身首异处,负有不可推卸之责。老帝君着他跪在凌云殿前跪足三日,以示惩戒。 可怜见的,那时的黎宸君身上几乎无有一寸好的地方,修为罄尽不说,还无端替人背了黑锅。更之令人心寒的是,他老子不问青红皂白,狠心如斯,着实可恨! 而对于阿搦有意或无意的失策,老帝君对他竟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慈眉善目,径直网开一面,连半句叱责都没有。不可谓不奇哉! 此事细细品来,在八门绝地阵内若是阿搦故意迁延,以致黎宸四面楚歌,险遭歼戮,那么阿搦背后定掩着幕后主使。 至于此人是谁,显而易见…… 第七十四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七十四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桃花坞里的千树桃花重开的时候,神族新帝君黎宸与掌菡萏池十万荷花的歆瑶天神婚期将近,喜帖送到青城之时我人还在桃花坞中与桃花元君推换盏斝,喝得不省人事。自从数月前打从九重天神族回来后,我近来多一半的功夫全然蹉跎在了桃花元君的一亩三分地上蹭酒吃,酕醄大醉更是家常便饭。 初初的几日桃花元君还较是慷慨,用来款待我的酒皆是上千年的珍品渌酒,吃多少有多少。慢慢上千年的佳酿被换成口感灼烈的几十年藏酒,每次小啜上一口本仙执都顿感五内炸裂、泪涕纵横,我那时天真地认为这是本仙执有生以来吃到过最难以下咽的苦酒,直到最后桃花元君从酒窖内抬出来一坛新封泥的陶瓷酒坛,我在呷一口后险连蛇胆都吐出来这才恍然——莫说,还真有。 有一次吃完酒,桃花元君笑欷欷地打趣道:“君上与歆瑶天神的好事惊动四野,你却整日躲在我这桃林内觅酒吃,若道你潇洒自在放得开吧,你又每次将自己灌得不省人事方才了事;若说你缱绻难舍舍不得吧,偏你这几月来只字未提起过君上,莫不是,你诚心想将自己灌死不可?哎呦呦,那我可担待不起,弑天神的罪过亦绝非是一次下凡历劫就能抵消的。”我心下怅叹不已,看来,桃花元君对于白涂一事,至今耿耿于怀颇是刻骨。 时有和风吹拂,曳动一树嫣红。我端着酒杯正欲怏怏不快地罄干饮尽走人,不想头顶上一枝横生的枝桠上头有一瓣桃花翩跹遥离,偏恰落在满满当当的盏中。我眼睁睁地望着桃花瓣与澈清的酒水良觌相欢,在盏内顺时针转动几圈,引得澹澹水波欢快愉悦。 我勾起右手小指挑出与盏身相映成辉、与酒水将要融化在一起的夭夭花瓣,擎杯一饮而尽,抹抹嘴角酒渍,蹙了蹙眉头沉声道:“回去了。” 他挑了挑眉角,摇了摇手中密密匝匝爬满蝇头小楷的摺迭扇,朗声问道:“明日还来吗?” 这来问往答,本是我每次离开桃花坞之前桃花元君与我的作别之言,通常我亦会回他:“来,不来你的醉桃花害了相思病教我如何担待。”这次我连想都没想,心平气和地回他:“不来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的身子骤然一抖,半晌,唇角颤抖地追问了一句:“为何?” 我懒洋洋地从树上取过一瓣桃花,凑近鼻端微微一嗅,眸色黑沉地说:“酒无趣,人,更无趣。”随手招来一片七色祥云,腾上后精神颇是萎靡困倦地头也不回地朝他一挥手:“走了。” 很快,身后传来桃花元君的浑厚嗓腔:“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黎宸,从今往后,你为扬路尘,我为浊水泥,我与你之间,相忘于江湖,再无半分恩怨纠葛。 晚上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脑子里纷乱如麻,一会儿是黎宸与歆瑶天神暧昧缠绵的举动,一会儿又是黎宸说要同我长相厮守的过往,一会儿……黎宸、黎宸,除了黎宸还是黎宸,反正睡不着,索性爬起来踱到桌子旁喝茶。 夜,静谧如斯,沁凉如水。我怔怔地一杯接着一杯接连灌了好几盏,直到实在喝不下,才撑起身子走到窗前,使劲推开窗扇,很快,泠风徐徐地吹了进来。我转身回到床榻,取了一件湖水色披风系在身上,再转身回到窗前仰头眺着远处深蓝幕布缀满的繁星皎月。 从前阿爹、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0 娘亲尚在时,我很是喜欢一个人如见今这般仰望星河颢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哪怕再多再痛苦的委屈,仿佛瞬时就会被吞噬,消失殆尽。现在阿爹、娘亲身归混沌,黎宸又离我而去,即使再足够深邃的云汉,也包容不下我的悲恸与心疼。 我不知道是不是时日越是漫长无期,就意味着失去的东西就会比得到的多,只是在阿爹、娘亲魂飞魄散之后,我整个人一如枯木,行尸走肉般的无神无彩。而黎宸,却又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我一颗原本就支离破碎的枯心。 到底是因我奢望的太多、期许的太久,抑或老天对我白兮格外的惩罚,他慢慢设局待我入彀,钻进他替我布好的樊笼。 小时候了望满天星辰,星河澹澹,光华熠熠,愉悦是发自内心的。而今,除却了满腹惆怅与一身伤悲是真的外,剩余的,不过是客套罢了。 我立在窗前伫立了许久,对着九重天上的满天璀璨嗳声叹气了几回,遂伸手,将一片月华阻在窗外。 转身,不禁倏然一愣。 一身黑衣的倾城公主啜着香茗,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道:“我怕你出事,所以赶过来看看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颔首唔了一声。呆了片刻,问她:“对了,我听繇稽说你最近同司天天神走得颇近,时不时邀他一同游历,你不会真的与他……” 她笑着缓缓点头,捋了捋额前绿云,温柔端庄地回道:“司天秉性倜傥不羁,长得又是一副惹桃花的模样,我倾慕他也属正常。” 我愕然一怔。不想她将自己对司天天神的一番心意剖得如此直白,并之钦佩她可以不受任何羁缚,爱得随心爱得坦荡,较之我仙族女子端的多了几分真诚。设若换成我的话,恐连她的万分之一也是不及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万千青丝如墨发垂在腰际,一张清白如玉的脸颊上略施淡妆脱俗、眉如新月眼似波,琼鼻樱唇、齿如瓠犀,美的甚是动人,甚是不可方物! 十指如玉如葱纤细嫩滑,轻飘飘地握着一盏青瓷茶盏身往来揉搓着,微微呷了一口,良久,方才笑道:“可惜,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爱上我。” 我一讶:“然是为何?” 她又绽出一个沁人心脾的微笑,面似桃花带露地柔声说道:“情之事,方要两情相悦才为合适,若是因其中一人的一厢情愿终结成朱陈之好,最后痛苦的,还是两个人。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我明白。” 情之事,方要两情相悦才为合适。我一时蹙起眉尖,细细品尝这段席的真实含义。 原来,情之事,至始至终乃是两个人的事情,又有多少人深明此义,却还是舍不得心头那一点点的温存与期许。 我敛了敛心绪,面色淡然地说道:“司天天神一壁心天生残缺不全,也许他并非……” 她摆摆手:“我心头比谁都清楚,即使他那瓣‘情心’不缺,他与我也属有缘无分。你这丫头,我这老太婆都想开了,你又何必替我伤情,借此宽慰于我。” 我不禁诧异:“老太婆?你……” 她眉眼含笑道:“不错,我可是正紧八百的老太婆,只不过比旁人长得好看些、娇嫩些罢了。” 咳咳……我霎时被吞进喉内的凉茶生生呛了一口子,眼冒金星。 这位魔族公主,忒地爱开玩笑。 第七十五章 因果循环终有报 第七十五章 因果循环终有报 桌上的银鎏金灯盏内燃着银色光芒,熠熠不熄的火苗兀自凸跳着,轻轻曳动地上两道影影绰绰的细长倩影。初春料峭,室内周遭弥漫的湿寒夜气骤然凝势,直扑得灯焰明灭不定,滋滋乱颤。 我微垂下眼睑,面色渲着几丝不为人察觉的黯然。良久,凉凉地轻叹两声,满腹伤悲地擎着青花茶盏,仰头灌尽。 原本静谧娴雅的倾城公主倏之见我现出一副百无聊赖之状,脸上挂着一缕极为清淡的浅笑,开口问着:“你这丫头,我始知你平日里头大大咧咧惯了,悲喜匿心,见今摆出一出伤春悲秋的模样,怎么,是不喜我来你这里串门子下了逐客令,还是另有心事?” 我望着她明澄剔透的两泓水波,轻摇了几摇头,沉声撒谎说道:“没,没什么。” 她见我眼神似有闪躲,不禁好气一笑,启着鲜红欲滴的唇瓣悠悠道:“你从小性子沉,若是不想说的话,任旁人无论使尽法子也只是枉劳一场,徒唤奈何。你知道嘛,我最欣赏你这丫头的一点,就是你的‘真’。” 我心头突地一跳,迷惑不解地扬起头看着她:“真?” “对。”她笑着点了几下头,声音有些笃定地说道:“无论何时,你都是力求做出最真实的自己。你阿爹命丧仙战台之时,你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安危,在众目睽睽之下掌掴羞辱自己阿爹神族帝后。昔年凤族二皇子凤翌想与你结姻,聘礼都送到了家门口,不想最后是竹篮子打水白忙活一场。还有思慕你多时的桃花元君,你为了替婢女白涂报灰飞烟灭之恨,罔顾天法,终将一壁桃花坞隳枝摧叶。这些,难道不足以证明你的‘真’么?” 我喟然一叹,原来,本仙执做事毫无章法任性而为的缺点,而今在她那里全然变成了另一番光景。这……可去哪里说理。 诚如她所言,我一向做事求的是一个心安理得问心无愧。譬如白涂与桃花元君的错乱孽缘,目今回过头思来叹哀也许那时忒地感情用事,又咽不下心头提着的一口恶气,虽则年齿在那里摆着,可是年少气盛之心炽烈高燃,做事难免亦会提先运筹、计划行事,且我本是那种顾头不顾尾的糊涂神仙,凡事皆是先遂了心意做了再说,至于后来会遭受何样的惩罚也根本不在当时所算计的畛域。 倾城见我缄默不言,低头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又再说道:“我知这一次黎宸伤你不轻,争奈天上人间,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然他负你之事,终归是他不对。我……” 我却不想在此事上头再做纠缠,往昔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对我来讲早已云轻风淡,也许我心尖儿上对他依旧割舍不断,风月之事,是是非非的很难断定到底是谁欠了谁的,或各有所欠、抑或各个不欠,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于修为仙途上的一种磨砺而已。痴着惑也,从来没有谁对谁错的道理,只有谁比谁陷得更深一些罢了。 与他一切,无怨无悔;一切与他,过眼如烟。 在这天垠地荒中,从来谁也不是谁的命数,所有的心劫,终是凭空出现过的风月烟花。花至荼蘼,皆为放下。 我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抬手拨了拨银鎏金灯盏内的猩红灯芯,心如止水地道:“风月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1 之事,从无对错之分。你向我之心白兮铭心承情,真要算起来,他选了歆瑶在我看来才是迄今为止他做过最为聪明的事情。” 肆意迸发着怒意的火苗子疯狂吞噬着我的如葱手指,我微微蹙眉,心如刀钝,仿若心头肉被斫了千万次,挨过那头遭的数十刀之后,渐次变得麻木,再无知觉。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倾城伸出手阻下我的自戕行径,唇畔噙着一丝苦笑,声音轻缓地心疼道:“傻丫头,我知你恨他,若是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莫要憋在心头。他同你之间的债,我定要与他清算清楚,万不能这般轻易地一笔勾销。” 我摇摇头,面色蜡黄地苦笑了一声,道:“我与他之间,早已一刀两断,何来债之说。”再一思忖,若是再这话题上徘徊,不知何时才是个头。思量了一瞬,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你同他,究竟有甚渊源?昔日夤夜登门,告诫两件秘辛之事均与黎宸有关,你若真为魔族公主,为何对他始终与众不同?” 她神色坦然地溢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靥,只手撑着着腮,浅笑嗔道:“你这鬼丫头,果是心思玲珑备巧。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也没甚好隐瞒的。不过……”她瞬时端着茶盏地呷了一口凉茶,眸色炯炯有神地盯着我,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恐怕事关重大,你若能应承我决计不会往外泄露半分,我便才能一五一十地说与你知。” 我心头咯噔一跳,睫羽微颤。我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秘辛,可是我一直认为,她知道得肯定比我想的多得多。很快迫不及待地点头回着:“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两声,道:“好,那你问吧。不过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 我点点头。脑海里异常踊跃地腾出几个较为紧要的问题,蹙着眉头怔了半晌,想来想去,径直小心谨慎地开口问道:“我娘亲的死,是不是与你们魔族有关?” 这个问题压在我心头许久,每当鲜血淋漓的娘亲在噩梦中一遍遍地冲我露出凄惨无比的苦笑之时,我的心仿佛被磐石碾过一样,每次都会在睡梦中哭醒过来。娘亲究竟为何会死、死于谁人之手,一直以来皆困惑于我,我太想太想知道了。 她顿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目光柔和在我万分期待万分紧张中,略点了一下头:“是。” 我心疼地捂着胸口,那里现在似被甚东西拚力绞着,疼得我呼吸不过来。这么多年,一直梗在心尖儿上的那个问题,终于被得以证实。 我哽咽着,心底压抑着满腹悲恸,脸色苍白地问:“为何?” 屋中晦暗闪烁的光华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忽明忽暗地随意跳动了几下,凉凉地叹口气,从口内吐出三个字道:“轩辕剑。” 我悚然一怔。果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与我先前猜测的十分吻合,他们是冲着轩辕剑而来。 我全身哆嗦,勉力倾身斜靠在桌子上,从心底溢出浓浓的悲伤,眼内充满熊熊怒火,厉声质问道:“你们为了一把上古仙器,就狠心将我娘亲置于死地,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神色一紧,面色凄苦地盯着我:“此事乃由家兄所为,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想报仇,我就在这里,任凭你处置。” 我咬着嘴唇,气力枯竭地摇头望着她,心下沁凉如冰:“此仇不共戴天,我白兮誓要手刃仇人,哪怕灰飞烟灭,在所不惜。” 她脸色青白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良久,才似下了某种决心,心下恻然道:“上古奇书《荒莽》有载:得乾坤笔、轩辕剑、噬戾珠三宝相合,置天火、地火、雷火熔铸,出其物者可御圣物乌火鉴。” 我一愣:“乌火鉴?”心下不禁咯噔一声,忽然在茫无头绪中,心智清明。原来…… “二十万年前,神魔两族一战,魔族以锐不可当之势险灭神族,最后若非神族老帝君以乌火鉴拚命相争,目今在这天垠地荒中有无神族还要两说。”她双目觑着兀自燃得欢快的火苗子,继续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家兄此次为了求稳求胜,处心积虑筹划多时,只为一雪前耻。” 我心中突像是被甚物击过一般,锥心的痛楚霎时蔓延至四肢百骸,连一呼一吸间都感觉好似滚烫的血液在不断从心尖儿上一滴滴地在流逝。多么可笑的天道因果,循环来循环去,全无差错地应在我身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有今日,我委实不该让黎宸用乌火鉴替我挡下那天火紫炎雷的劫数。如果当初我知道日后娘亲会因此丧命,无论如何,那日哪怕拼着魂飞魄散,也诀计不会承黎宸的情。 报应呐! 第七十六章 渤澥桑田万事非 第七十六章 渤澥桑田万事非 二十万年前,虬藤山紫气缭绕、青气氤氲。 魔族帝君傲天携精锐之师三十五万余众屯扎虬藤山阳,时半山浓雾滚涌烟云弥漫,赤朱丹彤流云缤纷绚丽,云蒸霞蔚实属罕见! 虬藤山万壑纵横千里绵延,山势峥嵘嵯峨,唯南北两向地势平坦。魔军先下手为强,抢先占据了面积较为广宽的南面。 癸巳日午正,傲天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着连环黑甲并披千蝠避火黄金披风、脚踩金丝步云履、手握银光三叉画戟,威风凛凛地站在三军前方,随之神色肃穆地大手一挥,爆喝一声:“众将士听令!” 三军将士齐震槊,呼声裂天:“喝!” 傲天凝光眺远,望着对面严正以待的神族二十万将士,目光庄重,神情严肃道:“凡搠十敌者,擢升为伍长;凡斩百敌者,擢升为百夫长;凡斫千敌者,擢升为千夫长;凡戮万敌者,擢升为万夫长。儿郎们!” 三军将士齐咆哮:“有!” 其势吞天河,内心皆澎湃。每个人脸上俱彰显着对战功的渴望与对未知命运的迷茫,但是唯一没有的,就是面对敌人的胆怯与退缩。 傲天身跨深棕良骥,擎戟冲天,颜色凛冽地大手一挥:“尔等建功立业便在此时,随我冲……”驰马纵辔,伴着喊杀之声,瞬时湮没在了万千人海之中。 彼时,旗纛旄麾,猎猎飞扬。万里长空铅云低垂,俯瞰着自魔族兴盛以来,与神族的首次正面交锋。问天垠地荒,谁敢直撄其锋?舍我其谁! …… 万千征衣血雨染,旌旗彪炳裹尸还。 明明是长嬴炎天,本该火轮高吐的岁节,却在神魔两族一战过后,簌簌纷扬地开始飘起了素雪。仅一日光景,天地八方尽是银装素裹,放眼四望,入眼之处都是被茫茫大雪覆盖过的静谧。 昔日的烽火狼烟、昔日的慷慨赴死,终被突如其来的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2 一场大雪,掩埋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战局的尾声,魔族三十五大军浩荡滚滚,个个如彪虎归山赛蛟龙出海,不移时杀得神族敌兵弃甲抛戈,抱头满山逃窜。 看着漫山遍野毫无战斗力的丧军败将,傲天颇是意气风发,他以为此战会以自己大获全胜而告终。直到神帝抛出上古圣器——乌火鉴。 《荒莽》有载:乌火鉴,灭诸天仙法、隳万灵苍生、崩乾坤纲纪。 以为不过尔尔的魔君傲天斗志昂扬地率领十万铁甲兵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他以为乌火鉴是属于传说中的上古圣器,即使拥有毁灭一切的法力,也在这一时半会儿吞噬不了他十万好儿郎。 胜败,转眼之间已见分晓。 在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只见神族老帝君抟摇直上,肃然而立,以金龙血引乌火鉴破封,睥睨着汹涌敌军,大喝一声:“杀!”霎时雷云呼啸,伴着阵阵怒吼肆意咆哮,响彻云霄。片刻,乌云遮天,天地之间遽然陷入了一片晻蔼,猩红色的火舌自那乌火鉴面身刻绘的梼杌凶兽口内蹿出,高达数丈。 凡火龙飞掠处,登时寸草枯焦,化为齑粉。数十万魔族将士顷刻之间亦被那纵恣猖狂的火舌所吞噬,灰飞烟灭前,竟连半句哀嚎都来不及发出。着然可悲! 面对着眼前婆娑起舞的火焰巨龙,束手无策的傲天万念成灰,最后只得卷旗束甲,班师回还。 此后二十万年中,他卧薪尝胆,苦心寻觅制胜良策,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某一日魔族医手仉荼戾游方归来,得一上古奇书,名曰:《荒莽》,书内“灵物篇”其五三行有寥寥数语:得乾坤笔、轩辕剑、噬戾珠三宝相合,置天火、地火、雷火熔铸,出其物者可御圣物乌火鉴。 后来,他为取娘亲手中轩辕,冥思苦想出一个“声东击西”之策:先命桀骜领兵十万在荒垠洲处虚造声势,让天垠地荒所有人以为他身在荒垠,而后又悄无声息地带足魔族数十精锐围在青城外伺机设伏,只等着娘亲自投罗网。 至于噬戾珠么,那就简单得多了。先时念芷身怀此珠招摇过市,四处抖擞威风,便是无心之人亦会见物生邪,何况对噬戾珠格外关注的魔族帝君傲天。 直至她与桃花元君的这桩风月之事从密不透风之处变得路人皆知,再从路人皆知一折腾二闹腾,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傲天乘她孑然一人从桃花坞回青城的间隙,数十精锐一举而攻之,轻而易举地就将噬戾珠犹如探囊取物般得手。 而他后来又是怎样获得黎宸手中的乾坤笔,我却大惑不解。 再者,娘亲虽则脾气爆裂,然若是想引她老人家上钩落阱,委实要费些功夫与手段,竟不知这魔族傲天那时到底是用了何种良机,能教娘亲一头扎进去,且事先并无警觉。 或许,这种种谜题,也只有他日亲眼见到傲天之时,才能一一解开吧。 倾城公主走后,我端坐在桌前,仰制不住心头的万分悲恸,与她方才说过的一字一句从头再过了一遍。 她说:“我明知家兄觊觎轩辕剑久矣,却未曾与你如实相告,是以你娘亲的死,我自有不可推卸之责。” 她说:“家兄此次若是将三物化合为一,那么届时想在阻其锋芒者,放眼天垠地荒,无一人耳!” 她说:“乾坤笔、轩辕剑、噬戾珠三物乃皆是上古圣宝,单一便可笑傲天荒,目今家兄将其三宝揽为私藏,看来这世道,果要发生改弦更张之变化。” 她说:“我此次前来,是想借你之口,教天垠地荒众族明知,惊天之变迫在眉睫,不容得半分小觑与忽视,切记,切记,切记!” 最后离开时,她的眉尖儿微微蹙起,满脸哀伤地对我说道:“傻丫头,你与黎宸的缘分,已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定论。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没忆起来,我是谁么?” 银鎏金灯盏内的火苗子兀自跳个不停,泠风随着一声“咯吱”关门声旋即被分隔在咫尺间,残存的风流轻轻地扑打在灯芯上,很快引得摇曳翩跹的灯火哔剥乍响。 她究竟是谁? 想着想着,识海中仿若有一道紫色天雷直劈囟门,心头明明倍感煎熬与难受,眼中却无半滴红泪流出。 我勉力擎着茶壶倾出半盏茶出来,未等杯沿凑近,头便直挺挺地磕在桌面,晕了过去。 咣当! 茶杯在桌上蜿蜒几圈后,毅然决然地磕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夜,漫长如斯。窗外朦胧月色倾斜而下,覆盖了整壁地荒。影影绰绰的,使人辨不清方位。 第七十七章 人生无常夜如斯 第七十七章 人生无常夜如斯 我似乎睡了很久,仿若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是一片充盈了紫色花海的园隅,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一只长喙黄莺隐匿在碧水湖畔的千年柳树桠杈间,埋身阴翳啭啼悠扬。树上的嫩绿枝条奋力吐着新芽,开得恣肆葳蕤。明媚温煦的阳光垂泻普撒如璀璨灼眼的素珠,每一颗都明光烁亮,弥足珍贵。园中另一僻静角落稀疏绽着几株花色艳丽的虞美人,薄嫩的瓣叶质轻如绫又似彤云朵朵彩绸片片,花姿婀娜随风翩跹,盛得极为窈窕!远处水平如镜的湖面恬静淡雅,与倒影在镜面的树影融为一体,相得益彰。清澈见底的湖水晶莹剔透,掬起一把,清冽澄明。湖心偶尔游过几只色彩斑斓的水鸭子,闲情逸致颇是愉悦惬意。待水鸭行经过后,水面波纹叠叠,泛起阵阵涟漪。很快,一切恢复如初,如昔如往,好似从未发生什么一般。 梦到此处,戛然而止。似乎有谁小心翼翼地攀爬在我身上,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拂过我左侧脸颊,隐隐听他口中小声嘟囔:“姨娘,姨娘……” 他的叫声很轻很柔。我摸了摸额角,缓缓睁开惺忪睡眼,竟看到一个长相颇为秀气的奶娃娃正手拿狼毫笔,在我脸上不亦乐乎地涂涂画画。我眼带茫然地盯着他,见他咧开嘴笑得很是得意,不禁开口询问:“你在画什么?” 他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手下不停歇地径直奶声奶气回着:“游水乌龟呀。” 说完,他才豁然醒悟,低头一瞧,发现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然后便是“哎呦”一声,连人带笔圆鼓鼓地给滚下了床。 我匆忙爬起身,下了床榻将他从地上抱起,见他只是傻乎乎地望着我,一声不吭。仔细替他查验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处受伤,于是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凝视着他的炯炯双目柔声问道:“你一直盯着我的脸看甚?” 他咽了咽口水,嘴角上挂着一丝晶莹纤细的银涎,呆呆地回着我:“姨娘,淳儿的游水乌龟还没画完……” 原来这奶娃娃名叫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3 “淳儿”,却不知是谁家的小公子,胆敢在本仙执脸上为非作歹,真是胆肥得令我甘拜下风。 我有心拒绝,可是看他一双盈盈辰目可怜巴巴地盯得我心尖儿发疼,于是伏枕躺好,和颜悦色地道:“既未画完,那你便将你这栩栩如生的游水乌龟画完吧。”说讫,认命般地双眼一阖,随他任意折腾。 他见我并未制止,还十分配合地躺下任他随意涂抹,瞬时雀跃不已地滚下床,拾起地上方才被他狠心抛弃过的玉管狼毫笔,蹒跚着小身躯走到房内紫檀木桌前,俯身攀上矮椅,用柔软细嫩的小手五指摊开撑在桌面上,另一只小手揝紧笔身,谨小慎微地在纹了傲骨寒梅的歙砚内蘸了蘸,待添饱了墨他疾忙回身攀下紫檀矮椅,这才屁颠颠地重新爬上床。 等万事俱备,他跃跃欲试想落笔描绘之时,不期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入睑就是他正鬼鬼祟祟地对着我的粉白小脸欲行不善之举。 来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抱下床,低声怒斥道:“淳儿,我说过多少次了,姨娘睡着的时候你不准再到这里来,你要是再不听娘亲的话,那我就只好请夫子来罚你誊写《千字文》,……还有《道德经》。” 淳儿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张大嘴巴:“啊?” 他娘亲白盏继续佯装恶狠狠的模样,小声道:“写不完不准睡觉。” 淳儿看着面前怒目圆睁的娘亲,惶惶不安地绞着衣角。眼睛瞪更大了:“啊?” 白盏看着他,继续悠然地悄声说道:“若是写错了一字,还要重新再誊写,直到写对为止。” “啊……呜!”天真无邪的淳儿见自己娘亲比前日遇过的吊睛白额大虫还要凶猛千倍,立时撅起小嘴,一双柔嫩的小手拽着白盏的衣角呜咽哭了出来。 我于心不忍,从紫海棠素面锦被内爬起身,伸手拉过淳儿的小手,抱他上床。笑说道:“你这娘亲,平素看着一副温婉娴熟娇柔不堪的模样,不成想也有做恶妇毒母的天赋。乖淳儿,莫哭,有姨娘在,便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白盏整个人似乎还未从我醒转过来的惊喜中缓过神来,许久,才扑过来抱着我,声音哽咽地叫道:“小主,小主,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我……” 我抬手摩挲着她的身背,微微拍了两下,温声慰道:“好了,快莫让淳儿看了你的笑话,不然你的威严又何在?” 本以为她被我这一劝慰心头会好受些,没想到哭得益发的伤心,浑身颤抖不住,泣不成声道:“小……小……主,我……我……” 我仔细抚摸着她的后背,心头突然像是被甚东西堵了一般,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很快湿了半边眼角。躺了几日,不想娑般若的反噬之力终于消散殆尽,果然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 索性,我抱着她痛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后来淳儿见他娘亲与姨娘哭得撕心裂肺,房内又剩自己一人闲着无所事事,于是微微竖起右手食指,在舌尖儿上沾湿,径点在左右眼角之上,又拚命挤在我与白盏的身下,蜷缩好小身板跟着一块哭了起来。 我与他娘亲无意瞥见他的小动作,颇是好笑地四目相对,旋即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我哑然失笑,淳儿的阿爹元珩秉性谅直坦夷,他娘亲白盏天生又是菩萨心肠,性子更是耿纯温和,怎地这二人生将下来的孩子,精致可爱的模样肖了白盏不说,这古灵精怪的性子却又肖了谁呢? 我抚额轻叹,苦笑一声:“白盏,淳儿虎头虎脑,想来以后在外定不会受委屈。” 白盏面色羞惭,绯红了双颊。眼中充满疼惜地望着淳儿,压着嗓子说道:“淳儿平日里跟随阿珩的小师弟为非作歹,耳濡目染之余,性子大半随了小师弟的。” 我了然于胸地“唔”了一声,思忖原来如此。看来,元珩的这位小师弟倒也是个天资颖悟、聪慧伶俐的妙人儿! 是夜,白盏服侍我用完膳,不移时又端来了一碗盛得满当当的乌黑汤药。她笑盈盈地送到我面前,嘱道:“小主,这是药王师父亲自给你煎的补气安魂药汤,快趁热服下 。” 我颤着牙齿,深锁弯眉,惴惴不安地问道:“补气安魂药汤?” 她略微点了几下头,目色柔和地道:“是呀,药王说小主羸瘵难消,将此药吃个旬日,沉疴痼疾方可痊愈。” 旬日? 我顿时哀嚎一声,苦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颊痛苦道:“白盏,你不如杀了我吧。” 平心而论,药王上神煎熬药汤的手艺不错,我抱着慷慨赴死之心颇是胆战心惊地将唇面稍微触碰散发着氤氲热气的药汤,再用舌尖儿战兢兢地一舐,唔……犹饮山涧清泉甘冽爽口,其香似如雾中丝丝缕缕的荷香,沁人心肺。 此药之美味使人欲罢不能,满口生香之余又生意犹未尽之叹。端的是一碗令人热泪盈眶的好汤药! 饮尽药汤,白盏嘱我早些安歇,又道我连着睡了七八日,切记莫要鲁莽外出。有甚急事,千万要等明日再作计较。后又甚不放心地跑来与我同榻而眠,架不住我软磨硬缠,于是便将我是如何来得药山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我伏在桌头上晕厥过去之后,正逢白盏着传音木鹤前来青城打探娘亲一事的进展如何,那木鹤唤了我半晌见我纹丝未动,方觉事有蹊跷,当即转回禀报了白盏我的实情。白盏一听我出了事,已然吓出了一身冷汗,即刻腾云驾雾地赶来青城,她不谙医术,见我沉睡不醒恐我仙元有失,就自作主张运我回了药山,并请药王上神替我把脉诊治。 直至药王瞧过之后,说我此次乃是旧疾顽疴,再者悲忧突至,歇息几日再喝上几服汤药自无大碍。 白盏翻了个身子,神色甚是担忧低凝视着我道:“小主,药王师父说你的病乃由悲忧突至所致,你竟是有何悲忧之事?” 我沉默了一会儿,往里挪了挪身子,紧挨着她。不胜欷歔地将倾城公主说与我听之事悉数道给了她。 说完,只听白盏低低地“唔”了一声,再无任何反应。我以为她是困倦难捱,便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只觉心尖儿上隐隐绞痛,直捂着胸口蒙头睡了过去。 夜半,隐约听到身旁的白盏将脸埋在锦被内嘤嘤啜泣,我方恍然:她是怕我跟着伤心,是以才避着我,一个人躲在被窝内痛哭。 窗外夜色朦胧,很快,渐渐地,起了风。 第七十八章 刀山火海共白头 第七十八章 刀山火海共白头 翌日碧波万顷,暄妍匝地。 白盏起身之后,蹑手蹑脚地替我备好了巾栉,直等侍候我颒沐皆讫,方又从外忙不迭端来了一碗香气扑鼻且汩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4 汩腾着热气的百合莲子红枣粥。 她搬了把红木官帽椅端坐着我身旁,双目一瞬不瞬地凝睇着我,皎若秋月的脸上泛着促狭的微笑。我三指捻着瓷白调羹啜了一口热粥,不明就里地问道:“你笑甚?” 她抬袖掩嘴,扑哧一声,登时笑得十分欢愉地反问着我:“小主,你难道未曾发现,今儿个的粥膳与以往的粥膳有所不同?” 不同?我大惑不解地特意舀了一口粥送进口内,只觉鼻端清香四溢,细嚼慢咽之下又觉此口感似曾相识,却一时不说不上来竟是何时何地有幸品尝过同类粥品。 极为淡雅的百合香气,再添几枚色泽鲜红、皮软肉嫩的边春山玉枣,隐隐约约间,另有丝缕荷香夹杂其中。荷香……荷香…… 我猛拍额角,如梦初醒,抬首见白盏单手托颐脉脉无语地盯着我看,眉梢眼角处掩不尽的笑意。不禁慨叹道:“这粥与昨日的汤药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委实难得!” 她冁然一笑,举起右手食指指轻抚了抚稠密而纤长的睫毛,颔首道:“这莲子乃是由药山涟淓湖所得,沁水药莲本属药山独有,药王师父道此莲有补血安神之功效,适宜……” 我凝视着她,看她面有难色,淡淡问道:“适宜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半晌,才讷讷道:“适宜……适宜身怀六甲之人所食用。” 我心头突地砰砰跳了几跳,信手搁下粥碗,声音颤颤地问:“身怀六甲?我?” 她点点头轻“唔”了一声。 顿时,仿佛全身的气力在一瞬之间被抽离一般,心急遽坠落,脑内一片混沌,眼前则是辨不清摸不透的昏暗。 我勉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揝紧双拳,通身上下像是将将从冰窟里提溜出来,簌簌颤着不停。脸色青白沉沉,牙槽磨得兀自咯吱响,双眸毫无焦距地望着窗棂,有一缕痛楚,正从虚无缥缈间,滋蔓而来。 心尖儿上像是被千刀万剐过后的钝痛,疼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张着嘴巴咿咿呀呀了半天,却皆被随后袭来的无边痛浪给淹没得丁点未余。 双眼之中早已盈满的晶莹,在痛苦稍减后,终稳占上风汩汩流淌不滞。 白盏倏见我脸色煞白,忙拢近我,紧紧将我抱住,语带哭腔地慰道:“小主,小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等我,我去给你请药王师父。” 我用力裹着她强挣的身子,六神无主地哀求道:“白盏,你别走,你陪陪我,我求求你……” 她抱着我,眼内同我一样蓄满泪水,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慰我:“小主,你放心,我哪里都不去,我一直陪着你,白盏哪里都不会去。” 阿爹、娘亲故去后,我以为老天会对我网开一面,没想到,他竟想置我于死地。到底前一世我做错了什么,难不想将我白兮挫骨扬灰才肯善罢甘休么? 黎宸,我有了你的孩子,可是我却已将你永久失去。不行,我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世,我绝不能让他一出世就要忍受与自己阿爹形同陌路的痛苦。有些痛苦,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我全身哆嗦着,咬着嘴唇对着白盏的耳畔低语道:“白盏,这个孩子我决计是不能留下的,你能不能去替我求求药王上神,他是天垠地荒中唯一的杏林高手,总是会有法子的。” 我这风轻云淡的低浅一语,直惊得白盏五雷轰顶,甚是诧异地哭问道:“小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 我毅然决然地点点头,冷声道:“知道。我心意已决,此事无需再商,白盏,你去替我请药王上神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相求。” 白盏哭得撕心裂肺,戚戚哀哀的晃着我的身子,恳求道:“小主,此事关系重大,白盏求你再思虑几日,三日,三日可好?三日之后你若是还一意孤行,那我绝不会再拦着。” 彼时的我心中早已乱了方寸,虽则以为自己终于悟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争奈何再狠心的娘亲,对自己腹中多长出来的那几两肉也并非能做到无动于衷。是以突听得白盏情深意切地央我缓个几日,且明白这不过她的缓兵之计,却也心甘情愿地垂首应了她。 不想这一耽搁,此事又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午时的日头耀得很是刺眼,我躺在床榻上睡了个把时辰。不移时,从窗外传来一阵乳声乳气的孩提声:指薪修祜,永绥吉劭。矩步引领,俯仰廊庙。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念芷,方又听他从头开始唱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稚嫩的童声抑扬顿挫颇有韵味,想是经过了老夫子的悉心□□,字眼咬得准确无误不说,连换气转率之间也是拿捏有度,待把这洋洋洒洒的一篇《千字文》背诵下来,偏是行云流水,一鼓作气而成。 白盏推门进来,笑得很是温柔地看着我:“小主,午膳可有想吃的,我好先去置备。” 我径直摇了两下头。忽地脑海中又掠过起昨日在我脸上画游水乌龟、方才在我窗外诵书的淳儿,翻个身盯着她,脸上溢出个浅浅的笑容,嗔怪道:“白盏,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打算隐瞒我到几时?” 却见她眉宇间顿然悲恸难掩,目露痛苦之色地于我叹说道:“小主有所不知,这淳儿,并非我与元珩亲生之子,他本是……本是元珩的大师兄庆懋之子,此事说来话长,小主若有兴趣,白盏定然知无不言。” 我摇头连连叹了口气,满腹惆怅地望着她,语重心长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世事沧桑,左右逃脱不了一个‘情’字,情关磨人呐!” 她立在原处踌躇良久,垂头冥思苦想一阵儿后,方一本正经地将此事的曲折迂回详尽地同我道了个一干二净。 唔,这件事七七八八的倒也与我心中猜测的不谋而合。 话说药王上神次第收了四名弟子,大师兄庆懋性情温和、性情狷介,向流连山水寄情于此;老二元珩秉性谅直坦夷,生得更是气宇轩昂,天生一副惹桃花的命;老三玄胤木讷憨厚、为人沉默寡言,亦是药王上神最为器重之弟子,大有承袭衣钵之势;小师弟钟毓聪明好学却是个顽劣不堪的逆徒,整日里不是带着淳儿游山逛水,就是四处找祸惹,以至方圆千里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一听到“混世魔王”钟毓与“霹雳小魔王”庆淳驾到,第一反应皆是拚命奔回洞府忙着坚壁清野、封门掩户。 数年前,在外游历多时的庆懋在归山的途中,宅心仁厚地医治了一只躺在道旁已快奄奄一息的得道仙鹤,庆懋不忍见她流落荒外,遂将她带回了药山,并昼夜不离地悉心照顾了几日。后来伤势痊愈的仙鹤在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5 庆懋房中摇身一变,登时活脱脱地化身成为了一个娇艳欲滴的大美人。有道是:红花配绿叶,美女爱恩人。不几日两人情愫暗生,并暗通曲款,没几年大美人生下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今日的淳儿,再往后又应了“泰极否来”之验,原来仙鹤本是神族蟠桃园内一只啄虫白鹤,因贪慕凡间逍遥私自逃离下界,偏巧那几日值日功曹被老神帝遣往不周山别有公干,等回到神族捧着仙名簿一点检,才发现蟠桃园中的啄虫仙鹤已私逃多日,当即报于当值的纠察仙官所知,待当值的纠察仙官又重新查验确属实情禀报到老神帝处,此时的淳儿都已然会打酱油了。 而淳儿自打记事起,便以为自己是由白盏与元珩二人所生,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元淳”二字,而非“庆淳”。 至于淳儿的生父生母,仙鹤因擅离职守兼之私逃天垠罪愆难恕,被老神帝谪于轮回道历经十世轮回,劫满再可重回仙位。而庆懋,心甘情愿与仙鹤共赴轮回之劫,对其不离不弃之心,忒地至死不渝。 此情,委实的可歌可泣,颇是教人唏嘘! 第七十九章 鸠占鹊巢客为主 第七十九章 鸠占鹊巢客为主 用过午膳后,白盏说此时涟淓湖中的沁水药莲绽得甚是葳蕤,欲邀我一同前去观赏观赏。 我危坐在梨花木桌前呷了一口热茶,毫无兴味地婉言谢绝了她。这几日我出奇的懒,周身酥软得仿佛一丝气力也使不出来,若是能不动弹尽量就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白盏昨儿个不知从何处替我觅来了一本名曰《笑林》的书册,里面内容风趣诙谐,不过对于我这种遍阅了天垠地荒各类秘本典籍的人来说,此书乏善可陈之枯燥无味,翻了数页很快把瞌睡虫勾了出来。 我踱到床榻上,将才躺下还未来得及展开锦被,门外“噔噔”的敲门声很不适宜地响起在耳畔。 我皱了皱眉,轻启檀口问道:“是谁?” 门外有人回道:“小主,是我。”是白盏。 白盏近来照顾得我很是体贴入微,哪怕一件极细极小的事情,她都会做得一丝不苟。娘亲说白盏为人温婉细腻,深谙明福惜福知恩感恩之道,当初她在凤岐山第一眼遇见白盏之时,便觉她的双眸清澈澄明,不像其他仙神,再怎么望也望不到底。 我又重新走到桌前坐好,手中握着茶盏,仔细感受着茶身的一方温热,冲外说道:“进来吧。” 她端着碗药汤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小主,该吃药了。” 每日午膳后一壁碗清香爽口的药汤是我在药山寓居以来必不可少的修行,而每一日药汤所需的药材拣选与烧火煎煮的工序全皆由药王上神亲力亲为得以完成。白盏说药王上神凡事讲究事必躬亲,尤其像煎煮药汤之事,千万马虎大意不得。煎药一事看似手到擒来,内里的法门却别有天地,火候的掌握、器皿的选择、水的取量、煎药的时长均需滚瓜烂熟于心有成竹,倘若手法上失之一分一毫,那么其药效则会差之千里。届时未达到药到病除之效,算是彻底砸了药山一门赖以生存的饭碗。 我一口气啜净碗内良药,又就着茶水漱了口,见白盏立在一旁欲言又止面带忧色,不禁笑问着:“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她眉宇间略带惆怅地叹道:“小主,药王师父欲想拜谒小主,我知你一向细静,是以……是以……”嗫嚅半晌,再未有一字吐出口。 我微一凝神,垂首思量了一瞬,微点了两下头,不由自谴道:“我目下寓居药山,叨扰多日理当前往上神处道谢,争奈一介抱病之躯,实不敢冒渎。若是上神不嫌弃,那你就去替我烦请他过来一叙。” 她转忧为喜,面色的愁云惨雾立时散去一大半:“白盏在此先行谢过小主,在这天垠地荒,还是属我青城山的小主最为善解人意。” 我哑然失笑,佯嗔道:“你莫拿甜蜜蜜的话来恭维我,你这死丫头,不想嫁到药山之后,竟也学会了阿谀奉承的手段。快去替我请药王上神过来,我正可一并问问他,平日到底受了你多少花言巧语。” 白盏笑逐颜开地出了屋门后,我随之整袂理襟,虽则不日前药王上神替我瞧病之时已然窥见过我缠绵病榻前的狼狈与憔悴,可是而今我毕竟为一国之主,行事需面面俱到,千万不可落下一丝褒贬。 我原先以为药山上神想要拜谒我乃是出于周全的礼法,不得已而为之。当白盏领头带着十几个衣着端正的人填满屋子之时,我才抚额自叹:怪我太傻太天真,未曾预料到药王上神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行拜谒之礼,看来他果是把我当成了贵客。端的是汗颜不已呐! 一干人未等我反应过来,很是一本正经地扑通一声,皆然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为首的一人是个身形高大、发须皆白的老者。他精神矍铄地冲着我拱手道:“东壁天药山小神拜见白兮仙执!” 还未等我适应,他身后稍靠左侧的白盏夫君、药王上神座下二弟子——元珩同样神情肃穆道:“东壁天药山药王上神座下二弟子元珩拜见仙执尊上!” 紧接着,紧靠着元珩一面色看似呆木之人垂首作揖道:“东壁天药山药王上神座下三弟子玄胤拜见仙执尊上!” 我微一颔首,只是未待这首颔得痛快,稍靠三人后一些一眉宇间英气不断游弋的年轻人脸上笑色不减地行着大揖,朗声而道:“东壁天,药山药王上神座下关门弟子,钟毓,拜见仙执尊上。愿尊上洪福齐天、仙寿无疆!” 我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一丝弧度,心内却啧啧称羡:人道药王上神小徒弟钟毓顽劣不堪、野性难驯,在我看来,此人率性坦荡,恰似一块未经愚匠雕琢过的璞玉,毫无斧凿痕迹,浑然自成!假以时日,其成就绝非在药王之下。 此生得此良徒,夫复何求啊! 其后白盏携淳儿低头恭敬道:“东壁天药山药王上神座下二弟子元珩发妻白盏携少子元淳,拜见青城仙执白兮尊上!”淳儿则甚是乖巧地拱着一双白嫩的小胖手,紧随白盏奶声奶气地磕头道:“东壁天,药王上神座下二弟子元珩之子元淳,拜见白兮姨娘!” 我冲他招招手,温柔笑道:“淳儿,到姨娘这里来。” 他看着我,径直摇摇头:“药王爷爷,还有阿爹娘亲、三师叔、四师叔他们都跪着,淳儿也要跟他们一起跪着。” 难得他小小年纪竟已生得傲骨铮铮,肩头之上也负了不应他承受的担当,我满是欣慰地喟然一叹。只等落在淳儿身后的婢女奴仆向我行了大礼之后,我忙抬手道:“白兮在此叨扰,有道是客随主便,大家都先请起吧。”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6 药王山虽则人丁稀薄,规矩却异常森严,所有人眼巴巴地等着药王上神起身后,这才尽然有序地从地上爬起来。 想是白盏提先报知给了药王上神我喜静的癖性,他一个挥袖,方才还摩肩接踵的房内须臾间就只剩下了我与他,还有白盏、淳儿四人。 药王上神同我叙了寒暖,我请他坐下吃了两盏茶,两人亦客套地寒暄了一阵儿,在我一个不合时宜地哈欠落定过后,他忙推说有要事在身,借故遁身而去。 我望着落荒而逃的药王上神,甚是好笑地摇头叹说道:“本是我为客,见今怎地他倒比我还拘谨,这可如何是好呐?” 白盏望着我,与我相视一笑,压着嗓子说道:“药王师父素来严于律己,还望小主莫要见怪。” 我拉过淳儿的小嫩手:“你们如此礼数周全,倒教我生了反客为主之顾虑,俨然我是这诺大药山的主人,你们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样。” 白盏矜持一笑,扶我上了床榻并替我掖好锦被,便拉着混沌茫然的淳儿出了屋子。 不移时,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掩门声,我接连朝天打了三四个哈欠,而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八十章 黼黻皇猷垣翰旃 第八十章 黼黻皇猷垣翰旃 夏风温吐,树影窈窕。 一连三日,太阳星君很是殷勤地恩泽着药山这片仙脉福地,金乌垂炽着大地,所有人像是在炮烙酷刑里头咬牙煎熬着,一点点地虚耗着身体内所剩无几的耐性。 远处的青山崴嵬耸立,倏尔浓爩迤逦腾空,簇聚在一起仿若龙行龘龘。须臾,从那团滚滚翻腾的龙形乌烟之中,划过一道瑞气缭绕的玉虹。 我浑浑噩噩地在房内枯坐了片刻,白盏从外走进来,神色匆匆地对我说:“小主,水德星君拜见,已在厅内候着了,你见么?” 方才那道浓郁仙气原来是水德老儿。难以置信,本仙执目下都躲来了药山,他竟也能跟着找来,看来定是九重天上又发生了甚了不得的大事需让他不得不亲自登门造府,赶这一趟。依我对水德星君的了解,若非十万火急之事,他是决计不会寻我寻到药山来的,毕竟他与药王上神不睦多年。 寻思了一阵儿,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黎宸与我之事也属昨日黄花,何必再徒添烦恼。可是转念一忖,我同这小老儿的交情天垠众仙皆知,倘或他日被人知晓水德星君在我处吃过闭门羹,有失风度不说,还平白地在我二人心尖儿上砌了一堵墙,忒地不划算。 我转头看了白盏一眼,万般无奈地点头道:“请进来吧,我今日若是令得他吃了闭门羹,他许能将这药王府邸给拆喽。我在这宅子里拢共住了没几日,届时再赔药王上神一座一模一样的府邸,那我岂不是要从东海赔到西海,再从西海赔到北海,这冤大头我可是万万不能做。” 白盏掩嘴噗嗤一笑,眼中闪着黑水晶眸子璀璨地望着我:“小主,你好坏,将老星君比作了特特来寻晦气的纥刺星。” 我嘴角噙了丝笑意:“去吧,你替我迎迓水德星君的仙趾,我倒想看看这小老儿此番迫不及待,意欲何为?” 白盏唱了声是轻笑而去。 我坐在桌前却满腹疑惑,心思急遽电转雷掠,寻思着近期神族新帝君与歆瑶天神好事将近,这水德星君此际当耗在天宫忙得团团转,何故如此悠闲还来这药山同我一遭赏花吃香,莫非九重天上真的发生甚了不得的大事? 很快,水德星君步履匆匆地从外头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面显焦灼之色,额上沟壑纵横的道子几日不见,又加深了几分。我喟然一叹,看来这位在神族颇是德高望重的老星君近来过得很是凄楚呐。 他矮身作揖道:“小神见过尊上。”声音略显沧桑,恍如昨夜凉霜冰凌,初入耳畔,甚让人觉得不适。 我斟了一杯茶与他,眼睑一仰,眼角含了缕笑意,道:“老星君一路风尘仆仆,想来路上障烟丛生,先吃杯香茶压压惊。” 他正襟危坐好,脸红脖子粗地端着茶盏一饮而尽,讪讪抹嘴笑道:“不期我的一番窘迫还是落入了尊上仙眼,咳咳……” 我又替他的空盏内注满香茗,唇边的笑意不退,缓缓道:“你先别忙着咳,再吃一盏,等歇稳了再说不迟。难道你还怕本仙执跑了不成?” 孰料他咳得益发地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抚了抚额头,双目紧闭着歇了歇。近来不知为何,倦劲儿总是不定时的汹涌袭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哈欠,默了默,手支颐做阖目沉思状。 水德星君见我入定得很不是时候,疾忙佯咳几声,初头那三两声咳嗽只不过是故意而为之引起我的注意罢了,没想到当他这咳声落到最后一个之时,一个不小心岔了气,堪堪接连十几个震耳欲聋的雷吼,瞬时惊跑了我的清梦。 我悠然睁眼,望着对面脸上通红一片的老星君,声如细纹地关切道:“老星君若觉不适,可改日再来登门造访,本仙执就不送你了……” 他忙急急地摆动着袖子,咳声迭起道:“尊上……万万……不可,咳咳……小神今日确有……” 观他一副通气不畅的样子,我伸手拿过茶壶再替他倾出一杯,眉宇轻舒着:“你这老星君,本仙执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何必作真。有甚事本仙执洗耳恭听,你就畅所欲言吧。” 不想接下来他扑通一声跪拜在我跟前,垂头接地地悲戚道:“小老儿恳求仙执尊上,千万将吾神族一脉救上一救。” 我大感惊讶,先不说水德星君这揖作得莫名其妙,然他神族与我白兮及我蛇族一脉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他这一族遭了厄难他不去与老帝君、新帝君相商,却巴巴跑来药山问我这个异族的国君讨要偏方,这倒也算新鲜! 我摩挲着茶身,微蜷着指尖儿在光滑的杯面上一圈圈地画着,许久,蹙着额眉,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先与我道清楚了我才知能不能帮得上忙。莫不是你就想凭借这只言片语拉我去替你神族一脉挡劫,那你可是太高看我了。况我与你神族新帝之事想必你也略有耳闻,我同他黎宸已属天涯旧恨,我在此厢独自凄凉人不问,他在神族焦头烂额忙洞房。我白兮并非守傍高楼的望夫女,也不想在这沧海桑田的经变里化身为栉风沐雨的磐石。”倏尔气血上涌,心头莫名一抽,才觉这无名之火发的甚是毫无道理。垂眸见水德星君还毕恭毕敬地跪在凉地上,擎手揉了揉额上印堂穴,嘱道:“老星君先起来吧,你所求之事本仙执要在听完之后斟酌一二才可回复于你。目今,你就先将来龙去脉如何,说个透彻于我过过耳吧。” 水德星君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7 从地上颤巍巍地爬起,整了整衣饰后,又握紧桌上茶杯战兢兢地顺了一口安魂茶。随之眼望远山青翠,与我娓娓道出了往昔那一段被尘封了许久许久的风烟往事。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白盏从外推门踱了进来,见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她替我掌了一盏风灯搁在桌上,拢身上前,俯视着我,盈盈笑道:“小主,晚膳可有想吃的么?” 我伸出手,一把将她死死抱住,竭尽全力地叠声道:“白盏,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一定要生下来。” 如果不生,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八十一章 神魔之祸缘萧墙 第八十一章 神魔之祸缘萧墙 天垠地荒里目今关于神母的记载零零星星,遍阅各族古籍,惟有《天垠地荒·神族篇》寥寥数语,曰:神母鱼传素性温婉纯善、懿德彰明、雍容有礼,貌颜无双,与嫡次子黎傲天颇为亲和。 黎傲天者,乃见今魔族始君傲天帝君是也! 所以,神、魔两族鏖兵数十万年依然不肯罢休,说白了不过是多年之前神族太子也就是目下事必躬亲的老帝君与其胞弟夺位之战后的延续而已。祸起萧墙不外如是。 传闻,当年的帝君本欲将神帝贵位传于天资更为之聪颖的小儿子傲天,此事却在紧锣密鼓的途中不慎被时为东宫太子的老帝君获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当即从流波山内捕凶夔数只置于自己当时所在的积储宫中,并嫁祸于彼时刚从流波山剿灭蛮荒族叛乱班师还朝的胞弟黎傲天。本来此事若是详加追查再加上施计手法漏洞百出,只要遣一名深谙诡道之人督办此案定有拨开云雾水落石出的一日。可惜,老帝君这次设的乃是个连环计,而这凶夔栽赃不过是众计画中的开胃菜,接下来,凌云殿内的□□痛打落水狗,纷纷参奏龙皇子黎傲天的“霄云宫”府邸大门终日封闭紧锁,是否内有别情还需一探究竟,结果从其府内的后院中检出大量斧钺戟叉,并着一件栩栩如生的金龙爪黄袍。翌日朝会之上□□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精神,连连再次联名上奏,疾言厉色痛斥龙皇子傲天平素在朝外笼络朝臣,威逼利诱之余致使多名忠心耿耿仙神老臣不得已远避朝堂,宁冒渎皇威也绝不与其同流合污,果是帝君浩荡,良臣未泯矣! 终此,在这环环相扣的谋策打压之下,傲天再无翻身之日。 而老帝君顺理成章地巩固了太子之位,并于百年后权掌神族,成为显赫无两的龙族帝君。 黎傲天自凶夔祸事之后销声匿迹,直至万年后魔族异军突起,且逐成规模,成为天垠地荒众族之中唯一可与神族抗衡争势的存在。 见今魔族之锐势不可当,而傲天处心积虑筹画多时,又有上古三宝傍身可谓如虎添翼。天垠地荒与他,不过彀中之物,探囊可得旃。 水德星君求我,正为之此事。 先不消说此事亦关乎我青城一脉,就是黎傲天为得轩辕剑致我娘亲香消玉殒不共戴天之仇,我白兮如何能不报? 水德星君说:“魔族之威放眼天垠地荒无人再敢撄其锋芒,更有甚者为免少吃些苦头暗投降书,愿永世为奴为臣,谄媚丑态端的是令人发指。尤古巫族之后,趋之若鹜恰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我长叹劝慰:“浮云世态纷纷变,秋草人情日日疏。人情冷暖之事不过尔尔。况见今之局面本是神族欲以螳螂之斧,御魔族隆车之隧。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旁人既知你一族败局吃定,何苦再同你一遭飞蛾扑火。要我说,古巫族等也算仁至义尽,未在两军交锋之时临阵倒戈,不然,届时将你神族置于死地,你又能奈他何?” 良久,突听得水德星君一声喟然长叹,在一旁静坐着默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说道:“不知仙执尊上,可是真心想救万灵于水火?” 我呆呆地抚着额头想了几想,心中突然一阵绞痛难忍地摇摇头。我不要想做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盖世英雄,我心头至始至终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那就为娘亲亲手手刃仇人,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后来他神色复杂地告诉我,若想黎傲天束手就擒,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 相传神母身归混沌之时,其魂魄遗于天垠地荒各处,并未随其肉身灰飞烟灭。而我,白兮,不才本天神,青城仙执——本是神母一缕天魂化出的仙胎。另有二魄降生轮回,水德星君对其二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皆已妥善聚讫。至于其余魂魄,因不在六道轮回之中,见今是毫无头绪。 突听得这个近乎荒唐的消息之时,我先是捧腹大笑,而后是咯咯笑,再然后是欷欷笑得很是勉强。无端地,心尖儿上发酸。苟活了十余万年才将将活得明白,我不过是别人众多魂魄内的一缕罢了,原来,我始终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下,枉我费尽心机地活得狼狈不堪,却是在替别人温养仙魂,不过是一介替别人蕰养魂魄的躯体,徒为他人做嫁衣。 水德星君走后,我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百般温柔地低语道:孩子,你放心,即使拚个粉身碎骨,娘亲也不要你成为别人的傀儡。我要你拥有自己的人生。 肚子越来越鼓的时候,我益发的嗜睡,有时可以不吃不喝睡上一整日,可是醒过来后,还是感觉未曾睡过似的。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在药山足足住满三载之时,于西颢暮月甲子日诞下一女,斟酌半日,取名:白夙。 生下孩子半月后,我只身回了青城,虽然白盏拚死挽留,抱着我哭的泪雨纷纷,争奈我去意已决。我将夙儿托付给了她照顾,并温言交代白盏要好生看护夙儿(心知此举是画蛇添足,或许生过孩子的人都喜欢患得患失吧),假以时日倘夙儿牙牙学语,会喊“娘亲”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我不知道我将这一瓣仙魂物归原主之后是否真的会遗忘掉所有的事情,毕竟我也只是别人身体里的一部分,可是我还是无比奢望,希望夙儿有朝一日能够得知:她娘亲名曰白兮,曾是天垠地荒青城一国的仙执尊上。还有,她很爱她! 我带着无尽的不舍与缱绻腾着流光祥云回到了我朝思暮想、生我育我的地方——青城。山,仿佛还是以前那座山,不增不减、黛簇绸缪;树,仿佛还是以前那棵树,不卑不亢、枝繁秾密。 人,绿荫掩映,一袭青蓝长袍彰明风流韵雅,袍角随风肆意翻卷着,恰如他放达不羁的人生。 梧桐树下,他唇角牵起,笑得令人心神荡漾…… 第八十二章 山高月小何皎皎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8 第八十二章 山高月小何皎皎 岁华匆徂。 望着眼前轩宇不凡的司天天君,我心头忽悲哀地发觉,在我这壁厢虽则可慨叹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沧海桑田不知经变了几回,可是对于遥居九重天神族星河宫的司天天神来讲,我与他也只不过短短三、四个日头未晤过面,且犯不着同我一起慷慨悲歌。 头顶的日头照的恰到好处,伞盖的荫庇独独将司天挺拔的身量遮蔽得片角不遗,宽圆树影与他狭长的形影完美重叠在一处。桠杈上两只蜩螗慵懒地吟着宫商,悠悠浅唱。 虽我心中早已晓得司天势必要与我见上一面的,可是我以为这一日会来得稍微晚一些,哪怕是在我见过黎宸之后,就一面,一面足矣。 以前看凡界的那些话本诗册,总是对恩怨情欢嗤之以鼻,要么两个人结尾双双殉情,死得大义凛然;要么就是东飞伯劳西飞燕,他年江湖再见,文绉绉地道上一句“别来无恙否”,算是对前尘往事的最好缅怀,也是最好的交代。如今我置身其中,方才恍然初醒那些凄清婉美的风月绝唱,并非只是单纯的无病呻吟,他们含蓄婉转地彰明出自己对人生的感悟,对风月情爱中愿得一人心的难求可贵与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痴缠。原来,这世间所有的事情,当你袖手旁观之时以为自己可以引以为鉴,但是一旦你某年某月陷身泥沼无法自拔之时,才会刻骨铭心地懂得,原来所有的深仇痛恨,皆不如一颗不入红尘的自在心。 我转身回灶间烧了一壶滚烫的热茶,一并洗出两只茶盏,屏气凝神地注出两杯绿茶,坐在石凳子上看着他:“你来的比我相像的要快一些。” 他半仰头轻飘飘地抬睑望了一眼,面上古井无波地说道:“有些事,无论拖到何时,总归是要解决的。” 我轻点头晤了一声。 远处的青山翠绿间,隐隐几声欢快的莺啭声回荡不绝,我心境澄明地灌了一口茶,捋了捋额前乱发,认命似地说道:“你说吧,我听着就是了。” 他朗声畅笑几回,伸手捻起石桌之上微微呷了一口,风姿卓然地说道:“你知道么,身为你的知己好友,我本该劝你置身事外,活得潇潇洒洒,可是如今,将你亲手推入火坑之人却是我,这岂非是天垠地荒间最为之好笑的笑话?” 我怔怔地望着他,好不容易波澜不惊的心头顿时又掀起了狂风巨浪,原来淡薄世情萧疏随性的星河宫主,情到深处,也不免变得儿女柔情。 司天笑得甚是萧索甚是落寞,我仿佛能听懂他笑声里的悲壮与痛檚,他笑得越是畅快,我心中益发地绞痛难忍。须臾,他原本漆黑如墨的一双眸子里蓄满了晶莹,眼角狭长,有两滴泪花滚落尘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可是在替我伤心么? 我摆摆手,强勉笑说道:“你我并非优柔情百转之人,何故徒作儿女情态,莫让人看了笑话。也罢……”我长叹一声:“你枉驾至此,若是专程来替我悲一回引我落泪的,那就恕不奉陪了。你也知,我没几日的活头了,无端将时辰浪费在矫揉造作上,还不如争分夺秒地畅快再活上几日。” 心忖此世能换得天垠地荒里头众女仙倾心仰慕的唯一男神司天天神为我悲恸一次,落上两颗红尘泪,倒也不虚此生了。 人生,果然难得一知己! 数万年前,司天天神在星河宫的观星台上仰观天乾,无意窥得天机一则,此天机到底是甚他未明说。后来有人趁他外出的间隙施用仙法欲以隳堕观星仙台,他将此事通报到老帝君案桌上头时却强被老帝君制止,并嘱他一宫之人不得外泄。往后的年岁神族一干仙神皆知老帝君对司天厚爱有加,虽在外人眼中只以为是对司天天神办事得力的赍赏,其实,不过是老帝君对他无时无刻的提点罢了。 而关于观星台被毁之事,司天在往后的数年间不遗余力地追查调明才得知,此事乃是由老帝后幕后主使,阿搦出手所为。至于目的,是为了敲打司天天神,若是再一意孤行行事,观星台的下场,便是他日后的下场。 究竟那则秘辛牵扯着何人何事,任我费尽口舌,当初的司天天神观着天外游云,淡淡地只有几个字:“此事不日就会水落石出,你何必在意这一时半会。” 我黯然心痛地想着:我真怕我熬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司天天神告诉我:神母共育三胎,一位是见今高高在上的老帝君,另一位是魔族帝君黎傲天,这最后一位,便是魔族的长公主——黎倾城。 我倏尔一颤,脑海里浑浑噩噩地问道:“那么,也就是说,你其实早就知道她是天垠地荒中,唯一拥有天龙圣女心的人,对吗?” 他径直摇摇头,神色晦暗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欲言……又止。 我心头忽地不由自主地胡乱抖了几抖,用力推搡着他追问:“不会怎样,你快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 他苦笑一声,一字一句地说:“昨日,她骗我喝下了她亲手酿的‘虞珊瑚’,我不知道那酒里事先溶了她整壁的天龙心,不然,无论如何我决计是不会碰的。” 我惆怅喟叹:到底是风月醉人,还是人痴风月我不得而知。有些人活了十几万年尚懵懂浑噩,不知自己所求为何,譬如不才本仙执我;有些人只在茫茫人海里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就坚定了无怨无悔的付出,譬如黎倾城。到底情一事愚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甘之如饴的我无从知晓,而黎倾城,却是最为甘之如饴的那一人。 无论凡人、仙神,皆无时无刻不在求得一颗缘心,至此以后,黎倾城的一整颗滚烫的心活络在了司天天神的心尖上,这,大概就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吧。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日落西山,薄暮沉沉。 我手擎茶盏,灌了一杯凉凉的茶水,耳畔却始终萦绕着司天临走前抛下的最后一句话:“你放心,孩子若是无人照顾,我就收他作关门弟子。” 良久,我眉眼轻舒。我就知道,这世间上所有的事情,想要逃过司天法眼的,总归未有几件。 很快,太阴星君司了职,玉盘大的月儿缓缓从东方露出全影,皎洁澄明。 第八十三章 冥冥中自有天意 第八十三章 冥冥中自有天意 初更将近,山外青山缥缈朦胧,相交掩映在苍茫月色之中。夜色沉寂,偶有微风迎面拂掠,霎时馨香裛裛荡漾鼻畔,迤逦萦绕不断。 九重天上,挼蓝的迢迢银潢浩瀚无垠,繁星璀璨爚爚徜徉其间,与皎皎明月遥相呼应,相映成辉。无移时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89 ,裛艓特特遮几颗,只故姝婷仙娥驾兰桡,摇曳翩跹自低徊。 馥郁的花香越来越浓,前院的那一排绯红芍药是上一次白盏替我莳植的,若非今夜清风相送,我几乎快要忘却了它们的存在。 凡间有个颇具才气的诗人曾说它是“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在花卉绚丽的百花园中因其花容绰约,风雅儒士颂它为了“花中之相”,独独的一花之下万花之上。此花另有别名,是为:别离草。只为情深偏怆别,等闲相见莫相亲。如是。 想到此处,我心头忽地悲从中来。今夜你绽尽柔媚为谁开,别日憔悴枯萎为谁败?别离别离,自古情痴空余恨,不如在回眸相逢之初,拂袖畅然而过的好。如此,无怨可念、无悲可谈,落花流水不再哀,清风明月亦可从此笑开怀。 濯濯一轮明月慢吞吞地爬上正天之际,我摸着一片黑收了石桌上的空壶空盏,再从灶间转身回到后院梧桐树下时,影影绰绰里,辨认着约摸有个人坐在那壁厢,手中呼啦啦地摇着一把折扇。估计他也瞥见了我,很和蔼地朝我招手说道:“过来,陪我一起赏月。” 我小心嘀咕了“倒霉”二字,却不敢不趋步上前。若问天垠地荒间谁人是我白兮心头上头一号乍一见不寒而栗的人物,恐怕除却了丈外的梧桐树精天神吴潼,他认了第一,无人敢认第二。 其实摸着良心说,也不见得我就有多怕他,不过是多一些崇敬的成分在作祟罢了,有时候,尊敬与害怕到底孰轻孰重、孰少孰多,很难清晰界定。 不知是否因着现今是盛夏的缘故,我总觉得,吴潼今夜的精神比素昔要抖擞些。 我捏了个仙诀移了移石凳子,稍稍离得他远一些,正襟危坐。 不期我这微不可察的小动作被他逮个正着,他自嘲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摇着手中折扇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一贯怕我,不想转世之后,还是如此。这或许才是你嫁给他的真正原因吧。” 我凝神细听,断续地捕了几个字,甚“怕”甚“嫁”的,大约我眼巴前看起来一派蕴藉含蓄、持重内敛的吴潼天神,骨子里头也脱不了寻常神仙的爱沾花惹草的毛病。此乃之雄仙通病,见怪不怪。 我也人云亦云地悲凉凉地叹了口气,想到还未潇潇洒洒地活够就要淑女兮一去不复返,这是什么世道。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正望着远山深色,面色忽喜忽悲,估摸是想到了朝思暮想的小情人被人用布满红幔的八抬大轿娶进了门,追忆往昔柔情不堪回首,徒然在此望景伤情。 哎,这世间谁不是曾被抛弃过的可怜人?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知己心,我匆忙告退奔到地窖内取出两坛陈酿,拍开其中一坛的封泥浅尝一口,唔,辛没被桃花元君最后那几坛渣滓酒溺坏了味蕾,良夜配佳酿,委实的逍遥快活! 他手捧着乌黑瓷坛,怔怔地望着我。 我讪讪一笑:“失意之时唯有此物最解风情,它能令你忘掉这世上所有的不痛快之事。今夜,我舍命陪君子,与你不醉不归。”其实,在我离开药山之际,白盏忧心忡忡地特特嘱我刚生完孩子,切莫沾酒贪杯。我当时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指对天发誓,倘再吃酒,换我魂飞魄散一回。 我想,再过不久,当日的谶语定能成为现实吧。 吴潼天神的酒量深不可测,无论灌进肚腹多少酒水,脸上的模样始终是万年如一的淡然冷漠,丝毫瞧不出他曾喝过酒的迹象。完全不像我,虽则对所有的酒皆是来者不拒,可是吃到最后往往是烂醉如泥,不过同我一起吃过酒的神仙都称赞我酒品颇为高尚,不曾耍过酒疯闹过脾气。 我与他各怀心事地一口一口灌着透心酒,他一言不发的时候我也是静默在一旁眺着囫囵月。良久,隐隐约约地听他说了一嘴什么。我没注意,待撑起精神再听他又恢复到了缄默不语的样子。 我不知道未在青城扎窝前的吴潼是否如现在这般的沉默寡言,可是我很是喜欢他这种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样子,至少两个人坐在一起之时,不必为接下来要交流何种话题为妥而挖空心思。这样就很好了。 丑末时,一袭素色袍子的吴潼天神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强睁着惺忪眼迷糊糊地看着他。 他淡淡地同我说:“余下的仙魂神魄在此瓶内装着,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甚我未听清,只是霎时双目死死地盯在石头桌上的青瓷龙纹瓶身。 心尖上忽地很是不痛快,费力地挣扎起身子,拚力冲天大呼道:“吴潼,吴潼,你给我出来。” 悠悠地,从树头上荡来一声:“什么事?” 我双目赤红地怒吼一声,竭力质问道:“你为什么那日不肯出手施救娘亲与阿爹,若是你施以援手,那么娘亲与阿爹就不会……” 孰料我这一席话还未说得畅快,已然迎来他的一阵喝斥:“你为青城仙执,明知命数难逆,怎地糊涂至此。白念茹与轩辕剑互克多蹇,此为她命中之劫难,天命难违。你阿爹阿玄此生大智若愚,却为情所困,他本是鸯消鸳殆之命格,犯此命数者,必然九死一生。我曾劝他抛却执念,他势要一意孤行,命应天数,着难违逆!” 命应天数,着难违逆…… 我心如刀绞地惨白着脸颊,喃喃戚语着“天命难违”。甚天命难违,不过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对自己莫可奈何之事的搪塞。他偏用了这一句高深莫测的混账话来敷衍我。 我恶狠狠地瞪着树杈上一簇盛得极为茂盛的绿荫,心有不甘地厉声再次追问道:“你到底是谁,天垠地荒如此宽阔,为何你独独要落在我后院之中?” 许久,从树头上又缓缓荡来一声气入肺腑,令人恨不得骂娘的混蛋话:“命中注定罢了。” 命中注定,又是命中注定。 我朝天悲嚎一声,满腔的悲恸撕裂谧夜,这残酷的命运,残酷的命劫,残酷的命中注定…… 远处,青山依旧,仿佛一切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第八十四章 得人者莫若得心 第八十四章 得人者莫若得心 夜深沉寂,我踉踉跄跄地跌回房,滔天的怒火无处可撒,只能暗地里腹诽吴潼。 最后不知道是这望梅止渴的法子起了作用,还是我豁然开朗,明白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的道理。反正在推开房门之前,心中的恶气鬼使神差地消去了一大半。 屋子内暗黄的烛光明灭不定,我不记得自己甚时掌灯过,或许是方才掌的我大抵忽略了。近来我过得很是稀里糊涂,明明才将不久做过的事情,一个转眼之间,就能忘得烟消云散。譬如现今屋内亮的很是欢实的火烛,我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0 就始终忆不起来是甚时爇上的。 信手推开屋子的门扇,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绰约多姿的纤细背影。 我顿然抑制不住满心的欣喜往前行了疾步,在她对面的木凳子上坐下。踌躇了一下,开口问:“你没事吧?我听司天讲……” 面色苍白的倾城公主仔细端详着我,摇头示意着:“没事。而今我一介无心之人,左不过魂飞魄散,天命如此,也算是替我两位兄长偿还一些业障。” 天命,又是天命。我怏怏不快地吐了一口恶气,仰首瞧着对面身形憔悴的黎倾城,心内不由得微微一抽,很是替她心疼难过。 我哀叹一声,问道:“玉心离体,本是即刻灰飞烟灭的下场,而今我观你身骨羸弱,莫非是用了‘渃铘’禁术?” 她点点头,从脸上勉力挤出一丝笑靥,柔声道:“辛亏当年我在九重天上博览强记,初初觉此术颇为有趣,顺便涉猎了一番,没想到空幻一梦,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看她风轻云淡地似乎是在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一旦动用此术法,除了能偷得残生十日之外,还有就是落得魂飞魄散的凄惨境地。然则,此等“魂飞魄散”非彼“魂飞魄散”。 寻常的魂飞魄散是随着仙元的耗尽与肉身的湮灭而致魂堕阴魄消散,只要等个万儿八千年待仙元重结魂魄凝聚,再寻个得道的仙祖祈他重塑个金色莲身或污泥身,另选个黄道吉日滚瓜烂熟地念上一篇《再生咒》,然又活脱脱地在天垠地荒间潇洒走一回。而引动渃铘禁术后所要面临的魂飞魄散,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一丁点的折扣都不打。 “为什么?”我很是好奇她这么做的初衷到底缘为何,思虑良久,还是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尽管,我并非是个热衷八卦的好事者。 她一双飘溢着炯炯有神的柔波目缀着点点晶亮,璀璨流离,顾盼流转间霎时熠熠生辉。我不禁油然生了艳羡之情:好一双灵动俏媚眸子! 她略怔了一怔。 我微抬眼睑,见她倏尔怔的很是不明所以,心思电转悟了悟,才恍然我这一句“为什么”说得毫无章法。遂稍稍端坐,凝神屏气问道:“为什么你愿意将一整壁龙女心剜给司天,莫搪塞我说爱的情不自禁,甚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我自晓得司天绝非是个将风月情义看得厚重的神仙,也绝不相信你二人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就能爱得舍身忘死、奋不顾身。” 此番我敢笃定地与倾城公主说得这般义正言辞,有一半因由是秉性素来刚直的司天天神在我心头是个从不入世的淡雅仙神,生来拥有超脱尘世的恬淡心境,倘或那日他与甚人爱得如胶似漆、肝肠寸断,那还不如直接让我相信太阳星君吃得酩酊,糊涂将一轮红日从西海府驱出。 她素手托颐,半阖着那一双会说话的眸子默了一阵儿,忽然,莫名地欷欷笑了几声。 她盯着我,神情肃穆地问:“你怎知不是我与司天情投意合,他被我的痴心柔化,终与我许下了‘白首不相离’的誓言?难道,你以为自己很熟稔他不成?” 我摇摇头,径直道:“我并非是熟稔他,而是了解你。虽则我与你谋面不过数次,可是我知道,若是司天曾对你许过‘白首不相离’的诺言,那么你绝不会将自己的整壁圣女心赚给他的。你不是个轻易会低头认命的人,除非……”我朝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除非,此事对于你来说,已无回转余地。” 眉头轻皱,暗忖着司天天神那块万年榆木疙瘩若是肯于人轻许厮守,以不至于姝妤宫的槿萱天神特故往星河宫借花传情地送了几万年,依旧落得竹篮打水的凄惨境地。 “已无回转?”她喃喃自嚼,面色青白几番交替变化。抬袖拢了一杯凉茶入掌,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似一瞬脱胎换骨般地转忧为喜,浅笑道:“你这丫头,险些入了你的彀中。难怪宸儿那个臭小子对你缱绻痴望,我若是身为男儿身,定也巴巴地对你垂涎三尺,抵不住你的风情万种。” 扑哧!我呛了一口凉茶。风情万种,我吗? 取出一方素色鲛纱帕子慢条斯理地揩揩嘴角,眼觑着四方红桌角上匍匐的一只摇摇欲坠的吸血蚊子,讪讪地垂头笑了笑。 抹了一把子额角冷汗,低着嗓子咳嗽了数声:“风情万种委实不敢当。见今那个谁的婚期在即,老神帝也早已昭示天垠地荒,歆瑶与那个谁天作之合,我与他,尘缘相误罢了。还望公主休要再提起那些个天涯旧恨,徒增烦恼。” 我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以为自己骗过了所有人我对黎宸目今只有□□裸的憎恨,再无半分情愫,我也以为我能将自己的一壁心哄骗过去。可是,谎言即使重复千万次,外表被包裹得哪怕再光鲜亮丽,一样还是有被掀开的一日。 这世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在这真真假假间,谁又能够真正分得清,谎言与现实的不同之处。 她静默了一阵后,悠悠地问我:“丫头,你恨他吗?” 我想了想,脸上平静如水地摇摇头。 娘亲曾对我说:仇恨是心头的一口恶气,伤己多过于伤人,也是最没有用的。是以,我从不会去轻易怨怪他人。一般,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 她俯身伸出芊芊玉手握住我的手,叹说道:“好丫头。其实,我与你一样,我与司天虽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可是每当他对我说‘杜衡花习性为何’、‘桃花该如何摆置’之时,我已然明了,他心头住的那个人,并非是我。有道是‘衣莫若新,人莫若故’,他对那个人早已深植情根,只是他惘然不知,我好心帮他一把。至于龙女心,我本是神族公主,命数桎梏,他日终逃不脱魂飞魄散的宿命,既然此心于他有用,我又何苦吝啬。再说,将自己的一整壁兀自跳动的心植在倾慕人的心窝里,化身为他心尖儿上的一瓣不可或缺的心头肉,他消我则消,我亡他则亡,如影随形,这样不是比得到一个人更好吗?” 我默不作声。 天垠地荒,能将生死悟透,活得坦荡潇洒者,惟黎倾城一人旃! 得人者,莫过于得其心! 窗外明月拂柳,有风掠过,很快,荡起一阵馨香…… 第八十五章 重过天门万事非 第八十五章 重过天门万事非 白璧无暇的南天门外威风凛凛地立着两排神色肃穆的守门天将,个个金甲银盔,手持冲天槊方天戟,详细盘诘着每一位出入南天门的仙神尊者。大抵神族很是重视这一次君上黎宸与歆瑶天神的秦晋结缡,除了四方天门外添增了多名天将戍卫之外,老帝君还特特从西方地藏菩萨处请来了龙身虎首、犬耳狮尾的谛听瑞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1 兽,帮他助守进出天宫必经之途——南天门。 我手搭凉棚随意眺了一眺,只见整座天宫之上彩霞缭绕、瑞气盈溢,左半天穹有九只九色祥鸟展翅遨游,右半紫冥之上另又六只九色祥鸟脆鸣啼啭,左阳右阴暗和为一。天宫四处都弥散着庆喜的气氛,很好。 我隐身朝着此际在玉门左侧正懒洋洋地舒着四只麒麟足蜷卧一团的谛听走去,它浑身金光闪闪的毛发浓密柔润,每一根都细如银针。可能是感触到了我的存在,在我离它还有一丈的地方,它警惕地微擎着头,身上毛发霎时倒竖而起,临危不惧地从鼻孔内喷出一声沉闷的“哼哧”声,双目则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我。 很快,奉旨守为南天门的诸天将察觉到了瑞兽的莫名举动,秉着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道理,一群人哗啦谨慎围上来,倏将不才本仙执隐身之处堵的是水泄不通。 我冷笑一声,径直穿过一名天将的身墙,提步踱到如临大敌的谛听身旁,俯身在它耳畔轻轻数语。它“呜嗷”一声委屈,旋即耷拉下双耳,垂头丧气地爬在了地上。 万年前,娘亲到地藏菩萨的府邸听经,接连吃了半月素斋,某夜趁着月黑风高、星光黯淡,一棒子敲了在菩萨府邸后花园内正鼾声大睡的谛听瑞兽,本欲淘洗淘洗,上灶刷锅烧水,准备享用一顿神兽盛宴。奈何地藏菩萨早有察觉,观娘亲近几日步履飘浮、双目失神,唯有看见在院中戏蝶引蜂的谛听之时才会变得神采飞扬、眼冒绿光,彼时他已知娘亲对它起了歹意,是以事先在谛听身上藏了一枚“玄机果”,曛旭相随。此果豆粒般大小,其香馥郁,天垠地荒只有地藏菩萨一人能辨识出。今夜他在房中伏枕憩寐,忽失“玄机果”香踪迹,掐指一算谛听命遭戕灾,这才疾忙到灶间寻见正磨刀霍霍的娘亲与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爱兽。 经此波澜,娘亲被地藏菩萨府很是无情地拒之门外。而那谛听,亦在娘亲走后的半月中每至夜深人静之时就会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至于“白念茹”三个字,随之成为了它此生难以磨灭的耻辱。 我神色沉重地看着到处张灯结彩,一整壁天宫除了晶莹剔透的玉色,就是触目惊心的夭红,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甚为过分的笑靥。远处迎面行来几个手拎喜字红灯笼的绿衣宫娥,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不胜热闹! 一面相颇为圆润的梳髻宫娥敛衣说笑道:“没想到歆瑶天神甚是温婉娴淑,接连数日亲自替君上熬汤煮粥,每回还要亲手奉送到积储宫中,亲眼瞧着君上吃完才肯回府。啧啧,此情此景,着实教人睹之艳羡、闻之落泪。” 在她身旁另有一身姿曼妙的仙娥嫣然一笑,颔首附和着:“常听红儿讲凡间甚是追捧‘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风月,见今君上与歆瑶天神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竟觉得……” 她一行人渐行渐远,耳畔有暖风拂过,断续虚字扣我心弦。 我心头况味杂陈地踏过锦织红毯的仙辄桥,恍恍惚惚中,竟有种“重过阊门万事非”的错觉。奎璧灼灼的桥下依旧是浮云游走、锦霞袅绕,约行数丈,金碧辉煌屋身琉璃的积储宫已然近在眼前。 不知为何,我一整壁身子益发的靠近积储宫,脑海中索性不如打道回府的念头就肆意地强烈。我不知道黎宸当初为何会心甘情愿地对他母后说定娶歆瑶为妻为后,也不知道他对我从始至终是真情还是假意?可是我十分洞悉,他曾在我面前,歇斯底里地说要与另外一个女人成亲。在我们刚刚行完周公之礼之后。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对我掏心掏肺过。男女情欢这种事情,有时候如镜花水月,伸手掬捞处,空为无痕无踪。 现今,他余给我的除了一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肉心,还有一地碾碎残破的落英。 我慢步赾走,穿过那道横竖看着都刺眼绞心的红绸缠绕金丝楠木大门。方才那一群嚼口舌的仙娥无心泄露说黎宸与歆瑶此时正在书房内举案齐眉,不想“隔墙有耳”,最后倒让本仙执捡了便宜,省却了一些麻烦。 不期屋内的排场竟要比外头的还要奢侈三分,玉石铺设的通道左右是两扇摆列齐整的檀木镶玳瑁屏风,呈南龙北凤招引之态;另窗扇底下又有玉质屏风一扇,面上描绘的是鸳鸯双栖之景。 放眼巡睃周遭,上下左右入眼之处皆是触目惊心的红,映在眼中,一片凄怆。 黎宸此时端坐在案几前正垂首挥笔疾书着什么,面色波澜不动,瞧不出悲喜。一袭碧湖青色华贵锦裙的歆瑶危坐在下首,一双盈波凤目饱含深情地悬在黎宸身上,左右不移。脸上是浅淡的笑容,透着无限的柔情与欢欣。 那是只有看自己心仪之人才会露出的娇态,我素昔里时时在白盏与白涂,还有后来的凤念芷身上瞥见过。 脚下生风的秉笔小仙官面色惶恐地从外赍抱案卷小心翼翼地轻放在黎宸的手旁,又顺手抱起另一旁已被批改过的案卷行色匆匆地奔出了房门。 倾城昨夜状似无意地同我说,待黎宸与歆瑶大婚过后,老帝君意欲还权于他儿子,从此做个不问朝堂事的太上皇。 我当时嗤之以鼻。这缺了大德的老神帝打得一手如意算盘,明知他胞弟恨他恨得牙痒痒,巴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见今已然成为箭在弦上之势,他偏又心安理得地推出了自己儿子做替罪羔羊。 唔,果然是无毒不丈夫! 房内一时沉寂悄悄,黎宸埋头于往来公文,偶尔抬头凝思,对上的正好是歆瑶递上的翩然一笑。 在他第五次抬头时,却未如先时很快俯下,只是淡淡地看着歆瑶,吩咐道:“你不必每次都刻意等我,若是累了,就先回自个宫去。” 歆瑶径直摇头,笑意盈盈地柔声道:“不累。你甚时忙完,若是尚早,我先将粥碗端回去热一热。” 黎宸颤了一颤,面容复杂地沉声道:“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歆瑶笑着摇了两下头:“早已习惯了。” 此话瞬时引得黎宸仙身一凛,足足怔了半天,才缓过神。起身道:“走吧,等喝完了粥再忙也不迟。” 歆瑶一愣,似未曾料到今日的黎宸竟会变得这般善解人意。低头偷偷轻拭掉覆在眼中的晶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我亦惊诧。略略回想一下存在心底的歆瑶,与目下的全不可同日而语。昔年的歆瑶飞扬跋扈、骄横狂妄,忒地目中无人。 现在的她……颇具帝后的端庄与宽和。连不才本天神都不得不承认,她比我更适合做那母仪天下的帝后。 觑着远去行走在一处甚为和谐的二人身影,我心尖儿上倏然掠过一个大为荒唐的想法: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我僵立在原地,心头是不经皮肉直透骨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2 髓的寒冷。痛彻心扉地踱步出门。 忽地脑中很突兀地忆起素昔一幕。右手捏诀,随意朝后一挥,随之心灰意冷地回头一撇。 便在这回眸一瞥间,周身霎时像是被浇过一盆万年寒水,遍体僵冻。 在方才黎宸坐过的位置上头,宣纸长卷缓缓滑开,一副妙笔丹青临空悬立。画面之上颜色犹旧,许是绘了多年缘故所致。 画上着眼之处尽是一片望不见头的紫色鸢尾花,而在花枝摇曳间,落落大方地立着一个冰雪聪明、白璧无瑕的垂髫小姑娘。 而画中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聪明伶俐、温婉纯善的垂髫小姑娘,正是目今青城国仙执不才本天神我。 第八十六章 也曾竹马绕青梅 第八十六章 也曾竹马绕青梅 很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九百岁之时,尚为喜欢青城后山碧药谷内的鸢尾花海。闲暇之余,多以短镰刈束,铺织成锦绸紫毯躺在上头,远眺着深邃澄澈的天空,嘴里头兴味盎然地啃着一颗鲜红薄皮汁甜肉脆的棪木果,颇为惬意地回味着午膳啖过的红烧肉。 那时候的风很轻很柔,碧空如洗的天上偶尔游过几片慵懒素云,卷舒无常。鸢尾花馥郁的香气纵横千尺,盈溢天外,无移时数十只三色凤尾蝶循着馨香径道翩跹而来,蹑手蹑脚地覆在花蕊上,贪婪地痛享这一顿饕餮大餐。 我闲情逸趣地看着爬在花头上吃饱喝足的凤尾蝶交相缠绵翩翩而去,又眼睁睁地看着从九重天上,摇摇晃晃地跌下来一块金灿灿的祥云。 金云上头落着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涩少年,看着比我年长不了几岁,通身上下衣冠济楚,乌发用一根帛带随意绑着,似乎是神族哪座仙府里的小公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跌在地上摔得狗啃泥,“呼通”一声从地上爬起身,居高临下地问了一声:“你的坐云可是吃醉了?” 他满面通红地立起,捋了捋方才被身子压出褶子的袖口,讪讪问道:“这……这是何处?” 我拍拍手,笑道:“青城,碧药谷。” 他身子微微一颤。眼望着漫山遍野的紫色花海,甚为疑惑地问道:“这花盛得如此茂盛,可有名字?” “鸢尾。鸳鸯戏水的鸳、尾大不掉的尾。”我笑了几声,又很认真地打量着他:“你是谁,又是从何处来的?” 他抿了抿嘴朱唇,目光清澈地竖起右手食指冲天点了两下。我随之了然于胸地跟着他的动作轻点了两下头。 “常听人说高处不胜寒,住在天上的仙神是不是都不惧冷?”我随意问了他一句。 他往前踱了几步,回道:“我不知道其他神仙是不是不怕冷,反正每到寒月我就恨不得搬到太阳星君的府邸去同他挤挤。” 娘亲常说九重天神族内的神仙整日都爱端着一副臭架子,自命不凡不可一世,时时嘱我千万不可与神族任何神仙存有藤葛。耳濡目染之余,我亦对神族的一干仙神毫无半丝好感。却不知怎地,总觉得眼巴前的这位儒雅少年行止斯文,待人视物不矜不伐,让人打心底愿意与他亲近。 他躬身作揖说他今日在书房内读书读的枯燥,此番是私自腾云下来的。悦然一笑,问我姓甚名谁,宅邸何处,又抬起清透的眸子问我鸢尾花海是否由我秇栽,他说这一湾子的鸢尾花花气袭人花色醉人,长势艳冶,定是经过臻臻至至的照拂,才会盛得如此妍森壮观。 我径直摇摇头,眺着花海中挨挨拶拶的纤身花枝,若有所思地说道:“鸢尾花生于沟浍之地,从不受人桠摆,不与曲从。昂昂烈烈一世,哪怕开至荼蘼,也是獐智傲然,毫无狼藉残红、衰哀凋敝之矫揉造作。”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的弦外之音,可是那时候我虽被尊为青城独一无二的小主,一直认为做一株摇曳多姿的夜鸢尾也没啥不好。 莫名地,倏尔起了一阵东南风,所到之处,皆是芳香氤氲透骨,花丛荡起阵阵涟漪。 我与他一前一后地在奔在漫天盖地的鸢尾花海里肆意撒野,他说在族内从来没有人陪他玩耍,他每天除了手不释卷,就是听圣贤讲学,他母后希望他长大后做个了不起的神仙。我看着他默了良久,最后告诉他,我也是。 唯一不同的是,从来没有人逼迫我督促我要废寝忘食地投入到学海之中,娘亲与阿爹平日忙冗不堪,少有心思费在我身上。 他屈身信手折下一枝绽得甚是艳丽的鸢尾花,回身瞥了我一眼,招手示意我靠近。 我茫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猜不透他意欲何为。踱近几步,在离他还有两臂长的位置站定。 他转身探过来,眉开眼笑地将手中揝着的那枝鸢尾花塞到我手中,声音和煦地说:“原来外面这么有趣。我以为天垠地荒一整壁都如神族一般金碧辉煌,到处是金墙玉瓦,看起来毫无生机,摸起来更是冷冰冰的凌厉刺骨。” 我嗤之以鼻:“你这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住在天上有什么不好的,可以整日高高在上地望着地下的蚂蚁人,想与谁嬉闹就可以与谁嬉闹,无忧无虑,若换做是我住在九重天上,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他面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苦笑一声:“唔,我知道了,你这叫做‘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就如我羡慕你一般。原来,你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撇撇嘴角,不屑同他计较。 我同他坐在一块稍平整的凸墟上,陶然自得地各抱着一颗身量过为饱满的棪木果嘎哧啃着,风陶陶然地吹着花浪,一阵香气不时迎面袭来,沁入肺腑之际,直刺得心尖痒痒的,像是有千万只蚍蜉在乱窜一样。 天上的浮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游荡着,猛可间,从两座山云里头划出一道流光。 来人足下彩云有万道,身旁瑞气护千层。身上着的是蜀锦吴绫,脸若银盘略施粉黛,眼似水杏晶莹剔透,淡淡翠眉如新月挂东。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笑得很是明媚的窈窕女子,对着身旁傻乎乎发愣的他轻绽樱口:“她是你神族中人吗?此番前来可是特特捉你回宫的?” 他与我四目相对,微不可察地摇了两下头,小声道:“我不认得她。” 我嗤笑一声,暗思你当本小主蠢夯不成,这仙娥自落下云头之后就目光灼灼地盯在你身上不离片刻,还哄赚我你不认识? 我哼笑一声:“既不相识,那你问问她,来此间竟是有何贵干?” 他“唔”了一声。仰头望着窈窕仙娥,脱口问道:“不知姑娘……” 吧嗒! 不想他这一声甜滋滋的姑娘还未叫的痛快,已然被对方给盛气凌人地当头拍了一巴掌:“什么姑娘,我是你姑姑。” “姑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3 姑?”他一愣。 我以为他被拍懵掉了,随即拢身一些,伏在他耳畔小声解释:“姑姑就是你阿爹的姐姐或者妹妹。” 他看着我:“我自然晓得姑姑就是我怕阿爹的姐姐或者妹妹,可是……可是我阿爹从未提起过他有甚姐姐或者妹妹呀。” 我抚额一叹,气急败坏地冲着他挤眉弄眼,压低嗓音问道:“你依凭自己的仙力可斗得过她吗?” 他扭头望了一眼笑盈盈的窈窕仙娥,默了一默,很是诚实地摇了几下头。 我两手一摊,理所当然地道:“这不就对了,既然你我都斗不过他,那就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既让你唤她姑姑,那你就脆生生地唤几声好了,反正又不损仙元道行,还平白地捡了一个美得冒鼻涕泡的美人做姑姑,又何乐而不为呢?” 虽则我彼时仙力尚浅,可是很懂得见机行事,细察眼跟前这位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的仙娥道行高深难测,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觉悟,是以才教他先虚以委蛇,凡事可先匡她过后再做打算。 他沉吟了一会儿。最后颇为无奈地朝着窈窕仙娥叫了一声:“姑……姑。” 那仙娥乍听到他称得这一声“姑姑”,登时百感交集地抱他在怀中吧嗒吧嗒亲了好几口,又爱不释手地捏捏他的圆润小脸蛋、揉揉他的头,眉梢眼底尽露笑意地欣慰道:“多时不见,你竟已长得这般高了。” 高?我偷偷眄视了身旁的他一眼,心忖如果艾蒿枝也算高的话,那么他确实已经到了高不可攀的地步了。 不过,许她真的是艾蒿枝的亲姑姑也说不定,凡间不是常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么?她竟能不遗余力地昧着良心将他从头到尾夸个仔细,甚至连艾蒿枝方才不慎跌下云头袍角沾到的湿润泥巴都被她夸成了不拘小节。他神帝姥姥地,本小主十分恼恨我阿爹他阿爹娘亲忒地不争气,为何当初不给本小主生出同样一个天生丽质……眼神又太不济的姑姑,这样本小主也能厚颜无耻地日日听到被人称赞的溢美之词。 艾蒿枝他姑姑轻柔地揉着我的绿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你这丫头禀性机敏,倒是适合娶回家做夫人。”抬起袖子搭着艾蒿枝的小肩膀,鼓惑着:“将他与你配了做夫人,你看可好?” 他愣愣地看着我,我面无表情地使劲蹙起额眉瞪大杏眼,对他做出一副饿虎扑食的动作。 他直接无视我的恐吓,脸上笑得跟个吃了屎的屎壳郎一般,重重点了两下头,扬声道好。 我愕然一呆,疾忙奔下凸墟,脸上虽染满了赤霞,嘴上却不肯吃亏:“谁要与你这块榆木疙瘩配在一起,不知羞。” 他顿然笑得很是雀跃地揽着他便宜姑姑的手膊,兴奋莫名地哀求着:“姑姑,你让她给我做新娘子好不好,她的蛾眉太淡,我要为她画一世眉颜。” 你个艾蒿枝,竟敢嫌弃我的额眉…… 我立在凸墟下,怒气高炽地两手叉腰,狠厉道:“你个干巴枯瘦的艾蒿枝,有本事下来,本小主要同你一较高下。” 他立起身,也学我两手叉腰,甚为嚣张地说道:“有本事你上来。” 我气道:“有本事你先下来。” 他亦丝毫不让地嚷:“有本事你先上来。” 我心有余悸地盯着他身旁捂着肚腹笑岔气的便宜姑姑,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并与他做约改日选个风和日丽且不带帮手的晴天再来比划比划。 孰料,再次相逢,却是在老帝君的寿诞宴之上。 这一次。 他是神族的新任帝君,差一些,成为我白兮的夫君。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哎…… 有些人,初初误了一步,挨到最后,便是误了整整一生。 往事,实在不堪回首! 第八十七章 可否再抱我一下 第八十七章 可否再抱我一下 凭心而道,不才本仙执往复天宫多次,我窃以为月老仙翁的缘储宫是众多贝阙珠宫中最为平淡无奇的私人宅邸。随处可见的玉石台阶、司空见惯的金瓦琉璃,一派彰明金碧辉煌的奢靡之息中,东院墙根底下却很突兀地栽莳着一排劲直修篁,在登门造访者还未来得及咂舌称羡之时,还踵间,定然又会被西院墙根底下那棵毵毵多娇的歪脖柳树所吸引。 真可谓是: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积储宫是月老儿一万五千岁时擢掌天垠地荒各族风月姻缘敕造的府邸,乃为平时老仙翁吃喝拉撒以及为各族痴怨男女牵线搭桥履职之处。 这仙老儿不知活了多少年头,脾气古怪,往届神帝恐他年事已高气力衰退,是以曾多次关怀备至地往他府邸拨了几个伶俐手巧的小仙童以供他差遣,不想神帝的这一番良苦用心在他那一壁厢成了嫌弃他年老体迈不堪大用的借口,为此这月老儿还将此事特特闹上了凌云殿,喊冤叫屈了两三日直至让叫苦不迭的神帝收回成命才算罢休。 素常我来此间串门子时唯有老仙翁一仙看门守户,今儿个却不同以往,此际宽敞明洁的厅内除了肃穆捋须的主人之外,还有星河宫宫主司天上神、天府宫司命星君、北方水德星君、南方火德星君四位。 我微微一怔,瞬觉头晕目眩地顿住脚步伸手抚了一把额角,干干笑了两声:“各位难道也是抱了跟我一样的想法,借阵秋风打打牙祭?看来老仙翁的府邸今儿个忒是蓬荜生辉,各位道友既得缘晤,我们何不一醉方休以慰良辰?” 月老儿亿年如一地抖着颤巍巍的朽木仙身上前与我拱手作揖:“小老儿见过仙执尊上。”挨次是司命星君、火德星君,最后一位是满脸愁郁的水德星君。 一袭碧湖袍的司命星君刚落定屁股,提角抚平,却先打趣于我道:“尊上阑入玉宫,依着小神愚见,怕不会是来抢亲的吧?” 我默然片刻,端着一盏早先备好的热茶顺了一口,抬睑依次从五人脸上掠过,除了仿若一直置身事外的司天天神好整以暇地瞧着门外西墙角处的那棵歪脖子柳树,其余四人皆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司命一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儿,依持着与我素昔交情不错,说话向来肆无忌惮。我早已见怪不怪。 我抽搐了一下:“司命,你可知我青城山中甚物最为之锐利?” 他嘿笑一声:“但求尊上赐教。” 我抬着裙摆慢条斯理地架起二郎腿,神色无比严肃沉稳地说道:“藜魂锥!哪怕是未长成形的藜魂锥只要在你软嫩无骨的舌头上轻轻那么一戳,届时任你是药王上神还是有无上仙法傍身,都是徒劳。” 司命星君顿然尴尬地搔搔头皮,借用咳声掩饰满身的不自在。 火德星君捋捋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4 衣袂,一张黝黑的面皮因强忍着笑意不泄涨的通红发紫。老仙翁素来活得任意,满面春风地笑得正是欢愉。至于水德星君,自打我落座之后他就同单手托颐身敧椅靠的司天天神一副黑云压城的忧戚模样。 我粗粗用眼角在他二人身上依次瞥了一眼,轻啜一口香茗,颇是悠然容与地说道:“目下神族上下皆为新帝君与新帝后的蒂落姻缘俾夜作昼,你等同身为君上左右肱股不思竭尽全力,却今日在这缘储宫内鸾翔凤集,又在预谋何事?” 司天身形微一顿,面上则波澜不动地端着一杯茶盏觑得入神。司命与火德星君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在一阵儿裁剪过的东风拂进轩窗,递进来一股舒适惬意之后。沉默了半晌的水德星君终于难奈不住性子,忧闷沉沉道:“尊上有所不知。” “哦?”我仰首一瞬部署地看着他。 他又沧桑一叹,神情犹如近黄昏的斜阳,郁郁寡欢道:“昨日细作密保,魔族近日活动频繁,恐怕……” 我略一沉吟,开口问:“最迟何时?” 司天将茶盏信手搁在桌子上,淡然回了一句:“不出后日,魔族必有所动。” 他话音刚落完,在一旁拧眉皱眉的司命星君无可奈何地将我望了一望,扶着椅靠挪了挪身子,唉声叹气:“非是我等有意简慢推辞,故远劳攘。眼看我一族危在旦夕,又适逢君上盛婚大典,水德星君倡议此事能拖延一时便拖延一时,只等明日君上大婚之后,抑或……”战兢兢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一时心痛难忍,色颜苍白地克制着微颤着的手好容易送了一口热茶,才觉满身的寒气被驱散一二,稍稍舒缓了些。 司天拿一双灼灼的正眼盯紧我,古井不波的脸上倏尔划过一丝担忧:“若是你……” 我径直摇摇头,强颜欢笑道:“不必,此时我再也无任何羁绊与牵挂。”遂从怀内掏出昨夜吴潼予给我的青瓷龙纹瓶,凝神屏气瞧了他一眼:“此瓶中储着神母其余魂魄,不过……” 我这漫不经心的一语,好似欻焉从九重天突刮下的天雷,咔啪一声,直惊得在场所有仙神目瞪口呆……除了上知五百年、下晓五百载的星河宫司天天神。 水德星君吓了一大跳,眸中化出两道刺眼电光死死盯住桌上青瓷龙纹瓶身,举止失态地喃喃叠声:“这……可是真的,可是真的……?” 老仙翁则神色复杂地打量了我一眼,良久,沉沉地叹了一口凉凉的长气。 我目光凉幽幽地看着场中被我惊得怔怔发呆的众位神仙,握着茶盏的手掌不由松了一松:“不过本仙执有三个条件,若是诸位肯应承,那么我这一缕天魂,随你们拿去便是,白兮绝无二话。” 火德星君精神亢奋地抢在其余人前头,脱口道:“尊上说便是了。今日莫就说三个,三十个吾等也决计不敢有异议。” 司命星君几人等皆是点头称是。除了身如磐石的司天。 我望着窗外一枝颀长纤细的柳枝,上头缀满了嫩芽。心已满足地点了几下头,眼神敛了敛道:“那好。这第一件事……我阿爹与黎宸旧时在仙战台上对垒,不幸命丧于此。此事我悟了几年,才终于教我揣摩透了其中隐情。我要老神后与我阿爹,一命偿一命。” 场中诸仙,忽然定住不动。而后,又整齐划一地哗然色变。 在一干仙神还未变得通透之际,许久纹风不动的司天天神一席淡然如落尘的话登时噎得诸仙如吞了一只活蹦乱跳的蝇虫般难受:“放心,天道轮回,最后谁也跑不了。” 我心思略一辗转,以为此事他全替我担了,便也索性不在这上头再多纠缠。在这天垠地荒中,而今也唯有一个司天天神值得我依赖信任。 我敛着衣摆甩了甩,嘴角含笑道:“这第二件事……我想瞧一眼其余二魄的命薄子,我同她二人共属一体,也算生如姐妹,想必此事也不过分吧?” 司命星君瞧了瞧我脸上的脸色,立刻十分殷勤地慌张张边向门外疾跑边高声道:“不过分,不过分,小神这就回宫去替尊上取命薄子,容尊上在此稍等。” 屋内,自司命走后,一时万籁俱寂。 无移时,老仙翁摸着一把雪白的胡子,笑呵呵两声:“这司命星君回宫还需费些工夫,不如尊上先将最后一个条件说来听听,也好让我等提先筹备筹备。” 我弯了弯嘴角,颔首轻笑“这第三么……” 倏然,从门外掠进来一阵疾风…… 风住,一袭龙纹锦绣碧湖青色长袍的黎宸眉目凝滞在我身上,神情专注。 司天等人随即起身呼啦啦甩动衣袖朝他行君臣礼,俯首作揖。 他置若罔闻。在我脑子里头欲将乱成一锅糊粥之际,他才深情款款地唤了一声:“桃子。” 我一直惊得没有动弹。常言道:说曹操那谁就来。而眼巴前长身玉立的黎宸君此番寂寂悄悄的来得恰到好处。因为本仙执的这第三个条件,正与他息息相关。没他可不成。 我一脸笑靥,抬袖冲他勾勾手指,甚是魅惑道:“那谁,你敢走过来,抱本仙执一下么?” …… 门来,传来司命星君焦灼的呼喊:“来了,来了,小神来了……” 炎风阵阵,曳动翠竹翩跹,天上荡过一簇新结的彩云,随意变幻着。 第八十八章 凡界·慕蒹葭篇 第八十八章 凡界·慕蒹葭篇 大梁国乾元廿三年秋,云南王陈况肆兴兵革意图构乱,一时间大梁国境内幅裂危垂、民坠涂炭。 乾元三十年冬,剿叛将军武克胜领旨横扫南部三省四州,尽其克复,后于翌年上元日率兵班师还朝。 乾元三十一年秋,大理寺正卿兼京畿防戍九门提督李伶因参与云南王谋逆案,证据确凿,皇上颁旨,此案牵连甚广恐有疏虞,为防衔冤,钦点刑部尚书亓明钊、御史大夫蔡艮昭、大理寺少卿酆皓然三堂会审,复查此案,太子萧文轩督审此案。 秋暮二十一日卯初,亓明钊将此次会审结果直达上听,辰初皇上即昭示九州。李伶匿怀不臣之心久矣,今既查明,不戮其满门不足以平民愤。 就这样,我李氏一门共五十三口,皆被屠戮,无一幸免。 在菜市口行刑的那一日,天气晴好。监斩官对我格外开恩,豁免我不必带枷负锁,不过被我婉言谢绝了。 跪在我一旁披头散发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夫君李伶目光沉重地望着我:“蒹葭,此生我负你太多,若有来生……” 我仰头望着天外的一抹耀眼流云,波澜不惊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若有来生,我愿与你,再无瓜葛。”无限的心酸里,透着斩钉截铁的坚韧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5 。 凄苦悲惨的一生已磨尽了我的娇柔与满腹委屈,虽然至今我还是想不通,想不通为何明明我与他在新婚之夜许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他却能将此视为儿戏。我甚至想不通,他是否对我,可曾真正用过真心实意。 或许吧,毕竟那一日他在外喝得酩酊,回来之后将我万分怜惜地揉在怀中,情意绵绵地告诉我今日他在外遇到了一个同我长相颇似的姑射仙人,量如江海千杯不醉,颇具豪爽江湖之气。夫君他一向瞧不惯我的怯懦软弱,这也许就是他后来连娶三房的起因。 随着一声高亢铿锵的行刑,我紧阖双眸,似乎能感受到刽子手手中高擎着削铁如泥鬼头刀拂过我后颈时,那一丝丝透心的冰凉。 眼角不觉滑出一滴清泪。李伶,此生,我慕蒹葭从未负过你,足够了。 这一生,我于你,无怨无悔。亦,再无爱无恨! 若有来生,山花灿漫,你我只是彼此生命里匆匆的过客,不再回眸相顾。 …… 我爹慕柳白曾与李伶他爹李邵年同朝为官,两人在朝中彼此来往密切相互提携,因着两家人走动频繁再加上比邻而居,李伶他娘看中我的温婉慧质,遂与我娘商定,两家莫不如结为亲家。 彼时李邵年的官衔是越做越高,在朝堂之上亦能与当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蔡秩鄂分庭抗礼,后来二人各结党派,在朝廷内形成水火不容之势。我爹心存侥幸,以为“李党”终能脱颖而出,权倾朝野。 孰料,数载之后,蔡秩鄂勾结时任工部侍郎的外甥齐尚清联名弹劾李邵年阴奉阳违,借以为皇上建陵之名,贪赃枉法大肆敛财。并假借探寻龙眠之地,实行暗度陈仓毒计,其歹心昭然若揭。 侵地一案在扑朔迷离的纷争里摇摇晃晃地度过三日后,蔡秩鄂又买通兵部尚书郭常兴弹劾李邵年暗通边圉将军裴元鹤,此举势如雷霆一击命中要害。其实,在朝为官甚贪污案甚侵地案只要不会动摇根本皇帝都会睁一眼闭一只眼坐视不理,可若在朝重臣与边防武将私交甚密,那么必会招致在位者的忌惮与愤懑。 龙颜大怒的天子对在朝李党官员进行了贬谪清洗,而对首脑人物李邵年却故念旧情网开一面,准其回家养老。 遭此重创的李邵年携家带口重归家园不久后,郁郁而亡。没出一载,李伶他娘撒手人寰。 乾元十年春,落魄仕子李伶上门求亲,祈我父念在往日两府的交情上,准许我与他成亲。结果,被我爹喝斥奚落一顿,乱棒子给赶出了慕府。 我于心不忍,私下遣贴身婢女小环许了他些首饰金银,并附香笺一封。 同年秋,他金榜题名,春风得意之时,也曾策马纵辔,一日看尽京城花。 洞房花烛夜,他将我扶在床榻上,束发敛衣对着我垂首躬身,一拜再拜,叩谢我当日的授金予银之恩、另眼相待之心、矢志不渝之情。 我淡淡地对他说了几个字:“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以为他会懂我,终没想到,一切只是我以为罢了。 之后,夫君平步青云,先是三年邴县父母官,因在任时政绩卓著,特特被皇帝擢升为楚州长史、楚州刺史,几年后又被召回京城,在礼部走动。他在礼部混得风生水起之时又先后在兵部、户部过了一遍,直至最后做到大理寺正卿兼京畿防戍九门提督,廿年间,皆是顺风顺水一马平川。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今我才琢磨明白,人走时运得道成仙披着的还是一副人皮,而“鸡犬”,该走的畜生轮回道一样不会落下。 成亲五年后,我爹被同僚弹劾为官不善,很快便被皇上罢黜为民。小环曾偷偷告诉我,曩日她曾瞧见姑爷同弹劾我爹的那位同僚在书房内密谈甚久。我当时先入为主,以为夫君是在央求那位同僚对爹网开一面,还厉声训斥了她牵强附会,想法委实荒唐。 不出数月,阿爹在回老家祭祖的途中因遭了一场野匪抢掠,受惊过度,驾鹤西归。 临终前,他揝着我的手,死不瞑目地伏在我耳畔痛心疾首地说:“警防李伶。” 而彼时我与夫君正爱得死去活来,亦将此话当作了耳旁风。 十年风云夫妻情,一朝恩义断。成亲十年后,李伶以膝下久无子为由,续了一房年轻貌美的小娇妾。此事他从未对我透露半分,我以为他将我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可是在他心里,我原来一直都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纳妾之后,他就很少同我共榻憩眠了。有时甚至三五日,我都见不到他的一丝踪影。 我时时躺在冰凉的床上谎赚自己,可能他近来公务猬集,脱不开身而已。可是从隔壁房中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顷刻间粉碎了我所有的慰籍与希望。 至少,我还是他的结发妻。我总是能如此地轻易谅宥他,却在夜深人静时一遍遍地折磨着自己,垂泪到天明。 一年后,隔壁房中的女子替他生了个粉嫩嫩的千金。我去瞧过,长得胖嘟嘟的,很是惹人喜爱。 可是他终日愁眉不展,倥脸不欢。 直到数月后他又娶进来一房更加年轻貌美的姬妾,府中才又重新响起他爽朗欢快的笑语。 我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永远都是贪得无厌,喜欢追求刺激美好的新鲜事物。在充满欲望与诱惑的征途中永久地奋扬马鞭,不肯停歇。 至少,李伶在这方面将男人最丑恶污秽的一面彰显得淋漓尽致。 在我闻惯了他与别的女子欢声笑语见惯了他同别的女子眉目传情将将从悲痛欲绝到撕心裂肺再到不为所动之时,另一房中缺了滋润的妾女却在重蹈覆辙,不得不日日以泪洗面、夜夜泪湿衾枕。 哎,同是天涯可怜人呐……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 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娥眉苦常皱。 芳心痛欲碎,肝肠断如朽。 不见君子面,一日如三秋。 不见君子面,常为君子忧。 大雁南飞去,龙体当衣裘。 夜宴莫常开,好饮须热酒。 有些事,终是水过无痕,只能自认福祚。 这第二房姬妾娶回府之后,我整日垂头井臼、醉心针黹,连他娶第三房姬妾时,也懒得过问。不过行事更之较以往谨慎小心,以免行差踏错,落得扫地出门之境。 同样失宠良久的姬妾某日同我商榷,不若与她联袂,撵走其余二人。我拿眼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心如止水地回她:“你我同陷泥洼,尚自身难顾,何苦再痴心妄想,招惹是非。” 想来,那时的我许是将所有的一切看得透彻明白,不然决计是不会说出那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6 番话来的。 不久,小环因一句无心之语,詈骂那最小的一房姬妾擅用狐媚魇道魅惑男人,遂被李伶杖毙致死。 就这样,他将我身旁唯一的梯己之人无情地给剥夺而去,从此以后,我注定是孤身孑然一人。 乾元二十五年夏,蝗灾猖獗,京城之外一时饿殍遍野。 我心如刀绞,遂开库赈灾,却是杯水车薪,每天皇城外还是一如既往地饿死好多人。 李伶知晓是我私自开库放粮之后,当即抬手甩了我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我,从此,我与他之间渐行渐远,再无破镜重圆的可能。 蝗灾过后,京城四处开始流传:李府有个慕娘娘,心地善良救灾荒。不怕苦,不嫌脏,为了百姓吃和穿。 蒹葭为善。 而他们口中争先传扬不怕苦不嫌脏的“慕娘娘”,此刻却只能饿食糟糠、困卧柴房。这是李伶对我一意孤行之后的惩罚。 我甘之如饴。在他杖毙小环的那一刻起,我已对所有的事情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我的心,死了。 乾元二十九年,李伶以七出之“无子”、“窃盗”,对我赶尽杀绝。 我抱着一纸休书,在滂沱大雨中,哭得歇斯底里。 乾元三十一年秋,李伶谋逆案东窗事发。我拖着羸弱病躯在刑部尚书亓明钊的府门外跪了三日三夜,只求他,恩准我与李伶一道赴死。 此生不求同生,只求同眠一穴。我做到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第八十九章 魔族·紫陌篇 第八十九章 魔族·紫陌篇 若耶有莲,化身为女。览镜自顾,其貌倾城。 我本是若耶山中受尽日月光华的一株七色沁魄莲,沐雨栉风,一万年方铸成仙元。再等五百年,便可化身成人。 若耶山是天垠地荒中一座很矮又极其普通的小山,因着忒地毫不起眼的缘故,闲情逸致的我在若耶怡然自得地生活了一万年的宁岁,才被误入此地的他所发现。 他告诉我,我乃是这世上唯一的一株七色沁魄莲,旁的莲虽则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是他就是一门心思倾慕我的独一无二与傲然玉立。 彼时我还是一株清心寡欲的仙莲,也同样是一株独自茕茕的莲,在若耶待了数久,从未有人对我说过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平时顶多是隔壁山头倦鸦归巢时路过此地会在我头顶应亢高歌一会儿,抒发情怀,这也是每日我唯一的遣兴与期冀。身为一株莲,我一生的宏愿便是择一僻静角落等待着脱变的那一日,至于日后的路该如何去走,我蕊中还是一团浆糊。 某一日夕阳残霞的黄昏,他闲步至此,踱步到我跟前,眨了眨眼睛蔼声问我是否愿意跟他回府。 我尚徙倚,他就自作主张地将我连根拨起,毁了我赖以生存多年的安乐窝。 怎么形容他呢?丰神俊朗、面如美玉、星目剑眉、唇红齿白。明明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却日夜都爱着一身窄袖黑长袍,永远都是一幅不苟言笑的模样,跟谁欠了他五百年仙元不还似的。 偶时还会有一点的霸道与蛮不讲理……好吧,是经常如此。 由是我在他的寝房内一待就是整整五百载,五百年,他每日都会在辰时对着我喃喃自语。直到五百年后我修成仙身,他同我成亲,才将次改掉这个要人命的毛病。 而在这过程中,我通晓了好多关于他的事情。 譬如我知道他名唤傲天,是这一族的帝君。再譬如我知道其实他同我一样孤独。再再譬如我知道他还有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倾城。 我同他成亲的那日,天色湛蓝,他破天荒地换上了一袭簇新的鲜红织绣长锦袍,他告诉我,黑色的袍子穿着虽舒适顺眼,可若在这种日子穿出来,总归不大合适。唔,原来他也知道,我同他是成亲,不是义结金兰更不是去做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婚后,他与我以胶投漆不曾轻怠于我,我亦夫唱妇随,尽心竭力陪伴他左右,不离不弃相偎相依。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下子到天荒地老,哪怕平淡如水我也不在乎,只要有他陪在我身旁,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再去奢望。我并非是个贪婪不知满足的人。 他不在族中时,陪我解闷谈天的人就只有倾城。她腹内有永远说不完的轶闻趣事、道不尽的新奇八卦,她曾毫不吝啬地褒赞我是这天垠地荒中举世无双的美人儿。每每我皆是尴尬一笑:“天地之大,总有你不曾涉足过的地方,见识过的面目。若是总以坐井观天的眼色去瞧这个天地,那么存在我们心中的格局就永远只有井口那般宽。” 她默然颔首,深以为然。 傲天每次出行归来都会特特给我带上一些新颖的小玩意,有时候是一只会开口说话的毛毛虫,有时候是一段瑞气凝结的虹桥…… 除了那一次,他脸色晦暗地紧紧抱着我,问我如果他在外同别的女人行了苟且之事,我是否还会一望即往地爱他。 我沉吟了好久才答他:“不会。” 尽管此时我情火高炽,爱慕得他恨不得为他不顾一切,争奈我的性情始终是个眼中揉不得砂砾的倔性子,若是果真教我不慎捕捉到他一丝的流言蜚语,那么便也是我同他恩断义绝之时。 不几日,桀骜趁着傲天与青城不在族中的间隙,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我房内,深情款款地握着我的柔荑,掏心掏肺告诉我其实他思慕我已多时,在我还未来得及咂舌之际他又道尽心肠,娓娓道着本来他顾念着傲天与我的情义不敢妄生非分之想,可是孰料……孰料魔君在外招蜂引蝶,同旁的女子做下了风流之事,他实在不忍心见我活在谎言局中,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同我一起反抗这不公的命运。 可是,我却不想与他做一对苦命的鸳鸯。 我从来不晓得他思慕我的这个事情,也从未有所察觉,即使他剖的这个白剖得别具匠心剖得天时地利占尽,反在人和之上,我当头泼了他一盆凛冽刺骨的数久水,以期浇灭他心中的肮脏龌龊与现实里头的不切实际。 既他这份痴心一直以来都掩得十分艰辛、十分难得,那么就让他永远隐匿心中,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他依旧是傲天最为依仗的心腹重臣,我依然是傲天最为爱慕难割的心头肉。 桀骜垂头丧气地离开后,我将自个锁在屋中,滴水未进三日,任傲天在门外啪啪拍得心惊肉跳,我权作不见。 第四日的午时,我拉开门,见熬得双眼通红身子摇摇欲坠的傲天,面无表情地问他是否与别的女子有过肌肤之亲? 他愕然一怔,面色铁青地呆了几呆。点头称是。 见他承认得这般爽快,倏然打得我是措手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7 不及。我一直以为他会先同我虚以委蛇个一时半刻工夫,为此我还为此在心中先行盘算好了该着应对的法子。 不期,最后竟是我以小女子之心,度了他君子之腹。忒地可笑! 之前说了,我是一株颇具傲骨的莲花,在若耶山沐雨栉风一万年我都未曾屈服过,何况在背叛过我的人面前。 之后数十万年,我与傲天分房而眠。期间任他口舌费尽,我却是心如磐石,坚守本心,不再予他半丝机会。 多年后,在外游历的倾城回族,眉笑颜开地对我说青城国中的小主同我长得丝毫不差。我当时不置可否地敷衍一笑,心内暗忖天下貌美女子皆是殊途同归的命运,相似的倾城容颜比比皆是,又有何所稀奇的。 直到后来有一位自称来自神族的和气神仙告诉我我其实乃是神母的一缕仙魄,我才如梦初醒。合着,我与倾城口内所称的青城小主本属一体同源。她即我,我即她。 和气神仙说天降大任于我身,要我完成一道使命。他劝得口干舌燥、劝得苦口婆心,我就是不动心。 本莲花活了这么多年,若是轻易叫人给诓了去,那才是天垠地荒最大最可悲的八卦。 贼心不死的和气神仙吹胡子瞪眼地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堪堪半月有余,最后实在无法,又从神族拉来了一位英姿焕发的年轻神仙。 这次来的年轻神仙从未同我讲过半个字,只是拽着我的锦袖到神族逛了一回,又特特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宅子内隐身让我谋了一位十分熟悉又甚是陌生的男子面貌。 这一次神族一日游过后,我心甘情愿地配合着和气神仙,交出了自己的仙元神魄。 有些人,此生与之动情一次、爱一回就够了。何必沉湎流连,身陷泥洼不可自拔。 唔,我不过是这世间来去匆匆的一株七色沁魄莲。哦,险些忘却了,傲天曾经给我起过一个好听的名字…… 紫陌! 第九十章 大结局 上 第九十章 大结局 上 天色晴霁,星月辉映。 窗外微风徐徐月色清淡薄凉,屋内佳人支颐临轩凝神垂思。 夜,是不该如此静谧的,至少今晚积储宫的夜色,是不该如此万籁寂静的。 黎宸君上大婚的喜帖早在半月前就撒遍了整壁天垠地荒,人尽皆知,今日是神族君上与菡萏宫歆瑶天神喜成连理的良辰吉时。本该喧阗热闹的洞房内,此时此刻,只有着一袭大红锦袍的歆瑶天神黯然神伤,望着明灭烛影默默无言。 其实她早该有心理准备,她嫁的人是这天垠地荒中神族唯一的君上,独一无二的帝君,她除了奢望自己能与他白首偕老,还要时刻忍受他焦头烂额的忙冗与自己新婚之夜不得已的独守空房。本该洞房花烛温馨旖旎的场景尽皆不见,有的,只是她无边落寞与锦榻凉衾。 满天婆娑月华被无情的窗牖格在了咫尺天涯,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芳华。忽地一阵夜风从门外迤逦拂来,轻轻曳动屋内的鲛纱红幔,而随风蔓延的影绰烛影摇摆不定,不知下一刻竟要落向何处。 天底下,怕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如她一般,可以甘之如饴地度过唯有一个人的新婚夜,也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在新婚后的翌日,亲手送郎君上战场。 荒垠洲战报迭连而至,烽火注定再起。今夜对于神之阖族来讲,恐怕都会在觳觫煎熬中度过。 所有人心知肚明,若荒垠洲一旦失守,神族顷刻湮灭并非神话。 荒垠洲…… 距离上一次神魔之战,整整二十个年头。 昨日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留下的厮杀痛嚎声恍在耳畔萦绕重现,随处可见的折戟残甲半掩红土,举目处尽是疮痍焦沙。仿若那场远去不久的战争伸手一触,近在眼前。 此次魔族帝君傲天君携三十五万金甲兵倾巢而出,来势汹汹,大有不破荒垠誓不还之势。 而黎宸面对魔族的破釜沉舟,他镇定自若点将二十万,与雄赳赳的魔军对峙于荒垠洲。 待东海怒涛来回翻滚了三圈之后,两军具是一字排开,战火一触即发。彼时万里苍冥黯淡无光乌云匝地,所有人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午时,天昏地暗。在两阵各擂动铿锵进军鼓后,两族将士皆是奋不顾身地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惊雷嘶吼在天际,东海浪涛不断翻腾着,银光朔气来往不绝。垓心很快肝髓流野血流成河。 面对魔族三十五万大军虎狼之势,不战而溃的神族金甲兵败如山倒,二十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很多将士还未来得及回神就命丧当场,死得实在窝囊。 战争结束后,傲天面色复杂地看着青玉案下被十道捆仙索缚得坚实的黎宸。他……和自己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一样棱角分明的轮廓、一样的眸如墨潭浓密眉、一样的高挺鼻朱唇皓齿、一样的黑发如瀑。 傲天卷了卷绣着黑龙的锦袖,踱下身来审视着黎宸,淡淡道:“你若认输,为父……” 黎宸冷哼一声:“你我从前毫无干系,以后亦是如此。” 傲天转过头扫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肩头摩挲了一把:“你放心,哪怕最后这天垠地荒是由我来做主,待我他日魂飞魄散后,这神族帝君之位自然还是会回到你身上的。” 黎宸倏然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傲天微微蹙了一下眉峰,双目无焦距地望着账外,感叹道:“当初我与你母后之事,并非我心甘情愿。其实,现今我才悟明白,到头来我也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无论这次结局如何,她与你都是永远的赢家。” 黎宸不知道他所言是实是虚,可是他心里明白,此事若真与母后有牵扯,那么这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不过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从前,她为了保全自己,在明知自己要与人决战仙战台时,哄赚自己喝下致人失心智、增仙力的茶汤。 从前,她为了保全自己,在明知自己心有所属之时,还以死相胁,逼迫自己娶一个他从头到尾根本都未曾爱过的人。 她为了自己无论多么大逆不道、伤天害理之事都能做得出来,她告诉自己这是她对他的爱。可是这爱,却不是他想要的。母后从来未曾在乎过他需要的是什么,她只会一味地将她心目中认为最好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自己,无论这东西贵贱与否。 而他黎宸,也从未违逆过母后半丝,哪怕她要自己娶歆瑶时,他的心中痛如刀绞,最后也只能含泪点头。 是夜,荒垠洲处烈火焚天。 旌旗猎猎,天地肃杀。 黑甲坚盔的傲天隔阵远觑着对面老态龙钟的昔日兄长,一时间感慨良多。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8 的。 “大哥,别来无恙呐!”他怅然一叹,双目复杂地望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况味杂陈。 “傲天,若你还念及往日兄弟情深,就先将黎宸放了。”此时此刻的老帝君,再无往日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风范。他现在气息羸弱地恳求着敌酋,只为护得爱子周全。 “呵。”傲天面色阴沉地冷声一笑,一双寒冰目射在他身上,唇边携着一缕讥讽:“当年我就是败在了你的口蜜腹剑之上,时至今日,你以为我还会如此愚蠢?大哥,你我心知肚明,黎宸乃是由我所出,他是我跟帝后所生之子,所谓虎毒尚不食子,哦,我险些忘了,上一次你机关算尽,却未能将他最后留在荒垠洲,你可知到底为何?” 此言一出,立时引得神族全军将士哗然惊变。 堂堂神族老帝后与魔族帝君苟合生出了目今的神族新任帝君,被戴了绿帽子的老帝君狠心如斯欲斩草除根,不期吉人天相,竟最后还是被黎宸躲过重重机关,捡了条命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神族,且一帆风顺地坐上了帝君之位。 最为狗血的是,这魔族帝君,竟然还是老帝君的同胞手足。乖乖我的无量那个功德,这诺大的八卦简直太刺激、太匪夷所思! 老帝君脸上青白交替地怒视着傲天,他有心想喝斥他这是无稽之谈,可是他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对方使的一手阴谋,无论现在自己反驳与否都不重要。诛人诛心,傲天目的在此。 听着身后交头接耳私语不断的动静,他知道,傲天的目的达到了。 回应傲天的,却是老帝君身后彻天动地的一声厉啸:“黎傲天,有我在此,你休想伤吾儿分毫。”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 下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 下 黎傲天,有我在此,你休想伤吾儿分毫。 天地孑孑一阵瞿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着一身鹅黄云织锦衣的神族老帝后在万千金甲兵中犹如鹤立鸡群,一双狭长凤目泛着极为浓炽的怒火与恨意,死死地投在傲天身上,一瞬不瞬。 她毫无惧色地大步流星,哪怕明知前方千军万马、哪怕明知前方危机四伏,她,也绝不能让任何人轻易损伤黎宸丝毫。 她为他曾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即使今日要与整壁天垠地荒为敌,她也在所不惜。 咯啪、咯啪、咯啪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下透着的是毅然决然的虽千万人吾往矣,她语气透着凌厉,狠声道:“你说的不错,黎宸的确是你与本宫所生之子,可是那又能如何?他是由本宫怀胎三载、抚育万年而成,他身上流着的是本宫的血脉,谁也别想把他从本宫身边夺走。” 被风拂乱的裙角随意翻卷着,她用修长的手指捧着黎宸棱角分明的脸颊,手忙脚乱地从袖中取出一块贴身素帕,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尘垢,和颜安慰道:“孩子,莫怕。有母后在此,谁也伤不了你。” 一缕穿透层叠乌云的日光,直射在老帝后鹅黄的锦衣上,一时间璀璨熠熠,像是无边晦暗里开出的一株牡丹花,惹人注目。 所有人屏气凝神,具全神贯注地望着两军阵前颇让人心酸动容的一幕。 老帝君面色一冷,语气冰凉地寒声道:“阿搦,本帝君命你剿灭叛军,除了君上黎宸,其余人……杀无赦。” 阿搦垂首领旨。 他不敢对老帝君的圣意多加揣测,既然他说杀无赦,那就鞠躬尽瘁吧。 顷刻间,神族四十万金甲兵在阿搦的一声令下,犹如长河浪涛,向着敌人湍泷攻去。 神魔两族的第二次交锋因为势均力敌,足足厮杀了一日一夜才见分晓。 而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傲天麾下的桀骜将军乘着黎宸懈怠无备之际,从怀内暗暗掏出一支魔力腾腾的乾坤笔很辣如斯地朝他背后刺了过去。 倏听一声“不要”的焦灼声,神族一名金甲小兵眼明足快挺身而出,硬生生地替黎宸截下了乾坤笔的吞噬之力。桀骜显然被半路杀出来忠心护主的白脸小兵怔了一怔,殊不知战争上所有的事情均在瞬息万变之间,待他想要从那小兵腹中拔回乾坤笔再欲推向黎宸时,已被有所警惕的黎宸一记金龙爪轰得筋骨寸断。 那名小兵软弱无力地瘫在黎宸怀中,头上金盔甲似本配得极不合衬,他将将头一歪,金盔甲也随之跌落在了被鲜血染红的沙土上。 满头青丝如云飘逸,纷纷飘在泠风中。 而散落了绿云的小兵眉眼如画,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自己昨日才娶回府还未来得及同房的歆瑶天神。 歆瑶嘴角携着一缕猩红的血丝,抬着洁白光滑的柔荑轻轻抚摸着黎宸的眉梢眼角,勉力从脸上挤出浅浅的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道:“拼则而今已拼了,忘却怎生能忘得?黎宸,我……”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接着手一颓,登时香消玉殒。 黎宸肝肠寸断地抱着歆瑶,这个人自己从来未曾真正爱过,哪怕一丝一毫。即使她同自己已有夫妻之名,他在心中也从来不曾将她视为自己的妻子。 如今,这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为了自己付出了她的一切,至死无悔。 此生,拼则而今已拼了,忘却怎生能忘得? 爬在地上的桀骜抬头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骤然垂首收回阴鸷的目光,嘴角冷冷一扬,握着乾坤笔赫然起身,如一道凛冽寒光再一次刺向黎宸。 黎宸细致入微地将歆瑶嘴上的血渍拭净,把她的万千青丝收拢在一起压在头下,语声温柔地说道:“歆瑶,你先在此好好休憩一会儿,看我如何与你报仇。” 袍角迎风而起,手下捏诀结印,厚薄适中的朱唇微微轻颤:“乾坤笔,杀。” 下一刻,本与桀骜一直对外的乾坤笔在千钧一发之际倒戈相向,势如流光地穿过桀骜的心窝,在黑云垂空的天际兀自徘徊三圈后,径直落在了黎宸手中。 黎宸面色晦涩地瞥了一眼手内的乾坤笔,自从上一次被母后借走之后,辗转终于物归原主。可这笔内的无上仙法……罢了,回来了就好。 桀骜不可置信地瞪大瞳孔,最内嗫嚅着:“帝君,我……”力气皆逝,仰天倒地。死不瞑目。 而黎宸心内却是大吃一惊,神色遽变。他……他最后所称臣之人,竟然……竟然是神族老帝君的方位。 他疾忙举目望向老帝君,对方的一双阴狠诡谲的毒目也正注视在他身上。清风一掠,他又变回成为了万年如一的羸弱老者,仿佛方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凭空臆想。 魔族大军在桀骜遽逝的刺激下,抖擞起精神奋力诛杀,却最终改变不了败局之势。 眼看全军覆没的桀骜心下一横,从怀中掏出一枚灼灼生辉可以封印天地、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99 颠覆乾坤的“封天印”,桀桀冷笑:“大哥,此封天印本是我用来破你玄火鉴之用,为防万一,我特地在这印上封入了乾坤笔、噬戾珠、轩辕剑三宝仙力,今时即使拚上我一族覆灭,我也要拉着你一道。呵呵。” 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刻即是死无葬身之地之时,却听九重天上仙音袅袅:“傲天痴儿,还不与我放下屠刀。” 满天乌云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晴空碧天。天上云霞缭绕紫色氤氲垓心,立着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衣女子。 傲天一时反应不过来,痴痴地望了白衣女子一阵子,虔心跪地道:“傲天恭迎神母。” 老帝君亦涕泪纵横地随在其后,五体投地哽咽道:“黎臻恭迎神母。” 战场上扑簌簌肉身撞地声,万千将士齐躬身叩首,恭敬道:“天垠地荒,恭迎神母。” 神母微微颔首:“众将士请起。”敛眉垂目,轻启朱唇:“黎臻、傲天,你二人可知罪?” 黎臻、傲天兄弟二人遥遥相望,四目相对,神色郑重道:“儿臣知罪。” 神母眸光清冽,怅怅一叹:“你二人本是同根生,何苦要为一己私欲大动干戈。黎臻。” 老神帝羸躯一颤:“儿臣……在。” 神母淡淡道:“黎宸虽非由你所出,却也是我黎家仙脉,桀骜之事我不予追究。你若明大道,便随我重修无上圣法,涤心除垢。可愿?” 老神帝龙眉一蹙:“可是……” 神母道:“神族一脉国祚永昌,此事用不着你操劳。” 老神帝垂首沉吟半晌,最后只能点头作罢。 神母欣慰一笑。转头看着傲天,平心静气地唤了一声:“傲天。” 傲天拢了拢衣襟:“儿臣在。” 神母看着他:“你与兄长多生嫌隙之心,且犯下不伦之禁。而今失之桑榆收之桑榆,你也随我一道重修无上圣法,涤心除垢。可愿?” 傲天俯头:“儿臣唯命是从。” 神母来去匆匆,良久,不知谁率先抬袖,指着天上的一轮虹霞欣喜道:“快看,好漂亮的虹桥。” 天,终于放晴了,不再沉黑一片。 …… 青城山,后院梧桐树下。 时维夏月,古木参天的大树郁郁葱葱,炎阳透过枝叶缝隙斑驳地撒在地上,形容一朵朵不规则的皎白芙蕖。 神母目光柔和地望着此刻正坐在大树底下吃茶的绛紫袍男子,绽破眉颜,低低轻唤道:“大师兄,别来无恙呀!” 树荫下,吴潼天神擎杯的手很明显地一滞,举目望着远在天边的曼妙身形,忍着内心的滔天波澜,眉梢一挑,笑道:“别来无恙,小师妹!” 清风徐徐,茶香四溢。此时此刻,恍若一场做了数十万的大梦,而今,梦醒时分。 …… 五百年后。 青城山脚,幽幽古径。 满山青翠交柯错叶柳绿花红间,一缕凉爽夏风蜿蜒拂过,不经意间,曳动远处树杪花梗。 层叠庇荫下,步履款款地走来一眉眼如画身着樱子红对襟襦裙的俏丽女子。而在她身后一丈之处,尾随着一个白衣如雪、头包总丱的小女娃娃。 此时小女娃娃一脸的委屈,小嘴撅得高高上翘,一双水汪汪清澈见底的眸子上皆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脚下是故意的乌龟爬。 很快,俏丽女子似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大是不情愿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你若是再这般故意磨蹭,怕是我们两个天黑之前也转不到黎山老母的府邸。” 白衣如雪的女娃娃包了包眼中渗出的晶莹珠花,倏然顿住步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俏丽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泫然欲泣地嚷道:“娘亲,我不要拜黎山老母为师,更不要去骊山。” 俏丽女子滞了滞身子,头也不回地沉声问了一声:“为什么?” 女娃娃倔强地屈膝蹲在地上,双手箍住膝盖,仰着一张可爱的小脸嗓音略带哽咽地说:“淳哥哥的师父是钟毓小师叔,素芊妹妹的师父是娘亲,为何我不能同他们一样拜娘亲为师,或者小师叔也不错呀。” 她娘亲被她这一番说辞打得措手不及,愕然怔了半晌,心道怎么现在的娃娃都精进得如此可怕,这可让她这为娘的如何是好哟。 还未待她回转过神,趴在地上的女娃娃像是突然受了无限的委屈,头也不抬地觑着地:“还有,娘亲与阿爹一直说我是你们的女儿,可是为甚淳哥哥与素芊妹妹都姓元,只有我跟着娘亲姓了白?夫子说子随父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为何我不能姓元呢,娘亲?” 俏丽女子顿觉天旋地转地抚着额角,勉强笑了两声,拧眉愁容道:“你这爱较真的毛病竟是跟谁学的?我看呐,你莫叫白夙了,不如改叫‘白较真’好了。” 小白夙猛然抬起头,眼前兀自一亮,立时从地上爬起顶着总丱欢快地奔到她娘亲跟前,一把抱住她娘亲的身子,眨着小眼睛天真灿漫地开口问道:“娘亲娘亲,你同阿爹说说,我改名叫‘白较真’好不好?” 俏丽女子径直摇摇头:“不行。‘白较真’三字太俗气,我看呐……”故作沉吟一番,情不自禁地刮了刮小白夙嫩润的鼻尖,道:“依我看,不若叫‘白夙真’。”旋即摇头否决:“唔,‘真’一字涵义虽好,却太不适合女儿家,我看贞淑的‘贞’倒还不错。白夙贞,倒也像个女儿家的名字。” “白较真”十分欢愉地跳着脚,笑容灿漫地抬头望着她娘亲:“娘亲,那么以后我就叫‘白夙贞’好不好?咦,念起来,这名儿念起来与素芊妹妹的名字倒极为相似。”滴溜溜水盈盈的双眸一转,笑得很是得意地道:“娘亲,若是将中间的‘夙’字拆换成素芊妹妹的‘素’字,这样看起来是否更像些模样?” 白素贞? 俏丽女子打量了她一阵,万般无奈地叹口气:“随你罢。”半仰头瞧了瞧天色,随手招来一块祥云,柔声叮嘱道:“取出你的白乙剑稳住身子,若是再耽搁,恐怕黎山圣母真要逐你出师门了。” 一听娘亲说得如此严重,虽着被逐出师门正中她的下怀,可是她实在丢不起这个脸。手法娴熟地祭出一柄寒光灼灼的长剑,两只小手揝紧光滑的剑柄,垂睑阖目,轻轻抖颤着细密微长的睫羽,镇定自若道:“娘亲,我们走吧。” 俏丽女子垂首看了她一眼,极为怜爱地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圆包,径腾起云头往骊山的方向而去。 全书完 第九十二章 番外一 凤族·凤念芷篇 第九十二章 番外一 凤族·凤念芷篇 神、魔两族鏖兵荒垠洲之时,完全依附于魔族淫威之下的古巫族集结八万精兵起兵响应,与我凤凰一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00 族对峙于两族交界——祷过山。 多年未曾跨鞍挽弓的父君点兵十万,意气风发地率领大军出征伐叛,深谙韬略的大哥凤羽随侍左右。族中由善晓政事的三哥凤翼坐镇。 旬日,战报传回族内。古巫族以三万敢死兵引凤族大军陷入迷魂阵尽入彀中,而后驱三千金兕兽横冲直闯突破阵型,尽戮我族三军。凤族兵败山倒之时,父君因心中一口恶气没能缓过来,当场崩殂。 就这样,凤族前后历时五载的三子夺位之旅在父皇驾崩后,终于以三足鼎立的方式拉开了帷幕。 先是掌握皇权的三哥凤翼以“莫须有”之罪对二哥凤翌进行发难,不甘心束手就擒的二哥与手底下司职的凤族长老酌商,遂以木樨为号,割据丹穴山东。 死里脱生的太子凤羽在祷过山战场中大伤元神,历经磨难终回到凤族,后在我与幺弟凤念止的斡旋下逃出凤族并在丹穴山南重起炉灶,与二哥、三哥形成鼎立之势。 我自打青城山归来之后便被父君禁锢在族中限制了自由,他还与我寻了一门亲事,本来计划着待祷过山之乱过后就准备让我同那素未谋过面的老虎精成亲。现今父君驾崩,此事于我来讲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大哥东山再起之后,向时宽和温善的性子急遽骤变,记忆力也比往日更甚,时不时的会温存一番当初三哥对他赶尽杀绝戕害至斯的场景,他说这叫作“温故而知新”,记忆犹新的“新”。 我每每皆是一笑置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昔日手足而今不顾旧情,刀剑相向,不共戴天之恨也不过如此。 小弟凤念止平素里就十分厌恶尔虞我诈,在大哥处虚耗了几日后,以心神惫懒为由遂在外过起餐风露宿的日月,直到三年后药王上神将他带回药山做了一个看守药圃的门夫。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又可整日见心怡佳人在东篱下,他此生也算功德圆满。 我在桃花坞住了三年,元君待我始终如一,待三载守孝期一满,他腾云上了九重天在黎宸帝君处奏请同我成亲之事。黎宸欣然许之,并托元君转给我一句话,黎宸帝君想见我。 跟他晤面的那一日碧空万里惠风和畅,再次踏过仙辄桥,竟恍惚生了一种重过阊门万事非的错觉。往事纷至沓来,我摩挲了一把白玉扶栏,感慨良多。 再见黎宸,他已非当日的名义君上,而我也远非昨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凤族公主,等我嫁给了桃花元君,我也算做了他手底下受其庇护的山野臣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仰其鼻息。这道理,我懂。 凤族手足相残、祸起萧墙的行径变本加厉,在天垠地荒传的沸沸扬扬,黎宸问我三位兄长中,我最为满意谁坐那凤族的圣位。 怔了半晌,我才透彻,虽然神族与我凤凰一族老死不相往来多时,可是神族无论如何也是这天垠地荒中名义上的龙头霸主,三位兄长而今将凤族上下折腾得不成样子,若是再任其内耗下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大哥,凤羽。我思忖再三,斩钉截铁道。 先不说大哥本来就是父君认定的未来凤族帝君的太子,单道他在父君身边浸润多时,其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黎宸似乎很不意外我的选择,可能大哥往日的做派他也有所耳闻。此事我二人一拍即合,夕阳西坠之时,他拉着我在积储宫内用了晚膳。 据我所知,现今黎宸早已搬进了只有帝君才有资格居住的玉栖宫,目下的积储宫荒置多时,可能他怕我认生,才特特选在此处召见我。真是个心细如尘的人,委实难得! 我心思沉沉地行过仙辄桥,顿感悲凉孤寂。白姐姐,念芷想你了。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方才黎宸君一直刻意回避着有关白姐姐的所有话题,他是不是真的忘了白姐姐?听说白姐姐是为了他神族一脉、为了他,才心甘情愿化身为神魄,唤回神母在最后紧急关头力挽狂澜。 对面,在两盏风灯的迎路下,碎步软款地行来一雍容华贵的貌美女子,身后则跟着七八个明艳动人的粉衣仙娥,手中皆是端盘托盏。 听说而今凤栖宫的主子是黎宸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幽冥鬼殿拽回来的歆瑶天神,晤,也就是现今的神族新帝后。 不期会在这里撞上她,我敛衣微微垂首矮身,等她一行逐渐消失在仙辄桥的另一头,我才终于明白。物是人非事事休,真正的物是人非! 在方才矮身的瞬间,我从眼风里瞥见她拿着斜眼觑了觑我,或许是对我这个陌生女人与她父君孤男寡女独处小半日下意识产生的警惕与好奇。不过这一切对于我来讲,早已无所谓了。 而这脚下的仙辄桥,若无意外,怕也是走的最后一次了。 难得来一趟天宫,本来还打算到月老仙翁的缘储宫去串串门,争奈初更将近,想想还是莫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天宫惹是生非的好。毕竟,我早已不是凤族高不可攀的公主了,凡界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徒生事端。 凤族烽火狼烟五年之后,神族出兵一十三万大军协助凤族原太子凤羽剿灭叛乱,并于同年凤羽登极圣位,独掌大权。 逃之夭夭的三哥在兵败之后就踪影全无,直至蛰伏五万年后携三万杂牌兵卷土重来,其后又被大哥斩落马下,凤族之乱才算功德圆满。 二哥在神族大军还未动身之前,就当机立断向大哥俯首称臣,且远离朝堂纷争,在青城山脚择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了此残生。 我与桃花元君成亲三百年后,某日元君正与环儿在外捡桃花瓣做糕点吃,突听得他在外叠声唤我:“小芷、小芷……”自从成亲后,他总是如此称呼我。 我搁下手中的竹甑子,踱步出门。 远处,桃花蓁蓁纷纷坠下,翩跹的桃花雨漫天匝地,雨中,一满身黏满了桃花瓣白衣胜雪的垂髫小姑娘笑得赤霞满颜。 第九十三章 番外二 神族·槿萱篇 第九十三章 番外二 神族·槿萱篇 时维七月,柳枝簏簌,凉荫匝地,百花争艳。 我本是天垠地荒里统领百花的槿萱上神,凡六合之内的瑶花琪草尽皆由我一人调遣与支配,数万年中,这瑶池一旁的万顷花圃始终也只有我一个人在悉心照拂,不曾麻痹大意过。 昨日我正在自个儿的姝妤宫中信手为一株断肠红添着水,帝君身旁的传令仙官从外领着一个敛眉垂目的小仙娥进来,他说帝君念我掌管百花园勤勚多孤,特从近日新升上来的地仙中择了一个老成练达的仙子送到我府上打下手。我想既然圣恩浩荡,那就留着吧。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01 她说在地上的时候她娘亲给她娶过一个听起来颇为文雅的名字:荆栀。我默了默,新升上来的小仙是没有封号的,是以为了便宜行事,我就暂呼她为:荆栀。不想,这一叫,就是数十万年。 荆栀的性子伶俐乖巧,侍弄百花之时又是一副亹亹穆穆的样子,很是讨人怜爱。 三百年后,她说星河宫内新住进来的繇稽小仙傻乎乎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模样。于是她只要得了空闲就会不辞辛苦地跑去星河宫逗弄那个传说中的呆子仙官。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 多年以后,荆栀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告诫我:男人,无论表面是看起来傻傻的还是自诩聪明的,一旦撞上了那个他愿意赴汤蹈火的人,就会心甘情愿地变成她一人的专属傻子。 晤,多么深刻的领悟。从始至终,也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后知后觉。繇稽对她的司马昭之心,早已昭然若揭,平日里各处仙宫中婢娥仙子的谈资八卦皆源于此。这或许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繇稽用假道伐虢的计策骗得荆栀的一颗闭月羞花心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之后,便时时撺掇我也用这种高深莫测的法子赚取司天的铜墙铁壁心。彼时我总是嘴角抽啊抽的,顾眄与他:有多高深恐怕不见得,莫测倒还算恰如其分。独独思慕人家多时竟还让心上人不得要领左右猜测,此时却还敢舔着脸四处宣扬,尊自己为成功典范,忒地不要你那南天门脸。 况且,司天的一整壁心独缺一瓣情心之事我是略有耳闻的,我知道,就我倾慕他这件事来说只能是文火熬汤慢慢来,急,是急不得的。 于是,我这把雨后新薪就如此不徐不疾地耗在司天身上几万年,时不时的遣荆栀往他的星河宫今儿送一株秋水芙蓉、明儿送一株紫棠芍药,荆栀说我借花传情、投枝送香的手法比着只会口花花磨嘴皮子的繇稽不知高明了多少重。 我黯然神伤,凉凉轻叹:无论多么陈旧抑或新颖的法子到最后总是希望莫要竹篮打水,可是眼看中我送出去的花儿比自个这些年看过的还要多,怎地司天连一片楮都不曾投来? 久了,我也习以为常。后来我才如梦初醒,在这天垠地荒里头无论或人或仙,只怕的就是一个习以为常,这是世间上最无可奈何且只能自认福祚的法子。而在自认倒霉的这些年头,我从来都未想过委捐,哪怕一次都没有过。我甚凄凉地发现,原来在某一件事情上坚持久了,习惯了,也就麻木了。 幸好,我系在司天身上的一颗心,还是炽热滚烫的。 过了许多年,我大抵忘却了自己是如何被他迷得心魂颠倒的、也模糊了他是甚时偷偷扎根在我心尖上的,一直一如既往地将一整壁面如芙蓉柳如眉的热脸摩挲在司天的屁股上,孜孜不倦。好多事,在不知不觉中,忘得一干二净。我自认为,这样甚好。 天晴疏朗时,荆栀拉我一道前往人间游赏,我欣欣然颔首应了她。 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我此生做过唯一恣心妄为的事情。 司天,我是槿萱其实我是不该如此逼你的,可是……你可曾爱过我么,哪怕一点点,对我来说,也是好的。 在众目睽睽中,我一番白剖得淋漓酣畅,蓦然回首间,早已是面红耳赤羞不可言。 那之后,青城山的白兮仙执到我房中燕坐,与我宽怀。 她道:一样花开一千年,独看沧海化桑田。一笑望穿一千年,笑对繁华尘世间。我愣了一愣。 她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我深以为然。 她道: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我黯然心碎。 她道:人生热只如初见……我灵台十分清明地想起那个人俊逸倜傥的绰姿。 人生热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易变易变,全不由心。 …… 魔族乱阶之后,黎宸君吊民慰伤,更下罪己诏彰明于天垠地荒。 而司天天神在一派澄明中却给见今的帝君黎宸上了一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奏章,洋洋洒洒数千字,内容引经据典、析精剖微,足使闻者引以为戒,过目者裂眦嚼齿。 其剑锋所指者,老帝后也。 这份十分上眼药的奏章被勃然大怒的黎宸撕的粉碎,并当即于朝堂之上褫夺了司天天神星河宫掌天之职,令其在府内禁足反省悔过。 龙有逆鳞,触之必亡。能使得平素温文尔雅的黎宸对神族举足轻重的司天天神狠心如斯,可见司天这份充满□□味的奏章不偏不倚地戳中了他的七寸。 数日后,尚处险境自不知的司天天神又龙飞凤舞地再次递了一道奏章搁在了黎宸的案几上,这次他很有自知之明,等不及黎宸君大发雷霆,径自带着繇稽下到青城山上过起了不问世事的逍遥岁月。 又过数日,老帝后自请到火竹山看守十万火竹。而后黎宸亲自前往青城山往复三顾,才终请回司天天神重掌掌天一职。 百花葳蕤时,满园盎然争竞斗艳。 清风拂过,一缕馨香袅袅荡漾在鼻端。 眼前,霎时多了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掌,掌中此刻揝着的,却是一株盛得极为艳丽的并蒂莲。 我诧然回头,那人却,近在咫尺天涯间。 他邪魅一笑,眼梢眉角尽显温柔地和颜悦色道:“以后,换我来日日送你香花,可好?” 我微微一愣。 原来他竟记得,并蒂莲,是我赠他的第一株花。 水中仙子并红腮,一点芳心两处开。 想是鸳鸯头白死,双魂化作好花来。 第九十四章 全书完 黎倾城篇 第九十四章全书完黎倾城篇 天垠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多年以后,我恍惚忆起那个清风薄雾的晨初,曦微冉冉。当识海里所有的一切皆然变得斑驳惨白,唯有二哥的一句“离开此处,我许你周游天下”清晰明朗,至今想起来,此话还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与难抵其魅惑。 于是,我不再是神族的倾城公主。而世间,却平白地多出来一个任性妄为的魔族公主——黎倾城。其实,我从未对二哥坦露过,此生我真正想要摆脱的,就是公主身份给我带来的桎梏与束缚,可是我心知肚明,有些事情不是随心所欲就能被一带而过的。 无论做人做仙,都不能太傻太天真。 二哥成亲之时,我尚在外游历。初初见到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三世离缘 作者:张欣儿 分卷阅读102 二嫂,我着然被她的倾城美貌震惊了,与我这名不副实的“倾城”相较,她才算得上是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委实的绝代佳人!腰肢袅娜更似弱柳纤枝。 二哥私底下时时同我说,此生能得二嫂陪伴左右,再无憾事。我想,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不外如是。 我别具匠心地送了他们伉俪两枚阴阳五子夺魁、瓜瓞延绵纹翡翠璧。纹是我自己亲手镌刻的,整整耗时五日才算做得圆满无缺。二哥当时捧着两枚翡翠璧,喜不自胜地直赞不绝口,夸我技艺精湛、鬼斧神工! 那日魔族的半空乌云蔽日,阴晦滞涩的使人压抑。我正百无聊赖之际,扆未屠凑过来一颗黑黝黝西瓜头,语气相当谦逊恭谨地对我说:“启禀公主,凡界迩来天朗气清,倒是个好去处。” 我霎时心思活泛,旋即带着他乘云往了人界。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长天杳杳、街路挤簇,婀娜蓬茸的烟柳树下,半旧神机妙算的素帘晒得皱巴被撑在一根笔直的竹竿上,算命桌前,他风度翩翩地打量个熙熙攘攘的来往人潮,剑眉星眸深邃如潭,像是让人沉溺在里头无可自拔。 茫茫人海,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喧阗嘈杂,我充耳不闻。只异常清晰地听到他慵懒的嗓腔:“算卦,十文钱一卦。” 我踱步靠近,信手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搁到卦桌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于我先算十两,若是果然准,本小姐另有赏钱。” 他愣了愣,盯着我犹疑了片刻,而后蓦然抬袖一卷,微微抖了两抖,干净利落地妥帖收好银两请我坐下。 日头越升就益发的酷热,午错时分,来了一双丰容盛鬋的主仆,那眉眼如画的主子温情脉脉地瞧着给我算命的先生,一副况味杂陈的神情。再观她身旁气焰高涨,颇是盛气凌人的小丫鬟,倒像是特特来砸摊子的。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头顶祥瑞之气的小丫鬟像是捉奸在床般地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厉声叱责,再看他眼中呈着一片迷惘,耄思悼怵的无奈状,一时间很是心疼。 我巡睃周遭,所有人的脸上分明都充满了鄙夷之色。沉吟了一会儿,十分坦荡地承认我爱慕他之事。既然他们都理所当然地将我与他的苟且之事做了真,那么我又何必推三阻四,索性顺水推舟。 后来他告诉我,他是九重天上神族星河宫中掌天的司天天神,正紧八百的神祇。我心中一阵荡漾,待涟漪如初,则面色悠悠地对他说:“我是天垠地荒魔族的倾城公主,如假包换的魔女。” 他听了,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既是同道中人,那么我们也算朋友了。” 我甚是惊诧。能将魔族、神族划在一起,忒地令人钦佩之至!很久以后我才恍然大悟,神本是魔,魔本是佛,殊途同归又有何所不同? 凡界隆冬之时,我邀他一同前往人间赏雪。 我二人伫立在昔日车水马龙、吆喝声不断的市集上,入睑处是晶莹剔透的白,四处皆是银装素裹,入耳处唯闻簌簌飘雪声。天地沉寂一片,分外静谧。 路过我素昔经常光顾的烧饼摊,柴扉紧闭。本来打算请他解馋的愿望无端落空。 我揉搓着手掌,呵出一团白雾:“这壁厢的烧饼摊我时常光顾,虽则手艺一代不如一代,可是至少还有个念想。” 他微不可察地颔首。 凡人全不同于仙人。凡人命数短短数十载,仿若一生一死只在弹指一挥间。至于我们仙人,堪堪活个几万岁只能算夭折。世人都道神仙好,而我,却一直想做一回凡人,体会那生老病死的苦、尝尽那悲欢离合的心酸,哪怕一世也好。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酒是我亲自酿的虞珊瑚,围着小火炉,他连饮三杯,很快便栽倒在了桌子上。 猩红色的火光映在他菱角分明的脸上,我擎着手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把,感叹一声。虞珊瑚酒性猛烈,饮一杯已属多量,况兼接连三杯?再加上我的整壁龙女心,怕是没个三五日醒不过来的。 窗外素雪霏霏,我通过窗牖仰头望着九重天,那里曾经是我的家。目今,是时候该回去一趟了。 白玉阶、黄金瓦,璀璨瑞霞满地爬。 将将数十多万年,犹如一枕倥偬梦。地荒上的沧海桑田不知经变了几回,这九重天天宫却这么多年来能保持一成不变的模样,倒也算稀奇。 我神思恍惚地跟着记忆踱进凌云殿,往日意气风发的大哥早已身形痀偻。 他略略仰首望了我一目,神情不惊不喜地沉声道:“你走了几十万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一步步走向他,脸上嫣然一笑:“大哥,我知道你会怪我。可是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不想拘囿于此的,难道过了数十万载,你对此事还要耿耿于怀吗?” 他看着我,脸色僵了一僵,而后沧桑一叹:“秋苓宫我已差人替你重新整饬了一番,若还有遗缺,你宫中的仙娥皆是从前的。” 我愣了好一阵儿。微微福身一礼:“大哥,你与二哥……” 这一番话尚未说完,他已然大手一挥,很是威严肃穆地阻了我:“此事毋须再议。你退下吧,我稍后会去秋苓宫看你。” 我闻言一怔。缓缓舒出一口气:“那倾城先行告退了。” 他头也不抬摆摆手。 行出凌云宫,瞧着眼前的金光琉璃,我唇角不由得绽出一缕芬芳:生于斯、逝于斯。如此甚好! …… 神母来瞧我之时,我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她俯身在我身旁坐下,问我可有甚心愿未了。 我强撑起眼皮,气若游丝道:“如有来生,愿生之为一介凡人。” 说完,星眸将阖…… 分卷阅读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