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俗》 分卷阅读1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 《恶与俗》作者:苏津渡 文案: 417案意外挑了本市一根毒品线,涉案人员蓄意报复奸杀了聂诚的妹妹。两年后,这些嫌犯接连在案件中渐次展露身影,幕后操盘手是敌是友,到底是谁? 简而言之,就是总躺在床上聊案情的两位竹马刑侦队长的工作故事。 刑警破案、恋爱故事。 姜准x聂诚(言简意赅攻&ptsd受) 强强,he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聂诚,姜准 ┃ 配角: ┃ 其它:强强 第1章 bsp;1 黑夜看不到尽头,比人生旅途还漫长。 聂诚挣扎着掀开眼皮,很快又跌回毫无希望的噩梦。 他几乎不喝酒,从没经历过宿醉,醒来后不知身在何方的经历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在出警时,他被歹徒一棍击中后脑,清醒后闯入视线的是同事死不瞑目的面孔——被一枪爆头,尚未来得及痛苦就带着不敢置信的震惊倒下,血顺着前额的弹孔流了一地,蔓延过砂砾一直流淌到他耳边。第二次是因为毒贩的报复,他被吊在半空中,十个人当着他的面轮`奸他妹妹,然后一棍棍将她打死。他们没杀他,让他比死更痛苦地活着。 经久不断的尖叫刺激着他的鼓膜,令他作呕。 绝望隔绝了一切,他无法呼吸,更加剧烈地挣扎。 大脑终于感受到了危机信号,手臂抽动,输液针立刻见了血。 聂诚在刺痛中猛然惊醒,像刚获救的溺水的人拼命呼吸,不及庆幸摆脱梦魇就再次跌入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惧。意识渐渐收到了身体的反馈,头疼欲裂,比手背的针孔更难以忍受。冷汗浸满发梢,湿透了病号服,颈侧多了道抓痕,沾了汗,火辣辣地疼,其它皮肤却冰凉,比挨了一晚上夜露的尸体好不了多少。 帮他换液的护士来了,聂诚问她这是哪。 护士见怪不怪地瞟他一眼,没有回答,她离开后医生很快就来了。 他扫了一眼医生的胸牌,问:“张医生?” 张医生年逾五十,皱纹添了慈祥,他说:“这儿是市安定医院。” 聂诚微怔,又有些了然。 张医生继续说:“你昨天来时有惊恐发作的表现,刚填完个人情况就昏过去了。你之前的主治医师马大夫出国交流了,我跟她联系过,我们都觉得你不用太担心。” 聂诚稍作沉默,说:“我不记得我怎么来到这里。” 张医生说:“你可能遇到了创伤情景,不自觉地回避了这段记忆。” 聂诚紧张起来,“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即使是最初的……诱因,我也没有忘记。” 张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ptsd有很多种临床表现,不过我也考虑过你可能是心因性失忆。先休息几天,看看再说。” 聂诚默然。 张医生转了话题,说起昨天他昏倒后,三个女护士又托又抱才把他安置上担架,又说警察这个行业压力太大,让他趁着这几天好好休息。 聂诚礼貌地应了,在张医生离开后陷入了沉思。 他搜寻记忆末端的蛛丝马迹,最后的印象是周五晚上在家里写上次突围的行动报告,写到十点多,洗个澡就睡了。再然后呢,他左思右想,半边脑袋针扎似地疼,除了回想起跌入黑暗的噩梦,一无所获。 7月12日,周六,那天发生了什么? 不祥的预感拨动他的警觉神经,让他忍不住想远离人群,越远越好,最好围困于孤岛上,周围是滔天骇浪,谁也别过来。 同母异父的妹妹郭英被杀害后,聂诚陷入极端的自责之中。 自责是痛苦的奸细,它诱使你放弃所有武装,抛去所有借口,张开双臂将利刃纳入胸怀,侧耳听着皮肤撕裂、内脏破碎,放任背后刀尖上的鲜血一滴滴洗刷悔恨。无法求援,无法呼喊,只能于无声处舔舐伤口。 就算是聂诚,也没法摆脱。 他请了一个月的假疯狂寻找凶手,除了差点受到处分,毫无收获。回到岗位他发现自己对凶案第一现场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如果现场有被奸杀的女性,他就不由自主地心悸、出汗、耳鸣,强烈的濒死感让他无法正常思考,一旦离开案发现场又立刻好转。 强撑了半年,他最后选择远离创伤情境,将这件事托付给接替他成为副队长的姜准。 这样做对吗? 聂诚不止一次向自我发问,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现在他连发问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他彻底忘记了那天发生什么。能让他陷入恐慌的无外乎是凶案第一现场,他到底见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316床,有人探访。”护士从门外探头喊道。 聂诚感激她突兀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他越陷越深眼看就要往死路走的思绪。 不会儿,年轻的警察拎着一包换洗衣服走到了他床边。 “师父,您怎么住院了?”张杰明关切地问。他扫视一圈,敏锐地发现两人间中另一张床的床单被罩还堆在床角,又说:“这床病人刚出院?晚上我睡那陪您。” 聂诚眼中稍纵即逝的茫然隐藏得很好,说:“劳烦你跑一趟,不用担心,我只是需要休息。你今天值班?”他看张杰明周日还穿着警服,故有此一问。 张杰明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哪儿啊,今早咱们辖区有案子。”他压低了声音说,“分尸大案!环卫阿姨早晨在兴义巷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四肢都离体了。被害人有个朋友在这边,我过来排查,正好给您送衣服,特警队那边也帮您请完假了。队里的都回去加班了,我也得赶紧走了。”本来案子的事不该多说,但聂诚是他师父,现在还在公安系统内,他没有多想。 聂诚不动声色地翻看他带来的衣服,正是他留在队里的那套,又说:“好,路上小心。下次收到消息给我一个回复。” 张杰明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好的。师父,您下次给我发微信就行,邮箱我不总用,这回差点就错过了。” 聂诚朝他一笑,说:“知道了。”明明只比张杰明大六七岁,说话时语气沉稳得像个长辈。 他温和节制的笑容在张杰明离开病房后迅速收敛,面色阴沉骇人。 他情况特殊,张医生没有让他上缴手机。他从床头柜里翻出手机,借着最后百分之五的电量登陆邮箱,发件箱果然有一封发给张杰明的定时邮件。 有人黑了他的邮箱? 这是聂诚的第一个想法。他随后查看邮箱,刚一打开就收到了“定时邮件发送成功”的回执,果不其然是发给张杰明的,发送时间设定在上午八点,但设定时间查不到。他把为数不多的邮件都查看了一遍,在草稿箱里发现了异样。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 那份未被寄出的邮件没有填收件人和主题,内容也空无一字,只有一个附件。附件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张窄窄的报纸页眉,没有照到标题,不知是什么报,看起来像是随手抓来的,左下角的日期照了一半,勉强能看出时间是7月12日,上面的空白写了四个——相信自己。 那是他自己的笔迹,聂诚十分确定。 他自醒来第一次感受到深刻的震惊,那四个字工整、流畅、有力,显然是出于自愿,但是他完全没有印象。 为什么会有这种警示性的留言,为什么设置定时邮件叫来张杰明?安排这一切的人真的是他自己吗? 千丝万缕的痕迹似乎都指向了极其危险的方向,比未知更令人不安。 打警校毕业起,聂诚面对了难以计数的难关,生死一线是家常便饭,可问题从没有出现在他自己这。 人想自证时,往往很难说服自己,越心急越想在旁人身上汲取力量。 他已经翻开了通讯录,顺着字母表点到了j,盯着那个熟悉得能闭着眼都能写成正楷的名字发怔。 一、二、三,理智回笼,他果断退回桌面,锁上屏幕,把手机扔到枕头底下断绝所有一时软弱的可能性。 这可不像你。聂诚对自己说。 他曲起双膝,手撑着额角,克制得仿佛一尊雕像,与刚才长者般的聂队判若两人。他不善于展示出自己的心事,久而久之连人类难过流泪的本能都遗忘了。 郭英的案子还没破,这次他自己也卷入麻烦。如果只是麻烦还好,他深怕做出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他的自责已经到了临界值,生怕会有最后一根稻草。 ——相信自己。 聂诚蓦然想起那张留言,抵在额头上的手紧握成拳。 第2章 bsp;2 海东区公安局的灯亮了一晚上,熬夜加班的同志轮流去值班室眯一觉,天亮了接着干。 昨天下午在清理现场的时候,技术人员在尸体对面的杂物后面发现了一串密码——fouohr hsomoar。 通常制造惨烈现场的凶手都是激情犯罪,以泄愤为主,会留下大量痕迹,有利于侦破,但是这串鬼画符将整个案件推向新的高度,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连环案件。刑侦科还在局里的一半人在疯狂比对旧案,寻找类似犯罪标记,另一半人边绞尽脑汁破解密码,边分析案情,边为出警侦查的同事提供信息。 空调最低开到二十五度,放在平时值班还得披个外套,现在全科的人都被叫回来和时间赛跑,忙得人仰马翻。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只来得及用胳膊蹭蹭了事。 就连局长都不闲着,又做汇报,又应付媒体。电视台和局里通完气,把具体情况和关键线索都隐瞒了,就在早间新闻和午间新闻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官方新闻总比谣言好,既安抚了群众,也为后续追踪报道埋下个伏笔。 领导很重视,群众也在看,还不确定凶手会不会再出手,办案的压力非常大。 昨天听张杰明一说,聂诚就知道这事不简单。他隔天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护士也不打扰他,见他醒了才打开墙上的电视,递给他遥控。他直接调到本地卫视,正赶上午间新闻。 主持人波澜不惊地报道总结起来就是三句话——“是有这么个事,群众们不要恐慌,警察正在查”,聂诚却品出了端疑,这件事比他预料的还严重。 手机嗡鸣两声,张杰明发来了消息——“师父,求助!!” 他点开一看,是串字母,他先辨认笔迹,确定不是自己的才松口气研究内容。 fouohr hsomoar,不是英文单词,也不像法文和德文。如果是世界上能查到的某种语言,张杰明不会舍近求远来找他,他直接锁定为密码符号。 聂诚不确定这是单纯的留言,还是需要配合现场情况的钥匙。他不好主动提出需要案件信息,所以没有回复,等着张杰明的消息。 果然,他很快有发来信息:“法医鉴定,尸体的身躯和右臂来自于两名被害人!” “右肢的dna比对没有结果,正在查找最近的失踪人口登记,但右手的指甲内有新发现,正在比对dna,这很可能是凶手替换右肢的原因。头和身体的主人叫何乐全,何乐全是本市人,家住和安区,案发那晚和高中同学聚会,结束后说是打车回家,没人和他顺路,监控显示他其实是往公交车站走。这其中有一段监控没有覆盖,就失去了他的行踪直到案发。目前没有找到情杀或仇杀的可能。兴义巷偏僻,想找目击证人基本没戏。凶手有意识地清理尸体周围的脚印,再远的地方脚印很杂乱,没有办法判断凶手的体貌。姜队说不考虑集团作案。密码用血写在尸体对面的墙上,用杂物遮挡,杂物上面的血迹被擦得干净,如果不是姜队心细发现那堆东西摆放得不对劲,凶手就瞒过去了。” 刑侦是一项讲求技术性和合作性的工作,个人英雄主义只会拖后案件侦破速度。聂诚稍作思考就建议张杰明找专业的符号学家来研究密码,这不是一个常规性信息或者某种习惯。 张杰明又问有没有其他建议,方不方便接收一些现场照片。 聂诚习惯性地输入了一个好,在发出前又有了一丝犹豫,他盯着”现场“两个字,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 如果他接受了来自警局的信息,会不会让事情更糟? 7月12日失去的记忆和这场恶性事件有什么关系? 聂诚深吸口气,自问“不考虑自己该怎么做”,然后轻点屏幕。 张杰明显然早就准备好了,他刚同意,大量血腥照片开始刷屏。 聂诚不怕血腥,一张张下载原图,拇指食指不断放大细细查看。 何乐全的致命伤在胸口,出血量很多,有明显的拖拽痕迹,难以从血点还原案发的状况。尸体切口很齐,说明凶手很有经验也很冷静,如果不是从事医学、屠宰或者肉类加工等相关行业,很可能有前科。有意识使用英文字母和密码的方式,说明凶手接受过教育,很有可能上过高中或大学。 之后几张是远景图,血迹到处都是,凶手似乎有意破坏现场。 忽然他目光一顿,眼睛还盯着屏幕,脑袋里却想起了五年前的一桩案子。凶手是激情犯罪,但是智商很高,想尽办法毁灭证据,误导了他们的侦破方向,费了好大周折才将凶手归案。 聂诚想了想,删掉了刚才的一些提醒,因为他相信姜准也能想到这些,改发了一句话——也许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张杰明先是回了三个问号,隔了会儿发来一句干脆利落的“证据不足”。 聂诚一愣,他感觉到对话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 的另一方换人了,换了一个光凭四个字就能想象到对方的语气和表情的人。 他没有回复,对方始终在输入,很快发来一大段:“五年前的案子凶手虽然误导了刑侦方向,但是他掩盖证据的目的很明确。这次凶手的犯罪动机很模糊,也许第二具尸体才是重点。” 聂诚暗自点头,当务之急是找到第二具尸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 “如果能找到第二个死者的身份也能进行进一步推测,目前左手指甲内的血肉正在分析,很可能是空白dna。我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回复抢先一步发来了他打算说的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五年前张杰明还没进局里,他这个傻是装不成了。 然而案件优先,他认真地想了想,回复道:“凶手人数?” 他眼神凝在一条条对话中,忽然恍然一怔,又发了一句:“可能不是一个案子。” 对方回得很快:“你是说有两个案发现场,有人利用了其中一个?” 聂诚想回答是,他颈侧的抓痕突然隐隐作痛,提醒他7月12日的未知危险。 他深呼吸,回复道:“能力有限。” 对方飞快地发来一条——“你能”,之后就没了音信。 我能什么? 聂诚不明白。这是句嘲讽吗,类似于“就你厉害”,还是半句安慰? 他没再深究,关了电视,喝完护士送来的稀汤寡水。一直到晚上都没人再联系联系他,连张杰明都没有。 等待灾难随时降临的不安消失了,泥沼就在眼前。他甚至迫不及待地走进去,倒要看看这些欲盖弥彰的泥泞是怎样的构造。 直面困难,是聂诚的强项。 无所事事的一天过得很快,这两天的睡眠几乎是他平日的两倍。十点半,病房熄灯,他躺下后依旧立刻入眠。 7月15日,案发第三天,是个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艳阳天。 聂诚一反常态,八点钟醒了。“这两天睡得多了”的这种科学的解释并不能令他信服。 他似乎有某种感应,脱下病服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床边入定似地望着天空。 十点多,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病房的门猛地被人拉开,为首的正是两年未见的姜准。 从门口到病床的三米多好像一步跨到,姜准俯视着聂诚,面无表情地拿出拘留证举到他面前,冰冷地说:“聂诚,跟我走一趟。” 聂诚古井无波地望着他,很想提醒他这句应该是“跟我们走一趟”。他错过视线打量踌躇着围过来的四名刑警,他们都曾是他的部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有多少人相信他,连他自己也不太自信。 勇于只身犯险的聂诚忽然有点难过,害怕看到他们眼中的失望。 他起身把随身物品交给其中一名刑警,自觉朝姜准伸出双手。 姜准眼神一变,梗着腮咬紧了牙说:“不用,你逃不出去。”他紧紧捏住聂诚上臂,另一边也有刑警象征性地扶住他。 这场景在远处一看更像是热心民警搀扶青年排队挂号,可惜他们是走出医院。 去警局的路他走了七年,去了特警队后竟然一次都没回去过。 看门的大爷没变,扫地的大妈也没换人。聂诚从车上下来走进楼里的这会儿功夫,依旧能听到大爷和大妈为传达室门口立着的那根扫帚你一言我一语地吵。 刑侦科在三楼,他往里上走,和其他科室的老同事打招呼,他们热情地说:“聂队,好久不见!回来坐坐?” 他勉强笑着没有说话。姜准毫不留情地对他们说:“劳驾,让让。”同事们见怪不怪地留出空档,深知他的火气发不到他们身上,放肆地对聂诚表达思念和欢迎。 四名刑警的脸色都很不好,他们本心不愿相信前队长有嫌疑。他是被冤枉的,这是个误会,他们每个人都想对他这么说,他们以为见面的时候是能说出这些话的。可真到那个时候,他们比聂诚更怕看到失望。 聂诚没有看到身后复杂的神情,他的眼神一直望着前方,站在楼梯口稍稍能看到刑侦科的办公室。如今他的座位应该堆满了姜准的东西,从这里看不到,但是能想象出。 “这边。”姜准拽着他的手臂向左转。 力道大得让聂诚忍不住侧目,也许还是戴手铐好些。警察抓嫌犯,清清楚楚的法律关系,大家都冷冰冰地公事公办,他反而举得无论多大难关都能一个人闯过去。 围观聂队的同事们眼看着刑侦科的几位架着聂队拐向了审讯室,顿时面面相觑,各自飞回办公室向前辈打探,集体错过了刑讯室开门时的那一声怒吼。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呵护,欢迎收藏和评论! 第3章 bsp;3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呵护,欢迎收藏和评论! bsp;3 “你们敢抓我的人!”特警队江队长年近退休,一抹脑门上的汗,比二三十岁小伙子底气还足。 特警队更像部队,团结意识非常强。这会儿顾局和邵队两位老同志都去市局开会,没人镇得住他。 聂诚看到现在的直属领导很惊讶,他调到特警队两年,之前跟着的领导退休了,做江天涛的副手不过半年,没想到他会为他说话。 他对刑侦队和特警队都有归属感,最怕两边闹僵,赶忙出来表态:“江队,您别急,可能有些误会。” “我不吃这一套!上来就开拘留证,自己人打自己人,你看他们像是误会吗!”江队吼道。刚溜进来的张杰明赶忙把门关上,看着他师父干着急。 江天涛脾气暴躁,人却不粗。就算有证据指向聂诚,可一来不是直接证据也没有人指认,二来聂诚没有企图自杀或逃跑,大家一个系统内有什么话不好说,非得兴师动众直接把人押来? 他面色不愉地盯着姜准,他听说这小子以前和聂诚是同学,两人同时入队都表现不俗,后来又都竞争副队,聂诚走后才轮到姜准,再加上姜准这次做得实在不漂亮,不得不让他有意见。直到发现聂诚没有戴手铐,才稍稍气平。 姜准冷硬归冷硬,很懂得分寸,他知道这件事做得有点理亏,换二个人都得投诉他过度执法,但信着他连拘留证都不想等,直接先行拘留,把人弄过来再说。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想害聂诚,七年刑警两年特警,他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要不然郭英也不会…… 姜准就是不信聂诚会杀人,他相信他甚于自己。 聂诚作为犯罪嫌疑人一直在尽力调解特警队和刑警队的矛盾,姜准也不遗余力地道歉,两人费了好一通口舌才开始审讯。 这间看似只有桌椅板凳和吊灯的审讯室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 聂诚不知来了多少次,多少个夜晚都在熬夜突击嫌犯,想起来觉得十分怀念。他热爱刑侦,一直都是。聂诚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肌肉,然后想到他这是第一次坐到这一边,刚才竟然还在为了被审讯而努力。 他可真傻,换个情境,他就要做好准备挨姜准的骂了。 “聂队,7月12日您在哪?”问话的小刑警比张杰明大一两岁,不管什么时候都对能和聂诚说话感到荣幸。 他因为这奇妙的荣幸立刻挨了一巴掌,想想也不觉得冤,哪有跟犯罪嫌疑人客客气气的? 吴泽把他换了下去,他只比聂诚小两届,说话冲些。 姜准坐在旁边盯着聂诚,一直没说话。 两位主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公事公办的决心,短短一霎身为人民警察的荣誉感立刻帮他们进入状态。 “7月12日你在哪,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吴泽问。 聂诚说:“抱歉,我忘记了。” 吴泽差点咬到舌头,什么叫忘了? 聂诚继续说:“我记得7月11日周六晚上我在家些报告,十点多就睡了,再醒来时7月13日中午二十点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监听室一片安静,连江天涛都愣住了。 吴泽陌生地瞪着他说:“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不用我强调吧,你配合点。” 聂诚说:“据我的主治医生说,我是7月12日下午五点半刚过到的诊室,是他下班前最后一位病人,状态很不好,有恐慌发作的表现,填完登记表就晕过去了。住院手续都是转天醒来后补办的。” 吴泽盯着他,耳麦中传来声音告诉他,聂诚说的和医护人员说的一致。 “聂诚,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你要是……”你要是觉得有人害你,也可以做出推测。可惜他不能暗示犯罪嫌疑人,吞下后半句只,改口说:“有难处也不用顾忌,这里很安全。” 聂诚摇了摇头,“我真的不记得。” “你……”吴泽还想问,被姜准压了下来,他立刻平静下来,把话语权交给了姜准。 姜准没用吴泽快速发问的手段,这些聂诚很了解,任何心理暗示对他都不起作用,必须真正问道点子上。他坐这观察了半天,一出口就是致命的问题:“你脖子上的伤怎么弄的?” 聂诚不动声色,不明就里的表情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伤口很新,像抓痕,在脖颈和下颌的交接,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和女朋友吵架了?”姜准问。 聂诚摇了摇头。 姜准又问:“你记得7月11日的事,那天晚上有没有这个伤?” 聂诚说:“没有。” 监听室一片哗然。 “你知道我们拘留你,是因为手上有证据,你知道是什么证据吗?”姜准问。 聂诚说:“不知道。” 姜准说:“被害人右手指甲里检测出的dna,是你的。” 聂诚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他的难以置信不亚于姜准第一次听说时,可聂诚眼中的一闪而逝的了然又让他不安。 其实聂诚想的不过是,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无法解释脖子上的伤痕和检验出的dna,只能不断重复“我不记得了”。姜准和吴泽没能取得进一步突破,不管是旁敲侧击还是心理施压,聂诚都能轻松化解。 几轮下来,吴泽的心理状况倒要崩溃了。 “就算人的记忆有欺骗性,但是去过哪里做过什么,怎么可能不记得!”吴泽怒问。 聂诚静默半晌,说:“ptsd,我有这个症状,你手中的资料里面有。” “p……什么玩意?”吴泽一愣,低头翻资料。七年同事,他自认对聂诚的简历倒背如流,没有注意到后来增加的这一项。 整个刑侦队知道聂诚对第一现场的厌恶已经达到了病理程度的只有邵队和姜准。 姜准接过吴泽的空档,继续对聂诚发问:“说起这个,你的创伤情境是什么?” 聂诚忽然笑了,他每次都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他说:“郭英的案发现场。后来延伸到有奸杀情节的女性尸体的所有第一现场。” “如果是因为创伤情境导致你失去7月12日的记忆,那么是不是反过来证明你当时出现在了第一现场。”姜准问。 聂诚没有反驳,平静地说:“现场没有女性尸体。” 姜准说:“现场其实有两具尸体,新闻隐瞒了这一条。” 聂诚说:“那不是属于女性的四肢。” 正翻资料的吴泽如遭雷击,惊恐道:“你怎么知道?” 姜准简单说了之前曾向聂诚咨询过对案件的看法,也发了一部分资料,直到检测出他的dna才停止联络。 吴泽一个头两个大,对手不光是审讯高手,还把他们的底牌摸得一清二楚,这怎么问? 姜准倒不担心,认真地思索着。确实,现场连根长头发都没找到,另一具尸体的dna检测属于男性,从肢体看是身高173177的男性,身材精壮,从事体力劳动。 眼看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别的刑警过来换班。江天涛只听了一个上午就走了,扬言他们最多扣聂诚四天。 拘留时间最长是三天,特殊情况最多能延长四天,向检察院申请逮捕令成不成都可以拖七天,加一块最长能撑14天。但是聂诚这边没有特殊情况,碍于他同样是人民警察的身份,江天涛跟检察院疏通一下,很可能一天就能把不批捕的反馈要过来。 他们要补充侦查,也得先把人放了再说。 姜准不愿意放人,他拼着伤特警队的面子也要把人带回来,是有自己的打算。一来可以保护他,二来不把聂诚逼到无路可走,非得迈过这个坎,他决不罢休。已经两年了,他不想再等另一个两年。 “喂,”吴泽侧头低声说,“还给他中午饭吗?” 姜准冷冰冰地说:“恶性暴力事件的犯罪嫌疑人,通常怎么对待?” “以礼相待呗。”吴泽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去吃饭了。 他知道姜准和聂诚关系好,但没想他们好到这个程度。 他们只有四天的突破时间,第一天下午他们就克服了对他的不忍心,按照通常的刑讯手段,该铐就铐,该凶就凶,水和饭都是定时定量,睡眠时间很短,只要清醒就是轮番轰炸,几个问题反复问反复答。普通人连半天都招架不了,一开口恨不得把祖宗八辈的事都抖搂出来。 聂诚很体谅地忍受着,只在第二天见到邵队时有明显的触动,而后回归一潭死水的状态。 他太顽固。 其实姜准审讯很有一套,他刚入队时几个前辈就偷偷在他办公桌前面贴了个“专治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5 各种不服”的字条逗他,后来发现老刑警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折腾起人来不温不火,却让人如鲠在喉难以忍受。 现在的审讯室是24小时监控,年轻的刑警们都很克制,但光是精神压力就能让人脱层皮。 就算是聂诚,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嘴唇起了一层白皮,脸色憔悴得吓人。 第三天,他注意到姜准的状态更糟,这才发现姜准在陪着他,他吃多少,他就吃多少,他睡多久他就睡多久,他在审讯间坐着,他就在监听室跟着熬。 他对待聂诚毫不手软,对待自己也没留余地。 这天聂诚的话多了起来,他劝姜准:“我没事,你去吃饭,让他们问。”甚至“僭越”地对张杰明说:“你盯着你们副队,别让他胡来。” 第四天,下了两天的雨终于晴了。 江天涛亲自来接人,姜准回避了,邵队好话说了一车,江天涛才气平。 他也明白刑侦队工作压力大,出了公安局又劝聂诚:“我那天走时看见刑侦队的小年轻们议论着要找姜准评理,有个小姑娘急得直掉眼泪。你该配合还得配合,别记恨他们。” 聂诚笑了,“怎么会呢。” 江队直接给他送到家门口,他又道了谢,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一步深一步浅地往楼上走,眼前的黑影越来越多。 他拧开房门,眼睛不自觉地合上,只有三步远的沙发仿佛在天涯海角,他想直接瘫倒在地。 “回来了?” 有人! 聂诚立刻警觉,抬眼看到的是姜准的面孔,最后一根弦终于也松下来,任由他架着倒向沙发,闭上眼睛就进入深度睡眠。 第4章 bsp;4 兴义巷没有女性的尸体,你为什么还会失控? 聂诚反复地自问。 失控这个词像一枚钢针,直接刺穿了他强大的精神屏障,让杂乱的记忆纷至而来。 他第一次理解这个词时是八岁,失控的是他妈妈。 当时的事仿佛还在眼前,他放学回家,妈妈在厨房切菜。那天她带的班不是她的晚自习,回来得很早。 他照常回屋写作业,快到六点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以为是爸爸回来了,他本来说要加班竟然赶回来了。妈妈先他一步去开的门,门外的不是爸爸,是另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年龄有些大,他之前没见过,他身后跟着的另两个叔叔倒是很熟悉。 为首的中年刑警抿着唇,眼泪在布满血丝的眼眶里含着,他面色冷硬,一句话没说,并拢脚跟给妈妈敬了个礼。 他不明所以地钻到他们中间,仰着头看他们警帽下悲痛的面孔。那时他还太小,还不能将悲痛和死亡轻易划上等号。 妈妈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推着他说:“回房间关上门,不要出来。” 他从来都很听话,忍下好奇心,只悄悄错开一道门缝向外打量。 他们说了什么,又朝妈妈敬个礼,抵着太阳穴的指尖紧绷得发白,将痛苦、遗憾和自责无言地传递出来。 妈妈捂紧嘴,倚着门框流泪,她向丈夫的三位同事鞠了一躬,送走他们后软倒在地上哭了很久。 他几次想冲出去抱紧她,但是超乎他认知和承受范围的悲伤却让他停下脚步,他似乎知道妈妈再无力应对不知所措的儿子。 后来他又遇到了那位中年刑警,知道了他叫邵青云,亲眼看他挨了枪子儿还能谈笑风生,忽然觉得那天他其实也失控了。 失控,似乎都和死亡相关。 自从警校毕业,他见过了太多死亡,多到对血腥麻木,终于让悲悯胜过了悲伤,再没什么能动摇他心中的良善。 他那份良善颇点“以万物为刍狗”式的“不仁”,让他美好得近乎完人。 ——“想想你自己,想想关心你的人!” 姜准曾指着鼻子骂他,骂了他很多次也没能把他骂醒。他改不了,付出了代价也改不了,那根筋硬是拧在一起,执拗得让人生气。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习惯了时刻待命的聂诚对这个声音十分敏感,就算噩梦再深也能醒过来。 来电人是姜准,他接了电话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醒了?” “嗯。” “睡得好吗?” “还行。” 聂诚声音发涩,看了眼表,现在下午五点,他睡了不到七个小时,远远不够。 “嗯……你再睡会儿,醒了给我打电话。”姜准说,语气不容置疑得像命令。 “没事,你说。” 他们都太了解对方,姜准从不强求,真心劝他多休息,也真心满足他现在就想听消息的想法。他省去了全部的过渡,毫无障碍地改口说:“在滨海发现了另一个被害人的头和躯干,我觉得你应该来看看。” “好。” “别急。” “嗯。” 聂诚挂了电话,想起上次两人通话还是在两年前,而这次对话是姜准刚把他抓进警局拷问了三天多。 他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才舒展身体开始收拾自己。 姜准帮他涂了润唇膏,嘴唇不那么干,却依旧渴得厉害。他一口气灌下两瓶矿泉水,洗了热水澡,又换身干净的衣服才去警局。 到那时已经快六点了,不少科室还都亮着灯。 他跟门卫打了个招呼,熟门熟路地往里走,直接到了三层刑事科。 同事们看到他都有些歉意,尴尬半天才憋出一声“聂队”,聂诚不得不多说几句让他们放松下来。 姜准正在小会议室扒拉盒饭,办公桌另一篇铺满了资料。 一见他来,抽张纸巾抹嘴,擦干了手抄起一张照片举到他面前。 “你看他是谁?” 那是第二个被害人的照片,他被削成了人棍,头不合比例地占了整体的三分之一,从照片看除了肢体切断处没有其它伤痕。七月天热,尸体胀得厉害,已经开始腐烂,表情不可辨,唯独死不瞑目的眼里还混合着嚣张和惊恐。 这个判断很主观。 他看到这张脸就客观不起来。 聂诚深吸口气,冰凉的手指贴着太阳穴降温,记忆碎片飞驰着敲打他的神经,头痛欲裂。 这个人是当初奸杀郭英的凶手之一,是聂诚做梦都想找到的人。他曾在脑中无数次描摹这个人的长相,曾一遍遍地向模拟画像的专家形容这张脸的每一处特征。 他五味杂陈地盯着照片,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姜准瞧着他的脸色,又回手抄出当年专家提供出来的画像,两个张放在一起比对,相似度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一来专家技术高超,二来聂诚的形容准确。 他自己也说过,那些人的模样就像刻在脑中一样,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一张侧脸,他也不会看走眼。 “他的头和躯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6 体被扔在滨海区的一个海鲜仓库里,渔民今早才发现。”姜准抽走他手中的两张照片,凑过去说,“这只是开始,其他四个人我会帮你找到。” 聂诚无动于衷,他冷静得超乎寻常,静静看着姜准问:“他的致命伤是不是在后脑。现场应该有一个折断的落地衣架,从衣架勾下面断开,长杆平躺放着,衣架勾像朵莲花,其中一根沾着血,和被害人dna一致。” 姜准以为张杰明那小子嘴不严,没让他交待的他也全说了,但聂诚的下一句话让他瞳孔猛缩,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比他想象得还复杂。 “我想起7月12日的事了,这个人是我杀的。” 姜准一愣,“什么?” “我自首。” 嗡—— 绷了两年的那根弦猛然一震,脑中的颤音扰得姜准眼花缭乱,他一手拎起聂诚的领子,用最冰冷的声音为他伤人伤己的性格下了最直观的评价:“混、蛋。” 聂诚平静领受,离开看守所不到十小时就重返故地。 “7月12日上午,我在家里看资料,是几篇关于行动突围和保障人质安全的论文,一直看到十二点多。外面很热,我在家随便凑合了午饭,吃得很少。下午看了一部电影,做了几组训练,四点多下楼吃饭。我喜欢走路,所以没有开车,沿着河边走,正看到他在过桥。”聂诚说到这里顿了顿。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对他的体貌特征太熟悉了。这个人一进入视线范围,我就听不到其它声音,眼里心里只有这一个目标,周身的血好像都停住了。我在桥口等他,那会儿来不及掩饰,他的观察力很强,他不光看到我,而且认出我了。 “我和他目光交错的时间很短,他连转身跑的余地都没有。那天很热,室外人很少,他直接从桥跳到河堤上,斜着滑到河边那条小道。我立刻去追,把他撵进天义路。这几年修地铁好几个地方不通,我对那附近很熟,本想把他逼到死路,但是刚进兴义巷就追上他了。 “我没带手铐,想控制他只能把他按住。当时是瞄着他后腰起的脚,可他突然转身——我想他身上应该带着刀,被追疲了打算搏一搏——那一脚正踹他胸口上。我扑过去按住他一只手,他另一只手就来卡我喉咙,脖子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他才175,扭打我不占优势,我打算把他击晕,就拽着他的双肩往上一提,想用他后脑撞墙。 “他明白我的意图,就用头撞我眼睛和鼻梁。他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当时开始缺氧,他撞过来,我想把他推开再给他一拳。我忙着呼吸,缓了一两秒,正要落拳时他就不动了。我才发现后面有一个废弃的衣架勾。” 聂诚深吸口气,继续说:“我很清楚他是郭英案的凶手之一。他就在我眼前死了,或者说我杀了他。我觉得很恶心,从心理厌恶到生理厌恶都有。我还没回过神,他的手机响了,我接听了,对方说‘喂,你他妈在哪了,晚上还去不去’。我没有说话,对方也没再说,他安静了两秒钟就挂了。我觉得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他发现出了事,绝对不会一个人来,我不能被他们找到。我回家简单换洗一下,然后直接去了医院。之后的事,我想你们都清楚了。” 审讯他的是吴泽和祖星辉,一个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一个埋头记笔录。 聂诚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不用发问,自己先把知道的都说了。 “7月12日中午你在家吃的什么?”吴泽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始考察细节。 “凉面。”聂诚说。 “下午看的什么电影?” “《普通人》。” “哪个国家的?” “美国,1980年上映。” “晚上原本打算去哪吃?” “独一处,就在河边。” 祖星辉写完,吴泽拿过来溜了一眼突然发问:“你说在兴义巷想控制他,如果控制住了呢?” “报警,从海东区警局离兴义巷只要十分钟。”聂诚说。 “那他死了之后你为什么没报警?”吴泽问。 聂诚沉默了会儿,说:“我是应该报警。我失去了理智。” “你曾经是刑警,现在是特警,会因为有人死了就失去理智?”吴泽问。 有些话他就算知道答案也要问,这些必须体现在笔录中。 “不是因为死亡,因为他是郭英案的凶手。”聂诚说。 他握紧了拳,手腕因用力而发抖,手铐碰动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作响。 “你和两年前的郭英案有什么关系?”吴泽问。 “我是被害人郭英的哥哥,也是被害人之一,”聂诚说,“那些人抓郭英是为了报复我。案发不久前,扫黄组抓了一个嫖客,没想到是个毒品贩子。刑侦科就从这个人顺藤摸瓜,挑了本市一条毒品流通线。当时叫417大案,影响很大。靠毒品吃饭的人被堵了财路,他们想报复,抓了郭英,然后让人给我送信,直接把我带到开发区。他们吊着我,在我面前,奸杀了她。”聂诚语气平静,但越说越慢,脸色惨白。 吴泽见他状态不好,想再回到本案,到时就把郭英案的资料一同提交检察院得了,但是这时耳麦中传来了姜准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看向单面镜,猜不透这位副队在想什么,却依旧按照他说的问道:“档案里说案发后一个月,你曾经碰到过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并且打算击杀,有这事吗?” 残酷触骨的伤口被一层层揭开,吴泽的问题挑破了积藏已久的脓包。 第5章 bsp; 5 “有。”聂诚说。 “是这个人吗?” “不是。” “你曾经对这些人动过杀念?”吴泽问着,自己都皱起了眉。 聂诚沉默了,良久才说:“我不知道。” 当时他向队里请了一个月假,单枪匹马追踪那些人。他们大部分都已经逃去外地避风头,但也有一两个胆大的喜欢在刀尖上溜达,留在本市兴风作浪。那两人也不傻,自己不再出面,在背后安排接手零散的盘子。 聂诚纯靠体力耗,一个地儿一个地儿蹲点。姜准经常来帮他,也是看着他别出事。 有次他运气好,捡了把他们的□□。他没及时上交,揣在怀里等待时机,转天就看到了正主。 那天姜准也在,对方一出现,他就感觉聂诚整个人都变了。他们是高中同学,大学又分到了一个宿舍,同时进的分局一直生死并肩,彼此不知救过对方多少条命。姜准从没见过一心只想杀人的聂诚,他那双眼睛就没有过黑色。 通缉犯一露面就被击毙的事在法治国家还没有发生过,除非对方想接替他成为下一个通缉犯。至少也要等他正在实施犯罪的时候才能动枪。 姜准发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7 现他状态不对,立刻握住枪管,用拇指堵住枪口,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肩膀低声说:“冷静,不能开枪!” 冷静是聂诚最宝贵的品质之一,然而控制不了记忆中的悲伤、疼痛和恐惧在脑中一一闪现。 他曾经哀求过:恳请他们放过郭英,她只是一个高中生,她什么都不知道,与整件事情无关,折磨我吧,怎么折磨都行,杀了我也可以,求求你们。他声嘶力竭地哀求,在空中挣扎,而回应他的只有嘎嘎大笑。 人的恶,比魔鬼更黑暗。 他不想成为他们,他其实不想杀人。 他冷静地关闭保险栓,回过神来发觉三九天里衣服已经被冷汗沁透。 他和姜准谨慎离开立刻报警,等警车赶到时通缉犯早就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群虾兵蟹将。 之后再没人在本市看到那些人的踪迹,聂诚也在半年后离开了刑侦队。 领导、邵队和姜准都恳切地说他做得是对,只有法律才能判一个人有罪。聂诚深以为然,但在感情上丝毫没有放过自己。 他偶尔会想,杀了郭英的凶手就在眼前,他竟然无动于衷,他至少可以夺走通缉犯的行动能力。难道他是怕影响自己的前途吗?极端的自我否定也不能折抵他的内疚,他根本开不了枪。 姜准很清楚,从来没后悔过去阻止他,他知道没有他聂诚也不会做杀人的选择。与其让他更加自责,姜准宁愿帮他做出选择,他宁愿他恨他。 如此清晰的事情,现在聂诚说不知道。 “当时姜准及时提醒了我,然后我选择了报警。如果他没在,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后来人没抓到,姜准很歉疚,我知道他是对的。在国家法纪面前,他做得很好,在私人感情面前,他也做得很好。他帮我下了一个难做的决定,我很感谢他。”聂诚平静地说。 监视室里,姜准猛然捏紧拳,迟迟没有要求吴泽提下一个问题。 理智上的感谢和情感上的原谅基本上是两码事,聂诚自始至终都明白他的好意,却两年没有和他联系。 他有一刻产生了事成的兴奋,但聂诚眼中的隔阂让他再次清楚,聂诚不会真的将责任归咎于他人,他的美好品德从来只折磨自己。他一意孤行地拉仇恨,并没有真正起到预想中的作用,真正盘桓在他们心中的事还是因为案发前的事。 他们都需要再想想,冷却一下这中间难以面对的苦痛——关于抉择、使命、责任、愧疚等等情绪以及一个高中女生死不瞑目的怨恨。 ——“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为我报仇!” 郭英临死前歇斯底里的哭喊又在聂诚耳边回响,之前做出的决定并没能分化成为后悔或是内疚,零零散散全成了犹豫和彷徨。 聂诚继续说:“你问我是否曾经对这些人动过杀念,当然有,但都是在我见不到疑犯或没有武器杀死他们的时候。在我真正有能力杀他们时,我不知道。根据之前的事实是,我没有杀。根据这次的事实来看,我不知道。” 整个监视室陷入长久的沉默,姜准没再说话,吴泽继续问:“离开现场后你回家都做了什么?” “洗澡,换身衣服,带了手机、钱包、手表和医保卡打车去医院。”聂诚说。 “你刚说有人给死者打了电话,但是现场没有发现手机。你怎么证明?”吴泽说。 聂诚说:“查一查通话记录,那时是下午4点20左右。” 接下来的问题不过是换着方式试探他的漏洞,不过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吴泽依旧耐心地、掰开揉碎地一一了解,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问:“对了,你那个暗号什么意思?” 聂诚不为所动,说:“几天前姜准向我咨询案件时提到过,我没有见过也破译不出来,当时我建议将它交给专家。这个很有可能是杀害何乐全的凶手留下的。” 吴泽简直要吐血,忍也忍不住地瞪了一眼监视室,连暗号的事都跟他说了,这还让他怎么问?你丫和聂诚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自己来审啊! 他悄悄地深呼吸,指挥祖星辉上,该问地都问了,小将练手时间到。 这回检察院很快就批捕了,他们问了几天没有新的口供,也没有证据表明聂诚和何乐全的死有关。 7月19日上午,吴泽和祖星辉组织辨认,聂诚在十张照片中一眼就找到了郭英案的两个嫌犯,并准确地指认出这次的死者。下午姜准、祖星辉和张杰明带聂诚去指认现场,这是案发之后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兴义巷这片以前是租界,都是二层小洋楼,后来政府收用,靠近市中心的几幢成了办公楼,还有一些由国有银行租了,其余的都空着,稍微往里面走点一年到头都没人去,过道上还堆着原住户的些许杂物。成为凶器的衣架要是放在沈阳道上,比大多数地摊货年头都久。 他又讲了一次案发经过,认真配合曾经同事们的一次次发问,核对后在笔录上签了字。 回去时姜准和他一辆警车,空着副驾不坐,坐到他旁边,用一副介于关心“昔日差一点就成为情人的老友”和“法院还没定罪的嫌犯”之间的语气问:“没不舒服吧?” “没有。”聂诚说。他觉得经过这次折腾,对凶案第一现场的忍受程度在恢复。 姜准点了点头,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他当初硬要拘留聂诚目的其实有三,其中两个已经达成,一是这案子摆明了有问题,他担心是有人刻意报复,郭英的事能发生一次就有第二次;二是他觉以为聂诚充当的角色会是目击证人,他需要他的信息。至于第三个,他还在努力。 7月20日周一,姜准顶门去检察院移交贾宏达案——因为证据表明贾宏达和何乐全两起凶案的涉案嫌疑人并不是共犯可以分作两个案件处理,他就先把证据较为充足、嫌犯在案的这桩移交了,他在案卷里强调了贾宏达是在逃通缉犯、聂诚在职特警的身份、他的一大串立功荣誉以及他的领导江天涛对他处事冷静的评价。该做的都做了,他只希望检察院能早点给出结果。 结果一个礼拜后,检察院以“犯罪嫌疑人提到的手机尚未找到,仅凭通话记录无法证明其真实性”为由,打回来要求他们补充侦查。 这个理由他们是服的,虽然事情的主体经过比较清楚,但是不能否定细枝末节的重要性。 科里开会分析手机可能被第二个嫌犯捡走了,嫌犯之所以利用第二个犯罪现场,很可能是为了放□□,拖延侦查进度。从嫌犯角度考虑,如果手机突然响了,很有可能引来路人,继而事倍功半缩短了他逃跑时间。不太可能是路人见财起意,因为地上没有留下脚印,路人是想不到这些的,但是发现贾宏达头和身躯的地方又没有手机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8 。 案件一时陷入了瓶颈,他们不得不分出人手处理别的暴力事件,只留姜准、祖星辉和张杰明成立712案组。 张杰明问:“如果一直找不到那部手机怎么办?师父就得一直呆在看守所?” 祖星辉说:“你忘了还有侦查羁押期限呢。姜队应该也不申请延长,最多两个月就放人了。”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放了?”张杰明问。 “那能怎么办?”祖星辉说。 张杰明认真地说:“我觉得师父没错,这不是普通的斗殴,他是在抓捕通缉犯!检察院应该明确表示他无罪。” 祖星辉说:“谁不希望呢,咱们尽力,赶快找到证物。好在贾宏达没有家属,要不还不知道会怎么闹。” 说起家属,张杰明眼神一暗,那几天何乐全的母亲天天来警局坐着,不吵不闹,对着她儿子生前的照片默默流一天眼泪。后来她女儿辞了工作,每天都陪着她,才慢慢开始接受现实,只是一想起来就轻声叫着儿子的小名哭。 “你们俩,跟我来。” 姜准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朝里面一挥手,等也不等就走了。祖星辉和张杰明赶忙放下筷子跟过去,到了小会议室才知道原来是符号学专家来了,那组密码破译出来了! 陆教授拿出原来那组字母——fouohr hsomoar,用打开笔记本电脑转向他们。 屏幕上一片漆黑,陆教授说:“三位警官,你们看键盘。” 三个人一齐低头盯了半天也没明白,陆教授继续说:“密码中的每个字母对应的其实是键盘上左边的那一位,还原之后是这样。” 他又拿出一组新字母,上面写着:diyige gainile. ——“第一个,该你了”。 第6章 bsp;6 “第一个,该你了。”姜准轻声念道。 陆教授收起笔记本电脑,说:“我们得出的最能自洽的译法就是这个,不过具体该怎么解读还要看各位。” 姜准回过神来道谢,送走陆教授就去了邵队的办公室。 何乐全的案子,比他们预想得还要复杂,万幸全市范围内还没有类似凶杀案件发生。 那么,凶手的暗号到底是想留给谁? 正当他们还是一筹莫展时,和安区的一处派出所接到报案——光明里小区13栋502恶臭熏天。 712案组立刻赶往,并且联系房主和物业。 这是一间六十平米的独单,常年出租,房主在另一个城市,每月只管找房屋中介要钱。 租客换过好几家,有喝醉酒夜半高歌被举报的,有为了离旁边高中近租房陪读的,也有租了房偷偷开棋牌室的。难得最近一段安静了,邻居还以为房空着了。 他们一赶到就如同冷水入油锅,各家各户的居民都从窗户向外张望,13栋里的居民更是开了一条门缝探头探脑地听动静。 张杰明猛然看到每层每户都整齐地露出半张安静而好事的面孔时吓了一哆嗦,比去拘留所被嫌犯盯着还不自在。 光明里10栋到15栋都是一梯四户,举报人冯女士住501,和502挨着窗户。冯女士面色阴沉,从楼道里飘散的刺鼻气味上也明白了自己躲不开晦气,和他们介绍情况的时候眼中冒着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冷光,凶恶得仿佛她才是嫌犯。 姜准心理素质强大,丝毫不受影响。他们已经得到了房主的许可,让冯女士退回门缝里去,然后强行破门。 七月天热,502闷了数天的腐臭随着门开喷涌而出,直接把冯女士逼回家中闭门不出,改从猫眼“监督执法”。 姜准老江湖了,他爸妈都是医生,他刚会走就拿尺骨当按摩捶玩,接触的第一个绘本是《人体解剖图》,到后来在犯罪现场看到人的内脏和看到猪下水没什么区别,闻着味也吃得下去早点。 饶是这样,他还被呛得咳了好几声。他身后的小年轻们更糟,祖星辉脸色发绿,张杰明将吐未吐。 姜准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带上手套淡漠地跨进了502。他这举动与战场上身先士卒无异,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三人用手机拍了照片,然后立刻开窗通风。 姜准让张杰明去叫技术科的人来,他和祖星辉围着客厅里的电冰箱打量。 冰箱门一开,刚掏出手机的张杰明就飞奔下楼赶着和技术科的同事聊会儿天。 祖星辉已经适应了,笑他说:“这小子,这样还跟吴钩比。” 吴钩是刑侦科唯二的小姑娘,和张杰明同时进队,是姜准的徒弟,最近在休假。 祖星辉刚想问她是不是快回来了,话到嘴边就被眼前所见改了:“得,何乐全可算全乎了。” 冰箱下层的冷冻柜里,整整齐齐放着何乐全的右手——从关节处切成两节放在上下两个分层,外面罩着透明塑料袋,冷冻柜内框有没擦干的血迹,没有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霉菌。 技术科的同事很快到了,忙着拍照取证。姜准退到角落,一边观察现场,一边开始思索。 现在距离案发半个多月,冰箱起初应该通着电,后来老鼠咬断了电线——参差不齐的断线口能证明这一点,尸体才开始腐烂。 老鼠也许在凶手的意料之外,但是他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 “姜队,租房的人查到了,您猜怎么着?”张杰明气喘吁吁地从房屋中介跑回来说。 “人不在本市?”姜准瞥了他一眼说。 “比这还遭,中介那登记的人现在还在看守所押着呢。”张杰明说。 姜准猛然皱眉,“聂诚?” 张杰明一愣,赶忙解释:“不不,不是我师父。” 姜准忍无可忍,眯起眼睛说:“下次有话直说,打什么哑谜。” 张杰明兔子遇狼似地竖起汗毛,一头热汗全成了冷汗,僵硬地狂点头。后来他越琢磨越不对劲,他是打算直说啊,是姜队自己想歪了,什么都往师父身上套。 技术人员喷了鲁米诺,反应显示的血迹很少,证明这里并非案发现场,仅是藏尸地。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在沙发坐垫下面找到了贾宏达的手机,不出意外能证实聂诚的口供,他终于可以离开看守所了。 看守所的主管部门虽然是公安机关,但是到底两个地方,姜准也不好天天去。 他点灯熬油通宵处理完证据和材料,转天一早顶着黑眼圈去了检察院。 之后他抽空去了趟看守所,没说两句就走了——他不爱在那种地方用那种会面方式见他。 712案的嫌犯还没有下落,随着暗号的破译,局里对这宗案子加大了重视,半个刑侦科都在跟着忙。 张杰明带着检察院的消息飞奔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9 回来时他都没意识到是什么事,刚想训他沉不住气,就被年轻人通红的双眼止住了话头。 “你怎么了?”姜准嫌弃地问。 张杰明含泪把检察院的《不起诉决定书》捧到他面前,哽咽道:“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也认定师父无罪了?” 铁石心肠的姜准被他的赤子之心打动,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说:“差不多。” 头一回,他们费劲巴拉地查完案子后收到检察院的《不起诉决定书》这么高兴。 姜准快速浏览一遍,注意到聂诚脖子上的伤反而成为他正当防卫的佐证,而且那年郭英案现场残存的部分□□和贾宏达的相符。虽然他已经死亡无法再提起公诉,但是证明当初聂诚的指认没有错误。他终于松了口气,立刻去邵队办公室汇报,回来后发现整个刑侦科都沸腾了,不亚于破了起大案,同事们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替他们姜队做出明天请客的决定。 “行,我请。”姜准答应得不见一丝难色。 结果转天姜准请假了…… 他倒不是想躲,请客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他得去接聂诚,他自认为这是正当理由。 收到《不起诉决定书》那天看守所已经快下班了,通常放人都在上午八点,现在查得严就算有关系也不好坏人家规矩,何况不过一个晚上。 早晨七点半不到他就人模狗样地梳洗整齐在看守所门口蹲点,快到八点时周围来了些家属,等到快九点才开始正式放人。 聂诚站人群里个子最高,周围人看到他后,目光都显得惊讶。 他那种人,光是看着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谦和,怎么也不像“坏人”。 姜准朝他挥手,聂诚有些诧异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昨天没刮胡子,看上去有些沧桑。看守所的工作人员挺照顾他,没受什么罪,但面容憔悴还是很疲惫。 姜准没迎过去,目光粘在他脸上,一直盯着他走过来,很短的路仿佛走了两年。等聂诚走近了,他立刻移开了视线,低头拉车门钻进驾驶室,留下句半生不熟的招呼:“上车,送你回家。” 聂诚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张开口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点点头,绕到副驾补上了句“多谢”。 路上两人异常沉默,充满了不想让对方察觉的隐秘打量。 聂诚除了此时此刻胡子拉碴的糟糕境遇,整个人变化不大,依旧是话不多又稳重的最招邻居大妈疼爱的样子。 反倒是姜准,虽然工作生活同以往一样,人却明显成熟了。他说话做事过分干脆利落,显得少年气十足,容易留给人武断和不近人情的印象,聂诚离开刑侦队后他对很多事都没了兴趣,懒得看、懒得说,凡事慢了些,反而让他看起来成长了不少。 “中午想吃什么?”姜准边把车停在菜市场旁边边问。 “都行,你看着买。”聂诚没精力想这些,随口说。 姜准生平最恨别人给他的选项是“都行”、“随便”、“你看着办”,聂诚这句话中了一个半。 他没计较,说:“好,你车上等会儿。” 他鸡鸭鱼肉、水果蔬菜无一不拉地买了个遍,每手都提着好几个满满的购物袋,累呵呵地扔进后备箱里,他看见旁边没牙驼背的老太太推着买菜小拉车悠悠闲闲与他错身而过,开始寻思是不是也该买一个。 他带着一身热汗钻进车里,侧头一看,拉着车门的手就松了一松,难得发挥电吸门的功效,轻而又轻地关上了。 聂诚睡着了,脸上的疲惫再也掩饰不住。 姜准侧着身子看了他一会儿,决定先不叫他,探过身去拉他的安全带。 他手撑在他腿边,侧脸离他面孔不足一拳,绵长的呼吸就在他耳边一起一伏。他转过头,悄悄在他嘴边亲上一口,飞速帮他系好安全带,在挡风玻璃前大爷大妈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倒车走人。 “喂,醒醒。”姜准绕了好几圈找到一个车位,终于舍得把他拍起来。 聂诚睁开眼盯着车顶望了一会儿才揉着脖子下车,每次深度睡眠都让他有种才刚闭上眼就被叫醒的错觉。 他拧开门,把手里拎的部分鱼肉菜在门口一堆,钥匙朝鞋柜上一扔,拽出上次回家后还没收拾的夏凉被往头上一蒙,窝在沙发里就要接着睡。 “你就这么招待客人?”姜准好笑地问。 聂诚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淡淡地看着他,那意思很明显:你不还留着我这钥匙了么,算哪门子客人。 姜准高风亮节不跟他计较,任劳任怨地把袋子拎到厨房开始忙。 最早,这些都是聂诚的活儿。 不知何时起他们掉了个个儿,能在彼此面前露出最随意的一面。 让他睡,不睡足了他就像另一个人。 姜准开了空调,调好温度,开始给买回来的水果蔬菜分类,然后轻车熟路地找出各类厨具。 上一次用到这些还是两年前他住这养伤,自觉自愿地负责两人的三餐。 聂诚家的东西整洁有序,十年如一日地放在原本的地方。按着记忆伸手就抓到所需,那种熟悉的感觉能突破时间的隔阂。 其实早在高中,他就能培养熟练度,可惜他那会儿进厨房纯属陪聊,眼看着聂诚一个人忙得团团转,不知道怎么帮,也没有真的要帮的意识。 那时,他很多事情只会看、会记,不会想、不会反应。 第7章 bsp;7 如果他以谎言为生,他就应该试着以谎言而死。——海明威 《乞力马扎罗的雪》 bsp;7 十几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他们的相识充满了血淋淋的印迹。 姜准上高中时被荷尔蒙烧得只有半个脑子,与成年后冰块儿模样相比还处于“只具其形,未得其神”的阶段。 他自找借口,说十八岁以下是限制行为能力人,所以跟半疯半傻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种一棍子打死的极其不客观的结论来自于他成年后的欲盖弥彰。 中考后可以跨区选学校,他从和安区考到了海东区,为的是离家近,整个年级没几个认识的同学。 他长个儿早,十五岁就窜到了一米八三,从踏进高中起就厮混在最后一排,天天翘着二郎腿睥睨苍生。 那会儿聂诚才规规矩矩长到一米七,和他隔了两排,坐在教室中间毫不起眼。 他每次从聂诚身边经过时,视线刚好从他头顶扫过,所以他眼里一直没这个人,或者说他眼里向来没什么人。 高一开学,周围人忙着找原先同校的人聊天,他就塞上耳机趴在桌子上听歌,正好轮到这首《sardegna amore》,眼前熙熙攘攘的景象顿时值得玩味。 这年代的初高中都很务实,不喜欢把一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0 群青少年凑到一起,多数学校只有开学典礼,没有毕业典礼。考完了,来学校领答案估分,然后等着出分填志愿,学校连家长会都省了。有的班人心齐,还能凑得差不多去吃顿散伙饭,有的班考前一个星期已经是最后一次见面。 现在刚开学,一切都还在欣欣向荣的美好阶段,但姜准已经开始设想三年后无疾而终的毕业分别。 越是想,越是懒得去认识新同学,索性翻新发的生物书,看到书上鲜嫩可口的植物细胞突然想起晚饭还没有着落。 他妈半月前去美国交流,明年才回来。他爸自从升了副院长,穿梭在会议和交流之间,一个星期见不着几面。他从小习惯了聚少离多,现在大了更用不着嘘寒问暖的照顾。 他从书上抬起头愣神的功夫,突然注意到同桌回来了,正想起身让地,发现对方和另一个男生停在了两排前。 “看什么呢,从教室就门口就一直盯这看,喜欢胡小菲啊?”那男生下巴朝中间的女生一点,丝毫没有降低声音。 他的位置和那女孩中间还隔了一个,因为他们都坐在中间四人连排的大组。 姜准的同桌曾天宇没想到老同学会一句点破他的心思,被揶揄得满脸通红,口不择言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喜欢她,你看她那腿粗得。” 周围人哈哈大笑,无辜被卷进其中的胡小菲低着头不说话。 曾天宇被他们笑得不自在,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自己看,我才不喜欢这样的。” 其他人笑得更大声,他辩解无用,抓耳挠腮地不知怎么才能“洗清嫌疑”,瞪着眼睛“她她她”半天,绞尽脑汁想杀伤力更大的词语。 “快上课,别说了。” 吃瓜群众中冒出来了一声劝阻,义正言辞却不咄咄逼人。 刚开学大家还不熟悉,有人劝也就收敛了。 曾天宇回到自己座位,消停了半晌已经彻底翻过这页,又和姜准搭话:“姜准,你刚才抄课表了吗,我周五的没写完他们就给擦了,借我看下行吗?” 姜准打量他一眼,转回头继续趴着。 “行不行给个话啊?”曾天宇不明所以地等着他,见对方还是没有理他的意思,只好去麻烦另一边的同学。 姜准最看不起自私无脑的怂逼,多一句也不想说。 他的目光还在两排前逡巡,那个叫胡小菲的女孩低着头,同桌的女生自顾自地跟前桌说话,没有安慰她的意思。一个小小的飞来横祸奠定了她在其他人心目中软弱可欺的形象,只有刚才仗义执言的男生低声和她聊了几句,她边听边点头。 班主任点名时,他特意注意了——那个敢出头的矮子叫聂诚。 校园生活很枯燥,如其对于他这种厌恶无用社交的人来说,下课比上课都难熬。 他参加了学校的管弦乐队,当小提琴手。 校队的练习需要占用中午休息和晚自习,姜准求之不得,把无聊的课余时间全都花在这项“不太有趣却可以忍受”的事情上。 开学第三周,音乐老师又招了一批新成员,其中就有聂诚。 他们学校练大提琴的人少,但凡有一个,音乐老师就绝不放过。 姜准觉得他拉得很一般,试音之后聂诚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音乐老师还是把他留下了。 “你上次摸琴不是七八年前吗,现在这个水平就算好了,稍微练练很快就能赶上进度。”音乐老师安慰他说。 姜准站在扇形的另一边,是聂诚的正对面,眼看着他几次因为拉错了音尴尬得眉尖带着苦恼。 同时留下的还有曾天宇,他是吹小号的,老师打算让他替补下学期要退队的高三生。 就算在管弦队姜准也没理他,冷眼看着他上蹿下跳跟师哥师姐套近乎。 曾天宇对他有些着恼,姜准不放在心上,他天生就懒得看人脸色,而且有这个资本。 聂诚很有礼貌,对曾天宇印象不好也肯陪他说几句。他不是话多的人,碍于礼貌的应答不能让曾天宇满意,他总觉得聂诚记恨他说了胡小菲坏话,于是端起架子,也不理他了。 聂诚并不在意,困扰他的只有提高大提琴水平这件事。每天晚自习之后,音乐老师都会再单独指导他练半小时。 曾天宇把这种大多数人避之不及的补课视为开小灶,硬要留在音乐教室也多练半小时。 他俩的摩擦在班主任休产假时达到了拔剑怒张的地步。 班主任教了他们还不到两个月,和他们只经历过一个充满讨好并不亲密的教师节,师生的感情还没真正建立起来就散了,没有什么伤心和难过,本该是一次风平浪静的交接,没想到竟酿出了事端。 胡小菲的同桌蒋芳芳不知从她的哪个初中同学那听来,胡小菲以前有个外号叫送子观音,从小学到高中只要教过胡小菲的女老师铁定怀孕,铁树都能开花。这句难辨真假的总结把她笑出眼泪,连向班里同学复述的时候都要趴在桌上歇两次才能说完。 这本是个笑笑就过的段子,偏偏当事人是胡小菲。 自从曾天宇开了个头,胡小菲就成了新同学互相熟悉的粘合剂。不管是谁,凑到一起说她两句坏话,很快就能产生相见恨晚的友谊。 这个涉及“怀孕”“生子”两个敏感词的笑话,让一群半疯半傻的未成年人兴奋不已,像吃了药似的满脸红光,逢人就讲。当天下午,全年级都知道了他们班有一位“送子观音”。 后来不知谁又臆测了一句——“这种事也许有激素作用,互相传染”。众学子拿出了比准备中考更强五倍的专注力,飞快地检索出了“同步月经”和“费洛蒙”等名词,试图为这一推断加上科学的注释。 “天啊那她岂不是要从小学怀到高中?” 立不脚的推论很快就被戳破,但是有力的驳论除了引发新一轮哄笑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到了转天,学校传言就变成了“高一有个女生流产了好几次”。 姜准对与他无关的事向来不感兴趣,但身处风暴周围也能感受到恶意和鄙俗。 直到新的班主任接班,事情才渐渐平息下去。 一通闹腾的结果只对当事人有效,很快就被其他人忘之脑后。 新班主任还是语文老师,叫周媛,刚毕业的研究生。那年头研究生少,很得领导看重,刚工作就给她代理班主任的机会。 周媛不爱笑,也不凶,人漂亮,说起话来和声细语、不卑不亢。 连最爱起刺儿、争着抢着给老师起外号的老几位都消停了,周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唯独有一点不太好办,就是周媛很喜欢胡小菲。 大多男生挠挠头就算了,不再找她麻烦,毕竟胡小菲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有些女生就不这么想了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1 ,作为同性被剥夺关注的郁闷和遇到不同价值观的不服,让她们反而变本加厉地孤立胡小菲。 男生也不许帮,谁帮谁就是喜欢她。 姜准诡异的正义感突然爆发,眼前令人作呕的矫情越过了他的底线,他的状态瞬间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进化到了“专治各种不服”。 他拍案而起,还没来及张口就听见吃瓜群众中又多出了一个声音——“喜欢她不是挺好么,我就要帮她”。 哟,聂矮子敢抢我的话! 姜准愣住了。 他旁边的曾天宇蹭就站起来了,腿上的书掉了一地也不管,指着他说:“聂诚,玩笑别瞎开!” 所有人心中邻家大哥哥般的聂诚终于露出了常年不见太阳的另一面,他转过头平静地对曾天宇说:“你从开学第一天就喜欢她,你不说喜欢反而骂她,看着所有人欺负她连句话都不敢说,谁要是被你喜欢可真是倒霉了。怂、包。” 姜准几乎要笑出来,聂诚和他想一块儿去了,只是用词比“怂逼”文明点,鄙视程度也低点。 曾天宇从小到大没碰到过这么硬气的主儿,也没吃过这样的亏。他满脸通红,目眦尽裂,无奈姜准堵在边上不动,他不敢去推。原地转两圈,忽然脱下鞋朝前面扔了过去! 他怕不是想起了他爸揍他时的样子? 姜准已经忍不住弯了嘴角。 没想到事还不算完,曾天宇扔的鞋划出了道完美的抛物线,很快就要印到聂诚身上。只见他冷笑一声,抄起铅笔盒棒球式一击,大力将鞋打偏。 众人纷纷避让,以免误伤,眼看着曾天宇的鞋顺着窗外飞向操场。 所有人静默两秒,开始狂笑,其中夹杂着曾天宇暴怒的呼喊:“我□□大爷!” 他的哥们儿终于感觉到他受了欺负,不再看戏,三三两两把聂诚围住。 男生的凌霸不满足于言语,就凭聂诚的身高,强出头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沙包。 姜准藏好脸上的促狭,耷拉下来嘴角,抱着手臂不容置疑地说:“喂,你说喜欢就喜欢,我同意了吗?” 事后想来,这句充满歧义的叫嚣是他对聂诚说过的第一句话。 第8章 bsp;8 喜欢等同于爱意,如其是代表着爱情的意思时,本不该如此轻易地出口。 即使是好意,未免显得轻浮,若是把控不好局势,很有可能会成为新的嘲讽,也让这份维护变得廉价。 当时姜准和聂诚都没有想太多,事情赶着事情就到了这一步。 是否会给胡小菲造成二次伤害,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即使真有那么个万一——天天有人跟她说“我爱你”来挑逗,她也不会有丝毫怨怼。 事实上,这是她人生前十五年里最豪迈的一天。 一个她喜欢也肯帮他的男生,一个班里女生公认的男神,都站起来帮她说话,她简直激动得要晕过去。 久旱想逢甘霖,老天直接给了她降一次洪涝。 聂诚回头盯着姜准,眼中充满了茫然,想不通他是什么意思。 他没姜准那么置身事外,最起码班里的人认得全,但他骨子里对无用社交的无奈与姜准不遑多让。 乐团活动的时候他跟姜准打过招呼,对方仅回了一个点头,他没把这点冷淡放在心上,很尊重地不再去烦他。 现在这位点头之交突然出来放话到底是针对他,还是针对胡小菲? 姜准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不再表态。 曾天宇和他的伙伴们面面相觑,犹疑的目光在姜准和聂诚脸上转来转去,不知这二位到底打算怎么站队,还来不及下决定,老师进班了。 来的是位男老师,姓江,手里不拿着数学书和直角尺的时候,经常被误认为是体育老师。两年教龄,和这帮猴崽子有两个半代沟,差不出一代人。 前排的小姑娘们虽然无力对抗“乌合之众”的恶意,但是能发挥作用的时候绝不退缩——她们小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了。 江老师上下打量曾天宇,任由他气哼哼地站在原地金鸡独立,笑着说了句:“下课再去捡。”转身开始写板书。 曾天宇脸都绿了,下课去鞋在不在还是回事呢。 整节数学课都很安静,大家还都沉浸在刚才的事中,心灵的窗户折射出来的都是乖巧的神游。 姜准趴在桌上笑了一节课,完全无视曾天宇不时看来的阴沉目光。 后来这事被班主任周媛知道了,她把胡小菲叫去问情况,然后找曾天宇谈话。 班会的时候特意强调,高中学习任务很重,如果有人无事生非,她就要找家长聊聊了。 班长是周老师铁粉,篮球足球都拿得出手,在男生中威望很高,他底下一应和,男生们大多都知道事情不能过界,连曾天宇都认了怂没再吭声。 唯独不服的就是蒋芳芳。 她是胡小菲的同桌,是非最早是从她那传出来,没想到后来闹得这么大,但周老师的话好像针对她似的。 “死江好,嘴巴真快,就知道讨好周媛。”蒋芳芳绷着嘴,恶毒婆婆般盯着数学老师。 江新阳老师因其开学第一周就被全体学生识破暗恋周老师,人送外号江好,寓意早晚要收好人卡。 他似有所感,抬起头看过来,笑问:“蒋芳芳,嘀咕什么呢?现在上课了,知不知道?” 蒋芳芳脸一红,收起了满腹牢骚,低下头抠手。 这一切被占据地理优势的姜准看在眼中,一旦他进入“专治各种不服”的状态观察力直接提升到显微镜级别,直到事情结束。 在他看来,胡小菲的事儿还没完。 曾天宇吃了个大亏,连朋友们都跟着吃瓜落,那天之后总见他们凑在神神秘秘地谋划着,不像会轻易罢休。蒋芳芳也是,这女孩的眼神一直在别人身上打转,总像是在算计什么。 这都不是好征兆,也不知道他们会挑谁下手。 不光他们,胡小菲也不让人省心。 好几次乐团训练结束,他都在音乐教室周围看到她在周围晃悠。 音乐教室和其他教室不在一个教学楼,是原先废弃的独立小洋楼,鸟笼子似地立在校门的另一边。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音乐老师练完这首曲子打发他们自行解散,再给聂诚和曾天宇两个新人单独教半个小时。 高一新进团的不光他们两个,不过其他人和姜准一样,没闲心留下加训,拎起书包就往外走,回家赶晚自习落下的作业进度。 音乐教室和教学楼在校门的两边,一边清净一边喧嚣,对比非常明显,好多团员都在校门前交汇处等班里的同学过来一起回家。 姜准不跟别人结伴,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地走自己的路,好几次注意到胡小菲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2 急匆匆躲开人群往音乐教室那边去。 她自以为很隐蔽,殊不知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她轻手轻脚地跑过去时,蒋芳芳的目光就粘在她背后,从出了教学楼就没离开过,连和小群体说话时都没挪过视线。 没过两天就传出胡小菲喜欢聂诚的事,影响却远不如上一回。 期中考试快到了,这是升入高中的第一回正式练兵,大家都收心了。经过聂诚和姜准上次这么一闹,周老师三令五申绝对禁止欺负同学,还让胡小菲当了语文课代表。大家对她的热度降下来了,说不好会不会死灰重燃,但最近这段时间是掀不起水花了。 胡小菲当然高兴,没想到曾天宇更高兴。 姜准明显感觉他脸上阴冷的表情少了,话见多,不理他也要自言自语,念道着胡小菲今儿头绳竟然带了个绿的,她八百米竟然要跑五分钟等等,芝麻大点事也要加上个“竟然”感叹一下。而且他开始不交语文作业,每天都要拖到胡小菲硬着头皮来找他要。 “曾天宇,你作业呢?” “书包里了。” “那怎么不给组长?” “我不给组长,就给你。” “你爱交不交,自己给周老师送去。” “别急,我爱交,这不等你来吗。” 其直男癌般的撩妹水准让同为男性的姜准喟然长叹,后来习以为常,心里踩着鼓点算胡小菲会被哪句气走才能清净下来。 没想到这天胡小菲刷完了一整段对话忽然出现了新操作,她说:“昨天的事,谢谢你。” 姜准当时就震惊了,他上次帮了小姑娘这么大忙,也就是课间操下楼时她从他身边经过偷偷摸摸说了声谢。正好聂诚在旁边替她解释,胡小菲知道他们上次说的话都是为了帮她,可能是怕其他同学误会起哄给他带来麻烦。 这回又有曾天宇什么事?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视线才发现曾天宇嘴角青了一块,眼皮也有点肿。 胡小菲一走,用不着他多加观察,曾天宇就跟倒豆子似地跟他显摆昨天英雄救美的事迹。 “要说人美命运就多舛,胡小菲这么好看,他爸竟然是个赌徒。找不到正主就在学校门口堵他闺女,什么素质!”曾天宇义愤填膺地说。 姜准有点对他刮目相看,眼中那股子不耐烦就收敛了一点,看起来不那么凌厉了,背后的晨光暖洋洋地落在他肩上,为他打了个侧光,照得脸庞“茸光”焕发,看上去干净又美好。 曾天宇气哼哼地说到一半突然就停了,直勾勾地望着他,说了句:“帅!我靠,难怪班里这么多女生喜欢你,男生也要被你征服了。” 姜准立刻皱紧眉,用手指指他,意思是你给我注意点。 曾天宇知道姜准懒得理他,不过他也没积极地理过谁,那个态度就没这么伤自尊了。不搭理他归不搭理,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姜准也没冷眼看着。而且他发现和另一边的同学聊聂诚时,姜准总会摘下一只耳机默默听他们说。 曾天宇就这样慢慢试探出了一条不惹恼帅同桌的线,惹恼了他就用聂诚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老天真不公平,你跟聂诚俩人轮流霸占班里第一名不说,还长了张好看的脸,男人里的叛徒。”曾天宇沮丧地说,“聂诚还好点,我至少还比他高半头,有身高优势。就不知道聂诚他爸妈都多高,他还会不会再长。” 他很在意这个传言中胡小菲喜欢的人,远比对目前爆灯更多一丢丢的姜准在意。 这句话引起了姜准极大的兴趣,他立刻发起呆,甚至开始打算下次家长会留下来帮忙。 没想到曾天宇贱兮兮地过来问:“姜准,你俩不考虑内部消化一下?” 姜准猝不及防地一扭头,另一边的耳机都被扯掉了,他终于对曾天宇同学说出了第一句话:“滚。” 曾天宇就真滚了,滚了整整一个大课间,篮球场上也没见着人,晚自习铃都打了还没回来。 昨晚有雪,天气一下子冷得彻骨,音乐老师没抗住寒流病倒了,这礼拜的训练都停,还是聂诚来告诉他和曾天宇的消息。 他很少往后排来,站在姜准桌子边上轻轻敲了两声,耐心等着他拿下耳机,由他慢慢从桌子上爬起来睁开一只眼打量。 姜准一睁眼就看到聂诚比桌面高出一截的要害。他因为个高腿长已经把桌面调到了最高,距离地面有80厘米。他飞快地开始估算聂诚的身高和腿长,然后默默惊讶丫个儿不高,但身材竟然是欧美比例。 “你在听我说吗?”聂诚微微皱起了眉,他不自觉后退一步,不知道姜准盯着他身体的中下段研究什么。 第9章 bsp;9 “嗯?”姜准回神,倒带耳蜗刚才回响的声音,又给了个肯定的回复:“嗯,这周不去了。” “对,等曾天宇回来你跟他一声。” “你说。”姜准戴上耳机不再理他。 聂诚苦笑道:“好吧。” 事后也不知道昨天聂诚有没有好好告诉他,晚自习过半曾天宇才回来。 从他脸上的兴奋劲儿判断,这不是聂诚的锅。 他从口袋掏出张照片,伸到姜准面前,一脸分享秘密的兴奋。 姜准很给面子地扫了一眼,没想到是他们学校某一届的毕业照,他看了会儿认出了还是高中生的江新阳。 就想说这个? 姜准侧过头看他,没有多问,他知道曾天宇藏不住事。 果然曾天宇指着照片上的江新阳旁边的人说:“这个是我小叔,没想到他跟江好一个班!你看他俩这甜如蜜的表情,分明是死党!” 姜准仔细辨认,曾天宇和他小叔脸型还有鼻子嘴都挺像,就是那双快要斜插双鬓的狐狸眼没得真传。他和江新阳站一块就像狐狸和兔子,哪有什么甜如蜜,摆明貌合心不合。 曾天宇要激动爆炸了,压低了声音,吐字速度像搭了波音747,连珠炮地说:“我叔从小就是我的偶像,我们家没人敢惹他,我爸每次脱鞋要揍我,他往旁边一站,我爸就罢手了。听说他不到十岁就开始喝酒,十三就打群架,照样考上了咱们高中,还搞大过女学霸的肚子。” 姜准冷笑着把照片吹到一边,不再理他。他酒转头和另一边的同学说,转天全班都知道曾天宇和江好有“关系”。 江好听说了这件事,笑了笑没发表任何看法。 姜准有点好奇,他发现江好每次看到他们这排的眼神变了。 他置身事外,反而对人和事情非常敏锐。他感觉到的变化,十有八九都是真是存在的变化。 曾天宇和他小叔挺像的,江好不用说也许就能认出来。他不说就是不想曾天宇搞特殊化,快十年都过去了,他们很可能早不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3 联系了,更何况曾天宇还是个侄子。 那么,江新阳的眼神就很值得玩味了。 他的目光经常是硬生生停在倒数第二排然后直接跳到后黑板上,要么就是扫到姜准这就收回去,另一边同理,每次都把得意洋洋、犹自未觉的曾天宇隔过去。连带着批评同学的时候也多了些严厉,总爱问数学问题的蒋芳芳被骂了好几次“这题都讲多少遍了还不会”,反衬着他对周媛的耐心和温柔。 是什么样的心情让他看都不想看一个人,让成年人的待人接物出现了如此大的问题?难道江新阳和曾天宇他叔有“托妻献子”的过往? 人都是有秘密的,和他没关的秘密他感觉出来就算了,想到高二要分班,他渐渐连关注的兴趣都没了。 他的心静了,大环境开始浮躁了。 期中考试尘埃落定,排名、家长会全都完事了,大家都踏实了一段时间,眼看圣诞要到了,元旦假期不远了,期末考试还要再等等,心思又都活泛起来。 蒋芳芳借胡小菲拿记作业本时“无意中”拿成了她的小日记本,传阅了大半个班,她喜欢聂诚的陈芝麻烂谷子又被翻了出来。这一次大家有八卦的精力了,充分发挥臆想,猜测她和聂诚坐同桌那短暂几周的各种暧昧。 曾天宇一再强调胡小菲其实是去找他的,为的是怕再有人来找她要她爸的赌债。 胡小菲气得眼圈都红了,全班哗然,曾天宇的情商怕是没救了。 谁也不信他的自作多情,每次聂诚和胡小菲的名字连到一起都能赢得一片嘘声。 打篮球时,曾天宇借机撞他好几次,眼中的阴光还真死灰复燃,有事没事就找他的碴。他不明白胡小菲为什么还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有时他当众聂诚开他玩笑给他难堪,别的女生都收敛了对他的态度,怎么胡小菲就像中了邪似的坚定不移, 姜准看得出,聂诚也有些烦了,烦得很克制,其心理素质甩江新阳八条街。 他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别人疏远他了,他就笑笑能帮忙还帮,曾天宇来找麻烦了,他就避开。去音乐教室的路上,他很难得跟姜准抱怨几句,仅此而已。 姜准一反常态,从没帮他过一句话,更别提为他出头,反正曾天宇就是叫得凶也不敢动手。 他喜欢看聂诚皱着眉抿起嘴唇隐忍的样子,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毅、良善和漠然像黑暗中的灯塔,让他的正义感有了一个新的方向。 平安夜那天,音乐老师本打算早点放人,没想到最后一小段拖了这么久,反而比以往还晚。 姜准和其他人几乎迎面撞见胡小菲往这边来,她只好走到姜准面前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姜准也很尴尬,他对女生一向很客气,就回了句“嗯”,又说:“他们在里面加练,你还得等会儿。” “哦。”胡小菲说。 “我先走了。”姜准说。 胡小菲应了一声,突然说:“我不是喜欢聂诚。” 姜准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 她抓抓自己的头发试图组织语言:“不是,我挺喜欢他,但不是那种喜欢。” 姜准忽然想起蒋芳芳在班里“朗诵”她日记本里的那句:我感谢他的多次维护,像哥哥一样保护我,再多的词也说不尽我的感谢和喜欢。 她说的哥哥,真的是哥哥。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姜准说。 胡小菲解释:“班里同学都在瞎传,我不想谈恋爱,他们爱说说我不在乎。我不知道聂诚有没有喜欢的人,怕影响他。你和他都帮了我,我却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所以我平时不敢和你们说话,怕再惹事。” 姜准拦住她的话,说:“我还好。” 人都挑软柿子捏,聂诚愿意忍,他可不是。 胡小菲说:“那能不能麻烦你跟聂诚说一下,别让他困扰,我在班里就他一个朋友,我不想他讨厌我。” “你是怕他讨厌你?”姜准问。 “是,不不不是,”她又抓抓头发,“我真的没心情想这些,高中三年我就想考个好大学,离家远远的。” “明白了。但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姜准觉得这一学期的话都要跟她说完了。 “他跟你关系最好,他很信任你。如果他或者他喜欢的人误会了,也许你能帮忙解释。你从不编排同学,从不掺和那些谣言。我知道评价别人很没礼貌,但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善良的人。”胡小菲说。 “你从哪看出我跟他关系好了?”姜准眯起眼问。 胡小菲不明所以地迎上他的目光说:“你没觉得吗?你们从班里去音乐教室,他总等你收拾完了一起走。” “这就叫关系好?”姜准无语。 胡小菲的语文课代表不知道怎么当的,解释起来很吃力:“他跟你一样我行我素,帮助别人都是因为需要,从没特意等过谁。你不需要帮助,他还等了。而且他还跟你抱怨曾天宇对不对,我有次从小卖部回来时听见了,他从不跟别人抱怨。” 姜准觉得胡小菲对关系好的理解存在很大的谬误,不过他已经明白了她想表达的逻辑关系,敷衍了声“好”,转身离开。 终于离开了冗长无用的对话环境,周围空气都清新了。 他家离学校有四站地,晚上不赶时间他就走着回去,顺便琢磨今天买哪家的便当。 走到一半突然暗道糟糕,练习前他和聂诚讨论一道数学题,说完之后他就把练习册放旁边钢琴上了,出来时也忘记带上。他原地想了会儿,在周一早晨疯狂补作业和现在回去拿一趟中选择了后者。 冬天黑得早,他从学校出来时东边完全暗了,西边还有一点余晖。陷在天已经黑成一片,全校都走得差不多了,靠马路的这侧教学楼没有一间亮着灯,离静校只有十分钟。 他赶紧往音乐教室去,里面的灯都关了,他估计人全走了,已经犹豫找传达室大爷要钥匙了。他走到门边,听到里面还有说话声,是聂诚和曾天宇在吵架,或者说是曾天宇单方面在喊。他想了想,还是不去打扰他们,站在外面等。 音乐教室是颇为复古的罗马式建筑,圆顶,四周垂下来的墙面嵌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玻璃,外面还围着一圈圆柱,和周围乏善可陈的教学楼、办公楼很不协调。据说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当年音乐教学组和美术教学组两边抢破头都想要这间教室,后来因为校合唱队和管弦队有出国演出的机会,领导特批给了音乐组。 他就倚着圆柱等他们走人,也没想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忽然间里面提到了他的名字。 姜准不自觉直起腰,凑到窗户边上。这扇窗户曾经破过,九宫格中左下角被换成了普通玻璃,也方便领导偷偷摸摸视察教学情况。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4 圆柱的阴影正好落在这里,窗户直对着的又是架钢琴,他凑过去没有影响屋内的光。 里面的场景早就不是他以为的争吵,曾天宇面目扭曲,以身高优势一手拽着聂诚的领子,另一手竟然去拽他的裤子。 聂诚终于怒了,他钳住曾天宇的手喝道:“你在想些什么!” 曾天宇又气又急,思维完全隔开了外界,他自顾自地说:“你长得好,很有吸引力。不光女人喜欢,男人也会喜欢。我特意去网吧查了,男人和男人也很舒服。你离胡小菲远点,你去喜欢男人,男人也会喜欢你。我给你试一次,你转过身趴下,我问过,不会有事的,很舒服。你相信我,这样对你和胡小菲都好,她会彻底死心,再也不烦你。我给你保密,有什么事你往我身上推。” 姜准全身的血几乎要在那一刻沸起来,他想不通这是什么逻辑。 曾天宇平时很混蛋,但混蛋得有界限,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他在姜准眼里并不是个真正的“黑人”。可是眼下的事,让他第一次深切地憎恶一个人。 可曾天宇的下一句话,就像一盆冰水把他叫了个透心凉: “聂诚,你喜不喜欢姜准?” 第10章 bsp;10 “聂诚,你喜不喜欢姜准?”曾天宇压低了声音,像怕惊醒了黑夜。 聂诚比他冷静得多,即使处在下风依然很淡定,他甚至还能平静地说话:“我说了我不喜欢胡小菲,你要是喜欢她就去追,现在不敢就老实等到毕业。” 这个时候还没有口出恶言,聂诚已经很厚道了。 但是隔绝了外界的曾天宇并没有受到他的冷静感染,依旧倒豆子似地说着自己的观感:“你别担心,我帮你。姜准是咱们班最帅的,你也不差,可你没他高。我观察了,他没女朋友。他会喜欢你的,他经常听我们谈你的事。” 窗外姜准的血液快和地上的雪渣冻在一块,他从来没觉得曾天宇是会关注别人的人,也低估了他对胡小菲的执着。 “聂诚,你试一回,你看看舒不舒服,你把我想象成姜准,就当成是姜准陪你。” 姜准脑中嗡地一声,他第一次怀疑他不喜欢社交是因为无法处理人类庞杂的感情。 大脑直接罢工,放弃了人类引以为豪的思考能力、语言能力、行为能力等等智慧和文明,取而代之的是大块大块的空白和那些轻昵又邪恶的声音——“聂诚,你喜不喜欢姜准,你试一回,就当成是姜准陪你”。 我、草! 姜准扬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脖颈,降一降能摊鸡蛋的热度。 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总买外卖的那家店门口。 等等,刚才是他的臆想吗? 他怎么从音乐教室外面过来,怎么过的马路,怎么等的红绿灯,怎么插上的耳机,怎么选择了这个歌单,他竟然全不记得了。 难道他一发现作业本落下了就陷入癫狂了,不,不会的。 那……他怎么离开了? 全身血液解冻逆流,那些无意识的场景尽数回归神智。 他逃了,他太慌张了,他就这么走了! 他竟然任由聂诚留在那! 十六年来的自尊心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他家境优渥,有能力也有本事去维护他的底线。他的冷漠受限于良好的教养和日积月累的骄傲,从不出格也从不退缩,并且有底气去承担后果。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做逃兵。 理智归来的那一刻,他拔腿就往回走。他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耽误了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 他刚转身就和来人撞个满怀,他立刻道个歉,没在意对方的骂骂咧咧,大步往前走,突然间耳机扯得耳朵生疼。 这才发现那个人顺走了他口袋里的手机。 出于人类的自卫本能,姜准回手就拽住了小偷的袖子,“把手机给我。” 小偷一口啐他脸上,转肘顶他喉咙。 天气和刚才的冲击把姜准冻僵了,他躲得慢了,小偷的手肘撞上了他下颌,却没能挣脱。 “给我!” 姜准被袖子刮得冒血点,趁机朝小偷膝盖踢了一脚。 小偷腿一软,顿时恶向胆边生,掏出怀里的小刀直接向姜准脸上招呼。 姜准擅长大事化小,懂得拿捏分寸,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从没让他遇上过直截了当的危险,这不是他惯于应付的领域。 真刀真枪下的恶意没有任何包裹,容不下丝毫聪明和延缓。 姜准狠下心里,做好脸上开花的准备,他这次打算以脸换脚,最起码不能让小偷跑了。 “小心!” 不知谁叫了这么一句,他被推到旁边,眼前一晃小偷手里的刀已经落地,手成270度,疼得直接跪地哎哟。 “你没事吧?” 姜准震惊地发现从毁容边缘拯救了他的,居然是聂诚! “你、你、你不是……” 姜准茫然地看着他一脚踢晕了小偷,然后利落地搜出他的手机,直接用他的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雪越下越大,他们在马路边上等警察。 聂诚看上去完好无损,姜准再一次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事实上,凭聂诚刚才的身手,曾天宇哪怕高他两个头也只能落个犯罪未遂的下场。 姜准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重新恢复思考能力,试想如果曾天宇当时没有说他的名字他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就其资深怂货的德行和“曾妈”的外号,他八成只敢过过嘴瘾,万分之一的可能扯下了聂诚的裤子,他也只会手足无措地跪下来哭“胡小菲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从结果来看,不比平时男生集体阿鲁巴更野蛮。 “吓着了?”聂诚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某点虚空,便问。 “啊,没。”姜准收回快要飘出银河系的神识,转头看向他的“救脸恩人”。 他忽然发现从开学到现在的这四个多月里,聂诚长高了。原先他平视看的是头顶,现在能看到额头了。 这速度很快啊! 他呆愣地盯着聂诚单手掏出卫生纸,才焦急道:“你伤着了!” 聂诚被他突然拔高的语调惊得一弹,朝他笑道:“你今儿怎么了?” 姜准没理他,握着他手臂把手举到眼前。冬天皮肤干,稍微拉扯都出檩子,聂诚的手腕的地方刮了口子,不深,血却流了满手,非常吓人。 “先去医院,别管他了。”姜准踢了踢脚边倚树昏迷的小偷。 聂诚嘴边的笑容没有收回去,“这点小伤不用去医院,我家里就有酒精棉。” 他俩争执着警察来了。警局离学校很近,警察来得很快,带他们回局里做了个简单的笔录,顺便帮聂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5 诚处理了伤口。 他看起来和警局的人很熟,姜准全程没说几句话,聂诚应付得妥妥当当。 两人从警局出来,姜准才回过味来向他一再道谢,非要请客吃饭。 “今天平安夜,外面人多,你要不嫌弃去我家吧。”聂诚说。 姜准说话从来没有商量的意味,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对方也有想法时,他会奇迹般地能迁就就迁就。 “好。”姜准不假思索地说,听上去就像在等他这一句。 聂诚家离学校不过两站地,离警局更近,与姜准家和学校能连成一个直角三角形。 他们在路上买了一只炸鸡,两份盖饭,两人都不喝酒,就买了椰汁,姜准还要再买,聂诚拦着他说家里还有。 直走到聂诚家楼下,姜准才反应过来去别人家做客是个什么概念。 小学时代去同学家玩的事已经远到压箱底的记忆里都搜索不出,到别人家做客叫叔叔阿姨那一套嘴上早就说不利索了。他没有空手来,但心里还是紧张。 短短的三层他感觉走了二十多分钟,脑内飞快遣词构句想着怎么给聂诚父母留下好印象。 聂诚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拧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他把姜准让进来,借着楼栋里的光打开鞋柜拿出一双夏天的拖鞋,赶忙换上进去开了客厅的灯,姜准这才关上门。 “你换那双。”聂诚说着,接过他手里的外卖和肩上的书包。 鞋柜外面还有一双浅灰色的棉拖鞋,脚底踩塌了棉,但是干净得像新的一样。姜准换上试了一下,大小竟然正好。 聂诚估计还会长,他想。 聂诚家是标准的两室一厅,不大,干净整洁,地热很暖,感觉很温馨。 姜准光顾打量,显微镜般的观察能力自动收起,问了句大失水准的话:“你爸妈没在家?” 聂诚刚洗完手,正忙着把塑料盒里的食物放到碟子里,听到他问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说:“嗯,我自己住。” 高中生自己住两室,可以啊,很逍遥啊! 姜准开始琢磨他是不是也能说服他爸妈搬出来,又一想没这个必要,他爸妈三天出差两天开会,和独居也没什么区别。 “我爸妈已经去世了。”聂诚继续说。 姜准所有思绪立刻打住,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来句很英式的“我很抱歉”好像太敷衍了,长篇大论的表示哀痛又有点过分。通常关系近的亲朋好友有他爸妈应付,他只需要附和,关系远的同学朋友,也不用他说什么。第一次遇到介于两者之间的关系,他有点无措。 他一边想着“难怪你这么少年老成照顾自己还得兼顾学业真是不容易”,一边想着“人生常有不如意我也不想太惊讶了好像在施舍悲悯”,两种一言难尽的想法天人混战,最后结果就是他直接当机,说了声:“哦。” 说完,姜准就知道今天他碎了一地的自尊心已经拼不回去了。 聂诚就保持着拨盒饭的姿势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哦。” 姜准摸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不满道:“别学我说话。” 聂诚呵呵笑了起来。 他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常常会垂下眼弯弯嘴角,礼貌得有些腼腆,其实他很少笑,像这样笑到眼睛里姜准更是第一次见。 “抱歉。你不用介意,我说明原因就是希望不显得太介意,像是吊着你的好奇心。不过看来好像起了反作用。”聂诚不好意思地说。 姜准本来没有的好奇心就被他这句话吊了起了,倒确实起了反作用。 “先、吃饭吧。”姜准顾左右而言他。 “好。” 聂诚让他去餐桌那边坐,姜准觉得等着伸手吃饭不好,聂诚就给他安排了摆碗筷倒椰汁的活。他把饭菜又热了一遍,从冷冻柜里拿了一碗排骨化开热了,又趁着饭菜轮着热的时候用排骨汁下了一锅鸡蛋挂面汤。 菜热完了,排骨化开了。他把盖饭摆到姜准面前,腾上排骨,几分钟的功夫端着排骨和汤来了。 姜准看着这一桌,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第11章 bsp;11 姜准对吃兴趣不大,但他印象中能吃一桌子家常菜的日子不是年就是节。 筷子在菜碟子上犹豫半晌,最后猛灌了两口椰汁。 聂诚要了份木须肉盖饭,他要的是鱼香肉丝盖饭,都冒着热气。炸鸡他总买,光看就能想象出味道。上来吃排骨好像有点腻,喝汤还没到时候。 他最后决定对娃娃菜下手,夹走一小颗,软嫩嫩挂着汁,很好吃。 “你做的?”姜准问。 聂诚点点头,又说:“排骨是我奶奶顿的,你尝尝,这是她的拿手菜。” 姜准开始愉快地吃肉。他是忠实的肉食爱好者,来者不拒,并非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类型。聂诚奶奶的排骨炖得又香又嫩,他只觉得好吃好吃真好吃,却不知道好在哪里,硬着头皮夸几句,全没夸到点上。 聂诚心下明白,不戳破,热情地让他:“你吃你吃。” 姜准风卷残云般解决战斗,聂诚的饭才下去一半。他盛了汤,盯着他细嚼慢咽,也放慢了速度。 桌子上的菜匀速且均匀的逐渐减少,最后空碟空碗一干二净。聂诚吃得慢,却并不少,比姜准的战斗力还要强些。 “看电视吗?”聂诚问。他还在喝汤,怕姜准坐着无聊。 “不看。”他说。 “哦,听音乐吗?”聂诚问。 “嗯。” “放一会儿吗?那边有碟,你挑一张。” 姜准走到电视墙前,顺着他指的方向蹲下,看到角柜里的一排dvd。 光盘壳侧面一溜英文,他懒得细看,随手抽了一张放到播放器里,拧开音响。 半天才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弦响,他一度怀疑这张碟磨了,刚要问,就听聂诚高兴地说:“你听derek bailey?我妈最喜欢他。” 那句“这什么玩意”就被他生生吞了下去,生硬地朝聂诚扬起一张笑脸。 他静下心听,慢慢从单调的弦音中听出了写古朴,第一次将吉他和古琴联想到一起。他学小提琴纯属为了打发时间,对音乐的兴趣不比其他高多少,偶尔听几首爵士纯凭缘分。 角柜里立着的albert ayler、eribsp;dolphy、sun ra等等,有些名字只闻起名未闻其音,有些读都读不顺。 “你喜欢爵士?”姜准问。 聂诚说:“那些都是我妈的宝贝。我对音乐没有什么需要。” 他已经吃完了,把碗碟都放进水池里,他手上还有伤,姜准想帮忙,聂诚让他休息。姜准围着转了两圈也插不上手只得作罢,他在家基本不干活,擦次桌子他爸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6 妈能夸他一个礼拜。这点可能是遗传,他妈一周做不了两次饭还非要买洗碗机呢。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跟聂诚在厨房里聊天,大片大片的雪花往窗户上贴,窗棂上很快就积了一层。 八点多了,姜准觉得自己该走了。 “现在雪正大,再等等吧。”聂诚说。 “好。”他确实不太想出门,这里这么暖和。 放学晚再加上去警局录笔录,他们到家时饿得不行,直奔餐厅。现在吃完了,聂诚才想起带他参观一圈。 聂诚住在次卧,面积和主卧差不多,窗户朝东。素白的墙配上原木色的地板和家具中规中矩里带着点自然气息,三组小书柜拼成了一面墙,放着奖状奖杯和书。姜准凑近去看,有大提琴的奖状,年代久远看上去像小学时的,还有围棋和作文比赛的,立着的大奖杯上清一色的一等奖,全是合气道、散打这类暴力运动。 惹不起,惹不起。 姜准和书柜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面面相觑。 书不多,社科类占了大半,最边上的基本书籍上贴着市图书馆的签,估计他是常客。 主卧朝南,大飘窗看着就痛快。原本是聂诚父母的卧室,现在改成了书房,或者说茶室,四周都是矮书架,堆得满满的,墙上挂着梵高的各种向日葵,其中夹杂了几张莫奈,中间有张小茶桌配着两把椅子。 书柜上摆着聂诚一家的合影,有在动物园的,有他生日时照的,也有他爸妈年轻时的合影,有一张聂诚被爸爸抱在怀里,扬起头看妈妈,笑得很开心。 姜准偷偷打量聂诚,见他眼睛盯着相片神色如常,忽然有点不解。 这么看着,不会难过吗? 如果是他,恨不得把所有这些都打包贴封条压在箱底,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看见,夜深人静时想想就算了。 那样平静,显得十分冷血。 “外面雪更大了。”聂诚挂上窗帘时说。 姜准凑上去一看,外面已经变成了白皑皑一片,雪没有要停的迹象。 “这门口有多少路?”姜准问。 到他家门口的公交倒是有一辆,但现在已经停了。 这种天气肯定打不到车,他估算一下距离说:“我走回去,半个多小时就到。” “要不,你今天别走了。明天是周六也不用去学校。”聂诚说。 “我家不远。”姜准说。 “你来。”聂诚让他走近,打开窗户感受一下。 刚开了一道缝,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卷着巨大的雪花立刻灌进来,直扑姜准一脸。 “……” 他尴尬地看着聂诚。 聂诚立刻给他个台阶:“别走了,内裤睡衣我都有新的。” “麻烦了。”姜准说,说完就深觉懊悔,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假惺惺”了。 次卧的床有一米五宽,睡两个半大少年没有问题。 姜准去洗澡,卫生间组最面用浴帘隔出了一个浴房。他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到衣篮里,想了想又拎出来叠好规规矩矩地放进去。 花洒的水流很冲,热气很快蒸腾起来,热水淋在身上,卸下了一天的烦躁。 敲门声响起,水声未停,姜准正在洗头,闭着眼睛大喊了句:“请进。” 随即盲人摸象似地关上了水龙头,狭小的空间里安静了不少。 “睡衣和浴袍放最上面了。”聂诚说。 橘色灯光下,他透过浴帘看到个黑影站在跟前。 衣篮就在浴帘外面,他俩站得很近,隔了薄薄的浴帘,里外像是两个世界。 聂诚从侧面伸进来一只手,递进一条浅蓝的毛巾,说:“你的毛巾。是新的,用前洗洗。擦干再出来,小心别滑倒。帘外面还是有点凉,排风扇我先关了。” “谢谢。”姜准说。 “我出去了。”聂诚说。 排风扇倒气似地慢慢停下,姜准重新拧开了水龙头。 他洗完澡,聂诚已经铺好床,正见缝插针地写作业。 “我洗完了。”姜准说。 “嗯,就去。”聂诚算完最后一题,抬头问他:“你周末几点起?” “没点。” “那你睡里面,我明天起来做早餐。” “你醒了叫我,我帮你。” “不用。吹风机在那。我去洗了。”聂诚拿着同款睡衣睡裤去了。 说是同款睡衣睡裤,不过都是白色薄t恤和黑色短裤,怎么看怎么像用夏天的衣服来冲壮丁。 姜准没心情理会作业,擦着头凑到写字台前看聂诚摊在桌上的数学练习册,心说速度真快。 吹了头发,他就钻进被子。他很有当客人的自觉,听话地躺到里面。 这片小区暖气烧得足,盖薄被足矣,脚下堆着一条长毯,夜里凉了就拉上来。 聂诚洗得很快,他出来时姜准已经习惯性地把自己卷成了一个筒,双手叠在胸前数羊。 “没睡着?”聂诚问。 姜准刚积累起来的一丢丢睡意霎时被轻而又轻的声响扰得烟消云散,他反常地没有生气,只是“嗯”了一声,伸长手臂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不由长叹道:“才十点。” 这个时间,不该是周末夜晚最精神的时候吗? “你睡这么早?”姜准问。 聂诚凑过来看一眼,“今天是有点早,平时都是十点半。” 姜准不得不维护自己夜猫子的荣耀,强调道:“今天周末。” 聂诚心领神会,问:“要不看会儿电视?” 电视没什么好看的,他也让人家不能为了迁就他打乱生活作息,说:“不折腾了,躺下说说话?” “好。” 聂诚吹着头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他一个人生活惯了,没有汇报行踪的意识,这时才想起来问。 姜准摇头说:“不用,我爸妈出差了,家里就我自己。他俩是大夫,平时就以医院为家。” 聂诚收起了吹风机,在他旁边躺下,“大夫这么忙?” “嗯。” 聂诚侧身关了台灯,拉开了点窗帘,把路灯的光让进来。 “我爸是警察,以前忙起来也是没日没夜的。”聂诚说。 姜准问:“他遇到了意外?” “嗯,执行任务的时候。” “那时你多大?” “八岁。” 姜准试探着问:“那你妈妈呢?” “她去年得病走的。她和我爸感情特别好,所以又疼又恨。后来她和一个工程师结婚了,朝九晚五的那种,她担心怕了。”聂诚说。 姜准不知该怎么接,聂诚也不介意,他难得讲自己的事,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这么一段,也陷入了沉默。 “你……没跟你妈他们一起住?” “刚开始是住一起,初中时我住校,周末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7 回去呆两天。我妈死后,我就自己住这,偶尔去爷爷家,逢年过节去看我妹妹。忘说了,我还有个妹妹叫郭英,同母异父,一直跟着她爸,才三岁,回来我给你看照片。” 说起郭英,聂诚脸上又有了笑容。 第12章 bsp;12 关于兄弟姐妹的话题,姜准很久没有听到了,这在姜家是会让所有人沉默的禁忌。 他曾经也有一个哥哥,那时他还太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他不太了解聂诚提起妹妹的那种语气,为了不显得太敷衍就把“嗯”换成了“好”。 后来,姜准才发现不光聂诚对妹妹的感受,聂诚的很多感受轻描淡写地说,他就轻描淡写地听,听到了耳朵里,心中却没有共情。 实在是聂诚十几岁的人生里就经历了许多人半辈子的事。 “我能问你个事吗?”聂诚说。 “问。” “你名字里的准,有什么含义吗?”聂诚说。 姜准沉默了。 聂诚等了会儿,自省可能不自觉踩了雷,就又把话题接了回来:“我原以为名字就是个好的寓意,后来听爷爷讲过我爸的事才知道很多名字背后都有故事。他老人家做学问,研究了一辈子儒学,就给我爸起了个‘仁’字,希望能子承父业都做学者。没想到我爸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格,从小只想当警察。爷爷就说他不是仁义礼智信的‘仁’,是脑仁的‘仁’,天天烦得他头疼。” 姜准听得发笑,在夜色里静静露出一排白牙,声音却依旧利落短促:“那你为什么叫聂诚?” “到了孙辈这老人家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从美好品德里给我挑了一个。”聂诚笑着说。 姜准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把手臂枕在后脑,说:“我这名字应该没什么寓意,我想了半天也没记得他们提过。我爸妈都是外科大夫,嘴上说随便我以后做什么,三四岁就教我人体结构。听说他们考虑过‘姜稳’这个名字,所以我推断是因为外科手术要求‘稳准狠’。” 聂诚惊讶得转过头,“真的?” “我猜的。” “你原先叫‘姜稳’?” “没有,他们排除了。”姜准嫌弃地皱起眉,飞快地否定。 “我家原先也考虑过这个字。”聂诚说。 姜准顿了顿,侧过身问:“真的?” 聂诚认真地点点头,“美好品德之一。”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忽然都笑了起来。 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很快凉了下来,姜准看了眼手表,立刻缩回被子,说:“十点半了,睡觉。” 他们各自裹成筒,背对背睡着了。 凌晨四点多雪才停,外面积了半掌厚的一层,天倒是晴朗,阳光照得地上晶晶亮。 朝东的窗户一早就亮,阳光从窗帘缝隙泻入,映得墙壁白得发光。 姜准睡得很沉,舒服得每一寸脑沟都意识到休息好了。 他睁开眼一点都不困,看下时间,才八点钟。 周末的八点钟比沙漠绿洲还可贵。 聂诚已经起了,被子早凉了。姜准边感叹他夕阳红般的作息,边起身。 他换好衣服,去外面打探情况。 餐桌上摆着两套煎饼果子,聂诚正在热牛奶,见他出来有些惊讶:“这么快?”又说:”圣诞快乐。“ “早。我不过洋节。”姜准说,顿了顿又补上句,“圣诞快乐。” 他凑过去看,小锅里的牛奶冒着热气,很快就结了薄薄一层奶皮。 “我去洗漱,一块儿吃。”他说。 “好,我再热一袋。漱口杯和牙刷准备好了,放外面的就是。”聂诚说。 姜准洗漱完后,拉开镜柜,把洗面奶和牙膏放里,想了想又把漱口杯和牙刷也收拾进去,就在聂诚那一套的旁边。 姜准莫名感觉自己似乎要变常客。 往常的日子独立又孤寂,难得有同龄人作伴他们都很珍惜。聂诚没赶他,姜准就自动自觉拿出作业打算找地方写。 姜准这才想起落在音乐教室的作业本还是没拿回来,好在周一上午第二节课就是音乐课,再补也来得及。 两人去了书房,把茶具搬到柜子上,在茶几上写。茶几低,弯着腰很难受,两人不时抬头扭动脖子,谁也没说要换地方。 书房朝南,阳光充足而温暖,照得后背暖烘烘。外面越冷,越觉得在这舒服。 中午聂诚爷爷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过去吃,聂诚应了,邀请姜准一起去,姜准没答应。两人在门口吃了碗小面,就准备各奔东西。 姜准执意请客,从钱包里抽出张崭新的一百块就往前递。 新币又平又薄,锋利的边缘在他手指上划出个深长口子,他没察觉,一不小心就布了聂诚的后尘。 两人走到店外,他朝聂诚抬手告别,这才发现那只手红红白白,手指上的口子顺着指侧流,手心手背全是半干的血迹。 “划手了?”聂诚赶忙掏纸巾。 “嗯,不要紧,就是一道……”话未说完,他眼前全黑了,脚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姜准?姜准!”聂诚扶住他,焦急道。 姜准晕血,只晕自己的血。 那是多少年的梦魇,他看着自己满脸是血,脑浆流了一地。 聂诚架起他转身回家,他虽然没姜准高,力量却不差,半托半抱直到把他扔到床上。 他面色惨白,心跳很快,手足厥冷,意识尚未回归。聂诚猜到他是晕血,准备好温开水等他醒来,情况再不好就叫120。 二十分钟后,姜准掀开了眼皮,天花板打着转闯进视网膜。 他呃唔两声又沉沉睡去,很快发起高烧,白俊的脸上泛起潮红。 聂诚给爷爷家打电话说下午不去了,给姜准脱下外衣,裹好被子,找出了退烧药,扶他起来连哄带骗灌下去了一片。 他开始发汗,汗水打湿了额发,看上去有些狼狈。 睡睡醒醒,恐慌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感觉到聂诚一直陪在他旁边不时摸摸他的额头,他几次动动嘴唇想说没事,想让他去休息,不知道发没发出声音。 姜准对人的好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不求回报也绝不拖累自己。 他有至交好友,有事一个电话,城市另一端也立刻赶来。不管是义不容辞,还是年少好事,都是真心实意的交情。 但他从没见过聂诚这种人,他对别人的好似乎不算成本,不计代价。 易位而处,他也会将同学背到家中端水送饭,却和聂诚这种温言细语地耐心关怀有着天壤之别。 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散乱的思绪毫无逻辑地游荡穿插,他忽然想起胡小菲说的话——他跟你关系最好,他很信任你。 床边模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8 糊的身影勾起了他心底抑制不住的依赖,自小到大的坚强独立在昏热下从美好品德发酵成了苦涩的武器,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没有什么,渴望什么。 他一觉睡到了周日早晨,睁开眼看到聂诚裹着毯子趴在床边,歪着头浅眠。 他一动,他就醒了。 “难受吗?”他抬手摸摸姜准的额头。 温热的掌心抵在前额,姜准不自觉微微侧头前倾,让二者贴得更加紧密,如同一只被驯化的鹿,克制又温顺。 聂诚犹自未觉,开心道:“彻底退热了。” “谢谢。” 谢谢你。姜准垂下眼睑,嘴边有了笑容。 只烧了一晚他就彻底恢复了,裹着浴袍去洗漱,熟门熟路地拿出昨天收起来的漱口杯和牙刷,他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聂诚做了面汤,很香很清淡。姜准昨晚睡得很好,中途没有醒,他半夜起来看了两次,其余时间睡得也不错。 青春无敌,两人仗着年轻,全没将这些当成事。 吃过早饭,聂诚才试探着问:“你周五那天没晕血?” 姜准说:“我不晕别人的血。我以后要当外科大夫。” 聂诚问:“只晕自己的血?是心理原因吗?” 姜准沉默。 聂诚解释道:“是这样,我爸爸以前是警察,我妈是军医。他们都跟我说过单位有专门的心理科,因为他们在执行任务中经常回到极度的危险,对心理承受能力是极大挑战。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创伤后应激障碍,我觉得你的情况有点像,可以考虑去医院看看。这并不丢人。” 毫无八卦之心的关怀反而勾起了姜准的倾诉欲,他斟酌着用词,沉吟半晌,没头没尾地开口却直入主题: “我曾经有一个哥哥,双胞胎哥哥。” 姜准的哥哥叫姜淮,比他早出生十五分钟,名字里就多了一个点。 但稳准狠这个起名方式也不是靠不住,他估计爸妈是先想到这个准字,才在兄长的名字上加了一笔。 三岁以前兄弟俩的照片多得数不过来,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衣服也完全相同,姜准看照片时都分出谁是谁。 但他家强调长幼有序,哪怕早出生半分钟那也是长,十五分钟把两人的生命变得天差地别。 老大就得有哥哥的样子,要懂得让着弟弟。一样东西,他可以没有,弟弟要有。 姜淮自小被这种观念洗脑,丝毫不觉得委屈,能让时让,摆起大哥谱来也劲头十足。 若是不知道他们是双胞胎,单看哪个都很好,可放到一起比较,夸奖的话就不一样了。姜淮得到的是“有哥哥味儿”,姜准则是“乖巧听话”。 姜准以前常思考,兄弟关系改变的他们本身,还是人们的看法。 后来,困扰他的问题不攻自破。 六岁那年,姜淮死了。 第13章 bsp;13 那年姜准和姜淮快要上学了,父母下班后带他们去新开的购物中心。 姜准晕车,到地方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往下栽。 姜淮闹着要买书包,姜父就带他先去挑样子,姜母耐心等着小儿子吐完又缓了半天,才牵着他的手进门。 文具用品店在四楼,姜淮刚走到店门口就看到母亲和弟弟进来,他跑到围栏边上朝他们挥手,姜母看到了,朝他摆摆手,但姜准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人在哪。 姜淮有些着急,他趁着姜父不注意爬上旁边只比他矮一点盆栽花盆,手撑着围栏探出头朝姜准挥手。 悲剧就在一瞬间发生。 支撑着他的围栏正好是两片挡板的连接处,其中一侧没有固定好,姜淮一撑那半边围栏松了,一圈防护顿时出了一个豁口。 姜淮突然失去支撑,整个身体侧着往前跌,人就从豁口的地方直直摔了下来。 姜准在姜母的指点下好容易找到文具店的位置,目光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下一秒,姜淮啪一声摔到他面前,不动了。 姜母的笑容还在脸上,尚未眼前发生的事产生认识。 最先开始哭喊的是姜父,他站在四楼冲着下面喊姜淮的名字,简直也想从那个地方跳下来。 姜母尖声惊叫,她甩开姜准的手扑上去,除了恸哭没有任何办法。 姜准那时太小,还不懂人生的巨大变故也许就发生在一两秒之间。 他木然地站到妈妈身旁,看到姜淮挥手时的笑容变成了茫然的惊恐,望着屋顶死不瞑目。 头骨碎裂,地上很快蔓延了一片红白,洇湿了他今天穿的新衣。 那件新衣姜准也穿着,他低头看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很长时间都梦到死的那个是他。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姜淮,那一刻强烈的刺激让他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线。 这件事发生后姜家人收起了所有兄弟俩的照片,周围人三缄其口,没人再提过姜家的另一个孩子。 总也不提,时间久了,他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有兄弟。 他平静地向聂诚说,如果不是需要对另一个人表述才努力回忆让事情变得完整,再过几年他会更加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但是越忘记,晕血的症状越会深深刻在他心中。 聂诚安静地听,没有插一句话,姜准开始长久地沉默,他才意识到事情到此结束,开始想该说些什么。 姜准是个骄傲的人,大概不喜欢看到类似于同情和悲悯的表情。他把悲惨的事情平平淡淡地讲完,若听的人也平平淡淡地回应,未免有些冷酷。 像是“你哥哥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难过”、“事情已经过去了”之类劝慰、安慰多少有些自说自话。 聂诚左思右想,秉着不妄议他人的原则,憋了半晌决定用行动帮他翻篇向前看,他说:“这已经满足ptsd发病的基本条件了,我还是建议你去就医。” 姜准低着头,生怕等来一句不痛不痒的“我很抱歉”,但此时聂诚这句变相的“我觉得你有病”直接让他顶着一脑袋问号抬起头。 这人怎么回事? 姜准瞪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说:“好,我会考虑。” 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回答反而让聂诚紧张得脸发红,腼腆地说:“对不起,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该道歉的是我,让你听这些烦心事。”姜准说。 “不不,是我先问的。”聂诚说。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望着对方笑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起姜淮的事,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姜准吃过午饭就回家了,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电话铃正好响起,他连鞋都来不及换,三步并两步跨到电话旁,深呼吸两秒,调整到以往的声调拿起电话说:“喂?” 电话那边的姜准爸爸照例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19 嘘寒问暖一番,然后说临时加了场会诊,周一下午回去。 姜准节奏稳定的“嗯”了几声,放下电话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长出一口气。 晚饭照例叫外卖,边吃边听电视,洗澡外面也开着,屋里还热闹些。 这两天和聂诚在一起不觉得什么,今天回来就觉得屋里一点儿人气儿没有。没有对比,没有落差,就算再习惯,还是会轻易地被勾出软弱的一面。 快十一点,姜准关了电视,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他家跟聂诚家一样是金角——东南北三面都有窗户,墙壁外面就是冷冽的冬风,但是这片暖气不足,屋里的空气渗着冷。 窗外偶尔划过的远光灯让夜晚更显安静,心情却比下午时放松很多。晚上就该是这个样子,他不觉得寂寞,安心享受着一天里最后的时光,手臂不惧寒冷地枕在脑后,习惯性地回忆起这一天的事。 他想起聂诚这个人来,他没有太多情绪和表情,在班里日常存在感低,该出手拿成绩时又绝对高调,平日没人跟他玩,谁需要帮忙就找他。至于最后一点,倒不是因为他热心泛滥,实在是他解决问题的能力十分强大,而且为人好得过于一视同仁。 和这类人当朋友很容易被坑,姜准一向是拒绝的。 可聂诚似乎并不是这类人的典型,他很有原则,也懂深浅,某种意义上和姜准“能帮就帮一把”的处事原则没什么不同。 就比如上次帮胡小菲那件事,姜准觉得自己处理得很痛快很潇洒,落到聂诚身上,他就觉得这个人好正直,皱起眉来太隐忍。 明明是同样的做法,聂诚甚至先他一步鼓起勇气,他怎么总是小看他? 忽然想起他家书柜里那一溜儿暴力运动奖杯,姜准赶紧自省,打住,这样的思想很危险,搞不会被打。 逻辑性理智又告诉他,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忘了昨天谁衣不解带照顾你了。 此时已经神清气爽的姜准竭力摒弃自己的软弱和依赖,将聂诚的反差归结于这个人实在太低调。 他的话很少,半年加起来还不如这两天说的多。 姜准仔细想了想,也是周五临睡前聊天时他才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 起初是他问的,后来说到名字的事他才主动说的。 他对这个很感兴趣? 名字不过是用来叫的,难道他用来算命吗? 姜准一旦开始琢磨就不轻易放弃,他记忆力强,把昨晚的对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恍然大悟。 谈到他妹妹的时候,他的兴趣不是很大,聂诚立刻换了个话题,也许他觉得喋喋不休说自己的事情不太礼貌,不排除有意识的把关注点转到他身上。 名字本是个不痛不痒的话题,但是姜准沉默了,那时他并非想起姜淮来,他只是在思考。聂诚可能误会了,怕他尴尬,又把话题接了过去。 不光那时,他晚饭吃完得早,聂诚告诉他能听歌,外面雪大他尴尬地犹豫,聂诚立刻再次邀请,他嫌睡得早,聂诚就问他看不看电视…… 他慢慢想来,发觉这个人细心得可怕。 通常认为情商高就是会说话会哄人,并不尽然。情商更偏向于自控力和自我调节能力,对己的作用强于对人。 姜准能把生活、学习、社交轻轻松松处理好且受人喜爱,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做到的事他现在就做得还不错,所以他自认为是个理论意义上情商高的人。 他看得更清楚,比同龄人早熟,和周围“幼儿园大班”的同学们相处愉快,从没想过这么早就碰到了同类。 了解了聂诚的经历,他才觉得自己飘在空中太久。 他太小看聂矮子了,早在被聂诚踹下第一名的宝座时就该给对方足够的尊重。 姜准很懊悔,也很羞愧。 聂诚的洞察力到社会上比什么知识都有用,他几乎是站在正与邪的中心线上,往前一步成为智者,退后一步变得谄媚。 耳边忽然响起他那句耿直生硬的“我还是建议你去就医”。 姜准又有点迷茫,这人一方面洞察力强得可怕,一方面不精世故满心纯良…… 他突然明白了,他不该把他当做普通人来分类。聂诚要么城府极深,有意识的用善良和付出来换取等价关系,要么他的体贴纯是依靠善良和洞察力,不走心,“刚毅木讷近仁”那种。 两个极端,这种人他接触得太少了,迄今为止仅这一位。 这么聪明的人,会反而凡事把自己放到若有若无的位置上? 姜准这个理性利己主义者没法客观地看待他,他只能反观自己。 手臂在外面放得冰凉,缩回被子,心里觉得更凉。 周一早自习前,他路过聂诚的座位,朝他点头打了个招呼,聂诚同样回应他,两人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今天曾天宇没来,没人烦他,他盯着两排前聂诚的半边背影出神。 青天白日下的思绪不像黑夜里那么漫无边际,现实真切了很多,他觉得前天晚上想得太多了。 那颗有些紧张和兴奋的心平静了下来,探究和专注的目光也恢复了往日的随意,第一节下课他像往常一样戴起耳机跟在队伍后面往音乐教室走。 他们在门口跺脚等着,音乐课代表去传达室拿钥匙又跑着回来,额前的刘海儿一翘一翘,冻得两颊发红。 她用钥匙开门,发现门没锁,心中有点疑惑,拧开门照例去开灯,手还没触到开关,眼睛就扫到地上一层红色冰晶。 啊—— 女生惊恐的尖叫乍然响起,围着要进音乐教室的几个往里面一探头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中段的同学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往外跑。 姜准立在最后心中一紧,逆着人群往前蹿。 第14章 bsp;14 身后仿佛有洪水猛兽,前排的人喊叫着往回跑,中间的不明所以试探着后退伸长了脖子向前看。 姜准扶起一个绊倒在地的女生,问:“怎么回事?” “死、死人。”女生嘴唇哆嗦着指向音乐教室。 姜准没有丝毫犹豫,心中不愿承认的社会责任感推着他大步往前走。 他不爱凑热闹,也不怕尸体,心跳快得厉害,就想弄清是怎么回事。 他拨开人群,在音乐教室门口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向里看。 最先看到的是一地冻结的血液,脆晶般的裂纹反射着阳光,殷红变成了诡异的深粉红。 他踏进一步,站在门口去看尸体全貌。 天气寒冷,周末音乐教室停暖气,尸体不知冻了多久,血从后脑摊开,手脚僵硬,脸上的表情混合着狰狞和不敢置信,覆着薄薄的白霜,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一股寒气从脚底拔到头顶,姜准垂在腿边的手指不由自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0 主的痉挛。 曾天宇死了。 他猛回头去找聂诚,发现他就在身边。 聂诚听到尖叫后和姜准反应一致,只是他安抚音乐课代表多花了几秒,晚他一步赶到。 他睁大双眼,瞳孔紧缩,匮乏的表情看不出更多。 是周五发生的吗? 失手,还是故意? 姜准脸色发白,隐隐开始耳鸣。 如果真的是聂诚,他之后竟然还有心情抓小偷,邀请同学留宿,这就不是心理承受能力惊为天人了,这是变态。 回到现实,赶快回到现实。 姜准告诉自己,聂诚不像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个成绩不错的高中生,仅此而已,而且周末这两天聂诚不止一次帮了他的忙,请他住在家里,还在生病时照顾他,那种关切现在想想是做不了假的。 脑中片面理智的声音却充满警惕:他早就见识过了死亡,他的经历远比同龄人丰富。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充其量只和他做了五个月同学。那天晚上,他也许是为了留下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 从头到尾,那些细致关心都是为了利用他吗?他是昨晚所想的第一种人吗? 姜准打了个寒噤,只站在聂诚边上都让他觉得冷。 传达室离这里最近,门卫很赶到,叫来老师把学生带回教室。 姜准跟在人群中浑浑噩噩的往回走,到了教室好几个人都开始哭,有男有女,班里炸了锅似地讨论开。 作为被害人的同桌,姜准成为重点采访对象,他不厌其烦,穿上外套出了教室。 “姜准。”聂诚跟了出来。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没说话。 “不是我。”聂诚说,“你那天……在窗外,我看到了。” 嗡——姜准眼前发黑,眼前浮现出他书柜里的一排奖杯,心想会不会被灭口? 他的眼神移到一旁,因不信任而带来的羞愧彰显无遗。他向来表里如一,他无法说服自己客观地全心全意地去相信聂诚。 聂诚那双眼睛一点点暗下去,平淡地说:“我去向警察反应情况。” “别去!”姜准拉住他的手,正按在他手腕的伤口处,聂诚猛皱紧眉却没有挣脱。 姜准脑中纷纷扰扰,最大的声音竟然是在责怪自己交浅言深。交浅,让他的信任不足以经受这么大的考验;言深,让他心中的天平向聂诚倾斜。 “你要向警察怎么说?”姜准问。 “实话实说。”聂诚顿了顿,“放心,不会提到你。” 他犹豫着拍了拍姜准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直奔音乐教室。 姜准在原地发愣,他没有回去,鬼使神差地也往音乐教室走。 警车已经到了,停在学校的停车场里。他穿过校园,看到聂诚正和警察说话,校长和教导主任也在旁边。 离着还有十几米,另一个警察从旁边拦住他,“同学,这里不能过去。有什么事吗?” 来了四个警察,两个在封锁现场,一个和聂诚说话,一个在问门卫同时拦住了他。 “是你!”民警和门卫仔细打量他后,异口同声道。 刚好有辆警车开进来,姜准身边的民警立刻迎过去,告诉他们停哪里,和下车的人汇报工作。 这是姜准第一次见到邵青云。 那时他四十多岁,正是精力和阅历相加值最高的时候,严肃又威严,举手投足间却不让人有压迫感。 “小唐,这位小同学怎么回事?”邵青云问刚才揽住姜准的民警。 “聂诚正向蔡飞提供线索,他可能是聂诚朋友,一块儿跟下来的。”唐学海说。 “怎么说?”邵青云看向唐学海。他跟这帮年轻人三令五申,办案时主观臆测也要讲根据。 “周五小诚帮他抓了小偷,一起送到警局的,我估计他们关系不错。”唐学海说。 邵青云这才点点头,问姜准:“同学,去教室等吧。” 姜准正要走,门卫大爷说:“等等。警察同志,你刚才让我回忆最后都谁进的学校,这位同学就是其中一位。” 唐学海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同学,跟我来一趟。” 这年头监控不普及,证人证言特别重要。 邵青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唐学海的肩膀,转身往音乐教室走。张校长和刘主任迎了过来,三人客气了几句,边聊边走远了。 一楼腾出了105和106这两间空教室,音乐老师和一位女警官正在收拾。唐学海让他在这等会儿,出去找他们班主任周媛,又打了一通电话才回来。 唐学海带他进了105,拉过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分坐两边,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儿,那名女警官和周老师也来了,周老师坐在姜准旁边,女警官拎把椅子坐在唐学海旁边,拿出笔和纸往旁边一推。唐学海无语地望她一眼,接过了记录的活儿。 “我姓薛,他姓唐。别紧张,我们就是了解一下情况。叫什么名字?”薛冰问。 “姜准。” “和曾天宇什么关系?” “同桌。” “刚才门卫说周五你走得挺晚,怎么回事?” “周五管弦队练习结束后,我就离校了。还没到家发现作业本落在音乐教室了又折回来拿。门卫可能没注意我进来,只看到我走得晚。” “作业班具体落在哪了?” “钢琴架上,现在还在那。” “怎么没拿?”薛冰问。 “我从远处看教室黑着灯,已经锁门了,就走了。”姜准说。 “哦。当时教室里没有人?” “没有。” 薛冰停下,转头看唐学海把这段写完。 突然的安静让姜准的发根开始渗出冷汗,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 他毫无目的地把自己和聂诚绑在了一根绳上,他凭什么维护他?就因为他说了一句不会向警察提起他? 这件事明明与姜准无关,他是清白的,他不需要担心! 要不要改口,话该怎么说? 聂诚和曾天宇发生过口角,曾天宇还动了手,聂诚身上没有伤,因为曾天宇动手不是为了打他,他是想扒下聂诚的裤子,然后强……停,□□他,停止! 光是想想都让他升起抑制不住的愤怒,他很担心话一出口警察就会把他当做第一嫌疑人。 他面色平静,双手不自觉地蓄力,又怕班主任看出来,强忍着力道绷得手掌生疼。 话已出口,只能顺着往下说。 “你和曾天宇平时关系怎么样?”薛冰突话锋一转,然开口问道。 “一般。” “你成绩怎么样?” “有时第一有时第二。” “班里?” “年级。” “行啊小伙子,”薛冰笑了,“曾天宇在班里人缘怎么样?” “还行。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1 ” “他有什么讨厌的人吗?” “……没有。” “犹豫什么呢?”薛冰嘴角在笑,眼神却锐利起来。 “我在想我算不算他讨厌的人。” “你怎么他了?” “我不太爱理他。” “你觉得他是个小心眼或者记仇的人吗?” “不是。” 唐学海挑眼望过来,笔下依旧飞快记着。 “你和他是同桌,你看他平时有什么爱好吗?”薛冰问。 “他喜欢胡小菲,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这不是什么秘密。他也在校管弦队,每周一三五中午和晚自习都去音乐教室练习,他没缺席过,小号应该算他的爱好。” “还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吗?” “没了。” “好的。”薛冰说。 唐学海把笔录给他核对,他签了字,薛冰又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说:“你可以回教室了,谢谢配合。” 一旁的周老师比姜准还紧张,长舒了口气。 薛冰又帮他们开了门,亲切地送他们出去。 唐学海笑道:“这么热情主动,是不是看人家小同学长得帅?” 薛冰毫不在意地笑了,说:“他说话挺稳,也不僵硬,我看看他手上有汗没汗。” “啧啧,尽得邵队真传。”唐学海夸道。 “少来。你比人家大几岁,还小同学。”薛冰说。 “邵队开的头。”唐学海说。 薛冰正等他这句,冲他伸出大拇指,赞道:“邵队真传。” 两人相对一笑,很快敲门声响起,他俩一秒钟变脸,严肃地说:“请进。” 班主任折返回来,说:“警察同志,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周老师,刚才正好撞见姜准同学才急忙把您叫下来。按理说他是未成年人,应当通知法定代理人到场。唐警官找您要完他家长电话就给他爸爸打了,了解到他妈妈正在国外交流,他本人也得今天下午才能到,我征求了他的意见,同意让您临时帮忙照看一下。抱歉,刚才姜同学一直在这等着,没来及向您解释。”薛冰说。 周老师说:“没关系。姜准这个孩子很懂事,学习能力和处事能力都很强,和成人差不多,我也只能在这陪陪他。” “未成年人还是不一样,”薛冰温和地强调说,“能请您再给我们介绍下曾天宇情况吗?” 周老师捋了捋鬓发,说:“曾天宇胆子小,成绩中游,偶尔和同学有摩擦也都是小事。” “姜同学刚才提到的那位胡小菲,和他关系好吗?” “曾天宇喜欢胡小菲这事我也有耳闻,但是他胆子小,不敢明目张胆地喜欢,胡小菲家境不好,没有这个心思,他们的事大多都是同学瞎起哄。刚开始曾天宇欺负胡小菲,我说过他几次就收敛了,后来也没听说他们有矛盾。”周老师说。 “好的。我们会和胡小菲的家长联系,看看能不能和她直接说几句。您……”薛冰说到一半,敲门声突然响起,“请进。” 蔡飞带着一位头发花白中年人进来了,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正问着呢。我旁边那屋等会儿。” “这位是?”唐学海问。 “这是学校负责夜班的门卫孟荣,刚从家里赶来,周五那天也是他值班。”蔡飞说。 “哦好,那你给大爷倒杯水,先歇会儿。”唐学海说。 “好。” 薛冰一直没说话,她的注意力全在周老师身上。 这位年轻的女老师自从夜班大爷进门就变得紧张起来,面孔紧绷,嘴唇紧抿,本能地封住满心的秘密。 第15章 bsp;15 薛冰将周老师的异常看在眼里,没有立刻发问,跟她一起去办公室要胡小菲父母的电话。 胡成才好赌,赌输了就打老婆,胡母不堪忍受,很早就和他离婚了。那时胡成才有份看仓库的工作,而胡母是家庭主妇,离婚时胡小菲被判给了胡父,两年后胡母嫁到南方,和他们再没联系。 听筒里的等待音响了很久才接通,胡成才宿醉刚醒,极度不耐烦地“喂”一声,还不等对方开口就骂骂咧咧地警告薛冰有屁快放。 入行十年的老警花表情都不带变的,平稳地开口说:“胡成才同志,你好,我是区分局的民警薛冰,有件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噗咚—— 电话坠地的声音巨大,刺得站在旁边的周老师一惊。 薛冰淡定地稍稍移开听筒,耐心等着对方的答复。 “警警警察同志你好,我我我就是胡成才,您想问什么?”隔着电话都能感到胡成才的谄媚。 “上周五,胡小菲几点回家的?”薛冰问。 “周五……哦哦,那天我是中班,下班就回家了。警察同志那天外面太冷,我都没出家门。又出事了?这次真没我的份!”胡成才说。 “我没问你,问的是胡小菲。” “谁?” “现在到警局去一趟,咱们见面说。” “别别别,警察同志,我刚才没听清,小菲是吧?那丫头野惯了我哪管得聊她啊。她惹什么事了?” “最后一遍,周五晚上她几点回的家?” “这我哪知道啊,她学校六点才下晚自习,五点半人家就开局了,我这天天忙的……”他猛然打住,意识到说漏了嘴,嘿嘿嘿连笑好几声。 “你刚不说周五下班后直接就回家了没出家门么?”薛冰问。 “啊?啊对——周五啊,对对,那天外面冷,小菲放学就回家了,还给我做晚饭呢。”胡成才说。 “好。我们想和胡小菲聊一下,周老师会陪着她,你看可以吗?”薛冰问。 “警察同志,那丫头到底犯什么事了?” “目前只是协助调查。”薛冰说。 “不是她啊!”胡成才夸张地松了口气,态度立刻变了,“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她知不知道得问了才能确定。” “不行,你们别找她!找我麻烦就算了,你们别去找我丫头!”胡成才气急败坏地说。 “你别激动,我们只是问问她在学校里的事。” “不行,就是不行!你们一群穿官服的找她问话,她能不害怕嘛!学校里又不是她一个人,你们问别人,别找她!” “周老师会一直陪着她,或者你自己来陪着也……” 行字还没出口,胡成才就啪一声挂了电话。 薛冰啧一声,收起了手机。 周老师尴尬地说:“没想到她爸爸还挺护着女儿的。” 薛冰没有反驳,在心里冷笑。 她回到一楼时,运送曾天宇尸体的车刚走,邵队正在105和校长、教导主任交流,除了清理现场的同事,其他人都在106。 薛冰进门,唐学海问:“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2 胡小菲呢?” “他爸不让她接受询问,就是那个胡成才。”薛冰将电话的内容简单复述了,叹气道:“没一句实话。” “糟糕,她可是关键人物,这怎么办?”唐学海跟着叹气。 薛冰摇了摇头,问蔡飞:“刚才小诚找你什么事?” 蔡飞一笑,帮她拉了把椅子,“提供线索。我等你回来一块儿说呢。” 五六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成一圈,眼巴巴地等着蔡飞说情况。 这件案子牵扯到未成年人,很多事情都不好排查,每个线索都很珍贵,更何况这个证人是聂诚。 聂诚他爸以前是邵青云的副队,因为他的关系,聂诚从小就和区局、派出所的民警很熟。如其区局这几位,以前跟着他爸一起办案,没事还去家里蹭吃蹭喝,把聂诚当做自家弟弟。 所以聂诚的话,在他们看来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蔡飞先做了一个总结,“死者曾天宇是高二七班的学生,参加了校管弦乐团,担任小号手。发现尸体的地点在音乐教室,从各方证人给出的消息来看,六日没有人去过音乐教室,门锁也没有撬动的痕迹,推测死亡时间是在周五晚上,具体要等法医的验尸结果。 “聂诚也是校管弦乐团成员,担任大提琴手。他说因为自己基础差,音乐老师每次训练后都会单独给他补课,曾天宇也要求加练。训练时间是一三五的中午和晚自习,因为要准备元旦节目,中午的练习是最近才开始的,加练是在晚自习的练习之后。 “周五那天是平安夜,音乐老师本打算提前结束,可没想到那天的练习不顺利,一直拖到六点一刻才结束。聂诚和曾天宇照例留下,不过只练了一会儿就结束了,那个时候聂诚看了眼表,是六点三十六分,这个时间和平时他们加练结束差不多。音乐老师晚上有约,吩咐他们收拾好乐器锁好门。” “飞哥,我插一句,”唐学海说,“那扇是老式门,用锁头锁,不用给他们留钥匙,音乐教室的门钥匙只有音乐老师和传达室有。” “多谢补充,”蔡飞说,“音乐老师走后,聂诚和曾天宇发生了些矛盾,还动手了。” 所有人耳朵一立,挺直了身子。 “起因是班里的女同学,就是那个胡小菲。曾天宇喜欢她,但是放任班里同学欺负她,聂诚看不过帮过她几次,那女孩挺感谢他,一来二去班上都穿他们俩关系非同一般。曾天宇嫉妒了,那天训练后警告聂诚,胡小菲要是送礼物不许说。聂诚没理他,他有点恼羞成怒,非要跟他摊开谈。后来谈崩了,用聂诚的话说,是曾天宇的心态崩了。当时发展到曾天宇揪住聂诚的领子,要动手。 “聂诚那小子的身手你们也都知道,十个曾天宇也不是他对手,他踹了曾天宇膝盖,然后把他推到一边,拎着书包走了。”蔡飞说。 “推到了?”薛冰问。 “嗯,他没刻意给自己洗嫌疑,但是说曾天宇倒地之后边哭边哼哼,应该没撞到东西。”蔡飞说。 “那他哼哼什么?”薛冰困惑道。 “被情敌打倒在地呗。”唐学海接道。 薛冰扫他一眼,他立马不吭声。 “有目击者证人吗?” “他没说。不过那个时间学校基本上没人了。而且聂诚提到,他当时已经关灯准备走人了,曾天宇突然发难拽着他不让他走,才发展到后来揪他领子。值夜班的门卫,就是刚才那个孟荣,他也说什么人都没看见。他们交接班的时候是七点,孟荣有时到的早,那天六点四十五左右到的,七点关校门警校,他就开始巡逻,正好从另一侧开始。邵队初步估计是校外人作案,暂时排除教职工和学生的嫌疑,但是不排除两个门卫换半时漏看了或者孟荣巡逻时错过了人。”蔡飞说,“诶对了,邵队碰上的那个小伙子呢,他说什么了?” “他说不知道,音乐教室黑灯了就没过去,数学作业现在还在钢琴上放着呢。”唐学海说。 蔡飞一愣,“现场没有什么作业。” 铃—— 下课铃突然响起,简单朴素的铃声听起来来些刺耳。 上午的后三节课七班的同学和其它班错开了休息时间,中午休息时围在七班门口的人很多。 即使周老师再三告诉他们事情没有结果不要往外传,其他班的同学还是从停车场上的警车和围在音乐教室的封锁线看出了端疑。 事情不简单,越是不简单的事情传得越快。 距离上午第四节课不过十分钟,全校都知道有人死了。 胆小的同学趴在桌子上偷着哭,这辈子也没想过距离命案现场这么近。 所有人都乱哄哄的,姜准这个“死者同桌”作为核心人物反而比其他人都安静,他愣了一上午,脑子里纷纷杂杂什么结论也得不出。 聂诚第三节课刚打铃就回来了,物理老师听说了事情也没上课,安排他们自习,还要忙着和其他老师劝慰直面现场的几个同学。 没人注意到聂诚做了什么,他回到座位上,照常摊开物理书低着头看,姜准错开视线盯着他的背影。 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人一直保持着姿势,物理书一页也没翻。 命案,令普通成年人都是望而生畏,在十几岁的少年看来,将会是人生中难以抹灭的事件。 中午休息时,聂诚又离开了教室,不知道失去吃饭还是找那几个民警。 姜准没有胃口,什么也不想吃,他站在最后一扇窗前晃悠一会儿,在想下午要不要请假。 这时数学课代表来找他,问他交没交作业,老师在催了。 老师们试图转移学生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想想自己的事。果然有效,话最多的几个人吃完饭后,至少是一边写一边聊,大大减少了废话的密集度。 姜准恍惚地盯着数学课代表,把人家看得脸发红才回过神来说:“哦,抱歉,一会儿我自己去交。” 说完就下楼去了音乐教室,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接近现场的理由。 长长的警戒线揽住了从校门右侧到音乐教室的所有路,相当于封住了校园的一角。 姜准抄近路从操场穿过去,不路过校门,但要穿过一条小道。 那是学校的景观林,种着高大的桦树和四季常青的松树。 他想着要怎么和民警说,眼睛还四处寻找聂诚的身影,走进景观林时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聂诚他是没找到,但是他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对话隔着林子传来。 他屏住呼吸,好奇心和探究心领着他悄悄走了过去。 看不清有几个人,但他听出一直在说话的人,是胡小菲。 第16章 bsp;16 胡成才不让胡小菲接受民警询问,愁得他们想找邵队求助,没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3 想到中午休息时,胡小菲来了,说是要主动反应情况。 因为询问女性未成年人时,必须有女性工作人员在场,蔡飞赶紧给去了现场的薛冰打电话。 胡小菲一听连忙说她过去就好,其实她也不想让同学看见她来一楼跟警方谈话。 蔡飞考虑了一下她“死者心仪对象”的“敏感身份,同意了,跟正好在旁边的刘主任一起去找薛冰。 音乐教室那没有别的楼,他们就在林子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说话。 胡小菲总看他爸被警察撵着跑,心中确实对这身制服有些发憷,她深呼吸让寒冷的空气麻痹喉咙的颤抖。 “我知道是谁杀的曾天宇。”她刚一开口,就是重头戏。 周老师倒吸口凉气,蔡飞和薛冰却很平静。 “你怎么确定他是被杀的。”薛冰问。 胡小菲说:“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周五那天,我也在音乐教室,不过没进去,就在周围。有个同学总帮我,也因为我惹了曾天宇,有一次我听见他和其他人议论要放学堵他,之后他们白天一旦神神秘秘地凑到一块儿,我晚上就来看看,发现不对还能报个信。周五我听到他们提了那个同学,我白天提醒了他一声,让他别去乐团了,他没听,而且曾天宇那天情绪不太对,所以我晚上又来看了。 “我担心别的同学议论,每次都是在窗户外面偷偷看一眼。那边有扇彩色花窗左下角的玻璃换成了普通的,我就从那看。六点半左右,音乐老师就要走了,我怕被发现先她一步出了校门。门口没有别人,我想曾天宇至少没叫人。我本来想再回去看看,但是音乐老师出来时看见我了,我跟她打了个招呼就没再回去。 “我直接回家了,我家离得挺近的。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那些……有些人就在楼底下晃悠,他们是找来我爸,也认识我。他们看见我就朝我过来,我只能跑。我本来想去警察局的,但是他们围住了那个方向,我就又跑回了学校,翻墙进来的。”胡小菲说。 “那是些什么人,具体几个?” “三个人,是我爸的债主。”胡小菲说。 “找你爸要赌债的?” “差不多。”胡小菲含糊道。 “那些人带着武器了吗?” “带着了,他们藏在袖子里,我看出来了。两个人带着甩棍,还有一个手一直没从兜里出来,应该是指虎。”胡小菲说。 蔡飞笑了,“你爸借高利贷了?” 胡小菲一愣,细弱蚊蝇地“嗯”了一声。 薛冰点点头,怪不得胡成才不让他们问,是怕胡小菲抖出事来,可借高利贷这事不比他赌牌重,有什么可…… “你爸碰毒品了吗?”薛冰突然问。 这句话问得胡小菲毫无防备,她一愣,深深地低下头,不与他们对视。 “没事,先说你看见的,你爸的问题回来再说。”蔡飞说。 胡小菲听了他的话突然哭了,“我不知,我不知道他吸没吸,真的,我不知道,您先别给他定罪。” 难为蔡飞这个平日叼着烟都能收拾匪徒的老油子,让小姑娘哭得手足无措。他明明是试图安抚来着,怎么她还哭了。 薛冰立刻放柔声音,拍拍她的肩膀说:“只有法院能给人定罪,先别担心。外面凉,你哭完脸都红了,班里同学可要笑你了。” 胡小菲很听得进去话,抽泣两声就抹干了眼泪,继续说道:“那三人一直追到学校门口,他们不熟悉,不该直接进来。有一个人胆小,说什么也不进来,还有一个追得不积极,他就想直接找我爸,就一个又高又胖的翻进来了。” “我先跑进教学楼,然后从操场穿过来,这里林子密,到了晚上什么也看不见,我本来想藏在这等他走的。没、没想到,那个时间这边还有人。” “是曾天宇吗?还有谁?” “是他和……江老师。” “江老师?”薛冰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刘主任给他们解释,这是七班的数学老师,任职两年了等等。 姜准越听越惊讶,没想到他离开后又发生了别的事。从聂诚追上他的速度来看,两人基本上是前后脚离开的音乐教室,后来还有谁去过也说不定。 前提是胡小菲没有撒谎。 可就算撒谎,她也没必要编出又是高利贷,又是追打,还把他爸绕进去了。 如果胡小菲说的是实话,那聂矮子真有可能是无辜的…… “同学,在这干什么呢?” 洪亮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惊得姜准猛回过头,差点扭了脖子。 林子另一边的三个人也安静下来,唐学海过来查看情况。 “你不是……” “夏叔叔。” 姜准和身后人异口同声道。 “夏老师你来了,这小子是不是在这偷听了?”蔡飞问。 夏承业一笑,“看着像,他是嫌疑人吗?不是我就先领走了。” “行,您可得教育教育他。”唐学海说完就走了。 林子那边又传来对话声,音量小了很多,在这已经听不见了。 夏承业拍拍他的肩膀,“几年没见长这么大了。走,跟我见识见识现场。” 他是姜准爸爸的大学同学,都是学医,只不过他学的是法医,毕业后进了公安系统。他前几年还总去姜家做客,后来结婚有了孩子就没时间了。平时都是电话联系,每年大学聚会时见见面,还总托姜父给他们母子带礼物。所以在姜准的印象中,夏承业是个很亲切的长辈。 “我能进去吗?”姜准问。 “进不去,只能在门口看。你爸跟我说你以后也想当外科大夫,怕不怕尸体?” “刚才看过了。” “哟,够快。尸体现在已经运走了,我还想再勘察下现场,你在门口等等我。” “嗯,夏叔叔,我的作业落里面了,能帮我拿来吗?” “这不一定,也许会被当成证物。我帮你问问。”夏承业说。 这一问让姜准又多了一件烦心事,音乐教室里根本没出现过作业。 “我没乱说。”姜准皱紧眉。 他忽然意识到内心深处对自己牵扯命案的惶恐远多于他以为的,作为过路证人是一回事,牵扯其中又是一回事。他顿时觉得聂诚不必嫌疑反应情况的做法,高风亮节得像是主动送人头。他有点气愤的同时,又有了隐隐的敬意。 夏承业安慰道:“别急,你先回教室找找。” 勘验工作需要静心细心,姜准不敢再打扰,穿着鞋套踮脚往里看,盯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能被称为是线索的东西。 他没等夏承业忙完,午休铃响就走了。 作业本、胡小菲、江老师……这几个词在他脑中打转,连回忆下周五他们是什么状态都做不到。 插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4 着口袋走进教学楼,旁边106教室的门开了,聂诚正跟唐学海道别,转过头就看到了姜准。 姜准对之前的不信任有点羞愧,他朝聂诚点了个头,视线没有接触,提步上楼。 那时怀疑的眼神都聂诚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他见到姜准也有些不自在,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否还肯当他是朋友。他默默跟上,没有多说话,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注意到姜准情绪不对,还是忍不住都问一句:“有什么事吗?” 聂诚主动和他说话了! 姜准绷直了肩膀,意识到这是个破冰的好机会。 “我数学作业落在音乐教室了,但是警察说没有。”姜准说。 聂诚一愣,无形中有人一巴掌拍他脑门似地抬起头,说:“你数学作业在我那。我看见你落下了,就像带回去周一早晨给你,早自习就能补上。后来看到你在窗户那我才出来得这么快,想追上去给你,没想到遇上了小偷把这事忘了。抱歉。”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脖颈。 姜准这才松口气,还好不是诡异事件,作业本也确实不太可能成为凶器什么的。 大石落地,姜准心思又活络起来,他低声说:“我没跟他们说我在窗户那,就说路过。你刚才提了吗?”说完觉得不妥又问:“咱俩这算串供吗?” 聂诚听完有些焦急,“你这么说的?我以为我不说,他们不会找你问话。” “门卫看见我了。” “那你该照实说呀。你想想那天音乐教室周围一圈都有雪,你踩了脚印。周六又下了雪,这两天冷始终没化。那些后来的雪没有人踩,干净蓬松,原来的那些脚印就像印在模子上,稍微取证就能知道你在那。”聂诚无奈道。 脚印和雪……姜准完全忽视了这些! 医学知识他可能远超同龄人,可刑侦这块他比聂诚至少差了一个区分局。 有意隐瞒不打自招还严重,这算不算妨碍司法?他记得有一条叫伪证罪…… 法与刑就在他身边啊!凶手还没找到,他怎么感觉自己要先进去了? 姜准脸色发白,刚刚平静下来的思绪又乱了。 “不用着急,经常证人顾及自身情况或者紧张恐惧状态下有尽不实的情况。你还是未成年人,他们能理解的,你是等他们发现找你,还是主动坦白?”聂诚说。 “不会……被判刑?”姜准艰难地问。 聂诚笑了,“不会的。”见姜准还在犹豫又补上句,“真的,相信我。” 相信这词像个魔咒,一下戳中姜准的痛处,他立刻调整了心态,什么不安都比不上此刻的剖白重要。 姜准严肃地点点头,说:“我会一直相信你。” 第17章 bsp;17 bsp;17 回到教室,姜准在聂诚座位旁边等他。 聂诚的东西整齐有序,他在书包中略一翻找,就拿出了作业本,交给姜准时一看地下署名就僵住了。 这本是他自己的。 “我可能把你那本交上去了。”聂诚惭愧道。 姜准的作业还没写,他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数学老师收到这么本一字没有还特意交上来的作业,很容易觉得对方是在挑衅。 他数学成绩不错,可“目中无人”的性格在老师中口碑并不好。 “我去拿。”姜准趁其他人都在午休,穿过跨层去了办公楼。 聂诚有难以推卸的责任,自觉主动地跟在后面。 周一下午高中部所有数学和物理老师要去区里教研,办公楼里连着的这两层都是空的,只有江老师因为是七班的科任老师兼副班主任要留下配合调查。聂诚从106出来时,他正在105接受询问。 他们觉得江老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三步并两步地往办公室跑,刚到楼梯口就听到争吵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疑惑,江老师回来了?还有谁在? 强烈的好奇心让他们不假思索放轻脚步,悄悄走到高一组数学办公室门口。 “江老师,你到底跟他们说没说?” 因气愤焦急而变得尖利的声音来自蒋芳芳,她一直在事件之外,这个时候找江新阳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的态度很恶劣,这个问题反复问了很多次,一直没有得到答复。 最神奇的是,身材和脾气能“冒充”体育老师的江新阳竟然一声不吭。 在那一分钟里,姜准和聂诚甚至怀疑蒋芳芳是在打电话。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周老师在那,我都看到了,你说了什么她这么生气?她一定在那站了很久,我看见她哭了。她一定知道谁杀了曾天宇,你为什么不让我跟警察说?好,我不说,那你怎么也不说!”蒋芳芳冷笑道,“是不是你喜欢她,就处处都得护着她?” “蒋芳芳,这里是学校,你是个学生,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江新阳终于开口了。 单方向的怨怼有了回应,蒋芳芳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一个八度,她尖声质问:“我注意?我叫你一声江老师已经够尊重了!你有线索不去反映,还不让我去,你仗着我喜欢你对我提要求,你有没有个老师样子!” “你再说一遍!”江新阳怒了,他不知摔了水壶还是玻璃相框,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动静再大点,非得引来其他老师不可。 蒋芳芳似乎被吓住了,没有再说话。 江新阳慢慢平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缓和了很多,“蒋芳芳,我希望你不要误会。这件事跟周老师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让你去反映是因为不想让她感到困扰,这件事本来就和她没有关系。她跟警方怎么说是她的事,但我不希望别人把她牵扯其中。” 面对这番狗屁不通的说辞,蒋芳芳竟然没第一时间反驳,大概是一肚子槽不知从何吐起。 江新阳因此有了些信心,他说:“曾天宇的事老师们都很难过,你放心,一定会有个交代的。” 蒋芳芳没有回应,她沉默了会儿,突然问:“曾文俊是曾天宇的小叔吗?” “问这个干吗?”江新阳明显对这个问题措手不及,声音变得警惕而不自然,表情想必也很难看。 “那天晚上,我听到你们提他了。”蒋芳芳说。 “你听错了。” “曾天宇天天吹他和你关系好,他小叔是你高中同学吧?怎么周媛也认识?” “都说了,你听错了。”江新阳嗓子发紧音发颤。 “周媛原来也是这的?她不该比你小两届吗?” “告诉你听错了!我不认识什么曾天宇曾文俊,你出去!出去!”心情大起大落的江新阳突然失控,朝蒋芳芳咆哮道。 江新阳是心理素质困难户,他的情绪起伏在意料之中,可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他发起火来的气势依旧令人侧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5 目。 二十七八岁了还是这个脾气,少年时恐怕更难以想象。 蒋芳芳第一时间就逃了,姜准和聂诚也随着吼声响起顺着楼梯往上跑,刚好和她错开。 数学作业姜准是不惦记了,估计江新阳连翻的心情都没有。 午休还没结束,班里大部分人都在午睡。 外面太冷,姜准跟聂诚就在教学楼里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呆会儿,等打铃再进班。 走廊两边有半米高的台子,姜准坐下伸长腿,似自言自语又像发问说:“看不出,蒋芳芳是真相爱好者。” 他对这个女生最深的印象就是刚开学时传胡小菲是送子观音,没有这个头,也引不出后面的许多谣言。 聂诚在他旁边坐下,若有所思地说:“不排除这个可能。蒋芳芳没传过别人的谣言,她说胡小菲的那些事都会反复向她初中同学求证,说明她有底线。不过我觉得这次她特别积极,就因为里面牵扯到了周老师?她这个态度比较像……看热闹不嫌事大。” 姜准笑一声,把胡小菲反映的情况跟他说了,两人满脑子都在琢磨案情。 起初姜准以为这件事只涉及聂诚,目击证人只有他一个。但各种信息汇总后,至少还牵扯了胡小菲、江新阳、蒋芳芳、周媛,还有追胡小菲进了学校的校外人员。 他们先后出现在案发现场,还是都在那? 为什么每个人都只提到了一部分人? 不对,胡小菲的话他没听完,江新阳的事也只是从蒋芳芳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 “下午第一节课再去趟106。”聂诚说。 “你要把这些事告诉他们?”姜准斜他一眼。 “适当提一提,他们不见得不知道。我陪你去说你的事。”聂诚望着他。 姜准登时不自在起来,隐隐有些烦躁,他语速变得又快又冷:“我还没想好。” “不用特意想。” “那你要我怎么说,”姜准的语气透着莫名的怒意,他压低声音吼道,“说你差点被他扒了裤子□□?” 聂诚震惊地望着他,一点点红了脸。 “你听到了?” 何止,姜准亲眼看着曾天宇扯他的校服裤子! 此时的愤怒远比那时更汹涌,如果不是曾天宇已经遭遇不幸,他很难保证不成为下一个行为人。 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反而逃了…… “对不起。”姜准突然转了态度,闷声说。 聂诚慢慢地摇了摇头,“你没必要道歉,不是你的错。曾天宇没有那么坏,他也就嘴上说说,象征性地动动手。他没那个胆子,我也不会允许他有。” 很少听聂诚说这样的话,姜准从郁闷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聂诚的情绪恢复得很快,他微笑道:“我会些格斗术,他不是我的对手。” 姜准望着他,心说你可太谦虚了,就那一排奖杯,我都不敢瞎想什么。 思想虽然无罪,但可能挨打。 姜准叹口气,艰难地说:“我是为我的行为道歉,我本来想去制止他,但是回过神来,就已经……在校外了。我可能是太震惊了……”听到他问你喜不喜欢我,姜准默默吞下后半句。 就算现在回忆起来,他自己也说不好那时是个什么心态。 “对不起。”姜准再一次道。 易位而处,聂诚遇到这种情况绝对不会不管不顾。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逃避,就会习惯逃避,有第一次就会第二次、第三次。即使心中再三勉励,身体也开始记得那些伤痛和不愉快。 当逃兵,永远都是件耻辱的事。 而敢于承认不足和耻辱,同样需要勇气,这是摆脱逃避和自我欺骗的开始。 聂诚有点失望,也惊讶于姜准的坦白。他对姜准有信心,从他肯站出来帮胡小菲,聂诚就觉得他很善良。物极必反,姜准这种看上去独善其身的人,关键时刻也许比谁都有责任感。 “没关系。”聂诚说。 他轻易地原谅了姜准,原谅了他放任自己在危险之中的可能性。 姜准忽然想起昨天聂诚伸手来摸他额头的情形,心中鼓胀的悸动让他的呼吸稍显急促,陌生的信赖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心。 开学第一天就考虑毕业和分别的他,第一次有了抓住不放手的冲动。 他想一直和聂诚做好兄弟——他那时还以为是好兄弟。 昨天还能轻易脱口的谢谢,现在就觉得生分。 他静静地看着他,把他看得有点莫名也没动。 心理素质强大如聂诚竟然主动避开视线,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走廊另一边传来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刚刚开始接触的暧昧电波啪地一下炸直,两人都扭开头酝酿直男气息。 两个保洁阿姨拎着墩布桶边聊边走,隔着一道门还没注意到这边的两个学生。 “这回行了,谁打扫音乐教室肯定加钱。” “可不,离教学楼那么远,还那么晦气。” “你真说对了,音乐教室风水不好,你来得晚不知道。” “怎么了?” “十年前音乐教室就死过人,是个高三的姑娘。你说凶不凶?” “啊?我本地人都没听说过。” “那也是大冬天,正赶年关,电视台不报,谁没事嚼晦气事。” “靠谱吗?老孟说的?他倒是咱们里面干的时间最长的,有五年了吧。” “不止,得有七八年了。不过老孟那嘴跟蚌似的,问不出话。我是从之前管一楼的魏姐那听的。” “哦哦,魏姐去年不干了吧,这干得好好的怎么走了?” “人家回家带孙女,她再有两个月也退休了。” “唉咱什么时候能熬到退呀?” “也快,你看这十年不就一眨眼的功夫吗?” 第18章 bsp;18 两位保洁阿姨推开门,安静地从两人面前走过。 然而此时的沉默已经无济于事,他们听到了这段八卦中最不该在学生中传播的部分。 十年前,学校死了一个高三女学生,就在音乐教室。 姜准和聂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图书馆。” 网络尚未普及的年代交换信息极为不便,更何况是十年前的事。 像涉及未成年人、高三、学校,这种自带热点的事件就算电视台压下来,报纸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大新闻。 市图书馆有当地报纸的合订资料,有大概时间很容易找到。 没等他们放学后去翻资料,下午第二节课刚上还没十分钟,高二七班就炸了锅。 曾天宇的父母来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不例外。 曾天宇小升初时父母离异,前脚办完离婚手续,后脚小三就上位了。 后妈二十七,只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6 比他大十一岁,自己都还没长大。她怕疼,一直不想要孩子。他跟后妈关系不好,窝里反的脾气谁也拦不住,他爸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两人之间受夹板气。 斗了三年,曾天宇长大了,后妈也学乖了,不再跟他争锋相对,怂恿他爸开拓外地生意,然后她跟着全国各地跑,把他自己留在家里。 眼不见心不烦,他爸终于从左右为难中解脱出来,越来越热衷于出差,有时隔三五天才给他打个电话。 ——“男孩大了就要独立,你看人家美国的教育,十八岁以后赶出家门,和父母明算账。”后妈不止一次在他爸耳边吹风。 没想到这次的分别成了永别。 下午现场清理完了,他爸妈还不知道遗体已经运走,出了火车站直奔学校。 他爸沉着脸,嘴唇一直抖,后妈倒是哭了个惊天动地。 他爸执意要看现场,后妈不想跟去,拉着他让他别冲动。 这一层有五个班,其它四个都关紧了门,却依旧挡不住外面的鬼哭狼嚎,七班更是连课都上不下去了。 姜准望着身旁的空座位,想起跟曾天宇说过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滚”,心里发堵。 他再讨厌一个人,也永远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周老师和江老师从办公室赶来,两两一照面俱是震惊难言,只有曾父哽咽道:“老师,小宇他……” 他身边的年轻妻子蓦然睁大眼,指着周老师破口大骂:“贱人!怎么是你,你又来破坏我的生活是不是!”说完上前一步,张开手就想挠周媛一脸血。 江新阳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喊道:“马珍珍,你冷静一点!” 马珍珍调转矛头,精美的彩甲直戳到江新阳鼻尖:“江狗阳,老娘的事你少管!当年你不是逃了吗?那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给我机会把你送进局子!” 可怜曾父两鬓斑白脸上挂着泪,半张着嘴看娇妻和两位老师称名道姓,熟悉得像历经了三世情劫。 这学期统共只开了一回家长会,马珍珍一看就不是这么大孩子的妈,她不想受人指指点点,家长会都是曾父推了会议来开的。所以她才知道曾天宇的老师竟然是她的高中同学。 七班的门开着,全班都听着了这段现场直播,前排的同学甚至能看到他们江老师面上的难堪。 校长、主任和民警闻讯而来,带着曾天宇的父母去一楼的空教室。 地理老师关上门继续上课,每次抬头扫到最后一排都不由得叹气,没讲几句就让他们自习。 没人有心情自习,亲眼目睹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他们反倒安静下来,不再叽叽喳喳地议论,十几岁的面孔染上了悲痛。 姜准握着笔的姿势一直没变,聂诚频频回头看他,目光中殷切的希望鼓励着他去主动说明情况。 第一次举棋不定,姜准真想算算自打上了高中以来已经有多少个第一次了。 第二节快下课,薛冰来班里找他,请他去106聊聊。 姜准心里反而平静了,稍微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先迈出这一步。 他从聂诚座位走过时,聂诚仰头望着他,澄澈的眼神里映着担心。 姜准有一瞬间走神,心想他真如名字一般干净赤诚,美好得让人惭愧。 心中些许的紧张和慌乱得到了平复,他做出放心的表情,跟着薛冰离开教室。 到了106,不等发问就将他隐瞒的事情全盘托出,说到曾天宇的一系列动作时,他用撕扯这个词做了替换,详细描述了他们当时的位置和曾天宇拽着聂诚衣领的另一只手。 民警追了问关于其他同学的事,姜准想起周五第一次离开音乐教室时遇到过胡小菲,她说是怕聂诚出事才跟来。第一次他没提这点纯属因为忘了,民警这时问他就如实说了。 针对未成年人的询问很温和,薛冰对他上次隐瞒真相提出了批评,教育他任何微小的细节都可能影响案情的判断,这些细节是否有价值要交给他们来判断,而不是自作主张地筛选,同时也对他初次面对这种大事的紧张心态表示理解。 姜准道了歉,按照聂诚说的,又简单地提了提蒋芳芳的话,薛冰表示他们已经得到了类似的证言,但是依旧欢迎随时反映情况。 姜准想想,还是没有提中午从保洁阿姨那听到的话。 下课铃打过,外面的楼道很乱,姜准出了106,看到聂诚坐在斜对面的楼梯上等他。 “脏不脏?”姜准伸手把他拉起来。 聂诚毫不在意地拍拍裤子,问:“说实话的感觉如何?” “如释重负。”姜准笑了起来。 聂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谢谢。” “谢我什么?” “我知道你为了怕我难堪才隐瞒的。” “也是为了不卷进去。”姜准没有否认。 聂诚没有再道谢,他向来话不多,也许像姜准一样觉得谢谢显得生分。 短短几天,他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很多。 在“救脸恩人”或者更早为胡小菲“拔创”时,他们都没想过能和对方培养出默契。 一个学期的事好像都浓缩在了这几天,姜准忍不住感叹起时间的微妙。 很多事看似与时间相关,细说起来时间又仿佛是装饰。 平平淡淡做了十年的邻居,不如共同经历某件事成了一天的朋友;在社团里勤勤恳恳三年,不如入社新人一亮相的夺目。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虽说没有时间的耕耘,品不出深度、见不到广度,但最后的落脚点还是在深度和广度。 他们前四个月都相安无事,就从周五那天起,姜准去了聂诚家,穿着他的睡衣和他躺在床上开茶话会。聂诚聊了父辈祖辈的事,姜准分享了心中最深的旧伤。他帮他清洗伤口换药包扎,他照顾他退烧喝水不眠不休。 一切连接都是与具体的事情相关,短暂的时光也会被精彩延长。 曾天宇案经过了一天的慌乱,第二天学校就恢复了正常秩序。大部分民警已经回到警局着手侦查,学校里只留了一个人负责联络,以及协助校长主任安抚家长。 涉及到未成年人,媒体被敲打后也不敢大肆报道,只占了报纸的一角以及都市新闻中的两分钟。昨晚姜准爸爸回家也问了,姜准简单说了,他嘱咐了几句,让他不要对学业压力太大。 周六是元旦,元旦过后一月下旬就是春节,期末考试迫在眉睫。 再大的事都免不了考完试要开家长会,到时自己考出的成绩哭着也要拿给家长看。在老师们一再强调下,学生们渐渐收心,高一的走廊里又恢复了宁静。 校弦乐队的训练停了,本来为了元旦准备的节目也放弃了,联欢会变成了追悼会,大家都打不起精神。 姜准不好去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7 追问胡小菲和蒋芳芳,他也没了线索,又重复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周五放学前,聂诚问他要不要去图书馆。 他这才想起周一中午时说要查十年前的案子,欣然答应。 姜准很少去图书馆,他嫌换书麻烦,而且不喜欢看旧书,只小学社会实践时来过几趟,也仅在图书区晃荡。 聂诚熟门熟路地去了书刊借阅区,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出报纸的合订本,按年份找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册。 四开的合订本,他们摊在桌上歪着头,一人从前翻,一人从后翻,找了两个小时,内心深处完成了时光穿越,已经沉浸在十年前的陈旧岁月里难以自拔,却对关键事件一无所获。 他们又搬来十一年前和九年前的合订本,终于在十一年前的年末新闻里找到了那则豆腐块。 简而言之就是“高三女生周某因学业压力过大,元旦前夕翻墙入校,自缢于音乐教室”。 那年元旦在周一,歇六日一,事情发生在周六,报道在周日。 他们二人的关注点不在时间,而是“周某”。 和周媛同姓! “那时周媛上高中了吗?”姜准自语。 “初三或是高一,当事人也许是她的姐姐。”聂诚说。 “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得有二十七八岁了。”姜准说。 “对,正好和江老师一样大。”聂诚说。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这个周某和江新阳很可能是同届同学,马珍珍可能也是,周媛肯定比他们小。 他们很快构思出一副,高三学长学姐带着高一女孩一起玩的情景。 但是,这仍不能解释马珍珍为什么一见面就朝周媛骂。 “姜准,你还想查下去吗?”聂诚问。 “想。”姜准没有一丝犹豫。 聂诚笑了,“既然能做的都做了,我们去求助专业人士吧。” 他带着姜准去了区分局,在门口正碰上薛冰。 “冰姐,是去走访吗?”聂诚问。 离了学校,他对民警们换上了平日的亲切称呼。 “对,去积贤里,你和你的小伙伴去哪,用不用捎你一路?”薛冰从警车里探出头,笑问道。 聂诚立刻说“好啊”,拉着姜准上了后座,也不说去哪,就问到积贤里找谁。 “一个初中老师,已经退休了。”薛冰没有特意隐瞒,也没有多说。 姜准的第一反应是曾天宇的初中老师,然后看到薛冰放在副驾上的资料录了一个角,钢笔墨水洇在黄牛皮纸上写着十年前的日期。 脑中电光一闪,他突然问道:“是‘周某’的老师吗?” 薛冰听到“周某”微怔又瞬间反应过来,从后视镜来眼神变得警惕和玩味,她挑起半边嘴角说:“姜准小朋友,你知不知道聪明人通常不会让人觉得他很聪明?” 第19章 bsp;19 话一出口,姜准就后悔了。 可小朋友这个称呼压倒了他那一点懊恼,变成了汹涌的愤然。 他默默地冷硬了面孔,闭口不言。 聂诚接过话,自然得好似没发现姜准的变化,欣慰地说:“冰姐,我这位小伙伴很聪明吧。” 薛冰被他献宝似的自豪感逗笑,缓和了语气说:“是啊,观察力也很强。说说吧,你们查到哪一步了?” 聂诚把胡小菲、蒋芳芳和周某的事都说了一遍,薛冰啧啧两声,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小诚,大学想好专业没?要不要考来局里工作?” 聂诚不好意思地摸摸颈侧,说这不是他一人的功劳,多亏了姜准。 薛冰笑了两声,不再开他玩笑,直接把他俩拉到积贤里。 积贤里是个老小区,原本是棉毛厂的职工房,没有物业,居委会每年收点垃圾清扫费。这里老年人居多,大多是棉毛厂的职工,彼此之间都认识,退休之后每天聚在一起晒太阳打牌,聊家长里短。 蔡飞比他们提前一步到,穿了一身黑倚坐在摩托车上,旁若无人地杵在一群坐马扎的大妈之间,专注地低头玩俄罗斯方块。 警车停在楼当之间引来了不少侧目,他听到议论才抬头,正看到薛冰带着两个跟屁虫下车。 “飞哥。”聂诚朝他挥手。 姜准卡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跟着聂诚喊,规规矩矩地叫了声“蔡警官”。 薛冰就没这么客气了,直言说:“这天还骑摩托,嫌风在脸上割得浅?” “这俩小子怎么回事?”蔡飞皱了眉头问。 “他们都查到‘周某’了,我提前带下徒弟不行啊?”薛冰说。 “注意纪律。你顶多带师弟,邵队以后肯定亲自教。”蔡飞说着,拍了拍聂诚的肩膀。 姜准冷眼看着,再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了聂诚在警局多吃得开,简直是团宠。 薛冰笑道:“我说小诚了吗?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姜准同学。” 突然被警花点名的姜准有点懵,和蔡飞又打了个招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聂诚升为了他师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向女生发难,上到八十岁下到八个月,他顶多不理转身就走,让他口出恶言实在是做不到,有违原则。他只能灰溜溜地看向聂诚,心道你快说些什么。 不成想聂诚少见的露出六颗牙齿开心地叫了声:“师侄。” 姜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缴械投降,随便叫吧,他认栽。 薛冰放过了姜准小朋友,边核对地址边数落蔡飞不穿警服。 像是等着她这句似的,蔡飞应声从边包里掏出制服上衣,把羽绒服脱了,直接套在里面黑色皮衣外,又把羽绒服卷好了放进边包。 他还不忘和周围的大妈们打个招呼,请她们帮忙看着点,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吴老师的学生啊?哦行,你们去吧,我们一时半会儿不回家。”大妈们热情地说。 这位吴老师的爱人是棉毛厂的工程师,很早就去世了。她家在五楼,老楼一共六层没有电梯,她腿脚不好很少下楼。儿女结婚搬出去了,她现在独居,订了晚报,平时在家看电视报纸,很享受这种安静的退休生活。 她当了一辈子老师,桃李满天下,蔡飞就是其中一个。 他虽然拽得二五八万,说起来还比江新阳小一届。 他提前给吴老师打了电话,直言想向她了解情况。 吴老师不是胆小无知的妇女,这不是她第一次协助办案。她表示欢迎,把家里收拾得更加干净利落等着他们到来。 通常是来两位警察同志,没想到这次还有两个少年人。 她赶忙从冰箱里拿出给小孙子准备的橙汁招待他们,又端水果又摆糖。蔡飞看得直瞪眼,想当年吴老太对他们这帮猴崽子那叫一个恩威并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8 施,从没如此慈爱过。 姜准和聂诚道了谢很多次,跟着吴老师前后忙了好几趟,才坐定听他们开始说正事。 “这次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下周燕的事。周燕您还记得吗,后来自杀的那个姑娘。”蔡飞说。 吴老师一听叹气连连,“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她初三时是我教的,然后教的你们这届,你们这届教完我就调到高中部了。不当班主任了,教高一的两个班,她妹妹周媛也在我班上。” 姜准和聂诚飞快地对视一眼,心中都道果然! “对,我记得也是您教的她初三。那届的毕业照您还有吗?”蔡飞问。 “有,每届的我都留着。”吴老师说。 她从老式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摞整整齐齐地照片,按着年份很快就找到了周燕那一届。 五个人都围着看,旧照片有些发黄,充满了年代气息,一个挨着一个的面孔上还未经历社会浓重的侵染,残留着茫然向上的稚嫩。 吴老师给他们指出了周燕,姜准立刻发现她旁边站着的男生是江新阳。 相片背面用圆珠笔轻轻写着人名,薛冰和蔡飞翻来翻去的对比着。 几个熟悉的名字和他们的面孔渐渐联系了起来,这个班里有周燕、江新阳、马珍珍,还有曾文俊。 蔡飞向吴老师询问另外三个人,吴老师渐渐打开了话匣。 她对每届学生感情都很深,几十年前的事都能如数家珍,有些学生到现在都没断了联系。 但这一届里,真正让她印象深刻的只有江新阳,之所以能记住其他人,是因为周燕自杀之后,她配合警方做调查时一次次回想和复述,再加上这件事本身的沉重,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周燕是个沉默漂亮的小姑娘,个子高高的,坐在倒数第二排,不爱说话,也不爱参加集体活动,除了排名上能看到她,班里就像没她这个人。她的成绩忽高忽低,好的时候能排到四五名,差的时候能有二十四五名。吴老师那个时候就找她谈过,觉得她有潜力,就是发挥要再稳一些,最后复习阶段不要松懈,考上本校高中应该没问题。 她记得周燕总是低着头,不时地“嗯”两声应着,总在她转开视线时才抬起头,等视线绕回来再猛然错开。 现在的吴老师会问问她有什么事吗,有什么想说的吗,但是那时她还没有孙辈,对于未成年人的认识不够深,她只是觉得这个女孩真害羞。 开家长会的时候,她跟周燕的妈妈提过等到中考结束后多带她出去走走,开阔眼界。她妈妈没有把吴老师的话听进去,反而喋喋不休地开始说起自己的不容易。 周燕父亲酗酒,很小时父母离异,她妈妈回到外婆家,带着她和妹妹生活。妈妈是服装厂的工人,外婆开了间小卖部,姐妹俩经常轮流看店。日子不拮据,家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处得很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周燕妈妈负面情绪非常大,一回到家里看哪都不顺眼。从离婚那天起,她就给自己的生活贴上了不幸的标签。 姐妹俩的压力非常大,妹妹周媛有点小脾气,受不了了就和妈妈吵架。周燕作为姐姐,夹在中间十分为难,一方面她想让妈妈觉得她们都懂事,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另一方面她也觉得妈妈的怨气太大,无休止地以自我为中心让她很讨厌。 刚上高三的时候,吴老师有次在上课时间看到她坐在学校小花园里哭,就问她怎么了。 吴老师可能是第一个主动找她谈话,并且没有因为她妈妈而看不起她的老师。在她的一再追问下,周燕终于吐露了一点心声。 她想上大学,家里的条件也不是不允许,但是从母亲的情况来看,她觉得去上班才是解脱。 在当时的情境下,这是两个难以抉择的选项。 她很痛苦,前路一片黑暗。 人和人真是要讲缘分,因为这次偶然的相遇,吴老师这才重新关注她,不断地想起与她相关的事。那时她已经调到了高一,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周燕现在的成绩不错,稳定在了前十名,偶尔还能冲到前三。 办公室人少时冷,吴老师经常去图书馆备教案。从图书馆能轻易看到小花园,她发现周燕很喜欢在那背单词,也是在那她才有笑容。吴老师注意到了她身边的男生,那是江新阳。 那一届她班上的学生中,江新阳是最出彩的一个。 他长得好,很有女生缘,成绩稳居前三,班里活动积极参加,老师们也都喜欢他。但凡有大扫除或者需要出节目的时候,只要叫一声江新阳,后面的是就都不用操心了。 他的家庭环境也很好,父母都在铁路工作,没有生活之忧,属于“幸福的家庭都是形似的”中的一例。 非要说美中不足的,那就是他的成长太过顺畅,对挫折的抵抗能力偏弱,打篮球的时候经常因为输不起和同学有摩擦,但很快就会过去。 吴老师发现周燕喜欢江新阳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觉得一个人如果还能爱人,那生活中的希望之火就不会熄灭。 可没想到,这点小火苗把她拖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20章 bsp;20 对于周燕和江新阳的纠缠,吴老师并不清楚,但从其他老师和同学的议论中也能推算出大概。 二人单纯美好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这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传到了班里同学察觉,热闹地开起了玩笑。 “校园情侣”遭起哄的手段一个不拉轮番登场,点名回答问题时的嘘声必不可少,编段子出丑恶搞也是家常便饭。 这段充满艳羡和酸味的必经之路成了二人生命中的荆棘。 周燕是非常传统的乖孩子,从不顶撞母亲,始终爱护妹妹,她意识到自己早恋时心中充满了愧疚。来自家庭和班级的压力让她时刻处于惊恐之中,学习成绩大幅下降,恶性循环开始了。强烈的自责使她不断地压抑自己,面对母亲的无理取闹也只会变本加厉地逼迫自己。她因为觉得自己有错、有了污点,所以再也没有反抗和指责任何人的权利。 短暂的甜蜜伴随着如蛆附骨的痛苦,她快要顶不住了。 而她心爱的江新阳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在夸奖和赞美声中长大,心中充满了大人们灌输的价值观。他也因为早恋而愧疚,却被接连不断的嘘声刺激,以极度自私的方式发泄出来。 他带头嘲讽周燕,模仿她母亲在家长会上的失态,好像伤她越重,越能证明他们毫无关系。 自尊心和良心反复折磨着他,他背叛了周燕,也背叛了自己,一路向前逃。 元旦放假前,这最后一根骆驼毛彻底压垮了周燕。 她不再忍耐,终于付诸行动,永远地逃离了苟且的生活。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29 她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最决绝的方式宣泄心中的绝望。 她应该明白,比她悲惨的人生还有很多,水磨功夫般的痛苦也并非没有终点。 但是谁也不是当事人,谁也无权妄言当事人的痛苦。 发现尸体的是江新阳。 周六下午校合唱团为一个大型比赛排练,江新阳是队长,提前来开门。 看到周燕尸体时,他跪在地上痛哭,报警的是和他一起来的马珍珍。 至于马珍珍和曾文俊又怎么参与到这件事里,吴老师并不清楚。 四人道了谢,离开了她家。 蔡飞把摩托车放到存车处,把边包扔进了后备箱,不顾薛冰的一再建议坐进了副驾驶。 “你真不嫌麻烦,还再来取车?”薛冰不可思议地问。 “不麻烦。正好咱们讨论下案情,帮你带带徒弟。小冰,把车打着,开会儿暖风,太冷了。”蔡飞说。 薛冰打着火,两人从前排转过头问姜准和聂诚有什么看法。 有了之前的教训,姜准学乖了,决定做个安静的聪明人,等着聂诚先说。 聂诚稍作思考,开口问了个问题:“胡小菲说的那个追她进学校的人找到了吗?” 面前两位穿制服的警官突然相视一笑,薛冰对他挑起了拇指,“好问题。还没找到。” “另外两个人呢?” “案发当天下午就从牌局里揪出来了。” “还在打牌?这两人是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现在还没找到的那个人很可能是畏罪潜逃。”聂诚说。 蔡飞啧一声,忍不住提点道:“在打牌就是不知道?心理素质好的杀人犯多了去了。没找到就是畏罪潜逃?是不是和这件案子相关还不一定。胡小菲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你潜意识里根本就没质疑过她,还是说你知道什么能佐证她的话?你这一句就扣了犯罪嫌疑人的帽子,知不知道什么影响。这两个结论都太武断。” 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听得姜准微微不安,他们毕竟是学生,就算说错了也不用这么上纲上线。 聂诚脸皮挺薄一人,对自己要求又高,稍微受他点照顾都会脸红,怎么挨这批评? 他悄悄观察聂诚的脸色,没想到他完全无动于衷,连眼睫毛都不带颤的,立刻调整了思路,冷静地说:“抱歉,飞哥说得对。有时嫌疑人反侦查能力强,也许放□□,让无辜的给有罪的做靶子,分散警方注意力,这点我没忘,我只是觉得那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我了解得太少,我离开音乐教室后发生的事全是靠胡小菲和蒋芳芳的话拼凑,曾天宇的具体死因,现场有几个人的脚印,还有没有其他涉案人,我都不清楚,确实太武断了。” 聂诚一口气说这学期最长的话,蔡飞听完先是点头,然后琢磨过来不对劲了,“你小子这是怨我没给你提供足够情报?” “不敢不敢。”聂诚微笑着讨饶,双腿上攥着的拳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也舒展了。 他很在乎自己的观点,就像蔡飞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如果太过武断,很可能带歪侦查方向。 他不为批评所动,并非不在乎,相反他自己的要求比蔡飞的批评还要严苛。 虽然思维角度都很业余,但是这股专业的精神让姜准肃然起敬。 他一直觉得只有自然科学才能体现出严谨和知识性的美,所以他对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都不太走心。 在这一刻,他心里有一点触动,也许他该更认真地生活。 “喂,徒弟,到你了。想什么呢?”薛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姜准回神,斟酌着说:“我赞同聂诚的看法,我觉得不太像是校内人员所为。” “为什么?” “没有动机。高一过半,乐团训练他每次都留下,那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是校内人员,早下手了。”姜准说。 蔡飞一皱眉,大概也想骂一句武断,又忍住直接说:“别忘了那天是平安夜。曾天宇就是看到胡小菲给聂诚送贺卡才跟他过不去的,他们就算平时关系不好,难道天天动手?咱们刚听完周燕的事,她什么时候死的,1月30号,也是元旦之前圣诞之后。这可不叫没什么特别的。” 姜准大脑转得飞快,一方面想说出些关键案情,另一方面想堵蔡飞个出其不意。 他沉吟片刻突然问:“值夜班的门卫,他说了什么?” 蔡飞问“你说孟荣啊,怎么想起来问他?” “他和周燕长得像。刚才看周燕初三毕业照就觉得她有点眼熟,那时没想起来像谁。”姜准说。 不等蔡飞说话,薛冰眉开眼笑道:“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小诚没见孟荣,有点吃亏。你的小伙伴很厉害,你可要加油了!” 聂诚应了一声,点点头。 姜准的紧张劲儿还没过去,生怕聂诚望他这一眼带着浓浓的不服输。 还好,聂诚的眼中只有认可和欣喜。 “你俩别忙着窃喜,以后的考验还多着呢。不过看在姜准问了个好问题的份儿上,我向你们透露一点,”薛冰压低声音说,“孟荣年轻时酗酒,妻子受不了跟他离婚带走了两个女儿,还让两个女儿跟她姓周。” 姜准和聂诚倒吸口气,异口同声道:“周家姐妹的父亲!” 薛冰满意地回过头,“走了,回局里。诶,你真不骑你的摩托了?” “不骑,走吧。”蔡飞说。 今天周末,警局的人不见少。到了分局门口,聂诚跟着往里走,被姜准拉了回来。 “累了?”聂诚茫然地问,“你不是挺想知道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吗,局里能听到更多。说不定能搞清楚曾天宇的具体死因。” 姜准啧一声,这人刚才还挺聪明,这会儿怎么榆木疙瘩似的。 “我是想知道,但不是现在。”他朝着蔡飞和薛冰的背影一扬下巴。 聂诚更困惑了,“你担心他们知道?他们刚才肯和我们说案情,就证明会对我们网开一面。我们作为被害人的同学,说不定还能提供新线索。” “我说你……”姜准皱起了眉,看着来往的民警,揽过聂诚的肩,凑到聂诚耳边说,“蔡飞喜欢薛冰,给他们点独处时间。” 聂诚瞪大了眼,目光下意识地追着刚才两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你怎么看出来的?”聂诚的眼里也有了敬佩。 “我倒想问你怎么没看出来。我对蔡飞了解不多,不过他去时骑摩托肯定有耍酷的成分在,回来特意坐副驾时你以为他真懒得骑回去?”姜准说。 聂诚了悟,感慨道:“我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他们认识几年了?” “五六年吧,进了局里以后才认识的。”聂诚说,“我是不是该帮帮飞哥,不知道冰姐什么意思。也许再过一段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0 ,就能向他们贺喜了。” “不见得,”姜准说,“唐学海今天值班吗?” “不知道,按说应该歇的。” “那就对了,蔡飞听我们要走时美得快给你塞钱了。”姜准冷笑道。 “可这关唐学海什么事?”聂诚问。 “他也喜欢薛冰。”姜准说。他回想起在106时,薛冰自然而然地把笔纸推给他的样子。 “什么!”聂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 姜准忍无可忍地扶额,回手就想敲敲他此时空空如也的脑壳,就在快要得逞的瞬间他才想起了聂诚的武力值,硬生生改为兄长般温和摸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看文到这里的小伙伴! 这篇文原本的构架还有好多内容,发之前也给身边的朋友看过,反响还不错,但是没想到发上来的成绩这么惨淡。无论点击收藏评论,惨到这个程度的还是第一次。(虽说上一篇也并不好,但是长佩发时多少还有读者留言)这篇是两边一起凉。 可能耽美文还是要以谈恋爱为主,严肃和紧凑的剧情已经不是时下流行了,或许我写的真的很差。 存稿已经到31章,会把这篇写完,但是原本十个凶手缩减到五个了,第三卷就可以完结。虽然有删减,整体故事还是完整的,请放心。 感谢阅读。 第21章 bsp;21 元旦过得飞快,假期冲淡了大多数人的八卦之心。除了音乐课改在各班教室上,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学校里平静了,谈论最多的内容也成了期末考试和寒假。 姜准的生活回到了案发之前的状态,学校、家两点一线。乐团停了训练,空余的时间复习、听歌。 他爸这段时间都在家,他也没去找聂诚玩。姜枫上次匆匆嘱咐他学习压力别太大,有事和家里说,这几天看他情绪上没受这事影响,吃完饭我又忍不住念叨起了这件事。 “你那天碰上老夏了?”姜枫问。 “嗯。” “你回来怎么也不说呢,要不是他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 “他当时忙,没说几句话。”姜准说。 “听说他带你看现场了,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这就对了!我就说不是谁都跟他似的,一看到凶案现场就打了鸡血似地想查真凶。他要是劝你做法医,你别理他,也别跟他呛。”姜枫边点烟边说。 “我也想知道真凶。”姜准说。 姜枫扫了他一眼,没当回事,这个年龄有好奇心是正常的,更何况被害人还是他同桌。他嘬了口烟,犹豫了会儿说:“这事我知道点。” 当年因为长子的事,姜枫和妻子一看到姜准那张完全相同的脸就产生抑制不住地悲伤,姜母克制得浑身发抖最后也是忍不住捂脸痛哭。姜枫也好不到哪去,有段时间他见到姜准会生理性的胃痛、胸闷、想吐。他们挺对不起小儿子,后来慢慢平复了,两人工作上又忙得不可开交,想补偿也有心无力。 但凡有时间跟姜准在一块,姜枫就从没端过长辈架子,有什么问题都尽力满足。 “你小子嘴严点,我跟你说说?”姜枫问。 姜准的眼前一亮,连忙说:“好。” 十年前姜枫在读研究生,他从大学毕业后先进医院工作了一段时间又决定再深造。研一就打算实习,那时候夏承业已经进了区分局,正好法医有岗,就推荐他来,实习第一个月就碰上周燕的案子。 老法医带着他和夏承业查看了尸体。颈部皮下出血,有暗褐色缢沟,舌根紧贴咽喉壁,大小便失禁,明显的自缢特征,但除此之外,周燕身上有生前遭受猥亵的痕迹,从伤痕看是在案发前一周左右。 两个痕迹间隔时间较长,不能将自缢原因直接归咎于此,他们给出了意见,后面就交由刑警判断。 这件案子是自杀,姜枫本来没有太深印象,后来周燕母亲到警局闹,说没有猥亵这回事,她女儿是清白的,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 她那不依不饶的架势仿佛民警才是促使她女儿死亡的真凶,一口咬定法医看错了。 老法医很难过,这样的事情遇到再多也适应不了,很有挫败感。姜枫倒是没什么情绪,他就觉得这女人太蠢了,为了可笑的“清白”竟然不愿弄明白女儿死亡的诱因。 后来长子出事,他很长时间都走不出来,又想起了周燕的母亲,虽然依旧觉得她很蠢,但是生活不易,人和人之间该多一些谅解。 姜准对他爸的人生感慨不感兴趣,追问道:“是谁做的?” “一个同班男生。据说他一口咬定两人是情侣,是在亲热,不存在猥亵的事。他也是未成年人,后来好像就放出来了。”姜枫说。 “哪个男生?” “没公开吧,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倒是跟他打过一个照面,那小子理了个寸头,细长狐狸眼跟京剧里画似的。你夏叔叔应该还记得……你别去问啊,别让他犯错误。”姜枫嘱咐道。 “好的。”姜准说。 不用问,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曾天宇之前给他看过一张高三毕业照,上面有江新阳还有他小叔曾文俊,那一对令人印象深刻的狐狸眼仿佛还在眼前。 他收拾完碗筷就立刻回卧室关好门,拿起小灵通拨通聂诚的电话亟不可待地分享新消息,等待音一响他猛然想起他爸嘱咐他要嘴严。 挂电话来不及了,聂诚接通了。 “喂,姜准?” “嗯。”他犹豫了。 “有事?” 姜准拖长声音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对话暂停,陷入天人交战。 聂诚也不催他,安静等着他开口。姜准不是喜欢故弄玄虚的人,如果这件事让他犹豫,那一定有犹豫的道理。 “我得到了一个新线索,你得保证不跟别人说。”姜准艰难地说。答应了没做到,这还是第一次。 “好。”聂诚从来都是守口如瓶,这样的要求对他而言不难。 可这句应声而落的保证显得轻飘飘,姜准不放心地嘱咐:“不能对任何人说。任、何、人。” 聂诚只好郑重道:“你放心,严刑拷打都不说,用我的名字担保。” 姜准笑了,“美好品德是吧?” “嗯。如果你为难就别说了,给我点暗示?”聂诚的声音也有了笑意。 “是关于周燕……”姜准没再卖官司,省去了姜枫的人生感悟,把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聂诚。 两人隔着电话沉默好久,踩着节奏似地齐齐一声叹息。 “十年前的事越扯越多,可跟曾天宇没有关系。难道周媛为了周燕找曾天宇报仇?”姜准说。 “我们没有权限,只能搜集这些外围资料打擦边球。事情到了这里,我们能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1 知道的更有限了。等结案后直接问冰姐。”聂诚说。 姜准点了点头,想到电话里看不见,又加了句“嗯”。 “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厨房熬着汤了。”聂诚说。 “哦,好。” 姜准正要说再见,聂诚又嘱咐道:“周一就期末考了,加油复习,寒假一起出来玩?” “好。” 挂了电话的失落立刻被对寒假的憧憬填补,姜准趴在桌子上盯着通话时长看,难得兴致勃勃地开始学习。 考试对于姜学霸来说不过是把会的东西写在纸上,只是高一所有科目都要学要考,战线拉得长,考完有点疲惫。 他和聂诚都在第一考场,却依旧没说几句话,考完后也只打个招呼回来电话联系。 乐园据说年底要拆了,他们趁着寒假去刷了好几次过山车,遗憾天冷不开峡谷漂流和激流勇进,约定夏天再来。 过年那几天聂诚去了爷爷家,姜准也不得不跟着家长走亲戚——姜母也从美国回来呆了半个月。 假期后段,他俩就窝在聂诚家预习高二的内容。 曾天宇的事被短暂的抛到了脑后,直到春天才有新的进展。 江新阳在某个周日被正式拘留。 周一他没来上课,蒋芳芳用了一个上午软磨硬泡才从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员口中问出,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个下午。她仅把这件事告诉了两个闺蜜解释她难过的原因,没有人刻意宣扬,别的班同学也不感兴趣,让这个消息只悄悄地流传在七班之内。 数学课换了代课老师,后来这位老师一直教到他们高三毕业。 放学后,姜准和聂诚迫不及待地跑到分局了解来龙去脉。 唐学海请他们吃警局隔壁的小笼包,三个人找了个空着的接待室,边吃边聊。 “海哥,凶手到底是谁?不会是江老师吧?”聂诚问。 唐学海中午就没吃,饿得狠了,连吞了三个才有力气回答:“不全是。他们可能都杀人故意,谈不上凶手。” “他们?” “江新阳、孟荣还有熊德彪啊。”唐学海说。 那天聂诚离开后,曾天宇没有立刻走,可能是在哭。 胡小菲翻墙进去,躲进后面林子,没想到江新阳正在那抽烟。那会儿天冷,黑得早,他们看不见都以为对方不是好人。 这一耽误,熊德彪就追了上来,他就是那个找胡小菲他爸要债的打手。胡成才以前得罪过他,所以他这次的债要的尽心尽力,另外两个人都放弃了他还执着地追进学校。现在还没找到人。 江新阳带着胡小菲往外跑,看音乐教室开着门就躲进去了。曾天宇一惊一乍地引来了熊德彪,江新阳门都来不及插上门,他就闯了进来。 曾天宇傻了一瞬,立马护着胡小菲把她推出门,让她先跑。 胡小菲想帮忙,曾天宇让她别碍手碍脚。她一看确实帮不上忙,赶紧往外跑去叫人。 那会儿正是门卫交接班,两人在里屋换衣服,从外面一看好像没人。胡小菲就从小门钻出去往警局跑,可后来怕警察发现她爸吸毒就慢了下来。这时江新阳赶上了她。 他脸色很不好,任谁这会儿脸色也不会好,胡小菲没有在意。 他说他和曾天宇分开跑了,那胖子还没翻出墙。 江新阳素有体育老师之称,平时爽朗大方,胡小菲不觉得他在隐瞒,听了他的话没有报警。他把胡小菲送到家,另外两个打手找到了胡成才,把他藏在袜子里的钱都搜走了,勉强还上了债。 她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只等着周一好好谢谢曾天宇。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噩梦。 第22章 bsp;22 江新阳的审讯还没有完全结束,对于胡小菲离开现场后的部分,民警目前只能从现场情况和其他证人证言中推测。 胡小菲离开后,熊德彪、江新阳、曾天宇之间应该发生了激烈的扭打,但是江、曾二人目标明确,以逃离为主,所以现场损毁不大,只有一些乐器和桌椅受到了影响,远不至于满地狼藉。 在这个过程中,不知是谁将曾天宇撞倒在地,致其后脑重伤,失血过多而亡。虽然是熊德彪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江新阳的反应也不能令他脱罪。 熊、江二人都知道伤在脑袋凶多吉少,这个情况下竟然选择逃离现场,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熊德彪是打手,不是亡命之徒,出了人命他也害怕,所以他直接逃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江新阳受过高等教育,却胆小怕事,心理承受能力极差,任何事情都想一逃了之,所以他也走了。他放任事态发展得更严重,作为一名教师这样对待学生不止是不道德那么简单,他已经触犯了法律的底线。 那天晚上,江新阳是唯二能救曾天宇的人之一,他选择了放弃,而另一个人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孟荣是不起眼的门卫,没有人注意到他很多天不来上班了,他也被拘留了,比江新阳更早。 他是周燕和周媛的父亲,他对周燕案的态度和周母不同。他到学校找了份门卫的工作,想生前不能陪着女儿,就在她生活过的地方怀念,同时默默打听曾文俊和江新阳的消息。没想到冤家路窄,江新阳回到学校任教了,周媛竟然也来了。 心如死灰多年的孟荣忽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孟荣每天交接班前都去学校林子里抻抻筋活动活动,那天晚上正好听到江新阳送周媛圣诞礼物,周媛拒绝得很干脆。江新阳委屈地说,她不理他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当年他心里除了周燕没别人,那不是他的错,他想替周燕好好保护她,也很爱她。 周媛说不想当别人的替代品。 江新阳说你是你,她是她,我分得清,我都喜欢。 周媛甩了他一个巴掌。 江新阳拉住她,痛苦地解释,如果没有那档子事,他只会一心一意地喜欢周燕,但是现实不存在如果,他现在就是全心全意地喜欢周媛。 周媛似乎被他打动了,她没再急着走。孟荣却听得握紧了拳,他藏在暗处不敢出来,开学以来他从来没再周媛面前出现过。 江新阳不懂见好就收,非要加一句,当年的事都怪曾文俊,如果不是他猥亵周燕,所有人都不会这么痛苦。 情绪刚有些好转的周媛霎时崩溃了,她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荣不放心地跟了出来,看到躲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巧克力的蒋芳芳,不知她听到了多少,等她走了才出去,周媛早不见了身影。 他照常交接班,冷眼看着江新阳隔了很久才从校门离开,在巡夜时发现了音乐教室的异状。 门敞着,血还没结冰,暗红色淌了一地。 他站在门口,认出了酷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2 似曾文俊的脸。 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江新阳离开后这里发现了尸体意味着什么。 仰头望着拱顶,像是在祈祷,低下头俯视鲜血,像是在哀悼,他然后轻轻带上了门,把一切挡在了视线之外,就此断绝了曾天宇生还的可能。 他有罪,在这一刻罪过深重,却无能为力,连自己都害怕。 后来检察院立案起诉,因为江新阳和孟荣是学校的教职工,对学生的生命安全负有责任,他们的不作为同样构成犯罪。 江新阳、孟荣、熊德彪三人之间没有意思联络,不构成共犯,所以分别论处。 因为无法确定江新阳和熊德彪谁撞的曾天宇且江新阳没有杀人故意,根据存疑时有利于被告人,江新阳属于过失致人死亡未遂,但是其逃避了救助义务,主客观都从过失致人死亡罪转化为间接故意杀人罪,以故意杀人罪论处,又因其教师身份带来影响恶劣,判了十五年。 孟荣有杀人故意,是不作为的故意杀人,以故意杀人罪论处,判了十年。 熊德彪还没找到,但这个案子暂时告一段落。 转眼间,暑假快到了。 聂诚很纠结他们量刑的问题,姜准让他别穿着校服操着检察官和法官的心。 其实他心里也不好舒服,他一直以为破案是件极有成就感的事,可参与进来后心中却堵得厉害。 曾天宇的座位一直空着,这小子挺讨厌,但也有好的一面,他还太年轻,不该被剥夺成长的权利。 姜准忽然有种像做些什么的冲动,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这个想法冒头还没三分钟,他和聂诚就在走廊里听到一个女生夸张地说:“你们知道那个谁要演我最喜欢的小说角色了吗!谁能演出来他啊,谁都不配!要是那个谁敢演,我就天天诅咒他,真是恨不得他去死!”周围的人一脸认同频频点头。 姜准登时就克制住了自己想为世界献出一点爱的想法,再次变得冷若冰霜,心里越发难受。 聂诚听到了,也察觉到了姜准的变化,他没有直接回班,带着姜准一起在教室外走廊的窗户边吹风。 “我以后想当警察。”聂诚说。 “嗯。”姜准说,这是一早就知道的。 “可我妈不同意。她临死前让我在她床边发誓,绝对不去当兵或者警察、武警,一定要选安全的工作。”聂诚说。 这段从没听他提起过,姜准望着等他继续说。 “我发誓了,她走得很安心,但我一直不能说服自己。违背本心或者违背誓言,对我而言同样痛苦。”聂诚说,“既然同样痛苦,我想还是选择更有益的道路。我想我爸会支持我。” 姜准难得没有立刻表示支持,他问:“真的会更有益吗,值得吗?” “当然。” “你听到刚才那个女生说的了吗?类似的话我听过很多次,不在男女。你还记得曾天宇曾经想对你做什么吗?也不在年龄,社会上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更多更荒谬。你能感受到这些幼稚无知背后的恶意和鄙俗吗?”姜准皱起了眉。 聂诚主动移开了视线,脸上有悲伤的表情。 姜准说:“凡是与自己看法不一致不喜欢的就要扼杀、就想消灭,肆无忌惮地伤害无辜的人。越是善良宽和,越被欺辱,越是叫得欢,越有一群人捧场,语言暴力,黑白颠倒,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现在我们还是旁观者,但总有一天会深入其中。到时所有的恶意朝着你扑面而来,你还觉得值得吗?” 那一声“值得”,十五岁的聂诚久久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半晌才说:“思想无罪。” 他试图解释:“如果行为触犯了法律,自然要接受制裁。如果没有,还有道德,还有其他善良的人。现在想来那些人的证言中都有隐瞒或谎言,胡小菲想保护胡成才,孟荣决口不提周媛,周媛没有说出蒋芳芳,你最初也在为我隐瞒。先不说对错,这里面包含的是善意。如果都没有,那就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以行为对抗行为。你看人类的历史从没出现过真正的相安无事,有人就有纷争,没办法只能适应。” “你在为恶人说话。” “不,我想为所有人说话。姜准,你不也是吗?”聂诚问。 “我不是。” 聂诚没有急于反驳,温和地说:“不公平的事有很多。胡小菲就在眼前,我们能挺身而出的帮忙,有很多事我们管不到甚至看不到,却也在发生。呼吁太苍白了,太无力了,我不喜欢这样。我想实实在在地做些什么,哪怕只有很小的事。我想投身其中了解这架巨大的机器,然后努力做到我这一代能改善的程度。” 姜准的表情不太好,他有些希望聂诚遵守他对他妈妈的誓言,关心他的人不会希望他涉险,可也不希望他改变自己。 如果聂诚见死不救遇事不利,那他就不是那个美好品德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为胡小菲说话,姜准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然而聂诚剖析这么多,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拿捏不准。他也会生气,也会觉得不甘心和难过,越肯付出,这样的情绪积累得越快越多。 他好似坚定如山,却依旧在需要认同的年龄。 姜准仿佛感到了命运之钟在头顶敲响,他的下一句话很可能会决定或改变两个人的命运。 上课铃突然响了,姜准的答案还没有给出。 聂诚有些失望,却很理解,他缓和表情,邀他一起进班。 姜准霎时想起了音乐教室外的落荒而逃和薛冰来教室找他的事,他很后悔自己两次都没有迈出第一步,他从不是个缺乏勇气的人,怎么遇到时反而畏首畏尾。 事不过三,他忽然有了赌上一切也要把这个毛病掰过来的决心。 他拉住聂诚,认真地说:“有道理,这样能名正言顺地多管闲事。很好,我支持你,和你一起努力。” 聂诚微怔,盯着他异常严肃的面孔忍不住微笑:“我是在多管闲事?不过,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姜准脑中嗡嗡作响,才认识到自己矫枉过正,仿佛无形中改了大学专业。 危险与难当早晚会有,不要惧怕,勇敢面对。逃是没有意义的,就比如谁成想医生在几年后同样成为“高危职业”。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第三卷啦~ 第23章 bsp;23 新的开始都是从一段境遇挣扎而出,再义无反顾地投入另一段。 聂诚这次没做噩梦,他睡睡醒醒觉得休息了很久,外面的天依旧亮着。 抬眼看看表,才十二点刚过。 厨房磨砂玻璃门后姜准还弯腰在案板前忙活。 聂诚安静地深吸口气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3 ,再把充满睡意的二氧化碳呼出。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拉开一扇门,站在姜准身后。 案板上的山海关豆腐软弹弹在他手下扭动,一片片出现在刀刃的另一面。 姜准做事时注意力非常集中,他没感觉到身后有人。聂诚伸手帮他摘手表,他猛向后一躲。 “是我。” 姜准听到声音时,手肘已经控制不住地撞到他胸口,这下不轻。 “你怎么不出声,”姜准皱紧了眉头,“疼么?” 聂诚拉过他手臂,按开表带,从他手臂顺下来,金属表带残留温热的体温,他攥在手里,说:“不疼。你又忘记摘表。” “嗯。”姜准回过头,轻轻应了一声。 聂诚早不是他记忆中的目光可以直接扫过头顶的男同学,高三那年一口气追上了姜准的身高。 准备了两个小时的“满汉全席”刚刚进入尾声,聂诚用一句“我来”自然而然地接过手。 “喷了香水?”聂诚帮他摘下围裙,皱起眉问。 “没。”他嗅嗅衬衣衣袖说,“是柔顺剂。我换件你的衣服?” “没事。” 聂诚不喜欢任何类似香水的味道。香水几乎和应酬划等号,冲不掉的香气使他疲惫,与过度疲惫后的失眠形成条件反射,每每闻到都会觉得累。他尽力驱散心底的倦意,将精力集中到食材上。 煎炒烹炸,相比摘菜、洗菜、切菜更快,也更讲究功夫。 姜准见插不上手,照旧收拾好餐桌,把聂诚扔在沙发上的夏凉被叠好收进柜子,从旁边衣柜里找了件t恤换上,熟门熟路地在角柜里翻出一瓶红酒,手指夹出两个玻璃杯,倒了半杯,又在橱柜里找出他买来两人专用的碗碟放在台面上,方便聂诚拿用。 这顿饭有鱼有肉,聂诚一次至少端两个碟子,很快就摆满了那张十多年没换的餐桌。 他注意到那套餐具就感叹道:“你这真是‘看人下菜碟’。” “收起你那套老干部语气,吃饭。”姜准说。 聂诚笑了,刚在桌边坐稳,姜准就举起了红酒。 看这意思就知道他不打算开车走了,聂诚不说破,举杯道:“敬自由。” 姜准在他杯缘轻轻一碰,说:“敬重逢。” 两杯见底,很快又添上半杯。 中午刚过就开始喝酒,从理智到情感都有迷沉腐朽的恣意。浅尝辄止,两人开始吃菜聊天。 两年的分别不足以形成隔阂,而且二人都在公安系统,工作上偶尔有交集,谈不上陌生,说来说去回到了最近的案子上。 712案有两名受害人分别是何乐全和贾宏达,现场发现的尸体由何乐全的头颈躯干和贾宏达的四肢拼凑而成,之后在光明里小区找到了何乐全的四肢,在滨海的海鲜仓库发现了贾宏达的躯体。 聂诚曾经是杀害贾宏达的犯罪嫌疑人之一,刚刚洗脱了嫌疑,但是侮辱尸体罪的嫌犯和杀害何乐全的凶手——初步推断为同一人——还没有线索。 此外,现场留下的暗号也让人侧目——“第一个,该你了”,像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新的案件。 这类恶性事件,一旦出现就要牵连无辜的受害人。没有固定目标的杀戮很容易激起大范围恐慌,让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关于暗号,一点在困扰我。”姜准说。 “通知对象?” “嗯。现在知道暗号的都是刑侦队的人,除非有人在你之后和我们之前去过现场。用来写暗号的血迹来自何乐全,他的死因是利刃贯穿心脏,但是从伤口看凶手有拧动匕首的迹象,手法狠辣,不像激情杀人。暗号的位置十分隐蔽,从血迹流淌的角度看,凶手是先留下的暗号再进行分尸。那么如果有人去过现场,一定会留下痕迹。而且这个暗号和通常的犯罪标记不同,它主要在于传递信息。”姜准说。 “对,其中出现了‘你’,说明凶手可能不止一人,有意思联络的目的。清理现场之后有人出现过吗?”聂诚问。 “我们安装了摄像头,目前还没发现异常。” “如果是凶手故布疑阵,用这个方式太过多此一举,甚至可能产生反作用促使局里成立专案组。”聂诚说。 “嗯。别光聊,吃菜。”姜准挑起下巴向他示意,给他盛了一勺虾仁,“都是你辛苦做的。” 礼尚往来,聂诚也回了他一勺鱼,说:“食材你买的、洗的、切的,别学那套不敢居功。” 姜准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挑,“奶奶是不是说过这句?” 他口中的奶奶其实是聂诚的奶奶,姜准的祖父母很早过世,他几乎没有印象,高中和聂诚混熟后经常跟着他去他爷爷奶奶家蹭饭,两位老人拿他当亲孙子一样看。如今,两位老人去世已有十年。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这对话像他二老说的。”聂诚摇头笑了。 姜准支着头抿了口红酒,对着聂诚自嘲道:“自己挖坑自己跳,说得像咱俩黄昏恋。” 两个眼看奔三的“老年人”望着对方的眼睛突然开始低笑,其傻头傻脑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初十几岁。 彼此间太过熟悉,简单的对话也能牵扯出一大堆可以分享的往事细节。 两年前,他们已经就走到这一步了,但是再往下还有很多事要克服,至少也要先破获横在两人中间的郭英案。 聂诚极度缺觉,午饭之后又开始补眠,快五点才醒。热了中午的剩菜,吃完后两人窝在沙发里看场电影,准备洗澡早睡。 卧室同两年前变化不大,只多了些书,换了一盏新台灯。双人床不再像少年时那般宽敞,却也够睡。 聂诚不等姜准去洗,吹完了头发沾枕头就着,安静地进入了深度睡眠,连睡前叙旧都省了。姜准好笑地盯了他半天,飞快地冲个澡,轻手轻脚地趟到他身边。 一夜无梦,转天他吃完早餐锁门去上班时聂诚还在睡,到了警局立刻被昨天没吃着请的同事们围住,不得不听完他们声泪俱下的控诉,然后再次投身到案子中。 聂诚睡了快一圈,不到十点才开手机,信号通了顶进来两条信息,都是姜准发的。一条是早晨七点多,留言告诉他有煎好的鸡蛋别忘了吃,牛奶已经倒好,直接加热就行;第二条是半小时前,问他还在睡吗。 他翻个身,下巴垫着枕头回完短信,彻底把睡意赶走才起床。洗漱完毕,简单吃了早餐,他去了趟医院,和之前照顾他的医生护士道了谢,拿回了还留在那的病历本和私人物品。从医院出来,直接回队里。 江天涛帮他办了其它手续,停职解除了,又多给他两天假。 结果他一天没多歇,在食堂门口碰上了江队,他赶忙过去敬礼,感谢领导的关心。江天涛盯了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工作狂被折腾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4 了这么久竟然转天就来上班了。 “好小子。”江天涛抡圆了胳膊拍了拍他手臂,生怕力道不足以表达出他的赞赏。 聂诚见怪不怪,早就绷好了肌肉随时准备招架。 特警队的队员年龄偏小,大多刚从警校毕业或者部队转业,在这干几年再转民警去所里或局里。他们秉承着“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的信念,到了饭点就往食堂飞奔,教官都比他们大些,笑骂一声由他们去。单调的训练、任务的环境看上去有些像部队或学校,年轻人们延续了象牙塔里单纯,一看到许久不见的聂副队长,激动得放下筷子往这边扑。等看清他们江队也在旁边,只能半路停下尴尬地甩着胳膊向两位队长打招呼。 聂诚向他点点头,道了谢把他们都劝回去继续吃饭。 打好了饭,江队和他找了个清净的角落,不让年轻人不自在。聂诚放下餐盘,去打两碗绿豆汤,回来时角落的座位多了一个人。 “聂队!”年轻人看到他,蹭地站起来给他敬个礼。 “快坐,我再去盛碗汤。”聂诚说。 “聂队,别麻烦,我这有饮料。”白原扬了扬手里的红茶,说。 白原是去年刚入队的新人,才十九,但他经历特殊,直接就成了小队长。别人都忙着高考时,他跟家里的矛盾到了极点,自己应征入伍,没上大学直接进了部队。正赶上那年特种部队招新人,他一步登天直接扎进兵王堆里,练出一身好本事。 他经历过很多生死一线,甚至参与过跨国救援人任务。屡次受伤和家人的担心让他对未来产生了迷茫,跟父母和领导商量后,他做出了退伍转业同时准备高考的决定。他年纪小,还在很多军校的报考年龄范围内,为了更好的发展,他决定试一试。今年五月到高考前,他请了一个月的假,这期间都是聂诚在帮他带队,对这位亦师亦兄的前辈,他有许多敬佩和感谢。 聂诚亦然,他很欣赏白原的韧性,虽然经验浅,但是在部队一年苦练的精湛格斗技巧与他从小到大的训练水平相差不多,这是他离开警局到特警队后的第一位强力帮手。不出意外,这个少年人很快就会收到录取通知书,离开工作岗位,开始新的人生。这是个令人期待的转折点,聂诚作为旁观者都忍不住想帮他一把,让他走得更顺,无形中就对他更为关心和照顾。 他们边吃边聊最近队里的事,聂诚也说了自己的情况。 出了食堂,他们各自回办公室,开始准备下午的会议、报告、训练,同之前的生活别无二致。 处理完积压的文件,外面天已经黑了,聂诚去食堂解决晚饭,快要离开单位连他自己都之前的事不过是个插曲时,值班室的电话响了。 海东区分局要求特警支援,求援的是刑侦队副队长姜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啦,存稿不多,改为隔日更。也就是说,下次更新是20日~ 第24章 bsp;24 四十分钟前,110指挥中心接到一起报案,举报人称海东区万新里8号楼3栋203发生了命案,海东区公安局和万新里派出所的民警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举报人刘曼住在9号楼,当时她站在窗边和对象打电话,正好能看到对面的客厅。203拉着米色的窗帘,能看到客厅里的深色身影。她对象今天在班上遇到了些不痛快正跟她诉苦,她不想听也得留个耳朵有时不时地应着,精力大多都在其它感官上。她看到对面楼的胖子站起来点了烟又坐下,身体肥胖动作缓慢,不一会儿又站起来。百无聊赖、心情平和的刘曼正打算移开目光,忽然发现胖子的身影疯了似地往回跑,还没撩开客厅的窗帘就摔在地上,同时星星点点的液体喷溅而出。 她粗暴地挂了电话,藏在自家窗帘后,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始终朝着对面。 两分钟后,刘曼惊愕地发现那位杀人凶手出现了!凶手是长发,看上去是女性,距离客厅窗户有一定距离,手中握枪直指倒地的胖子。 刘曼盯着手机屏幕愣了五秒,掐断视频,调出手机相机,对着203的窗帘不断放大,低像素下的图像如同打了马赛克,但是米色窗帘上的红色斑点不会有错。刘曼猜测是血迹,立刻打了110报警。 110指挥中心接到报案后,通知区分局和派出所一起出警。 姜准和祖星辉赶到时,现场还是刘曼视频中最后的画面。 他们先疏散了楼里的群众,敲203的门试图沟通,但是没人应。 姜准反复看刘曼的视频,发现这位女嫌疑人出现的方式很奇特,并非由远及近,而是有下至上,像是坐起来。他们赶到后几经对比视频里和现场的情况,除了嫌疑人手臂有过几厘米的移动,其它纹丝未变,像是被定住一样。她手中的枪更是奇怪,比通常的□□小很多,也许因为阴影正在床前褶皱的位置所以有误差。 充满了疑点,姜准甚至有种被人戏耍的荒谬感。可谨慎起见,他依旧按照对方有枪来应对,叫了特警支援。 与刑侦队不同,特警队的职责往往充满了更直接的暴力和危险。他们又叫做突击队,负责提供武力支持,主要职能离不开乱、恐、暴。 聂诚接到消息,干脆留下来加班,带着一队特警在十五分钟内赶到现场,以特警队副队的身份和姜准握了握手,立刻开始了解案情。 “户籍资料和走访表明,203住着一家三口。户主贺伟37岁,是个小包工头,带队干装修。妻子也姓贺,叫贺莉。两人有一个儿子,叫贺司浩,在万新里小学上学前班。三个人的手机都是无人接听,人也不知道在哪。203一直开着空调,所有窗户都关了。门锁得很紧,里面像是用东西顶着,应该有人,但是拒绝交流,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反馈,也没提任何要求。”姜准说。 “有没有人从另一边出来?”聂诚问。 “没有。朝北的阳台有护栏出不来人,而且有人在那边盯着。”姜准说。 聂诚端起望远镜仔细打量那个僵直不动的身影,也是越看越觉得奇怪,“不是模特之类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 聂诚估测情况,建议道:“这么耗着不是办法,试试突击?” “硬闯?”姜准手指扣着腰间枪套,想了想说,“好。” 整个行动很顺利,除了挡在门口的角柜,几乎没有阻碍。与以往的特警任务相比非常轻松,进入室内后所见场景却比历来任务都让人不寒而栗。 大门在客厅旁边,开门直对着的是用餐桌充当的停尸板,正面点着长明灯,油灯已经灭了。原本该安详躺在上面的是女尸坐起身,面容狰狞,猩红的指甲直指门口! 这个姿势的影子正映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5 在窗帘褶皱的地方,看上去确实像举着枪,更何况趴在旁边的贺伟确实死于枪杀。 特警队员们心中都是一紧再一松,安静地在各屋内排查,确定没有危险小心退出。聂诚则和另一面队员守住出口,同时筛查客厅,对讲通知民警上楼。 诡异少血的现场没有勾起聂诚记忆中的痛苦,经过712案他对案发现场的抵触已经大大降低,而且这种工作中非特定性的现场对他一直没有影响。他立刻调整好状态,发现餐桌旁边靠墙而立的花架垂着帘布微微抖动,下面有人! 他特意放重了脚步声,轻缓地撩开帘布,黑暗里的角落里照进了一丝橘光映出了一张惊恐稚嫩的面孔。 “贺司浩?”聂诚问。 小男孩眼睛紧盯着他,慢慢点点头。 “闭上眼,我带你出去。”聂诚说。 贺司浩立刻闭上眼,他藏在这里就是在等这一句话。 聂诚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挡在他头上防止磕碰,耐心地等他一点点挪出来,将他护在身前确保他不会碰到尸体和餐桌。他做个手势把现场交给副队,带着贺司浩下楼,走到一半碰到了带人上来的姜准。聂诚示意安全,两人交错而过,继续各自的工作。 万新里派出所来了一位女警,聂诚把男孩给她照看。 可贺司浩就像有印随行为的小动物,拽着聂诚不松手,后知后觉地开始哭。 聂诚有点为难,他和未成年人打交道的机会少得可怜。他屈膝蹲下,轻轻拍着小朋友的后背,任由对方抱着他脖子哭湿肩膀。好在突击任务已经结束,偶尔做下后勤工作也不耽误正事。 这时对讲里传来姜准的声音,“还不上来?” “稍等。”聂诚回道。 他不得不拉开贺司浩,认真跟他沟通:“叔叔还有工作,你先和阿姨回警局。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叔叔等会儿去看你。” 贺司浩眼巴巴地望着他,不表态也不松手。 聂诚只得强调:“你放心,我一定去。” 贺司浩这才放开手,听话地站到女警身边。 聂诚松了口气,站起身嘱咐道:“回去先不要问他问题,联系心理医生和福利院。”话说完才想起自己早不是刑侦队副队,尴尬地补充道,“这样对他好些。” 女警牵着贺司浩手,脸上迎接小朋友的笑脸还没有收回,听到这话立刻严肃面容,手指贴着太阳穴规规矩矩敬个礼,“是,聂队。” 聂诚这才信姜准昨天跟他说的,他虽然人不在刑侦队但系统内威名依旧还在的话,不是不着边际的吹嘘。 他笑着点了下头,回身三步并两步赶往203。 特警队的任务全部完成,聂诚让副队组织收队回单位,自己留下协助办案。 他套上鞋套绕过门口正在采脚印的民警,站到姜准身边跟他一起观察那具女尸。 “是贺莉。”姜准说。 贺莉身上有两个伤口,一处在脑后,一处在前胸。两处均有血迹,初步判断脑后一处是钝器导致的重伤,胸前的一处是枪击,也是致命伤。 她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内衣一件没有,硬套上了一件白裙子,看上去是发生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却又是在她死之前。 贺莉尸体痉挛,没有经历尸体松弛的过程,她惊怒的表情和动作固定在了死亡前的一刻,所以看上去像有人一直拿枪指着贺伟。实际上两人之间有纵向错位,贺莉的手指向门口,贺伟在与她腿部平行的位置。 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屋内简陋的灵堂,电视、衣柜都蒙了白布,有三天烛、油灯和供奉的糕点水果,没有“奠”字黑布、骨灰盒和黑白照片,更没有挽联、花圈。 如果贺伟不打算在家中搞丧葬主题的密室逃脱,那么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以为贺莉死了。 秘不发丧,偷偷祭奠,明显心中有鬼,造成贺莉脑后伤的嫌犯恐怕就是贺伟。 “那个小孩儿是贺司浩?人呢?”姜准问。 “带去派出所了。”聂诚说。 “贺家人倒是都找到了。看好他,他可能是三起杀人案的目击证人。”姜准说。 “可是……”聂诚皱着眉,摇摇头跳过了这个话题,说,“证物更关键。而且牵扯到枪支,涉黑吗?” “不好说。我回去先查查他的底,现在得去安抚居民。希望明天别在网上看到什么僵尸杀人案。”姜准叹道。 “那还是关上门,然后赶紧把尸体搬走。”聂诚说。 “嗯。你一会儿去哪?” “万新里派出所,我答应贺司浩去看看他。” “怎么,小孩赖上你了?”姜准几乎笑了。 聂诚弯了弯嘴角,问:“你们准备把他怎么办?” “安排进福利院,如果今晚来不及,可能先在派出所或救助站凑合一下。”姜准说,“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聂诚上来前,他勘察得已经差不多了,后续的工作交给祖星辉。他安慰疏散到另一个楼当的群众说目前情况安全了,具体内容暂时无法公布,再稍等片刻就可以回家,若这几天看到可疑人物欢迎随时报案。 大部分群众都比较配合,只是少不了问几句情况,也都被姜准和同事们的无法公布挡了回来。 很快又有警车开来,带走了两具尸体和证物,民警们拉上警戒线,门关继续清理现场,另有民警带着这栋楼的居民回家。晚上九点左右,万新里8号楼已经安静了下来。 万新里派出所这个时候却还热闹得很。 第25章 bsp;25 万新里派出所不大的厅里坐了好几堆,这还不算在后面录笔录的人。 姜准和聂诚都穿着警服,级别又高,进门有人带着他们往里走。 “赵静云正带着小孩在后面吃饭呢。” “我们在外面等,别催他们。”姜准说。 外面大厅很乱,小民警有点为难,不过见姜准已经带着聂诚在靠墙的连排椅子坐下了就没有多话,倒了两杯水,拿了点吃的,继续忙去了。 聂诚明白他的意图,没有地方比这里更能直观地了解万新里的环境和邻里间的矛盾。他没再讨论案情,和姜准一起安静地听着这些家长里短。 离他们最近的是两个中年女性,一个脚边堆着菜,另一个系着围裙穿着拖鞋,两人气哼哼地看着不同方向。 负责调解的民警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从他憔悴的脸上能清楚地看出深深的绝望,“两位阿姨,经过我都明白了。说来说起,其实事也不大……” “不大!”脚边油菜手里拿着扇子的大妈猛地扭过头来,调门拔高了一个八度,“她都写大字报骂我了还不行?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大事?哦非得动枪了打仗了你们才管,老百姓的事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6 就不叫大事?你看这脸上她给我挠的!” “挠你活该!你看你给我扥的,头皮都出血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大字报。再说谁骂你了,你不认字啊,睁大眼看看办报上写的什么。‘王爱香,快交团费’,这是骂你?这是事实!”围裙大妈不甘示弱地转过身,眼神中发射着鄙视的视线。 “多大点事,你非得指名道姓!你这是侵犯了我的名誉权,公布我的隐私,你知道吗?微信说一声不行,你来敲敲门不行?那个破舞蹈团我都三个月没去了,还找我要钱?你穷疯了?” “讲不讲理,你是没去排练,团里订衣服订扇子你哪次没拿?入了团就得交团费,懂不懂王法。还微信、敲门,我把你们家门敲漏了,也叫不醒你这个装死的。” “你怎么说话!” 一直安然当听客的姜准忽然凑了过来,问:“两位阿姨老居民了吧,认识贺莉吗?” 眼看又要撕起来的两人有一瞬间的停顿,彼此间相互打量,都在衡量是继续解决私人恩怨还是一场新的八卦。 姜准又说:“他家出了点事,我想了解下情况。” 他今天穿了警服,配上他那张七情寡淡的表情,更显得板森森一脸正气。 两位大妈慢慢松缓了身体,坐回了原处。扇子大妈说贺莉也是舞蹈团的,我不熟,你问她。 围裙大妈叹了口气说:“我就说他家早晚得出事,他家那个小子看见人像看见鬼。” “贺家夫妇总吵架吗?”姜准问。 “不吵。贺莉是特别柔弱的那个女的,到不了男的发火就懂得认怂。他们家是前年搬来的,外地人,男的干装修,贺莉是家庭主妇。平时挺好的,一家人说话都轻声细语,偶尔男的喝了酒会闹,一会儿也就停了。我跟他家一个楼的,听过一楼的抱怨。” “他们有亲戚来过吗?” “没看见过。就他们三口在这。” “您去他们家吗?” “去过。我是我们楼的楼长,他们刚搬来就去打个招呼,问问贺莉要不要加入舞团,她同意了。” “她当时是怎么个态度?”姜准问。 “特别感兴趣,恨不得立刻就跟我下楼跳,不过好像是身体不好,很少来排练但是每次团费都及时交。”她说着看了眼旁边的扇子大妈,得到了意料中的一声冷哼。 “团费每次怎么收?” “转账啊,现在这么方便。但是像总不来排练的这几个呢,我都要去家里他们家里看看。其实我办这个舞团,主要是希望大家能多锻炼,聚一块说说话,是以参加为主。所以我就想去劝劝她们,我也退休了,要是有能帮上忙的就帮一把。就5号楼张奶奶家,儿女都在北京上班周末才回来,平时就和小孙女两人住,突然不来跳舞了,她手机用的也不熟,我就去看看,然后跟她带着孩子一块儿去的医院。都烧到38.5度了,她那么大岁数怎么弄。”围裙大妈说。 旁边扇子大妈的表情有了些松动。 姜准没有打断,用下一个问题赶忙把话题拽了回来:“您去她家时,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屋里装修的是真好,每个开关都有开关罩,又干净又利落。就是她老公挺凶的,不喜欢我总去。我看这男的控制欲特别强,贺莉在这没有什么朋友,天天就买菜做饭、接送孩子。其它倒是没什么,也没听说男的有外遇。” 姜准道了谢,把信息记在心中。两个大妈的家人来了,她们收敛了火气,离开了派出所。姜准在小民警感谢的目光中坐回了墙边。 另一边,聂诚也坐了回来,说:“另一边是失踪报案,9号楼的一个女初中时离家出走了,已经超过24小时,家属来立案了。这女孩离家出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立案也不是第一次了,目前看来和贺家没关。非要说的话,这女孩在新红中学,在贺司浩上学前班的小学旁边。你那边呢?” “有点收获。贺莉参加了社区舞蹈团,按时交团费,从态度上看时积极的,但是很少去排练。贺伟似乎不希望她接触外人,贺莉可能知道他的秘密。”姜准说。 话音刚落,赵静云从单间里探出头,朝他们招招手。 单间里只有赵静云和贺司浩,门一关上,外面的嘈杂登时消失。 “小朋友,我来了。你好些了吗?”聂诚走到贺司浩面前说。 贺司浩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有什么想和我们说的吗?” 贺司浩摇摇头。 “好。”聂诚朝他笑了笑,转头问赵静云:“今晚他怎么安排?” “先留在所里,明天一早福利院的老师会来。”赵静云说。 聂诚要来笔纸,将电话写在纸条上,对贺司浩说:“叔叔知道你现在难过害怕委屈,但是我们还有工作,没办法一直照顾你。明天会有专门的老师来接你,他们会保护你,如果有需要的话,打这个电话,可以吗?” 贺司浩坚定地摇摇头。 “先别忙着拒绝,现在你还可以呆在这,明天一早才离开。”聂诚拍了拍他的头,让赵静云带他去休息。 贺司浩有极深的印随心理,对第一个看到的男警官和女警官很信任,他们中有一个在他就比较平静。如果明天他对福利院过于不适应,和可能要留在派出所甚至跟着赵静云生活一段时间。 姜准默默观察着,暗自庆幸拖油瓶没有黏上他。 “我们破门进去时,门后用小角柜顶着。角柜很小,放在门中间,起不了什么作用,像五岁孩子办的事。”聂诚说。 “这么说是他在凶手离开后锁上了门,之后躲到墙角。之前凶手为什么没杀他?”姜准问。 “凶手没有看到他?从刘曼的证言看,一切发生得很快,而且在窗帘外看不到灵床以左的情况,所以她也没看到凶手。那么凶手应该止于门厅,没有细致搜索。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就是杀贺伟,贺莉的死很可能也在凶手的意料之外。”聂诚猜测道。 “谋杀会有明确的动机,这方面我需要再收集资料。我比较在意的是凶手竟然到家里作案,是熟人或者伪装成快递员?我觉得他有什么急迫的事或者他的目标是灭门。开门后屋里的灵堂让他觉得诡异,杀了贺伟和‘诈尸’的贺莉后急匆匆走了,贺司浩很可能一开始就躲在角落。小孩害怕灵堂和死尸很正常。”姜准说。 聂诚抱着手臂,手指轻点手肘,说:“刘曼提供的视频中,两分钟后贺莉才起身,她可能是被消声□□转化的声音惊醒。通常起床时会有侧身和支撑的动作,像视频中她猛坐起来的样子,除了诈尸,就像惊醒。你想想你每次按掉闹铃,再睁眼已经十点了的样子。” “……确定不是你么?”姜准斜了他一眼,继续分析说,“除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7 去挂电话、点开拍摄的时间,还耽误了两分钟,凶手也许是在找东西。现场没找到贺伟的手机。这么说,贺司浩那小子很可能是一开始就藏了起来,要么是害怕死人,要么……也许贺莉早就醒了,他们正在吵架,小孩就一直躲着?不对。” “贺莉不会躺着和贺伟吵,如果她早醒了一定早就坐起来。不过你的思路是对的,贺司浩可能害怕别的。犯人如果是贺伟的朋友,贺伟一早就知道他要来,很可能提前藏起来。犯人甚至可能早就来了,案发时两人正在交谈。”聂诚说。 “别忘了刘曼目击到了贺伟两次起身,第一次是点烟,如果第二次是开门的话,犯人那时还没来。贺伟开门到中枪倒下的时间非常短,交谈也不会太多。贺司浩应该来不及躲起来,就算时间够,凶手也会察觉,补一枪而已的事,但实际上现场只有两个子弹。”姜准说。 “戏剧化一点,有没可能凶手朝贺司浩开枪时贺莉正好坐起?”聂诚大胆推测,说完自己就笑了,“没可能,我知道了。抱歉刚才忽略了视频。” 姜准在他说前半句时就默默掏出手机,调出刘曼传来的文件。视频中,贺莉在起身之后有一次微震,那个时候才是开枪时间。 “你刚才说‘贺司浩可能害怕别的’倒是挺对,我忽然想起刚才那位阿姨说‘他家那个小子看见人像看见鬼’,贺家的家庭氛围原本就不好。他可能是害怕他爸,这样就说得通了。”姜准摸着下巴说。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被叫回来加班的张杰明说:“姜队,门铃上发现了几组指纹,除了贺家人,还有一个在档,是个在逃犯,叫熊德彪。嫌疑人基本锁定,吴泽前辈已经带着一队人去找了。”他同时把截图信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聂诚凑过来看,加载到百分之百,一张让他永生难忘的脸显示出来。 第26章 bsp;26 贺家的家庭环境到底如何,仅凭借现场情况很难做出详细判断,但熊德彪这个人却准确无误地指出了一个方向。 不光聂诚,姜准的感官在看到人像的瞬间也进入了戒备。 郭英案发生后以及聂诚离开刑侦队这两年,他无数次查看案卷,那五个人的特征早已刻在脑中,不需要再次比对,他也能确认熊德彪就是当年郭英案的犯罪嫌疑人之一。他偏过头打量聂诚,他两腮因用力而紧绷,眉尖微蹙,神情在惊愕和忍痛之间还算平静。姜准稍稍放心,握住他的手臂问:“还好吗?” 冰冷到麻木的视线从屏幕上收回,聂诚垂下眼,抱着手臂的姿势看起来极具防御性,他左右抵在鼻下,慢慢地深呼吸,说:“我没事。”他拍拍姜准的手,坚定地重复道:“我没事。”他从姜准肩膀旁边贴过去,拇指和食指放大屏幕,却不是观察人像,而是核对姓名,说:“这个名字很熟悉。” “他是逃犯,有案在身。”姜准说。 话音刚落,手机一震,张杰明发来了一张新图,上面是熊德彪的详细档案,表明他是当年曾天宇案的犯罪嫌疑人之一,始终未归案,法院还没判。 曾天宇这个名字早就湮灭在时空里,他曾经的同桌姜准都要愣上一会儿才能将十几年前的事同现在联系起来。 熊德彪竟然是曾天宇案、郭英案、贺伟案的共同嫌犯! 当初曾天宇案时他们是高中生,只在通缉令上看过一眼他的模样,倒是对名字熟得很,十多年后郭英案聂诚对他的相貌念念不忘,却对他的姓名身份一无所知,如果不是现在的贺伟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熊德彪对上号。 仿佛沉寂许久的往事隔着时空向他们发来讯息,两年来毫无进展的郭英案在712案发现一个嫌犯后,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个。 两位常年情绪在沸点以下、见多识广的“老”刑警都忍不住激动,姜准脱口而出地问:“你要回来吗?” 聂诚微怔,一时回答不出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姜准的电话响了,祖星辉汇报工作进展,贺伟今晚回家前去过一位工友家和火锅店,两个地方都不远。姜准安排他去工友家,带着聂诚去了烧烤店。 八月下旬的晚上九点半,烧烤店里外坐满了人,正是热闹时候。 姜准跟聂诚人高马大地穿梭在饭桌之间,直接走到吧台。他们注意到这家小餐馆响应了明厨亮灶的政策,大厅里有一块显示屏播放后厨的情况,旁边还有一个摄像头监视店里的情况。 老板在给客人结账,一扫他们的穿着,立刻服务员来结下一个,跑到他们面前又让烟又陪笑脸,问有什么需要。 姜准亮出了警官证,开门见山地问:“同志你好,我们需要调取一下监控,能配合一下吗?” 老板见怪不怪了,说:“当然可以,不过我们这的监控就保存三天。” “足够。”姜准说。 三人走向厨房,因为是烧烤店,后厨反而烟少。里面有间值班室,摆着一张行军床、一张腿不稳的废餐桌和一台电脑。老板每天开店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监控,关店最后一件事是关监控,基本上有人在店里电脑就开着。 离开支队两年,聂诚随身带u盘的习惯没有变,他边拷贝边查看视频。姜准就向老板出示了贺伟的照片,本以为多少会有几秒回忆时间,没想到老板立刻认了出来指着照片说:“贺老板嘛,我们这里的常客,今天还来了。” “几点来的,都有谁,吃了多久?” “五点多吧。他是搞装修的,就是他们那一群工友,能有五六个人,再加上他,就坐靠里那桌。他们要了四五瓶啤酒,大多都是贺老板喝的。我给他们拿啤酒时聊了两句,那些工友一会儿还要继续回去干活,所以不敢敞开喝。连吃带喝,六点半就走喽。”老板是南方人,说话语速很快。 “店里当时有几个服务员,能叫进来聊聊吗?”姜准说。 “好的啊好的啊,晚上有四个服务员跟着忙,人手够,我让他们一个个进来。”老板说。他没有多问,出去叫人,嘱咐了几句才放人进来。 四个服务员里三男一女,那女孩是个大学生,叫乔宁,看着比她的年龄和身份社会很多,眼中有股“就问问老娘怵谁”的不含糊劲。 “知道这人,不知道叫嘛,没事总来店里胡咧咧。”乔宁不耐烦地说。 这别具一格的风格从一众“是有这回事,具体不清楚”的回答中脱颖而出,她显然无视了烧烤店老板的叮嘱,脑门就差贴着“快来问我”。 姜准对肯提供情报的证人态度一向非常好,他甚至露出了笑容,“看来你是印象深刻。他今天晚上在这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嘛,灌了两杯黄汤就开始瞎吹。” “他都吹了些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8 什么?” “呵呵,评判从1931年以来谁打仗厉害。”乔宁不屑一顾地说。 她形容的很简略,不过姜准和聂诚都能从这个浮夸至极的酒桌话题想象出贺伟当时的自得和不可一世。 “他和工友起冲突了吗?” 乔宁翻着眼睛想了会儿,“没动手,但是呛了几句。” “说了什么?” “我忙着结账,没空一直听他们哔哔。他好像是对坐对面那个人说什么下辈子你当男的当女的,对面的人说当女的,他倍儿得意,说那好等着我搞死你。”乔宁说到这句时情绪起伏很大,刚才伪装的满不在乎顿时变成了压抑的愤怒。 这是她对一个食客莫名关注的根本动机。 “类似的话他说过很多吗?” “对。”乔宁瓮声瓮气地模仿道:“女人就是货,除了生孩子没别的用,还有什么出国货才值钱,哪都是野花香,这种话反反复复说过很多。总有男的给女人打分,他是给女人标价。” 姜准点点头,表示了感谢,虽然现在看来和案情没有太大关系,但是难得找到一位在公共场合对贺伟有印象的人。 “请等一下,”聂诚突然出声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乔宁,他虚指着屏幕上的一个背影问,“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如果不是聂诚指明,姜准还真不能立刻通过一个背影辨认出这是熊德彪。 乔宁往后退两步到屏幕跟前,皱眉盯了会儿说:“坐在他们那桌后面的……我记得他开啤酒瓶往桌上磕,结果瓶口磕掉茬了,要了个玻璃杯喝的。这人不常来,至少我没印象,他挺安静的,除了点菜没说过话,也没那么多事。” “那些酒瓶你们怎么处理?”聂诚问。 乔宁抬手一指:“就堆在后门,晚上有车拉走。” “好,谢谢。” 晚上十点多,姜准和聂诚任劳任怨地在黑巷子里翻啤酒瓶子,他们带上手套挨个扒拉,找到了五个瓶口符合的。 外面天闷热,刚才值班室里没有空调,一通折腾下来,姜准t恤后背都快被汗浸透了,聂诚也好不到哪去。 令人欣慰的是有收获,虽然熊德彪和贺伟在烧烤店没有交集,但他们至少能证明这两人在这个时候处于同一个地点,和案件发生说不定有因果联系。 “贺伟的话刺激了乔宁,难道也能刺激熊德彪?”姜准问,聂诚半天没反应,他用手肘碰碰他胳膊。 “怎么了?” “想什么?” “贾宏达的抛尸人找到了吗?”聂诚问。 “没,还在查。和这件事有关?” “不知道。我就觉得这么久没有消息,一下子出现了两个人,会不会417案的嫌犯们回来了。”聂诚说。 “也许。犯了罪还没判的很少有人真正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大多数是避过风头就东山再起。但是这回,我看他们不太走运。”姜准说。 聂诚点点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姜准重复了一遍,聂诚分析道:“也许他还说了什么,乔宁没有听见或者没有上心。这里出现了关于女人的话题,然后两个男人发生了冲突,也可以考虑是情杀。” “你是指贺伟说觊觎熊德彪妻子或者说过她什么话?” “不排除这种可能。” 关于熊德彪的事,他们又去问了烧烤店老板。老板是生意人,最在乎的就是顾客,他比乔宁对他印象深,但也仅记得这个人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自己吃,吃完付钱就走,从不闹事。 两人举着手机里熊德彪身份证上的照片问了问周围的店铺,没有得到更有用的消息。他们把五个瓶子和u盘里的视频送回局里鉴定,又听了祖星辉去贺伟工友家的走访情况。这边刚听完,张杰明就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展示户籍调查的结果。 “贺伟三口在咱们市没有亲戚,但是我查到他老家的资料了。他大山里的孩子,穷苦出身,就他老家这个地方绝对是深山老林,五年前才通的电。”张杰明说,“我给那个县的公安打过电话了,明天一早他们就进山去他们村里通知他的亲属。他父母不在了,还有两个哥哥,都在村里种地。” “看来亲属不会来。”姜准说。 “为什么啊?”张杰明眨着纯真的眼睛问。 “做好出差准备。”聂诚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一个人死亡后,还有很多事要办,有亲属的由亲属打理,没有亲属的也不能任由所有身前事随风而去,更何况贺伟还有一个未成年的继承人。 追查熊德彪、清点贺伟贺莉的财务、等贺伟贺莉的尸检报告、排查烧烤店到贺伟家发生的事、寻找贺伟的手机、走访所有与他们有接触的人、询问贺司浩的证言、到他的学校了解情况等等,这还不算杀死何乐全的凶手、712案碎尸抛尸人、鬼画符暗号等“历史遗留问题”。 警力永远不够,天亮后他们又要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边破案边祈祷不要再有新的案件。 第27章 bsp;27 聂诚还是特警队的人,早晨要去单位上班、训练、写报告。 几乎每个半小时就要收到姜准的消息,在这个频率下,他们聊的竟然全都是公事。 不比两年前,这次重逢姜准再没逼着他正视或承认两人间的关系,自自然然跳过了埋着的雷,回到了以往亲切又默契的生活。 中午赵静云给他发发讯息,说送贺司浩去福利院不顺利,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最后她只能陪同前往,等贺司浩适应了环境再返回岗位。 聂诚刚回完消息,姜准的电话就进来了。 “有新线索,晚上来食堂吃饭聊。”姜准说。 他好像没说和他约晚饭吧? 聂诚笑着说“好”,把贺司浩的事跟他说了。 没聊两句,姜准就匆匆撂了电话。他们刚查到了熊德彪的落脚处,正飞速赶往,他在途中抽空给聂诚打个电话联络一下,现在目的地到了,话没说完也得先停下。 熊德彪在附近一家物流公司看仓库,通常都是晚班,深居简出,仅偶尔和几个工友喝点小酒,平时没什么社交。 他住的地方就在烧烤店不远的老居民楼,公产房,偏单,房主拆成小间出租。 姜准、祖星辉和张杰明去时,房主正好在家,穿着跨栏背心趿拉着拖鞋,眉毛一高一低抬眼就想耍横,可一看到那身制服,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认识这个人吗?”祖星辉拿出熊德彪的照片。 “好像认识。” “到底认识不认识?” “认识、认识。他、他在我这借住。”房东试图掩盖自己出租公产房的事。 “你们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他借住?”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39 “我跟他没关系,就是看他可怜……” “你少跟我这胡说八道,租房的收据有吗?”祖星辉问。 “都、都说是借住了。”房主打算死撑到底。 “嘴硬是吧。行,你那么好心,房子都随便给别人住,肯定了解他是个什么人吧?” 房主惊觉他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深坑,这会儿说“不了解”已经晚了。他没少跟周围邻居炫耀手里有姓熊的把柄,所以房租才敢收那么高,才敢支使他扫地做饭,警察稍一走访就能打探出了,他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了解一点,他不就原来犯过事嘛。” “哟嚯,不简单。看过通缉令了?”祖星辉说。 底已经抖露了,房主的胆子反而大了,更敢说话了:“看过,都十多年前的事了。就是打了个学生嘛。” “你既然看过通缉令,这就是窝藏罪犯知道吗?”祖星辉严肃道。 房主得意一笑,“警察同志,别以为我这种小老百姓不懂法。他犯的那个事最多判十年,你们一直没抓找没判,到现在十多年了,这事早过时间了。”房主显然猫在图书馆里查了几天书,但可惜一知半解最坑人。 “同志,看来你对法律存在误解,但你至少该知道通缉令是没有时限的,而且我们一旦立案就不受追诉时效限制。更何况,这期间他又犯了事,不能按照第一案算。好,就算如你所想,他的追诉时效过了,这关你什么事,你还是窝藏罪犯。四要件的理论早改二阶层了,你以为法律就不能谴责你了?”祖星辉说。 房主已经听傻,但他唯一能听出来的就是这事他确实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把人带走。”姜准不耐烦道。 张杰明立刻过来压着人上警车,姜准等跟前没人,才转头开骂,冲着祖星辉道:“你哪那么多废话。” 祖星辉一资深处女座,对知识有无限热爱,他倒不是特意显摆,就是用知识不用浑身难受,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就想给他普普法。对不起,姜队。” 他们把房东送回局里,吴泽赶紧开审,然后交给刚休假回来的吴钩,他带着张杰明赶下午的火车去贺伟的老家看看。姜准和祖星辉赶紧扒拉一口饭,出发去贺司浩的小学了解情况。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熊德彪没抓到,他们是别打算闲着。 谁也没想到,原本仅是有些蹊跷的杀人案,到了下午又变了个性质。 清点贺伟财务的时候,发现他在滨海区有两个小仓库,其中一个堆放着许多木料和旧家具,贺伟在干装修的同时也做家具生意,而另一个仓库比较不同寻常,那里面有床有桌椅板凳,有小电热锅,还有一个女孩。 里面黑着灯,天花板上有个小窗户透进来一点阳光和新鲜空气,女孩被绑着双手双脚,倚坐在床下,身边只有一瓶已经喝空的矿泉水。女孩有轻微的脱水迹象,获救后立刻被送往医院。 在警车上她缓过来一些,说了名字和住址。 姜准得到消息一看,立刻想起案发那天晚上他和聂诚在万新里派出所遇到的报案人。当时他去了解的两位阿姨是邻里纠纷,聂诚去了解的那家人则是女儿失踪。 这个女孩和那个被家人以为离家出走的是同一个人。 晚上聂诚赴约来吃饭,局里正忙得热火朝天。 “是绑架吗?”聂诚大致了解了经过问。 “不是。女孩家属没有接到勒索电话,她说监禁她的是贺莉。通过监控录像,也确实查到贺莉曾经驾车去过仓库。但是她说贺莉中途有过几次动摇,看起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现在怀疑贺伟参与了人口贩卖集团,贺莉很可能是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被贺伟看得很严。吴泽还没到贺伟老家,那里很可能有进一步的证据。”姜准说完,抓紧时间补充能量,吃得飞速,动作依旧优雅。 聂诚不太饿,慢条斯理地边吃边想,等姜准结束战斗才发问:“你上午想说的是什么事?” “贺伟有两部手机,名下只有一个电话号,用来和联系工友。说明现场丢失了两部手机,而且无法查到另一部手机里的内容。”姜准叹道。 新的进展不能说让事情更加糟糕,纸包不住火,早晚都要翻出来,尽快发现被害人就更少。但是对于警力而言,却是如同修罗场般越来越可怕。 姜准已经连轴转了好久,他从不抱怨从不喊累,心灵却充满了疲惫,聂诚看得出。 他犹豫着向姜准发出了一个绅士的邀请:“要不今晚去我家住,离警局近。” 正在填塞肚子缝隙的姜准手中羹勺一顿,自从事情挑破两人相对总有些尴尬,难说这样的多接触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疏远一些、欲擒故纵一些、剑走偏锋一些,能得到意想不到进展。 然而“邪”难胜正,那些小手段完全抵不过想亲近聂诚的心。 “好。”姜准不假思索地说,听上去就像在等他这一句。 咦?他以前好像做过同样的事。 简单吃完晚饭,姜准立刻回办公室向堆积如山的公务报告。聂诚跟着他进了队长隔间,看着从前属于他的桌椅板凳暗生感慨,倒不是可惜这个职位,而是感叹以前的时光再也回不去。 郭英上了高中,学校就在警局旁边,她经常过来蹭吃蹭喝,明明不一起长大,却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十分亲密。大抵人都对美好有所追求,忍不住靠近,小孩子更是如此,从小她就对聂诚盲目崇拜,青春期里的倔强在郭父面前都不见收敛,却在聂诚面前消失无踪。 郭父加班时,她放学就猫在空着的接待室写作业,等聂诚下班送她回家,有时聂诚忙不完,姜准就自觉接手当护花使者。郭英对姜准并不陌生,有记忆起她就觉得自己有两个哥哥,一个谦让温柔如同所有妹妹的期待,一个爱答不理却护着你不受半点欺负。就相处模式看,扬言她“交一个男朋友就揍一个”的姜准甚至和她更像亲兄妹。 十几二十几岁都以为这样的生活会长长久久,爱杞人忧天的聂诚也以为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如何面对姜准日益暴露的眼神。 命运的恶意就在这时兜头泼下一盆冰水,把所有甜蜜的烦恼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痛苦。 “聂队,聂队?” 聂诚盯着办公桌发愣,吴钩叫了他好几声才回神,歉意地问:“怎么了?” 吴钩的眼神有点发飘,飒爽如她遇到昔日偶像依旧有点害羞。她第一次见到聂诚是在大一的教师节,姜准参加培训来不了,聂诚就自己回来看老师,旁听了一节课以表敬意。老教授开心得总点名要他发言,一众刚进校学弟学妹兴奋得活跃异常,那堂课已然成为他们初入大学时的美好回忆。 那次吴钩就坐在聂诚旁边,原本是“三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0 无少女”的她登时被其专业知识所折服,立志要成为不属于前辈的女警。 结果进队之后,她却被分到了素未谋面的姜准手下。事实证明当初人事科的领导很会看人,姜准的行事风格更适合她的脾性,更有益于她的成长,但是那种失之交臂的惆怅激励着她奋发图强、死磕案件,无形中给同时进队、幸运成为聂诚部下的张杰明带来了恐怖的压力。 “您是要归队了吗?”吴钩眼睛亮亮地问。 “目前还没有接到这个安排。”聂诚说。 吴钩眼神一黯,客气了几句没再打扰。但这件事没完,整个晚上几乎所有人碰到他都要兴冲冲地问这么一句。 等到姜准下班,他坐进他车里,才忍不住问:“姜准,你没背着我操作什么吧?” 姜准心里正在感叹聂诚这个节能环保人士天天坐公交,车就放在停车场落灰,突然听到这一问,冷笑说:“我倒是想。最近局里警力不足,上面决定临时抽调派出所的警力,给局里派个人来。” 聂诚知道不会是自己,但从他语气也能锁定几个“大名鼎鼎”的民警。 果然,姜准说:“这次来的是柴铎亮。” 柴铎亮这老小子,光凭名字就能勾出聂诚和姜准一段不够愉快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已写完,一共35章,从今天起又开始日更啦~180326 第28章 bsp;28 “是他啊。”聂诚无奈地摇摇头。 聂诚和姜准大学来实习时,蔡飞、薛冰、唐学海还有夏承业这些前辈都还在海东区分局。那年发生了一起特大枪支制造贩卖案,主要警力都在忙这件事,没空带实习生,他们两人就落在了依旧是临时抽调的柴铎亮的手里。 老柴没学历,文化也不高,但是精明善观察,比犯罪分子都贼。他在基层干了三十多年,经验丰富,但参与过的大案不多,抽调到分局也很难加入到专案组。倒不是领导有偏见,随着科学不断发展,刑侦技术应用了更多的高科技手段,仅凭老办法老思维很难参与团队合作。 难得到了分局却不能大战拳脚,被边缘化了的老柴就把这一腔“热情”放在了实习生身上,半嘲讽半玩笑地说手底下俩新人各有所长,那叫一个“横看成峰侧成岭”,怪不得谁都喜欢,然后管他们一个叫“成峰”一个叫“成岭”。两人本来不在意,后来咂摸出不对了,老柴没有水平诌诗句,不像是随口开玩笑。他们把整首诗背出来,一下明白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隐藏含义。 他起的这个外号分明是叫给其他同事听的。因着聂诚父亲的缘故,薛冰又半真半假地认姜准当徒弟,分局里的同事都对他们很照顾,老柴看不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缘待遇还不如俩实习生,变着法地提醒周围人,你们觉得他们好,那是因为自觉了解,看不清楚他们的真面目。他这意思主要是冲着聂诚来的,却让姜准咬牙切齿。 那时一起进队实习的有三个,聂诚、姜准还有一名实习法医陈哲。陈哲跟着夏承业不归他管,聂诚性格坚定平和不受影响,就姜准对柴铎亮意见最大,几乎到了争锋相对的程度。 聂诚能共情分析嫌犯和被害人的心理状况,却身边对情感变化的察觉不敏锐。他隐约察觉到姜准的情绪正在变糟,说话越发简短,语速又冷又快,连他俩私下聊天时也是这样,非要聊上一会儿才慢慢缓和下来。他知道姜准和柴铎亮合不来,人生在世难免遇到两看两相厌的人,但他以为姜准主要是不适应实习环境,过段时间就好了。 直到有天姜准大爆发,一脚踢翻了柴铎亮的椅子,险些和他在办公室大打出手,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柴铎亮是什么人,分局领导心里都有数,严肃批评了姜准的张狂和目无法纪,却没什么实质性处罚,连实习生的机会都没剥夺。 自此,柴铎亮和姜准算是结了仇。 之后他俩正式入队,老柴又被抽调过几次,对聂诚的态度有了质的改变,对姜准却是实在拉不下脸,两人就这么僵着。 如今姜准成了副队长,早不是从象牙塔里看世界的学生,见识心胸飞速成长,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他虽然做不到让这些糟心事过去,但没放在心上,领导问他对抽调的意见时,他也没做声。 调过来的人不是聂诚,才最让他郁闷。 五分钟,姜准已经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然后转着圈找车位,找的时间远比路程要长。 “行,我知道你为什么总不开车了。”姜准叹气道。 六层的老式小砖楼没有电梯,他们一层层触亮走廊的灯,想起以前的一桩趣事。 以前楼道里按过一段声控灯,住在顶层的小姑娘才上小学,她胆子小,冬天放学后天已经黑了,她进了楼洞就要卯足劲惨叫一声,直接叫亮一到六楼的所有灯再飞奔上楼。后来楼长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好意思找她家去说,就换成了触摸式灯,一直用到现在。 高中有晚自习,比小学放学晚,他们只能在周六小姑娘上课外班回来时听这一嗓子,然后嘿嘿笑上半天。 如今这栋楼里老年人居多,年轻人忙于工作,上学的也都到了高中大学,有的房子几经易手,邻里间也变得陌生。聂诚不爱热闹,想起来却觉得惆怅。 聂诚在墙壁上摸索开关,屋里亮了,姜准打开鞋柜一眼就看到熟悉的旧拖鞋。 自从上次满汉全席之后,聂诚就把原先他那套东西翻找出来,摆回原处。 不仅物件,随手帮他放好警帽,递衣架让他挂警服等等习惯也自然而然地回来了。 姜准光着膀子找背心,不用多问,很快就翻了出来。 聂诚打开热水器烧水,问他还饿吗,还要吃些什么吗。姜准说不用,来言去语间已经换好了宽松的居家短裤。那条其实是聂诚的,他俩有条灰色的差不多。聂诚想提醒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摇摇头拿出一套新的毛巾和内裤扔给他。 姜准头发长一些,聂诚催他先去洗。姜准已经对他夕阳红的作息失去了敬畏心,看看时间才十点,磨磨蹭蹭半天不动,甚至搬出了案情讨论。 聂诚不像姜准仅在工作上或想做的事上才行动力十颗星,他在生活上十分自律,没有顺着姜准的意,解释说:“你洗完我去,然后你吹着头发,我也就洗完了。有什么话床上说。” 姜准要愣一下,才能分辨出老友的坦荡,这话里真是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高中时住他家,俩人就经常抵足长谈。上了大学,同在一个宿舍,暑假选修小学期的时候,舍友都回老家,宿舍里就剩他俩时,也是一个上一个下躺在床上聊天。 聂诚长个儿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1 晚,少年气十足,在大学里更是被学姐笑几句就腼腆得不知说什么好。姜准第一次亲他就是在那会儿,在他处于男生和男人之间的那个时候。 大学体育他们都选了散打,其他人练着玩,他们是无不用其极地训练。老师看得出来,经常留下他们多指导几招。练完后,其他人早去教室占座了,他们穿着湿得透透的衣服去更衣间里换。三十多个更衣柜中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最上面那排窗户让进来阳光,照着他们身上滚进腰线消失不见的汗珠,照着呼吸间蓬勃的生命力,莫名地让人放松。 聂诚脱上衣时挂住了背后衣柜的锁,他两只手曲着举过头顶,领口刚绕过头,衣服就缠着他手臂束缚了他的行动,他不敢用力挣,怕扯破了衣服,叫姜准来帮个忙。 姜准在他旁边,懒得绕板凳再去他身后,让他往边上靠,然后俯身凑过去。汗水蒸腾的气息点燃了他心中的悸动,他把挂在锁上的衣角解开,没有松手,侧过头鬼使神差地亲上了聂诚。 他起初就想轻轻一啄,舌头却不受控制地打算尝尝味道,没有侵略性地舔了舔聂诚的嘴唇。他眯着眼,距离很近,明显地感觉到被他抵在更衣柜上的聂诚身上的热蹭一下蹿到了脸上,红成了八分熟。 取下慢镜头的过滤,这段脑中炸裂、神志不清的时光在现实中只有短短几秒。他们很快分开,各自埋头换好衣服,然后照常上课、吃饭,一起行动,谁也没再提。 其实这件事一直埋在聂诚心里,他不说,不代表不琢磨,他问不出口,也给不了自己解释。他想时间这么厉害,早晚会给他一个答案。温水煮青蛙地耗着,在好感度进度条走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却出了那样的事,眼看量变就要产生质变了,结果一下子被打回原型。 聂诚洗完澡,满心都是疲惫和惆怅。他看见姜准就会涌现出大量难以处理的感情,他是这世间唯一能跟他分担的人,正因为太近了,连理智都不能剥离情感,客观归责理论也难以适用,但凡有一点“因”也要算在“果”之内。 卧室里,姜准不知从哪翻出了一张折叠床展开放在床旁边。 “这是干什么?”聂诚问。 姜准说:“你以为那床还睡得开?里侧的弹簧坏了,硌得背疼。上次我就睡这。” 吃完“满汉全席”那天晚上,聂诚还带着从看守所出来的疲惫,倒头就睡,一直到转天太阳晒屁股。姜准半夜起来找床搭床再早晨收拾,他全都不知道。 “明天我定个新的。你睡床上,我在这。”聂诚说。 “别争。快去躺。”姜准在折叠床上躺好,伸长手拍拍床缘,让聂诚快去。 要不是他长得帅,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关了空调打开窗户,晚夏的风捎着些许热和湿吹进屋内,和屋里的冷气混成一团。乍一感觉有些燥,躺定睡时正好。 姜准曲臂枕在头下,侧身朝着聂诚问:“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单位。” “早晨堵得厉害,你来回肯定赶不及。”聂诚说。 “早点起。” “……你就让我坐公交不好吗?” 姜准笑了,“行,听你的。”他收回手臂,又说,“提到交通工具,我就想起贺莉。她那辆车很新,五年才跑了两万公里,车上只收集到了她、贺司浩和那个女孩的头发和指纹,应该没借过别人开,只是用来买菜接孩子上下学。她为什么要诱拐那个女孩?她车上有乙醚,安置人质有仓库,这是早有准备,而且不是第一次下手,可和她的状态说不通。” 聂诚轻轻嗯了一声,“那个女孩说贺莉有过动摇,这点不像老手,但那间仓库不会是作伪,有点矛盾啊。如果是多人作案……贺伟!假设贺伟是多起诱拐的主犯,那么贺莉很可能掌握着他的证据,如果贺莉一直不赞同,那贺伟对她的控制也说得通。那这次是怎么回事,贺莉为什么突然参与进来了?她参与后就和贺伟遭遇凶杀,这两件事有联系吗?” 贺伟的犯罪可能警队不是没考虑过,聂诚的假设和提问又帮他前进了一小步。 姜准正要发表看法,手机嗡嗡嗡响了起来——他随时待命,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姜队,我们找到贾宏达的四肢了!”年轻民警兴奋的声音从现场传来。 第29章 bsp;29 滨海区贺伟仓库所在的c区大多是家具、油漆一类,比较杂,气味也大。早在贺伟贺莉的案子前,仓库区还发生了几起案件,而且天气干燥,这个月有两起火事险些酿成大祸,滨海区的公安消防部门联合商会发起仓库自查排险的活动。 就在今晚,水产区发现了贾宏达的四肢。 聂诚看着他皱起眉头,刚嗯了一声就坐起身套衣服,躺的地方还没焐热就整装待发重返岗位。他想跟着一起去,姜准好说歹说把他按下了。 “你接着睡,明天还上班。我要病了,你还能回来接班,不能两个都倒。”姜准愣是不许他起身,连卧室都不许出。 聂诚听着他换鞋开锁关上门,然后琢磨出他话里的不对劲来了,合着全系统就他俩人顶用,不是姜准就得他,把副队长当自家皇位传承了?他摇摇头露出微笑,可见姜准盼他回队心切。 这一折腾聂诚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他坐在写字台前,从抽屉里拿出文件夹,把里面的人物肖像一张张摆出来。一共五张,是郭英案的嫌犯。 五人中的三人实施了□□,其中两人他们已经有了眉目,就是贾宏达和熊德彪。另外两人是帮助犯,单纯围观,可他觉得那两个人很可能是罪魁祸首。两个祸首有帽子、墨镜、口罩遮挡,几乎不可辨,聂诚尽力从体态上描述,但是没有容貌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在贾宏达的照片旁边打了个红色小叉,放到了一摞肖像的最下面,收回文件夹,放回抽屉。在床上躺了很久,才渐渐睡去。 一直睡到闹钟响,聂诚飞快起来洗漱,出了小区下意识往右转,走出两步从想起特警队在另一边。这种惯性在他刚转到特警队的半年时有发生,之后他彻底投入到特警队的生活,再也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这两年间,他把郭英案和刑侦队堆放在记忆角落,不时回顾,试探疼痛和理智的比例,始终不敢放松。 回到刑侦队,不光是姜准的愿望,也是他的。 时间到了吗? 聂诚默然驻足片刻,转身走向公交站。 特警队的气氛和刑侦队全然不同,聂诚在食堂吃早点时,队员们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训练了。 白原一直在办公室等他,看起来有点激动,上来就给他敬个军礼。 “怎么了这是?”聂诚笑了起来,心中的沉郁忽然散了。他想起了张杰明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2 ,这些后辈总能让他感受到生命中的活力。 白原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录取通知书,来自本市最好的大学。 “祝贺你!”聂诚真诚道。 似乎好久都没有真正的好消息了,他难得笑进了眼睛里。 白原第一个告诉了他,之后又去找江队,后来同事们都知道了。 领导们不愿意放走这么有能力的好苗子,但是也真心祝福他,给他开绿灯,加紧办理离职手续,悄悄组织欢送会。 期间,聂诚坐在领导们身边,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对他的鼓励,“好好干,队里指望着老江和你了。” 他说着不敢当应了下来,请求调任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下班的路上他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拒绝责任不是他擅长的事。当初离开刑侦队也是邵队先开的口,说他思虑太重,让他先离开一段,在他考虑的时候帮他办了调任。 细细回想,发生在他生命中许多重要的事,要么像是成为警察一样早已注定,要么就是被动接受。突然需要为自己做出选择,如其是要给别人带来困扰时,他就不太果断了。 一路思索着到了楼下,看到室外机开着,进门就感到舒爽的冷气。姜准正在餐桌旁吃饭,冰箱里没有冰水了,他就开了一听凉啤酒。 “今天不至于开空调吧。”聂诚见怪不怪,换下衣服就去厨房帮他加菜。 “热。”姜准简而言之。 “一会儿还回局里?啤酒别喝了。”聂诚把出单位刚买的一瓶喝了两口的冰矿泉水扔给他。 姜准吃菜的动作不停,伸出左手随便一抓似地就接住了他扔来的水瓶,说声“好”。 皮蛋豆腐、烤鸡腿肉、鸡蛋汤很快被端上桌,聂诚还不饿,看着他狼吞虎咽。 记忆里姜准像个贵族少年,一举一动都像波斯猫似地精细,可自打入了警队,工作的辛苦已经磨去了那些“装饰”,即使优雅依旧,也免不了和时间赛跑。 好像他们重逢以来,姜准就没清闲过。两人唯一一次看电影,还是他从看守所出来姜准请假那天。 “最近案子真是不少。”聂诚感慨道。 姜准“嗯”了一声,补充说:“净是凶案。” 饭后,他向聂诚汇报情况:“熊德彪一直没找到,机场、火车站、长途车站、高速公路口都安排了人,他离不了市。712案不管是现场还是藏尸地都没有发现指纹,凶手也有拖延侦查的目的,但是这次的案件一下就查到了熊德彪头上,邵队分析他可能是激情犯罪。” “邵队?”聂诚惊讶道。 姜准扫了他一眼,“两起命案时间距离非常,而且都和郭英案有联系,市局也开始重视,成立了712案专案组。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两个案件的实际联系,但是专案员都在调查。” “你没参加?” “参加了,因为两起案子都发生在海东区,这次专案组设在了区分局。”姜准说,“小诚,现在形势又变化了,结合现有的情况再回想那十个人,你还能想起更多的线索吗?” 每次问到当年的事,姜准都忍不住放轻语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聂诚神情如常地说:“昨晚我又看了一遍那些资料,没有新的发现。” 意料之中的没有收获,但聂诚很平静,姜准松了口气,放松了语气地说起了进展:“贺伟那间仓库发现了多出血迹,经比对都是本地的失踪人口,年龄大多在十五到二十五岁,女性为主,男性目前只查出了一个。吴泽和张杰明那边也有重大收获,贺伟所在的那个村子里,八成妇女都是被拐卖人口,他们已经向省厅申请了协助调查和支援。” “人口贩卖?”聂诚缓缓点头,并不惊讶,这个发展也是在考虑中,“现在能确定是否是集团作案吗?” “还不能,但是邵队倾向于这个可能性。这恐怕是条大鱼,我们在贺莉的银行卡上发现了多笔海外汇款,数额特别巨大。”姜准手肘撑着桌子,微微站起身,故作神必地凑到聂诚耳边,飞快地加了一句,“注意保密。” “这……!”聂诚不由自主睁大眼,终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难怪市局成立专案组! 人口拐卖是各国都在面对的犯罪难题,这种跨国人口贩卖在许多国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即使犯罪内容令人发指。但是在大陆,在这,发生这种事,无异于掩耳盗铃,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早晚会被发现,但在被发现之前,他确实成功过,不然不会有那些汇款。 这个贺伟,到底是什么来路,在想些什么? “别忙惊讶,”姜准笑了下,“关于熊德彪的犯罪动机,有头绪吗?” 聂诚立刻调整思维,“他会不会在烧烤店听到贺伟说了什么?” “嗯。”姜准点了点头。 “我猜对了?” “嗯?目前还没调查结果。纯问意见。”姜准说。 他俩溜溜达达去了局里,同事们对聂诚开始频繁光顾没有任何意见,自发地准备零食欢迎。 办公区最靠里的是副队长办公室,门敞着,吴钩帮他接了电话,正伏在桌子上记内容,另一边的张杰明还在做汇报。 姜准接过电话没吭声,接着吴钩的断句往下记。 聂诚歪着头在旁边看,若有所思道:“熊德彪的妹妹在他们村。他们是老乡?” 张杰明耳朵灵,敏锐地捕捉道聂诚的声音在那边激动地呼喊着:“师父,师父!” 他看不多,他师父已经露出了莞尔的笑容。 姜准最不喜欢张杰明的活波,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他冷声开口道:“悟空,好好汇报。” 张杰明完全没注意到其中的玩笑,兴奋的声音被冻得掉渣,磕磕巴巴地叫“姜姜姜队”,见到天敌般开始紧张,暗自纳闷什么时候换了人。 “妹妹叫熊洁,是被拐到深山里的受害人之一。刚开始我们没联想到熊德彪,当地民警问她亲属信息时,她说只有一个哥哥叫熊德彪,这才引起我们的注意。”张杰明说,还汇报了受害者人数和离开村子去外地打工的几个人的情况。 初步判断,贺家村是一个人口买卖的中转站。 “我们还发现,贺伟还有个女儿,才八岁。村里人都知道是他的孩子,但是户口登记上没有。”张杰明说。他的注意力全然被大规模的拐卖妇女案吸引,对贺伟的个人情况竟然放到最后说,明显本末倒置。 聂诚摇摇头,两年没管,他这徒弟看来有点皮子痒。不过也难怪张杰明兴奋,以他的资历能参与这种大案纯属巧合。 说到资历,门口响起敲门声,姜准的那位眼中钉竟然主动上门。 柴铎亮惊讶地看着聂诚,皮笑肉不笑地问候道:“聂前副队长,稀客、稀客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3 。” 第30章 bsp;30 姜准已结挂了电话,听到柴铎亮打趣聂诚,立刻沉下脸就像拿身份说话。 聂诚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哪里,说到稀客,还是你老更难见。” 柴铎亮登时就变了脸色。 记忆中熟悉的画面又在闪烁,姜准想起了高中时他挺身而出为人“拔创”的事。那时还年轻,聂诚越来越宽厚稳重,他险些忘了这家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决不吃亏的本事。 聂诚没有乘胜追击,他点到为止地提醒柴铎亮现在的他们早不是任他欺负的实习生,然后离开了办公室留他们谈公事。临走前,他看了眼姜准,发现对方眼中星星点点的笑意,也想起了高中时他站起来叫嚣“你说喜欢就喜欢,我同意了吗”,不由会心一笑。 在外面逛了一圈没找到坐的地方,就靠近门口走廊边站着看手机。 他低着头,来往的人匆匆忙忙,各自忙各自的。 不会儿姜准出来跟他打了声招呼,让他先走,回来电话说。听他的意思是案情有进展,聂诚没应他索性在这多等等。 这段时间来了两辆警车,押的都是未成年人。头一批是四个,不分彼此都鼻青脸肿的,气氛很不友好。第二批就一个,刚下车就开始嚷,说他没打人。 暑假是未成年人犯罪的一个小高峰,警察叔叔们有点头疼,很盼望开学。 “我没动手就偷了个手机!我偷过好几次,从没动过手,不信你烦我案底。”下车就喊的少年据理力争,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神游天外的聂诚硬给听笑了,放下手机打量着他。十六七岁,干瘦,剃着一头莫西干,眼看快开学了两边的头发长起来了些,就中间那撮还黄得发橘,t恤到鞋一水黑,扯着脖子鸣不停,像要挨宰似的。 当年毕业论文聂诚写的是未成年人与犯罪的相关论题,后来在实务中遇到不少,很有经验。他见旁边的两个民警被他吼得要发飙,好脾气地过去解围:“案底这么丰富啊,叫什么名字?” 黄毛登时不说话了,往后一缩脖子,上下打量聂诚,见他没穿警服,态度就变了,“你谁啊你,我跟姜茶叔叔说话呢,用不着你瞎热心。” 旁边两民警免费送他一对大白眼,然后后脚跟一并给聂诚敬了个礼,用行动说明一切:“聂队。” 聂诚明白老同事们的好心,不忍拆台,就问:“这小子怎么回事?” “他叫高正鹏,惯偷。这次改抢劫了。” “我没抢劫!”平静没三秒的高正鹏又扯着嗓子喊起来,“不要侮辱我的手艺!” “聂队,我们先进去了。”民警不跟他废话,对聂诚说。 聂诚一点头,配合他们捏着队长范儿,回头看着他们进了最靠边这间询问室。 门关上了,依旧能听见高正鹏要挑破房盖的辩解。 盗窃和抢劫都是财产犯罪,听起来差不多,判起来可是天差地别。如果高正鹏这么坚持,背后有隐情也说不定。 他想了想找吴钩要他的记录,闲来无事想了解一下这位“男高音”。 吴钩对高正鹏不熟,愣了好久也没反应过来是谁,去电脑上查再翻案宗。 “这家伙上礼拜刚来完局里,都是盗窃。犯罪对象全是三千以下的手机,挺会偷。上一次是抓了个现行,又从他身上搜出了好几个,据他供述都是附近……聂队!”吴钩猛地顿住,指着那一行给他看,“有一次的作案地点是烧烤店门口,时间正好是贺伟案案发那天!” 聂诚飞速读完,又确认一遍,说:“叫姜准过来。” 姜准施施然从会议室出来,走到他身边,笑道:“行,使唤我部下挺熟练,聂队。” “不逗。”聂诚皱眉说,“你看这。” 吴钩急匆匆把他从会议中叫出来,他就知道肯定有事,但没想到事这么大。 “也就是说,贺伟丢失的其中一部手机其实始终在警局?”姜准眯起眼睛说,“很好。”他立刻去取证物,把一小箱子的手机全部开机。 贺伟的其中一张电话卡不在他名下,没法通过电话号码辨别身份,只能从内容推测。聂诚和姜准就地蹲在走廊边上,挨个查看内容。 现代社会手机相当于人的另一个大脑,悄无声息地记录下来每天的点点滴滴。被翻聊天记录和被扒光示众已无太大区别,窥探隐私的快感如出一辙。 起初聂诚还认真分析失主的背后性格,但是架不住量大。就像鉴黄师似的,没完没了的看这些也让人受不了。他改变方法,飞快浏览然后分类,告诉姜准也这样。两人第一次筛出了五个内容存疑的手机,第二次筛排除了两个,第三次终于锁定了一部。 微信只有屈指可数的好友,未删除的对话只有两个。 一个对话方名叫“石头”,给他发过两条,一条是“收敛点,别干不该干的”,日期很靠前,贺伟没有回。第二条是“你过界了”,一个小时后贺伟才回“泽哥 有话好说”以及“出了事到我这为止”,对方没再回。 另一个对话方叫“全球小商”,两人短信很频繁,最近的一段对话发生在贺伟死前一天,这个时间也是他们锁定这部手机的原因之一。 出地:有新货 全球小商:装不装船 出地:装 全球小商:老地方 等通知 出地:好 这个“出地”就是贺伟的微信名,朋友圈都是街拍,不是拍景拍物,而是遮遮掩掩地拍人,全是相貌不错的女孩。 这手机里的只言片语虽然无法成为直接证据,但是它传达的消息非常有价值。如果不是黄毛在嫌犯行凶前偷了贺伟的手机,那么这些消息他们是无法看到的,而且凶手也并不想让他们看到。越是对方不想让他们看到的,就越是有价值的。 现在聂诚能推测出很多事,首先贺伟做了“不该做的”,如果他是集团犯罪的一环,很可能为了私欲违背了集团的利益,他赚私钱想单干还是想退出?对方说他“过界了”,那么贺伟已经做出了对方不能容忍的事情。贺伟没把第一回的警告放在心上,第二次却连发了两条消息试图挽回,是因为那时对方采取了行动或者他听到了什么风声?现在的结果是贺伟死了,如果这就是对方采取的措施,贺伟之前应该只是听到了风声,可他除了发短信,似乎没有做出应对,还在烧烤店和工友们大吃大喝。 难道他向“全球小商”发消息就是做出应对? “新货”很可能指的是贺莉新拐走的女孩。贺莉如他的愿参与了拐卖,贺伟为什么会朝她动手? 只有发生过的事才可能求证,那么排除猜测,他们的方向应该放在贺伟做出了过界的事,引起了“某一方”的不满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4 ——目前可以确定这个某一方是存在的,代表人是“石头”,熊德彪是否是“石头”或者和“石头”一拨待定。贺伟和“全球小商”拟定进行交易。“某一方”采取了行动——杀了贺伟贺莉。 接下来,他们可以等“全球小商”的回复,如果联系顺利,很可能一举拿下整个案件。 姜准眯起眼睛,一副等待猎物上钩的样子,伸长手臂揽住聂诚的肩膀,热切地说:“你是福将。” 聂诚悄悄松了松肩膀,没有甩下他的手臂,故作认真地转移话题:“这个福将,不是,‘装船’是新的行话?” “没听说。许是他们私人订制的暗语。”姜准轻笑道。 “或者就是表面的意思,把人装上船?” “引申为交易、运输,很可能。”姜准说,“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聂诚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好,你别太晚了。如果你累了,你有钥匙。”聂诚说。 姜准回了他一个加了慢镜头特效的魅力笑容,带着获取重大线索的好心情转身回了办公室。 天已经黑透了,聂诚踩着街边的灯光步行回家,刚走进小区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本市的号码,对方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很客气地问:“您好,请问是聂诚吗?” “您好,我是。” “聂警官,我是福利院的主任戴春梅。贺司浩的紧急联系人留了赵静云警官和您的电话,赵警官在这盯了好几天了,下午刚回去,实在是撑不住了,但是贺司浩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您看您方便过来一下吗?” “方便,我现在就过去。”聂诚说着,大步走向车位,家门也没进直接去了福利院。 现在是小朋友们的睡觉时间,福利院的走廊里亮着幽暗的灯,安静得落针可闻。聂诚放轻了脚步,寻找值班室。这是一楼唯一还开着灯的房间,很好找,戴主任已经在那里等他。 她是位慈祥谦和的长者,客气话说了一大车,轻手轻脚地带他上二楼。贺司浩住在走廊的倒数第二间,紧挨着夜班老师的房间。 里面点着一盏小桔灯,夜班老师陪在他床边,见他们来才起身离开。贺司浩缩在角落里,手环着腿,下巴垫在膝盖上,直愣愣地望着前面,不见多哀伤,但是眼中不见神采,像是经历了沧桑的中年人。 聂诚蹲在床边,试探性地拉住他的手。 戴主任不安地抿起嘴唇,贺司浩刚来院里时做过体检,身上有几处淤青,在家里挨过打,这段时间他对他人的接触表现出极度的抗拒,就连对他信任赵阿姨也是小心翼翼、一触即离。如果是别的老师来抱,他就会全身发抖止不住地哭。 贺司浩双手吃劲,掌缘发白,聂诚轻轻地将手覆在那双小手上。贺司浩一震,下意识地缩缩手,极缓慢地收回视线,对上聂诚充满包容的眼神。 人和人的信任有时就在乎于一个眼神,贺司浩小猫似地警惕地望着他,久久不动,聂诚耐心地等待,直到贺司浩慢慢眨眼勾起了记忆中的印随现象,终于舒缓了肩膀不再战战兢兢,犹豫着朝聂诚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弱小的拥抱。 “叔叔。”他啜泣着低喃。 第31章 bsp;31 聂诚握着贺司浩的手,像在保护一只弱小无助的鸡仔。 照顾小孩他并非没有经验,沉稳的性格让他很容易承担起年长者的责任。 但贺司浩比郭英还小得多,经历过大变后更胆怯敏感。聂诚有点不知所措,尽可能地拿出宽厚温和的一面,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家伙卧在他怀里取暖,慢慢睡着了,一只手拉着他衬衣不松。 聂诚换个姿势,倚在床边陪着他。 戴主任又进来一回,看他们一大一小相处很好,终于放下心,又拿来一张薄毯给聂诚盖上。 他轻声说一会儿就走不必麻烦,戴主任示意他别动,把毯子搭在他身上,离开了。 夜已深,戴主任应该是下班回家了。聂诚支着头,试图抽出衣角,小家伙立刻一抖,在睡梦中也警觉地皱紧眉,他只得苦笑。 今天上午他们队接到了人物,市西有一伙绑匪威胁撕票,公安定位之后他们支援突围,搏斗时撞上杂货箱,现在腰腿还隐隐作痛。昨天也是,强行突围时手肘嵌进块玻璃茬,伤不深,还是有点疼。最近运气不太好,也可能是累了。 手臂撑得累了,他伸长手拽过床头的卡通玩具垫在脑袋底下,索性彻底躺下。 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极度渴望休息,刚一躺他就立刻进入睡眠。 他梦到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一串串爽朗又无邪。他记不清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了,父亲离开得太早,母亲也是。硬要回想,记忆就盘桓在高中,学校里有一排排的海棠花树还有几棵合欢花树,平时不显眼,一到开花的季节整个校园都生趣盎然。好多人成群结队地去照相,他没去,姜准也没去,等海棠花期快过了,合欢花还没开起来,青黄不接的时候姜准又要他陪着去。 他们趁别人午睡时偷跑出来,跑到最远的一棵合欢树下自拍。可是树太高了,试了半天只有从下往上拍下巴才能照到树冠,只好改了海棠树。 海棠花粉粉白白,地上飘得都是花瓣。这里迎着太阳,光线非常好。姜准选好了花树、选好了位置、选了好姿势,聂诚任他摆布,只管冲着镜头傻笑。 姜准偷偷翘起嘴角,故作认真地调整角度,聂诚就跟着他上下左右地摆头。 忽然间浮云散去,阳光炙热而耀眼,聂诚下意识垂下眼睑,眼皮里全是暖洋洋的红光,他偏过头,觉得脸上一痒,睁开眼看姜准正捏着一朵花打量。 “你摘他干嘛?”他问。 “□□头上。”姜准说,说完却随手扔在地上。 聂诚困惑地微微歪了脑袋,伸手蹭蹭自己的脸颊。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是个一啄即离的吻,早在高中就收到的吻。 梦里的灼热让他眼皮跳了跳,意识渐渐清晰,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不对!他猛地睁开眼,窗外已经天光大亮。贺司浩昨天哭累了,现在还在睡,手中的衣角已经滑落。 聂诚警惕回头一望,就看见姜准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姜准?难道还在梦里? 他坐起身,目光扫到旁边的祖星辉身上。 祖星辉清了清嗓子,说:“队长们聊,我去趟卫生间。”然后往外走,离开了姜准伸手够得着的范围后扒着门槛对聂诚解释道:“我们来了有一会儿了,姜队不舍得叫您。”说完飞快跑走。 清晨的青光温和舒适,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他看了下时间才七点。 “周六还这么早工作?”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5 聂诚问。 姜准叹了口气,松了端着的架子,轻手轻脚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聂诚旁边,“今天不歇,而且行程很满。你倒好,跑这哄孩子睡觉。” 聂诚被气笑了,“信不信你想问的事,就靠昨天我来哄了孩子。”气是假气,笑倒是真笑。 姜准被逗笑了,“信。你有哄孩子的天赋。小鬼长得不错,要不咱养了。” 这个“咱”微妙万分,聂诚似有所感,没有接话,随意笑了笑。 如聂诚所言,贺司浩醒后很配合,坐在戴主任旁边,眼神坚定地望着他们。姜准把发问权交给聂诚,他问什么,贺司浩就答什么。 “司浩,我要问你些那天晚上的事,你能回忆回忆告诉叔叔吗?”聂诚问。 贺司浩长睫毛忽扇了会儿,点了点头。 “爸爸平时打妈妈吗?” 贺司浩想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用怕,没有人会因为说实话而责怪你。”聂诚说。 贺司浩张了张口,轻声说:“平时不打的,就打过一次,妈妈就躺了好久。” “那天晚上,你看到妈妈坐起来了?” 贺司浩点头。 “是你堵上的门,怕坏人再回来?” 他点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躲在花架下面?” 他迟了会儿说:“不是躲。我在那玩,那最安全,爸爸看不见我就想不起来骂我。” 聂诚沉默了会儿问,“爸爸做什么工作?” “装修。” “家里来客人时,他们都聊什么?” “聊价格,按人算。” “你知道那些客人叫什么吗?” 贺司浩摇了摇头,又说:“但是我记得他们的样子,那天晚上就是‘熊子’和‘泽哥’来杀他们。” 那天……有两个凶手? 聂诚猛回头去看姜准,对方也同样望过来,目光相接同时“高亮”了这条线索。 “你看到他们了?”聂诚问。 贺司浩说:“没有。‘泽哥’没进来,‘熊子’只在客厅。但我听见声音了。” 他开始紧张,回忆到了这步最接近当时的凶险。 聂诚轻轻抚他的背,不再发问。 戴主任和祖星辉陪着他去洗漱吃早餐,他融入到同龄人之中后慢慢放松下来。 如果没意外,他们不需要再问了,贺司浩已经说出了他们最想知道的。由此推测,贺莉绑架女孩很可能是受到贺伟胁迫,并非临时起意。 “昨天你徒弟汇报了新的情况,贺伟贺莉的女儿提供了不少线索。” “她不才八岁吗?”聂诚惊讶地问。 “人小鬼大。她是贺伟牵制贺莉的棋子,贺伟总威胁贺莉如果不在城里好好帮他,他就要把女儿嫁给邻村的瘫子换彩礼。”姜准厌恶地说,随后语气稍转,“那丫头挺有意思,觉得张杰明‘官小’,非要和‘官大’的说,直接和我通的电话。她说贺司浩不是他亲弟弟,是贺伟从一个单亲女人手里买来的,那个女人把儿子买了之后就出国了。她爸一直从事人口买卖的生意。”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把牢底做穿。”聂诚叹气,“那小姑娘现在跟着谁?” “她的亲戚基本上都被抓起来了,她现在去了福利院,似乎挺高兴。还有一个嫁到邻村的姑姑总来看她。贺莉当初是被拐卖到村子里的,如果能找到原来的亲人,他们也许会领养她。但是贺司浩……”姜准皱起了眉。 如果贺伟女儿说的是真的,是贺司浩的母亲卖了他,那连他的出生地都不可考,他很可能要在福利院生活到成年。 “先不想后续,”聂诚安慰他说,“不是还有好几个地方要跑吗?” 姜准捏捏眉心,“对,最近局里事多。还记得高中时轰动全市的枪支案吗?” “当然。” “那拨人似乎回来了。不说了我得走了,好好享受你的周末。”姜准说。 “晚上你还过来吗?”聂诚问。 “没准。” “哦,有个事……” “嗯?” “回来再说吧。那晚上还是给你留点饭,要是实在忙,给我个电话,我送过去。”聂诚说。 姜准习惯了他的贴心,却还是被这份无微不至打动,“嗯”了一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招呼祖星辉走人,又福至心灵地问:“你一会儿去哪,用不用捎你一道?” “回家,你把我放到拐口的公交站。”聂诚跟着到门口,瞥见贺司浩眼巴巴地望过来,停在了原地,“算了,你先走,我再待会儿。” “行。”姜准点点头,这回真走了。 聂诚朝贺司浩走去,他不想给小朋友留下一个“利用完就算”的印象,在戴主任的热情邀请下,和一群小朋友围坐成圈一起吃早点。 福利院的老师和护工大多是女性,孩子们见到这位高高大大的帅叔叔都很兴奋,叽叽喳喳笑个不停,常有小孩跑到他身边打量,见他看过来又笑着跑开。老师们很头痛,却乐见孩子们开心,把年龄大些的组织到自习室写作业,又陪年纪小的玩耍,像幼儿园似的。 这样的工作环境和警局里天差地别,不止一人说过他适合当老师,有耐心有条理。他们都是在为社会的稳定和幸福做贡献,只是分工不同,为什么非要选择接触黑暗面的工作呢? 母亲总是诱导他:“小诚长大后也当老师好不好?”到后来甚至希望他放弃正直和勇敢,一次次问他:“做一个平凡快乐的人不好吗?” 唯有在这件事上,他对不起母亲。 逃避从来不是他要走的路。 他已经跟邵队和江队沟通过,等到新的同事入职,他就准备调回警局。 他想等手续都办妥给姜准一个惊喜,又觉得没必要,早些告诉他早开心。 聂诚犹豫了会儿,决定晚上吃饭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准备了清蒸鱼,炒了一个热菜,拌了一盘凉菜,等他一起回来吃,可始终没收到消息。 皱着眉望了几次手机,决定给他打个“骚扰电话”。他刚从沙发起身,电话就响了。 是姜准的号码,接通后的声音确实祖星辉:“聂队!” 他似乎很焦急。 “姜队受伤了,正在抢救!他刚才清醒了一下,让我给您打个电话。” “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聂诚很平静,穿上警服时起就要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拿钥匙锁门,抓了两次都从手中滑落,不得不抵着门慢慢深呼吸,直到心情平复才一路狂飙到医院。 第32章 bsp;32 走廊尽头“手术中”的红灯始终亮着,祖星辉倚墙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吴钩在他旁边圈着膝盖发愣。他们身上混着汗水和血迹,狼狈已极。 吴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6 泽和张杰明一下飞机直接打车过来,他们没见到当时的场面,只听个结果,情感的冲击没有这么大,把大包小包堆在墙边,默默地陪着他们等。 快八点了,急诊部的人丝毫不减少,排队挂号缴费的人挤满了半个小厅。 聂诚扒开人群,挤进过道,焦急地向每一个通道张望。他很快看到了同事们,按捺不住往前跑。手臂被人拉住,医院人多,他没当回事,甩甩胳膊就向前走。对方加了力,拉得他一个踉跄。 “邵队?”聂诚目带凌厉地回过头,认出对方后微恼的神情变成了惊讶。 “跟我来。”邵青云沉着脸,转身走向了人少的另一边。 老领导积威尤在,聂诚望一眼手术室的方向,揉着胳膊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廊尽头,邵青云压低声音说:“小姜手臂和条腿中弹,腿上擦到动脉,不过就医及时,应该没什么大碍。” 邵青云不知遇到过多少生死关头,凭他的经验见识说没大碍,那就是没大碍。 聂诚压在胸口的石头蓦然一轻,脑中绷着的那根线一松,疲惫和头痛随之而来。 邵青云看着他长大,见他这幅表情难免心疼,嘴上却不饶人:“又忘了我教你的,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人没见着,诊断证书没见着,先跟着着急担心!有什么用?祖星辉、吴钩他们那是还小,没见过什么阵仗也就算了,你和姜准呢?” 聂诚苦笑着说:“您说得是。” 邵青云长叹口气,收起了苦口婆心,严肃道:“这次市里要有大动作,成立了专案组,死盯这起枪支案。姜准已经加入专案组,现在这个情况,怕是难以继续。” “让他退,也难。”聂诚说。 他们都了解姜准,一旦插手从没有中途退出的事,再难也要咬牙坚持下来。 邵青云大手一挥,“这个情况不是他说了算,我一会儿要回局里,你跟他说好好休息。” “是。” “还有……”邵青云扫他一眼,“调任申请已经递上去了,你下周起来局里上班,顶替姜准。” 当初聂诚离开分局去特警队是他首肯的,磨了半年,老人家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大手一挥,把他赶走了。邵青云知道聂诚需要调养,但是过了半年看到特定现场还会不适,这让他不满,他认为聂诚是还没有走出来。在他那个年代人的印象中,除了疯和半疯两种极端的精神病,其它的都叫状态不好。状态不好调整调整就好了,一拖半年就显得软弱了。 聂诚是个不会解释的人,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他对师父有愧,两年没敢露面。 邵青云的夫人气得直骂他,老了老了倒不懂事了。他在家急得转圈,也没先说句软话。 两年了,聂诚的变化不大,上次他被拘留的事他知道,他观察着聂诚的反应,觉得这是个让他调回局里的好机会。 姜准和聂诚的能力都很强,他们再磨练几年,就有机会去市局。邵青云不希望他们错过这些机会。 “是。”聂诚站直身子,差点就要敬了个礼。 “你……”邵青云目光复杂地说。他相信聂诚的能力,担心他的状态,他不知道逼着他往前走对不对。 “保证完成任务。”聂诚说。 “我不是说任务……”邵青云啧一声。 “邵队放心,我没事。”聂诚笑道。 邵青云脸一沉,“那还叫邵队?” 聂诚想起了刚入队的时候,他竟然有点紧张 ,咽了咽喉咙,叫声:“师父。” 邵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在我这立规矩了,快去看看姜准。” 他们俩谈完,姜准的手术已经结束了,他被推进病房观察,一堆人在外面围着。 医生忍不住开始赶人:“家属哪位,就家属留下。” “大夫,情况怎么样?”吴泽问。 “手术很顺利,后面好好调养就行。病人年轻,恢复得快。你们别都围在这,家属哪位?”医生说。 “姜准父母都在国外,其他亲戚我们也都不知道。你有问题就跟我……诶,跟他说吧。”吴泽看到聂诚来了,立刻朝他招手,“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大夫。”聂诚赶忙过来,朝吴泽点点头,意思是这里交给我。吴泽拍拍他肩膀,带着其他人回去休息。 医生问他姜准的病史和有没有忌口,嘱咐他一堆注意事项,才放他去病房看人。 姜准算是工伤,虽病尤荣,医院给安排了一个单间。 手臂上麻药的劲儿没过去,疼痛还被关在角落,姜准睡得很熟。 自从培养了姜准早起早睡的习惯,聂诚反而松懈了,他好久没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了。 他少年时就很凌厉,这几年棱角更明显,却没了锋利扎手的感觉。 趋于完美。 聂诚是理性主义者,习惯于事物的两面性,很少下主观判断,但他还是想把这个词加在他身上。 姜准是爱他的,他知道。 刚进警局,他受伤趴在床上等姜准上药,药粉洒在创口,撕裂般的疼,他出了一头汗,把脸陷在枕头里辗转□□。姜准就在伤口周围,红着眼圈落下细密的吻。 他都知道。 他的心早就交出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可能已经开始同居了。然而人生,没有如果。 姜准深夜醒来,以为房中没有别人,小心地挪个姿势才看到他睡在陪护椅上。他没受伤却打着点滴的那只手垂下床沿,轻轻拨弄他的头发。针管见了血,他不得不收回手,很快又睡着了。 聂诚离开前,他还睡着,他蹑手蹑脚地简单洗漱,关好门离开了医院。 不等周一,邵队让他今天就去警局报道。 局里们忙碌依旧,近来同事们看到他已经习以为常了。直到他走到更衣室,换上姜准一直为他保留的警服,戴上警徽警帽,重新走出来,她可爱的同事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 “我将接替姜准成为副队长,今后还请多多关注。”他用一句话解释了情况,不容置疑地接过了责任。 大家愣了一秒,开心地叫着“恭喜”和“请客”围了上来。姜准的弟子吴钩轻咳一声,他们才想起了促成这件事的最大“功臣”还躺在医院。下班后,他们一起去病房探望姜准,他板着脸嘱咐了一大堆,打着不能给他丢人的旗号要他们好好协助聂诚,后来有自嘲道,他忘了聂诚才是他们的老领导。 敏感话题一出,大家噤若寒蝉,两位当事人却毫不介意地开起玩笑。他们没多呆,太阳落山就撤了。 “今晚你回去休息,别在这盯了。”姜准说。 “我在这不累。可以洗漱,还有食堂,不比家里差。”聂诚说。 “听我的,回去。”姜准坚持道。 “等你出院,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7 一起回。”聂诚说。 “那还得多久?”姜准皱起眉。 “所以,你快点好。”聂诚笑了,“等你出院后,去我家。” 姜准看他一眼,拿腔拿调地应了声“嗯”,嘴角挑得很高。 其实姜准的担心不无道理,聂诚刚接手刑侦队的工作,需要重新了解很多内容,不亚于同时跟紧好几起案件,而且局里现在还有一个总看他们不顺眼的老油条。 姜准很惋惜他能第一时间和聂诚共事,又明白如果不是他突然受伤,邵队也不会给聂诚施压让他立刻就回去。 他躺在病床上百爪挠心,但理智告诉他,聂诚应付得来。 昨天柴铎亮歇班,但是不妨碍他得到聂诚重新走马上任的消息。 他对聂诚的好感比姜准高点,但也就高那么点。没过两天,他老油条子的痞劲儿上来了,原形毕露,和聂诚的矛盾越来越深。原先姜准在时,冲突是一对一的,但聂诚不同,他是老队长,在同事们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加之他谦和的个人魅力,不动声色却很有感染力。柴铎亮也很奇怪,这才几天他怎么就从找找年轻人麻烦,变成了跟整个部门对着干? 聂诚并非为姜准报仇,而是他的很多行为已经触犯了底线。 局里有一间废用的审讯室,柴铎亮总把嫌疑人带到那审问,破案率奇高。嫌疑人每次出来都像脱了层皮,但是这些人往往都有案底,不敢往上告。 现在从上到下查得很严,刑讯逼供这种事却屡禁不止。起初聂诚以为他只是不让嫌疑人睡觉或者控食控水,后来发现情况远不止如此。 他顶替姜准进了专案组,局里的工作依旧顾不上,邵队更是几乎把办公室搬到了市局,围着那几个案子打转。聂诚向领导反映过,可柴铎亮上面有人,领导也很无奈。 直到有次碰上个硬点子,出来后直接把这事捅到了检察院,柴铎亮才彻底离开了分局。 那天他拿着位数不多的东西离开刑侦队的办公区,蹲在警局对面抽烟。 “喂,我从分局出来了。” “辛苦,暗号到手了吗?” “我只说一遍,你记好。diyige gainile,破译是‘第一个,该你了’。” 第33章 bsp;33 “聂队,发现熊德彪尸体!” 清早,西柳区分局发来消息,在下属镇郊发现一具尸体,经过比对,与在逃犯熊德彪一致,已经安排移案。 凶手落网了,但是又是一具尸体。 办公区气压很低,他们忙活了这几天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与熊德彪有关的两起案件都没有定论,未被法律评价没有判刑,虽然所有矛头都指向他,但是没有进行询问,连聂诚也不敢在心里下判断。现代社会科技高速发展,欺骗人眼和刑侦技术并非不可能,而且不能排除存在诡异的巧合。 总是有人先他们一步。 聂诚有一种怀疑,似乎有人在利用他们,每当他们摸到一点头绪和线索时就会被抢先。内鬼,这是唯一的解释。但是这种推测无法说出口,内部团结的重要性大家都知道,刚遇上阻碍就怀疑身边的同事只会被孤立。聂诚也不希望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除了熊德彪的尸体,现场还发现了凶器,上面沾有指纹,经确认来自一个叫钱永泽的人。 泽哥!聂诚捏着那张报告,觉得一切顺利得不像话。 按照正常思路,他们下一步就要开始追捕钱永泽,然后呢,会不会又在哪个清晨和钱永泽的尸体不期而遇? 聂诚一个头两个大。 晚上姜准出院,聂诚跟邵队打了招呼去接人。 姜准嫌120兴师动众,租了个轮椅,让聂诚推到车门口,他单手扶着车顶,单腿蹦进了车里。创口扯得发疼,他脸色有点白,精神却很好。 聂诚在楼洞门口停了车,半扶半架地先把他安顿在轮椅上再去停车。姜准说不用,让他把轮椅收进后备箱明天去换,他用不上,还得搬上去。聂诚问他那现在呢,就单腿支撑着等他停车?姜准找了个靠墙放着的自行车,倚在后衣架上,催他快去。 停好车,聂诚回来说要背他,姜准笑一声,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一蹦一蹦往上走。 还好他家只有四楼,受伤时的体力消耗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姜准窝在沙发上,看着聂诚忙来忙去,突然觉得熟悉。之前他为了掩护聂诚,还中过一次弹,血流了很多,但没这次吓人。在聂诚的极力要求下,他光明正大地赖进了他家。 他自强自立地挪蹭着进卧室,发现床垫换了新的。不光床垫,床榻也换了,从老样式换成了原木色简洁大方的北欧风。写字台和书柜也移到了书房,坚持了十几年的儿童卧室终于改头换面。 聂诚想给他一个惊喜,效果很好,姜准足愣了五秒,然后弯着腰低声笑个没完。 “怎么了?”聂诚不自在地摸摸鼻尖。 姜准抬起手揉揉他的头,一本正经地说:“你长大了。”他想起了那年在警局门口“兄长般的爱抚”,又压着声音笑了起来。 聂诚一愣,立刻侧头避开他的手,让他自己躺好,他忙去接热水忙他擦身。 就算单人间病房也比不上家里,姜准不急不缓地扯下衣服,坐在床边等着,擦洗完后,才钻进被子。天气渐凉,已经不是夏天的温度了。 聂诚帮他吹头发,端来漱口水和盆方便他吐。 “不用。”他撑起身子想自己去卫生间漱口,又不忍聂诚心意,“下次我自己去就行。” 等两人都收拾完,一身轻松地躺在床上时,距离进家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真不用告诉伯父伯母一声吗?”聂诚问。 “不用。”姜准说。 两年前,正巧是郭英失踪的前一天,他爸妈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对聂诚的感情,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态度。姜准索性有话说开,他的直接让两位家长措手不及,恼羞成怒,他们管不了姜准,就一再警告他不许聂诚再来家里,好像他是瘟疫一样。姜准没和他们吵,直接出了门,一晚上没再回去。他还没跟聂诚坦白过他的感情,聂诚什么都不知道,却莫名其妙地被人厌恶,他觉得难过。骂他喜欢的人,比他自己更难以忍受。 后来,他自己搬出来住,他父母也移居美国,除了年节时通通电话,再少联络。 “最近案子怎么样?”姜准问。 聂诚把发现熊德彪尸体和凶器的事说了,姜准的第一反应和他一模一样,“总被抢先,是不是内部有虫子?” “不好说。” “嗯,也许是黑吃黑。” “他们内部出现了问题?”聂诚问,“你执行任务时,遇到了什么,怎么受的伤?”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8 “你这口气怎么跟邵队一样。”姜准挑了挑眉。 “邵队来了?” “嗯,今天上午,说是来探病,那态度就是审问。” 聂诚笑了,邵队对他是严师兼慈父,对姜准那是绝对的严师。 姜准继续说:“那天,我遇到孟荣了。” 聂诚在记忆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曾天宇案的其中一个凶手——被判了十年的见死不救的门卫。 “周燕的父亲?” “对。他已经刑满释放了。学校他是回不去了,找了份看仓库的工作。”姜准说。 “又是看仓库?熊德彪也是……他们碰上了?”聂诚惊讶道。 “没错。”姜准点点头,“孟荣和熊德彪不是无意中遇见,孟荣自出狱就不间断地寻找他。十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变了很多,熊德彪原本和他不认识,更想不到他们是同案犯。” “可孟荣为什么要找熊德彪?他悔过了,想为曾天宇报仇?”聂诚不解道。 他有个致命的弱点或是优点,就是总忍不住把人往好处想,邵队打击了他多少次都改不了。 姜准没有挑他的问题,用“也有可能”带过了,说道:“我在南海区买早点时,碰到他的,就排我后面,起初我也没认出来,就觉得眼熟。有一队情侣想恰个儿,他没让,男的就跟她女朋友说‘燕子算了’。他就在后面嘟囔‘燕子的事还没完’,说了好几次,我才想起了是谁。后来我去监狱了解情况,他总向狱友在打听人,神神叨叨,精神可能有点问题。” 聂诚缓缓皱起眉,“等等,也就是说他只是在找人,不一定是熊德彪。” “对,应该说他是找上了熊德彪。熊德彪应该是个中间人,他想从他那入手。”姜准解释道。 “他想找的人有眉目吗?” “男,瘦高,不到四十,在本市盘子大。也就这些。”姜准说。 “你说他找的会不会是……”聂诚换个姿势,侧过身问,“江老师。” “江新阳?我也查他了,他俩不在一个监狱,他去年年底出来的,行踪不明。没有医保记录,银行卡也用过,这人好像滴水入海,一点踪影也没了。”姜准说。 “听起来他的可能性更大了,可他从哪弄来的盘子,就这么一年的时间?”聂诚问。 “嗯,从这点看是不太符合。但如果江新阳和熊德彪一样都是中间人,也许孟荣找他是为了了解情况。说起来,你知道咱这都有什么大盘子吗?”姜准笑了一下。 “这些年管得都很严,省不了几个了。我们一直在找证据的那老几位,他们黑吃喝弄出来的新组织,还有新牵扯出来的贺伟的那个人口贩卖集团,其他……诶,你别扯开话题,伤怎么弄的?”聂诚绷起了脸。 姜准笑着把脑袋凑近些,“我没打岔,这不……” “哦对了,还有前两天你说的枪支案,那也不是个小盘子。”聂诚突然说。 “……”姜准微怔,那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 “抱歉,”聂诚愧疚地挠挠头,“刚才的思路还没收回来,我我我是想问你的伤的。” 姜准柔和了表情,“咱们说的是一件事。这段时间旧案集中,我就先去查了这条线。孟荣上班的那间仓库,车辆往来不多,我们跟踪了几辆,查到了市郊的一个偏僻巷子。他们正在做交易,我们本想抓现行,没想到对方火力这么猛。我们都快得手了,没想到他们有人接应,撤离得非常快。绝对惯犯。” “有武力支持,这难度越来越大了。”聂诚叹气道。 “不见得是‘越来越’,郭英案那会儿他们的装备就不少,不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做得这么过分。”姜准说。 “是,他们竟然放我回来。”聂诚慢慢地握紧了拳。 “别这样。”姜准忍不住伸手搂住他。 郭英案是他们不得不说的话题,再痛也得忍着挑破脓水,翻开伤口冲洗,不然没有痊愈的那一天。 郭英失踪的那天是周六,聂诚刚发了奖金,本打算去课外班接她,请她吃饭。她前两天打电话说累,负担太大,聂诚想让她放松一下。那天下午,姜准就在他家,他听聂诚提了一句晚上和郭英一起吃饭,给他个惊喜。姜准欣然应允,没当回事,他虽然没提昨天跟家里出柜的事,但一直闷头喝红酒,聂诚看出他不开心,就默默陪着他喝。 他们都喝了不少,脸色绯红,目光交接后开始迷离。 就在他□□低喘时,原本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郭英被人从路边绑走。 转天他醒得很早,浑身无力,强撑着下楼买早点,猝不及防被一群人拉进面包车,头上罩着黑布,吸了□□,一路去了滨海。 再睁开眼,他吊在空中,眼前是衣衫不整、不断尖叫的妹妹。 他不能原谅自己。 第34章 bsp;34 姜准在家养病,聂诚一早去上班。 专案组以712案为基础,连同两年前的郭英案和最近发生的熊德彪案一起侦查。邵青云听闻姜准遇上孟荣后,申请将十五年前的曾天宇案也纳入侦查范围。 “十五年前的案子了,那时刑侦手段落后,证据有限,还怎么查?” 邵青云说:“当初的案子已经有了结论,不需要重新侦查。但我怀疑,那件案子的人物关系对现在的案子有影响。孟荣找上熊德彪,绝不是偶然。” 他是多年工作在一线的老刑警,他的建议很有分量。组里商议后,通过了他的请求。 “能不能把周燕自杀案也纳入侦查范围?”聂诚提议道。 话一说完,全体一静。 来自市局的组长从镜片上方看着他问:“聂警官,自杀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是。我想申请将他们的人物关系纳入调查范围。孟荣说过‘燕子的事还没完’,那么周燕的事就不能被忽视。”聂诚说。 “那可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组长沉思道。 “是的,但是孟荣和熊德彪发生了交集,证明这件事……”聂诚突然一愣。 组长竟然清楚的知道周燕自杀发生在二十五年前,明明邵队今天才申请调查孟荣,那么……组长已经发现了案子之间的联系! 是顺着他的经历查的,还是熊德彪的? 市局专案组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聂诚突然对案子有了信心。 “聂警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孟荣的人际关系中必然包括周燕,那么稍微做些延伸,一起查吧。”组长发话了。 下午,更多的资料就送到了聂诚的办公桌上。 周燕、江新阳都是他的校友,他们那一代的故事延续到了曾天宇身上,会不会延续到如今? 聂诚想起高中时跟随薛冰、蔡飞去拜访过的吴老师,当时她就已经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49 退休了,现在年龄更大,不好去打扰她。那……周媛呢?聂诚的手停在她的资料上,记下了地址。 周媛一直在他们的高中任教,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她战战兢兢会在姐姐和父亲的往事中,用了很多年才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一眨眼你们这届都这么大了。”周媛边往他面前堆水果,边说。 “周老师,您还记得我吗?”聂诚有点窘迫道。自从高中毕业,他就没回过学校,更别提看老师了。 “记得。聂诚嘛。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印象最深。胡小菲你还记得吗,她孩子都好大了。”周媛说,她一笑眼角的皱纹眯出好几条。她年轻时不爱笑,总是绷着脸,现在变了很多。 胡小菲高中时家境不好,再加上她那个不省心的父亲胡成才,那段时间很难熬。周媛给了她很多帮助,她感念至今,每年都来拜年。 “你这些年怎么样?去哪上班了,结婚了没?”周媛笑着问,“对了,我记得你周记里写过,以后想像你父亲一样当警察,当上了吗?” 聂诚的亲人过世得早,他目标太明确,一心一意扑在专业上努力着,朋友不多,和过去的连结不多。现在这位多年未见的师长如数家珍地说着他的事,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生活,他忽然觉得感动。 “周老师,我……已经是警察了。还没结婚,但是已经遇上喜欢的人了。”聂诚转着手中的茶杯,拘谨地像个少年人。 “好,真好。”周媛不停地点头。她是有责任心的老师,只教了他们三年,明白人生中学习的时间也是如此短暂,最担心的是这些孩子走上歧路,她希望他们都能堂堂正正地生活,无论优秀平庸,都能怀有希望地好好生活。 “你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吧?”周媛说,“没关系,你可以直接问。” 她耐心地看着他的学生,像上学时她在办公室给他讲解习题。 满腹的疑惑顿时不敢出口,再提周燕的事,会不会再次让周媛陷入痛苦?聂诚来之前不是没想过,但是案件需要,而且周媛早不是刚入职的那个小姑娘,他想她能承受。 可现在,他觉得还是太冒昧了。 周媛静静地等他开口,上学的时候她就知道聂诚这孩子话不多,心很细,他善良得腼腆,是最让人喜欢的那类学生。 “聂诚,不用担心,老师会帮助你。”周媛说。 “周老师,”聂诚犹豫着说,“我是想问周燕的事。” 周媛明显一怔,猝不及防地望着他。 聂诚赶忙解释:“这次我一个人来的,不是向您取证,我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您觉得不方便说……” “我姐姐啊,”周媛惊讶的表情慢慢变成追忆,“她自小就护着我,把我犯的错说成是她的。我妈越来越讨厌她,我不懂事,总跟着起哄,但是姐姐从来不怪我。她不怪任何人,不开心了就自己哭。你是想了解她自杀的事吗?” “是。”聂诚硬着心说。 “嗯,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大概清楚吧?姐姐当年被认定为自杀,坊间传言很多,但其实这些事我从没和人说过。”周媛安静地笑了,“你不用不忍心,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算是……阴影了。见得多了,就知道生活就是喜忧参半。江老师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喜欢我姐姐,没表白过,后来他……依旧有点懦弱。他太胆小了,他撑不起那个年龄该有的责任,不然曾天宇也不会死了。江新阳、我姐姐,还有曾天宇的叔叔曾文俊,他们当时关系可好了。每次放学,我姐要等我,他俩就跟着一起等。我和他们很熟,跟我姐说他们两个都喜欢她,她不信。她喜欢江新阳,可是每次她稍微表示点好意,江新阳就唯恐避之不及,她很伤心。曾文俊呢,他一直看着这些。他跟江新阳的关系没有那么好,他们只是都喜欢我姐。 “那年冬天,元旦放假前,有天晚上她情绪很不好,洗澡的时候一个人躲在浴室里哭。她洗得时间太长了,我怕妈妈骂她就去看看。花洒一直开着,走进了才听清她是捂着嘴嚎哭。她身上好几处发红发青,我当时有点害怕,没去叫她。我想那个时候,曾文俊可能对她做了什么。他很喜欢她,但是他的喜欢也可能变成伤害。为什么不是江新阳?不,不会是他,他的胆子太小了。 “那天后不久,姐姐就自杀了。她在班里过得不好,家里压力也大,对于一个脆弱的青少年,自杀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有法医看出了端疑,但是我妈不许他们尸检,那个年代家属都不同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周媛说。 “马珍珍您记得吗?她也是周燕的同学,她指责过江新阳为什么逃走。根据目击证词,江新阳是第一个发现周燕尸体的人,之后他跪在地上大哭,报警的是马珍珍,还有他之后的一些表现,我觉得他的举动远胜于伤心,倒像是愧疚。那么也许是他对周燕……”聂诚说。 周媛叹了口气,“曾文俊对我姐施暴的那天,江新阳看到了。但是曾文俊比他高、比他壮,他不敢过去,他跑去叫人,再回来他们就去了别处。马珍珍知道这件事,但是那个时候她也喜欢江新阳,所以她没对别人说过。你别看你江老师那个时候乐呵呵,还敢来追求我,其实这件事他一直无法面对,始终在自责。逃避,只会留下更多的痛苦。” 聂诚蓦然想起姜准的愧疚,在他和曾天宇争执的时候,在曾天宇点破姜准喜欢他的时候,姜准下意识地逃了。虽然后来没造成什么后果,但是他知道姜准自责了好久。 自责,他也很熟悉。他的一晌贪欢,用不作为的方式间接导致了郭英案的发生。 多少遗憾不是永远的无解,只要早一点,只要还有机会,就可能弥补。 如果有可能,时光能不能回次头? “聂诚啊,别总盯着江新阳。他已经为他的软弱付出了代价。人都是会变的。”周媛疲惫地说。 聂诚恍然,江新阳出狱后,很可能已经见过周媛了。 虽然她的话不是保票,但是聂诚信任她的判断。他可以分出多一点精力去查其他人,比如曾文俊。 他从周媛家离开,给张杰明打了个电话,让他发来曾文俊的资料。 和周媛聊完天,陈年往事再上心态。他少有地打开了广播,听着交通广播的歌,听着与他不相干的路况。 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主持人,港南高速上有辆车不太对劲。是辆面包车,全黑的防晒膜,但是有一角翘起来了,我看这里面都是枪啊。可能是什么俱乐部吧,不过这上高速是不是太危险了。对,港南高速,他变道了,好像是要去港云路。车牌号是……” 聂诚听着,登时调转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50 车头朝港云路去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放弃眼前的线索。 “喂,杰明。帮我跟踪一辆车,车里可能有枪,准备支援。” “是,师父。您刚才让我查的曾文俊的资料,现在发给您还是回来再说?” “现在说。” “哦。曾文俊高中时总跟着社会上的人混,被逮起来过几次,但是年纪小又放了。毕业后没上大学,也没有社保记录。那年贩毒大案里的人有一个提到过他,不过那个人怂,报了六十多个名字,他可能不是主要人员。两年前外省通缉过他,原因是械斗,但是他的同伙被通缉的原因是贩卖枪支,不排除他也有这个可能。” “了解,这是一个狡猾的敌人。”聂诚握紧了方向盘。 真相,就在眼前了。 第35章 bsp;35 周末路上车多,距离聂诚开上港南高速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张杰明说那辆车已经停下了。他下了高速一路开向港云路,越走越荒凉,路边的房子逐渐低矮,柏油路成了土路,几乎看不到人。 枯黄的麦秆斜在道路两旁,目之所及是一片烂尾楼。聂诚把车停在一堆落灰的废车中间,庆幸今天没开警车。 他把坐标发给张杰明,再次嘱咐他准备支援,如果不是交易地,那这次很可能找到了他们的老巢。 广播中那辆白色黑窗的面包车就停在一楼,聂诚没带枪,他不准备开始抓捕,但是要去探个究竟,只有确定有不法行为,他才能叫得出支援。 这栋楼不知道荒了多久,尘土很厚,聂诚要小心着不留下脚印。他走到最角落的楼梯,抄了跟钢管在手里,悄悄爬了半层,隐约听到二楼的谈话声,人数不少,二十个左右,武器未知。他们正在吃午饭,插科打诨,没提“正经事”。 聂诚进退两难,耐心地潜伏在楼梯间。半小时后,楼上乱了起来,他听到了好几声“走”。他从楼梯上撤下来,躲到废旧汽车堆里,悄悄看着这些钻进离一楼最近的那几辆车中扬尘而去。 他匍匐在地上,从车底盘下数鞋子,原先在了二楼的那些人似乎都下来了。他们拎着书包带,包垂到脚面,手里的东西似乎很多,往车上搬了很久,旁边有棕色的枪柄。 果然有枪! 聂诚不敢妄动,他们上车打火,直到开出了视线,他才给张杰明发消息,让他盯着那些车。 这里不是仓库,那是交易地点还是临时落脚点?他得再上去探探。 “师父,那支援呢?” “再等等。” 此时楼上传来一声枪响,聂诚立刻隐藏到屋内。 这一枪不是对他开的,他想了想给张杰明发了一条:“十分钟后没有我的消息,出动支援。” 他连手机震动也关了,悄悄摸上了二楼。 这层已经空了,地上是随意扔着的外卖餐盒和矿泉水瓶,他谨慎地简单搜查一下,上了三楼。 他用镜子反光侦查情况,三楼似乎没人,他猫着腰拐出转角,第一步就踩着一枚子弹壳。他压着脚掌,不让它发出声响,再慢慢抬腿向前走。角落里卡这一把枪,不知道是他们落下的,还是有人故意藏在这的。他放下钢管,小心翼翼地拔出□□,数了数,里面还有一半子弹。 他贴着墙,举着枪,一步一挪,侧耳听着,确定没有声音再过一个转角,率先举起枪,眼前的场面却让他有些吃惊。 地上躺着一个人,他保持着持枪动作走过去,蹲下人轻轻扳过他的脸。 眉心中弹,双目圆瞪,是惊恐愤怒的表情,不像是被偷袭。面容很熟悉,聂诚歪着头打量,“钱永泽”的档案页闪入脑中。是他!熊德彪尸体身边的指纹和贺司浩的证言都指向的人,他们目前的头号追踪对象,再一次死在了追查之前。 聂诚攥紧了拳头,压下心中的不甘。他的心跳很快,那张脸有种诡异的熟悉感,除了在档案上见过,似乎还在…… 不远处传来上保险栓的声音,聂诚登时惊醒,枪声响起,他不等抬头先翻身闪到另一侧,再举枪对着面前。但是晚了一步,子弹钻进了他的小腿。 刚才那里还没有人,现在站着一个挑着笑容的男人。他穿着黑色休闲装,神情泰然,狭长的狐狸眼似笑非笑。 “聂警官,身手不错。”他从容地说。 一语点破了聂诚的身份,他似乎对他很了解。聂诚觉得绝对见过这个人,但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遇见的! “为什么要杀钱永泽?”他故作冷静地问。 “因为他是坏人。”狐狸眼笑了,“你要感谢我,我做了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聂诚疑惑而警惕地盯着他,黑洞洞的枪口瞄着他的眉心。 “哦不对,不是不敢做,你杀了贾宏达。我很好奇,为什么警察杀人就不算犯法?”他问。 聂诚的心沉了下去,他快要站不住了,而且对手很了解他,他却对面前的人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有内鬼? “不说话,是因为没有辩解的理由吗?贾宏达、熊德彪、钱永泽,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你知道是什么吗?”狐狸眼问。 聂诚大学时修过心理学,加上自身的症状,他对这方面有一点了解。虽然仅凭那点没有过实践的知识不足以撼动对方的思想,但多少能起到引导作用。 对方现在有诉说欲,聂诚就顺着他,不吱声地听他往下讲。一来,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感兴趣;二来,拖延时间等支援。这是在赌,如果刚才离开的那些人短时间不回来,他有赢的可能。 但当聂诚被问到那三个人的共同特点时,他猛然心跳加速,所有计划和安排全变成了空白。 贾宏达和熊德彪都是郭英案的凶手,那么钱永泽……怪不得他看起来面熟,他们都是凶手! 狐狸眼看出聂诚的眼神变了,他的得意又增加了几分,高傲地接上了之前的话:“他们都得罪过我。” “贾宏达,跟我称兄道弟,劝我别上学,跟着他混社会。钱永泽,他把我拉上了毒品这条不归路,手上沾了这些再也别想回头。”狐狸眼冷笑着,“至于熊德彪,他……” 聂诚听他悉数往事,脑中转得飞快,这双标志的狐狸眼只要见过的人不会没印象,他一年一年的往前回忆,从边边角角的熟悉感蔓延推理开去。 “曾文俊!”聂诚握着枪的手更紧了。 他曾在周老师保留的毕业照片上见过他一次,姜准也跟他提起过,刚才他还让张杰明调查了。如果他听的不是口头汇报,那么他第一时间就能认出这个人。 “哦,还不算太差。看来我没白帮你报仇。”曾文俊呵呵笑了起来。 聂诚慢慢敛起了眉峰,声音冰冷地说:“你也跑不掉。你当时遮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51 住了脸,但我记得你的笑声。还有一个在哪?” “在这,都在这!我厌恶他们的行为,我没碰过你妹妹你一根指头。”曾文俊认真地说。 “可你就这么看着!你是帮凶,不比他们好多少!”聂诚大声道,愤怒冲淡了疼痛。他有些激动,握枪的手却还平稳。 “不对不对不对!我在帮你报仇!”曾文俊义正言辞地说。他枪口有些歪,所以立刻平静下来,继续道:“刚才说到哪了,哦对熊德彪,他杀了我侄子。他们都是我要除掉的人。我厌恶他们的做法,但是那个时候我没办法,我的命在别人手里,老大怎么说我就得怎么做,他让我去□□郭英,我就得去。” 曾文俊深吸口气说:“直到几个月前,我夺了盘子,才能让这些亡命之徒大胆地回这里来送死!我挑的这些人,我都会杀了,为我自己,也为你妹妹报仇,还有是我救的你,他们原本是想做掉你的。我本以为你们会把他们绳之以法,但是你们太慢了。在你们碌碌无为看不到线索的时候,是我,铺好了一切;是我,付诸了实践。你明不明白,我,才是救了你们的人!” 他的狐狸眼眯缝着,嘴边的笑容颤抖着。他孤注一掷地做了一切,正向这个世界炫耀真相,却又像急需得到一个认可。 “你做了错事,这么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原因吗?那些替罪羊中,是不是也包括周燕?”聂诚问得狠辣。 回应他的是一串枪声。 话问出口,他已经做好射击准备,这次没失先机,反应很快,没有中弹。他退回刚才的转角,和曾文俊对峙着。 “聂警官,聂警官。我不想杀你,知道我是曾文俊的人很多,不多你一个。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提周燕做什么?”曾文俊平淡地说,手中毫不犹豫地扫射。 他在泄愤,而且有泄愤的资本,证明他还有很多子弹和枪。 聂诚看了眼手机,距离和张杰明联系,已经过了十五分钟,支援五分钟前已经出发了,他还得再坚持坚持。 滴滴—— 远处传来一阵车笛,刚才离开的那些人回来了! 糟糕!聂诚看看流血不止的小腿,咬紧牙关往后撤,如果在他们发现之前进到车里,他也许还有逃跑的时间。 他刚一动,曾文俊的攻击立刻跟来了。 聂诚抄起矿泉水瓶掷出去,子弹随之而来,他趁这个空档退进楼梯。 楼梯狭窄,不容易躲闪,曾文俊换了柄□□,利用落差站在边上一通扫射。 聂诚又躲过了一轮,但是他逃不了,地上都是血迹,到哪都能被追到。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他又想起倒在他面前的同事,额头上流出的鲜血蔓到他耳边。这样的生死难关,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离绝望还差得远。 他有机会亲手抓住郭英案的主犯,他的兴奋远多于恐惧。 车在外面停了,他听到了刹车声。 没想到这么快,他得改变策略,这伙人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得利用他们交流的空隙去车那边。 突突突—— 曾文俊放了一排空枪,他试图用这种方法让外面的人警惕。 狡猾的敌人,聂诚倚着墙,无声地深呼吸。 曾文俊下来了,他的脚步声一点点近了。这也许是击毙他的机会,聂诚悄无声息地探出头,还没举起枪就迎来一梭子子弹。 曾文俊边开枪,边大步往这边走。 坏了!聂诚顾不上疼,撑着护栏跳到一楼,拼命往外跑。 这个时候全凭运气,头脑和实力都不如枪杆子厉害,他只能放手一搏。 曾文俊冷笑一声,端起枪瞄准了他后心。 砰—— 一声枪响,聂诚应声倒地。 扑在他身上的人为他挡住了掀起的尘土,那个人趁乱亲了他额角,在他耳边喘着粗气。 “姜准!”聂诚回过头,瞪圆了眼睛,他眼中流露出极致的恐惧,颤声问:“你还好吗?” 他甚至都来不及问他怎么在这! 姜准吸着冷气从他身上翻下来,说:“我没事,狙击手早就到位了,但是你们绕着楼梯间跑没法瞄准。” 聂诚惊魂未定,转身去看曾文俊,他肩膀中弹倒在地上,他的同事们举着枪围了过去。 还好,他还活着。这次他们抢先了一步,终于能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张杰明接到聂诚“十分钟后”行动的指令就觉得不好,吴泽当时正在执行其它任务,他不知问哪位前辈,想了想就给姜准打了个电话寻求建议。姜准告诉他,立刻派特警出发。 聂诚有时做事太过求实,但姜准比他自己更相信他,他既然觉得这里有问题,那么百分之九十八就是有问题。 他接完这个电话越想越不放心,眼看他下周就要回单位上班了,这时却出了情况。距离姜准受伤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他索性就开车过去。下高速时,正赶上离开烂尾楼手里有枪的那伙人被特警一网打尽,在□□的刺激下一个个都泪流满面。他接手了他们的车,一路往回开。对方看到自己人的车一来不会阻拦他,二来能放松警惕。 “都结束了,已经结束了。”姜准揽过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像是要把这句话印到他心里。 聂诚失神地望着他,伸开手臂抱紧了他。 他们开着聂诚的车去了医院,路上他向姜准说了曾文俊的自我剖白,说到一半就睡着了。到了医院就进行手术,取出了子弹,还需要住院几天。趁着他还昏睡,姜准先回家拿医保卡,再带些换洗衣服。 常用的东西他知道放在哪,但是医保卡怎么也找不到,他也没法打电话问,只好翻他写字台抽屉。 他看到了那几张肖像,是局里资料的复印版,周围写了一圈聂诚的其它回忆,包括这些人说过什么话,具体做了什么事,有什么分工,十分详细。只有面容围得严严实实的那两个人的肖像四周干干净净,只留了两个字:旁观。 五个中的四个已经落网,最后一个人是谁,在哪里,和当事人都是什么关系? 姜准再次接替了聂诚的工作,同事们啧啧称奇,他们俩似乎能做到无缝衔接。 聂诚出院那天没通知姜准,他中弹的位置不紧要,好得很快,拎着一背包用品出门打辆车直接回家,他想给姜准一个惊喜。他把医保卡放回写字台,拿出那一沓肖像,在曾文俊的旁边又写了两个字:归案。他又盯着最后一张,出神。 对曾文俊的审讯工作告一段落,这几天姜准都能准时下班,他懒得回自己家,就在聂诚家做点吃的,带去医院和他一起吃。今天他照常先回聂诚家,进门就发现拖鞋少了一双,他望沙发上一看,惊讶又欣喜道:“回来了?”还不忘责备地补充道: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 分卷阅读52 “怎么不和我联系?” 聂诚垂着头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连姜准走到他身边都没反应。 “怎么了?”姜准有点担心。他摘下警帽,单膝跪在沙发上,俯身打量他的脸。 聂诚一眼不发解下他腰后的手铐,拷在自己手上。 “喂。”姜准拧紧了眉,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第五个人。姜准,我就是第五个人。”聂诚说,“我错了,我是帮凶,我只能看着。英子的事,我也有份。” “聂诚,适可而止。”姜准钳住他的双臂,“悲痛固然悲痛,但是别钻牛角尖。两年多了,我们不联系、不接触,你还是迈过不过这道坎吗?” 聂诚垂着眼,不说话。 “那看来,是我们用错了方法。”姜准压下眉峰,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把手铐的另一边咔嚓一声拷在自己手上,说,“那天贪欢的是我们两人,你觉得自己有罪,也别放过我。” “不,我没有……”聂诚痛苦地抬起头。 姜准吻上他的眼,如两年前的那天一样,顺着鼻子、唇齿、下颌、脖颈、胸口…… 聂诚深喘一声,脸颊泛红,低声呢喃:“别乱来。” “从哪开始就从哪结束。”姜准说。 他们的手还拷在一起,他单手解开聂诚的皮带,拖着他进了卧室。 风光旖旎,新换的大床足够他们折腾,□□和破碎的语句掩盖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兴义巷的监控发现有人重返案发现场,移开杂物查找暗号,时间昨天下午四点。” 案件还在继续。 ——end—— 分卷阅读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