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觞》 分卷阅读1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 ?  倾觞 作者:颜无水 文案 犹记初次蒙见,华丽的日光如急雨流矢般顿间泻入蓬莱岛漆黑的洞穴。那个及笄装束的年轻女孩子,笑容跳脱轻扬,宛如流云飞霞,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他。他几乎被这样明丽纯然的笑颜灼伤,赶紧的退后一步,做出了邀请的姿势,故作冷淡的说:“王母想见你。” 过去这么多年,记忆依旧如此清晰,不曾半点褪色。 星光如灿,抬头不见明月光;弱水三千,一瓢饮来自成伤。 伪武侠,伪仙侠,真言情。想忘不能忘,再见是倾觞。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星海(阿环) ┃ 配角:嘉南,叶家兄弟 ┃ 其它:宝莲灯窜改之续 番外:星海 我曾梦见站在高山之巅,秀发随风飘扬;我曾梦见畅游于深海之底,翩跹犹若彩蝶。有时驾一朵白云四海遨游,有时御一阵清风天地穿行。自由潇洒但不放纵。 只是感觉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曾经的过去似乎是很混沌的黑暗,一些亮点如幽灵般时而现身时而散去。我试图去捕捉它们,可为什么每次回忆,都让我头痛欲裂? 我,是谁? 从来没有谁告诉过我是谁。 因为独自在这暗无天日的洞中,一睡五百年。 至于五百年前,于我,一片空白。 “星海!”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把我从沉睡中唤醒。 睁开眼来,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恒夜。 “谁?”我疑惑。 “星海,是我,嘉南,”随着这声音,洞门悄无声息的移开。明晃晃的阳光肆意的倾泻进来,刀剑般割在我苍白的脸上,生疼生疼。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挺拔的如同高高的扶桑树,眼神如浮云般悠远飘忽。 “他还是个孩子。”我突发奇想,尽管他已经是弱冠的模样。而我是及笄的装束,披着一袭云彩幻成的雪白褶裙,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 他避开我□□裸的直视,退后一步,做了请的姿势,道:“王母想见你。” 王母……那个将刚出生的我抱至这洞中说要把我培养成碧落界圣女的神……母后说,你是个带着宿命来的孩子,诞生在繁星洒落的北海里,就叫星海吧……血色的珊瑚、剔透的珍珠、冰凉的海水……龙宫……婴啼…… 当我第一眼看见嘉南的时候,终于记起我是谁。 北海龙王的小女,星海,出生的第一日就被王母娘娘带至碧落界最高的洞中,吸取日月之精华,一梦五百年…… 我的过去…… 原来没有过去。 嘉南带我穿过蓬莱岛重重叠叠的桃林。漫天飞舞的粉红花瓣不停的落下,织成一条锦绣的小径,踩上去软绵绵的,异常舒适。 他没有再和我说上一句话,只是安静的,微微昂起头,任花瓣飘落在身上。我跟在他背后,忽忽然觉得极幸福,微笑着拈起一朵落花。 王母的宫殿在碧落三山的最高处。琼楼玉宇,日月辉映。 飘飘的乐声恢弘华丽,白玉的宫门訇然中开。我紧随嘉南身后拾级而上。大殿里静穆的没有一点杂音。然后我看见了她――王母,一张绝美冷漠不可逼视的脸。我从没想过这样一个高高在上掌握所有人的命运的她,依然如此的风华正茂。 她拢了拢秀发,点头道:“很好。”转瞬即逝的笑容,倾国倾城。 根据王母的授意,嘉南开始指导我仙术。我们住在岛边的紫竹屋里,湛蓝的大海,温柔的海风,天边时常挂着一抹绚丽的彩虹。嘉南喜欢在海边舞剑。他的剑术真好看,精光四射,连天地都为之失色,但他不肯教我,说是人间的玩意罢了。“我们只要动一下小指头就可以击败他们的天下第一呵。”他难得的笑意,如雨过晴空般明朗。 或许因为日积月累的强大灵力,我的进步异常的迅速。有时我真会怀疑是否曾经在五百年的长梦中学过。嘉南向来不夸赞我,除了必要的点拨,他沉默得几乎不大和我说话。他说不必称他为老师,于是我就理直气壮的算是他同辈。 有一天,嘉南告诉说王母要我去凡间历练一年。我瞥了他一眼,问:“你呢?” 他摇头,转身,离开。走了良久,遥遥的传来一句,“我等你回来。” 真是个古怪的神仙呢。 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 --去吧,星海,你注定要去人间流浪。 劈啪的鞭炮,欢腾的人群,微凉的空气中到处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这是春节,每个人的节日。 即使是最贫苦的人家,也会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拿出最好吃的食物,过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明知今夕过后,可能是更加艰苦的穿不暖吃不饱的日子。由于曙光的存在,便永远不放弃努力的追求希望。红尘之所以而可爱。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万叶山庄的叶鹰,刀法天下第一。江湖上的人也都知道这个大年初一,叶鹰将庆祝六十大寿,然后金盘洗手。江湖上的人还知道叶鹰的长子叶翔素与父亲不和、用剑不用刀,次子叶翊因病早夭,门下弟子三人倒是使得一柄好刀、各有千秋。那么谁将是天下第一刀客的继承者呢?无论是谁,必是有关武林未来二十年走向的大事。所以,有心的无意的凑热闹的,老老少少高高瘦瘦矮矮胖胖的各色人氏竟将小小的鱼龙镇挤得满满当当。倒让客栈老板小商小贩发了笔意外之财,成天乐得合不拢嘴。 叶鹰自五岁起学刀,每日必五更天起床,练刀两个时辰,五十五年不辍。即使象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也不例外。唯一例外的是,他发觉暗中有隐约的细微呼吸。天下第一刀客成名以来,有人窥视,虽不是第一次,但之前的最后一次已不知是猴年马月之事。“无耻鼠辈。”叶鹰冷哼着挥刀出鞘。 石破天惊的刀光过处,亮起一道同样辉煌的剑华,清脆细密的金属相击声不绝于耳。终是刀光大盛,持剑者急退十步,方才抵住这霸气十足的一击,年轻俊朗的脸上几分羡慕几分尴尬。 “好剑法!”叶鹰赞道,“翔儿,数月未见,你是大进了。” 晨曦初露,几缕袅袅的炊烟升起。初升的红日下,一些许久不见的温情在涌动。冬日,陡然间不觉得那么寒冷了。 叶翔弃刀从剑,已有数年未与父亲言语。今日初次正面相见,又是原本预备暗暗探视父亲时被撞破,一时之间,他面红耳赤,无言以对。这么多年,他虽未承认,终究是念着老父的。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啊。 叶鹰却是极高的兴致,喝道:“你可以不原谅爹,不学叶家的刀法,但作为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 叶家的子孙,你没有资格忘记叶家的刀意!刀剑相通,道理都是一样的。小子,看好了!”顿时间,漫天的刀光,如滔滔江水般汹涌而来,连绵不绝。 一路刀法使完,叶鹰微微觉得有些倦意,终是老了。这天下毕竟是年轻人的天下。以后的路都要靠翔儿自己走呢。他会明白么? “刀剑相通!”叶翔喃喃念道,眼睛中却放出异样的光彩。叶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即使现在不明白,不久也必定会明白的,很是欣慰。这娃儿,悟性奇高,将来的成就一定不逊于自己呢。 “翔儿,那是你带来的人吗?”叶鹰这才发觉,庭院中原来并不只他们父子俩。 离叶翔先前藏身不远处,细微呼吸真正的来源。叶翔第一次看见了她,那是怎样一种纯洁高贵的美呀。只这不经意的一瞥,一辈子都无法忘怀那带着些许蔚蓝的双眸,微显茫然的凝望着自己,在以后独自闯荡江湖的岁月里几百回梦牵魂绕。 星海不曾料到用水遁后竟会在万叶山庄现身,也不曾料到自己会醉倒在装寿酒的诺大酒缸,更不曾料到会如此狼狈的被人发觉。不及她仔细思量其中蹊跷,叶鹰已断定这个浑身湿漉漉往下滴美酒的女孩来者不善。越美丽的女人越危险,这是叶鹰亲身体会得来的公理。何况眼前这位看上去娇怯怯一点都不懂武功,却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身练武场,更是可疑。 于是叶鹰很警惕的说道:“姑娘,划下道儿来吧。” 星海听不懂他的行话,嫣然一笑,摇摇头,表示不明白。神仙相互之间交流用的是念力,不必象凡人一般开口说话。她的绝大多数力量已被封印,一时间无法和凡人沟通。那么,不说也罢。 叶鹰愈发觉得她高深莫测,追问道:“那么,姑娘,可否告知姓名?” 星海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寻了根被利器劈下的断枝,在地上刻下两个斗大的字。可惜这蝌蚪状的天书,叶家父子两人也是无论如何看不懂的。 叶鹰最终无奈的叹道:“那么,姑娘,莫怪老夫手下无情了。”反手一劈,迎着朝阳的刀光闪耀,光辉夺目,眩人神采。方圆三丈之内的落叶,被霸道无比的劲气卷得一一绞成碎片。在这气流中心的星海,如同狂波怒涛中的一叶扁舟,白色的衣裙、黑色的青丝,被吹得高高飞扬,又毫发无伤。叶鹰大喝一声,宝刀一滞,恰恰搁在星海颈前一分。这份力度,恐怕叶鹰自己几年前都无法控制的如此恰到好处。但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孩,连眨一下眼都不曾。江湖上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在叶鹰的刀下赌上自己的性命。从来没有!如果她不是有绝世的武功,便是有智力上的障碍。显然,叶鹰更偏向于后者。 叶鹰很是懊悔荒废的时间,更懊悔先前如临大敌的态度。传扬出去,可是极大的丑闻。他不抽烟,不嗜酒,唯一的弱点就是好面子。这个缺点,让他一生都没有轻松的快乐过。 没有人比叶翔更了解他的父亲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叶翔不再期望与其父重修于好,并在父亲做出决定前,带走了这个女孩。 不管她愿还是不愿。 他就这样拉着她,翻过几重山,跨过几条涧。山后边是片半枯不枯的树林,光秃秃的枝干刺着瓦蓝瓦蓝的天,地上落满了黄色的秋叶。树林里有间小小的木屋,有片大大的空地,有个小小的坟。坟前站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猎装劲履,后背箭壶,爽朗而不失明艳,正不耐烦的踢着石子。 少女抬头见到叶翔,黯淡的双眸明亮起来:“表哥,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她的目光又落到星海身上,热辣辣的满是敌意。 叶翔貌似很不满意少女的造访,蹙眉问道:“玥妹,你为什么来这儿?” “自然是看看我的好哥哥,成天不回家在忙些什么。”她努努星海,冷笑道,“原来是替我找了这么标致的好嫂子。”话虽是好话,浓浓的醋味任谁也听得出。 “不要胡说八道!我与这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叶翔一扬剑眉,“倒是我说过很多遍的那件事--我们的婚约,趁早取消了好。我是决计不会娶你的。” 凌玥怒极,一个巴掌狠狠煽去。叶翔没有躲避,顿时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她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却仍大声道:“是我硬要嫁给你吗?还不是你的好爹爹、我的好舅舅做的主。怕你是巴不得我早些死了吧。算你狠!我立马去和舅舅说,遂了你的愿!” 她跺跺脚说走就走,临走了还不忘瞪了星海几眼。 叶翔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道:“是我负了你。大仇未报,何以家为?我的苦衷,你不明白。” 红尘中的情感纠缠,几时才能把一切看透? 星海似懂非懂的看着他,那挺拔的侧影在晨光中与嘉南几分相似。一时寂静的只有寒风掠过树梢的声音。 良久,叶翔恍若大梦初醒,道:“你还没走?”随即哑然失笑,“我竟忘了你不懂我在说什么。” 可那深如海水的双眸,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催促着他说下去。 他长叹了一口气,指着前面小小的坟,涩然道:“那里是我弟弟的坟。” 十年了,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件事。但他的心头,何曾忘怀,那小小的孩童绝望的眼神? 那一年,叶鹰五十岁,叶翔十一岁,叶翊八岁。 那一天,八月十五,无星无风,惟有皓月当空,清辉遍野。 不是决斗的天气,不是杀人的天气。散了一年一度的赏月会,终是小孩子贪玩的习性,叶翔带着弟弟到庄内空地偷偷放天下闻名的鱼龙风筝。放着放着,一个黑衣人闯进庄来,二话不说,提了学艺未成的叶氏兄弟就走。当时叶鹰已久享天下第一刀客的盛名,怎容人在眼皮下放肆?得了消息后立马拔刀相追。那人带了两个娃,行走不便,被叶鹰追及。叶鹰夺了长子,可那人武功也是高得出奇,使的一手好剑法,果断狠厉,无一虚招,边走边战。叶鹰无奈,权衡之下,先送回翔儿,反身再追。 叶鹰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面色是苍白的,浑身是血。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找回了孩子血肉模糊的尸体,又封闭了所有的消息,只言幼子病故。 叶翔知道,父亲是极好面子的人,绝不肯公布弟弟之死的真像。而对他来说,什么名声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弟弟能回来再轻轻唤他一声“哥”。但,弟弟死了。 从那以后,他不练叶家的刀法,自己揣摩着学剑法。十年光阴,略有大成。可天地茫茫,哪里去找那黑衣人,报那血海深仇?去问个明白,为何要夺走他最亲最爱之人? 他和黑衣人的剑法,都是杀手之剑。惟有怨有恨者,御之不自伤。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 所以他必须放弃情深意重的未婚妻,不能让她早早的做了寡妇。即使叶家断子绝孙,也不能给在乎他的人一丝一点的伤害。 星海仔细的检查了遍坟土,想是那孩子的怨灵投生已久,竟看不出半点端倪。 终是无话。 ~~~~~~ 暮色苍茫,远山如黛。 星海不料第一日竟会如此的平淡。她所做的,就是看着叶翔练了一天的剑。他没有瞒她的意思,她没有避讳的想法。 命运的车轮开始隆隆的转动。陌陌红尘,谁是谁应该遇见的人? 杀气!突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叶翔将掌中之剑握紧放松再握紧,掌心底有些略略的汗意。他是江湖中人,血腥厮杀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可这清纯如水的少女,将如何面对污秽的世界?他把她挡在身后,要给她最安全的保护。 “等会敌人来了,你莫要管我。你不是江湖中人,料想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不会为难你。”他转头低声嘱咐,不管她明白还是不明白。早知道,便让她远离这是非之地了。 星海的眼中却满是怜悯的神色。他顺着望去,天的尽头,万叶山庄的方位,熊熊的大火已将半边天映得通红。“爹,玥妹,莫要出事了才好。”他因这几天心里颇不平静,便回去察看了下。不幸真被言中。 今天可是爹爹六十大寿的日子呢。叶翔的心一阵的抽紧,但面色是镇定的。 因为敌人已经来了。 远远近近的树木上分站着十来个黑衣蒙面人,将小木屋团团围住,阻住了一切出路。 叶翔仰天长笑:“想不到我叶某人不过是无名小辈,竟让幽风谷出动这么多的杀手!一起上吧!怕死的不是好汉。”左手暗暗向星海做了个快逃的手势。幽风谷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叶家究竟得罪了谁才引得此惨祸? 近旁树上已有持刀一人怒喝道:“姓叶的小子,你还不是刚出道的雏儿?凭什么胡说大牛?就你爷爷我一个人就可以料理掉……啊!”“你”字未出口,那人已经被剑刺破心脏,一头栽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鲜红鲜红。 叶翔兔起鹘落,攻其不备,果真得手,暗道侥幸,却冷哼道:“做杀手怎么如此多话?必定是活不长的。” 为首一人淡淡的说:“他是你二师兄,刚才叛变投靠了我们。我正觉得麻烦,多谢你处理了他。” 叶翔冷冷的反唇相讥:“我早已反出叶家,不是他的什么师弟。”叶鹰的三个弟子,他真是从没见过。虽然有些香火之情,对个叛徒,也不必手下留情。 那人仍道:“你是的。因为中午的时候,叶鹰已经将万叶山庄传与你。如果你今天能活着出去,便是天下第一刀客的传人。不过,”他顿了顿,慢吞吞的续道,“我的话也很多,但我起码会活得比你长。” 叶翔胸中此起彼伏,不知是何滋味。爹爹始终不曾忘记他么?“镇静,镇静。”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群多么可怕的对手,逃生的机会是多么渺小。但他必须坚持到底。 “万叶山庄今天就从江湖上永远消失了。真是可惜啊。”那人谈笑间有讥笑的意味,眉目却骤然显现凌厉的神色,“现在我要对你不客气了。”左手一挥,其余的黑衣人跃下树来。包围圈不断的缩小再缩小。 嗖嗖,何处的冷箭飞来?站最外面的黑衣人猝不及防,中箭受伤。红衣女子衣袂飘飘,翻身而入,也不见她如何取箭,妙手轻弹间,连珠而发。迫人的压力顿时一轻。 是谁,甘愿与你同生共死,即使你将她弃之不顾? 叶翔与凌玥对望一眼,均有惊喜神色,并肩而战。 黑衣人貌似不急着取他们性命,一味的游走。要不然任他们有几条小命早完蛋了。幽风谷并非浪得虚名。纵是如此,他二人已多次受伤。血花溅开,如同盛开着的一朵朵小花,将暮未暮的夜色中格外凄艳。 为首那人很是满意的样子,看了半晌,目光移到星海身上。她就站在刀光剑影中,没有任何惊慌的神色。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很美,美得不似人间颜色。她见他看她,心照不宣的莞尔一笑。有杀气没有杀意呵,看来你不是真的要杀他。 他也报之一笑,顺便扬手撒出几星银芒。 忽然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 正月初四 --为何不能阻止这场杀戮?我一闭眼就能看见血肉横飞的惨象。 --你错了。我们是神仙。神仙眼中是没有生死的,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万物轮回,周而复始,冥冥之中都有安排。你插手了,就破坏了一切定数,就是违背天意,就是灰飞烟灭。 星海其实一直都没有睡去。那银芒,混着雪山上的百日醉的药性,刺中了叶翔、凌玥,也刺中了她。 黑衣人嘿嘿道:“我是杀手,别怪我不择手段。”然后就看着二人在愤怒中脱力昏厥。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冲他眨眨眼,也倒了下去。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啊?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神祗原是不怕这毒性的。星海显然还未习惯没有灵力的日子,头脑虽是异常的清醒,身体却软绵绵的不着半分力气,不得不任人搁在马上,跋山涉水,最后关进幽风谷的水牢里,等待谷主的处理。另二人一路上始终不曾醒来,现也不知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看得出不会受到比她更糟糕的照料。黑衣人似乎顾忌着什么,对叶翔尤其的客气。 三天前的那场杀戮,依然历历在目。他们看不见,她却看得见,那些在熊熊烈焰中飞起的透明怨灵,唱起无限辽远苍茫、响彻云霄的悲歌,飞起,飞起,然后如泡沫般碎裂,跌入尘埃,转世投胎去了。这些人的一辈子,就算过去了么?那些欠他们的人,是不是下辈子还要偿还?恩恩怨怨,几时得了? 挣扎着坐起来,怕是近水的缘故,北海龙王的小女觉得力量恢复了几分。水牢里透着荧荧的光,无法断定天色是否大明。安静得了无声息,唯有几处渗水,一滴一滴,晶莹透彻,砸在深深浅浅的石坑里。这牢房,看来有些年头了。 星海不觉苦笑了起来,自己也会落到这田地?俨然就不是很合格的龙女,连中级的水系法术都不会的她,学习的大抵是天仙级的高深仙术。一个不很有地位的龙王世家,要出碧落界独一无二的圣女,岂非大不合常理? 未来的圣女娘娘在人间学到的第一课,竟是将自己的身世反复推敲,疑点甚多而不得解。看来以后要好好询问嘉南才是。只是,那淡漠的人儿如今又在为谁踏着漫天星斗舞动璀璨的剑光? 对,剑! 她探手到那滴水处,凝神细思,集中仅剩的灵力,渐渐凝出一把冰剑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 的模样。 ~~~~~~ 到处是白皑皑的一片,没有人烟。他在这荒原上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可怎么也找不到。一失足深陷在雪地里,怎么挣扎着也爬不起来。突然从远而近掠过一抹猩红。他揉揉眼,终于确信了,挥动双臂呼喊道:“玥,我在这里!”然而,凌玥冷冷的瞥了一眼,双腿用力一夹,纵马而过。带起的白雪纷纷扬扬,灌得他浑身上下都是。他暗叹一声转过头,就看见那双带着稍许蔚蓝的眸子。她微笑着伸出手来,他探身过去,怎么也够不着。她的影子却渐渐的淡了,最终化作一团洁白的光芒消失不见。于是绝望了。天旋地转,恍惚间看见很多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弟弟的,爹的,娘的,给他送饭的老仆的,二师兄的……忽然又变成恶鬼,张牙舞爪的向他扑去,撕咬着他的血肉…… 叶翔从噩梦中惊醒,冷汗出了一身。 隔夜的积雪,经不起一点点阳光。屋檐垂着的冰凌开始融了,和着青瓦上的雪水,滴滴答答个不停。冰凉的寒气湿得要浸进人的骨子里去。 这是哪?惊魂未定的他,抬头看见窗外一丛丛鲜活的青翠,和廊下的紫衣女子、掩不住的喜悦神色。 “怎么可能是她?怎么可能?”叶翔几乎要惊叫起来。但是,真的是她,刻骨铭心的思念,忘不了的黛眉红唇,依稀是当初模样。她已经死了十五年了!他替她守灵,哀哀的哭死过几回。如果不是她活着,就是他死了。 “我是死了吗?”叶翔不等她走近,便急切的问,暗暗想这样一家团聚了倒算是个很好的结局。 紫衣女子也是万分的激动,快走几步,搂他于怀,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傻孩子。你好好的活着呢。天可怜见的,咱们母子终于见面了。”双目一红,忍不住滴下泪来。 叶翔疑惑道:“娘,你怎么……”当年他是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安葬的。 “我怎么没死,是吧?”叶翔觉得怀里的娘亲身子僵硬了起来,“叶鹰没死,我怎么舍得死?现在叶鹰死了,我更能好好的活下去了。” “什么?”叶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是脾气倔强了一点,可记忆中的母亲向来是没有怨言的。 紫衣女子拭干泪,笑笑:“咱母子团圆,提这么扫兴的话作甚么。来,让娘好好看看你。”扳过他的脸,细细的端详。“翔儿,你长大了呢。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外刚内柔的性儿。” 叶翔任她抱着,一面把所有的前因后果思量了遍,仍旧固执的问道:“娘,你为什么要杀了爹?”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哈……”如同撕裂般的笑声响过,紫衣女子眉目之间顷刻满是极度憎恨的神色,“为什么?哼。他靠万叶山庄的权势硬娶了我,又不爱我,还折磨我。翔儿,你看!这都是你的好爹爹的杰作。”她捋起袖子,乌青酱紫的伤痕累累,居然十五年都没有褪去,可想而知最初是何等的惨状。“他不当我是妻子就算了,还不把我当人。那么,我只有死给他看。” “原来那时你是假死。”叶翔的心沉了下去。 “不错。过了五年,二哥替我去接你们哥俩。不料学艺未精,和叶鹰斗得个两败俱伤,只救得翊儿一个回来。”紫衣女子很是不愿回忆这段往事,蹙眉道,“不过叶鹰或许是真的疼你,宁愿自己中毒,也不愿二哥带你走。” “黑衣人是二舅舅?”叶翔诧道,“可我弟弟那时就死了。”提起叶翊,心中大恸。 “你弟弟叶翊是死了,但杀手乙还活着。”紫衣女子眼睛中锋芒大盛,顿了会,话语又转柔和,“死的是别人的孩子。翊儿见不得那样的杀戮,回来后成日成夜的做恶梦。所以,我迫不得已给他服用了忘忧草。他已将过去的一切全忘却了。”她突然牢牢抓住他的衣襟哀求道,“你也不要告诉他,好么?” 叶翔一时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想到一事,问道:“你是幽风谷的人?” “的确,我是幽风谷的人。而且,坐第三把交椅的‘百变紫蝶’,就是我--江韵蝶。” “那么,爹是你亲手杀的?” 江韵蝶摇头道:“我被迫发过誓,不能杀他。他是自寻了断的……”她未曾看见叶翔脸上突然空洞起来的神情,滔滔不绝的想讲下去。 仿佛再也抵挡不住那侵人的寒气,叶翔浑身瑟瑟的发起抖来。 早夭的弟弟原来还活着,娘亲原来是心狠手辣的‘百变紫蝶’,父母的婚姻原来并不完美……十多年来支撑他的整个世界轰然坍塌。这么辛辛苦苦的活着是为了谁?为谁勤学苦练以期一朝报仇雪恨?甚至,又找谁去讨还血债?弟弟的血债,原来是不存在…… “一群骗子!”想到这里,叶翔无法再思考下去,重重的一把推开娘亲,跌跌撞撞的奔出去。 “翔儿,”江韵蝶想扯住他,但见他如此可怖的神色,不由迟疑了一下,“你去哪?” “去哪?我哪里有地方可去!”叶翔悲愤的想,天下虽大,却不再有他的家。现在,他只是想离开,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江韵蝶拔出簪子,阴影处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她:“让他去吧。” “可是……”江韵蝶见长子的身影快成为一个黑点,心急如焚。 “他会回来的。”阴影中那人似乎有种不容人置疑的气势。 江韵蝶朝远处望望,黑点都不见了,垂下头来:“是,二哥。” “你去看着点凌玥。”那人悠悠道,“我倒要去见见那个杀手甲都看不透的女孩。” “是。”江韵蝶的头垂得更低了。 ~~~~~~~ 水牢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更确切的说是飘进来一片阴影,使本没有多少光线的斗室愈加的昏暗。星海是习惯这种黑暗的,长达五百年的沉睡中,哪一天不是黑漆漆的不着边际? 阴影中那人低低咳嗽了声,问道:“姑娘可有去处?” 星海坦然的看着他--戾气很重心计很深的人,所以才会在门口观察了这么久才进来吧--然后摇摇头。 “那么,可愿意留在幽风谷?” 得到确切的答复后,那人道:“跟我来吧。”阴影异常迅速的往外移动。星海身不由己,为大力所控,被牵引着一齐向前。遥见着出口处亮亮的光射进来,那人眯着眼,没头没脑冒了句出来,“江南可是个好地方哪。” 星海笑了起来,眼睛笑成了弯弯两钩新月,说不出的清丽好看。 水牢修筑在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里。洞口望去只见苍翠苍翠的竹林,漫山遍野都是,寒冬里不曾失去半分颜色。 出了洞,那人一直是冷冷的。见识过那一瞬的温柔,星海不怕他,甚至有些同情他。她看得清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 暗影里面,那个睥睨天下的人影,出奇的单薄瘦小。他要遮住本来面目,才把浑身上下笼在一团煞煞的黑气里吧? 左拐右转,繁复的路径暗合星宿的方位。原来红尘界也有人能将天理演算到这等精确的程度啊。星海大是稀奇。 竹林深处掩映着乌檐数角。浓烈辛辣的酒味传来,那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象他这般喜怒不见于颜色的人,如此的表情,便属于大怒。从最近的一幢房里飞也似的奔出一个月白衣裳的女孩,跪倒在地上,战栗道:“请谷主降罪。” 那女孩比星海大不了多少,想是明白接下来的惩罚会有多严厉的缘故,秀丽的脸颊上已经淌下两滴清泪来,却倔强得始终不改口,只求降罪。 谷主沉吟了会,道:“桑怜儿,你以后不必在这儿伺候了。找杀手甲要张修罗帖去吧。”再也不瞧她,自行飘进门槛去。 即使原先平凡卑贱如她,取了修罗帖,意味着成为主子中的一员,也意味着将走上杀手的不归路了。幽风谷排得上名号的人物,谷主、护法以及杀手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葵,哪一个不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小小女孩离家出走,投奔幽风谷,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成为真正的杀手。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开始就被安排在侍女的身份上。千辛万苦,等待的这一天,终于降临了!桑怜儿喜极而泣。即使不久在修罗场的炼狱中死去,她幻想中的人生也是充满了绚丽的色彩吧? 是个谪仙呢。星海见她上方隐隐的祥瑞云气,淡淡的是黄色。看来还是从月宫贬下来的执事星官。经历这遭历练,她能重新回到碧落界么?或者,为了什么人,甘愿放弃修行,选择永世的轮回,就像如今毅然投奔修罗场一样。 昏黄的室内,一灯如豆。墙角七倒八歪乱堆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酒瓶。案几上伏着个略有些瘦削的白衣少年,嘴里糊糊的嘟囔着什么东西,不知宿醉了多久,酒气冲天。 听见脚步声,醉眼迷离的抬起头来,那少年道:“我……我还没杀你呢。你为什么要自杀?自杀……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你?”他猛然间跳起来,指着谷主的鼻子,道:“为什么不让我一剑刺死你?”右手仿佛提了把剑的模样,狠狠的虚劈下去,中途脱了力,整个人都重重的跌在地上,依旧喋喋不休,“为什么啊?为什么……” 谷主不发一言,只冷冷的盯着他,眼底如冰封千里。 回过神来的桑怜儿悄悄走进,见这般情景,暗道不妙,一时顾不上别的,咬咬牙扛起满满的水桶,劈头盖脸的冲少年浇过去。少年湿淋淋的如同落汤鸡一般,冷得一激灵,酒意顿时醒了七八分。 谷主冷笑道:“剑在否?” “在。”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恭恭敬敬的捧给谷主看。剑未出鞘,凛冽的杀气已经弥漫开来。他握着剑,陡然精神焕发起来,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这才是真正的杀手乙--醉了酒的叶翊不配如此响亮的名号。 “能杀否?” “能。”作为杀手乙的他向来没有废话。 “那么,替我杀了她。”谷主嶙嶙的手指在空中莫测的比划去。比到桑怜儿的时候,她面色大变,却往前踏了一步,两眼紧闭,准备受死。谷主却不真的要指她,转了半圈,右手食指最终停在星海的面前。 “好。”杀手乙也不拔剑,连着剑鞘就朝星海头上拍下去。从鱼龙镇返回时他心情大坏单独回了,故没有见过她。他不知道也不必知道谷主为何要杀和他无冤无仇的她,他需要的只是服从。剑势下去,他算准了星海所有的退路,只要她一动,就能立刻毙她于剑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杀手乙不曾料到她不仅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毫无畏惧之色,脸上尤带着清甜的笑意。自己却是空门大开,毫无防备,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杀手乙觉得如同几个世纪一样漫长。出道以来,为什么他总是会碰上形形色色奇怪的人?或者,大千世界本来就该这般多姿多彩? 谷主一挥手,道:“罢了。等你能杀了,再杀她不迟。在死之前,她就接替桑怜儿,负责照顾你。” 杀手乙拜倒在地,道:“多谢谷主指教。”谷主是要点破自己的心障,才命令杀那个女孩的,也早料到叶翊一定出那招,少女一定不会避让。这招虽险,收效却丰。可见谷主对人心的眼力是何等的准确。杀手乙唯有佩服而已。 谷主非常满意这孩子的悟性,不露声色的抛下一句:“好自为之。”飘然离开。 桑怜儿惊喜万分,一把拽过星海,叽叽呱呱的说着,领她熟悉屋内各处,包括杀手乙的生活习性。那女孩分明是含笑听着她的,却半晌没有回音。桑怜儿突然想通,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原来你不会说话!” ~~~~~~ “二哥,为什么不杀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江韵蝶小心翼翼的问。即使从小二哥就最爱护她,甚至为保护她不惜练功成为侏儒,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的痕迹总让很多人变得很不同。她无法再摸透他的心思。而他呢?何尝真的明白她要的是什么呢? 谷主瞧瞧她,问:“你是怕她伤害杀手乙?” 江韵蝶咬咬嘴唇,迟疑了一会,终于点点头。 “好久没见过那么纯净的眼神了。”谷主闭上了眼,悠悠的回忆道,“蝶儿,跟你小时候真像呢。三十年还是四十年了?我们都不一样了。” “蝶儿?”几十年不曾被他这么亲昵的称呼过,一些沉睡了很久的东西开始慢慢的浮现上来,江韵蝶喃喃道,“是啊,我们都不一样了。” 正月初五 --你们注定要在某个时空的交错点相遇,然后擦肩而过。即使不老不死如我们,也逃不出命运的轮回,甚至必须眼睁睁的等待明明知晓的结局,无力更改。 杀手乙的两层小楼里,挂满了亲手制作的风筝。即使服用了忘忧草,忘却了过往的一切,依然有一些感觉历经沧海桑田,无法磨灭。他会不会有一天能回忆起,曾经有那么一个晚上,和亲爱的哥哥一起,说要把风筝高高的放起,放到月亮上面去? 桑怜儿昨宿就忙不迭的收拾了行李离开,欢天喜地的领修罗帖去了。屋里冷清了许多。 杀手乙手里没有剑的时候,是个温和细心的年轻人,外柔内刚,和他哥哥正巧相反。说是星海照顾他,倒是他替星海安顿好了一切,又让厨房送了晚饭来。他吃的一向很清淡,基本上不沾荤腥。星海不懂得主仆有别,大大咧咧的坐着和他一起用餐,他也不以为逆。开始时以为星海是吃不惯才夹了几口菜便住手,询问的着看她,她却心满意足的摇摇头,意为饱了。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6 做了个酣畅甜美的梦,星海睁开眼来,天色已然大亮。杀手乙一早便出去了,临行前不忘给星海留了红枣莲子粥,用文火煨着,红红白白清清爽爽的,煞是好看。 幽风谷里有名有姓的杀手都住在这片独门独院的东区,尚在修罗场里炼狱升级的集中住在练武场旁的西区。每日的晨练,是谷主订下的死规矩。星海临窗往外望去,剩下些月白色服饰的侍女,忙里忙外个不停,想不到自己竟是最懒惰的一个。 桑怜儿关照了好些事项。星海换过袍子,然后依言察看了遍室内,整整齐齐的,定是杀手乙自行收拾过了,只觉得自己两颊热热的很是害躁。 还能做些什么呢?星海有些无聊的想。灵光一闪,她摆好架势,气沉丹田,试着发出了有生以来一个声节:“啊--”不料过于响亮,自己被唬了一跳不算,连带过路的几个使女扑哧的笑了起来。 “原来你不是哑巴。”背后有人冷冷的哼道。 星海转过头去,没有否认。 江韵蝶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带着说不出的轻蔑,嘲讽道:“二哥实在太轻信你了,竟放心让你呆在幽风谷最优秀的杀手身边。这不,才一天,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星海探寻的看着她,张开嘴想分辨,又怕发错音,越描越黑,最终不知所措的站着。 江韵蝶右手一拂,掌风挥过,星海撞在桌角上,疼得几乎昏死过去,眼睛却始终睁得大大的,满是迷惑。 “别在假惺惺的装作不会武功。你的剑呢?”江韵蝶厉声道。她揣度星海十有八九来自人称“美人如玉剑如虹”的綉玉谷--比幽风谷更加诡异的组织,专门盛产美女剑客,与大大小小的门派结成秦晋之好。如是这样,她倒是不怕的。“玉面妖狐”人气虽旺,但极少干预武林中事,只是把无穷的精力都放在培养色艺兼备的少女身上。口气是极强硬的,江韵蝶心中忐忑,生怕她的来意更加扑朔迷离。 星海倒不曾让她失望,皓腕一翻,亮出一柄晶莹剔透的短剑来,光彩夺目。自然是她在水牢里用灵力结成的。可惜当时谷主来了,未及凝成长剑。星海比划了几下,很趁手的样子,就贴身收了。 “寒水剑!你居然有綉玉谷传说中的镇谷之宝!”江韵蝶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究竟是谁?” 寒水剑?不曾听说过。星海有些无奈的执剑在桌板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为何总是有人凶巴巴的问她这个无聊的问题呢? 江韵蝶更加不可思议的低低呼了声,倒退了三步,惊讶的神色溢于言表,指着那字道:“天?书?” 真有凡人懂得?星海雀跃起来。 江韵蝶二话没说,夺过星海掌中之剑,嗤嗤数声,如切豆腐般将刻了字的木板整块的从桌子上抠了下来,宝贝似的握在手里。“你在这等着,不许乱跑。”她急匆匆的吩咐道,飞身掠起,消失在竹海深处。 闲极无聊,星海等啊等,等啊等,等到锅里的粥都快煮干了,也不见江韵蝶回来。却等来了杀手甲,迎风而立在对面一根碗口粗的方竹上,冲她唤道:“星河!”他没带着面巾,年纪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俊逸清朗,神采飞扬。 星荷是我大姐。星海苦笑了下,河与海的字形很是相似,看来他们是混淆了。不过能认出第一个字,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呢。象自己就一个汉字都不认得。汗颜,汗颜。 杀手甲见她有所反应,略略有些得意,招手让她出来,“谷主想见你呢。” 星海爬到窗台上,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直直向下坠去。杀手甲哪里料到她会这等雷厉风行的动作,惊愕之余,扑身飞救,却捞了个空。两人齐齐摔了个狗啃泥。满面尘土的星海边拍袍子边站起来,歉意的看着方才被她压在底下的杀手甲。嘿,一时激动,竟忘了自己不会飞了。 杀手甲跃起的时候初速度过大,倒比星海先行落地。等他着地后预备一招“鲤鱼翻身”轻轻巧巧的站起时,星海刚巧到达地面,一点也不客气的刚巧砸在他背上。好不容易身上的重量没有了,却又被星海拍起的尘土呛了个灰头土脸。更可恶的是,肇事者居然胆敢万分无辜的看着他。 杀手甲终于站起身来,哭笑不得。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来不曾这般倒霉过。这星河,果真难以捉摸得紧。 星海见他无碍,牵过他的手,往外跑去。杀手甲轻轻挣脱了,跃上楼去,灭了炉子里的火,才放心的和星海离开。“烧干了粥,走火烧了一只杀手乙的宝贝风筝,你就完蛋了。”他恢复了愉快的常态,罗哩罗嗦的恐吓。 星海嘴角挂着清朗的笑意。这帮所谓的杀手,不拿着剑的时候都是很可爱的人呢。 ~~~~~~ “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江韵蝶上下打量杀手甲和星海狼狈的样子,尤其看着杀手甲又是好笑又是稀奇。这孩子是她亲手带大的,虽有些婆婆妈妈,说话浮浮躁躁的,做事却一向最是稳当,是不可多得的人材。幽风谷内的日常事务已经由他全权处理。杀手甲嘴一撇,不想说,她不便追问,把剑还给星海,道:“星河,谷主在里面等你呢。”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关切之意。 星海感激的点点头,往洞内探去。曲折幽深的小路,比用做水牢的那个更为繁复,所有岔路口上都漆着鲜红色的箭头,指明前行的路径。星海能感觉到强大结界的存在,而且每往前踩一步,这种感觉就强烈一分,脸色不由的郑重起来。这么高深的术法下,任凭凡人自由出入,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不欲神知的秘密? 第三百六十五步,星海左足往前轻轻一点,立即旋身回落。持剑的右手急急在虚空里划过,显现出一个又一个金光灿灿龙飞凤舞的字符,散向四周,抵挡着极点被激发后结界爆发出来的巨大威力。封印后的星海无法使用自身的灵力直接与之斗法,不得不绞尽脑汁找寻结界本源咒语的破解之术。 好家伙,一般结界不过用两系至多三系的术法便可达到非常的效果,设此界之人总共动用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力量,不仅自负至极,而且灵力之高强匪夷所思。这么厉害的神仙,在碧落界屈指可数。星海身形减缓,眼神越发凝重,短剑破空,画出旋涡状的符,集中全部念力臆想一声,“破!” 顿时轰隆隆一声巨响,那些若隐若现的结界灰飞烟灭。星海舒了口气,擦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若不是借助了阵内五行相生相克的力量,真不知还要被困多久呢。 洞顶透出的天光散落下来,照出一片方圆五米的光坛,恍若仙境。谷主在光坛正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闭目静坐。显然,他周围被设了“障”,无法听到刚才的剧烈的斗法。 等星海走近了,他猛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7 然睁开双眼,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中破天荒带着几分热切几分焦急,问道:“你真的懂得天书?”被江韵蝶割下带走的桌板,静静的躺在他的脚边。 星海下意识的点点头。她的目光全被洞顶密密麻麻的小字吸引住了。难怪……难怪要设结界了…… 谷主眯着眼看那缕天光,开始述说遥远的故事:“据说我派的创始人不是别人,正是尚未飞升的纯阳子吕洞宾。他兵解之前把一生的文治武功都刻在这洞顶上。靠着只言片语的记忆,历代祖师破解了其中一小部分天书。即使是这小部分,就足够惊世骇俗。你应该看得出这山谷的布局很有名堂,乃我派第二代刘姓祖师亲手设计。到我这一代,幽风谷沦落到大张旗鼓的收徒,卖命过活,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想不到,老天开眼,派你来到这里,能够完成幽风谷祖祖辈辈六百年来的心愿……” 星海怔怔的仰起头看洞顶上的文字。那些蝌蚪文,仿佛活了一般,在无比澄明的心底慢慢的流淌过去。散在各处的灵力一丝一丝的经过奇经八脉注入膻中气海,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清爽舒适。原来上洞八仙之首的吕纯阳留下的,竟是仙界的灵力与凡世的内力相互转化的秘诀!如此博大精深的法术,凡人血肉之躯怎能经受得住?谷主二十年前再怎么不顾一切的试图破译剩下的部分,免不了走火入魔,终身三等残废。 舞剑吧。心头有一个声音在呼喊,星海浅浅一笑,捏个剑诀,衣袂翻飞,当真迅似流星,灿若朝霞,一剑又一剑,如同绝世的舞姿,翩跹优美。 被剑气击碎的细石漫天飞舞,谷主抵挡不住,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洞外。 江韵蝶迎上来,问道:“如何?” 谷主面色苍白,煞气凌然,喃喃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在他看来,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突然间成为绝世高手,纵使明白祖师爷的天书会很神奇,也从来没想过会神奇到这般地步。 江韵蝶大吃一惊,问道:“星河死了?” 谷主定了定神,挥手吩咐道:“等她出来了,不惜一切手段留住她。另外,”他顿了顿,“小心她的‘流风回雪剑法’。” “她果然是绣玉谷的传人。”江韵蝶说完,纵声长啸。 ~~~~ 杀手甲“风尘仆仆”的走进自家院落,心头一阵烦闷。他的新侍婢凌玥--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答应留下来,又指定要服侍他的--大马金刀的朝南坐着,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他珍藏的西湖龙井。这么个刁蛮大小姐,还使唤她?她不使唤他已是万幸。自己怎么会一时糊涂把她带进幽风谷来的?他和她,互相白了一眼,然后,他出去打他的水,她继续喝她的茶。 方打完水,背后冷风袭来,杀手甲感觉不妙,就地一滚,堪堪避开去。木桶打翻在地,清洌的井水泼出来,肆意流淌纵横。满身泥泞的他抬头怒喝:“乙,你疯了吗?” 那剑恰恰停在了他胸前两尺,剑尖微微颤动,犹自发出逼人的光芒。握剑之人冷冷的问:“她人呢?” “哪个她?”杀手甲想不起来近来做过什么对不起杀手乙的事,“喂,我们多年的交情,你怎么忍心杀我?” 杀手乙不理会他,剑尖向前送了一尺,冰冷的杀意更甚。 “哪个她?亏你说得出口。当然是你早晨带走的那位姑娘啦。”凌玥从杀手乙后面探出脑袋来,毫不客气的点破。 杀手甲咬牙切齿道:“可恶,你居然挑拨离间!而且,这笨人居然会听你的话!” 凌玥拍拍杀手乙的肩膀,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你答应我的事,可不准反悔哦。” 杀手乙沉声道:“放心。”凛冽的目光却不曾离开过杀手甲半分。 杀手甲趁此机会,一跃而起,掣剑在手,淡淡的笑道:“乙,我们很久都没比试了。想不到,今天会为了一个女人动手。”他的手接触到冰凉的剑柄,心里异常的踏实。斜着眼,带着几许调侃的神色,又补了一句,“你,不会喜欢她吧?” 杀手乙只是道:“除了我,谁也不能杀她。”再不让他多言,剑光凌厉,化作几星寒芒向他各处要害刺去。 “喂,你玩真的?”杀手甲囔道,足尖点地,身形飞快的向后掠去,长剑上光影流转,青青的剑气在竹海中弥散开来,“相互残杀可是死罪。”作为幽风谷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他二人向来旗鼓相当,不到五百招难定胜负。现在,无论杀手甲有多不想动手,都不得不出手了。因为,不出剑,就是死。 清啸,恰恰在此时响起,在山谷间回荡不绝。 杀手甲乙二人心中一沉,对望一眼,同时住手,插剑还鞘,往来声处狂奔而去。莫非是强敌入侵?杀手甲暗暗担心。幽风谷树敌太多,保不准哪天也会象万叶山庄一样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幽风谷最神秘的地方、除谷主外无人获准踏入的洞穴前,十大杀手均已赶至。只见江韵蝶一脸戒备的盯着洞口,来回踱步。 是谷主出事了?抑或,那个女孩星河?杀手甲一阵发虚。如果星河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肯定讨不了好去。杀手乙对自己的东西向来有偏执的狂热,别人都碰不得。十岁时就为了一只毁掉的风筝,和人大打出手,几乎连命都不要。更何况这次杀手甲是带走了他的、人? 出来了,江韵蝶侧耳倾听。所有人都听见了,那样细碎的脚步声,甚至带着几分童真的欢腾,由远及近…… 暖暖的日头下,星海倒提着短剑,步出洞来,如此清澈见底的笑意…… 这就是要拦截的人?杀手丙丁戊己庚辛壬葵似是不信。杀手甲则是心中一块大石砰然落地。 杀手乙越众而出,牵过她的手,唇边一抹罕见的温柔:“来,我带你回家。” 正月初六 --梦境是前世的倒影。所以,在梦里,我们无法欺骗自己。 这夜里,下起冰泠泠的冬雨,劈劈啪啪的砸落在光洁圆润的枝叶末梢上,愈发冷得森然。 杀手乙临睡前给星海添了一床被子,又生了个小暖炉,驱除寒意。江南的冬季,阴阴的,最是见不得雨。 星海毫无倦意,倚栏而坐,目光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游离不定。原来连纯阳子这样的大仙也是会悔的,“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慕仙”……天书的最后,写的竟然是这样两行摧人心肝的诗句。星海无法明白他的悲哀,只得重重的、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妖气!星海霍然惊觉,轻手轻脚的跑出楼,追踪过去。在她之前,一道闪亮的白光先行划破长空,坠落在地。看来来者竟是碧落界三山上的修真之人。 微微带着喘息,星海看见了雨帘中那个若隐若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8 现的熟悉身影,高冠广袖,长衣胜雪。“嘉南。”她提着裙裾,飞快的踩着湿漉漉的衰草奔了过去,扑在他的怀里,用手勾住他的脖子,眉目间止不住的笑意,“原来是你下凡来了。” 嘉南有些纵容的抱着她,高贵淡然的眸子里一瞬间全是欢喜的神色。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寻声望去,星海这才看见了她--长达五百多年的岁月里第一个碰见的妖,美极也媚极,在疏雨中更增得楚楚动人的娇柔,惹人爱怜。然而,此时她的神色全是惊诧,五官变形得略略有些可怖。 嘉南轻轻放下了星海,向前一步,淡淡的说:“玉面妖狐,我们不要打扰圣女。”左手捏个诀,口中念念有声。又是白光一闪,星海面前的两个人,或者更确切的说,一仙一妖,均已消失不见。 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异常的气息。星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雨中孤独的等了很久,很久,等不到他们回来。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薄薄的单衫全被淋透。然而,她只是等着。 背后默默的撑过来一柄伞,遮住了暗晦的天空。 星海不必抬头就知道是他。听到动静后追踪而来,他应该全看见了吧。 杀手乙什么都没有说,只把瑟瑟发抖的她用力搂在怀里。那一刻,他的肩膀是那样的结实,而且怀抱是那样的温暖。 积云上逆风而立的那个人,淡定的眸子里忽然满是很深很深的悲伤。 杀手乙抱剑而立,眯着眼看蒙蒙亮的天光中弥散的缕缕炊火,悠然问道:“舒服吧?”修罗场里,早起的少年男女排列成行,开始每日必修的功课。偶有兵器的光芒映射到山顶上,冷冰冰的,璀璨耀目。队伍的最末,桑怜儿举着硕大的一把钢刀,有模有样的比划着。 星海闭上双眼,张开双臂,大口呼吸。早晨的空气是湿冷的,强烈的刺激着口鼻,却自有一股草木的清新气息,使人从头清爽到脚。于是惬意的点点头,舍不得睁开眼睛。 杀手乙展开双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我喜欢这种感觉,山风吹着你,像在湛蓝的天空中翱翔一样,自由自在。所以每天我都会到这里练剑。” 星海做了个飞翔的手势,把手探到他的面前,依然不肯睁眼。 杀手乙点头道:“是的,在梦里,我知道飞翔的感觉。”……紧紧握住谁的手?在柔软洁白犹若棉絮的云朵里穿行飞跃。俯瞰下去,高山大川全部浓缩成袖珍的镜像。忽然间,电闪雷鸣,天兵涌现。他从高空无止尽的坠落。是谁伸出的但无法再企及的手?泪水模糊的脸庞,唯有一袭白衣如云般翻涌,看得真切…… 他定定神,续道:“幽风谷并不是这个山谷的名字,只是江湖上的称谓,或许是我们这些杀手的代号。这个山谷原来名叫听翠谷的,是不是很好听,不阴惨惨的吓人了?”他顿了顿,微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跟杀手甲似的话多了。”话未说完,杀手乙目光一闪,转身抄剑在手,剑华闪过,直指林木深处,低喝道:“什么人?出来!” “在背后说我坏话被我听见哦。”远处一株碗口粗的大竹上荡下杀手甲,犹自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喂!老朋友嘛,不要每次见到我都跟欠了你债似的。我又没抢你老婆!”身形甫动,已至近前。 杀手乙前踏一步,遮在星海身前,沉声道:“何事?”杀手甲表面上大大咧咧,做事极有分寸。他决不会无缘无故寻来,难道是冲着星海而来?毁坏禁地,闹出这番大的事来,真不知一向严厉的谷主怎么会到现在还未处置她?昨夜不放心无法安睡,才会看见她悄悄离开,才会替她收拾了守夜之人,才会看见她伤心落泪的一幕。如此扑朔迷离的她哪……为何自己会这般不自觉信任她,维护她? 杀手甲收起顽皮胡闹的神色,取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紫竹牌,附着一页薄薄的信笺,恭恭敬敬的递给杀手乙,道:“谷主有令。” 杀手乙亦是正色,插剑还鞘,毕恭毕敬接了,展开信来揣摩了半晌,问:“还有什么吩咐?”随手一捏,碎纸片纷纷扬扬的漫天散去,落入枯黄的草丛,消失不见。 “没有。”杀手甲不忘多说几句,“这次的任务,谷主看上去有些忧心呢。是很棘手的点子吧?” 杀手乙没有回答。这个时间,派他去杀这么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凑巧。莫非是调虎离山之计?一颗心忽的沉了下去。明知这样的揣测是不该,无法阻止自己不这样猜想下去。可是料想不至于吧?除他之外,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杀手甲见杀手乙沉吟不语,拍拍他的肩膀,好笑道:“从来没见过你这番婆婆妈妈。也罢,你的宝贝星河,我替你照顾了就是,保证到你回来毫发无伤。”他敢于这样保证,自然是得到谷主的授意。 杀手乙重重的还拍了一下,冷峻的面容缓和许多,道:“多谢!”倒提着剑,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杀手甲在他背后龇牙咧嘴道:“什么时候你这样谢过我,呵呵。可是也不要打这么重嘛,很痛的……”边罗嗦边转过身来,空空荡荡。星河呢?方才尚在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杀手甲的房里满满一面墙的书籍,充斥着异常好闻的纸张味道。金色的阳光从窗棂透射进来,淡淡的洒在书桌上,有种近乎圣洁的静谧。星海左右两手各捧着一本,飞快的翻阅。脑袋下又枕着若干,以一种极其舒适的姿势卧着,隐匿在杂乱无章的大书堆下。杀手甲跑遍全谷,终于在自家院落发掘出她,又是心痛又是好笑,一把想扯她起来,“喂!你弄乱我的书了。” 星海伸出右手食指,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重新埋首进故纸堆。 杀手甲无奈,跌坐在藤椅上,悲叹道:“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哼,未必。”天晓得凌玥什么时候掩进门来,瞪了他一眼。“少罗嗦。开饭了。”雕花食盒重重的砸在案几上。汤汁飞溅出来,溅得他满身都是。凌玥视若不见,把四菜一汤一一端到他的面前。清一色的,红烧豆腐,麻辣豆腐,油炸豆腐,小葱拌豆腐,豆腐清汤。连吃三天豆腐了,杀手甲当场想撞墙晕死过去。 凌玥把竹筷递到他手中,娇笑道:“喜欢不?”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得他一阵发毛。 “喜欢,喜欢。”杀手甲只得苦笑。 “既然喜欢,就全给我吃了吧。”凌玥笑得越加的妩媚。托腮在他对面坐了,看样子不吃完必不能善与。 这女人,花样百出,喜怒无常。难怪未婚夫会弃她而去。杀手甲心里暗骂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不假。”心不甘情不愿的向满桌豆腐伸出筷去。 深夜。一勾晓月。 幽风谷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9 内,衣襟带风,有夜行人掠过重重屋脊,落在致福楼上。停了半晌,四顾无人,一个燕子卷帘倒翻入内。一炷香时间内相继撞倒了家什若干。 “你省省吧。大白天我都找不到。你黑灯瞎火的别找了。”杀手甲倚在夜行人适才翻入的窗台上,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哐当”一声,铜制的笔筒砸落了下来,在松木地板上滚了两转,不动了。湖州采办来的新笔散落了一地。回音悠悠远远的顺着夜风扩散开去。夜行人的脸色在惨淡的月色下显得苍白无色,手微微的颤抖着,保持着方才捧笔筒的姿势,震惊的手足无措。 杀手甲上前一一拣起,一面教育道:“你怎么做贼的?也不带上双臭袜子蒙蒙脸,也不换身紧点的衣服。而且弄出那么大的声音,猪都能被你吵醒了。要不是我把着风,你十条小命都没了。亏你平日还对我那么凶……”他抬头见她还没动静,愠道:“你弄出来的烂摊子,难道要我帮你收拾吗?” 她却坐倒在地,捧着脸,嘤嘤的哭泣着。 “喂,我最怕女人哭了。服了你,我收拾就我收拾,求求你别哭了,好不好?” 她摇摇头,汹涌而出的泪水大把大把的揩在提花缎的广袖上。一向刁蛮无理惯了的凌家大小姐,此时犹如梨花一枝春带雨,楚楚可怜。多少年了,她不曾在人前表现真实的自己,用骄傲的假面倔强的存活下去?只这一瞬间,她被完全的击碎,感到自己是如何的软弱而无力。可是她在乎的人,为什么不在身边?天下之大,她去哪儿追寻他的影踪?寻到了,真的能够寻回他的心吗? 杀手甲也坐下,柔声道:“你要找他去哪儿了,还是想找那件信物?我已经找过了,什么都没有。杀手乙告诉我,你要致福楼的机关分布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宁愿留在幽风谷,想必也是为此吧。”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折得整整齐齐的方绢递给她,凌玥一声不哼,接了。 “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你不要插手了。”杀手甲叹了一口气。“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你说我们?”凌玥秀眉猛的一锁。 杀手甲站起身来,嗤的一声用火石点亮了蜡烛。烛影摇红下,他的眼神变幻莫测,不复平日的轻浮模样。 凌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什么也没记起。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出谷去了。” 杀手甲抛了句没头没尾的话:“那件事,他早晚会知道的。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 凌玥昂起头,烛光映照下她的眸子里蕴着幸福的柔光:“至少,我于他无愧。” 她不懂得去掩饰自己的爱。这份坦率真诚让杀手甲觉得愧然。然而,他又能做些什么?十年间杀手的艰苦训练,将他真实的感情真实的想法深深掩埋。注定了这样一条路走,他无法回头,唯有血战到底。杀手被人杀,终究逃不脱这样的结局。 凌玥要走了。临走的时候,她忽然问:“我以前见过你,是不是?在我爹哪里?” 杀手甲貌似专心于家具什物的归位,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有回答。凌玥不再逗留,纵身出去。 杀手甲看她消失在月色里,重重的又叹了口气。她会记得吗?十年前,那个和她一起嬉戏的杂役之子已经长成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第一杀手。而她,也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掌上明珠了。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只剩下那双扑闪着灵气的大眼睛,一如十年前的夏天…… “小哥哥,玥儿要吃梨。” “乖,树上的梨还没长成呢。到了秋天,小哥哥摘给你吃。” “不嘛,玥儿现在就想吃。小哥哥,你最疼玥儿了。” 她任性的扭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 他无奈,不愿辜负她期待的眼神,爬上树去,却一不小心摔下来断了腿。殷红的血滴落在嫩绿的草上。他疼得昏死过去,依稀中看见她惊恐的扑上来,大把大把的眼泪落下。只为他而哭泣。 然后,他被闻讯而来的父母带去治疗。闷热的夏日,无比喧嚣的知了声中,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午后。 然后,他被送到幽风谷,开始艰苦卓绝的训练。 他和她,已经形同陌人。 她的心上,另有他人。 她的眼泪,再不会为他而流。 不会再有然后。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想不到你还有这点心事。”阴影里谷主忽的冒出来,冷冷的说。 杀手甲转身,扑的一声单膝跪下,道:“请谷主降罪。” 谷主眯着眼看了会月亮,幽幽的道:“那么罚你三日之内,把天书交给我。”他的声音丝毫没有高低起伏。 “遵命。”杀手甲斩钉截铁的回答。一阵夜风吹过,飕飕的有几分凉意。等抬起头,谷主已经不见了。 远处一点微微的星火。那书虫,估计尚在挑灯夜读吧。 正月初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谁?”杀手甲低声喝道。暗夜里悄悄行走的人被唬了一跳,现出身形来,却是桑怜儿。 杀手甲貌似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之剑,问道:“怎么是你?三更半夜不好好歇着,跑来跑去做啥?” 桑怜儿赔笑道:“我只是那个……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哦--” “这么巧,您老怎么也没睡啊?您这是--赏月?”桑怜儿冲着亮着灯的屋子努努嘴,眨巴眨巴眼睛,正触动杀手甲烦恼之事。他从致福楼下来,在自家门口踱了几个时辰,也没想出什么既能让星海乖乖默出天书,又能让她收为我用的万全之策。鹊巢鸠占,有家不能回,苦也。 “哼,还敢嬉皮笑脸!今晚谁当值?任你如此来去自由。”杀手甲说翻脸就翻脸。毕竟是谷主以下执掌行政大权的第一牛人,桑怜儿熟知他已久,晓得他真恼怒起来,自己必讨不了好,于是收了顽皮的神色,老老实实道:“千万别罚辛哥哥,我恳求了半天,他才肯放行的。我只是想去看看杀手乙,新来的婢女照顾得好不好……”她身为杀手乙的贴身婢女,和一众杀手处得相当的熟络。 “照顾得当然好。”杀手甲苦笑道,“你要探望故主的心是好的,但是现在是探望的时候吗?别以为在谷里呆了有些年头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但要罚你,还要罚杀手辛因私误公。” 桑怜儿耐着性子听他教育了一大串,撇撇嘴问道:“那你今儿为什么让辛哥哥撤了致福楼的哨兵?我好像还看见有个黑乎乎的影子飘进来又飘出去的哦。” “咦?你竟敢威胁我?”杀手甲揣度,既然大嘴桑怜儿都知道此事,杀手辛必是把自己的布置告知了谷主,难怪--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0 桑怜儿一脸委屈的模样,道:“我哪敢威胁您老啊?” 杀手甲不欲与其多加纠缠,大手一挥,道:“乙不在谷里,你回去吧。今晚的事就此揭过,下不为例。” “我就晓得您最宽宏大量了。”桑怜儿福了一福,吐了吐舌头,忙不迭的离去了。 真是个古怪精灵的丫头。谷主特地压了她这么多年锐气,就是怕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若非用人之际,恐怕还会把她雪藏几年吧。将来的成就,未必在自己和杀手乙之下呢。 胡思乱想之际,听得自家屋里劈劈啪啪的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燃了起来。外墙也被映得红红的。杀手甲不再迟疑,抢了进去。 果真一片狼藉。油灯泼翻在地,半间屋子的书被火一引,通通都燃着了。熊熊火光映照下,星海两手各抓着一本页边被烫得发卷的书,手忙脚乱的扑打。眼见着火势起来,一时半会控制不住,杀手甲气恼心疼,什么感觉都瞬间涌上心头。 好在水源就在附近,值夜的闻讯赶来,齐齐救火。就只毁了杀手甲这一处的房屋,不曾酿成大祸。可这么一折腾,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星海早就被杀手甲拽了出来。这丫头,实是个僵脑筋,凭她那些微薄本事也敢和祝融大神叫板,小命还有么。他很是怒着,见她受了惊吓,倒是不方便多加斥责,自认倒霉占了九分。 江韵蝶一脸怒容的把杀手甲和星海叫去训斥了足足一个时辰。星海像是自知理亏,又像是在琢磨着什么,耷拉着脑袋,不哼一声。杀手甲听着听着就两眼撑不住,暗中打了个盹。最后江韵蝶口干舌燥,扔给星海厚厚的一大沓宣纸,道:“你若能在日落之前将天书默出,便饶你不死。否则,哼哼,幽风谷的规矩不是白给的。”服用了百日醉,料想她是逃不走了。另命两个心腹侍女在旁看守,防她再生祸端。 天色渐渐发亮,白云边角渲染上一圈绯红的色泽。星海攥着一杆饱浸墨汁的狼毫,头大不已,不知从何下笔。 ~~~~~ 又是夜深人静时。江东凌家庄,灯火阑珊。唯有大堂上依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凌玥之父凌君卿边听着属下的回报,边不停的来回踱步,似是遇上了极大的难事。他不过四十多岁年纪,容貌清癯,儒服玉冠,羽扇轻摇,显是风雅一流。上首另坐着一人,国字脸张飞眉,正是闻名中原的大侠“疾恶如仇”张如仇。 杀手乙借着漆黑如墨的夜色掩映,伏身廊檐上已有半个时辰。一阵寒风吹过,檐角铁马叮咚作响。屋内人全神贯注,不曾留心到此处的变化。机不可失,他拔剑而起,翻身而入,剑光如白虹贯日,只待雷霆一击,便取凌君卿性命。 刹那之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掌中冰冷的剑刃已经划开对方的骨肉,可是刺进去方才半寸的深度,凌君卿居然转身向右侧迈了一步!只这一步,锋利的剑尖顺势拖出长长的痕迹,从左肩到右腰,衣衫破碎处鲜血渗出来,染红一片。骇是骇人,但决非致命。同时他心口处猛得一痛,是凌君卿还手了。利器再深入半分,就能挑破他的心脉。杀手乙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失手了,居然失手了! 在杀手乙十多年的生命中,这是唯一的一次,但仅此一次,就可以终结他年轻的性命。 失手者必死。谷内的规矩,在对方取自己性命之前,杀手应该服下舌下暗藏的□□,自寻了断,以免受辱,或者泄露谷中机密。 一尺之内,四目相对,各自骇然。凌君卿眼中有股奇怪的锋芒在跳动,倾刻间他执着的羽扇尖却未曾往前再递上半分。杀手乙自忖无力再下杀招,说时迟那时快,他猛然掷剑脱手,身子向后仰,一顿地一翻身。同时反手将羽扇刺从胸口中抽出,当机立断点了几处大穴缓减伤势。饶是如此,出腔的瞬间动脉依旧破裂,大股大股的鲜血激射而出,喷得凌君卿满脸全身都是,十分狼狈。凌君卿下意识的凌空一掌击出。杀手乙正向后纵出,中了此掌,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但他已然顾不得这些,反借此掌之力,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悠悠的越过围墙,乘着夜色逃生而去。 事起突然,兔起鹘落之间,张如仇等人未及援手。见杀手乙隐没在十丈开外,方才恍然大悟。凌家众人料想杀手乙受了重伤,必定逃不远,故立马牵着数条狼狗追踪下去。张如仇性子刚烈,疾恶如仇,但是武功尚属一般,万叶山庄灭门惨祸之时,他属于不屑于杀之流,被众杀手点穴,抛至外墙。虽是这般,他为万叶山庄报仇之心,却比谁都急切。故这几日,马不停蹄的走访各武林世家,联络歼灭幽风谷大计。 凌君卿阻了不让他亲自追去,一面躺在榻上,任家人清洗伤口上药裹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如同一只巨大的粽子。 夜空中隐约几声清脆的鸽铃响过。凌君卿把玩着杀手乙的佩剑,低低的冷哼了声:“幽风谷也有怕死的杀手,真稀罕。” ~~~~ 黑夜。奔命。从凌家庄出来,杀手乙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逃!越远越好!他甚至记不清奔过了多少田野村庄,怎么奔进了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一不留神被兀起的大石绊着,重重的砸倒在地上。枯枝衰叶积的厚厚的,疼倒是不疼。但好不容易有些凝固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汩汩的流出。撑着的真气一松懈,全身软绵绵的,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湿湿的寒气趁虚而入,侵人肺腑。然而,他已然顾不了这么多了。 体力透支到极限,神志却渐渐的清醒了过来。一味的逃,能逃到哪儿去?重伤之下失血过多,还能撑多远的距离?凌家庄的人马不多时就会循着血迹追过来,然后用威震江湖的凌家箭法,将他射杀。一个使剑的杀手,死于万箭穿心,是何等的悲哀!即使命大,侥幸逃脱,谷内严厉的惩罚依然会让他身不如死,哪怕他是谷主的侄子。 两面都是死。杀手乙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比丧命还可怕的错误。错误的根源,是他隐隐的不甘。他以为,即使凌君卿听风辨音的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下那招白虹贯日。况且,是谷主给的信笺里指定的招数。他原有必杀的信念。 密林里黑黝黝的,连星光都不曾倾泻下半分。他只能静静的躺着,等待死亡一点一点的逼近。或者,奇迹的发生。 奇迹真的发生了。瞬间有衣襟带风的声音,他被牵引着,轻飘飘的离地而起,仿佛在虚空中飞行,四周的景物无比迅速的倒退过去。这轻功,这速度,甚至超过了已知的人的极限! 是山鬼,还是狐仙?他想起那些市井中流传的亦真亦假的传说,还有他反反复复做过的飞翔的梦。他看不见带着他离开的人,只听得见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1 奔跑过快后微微的喘息,让他知道彼此是何等真实的存在。那人衣袖间浮动的淡淡的香气,似麝非麝,似花非花。 不及离开密林,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他晕死了过去。 杀手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漂浮在半空中,透明亮白得如同一个魂魄。周围黯淡的一切瞬间清晰了起来,那些树那些石那些落叶,仿佛都有种淡淡的光芒透出来。另一个穿着同样的衣服,长着同样面容的杀手乙,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 “那是我!难道我已经死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嗡嗡的响。 “死了,死了……”千万个细细的声音穿过夜风,在林中嘈杂的回应着。 星海蹲在那个死尸旁边,掐着手指似乎在推算着什么。是的,星海,不是星河。他毫不费力,脑海里就正确的跳出了她的名字。那样纯净的容颜里,有种圣洁的光辉在闪动,如画的眉眼仿佛遥远得如隔云端。 她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额头上隐隐的莲花图样宛转流动。他陡然心惊,想看得更真切些。甫一动弹,四周的光芒立即大盛了起来,漩涡般的光流奔突,将他困在重重光影的中心。在他看来,一切重新被剪成虚幻的碎影,连她的裙裾都散成若干大小不等的月白的色块。无数的悲歌同时响起,在寂静的旷林里久久回荡。 “别动,是我设的阵法。”星海柔和的安慰道,用手按了按莲花的标志。为了布这个困住亡灵的阵法,不让他的七魂六魄坠入黄泉界,她强行动用了仅剩的灵力唤出月魄守护,如今也是强弩之末。要是他再挣扎下去,恐怕要护住还真不容易呢。看来必须当机立断,用最后一种办法了…… 他安顿了下来,等待光与影缓缓地沉淀。 星海吟唱起古老的咒语,一面用短剑划破右手腕,任自己的血一滴一滴落入地上尸首的口中。渐渐的,它的脸上也有柔柔的光泛出来,死灰色的白一寸一寸的向下褪去。 他方才从声色混沌中脱身出来,见这般情形,心下骇然。“不要!”他呼喊着奋力向前飘去。这一回,阵法只微微一亮,没有力量再拦他去路。 待他的魂魄欺到近前,星海微微一笑,皓腕一翻,结成一个十字形的手印,重重的拍打在他背上,将他整个都朝地上的肉身摔了过去。 天旋地转间,他又一次昏了过去。 听见杀手乙重新响起微弱但均匀的心跳,星海用袖子抹了把汗,站起身来。的确累的够呛,幸好不久前看过纯阳祖师的天书,依着上面所述的法门救回人来。她倚在树上,调理气息。林子里又恢复一片寂静。再过片刻,追兵也要过来了吧。 本来他的命星就不该在此时坠落。由于自己的介入,轨道不可逆转的发生了偏移。凌晨时分用伏羲八卦图推演出他今日有大凶险,才一不小心打翻了油灯,误烧了杀手甲的屋子。待江韵蝶离开,放心不下,复用扶乩的法子验算了遍,果真不假,情急之下,匆匆赶至,最后发现能救下他的唯她而已,才不再袖手旁观。自己的血液融入凡人的躯体,他的命运将再一次被更改。最终的结局,因为牵扯了自身,哪怕是靠术法冥想也无法预料了。只得走得一步算一步了。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星海小心翼翼的背了他,运起轻功,头也不回的离去。 正月初八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过于遥远的梦想。那么,且让我们彼此珍惜这不多的相聚时刻。 星海离开时忘记抹去的扶乩,顿时让原本暴跳如雷的江韵蝶把未骂出口的半句话吞进肚里。龙飞凤舞、潦草写就的八个大字,稚嫩胡乱得如同小孩的涂鸦:“子时震初乾位生劫”。她自是明白那个时候,那个方位,谁应该会出现。但那个无比张牙舞爪的“劫”字让她的心凉了半截。问明了星海所赴的方向,果真与所料不差。她来不及禀明谷主,仅吩咐了在守的杀手丙几句,就纵马疾驰而去。其实不详的预感,自那个神秘女孩出现始就有了。竟然能够有足够的定力请动笔仙,推演出结果,看来那个女孩在术法上所得也绝不容小觑。若是能得其之助将天书破解,想必二哥一生的心愿终能得偿。 当江韵蝶狂驰一日一夜,半路接到飞鸽传书,费尽周折终于找到杀手乙和星海藏身的猎人小木屋时,眼前温馨的情景让她为之一震:杀手乙半身躺在一张瘸腿小桌上,腿脚耷拉到地上,嘴角犹自挂着一丝甜蜜的微笑,均匀的呼吸仿佛还处在当年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星海就蜷靠在某条尚且健全的桌腿上睡着,左手举过头顶,牢牢的攥在杀手乙的手中。月白色的袍子上绽放出一大朵一大朵暗红色的花,凝固了的血迹,反而衬出她睡梦中的脸上无比纯净的美丽,如同一枝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江韵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细腻的柔情。多少年了,一直处于紧张的奔命杀戮中,不曾见到儿子这般酣然的甜睡。她不忍打扰,悄悄阖上屋门,退出门外。 外边阴云密布,晦淡无光。江韵蝶知道,战斗即将开始。这一次,是向来在暗中活动的幽风谷与所谓武林正道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只许胜,不许败。胜了,这江湖中还有他们回旋周转的余地;败了,寻仇而来的厮杀将接踵而至,永无止息。这些年,他们在黑道中已经陷得太深,深到无力自拔。所以谷主才会下定决心使出釜底抽薪的险招。但杀手乙的临阵脱逃,显然出乎他们的全盘计划之外。这乱局,不晓得是否能够顺利扭转?无力扭转时,还能够保住多少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基业?她甚至不敢去想像,也来不及想像。因为凌家庄的追兵,已然迫至眉睫。 叶家的刀,凌家的箭。盛名之下,共领风骚数百年。如今叶家的刀风芒已折,然凌家的箭锋利依旧。区区一个“百变紫蝶”,能否抗衡得住即将来临的凌家二十位好手的五行连珠箭阵? 江韵蝶轻轻抿了一下额边的秀发,举手投足间,娇媚横生,不减当年。二十多年前,艳名远播的江家二小姐,无数江湖子弟踏破门槛谋求婚事,最后父母千挑万选相中的他,却是那个毁了她一辈子幸福的人。而且,他从来不爱她,他爱的只有他的刀,他的名,他的万叶山庄。他要娶她,只是因为万叶山庄需要一个女主人,而娶到这样一个受人追捧的女人,无疑是件极有面子的事情。一张薄薄的署名叶鹰的红色庚帖递进来,婚事定下未及一月,她就被一顶同样色泽鲜艳的八人大轿热热闹闹的抬出门去。那一刻,她或许还期许着幸福。而江家种种不幸的开端,根源于此。教她怎能不恨他。 未等凌家众骑下马布阵,江韵蝶飘然而下,长剑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2 一掠,快攻过去。“来得正好。”她轻声笑道,心中却丝毫不敢大意。与此同时,藏匿于道边林丛的幽风谷埋伏也纷纷现身。他们是杀手,向来不必太顾及江湖规矩。 凌家众人为首者当机立断,侧身弃马,避过江韵蝶的攻击。趁她旧力用老,新力未生之际,左手挥出凌家妙绝天下之短箭,右手借机撑地而起,却被她凌空一扭腰恰恰闪了过去。 其他人未必有这般幸运,十来个照面下来,双方互有损伤。江韵蝶临时抽调来的人力,大抵是幽风谷安插在附近的二流货色,并无天干地支辈中人物。好在凌家山庄这拨率先抵达的,也非其最强的天地人三字组合之任一。虽说实力差不多旗鼓相当,但凌家还是占了人数上的优势,隐隐显出合围之势。久战不下,江韵蝶的笑容不禁有些勉强。 为首老者长声笑道:“看来幽风谷也不过尔尔啊。”精光暴敛,手上功夫为之一紧。他的武功在其余人之上,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盯住江韵蝶数下痛手。而江韵蝶本非以技击之艺见长,被迫得喘不过气来,只得凭一身轻巧功夫一味游走。 “夺!”那老者再喝道,气焰暴涨,掷出的箭长短速度不一,在他点拨之下灵动如蛇,纷纷圈了过去,分六路上下堵住她的去路。江韵蝶无奈,只得顺他的心意,于千钧一发之际长剑脱手,磕飞面前将至的危险,以求自保。然而背后,急速飞来的箭矢带出的凌厉杀气已然刮得她脑后生疼。“罢了,想不到毙命于斯。”她闭目待死。 “住手。”每个人的心底清清楚楚的流淌过这样一声轻叱,微弱的声音中有股不容人亵渎的圣洁之感。恰这时分,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亮起,仿佛秋夜的流星划破漆黑的长空,无比耀眼,又无比寂寞。时空仿佛被割裂,时间仿佛被静止。密箭织做的雨帘在某一薄弱处被划开,随即撕开一道颀长的口子,然后飞一般的扩展、破裂、瓦解。只这一剑,只这一瞬间,凌家众人的攻防完全失效,而且,凝聚起的杀气完全消散。气势已散,他们已败。 五百年多前,那个青衫磊落的男子,一剑光寒十九州,如同神话般的只可抬头仰望。五百年后,传说中的无敌剑式在人间重现,是命运的轮回还是劫难的历程? 为首老者毕竟见多识广,惊呼道:“裂山之痕……”话未及说完,倒卷回来的三支利箭“呼”的扎入他的左胸肺叶,即时毙命。其余离得稍远些的众人经剑气一扫,或被剑气震得乱飞的流箭击中,多多少少身上都挂了点彩。倒是江韵蝶刚巧闪在老者背后,未曾伤着半分。 远处山谷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哨响。凌家众人默不作声的抬起老者的尸骸,动作迅捷的按原路退了回去。 星海双手握剑撑地,借以支撑着自己重量,眼中止不住惊讶、疲倦和歉意。惊天动地的剑式一出,她的灵力无法驾驭攻势,反被磅礴的剑势所控,身不由已的挥剑向前斩杀。她本不欲伤人,却酿成血腥的灾祸。老者的怨灵甚至不及凝聚成形,就被汇集着她灵力的剑芒所击碎,瞬间无影无踪。 “啪”的一声,不经意间有细微的裂痕在长剑上暴出,渐渐蔓延伸展出一条条细长的沟迹。未及众人反应过来,整柄精钢百炼的长剑竟无法承受非凡灵力的注入,终于完全碎裂。成千上万个细小碎片如流矢般爆射开来,插得星海满身是痕,甚至有几片毫不留情的透胸而过。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星海一头栽地,晕了过去。 遍体的新伤处渗出的鲜红,混着旧有的血迹,映着星海无比苍白的脸色。在江韵蝶看来,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诡异?妖艳?抑或是敬畏?可星海的目光从来都是那般的清浅明亮,无法让人不去相信她。况且,这一役,因她而胜;自己的命,也因她而留。 “走。”江韵蝶当机立断,撤出这是非之地为第一要务。其余的,交给谷主决断吧。 ~~~~~~ 虽说万叶山庄的大火已经灭了数日,空气中依然混杂着烧焦了的什物气味,呛人口鼻。空空荡荡的鱼龙镇,剩下人烟渺茫的空壳,正对着山庄的断瓦残石,无比凄凉的写照着曾经的繁华。废墟上的残雪经将明未明的月光一照,泛出冰冷的涩光。 凌玥在练武场的废墟上找到了满身泥泞与血迹的他。叶鹰的宝刀,或者更精确的说,半截断刀就插在离他三尺的泥地里。昔日的锋芒似乎随着旧主的逝去而光鲜不再,看上去与破铜烂铁并无本质的区别。 叶翔神情麻木,对着装寿酒的大缸,用一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的舀勺,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酒,甚至不能察觉陈酒呛人的辛辣。哀莫大于心死。他如同槁木般,机械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凌玥不劝他也不阻拦他,背倚着断刀,坐着看他。从幽风谷不辞风尘的赶来,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答案,和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他。她所想托付终身的人哪,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少年。多年前的某一日,叶翔斩钉截铁的扬言要与父亲一刀两断,报不得幼弟的仇便誓不为人的时候,年幼懵懂的她被那样雪亮的眼神所震撼,从此爱上了他。在一次次的被拒绝、被伤害以后,她还是无法不爱他,甚至比以前更爱他。 一钩弯月缓缓的从夜幕东侧升到中天。 不知喝了多少时间闷酒之后,叶翔似是不耐烦,把脑袋全部埋进酒缸,咕噜噜的一阵痛饮狂灌。酒面上凝结的薄冰是凉透的,痛饮下去的酒无比的灼热。仿佛有一团红莲烈火从他心底深处烧了起来,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毁去。猛然间被酒水呛到,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那一刻,无声的泪抑制不住,滚落下来,和酒水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的颜色。 整整一天一夜,他疯狂的挖坑填土,没有片刻停歇,然后小心翼翼的从焦土中捧来一具具被烧得焦黑的、肢体扭曲、分不清彼此面容的遗体埋葬。叶家祖传的宝刀不曾被火烧断,却被他生生挖断。于是他毫不迟疑就用上了手……那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家仆,经烈火一炙,泯灭了所有的尊卑亲疏。他甚至无法辨认出其中哪一具尸体是他的父亲……愧为人子,愧对叶氏的列祖列宗!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恨,却不知该恨谁。所有种下的“因”都因为这样的“果”而一一终结。唯独他的爱与憎,被束之高阁,无人理睬。十一岁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因为爱情而生;十一岁之后,他以为自己是因为仇恨而活。然而,惨祸来临后,当敬爱无法称之为敬爱,当仇恨无法称之为仇恨,他的生命陡然间失去了全部的重量,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就如同,当年抱着弟弟小小的尸体般无助脆弱。 忽然间,一双柔软的手从背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3 后无比坚定的环住他的腰,然后整个少女的身子贴上来,紧紧依靠着他。这一抱仿佛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和全部的勇气,凌玥浑身颤抖着,却始终不愿意再放开手。 哪怕失去了整个世界,只要有爱的存在,就不会寂寞和孤单。他转过身,侧过头,埋首在少女的乌黑如瀑长发里,用力的搂抱住她,用力得似乎要把她全身的骨头捏碎。 “表哥,”凌玥在他耳边轻轻的叹气,“我就是喜欢你啊,但你为什么总是不要我呢?我知道,表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啊。” 她情不自禁说出的话,仿佛骤然击中了他生生世世解不开的死穴,叶翔的身板一寸一寸的僵硬了起来,神志也一分一分清晰了出来。他,究竟在做什么啊?他挣脱凌玥的怀抱,一头坐倒在地上,抱着脑袋,满脸痛苦的神色。“对不起,玥……我糊涂了。” 凌玥扑上去跪倒在他脚边,眼波里盈盈的有泪花闪动:“表哥,为什么啊?”十七年了,她不曾对谁这般软语央求过。哪怕是前两日,她因为担心、忧虑和害怕而失声哭泣,却从未象此时此刻这般内心荒凉无依。为什么,面前的这个男人,既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是不是因为得不到而倍加珍惜? 他避而不答。她想寻求一个多年未决的答案,追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星河?”她眼里有怨恨的光芒,“你们兄弟俩真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一个为她抛弃未婚妻,一个为她连命都肯拼上……” “你说什么?”突然,叶翔探出手去,死死拽住她纤细的胳膊,“你怎么知道的?”他抬起头,是令人惊悚的雪亮眼神,片刻前的崩溃一扫而光。 “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你在意的东西。”凌玥使劲抽回着手,冷笑道:“你想问什么?” 他不放,满脸震惊,近乎于逼问:“我弟弟。你怎么知道的?” 凌玥却不依,皓腕一翻,从虎口往上到膻中,连点叶翔十二大穴,微微一足点地,轻轻巧巧的翻身落于三丈开外。“想知道么?哼,偏不告诉你。”她揉着被抓疼的胳膊,恢复凌家大小姐的娇纵脾气,毫不含糊的说。 叶翔不料她会对自己动武,苦笑道:“算我求你……” “谁求我都没有用,尤其是你!吃软怕硬的臭家伙!”凌玥怒喝道,恨不能在他身上扎几个透明窟窿,于是取出袖箭,比划了几下,终究是舍不得真的下手。“有本事就上凌家庄向我道歉,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她狠狠心,跺跺脚,头也不回的离开。最后一个字传入叶翔耳朵里时,已在数里之外。 “不然的话……”叶翔喃喃道,“你会来找我的。” 正月十三 --至于以后,是谁也不敢轻易许下的沉重承诺。 “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尽管一早杀手壬就已试图视而不见,见而不听,听而不闻,但是叶翊的怒吼和用力的拍打撞击声依然透过重重铁门一丝一丝的空隙,不屈不挠的钻进她的耳朵。那种经过长时间呼喊后变得又沙哑又绝望的语气,让她不由得心神不宁,心浮气躁。 “吵死人了!”踱步到第一百四十七个来回,杀手壬忍无可忍,愤愤不平道,“他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如此嚣张。要不是谷主是他的……” “嘘--”杀手辛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的往洞外探看了下,慢吞吞的续道,“私下议论,可是死罪。” 杀手壬白了他一眼,娇声讥笑道:“瞎操什么心。这当儿,谁有空顾到这边。我看,你就是被吓大的。要不然,论资历,论身手,再怎么排你也不该只是个‘辛’。”杀手辛是最早由谷主带大的孩子,那时候幽风谷还不曾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而现在,比他晚入谷的诸如甲乙丙丁都已担当重任。唯他被不停的派遣看守这看守那,都是些无足重轻的活计。杀手壬自然要为自己的爱侣抱不平。 “你说,谷主废了叶翊,谁会顶杀手乙的缺?”杀手辛迟疑了半晌,忍不住问道,眼中有灼灼的光在燃烧。杀手乙胆敢丢了佩剑,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在十大杀手中立足了,所以一进谷就被谷主下令打入水牢,等候发落,性命堪忧。 “当然是你喽。”杀手壬衣袖翻飞,姿态优美的回旋了半圈。刚勾住他的脖子,眼梢末角瞟到那个人,动作一僵,绽放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 不知何时起,杀手甲就倚在洞口,低头专注着摆弄掌中之剑。因是背光的缘故,他脸上是一片暗影,看不真切表情。听到这边话头卡住,他方抬起头来,眼中雪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嘴角似笑非笑,依旧是惯常熟悉的慵懒模样。饶是如此,深交已久的杀手辛依然觉得他今日沉郁得有些可怕。仿佛这几日间,杀手甲也经历了一场蜕变。生命中最原始最懵懂的单纯快乐都被剥离了出去。剩下的,唯有杀手甲,一个杀手,仅此而已。 如同不曾听见方才的对话,杀手甲微微颌首,道:“谷主要见杀手乙。” 杀手辛接过紫竹令牌仔细验证,又要过杀手壬颈下佩戴的半颗夜明珠,方才领过杀手甲往水牢深处行去。夜明珠幽幽的光照得洞穴内若明若暗,不断有滴滴答答的水珠落下。他们彼此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放我出去!出去!”杀手乙沙哑的嘶声震得杀手辛的耳膜嗡嗡的响。他听说杀手乙这次执行任务时发生了意外,但杀手乙苏醒过来的表现更让他觉得意外。是什么改变了一向镇定寡言的杀手乙呢?又是什么让一贯嬉笑松散的杀手甲表情这般凝重?转头看杀手甲微微蹙起了剑眉,若有所思的神色,杀手辛快说出口的问询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到了洞穴最深处,杀手辛取出自己的半颗夜明珠,与先前半颗合而为一,准确的掷进坑坑洼洼的洞壁中某一未知名小孔内。听得“啪嗒”声响,洞门缓缓向外移出。 洞内发疯似的冲出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人,没奔几步路就一头栽倒在杀手甲的怀里。虽然轻而易举的制住了杀手乙,杀手甲的胸口经那一猛烈的撞击,略略有点疼痛。“真疯了,这孩子。”他暗想。“我们都疯了。也罢。” 被封住了全身穴道,杀手乙既不能动弹,口又不能说,目光却是极炽热的。他外伤本来就重,这几日在水牢洞壁上抓撞敲击,又增得了无数新伤,体无完肤,破碎不堪的长衫上斑斑驳驳满是血迹。整个人活脱脱就像从地狱中逃出来的烈兽。杀手辛自不理会杀手乙喉咙发出的抗议嗬声,半扶半扭着他走过长长的甬道。 将及洞口,杀手辛突然瞥见杀手壬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不知死生,周遭是汩汩的一滩黑血。心中一急,便要撒手撇下杀手乙奔过去,背心却猛然一凉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4 。低头看,一柄精钢百炼的长剑从自己背后透胸而过。 “原来是你——”杀手辛转头对杀手甲苦笑道。若不是他过于关切杀手壬的安危,杀手甲必不能如此顺利得手。 “对不起。”杀手甲在他要倒下去的同时,俯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句。“壬是凌家庄派来的奸细,我不得不杀。” 逃亡用的马车是一早就准备在洞口的。桑怜儿迎了他们出来。生平第一次用喂了毒的暗器杀人,又是乘她的壬姐姐毫不防备的时候,她的脸色实在很难看。无声的泪在她脸上流淌,但什么都顾不得了。当杀手甲找她帮忙救杀手乙,说谷主必然杀乙,她便毫不犹豫答应联手相救。 水牢所处之地隐蔽,这边动静一时无人知晓。他们的手脚麻利,兼有紫竹令牌在手,一路出谷相当的顺利。 就这样离开了啊?桑怜儿倚在马车的窗棂上略有神伤的想。当初放弃了一切义无反顾的投奔过来,现在又这样放弃了最初的梦想义无反顾的离去。这些决定虽然下得仓促,但始终是值得的。这会子工夫,她已经熟手熟脚的帮杀手乙擦净了血污,换了身干净的家常衣服,又悄悄的把杀手乙的头发挽成小童朝天椒的模样,托着腮憋着笑偷偷看他。最初到幽风谷的那晚上,她便这样毫不客气的捉弄他,然后就被谷主罚做了他的侍女。可是现在,虽然被点了昏睡穴在迷梦中,他还一直皱着眉头呢。从来都是这样。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桑怜儿想起一事,半身探出窗外,大声问道:“喂,我以后该叫您什么?” 杀手甲也不回头,含糊的说,“林瑄。” “那是您的真名?太好了,不用老称呼‘您’为‘您’了。”桑怜儿兴高采烈的说,“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叫桑怜儿。”她的忧伤通常只能持久个片刻,转眼就能快乐起来。 杀手甲不回答,用力一纵缰绳。马车飞速的奔腾颠簸,路边的衰草枯枝寒藤惊鸦渐渐模糊…… 谁都不会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幽风谷主的住处,竟然是个黑瓦黄墙的精致道观。此时此刻,这个道观的正堂内,安置了个巨大的铜缸,满满的盛着清水。星海静静的飘浮在水中,四肢各被碗口粗的铁链缚在柱子上,防她苏醒后挣脱逃跑。她的手脚并没有因为过长时间的浸泡而肿胀,相反她的呼吸逐步的均匀,脉象渐渐的稳定,连清理过的伤口也愈合得比常人快了数倍。 谷主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等待她醒来。三天前,百般救治无效之下,他扶乩占得了个“水”字,便用此神谕替她疗伤。果真,运回谷时已是半个死人的星海片刻之间就有了生机。只是,她的内伤太重,醒不醒得来依旧是个问题,醒来后记忆是否正常也是个问题。好在谷主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足足等了十年,才找到合适的机会救出亲妹子。再等了十五年,待一切时机都成熟了,便顺利的灭了万叶山庄。所以,这时他不急着要天书。 “他们走了。”江韵蝶闪进门来,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静思打坐的时候,谷主总是喜欢点上一支枷楠香,说是本派历代祖师的习惯,于修行甚利。而她总是不太适应这种清幽暗淡的香味。 “很好,让葵顶替乙,去追吧。” “可是,杀手乙是追踪术的高手,恐怕葵难以找到他们。”江韵蝶道明了疑虑。 “不必担心,本座自有分寸。” 谷主的心意向来是难以揣测,江韵蝶不敢多言,继续禀报道:“杀手壬已死。杀手辛重伤。”找到杀手辛的时候,杀手甲的佩剑仍插在他身上处,不曾拔出。虽是刺了个对穿,但失血不太多,算是救了回来。 谷主不置可否,嘿嘿冷笑了声,再不多言。 江韵蝶心一惊,忙不迭退出门外。虽是她嫡亲的二哥,畏惧感却是一天比一天强烈。她甚至不敢替自己儿子求情,任他被关押在水牢中受寒受冻,任自己难受得心如刀割。现在他被救走了,她反而暗自松了口气。况且大哥向来最疼她,定然不会全力追踪,儿子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一半。 风忽然静止了。神龛上线香袅袅的绕过来,仿佛被空中看不见的手操纵着,如蛇般灵动蜿蜒而行,一寸一寸的往谷主胸前逼近,然后一圈一圈围住了他,徐徐的发力收拢缩紧。谷主盘膝打坐,毫不知觉。他的术法本是强行练习,以人的能强行练神之术,乃逆天行事。加之这几日用扶乩推演、与杀手甲商定计谋实在是太耗元神,他的胸口不禁隐隐作痛。待他惊觉迫人的压力睁眼时,已被迷雾团团围住,眼前朦胧一片。谷主运起玄天真气,指风如刀,只震散了面前一掌的距离。瞬间便能重新凝聚起来的迷雾越发浓郁,而他体内的真气受激后涌动异常,反噬的迹象愈发明显,让他不敢再劈出第二刀。 怎么可能?谷主满腹的惊讶与疑惑。六百年来,尽管道行微薄,吕洞宾的徒子徒孙还是不断的成功加固这观内的结界。不管他积了多少罪孽,带了多少邪气,至少在这观中,他是道家的传人,他是安全的。现在却有人暗中突破了所有的防御,趁不经意时将他困住。他自忖无人能够达到这般境界,除非--来者也有非红尘界的力量?那么,既然来者不欲伤人,来意又是什么呢? 必然是吕先师的无字天书! 想到这一节,他顾不得自己的内伤,大喝一声,如三月间平空暴响的春雷,震得枷楠香顿时火头熄灭,迷雾随风渐渐飘散。他忍不住喷出一口血。这一喝,几乎震碎了他的五成功力。不好好将养个把月,恐怕难以恢复。 绑着的铁链被利器斩断,星海不见了! 谷主恨恨的跃出道观。林中的冷风寂寂,来者的踪影杳杳。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从他眼皮底下带走人,叫他如何不憎不怨!他冷哼着挥掌出招,方圆十米的翠竹根根从中折断,裂痕延伸到两端,呼啦啦的倒下一片。 江韵蝶并未走远,听得这边动静,折返回来探看,却见谷主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吩咐道:“传令于杀手丙,不惜一切代价,搜寻星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犀利的眼光中仿佛有团烈火在燃烧,戾气深重,言辞寒冷。 几十年了,除了江家倾覆毁灭之日,她从不见过稳重如泰山的二哥这般狂暴躁怒。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开始逆转了。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真的能够如愿顺利施行吗?只是,这时的二哥怎能够听得进她的劝解?默叹一声,江韵蝶敛起裙摆,稳稳的道了声:“是。” 正月十五 --何为善,何为恶?区区一念间。 林瑄在吹箫。轻袍缓带白玉冠的他,独自立于斜阳下,影子被拉得长长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5 的。幽幽远远的曲声,婉转着流淌过腊梅怒放的梢头,流淌过淡淡浮香的庭院,无比空明但也无比落寞。他是幽风谷的才子,更是江湖上的四大财子之一。幽风谷或明或暗的买卖,都是从他设立的江南听翠堂的分号中经手,再换成白花花的干净银子流进来。谁都不会想到,听翠堂彬彬有礼的少主、无数少女的梦中情郎,另一个身份竟然是臭名昭著的幽风谷中排名老大的杀手甲。 他们敢于堂而皇之的安身于这听翠堂的山间别院,便是有足够的信心来躲避黑白两道的追踪。最危险的地方永远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杀手甲很早就懂得。况且,这世上见过他们真面目而且活着的人并不多。 小院门外忽然有人击掌赞道,“曲是好曲,可惜太悲了些。”话音未落,施施然进来一盛装绝色女子,妩媚动人,眉宇间带着几份妖娆的诱人模样。 “人是美人,可惜来得不是时候。”林瑄倚在阑干上把玩玉箫,眉角带着轻佻的笑意,悠然回敬道。绣玉谷的女孩儿出嫁,有时拜托听翠堂置办价值连城的嫁妆。玉面妖狐是生意上的大伙伴,他见过几面。但她在此时此地出现,也未免太过于凑巧了些。 “林公子,你错了。”玉面妖狐掩口嗤嗤笑道,“妾身来得正是时候。” “哦?”林瑄笑嘻嘻的说,“请问美人有何见教呢?”话音未落,身形甫动,已然欺身到玉面妖狐跟前,想用玉箫挑起她尖瘦的下颌。 玉面妖狐抖的转身,侧步一滑,举重若轻的避了开去,流云般的缎花杭绸水袖凉丝丝的拂过他的面门,嗔道:“林公子向来如此待客?”她身法滴溜溜的,林瑄向来自负轻功,竟然控不住她,反而吃了暗亏。若非她那一拂未曾带上内劲,他已然受伤。想不到号称“美人如玉剑如虹”的绣玉谷,武功精妙至斯,难怪能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不倒。况且,她居然能举重若轻的走进这个别苑,阵法上的造诣真不容小觑。 “嘻嘻,是我造次了。”林瑄作势一揖,神色间没有一丝一毫道歉的想法,只斜着眼瞟她。 “你这个小冤家呦,”玉面妖狐媚眼如丝,道,“天寒地冻的,也不请妾身喝杯茶暖暖身子?” 林瑄果真依言取了个金丝紫砂杯,斟了盏新泡的黄山云雾茶,道:“但说无妨。” 玉面妖狐舒舒服服的坐定,浅浅啜了口香茶,娇笑道:“妾身想请听翠堂保护一个人。代价么……” 林瑄慵倦的卧倒在软榻上,戴着汉白玉戒指的手虚掩着壶盖,懒洋洋的说:“我只想知道,你怎知我在此处。” “因为怜儿,”玉面妖狐魅惑似的笑笑,“林公子不知道她原本是我的干女儿么?”进入绣玉谷的女子,都要摆玉面妖狐为干娘。她们身上被施有某种特殊的暗香,一生一世都不会消除,所经之处会留下淡淡的痕迹。旁人无法辨别,玉面妖狐却能轻而易举的获得行踪。“自己女儿被人拐跑了,妾身当然要跟过来看看。想不到正巧遇见林公子。” 她虽说是“正巧”,眼波流转间蕴藏的得意,明摆着要挟林宣,他的出身她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用这么大的一个秘密来交换,玉面妖狐所要保护之人定然极其重要。 “既是绣玉谷都罩不住的人,听翠堂怎能护得周全?”林瑄尚有一点疑虑不明,趁着明贬暗褒,试探她。 玉面妖狐果然咯咯的笑起来,灿若春花:“告诉林公子也无妨,妾身不能出面,原是不大方便。绣玉谷不能单单为她,打破六百年来的誓言,重新卷入江湖是非。” 林瑄眯着眼睛,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人是谁?” 玉面妖狐知他允了,喜上眉梢:“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便是。”长袖挥出,也不见她提气点地,平平的飞身掠起,姿态优雅,身形却快得如同鬼魅。最后一字传来,已在数里开外。 “好俊功夫。幸好我们不是对手。”林瑄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长衫一振,下得山去。 ~~~~~ 天字一号房是虚掩着。林瑄扣了扣门,见无人应答,轻咳了声,缓步走了进去。主人不在屋里。流苏制的玉色帷幔用金钩高高挑起,银丝团花苏绣的锦被散乱的揉于一处。两扇雕花窗棂半开着,清冽的风混着烛火的烟气,大股大股的涌入房内。窗台两侧各悬着一个大红灯笼,火苗不住的迎风跳动,在新糊的窗纸上幻出金黄色的光晕。夜色甚浓。楼外一片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兴高采烈的在无数的彩灯中穿行,猜灯谜放灯船吟诗唱曲,简直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原来今儿是上元节呢。只是没有了亲人,再热闹的佳节又与自己何干?虽这般安慰自己,心里依然猛然的一阵抽紧,空荡荡的悲哀没来由的浮上来,林瑄扣着窗扉的手紧了一紧,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待这阵子心酸过去。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以后的日子还是要这般过下去。更何况,他已经失去到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那么,就让这份孤寂随浓浓的夜色一起沉沦下去罢,从此以后没有人可以见到他伤心的神色,哪怕只是片刻。 心神稍定,睁开眼,指腹拭过窗棂上薄薄的尘迹,闪过了然的光芒。林瑄高声唤道:“请主人下来一叙。” “上来坐吧。”头顶上方果然传来回答,仿佛很久都不曾开口说过话般,声音略略有些涩然。 听上去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林瑄迟疑了下,自己一提气,衣襟带风纵身上了青瓦房顶。 那个少女,侧身站立于屋脊之上。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落下来,纯白色的长裙委地,月色清辉下涟涟如水般动人。听得他上来,她微微侧过脸,笑容恬淡而干净。 “是你?”料不到玉面妖狐所托之人,竟然是本应被囚在幽风谷的“星河”。饶是林瑄善于随机应变,仍不免吃了一惊。他握着的拳不由得紧了紧。幽风谷那边到现在还未传消息过来,看来玉面妖狐救人的速度足够快,实力足够强。可是、她明知自己和幽风谷的渊源,还敢托付,必是连那最最机密的事都知道了,十之八九暗中还布置了人跟踪保护。这柔媚似妖、狡诈如狐女人,真是个强劲的对手呢。那么,这个“星河”,如果不是有极其重要的身份,便是一个十足的大圈套。不然玉面妖狐必不肯把暗桩的事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想通了这一节,他心里冷冷的笑了声,面色如常,讶然追问:“你、究竟是谁?” “星海。”星海抖抖衣袖,自报家门,满不在乎的扯出一个灿烂笑容,“据他们说,我是圣女。”苏醒的时候,她就躺在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了。嫌屋里冷清,便跳出窗看热闹。一个人独自抱膝在屋脊上坐了良久,嘴角噙着微微的笑。看这浮世,纵然有悲伤离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6 别,可也有欢喜聚合,所以才值得怨灵们生生世世轮转流连哪。 “圣女?”她说的“他们”自然是指的王母及嘉南,林瑄却想成了绣玉谷的“她们”,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想不到这小小的丫头竟然有如此的来头,幸好在幽风谷未曾于亏待她,否则玉面妖狐翻脸不认人起来,自己难免吃饱了兜着走。现在,手里扣着她,倒是一个极大的大砝码。 林瑄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的扫射四周,不见任何异常,于是朗声笑道:“咱们走吧。有一个人一定很想见你。” 下山的路不过略行了一个时辰,两人上得山去,却花了一倍的时间还不止。星海饶有兴趣的走走停停,不时攀几枝枯藤,编个篮子,又拔些药草,嗅嗅味观观色,再转身询问几句。林瑄满腹心事,提着盏星海央着他购买的莲样花灯,徐步跟在后面,有时随口答上几句,有时摇摇头默然不语。 夜深露浓,刺骨的寒风呜咽着穿过山林。墨云半掩着的一轮孤月,冷冷的悬在天际。青黛色的山麓丛中偶尔掠起一两只迟归的枭鸟,磔磔的鸣叫着。林瑄风餐露宿惯了,自然不觉得害怕。可星海纤纤弱弱的小女孩子,尚能怡然自乐,真是胆大得出乎意料了。林瑄看向她的眼色,暗中又戒备了几分。难道,她真的练成了天书,身负绝世神功?那日,他见到的虚浮脚步,分明是毫无内力的。 “再怎么走?”少女突然转过身来,险些撞在他身上,呼出的温热气息痒痒的喷于他脖颈。 他猛然从沉思中惊醒。定睛一看,原来他没仔细指路,她便随性乱走,天晓得绕到什么岔路上去了。远处望去朦朦胧胧的几星微光,正是他的山中别苑。只是两处间相隔着万丈深渊,任谁轻功盖世也力所不逮。 星海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中疾探了三次,抬头微笑道:“是木障术。”其实,她马马虎虎、勉勉强强还是知道问问林瑄正确的路途,只是误入了阵法,走岔了,怨不得她。 “莫非是奇门遁甲之法?”林瑄想起个人来。要是她来了,倒是能安心些。 星海不得不费神解释起来:“所谓木障术,乃道家入门术法也。以树枝、草木等为凭借,设立屏障,使人误入歧途或者原地打转,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即民间所谓鬼打墙。”一口气背完了书上的定义,星海见林瑄仍旧沉凝不语,笑咪咪的补充道:“这个很好解的,天一亮就没事了。” “如此看来,我们今夜是回不去了。”林瑄很是随遇而安,转头开始在地上寻摸枯枝败叶,用火折子引燃了,升起熊熊的篝火取暖。忙乎了好一阵,转头看星海,早靠着一个老树桩桩睡着了。他褪下貂裘罩衫,轻轻盖在她身上,顺手抬指点了她各处大穴。火光明灭,他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道:“出来吧。” “想不到杀手甲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黑衣蒙面女子若凭空出现,声音清冽而略带嘲讽之意。 林瑄忙忙挤出一丝近乎谄媚的笑意,道:“师妹,这儿没有杀手甲。我只是林瑄。”来者正是宋玲,在幽风谷位列杀手丙,与林瑄并为谷主的亲传弟子。林瑄工于权术经商之道,她擅长奇门遁甲之术。宋玲向来看不惯他的轻浮,两人之间虽然同行并肩良久,但总是隔了一层。她辛辛苦苦的布障阻路,肯定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要与他说,顺便也奉谷主之命探探星海的深浅虚实。 “林公子,师父有事交代。”宋玲重重的说到林公子三个字时,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不安。平日里她冷艳自傲,很不屑与这等轻浮人士为伍。 林瑄走上前扯扯她的袖角,调笑道:“师妹,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叫得这么生分?” 宋玲用力摔开他手,怒喝道:“你能不能老实一点?”旋即从怀里取出方丝白绣帕,使劲的擦起手来,仿佛刚才碰过的是特别肮脏的东西。待觉得擦得差不多干净了,掷进火堆烧了。她这般有洁癖,杀人的时候最喜欢用见血封喉的毒针,免得污了自己的手。林瑄为此没少讥笑她。 林瑄习惯了,也不以为意,问道:“有什么事情需要劳烦你亲自走一趟?”实际上,他带着杀手乙叛出幽风谷正是他和谷主共同策划的,借此摆脱受困已久的杀手身份。纯阳祖师的徒子徒孙,毕竟是不能做缩头乌龟太久。他们渴望恢复江湖第一门派的想法,熊熊燃烧了十多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事成之后,他们就可以顶着名门正派的头衔,光明正大的享受阳光,不必再在黑暗中舔血挣扎。 宋玲瞟了眼沉睡的星海,道:“既然你已经抓到此女了,那么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你想必很清楚。” “天书?请师父放一百二十个心。”林瑄哪会不清楚师父想要的什么。转念想起一事,眯着眼睛说,“此女可能是绣玉谷圣女。我已经嘱托庚搜集玉面妖狐的档案,或许不久就有结果了。” 宋玲倒吸了口冷气:“圣女?这样的话,杀了她就有点麻烦了。”回想星海衣裳服饰的面料,轻盈华美,竟胜于朝廷的贡缎,岂是寻常人家女子能用度得起? 林瑄负手而立,冷冷的说:“不会很麻烦的,因为我会亲手杀了她。” 一阵寒风吹过,宋玲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再看林瑄,嘴角边是无比熟悉的调侃笑意。片刻前的凌厉杀意,仿佛是她的错觉。 林瑄俯身抱起星海,微笑道:“走,回家去。” 正月十六 --他以为那是他欠她的,殊不知这是她要还他的。往日种种,皆是虚幻。 叶翊静静的躺在铺着虎皮地毯的紫檀木椅上,仰头像是在凝望雕花檐廊上露出的一角晴朗的天空。待细看,他的眼底茫然空洞,仿佛幸福在几万年前就已被抽空,脸瘦瘦黄黄的,眼窝深深的凹陷了下去。自打醒来,他便不曾说过一句话,逆来顺受着让桑怜儿服侍他的吃喝住行。桑怜儿虽是知道他一向静默,但这般大悲大狂后的沉沉暮气,还是让她不由得伤心难过。她所熟悉的是那个神采焕然、横剑无敌的少年,那个不拘于言笑、但内心温煦暖人的杀手乙,只不过十天光阴,便已不再。 桑怜儿强作欢颜,轻轻唤道:“公子,早饭想用些什么?”得了林瑄的吩咐,要忘却往日种种,重新来过,她便不能再称他为乙。如今生疏的称呼,分得清贫富贵贱,叫出口来直令人满腹委屈难受。“奴婢新熬了桂圆八宝紫米粥,公子可要尝尝?” 见她一如既往的期待眼神,他终是不忍拂她的意,微微颔首,随即疲倦的闭上眼睛。数十日来惊涛骇浪般的巨变,在他心上如明镜般的一一流淌过。如果没有星海,他永世不会懂得什么叫做痛彻心肺过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7 后的荒凉无助。如今他安全的躲在这里,她却在幽风谷生死未卜,他于心何忍?然而,要背叛一手抚养他长大的谷主,他岂能做出这等不孝之举?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其实你知道怎样可以救她的。”恍惚间听见有熟悉的声气。叶翊睁开眼,林瑄正俯下身,凑近了他的耳边,悄声说话。叶翊猛然半直起身,险些撞在他额上。林瑄往后退出半步,怡然自得的摇着柄金丝檀扇,作欣欣然赏寒梅状,等待他的答复。 叶翊左手紧紧的捏住扶手,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半晌无比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天书?” “正是。”林瑄抬头望天,悠然说道:“只要你能让她默出天书,我自然有本事说服谷主不杀她灭口。” “好。”叶翊终于允诺。方才凝神思量,他已将所有的利害得失都想了个遍。便用她对他的信任骗取天书罢。只要她能活着,这就比什么都要重要。哪怕,她从此怨他恨他,不肯原谅他,他亦无怨无悔。 “成交!”林瑄朝左厢房努努嘴角,贼兮兮道:“好兄弟,拜托了。”言毕,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吱呀”一声响,原来是星海踢踏着绢丝绣花缎鞋,半扶着脑袋,睡眼惺忪的推门出来。见是叶翊,她的笑容陡然绽放开去,一时如夏花般绚烂:“是你。”繁星微点的眸,刹那间光华流转,莹然夺目,看得他痴了。 “圣母娘娘!”才跨入院门返回的桑怜儿,见此情此景,失声惊呼。盛着热粥的翡翠琉璃碗摔落于地,在寂静的庭院中激起一阵悠远的回响,在冬日午后的暖阳里叠递传扬了出去。 怜儿清晰的记得,六岁那年,她在华山绝顶三圣母庙行的拜义母大礼。殿中盘丝错金的博山鼎中焚着滇池出品的枷楠细木,淡白色的轻烟如线如缕,缓缓的升腾,散入殿宇高处。端坐于大殿右首的玉面妖狐,绝艳柔媚之中隐隐透出几分罕见的典雅庄重。虚设的首座和左席是留给传说中的三圣母娘娘和劈山救母的沉香,亦是绣玉谷供奉的祖师。一同行礼的共有二十个幼女,唯她生性好动,忍不住东张西望。微风轻拂,她忽然瞥见重重绣帘掩映中的三圣母像,眸子如水晶般璀璨,悲悯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般的凝望着她,宛若真人在世。 尽管形貌不似,但此刻的星海,神色气韵,与庙中的三圣母无不如出一辙。 “圣母”二字仿佛尖利的小锥子痛痛的击打在心上,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星海昏厥了过去。叶翊抢步上前,搂她于怀,痛惜怜爱溢于言表。 “不是她。”怜儿轻舒了一口气。此时的星海,苍白清丽,仅仅是个惹人怜惜的普通少女而已。 隐匿在暗处的宋玲悄然落地,冷冰冰的剑刃架在怜儿颈侧,沉声哼道:“说,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怜儿夸张的扑倒在地上,可怜兮兮道:“少夫人,奴婢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这个局,从五年前就开始部署了。“姑苏医女”宋玲,琴剑双绝,人道是听翠堂少主林瑄的师妹,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二年前婚契公布出来,不晓得碎了多少痴情少女的心。虽未过门,听翠堂上下皆以少夫人唤之。可惜,世人不知,这婚约乃是掩人耳目的假相。师恩深重,师命难违,他两个人前携手江湖,情比金坚,堪称典范。独处见面、哪次不是不欢而散? 宋玲听得这般称呼,蹙了蹙秀眉。她便晓得林瑄仍是把怜儿视作心腹之人,交代过许多庄内的事。虽然明知怜儿素来圆滑,诡计多端,只得暂不揭破,喝道:“好好服侍翊公子,去罢。”谷主指示,日后叶翊要以她表弟的身份重出江湖。叶翊一向耿直,不见得很配合他们的计划,便先软禁着,慢慢开导他。有桑怜儿这种人精盯着,自然大是省他俩的力气。 麻利的插剑还鞘,宋玲转身探了探星海的脉像,道:“无妨。”临行前,又对怜儿叮嘱:“我和少主下山会客。切莫让人进来。” “奴婢明白。”怜儿暗地里冲叶翊眨眨眼,一面乖巧的躬身送她出去。 好浓的杀气!星海从沉睡中一惊坐起。她起身推窗望天,果然月色晦然,微带猩红,乃大凶之兆。凝神静听,山林间的厉鬼吊着嗓子和着朔风,细细的唱着悲伤的歌。有线凉丝丝的阴气趁着夜色的掩映,一尺一尺的侵进别苑来。她掐指一算,今夜必有血光之灾!心下大惊,忙不迭推门出去。 那壁厢叶翊和怜儿听得动静,都披衣出门探看。只见星海在院中跑来跑去,不住的搬动花石的位置。桑怜儿面色大变,掠身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管,大声怒道:“你是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别苑中原本布满了宋玲的朱雀阵,遍布暗道机关,强弓劲弩,即使强敌来犯,也能支撑个把时辰。因此,林瑄才能放心单留他们三个在此处。如今星海左移右挪,像怜儿这般不懂得阵法的都能看出来原有的布置被毁坏大半,叫他们如何安枕入眠? 星海一面任她拉扯,一面指点各处:“朱雀守西方,乃破坏之神,主杀伐征战。白虎守北方,乃守护之神,主防御自卫。所以我这在朱雀阵上添设的朱雀白虎阵,是为了保命啊。”她抬头仰望怜儿,一脸欣欣然的样子,笑容如冬日最纯净的初雪,纤尘不染。 怜儿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救人一命盛造七级浮屠?我告诉你,在这江湖上,唯一的真理就是以杀止杀!现在弓箭的机关全部失效了,等会看你怎么救我们的命!”话一出口,怜儿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她心里酸酸的,口不择言,竟然将那事抖落了出去,如何是好? 星海尚且沉浸在她激烈的言辞中,茫然应道:“以杀止杀?”疑惑着半蹲着坐下,托着腮帮,手里攀折了根树枝,漫无目的在地上涂涂画画。 “有人要杀我们?”叶翊凝重起来,向怜儿逼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怜儿在他灼人的逼视下,连退三步,双手乱摆,尖声叫道。 “说谎!”叶翊向她踏进三步,双目中寒波顿起,冰意凌人。 桑怜儿从未见过他这样声色俱厉的说话,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赶忙从怀中取出个青瓷瓶,倒出两粒清香四溢的黄色药丸,递给他说:“你中了百日醉,功力尽失,这是解药。” 叶翊不拿药,说的话冷得如同终年不化的冰山:“你给我下的药?” 怜儿怔怔的看他,过一会轻声怅然道:“我为你叛出幽风谷,你却这样疑我。”秀眸荧光点点,言语间已有哽咽之意。 “叛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密谋的那件事情?”月光下叶翊略显消瘦的身形长身玉立,俊美朗清,宛若天神。然而,这番尖锐的问话却一点一滴冷透了怜儿少女的心,彻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8 骨般的冰凉。眼角有些晶莹的液体迅速的奔涌出来。她转身用袖子飞快的抹去,心沉到了谷底,却倔强骄傲的不肯再说出一句软话。 叶翊愣了。这些年的情分他怎会不记得?她为他做的一切,他怎么不懂得?若因为不是他,她怎会舍弃自己的梦想,随他亡命天涯? “尽人事,知天命,但求问心无愧。”星海在他身后静静的说。仿佛彻悟了什么,她周身透着柔柔的光茫,衣袖翻飞,秀发轻扬,飘逸出尘,令人不敢逼视。 “我对你,问心无愧。”怜儿面向叶翊,轻轻缓缓的说。那一刻,她的眸子同样澄湛莹亮,一眼望得到心底深处。 叶翊二话没说,取过药服下去,语气歉然:“对不起。”听得这句话,怜儿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顺着两颊蜿蜒流淌下去。泪光下的笑容,分外秀丽动人。 “啪啪啪”,寂静的冬夜里有人大声喝彩,鼓起掌来,“好一个郎情妾意,齐人之福!”院墙外齐崭崭的纵跃进来二十多个黑衣蒙面人,杀气腾腾,剑光铮亮,冽冽的晃人眉睫。 星海回过神来,大叫道:“糟了,我的阵法还没摆完。”急急忙忙的想去修复。 从没见过有人这番自曝其短的。叶翊暗自苦笑,拉住她的衣袖,遮挡在前,淡淡的说:“阁下为何要杀我?”刚服了药,丹田中有股暖流慢慢升起,走过奇经八脉。他心知须有一盏茶的功夫方能恢复十成功力,所以尽力拖延。其实第一眼,他就认出了为首那人--杀手葵。从小一起在修罗场中厮杀长大的孩子,杀手葵是厌恶嫉妒他的,因为他的天资卓绝,因为他有亲人照料,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而孤儿杀手葵,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天下,每走一步甚是艰难。 “你以前也这多废话?”杀手葵脸色古怪,随即得意的狂笑道,“不过这次可以告诉你。我--现任杀手乙,奉谷主之命截杀叛徒--你。” 难道他猜错了?谷主是真的要将他赶尽杀绝?叶翊定定神,冷冷的说:“恭喜。”话音未落,人如离弦之箭弹起,身形如渡尽寒塘的孤鹤般冷傲清绝,眨眼间扑到杀手葵面前。剑芒一闪,葵毫无防备的,胸腔被从中洞穿。叶翊足尖一顿,退回原地。动作之快,身上甚至没有溅上一滴血污。他侥幸得手,但神色漠然,道:“你说对了,我只有对死人才会说这么多废话。”杀手葵不可思议的大睁着眼,尸身到这时才扑倒在地。伤口处不断喷涌的鲜红色的血蔓延开去,空气中飘散着腥甜难闻的气味。 “苍云白狗式”,叶氏十大刀法之首。叶翔曾以此术斩杀叛出师门的二师兄。半个月后,其弟叶翊再次得手,一招截杀幽风谷高手。只是此时,叶翊尚未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招数,自小就根深蒂固的植在他的脑海里,每每在绝境救得他的性命。叶鹰也是见过他使出这招后,认出他的身份,自尽身亡。 趁此机会,怜儿拼命咬开□□,将求救信号掷向半空。湛蓝的夜幕中绽放开了大朵绚丽的金色菊花,燃放的瞬间无比光华夺目。 众人动起手来。星海重伤之后,内力无法凝聚,唯靠招式精妙,左躲西闪,以求自保;叶翊旧伤迸裂,白衣上点点染染,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怜儿气力不足,未满一炷香就累得香汗淋漓,觉得手中的剑有千斤之重,十招之中倒有一两招是叶翊抢过来帮她接住。幸好来人中最厉害的杀手葵已死,群龙无首,才让他们强自支撑了这么久。 苦战之中,星海忽然喜孜孜叫道:“好了。”神出鬼没般的出现在两人面前,带他们七拐八拐的绕行了十几步,闪身到假山后面。她逃命之中不忘阵法,总算修补完了。 幽风谷杀手们眼见着敌人消失不见,没头苍蝇般的乱找寻。好几次与他们擦身而过,就是视而不见。这边怜儿总算寻着时机启动残存的机关,发动了两次机簧箭阵。来敌损耗较多。再消停了半个时辰,他们低头商量了会,沿原路退了出去,无功而返。 星海悬着的心总算归到了原位,轻舒了口气,扭头却见叶翊苍白着脸,冷汗涔涔而下,捂住胸口的指缝间鲜血淋漓。旧伤破裂了。 2007.12.23.2007.12.28. 正月十七 --我们都是同样的人。寂寞而生,生而落寞。 听翠堂山间别苑。一屋子的人敛气摒息,紧张不安,气氛凝重。 “怎样了?”见宋玲沉吟着放下金针,桑怜儿忙递上一方预备好的绣帕拭汗,急急问道,内心忐忑不安。昨宿幽风谷众杀手的撤退是个要引他们现身的幌子,怜儿救人心切,差点搭上一条小命。幸得林瑄等人及时上山,恶斗一场,才堪堪保住了三人性命。叶翊重伤,怜儿自责万分,又被宋玲训斥了番,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惆怅莫名。 宋玲不语,眉眼上挑,暗中给林瑄递了个眼色。他会意,领着众人齐齐退至门外,单留下负责主治的宋玲、没注意眼色的星海以及昏迷不醒的叶翊。星海略有些无措的站立,不知进退。宋玲幽幽的叹了出声:“我表弟旧伤复发,出血过多,内息错乱,恐怕……”昔日轻慢傲然的秀目晦暗,眸底流露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星海在无形的压力中惊心动魄。 “啊?”星海俯下身,探出二指,搭了搭叶翊的脉。奇怪,脉象虚弱,但平稳有力,后续甚足,应无大碍。她疑惑的抬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淡青色的影。 宋玲见她明显持有异议,嘴角一扯,冷言道:“我是神医,还是你是神医?” 也是,自己的药理知识都是那日在杀手甲处翻阅了若干本医书所得,从无经验,尚未娴熟。仿佛应和着宋玲的话,叶翊蜷曲的身体一阵抽紧,“哇”的吐出口污血,复又昏睡过去。他的眉头拧得紧紧的,面色煞白,饱满的额头上不住的有细细的虚汗渗出。星海用手指捂过他濡湿冰冷的额角,小心翼翼的拭去汗珠,轻声问道:“我能帮什么?” “若是能让他修习天书,或许还能得救。只是这世上,谁能懂得天书呢?” “我懂。”星海霍然直身站起来。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回复,宋玲眼底一抹抑制不住的狂喜,飞快的闪过,却真真切切的捕捉到星海的一双慧眼里。星海陡然明白了为什么要独独留下她,为什么冷艳自持的宋玲要这般矫揉造作的唉声叹气说话,为什么叶翊明明清醒着却装成重伤昏迷的样子。但她一句话也没说,多说无益。原来,一切的关心怜爱都是假的。对世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雄霸武林、天下无敌来得更为重要。既然他们要,便给他们罢。况且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星海,星海,只不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19 过是这红尘界的匆匆过客。 想起下凡那日王母殷切的关照:“孩子,世事皆易预料,唯人心难测。我让你历练凡间,就是要让你去体会人世间的真善美以及假恶丑啊。等你悟透这些浮生众像之日,便是回归碧落界,执掌圣坛之时。”那时似懂非懂,如今逐渐明晰。只是,这彻悟的代价,是要让自己失望到不能再失望,心痛到不能再心痛吗?然后,可以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千万年淡然浮云众生。 被星海毫不掩饰的悲哀神色震惊到了,宋玲预备好的说辞堵在嘴边,只讪讪的说:“如此,劳烦了。”她不知,凡人蜉蝣一般短暂的生命,怎能和神祇永世不灭的智慧相提并论?这点鬼蜮伎俩,在神的眼中仅是可笑的把戏罢了。 星海默然颔首,提起裙裾,缓步走了出去。昨宿留下的血迹早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来犯的二十多人,不曾留下一个活口。假的,都是假的。一出苦肉计,唱给来访的贵客听。凌君卿,张如仇,跋涉前来,一同商讨伐幽风谷大计,正巧遇上有敌来袭。有此一战,江南听翠堂和幽风谷没有恩只有仇,自然是不能再正的名门正派。世间的恩恩怨怨,瓜葛纠缠,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生欠着的,来世终将偿还。再不济,尚有黄泉界的十殿阎罗,秉公断案,公正无私,从未偏袒过谁。 想到这里,星海释然微笑。初升的太阳映照在她身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一纸窗棂后,挣扎起床的叶翊悄悄望向她的倩影,突然意识到他再也不可能得到她了。那样纯白无瑕的灵魂,本不属于这个肮脏污浊的世界。 ~~~~~~ 暮色四起,一灯如豆。 幽风谷主盘坐在藤榻上,左手捏个诀,右手手心向下。有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恍若未闻,过半晌才收功静气,喝道:“进来。”江韵蝶尽量小声的推门而入,迈步抬腿进屋。自从上次练功时遭人偷袭暗算,幽风谷主的脾气愈发阴阳怪气起来。谷中人人自危,谨慎办事,唯恐惹怒了这谷中第一人,连谷主的亲妹也不能例外。 “谷主,听翠堂飞鸽传书。”杀手甲一走了之,谷中的事务,无论巨细,现都由江韵蝶一手操办,甚是辛苦。每日晨昏定时拜见谷主,汇报工作,更令她心惊胆战,头疼不已。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谷主棋盘上的一粒稍大些的棋子而已。往年的情分,随岁月的流逝,暗淡下来。 “说。”谷主双眼微睁,放出灼灼的光,如嗜血的野兽寻到了猎物般亢奋。 “杀手葵全军覆没。” 江韵蝶硬着头皮说道,“杀手甲已答应来访的凌君卿,三月初三江左凌家庄共谋灭幽风谷大业。” “好。”如此简洁明练的回答让江韵蝶吃了一惊,也是心底一沉。原来他是特特让那些人去送死的,盖以诱敌。也是,杀手甲乙丙都是难得的好身手,桑怜儿根基扎实。何况还有一个未知数星海,能使出绝世奇招“裂山之痕”,天下还有谁会是她的对手?只是,二十多条谷中精英的性命,培养经年,着实不易,这次谷主是决心赌上大血本了。 “谷主要找的星河,亦在山间别苑。杀手丙请谷主放心,三日后必得天书。” 提到“天书”,果然谷主神色稍缓,看来对得意弟子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江韵蝶心里一松,续道,“只是,杀手甲禀道,该星河实名星海,与绣玉谷有莫大的联系。”她暗想,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就猜出星海的身份了,但把星海从凌家庄救回来的时候,寒水剑遗失。后来变化迭起,步步惊心,她没空深究,就此搁下。当初可是谷主一念之仁,喜欢她清澈的眼神,将她留下,谁知道竟然是个天生的红颜祸水? “哦?难怪杀手前几日在谷里遇见玉面妖狐了。”谷主寻思,这女孩确实是留不得了。能用清水治伤,闻所未闻,不能为已所用,只能灭之,不然终成大患。 “咦?”江韵蝶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情。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她名为幽风谷中第三人,但谷主瞒着她的,又何止一二事?谷中第二把交椅是何方神圣,十多年来连她都被瞒得严严实实。谷主的谋划,历来也只是通告她十之一二。江韵蝶深吸了口气,把那件她最忧心的事吐出来:“翔儿请求加入幽风谷。” 谷主神情自若,平淡的语气中一丝波澜也无,道:“如他所愿。”合上双目,重新入定。 江韵蝶垂首行礼,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 “你真的想清楚了?”紫衣女子背对着他,折下一枝初放的红梅,握在手里细细的把玩。暮暮夜色中,朦朦胧胧的剪影,虚浮得如同并不真切。 这是他的娘亲,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也是夺走他父亲的性命、一夕击碎他多年愿望的人。他敬爱她,也怨恨她。这种复杂难辨的感情,让他如同生活过悬崖夹缝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么多天,千金买醉,饮下去的美酒其实都是苦涩的。梦醒酒阑,撕心裂肺的痛楚一层一层汹涌上来,他仿佛溺水般惶恐无助,没入沉沉的黑暗,但又不能立刻死去,一天一天无比清醒的苟活着。原来有些伤痕,无论使尽手段,倾其一生,都无法痊愈弥合。他是应该清醒了,做些什么了。否则,父亲的在天之灵岂能安息?万叶山庄毁了,可以重建;若是连叶家刀的刀意也死了,他真真万死莫辞了。 “我把命卖给你,换取我想要的答案。”这是叶翔千里迢迢重新踏入幽风谷说的第一句话。他需要了解事实的真相,万不得已的时候,需要借助娘亲和舅舅的力量。令他惊讶的是,以阴鹜著称的谷主立马点头答应。杀手甲背叛,杀手乙发疯,杀手丙失踪,杀手辛重伤,杀手壬葵身亡。幽风谷十大杀手,已折其大半,锋芒受锉,已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近闻,扬眉吐气,士气大振。他虽不才,但也自傲在江湖之中少逢敌手,自是幽风谷急需的人。更何况,他所练的,本是杀手之剑,真是一种极大的讽刺。爱与恨的界限混淆,他要达成他的目标,哪怕不择手段,哪怕为人所唾。 “是 ,儿子想清楚了,请娘亲成全。”从回想中转过神来,叶翔单膝跪地,隐去嘴角的一丝苦笑,郑重的许下诺言。 江韵蝶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刚送走一个儿子,孰料又栽进来一个。天意,真是天意。”她将那枝梅簪在发髻上,拂了拂绛紫湘绣百褶裙,唇角苦涩,道:“既然你决定了,我自然知无不言。” “我爹是怎么死的?”叶翔沉沉的问道。 “自尽。”江韵蝶顿了下,补充道:“我想,是因为翊儿和他对决的时候,使出了‘白云苍狗式’。叶鹰那老贼便知道要杀他的是亲身儿子。” 叶翔眼中闪过惊呀的光:“你是说,爹因为怕弟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0 弟犯下弑父的逆天大过,所以自行了断?” “可以这么说。”江韵蝶言简意赅的回答道,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叶翊还不知道那天与他对决的是亲身父亲吗?那日回来,他神色落寞,醉了一日的酒。若是让他得知真相,岂不是会更加悔恨交加?他在阴暗龌龊的修罗场艰辛的成长,有时却依然单纯的像个孩子,会为了良知的谴责独自背上满心满念的罪恶,痛不欲生,噩梦连夜。 “谁要万叶山庄灭门的?”这是第二个问题,也是最令叶翔痛苦的真相。明明知晓、呼之欲出的答案,他却期冀着能够彻底的覆灭。仿佛谁都没有恨谁,谁都爱着谁,十几年固信的幸福光景、和美家庭,不曾破裂过。 “是我。”江韵蝶恨恨的回答破碎他所有的幻觉,“我在幽风谷苦心筹划了十年,终于找到最好的时机,一击成功。” “谷主就是我二舅舅?” “是。”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母子三人,对抗天下第一刀客,二哥何苦辛辛苦苦的一手建立幽风谷,如今又像是准备亲手毁去? “玥妹怎会知道杀手乙就是我弟弟?” “我不知道。”江韵蝶想自己了解的事实其实真的不多。谷主为什么善待凌玥让她迷茫,也许是因为叶翔的缘故吧。 叶翔念起尚有一个重要的疑惑:“和我一起被抓的女孩还在幽风谷吗?”那双明若点漆的眸子,仿佛几生几世前就镌刻在脑海深处,劳相牵挂,挥之不去。每当想起,心都会微微的疼痛。是他,把无辜的她牵扯进这个杀局中,生死未卜。 “她不在。”江韵蝶笑容尴尬,表情诧异。原来这个儿子也是想着那个神秘莫测的女孩。冤孽,真是冤孽。她把紫竹牌和标有任务的信笺递给他,道,“杀手丁,你的第一件任务,便是杀了这个星海。五日后出发,切莫大意。” 叶翔--新任杀手丁愕然,旋即垂下头,抱拳应道:“是。属下明白。” 在他离开的片刻,江韵蝶终是不舍,柔声叮咛道:“孩子,不要太勉强自己。”迫于谷规,这已是她所能做的一切。一个看孩子远行、放心不下的母亲,所有的珍重、不舍与无奈。 叶翔没有停留,没有回头。这是条孤单寂寞的复仇之路,他必须依靠自己走下去,才有活路。此时此刻,退婚的契书应该已到达凌家庄了吧?玥妹,玥妹,他是个不忠不孝之人,不值得女子如此倾心相托。不如,一刀两断,给她天空,任其自由翱翔。 相濡以沫,曷不如相忘于江湖。 2007.12.30~2007.12.31. 正月廿四 --再怎样绝望的守候,不过换得一时的彷徨,半世的缱伤。 清晨薄雾微雨。 竹庐里弥漫着一股药草自有的清香气息。宋玲微微用袖子拭了把汗,把团扇从右手递到左手,使劲的煽旺炉火来。这锅精心调制的药粥,从鸡鸣时分熬到现在,近二个时辰,已有□□分火候。她专注熬药的时候,目光柔和,脸庞说不尽的恬静,不复平日的冰冷如霜。 “砰”,不甚牢靠的门被大力撞开,有人挟着江南初春小雨的特有寒意,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闯进屋里来。宋玲眉稍一挑,便待发作,见是来人,终是忍了下来,怨道:“师兄,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快出去!” 林瑄偏是不依,更是向前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晕晕的笑道:“师妹,我特特来找你的。”他俊逸的脸上眼光迷离,淡白的暖气从他嘴中呵出,药庐中平添了股微醺的酒酸气。 宋玲左手捂住口鼻,右手使劲往回抽,蹙眉:“师兄,你醉了。” 然而他握着那样紧,一点都不肯放松,很快在她皓如白玉的腕上掐进青紫的印迹。 “我没醉。”林瑄矢口否认。随便往宋玲边上一坐,歪倒在冰冷阴湿的地上,动作之大,步伐不稳,险些将炉子撞翻。 不知怎的,宋玲突然觉得好笑,原来平日里翩然如玉的他,醉酒了是这样的淘气。随即心神一敛,恢复常有的不耐:“你不好好歇着,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林瑄不答,自顾自的揭开锅盖,凑近一闻,赞道:“好香!给我盛一碗吧?”眼巴巴的瞧着宋玲。芸豆百合梗米粥,看上去香香甜甜的,甚是可口。 孰料宋玲脸色倏的就变了,夺过锅盖,严严实实的盖紧,附耳侧身对大咧咧张嘴傻笑的林瑄,温柔的笑着说出蛇蝎般恶毒的话语:“里面有忘忧草,我花了一个半时辰才煮到这般无色无形。师兄,你真要试一碗?” 林瑄恍然想起来昨日收到谷主的飞鸽传书,说天书业已收到,其他之事请他自行定夺,便吩咐了宋玲准备这忘忧草给星海服用。他答应过叶翊,拿到天书便饶过星海性命。既然不能杀她,就只能让她遗忘个干干净净,方能无后顾之忧。不过,他要杀她,却不是仅仅为了要保密天书。想到这儿,林瑄一脸的沮丧,垂首道:“我下不了手。” “什么?”宋玲显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顺手往炉里拨了根柴火,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他。 林瑄居然从怀中掏出壶烈酒,仰面向天,铺天盖地的就冲着脸上浇了上去。宋玲容不得他在药庐中这般放肆,摔手抢过,掷出门外,劈头盖脸的训道:“我这儿有几味药草,最沾不得酒气了。你若是想发酒疯,赶紧出去。” 林瑄不依,也不征求宋玲的意见,往后一仰,斜靠在她腿上,疲倦的闭上眼,道:“我整夜整夜站在她的窗外,可是下不了手。” “星海?”宋玲终于明白症结出在什么地方了,难怪他无缘无故的会喝半夜的闷酒,怔忡问道:“莫非,你也喜欢她?” “你以为人人都会像叶翊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喜欢她?”林瑄有些自负的说。听翠堂的少主,应酬繁多,风流买醉的时候,冷艳妩媚娇柔清丽温柔,何般美色不曾见过?怎会留恋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及笄少女?更何况,她是兄弟的意中人。朋友妻,不可欺。这点上,他是个君子,不是小人。 “那是为了什么?”无奈,宋玲用力拉扯拖拽他起身,倚躺在她常用的软鸭绒盘花床垫上,掖好锦被,忍不住骂道,“你跟死猪似的沉。” 良久,久到宋玲误以为他睡着了,林瑄倦倦的低声说:“你别问。” “好,我不问。”宋玲掰开他的手指,站直身来熄灭了炉火,自去药柜壁橱间翻寻碗筷盛粥。 “别走。”林瑄伸手摸索着,一把扯过她的裙角,蓦的用力将她拉趴至自己身上。如此近的距离,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饶是宋玲以冷傲自诩,脸上一阵绯红,只怒道:“放开我!” 但那个人死死的攥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1 紧她的衣角,有力的臂膀搂在她的腰际,容不得她再半分挣扎,冷不防执意问道:“师妹,嫁给我好吗?” 宋玲仿佛被定住了身形,恍惚了半晌,吐出一个字来:“好。”话一出口,她突然觉得浑身轻松起来。自从有了师父策定的婚约,宋玲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是要嫁给这个师兄的。师命难违,可扪心自问,自己心里愿意么?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很在意他的,所以介意他素日里的轻浮软语,介意他寻花问柳纵情花丛?习惯了生命中有他陪伴,难以想象如果他不在身边,她该怎么办?原来她是因为在意,所以不停的要用言语刺伤他,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等我回来,再给你熬醒酒汤,宿醉后最是难受。”宋玲直起身,匆匆收拾齐全碗筷,脚步轻盈,风一般的奔了出去。 这一刻,林瑄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无论多么艰难困苦的路,无论有多少背叛挫折,有此如花美眷、兰心慧质相伴左右,他都不是一个人孤身在走,不会再孤身寂寞。于是心满意足,沉沉的睡着了。 ~~~~~ 寂寥黑夜中,星海单衣薄裙,直发赤足,随意的斜坐在白玉栏杆上,仰面望天,自语道:“嘉南,你说,等我们了解事实的真相后,真的会长大吗?”星光璀璨,散落在她如海般深邃的眸子里,平添了几许少有的沉静,几分看透世事的苍茫。 “是的。”咫尺之间,有人在她背后沉声答复。 “嘉南?”仿佛是熟悉的声音,星海欢喜的偏过头,看见的是另一张肖似的脸。一袭夜行黑衣,长剑反握于手,叶翔默然立于朗朗星空下。多日不见,他阳光般温暖的气息逐渐淡去,令人满目忧伤。 她双脚勾住阑干,探身过去,想抚平他眉宇间的疏离清冷。叶翔不自觉往后退却,惊异的抬头。 有些悻悻的缩回手,星海低头恻然道:“你也是来杀我的?”那忽有忽无的杀气,在她门前彷徨徘徊了几个通宵,她便在黑暗中蜷缩着默坐等待了几个拂晓。好几次,她都以为那人要破门杀进来了,却总在临门一脚时犹豫而返。 “是。”叶翔不由一惊。她知道有人要杀她!她不是害怕,不是担忧,是诚心诚意的怜悯。她,一个他必须杀的人,竟然怜悯他?除他之外,居然还有人欲杀她而后快?自己是不得已,那他人呢?若不是偶遇了他,她怎会陷入这般险恶的境地?他持剑的手不自主的轻微抖动起来。 “为什么?”秀发轻垂,随风飘动,遮去了她绝世的容颜。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波动,仿佛无关生死,仅是寻常的寒暄问候。 叶翔不敢逼视她,讷讷道:“不知道。我现在是幽风谷的杀手,必须依命行事。” “那么,”星海从阑干上跳下来,张开双臂,嘴角含着云淡风轻的些微笑意,“你取去罢。” 叶翔反而再退了一步,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反问道:“为什么?” “世间之事,不过是循环反复而已。”她悠然言道。见他愣愣的站着,无语,错身擦肩而过,施施然自回屋中,闭门安然入睡去了。 此生无计对她狠下辣手。娘亲是对的,他无论下多大的决心,仍旧勉强不了自己。他怎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苦痛之上?那种幸福的获得,是要用余生的悔恨付出的,不可能是真正的幸福。 他,不是做杀手的料。 叶翔对天,空叹一声,举步欲行。这时,重重树影后转出个孤寂冷冽的人来,封住他的一切去路,道:“阁下请留步。” 十年来,叶翔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弟弟,如此相似的面容。相认,还是不相认?自从得知二弟尚在人世,他曾幻想过若干认亲场景。没想到,竟是这样兵刃相见的情境。是面前这个人,逼死了亲身父亲,尚自沾沾自喜。不能原谅他,永远不可原谅!转念一想,当年轻率无知的他负气离去,另立门户,何尝不是促成了父亲死因?如果大年初一,他没有带着星海一走了之,至少能够与父亲并肩而战,至少父亲能够死而瞑目。不过瞬间功夫,他转过千种万般念头。掌中长剑,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战还是不战? 叶翊似是不耐,见他不作声,放声喝道:“纳命来吧。”长剑破空,衣襟带风,杀气浓重,一时惊起林木间栖鸟无数。 他隐身在婆娑树影间,伤神凝望星海良久,恰恰听见了两人的全部对话。原来,她回眸寻觅,只是为了那惊世一瞥之人。嘉南,嘉南,那般风姿卓绝,高蹈出尘,却能对她俯身下来,温柔一笑,颜若和风。而面前这一个,却一样能让她诚心相待,言语间仿若老友,举止亲昵。仿佛心尖被戳根尖锐的刺伤,他不顾重伤在身,纵剑在手,招招绝杀,毫不留情。那人极隐忍的退让,更激起了他滔天的怒气。近日来的压抑郁闷,都在连绵的剑招中淋漓尽致的挥洒。他恨!他要重伤眼前这个人! “铮”的一声,一物凭空飞来,来势如风,恰恰砸在叶翊剑尖上,四两拨千斤,将最夺命的狠招荡了开去。 叶翔扶住右肩,鲜血从指缝间涌出。他冷冷的看着弟弟,抿着嘴不发一言。果然万叶山庄的叶翊是死了,活着的是杀人如麻的杀手乙。 叶翊向下一探,顺手捞住那物,是女子束发用的缠丝玉簪,已碎断成若干截。他知道那是什么,碧绿色的翡翠,镂成荷叶田田,用东海珍珠仿作露珠,一齐密密匝在浅碧色的簪上。外祖母留给娘亲的唯一遗物。从出阁之日起,江韵蝶佩戴了二十多年。今夜,却因为相救一个貌似不相干的人,毁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远处现出江韵蝶的身影,怒气冲冲的吼道。这是一个她精心设下的局。她要让叶翔看清自己不适合刀头舔血的杀手生涯,于是之前就通告林瑄等人不能拦截,否则怎会轻而易举的让他进入别苑。但是面对不明真相的幼子,她放心不下长子的安危,尾随而来,亲眼看到这般兄弟相残!叶翔本来功夫就逊乃弟一筹,一味相让,几无还手之力。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后果不敢想象。重伤了哪一个她都无法忍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满目哀伤,颤声问道:“你伤着了?” “娘,我……”叶翔叶翊各各踏上前,齐齐叫唤道,然后对望一眼。 是他?原来是他?竟然是他!叶翊回望叶翔,悔于鲁莽,苦涩难辨。他从未谋面的哥哥,一直是娘亲闭口不提的禁忌,也是他心照不宣的秘密。小时半夜梦醒,总能看见娘亲偷偷的抹泪伤悲,思念他的兄长。他曾想,等长大了,要替娘亲找回哥哥。他是个杀手,不知何时就会撒手离开,哥哥可以替他孝敬奉养娘亲。但,看来人这身装束,亦是入了幽风谷。叶翊已出,叶翔已入。为何,他们总是要让娘亲轮番担心受怕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2 ?孩儿不孝…… “孽障,孽障……”果然什么样的因,种得什么样的果。这么多年自己受尽苦痛折磨,甚至连累得骨肉兄弟相阋于墙。想起片刻前电光火石,生死之搏,江韵蝶冷汗涔涔,虚脱无力。错了吗?自己还是错了吗?如今兄弟相认,很多事情又怎能掩盖得住?她不敢想象叶翊得知真相后的表情。她该如何是好? 看透了母亲的心思,叶翊将剑一掷,没入土中。纵声长啸间,拔地而起,身形遁去。 “大哥。”叶翊举步欲追,但见江韵蝶面色苍白,双目含泪,终是留了下来,轻轻搀扶起她。 “翊儿,娘错了吗?”江韵蝶的目光游离,越过他清瘦的肩膀,落向虚空中的某一点。此夕一别,山长水阔,何日再能重逢?那些逝去的梦想,终难相续。 2008.1.1.~2008.1.3. 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 --缱绻红尘,为谁孑然一身,孤独望尽天涯路? 姑苏天香阁,星海极目远眺,秀发随风轻扬,怅然伫立良久。林瑄见她身形单薄,仿佛风一起便能吹去,终是不忍,解下银灰色的狐裘披在她肩上,俯身替她系紧红绦,语声温润:“左不过无事,伴我出门一趟吧。” 接连出了这么多变故,宋玲嫌山间别苑血煞气重,兼之筹备婚嫁细琐繁杂,靠近市肆方能便宜行事,众人一并搬进姑苏听翠堂的深庭大院安顿下。江韵蝶脱不开身,次日就匆匆返回幽风谷主持大局去了。叶翔杳杳无踪迹可寻。叶翊郁郁寡欢足不出户,桑怜儿担心得寸步不离。照顾星海的责任竟然落到了林瑄身上。他亦是诸事缠身,一日一面,向仆婢吩咐些衣服饱暖,从不肯多驻足。这日恰巧远远望见斜风细雨中的她,独自伫立高楼,静默哀婉,心生怜惜。初次见星海,巧笑倩兮,如沐春风。此般相逢,她真挚的笑颜里,平白的生出几分隐隐的疏离凄美来,惹人忧伤。 她真的忘了吗?忘忧草的效力,他向来不怀疑,叶翊就从不曾记得幼年的事。况且宋玲亲自看着她喝下去,喝到涓滴不剩。若不是真忘却了往日种种,她怎可能一觉醒来,对叶翊迷茫问道:“这是在哪?你是谁?”连连追问,直把骄傲自负如叶翊,怒得赌气闭门,至今不出。只是,林瑄尚不知,忘忧草固然是纯阳祖师从仙界三山移栽到凡间的琼株仙草,药效之强连星海龙女之躯也暂时无法相抗。但是一些东西忘却了,另一些深匿于灵魂深处的颤动正在悄悄的潜滋暗长。浓重的悲伤和绝望,仿佛洪荒之初便埋伏心头,如今一点一点破土而出,日夜揪心,寝食难安,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毁去。莫名其妙的,很多不曾见过的人与事,浮光掠影般在她睡梦中更迭出现。谁能告知她,这是为什么? 星海拢拢紧披肩,抬眸嫣然笑道:“好。”纤纤玉手递给林瑄。刹那间,他有一阵子的恍惚。这翩纤丽影,分明夹杂着些成年女子独有的妩媚风流来。那个胸无城府的女孩,一夜之间,业已长大。登上香车宝马,银铃清脆,一路响过柳陌街头。 二月二日新雨暗,草牙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青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此时姑苏城中,桃花玉兰,云蒸霞蔚,柳色青青,色彩斑斓,春意盎然,一派生机。趁着细微的雨色,出行游冶耍乐的少年男女,鲜衣怒马,嬉笑谩骂,招摇着穿街走巷而过。 林瑄懒懒闲倚在马车里,手执金樽,低声吟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星海凑过头来,稀奇道:“这是什么酒?”伸手抢过,就着他的杯抿了小口。那酒呈淡金蜜色,犹似一泓清泉,入口芳味醇厚,纯属佳酿。 见她毫不忌讳的用他之物,林瑄呆了一刻,旋即晃晃酒樽,放浪形骸,纵声长笑道:“白乐天有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梨花酒,便是它了。” “原来是它。”星海应了声,忽然垂眸下去。迟疑半晌,茫然出声问道:“我是谁?为什么总是觉得悲哀呢?” 林瑄伸出食指来,刮刮她的秀颊,嘻嘻乐道:“你说,你是谁?”心中暗暗忧虑。谁都不知她的过往,放她在身边,究竟是福是祸?她可信不可信呢? “阿环。”这个名字甫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愣。待凝神细思,星海一阵头疼欲裂,习惯性的抱头蜷缩在壁角,瑟瑟的发抖。素来知道她有隐疾,林瑄伸臂搂住,暖香如玉,温言哄道:“不用怕。” 车身一抖,马车停了下来。林瑄抱了星海下得车来。宋玲果然依言在龙王庙前静静等候,蛾眉淡扫,双髻轻挽,一领苏绣百花绛紫深衣湘裙,衬着她肌肤胜雪,愈发容光照人。显然出行前,她在打扮上颇费了不少心思。看星海紧紧靠在林瑄怀里,宋玲秀眉一凛,唇角上翘,冷冽的话说出口来:“林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妹,进去说。”林瑄扯扯她的左臂,低声陪笑。宋玲挣扎了下,转了一念,终是遂了他的愿,忍气吞声的一同步入庙门。 二月二,龙抬头。民间喜食猪头肉、龙须面,以祈求龙王赐福,一年风调雨顺。年轻男女亦会在这日到城东郊的龙王庙,求上一卦,保佑姻缘地久天长。林瑄宋玲虽是江湖儿女,行事洒脱,但人伦天性,世俗愿望,尽然相同。林瑄将星海送至幽静禅房休憩,吩咐从人好生照顾,整整衣冠,自和宋玲携手参拜许愿去了。 在榻上歪了会,星海无思无念,头不疼了,睁大着眼看床顶的挑丝绣帷。百无聊赖中侧了个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孰料床板突然向下倾侧,猝不及防,她滚落了下去。磕磕绊绊,多是坚硬的岩石,撞了个眼冒金星。跌落前,星海隐约听到院内有金石相交的打斗声。如今头顶的床板早合拢了,一丝光亮也未曾留下,一毫声响都听不见,天晓得外面是何等状况。 早在碧落三山的漫长岁月中,星海就已经习惯这般漫无边际的黑暗,摸索着拣个较为舒坦的地方端坐了,默按手指凝思推演,灵台一片空明,缓缓的想起前事来。将养了这些时日,旧伤已然痊愈,灵力武功也恢复了七七八八,甚至有比先前愈发精益的趋势。忘忧草的药性也渐渐变弱。前尘往事,若隐若现,真相仿佛呼之欲出。被缚于幽风谷时的出手相救,静夜无人时的现身疗伤,如此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空灵辽远,似其人般不可捉摸,她怎会不知道是谁?嘉南,为什么总是悄悄的在她身边守候,却不愿告诉她一切的因果。只是因为,所有的业果都是需要她自己去寻找答案的么?阿环,这个无意中在她脑海中浮现的名字,于她而言,肯定意味着什么。但她不能去细想,一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3 想便如炸裂似的疼痛,定然是被某神施了封脑咒。没有法器的支持,灵力有限,解不了这层束缚,她亦无奈。 纯黑中忽然升起两团润泽的光芒,柔柔的照亮了这密闭的暗室。有人高冠锦袍,面如冠玉,缓步从石墙中走出,见她,无惊讶之色,且长揖至地:“敖宏拜见圣女。” “敖宏?”星海眯着眼想。碧落红尘紫陌黄泉四界,神人妖冥,各不相侵。会姓敖的,必然是出身于龙族世家嫡系。龙王乃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时遗落的一滴汗珠,修行千千万万年,终成正果,化身成四,分掌东南西北四海,是众妖之首,近乎仙身。天帝王母取龙王脊柱小骨,分其一半灵力,凝成龙妃各一名,伴君身侧,共同执掌天地间一切风雨之事。龙族旁系,大抵是些紫陌界的水妖历经考验磨难,变身而成,并无姓名。故放眼整个龙族,唯龙妃可孕,集湖泊海洋之浩然精气,一千年方可成胎,诞下后即成幼子,受天庭敕封,分管五湖水务。按辈分,或许星海需尊称他一声兄长;论职务,星海虽是内定的圣女,但未曾受封,品秩尚在他之下。于是双手交叠,俯身敛衽,道:“堂兄多礼了。” 敖宏却是吃了惊吓,手忙脚乱,连连摆手道:“不多礼,应该的,应该的。”搔搔头发,纠正星海道,“那个,正儿八经算起来,咱们好像是亲兄妹来着。” “唔,原来是哥哥,恕妹子有眼不识泰山了。”星海闹了个面红耳赤。说起来真是自己的亲兄长呢。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出生五百年,她从紫陌界脱籍,轻而易举的位列众神,居住于碧落三山之上,除了及笄时收到的厚礼,与父族向无往来。要不是敖宏提醒,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姓敖的。 “嘿嘿,我是你二哥,不是泰山。”敖宏的书呆子劲犯了,正欲滔滔不绝的说泰山在红尘界可以是岳父的意思。 星海存了疑惑,打断他道:“请问二哥不惜元神出窍,来见星海,所为何事?” “哈,瞧我这记性。”敖宏一拍脑袋,啰啰唆唆的说,“一来是尽尽地主之谊。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周围设了好几重厉害的结界。要不是这龙王庙是我的地盘我作主,真是想见也见不着你……” “原来是这样。”星海轻轻的附和了句,略有些黯然神伤。嘉南是要隔绝她与神、仙二界的联络吗?既然如此,为何让她能碰见玉面妖狐与龙族兄长?一切不都是在他的掌握中吗? “二则,”敖宏放轻了声音,脸色是前所未有出乎意料的郑重,“灵芝转世前托我稍句话,你要的东西,在东海琅炔沟。” “灵芝?什么东西?”一无所知的星海闻言惊诧抬眸,待要详细的询问。 “糟了,被发现了!我得赶紧回去。”敖宏猛然跳起脚来,匆匆道别,回首叮咛,“记得有空回北海看看啊,母妃很是挂念你。”虚影遁去,燃光烬敛,四周重新陷入纯然的黑暗。 密室中有细细的朔风游走穿过,拂在脸上带着阴森森的寒意。星海跌坐在地上,裙裾委地。某处凹陷是机关的枢纽,按下去便能从容回到庙中。敖宏临走前看似无意的食指伸曲,将诀窍指点与她。但她不能如此神出鬼没般的离开。这是凡人的世界,她必须学会用凡人的方式解决问题。这场纷嚣由她而起,也要由她终结。虽然窥探见隐藏秘密的冰山一角,她依然只能等待。 ~~~~~~ 倒提着的百炼精制钢剑沿着利刃,密密的淌下血来,滴落到沙地上。一地的暗红。林瑄高声对并肩而立的宋玲笑道道:“师妹,看来今天真不是个黄道吉日。” 宋玲回瞪一眼,咒道:“都是你擅作主张,将那星海带出门。现在人都弄丢了,看你怎么交代。”骂归骂,她顺手一拨,长剑飞舞,撂倒了一个前来进犯的蒙面人。 “师妹,原来你骂人起来也是这么好看啊。”林瑄呵呵一笑,滴溜溜的转身回防,替宋玲挡住了背后偷袭的两刀。他脸上笑得无比灿烂轻巧,内心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来敌显然是要掳走星海。懂得星海的潜在价值,知道她的藏身之处,并且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部署好强攻的人力,行事狠辣果敢,普天之下他知道的不过两个人而已。这两个人中无论谁出手,都有足够的力量在江湖上翻云覆雨。看来这次星海真是在劫难逃了。不如将计就计? 想到此节,林瑄故作不小心的顺势往前扑倒,左臂被刀划开道口子,鲜血很快的顺着衣衫的纹理渗了出来,更是夸张的“哎哟哎哟”使劲叫疼。宋玲震开对面的敌人,狂奔过来,扶住他连忙关切道:“师兄,你怎么样了?”林瑄趁机给她使了个眼色。 他二人往边处避让,相互查看伤势,师兄师妹的叫唤问候个不停。来袭的黑衣人自然轻轻松松的突破到禅房。大力踹开房门往内一瞧,空空荡荡,无人在内。仔细寻了三四遍,再探探褥子的温度,尚是微微的温热,显是离开不久。黑衣众人晓得林瑄的帮手即将到来,此处不可久留,愤怒之余,嗟声阵阵,匆匆撤退,无功而返。 退却如此井然有序,果断利落,林瑄惊讶之下,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宋玲悄悄的给他递过眼色,半扶半扯着他登上马车,挥鞭扬长而去。 龙王庙回归寂静。天地间人神殊途,自有法则。藏匿于某暗室的龙王小女,究竟在期待哪个有缘人前来相救呢? 2008.1.4.2008.1.19. 二月初三 --谁是谁局中之子?她所追逐的善果,不过是想颠覆数百年前一场所谓可笑的谬误。 “你带着星海远走高飞吧。” “为什么?”叶翊铁青着脸,冷冷的反问。 “因为你若不带走她,她就会死。”林瑄悠然的饮尽了杯中酒,不出意料的发现叶翊陡然白了面色。 叶翊犹豫了半晌,涩然说出疑虑:“她等的人,是我哥哥。” “哈哈……”林瑄几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乐道,“我从来不知道杀手乙是这么谦让的好弟弟。” “你说什么?”寒光乍现,叶翊面色一绷,欺身上前,剑锋冰凉凉的贴在林瑄颈边,低喝威胁道,“你再敢说一遍!” “不说了,不说了。”口上虽是求饶,林瑄脸上依然是气死你不偿命的得意神色,指指那剑刃,道,“喂,好兄弟。这么冷的天,摆这么个凉飕飕的东西在我脖子上,你想冻死我啊!” 叶翊不情不愿的把剑收回来,瞪了他一眼,算是继续恐吓。 林瑄当然是自动忽略跳过这眼色,但道:“要杀她的人,恐怕不止一拨。” “为什么?”叶翊慢吞吞的用衣襟擦拭着剑刃,低侧着头,掩在日色的阴影中,似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4 是不信,道,“她一个小女孩子,向来和人无冤无仇。” “小女孩子?”林瑄再次笑喷了酒,喘不过气来,一面断断续续说道:“哈……她可是唯一……哈……读得懂天书的人……哈……怎么可能无辜呢?” 叶翊抬首,满面阴霾密布,问,“她在哪?” “龙王庙。”话还没说完,叶翊已如同离弦的箭般飞奔了出去。 林瑄执着金盏,自斟自饮,眼底闪过卓然的光华。局他已经布下了,要看那人是不是会主动的落网,是不是真如他所料并不简单。 运起轻功,一路急行,左不过大半个时辰,叶翊便冲行至龙王庙。时至黄昏,霭霭暮色下,高低错落的殿宇层层延递,皆蒙染上淡淡的金灰色光泽,庄重肃穆,宁静辽远。窈窕身形独立于千年苍柏之下,冷艳欺霜的娇颜微噙着丝丝温柔笑意,从来不曾见过宋玲这般柔和甜蜜的傻气,叶翊身形一滞,迟疑了下,询问道:“丙?” 宋玲慌忙敛了笑容,回眸见是他,电光火石的刹那,眸底深处露出一分不耐与诫告,旋即湮灭无痕,轻训道:“表弟,来的这么慢。” 叶翊猛然想起娘亲的谆谆嘱托,他们彼此的隐匿身份,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衣襟回风,宋玲引路在前,踏着禅院中的鹅卵石急急碎步前行,道:“前后来过三拨,都被我们的人打发了。” 说不清的担忧涌上心头,叶翊脱口而出:“她还好吗?” “不知道。”宋玲猜想星海是偷偷躲在庙中的某处了,可找寻了一日,依然毫无线索。另外的三拨人在她眼皮底下反反复复搜寻了几遍,也是毫无收获。既不是故意的隐瞒行踪,又不是趁此机会偷逃,事出蹊跷,不得已,林瑄用言将叶翊诓骗出来。这段日子,叶翊对星海的避而不见,个中原因林瑄自然是心知肚明。不用激将法,叶翊一定会说与星海老死不相往来的,简直是孩子气的笨做法。怎可能如此轻易的忘却一个人呢?凭叶翊擅于追踪的绝学,和对星海的熟知程度,说不定能探出些端倪。思来想去,林瑄觉得这个星海现在既是死不得,也不能让他人带得走的。若是叶翊能用一腔真情将她留住,倒是大好…… 林瑄如意算盘打得甚好,殊不知这时叶翊几乎勃然大怒:“你们答应我要护她周全的!” “谁说我们没护她?”宋玲凝眉冷对。 “只是护不住吧?”叶翊哼了一声,举步走进星海曾经停憩的房间。房中残留着她的气息,极淡极清雅,仿佛幽净的水莲花。那夜在山林中的奔命,他伏在她背上,一丝一缕,一星一毫,不绝入鼻,就是这般飘浮的幽香。叶翊斩钉截铁的说道:“她尚在屋里。” “怎么可能?”宋玲白了他一眼。 叶翊半跪上檀榻,运指成风,所到之处,铿锵有声。猛然之间,床板倾侧,向内翻转,几乎将叶翊摔落下去。幸得他早有防备,右手攀住榻边结实处,左手掌心全力劈下,哗啦啦一声巨响,机关尽毁,床板算是纹丝不动的卡在了半中央,不上不下。叶翊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引,俯身下去。果然见星海缩成一团,窝在墙角,昏迷不醒,浑身冰凉,额头却烫得骇人。叶翊如珍宝般的搂抱了她出来,匆匆的奔将回府施救。 “见色忘友!”宋玲摇摇头。莫名的惆怅,如闻惯了的苦味药汁,渗入心房。真有些羡慕星海呢。即使绝情辣手如杀手乙,也这般对她倾心呵护,真心相待。而那人,是绝不可能这般对自己的吧?允了的婚约,是对还是错? ~~~~~ 寂寂竹影随风簌簌的空响。斑驳的日光,从指缝中流泻而下,轻拂在琴弦上,幻化作清凌凌的乐声,婉转悠扬,弥久不绝。静林深处有人似乎微微的叹了口气。 她赫然惊觉,颤声哀求道:“少暤哥哥,你也不愿意帮我吗?少暤哥哥……”话未尽,已是泪流满面。 良久,她身心俱疲,依靠在细韧的紫竹枝上,怔怔的凝望碧落界永无黑夜的晴空。流云广袖逶迤,依着水色裙裾层层叠叠的直垂到地上。她忽然嘲讽般的笑了,眼神哀婉而绝望:“罢罢,你既不愿,我便言休。”心意已决,长袖轻扬,化云田为虚空,直直的往红尘界坠去。碧空如洗,晶莹的泪光甫一出现,便给朔风吹尽阑干…… “星海,星海……”有人耳边在焦急的呼唤她。 “少暤哥哥……”她依然沉浸在迷梦中,低低的喊着那个一念及便会痛彻心肺的名字。 叶翊轻轻的拭去她噙在眼角的泪珠,内心苦涩。待寻着龙王庙密室,看见冻得发僵的星海,他发誓不会再让她受苦,不会离她而去。可她在睡梦中呼唤出的名字,心心念念的人,不是他,不是他的兄长,亦不是那个嘉南,而是“少暤哥哥”。少暤,为什么这个称谓如此令人熟悉?他侧目凝神思索。 渐渐睁开眼睫,昏黄的烛光下,朦朦胧胧中,一个熟稔的侧影。“少暤哥哥,”星海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也是一愣。少暤哥哥,那是谁?肯定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转眸看清楚是叶翊,歉然说道:“哦,是你。” 果然她心中有人。叶翊掩饰住内心的伤痛,抬头望向屋顶,不敢对视她的眼,挣扎片刻,涩然道:“我不该欺骗你的。” 星海忽的抬眸,直道:“天书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仿佛天地间一切都化为无边的虚妄,唯剩下这摄人心魂的一眸,似清泉一泓,澈澈的不带半星烟尘。 叶翊讶然。她清风朗月的笑容,一时将他的所有不安焦躁都沉淀下去。静室中只剩下烛花噼噼啪啪的在响,浮动着温馨且祥和的气味。于是他猛然扭头,涨红了脸,双手暗中死死捏着袍角,道:“星海,你和我一起走吧。”微颤的语气中传递着莫名的急切和热切的盼望。 星海的回答来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的。她朱唇微启,笑容淡淡:“我不走。” 无缘。原来她真的不愿。一瞬间,叶翊面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住,只剩下令人尴尬的沉默。许久,他轻轻说:“你多保重。”终是黯然离去。 ~~~~ 嫩黄色的一钩晓月初升,清辉宛转,流光四溢,高悬于墨蓝色的天顶。 “五百年,圣女终于醒了。”玉面妖狐姿态曼妙的斜坐在柳梢,一袭明艳的宫装长裙华丽垂下,美媚入骨,尽然妖娆。 可怜的桑怜儿,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她抓到这荒郊野岭面谈,仅着件丝白色的中衣,瑟瑟然有些发寒,半梦半醒的随口敷衍问道:“谁醒了?” 玉面妖狐轻盈的从枝头飘下,柔荑探出,紧掐着怜儿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正色抬头。玉面妖狐的手极冷,仿佛一块千年的寒冰贴在面前,不带一丝温度。怜儿顿时打了个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5 寒战,神智立马清醒了□□分,甜言蜜语,巴巴的讨好:“干娘。” 玉面妖狐放开她,冷冷笑道:“妾身以为你都忘了往日的情分了呢。”广袖在清凌凌的月光下飘过,转身扭腰,一颦一笑,仿佛孤单的跳着稀世的舞蹈,妩媚动人。 “怎么可能呢?干娘一向对怜儿恩重如山恩同再造宠爱有加关怀备至……”怜儿急急忙忙的使起了百试不厌的马屁功,狡黠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自以为无比真诚的看着面前那个女子,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一丝一毫都未曾老去,娇艳美丽,红颜芳华。难怪绣玉谷中暗地里有人造起谣言说,玉面妖狐不以“妖狐”的绰号为耻,反引以为荣,仅因为她本是修行千年的狐精,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这么感恩,所以你从绣玉谷逃走了?”玉面妖狐眉梢上挑,斜眼看她,濯濯月色光华下,魅意盎然,颠倒众生。 怜儿收敛心神,鼓吹邀功道:“正是。怜儿是想广为传诵干娘的恩德。” “那也不必在幽风谷这种隐蔽的地方,宣扬这么多年吧?”玉面妖狐扬扬下巴,妖媚的眼睛闪过极锋锐的光,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她的谎言。“若不是想见见圣女,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 怜儿神色一黯,眼中有迷茫的雾气涌出:“那是因为遇见了他。” 玉面妖狐面色稍霁,柔声慰道:“这件婚事,由干娘作主,断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她竟懂我?像是遇到了真正的亲人,怜儿一脸倔强的抬起头,将心底如坠深渊般的破碎沉痛诉说与她:“他不愿娶我的。” “哼,就凭他?”玉面妖狐重重的拂袖,摇落一树梅影琼华。尊贵如圣女,岂是凡夫俗子绮念妄想?六百年前阴差阳错误过一次,岂容一错再错?个中的千辛万苦,旁人不知晓,她冷眼旁观,经历其间,岂会不懂得?纵然是有缘人如他,亦不可私自违例。将圣女送至他身侧,不过是要靠这千载孽缘的机锋化解这一盘死局,行极险,赌极重,也期冀能博弈全胜,赢得这一手好棋。桑怜儿无疑是可用的一颗棋子。 待心潮起伏略定,玉面妖狐恢复媚惑红尘的常态,对尚自目瞪口呆的怜儿灿然温言:“你且回去罢。切记让星海上得华山。”清风顿起,瞬息消失不见。 2008.2.4.~2008.2.7. 于东坊雅居 二月初五 --郎如陌上尘,妾似堤边絮,相见两悠扬,踪迹无寻处。 “师兄,到今日已是来了七拨人马。”宋玲奉上一杯亲手冲泡的武夷岩茶,轻敛裙摆,朝林瑄下首坐了。林瑄不置可否,揭开描金青花钧窑瓷的杯盖。蒸腾腾的水雾热气奔涌而上,在他的额边洇散开去,模糊了他的眉目,幻幻的看不真切。咫尺之间,两人相对而坐,相隔得如同天涯。面前这个将要与自己携手百年的良人,宋玲无法揣度他真实的心意。从前是,现在亦然,那么未来的路又是怎样的光阴?同床异梦,抑或是形同陌路?“或许他真的不爱自己呢,只是为了履行一个承诺。”宋玲徒然生出无力的挫败感觉,愈发坐立不安起来,“师兄,派出去的探子回禀说,这七拨人分属幽风谷、四川唐门、洛阳崔家、岭南风月山庄……” “没有江左凌家庄?”林瑄截住了她的话头,眉头微蹙起来。 “没有。”宋玲心中也深感诧异,幽风谷前后的两批杀手固然是商定好的苦肉计,江南地盘上的地头蛇凌氏毫无动静实在是十分诡异。唐门等世家千里迢迢的发出指令,让潜伏在四近的子弟伺机刺探。看来听翠堂收留的孤女星海通晓天书的秘密,早在他们谋划大局之前,已被人传扬了出去。怀璧其罪,不管星海是真的糊涂还是假的糊涂,一入江湖似海深,将永无宁日。幸好这些日子来的大多是疑兵,虏人为辅,探听为实,凭借听翠堂的实力勉强抗得下。 “撤了暗卫。”林瑄神闲气定的抿了口清茶,赞了声好。 宋玲不解道:“可是星海万一被人劫走,我们与幽风谷的牵连就会为人所知。” 林瑄冷笑一声,眸光波澜迭起:“懂天书的人岂会束手就擒?再说了,三谷主不是说她会‘裂山之痕’吗?可是个不世出的宗师级人物呢。” 宋玲垂眸低叹。他心中有个不欲与人知的死结,而且,多多少少与那个星海有些牵连,每次提及连狡诈如他都会失去常态。但是他显然什么解释都不想跟她说。她也就顺其自然装作不清楚不在意这回事情,轻声附和:“我知道了。” “嗯?我亲爱的师妹吃醋了?”宋玲自伤神间,眼前忽然出现了斗大的脑袋,林瑄的唇轻蹭到她耳垂边,暧昧的呢喃。她的俏脸噌的一下子绯红起来,往后避让想逃开近身的温热。他不肯轻易饶过她,抬臂揽过她的纤腰,嗤笑道:“师妹之前的狠辣劲都跑到爪哇国去了?嗯?” “无礼!”宋玲推开他,嗖的起身,照例取出怀中洁白丝帕,使劲的擦起耳朵。 林瑄猝不及防险些被她撞翻,回望她又急又羞的神色,艳若桃李的双颊,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离了幽风谷那潭死水,他与她终究是有些不同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守相伴,再不必担心能不能活着看见明天的阳光。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幸福,是他梦寐以求,敢想而不敢望的。如今,真真切切的有个女子,愿意与他白头偕老,地久天长。只要,幽风谷退隐之事能够顺顺利利的了断,他便能与娇妻泛舟五湖,纵情山河。这是他愿下的重赌注,也是想给予她的大惊喜。所以,他暂且瞒着她。 这边两人一个笑痴,一个哀怨,脉脉不得相语。有人敲门禀道:“少主,绣玉谷有人来访。” “哦?我们去看看。”林瑄扯不动兀自在别别扭扭的宋玲,嘿嘿一笑,径直去了。 步出正门,油壁篷车中挑帘行出一妙龄女子,含笑而立,敛衽为礼,不卑不亢:“绣玉谷陈雁华拜见林公子、少夫人。” 听闻“少夫人”几字,林瑄余光瞅见慢吞吞跟随而至的宋玲,不禁乐道:“陈姑娘客气了。”抬手示意,“请。” 分宾主坐定。陈雁华微微一笑,将携来的红木香盒置于案前,轻轻触开机关。二十颗鹅卵石般的东珠,莹□□透,明珠生晕,宝光冲天,直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修长的食指敲击着桌面,林瑄文雅从容的问道。 “鄙谷主听闻林公子、少夫人即将文定大喜,备下薄礼,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林瑄微呷,欠身婉拒:“这份‘薄礼’过于贵重,恕林某不能‘笑纳’。”如此成色的东珠,在市面上一颗便有数千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6 两之价,向来是有价无市。二十颗一般大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是无价之宝。玉面妖狐送出这般名贵的礼物,其心不可测也。一旁宋玲听他一本正经的用反语驳斥,强忍住笑,遮了过去。 陈雁华神色未变,另取出个锦囊,甚是小心的倒出内中物件。亦是一浑圆珠子,如弹珠般形状,淡灰色的球,暗暗的不见一点光泽。 林瑄妄自惊诧为何这珠子如此不显眼,陈雁华倒是如临大敌的样貌。宋玲一指向着,掩饰不住内心的几分激动,问道:“此珠可是传说中的辟水神珠?” “少夫人好眼力。”陈雁华点头称许道。 “此物乃稀世珍宝,林某万万不敢收下。”林瑄谦声正色,出言拒绝。五百年前,辟水神珠能通碧落的传说,甚嚣尘上,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弄出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终为神剑无敌的那个人所得。尔后华山一战,玉女峰毁,人神寂灭,辟水珠亦杳无影踪。此时现身,原来是辗转落到了绣玉谷的手中。他心中一凛。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陈雁华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陈雁华眼底沉静无波,宛若一方幽深的古井:“林公子,这珠子不是增给您的,而是我们桑小姐的嫁妆。” “你说什么?”宋玲冷冷一问。桑怜儿什么时候说要嫁人了?她居然都不知情。 “我们谷主觉得,叶公子和桑小姐的婚礼不妨同您二位一起操办。”陈雁华笑颜淡然,彬彬有礼,“一切,有劳了。”言毕,也不管马车,穿堂而过,潇洒而去。轻功之高超,阖府上下,竟无人能拦住她的去路,任她鸿飞冥冥,来去自如。 “原来可以这样逼婚的?林某今日终于见识到了为何幽风谷的女儿不愁嫁。”林瑄仿佛赞叹了一句,嘴角玩味的笑着,“叶翊啊,叶翊,想不到你素来洁身自爱,也有今日。” ~~~~~~~~~~~~~~~~~~~~~~ 叶翊一脸孤愤的甩手出听翠堂,跃上门口泊着的马车,不顾有主没主,纵马扬鞭狂奔了出去。联姻,居然是联姻!他堂堂男儿要为了所谓的复兴大业,娶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桑怜儿人是不错,对他尤其好,但绝对不是他所想要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妻子。他的心,早在第一次见到星海的时候,那拍不下的一剑,那清亮亮的眼神,那纯澈澈的微笑,圈定了他今生独一不二的眷恋所在。纵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亦痴心不悔。方才林瑄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与绣玉谷的联姻,无疑是目前幽风谷、听翠堂最好的抉择,谷主和娘亲定然支持。有了强大的靠山,方能在江湖中处于不败之地。可是问鼎江湖,领袖武林,那是别人的计较,与他何干?他做杀手,是为了报答养育之恩,教授之情,师恩深重,情非得已。难道连终身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吗?为什么要娶一个不爱的女人? 马车从城西门一径穿越而过,摇摇晃晃的颠上山间小路。清风吹拂,带着二月间田野的草木气息,湿润着他的口鼻,也使得他烦躁愤懑的心渐渐的冷静了下来。这个婚约,在绣玉谷呈上辟水珠示意永以为好的时候,已然成了定局。自己的幸福,自己的终生大计,自己竟然是分分做不得主,既可笑又可悲。从未听说过绣玉谷嫁女用过这么贵重的定礼,看来自己的舍身取义算是值得了?他冷笑一声,用力紧甩了几鞭,直往高处纵马扬蹄,一舒怀中不郁。 “哐当”声闷响,似有重物撞击在了车壁之上。叶翊心里一惊,方才念起自己鲁莽,不晓得驾了谁的车就自顾自的出门了。回首掠开马车的门帘,心尖上的人正迷迷糊糊的揉搓着头。“你怎会在这儿?”叶翊颤声诧问,万般思绪,纷至沓来,涌上心头。心神凌乱至斯,居然连她的气息都没有察觉,真是失误。 星海轻颦浅笑,落落大方:“刚睡醒,撞着了。”她无所事事,在听翠堂乱走一气,见马车内宽敞舒适,便坐进去,不料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无意中被叶翊带出城外。要不是实在是晃悠着厉害,把她从榻上颠飞了出去。这一觉,不到明日,是断然不肯苏醒的。 原来如此,道是无缘却有缘。 星海从车厢内出来,坐在叶翊身侧,透透空气。马车摇晃,她进退自如,如履平地。叶翊心中一阵刺痛,看来她会天书之说,竟然是真的。传说中的“裂山之痕”,无敌招式,身负如此绝世武功,与这样的她,并肩而立的人断然不会是平庸的自己。那日,不就是她救了重伤的他吗?何必再痴心妄想,癞□□想吃天鹅肉。 这边叶翊电光火石,闪过无数念头,直把意中人想到地上无天上有,风华绝代,遗世独立。那厢星海尚且不知,乐不颠颠的东张西望,春风拂面,暖意融融。她突然用肘撞撞叶翊的腰,兴奋的问道:“那是什么?好漂亮啊。” 放眼望去,梢头上勾挂着一只不知从何方飘来的蝴蝶风筝,栩栩如生,色彩斑斓,做工甚是精细。只是吊着的时间长了,风吹雨晒的,有些破损。叶翊无语:“风筝。” 星海轻轻巧巧的纵身出去,广袖轻扬,跃上高枝,探得风筝在手,纤足一转,返回车内。一起一落,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当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挥洒自如,飘逸出尘。 叶翊见她持着的风筝,绣面上被刮破了几个形状不一的洞,遗憾道:“不能用了。” “风筝?那是干什么的?可以呼唤风伯吗?”星海一脸困惑。 “你从没见过风筝?”叶翊诧异的问道。 “啊,见过的,你楼里都是的。我那时就想问。”星海拍拍脑袋,使劲的思索,然后比划起来,“这叫什么啊?是个法器还是武器?” “是个玩具。”叶翊恍惚的看着风筝,追忆遥远的童年,唇角含着隐约的笑意,“我八岁才开始记事,甲没少嘲笑我笨。可是我天生就会做风筝,做得比谁都好。我和他还为了一只风筝打了一架呢。”那个时候,修罗场的训练虽苦,可无忧无虑,日子是单纯而明快的。弹指一挥间,十年一刹惊过。良朋虽在,锦书难托,彼此间终不免算计提防。缓过神,他有点不确定:“你真没玩过风筝?” “嗯。”星海开始扒拉风筝的骨架,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你小时候都玩些什么?”叶翊忽然有些好奇。认识了这么久,他从来不知道她的过往,便毫无征兆的倾心相许。 星海继续手头的破坏工作,眼皮没抬:“睡觉。” 睡觉?真是好吃懒做如她的风格呢。迎面而来的风,将她的几缕黑发痒丝丝的吹拂在自己脸上。言笑蔼蔼,天真烂漫,沉静委婉,哀伤若许,哪一个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此时此刻,能够得尝心愿,伴她左右,共她欢笑,只羡鸳鸯不羡仙。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7 2008.2.7~2008.2.13. 二月初六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灯声桨影里,一叶扁舟缓缓的行过河浜。舟上的两个身影,一坐一卧,正是出行未归的叶翊和星海。 星海仰面躺在乌篷船顶。满天的星斗辉煌,清而浅的银河灿烂烂的划过漆黑黑的长空。没上过南天门,步入灵霄殿的她,在嘉南的教导指点下,依然对碧落天庭九重天阙如数家珍。 叶翊微笑,道:“传说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呢。”很小的时候,也曾倚在母亲的臂弯中听牛郎织女的传说。陷入单纯而美好的回忆里,冷峻的他,笑起来原来可以这般好看。 “嗯。那颗是我。”星海遥指东南方一颗明亮的星,闪闪的在蔚蓝夜幕中放出灼然的光华。“我来找找你那颗。”纤细的手指如弹琴般屈伸自如,在夜色中曼妙灵敏的挥动。探索了半晌,陡然停住,无声垂落。 “找到了吗?”叶翊往星海处靠靠,期盼的仰头看她,意外的发现她瞬间脸上有晶晶亮的东西滴落。“哭了?”他试探着问道,不明白好好的,她为什么忽然伤心落泪。经他一问,星海扑倒在他肩膀上,大声的抽泣起来。叶翊的青衫上潮湿一片。他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安慰,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宁谧。原来在她心中,自己的肩膀还是可以借来依靠的。何必定要求得什么呢?这已足够。 那是相互环绕的双子星,避在茫茫海天的一角。一颗淡然无光,一颗光芒暴涨,白矮星红巨星,都是即将陨落的前兆。从星宿学演算,叶翔叶翊生生世世入红尘轮回,都是英年早逝的命。她所做的努力,耗费的灵力,不过是让此天象延缓了几年发生。一切该来的,避不去躲不过。叫星海如何能不悲伤? “你们玩腻了没有?”岸边暗影里有人阴沉沉的说。林瑄负手而立,眸光晦暗,与平日洒脱俊逸的风格迥异,恢复了几分杀手甲森然的形象。 叶翊熟悉林瑄,知道他这副表情已是怒极,起身打招呼:“甲,哦,表姐夫。”这般暧昧的拥抱,落到他眼中,天晓得会变成怎样的意味。何况是决定了自己终身的今日? “怜儿失踪了。”未看他们一眼,林瑄抽身举步快走。 叶翊急急纵跃到岸上,阻住他的去路:“怜儿怎么会失踪的?” “她出府找你们,光天化日的,被劫持了。”林瑄摊开双手,肩膀一抖,“就这么简单。我派人找了一天,只是把你们找出来了。哼,想私奔就不要让人找到。” “你怎么照顾她的?”叶翊一怒,冲上去揪住林瑄的衣领。 林瑄鄙视的看着他,目光清冷:“那是你的未婚妻,凭什么要我照顾?” 叶翊无语,缓缓的放开紧握的拳。 “看来你对她也非全然无情啊。”林瑄忽然坏坏的笑起来,轻轻松松的整理衣冠,仿若闲庭漫步般优雅彬然。 “为什么要抓怜儿?”叶翊假装没有听见林瑄的揶揄。 林瑄忍不住发出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哀叹:“你不会又想说她一个小女孩子,和人无冤无仇吧?笨死了。她当然是被当作星海,误抓的。” “那么,如果他们发现怜儿不是星海……”叶翊毛悚悚的泛起凛来,两腿软软的几乎站不稳。素日里杀过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当他朝夕相处、亲近之人可能遭遇不测时,还是出奇的担忧害怕。心仿佛从悬崖跌落,不停的往下坠落。他从来没想过,怜儿在他心目中会有这么重。 “杀人灭口。”林瑄替他把话说完,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走吧。我已有线索。” 叶翊点头,转头想招呼星海同行,可是身后空空荡荡,杳无人烟。 四处打量后,林瑄苦笑道:“凭咱俩的功夫,居然连她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提起伤心事,叶翊怅然神黯,但救人要紧。他疾疾同林瑄并肩而行,没入沉沉夜色之中。 他不知道,这一夜,是他与她,最亲近的距离。从今之后,劳燕分飞,心各一方。 ~~~~~~~杀人灭口的分割线~~~~~~~~ 星海不是故意离开的。小小的黑影,藏身于佛塔,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片刻后迅若流星的往城南方向飞奔了出去。那人的目光,有如冬日的井水般寒冷刺骨,有如大漠的鹰隼般锐利透亮,尽管隔着很远,一见之下还是触目惊心。这双眼睛像是见过的,星海抑制不住好奇心,悄悄的飞掠追踪了过去。掠过几条街发现那两个大男人没有跟来,也不以为意。 黑衣人身法极快,星海半调子的轻功几乎跟不上他,但她宛如流云,落地无声,轻飘飘的随着,那人也似未曾发觉。去路一转,繁华的街景映入眼帘,恍恍犹若进入不夜之城。明烛高悬,金碧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流光四溢,车水马龙,纸醉金迷。高楼内有女子和着琴瑟旋律,柔声唱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曲毕,余音袅袅,绕梁不绝,赢得满堂大声喝彩。 星海独自站在路口,被热闹非凡的销金窟景象所震撼。凡人啊,如同蜉蝣一般,停驻尘世,竟胆敢如此肆意挥霍放纵着自己短暂的生命,今宵有酒今宵醉,如飞蛾扑火般,为求刹那的光热,不惜押上一切。是怜惜也好,是恨铁不成钢也好,可这般无拘无束、酣畅淋漓的笑声,焉会在清冷寂静的碧落界出现?因为震动,所以感动。 略一迟钝,那人的背影已隐没在人流之中。星海晃荡了一圈,搜索无果。翻身飞上重重的屋脊,四下探望。 街上忽然有人花痴般的大叫道:“哇,天仙啊。” 星海闻言扭头,见一年轻公子锦衣玉袍,横卧在马车上,身侧风光旖旎的依着两个袒胸露背的美人。他色迷迷的盯住自己,口水都快掉下。这一声忘情高呼,引得满路满楼的饮食男女都仰起脖颈,如影随形紧紧的看了过来。星海方才晓得所谓的天仙就是自己,暴露在睽睽众目之下,惹起了多大的是非骚动。 “小荷,你没事干嘛爬上屋顶?想找情哥哥我了?”话音未落,有人上来,从背后打横抱起了她,春意盎然的笑着,低头掩着的目光里蕴含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修长的手指似是无意的拂过了她的几处要穴。星海立即动弹不得,辩解不得。 马车上那公子讨好般的说道:“林公子,原来她是您的人啊,是我鲁莽了。” 抱起星海那人正是林瑄,他心急如焚,不欲与这等花花公子多加纠缠,表面上仍客气的着: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8 “崔公子客气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恕林某告辞。”不待他回答,轻轻落下屋宇,抱着星海快步进入楼内,人道是急色的模样。踹开偏僻的内室,反手紧闭门窗,确定无人跟踪,才解开星海的穴道,道:“得罪。” 星海觉得他这一道歉莫名其妙毫无依据,自然无法体会刚才为免除不必要的麻烦,她是被林瑄强按上青楼女子的名号给抢回来的。看见叶翊也在,她奇道:“我以为把你们弄丢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林瑄气得几乎喷血:“搞清楚好不好,是我救了你回来!不然的话……” “不然什么?”星海完全没有进入角色,睁大着眼求知若渴。 林瑄对牛弹琴,摸摸鼻子彻底投降:“叶翊,我承认你说她是个小女孩子,还是有点见解的。”她这般出色容貌,不晓得会弄出多少登徒子的觊觎,枉她尚不自知。男女之事,澄澈如璞玉的她,恐怕更是一无所知吧。凭听翠堂少主的身份,能罩得了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愿她好自为之。 叶翊在擦拭自己的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此处是听翠堂的商产,他也是片刻前才晓得,暂时歇脚打探怜儿的确切消息,孰料能与星海相逢。 “我看到一个人,很像谷主,所以跟来了。” 叶翊一震,锋利的剑刃在手指上划出道寸把长的口子,血色渐渐的渗了出来。他犹然不知,面色端如冰:“你确实看清楚了?” “不清楚。”饶是星海不确定的回答,林瑄叶翊彼此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林瑄笑笑,说:“你别出去制造麻烦了。救人的事交给我们。”两人很有默契的离开。 芙蓉帐暖,镏金的香鼎焚着宁神安眠的檀香。绡纱微透,星海看似侧卧着酣睡,颜如舜华,恬静明适。 ~~~~~~~芙蓉帐暖的分割线~~~~~~~~ 更鼓声漏春城静。销金窟声色犬马的万花世界中,这样一处杂役居住的小院,灯火寂灭,低调暗淡。联袂行到此处,林瑄一拉叶翊的袖子,矮身伏到到院边的檐角,道:“应该是这里。” 叶翊不放心:“你确定星海安全?” “问了一百遍啦。我在檀香中加了少许百日醉,保证她不会乱窜,一觉睡到日中天。” “好。你左我右。”言毕,叶翊一拂衣袖,现身而出,快如鬼魅,攻了过去。林瑄不料他说出手就出手,襟摆一扬,慌忙跃入了左厢。院中静悄悄的,迫迫的有些骇人。两人闪电般的巡了一圈,一无所获,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 “莫非那人有所察觉,转移走了?”叶翊紧紧的握着剑柄,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 林瑄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使劲的晃动起来:“不可能。我的暗探说两个时辰内这里无进无出。”背后忽然起了凌厉透骨的凉意,他下意识的扑倒在地,就地一滚。一柄亮且薄的短剑“嗖”的越过他的肩膀,明晃晃的插进旁边的树中,入木三分,犹自震动。 “谁?”叶翊提着剑,跳到墙上,四下环顾。 林瑄坐起身来,拍拍尘土,眼睛眯了起来:“我大意了。敌在明,我在暗,出师不利。我们先离开吧。”背对着星光,朝叶翊悄悄努了努嘴。刚才只顾着厢房没留神院中,一个闲置的镂刻铜鼎隐没在沙沙树影之中,透着稀奇古怪。 叶翊心神领会,颔首:“走。”双足一顿,拔剑在手,反手一带,转身攻出电闪雷鸣的一击。既然有人会声东击西,他们也会欲擒故纵。 锋利的剑刃割开暗中躲藏之人的肌肤,一瞬之间,淡淡的月光下,叶翊看清楚一张双眼紧闭、泪流满面的脸,失声惊呼:“怜儿?”长剑急忙外拨,欲把奔腾凛冽的剑势收回来。八成的功力撤回,反击自身,他胸中如遭雷击,气血翻涌,腾腾倒退三步。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林瑄快速贴近,长剑破空,堪堪格住了藏身在怜儿背后那人一记厉害的偷袭杀招。“当当当”,金属相击之声,不绝于耳,两人连绵正面对攻了一十二下。那人右手掳着怜儿,仅用左手使剑,已然迫得林瑄左右招架。那边叶翊化解了剑势,勉强压住不住,立即挺剑和林瑄联手而上。风卷残云,双方平手而战,僵持不下。 林瑄暗悔鲁莽,不曾带上传说中武艺高强的星海,正欲把外面守着的暗探招呼进来,企图以多对少,救下人质再说。那人却冷哼一声,随手一挥,把怜儿如同丢沙包似的扔给林瑄,恍若无人的扬长而去。 林瑄一把接住抛来的怜儿,稳稳的接在怀里,把住她的脉。还好,只是被迷昏了,安好无恙的活着。 叶翊追着那人行过一条巷子,转念一想,还是奔将回来,问道:“她没事吧?” “没事。”林瑄长长的舒出一口恶气,直起身来。忽然头脑发晕,天旋地转,金星乱冒,毫无风度的倒栽葱下去,“别碰,有毒。” 2008.2.13.~2008.2.15. 二月初九 --寥寥数日,于她而言,却仿若一生这般漫长。情之所钟,无怨无悔,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卯时初刻准点起身,一袭簇新的宝蓝色长衫,林瑄沿着精雕细琢的雕花长廊,步态悠闲的往练武场行去。在幽风谷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日早起晨练,从来不敢荒废,纵然风雨也无阻。 “少主,您醒了?”“少主醒了!”“您醒来真好。”一路行来,杂役丫环纷纷向他行礼致意,个个面带惊喜神色。林瑄面带温煦的笑容,一一欠身还礼,行到中途,心中一转,方察觉出今儿大伙透着稀奇古怪。平日里虽然对他一般恭敬,几曾有这番喜悦如斯的问候寒暄? “等等,”林瑄拦住人盘问,“你很高兴?” “少主醒了,小的当然很高兴。”小厮甲如是说。 “少主是听翠堂的主心骨,看到少主安好,奴婢当然很高兴。”丫环乙如是说。 林瑄“啪”的把折扇一合,笃笃定这事有蹊跷。二话不说,撩起袍角,顾不得翩然如玉的世家子弟风度,一路奔跑至练武场。众人皆不在,唯有星海一人坐在廊下,懒洋洋托腮发呆,眼角瞥见他,龙马精神起来,喜滋滋问道:“嗯,你醒了?” “醒了。”林瑄用力捉住她纤细的胳膊,“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星海眉眼间笑意盈盈:“因为你醒了呵。” “咳,”林瑄晓得自己找错了人问询,她的回答向来是驴头不对马嘴,仍不死心,“其他人呢?这么好的天气,宋玲叶翊怜儿居然偷懒不练功?” 星海伸手出去接住几星雨珠,举到眼前确认无误:“今天天气不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29 是很好,淋了雨很容易生病的。” 丝丝雨帘在天地间织就重重遮幕,新出的绿叶嫩芽在春雨的冲涤下泛出生意盎然的光泽。林瑄无语,故作潇洒的掉转回身,却见远处房檐下,铁马铜铃微微随风轻响,宋玲迎风亭亭而立,凤眸含泪,似喜似悲,轻唤道:“师兄,你醒了……” “早醒了!”林瑄不解风情,恨恨的说。不就醒了,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呀,”星海恍然大悟般的跳将起来,如遇鬼魅的指着他,“莫非……莫非他不记得自己中毒之后昏迷了三日?” 中毒?昏迷三日?林瑄愣住,慢慢回忆起前日之事。沾衣之毒,毒性甚强,中原罕见,极难辨认,洒附在桑怜儿外衫,一旦伸手触及就会沾上,自己就是遭此暗算,倒地不醒的。叶翊呢?怜儿呢?是否平安无事? 看出林瑄的焦虑,宋玲垂下眼帘,道:“叶翊尚未醒来。” “啊?叶翊……叶翊也中了这毒?”林瑄长叹一声。自己最后的忠告终究是声音过于微弱,连叶翊这般好耳力都不曾听见。 医者父母心。宋玲千叮咛万嘱咐,道:“师兄,你才解了毒,二十天内切忌动武动怒,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是,我的好师妹。”林瑄唤得宋玲心中一甜,转言赞赏道,“暗探中竟然有人能识得此毒,我倒小觑了。这等人才,应当重用。” “不是暗探中的人。”宋玲摇头。说起来,这人素来神出鬼没,心智忽大忽小,武功忽高忽低,着实令人捉摸不定。 “那是谁将我们救了回来?”林瑄奇道。 “我。”星海指着自己的鼻子,满不在乎的说。那日她实不曾睡着,百日醉的药性施与她身上等同于没用。趁得门外暗卫松懈倦怠,她一径的偷偷溜出去。循着若隐若现的踪迹,寻着横竖软倒在地上的林瑄叶翊怜儿及一众暗探,捆成一团一并拖回听翠堂。幸好那时夜色极深,宵禁时分,路上无人,没再引起什么轰动。 林瑄眸底湛然生辉,心底疑云窦起。那日碰见的高手,要杀中毒之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易如反掌,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们性命,却又让他们重伤不愈,数月不能运功,居心不得不防。他仔细推敲那人所使的武功招式,细细斟酌下,果然与自已类出同源,方能如鱼得水的将自己二人约束得缩手缩脚。林瑄面色如常,心中暗暗有了计较,缓颜道:“走,咱们看看表弟去。” 被救回后,桑怜儿一直守在叶翊床边,衣不解带的费心照料,等待他转醒。此时一双眼睛已然哭肿得核桃般大小。如此深情厚义,石头人尚且能被打动。林瑄暗赞一句,暗叹一声,人生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叶翊有此红颜知已,此生不虚。既然星海是他守不住的,何苦多加纠缠,不如怜取眼前人。 宋玲轻轻抚上怜儿因为哭泣抽搐而不断耸动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可放心,明日午时他便能醒来。” “可是,”怜儿止不住悲伤之意,索性趴在叶翊身上痛哭起来,“他若是死了,我,我也不活了……” 宋玲把林瑄扯到一旁,低声坦言:“他上月长剑贯胸,受过重伤,调养不当,并未痊愈。前几日剑势反噬之后又中剧毒,性命虽然无碍,将养个半年,大概可以恢复。只是可惜了那一身武功,恐怕要折去个十之三四。” “什么?”林瑄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玲。怜儿被林瑄压抑不住的呼声惊动,扬起脸来,满目迷茫困惑之色。 “没事,请你继续。”林瑄轻咳一声,勉强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转头更压低声音,询问宋玲,“没别的办法了吗?” “有的。只要宗师级的人物帮他打通奇经八脉。”宋玲颔首,“只是,这人自身要耗去五年功力。如此损己利人的事,哪有谁会愿意?” 林瑄盘算一番。三月三日,誓师大会,正派人士自然不会为此无亲无故的无名小卒削弱讨伐的力量。幽风谷危矣,所以谷主必然也不会出手相救。叶鹰年初时被他们联合逼死。其余的几位成名高手,早已退隐江湖,踪迹杳杳,云深不知处。 到底被她听见了。怜儿迟疑了下,忍不住说道:“或者,或者我们可以到华山请玉面妖狐救他。”绣玉谷的出身,她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殊不知林瑄早已与玉面妖狐达成和解协议,连带未及通告便帮她二人缔结一世的婚约。为了保叶翊平安,她顾不得隐瞒这许多。全盘托出又何妨?只要他平安喜乐,康健到老,她宁愿以身相替,一命换一命。 宋玲黯然,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华山此去千里之外,路途遥远,叶翊受不了这样的车马颠簸,而且也等不及……” “那怎么办?”怜儿双手使劲的绞着一方锦帕,哀戚的看着沉睡中的叶翊。犹如梨花一枝春带雨,楚楚可怜,令人惋惜。 林瑄郁闷不已,往窗外看去。叶翊一伤,犹如断了他的左膀右臂,他日群雄枭战,听翠堂凭何获取一席之地?外间阴云密布,日光晦暗,天地间一片空蒙的雨色。星海没心没肺的撑着柄杭州绢画竹伞,大嚼着苹果,在雨帘里走来走去,晃荡不息。 “星海,”林瑄暗骂健忘,现成的宗师这里正巧有一个嘛。招呼她过来,笑容明快,熠熠生辉,“我教你武功,可好?” “好。”星海露齿一笑,灿若朝霞,连混沌的天色都明亮了几分。 宋玲扬眉,眸底一抹冷色,瞪了洋洋得意的他一眼,婷婷袅袅步了出去:“星海,我先传你医术吧。” ~~~~~~~~~~偷懒的分割线~~~~~~~~~~ 如斯新雨稀疏了几分。面对着一桌的残羹冷炙,叶翔颇有些兴味索然。这些日子,他在临近的城镇转悠若干圈,神差鬼使般又返回姑苏。想放手,终是割舍不下。 压下心事,他正欲唤小二进来收拾。街上忽然涌来七八个大户人家的劲服家丁,大呼小叫的追赶一位素衣少女。那少女身形窈窕灵活,在各家店铺之间穿梭跳跃,好几次堪堪要被抓住,仍左拐右拐避了开去。叶翔看到这番鸡飞狗跳的热闹情景,不觉莞尔。这些家丁的服饰,他自然是认识的。江左凌家庄,向来治家严谨,这般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抓人,真是难得。传扬出去,倒是笑柄一桩。到得客栈下面,那少女转身朝后面做个鬼脸,咯咯笑个不停。叶翔看清她的容貌,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推开窗俯身出去,大声招呼道:“星海。” 那少女仰起头,果真是她。 星海广袖微摆,仿佛一缕轻烟袅袅飘起,穿窗而过,悄无声息的落到叶翔面前,浅浅笑道:“好巧。”她的鬓发被雨水打过,湿漉漉的粘在额角,平添了几分妩媚。 “是好巧。”叶翔抑制不住满腔喜悦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0 之情,递给她一方帕子擦拭雨珠,“怎么,惹上凌家庄的人了?” 星海胡乱往脸上抹了两下,满脸无辜的说:“宋姐姐抓着我认了一上午的穴位,我耐不住就溜出来了。结果撞见他们想杀我,我逃啊逃啊,绕到虎丘再转回来,还是没能甩掉。” “从城内去了虎丘,再绕了回来?”叶翔似是不信,重复了遍。得到星海肯定后,他倒吸了口冷气。这趟往返,左也有三四十里路程。凌家众人不擅轻功和耐力,难怪此时濒临强弓之末,连驰名已久的凌家箭都不发了,只一味狼狈的死追猛打。 “他们上来了。”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纷乱杂重的脚步声。星海暗道不妙,趁乱想逃逸,不意叶翔拽住了她的腰带,复被扭了回来。 叶翔手忙脚乱的只顾着让星海留下,待看清楚自己抓的是什么,俊脸一热,忙不迭的放手,转头看门外。真是失礼呢。幸好凌家众人已经奔将上来,化解了他的尴尬。 为首那人冲叶翔抱拳道:“表少爷,幸会。”可能长久奔跑的缘故,这声招呼可是气喘吁吁的紧。 叶翔不意来人这么快认出自己,持剑还礼:“前辈客气了。” 为首那人强行压下满腹的怨怒之气,沉声道:“表少爷,劳驾您让一下。我们凌家和小妖女,有笔帐要算。”他重重的提到“凌家”二字,半是提醒,半是威胁。 见为首那人咬牙切齿的模样,星海赶紧往叶翔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个脑袋东张西望。叶翔硬着头皮赔礼道:“星海姑娘少不经事,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她吧。”他揣测,星海能与凌家庄有什么过节?估计都是些芝麻大小的事,他得想方设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怕是这小妖女不肯放过我们呢。”为首那人冷哼一声,绝不善罢干休的样子,上前一步,清晰的道明原委,“表少爷,这个妖女和幽风谷有莫大的瓜葛,是杀死我兄长的凶手。这个仇,我无论如何要报的。”左手微抬,袍袖微微晃动,做了个放箭的起势。 叶翔骇了一跳,转头看星海垂头不语,十有八九是认了。有人命官司参杂在里头,冤有头,债有主,论着江湖规矩,他于情于理都不能袒护她。但他打定主意,等会凌家人动手,无论如何,他都要拼死保全她的性命。 星海并不领情,走到为首那人面前,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先前不知道他们追杀的原因,现在明白了,她自然要赔礼道歉。那个怨灵来不及凝聚就被她的灵力击碎,恐怕就此烟消云散了。对那个老者的家人来说,造成的伤害肯定更大吧? “不是故意的?”为首那人桀骜的疯狂大笑起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随便杀人吗?” 星海抿紧唇,皓齿留下细密的印痕:“我是为了救人。” 为首那人讥笑道:“你救的可是幽风谷的妖孽!” 星海抬眸,眼睛里是淡定安然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幽风谷有好人,非幽风谷也有坏人。我只救该救之人。” 叶翔听了若有所思,自古善恶难辨,好与坏哪有这么容易分清?自己的父母,爱如何,恨如何,总使年华蹉跎过,到头来落得个两处茫茫,一无所有。 “你!胡说八道。”为首那人震怒了,狠狠的吐出字来,手掌翻动,下达命令,“杀无赦!”这一路,星海凭借古怪的轻功步法,躲过不晓得多少凌厉的冷箭。他是懂得她深藏不露的厉害的,一击必中,否则后患无穷。 “且慢。”一人悠然的摇着金边绢扇,缓步上楼进得屋来。正是尾随而来的林瑄。他旁观已久,趁双方动手前夕现身,避免了一场兵戎相见。要是再让星海动手误伤了什么人,梁子结得更深了,他可就保不住她了。凌家众人见是他,都往旁边规避一避,中间让出条道来。凌家庄武艺称霸江南,但是论到财力,听翠堂几乎把持着整个富庶江南的经济命脉,实在不容人小觑。林瑄林公子,是连凌君卿本人都要卖三分面子的人啊。 为首那人神色怔忡,嘴角牵了牵,半晌道:“你……啊,居然请动了林公子大驾,真是三生有幸。” 那边,林瑄不理会他们的寒暄客套,已经开始恶狠狠的用扇柄敲击星海的脑袋,不住咒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谁叫你逃出去的?”背着众人,朝星海暗暗使了个禁语的恐吓眼色。星海立马乖乖的不作声。 林瑄翩然转身,对为首那人解释道:“忠叔,星海是我府上的侍婢,有点那个……神经分裂。她曾经被幽风谷掳去,受过刺激,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还请您多多包涵,大人不计小人过。” 神经分裂?他适才见到的星海完全是神智健全的样子。但是既然听翠堂家主决心是护短到底了,这么样子说话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凌家庄自然无法抹开脸面,和一个号称不正常的人类计较。 只是凌忠寒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那我哥的性命,算是白丢了?林瑄,你果然很好。” 林瑄闻言,一瞬间脸色惨白,旋即微笑道:“这件事情,林某自然会给凌庄主一个交代。告辞。”解下身上的雀裘披风,严严实实的裹在星海身上,半拽半抱着她离去。 叶翔看着他们消失在长街尽头,没有阻拦,没有相随。她有她的世界,他无法融入。就此死心,不是很好吗?为何心底仍会这般如中锐芒般刺痛? 凌忠捏紧拳,怒目瞪着他们离开。良久,扭头看到叶翔。他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的人,知道孰轻孰重,郑重行一礼,道:“表少爷,庄主请你一叙。”他们来姑苏,就是要请得叶翔同归,商讨婚事。无意中碰见星海,报仇心切,才耽误了些时辰。 “是婚约的事吧?也罢,我随你们一趟。”叶翔神色淡然。将星海用过的帕子,仔细笼在袖中,大步而出。 二月廿二 --过了这么多年,我们是否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彼此相守相望? 春色满园,落英缤纷。漫天的飞花琼英中惊起一道剑光闪亮,快似迅雷。星海捏了个诀,收势闲闲一笑。 “丫头,偏了一寸。”林瑄侧身枕在白玉刻花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落棋子,独自对弈打发时间。 星海撇撇嘴,随便把剑往后一丢,道:“不玩了。” 林瑄劈头夺过她正欲下手的一碟卤汁豆干,心疼道:“这么好的剑,你说扔就扔了,也不怕砸到人。即使没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嘛。” 星海跑出去拣剑,顺手拎回来个新糊的蝴蝶风筝,奇道,“这个风筝好眼熟啊。” 当然眼熟啊,不就是你和叶翊乱逛提溜回来的那个嘛。林瑄没好气的往她脸上掷了把棋子,都被她轻巧的挥动剑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1 ,砸了开去。他和宋玲赚得星海糊里糊涂的帮叶翊治了伤。叶翊醒了,就一声不吭、没日没夜的重整这个风筝。刚才他明明白白的看见叶翊拿着风筝过来,星海练剑练得认真,没有察觉。叶翊站了半晌没动静,把风筝搁在灌木丛中,板着脸回去了。叶翊,是终于放下了吧? “喂,”星海使劲的摇晃着他的椅子,笑吟吟的说,“咱们放风筝吧?” 林瑄转为头疼了。这女孩,资质异廪,悟性奇佳,十日来已经学得他的七八成功夫,实乃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就是玩兴太重,千方百计的想逃脱用功。害得自己不得不派几个暗探,日夜的轮番监视着她的行踪,防她再惹出是非事端。 “少主,有个女子说要见您。”家丁丙匆匆过来,跪下禀道。那女子,天晓得是何来头,满脸嚣张的踹开正堂大门,往首座上安如泰山的坐定,吩咐完“叫林瑄过来”,便自斟自饮自娱自乐。如此气势汹汹,张扬跋扈,世所罕见也。 “女子?听上去很有意思的样子。”林瑄露出个玩味而暧昧的笑容,“星海,可不准偷懒哦。” 星海悻悻的抡起剑往他肩上劈去,不小心用力过猛带翻了棋盒。黑黑白白的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嘿,你这是用刀。”林瑄单脚跳着躲开,心情大好,宠溺的敲了下她的头,施施然离去。 正堂的门半掩着。春日暖阳的影子透过新糊的宣纸窗格,疏疏淡淡的投到凌玥娇媚的眉眼上,流露出几分别样的清愁。林瑄本欲踏步进去,瞥见来人竟然是她,忙缩回脚去,心中叫苦连天:“她怎会寻到这儿来?” 里面凌玥侧耳早听见脚步声,扬声高喝:“谁在外面?给我滚进来。” 凌玥是江左凌家庄独女,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也是世家子弟。如此暴喝,言语粗俗,只能证明一点:她的心情糟糕到不能再糟了。林瑄用折扇遮起自己的面目,故作优雅的踱进来,打个哈哈,道:“凌小姐,不知您远道而来,有何见教呢?” “凌瑄,少装蒜了。”凌玥怒目挥袖,滚烫的茶水劈面而来,浇了他一身。 林瑄尽量装作毫不芥蒂,才搁下扇子,便用袖掩着轻咳一声,道:“林某不曾装蒜。”湿嗒嗒的水顺着他绸缎的褶皱落到地上,一滴两滴,渐渐汪出一小团积水来。 “啪”,出乎意料的,凌玥一个巴掌扎扎实实的打到他脸上,火辣火辣,生疼生疼。他尚在怔忡未明中,凌玥已经扑倒在他怀里,死死的揪着衣襟,大声的痛哭流涕起来。时光流转,仿佛重新回到那一个宁谧的夜晚,她也曾这般无力的在他面前流下眼泪。 “嗨,”他觉得不妥,但最终放下遮面的袖子,搂抱住她,轻轻拍打着背,温声安慰,“你怎知是我?” 她忽的噗哧一笑,泣涕涟涟的秀颜说不出的明艳照人:“林瑄,凌瑄,两世为人,你竟然连个名字都舍不得更换。” 真是如此。凌瑄,那个维系着他一生中最单纯美好时光的名字。文绉绉的,说来凑巧,还是她的父亲凌君卿起的。他家世代是凌氏家奴,随凌家的族谱辈分,玉字偏旁,祝愿一世富贵如锦。后来改凌为林,隐姓埋名,却让知情人如她,轻易的猜了出来。凌瑄,是那个爱她护她的小哥哥。杀手甲,是那个行走于暗夜的冷血杀手。而如今的林瑄,拥有倾城的才气与财富,是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听翠堂少主。他不愿有那样的过往,却不得不依附于那样的过往。 “你怎会到幽风谷做杀手的?”凌玥哭累了,抬眼仰面望他。在她心目中,一直敬他如兄,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 林瑄轻轻的推开她,侧过脸去,不让她看清心底的情绪波动:“我叛出幽风谷了。” “小哥哥,你一定吃过很多苦吧。” 他不应,嘴角隐着涩然的笑。岂止是很多而已?被家人遗弃,被同伴嘲笑,被利刃刺心,修罗场中不停的浴血而战,伤人者必须自伤三分。因为悲得太多,所以才学会这样风轻云淡的从容微笑。能光明正大的回到这明媚日光下生存,娇生惯养的她怎会懂得其中的艰辛与痛苦? 凌玥依然喃喃的说下去:“况且义叔走了,你一定很孤单吧?” “住口!”林瑄脱口怒喝。痛楚如潮水般涌至,逼迫得他几乎没有勇气再呼吸下去。他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如蚊蚋般哀求:“不要……永远不要提这件事。” “凌瑄!”凌玥揪住他的领口,尖锐狂怒的女声在他耳边如六月轰雷般暴响,炸得他无地自容,“你不孝!” 林瑄攥紧了拳,指甲深深的扣进了肉里,垂首不发一言。是的,他早就知道,星海杀的那个老者,就是他的亲身父亲--凌义。纵然父亲狠心将自己出卖抛弃,纵然父亲十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纵然父亲毫无舔犊之情,可那是骨肉相连的血亲啊,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的抹杀驱除。杀父之仇,没齿难忘。不忠不义不孝如他,不仅几次三番下不了手,甚至将那凶手留在身边,呵护有加,倾囊相授…… 凌玥狠狠的踢打着他,骂道:“你们男人都是色令智昏的家伙!无耻!下流!”言毕,渐渐半蹲下身,扯着他的衣襟下摆,更加大声的哭泣起来。几日前,表哥到凌家庄作客,明确的说不要她了,不顾她使尽手段挽留,飘然离去。千辛万苦的逃出家门,投奔过来,见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小哥哥。叫她如何是好? “好一个郎情妾意。”背后有女子冷冷的说,比数三九天的风雪还要寒意逼人。 凌瑄匆忙转头看去。宋玲双手笼在袖中,黑澄静明的眸子,眸光寒冷砭骨,见他张口欲辩,冰冰的抛下一句:“看看你的星海去吧。”转身提气,几个纵落,消失在假山花石丛中。 “师妹……”林瑄急急掰开凌玥的手指,全力追赶过去。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深切的体会到,他心中偷偷喜欢只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影子,并不是这个长大成人的凌玥。十多年过去了,谁都不曾停留在原来的地方。最令他珍惜的,愿白头不相离的,只有这个风雨同舟的师妹。不想再错过,不想让她心伤…… “星海,”凌玥抹干净眼角的泪水,攥紧手中的袖箭,恶狠狠的咒骂,“我凌玥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 江南春季难得的晴天。万里无云,澄空似碧,远山如黛。 叶翊心情沉闷的走在花径上。繁花似锦,日光明媚,可这一切都是旁人的幸福光景,与他何干? “叶翊!”那个熟悉的声音欢欣鼓舞的遥遥唤他。 叶翊微微一震,顿步驻足,久久不敢回首。背后搭上肩膀的柔荑,拽起他的胳膊,一齐轻飘飘的腾空而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2 起。他抬首往上看去,星海伸手牵着系风筝的棉线,乌发丝带在风中翻飞扬起,环佩叮咚作响。仅靠一只风筝的浮力,便能御风而行,如白凤般翱翔天宇,展翼红尘。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轻功! 袖底风起,卷起一地尘埃。星海忍不住咳了两声,凝眸嫣然笑道:“你可抓牢了。”足尖在灌木丛中轻点,凭风借力,一掠而起,陡然拔高了一丈有余。 叶翊紧紧抓着她。星海身轻如燕,恍若无物。他的重量却带着两人一风筝不停的下坠。一路的分花拂柳,星海不得不踩踏芳树琼枝,高低纵落。他终是拖累她了,叶翊黯然的想。 “这就是飞的感觉。”星海神采焕然,顺着去势,轻巧的跃上天香楼的青瓦,翩跹滑翔而下。列列的风鼓起星海的衣袖。明明净瓷般的脸,不染尘埃,惊若天人。 她记得,她居然都能记得!他曾说过在梦里,他试过飞的感觉。所以,她带着他,要这般亲身体验经历,不是么?如此,叶翊此生无憾! 他缓缓的抽离了相握的手,神色平静,仰面堕落:“对不起,我不配。”恍惚间,星海的脸与梦中女子的泪水迷离交相重叠,同样的白衣胜雪,同样的不可企及,同样的悲切哀默…… 是她,一直都是她。前世的冤孽,今生的重逢。相思最苦,请原谅他不想再心如刀割。叶翊闭上了眼,唯愿一切能够终结。 刹那光阴,风止云静。 “不!”跟随而至的怜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冲上前去。 星海仍在半空,彷徨无助的伸手,迷茫无神。此情此景,仿若昨日重现,是她不能承受之轻。如遭雷击般,她忽然喷出大口鲜血,面如金纸,直直摔了下去…… 叶翊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仿佛小时偎依在娘亲身边,香香软软的感觉,很想沉入一场永远的迷梦。 “醒了就别装睡。”耳边传来冰凉凉的讽刺声音,是所谓的表姐宋玲。 叶翊无奈睁眼,发觉自己枕在怜儿的腿上,顿时涨得满脸绯红,挣扎着想起来。 宋玲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说:“想不到你居然会想自杀。朝三暮四,你们男人都是些不可靠的东西。” “师妹,她好像摔断肋骨了。”远处林瑄焦急的招呼。 叶翊猛然坐起来,惊道:“她怎样了?”左腿上钻心彻骨的疼,咬咬牙拼命忍住。掉下去的时候,故意没提真气。那一刻,他真的是想寻死的,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就是命吧?从今往后,忘却过去种种,只向前看。 “你这么在乎她,你自己救去。”宋玲对林瑄冷言冷语道。片刻前紧急之下,匆匆赶来的林瑄,首先冲向叶翊,见怜儿更近,方才转而救星海。毕竟晚了一步,仅扯住她的衣带,仍让星海重重的砸在地上。宋玲看在眼里,知道在师兄心目中星海地位不过尔尔,但此刻师兄大人美女在怀怜惜万分,她不免有点醋溜溜的酸味。 “师妹快来,她内伤很重。”林瑄又叫宋玲。 “都怪我。”一撑地,叶翊想坐起来,牵动了伤处,复又跌落到怜儿身上。 宋玲撇撇嘴,讥笑道:“省省吧你。我们怜儿可不需要瘸腿的新郎。”宽大的袍摆渐渐在他眼前消失,她忽顿了脚步,压低了声音感慨道,“看来这个星海对你并非全然无情啊。” 同样的话,林瑄曾对他说过。他之于怜儿,更多的是愧疚和感动。那么,星海之于他,又是什么呢?叶翊悲喜莫辨,愣在原地。 星海苍白的脸,颜色接近于透明,晕死委顿在地。林瑄怕错了伤骨,不敢动她,只轻轻的用帕子擦拭她嘴角残留的血迹,听得宋玲走近了,迟疑的说道:“她像是走火入魔了。” “什么?”知道星海的武功对他们意义重大,宋玲伸出两指搭上她的掌缘,凝神良久,露出疑惑的神色,“看样子并无大碍,只是……” “但说无妨。”林瑄舒出一口气,直起身子。 宋玲迟缓的说:“她的奇经八脉天生打通,脉象迥异常人。医书记载,有此奇相者,唯有,唯有……” “唯有什么?”很少见到师妹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林瑄稀奇道。 “唯有纯阳祖师和亲传弟子沉香。” 林瑄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她未必是人?” 神仙鬼怪的传说,旁人或许以为是聊斋乱弹。幽风谷的传人却是知道真有其事。若非如此,天书从何而来?六百年前,华山因何被劈成两半?想想星海出现以来的灵异之事,林瑄半信半疑,正色叮嘱道:“此话不可外传。” “嗯。”宋玲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俱是惊悚惧怕的神色。 2008.2.20~2008.3.6 二月廿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前面喜堂里爆发出的哄堂大笑,迢迢递递的传来,喧哗如水泛涟漪般扩散开去。凝练如洗,月色清辉静静的洒在星海酣卧的身上。细微绵长的呼吸声,衬映着远处院落的笙歌燕舞,仿佛是隔了一重世界。 几星细微的银芒穿过大敞的楠雕窗户,悄无声息的没入室内。风移影动,下一瞬刻,松松垮垮披着外衫的星海娉婷立于庭前,不经意间,右手指尖光芒流动,破空疾点而出,返击回去。 “叮叮”数声,挥剑挡住反袭过来的细针暗器。黑衣蒙面人影从藏身的树影中现形出来。他挺直脊背,负手站定,自傲慢然,丝毫不以行藏暴露为意,倒是反客为主,喝道:“都出来吧。” 四人从墙头潇洒落下,分守住东南西北四角,剑尖低垂,倒映着月光的冷色,折射出逼人的光芒。正是今日大婚的林瑄宋玲、叶翊桑怜儿夫妇。他们方才得到星海的暗中示警,急忙从前厅宴饮中抽身前来,尚来不及换下艳红的喜服。 星海斜眼瞥了黑衣人一眼,散漫慵懒的半掩着口鼻,打了个呵欠,反身把整个背部的空门暴露给对手,却问林瑄:“我可以回去睡了吗?” 林瑄苦笑一声,温声道:“不能。”扬眉聚神,对黑衣人说:“扰人清梦,可不是祖师爷所传授的哦。您说是不是,师叔?” 林瑄咬文嚼字般提到“师叔”二字,宋玲心中骤得一紧。林瑄昨日胸有成竹的定下策略,说大婚之日防卫松懈,鱼龙混杂,所以设下埋伏,引星海为饵,盖以诱敌。果然就有人上钩了。来人居然就是幽风谷神秘莫测的二当家?实在是太出自己意料了。接二连三的派人袭击听翠堂,想要掳走星海,师叔他意欲何为?而林瑄显然早就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和目的。今日拜堂礼毕,夫妻一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呢?宋玲心里别扭起来。 师叔似有似无的瞥了宋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3 玲一眼,从从容容的盘膝坐下,道:“想不到你小子倒有几分眼力。” 听上去这师叔大约四十多岁年纪,声音沉稳,睿智儒雅。叶翊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何处听过,仔细思索,却忆不起来。前几日摔下伤了左腿,他把重心都移在右腿上,一力掩饰,婚堂上幸无人察觉,此时强撑久了,渐渐有些不支。他望向星海,她正随随便便的拨弄把玩着一缕垂下的秀发。两方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机锋,没有分分毫毫落在她心上。 彼此说破了身份,礼不可废。林瑄抬剑横自额前,垂首行礼:“听翠谷五十三代嫡系弟子林瑄宋玲参见师叔。” “免礼。”师叔淡淡吩咐道,话语间食指轻弹,指风强劲,直扑林瑄面门而去,陡然发难。 林瑄丝毫不敢大意,迅速的滑步后退,鹞子翻身,落回数丈之外,依然保持着低头恭谨的姿态,道:“多谢师叔赐教。” 表面上的礼尚往来,宾客寒暄,实则暗藏玄机,杀意凛然。宋玲愕然,一时忘了随夫致敬。 师叔露在面巾之外的细长眼睛灿动闪亮,道:“你很好,不愧是听翠谷的传人。”转头指着神游九天之外的星海,问,“你这丫环借师叔使几天可好?” 林瑄没想到他暗抢不成,竟敢仗着师叔的身份明要,微微一愣,道:“星海不是我府中的丫环。她的去留,恕师侄不能作主。” “嗯?”师叔慢悠悠的说,“你可不是这样对凌家庄的人说的。” 无形的压力迫近身前,林瑄咬咬牙就想把最深的那层猜测捅破。面前突然挡来纤弱的身影,正是星海,仿若清风徐来,浑身一轻。 星海嘴角轻抿,清清的笑道:“可星海不愿离开呢。”话音未落,兰花指拂过林瑄的虎口,夺过长剑,滑落的外衫如云层翻飞,轻薄淡白的剑影满天飞舞。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美轮美奂,但星海舞起的剑花,一样可以追魂夺命! 三尺清泉似的长剑利锋,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凉凉的迫近师叔的蒙巾。 “不可!”林瑄急忙出声止住她的意图。不能让她看见师叔的真实身份,否则凭此人的狠辣绝情,宁肯同归于尽,争个鱼死网破,后患无穷。如今,尚且不是和他决裂的时候。 星海迟疑了下,剑势稍缓,皓腕轻抖,只割下了小半幅面巾,露出那人青青的胡茬痕迹。 剑气袭来,那师叔暗估不敌,急急提气反纵,一掠数步,仍被漫天飞舞的剑气所伤,犹自气息不定,不由惊叹道:“天书果然名不虚传。”如此旷古烁今的武学奇才,不能为已所用,大有抱憾之意。既不能用,则必杀之。他眯起了眼。 “不是天书。”林瑄见师叔渐生杀意,心中一凛,不顾众人的惊诧目光,朗声解释道,“我和师父都通读过天书,上面都是些养生调气的法门,根本不是武功秘诀。如果师叔想要的话,何必强取,直说便是了。林瑄岂敢不从。”他从怀中取出一小薄册丢掷过去,“师叔对天书向有研究,一看便能知道这是真本。” 师叔伸掌一控,稳稳的将书册抓在手中。将信将疑的翻开书页,用食指竖着点着往下,一目十行,波澜不惊的眼光中闪起几丝激动的光芒,道:“不错。” “那她的武功从何而来?”怜儿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指着星海问道。 星海把剑抛给林瑄,满不在乎的拍拍干净手,说:“不知道。” “师叔,”林瑄不欲在天书上多加争执,“请您遵守约定。” “这个自然。”师叔将薄册收入怀中,磊磊落的站起来,道:“告辞。” ~~~~~~~~~~~~~~~~~ 夜深寒重。巡夜的三更鼓梆梆的敲过。 被扰了清梦,星海久睡不成眠,索性起身往外行去。她未着罗袜,赤足踩在微湿的地砖上,沁沁的凉。 前院静悄悄。喜宴剩下的残羹冷炙,都收拾了停当。来访的亲朋好友,早在侍婢的安排下,在客房进入香甜的梦乡。 星海倚在庭前柱旁,静思良久,衣袂飘动,折身进了正堂。红烛高照,映得斗大的烫金双喜字越发亮得晃眼。她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努力接近那跳跃的火光,像是贪恋那一处的温暖。 真是奇异的熟稔感觉呢。记忆深处,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清俊的少年,嘴角含笑,在烛光下紧扣住她的双手,许下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诺言。那少年掌心的温度,就如同今宵这辉煌的烛火一般,直暖到了心底深处。 一生一世,凡人的奢望。对于不灭的神灵来说,只不过是刹那的光阴。寂寞如雪,一缕如斯,袅袅不音绝。是不是因为孤单行走得太久了,所以投向那人怀抱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却连累得那人,险些魂魄俱散,坠入黄泉绝界。某一瞬间,她似乎看清楚了那个少年人的面庞,熟悉的仿佛朝夕相处,复又氤氲模糊在摇曳的光芒中…… “少暤哥哥。”星海轻启朱唇,恍惚中吐出另一个名字。淤血呕尽,阿环的记忆几近清醒,而少暤他呢?六百多年了,依然优柔的不敢面对一切,蛰伏在另一重身份的背后?轮回转世,碧落重逢,即使初识是惘然,谁都不曾真正的放手。既如此,当日一别即成永别,何苦再相互纠缠折磨,在彼此心上刻下如此深深的伤痕,永生永世不能消弭? 神游思飞间,有硬物突的抵上她修长纤白的颈。少女尖锐的叫骂声在她耳膜边震耳欲聋的响起,然后是一个年轻人高声喝止的呼喊。星海下意识的用力推开颈边的利器,丝毫不在意锐利的箭锋,割伤了她的手,鲜红的血液顺着深深的创口奔涌出来。她漠然无语,优雅的提起睡衣的裙裾,步步生莲,往外行去。 美酒倾觞桃花醉,婚宴喜庆的佳酿,晚风中浮动着淡淡的香甜花味,萦绕不散。真像与那人重逢的情形,碧水潭边,闲看落花云气,天上人间。流曦莹瑞的淡泊眉眼,宴宴微笑,卓然生辉。 再怎样重的外伤,凭借龙族嫡女的天生灵力,遇水即能愈合。可是这心上的疼痛,谁能够给予治疗的良药?曾以为投胎重生后能够轻易的遗忘,命运的□□仍是毫不留情的将真相捅破。 想忘不能忘,再见是倾觞。 星海在漠漠的夜色中,骄傲的高昂起头,仰望天际璀璨群星。一滴晶莹的泪,无声滑落。 “表哥,”凌玥的声势虚弱许多,小心翼翼的说,“她怎么了?”叶翊成亲,她估摸着叶翔定会暗中前来祝贺,就赖住在听翠堂。半夜巧遇星海闲逛,一路跟踪而来。方寸时机掐算好,她盛气凌人的拔箭偷袭,成功胁迫,果然把表哥从藏身处逼了出来,出手阻止她的辣手。但是星海表情古怪,神智游离,眼中完全没见到她的样子。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4 反倒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凌玥惊吓住了。 “鬼啊!”凌玥惨叫一声,不由自主的扑向叶翔。这次叶翔顾不得拒绝,诧异而焦急的问道:“星海姑娘,你怎么了?” 星海似是未闻,依旧吾心思千百折回转。 “星海姑娘!”叶翔忍不住推开凌玥,踏步上前,使劲的摇晃纤瘦的肩。 星海迷茫,转身,蹙眉,挥袖。大力传来,叶翔不意被击飞了出去,撞在树上,嘴角涌出血来,气浮不定。 这边接连的吵闹早惊起了听翠堂一众联袂而来。叶翊抢在凌玥之前扶住叶翔,略有些局促的唤了声:“哥。” 叶翔强忍住胸中难受,急急道:“快看星海。” “她被魇住了。”宋玲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有人在香烛中下了龙涎香。” 林瑄亲热的搂住她的肩,嘻嘻浑笑:“没听说龙涎香有毒啊?” “龙涎香本身无毒,但与喜字上镀的百色金相混,能让人产生幻觉。”宋玲向来以独步天下的医术自负,眼皮底下被人做了手脚,甚是懊丧。“是我疏忽了。” “不可!”林瑄宋玲抬头,不料瞧见凌玥愤怨至极,扬箭怒杀星海,齐齐纵声制止。呼声未止,闻名天下的凌家箭已然不偏不倚的击中星海百会穴。 即便利箭立刻被护身真气弹开,但是身上大穴被袭,星海仍旧如遭雷击般,“哇”的吐出口淤血来。她垂下头,缓缓的用袖子擦净,抬眸见到众人,满脸诧异,奇道:“你们怎会在此?”凌玥的一箭误打误撞,竟将她从痛苦的回忆中唤醒了过来。 “怎会在此?哼!”凌玥傲然瞪目,杏眼圆睁,“你这妖女,差点害死了我表哥!” 星海清亮如水的眸子一掠,见叶翔抚胸调气,青青的衣襟上一摊新鲜的血渍,不知所措的问道:“是我打的吗?” “无妨。”叶翔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原来星海经历过那么悲伤的事情呢,他从来不知道。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怨恨她。 “都没事了?”林瑄拍拍叶翊的肩,忽的邪邪一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能浪费哦。”言毕,不顾宋玲娇羞得飞霞绯红,踢踢踏踏的挽着良妻自回房去了。 怜儿很是尴尬,可怜巴巴的望向叶翊。他们和衣而睡,连吉服都不曾脱下。 叶翊自动忽略掉她戚戚的恳求,转向叶翔,说:“哥,一起喝一杯,如何?” 叶翔暗叹了声,该来的,终是躲不过。于是沉静的颔首。 2008.3.10~2008.3.23. 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 --你说人的世界着实可笑,那么神祉的世界又算是什么? 昨夜雨疏风骤,残红尽落。 林瑄寒着脸,强忍住满腔的抑郁之气,重重一拳捶在廊柱,震下点点滴滴的细小水珠:“可恶。好一招暗度陈仓!” 宋玲方进院门,见这般情形,匆匆捡起他掷于地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触目惊心的四个字:“全谷灭门。”潦草的字迹,龙飞凤舞,遍布着斑驳的朱黑色血迹,狰狞可怖。“这是辛的字!”宋玲颤声道,“这么说,他们已经……?” “我好恨!”林瑄一把抱住宋玲,埋首在她怀中。 遭人算计,落入圈套,怎能教一向心高气傲的林瑄忍气吞声?凌君卿,独独与他约了三月初三,却早在两日之前,便带着江南群豪,攻得幽风谷措手不及。幽风谷中前十的高手大多在他与谷主秘密安排下离谷远遁,隐藏实力。以寡敌众,以弱对强,可以想象,幽风谷内,青青竹林下会是何等血流成河的悲惨惨象!谷主等人生死未卜。只有那个被他称作师叔的那个人,才能如此顺利的突破幽风谷的阵法。想来也是,那人费尽思量,巧用伎俩,毒伤他与叶翊,不就是要困住江南听翠堂的人马吗?前日与那人谈条件,无异于与虎谋皮。他实在太过于轻信那人的承诺,实在愧为人弟子。 林瑄侧首,瞥见那张褶皱的纸条,灵光一闪,猛然抬起头来:“这个消息,是故意放出来的。”向来温润如玉的眸子,闪耀着鹰隼般的锐利锋芒。 宋玲亦不是迟钝之人,恍然大悟道:“师父肯定在他手里,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正是。明里听翠堂是名门正派,他不能吞并我们的财力。一旦我们暴露了身份,他就有理趁机吞并我们。一山容不得二虎,江南也不需要两个老大。”林瑄寒寒的讥笑起来,“那么,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如他所愿。” “好。”宋玲应是应了,但无十分把握。 “快叫星海过来!”林瑄提高声音八度,对外吩咐。眼下能对付得了那个人的,唯有她了。 “启禀少主,星海不在府内。”门外暗卫嗫嚅着回答。 “给我找回来!”林瑄有些不耐,几乎声色俱厉的说。 难得见他这般喜怒见于形色,宋玲伸指按在他唇上,止住即将出口的喝骂,厉声问道:“星海在哪里?”这黑脸的角色,向来是少夫人唱的。少主大人还是饰演白脸比较妥当。 “属下不知。”暗卫的声音更低了。 宋玲脸色一沉:“不是让你们跟着她吗?”星海仿佛野猫般拘束不住的性子,三天两头满大街的跑。好在每次出去了,都记得回来,也不再惹下什么扰人的事端,顺便还考较提高了跟踪的暗探轻身功夫。他二人也就听之任之。 “是。”暗卫扑通下跪,“属下接到线报说,星海二个时辰前出了东门,被绣玉谷陈雁华拦下,一齐绕城往北去了。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忽然不见了。请少主放心,全班暗探子弟正在全力搜寻。” “一群废物!”林瑄不可抑制的爆发起来。星海失踪,这么重大的事情,如果不问,他居然都被蒙在鼓里! 陈雁华?那个惊鸿一瞥,沉静无波的女人。在这节骨眼上,绣玉谷横插一脚?星海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在最危急的时候弃他们而去。他和谷主算是狠的,依然狠不过那个老奸巨猾的师叔。黑吃黑,道上惯用的伎俩。双方都知道联手称霸江湖后必然过河拆桥,但是师叔竟然实力强劲到在事成之前就弃了听翠堂这枚棋子,果然是手段非凡,令人刮目相看。林瑄跌坐在太师椅中,无力的托着额头,手脚阵阵发凉。难道除了死等星海,就别无他法? 幸得未过盏茶时分,暗探嘹亮的声音响起,令林瑄宋玲精神为之一振,“属下已经打探到,星海在龙王庙。” 话语未落,林瑄已如离弦的箭般弹射出去。纯阳子祖师在天保佑,一定要找到她。 ~~~~~~~~~~~~~~~~~~~~~~~ 龙王庙前,新柳密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5 植,其色如烟。星海失魂落魄的坐在长长的台阶上,仿如明珠蒙尘,青锋蚀锈,双眸黯然无光。 陈雁华跪在她的面前,重重的磕下头去,泪如倾雨:“圣女娘娘,请您救救灵芝吧。”是谁让这个如同古井般沉静的女子惊慌失措到低声哀求?灵芝,好个奇怪的名字。 星海苦笑道:“雁华,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是有心无力。”起身振袖,退后一步。 天地间一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顷刻闪电劈下,巨大的光柱从她头顶贯穿而过,直落地心,连带震得她踉跄的退回原地。瞬间功夫,雨息云收,艳阳高照下朗朗春日,万里晴空。若非她的衣裙变成闪电炙过的黑色,几乎能把刚才的雷雨大作当成是青天白日梦。 星海轻描淡写的抖抖衣襟,那些焦黑的颜色就飘飘的从衣衫上剥落了下来。一阵微风拂过,依然是白衣胜雪,风姿凌然,不染尘埃:“凭我如今的灵力,天雷虽无法伤我,但能困住我的去路。华山眼下是去不得了。” 陈雁华低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悔恨道:“雁华自作主张,在香烛中偷换上龙涎香,强行唤醒您往世的记忆。如今您举步维艰,灵芝身陷囹圄,都是雁华的过错。” 林瑄正巧这当儿赶到。听到后面这句,恍然大悟。原来是陈雁华做的手脚!以她那形同鬼魅的绝顶轻功,难怪无人发觉。就不晓得星海与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了,看上去倒像是多年的主仆。 “我怎会怪罪你们呢?”星海遥望天际,幽幽的说道,“是我一直太任性,连累了你们受此重罚。”北上的路途,不出意料的被嘉南施术阻在这龙王之庙。片刻前才知,玉面妖狐,原名灵芝,是自己贴身的婢女之一。六百年前因隐瞒罔上之罪,被王母娘娘从碧落仙界打入紫陌界,化身为狐,必须积攒满六万万件功德,才能重返天庭。如今因对凡人滥用灵力,重被敕令拘禁在华山。兄长敖宏也以泄露天机的罪名被押回天庭受审。但凡和自己扯上关系的,没有一个有善果吃。当年少暤及时抽身离去,如今想来,真是识时务的俊杰啊。既然让阿环脱胎换骨,转世重生,何必又要让星海记起曾经的点点滴滴,艰难取舍呢?真真天意造化弄人。 “圣女言重。这一切,雁华与灵芝心甘情愿。”陈雁华再次顿首,掩袖而泣。 星海上前扶起她,抬眸柔声道:“我都明白。你快起来。” 林瑄无意中对上她的正脸,大吃一惊。这是星海,但又不是星海。清清澈撤的眼眸中分明照出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影子,骄傲倔强,明丽张扬,翩若惊鸿,绝代风华。仿佛被她逼人的光华灼伤了眼,林瑄下意识的挥袖遮住脸。 星海早瞅见他躲在一旁,出声招呼道:“稍等片刻,我立马回去。” 林瑄愣了愣,道:“好。”何必问她缘由?她不开口,自然有她的理由。一起生死与共,一起并进迎敌,他早把她当作可以信赖的盟友。抬起头仰望,眉峰轻拢,熟悉的戏谑笑容下掩不住的倦怠与忧愁。 “圣女……”陈雁华略显不安的看了林瑄一眼,欲言又止。 星海噗哧的笑起来。那是林瑄所熟悉的,少女星海银铃般的脆响:“雁华,你走吧。我保证,灵芝不会有事的。”转头一脸灿烂的问林瑄:“是幽风谷出事了吗?”她虽不问世事,但玲珑剔透的心肠无人能及。 “是。请助我一臂之力。”林瑄咬紧牙关,跪拜在地。这一次,他放下自尊与傲气,但求她能全力以赴的援手。这一次,只许胜,不许败。 星海倏的站起,挺直脊梁。衣袂翻飞,几乎刮到他的眼角。她的声音仿佛远远传来,一字一字的砸落到他忐忑的心上:“一臂之力,星海恐怕力有所未逮呢。” 他似乎沉到了漆黑的海底,一波一波的绝望涌过来,冰凉彻骨,险遭覆顶。 再定睛细看,星海娇俏的吐了吐舌头,朗朗的笑着:“可我曾答应帮你的,怎会食言呢?不然要遭天打雷劈的哦。”不容他出言分辩,一把扯起他来,眨巴眨巴着眼,“男儿膝下有黄金。林瑄,这次你亏大了。” 林瑄觉得眼眶有点热热湿湿的。那个天真烂漫的星海又回来了。习惯了看她傻兮兮的闯祸,习惯了她毫不吝啬的善良与温暖,从没有想过万一她不在身边了会是怎样。这就是朋友的感觉吧。见她安然无恙,他亦是放心不少。天大地大,虽然说是怕遭天谴,她满不在乎的神色,哪有半点担忧害怕的样子。这样清澈如水的她,能伤的也就只有那个神秘的他吧?少暤,林瑄真想见见是谁、让她记在了心底深处。 “雁华,你尽可放心。”宽慰完昔日的侍女,星海张开双臂,近乎无赖的冲林瑄微笑,“背我回去吧。”只要不再妄想前行华山,再扯一个凡人当肉垫,天雷怒火就不会痛痛的砸到她身上了吧?她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没在雁华面前龇牙咧嘴的。 陈雁华闻言,不禁怔怔的惘然。这个龙女星海,毕竟不是当年惊才绝艳的瑶池圣女阿环了。然而,这种纯真澈澈的笑容,多少年不曾在阿环脸上出现过?把旧事告诉她,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 宋玲双手笼在袖中,秀眉蹙起,立在府门前焦急的等待。远远望见夫君归来,急急迎将上去,问道:“找到星海了吗?” “嘘。”林瑄扭过头去看趴在身上睡着的星海。真是无忧无虑。这么糊里糊涂的人,会有怎样沉痛的往事呢?她的过去,不见得比自己简单吧。 “他们四个都走了。”正事要紧,来不及吃醋,宋玲匆忙将变故告诉他。 “胡闹!”林瑄既担忧又气愤。居然不等他回来就擅自主张,出发救人。即使有凌玥带路,凌家庄是这么好闯的吗?如果轻易就能成事,凌君卿也不会称雄江湖二十载了。没有星海的盖世神功压阵,去再多的人也难免凶多吉少。 “立即通知所有人转移。你我,快追!”事到如今,不妨彼此拉下面具,争个鱼死网破。不错,凌君卿,人称“君子箭”的凌大侠,同时也是幽风谷的二当家,林瑄宋玲的师叔。 叶翊一路都做了幽风谷独有的暗记。他们早出发了一个时辰,林瑄宋玲快马加鞭,不到日落,就在孤村渡口追及了他们四人。彼时,星海依然八爪鱼般的紧紧依附在林瑄怀里呼呼大睡,把宋玲嫉妒得几欲抓狂。叶翔叶翊倒是见多不怪,对视一眼,相视而笑,毫不介怀。 残阳似血,倒映在清清河水之上,望久了满目生出凄凉。橹桨声响,芦苇丛中摇曳出一叶扁舟。陈雁华头戴斗笠,一副渔民装扮,敛眉垂首:“绣玉谷陈雁华在此恭候多时。” “姑姑!”怜儿脱口惊呼。这么多年,陈雁华居然一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6 点都不曾老去。许多年前,江南的细雨空蒙中,离家出走、饥寒交迫的她,瑟瑟的躲在墙角发抖。那个青衫女子撑伞款款而来,携起她骨瘦如柴的手,带着她寻医看病,不辞辛劳的连夜照看,温柔得如同静婉的莲花。桑怜儿曾经隐秘的希望陈雁华是她的母亲。只是将她送达华山绣玉谷后,陈姑姑就下山引去。再然后,她在谷里听说了有一种叫做杀手的职业,心神向往,连夜逃出。两人再不曾相见过。 “雁华擅自主张,请圣女降罪。”陈雁华的目光跳过怜儿,只掠向了林瑄怀中之人。 “嘉南只是吓吓我罢了。回去吧,不必担心。”星海不知何时醒了。纵然她如今灵力被封,探究身世之谜,前路障碍重重。碧落界的人只是不愿意她回忆起以前的事情罢了,不可能为难她的。更何况,天地混乱,妖孽横行,圣坛尚且等着她去重新执掌呢。 陈雁华再俯身:“雁华自知灵力低微,不能护得圣女周全。但恳请让雁华随侍左右。” 这一席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林瑄略知一二,最后只化作一声喟叹。 星海沉吟一会,无奈道:“也罢。你且跟着我。” “多谢圣女成全。”陈雁华盈盈下拜,恭请众人上船。 2008.3.23.~2008.4.5. 颜无水于紫荆公寓 三月初三 --他曾以为那是他唯一的救赎和全部的指望。 “爹,表哥不要我了……”凌玥伏在桌上哀哀的哭泣,肩膀不住抽动,“女儿该怎么办啊?” 凌君卿边浏览堆积如山的谍报,边做批注,心不在焉的敷衍:“早就劝你死了这条心。” 哭声骤止,凌玥霍然抬头,眸光晶亮,绝望而悲切:“难道在爹心里,就一点都不关心玥儿的幸福?” 握着的毛笔微微一颤,凌君卿停顿下来,看着自己的女儿,唇角含笑:“爹怎会不关心你?”昏黄的灯光暗影中,眼神冰冷如封,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恐怕爹在意的,只有称霸武林的权力吧。所有挡住你的路的,都会被除去。娘亲是这样,舅舅是这样,连我也不例外……”凌玥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无数悲伤的无助的回忆涌上心头。凌君卿娶叶氏之女,看中的是两家结盟后的庞大势力。娘亲芳华早逝,一半源自嫁了个无心之人,忍受不了独守空闺的无边寂寞。送忠仆之子去幽风谷,是为了安插下眼线。与幽风谷联手灭掉万叶山庄,设计被刺杀摆脱嫌疑,率众反攻幽风谷,擒获两位谷主,凌家庄一跃成为江湖第一的名门正派,翘首武林。因为真相是这样,所以她受到了幽风谷的礼待,所以她和表哥之间永远横亘着一座巍然的高山,不能相望,不能相闻,有缘相识,无缘相守。可恨她直到如今,一切无法回转,方才完全醒悟过来。 “玥儿,你胡说些什么!”凌君卿雷霆震怒,生平第一次痛斥她。不经意间,竟然让她知道了这么多。万一泄露出去,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看来真是宠坏她了。 “爹,我是您的女儿。您瞒得了天下人,唯独瞒不了我。”说完这一句,像是七魂六魄都被抽离,凌玥死气沉沉的站起身来,步若千钧的往外行去,一步一摇晃。忽的,她浑身一僵,摔倒在门柱上,动弹不得。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扇扇的动,泪珠一滴一滴的滚落到地。 “你料错了。”凌君卿叹了口气,唤道:“来人啊,送小姐回房。没我的令牌,不许任何人接近。否则,格杀勿论。”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只有这么一个亲身女儿,再怎么狠心,也下不去手。百年之后,这份偌大的家业,除了传继给她,还能托付给谁? ~~~~~~~~~~~~~~ “叶翔、叶翊、怜儿,你们三个劫狱。我和圣女掩护。分头行动,回山上见。”凌家庄一个僻静的角落,陈雁华矮下身,用指在泥地上划出各处分布,低低的吩咐。 “好。”四人一齐点头。 “走。” 长剑在手,叶翊望了眼星海,流露出担忧,终是沉默的走了。 星海欣欣然想跟去。但陈雁华扯住她的衣袖,执著的问:“圣女,你真要惹进这局?” “你错了。我本为此局而来。”星海微然一笑,随手解落外罩的黑袍。素白明艳的衣,她一拂广袖,纵身而出。“你助他们去。” 如此骄傲,果然是瑶池圣女阿环的作风呢。陈雁华半是欣慰半是无奈,沉吟了下,尾随那三人而去。 快似鬼魅的身形一掠而过,凌家庄的巡逻守夜人在毫无知觉之下纷纷昏睡过去。 四更天。最深一重院落,劲服箭守,明灯如织。 凌忠望了眼书房一直未熄的烛火,暗自叹息今儿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作为凌君卿的第一心腹,他自然知道庄主在等待些什么。为什么那些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来自投罗网?转眼两日两夜都快过去了。他掐指一算时辰,忽觉不对。丑时已过,为何换班的人手迟迟未到?外院中冷寂一片,抬眼望去,唯有数排孤零零的气死风灯摇曳不定。 凉风吹过,门口忽然站着一女子,云髻低挽,环佩叮咚,广袖轻扬若行云间,衣袂飘举如曳月华。 “妖女!”凌忠的瞳孔收缩。哪怕是化作了灰烬,他也能将她认出来。杀!他当机立断,但惊异的发现身边已经无人能够执行他的命令。与此同时,他的膻中穴上一紧,缓缓栽倒了下去。 “贵客光临蔽舍,恕凌某不曾远迎。”凌君卿朗朗的声音响起,人也随之踏出书斋门外。 星海二话没说,裙裾飘扬,以指代剑,快攻过去。 凌君卿也非浪得虚名之辈,身兼幽风谷、凌家庄两家之长。上次交手,刻意隐瞒身份,只用了一半招式。这回硬硬相拼,彼此知根知底,他狠辣凌厉,经验丰富。以空手对兵刃,星海一时也拿他不下。 对拆了数十招,星海略有些不耐,蓦的足踏方砖,凌空而起,翻身斜击,弹指成风。 猝不及防,凌君卿滚身避开,玉冠掉落,狼狈不堪。心中暗惊,这女子莫非百毒不侵?他庭院中若干处抹了剧□□物,诱使强敌触碰。星海果然依计上当,但到此时,她的内力仍不见衰竭,反倒招式熟练之后,攻势愈发迅猛,大大出于他的意料。幸得她不肯杀生,手下留情,他自己才能强撑至今。 “嘭”的一声,菊花状的烟花绽放,瞬间染亮天际,也照亮星海眸中的冷意。五指微张,幻化出一线寒芒。 无形的内劲催生为有形的剑气。本以为是古书上的无稽之谈,孰料真有人练成了!罢,罢,罢。他本来赌这一局,就是为了让听翠堂身败名裂,却将自己牵扯进去。技不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7 如人,纵使不甘心,又能如何?赢者为王,败者为寇,天经地义。 衣旋袖飞,斯人杳去。 而凌君卿命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他喘息未定的看着星海离去的方向,露出诡异的笑容。输了这一仗又如何?最强的她被拖在此处,想必另两处的埋伏得手了。 ~~~~~~~~~~~~ 乌黑的云色掩住了寂寞的夜光,星辰寥落。 林瑄与宋玲联袂站于山顶眺望满城灯火,衣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宋玲轻笑一声,道:“告诉凌玥、凌君卿的双重身份,师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 林瑄挽住她的纤腰,嬉笑道:“怎么会?昨天我可是费尽口舌,差点使上美男计了,才让她百分百的相信我的话。” 凌玥原先知道一半,自他告诉另外一半后,她就被绝望摧毁了。攻心为上,只有她的绝望,才能动摇凌君卿坚强的意志,让他们的偷袭有机可乘。只是,真是可惜凌玥了。那个美貌青春的女子,曾经在梨树下为她的小哥哥流下诚挚的眼泪,而今一片芳心凋谢在二八的如花岁月之中。他不忍心,但不得不为之。因为这江湖是绝情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你啊,”宋玲挑眉,“真不厚道。” “我的亲亲娘子啊,为夫对你一个厚道就可以了。” “油嘴滑舌,谁允许你动手动脚的!”宋玲沉肘用力向后撞去。这个节骨眼,他还能有本事调情?真服了他。 林瑄跳着避开,笑道:“有人谋杀亲夫啦。” “不晓得星海他们进展如何?”宋玲蹙眉,掩不住的忧色。 “你且放心。”林瑄虽是安慰,眼底深处也是一片焦虑。认识他俩的人颇多,不方便亲自出面。营救的事宜,林瑄全权委托给了心思缜密的陈雁华。他们五人下山已有一个半时辰,至今凌家庄内,一点动静也无。怎能让他们不担心? 烟花流瞬,喜上眉头。林瑄宋玲携手相握。 不多时,人影幢幢,雁华叶翊怜儿带着谷主前来。 数日不见,谷主护身的真气被废去,露出原本的容貌。衣物邋遢,沾有血迹,但神采是奇异的奕奕。 宋玲见状,十指如飞,想拂点他的各大穴位。不料被谷主出手拦住,沉声道:“不必费劲。”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贴身藏着的布囊,递给林瑄,冷笑道:“你且收好。有了它,江南不日必是听翠堂的天下。” 林瑄心中一酸,双膝跪下:“师父,徒儿不孝。让您受苦了。”原来,谷主自愿落入凌君卿手中,就是为了得到这些凌君卿的罪证。 谷主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总是不够心狠。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听到这句话,林瑄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伸手握住谷主的手。然而已经迟了,谷主自断经脉,永久的阖上了眼睛。听翠堂要光明正大的立于江湖,就不能有幽风谷谷主的存在。 一代枭雄,竟毙命于斯。 “师父!”林瑄的悲呼,难以抑制的,低沉的,似呜咽。 “舅舅,谷主!”叶翊和怜儿也扑上去。 “三谷主呢?”宋玲用袖子拭着眼角问,不意引出了更多的泪水。 “三谷主,她……她在谷破时就……”怜儿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江韵蝶虽然性格喜怒不定,但最是疼爱他们这些小辈,生活起居照料得无微不至。这是桑怜儿第一次直面真实的死亡。亲人的永离,在她心底刻下恒久的伤痕。 叶翊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揽住了她,心下也是恻然。 陈雁华站得远远的,淡然的看着这一幕。尘世的离别,她经历得久了,心湖再也起不了一点波澜。这半晌功夫,圣女还没有回来,她微微有些焦躁,抽身想要离去。 “林瑄,他好像中毒了。”白衣晃过,星海扶叶翔挨着岩石坐下。 林瑄忍下悲痛,正待查看。宋玲上前欺身挡住了他,冷笑道:“你有本事沾染了十七种毒回来,叶翔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星海低侧着脸,满腹委屈:“我,我不知道……” “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绣玉谷的圣女!”宋玲加重了语气。她对星海的怀疑,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叶翔身上的剧毒,她看得明明白白,本来的只是中了迷昏的药粉,后来星海扶他回来时,牵扯上了九种沾衣的毒素。更可怕的是,其中一种虽然是无色无味,但是凭灵犬的鼻子,很快就能够跟踪过来。凌君卿--他们的师叔,果然是老奸巨猾!此仇不共戴天! “撤!”林瑄当机立断。 “我不走。”叶翊已经没有了母亲,不能再丢下自己的亲哥哥。 “我也不走。”桑怜儿与叶翊并肩而立。 林瑄腹中骂了句“愚蠢”,挠挠头也无良策。如果他们坚持不丢下叶翔的话,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就是被凌君卿找到。寻思了会,终于做出判断:“把他送回去。” “什么?”叶翊死死的握紧了拳。要不是叶翔执意去找凌玥,怎会遭暗算?如今却要把他一个身死未卜的留在凌家庄,其心何忍? “凌玥一定会救他的。而且,”林瑄呼出了一口浊气,“只有凌玥能救他。” “不错。”宋玲明眸流转,紧紧的盯住了星海的表情,说道,“星海姑娘既然百毒不侵,叶翔就拜托给你了。” 百毒不侵?有些念头飞快的在叶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他沉思片刻,再抬头已经一片清亮的眸光:“好。”信不过凌君卿,但他信得过凌玥。九死一生,荣辱与共,她都说要和叶翔在一起。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的生命在一丝一毫的流逝。 “等等,”林瑄忽然出声询问星海,“叶翊曾经受过很重的伤,你当时是怎么救的他?” 众人愕然。 这段往事,连当事人叶翊都没了印象。万叶山庄灭门后的苦肉计,派出杀手乙刺杀凌君卿,摆脱凌家庄的嫌疑。作为交换,凌君卿也对杀手乙所出的招式了如指掌,原定是一击格杀,杀手乙用死遁出幽风谷。孰料乙临危居然叛逃,才惹了后面星海相救的事情。林瑄作为策划者,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从招式上推断,杀手乙必然重伤。待江韵蝶疾驰一夜,相救回来,却是重伤的星海、即将痊愈的叶翊,好生古怪。先前忍住了不曾多问,如今面临身死关头,多时的疑虑方才说出口。 星海扭头看叶翔,局促的说:“没用,我试过了。” “原来我不是做梦?”叶翊踏前一步。 星海惊恐的退后,两手在胸前乱晃:“不要碰我,我身上有毒。”无意间亮出来腕上的伤口,割得触目惊心的深,凝固着暗红的血色。 “傻瓜。”叶翊不知道再怎么样表达自己的感激,看着她的眼神掩饰不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8 住温柔之意,仿佛十五的夜晚明亮的月光,如水般倾泻。 宋玲忍不住催促道:“快走吧。” “小心。”叶翊嘱咐了句,终是和众人一起举步离去。 2008年6月16日-6月26日于右安门 外传:流影沉烟 外传:流影沉烟 起:落雁峰回路不转 峰麓流岚。织就的晚霞从银河之端倾泻而下,散落成绮。我独自在华山之巅守望这广袤西方的红尘黄土。经历了一万年,两万年,或者更为弥久的光阴?刹那芳华,生生灭灭,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我依然青衫磊落,不老容颜。 白帝庙宇的香火历朝鼎盛,祈愿的凡人络绎不绝。上古五帝之中属我最不耐俗务,将诸事托付土地神,乐得做清净闲人,四下游历。忽一日,我兴之所至,招唤来神雁,欲往蓬莱访友论棋,方行到半山腰,于无意中瞧见了她。 千尺嶂边,山势险奇,稍不留神跌落下去就是粉身碎骨。纵然是身负武功之人也不敢轻易攀登。她豆蔻年纪,身量不足,却毫无惧色,手执药锄,身背药筐,灵巧的摸索着悬崖峭壁上的突兀之处,一寸一寸向上挪动。 她头顶正方的苍穹,皓白华采,泛彩崇瑞。我掐指推算,瑶池圣女即将归位。这个女孩,潜藏的灵力如此纯正高深,莫非就是尚未飞升的圣女? 存了戏弄之心,我挥走神雁,摇身显出庄严法相,端立云巅,正色训道:“此处乃吾静修之地,尔等世俗之人,还不速速离去。” “是少暤哥哥吗?”她扬起小脸看我,露出欢喜的神色。她的布衣春衫被山崖上的锐石磨得褴褛不堪,散乱的碎发随滚落的汗水贴在鬓角,脸上到处是泥泞和划伤的痕迹,但含笑的眼睛清亮如水,神采焕然飞扬。 丢脸至极,我痴长几万岁,居然被个凝聚成形不久的幼魅叫做哥哥。即使是尊贵寰宇如玉帝王母,也会客客气气的称呼我一声白帝真君。我轻咳两声,拂去不悦,问道:“汝来华山所求何事?” “颜妈需要云英草救命,哥哥你就给我一棵吧。”她昂着头,满脸期待的看着我。 是“给”,不是“求”。我注意到了她的措辞。果真和入庙三叩九拜的那些肉眼凡胎不一样呢。我偷偷隐匿起玩味的笑意,故作不肯,板着脸道:“生死有命,小姑娘何必强求?” “我不想颜妈死。”她挺直脊梁,坦然执著。 “即使汝以身代?”我步步进逼,追问于她。 “即使用我的命来换。”她与我对视,毫不退缩。 盲目乐观而且胡乱倔强。我暗中给她判了个不合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冥冥中自有定数。我等列于真神尊位,尚为星辰命盘所控,随心所欲时少,身不由已时多。她妄图以人脆弱之躯,对抗天命,何异于痴人说梦?看来她历经磨难,得悟真道,羽化成仙,登临碧落的路途长远的很。 “颜妈为汝何人?”我心底冷笑,推测她是个孝女。 “她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只是觉得她很好可怜。”她垂下秀目,长长的睫毛遮下熙熙的青影。 无亲无故的路人就值得她拼尽全力,如此以身犯险,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这女孩真不是一般的傻。我长叹道:“人各有缘,恕吾无能为力。” 她被我的文雅措辞弄糊涂了,片刻后恍然大悟,高声质问道,“少暤哥哥是不肯给吗?” “我不能给,有本事你不妨自己来采。”虽然钦佩她小小年纪就有悲天悯人的好心肠,我仍被她目无尊长的神情给气着了。不高兴再拿腔拿调的说话,我甩甩衣袖转身离开,挥洒间不带走一片云彩。 落雁之峰,华山绝顶,步步惊心,岩与岩之间几乎无附着之地。她瘦小的身子,紧紧的贴伏在巨石之上,半爬半扯的缓慢蠕动。日光炎炎,石岩炙得发烫;晚风如朔,呼呼作响,透骨彻寒。三天三夜,冷热交加,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好多次都摔了下来,头破血流,仅简单的包扎止血后就继续前行。她的灵力尚未启蒙,仅凭胸中的一点执念,孤勇卓然。我不禁动容,这是怎样一个百折不屈的灵魂啊。难怪被钦定担当碧落界圣女重任。 等她好不容易爬上峰顶,已是遍体鳞伤,几无完肤。可喘息未定的她挑衅抬眸,问我:“这云英草可以拿走了吧?” 我不答反问:“值得否?”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然值得。” 我微笑颔首,将早就采集好的云英草递给她,温言道:“拿去吧。” “谢谢少暤哥哥。”她终于客气起来,挣扎着想向我致礼。然而,脚步一滑,很不淑女的栽倒在我怀里,昏厥过去。心愿得偿,一口气撑不住,原是虚脱了。 我用幻术医好了她的创伤,并嘱咐神雁驮她回家。百丈高崖,我目送一雁一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隐没于夕阳西下,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怅然溢满胸口。 佛祖断言我到周时会有大劫。我推开棋秤嗤笑他多此一虑。如今想来,现身与她相见,已然破了我不见生客的规矩。情殇之劫,自伊时始,命中注定,逸之不去。 ~~~~~~ 碧落传说系列的bt设定: 神仙都是由天地间的浩瀚正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凝聚成魅,然后投胎转世,再行修炼,方能上南天门,化身为仙,守护一方。所以神仙的数目是不多的。也就是为什么阿环犯了天条之后,得到王母允许,从紫陌界重生的原因。 承:瑶台崇光落英天 祥云满空,光景熙熙。浓霭香雾中,瑶台天池,鉴开一屏翠水如明镜,辉映着九天的云蒸霞蔚。远山外,五色天光摇曳如织。 玉皇金阙,宝录仙宫,蟠桃盛会。万花开处神仙满,尽笑语俱乐春风。 我手持着一盏琼浆玉露,把酒临风,悄然伫立于碧水潭边,存心回避开烦心扰人的客套寒暄。忽然听得嗓音奇大的巨灵神遥遥吼道:“圣女来了!”其声如雷,仿佛震得昆仑寒玉砌成的凭栏也抖了两抖。众仙的目光一齐吸引了过去,错落在云端,遥相眺望。我亦不掩好奇之心,侧身抬首看去。 长长的天阶如练,蜿蜒而下,没入漫天云海之中。她衣袂飘飘,拾步而上。铅华洗尽,一笑一颦之间,举止自若,广袖飞扬,如日华之初升莲花峰上,辉煌灿烂,暖人心魄。纵然见多识广如我,也不免惊艳于她的丽光。 早有传言掌坛圣女不日归天,我就有些不安的忐忑。猜测会是她,担忧不是她。如今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当日相逢后,我尝化作一缕清风,远远探望过她几次。后来她的神魂觉悟,开始修真成仙,游历天下,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39 寻访大道。我就失却了她的踪迹。从华山初识到如今,尚不满百年光阴。堪堪是天纵奇才,福降环宇。难怪王母对她着实器重,不仅委以重任,而且肯把九千年一遇的蟠桃会上亮相的风光独独让与她。 杨环,她在凡世的名字。因为真气凝聚于西域荒漠,算来是王母娘娘嫡亲的侄女,也是我的远亲。她同宗的哥哥杨戬在一世前就登入南天门,位列仙班,累次升迁,目前身居司刑论法要职,赫赫威名,远播碧落。 果然是杨戬上前引她晋见各路神仙。轮到我时,她微微翘起唇角,嫣然笑道:“少暤哥哥,又见面了。” 她果然还记得。看样子,并不记恨我当时故作的淡漠无情。我展颜一笑。 “胡闹!”杨戬的叱责带着隐隐的宠溺,“对长辈不得无礼。” 虽然我幻化成弱冠年华,但全碧落界只有她一个敢直面称呼我为哥哥。我不免有些忧虑,生怕她也拘谨起来,欲道无妨。 她扬眉,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杨戬,嘲笑道:“大哥,莫非你是怕我无缘无故的长你一辈?” 正谈笑间,金锣鼓响,玉敕移来。“杨环端宜恭谨,体恤仁厚。钦封为上元夫人、瑶池圣女,统领九天玉女,以安四方。”阿环盈盈下拜,叩谢圣恩浩荡。水色的云纹长衣,迤逦曳地,缓带飘垂,风姿卓然,光彩摄人。满宫的阆苑仙姝,琳琅环佩,生生的黯淡下去。 “阿环,预备到何处仙乡开府?不如到桂宫陪陪姐姐?”广寒仙子姮娥款款行来,语气亲昵,想是与阿环很是熟捻。 “不劳姐姐费心。山址已经择好,不日就要开池建府了。” “哦?是在何处?”姮娥闻言,讥笑她没良心。 “姐姐到时便知。”阿环巧笑倩兮,如沐春风。 她们姐妹情深,我寻了个理由告辞出来,四下寻幽。岁月荏苒,当年倔强锐利的女孩变得有些圆滑世故了。枉笑凡尘尔虞你诈,机锋百出,争权夺利。天庭之上,九重天阙,照样是趋炎附势,能有什么不一样?毕竟都是从红尘界飞升上来的。 葳蕤山林,幽谷深涧,草色青葱,绿荫如碧。胜境繁华,姹紫嫣红。桃花静静怒放,绽开出遍野的盎然春意。袖底风过,簌簌吹落粉红色的瓣蕊如雨。我俯身拾起一片嫩生生的花朵,怔忡失神。 “少暤哥哥,辣手摧花,可不巧被我碰见了哦。” 树后转出阿环轻而薄的裙角。飘曳翩飞的衣袂浅淡似水,青丝如云,随影轻扬。 “怎么,也躲到这里清净了?”话甫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不就承认我嫌烦,是过来找清净的。 她粲然露笑,席地随意坐在如茵碧草上,居然很是赞同我:“嗯。话说多了,就觉得累。” 我不禁莞尔。不错,阿环她始终是不同凡响的。 她仰面凝眸,忽然道:“少暤哥哥,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尽管喜欢她含笑唤我“哥哥”的样子,两仙独处,毕竟男女有别,近于咫尺,我暗觉不妥,说话也客气疏离起来。 她微微侧着头,露出修长优美的蝤蛴:“谢谢你帮我治伤,谢谢你来看望我,谢谢你帮了我很多次。” 我愕然惊立于当场。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我曾默默守护在她的身旁,我曾一次一次用灵力达成她救人济世的心愿,甚至不惜违背我处世的原则。 “我帮你积攒了功德,你该怎么答谢我?”阿环的眼睛明亮得惊人。 “这是要挟。”我亦心情明朗如晴日。 “就把莲花峰借给我吧。”不待我同意,她长笑着挥袖扬花,遁形远去。 借莲花峰?我猛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似喜似悲。满天花雨纷乱如织,一如我当时的心境,杂乱无章。 ~~~~~~ 碧落传说系列的bt设定: 浩然正气被划分为东南西北中四方,不同地方出身的神仙分属于不同的族系。阿环、少暤都出自西方,所以按设定,是同族的亲戚。少暤和玉帝王母是一辈,故比阿环长一辈。 转:我辈清莲孤且直 于是我便日日期盼她来定居。这样隐密的愿望,潜滋暗长在心头,不能与他人诉说。我时常怀抱一琴,盘膝坐在莲花巅峰,或奏一曲,或抚一歌,从金鸡初啼直至月辉遍野,不会觉得时间漫长。原来等待一个人,是这么美妙充盈的感觉。过了几万年平淡无奇的生活,我第一次体验着。 星斗流转,横亘天宇,璀璨灿烂如她俏丽狡黠的眉眼。我慢慢的躺下身去,仰面向天。正襟危坐惯了,突然放松下来的新奇感,让我重新涌动起最初最初的悸动。那个时候,我还不是白帝真君,只是凡间某个不知名部落的少年,轻狂的想要问鼎中原。最后的结果呢,我有些疲倦的闭上眼,征服整个世界后发现,除了高高在上的权力,依然空虚得一无所有。半生荣辱,戎马倥偬,恍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转念皆成空无一片。再后来悟道成真神,列于仙班,淡漠孤寂的独对这方水土的云与月,几乎快忘却自己凭何存在,为何存在。 “想什么这么入神啊?”耳边突然痒痒的,响起朝思暮想的声音。我霍的直起身,差点与贴近的她撞个正着。似这般随地坐卧,实在是太失白帝正统的身份了。生怕满腔的心思被她看破,我有些窘迫且羞愧。 她忍不住失笑起来:“咦?少暤哥哥居然脸红了?”面前秀颜如花,吹气如兰,坦荡荡,赤诚诚,不同于我所见惯的云鬓高耸,冷傲矜持的仙灵女子。 “阿环,”我有刹那的失神,在心底盘旋很久的称谓脱口而出,“休得胡说。” “好。”她答应得干脆,干脆得让我又心生悔意。如此亲昵自然的称呼,不该是任我呼唤的吧? 瞬息我已恢复常态,摆出华山之主的姿态,彬彬有礼的问道:“圣女前来,所为何事?”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良久垂眸,伤叹道:“少暤哥哥,为什么你总喜欢带个面具呢?”她痛心蹙眉的样子,连明锐的星光也寂冷了几分。 我紧盯着地上星光投下淡淡的影子,发不出一言。只因为无可奈何的养成习惯了?抑或韬光养晦才是天地间唯一的生存之道?人人都有面具,何必单说我一个?如她这般的精赤魂魄,有一个便已是碧落红尘莫大的荣幸。何必强求于我呢? 看出我的为难,她磊磊落的笑起来,拉我起身:“少暤哥哥,来看看我的家吧。” 她的家?在这莲花峰上?我抬起头。 阿环念咒祭出她的法宝,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一盏青莲的铜灯,古朴式样,细细的雕琢着雅致的花纹,瞬间照亮这高峰独顶的漆黑深夜,灼灼的放出焕然的华彩。 “宝莲灯?”我止不住惊讶。肯把上古四大神器之一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0 托付,看来王母娘娘不是一般的宠爱她啊。 我以为我将看到琼楼玉宇的恢弘殿堂,明烛高悬,遍植薜萝蔓草。然而我错了。眼前只有一间最普通的茅草屋,就和华山猎人临时搭建的山野小屋一模一样。陋室简壁,遮风避雨,仅此而已。 我一时震惊于她的寒酸。身居瑶池圣女的高位,掌管许多神仙梦寐以求的仙术法器,依然如此朴实无华,清心寡欲,在碧落三山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说实话,我何尝真的读懂她? 她很得意张扬的笑,推开屋门,作势躬身请我入内:“进来喝杯淡茶吧,让阿环也尽尽地主之谊。”然后亲自徒步到山泉打的清冽水,生火沏茶。一壶茶泡好,她手忙脚乱,堪堪满头大汗。 我在竹椅上坐定,微笑着看她忙里忙外。新泡的茶水果然很淡,是不懂行的她,在山下铺子买的廉价陈年茶叶,但我甘之如饴。 之后,我有意无意的经常过来作客,她每每款待清茶一盏,山果数颗。高兴起来,我弹琴高歌,她便一手托腮,一手击石,津津有味的应和着。久而久之,养成了别样的默契。 也有别的神仙过来拜访,偷偷嗤笑她的简陋。但她听闻后只淡然一笑,不以为意。 款待的茶叶依然用廉价的货色。问起来,她耸耸肩,笑意盈盈,道:“我只买得起那个,只能请大仙你将就一下子了。” 这才知道,这茅屋中的一草一物,都不是变幻而来,却是她忙里偷闲,下山化身为人,辛苦劳作,购买所得。我讶然,瞠目结舌的盯着她。 她伸开五指,在我眼前晃悠,一本正经的说:“天灵灵,地灵灵,大仙速速归位。”未念及完,就捧腹弯腰,哈哈的狂笑起来。半分淑女的形象都没有。 清闲的日子并不长久,彼此都有要职在身。自她的神位入了华山庙侧殿供奉,她总是不遗余力的出手相助我,回馈收到的许愿。人人都说华山三圣母灵验,香火更为旺盛,她愈发繁忙得连休憩的时间都没有了。我倒是托她的福,省事了很多,偶尔还能放放土地神的小假。 看她如此疲倦,我也规劝过:“阿环,省些力气吧。你做这么多,世道并不会变得更好。” 她近乎固执的摇头,扳着指头细数:“但是杨家大婶、陆家伯伯、阿佳妹子,他们都会变好啊。” “切记不要干涉轮回大道。”我有些忧心,奉劝一句。我们虽然是神,但也不能随心所欲。六道轮回,朝代更迭,自有天意决定。我们亦无权指手画脚。否则,将受天谴。 她重重的颔首,咯咯的笑:“少暤哥哥,你好婆妈啊。”瞬刻绽放的笑容如疏朗的晴日,让我心头充溢着满满当当的幸福。 不忍心再说些什么,我单嘱咐神雁化身为侍婢陈雁华去辅佐她,分担一二。杨戬也派遣来一个叫做灵芝的小仙子,照顾饮食起居。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多少仍要注意保重。 即使如此,我仍旧放心不下。出行三日,她又未归。我突突的有不祥的预感,匆匆驾起云头下山寻找她的下落。 边境荒漠上的小村庄,荒草丛生。大战过后,尸横疆场,血流成河。铺天盖地的怨恨阴毒之气,蚀人肺腑。她怀抱着小小女孩冰冷的尸首,俯首在地上失声痛哭。我见到的总是她微笑的样子,可是什么时候,她眉心聚拢的愁绪越来越浓,她的天真笑容渐渐失去了呢? “阿环?”我试探着叫她的名字,搂住她的肩膀安慰。 她猛然扑倒在我怀里,无力的抽泣着:“为什么他们要遭受这些罪呢?我护不住他们,我真没用……” 不能淡定的用神的姿态看待世态炎凉,偏离了碧落界的处世原则。我使劲的摇晃她,一遍一遍的告诫:“生死幻灭由天,自有定数。” 说了这么多,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单单哀哀的哭着。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随着不尽的泪水,一丝一丝的游离抽走。 留意到她手上斑驳的血迹,我惊讶疑虑,止不住颤声问道:“阿环,你杀人了?” “嗯,”她眼中第一次出现怨毒的光,“欺凌幼女,滥杀无辜。苍天无眼,我来替天行道!” 我手猛的一抖,抑制不住惶恐:“阿环,你偏执得快入魔了。这怎生是好!” 她抬眸,纯黑的眸子里透着的坚毅执著让我害怕:“如果入魔道能够度尽众生,我亦心甘情愿。” 不用再多说什么,她的劫数很快就要来了。如果早些预料到,我会放开手吗?也许会的,因为我们始终形同陌路。我似乎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 一丝自嘲的冷笑凝结在唇角。 折:去日朝露归去兮 次日,玉帝派青鸟使者千里宣令:瑶池圣女,前缘未了,暂除仙籍,停职叙用,即刻下凡清债。 这个消息于我,恍如晴天霹雳。我居然就忘记了。在很遥远的年代,那个有着倔强曜亮眼神的女孩子是许过人家的!只是,她及笈后就拜别凡世的父母,求仙问道,不曾婚配。听说,那个男子是她的青梅竹马,用情很深,不久郁郁而终。等她数十年后辗转得到消息,回去奔丧,面对的只是寂寂坟头,荒草丛生。那男子情殇的抑郁之气,一直不曾消散。果不其然,天道轮回,冥冥中自有定数。欠着的都是要还的,时机而已。 平心而论,阿环自徇私情,枉顾法度,杀人乱纪。天庭以尘缘未终为借口,变相将她逐出南天门,施为惩戒,已是大大的手下留情。否则,天谴的五道金雷一一轰顶,凭大罗金仙的体质,虽然不会神魂寂灭,但也必定大损灵力。可是,如此不清不楚的下嫁凡人,名节俱损,几乎是对碧落神仙最大的侮辱。阿环,如此骄傲,岂会愿意?我,心如刀割,却无可奈何。 阿环单独前来恳求我。从来不曾见过这般软弱的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泪光如水波。她说宁愿接受五雷轰顶,也不愿和不相干的凡人成亲。“少暤哥哥。你怎么可以,任凭我嫁与他人。” 她终于还是是说了出来。 我曾以为她会象我一样,默默的坚守埋藏在心底深处。万载亿年,彼此云光风霁,是相守,亦是相离。一旦捅破了这层隔阂,我俩之间该如何相处?神仙眷侣,褪去了凡俗的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表面光鲜而已。靠什么能够长相厮守下去? 一时间,心乱如麻,心急如焚,心慌意乱,五味杂陈。琴音缭乱,我差点掩饰不住荒乱繁杂的波澜起伏。往日种种于脑海中呈现,我开始犹豫迟疑,究竟是处于长辈对小辈的爱护之谊,还是朝夕相对日久弥生的刻骨爱恋?袖手还是介入?凭我如今的地位,自然能求得玉帝更改心意。只是到那时,我对她的思慕,岂能再瞒天过海?别人又会怎样看待我们?越过辈分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1 的界限,哪怕是小小一步,都如同无依无凭下坠悬崖,有死无生还。我能忍受,但阿环,她绚烂的仙涯方才起步,怎能夭折在这无谓的情感上? “圣女,请回吧。”我痛苦的闭上眼。阿环,请回复到我们之间最初的那段距离,请对我疏离戒备的微笑。只有这样,我才能给予你,最好的保护,最小的伤害。 区区二十载光阴偿还恩怨,阿环很快就会回来。我不停的安慰自己。对于神人来说,这简直短的如同一个刹那。 当时人在局中,惘然不知。如果我知道结局会变成那样的糟糕,还会冷眼旁观,置之不理吗? 也许会的,我不如她,没有勇气面对流言蜚语。 等不到我的答复,阿环决然而去。纤细的身行隐没入重重云海之中,再也望不见一片流岚般的衣袂。 我心成空。 日复一日,我贪恋杯中之物,借酒消愁,避世藏匿。 直到某天,推辞不掉的玉阙朝会上,太白金星气势汹汹的奏达天听:瑶池圣女辜负圣托,思凡不贞,身怀六甲,当永世除去仙籍,流放日落之尽头。 恍若惊雷落地,我耳边嗡嗡的响。从听得阿环怀孕伊始,就处于茫然的状态,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太白金星的嘴不停的一张一合,没有一个字能入得了耳。心似灰铅,沉沉的坠下。 她居然挑战了整个天界对她宠信的底限,也破碎了我认为她不日将潇洒回归的虚妄。阿环,她岂是任人摆布的人?是在报复我们吗?反抗碧落界的无为而治?背叛我们之间若即若离的距离?或者是难道,她真的爱上了那个书生刘彦昌?为了要诞下他的骨肉,不惜身死。红尘界不是有句诗说: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我紧紧的握紧了拳,生生痛楚得仿佛不能呼吸。 天宫仿佛炸开了锅。鄙视,不屑,怜悯,惊讶,……各种神色的都有。唯独没有支持和肯定。亲者痛,仇者快。杨戬索性黑了脸,唤了哮天犬,径直下凡去了。 数日一晃而过。众仙仍旧在喋喋不休的争论对她的惩处,达成的结论不算好也不算坏。阿环的生魂甚是精纯,生成不易,所以在王母的力顶下,决定放她一马。派一得道的仙人,投胎做她的孩子,便能保住她的生魂。灵力虽要大大受损,好在花个几百年光阴,就能恢复过来。 只是,谁去投生成为阿环的孩子?放弃记忆,并不是件轻易的事情。 厌倦了这些虚伪的嘴脸,我出列奏道:“我去。” 满庭愕然,鸦雀无声。这天庭中,比我身份更尊贵的,不过数人而已。 玉帝一愣,随后掷地有声:“准奏。” “多谢成全。”我试图像阿环一样温暖自在的微笑,不理会闲言碎语。 曾经很在乎的东西,譬如名誉,譬如声望,当她毅然离开我的时候,已经变得不名一文。重新投胎,相当于白帝的死。少暤这个身份,将不复存在于九天霄汉之间。一个新生命新灵魂将会诞生在华山之巅。算不算我与她之间的缘分? 我不悔。这一次,只是简简单单的“我”。我不是白帝真君,她也不是瑶池圣女。我因辈分亏欠她情意,此番彻彻底底的偿还过去。 此生,我是她的长辈,不是她口中的少暤哥哥。下一辈子,让我做她的儿子,骨中之血,腹中之肉。从此,不再相互亏欠。 阿环,会知道吗?我一直比她懦弱。所以我宁愿、选择遗忘。 投胎前,我奉旨看她。彼时,腆着大肚子的阿环,在对决中被愤怒到快失去理智的的杨戬击败,没收了宝莲灯,关押在华山幽谷洞。灵芝知情不报,罚入妖道,化身为狐,依然侍奉她。刘彦昌被抹去了记忆,很快新娶了妻子,是朝堂上赫赫有名、刚正不阿的谏官。 最后的告别,我只问一句:“值得吗?” 她点头,慢慢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笑容很恬美很安静,有着即将为人母亲的自豪。 布衣荆钗,素面朝天。我所认识的阿环,却是这一天最最美丽动人。 一瞬间,我了悟:她与他,也许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同类人的彼此敬重。同样的,不遗余力的除强扶弱,哪怕是逆天而为。 所以,她千辛万苦,历尽磨难,都要生下这个孩子。即使,新生命呱呱坠地的那天,孩子的父亲已将他们之间的露水姻缘,彻彻底底的遗忘。 平静的整理好衣角,我站立在与阿环初见的千嶂峰边,等待送子观音的接引。 闭上眼睛,聆听清风的声音。风会带去我的思念,和我的欠疚。 而我永远都不会舍得告诉她,我会成为她的儿子。 下一世,可以坦然依恋她的温度,拥有她的怀抱。 这便足够,这就值得。 不要轻易说爱我,因为我们彼此都爱不起。 曾经想要不爱上,但终敌不过胸中那一点原始的萌动。 爱情太累,所以请原谅我选择归去。 来生再会,无怨无悔。 ~~~~~~ 碧落传说系列的bt设定: 神凡之间作为惩戒的姻缘,历来只是一纸名义上的婚书。仙人用幻术造成周公之礼的假象,绝不可以产下子嗣。处罚期限一到,就能安然返回仙庭。否则,两族结合,真身受损,元神暗亏。怀上的肉胎如果没有其他灵魅附身,母灵在婴儿出生的刹那就会投胎婴儿身上。母体必亡。新生儿会忘却原来灵魂的记忆。 三月初五 三月初五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一望无垠的原野,橙红的落日缓缓降下。墨绿的草埂地上密密布着的零星细花,被疾驰的马蹄声踏得凌乱杂碎。 凌君卿不想杀凌玥,自然不得不救叶翊。扣着叶翊,亦可以当作人质。林瑄宋玲洒泪埋葬师尊,重振听翠谷旧日门庭去了。至于报仇雪恨,揭露凌君卿的真实身份,只能伺机行动。 星海左右无事,复燃起上华山的念头。想不到去了趟凌家庄,北上的路途反倒没了阻拦。天雷怒火,不复惊响。果然探寻命运之门,还是为她打开着的。一路上雁华出奇的寡言,极少谈及旧事,星海也就懒得多问。少暤也好,嘉南也罢,前尘往事,到得华山,就有水落石出之时。阿环之痛楚,她日日切身体会着。但无论如何,今日游荡凡尘的北海龙女星海,已非复当年惊才绝艳的瑶池圣女阿环。如同白帝真君少暤,实际上已经成为过眼云烟。 注意到星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疏远,陈雁华忍不住柔声问道:“累不累?” “不累。”星海伏身在鞍上,唇角上弯,勾起一抹自然而然的笑意,“离华山还有多远?”傍晚的风吹起她的秀发,飞扬如云。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2 “很远。”陈雁华估摸了下天色,探手捞住星海坐骑的缰绳,道:“今日晚了,就在此歇息吧。” 星海道:“好。”右腕微撑,说跳就跳了下来。重心不稳,全身重重的砸在草上。她也不拍拍衣裙上沾着的草茎,双手撑着立起来,径直坐下。 陈雁华见惯了她这般“不拘小节”,不以为意,自个儿轻轻巧巧的蹬着鞍踏下来。放开缰绳,任马儿随意溜达啃食。 暮色将将好,天地苍苍。星海抱膝坐在软软的草地上,突然幽幽的问:“织女姐姐已经回去了?” “嗯。”陈雁华没想到她居然会想起这个,犹豫了下,仍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星海提到的是另外一段在红尘界家喻户晓的公案。牛郎织女相识在天池之畔,相依相恋,男耕女织,其乐融融。然而王母听闻后雷霆大怒,化玉簪为银行,将两人阻于两端,唯有每年的七夕一日方允许他二人重逢在鹊桥之上,共叙离别之情。 民间的传说唯美如此。事实的真相却是,仙凡之间的爱情淡泊如水,从来都相守不住。一世之后,牛郎寿终正寝,毫无悬念的转入轮回,将这段过往彻底遗忘。而天孙织女通过了劫难的考验,重新回到扶桑的绮云阁阁主之位,于日出日落之际,吞吐幻化出天地间最美丽的霞光千顷。所谓的海誓山盟,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无情流失,也抵不住碧落红尘之巨大差别。情已矣,长嗟嗟。 “我知道,他们曾经是有过感情的。”星海的两眸熠熠,辉映着西天的五彩云霞,灼然不可逼视。然而这光芒却随着夜幕的降临,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她轻轻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我能看得到自己的结局。” “圣女……”陈雁华想安慰她,但欲言又止。先主人白帝真君与阿环之□□,自始至终她冷眼旁观,了然于心。论于身份,她是两人的侍婢,尊卑有别;论于资质,她是灵雁得道,终究是从畜生道脱籍来的,比不得他二人慧眼纯心。当时不能劝慰上一言一语。事到如今,她更加没有立场去指手画脚些什么。终是无语。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星海纤长的手指拉扯着青草的纹路,匝匝的盘绕起来。“为什么叶翔和叶翊的魂魄那么相似?” 陈雁华心跳仿佛停跳了一拍。她低着头,故作镇定慢慢的说:“可能因为是兄弟吧。”这件事即使处理得这般隐秘,还是被星海瞧出些端倪来了。 “不是这样的。”星海摇头,“七魂六魄是天地间自然生成,和血缘没有关系。” “哦?”陈雁华避开她探究的目光,低声的应和了句。她是知道缘由的。迫于誓言,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极其诡异的是,他们的星轨如出一辙,都是五十世短命的象。”星海抓破脑袋也想不通,便有些焦躁起来。细长的草茎在她指尖摩挲下辗成数截。晚风一吹,洋洋洒洒的飘落到天涯。 陈雁华看星海托腮沉思的模样,心下有块地方柔柔的塌了:“圣女要是不明白,到了华山,可以问问灵芝。” “对哦。”星海高兴的欢呼起来。纯然忘记了玉面妖狐,即阿环当年的侍婢灵芝,如今尚且是阶下之囚。“叫我星海。”她忽然正视着陈雁华,认认真真的说。 “好。”雁华愣了愣,终是答应她的请求。在她心目之中,是把自己视作北海小公主星海更多一点吧?那么,阿环的灵魂呢? 说了这会子话,稀稀的日色完全的没入天尽头。深宝蓝色的天幕宛似穹庐,笼盖四野。唯在最西边有一线浅薄的暮色残光,勾勒出远山的轮廓,横贯在天地接壤之处,久久不肯消去。 陈雁华将右手三指并拢,放上唇上吹哨,唤来马匹,取出包裹里的毛毯,覆盖在星海身上,道:“睡吧 。” 星海奉命出来游历,灵力微浅,会和凡人一样生病伤痛,所以露营在外时也要防寒保暖。陈雁华是半妖之体,倒是无妨。 “好梦,雁华。”星海冲她甜甜一笑。俯首侧身,裹紧暖和的毯子,不多时便恬然的进入梦乡。 因为诞生在仙家,深孚众望,所以不能像其他子女一样,享受到父母的疼爱;因为背负着那样不堪的往事,所以举步维艰,疲倦难言。珍贵的是,她的笑容依旧是如骄阳般灿烂,暖人肺腑;她的眸光依然是如新月般清凉,湛莹剔透。 陈雁华帮星海捻紧可能漏风进去的边角,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可怜的孩子。” “可怜的是你吧?”背后有人突然出声,打破这份祥和的宁静。 单凭声音便能知道那人是谁,陈雁华拂理衣摆,端端正正的转身福礼:“参见帝君大人。” 来人有刹那的失神,还有些微微的涩然,言语却稍稍恭谨起来:“嘉南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陈雁华忽然想起阿环下凡那日凄绝的眼神,想起星海连日来受的奔波苦楚,看不惯他假惺惺的作态,禁不住高声质问道,“从误入万叶山庄开始,解开纯阳子天书秘要,施禁术逆天更改叶翊星轨,受反噬身受重伤,用水系法术自愈险些暴露身份,被五雷轰顶强迫多留江南三日,有什么是你不敢安排她遭遇的?” 面对咄咄逼人的言辞,嘉南侧身,只轻描淡写的说:“我是为了她好。” “为她好,就是强迫她记起从前的事?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痛苦?”陈雁华忍不住终于激动的问出这句心底长久的困惑。抬手一抹双颊,全是湿漉漉的泪水。修行数千年心湖波澜不兴的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然而,知道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她的声音终是低了下去:“王母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吗?” “是。”嘉南颔首,不多作回答。凉凉的夜风从他指缝间穿过,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带不走。某一瞬间,他也茫然了。囚住玉面妖狐,即是因为她比天庭更迫切的希望阿环的灵魂能够醒来。但是,他自己呢?亦从某种意义上,在逼迫纯如初雪的星海,转变回瑶池圣女的旧身份。只是源于一日杨环的记忆未曾全部恢复,星海永远难以达到当年的卓绝灵力,自然无法重掌圣坛职位。 五百年前,阿环死,星海生。她的本意,是放弃这个尴尬的身份,还是要放弃这些伤人的过往?五百年后,上至凌然一切的王母,下至阿环贴身的使女,都齐了心铁了心,要把星海重新变成阿环。究竟是对,还是错? “……是我逾越了。”冲动过去,陈雁华服软,跪下来磕首。 嘉南面无表情的挥了挥衣袖,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陈雁华再躬身。长裙摆动,远远的走了开去。静夜的荒原上,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昆虫此起彼伏的鸣叫。她转念想起,刚才对话时,一点杂音都没有听见。嘉南居然设了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3 障。再转头望向他二人站立的方向,掩映在夜幕之中,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暗叹了一声,变化出真身,长长的颈蜷缩在浓密的羽翼中,假寐起来。 ~~~~~~ 星海做了一个异常瑰丽美好的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梦里有漫山粉色的桃花盛极怒放。清风从袖底吹过,落英缤纷,悉悉的掉落下来。密林深处,长且窄的山石小道,她跟在嘉南身后,点踩着软绵绵的花瓣御风而行,陶醉幸福的微笑。 梦里有海边略带着腥味的风。湛蓝甚至带点黄绿的海水荡漾,轻轻拍打着岸边黑色的礁石。她喜欢坐在明媚的阳光下,远远的偷看嘉南舞剑。明明是迅似流星,却仿佛流风云瑞般澹然泊志。 梦里她嘴角上扬,笑着笑着,却有晶莹的泪水从眼角隐隐的渗了出来。嘉南颀长孤拔的身形俯下身,食指落在她的眉心,带着奇异的镇定效果。“别哭。”他仿佛在柔声说。 “我不哭。”星海努力的想忍住哭泣。然而,止不住的泪越涌越多,流淌在她光洁白皙的面颊之上,顺着细长的脖颈滴落到地上,凝结成一颗颗浑圆的夜明珠,滚落在草丛之中。 “对不起。”嘉南站直了身姿。 星海睁开眼,侧卧在地。他身姿挺拔立于星辰之下,如同长空万里的浮云,遥远不可触及。于是,她复阖起眼,小心的隐藏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没关系,我只是有些累了。” “不要去华山,好不好?”第一次,他这般放低了姿态请求她。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那里有你我的宿命。” 星海猛然半坐起来,仰面向天,盈盈浅笑道:“既然是宿命,你我为何要逃避?” 嘉南怔怔了一会,喃喃道:“我为何要逃脱?”如果逃避是错误的,那么前世的隐忍,今生的退让,不但于事无补,还让命运之锁越束越紧。他,真的错了? “是你把我从幽风谷救出来的吧?” “是。”那一日,嘉南用迷障惑住谷主,灵芝趁机救得她出来。若不然,幽风谷数百年的符咒,就可以把玉面妖狐整得死死的。这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合作,却不约而同的保持了缄默。不臆想彼刻昏迷中的星海,能猜测出来。 “其实我只是闻出了你们的味道。”无论仙凡,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独有的气息。譬如嘉南,是凉风入水时的闲雅澹散;譬如灵芝,是荼蘼花事了时的绚烂奢靡;譬如雁华,是天高云淡的冲折宁谧。 “原来如此。”他恍惚极了。她,要比他们所想的更聪明。 星海骤然高声厉问道:“你,究竟是谁?” “神、沉、香。”他一字一顿的吐出这个仿若带着禁忌的名字。嘉南即枷楠,而枷楠木,就是沉香啊。说到这里,他怎会不明白,他的身份,与她的身份? 过往不再,咫尺天涯。 星海水润明眸眨动,转瞬露出柔和笑意:“沉香,我是星海。” 她说,她是星海,不是阿环。 囚住灵芝,不过是为了逼停星海的记忆复苏。她已经知道的太多太快,远远超乎了天庭的估计。所以,才要使用这种缓兵之计,把她拖在江南。可是,她竟然一点都不在乎。 嘉南忽然明白了,她想求的是什么,于是说:“我不会再阻拦你。到了华山,你便能知道所有的从前过去。”随后,他的身形逐渐的缩小下去,顷刻化作一束白光直冲霄汉。 梦醒了。凉风寂寂,旷野无人迹。 星海拂手擦去颊旁啼哭的痕迹,双眸晶晶亮,低声道:“谢谢你成全了我,所以我也会成全你。” 2008.6.282008.7.1 于北京右安门 三月廿一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长安古城内,雨落纷纷。满城的□□,深浅不一。碧碧的爬山虎蜿蜒绕上青灰色的砖墙。阡陌纵横,柳色如新,暮桃吐芬。不时有行人脚踏木屐,倚着山水花样的油纸伞,悠闲踱过街头。 星海不曾带着伞,随便用袖子擦拭了脸上的雨水,兴致盎然的东奔西顾,打量各家店铺中的新奇玩意。这个时候,她总是雀跃得像个孩子。陈雁华温婉微笑着,跟在她身后,顺手付钱买下她看中的什物,不多时便抱了满满一怀。 由远至近,传来辘辘的马车声。陈雁华回眸一看,果然车前是高悬着绸制金边莲花宫灯的,忙止住星海,道:“走吧,车来了。” “嗯。”星海也不拖沓,欢欣鼓舞的跳上了车。跳的力度如此之猛,以至于撞到了顶端的车架。她回过头抱歉的一笑,捂着脑袋,终于安分守己的坐进去了。 “陈姑姑。”驾车的蒙面少女冲陈雁华欠了欠身。玉面妖狐被拘,陈雁华成了绣玉谷实际的掌舵人,礼不可废。 陈雁华将购得的物品安置车内,殷切嘱咐道:“你带圣女先回去吧。” “是。”少女再次欠身,用力一纵缰绳。马蹄踏踏,在光鉴照人的青石板上从容踩过,照映出水雾蒙蒙的影子。星海掀开帘子,回首喊道:“雁华,你要早点回来啊。” 陈雁华微微颔首,掩齿一笑。十多日的鞍上奔波,不甚操劳。星海不曾抱怨过,也不曾出言逗留嬉戏。到得地头,反倒掩饰不了新奇的心境,玩耍游冶起来。可不是么,想从前,她在姑苏城中可是出了名的闯祸行家,常常让听翠堂少主一个脑袋两个大。见马车远去,雁华轻盈转身,脸上笑意俱已收敛,拂袖捏诀,面北而立。 刹那之间,风云突起。 街景垂柳模糊一片,天旋地转,混沌无光。 数不清的勾连枝蔓,从瞬间龟裂的土地出辄辄生长出来,泛着冰冷冷的死色,妖娆舞动,飘忽般的迅速向陈雁华袭来。 置身天罗阵中,陈雁华眸中光辉倨傲,收手变掌,重重结印拍地。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从她掌下跃然而起,向方圆四周激射开去。所经之处,枝蔓如遭火炙,倒地萎缩。随即她摇身一变,显出真身,展翅迅捷的向终南山方向飞去。 高空云雾中盘旋着怒龙咆哮的虚影。每每一吼间,山岳摇晃,日月无光。 陈雁华缩地之法方使出数十里,虽然知道所见所闻都是幻觉,但仍是心神不宁,力所不逮,一个踉跄,震落下来。才滚落及地,重新变幻出人身,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须臾喷出。 拘魂摄魄的蔓萝受血气吸引,复又破土而出,铺天盖地的发芽吐枝,伸展枝蔓向她袭来。其生长之速度,变本加厉。 陈雁华一手抚胸,摇摇晃晃的站起,眯着眼睛,心下恻然。想破除阻住华山去路的天罗阵法,她是过于托大了,独自动手,终被阵法所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4 伤。看这情形,她华山嫡派的浩然灵力确是天罗蔓藤的克星。但是,龙吟正气,惊蛰雷响,向来令所有紫陌界中的妖魔闻之色变。她虽然修行万年,入得仙籍,仍不免为本性所累。 如此,便罢了! 陈雁华疲惫不堪的阖上眼,束手待毙。 斜里倏地飞出十余道光箭,将迫近陈雁华的天萝齐崭崭的钉死到地上。箭羽的末端焚起洁净明白的火焰,一把火直烧到天际。烈火中,藤萝不断扭曲变形,仿佛处于极端的痛苦之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陈雁华睁眼,惊异的看着面前的奇景。如此纯正明净的白色火苗,难道是传说中能够涤荡尽一切污秽的幽莲圣火?那么,前来营救她,纵起这火焰的,是哪一位仙君? 任凭她张大了眼,仔细的四下寻觅,也不见任何仙迹的踪影。 萝蔓燃尽,烟尘飘散,渐渐露出长安城原本的模样。官道上杨柳依依,行人纷纷,马蹄声声。掌柜立于门前,笑容可掬的迎往四方来客。远远能够眺见终南山,在阴雨缠绵中,秀丽的山脊自成青灰色的一麓,如水墨画卷似的徐徐展开。整个城中,宁谧安新,欣欣向荣,仿佛从来都不曾变化过。 雁华凝神细思,觉察不出端倪来。但是,锁住碧落人氏进往华山路途的天罗阵已破,从此前行往北再无障碍。 “啊!这里有死人!”惊恐丧胆的尖叫划破和睦的街景。 陈雁华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急步走去,拨开聚拢起来围观的人群,定睛一瞧。地上毫无声息的卧着一个白衣少女,五官极痛苦的皱着,汩汩向外冒着鲜血,鸦翅般的秀发全浸在血泊之中。这样的星海,仿佛是被狂风□□摧残后的一朵小花,孤苦无依,零落成泥。 “这是谁家的女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可惜了。”人群中有老者叹息道。 陈雁华猛然扑上前,探住她的心脉。幸好,有若有若无的一丝气息,还有得救。小心翼翼的扶起她,含泪唤道:“星海……”宽大的袖子盖住彼此交握的右手,雁华试着将自己的灵力灌注到她体内。 星海梦喃般的轻轻应了一声,眼皮微微的动弹了下,仍旧虚弱得清醒不过来。 有人催促道:“快去看大夫吧。” 陈雁华涩然一笑。红尘界的医术怎能有用?星海为了救陷入天罗阵的她,妄用法术,透支不多的灵力,心脉震断,七窍流血。如今的情形,仿佛燃烧殆尽的油灯,随时可能熄灭亡去。 这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强行用拘魂术挽救叶翊,催动灵力使出裂山之痕,星海就已经遭遇过一次灵力枯竭。旧伤未愈,时不时会有头痛难忍的症状。此次感应到雁华有劫难,出手相救,更是使用龙族最不擅长的高级火系法术,反噬之力愈强,才变成这番重伤的模样。 “陈姑姑。”驾车的少女匆匆奔过来,跪倒在雁华面前,低下骄傲的头。星海掠出马车,飞奔回去,她都来得及反应,加以阻拦。如今掉头回转,见到的是重伤的圣女,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自然愧疚万分。 “与你无关,都是我的过错……”陈雁华搂紧了星海,心痛难忍。那蒙面少女,一介凡人,无法感知瞬息间天地微妙的变化,怎么知道刚才她二人已经在生死轮回上走了一圈?陈雁华无比自责,若非她临时起念对付天罗阵,星海怎会出事? “大夫来了,大家让开。”聚集的人群纷纷向后退去,让出一条道来。 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位布衣草履的青年,云淡风轻的负手而立。褪去了碧落界的峨冠锦服,此时的嘉南,仿佛云生清野,日出扶桑,浑身如罩在炫目的白光之中,看似极尽,实似极远。 陈雁华喜出望外,抬眸道:“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他坦然的对上她的目光,无喜无悲。 命中注定,天罗阵一破,即使高洁澹明如他,也终于要绕进这俗世的局了。这局,何时能了? ~~~~~~~~~~ 麓麓骊山脚下,蓝田玉暖,温泉水滑,自古帝王妃嫔的专属享福之地。 绣玉谷能走到今日,江湖上的名声,是靠美女养出来的;与官府的交情,是凭美女嫁出来的。建谷数百年来,虽无刻意安排,嫁入后宫的绣玉门人也有十余位。朝代更迭,动摇不了绣玉谷的地位。自然,能在长安城有分舵,且处于王林之中,并不意外。 蜀锦杭绣的帷帐,无风不扬;汉白玉砌的池子,触手温凉。陈雁华轻手轻脚的将星海抱坐进去。水温刚刚好。细小的泡泡从池底上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升到水顶,噗的灭了。四处飘荡着朦朦胧胧的雾气,被轻柔的幕帘围着,挥散不出去,越加蒸腾起来。 星海经暖汤一泡,苍白的脸颊平添上几分淡然的血色。她穿着织女所制的无缝□□,水火不侵。经水一润,衣角舒展开来。血色漾开,隐没在汩汩的清泉碧水之中,依旧是衣衫胜雪,片尘不染。她宛如生长在碧水中的一株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只是,伤势过重之下,微乎其微的生气,让她看上去更象一具唯美的木偶。 陈雁华伤心难自抑,怔怔的落下泪。她答应了灵芝要护得星海周全,孰料最后却是星海护得她周全…… “雁华,你最近总是哭泣。”雅润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对不起。”陈雁华有些局促的背转了身,抹去泪水。 “伤情伤心,对修行甚是不利。”嘉南神色淡淡,“你出去吧。” “是。”纵然知道他并不是当年自己的主人,陈雁华毕恭毕敬的敛福退出。 嘉南俯身,一撩袍角,端坐在池边。回望星海,神色莫辨。他突然伸手,撂开星海凌乱潮湿的鬓发,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柔声音说:“为什么每次我见到你,你都会受伤呢?” “少暤哥哥,不要走。”重度晕迷中,蹙着眉头的星海,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嘉南没有抽出,倒是更紧的反手握住。即使在睡梦中,星海也这般痛苦难受啊。阿环的前尘往事,她究竟想起来多少呢? 犹记初次蒙见,华丽的日光如急雨流矢般顿间泻入蓬莱岛漆黑的洞穴。那个及笄装束的年轻女孩子,笑容跳脱轻扬,宛如流云飞霞,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他。他几乎被这样明丽纯然的笑颜灼伤,赶紧的退后一步,做出了邀请的姿势,故作冷淡的说:“王母想见你。” 过去这么多年,记忆依旧如此清晰,不曾半点褪色。 黄泉界奈何桥前,喝下一碗孟婆汤,将前世彻底遗忘。而她,已然彻底遗忘了,却被人逼迫在脑海中生生辟开瑶池圣女杨环的记忆。他们,上至生死予夺的王母,下至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5 肉眼凡胎的叶翊,所有的人,都在逼迫她啊!在凡夫俗子的传说中,或许是忠贞可歌的爱情故事。于她呢?无疑是自寻烦恼悲伤。 本来的星海,应该拥有一个完美的童年。龙族的公主,虽然地位次于天仙,哪个不是在父兄的呵护下,极尽荣宠,笑傲天地?可唯有她,诞生之日起就独自沉睡在三山之巅,之后下凡历练,颠沛流离,受尽磨难。 星海,是带着宿命降生的孩子。活得太辛苦太不易了。 长安,离乱之城。六百年,对天地同寿的神袛来说,宛若浮光掠影。但对嘉南来说,在长安城遭遇的一切,是他对四界的最初印象,永生不灭;对于阿环,是一则屈辱惊变的故事。岂能安之若素? 既然别去,缘何回来? 一入长安,不得安。 2008.7.112008.7.14 颜无水于东亭 三月廿三 --爱不得,这便是永生对我们的惩罚。 东风袅袅泛崇光。抄手游廊上每隔数步,便高燃着一盏琉璃宫灯,应和着春景,制成娇俏的海棠花瓣模样。真照出几分“夜深只恐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诗意来。远远观去,玲珑剔透,美轮美奂,如同传说中的水晶宫殿。 星海歪在榻上,惬意的摇晃着木屐。乌发湿漉漉的,新做的云锦浴袍宽宽松松的系着。稍带些蔚蓝的眼眸中,弥漫着氤氲的水雾。 好不容易寻见她,陈雁华快步上前,走到跟前,却不晓得说些什么好,只问:“醒了?”说出口,顿悟是句废话。 “嗯。”抬眼见是她,星海眼里的迷雾瞬间清澈,笑嘻嘻的伸手,拉扯她坐在近旁。 陈雁华细细打量她。刚从温泉出来,面色甚是红润光泽,看来伤势基本平复了。如传闻所说,龙族的水愈能力果然厉害。她放下了心中的忧虑,从榻上站起,躬身屈膝,恳切道:“多谢救命之恩。” 星海吐了吐舌头,呵呵笑着:“你谢嘉南吧。是他救了我。” “是。帝君大人那边,我会亲自致谢的。”陈雁华垂眸道。自少暤投胎以来,西方白帝真君的奉位一直置空着,不曾补缺。天界纷纷揣测说,那个位置是为嘉南留的。待他阅历长些,便会册封。而在她心里,少暤也好,嘉南也罢,总是故主恩深。这一声帝君,不会改得。 星海的眉头明显的拧了起来,有些生气的强调道:“那是嘉南。” “是。”应是应了,陈雁华不以为然。 “原来你们在这里。”灯火阑珊处,嘉南青衿襥巾,佩玉将将,飘逸清雅行来,如同皓月生辉,满庭的灯火仿佛暗淡了去。 星海满脸得意的冲他挥手:“嘉南。” 嘉南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车熟路的敲上她的脑袋,慢条斯理的说:“伤势刚好,歇歇再上华山吧。” “好。”星海抱头,避至一边,咯咯笑道:“说了多少次,不要碰我尊贵的头颅。” 陈雁华惊讶于两人之间的熟稔亲近。再一次悲哀的感到,星海,并不是阿环。记忆中的阿环,不会这样柔顺的说话,不会这样调皮的嬉笑。她低下头,静静的站立在灯火的阴影之下,掩饰住情绪的波动。 嘉南携起星海的衣袖,道:“随我去一处。” ~~~~~~~ 朔月时分,夜色晦暗,更漏声声不忍闻。巡查宵禁的执金吾者,骑着高头骏马,明火灯杖,肃然通过。 长安崇仁坊。小小的院落,矮矮的屋檐,黑瓦白墙。反常的,一墙之隔,如水的月光铺了满满一院,亮得如同白昼。 朝南一间四四方方的堂屋,门前垂着洗得几乎发白的素色帘子,旧糊的窗纸用宣纸贴补了若干处。东侧的厢房供奉着祖宗的灵位,青铜鼎上插着三炷香。西侧是厨房,零星的堆积着些木柴杂物,灶上若有炊烟袅袅升起。天井内置着一个三条腿的梨木案几,上面摆着本翻开的《尚书》。笔墨纸砚一应齐全,白羊笔上似乎饱满着新磨的墨汁。 一看就是贫民的屋子,但是这里的一切显得这么的温馨自然。仿佛片刻之前,勤勉的丈夫在诵读着圣贤的书籍,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秋闱殿试;贤惠的妻子忙里忙外的操持家务,生火造饭。 然而,物是人非,物在人去。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想挣扎出来,破茧而出。星海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头疼欲裂,痛得将指甲生生的扣入嘉南相握的掌中。 嘉南的声音好像从极其遥远的地方飘忽而来:“你看得出,我设了结界。” 是的,他们眼前所见,只不过是六百年多年前的残影幻觉。这间屋子,在别人的眼中,是不存在的。 星海松开嘉南的手,捂头蹲下,满脸痛苦,更紧的蜷缩挣扎起来。呼啸而来的回忆,要将她瞬息毁灭。是谁,在渭水边惊鸿一瞥,宛如初见?是谁,借着清辉夜读,酬志报国?是谁,自信的许下承诺,不离不弃?不知不觉中,竟泪流满面。 “这是我父母旧时居住的房子。”嘉南如立于破碎的光阴中,浮光皑皑,缥缈同烟尘。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从小被师父收养,直到十岁才被送回重新娶妻生子的父亲身边。那时,我才知道,之前他不是不要我了,而是真的忘记了。他爱我的母亲,爱得如此之深,连碧落界神人设下的消除记忆的灵咒都渐渐消退。” “终于有一天,他完全能记起从前的事情,悔恨交加的跟我说,他恨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间书生,救不了身陷囹圄的母亲,抱憾终身。只是,他救不得,可我堂堂纯阳祖师座下弟子能够救得。华山在势如破竹的剑法之下轰然中开,我的母亲端坐在莲花净池中,久久凝视着我,潸然泪下。很久很久以后,东海三生石边,我方明白,我母亲那日的眼泪,不是为我父亲而流,也不是为我而流,却是为了她真正爱恋过的‘少暤哥哥’。” “我父亲错了,他不该爱上天上的仙子,而且一错再错。”嘉南霍的转过身来,神色出奇的漠然,仿佛在诉说旁人的故事,但紧紧攥着的拳暴露了他的悲愤和怨怒,“我母亲错了,爱情不是怜悯的施舍。而我错了,从出身注定背负着罪恶。因为我的前世,就是我母亲口中的‘少暤哥哥’。我曾经深爱的人,是我的母亲。” 突然间,半空中隆隆的响过一声惊雷。是巡夜的星宿,敲响弘大的警钟,试图压住他的心魔。 嘉南被震得清醒了几分,掐指一算,果然是有人趁着朔月鬼气深重,兴风作浪,故意引他偏激。借着残存的神智,他来不及向星海告别,匆匆捏诀缩地,化作一道白光向西遁去。 星海忽觉痛感消失,抬头仰望,先前的安静院落亦已不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6 见。空落落的一片断瓦残垣。坊间的高墙在惨淡的月色下,耸立露出黑漆漆的影,如同地狱恶鬼般狰狞可怖。 长安古城规模弘大,一百一十坊,巷陌挨着巷陌。星海提起裙裾,追随着嘉南消失的方向,飞快的奔跑。坊门关闭,城门锁紧,她足尖点地,轻飘飘的一跃而过。白影闪闪,守夜的卫戍只当自己困倦到眼花缭乱,不疑有他。 城外岔路纵横。星海想也没想,认准一个方向,直往前行。没有官道了,她就走小径;没有小径了,她运起轻功,踩踏树顶,衣袂鼓起,逆风而行。 晨曦渐渐微白,深山老林,清雾迷茫。早起的宿鸟,扑棱着翅膀,飞翔天宇,婉转啼歌。 星海很确定,她不幸的迷路了。沐浴在清凉的晨风下,她索性忘了要找嘉南这回事,攀住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在半空中摆动荡漾,微笑着侧耳倾听鸟儿齐声的吟唱。 “东海之滨啊,有棵扶桑树高耸入云霄; 扶桑树下啊,停憩着金碧辉煌的车驾; 金鸡啼叫啊,伏羲大帝驾日轮要出发。 起来看天色啊,启明星儿闪闪的照亮; 微风轻轻摇啊,草尖露珠晶晶的滴落; 出窝去飞翔啊,美好一天就要开始了。” 正听得入神,有股冰凉邪怪的罡风,吹开额前的刘海。星海下意识的放手坠落,扑滚躲开,俯身撑地,狼狈不堪的抬眸。 四周黑黑的妖气弥漫。不远处立着一个金发碧瞳的少年,笑容诡异,斜倚在树上,懒洋洋的冲她打招呼道:“三圣母,冤家路窄啊。” “谁是三圣母?我不认得你。”星海一呆,确认不曾见过他。 那少年诡谲的说:“我认得你就可以了。纳命来吧!”说打就打,他口中念念有词,祭起法宝来。却是一根赫赫的狼牙棒,舞动时惊天动地,黑光煞煞。方圆十丈之内,经他真力一扫,无论草木禽兽,通通化为齑粉。 劲风袭人,掠得星海肌肤生疼。她吃了一惊,拂袖疾步快退,指尖风起,凭空显出一道空朦的水雾,勾勒出透明的圆弧屏障,硬顶住黑风的侵袭。入长安城后,她被封印的灵力逐渐有回复的迹象。如今使出龙族本家的水系法术,得心应手。 那少年冷冷嗤笑:“圣母娘娘,你的灵力,可远不及当年了。看招受死吧!”口喷黑雾,杀气越发浓重了几分。他用力挥动着狼牙棒,每击一下,仿佛携风雷之势而来,惊天动地,日月无光。 狼牙棒方击数下,哗啦一声,水障破裂,碎碎的水珠反弹射到星海衣襟上。她强压住气血翻涌,脚踏七星,斜走两步,以指代剑。雪亮的光芒,如一支利箭,划破混沌的晦暗。紧接着皓腕一翻,左手疾点,临空书写,念念有词。萧萧落木从天而降,将他重重包围,如有灵般,不停的交错换位,布阵御敌。 “不错嘛!连金系木系都用上了。”那少年一扭腰侧身避开星海的凌厉剑意。反手一拨划,狼牙棒大开大阖,力猛无比,声势浩大。圆圆的滚木在他棒下纷纷从中断裂,跌入尘埃,消失不见。 那少年嘿嘿冷笑,凌空踏过森林惑阵,欺到近前。他高高弹跃起,双手握住狼牙棒,直劈向下。邪邪的嘲弄之意陡然在星海眼前明晰的放到极大:“只是,我说过不顶用吧!”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明晃晃的水晶长剑带着逼人的傲意,隔空震开那少年的狼牙棒。陈雁华挽个斗大的剑花,漫天秋泓似水,沁凉空明,正气浩然。 “摩诃罗!”陈雁华的瞳孔收缩,“你居然逃出来了!” “这要多谢你家圣女娘娘破了天罗阵。”摩诃罗轻佻的哼了一声,右手凭空掷出一道黑烟,“恕本座不奉陪!” 浓烟过后,摩诃罗踪迹杳杳,远在千里之外。他见有陈雁华助阵,想必被声东击西引到他处的嘉南很快就会前来,他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不如以退为进,先行一步,再图谋找星海报仇之事。 星海浑身脱力,半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额间的水莲花纹流光四溢,圣洁明艳。 陈雁华将长剑迎风一摇,重新变化成小巧的金步摇,随手插在云髻上,连忙将星海搀扶起来,面带忧色。碧落与红尘于轮回天道上互不干涉,但若紫陌界的妖人扰民,神仙自不会袖手旁观。阿环与摩诃罗的梁子,就是在旧年里结下的。身为紫陌魔界四护法之一的摩诃罗,不敌碧落界掌坛圣女阿环,被摧毁了元丹,镇压在黄泉幽狱,历时六百多年。子夜时分,嘉南发现天气间正邪之气变化异常,急忙赶向黄泉界探看,并千里传音让雁华前来接星海。想不到还是差点让借机破印而出的摩诃罗伤了圣女。以后,再不能让灵力未曾恢复的圣女单独出来了。想杀她的妖孽,恐怕不在少数吧?魔界的妖人,当年谁不是败在阿环剑下? “我没事。”星海勉力一笑。背后凉飕飕的,冷汗透衣。 “那日破天罗阵,黄泉界的封印被烧毁了一半。摩诃罗在紫陌界众妖王中排名数一数二,他能逃出来,不足为奇。”陈雁华似在向星海解释,又似在自言自语,“西方大地自白帝真君离去后,魑魅魍魉丛生,十丈红尘兵戎战乱。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该到整饬的时候了。” “雁华,我做错了吗?”听不大懂雁华的话,星海可怜兮兮的抓住了她的衣袖。贡造丝织的缎子绵滑似水,触手生凉。 陈雁华闻言正色道:“天自有轮回公道,圣女不必介怀。” 星海轻舒了一口气,晃着雁华的袖子,笑道:“快背我回去吧。” 陈雁华无奈,耸耸肩变化出神雁真身。星海兴高采烈的爬将上去,双手搂住她的脖颈,欢喜鼓舞的说:“我们回家吧。” 家?长安之中,可是星海的容身之处?雁华振翅高飞,玉带样的浮云缠绕住远方黛色的山麓。伏在她肩上的星海呼吸绵长,早已熟睡过去。一宿未眠,跋山涉水,她也真是累了。 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曾有个小小的少女,埋颈在雁华浓密的翅羽中,酣然长睡。 如此被依赖着的感觉,真好。 2008.7.152008.7.17 颜无水于东亭 注:鸟儿啼唱的歌,是我随便胡诌的,甚至压不了韵。有两句化自《诗经·国风·郑风》的《女曰鸡鸣》,“子兴视夜,明星有灿;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三月廿七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这一日,晴光偏好。悠悠的白云轻盈如棉絮,飘过柳梢。 如牛饮般,星海“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壶毛尖,往后倒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惬意的伸了个大懒腰。 新制的明前新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7 茶,醇厚且香,经各处驿站,快马加鞭运至京城,最是珍稀昂贵。仅此一杯的价钱,就足以应付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如星海这般驴饮鲸吞,无疑是暴殄天物。 嘉南视而不见,问道:“闲来无事,手谈一局如何?” “不好!”星海拨浪鼓似的摇头,探手向素油酥饼,狠狠的咬下,用力的咀嚼,含糊不清的回答,“我很忙。” 嘉南再不理会她,轻抿了口热茶,持杯立于窗前。明丽的日光照着他的侧影,一墨色的曲裾深衣,渐染凉碧,仿佛置于蜀山云水之间,清逸至斯,澹泊至斯。 月华茶楼处在长安最繁华的西市街口,勾连飞檐,是极高的建筑。往下望去,浮生百态,贩夫走卒,历历在目。 星海偏要挤过来,和他并排站着,满手的油腻顺手抹在绸裙边。忽然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的搜索,果然在人海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怜儿!”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满心欢喜的大声叫道。几乎半个城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少女的呼喊。 桑怜儿茫然的转过身,仰望而上。三层楼上,一对璧人迎风联袂而立,衣裳华美,笑容和丽,耀眼夺目。 星海!桑怜儿半是苦涩,半是欣喜,在心底念起这个名字。叶翊担心星海的安危,执意北上。作为妻子,她无可奈何的紧紧相随。辗转周折进京,一路餐风饮露,几次死里逃生。如今,叶翊身受重伤,缠绵病榻之上。而星海,却在繁华似锦的都城,站在他人的身侧,坐享富贵荣华,衣食无忧。为什么,凭什么?仅仅是因为怜儿爱着叶翊,叶翊爱着星海,便能够这样放下全部的自尊,千里追迹,万里寻踪?怜儿的心苦涩,堪比清莲。 “桑姑娘。”不留意间,有翠衣女子站于她面前,云髻低挽,样貌熟稔,“圣女娘娘请您上楼一叙。”目光深处,是掩饰不去的怜悯。 啊?怜儿终于忆起来了。这个翠衣女子,正是和自己同一年进入绣玉谷的姊妹。如今,叛谷出逃的怜儿,筚路蓝缕,落得处境凄凉。所以,她是在同情吧?只是,爱上一种身份,爱上一个人,都是心中情愿,无怨无悔。旁人怎能体会出自己的幸福? 桑怜儿一步一步随后走上楼梯。木头房子,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仿佛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 星海迫不及待的自己奔下来,扯着她跑回楼上,把她摁在座位上。咯咯的笑,清澈无瑕,转眸扬眉:“好久不见。” 怜儿二话没说,跪了下来,叩首在地:“请你救救他吧。”用最卑微的姿势,乞求一线生机。只要他活着,她的尊严能算得了什么?纵然是接受绣玉谷对叛徒最严厉的惩罚,那也值得。 “他,是谁?叶翊吗?”不曾受过如此郑重的叩拜,星海惊惶的想要扶起她来。桑怜儿却如磐石般,牢牢的钉在地上,坚定执著的匍匐着。 嘉南本来置身事外的轻笑着,此时突然开口阻拦:“要救叶翊,我们就来不及在下个月圆之夜进华山了。” 自古华山一条路,各路神通或明或暗设下了无穷结界。星海要到梦莲洞见拘押中的的玉面妖狐,必须趁月华最盛的十六之夜,借助潮汐之力,攀登回雁峰。若是误了佳期,就要在长安城中多耽搁一个月。星海自不可能预知相救一个星轨黯淡的凡人,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何况,她要救的,是争议颇多的他? “他是为了来找你,才受的重伤。你怎能对他不闻不问?”怜儿目光悲切。叶翊原本就中过剧毒,一身功夫耗损严重。但是,杀人如麻的幽风谷当年结下了多少仇家?一路行来,难免有人认出叶翊的身份,结阵阻拦,报仇雪恨。叶翊虽逃脱性命,仍旧遍体鳞伤,性命垂危。 “是啊,我不能不闻不问的。”星海语气坚决,“叶翊在哪?快带我去。” 桑怜儿喜上眉头:“快随我来。” 嘉南看她们的裙裾转眼消失在街角,喃喃语道:“星海,你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活一个死人?” …… 郊外农舍,青田蔓蔓。炊烟淡淡,经风一吹,便散入薄薄的暮色。 轻掩的竹扉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夕阳的斜晖倏地洒进昏暗的陋室。叶翊原本虚弱的躺在病榻上,闻到“吱呀”的开门动静,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霍然起身,抬首见是怜儿,眸中期待的光辉瞬间熄灭。 假装不曾看见他毫不掩饰的失落,怜儿从唇角硬挤出几分天真的笑意,将一路狂奔捂在胸口的瓷瓶献宝似的展给叶翊看:“据说这个药包治百病呢。”木制的塞子拔出,一股浓郁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竟然不像任何一种熟悉的药香。怜儿低头凝视着瓶中呈半透明乳状的药水,忐忑的怀疑,是不是真如那人所说的那么灵验呢?她背着叶翊,做了这样一桩昧良心的交易,他得知后会不会生气得杀了她呢?只是,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那么即使让她去死,又有何妨? 叶翊皱皱眉,对怜儿所说的疗伤圣药一点也不感兴趣,犹豫了下,涩然问道:“她……她在长安城中吗?” 怜儿局促的侧首,躲避着他殷切的目光,死死咬住下唇,良久答道:“在。”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她可好?”叶翊急迫的想知道星海的消息。月前星海与陈雁华不辞而别。于是他执着着,从江南到长安,千里追寻,几经生死,就想见她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她很好。”他伤重得快要死了,心心念念还全是那个抛弃了他的女子。到何时他心中才能有怜儿的一席之地?心痛到了极处,尖酸刻薄的话不自觉的就从怜儿口中吐出来,“她和那个什么嘉南在一起。我看她实在是快活得很,你不必担心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叶翊长呼出了一口气,闭目靠着灰白色的墙壁,不再言语。 “快喝药吧!”怜儿催促道。 叶翊疲倦的睁开眼睛,看她迫切焦急的神情,难得温柔的说:“怜儿,对不起,此生我终将负你。”什么灵丹妙药也好,他叶翊心已死,生无可恋,喝与不喝,能有什么区别?但他仍旧不忍心,不忍心怜儿为了救回他,日日奔波操劳的辛苦。怜儿,他名义上的妻子,一起拜过天地的人。心有所属的他,不愿做,也做不了她的良人。他怔怔的盯了怜儿半晌,叹了口气,终是接过瓷瓶,一饮而尽。 原来,无论做多大的努力,付出多大的心血,他对自己只有一句清清淡淡的“对不起”。怜儿一步一步向后退却,突然发疯似的狂笑了起来:“可惜,你再也见不着她了。” “你胡说些什么?”叶翊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一反常态的桑怜儿。 怜儿笑着,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我把她卖了!就用她的性命,换了你刚才喝下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8 去的圣药。这下,你听明白了吧?”她恨!她不好过,凭什么要让他好过?她豁出去了。 “什么?!”屋内外传来齐齐的两声惊呼。 嘉南站在橙红的落日余光之中,广袖深衣随风翻飞,清冷如涌动着的月光。他的声音却比寂寞的月光还要冰冷:“你再说一遍。” “我出卖了她。”面对嘉南高高在上的气势,桑怜儿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半步半步的向后缩退…… “若言,你执念太深,已入魔道。”嘉南的眸光含着少见的凌厉,对着怜儿,称呼着另外一个名字,“和妖人做交易,出卖圣女,你可知道,这足以让你坠入黄泉十八层幽狱,永世不得超生?你还不悟?”食指点出,黄光一道如雷霆般顿时击中她的头部。 若言?若言!碧落界的往事呼啸而来。桑怜儿本是月宫执事女仙若言。因妄动情念,触犯天条,被罚入世轮回一世。如今无意中铸下重错,要是伤了死了碧落界的新宠星海,玉帝王母的震怒又岂是她承受得起?只是,她是嫉妒啊,真的嫉妒啊。为什么所有的人心都向着星海?为什么她爱的人都爱着星海?没有人会留意她一个小小仙子的喜怒哀乐。落入凡尘,倾心交付的男子亦对她不闻不顾。怜儿这样凄苦的想着,嗫嚅着的“抱歉”怎么也不想说出口。 星海落在与她仇深似海的摩诃罗等妖王手中,被隐匿在了某个超出四界的虚境里,连嘉南也算不出她具体的方位,或生或死。惟今之计,只能先回碧落,请求王母开启天镜,肃清四界。此间事已了,多待一分,尚未完全恢复神识的星海便多一份危险。一刻也不想多等,嘉南重重的拂袖,转身要离开。 “等等。”叶翊唤住他,“我和你一起去。”虽不明白前因后果,他总晓得星海是为了他的伤才失踪的。喝下去的药果然神奇得很。片刻功夫,他的伤势几乎平复,内力磅礴更甚从前。星海有事,更因他有事,他怎能置之度外? 嘉南神色莫辨的回望了他一眼,索性捏诀,化作白光飞向天宇。 “如此厉害的轻功?” 叶翊颇颇黯然,只有那样的男子,才能与她相般配吧?平凡如他,自惭形秽。 桑怜儿一眨不眨的盯着,直至那道白光完全隐没在如血残阳之中。她回首貌似轻蔑的说:“那不是轻功。” 叶翊稀奇道:“那是什么?”他整整衣衫,将从不离身的长剑挂在腰侧,准备出发。原先雕刻着“杀手乙”的剑被星海毁去了,林瑄另替他择了一柄,果然趁手。对于怜儿,他始终恨不起来,不如分别,永不相见。 怜儿的双眸绽放出异样幻丽的神采:“他是嘉南,碧落界蓬莱山馆的教授,未来的白帝真君。你看,你凭什么和他争?凡人蜉蝣一般的生命,在他们上神心目中只不过是一瞬而已。所以,他们就连一分一秒的时光都不肯施舍给你……”她像是对叶翊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终于化作抑制不住的哽咽。 “只要我足够爱她,我就有资格和他争。”冷冷的抛下这一句,叶翊头也不回,大踏步从怜儿身边走过。 怜儿如木雕般愣住。很久很久,她才轻轻的说:“你知道吗?这句话,当年的你也曾说过。于是我便信了,然后一错再错……” 她这么努力向上爬,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而已,为什么最后的结局反而是离他越来越遥远,再也回不去了? 2008.7.24.2008.11.16 颜无水于海拔1635 四月初九 四月初九 --你说,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方能遗忘? 浮白色的迷雾愈发浓重起来。星海孤伶伶的抱膝坐着,浑身上下落满了尘埃。 当日随怜儿初入幻境时,混沌之中尚能分辨出几棵隐隐的烟树。星海误认为是在下雪,手舞足蹈了片刻,直到跟丢了领路的怜儿。渐渐的,雾气郁结得厉害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源源不断的朝她汹涌过来,碰在天衣上,皆化作乳白色的粉末,怎么拍也拍不掉。干燥的雾气夹杂着诡异的妖气。星海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落到对头的阵法中了。 虚境之中,没有昼夜变换,没有日升日落,时空凝固。满世界空空荡荡,寂寂无声,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星海不哭,也不闹,安静的,悄无声息的坐着。 虚境本身并不能置她于死地,也克制不住她的灵力,只能将她从众神的眼皮底下藏起来。真正具有攻击性的,是那些费尽心思困住她的人。懂得利用毫无妖气的怜儿,引诱她自投罗网,那人还真不简单,连大智慧如嘉南都蒙骗了过去。 星海在等。等对方耐心消磨殆尽,抢先出手。这是她唯一脱困的机会。而他们,必定等不及的。碧落界的仙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更何况,嘉南在幻境之外。他怎会袖手旁观?只不过,静思的时间久了,星海也有些懊悔,若她是当年的阿环该有多好?那样纵横四界,神采飞扬的神女,区区小破阵法,何足畏惧? 轻微的空间破裂声,震位有变!星海瞬间起身,长袖卷起一地的尘埃,如柳絮般纷扬,铺天盖地的向坤位而去。虚空中有声音磔磔笑着遁去:“圣母娘娘,很不错嘛。居然能认出我的声东击西,欲擒故纵。” 那人出言轻佻,正是日前出现的摩诃罗,“圣母娘娘”四个字被他无比的拖长了音调,显出讽刺的味道。星海知道他是故意想激怒自己,更是收敛了心神,不敢大意。好在施术者进入幻境后,照样看不清楚虚实。唯一依赖的,就是百战得出的直觉,还有凝神的谛听…… 星海苦笑着,开始盘算。摩诃罗是从堒位进来,绕到震位,再从坤位出手。简简单单一个五行八卦阵,变化比起纯阳祖师的那个阵法,不知道单调多少。麻烦就是要破五行阵,必须依赖于金木水火土各种属性的事物。虚境中除了混淆视听的白色尘埃,空落落的无一物,她无所依凭,总不能凭空捏造出些什么吧? 星海灵机一动。说变幻出来的,身上的天衣倒真是用银河边的云霞织就,算是水系。她纤长的手指划过,生生的将衣袖截下一段来,持在手中,喝道:“变!”果然变出一条伸缩如意的长索来。 第一次用嘉南教授的七十二变,居然成功了。她心里高兴,乐呵呵的笑出声来。 机不可失。摩诃罗听清她的方位,振臂跃起,缩地成寸,攻了过来,却扑了一个空。他四下观望,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这星海去哪里了? “在这里呢。”星海咯咯的笑,用柔软的长索轻轻触了触摩诃罗的后脑勺。 当年被瑶池圣女嘲笑过也就算了,如今再被乳臭未干的星海戏弄,简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49 直是身为妖王的奇耻大辱。摩诃罗一脸愤怒的转过身,看见星海仍旧是镇镇定定微笑的站着,血气上涌,怒火充脑,左手旋即劈出三道惊雷。 轰!轰!轰! 这三道金雷是摩诃罗数万年修为凝聚所成,不可小觑。连远在碧落界的灵霄殿也抖了三抖。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嘉南在蓬莱岛上焦急的等候王母的宣召,听闻这惊天动地的响声,如遭雷击般顿住片刻。他都未必能抗住的强大妖力,星海的情形该有多危险?等不及开启天镜了,风驰电掣般,嘉南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下界。 摩诃罗一时没忍住,聚全力施为,自己也是脸色煞白,气血翻涌。定睛一看,星海站立的位置,飞起一片焦黑的棉絮…… 莫非,他太强,她太弱,以至于她的神魂一击就飘散了? 忽的脖子上一紧,乳白色的长索如灵蛇般缠绕上来。摩诃罗悲哀的发现,他败了!先前他所看到的星海,不过是用天衣变化出的幻象。真正的星海,就躲在他身后,给予他致命一击。胜负只不过在一念之间。罢了,罢了…… 虚境被摩诃罗雄浑的真力割裂出三道口子。浓雾从缝隙中漏了出去,明媚的日光一缕一缕的洒透进来。星海仰面沐浴在晖光中,清光勾勒出她优美的脸庞弧线,眉似远峰,眸如子夜。浅浅一笑间,万物生辉。 “摩诃罗,你走吧。”长索倏地翻回她掌中。 摩诃罗惊讶道:“为什么?”如果不是她机敏,眼下死去的就是她了。 “天地间清浊之气并存,缺一不可。星海若杀了你,清浊失衡,亦会造成动荡。”嘉南一振衣襟,吴带当风,貌似从容的步了进来。 他几乎用最匪夷所思的速度奔了过来。一地的狼藉,星海好端端的站着,却是胜者。她终于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嘉南心中,半是真实的欣慰,半是莫名的酸涩。他从来不曾理清,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样的一个她。 “好。”摩诃罗毕竟是四界中响当当的成名人物,点头承诺,“你我之间,到此为止。” 嘉南眸光微沉,侧开身去:“阁下请便。” 随手扔掉了长索,星海兴高采烈,厚颜无耻的扑到嘉南怀中,啰里啰嗦个没完:“快带我出去吧。我要吃月华茶楼的桂花糕。饿死我了。” 嘉南愕然。原来星海还是没有长大啊。如此好吃懒做的龙女,真的是阿环的转世么? …… “你确定,她是在这里走丢的?”叶翊找回了桑怜儿,一连十余日,逼着她一道,几乎将这附近的每寸地皮都翻检了过来,仍是找不到半点星海的影子。他的直觉告诉说,星海未曾走远,但是这么长时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他难免心浮气躁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瞄向怜儿的目光也越来越冷。每每遇到关于星海的事,他便做不到冷静自持的杀手乙了。那女孩,真是他命中的劫数。 怜儿小声嘟囔道:“早说了那人是妖王,用这么土的办法找,怎么可能找得到?”虽是暗地里抱怨,但她知道这一切是自己的过失,仍是仔仔细细的搜查端倪,将功补过。要说这凡世若真有谁能与星海心有灵犀,恐怕就是叶翊兄弟了吧?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楚的孽缘啊,几生几世的轮回。只是料不到,原以为只是冷眼旁观的自己,亦会成为这局中之人。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有谁能够逃得过情劫之坎? 倏忽而至的炸雷大作,震撼天地,在极近处一声一声的接连响起。怜儿骇得花容失色,拼命的捂着耳朵,匍匐蜷缩在地上。她恢复了神识,但是没有恢复灵力。这雷,要是炸在她身上,岂不是要了她的性命? 叶翊是肉眼凡胎,听不到斗法的动静,见到怜儿无比惊恐的模样,忍不住大怒道:“你又装神弄鬼些什么?” 瞬刻雷声已过。桑怜儿待喘顺了气,惊魂未定的感慨道:“好厉害的法术。”作为被殃及的池鱼,她被震得几欲呕吐,喉咙腥甜。可想而见里面是多么厉害的打斗。 “你是不是能感觉到什么?”叶翊晓得自己是怪错她了,语气客气起来。 “嗯,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怜儿侧耳倾听了会,又有些不确定了。忽然之间,什么动静异常都没有了。片刻前的雷声似乎是她的幻觉。 暖融融的初夏,林间的风刮过,带着草木蓬勃生长的清气。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虫子,在试探性的鸣叫。 怜儿伸个懒腰,揉揉眼。正迷糊间,有道白光疾速的掠过近前,没入深林中。她慌忙定睛再看,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隐隐传来几句打着机锋的简单对白,让她不由的精神一振:“他们快出来了。” 叶翊闻言,亦是一震,攥紧了拳,捏出了汗,满心期待、满腹忐忑的看着密林深处。困了这么多日,她可好吗? 星海是由嘉南半抱着出来的。一个多月未见,她的模样似乎长大了一两岁。久不见阳光,脸色略微苍白,却有股别样的清丽婉约。叶翊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认她。 “嗨,你们也在这里啊?”星海抬眸见到这一坐一立的名义夫妇,乐滋滋的出言招呼道。 嘉南极其漠然的扫了他们一眼,低头看向怀中的星海,却是带着难得的专注和温柔:“不要说话。你受伤了。”宽大的衣袖垂下来,遮住星海裸露的手臂。 在一个刹那的短暂时刻,用半幅衣袖变出自己的形象,同时划开混沌在虚境之内创造另一个虚境,泯灭气息藏身于内,混淆摩诃罗的视听。这么高级的术法,就是大罗金仙也难得做到。何况是历练凡尘,仍旧带着古老的封印的星海?这次虽然没有被反噬到伤重呕血,暗地里星海也必定是气血翻涌,灵力紊乱一阵。真是难为她能忍得这苦楚,面上笑得甚甜。 嘉南有些懊悔方才没用缩地术奔走回去,避开这二人。连日的实战对决,阿环旧日的真气,星海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那件事情,恐怕是再也瞒不住她了吧? 懊丧?这种奇妙的心绪多少年不曾在他古井无波的心境里面出现过了?自从入了凡尘,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心绪的变化了。他要应的劫,也快来临了吧? 星海很听嘉南的话,立即乖巧顺从的闭上了嘴。 浮云散去,日色铺天盖地的漫上来。嘉南星海相偎而立,素白明艳的衣,在璀璨的阳光映射下熠熠生辉。如此般配的金童玉女,锦绣良缘。自己凭什么和他相争?真的只是因为足够爱她?可是,这么爱她,却丝毫帮不上她。每一次糊里糊涂的被她救下,每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她受伤,叶翊扪心自问,欠她良多。自己哪里有什么资格,能够和她比肩而立?突如其来的绝望,几乎将叶翊没顶而过。 星海察觉到叶翊的异常,问道:“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0 你怎么了?” 叶翊苦恼的摇头,黯淡的说:“没什么。” 星海不依,示意叶翊过来,探出两指强行把住他的脉象,轻声的自言自语道:“咦?你受过重伤,但没事了。啊?!” 随着一声惊呼,星海从嘉南怀中跳开三尺,下意识的掩住了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满脸惊诧的望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怪物。 桑怜儿被星海的叫声吓住了,第二次深呼吸,抚胸顿足,紧张的问:“怎么了?” 星海顾不得自己没有衣袖遮掩,一手遥指着叶翊,痛苦且难堪的字斟句酌:“他怎么会只有四魂三魄?”红尘界的人都有七魂六魄,叶翊剩下的三魂三魄到哪里去了?面前的这个人,平白活了十七八岁,居然不能被称作一个完整的人?难怪先前灵力低微的时候,只能算出他和叶翔都是世世短命的星象。原来,原来如此啊! 叶翔叶翊,古怪的双生星轨,还有什么蹊跷是自己想不明白的呢?星海沉吟片刻,仰起头告诉嘉南:“我要回苏州。” “好。”嘉南想,是时候让她知道了。上不上华山,又有什么区别呢? 2008.11.19.~2008.12.7. 颜无水于海拔1635之上 恶搞番外之饮食男女篇 恶搞番外之饮食男女篇 时间:四月中旬 地点:长安至苏州途中 人物:神仙嘉南,伪装成凡人的星海,有仙人记忆的凡人桑怜儿,凡人叶翊,仙妖陈雁华 事情:打尖吃饭 1. 鱼香肉丝 星海得意洋洋的数着手指:“我要鱼香肉丝。不要放胡萝卜,不要放青椒,不要放葱,不要放姜,不要放蒜……” 店小二尴尬的说:“客官,这可是鱼香肉丝。” 星海白了他一眼:“我知道。要的就是肉丝。” 店小二一滴汗默默的淌过,无语望天。 2. 宫爆鸡丁 早起练剑的叶翊突然说:“肌肉有点酸。” 当是时,星海正在品尝宫爆鸡丁,于是评论道:“鸡肉一点都不酸。” 桑怜儿也夹了一筷子,点头道:“对,没放醋啊。” 陈雁华无奈道:“他说的是自己的肌肉,不是这个肌肉。” 星海奇怪的看了叶翊一眼:“可他不是鸡啊。” 桑怜儿继续往嘴里填东西:“就是,他顶多能当鸭。” “为什么能当鸭呢?”星海兴奋起来,凑过身去,不耻下问道。 “那个……”怜儿考虑要不要对星海进行某些教育。 嘉南伸手把张牙舞爪的星海滴溜回椅子上,用眼神警告怜儿不要教坏未成年少女。 星海扭头看到陈雁华,恍然大悟道:“他也会变身啊。明白了,明白了。”喜滋滋的继续扒饭。 叶翊两滴汗默默的淌过,无语望天。 3. 麻婆豆腐 星海拿勺子准备吃麻婆豆腐,怜儿抢先下手了。 星海撇撇嘴:“你吃我的豆腐。” 怜儿嘴里含着东西,模糊不清的说:“我吃不了你豆腐。” “你就是吃了我的豆腐。”星海不高兴,很不高兴。 怜儿吞了下去,高声说:“我是女的,怎么吃你豆腐?要吃也只能他,还有他。”用手指了指嘉南和叶翊。 嘉南假装没听见。 叶翊说:“我不会和她抢豆腐吃的。” 又是一个不开窍的。怜儿小声嘟囔道:“真是鸡同鸭讲。” 星海拍了下脑袋:“这下我真的明白了。你是鸡,叶翊是鸭。” 怜儿三滴汗默默的淌过,无语望天。 四月廿六 四月廿六 --你惧怕的,是来自黄泉界的彼岸花;而我的弱点,唯有你。 “咦? 怎么这么热闹?”星海本来在奋力的扒饭,听到外面一阵一阵的锣鼓声响,忍不住好奇心,一溜小跑到窗边,踮起脚探出身子向外观看。 如今的她,出落成二八芳华的窈窕模样。性情依旧是初见时的纯良天真。从虚境出来的次日,陈雁华带来织女新制的天衣,淡淡天蓝翩翩裙,如破晓晨光,如蓝田日暖,衬着她蔚蓝的眸光,胜雪的肌肤,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一路上,不晓得招惹上多少觊觎的目光。只是,她的美,是那种不可亵渎的圣洁之光。加之绣玉谷的暗中维护,也没有造成什么大的风波。 不能说星海对他不好,但是那种好,是带着疏离的客气的。不像她和嘉南,那是多少年的默契与灵犀。日日与他二人相对,无疑是种甜蜜的折磨。叶翊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桌上持起剑,抱在胸前,走了出去。不多时打探了消息回来,冷着脸道:“要选武林盟主了。” 桑怜儿“哦”了一声,小声评论道:“估计是那个老狐狸耍的诡计。” “他能有什么诡计?想这个位子都几十年了,现在功成名就,当然要一步登天了。”叶翊语气不知不觉中满是讥讽意味。 “喂,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跟我作对?” “不能。”叶翊坐定,端起茶杯,貌似镇定的说。 这一路来,两人不晓得吵了多少次。叶翊当然是因为怜儿要害星海,虽然知晓她对他的好意,仍旧止不住的厌恶。怜儿却是因为想起来前世的事,对叶翊的一腔深情直接转移到了嘉南身上。叶翊常常吵了两句就到一旁装酷,表示对怜儿的鄙视及蔑视。两个碗才叮当,怜儿一个碗响不起来,不由得次次以发闷气告终。每到这时,嘉南星海雁华都是熟视无睹的神色。弄得他二人最后面上都讪讪。 叶翊有时也奇怪,为什么老是控制不住心绪,焦躁莫名,意气用事。他哪知道,摩诃罗给的灵药,是黄泉界的圣水。能起死回生,但是聚集了几十万年的戾气。他区区一个凡人,怎会不受影响呢? 此次南下,凭嘉南的本事缩地而行,日行千里也不是难事。但是同行有两个凡人,以及一个伪装成凡人的星海,就不得不改为骑马乘车,缓缓而归。凡人体弱,不能长期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行程自然慢了下来。行了十余日,方到江左。幸得绣玉谷姻亲甚广,他们一路而过,雁华都打点妥当,未受到奔波之苦。连带着找叶翊寻仇的人,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见叶翊不搭理,桑怜儿顺理成章的扭过头去,对嘉南近乎谄媚的笑:“要不我们去凑凑热闹?”她指的热闹,当然是给凌君卿制造点麻烦。有数百年前武林第一人的嘉南在此,她巴不得无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 嘉南不答,举步到星海身旁,两袖飘挥间,容颜清素。幻幻红尘,仿佛在他轻袖逸飞间流逝;漠漠尘世,惊不起他半分波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1 澜。这天地万物,唯一能上的他心的,只有星海。或者,只是星海的前生,阿环。 究竟多久了,不曾看过耐心看过这红尘繁华界?当年身为白帝的少暤,与新晋神位的阿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谈笑万古。两千年过去,山水依在,风物变化良多。那么心境呢?时过境迁,他亦不明白。 “噌”,极其细微的刀剑出鞘声。杀气从二楼的雅间奔涌过来。叶翊怜儿修为不到,一无所知。雁华寻思是否应该出手,参与江湖恩怨。然而,直觉比判断更为迅速,星海仿佛微风一般的掠过,顺手拔出叶翊置于桌上的剑,转身出招,一气呵成。长剑如虹,光练似匹,截住了来袭之人。下一秒,斩断了来人的刀。 “星海!”反应过来的叶翊呼喝一声,赤手空拳就要跳将过来。 星海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隐约觉得脑后也有杀气。她本来要收住剑势的,忽然之间被人搂住了腰,轻轻往左一退。她闭上秀目,在那人的怀中,是安心的味道。 星海武功虽强,输在经验不足。持刀之人是诱敌之术,真正的杀招却在她的身后。原来那人真正要对付的是星海,不是叶翊!是何人与她有这般深仇大恨呢? 嘉南放开星海,把玩着方才接住的一支袖箭。箭尖泛着乌金色的光泽。见血封喉也就罢了。可怕的是,身为龙族的星海,百毒不侵,惟忧彼岸花炼制的剧毒。是什么妖魔鬼怪要置星海于死地,和凡人沆瀣一气联手出击?那样的力度和准度,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竟然逼得他都出手了?星海招惹上的麻烦,来头真不小啊。走了一个摩诃罗,还有谁是在阿环手下吃过亏,要过来报复的呢? 见众人无暇顾及,持刀者翻身一跳,跃下楼去,逃之夭夭。叶翊犹豫了下,脚步挪动了点,终究没有追去。 怜儿无比肯定的说:“一定是凌君卿。”袖箭上的功夫,谁能比得上他? 叶翊见星海安然无恙,定心下来反驳说:“我看他没有这么笨。”谁都知道江左凌家庄的箭术天下第一。何况是在他的地盘上,光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要杀人灭口,未免愚蠢了些。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将计就计呢?知道大家都不会怀疑他的。” 眼看着这一对又要斗嘴起来,耳根不得清静。 嘉南对雁华吩咐道:“你们救出叶翔,就去苏州。”带着星海,扬长而去。 怜儿目瞪口呆的说:“呜呜,他们居然抛下我们了。”这可是大对头的江左啊,没有那两个的绝世武功做靠山,她桑怜儿的小命还能在吗? 叶翊恨恨的说:“就是你太聒噪了。” 怜儿不服气的说:“我一个人哪鼓噪得起来。” 陈雁华彻底无语。 ~~~~~~~~~~~~~~~ “如何?”凌玥轻轻挑眉,涂着蔻红花油的指甲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灯芯。 “属下无能。”凌忠“扑”的跪在地上,冷汗直冒,“那妖女身边有高手。” 不知怎的,近日来凌玥的气势越来越盛,心计谋划深重,一点一点的褪去刁蛮小姐的娇气。连他这种跟了凌君卿几十年的老部下,每当看到凌玥的时候都会觉得心惊胆战。更何况这次的的确确办砸了差事。 “哦?” 凌忠被这声模棱两可的“哦”给吓着了。小姐这是怒了,还是不怒呢?于是硬着头皮说:“请小姐重罚。” 不置一词,凌玥步态优雅踱出门外,饶有兴致的掐了朵粉色的芍药,满意的露出笑容,忽然轻盈旋身,拍手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清风拂过满庭的姹紫嫣红。嘉南携着星海,月白风清的立于花海的另一头。一路追踪过来,居然是凌家庄。 “凌玥?”星海揉了揉眼睛。那运筹帷幄的神情分明不是她所认识的千金小姐。 凌玥温婉的颔首笑道:“是,也不是。” “婆罗多,你也要杀圣女?”嘉南问道。 婆罗多,四大妖王之一,当年凭她的资质未必不能成仙。婆罗多却说:“我愿为魔,度尽众生。”毅然身入紫陌。众妖王中,她是最正直的,造的杀孽最少。先前那两个刺客,不过是要引他二人过来的幌子。今日婆罗多附身到凌玥身上,调动凌家庄的人马劫杀星海,为的是什么? “嗤”,凌玥掩唇笑得肩头直颤,“不阻扰她,难道还眼巴巴的看着圣女归位,生生压制紫陌界吗?” 自古以来,四界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均衡。阿环继位以后,嫉恶如仇,惩恶扬善。即使法力高强如摩诃罗,都被她锁入黄泉界。天地间清气明显胜过浊气。紫陌界妖孽一片凋零。直至阿环囚禁华山,足足五百年,紫陌界才渐渐复苏生机起来,甚至隐隐有压过碧落界的势头。 “我保证,星海不是阿环。”嘉南寻思,王母偏生要阿环投胎到紫陌界的龙王世家去,未免不是存了这个心思。 凌玥冷笑道:“帝君说得倒轻巧。红尘界有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可不能用整个紫陌界的安危来做赌注。得罪了。”她素手微垂,刹那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沉沉的天幕压了下来。院子的四周高墙上站满了劲装革履的凌家武士,万箭齐发,朔风如割,箭雨如织,惊心动魄。 嘉南袖幅摆动,排空驭气奔涌如电,飞过来的箭矢纷纷化为齑末。一个半透明的蓝球缓缓的将他和星海罩了进去,掉落下来的粉末碰到蓝光就被弹射了出去。 凌玥高高跃起,双手紧握着短刀,从上往下劈了过去。一道极炫目的光芒从刀刃顶端喷发出来,如有形般冲着嘉南幻化出来的屏障割了下去。 嘉南脚步微移,星海和光球瞬息挪动到三丈之外,避了开去。凌家庄前后左右都被设了界,无法使用遁术离开。何况,堂堂白帝真君的转世,怎会临阵脱逃呢? 凌玥见一击未成功,改竖劈为平削,连人带刀疾速的奔了过来。这是堂堂正正的比试。婆罗多没有用迷惑人心的妖术。她一介弱质女流,能够跻身四大妖王,一身真本事十分了得。 嘉南右手一挥,星芒四射,溅到地上,燃起一排熊熊的火焰,炙烤大地。 一个反旋,凌玥单膝落地,用刀撑住重量。透过飘摇的火光,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逼人的倨傲。 箭雨尚在密密的下。凌家庄的众人不愧是训练有素,拔箭搭弦拉弓弹射,一气呵成。这些凡人,毫不知道和自己对阵的,乃是神人。一味的服从命令,一拨累了,另一拨顶上。受天规约束,嘉南不能随意的杀死或者伤害凡人,不能轻易的更改他们的命运轨迹。这么一来,变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僵局。而箭头上涂有来自黄泉的彼岸花汁,和削弱法术的咒语。时间一长,光球的色泽渐渐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2 的弱了下去。 采集这么多的彼岸花,婆罗多当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若不是天罗阵解,打开了黄泉界的捷径,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嘉南叫阵。龙族的弱点不难把握,而嘉南唯一的弱点,就在他的身旁。只要星海在,嘉南就不敢轻举妄动,十成的灵力要至少留下五成守护星海,又不敢伤害婆罗多寄身的凌玥,难免束手束脚。 天赐良机。其实婆罗多所要的,并不是嘉南和星海的性命,只是星海的一只手而已。残废了的星海,灵力损耗严重,无法胜任圣女的头衔,也不会有足够的力量和妖王匹敌。这样,紫陌界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繁荣下去。 凌玥狠了狠心,割腕扬血,口中念诀。箭雨消失,阴阴的风席卷着大地。众人顿觉如舟行海上,漂浮不定。 灭天绝?婆罗多居然使用了妖界最彪悍的禁术。都不需要思索,嘉南挡在了星海前面,挡住了危险。长剑出鞘,荧光流动,照耀天宇。他横剑在前,等待那强大刚猛的一击。数百年来第一次遇见值得他拔剑的对手,嘉南眸中的闪烁着难以言喻的神彩。 “等等!”天际云端急匆匆的跳下金发碧眼的少年,落到跟前,正是摩诃罗。 “让开!”婆罗多厉声咒骂道。该死的摩诃罗,不早点过来帮忙,这会子灭天绝一触即发的时候跑过来凑什么热闹?她的刀下,可是认不出是妖是仙的。 摩诃罗正色凛然,对着婆罗多道:“你是要与整个碧落界为敌吗?” “否。”婆罗多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现在吐字很困难吗? “那你是要与我为敌吗?” “否。”婆罗多暗想,好心喂了驴肝肺,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啊。 “那么,放他们走。” “什么?”婆罗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他们走,不要为难他们。”摩诃罗是不耐烦的神色。 “你……”婆罗多气不打一处来,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嘴角汹涌的喷出血来。 摩诃罗上前抱住她,柔声道:“我都知道,但我不想你死。” 婆罗多的魂魄是经受不住灭天绝的反噬的。她全力施为下,不一定能伤到星海,但一定能够把自己的小命去了七八成。这么亏本的生意她都做,真是疯了。想自己也不是对星海出手了两次,没有讨到一点好处吗?瑶池圣女的转世,能屈能伸,以柔克刚,深藏不露,绝对比阿环更加厉害。 摩诃罗抬起头来,嘉南星海早就不告而辞。断瓦残砖一片,凌家庄众人仍旧保持着放箭的姿势,傻愣愣的站着。他思索了下,决定将处理现场的任务留给凌君卿。至于这些人嘛,还是忘掉斗法比较好。 2008年12月18日~2008年12月30日颜无水于海拔1635 四月廿七 --世间哪有如此轻易的事。可悲生与死,都由不得你做主。 昔日生机勃勃的听翠谷,怨气浓重,到处是打斗的痕迹。暗褐色的血迹,零零星星的,从谷口一路向内延伸。同样的一片苍苍郁竹,如今看来,满是萧瑟的味道。 嘉南伸手遮住星海的眼,温言道:“不要看。” 星海轻微的摇头,拉下他的手,晶晶亮的眼眸中分明有泪珠子在打转。 “星海,你要习惯。这就是红尘界的法则,生老病死,世世无休。” 星海拼命的点头,拼命的睁大了眼,不愿落下一滴泪。如果不是出了内贼,听翠谷的阵法怎会被人识破?幽风谷怎会一夕殆亡?那些死去的冤魂,曾经与她朝夕相对,曾经和她谈笑风生,曾经对她呵护有加。她在乎过他们的喜怒哀乐,便做不到嘉南那样的淡定从容。 “还是没有变啊。”嘉南声音淡淡的,语意朦胧,不晓得所指未变的,是星海,还是听翠谷。 沉默了会,嘉南任凭星海拉扯着自己的衣袖,循着阵法的繁复变化,一步一步往谷中深处行去。 垒着的巨石堵住了洞口,但阻不住嘉南的去路。白光从他指尖闪现,巨石从中间生生裂开。嘉南毫不迟疑的走了进去。星海虽不明白他的来意,但毫不犹疑的跟了过去。 阻拦神人的阵法老早被星海破了,前行起来容易的很。嘉南仿佛很熟悉洞中的路径,并不完全按照红漆箭头的指向,左拐右转,行云流水般到达洞中深处。 居然是个祭坛。青铜雕制的鹤形灯,燃着不灭的幽幽火焰。四壁上悬挂着数十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画像,在摇摆不定的火光辉映下显出奇异的神秘。 星海低低的“呀” 了一声。正中偏左的一幅画像上绘着的少年,几乎与嘉南长得一模一样。墨色的曲裾深衣,头戴玉冠,腰悬宝剑,眉宇间清冷一片。左侧题着一行魏碑小字:“听翠谷第二代谷主刘沉香。” 沉香?沉香!那不就是嘉南升仙前的名字? “不错,五百年前,所谓的武林神话,就是我。”嘉南声音沉沉,如同带着缱绻的伤痕,“纯阳子是我的师父,也就是听翠谷的创始人。可以说,他建立听翠谷,完全是为了历练我,能够早日恢复神识,重返天庭。” 结果最后,倒让嘉南力劈了华山,也扫了灵霄宫的颜面?星海不解。 嘉南近乎艰难开口解释道:“其实救出……我母亲这件事,是王母默许的。”过去这么多年了,物是人非,他依然需要按照旧日的称谓,唤阿环一声母亲。情何以堪? 原来如此。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场天地间力量制衡的游戏。 阿环使得碧落界凌然于四界之上,于是以尘缘未了之名,将她打压入凡间;此后紫陌界隐隐有反超的势头,就暗暗支持重生的少暤,解救出阿环。让失贞的阿环投胎龙族,无疑是极好的平衡点。龙王世家虽隶属紫陌界,但有天庭的官职在身,向来服从灵霄宫的调遣。他日星海执掌圣坛,除妖涤魔,不得不考虑家族的权益,自然会有所收敛。 “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功利,但,接近于事实。”嘉南的笑容有些无奈,“即使天庭的本意是要维护你我的。最终的最终,依然会达到这样的结局。” “因为,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吗?”即使是神,不老不死,也只够初窥天道,必须顺天而行? “的的确确,天意如此。”嘉南转过身去,宽大的袖幅顺势摆开,使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如同一只孤高的鹤,清隽如风,直欲展翅凌云,翱翔天宇,“星海,既然你懂了,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叶家兄弟双子星的秘密吧。” ~~~~~~~~~~~ “奇怪了,为什么没有人?”怜儿顶着一片硕大无比的芭蕉叶,小心翼翼的矮身在树丛间。等了二炷香的时间,等到花儿都要谢了,还是没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3 有看到任何一个巡夜的凌家庄客。她连连打着呵欠,寻思着是继续无聊的等着呢?还是直接冲进去,光明正大的救人算了? 上次奉命刺杀凌君卿时,叶翊曾经仔细研究过凌家庄的防备布局图,简直步步为营,跟铁桶似的牢固。他那次失手,是幽风谷和凌君卿达成的协议,想让杀手乙假死,远离风波,同时也让张如仇深信,凌君卿确实和幽风谷势不两立。他能顺顺利利的来到凌君卿的书房门口,不被人发觉,完全是因为凌家庄的人放水。但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宁宁谧谧,和谐一片的凌家庄,实实在在太诡异了。 陈雁华负责调虎离山,昨日开始,将凌君卿引得远远的,保证到明天日出还回不来,方便他二人入庄探测地形,然后救人。叶翊怜儿对望一眼,非常难得的达成了一致:不再守株待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怜儿轻手轻脚的从灌木丛中爬出来。夜色中的凌家庄,如同一个沉睡中的庞大怪物。庭院深深,是死寂般的静。屋檐鳞次栉比,重重宅门,究竟哪里是叶翔所在?微风拂过,吹散她的鬓发,痒丝丝的游荡在颈中。桑怜儿有股毛骨悚然的幻觉,几乎立马要尖叫起来。 一旁的叶翊手疾眼快,捂住怜儿的嘴,将瑟瑟发抖的她拉在怀里,几个纵跃,落入西侧内园。飞檐走壁,他看得分明,只这一处有灯火摇曳。死马权当作活马医,管他是不是陷阱,先抓到个人问问清楚状况再说。不然心里七上八下的悬着,太难受了。 破麻袋似的将桑怜儿丢弃到隐蔽的角落,叶翊反手摸了摸背着的长剑,顿觉安心多了。说时迟那时快,他一脚踹开房门,闯了进去。 屋里确实有活人,而且是个不好相与的。 叶翊破门而入时,就预备了进攻的招式。屋里那人反应奇快,凭借多年练就的本能,一个鲤鱼打挺,鹞子翻身,在千钧一发间避了开去,同时五指成勾,反攻叶翊。朦胧暧昧的烛光下,两人匆匆忙忙的近身交手,全心全意的见招拆招。连啥时桑怜儿进了屋,趴在桌子上,津津有味的观摩,也不知道。 “这里好像不是你们切磋武艺的地方吧?”喝了两盏茶润喉压惊,桑怜儿认为有义务提醒下那两位了。 动武的两人也是比划的越多,感觉越不对。只是生死相搏,容不得半点分心,低着头一味的游走出击,不分轩轾。此时听到怜儿的嘲讽,借机齐齐往后一跳。再抬起头来,不禁哑然失笑:“是你。” 叶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兄长,可以跟贵客似的,安然无恙的自由行走在凌家庄内。他不是应该呆在某个秘密的囚室,绝望的期盼别人来相救吗? 叶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弟弟,胆敢夜闯素日跟碉堡似的凌家庄,而且非常走运的,选择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他,不是应该避免抛头露面,先保住小命再说吗? “你为什么不逃出去?”怜儿看着叶翔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极蠢笨的傻子,“莫非中了毒?不对呀,武功好好的。” 叶翔微微有些不自然,轻轻的说:“玥妹伤得很重。”他的眼神落到榻上裹着锦被,沉沉而睡的凌玥身上,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起初,解毒后的他想要逃走,但是到哪里都有高手盯梢。试了几次,他放弃了。凌君卿不废他的武功,自然是有百分百的把握,叶翔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但是,这一天,灵异古怪的事情居然发生了。从来粘着他不放的凌玥,一个白天都没有出现。偌大的凌家庄,跟空城似的,冷冷清清。好不容易,在一侧偏僻的庭院找到凌玥。她昏迷不醒,身上血迹斑斑,骇了他一大跳。仔细察看她的脉搏,却不是受了内伤。所有人,会武功的庄客,不会武功的丫环,都莫名其妙的呼呼大睡了一天两夜,到现在还没有转醒的迹象。庄主凌君卿不知所踪。整个庄内,彻彻底底只剩他一个能动能跳的大活人。于情于义,他不能丢下凌玥独自离开,也很好奇事情的经过,于是留了下来照顾她。作为一个凡人,他当然不可能晓得,昨天碧落紫陌两界灵力最强大的仙魔,在这里发生了一次斗法。婆罗多重伤,被她附身的凌玥,怎会无恙? “星海说,让我们去找她。”虽然最憎恨用这个理由,但要想让铁定心思留在凌家庄的叶翔跟他们走,叶翊只能把星海这个杀手锏摆出来了。凌君卿与他们兄弟,是不共戴天之仇。他怎放心让哥哥,久居伪君子身侧?情敌就情敌,怎比得上哥哥的性命要紧? 月落星沉。摇摆不定的叶翔,回望熟睡中的凌玥,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娇憨顺美。这是他欠她一辈子的情意,那便让他用命来偿还吧。他心里坚定了不少:“我不去。” 都到什么节骨眼了,还在一本正经的兄恭弟顺。潜台词里,弟弟说,哥哥去见星海吧,我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哥哥说,我不能舍下爱我的女子,星海就托付给你了。区区一个星海,值得么?再者,他哥俩好又不顶用,星海喜不喜欢还不一定呢。桑怜儿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热血充脑,把手一挥,直接命令叶翊道:“通通都打包带走!” 叶翔叶翊愕然。怜儿二话没说,雷厉风行,趁叶翔愣着,点了他的胸前大穴,扔给叶翊。自己驮起凌玥,径直出门去了。 凌家大姑奶奶不就是得了种奇怪的病症?叶翔在这里死守着,人能醒来吗?姑苏有神医宋玲在,幽风谷有两个神仙,还担心医不好她?切!怜儿这般不齿着两个大男人的婆婆妈妈,这般一不留神的将嘲讽都说了出来。 “怜儿姑娘,好像变得有点奇怪。”叶翔不能行动自如,尚能开口说话。 叶翊无可奈何的想,哥哥你认识的人中,变化大的多着呢。好自为之吧。背起叶翔,运起轻功,懒得掩人耳目,直接从凌家庄的正门,潇潇洒洒的出去了。 2008年12月31日~2009年1月1日颜无水于海拔1635 外传:星梦无痕 外传:星梦无痕 --我们的爱宛如流星,某一瞬间照亮整个天宇,却在下一秒钟湮没无痕。刹那并不等同于永恒。 起:曾是惊鸿照影来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当青灰色的城墙如此真实而明晰的横亘在眼前,那一刻,我几乎喜极而泣。 舜德五年,我弱冠年华,生平第一次踏入古城长安。 青青河畔柳。 我把行囊搁了,斜倚着树干小憩,眼睛瞅着滔滔的水,禁不住浮想联翩。泾河水清,渭河水浑,两河相交处混沌一片。《诗》有云:“泾以渭浊,湜湜其沚。”诚不欺我也。 正想得入神,猛听得不远处“嘭”的一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4 声。我霍然抬头张望,河心水花四溅,波纹一圈一圈的向外荡去。隐隐约约有件纯白色的衣衫,徐徐的沉入水中。 有人落水了!我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我生于江南,水性极好。奋力的睁大了眼,来来回回搜寻了三四趟,依然不见人影。春末的河水透心的冰凉。我渐渐禁受不住,浮出水面换气,一抬眼却惊愣住了。 晚霞横陈,暮色如烟。绝色女子,凌波而立,白衣翩然,长发如瀑,星眸宛歌,似颦似嗔。 仙乎?妖乎?幻乎?梦乎?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我忘乎所以吟诵起了《洛神赋》,浑然忘却自己犹在水中。 “书呆子,”她笑道,俯身伸手,“还不快点上岸。” 明明是极其灿烂的笑容,落入我眼中,却品察出极淡极淡的悲伤来。 “请小姐答应在下,不要再寻短见。”我固执起来。 “好。”她答应得异常爽快,不容分说,拉起我的衣袖,一在水上,一在水下,直往岸边行去。 我狼狈不堪的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的,沾满褐色泥巴。这件入城才穿的新衣,算是毁了。我心疼不已,四顾找寻包袱,亦是无影无踪。 她托腮蹲在我面前,好奇的问:“公子在找什么?” “行李。”我无比烦恼着站起身来,围着岸边的一溜柳树打转。 “公子的行李包袱是不是墨蓝色?” “正是。”几件换洗衣服,几本四书五经倒算了,那里面可是我举子身份的文牒以及在京城待到秋闱的全部盘缠。要是失却了,我也不用活了,买块豆腐撞撞死好了。 “不用找了,我看到被人拿走了。” “什么?”平日里再温和的脾气,我忍不住咆哮起来。她说得轻巧,若不是跳下水救她,我会丢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吗?而且她还眼睁睁的看别人偷走,没有阻拦。 她笑得一脸明媚:“你等着。” 轻挥衣袖,瞬息消失在我面前。 她,莫不就是传说中会武功的侠女? 是侠女也没用,丢了就是丢了,倒霉就是倒霉。我懊恼悔恨,拖沓着脚步,垂头丧气的向城里走去。 幸得在长安尚有几个熟悉的老乡。叹息我的遭遇后,将我暂时安顿了下来。 “彦昌,你不是素来不亲近女色吗?这次遇见绝世美女了?弄得你连功名都不要了。”老乡揶揄道。 我捂住耳朵,假装不曾听见。 没有证明身份的文牒,秋试是无望了。如今只能指望同乡能赊点银子给我,先返家乡再图日后。爹娘肯定很失望吧?十载寒窗苦读,惟愿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孰料我没事逞什么英雄救美,结果连自己的功名都随风而逝了。如此一来,再等三年,真够遥远的。 我烦躁的在屋里踱了三天,恨不得以酒消愁。买酒的银子没有,只能臆想下了,唏嘘度日。 到第四日晌午,主人家忽唤我去正堂。 抬步入内,俏生生的女子正襟端坐,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可不就是我在河边遇见的那个所谓的女侠。 “你怎会找到这里?”我诧异道,明白方才主人家的笑容为何如此诡异了。 她微笑:“你不听我的话乖乖等着,我只能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说得暧昧,我脸上隐隐的烧起来。真是不知廉耻,不晓得男女之大防吗?成何体统! “哈哈,”她指着我刻意板起的脸,捧腹狂笑起来,“你居然脸红了,好玩,哈哈哈哈……” 我困窘着,很肯定她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养。 “接着!”她抬手掷过来一样什物。我忙不迭接了,蹭蹭蹭连退了几步,定睛一看,竟是我丢了的包袱。打开一瞧,东西全在,一样没少。 我感激的双手过肩,一揖而下:“姑苏刘玺,多谢姑娘援助之恩,没齿难忘。” “刘玺?”她脸色微变,终于不是笑着的了。 我很诧异,于是重复确认道:“是,刘玺,字彦昌。姑娘听说过贱名?” “原来是你。”她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一声,非常正式的敛衽为礼,“刘公子客气了,杨环不敢当。” 杨环,如此美丽的名字,如此美丽的女子。 相逢既是有缘。几千年的等候,终于赢得她的一回首。 只是,我哪能想到,倾城如她,怎么会是一介布衣,平凡如我所配拥有的呢?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承:东风夜放花千树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在同乡的帮助下,我很快在崇仁坊租到一间廉价的小院,安心准备秋试。很快我又发现,根本安心不下来。因为,非常巧合的,杨环就住在我家对门。而且,她有事没事,经常过来窜门。 我劝告她说,孤男寡女独居一院,对女儿家的清誉有损。她总是调皮的吐吐舌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满不在乎的明知故犯。 她喜欢称呼我为书呆子,以逗我生气为乐。 她的厨艺相当的糟糕,以至于我家灶头三天两头的着火。阿环通常就用她所谓的武功,手忙脚乱的灭火,一地狼藉。一而再,再而三,忍无可忍之下,我违背了圣人教训的“君子远庖厨”,负责起了两个人的膳食。 天晴的时候,我们像多年的知己一般,坐在院内的桂花树下对饮畅谈。 她对时局朝政有着独到且精辟的见解。她不是男儿身,不能建功立业,真是可惜了。 我猜度她的家世,追问她是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女,她亦是笑而不答。 她似乎有一个叫做“杨戬”的哥哥。我曾嘲笑道:“真是好名字,和天上的二郎神一模一样。”她难得的一脸严肃,极其认真的答复:“你不知道么?我就是华山上的三圣姑啊。”我一点也没客气,直接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几乎笑岔了气。好,这玩笑开得够大,如此类推,指不定我还能是玉皇大帝转世呢。 那段日子,单纯且美好,可以无拘无束没心没肺的笑,是我刘彦昌一生中最为快乐的辰光。 放榜那日,正值中秋佳节。长安城里飘满了浓郁的桂花香气。 不出所料的,我进士及第。殿试应对,深得帝心,钦赐外放扬州知府,在新科同年中是难得的恩宠。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琼林夜宴,叩拜圣恩,觥筹交错。满心满意的欢喜,踌躇满志。 回到寄居的小院,已是夜深。她一襟清寒,孑然独立,如同望尽天涯之路。任凭细小的金黄花蕊,簌簌的落满肩头。 她是在等我吗?为什么流露出这么落寞的神色?仿佛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5 就要踏月而行,乘风归去。 的的确确,从今往后,我是官,她是民,贵贱有分。可是,我这么喜欢她,怎么会让她独自一人留在这寂冷如铁的帝都? 借着几分醺醺然的酒胆,我上前紧握住她的手,不容她半点退缩,期待的问:“阿环,嫁给我,好吗?” 然后是长久长久的沉默。 在我接近于绝望的时候,她吐出一个字:“好。” 得到她的允诺,一连数日,我眉梢间都带着盎然的喜气。 急匆匆的纳采,急匆匆的问名,急匆匆的纳吉,急匆匆的纳征,急匆匆的请期,急匆匆的迎亲。我心急如焚的模样,遭到了所有同年的一致嘲笑。可我不在乎。 名义上说是赶着能早日上任,我实则担忧她会反悔。如此精致的人儿,真的会属于我吗? 洞房花烛夜,挑开新娘的红盖头,娇颜如花,眸光流转。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她的柔荑贴在我的胸前,许下诚挚的誓言:“阿环,我会对你一生一世的好。” “一生一世么,太过于短暂了吧?”她漫不经心的笑着。 我心上的一根弦扯得紧紧的,犹豫了半晌,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我去书房睡?” “好。”她想也没想,直接答应。 我踉跄着出门,涩涩的味道充塞着口中。 新婚之夜,流浪的新郎。阿环,给我希望却让我哀伤,你究竟要置我于何地? 衣锦还乡。可我不快乐。 人人称赞我们鹣鲽情深。她似乎是个很贤惠的妻子,从来不抱怨忙于政务的丈夫。 官场上的倾轧,让我心力憔悴。回到家来,我们同床而卧,却是同床异梦。 我知道她有事瞒着我。三更半夜醒来,经常不见枕边人。她会整夜整夜的抱膝坐在屋檐上,仰面望着月光。 偶尔泛舟瘦西湖上,繁花似锦的扬州,却分分落不到她的眼。 我深切的感到,阿环变了,变得沉默寡言。黑白分明的眸子,失神怔忡,黯然无光,再不是亮如晨星。 有时我想,我们之间究竟怎么了?明明是她最先招惹的我,我却爱得比她深。 我禁不住深深的怀疑起来,阿环,她有爱过我吗? 嫁给我,真的让她如此痛苦吗? 早知如此,为何允嫁?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唯有死亡才会是彼此的解脱。 转:翡翠袖冷春衫薄 “今年淮河会发大水。”她如是说,目光是忧虑的。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推席而出,迤逦的裙摆展开如蝶翅:“信不信随你。” “信。”我们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哪,我怎会不信她? 由于有了充足的准备,灾难终于到来的时候,造成的危害比预期中小得多。 我没有问她如何知道水情,她也再不透露只言片语。 整整一个月,风餐露宿,吃睡都在淮水旁简陋搭建的棚子中。 我们一起在堤岸上奔走,给灾民分发食物,稳定民心,竟是出奇的默契。间或看到彼此被泥泞画花的脸,相视而笑,如同回到崇仁坊的青葱岁月。 等到洪水过去,重新迁回府衙,我和阿环都黑了,瘦了。 月下对酌庆功。难得的放纵,我们都喝醉了。 阿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高举着酒壶,极轻极淡的嘟囔一句:“他不会来了。” 我说不出的心痛,转身从后面抱住她温热柔软的腰,将头埋在她颈间:“阿环,你还有我。” “我还有你。”她呢喃的重复,伸手抚摸我的脸。 冰凉的水滴溅落到我手上。我假装不知道那是她的眼泪。 那一夜,她终于没有拒绝我。 我在她体内进出。她闭着眼,既不表示欢喜,也不表示厌恶。淡淡的,像是在履行一种义务。 让我非常非常的恼火。 阿环怀孕了。 她变得有些杯弓蛇影起来。一到打雷的天气,就会拼命的往我怀里躲,让我又好气又好笑。记忆中的她,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通常情况下,她就命人搬张长榻坐在花园中,目光如水,异常温柔的抚摸着腹部,带着别样幸福的神采。 那种温柔,她从来没有给过我。 于是我和自己的孩子吃起醋来,故意说:“我要纳妾。” 她居然很快找了媒婆,选定了家世清白的崔氏,在某个良辰吉日吹吹打打的接入府中。 阿环,真的想要气死我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刘彦昌所求的,惟她一人而已。难道她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真心? 我试图在阿环面前表现得和崔氏相当恩爱。事实上,娇怯怯的崔氏是极乖顺的。这个小女子仰慕着我,让我有着为人丈夫的尊严与欣喜。 阿环揽了揽广袖,以一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清高姿态,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让我非常非常的挫败。 到得新年,阿环怀胎九月。 府中的一切事务都以即将诞生的小生命为重心。 阿环渐渐对我好了起来。她身子重,整日懒洋洋的,便倚在榻上,出奇耐心的听我弹琴。 日子变得平静温馨。只是,当时心情愉悦的我哪里料到,过分平静之下,是场怎样的暴风骤雨? 这个月里,我失去了阿环。 “对不住了,”她满怀歉意的说。 刚才弹完《凤求凰》,心神激荡的我,一头雾水的看着她挺着大肚子走近。 “阿环,”我的感觉告诉我,很不对。 她不容分说的架起我,扯住我的胳膊,如离弦之箭,“嗖”的就往天上飞去。 一瞬间,我吓破了胆。那是真的在飞翔。扬州的城郭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我紧闭着眼,不敢再看。 过了好一会,她放我下来,似乎脚踏实地了。我再次睁开眼,惊出一身冷汗。足下软绵绵的白色地毯,好像是片云朵啊!还会随风飘啊飘的。 我两腿哆嗦的直打颤,朝近处的阿环靠了靠。 “你男人就这么不顶用啊?”背后有声音讥讽道。 阿环冷笑着,眸光冰寒:“不是你们要我嫁他的吗?” 我心陡的一沉。阿环语气间全是认命般的无奈和赌气。她,真的不爱我。 我转身,和她并肩而立。旌旗摇曳,人高马大的天兵天将蜂拥而出。我自丹田中生出了一股豪情,踏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她爱不爱我不要紧,只要我爱她,必然要护得她周全。更何况,她腹中有着我们的骨肉。 领兵的三眼神将极其藐视的瞥了我一眼,怒吼之中,怜惜与愤怒并存:“阿环,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什么叫做她会死的?我扭头看阿环。阿环默然。再抬首间,她掌心滴溜溜的托着宛若青莲的铜制古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6 灯,大放异彩,熠熠生辉。 一刹那,我豁然惊觉,确认了三眼神将的身份,那是天庭的司法大神杨戬啊!阿环,竟然真是三圣姑么? 我从来没想过,阿环对我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阿环从来没有骗过我。 “愚蠢!”杨戬气急败坏的说,挥舞着三尖两刃刀,直奔过来。 我刚措完辞,预备慷慨激昂的痛斥杨戬这番棒打鸳鸯的行为。脚下没的一空,我立马从几万丈高的云斗上直直的坠落下去。我仰面,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她怎么狠得下心,将全心全意对她的我推了下去? “忘了吧,”她俯身,含泪说,“我不值得。” 只有那一天的眼泪,她是为我而流。哀恸的神色,镌刻我心。 恍惚间,杨戬的兵器砸到了她背上。宝莲灯从她手中噌然落下…… “阿环!”我厉声尖叫,又惊又怒,很没胆的,在半空中晕厥了过去。 折: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十八年,宦海沉浮,一路谪迁。收到御史台的任命,我携妻儿,重返帝都长安。 渭水滔滔,杨柳依依。我感慨良千:“一别经年,这柳树竟长得如此之高。” 崔氏巧声笑道:“老爷给妾身讲讲在长安的旧事吧。” 长安的往事?我扶住额头,仔细回想,却是一片生疏的空白。似乎有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从我生命中遗落了。 猛听得边上一人冷哼了声。白衣少年抿紧了唇,凉凉的瞥了我一眼,执剑离去。 我仰面打了个哈哈,掩饰住尴尬,将话题转了过去:“天色将晚,不若早点进城吧。” “是。”崔氏低眉顺目的应了,转身吩咐家人备车。 崔氏是极淑良体贴的,但总像缺少了些什么。当年我为何执意要娶她为正室呢? 百思不得其解,我摇摇头,将这些无用的想法埋藏在心底。 听闻华山圣女祠灵验,我陪同崔氏前去烧香祷告。 微风涤荡开漫卷的珠帘,袅袅轻尘后,我无意间瞧见三圣姑塑像的真容,胸口如遭雷击,吐出一口淤血来。 阿环,如此狠心,将她出现过的痕迹在我生命中彻彻底底的抹去。可她想不到吧,十多年后,机缘巧合,我会自行解开封印,将往事一一忆起。 “老爷!”崔氏满脸紧张,害怕的哭泣起来。 我一掌推开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行去。 行至山巅,浮云漫漫,绝壁遥遥。天下如此之大,哪里会是她的倩影? “御史大人是否想起些什么了?”渭水旁遇见的清俊少年闪身出来,抱着剑,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 那抹笑容,如此熟悉,如此刺眼。如果再阳光一点点,就更像阿环了。我很想确认他的身份。 他在前面领路,往悬崖峭壁攀去。我从未习过武,一路跟得艰难。到了极高极险之处,他便提着我的衣襟,运起轻功,飞跃上前。将我安顿在一个避风的山坳,他甩开双手,漠然的说:“小心等着,莫被山风吹下去。” 然后,纵身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我的惊呼还未出口,却见他稳稳当当的悬浮于半空中,右手提剑,左手捏诀,一脸肃然。是我多虑了,认识阿环的,岂会是凡人? 猎猎的风吹拂着他的白衣如雪。耀眼绚烂的金光从他剑端急射而出,正劈中对面高耸入云的山崖。瞬时间地动山摇,烟尘弥漫,碎石纷纷落下。山谷中伏虎哀号,白猿悲鸣,栖鸟振翅乱飞。待一切重新归于平静,我放下掩住口鼻的袖子。被剑起破开的洞中,阿环一袭白色轻纱,端坐于碧色莲花台之上,形容未变,却是泪流满面。 我一直记得她笑着的样子。初见时突然绽放的笑容,飞扬洒脱,连天边的云霞都生生黯淡了颜色。以及后来不断不断的长久沉默。如此失态的无声痛哭,倾如雨下,从未有过。 “娘,沉香来迟了。”桀骜不羁的少年在她面前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 阿环抬眸,温柔的凝视着他,仿佛又透过他望着另外一个人:“少暤哥哥,你这又是何苦。”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和那日的“他不会来了”几乎如出一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噬咬着我的心。我怎会不记得? “什么?”沉香的惊愕一闪而过,旋即是常日的淡漠,“我把爹也带来了。” “带他走吧,我不想见他。”阿环似脱力般倚着,疲倦的说。 我颤巍巍的站着,想离她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两处峭壁,一道深崖,我望得见她,却不能相触。这是不是我们之间永远的距离? “阿环,我只问你一句话。”我低得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离,“你是不是一刻也不曾爱过我?” 阿环僵住,然后,极轻极轻的颔首。 “母亲!”沉香的拳头重重的砸在石头上。他的眼神沉寂如死。难道是他,用灵力解开封印,强行让我记起? 其实十八年前早就明白,但我一日不死心,便仍抱存有幻想。如今,连这一丝细微的幻想都破灭了。我软倒在地,刹那觉得生无可恋。 “对不住了,”阿环的笑容,惨淡的如同十二月的薄雪,“我是作茧自缚,你何必搅进来呢?全忘了该有多好?” 既伤害了我,何必一笑而过?若能相忘于江湖,我何必执著?莫不如不相见于渭水河边,免去这一场风花雪月,如露如电般幻灭。 我跪倒在纯阳子吕洞宾的面前,苦苦哀求了七天七夜。 丰神俊朗的上洞神人终于动容:“凡事都是有代价的。你若想再见她,就必须忍受魂魄一分为二的痛苦,以及二十世的短命生涯。” “彦昌不怕。” “她爱你吗?她既然不爱你,你这又是何苦?” “可是我爱她。” 就让我变成她所爱的那个男子模样吧,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能咬牙承受。这样,说不定下一次相遇于尘世间,她眼中只会有我一个人的影子。只要她肯回顾…… “痴儿,都是痴儿。”吕洞宾振振衣袖,飘然远去。“人生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遥遥传来他高亢嘹亮的歌声,但我知道,他终究是答应了。 平绫七年,御史刘玺突然急病,卒于华阴。 没有人知道,那一年,一个痴情的凡人,究竟和纯阳子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 阿环,下一次相逢,你会爱上我吗? 2009年1月1日~1月4日 颜无水于海拔1635 五月初一 五月初一 --过去的数百年,恍若一片空白,只为等她归来。 北斗横转,满天缀着的亮星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所牵引,缓慢的向西偏移,沉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7 落下去。 星海侧耳聆听了足足一个时辰,仰起头来,眸色晶亮:“嘉南,我听清楚了星斗流动的声音。”纤细的双足惬意的踢着白色的浪花。 星辉波光荡漾,温凉的海水此起彼伏的涌上沙滩,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隐隐的呼唤她的名字。 那是龙族骨子里对水的渴望。星海想了想,将右手没入水中。人类的五指渐渐蜕变成小小的爪子,待取出水来,又恢复成纤纤素手。 不忍打断星海乐此不疲的施展变化,可是嘉南不得不开口告诉她,灵霄殿的玉敕:“要做回龙宫的公主,还是瑶池的圣女,王母说,可以让你自由选择。” 星海极缓的擦干了手,抬眸空茫一片:“自由选择么?” 自从知晓了阿环的全部往事之后,星海怎会不管为她裂魂的刘彦昌?既然宝莲灯是必取的,那么,圣女也是必然要做的。王母娘娘这一询问,貌似客气,实际是把她逼到了不得不选择的绝路。 也许,什么都心里明白,才是最无奈的吧? “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帮你。”嘉南怜惜的抚摸着她乌缎般的秀发。 星海冲他翻了个白眼,眦龇牙齿:“不要动圣女娘娘尊贵的头颅,天庭的无业游民!”经她故意这么一闹腾,彼此间感伤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嘉南微眯着眼,淡淡定定的说:“等你归了神位,我自然也是要回去的。” 回去?定然不是回蓬莱岛教授新晋飞升的散仙去。难道是回…… 华山? 闲云野鹤如他,真的愿意回去即白帝的神位? 风从指尖游荡开去,夜色在朦胧的昏暗里沉吟。星海攥紧了裙角,满怀期待的望向嘉南。 “傻丫头,”嘉南轻叹,“碧落界禁的不是情,而是欲啊!” 曾几何时,年少轻狂的刘沉香渐渐消磨去逼人的棱角,变成如今的嘉南云淡风轻的模样?纵然星海囫囵吞枣的承认下所有阿环的过往,她的阅历不足以让她彻悟了然。况且,他也不忍心,让她如水晶般纯澈明丽的眼眸蒙上一点烟尘。那么,就让他永永远远的守望着她,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嘉南,陪我回一趟家吧。哥哥说母妃很挂念我的。”星海恳求着。 北海深处,辉煌的宫殿。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的故乡。那是龙族小女星海的家,却不会是碧落圣女星海的家。就且让她再任性一次,尽一尽五百年来没有尽过的孝道。 “好。” ~~~~~~~~ 北海的荒原,寸草不生,朔风如割。 浮日如金。一地的碎雪,踩着咯吱咯吱的响。 “原来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啊。”星海挥舞着长袖,在莽原上雀跃欢呼。素白的衣,混淆在雪色之中。唯有那垂肩的黑发,在狂风肆虐中似云霞般铺展开来。 嘉南双手笼在袖间,微笑着伫立,任凭她嬉戏。 “嘉南,你快过来,这里有花呢。”星海的声音遥遥传来。 是七星雪莲吧?能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中成长的,必然是绝世良药。 星海蹦蹦跳跳的回来,不满的推了推他:“走吧,别跟柱子似的。”冷不丁瞅见一旁多出来的一人,于是诧异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来人见到未来的圣女娘娘如此没有形象的样子,颇觉尴尬:“愚兄自然是从海里面冒出来的。” “哦,对了。”星海傻乎乎的拍拍脑袋,“好像有这么一说,你是我亲哥哥来着。” “正是,贤妹好记性。”敖宏很是满意她能记得自己。 星海难得的赧然道:“我不贤的。那个,哥哥你也不愚。” 愚兄,贤妹,是客套用的谦辞。敖宏拿来对星海寒暄,显然是牛头对了马嘴。好在嘉南是很明白的,优雅的拂了拂星海肩头的落雪,道:“走吧。” “帝君大人,贤妹,请。” 星海环顾四周,发现敖宏所指的方向不是陆地,抬起的脚步卡在了中途。指着那片漂浮着无数冰块冰山的海,迟疑的问道:“真要下去?” “诺。”敖宏理所当然的颔首。 “那个……嘉南,我怕水。”星海缩到嘉南身后,说什么也不肯走。 龙女怕水?天大的笑话。日出前在东海之滨,她不是玩水玩得不亦乐乎?驾了半天的云斗到北海,她就怕起来了?恐怕是嫌这水太冰凉了吧。 敖宏没搞懂星海的猫腻,真以为她是怕水的,安慰道:“你若怕,变化出真身就好了。” 星海更是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 “敖兄,对她这么客气是不行的。”嘉南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眉梢却带着难得的戏谑,趁星海沉醉于装着弱不禁风,抬腿一踢。可怜的星海猝不及防中,就如同离弦的箭“嗖”的飞了出去,身不由己的一个倒栽葱跌进了水里,溅起了水花无数。 敖宏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敖兄,请。”嘉南微微一笑,翩然入水,“另外,请称我为嘉南。” 星海仰面沉了下去,沉了下去…… 她从来不知道,深海原来是如此活泼泼的世界。数不清的细鱼,银光闪闪的耀着尾巴从指尖漏了过去。深碧的水草摇曳,仿佛是在跳着妖娆的舞蹈。透明的水母在一伸一缩的漂移。白的红的珊瑚,交互辉映。色彩斑斓,绚丽多姿。 星海惊喜的发现自己在水中进退自如,如履平地,甚至比路上更加轻松自在,微微一用力,便能滑行出去数十米。海水柔柔的将她包裹起来,浑身上下舒舒畅畅的,就像是在母亲的怀抱中。甫一张嘴,连串的水泡从口中冒了出去,吓得她连忙闭口闭气。 “看她还能撑多久。”却是嘉南等人到了。 星海没好气的说:“要多久,有多久。” 嘉南存着心要逗她了:“哦,那你呆着吧。我和敖兄去水晶宫,回头再来找你。” “喂,不准丢下我。”星海急了,连忙跟上。 嘉南不是水族,便施了避水咒。一路过去,鱼虾水草忙不迭的纷纷退让。星海打心底深深鄙视他这种大煞风景的行为,但是瞧着新鲜有趣,死缠烂打的求着他教了,也伪装自己不会水,躲在灵力幻成的气球里面看热闹。 一笑一颦间,星海蔚蓝色泽的眼眸流光溢彩,皓然生辉。她除了一双焕然的眸子,没一点像龙王亲生的嫡女,完全按照杨环的模子重塑。敖宏暗叹道,传闻昔日的阿环是四界之中的第一美女,上回黑灯瞎火的通风报信,没看真切,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白帝真君这样位尊的上神,也为她堪破情戒,入世历劫。若她不是亲生妹子,若她不是碧落界的圣女,他也是要求上一求的。 龙族之间相互通婚。同姓同宗的嫁娶也颇多。敖宏这番想法,自然在紫陌界没什么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8 大不可。但是当嘉南似有似无的瞟过来的时候,敖宏突的打了个冷战,慌忙收起所有不应该的心猿意马,正儿八经的带路向前。 北海的水晶殿规模宏大,比起蓬莱山上的碧微宫来也不相上下。一众龙王龙妃龙子龙孙早接着消息在门口候着,加上护卫的虾兵蟹将蚌母龟丞相,阵势大得吓人。 星海庆幸自己一直茹素,没有对任何海产品下过箸子,此时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北海水族庞大的欢迎仪式。 不待她叩拜行礼,北海龙妃一把将她抱住,清澈的泪珠滴落到地上,凝固成浑圆玉润的珠子。明明知道这个女儿从出生开始就是碧落界的仙,泼出去的水,但是好不容易怀胎千年才诞下的娃娃,做母亲的哪能不想念,哪能不心疼? 背负着前世的命运来到这大千世界,小女儿肯定很辛苦吧?龙妃将星海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盯得星海心里快发毛了,终于改为搂着她的肩,步入金碧辉煌的殿堂。 拥有娘亲的怜爱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只可惜星海五百多岁的年纪,除了睡觉就是练功,然后在王母指令下到人间毫无建树的游荡了四个月,怎么摆平龙妃过分的亲昵呢?她好像是有点不大习惯呀。星海可怜巴巴的用眼神向嘉南求援,结果嘉南大人正在和龙王谈笑风生,根本不管她快被搂得喘不过气来。着实、可恶! 星海那种茫然无措,到龙氏一族眼中,便成了难得的乖巧,竟齐齐松了一口气。当年杨环宝莲灯在手,轻松摆平紫陌界的绝代风姿,他们仍是心有余悸。好在,星海虽然长得跟杨环一模一样,性子却大相径庭,显然容易相处多了。如此甚好。 “你怎么不来帮我?”趁龙妃叮嘱设宴的事宜,星海拼命挤到嘉南旁边,压低了声音抱怨。 嘉南失笑:“这里可是你家。” 她的家?星海微微愣神。的确,北海水晶宫有她名义上也是实际上的亲身父母。龙族怀胎不易,如果不是她要托生,如今龙王龙妃膝下会有个非常温婉可人的女儿吧?而不是形同陌路,几百年都想不到回家看一看的她? 这一世,终究她是欠着北海的。 无以回报。 “不要难过。”嘉南说,“他们只希望你能幸福。” “只要我幸福就可以了吗?”星海仰起头。远处忙碌中的龙王龙妃龙哥哥,偶尔望过来的目光,满满溢溢全是宠溺的味道。 原来亲情真的是可以不需要回报的。 “傻瓜!”嘉南很顺手敲了敲星海的脑袋。 星海极不满的跳开:“贼手!不要碰我!”心里美滋滋的想,等叶家的事了,她要过来好好做几天米虫生活。平日里有嘉南和雁华两个约束着,这个不能,那个不行,她快听话得发霉了。 咦?怎么忽然人声鼎沸的大厅里面安静下来,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咦?为何所有的人都用暧昧并且是“我早就知道了”的眼神扫视她和嘉南呢? 想七想八的星海迅速回神,轻咳了一声,挤出一抹笑:“大家忙啊,继续忙啊。”这才各归各位,井然有序的继续手头的工作。 “谁叫你吼的?”勉强能保持住镇定的嘉南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快到极限了。 “习惯了,习惯了。”星海讪讪的笑,夹着尾巴逃之夭夭。还是去母妃那里安全些吧?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2009年1月5日~8日 颜无水于海拔1635 五月初五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啪”,描金漆扇扔到了桌面上。叶翊心里直打起了鼓。 林瑄拈起紫砂茶杯,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问道:“你们过来,可有谁瞧见了?” 桑怜儿讨巧的答:“当然没有,我们谨慎着呢。”是啊,从江左过来,白天不敢行路,都是大半夜的在荒地麦田里狂奔,那叫一个凄惨。她决心以后要足够死皮赖脸,跟着嘉南过安逸生活,不要东躲西藏的担惊受怕。 叶翊冰寒的瞪了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谁是小孩?叶翊,我警告你!”怜儿恶狠狠的反驳回去。 几日下来,叶翔对这两个欢喜冤家已经习以为常了,安然的置身之外,抱拳道:“确实是我们欠考虑了。” 丢了凌家千金这么大的事情,凌君卿岂会善罢甘休?武林大会本就在姑苏城内举行,若是让他们查到凌玥藏身在听翠堂,那自然是百口莫辩。只是,凌玥一路昏昏沉沉,醒时少,睡着多,叶翔着实担心…… 宋玲掩唇浅笑道:“凌姑娘并无大碍。其实让她这么一直睡着,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苏醒过来的凌玥肯定够闹腾,他们有大事谋划,哪有闲情逸致陪大小姐玩耍? “这里肯定是不能住的。”林瑄敲敲桌子,一锤定音,“你们分头去福致客栈,那里是我的人。小心行事,不要露出破绽。另外,武林大会的热闹,你们也不要去凑了。” “好。”叶翔叶翊是允了。 怜儿急得直跳脚,不让参加武林大会,她还有什么乐子可寻?整天对着叶翊醋溜溜的脸色,没得酸死她。没待她出言反抗,贼心不死的桑怜儿被叶翊一把拖走。 听得那四人走远了,宋玲慢悠悠的坐定,心神不宁的唤道:“师兄。” “不要担心。”林瑄拍了拍自己妻子秀丽的脸颊,以示安慰,“一切尽在你我掌握中。” “我只是想,这趟出门叶翊的性子变了不少。” 林瑄笑嘻嘻的握住她的手:“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不怕我吃醋?陪我出门溜达溜达。” “嗯”,宋玲轻轻应了,垂下头去。 街上出奇的热闹。今年的龙舟大赛因为有了众多的武林人士参与,争夺更加激烈。听翠堂自然派出属下参赛,但林瑄下了死命令,娱乐为主,不求名次。凌家庄的精锐自然毫无悬念的夺魁。 “看来这次凌君卿对盟主之位势在必得了。”宋玲放下帘子,嘲讽道。 林瑄舒舒服服的靠着椅背,“哗啦啦”打开折扇,呵呵笑道:“站得高,才能摔得重啊。” 宋玲剥开一个豆沙粽子,蘸了白糖,喂他吃了一口。碧色的粽叶清香,宛如此时林瑄胜筹在握的心情。 将凌君卿与幽风谷的关系交给官府,再用听翠谷的权势逼迫官府彻查。幽风谷当年做了几桩杀害朝廷命官的大案,凌君卿想不伏法也难。听翠堂却可安全的置身幕后,坐享其成。 林瑄要的,不是凌君卿的性命,而是要让他身败名裂!那对凌君卿来说,是比死更痛苦的结局。如此甚好。 ~~~~~~~~~~~~ 陈雁华如一缕轻烟落入院中,眉宇间是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59 遮不住的倦意。 正大晒着太阳的桑怜儿黏上去,撒娇似的问:“他们去哪里呢?” “若言,不要胡闹。”雁华微咳了两声,喉头发甜。还是受伤了啊。心高气傲的婆罗多没从嘉南身上讨到好,就跑过来找她美其名曰的切磋。雁华是从紫陌界脱籍成仙的,对四大妖王有几分敬畏。手底下见真章,她在三百来招的时候故意落败。婆罗多也就算是寻过晦气,大人大量,和她不计较了。 “走吧,算来凌姑娘也该醒了。”雁华将浮躁的真气压制下去,往厢房行去。 怜儿不喜欢陈姑姑唤她的旧用仙名。没有人当她一回事。在碧落界的时候是这样,在红尘界也是这样。若不是她设法硬拖着嘉南去了三生石,若言这个名字会永久的沉寂下去吧? 桑怜儿咬着嘴唇,一脸的不甘心。 “小姑娘,为什么不高兴呢?”少年摇晃着两腿坐在房檐上,碧色的瞳孔,头发是罕见的赤金色。他邪魅的一笑,言语之中带着蛊惑人心的诱惑,俯身冲怜儿伸出手来,“跟着我吧,你可以得到梦想的一切。” 怜儿动摇了,小声问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 移形换影,光华流动,那少年顷刻之间站立到她面前,满不在乎的笑道:“因为你相信我。” 如此温柔亲切的声音,怜儿觉得自己是真的相信他的。那么,就一起沉沦? “摩诃罗,你又来捣什么乱?”是陈雁华。 摩诃罗懒洋洋的双臂交叠,抱在胸前:“圣女不在,就不允许我过来了?” 陈雁华横剑在手,怒目相对。 “省省吧,你不是我对手。”摩诃罗自负且轻佻的说,“听说婆罗多找你打架,我就过来看看热闹。不过瞧见了一个怨气十足的小丫头,有趣得很。这等人物,就应该归入我紫陌界嘛。” 陈雁华沉声道:“要人的事情,等我主上回来再说。” “你主上?倒底哪一个是你主上?” 少暤把雁华给了阿环,这是没错。但她陈雁华承认的主上,自始至终只有少暤一个吧,再后来便是转世的嘉南。 “落雁峰回路不转。”曾几何时,那人负手而立,华山上的风清冷孤寂,“以后,你就叫雁华吧。” 过了这么多年,陈雁华尚能清晰的记得给她起名的那个片刻。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遇见杨环,漫不经心的做着帝君。普天之大,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在意经心。然后,就是意料之外的相逢,一步错,步步错,再回首已经百年身…… “嘉南去北海拜见丈母娘去了,嘿嘿,哪里有空管这等闲事?何况,”摩诃罗轻蔑的笑,“我摩诃罗要一个丫头,也不用征得谁的意见吧?” 陈雁华定了定心,再道:“这丫头与我主上颇有渊源,恳请妖王放她一马。” 摩诃罗冷哼了一声:“怎么?去紫陌界就是毁道行了?连你们的圣女名义上现在都属我管呢。”他转过头,对发愣中的怜儿眨眨眼,和蔼可亲的问道:“桑怜儿是吧?愿意和我走吗?” 如同受蛊惑般的,桑怜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摩诃罗得意的转身,摊开双手:“陈雁华,瞧见了没,她是自愿的,我可没强迫她。” 陈雁华的眸光如水轻掠:“若言,你真的决定了?” “嗯。”桑怜儿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望见摩诃罗期待的目光,她终是答应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他呢?舍不得走,可是不得不走。远远的离开那人,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心痛? 以后,她也要变成紫陌界随心所欲的妖人了?她做不到拒绝?难道不是吗?极其渴望的自由,似乎唾手可得。桑怜儿将手捂在胸口,再次郑重其事的颔首。 陈雁华放下长剑,眸中满是失望的光:“若言,你可以走了。” 某一刹那,桑怜儿真想抱住陈姑姑大声哭泣,说“我不走,我不走”。可是,她终究忍住了。她不想再做默默无闻的小仙子若言,哪怕是成为和他对立的妖孽。爱到浓时情转薄,即使让他恨着,也是好的。 桑怜儿都跟着摩诃罗离开很久了,陈雁华还倒提着剑,立于庭院中发怔。 “陈姑姑,你回来了?咦,怜儿呢?”叶翔按着桑怜儿的辈分,称呼这个怎么看都比他年轻的姑姑。 陈雁华似乎清醒了过来,插剑还鞘,匆匆的说:“凌姑娘醒了吗?” “又睡过去了。”叶翔想了想,挡住了陈雁华的去路。 陈雁华挑眉:“怎么,你也要挡着我?” “也?”叶翔吃惊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雁华尽量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若言走了。” “若、言?”叶翔消化着雁华的言辞,霍然惊觉,“你是说,怜儿走了?” “对,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雁华茫然。紫陌界的生活,对于拘束惯了的若言来说,应该很精彩吧?她放任若言做了堕仙,是对还是错呢?罢了,待嘉南星海回来,她自行领罚就是。 叶翔一个箭步冲到雁华面前,连珠炮似的质问道:“她是怎么死的?谁杀了她?你为什么没有救她?”片刻前怜儿还好端端的在身边,怎么会说死就死,他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 “谁、死了?”陈雁华发散的瞳孔渐渐有了焦距,目光移到焦急中的叶翔脸上。 “桑怜儿啊,这是你说的。” 看来自己是一不留神中了摩诃罗的摄魂术,实在是太大意了。陈雁华有些力不从心的解释:“怜儿没死,她只是离开了这十丈红尘。” 叶翔彻底糊涂了:“你的意思是说,怜儿看破红尘,出家当尼姑了?” “也不是。” 陈雁华无从向一个凡人说明四界的纠葛。那些错综复杂的恩怨,不是他可以理解的,也不是他可以知道的。为什么主上还不回来呢?那件圣物取到了没?雁华在这里疲于应付啊。 凌玥的状态看上去很好。因为被附体而魂魄受的伤,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之前宋玲的针灸,也颇有成效。 陈雁华问:“你是要让她醒着,还是睡着?” “还是睡着吧。”叶翔忍痛说道。 “也好。”陈雁华起身。苏绣的百褶拖曳在地上,她仿佛是在随口相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兄弟俩只能活下来一个,你们会如何选择呢?” 叶翔叶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他。” 陈雁华风轻云淡的笑了:“我只是说,如果。” 2009年1月8日~1月10日 颜无水于海拔1635 五月初七 --苍茫尘世,谁又懂得谁的挣扎? 不告而别?这么没品的事情,帝君大人也做得出来?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60 星海在水晶宫里寻了个天翻地覆,就是找不到嘉南的影子,心里澄澄透亮。毫无疑问,他甩甩袖,走了。 迂迂的敖宏作为东道主地头蛇,陪她找了个遍,如今拿好言好语宽慰她:“嘉南是有仙职在身的上神,去灵霄殿应卯了亦有可能。” “不是的。”星海笃定的摇头,没有形象的随便盘腿而坐,“我心里很不安。” 敖宏紧挨着她,双膝落地,标准的笔挺端坐。待想了想,又往外平移了一尺多。男女授受不亲,书上是这么说的。稍坐会,心有不甘,再次往星海方向挪动了几寸。 星海噗嗤笑了,也不揭穿他。右手托腮,凝神沉思,左手掩在背后,飞快无比的掐算。 北海的龙宫,彻夜通明。白纱飞弧,宫灯绰约,悬着的几千颗夜明珠交相辉映。上等的水晶地砖光洁如洗,照得人纤发毕现。 敖宏呆呆的注视着她的侧影。纯净清婉的女子,如同波斯泊来的琉璃,珍贵稀罕,像是生来就需要人捧在掌心呵护。然而,碧落界的圣女,无论从前还是以后,分明不是那般脆弱的人。阿环的骄傲,阿环的倔强,阿环的执著,一定会浸渗在星海的骨子里,消磨不了。 西方浩然正气炼就的神魂啊,碧落界灵光之依靠。阿环出事的那年,敖宏未满弱冠,没有获准在人间行走,也就与碧落界最轰动的情史失之交臂。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灵霄殿三申五令的禁止谈论此事,但是人言可畏,流言怎么会抑制得住?反而在短短一年间,在碧落红尘紫陌三界传了个遍。 忽然某一天,敖宏得知,母妃要孕育的新生命就是阿环的转世。他有种隐秘的欣喜若狂。那个传说中的女子,会在他身边慢慢的成长吗?会开口甜甜的叫他哥哥吗?未卜之际,呱呱坠地的星海被王母抱走。五百年来,只从母妃的四处托人打听中获知,她在蓬莱,一切安好。再无其他。 玉面妖狐被囚禁前,派纸鸟向他传讯。明知在星海恢复全部记忆前,把重要的线索透露给她,会遭到天庭的惩罚,但他义无反顾的去了。如今真的能够像哥哥一样,坐在星海身旁。明明离得很近,却又觉得彼此很是生疏遥远。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敖宏百思不得其解。 星海扬起尖尖的下巴:“我出门一趟。请转告母妃,不要担心。”商量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决定。 敖宏手忙脚乱的起立,脱口而出:“你去哪?我都陪你。” “请哥哥放心。”星海轻轻提起龙妃亲手缝制的华丽裙裾,意态娴静的走着,“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敖宏将身一闪,挡在她面前:“五湖四海,愚兄不才,自认了若指掌。贤妹要找人的话,不妨带上愚兄。” 星海苦笑,只能招认:“我去蓬莱山。” 敖宏哑然。他犯了过错,尚在拘禁中,离不得海水。况且,碧落三山,仙家福地,也不是他这等人微言轻的太湖龙王,说进就能进的。他果然只能让星海一个人去。 “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星海柔声道,抚平了敖宏奔涌上来的谦卑与不安,“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代劳的。” 敖宏不再坚持,千叮咛万嘱咐:“一路小心,快去快回。不然,母妃绝对饶不了我。” “敬诺。”星海尝试着模仿敖宏酸酸的书生口吻。一个没忍住,自顾自的畅然欢笑起来。直到她化身为白光,狂走了数百海里,还是不敢回头看敖宏的神色。想必此时的敖宏,仍旧是臭摆着一张脸吧。压抑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走远了,星海才渐渐收敛了笑意。她其实很是担心。反复的推演计算,勉力得出的结果,毫无例外都显示:嘉南出事了!本来,他的灵力凌驾于她之上,算出来不准确,也属于正常。只是,她的预感告诉说,这是真的。于是,她心急如焚,急匆匆的要上蓬莱岛,拜见王母娘娘。她尚不能如意使用阿环的灵力,力量微薄,但是天庭必然不会对嘉南置之不理。只是,既与紫陌界的妖王达成了共识,和睦相处,还有谁要伤了神通广大的嘉南呢? 蓬莱仙岛是记忆中的模样。缤纷而落的桃花,盛开不谢,粉一片的云蒸霞蔚。 星海变回原形,拂尽了水珠,拢了袖口,拾阶而上。 这也难怪,她在红尘度过了四个来月,按照碧落历却只几个时辰的光阴。此地风物,亘古恒兴,能有几多的变迁?只是,赏桃花的人如她,心境变化许多。人生如梦,幻幻灭灭。潮起潮落,岁月蹉跎。 星海习惯性的往细软的沙滩望去。不见那舞剑之人。 他果然没有回碧落。星海不免怅然。 “王母在梦华台等候已久。”青衣小婢手挽花篮,排柳而来,正是王母座下的青鸾使者。 星海微微一愣。看来王母是知道嘉南有难了,也预料她必然求见。天界的第一神,始终是第一神,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青鸾飘然离去。星海不敢怠慢,步步相随。 梦华之台,三山之巅。其后的丹崖洞,就是星海沉睡了五百年的地方。故地重游,百般感慨。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逗留。此间一个时辰,就是人间一月。她,等不得。但也急不得。 浅施一礼,星海朱唇微启,正欲说明来意。 鹅黄宫装的女子背对着她,忽然伸手过来,道:“拿笔来。” 众仙婢目不斜视,归立不动。星海无奈,折身从笔架上取了唯一一支细毫小楷,恭敬的递了过去。 那毛笔上不曾沾墨。王母临空起笔,一抑一扬之间,纵横挥洒,描绘出点点湖光山色。原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之上,缥缈朦胧的云雾之间,忽起这么一座孤岛,山势奇峻,怪石嶙峋,楼阁林立,遍植奇花异草,奔走珍禽猛兽。 那、绝对是真山真水!想不到王母的灵力精湛,竟已达到了凭空创造的境界。星海掩住惊呼,满脸敬畏的望着这个倾世容貌的女子。 画毕,王母懒洋洋的倚栏问道:“星海,你觉得这山水美丽吗?”绚烂的云帛随着微风,若隐若现的飘逸飞扬。 “很美。”星海老老实实的回答。 “看上个几万年,还会觉得美吗?” 星海一惊:“星海不知。” 王母猛然将笔一捺。仿佛冬日降临,孤岛上落叶纷纷,荒芜一片。北风呼啸,随即而来的是漫天飞舞的雪花。短短一瞬间,全岛被冰霜覆盖,凄凄惨惨,了无生机。 王母转眸便问:“星海,你仍觉得美么?” “很美。”星海不卑不亢的回答。 “为何?” “四季之中,各有美景。” 王母满意的笑着,将笔迎风一晃,变作玉簪,插入乌亮的云鬓中:“日月变幻,四季更迭,皆有定数。非严冬不能衬春之盎然,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61 非酷暑不能显秋之丰硕。星海,你知道这四界之中最为动人的是什么吗?不是这自然风华,而是人心。唯有人心,最最难测的,最最无常的,所以最最美丽。” 星海躬一躬身,道:“星海受教。” 王母瑰丽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整个蓬莱仙岛为之一亮。她用世间最高贵的姿势,徐徐踱着步:“上次嘉南前来求开天镜,我是故意晾着他的。你自己惹的祸端,总要自己解决了才是。” 星海点头,道:“是。” 王母笑吟吟的抬眸:“这次你来,我没有理由拒绝你。只是,但凡开启天镜,要以五分之一的灵力作为血祭,你可愿意?” 星海膝行几步,俯身拜谢: “星海愿意。” 嘉南能够做到的事情,星海必当涌泉以报之。情深不寿又当如何?她亏欠他的,比银河的星星还多。 王母怫然不悦,重重的挥袖,转身:“可是、我不愿意!” 竟然被拒绝了?先前对答得风和日丽,怎会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王母娘娘,若你无爱无憎,为何千万年来保持着不老容颜?” 情急之下,星海挺直了腰,将盘旋已久的疑虑质问而出。甫问出口,追悔莫及。即使是神上之神,也会有不为人知的隐事,她何必多此一举,既损了王母的颜面,也毁了相救嘉南的可能。她,终究还是年少气盛。 王母似没有听见她的最后一句,琅珮将将,带着一众随行侍女翩然远去。空空的梦华台上,唯余跌坐在地的星海,以及旷古持久的罡风。 碧海晴天,王母幻力凝成的岛屿渐渐的沉入水中。 “那是瀛洲!”星海豁然开朗。碧落界的海上三山,蓬莱、方丈、瀛洲。唯有瀛洲沉浮不定,难以窥测,长于变化,偶一现于东海,想不到居然是王母信守妙笔生花而成。 等等,东海!灵光一现,星海彻悟,懊悔不已。她所求取的东西,不就是古神器之一的宝莲灯?东海的琅炔沟,冰火相煎,不正是灵芝千辛万苦拜托敖宏告诉的地名?舍近求远,早就该想到嘉南会去什么地方,平白无故的跑来一趟蓬莱山。如此倒好,将王母都得罪了。 原来王母还是舍不得她伤心受苦啊!不能泄露天机,便巧妙的用言语点醒于她。可是无知如她,却恩将仇报,厉言相向。星海肃然伏地,郑重其事的朝灵霄殿的方向三跪九叩,以示心悦诚服。 当是时,暮鼓声来,残照如织,白鸥翱翔于海天之上。碧落界的白日即将结束。而日出之时,她必携宝莲灯归来。 2009年1月10日~11日 颜无水于海拔1635 五月二十 --你可知道?路的尽头就是星辰与海洋。 天色熹亮。浅绯色的朝霞在蓬莱的山脊横亘成浓重的一抹。东海辽阔,水天相接之处,金发碧瞳的黑衣少年御风而行,泠然魅惑。 星海讶然,扑闪着大眼睛问道:“摩诃罗,你怎么会在这里?” 摩诃罗尚自带着几分委委曲曲:“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可是顶着巨大的风,冒着被王母抓获的危险,辛辛苦苦的等了你十几天。” “当然不是。”星海急忙辩白,尽管海上看起来极是风平浪静,王母也对他从黄泉幽狱逃出的事情采取了纵容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就对了。”摩诃罗得意张扬的笑,“圣女娘娘,我特特来替你护法。你说该如何报答我?” 星海彻底糊涂了:“护法?” 摩诃罗对天翻了个白眼:“你以为琅炔沟是什么善地?那是黄泉界的东入口。你不会天真到想用真身进去吧?” 传说中的黄泉冥界,开满彼岸之花,乃龙族之大忌。嘉南修得神身,自然是不怕的。如今星海想要入沟,魂魄出窍是唯一可行之路。若有摩诃罗护法,鼠辈宵小就不敢前来抢夺她龙女的肉身,寄身其上。 星海冰雪聪明,想通了此节,当下也不客气,凝气于顶。白烟从百会穴散出,丝丝凝聚起来,在日光下幻化成一个虚无缥缈的影,轻盈舞动:“有劳。” 摩诃罗抱住她无魂无魄软倒下来的身体,嚷嚷道:“我只能护住七日啊。” 说灵魂脱壳就灵魂脱壳,这个圣女娘娘真够行动迅速的。低级的灵体只能行走于阴暗的夜晚,惧怕阳光。星海居然敢在大白天显形,不晓得说她是无知者无畏好呢,还是妄自托大。或者,兼而有之?这可是在海上啊,难道让他保持这个姿势,风吹日晒的等上七天?也罢,他自个儿找地方凉快去。 星海显然是不知道魂魄对日光的忌讳。没有肉身的束缚,踏波而行的速度比平日全力施为还快上数分。她依着日头的方位,估摸着将近琅炔沟了,一头扎向海中,疾速的潜入。 泯灭了实体,海水鱼虾自由自在的从她几近透明的魂魄中穿过。原来人死后是这样子的:只有感情,没有感觉。 海底深处,终年不见阳光。巨大的沟壑深不见底。无数的漩涡奔涌不息,仿佛怪兽张大了口呼吸,要将她整个儿吞噬。 不安的感觉更加的强烈起来。嘉南,究竟身在何方? 星海艰难的用定身术稳住身形,不被澎湃的气流吹散。按住心口,意识沿着海水蔓延扩散,渐渐、渐渐的逼近深沟。在某处,她微弱的感应到了嘉南残留的气息。星海聚神集气,全身收缩成草芥般大小的一点白光,俯冲下去。 星海觉得自己是死了。剧烈的痛苦瞬间贯穿她的五脏六腑,魂魄止不住的抽搐。 那一瞬过后,眼前顿时亮起来,灵台逐步恢复清明。琅炔沟内,一面是万仞的寒冰,一面是炙烈的焰火。脚底下艳丽的花朵招摇怒放,一路蜿蜒没入沟底深处,殷红得仿佛用鲜血铺就。 星海倒吸一口冷气。若她凭肉身前来,此时已是一个死人。 彼岸花。 冥界最瑰丽的花朵。生长于冰火的夹缝。紫陌龙族天然的克星。 星海沿着彼岸花的小径,凌空虚步,小心前行。 这条路,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 黄泉界共分东南西北中五个入口。正中由天庭指派的阎君坐镇,四方鬼魅由此过孟婆桥,经六道轮回,转世重生。南边的峡谷是惹祸的妖魔躲避神人追杀的大本营。西方入口在华山附近,是碧落界设立的幽狱,专门关押罪犯。遥远的北方,沧溟海的水从九天直落而下,倒灌入冥界。只有东方入口,神秘莫测,寻常仙魔谈之色变,敬而远之。 星海扪心自问,阿环怎么会把宝莲灯丢弃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真是不好拿啊。努力回忆,脑海中一片空白,针扎似的疼。又是不可触碰的封印吧? 越到深处,彼岸花开得越是妖娆。鲜艳欲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62 滴的,直要流淌下血来。 仿佛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绝壁千丈,高耸入顶,光溜溜的寸草不生。 没有宝莲灯,也没有嘉南。 心中的呼唤却愈发炽烈。星海很肯定,嘉南就在这附近。 环顾一圈,星海轻飘飘的落地,双掌同时发力,喝道:“破!”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星海全力的一击,如同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连她的声音都奇怪的随之湮没。她苍白着脸,仓皇后退。想不到在这里,术法是没有效果的,仙凡是没有区别的。也就是说,只能进,不能出。她之所以能悬浮于空,仅仅是因为魂魄是没有重量的。 难怪,难怪嘉南被困在了这边! 退着退着,星海几乎挨住了绝壁。说几乎,是因为她立马发现,自己虚无的身体,甚至能够毫无障碍的穿墙而过。这会儿,她的半个身体就像是镶嵌在深壁之中。 星海提足一顿,反身跃进。 她陷入了纯然的黑暗。 黑暗之中,却有人深深的叹息:“傻丫头。” 那是嘉南!明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星海忍不住张望,泪水几欲盈眶。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行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你却真的来了。” 星海的回答,轻声且坚定:“我怎么可能不顾你?” “我怎么可能不顾你?”六百年前,阿环割袍断情,决然而去,说的是“你怎么可以,任凭我嫁与他人”。一样的斩钉截铁,一样的生死相许。 星海放声哭起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一滴,两滴,龙族的清泪,不及坠地,明珠成型,自暗中放出明锐生利的光。 嘉南伸手,想要拭去她颊边的眼泪。触手空空,没有温凉。他蹙着眉头生气起来:“胡闹!你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孤魂前来。” 知不知道,在未知的冥界,光阴变动无常,她会轻易的魂飞魄散? 星海扬眸,眼神翟亮,顾盼生辉:“你既能来,我亦能来。” 这、分明就是年少时阿环的样子!那个华山绝顶,死撑住一口气攀爬、拿不到云英草誓不罢休的倔强少女。嘉南如遭重击,一个踉跄,险些稳不住身形。 阿环,彻彻底底的回来了!从今往后,四界之中,无所畏惧,任她飞翔。 那么,天真烂漫的星海呢?被掩埋在哪一层面具之下? 他执意独立来取宝莲灯,一则鉴于龙族的特殊体质,确确实实不适合这黄泉之界;二则希望她的眸子永远清净无尘。毕竟,再丑陋的事物,记忆中的,与真实看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可惜,只对主人有所感应的宝莲灯,不是他能唤醒的,反而把自己囚禁在这无人的琅炔之沟。 嘉南凝望着她。前世今生,重重叠叠的幻影,阿环星海的表情交错纷杂,最后融合成一张绝美的脸,蔚蓝的眸。 北海的星海,亦是瑶池的阿环。 自此合二为一,再无分别。 “星海。”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抑或,应该称她阿环? 她答应着:“嗯?” 他放下心来:“你能察觉到宝莲灯吗?” 她有些不确定:“或许是有的。” 星海生魂的气息太过于微弱。恐怕认主的宝莲灯不能认得。 “这事并不急于一时。”他忽然转换了话题,“东海琅炔沟,你可知此处何地?” 星海晓得他此时提及,必有深意,迷惑不解反问道:“岂非冥界的入口?” “也对。但更重要的,这里是上古神器的锻造之处。所以阿环死后,宝莲灯就自动的飞回了这里。”嘉南翩然玉立,宁静而致远,“这件事情,我直到你进来,才领悟得。” 他淡淡续道:“此地至寒至酷。采集而来的昆仑玉、祁连石、秦岭铁、长白铜一经打造,便能即刻冷淬。而且,用彼岸花汁投入锻炉,供奉祭祀,破炉而出的神器最具有灵气。” 红尘界中,利兵宝剑的成型,往往需要铸剑师的指甲头发等物,甚至要以身殉炉。想不到,碧落界的上古神器,也是要用天地间最阴寒霸道的彼岸花作为祭品。 这满地红艳艳到极致的花朵,肆无忌惮的亘古盛放,却也有它的情非得已。 星海听得啧啧称奇,对彼岸花的恶劣印象扭转过来几分。用鲜花祭奠,总比大活人在火上炙烤要来得不那么血腥。 嘉南不禁失笑:“星海,你还不明白吗?对你我来说,是无所谓生与死的。” 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其实世上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不灭的精魂。 只是,阿环固执的说不懂得。三生情缘,历尽坎坷。而星海毅然坦陈:“我不是很明白。” 嘉南习惯性的想去揉星海的头发,手停顿在空中,触摸到的是一片空荡荡的虚无。喟然轻叹,几近无声,“其实,我们未必希望你真的明白。” 这也许就是,圣女之所以为圣女的原因吧?四界之中,没有谁能够代替这般独一无二的她。 “龙女的肉身有致命弱点,太过于脆弱了。”嘉南正色,吐出的话却惊骇得星海变了几次脸色,“星海,我要用彼岸之花为你重塑不坏真身。” 2008年1月12日 颜无水于海拔1635 ~~~~~~ 注:在“正月初一”那章就提到:神仙相互之间交流用的是念力,不必象凡人一般开口说话。所以,在琅炔沟,被消声后的嘉南星海依旧能用念力对话。 五月廿六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我穿不过去这结界,请你去摘些彼岸花回来吧。”嘉南如是说。 这一墨色的擎天绝壁围成了只进不出的结界?难怪瞧上去如此怪异。星海很想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根本摘不下花蕊。但是,嘉南说得这般客气,她就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拒绝了。而且,他摆出了一副端正的打坐姿势,盘膝在地,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星海无奈,慢吞吞的一径飘出结界。 星海半蹲在地,漫不经心的把手扫向面前的彼岸花,一边扭头看向嘉南,用眼神抗议“看吧,看吧,我就说我摘不了的”。不经意间,她的手触摸到了一些肥厚娇嫩的东西。这个触觉,像是花瓣?惊讶之余迅速回转脑袋,星海不得不承认,她竟然抓到了彼岸花。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怒放的花朵,能被冥灵执在手中。是怎样超越生死的力量? 怀抱着满满一兜殷红的花朵回来,按照嘉南的嘱咐,在地上摆出一个大大的“人”字型。星海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些错落的花朵,如何也不觉得自己是长这样形状的。 嘉南忍俊不禁,笑道:“放心,我不会把四界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63 第一美人变成第一丑八怪的。” 远离了红尘的纷扰,素日端重如他,也开起玩笑来。让星海觉得很是欣喜。 灵魂是不灭的,肉身是无穷的。只是,重塑真身是何等厉害的术法。从红尘界飞升上来的仙人冥灵,须经瑶池圣水浸泡七天七夜,生肌长骨,方能获得新生。嘉南不敢托大,收敛了笑意,双指相扣,吟念出声。 这结界本来就是锻造神器之处。在幽明的黄泉东界,割裂出一处能够如意使用灵力的地方,当年的上古真神,也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地上的彼岸花飞速的旋转起来,越转越迅速。星海目力极好,仍免不了一阵眼花缭乱。这法术忒的古怪,她出师过两辈子,对其依旧是闻所未闻。好个嘉南,竟敢藏师。星海不满的仰首。 嘉南面色凝重,咬破了手指,反方向绕着花堆奔走起来。他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彼岸花上。那花的颜色愈发的饱满艳丽起来。 星海心想,龙妃是由龙王的脊柱小骨分裂而成。她这个新身体,算不算是嘉南的一部分呢?这滴入进去的,不止是他的血液,还有他万年的修为。如此一来,怎么也还不清他的恩情了。 星海在一旁满腹心事的郁闷,嘉南几乎到了强弩之末,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涔涔而下。在黄泉界耽搁得太久了,消耗的灵力又太多,他的神之身顿觉吃不消。 嘉南咬着牙,尽力保持神智的清醒:“星海,快。” 星海抬袖,吃惊的想要扶住虚弱的他,但伸出的手空空荡荡,从他臂间穿了过去。 “快!”嘉南厉声道。 他从来心平气和,从来淡漠寡情,从来不曾这么声色俱厉的呵斥。星海被吓着了,一个哆嗦,慌忙摔入彼岸花丛。 嘉南捏诀,念起收尾的咒语。浑身上下有淡淡的光辉笼罩。 星海察觉到自己空无的身体渐渐的充盈起来。额上的莲花印记,在混沌中放出华丽瑰然的光芒,比龙女眼泪凝结而成的夜明珠尚且要明亮几分。 “咒成。”嘉南吐出最后一个字,徐徐的放下手。他脸色煞白,微微的笑容平静的浮现:“成了。” 这样波澜不兴的疲倦笑意,星海惊恐起来,一个箭步扶住他。嘉南是颤抖着的,在她的搀扶下,勉强保持着站立:“招唤宝莲灯吧。”形势紧迫,他顾不上调气休养,低声吩咐。 他二人都有了真身。如果唤不醒宝莲灯,就只能永久的呆在这幽闭结界中了。 “好。”像是有把钝钝的刀子在一寸一寸割着她的心,星海忍住痛楚,点了点头。宽大的衣袖飞扬,她高举着双手,清清楚楚的说道:“灯来!” “轰隆!”地动山摇,结界外的冰凌全部破裂,滔天的火势蔓延开来。冰火相碰,至寒对上至酷,“嗤嗤”的冒着浓烈的白烟,火苗却窜得更加声势浩大起来。燃烧的火舌如恶魔般,一尺一尺吞吐着,向他们逼近。 黄泉界的真火,即使是神人也是惧怕的。 “糟糕,结界要坍陷了。” 受到强烈气流的冲击,星海站立不稳,在颠簸中死死抓住嘉南。两人相互扶持着,面临着这劫难无能为力,躲也躲不过去。也许,今生能一起死在此处,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不知道在黄泉界终结生命,是不是也会有来生? 说时迟那时快,铺天盖地的金光夺目而来。无法直视那般耀华的光彩,星海伸袖掩住眼睛。所有的喧嚣都沉默了下来。 某一个瞬间,她差点以为天地之间只是一片璀璨的寂静。 ~~~~~~~~~ 第七日上,日光甚好,摩诃罗却难免心浮气躁起来。凭嘉南星海联袂的能耐,也有摆不平的事情吗?若不然,他也下去探探虚实?摩诃罗左右思量,举棋不定。 风平浪静的海上,王族装束的青年男子分波现身,正是北海敖宏。他微微一欠身,面上有悲凄的神色:“尊上,请把我妹妹的尸身还给我。” “尸身?”摩诃罗的脑筋转了两道弯,才明白过来,冷哼一声道,“本座可不认得你妹妹是谁。”龙族身属紫陌界,却投靠灵霄殿的天庭,他没有必要给敖宏好脸色看。 敖宏握紧了拳头,按奈下怒气,尽可能谦卑的回话:“尊上说笑了,鄙人的妹子名唤星海。尊上一定认得的。” 见都指名道姓了,摩诃罗也不好再装糊涂:“凭什么要给你?” “我妹妹死了。”敖宏垂下眼睛。 “谁说她死了?七日没有到呢。”摩诃罗硬着嘴,将信将疑的跳了回去察看。龙女星海的身体冰凉,僵直得像块石头。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好好的,心头有暖意,怎么说死就死了呢?难道他们真的在琅炔沟遭遇了不测?四界中能和他称得上对手的也就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彼此都有惺惺相惜之谊。要是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摩诃罗的日子也就无趣得紧了。 “尊上应该相信鄙人的话了吧?请把我妹妹还给我吧。北海的女儿不能流落在外的。” 摩诃罗迟疑道:“谁与你说星海死了?”事关重大,万一星海又活过来了,找不到身体,他的罪过就大得去了。 敖宏的表情一片寂寥:“王母娘娘派青鸟使者送信过来。我母妃已经哭昏了过去,还请尊驾不要挡路。”好不容易相认的女儿,没几天就过世了,这悲恸谁能承受得了? 王母娘娘!这女人自以为掌控一切,不是给他摩诃罗添乱吗?要真是两位上神死了,灵霄殿能这么轻飘飘,仅仅往北海发个讣告了事?早乱了分寸。在未确定星海生死之前,他绝无可能把龙女肉身交给别人。北海龙宫对星海的爱护之情炽真,但依靠他们低微的本事,显然是护不住的。 摩诃罗此时有七八分笃定星海活着,横眉冷笑:“若本座执意阻挡,你待如何?” 敖宏变色,执六尺画戟在手,毅然说道:“明知不敌,敖宏誓与尊上一战。” 想不到往常温吞迂腐的敖宏,也会充满杀气呢。摩诃罗暗暗好笑。这仗,是打还是不打呢?他倒是有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陪这小字玩几招也不赖。 摩诃罗正欲试试拳脚,东海之上突然波涛汹涌,浪势骇人,巨大的气泡汩汩的,一个挨着一个,接连冒了出来。鸥鹰振翅高飞,鱼虾拼命的跳出海面。 有古怪。敖宏匆忙收了兵器,跳入海中。深海中动荡不安,浑浊一片。不时有鱼类认不清路,惊惶的撞入他怀中。敖宏也定不住身形,无可奈何之下,拖着满身的水珠,重新返回岸上。 王母的报丧,还附着敖宏□□结束的敕令。只是,妹妹死了,他活得好好的又有什么意义? 盛极的金光从海洋深处破浪而出,整个水面被生生劈成两半。两面海水临渊,上下翻滚不息。两米宽的狭长空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64 隙,如深沟绝崖,内里一滴水珠也无。 一盏数米高的莲花灯从深沟中徐徐上升,停在半空之中,金光四射,照耀天宇。其上站着两人,衣袂翩跹,举止若华,令人不敢逼视。 当嘉南星海以天人之姿出现,摩诃罗终于明白王母的旨意了:北海嫡系的小龙女死了,活着的只是瑶池圣女星海。他护法了七日的龙女肉身,已经没有用了。 看来,说一切尽在王母掌握中,也不是没有道理。入琅炔沟的结果,也在她策划之中?这女子的力量真是强大到可怕。何况,她手上还有两件上古神器辅佐。 是到了结束的时候。 敖宏面沉如水,问摩诃罗:“可以把我妹妹还给我了吧?” 那一刻,他看着星海,如同看着一个陌路之人。 ~~~~~~ “母妃,哥哥……” 星海憋着一口气,奋力的敲打着门。一反往日繁华尊荣的景象,北海水晶宫朱门紧闭,冷冷清清。无数缟素的帷帘,密密的缠绕着宫墙。硕大无比的一个“奠”字,高高的挑在外面,刺痛了她的眼。隐隐传来哭灵的声音,说不出的凄凉哀婉。 “星海,走吧。”嘉南叹了声,拍拍她纤瘦的肩膀,以示安慰。龙宫的态度很坚决,敖宏取回星海上一个身体后,要为小女大张旗鼓的发丧了。 盛极易衰。龙族不想沾瑶池圣女的光,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匆匆撇清界限,论理无可厚非。只是苦了星海。她日前才欣欣然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龙妃的关爱,敖宏的照顾,缺失的童年,缺失的亲情,像是在短短的几天补了回来。然而,当星海丢弃了龙女的肉身,龙宫的门也永久的向她关闭了。 嘉南暗想,这件事情错在他。只是,即使让他重新选择,他依然会这么做。如果不是换了星海的身体,她根本无法唤醒宝莲灯,顺利驾驭出琅炔沟。而且,从某种意义上,王母娘娘也不希望有个紫陌界妖身的圣女吧?碧落界的妥协,是有分寸的。这些谋划与计算,他愿她永远不懂。所有的罪过,让他独自背负吧! 星海无力的背靠着宫门,掩面失声哭泣,断断续续的说:“他们……他们不要……我了……” 眼泪潮湿,滑下她的脸颊,再也凝结不成晶莹剔透的明珠。血缘消弭,留下的只有短暂不堪的回忆。一切,都回不到过去。 记得离开的那日,她笑如春风,向敖宏允诺“去去就回”。孰料命运捉弄,她紧赶慢赶的回来,见到是她自己的葬礼!多大的讽刺。难道,没有了龙族的外壳,她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诞生在海洋中星夜下的孩子,她的名字,不证明她仍旧是他们中的一员吗?何苦将她远远的推开? 嘉南用力抱住哀哀痛哭的星海。以后,她得受仙职,复位瑶台,一言一行,事关碧落气脉,恐怕不能如此畅然喜怒了。 门底的缝隙中滚落下来几颗指甲大小的明珠。是谁躲在门后无声悄然的哭,来不及拭去的泪珠?他们,始终是爱护着星海的。只是,鉴于彼此的身份,彼此的立场,争见不如不见。 何必执著?龙族上下,不曾参透碧落紫陌两界达成的默契。龙妃千年孕育一子或一女,哪能如此狠狠心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是一场无言的送别。门的两头,各自成伤。 哭累了,沉默转身。斩断最后一丝对尘世的眷恋。 如所有人所愿,唯她惘然心酸。 2009年1月14日~1月17日 颜无水于海拔1635 腊月三十 腊月三十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姑苏城的大年夜,窗外下着瓢泼也似的雪。 宋玲静静的剔亮了油灯,跳动的火苗将她的脸庞照得红红的,柔美婉丽,眉目如画,洋溢着幸福。 “瑞雪兆丰年,真是吉庆。”叶翔道了声贺,牵着凌玥的手,拾步坐下。 林瑄万分谨慎的扶着宋玲,告了末座。宋玲羞红了脸,怪不好意思的埋怨:“才两个月,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让人家瞧着笑话。” “哎,夫人孩子的事最大。”林瑄涎着脸皮,帮夫人安顿好碗筷,再招呼客人。 宋玲取过帕子,帮丈夫拭净手,环顾了一周,问道:“叶翊呢?” 叶翔推开椅子,起身:“我去催催。” “不用了。”门外有人笑道。丫环忙上前开门,欠身请人进来。 漫舞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如柳絮,如轻烟。明丽无双的少女,衣饰华美,笑颜盈盈,沿着青石子路缓步走来。 那是何等令人窒息的绝世容颜,高贵清纯得连看一眼都是亵渎。 陪伴在星海左右的男子,宛若青青翠竹,萧萧如松下风。随后的叶翊,交织着欣喜和感伤的目光,一步不差的落在她身上。 “咣当”,叶翔执着的酒杯摔落在地上。凌玥死死的咬着唇,近乎绝望。为什么,为什么她离开了这么久,却仍旧要回来?而且,如此光彩照人,令所有女子都嫉妒的倾城美丽? 除夕的家宴,整席的菜如流水般的上来,觥筹交错。 凌玥食之乏味,味同嚼蜡。叶翔看出她的异样,不停夹菜到她碗中,问:“玥妹,你不舒服?” 这么一来,所有人的目光刷的看了过来。 凌玥很想发发大小姐脾气,赌气的摔下筷子就走,可是凌君卿幽风谷出身一经曝光,父亲疯了,凌家庄散了,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仰仗的只有叶翔不着边际的关切,不得不低头,于是勉强的笑了笑:“表哥,我没事。”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咽回了满腹的委屈,忍住了打转的泪水。 “有件事情,我要宣布。”叶翔忽然用力的握住凌玥的柔荑,微笑道,“我和玥妹准备在二月完婚。” 完婚?凌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幸福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翔无比认真的望入她的眼眸,轻轻许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听到这一句海枯石烂的誓言,凌玥的眼泪夺眶而出。坚持了这么多年,分分合合,喜喜怒怒,表哥终于心甘情愿的履行婚约。她一辈子的梦想,终于实现。 “等成了亲,我们就回去重建万叶山庄。”叶翔在她耳边低低的说。这是他作为叶氏继承人的责任,也是对黄泉下老父的告慰。 一片贺喜之声,满室春意融融。 这么多年的纠葛痴缠,三世的情缘,终于放下来了吗? 原先担心解除封印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预计一年恢复的神位,因为灵芝的扰局,阿环的记忆提早了半年苏醒,星海已经回到瑶池继任了仙职。嘉南也领回了少暤西方的封地。这次下凡,纯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65 粹是为了叶家兄弟的裂魂。没想到,这一世的刘玺,亦决然放弃了对阿环的爱恋,转身走向他人。 纵然位列上神,算得出世事变迁,却料不准人心。 林瑄缩着脖子凑过来,好奇的问问星海:“那你们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想要伸出去的贼手,在嘉南眼光瞥过来的时候,赶紧转了个弯,从袖子里掏出折扇,假装呼啦啦的潇洒摇动。冬天摇扇子,冷,自讨苦吃。这个与她同来的男子,像极了听翠谷的先人,看上去不简单呢。 星海窘迫,欲顾左右而言他。嘉南自自然然的递给林瑄一本薄册。 听翠谷失传多年的剑谱?匆匆翻了几页,瞬间激动起来的林瑄觉得这份新年礼物真是及时雨。扳倒了凌家,遵照师父的遗愿,听翠谷也要堂堂正正的屹立于武林,发扬光大。 “您是刘沉香祖师的后人?”林瑄收敛了花花大少的骄纵,毕恭毕敬的说。 不巧,正是刘沉香祖师他本人。星海嘴角噙笑,乐得袖手旁观,看嘉南能扯出个什么谎。骗人可不是上神应有的态度哦。 嘉南正色:“此剑谱乃家师所赠,嘉南并不知其来历。” 星海傻眼。纯阳子送的,没错。好个嘉南,孔子笔删春秋,他就虚虚实实的回答。星海愣是没挑出毛病。 酒足饭饱。江南极少下雪。众人都有武功护体,兴奋的跑出去赏雪。可怜的宋玲,怀胎其罪,被林瑄勒令留在温暖的屋中。 不知道谁家放起了焰火。火树银花,如花绽放在天幕,变幻着色泽,辉映着铺天洁白的雪色。 “雁华找到了凌君卿,不日就能抵达姑苏。”星海特特凑到凌玥跟前说。这事,瞒着林瑄比较妥当。 那人,无论有多阴险毒辣,始终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这么多年争权夺利,劳心劳力,如今神志不清,反倒可以安享晚年。凌玥感激的看着星海。这一刻起,她无法再怨恨下去。 星海微微笑:“我羡慕你呢。”一瞬的怅然,水晶宫屈指可数的日子恍如前世。 少年沉着眸子,站在她身后。之前他们和林瑄的对话,叶翊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不论她与嘉南的关系如何,星海都不会属于他。也罢,将她当作生命中出现过最为华丽的梦境。能够邂逅,已经上天极大的恩赐。 叶翊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我听陈姑姑说了补魂之事,请你让我哥哥活下去吧。” 他依着桑怜儿的辈分,唤陈雁华一声姑姑。只是,他的妻,已离开。 “为什么?”星海抬眸,无瑕清澈如一泓秋水。 “哥哥是两个人,或许到了明年就是三口之家。叶翊孤身一个,死不足惜。”叶翊流露出落寞的神色。 “你的命是你的,时辰未到,谁也夺不去。”星海像兄弟般的拍拍他的肩,“补魂的事,以后再说吧。” 叶翊的命格,星海早就擅自改动过了。喝过她的灵血,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万一哪天他遭遇了不幸,她再下山帮叶翔延续生命就是,也不费什么精神。 叶翊怔怔的望着她,良久说道:“祝你幸福。” 星海踮起脚尖,费力的去接空中的雪花,满当当的自信与肯定:“放心好了,我当然会幸福的。” 华山之巅,落雁回风,光风霁月,便是相守一生。她与他,很好,不会再奢求些什么。 “你可想找回怜儿?”星海笑嘻嘻的说。 叶翊缓缓的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想必,她现在过得很惬意吧。” “说不定,她是希望你去找她回来呢。”紫陌界可不是什么清净善地。 也许,桑怜儿自己也闹不清楚。仙子若言对于嘉南,是师生之间单纯的仰慕;而桑怜儿对于叶翊,是多年相伴的默契,早就成为刻骨铭心的爱恋。 叶翊迟疑片刻,忽然如箭矢般,疾速的冲了出去。 星海挥舞着衣袖,大声呼喊:“往南,往南啊!”笨叶翊,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应该去紫陌界的大本营找嘛。不过不要紧,摩诃罗教了桑怜儿一些本事。若她肯见他,叶翊即使闷头往北走,也是能见的。 嘉南靠近过来,轻描淡写的说:“灵芝在华山上。” 星海欢喜的跳了起来,险些撞到嘉南,一把拉过他:“咱们快走。” 星海拜了圣女,灵芝受的刑罚到了尽头,说是要遣送回来,仍旧做她的侍女。想不到杨戬的速度这么迅速,半天就搞定了,真不愧是她的好兄长。 嘉南尽可能保持优雅的风度:“急什么,灵芝又不会逃走。”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兴高采烈过。那时候,是谁在莽莽草原上说,“谢谢你成全了我,所以我也会成全你”的?他可记着呢。 星海瞪了他一眼,心想,灵芝为了她的事情,被罚入妖道轮回,受了这许多年的苦。是她亏欠的。当然和嘉南的性质大不一样啊。 匆匆告别主人的挽留,出城捡了个僻静地方,嘉南星海登云北去。无边秀丽的江山,行云流水般从他们脚下倏倏而过。照着凡世的习俗,除夕夜熬夜守岁。这连绵起来的万家灯火,难得的彻夜通明。十丈软红,竟是如斯美好。 在这一日,无论富贵穷酸,无论男女老少,家家户户,围炉而坐,祥和宁谧,充满着对明年的憧憬。 新的一年,新的期盼,今年的巍巍华山,不会再如许冷清了吧? 星海突然想起在林瑄书房中读过的半首诗,轻声吟诵起来。彼此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 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 从此以后,天上人间,执手相看,千年万年。 (全文完) 2009年1月18日 颜无水于海拔1635 番外:怜儿篇 番外:怜儿篇 --每当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沧溟天的水,梦华台的风。而对你的爱恋,不再清纯如初。 我死了。死于饥饿与寒冷。魂魄轻飘飘的飞升上了天。 卧冰求鲤,至孝感天。想不到我十世为人,积攒满了千件功德,得登碧落仙班。 直到把我留名青史的史官的曾孙的曾孙的曾孙都投胎转世了,我才领悟过来,那其实是一种多么愚昧无知的死法。年轻时天真无邪的理想,只剩下不堪一击的回想,恍然如梦。 那个时候,世上已无仙子若言,我是紫陌界的堕仙--桑怜儿。 浸泡过瑶池圣水出来,看着焕然一新的身体,我惊喜之余,不由踌躇满志。 新入碧落界的我,被称作散仙若言。上完蓬莱山馆的课,就会被分配到各个仙府执役,成为天仙若言。 我曾偷偷的问过同窗,怎样才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倾觞 作者:颜无水 分卷阅读66 能修行到大仙、真君、上神等尊位?她们一脸鄙视,瞧不起我的孤陋寡闻,说:那些都是天地间浩然正气幻化而成的神人,不知道比我们高级多少,灵力天生。像当年的杨环,修炼总共不过三百多年,就一跃成为位高权重的瑶池圣女,可惜啊可惜,为情所困。每到这时,她们就一齐猛摇头,缄默不语,眸中却有幸灾乐祸的光。 我隐隐觉得失落,原来我只不过是小小的一名低品仙姬。 蓬莱山馆的课程,是唯一能让我振奋起来的事。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法术,我运用起来如鱼得水,每每得到教授的赞扬。 那是个澹定漠然的上神,弱冠年华,青衣襥巾,丰神俊朗,漫不经心得仿佛无所在意。他称赞我的时候,总是会极微极微的扬起唇角。 嘉南。我轻声默念他的名字,心里就像怀揣了小鹿,止不住怦怦的跳。 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课程上到一半,嘉南忽然离开了。 我的心空落落的,千方百计的打听他的下落。有流言说,他要去继任白帝真君了。似乎,他以不到六百岁的仙龄身居高位,是有渊源的。 同窗们嘲讽我的痴心妄想,言语中的暗指,我听不明白。 后来,我不晓得懊悔了多少次。要是那时听懂了暗指该有多好?至少做着默默无闻的月宫仙子若言,能不时抬头仰望到他的光辉。不像如今,远如天涯。 结课那日,我拎着包裹在海边,孤伶伶的等月宫女官前来接引。 沙滩上舞剑的身影,俊逸洒脱,将我生生钉在原地,恍若浇了一头冷水。 原来,淡然寡情如他,是可以如此专注的望着一个人的,是可以如此暖暖的笑着的。 我总以为,他对我,是与旁人不同的。其实,他对那个小仙子,才是与众不同的,心甘情愿的辞去了蓬莱山馆的职务,陪伴在她左右。 我咬牙切齿的恨起了那个小仙子。她、究竟是谁? 关注嘉南身边小仙子的,显然不止我一个。月宫的主人,嫦娥仙子,常常打发青鸟去问候。 星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北海龙王的幼女。凭什么出身紫陌界的她,是王母的宠儿?而我,只能在清冷孤寂的月宫,日日研磨着桂花,伴随着月升月落。 “你去看阿环了?”一日,嫦娥携着织女的手,步入月宫。 织女颔首:“送去了一件天衣。再过一月,她就要下凡了,总是要有点防身的。” 嫦娥笑道:“倒是你贴心。我瞧嘉南对她的样子,仍旧是不记得前世的。” 织女叹息:“这样也好。若他知道往事,想是很难面对她了。” 两女仙渐行渐远,日色浅薄,华丽的裙裾在地上拖成长长的影子。 星海就是杨环?铁铁心,我下定了主意。 我略施小计,摹仿了嫦娥的笔迹,骗嘉南去了南海边的三生石。 天孙织女不是说,待他记起了往事,就会远离她吗?为什么手扶着三生石,他的眼神这般复杂? “若言,你这是何苦?”他喟然感慨,“我早已知晓。” 我跌坐在地,心如刀割。 犯了天规,我被削除仙籍,打发回红尘。 不甘离开他,也不愿再受情劫的煎熬。 或许,这样的结局,是我最好的出路。 只是,为何偏偏让我在凡间,又遇见他和她?两个人的世界,根本插不下我的足。 爱也好,恨也罢,我自始自终是那多余的一个。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 王祥字休征,琅琊临沂人。性至孝。早丧亲,继母朱氏不慈,数谮之。由是失爱于父,每使扫除牛下,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母常求生鱼,时天寒冰冻,祥解衣,剖冰求之。冰面自解,双鲤跃出,持之而归。母又思黄雀炙,复有黄雀数十入其幕,复以供母。乡里惊叹,以为孝感所致。--《晋书·王祥传》 番外:叶翔篇 我是万叶山庄庄主,叶翔。善用刀。年少轻狂时,习过杀手之剑。娶妻凌氏。生子两人,女一人。 膝下最疼惜的是,孙女叶梅。阿梅伶俐,眼光颇高,长到十八还没有遇见好姻缘。死缠烂打的拖着我,要去寺庙烧香祷告。她憧憬着幸福的样子,真像少女凌玥。 我心软了,倒是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爷爷年轻的时候,遇见过神仙呢。” 是啊,大年初一,酒缸中爬出来湿淋淋的少女,罕见的蔚蓝眸色,倾国倾城,终身难忘。后来,叶翊病死了,她特地下华山帮我补魂,依旧二八芳华,容颜不老。 阿梅撅着小嘴,满脸不信:“爷爷吹牛。” 神仙鬼怪的故事,小辈们每每不信。我却深知,头上三尺,真有神灵。 仿佛所有的交集,都是梦中的故事。但那些传说中的人物,曾与我结识于江南水畔。 他们曾来过这世界。 分卷阅读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