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分卷阅读1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 《怀璧》陆廿三 文案: 耿介想,他的omega,就是一块夺目的美玉。他则是平凡的普通alpha,没什么过错,可是匹夫怀璧,已经是莫大的不应该。 内容标签: 婚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耿介,谢瑶 ┃ 配角:陆瑾,李玉 ┃ 其它:abo,忠犬攻 第1章 第1章 离下班不到半个小时,耿介正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脑上已经完成的工作出神,心里却开始盘算下班后的活动。 “哎,耿介!” 桌子被敲响,自己的顶头上司正带着一脸笑容喊他,没等耿介明白过来,上司的笑又重了几分。 “前台有个omega来找你,说是你的夫人,你小子什么时候勾搭了一位美人,还藏着不给我们知道!” 耿介心里一沉,赶紧看去前台,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前台一人隐约的衣角,可也看出来那就是谢瑶早上出门时的外套,登时站了起来,压低声音。 “对不起主管,我可能需要出去一趟......” “快去快去”,上司似乎比耿介还着急,“也要下班了,今天放你早走一会,别让你那omega等急了,免得回家罚你跪键盘”。 耿介尴尬一笑,心想那人怎么会让他跪键盘,关了电脑就急匆匆地翘班。耿介待的是小公司,没什么会客室,前台只摆了一张长沙发供人休息。 他一眼就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人,上前把人拉起来,和前台八卦的大姐打个招呼就领人出门,走到电梯那边才彻底松了口气,放开了自家omega的手。 “你今天怎么想起过来我这边了?” 耿介看着自己的omega,问了一句。 按说omega到自己alpha的公司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和谢瑶结婚半年多,双方还真没有去过对方的工作地点,所以这一次,还真称得上意外了。 谢瑶拉着他的袖子,还在好奇地打量四周,仿佛对于这一层没什么特色的写字楼有着莫大的兴趣,“今天培训组的老师约在附近逛街,逛完我想起来你在这里,就想来看看,我们一起回家啊!” 谢瑶在一所私立培训学校任职,工作轻松,每日只两节课,相熟的老师课余便喜欢逛街为乐。耿介想起他以前远远见过的,那些打扮得花枝招摇的omega,并不喜欢谢瑶与他们凑得太近。 他刚想问几句逛了哪里,电梯恰好开门,两人进了电梯他又止住话头。倒是谢瑶,进了电梯就开始不老实地晃着他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贴在他耳边。 “我刚才和你们前台的姐姐聊了几句,她说我老公在公司可是很受欢迎的,也从来没讲过自己已经结婚,嗯,我就那么拿不出手嘛?” 耿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动了动,分明没做什么,却有一种被人抓包的窘迫,忍不住怪罪那位舌头长的八卦前台,最后对上谢瑶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原本就性情木讷,更是不善言辞,直到出了写字楼,才憋出一句磕磕绊绊的“我提过你,是她没听到”来,惹得谢瑶倒在他怀里捂着嘴偷笑,拱来拱去的弄乱了一头长发。 耿介原本想得好好的,下班先去一趟超市再回家。这会领着谢瑶,也没了逛超市的打算。倒不是带着他多麻烦,而是谢瑶到了超市,着实让他头疼。 每次进了超市,谢瑶就像是挣脱缰绳的猫,直奔零食区,推着购物车像开着碰碰车横冲直撞。 耿介追也追不上,拦也拦不住,看着他抱起零食堆满车,然后一周内在家的日常就是零食、零食,不碰饭菜。 耿介开着车还在想,是不是所有的omega对零食都无法抵抗,又看了一眼副驾驶的谢瑶,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你不是逛街去了吗,怎么什么都没买?” “没遇到喜欢的呀”,谢瑶坐在副驾驶上小口地打着哈欠,看来逛街也是体力活,“我们去了那家新开的甜品店,我吃了两份草莓布丁,还有一份花糕......” 耿介这才明白过来,这哪是逛街累了,是吃撑了犯困啊!走到半路,谢瑶就睡得云里雾里,他轻声喊了几下,也只是动了动脑袋睡得更香。他心里默默地叹气,驱车拐去了一家超市。 他买东西也快,最后推着购物车结账,经过零食区又随手拿了几包薯片糖果之类的,一边安慰自己没事,又狠下心拿了几包谢瑶最爱的进口零食,这才匆匆结账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更文,略紧张hhh 嗯大概就是没什么剧情,通篇小甜饼的abo,忠犬攻和粘人精的美人受 本三三呢,人丑心不美,尽量不断更喽 第2章 第2章 回家上楼的过程相当艰辛,耿介喊了几句自己的omega,没把人喊醒,只好认命地抱着人先上楼。 在电梯里遇到了对门的邻居,五短身材的秃头alpha笑着和他打招呼,露出一颗大金牙,一只手揽着自己omega的细腰,比自己丈夫还高出大半个头的女omega矜持地对他点头,体贴地让出一点位置。 这一对好似腌菜坛子和插花瓶子的组合,并未让满腹心事的耿介开心,反而略显不适地把怀里的谢瑶遮得更严实,心道今天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和谢瑶也是这样的组合吧。 耿介身为数量稀少的alpha,并没有其他alpha能力出众、品貌上乘,从个性、长相、到工作能力无一突出,即使放在beta里也无甚出彩。 相反谢瑶则是正经强宗豪右出身的omega,聪慧漂亮,独立又不是那种被omega强权洗脑出来的强势者,和耿介相亲时身后都跟着一个加强连的追求者。 当年耿介在一众追求者中不过是个小虾米,因为和谢瑶看场电影回家路上就被情敌套麻袋打进医院,可谁知谢瑶就是哭着表示非他不嫁了! 这,大概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就算耿介马都没丢,只是挨了一顿揍。 打开门把谢瑶搁在沙发上,觉得不妥又去卧室铺床,把人放在床上安顿好,又下楼去拿买的东西,顺便停好了车。 最后自己在厨房系着围裙做饭,还在想着电梯里遇到的坛瓶组合,和腌菜坛子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模样。又忍不住比较起来,至少自己还是手脚健全的。出神之际,忽然被人轻手轻脚地搂住。 耿介后脖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受到谢瑶身上清甜香味又舒缓身子。 自家omega总喜欢像猫咪一样从身后缠上来,贴在后背讲几句乱七八糟的话。只是结婚许久,他也没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接触。 “我们今晚吃什么?” 耿介忍不住想吃了那么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 多甜食,还能吃下晚饭吗,一边把谢瑶从自己身上扒下来,“青椒肉片,还有鱼汤,你不要靠太近!” 等到omega自觉退后,他才敢把沾水的青菜倒入油锅,噼里啪啦的响油声伴着油烟而起,他又叹气。 “厨房油烟太重,你去客厅坐一会,茶几下有我买的零食,不要吃太多,待会就要吃饭了!” 谢瑶打了哈欠,垫脚打开厨房的抽油烟机,等到油锅没什么声音,又贴了过去,搂着耿介的腰身,头抵着他的后背。声音仿佛没睡醒一样,懒懒的拖着些许的尾音。 “我帮你做饭,我会摘菜呀,还会洗菜!” 耿介给油锅盖上盖子,听到谢瑶的话又忍不住想笑,倒不是谢瑶做得不好,而是他做菜实在不喜有人在身边,总觉得施展不开,还要担心他做得不对。 最后干脆转身,抱起顺从缠在他身上的谢瑶,把人安置在客厅沙发上,又拿出来一包薯片塞在他怀里,“在这等着,我做好饭来喊你!” “来抱我去吃饭吗?”谢瑶睁着眼睛,不满地看着他。 耿介苦笑不得,又惦记着厨房,随便答应一句又去了厨房。 相比于性格的温吞,耿介做饭却是难得的利落,两人份的饭菜也没什么难度,没一会就端着盘子出来喊谢瑶来吃饭,又转身回厨房端菜拿碗筷。 等他厨房餐厅来回两趟,看到谢瑶还是坐着沙发上盯着电视,又催促了一句。 等到他端出来最后的汤,谢瑶也坐在餐桌前,捏着一片肉片塞进嘴里,被人发现了,反而用鼻子哼了一声,只是坐直了身子。 “饿坏了?快吃吧!” 谢瑶接过筷子,反而没了刚才偷吃的食欲,草草地吃了几口便丢了筷子,对于最爱的鱼汤更是看也没看,没等耿介吃完就回了客厅,继续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耿介摇了摇头,心说果然还是下午甜食吃得太多,以后不能让人吃那么多的甜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我觉得腌菜坛和花瓶的组合挺萌的 大家觉得呢? 第3章 第3章 等到耿介吃过饭,看着谢瑶坐在沙发上没有半点动静,自己起身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然而等到耿介出了厨房,看到谢瑶依旧窝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困了就回卧室休息吧,逛街累了一天!” 走近一看,电视声音开得不小,然而omega抱着膝盖埋着头,散乱的头发挡了半边身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晃神,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瑶?睡在沙发上要感冒的!” 耿介试探着喊了一声,谢瑶动了动身子,没什么表示,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自己不开心了,让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那我先去铺床?” 谢瑶动了动脑袋,从头发缝隙里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耿介觉得这个场景熟悉,忽然想起饭前自己抱着omega放在沙发上说的话,福至心灵。 “那我抱你去睡觉?” 耿介试探着上前,手指快挨上谢瑶的肩膀时,他忽然起身,皱着鼻子,好像不满,又带着些笑,“我要洗澡”。说完就直奔卫生间而去,把耿介一人晾在客厅,连换洗衣服没拿都没来得及提醒。 直到听到卫生间里的水声,耿介才大梦初醒一般,关掉电视,客厅的灯盏,接着又去卧室准备两人的换洗衣服。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耿介正打算送去换洗衣服,那边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耿母又来慰问小两口的生活,他匆匆接了。 “喂,妈?是我,阿瑶,他在洗澡,刚出来,您找他有事吗......” 那边耿母一顿,接着问了一个问题,“瑶瑶在洗澡,你怎么没跟着他一起?”耿介被这句话噎得不行,回我忙着叠衣服呢。 耿母的用意,绝对不在两人一起省水上,可是又不是那种如胶似漆的小情侣,也没必要一起洗澡。 “别的alpha,哪个不是恨不得天天黏着自己的omega,怎么就你无动于衷呢?瑶瑶那么好,你不珍惜,也要当心别人惦记上了,多陪陪他!” 多陪谢瑶,就是挤过去厚着脸皮和人一起洗澡?耿介幻想了一下自己omega在水雾熏蒸里朦胧身姿,又赶紧摇头赶出脑中,顺便唾弃一下自己的无良行为。 谢瑶裹着浴巾,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无比自然地接过电话和耿母聊起来,又指着一旁的吹风机示意耿介来为自己吹头发。 比起木讷又不擅长沟通的儿子,耿母显然更喜欢和善解人意又乖巧的谢瑶聊天,耿介吹着头发都能隐约听到那边耿母的大笑,谢瑶在这边乖巧附和。 “好呀,明天我和耿介回家看你们,到时候教您怎么使用。对了妈,我今天逛街,看到一家很不错的鞋店,我们一起去逛逛嘛,不远就在耿介公司的附近,新开的店......” 耿介沉默听着,原来谢瑶为他的父母添置了一台按摩椅,两位老人琢磨几日,也没彻底明白怎么使用,这才打电话来向儿媳求援。 他想,对待自己的父母,谢瑶比他还要上心。他都没意识到的问题,对方已经帮他解决,顺带尽了孝心! 吹干头发,谢瑶坐在床上套上睡衣,光溜溜的腿暴露在空气里,一边哼歌一边整理衣服,不忘提醒一句明天回家看望父母,让耿介提前准备好,还能在父母家里睡一晚。看谢瑶忙碌的样子,好得像自己垫窝的仓鼠,看得耿介心里五味杂陈。 那么多人追求的漂亮omega,坐在自己床上垫窝,说不开心那是假的。可耿介心里,惶恐却是远多于开心的! 他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大奖的彩民,或者被馅饼砸中的幸运者,要把这份惊喜藏得深深的,不敢炫耀也不敢嘚瑟,唯恐从天而降的喜悦,成了不翼而飞的空欢喜。 等到怀里的人睡着,他又忍不住离得远一点,认真地看着睡颜安稳的omega。这是他的omega,真的是他的omega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瑶内心os:去你的彩票,去你的馅饼 我可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仙女本仙~ 第4章 第 4 章 耿父耿母和两人同城,但是住得并不近。自从两人结婚后,耿介固定半月带谢瑶回家探望一次。谢瑶是双休,可惜耿介单休,不然两人早上就能去父母家了。 耿介早晨起床时,谢瑶还在他身边睡得十分香甜,等他准备好了早饭,依旧睡得云里雾里。最后他索性自己吃了饭,留了张纸条便出门上班。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谢瑶来过,耿介一进公司就觉得所有人在看自己,似乎都在讨论“公司貌不惊人的a都有位极为漂亮的ome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 ga傍身”的事件。甚至公司前台最为八卦的大姐,都捧着水杯前来打探情报。 “小耿,昨天那位,真是你家的omega?” 周围的同事都竖起了耳朵,忙得要死也惦记着八卦。耿介不想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只是这种程度肯定无法满足八卦的众人,于是大家又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结婚没有结婚没有?他家彩礼要了多少?”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们有孩子了吗?” ...... 这些关你们什么事!? 耿介很想问一句,只是开罪这么多的同事显然是不明智的,他干脆低头继续工作。 “讲讲呗,和你那位怎么认识的?” 等到众人散去,和耿介关系不错的一位同事低声发问,“一直觉得你沉默寡言的,谁知道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怎么和你家那位认识的?” “相亲。” 耿介言简意赅,看着对方明显不信的样子,又低头补充,“我家的长辈和他家的长辈是旧识,偶然见到,就认识了!” 本来依着谢瑶的家世,是不会和耿介有什么牵扯的。但是耿介的大伯,刚好在军部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又是被某位老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位老将军,又刚好是谢瑶的祖父。 那时候耿大伯只说是介绍个朋友,耿介和他关系也没多亲密,也就没往相亲的方向想。第一次见面一看是位omega,他吓得几乎要夺路而逃。 omega大多眼高于顶,越漂亮的越有资本高傲。耿介从没有自己能入那位谢姓omega的侥幸心理,可是收到那封措辞含蓄,问他有没有时间,署名谢的短信,他还是一夜辗转难眠。 “你的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同事带着真假难辨的羡慕感叹,“我家里介绍的对象都是beta,唯一的omega还是眼高于顶的那种,从小被人捧坏了......” 耿介笑了一下,并不接话,又专心地工作。他今天可不想加班,还要准点接了谢瑶回家看望父母呢! 耿父耿母去年退休,每日的日常就是买菜和广场舞,儿子儿媳回家已经算得上大事,早早地开始准备。等到耿介和谢瑶进门,耿母已经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谢瑶和耿介在一起,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典范。可是到了耿父耿母面前,仿佛换了个人,一派温和贤惠的小媳妇儿模样,脱下外套就去厨房帮忙,留耿介和耿父在客厅聊天。 耿介和耿父都是话不多的人,他又因为从小表现不佳,总是让耿父失望,父子俩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好,凑在一起也没什么推心置腹的话可以沟通。 尴尬地坐了一会,耿介干脆起身,去厨房看看谢瑶和耿母在做什么,有没有自己帮的上的地方。 进了厨房就看到一溜摆盘,谢瑶缩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青菜摘着,看到他来偷偷地做了个鬼脸,耿母在一旁热火朝天地炒菜,问一句他怎么来了? 耿介看谢瑶好像是坐在一堆小鱼干流口水的猫,摘菜的动作都委屈得不行,偷偷地捏了一片做好的腊肉塞进他嘴里,“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妈您怎么做了这么多菜,吃不完了怎么办?” “没关系,你们好容易回家一趟。我看瑶瑶比上次又瘦了,今天正好多吃点补一补!” 瘦了吗?耿介看一眼鼓着腮帮悄悄吃肉的人,趁着耿母没注意又偷了一块排骨塞进谢瑶嘴里。 那就多喂一点吧,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每天五点更新~ 本三三尽量守时、不断更 第5章 第 5 章 “好吃吗?” 耿介悄悄地问,看到谢瑶点头,放心地继续投喂自己的omega。 耿母起锅,一回头正好抓包偷吃东西的两个人。耿介一手往谢瑶嘴里塞着肉片,一手还不安分地抓着人家的下巴,被耿母一瞪赶紧松手,尴尬地把油乎乎的手藏在身后。 “多大的人怎么还上手了,脏不脏,看不见筷子啊?” 耿母看谢瑶也是一脸尴尬,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得不敢嚼,再看那盘距离两人最近的盘子表面已经看不到肉,又转头训斥自己儿子,“你先领着瑶瑶出去吃点东西,我这边马上就好了!” 耿介连忙答应,接过谢瑶手里的青菜放在桌上,就领人出了厨房。在狭小的厨房待了一会,耿介只觉脸上都热腾腾地熏了起来,再看谢瑶也是脸颊微红。 “热不热?去我房间待一会儿?” 在小凳子上缩得时间久了,谢瑶伸展四肢跟着耿介进了卧室,又狐疑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四处嗅着,最后扑在耿介后背挂在了他身上,胡乱地蹭着。 谢瑶似乎很喜欢近距离接触,没人的地方,就喜欢挂在自己alpha的身上挨挨蹭蹭。也许是一种生理本能,耿介想起高中生物课本的介绍:omega对于标记自己的alpha有着本能的依赖性,这种依赖让omega在alpha面前乖顺如绵羊。 “好烦啊,我觉得自己现在是油爆葱味的,是不是在厨房多待一会就能装盘上桌了?” 耿介没闻到谢瑶嘴里的“油爆葱味”,反而在他靠近时闻到了扑鼻而来的、omega身上的信息素香味。像是他小时候用的一种擦脸霜,再多香味也是淡淡的,但是又让人无法忽略。从鼻尖钻进去,猫尾巴一般,撩得人心痒痒。 “你闻闻!” 谢瑶拉着衣袖把胳膊抵在他鼻下,耿介笑的勉强,“没有油爆葱味,是厨房油烟太重,你待的时间久了”。 “是吗?我闻着很重了......” 两人就着“油爆葱”的话题争论了没一会,就听到耿母喊吃饭。耿介赶紧把身后的人扒下来,牵着出去吃饭。 丰盛的饭菜,难得聚在一起的家人,耿母和谢瑶似乎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几乎把餐桌上两位alpha忽略。 饭后耿母收拾碗筷,耿介把谢瑶推去洗澡,又进了厨房帮助母亲洗碗。跟自己儿子自然不用客气,耿母看着儿子专心洗碗,又刻意地提了一个话头。 “你李叔家的儿子你还有印象吗?比你早两年结婚的那个。” 耿介点头,耿母说的那一位,算是自己的发小,跟他同龄。两人小时候住得近关系相当不错,大学离得远了,联系这才慢慢地少了,工作后相处的机会更少。 “现在人家都两个孩子的,前几天又升职了,现在已经是管着好几十号人的老总。你和人家一样大,工作没有大起色,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耿介沉默了一会,擦干净碗上水渍,“他,上学的时候就比我聪明,大学选专业也是选了最热门的。我专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4 业一般,工作暂时这样,换工作也换不到好的......” “妈知道你不容易,可是身为alpha,成家立业不是应该的吗?既然成了家,就要对自己家对自己的omega负责不是。你看哪个omega嫁人之后不是养尊处优,瑶瑶和你结婚现在还在还要跟你一起养家......” “你们现在不打算养孩子,以后也没计划吗?” 耿母拍了拍他的后背,“瑶瑶是个好孩子,你别让人家戳着他脊梁骨说,这人是瞎了眼才找了那个alpha!”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觉得把忠犬攻写成了渣攻,心塞塞的 第6章 第 6 章 “妈,你怎么想到说这些?” 耿介把料理台上的水渍擦干净,转身想笑一下,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问了瑶瑶现在工作的工资,差不多是你的两倍了,”耿母脸上出现一抹不被察觉的轻愁,“他不觉得你挣得少,可是妈替你着急。你一直是个温吞的性子,铁鞭也打不动。可不少事等慢慢来就晚了,你得多想想以后啊! ” 耿介回了卧室,谢瑶已经洗了澡换上家居服,坐在梳妆台前吹着头发。 头发太长,往往吹到一半谢瑶总要放下举酸的胳膊,换另一只来。他这边刚把吹风机换了手,那边就被人从他手里拿过吹风机,吹了起来。 “你忙完啦,要不要先去洗澡?” “不着急,我先给你吹头发。” 这台吹风机没有两人小家那台静音效果好,用起来呼啦啦的,他不敢离谢瑶的耳朵太近,怕吵着他。看着谢瑶低头往自己手上抹着护肤品,是他没见过的牌子,应当不便宜。 “谢瑶”,耿介开口,“你觉得我现在的工作怎么样?” 谢瑶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开口问工作?唔我觉得还可以,只是休息时间太少。不过你的专业现在从业人员饱和,还有更多人没有工作,对比起来你已经很厉害了!” 耿介大学选专业时,已经有专家预测他的专业会出现从业人员饱和的状态,不少人劝他改专业。 可是耿介本身就喜欢,看到那时的就业形势还可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等他走出校门找工作,这才发现专业的弊端,好容易找到工作,工资比其他工作低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你觉得,我换个工作怎么样?” 耿介还想再多说两句,谢瑶忽然站了起来。他没留心手里还扯着一缕头发,听到对方喊疼才赶紧放手,揉着他的头问疼不疼。 “你好好的怎么忽然想换工作”,谢瑶警惕地看着他,“你的职业,工作时间越长待遇越好。你现在辞职,也不一定能找到比现在待遇更好的工作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耿介摸了摸他的发梢,把吹风机放到台面上,“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辞职的”。 “我先去洗澡了”,耿介拿了换洗衣服,就要去浴室,又被谢瑶从侧面抱紧,停在原地。 “我不是不让你辞职,我们可以先慢慢地找着别的工作,找到好的再辞职呀!你不要摆着脸嘛~” 谢瑶晃着他的胳膊,耿介低头,对上他水润清亮的眼睛,没来由地心里一紧,“我没有摆脸,我是打算去洗澡!” 这句话并没有让谢瑶放手,反而直接手脚并用地扒在耿介身上,手臂缠上他的肩膀紧紧搂着,带着满脸笑容凑在他耳边,呼吸灼热,喷在耿介泛红的耳尖,“那我跟你一起啊!” 一瞬间,耿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倒流,奔向被谢瑶碰过的地方,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身体僵硬,耳朵红到滴血,心脏像是被敲响的铜钟,铮铮嗡鸣。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下一章是什么走势呢? 三三先顶锅盖跑掉啦hhh~ 第7章 第 7 章 他的脸贴着谢瑶的脖子,低头就能看到脖颈上发出omega信息素的腺体,那里一片光洁,发情的时候会露出一圈牙印,那时他留下的标记,代表这个omega已经名花有主。 “不要闹”,耿介张口,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又抿紧双唇。听到谢瑶在他耳边咯咯发笑,犹豫了一会才抱着他放在床上,又扯来被子盖上。 “头发干了你先睡,我去洗澡!” 谢瑶不满地瞪着眼睛,不用说话耿介就明白他不高兴了。可是他们卧室的热水器有问题,洗得时间长了水就容易凉,每次他让谢瑶先洗就怕他受凉,现在自然不肯答应。 耿介捡起自己的衣服,“床头柜子里有吃的,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出来了!” “好烦呐,真把自己当柳下惠了!” 谢瑶愤恨地倒在床上,低声抱怨,把被子卷在自己身上,又随手揪过一个枕头泄愤一般地扔在地上,翻滚一阵终于安静下来,听到卫生间的水声无比心烦,干脆将被子捂在脸上。 “哼,柳下惠也一定比他好一点,他就是一根大木头,怎么又这么无聊的人!” 还不是那种干柴烈火的干柴,而是一根泡在水里很久,腐朽得烧不着的那种。放在火堆里也烤不干。谢瑶躲在被子里,想:是自己魅力不够吗,肯定不是,一定是自家的alpha有问题! 耿介出来后,就看到谢瑶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过去,快要碰到被角的时候却犹豫起来,最后想到睡着了也不能随便捂这么严实。为自己的动作找到充分的借口后,他才有勇气去掀开被子。 原以为会看到睡着的谢瑶,却被谢瑶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被子,几乎要把谢瑶扯下床,又赶紧给人盖回去,结结巴巴地开口。 “对、对不起,我以为你睡着了,睡觉不能、不能蒙着头,这样不好,不要蒙着、头......” 谢瑶在被子里待的时间略长,挖出来后脸颊泛红,被突然的灯光晃了眼,眼里氤氲出一层薄雾,看着耿介慌张的模样,刚才的怨气也被冲散了几分,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句“哦”。 “我一个人睡不着,你快来!” 耿介拿吹风机的动作僵硬一下,而后动作很小地点头。只是动作再快,他也要吹干头发,整理好卫生间。 终于在谢瑶等得不耐烦的前一秒,耿介在床上躺下,谢瑶也就万分自然地滚进他的怀里,一条腿舒服地架在他的腿上。 耿介不敢动,将头部换了个角度,不至于吸进的都是谢瑶一身的沐浴露掺杂信息素的香味,方才不露痕迹地放松身体。 “你身上好凉!” 谢瑶的声音闷闷的,把自己熏得热腾腾的脸蛋靠在耿介脖颈处,觉得像是在三伏天摸到一杯冷饮,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5 或者直接跳进放着冰块的游泳池,舒服得让他喟叹一声。 耿介却误解了这一生叹气,以为是omega嫌弃自己,顿时手脚僵硬地把自己缩起来,挪动位置给两人之间留出空余,“那你先松开,等我暖一会”。 耿介把自己缩得好像一颗虾米,谢瑶想滚进他的怀里又寻不到空隙,心里不满愈发放大,最后索性背过身子睡觉,翻身时还不忘卷走大半棉被。 “暖吧暖吧,我看你要暖到什么时候!” 媳妇儿都不搂了也非要暖被窝,你的脑子莫非是瓦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个傲娇瑶 三三刚回家真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等闲下来,什么都会有的,挨个亲亲 第8章 第 8 章 谢瑶自然生气了! 耿介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可是他没明白过来谢瑶为什么生气。 他以为谢瑶是等不及他暖热身子,就卷着被子与他隔出安全距离。他不介意,只是在四月份的夜晚,一条被子边搭在身上,有些冷。 耿介再强壮也是个普通人,尤其是在浴室的时候冲了几分钟的冷水后,对于慢慢侵来的冷气更是十分敏感,他小心地看着谢瑶。 谢瑶安静地背对他躺着,极长的头发纠集地在枕头上铺了一遍。被子因了两人的距离仿佛搭了一座桥,他向下看只见谢瑶睡衣里突兀的肩胛骨,隐没在被中的黑暗里。 时间很慢又很快地在房间里流淌,耿介数着谢瑶的呼吸,等到他呼吸平稳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被子。 生怕动作一大惊醒本就浅眠的人,耿介拉被子的动作放得十分轻柔。只是刚扯来了一个被角,那边omega忽然又将被子夺回去,翻身盯着他,眼睛在黑暗里一片清明。 在谢瑶的注视下,耿介的心狂跳不止,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的状况。 身为alpha,睡觉时居然去抢自己omega的被子。说出去他一定会被omega保护者组织的人挂起来吊打的吧! “你冷不冷?” 生气的人说话态度能有多好,可是耿介莫名觉得谢瑶就是温柔,从这句话里就能听出来的温柔。只是他心慌意乱,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我、我没事,睡觉睡觉吧……” 谢瑶翻身压着自己头发,自顾自地拨到一边,紧张得耿介忘旁边缩了缩,怕不小心压倒了omega的头发而不自知。 耿介觑一眼面色不佳的谢瑶,心道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差的alpha了。面对自己omega的暗示而慌张躲避,和自己的omega躺在一张床上,却连一个被窝也不敢。 结婚快一年了,这么久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分明是光明正大的夫妻,生活中,他过得却好像偷来的一般谨慎不安。 耿介抓着身下的床单,耿母特意置办的纯棉寝具。 谢瑶对涤纶过敏,寝具和贴身衣物都是丝质。节俭一辈子的耿母自然不舍的买那种昂贵的丝质寝具,就准备了纯棉的,包括谢瑶的睡衣。 纯棉的不会过敏,但耿介想,对于习惯丝质触感的谢瑶来说,一定是委屈了。从小被身边人呵护到大的人,就算纡尊降贵,也不该受到这样的冷遇啊! 耿介陷入自己的思想里,没留意谢瑶是如何靠近。等到他被裹进温暖的被子里时,谢瑶也已经寻着罅隙钻进他的怀里。 “这两天昼夜温差好大,我都有点冷了!” 暖烘烘的被子里,谢瑶的身体也是温暖的,光滑的小腿缠上耿介的腿,他又伸手抱着耿介的腰身,低头钻进他胸口处,极为依恋的姿势。 谢瑶不说话,鼻间喷出的气息撒在耿介的锁骨,也是暖暖的。 耿介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一开口定然能将气氛毁灭殆尽,最后还是识趣闭嘴。 谢瑶在他怀里含糊地“啧”了一声,没等他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就被拉着手臂放在谢瑶的腰间。 “不许乱动!” 谢瑶的睡衣滑到胸口,耿介触手就是温软细腻的皮肤,刚想抬起就被警告,而后谢瑶在他怀里补充一句,“你抱着我,不许乱动”。 耿介知道,他身上很凉,不该在这时候去抱紧平日就容易生病的omega。但是他不舍得这个温暖的被窝,还有怀里乖巧黏人,又带着一点小脾气的omega。 “我们明天去把寝具换了,换成真丝的,好不好?” 谢瑶迷迷糊糊的,头顶的声音压得十分低,他一句话只接收到了“好不好”,云里雾里地点头,又可着劲儿往耿介怀里钻。 “你再抱紧我一点嘛,我觉得我背后有风,冷……” 作者有话要说: 发的有点晚了,吐舌 第9章 第 9 章 次日,耿母和谢瑶去逛街,耿介作为陪同人员,也跟着一块去了。趁两人闲逛之际,偷偷去买了一整套真丝的寝具,还是当场干洗,拿回家可以直接使用的。 虽说搭进去大半工资,但耿介也没觉得肉疼,递给导购小姐信用卡的时候也没有犹豫。 谢瑶在耿母试衣服时悄悄过来,手里捧着一杯饮料,“唔,你去买的什么东西?” “我想换一下家里的床单,刚才正好看到喜欢的,就直接买了!”原本耿介是不过问这些事的,这会解释起来自己都觉得心虚。 还好谢瑶没有一探究竟的心思,只是抱怨一句选的时候怎么不喊他,两人才好参谋一下。 等到晚上,耿介将耿母送回家,又领着谢瑶回家。谢瑶坐下刚倒了杯水,就被耿介喊起来,“你能帮我下楼扔一下垃圾吗?” 这种事情,一般不用提醒,耿介都能自觉地每天收拾垃圾出门丢掉。谢瑶看了自家alpha一眼,最后还是接过垃圾袋,开门下楼。 耿介抓紧进了卧室,急匆匆地把寝具铺好,刚松了一口气,那边就听到了敲门声,自己的omega出门太急忘了带钥匙了。 打开门,耿介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谢瑶穿着一件浅色的外套,出门时尚是干干净净,现在衣袖上多了几道黄色污渍,脸上还添了黑色印子,耷拉着眉毛。 “你,这是摔倒了?” 难道还是刚好在垃圾集中箱摔倒,不小心摔进去或者和集中箱来了个亲密接触?怎么会这么狼狈,耿介印象里,谢瑶都没如此脏过。 谢瑶进门,刚想说话,怀里先传来“喵”的一声。声音细细弱弱,两人听得十分清楚。 谢瑶掀起外套,露出半个小奶猫脏兮兮的身子,还没人半个手肘长,可怜巴巴地缩在谢瑶怀里,身上乱七八糟的污渍蹭了他一身。 “我在集中箱里看到它了,在一堆垃圾里,我就……” 耿介闭眼,不用谢瑶解释,他已经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6 能想到自己的omega在一堆垃圾里刨出这只猫的模样了。他知道谢瑶素来喜爱猫猫狗狗,也动过养一只的心思,看到被扔掉的猫断然不会冷眼旁观。 谢瑶观察着他的alpha的脸色,想伸手拉一下他,看到自己手上的各色残留又放弃,“我们养着它,好不好,嗯?” 小奶猫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命运,还要看另一个男人的态度,睁着唯一可以用漂亮形容的眼睛尽力卖萌,小声地叫着,黏人又乖巧。 “留下它嘛,老公……” 耿介很少听到这个称呼,除了在床上,谢瑶意识狂乱抱着他求饶的时候。再看omega抱着小奶猫一脸狼狈,却又讨好而期待地看着他,让他的心猛烈一颤。 “好”,耿介利落地答应。omega都已经抱回了猫,他怎么狠心也不至再丢出去。 “先把猫给我,我帮你把它洗干净。你也去洗个澡,等你洗好了,它也好了!”耿介伸手要去接猫,被谢瑶挡了一下。 “还是我来吧,我抱来的猫,当然应该我负责洗啦!” “这猫应该没打过疫苗,被伤着就麻烦了,我前不久被狗抓伤刚好打过疫苗,还是我来帮它洗。你也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谢瑶皱眉挣扎了一会,最后也觉得自己现在过于邋遢,把小奶猫递给耿介处理,却又出其不意地在人脸侧亲了一记。 “辛苦你啦~” 耿介看着谢瑶跑进卧室,愣了好一会,直到手里的猫不安分地挣扎,才急急忙忙地抱着猫进了卫生间洗澡。 小奶猫脏是脏了点,不过并没有什么伤口,也没什么明显缺陷,耿介这才放心地给它清洁起来。他青春期有过养猫的经验,给猫洗澡也算顺手。 而且这猫乖巧异常,被放在温水里也不挣扎高叫,反而很享受地低声喵呜,被耿介搓到腹部时还懂得摇摇晃晃地抬腿。 “真乖啊”,耿介把冲干净的猫抱出来擦干,想起自己以前那只一到洗澡就变身疯猫,忍不住夸了一句。 小猫坐在一堆毛巾里,耿介专心地双手搓着,忽然另一双手从身后探出,抓着他的手,顺便很恶劣地揪了一下猫的胡须。 “你都没夸过我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情人节,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呦 第10章 第 10 章 谢瑶捡回的小奶猫是只刚出生不久的狸花猫,也就是俗称的土猫,性子野养不熟,也比不得那些名贵品种漂亮。但洗干净后缩在一堆毛巾里呜咽的小奶猫,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谢瑶把吹风机搁在桌上,粗暴地坐在耿介怀里,刚好横在耿介和猫中间,伸着手指又去戳小猫的脑袋。 小猫腿短,卧在一堆毛巾里,被碰了脑袋也不发怒,反而乖乖地蹭了蹭那根莹白的手指。 “别动,等明天我领它打了疫苗,再去检查身体,别让它咬了你!” 耿介把谢瑶不安分的手指拉回来,怕猫被逗急了咬人,又将怀里人搂的更紧实,这才去拿吹风机给猫吹干。 “它这么小,长牙了吗?真的会咬人吗?” 谢瑶带着一连串的问题,问完之后又要去给猫顺毛,再次被拉回来也不生气,认真地看着耿介照顾小猫时手法娴熟的动作。 “你以前养过猫吗?” “嗯”,答了一声觉得略显应付,耿介又补充了几句,“我中学的时候,在宿舍偷偷养猫。宿管检查时把猫藏在柜子里,在夜里去校内池塘里抓鱼给它加餐……” 那时候耿介过得艰难,一宿舍的alpha对于小猫也没什么好感,耿介和猫是整个宿舍的排挤对象。可他依旧把猫照顾得很好,直到猫自己偷跑出去再也找不回。 “真好啊”,谢瑶窝在他的怀里,手指点着他的胸膛,“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仓鼠,可是祖父不允许我养。他说我要是敢养仓鼠,他发现了就把我和仓鼠一块丢到军犬笼子里!” “为什么不让你养?” “谁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军区没有除了军犬以外的动物吧。我记得我父亲抱过一只大橘猫给祖父,被祖父扔进军区大院后面的杂物仓库里去了……” 谢瑶很少提及幼时的经历,如今说起,耿介面上没什么反应,却竖着耳朵听得十分认真。 “祖父说仓库有老鼠,让猫立功。我记得那只橘猫特别肥,看到老鼠脖上的毛都立起来了,吓得往祖父脚边窜,最后被我父亲抱走了!” 耿介忍不住笑起来,“橘猫都是当宠物养的,很容易肥,哪有用橘猫抓老鼠的”。 “那时候又不了解,事后父亲还被祖父骂得很惨,说不会抓老鼠的猫留着有什么用”,谢瑶看着耿介停下吹风机,伸手又去摸,怕再被阻止,还不忘为自己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我摸一下,他身上的毛干了没有!” 耿介哭笑不得,看谢瑶摸得是背部的毛,自己单手罩住了小奶猫的脑袋,“已经干了,收藏室刚好有个很大的土陶盆,先用来给它做窝。” 他口中的土陶盆,是第一次约会时,谢瑶领着他在陶艺吧自己做的。耿介以前并未接触过陶艺,自身也没什么天赋,看别人做得精致小巧,最后自己做出来一个又大又丑的盆子。 耿介当时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可是谢瑶捧着他做的花瓶,“我觉得这个很实用啊,而且第一次尝试这样已经很厉害了”,还把两人的“工艺品”一起烧了出来。 原本这个盆子是派不上用场,现在多了只猫也算有了它的用武之地。耿介把盆找出来,又铺了一些半旧的柔软衣物,摆在小猫面前。 “喵喵,你跳得进去吗”,谢瑶蹲在地上敲着盆沿,“你快到碗里来!” 耿介看着谢瑶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猫的脑袋,不知中了什么邪,也跟着摸了下谢瑶的头顶,反应过来赶紧收手。所幸谢瑶和猫玩得兴起,没留意自己被人顺毛。 小猫远比谢瑶想象里的矫健,绕着土陶盆走了几步,谨慎地闻了闻,确认安全后便一跃而起跳入自己的小窝,舒服地在衣服堆里打个滚。 等到小猫安顿好了,谢瑶才舍得站起来,伸着懒腰,“这个盆子我原本想着只能养花,没想到还能养猫!” “就是丑了点”,耿介略微窘迫,“明天,明天我去宠物商店买个新的猫窝,还有猫粮盆,猫砂什么的,家里什么都没有……” 既然决定把猫留下来,那么该准备的东西,自然不能吝啬。 “猫窝就不用买了吧,这个盆子就很好啊,我喜欢,喵喵也喜欢”,谢瑶甩着家居服略长的袖子,又去拉耿介的手。 那是给猫用的啊,耿介忍不住吐槽,你喜欢也不代表猫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除夕,小天使们除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7 夕快乐呦,辞旧迎新的时候记得把不需要的东西丢掉,这样才能更好地迎接新事物,挨个么么哒~ 第11章 第 11 章 “单独把喵喵放在这里可以吗?要不要放在卧室,这样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发现?” 小猫从土陶盆里露出一颗脑袋,看着两个人撒娇卖萌。耿介摆手说不用,“我一会儿把盆搬阳台去,不能放这边!” 家里没有猫砂盆之类的,猫如果半夜拉在客厅或者卧室,那味道绝对是挥之不散的,放在封闭的阳台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帮你……” 谢瑶说着就要弯腰去搬那盆子,他穿着不算长的衣服,堪堪遮住大腿,弯腰下来一片春光外泄,白色的底裤晃得耿介眼晕,赶紧抢先一步把盆抱在怀里。 “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去找个干净的盘子装点水来吧,厨房的水就可以!” 厨房的水都是直饮水,可以直接饮用。耿介也闹不清楚该给没断奶的小猫吃什么,家里也没有羊奶什么的,索性不准备吃的了。 谢瑶乖乖地去了厨房端水,又和耿介一块把猫安置在阳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耿介回去睡觉,可心思依旧系在阳台那只猫上。 耿介收拾好自己,从卧室的卫生间出来,看见自己的omega一脸专注地看着手机,嘴里念念有词,坐在床上一副神神叨叨的迷糊模样。 “你在做什么?” 由于自小生长在将军祖父严苛的管理下,omega对手机的兴致不大,反而更喜欢纸质书籍和别的兴趣爱好。耿介难得看到谢瑶抱着手机不松手的情况,就多嘴一句他在研究什么。 “我查一下怎么照顾猫咪呀,我好怕养不好喵喵,我以前都没养过宠物,一点经验都没有!” 谢瑶眼睛里都是笑意,对于养宠物这件事,带着数不尽的高兴憧憬。 耿介有些不明白身边的omega的,天之骄子身份显贵,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对方也是他想象中的矜贵形象,可又不一样。 谢瑶像是什么大阵仗都见过,却对那种小事好奇满满。 耿介记得最清楚的,是刚熟悉起来的时候,他和omega坐在小资的咖啡厅里,谢瑶反应平淡,却在被送回家时执意要钻进菜市场一探究竟。 耿介觉得嘈杂混乱的菜市场,和谢瑶纤尘不染的鞋子并不般配。可他走进菜市场左顾右盼,抓着耿介的手蹲在卖鱼摊贩前看鲜活的草鱼,眼里神采飞扬的模样和在咖啡厅判若两人。 “早点休息吧,我明天请半天假带猫去宠物医院,等你下午回家就能收拾好了……” 谢瑶看到兴起,过了几分钟才放下手机,看到耿介已经躺下,把自己身边的阅读灯关掉,缩进被窝里。 两人盖着同一条被子,中间却留着不小的距离。耿介还没闭上眼睛,便感觉自己虚握的手心钻进去一根手指,不安分地挠着他的手心。 “哎,你怎么想起来换寝具?” 耿介去看谢瑶的眼睛,眼里的高兴几乎要溢出来。手心没轻挠了没两下,那只手又被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那边在做促销,我看着不贵,就买了……” 谢瑶笑起来,没一会又翻进耿介怀里,腿架在他身上,“其实纯棉的也挺舒服的”。 “纯棉的用了那么久,再用真丝的,盖在身上觉得好凉呀,还好不是冬天用!” 耿介没说话,在心里小声反驳,可是纯棉的容易起球啊,起球了再盖,会很难受的。你盖了二十年的真丝寝具,又盖了不足一年的纯棉,怎么会习惯了呢! 就好像那天你在菜市场说从来没见过活蹦乱跳的大鱼,不顾鱼腥也要下手戳一下。可是被送回家时遇到出门的祖父,还没近身就被嫌弃了,“你去哪里了?怎么搞得一身鱼腥回来!” “耿介,你怎么不说话?” 谢瑶紧紧地挨着耿介,在他胸口发问。耿介莫名有一种感受,仿佛此刻被质问的,还有自己的内心。 他一时语塞,被omega不满地抠了一下手背,才踉跄开口,“我没有,没有”。 “我就是在想,纯棉的盖着舒服,但是太容易起球,起球了就不舒服了!” “没关系啊”,谢瑶把腿放下来,不等耿介松口气又挤进他的双腿中间,“我买了一个刮毛球的,用着很方便!” “你喜欢真丝的话,我们可以夏天用真丝,冬天用纯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呦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第12章 第 12 章 当晚,耿介做了个梦,梦到谢祖父质问谢瑶一身鱼腥味道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威严的老军人,从军一生的人眼神犀利,盯着他的目光犹如实质,让他汗毛竖起,手心出汗。 “我们去了咖啡厅,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菜市场,就进去逛了逛!” 谢瑶把跟着耿介一天的行程汇报一遍,然后从耿介身边走到老人身边,“祖父,我今天见到了好多东西呢,那边也很热闹……” 谢瑶靠在谢祖父身上,他脸上才有些笑影,回答谢瑶的话,却是盯着耿介,“菜市场能有什么热闹看,人又多又乱!” “可是我喜欢那里呀,那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啊……” 次日耿介一早醒来,先去客厅压低声音打电话请了半天假期,然后去阳台看小猫。小猫在盆里待了一夜,不知道是不是没吃东西的缘故,粪便只有一点点,也好清理。 耿介留了张纸条,嘱咐谢瑶上班路上买些早餐,就驾车领着猫咪去了宠物医院。 因为近年生育率极低,国民的生育意愿逐渐转化为饲养宠物的意愿,宠物相关的商业链也逐步扩展,为宠物主提供不少便利,此刻也方便了耿介为小猫做一系列事情。 到了宠物医院说明情况,给猫检查身体,疫苗,开宠物证等等,“耿先生,请问您家的猫叫什么名字?” 耿介一愣,当年他养猫什么都没弄,那只猫就是黑户,所以走丢了也不好找回,他对这些流程也不大懂。万万没想到,猫还要记录名字,犹豫了好一会,他开口。 “呃,叫喵喵……” 负责记录的医生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而后赶紧低头,“没事没事,这个名字已经很好了,昨天一位老太太给猫办宠物证明,说猫的名字叫大孙子,就是她的大孙子!” 看来喵喵这名字,也不算很奇怪,耿介苦笑着安慰自己,去了一边等待。他坐在等待区没一会,干脆起身去了一旁的日用品区,挑选东西。 猫粮猫罐头,猫砂盆,猫窝,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玩具,一旁的导购殷勤介绍。 “这种猫罐头是最畅销的,全部都是没刺的鱼肉制成的,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8 没有诱食成分,人也是可以食用的!那个最大号的猫砂盆也很好,半封闭式的猫咪不会把猫砂带出来,而且现在在搞活动,买下可以送一套食盆和水盘……” 不得不说,宠物的日用品精贵得可以,一个小罐头都顶的上耿介两天的饭钱,更别提其他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只是想到家里巴巴望着自己要养猫的谢瑶,耿介咬咬牙,还是挑了最好的,杂七杂八地抱了一堆,最后结账的时候小票都不敢细看。 这时候医生也把猫咪检查好了,耿介拎着两大袋子的东西,把猫抱在怀里,医生把装着宠物证明和其他单子的档案袋塞给他,嘱咐。 “宠物证明开好了,三天内拿着去辖区pai处所办理宠物证。小奶猫肠胃虚弱,半个月内喂羊奶就可以了,猫不用吃含盐的食物……” 耿介点头,抱着猫大包小包地进了停车场,千辛万苦地才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让猫坐在副驾驶,回家。 结婚后,汽车副驾驶的位置就是谢瑶的,如今突兀地换成一只猫,耿介总觉得怪怪的,也怕猫咪捣乱,时不时地就要扭头看看。 等到他去pai处所办理好宠物证,时间已近中午。匆匆回家把东西和猫放下,耿介就计划着去公司的路上随便吃点。 走过餐厅时忽然瞧见餐桌上扣着一只大碗,打开一看是一碗金灿灿的蛋炒饭,旁边还粘着一张便利贴。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给你留了一份饭,辛苦你啦~” 耿介盯着便利贴上潦草画上的爱心,已经想到谢瑶急匆匆赶去上班的模样,笑一阵又坐下把便利贴收起来,刚想吃饭又想起没拿筷子。 小猫喵喵绕着他喵喵乱叫,从餐厅跟到厨房再到餐厅,耿介低头看着它,“你也饿啦?但是这个你不能吃,等会再喂你,乖!”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三没养过猫 如果写的有错,请大家谅解 而且因为怕和谐,所以某些地方用拼音代替,或者双字叠加,大家见谅 第13章 第 13 章 谢瑶工作轻松,一天只得两节课。本来下午三点半就能下班离开,只是被相熟的老师约去一起蹭学校的瑜伽课,故而五点才能回家。 在瑜伽课上,谢瑶也一直惦记着小猫的情况,上课频频走神,刚下课便拎着自己的包走人,连同事的揶揄也顾不得。 回到家打开家门,小猫便缠上来绕着人喵喵直叫,听得谢瑶满心欢喜,抱起来先亲了一大口,“喵喵,我回家喽,你想我了吗?” 小猫脖子上多了一个挂了铃铛的皮项圈,晃起脑袋来叮叮当当的,金属牌上刻着“喵喵”两个字,被捧在手里略显焦急地叫着。 “不要怕啦!” 谢瑶安抚一般将猫放在门后的鞋柜,换鞋过后抱着猫坐在客厅,一遍一遍地给小猫顺毛,“今天去打疫苗痛不痛,嗯?” 小猫睁着无辜的眼睛,和谢瑶对视半天,喵喵叫着,挥着小爪子就要去抓谢瑶的头发,被躲过去又不依不饶地摇头晃脑。 谢瑶在猫肚子上点了几下,干脆坏笑着把猫仰面放在沙发上,恶劣地握住它的小爪子,“让你抓我头发,不能动了吧!” 谢瑶在外的形象一直是寡言矜持、修养良好的omega,但是因为自小在军区长大,看多了军区大院alpha小孩子的恶作剧,骨子里还带着一些恶劣基因。 这一点,在对待小猫时表现得分外突出! 闹腾得小猫趴在沙发上不动,谢瑶这才放过可怜的小猫,自己去查看耿介一上午的成果。 原本只放了花架的阳台,现在放满了小猫的东西,长得巨像菜篮子的猫窝,猫咪吃饭用的食盆、水碗,地上还摆着几个玩具,看来已经被喵喵摧残过了。 猫砂盆放在了卫生间,颜色是不会惹人讨厌的浅蓝,壁柜里也多了几个不知是什么用途的瓶瓶罐罐,其余也没什么变化。 谢瑶翻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我回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几乎是瞬间就收到了回信,只是内容让人略微失望,“对不起,我今晚要加班,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家,晚饭就麻烦你做了,不用等我。” 耿介的工作经常加班,唯一的好处是加班时公司负责晚饭。 “就那么忙的嘛,公司的盒饭有什么好吃的,有我做的饭好吃吗?”谢瑶忍不住抱怨,手机叮咚一声,又来了一条短信。 “也不用给猫喂吃的,我走前喂过了,晚上我回去再喂它!” “惦记猫的晚饭,就不关心我的晚饭啦,不怕我饿着呀,我还没得猫重要……” 谢瑶半真半假地埋怨,自己去了厨房,翻了一遍没翻到什么可吃的东西,最后又颓丧地坐在客厅,随手开了电视。 他一个人是懒得开火做饭的,况且瑜伽课太累,他实在不想动,在客厅随意翻了一包薯片,看着电视吃了起来。 小猫钻到他的脚边,扒拉着裤脚喵呜。谢瑶晃了晃手里的薯片,“你想吃吗?可是我老公特意嘱咐我,不能给你吃哦!” 谢瑶嚼着嘴里的薯片,越吃越觉得没味道,最后丢下袋子,把猫搂在胸前,卧在沙发上,捏一下小猫的耳朵,气鼓鼓的。 “喵喵,你说耿介有多坏!自己在公司吃盒饭,不让给你吃东西,还不管我们俩,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小猫听不懂谢瑶抱怨什么,舒服地窝在他的怀里,打着小哈欠,蹭了几下就闭上眼睛。没了听众,抱怨的人也无趣地停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猫顺毛。 “也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回来……” 电视里放着乱七八糟的娱乐八卦,谢瑶听了几句就觉得耳朵长蘑菇,缩在沙发里打了几个哈欠,眼睛一闭便不知今夕何夕。 耿介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打开房门看到客厅一片漆黑,电视孤零零地播着广告。他以为omega回了卧室睡觉,开灯一看谢瑶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谢瑶怀里的猫咪探出半个身子,小声地叫着。耿介忍住笑,悄悄地把猫拉出来放在地上,等猫跑远了才去碰谢瑶。 不想他刚弯下腰,谢瑶已经突兀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上方的耿介,“唔,你回来啦?怎么不开灯,已经几点了?” 耿介弯腰抱人的趋势一时没停住,直接碰到了谢瑶的膝弯,只是这时没等他收回,谢瑶先一步口申口今出声。 “啊,你别碰我,疼……”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最后一句话有歧义 第14章 第 14 章 谢瑶脸上的扭曲不似作假,耿介吓得缩回手,“你哪里疼?” “腿疼啊”,谢瑶按着自己的双腿,皱紧眉头。刚回来的时候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9 还不觉得,睡醒了才发觉瑜伽课的后遗症有多强烈,“今天被同事拉去蹭瑜伽课,瑜伽老师教的动作好难,还说我做得不好!” 耿介看着自己的omega一脸委屈,“那我帮你揉一揉,你吃饭了吗?” 温暖的大手,贴近大腿外侧,与其说是揉,不如说是来回轻抚。耿介也不敢用力,动作也放得很小,生怕再弄疼了omega。 谢瑶看着他揉腿,在瑜伽课上那点被忽略的小委屈通通冒了出来,酸得他心里都跟着不舒服起来,“瑜伽老师说我的身体太硬了,omega该有的柔韧性一点没有,我有那么石更吗?” “没有”,耿介说出这句话不带丝毫犹豫,是真觉得谢瑶的身子够软。他没接触过其他的omega,不懂旁人的柔韧,可是谢瑶窝在他怀里,他只觉满怀像是抱满了棉花糖。 或是在床笫之间,谢瑶的双腿夹着他的腰,情潮起伏间身子更是软成一滩春水,让耿介莫名担心会不会撞散了他。 “真的吗?”谢瑶看向耿介的眼睛,确认对方不是哄他,这才安下心来,暂且将瑜伽课的事情放在一边。 “你吃过晚饭了吗”,耿介又问一遍,看到茶几上的零食几乎确认谢瑶没吃,忍不住心里叹气,“我去煮点面条给你吃,好不好?” 谢瑶欣然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要加荷包蛋,要煎蛋!” “好。家里有红花油,我先拿来给你,你自己揉一揉药油,然后就能吃饭了……” 翻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红花油,耿介看着谢瑶乖乖拿着,这才去了厨房煮面,开火准备煎蛋,想了想又多准备了一个鸡蛋。 等到耿介煮好面条,捞出来的时候,又被谢瑶从背后抱住。一双灵巧的手,穿过围裙两边,在耿介小腹停下,不愿离开。 “噫,怎么还煮了一个鸡蛋,你没在公司吃饭吗?”谢瑶从后面看着那颗煮鸡蛋,围裙下的手又不安分地捏了一把耿介腹部,“肚子都鼓起来了,在公司吃了没有?” 耿介只觉一股热气直冲下腹,惊得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筷子,深呼吸后才平稳下来,“我吃过了,煮鸡蛋是给猫准备的。” 急匆匆地把面条捞进碗里,放青菜放煎蛋,而后把谢瑶的手拿出来,“好了你先吃着,我去喂猫,猫也饿了一下午!” “哎!”谢瑶还想说话,耿介拿着鸡蛋冲出厨房,他只能端着碗出去吃饭,听着阳台小猫走动时发出的叮当声,不由得撇了撇嘴。 谢瑶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分明是他想收留猫咪,可是当猫咪吸引走耿介大部分注意时,他心里又酸溜溜地怨念alpha对自己没有以前重视。 心里泛酸的时候,吃着清汤面条都觉得酸得难以下口。谢瑶吃了两口面条,便烦躁地放下筷子,正视心里那点小不满。 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怎么能吃一只猫的醋呢!谢瑶郁闷地想着,算到今天的日期忽然一惊,睁大眼睛。 “难道,是因为发热期要来了?” 谢瑶的发热期一贯准时,离下次发热期还有两周。omega发热期前就会经历不安期,尤其是在自己的alpha不能及时陪伴自己时,严重者甚至会厌食抑郁。 想到那些因为不安期得不到有效安慰的omega的“惨状”,谢瑶赶紧打住,想耿介那么细致才不会让他如此。 这样一想,似乎又给了谢瑶底气,让他丢下面条,猫手猫脚地去找自己的alpha,还为这一切找到合理理由:作为不安期的omega,他有权去找自己的alpha寻找安全感和抚慰。 打开阳台的门,耿介背对着坐在地上,将手里的煮鸡蛋掰碎放在盘子里,看着小猫低头吃得很香,继续掰着手里的半个蛋黄。 “饿坏了吧,慢点吃……” 谢瑶撇嘴,直接弯腰从耿介手里夺过那半块蛋黄,塞进自己嘴里,扑在他的后背,怨念地看着吃得正香的猫咪,“它都吃完了?” 耿介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把手里的残渣扫进碗里,答非所问:“你这么快就吃完了,怎么忽然想吃煮鸡蛋了?” 还非要和猫咪抢吃的!谢瑶吃饭挑食,对于鸡蛋向来只接受炒和煎的,煮鸡蛋不碰,迫不得已吃也坚决不吃蛋黄,今天怎么行为反常。 “想看看猫咪吃东西的样子”,谢瑶说了一个不算真实的理由,却能让耿介相信。 耿介翻出一旁特意在宠物医院准备的针筒,抽了一管羊奶。小奶猫最好的食物就是羊奶,针筒喂起来也是最方便的。 小猫吃完了盘里的鸡蛋,不知道被谢瑶夺食,绕着两人低声喵呜,被耿介抱在怀里,针筒塞进粉嫩的嘴里,慢慢地灌给小猫。 谢瑶扭头看着耿介,他给猫咪喂食的时候格外认真,眼里只有小猫,嘴角的笑都十分温柔,好像把身边的人都给忽略了。 “这个羊奶,是什么味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是是吃醋的谢小瑶 第15章 第 15 章 耿介只觉迎头一个霹雳,轰隆隆地把他打懵了,回头看着谢瑶认真盯着针筒,模样不似作假,纠结地决定用一种婉转的方式拒绝。 “这是猫吃的,味道应该比不上牛奶,营养价值和牛奶差不多,对了冰箱里有我刚买的牛奶……” 所以,咱们不惦记这可怜小猫的吃食了,好不好?耿介在心里默默地补一句。 大概是怕猫咪的粮食被omega惦记,耿介速度极快地喂小猫喝完一针筒的羊奶,差点呛到吞咽不是很熟练的小奶猫。 谢瑶不依不饶地贴在耿介后背,等他喂完了猫,伸着手指勾着猫下巴,挨近alpha的耳畔厮磨,“它都吃饱了,可是我还饿着呢……” 猫已经照顾到了,剩下的时间,都应该用来关心自己的omega了吧!谢瑶想着,手已经不老实地去拉他的衣角。 耿介浑身僵直,却在omega即将得逞时敏捷地站起,扶着没骨头一样的谢瑶站好,“你没吃饱吗?那我再给你下一碗面条,你先吃点薯片,很快就好了!” 耿介低着头就想冲进厨房,被谢瑶拉着手腕动弹不得。他像是大风浪里颠簸不定的船,谢瑶则是钉着他留在原地的锚。 看似不够牢固,却能如同封印一般、让人无法挣脱地固定着耿介。 “我那一碗还没吃完呢,你先陪我吃完,如果我没吃饱再做……” 谢瑶吃饭是不要他陪着的,至少以前是。耿介惊疑不定,看到他走路时因为双腿不适微微踉跄,才皱着眉头反应过来,上前搀住。 “对不起,我忘了你手脚不舒服,放你一个人吃饭”,耿介抿唇,还是忍不住发问,“你瑜伽课练了什么,怎么疼成这样子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0 !” 疼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一个人没法吃饭!那瑜伽老师是专门研究,怎么折腾人的嘛?耿介嘴上不说,心里早已开始为omega打抱不平。 谢瑶一脸莫名,坐在餐桌,这回不等他有所动作,alpha已经端着碗挑起面条轻轻吹着,而后放在自己嘴边,甚至还哄孩子一般“啊”了一声。 在这样的注视下,谢瑶脸逐渐红起来,藏在袖子里的手抠了四五次手心,才低头去咬面条,又因为不小心咬到筷子而慌张抬头。 “慢点吃,不着急!” 耿介耐心地喂着面条,看谢瑶眉眼低垂,耳垂透着乖巧的淡粉,吃面时嘴巴张得很小,需要他“塞”进面条,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他总觉得谢瑶像是他以前养的那只猫。在他专注于他事时缠人撒娇,不依不饶地跳上他的膝盖或是书桌霸占视线,让他难以专心。 但当他真的抱起猫咪,猫立刻老实地不敢叫喊,放在怀里也是一动不动。 “吃饱了!” 谢瑶的胃口本来不大,晚上吃得更是少,碗里的面条见了底,他便开始拒绝进食,抬头说到,懒懒的尾音里带着一点撒娇般的甜腻。 耿介看着谢瑶,灯光下的脸颊泛着玉一般的光泽,嘴唇被食物浸润得透亮可人。他忽然吞了下口水,着魔一样伸手在谢瑶嘴角轻抚,而后把那根手指放在自己嘴里。 “你”,谢瑶眨了下眼睛,脸颊极快地烧起来,让他思绪混乱,一时忘了想说什么,只得薄嗔带羞地瞪了alpha一眼。 被这一眼瞪得回神,耿介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在喂omega吃饭之后,不算高明地调戏了人家,瞬间手脚慌乱。 “我、我”,耿介急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一着急几乎端不稳手里的碗,低头看见碗里残留的面汤,不知是怎么抽疯,端碗一口气喝干净面汤,青菜没来得及嚼也跟着下了肚。 “这个汤味道很好的,我、我尝尝”,为自己愚蠢的行为找了个愚蠢的借口,耿介只觉得谢瑶看他的目光都透着异样,“不能浪费!” 谢瑶眨眼,看着自己的alpha慌乱的样子,忍不住逗弄,“那你是嫌我浪费吗?” “不是”,耿介把碗搁在桌上,手里没有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反而更加慌张,最后又将碗握在手里,“我是说,我去刷碗,对我先去刷碗!” 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借口,耿介火烧屁股一般,端着碗冲进厨房。 谢瑶眯着眼睛笑了好一阵,捂脸的手点在被耿介触摸过的地方,脸忽然一红,起身藏在厨房门侧,在耿介出来时扑进他的怀里。 “我的发热期快到了,你记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发热期到了,大家说该做什么呢? 托下巴 第16章 第 16 章 耿介在谢瑶扑来的一瞬间神经紧绷,却在听到那句话后骤然没了动作,关门的动作停在当场。 发热期,omega成年后都会经历的特殊时期,最初可以采取抑制剂抵抗,但是最好的选择还是找到关护自己的alpha。 omega在发情时因为腺体运作,而爆发出惊人的依赖和媚态,以及床上的主动求欢和远胜以往的体力,能让alpha近乎疯狂。但是耿介对谢瑶的发热期,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 当然,他的xing能力还是可以的,至少在正常alpha里还是不遑多让的。他说不出口的,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床上抱着他低泣情动的谢瑶。 谢瑶发情时桃花一般的面颊,身上浓烈的omega香气,空气里微微泛红的皮肤。他躺在床上,好像绝世的名贵瓷器。 耿介伸出手,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玷污!他觉得自己不该在那名贵的瓷器上留下丑陋印记。 他亲一口谢瑶的锁骨,就觉得自己的良心在火架上躁动不安! 所以他把谢瑶娶回家,就好似虔诚香客请回家一尊佛像,日夜供奉好吃好喝,却唯独不敢和正常夫妻一样,在清晨醒来,带着满满的作弄用下身顶醒自己的omega。 谢瑶,把妻子应尽的义务做到极致。可这些并没有减弱和耿介的距离感,反而让他心里受到的压迫更甚。 他时时刻刻觉得,谢瑶怎么能在这里,做这种事呢,他应该被门当户对的alpha珍藏在家中,坐在山顶别墅端着咖啡观赏风景。 “耿介,你怎么了?” 谢瑶心里一紧,敏锐地感知出自家的alpha心情不对,抬头看他已经面色发白,不由得紧张地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身子不舒服吗?” 他的手抬起要去摸耿介的额头,被耿介强硬地放下,露出僵硬的笑容,“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我洗漱一下!” 谢瑶咬唇,想起耿介为了猫咪已经跑了一上午,下午下班回来忙着给他做饭、喂猫,甚至还要喂自己吃饭,生出几分愧疚。 “好啊,那我回卧室等你……” 许是喂饭时被耿介安慰过了,也可能是任性后突然的良心发现,谢瑶没有缠着alpha一起进卫生间,而是乖乖地回了卧室铺床,甚至还自觉地揉捏着双腿酸胀的肌肉。 等到耿介从卫生间出来,入眼就是谢瑶光裸修长的双腿,反射着卧室灼然的灯光,让他不自觉地吞咽一口而后移开视线。 天气越来越热,谢瑶的睡衣,由原本的整套衣裤,到略长的半旧衬衫,已经褪变成了现在弯腰就有机会春光外泄的t恤衫。 而耿介,也在这睡衣进化史中,把自己的忍耐功底打磨得无比坚强。他甚至想嘲笑自己,坚持几年,自己会被打磨成忍者神龟也说不定。 “腿还疼不疼,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沉默片刻,耿介还是忍不住关心。他可以对那些风情暧昧视若无睹,却不能对谢瑶的身体毫不关心。 就好像你中了想象不到的财富,你不敢坦然地花掉,存在银行,却又忍不住一遍遍确认它是否完整。耿介地心态,大抵如此。 “搓了红花油,已经好多了,不疼啦”,谢瑶的回答十分轻快,耿介坐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那一双白得晃眼的长腿,一边想没事就好。 “那就先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耿介被谢瑶影响,也戒掉了睡前必玩手机的习惯,想了想又开口劝慰自己的omega。 “瑜伽课,你如果真的适应不来,可以不用强求。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是有差别的,一人可以,不代表人人可以!” 他知道谢瑶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艺术熏陶,那些熏陶并不是肉眼可判断的舞蹈、乐器等较直观的特长,而是对于各种艺术的鉴赏能力。 他见过谢瑶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1 一眼断定古玩真假,也知道他对于音乐也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可瑜伽,真的不在他擅长的范畴里。 谢瑶点了点头,而后翻身看着他,“我知道我的年纪再学瑜伽有些晚了,幼时也没能锻炼身体的柔韧性,我还是想试一下。瑜伽,还是一项不错的运动,不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双腿受了影响,谢瑶今晚窝在耿介的怀里,并没有和以往一样用腿缠着他,而是乖顺地靠在他的旁边。 “你喜欢去做就好,注意身体”,耿介嘱咐一句,忽略心里莫名空落落的感觉。 他以前总想着,谢瑶睡觉时不缠他那么紧,给他一些活动的距离,该有多好。可是真的少了肢体的纠缠,他才蓦然发现。 这感觉,谈不上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车会有的,肉也会有的,大家不要捉急呀 第17章 第 17 章 耿介待的公司,总是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忙,没有项目的时候,却闲得老板领着众人打游戏。 今天老板突发奇想,决定不打游戏了,不顾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执意带领众人去别的地方找乐子。“别的地方”耿介是不感兴趣的,同事们也不想带着一位木讷且有家室的拖累,乐得他不去。 告别同事,耿介开车回家,却一直心不在焉。差点误闯红灯后终于忍不住,看车上的时间刚过四点,离谢瑶下班还有半个小时,而他去谢瑶工作的培训学校,是二十分钟的路程。 略加思索,耿介便换了方向,往谢瑶工作的地方快速驶去。他少有这么早下班,谢瑶昨晚筋骨尚且不利索,他只是想去看看,omega腿脚是否灵便。 两人刚相识不久,耿介就受邀去过谢瑶工作的地点。但是让耿介记忆尤深的,并非培训学校里举目皆是的端庄omega,而是学校外停车区,举目皆是的豪车座驾。 这个地方,只针对上流阶层的omega,开设各种如鉴赏、插花、烹饪、瑜伽等课程。 无论是接送学生的车辆,或是omega追求者的座驾,无一例外的金光闪烁。偶有三两不起眼的,车牌号却能让人身心一震。 耿介来过一次,便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也就不再来。幸好谢瑶每日有班车接送,也免去他不少麻烦。 今日再来,停车区给人的震撼依旧。耿介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较远的地方,才走进不怎么起眼的教学区,往记忆里谢瑶的教室而去。 培训学校许是烦透了苍蝇群一般的alpha,对于出入人员盘查严格,耿介过了三处门禁,才得以安安稳稳地进了众人集中的教学楼。 “你找谢瑶老师?和他什么关系,找他什么事?” 格子窗里的大妈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x光一般扫描耿介全身,不忘自言自语,“刚才三四个都说认识谢老师,你们这些alpha,谢老师一有了家室的omega,也要缠着不放……” 耿介不敢深究大妈话里的意思,然而捏造谎言实在逃不脱大妈的鹰眼,“我叫耿介,我就是谢瑶的alpha……” “啊?”大妈明显一愣,怀疑的目光将耿介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最后去翻桌上的本子,最后一脸愕然地抬起头。 “还真是耿先生?那您进去吧,谢老师这会儿没课,在三楼3012教室瑜伽课上呢!” 又去蹭瑜伽课了?耿介皱眉,想起昨晚谢瑶抱着双腿喊疼的样子,转身去找电梯。 “你说,那么多的alpha,谢瑶老师咋就瞧上这一位?”“嘘,说不定人家家境好呢,看人,肯定不能只看相貌啊……” 刻意压低的谈话夹杂着嗑瓜子的中断,在耿介走进电梯前悉数入耳,让他身子一僵。电梯门合上后,三面环绕的镜子,让他脸上的难堪无处可藏。 耿介自嘲一笑,大概,这才是他不愿暴露和谢瑶夫妻关系的原因吧! 瑜伽教室,藏在三楼最偏僻的角落里。耿介找了许久,才找到这里。推开虚掩的教室门,耿介进去,看见的居然是五六个alpha,趴在玻璃前张望着里面的动向。 培训学校的教室设计,和普通学校不同。教室内有一面墙隔出一段走廊,上半部分嵌着玻璃,隔音效果劣质得让人怀疑质量,不过也方便了外人的窥探。 据说这个设计的原因,是因为学校成立初,omega的家人或者丈夫担心群处的omega们的情况,所以做了这个设计,方便家人空闲时看到自家omega的学习情况,这面墙还被alpha戏称为“望妻墙”。 耿介看着扎堆在一处低声探讨的alpha,自己走到人少的角落,探头寻找谢瑶。在教室认真训练的人影中,几乎一眼寻到艰难劈腿的谢瑶。 “用力,双腿打开往下劈”,教学的瑜伽老师是个女omega,声音穿透力很好,让耿介听得清清楚楚,也就更加揪心。 他看着瑜伽老师按着谢瑶的肩膀,不顾他满头大汗和低声求饶,就那么毫不留情地按下去。一瞬间的感受,好像自己的心脏被人攥在手里,搓扁揉圆。 教室里其他的omega驾轻就熟地做好动作,瑜伽老师捏着手里的木棍一一看过,点头。耿介攥着拳头,看着谢瑶吃力的动作。 等瑜伽老师走过自己,谢瑶立刻偷偷放松了腰胯,不想瑜伽老师手里的木棍已经敲在自己后腰,“不许偷懒,动作一定要标准!” 耿介心里跟着一颤,看谢瑶吃痛地揉着后腰,一时间五味杂陈,冲进去抱起omega回家的心思都有了,转了一圈后却只有攥紧拳头的勇气。 “你的身体很硬了,一定要好好练”,瑜伽老师对于谢瑶这位跟不上的学生尤其重视,抓着他的双肩又往后按压,“你现在的柔韧性,在床上都不一定能让自己的alpha感受到快感,没人会喜欢身体硬得像木头的omega的!” 大概疼得厉害,谢瑶忍不住侧头呼痛,却在扭头的一瞬间,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耿介一脸严肃的模样。顿时筋骨间所有的疼痛,都被惊讶吸收,转化成心脏砰砰直跳的响动。 砰砰,砰砰,仿佛世界都跟着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一堆痴汉alpha趴窗偷窥媳妇儿日常 以及被瑜伽折磨到没脾气的谢瑶小可爱 被老师骂,还要被自家男人看到 当我小瑶瑶不要面子呀~ 第18章 第 18 章 瑜伽老师拍手让大家休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外侧观望的alpha已经迫不及待地进来,安抚自己的omega,顺便喂水擦汗。 谢瑶艰难站起来,刚走动一步,就觉得疼痛从下肢传达全身,摇摇晃晃险些站立不稳。他刚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2 想去扶墙,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瑶,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谢瑶赶紧摇头,借着耿介的手臂的帮扶,坐到休息区的凳子上。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耿介看着旁边的alpha给自己的omega喂水擦汗,有样学样地扯过谢瑶脖子上的毛巾,帮他揩一把额角的汗,“今天公司提前下班,我就来看看!” “好烦啊”,谢瑶把毛巾盖在脸上,只露出耳朵边一点细腻的肌肤,“那么丢人的时候,偏偏被你看到,怎么就那么凑巧……” 耿介听着谢瑶压低声音的抱怨,想笑又笑不出来,一只手摸向他的后腰,按了一下,立刻中断了omega地抱怨,“这里还疼不疼,她用力了吗?” 谢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耿介问的是被瑜伽老师敲过的地方。 他没蹭过几节瑜伽课,但是因为表现奇差,总是被瑜伽老师格外关照,那根小木棍早在耿介不知道的情况下敲遍他全身。 谢瑶也没觉得多疼,在全身筋骨拉伸的疼痛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后腰被耿介摸过后,竟然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酥麻微痒,他几乎分不清是被老师打疼了,还是被耿介摸得飘然。 耿介看谢瑶一脸茫然,没能束起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双腿伸直搭在旁边,心里叹了口气,贴近他压低声音,“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不要上课了?” 回家?谢瑶第一反应是去看严苛的瑜伽老师,严格来说是他的同事,对上女omega揶揄的目光,脸上的薄红更甚,突觉窘迫。 “这样会不会不好,大家都还没走,我还能坚持的……” 做起一件事时,人们下意识地想要做到最好。而且在众人面前被瑜伽老师如此贬低,谢瑶的自尊心也不能让他轻易服软,被alpha牵走。 在他纠结之时,瑜伽老师搁下水杯,直接过来。耿介起身迎上去,客气地握手。“您好,是谢瑶老师的alpha吗,请问如何称呼?” 耿介报了名字,扶着谢瑶的胳膊把人拉起来,“这些时间,有劳您照顾了。” “耿先生客气了,您不常来,这次应该是来接谢老师回家的吧”,看到耿介点头,瑜伽老师脸上笑容扩大,“那就不打扰你们了,谢老师也累了,今天可以提早‘下课’了!” 谢瑶不满,刚要开口反驳自己可以上完下半节课,就被瑜伽老师截住话头,“瑜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练好的,谢老师也不用心急,慢慢来就好。而且如果您的alpha愿意从旁协助,相信收效更好!” 瑜伽老师送来一个“你懂我懂”的暧昧眼神,耿介看得一头雾水,谢瑶却先一步炸毛,红着脸隔开耿介和瑜伽老师的距离,语速十分快速。 “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我明天继续来!” 耿介看着谢瑶烧得红透的脸颊,几乎冒出烟来,觉得能在上面打颗鸡蛋。谢瑶草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挽着耿介出去,在换衣室外又叮嘱了几句。 “你自己进去可以吗?”谢瑶停顿,下意识反问什么,被耿介在手背上按了一下,“里面应该没人,我和你一起进去,帮你换衣服吧!” 耿介想法单纯,只是惦记自己的omega浑身疼痛换衣不便,加上这时候更衣室确实没有旁人,才提出这个建议。 谢瑶如遭雷击,连连摆手说不用,怕耿介误会又低声解释,“里面没人也有监控啊,你进去每一分钟,就会被安保人员请出去的……” 谢瑶自己进了更衣室,勉强冲澡换衣服,没用十分钟就站在耿介面前,小心地看着他的面色,“没有让你等很久吧?” 耿介扶着谢瑶走在路上,每走一步,身体里都有一个声音撺掇着他:“快抱他快抱他,你没看到他走路都不方便嘛,展现你alpha修养的时候到了!” 耿介大着胆子搂向谢瑶的腰,却不敢提一口气将人抱起,最后只能搂紧他的腰,“你还能走路吗?车停在学校外面的停车场了……” 如果他说不能,耿介想,那自己就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他了。尽管这“众目睽睽”,只是还未下课时寥寥三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闹别扭的小可爱瑶瑶~ 大家觉得“从旁协助”,会是什么呢hhh 第19章 第 19 章 “当然可以啊,又不是断腿断脚的……” 谢瑶眯着眼睛看耿介,晃了晃他的胳膊,“没有通行证,车子也进不来学校里面,不怪你!”他误解了耿介的话,以为alpha在愧疚没能把车子开进校园,让他多走几步。 “明天等我帮你办一张通行证,你直接可以进来了,也会很方便!” 耿介压下心里那些纠结的小心思,稍微点了点头。此刻刚好经过一楼大厅,格子窗里的大妈探出脑袋和谢瑶打招呼,“谢老师,这就回家呀?” “对”,谢瑶的表情十分含蓄,抓着耿介胳膊的力度却不见降低。 “这位是您的alpha吧,还亲自来接您回去!跟您多般配,天造地设似得”,大妈脸上笑意盈盈,夸奖的话随口而出,眼神真诚。 耿介看着谢瑶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身边靠了靠,面上却没多少笑容,“谢谢您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坐在车上,谢瑶的表情也并不松快,坐姿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上,“我们直接回家吗,要不要去买菜?我陪你一起呀!” 耿介明白,谢瑶口中的买菜,重点并不在菜市场买菜上,而是去大型超市,趁着耿介买菜时,溜去旁边的零食区扫荡一番。 只是他没想到,谢瑶都累成这样,还有心思惦记着零食,“不用了,前几天菜买的多了,现在冰箱里还有几样,估计再吃一天也没问题。” 看着谢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耿介又赶紧安慰,“零食也有不少,大部分在茶几那边,冰箱里也有,都是你经常选的那些!” 在家里,最小的孩子就是谢瑶,两人也没有什么喜欢带着熊孩子走亲戚的亲朋好友,所以家里的零食都是放在极为显眼的地方,以方便谢瑶为主。 听到这话,谢瑶点了点头,倚在车座闭上眼睛,休息养神。耿介车开到一半,等红绿灯的时候偶一转头,才发觉不对。 以往omega也会在车上休息,可是绝不会一路沉默,今天却始终一言不发,眼皮抬都不愿意抬一下,明显是有了小情绪。 耿介看向谢瑶,见他闭着眼睛,嘴唇却抿得很紧,抓着安全带的手指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动作很小却没能躲过alpha的眼睛。 omega的表现分明是不高兴了,可是怎么就不高兴了呢?耿介握着方向盘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3 手一紧,忽然想起被学校大妈夸赞“天造地设”时,谢瑶脸上没多少笑意的淡漠模样,心就那么沉下去。 后面车辆喇叭声急促地响起,耿介回神才发现已经绿灯,手忙脚乱地发动车子过了路口,见谢瑶依旧安静地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喇叭声,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就算开着走,耿介也忍不住分神去想。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和谢瑶的搭配,有多不般配,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都是贬低了谢瑶。大妈那一句“天造地设”,说得该有多违心。 耿介听了都忍不住苦笑,也难怪谢瑶笑不出来,不是吗? 到了楼下停好车,不等耿介来喊,谢瑶已经睁眼下车,等到耿介跟着下车,两人正好又和对面的腌菜坛插花瓶打了个照面。 腌菜坛粗短的手依旧不老实地搂着omega的小细腰,客气地和耿介打了招呼,笑出来一嘴大黄牙,硕大的腹部也跟着一颤一颠的。 等到两人走开,耿介又听到旁人声音拔高的议论,“那omega有病吧,不是瞎了,怎么就能看上那alpha呢,一身肥膘加个捻子就能点灯了!” 这议论明显也被没走多远的坛瓶听着了,耿介心里一动,去看腌菜坛子。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抖了抖肥硕的屁gu,搂着花瓶omega细腰的手更加用力,锃光瓦亮的头顶似乎能反射阳光,微风里还飘来了走调的歌声。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地上的天鹅陪我睡……” 看着那几个议论的人面色难看,耿介憋不住弯起眼睛,看着腌菜坛一瘸一拐但又无比嘚瑟的背影,心说怎么就有这样的人呢! 回了家,耿介还在想着腌菜坛嘚瑟的模样,忍不住和谢瑶漏了一嘴,“你觉得我们对门的,怎么样?”谢瑶坐在沙发上满脸无精打采,回答。 “那个姐姐倒是不错,周六中午送过好几次吃的,他家还养了只贵宾,打扮得好精致!” 作者有话要说: 腌菜坛算是心理能力远胜耿介的存在 人家虽然长得丑,但是心态好啊 而且媳妇儿还旋转炸裂式好看~ 第20章 第 20 章 谢瑶原本对花瓶姐姐很有好感,也愿意同她聊几句家长里短的事情。 只是腌菜坛子实在不得他喜欢,偏偏每次和花瓶姐姐说不上几句话,腌菜坛就要横插一脚来,油腻腻地与人打招呼。 “呦,这不是对门的omega吗?你家老公呢,下楼也不陪着你吗……” 这些话好像鱼刺似得,梗得谢瑶心头难受,又发作不得,久而久之便对那两口子敬而远之。毕竟不是每一个alpha,都愿意陪着自家omega上下楼的。 至少,耿介就不会这样!谢瑶酸酸地想着,又想起自己课上,每天都守在走廊外的alpha,心里的滋味越发难受。 “你怎么想起来打听他们”,谢瑶压制着心情,不敢从言语暴露,一边思考着上次和耿介遇到邻居夫妻,是什么时候。 “随便问问”,耿介尴尬地搔了搔头发,转移话题,“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谢瑶兴致缺缺地回一句什么都可以,就缩在沙发上抓着自己的手机。耿介还想说几句什么,看到谢瑶对着手机一脸认真,沉默着进了厨房。 耿介做饭的时候,还在想着。等谢瑶进来,他可以试探着问一下,在学校每天都有很多人找他吗,都是找他做什么的? 谢瑶每天按时回家,从没有赴约的迹象,也没有被人骚扰、或者背着alpha和他人联系的表现,休息的日常是omega最爱的泡沫剧和零食,偶尔出门也是去离家不远的超市采购零食。 耿介也是相信谢瑶的,只是他还是想问,他想听一听omega的回答! 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只是没料到最爱骚扰他做饭的omega今天乖巧异常,别说骚扰,甚至连厨房都没有踏进。 吃饭的时候,谢瑶表现得也是心不在焉。耿介眼看他夹起一块姜片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才瞪圆眼睛反应过来,“吐出来吧,那是姜,别吃了!” 情急之下,耿介把手伸在谢瑶下巴,示意对方吐在他的手里。只是谢瑶家教甚好,入口的东西哪怕是块木板,都会嚼吧嚼吧咽下去,即使不爱吃姜,也皱着眉头艰难咽下,赶紧喝几口汤压惊。 “唔我没事,继续吃吧,刚才不小心走神了!” 经过姜片事件,谢瑶虽然依旧走神,吃菜时却小心不少,生怕再入口什么不爱吃的不明物体,等到饭后看着耿介收拾碗筷,那一句“我来刷碗”也没提,而是直接起身洗澡。 倒不是耿介盼着谢瑶帮他做家务,而是这些反常,让他本就没多少底气的心里,更加得患得患失。 什么时候,他能像腌菜坛一样,十分坦然地搂着自己的omega走在街上,受人质疑时反而更加嘚瑟把人抱得更紧,而不是想要松开omega。 耿介坐在卧室的床上,听着浴室的水声,原本在出神,谢瑶搁在床头的手机嗡嗡震动,把他的神游在外的思绪扯了回来。 手机又不甘寂寞的震动,耿介低头去看,亮起的屏幕显示数十条未读信息,他还看到了最新一条明晃晃的邀请,“周六有空吗?” 耿介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冷了,作为alpha,在自己的omega疑似被别人“勾搭”时,他第一感觉居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挫败。 像是忐忑的学生,收到了最差的成绩单,知道自己的水平如此,对着不堪入眼的分数,却依旧会为自己的成绩感到挫败。 他想伸手去拿床头静默下来的手机,即将碰到手机的前一秒,他又快速地缩回手。整个动作像是去摸火,被火烫伤后急速缩回。 屏幕又亮了起来,“我等你”,三个字明晃晃地刺伤了耿介的眼睛。 谢瑶从浴室出来,耿介已经躺在床上,他看了几眼缩在被子里的人,一个人默默地吹干头发,躺在床上,翻进耿介的怀里,顺势夺走了他大半的被子。 “你这就睡觉了?” 在谢瑶闭上眼睛前,耿介来了句莫名其妙的问话,搞得他一头雾水,反问,“不然呢”。难道,还要再来个睡前祈祷,或者缠着人讲个童话故事吗? 谢瑶眨眼睛,他的夜视能力不好,看不清耿介脸上地表情,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瞎猜,而后抬头在alpha的额头印上一吻。 “呐,晚安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开车了 小可爱们系好安全带哦 第21章 第 21 章 omega软软的嘴唇,就那么随意地印下一吻,让耿介楞在原地,恍惚之间,又似乎感受到谢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4 瑶鼻息间清淡的信息素味道。 像是春天乍暖还寒时的熏风,带着凛冽的温柔,吹生万物。耿介躁动不安的心,也在这熏风里,缓慢地安定下来。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谢瑶,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原本混乱的思绪一下没了纠结的意义,叫嚣着即将翻腾而出的质问也无声停歇。 耿介顿了顿,搂紧了谢瑶。抱一晚上就好,耿介对自己说,他只是确认一下,这一笔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惊喜,还安稳地在自己怀里。 谢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搂,额头直直地撞在耿介的下巴,发出不小的声响,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后,就去摸耿介的下巴。 “撞疼了没有?就不能慢一点”,还没暖热的手指带着夜里的微凉,轻轻地点在他的下巴上,揉了几下,“对不起哦,撞疼你了!” 那一下真没多疼,耿介刚说了一句没关系,谢瑶忽然抬起头,凑近他的下颌呼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息接触皮肤,耿介只觉全身的触觉都集中在那一处,奔流湍急的血液寻不到出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汇集在身下的某一处。 “轻轻吹吹,痛痛飞飞!吹一吹就不疼了”,谢瑶说完,又吹了两下。见耿介僵直着身体不言不语,又撅起嘴在他下颌啃了一口。 “撞你一下就不理我了,那么记仇的哦?” 耿介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唯恐被omega发现身体的异常,苦笑着解释:“没有记仇,我只是出神了,快睡吧,今天练瑜伽那么辛苦!” 谢瑶的腿不满地搭在他身上,“没记仇呀,那你怎么都不回我晚安吻,嗯嗯”,他的脸骤然贴近,鼻尖挨着鼻尖,呼出的气息都交缠在一处。 耿介换个角度,就能亲到那形状姣好、又被许多alpha惦念的嘴唇。omega带着不得逞不罢休的劲头,鼻尖不安分地蹭着他的鼻尖。 原本就充血涨起的某处,此刻更是坚硬如铁,让耿介尴尬地缩起腰,一面应对谢瑶搭在他身上的小腿,一面应对omega贴近的嘴唇,左支右绌之间,仿佛做什么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气息。 “很晚了,我们……” 耿介劝阻的话语说到一半,就被谢瑶贴上来的嘴唇封缄了后半句话。那软软的嘴唇贴在唇上,远比贴在额头上更加触感鲜明,口感让耿介怀念起小时候最爱吃的果冻,或是轻絮般的棉花糖。 他原本就全身僵硬,现在更是不敢动作。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骨子里alpha的基因叫嚣着要喷薄而出,将面前的omega用最粗暴的野兽行经占为己有,狠狠地撕咬他的身体。 耿介仅存的理智犹如绷紧的绳索,束缚着那些骨子里的暴虐基因。他想后退躲开嘴唇间的触碰,可是不受控制的身体像是被吸附在omega身边,他避不开谢瑶的触碰! 不过电光火石的瞬间,耿介脑海里已经进行了一场烟火表演。所有的思想被一吻燃烧,在omega信息素的吸引下,一朵朵炸成烟花。 耿介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了,可是他又清晰看到,谢瑶眼里笑意盈盈,调皮地伸出舌尖,若有似无地舔过他的嘴唇。 全身血液奔流,汇集在身下那处,涨得发疼,却也让耿介清醒,张嘴想要拒绝,出口却是沙哑到无法辨识的音调。 这还是自己吗?他心里这样怀疑。 耿介的虾米政策还没来得及彻地实施,谢瑶先一步窝进他的怀里,被窝里的手抱紧他的腰身,整个人与他凑近、再凑近。 “你石更了”,谢瑶的声音里带着调笑,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温柔而炽热的感情,让耿介看一眼就觉得心如擂鼓,沉湎其中,“我知道,你石更了!” “嗯?”耿介在这一刻如临大敌,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己辛苦掩藏的生理反应,是如何被omega的火眼金睛看出来的,只得尴尬地一笑。 今晚的谢瑶,却不同于以往矜持有度的性格,反而在耿介的一再退让下步步紧逼,直到两人都退到床边,也不愿放松与他的距离。 “你虽然不说,但是你石更起来信息素的味道,和平时是不一样的,我可以闻出来”,谢瑶低声解释,鼻尖凑在耿介的脖颈仔细嗅着,那细微却密集的呼吸声,让耿介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从未觉得自己出现生理反应时,信息素的味道和平时有什么差别,但是他怀里认真嗅闻的omega,又让他忍不住怀疑。 在这心理暗示中,他觉得自己的原本平淡的信息素味道,似乎与平时有了一点差别,和谢瑶身上清淡的香味融在一起,交织出一派春天的气息。 “耿介、老公”,谢瑶小小声地缩在他怀里喊他,拉着他胸前的人衣服不安晃动,“你忍住很舒服吗?你疼疼我,你疼疼我不好吗?我、好难受,我忍不住了……” 那一瞬间,耿介听到自己的理智根根断裂的声音。 “你疼疼我,老公、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车来啦,小可爱们系好安全带哦! 球球(扣扣)群:724364756 敲门砖:怀璧。进群看车喽~ 里面还有有三三的其他车呦~ 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天,谢瑶理所当然地没有起床。而耿介早早地爬起来,打电话去学校给谢瑶请假,又趁着谢瑶还在熟睡,换掉了沾着不明液体的床单被罩。 在这样大的动静下,谢瑶依旧睡得十分香甜,可见昨天晚上是劳累过度了。耿介回忆起昨晚,又忍不住一个人偷偷红了脸,去了厨房准备早饭。 等到耿介煮好了粥、煎好鸡蛋,谢瑶已经醒来一次,去了浴室洗漱一番,又躺在床上裹好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 “早饭好了,你要在床上吃,还是在外面?”耿介不敢贸然去掀omega的被子,因为他不确定被子下的谢瑶是否还是全身□□,只敢站在床边发问。 谢瑶从一堆被子里探出半个小脑袋,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伸出一只手示意耿介凑近一点。 耿介一愣,以为谢瑶这是累得厉害了导致真的起不来床,疾走几步慌忙去扶,却被他拉着手倒在床上,而后谢瑶动作麻利地掀起被子将他裹进去,整个人窝进他的怀里,蹭了蹭胸口。 “吃饭不急,陪我睡一会嘛,我好累……” 那一整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等到耿介反应过来,已经被谢瑶手脚并用地缠在被子里,在想挣脱出来却不容易了。而谢瑶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困顿,听得他又是一番自责,犹豫过后把手搁在谢瑶后腰,揉了起来。 “唔”,谢瑶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像是伸懒腰的猫儿,一只手抓着耿介衬衫的衣角,闭上眼睛安然入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5 睡。 空气清新的早晨,怀里柔软乖巧的omega,简直是每一个alpha梦寐以求的早上。可惜美好的气氛总要被打破,耿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闹钟,离他上班只剩半个小时了。 他看一眼谢瑶安稳的睡颜,略微犹豫后试探性地动了动身子,几乎瞬间就被谢瑶抱得更紧,“你要做什么?” 因为昨夜哭喊过度,谢瑶的声音带着微微沙哑,拖长腔的撒娇听着仿佛要哭了。耿介尴尬地停下,“我、我该上班了……” 他是需要养家糊口的alpha,如果不努力工作,那么如何给怀里的omega一个安稳的生活。 谢瑶撇了撇嘴,睁开眼睛瞪了耿介一眼,气咻咻地抱怨,“那你去上班吧,不用管我了!”话是这样说,可是扯着耿介衣角的手没有半分放松。 耿介苦笑,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早饭在厨房,你记得起来吃,喵喵我已经喂过了,中午的猫粮我搁在厨房橱柜顶了,你拿的时候要当心一点!” 谢瑶不说话,不满地看着耿介。耿介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低头在谢瑶额头亲了一下,又快速离开,动作之大差点从床上摔下去,还要故作镇定,“乖”。 谢瑶扯着他的衣角松了一下,又拉近,眼里多了点笑意,面上又做出一副不满地模样,贴在耿介脖颈间,埋怨,“一个吻就想收买我,我这么好哄哦……” “我问你个问题”,谢瑶罕见地纠结起来,脸也在耿介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红了红,“昨晚你、你”,谢瑶看一眼不明所以的耿介,在他腰侧拧了一把。 “你有没有、有没有快感?” 一瞬间,耿介好像听到自己思绪一点点崩碎的原因,懵bi地看着谢瑶,不是很能明白他这句话,是想问他哪方面的快感。 谢瑶脸上几乎要烧起来,可是还很计较这个问题的答案,鼓足勇气追问,“我学了两天瑜伽,你觉得我身体变软了吗?” 耿介恍然大悟,突然响起瑜伽课上,那位女omega对谢瑶毫不客气的批评。他原以为谢瑶不在意,如今看来,他分明是很在意。 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相信无论是谁,被质疑床上功夫不够好,甚至不能让伴侣感受到快感,那一定是可以让菩萨脾气发怒的事情。 也难怪昨晚谢瑶再怎么难耐,双腿也紧紧地缠着耿介尽力配合,不只是欲望作祟,而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功夫,不够取悦alpha。 想明白了这一层,耿介忙不迭地点头,“你的身体本来就很软,alpha的才硬呢”。他没正面回答第一个问题,觉得答案实在过于难以启齿。 谢瑶低头笑了笑,这才松开了耿介的衣角,“我就知道,那个omega绝对是为了让我多去上课,才用这样的激将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怀疑自己功夫不好的小瑶瑶 大家觉得怎么样呢? 没有加群的小可爱不要犹豫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呦 第23章 第 23 章 耿介去上班了,然而坐在工位上也是心神不宁,想着这个时间,谢瑶是不是已经起床了,不知道他吃饭没有,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以至于同事喊了好几声,才茫然回神。 “啊,怎么了?” 同事摇头,带着一脸促狭的笑意,点着他的脖子压低声音,“昨晚战况蛮激烈嘛,今天怎么舍得下你老婆来上班,不用陪着吗……” 耿介摸上自己的脖子,才骤然反应过来,昨晚情动时,被谢瑶亲吻脖子的画面,顿时结巴地红了脸,推开同事跑去了卫生间。 不得不说这是耿介的一大失误,脖子上的吻痕衬衫衣领根本遮不住,暴露在空气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难怪同事发现。 耿介调整了好一会衣领,勉强挡住那块吻痕,刚想出去,又拿出手机,纠结许久给谢瑶发了一条信息:你起床了吗?不出片刻那边就拨了回来,接听后就是谢瑶因嚼着东西而含混不清的声音。 “我在吃饭了,唔,吃的薯片和芒果干”,耿介听着声音,莫名脑补谢瑶嘴里塞得满满地讲话的模样,露出一个笑来,“厨房里有早饭,怎么不吃?” 谢瑶咽下嘴里的东西,“我去看了,都凉了我就没吃”,而后又赶在耿介开口之前转移话题,“对了,我今天下午要去上班吗,你帮我请了半天假还是一天?” 耿介装作上当的模样,不去计较早饭的问题,“请了一天的,你在家好好休息”,又忍不住叮嘱,“中午也要好好吃饭,我今天应该可以早回去一会,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 “你好烦呐”,谢瑶半真半假地抱怨,声音里却带着满满地开心,“请了一天假,我要被扣好多钱呢,而且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呀!” 身边走过一个同事,好奇地看了一眼。耿介压低声音,耐心地哄着,“没事,不是还有喵喵陪着你嘛,附近新开了一条美食街,也可以去逛逛,不然我们今晚一块去,你等我回去……” 谢瑶成长环境虽然优渥,但和大多数的omega并没什么区别,爱甜食爱零食,喜欢逛街、追剧,而且还因幼时家教甚严,而对一些“垃圾食物”情有独钟。 耿介还记得两人相识不久,他约谢瑶去一条夜市街逛街。谢瑶虽然去了,但是一路上对耿介所有“尝一尝”的提议摇头拒绝,只接了耿介的一个奶油冰激凌。 当时他满心惶恐地以为带omega来错地方,应该选那些高雅咖啡馆、西餐厅的,送谢瑶回家地路上还在忐忑自责,以致谢瑶进了家门,他还蹲在路边伤感。 不想还没等耿介离开,就见谢瑶裹了一件灰扑扑的外套,做贼似地出门,上了一辆出租车。耿介惊诧之下赶紧拦了辆车跟上,然后撞见了这辈子都记忆犹新的场景。 谢瑶又回了那条街,从街头一路买到街尾。耿介跟在他身后,看他各色烧烤、油炸食品抱了一堆,吃得兴起猛一回头,就和alpha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边谢瑶高兴地点头,连声保证等他回家,耿介这才挂了电话,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班摸鱼带来的愧疚,一路上耿介总觉得同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直到看到前台大姐倚在他的工位边,耿介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只是再想跑已经难了,被大姐热情地按在椅子上,就开始询问八卦。 耿介心里又气又恨,恶狠狠地瞪了泄密的同事一眼,对于喋喋不休已经开始八卦床上细节的前台大姐微微一笑,“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前台大姐笑得花枝乱颤,讲的话越来越露骨,“上次见你的omega,就觉得他正派,没想到床上那么放的开啊!对了,你家om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6 ega还有兄弟姐妹吗,我弟弟也是个alpha,如今还没着落呢……” 耿介皱眉,心道谢瑶找了个他这样的丈夫,已经让谢祖父怄得吐血了,再来个谢瑶的兄弟找一个和他条件差不多的,那谢祖父不得气死,面上却是一派不显,“他是家里独子,没什么兄弟姐妹的!” 第24章 第 24 章 耿介一口回绝了前台大姐的提议,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暂时他不想考虑。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今晚要带omega逛夜市街这件事上。 他和谢瑶从相识到现在,也有了一年多的时间,然而两人相处的时间,却是非常之少。一是因为耿介确实忙,偶有闲暇也不够和谢瑶安静相处。而最大的原因,还是耿介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谢瑶。 他从小表现平庸,青春期其他的alpha换恋人如同换衣服,他则泯然众人,连封情书也没有收到过。偶尔对学校公认的女神有些眼热,女神转眼交了另一位高大帅气的alpha男朋友,打碎了他的想法。 谢瑶,是耿介实打实的初恋。或许是因为感情经历的空白,耿介总拿捏不好对谢瑶的度,他像是笨手笨脚的孩子,抱着非常珍视的漂亮玩具,却无从下手。 所以真的要和谢瑶相处起来,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避,像是缩在壳里的乌龟,伪装太平。这种习惯性的逃避,让他下班后坐在车里磨蹭许久,直到同事来询问他是否遇到麻烦,才慌乱地离开。 耿介一路上把车速放到最慢,进小区的时候依旧心慌意乱,没留心差点撞上对门邻居的贵宾犬,赶紧刹车道歉。 腌菜坛子笑眯眯地把受惊的小狗抱在怀里安慰,一边关心耿介,“耿老弟这是喝酒啦?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的,还好这是我家狗狗,要是谁家孩子,这祸可就大发了!” 耿介苦笑着摇头说没有,顺口一句,“您这是抱着狗去散步吗?”腌菜坛冲他呲牙一笑,“接我家omega去,他吵着今晚要出去吃。你说咱alpha,不宠着自己的omega还能宠着谁,是不是?” 他一愣,腌菜坛已经哼着小黄曲儿晃晃悠悠地走远了,唯独那一句“不宠着自己的omega还能宠着谁”一直在脑海里响着,把他先前的犹豫一扫而空。 对啊,谢瑶是他明媒正娶领了结婚证的omega,他领着人去逛街、对他好不是理所应当的嘛。他也只有谢瑶这么一位omega,除了他还能宠着谁呢! 想明白了这一层,耿介顿时归心似箭起来,把车停在楼下便马不停蹄地上楼。回家刚好见谢瑶已经收拾完毕,拉着人就要去逛街,被谢瑶喊下。 “现在还早呢,你急什么?刚从公司回来,坐下歇一会吧”,谢瑶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又体贴地端来一杯白水,抱着脚边喵呜绕圈的猫咪坐在他身边。 耿介喝一口拿水,恰到好处的温热,再加上也确实渴了,直接喝下大半才舍得放下被子。再看谢瑶倚在自己身上,兴致盎然地逗弄着怀里的猫咪,垂下的长发柔顺地挡着小半张脸,他的心里咕嘟咕嘟地泛着泡泡。 伸手把谢瑶脸边的长发拨弄到身后,再去看那猫咪,仿佛比刚捡来时漂亮多了,湿漉漉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毛色尤其漂亮,拖在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 在家里消磨一会,等到天色擦黑,耿介和谢瑶才出了家门。按照谢瑶的说法,夜市街,就该天黑了再去,这样才别有一番趣味。 两人要去的地方就在小区侧门不远,算是附近新开的美食广场,没什么小资、豪华的餐馆,一大片尽是烧烤、小吃的聚集地。 五月的夜晚,大家都喜欢上街走一走,热闹的美食街上人来人往,耿介小心翼翼地把谢瑶往自己身边扯了扯,怕他被乱七八糟的人蹭脏了衣服。谢瑶则四处搜罗着好吃的东西,看到远处的招牌眼前一亮,拉着耿介往那边去。 “我想吃这个!” 谢瑶指着的招牌,是一家烤肠店,门前站了三四对结伴而来的小情侣。耿介定睛一看,发现店门前的烤架上,烤的并不是一般的香肠,而是用章鱼小丸子一般的面糊,浇进香肠模具里烤出来的香肠。 耿介没见过这种东西,不过看谢瑶一脸期待,旁边的小情侣也吃得津津有味,于是付钱买了两根,都没有要辣椒,“你现在不能吃辣!” 谢瑶点头,眼睛盯着那半熟的面糊,心思早已不在对话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喜欢腌菜坛吗? 第25章 第 25 章 眼看谢瑶的口水都要滴到地上,那两根烤好的香肠才迟迟的递来。烤得微焦的表面滴了几滴番茄酱,带着玉米粒和培根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 耿介伸手接过,吹了吹便递到谢瑶的嘴边,不忘嘱咐:“小心烫!” “这种香肠,烫嘴的时候才好吃,你也试试,唔……”谢瑶咬了一口,因为略烫没敢下咽,放在牙齿间轻轻咬着。 耿介看他吃得一脸满足,眼睛微微眯着,很好奇这东西有这么大的魅力,于是也咬了一口。面糊里裹着玉米粒和培根碎,外焦里软十分可口,耿介又咬了一口,这才舍得放下。 “很好吃对吧”,谢瑶拉着人站在一处较为人少的地方,仍不忘夸着手里的东西,“小时候军区大院外常有个大伯卖这个,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都可以吃一根,可是却实现不了!” “记得有次我生病了,父亲好不容易在家,他问我想吃什么,我就告诉他想吃院门口的香肠”,谢瑶咽下口里的东西,又笑了起来,“可是父亲说我生病,不能吃那些垃圾食品!” 谢瑶回忆这些的时候看似云淡风轻,可抓着竹签的手却越握越紧,看得耿介的心一揪一揪地疼,最后鬼迷心窍一般,一把握住他的手。 “没事,现在有我了”,耿介盯着谢瑶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倒映着这条街上的灯光,“你想吃多少,我都给你买,买多少都可以!” 耿介看着自己的omega,只觉无比心疼。谢瑶看似出身显贵,无忧无虑,可缺失亲情和童趣的童年,让他过得还不如普通家庭的孩子幸福。 他或许挣不了什么大钱,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他愿意陪着谢瑶,去他爱去的地方,吃他爱吃的东西。 谢瑶忽然低头笑了起来,大庭广众下扑进耿介的怀抱,在路人诧异的目光里亲上他的额头,“谢谢你,我真的好开心啊!” “你以前都不会对我说这种话的,今天是受刺激了吗”,谢瑶晃了晃手里的竹签,“东西吃太多也会烦呐,一个就够了,我还想吃别的呢……” 耿介接过谢瑶的竹签子扔进垃圾桶,再看他已经四处张望,搜罗着别的吃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7 的,“好,你看看想吃什么,今晚我陪你把想吃的都吃一遍!” 谢瑶点头,忽然拉过耿介身侧的手,被看了一眼也不愿撒手,“我想吃烤串,小龙虾,还有烤鱼,小馄饨,还有好多……” “欸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不久,你就跟踪我到美食街的事吗”,坐在烧烤摊前,听着周围人高谈阔论,谢瑶忽然旧事重提。 这件事,怎么可能不记得,耿介点头,又听他抱怨起来,“你那时候怎么那么讨厌,都说要离开了,又偷偷跟踪我,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耿介被这一番黑白颠倒的埋怨堵的无言以对,最后苦笑着回答,“太晚了,我不是怕你一个人出门万一遇到危险呢,就跟上去看看!” “那时候我回头看到你,差点被吓死”,谢瑶撇了撇嘴,“就想着这下完了,面子里子都没了,你肯定要讨厌我了……” “怎么会”,耿介忙不迭地表忠心,“就是喜欢吃东西,又没什么错。我也喜欢吃烧烤啊,怎么会因为你也喜欢讨厌你!” 谢瑶看一眼耿介,笑得十分开心,“是呀,你陪我吃完之后还愿意送我回去,我真的很开心!” 看着alpha搔着头,谢瑶喝了口茶水,又想起自己还在上学的时候,第一次和应某位alpha学长的邀约外出吃饭。 当时两人刚从电影院出来,alpha问他想吃什么,他看着不远处路边摊麻辣小龙虾的招牌,就指着说想吃那个,然后alpha就一脸诧异地松开他。 谢瑶至今记得alpha说的话,“那种东西能吃嘛,卫生不达标,吃得满手都是油腻腻的,嘴边都是油一点形象都没有,你爱吃那种东西吗?” 谢瑶被alpha话里的嫌弃砸懵,不明白想吃小龙虾有什么错,只是那次两人不欢而散,自此那位alpha学长再也没有约过他。 后来谢瑶才搞明白,alpha喜欢的omega模样,应该是坐在体面干净的店面里,小口吃着食物,笑容矜持的样子,而非路边摊捋着袖子吃得满嘴流油的神经病模样。 可他,还是渴望路边摊那些滋味浓郁的食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小瑶瑶给大家送祝福 三三给大家送福利hhh元宵节黑化耿介深夜开车福利 火速进群领福利啦~ 球群号:724364756 敲门砖:怀璧 第26章 第 26 章 直到老板端上来各色烧烤,谢瑶才停下了回忆,拿着烤串靠近耿介,“你尝尝这个,看看好不好吃?” 耿介心里想着,这样子怎么跟要他试毒一样,一边咬了一口,“有点烫,其他的还好,你吃的时候不要太急了,当心烫嘴!” 他话没说完,就见谢瑶万分自然地吃起他吃过的烤串,却让耿介一愣。他没交往过别的omega,但是见其他ao约会,不应该是alpha吃自己omega剩下的食物才对嘛? 让omega吃自己吃过的食物,似乎并不是一件绅士的事情! 凉风习习里,耿介看着谢瑶专注地吃着烤串,被风吹得乱舞的长发也不愿去管。耿介看着那几次要粘在铁签子上的长发,心里好像有猫爪在挠,忍了几次终于起身,站到谢瑶身后。 “唔,要做什么?”谢瑶一脸茫然,手里的烤串都不舍的放下。耿介安抚一句没事,你继续吃,一边用手指把长发梳理通顺,一边熟练地把两边长发编起。 大学时耿介进了院里的文体部,每次大型晚会或话剧兼职打杂和后勤,其中做得最多的,就是为演员整理道具、假发,故而练就了一副打理长发的技巧。 就像现在,没几分钟就为谢瑶编好一个实用、且颜值挺高的发型,取出口袋里的发圈绑好。 “你还会弄头发呀?”谢瑶眼睛笑成了一对月牙,反手摸了摸头发,表情十分惊喜。等耿介坐下来,又继续追问,“这是跟谁学的?还是自学拿来哄别的omega的,嗯?” 耿介心里反驳一句,我纵然想哄,可是除了你,也没有别的omega看得上我。 “以前在学校经常帮人打理假发,时间久了就会简单地弄一下,以前没机会给你编,现在才让你知道!” 谢瑶点了点头,“那你以后多帮我编头发呗,这样我去上班,同事问我发型好看,在哪里做得,我就可以告诉他们是我的alpha给我编的,独一无二……” 耿介无言地笑了笑,不敢答应也不敢说不好,最后沉默地喝了口啤酒。两人坐得极近,谢瑶还是不满足地往他肩膀上贴着。 “耿介,你知道吗?你今天和以前好不对劲,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谢瑶的声音很低,还能一字不差地传入耿介的耳朵里,让他攥紧了啤酒罐。 “有什么不对?” “恩,你以前都不会讲那种‘想要什么给你买’的话”,谢瑶认真地回答,“虽然听起来真的有点傻,但是你对我讲,我还是觉得很开心!” “你以前也不会在外面碰我头发。还记得我们刚结婚几天,回去看我祖父,祖父就偷偷问我,你的alpha是做小偷的吗,怎么碰你一下衣角也是鬼鬼祟祟的!” “恩”,谢瑶放下手里的烤串,偏头认真看着耿介,“我觉得我们今天好亲密!” 然后他微微地红了脸,“我挺喜欢这样的,我们两个一起,随便逛一逛走一走……”就像是那些在公园里散步的老人,手牵着手走过去,一眨眼就互相白了头。 耿介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心里全是酸酸胀胀地情绪,叫嚣着要破身而出。他清了几次嗓子,却说不出话来,如何也没想到,谢瑶竟是这般想的。 omega的内心远比常人敏感,他的一次次躲闪和诚惶诚恐,谢瑶一定是看在眼里。他知道,却不愿挑明,仍在背地里谅解他一次又一次的逃避。 耿介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招人恨,他没法坦然接受自己的omega,可又舍不得将omega拱手让人。在一天天的犹豫不定里,他一边自卑,一边又抓紧omega不肯轻易放手。 这次美食街之行终是未能尽兴,耿介看谢瑶低着头无精打采,临走前又自作主张,打包回家两大袋子吃食,怕谢瑶赌气没能吃尽兴。 “你先去洗澡,我去把东西放进厨房”,耿介进了厨房,东西还没能放在料理台上,就被谢瑶从身后抱紧。他浸着凉意的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侧脸贴着耿介的后背。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别的alpha娶omega是用来疼用来宠的,你娶我,是为了躲我吗?” 他听到谢瑶的控诉,带着哭腔,心里狠狠地抽疼! 作者有话要说: 事态有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8 点控制不住了笑哭? 第27章 第 27 章 [本章节已锁定] 第28章 第 28 章 谢瑶深夜醒来,发现自己光着身子窝在耿介的怀里,动了动身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疼遍布全身。 他嗅着耿介怀里清新的信息素味道,睡意迷蒙的意识一时记不起睡前的气愤,只是更深地缩在耿介怀里,就着腿脚相缠的姿势又昏昏睡去。 等到谢瑶睡熟,耿介方才睁开眼睛,看着怀里的人,盯了许久才敢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而后把人搂在自己怀里。 他一夜失眠,性事尾声时谢瑶便耐不住欢愉昏了过去,他草草发泄,抱着谢瑶给他清理擦身,又更换床单寝具,给人穿上遮羞的内裤。这样的折腾也没吵醒谢瑶,可是晚上确实累得厉害了。 耿介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盘算是否还要再给谢瑶请一天假,蓦然想起明天正是周末,这才将自己绷紧的意识放松,闭上眼睛。 等到谢瑶睁眼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他身边的位置早没了温度,空气里alpha信息素的味道也浅淡地近乎没有,空荡荡的房子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谢瑶没由来地心慌意乱。 “耿介,耿介你在哪?” 他动作轻捷地跳下床,光着脚往外跑去,卫生间没有,客厅也没有,等他茫然地站在餐厅,才见耿介从厨房走出,手里端着一砂锅的热粥。 谢瑶忽然松了一口气,砰砰乱跳的心脏在看到耿介后安稳下来,这才感觉到全身的酸疼,从身体内部而生,让他几乎站不稳身子。 耿介眼疾手快地放下粥把人抱起来,皱着眉头,“怎么不穿鞋,地板多凉啊,你发热期要来了,不能受凉……” 谢瑶不说话,缩在耿介的怀里,一只手抓着他围裙的前襟,就那么抬头静静地看着耿介。alpha被盯得心头乱跳,按耐着狂乱的心跳把人抱回卧室,握着omega的脚给他穿上拖鞋。 “刚好我煮好了粥,你穿好鞋子,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谢瑶低着头,看耿介握着自己的脚踝,稍稍地用力缩一下,感觉到alpha不容拒绝的力度,又忍不住偷偷地弯了嘴角,“我还没洗漱!” 面前的玉足雪白纤细,甚至能看到脚背隐约的青筋,耿介小心地给它套上拖鞋,“那我陪你洗漱,我帮你挤牙膏,好不好?” 谢瑶先是点头,后来又摇头,“我自己可以”。而后不等耿介反应,拖着鞋子跑进浴室,耿介回神就听到浴室门上锁的声音,无奈地摇头。 “那我先去餐厅盛粥,你收拾好了就去吃饭,我还买了你爱吃的水煎包,还有昨晚的烧烤!” 不得不说,耿介在做菜上是很有天赋的。昨晚打包回来的烧烤,今天他放在烤箱里重新加工,撒上家里的香料,竟然和新做出来的分毫不差。 趁着谢瑶洗漱,耿介端出一个大白瓷盘,把烤串的肉从签子上剔进盘子里,切成大小适中的块。 谢瑶出来,就看到餐桌上一堆祖父口中的“垃圾食品”,而耿介笑着招呼他,“快来吃,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瑶点头,坐在耿介怀里,无比自然对着自己的alpha地张嘴“啊”了一声,用意十分明显。耿介微楞,收到谢瑶催促的眼神,才夹起一块烤肉,颤巍巍地送进求投喂的谢瑶嘴里,手抖地差点塞进鼻子。 谢瑶眯起眼睛嚼着嘴里的烤肉,靠在耿介怀里十分自然,而且又端起碗小口地吃粥,看起来没有半分下去的打算。 这可害苦了耿介,因了怀里的omega自己不得不端正坐姿,不敢弯腰碰餐桌的食物,饥肠辘辘,却只能看着谢瑶一个人大快朵颐,咀嚼时微鼓的腮帮,看起来都分外诱人。 等到谢瑶解决了桌上一大半的食物,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才揉着肚子缩进耿介的怀里,讲话都带着一股烤肉的孜然味,“我吃饱了,好撑!” “我帮你揉揉”,耿介默然,而后隔着睡衣,帮谢瑶揉着柔软的小腹。“你饿不饿”,谢瑶抬头看他,兴致勃勃地问。 这时候说不饿明显是在说谎吧,耿介点头,强调“有一点饿”。谢瑶吐了吐舌头,“那我喂你呀!” 耿介刚想说不用,谢瑶站起来忽然跨坐在他的身上,不等他反应,嘴唇已经贴在他的唇上,一条调皮的舌头也乘人不备探入口中。 真的是孜然烤肉味的,耿介迷迷糊糊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因为rou的关系被锁了,没法改 想看的小伙伴加扣群,扣群、号翻前几章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谢瑶的吻来势汹汹,可是没一会便被耿介夺回主动权,接吻的战场也转移到了谢瑶嘴里。 耿介的舌尖扫过谢瑶嘴里每一处,唇舌交缠之间不仅是唾液的交换,还有什么甜蜜的东西,悄悄地浮现。 不知亲了多少,等到停下的时候,谢瑶的唇已经被折腾得微微红肿,大口大口地喘息。只是一双手,依然搂着耿介的后背,贴在他的怀里。 “好吃吗?” 耿介安抚似得摸着他的头发,闻言笑起来,接触到谢瑶的目光又赶紧停下,“呃好吃,烤肉味的!” “谁让你大早上给我吃烤肉的,我原本打算等你去上班之后一个人吃光呢”,谢瑶撅着嘴抱怨,可眼里笑盈盈的,有的只有开心。 哪怕和omega有了最亲密的接触,耿介依旧是不善言辞,只懂得把谢瑶抱在怀里,从脖颈沿着脊椎线一路摸到腰,再摸上去,“你如果喜欢,我们今晚可以再去吃!” 两人在餐厅耳鬓厮磨了许久,等到耿介不得不去上班,才把怀里依依不舍的谢瑶放下,出门上班。谢瑶今早对他表现出了十足的依赖,要了无数个出门吻才把人放走。 等到耿介倒车出来,在楼下忍不住抬头,又看到谢瑶倚在窗边,对着他挥手。他的心里狠狠一缩,顿时有种不顾一切,上楼把omega抱在怀里,一边亲吻一边揉进骨肉的冲动。 只是最后的理智拉住了他下车的冲动,让他动作缓慢地开车,行驶出谢瑶的视线。 耿介这一天的工作都可以说是精神满满,甚至还得了老板几句表扬,“你看看你们的工作劲头,几个也比不上耿介一个,要多向小耿学习!” 一旁的同事低声接口,“人家还有个娇滴滴的omega要养,工作肯定要努力了!”耿介忙活的手一顿,而后又镇定自若地继续工作。 早早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回家的时候耿介归心似箭,走在路上差点因为超速被交警拦下,这才稍稍缓解他焦灼的心情。 然而半路上,耿介忽然接到了谢瑶打来的电话,只说了一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19 句,“我在瑞达路的转角咖啡厅,你下班了吗?能不能来接我?” 那边挂了电话,耿介把车停在路边。转角咖啡厅,那是一家非常小资,很得omega钟情的咖啡馆,在网路上omega心目中约会圣地排名第一,里面随便一杯咖啡都让耿介肉疼。 在刚认识谢瑶不久,耿介便请omega来过这里,鼓起勇气点了店里最贵的咖啡,可谢瑶表现得兴致缺缺,对那里提不起一点高兴。 耿介稍加犹豫,立刻转头开去瑞达路,一路上猜想了无数的可能,甚至在思索如果谢瑶忽然想点上次的咖啡,他钱包里的钱够不够呢。 只是步履匆匆地迈进咖啡厅,耿介一眼看到和一位男性alpha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的谢瑶,骤然停下脚步,心脏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痛得紧紧收缩。 谢瑶今日明显是妆扮过了,穿着平常很少穿的招摇衣饰,坐在窗边笑容端庄,搅着面前的咖啡,可含笑的目光,却一直留在alpha脸上。 这样的谢瑶是耿介不熟悉的,端庄矜持,带着omega的修养,和强宗豪右耳濡目染的安然典雅。他不黏人,不会笑眯眯地蹭进怀里,就连那笑容,也是耿介最不熟悉的弧度。 耿介机械一般地上前,停在桌前才被交谈的两人发现。那位alpha首先站起伸出右手,十分客气,“是耿先生吧,您好!我和瑶瑶方才还提到您,没想到您那么快就来了,请坐!” 耿介点头,坐在谢瑶身边。谢瑶转头对他一笑,介绍对面的alpha给他认识,“这位是陆瑾,从小和我一块长大的,前几年去了国外留学,这段时间刚回来,我们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 耿介默不作声地打量对面的alpha,剑眉星目高大帅气,坐姿笔直带着一股军人世家的风范,听到姓陆,又忽然想起军区的二把手将军,似乎也是陆姓,顿时心里有了计较。 陆瑾在对面笑得君子端方,“我走前瑶瑶还哭着要嫁我,本来这次回来聘礼就备好了,没想到瑶瑶已经嫁了别人,真是物是人非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见到青梅竹马的小瑶瑶 放心放心,绝对不虐 三三绝对保证 第30章 第 30 章 谢瑶招来服务员点了一杯摩卡,瞪着陆瑾,“那时候你不是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了嘛,我还当你立志娶一位外国的漂亮omega,怎么又忽然回心转意?” 耿介看着两人相谈甚欢,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一般。眼前的两人,才是众人口中天造地设的ao夫妻,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而他,则是乱入的配角,只为衬托出两人的感情历程。 他无心听两人回忆往昔,那些往事,是耿介不曾参与、也未曾见过的谢瑶的成长。直到陆瑾的手机响了多遍,他才依依不舍地提出告辞。 送走陆瑾,谢瑶脸上的笑还未曾消下去,摇着耿介的衣袖,“好啦我们也回家吧,唔可不可以去一趟超市,我好想吃芒果干……” 耿介木然点头,“他就是陆瑾?”得到谢瑶肯定的点头,他骤然思绪纷乱。 耿介第一次听到“陆瑾”这个名字,是刚和谢瑶交往不久,第一次正式去拜访谢祖父的时候。当时谢祖父对耿介不甚满意,但是碍于耿大伯的关系,面上并未表露什么。 可是晚饭后,耿介鼓起勇气想去和谢祖父剖心交谈。刚走到书房门口,透过虚掩的房门,便听到谢祖父刻意压低的声音,“今天谢瑶带回来的朋友,连陆瑾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而后,便是一声拉长的叹息。耿介如同窥破了什么秘密,慌忙下楼和谢瑶告辞。 原以为这婚事谢祖父定然不会应允,他也做好了无疾而终的打算,可是等来的偏偏是谢祖父答应的消息,而且一点要求都没提。 耿介开着车,一路上欲言又止,他想问谢瑶一句你和陆瑾到底发生过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可话到嘴边,看着副驾驶的谢瑶眉眼低垂的乖巧模样,又把话憋了回去。 他在惧怕!这话不问出来,谢瑶还是他的妻子,骤然心内翻波涌浪可表面太平。一旦问出口,他和谢瑶之间,就真有可能分崩离析。 耿介不敢赌那一个有可能,他深知自己和谢瑶的关系,脆弱地不能多问一句为什么。所以他选择沉默,用沉默捂着自己千疮百孔瑟瑟不安的心,仿佛不说话,一切就能静止在最美好的时候。 回到家中,谢瑶抱着猫倚在沙发里一脸闲适,和猫鼻子抵着鼻子交流。耿介搁下东西,把猫抱开,“不要和猫抵着鼻子,当心它抓了你!今晚想吃什么?” 谢瑶摇头,“在咖啡厅和陆瑾吃过了,现在还不觉得饿,本来打算喊你也去吃一些的,结果聊天太高兴居然忘记给你点吃的……” 耿介目光一暗,抱着猫的手无意收紧,猫咪立刻疼得嚎叫起来,挣扎着逃走。 “是吗?你和陆瑾,你们……”耿介沉默许久,攥紧自己的拳头,“你们、你们吃了什么?” 还是,不敢问出那一句什么关系!耿介为自己的懦弱深感无力,同时又觉得为自己转换庆幸。两种矛盾的情绪让他的脸色忽明忽暗,看得谢瑶不解歪头,迟钝地去拉他的衣袖。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耿介慌乱摇头,扭身藏起自己的情绪,竭力装出一副与平常无异的神态,“我哪有什么不开心,就是、就是开车累了,我先去做饭!你吃过了,那我就熬一点粥,你多少尝一些……” 谢瑶起身拦下要转去厨房的耿介,“你累了?那去卧室休息一下吧,我来做晚饭……” 耿介一路拒绝,他是怎么也不愿意让omega进厨房的。可是谢瑶态度坚决,一边安慰一边把他推去了卧室,按在床上盖好了被子,一脸笑容。 “你还没尝过我做的饭呢,至少给我个表现厨艺的机会嘛!我结婚前,可是专程在学校厨艺班听过课,而且顺利出师的,你要相信我的厨艺……” 耿介被堵得哑口无言,听到谢瑶特意进修厨艺课,奈何婚后却没有施展才华之地,想来也是憋坏了他,“那你给别人做过饭吗?” 谢瑶摇头,十分无奈,“omega的学校都有营养师搭配饭菜,家里则是请了保姆做饭,有次我想做饭,都被祖父从厨房赶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做饭的小瑶瑶 幼儿园开学了,三三尽量不断更~ 第31章 第 31 章 耿介想对啊,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omega,下厨做饭这种粗活,怎么可以让你来做!你就该找个门当户对的alpha,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 你跟了我,保姆是请不起了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0 。如果我再懒到让你去做饭,那你不就成了十分凄惨的灰姑娘,那你嫁给我,岂不是一点道理都没了! 可惜耿介这些小心思,谢瑶丝毫没有觉察,而是自得其乐地在耿介额头上留下一吻,笑容可人,“哎呀你就等着嘛,我绝对不会做出来黑暗料理的……” 那一吻好像带着魔法,将耿介定身在被子里。谢瑶摸了摸他的脑袋,觉得耿介乖巧得像是军区里驯化的军犬,忍不住又亲了一口,才高兴地去了厨房。 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希望第一次下厨可以一展身手,让alpha见识一下他在厨艺课被老师赞许的水平。也是为了向耿介证明,自己不仅上得厅堂,还下得厨房。 耿介在床上如躺针毡,不停地在被窝里翻滚,心思则早已飞到厨房。此刻他才埋怨房子的隔音如此好,让他听不到厨房一点动静,不然至少能判断谢瑶进行到哪一步,是否需要帮助。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耿介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终于憋不住掀被子下床。他想,就算谢瑶不需要他的帮助,身为一个应该体贴omega的alpha,也不该在omega于厨房忙碌时躲在被子里睡觉。 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耿介蹑手蹑脚地接近厨房,从厨房虚掩的门偷窥里面的omega。 耿介穿惯的围裙,系在谢瑶身上有些大,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落在谢瑶臀部,在他踮脚倾身取橱柜的碗碟时,蝴蝶结也跟着招摇地晃来晃去。 耿介暗暗地咽了口唾沫,听着谢瑶低喃的歌声,觉得厨房里都流淌着温柔的水。而他的omega,束起长发穿着围裙,在为他准备一顿晚饭,他的侧脸在光影里有着玉一般的美感,认真的神态令人动容。 分明是很普通的场景,可耿介看久了,便觉得自己一身硬骨,也在这如水温柔里软成棉花糖。 耿介情不自禁地推开门,把认真做饭的谢瑶从背后拥入自己怀里。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直到被抱住,谢瑶“啊”了一声才发现耿介进来,“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在卧室休息吗,等一下就可以吃饭了……” “我来看看你”,耿介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冲动过,心里一股莫名的情绪东奔西突,想要宣泄而出。他冲动之下抱住了omega,却没有半分想要松开的心思,反而把谢瑶更紧地揽在怀里,生出一股把omega揉进骨血的冲动。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谢瑶清淡的信息素味萦绕鼻尖。耿介想,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然他一定会疯掉的。于是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咬在谢瑶后颈的腺体。 那里,有他的标记,也是omega最脆弱的所在! 瞬间谢瑶就口申口今出声,身子在耿介怀里化成一滩春水,手中的勺子落在料理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谢瑶的身子,在要害被吻时本能地瑟瑟发抖,又忍不住将脖子高高抬起,想要乞求更多。 “唔,耿介、你先…你先放开我……”谢瑶想要推开alpha,可是腺体被拿捏住的omega完全没有拒绝alpha的气力,何况这个alpha,还是他名正言顺的丈夫。 谢瑶用力赶走脑海中的混沌,羞红脸地想着不是昨晚刚zuo过一场,alpha怎么今天又这样、又这样对他,“先放开我,晚上,等晚上再……” 许是听进去了omega的劝告,也可能是被谢瑶信息素安抚了狂躁的内心,耿介深嗅了几口omega的香味,终于放开了谢瑶,“对不起我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 “不辛苦呀”,谢瑶红着脸回了一句,慌张地捡起勺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顺便洗去刚才的心猿意马,“你真的不累,那就去刷几只碗吧,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以前都是耿介在厨房做饭,谢瑶在他身边摇来晃去地找存在感。如今角色颠倒,耿介也只是安静地洗碗,可谢瑶的心脏没由来地砰砰乱跳,心里像是灌满了蜜,悄悄地、悄悄地流向四肢百骸。 谢瑶在学校,常听身边的omega同事抱怨自己的alpha懒散,回家就翘脚等着开饭,衣服从来不洗。再看耿介熟练洗碗的模样,谢瑶就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他的眼光,自然是挑到最好的alpha! 遇到耿介,他多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被吃豆腐的小瑶瑶 今晚群里有福利,赶紧上车 球群,号翻前面 第32章 第 32 章 耿介做饭,没接受过什么培训,全是一个人摸索出来的,再加上alpha审美,总是一成不变中规中矩。比如煮粥,就是单纯地煮出一锅粥,最多放一些盐。 谢瑶就不一样了,说是煮粥,可是端上桌打开盖子,就是一锅色泽缤纷的粥。 耿介动了动鼻子,闻到米粥的清香时,还掺杂着别的食物香味。他在粥碗里搅动几下,便看到了葡萄干、切碎的果脯和红枣片之类的,将粥点缀得格外漂亮,让人看着就觉得食欲大开! “快尝一下!” 谢瑶给他勺子,一脸期待地盯着耿介,看他尝了一勺粥下口,便着急问道,“味道怎么样?” 热腾腾的米粥下肚,耿介细细品味,酸酸甜甜的米粥带着水果的清香,不同于自己熬出的寡淡清粥,点头,再不吝啬夸奖,“很好吃,味道酸酸甜甜的,很开胃……” 谢瑶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去厨房端出两盘开胃小菜,才解开围裙坐在餐桌前,“我放了冰糖!祖父那里还有糖桂花,等下次回家我拿回一罐,熬粥也可以放!” 耿介嘴里含着粥,跟着胡乱点头,原本打算专心吃饭。可是偶一抬头接触到谢瑶认真且含笑的目光,又骤然慌乱起来,“你要不要再吃一些?虽然吃过了,但是晚上饿了怎么办,你多少再吃点儿?” “不要,已经吃得好撑了”,谢瑶在餐桌前拄着脸,眯了眯眼睛,忽然又有点颓丧,“而且最近都长胖了,不能再吃了,该减肥了。” 胖了?耿介狐疑地打量一眼谢瑶,天生不甚强壮omega本就不容易长胖,谢瑶的身材更是纤瘦,在耿介眼里几乎是那种单薄的消瘦,他还记得谢瑶在自己身下,他一寸一寸地摸过,就觉得omega瘦得让他心疼。 “没有胖”,耿介抿了抿唇,又觉得吃着饭说这句话不够庄重,放下勺子一脸严肃,“不用减的!” “骗人,这个月胖了两斤呢”,谢瑶笑起来,敲着桌子,“你快吃饭啦!瑜伽更衣室都有电子秤的,就是比上个月胖了两斤,练瑜伽也没瘦回去!” 提到体重,谢瑶又忍不住多抱怨了几句,“今天见到陆瑾,他张口就是我胖了。要不是店员刚好端来咖啡,我一定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1 站起来就走了!哪有他那样的人,几年不见,见到就说人家长胖了的……” 耿介原本拿起勺子,听到“陆瑾”这个名字,顿时食欲全无,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粥,“你们,很熟?” 谢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陆瑾比我大两岁,我祖父和父亲向来很忙,所以我从小都是跟着陆瑾的。上学他骑单车载着我,放学就把我送回家……” 耿介的手抖了抖,苦涩地想着还真是青梅竹马的情意。他可不止输在家世上,还输在和谢瑶十多年的朝夕相处里。他低下眼睛,觉得自己可以凭着脑补,把陆瑾、谢瑶之间的故事补成一部天作之合的小说。 “这样啊”,耿介低声感叹,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那他也不能仗着很熟就说你胖,可是话出口时,又忍不住变了变,“难怪你们讲话,会那么亲密!” 谢瑶摇头,提起陆瑾,似乎整个人都多了活力,“什么亲密,他就是嘴毒!以前动不动就喊我小矮子,走路累了趴在我脑袋上休息,说去给我买灌汤包吃,结果拎回一袋卫生纸给我……” 耿介认真地盯着谢瑶,听他絮絮叨叨,心里越来越苦,是再甜的食物都无法缓解的苦。他想,谢瑶嘴上说着陆瑾千般不好,可是他眼里的光彩,分明是喜欢! 陆瑾曾和谢瑶那般亲密过,这个认知几乎击溃了耿介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心,让他一路低迷,甚至睡在床上谢瑶主动滚进他的怀里,也没让他回神。 “你在想什么”,不满被忽略,谢瑶蹭了蹭耿介的小腿,将自己缩成一团,蜷在耿介的怀里。 耿介低头看怀里的谢瑶,他一脸无辜地睁着明润的眼睛,整个人乖巧而无害。黑夜里耿介的心一阵一阵地跳跃,寂静到诡异,心头的那股气终于按耐不住,“你和陆瑾那么好,最后,怎么没有、跟了他……” “啊”,谢瑶茫然开口,“跟他什么?”看到耿介近乎悲伤的眼神,忽然发觉alpha在讲什么。于是先前还乖巧无害的omega,瞬间就炸毛起身,一把掀了两人的被子。 “耿介,你问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气咻咻的小瑶瑶 幼儿园上学好辛苦,趴着哭 谁来把三三拖走 第33章 第 33 章 谢瑶的那么明显的怒气冲冲,没有浇灭耿介心里的芥蒂,反而给他一种谢瑶恼羞成怒的错觉。觉得谢瑶他就那么喜欢陆瑾,喜欢到旁人提不得那些过往,也问不得两人错失的原因。 那么温和矜持的谢瑶,原来也是有脾气的。他和谢瑶朝夕相处没见过他的怒火,只是因为谢瑶碰不得的逆鳞不是他,而是旁人。 这种认知,让耿介又多了几分挫败。他抬头看着气咻咻的谢瑶,盛怒中的omega面色发红,艳丽得像是要绽放的红玫瑰,鲜妍欲滴。 “这次陆瑾回国就来找你”,耿介喉头像是放了一把锯,吐出一个字就觉得喉咙生疼,可他盯着谢瑶,疼得灵魂都在抽搐,也要把话说完,“可见他心里还是有你的,现在科技也发达了,消除标记已经对人体无害……” 自来ab结合,最痛苦的莫过于两人没有了爱情,就还要被迫受限于标记,一生只能追随不爱的人。二十年前消除标记的方法问世,便是所有ao怨侣的福音。 原本消除标记对双方的影响非常剧烈,经过这么多年医学界的摸索,已经成功研究出对人体毫无影响的标记消除手术,帮助无数离婚的ao重获新生。 耿介的话讲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表达的意思却是非常明显。陆瑾回来了,你们那么般配,那我就主动成全你们好了,这样大家都不会痛苦了! 谢瑶教养良好,此刻却被耿介逼得火气上涌,差点蹲在地上崩溃大哭。他还没从耿介骤然转化的态度中醒神,不理解自己的alpha,为什么一夕之间开口离婚,没有任何征兆和提示,他甚至不清楚症结所在。 “为什么?”谢瑶盯着耿介,想从他故作淡然的脸上找出一丝裂痕,或者原因,“就因为陆瑾回来了?” 谢瑶焦躁地笑了笑,过度的烦躁几乎让他头脑短路,原本就摸不清来龙去脉的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他不理解耿介突然发难,原因是陆瑾。 他自觉清者自清,陆瑾与他并无半分暧昧,甚至为了不落口实,与陆瑾见面他也不忘带上耿介。可是耿介却一再拖对方下水,又委曲求全地说什么陆瑾心里有他,回国就是为了找他。 或许是是夜里天凉,耿介看着谢瑶穿着单薄睡衣坐在床上,身子不住瑟缩,他想捡起落地的被子来,却在起身后被omega一把按在床头,“你说清楚!” “当时我们结婚,这一年委屈你许多,我知道,你我感情浅薄。如今陆瑾回来,相信他比我更会照顾好你,我们也没孩子,离婚也不麻烦……” 谢瑶升腾的怒火,被耿介那一句“感情浅薄”浇灭,他瑟瑟发抖,心想五月的天怎么会这般寒冷,一转念才明白哪里是天冷,分明是耿介那一句话,冷彻人心。 “感情浅薄”,他笑着反问,眼里的泪水盈盈,视线模糊也要盯着耿介。两人只隔了不足半米的距离,却像是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他声音幽幽,“我们交往五个多月,结婚九个月零十三天,你和我说我们感情浅薄……” “耿介,你如果不喜欢我”,说到这一句,谢瑶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滚滚而落,“以前怎么不说?”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说,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不说,甚至结婚前筹备时不说,婚后每次相拥而眠时不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口伤他! 难道那些关心爱护,那些耐心的陪伴和宠爱,都是他谢瑶自以为是的爱情,其实它的下面,裹藏着的,不过是一场貌合神离的婚姻? 谢瑶忽然想起自己的婚礼,司仪念过一长段的祝词,调笑着新郎,“请问耿先生,您喜欢您身边的omega吗,是否愿意娶他为妻?” 耿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没说喜欢也没说好。当时谢瑶只觉得alpha握着自己的手汗渍不断,心道怎么会有这么紧张、这么害羞的alpha。可现在想来,耿介哪里是紧张到结巴,而是逃避这个让他尴尬的问题。 “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 谢瑶泪水不绝,绝望地想着自己那时艳光四射,尚不能打动alpha的心,如今蓬头垢面涕泗横流,又怎么奢望耿介的一句“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又是哭唧唧的小瑶瑶 问倾国倾城老公不爱我怎么办 在线急~ 第34章 第 34 章 耿介记得自己看到过一句话,当omega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2 哭泣的时候,alpha只会觉得世界都破碎了。他最怕面对的,就是omega的眼泪了,或者说谢瑶的哭泣! 谢瑶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在他的心窝,能烫出无数的血洞,噗呲噗呲冒着白烟。 耿介张了张嘴,想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第一次见到耿大伯拿给他的照片,上面巧笑倩兮的omega就美得让他心动,更别提谢瑶温柔的性格,和这一年来为他做的点点滴滴。 耿介早就陷在谢瑶温柔的爱意里,无尽惶恐,害怕着某一天不属于自己的omega抽身而去。他知道谢瑶身后永远跟着一个加强连的alpha,他们英俊多金,随便挑出一个都远胜于他。 面对这样的谢瑶,耿介永远也没有勇气对他说出那一句“我爱你,你是我的!”这话太霸道了,他没有那样的资本,也没有那样的自信。 “你说话呀”,长久的沉默,也消磨了谢瑶仅剩不多的耐心,最后跌坐床上,任凭眼泪流淌。可是不甘心啊,明明能感受到耿介对自己的温柔体贴,为什么偏偏不说出来呢? 耿介看着满面泪水的omega,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巾,想要帮谢瑶擦一下脸上的泪水。还没碰到谢瑶的脸颊就被一巴掌拍开,耿介刚要开口,谢瑶却十分大力地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谢瑶哭起来是没什么声音的,只是身子颤动,眼泪倾盆,长长的睫毛带着泪珠,梨花带雨一般。此刻他抱着耿介,哭得身子都在抖动,嗓音喑哑。 “耿介…耿介,你抱抱我、抱抱我,你怎么会不爱我呢,我都能感受得到啊——你怎么会不喜欢我……” 耿介的心狠狠揪疼,他想,他不能再无动于衷地看着谢瑶哭下去了!他心疼得要命!他把谢瑶搂抱在怀里,捧着他的脸,发疯一般亲吻,舔去他脸上的泪痕。 眼角、脸颊、嘴唇、下颌,吻到最后,谢瑶抬起头,宛如脱水的鱼,一边大力地喘息,一边把自己送到耿介的嘴边,祈求更多的安抚。 “你答应我”,耿介觉得自己慌乱不安的心,急需谢瑶一个诺言来安抚,“不要跟陆瑾离开我,你陪着我、陪着我!”陆瑾能为你做到的事情,我也一定可以为你做到,你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谢瑶抽着鼻子,努力压回嗓子里的哭腔,拼命点头,“好,我再也不见陆瑾了!耿介,你也别不要我,别和我离婚,我和陆瑾什么都没有,你别不要我……” 他没明白耿介为什么会误会他和陆瑾,可是只要耿介愿意陪在他身边,不见陆瑾,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你把他视若生命,别人的生死大事,甚至都抵不过他嘴角的一抹笑意。因为那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你怎么舍得他因不相干的人生气。 谢瑶想,耿介就是那个,要陪他一辈子,也是他视若生命的人啊! 耿介搂着谢瑶的腰,把人更紧地抱在怀里,安抚着怀里颤抖的身躯,一遍遍地安抚,“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你是我的妻子啊,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谢瑶先是点头,又在他怀里闷声开口,“说你爱我,你说一句爱我!” 耿介一愣,略微的犹疑落在谢瑶眼里,于是他十分不满地揪起alpha的耳朵,凶巴巴地提醒,“快说,你从来都没对我说过,我要听!” 分明是鼓足勇气要教训耿介,可是真的凶恶起来,耿介还没开口,自己先凶出了两眶眼泪。 耿介一下子就慌了,什么顾忌疑虑丢在脑后,把谢瑶抱在怀里,“我爱你,我喜欢你,我特别特别地喜欢你,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了!” 说完耿介就惊愕发现,原来这些话,真说出来也没那么难以出口。而谢瑶听到这些,满意地松开了自己钳着耿介耳朵的手,笑出了两行眼泪。 “喜欢我就别把我往别人怀里推啊”,谢瑶小小声地抱怨,躲进耿介的怀里,把眼泪抹在他的睡衣上,“我是你的omega啊,你要对我说‘我喜欢你,你不能和别的alpha靠得太近,我吃醋很凶的’,懂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培养霸道总裁的小瑶瑶 嘿嘿嘿 第35章 第 35 章 谢瑶记得自己在网路上看到过一位omega写得话,omega再好面子,心里也是仰慕着强者,渴望被更强大的alpha抱在怀里,说霸道的话。 这种类似omega要依附alpha的言论,立刻招来了许多omega的抨击,说自己并不是alpha的附属品,并不渴望那些四肢发达的alpha。 可是谢瑶觉得那句话也没什么错,omega不是alpha的附属品,但是渴望被喜爱的alpha抱在怀里,这不是心有所属之人的常情吗?被爱人抱在怀里,是很幸福的事情啊! 谢瑶的生父过早去世,祖父和父亲为军队事务夙夜忙碌,长年冷冰冰、空荡荡的家里,只有来打扫的勤务兵和年纪小小的谢瑶。谢瑶过早地体验孤单,在alpha扎堆的军区学校,又因为性别无法融入集体。 长期如此,等到谢瑶逐渐长成惊艳的omega,军区那帮只会追逐打闹的alpha熊孩子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可他们再来讨好身边的谢瑶,看到的却是温和有礼又疏离的谢瑶了。 谢瑶当时的心思非常简单,大家从小一块长大,虽然你们不带我玩。但是我可记着你们上树捉鸟、下河洗澡,打架输了就哭着回家找爸爸的样子,你们再讨好我,我也不会喜欢你们的。 耿介被这句话逗笑,又觉得谢瑶能说出这句话,必然是对他十分不满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强权的沙文主义alpha,什么omega结婚后就是alpha,多少年前的老论调了。” “alpha和omega本来就是平等的,没有依附的关系,最好的状态应该是共存”,耿介斟酌着语言,恨不得把自己网上学来的ao新型关系论解读一遍。可是刚说了两句,就被谢瑶捏住嘴巴。 谢瑶把alpha的嘴挤成鸭子嘴,不满地摇了摇,又凑上去亲了一口,恨铁不成钢地埋怨,“这种时候,谁要听你长篇大论啊,你就不能说句在乎我……” 谢瑶心里埋怨你怎么就是不懂我呢,这种时候谁要听你讲什么大道理和平等论。脑子正常的alpha,不是应该把omega抱在怀里,说些情话嘛! 那些“你是我一个人的”、“不许你和别的alpha亲密,我会生气”,谢瑶在言情小说里见过无数,也从追求者的嘴里听过许多次。他并不觉得这是对omega的歧视,反而有种被宣示主权的甜蜜。 当时谢瑶就在想着如果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3 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说这些话,他一定不会生气,反而要扑进alpha的怀里,附和他的言语,“嗯,我是你一个人的,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爱情,是两个人的,占有,也应该是两个人的互相占有。 可惜他爱上的alpha是不善表达、而且并不强势的耿介,这也让谢瑶内心最期待的桥段并未出现。如今这个状况,反而意外地成全了他的夙愿。 耿介被捏着嘴巴,想起自己刚才说的喜欢,有些自暴自弃,“你是窝一个人的,犯馊……”喜欢都说出口了,还有什么不能出口的呢! 谢瑶满足地眯起眼睛,放开耿介的嘴巴,倒在他的怀里,一边笑一边附和,“对,我是你的,你也是我一个人的,你不能不要我!” 耿介低头在谢瑶凉凉的头发上蹭了蹭,心道我怎么舍得不要你,我们两人的走向,永远都在你一人的手里。你这样的,我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人了! 有了安慰便有了底气,谢瑶仿佛又不依不饶起来,“那你说,还要不要离婚,嗯,要不要?”谢瑶咬着耿介胸前那一块皮肉,仿佛只要耿介点头,他就要呲牙恶狠狠地咬上去。 耿介摇头,回答地义正言辞,“不要了,刚才一定是我疯了,才会那样讲,我再也不会讲了!” 他用脚把地上的被子勾起来,抖了抖裹在谢瑶身上,哭久了伤身,他怕谢瑶又出什么意外,omega发热期前十分脆弱,禁不得半点折腾。 “累不累?赶紧休息吧”,耿介抱着裹成蚕蛹的谢瑶,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亲吻他的发顶。 许是争吵过后的亲密有些不真实,谢瑶执着地拉着耿介睡衣的一角,闭上眼睛也不愿松手,只怕耿介在他不知不觉中消失。然而意识朦胧时,他还是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老公,你再亲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撒娇的小瑶瑶~ 今天植树节,球群里有过节福利 想看的可以进群领取,群号翻前面 第36章 第 36 章 这场闹剧虽然以甜蜜作为收尾,耿介焦灼不安地内心也得到了些许安慰,可是他的心底,对陆瑾还是残留一些戒备,尤其是在打听清楚陆瑾的底细后,更是对这个堪称天之骄子的情敌无比在意。 比如他为什么不结婚,也没有相恋的omega,到他在国外发展不错,为何又回来了。耿介明里暗里地想把对方了解透彻,然而却忽略了谢瑶的态度。 谢瑶这几天一直顾忌着耿介那次的闹剧,在平日谨慎的基础上更加谨慎,连续拒绝了陆瑾几次邀约。也幸得他发热期将近,以此为借口到不至让陆瑾起疑。 只是他在家时,耿介张口陆瑾闭口陆瑾,谢瑶开始还能耐心回答,最后忍不住丢了筷子,“你没事打听他那么多做什么,连他爱好都要问,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陆瑾呢……” 耿介被噎得不行,慌张解释,“我就是随便问问,怎么就扯上暗恋了!我们,又不熟。” 谢瑶哼了一句,“你都没关心过我的爱好,又巴巴地问他”。他想了想又拿起筷子,笑起来,“我请了一周的发热期假,你也请几天假吧……” 发热期这样的大事,耿介自然不敢马虎,赶紧点头,第二天就向老板请了一周的假期,用来准备陪谢瑶度过恼人的发热期。 下班回家的时候,耿介想了想又去了趟超市,打算储备一些事物。等发热期到来,就算在家一周,也不至于没有东西吃。谢瑶不喜欢外卖,耿介也就顺着他,买了食材自己在家做饭。 排队结账时,耿介看着货架上一排排的避孕套,又红着脸拿了两盒,匆匆地放进购物篮中。这下东西都买齐了,耿介偷偷地想着。 只是回了家,谢瑶却在收拾东西,急匆匆的,看得耿介一愣,放下东西就去问,“怎么了?” “我祖父回家了”,谢瑶把换洗衣物收拾进行李箱,抬头对耿介笑,“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们回去住几天,我答应了……” 可是,你的发热期要到了啊!耿介看着谢瑶笑容灿烂,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回去,想起谢祖父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又有些发怵,“那好,祖父这次回来,会在家待多久?” 谢祖父一生戎马,虽年事已高但在军部也是声名赫赫的将军,几乎被老总视为吉祥物,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美其名曰坐镇京城。 故而谢祖父长年待在京城,一年最多回来两次,耿介怎么畏惧他,也不愿因为自己,而阻止谢瑶和祖父见面。 “四五天吧”,谢瑶摇头晃脑地想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毯上,“本来父亲也要回来的,只是京城那边不同意,就祖父一人回来了!” 耿介点头,对于军部和京城的微妙关系并不评论,而是拿来自己买来的东西,一一放进行李箱,“回来了就好,我刚好买了些日用品。你想一下要带什么礼品回去,等下路上我们再去准备……” “礼品不急,等祖父走前再买就好”,谢瑶抠着手指,仿佛有些不好启齿,“我祖父在军队里习惯了,可能说话比较直接,唔要是他说什么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耿介一共见过谢祖父三回,偏偏每次留下的印象都不怎么好。谢祖父对看似平凡又娶走他宝贝独孙的耿介十分挑剔,而耿介又因为畏惧谢祖父的军威,每回见面不说是老鼠见了猫的恐惧,也是老鼠见了恶犬。 耿介笑着点头说好,到时他不往枪口上撞就是了,大不了时时刻刻跟着谢瑶,老爷子再严苛,还能在孙子面前说什么坏话不成。 谢瑶抱着耿介亲了一口,两人又把家中的水电断掉。商议了几句要不要把猫放在宠物店寄养几天,最后谢瑶干脆抱着猫一起回去,耿介在后面拎着行李,开车去了谢祖父的军区大院。 谢祖父的亲兵早已守在军区大院门口,领着两人进去,又殷勤地帮忙提箱子。耿介正在推辞,就听到一道威严的声音,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抬头看去,眼前一花谢瑶便跳起来扑进那人的怀里,几乎要挂在他身上,兴奋地蹭来蹭去。 “祖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回娘家的小瑶瑶 哦嘿嘿~ 第37章 第 37 章 谢祖父年少从军,又半生位高权重,随便看人一眼就有不怒而威的气场,何况是故意想给毛脚的孙儿婿一个下马威。那一眼带着上位者的胁迫,看得耿介如芒背在刺,走路险些顺拐。 耿介一手抱着猫,一手拎着箱子,怯怯地站着,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是该先打个招呼,还是把手里的箱子递给一旁的卫兵。 谢瑶自然看出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4 此时氛围不对,笑着去挽谢祖父的胳膊,打圆场,“怎么我一回来祖父你就黑着脸,不就是赶着饭点回来蹭您一顿饭嘛,我也是着急见你呀……” 谢祖父听着孙子撒娇说想自己,脸上才浮出几分笑影,转身摸了摸谢瑶的肩膀,叹息,“都嫁人了,还长不大要撒娇呢,以后没人宠着你了可怎么办,恩?” 一旁的卫兵眼疾手快地抢过行李箱,耿介深呼吸壮胆,这才敢抱着猫凑近祖孙俩,紧张得手脚不知该如何安置,却还要镇定地笑着和谢祖父打招呼,“祖父,您…好久不见了……” 谢祖父从鼻子里“恩”了一声,不咸不淡的模样,可将目中无人演绎得淋漓尽致。而后眼角的余光看到躲在耿介怀里,叫也不敢叫的奶猫,又是皱眉。 “哪里捡的小东西?又瘦又小的,养得活吗?” 谢瑶噗嗤一下笑出声,从耿介怀里抱过猫,捧在手里给谢祖父看,“祖父您好厉害,一下就猜出来是我捡来的。这是喵喵,快来看看太爷爷……” 对着这个真是捡来的猫重孙子,谢祖父嘴角抽了抽,看着那猫抬头细弱的脖子喵了一声,又抬头碰了碰它的脑袋,看它的牙口,“小是小了点,牙口还不错,看着像是会抓老鼠的,就是不知道脾气怎么样……” 原本站着做雕塑的耿介,听到这句话差点破功。对于现在这种把猫当孩子养的世界,能指望宠物抓老鼠的,估计也只有谢祖父了吧! 谢瑶对此不置可否,和祖父一块进门。耿介沉默地跟在两人后面,盯着谢瑶的背影。 谢祖父这次回来也是声势浩大,把京城里惯用的厨子和勤务兵都捎了回来,各个都是谢瑶眼熟的,挨个打了招呼,许久才能坐在餐桌前,屏蔽众人,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 猫咪被抱了下去喂饭,谢瑶挨着祖父坐着。原本耿介要坐在谢祖父的另一边,只是被谢祖父眼神警告一次,耿介就乖乖地坐在谢瑶身边。 耿介原本就属于那种天生沉默寡言的类型,谢祖父顾着和谢瑶搭话又无意理睬他。一顿饭下来耿介讲得几句话屈指可数,只在谢瑶给他夹菜时“嗯”了几声。 饭后谢祖父又拉着谢瑶去书房聊天,谢瑶看了耿介几眼,“那你先回卧房洗漱吧,我、也快些过去!” 耿介一旁受着老爷子不满地白眼,一边点头,反而安慰了谢瑶几句,“我没事。你和祖父这么久没见,多亲近一下才是……” 这句却是心里所想。耿介知道谢瑶自幼跟着谢祖父生活,哪怕受教不多,心里还是很亲近的。长大后谢祖父被调去京城,几乎是孑然独身地过了几年。 谢祖父的房子是复式楼,不新里面家具也不多,坐在客厅便觉得十分空旷。耿介坐了一会,起身去找猫咪,给猫咪喂了吃的,又洗了澡,吹干之后又逗弄许久,也不见谢瑶现身。 估计真是被思孙心切的谢祖父绊住了,耿介默默叹气,抱着猫上楼回了谢瑶以前的闺房,他俩就要在这里,度过这一次的发、情期了! 谢瑶的房间也没什么华丽的装饰,靠墙的书柜放着一架子的书籍,最值钱的当是角落里罩起来的钢琴。床铺早已被收拾过了,行李箱安静地放在床尾。 耿介把猫放在地上,把行李箱中的东西收拾出来,打开床头的小抽屉,里面放着几个零碎的小玩意儿和发圈。他想了想,把避孕tao取出来放进去。 慢悠悠地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耿介坐在书桌前,随手抽了一本离得较近的书籍,打开全是图画,大块铺陈的颜色构成他不能理解的画面,翻了翻扉页是什么抽象主义画派。 书桌一角倒扣着几个相框,耿介搁下书,仿佛被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拿起一个相框,看到里面的照片后如遭雷击。 同时虚掩的卧室门被人推开,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不小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瑶瑶在娘家会怎么样呢 要不要看一周的发热期那啥呢? 第38章 第 38 章 耿介慌乱地把相框扔回原地,好像手里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站起身的时候又碰翻了椅子,把刚进门的谢瑶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有没有磕到哪里”,谢瑶赶紧过来扶着他家的alpha,检查一番没什么大事,又忍不住责备他毛手毛脚,“你慌什么,起身的时候都没瞧见椅子吗,还好没摔着哪里……” 耿介心虚地笑了笑,扶起椅子,“我没事,就是刚才粗心了,没留意椅子就在身后!” 谢瑶的面庞有些红,扫到桌上一摞相框有明显被动过的痕迹,眼光忽然闪了闪,“你翻我东西啦?” “没有”,耿介下意识地否定,而后又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斩钉截铁,连忙补充,“我刚才拿了本书,不小心碰乱了相框,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来整理一下就好,你快去洗漱吧”,谢瑶笑得依旧和善温柔,耿介却觉得心里仿佛堵了一口气,他深呼吸了几口,转头进了浴室。 谢瑶的卧室五脏俱全,浴室甚至还有个很大的实木浴缸。可惜耿介心绪重重实在无暇享受这些,匆忙地冲澡之后就出来了,“我好了!” 谢瑶在衣柜里翻什么东西,几乎钻进去半个身子,闻言挥手,“那你先睡,我马上去洗澡!” 耿介坐在床头,闲极无聊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转头一看书桌上摆放整齐的相框,便是一阵气闷。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看到的照片。 豆蔻年华的谢瑶在镜头前巧笑倩兮,旁边是穿着军部黑色礼服的alpha,眉目熟悉赫然是前几日才见过的陆瑾。两人站在一起如此般配,陆瑾的手搭在谢瑶的肩头,低头的时候眼里分明是深情款款。 耿介觉得自己现在心态很不好,他受不得一点关于谢瑶的风吹草动。谢瑶再表示非他不要,可他的心里,对别的alpha的戒备却愈发浓重。 心态不好的后果,便是怀疑。他一遍遍地回想照片里陆瑾揽着谢瑶的手,又一遍遍地想谢瑶刚才躲躲闪闪的态度,最后烦躁地倒在床上,想自己这么小气的alpha,谢瑶不喜欢才对吧。 等到谢瑶从浴室出来,耿介已经裹着被子状似睡着。他小心翼翼地过去,看到alpha微微颤动的睫毛,坏笑着跳上床扑在他的身上,同时去掀被子。 耿介被吓了一跳,于是轻易地被omega钻进怀里,分走大半的被子。他低头,对上谢瑶经水后水润明亮的双眸,咽了咽口水,“睡觉吧!” 谢瑶的头发在被窝里钻得乱糟糟的,枕在他的胳膊上,又略微带着些湿气。耿介摸了摸他的头发,心想睡一觉就好了,明天早上他就不生气了。 谢瑶皱眉,瓮声瓮气地问一句你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5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祖父今天的态度不好?你不要生气,他其实,很喜欢你的,在书房还夸你做事稳妥不浮躁……” 胸前的衣服被谢瑶揪着,耿介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揪着,他笑了笑,“我没生祖父的气,你不要多想了,快睡吧……” “骗人”,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的阴影残留,谢瑶有些恼怒,固执地扯着他的衣服,“你就是生气了,还不愿意告诉我原因。你不高兴,就不能说出来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又该怎么安慰你……” 谢瑶目光灼灼,势要问出一个答案。耿介坚固的心开始动摇,又想起照片里omega笑靥如花的样子,他终是忍耐不住,“我今天,不小心翻了你的相框……” 谢瑶先是一愣,而后满脸通红,见耿介对下面的话难以启齿,又催促了一句,“嗯,然后呢?” “我不是故意的”,耿介又要解释一句,“它是扣着的,我看了第一个,是,是、你和陆瑾的合照……” 谢瑶上扬的嘴角放下,盯着耿介。耿介被看得慌乱不已,刚要开口道歉谢瑶却掀了被子跳下床,光着脚跑去书桌前,抱着那摞相框又哒哒哒地走回来,在耿介疑惑的目光里上床,分开双腿跪坐在alpha小腹。 天气转热,谢瑶只穿了件半旧的大t恤,因了这个姿势露出白净笔直的大腿。耿介却无心欣赏,那摞相框被重重地放在前胸,砸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谢瑶又是气成河豚的小瑶瑶 三三喜欢骑g这个姿势 大家喜欢吗? 第39章 第 39 章 重得好像不是相框,而是相框里的人,或者说,是骑坐在他身上的人。 “终于肯说啦”,谢瑶扭了扭腰,表情不爽,“我说怎么一进来就觉得你不对劲,问你看了没还不承认。居然还学会说谎了,哼,下次是不是就要婚内出轨了……” 耿介苦笑,“我怎么会”。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谢瑶一眼瞪回去,于是赶紧闭嘴,听着omega教训。 “憋着的滋味不好吧,脸都是黑的,也不肯问,就那么死要面子哦,也让我跟着担惊受怕的”,谢瑶越说越气,用力坐在alpha的身上,听到耿介的闷哼才放松身体,“上次见了陆瑾就莫名其妙地不要我,这次又因为他生气,你是不是和他八字不合呀?” 谢瑶拿起最上头的照片,晃了晃,“看到这个了吧,这是他刚考入军校的那一年拍的,那时候我还小,也没发育,走在街上都要被别人喊‘小娘炮’……” 耿介皱眉,他知道军区向来是alpha多于omega,但是没想过谢瑶小时候,竟然一直是这样的待遇。 谢瑶发现他走神,打了他一下,不疼却足够让他回神,而后把相框丢在一边,又拿起一个,“就看了那一个吧,剩下的你肯定没看!” 接触到耿介疑惑地眼神,谢瑶噘嘴,“你要是看了剩下的,就不会生气啦!”相框放在耿介眼前,耿介定睛,里面的男人站在公园雕塑旁,姿势僵硬,分明是自己的照片。 自卑的人,对于拍照或者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耿介也是,从小到大,他的照片只得寥寥几张,学校的毕业照,能请假逃过上镜那他就绝不会出现。 那次是他和谢瑶约好出游,在公园里被一个外籍摄影师盯上,非要给两人拍一张合照。耿介英语不好,全程听不懂谢瑶和摄影师的交流,最后谢瑶转头,一句“他说要给你拍一张照片”吓得他几乎要落荒而逃。 omega哄起人来如春风化雨,几句话让耿介克服了内心恐惧,站着任由摄影师给他拍了一张。只是当时拍过就离开了,没想到谢瑶还能偷偷打印,自己收藏。 “你是怎么问摄影师要来的”,耿介低声发问。 谢瑶丢下相框,一手按在耿介身上,“我给他留了邮箱,麻烦他把照片修好之后发我一份……” 这样说着,谢瑶又瞪了耿介一眼,翻出剩下的相框,夕阳余晖中拉长的背影,冰激凌店前挤在人群里的男人,甚至在喷泉中央被水流打得左支右绌的模糊影子…… “你都不喜欢拍照”,谢瑶抱怨,“我们除了结婚照,就没有别的照片了!这些都是我手机拍下的,这是那次你送我去学校,这是你帮我去买冰激凌,呐都是我偷偷拍着,一张正面都没有!” 那些照片,在耿介眼前晃了几眼,就被扔在床上。耿介的手摸到了相框的边缘,想到这都是谢瑶拍下的,不知不觉,他在谢瑶眼里竟留下了那么多的瞬间。 “我真的好生气啊”,谢瑶一边咬牙,一边说话,“我为你拍了这么多照片,可你只看到了我和陆瑾的那一张合照,还要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给我脸色看。” “可是我也好气自己,一摞的相框都是你,怎么偏偏要把陆瑾放在最上面。不然,你看到也不会生气了”,谢瑶挑出那一张和陆瑾的合照,丢在地上,“现在没有陆瑾了,你就不会生气了吧?” 谢瑶做得大大方方,可问得却小心翼翼。说得耿介的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谢瑶总有这样的魔力,轻而易举就能牵动耿介麻木的神经和感情,一点变化就掀起他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抽着鼻子,一把将谢瑶搂在怀里。 “对不起”,道歉应该是最无用的弥补,可是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不该误会你的,我下次再也不会冲动了,原谅我这次好嘛?” 谢瑶哼了一声,却没多少怒气,“我要是不原谅你,才不会和你解释那么多呢!这事就是给你的教训知道吗,让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生气,遇到事情不许瞒着你的omega,知道了吗?” 耿介连声答着知道了,心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于是把谢瑶抱得更紧,将床上的相框扫在另一边,压着谢瑶躺下,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话唠小瑶瑶 三三今天好不开心啊,心烦~ 第40章 第 40 章 不得不说耿介内心还是隐隐后悔的,早知道谢祖父会在这时候回来,那他绝对不会请足一周的假期。因为整天和谢祖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的挺吓人。 耿介由于生性腼腆,原本就对他人的恶意十分敏感,谢祖父也不是会掩饰自己恶意的人。两人撞在一处,气氛便诡异而尴尬。 对此耿介也有自己的应对之法,那就是装鸵鸟。到了饭点坐在谢瑶身边只吃饭,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非必要不说话。饭后不用他帮忙洗刷,就回谢瑶卧室看书发呆,绝不出门。 而谢祖父回来一趟,各方来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6 拜访的人日日登门,谢祖父忙着带谢瑶见识各色人物,居然也没想到找耿介的茬,只是在被问及谢瑶婚事时面色阴沉。 直到第三天,耿介的伯父,来拜访谢老爷子了! 耿伯父和谢老爷子情缘深厚,在考上军校不久就被谢祖父相中带在身边,毕业后又在他手底下,甚至耿伯母还是谢老爷子牵线搭桥来的。 耿介有时就琢磨,要是伯父家有孩子,谢瑶只怕如何也轮不到自己来娶了。 耿伯父不像其他攀附之人,来时两手空空,却被卫兵恭敬地请进家里。谢祖父笑容满面地出来迎接,听着耿伯父喊老师,脸上笑容更甚。 两人直接坐在书房叙旧,因了特殊关系,谢瑶和耿介也被请下来陪聊。对此耿介虽不大乐意,但还是携着谢瑶下楼,见过许久不见的耿大伯。 耿大伯身在军部,日日忙得头不见尾,逢年过节也很难出现。现在在谢家见面,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耿介的性格酷似耿大伯,却不如大伯果敢,小时候对大伯存着几分敬仰,长大后只有畏惧。 “大伯,祖父”,谢瑶带着笑和两人打招呼,万分自然地靠在谢祖父身边坐下。耿介对着大伯一笑,这才坐下,堪堪坐了半个屁、股。 “他俩你也挺久没见,这次自家人正好坐下说说话,等会留在吃顿便饭。昨日刚得了一瓶好酒,我们俩坐下尝一尝……” 谢祖父那句“自家人”并没有把眼前的耿介划进去,就是单纯地把耿大伯看成了自家人。耿介也不觉尴尬,倒是一边的谢瑶开口。 “祖父您可是说了要戒酒的,怎么能食言。您和大伯长久没见,多聊些私密话不是更好……” 一旁的耿大伯也跟着搭腔,“老师,我这算是请假来的,下午还要赶回军部处理事物,恐怕不能陪您吃饭了,下次再配老师畅饮!” 大伯面相刚毅,坐姿是军人特有的笔直,被谢祖父一巴掌打歪,“你小子从来都不知道偷懒,我还没见过哪个大校跟你一样忙成陀螺的!” 耿大伯仔小辈面前被揭短,面皮一红,喃喃地解释几句,又被谢老爷子教训,“嘴又笨,和你大侄子一个模样,真是我的克星。” 耿介被点名,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就要站起来,被谢瑶不动声色地按回去。谢瑶的手按在他的大腿,热度透过布料,直触皮肤,让他身子一抖。 “祖父,您和大伯先聊着,耿介我俩去厨房帮忙,就不打扰你们了。”谢瑶笑容乖巧,拉着耿介去了厨房,劝出里面的阿姨,接着就扑进耿介的怀里。 “在外面好不自在啊”,谢瑶蹭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地抱怨,“想坐在你怀里,还要顾忌有人在!” 耿介愣了愣,又心疼地把谢瑶抱紧,在他头顶落在一吻,“委屈你了!”因为他自己的尴尬,导致谢瑶跟着他躲进厨房。如果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和众人谈笑风生,就不会这般了。 谢瑶摇头,从耿介怀里出来,“不委屈。就是这两天陪祖父见了太多客人,很累。每个人都带着这样那样的秘密,说起话来或者阿谀奉承或者不怀好意,至少大伯是真心拜访祖父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一下 厨房有重头戏哦 第41章 第 41 章 阿姨只是把午饭要用的菜简单处理,就出去了。耿介在厨房里认真洗菜,谢瑶站在他身后看着,看着水流经过耿介骨节分明的手指,竟然觉得移不开眼。 耿介将“平庸”二字诠释到极致,几乎让人挑不出好处来。但是他的一双手,却比他的人好看很多,手指细长且骨节分明,像是钢琴家或者画师的手。 谢瑶是很喜欢手好看的alpha的,好看的手做什么都是好看的。他这样想着,从背后抱紧耿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蹭着自己的脸颊。 那时候耿大伯说要介绍自己侄子给谢瑶,谢瑶随口问一句可以让我看一下照片吗。耿大伯沉默好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过了几日却拿来一张发黄的照片。 “这是他最近的照片了,他不爱拍照……” 耿大伯干巴巴地解释两句,搞得谢瑶都觉得自己提的要求过分,接过照片一看,居然是十多岁的照片。剪着平头的男孩子盯着镜头,紧抿嘴唇表情局促,抵触的心情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然而那抓着书包带的手却十分纤细修长,谢瑶认真地看了几眼,“他学过钢琴,或者画画吗?”耿大伯连连摇头,“他学习一般,就没在其他地方分散精力,为人也没什么大毛病……” 谢瑶笑了一下,拉着一旁谢祖父的手,“那就麻烦耿伯伯帮我们牵线认识一下了!” 许是从小受到的关爱亲情太少,谢瑶对爱人的要求很低,为人正直、脾气好,能够陪着他就好。然而这些看似宽松的条件,却让他筛选掉了身后一个加强连的alpha追求者。 他有时也会想是不是自己要求得太多,可又始终遇不到一位让他降低要求的人。于是就这么拖着,等到同龄的omega都有了孩子,他的终身大事才着急起来。 他抱着把自己嫁出去的态度,开始相亲之路,第一位就是耿介,然后就被他吸引了。 谢瑶也说不清耿介哪里好了,以omega的择偶标准来看,耿介除了性格温和外挑不到别的长处。可谢瑶就是对他很满意,相处没几次就觉得这是自己要嫁的人。 他温和正直,会耐心地陪着自己,没有alpha的野心和桀骜。如果说别的alpha是凶恶的猛虎,耿介则是混迹其中的虎斑猫。 “怎么了”,听着他的叹息声,耿介问了一句,手里的小番茄刚好洗好,捻了一颗递给后面的人,“是不是想吃东西了?刚洗好的,尝一尝!” 谢瑶张嘴把小番茄吃下去,舌尖不经意舔过耿介的手指,让他一个激灵,收回手的时候红了脸,又掩饰般地取了旁边的青菜泡进水里。 “唔,则个呃…不似洗锅了嘛……”谢瑶嘴里嚼着小番茄,看耿介把洗干净的青菜再洗一遍。耿介手一抖,强硬地故作镇定,“没洗干净,我再洗一遍!” 谢瑶狐疑地看了看青菜,又暗戳戳地偷了一颗小番茄塞进嘴里。 谢祖父这边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不好,那就是没有零食吃。谢瑶来的时候忘记带了,一直陪客人也顾不得去买,他这种“不吃零食会死”星人,现在看到疑似零嘴的小番茄都忍不住犯馋。 于是在耿介出神洗菜的过程中,谢瑶全身心投入地对付那一盘小番茄。那盘小番茄本来就没几个,等到耿介收拾好心情,看到的就是仅剩三两个的空盘子和嘴巴里塞得鼓囊囊的谢瑶。 谢瑶:“! ! !” 耿介:“? ? ?”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7 谢瑶停止咀嚼,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我说这不是我吃的耿介会相信吗。然而耿介伸出手,在谢瑶不知所措的时候捏了捏他鼓起来的脸颊。 手下的皮肤滑嫩温热,触感好得耿介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又捏了一颗小番茄递到谢瑶嘴边,“多吃几个,剩下这几个也做不成菜了……” 谢瑶得此揶揄,瞪了耿介一眼,面庞红得和番茄一样,却依旧抵不过嘴馋,把小番茄含进嘴里,“我想吃草莓,想吃薯片,还有芒果干……” 他的尾音拖得略长,软腻中透着娇惯出的小脾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听得耿介心里一软,身体比心先一步反应过来,把人搂进怀里。 “好,下午我就去给你买!” 谢瑶满意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厨房门咔哒一声,顿时惊得从耿介怀里跳出来,动作之大差点撞到后面的流理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偷吃的小瑶瑶~ 预告一下,下章要开车了,厨房play 没加群的快点进来喽 球群号:724364756 第42章 第 42 章 耿大伯笃定依着耿介木头一样的性格,绝对不敢在谢老爷子的眼皮底子做出什么来。可他完全忽略了年轻小夫妻的干柴烈火,以及耿介的不坚定程度。 这些,直接导致耿大伯大喇喇地开了厨房门,就撞见抱作一团腻歪的两人。即使两人听到声音后立刻分开,大伯还是看到两人脸上可疑的绯红,以及谢瑶鼓着的腮帮子,气氛顿时凝滞。 谢瑶不敢开口,他一张嘴小番茄就能掉出来,于是脸憋得更红,想躲在耿介身后,又想离他远些自证清白。耿介吓得讲话也结结巴巴,“大大大伯……” 耿大伯也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尴尬的情况,严肃的面庞略红,握拳咳了一声,“没、没事,我就是来和你们说一声,我要回军部了……” “午饭也不吃了吗”,耿介惊讶出声,忽然想到自己这个做饭的只是刚洗好菜,又愧疚起来,“您再坐几分钟,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耿大伯质疑般地看了两人一样,又看了看耿介的下半身,摇头,“不了,军部还有要事处理!” “你和瑶瑶结婚也快一年了,也该明白作为一个alpha的责任,照顾好谢瑶,也照顾好家庭!”耿大伯难得亲密地拍了拍耿介的肩膀,而后离开。 “伯父,这就走了”,谢瑶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对耿介眨了眨眼睛,撞了撞他的胳膊揶揄,“你刚才说再有几分钟就好,伯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耿介一脸莫名,没搞明白谢瑶的笑点在哪。直到omega的目光不断扫过他的下半身,再联想到大伯一开始看到的画面,顿时茅塞顿开,一张脸憋得通红,慌张解释,“我不是…大伯他、他误会了!” 谢瑶乐不可支地偎在他怀里,郑重点头,“对的,伯父误会了。你才不是几分钟就能完事的,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我知道就好!” 话语再次被误解,耿介只觉无力,刚想多解释几句,就被谢瑶拉着围裙低下头来,软软的嘴唇就挨了上。耿介眨眼,只觉谢瑶的鼻息都尽数喷在他的鼻翼旁,而他调皮的舌头还要往他嘴里钻。 耿介情不自禁地把谢瑶抱在怀里,大手托着他的臀部恨不得让人坐在自己手里,上面也夺回主动权,噙着谢瑶的舌头挑逗戏弄。 唇舌交缠,他的舌头舔舐过谢瑶口腔里的每一处,把里面番茄味道渡到自己嘴里,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嘴角流出,挂在谢瑶精致的下颌,水光靡靡。 这个黏腻的吻持续许久,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直到谢瑶呼吸困难,耿介才舍得把人放开。只是盯着低喘omega绯红的脸蛋,他又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从颧骨吻到眉心,又从眉心亲到下颌。 细碎的吻密集地落下,谢瑶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无间,抬头落英缤纷,花瓣擦过脸颊,就是耿介温柔的吻。 “耿介”,谢瑶低声喊着耿介的名字,身体早就瘫软地站不稳脚,靠着alpha的力量站立。发热期临近的omega,随便一个亲密的动作都可能触发那个qing欲的开关,更何况是带着浓烈占有意味的热吻。 “我有点难受,你、你再亲亲我……”谢瑶嘴里索吻,身子却在耿介怀里来回扭动,分明地意不在此。 耿介沉默,探手去摸omega的手腕内侧,滚烫的热度让他心惊,谢瑶的发qing期,居然在这时候来了! 耿大伯出去时厨房的门只是松松带上,从门缝里耿介几乎能听到外面做饭阿姨的声音。谢瑶缩在他怀里小声口申口今,清淡的信息素成倍增长,没多久就充满了整个厨房,馥郁而诱人。 这下下去可要出大事,耿介咬着自己舌尖逼迫沉浸在omega信息素中的神智清醒过来,而后一手揽着谢瑶,一手要去关上那道虚掩的厨房门。 几步远的距离,却在怀里多了个处于发qing期的omega时变得异常艰难。谢瑶此刻神识不清,谷欠望的火烧光他的理智,他的心思,都在alpha身上。 他迫不及待地想从耿介身上获得抚慰和安全感,自然也觉察到alpha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这种焦灼难以纾解,他只能依靠啜泣来博取耿介的目光,一边阻挠着alpha走向那该死的门。 “老公……” 谢瑶整个人挂在耿介身上,呼吸紊乱,身体里像燃着一把火,他杂乱无章地撕扯自己的衣服,下身空虚的某个地方摩擦着耿介的□□。 耿介几乎是强忍着没把omega丢在地上侵犯,越过重重阻碍把门重重合上。那一刻,谢瑶的口申口今和啜泣灌入耳中,被放大数倍,让他的□□,在封闭的空间里,熊熊燃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害羞羞的小瑶瑶~ 后半段内容进球群查看 球群号:724364756 第43章 第 43 章 耿介和谢瑶在厨房胡闹这么久,谢老爷子早就觉察到不对,只是碍于情面和心疼谢瑶发热期没有敲门打扰,愤恨地拿手杖敲了几下地板,索性回了自己的卧室眼不见为净。 剩下的做饭阿姨跟着面面相觑,最后掂量一番,去小厨房熬了些粥,给老爷子端了过去。毕竟谢老爷子上了岁数,再要强身子也不比年轻人,不能饿着。 谢瑶是被耿介从厨房抱出来的,身上凌乱地裹着外套,露出几个深色痕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要故作不知情地打招呼,问姑爷饿不饿。 这时候耿介再心大也没心情吃饭,把人抱回屋里收拾干净,就搁在床上。自己也跟着躺在床上,眼睛刚闭上就昏睡过去。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8 等到再醒来,已经暮色昏昏,谢瑶也体温正常。两人赶紧收拾一番下楼,准备迎接长辈的怒火。原本镇定的谢瑶也跟着害羞起来,下楼的时候一时紧张差点跌下去,幸好被耿介抱在怀里。 “还知道下楼吃饭呐,可不容易”,谢老爷子的脸色黑似包公,瞪着耿介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耿介背后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又想起幼时听耿大伯讲过的老爷子战场上的功绩,更是心惊胆战,“对不起祖父,我们、我们不小心睡过头了……” 两人陪着笑脸,尴尬地坐下来,谢瑶甚至不敢坐得离祖父太近,挨着自家alpha坐下,接触到老爷子不满的目光,又忙不迭地解释,“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谢祖父不置可否,谢瑶咬咬牙,还是要为两人的纵欲解释两句,“今天中午,我突然就不舒服,耿介就在厨房、呃照顾了我一会儿……” 谢瑶讲了两句,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冒烟了,又忍不住暗恨自己怎么在厨房就来了发热期,又抬头瞪了耿介两眼。可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热,赶紧收回目光。 谢老爷子只是把面子看得重一些,也并非不通情理,面色缓和下来,只是依旧要提点谢瑶几句,“你身体不舒服,就多在房间里休息,没得出来给别人笑话。这几日拜访的客人不断,更要上心才对……” “嗯”,得了祖父的唠叨,谢瑶这才彻底放心,又赶紧给老爷子挟了一筷子菜,笑眯眯地答应,“我知道了,祖父您也赶紧吃饭,凉了伤胃!” 饭毕,谢瑶跟着阿姨去收拾。耿介站起来就要去帮忙,又被谢老爷子喊了下来,拉着他坐到露台的茶室。 六月初的天,已经步入夏季,然而晚风依旧沁着凉意。耿介又是第一次有和谢老爷子单独谈话的机会,深感这次不是轻易的谈心,一边紧张得冷汗涔涔,一边被晚风吹得后背发凉。 老爷子安静地烧水,水雾迷离里面色竟然不那么沉重,耿介数着他眼角的皱纹,忐忑地听他开口,“你和小瑶结婚也快一年了吧?” “是”,耿介回答得相当谨慎,“我们去年七月底结的婚,再有两个月,就满一年了!” 见耿介把结婚日期记得如此清晰,谢老爷子似乎满意了些,点了点头,端着茶壶给耿介倒了碗茶水。耿介忙双手接过,道谢。 “嗯,快一年了”,老爷子放下茶壶,看着耿介,“我对你本来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善待谢瑶就可以了!但是看你们如胶似漆,我也替谢瑶开心……” “只是”,老爷子顿了顿,又开口,“你们相处这么久,就没动过要孩子的心思吗?” 耿介头发发麻,几乎瞬间想起厨房被自己扔进垃圾桶里的套子,同时不可置信地想,老爷子该不会下午心里不平去翻厨房的垃圾桶,现在来质问他了吧! 脑补一下一身正气的老爷子蹲在垃圾桶前,耿介几乎端不稳茶碗,最后把茶碗放下,脑中思绪翻涌,想着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 关于孩子,耿介和谢瑶确实没有沟通过,他也摸不准谢瑶是否想要个孩子。只是他顾忌着自己工资不多,养孩子花费略大,他怕委屈了孩子又让谢瑶将就,所以一直进行避孕措施。 耿母也明里暗里地催过他,都被耿介回绝。如今谢老爷子都在问,再加上今天谢瑶对安全tao的方案,耿介就忍不住怀疑,自己一直避孕,谢瑶真的开心吗? omega的心里,会不会想要一个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谢瑶,是累趴的小瑶瑶 大家喜欢小宝宝吗? 第44章 第44章 耿介心里思虑重重,以至于无心听谢老爷子讲话,满脑子都是厨房里的谢瑶。直到老爷子不满咳嗽,才把耿介神游在外的心思扯回来。 “你们都是年青人,不愿意太早就被孩子扯住后腿,这些我们也都能理解。不过孩子也不一定是牵绊,一个家,有了孩子才算是完整的不是嘛……” 谢老爷子的思想传统,奈何他与儿子都是命硬,娶得omega皆是壮年去世,撇下弱小的孩子。或许是因了家庭未曾完整,老爷子才对孩子看得如此重要。 耿介茫然地点头,“我知道了。原本我觉得阿瑶年纪太小,过早有孩子有损身体,以后我们会考虑的,孩子”,他顿了顿,“也会有的!” 如果谢瑶愿意,愿意生一个他俩的孩子。耿介单是想想,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如果真的愿意,那他又该有多高兴。 老爷子本就为了提点几句,如今提点过了自然开始轰人,免得耿介坐在这里,不识货地把他珍藏的茶叶,当做白开水灌了一杯又一杯。 耿介直接回了卧室。谢瑶不在屋内,浴室里传来模糊的水声,掺着断断续续的歌声。耿介总觉得胸口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情绪,诱惑着他脱下衣服,拧开虚掩的浴室门进去。 谢瑶站在花洒下,水雾迷离中看不清细腻肌肤,只有模糊的轮廓。耿介看他抬起胳膊,后背的肩胛骨突出,漂亮得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上前把人抱在怀里。 “唔,你怎么来了?” 谢瑶的脸被蒸汽熏得发红,被耿介抱在怀里,眼里的雀跃几乎隐藏不住,“祖父找你说了什么呀,这么快就谈完了,他没骂你吧?” 老爷子对耿介一直不看好,耿介又是为人木讷不懂讨好老爷子,谢瑶唯恐两人发生什么争执。 耿介摇头,把谢瑶抱得更紧,闻着omega身上信息素混杂着沐浴液的香味,原本焦躁的心安定下来,“没说什么,祖父让我照顾好你,让我珍惜你……” 隐约记得谢老爷子似乎说过这些话,这样,也不算欺骗自己的omega吧!耿介忐忑地想着,又补充道,“还聊了几句伯父的事情,其他就没什么了!” 他心如擂鼓,明明想好要问一下谢瑶,想不想要一个两人的孩子,话到嘴边又不敢开口,大手烦躁地在omega后背抚摸。 谢瑶原本就要洗好了,打过沐浴液在冲澡。如今被耿介抱在怀里动弹不得,沐浴液没冲干净的身体滑溜溜的,发热期原本就敏感的身体,被摸了两下,一股难言的酥麻便从脊椎而起,迅速蔓延。 这股冲动来势汹汹,等到谢瑶反应过来,“嗯——”,他已经窝在耿介怀里,抑制不住地低喘了两声。 耿介听着那蓦然挑高的喘息,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怀里的人一下子软了下来。低头看到谢瑶布满红霞的脸蛋,想起omega处在发热期,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顿时慌起来,想放开谢瑶又怕他自己站立不稳,最后手足无措,“你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9 ” 谢瑶无言地瞪了耿介一眼,发热期被撩拨起情谷欠的身体,还能有哪里不舒服。可身体内部涌动的谷欠望,无法纾解,最后在身后的穴口搅起滔天巨浪。 无法克制的麻痒,来势汹汹陡然而生的谷欠火,身体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午的放纵。那灼热的巨大,腺体被撕咬时的痛处,一次又一次地贯穿,楔在身体里难以磨灭的印记,都成了他无法冷静的理由。 谢瑶呼吸加重,窒息一般地抓着耿介的手,浑身颤抖,一双眼睛泪眼朦胧,看着耿介楚楚可怜,“老公,我里面不舒服,我好难受……” 这时候的谢瑶,宛如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猎物,偏偏还要献祭一般地把自己送到耿介的嘴边,扭动着身子渴望alpha的爱抚与征服。 耿介的谷欠望无声挺立,喘息粗重,□□的两人,身体接触时便足以生出无尽谷欠火。谢瑶带着哭腔,靡靡的水声不知是花洒还是自己身体内发出的,“你帮帮我,你快帮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浴室、play 想看的进群 球群:724364756 第45章 第 45 章 今天经历了两场发qing热,谢瑶累得够呛,在浴室耿介给他清洗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睡过去,随后擦身子换衣服这样折腾,也睡得特别香。 最后把香香暖暖的谢瑶搂在怀里,耿介这才涌起一阵极为舒适的满足,餍足地叹了口气,又在谢瑶的耳垂附近落下一吻。 谢瑶扭了扭头,累得手也抬不起来,闭着眼睛嘟囔,“好累、我不要了……”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 “没事,不做了,睡吧阿瑶,我抱着你”,耿介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着。怀里的身躯带着沐浴后的清香,隔着睡衣也能感受到温热的皮肤。 而那皮肤上,被他留下无数的大片青紫吻痕。想到浴室里谢瑶动人的模样,耿介干脆把头凑近谢瑶的头发里,就着腿□□缠的姿态睡了过去。 碍于谢瑶发热期的到来,谢老爷子当即闭门谢客,把一干拜访的人堵在军区大院外面。这回大门都进不来,谢家立刻清净了不少。 耿介的任务也就是陪着发热期的谢瑶,然而在上网的时候,却接到了耿大伯奇怪的信息。 因为辈分和性格,耿大伯是很少主动联系耿介的,这次联系东拉西扯地讲了一堆没用的话题,尬聊许久才终于切入正题。 “听说你和谢瑶想要个孩子!”耿介瞪眼睛看着那条消息,心说不是才刚被老爷子提点,总不能老爷子转头就跟自己的得意门生抱怨家事吧! 那边耿大伯又接连发来几条消息,几个文件夹,甚至还有一篇文章分享。耿介好气地点开文章,立刻被标题震惊了一下,瞪大了眼睛,“ao最适合受孕的九个姿势,让你一击必中!” 怀着被雷劈的心情点开文件夹,肉体横陈的封面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标题无一例外的是ao一夜激情,成功受孕诸如此类。 耿介震惊许久,敲出来一排“大伯,我和阿瑶身体没问题的”,发出去的前一秒又默默删除,心说老爷子是怎么和大伯吐槽的啊,说他和谢瑶不孕不育嘛! “这些你先拿着研究,对受孕还是很有帮助的。如果依旧怀不上,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也不晚……” 就在这犹豫片刻,耿大伯又来了结语,一锤敲定了小夫妻生育困难的问题,还提供了解决方案。效率之高令人赞叹!耿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到另一个文件夹alpha最佳补肾药品,更是什么解释的心都没了。 就在耿介大略扫过几个文件夹的小黄片时,耿大伯的头像又暗了下去。仿佛这一次,就为了给自己大侄子分享小黄片一样。 耿介心里生气,但还是把文件夹存放在手机最深处,甚至还心虚地设置了密码。就在他忙乱,考虑着要不要偷看一下片子的质量,谢瑶忽然从外面进来,挨着他坐下,好奇地看了他手机一眼。 “在做什么,怎么脸色怪怪的?” 谢瑶穿了件领口极大的家居服,歪着身子时直接露出半个肩膀,一低头还能看到衣服里面,脖子下方没入胸口和锁骨的大片吻痕。 只看了一眼,耿介就感觉转过头去,心虚地想昨天也不觉得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怎么谢瑶身上的痕迹,好像是被打出来的一般。想起他的问话,又忙不迭地摇头,“就看了看新闻,也没什么事……” 谢瑶坐姿没有以往规整,恨不得坐耿介怀里去,皱着眉毛拉alpha的手去摸自己的后腰,“我腰好酸,你帮我揉一揉嘛,我觉得我躺在床上都要坐不起了!” 耿介沉默,安静地揉着谢瑶的腰部。谢瑶舒服地眯起眼睛打了个盹,又万分自然地打开耿介的手机解锁,沙哑的嗓子还没好,讲话时不得已放低,软软糯糯得几乎让耿介想起年糕之类的食物。 发热期是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谢瑶没一会就合起眼睛犯困,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被人往嘴里塞了一片东西,酸酸甜甜的让他立刻睁开眼睛。 “我今天请阿姨买了芒果干和草莓,草莓还没洗好”,耿介干巴巴地解释,又拿了一片来喂谢瑶。谢瑶吃了几片,没了困意,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大伯说他发了东西给你,让我们一起看,他发给你什么东西了?” 第46章 第 46 章 耿介的头发登时炸了起来,看着谢瑶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啊?” 难道嘱咐自己还不够嘛,还非要小夫妻两人坐在一块研究小黄片,顺便探究一下关于不孕不育、以及什么姿势最方便受孕才是要孩子的真正态度吗? 谢瑶不明所以,“难道伯父还没和你讲嘛?那我去问一下,总觉得他要讲得事情挺重要的!”这样说着,谢瑶拎着耿介的手机,划开后就要给大伯发信息。 耿介心里叫苦不迭,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抢过自己的手机,面对谢瑶质疑的目光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自暴自弃地翻出来那些聊天记录,递给谢瑶。 “已经给我了,你自己看吧!” 谢瑶眨了眨眼睛,自然感觉到气氛不对,接过手机看到几个文件夹,看起来没什么不对,打开文件夹后又忽然沉默下来。 耿介盯着谢瑶的后脑勺,看不到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解释,“大伯看我们结婚一年没有孩子,以为、以为”,他忽然决定撒个谎,“以为我有毛病,于是给我传了些东西,说让我多研究一下……” 谢瑶把手机撂在一边,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面色发红,“大伯,这是误会我们俩了?” “可是他和伯母不是也膝下无子,怎么能确定这些法子和偏方有用?” 耿介反应过来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0 ,忽然想大笑两声,觉得不合适又生生憋了回去,最后呛得咳嗽起来。谢瑶转身帮他拍打背部,一边埋怨,“就不能小心一些嘛!” 耿大伯和夫人琴瑟相和,然而结婚多年却未曾有子。耿大伯对此也讳莫如深,就连耿介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想来也是因为难以出口的原因。 耿介咳嗽完,嗓子也跟着哑了,他偷偷看一眼旁边的谢瑶,看他捧着盘子吃着芒果干,两腮鼓起的样子像是贪吃的白色仓鼠,心里忽然一动。 “阿瑶,你觉得怎么样?” 谢瑶的心思都留在芒果干上,茫然地问一句什么。耿介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又一下子泄了气,满涨的情绪犹如被扎破的气球,再也鼓不起来,“没事,我问你觉得这个芒果干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谢瑶连连点头,又拿起一片来喂耿介,“比以前我买的好吃,你尝尝看!” 耿介想这和你上次买的一样啊,味道能有多大差别,他特意嘱咐阿姨买的相同牌子,就怕谢瑶吃不惯。尝了尝那片芒果干,似乎比之前的更酸了。 “唔,还不错”,耿介被酸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硬着头皮说好吃,咽下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泛酸。 耿介总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他现在居然能毫无心理压力地做出来。譬如对谢瑶讲一个善意的谎言,譬如在谢瑶没有明确态度的前提下,一个人研究耿大伯发来的文件。 谢瑶在浴室洗澡,水声隐隐约约地传出来,耿介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研究耿大伯的小黄片,那几个最适合受孕的姿势。 片子没有一点剧情,开头就是半□□的alpha将一个黑色短发的omega推倒在床上,接着就是肉体交缠。 omega的喘息、撩人,alpha嘴里的sao话不断,可那些侮辱性的话语到了床上,仿佛又多了别的意味,听得他心猿意马起来。 然而片子进行到一半,alpha忽然从一堆衣服里翻出几条绳子,把omega的手脚绑在床上,在他腰上垫了两个抱枕。omega开始扭动身子,并不是挣扎,而是蛇一般地扭动身体,一边哭着“不要”一边用尽全力抱着强壮的alpha,状若疯狂。 还挺带感的,耿介想着,omega说着不要,其实内心还是喜欢的。 他性格相当木讷,不止大脑反应慢,甚至身体发育也比其他的alpha慢了几年。当同龄的alpha聚在一块看小黄片,讨论身边哪个omega的气味最好闻的时候,他连beta和omega都分不出来,自然也没心思。 所以耿介甚至没有看小黄片的经历,如今看着里面omega瘦弱的漂亮脊背,再想到浴室里正在洗澡的谢瑶,不知不觉间,下面的xing器已经竖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的捆、绑、play马上要开始喽 期不期待 第47章 第 47 章 耿介的全神贯注,导致谢瑶从浴室一出来,就看到自家的alpha躺在床上看手机,下shen高高竖起,外裤甚至可以看到濡湿的痕迹,戴着耳机十分专注。 他疑惑地放下毛巾,想去看看耿介在做什么,岂料被满屏幕的肉、体吓到。他的长发未干,在低头的时候打在耿介的脸上,湿滑的头发直接让耿介打了颤,扑鼻而来的是omega发热期香甜的气息。 几乎没有任何抚慰,他就到了gao潮,卧室里满是jing液的味道!耿介和谢瑶面面相觑。这种情况,似乎谁先开口就是自乱了阵脚。 “那个”,谢瑶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动作,直到劳累过度的腰部发出抗议,才决定开口。只是他刚说了开头,耿介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起来,跳到床下。 “我、我去洗澡,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耿介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和窘迫,他从未想到,自己第一次偷看小黄片,居然会被omega抓包。而且还当着omega的面,身寸了出来!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耿介发誓他一定不会打开那个文件夹的,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删除它!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谢瑶也没心情去吹头发,而是盯着床上被耿介慌乱丢下的手机。耿介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取下耳机,视频依旧在播放,甚至播放到了最精彩的地方。 看着里面的黑发omega仰着脖子哭喊,脸上的表情又像痛苦又像舒服。谢瑶抿了抿唇,拿过一旁的耳机戴上,平静地听着里面的喘息声和口申口今。 夹杂在alpha粗重喘息和侮辱性言辞里的,是omega撩人的口申口今和媚喘,每一下尾音都能挑到人的心里去,撩拨那一根敏感的神经,让人动情。 “那么喜欢这个omega嘛”,谢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想到方才耿介的表现有点烦躁,又觉得此刻自己烦躁的样子太过难堪。 alpha嘛,怎么可能连一点这方面的爱好都没有。可是自己就在发热期,虚掩着浴室门在alpha身边洗澡,可他的alpha视他若无物,反而对着小黄片打□□,甚至还当着他的面身寸了出来。 谢瑶有一种自身魅力遭遇威胁的危机感,又不满耿介躲避的态度,最后别别扭扭地越想越气,把心烦的源头手机关掉丢在一边,愤怒地想着难道自己还不如片子里的omega有魅力? 他能够坦然接受alpha追求者们的赞美和苍蝇一般的追求,还有耿介对他不亲近不远离的态度,但是却不能冷静面对在自己alpha面前不如别的omega。 说是自恋也好,吃醋也罢,谢瑶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在床上左等右等得等不来耿介,心头的那股情绪被发酵,直接成了一种名为“怒火”的恶劣心情。 谢瑶烦躁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自己的脸,过了一会觉得憋闷,又掀起被子,听着浴室里不断地水声,等到水声中断的时候,又急忙用被子蒙上了头。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耿介的脚步声。谢瑶皱紧眉头,还是忍不住偷偷探头出来打探情况,不想刚露出一双眼睛,就看到耿介坐在床边,两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谢瑶被吓了一跳,扯着被子就往脸上蒙。耿介只是碰了碰被子,他又裹紧自己抓好被子,“你干嘛!?” “别蒙着头,这样睡不好”,耿介的声音透过被子,听起来闷闷的,“你的头发吹干了吗,出来,我帮你吹干头发,然后再睡觉!” “不要”,谢瑶直接拒绝,“这样睡就很好,你赶紧吹干头发,然后关灯……” 耿介不说话,也不主动拉扯被子,只是很耐心地一边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1 一边地抚摸过被子。许是被子太薄,谢瑶觉得自己都能感觉到,那只带着暖意的大手,如何顺过被子。 “你好烦呐,不许碰我了”,谢瑶几乎恼怒地喊着,裹着被子翻身去了另一边,背对着他的alpha,想你既然那么喜欢看片子,就继续去看片子吧! “阿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瑶是气咻咻的小瑶瑶 第48章 第 48 章 耿介因为观影被抓,在浴室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才有勇气走出来。原本想着谢瑶不会有太大反应,可谁知谢瑶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让他丧失了所有想法。 许是谢瑶在耿介面前表现得太大度、太善解人意,如今闹起小脾气,耿介就对如何哄人束手无策。 他手足无措地坐在床上看了谢瑶好一会,在快把被子盯出来一对窟窿时,终于起身去吹头发。上床前想了想,谨慎地有抱了一床被子,在谢瑶背后,又叠了一个小小的被窝。 耿介的想法单纯地犯傻,他觉得谢瑶说了不要自己碰,那他就不碰了,另睡一个被窝,不然再碰到谢瑶,他会更生气的吧! 两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原本耿介也习惯了沉默,可是今晚他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最后抽过手机,浏览器中输入一排“omega说不让我碰”,接着便自动弹出许多八卦论坛的帖子。 耿介随手点进去几个,发现竟然有这么多的alpha和自己遭遇类似,随手点进一篇回帖最多的,二楼的回复就惊掉了他的下巴,“按在床上cao一顿就好了!”下面跟着一溜的赞同。 他一边唾弃这是什么方法,一边鬼使神差地点了只看楼主,翻到中间,“已经解决了,果然omega闹脾气就该按在地上啪一场,立刻乖得不得了!开始还推我滚开,后来被我把手绑在床柱上,立刻听话了……” 耿介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再看下面的评论清一色的沙文alpha主义就皱起眉头,然而想要关掉帖子时又瞥见楼主的最后一条评论。 “其实omega真是很敏感的,别人对他们态度稍有变化就能立刻察觉,然而作出反应。他们胡闹不是因为态度不好,而是脆弱的试探,想确定对方的态度,是否一如往昔……” 这句话像一根针,莫名戳中了耿介的心脏,让他的心脏陡然一疼,缩在一起。他放下自己的手机,翻身去看安静的omega。 谢瑶蒙着被子背对着他,长发纠集地泄出一缕,其余全被紧紧地包裹在被子里。耿介弹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谢瑶的头发,又壮起胆子凑近,伸手把那一团被子抱紧,“阿瑶……” 那团被子动了动,却无人应答。耿介掀开自己身上碍事的被子,小心地在一团被子里找到缝隙,而后缓慢地打开。 耿介心如擂鼓,却在黑暗里盯紧那团被子。感受到手下微小的阻力,他立刻松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放弃了,可是想起那段话,又不忍心谢瑶像受伤的幼兽团起来一个人舔舐伤口。 思考良久,他在谢瑶的背后掀起一道缝隙,整个人从缝隙钻进去,在谢瑶来不及反应时就紧紧地巴在他身上,胸膛贴紧他的后背,腿□□缠。 长久暖不热的被窝,因为血气方刚的alpha迅速升温。耿介得不到谢瑶的反应,又被他的不抗拒鼓励,伸出手去抓omega的手,十指相扣。 耿介想说几句话,可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笨口拙舌,只怕张口也只会破坏气氛,还不如沉默。 两个人就在逐渐升温的被窝里紧紧依偎,身后的热源和紧扣的手奇异地给了谢瑶无尽安抚,让他慌乱不安的心逐渐平稳下来。又像一只羽毛,撩拨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渴望更多起来。 最后实在耐不住热源的诱惑,谢瑶翻身缩进耿介的怀里,找到自己最熟悉的位置,抱紧了耿介的腰,侧耳听alpha有力的心跳,最后隔着睡衣在心脏处咬了一口,用力不大,却让耿介嘶出声音。 耿介一把掀开被子,捏着谢瑶的下巴摩挲他被闷得发烫的脸颊,伸手按了一下,又轻柔地摸了摸。新鲜空气的灌入,让憋闷的谢瑶深呼吸几口,而后忍不住瞪一眼还在摸着自己脸的人,“做什么?” 耿介摇头,眼神温柔得可怕,谢瑶觉得他从未见过耿介这样的眼神,光是盯着就足以让他面红耳赤、浑身虚软,又致命地吸引着他,让他想躲进alpha的怀里。 “你不要看我,别这样看我”,谢瑶躲开耿介的手,把脸全部埋进alpha的怀里,抽了抽鼻子。耿介不明所以,却不敢轻易地把omega捧起来,“为什么?” “我现在好丑,你不要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开始捆bang play喽 想看未删减的请加群 球群号:724364756 第49章 第 49 章 忘记谁说的了,嫉妒和生气中的omega无疑是丑态必出的!谢瑶想现在自己不仅在生气,还在莫名嫉妒,这样的自己,一定丑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对自身容貌不甚在意,可仍旧希望在自己的alpha面前,留下最美好的印象。自己因为嫉妒而变丑的模样,如何不想被耿介看到。 耿介还没摸透谢瑶的心思,手足无措了一会,摸着谢瑶的头发,“阿瑶不丑的,你最好看了,比其他的omega都好看……” “那你又见过很多别的omega哦”,谢瑶气鼓鼓的,“还记得他们好不好看!你觉得刚才片子里的omega好看吗,是不是长得漂亮,声音还好听?” 苍天作证,耿介亲密接触过的omega,除了谢瑶就是自己的母亲了!只是面对质问,耿介心中着急解释,嘴里就像糊了胶水一般开不了口。他想说自己向来没什么omega缘,刚才片子里的omega也没谢瑶好看。 只是觉得把谢瑶和动作片里的omega放在一起比较,实在辱没了谢瑶,又喃喃地没了声音。 “又不讲话”,谢瑶想起耿介方才沉迷的模样,恨恨地磨牙,一口咬在面前的皮肉上,这次用了力气,听到耿介的抽气声才松口,“说,谁最好看?” 怀里像是躲了一只幼兽,耿介在此刻觉得谢瑶乱动的手臂如此碍事,脑中又情不自禁闪过片子里omega被反剪bang在床柱上的场面。 他单手抓着omega纤瘦的手腕,强硬地捏着谢瑶的下巴,看着omega黑夜里也泛着柔和光泽的脸颊,像是上好的白瓷,触手细腻温润。“你最好看,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谢瑶瞪了耿介一眼,又垂下眼帘,想到自己闹小脾气的模样被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2 暴露在alpha面前,又情不自禁地躲闪。然而刚侧过头,就被铺天盖地的吻压得无力喘、息。 耿介的吻来势汹汹,和他平时温吞又木讷的形容大相径庭,舌头描绘着谢瑶的唇形,又急切地探入他的嘴里,纠缠着omega柔软的舌头与他共舞。 谢瑶抬起的手臂被压制着,让他倍感不适,嘴里发出呜咽声又得不到回应,甚至肺里的空气,也开始被压在身上的人挤压,让他难耐地挣扎起来,眼角也跟着染上细碎的眼泪,又隐入黑暗。 “阿瑶,不要乱动”,耿介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看谢瑶挣扎得厉害,他该放下钳制,把omega抱在怀里耐心安慰的。可是他更紧地抓着谢瑶的手腕,双腿压着他乱踢的腿,亲吻从嘴唇到锁骨。 一个不小心,谢瑶的一只手滑了出去,打在床板上发出剧烈的响动,让耿介的心跟着抖了抖。他抬起上半身,在黑暗里摸到一条类似细绳的东西,抓着omega的双手绑在床边的柱子上,打了牢固的绳结。 “耿介,你要做什么?” 谢瑶羞怒交加,挣扎了一下,虚软无力的胳膊没挣开绳子,反而磨得自己的手腕生疼,让他又滴出眼泪。 耿介低头,吻干净他眼角的泪珠,没有回答,但是按在omega腰上的手却转移到小腹,在肚脐周围调皮地打圈,点在他平坦的小腹。 “阿瑶,我们、要个孩子吧……” 谢瑶诧异地睁大眼睛,没想到耿介今天如此反常,只是为了孩子。然而没等他开口,耿介就先一步封住他的嘴唇,似乎并不想知道谢瑶的想法。 谢瑶觉得自己像是被绑在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耿介处置。在两人的关系中大多是谢瑶主动,现在被耿介这样那样,他开始还是气恼万分,可是后来随着亲吻,身体的记忆开始复苏,他的呼吸也跟着灼热起来。 身体也是有记忆的,封存着alpha的气味、亲吻、灼热的鼻息和滚烫的硕大,一次又一次地侵占、以及饱含怜爱的触碰。一旦接触到那些,敏感的身体就立刻燃点谷欠火,情谷欠势不可挡。 谢瑶已经无心想着挣脱双手,反而抬高身子,把自己送到alpha的利齿下,“你、你快亲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被和谐内容,进群查看 球群号:724364756 第50章 第 50 章 耿介一夜好眠,等到睡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大亮,灿烂的日光透过布制窗帘照进屋里,留下斑驳的影子,他停顿了片刻,方才想起昨晚的荒唐一夜。 心虚地去看怀里的谢瑶,他也是累极了,眼下一片青影,到现在还在沉沉昏睡,嘴唇被折磨得红肿,在空气里微微撅着。 耿介轻轻掀起被子,谢瑶□□的身体立刻暴露在空气中,脖子到胸口经过锁骨的一连串吻痕更加严重,新的叠在旧的上,在白皙的皮肤上泛着青紫。昨晚闹腾到很晚,谢瑶在情、事尾声就睡了过去,耿介累得也忘记给谢瑶穿上衣服,搂着□□的omega就陷入沉睡。 耿介盯着谢瑶一身的吻痕,现在才生出些愧疚的心思,想起昨晚的捆bang,又赶紧去检查谢瑶的手腕。 纤弱漂亮的手腕原本白皙柔弱,因为昨晚被缚的时间过长,现在现出几条红痕,又红又肿一看就是被勒过的模样,无声地控诉耿介昨晚的兽行。 他情动时不知用什么绑了omega的手,等到结束后为谢瑶解开,才发现那是自己异常坚韧结实的耳机线,让omega几番挣扎也未能逃脱。 耿介捧着谢瑶的手腕,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好像和omega第一次躺在床上醒来,看着旁边安睡的人觉得像梦,又情不自禁地盯着谢瑶的脸颊,觉得心里满满涨涨的愉悦快要溢出来了。而现在,更多的是心疼。 他轻轻碰了碰谢瑶手腕的红肿,见omega没什么不适的表情,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吹一吹,是不是就不疼了? 耿介看一眼谢瑶,确认他依旧睡得很熟,禁不住心里像羽毛一样撩拨着他的念头,小心翼翼地低头,贴紧谢瑶的手腕,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谢瑶的手指蜷了蜷,但是没躲开。耿介紧张的心才彻底放下,又吹了一口气,最后甚至忍不住把自己的嘴唇贴在谢瑶手腕的红肿上,爱恋地落下一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折腾得谢瑶再也睡不安稳,无意识地收回自己的手,更紧地缩在耿介怀里,嘴里喃喃自语,“耿介不要了、我好疼啊,明天、明天再继续……” 耿介心头一抽,把人抱在怀里,“好,你睡吧,不做了,我守着你睡觉……” 谢瑶这一觉睡得时间极长,耿介在床上等他睡熟,起来帮他换上睡衣、给谢瑶抹了药,换了床单,omega也没被吵醒。等到了下午茶的时间,谢瑶才悠悠转醒。 他动了动胳膊,就觉得浑身酸疼,全身上下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一样。下面那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更是说不出口的难受,一张口就发出难听的嘶哑声。 耿介连忙扶着人坐在床头,体贴地垫了靠枕,又端来一杯水喂谢瑶喝下,“不着急,先喝水,我下去端饭!” 一杯水润过喉咙,谢瑶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刚想和耿介说几句话,那人就端着杯子冲了出去,让他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谢瑶拉下睡衣,就能瞄见自己身上和手腕触目惊心的痕迹,仔细一闻,却闻到了上面的药膏味道。原来耿介早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就上过药了! 这个认知,奇异地平和了谢瑶昨晚被alpha捆bang的羞愤,甚至还生出耿介再过分还是爱着自己的想法,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对进门的耿介一笑。 “早上好啊……” 第51章 第 51 章 托盘里放着清粥小菜,耿介被谢瑶一笑,没端稳托盘差点撒了出来,所幸最后稳住,有惊无险地放在床头柜上,又捧在谢瑶面前。 “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你先随便吃一点,马上就要吃晚饭,我们再不下去祖父会生气的……” 谢瑶的脸色不争气地红了红,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昨晚的荒唐。谢老爷子虽不知他们具体做了什么,可房子里人多嘴杂,他又两顿饭没出现,只怕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谢老爷子本就好面子,也不喜欢耿介,这次只怕对耿介厌恶更甚,谢瑶烦恼地揉了揉额角。 耿介举着勺子放在谢瑶嘴边,谢瑶闻着清粥香味,去看耿介,接触到他诚恳又认真的目光忍不住转头,“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这是在我祖父家,人多眼杂的……” 谢瑶说到一半就忽然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3 闭嘴,思忖自己这句话的意思怎么有点“回了自己家再这样那样”的错觉,看到耿介一味迎合答应的模样生出些埋怨。 “你还绑我的手,那么紧,特别疼知不知道啊?耳机线都被你弄坏了,那么结实的东西,下次不许随便这样了”,谢瑶忍不住抱怨昨晚的委屈,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先脸色绯红起来,一点没有教训人的气势。 说到最后谢瑶也泄了气,安慰自己耿介昨晚发疯,依着他的性子绝对不会有第二次,这才安静地咽下粥。 “好”,耿介回忆着昨晚查到的哄omega的方法,一脸认真地点头,“我再买一对耳机,以后再也不用耳机线那样对你了,你先吃饭!” 他想着小黄片里alpha拿出来的颜色艳丽的绳子,下次自己要不要买些试一试,只是这种绳子该去什么地方买,登山用品区那边吗? 做了一件事,如果尝到甜头,那么就会让人念念不忘从而发生第二次、第三次。这句话放在耿介身上也很合适,他误打误撞像是明白了xing对于夫妻生活的润滑调剂,从而开始关心如何才能在床上表现得更好。 耿介认真研究的对象,就是耿大伯发来的小黄片。他也想过自己去网路上浏览,然而总是不得其法,找到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广告。 幸好耿大伯发来的资源不少,足够耿介这个xing事白痴学习一阵,甚至连里面ao不多的对话都反复研究,用来对比自己和谢瑶。这么一比较,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幼稚愚蠢得惊人,以致下定决心痛改前非。 在谢瑶因为发热期身心疲惫时,他的alpha已经默不作声地有了计划,改变两人的相处方式,甚至姿势。 两人在军区大院一直待到谢瑶发热期结束,这时候谢老爷子也结束难得的假期,要在老总一再的催促下赶回京城,最后和自己孙子依依惜别,临走前不忘瞪了耿介好几眼,嘱咐其照顾好自己的孙子。 “我看瑶瑶比在我跟前时瘦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耿家的饭不养人,我瑶瑶都饿瘦了……” 耿介面上挂着尴尬的笑,老爷子这意思像是他不给谢瑶吃饭一样。还好一旁的谢瑶站出来打圆场,将别扭的老爷子哄上车,又领着自家alpha回家。 谢瑶抱着被两人冷落许久的猫坐在副驾驶,眯着眼睛,“祖父一直说我瘦了,我倒是觉得自己胖了,这段时间感觉小肚子都要出来了……” 喵喵在一旁细声细气地叫着,拱在谢瑶怀里寻个舒服的姿势睡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喵喵也胖了,以前多小一只啊,现在趴在我肚子上我都觉得肚子疼!” “它在长个儿啊”,耿介笑着接了一句,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伸手把猫从谢瑶怀里拿出来,放在两人中间,“它压得你不舒服就把它抱出来,别压着你了……” “才半大的猫,也不是很重!” 第52章 第 52 章 谢瑶的发热期结束,谢老爷子回了京城,日子仿佛一下子又平静下来。但是生活嘛,总会在平静的时候,发生些许波澜,提醒你不要掉以轻心。 耿介公司同事,都在暗地里讨论这人请假回来,忽然哪根筋不对了。像是武侠里一向愚笨的郭靖,忽然被点透了一般,虽然还是不如旁人灵光,却比从前好了太多,工作什么也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另外耿介还更加顾家了,每次到点下班,原本动也不动的人忽然懂得收拾东西走人,一脸坦然地解释,“我要去接我家omega回家,他在等我!” 尼玛秀恩爱啊,同事咬牙切次,不就是有个omega嘛,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羡慕是怎么回事!? 耿介在大家艳羡妒忌的目光里下楼,驱车去了谢瑶工作的培训学校,去接谢瑶。谢瑶早已下课,跟着那位严苛的瑜伽教师练着瑜伽,面团一样被抻过来轴过去。 为什么说瑜伽老师严苛,她不仅对自己的学生异常严厉,就连对来蹭课的谢瑶也是严厉到令人发指。而且此人非常毒舌,能把学习瑜伽的娇弱omega骂到哭出来。 这也是一众围观alpha手里拿着纸巾、手帕一脸心疼的原因,任谁看着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omega受苦挨骂,怎么能不心疼。 “哎呦那老师怎么能那样掰我家omega的腿,太用力了,我家宝贝儿都要哭出来了,她还不放手……” 耿介听着趴在窗前的alpha的抱怨,赶紧过去看谢瑶如何。还好谢瑶只是缩在一个角落里,没有受到瑜伽老师的摧残,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漫长的瑜伽课结束,一屋子的omega几乎瘫在垫子上动不了,外面观望的alpha拥挤着进来,蹲在自家omega面前心疼安抚。 谢瑶看着身边的omega倚在alpha怀里喝水,自己趴在瑜伽垫上小口喘着气,想等自己能走了再回家,还可以顺便去路上的超市买一些水果。他眨了眨眼睛,余光忽然瞥见有人走来,抬头一看楞在那里。 “耿、耿介?” 耿介点头,放下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把依旧伏在垫子上的谢瑶扶起来揽在怀里,“累不累,现在人好多,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再走,你要不要喝水?” 谢瑶眨着眼睛,看耿介从袋子里摸出来一瓶果汁,拧开瓶盖放在自己嘴边。夕阳穿透瑜伽教室的玻璃幕墙,为耿介镀上一圈金边,alpha逆光的身影格外高大。 他看着耿介,周围嘈杂的声音陡然远离。谢瑶忽然觉得心跳加速、更紧地靠在耿介的怀里,低头啜了一口果汁,清甜的西瓜汁在舌尖弥散,让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很好喝!” 耿介松了一口气,这是他在路上买的,怕时间久了不好喝几乎是开着车飞过来的。他摸了摸谢瑶的头发,看着周围的alpha接二连三地抱着精疲力竭的omega离开,再看怀里乖巧的谢瑶,心头钝钝地疼起来。 他想起以往自己从未有过来接omega回家的意识,那谢瑶一个人工作结束,看着身边的omega被接走,孤零零地坐在原地收拾东西,然后一个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还会遇到各色坚强不屈的追求者,然后拒绝他们的邀约或是送回家的请求,回家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家! “阿瑶”,耿介用下巴蹭了蹭omega的头顶,“以后我来接你回家好不好,你乖乖地等我来接……” 谢瑶点头,大概是被瑜伽课消耗了太多体力,捧着果汁认真地喝着,模样乖巧。耿介看他的样子,只觉自己心头软成绵绵的一团,丝丝拉拉的都是谢瑶的气息。 等到周围逐渐安静,耿介看谢瑶久久没有动作,干脆抱起人走向更衣室,在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4 他惊呼的时候笑了笑,“别动,你太累了,我把你抱到更衣室门口,不会进去的!” 谢瑶的脸红了红,又不甘心地瞪了耿介一眼,“你如果进去,里面其他omega的alpha一定会把你抓出来打一顿,然后扔进楼下的垃圾箱!” 第53章 第 53 章 耿介一心觉得自己亏欠了谢瑶,想要尽力弥补,可是忽略了瑜伽课这么多来接omega的alpha,也没一个同他那样,光明正大抱着omega出来的。 谢瑶一边听着旁边omega艳羡的话,脸上的笑根本藏不住。他快速地把自己洗香香出来换衣服,如果不是身体疲惫不堪,早就扑进耿介的怀里去了。 “我们走吧”,瑜伽课已经是最晚的课程,现在不大的培训学校已经没有几个人。谢瑶拉着耿介的手晃了晃,被牵着一起下楼。 “我们直接回家了,然后在小区外的超市逛一圈?”耿介坐在车上,帮谢瑶系上安全带,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谢瑶的脸红了红,又自己笑了起来,“好啊,我想吃水果,刚好可以去买点水果……” 他总觉得耿介这几天和以前不一样,似乎一下子懂得了如何讨人喜欢,如何细心照顾omega。会很绅士地帮他系安全带、穿外套,也懂得了来接omega之前先去买一杯果汁或者巧克力来讨好。 耿介发动车子前,又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果,故作随意地递给谢瑶,“公司的同事添了个beta女儿,送给我们的糖果,给你吃!” 谢瑶开心地接过糖果,是裹着厚厚椰丝的奶糖,做成小兔子的形状,于是笑着塞进嘴里一颗,又剥开一个塞进耿介嘴里,觉得溢满牛奶味的甜要浸入心脏。 “呐,今天的果汁,你怎么想起来买的?”他忽然又想起那一杯西瓜汁,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着。奶糖在嘴巴里被舌尖从左推到右,口腔里都是甜蜜的气息。 耿介专心地开着车,“昨天来接你,站在外面和一位alpha聊天。他说他家的omega每次瑜伽课结束都累得要脱水,他每次都会准备果汁。我想着课都是一样的,今天下车的时候也就买了一杯……” 他还特意向那位alpha询问了他固定的买饮料的地方,以及omega爱喝的几个口味。然而这些细节的东西,他总觉得说多了矫情,干脆全部砍掉! 谢瑶手里握着那几颗糖,觉得甜丝丝的气息,从舌尖一路甜到心里去,让他忍不住露出笑来,又偷偷摸摸地不愿意给alpha看到。 谢瑶工作的地方离家不远,过了几个红绿灯也就到了,两人在小区门口的停车广场下车,步行去超市购物。这里是一处挺大的生活广场,绕行广场的儿童游览车带着音乐穿过跳舞的人群,又经过两人。 谢瑶看着车内的小孩子,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被耿介牵着的手动了动,忽然伸出小指搔了搔他的手心。alpha低头看着他,“怎么了?”他轻轻地摇头,只是忽然觉得,好开心啊! 耿介记得家里没什么菜了,牵着谢瑶去了生鲜蔬果区,然而omega的全幅注意力都在一旁的零食区,趁着耿介挑选青菜的时候,谢瑶就蹑手蹑脚地溜去零食区,拎着一旁的购物篮开始扫货。 谢瑶一贯为人平和,对事情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唯独十分坚持的,只有零食了!眼里有了零食,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一个不小心,就在拐角撞到了一人。 对方抱着满怀的东西,遮挡了视线,被谢瑶轻轻一碰怀里的东西哗啦啦地落了一地,两人都是一愣。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帮您捡起来!” 谢瑶蹲下身子把购物篮放在一边,就去捡掉了一地的东西。被撞的人是个带着眼镜的女孩子,穿着紧身的短裙不方便蹲下,面色涨红看着谢瑶,局促地表示没事,“是我拿了太多东西不怪你,太麻烦您了……” 旁边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乱,有人好心地递来一只空着的购物篮,谢瑶赶紧把所有东西都丢了进去,这才站起身子,把篮子递给那个女孩子。 他刚想说些什么,耿介提着一袋子没有称重的青菜奔了过来,揽着腰把人抱在怀里,问“怎么了”,看到对面的女孩子忽然古怪地皱起眉头。 “是你!?” 两个人一起说出这句话,用的惊讶语气都是一模一样。这种奇怪的默契,让两人同时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令一旁观望的谢瑶陡然奇怪起来,“你们认识?” 距离太近了,谢瑶能明显感觉到耿介的身子僵硬了片刻,而后松开揽着自己腰身的手,像是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子,忙乱又拙劣地解释,“也没有,不是不是…我们也不是很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有名字的配角要出现啦~ 第54章 第 54 章 耿介的身体耿介僵硬起来,手足无措地不知道如何解释,让一贯温和的谢瑶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倒是一旁的女孩子察觉状况不对,笑着插进来,对谢瑶伸出右手,“耿介他一向就不会说话不为难他啦,我是他的邻居,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后来我家搬走了也就没怎么联系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早就听以前的朋友说过,耿介娶了位特别漂亮的omega,应该就是您吧?我是李玉,你好!” 谢瑶心头的疑虑暂且放在另一边,和对方握手,“李小姐您好,我是谢瑶!耿介,如您所见,是我的alpha!” 耿介似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对着李玉一笑,“咱们也有两三年没见了,你不是搬去西城区了吗,听说找的工作也不错,怎么现在又来这边了?” “那份工作被我辞掉了”,李玉吁了一声,“在这边找了一份工作,前天刚搬来这边,就在前面的小区。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你,还真是挺凑巧的……” 谢瑶沉默地拎起放在地上的购物篮,看着耿介和李玉饶有兴味地聊天,说着这几年的经历、又感慨一番小时候一起度过的时光。他握着购物篮的手指紧了紧,忽然觉得自己被alpha给忽略了! 这个认知让他莫名烦躁起来,看着两人依旧在兴致勃勃的聊天,谢瑶看一眼购物篮里的零食,忽然发现里面有几样自己最不爱吃的东西。 谢瑶反应了几秒,转身去了另一边,把购物篮里不喜欢的东西放回去。然而走了好几步也没找到放东西的地方,他干脆踢着步子,往另一边走去。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一旁的导购员上前,含笑问着。谢瑶下意识地摇头,“不用,谢谢!我就是想去买几包薯片,谢谢了!” 薯片薯片,谢瑶心里念着薯片在哪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5 里,低着头走路,不防又撞进一个人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还没开口就被那人揉了揉额头,“撞疼了没有?” 耿介看着谢瑶不说话,刚好四周无人,又低头在omega的额角吻了一下,“怎么不说话就来这边,我刚才一抬头没看到你,被吓了一跳!” “你不是在和李小姐聊天嘛”,谢瑶垂着眼睛,两只手提着篮子,“我就自己来拿东西,没事的,你和李小姐好久不见,你去多陪人家聊天吧!” 他把篮子里的薯片放回去,又拿了几包别的口味。耿介拉着他的手,把没称重的蔬菜放在购物篮里,又从谢瑶手里夺了出来,“也没什么聊的,她已经走了!” “真是很久没见过小时候的玩伴了,没想到在家门口遇到了”,耿介回想了一下,又拉紧谢瑶的手,“我从小就特别怂,小时候经常被欺负。那时候李玉可比现在勇敢,总是她护着我,有时候还帮我打架……” 耿介原本对这些童年并不愉快的经历敬而远之,现在凑在谢瑶耳边讲出来,却不觉得多难堪,“有时候李玉和那些人打架衣服被扯烂,她不敢回家怕挨骂。我就领着她回我家,我妈帮她补好衣服她再回去!” 谢瑶抿了抿唇,包裹着自己手的那只手触感鲜明,热度一阵阵地传来,让他周身都跟着温度上升起来。他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受陆瑾保护的场景,对耿介与李玉的感情便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我买完了,我们去称重一下回家吧”,谢瑶往篮子里丢了一盒布丁,拉着耿介走去称重台排队。 第55章 第 55 章 回了家,耿介把谢瑶的零食单独拿出来放好,又拎着菜自动自觉地进了厨房,脑中自动盘算着晚上吃什么,“阿瑶你去洗澡吧,很快就能吃饭了!” 谢瑶原本想说我帮你做饭啊,只是他绑个头发的功夫,耿介已经关上厨房的门。他瞪了一眼关上的门,抱怨几句“主动帮你都不让的哦,我又那么笨嘛”,随后收拾衣服进了卫生间,“等我洗过澡再找你算账!” 耿介一门心思都放在做饭上,完全没想到omega已经因为他毫不留情的关门而被记了一笔。谢瑶很快地出来,匆匆地把衣服塞进洗衣机吹了头发,换了件宽大的衬衣就蹑手蹑脚地打开厨房的门。 耿介背对着他在切菜,身上围着的围裙是前不久谢瑶购物时特意买的,印着一只做鬼脸的加菲猫,胖胖的脸上一脸邪魅,却显得异常搞笑。 没被发现,谢瑶在心里比了一个v,而后忽然跳到alpha的后背,挂在耿介的身上,笑了起来,“在做什么好吃的?我来帮忙啊!” 耿介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挂得身体一晃,所幸及时攥紧手里的菜刀,又稳住身体,才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omega身上带着沐浴露的幽香,调皮地搂着他的脖子,小腿缠在他的身上,像是动物世界抱着树的无尾熊。 耿介心里原本有几个疙瘩,这样进厨房多危险啊,有刀有火的,万一烫着伤着多危险。可是omega贴近他的身子,呼吸喷在他的耳侧,他心里又软得一塌糊涂,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怎么了?” 谢瑶看耿介不说话,呆呆的没有动作,趴在alpha身上拱了拱身体,问着。 耿介摇头,放下手里的菜刀洗干净手,而后艰难地转身把后背的谢瑶挪到怀里抱着,双手托着他柔软坚实的臀部。不知道是不是瑜伽的功劳,耿介总觉得omega的臀部,比以前更加圆润,手感好得他忍不住捏了一把。 omega红着脸挣扎两下,可双腿依旧紧紧地盘在耿介的大腿上。耿介盯着谢瑶发烫的面颊,像是羽毛搔过他本就不坚定的内心,低头蹭了蹭谢瑶的鼻尖,珍爱而怜惜。 耿介托着谢瑶的臀部,把怀里害羞缩成一团的omega放在身边的大理石料理台上坐着,替他整理一番宽大的衬衣下摆,“在这里看我做饭,嗯?身下凉不凉,觉得凉了告诉我,我去拿个垫子过来……” 这样被alpha安置在台面上,谢瑶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回到了还不会走路天天被保姆阿姨抱来抱去安置在学步车里的时候。只是这样的耿介也太温柔,温柔得他不忍拒绝,只是摇了摇头。 “不凉,你做饭吧,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五月末的天气日渐转热,大理石台面虽然不甚舒服,但隔着一层布料,也算不上难受。 耿介摸了摸谢瑶的头发,这才继续切自己的土豆。谢瑶晃着纤细素白的小腿,看耿介切菜。 alpha拿刀的手非常稳,露出的一截小臂也很结实,刀功不错,刀下的土豆丝切得粗细恰当,十分均匀。等到耿介将土豆丝放在水里泡着,谢瑶才想起开口,“土豆丝要怎么吃呀?” “炒一下”,耿介原本想着酸辣土豆丝,想起omega发热期后要忌口不能吃辣,又补充一句,“可以放点醋,辣椒的话暂时不能吃,等会我可以切一半不辣的青椒!” 耿介准备好所有的食材,略微犹豫了一下,去看乖巧坐着的omega。谢瑶像是幼儿园等着开饭的小朋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忙碌。 “你要不要去外面等着”,耿介纠结地开口,“等会炒菜会有油烟,别被呛着了,去客厅等着好不好?” 谢瑶噘嘴从料理台上下来,耿介舒了一口气。原以为他会不甘愿地出去,却在耿介身后停下,抬手按开灶台上面的抽油烟机,瞪了alpha一样,“这样不行吗?” 耿介哪里敢说不行,那不是上赶着火上浇油嘛,连声答应着可以可以,接着拿出炒锅点火倒油。不过谢瑶表面固执,在油热之前还是乖巧远离,去了橱柜那边取了碗碟,默默地洗了两个盘子备用。 “做饭的时候,有人陪你说几句话,难道不好嘛……” 第56章 第 56 章 耿介的心里像是被这句话扎了一下,骤然间思绪万千。 他是孤独惯了的人,小时候一个人玩,上学时一个人吃饭学习,工作后和同事交情浅淡,依旧独来独往。习惯了孤独,也就不觉得孤独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要一个人过完一辈子! 可是谢瑶忽然出现了,和他成了一个家。从此两个人吃饭,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耿介心里再惶恐,可依旧耐不住陪伴的诱惑,悄悄地动了心。 他想让谢瑶一辈子都能陪着自己,两个人就算坐在客厅不说话,他也觉得满足。而谢瑶这一句轻描淡写的陪着,是他多少年一直奢求又不敢说出口的愿望。 “好啊”,耿介的尾音有点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觉得眼眶发热。作为一个alpha,实在是太失态了,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6 耿介不可自抑地想着,然后一把将谢瑶抱在怀里。 omega身姿纤细,抱在怀里带着淡淡的信息素香味混杂沐浴液味道,清浅的呼吸撒在他的锁骨处,让他又搂紧了谢瑶几分,把脸埋在他的头发里,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阿瑶,谢谢你,我、我真的——” 好喜欢你! 耿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心里说出那一句喜欢,而后如释重负地在谢瑶的脖颈处落下一吻,想自己真是懦弱地不像一个alpha。 谢瑶被亲得条件反射般一缩,而后笑起来,“好痒啊,不要亲那里呀,真的好痒……” 耿介想这顿饭,算是自己做的最为开心的一顿饭。谢瑶在旁边,听着他的指令帮忙拿调料盒递酱油,他分明是做饭,却有一种被omega贴心照顾的温暖。 饭后耿介去洗澡,谢瑶回了卧室等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瞥见耿介的手机呼吸灯闪了两下,忽然眼睛发亮。浴室的水声没停,谢瑶完全没有不要动自己alpha手机的自觉,拿起来熟练地解锁。 谢瑶清楚自己的alpha,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屈指可数,平时更没有什么人联系。现在忽然闪了起来,他原本以为是网路上的信息推送,点亮屏幕却是一条手机短信。 “今天谢谢你帮我结账了,就是没聊几句!方便的话我们周末约个时间,一块出来吃顿饭?” 没有备注姓名,不过谢瑶眨了眨眼睛,就想起今天超市里那个女beta满脸涨红的模样,顿时皱了皱鼻子,觉得晚饭时的好心情被搅乱得一干二净。 他拿起手机,甚至没有思考,直接打了一行,“好啊,我知道附近一家私房菜不错,周末一起去啊!不介意我带上omega一起吧?” 信息发送出去,那边也是秒回,回复的内容却让谢瑶瞪大眼睛,“好,耿介说谢先生眼光最好,你挑选的店,一定是附近最好的!” 被认出来了!?谢瑶瞪眼睛,没明白过来自己哪里露出马脚,最后干脆自暴自弃,躺在床上回了一条“你怎么认出来的”。那边也很快回复。 “耿介那性子,肯定不会自己定菜馆的,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带自己omega见朋友。” 谢瑶抓着手机,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心头钝钝的闷堵也没能消散,反而在时间的发酵中愈发浓烈,堵得他胸口发闷,最后把手机摔在一边。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耿介,熟悉他说话的语气,谙熟他的性格,甚至从一句话里判断出真假。谢瑶从来觉得自己是最了解耿介的,可是在李玉面前,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不如李玉了解耿介,甚至在这第一次交流中,棋差一招。 第57章 第 57 章 这种失落感来势汹汹,让谢瑶晚饭时积攒起的安全感顷刻破碎,甚至连实质的伤害都不需要。让omega缩进被子里不愿露面,甚至在耿介出来时都不愿搭理。 耿介吹干头发,想要找一下自己的手机,在床头翻了许久也没看到,“阿瑶,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 原本是随口一问,也从未有过谢瑶盯手机查岗的先例。然而万万没想到,谢瑶在被窝里拱了几下,探出手丢来一个方形的物品,甩在耿介怀里。alpha拿出来一看,正是自己的手机。 耿介:“!?” 此刻耿介脑海里迅速飘过的,而是网路上的讨论“omega翻过我的手机就要分手”,虽然他没做亏心事,依旧心里猛烈一缩,恨不得时光倒流绝对不要开口询问。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谢瑶讨要手机,似乎又做错了事情,而谢瑶好像也生气了!是在气自己不愿意把手机给他看吗?耿介挠头,小心地躺在床上。 “阿瑶”,耿介犹豫着开口,不知道怎么对omega剖析内心,才能让谢瑶明白他愿意对着他,毫无保留。最后他笨拙地掀开被子,把烫手山芋一般的手机放在谢瑶怀里,又把缩成一团的谢瑶搂在自己胸口。 “做什么”,被忽然拉进怀里,谢瑶声音闷闷的,伸手打了一下面前的胸膛。 “这里,都是你!”耿介语气坚定,突如其来的宣言让谢瑶“啊”了一声,转念反应过来自己正对着alpha的左边胸膛,脸正对着alpha的心脏位置。 耿介深呼吸,忽然觉得随着这句话出口的,还有自己无尽的小心思,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拉着谢瑶的手点在自己的心脏,“我说这里,都是你!” “也只有你”,耿介补充,“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你对我如果有什么建议,我一定改正!” 包括手机上!热血上头,耿介觉得就是omega蛮不讲理,要求他把手机上所有的联系人都删除干净,他也愿意照着omega的要求来做。在这件事上,耿介的想法十分简单,只要谢瑶高兴就好! 谢瑶盯着被耿介包在手心里的手,忽然低头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可是你能不能先松开?你抓得我,有点痛!或者你轻一点抓?” 耿介手忙脚乱地放开,拉着谢瑶的手腕检查。想起自己莽撞地把手机扔进谢瑶的怀里,又拉着人紧张不已地询问砸到没有,一只手摸着omega的胸口。 谢瑶躲了几下没躲开,索性瞪了耿介一眼,“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耍流氓,把手拿开!”说着把手机丢出去,整个人团成一团,在被子下紧紧地缠着耿介,“有人约你吃饭,我们今天遇到的女士!” “不去”,耿介言简意赅,心中只想着网友总结出的血泪教训:干脆利落拒绝异性的邀请! 反应过来对象是谁时才啊了一声,犹疑地看了谢瑶一眼,“她约我?今天在超市,她也没说过要请我们吃饭……” “我们请人家”,谢瑶白了他一眼,手指扯着耿介的睡衣衣角,“我已经替你答应了,约在周末了!”而且还要领着omega一起去! “那,就去?”耿介一听谢瑶答应就纠结起来,最后犹豫地答应下来。 其实如果让耿介决定,他是不想让谢瑶和李玉有什么交集的。他也说不清什么感受,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李玉接触谢瑶,甚至面对李玉,都不愿多提及谢瑶。 耿介拿起手机,点开屏幕,看完了李玉和谢瑶的几条短信,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愈发扩散,让他更是从心底不愿意让谢瑶和李玉深交。最后他把omega抱在怀里,蹭着他的发顶,还是忍不住开口。 “不去和李玉吃饭,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厚着脸皮来求几个地雷之类的,求大家轻拍【捂头】 挨个么么哒~ 第58章 第 58 章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7 耿介这种抗拒来得莫名其妙,谢瑶只当他是忽然腼腆,类似怯场,不愿意和多年没见的朋友见面,害怕尴尬和冷场一样。于是他没往心里去,摸了摸耿介的脊背,安抚了几句。 “没关系的,我们一块去,你们刚好聊一聊!” 好吧,看来这事是更改不了了!耿介抿唇,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静默许久,原本忐忑的耿介都要睡着了,谢瑶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李玉说,你今天帮她结账了?” “啊她的钱包忘在车上了,还急着走,我就先帮她结账了,想着免得她再回去取钱包……”耿介解释,凭借着alpha难得的本能,又虚弱地补充一句,“也没多少钱!” 谢瑶介怀的,自然也不会是那些钱,淡定地嗯了一声,又低头去睡。耿介看一眼怀里的谢瑶,认真考虑自己一天的行为,有没有不足之处,将吾日三省吾身发挥到了极点,而后也沉沉入睡。 谢瑶对和李玉的约定极为看重,好像心里就憋着一股气,促使他在周六一天都在衣帽间试着衣服,甚至又去修剪了发尾。 可是他越是重视,耿介就越是不安。这种不安蛰伏在内心深处,在看到谢瑶穿着正装款款而出时,达到极点,而后驱车一路中不断发酵。 耿介一边开着车,一边观察副驾驶的谢瑶,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畏畏缩缩的,故作镇定地在等红绿灯时递给谢瑶一个橘子,“我前天买的,你尝尝?” 谢瑶摇头拒绝,闭目养神,岿然不动的模样让耿介看得出神。等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起喇叭,才反应过来可以走了,赶紧发动车子。 这一段路,耿介走得犹如要上刑场,然而走得再慢也有到达的时候,两人还是到了那家私房菜馆的附近。这家店藏得隐蔽,在附近老房子的幽深巷子尽头,车开不进去,最后的路程只能步行。 “我们下去吧”,谢瑶回了一声,转身就要打开车门,试了两下没打开,回头盯着耿介,“把锁打开啊!” 耿介白着面色,不知如何应对。车外走过一对小情侣,纤瘦的omega在后面抱着alpha的腰拖着,“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什么要去和别人吃饭?” 这个场景,似乎给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耿介闭眼,忽略谢瑶的质问和催促,冷静而迅速地倒车,往另一条宽阔的路上疾驰而去,仿佛逃离。 “喂,你带着我去哪里?” 耿介不回答,在经过十字路口时忽然转身,为谢瑶系上安全带。离开的时候,甚至不忘在omega光洁如玉的侧脸揉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谢瑶从未见过这个状态的alpha,冷着脸一言不发,面色沉重的却像凝结的墨水。 疾驰的汽车略过城市的霓虹,往出城的路上开着,他看着路上的人烟越来越稀少,终于辨认出这是往城郊去的路。 “耿介,我们要去哪”,谢瑶眼见周围越来越黑暗,终于耐不住性子,“李玉还在等着我们呢,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原本不指望耿介会回头再去和李玉吃饭的,只是希望alpha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没想到耿介忽然刹车,转头盯着谢瑶的眼睛,呼吸粗重。 夜幕四合,郊区昏暗的路灯也离两人极远,路边的行道树晃着繁茂的枝叶,在夜色里沙沙作响。谢瑶忽然生出一股危机感,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副驾驶的座椅就被按下,他几乎是倒在车里。 副驾驶的座椅被调到最低,几乎和后排座椅连在一起。若不是安全带固定,谢瑶觉得自己一定是摔下去的,然而没等他有所动作,alpha又欺身压了上来。 车内很暗,耿介甚至把车灯也关了,谢瑶只能感受到耿介的呼吸撒在自己的脖颈,腰间的安全带解开,衣服的扣子却落在alpha手里。 “阿瑶,我想要你……” 谢瑶的呼吸停了一瞬,他想自己一定是被alpha压得窒息出现幻觉,不然怎么会听到绝对不会听到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这句话是耿耿说过的最霸气的话了,大家给他一点鼓励吧就 保佑我下一章能够发的出去 第59章 第 59 章 谢瑶永远记得,他与耿介新婚时。 被众人灌得半醉的alpha摇摇晃晃地进来,关门之后也保留着最后的神智,自己抱着枕头被子,踉跄地坐在宽大的飘窗上。 “你做什么”,谢瑶傻眼,仅存的羞涩在众人打趣里消磨殆尽,如今alpha的行为又令他费解。耿介醉眼迷离,打了个酒嗝,“我有酒味、脚臭,会熏熏着你的,我睡这边,挺好的……” 于是新婚的第一晚,两人便分床而居。新婚没几天就是谢瑶的发热期,两人的关系确实在这期间更进一步。 然而谢瑶也记得自己躺在床上在发热期qing谷欠的作用下扭动时,耿介抱着他也是一脸痛苦,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阿瑶,我下面涨得好疼!” 谢瑶当时差点气昏过去,最后在谷欠望作祟下主动压上alpha,用身体给耿介上了一堂生理课,这才完成了耿介的第一次xing经历,以及获得如何帮助omega度过发热期的知识。 如此木讷的alpha,谢瑶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期待,更不奢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或戳心或撩人的话。然而这个时候,耿介说出的话,让他生出不真实感。 “你、你说什么?” 耿介不回答他,手上却十分利落。谢瑶的外套被脱下来扔在主驾座上,复杂的领结无法一下解开,被拉大后挂在一旁,衬衣被撕开,扣子落了一车。 谢瑶后知后觉地惊慌起来,他的alpha莫名其妙驾车两个小时到了郊外,要在车里和他欢ai一场,“耿介,你先放开我,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路边没有一辆车经过,但是这种可能暴露在人前的激情,还是让谢瑶介怀。 苦于车内空间不大,被alpha压制他又无法挣脱,只能摇头避开耿介的亲吻,双腿无法抬起,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捏出一道道痕迹。 谢瑶挣扎得厉害,没有发热期时的半推半就,竟然让耿介险些钳制不住。最后瞥见扔在一旁的领带,拿在手里就将omega的手拉高绑在一起,毫不犹豫。 果然有些事,做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还会做得越来越坦然而熟悉! 谢瑶叫苦不迭,一双眼睛因为着急而水光盈盈,终于改变策略,任由alpha在自己的锁骨上试牙口,“耿介我有点冷,我们回家做,好不好……” 素白的身体暴露在空气里,确实带着细小的颤抖。耿介果然停了下来,伏在他的身上喘x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8 i,谢瑶几乎以为自己成功了。但是耿介又忽然在他胸口的红樱咬了一口,含着肉粒混沌开口。 “没事,一会儿就觉得热了……” 谢瑶几乎要哭出声,耿介突如其来的alpha如此强大,让他无力招架。也在alpha熟练的挑逗下越来越热,难耐地扭动起身子。 门窗紧闭,车内的温度逐渐升高,盈满谢瑶身体的馥郁香气。耿介顾忌着谢瑶的话,没敢把他脱光,衬衣留着肚脐一个扣子存活,艰难地挂在腰间,内裤和裤子被褪到脚踝,乱做一堆。 耿介的精神异常亢奋,一双手几乎摸遍谢瑶的全身,又拨开谢瑶脸上杂乱的发丝,在他脸上落下一个接一个的吻,“阿瑶、阿瑶……” 他在等,在等谢瑶答应,也在等谢瑶的回应。他可以在omega的身上肆意妄为,却希望谢瑶也能给予他默认和回应,给他妄为的纵容。 谢瑶喘着粗气瞪他一眼,一口咬在耿介的脖子上,把今晚的气闷和积攒的怒气都传在这一口里。最后松开脖子,闭上眼睛,“别喊了,想做就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羞答答又无奈的小瑶瑶 剩下的河蟹内容进群看喔,球群号: 724364756 第60章 第 60 章 谢瑶体力透支得厉害,窝在副驾驶裹着alpha的外套昏昏欲睡,外套下是□□的身体,一连串的吻痕布满身体每一处,他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忽然怀念起来,那个刚结婚时和他讲话就会脸红,xing事过后会手足无措地哭诉把omega的腺体咬破了,再小心翼翼地吹几口气。 耿介在他旁边打电话,被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谢瑶的耳中。“嗯,对不起,今天晚上我和阿瑶临时有急事。是吗,你没等太久就好,恩,记得早点回去休息,再见……” 谢瑶磨牙,瞪着旁边一脸餍足却故作平静的人,恶狠狠地想着什么急事,不就是自己闹脾气了嘛! 耿介挂了电话,抱起身边瘫倒的omega提起来,替谢瑶掖了掖衣角,又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系上,拉着谢瑶的手腕揉了两下,“还疼吗?” 谢瑶困得睁不开眼睛,也要不满地翻白眼。丝质的领带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远没有alpha第二次熟练又坦然的捆bang来得令他惊讶。 耿介讪讪地笑了一下,看那细瘦的手腕只是有些发红,没有明显的肿痕,又捏了捏。 他想说以后不会这样了,忽然想到上次结束时他也这样保证过,打脸来得太快让他没脸再说,最后假装冷静地摸了摸谢瑶的下颌,“我们回家吧?” 不然还能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吗!?谢瑶转头,难得不想搭理自己的alpha。只是耿介不想放过他,得不到回应就凑上去,亲着他的眉毛眼角,缱绻又qing色。 这人该不会还要发qing吧,谢瑶被亲得浑身僵硬,勉强抬起胳膊推开耿介,开口:“回家吧,这里有点冷了,我也困了……” 等到耿介开车上路,原本累极困极的谢瑶却忽然觉得不怎么困了,看着车灯破开前方黑黢黢的夜色,寂静的夜晚路上只见到他们一辆车。他揉着自己的手腕,垂着眼角,“为什么不想和李玉吃饭呢?” 他留在李玉身上的心思太多,反而忽略了身边alpha的想法。导致昨晚才发现,耿介如此抗拒和李玉的再次见面,甚至不惜把他劫来荒郊野外。 “上次见面,你们不是聊得挺开心的吗?这次失约,是因为不想让我加入吗?” 谢瑶的声音嘶哑,尾音带着欢ai过后的慵懒,问的问题却相当犀利。耿介原以为这件事,已经在酣畅淋漓的qing事里度过,没想到omega再次发问,一时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没、没有啊”,他迟早得为自己的任性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无法糊弄过去的,“我就是觉得,觉得那家菜馆的东西挺一般的!” 耿介硬着头皮胡扯,说出的话自己差点都信了,“对就是菜馆的菜不怎样,而且我、我想和你出来看看夜景,我们…呃、挺久没在晚上出来过了……” 谢瑶转头平静地看他一眼,“那你觉得附近有什么好的菜馆,我们过两天再和李玉约一次?” “不行”,耿介提着气一口回绝,而后又心虚地结巴着解释,“李玉她新工作也挺忙的,上回她还抱怨忙得吃饭时间都没有,不如算了吧?那个你想吃什么,我们俩去吃,好不好?” “耿介”,谢瑶心头憋着口气,“李玉,是你前女友对不对?” 第61章 第 61 章 谢瑶从未对耿介以前的情史感兴趣过,因为身边的人对耿介的评价都是“太木讷了,长多大就单身多少年,根本不会讨omega的喜欢……” 所以他潜意识地认为,耿介情史该是一片空白的,和自己一样。可是他忽略了,耿介没有喜欢的omega,说不定会有喜欢的beta呢! omega的数量逐年递减,越来越多的alpha开始选择beta生活,也免去了要照顾omega麻烦的发热期,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谢瑶想起李玉对耿介的了解,越发觉得自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前任和现任,耿介那种性格,怎么也不会做出带着现任去见前任的事来。 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重得无法呼吸。谢瑶觉得五月底的晚上还真是冷啊,冷得他鼻子发酸,身子都缩在一起打着颤。可他的alpha却丝毫未察觉,而是将车停在一边,手足无措地解释,“不是,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谢瑶开口,那股憋闷的气似乎要从鼻子里出来,让他鼻尖一酸差点红了眼眶。强行憋回去,他才继续追问。 “没有在一起过?那就是暗恋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不依不饶又蛮横的omega,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透支的身体让他无力动作,所有的怒气都只能通过言语来发泄。 “难怪那天你俩那么开心,是不是假装我不存在,你们还能再演一出破镜重圆?也怪我不该打扰你们,耽误了你们……” 谢瑶的手指抓着身上盖着的外套,低头看到自己肩膀的青紫痕迹,身后还残留着qing事后的黏腻,眼泪忽然簌簌落下。 耿介被谢瑶一句一句的质问砸懵,急于解释,却不知道该回答omega的哪一句,磕磕绊绊反而一句话都没说清楚。他焦躁地抹一把头发,看到omega的眼泪掉落,好像是砸到他的心上。 “阿瑶!你、不要哭……”他慌了神,笨手笨脚的,想把谢瑶抱在怀里,又转身去拿车内的纸巾盒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39 。纸巾被用光了,他为难地放在一边,又用自己的衬衫袖子擦着omega泛红的鼻尖,“不哭了……” 谢瑶哭起来也十分乖巧,没有声音,不抗拒alpha的任何动作,只是眼泪倾盆。 耿介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把谢瑶哭得颤抖的身子抱在怀里,又解开衬衫让他更紧地贴在自己胸口,又想起来谢瑶的质问,“我和李玉没关系!” “李玉就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们好多年都没联系了!她走的时候我还可小呢,逛公园还能免票!她不是我什么女朋友,我也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 耿介慌不择言,觉得被自己压抑的情绪,都在谢瑶眼泪的刺激下喷涌而出。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说些什么,简直就是畜生了! “阿瑶,我喜欢的只有你,交往过的也只有你!我、我特别喜欢你了,那时候大伯把你的照片给我,我就在想,这么好看的omega,如果是我的,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绝对不让他不开心……” 有些事情,真的是第一眼就注定了的!比如爱情,耿介看到谢瑶照片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爱情! “你、你骗人”,谢瑶抽抽搭搭,听着耿介有力的心跳声,被泪水浸湿的睫毛扫过他的胸膛,声音委屈,“你那个时候,不喜欢我!” 耿介摸着omega发烫的耳尖,把人更紧地抱在怀里,忽然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你是不知道我是怎样喜欢着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哭唧唧的小瑶瑶和哭唧唧的三三 这两天太忙了,尽量不断更,如果断更了你们也不能打窝 窝又不是故意的qvq 第62章 第 62 章 谢瑶的耿介不喜欢他,全在他的一干追求者的对比之下。 耿介和他们不一样,不会殷勤地往他工作的地方送花,不会如狂蜂浪蝶一般贴上来腆着脸搭讪。谢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耿介做得最多的,就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像是被锯了嘴的葫芦。 两人过马路的时候,谢瑶也犹豫过alpha会不会拉着自己的手护着过去,可是耿介四肢僵硬站在他身边,走路顺拐说话磕绊,谢瑶恼怒之下干脆扯着他过去。 如果非要挑耿介的优点,那么正直应该算一个,只是在确定关系后,这种正直也成了不解风情。谢瑶夹着菜喂过去,alpha必然是慌张地端盘子接过去,哪怕被喂到了嘴边也不会直接吃下去。 记得某个夏夜,两人看完电影,耿介送谢瑶回家,两个人在安静的街上走了许久,一路无言。耿介把谢瑶送到了家门口,站在路灯下和他告别,“回家吧,晚安!” 谢瑶还穿着耿介的外套,手藏在过长的袖子里不安地攥紧,偷偷看一眼自己没有一丝灯光的房子,声音低得几乎要被草丛里的蟋蟀叫声盖回去,“我家今天没人!” 耿介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他知道谢老爷子又回了京城,只是不明白为何谢瑶今天才特意提出来,想了一下开口安慰几句,“谢将军也是为了任务,你如果想念他了,可以视讯的……” 谢瑶瞪了驴唇不对马嘴的alpha一眼,“我说我家今晚没人,我父亲也回军队了,卫兵都请假回家了!” 耿介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以往守在门前等谢瑶回家的卫兵今天不在,而谢瑶家又是没有一点灯光,然后又看了看在路灯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omega,“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会害怕?” 谢瑶无声地点了点头,心跳忽然剧烈起来,又隐隐约约地期待起来,低头看着耿介的鞋尖。 “嗯”,耿介尴尬地咳了两声,看着谢瑶邻居家灯火通明的房子和门前的卫兵。军区大院,向来不缺的就是军队高官,和卫兵警务。 “还好你住在军区大院里,都是军队的人,而且把守什么的也很安全,坏人进不来的”,耿介说得磕磕绊绊,“很晚了你快进去吧,外面、外面冷……” 谢瑶如遭雷击,他鼓起勇气强调自己家没人,可不是为了展示军区大院的安全性的。alpha的这种表现,和他预想中的结果出入太大,一时难以接受。 耿介把谢瑶穿的外套紧了紧,又开口催促,“快进去吧,不要在外面站着了!” 谢瑶怒瞪了一眼耿介,那些紧张期待,都在耿介的催促里变成了怒火,“那你回去吧!”一句话几乎是磨着牙说出口的,而后转身直接进门,甚至连句告别都不想对alpha再说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alpha?谢瑶怒气冲冲地想着,放任omega一个人在家,难道不该进来陪着他吗,或者进来坐一会也好啊,就算要领着他出去住一晚,谢瑶的脸红了红,他也会同意的啊! 可是耿介就让他孤零零地回家了,谢瑶进门打开客厅的灯盏,又把所有公共区域的灯打开,坐在沙发上生了许久的闷气,把alpha数落一遍,这才起身。 谢瑶不知道,他进了门,耿介却站在路灯下没有离开,看着房子里灯火通明,又等到灯光熄灭。直到看到谢瑶卧室的灯光熄灭,耿介才挪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在不远处卫兵警惕的目光中缓步离开。 他并不是不懂谢瑶的弦外之意,只是现在的他,还不敢踏入谢瑶的屋子。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他按着自己跳动得格外剧烈的心脏,他怕自己对谢瑶做出什么。 谢瑶可以任性,可是他不可以,他认得清自己的身份,所以绝对不能做那种事情。哪怕谢瑶开口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告诉他, “那你跟我回家,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愿意跟三爷回家吗? 没有的话,我明天再问一遍 进球群,有福利,耿耿瑶瑶初夜要发,球群号自行翻前面 第63章 第 63 章 在qing事中消耗的不止有体力,还有水分,导致谢瑶哭了没多久就哭不动了。脱水得厉害,在耿介的怀里干抽鼻子,头脑昏昏涨涨的不知东西。 最后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到家的!只记得困倦至极的时候,有人把他抱起来,滚烫的胸膛是熟悉的怀抱,带着他熟悉的味道。于是谢瑶在那怀抱里寻了一处舒适的位置,埋头陷入沉睡。 等谢瑶再次睡醒,却是第二天了! 强烈的阳光穿透布帘照在床上,谢瑶被晒得睁不开眼睛,翻身的时候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物件,立刻睁眼,恰好对上猫咪清透的眸子。 “!?” 谢瑶用了好一会,才消化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躺在卧室的床上,耿介不知所踪,只有猫咪陪着他。睡了太久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他艰难地抬手,摸了摸受到惊吓的猫咪,笑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40 了笑。 “吓到你了对不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谢瑶声音嘶哑,忍着浑身的酸痛把猫咪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是你自己跑进来的吗?” 还是,耿介把你抱进来的?这句话谢瑶没有问出口,猫咪当然也不会回答,只是小声得叫着,在温暖的被窝和抚摸里又睡了过去。 谢瑶在床上缓了许久,才起身洗漱,换衣服时嗅到身上清淡的药膏味道,撅了许久的嘴才舍得放下,一边抱怨着耿介,一边去客厅找食物。 冰箱上贴着一张便利贴,谢瑶叼着薯片去看,耿介的字体端正得一如其人:饭在微波炉里,汤自己冲,猫我已经喂过了,少让它吃薯片,你也少吃! 谢瑶哑然失笑,纳闷自己每次都是偷偷地喂猫咪吃两片薯片,为什么耿介还会知道? 正好猫咪迈着慵懒的步子过来,绕着谢瑶喵喵叫着,眼睛却盯着谢瑶手里的薯片袋子,一脸渴望。谢瑶犹豫了片刻,还是蹲下身子喂了一片。 “我老公都知道我喂你吃零食了,是不是你告状了,嗯,是不是?你个小坏蛋,不许偷偷告状知道吗,不然下次不给你吃了,小鱼干也不给你了……” 猫咪吃完薯片,又讨好一般舔了舔谢瑶的手腕,刚好舔在昨晚被束缚许久的地方。虽已好了大半,被猫舌头的倒刺扎过,还是疼得谢瑶痛呼一声。 手一抖没拿稳薯片袋子,立刻撒了一地的薯片。猫咪欢跳着去咬,谢瑶心疼零食的心一闪而过,又去揉自己的手腕,经历了这场无妄之灾,更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始作俑者耿介身上。 要不是、要不是被耿介那样,他怎么可能被猫舔一下就拿不稳东西!谢瑶挫败地看了猫咪一眼,起身去拿工具打扫,收拾干净又去厨房热饭。 谢瑶喜欢紫菜蛋花汤,耿介临走前特意在厨房留了一只大碗,里面是调料,谢瑶只需要拿开水一冲就可以了。谢瑶端着碗出来,还没开吃,就听到门铃的声音。 这个点,也不会有人过来啊!谢瑶放下筷子,问了一句“谁啊”,那边声音很低,“阿瑶,我回来了!” 耿介?谢瑶皱眉,怎么中午回来了?心里疑惑,还是把门打开,耿介拎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身边站着笑意盈盈的李玉,对谢瑶点头。 “又见面了谢先生,不介意我冒昧打扰吧?” 谢瑶面上的笑立刻僵了下来,那句“介意”兜兜转转,出口时成了一句,“请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酸溜溜的镇江瑶 这篇文快完结了,估计再有七八章就要写完了 下一篇打算写霸道总裁攻和毒舌受,hhh 第64章 第 64 章 耿介从未带过任何人回家,谢瑶心里乱糟糟的,却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把李玉带回家了!哪怕他不知道目的是什么,光是现状就让他难以接受! 谢瑶是那种领地感极强的omega,不喜欢身边出现陌生的事物,这也是他总对alpha追求者敬而远之的原因。原本耿介做得很好,不带他去见陌生人,也不会主动带生人回来,可是现在不仅带了,还带了李玉! 即使如此,谢瑶也没有理由把人关在外面。请人坐下后,谢瑶去厨房端了茶水出来,疲惫的身心早已没有了进食的想法。 “耿介说你身体不大舒服,现在好一点了吗?”李玉状似关心,谢瑶盯着她嘴唇上艳色的口红,只觉胃里翻涌,皱起眉头,“没事!” 他确信自己此刻面色难看,可空气中浓郁的女士香水味道让他胸口发闷,他无力与李玉周旋,也失去了质问耿介的想法,低着头回了卧室。 “真是太难看了”,谢瑶关上卧室门,自嘲地想着自己的失礼行为。然而没等他出现第二个想法,翻涌而出的呕吐感骤然袭来,他捂着嘴巴,直接奔去浴室的马桶。 “呕——” 没有进食,吐出的也只是一些酸水,掺杂着薯片的残渣。谢瑶擦着眼角的生理性眼泪,还有心思回想李玉身上的香味,顿时又是一阵更强烈的呕吐感! 耿介进屋,看到的就是俯身在马桶边呕吐的omega,霎时大惊失色,几乎是跑上前把谢瑶扶起来,撩起他挡着脸颊的头发,“阿瑶,你这是怎么了?” 谢瑶捂着嘴巴摇头,从耿介怀里挣脱出来,擦干净自己的嘴角和眼角,按下马桶冲水。他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和平时差不多,“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去陪李玉吧,总不能把客人晾在客厅……” 耿介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谢瑶抓了抓头发,放在小腹的手指绞在一起,无意识地按压柔软的腹部,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突然明白,别人说的如坠冰窟是什么感觉,真的很冷很冷啊! 他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正当出神之际,却被人一把抱了起来。谢瑶仓皇地转头,额头立刻感受到某人嘴唇的热度! 谢瑶几乎是被耿介“端着”抱到床上的,放在床上又被裹上厚厚的被子。耿介端着一杯水,又拿着一只漱口杯,直接放在谢瑶嘴边,“阿瑶乖,先漱一下口!” 直到漱完嘴巴,谢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刚才耿介是去端水去了!alpha的手掌宽厚,贴在他的额头上温暖熨帖,谢瑶蹭了蹭,又看到耿介满眼的担忧。 “是不是昨晚冷着了?额头有点凉,阿瑶你睡一会好不好,我去给你煮粥,或者你想吃什么……” 谢瑶摇头,躺在床上拉着耿介的手,湿漉漉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我不饿!李玉呢,你不要去陪她吗?” 耿介反手握紧谢瑶的手,替他裹紧被子,想了想干脆踢掉鞋子上床,把裹成一大团的omega抱在怀里,捏了捏他的手心,“她早就走了!不饿就睡一会吧,我抱着你,有什么不舒服了和我讲好不好?” “我不喜欢李玉身上的香水味”,谢瑶的声音很闷,“特别重,而且不好闻!”刚说完就被耿介在脸颊咬了一口,谢瑶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找到知心人的模样,“我也不喜欢,真的是不好闻!” “我今天翘班回来看你,在路上遇到她,被她身上的香水味熏到不行!她听说你不舒服,非要来看看”,耿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敢和她解释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呕吐的小瑶瑶,嘿嘿嘿 球群今天发谢瑶和耿介的初夜play 小瑶瑶坐上去自己动的那种,想看的进群 球群号:724364756 第65章 第 65 章 耿介昨晚做得过分,可并不如其他的alpha一般,喜欢显摆omega在床上对自己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41 的顺从,所以遇到李玉只好解释是身体原因,所以爽约了! 幸好omega本来就容易生病,李玉也没怀疑,只是多嘱咐了几句,最后说着“你打小就木讷,也不懂体贴,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谢瑶”,还买了一堆东西。 耿介笨口拙舌不善言辞的,再不甘愿也就领着李玉回家。最后谢瑶进屋,李玉站起来就告辞,临走前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谢瑶的脾气蛮大的”,他也懒得去琢磨什么用意,远没有谢瑶的状况重要! “她什么时候走的?” 闻着耿介身上熟悉的味道,谢瑶的肠胃才舒服一些,拉开被子把alpha卷进来,又缩进他的怀里,左思右想还是想要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东西放下就走了”,耿介老实回答,觉得谢瑶体温略低,又不放心地扯了扯被子,“你冷不冷,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普通人生病,社区医院都能解决大半。可是omega体质特殊,只能统一到专门的omega医院进行诊治,服用专供omega的药物。 谢瑶摇头,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只是恶心来得快走得也快,他现在觉得自己能跑能跳,心情舒畅压根没什么难受的地方。 耿介给谢瑶请了一天的假,自己却不敢请假,陪谢瑶躺了一会儿,又要赶回去下午的班。临走前不忘把食物和水端到床头,叮嘱了好几遍。 “你多休息一会儿,等下我喂猫就好!晚上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回来的路上买给你……” 谢瑶缩在被窝里纠结了好一会,头顶忽然冒了个小灯泡,“吃鱼,想吃酸菜鱼,买鱼吃好不好?”说完又躲进被子里,想着家里还有只猫,买鱼也可以喂猫吃。 耿介自然满口答应,又巨事靡遗地嘱咐一边,这才脚下生风地离开。 谢瑶原本打算躺一会起来练瑜伽的,只是转个身就睡了过去,再睁眼就是傍晚,头昏脑涨地躺了一会,就到了晚上,刚起身就听到客厅开门的声音,又不管不顾地光着脚跑出去,想要扑到耿介的怀里。 耿介拎着几个塑料袋,谢瑶走到客厅就闻到浓重的鱼腥味,当即变了颜色,转身进了卫生间呕吐,几乎要把胆汁吐出来。 耿介把东西放下,敲门问怎么了。谢瑶熬过一阵恶心,把门打开刚想说一句我没事,扑面而来的鱼腥味让他一句话没敢开口,又直接对着马桶呕吐起来。 “这是怎么了”,耿介满心担忧,拉着谢瑶的手腕,感受到了惊人的高热,“你发热了?”谢瑶无力回答,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就是闻到鱼腥味有点恶心!” 谢瑶再三解释,耿介还是执意下楼买药,几乎是冲下楼跑进药店的,气喘吁吁地敲着柜台,“医生,我家的omega发烧了……” 闲得打游戏的医生看也不看他一眼,“什么症状?” “恩”,耿介一下子被问住了,犹豫片刻,“就是手腕很烫,容易恶心,看到什么都想吐!” 医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丢了一个创可贴大小的东西和一盒药。耿介拿起一看,一盒omega稳定素,另一个创可贴不认得,顿时尴尬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对。 “先用这个”,医生瞟一眼柜台上耿介不认识的“创可贴”,好心提醒,“贴在omega的腺体上,两道杠就明天带他去医院检查,一道杠就喂他吃一颗稳定素,休息两天!” 耿介将信将疑地拿起来那个“创可贴”,忍不住问一句,“这是查什么的?” “验孕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要揣包子的小瑶瑶 hhh估计真的要完结了,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完结前还有一次开车的机会,大家想看什么记得留言哦~ 第66章 第 66 章 耿介几乎是灵魂出窍着走回去的,路上遇到出门买菜的对门夫妻,对方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女omega眼尖地看到耿介手里的东西,了然地一笑,“这是,确定了嘛,恭喜你啊!”耿介尴尬一笑,把手里的验孕贴藏在口袋里,侧身让出一条路。 谢瑶在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耿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微烫的额头让他愣了愣,僵硬着手指把谢瑶抱起来,撕开验孕贴贴在omega后脖的腺体上。 “唔”,谢瑶敏感地缩了缩脖子,躲在耿介怀里不满地哼唧两句,“什么东西啊?”他的鼻子有些堵,嗅不到耿介身上的alpha气味,就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 耿介拉被子裹紧他,一边拍着后背,一边紧紧盯着那片不起眼的“创可贴”。看着上面出现红色的一道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五味杂陈起来。他分明没考虑过孩子,却为并未到来的孩子感到失落。 “没事”,耿介拍着谢瑶的后背,深呼吸,“你觉得舒服一些了吗?我先喂你吃药,你晚饭想吃什么,我再去做好不好,还想吃酸菜鱼吗?” 谢瑶闭着眼睛撒娇,软软地拉着耿介的衣襟,“我没事啦,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也不要忙了……” 耿介扶着人躺下,偷偷揭下来谢瑶腺体的验孕贴。转身想要扔进垃圾桶,眼角的余光瞥见两道红,立刻手指颤抖着停下。再看那验孕贴,另一道模糊的红杠逐渐清晰,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阿、阿瑶”,耿介的声音也在颤抖,他把被窝里的人挖起来,“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谢瑶一脸茫然,被耿介抱进车里,路上消化了许久,才明白自己居然是怀孕了!他茫然地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还觉得宛如梦境,“我真的怀孕了?” 耿介向来把安全措施做得很好,这一年两人也是相安无事。可是一个小生命,就在他们不经意间扎根,做为他们两人的结合体来到这世界。 谢瑶看一眼旁边开车的耿介,觉得他眼里的欣喜都要冒出来了,“你开车慢一点,没关系的!”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没事的!” “阿瑶”,耿介抓着方向盘,激动得面色发红,几乎想打开车门出去跑几圈大吼几声,只是顾忌着谢瑶的身体,他连车窗都不敢开,怕夜风吹着了omega。 “我、等你检查完了,我给我妈打电话,问问你现在吃什么最好!对了你要吃水果吗,饿不饿,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或者买点喝的……” 谢瑶略感疲惫地窝在副驾驶,听着alpha一路的唠叨和询问,等到了医院,还没等下车,又被耿介公主抱起来,满面喜色地就往医院大厅去。 “喂放我下来啊”,谢瑶满脸羞红,“我又不是伤着腿了,我还能自己走路的,好多人在看!” 可耿介如何都不会放下他的。幸好医院见惯了这样的阵仗,指了孕产科的方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42 向,挂号排队抽血,耿介做得相当妥帖。omega专用医院患者不多,几乎没等多久就等出来了检验报告。 医生拿着报告一脸严肃,谢瑶坐在凳子上也跟着忐忑起来,担忧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瑜伽练习,是不是对孩子有了什么不好的影响。站着的耿介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谢瑶的手心,让他又安心下来。 “胎儿已经六周多了,发育正常,恭喜你们!” 第67章 第 67 章 谢瑶怀孕的消息,小范围内炸起了一圈涟漪。培训学校自然给予了条件优厚的带薪孕产假期,耿父耿母也是送来了大堆的吃的用的,脸上的褶子几乎笑出两朵花来。 谢老爷子听闻此事,据说在部下面前笑开了花,当即收拾东西就要回来。老总自然不应允,僵持了一段时间,谢瑶父亲代替老爷子回家一趟,前后呆了不足五个小时,和耿父耿母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而谢瑶则作为重点保护对象,被所有人圈养起来,只要躺在床上负责张嘴,自然有人把吃的塞进嘴里。这种日子过了没几天,谢瑶就硬生生被喂胖了两三斤。 谢瑶深感不能再这样吃下去了,耿母待了几天也回了自己家,谢瑶猪一般的生活才告一段落,得以轻松一段时间,自己在家小心一些就好。 自从谢瑶有了孩子,耿介前所未有地既感受到了幸福又感受到了压力,每天上班干劲十足,下班走得又脚下生风,整个人都比以前有气势了许多。 耿介惦记着谢瑶这几日爱吃酸的,刚好在小区门口看到有卖樱桃的,把车停在楼下又拐去买了几斤樱桃,刚打算回去又听到后面有人喊他。 “这几日不见的,怎么见了我就跑?欸,我怎么记得你小时候最讨厌吃樱桃……” 李玉穿着一身干练的通勤装,看着也是刚下班。耿介笑了笑,“给谢瑶买的!你也下班了?辛苦一天,赶紧回家去吧!” 李玉神态自若地陪着他进了小区,只说不着急,陪他走一段路。耿介拎着樱桃,犹豫再三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心情,“阿瑶怀孕了,我、我挺开心的……” 李玉拎包的手顿了顿,而后莫名一笑,“是吗,那恭喜你们了!我说怎么那天他脾气怪怪的,原来……”“没有”,耿介难得地强硬,打断了她,“阿瑶的脾气一直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李玉,你比我还大一些!你看我已经成家了,如果你能遇到合适的,还是考虑一下婚事吧!不为别的,伤心难过、或者开心的时候有人在身边,总比一个人好……” 耿介说完了一大段话,抬头看到谢瑶走来,不知是等不来他下楼看看,还是特意为了接他。他的目光又蓦然温柔下来,“做饭吃饭的时候身边有个人陪着,真的比一个人生活要开心很多……” 李玉想要辩解几句,可耿介已经忽略了她,奔向谢瑶去搀着他的omega,两个人默默地回家。李玉看着他俩的背影消失,才惨然一笑,凄凉地想着。 两个人的生活固然快乐,可是能找到相爱的人度过余生的人,又能有几个呢!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福的……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5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昂的喉咙,头也不回地打马西去。陈昂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回头,向着不知所措的士兵歇斯底里地大喊, “全军休息!……还有,把地图拿来,我就不信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萧问苍就咬着一张硕大的饼回来了,而且马上还坐着一个农夫模样的人,见到这么多士兵明显紧张的不行,身上还微微打颤。 陈昂吧埋在地图上的脸抬起来,看了看那人,“他是谁?” “呃,唔¥¥,” “什么?!” “我说¥……¥……¥232” 萧问苍嘴里塞满了饼,发出的声音纯粹只是哼哼。陈昂青筋暴起,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饼。 “把东西咽下去!别再往嘴里塞了!” “唔,嗯……他啊,这是向导,前面那个村儿的,答应了给咱们带路。”说完他又抢回大饼,继续往嘴里塞。 “带路?”陈昂打量了一番站在萧问苍身后瑟瑟发抖的汉子,“你不是把他劫来的吧,还有那张饼。” “劫?怎么可能!我这么优雅,这么善良,这么伟大的,呃,人,不,伟人。”萧问苍一边说一边用绸缎的袖子擦掉嘴角的渣子。看的陈昂不住皱眉,又重新问了那人一遍。汉子满脸通红地挥舞着粗壮的手臂,表示那张饼是赠品。 赠品?陈昂细细咀嚼着两个字,感觉有点不太对。 “对了,小昂你有钱吗?” “干嘛?”陈昂一脸警惕地看着奸笑着的萧问苍。 “我和这哥们说有钱拿他才来的,但是吧,唉――本人身无分文啊――” “哼,身无分文?你那身衣裳脱下来也能换不少银子。” 陈昂说完大壮的小眼睛瞬间像壁虎一样巴上了萧问苍,看的他一阵发凉,想也不想就拼命地衣袖擦嘴,擦完了一抬手,嘿嘿一笑,“脏了脏了,这怎么好意思给人家呢?对吧!” 陈昂投向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捏着胡子就要撤,谁知感觉什么一闪,自己头上一支质地还不错的玉簪就被抽走扔到了向导的手里。汉子嘿嘿乐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他身边的萧问苍也奸笑着露出一排白牙,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相当的和谐。而另一边的陈昂竟然也和他们一样尖牙外露,不同的是他是气的,现在陈昂唯一的想法就是咬死那个叫萧明的人。 于是士兵们惊讶地发现自家的老大和军师加上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庄稼汉凑成一个三角型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大牙。不过显然还是陈老大的牙更白一点,形状更生猛一点,军师终于败下阵来,哆哆嗦嗦地小跑到一棵枯树旁,折下小小的一段树枝,又小跑回来把树枝插到了老大的头上。 “别生气,先顶顶。”说完萧问苍飞快地藏到向导身后,露出一张大白脸,“谈正事,正事。” 陈昂深吸一口气,拿过一张地图平铺在地上,一把拽过向导“说吧,狼道峡的地形。” 向导愣了一愣,倒着拿起地图看了半天,有斜着瞅了一会。 “大,大人,这是啥啊?” 萧问苍噗地笑起来,“我说陈大人,这庄稼汉子哪看得懂这个,没给你乱指算你命好。”说着他抓着大壮蹲下来,“哥们儿,你就这么和我说,说不明白就在地上划拉划拉。” 向导一乐,忙不迭地点头。萧问苍回头冲陈昂一乐,做了一个得意的手势。陈昂不理他,捏着胡子绕道大壮另一边。 “大,大人,这狼道峡,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狼道峡顾名思义,也就狼能走,那是一段极其危险的路程,尤其是对军队来说。 这狼道峡两座山中间,不,应该是说一座山中间的巨大的裂缝。两侧都是绝壁,中间的路并不狭窄,但大军如果进入,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本来因为山势过于陡峭,还没有太大威胁,但两侧的岩石质地极脆,经常有碎石从天而降,而且在距峡底几丈高处有一条天然形成的缝隙,再加上采药的山民一点点开辟,竟成了一条足够两个人并肩而行的小路。这简直就是天然的伏击场所,在这上面向下扔石块或是射箭的话……下面的人有几条命也会被压成肉饼,香嫩不腻,味道绝佳,就是骨头渣多了点。 向导哆哆嗦嗦地说完,不只陈昂,连萧问苍都默默不语,陈昂捏着胡子围着蹲着的两个人转来转去,活像一头驴。中间的磨――萧问苍还拿着树枝不停地在地上写写画画。而被气氛磨成了汁的豆子――向导则紧张地看着手里原来所有权属于陈昂的玉簪。 忽然萧问苍腾地跳起来,把陈昂吓了一大跳,而向导则干脆坐在了地上。他也不说什么,拉着陈昂和向导就跑,陈昂心烦,一把甩开他。 “又要干嘛?!上天啊!” “当然不上天,虽然嫦娥小妞还有几分姿色,但我没兴趣和一头猪争老婆。我们先去狼道峡看看有没有漂亮小妞。” “去狼道峡?你疯了!明知道有伏兵,这不是送羊入虎穴吗?” “没关系啦,”萧问苍翻身上马,顺便还把向导拉了上去,“伏兵一定是在出口那边,死不了的。” “你怎么能断定?” “伏击者,击其不意,攻其不备也,便是要挑对方最疲倦,最懈怠的时候进攻,在峡口设伏,便是等对方的头脑绷紧了一路,最容易急躁懈怠的时候给他一棒子。怎么样,来吗?” 陈昂看看他,摇了摇头,“我是主帅,不能远离军中。” “哦,”萧问苍拱手,“那你等我回来。”说完一把把向导拉上马,一路东去。 ☆、出击! 陈昂靠在支撑帐篷的木桩上仔仔细细地啃着难懂的兵书,但到了这时候看不看兵书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不过用来消磨时间还是不错的。 放下书,陈昂活动几下僵硬的颈椎,一边抻着懒腰一边把帐篷的帘子掀开一个小缝向外看。眼看太阳就要西沉,萧明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会不会已经被人抓住了?虽说自己不喜欢他,但要是把林绛的人丢在了这,以后可有自己受的。 这样想着,他站起来向外走去……忽然空气流动速度加快了几倍,没等反应过来陈昂就被一个硕大的不明物体撞到了地上,屁股上一阵剧痛。但这还没完,那不明物体似乎也失去了重心,砰地压在了自己身上。 “萧明!” 陈昂怒吼,一把推开萧问苍,踉跄地站起来,弯着腰揉了揉自己经历了几十年风霜的腰。 萧问苍叉着腿最在地上傻笑,脸上灰扑扑的,连衣服也划出了还几个口子,就像在地上打了一天滚的小孩。 “你干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陈昂抱怨着把他拉起来。 “怎么,想我啦?”萧问苍继续腆着脸傻笑,“没办法嘛,不是我无能,都是敌人太狡猾。” “你遇到敌军了?!”吓了一大跳,刚要坐下的陈昂又跳了起来。 萧问苍得意一笑,“我把它俘虏了哦!” “哪?!!” “当当当当,看!” 说着萧问苍举起左手,只见那只手正抓着一只灰不溜丢的肥兔子。陈昂瞬间无语,满呆呆地看着兔子的左后脚不停地蹬啊蹬。 “这是……” “兔子啊!” “哦,兔子……兔子!你还有空去抓兔子!!!” 陈昂彻底炸毛,两只手无规律地上下舞动着。萧问苍连忙把兔子一把抱在怀里。 “小心点,别伤了我家小灰灰!我还要训练它走钢丝呢!” “还小灰灰!还走钢丝!!!” “对,走钢丝!” 萧问苍说着用脸在兔子身上蹭来蹭去,把脸上的灰全部蹭到了兔子身上。陈昂深呼吸,不停地对自己说;我是成年人,成熟的成年人,不能和这个小子计较,镇定,镇定,把刀收起来,镇定…… 过了许久,陈昂终于梳理好了情绪,张口问道,“你去狼道峡发现什么了?对了,还有那个农夫呢?” “哦,那个¥¥())¥!¥……” 陈昂觉得自己似乎又听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声音,慢慢抬起头…… “你这竖子!怎么又弄来一张饼!给我吐出来!!” 萧问苍淡定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慢半拍噗地笑了出来,“还竖子呢,真不愧是念过书的,骂人都让人气不起来,”停顿一下,晃晃手里剩的半张饼“这个,当地专业向导服务捆绑的销售,买一赠一。” “你不是吃完了吗?!” “还有一张啊,啊,对了,这就叫买一赠二了!多谢提醒。” “你……” “别生气别生气,咱们说正事。”说着搭过陈昂的肩膀,凑到他的耳畔,“我吧,有个点子。” “你?” 陈昂一脸不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萧问苍邪邪地笑了一下,向他抛了好大一个媚眼,陈昂瞬间一阵恶寒。 ――――――――――――――――――――――――――――――――――――― 丑时刚过,月光已略显暗淡,但天际仍是暗色。狼道峡此时安静得让人发抖,有生命的东西仿佛全部潜伏在了地面几丈以下,叶落殆尽的树枝狰狞地伸展枯骨一般的身体,仿佛将一切拥抱在自己只剩白骨的胸前的魔鬼的指爪,平日还算得上是秀丽的风景此刻显得可怖至极。 清冷的光芒下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悄然响起。 “萧明。” “喂,萧明!”陈昂稍微提高了声调,叫着身边行走着的人的名字,但他却像叫的不是他一样充耳不闻,没办法,他拍了拍他的胳膊。 “呃……对了,叫我呢吧,什么事?”萧问苍在心里再次默念了几遍那个暂时属于自己的名字。 陈昂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样太冒险了吧。” “有吗?” “当然了!我们从伏兵的脑袋上过去,要是惊动了……” “没关系,所以我才选的这个时间嘛,凌晨是人最疲惫的时间,再加上故意延后三天才来,没什么担心的。”萧问苍飞快地用手弹了一下陈昂头上当做簪子的一小段树枝。“哟,这么喜欢我啊,这玩意还带着呐。” 完全把这事忘到脑后的陈昂忽然想起来,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抽出树枝扔到了地上。 “说正事呢!” 萧问苍轻轻摆了摆手“我那天到山上去了,” 陈昂一愣,看着萧问苍的眼神目光如炬。 “从后山上去,让咱们的人就呆在伏兵头顶的山坡上,然后你带着队伍从峡底过来,等伏兵一有动作你就按照约定的给我发信号,我这边在用绳子从上边顺下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说着萧问苍微微顿了一下, “要是顺利的话应该能收拾掉他们,只是,问题是要找准他们的位置,我猜是在要出峡的地方,但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陈昂皱紧了眉头,“要是你们位置选错了,我这边就只有挨打的份,大部队没了,你们那二十多个人还有什么用?这……” 萧问苍没心没肺地傻笑了下“没办法啊,要不你想个办法给我?就赌这一次吧。” 已经到了狼道峡口,挑选出的士兵们都拿着背着绳索排成一列等待着两个人。萧问苍看了一眼黑色已不那么浓郁的天空,轻轻吹了个口哨,向着士兵们做了个手势,他们就无声地迈进了秋季已经泛黄的的草丛,随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萧明!” 陈昂忽然叫住了他。萧问苍回过头看见一双温和的眼睛,与原来望向自己的鄙夷完全不同,仿佛还包含着几丝笑意。 “萧明,你赌运怎么样?” “我?”萧问苍灿烂一笑,一瞬间仿佛被包裹在粘稠黑暗中的太阳忽然找到了一个空隙,从里面瞬间散发出来一样。 “我是逢赌必输的。” 陈昂一愣,随即又听到了萧问苍清朗的声音。 “不过只有在赌注不是性命的时候,”他向着陈昂露出大拇指,“相信我,要是我赌输过一次,你现在就是在用阴阳眼看鬼魂了。” 萧问苍身形一闪,没入了夜晚的山林。陈昂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东方已经微微露出了几丝漏过黑色大网的白光,也该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油子张的忧郁 老兵油子张表示很有压力。 想当年自己被从柴火堆里被人拉出来当兵到现在已经整整第八个年头了。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老兵油子,油子张虽然没什么大能耐,却成功地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生存了下来,就连四年前全军覆没的广宁战役他都活了下来。 在战场上要活下来靠的就是小聪明,比如说要时刻有存粮。就像现在,接到命令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埋伏已经是第三天了。本来说提前半天埋伏就行,结果敌军竟然走的像乌龟,到现在还没来,上面又不让下来,只能在这个腿都伸不开的地方干熬,到今天连食物都用完了。当然,油子张是不用担心的,存粮在手,天下我有。但是……时刻都被别人虎视眈眈的感觉也不怎么样。而且这个,算是石缝吧,这个地方为了伏击放了好多石块和滚木,再加上人,睡觉都伸不开腿,一点隐私空间都没有,只要油子张一把手伸到怀里周围就会有人用黄鼠狼看老母鸡的眼神盯着他。 油子张终于知道了,天下最痛苦的事就是; 明明饿得要死,怀里有吃的却吃不了!!! 油子张用极其幽怨的眼神第二百五十次探出头看向敌人应该来的方向,‘呵,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 “来了!那群乌龟终于来了!!” 油子张激动地轻声叫起来,一瞬间,群情激奋,所有人都双眼冒着火地瞪着让自己受了三天苦的元凶,纷纷拿出了弓箭。 一步, 两步, …… 敌人不紧不慢地想伏击圈走去…… 陈昂走在中军的最前面,不停地用余光观察着前面作为诱饵的前军两边石壁上的动静。也不知道萧明现在在哪里,要是两边错开了的话,一切就都完了。就算是身经百战的陈昂现在也忐忑起来。 忽然,一支箭破风而来,插在了第一个士兵前面不远的地方。 来了! 陈昂心里一紧,果然等三天才过来是正确的,伏兵耐不住性子了。 身体比头脑动得快,陈昂飞快地下命令让队伍后退,同时一个竹哨用力地吹起来,按照约定的那样,三长一短。 敌人终于来了!油子张瞬间激动无比,手一抖,一根箭就飞了出去。 惨了!射早了。 敌人瞬间就意识到了,飞快地往后撤,同时几声尖利的哨声兀然响起,不过现在没人会有时间注意这个。旁边的队长二话不说给了油子张一下,然后所有人都开始了攻击,无数的弓箭飞了出去,落石和滚木也开始向峡底冲去。 但是时机错了,除了最前面的士兵以外大多数敌军都撤出了包围圈。 伏兵们有些自暴自弃,蹲了三天竟然还变成这样,不过能砸死几个就砸死几个,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但是,霉运还没完呢。 油子张后来坚定地认为是自己往出探头的次数不好,二百五十,那是一切罪恶的开始。 一根绳子无声无息地垂下来,油子张一愣,不等他反应过来,黑影从天而降。 油子张感觉脸上被踢了很重的一脚,眼前一黑,栽倒了。随后是周围不停的惨叫声,虽然只有一瞬间失去意识,不过敌人似乎已经把他当做了尸体一具,于是油子张也就借机趴在地上装死。 混乱的惨叫声和刀刃刺入身体的闷响不绝于耳,油子张拼命克制着自己的颤抖,祈祷着对方不要发现自己。平时士兵们排挤自己的景象明明历历在目,但看着周围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一个个倒下,油子张还是有一点什么哽在喉咙的感觉,但这一丝异样在如山的恐惧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喊杀声并没有如想象中那么快就停止,看样子敌人并不是什么暗杀部队,甚至连主力都算不上,但苦苦蹲守了三天,还被这么突然来一刀,胜负还是显而易见的,差别只是自己这边能挣扎多久罢了。 随着战友站着的身影越来越少,油子张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似乎并没有人发现他。 忽然一个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油子张叫嚣不已的心跳瞬间停住了。 陈昂叫喊着让前军赶快离开那里,但落石和滚木已经到了。瞬间几个反应慢的士兵就变成了粉末。但还好,幸亏有准备,伤亡相对于整个军队也只有一星半点。但弓箭还在如暴雨般急速飞下。陈昂走子啊最后面,一边躲闪着弓箭,一边看着士兵一个个飞奔到安全区域。终于撤出的差不多了,陈昂勒紧缰绳飞奔过去。 “嗖――” 随着坐骑的一声惨叫,陈昂瞬间感觉天旋地转,随后一阵剧痛从背后蔓延到全身。 暗箭射中了马匹,但陈昂来不及去哀悼这个跟随他多年的老朋友。他忍着疼痛利索地向一边奔去,同时旁边的士兵也纷纷靠过来掩护。 还有一点,就差一点了! 陈昂不停地告诫着自己,但箭雨却越来越密集,几乎没有躲闪的地方,掩护的士兵也纷纷有人倒下去。 “啊――――” 一声惨叫从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随后短短几秒,四中的惨叫声和武器的碰撞声越来越大,而弓箭的却越来越稀,直至停止。 陈昂倾耳听着高处厮打着的声音,心里一轻,松了劲一样瘫坐在地上。 那个影子穿的和周围的敌军差不多,却异常地显眼,以至于油子张瞬间就把视线锁定在了他身上。因为他敏捷得几乎像猴子一样,动作看去没什么规律,却是招招致命。这种打法…… 油子张脑中瞬间跳出了一张脸。 不对,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 就在他自我否定的时候,已经结束战斗的那个人把剩下的同伴聚集起来,向周围环视了一圈。 油子张看见了那张脸,虽然神情有些不同,但那面孔和脑海中的人瞬间重合。 “你,怎么是你?!” 油子张太激动了,激动道下意识地跳起来喊出了声。随后的一刹那他心一沉,类似绝望的感情瞬间俘虏了他整个人。 完了, 白装了。 ☆、初遇?再遇? 士兵们趴在草丛里,从半夜到清晨,再到现在。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洇湿了,再加上马上就是冬天了,他们为了行动方便却穿着单衣轻甲,战士们甚至都发起抖来,但一看到萧问苍也和他们趴在一起,也就一咬牙忍了下来。 太阳升起有一段时间了,四中的空气渐渐变得暖和了一些。萧问苍活动几下被冻僵的手指,半蹲着身子向峡底眺望。照理说陈昂他们应该早就到了才对,可是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估计是走得小心过了头。因为四周的气氛很宁静,所以不用担心在前面就遇到敌人的情况。 前几天萧问苍曾经沿着脚下这条路上过一次山,那时候就在这附近听到了人的动静,还不是一两个,虽然压得很低但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伏兵,再加上这个位置在马上就要出峡的地方,无论是谁,紧张了一道后走到这里的时候不免有松了一口气和疲倦的感觉,正是伏击最好的地点。但推算总不免有差错,于是萧问苍让士兵们活动活动身子,准备随时调整位置。 就在这时候同国的军服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以内,萧问苍连忙让士兵们做好准备,另一边自己注视着队伍一步步前进,并留心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眼看着陈昂已经超过了自己,看来伏兵还在更往前的地缝。与是萧问苍带领着士兵轻手轻脚地向前移动。 这需要非常小心,因为脚下就是敌军藏身的地方,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岩石无限放大并传到伏兵耳中。所以他们很快就被陈昂落下了一段距离,见状萧问苍不禁有些担心。如果伏兵的位置太往前了自己就会完全被陈昂落在后面,而这样一来所做的一切就毫无意义了。 “嗖――” 一支箭无声无息地从山崖上直冲下来,惊得一个骑兵的战马长嘶一声,随后尖锐的哨声也钻进了萧问苍的耳朵,三长一短。 来了! 再也顾不上脚下的声音,方正下面乱起来你就算放鞭炮也不一定会有人注意得到。萧问苍领人向哨声响起的方向跑去。忽然猛一刹住,后面的士兵砰地撞上了萧问苍的背。萧问苍飞快到底堵住士兵刚要张口道歉的嘴。环视了身旁的士兵们一眼,同时心里数着数字,还好,全都跟上了。 他的手举起来划了个半圆,然后无声地向下一指。 此刻,脚下的石缝中正悸动得厉害。 萧问苍手猛地一挥,士兵们二话不说把身上的绳索固定起来,深吸一口气,手里攥着绳子,一咬牙,跳了下去。 等到最后一个士兵下到石崖上,萧问苍自己也固定好了绳子。 “引毒发作,必死无疑……” 一个闷闷的声音忽然划过耳际,萧问苍愣了一下,随后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会乖乖听话了?随后一个纵身跃下。 在同国这么长时间都被关在焰王府,已经好久没这样活动过筋骨了。 萧问苍敏捷地在狭小的石缝中跳来跳去,顺手解决了自己周围能触及到的所有敌人。小腹虽然微微有些刺痛,但这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伏兵恐怕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久了吧,体力明显已经不支,软手软脚并不难对付。看来陈昂非要停留三天再出发是押对了。很快战局就变成了一边倒的态势,同时伏兵也再也顾不上对付山下的陈昂他们。 没多久伏兵就被收拾得差不多了,萧问苍伸了个懒腰,把自己这边剩下的人召集过来,很好,并没有什么伤亡。萧问苍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还有什么潜伏的敌人,而顺带着发现士兵们看自己的眼神也从单单的服从变成了敬仰,应该是因为刚才露了一手吧。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起来,心里有些喜滋滋的。 “你,怎么是你?!” 忽然那一个刺耳的声音突兀响起,一个被认为已死的人跳了起来,指着萧问苍,大张着嘴,仿佛看见了什么无比怪异的东西。 萧问苍头脑瞬间一滞,同时身体先一步有了动作。纵身过去一把掐着那人的后颈,却并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这是他惯用的招数,看似威胁不大,但只要按对了地方,轻轻的一下就能致人死命,还保证那人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那人的肌肉瞬间绷紧了,甚至发起了抖。他似乎见过这一招。 萧问苍等他稍微平静下来对他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那人似乎是懂了,连连点头。于是他慢慢放下手,对着那人问道,“你是谁?认识我?” 一瞬间对方的眼神变得异常愤恨,简直像一个被弄大了肚子的大姑娘瞪着不愿承认的花花公子。 “萧……唔” 萧问苍再一次堵住了他的嘴。 惨了,惨了,这家伙看样子还真是认识自己!仔细看去那张不在年轻的脸看起来还真的有点眼熟,更重要的是自己似乎还欠了他钱,天啊!他只想遇到欠自己钱的家伙啊! 萧问苍撅着嘴凑到他耳边,“识相的就闭上嘴,等一下我们单聊,要不然……嗯哼。”他做出看人的动作,“片了你煮火锅!明白了吗?” 男人见状猛地点头,看样子是吓坏了,因为萧问苍甚至怀疑他会把自己的脑袋甩飞出去砸在对面的山崖上。萧问苍向他伸出拇指,呲着牙笑了笑,回头向着满脸疑惑看着自己的同伴。 “这有个活口,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工作,他答应帮我们!鼓掌!” 士兵们瞬间整齐地拍起了手,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瞻仰者萧问苍得意的笑脸,萧问苍直了直脖子。 一旁的油子张一愣,飞快地摇起头来,天知道他什么时候答应的。萧问苍脸一冷,回头就是一个眼刀,惊得他又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有气无力地点头。萧问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得灿烂无比。 算了吧,反正自己在南苓军里也已经是那个状态了。这么想着,他自暴自弃地回应萧问苍也笑了下,对方笑的更是灿烂了。 下一瞬间,油子张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萧问苍奸笑着拿起绳子逼近过来…… ☆、反偷袭 陈昂在峡底休整了部队,清点了伤员,行动似乎还蛮成功,就差那边萧问苍的情况还不太清楚。可他们却迟迟没有下来,让陈昂有些不安。 这时候崖壁上传来了一阵oo的声音,陈昂抬头看去,萧问苍他们竟然不知怎么找到了一条与地面近乎垂直的小路直接从石崖上下来了。而且仔细看去士兵们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甚至有背着人的。下面的人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向下走不禁都有些提心吊胆。 忽然一声惊呼,一个快下到底的士兵没站稳,一头撞在了前面的人身上,于是一串人一个砸一个像骨牌一样地滚了下来,不过幸好掉下来的地方不算高,也只有一个士兵磕掉了半颗牙,引来一阵大笑。 一直以来严肃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大家似乎都想一口气吐出肚子里所有的顾虑和担心。确实,首战告捷是最振奋人心的了,不管是多小的胜利,都关乎着过后的士气。虽然过大的兵力差让这些人前途非常不乐观,但是在这刻似乎都忘记了,连陈昂都笑得弯下了腰,结果忽然发现自己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被用从没见过的复杂技法捆成了粽子的南苓兵,看样子是一起滚下来的,因为绳子绑的过于变态,现在简直就像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 这时候萧问苍终于从山崖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向了陈昂。 “哟,小昂,你没事吧……噗――”看到自己的大作萧问苍禁不住笑了出来,果然吴天佑是绳索专家啊,他终于明白那小子为什么那么喜欢绑人了,感觉还真不错,当然,不是被绑的哪一个。 “没事,”陈昂摸不到头脑,看了看脚下的人和士兵们手里的东西,那竟然是南苓的军服,“你这是……难道!” “恭喜你,猜对了!”萧问苍两只手合起来做崇拜状,“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不如换了衣服混进南军里,烧了他的粮草,再顺手砍几个人什么的,而且小张张还答应帮我们的说~~” “张?” “就是他。”说着萧问苍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开始解他身上的绳子。 陈昂上下打量了一下油子张,心里计算着这么行动的可能性,看到满脸兴奋的萧问苍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解他的绳子干什么?” “这么多人他也跑不掉,更何况他都答应帮我们了,用不着绑着。” “那你一开始绑他干什么?”陈昂更奇怪了。 “干什么?答案不是明摆着吗?”萧问苍手一停,站直了身子,把手搭在陈昂的肩膀上,“因为好玩啊。” 陈昂眼睛一翻。 “那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就是用绳子先……” “我说潜入敌营!!”陈昂瞪了萧问苍一眼,“我们怎么骗过他们?都是生面孔怎么会不被发现?” “哦,这好办,我们不是有小张张吗?还有那个,”萧问苍一指那边一个被人背下来的南岭兵“那是小张张他们的队长,半死了,用担架抬过去,就说不小心受了伤,能混过去吧,应该。” 陈昂捏着胡子想了想,看看半死的队长和刚解下绳子正舒展筋骨的传说中的‘小张张’,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异常兴奋的青年。 “那我们让士兵们休整一下……” “不行!一定要马上,还要从我们这里拿点战利品和俘虏,做出偷袭成功的样子,要不然还不如不去。”萧问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斩钉截铁地说,“你带的人应该已经闲了有一阵子了吧,我带几个去就行。” “不行!”陈昂忽然打断了他,“你晚上就一直在忙,也应该休息一下,换个人带队。” “诶呦~~~~小昂这是在为我担心吗?好感动!!不过没关系,我不累,而且你派谁去?你自己是主帅,剩下的都是临时拼凑的,一个赶鸭子上架的领队和一群赶鸭子上架的兵,这不是给人家送烤鸭去了吗?”说完萧问苍自顾自地点了些人再加上自己都换上南苓的军服,并命令他们一柱香之内吃些干粮,不过不准生火。自己也拉着陈昂和油子张坐到一旁吃些东西。 陈昂没有一点胃口,手里捏着干粮,心里不停地假设这这次行动会有的各种后果和应对的方法。而萧问苍则把干粮吃的超级欢乐,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比一路上都有精神,仿佛战场才是他真正应该呆的地方,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至多二十年的人生中都经历了什么。 “怎么,小昂你吃不惯干粮?” 陈昂一惊,看向萧问苍,只见他狡黠一笑,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小块肉,塞到了陈昂嘴里。味道其实并不怎么样,不过在战场上这可能算是大餐了。 “你从哪弄来的?”陈昂问道。 “你应该见过它的。”萧问苍又拿出两块,一块给了油子张,一块自己咽了下去。 “我见过什么?” “就是小灰灰啊。” “小灰灰?”一只灰色的肥兔子在陈昂脑中一闪,“你不是还要训练它走钢丝吗?” “啊,它其实吧,已经学会了,现在功成身退了。” “瞎说。”陈昂笑了笑。 油子张拿着肉,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主帅,身份诡异的军师,俘虏,真是一个奇妙的组合。细细地咀嚼了半天不知多少年没碰过的荤腥,香嫩的感觉瞬间在口腔扩散开来。忽然想起了独自一人在老家的娘,老娘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吃没吃过肉。 想到这里,油子张的鼻子有点酸。他吸吸鼻涕,一抬头就看到萧问苍在愣愣地看自己,吓了一大跳。这时候萧问苍忽然把手伸进油子张的怀里,左摸摸,右默默,激起油子张一身鸡皮疙瘩。萧问苍终于把手伸出来,油子张的鸡皮疙瘩终于消了下去,悲愤却涨了起来。萧问苍手里竟然拿着自己宝贵的存粮!!! “你,不,军师您怎么知道我有吃的?”油子张鉴于自己在别人的地界没法反抗,只能愤慨地抱怨。 “哦,这个嘛,”萧问苍狠狠咬了一口油子张味道并不好的玉米面馍馍,“唔,你是谁我确实想不起来了,不过还是挺眼熟的,手下意识地就动了,没想到还真中了奖。” 油子张忽然想起来,广宁之战的时候他也是从自己这里抢了吃的,那是在战俘营里。结果也就因为这一口干粮,萧问苍竟然放了自己。十万大军出征竟然只回来两人,一个是主帅,另一个人竟然是个默默无闻的士兵! 现在活着的见过元帅出丑的样子的人,在整个南苓应该就只有油子张了吧。所以元帅要排挤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留着一条命就不错了。不过他那被强安上的奸细头衔可让他吃了不少苦。四年了,自己竟然还真的活了下来!不过这次可真的是叛徒了,不过也好,反正那里也已经不是自己能回的地方了。 活着,无论顶着怎样的罪名自己也会活下去,活到最后就赢了! “你们原来就认识?”陈昂忽然问道。 “啊,似乎是的,不过我们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努力回忆曾经的美好时光呢,对吧,小张张――”说着萧问苍给油子张使了个眼色,油子张也很给面子地点头。 “算了。”陈昂看了看两人,吐出一口气“等一下我会在狼道峡另一边的出口安排好,你们出来之后只要拼命跑回彭城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萧问苍心里默默回忆了下彭城附近的地形,出了狼道峡有一片荒地,然后就是彭城,是个小城,但因为是边塞,所以城墙还是很牢固的,而且还是南军入关的必经之地,连绕都绕不过去。所以林绛也才会说守住彭城就有希望之类的话。 “好嘞,明白!”萧问苍笑了笑,翻身上马,“小昂啊,我这条命,还有这么多条命,可就都交给你了啊!” 说完他领着穿着南军军服的士兵和油子张,以及准备好的战利品,俘虏和担架上的队长头也不回地一路南去。 陈昂并没有目送之类的,他径直走向休息中的士兵,自己还有一大堆是要做,交给了自己的命可不能弄丢了,哪怕是小小一个走卒。 ☆、再见‘老朋友’ 萧问苍穿着最普通的南岭军服混在队伍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油子张在最外面的一排,等下还要靠他和南苓军说话,但以防万一,萧问苍也就在他后面触手可及的地方。 因为是伏兵小队,根本不可能有马匹,但为了便于逃走,他们还是带了些马,就当是战利品。 萧问苍一边走一边来回打量着油子张,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摸不到头脑的感觉,很不爽。于是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自己,他挤到油子张旁边,干脆了问本人。 油子张也并不感觉意外,他本来就不期望这个从市井小民一步登天的将领会记得自己一个小兵的脸。 “四年前,广宁之战,”油子张意外地看到萧问苍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却也没有住口,“我是你放走的那个兵,和我们主帅一起。” “这样,怪不得。”萧问苍摸摸额角,皱紧了眉毛,“我们,也还算有缘,吧……” 油子张没有答话,萧问苍也停顿了好一会,寂静占领了周围的空间。 “广宁……我,做的还是有点过火了。” 油子张把眼睛瞪到不能再大,想看怪物一样看着萧问苍,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萧问苍勉强笑笑,把视线投向前方慢慢靠近的南苓大营。 “我可不是在求你原谅什么,也从没后悔过,从我杀了第一个人起……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以前和现在这件事混为一谈,你若是敢出卖我们,” 油子张咽了口唾沫,他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萧问苍吐出一口气,“我会用最残酷的方法杀了你。” 哨兵居高临下地看着好几天没有消息的小队慢慢靠近,深吸一口气,喊道,“口令――” 油子张想了想,喊了句怪怪的夷族语回去,过了一会,由十几根木桩拼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刚才的哨兵走了出来。萧问苍捅了他一下,油子张便按照说好的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冲了过去,身后有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油子张抓过哨兵的衣襟,喊道,“我们队长受伤了,快,让我们进去。” 哨兵认得面前的这个人,他在南苓军里还是蛮有名的,看他抓住了自己,忍不住厌恶就想甩开。但一听长官受伤,还是赶快打开门然他们进去了。 油子张心里咚咚地打着鼓,比身后的同军还要紧张。他领着人向营房的方向走去,却绕了几圈后慢慢靠近了后方的粮草场。 此时萧问苍和另一个士兵抬着担架,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周围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南军,自己这边的士兵都拼命装着镇定的样子,但通过担架他甚至感觉到了另一边的士兵在抖个不停。比起冲锋陷阵,这样子可更加难熬,甚至会让人产生干脆不再隐藏,抽出刀就和他们打的念头。 “喂,你!” 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萧问苍转头,看见一个手里拿着马鞭,看样子是个小官的军士正指着自己面前另一个抬担架的士兵。 “你总抖什么抖?”男人疑惑地看了看他,那士兵抖得更加厉害了,几乎连担架都拿不住。男人的眼神也越来越怪。 “大哥!”萧问苍连忙让士兵放下担架,自己空下手来凑到了男人身边,微微弯着腰,笑得一脸谄媚,“大哥,大哥,他手受伤了,使不得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见识。’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脸色稍缓,看样子对萧问苍的反应很满意。“生面孔啊,听口音怎么像北边的?” 萧问苍一愣,赶忙又赔笑,“大哥果然好眼力!我老家离北边不远。” 男人点点头,咧开了嘴,“小子挺会说话啊,有前途!仔细看看长的还真挺水灵。”说着他便伸出长满老茧的手在萧问苍脸上摸来摸去,还用力掐了一把。萧问苍心里一阵干呕,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赔着笑。 “你,过来抬!”男人放下手向前面的油子张喊道,等他拿过担架男人忽然一鞭子抽在了他背上,并向地上狠狠吐了一口。 “呸!死叛徒,”然后又转过来对着萧问苍,“小子以后有事找你彪哥!”说完抛了好大一个媚眼就走掉了。 “我去他【哔】的,恶心死了!”萧问苍一边走一边用手背狠狠地擦着脸,“一直都只有小爷我调戏人,这次竟然在这么一个【哔,哔哔】的阴沟里翻了我这艘豪华大船!下次再让我看见他,一定先【哔】,再【哔】,然后在【哔哔哔】!!!” 萧问苍嘟囔着,不经意一抬头,正好看见油子张背后那条长长的,泛出红色的鞭痕,眼神微动。 让副将带着其余人,萧问苍自己摸到了营地中央,果然,一个一眼看去就与众不同的帐篷就伫立在那。 南方夷族分支众多数不胜数,虽然都属于夷族,却是水火不容,斗来斗去整整几百年。后来其中的一支统一了全族,建立了南苓国。 乌尔部落――这个分支的名字。伺候南苓的国力一步步提高,不停地吞并周边的小国,向中原慢慢扩张,直到现在南苓的大部分国土都在中原,但其上层还无一例外都是夷族。强烈的排外意识使南苓将所有外族人都置于了最底层的位置。即使如此南苓还是跻身了大国之列,但同时南苓也是内战频发的,无论过了多久夷族还是各守着自己的部族,总梦想着有一天坐在王位上的会是自己的部族。 但是无论自己打得多难解难分,只要一有外国入侵,南苓举国上下都会变得团结至极,拧成一股绳全力抵御外敌,团结起来的夷族是可怕的。但敌人一走,各个部族就又会立刻转头咬住曾经的战友不放。于是南苓就在一次次的内乱中蹒跚地走到了现在,摇摇摆摆地挤进三强的末位。 强盛时的北襄和如今的西同无数次想灭了南苓,但由于夷族坚定的排外精神好潮湿多山的环境,一直以来都未曾如愿。南苓就像一块掺了钢针的肥肉,平时看起来浓香诱人并触手可得,但一旦咬上了却会被狠狠刺伤,让人无法下嘴。 萧问苍看着充满异域风情并且过于华丽的帐篷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凑到边上,悄悄吧帘子掀开一条缝隙,向里面窥视。 太好了!里面只有一个人在喝酒! 那人的盔甲与旁人有很大差别,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一般,定是主帅无疑了。现在进去的话他还喝了酒,说不定还会有点神志不清。好吧,这个可能性小了点,不过怎么说也是天赐良机! “喂,你在那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萧问苍一愣,四肢无意识地用力,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拉着转过去…… 一瞬间,萧问苍放松了所有的肌肉,脸上飞快地摆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貌似憨厚地笑了几下。 “呵呵,各位大哥……” 我去――少来几个也就趁人不注意解决了,可,可,可这么一大群活像讨债专用打手的大汉凑在一块观光唱的是哪一出啊! 萧问苍灵机一动,拉拉领头人的袖子,神神秘秘地向他挤眼睛。 “我吧,其实是刚刚回应的伏击队的,我们队长发现了个重要得不得了的情报,让我来报告元帅。” 正当萧问苍和男人纠结是他自己进去还是男人去转述的时候,帐篷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夷族语。虽然南苓现在中土人居多,但贵族用的都是夷族语,普通人就算说不好也是听得懂的。那领头的听了应了声是,狠狠等了萧问苍一眼就走掉了。 萧问苍心里掂量了一下,走到大帐门口,将门帘掀开一半,看到刚才喝酒的人已经放下了杯子,看着这个方向,微微颔首,不知想着什么。萧问苍便低着头走到了他近旁,半跪下去。 “禀告元帅,我们队长说,他在同军力发现了一个人。“ “哦,什么人?”他向杯中倒了些酒,用南方口音很重的汉话问道,声调却是懒懒的,从头到尾看都没看萧问苍一眼。 “此人身份事关重大,属下能否靠前一些?” “可以。” 男人随便应了一声,注意力仍放在酒杯上。于是萧问苍向前走了几步,慢慢弯下腰,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把匕首,没等对方反抗,刀刃就已经抵主了对方的脖颈。 “哟,好久不见了,乌尔页取。” ☆、四年前 乌尔页取甚至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性命就被人握在了手里,他慌忙抬头。一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竟然就出现在了正前方。 “你是,萧,萧问苍――!!!”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啊,才发现?作为老相识,本人有点伤心了!”萧问苍调侃道。 乌尔页取没有说话,却忽然一肘击向萧问苍。仿佛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萧问苍一把揽住了他的手臂,同时往上一扭。乌尔页取就被一头按在了桌面上。 “我的页取啊,你就老实点吧!对方有几下子我们心里都有数不是吗?” 说着他拿起匕首拍了拍乌尔页取的脸。这个三十几岁的南苓贵族瞬间扭曲了面孔,勉强转过头,狠狠地瞪着萧问苍。 萧问苍却出乎意料地放开了手,颇有兴致地度步到桌子对面,拿起酒壶闻了闻,一乐,直接掀开壶盖喝了起来。 乌尔页取先是愣了一阵,随后又笑了起来,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萧问苍一直没放下匕首的右手抬起来,向前猛地一伸,刀尖在乌尔页取眉间戛然止住。 “嘘,安静,乖。” 乌尔页取停住了笑声,讽刺地挑起了嘴角,“萧问苍,你还是那么狂傲。” “狂傲?”萧问苍舔舔嘴角漏出的几滴酒水,“也许吧,不过在某人面前,我似乎还是有这个资本的,不是吗?” “你!” “我?”萧问苍抬起头,挂着讽刺的神情,斜视对方,“贵族就是好啊,就算家族在没落,就算丢了多少人的性命,只要挂着乌尔这个姓,就等于抱住了免死金牌,经过广宁一战,没想到你竟然还有机会掌兵。” “砰”地一声,乌尔页取拍案而起,同时嘴里大声地说了句夷语。但等他再次想开口的时候,颈间一痛,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说过,安静。” 萧问苍慢悠悠地坐回去,并不看他。乌尔页取却背后一阵寒毛倒数。一瞬间仿佛再次看到了广宁焦黑色的土地,问到了尸体烧焦的气味,他不由得一脱力,坐了回去。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以前去过南苓几趟,夷语还是听得懂一点的,你刚才,骂我了,对吧。” 乌尔页取一愣,几乎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却看见萧问苍鼓着腮,撅着嘴。 “小坏蛋!你是小坏蛋,坏蛋,小坏蛋……” 乌尔页取瞬间无语,这人精神分裂吗? 谁知萧问苍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又变了样,刚才还像小孩子一样的眼神竟变得如冰似雪,让人不寒而栗。 “退兵。” “什么?”乌尔页取再次炸了毛。 萧问苍不理他“我说,给我滚回家种地去。” 乌尔页取咬着牙,“你凭什么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凭什么?哈,这不是明摆着吗,”萧问苍死死地盯着乌尔页取,活像盯着老母鸡的黄鼠狼,“就凭我捏着你的小命。” “可笑!”乌尔页取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莫测,“你以为,你能毫发无伤地从我大营走出去?” “你猜呢?”萧问苍向下扒了下眼皮。 “哈哈哈……萧问苍!你不要太小看我了!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知道对手是你之后我就时刻防备着了!而且,”乌尔页取一笑,“一个中了毒的人,我真奇怪你怎么还会这么自信!” 萧问苍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头顶,却硬是控制住了脸色没有变化。 “哈,你从哪听来的?不是得了癔症了吧。“ “装,你就算装得在镇定也没用!在你现身的时候开始,他的话就已经足够证明是真的了!同国皇室下毒的本事可是天下皆知,没想到自己竟然进了焰王的套子了吧!哈哈哈……,你,你也有这么一天!” 乌尔页取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爽快神情,眼睛看着萧问苍,透着无法掩饰的讽刺。 飞快地跳过去,刀刃死死抵住乌尔页取的喉咙,鲜血便从他脖颈不停地流下来。乌尔页取吃痛,脸变得扭曲了。 “ ‘他’是谁?说!” 萧问苍的表情此刻简直如同鬼神般可怖,紧盯着乌尔页取,仿佛要将这个人整个嚼烂了吞下去。 乌尔页取的内脏瞬间扭在了一起,仿佛整颗心都被这个鬼神撕碎,扔进了沙漠。但身为贵族的荣耀无法容忍自己的退缩,他便又强撑着瞪回去,却活像一只做着最后一搏的兔子。 “你,你说呢?”乌尔页取强撑道,“知道你身份的,知道你所在的,知道你中毒的,还有谁?” 萧问苍眼神忽然变得幽深无比,仿佛要把面前的人整个吸进去。 “你骗我。” “骗你?你也想到他了不是吗?那就证明,唔……” 乌尔页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嘴,同时脑侧一阵剧痛,真的是剧痛。刹那间他几乎被疼痛俘虏了全部感官,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在原地不停地颤抖。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手伸到了自己眼前。其中拇指和食指好像捏着一只…… 耳朵!!! 乌尔页取按住脑侧血流如注的伤口,拼命仰起头,惊恐地看着萧问苍无一丝波澜的年轻面孔。 “四年前我就说过,我讨厌别人 把我当猴耍,你,不会忘了吧……” 萧问苍把乌尔页取的耳朵高高拎起来,一松手,那血淋淋的东西就落到了地面上,发出轻轻地啪的一声。乌尔页取面无血色地看着这一幕,五脏六腑仿佛都拧在了一起。当萧问苍的脚才在那上面的一瞬间,终于,理智那根弦,再也经不住重压,绷断了。 “我不知道!他,他没告诉我他的身份,只,只是告诉了我你的事,焰王的事而已!真的!是真的,真的,真的……” 乌尔页取把头深深埋了下去,仿佛一直把头插进土里惊恐着的鸵鸟。 沉默了一会,萧问苍忽然轻笑起来。 “我说页取,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放你一条生路吗?” 听着这轻快的声音,乌尔页取的肩膀猛地抽搐了一下。 “告诉你,理由有两个,第一,”萧问苍声调忽地一冷,“我厌恶你,投奔你来的逃兵,你给我杀了个干净。” “我,你,你不也杀降了?我手下的……” “谁管你杀不杀降!”萧问苍疯子一样咆哮着,面目扭曲得恐怖,“其他人管我鸟事,四年前我告诉过你吧,徐阳,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个小子,就在那里面,哈,你把他的头挂在了城墙上,真是好精致啊。” “我恨不得把你的肉一块块挖下来,当着你的面喂狗,嚼碎了你的骨头,再吐出去!” “不过,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就是要让你活着,我就是要在你面前,看着自己的荣耀一分分凋亡,不止如此,我还要放你回去,让你一生都生活在屈辱的阴影里。至于那几万人,那可是给我弟的陪葬啊,瞧,这才是真正的风光大葬!!!” “够了!不要再说了――” 萧问苍无视了抓狂的乌尔页取,继续着自己的话。 “第二,”语调瞬间调高,“我这辈子啊,第一次看见你这么蠢的主帅!要是放了你回去,下次碰见你,那我不就赚了?比如……现在。” 萧问苍狡黠一笑,“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确定到底是谁卖了我,不过幸亏有你!谢谢喽!” 乌尔页取猛地瞪大了眼睛,棕黄色的瞳仁写满了愤怒和仇恨。 出乎意料的,已经放弃了抵抗的乌尔页取忽然拼上所有的力气,向后猛顶过去。萧问苍意识没有防备,被撞得一个趔趄。趁这个空隙,乌尔页取拼命向外跑去,同时声嘶力竭地呼救,萧问苍连忙一个箭步冲过去,三下五除二压制住了他。但此时帐外已经喧闹了起来,不一会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冲了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干瘦的双手向前伸着,颤抖不止,下一秒,用夷语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逃啊逃啊逃 萧问苍提防地看着老人,同时拿着匕首的手微微使力,乌尔页取脖子上便又开始渗出血来。老人顿时一震,看着萧问苍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你,是,什么,人?放,放开,少爷!” 老人一张口便是口音极重且一点也不流畅的汉语,但这完全不影响他语气中的心疼,以及愤怒。 少爷,吗?萧问苍不禁看了看已经完全不是被人称为少爷的年纪的乌尔页取,还有老人拧在一起的脸。心下了然,他深吸一口气,加重了扼住乌尔页取脖子的力气,痛得他闷哼了一声。老人肩膀一阵抽搐。 “后退!否则我杀了他!”萧问苍向着老人喊道。 果然,那老人慢慢退了出去,但视线却一直锁定着萧问苍,不,应该是萧问苍手中的乌尔页取。萧问苍保持着与老人的距离,也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大帐。果然,外面已经被南军团团围住,老人显然那是这些人中的领导者,他站在所有人的中间,紧锁着眉头,却并无慌乱。 萧问苍冷冷地注视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敌人,其中不乏弓箭手瞄准着他的性命。但每当有人略有动作,萧问苍便一转身,把乌尔页取扯过来,挡住自己。虽然人数上相差悬殊,但苦于萧问苍有人质在手,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质竟然是一军主帅!萧问苍不露出破绽,南军也就只能与她这样对峙下去。但无论如何对方也只有一个人,只要拖下去,他必死无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主帅的安全。 同样一件事,萧问苍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无论手中武者多么重要的人质,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是捞不到哪怕一丝好处的。这样干靠下去,露出破绽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可就正是十死无生了。更何况他也不想和南军死磕,毕竟不能小瞧了林绛下的药,万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多的南军聚集过来,而大帐周围却异常安静。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竟压住了这么多士兵焦躁不安的情绪,仿佛他原本就是这支军队的主人,而不是乌尔页取。但随着乌尔页取的鲜血从伤口一点点流失,老人也变得不安起来。 “不好了――――――――――” 一声嘶哑的叫喊狠狠拨动了所有人的神经。一个哨兵摸样的人慌张地跑过来, “快去救火啊!草料场,草料场着火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瞬间沸腾了。萧问苍心下一喜,那群小子,太慢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传令兵过来,四处都有了火情。老人不得已分出人去救火,士兵站列也变得混乱了些。 忽然间开始,惨叫声不绝于耳。老人一惊,一直没有动静的萧问苍不知什么时候冲进了包围圈刚刚士兵被调走的缝隙中。 南军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打进去了好几条人命,萧问苍扔掉匕首,从南军手中抢了一把长矛,在人群中横扫竖挑。因为人群过于密集,就算闭着眼睛也总会打中几个,萧问苍也就干脆不再用什么招式,只是灵活地穿行于人群之中,灵活到让人无法相信他还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成年人。但无论如何乌尔页取的存在都大大影响了萧问苍的速度,不过这可是一个超级有用的盾牌,每当有攻击袭来萧问苍就拉着他往前一送,于是伤口也就大多留在了他身上。 与此同时,南军也终于反应过来,稍微与萧问苍拉开了距离,主攻方式也渐渐由近战转为了弓箭。虽然顾忌着乌尔的安危不能大规模放箭雨,但仍有暗箭偶尔绕过乌尔页取想萧问苍袭来。 箭头划过肩膀,留下一道血痕。萧问苍痛的一咧嘴,连忙又一次拉着乌尔页取挤进了人群密集处,压低身体,猴子一般敏捷地躲避着攻击,穿行于人与人的间隙之中。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蝮蛇,飞快地穿行于茂密的草丛中。 一脚踢开挡路的士兵,膝盖微曲,以左脚为中心,一枪横扫过去,几乎是转了整整一圈,周围一圈的敌人也同时向后倒去,响起一片惨叫声。顺便眯着眼睛扫视一圈,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起,看不透。正好!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紧绷起来,萧问苍本来虽不算瘦弱却对于武将来说略显单薄的身子此刻竟是粗了一整圈,额头上的青筋也凸起出来。周围的一切,都是敌人,无需顾虑。萧问苍少有地尽情厮杀起来。 一支长矛被他单手耍的像飞起来一样,所到之处无人幸免,残肢断臂四处翻飞,简直无法让人相信这是一个人类能做到的。鲜血不停地溅在他脸上,身上,原本还算养眼的脸竟然变得如鬼神一般狰狞。南军下意识地拉开距离,却被他二话不说追过去,仿佛这个人早已忘记了自己是为了逃走,而是只为了厮杀而厮杀。那双狡黠的眼睛此时竟像是一头困兽的眼睛,被逼急了的,不顾一切的,丧失了理智的野兽。但没有人发觉,那头困兽一直向着笼门的方向,从未改变。萧问苍不停挥舞着长矛,眼睛却也不停观察者周围的形式,身处的方位,心中默默计算着时机。 并不乐观的形势,却也并不是毫无生机。 这么想着萧问苍一转身,一瞬间,腹部的不适感被无限放大。萧问苍动作一滞,手臂上立刻就被划过一剑。 刹那间,一个被他遗忘了一阵子的事实被恶狠狠地拎出来。 萧问苍心猛地一沉。 那药…… 可恶!!! 时间从不会因人的期望而停止或加速。不知不觉间萧问苍变得仿佛经过血水的洗礼一般,几乎整个变成了红色。左臂勒着乌尔页取的脖子,右手紧握着被血水浸湿变得滑腻的刀柄,不停挥舞着砍杀敌人,刚才的长矛早已别断了枪头,不知被他丢在了哪。但这些血却几乎都是别人的,多亏了乌尔页取的存在,士兵们都放不开手脚,生怕一不小心担上了杀害主帅的罪名。于是现在几乎变成了萧问苍单方面的屠杀。 但是,萧问苍并不轻松。只有他知道,乌尔页取此时已是必死无疑了。但只要手中握着着个身体,倒还是有用处的。只是令人不安的是,萧问苍毕竟不是三头六臂的天神,无论技巧上超出敌人几倍,体力却还是有限的,好虎也敌不过一群狼。但如果只是这样还算是有一丝希望,而现在最可怕的是林绛下的断脉丹。可恨的药性,虽然平时没有妨碍,但是一旦中毒者活动剧烈就会从内里破坏人的气脉。秋阳早就和他说过,而且林绛也曾不许他上战场,但他完全没有料到这药的毒性竟已到了这种程度。 萧问苍咬着牙挥出一刀,砍掉了不知哪个南苓兵半个脑袋,血液混合着脑浆喷发出来。四周的敌人瞬间惊惧着向后退了几步。收回刀,萧问苍在原地缓慢地改变着身体的方向,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锋始终对着围成一圈的敌人。原本轻巧的刀刃此刻仿佛铅铸的一般,只是抓着它就已经是极限了,能挥出刀去完全是靠意志在支撑。萧问苍紧紧咬着下唇,原本胸口微微的疼痛不知什么时候漫布到了整个身体,变得像刀尖搅着内脏一般。喘着粗气,豆大的冷汗不停从额头上滑落,摔成几瓣,融进吸饱了鲜血的泥土中。 南军也意识到了萧问苍的异状,全部变得跃跃欲试,但忌惮着他的实力,还是迟迟不敢靠前,都向出营的方向汇集起来。 短短的一条路,此时在萧问苍眼中竟是无边的遥远,并且渐渐模糊起来,变得血红一片…… 忽然南军一阵骚乱,定睛一看竟是整整一队南军骑兵飞驰而来,一头冲进密集的人群。一路上马蹄下已葬送了不少人命。两方正在疑惑的时候,有一队骑兵紧随而来,看起来竟是像在追逐着前面的一行人。 此时前方的那一队人马已经冲到了人群中间。四周的步兵纷纷逃向两边,让出一条道路来。直直通向苦战中的萧问苍。 “拦住前面的!是他们放的火!!” 不知是谁喊起来。 萧问苍咬着牙砍下一只南军的手臂,抽出空来向马蹄声处,一睹…… “军师!” 领头一个中年人喊道。同时手臂微动,似乎要拉住缰绳刹住马来。萧问苍眉头先是舒展开,却又忽然一皱,大吼道,“不要停!就以这个势头冲出去――” 副将一愣,看着萧问苍严肃至极的表情,虽然满心疑惑,却还是照做了。夹紧马肚子,一队人加速冲了过去。 萧问苍看着气势汹汹的追兵与马队擦身而过,心中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们估计是特地来救自己的,但若真的停在了着敌军纵深处吗,失了策马的优势,凭这么几个人是断然有去无回的。 他深吸一口气,把刀咬在嘴里,空出一只手,盯紧了后面南军追来的骑兵,暗暗蓄力。 一,二,三…… 嗖的一声,一个黑影竟抓住了飞驰着的马鞍,只用了一只手便支撑住了全身的重量,不还连带着一个尸体,硬生生翻了上去。 萧问苍对准骑兵最密集的地方,一咬牙,把乌尔页取整个扔了过去。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再加上惯性,竟将三四个骑兵撞下了马。几乎同时,他拿过咬着的刀,猛地捅进了胯下这马的主人的身体里,宽大的刀身在骑兵腹内一转,血肉横飞,那人瞬间停止了挣扎。 身后传来老人悲伤的嘶吼,想必是乌尔页取的死已经被发现了。萧问苍在马上一个让人眼花的动作,自己就坐在了马鞍前端,握紧了缰绳,加速冲去。但却没有把那骑兵的尸体扔下去,反而让那尸首坐在后面,整个伏在了萧问苍背上。 果然,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喊杀声也越来越响。同时弓箭如疾雨般飞过来。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前方的马队已经几乎脱离了弓箭的射程,折损并不多,而萧问苍则正是在者疾雨最密最急之处。他感觉到背上的尸体被不停地冲击着,颤动个不停,甚至有剪头穿过尸体刺伤了萧问苍。 一匹马承载两个人,明显是有些吃力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被追上,萧问苍对马用上了刀背。 此时前方的士兵已经快到了南苓大门,萧问苍看向前方马蹄踏起的烟尘,忽然想起了什么,心跳一滞,胸中的疼痛顿时又剧烈起来。萧问苍伏在马背上,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门! 南军的大门只靠马匹是万万撞不开的! 就在这时,大门处竟然发出吱呀的声音,渐渐打开了!萧问苍硬撑着向前看去,前队人马已经飞奔了出去。而大门旁边几个南军摸样的人正在上马。 油子张! 竟是他和几个变装过来的同军提前开了门!!! 萧问苍一松力,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背上的尸体不知道插了多少弓箭上去,显得异常沉重。他半睁着眼睛,看向前方模糊的残像。一刀划在了马臀上,马匹吃痛,长嘶一声,疯了一般向前奔去,一下子与身后的敌军拉开了距离。萧问苍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着缰绳,拼了命控制自己不摔下去。 追兵的喊杀声,前方的呼喊声,或是马蹄撞击地面所发出的闷响。一切声音都仿佛远去了。 战马奔驰在荒野上,终于冲进了狼道峡。但萧问苍已经几乎察觉不到了。意识在渐渐远离他。 不知过了一秒,还是一天。 萧问苍终于坚持不住,一翻身,摔了下去。但这一翻身也把背上的尸体带了下去,萧问苍奇迹般地摔在了它身上。 身后,瞬间响起了巨石下落和哀号的声音。 尸体真是好东西, 去他娘的爆体而亡!!!! ………… ☆、肾虚?肾虚! 脸上一片灼热,萧问苍皱皱眉头,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覆住眼睛。但手臂刚一动,一阵酸痛便传了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束强光刹那间射入瞳孔,狠狠地刺痛了一下,萧问苍连忙再次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慢慢睁眼。 一间完全算不上宽敞的房间,没有一点装饰的物件。萧问苍躺在榻上,环视着这个几乎可以用寒酸来形容的房间。 他用手肘慢慢实力,还好,除了浑身的酸痛,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他松了口气,坐起来,被子滑下一个角,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缠着绷带的胸膛。 萧问苍一愣,左边眉毛抖起来。自己竟然空心地裹在被子里,什么都没穿!!! 就在萧问苍发愣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那是个中年人,头上已经夹杂了白发。他定定地看着萧问苍,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却忽然发出“吓”地一声,转身飞奔出去。 萧问苍无语地看着被他大力甩上又弹回来的门一左一右地荡来荡去。片刻后又一个人冲过了进来,这回是老熟人了。 “哟,呃,咳……小昂啊。”萧问苍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的厉害,心里咯噔一下,“能问一下吗?我衣服呢?这是个什么状况?” 陈昂两步迈到他床边,满脸紧张,“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吗?啊??” “呃,没事,你要是能把脸挪远一点就更没事了。”他把陈昂的脸用力地往后推,满脸黑线,“告诉我,我衣服呢?我怎么感觉,这个情况,呃,有点吓人啊……呃,呵呵,呵……” “衣服?扔了。” “扔了?” “当然扔了,你那衣服上全都是血,留着干什么?你原来的袍子和东西在那边呢,”说着陈昂向一边一指,果然是萧问苍传来的锦袍,洗干净了叠得整整齐齐,“再说那只是抢来的,你还要?” “不要了,不要了。”萧问苍看着陈昂一把年纪却天真无邪的表情,瞬间一阵罪恶感,自己想什么呢? 陈昂看着萧问苍满脸纠结,疑惑道,“怎么了?伤口疼?” “没事儿!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萧问苍瞬间恢复了精神,“就是,有点饿。” “呼……”陈昂松了一口气,满脸是圣母般的慈爱表情,“那就好,你都睡了三天了,没事就好。” 萧问苍瞪大了星星眼,“小昂你是在关心我吗?啊――我好感动!!!” 陈昂没听到一样,还在自顾自地嘟囔,“还好还好,要不然弄死了他的人,焰王不知道要怎么样。” “切――”萧问苍瞬间拉长了脸,“原来是这么回事,某人不是被誉为茅坑里的石头吗,怎么还会怕我家小红?” “那是两码事,要不是原则问……”陈昂一顿,“你竟然侮辱陈某是茅坑里的石头!你这嘴上没毛的竖子!” “嘴上没毛怎么了?这叫帅~~~” 陈昂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萧明,你知道大夫怎么说你吗?” “怎么说?”萧问苍一惊,难道自己中毒的是被发现了? 陈昂叹了口气,“你以后,还是规矩些吧。” “啊?”萧问苍张大嘴。 “你年纪轻轻,火气大,我也知道,可那也不能这么放荡啊!女人,还是少碰为妙。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酒色财气最伤身。 “等等。”萧问苍做出暂停的动作,“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昂一股火窜上来,“还装傻,大夫说你肾虚!!!“ 萧问苍噗地喷了出来,“肾,肾虚?!天地良心,我周围除了母老虎,就是大男人,我想肾虚都做不到!那大夫在哪?我咬死他!呃,咳咳,咳咳……” 萧问苍说得太快,一口气噎住,咳了几声,却怎么也收不住,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陈昂一惊,连忙递过去一杯水。萧问苍伸手去接,却没拿住,杯子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腹部却又痛了起来,就像那时在战场上时一般。看着萧问苍额头上不停滴渗出冷汗,陈昂也慌了手脚。 “唔……酒。” 陈昂一愣,惊讶地看这萧问苍。 “我一直带着的酒壶呢?快,给我!”萧问苍咬着牙挤出几个字。陈昂也管不了许多,连忙在萧问苍的衣物中一顿翻找,找到一个水壶,递了过去。 萧问苍拔下塞子,整个房间顿时充溢了浓郁的异香,不只是酒香,里面还有些说不出的气味。 萧问苍仰头灌下许多,一松力,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但疼痛却实实在在地平息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塞上了塞子。 虽然这不可能完全解了毒,不过有了林绛的解药,哪怕只是缓解用的,萧问苍还是安心了不少。松了一口气,疲倦瞬间袭来,萧问苍半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让我睡会。” 说完萧问苍就一头滚进了被子里。陈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屋子。 ――――――――――――――――――――――――――――――――――――― 萧问苍此时还很幸福的不知道已经有了恶毒的流言在黑暗的角落中慢慢传播开来…… 自从上次从南营回来,同军里私下就传出了以下版本的轶闻: 版本一:军师神勇无敌,只身斩杀敌军主帅,以一敌万还没受什么重伤。听说他娘生他前一天梦到了个什么什么神仙,他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神仙转世! 版本二:军师虽然是色中恶鬼,被十八个小妾搞得肾亏肾虚,四肢无力,还经常吐血,看仍然有拼命三郎精神,甚至拒绝了救援,只身掩护部下撤退,身受重伤,半身不遂,吐血不止,等等等等,真是可歌可泣,催人泪下啊,简直是老好人中的老黄牛啊,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啊!!! 版本三:军师先是把对方主帅整的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又用一个骑兵的尸体先当肉盾,再做缓冲垫。有严重的虐待狂和虐尸癖倾向,但这种充分利用手边资源(尸体),不择手段,没有人性,的保命方式还是值得大家去学习和借鉴的。 ☆、开战前 萧问苍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不,应该说是躺了一个晚上,悠哉了几天。他端着碗滋溜滋溜地喝着米汤。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米“汤”!!!一大碗里只有那么几粒米。没办法,小小的彭城一下子挤进了上万人,先不说能不能转得了身,光是粮食就是一个大问题,进城的第一天陈昂就下令不能浪费一粒米。所以如今能有病号加餐就已经不错了,不过多少就没办法了。 这几天他也没有完全闲着,至少掌握了城里的部分情况。 陈昂在狼道峡峡口安排了重军埋伏,好让南军不敢接近彭城周围,城里也在积极战备,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中。铁壁不是名不虚传,要是让萧问苍做这些事,恐怕也不能做的比陈昂更好。 另外就是人员情况。 首先,是前几天萧问苍刚醒时看见的那个中年人。这位同志是彭城的县令,大名方金山。据说祖上是某某小国的某某大官(年代不详,姓名不详,真实性不详)总之到他这里不知怎地就变成了小饭馆的掌柜,后来他为了做官的伟大梦想变卖了所有家产,捐了个县令做做,只可惜被奸人坑了一把,被扔到了这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彭城八年。苦熬日子中,如今最大的梦想:做回饭馆的老板。 然后是和萧问苍一同潜入南军的副将,郭五四(因为是五月四日出生的)。血统纯正,八辈贫农。洞房花烛夜前夜被抓去当兵,在死人堆里打滚十几年,终于混了个副将当当。如今芳龄三八(三十八),光棍一条。梦想是娶三个老婆,一个观赏用,一个实际用,最好还有一个收藏用。偶像是萧问苍,不,应该是有十八个小妾的男同胞。如今营里所有关于萧问苍的传闻,唱本,快板,京韵大鼓等一系列文艺形式全是他的原创作品。 小队回营后柚子张便被关进了马厩,毕竟无论在哪,倒戈者都不受欢迎的,但萧问苍却不顾陈昂的反对将他领回来,安插在了守城部队里。当年自己活活烧死了他所有的战友,又害他被认为是叛徒几年,这也算是弥补一下。 萧问苍如今心里只有两件事,其一是有人向乌尔页取提供了自己的情报,其二便是前几日见到的那个老人。 几乎是直觉,此人可不像乌尔页取一般好对付。经过多方打探,果然证实了萧问苍的怀疑。 此人名叫乌尔贡加,是乌尔宗族分家的人,从小照顾乌尔页取长大,两人几乎就像父子一般,自从广宁战役之后便一直在乌尔页取左右,几乎掌握了乌尔页取手中所有的权利,自然,那能力也不是乌尔页取能比的。 萧问苍不住叹息,自己杀了他的宝贝少爷,恐怕从此就要变成重点绞杀对象了。 三天后,乌尔贡加派兵攻打狼道峡,哪里郭五四领了五百士兵驻守,外加易守难攻的地势,竟然生生让乌尔贡加给打了下来,自然,南h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过这样一来,彭城便暴露在了狼嘴之下。 陈昂站在城墙是,双手紧紧掐着城墙上的砖,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再没有退路。若是丢了就必死无疑!他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想起西京里的勾心斗角,不由得一阵叹息。比起来也许这里才更单纯,更让人舒服一点吧。 忽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陈昂支棱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声音一点点靠近,然后猛地转过身。 …… “啊――――――――――” 一大团黑色的东西猛地闯进了陈昂的视线,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撞上了城墙,上半身往后一栽,陈昂的心瞬间一沉。 要掉下去了。 陈昂的手被人抓住一拉,终于站住了。他定睛一看,那团黑色的东西竟然是头发!头发的主人把它们向后一撩,露出一张笑个不停的脸。 “看你吓的,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呃,哈哈哈……不行不行,我肚子痛。” 陈昂脸色一沉,甩开那只手,“竖子!竟然如此目无尊长,肆意妄为!这么披头散发的算什么样子,大战将近了你不知道吗!” “好啦好啦,生什么气啦,我就是开个玩笑~~~~”说着萧问苍拿出一条粗布带子,随意地把头发一扎,手肘拄在城墙上,和陈昂站在一排向城外看去。长长的马尾在脑后随风飘着,五官更加显得稚气未脱。陈昂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这简直就是一个孩子。 “你就看得开?”陈昂忽然说道,“明明才这个年纪。” “谁看得开啊,我怕死怕得要命呢。”萧问苍的视线慢慢改变了方向,向着北方的连绵群山,“家里还有人等我回去呢。” 陈昂身子一动,“你指焰王?” “你说小红?不是啦,我就算死在这里小红估计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呃不,说不定他会感到可惜什么的吧,毕竟小爷我还是很强大的,就像下象棋时没玩多长时间车就别人给吃了的感觉吧。” 听到这里陈昂表情一冷,萧问苍发觉了他的变化,一拱手,“没办法嘛,小红那个人,我可看不透,不过那个类型我喜欢!这样才有意思嘛。我说的是更远一点的家,那家伙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的。” “那,那你为什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根本看不出紧张的样子。”陈昂刚想问那个人是谁,却看到萧问苍朝他笑了一下,仿佛无声地让他别问,便改换了话题。 “哦,有人告诉过我,你越是怕输,越是在意就越会输。只有放下胜负之心,把自己当做面前的一切之外的人,站在高处,诺,就像这样,” 说着他把手伸向城墙之外,舒展着手指,眼神放的遥远起来,鸟瞰着周围的一切,过了片刻,他猛地收回手指,紧紧地攥着拳头,把手翻转过来。 “这样才会立于不败之地,一旦你慌了,紧张了,就死定了。就像我赌钱的时候,那可是紧张的不得了,可不没次都输得裤子都不剩?” 陈昂听完虎躯一震,而萧问苍却不在意地笑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说书听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守城我可不会,小爷我是玩冲锋的主儿。”说完萧问苍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转过身一边走把手高高地举起来,“小昂,咱们两个努力活到回家那天吧。” 陈昂看着萧问苍的举起的手和飞舞个不停的马尾,心里骂了一声装大人的臭小子。 “嗯,活下去。” ☆、兄弟们烧他! “将军,这边顶不住了!”一个士兵用嘶哑的嗓子喊道。 “他妈的顶不住也得顶!这群狗娘养的混蛋!!!” 郭五四站在城楼上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形象,虎背熊腰的大汉满脸是血污,声嘶力竭的高喊,“兄弟们,看我把南蛮子摔成肉饼!”说着他几步跨到一架刚刚搭上来的云梯旁边,那上面已经爬满了人。郭五四回手挡开墙下射来的弓箭,大喝一声,把那云梯猛推出去,上面的一大串人就惨叫着下饺子一般摔倒了尸体堆上,有的挣扎了几下,有的干脆就不动了。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让人喘不过气来。士兵们根本不敢往城墙下看,那下面全是死人,有南苓的,也有同国的,不同服饰的人死了之后都是同样的骇人。残肢断臂四处散落着,尸体瞪着无神的眼睛,浑浊的瞳孔中倒映着最后看到的景象,红色的,黑色的,残忍的。 耳边充斥着金属的撞击声,岩石的落地声,士兵的喊杀声,但最最刺耳的还是生命消失那一刹那的惨叫。 方圆百里都被血腥味和战争特有的压抑笼罩着,置身其间,就像被人扼住了脖子,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战争中的人都是不会思考的疯子,因为如果你还有心,那么在看到人头从脖子上掉下来,看到鲜血溅上了你的脸,看到昨天还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同伴变成破碎的肢体,从那一刻起,你就会崩溃。 南军的攻击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虽然中间间断了好几次,但守军的精力已经被大大的消耗了。城里的粮食也严重不足,尤其是伤亡情况不容乐观。城墙上的士兵不停地死掉,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消失。虽然南军作为攻城的一方伤亡更大,但他们耗得起,而陈昂,是耗不起的。 萧问苍守北面,郭五四守南面,方金山守东面,而陈昂着带着亲兵四处巡视,随时支援各处。两万多人,正面是万万无法与南苓相抗衡的,就连守城也很吃力。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但陈昂是无法避也无法逃的,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们死磕。 太阳已经偏西,南军的攻击也渐渐弱了下来,萧问苍甩了甩前几天被石头砸到到现在还有点晕的脑袋,紧贴着城墙,从一个拇指般大的洞眼里向外望。南军后军已经排起了队伍,看样子要撤了。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每一个人的精力都被消耗殆尽,萧问苍当然也不例外,只盼着晚上能有一个喘息之机。 可是几乎在一刹那,本来都没了精神的南军竟然想忽然打了鸡血一样,疯了一样冲回了这边,连已经准备回营的后军也纷纷聚拢过来。萧问苍猛地站起来,踮着脚向城下看,却看见就在自己脚下之处,聚集了一大群人,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萧问苍回头向士兵喊道。 “城,城墙被打出了一个洞!”不知哪个士兵喊了一声。 “娘的!”萧问苍骂了一句,回头领着十几个士兵就向城楼下跑去。到下面,果然,城墙的一个拐角处被掏出一个半人高的洞,虽然城墙不至于倒下,但这么个洞已足以让人钻进来了。而且南军还拿着刀不停地砸这附近的砖,洞越扩越大,转眼间已经能让两个人并肩进出。 萧问苍领着人冲上去,一边抵抗着不让南军进来,一边命令士兵操起抹刀砌墙。一面是鲜血和断肢翻飞,一面是泥水和转头翻飞,这场面无论谁看了都会想笑,除了萧问苍。他现在满脑袋想的都是回去一定要砍了建城墙的人。 也许是尝到了甜头,除了这里,又有好多地方的南军开始在城墙下挖洞,这城墙也真是个豆腐渣,几个时辰下来,还真让南军掏出些坑来。萧问苍急了,要真这么下去,城墙早晚会塌。 这时候幸亏陈昂带着亲兵过来支援,才没让南军侵入城内。萧问苍从战场上脱出身来,原地打转了几圈,忽然疯了一般冲进了百姓家里,随即叫骂声响起,然后就是萧问苍抱着床棉被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喊让人多找些酒或是油出来。士兵们完全搞不懂他是在想些什么,却也照着他的吩咐做了。 萧问苍抱着被子飞快地往城楼上跑,谁知刚踏上城楼一步,一支箭就正正好好地扎在了棉被上,萧问苍一股火噌地蹿上来,跑到城墙边搭弓,一箭射倒了一个穿盔甲的人。周围一圈像是他部下的人瞬间围了上去。萧问苍得意地一竖拇指,然后探出头去,深吸一口气,大喊: “刚才是哪个【哔】敢往小爷身上射!看小爷【哔――】【哔――――――】然后在【哔―――――――――――――――――――――――――――】而且【哔――】还【哔―――――――――】……【以下内容因严重有伤风化被和谐】……” 陈昂刚刚在台阶上爬了一半就听见萧问苍在城楼上大喊,瞬间石化。不止如此,只要喊声所及的地方,无论是对方还是同军,全都楞了几秒钟,然后齐刷刷地把视线投过来。 萧问苍对这个结果表示相当满意,正洋洋得意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寒意,回过头看就陈昂站在城楼下不易被弓箭射到的地方,低着头,捏着山羊胡子,浑身颤抖。 “小,小昂啊,有事吗?” 陈昂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萧问苍,“竖,竖子!老,老朽从来就没有听过这么,这么肮脏不堪的话!你,你……哇!” 没等陈昂说完一块石头就砸下来,他连忙躲开,凑到萧问苍旁边,靠着城墙不停地嗦,巴拉巴拉。萧问苍不耐烦地堵住耳朵,忽然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连忙把被子摊开,中间放上稻草,把腰间的酒壶解下来,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然后往稻草上面倒了不少,最后把棉被整个捆起来。 “让下面砌墙的往后退!”萧问苍吩咐着,然后转过身向着一个士兵,“兄弟,借个火。” 那士兵愣了愣,随后飞快地掏出打火石,点燃了火把。萧问苍接过来,在棉被上一燎,二话不说就往城楼下掏洞掏的正起劲的南军扔下去。棉被捆起先没什么动静,却在半空呼地一下子烧起来,着了火的棉絮翻飞,要知道现在虽然没有到三九天,气温却也差不了多少,南军士兵一个个还都是穿得起棉衣的,此时都变成了一堆堆柴火,落到哪哪就是一片火海。 萧问苍笑了笑,“混蛋,让你们挖我墙角!看到没?就照着这样子往下扔,烧得他们毛都不剩!” 一时间,不只是萧问苍守的北面,郭五四和方金山他们也第一时间加入了烟火大会,这种棉被加稻草加火油的组合烟火不停地从天而降,趁着南军无法靠近,城墙上的洞也都被堵上了,城下一片尸体烤焦的臭味,南军终于抵挡不住,暂时退兵。 ☆、女装与肚兜 陈昂,郭五四,萧问苍和方金山在彭城县衙里开碰头会。他们互相看着没了人样的对方,哭笑不得。郭五四的伤最重,左臂被射了一箭,刚刚挖出箭头,盔甲上全都是血。萧问苍不时拍拍脑门,前几天的那块石头砸的可不轻,他当时就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感觉晕得要命。陈昂满身都是泥水,看起来是跟着一起砌墙了,而且他的右脚踝扭伤了,肿起老高,最滑稽的是陈昂被火撩了一下,半张脸上的眉毛,胡子和头发都被烧没了不少,让萧问苍一看到他就想笑,嘴角抽个不停。但是方金山却一点伤都没有,连衣服也没被弄脏,只是一双小眼睛变得无神,飘忽不定。 陈昂清了清嗓子,第一个开口说道,“各位做的都很不错,我们又多守住了彭城一天,求援的信使也已经上路十天了,估计不日就能带着援兵回来。”这是陈昂每天例行的一套说辞,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然后陈昂又接着说下去,“今天能让南军退兵萧明应该记头功,那个被子做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很不错。” “报告!”萧问苍一举手,“我叫它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外表可爱内心残忍盘古开天后羿射日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哀嚎遍野野火燎原超级无敌……” “竖子!给我认真说话!”陈昂炸毛。 萧问苍撅嘴“哦,棉被风火轮。” “嗯,这个天火弹很不错,” “不对不对!那是棉被风火轮!!”萧问苍举手抗议,却被陈昂彻底无视。 “不过作为军师竟然在城楼上大放,放厥词!成何体统!”说到这里陈昂想起萧问苍的话捏着胡子面色微红,“真是,成何体统。” 萧问苍噗地笑出来,“诶呀呀啊,小昂你还真是可爱啊――”陈昂一个眼刀瞪过去,萧问苍不在意地笑笑,“要是有火药就好了,那样我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外表可爱内心残忍盘古开天后羿射日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哀嚎遍野野火燎原超级无敌棉被风火轮的威力还能翻个几倍呢。” “火药?炮仗里面的那个?那有什么用?”郭五四一下战场就恢复了本性,怯怯地插嘴。 “有用呢!我曾经和南街的小子们用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外表可爱内心残忍盘古开天后羿射日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哀嚎遍野野火燎原超级无敌棉被风火轮加强版,就是放了火药的烧了南边的半条街。” “什么?!你原来到底是做什么的?”陈昂皱眉。 萧问苍连忙避开问题,学着陈昂的样子捏起本不存在胡子,眼神沧桑,“那都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了,谁没年轻过呢?” 陈昂不满地哼一声,“你那时多大?” “九岁。” 此言一出,除了一直低头不知想些什么的方金山,其余人的视线都瞬间集中在了萧问苍身上。萧问苍笑笑,“过去了,都过去了,往事不堪回首啊。 陈昂甩下一句竖子就让其他人都回去了,却独独留下了萧问苍。等那两人都走远了才轻声让他暗地里多注意军中的异动。 “为什么?”萧问苍说。 “我总觉得最近有些不安定,尤其是方金山部,让人感觉蠢蠢欲动。” “我不是问这个!”萧问苍撇嘴,“怎么不让五四去?小爷累着呢。” 陈昂皱眉,“郭五四心太直,藏不住事。” “那我就是奸诈小人啦?” “抬什么杠!这是命令!”陈昂瞪他。 “切,又是这一套,我又不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家的仆人。”萧问苍撇撇嘴,“算你欠我一坛酒,我要女儿红,最少三十年的。”随即跑了出去。 南军第二天并没有进攻,反而送来了战书,要同军出城迎战。陈昂跑到陈楼上烧了战书,萧问苍在旁边还顺便吐了几口口水下去。 第二天人民榜样乌尔贡加同志秉着坚持不懈的革命主义精神换成了经典节目――骂阵。于是萧问苍一大早就被吵醒了。他顶着一对熊猫眼气呼呼地爬上城楼,谁想到陈昂已经在那了。 萧问苍疑惑地看着表情复杂的陈昂和一看到萧问苍脸唰一下红了的郭五四。走近一听才明白,虽说陈昂才是主帅,但萧问苍先烧了人家粮草又玩死了人家主帅,陨石掉进茅坑里,激起了公愤,所以南军叫骂的对象清一色的都是他。不过萧问苍却出奇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骂的是军师“萧明”。看样子除了乌尔页取以外并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不,或许是对方不想挑明罢了。乌尔贡加衰老却精干的脸在脑中刷地闪过,同时乌尔页取说过的一句话在耳边乍响 ‘我不知道!他,他没告诉我他的身份,只,只是告诉了我你的事,焰王的事而已!真的!是真的,真的,真的……’ ‘他’,‘你的事’,‘焰王’…… 我去他的! 萧问苍在心里暗骂道。 “萧明――看你细皮嫩肉的,爬过来撅起屁股给老子玩玩啊,爽死你!” 城下不知是谁喊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左右的同军,包括陈昂在内都看向萧问苍,眼神带着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萧问苍咬着牙,我忍! 谁知南军见效果不错飞快集中方向轰炸起来,不堪入耳的调侃声此起彼伏,甚至用上了听不懂的蛮语,气氛相当热烈。萧问苍猛跳起来,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走到城墙边,咬牙切齿。 “混蛋!小爷是攻――――――――――――――” 众人瞬间陷入了无语的深渊,过了片刻却又恢复了精神继续骂。萧问苍挑了二十个膀大腰圆的士兵,带进了一间小黑屋,过了一会才出来。那二十人每个都面如桃花,眼神迷离,四肢无力,只有萧问苍一个人一脸得意和满足。 “喊!”萧问苍让他们站成一排,自己搬出一把太师椅坐在上面,仰着头,翘着脚,“就照着我教的喊!” 士兵们迟疑了一下,还是羞答答地张开了口。 “――――――――――――――――哔――――――――――――――――――――――――――【此处和谐】” 等他们骂完,南军已经退得一个不剩了。萧问苍满足地咂咂嘴,拍拍屁股站起来,走了,留下一群石化的人。 不得不说咱们乌尔贡加老爷子那颗好几十岁的心脏保养得真是不错,三天之后竟然又卷土重来,不过这次是送了个礼物过来。那是一个很精致的礼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套同样精致的女人衣服。陈昂气的要去和他们拼命,萧问苍面不改色地一边劝住了他,一边把衣服偷偷顺进了自己怀里。 第二天我们坚持不懈,永不放弃的乌尔贡加又来了,这回是更加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一套别有风味的蛮族女装。陈昂再次炸毛,萧问苍再次拦下他,同样那衣服也又进了萧问苍的兜里。 等到乌尔贡加第三次来拜早年的时候陈昂终于疯掉了,喊着士可杀不可辱抽出刀就要和乌尔老头单挑。萧问苍面带微笑地开导他, “他们这么激我们,一定是因为他们也受不了这么耗下去了,你现在出去了就功亏一篑了,再说他们来拜了这么多次早年,我们也得给个红包什么的吧。”说着他拿出礼盒里的衣服放在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放进去,让人再送回去。 “那是什么?”陈昂问。 “我向隔壁李寡妇要的肚兜,上面绣了‘亲爱的宝贝’几个字。” “……” 这次乌尔贡加终于屈服在了萧问苍无耻的刺刀之下,不再想办法让他们出城,而是重新展开了攻击。看着更加如狼似虎的南军,摸着质地柔软的裙子,萧问苍留着口水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 因为所谓的棉被风火轮的存在,南军不敢再聚在城下挖洞,战局又回到了胶着状态。南郡仿佛生出了无限的耐心。把彭城围得滴水不漏,援军理所当然地没有来。与之相反,同军的精神状况到了最低谷。 五天后的早晨,就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同军断粮了。 ☆、小人物们 陈昂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去安抚军心,但即便如此也没什么效果。粮草是军队的根基,你不给人家吃饭,凭什么让人家给你干活?更何况还是要命的活。一旦断粮,无论是什么样的军队都会军心大乱,更不用说这些素质和民兵差不多的同军。 士兵抢劫百姓的事件时有发生,屡禁不止,再加上南军一刻不停的进攻,陈昂急得掉了一堆头发。本以为烧了南军的粮草能让他们早日撤军,谁知道南军的人数那么多也没断粮,不,也许是早就断粮了,不过即便如此,能让军心平静到这种程度,乌尔贡加不一般。 如今双方就像在比赛耐力,比哪边先耐不住饥饿,比哪边先耐不住压力,比哪边队伍先散,比哪边先忍不住退却。 断粮后第三天的晚上,萧问苍实在睡不着,摸着空空的肚子爬起来,在城里游来荡去。入夜的彭城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出现的拿着火把的哨兵发出oo的声音。本来熟悉的一切被粘稠的黑暗包裹起来,变得陌生而狰狞。 风刺骨的很,虽然还没有下雪但这个边境明显已经踏入了冬天。萧问苍穿着单薄的袍子,拎着时刻不离身的酒壶走的悠哉。这种温度相比于北襄极北小城根本算了什么,但对于一直生活在四季如春的中部的同军来说简直是地狱。军队里感染风寒的人越来越多,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传染病,却也让人不安得要命。 有意无意地经过县衙――方金山的住所,没有什么异常。再往南,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幽幽传来。萧问苍放轻脚步,隐藏气息,迅速地向声音源头靠近。那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墙角似乎还堆着不少垃圾,但其中一团黑影显得一场突兀。萧问苍抽出火折子一下子点燃,黑暗中瞬间开出一朵橙色的花,那影子明显被吓到了,发出嘶的一声,萧问苍眨眨被火光刺痛的眼睛,看到一个惊慌的,满脸泪痕的脏兮兮的稚嫩面孔。 萧问苍冷着脸,“你是谁?这个时候在这里干什么?还有,你穿着军服,是谁的部下?” 面对着萧问苍连珠炮一样的发问,少年慌张地向后蹭着,“我,我,我……” “我什么?快说!” “我,我是守南门的。” “南门,方金山吗……”萧问苍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嘟囔,下一秒又转向少年,“胡说!守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想逃跑?!” 少年肩膀一抽,声音带了哭腔,“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我饿……想找些能吃的东西,不知怎么就,就到这里了。” 萧问苍盯了哭着的少年一会儿,放软了语气“哭什么?” “我,我怕……” “怕黑?”萧问苍笑着调侃道。 “怕,呃,怕死……” 看着少年哭得直抽的瘦小身子,萧问苍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烦躁,郁闷,没头没脑的怪情绪,他咬着牙,“别哭了!你几岁?” 少年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止住了眼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十三。” “切,果然。”萧问苍小声嘟囔,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子,烦人烦得要死,却又总是无法放着不管,所以才讨厌孩子。 “你把眼泪给我擦擦!我可没有哭鼻子的兵!”他指着少年朗声道,随后又皱起眉头挠了挠后脑勺,一副无奈的样子,“我送你回去。” 少年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低着头跟在萧问苍身后,两个人沉默地向南边营地走着。到了扎营处,萧问苍停下来,让少年自己进去。他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来。 “您是军师?” 听着少年怯怯的声音,萧问苍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因为,他们都说军师是,是个怪人。” “谁说的!”萧问苍音调一高,少年顿时缩起肩膀,引得他轻笑起来,“不管你三岁还是十三岁,从你生下来开始,你就注定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哭,给小爷记住!” 说完萧问苍转头便走。十三岁,不过还算好,萧问苍甚至见过不到十岁就被抓来充壮丁当兵的孩子,乱世如斯,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登上城楼大风便席卷而来,连萧问苍也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他以外地只在墙角处发现了一团影子,竟然只留了一个人站岗,难道现在士兵的体力已经衰弱到挑不出能站岗的了吗?萧问苍慢慢走过去,越近越发现那团影子在不停地颤抖。他皱皱眉头,把手放在哨兵肩上。谁知那人反应大得惊人,他哨兵小声尖叫了一声,飞快地往后退,然后传来砰地一声和呻吟声,估计是头撞在墙上了。 萧问苍摇摇头。“怕什么?” 那人停止了一切动作,黑暗中oo的声音瞬间停止。 “萧问苍?” 萧问苍一愣,随后又微笑起来,并排坐在了那人身边。 “嗯,萧问苍。”他答应一声,许久没听过真名,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席卷他全身。感觉油子张身上一震,随后又颤抖起来,萧问苍开玩笑般捏他的脸,“怕什么?反正也没有别人……咦,怎么这么烫?你病了!” 轻轻挪开萧问苍的手。“没有。” 萧问苍沉默了一会,“怎么就你一个人?”油子张连忙说别人正好换岗去了,萧问苍心下了然,却也毫无办法,他对于一个普通士兵的照顾毕竟是有限的,至少要走其他人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但是难道把他放在这里真的好吗?就在这时,油子张声音忽然低低响起。 “你,怎么会在同国?” 尾音轻轻破碎在空气中,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萧问苍沉默了许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个无聊的故事。” 油子张发出使劲吸气的声音,似乎没有想到萧问苍真的会告诉他。然后萧问苍说出了一个惊人的开篇。 “那天我在赌场,果然又输得连裤子都不剩,很不爽,出来时正好看见几个人围着一个半大小子,最重要的是赢我钱最多的家伙也在那堆人里。小爷很不爽,冲过去揍了他们一顿。谁知被欺负的小子竟然是我们那里最大的杂货铺老板的独子。” “杂货铺?”油子张惊到了。 “对,好大好大的杂货铺,”萧问苍继续说,“他就让我去他家干活,结果小爷的魅力俘虏了所有人,升职的速度快得吓人,没几天就成了杂货铺的二掌柜。结果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老板提拔我是因为我做事超像他以前的一个伙计,他认为我是那伙计的儿子之类的东西,那伙计有一粒花生米,老板想要,就想从我这里找到他。” “花生米?”油子张的声音更怪了。 “对,很值钱的花生米,小张张你不要打断我嘛,我对于老板很不爽,于是趁着去敌对家的杂货铺打酱油的时候假装自己被淹死了,想逃回家种地,却被那家杂货铺家的四儿子发现了,要我以身相许来赔他的酱油钱,呼――讲完了。” 萧问苍呼出一口气,“听懂了吗?” 油子张干脆地摇头“没有” “那我可不管了,我可是超认真地回答了哦,”萧问苍拱拱手,油子张刚要说话却剧烈地咳嗽起来,萧问苍看着他,忽然开了口,“老张,等我们回去了,我去让小红把你调到我身边好不好?” 油子张猛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省得你还受欺负。”萧问苍扁嘴,“本来以为你到这边后能好一点呢。” 油子张沉默了好久,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就放我走吧,我不想再打仗了,无论过了多久我还是怕啊,哪怕饿死也好,我不想再看见人血了。” “好啊,”萧问苍说得异常爽快,“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你弄几亩地。” 油子张仿佛被雷击了一般,“真,真的?” “真的啊!” 黑暗中看不清油子张的表情,萧问苍只知道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生病。 油子张愣了好半天,用近乎虔诚的眼神看着黑暗中萧问苍的身影,然后像孩子一样笑了出来。 “那,那我就再盖个房子,不,三间!” “好啊,”萧问苍笑笑“再娶几个漂亮老婆。” “一个就行,不用漂亮,让她给我生几个娃,我再种几亩地,要种麦子,还要种点油菜,白菜,养几头猪,还有鸡!” 油子张的声音带着激动,仿佛那几间房子,抱着孩子的女人,金灿灿的麦田,地上跑来跑去的母鸡就在他面前,仿佛满世界全是像麦子一样金灿灿的希望。 “到时候我去你家,可得让你老婆给我杀鸡啊。”萧问苍不知不觉也被感染了。 “当然,还要去打几斤酒,咱们喝个够。” “那敢情好,我就好这口。” “恩恩,”油子张几乎要笑了出来,“不打仗了,再也不打仗了……” 一阵风吹来,两个人都一抖,仿佛瞬间回到了现实。 萧问苍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说完便走,却被油子张抓住了衣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得仔仔细细的布包,递给萧问苍。萧问苍接过去,里面是一块粗糙到了极点的苞米饼。萧问苍笑笑,“你可真是个存粮之王,这个时候连我都饿着呢,你从哪弄来的?还是自己留着吧。” 谁知油子张异常固执地不肯放手,没办法,萧问苍咬了一口饼子,又塞回了油子张的怀里边走掉了。 油子张自己地把缺了一小块的饼包好,放回去。抬起头,看着满天星斗,那么繁密,那么明亮,那么美,那么,遥远…… ☆、抉择 油子张摇摇晃晃地回到营房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房间里的士兵们意外醒着,不,或许是一晚没睡,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这什么。 油子张看都不看他们,径直走到最边上的一个铺位,一头倒下去,缩成一团。 分不清到底有没有意识,油子张只觉得自己在半空中转来转去,恶心得想吐。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却怎么都分不清那声音的音调和意义,想凑近听一听,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耳边的声音忽然消失了,过了一会,像是有什么在靠近的感觉,随后油子张感觉自己瞬间被投入箭雨之中,身上每一寸都刺痛的难以忍受。他几乎算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看见的是十几张大笑的脸 一个士兵扔下倒空了的水桶;“活该,让你偷懒,不是说过以后哨兵都是你来当吗?没脸没皮的南蛮子!” 士兵说完激起了一阵大笑。油子张淡淡地看着那么多口露出的牙齿,或整齐,或尖利,有的甚至还缺了一部分,这一张张血盆大口就这么一点点地把一切撕碎,嚼烂,吞下。 “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看不起人啊!”刚才拿桶的士兵板起了脸,不等人反应油子张脸上就挨了狠狠的一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一个布包从他的怀里滚了出来。油子张慌忙地伸手去够,却被另一个士兵抢先一步捡了起来,慢悠悠地打开,“这是什……啊!干粮!!!” 士兵尖叫一声,下一瞬间所有人就全部冲了上去,抢那块被咬过一口的干粮,十几个人滚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被打出了鼻血,只为了一块被咬过一口的干粮。 油子张尖叫起来,双眼溢满了怒火,却被人一拳打倒在地。那个人恶狠狠地踢了他几脚,“呸!南蛮子的死叛徒,要不是你们我又怎么会遭这种罪!” 士兵把原来包着干粮的布一把甩到油子张脸上,在其他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营房里只剩下了油子张。湿了的衣服和着泥土,好难受。他捡起那块布,仔细地叠好,放回了怀里。自己倚着墙站起来,拿过沉重的武器,一步,一步走出营房。 太阳渐渐升起来,洒在大地上,显出一片金黄,仿佛秋天的麦子,让人觉得暖洋洋的。油子张仿佛真的看到了麦田,草房还有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真好…… 又过了一天,真好…… 夕阳西沉,绚丽的过了头的晚霞烧尽了半边天,暖和的阳光让油子张恢复了不少精神。今天陈昂来视察,发现只有油子张一个人在站岗,狠狠地罚了其他人十军棍,油子张心里痛快得不行。 周围的同军都因为这场战争吃了不少苦,几乎全部自然而然地把怒气发泄到了油子张身上。一开始还好,到断粮之后就更是变本加厉,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南军的叛徒在同军怎么会有好日子过?理所当然。就像四年前只有自己毫发无伤地从敌营回来。那不是叛徒,是什么? 但除了忍耐,他没有任何办法。 这里是彭城,同国,不是他的世界。 不知为何总会想起萧问苍。四年前饶自己一条命却在另一种意义上毁了自己的人,四年后逼自己出卖南苓却又处处维护自己的人。油子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和自己幺弟差不多大的人领着自己走出马棚,和陈昂大喊着拍桌子的画面。时而幼稚时而残忍的半大小子,奇怪的家伙。 天黑了下来,哨兵们也扔下了油子张一个人回去了。油子张到也乐得他们走,自己一个人倒还自在些。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寒气再次逼近,油子张不由得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早上被泼的衣服还没有干,反而更冷了。 天黑得异常深远,一轮圆月悬在正中间。也许是月明星稀的缘故吧,整块天幕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惨白的月光唱着独角戏。 正当油子张拿着原来包干量的布舔上面的渣子的时候,有人低声喊了他一下,油子张慌忙转身,却因为太久没正经摄入过营养眩晕了一阵。等到眼前的金星散去他才发现面前的是一个同军的十人长,他也是守南门的,两个人打过几次照面。 芝麻官也是官,油子张麻利地凑过去,走到楼梯旁才感觉不对,城里不知何时竟然来了一大群同军,却站得很整齐,甚至队伍前面还有一个骑马的人带队,一副要出城的样子。果然,十人长扯着油子张的领子让他快点开门。奇怪的是十人长的声音断断续续,抖个不停,仿佛偷了东西的人一样不安。 油子张看着他,再看看城下的人,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浮现,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油子张试探着向他要出城令牌,十人长沉默了一下,随后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绞索架那边走去。油子张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他,挡在前面。 “没有令牌,不能出城。” 十人长的表情瞬间凶狠起来,二话不说一拳打过来。油子张往边上一躲,却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十人长冲到绞索架旁边,咬着牙板着把手,把手却纹丝不动。没办法,他招呼人上来帮他。一回头却发现油子张又挡在了他面前。十人长气的嘴唇发紫。 “你不知好歹!听上面那些混蛋的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连口饭都吃不上,只能等死!你要是识相的就少挡我的道,大不了我求方大人多带你一个出去。” 油子张愣了,他没想到面前的人会这么简单的说出一切,甚至是主使者的身份。但面对明晃晃的一切人往往更加没有抵抗力,油子张犹豫了,他也想活下去,再在城里待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三个士兵跑上来,其中两个还是和油子张同一个营房的熟面孔。四个人看了油子张一眼就推开他,去弄外城的绳索,然后说话声就传了过来。 “知道吗?他就是南苓来的那个叛徒呢!”一个人忽然说,十人长一愣。 “就是他?怪不得,这种人就算投奔了南苓人家也不会收他吧!” 接着四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没听过士兵们笑得这么开心了,仿佛马上就可以回家,马上就可以填饱肚子,马上就可以不用担心生死了一样。本来寂静的城楼上瞬间充满了快乐的笑声。 ‘到时候我去你家,可得让你老婆给我杀鸡啊。’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回忆里溜出来,震动了油子张的耳膜。 不行! 如果城破了,第一个死的就是杀了乌尔页取的…… 不行! ☆、再见,油子张 “不行!” 油子张大喊一声,疯了一样冲过去,把那四人扯开几乎扔了出去,死死抱住绞索。四人被油子张野兽一样的喊声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摔在地上了。他们随即气急败坏地跑回去围住了油子张。 拳脚不停地落在油子张身上,渐渐的也不觉得痛。他唯一的动作便是死死抱着控制大门的绳轴,仿佛世界上除了手中硕大的物事便什么都没有了。 恍惚中,油子张仿佛回到了老家,泥土路上,干瘦的老娘和黑壮的大哥站着,老娘向着自己颤颤巍巍地伸出枯木一般的手,脸上笑得起了不知道多少条褶子。 家对面的大山仍旧是青葱一片,山上还是传出了阵阵狼嚎,吓得幺弟钻到了自己怀里。 一大片金灿灿的麦田里,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手中抱着个娃娃,面向着自己…… “滚开。” 无机质的声音传来,围着油子张踢打的士兵自动散开。什么银色的东西蓦地一闪。 女人怀里的孩子咯咯笑起来,油子张向他们慢慢走去,走进一片耀眼的光芒中…… 方金山双眼凹陷,颧骨突出,眼圈漆黑,瞳孔中不带一丝生气。他抽出长剑,距离太近,溅了他一身的血。 “呵,呵呵,活该,他活该!” 他像个孩子一般指着地上的血肉笑了。 “混蛋,都是混蛋!你和那个骗了我半生的积蓄,还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的家伙都一样!畜生,都是畜生!!!” 方金山把剑尖一次又一次地刺进油子张的身体里,“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几个士兵看得不寒而栗,连忙去摇绳轴,大门吱吱呀呀地往下降,几人也稍微松了口气。 最近城里人心惶惶,就连萧问苍也不得不上了点心,每天晚上在城里绕个一两圈。这日士兵私下集结正让他给撞了个正着。只是自己一人实在是无何奈何,他只得先去通知了郭五四,自己才连忙赶到南门。这里是方金山负责驻守的,萧问苍认定了他会从此地出城,果然,一个不少让他给抓了个正着。 只是不知为何,队伍停在了城门口,城墙上还不时有叫骂声传来。 萧问苍溜上城门,从暗处看见几个人正和开门绳轴作斗争,一个人立在一旁,手中似乎拿着一柄长剑,而他脚下黑乎乎的,有什么卧着,似乎是具尸体。 死了个人,还好,城门没开。 萧问苍屏住呼吸,抽出随身短刀冲将出去,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几个士兵,随后纵身一跃压到了方金山并堵住了他的嘴。他整个人半跪在地上,那具死尸的脸瞬间拉近,萧问苍瞳孔骤然收缩。 “老,老张?” 油子张自是无法回答的,这是方金山趁机猛一翻身将萧问苍掀了下去,没命地向楼下跑去。 萧问苍被方金山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视线仍黏在油子张身上,右手却飞一般动作起来,短刀被飞掷过去,方金山脚步一滞,应声倒地,却仍不停地挣扎着向前爬去。 萧问苍一步步走到方金山面前,弯下腰,一把抽出对方背上的短刀,引得他抽搐起来。 “不,不要,让我,我要,活……做大官,我……”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城中骚乱起来,叛军们发现数倍于自己的士兵从各个方向汇集过来。随着包围圈的缩小,队伍中oo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不知谁大喊一声,叛军一个个都红了眼睛,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样子。 忽然嗖的一声,不知什么狠狠砸在了队首的叛军头上,那人一头栽倒地上。圆形的凶器在地上滚了几圈,渐渐停下,露出一双突出的眼珠。 “啊――――” 最先看到的士兵一声尖叫,随即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萧问苍拎着方金山滴血的长剑缓缓走过来,他歪着头站在南门前,轻轻开口道,“你们的头头在这里,有谁想跟着他?” 叛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知所措。过了半晌,中越有人泄气一般地扑通跪下。一石激起千层浪,叛军们纷纷跟着跪下来,仿佛一圈圈的涟漪。 中于,包围圈中只剩了萧问苍一人还站着。 他拖着佩剑从他们中间走过,剑尖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绑起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兵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叛军一个不落地绑住了。 郭五四顶着草莓一般的大鼻子凑过来,“不愧是军师,这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萧问苍回过头,冰冷的表情吓了郭五四一跳,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把所有兵力调动起来,以南门为中心,在所有制高点埋伏下人,无关人员全部清空,然后,吧南门给我打开。” “什么?!”郭五四无法置信地看着对方,“您这是……不行!事情还没通知主帅,我们不能擅自做主。” “没关系,陈昂那边我来说,”萧问苍抬头狮子般直视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郭五四,“而你,只要听从我的命令就好了。” “可……” “没有可是!至于叛军,一个都不能留。” “什么?!”郭五四喊道,“怎么可以。我们本来就缺少兵力!” “那是兵力吗?”萧问苍喊回去,“那叫叛徒,只能扰乱军心!军威不立,何以杀敌!我们现在就是要杀鸡儆猴,懂吗?快给我动手!!!” 郭五四面色痛苦地转了几圈,终于一咬牙,下令将叛军全部绞死。这边萧问苍二话不说便向陈昂所处的县衙走去去,正碰见赶来的陈昂。他飞快地告知了陈昂自己的想法便要转身去点兵。 “胡闹!”陈昂拽住他,“这太冒险了,不行。” “冒险?要不然就趁此良机赌一把,要不就呆在这里等死,你还想怎么做?”萧问苍呃狠狠地道,“还是说你还以为会有援军来救你?哈,开玩笑吧,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还是不行,万一你……” “小昂,”萧问苍忽然微笑起来,轻轻拍了几下陈昂的肩膀,“要是大难不死,我们回去喝酒吧,保重。” 说完,萧问苍留下呆愣在原地的陈昂,带着一队装成叛军的士兵,来到南门。大门缓缓升起,门后是一片暗色。 一队人马向着黑暗深处绝尘而去。 ☆、绝境 街上静谧得可怕,无论是出城的同军还是进城的南军,全都默契地不发出一丝声音,活像黑夜中的游魂,无声地飘荡着。 黑暗中的潜伏者无声地向上举起一把弓箭,拉做满月。 咻――――― 响箭一出,四处埋伏的士兵瞬间一跃而出,火箭四下翻飞,滚木呼啸而下。南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像切菜一般一片片倒下,哀嚎四起。 但南军毕竟训练有素,只是慌张了一阵子便渐渐恢复了队形,有指挥地开始反攻。战局随着南军的觉醒和同军滚木弓箭的用尽,被拉向南军一边。 郭五四射出最后一只箭矢,将弓往地上一扔,操起大刀大喝一声便带头向下冲去。士兵一个个冲入战团,白刃战一开始场面便火热起来,士兵临死前的嘶吼和刀刃相撞的金铁之声充斥了整个空间。 陈昂带领城中的亲兵,捕快甚至是手抓锄头的农夫在前方截住了南军,暂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了他们向城内进军的速度。但也仅仅是减缓了而已,从没被训练过的百姓一片片倒下,南军如同一只受伤的猛虎,向着城内一点猛冲,同时郭五四等人也在后面紧紧相随,不断减少着南军的人数。 时间一点点消逝,太阳一点点升起。两方对峙着,就看谁先坚持不住,堕入阿鼻地狱。 萧问苍带兵出城,骑马绕过南军哨卡,直奔军营后方。 军营中灯火通明,防守却并不严密,想必是都在准备随后的总攻,无暇顾及其他。 一队骑兵悄悄潜入大营,趁人不备手拿火把冲进草料场,仿佛是要故技重施。 士兵掀起遮盖粮草的油布,刚要点燃却发现不对,这麻袋里的哪里是粮食,分明就是沙土。众人瞬间慌了手脚,与此同时,喊杀声四起,埋伏在此地的南军士兵将众人团团围住。 南军之后一个老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踱步而来,傲视着地上的败军。 这时同君中一个身穿将军铠的人忽然低低笑起来,乌尔贡加皱眉,刚要命令士兵将其拿下,那人便抬起头,露出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面孔。 “老家伙,我们军师还等着你呢。” 乌尔贡加脸色乌青,打马便要往大营中央跑,谁知前脚刚走,便看见营中火光冲天。老人恶狠狠地咬着牙,带人现火光处奔驰,但当他们到达时那里只剩了被烧毁的粮草和救火的军士。 乌尔贡加过了半晌才找到了被南军团团围住的萧问苍。 青年见他过来,一扬手喝尽了壶中最后一滴解药,把空壶向对方一扔,正砸在乌尔贡加战马的头上,引得它长嘶一声。 “贡加老头子,我可等你半天了,来啊,你家宝贝少爷的仇,还想报吗?” 乌尔贡加长嚎一声,手下士兵呼啸冲去。萧问苍轻笑一声,握紧了手中剑柄。 与此同时,陈昂解决了城中敌军,整兵开门,向着南军大营飞驰而去。两方混战了在一处,交缠难分。 就算是行动失败,就算是实力受损,在兵力差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同军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萧问苍以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够本的不负责任态度在战场上大砍大杀,反正已经进入了窘境,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在不要命的攻势下,他周围渐渐出现了一个透明圈,不管气脉被堵塞成什么样,不顾会不会就这么毒发感受一下传说中的爆体而亡,现在就再最后痛快一把吧!萧问苍喊叫着挥动长剑,脸上挂着疯狂般的笑意。 忽地胳膊一凉,一根箭矢飞来将萧问苍的小臂射了个对穿。萧问苍眼皮都没眨一下,将武器换到另一只手继续冲杀。 一人手持大刀从背后砍来,萧问苍向前一避,却还是被划伤了背。相似的感觉袭来,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背上的旧伤,那年自己为了给徐阳报仇而活活烧死几万南苓军之后,老头子意外地找上门来,用刀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顿,用力之狠前所未有,导致萧问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不过他还是没后过悔,没认过错。 如今自己一死,可没人给那老东西养老了,呵,老头子真是活该。 襄都的小东西,死心塌地地缠了自己好几年,这下可算是耳根清净了。 老头子当年惹下的祸,全都被算在了自己头上,这几年可没少受人挤兑。 …… 混蛋,小爷我的命怎么这么惨? 老子才不要就这么死了! 萧问苍咬着牙,拨开面前袭来的刀刃。 老子还没摇出过一个三个六豹子,还没把飘香院的头牌追到手,还没喝过超过三百年的好酒…… 就这么去见阎王岂不是太亏了? 我萧问苍除了赌牌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生意? 萧问苍大喝一声,将周围几个敌军横扫出去,胸口更是疼起来,一失神,肩膀被砍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环视着周围厮杀着的人,耳边嗡嗡地响起来。 啊,啊,啊,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真是倒霉。 陈昂带领守军正面冲击着南军,其实以现在的兵力差,这是胜算极低的,但为了给身处敌营的萧问苍减少些压力,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了。 南军反扑得越来越厉害,陈昂被逼的一再收拢兵力,渐渐被包围压制住。 陈昂平日行军打仗就没有用大量的性命去换取胜利的习惯,相反,这个年逾不惑的将军几十年来不说是爱兵如子,也算是把士兵们当做了自己的朋友或是晚辈,尤其是手下跟随多年的将领。他也因此备受军士们的拥戴,但,这也是他的弱点。 不能让队伍在自己手里全军覆没! 陈昂现在脑中只剩了这么一个念头,自己死不足惜,但手下这些士兵总不能陪着自己这个老头子下地狱,实在不行,就只能暂且撤回城内了,如此这般还能在坚持几天。至于萧明…… 周遭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就连跟了自己许久的郭五四都受了重伤。 萧明,对不住了。 陈昂手拿令旗,缓缓上举。 ☆、逢生 嗖――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萧问苍下意识向后一闪,只觉得劲风掠过,不远处一个手拿弓箭的士兵便惨叫起来,看他垂下的手臂,先前弓箭的方向似乎正是这里。 那箭矢似乎是从很远处来的,气劲已经泄了一些,中箭的士兵只是趔趄了下,便忍痛要把箭矢拔下来,谁知动作刚到一半,那人却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手脚麻痹一般慢慢伏在了地上。 萧问苍瞳孔瞬间收缩,意外地停下了动作,直直盯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不知不觉中气势正盛的南军不知为何溃败起来,向着萧问苍背对的方向败退。 有人奔跑,有人追击,有人大喊,有人厮杀,整个画面充斥了呐喊声,哀鸣声,马蹄声与刀剑相交发出的金铁之声,喧嚣震天。 唯有萧问苍身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切的流动速度都慢了下来。 终于有人发现这里有个家伙在发呆,逃跑途中顺手一刀砍去。 嗖―― 有一只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箭矢飞来,这次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斜插在地上,黑白翎羽微微颤动,划破了四周的空气。 青年的眼神由震惊到不解,由不解到复杂,最后再到温暖只用了那么一瞬。 “傻笑什么?” 萧问苍摇摇头,用变成了月牙的两只眼睛看着对方的脸,不,应该说是面具,高高地举起手,紧紧握住伸来的手掌…… 屁股刚挨上马鞍,青年嘴里就被硬塞进了好大一枚药丸,噎得萧问苍直翻白眼,辛辣的气味直冲进鼻腔,连带着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看着面前穿着沉重盔甲的背影,无声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别乱动,自己调息。” 林绛没有回头,只顾着在敌营中左冲右突,身边只有少数的几个亲卫,看起来竟然是就靠着这么几个人率先冲到了这里。 萧问苍用力绷紧了面部肌肉,嘴角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上挑。 几息之后,青年忽然抽出林绛箭囊里的一支箭矢,猛地发力,箭头划过斜后方一人的喉咙。 林绛听见动静,回头视线一扫,正看见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漫天。 萧问苍脸上沾着鲜血,却笑得灿烂无比,“小红,一起玩吧。” 林绛的面具隔绝了一切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点了下头,便将手中大刀飞快一甩,破风之声响起,踏雪黑马长嘶一声,扬蹄狂奔。 援军一至,无暇分心的南军便是腹背受敌,陈昂见状也反扑过来,占尽优势的南军反而被围困起来,加上林绛带来的黑骑亲卫的冲击,南军几乎是瞬间奠定了败局,逃兵也渐渐出现,几万大军,分崩离析。 南军忙着逃跑,林绛这边压力减小了许多,几乎可以忽略,一行人在敌阵中央几乎像是恶霸逛集市一样,四处横行,看谁不顺眼就补上几刀。 萧问苍这边却没什么精神,身上的毒被激发,虽然服下了解药,却没有好好调息,此时浑身都像有蚂蚁爬来爬去一般,酥麻无比。他扔下掉了箭头的箭矢,忙里偷闲伸了个懒腰, “小红,回去能不能给我换个不这么难受的药?大爷的小命可差点折在这上面了,要不然,这么几个人,哈。” 林绛手肘一顶,萧问苍疼得直叫,“不想死就少说话,少动,给我调息!” 青年撇撇嘴,见情势不再那么紧张,刚要老实休息一下,眼角处却忽然有什么一闪。 “喂!那里!!!” 萧问苍忽然猛扯了下林绛,引得对方不满地哼了一声,青年指着一个角落,语速快得惊人。 “快去啊,我看见那个老家伙了,乌尔贡加,这个人千万不能留!” 林绛斜眼瞥了他一眼,见对方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开玩笑,便也不再追问。甩手抽出三支颜色不同的箭矢,搭在弓上,伸臂向天,拉作满月。 嗖,嗖,嗖―― 三支箭矢分作三个方向飞出,发出响亮的哨声,周围的赤血军瞬间改变了队形,向此出围拢过来,隐隐有合围之势。 “走。” 林绛一声令下,周围亲卫迅速跟在他身后,向萧问苍所指的位置冲去。 几骑人马在前方四处冲击,护着中间的老人拼命设法突围出去。而黑骑则从各个方向围堵几人,林绛和萧问苍则在众人身后,冷眼看乌尔贡加垂死挣扎。 周围的骑兵抽出马刀围攻落败的南军,乌尔贡加嘶喊着用枯骨般的手臂举刀抵抗,衰老如斯竟也勇猛异常,一举一动都仿佛要用尽所有力气一般。 砍掉士兵的一条胳膊,乌尔贡加转过身直面着萧问苍所处之地,高举刀刃,目眦欲裂,如同一只幼子被杀的受伤母兽,用拗口的汉话泣血嘶吼。 “页取,仇――――――――――――――” 萧问苍无力地撑着眼皮,眼球转都不转地看着老人,叹息一声,“这老头子,是个人物。” 林绛没有一丝反应,没听到一般,继续指挥黑骑一层层围上去,两国最为精锐的士兵和将领共处这一尺寸之地,仿佛要见证这位迟暮英雄最后的绽放一般。 轰隆隆隆―――――― 巨响乍起,连绵不绝。 一刹那,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山峦崩塌处,狼道峡口的石块不停向下滚落,巨大的爆炸声震动了众人的耳膜和大脑,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唯有乌尔贡加几人如同早就知道一般,趁机撤向了狼道峡。 “不要慌!混蛋,是火药。” 萧问苍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起来。他扯住林绛的缰绳,引马向乌尔贡加追去。 林绛抓住他的手,“不得急躁,大局为重。” “我这就是以大局为重!你也看出来了,要是放走了那个贡加,以后同国可永无宁日了,那老头子身子骨可还是硬朗着呢,难道要等他自然死亡吗?!” “哼,你可是和他结了血仇,是你以后永无宁日了吧。”林绛冷哼,却还是带人追了上去,一边低声嘟囔,“竟然能把火药用到这种程度……” 萧问苍拿出一把方才抢来的短刀,压低了身子,摆出个严阵以待的姿势。眼帘中只剩了滚滚而下的岩石和前方马蹄卷起的横飞烟尘。 嘈杂的马蹄声响彻了整个狼道峡,乌尔贡加奔驰在羊肠小道上,同军不再放箭,乌尔贡加也就放下了担子,一心往前冲。四周似乎早就埋下的火药不停爆炸,烟尘和炸响紧追在同军身后。 巨石滚滚而下,裹挟着躲避不及的士兵骨肉融入大地。退路早被堵得严严实实,两侧则是悬崖绝壁,如今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要么抓住乌尔贡加甚至是布置炸药的人,要么便是粉身碎骨。 萧问苍不禁苦笑,早知道就放那个老头走了,就算被寻仇也能再快活一阵子啊,看看现在,眼看着就要把自己送到阎王嘴里了。 而另一边的林绛则冷静得可怕,精确之极的动作,毫无迷茫的内心,仿佛一只无知无觉的木偶,只会重复着主人交给的动作,没有畏惧,没有心。 “跟上了!敌人附近比较安全!” 林绛招呼士兵们跟紧,自己则加快了速度,同时灵巧地躲避着落石,而他的战马显然也不是凡品,撒开了四蹄,飞快地接近了疲于奔命的乌尔贡加。而坐在他身后的萧问苍此刻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头就要被甩飞出去了。 乌尔贡加附近的爆炸声显然稀疏了许多,前进起来也更为顺畅。黑骑不愧为赤血军中的精锐,即使是在这种境地伤亡也并不多,剩下的还有几百人,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乌尔贡加剁成饺子馅了,虽然骨头渣子应该不少,口感差些。 眼看乌尔贡加的身影一点点放大,尾随着的同军士气也强了起来。 林绛伏下身子冲向乌尔贡加的身侧。萧问苍一路上气脉已经通开了许多,他压住气息,悄然无息地抽出马刀,眯起双眼,视线聚焦在乌尔贡加单薄的身影上。 距离一点点缩短。 一步…… 两步…… 萧问苍举起马刀,刀锋铮地一侧。 三步……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冲向滇州城 林绛控制马匹靠近了目标,萧问苍手拿马刀狠狠劈下去,乌尔贡加猛然发觉…… …… 轰轰轰轰―――――― 一瞬间爆炸声四起,整块山崖塌陷下来,巨石从天而降,连绵不断,天地崩摧,哀嚎四起。 林绛飞快调转马头,萧问苍刀刃虚空落下,乌尔贡加大喊着躲到另一边。 一切都在一息之间变得混乱无比,整个空间嘈杂得要撕裂人的耳膜。 “小红!”萧问苍被人从土里挖出来,疯狂左右扫视,却不见林绛的踪影,只有灰头土脸的强子领着人四处忙活着。 “小红哪去了?”萧问苍挣扎着跑向强子,抓住他的衣服。强子显然没想到他的反应,愣愣的没有动作,萧问苍见状不知为什么心里更加烦躁起来,高声道,“你倒是说话啊!小红呢?!” 忽然有什么东西被硬塞到自己嘴里,萧问苍被呛得直咳嗽,回头…… “调息。” 萧问苍傻笑,“嗯,好。” 火药问世已经许久,只是大多数还是用在炮仗烟火之类的上面,像萧问苍这样用火药放火烧街的已经算是奇葩了,可竟然有人能用火药把可以说是三大国中最为精锐的同国黑骑逼到这种程度,真是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只是南苓向来是文明最落后的地区,竟然会出现这种先进的技术,真是让人不可置信。 狼道峡两边的出口都被岩石堵了个严严实实,众人只能硬生生爬上了山崖,这下可好,先不说人员损失,就是剩下这三百多人也没办法和大部队汇合,众人只能从南方国境滇州,也就是同国南将军历来镇守的地方绕道,然后直接回到京城。 同国边境附近很少要高大的乔木,四处净是稀稀落落生长灌木的荒原,几百里看不见一户人家。 林绛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来,结果如今别说什么胜利斩获,连个养伤的地方都没有,唯一的收获便是捡回了只脸皮胜墙皮的树袋熊。 萧问苍一开始便以自己有伤,林绛有药的借口赖上了林绛的马背,如今五六天过去,已经恢复得生龙活虎的伪病号还是死赖在林绛爱马――雪里黑的背上。让我们冷艳高贵的千里马同志苦不堪言。众人想了无数个方法,却全数被毫无悬念地攻破。 你要是想把他扔下马背,树袋熊就会无比痛苦地捂住胸口,表示自己重伤未愈,拒不迈步;你要是打他骂他,他就会在泥坑里打滚,那阵势,绝对能让在场所有人想起三年前自己吃了什么。你要是想让别人代替林绛带着他走,那么,请为那个代班的孩子祷告吧,这孩子完了!无人性,无节操,无廉耻的三无树袋熊会用尽一切惨无人道的方法折磨这位命苦的仁兄,直到他主动向林绛哭诉辞职为止。 综上所述,我们这只长满獠牙的树袋熊就定居在了林绛这棵大树上,宁死不下来。 萧问苍靠在林绛的背上,面对着雪里黑扭得高傲无比的屁股,舒服地向里面蹭了蹭,林绛厌恶地往后挪,再蹭,再挪……好吧,挨了一拳后,萧大爷终于老实了。 刺眼的太阳刚温和了一点,四周没有一点高大的参照物,天空显得无比广大,湛蓝湛蓝的,仿佛要把人给包进去。荒野上,只有风声,枯草的摩擦声与马匹凌乱的足音悠悠传来,悠悠离去。 忽地一声尖锐的长啸,空中有鹰隼展翅划过,仿佛一句开场,悠悠的蛮族长调就这么悄悄地飘了出来。 萧问苍闭着眼睛,靠在林绛背上,唇齿间不断滑出简单之极的音符。不明意义的蛮语,不算动听的嗓音,毫不婀娜的调子,却如同一只长满老茧的粗壮手掌,穿透皮肉,无比温柔地一寸寸抚摸你的骨骼。 渐渐嘶哑的嗓音随着悠闲的马蹄声,在人身侧绕旋,直至那喉咙再发不出一丝声音,直至灿烂如山花的晚霞泼满了了整块深蓝色的幕布。 接过林绛递来的水袋猛灌一气,萧问苍舒爽地吁了一声,林绛的声音淡淡传来。 “没听说你是蛮族人。” “谁说我是蛮族了?会说蛮语那是小爷我见多识广!” 林绛道;“你在蛮地的草原呆过?” “没有,我从来就没去过那里。”萧问苍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我听人说过神降草原的事,一草一木,都没落下,不过却一次都没见过,那人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那里一步,我也就没去……啊――真想去看看啊,鹰神故乡,要是能抓只鹰玩玩就好了。” 林绛没再搭话,只是把体重分到了萧问苍身上一点,牵着马缰绳,微低着头,若有所思。而萧问苍则不要脸地把整个身子都压在了林绛身上,尽力仰着头,眼睛睁得溜圆,嘴角笑意泛滥。 雪里黑一边反刍一般踱着步,马蹄哒哒敲着地面,打出一串串慢节奏的鼓点…… 缰绳忽然一紧,雪里黑不爽地摇着硕大的脑袋,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萧问苍回头。 呼―――― 吹出一个欢快的呼哨,萧问苍直起身子,挥舞手臂。 “兄弟们,咱们到了!” “郭将军,真是对不住,我们大人身体不适,不能见客,不过您的住所已经安排好了。” 小厮为‘郭五四’到了杯茶便挤眉弄眼地想赶人,‘郭五四’一边喝茶一边埋怨地看着站在一旁的‘不知名小兵’,对方瞥了他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传说中的住所其实就是几间破旧的瓦房,里面除了一张垫着稻草通铺外什么都没有。 ‘郭五四’把头盔扔到一边,也不管床铺硌人,伸开四肢瘫在了上面,一边打滚一边絮叨。 “小红你干嘛不把你王爷的金字招牌亮出来啊,看,郭五四的名头也就值这些破草,这几间破屋了。我的美酒,我的烧鸡啊……” 林绛安置好了手下的士兵,毫不嫌弃地坐在通铺上,揉着自己的腿说道;“李家世代为将,上代老将军更是用兵如神,接任李兴听说也足智多谋,此次竟然如此简单就被南军打败,事有蹊跷。” “那还不简单,纸老虎一只呗,虎父向来就盛产犬子。” “不对,你看南将军府,硕大府邸,应该会有许多下人,但我们今日却只看见了几个侍卫和三个小厮,这……”林绛说着眼珠一转,视线停在了摆成大字的萧问苍身上。 “诶哟,这是什么,被子?怎么这么薄……诶?” 萧问苍拎着被扔到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摆出了苦瓜脸看着林绛,“先不说你从哪搞到的,喂喂,到底想干什么啊你。” 林绛卸下身上的盔甲,“你有两个时辰休息,天一黑就随我去一趟将军府。” “穿着这个?看样子可不是去喝茶的吧,累了这么多天,就让睡两个时辰,你这么剥削人,还不发月钱,让不让人活了啊!” 对方居高临下地瞟了一眼他,“现在不到两个时辰了。” 萧问苍瞬间脸朝下躺倒,死猪一样平摊不动了。 两个时辰后,两个黑影一闪跳下高墙,溜进了将军府后宅。 果然有猫腻,几进几出的大宅子里房间众多,里面却大多是黑漆漆一片。除了来回巡视的侍卫手提的灯笼外几乎没有一丝亮光。 两人躲开一队巡夜人,林绛右手一挥,萧问苍便一纵身闪进了最中央唯一灯火通明的院子隔壁。 萧问苍趴在墙壁上听着隔壁的动静,林绛站在他身边望风。 黑暗中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林绛连忙捅了捅萧问苍,同时自己绷紧了肌肉,慢慢向后退。 人影渐渐显出原形,只见对方竟然视两人为无物,自顾自地沿着墙壁蹑手蹑脚地走,走到两人身旁的墙前面,挽起了袖子,二话不说就往上爬。但是这人显然笨手笨脚,刚爬了两步就滑了下来。那人显然很是懊恼,挠了挠后颈又开始努力地爬。 爬两步,滑下来;这次爬三步,滑下来……终于,一个没注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那人似乎是怒了,狠狠捶了下地面,歪着头左扭右扭,视线从楞成了石像的两人面前扫来扫去,忽然,他一顿,接着哆哆嗦嗦地把头摆正,看向两人,眼中满满的都是惊讶与慌乱。 “噗――” 萧问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林绛回过神猛捅了他一下。 那人眼睛瞪得溜圆,慢慢吸着气,似乎在酝酿着尖叫,张嘴…… 嘭! 林绛不等他发音,纵身过去一掌击晕了他。那人身子一软,摊在了林绛怀里。 林绛皱着眉头看自己怀里的奇葩,满脸无奈。萧问苍在一旁捂着自己的嘴不停地小声笑着。 林绛一个眼刀扔过去,责备他幸灾乐祸。 萧问苍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心情舒爽。 林绛一指怀里的家伙,让他想办法。 萧问苍摊手,表示自己没办法;接着一指出府的方向,双手合十放在脑侧,表示不如回家睡觉。 林绛摇头,那不就白来了,再者这个家伙已经看见有人潜入了。 萧问苍指指那家伙,那就一起带走。 林绛嘴角一抖,把那人扔到萧问苍怀里,转身就走。 萧问苍撇嘴,泄愤般地狠狠捏了怀里人的鼻子。 “我说小红,咱们就应该留在家里恩恩爱爱地睡觉,你看,搞回来个这东西,也不能吃,也不能穿,留着还嫌他一点慧根都没有,多余啊!”萧问苍趴在铺上说道。 林绛看着墙角摊着的那一坨,心里也无奈的很。本来只是想去探查一下,结果什么消息都没弄到不说还把这家伙带了出来,看他身上虽然爬墙时脏得面目全非却仍然能看出名贵的袍子,这人或许地位还不低,这要是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林绛走过去,先是点了那人的哑穴,然后在萧问苍惊讶的目光里狠狠一巴掌扇过去,对方的头瞬间撞在了墙壁上,咚的一声闷响。 那人彻底醒了,瞬间跳起来似乎想大叫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终于认识到这一点后,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一闪一闪的,双手捂着自己的头缩成了一团。 萧问苍忽然涌上了欺负小孩子时的负罪感。 林绛显然是没有这种感情的,他过去把对方从墙角揪出来,视线如同无数小片刀,刷刷刷刷地刺在对方身上,恶狠狠地说道,“等下我会解开你的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被我发现你说谎或是有什么企图……” 那人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林绛满意地点点头,伸手解了穴。 “你是什么人?” 对方吸了吸鼻涕,“我,我,李兴” “什么?!”林绛瞪大了眼睛,后面的萧问苍张大了嘴。 “你说什么?你就是李兴?!” 对方吓得往后一退,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你,你们要干嘛?我可是封疆大吏,边南将军!你,你,你……你能不能让我回家?” ………… “噗――哈哈哈哈哈……”萧问苍再次忍不住大笑起来,“猛啊,猛啊,我们名震天下的边南将军哦,将门虎子哦,看看那个熊样!“ 李兴揉揉眼睛,满脸委屈地看着萧问苍狂笑,弱弱地开了口:“你,你笑什么啊?我,我,我真没说谎,我真是李兴。” 萧问苍满脸通红地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无比,“我没说,呵呵,我,哈,没说你不是李兴,别哭啊,乖。” 林绛皱着眉头看李兴撅嘴怒视萧问苍,若有所思。 “郭将军!郭将军!”敲门声乍响,频率之快让人惊讶,屋子里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郭将军,我们李大人有要事有请,快,马上!” “李大人?不是在这里吗?” 萧问苍说着,和林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地上的‘李兴’。 “我,我,我……” 对方似乎也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 ☆、将军府奇遇 “郭将军,真是对不住,我们大人身体不适,不能见客,不过您的住所已经安排好了。” 小厮为‘郭五四’到了杯茶便挤眉弄眼地想赶人,‘郭五四’一边喝茶一边埋怨地看着站在一旁的‘不知名小兵’,对方瞥了他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传说中的住所其实就是几间破旧的瓦房,里面除了一张垫着稻草通铺外什么都没有。 ‘郭五四’把头盔扔到一边,也不管床铺硌人,伸开四肢瘫在了上面,一边打滚一边絮叨。 “小红你干嘛不把你王爷的金字招牌亮出来啊,看,郭五四的名头也就值这些破草,这几间破屋了。我的美酒,我的烧鸡啊……” 林绛安置好了手下的士兵,毫不嫌弃地坐在通铺上,揉着自己的腿说道;“李家世代为将,上代老将军更是用兵如神,接任李兴听说也足智多谋,此次竟然如此简单就被南军打败,事有蹊跷。” “那还不简单,纸老虎一只呗,虎父向来就盛产犬子。” “不对,你看南将军府,硕大府邸,应该会有许多下人,但我们今日却只看见了几个侍卫和三个小厮,这……”林绛说着眼珠一转,视线停在了摆成大字的萧问苍身上。 “诶哟,这是什么,被子?怎么这么薄……诶?” 萧问苍拎着被扔到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摆出了苦瓜脸看着林绛,“先不说你从哪搞到的,喂喂,到底想干什么啊你。” 林绛卸下身上的盔甲,“你有两个时辰休息,天一黑就随我去一趟将军府。” “穿着这个?看样子可不是去喝茶的吧,累了这么多天,就让睡两个时辰,你这么剥削人,还不发月钱,让不让人活了啊!” 对方居高临下地瞟了一眼他,“现在不到两个时辰了。” 萧问苍瞬间脸朝下躺倒,死猪一样平摊不动了。 两个时辰后,两个黑影一闪跳下高墙,溜进了将军府后宅。 果然有猫腻,几进几出的大宅子里房间众多,里面却大多是黑漆漆一片。除了来回巡视的侍卫手提的灯笼外几乎没有一丝亮光。 两人躲开一队巡夜人,林绛右手一挥,萧问苍便一纵身闪进了最中央唯一灯火通明的院子隔壁。 萧问苍趴在墙壁上听着隔壁的动静,林绛站在他身边望风。 黑暗中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林绛连忙捅了捅萧问苍,同时自己绷紧了肌肉,慢慢向后退。 人影渐渐显出原形,只见对方竟然视两人为无物,自顾自地沿着墙壁蹑手蹑脚地走,走到两人身旁的墙前面,挽起了袖子,二话不说就往上爬。但是这人显然笨手笨脚,刚爬了两步就滑了下来。那人显然很是懊恼,挠了挠后颈又开始努力地爬。 爬两步,滑下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次爬三步,滑下来……终于,一个没注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那人似乎是怒了,狠狠捶了下地面,歪着头左扭右扭,视线从楞成了石像的两人面前扫来扫去,忽然,他一顿,接着哆哆嗦嗦地把头摆正,看向两人,眼中满满的都是惊讶与慌乱。 “噗――” 萧问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林绛回过神猛捅了他一下。 那人眼睛瞪得溜圆,慢慢吸着气,似乎在酝酿着尖叫,张嘴…… 嘭! 林绛不等他发音,纵身过去一掌击晕了他。那人身子一软,摊在了林绛怀里。 林绛皱着眉头看自己怀里的奇葩,满脸无奈。萧问苍在一旁捂着自己的嘴不停地小声笑着。 林绛一个眼刀扔过去,责备他幸灾乐祸。 萧问苍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心情舒爽。 林绛一指怀里的家伙,让他想办法。 萧问苍摊手,表示自己没办法;接着一指出府的方向,双手合十放在脑侧,表示不如回家睡觉。 林绛摇头,那不就白来了,再者这个家伙已经看见有人潜入了。 萧问苍指指那家伙,那就一起带走。 林绛嘴角一抖,把那人扔到萧问苍怀里,转身就走。 萧问苍撇嘴,泄愤般地狠狠捏了怀里人的鼻子。 “我说小红,咱们就应该留在家里恩恩爱爱地睡觉,你看,搞回来个这东西,也不能吃,也不能穿,留着还嫌他一点慧根都没有,多余啊!”萧问苍趴在铺上说道。 林绛看着墙角摊着的那一坨,心里也无奈的很。本来只是想去探查一下,结果什么消息都没弄到不说还把这家伙带了出来,看他身上虽然爬墙时脏得面目全非却仍然能看出名贵的袍子,这人或许地位还不低,这要是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林绛走过去,先是点了那人的哑穴,然后在萧问苍惊讶的目光里狠狠一巴掌扇过去,对方的头瞬间撞在了墙壁上,咚的一声闷响。 那人彻底醒了,瞬间跳起来似乎想大叫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终于认识到这一点后,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一闪一闪的,双手捂着自己的头缩成了一团。 萧问苍忽然涌上了欺负小孩子时的负罪感。 林绛显然是没有这种感情的,他过去把对方从墙角揪出来,视线如同无数小片刀,刷刷刷刷地刺在对方身上,恶狠狠地说道,“等下我会解开你的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被我发现你说谎或是有什么企图……” 那人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林绛满意地点点头,伸手解了穴。 “你是什么人?” 对方吸了吸鼻涕,“我,我,李兴” “什么?!”林绛瞪大了眼睛,后面的萧问苍张大了嘴。 “你说什么?你就是李兴?!” 对方吓得往后一退,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你,你们要干嘛?我可是封疆大吏,边南将军!你,你,你……你能不能让我回家?” ………… “噗――哈哈哈哈哈……”萧问苍再次忍不住大笑起来,“猛啊,猛啊,我们名震天下的边南将军哦,将门虎子哦,看看那个熊样!“ 李兴揉揉眼睛,满脸委屈地看着萧问苍狂笑,弱弱地开了口:“你,你笑什么啊?我,我,我真没说谎,我真是李兴。” 萧问苍满脸通红地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无比,“我没说,呵呵,我,哈,没说你不是李兴,别哭啊,乖。” 林绛皱着眉头看李兴撅嘴怒视萧问苍,若有所思。 “郭将军!郭将军!”敲门声乍响,频率之快让人惊讶,屋子里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郭将军,我们李大人有要事有请,快,马上!” “李大人?不是在这里吗?” 萧问苍说着,和林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地上的‘李兴’。 “我,我,我……” 对方似乎也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 ☆、病美人?病夜叉! “郭将军!真是有急事,能快一点吗?”门外的人更加着急地砸起门来,看样子是真着急了。 萧问苍朝林绛挤挤眼睛,高声叫门口的人等一下,同时猛地扑向了李兴。对方刚要大喊便被点了全身大穴,动弹不得。两人把士兵的衣服套在了李兴身上,让他横躺在床上,走之前萧问苍还特地用纱布把他的脸缠了个结结实实。 “将军,这是……”敲门的小厮眼睛不停往屋子里飘。 萧问苍让开身子,让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况,“唉,我这个兄弟啊,路上乱吃东西,非要吃什么果子狸,你看,染上了种奇怪的肺炎,还全身溃烂,起脓包,整个人弄得像滩那什么似的,唉,他养的两条狗一只驴都死了,唉,唉……对了,我看你这么有兴趣,进去研究一下吧。“ “呃,还是,算,算了吧,正事要紧,正事要紧。”侍卫用极其恐惧的眼神瞟了一眼里面浑身缠满绷带的人,飞快后退了五六步,顺带着远离了从那屋子里出来的萧问苍和林绛。萧问苍摊摊手,跟在小厮后面不停地问他认不认识厉害的大夫,还问他手头富不富裕,吓得对方连头都不敢回。 “将军请进。”小厮说完如释重负,飞似的溜了。 这里是将军府内宅,昨天两人想要潜入却被李兴发现败兴而归的地方,这才算是看到了个原来面目。作为同国封疆四吏的府邸,这里也算得上是宏伟了,只是下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萧问苍所在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可怖。 林绛看了眼面前的厅门,冲萧问苍点点头,两人便走了进去。 刚打开门,一股刺鼻的药味便冲了过来,还有久病人房间里特有的憋闷感萦绕过来。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卧房,中央一张雕花木床上围了一层层的帘子,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明显那里是有人的。 难道那小厮说的是真的,年纪轻轻的李兴真的得了重病? 但要是如此,那个健康得像头牛的‘李兴’又是谁? “咳咳咳……” 床上忽然传出剧烈的咳嗽声,萧问苍定睛一看,里面的人影缓慢地动着,似乎是在挣扎地坐起来。 一只苍白的手从中颤抖着伸出来,似乎是想撩开纱帘,谁知一时没撑住,那手摇晃了一下,抓着帘子倒了下去,支撑帘子的竹竿发出咣当的一声倒在地上,同时一层层的纱幔被他抓得纷纷落了下来,飘扬了那么一瞬间,便覆盖在了下面人的身上。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你们,你们还是来了……”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弱不可闻。忽然他猛地拉下自己头上的纱缦,露出了一张苍白清瘦却毫无萎靡之气的脸,遍布血丝的双眼中闪烁着精光。 干瘦苍白的手指紧紧捏着床单,用力到肌肉都微微颤抖起来,柔弱无力却硬撑着瞪向两人,仿佛一只濒死的野兽,随时准备着拼死的最后一搏。 林绛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萧问苍拦住了。萧问苍转身向青年玩味一笑,“正是,那你又能怎么样?” 青年听罢微微一笑,挣扎着站起啦,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到萧问苍面前。他的个子比萧问苍稍稍矮一些,微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萧问苍的眼睛,伸出手无力地抓住对方的衣领,缓慢地说道: “你可以害死我父亲,可以让我变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你不该动他,不该……你怎么敢动他!” 青年忽然嘶吼起来,恶狠狠的,仿佛要吃了对方一样。 萧问苍眼睛一眯,回头看向林绛,对方正皱着眉头看着青年。萧问苍心中一转,冷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这幅德行,你还能怎么样?”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退后了几步,猛地把手高高举了起来。萧问苍心道不好,连忙冲过去,却晚了一步,青年已经将手中的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竟然和火药爆炸有几分相似。 与此同时,早就埋伏在四周的士兵从房间的各个大门进来,几乎一瞬间就把几个人包围了起来。 “我能做些什么?”青年忽然笑了起来,灿烂的笑容和苍白的面孔好不搭调,“我能让你死。” 萧问苍无奈看这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本来只是想逗逗人家,顺便看看能不能诈出些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想到碰见这么个不好惹的。 回头看看林绛,他竟然完全视兵士为无物,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病弱青年,那眼神仿佛在研究什么功课一般。 “把他还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你们。”青年无力地说着,那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他身后像是侍卫头一样的人伸手扶他,却被毫不留情地推开去。 萧问苍刚想开口坦白自己是闹着玩的却被林绛先一步开口,“杀?你身中剧毒还想着要杀人?” 林绛暗暗给萧问苍递了一个眼神,他了然的不再开口,就戳在哪里看戏。 “就算我死在这里又能怎么样?你也照样会死,他也照样在我们手里,我们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绛面无表情地说着能气死人的话,对方也不负众望地再一次气得不行,细瘦如枯枝的手指颤抖着指着林绛,却不停地咳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绛细细端详着青年的表情,道“其实,你也知道我们的目的,只要你答应了,我就能为你解毒,还有他也能被放回来。” “混蛋!” 青年拼着命喊道,“我,我李家世代为将,如今传到我手中,怎么能,怎么能行如此作为!” 林绛的表情悄然柔和起来,旁边的萧问苍却有插嘴道: “哼,你不顾惜自己,难道也不管他了吗?别忘了,我们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呵呵呵。” 萧问苍猥琐无比的笑起来,那表情自然到就像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一样,引得林绛都微微皱眉。 萧问苍就猜到昨天遇到的那朵奇葩对青年重要得很,果然,对方表情忽然变得痛苦至极,许久都没说话,而萧问苍就充满耐心地等在一边。 青年低垂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着,“哥哥……我,我,李复对不起你了……” “什么?!”林绛听言一愣,“你说你叫什么?” 而那青年就像没听见一样,忽然疯子般的大喊起来,“我死,他也死,我们在地下重逢,留得我李家百年英名,这样岂不快哉!给我杀,杀了他们――” 士兵们同时抓起武器向林绛二人攻去。 “唔――” ☆、出逃 “什么!” “什么?” 萧问苍和林绛难得心有灵犀地说了同一句话。 随着侍卫长将刀刃抽出李复的身体,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身子终于倒了下去。 林绛第一个冲过去,狠狠给了那侍卫长一掌,将青年的从对方手里抢了过来。 “萧问苍,我们冲出去!” “好嘞!” 两人飞快抽出刀刃,配合异常默契地击退了众人,趁机从窗子跳了出去。 “现在去哪?” 萧问苍一边跑问道。 “藏起来……” 林绛背着李复飞奔,已经有些气喘。身后一队士兵紧紧追着,一群人在街上横冲直撞,引得人们纷纷侧目而视。萧问苍四处张望,忽然抓住林绛一只手,钻进了一家赌场。 “快快快,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大大,要大!” “哈哈哈……” 赌坊中人头济济,几乎没有什么下脚的地方。几人挤进来,赢得了满堂骂声。萧问苍一低头,拉着林绛钻进了赌桌底下。两个大活人加上一个半死人,在一张桌子下,整整垫出了两层,林绛的肩膀正好顶在萧问苍的胃上,而半死的李复整个完成了个高难度造型,一只脚正好压在萧问苍的脖子上,三个人挤成了一大团。 许久后,似乎没有人再追来,萧问苍第一个受不了跳出了桌子,挤开周围的赌徒狠狠吸了口新鲜空气,抹着衣服上被踩出的脚印,却迟迟没见林绛出来。 “小红,你怎么还不出来?” 萧问苍把头伸进桌子下面…… “噗――” “笑什么笑!” 林绛破天荒的红了脸,狠狠瞪着萧问苍不住挣扎,却因为手臂被卡住,怎么都没法子把李复从自己身上弄下去。 “我,噗――我没笑你,噗,就是,你这个姿势,呃,嗯,很有难度。” “滚开!” “你确定?我要是滚了,就没有人帮你把这小子的屁股从你脸上挪开了哦。” “给我滚!!!” 林绛怒道,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萧问苍揉揉自己笑疼的肚子,把林绛从桌子底下拉了出来。 林绛站起呼啦一甩袖子,把萧问苍推开一段,对方却狡黠一笑。 “第一次看你这么生气,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种事啊,真不知道你是老成还是幼稚。” 林绛狠狠剜了他一眼,“快走,估计强子他们已经被监视起来了,我们要想办法把李兴救出来。”说罢便快步往出走,把李复这个大包袱丢给了萧问苍。 萧问苍无奈背起了李复追过去,“把李兴救出来?怎么,不管你的黑骑了?” “哼,”林绛冷哼,高仰着头走得大步流星,“什么是黑骑?那可是本王的亲兵,怎么可能连这种小事都解决不了?” 萧问苍看着林绛的背影,不知所谓的浅浅笑了起来。 两人把李复安排在一间偏僻的废弃马厩里,林绛留下想办法吊住他一口气,而萧问苍则再一次回到了黑骑所在的那个小院。 果然,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边南兵,萧问苍打晕了一个,趁换岗的时候混了进去,偷偷进了他原来住的那个房间。 “你回来了!王爷呢?” 萧问苍刚进来便被强子一把抓住。他把手指放在唇间做出嘘的动作。 “先别着急,我们走之前扔到床铺上的那个人呢?” “在那,”强子把萧问苍引到床边,“我感觉他们在找的应该就是这人,就让几个受伤的兄弟和他一样躺在这里,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李兴果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僵尸造型躺在那里,萧问苍给你强子一个大拇指,便俯下身子凑到李兴耳边,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还有意识,听着,我带你去见李复,但是你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先杀了你,在杀了他,懂了吗?”说完,萧问苍伸手为他解开了穴道。 李兴一恢复自主便砰的跳了起来,“小复在哪?” “闭嘴!”萧问苍堵住了他的嘴巴,“不许大声说话!” 李兴疯狂点头,认错态度良好,萧问苍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着,我等下还会点住你的穴道,出了这个院门后再解开,然后你一定要听我的吩咐,要不然我就把你片了卷葱吃!” 说完他又点了李兴的穴,让他再一次恢复了僵尸状态,然后转向一脸期待的强子“抱歉,这次,我就没法子带这么多人走了…… 强子的表情瞬间变得沮丧起来。 “你留在这里,一定要想尽办法保住剩下的黑骑,焰王的亲兵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对吧。” “哼!还用你说?”强子挺胸说道。 “好嘞,兄弟,那我先走了,改日再见。” 说罢萧问苍便走出院子找来了一个边南军,谎称要把生了瘟疫的士兵埋掉,两人一起把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李兴抬出了小院,结果刚走出其他人的视线,那好心的士兵便被一砖拍晕,扔到了垃圾堆里。 “好了,跟我走。” 萧问苍带着脸上缠满纱布李兴完全没有被抓捕的样子,穿着边南军装招摇过市,一路上李兴的纱布脸吓哭了一个好奇偷看的小女孩,而萧问苍则顺走了小贩的两屉包子。 趁人不注意,两人闪进了林绛落脚的马厩。 李复此时竟然已经恢复了意识,虚弱地靠在墙上,一张俊脸上插满了银针。 “小复!” 李兴飞快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李复。对方吓了一跳,看着李兴缠满的脸颤巍巍地说道, “你,你是,哥哥?”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弱弱的那个是李复,声音很大的事李兴。 李复艰难地回头狠狠瞪着萧问苍,“你对,对,哥哥做了什么?” 萧问苍奸笑,“你猜呢?” “我,我……咳咳咳” 李复一边咳嗽一边按着肩膀上的伤口,面色痛苦无比。 “哦,我的脸吗?好像……有点热。” 萧问苍噗地一声笑出来,而李复则在李兴摘下纱布的那一瞬间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兄弟 “预备――行动!” 萧问苍一声令下,李兴闪身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随之传来,萧问苍冷笑一声,从另一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又来了!偷东西啊!抢劫啊!抓小偷!!!” 药房掌柜尖叫着狠拍大腿,“怎么总抢我们店啊!就不能换一家吗?!混蛋――” “小复!”李兴挥舞着手中的烧鸡和包子冲进了一间小小的茅屋,猛扑到正在让林绛把脉的李复身上,“看啊,有好吃的,厉害吧。” “厉害,哥哥最厉害了。”李复宠溺地摸着李兴的头顶。 “小红~~~我也回来了,我也要~~~”萧问苍咬着手指说道。 “药材呢?”林绛无视萧问苍扭来扭去的身子,二话不说直入正题。 “嘁――”萧问苍把药扔到了林绛怀里,指着墙角处不满地撅嘴,那里李兴正在为李复喝药,同时李复在细心地为李兴剔骨头,“你看人家,多好啊,你再看看我,多惨啊,你要的那些药材那么贵,掌柜看得像自己的漂亮老婆一样劳,连偷都不好偷,一天天累得要死要活,连个给剔骨头的人都没有。” “萧兄,你怎能又带着哥哥去偷窃?这可不是君子之道。”李复抽出时间说道。 “闭嘴!剔你的鸡骨头去!”萧问苍呲牙。 “小复,我……”李兴可怜巴巴的看着李复,大眼睛一闪一闪。 “哥哥,我不是怪你,不管你的事,是萧兄的错。”李复安抚地拍着李兴的背,对方咧嘴一笑,又扑到了他怀里。 “靠――”萧问苍挠头,“大爷我受不了了!要秀恩爱就给我钻到被窝里秀去,别让我看见!” 李兴脸一红,把脸埋了起来。 “靠――你脸红个什么劲啊!”萧问苍崩溃。 “李复。”林绛忽然开了口,淡淡的语气仿佛注入了一汪清泉,瞬间凝住了空气,李复正襟危坐,道了一声是。 “边南军平时是否是由你统领?” “是。” “那这次叛变你可看出了些端倪?” 李复叹了口气,“唉,不瞒你说,在下卧病已久,只得把手中事物交给手下王奕,本以为他忠心耿耿,没想到不知不觉中被他架空,还落到了如此田地。” “嗯。”林绛点头,然后抬起视线紧盯着对方,“你和李兴,是什么关系?” 李兴听了瞬间紧绷起来,而李复则沉默了好一阵,才慢慢开口。 “问我们的事?兄台是不是应该先给李复交个底?是敌是友,身份如何,目的如何……李复对两位可是毫不了解,这……” “哼,你摸摸自己的心,要不是有我们救你,那东西早就歇下了,竟然还……” “可以。”林绛打断了萧问苍的唠叨,“不过相对的,你要告诉我李老将军真正的死因,以及所谓的‘他们’是谁,要做什么,总之,所有的事情,我全部都要知道。” 李复皱眉“不行,事关重大,我……” “本王林绛。” “什么?”李复腾地站起来,“赤血军焰王?!” 林绛点头,“这样,可以说了吧。”他动也不动地看着李复,眼中写满了不容置疑。 李复把头转向萧问苍,“那这位是……” “我是小红家的那口子,不用管我了,快说吧。” “闭嘴!”林绛瞪他,却只收获了一个痞兮兮的大笑脸。然后他转过头又向李复说道;“你叫李兴哥哥,可我从没听说过李老将军有两个儿子。” 李复低头看着李兴,深深叹了口气,道: “王爷,萧大哥,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谢,我这里也不敢隐瞒了,我确实是李家的二子,只是,我母亲是南苓人,而且还是歌妓,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父亲向来是不许我出现在人前的。” “不只是这样吧……”萧问苍奸笑着插嘴道,“先不说你能自由调动边南军,光是你们两个,嘿嘿,可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李兴的身子明显抽搐了一下,变得紧张无比,李复沉默良久,然后猛抬起头,光明正大地注视着面前的两人;“是,我,我和哥哥是……” “小复!”李兴高声叫了出来。 “没关系,哥哥,我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说罢他抬起头看着萧问苍说道,“没错,我和哥哥是在一起的,那又如何?” 林绛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却显得并不惊讶,而萧问苍则收敛了笑容,走到李复身边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引得对方又咳嗽了起来。 “兄弟,不容易吧。” 李复倏然睁大了眼睛,李兴的大眼睛泛滥起水花,哇的一声便抱住萧问苍哭了起来。 “他,他们都说我们是疯子,说我们恶心……” 萧问苍刚要摸摸李兴的头,对方就被李复不着痕迹地拉走,让李兴抱着他自己。 “谢谢,真的谢谢。”李复低垂着眸子,“很少有人这么想。”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绛一眼。 “我说过了,我母亲是南苓的歌妓,父亲无意之间有了我,不得已将我们母子接进府来,只是……”李复苦笑, “只是举国皆知,李家世代镇守边南,不知多少先祖死在了南苓人的手里,我和母亲,在府中连个下人都不如,父亲从不让我们出后宅,以防辱没了李家的声誉。那段日子,母亲帮家里的下人绣南苓的头巾,而我则在厨房帮工,来换些吃的。” “其实,我那时候也恨过父亲,恨周围的每一个人,那时候,我想的就只有一件事,我要飞黄腾达,我要得到父亲所有的东西,再把他在意的那些东西全都毁掉,就在他面前。” 李兴伸手去摸李复的脸,对方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脸上摩挲。 “母亲不识字,我就偷偷到家学偷学,呵,一次,我正好在那里有好几个人让一个孩子帮他们做功课,那个傻孩子,委屈得都要哭了还不敢说一个不字,你猜,那人是谁?” 。萧问苍抿嘴一乐,“那是谁?” 李复温柔无比地看着李兴,轻声笑道, “当时,我就想,那是谁啊,这么傻,” “你才傻!”李兴抗议道。 “恩恩,你不傻,”李复揉了揉他的头,随即眼神黯然下来,“那是父亲第二子,父亲已逝正妻的孩子,他是个很‘有用’的人,能给我和母亲带来各种用品和食物,能作为我的挡箭牌,我的伪装,让我有可能去做一直以来梦想去做的事情,我,利用他良多,但是,母亲去世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却只有他,不管我做过什么,负过他多少,他还是在我身边……从那时起,我就决定,那些我一直追求的东西,我都不需要了,我要把最好的东西,全都拿到哥哥面前,他是这世上,我仅剩的执念了。” 萧问苍调笑,“你确定他不是没发现你耍他玩?” 李复含笑摇头,却听到林绛冷冷开口: “所以说,李家长子早逝,边南军全部以你马首是瞻,全是这些年你的苦心所致?那,你空给李兴这么个变南将军的空名又算得了什么?” ☆、再入虎口 “焰王爷,你救了小复的命,可也不能这么说啊!” 出乎意料的,没等旁人反应,李兴竟然跳了起来狠狠瞪着林绛,李复拉他却被他甩开。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也清楚,别说将军府,边南军,就是养只狗我都没养活过,小复做了那么多,我都明白,不,不用你来管!” “哥哥!那是王爷!”李复站起来拉住李兴,这一下倒不要紧,他再一次咳嗽了起来,李兴一愣,赶忙过去为他顺气。 “哼,做了那么多?你指的是他害死兄长吗?” “小红!”萧问苍也不明白林绛究竟怎么了,禁不住开口叫道。林绛却充耳不闻, “龙阳之好,近亲相奸,龌龊。” “你!” “够了!”李复拖着嘶哑的声音喊道,“王爷,这嫡庶之争自古便有之,想来王爷应是不会借此发挥的,我和哥哥也知道我们的事情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若是污了王爷的眼,我二人离开便是,我李家人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说罢他站起便走,李兴赶忙去扶住他,还不忘回头向林绛做了个鬼脸。 “李家人?无法得到李老将军承认的人算得上李家人?”林绛面对着他们的背影冷冷道。 李复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 “我问你,暗地里把边南军收归己用,李老将军岂会视若不见?哼,他的死因不会也与你有关吧……” “混蛋!” 李兴扔下李复,冲过来一拳打在林绛脸上,气的呼呼直喘,眼泪在眼眶打着转。林绛没有躲,只是歪着头伸手触上了自己裂开的嘴角。 “你懂什么?小复根本没有动过父亲一下!反而是父亲,父亲,他砍了小复一刀,还把他推下了结着冰的湖里,留下了病根,要不然,他的身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弱,这么容易就中了那些家伙的毒?你凭什么在这里,在这里说这些?我,我……” “那些家伙……么。”林绛低头思索着什么,“那么说,李老将军的死也是和他们有关的?就算是这么说,虎毒不食子,李老将军就算是不喜他,到底也是养育了他十几年,忽然要伤他,也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那是因为他发现了我们的事,父亲要举刀砍我,小复为了帮我挡才被推进去的!好了吧!好了吧!你高兴了吧!!!你,你干什么,我……” 李兴的眼泪刷刷掉了下来,李复蹒跚地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的肩膀。 林绛刚要开口却被萧问苍一把抓住了手腕,将他扯出了房间。 “你干什么?”林绛甩开他的手。 “干什么?”萧问苍苦笑,“我才要问你干什么,你和他们兄弟无冤无仇,这次又是伸手救了李复,现在何苦来为难他们?看李兴那副样子,分明是因为他们兄弟相恋受了不少委屈的,你又何必来借他的伤疤?” “不对!他们这么做是不对的,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不会有,人若是奢望自己本得不到的东西,就,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 林绛恍惚地说着没有条理的话,眼睛都没有对焦,仿佛丢了魂一般。萧问苍看着这样的林绛只觉得心里不好受得很,想问他从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能把哪怕面对生死也能冷静应对的同国焰王变成这幅样子,却又明白像林绛这样的人,就算是问也是万万问不出什么的,只能盼着有哪天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说出来了,可是,这有何其不易。 萧问苍头脑一片空白,无知无觉地伸出手扶住林绛的后脑,渐渐用力,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推。 挡脸颊还差一丝便要贴到萧问苍胸膛的时候,林绛忽然回过神来,猛地挣出了他的怀抱,用一种提防,排斥的眼神盯着他。 萧问苍只觉得心里一揪,忙大大咧咧地笑道,“还以为能趁机占你些便宜,怎么这么快就不傻了?” 林绛和平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样瞪了他一眼,仿佛已经习惯了他乱七八糟的言行,萧问苍在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小红啊,说起来我们和李兴他们并不是对立的,关系太过僵硬,不大好吧。” “嗯,”林绛点头,满脸严肃,似乎是真的在反省,“是本王失态了。” 说完他深吸了几口气,再一次走进小屋,却已经是人去楼空。 “糟了,”萧问苍说道,“边南叛军正在通缉他们呢。” 林绛眉头一皱,转身便冲了出去。萧问苍扫视了一圈,将李复要用到的药材拿上,也跟着跑了出去。 天色渐晚,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起来,但还是不见兄弟二人的身影,两人一路找去,只觉得军队行动越发多起来,随着萧问苍心中也越发没底。 “诶,你看,北面怎么有这么大的烟啊?不会是走水了吧。” 路人的交谈无意中钻到萧问苍耳中, 北?那不正是茅屋的方向…… 他停下脚步,向那边望去,果然一支烟柱直冲云天,仿佛就是在几人这些天藏身之地周围升起的,附近的士兵也纷纷赶去,也不知是去救火还是抓人。 “小红。”萧问苍叫住林绛,“看。” “……”林绛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那烟柱。 “没事的,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应该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只怕会被叛军抓住。”萧问苍道,“对了,不如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不去管小复小兴会不会被抓,先去将军府探一探?” “小复?小兴?”林绛斜眼看他。 “爱称嘛,爱称,小红要是吃醋的话我就叫你小宝宝吧,显得地位不同。”萧问苍抛了个媚眼,“死相~~~” 林绛淡然移开视线,“到现在还有这种心思,真不知道你是临危不乱还是……” “没心没肺!”萧问苍笑嘻嘻地打断林绛,“只是,我们现在应该干正事了吧。”说着又是一个大大的媚眼。 林绛沉思了一会,望着北方浓烟缓缓摇头。 “哈哈哈,我的二爷,真是想不到啊,你还有这么一天!” 主座上一个四十几岁的高大汉子笑得爽快无比,却没得到什么回应,他眉毛一皱,几步跨下来狠狠捏住面前人的下巴。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你还给我狂什么狂?给我求饶啊!说‘王大爷,小的错了,小的这就给你倒洗脚水去’啊!给我说!!!” 李复抬起眼睛轻瞟了他一眼,仿佛在看着的并不是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男人,而是一只可悲的蝼蚁。 “王奕呢?” 男人脸色一青,一巴掌狠狠扇在李复脸上,李复久病又添新伤,那里经得起这么一下,登时栽了下去,嘴里渗出血来。 “就你还配见大哥?也不看看自己这幅样子,告诉你,你和你那个小东西一死,李家绝了后,这边南大将军便是大哥的东西!” “咳咳,王奕呢?叫他来见我。”李复挣扎着坐起来,仍旧是藐视着面前人。 “混蛋……”男人一把揪住李复的头发,让他看着自己,“告诉你小子,大哥是不会见你的,他可没时间去看一个废人。来,告诉大爷,你家那只小东西在哪?说得我满意了,今天就让你少吃些苦头。” 李兴看着男人离自己不过咫尺的脸,愣了一下,随即竟然笑了出来,那笑声连续且神经质,听得人毛骨悚然。 “笑什么?!给我闭嘴!” 男人再次给了李复一个巴掌,李复这次没有在试图站起来,而是就这侧躺在地上的姿势继续笑个不停,疯了一般。 ☆、劫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闭嘴!”男人抓住李复的领子给了他一拳,“你笑什么?” 李复有咳了半天,才无力地抬起头, “笑什么?王国政,你真是白跟了我这些年,竟然威胁我说出哥哥的下落?笑话,向来能用来威胁人的一定是他看重的东西,你可见过用三文钱来威胁别人交出黄金万两的?” “妈的。”王国政把李复扔在地上,喘着粗气转来转去,“不行,无论如何,你一定得给我把那小子交出来!” 他一斜眼,发现李复在慢慢向门口挣扎,一时怒从心起,过去狠狠一脚踩在了对方的头上,使劲碾着脚底,“跑,还敢给我想跑?你这个恶心的东西,还有你那个狗屁‘哥哥’,哈哈,什么‘哥哥’是该叫相公的吧,恶心,恶心的东西,你们两个都是!” 李复一听对方提起李兴,原本软弱无力的身子仿佛瞬间好了一般,使出了好大的力气,竟然把王国政推开了去,一双明眸死死瞪着对方,像是要把人吞下一般。 王国政没想到这么个半死的人还能挣扎至此,吓了一跳,愣了一愣。 李复喘着粗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不许辱我兄长。” 王国政终于回过神来,脸上愤怒更多了几分,“兄长?你若当他是兄长还能日日宿在他房里?你问问,整个将军府,谁人不知我们的大爷二爷是对乱伦的兔爷?只是怕了你的手段,不敢说罢了,怎么,现在你还想害我?就像害那死去的大公子一样?啊?” 李复攥紧了拳头,却奈何连站都站不起来,一腔愤恨无法纾解,只得狠狠瞪着对方。王国政一低头,正看见李复费力支撑自己,仿佛扶风细柳,随时都会折断一般,而那眼睛中却闪着一片片的精光,毫无服输认命之意,就像被猎人抓住的野狼,纵使打断了它的腿,拔光了它的牙,它仍然心心念念要取你性命。 王国政心里忽然冒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更多的却是无比浓郁的征服欲,恨不得就将面前的人完全摧毁吞得连渣子都不剩。 他一步步走过去,蹲下身,慢慢伸出了手…… “找到了!在这里。” 萧问苍压低了声音,暗暗向林绛挥手。林绛点点头,却并不动,藏在墙壁后面静静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算好时机猛地现身,扬手一把白色粉末飞散出来,几十人的巡逻兵还来不及反应便纷纷倒了下来,看得萧问苍身上一阵阵发麻,生怕那粉末沾到自己身上。 “走。”林绛把手一招,两人便闪身钻进了边南大牢。 “谁让你们进来的?”狱卒指着两人问道,却被萧问苍一掌击中了后颈,晕死过去。 一路上两人一改低调,走到一处杀到一处,看得牢房里的囚犯爽快无比,纷纷叫好。 “好样的!给老子揍死他们!!” “好嘞,一定努力揍!”萧问苍挥手笑道,却并不停顿,直直往里冲去。 “王爷!”带着惊喜的声音炸响,果然是强子他们,也真亏了这大牢建的宽敞,竟然把三百亲兵分了十几个牢房,全关在了这里。 林绛向他点了点头,拎起一个晕倒的狱卒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眼看着时间越来越紧张,林绛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红。”萧问苍叫道。 “干嘛?”林绛不耐烦道,连头都没回,继续努力地找钥匙。 “小红,你老摸他干什么啊?”萧问苍语气里满满全是委屈。 “我不是找钥匙吗!” “可是,可是,你找钥匙干什么啊?” “开门啊!” “可是,可是,门已经开了啊。” “你胡说什……”林绛猛然回头,那牢门竟然被萧问苍破坏了门轴,整个卸了下来。 林绛眯了眯眼,在强子忍笑忍得发青的大脸前面解开士兵们的绳子,带着三百人一路补刀一路光明正大地跑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将追来的士兵堵在牢房里,并往里面吹入了迷烟,牢房四周还布下了迷药,大牢方圆几里整个变成了巨大陷阱,进得来,出不来。 当日萧问苍带走李兴,第二天便有人发现少了一个俘虏外加一个士兵,这下可苦了强子,他和其他人登时就被抓紧了大牢严加看管,而作为小头领的他则被狠狠拷问了几次,虽说没被人套了什么去,却也受了些伤,这一路全靠他人背着,但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照样找机会和萧问苍贫嘴。 林绛把强子等受伤的几人安顿在一家位置方便逃跑的客栈,想来这么多人一通出逃,边南军应该不会太注意这些无法藏兵的地方。另外还派了三人到邻近的州府求援,自己则领着另外的黑骑连夜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一改李复在时松散的防备,门里门外处处都是巡逻的士兵。众人分散从各个角度潜入府中。其中林绛和萧问苍带着三个士兵正要找个不起眼的地方翻墙,熟悉无比的景象再一次出现了! 一个人正在努力无比地爬着围墙,但是这人显然笨手笨脚,刚爬了两步就滑了下来。那人显然很是懊恼,甩了甩头又开始努力地爬。 爬两步,滑下来;这次爬三步,滑下来……终于,一个没注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那人似乎是怒了,狠狠捶了下地面,歪着头左扭右扭,视线从楞成了石像的两人面前扫来扫去,忽然,他一顿,接着哆哆嗦嗦地把头摆正,看向两人,眼中满满的都是惊讶。 “噗――” 萧问苍还是与上次同样的反应,坚持不住笑了出来,而林绛也如上次冲了过去,只是这次他不顾李兴记仇愤恨的眼神,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上下端详着他的样子。 “没受伤吧,李复呢?你怎么在这里?” 李兴原本记恨着林绛今天的言辞,但如今李复不在身边,只身一人还要躲避追捕,再看见林绛关切的眼神,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又涌了上来。 “小复他,他……” “他被抓了?你这是,要去救他?”林绛一语中的,李兴瞪大了他的大眼睛。 “萧问苍,你去把他带到强子那里去。” 林绛说完李兴瞬间跳了起来,“我才不要去!我,我要去救小复!” “你能做什么?与其涉险还碍手碍脚还不如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不!我要救小复!!!” 李兴的声音太大,林绛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萧问苍轻轻拦住了。 “就带着他吧,我照顾着,总是有些事要自己去做才能安心。” 林绛皱眉,他看看萧问苍,又看了看楚楚可怜的李兴,无奈点头。 “走水啦――――――――――” 一声大喊忽然从府中钻过来,几人不约而同地飞快转过头去。 ☆、将军府,地狱间 先一步潜入将军府的亲卫看样子已经引发了骚动,该是萧问苍他们进去的时候了,林绛一把抓过李兴,脸色严肃无比,方才的关心之色一扫而光。 “听着,等一下跟紧了,不准大声说话,不准拖后腿,你要是碍事我就把你和李复丢在这里。” “我才不会拖后腿,我功夫很好的!”李兴抗议道,萧问苍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哦哦,是这样吗?不知道是谁爬个墙都爬不过去,还被小红轻轻一掌就打晕了。” “我,我,我那是被你们吓了一跳,要不然……” “闭嘴!”林绛低喝道,“正事要紧。”言罢便领头翻上了墙头。 先进去的亲卫已经按照林绛的吩咐,把他早就配置好的水雾迷魂散放入了大小水源中,这水雾迷魂散遇水即沸,散发出的无色水汽便是最厉害的迷烟,只要吸入一丝,任你有多大神通,照样倒头便睡,不省人事。 林绛一行尽管都是精锐,但奈何人数太少,只好用这等方法,也亏得林绛随身带着无数毒药迷烟,加上本人又是个天然药方百科,这才有办法与整个边南将军府一搏。 亏了这迷药,一路上遇到的巡逻兵大多浑浑噩噩,没什么战力,只有一直呆在屋内,没直接接触到水雾迷魂散的人还能抵挡一番,倒还算是顺利。 林绛此时已经和一支小队汇合,一共十几人一路来到了后宅正厅,当日李复在时这里灰暗无比,满是病气,现在却灯火通明,将军府本来雄伟大气的风貌终是展现了出来。 “滚――咳咳,滚!!!” 没等萧问苍等人冲进去,房内忽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还带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小复!” 李兴听了眼睛一红,二话不说便冲了进去,林绛阻挡不及,没办法只得留下一部分人和萧问苍在门外守着,自己和其他人也冲进房去。林绛刚刚踏上门槛,李兴发狂般的声音变刺了过来,他眉头一皱,赶忙进去。 这真是不看则已,一看惊人。硕大厅堂中站了许多卫兵,正中央一个高个子的青年身着武士服,直直站着,垂头不语。另一边一个彪形大汉则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嚎叫,身上地上到处都是鲜血,旁边一截断手软软摊在地上。 而那青年面前,一人头发散乱,衣裳被剥得精光,正对着林绛的单薄脊背上竟全是狰狞的刀伤,伤口或深或浅,深的向外翻着,几乎要露出白骨,浅的只是一道道细细的血痕,其中有的已经止住了血,显然这并不是一瞬间造成的,而是一刀刀慢慢刻上去的,那人微弱地颤抖着,刚才那声怒吼显然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如今伏在地上,连动一下嘴唇都做不到。 “李,复?”林绛试探着发出声音,这一声虽然并不大,但此刻如同惊雷掠地,震醒了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心痛得无法动弹的李兴,和李复身边失了魂的青年。 “小复!”李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想抱住李复,却看着他一身的伤口不敢妄动,只得轻轻搂住了他的头,不停抽泣着。 “兴,兴少爷……”青年看着李兴,嘴唇蠕动着轻轻说道。 “王奕!我,我杀了你――” 李兴醒悟一般,放开已然是人事不省的李复,拼了命一般向青年冲了过去。 出乎所有人的想象,李兴竟是真有几分功夫,他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向青年胸口猛刺过去,待到对方咫尺之地,竟然生生改换方向刺向对方眼睛。 但那王奕能发动起叛乱,可不是简单人物,竟是早就知道李兴动作一般将身子一侧,正好躲开了对方的匕首。 随后李兴不停攻击,王奕虽不反击,却躲得游刃有余,毫不费力。但他表情却不是得意或是轻松,而是紧皱眉头,嘴唇轻颤,仿佛受了很大打击一般。 “王奕……” 不知从何处悠悠传来一声召唤,那声音并不大,几乎让人分辨不清,但那王奕却被雷击手下动作一僵,紧接着狠狠一剑向李兴刺去。那剑刺来的角度犀利无比,让人躲无可躲,李兴见躲不开,竟然大喊一声反而提刀迎着剑锋献祭一般地冲去。 李复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正看到长剑刺进李兴的胸口,瞳孔瞬间收缩,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整个天空,都灰了。 “喝啊――” 没人注意到,那人是怎么冲过去,也没人注意到,王奕为什么踉跄后退,险些摔倒。当众人回过神来时,一个男人把一把宽刃大刀横在胸前,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还在流血,但创伤似乎并不严重的李兴,冷冷瞪着刚刚稳住脚步的王奕。 林绛用手指在刀刃上狠狠一弹,那力气极大,精钢所制大刀竟如狂风中落叶般飞快颤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响声,声音不高,却传得极远。 厅堂大门被一脚踢开,萧问苍嘴角带笑踱步进来,他两边已经汇合的黑骑鱼贯而入,暗暗成包围之势。 林绛也不回头,一把把李兴扔到身后士兵身上,“萧问苍,把地上那个收拾起来。” “谨遵圣命。”萧问苍微微弯腰,然后不急不忙地走过去。王奕看了急忙向李复跑去,想拦住萧问苍。却不想一柄大刀迎面袭来,他慌忙抬剑格挡,却只觉得手臂一麻,整个人被逼退了好几步。 林绛冷笑不语,把大刀一挥,发出破风之声,轻蔑的视线狠狠刺在王奕身上。 “那个叫,叫什么王大姨的,你整个将军府里的人都被干掉了,赶快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家当下人刷马桶吧,不过放心,我和我家小红是会给你吃饭的。”萧问苍调笑道,“不过吃什么可就由不得你了。” 王奕脸色一慌,却瞬间冷静下来,但那份平和,从让人感到深深的违和感。 “王奕……” 刚才那种声音又传了出来,但这次明显比方才清晰了许多,仿佛距离缩短了不少。 王奕脸色一白,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只见他僵硬地伸出手,剑刃指着林绛, “杀。” 房中几十个侍卫接到指令瞬间拔刀冲杀过去,而林绛这边黑骑不用人下指令便条理清晰地举剑对敌。 放眼天下,单兵能与赤血军黑骑正面抗衡的军队还没生出来,更何况这些侍卫?不过片刻,边南军便疲态尽显,反而黑骑虽然被关押多天,但那气势还在,毫不费力地便把边南军压制下来。 林绛不着痕迹地从第一线撤下来,退到萧问苍和李家兄弟所在的后方,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小瓶,从中到处两丸黑亮的药丸,喂到了他们嘴里,又拿出药膏小心涂抹在李复背上。 “王奕……” 一个身着灰色斗篷的人从后堂慢慢走进喊杀声四起的大厅,他走到王奕身旁,轻轻把手搭在了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的肩膀上。 对方明明没有使力,王奕却如同肩上被压上了泰山一般,全身紧绷起来。随后竟然自觉地后退一步,谦恭地站在了他身后。那人斗篷的帽子宽大得很,连带着脸颊也藏在了黑影里,显得无比诡异,只觉得这人走过之地,连空气都冷了几度。 “呵,呵,呵,呵,想不到啊――”他的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至极,并且尾音拉得极长,连笑声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听不出一丝高兴的意思。 “想不到竟然是你啊,我的焰王爷。” ☆、爆,爆,爆!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中犹如被泼下了一盆冰水,瞬间安静了下来。 同国皇子素来都会被封王,但这个王爷只是一小块领地,有人供养吃喝罢了,并且这些领地中还会有中央下派的监察使,侯王一般都没有实权。 只是到了本朝,出了反常的一例。林绛没有封地,却掌握着同国最精锐的军队,并且还有议政的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朝廷百官,甚至是当朝皇帝都无法遮住他的锋芒,如此侯王,同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别说此地尽是军营中人,自然是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林绛皱眉,却不动声色,继续自顾自给李复上药。他带来人也只是惊讶了一下便继续攻击,更是趁着对方分神时一举奠定胜局。 眼看着手下士兵一个个地减少,王奕眼中的痛惜越积越深,但他身旁灰衣人却已经站得四平八稳,不动声色。 终于,随着一声惨叫,厅中的最后一个边南军倒了下去,漫天血雾后,是王奕死灰般的脸,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林绛怀里虚弱无比的李复,若无所思。 剩下的黑骑默默向王奕两人靠拢,虎视眈眈地举起战刀…… “住手!”林绛忽然叫道,他把李复交给李兴,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林绛救走,那剑锋虽然刺入了胸膛,但进入不深,看着吓人,却没有伤及肺腑,此时已经没有了大碍。 林绛走到两人面前,细细端详着那灰衣人。 “请问阁下哪位?” “呵――”灰衣人身上一抖,“你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林绛眼神一冷,“在下一片实意,阁下如此戏耍在下,怕是说不过去吧。” “呵――呵――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人缓慢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喑哑的嗓音让人汗毛不住倒竖。 忽然,灰衣人飞快伸直手臂,宽大的袖子里飞出几支短箭,直直射向林绛面门。但林绛早就提防着他,侧身避开,随后闪过去,一把抓住对方射出袖箭的手臂,狠狠一拧,那人痛叫一声,而只手则以一种扭曲无比的角度软软垂下。 旁边王奕见状急忙攻来,林绛抓着灰衣人后退几部,刀刃放到他的颈前。 “不要轻举妄动。” 王奕手拿长剑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只得站在原地,“你,你放下他。” “哼,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林绛把另一只手伸向灰衣人的兜帽。遮脸的灰布被慢慢掀开,一点银色映过来,他下意识地凑近…… “呵――呵――” 轰隆―――― “啊啊啊――――――――――” 萧问苍只看见灰衣人身上忽然冒出火花来,接着不到一息,爆炸声乍响,同时响起的还有林绛的惨叫! “小红!!!” 萧问苍红了眼睛飞扑过去,一把从浓烟中抱出痛苦挣扎着的林绛。他脸上全是血迹,左半边身子甚至变得被炸得焦黑。 “小红,你,你怎么样?有事吗?”萧问苍搂着林绛急急忙忙地问道,难得地慌张起来。 “没,没事。”林绛艰难地张嘴,“这火药并不太烈,只是,右手,似乎是断了。快,帮我把骨头固定了。” “什么没事!你看看这个烧伤……” “我说,快!”林绛挣扎着高声打断道。 “可恶……”萧问苍鲜少做这些救死扶伤的事,加上关心则乱,手忙脚乱慌慌张张。旁边一个黑骑士兵看不过去,一把推开他,自己飞快地为林绛处理伤口。 萧问苍被人嫌弃,插不上手,总算得空抬头看一看。方才的烟尘已经渐渐散去,那处直直立着一个人,僵了一般一动不动。 “呵――呵――”又是那种领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萧问苍眼睛瞪得目眦欲裂,为什么小红伤的这么重,这家伙还能好好地站在那? “妈的,敢在老子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一时急火上涌,萧问苍随手抽出一个士兵的佩剑,猛冲过去。那人竟也不躲,任凭着剑锋刺到自己身上。 铮―― 金铁之声乍响,萧问苍手一麻,佩剑险些脱手。他后退定睛一看,之间那人的灰衣已经被火药毁得七七八八,加上自己这一剑,整个碎掉,落在了地上。一瞬间,银色的金属光泽显露了出来。 这人竟然将全身都包裹在了不知什么金属所制的盔甲里,无论是手,还是脖子,都有致密的金属鳞片,就连脸上,都带着一个密不透风的面具,只露出了两个眼睛,里面浑浊一片,看不出神情。 “靠,怎么,穿山甲就牛啊!” 萧问苍把剑一横,再次攻上去,宝剑刷刷刷使得飞快,招招直取那人的眼睛和关节,寻找着那盔甲上的接缝。灰袍人虽然有盔甲护身,萧问苍却招招都用上了全身力气,中上一下也够呛,被逼的连连后退。 萧问苍疯了一般使出全身解数,眼睛通红,如同被人伤了幼崽的母兽一般,不计任何后果地拼杀。 灰袍人忽然把手一扬,什么东西直直飞向被士兵们搀扶着的林绛,空中飞过一道红色的火光。 “混蛋!”萧问苍连忙弃了面前人,大喝一声,跳到半空一剑将那炸药挑到高处…… 轰―― 炸药在房梁附近爆炸,整个屋子都剧烈地震动起来,砖瓦不停地掉下来,一根硕大的柱子斜斜倒下。 一瞬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四散躲避,灰袍人也连忙找地方躲避,却忽然感觉一阵疾风袭来,下意识的一躲,闪亮的剑锋略过他的眼睛向前冲去,下一秒他的腰部便受了狠狠的一脚。 “你,疯,了。”灰袍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不是,”萧问苍冷笑,“我就是条护食的疯狗,谁要是动了我的骨头,我便要把他嚼得连渣子都不剩!” 说罢他又冲了过去,灰袍人见状不好,再一次不知从哪摸出炸药便往萧问苍附近靠近,谁知竟被识破,萧问苍一剑击在他手上,让那炸药脱了手,接着在地上翻滚一圈,跑出了爆炸圈。 “敢跟我玩火?大爷可是九岁就开始纵火烧街的!” 烟尘散去,灰袍人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那盔甲定是有些门道,竟是能丝毫不怕爆炸。 萧问苍趁机跳上高案,接着体重从高处俯冲下来,赫然是林绛常用的招数。 ………… “呵――呵――” 轰轰轰轰轰轰―――――――――― ☆、苍之死 大厅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然倒塌,激起一片灰尘扬上天际。 “萧,萧,他……”一个士兵看着那片废墟,呆住了。 林绛忽然挣扎着要往里面走,却被扶着他的士兵牢牢拉住。李兴看着这一幕眼眶慢慢湿了。 “阿萧,他,死了吗?” “闭嘴!”林绛冲他恶狠狠地吼道,随后又转过身向着自己手下,“去清理废墟,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 忽然哗啦一声,废墟一角塌出一个洞,恍惚中一个人影慢慢立了起来。 “阿萧!”李兴眼睛一亮,冲那人影挥舞着手臂。 “阿,萧?那只疯狗,叫,阿萧?” 林绛脸色一变,咬着牙狠狠瞪视着那个影子,看着他带着有金属质感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过来。 “怪人,里面那个家伙呢?” “呃,怪人吗,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怪物……至于那只疯狗嘛,呵――可能是,死了吧。”灰衣人慢悠悠地说道。 “啊,是吗,死了啊。”林绛举起一只手,“那么,你也给我去死吧。” 他把手往下一挥,早就包围了这里的黑骑瞬间冲了上去,喊杀声响成一片。林绛站在众人之后,看着重重人影,忽然感觉头晕眼花。 可恶―― 忽然角落中一个人挣扎着从瓦砾堆里爬了出来,紧紧护着左手,似是受了伤。林绛大脑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就张弓一箭射去,正中王奕的肩膀,对方抖动了一下,跪在地上。 忽然轰的一声,前方战团中央爆出一团烟尘,与此同时,一道亮光带着奸细的响声冲上天际。 不好! “散开!”林绛尽力喊道,众人听了连忙不再管灰衣人,纷纷收拢队形,将林绛几人围到中央。 几乎是一瞬间,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声音并不大,却密密麻麻,似无穷无尽。 分不清敌人从什么方向过来,众人只得背靠墙角,摆出了防备的队形。 一群群数不清的灰袍人跑进了院子,从四个大门同时涌进来,直直冲向林绛他们,而把灰衣人和王奕护到了背后。 “赤血军黑骑,出击――”林绛左手颤抖着举起刀,喊得声嘶力竭。 “杀――――” 那些人也并不抵抗,只是一门心思地往对方阵营里冲,正当别人摸不到头脑时,爆炸声再次响起,血肉四溅,惨叫四起,那些人竟是整个如烟花般爆炸了! 李兴见了吓得全身缩到一起,退后几步,不再说话。 “疯了,都疯了……”林绛看着这一幕,眼神渐渐失神,忽然,只见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眼睛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收拢队形,列伞形队,士卒开路,九人长其后,百人长三人各领三十人断后,向北门行进!” 林绛由一个士兵扶着奔走发令,溃堤般的众人找到了主心骨,依照林绛的命令有秩序地向北门突围。一路上无数灰衣人以身自爆,开路的士兵也一片一片地倒下,林绛护着李家兄弟走在队伍中央,看着自己的亲兵一个个化作血花,他攥紧了拳头,嘴唇咬得几近出血。 真是可笑,这些陪伴自己多年,刀里来血里去的亲兵,没死在战场上,竟然死在了这么个变得破烂不堪的府邸里。 他脚下忽然一滞,定在了原地,不顾左右的催促,直愣愣地看着那片正厅化作的废墟,眼睛怎么都移不开,三魂七魄被埋进了一半去。 “王爷!北门,北门外面……”一个士兵跑过来,不顾礼数狠狠摇晃着林绛的身子。他终于回过神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向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灰色,一片一片的灰色,无数灰衣人站在北门外,无声无息,仿佛在嘲笑着面前挣扎在阎王殿前的人们。 如同从前无数次面对绝境时一样,林绛并没有害怕,而是心中默默翻涌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是讽刺的是,没有死的往往都是不怕死的人,而他,则并非自愿的挣扎到了现在。不过不知为何,这一次,这种感觉尤其强烈,爆炸而死的话,砰的一下,就结束了,很快,不很疼…… “李复,我说过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灰衣人们停下了进攻,鳞甲怪人缓慢却清晰地说道。 林绛飞快回头看李兴背上的人,果然,李复已经恢复了意识,正瞪着眼睛看哪个怪人。 “不,可,能!”李复咬牙切齿道,“我李家满门忠烈,怎可屈服于尔等?我父亲的命,你还没有偿呢!” “小复,就是他,他给你下的毒?”李兴仿佛刚刚知道事实,一双本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溜圆。 李复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狠狠瞪着那人。 “呵――呵――这样啊,”怪人向前迈了一步,身上微微破损的鳞甲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就只好杀了你了,反正你不愿意,总有人愿意帮我,对不对,王奕?未来的边南将军,哈――” 站在怪人身后的王奕瑟缩了一下,不经意般下了头。 “是吗?王大人,恭喜啊。”李复淡淡看着他,眼中满是嘲讽,以及提防。而李兴则恶狠狠地盯着王奕,盯到最后,眼睛里竟是带了泪珠。 “阿,阿奕,你为什么?我,小复,还有你和你家的小琳,可是一起长大的啊!我们,哪里及不上那个怪物了?” 王奕侧过头,不再看他们,引得李兴眼泪刷的掉了下来。 “王奕,去,杀了李家的两个小虫子,边南将军就是你的了。” “什么!”王奕猛地抬起头,看着说话人的脸,尽管根本看不见对方的任何一寸皮肤,“我……” “还犹豫什么?已经到了这一步,你难道要放弃?那么,一切可都,砰!”怪人两只手做出了个爆炸的手势,“全白费了。” 王奕面色一白,接着咬着嘴唇,低头不语,许久才抬头,眼中带着坚决,直直盯着李复。 “呵,”李复冷笑,“记得当日我和你说过,我若败了,让那人渣继承了李家,就让你亲手杀了我,没想到,我就算胜了那人渣,也还是死在你手里了啊。” 王奕没有回答,仍是提着宝剑一步步走向李复,方才他被大厅屋顶砸伤,又受了林绛一箭,此时走得十分缓慢。李兴背着李复,恐惧地看着王奕,随着他的节奏一点点地向后蹭。 林绛见状想过去,却被灰衣人拦住,连带着所剩的几个黑骑都被与李家兄弟隔离开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奕慢慢走过去,慢慢举起那剑…… 呵呵,终究还是这样啊,无论多少次,自己总是这般无力,这般无能,只能呆站着,什么都做不了。 林绛轻声笑起来,睁大了眼睛,抬头,望天。 “啊啊啊啊――” 王奕高举宝剑,向下狠狠劈去。 李兴大喊着不要,却根本逃不开对方的刀刃。 李复慢慢闭了眼睛。 死在你手里…… ……也好 ☆、死地 “啊啊啊啊――” 王奕抬起手,用尽力气挥舞那把剑。 只听噗的一声,有人的血液喷涌出来,溅满了对方的脸。 “……”李兴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木头人,只能呆站着,看那人缓缓瘫倒在地上。 “阿奕!!!” 李兴大喊道,往前一步,跪在了王奕身边。 “咳咳,我终于还是没办法,没办法,阿复……” 王奕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伸向李复的脸,却半路垂了下去。 “你……”李复颤抖着嘴唇,发出的声音如同蚊蝇。 “快离开那里!”林绛忽然疯狂大叫起来,另一边只见王奕的身体微微颤动起来,“他要爆炸了,快走!” 李兴终于回过神来,背着李复疯狂跑去。李复在他的背上,忽然听到一声闷响,他回过头,血肉碎末飞来,粘在他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复忽然大叫起来,直到自己再一次被咳嗽打断,他伏在李兴背上,咬住自己的衣袖,无声颤抖起来。 “呵――呵――果然啊,懦夫不堪大用啊。” 怪人声音淡淡,不带一丝惊讶或是愤恨,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 “阿奕才不是懦夫!”李兴愤恨喊道,对方却置若未闻。 他一挥手,“全杀了,对了,把那个红头发的留下来,”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戏谑,“我留着有用。” 林绛咬紧了牙齿,握刀的手渐渐用力,“哼,想让本王为你所用?做梦!。” “呵――你终于还是承认了,孽,障。” 话音未落,灰衣人便纷纷冲过来,但都躲开了林绛,仿佛真的在为他留下一条命。林绛心里怒气上涌,挣开士兵的搀扶,硬撑着被烧伤的身体厮杀,奇异的是,被他斩杀的灰衣人竟然没有一个自爆。 鳞甲怪人站在废墟上,从高处鸟瞰着一切,仿佛玩泥巴的孩子俯视着泥巴城里的玩具们,这小小的天下,尽在手中。 无论在哪,无论何时,无论你挣扎到何种地步,总是有人伫立你头顶之上,笑看众生。 “王爷,我们护您先走!” 士兵们凑到林绛身边,无比诚恳地看着自己心中无坚不摧的首领,但那首领眼中却淡然得无一丝执念。 林绛摇摇头,缓缓举起配刀,“我大同赤血军陷入如此境地,是我林某之罪,但即入此地,便无可悔,无可恨,悔只悔未献身于战场,恨只恨此生无法再为国效力,我赤血军黑骑,一同生,一道死!” “一同生,一道死!!!” 剩下的士兵一同喊道,但显得稀稀落落,英雄迟暮,猛虎落涧。 “喝――” 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林绛听了飞快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幕。 一个黑色的影子正从废墟中跳出来,激起一片飞沙走石,如同金甲战神般忽然现身,与鳞甲人缠斗在一起,那人出手飞快,招招直指对方周身一百二十八个大穴,同时脚下步法精妙,围绕着对方不停动作,就是无法让人抓到一丝破绽。 “你,你,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你到底是谁?和那家伙有什么关系?我,我,三十年,三十年了!哈哈哈……任你逃到天涯海角,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鳞甲人一改不紧不慢的语气,疯子一般狂笑道。而萧问苍听了,竟也惶急起来,手上动作更加狠戾,招招致人命。 “告诉我,他在哪?那东西,在你那,还是在他那?” 萧问苍瞪大了眼睛,仇恨地看着面前人,双手化刀直直刺向他的眼睛。 “我杀了你!” 萧问苍如同一只疯兽,嚎叫着攻击个不停,每一下仿佛都拼上了性命,比鳞甲人伤了林绛时更甚。 林绛看到萧问苍本是惊喜的,但此时他看着萧问苍发了疯的姿态,心中却溢满了浓浓的不安,总觉得这里还有许多事是自己不知道的,无论何时,未知与隐瞒总是让人忐忑的。 “不会放过你了,这次,不会放过你了……” 鳞甲人不停嘟囔着同一句话,双眼发亮地瞪着萧问苍,那眼神仿佛从头到脚的舔噬着对方的身体,让人寒毛倒竖。萧问苍的动作急躁起来,让对方抓到了好几个破绽,眼看着要落于下风,林绛控制不住的向他靠近。 鳞甲人不知从哪又拿出了什么东西,往萧问苍面门丢去,尽管看不清楚,但吃过他苦头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眼看着炸药就要飞到自己跟前,萧问苍向左腿猛一用力,向一旁躲去。谁知脚刚落地,还未等对方攻击来到,他自己便一捂胸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二个炸弹很快飞至,而萧问苍却像没看到一样,一味按着胸口颤抖,动都不动一下。 不停缩短的引信带着淡黄色的火星,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向着恍然未知的萧问苍飞去。 呼的破风之声响起,一柄宽刃大刀的刀背打在那炸弹上,对方改换了方向,在南面砰的炸成了碎片。 “唔――”林绛按着自己的右臂,被烧伤的皮肉刚刚止了血,此时却又被撕裂,火辣辣的疼起来。他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萧问苍,同时抽出发簪,轻轻一拧,从中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针。 “孽障,你当年就不应该活下来,他人没有资格,就让我来送你上路吧。” 鳞甲人走过来,一脚踢在林绛背上,对方应声倒地。他从地上捡起一截断剑,在林绛身旁缓缓蹲下去。 忽然,一个影子扑过来,将鳞甲人压倒在地。萧问苍表情扭曲,手指卡着对方的脖子。 “你,敢?!” “呵――呵――” 鳞甲人膝盖狠狠撞上萧问苍小腹,对方呻吟了一声,却还是紧紧捏着手指。 接着便是第二下,第三下…… 萧问苍嘴角渐渐流出血来,手指也越来越无力,直到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被鳞甲人掀翻在地。 鳞甲人身子一侧,躲开林绛的一刀,回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慢慢用力。 林绛抓着他的手臂不停挣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声呜咽。 萧问苍伏在地上,无力地伸出一只手,往上,往上…… ☆、都好 “王爷!混蛋,你放开王爷!!!” 忽然一声嘶吼由远及近,紧接着是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如滔滔江水,奔腾而至。鳞甲人抬头看去,却是一支箭矢飞至,他向侧面一躲,却不自觉的松开了扼住林绛脖子的手。 “什么人?” 鳞甲人回首望去,却见一匹马飞驰而来,那马匹无主驱使,竟是毫不惧刀光剑影,一跃至废墟之上,直直向鳞甲人冲去,扬起前蹄便要踩下去。鳞甲人无法,只得一翻身躲开,却也被逼得远离了林绛和萧问苍两人。 “雪里黑!” 林绛此时已经缓过气来,见到那马匹语调瞬间带上了惊喜。他趁马匹跃过时一把抓住了它背上的鞍子,忍痛翻身上马,顺便还将萧问苍拉上了马背。 “王爷!” 强子骑马而至,方才那声大喊正是他发出的,此时他身后竟然跟着许多士兵,几乎没法挤在这硕大的院落里,而且大都不是黑骑或是边南军。 “王爷,你怎么样?那人是什么人?还有,萧……”强子焦急地围着林绛转圈,看到摊在马背上的萧问苍眼中焦急更是加了几分,语速飞快的问这问那,而那问话的后半句却被吞了下去。 “卑职拜见焰王爷。”一人骑马而来,深深作揖。 林绛看都不看他一眼,风风火火地打马到后方,将萧问苍小心翼翼地放在花园石桌上,几把扒下对方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那胸膛上竟是老伤新伤密密麻麻。林绛顿了一下,然后抽出银针,飞快在萧问苍身上施针,刺向他十几个大穴。 萧问苍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却还是紧皱眉头不省人事,林绛心中一急,从怀中掏出一块羊脂白玉,手指放在上面作势要拧,下一秒却停住了动作,他看着萧问苍的脸,摇摇头还是把玉佩放回了怀里,而摸出一只瓷瓶,从中到处一粒药丸,喂对方吃了下去。 “能令王爷如此费心,想必这位仁兄必然不是凡夫俗子啊!卑职卢倚林,拜见焰王爷。” 林绛眼神放冷,抬头望去,正是方才那个作揖的人正在行大礼。卢倚林看起来刚刚三十出头,相貌英俊,笑容可掬却又不显谄媚,从头到脚让人找不出一丝毛病,但就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起来吧,处州巡抚?你怎么会在这里?”林绛无视了对方对萧问苍的疑惑,反问道。 卢倚林鞠躬道;“下官乃是收到了余强的求救,得知王爷莅临,才连忙带人迎接。” 林绛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急道;“那个穿鳞甲的人呢?你作为指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快,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那人活捉!” “已经派人去追了,其余同党也全部伏诛,请王爷发落。” 这么多灰袍人到底是从哪来的?为什么要对鳞甲人惟命是从?还有,为什么会爆炸? 三十年? 那东西? ‘孽障,你当年就不应该活下来,他人没有资格,就让我来送你上路吧……’ 那人到底是谁,与萧问苍有什么恩怨,以及,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许许多多个疑问萦绕在心头。 林绛回头看了眼已经从昏倒变为睡倒的萧问苍,甚至打起酣来的萧问苍,抬腿便要去审问那些灰袍人。 轰! 轰隆隆隆隆―― 一连串爆炸声传来,林绛连忙去看,却只看到原本关押俘虏的地方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更是有许多士兵被连累其中。 “报――那怪人逃脱了追捕,不知所踪。” 传令兵单膝跪地高声道,林绛只觉得一瞬间所有的伤痛都回来了,全身上下都疼痛无比,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阿萧,阿萧,他怎么还在睡啊?” “嘘――臭小子,小声点!” “诶,为什么?他不是昏倒了吗,也不是睡着了,干嘛要小声啊?” “让你小声就给我听着!要不我就把你扔到马厩里去陪雪里黑!” “我不要啊!那匹马他会咬人,还想踢我呢!” “那你就给我乖乖听话。” “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小复!!!” …… 林绛总觉得有鸭子在自己耳边叫唤,而且还不止一只,心中烦的不行,猛地抬手想赶走这些鸭子,却觉得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小红,你醒了。” 林绛睁开眼睛,黑暗一片的世界中忽然出现一张头上缠着纱布的笑脸,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亮了。 “你……”忽然想起了什么,林绛猛地起身,也不顾身上的伤,伸手把萧问苍的手抓过来,三根手指放在他的手腕上,认真地感觉着。 萧问苍低头看着林绛,静静笑了, “没事啦,你看,大爷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就是你那个塞气丹,又坑了我一次,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啊。” 林绛听了嘴唇一抿,手抬起来,却在半空中慢慢攥成拳,放下了。萧问苍苦笑,无奈的摊手,“算了,这样以后我就离不开小红了,也挺好的。” 林绛摇摇头,忽然抬头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萧问苍按住了嘴唇,“你伤还没好呢,看,又出血了,怎么,感觉不到疼?” 林绛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才发现自己身上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腰侧还微微渗出红色。烧伤的疼痛忽然被发现,林绛皱皱眉头,把缠着纱布的右臂伸到脸前面细细闻了闻,紧接着他抓住纱布,猛地一扯,白色的纱布连带着血迹和棕色的药汁被扔到地上。 “喂喂喂,你这是怎么了?激动个什么,又不是毁容,大夫说你的烧伤并不太严重,虽然会留疤,但也会好的很快的,不要放弃治疗啊。” 萧问苍手忙脚乱地想把纱布再缠到林绛身上,对方瞟了他一眼,把他推开,继续扯自己身上的纱布。 “呃,大夫!!!有小孩子不想吃药,怎么办啊――” 萧问苍无可奈何,面向窗外喊道。一个胡子斑白的老头小跑着进来,看到林绛的行动,摇着头就要呵斥,谁知被对方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给我笔和纸。”林绛道,萧问苍一翻白眼,还是去了。林绛右手不方便,便用左手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对那个大夫说道,“按照这个方子,把药材磨了,再用蜂蜜混成膏,给我拿来,快!” 大夫看了眼药方,脸色一变,看着林绛,“你这方子,怕是……” “照我说的做,快!”林绛声音一高,眼睛一瞪,那大夫拿着方子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哦,小红你好厉害啊,还会治病呢!霸气神医啊啊。”萧问苍嘿嘿笑着把被扯下来的纱布往林绛身上披。 林绛摇摇头,躲开对方,“药没用,不如不用,而且我也并不会治病,我会的除了制毒解毒就只有这些治外伤的小方子而已了,要是有什么大病,我根本就没办法。我师父那才是神医,世上的疑难杂症,古方奇毒,没有他不能治的。” “真的!”萧问苍眼睛一亮,“真那么神?!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林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老人家已经致仕退隐了,一般人是见不到他的。” 萧问苍失望地哦了一声,“说起来,你们同国皇室的毒药不是家传的吗?怎么还有老师?” 林绛摇摇头,“不是我们家传的,而是师傅家世代都是不出世的神医,而且历代都教导林家子孙,不只是我,我们这一代,包括当今圣上,全是他的学生。” 萧问苍点点头,若有所思。忽然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是一句血泪控诉。 “小复,阿萧又欺负我!” “好好好,”李复宠溺的声音响起来,“我去给你报仇,也去欺负他。” “他们……”林绛看着映出两个个头相仿,其中一个却单薄异常的影子,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平静。 “嗯,都好。” ☆、西京,我又回来了 “跳马。” “我拱卒。” “扬象。” “呃……拱卒。” “抽车。” “我,我,拱卒!” “将军。” “我,我,我,我顶你个肺!靠,让不让人活了?都连输二十把了,不玩了,不玩了!” 李复笑笑,动手手起棋子。他的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虽然还是瘦得很,却并无几分病态了。“萧兄这可不好,不下就不下,怎么能骂人呢?” 萧问苍瞥他一眼,“少来,等你输了,看你骂不骂人!对了,那个卢倚林走了?” “嗯,”李复点点头,“卢大人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也该走了。” “切,卢什么大人啊,他还没你们官大,而且他天天看到小红就笑得恶心,可算是滚回老家了,欢呼!”萧问苍阴阳怪气道。 “不,边南将军是哥哥,我没有任何功名,叫大人也是应该的,而且,这次要不是他,我们几人,也就死在将军府了。” 李复说着,神色黯淡起来,像是又想起了王奕。这些天来,每当有人提到当日之景或是王奕的名字,李家兄弟便整齐划一地低落起来。 萧问苍是之后才知道,这个王奕和他妹妹王琳都是被小时候买进将军府的下人,本来是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府中公子的。但李复小时候身份低微,甚至连下人还不如,王家兄妹发现了这个小少爷每天都饿着肚子,便总是帮他从厨房偷些东西果腹。后来,其中又加上了李兴,四个孩子几乎是一同长大的。 十二岁,王奕加入边南军; 十六岁,李复害死欺辱了自己十几年的大哥李路; 二十岁,李复与李兴二人相恋事发,李复被砍伤,被扔到柴房里,昏迷四天四夜,李兴被禁足;还是二十岁,王奕从军队偷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李复四天四夜;仍是二十岁,王奕因此被打八十军棍,他与妹妹被逐出将军府; 二十一岁,李老将军卒,死因不明;二十一岁,李兴继承边南将军,王奕被启用为边南军偏将; 二十三岁,李复中毒,王奕总领军务;二十三岁,王奕叛变;二十三岁,王奕自杀;二十三岁,王琳卒,死于……爆体而亡。 妹妹,还是李复,王奕最终选择了后者,选择了自己为妹妹殉葬。 他临终时终于敢向李复伸出手,究只能停在半空,再也没有机会触摸到对方的脸颊,这么一辈子…… “真是憋屈啊!” 萧问苍忽然高声说道,打断了李复的回想,“本大爷最近怎么总是被人压得死死的,连下棋都是,憋屈啊!” 李复微笑,移开视线看着院子另一端的林绛和李兴,林绛的右手托他神奇药方的福,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此时他正在教李兴小擒拿手,据林绛说,李兴颇有根基,就是招式实在太差,让人看不下去,自己提出要教他自保。 吴天佑小时候据说也是林绛手把手教出来的,萧问苍真是怀疑林绛有恋童以及心智属于儿童群体的癖好了。 林绛再一次轻轻松松地把李兴摔倒在地,李兴急了,在地上打滚不起来,林绛被气得牙痒痒。 萧问苍看着李兴,禁不住笑起来,他反过来看李复,“你的口味可真重,这还哥哥呢,简直就是养了个儿子。” 李复宠溺地看着李兴,“哥哥――过来!”说完,他冲着李兴一喊,本来死赖在地上的人腾一下跳起来,欢天喜地地跑过来,钻到李复怀里。“你不觉得他可爱得不得了吗?” 说完,他看着萧问苍,难得地狡黠一笑,“而且彼此彼此,萧兄的口味可比我重啊!那一位,可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 “诶,什么?”萧问苍难得地摸不到头脑,呆呆望着李复,却看到对方的眼神不停往一边挑,他跟着看过去,正是失了折磨对象,正在看着自己手掌若有所思的林绛。 萧问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由百转红再转紫,飞快转头瞪着李复,“瞎说个什么?我没有,吧……” “萧兄何必否认呢?还是,你自己还没发现?”李复轻笑起来“我虽是受伤了,却没昏头,那天你们二人之间种种李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萧兄看王爷的那个眼神,万万错不了。” “我,真是那样的?”萧问苍皱眉,又看了看林绛,“怎么会?不应该啊……” 萧问苍挠着头便要走,却被拉住了衣袖,回头看见李复异常严肃的表情。 “萧兄,你我如今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和王爷大恩李家永世难忘,只是,我们如今只知道你姓萧,却不知道萧兄名字,你与王爷明日就要离开,我实在是……。” 李兴在一边也点头个不停,“是啊,阿萧,你还没告诉我呢!” 萧问苍沉默了片刻,“我不想让你们以假名称呼我,现在,就先叫我阿萧吧,等以后有一天,我要是告诉你们大爷的大名,可别吓一个跟头啊。” 李复眼神一黯,却还是笑着点点头,接着站起来给萧问苍作了一揖,“他日如有需要,必将义不容辞!” 萧问苍动作毫不标准地还了个礼,抬起头,望着林绛,眼神迷茫,接着慢慢又转为清明。 “小红――” “什么?” “没事――” 萧问苍看着皱眉头的林绛,笑得像一个傻傻的孩子。 林绛带着所剩不多的黑骑搜刮走了边南军的不少战马,一行人走走停停,一路打听那鳞甲人的行踪。 那人平时甚少出现,却又处处都有他的踪迹,能连着威胁两代边南将军为他做事,并险些李家灭门,显非常人。加上他还似乎是与萧问苍和林绛都有不小的关系,仿佛他们遇到李家兄弟,遇到鳞甲人,遇到彼此,都过于巧合了。无形中的一只大手冥冥中操纵着一切,却让人抓不到痕迹。 自从那人出现,萧问苍随然仍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却总是透着一股着急,烦躁。而林绛则是更加沉默,总是对着自己的手掌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队伍都显得沉重了许多。终于,一行人到了与国都近在咫尺的皇泽县。 林绛驻扎在城门外,等待进城的命令。却看到一队人马,有士兵,有妇孺,甚至还有许多行李。不像出征,也不像是一家人要出远门,不伦不类的车队就停在那里,也不出发,占了一大块地方。 “王爷,那车队的主人来见。” “主人?”林绛本来还想着人去探探,谁知对方竟是送上门,“让他过来。” “卑职参见王爷。” 来人现实行了个礼,接着抬起头,四处张望,寻扎着什么,山羊胡一抖一抖,竟然是陈昂。 “陈昂?你怎么在这里?”莫非又被人陷害,发配出京? 对方看出林绛的想法,道,“王爷莫要担心,卑职此次不是被人陷害,而是走马上任,小人不才,被擢升成靖北将军,代替无子的王在忠将军总领北境。” “那恭喜将军了。”林绛笑笑,“靖北将军可是世袭封号,你陈家代代尽忠,终是有了着落,只是不知,本王就在你面前,将军又是在找些什么?” 陈昂被发现,面带尴尬,“失礼了,当日与王爷失散,末将甚是焦急,只是皇命不可违,只得先撤回。王爷不仅就我出囹圄,还派出萧明兄弟这样的能人助我一臂之力,其实这个世袭封号并不是末将赚来的,而是您给我的,您对末将恩重如山,末将却丢下王爷先一步回来,心中实是不安。王爷后来随然上折子报了平安,末将还是心中忐忑,才不顾皇命,私自耽搁了上任时间,停在这里等您归朝,才能心安,只是……不知道萧明兄弟他……” “文绉绉地说了这么多,原来是要问他啊。”林绛眼睛一眯,玩味地看着对方,“什么叫封号是我给你的?不是‘只知有天子,不知有权臣吗’怎么如今如此谦卑,做了靖北将军,想不到倒是变成了一只同朝堂上那些一类的摇尾犬类了啊。” 陈昂听了,一张老脸气的通红,血气上涌,也不顾来之前多次提醒自己要圆滑,一拍大腿说道,“你别欺人太甚!我看你对我有恩,还亲自上战场救了萧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才如此卑躬屈膝,但你要是这般辱我,便是要粉身碎骨,我陈昂也不会任人欺辱!” 林绛静静看着陈昂发飙,挑唇而笑,“这才对,这才是本王要留下的人!陈昂,记住了,虽然你这个性子会招致许多灾祸,但本王会护你无虞,但是,你要是丢了这个性子,变得如一般人那样如趋腐鹰犬一般,本王会第一个让你家破人亡。” 陈昂发愣,许久才大笑起来,“想不到啊,焰王竟然是这种人!” “是啊是啊,想不到小红竟然变得越来越对我心了,人家真是越来越爱你了!” 林绛额上青筋一抖,一枚钢镖扔过去,从窗子穿过,发出破风之声。 “呸!” 萧问苍拎着裤子跑进来,将嘴上的镖往地上一吐,不停吐着口水,“天啊,天啊,天啊,你这个上面有没有毒啊?怎么就挑我刚出茅房的时候扔啊,这要是中毒了可怎么办哟!” “诶,小昂,你什么时候来的?” 似是才发现陈昂的存在,萧问苍笑着问道。 陈昂的胡子再次抖了起来,“竖,竖子!” 陈昂唯一会的算是骂人的话,让他说得情深似海,激起了萧问苍一身鸡皮疙瘩。 ☆、心意 送走了陈昂,黑骑进城归营,林绛被召进宫,而萧问苍没有身份,自已优哉游哉地回到了王府。 奔波这些天,回到这里,尽管是被人硬带到的地方,萧问苍还是有种回家的感觉,也不知道天天长高了没有,这么想着他敲开了王府的大门。 “你!你回来了,王爷呢?” 守门的侍卫已经和萧问苍混得熟稔了,却显得忧心忡忡,没心思欢迎萧大爷回家,他匆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便焦急问道。 萧问苍见他是真着急,便也正经答道,“进宫看他的皇帝老弟了,怎么了?” 对方一甩手,焦躁地跺了跺脚,“算了,你先过来吧。”说完他指使几个侍卫备好马车去皇宫门口候着,自己把萧问苍领进后宅,径直走到了吴天佑住的小院。谁知萧问苍刚院门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他下意识地想起了滇州李家大宅中李复的房间,心中一阵不安。 “怎么了?难道是……” “你自己进去看吧。”侍卫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苦涩,和萧问苍一同进入了房中。 秋阳也在那房间里,她坐在床榻上,手拿湿布巾正往躺在榻上的人额头上放。那人躺在那里,脸色红得诡异,张大了嘴,费力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紧闭,嘴里不停呢喃着听不清的话,神智不清。 “天天?!”萧问苍冲过去,伸手去摸吴天佑的脸颊,一片滚烫, “萧问苍!”秋阳瞬间跳起来,抓住了萧问苍的肩膀,拼命摇着,“王爷呢?王爷回来了?” 萧问苍摇摇头,重复了和侍卫说的话,秋阳听了,泄气一般坐在了榻上,呆呆的,似是失了神。 “怎么会这样?天天他不是壮的跟牛一样吗?怎么变成这样了?”萧问苍担忧道。 秋阳揉揉充满血丝的眼睛,长吸一口气恢复了精神,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十几天前这小子出去巡逻,结果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你治不好?”萧问苍很是相信秋阳治病的本事,却看到对方的眼神瞬间飘开,又道,“就算不行,那西京其他的大夫呢?” “没办法啊!”秋阳高声道,一双平时凌厉的凤眼难得水汪汪的“所有有些名望的大夫全都找了,没办法啊,这哪是什么急病,根本就是中毒了!我根本就解不了,只能先吊着他的命等王爷回来,可陈大人回来说王爷失踪在敌阵,我,我都……王爷不在,小子又变成这样,王府里有我还好,赤军的大小头领全都不在,虽是规矩还在不至于大乱,可不知风声怎么就走漏了,那边王爷失踪,这边小子病重,那些大头兵一个个都想个无头苍鹰似的乱打听,几个将军为了平息事端天天问我他们的副统领哪去了,真是要疯了,要疯了……” 萧问苍第一次看到焰王府的女王这幅无助委屈的样子,才想起来面前的这个女孩还不到十八岁。他伸手抚了抚对方的后背,却被一把推开。秋阳红着眼睛瞪他,“不用你多事,给我回你房间去,碍事!” 萧问苍也不和她计较,自己出了房间轻车熟路地溜进酒窖偷了一坛女儿红,自己坐在吴天佑房前的石阶上啜饮。 不久,林绛穿着黑色朝服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径直就要往屋子里迈。萧问苍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衣角。 “怎么了?”林绛问。 “没什么,”萧问苍松开手,“里面就交给你了。” “什么?”林绛疑惑地看他,萧问苍一愣,看接林绛回来的侍卫,他们也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看样子秋阳是把这事给瞒起来了。 “快进去吧!”萧问苍催到,林绛疑惑地看他一眼,迈进屋子。 ………… 哗啦啦―― “王爷,王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秋阳声嘶力竭的声音伴着器皿摔碎的声音传出来,吓了萧问苍一跳,连忙站起来就要往里面冲,谁知正好碰到林绛不顾秋阳的阻止往外走,一向沉静如水,就连面对生死抉择时都方寸不乱的林绛此时却是满脸怒容,仿佛想把牙齿咬掉一般,手里提着出鞘的侯王佩剑,活像一个夜叉恶鬼要去勾人魂魄。 “小红,你这是要干什么?”萧问苍拦住他。 “不用你管!”林绛吼道,那阵势吓了萧问苍一跳,面前的人仿佛不是林绛,而变成了另一个人。 “镇定点,镇定点。” “够了,已经够了,我不会让人再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东西了!” 林绛拼命挣扎着,力气大得不像话,萧问苍服用过塞气丹,此时根本就不是林绛的对手,他心一横,一拳打在林绛的脸上。 “给我镇静点!” 本以为对方能恢复理智,结果却是林绛回头一把把萧问苍按在了地上,举拳便打。萧问苍左脸上受了一击,火辣辣地疼起来,却不怒反笑。 “哈哈哈,想不到还能看到你这样的一天啊,你这疯狗!”话未说完便又挨了对方一下,萧问苍奋力抓住了林绛的领子,“打啊,你接着打下去,屋子里的那个小子就要死在床上了!” 仿佛当头一棒,林绛放开萧问苍,丢了佩剑,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屋子里,过了片刻,秋阳急匆匆地跑出来拿了什么东西有跑进去,萧问苍揉揉自己的脸颊,一边喝酒一边看他们忙活到入夜,终于,林绛一脚深一脚浅,醉酒一般走了出来。 萧问苍向他把酒壶递过去,一向不多喝一口酒的林绛第一次接过了萧问苍递来的酒壶,想也不想,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个不停,脖子在白色月光下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仿佛一个身处世外的不羁谪仙。放下酒壶,他垂着头,又一次恢复成了被世俗所累的凡人。 他把酒壶扔回给萧问苍,自己也坐在了台阶上,仰头看那明月稀星,而萧问苍则侧头看着他。 “那是十一年前,”许久,林绛开了口,声音很小,也不看萧问苍,与其说是在和他说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是我被封王的那年冬天,我从军营回来,看着门前有个雪堆不停地抖,怪得很,便过去看了一看,竟然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嘴唇发紫,眼眶发青,一看就是肺疾难愈,我见过,这样子是要是不管他,没多长时间就会死在这里,尽管这里是京城,但还是会有不知多少人会病死饿死,我也没什么心思去发善心,谁知那个孩子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那个小手,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但他就是抓着我的衣服,无论侍卫怎么吼都不放开,眼睛黑溜溜的,好像什么都不怕。” 林绛眼神一黯,“就和我以前一样,那时候,我不知怎么就受了蛊惑,把他抱了起来……” 萧问苍心里默默算着,十一年前,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究竟遇到了什么,才能说出‘当年’这种话。 “知道吗?吴并不是天佑的姓氏,他没有姓,吴天佑,其实是无天佑,这世上,又有谁是能得到上天护佑的呢?没有,根本就没有护佑这种东西,什么天悯世人,这只是懦夫安慰自己的话罢了,那老天只会冷眼看着,管你的死活,能护佑你的,也只有你自己了。” “真是讽刺,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没想到,哈,还是一样,和当年一样。” “差一点,就差一点,我的天佑就……” 林绛忽然一把抢过酒壶,喝光里面的酒,把壶狠狠往地上一摔,发出咔嚓的一声。他抬头望着,仿佛在看着远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一动不动地沐浴在冰冷的月光里。萧问苍看着看着,仿佛要痴了。 “王爷!小子醒了!!!”秋阳尖细的声音刺过来,林绛一震,转身便走,却被萧问苍一把拉住。他微微皱眉,今天这人怎么总爱拉住自己。 萧问苍也不理林绛不耐的表情,站起身狠狠一拉,林绛一时不防,被他拉得失去了重心,斜斜倒下去。 萧问苍恰到好处地向前一步,另一只手伸到对方颈后狠劲一揽,嘴唇狠狠撞在林绛唇上。 林绛一僵,接着拼命挣扎起来,而萧问苍完全无视对方的意愿,拼命吮吸着林绛的嘴唇,舌头试图撬开对方的牙关,闭着眼睛,无比专注,仿佛在做着一件神圣无比的事情。 林绛屈膝狠狠顶在了萧问苍小腹上,这一下用上了全力,萧问苍痛的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肚子,脸痛的发青,却一脸的笑意,迷恋地看着林绛气急败坏的脸。林绛看着他这幅样子越来越生气,一拳打在他嘴角,恶狠狠地瞪着他。 “王爷!”秋阳喊着,跑出房间,正看到这这一幕,愣住了。 林绛放开萧问苍,回头走向吴天佑所在的房间,却听见萧问苍欢快无比的声音传来。 “你说老天不仁,可我不觉得,你看,他不是保佑我遇到你了吗?小红,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不管是吃饭不付钱,还是刀口舔血,我陪着你!本大爷绝对不会被人抢走,也不会把你丢了!从现在开始,你想要的,我去偷回来,抢回来,你不想要的,我去毁了他,这天下,一定没有比你还幸福的人!要是有的话,我就去杀了他。” “我发现了,我喜欢你!小红,我们在一起吧!” 最后一句话萧问苍几乎是喊出来的,林绛的身体一僵,微微侧过头,形状婉转的凤眼中没有焦距,虚无一片,仿佛一个无血无泪的木头人。而两颗朱砂痣仿佛一滴血泪,粘在眼下。 他回过神,走进房间,大门慢慢关上,挡住了萧问苍炽热的视线。 “你,你……”秋阳嘴唇直抖,指着萧问苍的手指都在微微颤动,“你,你懂个什么?给我少招惹他!” 萧问苍不理他,仍是静静地看着那扇被林绛亲手关上的门,眼波流转,渐渐变得无比坚定。 ☆、猜,忌 吴天佑大病初愈,被林绛下了禁足令,躺在床上‘坐月子’,整日烦闷不已,而让他烦的最大原因便是一个‘小媳妇‘。 “够了!给我出去!!!”吴天佑抱头大喊,而对方却仍是面带微笑,把一勺热粥吹了吹,伸到他嘴巴,说“啊――” “天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吴天佑抓狂。 萧问苍露出一个完美无缺,充满慈爱的笑容,“讨好小姨子啊。” “滚!你才是小姨子,我是男的!不对,谁是你小姨子,少套近乎!也不对,啊啊啊,总之滚开就是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了小红的幸福,天天你可不能做打鸳鸯的大棒啊。”萧问苍捏着衣角委屈道,激起了对方一身的鸡皮疙瘩。 吴天佑本来好好地巡逻,心想王爷竟然专程去就那个家伙!真是……不对,王爷失去救陈将军了,不是萧问苍。也许是自我催眠得太专注,没注意到几个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尾随了过来。等他发现时身边只有三个王府侍卫,其余的士兵都被他扔到了军营。 结果就是三个侍卫全部阵亡,他虽是逃得了一命,却一时没注意被一支冷箭射穿了左臂,还中了这毒,最后晕倒在王府门前。 吴天佑那日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含着眼泪的秋阳,接着便是失了冷静,带着心疼的王爷,他感动得不行,正准备趁机蹭到王爷怀里,却看到一张笑得诡异的脸上还带着几块青的大脸凑过来。 “天天你可算醒了,告诉你啊,我和小红要成亲了,你要是咽了气我还怕小红伤心地要推迟婚期呢,太好了!” 吴天佑只记得当时眼前一黑,接着耳边传来几声哀嚎,接着便没有了知觉,再醒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萧问苍便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林绛,等人家出门去便转过来粘着自己,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图谋不轨。 其实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女人想往林绛这里倒贴,就算他总是带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还有亲手杀死妻子的恶名,却挡不住焰王的权力,以及皇室的身份的诱惑力,只是多长时间过去了,他还是一个人,连小妾都没有一个,过得如一个苦行僧一般。 看着萧问苍的这幅样子,吴天佑说不出什么感觉,这么一个不着调的,还是个男人竟然缠上了王爷,让他不爽的很,但又不知为何有了点隐隐约约的期盼。 忽然脑中一个模糊的影子闪过,吴天佑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忽然老实了,不再和萧问苍斗来斗去,向着他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 “萧问苍。”吴天佑说道。 “叫我阿萧吧,前些时候有个孩子这么叫来着,我听得还挺顺耳的,要不就叫问苍哥哥也行。” “阿萧。”吴天佑难得地听话了!萧问苍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只见他嘴角带着奸诈的笑,“阿萧啊,告诉你个事,三月初六,记住了,三月初六,可别忘多准备点手绢啊。” “三月初六?”萧问苍提防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企图?告诉你,本大爷可是很强的,任何风雨都不能磨灭我娶到小红的决心!” 吴天佑拍拍他的肩膀,“珍重啊――” 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林绛走进来,二话不说把吴天佑的手腕放在自己腿上,为他把脉,吴天佑一脸幸福,萧问苍一脸不爽 “天佑,当日伤你的那些人,还有什么特点吗?”林绛垂着眼不经意般说道。 “呃……没什么了,也就是我原来说的,他们都穿着黑衣服,似乎还带着黑色的手套,手上武器全都蓝盈盈的,似乎有毒。” 林绛从怀里拿出一块黑色的碎布,“是这种布料吗?” 吴天佑接过去,用手搓了搓,“唔,有点像,可是当时我都快没命了,那还有功夫看他们的衣料啊。” 林绛点点头,“记得吗?我们上次攻打北襄后回京时遇到的刺客,这是他们身上的布料。” “诶?”萧问苍一愣,“那块布不是给林琊了吗?” 林绛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能留下一块,我怎么就不能?” 萧问苍尴尬一笑,连忙转移话题,“可是我原来看那些刺客没带什么手套啊,难道是因为天冷了,冻手?” 林绛道,“上次那伙人刀上也没有带毒。” “哦,”萧问苍故作玄虚地摸摸自己的下巴,“有可能是一伙人,不过他们有了很大长进,应该是有人指点什么的,或者……根本就是冒充那伙人,想给自己找替死鬼的。” 林绛不经意般瞟了萧问苍一眼,“若是后者的话,又是为了什么?三十年前的那东西?” 萧问苍身子一僵,下一秒把脖子转过来,笑嘻嘻地道,“什么三十年啊,我怎么听不懂?” 林绛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萧问苍的眼睛,片刻,起身走出房间。萧问苍看着关上的大门,面部肌肉瞬间僵硬起来,眼神复杂纠结无比。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吴天佑不满道。萧问苍瞬间换成了一张笑脸,伸手不顾对方的意狠狠揉了揉吴天佑的头。吴天佑抱怨着把脸扭到一边,没有看见萧问苍咬住的嘴唇。 看似平静的生活暗中波涛汹涌,黑骑二统领被袭,林绛下了决心,下令狠查刺客踪迹,整个西京闹得沸沸扬扬,朝里朝外人心惶惶,而他本人私下却暗中调查着其他的什么事,忙的废寝忘食。而萧问苍则闲的发慌,整天以折磨以吴天佑为主的王府一干人等为乐,简直成了焰王府仅次于秋阳的恶魔。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阴风阵阵,树影摇曳,白森森的月光洒下,树枝投下如枯骨般的影子。 忽然!黑影一闪,侍卫听到动静,猛一回头,却只看到一块被月光映得发白的空地。 黑影一路蜻蜓点水,跃过围墙,闪身躲进草丛。草丛后赫然是一方灯光温暖的窗子,里面人影摇晃。 黑影冷笑一声,慢慢起身,魔掌伸向那窗子,窗户纸上被捅出一个小洞,从那洞里透出一个巨大的木桶,以及一片雪白的脊背,仔细看去,上面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黑影更往前蹭了蹭,睁大眼睛,却看见里面的人微微侧颈,绛红色的发丝从肩膀滑下来,落到水里。 忽然听到啪的一声,有人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背,黑影僵硬地回头,一个更大更具杀伤力的黑影从天而降,萧问苍一躲,奈何如今成了半个废人,用全力需要拼出老命来,无奈被人瞬间制住。 “可恶,我早看你不顺眼了,竟然敢偷看我们王爷沐浴?!看我废了你!!!” 吴天佑嚎叫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在萧问苍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我靠,你怎么发现的?!”萧问苍挣扎,吴天佑的表情瞬间僵了,心虚地瞄瞄林绛的房间,萧问苍瞬间发现了猫腻,高声道,“呵,我知道了,你也……” “胡说什么!”吴天佑瞬间堵住他的嘴,面带窘迫地瞪着他。 脚步声哒哒响起,萧问苍回头看见林绛散着湿淋淋的头发,身上只松松披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走出来,露出一大块胸膛却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走出来。 林绛挑着眼皮看了看萧问苍,顺便瞪了吴天佑一眼,弄得吴天佑满脸通红。 “把他给我绑起来,吊在王府匾额上。” “什么?”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道,但林绛只是瞟了一眼便让两人闭上了嘴巴。 …… 天蒙蒙亮,秋阳哼着小曲往府外走,赶早去早市买些新鲜的食材。走到大门口,忽然觉得有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脖子,秋阳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回头,只见一颗头就在自己身后,倒着的面容狰狞无比。 “鬼啊啊啊啊啊――――” 秋阳扔了东西大叫着跑回王府,那颗头嘴唇动了动。 “秋阳姐姐……你倒是把我放下来啊!” ☆、苍红匕 西京盛名在外的南北街,收罗了四方邻国甚至异域的各式商品,不宽的一条街里挤了不知多少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甚至还有拥有金发碧眼的西域人,叫卖声,砍价声四起,热闹非常,挤在里面几乎除了人就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林绛私下出门时大多戴着一顶把头发盖得严严实实的方巾,在这里红发虽然稀少,却并不是没有,比如前面葡萄酒馆里的西域舞娘就有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如此一来林绛暗红色的头发就显得不是那么显眼了,这次出门就只戴了一顶白玉冠。 耍赖跟来的萧问苍对此十分满意,加上到同国后第一次有机会到这种地方凑热闹,兴致勃勃地走看右看,挤来挤去,心情好得嘴角都翘到了耳朵后面。 林绛无奈地跟在萧问苍的身后,检讨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他要领着萧问苍到南北街来,说是什么到闹市区找线索,自己明明就是知道这是那家伙在找机会游玩。 “公子,买刀吗?” 林绛只觉得自己被人抓住了脚踝,下意识地一脚踢去,眼角却扫到是一个摆地摊的老人,连忙收了势,趔趄了一下才站住。 “老爷,买刀吗?”对方换了称呼,把脏兮兮的手放在林绛的衣角上,印出一个硕大的黑手印。林绛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他打量着老人黑漆漆的脸和斑白纠结的头发,里面夹杂着褐色,红色,但大多白色的发丝,还有一块块看的黑泥。 “什么刀?” “这里,这里。”老人笑成了一朵花,把摊子上的各式匕首,短刀摆整齐,让人惊讶,这老人虽然肮脏不堪,卖的东西却华美异常,刀具上大多镶嵌着各种宝石,金银。只是林绛看惯了华贵的物事,只是瞟了一眼便抬腿要走。 “这个怎么卖?”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林绛回过头,本以为已经走远的萧问苍正站在那里,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身后墙边露出的一个银色边角。 老人脸色一变,把那边角挡住“这个不卖。” “你是卖刀的,那是刀,怎么能不卖?”萧问苍不等对方说话,向前一步趁人不注意一把抢过那东西,放在手里垫了垫,“嗯,不错,二十文我买了。” “二十文?!”老人尖声道,“你就是给我十两银子我也不卖,更别提……“ “好。”萧问苍打断他,“十两零二十文,我买了。”说罢回过头,“小红,我现在身无分文,借我十一两银子吧。”说罢他拿着林绛给的银子往老人手里一塞,“给我找钱!” “你这人怎么……” “少废话!”萧问苍威胁道。“不要以为大爷我不识货,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这东西是怎么到你手里的,总之,见好就收吧。” 老人身子一震,抬头瞪向萧问苍的脸,却不知为何愣住了,过了片刻,竟然老老实实地找给了萧问苍铜钱,打包了自己的货物,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两人,张张嘴,却又闭上了,消失在南北街的尽头。 萧问苍不停摩挲着那匕首,满脸都是幸福和怀念,手指在刀鞘底部的一小块地方摸来摸啊去,“小红,这可是好好东西啊,真是捡到宝了。” 林绛伸头去看,那匕首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显得破旧不堪,萧问苍蹭的地方刻着一个不大的图案,线条简单得不行,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什么,一只鹰,正在降落的鹰,古老的笔画仿佛从远古飞来,降落在人眼前。 “这是……”林绛呢喃着,萧问苍不着痕迹地把匕首收到袖子里,转头嘿嘿笑着说:“来,大爷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罢不顾林绛的意愿拉着对方就跑,等林绛回过神自己已经进入了赌坊的大门。 赌坊里与街上不同,是另一种人声鼎沸,充斥着赌徒激动的嚎叫和输光了家产被拖出门的人的哀嚎。林绛一瞬间有些愣神,堂堂一国辅王在战场上毫无惧色,却在赌坊里不知所措了。 萧问苍忍住笑把他领到赌桌前面,“怎么,你没来这种地方玩过?” “本王不……” “好啦,我懂了。”萧问苍狡黠一笑,“今天我来教你玩,保证一本万利。” 说罢他让把剩下的铜钱都给了林绛,自己只留下一枚,让林绛押到和他相反的方向。一个时辰之后,两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是怎么回事?”林绛疑惑地看着萧问苍。 对方得意洋洋,“不知道了吧,大爷我是逢赌必输的,但是谁说运气不好就不能赢钱了?看,这不是,我这边必输,另一边不就是必赢了吗?对了,这个给你。” 说着萧问苍把十一两银子塞到了林绛怀里,“还你钱了啊,现在这个可是我的了。”他把方才买到匕首拿出来晃了晃,抽出刀鞘,露出暗黑色的刀身,“看,好旧的样子吧,不过,这可不是铁锈什么的啊,这是黑金!现在,小红,它是你的了。” 林绛看着被扔到自己手里的匕首有些呆,萧问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可不是凡品哦,来头大着呢,带在身上说不定哪一天就用上了,而且古董拿着就显得有格调嘛,先说好了可不许往上面淬毒,你这身上到处都是毒药。” 林绛把东西扔回去,“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不需要。” “哦,我懂了。”萧问苍一拍脑门,把林绛扔在原地,自己跑进了一家叫笔墨稠的店,林绛腹内诽谤对方就是个疯子,一边看那家店的招牌,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来人啊,抢劫啊――” 一声嘶吼从店里传出来,林绛瞬间有种直觉,这绝对和萧问苍脱不了关系,果然,另一边萧问苍从店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支细狼毫。 “我就用一下,你叫个什么!”萧问苍躲开伙计的手,抽出匕首飞快地分别在刀身和鞘上写了什么,就把笔仍给了伙计,“还你。” 伙计手忙脚乱地接住毛笔,松了一口气,然后极其败坏地说道;“你这劫匪!那可是西域来的龙血砂!就那一滴,卖了你都赔不起!” 萧问苍冲伙计做了个鬼脸拉着林绛便要跑,但对方的脚下仿佛生了根,一动都不动,“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问苍贱贱一笑,“小红你看,这是龙血砂,我知道的,这东西哪怕是写在金铁或是皮肉上都几百年不褪色的,瞧,刀上是‘苍’,鞘上是‘红’,这样我就会一直插在你身体里啦!” 林绛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气的不行,“胡闹!无耻,无礼,你这……” “好啦,送给你啦,看啊,多珍贵的匕首啊,这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啊!” 林绛一拳打向萧问苍的肚腹,却被对方抓住,顺便还把那匕首塞进了手心。 “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我秦爷的店闹事!知不知道大爷是谁啊?”一个身穿紫黑锦袍的年轻人迈着正步气势汹汹地走来,“就是你吗?小子,知不知道爷可是当……诶,诶诶!姐夫?!” 年轻人看着林绛脸上一副吞了个鸡蛋的表情,林绛无奈地揉着额头。 姐夫…………姐夫!!! 靠,‘姐姐’是哪个? 萧问苍的嘴里至少有三个鸡蛋,握着林绛的手忽然一紧,狠命地把对方的手包在了自己手中。 ☆、妻子与竹屋 “秦隐贪拜见辅王。” 年轻人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给林绛行了个一丝不苟的大礼。林绛飞快把他拉起来,可是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无奈只得拉着元神出窍的萧问苍进了秦隐贪规模浩大的店铺。 笔墨稠是整个西京最大的店,一共有三层楼,一楼是价值不菲的笔墨纸砚,专供达官贵人使用,二楼是古董摆设,至于三楼则是只有熟客才能进入的,里面所陈列的大多都是可遇不可求珍宝,两人便被领到了三楼的雅间。 “姐夫,好久不见啊,前一阵你失踪我们很是担心呢,但是爹那个老古董死活都不让我找人打听,真是的。” “岳丈说的对,以我和他老人家的身份,还是不要显得太过亲密的好。而且……隐贪,什么叫‘秦爷’?什么叫你是‘当今……’?你想说什么?想说你是三朝宰辅秦逸的儿子还是本王的小舅?”林绛眯眼看着对方,秦隐贪身子一僵。 “我哪敢,没有,没有,听到有人闹事怎么也要吓吓他啊,诶,他是谁?姐夫你怎么跟这么个不付钱的人在一起?还到南北街来?” 林绛看了眼被‘岳丈’击晕的萧问苍,“我朋友,第一次到西京,我带他来转转。” “什么,朋友?”秦隐贪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发愣的萧问苍,“怎么和这么个人,不过,算了,第一次看到您和人出来游玩,想必这位和您一定是不一般,也好,姐夫你活得也太无趣了,这下有个志同道合的人陪着也好。”秦隐贪呵呵笑着。 林绛听言看了看萧问苍,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摇着头淡淡笑了笑,随即又板起脸看着秦隐贪,“不要转移话题,你背着岳丈搞起这么大的生意,也不怕他被人弹劾贪污啊。” 秦隐贪无所谓地摇摇手,“没关系的,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要不是实在抽不开身早就告老了,现在也不怎么管事了,没人去参他,我家这代的三个小辈,二哥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也没心思做官,等老头子下野了总得有个营生养活我秦家不是?姐姐当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老头子也总说我难成大器,还给我起了个这么残的名字,我就要做出个样子给他们看看,我秦隐贪才是秦家的主心骨!” 林绛听了对方的话一瞬间失了神,空洞的眼睛好像在看着远方的什么东西,而他的面前却只有一杯大红袍。秦隐贪发现自己失言,也垂下了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一瞬间,鸦雀无声。 “小红……你不要人家了。” 忽然一个婉转异常的声音传来,秦隐贪身上一麻,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而林绛则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安安分分地待下去。 “姐夫,这是……” “呃,不,是他在开玩笑,没什么别的意思。”林绛拉起萧问苍起身便走。 “姐夫!”秦隐贪站起拉住林绛,又马上松开,“那个,快到三月初六了,那个,我爹想请你到家里坐坐,还有,这位也一起去吧,父亲要是知道您现在这样一定会很高兴的。” 林绛想了想,点头道:“改日吧。” 秦隐贪一乐:“那,我等您。”说着他亲自将两人送下了楼, “姐……”林绛眼睛一瞪,秦隐贪立马换了称呼,恭恭敬敬地弯腰;“恭送王爷千岁。” 林绛只瞟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乘上了秦隐贪准备的马车,这马车和他的主人一样,一片大红大紫,华丽过了头,不过倒也宽敞舒适。不过萧问苍坐在里面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萧问苍左蹭蹭右蹭蹭,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按住了林绛的肩膀。 “你干什么?给本王走开!” “我才不走开!”萧问苍恶狠狠地说道,他把头凑到林绛耳边,“你,成亲了?” 林绛挣扎着狠狠掰萧问苍的手,奈何对方竟是拼了老命,抓得他生疼。林绛眉一皱,“本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没成亲还要告诉你不成?” 萧问苍手上又用上了几分力气,“不对!我怎么没看过你媳妇?不对!” “无理取闹!”林绛怒道,狠狠用力,把对方甩到一旁,萧问苍的脊背碰到马车,发出砰地一声。 “老爷?”车夫的声音传来。 “赶你的车去!”林绛一喝,那车夫便噤了声,车厢里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萧问苍靠在马车上,低着头,“她,不住在王府?” 林绛眼神一动,“是。” “什么时候成的亲?” “九年前。” “……你们,有孩子吗?” “嗯。” “什么时候的事?” “七年前。” “……呵,都能打酱油了啊。”萧问苍斜着头看过去,眼睛里淡淡的戏谑,“说吧,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特别想笑?” 林绛别开视线,没有说话。 “哈哈哈,默认了啊。”萧问苍笑起来,“这么个傻子,像条狗一样凑到你身边摇着尾巴要肉吃,真他妈的傻!” 马车停下来,车夫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焰王府到了。” 萧问苍站起来,二话不说便往出一跳,快步走向大门。林绛稳稳地下车,静静看着对方的背影。 “本王没有。” 萧问苍身子一顿。 “没觉得好笑。” 萧问苍转过半个身子,嘴角带着一丝笑,“本王么……” 萧问苍经过精心挑选,终于在林绛卧房周围找到一个吴天佑不知道的死角。屋里的林绛正穿着一身白色的便服看书,屋外萧问苍正就这酒看林绛。 白天的自己实在是太浑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小红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就算对吴天佑这样在意,平时不也表现的冷冰冰吗?萧问苍,你着什么急啊你!这要是把人给吓跑了,可不得不偿失了?不过也好。萧问苍一想起那句‘没觉得好笑’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啊呀呀呀,这不就是在意自己的信号吗?呀呀…… 没等萧问苍自我陶醉个够,他忽然看到林绛披了一件外衣走出了卧房。 怎么回事?经过萧大爷坚持不懈的偷看,他没有发现林绛有起夜的习惯啊? 萧问苍下意识地跟了过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保持着适当的速度,毫无声息,加上林绛在自己的王府里并没有保持过多的警惕,果然发现身后的小尾巴。 萧问苍跟着林绛走了好半天,从王府一边走到了另一边,在东南角竟然有一片竹林,黑夜里随风摇曳着,张牙舞爪的影子在地上潜伏着,随时准备跃起咬人一口。 竹林深处有一个不大却恨有格调的竹屋,林绛打开门脚步轻轻地走进去,生怕碰碎了什么似的。 萧问苍等林绛关上门,踮着脚跟过去,蹲在侧面的窗子外,向内看去。 ☆、眼中画 “恭迎王爷。”一个青衣少年快步走来,在离林绛两步处跪下,行了个平民礼,一举一动标准至极,处处透着恭敬和疏远。萧问苍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十分耳熟,等他抬头一看,竟然是那日的秦隐贪!那个嚣张跋扈的古董店老板怎么变成了这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这边请。”秦隐贪眼角瞟了一眼萧问苍,透着赤裸裸的鄙视。 好吧,果然是这家伙。萧问苍腹内诽谤着,和两人一同进了秦府正厅。 厅中正中央一幅硕大的忠字,下面印着玉玺和上代皇帝的年号。前面是一把紫檀木雕云椅,两侧各有四副桌椅,用料却只能说是一般。 林绛进来,坐在了右首第一把椅子上,萧问苍觉得奇怪,以林绛的身份,就算是面对自己的岳父也不应该如此理所当然地把上座让出来,照理说,整个同国如今除了林琊以为不会有人比他的身份更高了。但他还是在他下首坐下,眯着眼睛盯着对面装得人模人样的秦隐贪,而对方也玩味地盯着他,从上到下,仿佛有什么不明白。 下人自觉地退出去,整间屋子只剩下了三个人,这时随着哒哒哒的声音,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由一个素衣青年搀扶着走进来,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 “王爷。”老人起身公事公办地向林绛行了个礼,林绛连忙起身回礼。接着老人又坐下,换了一副脸孔,脸上的皱纹聚集在一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来啦,绛儿。” 林绛浅浅笑起来,“嗯。” 萧问苍如遭雷击,绛儿?和小红比起来简直完胜啊。 “绛儿,如今这世道,越发凶险了啊。”老人摸摸自己花白的胡子,“还是要多多照顾着自己才好,不然一个不小心,可就是万劫不复啊。” “是,岳丈说的是,林绛省得了。” “胡说!”老人忽然拍案而起,颤颤巍巍地用自己的拐杖指着林绛,几人都没想到,吓了一跳,他身侧的素衣青年连忙扶住了他。 “你这叫什么省得了?你当我不知,你那老毛病难到不是又犯了?什么身先士卒,什么勇敢无畏,你这叫什么?这就是故意把自己往狼嘴里面送!这次是你受上天眷顾,能活着回来,下次呢?!” 林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岳丈息怒。” 老人气的胡子直抖,深深吸着气,“唉――绛儿,你是皇亲国戚,万金之躯,老夫是万万受不起你这一拜的,但,我当你是我儿,老夫便拼着折寿受了你这一拜,绛儿听着,当年种种,皆为过眼云烟,故人已逝,你我生人又何苦难为自己?忘了吧,都忘了吧。嗔儿,去把你姐夫扶起来。” 素衣青年微微颔首,走到林绛身边,这下萧问苍才注意到他。青年穿着最普通的白衣,最普通的木簪,身上没有半点装饰,面孔也并不十分出众,看似普通至极的一个人,但就是让人觉得舒服,一举一动仿佛都加上了仙风道骨,脸上一直是云淡风轻的笑,一双棕色的眼中却毫无笑意,一时让人觉得深邃无比,一时让人觉得没有焦距,一时让人觉得他在紧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最深处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但他的眼球根本就没有转一下。仿佛一阵风,一片云,明明从你手边划过,却又好像从没出现过。 “王爷,请。” 他把林绛扶起来,坐回原来的位置,走过萧问苍面前,他回头看着对方,嘴角微微挑了一些,仿佛在和老朋友说‘喂,你来啦。’但萧问苍明明没见过他,哪怕一面。 林绛刚刚坐下,却看见老人跪了下来,冲他一拜,“老臣秦逸,对王爷大不敬,请恕罪。” 林绛刚要动作,却看到萧问苍过去,把秦逸拉起来,按到了椅子上。 “不得无礼!”林绛说道。 萧问苍回头呵呵一笑,“我就说你们无聊的很,动不动就你跪我我跪你的,夫妻对拜似的,何苦呢,既然这老头都叫你绛儿了,那就是熟的不得了了,就坐到一起好好说话呗,不然,就这身子骨,再折腾几次,不得散了啊。” “你……”林绛怒目圆睁,却看到秦逸笑着摇了摇手。 “这位小友说的对啊,虽是言辞糙了些,但还是有理的,绛儿难得来一次,我也该趁着这身老骨头还撑得住,多多珍惜才是,说起来,”老人抬头看着萧问苍,眯着一双眼睛,“这位小友就是绛儿新交的朋友?” “正是,老人家叫我阿萧就行了。”萧问苍咧嘴一笑,放手想回去坐着,不想刚松开秦逸的肩膀,就听见对方骨头嘎巴的一声。 林绛和秦隐贪脸色一变,连忙凑过来, “岳丈,你没事吧!“ “爹!你个扫把星,老子踢死你!” “没,没事。”秦逸把手伸了伸,“还挺舒服的。” “哈哈哈哈,老爷子,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情的,真是太对我胃口了、”萧问苍哈哈大笑着翘脚坐在了椅子上,形象全无。 秦逸笑笑,向秦隐嗔招手“嗔儿,去奉茶。” 对方点头应了,片刻后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四个白瓷杯。秦隐嗔双手拿着其中一杯竟然跃过了秦逸和林绛,将第一杯奉到了萧问苍面前。萧问苍看着那杯颜色浅淡的液体,玩味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秦隐贪微微一笑“请,将军。” 萧问苍的瞳孔瞬间收缩,连林绛都身子一僵。 “你从哪看出我是将军?”萧问苍笑眯眯地打量对方,眼中却毫无笑意。 秦隐贪把杯子放在桌上,平静道,“您知道吗?每个人眼中都有一幅丹青,您眼中一片赤红杀孽,却无怨无恨,甚至没有一丝阴翳之气,无怨的杀只有一种情况,战争,而您所造的杀孽还不是一般大小,能在战场上杀死如此多的人,定然不是走卒,而是一个命令便可以主宰千万人性命的上位者,这不就是将吗?” 萧问苍冷笑,“呵,算命先生么?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屋子里其他人眼珠子里都塞了什么?” 对方笑得云淡风轻,“秦某不敢妄议父亲,至于隐贪么,眼中写得便是一个怕字。” “二哥!你说什么呢?我怕什么了?”秦隐贪抗议道。 秦隐嗔摇摇头,将一杯茶递给了对方,“怕没人认同自己,怕别人看轻自己,怕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影子。”捧起茶杯,走向林绛,秦隐嗔收敛了笑容“王爷,您眼中画里一片浑浊,仿佛一片被泥沙搅浑的海洋,一眼望去毫无清澈,只有一片浓黑的影子,海之大,影之深,不过,若有一天泥沙沉降,便是一片天高海蓝。” 林绛接过茶,抿了一口,“好茶,入口极涩,品之极香,这是什么茶?” “不是茶,这是白犸雪山石崖缝中的野草。” “哦?这次去了北疆?” “正是,此次我遇见了一个可以驱蛇的民族,无论男女老少,每人都有一条蛇,那蛇仿佛通人语,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听说有一种剧毒蛇最有灵智,但极其稀少,它们体型不大,却剧毒无比,触之即死,无药可救,那蛇遍体火红,雌蛇右眼,雄蛇左眼下各有一块黑斑,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林绛兴致勃勃地听他讲述,而萧问苍却一句没听,只是冷冷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一路奔命 “你怎么看岳丈他们?” 林绛不知为何支走了马车,自己和萧问苍走在夜里。 萧问苍鼻子皱了皱“都不错啊,就是秦隐嗔,故弄玄虚。” “隐嗔并非常人,他日定成大器。” “算了吧,看他也就当个算命先生吧,秦半仙,半仙秦。” 林绛笑笑,却忽然听见萧问苍闷闷仿佛被捂上了嘴的声音。 “呃,那个,秦隐嗔的姐姐,是叫什么琼的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绛一怔,半晌才回道:“她叫秦隐痴,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她总是微笑着,不发怒,不抱怨,但不知怎的,总是能影响到别人,润物细无声。” “那你……” 林绛放空了眼睛“我爱她,她是我此生最爱的女子,永世不忘。” 萧问苍猛地捏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生闷气般踢着脚下的石块,过了许久,忽然听见背后的林绛开了口。 “萧兄,你我出生入死多次,也算是知己,你对林绛的情谊,林绛明白,只是你我二人同是男子,厮守乃是违背天理,以后还是……” 没等林绛说完,萧问苍飞快转身,一把捏住了对方的肩膀,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听着,你有老婆还是有十几房小妾关我何事?你没答应我前随你的便,但是同样的,老子干什么也不关你的事,大爷就是喜欢你,你能怎样?” 林绛皱眉,放低了声调“萧问苍,放开本王。” 萧问苍眼睛一瞪,非但没放手,反而欺身吻了上去。林绛一惊,接着二话不说飞起一脚把对方踢翻在地。 “可恶,就知道欺负我吃了塞气丹,等我解了毒,你一定打不过我……” 林绛蹲下揪住他的衣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问苍坏笑几下,刚要张嘴,却脸色一变,挣开林绛,扑上前去。 林绛被萧问苍推得倒在地上,一回头,竟然看见他紧紧攥着一个黑衣人的剑锋,月光映衬下,那剑幽幽发着蓝光。林绛瞳孔瞬间收缩,想也不想飞快抽出腰间佩刀,挥向黑衣人,对方弃了手中剑,向后一跳,躲开了。 萧问苍把夺来的剑握到另一只手上,将林绛拉了起来。林绛拉着对方的手,只觉得湿漉漉的全是血,眉头猛地一皱。 一抬头,对方不知从哪又冒出了许多人,全是黑衣裹身,整齐划一地摆出架势,看起来无懈可击。 萧问苍一弹剑身,那长剑清脆地响了起来,“还是一样的剑,又来了啊,属狗皮膏药的吗你们。” 林绛冷冷注视着他们,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怀里,只听一声呼哨响起,对方瞬间行动起来,从各个方向扑过来。与此同时,林绛拦住了要冲上去的萧问苍,等对方靠近,上前一把洒出漫天粉末,接着拉着萧问苍转头便跑。 “怎么回事?你撒的是什么?” “蚀骨散。”林绛头也不回地说,萧问苍咽了口唾沫,却听到对方接着又说道“但是今天风不小,估计他们不会有很大伤亡,应该快追来了。” 果然,没多久他们身后就又响起了脚步声,两人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屏住呼吸躲在阴影里,等待黑衣人走过,但对方的脚步声来来回回,一直在附近,仿佛已经把这里包围了起来。 萧问苍靠着墙壁,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一把火在烧,并且渐渐往上,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一片。林绛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向萧问苍,却发现他的头上全是细密的汗,伸手一摸,额头一片滚烫。 果然有毒。 林绛一咬牙,牵着萧问苍冲出巷子,一边和黑衣人交手一边奔跑,一心想着突围,但奈何敌众我寡,再加上自己这边的萧问苍虽然还在硬撑着,但明显已经没了什么力气。 林绛只觉得萧问苍越来越重,便更用力地拉着他,行动更着急了几分,谁知对方忽然松了手,林绛瞪大了眼睛回过身去,正看见萧问苍侧腹中了一枚弩箭,正在倒下去,他脸上还是笑着,却带了一副安心的意味。 林绛牙一咬,也不顾周围划伤自己的剑锋,飞身过去抱起了萧问苍,对方却已经没了反应,像是昏了过去。他把身上藏得毒药飞镖都掏出来,用了个干净,不顾一切地突围。 好不容易逃出了包围圈,林绛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看到了面前的城中河。这是当年同国定都时挖的,意为防止保护皇宫,在城中设起另一个屏障,但现在却成了扼住林绛脖子的大手。 林绛奔向城中唯八的渡河桥,却没到路程的一半就再一次被围堵了起来,对方虽然折损了许多人,但还是有十几个,个个手拿淬了毒的长剑和劲弩。林绛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那失去了意识的身子。 对方架起弩箭,扣下扳机,林绛应声倒下,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河中一片宁静,许久没有动静,黑衣人们正在观察动静,却听到身后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是官兵感到,便慢慢散去。 桥下,阴影处。 噗噜噜地冒出一串水泡,接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浮上来。林绛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拍了拍萧问苍的脸,对方毫无反应。他愣了一瞬,一咬牙,掏出一块玉佩,轻轻一拧,中间露出一个空格,里面放着一红一白两颗药丸。林绛见萧问苍还是没有反应,皱皱眉把脸伸过来,一口咬在萧问苍耳廓上。 萧问苍只觉得耳朵忽然痛的不行,猛地睁开眼,正看到这一幕,整个人愣住了,接着脸刷的红了。 “小红,你,你,你吃我豆腐!” “闭嘴!”林绛低吼,接着把玉佩中的两枚药丸都塞进了萧问苍嘴里。“你能自己游泳吗?” 萧问苍无力地摇头,“先不说现在,就是好好的,我家在北方,哪有水能给我游啊?” 林绛瞪他一样,自己拉着他游到岸边,托着萧问苍上了岸,自己则休息了一会才爬上来。 “在那!” 听到一声呼喊,两人猛地回头,那些黑衣人竟然没有走远,就躲在附近,这时正纷纷赶过来。萧问苍想站起来,结果伤口一痛,又倒了下去,林绛连忙过去接住他。 这是,一辆拉木材的马车缓缓跑过,林绛想也不想就挡在了马车的前面,车夫一惊,连忙拉住马缰绳,那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差一点就踩在林绛身上。车夫刚想骂人,林绛却没等他张嘴便一脚把他踢下了车。车上太重,跑不快,林绛一刀斩断了绳索,自己坐在后面圈住萧问苍骑马奔向王府。 萧问苍努力睁着沉重的眼皮,看着林绛抓着缰绳同时支撑着自己的手,也不管身上疼痛,笑了。 ☆、姜泰雨 萧问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涂着红漆房梁,转下头,是张牙舞爪的食人花。 这里,是自己的房间吗?小红! 他腾地跳起来,也不管自己腹部伤口的剧痛,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林绛卧房门外。 “小红!” “你这混蛋!”秋阳忽然从屋子里冲出来狠狠扇了萧问苍巴掌,“要不是你,王爷他也……” 萧问苍红了眼睛,一把推开秋阳,自己冲进了屋子“小红!” 林绛纱布缠满了整个后背,紧闭着眼睛面朝下趴在榻上,背上渗出一片片的血迹。 “怎么回事?昨天明明就没……”萧问苍忽然想起昨天自己背后的那片暖暖的胸膛,以及林绛身上不时的颤动。 “王爷,王爷他背上中了十六箭,还淬了毒,我们,连夜找了所有的大夫,根本就,就没办法。”吴天佑站在一旁,肩膀一抽一抽。 “怎么可能?同国皇室制毒解毒不是名满天下吗?怎么解不了?!”萧问苍嘶吼着。 吴天佑被吼得一颤,眼泪啪嗒地掉下来,“皇室在京城的除了没长牙的孩子就没什么人了,再说王爷他本身就是皇室如今制毒最强的人,哪有人还敢班门弄斧。” “可恶……对了,小红不是有个师傅吗?那家伙呢?” 吴天佑眼睛一亮“对了!姜大人,不,不行,他已经致仕了,现在在老家津州,从这里一来一回至少要十几天……” “那又怎样?!”萧问苍恶狠狠地拎起对方的领子,“快,给我把地图和最快的马弄来!我就不信了,我萧问苍想救的人还能救不来?!” 吴天佑吸着鼻涕点点头,跑了出去。萧问苍跪在林绛床边,抚摸着他的头发,眉眼,嘴唇,一遍又一遍。 “小红,不怕啊,没关系,我会让你活下来的,你敢吃我豆腐,等着,我一定要吃回来,等着,等我回来……” 萧问苍看着林绛,把唇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摩擦着对方柔软的嘴唇,嗅着对方的味道,他笑了,贴着林绛的额头, “乖,等我。” 吴天佑跑回来便看到这一幕,一瞬间五味陈杂。萧问苍离开林绛,一把抓过吴天佑手上的行李,走出卧房。 “还是我去吧,”吴天佑说,“你也受了伤。” 萧问苍摇头,“这个王府还要你撑着,我没有身份,最适合不过了。” 两人走出大门,看见一匹四足踏雪的黑马威风凛凛地站着。 吴天佑一吸气,“糟了,怎么把它弄来了?雪里黑从来不让王爷以外的人骑的,我去换一匹。” “不用。”萧问苍拦住他,锐利无比的鹰眼看着雪里黑的大眼睛,“就要它。”说完翻身上马。果然雪里黑疯狂挣扎起来,根本不让萧问苍碰。众人看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萧问苍紧紧抓着马缰绳,忽然眼中冷光一闪,抽出匕首在雪里黑背上划了一个伤口,大喝道, “你这不识好歹的死马,老子这是要去救你的主人,你今天要是不服我,耽搁了事情,我就活生生地抽出你的筋!” 萧问苍死死扼着它的脖子,雪里黑终于慢慢停止了挣扎,顺从地低下了头。 萧问苍拍拍他的头,回头看着吴天佑好秋阳。 “保重。” 一人一马绝尘而去,剩下的人看着一路的烟尘沉默不语。许久,吴天佑闷闷道,“秋阳姐,他还会回来吗?” 秋阳忽然湿了眼眶,捂住了自己的嘴。 三天后,津州探花街。 “老,老爷,救命啊!” 看门的家丁被一个蓬头垢面且无比虚弱的人扼住脖子,慢慢打开了大门。门里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几个反应快的人连忙拿起扫帚之类的东西冲过去。 那人仿佛没看到一样,就站在原地,喊得撕心裂肺。 “姜泰雨――你给老子出来!” 他把手中的人甩过去,压倒了几个家丁,又随手一拳,把一人打倒在地,翻滚着嚎叫。但这人终究是虚弱过了头,一时没小心,被人棍子一下打到后背,倒在了地上,其他人见状连忙过去制住了他。 “姜泰雨!你徒弟要死了!” 有人一拳打下来,萧问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恍惚中一双黑色的布靴从眼前一闪而过。 “醒醒,不要睡了,再睡下去有伤肺气。”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让人听着无比舒服,萧问苍在枕头上蹭了蹭,继续睡,却不想被人一根针刺在脸颊上,痛的跳了起来。 一个须发皆白却很精神的小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嘴角挑着,露出一口少了几颗的白牙。他脸上无害得很,手上却拿着根罪恶的银针,应该就是刺萧问苍的那根。 “你是……”萧问苍戒备地看着他那根针。 对方眼睛笑成了两个月牙,“你不是哭着喊着要我出来吗?” “姜泰雨?!”萧问苍睁大了眼睛,“你还在干什么?快跟我走,小红他……” “好了好了。”姜泰雨摸了摸他的头,“你看看你自己,全身的伤,还中过毒,好好调养才是。” “不用管我!”萧问苍挥开他的手,“林绛,他中毒了!你快和我去西京。” 对方摇摇头,“你现在不宜走动,更何况是长途奔波。”看萧问苍一副要咬人的样子,姜泰雨安抚地笑笑“担心什么?四儿是我的徒弟,难道我还能见死不救?正在叫下人准备马车呢。” 萧问苍松了口气,瞬间觉得疲惫不堪,软软躺在床上。却听见对方又说,“但是你就不要去了,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的。” “什么?不行!”萧问苍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为什么?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就是不行!”萧问苍高声说道,“至于为什么,我哪知道。” 姜泰雨笑起来,“好好好,这样也好。” 萧问苍奇怪的看着对方,不知所云。 当天姜泰雨便和萧问苍以及他的两个下人坐上马车向西京赶去,路上萧问苍总算见识到了林绛口中的‘神医’是什么样的。他只是把了下脉就知道了萧问苍受过了什么伤,中过了什么毒,甚至连小时候挨饿受冻的事情都知道了,简直可以和秦隐嗔组成小队算命挣钱了,经过他的一番调理了,萧问苍奇迹般的在三四天中好了大半,总算是拾回了些精神,也有了余力调笑逗趣,马车上变得聒噪了许多,让跟随的两个小厮不厌其烦,而姜泰雨却毫不在意,照样每天笑眯眯的。 “那个,你叫小红四儿?”萧问苍忽然问道。 “对啊,林家所有的孩子都是我教的,谁让他老爹那么能生,不编号怎么记得住啊。”姜泰雨还是同一副表情。 “那你对他很了解咯。” “那是当然,就连四儿尿过几次床我都一清二楚。” 萧问苍想象着小小的林绛拿着画了地图的被子大哭的表情,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接着想起了什么,面部肌肉瞬间松弛了,“那,你知道一个叫什么琼的人吗?” 林绛的妻子叫秦隐痴,那到底那个‘琼’是谁?到底是谁在那把林绛心爱却从没弹过的琴上刻的字?每次一想起那晚月光下完全不同的林绛,萧问苍心里如同压着一块大石,自己却还不知怎么卸下来。 他抬头,猛地看见姜泰雨的笑脸不见了,冷冷地瞪着自己。 ☆、兄弟 “琼?你从哪听到的?”姜泰雨眼神复杂无比地看着他。 “呃,就是有把琴上面刻着的,我看到小红对着它发呆就……” 姜泰雨的眉头皱起来,深深叹了口气:“我这个徒弟啊,就是放不下,这么久了,竟然还留着它。”说罢他上下打量了萧问苍一会忽然问道,“四儿是怎么受伤的?” “啊?” 这话题转换的也太快了吧,怎么受的伤?似乎好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想起这些萧问苍赔笑着挠了挠头,却听到对方又说道, “你也受了伤,为何这么拼命地为他赶来?要知道,腹部受了毒箭,再加上塞气丹的毒刚解,你这么不顾惜身体操劳三天三夜,要不是施救及时,阎王都可以收了你了。”姜泰雨皱着眉头看他,“塞气丹是四儿的得意之作,转为控制他人,你中了这个,想必也是受制于他,但既然是为了性命听从他的吩咐,好不容易解了毒,又为何拼了命来救他?我真是不得其解。” 萧问苍淡淡笑起来,“我告诉你他为什么受伤吧,是因为把我护在身前才中的箭,做人,便是要人给一分,还之百万的啊,而且……诶,你说什么?塞气丹解了?!”萧问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 “确实解了,看脉象应该是三四天前,你没感觉可能是因为重伤未愈,身体虚亏,没有什么精气吧。” 萧问苍看向窗外,忽然想起那日在河中林绛喂给自己的两枚药丸,为何是两枚?自己还从未想过。毒解了?自由了? 窗外的人家不停从眼前掠过,一路向南,身后是朔方渐渐远去,萧问苍不再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北方。 “琼啊,”姜泰雨叹了口气,随即又孩子气地揉了揉鼻子,眯起眼睛看着萧问苍,“也许,告诉你也好,怎么样?要不要听听当朝辅王的故事?” 萧问苍瞬间回过神来,今天不知第几次瞪大了眼睛。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算太多,毕竟在下只是一个小小太医,虽说四儿他们称我一声师傅,但我自己到底是明白的,皇家的事情知道的多了可不是好事,就随便和你聊聊。 本来啊,按照惯例皇子都应该是五岁的时候开始学习制毒的,这么早开始其实也因为在林家生存总是要学会防止自己中毒的,但我第一次见到四儿的时候他已经九岁了,很特别的一个孩子,也不是因为他的一头红发,而是他竟然孤身住在冷宫里,我教他的时候都是单独的,而且还被下了封口令。 四儿时时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都全身是伤,刀伤,箭伤,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的东西在他身上竟然比比皆是,而且当年除了几个伺候的人以外根本就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天下人都以为同国只有四个皇子,他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不随意走动,不随意说话,一心只有完成自己被交给的功课和任务,甚至从来没像个孩子一样玩耍过,在皇宫里长大,他却从没去过除了冷宫和大门的地方。 我本来以为四儿长了这么一张脸孔加上异色的头发,估计是外族女人的孩子,先帝不承认他才会让他这么生活,结果正相反,先帝是一个薄凉的人,后宫只有寥寥几人也鲜少踏入,皇子们也从来不管,除了每个月一次的问安,几乎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但对于四儿,他竟然常常来看望,甚至手把手地教他兵法武艺,虽说总是不假辞色,但这已经令人十分意外了。 后来,大约是两年之后吧,我竟然在冷宫里发现了老大抱着那时候还小的五儿在和四儿爬树抓鸟,四儿在下面托着老大,那小家伙爬上去竟然下不来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四儿在下面一着急,抓着树干几下就翻了上去,活像个小猴子,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力气却大得出奇,竟然一把把高他一个头还多的老大抱了下来,我一下没忍住就笑了起来,被发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毕竟冷宫是禁区,若是先帝知道了他们来这里的事,绝对会龙颜大怒,但我那是第一次看四儿笑得像个孩子,也就没去管他们,这几个小鬼头,也就吃定了我包庇他们,经常跑到一起,四儿教老大打拳,老大教四儿乱七八糟的东西,斗蛐蛐,弹琴什么的,五儿就坐在一旁傻笑,几个孩子总是打架,然后就要我给擦屁股治伤,烦死人,不过还挺有意思。 但是到底还是被先帝发现了,老大和五儿禁足一年,而四儿却被吊在房梁上三天,不吃不喝,下来的时候都没有人形了。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先帝给了四儿一个面具,不许四儿把脸在他面前露出来。 后来一年期满,老大带着一把琴兴冲冲地来找四儿,却被先帝知道了,他和四儿一起被叫道了寝宫,那天一直照顾四儿的老太监死了,然后老大和五儿就再没来过冷宫。 再后来就是十几年前的太子叛乱,四儿手刃叛贼,击退南苓,身份昭告天下,封王,先帝驾崩,五皇子继位,到现在。” 萧问苍用手支着额头,阴影挡住面颊,“五儿是五皇子林琊,那个老大……” 姜泰雨点点头;“大皇子,太子,叛贼……林琼。” 萧问苍回头继续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秋阳姐,萧问苍他,还会回来吗?”吴天佑跪在林绛床边,颤声问道,“这都七天了,王爷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怎,怎么办啊?” “闭嘴!把你的眼泪鼻涕都给我咽下去,一个男子汉,像个什么样?”秋阳抽了他的后脑勺一把,然后狠狠绞着手绢,小声地呢喃,“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秋阳回头看向窗外,月亮瞪大了眼睛,扫视着世间万物,悲欢离合,就像那晚,她看见那人走进那竹屋的那晚一样盛大。 “会回来的……” “皇上驾到――” 吴天佑一个激灵,腾地站起来,狠狠瞪着那扇传来声音的大门,而秋阳则二话不说把他拉到了厅堂,顺手拉上了林绛卧房的屏风,和吴天佑跪下,恭敬地磕头行礼。 一个穿红黑锦袍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走进来,长长额发下的眼睛发出精光,无视掉吴天佑两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卧房,一把掀倒屏风,露出林绛平静的脸。 林琊笑了,笑得甚至有些傻,仿佛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看见了久违的玩伴。 “四哥。” ☆、我的鹰,你的海 一辆乌篷马车停在西京焰王府门口,两匹马穿着粗气,一匹差点倒在地上,另一匹乌身白蹄的马则亢奋起来,不停挣扎着,一个白发老者敏捷地跳下马车,拍拍它的脖子,松开了绳索。马匹长嘶一声跑到大门前,不停撞击着。 侍卫闻声过来查看,刚把门开出一条缝那马便飞快冲了进去。 “雪里黑!” 侍卫惊喜道,接着回头一看,老者站在马车旁冲他笑笑。 “劳烦通报一声,姜泰雨来看望四儿。” 初春的阳光柔柔地洒进来,投射在一张精致却略显苍白的脸上,脸颊的主人习惯性地皱了皱眉毛,睫毛抖动,缓缓睁开了一双凤眼。 “……啊,还是……” “四儿,许久不见了。” 林绛听见这声音惊了,下意识地想爬起来,却被人轻轻按了下去。 “大病初愈,应该静养,不宜活动。” 林绛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老师,你,怎么在这?” 姜泰雨笑笑,摸了摸林绛的额头,“有个傻小子中了箭伤还不知轻重地跋涉三天三夜来找我,我怎能不来?” 林绛眼睛瞪大了,然后又慢慢闭起来,“他人呢?” 姜泰雨沉默了一会,“不在。” “去哪了?” “不知。” “他知道毒解了?” 姜泰雨点点头,“我那日告诉他之后,第二天早上便不见了踪影,不知不觉,小子的功夫着实不错。” “嗯。” “没了?” “嗯,没了。” 姜泰雨苦笑,“你还是这样,何必呢,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束缚你的了。” “哈,没有?”林绛冷笑,“这天下便是一座监牢,这同国便是一副镣铐,谁人不是被缚在这天地间的呢?” 姜泰雨没有说话,许久,他深深叹了口气,“你先休息,我先出去。”他走出房间,背对着关上大门却没有走,门外勾勒出一个单薄的轮廓。 “世人都道清茶好,只是醇酒忘不了;世人都道逍遥好,只是富贵忘不了;世人都道今朝好,只是昨日忘不了……” 悠悠的歌声渐渐远去,林绛坐起来,看着渐渐变小,变模糊的影子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低下头,笑了。如同控制不住般,连续不断的笑声越来越大,林绛笑着慢慢仰起头,看着朱漆的房梁,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泄气般躺回榻上,抓着被子,慢慢覆上脸颊。 吴天佑难得地礼数周到,双手奉上一杯碧螺春,接着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谢姜大人救命之恩。” 姜泰雨抿了一口清茶,也不看对方一眼,微笑道“说什么呢?我救了自己家的徒弟,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您救了王爷,便是救了我。不,是比救我更大的功德,吴天佑毕生难报。” 姜泰雨看看他,回头看着林绛卧房的方向,苦笑,“四儿啊,你何时才能看看面前的东西呢?此处风景大好啊。”转过头看一脸茫然的吴天佑,“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那个把我找来的小子,说起来我也要谢谢他,要不是他,我连自己的徒弟病危都不知道,怕是要抱憾一生了。” “那个混蛋!”吴天佑跳起来,“是他说的,他说让王爷等他,他说会回来的,竟然,竟然……” “他被毒药所制,如今解了毒,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走之前救了四儿一命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吴天佑攥着拳头,皱着眉头,一副要哭的样子。 姜泰雨看了他一眼,随即移走了视线,看着一个角落,“五儿,他怎么样?” 吴天佑一愣,随即听见对方说道“就是林琊。” 他张大了嘴,难得遇到敢叫琊帝名讳的人,接着一拍脑门,“对了,王爷昏迷时他来了!傻了一样对着王爷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一整夜!王爷中毒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一定是的!王爷权力这么大,他一定看不惯,加上他偏袒丞相,一定是巴不得王爷死的!” 姜泰雨苦笑,也不管房间里的人,径直走出房门,看着明媚无比的天空,万里无云,蓝的透明,蓝的单调,蓝的……就如同当年一样的蓝天。 一月后,三月初二。 林绛拎着那把重量可观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杀气外露。一个平沙落雁过去,随着刀势划过,一排竹子整齐地倒下,竹叶飘飘洒洒飞了漫天。 林绛放下手,抬头看那竹林深处,隐隐约约的一座小楼,被摄了魂一般,不由自主地走去。 一个月了,林绛基本恢复了元气,姜泰雨回到了老家,林琊再没有私下和林绛接触,而萧问苍则仿佛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再没有一点消息,仿佛这个人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林绛走进小屋,像每次一样轻轻抚摸着再熟悉不过的那几行字。 林琼走了,却又没走,他始终在这里,在记得他的人的心里。 “哥……” 林绛张开嘴,嘶哑的声音悄悄地飘出来,又淡淡消失在空气中。他把手从刻字那里拿开,手指颤颤地伸向琴弦,却在碰到的一瞬间仿佛被咬了一般飞快收回了手。 他慢慢跪下来,把脸贴在琴身上。 “该死的,是我才对……” 咔嚓―― 林绛腾地站起来,飞快转身跑到门口,果然,那是落锁声。来不及多想,赶忙到窗前,却发现不知何时窗子也被人锁上了,其中一个还正响着钉钉子的声音,竟然有人将它钉死了! 是谁?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有什么目的? 林绛咬唇,回头一眼那琴,那屋子,一狠心,一把抽出刀,摆出架势。无可奈何的话,就只能毁了这屋子了。他手一动,却又堪堪停下了,林绛回头抱起古琴,紧紧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拎着刀,作势要砍。 “人啊,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几十年后都是那么一小撮土,连种根葱都不够,所以啊,何必呢? 你做不到更改过去,那过去的,就忘了吧;你做不到预知未来,那未来的,就别管了。 看不到其他的地方,就看看眼前吧。 你面前的,是一把琴,一把好琴,一把重要的人送给你的琴。 人家送你琴,就是用来弹的,而不是让你对着它哭的。 生人为什么活下来?为了想着死去的人? 生人,生存下来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才是,我们拥有天上人们没有的东西,该偷笑才对,又怎么会想着去死? 摸摸它吧,你的琴,送你琴的那个人,希望带给你绝不会是对过去的执着。 弹一下吧,听听它的声音,一把琴,没人去弹,它就是一截木头。 不要辜负了它,也不要辜负了上面的字,更不要辜负了刻字的人。 翔如鹰隼,潜如蛟龙,天高海阔,任君驰骋。待有明日,与君携手游天览地,岂不快哉? 刻字的那个人不在了,我还在。 你是我的鹰,我的龙;我是你的天,你的海。 我还在这里,一直都在。 抬起头,看一眼吧。 我的……” 哐当―― ☆、意外之人 焰王府后院的竹林里有琴音隐隐约约传出来,却并非是什么天籁之音,很普通的技艺,甚至有些地方还弹错了音,不过龙吟虎啸的气势却是实实在在的。 “呵呵,真是的,果然你就是你啊,这种时候竟然不弄些感人的东西出来,弹什么潜龙赋啊。啧啧,这琴弹得,真是,真是,不怎么样啊。” 说话的人轻轻抱怨着,却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紧绷了许久的几首瞬间松弛下来,脸上全是安适恬淡。 一曲终了,林绛双手放在琴弦上,深深呼出一口气,难得地笑起来,笑得无声却无比温暖,他抚摸了几下古琴,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抱起古琴,走到门口,轻轻一推,本来被锁上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林绛走出来,静静站在那里,门旁边一个有一个人正坐在地上,一身青衣。 青衣人靠在竹屋上,右手按着自己的侧腹,左臂无力地垂着,袍子上遍布凝固发黑的血迹,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林绛弯下腰,端详着对方还粘着血迹的脸颊,许久,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块有血迹的地方,把它一点点地蹭掉,动作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比抚摸琴弦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绛把对方搂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抱起来,一步步走出竹林。阳光忽地一闪,林绛的眼睛被刺痛了一下,他低下头,萧问苍怀里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个边缘,在阳光下反射着流光溢彩,他摇摇头,轻轻把那东西推回了对方的衣襟。 近日天气甚好,日日的晴天,此刻天蓝依旧,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却不一样了。是什么呢?是风?是云?气息?光泽?还是,人心…… “你……” 一双手颤抖着伸过来,伸向萧问苍沉睡着的脸颊。 “你……你个混蛋!” 吴天佑一把捏住了对方的脸,狠狠往两边扯,恶狠狠地呲着牙,仿佛要吃人。萧问苍吃痛,瞬间恢复清明下意识地一拳挥去,正中吴天佑的鼻子。 “嗷――敢打我?!” 吴天佑忍着鼻子的酸痛,把萧问苍按在床上,狠狠蹂躏着他的脸蛋。 “让你给我跑,让你给我不知一声,让你给我带回来一身伤!” “天天?好久不见!”萧问苍大大咧咧地笑起来,但是脸颊被揉的变了形,显得无比诡异。 “好久不见个头!我们都以为你走了,你个混蛋!” 萧问苍的眼神柔起来,伸手摸了摸吴天佑的小脑袋,“乱想什么呢?我说了会回来就是会回来啊,别忘了,萧大爷可是一言九鼎的伟人。” “滚蛋!你哪是什么伟人?猥琐的人才对!” 萧问苍笑笑不再说话,任吴天佑蹂躏,四处一看,竟然不见了自己房里的重要标志与伙伴――食人花,四处的摆设也毫不一样,最重要的是窗前的桌子上竟然摆上了一把古琴,原来竹屋里的拿一把。 “这里……” “是王爷的卧房。”吴天佑磨牙道,“你是不是给我的王爷下蛊了?说!可恶。” 萧问苍笑了,灿烂的像一株向日葵,“小红呢?” 吴天佑愣了一下,道“出去了啊,你以为王爷有时间天天围着你转?” “恩恩,知道了。”萧问苍还是笑得灿烂无比,闪瞎了吴天佑的眼睛, “你先去忙自己的吧,我出去晒晒太阳,顺便等小红回家。”萧问苍略显艰难地坐起来,穿上衣服。 “你还伤着呢!”吴天佑阻止道。 “没事啦,”萧问苍摇摇手掌,“看。”说着他一把抓住吴天佑的手腕,轻轻一拧,吴天佑就被牢牢制住,动弹不得。“看啊,本大爷强得很呢。” “放开!”吴天佑跳到一旁“我不管你了!去死吧!!!” 萧问苍看着吴天佑的背影笑了笑,披起外袍向外面慢慢悠悠地踱步,看着初春风景无限。 这个时辰后门处是阳光最好而且还不刺眼的地方,萧问苍拎着酒瓶坐在门槛上,如同抱孩子的家庭妇女一样懒洋洋地晒太阳。 “将,将军?威灵将军!” 一个巨大的影子压下来,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一把抱住了萧问苍,正好碰到了他的伤口,引得他轻呼一声。 “谁啊你?躲开!” 萧问苍推开他,却看到了一张令人不可置信的脸。 “你?”萧问苍指着对方,不敢相信。 “我,我……”对方激动得老泪纵横。 萧问苍跳起来,和对方激动地拥抱了一下。 “老郭!你没事?太好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将军你受苦了!”郭副将嘴唇连带着胡子抖动个不停,“你这身伤,一定受了好多苦,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萧问苍拍拍他的肩膀,“你误会了,这并不是……” “将军!”郭副将忽然大声道,吓了对方一跳,“将军你别怕,我既然找到你了,太子殿下就一定并不会让你继续受苦的!” “小说?怎么又扯上他了?”萧问苍疑惑道,想起了被自己当掉的那把鹰羽剑。 郭副将老泪纵横,“是殿下救了我们,这次我也是受了他的命令来找你的,再忍忍,太子殿下一定能找到方法救你回去的!” 忽然几个侍卫走过,萧问苍连忙把郭副将藏到了门后,自己嘻嘻哈哈地和他们打招呼,应付了过去。 “老郭!”他把对方扯过来,正色道,“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告诉你,我并没有受什么虐待,这身伤也不是拷打出来的。还有,你从哪里知道我在这?” 郭副将吸吸鼻涕,“有人告诉太子殿下,说在同国的军队里看到了你,太子一开始还不信,但实在是找不到你,才叫我来寻你的。” “有人?”萧问苍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野兽,瞬间警惕起来,“是什么人?” “不清楚,殿下没和我说过。” 萧问苍摸着自己的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萧,你和谁说话呢?” 吴天佑走过来,疑惑地看着郭副将,对方经这一看,瞬间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没什么,坐着无聊了,随手拉了个人聊聊,好了,我家老妈子来叫我回家吃饭了,你也走吧。”萧问苍指着吴天佑说道,引得对方给了他一下。 郭副将点点头,连忙走了。萧问苍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无声地说了声再见。 “那人怪怪的。”吴天佑说道。 “你来找我,什么事?”萧问苍不着痕迹地改换了话题,对方果然上当,蹲下来,大眼睛睁得溜圆。 “到底为什么呢?” “你在说什么?”萧问苍笑道。 “没什么,”对方摇摇头,“明天早点起,有事。” “所以我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事啊。” “自己想去,”吴天佑不知为何带了些不忿,留下一句话便扔下萧问苍走掉了,让人哭笑不得。 第二天,当林绛拿着香烛纸钱出现在了他房间时萧问苍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萧问苍问道,这是谁死了? 林绛摇摇头,只是走在前面,下意识放慢了速度,照顾萧问苍这个病号。萧问苍心里暖暖的,却又略微带了些许不安,抬头看向前方的小山丘。 那里,是谁? ☆、我们飞吧 萧问苍拖着一身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这座并不高大的山峰。 这个不知名的小山,虽然完全谈不上什么清奇秀丽,但却生长着许多樟树和各式花花草草,再加上时时传来的鸟鸣,交相映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山头上有一个普通至极的坟包,一块同样普通的石碑,但林绛这样一个不普通的人却来为这么一个普通的坟地扫墓。萧问苍凑近看那碑上的字。 吾妻秦隐痴之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甚至连落款都没有,比一般的墓碑都要寒酸,但萧问苍却知道这里对于林绛并不平凡。 吾妻。 多么深情的称呼。 萧问苍心里有些发酸,“这是,你夫人?” “嗯。”林绛点点头,用衣袖拂去墓碑上的灰尘,“我此生,最爱的女子,就躺在这里。” 萧问苍也不是没想到林绛夫人可能已经去世了,毕竟哪有主母不住在住宅的呢?再加上府里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仿佛她是一道不可重揭的伤口,连着心,连着回忆,轻轻一碰就会鲜血淋漓。 他狠狠盯着那块碑,仿佛想用自己的目光点着了它。看着林绛给那个臭坟包仔细地除草,点香,心里烦躁得不行,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方正的石头上,手指不停滴敲着膝盖。 林绛掏出一壶酒,拔下塞子,一瞬间酒香四溢,引得萧问苍直了眼睛。他在萧问苍痛惜的视线里把半壶酒都倒在了墓碑前。然后自己喝了一口,将剩下的扔给了如同乞食小狗一样眼泪汪汪的萧问苍。 “嘿,好嘞!”他手拿酒壶瞬间喜笑颜开,林绛看看他,又微低着头看向墓碑。 “我第一次见到痴儿实在封王三年后,那年我二十岁,已经行了冠礼,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先帝命令挑选一个女子成亲。” 林绛轻轻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萧问苍听到命令一词眉头下意识地一皱。 “当时适龄的女子不少,我单单选了痴儿,当时岳丈还是一朝丞相,而她却从小身染痼疾,十日九病,用汤药拖着才活到这么大,所有人的认为我是为了岳丈的地位才委屈自己娶了个病秧子,但你可能不信,我正是因为她病弱才娶她的,”林绛苦笑,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这样一个人,弑亲杀友,唯一生存的意义就是先帝,和这个先帝的同国,注定了不会为自己,或是妻子而活,既然如此,又何必耽误他人呢?还不如娶一个濒死的人,也算是让自己心安一点。” 萧问苍万万没想到林绛是这么想的,瞪大了眼睛,难道林绛并不爱那女人? “但是……” 萧问苍心里一震,一有但是这个词出现,绝对没什么好事。 “我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一个人,”林绛微笑,眼睛不知看着哪里,似乎沉浸在了回忆里。 “不管我是冷落她还是怎么样,她永远不温不火,微笑着看周围的人,周围的事,就像明月清风,温润人心。我没想到,我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还会动心,还会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如此恋慕一个人,那几年,不管我在外面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不管我是伤天害理还是被人暗算,只要回到王府,只要看到她的笑容,我就如同被救赎了一样。后来,痴儿怀孕了,我高兴得不行。当时我还以为,我此生的悲哀全都在生命的前几年经历过了,以后等待我的就只有幸福。” 萧问苍听着林绛的故事,看着他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暖,就想有一把刀在自己的五脏六腑慢慢搅动一般。他苦笑起来,“你的儿子该是能满街打酱油了吧,在哪?我怎么从没见过?你的孩子,该是跟你很像吧。” 林绛看他,视线从他的脸慢慢移到他坐着的石头上。 林绛伸出手,指着那块石头,“在这,这就是我儿子。” 萧问苍吓了一跳,腾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块比一般石碑矮了不少的石头,之所以说是石头,是因为上面根本没有任何碑文,一个字都没有,仍任何人看,都不会以为这是一个人的墓碑。 林绛抬起头,看着天空云起云涌,翻动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那年,我远征北疆,痴儿那是刚刚怀孕,我还记得她站在王府门口送我,微笑着,像一阵清风。 战局不稳,我耽搁了许多时间,过了七八个月才回朝。还记得那天,我骑着马走进城,两侧是夹道欢迎的百姓,前方是恢弘的皇城和恭敬的百官,我却心心念念着家里的那个人,想着痴儿大着肚子,站在王府门口微笑。 但是,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吗?我看到的是一副喘着气的骷髅和一个发紫的死婴!” 林绛眼睛发红,控制不住地攥紧手,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没在肉里,看得萧问苍心疼,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你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制毒,我一眼就看出痴儿根本就不是生病,她就是中了毒,但是,我试遍了所有办法,还是没法救她,那是一种慢性毒药,那时候毒性已入肺腑,我根本就没有办法。 有人下毒,就在这里。我当时头脑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我让士兵包围了王府,全府上下一百六十五口人,全都集中在一起,我给他们吃了最狠毒的融心噬脑丹,拿着刀,告诉他们,要么就给我解药,要么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天晚上,整个王府只有一种声音――哀嚎。 我搂着没有人形,除了颤抖和流涎水什么都做不了的痴儿,看着我慢慢腐烂的儿子,听着窗外的惨叫,大脑空白一片。 第二天早上,所有的人,一百五十六口,整个王府所有的下人,全部咬舌自尽,尸体横横竖竖地铺满了院子。 哈哈,我本来以为混入了奸人,却跟本没发现,什么叫混入?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地狱,所有会动的都是勾魂阴差,无常恶鬼,而我就把痴儿一个人,丢在了这个地狱里。 能有这种能力的,只有一个人。 这世上,唯一一个赋予了我生存意义的人。 那一天,我看着士兵把满地的尸体搬上板车,一车一车地运出王府,在众目睽睽之下焚为灰烬。 那一天,我进宫,第一次没有经过通报就闯进了寝宫,第一次把剑抵在了那个人颈上。第一次毫无惧意地抬头看他的眼睛,恶狠狠地威胁他,让他交出解药。 只是,那人只是一句话就打败了我所有的一切,我的感情,我的决心,我的一切。” 林绛一把挥开萧问苍,站起来,眼睛通红地看着他,疯了一般大喊。 “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我甚至都没有反抗!我只是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静静地看了痴儿一个晚上。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是我! 是我亲手用剑刺进了她的胸膛!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辅王?赤军统领? 狗屁! 我就是个懦夫,不折不扣的懦夫,我苟活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先帝驾崩了,没人再去告诉我;你不是你自己,你属于我,你属于同国,你这一辈子唯一的意义就是为了同国生,为同国死,谁坐在那个位子上,谁就是你的主人, 可是呢?那又怎么样? 什么是自由? 连活着都没有意义,活着就是狗屁! 这天下就没有比我还要恶心的人,我杀了自己的兄长,杀了自己的妻子,自己却苟活了下来。 告诉你吧,知道吗? 什么王爷?我跟本就不是先帝的孩子,我就是他捡来的一只野狗,一只看门狗,先帝对我有大恩,我活着,就是为了他一个人。 他可以允许我拥有无上的权力,娶妻,却不允许我把这权力传承给别人。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就是我虽然是同国的看门狗,却不能保证我的子孙也是看门狗。 意思就是我可以有妻子,却不能有孩子,不能有人来继承我的王位,因为我,因为我的孩子,痴儿就必须死!” 林绛剧烈地喘息着,半晌才恢复平静,他嘶哑着嗓子问道。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这样的人,连自己所爱都保护不了,我这样的人……萧问苍,放手吧。” 萧问苍没有说话,林绛笑笑,“萧兄,我们走吧。”说着转身便走,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狠狠一拉,整个人都倒在了萧问苍怀里。 萧问苍紧紧抱着林绛,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肉里,塞气丹解了的他,林绛竟然奋力挣扎也没有脱身。 “混蛋!” 萧问苍忽然骂道,林绛一愣。 “你这个混蛋,傻瓜,笨蛋!为什么把所有的东西都算在自己身上?为什么那么傻要背那么多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大大咧咧一点?你个傻子,这么多年,就这么自己撑着,多累。” “小红,听着,我萧问苍是个男人,不管我是不是喜欢男的,大爷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可以保护我自己,你不需要背负我的命运,相对的,我也不会去想怎么把你护在手里,因为你也是个男人,我相信我的小红不是柔弱的兔子,他是有利爪的鹰!你可以保护自己。 不管你做过什么,不管你怎么看自己,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一刀砍断我马腿,带着面具,红发飘扬的家伙,是战场上的恶鬼。 林绛,我萧问苍喜欢你,不管你是不是有过老婆孩子,不管你是不是你爹的亲生儿子,不管你是懦弱还是强大,我喜欢的,是你,就是你,其他的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身上也许缠着铁链镣铐,但是,我告诉你,你根本就不是地上的爬虫,你是鹰,我的鹰,无论戴着多么沉重的镣铐,就算直接割了它的翅膀,他也会比任何一只飞翔着的鸟更加耀眼。它飞翔的样子一定更美,我梦想有一天可以看到它张开羽翼的样子,所以……你的镣铐,就由我亲手解开。” “狂妄。”林绛忽然恢复了常态,一把推开他。 萧问苍笑了,“狂妄?我当然狂妄,如果我不狂妄,早就死在北襄的大雪里了。我说到做到,我不知道你背负的东西到有多沉重,我只知道无论是什么,我也会把它从你背上卸下来,如果不能,我就会把它摧毁……记住。” 林绛看着他的眼睛,“够了,你以为你是谁?我今天说着些,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我这辈子不会再想这些事了,现在的林绛,拥有的就只有先帝留下的这个同国。知道吗?我的王府正殿上有九只戗兽,那是只有城大门才能有的东西,我,就是同国的大门,这是我如今唯一的执念,剩下的,都散了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林绛转身,留给萧问苍一个衣袍翻飞的背影。 萧问苍静静地看着。 “小红――我们飞吧!!!” 萧问苍笑起来,活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买卖 “啧啧,我家小红身材就是没得说。” 萧问苍趴在窗子上,就着窗户纸上的破洞里的无限风光轻抿了一口酒,一脸陶醉。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萧问苍回过头去,果然,还是吴天佑那张气急败坏扭曲的脸。 “混蛋,变态,猥琐!又来偷看王爷洗澡!!!”吴天佑一拳打去,本以为萧问苍会向以前一样束手就擒,没想到竟然被对方一把制住,压倒在了地上。 “你,你个混蛋!”吴天佑咬牙切齿。 “诶呀呀,还骂我啊,”说着他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一些,痛得对方脸色发青,“大爷我现在看不是原来那个半废人咯,连小红都不一定打得过我,天天你怎么还往石头上撞呢?” “是,你是石头,茅坑里的石头!” 萧问苍用小指抠了抠耳朵,举起了轻轻一吹。“我是耳朵不好使了吗?怎么又听到你骂我了?” “就是骂你了,怎么样?!”吴天佑向对方呲牙,萧问苍听了同样恶狠狠地向他呲牙,两个人幼稚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吵什么!” 忽然屋子里传来林绛冰冷的声音,两人同时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萧问苍忽然大笑起来,起身放开了吴天佑。 吴天佑跳起来,飞快和萧问苍拉开了距离,指着对方的鼻子,恶狠狠地放话,“等着,你给我等着!我一定有一天会比你厉害,一个指头,”他把自己的小指伸出来,“一个指头就能捏死你!” “我说天天,捏这个动作,至少要两根手指才能做吧。”萧问苍看着对方逃走的背影喊道,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个吴天佑,在外面硬撑着黑骑二统领的架势,一回家就原形毕露,整个就是一幼稚的死孩子。 天色已晚,月亮被云层遮掩,星星便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组成一个个千奇百怪的星座,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已经到这里许久了。 老头子怎么样了?没有栽倒那家伙手里吧。 萧问苍躺在草地上,出了神。 皇宫大内,摘星亭。 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太监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杯茶,接着垂手退到一旁。 “这是南疆来的新茶,名曰摘星,正好和这先皇所建的摘星亭相呼应,在此处,品此茶,定是别有一番风味。” 林绛看着手中的浅绿色的液体,摘下面具轻抿了一口,抬头正色道,“陛下召臣前来何事?” 林琊的笑容僵住了,“我找你就必须有事吗?” 林绛看他,他低下头笑笑,“也没什么,好久没和你聊天了,闲得慌。” “陛下应该有很多奏折需要处理才是。” 林琊没有理他,表情却完全变了样,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玩味地看着对方,“秦王妃去世也有六七年了,你一直孑然一身,寡人也懂得王兄的心情,只是,王兄总该顾虑一下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吧。” 林绛皱眉,“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琊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拄着桌子,身子向前探去,几乎要碰到林绛的鼻子。 “我的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才是啊,真是没想到啊,我们大同的辅王竟然有这么重的口味。” 林绛头往后躲去,冷冷道,“陛下你到底想说什么?给臣一个痛快吧。” 林琊冷笑一声,一把捏过对方的下巴,硬生生把他拉过来,紧盯着他的眼睛, “整个京城可都传开了,铁血无情的焰王和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同进同出,关系异常亲密,甚至,那人都住进了王府,是不是?”疑问的句子,却是肯定的口气。 “陛下从哪里听说的?事实上绝无此事。” 林绛说着往后使力,挣脱林琊的手,没想到对方却得寸进尺地把另一只手放在了林绛脸上,慢慢往下游离,脖子,领口…… “呵,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嗜好,看焰王的皮相想必滋味是不错的,要不要寡人来陪你?” 林绛一把抓住林琊不安分的手,瞪视对方。 林琊脸色一沉,眯着眼睛说道,“林绛,不要忘了,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你应该效忠的是谁。” 林绛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动,接着竟然跪在了地上,向林琊磕了一个头,“自然是你,五弟,四哥效忠的永远就只有大同。” “呵,”林琊冷笑,“五弟?四哥?你是在提醒我?提醒我什么?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自己是谁?父皇当年就说了,你就是我林家的一条看门狗!我早就不是你的什么五弟了!从那天起,你就再也不是什么四哥了!”林琊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然疯了一般大喊起来,一把把桌子上的器皿扫到地上,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留下的锋利碎片却划出了一道道渗血的伤口。 林绛不再说话,低着头苦笑,任由林琊发疯。老太监没有什么惊恐的表现,只是默默收拾着林琊弄乱的东西。他抬头,看着林绛,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摇摇头,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许久,林琊终于恢复了常态,做回椅子上,冷冷说道。 “林绛,你听说过萧问苍这个人吗?” 林绛心里一揪,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他人在哪吗?” 林绛抬头看林琊的眼睛,片刻后苦笑,点了点头。 “告诉我吧,为什么私自藏匿战俘?” “因为他提出交易,为同国办事,却不可透漏出他的所在和身份,然后,放他自由。” “办事?办什么事可以交换这么一个心头大患的性命?怕是为了些别的东西吧。”林琊挪揄道,却看见林绛一副茫然的表情,“怎么?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哈” “那是什么?”林绛问道。 林琊没有回答,而是优雅地伸出手,老太监贴心地把一杯泡好了,已经凉到适合温度的茶奉上,林琊满意地一颔首,抿了一口。 “说正事,北襄特使到京你知道吧。” “是。”林绛点头,面无表情。 “那就好,焰王,寡人命令你,令萧问苍归降,一心一意为我大同做事,两天之内。如果实在做不到,就告诉他,可以回国了。” “什么?!陛下这是何意?这样做岂不是放虎归山?” 林琊放下茶杯,右手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黑玉扳指,“我也不想啊,你知道那特使来是为了什么吗?北襄文帝疯了,他要用黄金万两,加上两座城池把萧问苍买回来。” 林绛惊呆了,手指下意识地攥到一起。林琊却仿佛未见,接着说道, “一个败军之将,竟然值这么高的价,寡人真是没有想到,听说北襄太子和萧问苍素来交好,估计这次也有他一分力,”说着他玩味地看向林绛,“这萧问苍可真不是一般人,把文帝和他的独子傅说都迷得发疯,怪不得焰王不舍的把他交出来,寡人可真是想看看这人的真面目啊。” “好了,就这样,这个人我虽然真的想结交结交,把他留下来,不过若他不愿为我效力,换回两个城池也不亏,” 林琊走到林绛面前,慢慢蹲下,平视着对方波澜万千的眼睛,嘴角向后咧,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组成一个标准却诡异的微笑。 “我的皇兄,你看这桩买卖,怎样?” ☆、鹰神降世 “你说什么?” 萧问苍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绛,他万万没想到,傅说会用这种方法救自己,更没想到,文帝会同意这么做。 “就是这样。”林绛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你是怎么想的?” 回北襄?他从来就没这么想过,回去就等于再一次回到了文帝手心,回到那锅乱七八糟的粥里,他没法保证自己不会被煮烂,然后再让谁给吃下去。但是,老头子还在那里,还有傅说,估计这个让人操心的孩子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都快疯了吧。 看到对方没有说话,林绛忽然起身,转身留给萧问苍一个背影,“特使两日后启程,你去收拾收拾吧。” “什么?!”萧问苍腾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你这是,赶我走?” 林绛没有回头,“‘南重氏族,北重故土’,不是吗?有家就该回去才是。”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萧问苍一股火噌的窜上来,跑过去砰地摔上门,“好好好,我走!不再碍你的眼!” 喊完之后,他忽然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他低头看看自己方才不小心踢到的食人花,把它扶正了,和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这个张牙舞爪的植物了。 “呼――” 萧问苍呼出一口气,环顾着这个住了一段时间的屋子。一开始只是一间放着可怕毒物的储藏间,连个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过了一段时间,秋阳一边恶声恶气地抱怨自己扫地不用心,一边指使人搬进了了一张床;然后,吴天佑把自己房间里的两把椅子搬来用来和萧问苍坐着摇骰子;接着是看门侍卫李余帮自己修好了一张报废的桌子;从厨房顺来了一个茶壶,被后厨王师傅发现后被絮叨了两个时辰,他走之前却给那个茶壶配了四个杯子…… 如今,这里麻雀虽小,却五藏俱全,就像自己当年和老头子住的房子一样,除了宠物大黄变成了个能吃掉人靴子的食人花,就像一个真正的家。 “死了没有啊,老头子……” 萧问苍下意识地呢喃着,眼睛看向窗外,林绛离去的方向,许久,他忽然跳起来,跑出了屋子,一溜烟地到了林绛的房间,门锁着,他便从半掩的窗子探进头去,这个角度看不见林绛,他却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就在里面,看着自己。 “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大爷我就是不走,你能拿我怎么的。” 路过的秋阳见状,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阴云障月,冷风乍起。 木制的窗吱呀一声打开,微风掠过,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侵入。 床上正酣睡着一个人,背对着窗子,还有来自窗外的人。一只手小心地伸过去。忽然,床上的人一跃而起,右手成爪,一把扣住来人的喉咙,眼睛向上挑着,发出束束精光。 “谁。”萧问苍一把抓下他的面罩,露出一张并不怎样英俊却很精神的脸,加大手上的力气,来人呼吸变得困难,脸色变得煞白,却并无慌张。 “咳咳,果,果然如殿下所言啊,将军果然,果然身手不凡。” 对方费力地说道,萧问苍眼神一动,松开了手,向后一步,紧盯着对方。对方缓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常态。 来人站起来,抱拳道,“威灵将军,在下汪相之,太子属官,此次作为特使前来同国。” 萧问苍斜睨道,“特使不是应该住在万国驿站吗,那里有军队严密保护,怎么可能半夜出来,穿着夜行衣乱逛?” 汪相之笑笑,自然地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掉了的茶,一口喝尽,“特使可还带了不少随从,那些人倒是没有什么军队保护,而且,谁知道到底哪个人是真正的汪相之?” 萧问苍过去,从他手中把茶杯一把夺过来,用两根手指拎着,轻轻一松手,在地上摔成了几片。 “想说什么,干脆点。” “好,既然将军是爽快人,那我也就来直的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萧问苍,对方被林绛的毒药弄出了心里阴影,把袖子抖了抖,隔着布料拿起了那封信,看得对方不住无奈摇头,“将军,我真不是假货,你看看。”说着他走过来,双手抓着衣领,用力一拉,露出一大片胸膛,左胸处赫然片黑色的图腾,仔细看去,似是一只半张开的翅膀。 萧问苍眼睛一眯,“食人鹫?” “不不不,只是曾经的食人鹫,现在我只是太子殿下的属官。”汪相之连忙摇手,然后起身向后退了几步,“那将军,在下就先不打扰了,北襄见。”说罢翻身还是从那个窗子跳了出去。 萧问苍难得地像林绛常做的那样皱起了眉头,轻轻撕开信封。 “你玩真的?真的?!你个老混蛋!!!”吴天佑的声音传来,还明显带着气急败坏。 “天天啊,你说我混蛋我就忍了,可你怎么能说我老呢?人家可还是一枝花的年纪呢。” “滚,别开玩笑了,你这个骗子!” 萧问苍敛了笑意,伸手拍了拍吴天佑的肩膀,少年的身量已经蹿了不少,看样子以后个子可不会矮。吴天佑甩开他的手,跑掉了。萧问苍深吸了一口气,没等通报便进入了林绛的书房,里面林绛正坐在案前看着什么文件,旁边端端正正地摆着那把琴。 他走过去,林绛抬起头,眼神似乎在询问他想做什么,萧问苍伸出手触上对方的脸颊,却毫无悬念地被躲开了。这次他没有抗议或是耍赖,而是默默收回了手。 “小红,我想听你弹琴,给我弹一首长亭赋吧。” 林绛眼睛瞬间睁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长亭赋吗,我没学过,不会弹。” “是吗。”萧问苍问道,却用着肯定的语气,他不明意味地笑笑,转身欲走,却听见试音的声音。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曲子叫什么。”林绛淡淡道。 琴音滑过,仍旧不是什么神乎其技,甚至略显粗糙的手法,萧问苍却如雷击般呆若木鸡。 从没有过这种音调的古琴曲,大张大合的调子安在如此温文尔雅的乐器上显得突兀无比,但,就是叫人感觉心中瞬间变得广阔无垠,天空万丈,包裹不住人的心,鹏的翅;大地无垠,包围不了人得腿,驹的蹄;海洋深渊,羁绊不了人的手,鲲的尾。 不知算是很久还是不久以前,一个青年倒骑着马,背靠一个温热的肩膀,在南面的边境行走着,却唱着北地的歌。 茫茫神降草原,宽不过人心。 一曲终了,林绛站起来,走到门前,背对着萧问苍。 “翔如鹰隼,潜如蛟龙,天高海阔,任君驰骋。待有明日,君游天览地,岂不快哉?” 说罢抬腿便走,萧问苍忽然出了声,令林绛身子一顿。 “你说错了吧,为什么不是‘与君携手游天览地’?” 林绛摇摇头,伸手推门,却又听见萧问苍说“小红,你说一句话,就一句,只要是你留我,我就不走,其他的一切,我都不管了。” 萧问苍站在原地,书房里只有他一人,门打开着,似乎有人走出去过。 “鹰神降世,这不是我唱过的长调吗?” 人笑着,像是笑着。 ☆、曰归曰归 萧问苍被林琊身边的大太监七公公穿越御花园,忽然万花丛中一抹暗色,萧问苍惊讶地看去,那是一间竹屋,四处还种了许多竹子,赫然与林绛府中的一模一样,只除了这屋子的一片陈旧。 “那是什么?”萧问苍问道。 七公公看过去,轻轻叹了口气,“是大皇子旧居。” 大皇子,林琼。 “什么?这种地方……”皇宫里会出现这种建筑,萧问苍贝莱还以为是观赏用的,谁知竟然还真有人住,而且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林琼。 “是啊,没人知道他怎么就看中了这里,还辛辛苦苦向先帝求了来,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啊,”七公公感慨万千,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忽然一个激灵,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和痛心,“得得得,看咱家这张嘴啊,不是什么皇子,是叛贼啊,叛贼。” 萧问苍咬了咬嘴唇,低头继续走,正看见林绛靠在池子边喂鱼。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便在一边站定不语。 “你就是萧问苍啊,果然,果然。”林琊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长长的额发斜下来,盖住了些许目光。 “是。”萧问苍应道。 对方上下打量着他,“你是辅王带回来的?和寡人讲讲。”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兵败被俘,我耍了个小聪明,骗他饶我一命而已。” 林琊不置可否,“萧将军愿意留在我同国吗?为我效力,其他都好说。” 萧问苍笑了,看着一池春水,几尾游鱼,“南重氏族,北重故土,我也该回家了,再说,这桩生意我也听说了,结局怎样,陛下都是有利的吧。” 林琊笑了,“或许是吧。” 萧问苍抬头,看着对方,许久才说道,“当年,大皇子叛变……” 林琊不等萧问苍说完,腾地站起,冷冷说道,“萧将军似乎逾越了吧,明日启程,就先回去休息吧,想必将军在焰王府借住多有不便,寡人安排了驿馆,下去吧。” 萧问苍无所谓地应了,转身便走。既然已经说明白了,再赖在林绛那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应了林琊的意,老实里林绛远些,只是不知道这林琊到底对他并无血缘关系的四哥有什么心思。不过,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问苍苦笑,半路上找机会就逃了吧,回去找老头子,当自己的痞子,混自己的日子,多好啊,这不就是自己的目标吗?多好啊…… 萧问苍躺在驿馆的床上,忽然不由自已地坐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静默一夜。 五月初六,忌丧葬,动土,宜出行,婚嫁。 同国上下把文帝主动献出城池当做了示弱的表现,用了最高规格来接待特使‘汪相之’,此次送他和萧问苍回北襄,声势浩大,夹道全是看热闹的百姓和选出的卫队和仪仗。 萧问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云绣锦袍,面无表情地走在队伍正前方。 城门渐渐拉近,就仿佛那时来到这里时,他来时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时浩浩荡荡的队伍跟着他,唯一不同的就是少了一个身穿金甲,脸覆面具的人,骑一匹踏雪黑马,高昂着头的影子。 一人不着痕迹地凑到萧问苍旁边,赫然是乔装成随从的汪相之,他嘿嘿一笑,抱拳,“恭喜将军,这就能归国了。” 林绛冷冷瞧了他一眼,“文帝已经把食人鹫交给太子了?” 对方笑笑,“怎么可能?太子爷宅心仁厚,陛下可舍不得让殿下掺和进来。” “那就是他把太子交给食人鹫了。” “诶呀,看您说的,我真的和食人鹫没有关系了,现在给我饭吃的太子殿下。” 萧问苍没有理他,目视前方,前面仿佛是一个黑洞,幽幽的把一切都吸进去,连骨头都不吐一根。 那里到底有什么呢?如果碰触了,我会怎么样?如果我躲开了,那里又会怎么样? 他能做到什么?我又能做到什么? 萧问苍笑自己,乱想些什么呢?不回去,去哪?只有老头子在,自己便逃不了,这世上,对于自己,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其余的,不过是清风罢了,正是因为这样,那几个一撇一捺,才格外显得珍贵。 啊,天天他们也没来啊,真是的。 萧问苍脸部肌肉收缩,展现出来一副笑脸,催马前行,一步步走出青砖的城墙,走向茫茫大漠。 队伍慢慢走出城门,消失再众人视线中。 “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汪相之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不解和惊讶。 “哟吼,回见了,小鸟。” “都说了,在下已经和食人鹫没有关系了。”汪相之苦笑,看着萧问苍烟尘中若隐若现的背影,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这让我怎么交差啊。” 看过了热闹,还没来得及走的人群忽然喧闹了起来,似乎又有了热闹可以看。之间方才队伍正中央的人单骑狂奔,鞭子甩得虎虎生风,众人见他竟然向着自己冲过来,连忙四散而去,但不及马蹄快,那人已经到了近前,飞似的掠过,等众人回神,那人怀里竟然搂着一个不住挣扎的黑色人影。 “北襄那官强抢民女啦!!!” “你放开!” “不放。” “快,放开!” “我不放。” “给本王放开!” “不放不放就不放!再也不会放了,我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放开了!!!” 萧问苍把脸埋进怀里人的脖颈上,深深嗅着对方身上的气味。 “小红……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林绛顿时哭笑不得,这人竟是犯起了赖,猛然间有些手足无措,没有推开对方,萧问苍得寸进尺,伸出舌头舔对方的脖子。林绛一怔,接着一个动作把萧问苍甩下马,对方摔在地上,却一点也不知道疼,仍旧是呵呵傻笑。林绛看着,却忽然心里一沉。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存在,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有机会抽身了。”林绛淡淡道,“那不是你的愿望吗?” 萧问苍摇摇头,“我说过的,只要是你留我,我就不走,其他的,管他天塌不塌,只要和你一起,砸死也值了。” “你,何苦。” 林绛不看他,转而看天空的万里无云。 萧问苍笑了,“苦不苦,你才不知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相信我,这绝对没有秋阳的葱爆雪梨苦。” 林绛没有说话,拎起马缰绳,转身便走,萧问苍连忙拍拍屁股追过去, “小红,你干嘛去?” “跟陛下请罪。” ☆、千里寻他 林琊对于萧问苍的反复无常没什么表态,一挥手封了个全京禁卫指挥副使,官不小,实权却不大,毕竟他主意一会一变,朝廷上下都没有人真信任他,萧问苍自己也乐得自在。封赏的府邸下了大价钱,虽说和林绛的王府没法比,但在官员中也是上游了,但他就一次都没住过,仍旧死赖在焰王府,不管吴天佑怎样冷嘲热讽,照样我行我素,除了每天要到京卫司报道点卯,根本就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这样一来,几乎等于是大声宣称了自己和林绛站在同一个战壕里,文武百官对这个忽然钻上地面的指挥副使也多了一分讨好或是冷眼,萧问苍对这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向来不擅长,也不在意,这也招致了在北襄时结下了许多梁子,而到这里,碍着林绛的面子,也没有什么人敢暗地里使绊子。 全京禁卫指挥正使于林涛是个四十几岁的胖子,养得脑满肠肥,走路是会一左一右地晃来晃去,连带着身上的肥肉也跟着一左一右地颤动,整个人就像个震动不停的皮球。这人统领京城的几万禁军,处于国家形象考虑,大多数都是精神的小伙子,甚至连身高都差不多,每次出门他都会带着几个尤其英俊的禁卫,反而显得自己臃肿,却还是乐此不疲。 萧问苍上任第一天,于林涛眼睛一亮,视线再也挪不开,看着对方的脸笑得诡异。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养眼的年轻人简直是人间凶器,自从上任,管事先不用说,能露脸便是难得的了,加上他完全不把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当回事,简直把京卫司当做了自家后院,上天入地无所不为,甚至光明正大地和值班的侍卫喝酒划拳加赌钱,虽说每次都输得一干二净,却还是乐此不疲,把于林涛的官邸搞得乌烟瘴气,但奈何他和林绛的关系,也没人敢管。 “哟,于大人早啊。”萧问苍大步流星地走进京卫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自顾自地到了杯茶,一口喝尽。 于林涛看着对方明媚的眼睛,和因为穿着不修边幅露出的修长脖颈和隐隐约约的锁骨,咽了咽唾沫。` “萧问苍,你和焰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问苍瞟了一眼对方,嘴角跳出一个斜斜的弧度,眼波流转,无比暧昧地说了句“你猜。” 于林涛几乎一瞬间红了眼睛,却强行按捺下来,林绛的人,可是不能碰的,谁知萧问苍竟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因为王爷救了我一命的缘故才愿意来此效力的,和王爷自然认识的早些,关系好些也没什么不对的啊,再说,赤军二统领不也住在焰王府吗?” “真的?”于林涛眼睛一亮。 “自然,”萧问苍邪邪一笑,“不过我倒是真在这里找到了心上人,就是前几日我在城门口劫上马的那个美人。” “诶,也不见你身边有女人啊。”于林涛说道。 “那是当然,自家宝贝,怎么能拿出来给人家随意观赏啊。”萧问苍狡黠一笑,便跑到后堂和年轻侍卫们厮混去了,一瞬间笑声响起来,接着是咔嚓一声,于林涛心中一惊,连忙跑过去看。 “我的前朝官窑彩凤飞天瓷瓶啊――” 是夜,萧问苍嘴里叼着鸡腿,慢悠悠地走在回王府的路上,忽然街角一个黑影猛冲过来,竟是拼了命的样子。萧问苍侧身一躲,右掌成爪,一把抓住来人颈后,有力的手指死死按住对方的颈椎骨。 “谁。”萧问苍冷冷道。 对方果然不动了,身体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其他什么,微微颤抖起来,萧问苍眯起眼睛打量他,对方却一个不注意猛扑过来,萧问苍手下用力,只要轻轻的一下,这人从此就是个废人了。 “苍哥!” 萧问苍动作一僵,任由对方揽住了自己的脖子,把脸颊贴到自己胸前使劲地蹭。 “苍哥我想死你了!一开始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死了,生了一场大病,还好,你没事,我就说我的苍哥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对圆圆的,猫一样湿润得不行的眸子。 “苍哥,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救你的办法,你怎么,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就不回来?我想你啊,想死你了。” “天啊,”萧问苍默默自己的额头,“你怎么来了,真是不怕死,愁人的孩子。” “苍哥,跟我回去。” “唉,我就知道,”萧问苍把他推开,双手抓住对方的肩膀,看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说,和你说实话了吧,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为什么?!”傅说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萧问苍的衣服,仿佛要撕下一条来,“是因为朝堂上有人针对你吗?我去找父皇,让他帮你,他很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萧问苍哭笑不得,还去找文帝?到底是谁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的? “好了,不要闹了,你这个身份在这里很危险,快回去吧。” “我不!咱们一起回去!!!” “够了!”萧问苍牢牢抓住他,“好了好了,告诉你了,我找到了个喜欢的人,他就在这里,我要陪他。” “什,什么……” 傅说整个人都僵了,呆呆看着萧问苍的脸。 “就是这样,所以,小说,对不住了,你的心思我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苍哥你不可能的,我喜欢你啊,连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是谁,那人是谁?你一定是在骗我,想骗我回家是不是?” 萧问苍头痛地看着这个让自己没办法的少年,无奈至极,“我骗你做什么?好了,这么晚了,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有福客栈。”傅说吸了吸鼻涕。 萧问苍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客栈走,而被他拉着的少年一路都在不停絮絮叨叨地问那人到底是谁,弄得萧问苍心情无比烦躁。 “萧兄?” 萧问苍回头,看见秦隐贪双颊绯红的脸,对方看着他,打了大大一个酒嗝。萧问苍不想理他,点点头便快步走开,等到把傅说塞进客栈,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萧大人,有人找。” 看门侍卫叫道,刚刚起床睡眼朦胧的萧问苍蹭到偏殿,看到里面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天啊,不是吧! ☆、千里寻他2 椅子上坐着一个锦绣白衣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头不高,手上正捧着一杯热茶,纤细的手指捏着杯盖,动作无比优雅。 见到萧问苍进来,他眼睛一亮,挑了唇,眯了眼,笑眯眯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苍哥。” “小祖宗!”萧问苍的语气完全变成了对自己家败家子无可奈何的娘亲语气,他跑过去,拿下对方手中的茶杯,皱着眉头,“你疯了啊,这里是什么地方?焰王府!不要命了吗?” 少年低下头,撅着嘴唇,“我都听说了,是那个叫林绛的吧,什么焰王啊,赤血啊什么的,听说他可是二十八岁的老男人了,还娶过妻,就算是个什么什么王,我也不差什么啊,怎么就比他差了,我气不过。” 萧问苍怒极反笑,一把打在少年的后脑勺上,“胡说个什么,你才是老男人,大爷我就喜欢娶过妻的,怎么着了。” “那怎么行!你是我的,我的,我一定要看看那人,到底有什么好的,把你迷得晕头转向,难道是属狐狸的不成?” “够了!”萧问苍冷了面孔,狠狠捏着对方的下巴,用力到骨骼摩擦得咯咯直响,傅说吃痛,挣扎起来,“告诉你,少说我的人的坏话,别以为我下不去手。” 傅说吓着了,愣愣点头,萧问苍放开他,看着对方毫无血色脸颊,不觉软了语气,“好了,不要胡闹了,我送你走。” “你送谁走?” 萧问苍一个激灵,飞快回头,正看见林绛倚在门框上,挑着眉角,玩味看着两人。萧问苍脸上瞬间开了不下几十多太阳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红。” 林绛上下打量着傅说,幽幽道,“这位是……” “啊,这是我弟弟,来看我的,这不看完了,这就要走了。” “哼,”林绛冷哼,“萧问苍,你说这位是你弟弟?怕是高攀了吧。”他走到傅说旁边,淡淡一笑,“你说是吧,太子。” 傅说看着对方的面孔,瞬间红了脸,“不,不就是长了张女人脸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头看向萧问苍,“苍哥,你可不要被这张脸迷惑了,男生女相,无福无寿。” 毫无预兆的,林绛飞快出手,广袖中悄然滑出一把匕首,直直冲向傅说的脖颈。萧问苍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出手去挡,空手抓住了刀身,手掌瞬间被割出了一条口子,慢慢渗出血来。 傅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咫尺出萧问苍的鲜血一滴一滴流下来,流着血的人却还是赔笑的表情,而林绛眯着眼睛看着对方。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小红,这是我弟弟,别伤了他。” 林绛表情冷下来,仿佛一块千年寒冰,“我要说不呢?” 萧问苍无奈笑了笑,“小红,他是我弟弟,你不能伤他。” “不能?”林绛淡淡道,“你是在和谁说‘不能’?” 萧问苍的脸也冷了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北襄太子傅说,用处可大了,只要文帝的独子捏在大同手里,便相当于捏住了北襄的命脉,再加上他是自己来的,就算出了什么事情,文帝也不能说什么。如此一来,我大同便能处处掌握了先机。”林绛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小红,我事事顺着你,可是,这一次,抱歉了,不行,他是来寻我的,可不能就这么被抓了。” 林绛皱了眉,挑了眼,“萧问苍,别忘了,你现在是同国的臣子,而他是敌国的太子,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什么狗屁本分!”萧问苍的声音高了几个调子,“告诉你,我呆在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给什么狗屁林琊效忠,我是因为你,我的小红,因为你珍惜这个国家,珍惜这里的人,我才珍惜这里,我效忠的一向只有你,才不是你的同国,这里是你的枷锁,可不是我的,” “张口闭口的大同,小红,你就不能把这些看淡一些?这天下又不是你的,费劲一切心机去保护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实话告诉你,在我心里,同国还是什么指挥副使还是原来的威灵将军,都是些狗屁,我珍惜的就只有你,” 林绛不等他说完,一把抽出佩剑,架到傅说的脖颈上,冷冷看着萧问苍。 萧问苍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着走过去,轻轻拿起傅说脖子上的剑锋,放到了自己肩膀上,面带微笑,直直看着对方,一句话都不说。 林绛发了怒,脸色微红,双眼像利剑般在萧问苍和傅说身上刺了不知多少个洞。 他狠狠攥着剑柄,几次想使力,却还是松了劲,狠狠瞪了一眼萧问苍,一甩手把佩剑扔在地上,发出咣当的一声,挥袖离去。 走到门口,他背对两人,说话的语气冷得冻了冰碴,“只此一次。”说完狠狠一摔门,没了身影。 “呼――”萧问苍舒了口气,总算搞定了。 “这,这就是林绛……”傅说小声嘀咕着。 萧问苍冲他得意一笑。“怎么样,这就是我家小红,帅气吧,厉害吧,漂亮吧。” “苍哥,你就先别笑了,把手上包包吧。”傅说看着他的伤口直发憷。 “没事,我有宝贝。”说着萧问苍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从里面倒出了些浅黄色的粉末,抹在伤口上,瞬间就止了血。“怎么样,我家小红做的,帅气吧,厉害吧,漂亮吧。” 傅说看着对方傻笑,鼻子一酸,“苍哥,他待你不好。”是肯定的语气。 萧问苍淡淡笑着,“那是你没看见他顶着剑雨护着我的样子。” 傅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鼻尖,忽然大眼睛一眨,眼泪噼里啪啦地就掉了下来。萧问苍一惊,手忙脚乱地拉起一块抹布就要给他擦脸,被对方一把推开。傅说跳下椅子,跑出屋子,果然,林绛并没有走远,就在十几步处,看着花园里的假山流水,目光却深远异常,不知投向了何方,侧脸显得异常精致,线条优美得想一汪流水,潺潺沿山而下,清澈微凉,沁人心脾。 傅说狠狠吸了吸鼻子,跑过去抓向林绛的衣袖,却被人躲开了。 “干什么?”林绛居高临下骄傲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我?” 伸出修长却因为练武长了茧子的手向对方腰间一指,“五龙戏玉佩,极品黄龙玉雕制,价值连城,北襄傅家世代相传,长子传长孙。” 傅说撅起嘴,一脸的不服气,“林绛,你听着,要是,要是你敢对苍哥不好,我,我,等我即了位一定会举国讨伐你!” 林绛不屑,“为了一己私怨陷千万百姓于水火?” “不用你管!我喜欢苍哥,比喜欢千万百姓更喜欢!” “哼,这可不是喜不喜欢的事,这是为人君,为人主的责任,不遵守这些,君主还有什么资格存活于世?” “我才不管!我,我,我……”傅说回头看去,瞬间失了神。 萧问苍正忙里偷闲地翻来覆去地看一柄匕首,脸上笑得灿烂,仿佛看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而那匕首正是林绛方才用的那一边。 目送傅说的马车离去,萧问苍忽然用受伤的右手拿出一柄匕首,笑嘻嘻道。“小红,你随身带着他啊,我们的苍红匕。” 林绛一把抢回自己的东西,冷冷瞪了对方一眼。 傅说窝在马车一角,咬着嘴唇,怀里抱着一柄剑,纹理细致的剑鞘上赫然刻着两个字――鹰羽。 ☆、转生针海 中元佳节,林琊按例领导朝廷百官,和自己唯一的一个皇子――三岁的林珏,徒步前往闻名天下,据说是某个得道高僧故居的转身寺,参拜同国的列祖列宗,感谢上天的恩赐,祈求来年的丰产。 转生寺坐落于西京的东南角,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因为西京面积过于庞大,从皇城到转生寺路上需要整整一个上午。 这天大清早,整个同国最重要的人物齐聚一堂,身穿华服,心怀各种鬼胎,列着长长的队伍,虔诚地朝圣而去。 很显然,萧问苍就是一个不专心的好例子。 作为全京禁卫副指挥使,萧问苍天还没亮就被迫爬出温暖的被窝,协助于林涛调动守卫,毕竟如果这次被人趁机下了手,同国的大脑就残废了大半个。林绛和丞相史文正,副相兼太傅秦逸在距离林琊最近的中心地区,而萧问苍则不得不在外圈监督侍卫们的一举一动。费心又无趣,而且距离林绛百八十丈远,萧问苍满心不乐意,再加上侍卫们为了保护万全,有一部分骑着马,而作为头领的萧问苍则为了所谓的诚心,只能跟着走。 这算什么事啊! 萧问苍满心不满,无精打采地走着,而且时不时从怀里偷偷摸摸地拿出酒葫芦喝上一口。含着烈酒朝圣,各路神仙若是有灵,一定会降下一道霹雳劈这个顽劣之人,只可惜,天地万物虽有灵性,却都不是神,只能从旁笑看,却无法主宰兴衰,玩弄天道。 年老的官员们渐渐没了力气,实在支撑不住的例如七老八十的秦逸,只得上了早准备好的马车,而由家族长子长孙代替行走,安排得如此周到,想必每年都会有这般坚持不住,甚至于晕倒在地的人。 秦隐嗔代替年迈的老爹不紧不慢地行走着,步子的大小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作为一个没有官职的人,自是没有资格走在皇帝身边,他自觉地到了队伍后方,萧问苍旁边。 对于秦隐嗔,萧问苍不知为何总是有一种警惕感,这个人并没有危险的气味,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气味,虚无一般的人,但他总觉得秦隐嗔四周笼罩着什么东西,下意识地不想接近。 但对方却似乎毫无知觉,仍旧是带着招牌的云淡风轻向萧问苍笑,笑出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整条路线都被清了场,街道上没有一个无关人等,但两侧屋子的窗子里却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聚集起来看热闹的百姓,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中华大地,鲜少有人不爱看热闹,仿佛这就是世人的本性。但人们含着或嘲讽或兴奋的笑容,冷眼看他人的喜怒悲哀时,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所谓热闹中的一部分,他人的命运,自己的命运,本就是一心同体的。 国子监祭酒是一个六十几岁,留着常常山羊须的倔强老人,明明自己体力已经跟不上却还是拼了命走着,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而不是宦海沉浮半生,身不由己的半吊子学者。 他身子忽然晃了晃,往后一靠,倒在了身后尚书吕旌德身上,对方皱着眉毛抖了抖身上的肥肉,抓着老人的手臂晃了晃, “祭酒大人,你还是上车去吧……诶,啊啊啊啊――” 众人听到他杀猪般的嚎叫,纷纷转过头去,正看见吕旌德扔下了老人干瘦的身子,不要命般地跑过来,边跑还边喊着救命。 身后祭酒的手臂上插着长长的一根钢针,深入骨髓,他整个人表情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但他的手臂却完全不像他的表情一般平和,如同快速增值的诡异菌类一般,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蠕动着膨胀起来,仿佛一只硕大的肉虫在他的皮肉之下挣扎、翻转。 砰的一声,他的手臂长胀大到了最大限度,终于爆炸开来,粘稠的血肉飞溅开来,沾到人的身上、脸上。 “啊啊啊――” 人群慌乱起来,平时指点天下的士大夫们如今同被挖开蚁巢的蚂蚁一般乱窜。而历来被文官们看不起的所谓带兵的莽夫们却充当了救火水井的作用,自然而然地维护起众人的秩序。 见惯了生死的林绛自然没有一丝慌乱,但也同时没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地靠近了林琊,用身子挡住了这个十九岁的皇帝。 萧问苍当时正在偷酒喝,听到吕旌德的叫声,一口呛到嗓子里,咳个不停。秦隐嗔走过来轻轻为他顺气,仍是不紧不慢。萧问苍扭过头看慌乱人群中气定神闲的秦隐嗔,歪歪头。 “你怎么像没事似的?” 秦隐嗔微笑,“有什么事发生吗?”这时不远处的一个人中了毒针,身上爆裂开来,一块后颈肉飞过来,落在秦隐嗔的脚背上。萧问苍咽了口唾沫,指了指那块还粘着几缕头发的肉,对方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然后面带笑容地抖了抖脚腕,把那东西甩出去,然后接着气定神闲地为萧问苍顺气。 萧问苍看着他,噗一声,接着大笑起来,几乎要喘不上气。 毒针翻飞,死神肆虐,只有这里一人微笑,一人大笑,仿佛两个疯子。 “刺客拼死而至不会是为了我等不值钱的性命 ,在下自是不必担心,只是,皇上周围恐怕不会如此悠闲吧。” 听到对方的话,萧问苍身上一震,林琊身边?那不就是自家小红吗?! 萧问苍收了玩笑,抬腿便要冲,却堪堪停下脚步,跑到一个骑马的侍卫身旁,一把拉下他,翻身上马招呼禁军们。 “不要慌!收拢队形,保护大人们进入小巷!王侍卫,带着你的人,挨个搜查两侧的房子,盘查其中的百姓,发毒针的刺客一定就混在里面;剩下的人,跟我来,护驾!” 说完萧问苍拎着佩剑带人向林琊靠拢,护驾,护他家小红的驾。 林绛挥舞着他惯用的宽刃大刀,挡住了无数毒针,林琊,史文正等一干首脑人物此刻都躲在他的身后。 萧问苍带人赶到,总算解了围,训练有素的禁卫们把众人保护在了中央。萧问苍没有管什么皇帝,什么丞相,直接跑到了林绛身边,为他挡住毒针,林绛总算有机会歇了口气。 随着王侍卫的搜查,两侧房屋中越来越喧闹,仿佛被捅了的马蜂窝。忽然一个穿着百姓服饰的人从二楼的窗子里跳出来,稳稳落在地上,他身后的窗子里,几个穿着禁卫服饰的人露出脑袋,挥舞着手中刀剑。 “刺客!” 接着陆陆续续有刺客从各个方向出现,被发现了的他们丝毫没有逃走的意思,反而冲向了林琊,一手刀剑,一手毒针,势如破竹。 林绛看着林琊四周的侍卫们渐渐被压制下来,不由得着急,回身便要再次过去,却被萧问苍拉住了手腕。 “做什么?!” “你说呢!”萧问苍皱着眉头,“危险。” 林绛冷笑,“那又如何?” “什么如何啊!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那可是有毒的,谁能救你?”萧问苍挠头,却见林绛不为所动,嘴一撇,“切,得得得,我去,我去还不行?到时候要是我中毒了,你还能给我解个毒,真是的,就知道你的‘小五’。” 萧问苍撅着嘴,拎着刀晃了晃,向林绛哀怨地看了一眼,接着一闪身到林琊旁边,一刀挡开飞来的毒针,刀锋掠过史文正的脸颊,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刺客们纷纷聚集过来,大张大合,好不痛快,几次把林琊从刺客刀下拎回来,动作故意粗暴了些,甚至于令对方受了许多皮肉伤,也算是趁机报复他吸引了林绛的注意力。 但没等他玩得尽兴,却发现敌人的刀锋慢慢偏离了林琊,反而向自己冲来,仿佛要刺杀的对象根本就不是林琊而是他自己。 狠命一剑下去,刺客被划开的衣服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萧问苍面前一闪而过,接着一瞬间便被喷涌而出鲜血遮盖了个一干二净。 瞪大了眼睛,萧问苍手下下意识地慢了下来,却并没有受伤。随着时间的流逝,刺客渐渐被灭了个干净,萧问苍看着满地尸体,沉默着伸手,拉开一个人的衣襟…… ☆、转生针海2 忽然觉得脑后凭空卷起一阵劲风,萧问苍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扑,手臂上却还是一阵剧痛,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腾地翻身站起来,正看见一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的蒙面人正和十几个禁卫周旋着。 林琊身边的禁卫是整个同国中唯一能和林绛黑骑媲美的队伍,此时以多敌少却还是被人死死压制住。那人身手敏捷得诡异,一举一动仿佛无声无息,毫无重量,手上一把弯刀,灵巧无比地在人颈侧狂舞,仿佛一只燕尾蝶,唱着动人的镇魂曲,优雅地引领人的灵魂走向地狱。 本以为刺客已经被清剿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近了萧问苍的身,似隐似现的身影围绕着萧问苍的性命旋转着。萧问苍向来以敏捷取胜,谁料到面前这人轻巧远胜自己,艰难无比地仅剩的一只手与之周旋着,将将持平。林绛原本在林琊身边,此时看到这一幕,想都不想就要冲过去,谁知一声大吼传来,停住了他的动作。 “别过来!”萧问苍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们功夫路子不对,你压不住他,放箭,放箭!” 对方听了下意识躲开并不存在的箭雨,谁知正中了萧问苍的下怀,被对方一剑划伤了肩膀,他往后一跃,等待已久的林绛射雕弓弓弦鸣响,破甲箭已至,穿透了他的小腿。蒙面人身体摇晃,却并没有倒下,回身看林绛三箭齐发正遥遥飞来,身后众兵士也纷纷举起弓箭。 蒙面人见成功无望,一挥手发出无数毒针,引得众人纷纷躲闪,而他自己则压低身子,以一个小腿受伤的人绝对无法达到的速度闪到路旁,手中抛出似乎是探阴爪一般的东西,轻轻一拉,便飞似的上了房顶。他站直了身子,回头视线套住萧问苍,略一眯眼,接着纵身一跃便没了踪影。禁卫们连忙去追,萧问苍却出奇没再搀和,而是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林绛走过来,“怎么样?” 萧问苍摇摇头,苦笑,“还好,没什么事,多亏了你那一箭,要不再和他打下去,我必输无疑,不,是必死无疑。” 林绛皱起了眉头,萧问苍的身手在当世不说是独步天下,但除了江湖上的武林高人,也鲜少能遇到对手,能让他如此没有招架之力,此人实在是不简单。 林琊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血痕,他整了整衣襟,回身走到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七公公的身边,忽然眼神一变,发狠地一巴掌抽过去,七公公年迈的身子毫无悬念地倒下来,在地上喘着气。 林琊这一巴掌抽的让人摸不到头脑,但看他的表情却严肃异常,并不像随意泄愤的样子。林绛跨过七公公的身体,大步流星地走到众人中间。 “于林涛何在?” 于林涛听了连忙从藏身之处跑过来,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林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肥胖的身躯,不屑地冷笑。 “全京禁卫指挥使于林涛,贬为庶人,罚八十廷杖,全京禁卫指挥副使萧问苍接任其职位。” 于林涛一屁股坐在地上,如同一坨烂泥般瘫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月明星稀,晚风微冷,转生寺中枯树摇曳,哗哗作响。 萧问苍回到自己的房间,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再简陋不过却很干净的一间禅房。萧问苍只觉得累得不行,也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 刷的一声,颈间一凉,温热的气息吹在萧问苍的侧脸上。 “果然是你。”萧问苍轻轻说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食人鹫有什么目的?” 汪相之淡淡道,“在下说过许多次了,我已经和食人鹫没有关系了,只是一个太子属官。” “呵呵,”萧问苍冷笑,“没关系了?没关系了会带着食人鹫来搞刺杀?” “怎么就说不明白呢?我是太子属官,那么,太子殿下就是我的身家性命,若是有人危害于他,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萧问苍身子一震,“什么?你说小说他怎么了?” “别装了!”汪相之发了狠,手下用力,弯刀刀锋陷到萧问苍的皮肉中,渗出一串串血珠。 “殿下真心待你,而你呢?为了如今主子,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把太子交出来,否则,我让你死无全尸。” “你说什么?小说没回北襄?他明明已经走了几个月了啊,我亲眼看着他上的马车!” 汪相之冷笑,“什么走了几个月了,确实啊,他已经失踪几个月了,如今北襄高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太子府守卫全员处死,可称了你得意了。” 萧问苍如同胸口被人狠狠砸了一拳,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傅说被人劫持了?傅说被人劫持了! 怎么会? 明明只有自己知道他来了同国,怎么会…… 不对! 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萧问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甩头,想把它甩出自己的脑海,但有些东西一旦出现了,便不会那么容易消失,就算你将他烧毁,投入大海,地面是却还有留有黑色的印子,如附骨之蛆,除之不掉,挥之不去。 不知何时,汪相之放开了挟持萧问苍的手,后退一步,冷冷看着对方的面孔,接着忽然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黑色的图腾,接着竟然举起弯刀,刀尖对准左胸心脏的位置,一点点深入,鲜血一点点渗出。 “我,汪相之,以我身忧愤哀恨寄以我血,鹫人血誓,随命沉浮,命在血在,血干誓竭。背乡投敌者,杀;毁家灭族者,杀;胆敢踏我大襄土地,胆敢毁我傅家王朝者,杀。” 汪相之放下弯刀,用另一只手抹了自己的血,鲜血淋淋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手指慢慢向下滑,在他年轻的脸颊上留下了三条血痕,端端正正,直到喉咙。 萧问苍愣愣地看着对方,心中酸涩,却还是不动声色的面皮,嘴角一挑,笑对世间。 有得必有失,失的也许是金钱,也许是地位,也许是机会……也许,是归处。 汪相之轻巧地翻身出去,留下萧问苍一个人在原地,他默默走出房间,看一片纯黑,不远处是林绛的房间,此时已经吸了灯火,死了一般。 不知谁人禅房中,诵经声悠悠,淡淡飘远,仿佛佛祖的呢喃,救世人,救万物,救恶孽,却无法救人心。 ☆、[番外] 去年风已逝 北襄最北边有个小城,叫做风暖,但那里却一点也不暖和,有风倒是真的,那里是北襄最冷的地方,冷到你们这些生活在中原的人无法想象,走在外面就好像五脏六腑都缩在了一起,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抖。 那里是北襄和草原蛮地的交界,时时会有商队来用牛马来交换各种东西,所以经济还算发达,但人们的生活却没有一点富足美好的影子,我猜,世上最乱的地方莫过于风暖了。 三教九流,强盗小偷,贪官污吏,除了清明二字,这里什么都有。 这里有两个孩子,是兄弟俩,大的六岁,小的三岁,两个人死了爹娘,是饿死了,冻死了,还是被人杀掉了,没人知道。 他们两个住在一间硕大的四合院里,那里面有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和七八个大人。 有些地方大人拼了命养孩子,而有的地方,是孩子在养着大人。 兄弟俩就很努力,很努力地养着大人们,方法有很多,最简单的便是偷,抢,和乞讨。 幼小的孩子往往还是更受人可怜的,而且偷了东西,有良心的那部分人也不会往死里打,所以,他们抢手得很。 但是,孩子是什么?是成长着的人,他们是在成长着的。 那样,讨到的钱就会越来越少,这样很不好,大人们不喜欢这样。 于是呢,有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人们总是愿意可怜弱小的东西,除了小的,还有弱的,就像是瘸子,哑巴,瞎子,等等等等。 那天哥哥拿着偷来的钱回来,听到的是弟弟的哀嚎,看到的是一双缺了眼球的空洞,以及以诡异角度弯着的腿骨。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给自己弟弟处理伤口,哄他睡觉。 然后,二十天后,深夜,有人听到火焰燃烧的劈啪声。他们去看,是一个硕大的四合院被烧成了一簇绚丽无比的烟花,一个幼小的孩子,从火力钻出来,满脸是烟熏出的黑印子,黑印下是暗红的,结痂的什么东西。 整条街的小乞丐们,一夜之间,消失了。 大年三十。 一个醉汉拿着瓶北地最常见的烈酒,乘着醉意,脱了外袍,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走着,唱着。 忽然一个矮小的人冲出来,一把抓过他的酒瓶便跑,一溜烟便没了踪影。第二天,人们在街角发现了一个冻死的醉汉。 暖风城的风不叫风,它们是无数的刀片,密集地割在人们的脸上。 破墙下,一个孩子用满是冻疮的手捧着一瓶烈酒,颤巍巍地往自己喉咙里倒,烈酒切割着他的五脏,北方切割着他的皮肉。 不知何时,一个影子覆盖在他的脸上。孩子抬头,看见一张沧桑的脸,那脸上的嘴挑着,眼睛眯着,似乎是叫做笑的表情。 他说:小孩子喝什么酒! 他说:你是一个人吗?真巧,我也是。 他说:来吧,我们一起走。 所有人都知道,煌城有一个无法无天的魔头,这个魔头曾经以九岁高龄烧毁了城中最为繁华的一条街。 随着魔头的长大,他的罪行也在长大。 城中最令人唾弃的混混帮派,唯我独尊帮,就是他一手组建的,里面囊括了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寡廉鲜耻的采花贼,妙手空空的小偷,和绝大多数无所事事的痞子们,无论是哪一种奇葩,都奇迹般地听从一个少年的话。而这个少年总是带着一个更小一点的少年,那人怯怯的,魔头很是照顾他,因为他是把他养大的那老头后来收的小徒弟,是他的小弟,他的徐阳。 魔头赌技极差,从没赢过,却挚爱赌钱,但不爱输钱,于是每次他走进赌场,总是有人遭殃。 这天魔头输了钱出来,正看见今天的大赢家伙同几个人抢劫一个富家小公子,于是冲过去暴打了他们一顿。那小公子瞪大了圆圆的眼睛,里面写满了仰慕和崇拜。 “我姓傅,你叫我阿说罢。”小公子说道、 “好啊,那我就叫你小说。”魔头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会报答你的。”小公子说。 “好啊,先来二斤女儿红,越老越好。”魔头说。 一个十几岁的监军,力挽狂澜,救了北襄几万大军的性命。有人说。 一个十几岁的人,丧心病狂,活活烧死了上万俘虏。有人说。 一个人,死了陪自己活了好久好久的兄弟,那人的头被割下来挂在了城头上。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阳来着。有人说。 北襄威灵将军,萧问苍,卖国求荣,有人说。 ☆、挥别焰王府 钟声悠悠,佛语呢喃,大雄宝殿上林琊身着朝服,恭敬无比地在装满了整个大殿的佛像前跪拜。如来佛祖拈花,笑看世人痴。 祭天并没有因刺客的偷袭而受到影响,反而更加盛大。一行人在转生寺呆了整整三天才终于把一系列流程走了一遍,临行那晚,林绛回到房间,看见桌子旁正坐着一个笑眯眯的人,一瞬间照亮了所有的阴影,那人看着他说,小红。 “什么事?”如此说着,但他其实并没有期望萧问苍说出什么正经东西,毕竟这个人前科太过恶劣。 对方表情忽的动了一下,接着恢复到没心没肺的笑容。“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林绛没看他,一抖衣袍,自顾自坐下来,“那你看过了,可以请回了。” 萧问苍仍是笑笑,仿佛早知道对方会是这个反应,他坐在原地一动都没动,张着一双大眼睛看对方的眉角,许久后收回视线,看着窗子上的月影。 “我原来,是有一个弟弟的,”萧问苍自顾自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认真。林绛仿佛不经意的,停止了一切动作,静静听着。 “亲弟弟,比我小三岁,只是,呵呵,我那时候就是只弱鸡,一个没注意,他就死掉了,”萧问苍笑着,却笑得异常难看。 “后来,我又有了一个弟弟,不是亲的,是我家老头子的小徒弟,不过那小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其实也就算是个小跟班。后来,在战场上,那小子一不小心跟错了老大,他们家老大领着他们去投降,被人给砍了。” 林绛听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抬头,却看到萧问苍眼睛直直盯着自己,那眼神不知是哭是笑,深藏了什么,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了什么。 “再后来,有个孩子跑过来,笑得很好看,就像我的两个弟弟一样,那时候啊,我就想,老子的三弟就是你了,我还想,老子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弱鸡了,我想,我会保护好你,不会,绝不会让你像前面的两个一样,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我自己不再尝那种滋味,那种无力的滋味。” 萧问苍 “只是,我还是食言了,我抛弃了他,去了离他最远的地方,但是,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无论我在哪,他在哪,他永远是我的弟弟,我永远是他的哥哥,如果弟弟受了欺负,我自然还是要去揍他们的,但是,如果那个欺负他的人是个特别的人,呵,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绛皱起了眉头,略微有些发怔,半晌才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问苍没有说话,走到林绛身边,亲吻了自己的食指,接着在林绛疑惑的眼神里把那根手指贴在了林绛的唇上,轻轻摩挲,然后没等林绛反应过来便收回了手,深深凝望着对方。 “小红,我爱你所爱的,恨你所恨的,你呢?” 萧问苍转身走开,衣袍翻飞。林绛看着他的背影,咬住了嘴唇。 他轻轻地开口,“你信我吗?” 萧问苍身子一滞,背对着对方,苦笑两声,“小红啊,我信你,可是,我不信同国辅王。” 林绛心里升腾出一股无名火,他眯起眼睛,看着那根背影,忽然很想从怀里摸出几个毒镖扔过去,他仰起脖子,朗声道, “同国辅王行事光明磊落,便是用些诡计,也向来是不屑于隐瞒于人的。” 萧问苍忽然回身,笑得灿烂无比“好,同国辅王,只要你说出口了,我就安心了。” 接着不等对方说话,便一跑一颠地出了房子,留下一个无奈的扶额的同国辅王。 西京皇城,皇帝寝宫,青宇殿。 林琊坐在书桌后,萧问苍站在书桌前。 林琊挥挥手,让对方落座,接着把桌上一盘金黄色的糕点推向对方。 “来,尝尝,这叫河蟹酥,可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萧问苍听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全身一震,汗毛倒竖,嘴角微抽,淡笑道,“谢陛下,只是这河蟹……实在不是臣能享受得了的,口味,呃,有点重。” 对方也不介意,只是随手拿过,咬了一口,点头道,“那真是遗憾,味道实在是不错的。” 萧问苍心里诽谤,这么远把自己叫道这里来,难得就是为了看你吃零食? 林琊咽下了河蟹酥,对萧问苍微笑,长长的额发照旧挡着半张脸,显得有些诡异。 “萧卿啊,此次遇袭,你功不可没啊。” “不敢不敢,皇上已经封赏过了,臣真是惶恐啊,惶恐。”萧问苍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脸不红心不跳。 林琊摇摇头。“还不够,寡人总觉得你在旁边才感觉安心,这般……萧问苍,接旨。”说着他一招手,七公公捧着一张黄绢过来,虽然上次被林琊打了一顿,但他的身子骨似乎完全没受影响,依旧硬朗得不像这个岁数的人。 萧问苍跪下接旨,林琊在旁边说道,“听说你很少住在府邸,这般正好,我令你兼任大内禁卫军统领,你就按例住在宫里吧。”说完他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问苍,不只是笑了还是怎样,一转身挥了内室。 萧问苍拎着这张黄布苦笑,这个林琊到底想干什么?抽了么? 回到王府,说了这情况,没等他冲过去抱着林绛依依不舍,秋阳便在吴天佑幸灾乐祸的奸笑中把萧问苍随身的衣物打成包裹,扔出了王府。 萧问苍抱着铺盖卷,嘴角抽动,接着嘴一撇, “啊啊啊啊,没天理了啊!当年把人家抓回来的时候还不许人家离开你们视线一会,到现在,玩腻了就把人家扫地出门,真是,真是挨千刀的!” 看着萧问苍孤孤单单的背影,吴天佑大声笑了一阵子,只感觉浑身舒爽,但马上又觉得怪怪的。他问林绛,“王爷,皇上让他进宫,没按什么好心吧。” 林绛眼睛眯,淡淡笑了:“那又如何?恐怕到时候不知是谁倒霉。” 林琊正在庭中赏景,忽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忽然看到一片赤红从眼前飞过,飘扬游弋。 “真美,红得这么美,这么不顾一切,这么惨烈,真是……” 林琊伸出手,接住了那片红叶,放在手心,细细看着。 “真是碍眼。”他狠狠攥拳,一把便把手中红叶捏了个细碎。 “去把这院子里的枫树,全砍了去,别再让寡人看见一片枫叶。” 林琊走出庭院,边走边松开手,手中枫叶的碎片细细落下来,染了一条蜿蜒小路出来,弯的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兽瞳 “喂,小子,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吗?” 一个十几岁的小太监听了脖子一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他咽了口唾沫,怯生生抬头,“是,是李娘娘的生辰?” 对方冷哼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刀,刷的一声在小太监耳边划过,吓得他一缩脖子,嘴里尖叫了一声。 “装什么糊涂!告诉你,今天是给老子交保护费的日子!不想死的,就把东西叫出来。” “可是,可是宫里,向来没有这个规矩啊。” “你说什么?”对方淡淡说道,刀剑在他脸上轻轻滑过,虽然没有划破皮肉,却仍是一片冰凉。 小太监一惊,险些吓尿了裤子,连忙告饶。他含着眼泪,从怀里掏出东西,颤巍巍地递给对方,“要是,要是被发现了……” 对方一把把东西抢过来,“切,被发现了关我屁事,滚吧。” 小太监被人一推,踉踉跄跄地跑掉了。那人把小太监给他的瓶子打开,深深嗅了一口气。 “啊――着御膳房的美酒果然不一般。” 萧问苍揣着强迫御膳房小太监偷来的美酒,心情舒爽地离开了作案地点。 大内禁卫统领,统领大内禁卫,说白了就是给林绛看门的。听起来威风,但其实有几个人有胆子到禁宫行刺?禁卫们每天的工作也就是站在各种地方,挺直脊梁作为一道美丽风景线来站岗,上朝时站在后面用看肥肉的眼神对大臣们虎视眈眈,剩下的便是偶尔从大殿或是书房拎出几个触动了林琊逆鳞的大臣,然后在广场中央打他几廷杖。 所以萧问苍一天到晚也没什么特别忙的事情,偶尔还可以以查岗为名游览硕大皇城,赏赏景,看看后宫美女,顺便给小宫女们抛抛媚眼,让小太监和手下侍卫们帮着弄些吃食,小日子滋润非常。 这日下朝后,萧问苍照例借机到林绛身边凑了一会,便拿着小太监进供的美酒在后花园里闲逛。 不经意间路过传说中林琼曾经住过的竹屋,萧问苍看着那与周围富丽堂皇的各式亭台楼阁好不搭调的残破建筑,心里一片不明的滋味。这里被上了锁,林琊,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却还是留着这个小小的屋子,而且还就在自己常来的摘星亭附近,也不知是如何想的,也许和林绛一样,这里也是他怀念的曾经的小小世界吧。 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宫女,挑唇一笑,摆出一张无往不利的桃花脸,“宫女姐姐,你知道冷宫在哪吗?”同国皇城巨大,他实在是对这些复杂无比的路线无可奈何。 宫女瞬间变了表情,警惕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问苍撅嘴撒娇道,“我初来乍到,总要摸清了皇城各个地方好守卫完全嘛,告诉我嘛,姐姐――” 对方终是没有敌得过对方的肉麻攻势,告诉了冷宫所在。萧问苍道谢便走,却听见背后那宫女喊道,“小心点,那地方闹鬼!” 萧问苍回头安抚一笑,摇了摇手掌。 虽说是冷宫,但并不是一个宫殿,而是皇城西北角的一小片地区,这里宫女太监的数目少之又少,便是有也大都是七老八十的。偶尔还能从哪间房子里面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或是曲调诡异的琴曲箫声,房子大都是废弃的,便是有人居住的那些也处处散发着一股破败的气息,到处充斥着一种死气。已进入这里,便是好好的一个人,怕是早晚也会被吸走生气,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吧。 这里,便是林绛长大的地方。 萧问苍忽然很想把林绛的那个名义上的老爹从坟里拉出来,狠狠用脚踩他的脸。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林绛如此珍惜那间竹屋和那把琴,如果有一个人把自己从这种冰冷的湖底救出来,让自己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下,而自己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亲手杀死了这个人,这该多疼啊。 萧问苍从怀里掏出那瓶酒和从另一个小太监那里勒索了来的一只用油纸包上了的烧鸡,打算找个地方,感春伤秋一会,显示一下自己也是有文学素养的。忽然脚上一阵剧痛,接着手上一轻。 诶,烧鸡呢?靠,本大爷的鸡呢!? 萧问苍揉着脚趾,看着一个狂奔的矮小背影,一股火窜上来。 本以为自己是这规矩大过天皇城里第一个发扬‘我的就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的抢劫勒索伟大精神的人,却没想到这有来了个到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不假思索便追了过去。 那人虽然矮,却灵活得要命,加上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要追他,萧问苍真是拼了老命。 忽然那人身影一闪,不见了踪迹。萧问苍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有人在自己这个作奸犯科专家手里占了便宜。他来回在四周张望,可还是没有看见那人,正要自认倒霉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座院子里传出人声,他连忙冲了进去。 一踏进这间屋子,瞬间一阵霉味铺面而来,萧问苍差点没吐了出来。冷宫冷宫,顾名思义,便是冷的要死的宫殿。这里算是完全对得起这个名字了。屋子里阴冷阴冷的,仿佛有鬼怪出没一般令人汗毛倒竖的冷。 他抬头一看,一个大约六七岁的男孩正挡在他面前,大张着双手,小兽般向他呲着牙,仿佛在保护着什么。 他身后是一个火炕,看起来却并没有烧火,上面一个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却五官精致的女人,正略显恐惧地看着自己。 怕是失宠的妃子吧,只是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皇子?可若是皇子就不应该住在冷宫,还要靠偷盗食物为生才对。他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的一只眼睛整个都是白色的,没有黑眼球,而另一只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瞳孔仔细看去竟然是细细的一条,仿佛一只真正的野兽。 男孩仿佛发现的对方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用一只眼睛警惕地看着对方,表情狰狞,一眼看去让人汗毛倒竖。 “侍,侍卫大哥?” 侍卫?萧问苍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叫的是自己,他抬头看见孩子身后的女人正打量着自己。 “您这是,有什么事?” 萧问苍瞬间摆出一副痞兮兮的表情,“你这这小子的娘?” 见对方点头,他嘻嘻一笑。“那就好办了,这小子偷了爷的烧鸡,你说怎么办吧。” 女人脸色一变,看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又看了看面前虎视眈眈的萧问苍,道,“青儿,过来。” 男孩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娘,走到了她面前,却不想他娘高举起手,狠狠一巴掌抽下来,男孩一个没站住,便倒在了地上,半边脸肿的老高。 萧问苍还以为女人会恳求自己饶了那孩子,却没想到回事这么个结果。 “林青!”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刺破了萧问苍的耳膜,“你是什么人?你说说,你是什么人?!竟然去干偷窃的勾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是我的耻辱,是你家族的耻辱!给我过来!” 女人尖声叫道,孩子站起来,一点点蹭到女人身边,还没站稳便又挨了一巴掌。这次显然是有了准备,那孩子只是摇晃了一下,并没有倒下,而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巴掌便到了眼前。 “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都是你,都是你,你个怪物,妖怪!都是你……” 女人一边骂一边打,一边还不停流着泪,仿佛一个疯子。 不知第多少次挥下手臂,她的动作忽然一滞,手腕被人牢牢抓在了手里,一抬头,赫然是一张冷笑着的面孔。 萧问苍把女人丢到一旁,冷冷看着对方,仿佛在看着一块擦过秽物的抹布。 “他得罪的是我,怎么处置用不着你来动手。” ☆、牢笼 萧问苍没有管哭得死去活来的疯女人,把林青拉到了屋子外的大树底下。人少的地方都是被植物所占领的。这棵树枝干粗壮,郁郁葱葱地伸向天空,仿佛穷山恶岭的人们,越是苦难,越是坚强。 萧问苍把烧鸡扔到孩子怀里,“吃。”他说。 孩子看了看他,唯一的一只猫眼睁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防备。萧问苍嘴一撇,撕下一只鸡腿,放到嘴里大嚼特嚼,还不忘给了林青一个白眼。虽然经历了太多事情,但到底是个孩子,林青咽了咽唾沫便急不可耐地吃起来,仿佛多少年没沾过荤腥了一般。 萧问苍看林青似乎被鸡肉噎到了,小脸憋得通红,便不怀好意地把酒瓶子递了过去。林青果然没有多想便抓过瓶子猛灌了一口,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几息之后,他噗的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接着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而萧问苍就在一旁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诶呀,真是的,这可是好酒啊。”萧问苍装模作样地看着空了一半的瓶子,不住摇头,引来林青仇恨的眼神。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萧问苍使劲揉了揉林青的脑袋,一侧眼睑看到男孩的脸肿的吓人,随手摸出林绛给的金疮药,在他脸上抹了些。林青的眼神却更加惊恐了,仿佛看怪物一样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问苍。萧问苍撇撇嘴,把男孩的脑袋向下一扭。 “看什么看,好好吃你的吧。” 旁边的林青在和烧鸡奋斗,萧问苍浅酌美酒,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看天。 冷宫里的孩子。 不知是几年前,冷宫里还有一个孩子,一个红头发的孩子。 冷宫里的孩子,街角的孩子。 在一起的话,会不会更暖和一点呢? “你,叫林青?” 你是林家的人? 林青一愣,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嘴旁边油亮亮的,看着萧问苍,半晌才点了点头。 姓林啊,是什么人?难道是林琊的弟弟?不像。或是,儿子?没听说啊。 萧问苍好奇心发作起来,想问的事情有一大堆,但却没有说出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一旦问出了口这个孩子就不会在这样毫无防备地在自己身边吃东西了。 林青把烧鸡吃了一半,然后用油纸包了起来,放在手里,看着它发呆。 “干嘛不吃了?”萧问苍问。 林青把烧鸡抱在怀里,轻轻说,“要给娘。” “你那娘根本就拿你当累赘,为什么还要惦记着她?” 男孩把头压得更低,撅着的小嘴更小声地说道,“我只有娘。” 萧问苍抬起头,遥遥看那间林青住着的屋子,隐约能看见里面人影憧憧。他站起来,拍拍沾了灰的侍卫袍,抻了个懒腰。 “小子,小心别噎着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却被人拉住了衣摆。 林青的眼睛圆圆的,眼睛微微向上翘一点,形状精致得很,但配上纯白色的眼珠和另外那只猫眼,只显得无比诡异,甚至很是恐怖。 “你以后管这里?” 显然是把萧问苍当做了守卫着片地区的侍卫。 萧问苍狡黠笑笑,“你猜。”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冷宫。 不知为何,他忽然好想见林绛。 之后的日子,萧问苍闲逛的时候总是一不小心转到了冷宫,转到了那间当年应是富丽堂皇,如今却破败十分的屋子,还顺手扔给林青一些吃的用的。那孩子看萧问苍的时候也渐渐多了笑容。 混熟了才发现,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可怜小白菜。能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养活自己和病怏怏的老娘,他根本就是个无所不为的小恶棍,厨房里丢的东西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萧问苍便也当多了个小弟,和林青一起作恶后宫。 林青向往着冷宫之外的一切,却从来不敢跟着萧问苍出去一步,仿佛这里有一个看不见的牢笼,关押着他的灵魂。而那牢笼的锁,便是他的母亲――那个失宠的疯女人。 萧问苍不了解林青对他娘的感情,母子什么的,不就是一个名分?总是找机会吓吓那女人,当然,是背着林青那小子。 他曾经打听过林青的身份,但所有人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统一――‘不知道,’。仿佛他们母子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消灭他存在的所有痕迹。 “萧统领,日子真是滋润啊。” 秉笔太监陈英捧着拂尘尖着嗓子说道。 萧问苍笑笑,把酒瓶收回袖子里。对方眼睛一瞟,接着行了个礼。 “七公公请您过去一趟。” 七公公是从林琊小时候就伺候着他,在宫里资历是最老的太监。虽然是个宦官,地位却比萧问苍还高上那么一些,向来是受众人巴结的。 萧问苍跟着陈英到七公公的住所,那里并不怎样豪华,甚至有些寒酸,和宫里其他太监的住所并没有太大区别。 萧问苍站在门口,刚刚举起手,还没等他敲门,大门边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七公公苍老的脸。 “进来坐吧。”七公公微笑道。 萧问苍拱手行了个礼,便走进去,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噪音,七公公并没有在意,微笑依旧着给他倒茶。 “不知公公叫在下来此,有何事吩咐?”萧问苍难得斯文了一把。 七公公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个人聊聊。” 萧问苍凭着敌不动我不动战略,不停牛饮着七公公的好茶,就是不说话。对方果然耐不住开了口。 “听说萧统领最近常到冷宫巡查?” “嗯。” 七公公叹了口气,摇头道,“那冷宫已经有上百年了,不知死过多少后妃,阴气太重,经常去的话容易被鬼怪迷惑。” 萧问苍眼睛一眯,玩味地看着不动声色的七公公,半晌才开了口,“那孩子,是什么人?” 七公公摇摇头,“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少知道的好。” 萧问苍邪邪一笑,“没事没事,不该知道的事情我知道的多了,不差这一个。” 七公公站起来,“既然萧统领是不怕鬼的人,我也就不再置喙了,”他做出了个请的动作,“外面天黑了,但不怕鬼的人当然也不会害怕走夜路的吧。” 萧问苍从善如流地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停住,斜斜倚着门框,回头一笑,“林青,他那老娘就是当年的温淑妃吧,林琊的老婆之一,啧啧,真是看不出,这才几年,变得像个鬼似的。”说完呵呵一笑,绝尘而去。 七公公在屋子里看着萧问苍离去的方向,表情怪怪的,说不出是笑,还是哭。 ☆、脏 萧问苍身着侍卫花哨的朝服,作为一个人形花瓶立在林绛身后,另一边是微微弯着腰的七公公。 低处是跪下朝拜的文武百官,为首的正是林绛和史文正,而秦逸因为年老放权,已经称病许久没有上过朝了。 “传北襄使者――” 随着殿外侍卫的传声,一个长相富态的中年人走上殿来,行了大礼。 林琊斜着眼看他,“说吧,到我大同来,所为何事?” 那使者站直了身子,凸处的肚子也跟着挺起来,“同国皇帝陛下,在下受我大襄国皇帝之命来此宣告,我国太上皇因病重,让位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继位为襄言帝,国号天戚。” 萧问苍听着他的话着实吓了一跳,先不说一直失踪了的傅说忽然回到了北襄,单说活蹦乱跳的北襄文帝病重退位便够让人惊讶的了,以萧问苍对他的了解,这个老家伙虽然一把年纪,但对权力抓得紧得很,从不放出一丝权力给臣子,更别提退位了,那绝对比把他凌迟处死还要难受,就算是病重他也应该会至死都抓着玉玺才是。 那使者忽然停下,抬头看向上方,看着林琊,但那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向左一会向右,不停在萧问苍和七公公身上转来转去。 “我国陛下愿与贵国结成同盟,同气连枝,共对南夷,这是我皇亲笔文书,请陛下过目。”使者跪在地上,拿出一卷黄绢,双手捧着举过头。 七公公过去将黄绢拿来,林琊接了,打开看了几眼,接着微低下头,并不看那使者,他不停摸着自己左手上的黑玉扳指,思考着什么。这时候七公公俯下身来,在林琊耳边说了些什么。林琊听完抬起头看七公公的面孔,背对着萧问苍,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只看见他沉默一阵后才回过神,面向大殿,以及脚下众人。 “如此甚好,既然言帝心意如此,且言辞恳切,那寡人就领了这份情,自今日起,我大同便与你北襄结为友邦,互不犯境,寡人会准备一份大礼和回访的使者一同拜访贵国。” 一个关乎天下生灵的盟誓就这么结成了,如此简单,如此轻易,甚至总共时间不到一刻。 誓言的作用是什么?一,迷惑人心;,二,被毁灭殆尽。 “谢陛下。”使者以头触底,接着他不林琊说话便抬起头,“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陛下恩准。” “你说。” 使者和林琊说着话,但却一直盯着萧问苍,那眼神如同蛇类冰冷黏腻的皮肤,紧紧缠在人身上,不停扭动。 “太上皇希望此次由萧统领出使我国,不知可否。” 萧问苍不用看也知道,这大殿上下所有的视线都在一瞬间聚集到了自己身上,甚至还有冷笑声,似乎早就料到了什么一般。 林琊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禁卫统领,又看向使臣。 “要寡人的禁卫统领亲自出使?贵国呢?你的身份比之萧卿如何?” 使者笑笑,拱手道,“李玉不才,乃是大襄大长公主的驸马,也算是够得上萧统领了。” 林琊眯起眼睛,“竟是驸马?为什么一定要是萧卿?给寡人一个解释。” 使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想必大家都知道,萧统领曾经是我国的威灵将军,饱受皇恩,此番投于贵国,我国太上皇十分痛心,想以城池黄金把将军换回来,只是奈何将军心意已决,我皇实是无可奈何,心下十分想念,时刻盼望再见将军一面,不知陛下能否答应。” 萧问苍看向站在下首的林绛,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视线游移在自己脸上,包含了许多萧问苍可以读懂,却不愿去读的东西。 萧问苍不禁苦笑,这老家伙,终究是不想自己好过。 林琊回头,玩味地瞟了萧问苍一眼,笑道,“这样也好,不过为了表示寡人的诚意,此番出使便让我国辅王亲自去一趟吧,焰王为正使,令萧卿为副使你看如何?” 硕大朝堂之上一刹那被嗡嗡的说话声淹没,尤其是林绛一系的官员们,纷纷上奏,但林琊一句被人用烂了的‘我意已决’便搞定了一切。 在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时,话题里的主角却静静站着,从高处看着一切,仿佛看着一群骚乱的蝼蚁,在欲望和人性的笔画上爬行,留下一打纷乱的细小足迹。 两人在李玉走之后的一月后出发,萧问苍拎着从宫里顺来的大包小包久违地回到了焰王府。吴天佑属于武官,品级也不算太高,平时是不能上朝的,看林绛的个性也不像是会告诉他的,他便也不知道那日的事,嘴里抱怨着却很高兴地把萧问苍迎进了府里。 萧问苍把顺来的吃的喝的给府里的侍卫们分了分,而带回的首饰全都给了秋阳。焰王府里自从秦王妃死后便只有秋阳这么一个女眷,侍女应该做的全数让林绛从赤血军里选出的侍卫干了,似乎这样便能更加安心。 明日便要出发,从同国西京到北襄煌城便是快马加鞭也要用时不短,更何况这次出使还要带着林琊的赏赐和书记官之类的老头子们,更是耽搁时间,萧问苍回来便开始收拾些要带的必需品,忙得脚打后脑勺。 正当萧问苍围着食人花打转纠结要不要带个宠物上路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影子笼罩在他身上。 萧问苍苦笑,果然来了,他整理了下思绪,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一下子转过身去,“小红。” 林绛眉头皱着,萧问苍忽然想起自己看他最多的一个表情便是皱眉,要是这块红色的木头能多笑笑就好了,他如此想着,也如此说着。 林绛的眉毛又皱了皱,整个都纠结到了一起,看得萧问苍噗地一声笑出来。 “别笑了。”,林绛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变调,“不想笑,就别笑。” 萧问苍的面部肌肉瞬间松弛下来,他努力想把嘴角拉起来,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得放纵他们摆出了一个自己最厌恶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什么的表情。 他无奈摊手,“好吧,我不笑了,你想说什么?” 林绛看着他,欲言又止,萧问苍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阵无名火,不耐烦道,“要说什么就干脆点!” 林绛皱眉,萧问苍真怀疑他接下去会把自己的眉毛扯下来系成个蝴蝶结。又过了一会,林绛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慢慢张开嘴。 “你和……” 忽然被人狠狠一拉,萧问苍整个撞了上来,一口咬在林绛嘴上。对方一惊,挣扎起来,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萧问苍的舌头霸道地深入,搅动他的唇舌,那狠劲仿佛要把面前的人给咬碎一般。 林绛发了狠,一拳打在萧问苍肚子上,这次挣扎了出来。他嘴唇滴着血,狠狠瞪着萧问苍,而对方却不知死活地笑了起来。 “是,我是让那个老头子抓住过,可那又怎样?男人嘛,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告诉你,别用那种看路边小猫的眼神看我,老子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怎么,嫌老子脏啊,嫌老子脏那你就滚!” 萧问苍回过身继续好食人花斗争,一只白皙却带着茧子的手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它就放在这里吧,秋阳和天佑会浇水的,反正平时你也没照顾过它。” 萧问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泄了气一般一动不动。 “明天出发,我和你一起,好好休息吧。” 肩上的手消失了,轻巧的脚步声哒哒响起来,接着是门的吱呀声。 “这世道,谁又是干净的呢?” 林绛渐渐走远,萧问苍猛然抬起头,看向大门的方向。许久,他把手伸到怀里,拿出一个棉布包着的东西,看了许久。 ☆、旧事,旧人 十月下旬,深秋。 西京地属中原,这时还并不算冷。但一出中原地带,瞬间温度就降了下来,就算在马车了也嫌冷。萧问苍倒好,他在极寒之地长大,这点温度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温暖如春。但林绛就惨了,虽说还硬撑着,但已经穿上了自己最厚实的衣服,还在外面盖了一张毛茸茸的羊绒毯,整个人包成了一个大包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有空左扭扭,右看看,看得萧问苍心痒无比,却被对方的小刀眼神活活逼退。 这次出来,林绛把吴天佑留下主持大局,自己只带了为数不多的黑骑来。值得一提的是消失在萧问苍视野很久的谢大勇再次出现了,他似乎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留胡子去了,这次再见,他那原来被萧问苍剃光了的络腮胡完全恢复了原样。 但无论毛发多浓密,该冷还是会冷的,谢大勇在外面驾车,更是觉得阴冷,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今年这天,怎么这么冷?”林绛皱眉,受寒风所迫,他完全失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了往日的风度,无奈得很。 萧问苍故意挽起袖子,用手扇了扇风,笑道,“这还算冷啊,中原人就是细皮嫩肉,你可没到过我们那里,现在还好,等过一阵,都能冻掉人的耳朵!” 林绛把抬起脸,冷哼一声,“危言耸听。”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我八九岁的时候,隔壁家王大叔一家因为欠债被人从家里赶出来,无处可去,那是三九天,第二天一早,我一出门,你猜怎么样?他们一家五口,冻死了三个!” 林绛皱眉,“那你怎么不去帮帮他们?” 萧问苍哈哈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般,“帮他们?他又不是我的谁,帮他们有什么好处?” 林绛看看他,沉默不语。萧问苍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那语气,仿佛天经地义一般“要是见了谁都去帮一把,那这世上岂不是没人死了?管好自己家那几个人就够了。” “对了!”萧问苍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好事,一瞬间眉眼都亮了,“等事情办完了,你陪我去找一个人吧。” 林绛眯上眼睛,“谁?” “是我家的老头子,我们原来一直是一起生活的,后来因为我入朝为官,我们就分开了,啊――说起来好久都没看见他了啊。”萧问苍把胳膊交叠放在脑后,靠在马车上。 林绛看看对方期待的表情,又掀开窗子看了看外面的枯叶飞沙,闷闷嗯了一声。萧问苍听了,腾地跳起来揽住了林绛的脖子,“哈哈,我就知道我家小红最好了!老头子要是知道我终于讨到了老婆,一定会乐得牙都掉了的。” 林绛越听越无语,把手从暖烘烘的毯子里伸出来,放到萧问苍的脸上,猛地发力,把他抵到墙壁上,接着把手一放,萧问苍砰的砸下来,整个马车震了三震。谢大勇的脑袋飞快从车门处伸进来,茫然地看着两人,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的头向左一歪,似乎发现了什么,把头收了回去。 萧问苍回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林绛,“诶呀,小红你实在是太热情了,瞧,让人看见了吧。” 林绛嘴角抽了抽,习惯性地想帅气地转身不去理他,谁知被毯子裹得太紧。 我转。 只动了一丁点, 动起来好艰难啊,但是动作做到一半就放弃的话,好丢人―― 好吧,我转,我转,我继续转…… “诶呀!!!小红你好可爱啊――” 萧问苍如同猛虎扑食,飞身冲向了艰难挪动的林绛。 …… 谢大勇坐在车辕上,手上拿着鞭子,茫然地看着周围景物向后奔走。忽然车厢里传来巨大的响声,以及惨叫。 谢大勇掰着手指,估计马车暂时还不会散架,便轻轻抽了马匹一鞭子,继续淡然地往前走。 嗖的一声,什么东西从他脸侧掠过,狠狠砸在前面的地上,尘土飞扬中,隐隐看出那东西似乎是一个铁制的水壶。 哦,又来了。 谢大勇脑中闪过这么一行字,接着淹没在了厮打声中。 煌城――北襄都城,天阙山以北最大的城市,虽说经济方面不算发达,但无论是面积还是建筑群的雄伟程度都是数得上的。 煌城由于占地巨大,被分为了两个部分,内城和外城,内城包括皇城和各种政府办公的衙门。达官贵人满地都是,随手一抓都是有品级的官员。无论是环境还是治安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 但外城则完全不一样了,居住的大多都是平头老百姓,甚至还有好多的地痞流氓,不说作恶多端,但也一举一动完美诠释了混混两个大字。但这些人大多和朝廷上的人有些关系,偶尔还会帮他们做些事情,到也没人敢管。而萧问苍便是在这外城生活了许久。 林绛一行人跋涉了许久,终于到达了煌城,计划在外城修整一天。这下萧问苍可算有了底气,这里的每个赌场,每个酒肆,每个饭店,每个青楼他都门清,便硬拉着林绛在城里逛来逛去,说是什么要尽地主之谊。 难得回到了家乡,再加上下次回来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萧问苍显得无比兴奋,仿佛想一夜之间把整个外城转上一遍,林绛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便也由着他去折腾。 街上人声鼎沸,萧问苍拉着林绛在人群里穿行,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什么他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进了这个赌坊,连裤子都输掉了;九岁的时候烧过这条街;十二岁的时候在这里单挑过一群小混混;十四岁的时候在西门外聚集了十几个混混,组成了他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帮’,简称唯我独尊帮,名字是抓阄来的;十五岁的时候和城里最大的黑帮火并,被人砍了一刀;十六岁的时候在赌坊不小心救了傅说小少爷;十七岁的时候和军队一起到了南疆边境。 从此,生命改变了轨迹。 忽然有人狠狠撞了林绛一下,他倒是也没太注意,反而萧问苍发现后眼前一亮,飞身过去一把按住了那人,在他身上一通乱摸,果然,林绛的钱袋从他的怀里现了形。 “哼,敢偷到老子头上,是觉得生活太绝望,想早日投胎么?” 萧问苍骑在那人身上,冷冷说道。 下面那人面朝下,本来在拼命挣扎着,但随着萧问苍的一句话,瞬间安静了下来,停止了动作。萧问苍见了,奇怪地歪头看着那人的后脑勺。 被压住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老,老大……” ☆、旧事,旧人2 萧问苍一愣,手下一松,放开了那人。 “老大!”那人跳起来,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嘴上的胡子茬不停颤抖。“你还没把自己输在赌坊里啊,太好了!” “彪子?”萧问苍眼前一亮,二话不说冲过去捧住他的头,一通蹂躏,一边还笑个不停,“你还没被捕快抓到啊,太好了!” 林绛看着这么一幕另类的再见场景,忍不住嘴角抽搐。 “对了!”萧问苍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对方的头一拎,摆成正对林绛的姿势,“给你介绍,这是我家小红!” 彪子抬眼去看林绛,下巴瞬间脱了臼,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对方。林绛皱了皱眉,萧问苍一把打在彪子后颈上。 “看什么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彪子看看林绛,又回头看看萧问苍,眼睛挤来挤去,“这位长得真是……啊,红的!” 哪有这么形容人的?萧问苍险些栽倒在地。林绛向来不喜他人谈论自己的发色,萧问苍瞟了他一眼,回手又打了彪子一把。 “红你个头!” 彪子双手抱头,委屈道,“老大,你还是那么喜欢打人!” 萧问苍作势还要打,对方连忙躲开,嘴里喊道,“对了对了,我们快去找老州吧,他要是见了你,一定高兴得不行!” 萧问苍听了,停下了动作,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林绛,薄唇微张,“小红~~~~” 聚凤楼,煌城最大的饭庄。 “来来来,老大,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好,干!” 萧问苍手拿一只海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地灌进喉咙,四周响起一阵乱七八糟的叫好声。 林绛安静地坐在角落,手拿一只小巧玲珑的酒杯,慢慢浅酌着。北疆的酒烈,这让在中原长大的林绛不大适应,再加上他更不愿意去和这些人拼酒,便躲到了这不起眼的地方。 抬眼看去,整个聚凤楼三层坐满了人,有男有女,外表各异,简直就是一锅大杂烩,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每个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沾染着浓浓的江湖气息,说白了就是痞气,看得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比如说那个最开始见到的彪子,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盗,而方才向萧问苍敬酒的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则是一个采花大盗,二十多岁的少妇是妓院的老鸨,留着山羊胡子的是江湖骗子,林绛总算是明白了萧问苍一个将军,那些痞兮兮的习惯是从哪里来的了。 “小生敬你一杯。”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双手捧着一只酒杯,到林绛面前礼貌地说道。 青年面色白皙,身着书生长袍,浑身的书卷气息,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的林绛,两人四周仿佛罩上了一个看不见的结界,空气静谧无比。 林绛看他一眼,抬手干了手中酒水。却看到对方又倒上酒,再次举起了酒杯,还是原先的那套说词,林绛只得再喝。来来回回桌上的酒壶就这么见了底。见他有要转身去拿酒,终于开了口。 “这位公子,有什么事情,直说。” 对方抬头看着林绛的眸子,眼中精光闪烁。他坐在林绛旁边的椅子上,把手上的酒杯放到桌上,发出哒的一声。 “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绛不动声色,“问他人身份,首先要自报家门吧。” 青年恢复礼貌,微笑道,“正是正是,是小生的不是,在下于州,是这里的老板,商人而已。” “是你?”林绛抬眼望去,对方温润点头,毫无江湖气息,真看不出这就是此地众人的头领,所谓的老州。不过,这又如何? “我姓林,同国人。” “呵呵,林公子,看来你是看不起小生啊,不过算了,老大的朋友一定不是凡人,我等还是少知道些好。”于州纤长的手指在杯沿轻抚,“你和他,没有一处想象,到底……” “阿州!”萧问苍不知何时出现在于州背后,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哈哈笑着蹂躏对方头发,“你小子,行啊,我走的时候只有一个包子摊,现在干得这么大,发达了啊。” 于州轻轻笑着,任对方动作,同样是微笑,却和面对林绛时完全不同,是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笑。 “给你介绍一下哈,这是……” 不等萧问苍说完,于州便打断了他的话,“我和林公子已经互相认识过了。” 萧问苍笑笑,“好啊,好啊,我这功夫倒是省下了。”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老大!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敢躲酒?” 彪子晃过来,一把将酒碗塞进萧问苍的手里,不停叫着‘喝’。其他人见状,也凑过来,萧问苍便身不由已地被簇拥着到酒桌旁,继续被灌。 于州也不和他们一起胡闹,只是远远坐着,面带微笑,仿佛一个看自己的孩子们玩耍的母亲。 林绛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疑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和萧问苍他们凑到一起。这时对方忽然转过头,两个人的视线一瞬间交汇到一起。于州猛然变了表情,完全消失了原来恬淡,他冷冷看着林绛,眼神里全是好不掩饰的不信任和提防。 林绛想起他方才说了一半的话,不禁问道,“你刚刚是想说什么?” 对方冷笑一声,玩味地看着林绛,眼神在他的脸上游移,“你和姓傅的小子都是一路货色,带不来什么好事。” 姓傅的小子?傅说? 林绛眸色一黯,却不动声色,静静等他继续往下说,同时手指不经意般地动动,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什么东西,捏在指间。 忽然身后什么东西袭来,林绛下意识转身,却被人抱了个满怀。 “小红~~我困了,咱们回去吧。” 萧问苍在林绛的脖颈上蹭来蹭去,嘴里呢喃着,烂醉如泥一般。林绛毫无悬念地推开他,扫视一圈大厅,向他们颔首致意,接着编扶着萧问苍走出门去。 入夜的煌城街上不是一般的冷,风不大,线条却很有棱角。 萧问苍整个都挂在对方身上,还不停地蹭来扭去。林绛斜眼看他一眼,对方连忙不动了,却不小心泻出了眼中的一丝精明。 林绛冷冷看了他一眼,手臂蓄力,接着狠狠把对方的身子往前一扔。林绛常年使精钢大刀,力气大得惊人,竟然生生将对方扔了出去。 萧问苍猛地睁开眼睛,在半空中调整身形,单膝着地,稳稳降落,地站起来利落地一抖衣袍,好不帅气。 “小红!!!等等我!” ☆、否离宫 落风殿 “宣同国使者觐见――” “宣统国使者――” “宣使者――” “宣――” 传音的侍卫声音无比洪亮,回荡在硕大皇城里,听得人精神一震,震落了几片初冬的残叶。 萧问苍跟在林绛身后,手中捧着林琊亲笔写的文书,时隔多日再次走在这条通向汉白玉雕龙甬路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悬日殿大门,面目逐渐清晰的文武百官,和高处那个明黄的位子。 几年前,他第一次走上那大殿上,那时候他打败了南军,却也失去了那个人,走向通往晦明不辨的未来。 “哼――叛徒。” 不知是谁低声道,萧问苍抬起看着地面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视整个大殿,身着各式官服的人全都是一张嘴脸,上面写着同样的情绪,写着‘鄙夷’两个大字。 北重故土,南重氏族。 北方的男女从出生那一刻开始,‘襄’这个字便被刻在了骨子里,悠悠千年,无论多少枭雄帝王换了多少个朝代,‘襄’这个名字却从未变过,仿佛这块土地,这块土地上的人,和这个字,拥有同一个身体,同一个魂灵,无法拆分,无法折毁。 而他,却背叛了这个字。 萧问苍高扬起头颅,毫不畏惧地接受面向自己的一切,绝不移开视线,哪怕是一瞬间。 “……同王最近可是安好?” 暗流激旋却静如空林的空气瞬间被吹散,萧问苍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同样的金冠,同样的龙袍,同样的位置,却是不同的人。他几乎有些不能适应,多少次站在这里仰望的位置上,如今坐着一个他总是低下头安抚的人。 傅说高坐在上方,面色如水,俯视天下。他清瘦了许多,原本粉琢玉砌的娃娃脸,如今已然有了棱角,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气质,一种经历过世间沧桑的,男人的气势。 作为副使,他也没有什么非要做的事情,萧问苍便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人,看着林绛和他寒暄,看着周围的一切,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切。 这里,只是少了那么一个人,怎么却像剥了皮,换了骨一般? 北襄冰寒,一到冬日,无论是茅屋路前,还是皇城花苑,都是一般的万物凋零,只是北襄皇城里的雪落在经过仔细计算的景物上,显得更加别致。 穿过玉琢的园子,在落风殿的书房,火炉和熏香把整间屋子熏得温暖干燥,比之同国的冬天,竟是更加舒适。 傅说身后,站着几个太监,右边一个青年长身而立,身着精神的侍卫服,腰悬一把月牙弯刀,汪相之面带微笑地看着萧问苍,那眼神仿佛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近看傅说,似乎是长高了许多,萧问苍饶有兴味地看他和林绛在合约上来回试探,面对着林绛,一年前只会炸毛赌气的傅说这次竟是没有处于下风,堪堪和林绛站在同样的高度,看得萧问苍心惊,只是一年罢了,他到底遇到了什么?看着这个变了模样的傅说,他竟是不知该哭该笑。 公事告一段落,傅说闭上了嘴,看着桌面上的上等文房四宝,不再开口,林绛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萧问苍觉得自己有必要活跃一下气氛,咧开了嘴去忽然词穷,他抬起头看着屋子里的男男女女,不,男男太监太监,不再说话。傅说了然地一挥长袖,那些人包括汪相之恭敬无比地推出了房间,临走还不忘贴心地关上大门。 傅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终于开了口,还是当年那纯净的声线,却是不同往日的语气。 “萧副使,我们单独聊聊。” 他对萧问苍说道,眼睛却看着一旁的林绛。 林绛凤眼一挑,没等萧问苍回答便冷冷道,“陛下,正使乃是在下,有什么事情可与在下商谈,似乎没有必要直接找到副使吧。” 傅说看看他,又转过头看着萧问苍,大大的猫眼仿佛在说些什么,看着萧问苍无奈却禁不住想跳上来的嘴角,便略显苦涩地了然点头。 “果然啊,你还是你。”傅说轻轻地开口,仿佛呼吸般让人很难察觉。 “小说,你那时,是遇到了什么?” 萧问苍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对方却瞬间听懂了他说的是那次失踪。傅说看着他,静静摇了摇头。 “你倒是说啊!” 萧问苍有些着急,不禁站起身抓了傅说的肩膀。林绛冷眼看着,却不说话,眉头却不经意地皱在了一起。 傅说却还是摇头,“你别逼我,都过去了。” 萧问苍看着对方的样子,忽然一阵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揉着这个一国之君的头顶,就想当年把他当做哪家受欺负的小公子那时一样。 傅说没有躲开,微微低着头,任对方在自己头上肆意动作,却不像原来那样眯了眼,如同猫儿一般享受对方的手指,而是表情平静得如同刻意伪装出的面具一般。 “好,你不说,就不说,没事就好。” 萧问苍嘴里嘟囔着。 “父皇。” 听到傅说嘴里吐出的词,萧问苍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仿佛进入防御状态的野兽,傅说感受着头上那只瞬间僵硬了些许的手,心里无法抑制地疼了起来。 “父皇病得很重,他,” “他想怎么?” 萧问苍不经意眼睑微动,冷了语气。 傅说慌张起来,他抓住了萧问苍的手,却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了一般,瞬间放开对方,不安地说道。 “你,你要是不想去,不去也好。” 萧问苍看着对方的表情,苦涩笑笑,“原来如此,你也知道了。” 傅说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萧问苍抢了先。 “去!怎么不去?我们的账还没清呢。” 傅说听言敛了表情,低下头,狠狠咬着下唇。 否离宫,皇帝寝宫,自然是无比堂皇的,但此时却充满了药味和死气。由于这个太上皇还活着,傅说并没有移宫住进这宫殿,而是仍旧住在太子寝宫落风殿。 有当朝皇帝引领,萧问苍并没有经过任何盘问便走进了这个熟悉无比的宫殿。林绛在门口等候,清除了一切下人。萧问苍和傅说一同慢慢踱进这里,那书桌,那雕花椅,那龙榻,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仿佛化作了一根长长的蛛丝,那样纤细,却那样坚韧,那样将人死死缠绕,无法脱身。不知为何,他忽然好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在这个度过了一生之中最‘难忘’时间地方疯了一般地哈哈大笑,笑得嗓子生疼,笑得空气振动,细小水珠互相碰撞,化成水滴,下起雨来。 ☆、成长 穿过一层层的纱缦,在重重阴影处,镶金紫檀蟠龙榻,金丝宫帛九龙朝珠锦被,童子送福黄龙玉枕,一重重的奢侈簇拥着一把老朽的骨头。 一个包裹着斑驳人皮的头颅,无力地张着一张牙齿不全的嘴,拼了命地吸收着四周的氧气,维持着那簇油尽的灯火。 萧问苍站在榻边,心里觉得无比讽刺,抽了抽嘴角,却又无奈恢复了原状,不知为何,他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方才进屋时那样的大笑。 这个人,就是这个如此无力的人,他现在甚至无法想象当年那个手指一动便能翻云覆雨的帝王,就是那个把自己赖以为生的尊严一点点踩碎的男人,那个追寻了那东西几十年,不择手段的人。 傅说看着萧问苍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默默掐住了自己的手腕,他走到文帝面前,俯下身子,在对方耳边轻轻道。 “太上皇,他来了。” 病床上的老人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似乎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傅说回头看了一眼萧问苍,欲言又止。 “小说,你先出去吧。” 萧问苍把手搭在傅说肩膀上,眼中写的是不容拒绝。傅说看看床榻上的老人,又看看一脸平静的萧问苍。咬住下唇,慢慢走出了这间硕大的宫室。 萧问苍向前两步,走到离文帝最近的位置,看着那双仿佛焕发出光芒的眼睛,本来还算平静的心瞬间悬了起来,身上所有的肌肉都不经意地绷紧,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随时准备要死侵入自己领地的敌人。 他还记得,那日他带着全灭南军的战果走进悬日殿的大门,这个人便是用这种眼神热切地看着自己。初始,他还以为遇到了欣赏自己的君主,两人摊牌时,他以为对方是为了那东西,被囚禁之后,他以为他是看中了自己这幅皮囊,可是,在这一刻,他才知道,这人看的并不是自己,从来都不是,而是自己背后的那个人。 殷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萧问苍就是知道,知道他无声地叫着谁人的名字。 是恨么?还是嫉妒? 嫉妒那人拥有它穷尽一生都没有得到的东西?恨那人不肯屈服,令自己即将带着遗憾死去? 只是,单单的恨和嫉妒,怎么会如此坚韧,坚韧得一生的时间都无法扯断。 风笑着,嘲笑着他的贪念,或是执念。 萧问苍弯下腰,附到对方耳畔, “其实,我应该杀了你的,用我这双手,你知道,这样死去,太便宜你了,赔本的买卖,我从来不做。用小刀,一丝丝,一片片,切下你那身肉。” 文帝脸上的纹路并没有一丝的改变,仿佛说话的仅仅是虫豸一般的生物,不需要他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甚至不需要让他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内。 “呵,你还是这么自负啊。”萧问苍嘴角噙笑,伸手挑过对方的一缕花白头发,绕在指尖玩弄着。“知道么,我这辈子,遇到过不知多少个混蛋,论混蛋程度,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可奇怪的是,我最恨的就是你。我本来想啊,要是还能看见你,一定要让你看看,本大爷没有服你那混蛋软筋散时候的样子,让你好好开开眼,把你在我身上做的事情千倍万倍地回报给你。可是,看看你这副德行,让人看了只想笑,你想想自己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什么?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 萧问苍狠拉那缕头发,顺势掐住对方的脖子,眯着一双眸子,笑得如孩童般灿烂,却也如孩童般无情。本来就时日不长的文帝被这么一掐,更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萧问苍看着对方在自己手中慢慢翻起眼白,计算着时间,放开了手。他凑到对方眼前,看着文帝剧烈地喘息,眼中泛起血丝,如勾魂恶鬼一般。 “老家伙,我知道你叫我回来要说什么,告诉你,你到死,都不会得到那东西,你到死,都不会再见到那人一面!” 奄奄一息的文帝忽然瞪大了眼睛,不知从哪里来到力气,忽地把手飞快伸向了对方的脸。萧问苍脸色一变,仿佛躲避蛇蝎一般向后一避。 “殷,殷,降神!给我!降神璧――” 嘶哑的声音仿佛粗糙木桩般带着无数倒刺刺进空气之中,划得人血肉模糊。 萧问苍站起来,俯视着在世道中挣扎的人,笑了。 “我不杀你,你继续活着吧,苟延残喘下去吧,等你死了,我会到你的坟上看你的,不要急,等我死了,再见。” 双手关上厚重的大门,把世界分成两半,一半是门这边,一半是门那边,一半是过去,一半是未来。 “苍哥!” 守在门前的傅说几步冲过来,却在离萧问苍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黯了面孔。 “这是再见之后你第一次叫我‘苍哥’呢。” 傅说听见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无声地张张嘴,却又放弃了。 萧问苍走过去,把手放在别扭得不行的人头上,轻轻蹭着。 “为什么呢?就算知道了一切,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弄得倒像你把我给上了似的?” “你!” 傅说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萧问苍,仿佛他干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接着飞快回头看向林绛。 “没事,他都知道。” 萧问苍说着,抬头看向一只默默站在一旁的林绛,却正看见一对微笑着的眼。林绛竟然在对着萧问苍微笑,而且在发现对方看他之后没有躲开,仿佛世界上万物都化作烟尘,只有对方,还是鲜活如斯。萧问苍愣了一下,紧接着灿烂无比滴笑起来,看着林绛,仿佛向日葵看着太阳。 傅说看着两人,尽管早就知道了一切,却还是不由得心里一黯。 “小说,别想不开了,就像你说的,都过去了,我不问你,你也不要在意我这些破事,我们该怎样还怎样,不好么?” 傅说沉默了许久,慢慢后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摇摇头,“怎么没关系呢?是我,是我把你带来的,要不是我,你还会是那个游戏人间,到处输钱的小混混。” 傅说低着头,额发挡住了所有表情,这个穿着气派龙袍的人,看起来却脆弱得如风中枯叶,一吹,就散了。 萧问苍走过去,慢慢地,却无可拒绝地把一国之君拥到怀里,“告诉你个秘密吧,我那天,嘿嘿,根本就不是什么行侠仗义,而是输了钱,气不顺,正好打你那小子就是赢我钱的那个,这可不得趁机揍他一顿啊,这不,顺手就把你给救了。说不定啊,要是那天,我没输钱,或者打你的那人没赢我那么多,我就那么瞟你一眼,溜了。要是让我重回到那一天,爷说不定就不会救你了。” 傅说的身子一震,却又听到萧问苍接着说道。 “不过呢,要是让我知道了后面那些事,小子听着,你,我救定了。” 傅说慢慢伸出手,紧紧捏着对方的衣角,半晌,他推开萧问苍,默默后退了两步。萧问苍本来以为他会掉两滴眼泪什么的,却看见了一张沉静的脸。傅说向他微笑,向林绛微笑,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掩饰住了自己一切的情绪。 “明天,你们出城,寡人就不送了,一路顺风。” ☆、‘山中别院’ 管道上路途平坦的很,马车行走在上面没有一丝摇晃,稳稳地,静静地向西方行去。马车内也是静静的,没有人说话,连平日噪声的来源――萧问苍都出奇的安静,只是低着头看手中的一柄薄剑,纹路精巧,看起来价值连城。剑鞘上的鹰羽两个字写得飘逸无比。 傅说说道做到,果然没有来送两人,甚至没再见萧问苍一面,仿佛他就单单是一个面对他国来使的帝王一样,不需要过多的客套和关心。只是临走那一刻,傅说遣人送给了萧问苍一柄剑,来人说,‘算是饯别礼,姑且留着吧,再怎样也别再当了。’ 萧问苍把脖子仰起,靠在马车上,“唉,被发现了啊,我那时候可是真没钱了。”说着他把剑回鞘,仔细的收了起来。 林绛看他一眼,“你,没告诉他们你的身份?” “啊,你说的是彪子他们吧,恩,我告诉他们我叫萧大,重要人物总是要些神秘感的不是么?” 林绛看着萧问苍吊儿郎当地晃着小腿,禁不住想起出城那时,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大大咧咧,一切都不放在心上,还是根本就把一切隐藏了起来。 傅说给来使们置办了最高级的排场,来时的加上运送礼品的车夫一共几十个人变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引来了整个城市的人来看热闹。正副使骑着高头大马,林绛带着他标志性的面具,器宇轩昂地走在路中央,昭示着同国的国力,昭示着两国所谓的同盟。 就是那时候,一个汉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毫无教养地挡在了副使的马前,疯子般质问,质问萧问苍的身份,质问他是不是‘萧问苍’那个卖国贼。路边几个似曾相识的人同样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萧问苍的脸,情绪极度激动,几乎要把萧问苍拉下马来。只有一个青衣的斯文青年,静静地看着萧问苍的脸,以及林绛唯一露出来的眸子。 结局是那青年过去在汉子脸上狠狠打了一拳,把那没反映过来,愣头愣脑的汉子扯回了路旁。林绛还记得那时于州异常清亮的声音, ‘萧大人,愿你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无相见之日。’ “小红。”萧问苍叫道,突然出现的声音几乎将林绛吓了一跳,“发什么呆?” 林绛敛了心神,“在想无论是北襄,还是南h,百姓们在一些是非大事上,总是心齐得出奇,而我大同的百姓们却少有这种。” 萧问苍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那又怎么样?看现在,还不是同国最强?” “那是因为大同是身体柔弱却头脑发达的人,而他们都是拥有强健体格的呆子。” “喂喂喂,你这么说可不地道啊!”萧问苍抗议道。 林绛没理他,自顾自地说道,“但,若有一天,这些呆子有了同样聪慧的大脑,就会变得无比强大,就像当年的吐延铁骑。” 萧问苍忽然闭了嘴,沉默又填满了四周的空气,。许久,萧问苍忽然凑过去一把揽住林绛的脖子,在对方的耳边轻轻地吹气。林绛刚要发作,却听见他轻轻说道, “小红,我爱你,你呢?” 林绛下意识就想赏给对方一个‘滚’字,却不知为何忽然开不了口。看对方没有说话,萧问苍忽然笑了,响亮地在林绛耳后亲了一口。 “决定了!小红,我带你去见个人吧!” 林绛从他的怀里挣出来,皱眉道,“谁?” 萧问苍狡黠一笑,“嘿嘿,秘密!” 当天晚上,因为没有赶上宿头,车队无奈只好在路边安营扎寨。初冬已至,奈何今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落雪,天气便尤其冰寒,生冷生冷的,让人苦不堪言。 冷月初上,林绛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自己一下,瞬间警觉地伸手摸向放在一旁的匕首,却只摸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 萧问苍不顾林绛的意志,一把将对方拉了起来,“来,跟大爷玩去!” “干嘛!” 林绛有些恼了,任谁睡的正香被人这么吵起来,想必都不会心平气和的。 “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着萧问苍把衣服毛手毛脚地往对方身上套,然后便将林绛拉出了帐篷。遇见冰冷的空气,林绛瞬间打了个冷战,看看萧问苍,却还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果然在北方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两人走着走着完全远离了官道,萧问苍竟然带着林绛翻过了一座不矮的山峰。夜晚山路崎岖,还是不是有狼嚎声传过来,四周一片阴森。当摸不到头脑的林绛终于要发作时,萧问苍终于停下了脚步。 “嘿,到了。” “到了什么?这是哪里?”林绛疑惑道,这里四周都是山,根本什么都没有。 “过来你就知道了。” 说着,萧问苍竟是把林绛拉过来,狠狠一推。林绛根本没料到对方的动作,一时脚下不稳便栽了下去。眼见身体要触到地面,他连忙稳住身形,伸手支撑,却没料到自己碰到的地方竟然不是地面,而是空的,他狠狠摔了过去。 砰的一声,林绛的胳膊接触到了地面,却出奇的没有什么疼痛。他环顾四周,靠着上方洞口进来的月光,他竟然发现这里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地洞,而他身下,正垫着许多稻草,虽说时间应该是很久了,发出些许霉味,却很好地起到了缓冲作用。 没等他站起,又是一声响,萧问苍跳下来,微一屈膝,站在了他身旁。萧问苍把林绛拉起来,朝他一笑,接着在洞璧上摸索了一下,那么一拉,上面发出砰地一声,月光消失了,四周一片漆黑。 “你到底在干什么?”林绛冷冷道、大半夜毫无头绪地经过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真是到了极限。 萧问苍摸出一个火折子,点亮,林绛揉揉被刺痛的眼睛,再一张开,瞬间吓了一跳。 “这里是?” 萧问苍哈哈一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爷我的山中别院!” ☆、一路逃亡 林绛扫视周围,这里的空间确实出奇的宽敞,甚至抵得上一间房子,四周还放着两条板凳,和几床陈旧得快发霉的被子,确实是能住人的。只是,说是什么别院,还是…… 萧问苍一脸兴奋,几步跑到那被子旁边,还拿起来闻了闻,不过被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林绛嘴角一挑,带着笑意看这个大孩子犯傻。 “你看啊,我当年的宝贝!” 萧问苍回过头看向林绛,同时从被子下面拿出了个什么东西。林绛走过去一看,是个木制的小水车,很是简陋。 “告诉你哦,这是我自己做的呢,往这里,就是这里倒上水,它就会转呢!现在没有水,等以后我给你看啊。还有这个,这个是我强的,从一个地主家的小子那里,银子做的呢,给你带上啊!” 萧问苍手里拿着一个有些发黑的长命锁就要往林绛脖子上戴,被对方给躲开了。 “你难道是想给本王带这破烂?” “破烂?”萧问苍一脸受伤地看了看手上的长命锁,“这个可以换好多包子呢!” 林绛抬起头看了看被掩住洞口,“这里是天然的?” “是啊,”萧问苍扔下了手里长命锁,“我上山抓兔子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没地方住,高兴了好一阵子呢。” “没地方住?”林绛低头看不顾灰尘坐在被子上的萧问苍,“那是什么时候?” 萧问苍用食指抵住自己的下巴,“啊,我想想,呃,应该是八九岁吧,那时候老头子忽然消失了一段,没办法,只能重操旧业混日子了。” “老头子?” 萧问苍眼睛一亮,“是啊,我们趁这个机会看看他去吧,这老小子应该还是在老地方。” 林绛想也不想,“不行,要按期回到同国才行。” “啊,不要啊,没关系的,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萧问苍拉住林绛的衣角不停地晃,撒娇道。 “那也不行,使团并不只有你一个人,不能因为私事耽误了行程。” “诶呀,不要嘛――” “说不行就是不行,太晚了,该回去了。”说着林绛走到洞口下方,计算着距离,对着墙壁一踩,纵身向上跃去,却因为洞口太小,跳过了头,不得已又落了地。 “那个,小红?”萧问苍的声音传来, 林绛头也不回地答道,“跟你说了,行程一定会耽误的,不行!” “不是,那个,小红啊,”萧问苍说跑到洞口附近的墙壁上摸索了一阵,抓住了根绳子,轻轻一拉,一卷绳梯便落在了林绛的面前,“其实,是有梯子的。” “嗦什么?!”林绛气急败坏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气不顺地一把抓过绳梯。 “噗――” “闭嘴!” 山路难行,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四周静谧得很,连鸟叫声都很少听到,但距离营地不到百步的时候,厮杀声却渐渐变得响亮起来。 “怎么回事?”萧问苍说着便要抬腿上前,却被林绛一把拉住,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正好能够看到营地的山岭上藏了起来。 之间下方营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许多穿着一般百姓服饰的人正在和自己的卫队厮杀不停。而且对方人数虽然不多,却完全占领了优势,林绛带来的卫兵已经死伤了不少,其他车夫,侍从更是几乎全部躺在了地上,好不惨烈。 “奶奶的,竟然欺负到大爷头上来了!”萧问苍眼睛发红,却没有冲动地冲上去,“幸好我半夜把你拉出来的了。” “说什么呢!怎么这么难听?”林绛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瞪得萧问苍不知所以,过了半天才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被对方狠狠捅了一把。 林绛皱着眉毛,看自己的人一个个减少,“到底是谁……” “别管谁了!”萧问苍不知为何忽然精神了起来,狠拍了林绛肩膀一把,“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去可以去找我家老头子了?” 林绛看看对方,又看了看厮杀中的人们,虽说有些对不起他们,但看眼下的形势,最好的选择便是隐藏起来,另觅途径回国,倒也不是不可以顺路跟萧问苍去看看,可是…… “可是……” “可是什么?没问题的!怎么?文书没带着吗?”萧问苍问道。 “那倒不是,”林绛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重要的文件一直放在自己这里,“只是谢大勇还在下面。” “啊,那怎么了?”萧问苍懒懒道,就算是有些交情,但现在过去救他并不是上计,而且谢大勇随时地位比一般士兵略高些,却不像强子一样总是跟在林绛身边。再加上当年出卖自己接下了梁子,萧问苍并不太待见这个不爱说话的大胡子。 “盘缠,在他身上。” …… “什么?!”萧问苍一跃而起,斗志昂扬,“为了和谢兄弟的友情,大爷我一定会把他救回来的!” 林绛白他一眼,看到萧问苍对自己飞吻了一个,接着便悄悄潜了下去,趁人不注意藏在了帐篷后面。此时众人正大得不可开交,也没人注意这里多了个人,萧问苍便正大光明弟跳出来,看准谢大勇的方向,一路过关斩将,到他身边,撂倒和谢大勇纠缠的匪徒,抓着他偷偷藏到了帐篷后面,接着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回了山岭上。全部动作用时不到半柱香。 萧问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谢大勇一把扯过来,拎到林绛身边,接着挺起胸,偷瞄对方,邀功一般。林绛斜他一眼,不去理会。 谢大勇茫然弟看着两人,淡定伸出手擦了擦流血的额头。 萧问苍邀功不成,转而一把按住了谢大勇的头顶,让他正对着自己。 “怎么,盘缠没丢吧。” 对方眼神迷离地点点头,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以后是整整一沓一票和一些银子。 “好嘞,我们撤吧。”萧问苍招呼着,却看见林绛还在看着下面已经全军覆没的卫队,表情凛然。 “小红,走吧,人死不能复生,再不抓紧我们就要被发现了。” 林绛咬着下唇,无奈点头。 三人从山上绕路到上一个镇子,幸亏不远,只用了半天便到达了目的地。谢大勇买了一架马车,一行三人放弃管道,一路绝尘而去。 ☆、盘龙寨五日游1 “老板!给我来两壶菘叶蓝,一碟花生米,一盘溜肥肠,五斤牛肉――” 青年翘着二郎腿喊道,接着他转头,一瞬间变出了一张无比谄媚的面孔,“小红啊,你吃些什么?” 林绛看了看呈上来的熏牛肉,黑黝黝的,桌子上全是擦不掉的油渍,盘子还掉了个碴。 “和你一样就行。” “嘿嘿,跟你说哦,别看这里地方小,但是这菘叶蓝可是一绝啊,整个北襄,我能买得起的,就数这个够劲!来,尝尝。”萧问苍狗腿地为林绛道了一杯酒,端到他唇边。 林绛看看萧问苍,又低头看了看泛着黑绿色的液体,皱了皱眉,却还是接过来,一口倒进了喉咙。 “咳,咳咳咳……” 喝惯了温润桂花酒的林绛第一次喝这样的烈酒,简直不是喝酒,而是喝刀子一般,只觉得辛辣,毫无享受可言,被呛得脸颊通红。 “没事吧!你看你。”萧问苍连忙帮对方顺气,一边还忍不住想笑。“这酒是烈了些,不过自己品味,滋味还是不错的。” 林绛瞪他一眼,不再说话,低头吃饭。 酒足饭饱,萧问苍给了谢大勇一个眼神,示意他去付账。但对方似乎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呆呆地一歪头,茫然地看着他。 “真是个呆子!” 萧问苍白他一眼,直接心动化作行动,一把伸到谢大勇怀里,探来探去。 “银票呢?”萧问苍抬起头,谢大勇脸上竟然生出两朵红晕来,“靠,脸红个屁啊!钱呢?” “哦。”谢大勇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萧问苍。对方顿时喜笑颜开,从中抽出一张便土豪附身般一敲桌面,“付账!” “好嘞,客官一共二两银子。”小二接过萧问苍给的银票,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客官等我给您找钱。” 小二说着,低头一看,瞬间笑容僵在了脸上,对着面带得意的萧问苍开了口,“客官,您这是,什么?” “啊,怎么了?” “你这洪蕴银庄,我们这里没有啊。” 萧问苍一把抢回银票,果然,大大的‘汇通大同’几个字就写在背面。他嘴角一抽,低头在放盘缠的布包里一摸…… 小二看见面前的青年身子一震,接着慢慢转过头来,笑有点恶心,“呃,这个……” 小二撇嘴,“嘁――老板!有人赖账――” “怎么,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中年老板底气充足的声音瞬间传过来。萧问苍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谢大勇依旧茫然,而林绛则扭过脸去,露出一只红彤彤的耳朵。 “就是你小子?我……” 萧问苍看都没看一眼对方,只顾抠着自己的耳朵,那老板的声音却像被人掐住了一般戛然而止。他眯着眼睛轻轻吹了一下抠耳朵的那根手指,“哟,老刘,好久不见啊。” “小,小爷?”老板不知为何瞬间失去了底气,弱弱地问道。 萧问苍嘿嘿一笑,转过去对着老板说道,“今天没带零钱,你看能不能先记在账上?诶呀,说起来老刘你的黑痣又大了许多呢。” 老刘面部肌肉抖了抖,连带着腮帮黑痣上的两根黑毛也随着迎风飘扬。“那是,那是,这么久不见,就当我给您接风洗尘了,小爷您不再点些什么?” “好啊!”萧问苍眼睛一亮,“给我两坛菘叶蓝,打包!” 本来只是随便说说的老刘无奈,只好叫小二去拿酒。 “说起来,小爷您怎么有空到咱们小镇子了?” 萧问苍呵呵一笑,一把搂过林绛,大声说,“带媳妇回家啊!” 林绛想也不想一拳打在对方腰侧,萧问苍惨叫一声,放开了林绛,捂着腰眼嚎叫。 “哼――”林绛从鼻子里发声,不屑地转过头去。 “……”老刘惊恐地看了一眼林绛,说起来这公子五官确实甚是好看,好看得不太对劲,“他是不带把的吗?!” “噗――”萧问苍一口菘叶蓝喷在了正对面的谢大勇的脸上,对方淡定帝用袖子擦了擦脸,继续发呆。 “啊哈哈哈哈,有意思,哈哈,老刘你真是个天才!” 林绛的表情渐渐冻结,几乎要掉下冰碴来,萧问苍看见他把手伸到袖子里,连忙按住了对方,“镇定,镇定啊。”接着转头看着老刘,“说正事,老家伙呢?这个时候应该还赖在你这里吧。” 谁知老刘的脸色一变,怯怯地看着地面,扭捏的姿态男子气十足的外表搭在一起,仿佛是秋阳的红烧雪梨一般。萧问苍鸡皮疙瘩瞬间如雨后春笋般跳了出来,他连忙说道,“别恶心人啦,快说。” 老刘看样子下了好几次决心,终于开了口,“他,他为了保护人家,被山贼抓上山了!” 不止萧问苍,甚至连林绛都控制不住,虎躯一震,他看怪物一般地看着萧问苍,“你说的那个人,是男子?” “呃,准确地说,是个糟老头子。” “那,他们是,那种关系?” “我,呃,不知道。” “你们一家都……”林绛往后蹭了蹭,仿佛萧问苍和老刘身上有什么会传染的疫病一般。 萧问苍崩溃道,“龙阳这东西不传染的!也不遗传!!!再说我和老头子根本也没有血缘关系,我,靠!”他转头向老刘恶狠狠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刘被吓了一跳,含羞道,“就,就是那天我和伙计往镇外送酒,他非要跟着一起来,我本来以为他是为了偷酒喝,没有想到啊,那时候遇到山贼劫道,他为了保护我,被他们连着一车菘叶蓝都被带走了,唉――”说罢老刘还用袖子擦了擦激动的泪花。 “好吧,我懂了,那老东西为了和美酒共存亡,被抓了。”萧问苍淡淡道。 “不是啊,他是为了保护我!”老刘抗议道。 萧问苍无视掉他的发言,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子,“说,是哪伙山贼?” “是,是盘龙寨,放开,疼!” 萧问苍得到了答案,好不留恋地放开手,还嫌脏地在小二衣服上蹭了蹭。 “小红,要不要陪我去玩一把?”萧问苍回头,仿佛一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林绛无奈地看他一眼,揉了揉太阳穴,“就是事多。” ☆、盘龙寨五日游2 “哎呀相公~~人家累了嘛,马车里闷得很呢!” 一个紫衫少妇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露出一张白皙得诡异的脸,脸颊上的腮红涂得多了些,头上的七八根朱钗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她对着车辕左边坐着的男人抛了个媚眼,画成紫色的眼皮轻轻一抖,万种风情。 男人看他一眼,却不禁嘴角一抖,撇过脸去,引得自家娘子娇嗔连连。而正在驾车的下人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目不斜视,专注无比。 “方圆五百里,黑道上就数这盘龙寨实力最强,向来是无人敢惹的,连本地的官府都要怕他三分!话说,这盘龙寨共有三位寨主,大寨主魏霸天,身高九尺,壮如公牛,使得一手好刀法,一把盘龙刀重七十斤啊,让他舞的虎虎生风,一套刀法耍下来,杀净官府一百八十二个官兵!此人好色成性,所见稍有姿色的人,都会被他绑到山寨,第二天扔出一具伤痕累累,让人不忍直视的尸体,真乃人间恶鬼也啊!” “二寨主王震地,相貌不凡,脸颊细长,眼似黑豆,瘦弱矮小,状如鼠类,却轻功盖世,踏雪无痕,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此人挚爱吃人,最爱吃的便是初生婴孩,只要他路经此地,必定没有一个孩子能幸免于难。甚至怀孕妇人他都不会放过,绑住孕妇,剖其腹,啖其子!” “三寨主李中间,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好穿白衣,手拿折扇,那真是,如翩翩君子一般、引得万千姑娘少妇倾心啊!但这李中间却是盘龙寨中最为厉害的人物,别看他武功平平,却使得一手好毒,只要他与你擦身而过,你便会中了他的腐骨之毒,一炷香内必定化作一滩血水,尸骨无存。此人极贪,凡是知晓世间珍宝所在,必定毒死主人全家,不得手,誓不罢休,所藏宝物皆涂有奇毒,除了他自己,旁人触之既死。” “寨主除了三位寨主,更有大小堂主数十人,属下上千人,盘踞一隅,如蛟龙盘卧,虎视眈眈。” “所以嘛,我们要上山,一定要有计划,有计谋,不然就是找死啊!”萧问苍抓着林绛的肩膀狂晃。 对方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冷冷道,“说书先生的话怎能尽信?再说那小小盘龙寨怎能装下前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但是还是提前谋划些才好啊,你看,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们就扮作一对探亲戚的夫妻,谢大勇就是车夫,吸引他们来劫道,这样就可以趁机混进去了,怎样,多么睿智啊!” “为何要扮作夫妇?” “因为阿那个大寨主是色中恶鬼啊,你看,我们既没有婴儿也没有宝物,只有有个美女出现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啊。” “……”林绛无语看着萧问苍手中颜色鲜艳无比的女装,“你只是为了扮女人吧。” 萧问苍身子一僵,“呀,被发现了。”他把手中衣裳抖开,那艳丽的紫色更加鲜艳起来,他花痴般看着林绛,“瞧,多么美丽的衣服啊,小红穿上一定美丽无比。” “你想让,本王,穿这个?” “是啊是啊。”萧问苍完全没有发现瞬间降低的气压,仍旧笑得发痴,仿佛在想象着什么。“其实我觉得你更配红色的,但是红衣都是喜服,不太现实,只好来个红得发紫的了。” 林绛怒极反笑,“好,好啊。” 萧问苍眼睛一亮,“小红你同意了?!” 谁知林绛一把抢过那衣服,扔到了对方脸上,“好啊,就扮作夫妻,你去给本王扮女人去!”说罢他闪身出屋,狠狠摔上房门。 萧问苍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衣服,忽然冲出门去,冲着对方的背影大喊,“小红,我懂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我愿意让你上我的!” 客栈中左右房间的人纷纷将头伸出屋外张望,林绛狠狠一个眼刀扫过去,萧问苍一缩脖子,败退而走。 “相公啊,你说这条路可真平静啊,连个强盗什么的都没有呢。”捏着嗓子说着,萧问苍给了林绛一个眼神。 忽然几十人从两侧的山上冲出来,一个个都凶神恶煞,手拿砍刀大斧,挡住了去路。萧问苍心里庆幸他们果然够负责,今天没有偷懒,同时尖叫一声躲进了林绛怀里。 领头的一个汉子把手中斧子往肩上一扛,清了清嗓子。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应该是苦练过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比流利,充满感情,仿佛在叫自己的名字一般。 林绛搂住萧问苍,尽量表现得慌张,“你们是什么人?” “大爷我是盘龙寨堂主王二狗!识相的就把钱财都叫出来,否则,呵呵……”他一挥斧头,“把你们砍碎了喂狗!” 萧问苍仿佛被吓到了一般,往林绛的怀里缩了缩,心里暗爽。 林绛说道,“这位大哥,小生乃是落榜秀才,走投无路带着新婚妻子去投亲戚的,身上没有分文,就只有这个马车,和我们三个人了,求您放过我们吧。” 对面的劫匪看着林绛发了一会呆,忽然愣愣地开了口,“哦,那好啊。” 诶,诶诶诶!!!不对啊,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林绛仿佛也愣住了,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啊呀,小女子我天生丽质,好不容易嫁了个如意郎君,却没想到遇到了山贼,肯定要让他们蹂躏至死的啊,奴家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呜呜――” 对方看着萧问苍露出脸,哭号着,忽然虎躯一震,恢复了常态,“没有钱,就把人留下,兄弟们,把他们给我绑了,带回山寨去!” 萧问苍这次松了口气,顺从地让他们绑了自己,跟着上了山寨。 地牢中,虽说潮湿阴森,却和一般的大牢还是有些不同,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要用来索要赎金的,所以为了良好的信誉,童叟无欺的名号,他们都被照顾的挺好,虽说伙食依旧的差,却很少有人被用私刑,所以囚犯们倒还是精神的很。 三人被关在同一个牢房里,萧问苍趁机靠在林绛身上,小鸟依人。 “相公啊,你说我是如此的婀娜多姿,花容月貌,闭月羞花,你说他们要是对我那什么,该怎么办啊?” 林绛的嘴角抖了抖,但向来他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回手抱着对方,蹭了蹭。萧问苍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这么多年,总算吃到传说中的嫩豆腐了。 “哼。”旁边牢房里面的一个中年人不知为何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看了一眼萧问苍,看出了他一股邪火。 没等萧问苍骂人,忽然从另一边牢房里伸出一双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林绛的肩膀,又抓过他的手,使劲揉了揉。“小伙子,挺住啊。” 老头怜悯地看着林绛,看得他 忽然牢房喧嚣起来,一个矮子背手走过来,走到萧问苍所处牢房时眼睛一亮,对后面的人吩咐了什么,门锁哗啦一声就被打开了。 “哦,你们要把奴家带走了么?哦,相公啊,保重啊!” 萧问苍眼泪汪汪地看着林绛,握着他的手,深情凝视。果然他们的手被迫一点点分离。 “哦,相公啊――诶,你们要干嘛?相公!干嘛啊你们?!”萧问苍大叫起来,他们竟然把林绛给拖了出去! 萧问苍瞪着眼睛看林绛被他们绑起来,带出了牢房。 “怎么回事?!” 他转头问旁边的老人,那中年人却开了口。“嘿,照照你自己,还闭月羞花呢,你相公跟你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片肥沃黑土地上差了朵狗尾巴草!再说,大寨主好的是男风!要你,有什么用?” ☆、盘龙寨五日游3 “你说什么?!” 萧问苍隔着牢房的木栏飞一般地伸出手去,抓住了那中年人,一把将他拉过来,砰地一声撞在木头上。 “你再说一遍!”萧问苍瞪着眼睛,伸出的那只手,衣袖下露出一段胳膊,肌肉匀称地贴附在骨骼上,虽然算不上粗壮,却充满了力量,明显不是一个女人能够拥有的臂膀。 看中年人半晌也没有说出什么来,萧问苍一时烦心便放开了对方。他跳起来,焦躁地在牢房里转来转去。虽说他相信以林绛的身手,没有什么能够轻易制住他,更何况这里只是一个小小强盗窝,但万一呢,他总是觉得不保险。万一那个什么寨主真的武艺高强?万一他被别人下了药?万一…… “混蛋……不行!”他回头拉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大勇,“不行,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要去救小红才行。” 对方茫然地看着他,茫然点点头,动作流畅得仿佛事先设定好了的机关人,也不知道他到底了解了萧问苍的意思没有。萧问苍把手放在粗壮的木栏上,计算着自己吃手空拳是否能把他给折断。这时候忽然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又有什么人进入了这地牢中,萧问苍连忙坐下,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眼前有与这阴暗大牢格格不入的纯白色慢慢出现,那人走走停停,萧问苍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虽说只能看见一个侧影,但也掩盖不了他清秀的五官,温润的表情,很明显这个人……是个土豪闷骚男。 既然要彰显自己的气质,穿白衣拿折扇,那就不要呆金链子啊!还那么粗,仿佛能有两斤重。还有别人的扇子上面写字画画,你的扇子也画画,但是画个树,画个鸟不好么?为什么非要画什么金元宝?!再说那衣服,虽然确实是白色的,但仔细看去,那衣角袖口竟然是用金线绣的菊花!!! 那人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转过来面对这萧问苍,微微弯着腰,金链子垂下来,不停地晃来晃去,晃得人头晕。 “第一次见你呢。” 呃,娘兮兮的声音,萧问苍心里如此想着。 “你就是今天的肉票?” 哼,你还是猪大肠呢! “听说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 那又怎么样?老子没钱,但老子有内涵! “呵呵,这还真是……活得毫无价值啊。” 听着对方的音调猛然降低,接着阴森森地看着自己,仿佛再看一块抹布。 “没有用啊,要不还是给二哥填肚子算了,但愿不要拉肚子才好吧,喂,丑女,你和畸形的腐烂死婴,哪个毒性更大?” …… “老子戳死你!” 本来心情就十分焦躁的萧问苍终于忍受不住,大骂着一拳从栅栏缝隙中打过去。对方根本就没有防备,被萧问苍一拳打在脸上,还没来得及尖叫便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扣住了。 “李中间,把门给我打开。”萧问苍在他耳边冷冷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李中间问道,顺便哆哆嗦嗦地摆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放下刀。 萧问苍冷哼一声,“你的蠢样和这个蠢名字太配了,快!打开门。”说着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咳咳,开,开门。”李中间艰难地说道,结果没等开门的喽松开握着门锁的手,萧问苍便放下李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一把勒住其中一人的脖子,狠狠一扭,只听见咔吧的一声,那人的头在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垂了下来。 萧问苍拿过那人手里的刀,架在了李中间带着金链的脖子上。 “说,我相公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看着一个身穿紫衣,画着浓妆,手拿大刀,表情凶残的人说出‘相公’这两个字还真是挑战人类的承受能力。李中间仿佛被萧问苍身上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镇住了,愣愣地回答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应该是,大寨主的房间里。” 尽管早就知道了结果,但萧问苍心里还是一阵不爽,“这谁不知道?!问你那地方在哪!!!”他的刀刃更加紧密地贴近了李中间的脖颈,果然,在相接的那一条线上,慢慢渗出血来。 “别杀我,别杀我!在,在寨子里靠北面院子里,把刀放下,放下啊。” 萧问苍不屑地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人,回头向着仍然不知道什么状况的谢大勇说道,“愣着什么?给我出来,咱们救人去。” 对方看看他,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钻了出来。萧问苍对着他点点头,接着忽然狠狠打了李中间的后颈一下,将晕倒的他扔到周围手下的身上。 “撤――” 两人都拿着抢来的砍刀,从地牢里边打边冲,还真的逃了出来。两人一冒头,便看到周围密密麻麻全都是胡子拉碴,满脸刀疤,满身纹身的汉子。 萧问苍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慢慢玩起女装的长袖,露出用力得露出青筋的胳膊,嘴一撇,眼一瞪,眼影腮红跟着一抖。 “奶奶的――” 砰―― 木制的大门被一脚踢开,发出巨大的声响。一个身穿破烂紫衣,露着强健胳膊和一条大腿,脸上是蹭花了的浓妆,头发盘成一个凌乱的偏堕髻,手拿两柄开山巨斧的女人冲了进来。 “小红!我的小红啊,你……” 萧问苍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恩?怎么了?” 林绛吐出一个瓜子皮,向他看去,顺手拿过茶杯清抿了一口。“恩,碧螺春,还算能入喉。对了,你来干什么?” 萧问苍看着林绛说着,翘起二郎腿,脚底往被绑成粽子的壮汉肚子上一踩。那汉子满脸通红,随着他的动作‘嗯哼――’娇喘了一声。 虽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萧问苍还是松了口气,笑道,“没事就好。” 林绛冷笑一声,“你以为这种东西,”说着他仿佛不经意一般,把端着剩下的半杯热茶的手一松,那茶杯连同着略烫的茶水便都落到了对方脸上,“能把本王怎样?” ☆、盘龙寨五日游4 “嗷呜――” 魏霸天嚎叫了一声,迷离着一双小眼睛,脸颊出现了两朵红晕。 萧问苍看着地上被绑得很有艺术性的汉子,忽然觉得他身上绳子的手法似曾相识。 “呃,小红啊,天天绑人的技术不会是你教的吧……” 林绛抓起一个瓜子,凤眼轻轻瞟了她一眼,“当然。” 忽然门口哗啦的一声,谢大勇忽然冲了进来,飞快关上了门,后背抵在上面。他茫然着看向两人。 “他们,追来了。” “可恶――”萧问苍咬牙,一挽袖子便要往外走,“看老子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林绛放下瓜子站起来,拦住了萧问苍,自己大步走到们口,推开了木门。 门外一个吊着一条胳膊的矮子和一个穿白衣拿扇子的青年带着一大群缺胳膊短腿的土匪,正气势汹汹地过来,见到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青年示意他们停下了脚步。 林绛一只手背在身后,长身而立,眯着一双凤眼,睥睨众生。 “你们就是这里的二寨主和三寨主?” “知道就给我识相点,把大哥给我交出了,我饶你们一条狗命!”二寨主王震地用仅存的一条胳膊拿着大刀摇晃着说。 林绛玩味地看着对方,嘴角一丝冷笑“从今日起,这盘龙寨便要以我马首是瞻,听从我的号令。” 人群一瞬间沸腾起来,山贼们群情激奋,骂骂咧咧地就要往上冲。谁知林绛忽然一挥衣袖,淡紫色的粉末从他的手中飞出来,在人们头顶慢慢落下来。山贼们都呆立着的时候,李中间飞快地反应过来,大喊着叫人捂住口鼻,但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吸入了粉末。青年狠狠一扭头,仇恨低瞪着林绛。 “那是什么东西?!” 林绛将身子靠在门框上,无比闲适地把鬓发掖到了耳后。 “没什么,只是五行绝脉散而已,而且你根本就没必要不呼吸,这东西不需要吸进去,只要碰上你的皮肤就够了。” 李中间脸色一变,略有些哆嗦,却还是逞强道,“你唬人,我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连忙仔细感受自己身上的感觉,却听见林绛又一次开了口。 林绛嘲讽道,“你脉门上是不是有一块圆形的紫斑?” 青年听了连忙挽起袖子看自己的手腕,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紫色斑块,一瞬间,他的心凉了半截。 “不要担心,暂时还死不了,只要你听从我的话。”林绛说着向着房间里面看了一眼,手轻轻一挥。李中间便看到那个无比强悍的妇人把一把开山斧抵在自家寨主的脖颈上,两人一起站到了他‘相公’身边。 “哈哈哈,小的们,你们的老大在我们手里,马上给老子我跪下投降!”萧问苍毫无形象地大笑着,林绛狠狠瞪了她一眼才闭上了嘴边。 林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魏霸天嘴里,王震地看了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你又给大哥吃了什么?!” 林绛摊摊手,“哦,没什么,万虫噬心丸而已。” “混蛋!!!我杀了你――”王震地忽然大喊道,甩开了拦他的李中间,挂着一条没有知觉的胳膊便往上冲。他看到打断了自己一条胳膊的萧问苍忙着抓住魏霸天,心里一喜,便一刀向看起来很是单薄的林绛砍去。谁知他只看到对方一双不屑的眼,胸口便受了狠狠一击,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似乎是断了几根肋骨,接着便是狠狠摔在地上。 “愚蠢。”林绛冷冷道,接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烟火蛋,往地上狠狠一摔,随着尖锐的爆鸣声,一阵白烟便冒了出来。李中间只觉得心口一滞,接着便是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让他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他艰难地看着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纷纷倒了下来,不停呻吟着。 林绛眯着眼看他们在地上挣扎,却忽然一阵疾风掠过,他反射般往后退去,一手成爪,扼住了来人的脖子,竟然是昨日劫道的那个什么王二狗。林绛看着他手中的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果然,那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并且力度越来越小。 “你,你放开他,今后,你便是我们盘龙寨的,寨主……” 李中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忍着剧痛爬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被林绛扼住脖子的那个人。 林绛看着李中间的来年,手上慢慢加大力气。果然,他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大喊着‘放开他’。萧问苍在旁边看得开心,禁不住呵呵一笑,林绛同时也放开了手。他扔给谢大勇一瓶药丸,叫他分给中毒的山贼,自己转身回房。 萧问苍得意地喊起来,“看到了吧,这次先饶了你们,给我吧好吃好喝的快点送来,不然,呵呵……阉了你们!” 李中间解了毒,胸口的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连忙跑到了李二狗旁边。萧问苍看了看自己破烂的女装,又看着他白花花的衣服,瞬间眼前一亮,慢慢逼近。李中间只觉得自己忽然被人拉住,一回头,是一张摸着浓重腮红的大脸。 “啊,还是男装舒服啊!”萧问苍洗干净了脸上的妆容,穿着李中间那身用金线绣着菊花的白衣,边伸懒腰边走过来。虽然原本满身是血,看着比较吓人,但他本是似乎没有受什么伤。 林绛淡淡看了他一眼,“第一次看你穿白衣。” “可不是,”萧问苍笑笑,“小红小红,看我穿这个衣服怎么样?有没有点公子哥的感觉?” “不伦不类。” “呃,小红你能不能不打击我……”说着他拎起了魏霸天的领子,恶狠狠地向他磨牙,“好吧,刑讯时间到了,说,你们这里抓没抓过一个老头?” 魏霸天非但没有往后缩,反而向前凑了凑,一副兴奋无比的样子,“有,有的,好多呢。有没有什么,呃,特点?” 萧问苍用手指抵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呃,花白头发,表情猥琐,嗜酒如命,穷,道德败坏,毫无廉耻,为老不尊,行为偏激,言而无信,对了,喜欢调戏从三岁道八十三岁所有女性,呃,暂时就这些吧。” ☆、盘龙寨五日游5 魏霸天愣愣的,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林绛倒是被吸引了注意,“你们还真是相像。” 萧问苍一扁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绛,“人家哪有,我可是对你痴心一片,从来没有调戏过别人的。”说罢一回头转向被揪着领子的汉子,“快说,见过他没?” 对方还是一头雾水,倒是林绛一语中的,“前几日运酒时被抓的。” “哦――”魏霸天眼睛一亮,接着换上了一副痛苦无比的表情,“他老人家早就走了。” “什么?”萧问苍在他的头上打了一把,“别耍花招!” “我没有啊!”魏霸天冤枉道,“他来第二天就大闹了一场,偷走了我们山寨不少财宝,还烧了我的库房!” 原来那人被抓上山当晚就逃了出来,众人寻找未果,倒也只以为他是自己逃回家了,毕竟一个自己生活的老头也没有什么勒索的价值,山贼们也就没管。但他们很明显低估了这个看似平凡的老头。 他在山寨后厨整整住了四日,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寨中最为珍贵的陈酿基本都被席卷一空,而且在追捕过程中,老头躲进了山寨库房,大捞一笔后甚至还顺手烧了那库房,点了个大烟火。 萧问苍摸摸下巴,这道确实是那老头子能干出来的事,一抬头,看到林绛意味深长的眼神,估计自己的形象再一次降分了 “后来呢?他往哪去了?” 魏霸天一脸愤恨,“往东去了,实在是没追上。” “东……”萧问苍想了想,管魏霸天要了地图细细地看,忽然眼神一亮,指着上面的一点说道,“我知道了,东面,路途还不远,一定是这里!” 林绛凑过去,看到他指的是一个叫做迳延的城市,比起这里还算是大地方了。他疑惑地看着萧问苍,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就如此肯定。 “这里的长醉楼,里面的千日醉是老头子最爱喝的酒,奈何价钱太贵,他又穷,根本就买不起,这下有了钱,一定会去痛饮几日。”萧问苍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果然,这教出了萧问苍这么个奇葩的人也不可能正常,林绛如此想着,嘴上却说,“既然如此,就即刻启程吧。” 谁知萧问苍拦住了他,对着他一通挤眉弄眼,他凑到林绛耳边,一边故意往对方耳朵上吹气一边小声道,“去长醉楼没有银子怎么行?好不容易进一次贼窝,总要缴些战利品回去。”说罢他便扔下了魏霸天,自己拉着林绛走出了房间。谁知林绛明白了萧问苍的目的之后便毫无犹豫地丢下他,用林绛的话说便是‘本王岂会做这鸡鸣狗盗之事?’,萧问苍无奈只得自己去做独行大盗。 说起金银财宝,萧问苍瞬间就想到了李中间脖子上的金链子,就算是蟠龙寨的库房被烧了,李中间的房间总是完好的,相信那里绝对不会比库房逊色。结果没等萧问苍问出他的房间在哪便直接碰到了他。 李中间双手捧着一个木箱,正在一个不起眼的木门前打转。好不容易伸出手敲门,却半路又缩了回来。这样反复几次,纠结了许久后,终于还是把箱子放在了门前,自己离开了。 萧问苍的八卦精神瞬间战胜了对钱财的渴望,飞快奔去捧起了那箱子,打开的一瞬间,十几个瓶瓶罐罐映入眼帘,金疮药,活血散应有尽有,那精美的包装,一看就价格不菲。萧问苍好奇地趴在窗口,只看到黑洞洞的似乎有人躺在床上。于是他咚咚咚的狠敲了几下门,接着飞快躲到了墙后,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地看。过了好一会,终于有人打开了门,那人明显是受了些伤,摇摇晃晃的,他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敲门的人,却看到了地上的小箱子。打开看了一眼后茫然地看着四周,还是没有看见什么人,终于缩回了房间。 “果然是王二虎,我就知道这两个人有一腿!”萧问苍嘴里嘟囔着,很明显就是李中间对王二狗有意思,但那山贼语言粗鲁,身手平平,甚至还总是一副呆傻的样子,那李中间怎么就铁了心呢?据萧问苍看到的,那李中间可是极其胆小的人,却为了这个山贼去和林绛叫板,真不知道是被喂了什么迷魂药。 心中比量了一下一条胳膊骨折还是只会往上冲的二寨主和求虐乖巧的大寨主,萧问苍毫无悬念地选择了后者。 “你说老三啊,”魏霸天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思考着,“他是被二狗捡回来的。” 萧问苍的眼睛瞬间亮了。原来李中间并不是和魏霸天他们一样,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上山落到草,而是不知为何满身是血地晕倒在了山上,被王二狗发现,带回了寨子。别人问起他以前的事,李中间总是含糊其辞,到山寨整整三年,魏霸天还只知道他原来似乎是书香门第家的公子,至于怎么沦落到如此田地,也没人知晓。 萧问苍心下了然,这么一想,估计这个什么‘李中间’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假的,要不怎么那么蹊跷,山寨的三个头领,一个‘霸天’,一个‘震地’,另一个便是‘中间’?但他对这些倒也没有兴趣,天底下有故事的人多了,说不定路旁要饭的乞丐二十年前就是称霸一方的枭雄,世间百态,谁又能看得全? 摸到李中间的房间,从窗子里偷偷看去,映衬着烛光,无数镶金带玉的器物发出耀眼的光芒。一片金光下,穿白衣的李中间托腮凝思,眉宇间尽是说不出的愁绪。 自己为了找老头子,上山来大闹了这么一场,伤了他们不少兄弟,而且那永远烂帐缠身的老头子也这么闹过一场,任萧问苍脸皮如何坚韧,都还是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既然如此,不如就帮他一把? 一张无比凶狠邪恶的笑脸绽放在漆黑的夜色里。 第二日一早,萧问苍一行人便偷偷下了山,直奔东去。林绛在门柱上粘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每日早晚各空腹喝五碗清水,三日后余毒便消。’ 对付一个小小山贼窝,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林绛自始至终都没有用过什么至死致残的毒,其中药性最大的便是那令他们胸中剧痛的,也只不过是药性猛烈了些的清肺散而已,想必第二天起来,这些人一定会觉得浑身舒爽无比。 只是一人除外啊―― 萧问苍想着想着,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又干了什么事情?笑得如此恶心。” 萧问苍也不恼,反而狗腿地凑到林绛身边,:“嘿嘿,我昨天晚上,往王二狗茶杯里下了春药。” “嗯?” “然后吧,打晕了李中间。” “……” “还把他扔到了王二狗的房间里,反锁了门,连窗子都封死了!” “……” “而且那药性可是烈得很,这下绝对万无一失,嘿嘿嘿。” “春药……从哪来的?” “呃……这,这不是重点。” ☆、狱中痴人 迳延长醉楼,文人墨客尝相会于此,饮酒赋诗,寄词畅怀,可谓风雅之至。 只可惜,风雅之地汇聚的除了风雅人士,更有附庸风雅之人,例如浑身亮金色的爆发户,例如脑满肠肥的纨绔子弟,等等等等。于是乎,无尽的麻烦也就接踵而至了。为了保持长醉楼能后继续营业下去,武力就变成了必要的。长醉楼的老板也不是一般人,据说和州府官员都有些牵扯,于是光明正大地收留了许多要钱不要命的暴徒做打手,动辄流血断腿,一般人也不敢在长醉楼嚣张。 萧问苍一改在上一个饭馆的态度,点了一桌子菜,客客气气地打听,却碰了个钉子。无论是店小二,掌柜还是美人琴师,都一口咬定没见过这个人,几乎让萧问苍认为自己的猜想出了错。 幸好长醉楼门前常驻的乞丐抓住了他的衣角。 “你是找那个不要命在长醉楼闹事的老头吗?”乞丐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你给我二两银子我就告诉你。” “二两?抢劫啊你!”萧问苍抱怨着,“便宜点,十文。” 乞丐的笑容瞬间消失,看着萧问苍的眼睛中充满了鄙视,“大爷,你见过和叫花子讲价的吗?” 萧问苍倒是不管他眼神怎样,仍旧是一脸笑容,却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领子,露出尖利的虎牙,“十文,还是挨一顿打,选一个。”那乞丐吓得一缩,瞬间妥协。 原来十几天前,老人确是到了这里,虽说衣服破烂,却确实是揣着不少银子,于是也就在长醉楼挥金如土了些日子,不过到第三天,一个人在店里偷了林家四公子的玉佩,被人给抓了,掌柜的自然是要给林家一个交代的,让打手把这人一通好打。本来如此,这事情就结了,谁知好死不死那老人冲出来要给那人出头,和长醉楼的打手打了起来,别说,那老人还真是挺能打,一群护院都没近得了他的身。老板只得报了官,老人一见官差就蔫了,乖乖被人戴上手铐,带走了。 萧问苍一边往县衙走一边磨牙,这老头子果然不能安分地在一个地方带上那么一会,不惹麻烦,誓不罢休。 两人虽然在同国都是不小的人物,尤其是林绛,一国辅王,到了地方还不是天地任我行?只是一到了北襄就没了办法。要是原来,萧问苍亮出身份倒也能定些用处,但现在,他要是亮出身份,要不被人扔石头就怪了。无奈两人只好用上了金钱攻势,在贿赂了县令大把银子后,总算能把人保释出来。 阴冷昏暗,蟑螂遍地的大牢里,由一个三十多岁的看守带领,萧问苍和林绛一前一后走着。 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通过风,霉味,腐臭,血腥味混成一团,往人鼻腔里硬钻。食人血肉长大的老鼠个头巨大,在人脚边钻来钻去,狂妄地吱吱叫着。林绛便是同国天牢都鲜少进去,更何况这种县城牢房,在这种空气污浊的地方,不禁皱起了眉毛。但萧问苍却似乎很是习惯的样子,毫无心理障碍,还有空和两边的犯人们打招呼。 随着两人的脚步,耳边的寂静渐渐被打破,牢房伸出有人声渐渐传过来,虽然听不太清出,但那绝对不是犯人受刑时的惨叫。 萧问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虽然嘴里不停抱怨着什么,但不经意地挂上了淡淡的微笑,脚步也渐渐快了起来。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略显嘶的男声,音调拉得很长,声音抑扬顿挫,仿佛在唱戏一般。 “自大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至今,有道君王安天下,无道君王害黎民,轻轻弹起三弦琴,慢慢稍停把歌论,歌有三千七百本,不知哪本动人心――” “好――”不止一个人叫起好来,仿佛这里并不是牢房,而是某个茶馆,许多客人围着一个说书老人叫好一般。 “这老家伙……” 萧问苍表情瞬间明媚起来,一甩袖子,迈开腿跑起来,仿佛一个奔向阳光的孩子。 “话说三百年前,神降草原上群雄割据,三十六个蛮族部落奉三十六兽神,纷争不断,其中鹰部扎尔科王得了一件天下至宝,名叫……” 老人的声音忽然消失了,接着牢房深处瞬间喧闹起来,还夹杂着乒乒乓乓的声音,竟然像打起来了一般。 林绛无奈,加快了脚步,他也忍不住想看看那个对于萧问苍意义重大的所谓‘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教出这么个奇葩来。 忽然脚下一滞,林绛低下头,一只骨瘦如柴,布满老人斑和污渍的手,紧紧抓着他的下摆,仿佛要把它抓破一般。 那手的主人有着一头斑白且纠结肮脏的头发,她抬起头,一张松弛衰老的脸庞露了出来。老人表情阴沉,一双浑浊的眼睛充冰冷地注视着林绛的脸,充斥着天大的恨意,仿佛一匹受伤的孤狼,让人奇怪为什么这么一个老迈的妇人,如何会有这样的眼睛。 林绛仿佛被那双眼摄取魂魄一般,不由自主都蹲下身,静静凝视着老人沧桑的眉眼,慢慢伸出手…… “小红!你看,这就是我家的老头子……诶,你干什么呢?” 萧问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林绛的身后,他一边说着一边也蹲了下来,用超过林绛的几倍速度把手伸向那老人。 …… “啊啊啊啊啊啊――――” 萧问苍的惨叫瞬间划破了空气,直直钻进了身旁林绛的耳朵。那老妇人竟然一口咬在了林绛的手背上,萧问苍一边嚎叫一边往后撤,猛一用力,终于把手拽了出来,但那上面已经留下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牙印。 这时候狱卒跑了过来,一副无奈的表情,他一拍脑门,“唉,忘了告诉你们,这老家伙是个疯子,得谁咬谁。” 林绛看了一眼萧问苍的伤口,又转过头看那老妇的脸。对方果然是个疯子,对着几人呲牙咧嘴,把手从栏杆中间伸出来,拼命向林绛的脸抓去,显得狰狞无比。 “小红,离她远点!小心别受伤了。”萧问苍说着便把林绛往后面拉去,却被林绛轻轻推开。 林绛一瞬不瞬地看着老妇,缓缓伸出手。 “小红!”萧问苍叫道,却看见林绛看着他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自己没事。 随着林绛手掌的接近,老妇人的表情越来越扭曲,仿佛要吃人一般。林绛却视之于无物,右手便大喇喇地伸向对方。忽然,那老人飞快地抓住了林绛的手,恶狠狠地便往自己这边扯。萧问苍见状连忙上前,动作却忽然僵住了。 在所有人惊讶的视线里,老人拉着林绛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在她那张肮脏扭曲的脸颊来回摩挲着。她看着林绛的脸,慢慢笑起来,露出一口焦黄、残缺的牙齿,却笑得灿烂无比。 “你回来啦――让,让娘看看……” ☆、如此简单 狱卒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笑得如艳阳一般的人是那个出了名的疯子。 “她,犯了什么罪?”林绛说着,却没有回头,任由老妇把把她自己脸上的污垢都蹭在他的手上。 狱卒回答说,“纵火,杀人未遂。” “什么?纵火?杀人?!”没等林绛说话,萧问苍第一个跳出来大声道,“这么个老家伙还有力气杀人?开玩笑……” 没等他说完,忽然后脑被人狠狠抽了一把,萧问苍回头,不知何时一个身着破布一般袍子的老人站在了那里。老人头发花白,身形瘦削单薄,邋里邋遢,脸上的皱纹也不少,却并不显老态,挺着笔直的脊梁,眼睛中时时闪着精光。只是一副和萧问苍如出一辙的吊儿郎当往那脸上一摆,硬生生破坏了那双英气的眼睛。 “打我干什么?” 萧问苍摸着后脑呲牙道,“白救你出来了,不知感恩的老家伙!” 那老人眉毛一竖,二话没说又给了他一下,“谁说老家伙就没力气?黑小子,少小看老年人,小心栽跟头!还有,你小子救我那是理所应当的,还感恩?疯了吧你。” “少叫我黑小子!本公子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你那只眼睛看我黑了?”萧问苍低吼一声,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左右开弓猛扯老人的脸颊。对方也毫不示弱,用力抵着对方的下巴,一边脚下还不停扑腾,一老一少就这么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 狱卒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异的景象,禁不住发愣,却被林绛清冷的一句‘说下去’惊醒。 “这老婆子姓张,她家男人死的早,她自己靠城外的一个磨坊拉扯大了儿子,只是城里高大户看上了他家磨坊那块地,在那立他爹的坟。那磨坊就是她的命,张家人自然是不愿意的,他儿子上门讲理,让高家人打了个半死,回去躺了两个月就死了。后来高大户用三吊钱买了她家磨坊,其实也就是抢,还顺手带走了她儿媳妇。那老太太也不是一般人,不知从哪溜进了高家,一把火烧了高家二少爷的院子,差点烧死了二少奶奶。这不,就被抓过来了,还变成了这副疯样子。” 狱卒抬头看看林绛的背影,他已经在这里蹲了好一会,也没有要动的痕迹,这有钱人,就是怪。再加上今天不知为何变了样的老妇,两个怪人。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把她关在这里也算是救她了,这副模样,出了这个大门,准饿死。” 他说完林绛却没有回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这个疯婆子,一双凤眼中不知装了多少东西,眼神一会一变,不知在纠结着什么。萧问苍不知何时已经和老人和解,安静地站在一边端详林绛沉默的背影。 “狱卒大哥,这婆婆我也保了,把她放了吧。”萧问苍说着,往狱卒的怀里塞了一张银票。 林绛的肩膀一动,却没说什么。狱卒打开门,放张婆出来,对方却死死攥着林绛的手,就是不松手,林绛只得自己把手一点点抽了出来,抽的过程中,张婆挣扎得很凶,那惨叫声好像谁往她身上捅刀子一般,凄惨无比。等她出了牢房门,便飞一般地冲向了林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瑟瑟发抖。 林绛瞬间变得手足无措,平时的气势刹那间消失个无影无踪,任由对方抓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萧问苍忍俊不禁,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堂堂辅王,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来,尤其罪魁祸首竟然还是一个疯婆子,真是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他对着林绛招招手,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看这里,这家伙就我我家老头子,”萧问苍用拇指指着身后的老人说道,接着又边转头边介绍着林绛,谁知话刚说了一半就看到老人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唇不停地颤抖,仿佛看到怪物一般盯着林绛。林绛见状厌恶地皱了皱眉,抓着张婆的肩膀的手一动,提防地回瞪过去。而对方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失了魂一般,一步大一步小地走到了林绛面前,伸出手便要去抓他的头发。 林绛此时为了不引人注意,带着书生的纶巾,掩盖住了一头红发。只是不知何时鬓角处漏下了那么一缕,一时躲闪不及,便被老人抓在了手里。 林绛心中一惊,虽然外表看去他并没有怎么躲闪,只是向后略退一步,但实际上他可是认真提防了的,而那老人却无比轻松地抓住住了自己,可见并不简单。 与此同时,萧问苍想的可完全不是这些。他几乎想都没想,反射般冲了过去,一把将林绛的头发从老人手里抽了出来。 “干什么啊你!”萧问苍呲牙,“一大把年纪了,还动手动脚的,这可是你儿媳妇,可不许你碰。” 林绛在萧问苍说出‘儿媳妇’三个字的时候便听不下去了,向着对方的腰眼狠狠来了一下,谁知萧问苍似乎被打得有了经验,看都没看就躲开了去。众人面前,他也不欲和萧问苍纠缠,便不再与他计较,一抬头,却看见对面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仿佛忘记了方才失态行为一般,笑嘻嘻地问他的名字。林绛无奈,联想萧问苍的行为举止,脾性习惯,也就并不惊讶了,甚至可以说,果然是萧问苍的养父了。 虽说是养父,但萧问苍只叫老人‘老头子’,而并不称之为父亲,但明显两人的关系非常好,甚至像朋友兄弟一般说笑打闹,一路上倒也有趣。林绛从小的教育不允许他跟着萧问苍一起叫老人‘老头子’,便因着萧问苍的姓,称呼老人一声‘萧伯’。 张婆可以说是一个意外,几人是绝对不可能带着她回国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再镇子里安顿好她。听说张婆的儿媳妇在高家,几人便找上门去,让高家放人也不是不可能的。谁知已经做了高家老爷小妾的妇人一脸嫌弃,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二话不说便把张婆赶出了门,萧问苍看不过挥起拳头便冲,却被林绛拦了回来。在他国引起争端,尤其是手下无一人的情况下,无疑是不可取的。 无奈之下几人只得先买下了一间不大的乡里房子,休息一晚后再从长计议。 第二天一早,林绛起身,却奇异地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他循着饭香走到饭厅,只见一张不大的木质餐桌上竟摆了五碗米粥,两碟馒头,和几道小菜,虽然普通,但却热气腾腾。张婆用围裙擦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林绛。哪里还有疯狂的样子。 林绛看着这无比普通,却在自己生命中从未出现的一幕,一时间百味陈杂,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头,林绛没有回头,但不知为何,就是知道这人是谁。 萧问苍拉着林绛坐下来,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几下,便伸到了林绛唇边,眯着一双眼睛,道,“啊――张嘴啊,婆婆辛苦做的呢。” 一般这个时候,林绛都会躲开对方,自己动手。而此时,他竟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任由萧问苍喂自己喝粥。 萧问苍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整个人都凑了过来。萧伯打着哈欠走过来,开始了和萧问苍的斗嘴大业。 听着萧问苍拿萧伯打趣,看着碗里乳白色的米粥被白瓷勺慢慢搅动,林绛心底久违的一片平静,仿佛清晨的树林般,沐浴着微风与鸟鸣,折射着朝阳并不强烈的光线,轻轻的,淡淡的,却温暖无比。 ☆、梦醒 不知为何,从大牢里出来之后,张婆就像瞬间恢复了神智一般,行为举止和普通人一般无二,甚至无微不至地照顾起了剩下的四个男人。唯一不对劲的地方便是她从来不提自己去世的儿子和改嫁的儿媳一句,反而整天整天地看着林绛,仿佛多少年来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并不是那个含恨在病榻上逝去的男人,而是面前的这个青年一般。而林绛倒也是并不反感,反而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 无论和张婆呆在一起的感觉如何,林绛到底是不能将这个无法自保的老人带回同国,先不提回国后如何安置,单单是这一路凶险便注定了不可能。他只好着手给张婆安排以后的生活,买几亩上好的田地,一间现成的房子,保证了老人的生活,同时又不会太过引人注目,他甚至买了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有了这么一个伴,老人也算是有个盼头,同时那孩子也不会像下人一样反过来骑到她头上。 这么几件小事,经过萧问苍的拖拉和捣乱,整整用了四五天的时间。林绛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也不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第一次放纵自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安安静静地贪图了几日闲。 时间并不长,林绛却总觉得过得心惊肉跳,仿佛自己偷了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般。欢喜着,掩饰着,总是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耽搁下去,但却总是无法下定决心,像是偷食了五石散,深深沾染上了毒瘾,自责着,却无法自拔。 正巧碰上当地的秋实节,照例北地的百姓会在这一天拿出珍藏的肉食,再供奉过天神后一家人难得地一饱口福,还会把今年最饱满的麦穗扎成一束,高悬在自家的门前,大一点的地方甚至还会请来戏班欢庆,好不热闹。这是个北地独有的节日,在作物一年几熟的中原和百草丰茂的南方从来就不会有对收获这件事有这般的感情。 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林绛抓着萧问苍便上街去采购,这个从来老成得不像样的人,竟然对这么个小小的节日表现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热情。萧问苍难得的被林绛拉着,虽说是以拎包苦力的身份,却没有一丝不满,反而心里满满的全是喜悦。 第一次.自从这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开始,这是第一次,这个人摘下了那张无时无刻不禁锢着他的无形面具,不是偶尔的不小心流露,而是光明正大的,就那么大步行走在阳光里。 萧问苍忽然想照着林绛的后脑一掌打过去,让他忘了一切,忘了什么同国,什么林琊,什么先帝,什么林琼,什么秦隐痴,甚至是这么多年来学到的所有文治武功。而自己,也都忘了吧,陪着他,带着老头子和张婆,如果实在没办法就还留着谢大勇打杂,就这么迎着阳光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生活下去,吃着粗茶淡饭,看着世间百态,听着晨燕清鸣,等着牙齿掉光,平平淡淡,温温暖暖。 两人大包小裹地买了许多东西,甚至还偷偷在人家的田地里偷了几根麦穗,绑成一小把,拿着往那间小房子走去。 没等走进村口,两人竟然看到了等待已久的萧伯,他一脸的焦急,冲过来二话不说便要拉着二人走,林绛手一松,麦穗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听我的,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原来没等两人离开多久,忽然一队人马冲进了村子,挨家挨户地搜查,要找两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其中一个是红发。来的人气势汹汹,足有几百人,且个个都不简单,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士兵,以萧伯的话说,‘喘气都带着血腥味’。 林绛听了,扔下了东西便走,却被萧伯拦了下来。 “犯什么傻?我们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五个人一起到了这里,甚至还有我和一个老婆子,你也没把头发露出来过,哪里符合他们目标了?你们不回去还好,要是一旦回去露了面,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只要躲起来,等这些人回去,到能留的一条性命。” 林绛懊恼地皱着眉毛,仿佛在责备自己的冲动。看着他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萧问苍心里无限失落,仿佛一个美梦,没作一会,便醒了。 几人偷偷潜入后山,在一个不远不近,正好能看见小院的山石后面藏起来,观察着村子里的情形。 果然,和萧伯估计的几乎一模一样,那些人挨家搜寻着,虽说或许是因为新搬家来的缘故在张婆的院子里多呆了些时候,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他们甚至连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怎么破坏,很有组织的样子。 林绛看着对方从小院里出来走向下一户,松了口气,同时感谢又尊敬地向萧伯点了点头。而萧问苍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那些人,怎么看怎么眼熟,但他却还是不敢相信,带着怀疑却又不确认,只觉得心里被压上了什么重物一般。 天上飞过一只雪白的鸽子,竟然落在了追兵头领的肩膀上,那人抓过鸽子,在它腿上摘下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在这个距离几乎看不到什么,但三人的心却同时收缩了起来。 几乎在一瞬间,头领一声令下,所有的追兵同时回过身来,将小院团团围住。林绛的身子骤然震动,萧问苍连忙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只见几个士兵冲进了屋子,把里面的一老一小抓出来,狠狠扔在地上,张婆和被买来的孩子小黑被颈边被各自架上了刀刃,跪在院子正中间。 同一时间,林绛的身体控制不住一般,挣扎着便要冲出去,萧问苍只得拼命压制着他,但林绛却又岂是能被简单压制住的?便是萧问苍也十分费力,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砰。 林绛的身子软倒在了萧问苍身上,萧问苍抬头,看见萧伯正在收回手。他激动无比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泄了气,无力地靠在石头上。萧伯表情冷毅,眺望着,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萧问苍却没有,或是说不敢抬头看,听着远方追兵挑衅的喊声和不知是谁发出的惨叫,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抱住了怀里的身子,紧一点,再紧一点。 ☆、情定 林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簇篝火再眼前跳动着映在他的瞳孔里。几乎是一瞬间,昏迷前的记忆和后脑处的疼痛一同回转,他想都没想就跳起来,抬腿便走。一旁守候的萧问苍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地拦住他。 “放开他,让他去!” 忽然一个喑哑的声音炸响,萧伯坐在篝火旁,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林绛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停止了挣扎,背对着萧伯,一动不动,萧问苍连忙紧紧抓住了林绛的手臂。 “去啊!怎么不动了?赶快去送死啊,死了就干净了不是吗?懦夫。” 萧伯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一刀刀刺在林绛心上。他仿佛是被淋了一整桶冰水的篝火一般,瞬间熄灭得只剩灰烬。 世界刹那间一片寂静,只剩了猫头鹰咕咕的低吟不停环绕。林绛的脊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地面向着村子的方向,仿佛要化作石像一般,纹丝不动。 良久,他忽然挺直脊梁,一步一步走进了树影,走向了一直凝望的方向,脚步稳如磐石。这一次,萧伯没有说什么,甚至连萧问苍都没有阻挡他。任由那个笔直如松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追兵占领了村子,尤其是那小院,在无数个火把的照映下几乎是灯火通明,竟然成了这个在普通不过的院子最辉煌的时刻。 不知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有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当林绛再一次来到那个视野极好的山丘时,会满院子乱跑的孩子,会微笑着熬一碗汤的老人,全都变成了冰冷的肉块,头颅高高悬挂在两根柱子上,仿佛什么工艺品一般,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任人参观。 林绛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甚至表情都没变一下,那个冷峻无比的统帅冷冷俯视着,俯视着那一块尺寸之地,俯视着万千世界。 只是片刻,什么没有缅怀什么的时间,林绛转身,却看到了咫尺之间的萧问苍。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发现对方的气息,青年就像一片残影般出现了,没有一丝声息。 青年沉默地看着他,眼中满满装着林绛最不愿看到的东西,他眉头一皱便要绕过他,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你……” 林绛挣开对方的手掌,冷冷说道,“放开,这没什么,习惯了。” 本来眉眼温柔的青年不知为何五官竟是瞬间染上了无尽的戾气,吃人妖魔一般瞪视着林绛。 他只觉得唇上一阵疼痛,萧问苍已经狠狠咬了上来,青年紧紧抓着对方的肩膀,肆意纠缠,那气势仿佛要把林绛拆分入腹一般。并非带着调笑的偷香,而是完全不管对方的意愿,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吻,本应融合了爱意的动作,在这一刻却充斥了无尽的愤怒和痛心。豁出去了一般,没有丝毫的节制,萧问苍已经做好了随时被怀中人狠揍一拳的准备,但意料中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不知何时,对方的牙关不再咬得死紧,不知何时,他不再挣扎,不知何时,他的双手已经搭在了萧问苍的背上。 林绛忽然狠狠用力,反而将萧问苍拥在了怀中,他的闭上了一双无限婉转的凤眼,唇舌主动缠上了对方,甚至比萧问苍用得力气还大。 两个男人的吻毫无温柔可言,几乎带着些暴力和惨烈的意味,却是完全的水乳交融,抵死缠绵。仿佛毫无交集的天边与海角,在一瞬间化作了一体,两者中间的千万山水,都化作飞灰,就那么一瞬间消失殆尽。 许久,在单纯的亲吻沾染上欲望之前,林绛轻轻后撤,离开了对方的嘴唇,没等萧问苍做出反应,他轻轻拢住了对方的肩膀,将脸埋在萧问苍的颈窝里,仿佛受伤的小动物一般。萧问苍不敢置信地看着拥抱着自己的林绛,感受着侧颈温热的呼吸,仿佛在刹那间,连黑夜都被照亮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抱过去,仿佛对方是一个脆弱无比的瓷娃娃一般,生怕一动就伤到了对方,破坏了周围流动的气息。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狼嚎,林绛一惊,仿佛惊醒般放开了对方,萧问苍心里恶狠狠地诅咒这座山里的狼都被人剥皮抽筋,但和他唱反调一般,不知多少匹狼同时嚎叫起来。午夜中的歌声,不知在歌唱着些什么。 萧问苍紧张无比地看着对方,眼睛中几乎像此时嚎叫着的野狼一般闪出了光芒,“小红,你这是?” 林绛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便走,却被萧问苍一把拉住,对方似是无心中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捏得林绛一阵生疼。 “别跑!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逃走的,快,告诉我,你答应我了是不是?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就是在一起的了,是不是?” 林绛看着萧问苍亮晶晶的眼睛,不知什么滋味忽然从心底窜上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远处小院里的火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刹那间心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死死压住了。他的眼睑垂下,睫毛遮住了眸光。 “走吧,他们看着呢。” 林绛看着村子的方向说道,但视线所及之处却并不像是那些士兵或是杆子上的人头,而是半空中漂浮着的什么。 萧问苍了然,和林绛并肩离开了小丘,心里却按捺不住地激动,不住地往林绛身上瞟。这次并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地看,颇有一副翻身做主人的意味。 回到黯淡了许多的篝火旁,萧伯还坐在原来的地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为了防止追兵搜山,这里距离村子,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两人这一来一回整整花费了尽一个时辰,而他则仿佛这许多时间里都一动不动一般。 第二天一早,萧伯忽然提出要两人陪自己去一个地方。毕竟都要避开追兵,无法直接回国,林绛便也不在乎陪他耽搁些日子。如此,一行人便一路向北而去。而谢大勇不知为何消失了,就在追兵赶至的那天,但这件事所有人都没有提,无论他是被抓住了,还是什么其他的情况,都不是让人想提起的。 午后,三人在山林中找了一处休息,几人打了些山鸡野兔,萧伯支起篝火熟练地翻烤起来。 片刻后,萧伯忽然开了口,指使萧问苍去找柴火和水,萧问苍尽管抱怨了好一会,但毕竟心情从昨天晚上开始便好得不行,顺从地拿起酒葫芦离开了。 “他,待你如何?”等萧问苍走远,萧伯忽然开口说道。 “他?你说萧问苍?”林绛毫不在意地答道。 “不,”萧伯摇了摇头,“是那个把你养大的人。” 林绛的身子瞬间僵硬了,他板了面孔,冷冷瞪视着面前深不见底的老人。 “你到底是谁?都知道些什么?” 萧伯没有回答,而是闭了眼睛,仔细聆听着林绛的声音,五官全部舒展开来,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无比美好的记忆。 “再说些什么吧,虽然长得不大像,但你的声音真是像极了,简直像故人复生一般……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这一辈子,还能再听见他的声音。” 听到对方的话,林绛如遭雷击,他腾地跳起来,整个人僵硬得不行。一个深藏在他心底,无论经过了多少岁月都无法遗忘的影子,瞬间清晰起来,他的身子竟然再微微的颤抖,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 ☆、那年月明 上 “把面具带上!别让我看到你的脸。” 一个身形瘦削却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在空旷无比的大殿中迈着步子,脚步声略显细碎,在安静过头的空间里回荡。龙椅上坐着一个人,藏在阴影里,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那人低沉地说着话,他说一句,那少年便低垂着头,复述一句,仿佛一个没有灵魂,只会听命的机器一般。 “三儿,我不走,我一直待在你身边。” “三儿,我不走,我一直待在你身边。” “三儿,我并不爱那女人。” “三儿,我并不爱那女人。” “三儿,我后悔了。” “三儿,我后悔了。” “三儿,我们回去吧。” “三儿,我们回去吧。” “回家,再也不回来。” “回家,再也不回来。” “三儿……” 原来如此吗,原来是因为这样吗,原来…… 林绛丧失了理智,一把抓住萧伯的领子,几乎把对方拎了起来。他将牙齿咬得咯咯响,野兽一般死死瞪着对方沧桑的面孔,但萧伯还是一副云淡风轻,不为所动。 “你到底是谁?!还有,谁是三儿?” 萧伯摇摇头,轻轻拍了拍抓着自己的手,“孩子,放开我吧,我既然提起了这些事,就没有要瞒你的打算。” 林绛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却并没有如平时一般赔礼,只是放开了手,脱力般坐回了篝火旁边。萧伯也坐下,一边翻动着半熟的烤鱼,一边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他怎么和你说的?说你是他的儿子?” 林绛摇摇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林绛是先帝收养的孤儿,用于辅佐大同国君。” 萧伯闻言笑了起来,“什么‘用于’,你当自己是什么?一把扫帚?还有具体的用途。” 林绛没有回答,只是一双凤眼炯炯端详着对方。 萧伯见他没有说笑的意思,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不好玩。”说罢他整了整头发,把手放在自己眼角的细纹上摩挲着,叹息一般道。 “真快啊,就那么一转眼,我也老了。”抬头看向林绛的脸庞,“你也长这么大了……呵,说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大伯呢。” 林绛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他知道,下面的时间他会听到更多更多自己以前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 “我啊,年轻的时候,是当兵的,在着北襄做一个小小参将。那年攻打蛮族洛玛吉王,大败,大部队撤回,作为先锋的我便成了弃子,带着剩下的十几个士兵不得已逃进了神降草原。” 听到神降草原四个字,林绛忽然莫名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萧问苍坐在自己的马背上,唱的那支长调,悠悠的歌声仿佛再一次在自己的耳边轻舞起来。 “断粮,断水,受伤,力竭,我们自然而然地被草原上的强盗盯上了。也许你不知道,在中原乃至南方,强盗都是为人所不齿的。但在草原上,强盗是受人尊敬的,那里崇尚力量几乎到病态,想要的就去抢回来,是理所应当的,只有偷窃的人才会被人们不屑,乃至受到砍手之刑。既然如此,那里的强盗趾高气昂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程度,被强大强盗团盯上几乎就没有了任何逃命的机会。那时候,盯上我们的是一个人数中等,但名声在外的的团伙,乌隼。 毫无悬念的,我们的马匹被抢走,人也被掳进了寨子。还记得那时候我和乌隼的头领打了一架,结果输了,那强盗头子是我这辈子碰见身手最好的人,尤其是胯下骑着骏马的时候,一柄弯刀用得出神入化。他养着一只金雕,那大鸟不怎么听话,但很愿意蹲在他的肩膀上,那样子,简直是一个天神。” 萧伯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爽朗无比的笑容让他瞬间年轻了许多,仿佛在这里娓娓道来的并不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而是一个雄姿英发的青年,持长枪,跨骏马,笑傲天下。 “无处可去的我便顺势待在了山寨里,从一个守疆卫土的军人变成了一个强盗,呵呵,不过啊,那时候的日子真是舒坦。你贵为一国辅王,想必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日子吧,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待得闷了就策马扬鞭去草原上跑一跑,手痒了就拉人过来打一场,就算是光着膀子和一群人下河洗澡也不会有人管你。” 确实如此,这种生活林绛哪怕是想都没有想过,简直是和自己不处在同一个世界一般,遥不可及。 “一次,我们劫了一个车队,乌隼向来是只留财不留命的,本来抢了东西就该跑,谁知有人在一架马车里发现了个小子,十四五岁的样子,水水灵灵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为了赎金,我们把那小子带了回去,但迟迟没有人来赎人,四处打听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仿佛这个小子就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连个爹妈都没有。而且不知为何,小公子竟然在强盗窝里过得如鱼得水,竟是完全没有想要回家的意思,我问他家里的事,他也总是支支吾吾的。但在这里的人又有几个没有个不愿意告诉他人的事呢?也没人逼问他,也就当多了一个入伙的新丁。 那小子不知为何总是黏着头领,走到哪跟到哪,就像个跟在母鸡身后的小鸡仔,摇头晃脑,怪可爱的,头领也就任他跟着。” 说到这里,萧伯忽然话锋一转,面色复杂,也不知是喜是悲。 “有一次,手下的弟兄发现了个奇怪的洞口,头领好奇,也就带人去探个究竟。那是一个大人物的墓地,甚至还有守墓人看守。我们误入进去,犯了忌讳,机关暗箭不停招呼过来,那地方凶险至极,我差点就死在了里面。 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宝藏,我们只带出来了一块石头疙瘩,雕得挺好看,小公子突发奇想要在上面刻上名字,留纪念,我们拗不过他,便顺势在那里喝了掺有对方血的马奶酒,结成了兄弟。按岁数,我排老大,头领老二,小公子老三,那石头背面便刻上了三个名字。” 萧伯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反而仰首看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照理说三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人,就这么联系到了一起,是大大的好事才对。但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阻止我自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那年月明 下 萧伯话锋一转,“这么一来便惊动了守墓人,他们从那天开始就不停地追杀我们,那是一对兄妹,守墓家族仅剩的两条血脉。说来奇妙,他们的头发竟然是红色的,不知是什么异族的后裔。而且哥哥身手快得吓人,妹妹箭法百发百中,难对付的很,有好几次老二都差点死在了妹妹的箭矢下。 我们自知理亏,尽量不伤害两人,但他们的威胁太大了,不防不行。于是他们两个人就开始对抗我们所有人,说起来,真是可怕的民族,若是他们有几千人,怕是能够开疆辟土了。 我们实在不想与这样的人为敌,便不停地解释,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但对方从来不听我们一句话。直到有一天,妹妹桑奇失手,被我们擒住,但那姑娘性子烈的不行,只要有人进入她的活动范围,便一定会被她抓到机会,狠狠攻击过去,简直不是女人,而是只母狼。 不知为何,这件事惊动了草原的王,洛玛吉。洛玛吉王下了诛杀令,这一次是真的在草原上呆不下去了。逃亡路上桑洛被流矢射中,那是支毒箭。老二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七天七夜,终于才救回了她一条命。 从那时起,一切都变了。老二和桑奇越走越近,颇有些两情相悦的意思。而几乎同时,三儿变了,原来那个爱笑的少年变得阴沉无比。可怜我那时笨得不行,只知道替老二高兴,为三儿的表现疑惑,从来没有想到过三儿对老二的依恋和崇拜早就变了味,谁又能想到一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动情呢?显然老二也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老二和三儿同时消失了一整天,等到第二天,只有老二自己回来了,说是三儿回家去了,问他为什么也不回答。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想来却是明显得不行了。” 萧伯的声音瞬间低沉了下来 “那时洛玛吉封锁边界,那时简直是九死一生,我们无奈烧了营地,谁知那时桑奇的哥哥桑洛来救他妹妹,却被活活烧死。那时候其实我们是知道了这件事的,但却没有回去救人,瞒着桑奇夹着尾巴逃跑了。桑洛是我和老二此生最对不起的人,我这一生,都没办法忘记自己的懦弱和无力。” “我们逃进了北襄,而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原先的身份,再加上老二对官场上的事情好奇的很,也没反对,于是我就把手下的弟兄们带到了军营里,成了一队骑兵。” 萧伯的冷笑起来,声音充满讽刺。 “这么一来,我就立了功,从一个逃兵变成了在异国忍辱负重的英雄,而老二手下的兄弟们,不知何时就变成了我的亲兵。呵,多可笑,一个逃兵从北襄逃到草原,又从草原逃回北襄,绕了一个弯,竟然就是英雄了?” “草原民族的勇猛世间罕见,而乌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和成了副将的老二凭着这队骑兵打败了越来越多的敌人,我的官职越来越高,俸禄越来越多,但老二因为是异族,永远都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就像当年,无论我如何努力,杀了多少敌人,从庄稼院出来的人就永远是庄稼汉,永远都不过是一个小小参将,一枚弃子。 只是啊,老二却不这么想,在他心里,恐怕什么官职,什么回报都是身外物,他从不在乎这些东西,只要能过得开心就好。无论是什么日子,他永远过得想苍鹰一般自由。和他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市井小民。就在那段日子,老二和桑奇成了亲,我是证婚人,三儿没有来,只是寄来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被烧毁了的残骸,我对此百思不解,但老二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喝了个烂醉。” 听到这里,林绛已经明白了各种因果,只觉得无限感慨,人和人之间,毕竟隔得太远,一招走错,说不定就是错过了一生,满盘皆输。另外便是萧伯口中的那个所谓的三弟,‘三儿’,无比熟悉的一个词,和那人曾经令自己无数次呼唤的那个称呼。面对那一种可能性,他忽然觉得无比惶恐。 “那几年,文帝发狠得攻打周围的国家,一心要开疆拓土,我们也只得长年奔波在战场上。当年一起做强盗的兄弟们一个个死在沙场上,老二身上的伤疤也越来越多,只有我安然无恙。 因为我被命令镇守京师,功高震主,名将在外,帝王向来就没有能安枕的。而我,便是留在文帝手里的人质,只要老二有一丝抗命的意思,我这颗头颅便会装在匣子里,送到他手上了。 那段日子,我被夺了兵权,无所事事地待在皇城根下,行动受限,处处有人跟踪,真是有些心灰意冷、不过幸好,两年后,桑奇的孩子出生了,老二和我都高兴得不行,看着那个小小的肉团一点点长大,仿佛什么烦恼都消失了,弄得我都想成亲生个孩子玩了。” 萧伯说着,嘴角带了笑,眯起眼睛看着林绛,看得对方直发毛。 “只是没多久,文帝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乌隼在神降草原被人追杀的原因,他开始频繁地召见我,不停地旁敲侧击,使出了一切手段想得到我们从那里拿出来的东西。一个坐拥一国的君王,竟然还会露出那种贪婪至极的眼神,我真是没有想到,那石头疙瘩竟是如此宝贵的东西。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陵墓的真正的主人……” 说到这里,萧伯深深吸了一口气。林绛忽然对此好奇起来,几乎就要询问出口,但看对方的表情,还是沉默了下来。 “没多久,老二一家便被召入煌城,说是要论功行赏,但我心里明镜一般,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果然,他一家回来的当天就直接被接进了皇宫,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是结果就是老二全家忽然消息全无,仿佛从这世间消失了一般。我四处奔走,奈何自身难保,所有人都拼命和我保持距离,生怕我和他们多说一句话,惹了君王的怒火。 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人啊,被逼到绝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探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后,我趁夜杀了一直跟踪我的人,逃出了煌城,逃到了守卫北襄门户的军营,那里有我当年从草原带来的乌隼原部,但他们已经被打乱,军营中大多数人都是保皇军,不过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潜入军营,藏在兵士房内。被封了副将的乌隼三当家听了我的话,什么都没说,只是当夜便派人瞒过保皇军和监军,混进城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救老二。他没说出口,但我是知道的,他恨我,我一个外人凭什么骑在他头上,凭什么让乌隼从草原进入了这牢笼,凭什么害死了那么多兄弟,凭什么令老二身陷囹圄,生死不明。 我们约定好了,一旦救出老二便到城外汇合,一同回草原去,哪怕死,也不能死到这里。只是纸包不住火,很快保皇军就得到了消息,把我们重重包围,甚至连镇守南疆的南三营都加入了战局。 北襄最为精锐的两支军队自相残杀,一夜过后,北襄国内再无可战之兵。一夜过后,神降草原的乌隼真正陨落。草原雄鹰离开了草原,终究只有这么一个结果。 兵败之前,三当家烧了大营,在熊熊烈火中和敌人同归于尽。而我,这个带来了一切灾祸的罪人却带着一路轻骑逃遁而去,去寻九死一生才逃出煌城的一家三口。 文帝派出军队追杀老二,我循着他们的踪迹一路向西,跟从的士兵一个个殒命,我终于拖着破破烂烂的身子找到了我的二弟。 那是据国界不远的一片荒原里,那周围有许多北襄军的尸体,无一例外都被烧成了焦炭,只有一具尸体幸免。那是桑奇,她被人砍下了手脚,和头,残肢被随意扔在地上,另一边有一方简陋的坟墓,却立了一块名贵无比的铁木墓碑,上面刻着老二的名字,那字迹却无比熟悉,是三儿。 我那时大脑一片空白,疯子一般守在老二的墓前,几乎死在那里。后来,我开始寻找他的骨肉,一年,两年……” 萧伯眯起眼,静静注视着林绛的脸,微笑得无比温柔,仿佛眼前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束光。 “终于找到了。” ☆、笑问苍天 林绛冷冷看着对方,平静无比,“你这个故事,很精彩。” “然后呢?”萧伯挪揄道。 “我不信。” 萧伯仿佛早料到对方的回答一般,毫无惊讶,只是笑眯眯地问,“为什么?” “荒谬,太荒谬了,你凭什么让我相信这么荒谬的事?” “凭什么?”萧伯说着站起身来,用食指指着林绛,居高临下道“就凭你母亲鹰翼神王陵的守护者桑奇,凭你父亲是乌隼头领萧古希玛,凭三儿的名字是林景渊,凭我姓铁名殷。” 短短的一句话而已,却包含了过多的信息,林绛一时没有办法反应,只是一个字一个字从脑海中闪过并理解其中的含义便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力气了。 鹰翼神王,裔玛可汗――三百年前统一天下,蛮夷臣服,万国来朝的鹰翼神王,传说中‘鹰神降世,身披鹰翼,持降神璧,号令神鬼,天下拜服’的草原天可汗。裔玛可汗仅仅用了人生的前三十年便征服了整个大陆,建立起了只属于他自己的伟大帝国,如此英雄却在三十四岁时戛然而逝,而他的帝国也在他死后不到十年解体灭亡。与他相关的一切都在人们不经意间消失,如今他留下唯一的痕迹便是降神璧的传说与因他得名的神降草原。英才遭天妒。 而令他真正惊讶的却是萧伯口中后面的两个名字。萧古希玛他并没有听说过,而林景渊和铁殷两个人是真正的如雷贯耳。 铁殷――三十年前的另一个传奇,孤身入蛮地,却回了当世最为强大的骑兵――吐延铁骑。吐延,蛮语中的 ‘天’,吐延铁骑,天降之兵。北襄凭着这支骑兵称霸中原,一跃成为三大国中首位。而这支神秘的军队却在三十年前的一天消失无踪,来时如此,归时如此,铁殷为北襄带来了无上的荣耀,却又没有任何预兆地收回了这份荣耀,在青史上留下了一笔迷雾,朦朦白雾中是一个迟暮的大国。 而无数戏文中杜撰过的事情真相竟然如此,如此惨烈,虽然让人不想相信,不过这才是现实,大团圆的结局是只有童话中才会出现的东西。 而剩下的那个名字,带给林绛的却是深深的绝望。 林景渊,这个名字放到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不识,但它对于林绛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意义。这三个字在他的生命中占有着最大的地位,他却从来没有将这三个字说出口过。当他想称呼这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恭敬垂首,道一声‘陛下’。 从记事那天起,那个笔直伫立在自己面前的人就告诉自己,林绛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属于他的,便是他死后,林绛这个人仍旧是属于是同国的。林绛需要守护那个叫做林景渊的人,守护那个叫做‘同’的国家,林绛不是人,而是一道最坚固的围墙,一柄最锋利的长枪。 那个叫做林景渊的人,就是他的灵魂,他生存的所有意义。为了他将双手染满鲜血,其中甚至还有自己珍视之人的血。但林绛仍旧无法恨他,是那个把他养大,是那个人赐予了他的生命。他一直以为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工具,他对于那个人仍旧是有意义的,那个人需要他。但是现在,这么一丝小小的慰藉都不复存在了。在那个人眼中,从来就没有他的位置,他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只不过是那个人追寻的一个幻影罢了。 他还记得,从自己脱离了童年开始,那个人看着自己面孔时那种厌恶,甚至是恨。在他十五岁那年,那个人送了自己唯一的一件礼物――一张面具,夜叉恶鬼的面具。他不许自己在他面前露出面孔,却几乎疯狂地迷恋自己的声音。原来,他长了一张那个人恨的面孔,和那个人爱的声音。 那个人将自己的父亲好好安葬,却将自己的母亲肢解,曝尸荒野。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自己的父母,是追兵?还是那个人。这一切都跟随者那人进入了坟墓,自此再无人知晓。 那个人…… 忽然一双胳膊伸了过来,轻轻揽住了林绛的肩膀,林绛的眼睛倏然睁大。 萧伯,不,铁殷拍了拍林绛的后背,叹息一般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孩子。” 林绛一个激灵,猛地一推对方,挣扎着站起来。他的双手捏成拳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神经质地冲着铁殷大喊,“我不信!我才不信,你不过是一个认识不到十天的陌生人罢了,凭什么相信你?!!不可能,不可能……” 铁殷被林绛推了一个趔趄,晃悠了好一会才站稳。他揉着自己的腰,无奈摇了摇头,感叹着神威不复当年。铁殷看向林绛,眼中满满的都是伤感。他伸出手,拍了拍林绛的肩膀,对方手掌向他的手挥去,却被铁殷轻易地躲开。 “心里很乱吧,我不逼你,自己静一静吧。” 说完铁殷转身向林中走去,七步过后,他忽又转身,看着林绛单薄如风中柳枝的身体。这样的一个身子,竟是担负了那般沉重的担子吗? “喂!你的名字不是林绛,你不姓林,你的姓氏是‘萧古’,萧古兰纳尔,是兰纳湖之水的意思,神降草原上的生命之源,风景并不秀丽,却受生灵崇敬的湖。” 说完铁殷几步走进了树林深处,消失在了林绛的视线范围。阳光透过参差的枝叶,流汞般散落在地上,铁殷踏着薄薄的落叶踱步。 “出来吧。” 随着铁殷的声音,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杨树茂密的树冠中跳下来,略一曲腿,落在了铁殷面前,赫然是表情难得凝重的萧问苍。 “都听见了?”看着萧问苍点头,铁殷略显无奈,却没有一丝惊讶。 “你们的事情,我多少也看出了些,并不是你打趣胡说的。要是三十年前,我绝对会把你痛打一顿,但是啊,看了三儿的事之后,我也说不出什么了。”铁殷走过去左右开弓轻掐他的脸颊,笑道,“来,给大爷笑一个,你自己都苦着一张脸,怎么去安慰人家?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错过了看我不笑话你。去吧,陪陪他。” 萧问苍点点头,向林绛的方向走去,却忽然停了下来,“老头子,你让我姓萧,可是因为你那名叫萧古希玛的结义兄弟?” 铁殷一愣,复又说道,“那时候我也是忽然想起了这三个字,可能是想替他鸣不平吧,那样的一个人,却终究落得如此下场。想替他问问苍天,问问天道吧。 ☆、林中重影 萧问苍抱着捡来的枯枝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用火折子再次点燃了篝火。他拿起一直插在那里的山鸡,鸡肉的一面已经烧焦,他把上面发黑的肉一点点仔细地撕下来,剩下的递给林绛。对方却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而是像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被无视了一会,他收回手,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嘴边撕扯着,大声咀嚼。 片刻后,萧问苍腾地站起来,从行李中翻出了一个酒葫芦,自己喝了一口之后将它一把塞到林绛怀里。 “来,干了!” 林绛手里拿着酒葫芦,呆呆地看了一会,忽然举起来猛灌。萧问苍微微皱眉,却没有阻止他,反而递给对方一只鸡翅。林绛看都没看一眼,只顾发狠地喝酒。萧问苍一把抢过酒葫芦,林绛似乎早料到了一般,顺从地放开了酒葫芦,仍旧当他的木头。令人意外的是,萧问苍竟然将刚打回来的水倒在了地上,而往水囊里倒了半葫芦的酒,又把剩下的酒还给了林绛。 “真狡猾,我给你找来好东西,竟然要独吞。”萧问苍一副不爽的样子,接着忽然笑起来,高举水囊,“庆祝大会开始咯!干杯。” 林绛疑惑地看着对方,似乎在问,有什么可庆祝的。萧问苍把水囊在林绛的葫芦上狠狠撞了一下,说道,“当然是为了你庆祝了!我的小红找到了爹娘,还有个大伯,当然,最重要的是和我的关系更进一步,多值得庆祝啊。” 林绛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地面,手中一下又一下地摇动着葫芦,里面液体的撞击声规则地传出来。萧问苍贴着林绛坐下,揽住了对方的肩膀,林绛出奇地没有反抗。照理说此处应该欢呼,但萧问苍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小红,你为什么老头子叫我黑小子吗?” “……” “嘿嘿,不知道吧,告诉你,我小时候不知为什么黑得吓人,就像个煤球似的。” “……” “小红,说点什么吧。” 过了许久林绛才回答道。“说什么?” 萧问苍抱紧了对方,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轻轻蹭着。“什么都行,你这样,我心疼。” 林绛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了对方的手背上,轻轻拍着,反而他才像是安慰人的一方一般。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s_t)q――――此处省略 ☆、五味第二位 虽然还没到落雪的时候,但入秋的北襄已经不暖和了。而两个人竟然就脱了衣服再野外这么折腾了半天,结果就是一直以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自豪的萧问苍就这么,感冒了。 从临镇买来的马车内,萧问苍和铁殷面对面坐着,而林绛则破天荒地跑到在外面驾车。 铁殷脸色和他的姓一样铁青,用鼻子发出不屑的哼声。 “丢人,真是丢人,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和兰纳尔在一起我都能不多说什么,可是,可现在我是真的忍不了了。” 听着铁殷压低了却饱含不满的声音,萧问苍不在意地耸耸肩,放下手中捧着的用棉布包住保温的竹筒,里面是林绛特意买来的莲子粥,拿起一旁远近驰名的桂花饼,一边放在唇边咬住,一边懒洋洋地靠在了为了防止他腰疼添置的软垫上。 “兰纳尔,那是谁?你就不能叫小红吗,怪不习惯的。” 铁殷指着萧问苍的鼻子,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怎么看都是兰纳尔更漂亮些,怎么你就被压了呢?现在还像个坐月子的女人一样,不争气啊不争气。” 萧问苍拉了拉盖着的锦缎薄被,嘴里切了一声,“老东西懂什么啊,这是为了胜利作出的必要牺牲懂吗?要不就小红那性子,肯答应?算了吧。你看看现在,胜利成果来了吧,小爷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发烧也值了。在说虽说我被他压了一次,又不是一辈子,压回来不就好了。” 铁殷刚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萧问苍正在揉着眼睛酝酿情绪,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犯懒的无赖瞬间变成了弱柳扶风,眼泪汪汪的病美人。 “小红――我头疼~~~” 几乎在一瞬间,行进着的马车停下了,接着林绛飞一般地探头进来,关切地看着萧问苍。对方吸了吸鼻涕,“腰也疼。” “铁先生。”林绛转过头来看着铁殷,脸上仿佛写着‘给我出去’四个大字。铁殷瞪了一眼偷笑的萧问苍,却还是嘟囔着‘还不叫大伯’,乖乖出去驾车。 林绛坐在萧问苍身边,把手伸到对方身后,轻轻揉着他的腰肢。林绛会下毒,自然是有中医底子的,手上的力度用得恰到好处,加上手法纯熟,舒服得萧问苍直哼哼。 “怎么样,好些了么?” “嗯,往下点。”萧问苍闭着眼睛,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林绛身上,仿佛一只抱着树干的树袋熊。 林绛将他的头扶正,让它正好抵在自己的颈窝上,然后又轻轻揉起了萧问苍的太阳穴。片刻后,萧问苍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林绛的侧脸,想也不想便凑上去拨了一口。 林绛一愣,往后躲了躲,“闹什么。” “没闹啊,就是想你了。”萧问苍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接着在对方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我就在这,有什么好想的。” 林绛无奈道,却放轻了手劲,仔细地给这个无赖揉腰。萧问苍嘿嘿一笑,再次贴过来,搂住林绛脖子,深深吻住了对方的嘴唇。林绛也没有推拒,一边回应着对方,一边继续给他揉腰。 许久,萧问苍终于放开了对方的嘴唇,呼吸火热地把林绛往下压。林绛感觉到对方的变化,用力推萧问苍的肩膀。 “别闹,你还病着呢。” “没关系,我不介意。”萧问苍道。 林绛摇摇头,“可我介意。” “没关系啦,你不是没病着吗?这就够了,今天换我来。”萧问苍苍说着撅着嘴唇,向林绛凑过去。林绛拿起放在一旁的的竹筒中的汤匙,一口米粥便塞进了萧问苍撅起的嘴里。萧问苍嘴里含着莲子粥,皱着鼻子不满地哼哼。 林绛说,“别闹了,让我起来。”对方却完全不配合,仍旧要往下压。林绛眸色一冷,一把按在萧问苍腰上,疼得他一个激灵,被对方轻易推开。林绛让他坐好,仍旧不动声色地继续给他揉腰。萧问苍自知此时自己打不过对方,放弃了挣扎。安静了好一会后,他忽然发难,趁林绛不注意,一口亲上对方的嘴唇,将含着的莲子粥哺了过去。 看着林绛瞬间发红的脸颊,萧问苍终于心满意足,他抱着林绛细窄的腰身,将鼻子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嘿嘿笑起来。 “小红,我喜欢你。”感觉怀中的身体一震,萧问苍又接着说道,“该你了,说你喜欢我。” 林绛没有回答,萧问苍便又重复了一边,以此类推,等到他重复第五遍的时候,林绛忍无可忍地再一次按在了他的腰上。 …… “啊啊啊――疼啊!谋杀亲夫啦――” 半月一次的大集市照例到来,远近百里的大小商贩齐聚一堂,平时在田地里费尽了心力的人们都放下了一切,纷纷穿戴一新来到了小镇主街,小镇瞬间被煮沸,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人多的地方热闹多,是非也多。街边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巨响,不知是谁的摊子哗啦一声被人掀倒,质量不佳的桌子就这样四分五裂。一个虎背熊腰的的大汉高声叫骂着,引来了众人的围观。他一把抓住一个身着灰袍的男人,将对方拎了起来,那人身材瘦弱,头发斑白,根本挣扎不过,只能无力地抓着对方的手。 大汉身后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捏着小胡子踱步出来,放声笑着,声音尖细得得几乎要刺破别人的耳膜。他挥挥手让大汉将男人放下了,说道。 “你是从那里来的乡巴佬?懂不懂规矩,不知道在这条街做生意要给虎哥交租子吗?念你初犯,交上三倍银子,今天就饶你一命。” 那男人咳了几下,才艰难地开了口,“开,开什么玩笑?今天我还只赚了二十文,拿什么去给你上供?” 对方一跳登时大怒,大汉二话不说一拳挥上,将男人打得飞出了好远,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四周的人都禁不住扭开头去,但那男人却一声不吭,也不知是硬气还是被撞晕了头。 矮小男人得意得笑起来,刚要说什么,却瞬间扑到在了地上,呻吟不停。 “诶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惹你虎哥?!” 谁知他没说完就被一颗石子打在后脑上,那石子显然是带着劲风的,对方登时变得不省人事。大汉见状慌了神,连忙扶起男人。他提防地左右看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得背起男人,灰溜溜走掉。 众人见好戏完结,也纷纷离开去,只剩下被打倒的男人一瘸一拐地收拾自己的摊子。这是忽然一个人在他旁边蹲下,把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来,同时打量对方。 男人眉目清秀,眼角上挑,隐隐带着些媚意,却因为脸上的细纹显得无比沧桑。他头发斑白,白色的占了多数,令人惊讶的是,仔细看去,他白发中残杂着头发却不是黑色的,而是暗红色。乍一看去,竟然看不出是多大年纪。 男人向他道谢,长长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往旁边一斜,露出了他一直隐藏着的另一半面孔。青年吓了一跳,那半张脸上竟是一片伤疤,似是烧伤的痕迹,伤疤看起来已经十分陈旧,但如今仍然能够看出当年伤势的惨重,那本应清秀无比的眼睛,竟然被烧得变形,粘连在一起,与另一半脸上的英俊无关对比,显得无比恐怖。 仿佛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男人连忙整了整头发,将半张脸重新遮挡起来。他冲青年笑笑,露出的那只眼睛笑得弯弯的,端的是英俊逼人,“多谢了,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这样吧,我来给你算一卦。” 说着他重新立起自己的招牌,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洛半仙’。 ☆、急转 林绛瞬间失笑,面前人虽说一副有故事的样子,毫无仙风道骨,看起来根本让人无法把他和算命这件事联系到一起,说他是说书的还比较靠谱,谁知还真是个卜卦算命的,也不知是神棍还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林绛摇头,“客气,在下对此道不甚相信,就算了吧。” 那人却毫不相让,说什么都要报答所谓的恩情,林绛无奈,只好坐在了他破破烂烂的椅子上面,向对方伸出了手掌,对方却摇了摇头。 “他人看手相、面相,但贫道却不谙此道,贫道窥天机靠的是看骨相。” 林绛嘴角微挑,“方才你自称还是‘我’,怎么又变成‘贫道’了?” 男人被拆穿,尴尬笑笑,“这不是显得专业么,你背过身去,我摸摸你脊背的骨骼,好看命相。” 林绛面色一冷,他可没有将背后毫无防备地暴露陌生人面前,他站起身来便要走开,却被男人急急忙忙拦住。 “唉,不看背后就不看背后,你伸出手臂给我看看总可以吧。” 林绛仔细观察着对方眸子,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便坐回去,伸出了自己的手臂。那人将他的袖子挽起来,力道时大时小地按压着他的骨骼和关节,仿佛很有门道的样子。 摸骨的同时,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绛的面孔,异常的仔细,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读一本厚厚的书,书上写了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清风明月,高山流水,还有古早的人,和事。 看着看着,男人仅露出的那只眼睛忽然一闪,一滴眼泪就这么悄然无息地掉落下来,更加诡异的是,落泪时男人竟然表情仍旧古井无波,仿佛看是别人的故事,流的是别人的泪。 林绛不明就里,从没听说有人算命还会算出眼泪来,物反即妖,他下意识地提防起来。但对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他刹那间冰冷起来的眼神一般,平静地擦了擦眼眶,接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抱歉,我失态了。”男人对林绛抱歉笑笑,接着拿起毛笔,舔了舔,粗俗之极的动作和他的外表好不搭配。再加上那半张鬼怪一般的脸,整个人不伦不类,诡异之极,偏又笑容可掬,让人不知如何形容。 “孩子,把你的手给我。” 林绛皱眉,面前这个人明明被自己所救,却毫无对待恩公的样子,反而像是面对的是一个自家小辈一般,引得他有些不悦,却因为想早些摆脱这个麻烦,按着对方的意思伸出了手。眼看着男人将刚刚舔过的笔尖触到自己的手心上,林绛心里不禁有点不舒服,心想回去一定要立刻洗手。对方却毫无影响,异常认真地写着什么,神情认真,写出的字却不怎么样,不算难看,一笔一划却生硬得像一个刚学会写字不久的孩子,或是正在书写陌生文字的异族人。 男人的笔尖终于离开了林绛的手掌,他将手抽回去,低头好奇地看去。 ‘决’ 一个墨黑大字充满了他的手掌,林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无数个可能的解释冲过自己的脑海,但又似乎每个都不对。 “此字何解?” 男人摇摇头。 “你看到了什么?” 男人还是摇头。 无论林绛问了什么,那男人都像哑了一般,只会摇头。林绛一向自诩稳如泰山,但此时不知为何心中渐渐烦躁起来,竟忍不住想让那人立刻消失。 忽然,视线一片漆黑,林绛无时无刻不警惕的身体猛然震动了一下,却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行动,仍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林绛举起手,覆在蒙住自己双眼的手上。 萧问苍俯下身子,把头放在林绛的肩膀上蹭了蹭。“怎么,你还爱算命?” 林绛摇摇头,刚要说出事情经过就被那男人打断。 “这位公子,贫道送你一卦如何?” 他还是那副诡异的笑容,而萧问苍二话不说便痛快点头,并伸出手去。身体比大脑更快,等林绛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抓住了萧问苍的手腕,而另外两人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对着萧问苍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总是不想萧问苍去接触那个男人。萧问苍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全然的信任,甚至不需要任何语言。 男人坐在自己的算命摊后,视线一直跟随着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许久,当视野中没有了任何一个熟悉的影子,他沉默着站起身,也不管那摊子,自顾自向着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 随着马车进入金砂荒漠,水源和人迹都渐渐变得稀少,触目是一片黄色,零星点缀着一些顽强的耐旱植物,其中隐藏着敏捷的蜥蜴和长蛇。 多年来同国和北襄虽然时常有大大小小的战事发生,但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林绛还是第一次进入北襄腹地,而这种与同国温暖气候毫不相干的荒漠更不用说。与绵绵水乡大相径庭的北地荒漠,那种强硬、无垠的气质深深感染着每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林绛禁不住四处汲取着视野内所有的景物,下次再到这里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与两个年轻人相反,铁殷一路上都没有看四周的景物,只是闷头坐在马车里。随说他还是时不时和萧问苍打趣,但明显笑意都没有深入他的眼睛。两个人此时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倒也并不惊讶。 林绛看着铁殷的样子,心中百味陈杂。这条路或许就是当年萧古希玛和桑奇走过的那条,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长了一张什么样的面孔?当年茫茫大漠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下得杀手,是襄文帝手下的追兵还是……林绛总是不愿意去想那个人可能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可能性,但是无可否认,无论是谁刺下得那一间,自己母亲却确实是他弃尸荒野的,或许还可能是他分尸的。 也不知道过了这些年,自己父母的墓还在么,还有那个铁木墓碑。想到这里林绛便也失去了看风景的的兴致,和铁殷坐在一起,心情复杂,一大一小排排坐,心里忐忑不已。 距离萧古希玛身死之地不到半天路程时,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休息。金砂荒漠虽然广阔,但地势并不平坦。多年的风沙侵蚀出了各式各样的石柱小丘,马车便停在了几块巨石后面,不远处是歪歪扭扭的石柱。 萧问苍正在拿着仅有的草料逗马,引得马匹直打响鼻。铁殷一个人站在高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本已经因为绵长岁月而略略佝偻的身影仿佛变得挺拔起来,脊背笔直向上,仿佛要延伸到天边一般。 天空中有黑影闪过,似乎是什么禽鸟。林绛一个人坐在离两人稍远的地方,乱糟糟一团的大脑此时迫切地需要静一静。 只听一声悠长鹰号,一只猎鹰盘旋着落在林绛面前。林绛皱眉,四处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他伸出手臂,猎鹰便训练有素地落在了他小臂上,粗壮的鹰腿上绑着一个卷成一卷的纸条。林绛摘下看了一眼,顿时颜色大变。 乱石组成的小山上,一个黑袍人正负手而立。林绛沉默地走过去,认真地看着对方斗篷阴影下的面孔。片刻后,林绛微微颔首。 “你来了。” ☆、直下 萧问苍手指被马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不行。买这匹马的时候店家明明是拍着胸脯保证过这马绝对温顺的,竟然还会咬人,真是奸商。 他仰头向着铁殷站立的方向,大喊,“老头子――别装深沉啦,再不上路太阳看就要下山了!” 铁殷回头,默默颔首,却还是站着不动。萧问苍看得着急,噔噔几步跑到对方身边,伸手搭他的肩膀。 铁殷看了看从自己肩膀处垂下的手,皮肤很白,手掌上却有一层厚厚的老茧。他们这种人都是一样的,手上的茧子越厚,活得就越长,经历过得也就越多。他在着滚滚红尘中打滚了半辈子,像老鼠一样躲藏了剩下的半辈子,合起来所有的岁月中,也只有小时在爹娘身边与和萧古希玛和林景渊他们一同肆意青春时才算是快活的。 人人都想长命百岁,但谁又想到过,活到最后的意思也就等同于所有人都去了,除了自己。茕茕孑立,肢体老迈,空留这一副皮囊在人世间喘着气,又有什么意思? 从来没听说过有帝王退位后还能好好生活的,习惯了站在高位的人,一旦失势,无论是他人还是他本身,都不会给他留一条生路。人老了不也一样?当年一同闯天下的人一个个的离开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看看那枯骨般瘦弱的胳膊,毫无生气的身体,斑白的头发。剩下的时间,又有什么意思呢? 沉浮一生,铁殷早已看透了一切,却仍旧是个凡人罢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年交给萧问苍各种各样的东西是不是正确的,如果他没遇到过自己,萧问苍是不是可以只是作为一个小混混,或是最普通的农夫、小贩,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辈子,老死在子女的怀抱里? 而现在,因为自己教他的那些东西,他成了天下人瞩目的人物,但同时也是因为自己的连累,他被人算计囚禁,甚至现在还在受人觊觎追杀。现在,这孩子还在自己的身边傻笑,可明天呢?他又在哪?又会遇到什么事情?铁殷顿时有些无措,人老了,心恐怕也老了,软弱了。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那边又没有美女。”萧问苍打趣道,把身体挂在了铁殷肩膀上,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 铁殷回过神,极目远眺,一片黄沙,宽广无垠,除了颜色不同,倒是很想开始一切的那个地方,那片草原。 他伸出手,指向北方,“我在看那。” 萧问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茫茫一片。他几乎下意识地开了口,“神降草原?” 铁殷惊讶,这孩子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能如此轻易地看透自己了?萧问苍看对方的神情,得意地笑了笑,接着一副向往的表情。 “好想去看看啊――老头子,有空我们一起去吧,当然还有我家小红。” 铁殷瞬间黯淡了眉眼,慢慢摇头,“我发过誓,此生不再踏入神降草原。我是个祸害,那里太过纯粹了,我只会为那里带来灾祸,那里,不需要我。” 萧问苍收紧了手臂,抓着铁殷佝偻了许多的肩膀来回摇晃,“说什么呢?这种自怨自艾的话可不是你这为老不尊的家伙说的。”说罢他忽然仰头,“对了,小红呢?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见他。” 铁殷听言四处望了望,果然没有看见林绛,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半途住了嘴,拉着萧问苍从石柱上一跃而下,闪身躲藏在阴影里。 便是萧问苍没有发现什么,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了然地伏下了身子,不再出声。果然,片刻后藏在暗处的人间目标消失,不得已现身出来,找寻两人的踪迹。看穿戴武器,果然还是一路上紧追不舍的家伙们。萧问苍焦急地四处张望,还是见不到林绛的身影,不禁心下焦急,但估计以林绛的身手,不会被人了无生息地解决,倒也稍稍安心。 “黑小子,我们躲在这里不是长远之计,他们早晚会发现的,还是早些上马车逃掉才是正理。” 铁殷压低声音说道,事实确实如此,但林绛还没有回来,别说是萧问苍,就连好不容易找到了故人后嗣的铁殷都决计不会独自逃走升天,两人只得隐没了气息,希望不要被敌人太快发现。 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而且训练有素,终是发现了两人的踪迹。一支羽箭遥遥飞来,萧问苍拉过铁殷就地一滚,虽是逃过一命,但也将两人暴露在追兵眼前。 “靠,怎么办,小红还没回来!”萧问苍闪身,抽出腰间鹰羽剑,与铁殷背靠背站立,与追兵们遥遥对峙。 铁殷已经许久不在身上带武器了,此时只能随手拿起了方便行走的手杖,当做宝剑摆出了一个剑势。“不行了,再等下去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我们先走。” “可是……” “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相信兰纳尔,那孩子不一般,他不会出事的。” “说了别叫他兰纳尔,听着怪死了!”萧问苍身子一闪,飞快出手挡过从暗处直直冲向铁殷的一支袖箭,金铁相交发出一声脆响。“听你的,走!” 也不知是那一声脆响,还是萧问苍的一个‘走’字,总之在那一瞬间,不知何时已经在高处包围了两人的几十名追兵同时发起了进攻。 如此多的人在这遮掩甚少的荒漠中无声无息地接近至此,显非常人。两人对付起来很是吃力,尤其还有弓箭手埋伏在高处,他们根本没有顾忌自己人的性命,不停地发出暗箭,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两人费劲力气,终于接近了马车,但萧问苍也被人一箭射中的小臂。铁殷手持抢来的弯刀,一刀砍断了连接马车的缰绳,两人骑在马上杀出了包围圈。 眼见着追兵越来越远,萧问苍终于安心了些,但同时手臂的疼痛和林绛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忽然耳畔升起一丝微风,有些沁人心脾的感觉,但带来的却是不祥的气息。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萧问苍的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动作,他抱住铁殷,一头栽下马来。痛感比视觉更快,萧问苍只觉得脸颊上一阵剧痛,接着后背便狠狠再砸了地面上。萧问苍的眼前一瞬间发黑,接着便在铁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帮一个大男人完全挡住冲击,尤其还是在飞快行进当中,果然还是有些吃力。萧问苍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去。 “是你?!” ☆、铁与血 一个青灰短衫的人面罩一块布巾,甚至还带着手套,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但萧问苍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 “哦?你认识我?”那人挪揄道。 听了这声音,萧问苍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一手将铁殷护到身后,朗声道,“汪相之,你果然还是食人鹫的人,文帝行将就木,你竟然还听从他的命令,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忠心还是愚蠢。” 汪相之噗地笑出来,将手中弯刀往肩上一扛,歪头道,“你怎么就知道让我来的是太上皇?我早就说了,我可不是食人鹫的人,汪某的官职原来是太子属官,现在可是御前侍卫,我的主人,从来只有一个人。” 萧问苍视线瞬间燃霜,“你认为,我会相信你?” “谁管你信不信。” 汪相之言罢,压低身体,如猫一般俯冲过去。他速度快得可怖,一把弯刀如同黄蜂的尾针,闪电般划过,连残影都不留下一个。萧问苍是铁殷一手教出来的,两人功夫路数一脉相承,同样最对汪相之这种没辙,但好在是二对一,倒也不落下风。 但随着时间流过,众多的追兵离这里越来越近,追兵出现之时,便是胜负分出之时。铁殷一狠心,拼着已经不复当年的身子,被汪相之狠狠在腿上刺了一刀,终于将他打翻在地。萧问苍趁机迎上,一剑刺向汪相之的胸口。对方当时正在仰面倒下去,但在空中生生改变了位置,本来致命的一剑只刺进了他的小腹。但萧问苍却没有时间补刀了,马匹早已跑掉,他只能背起收上的铁殷,垂着自己那条中箭的胳膊,飞奔在茫茫大漠上。前方不远有一片石林,到那里也许就能逃出生天,小红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自己,现在可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死了。 忽然听见噗的一声,萧问苍感觉背上一阵冲击,接着便是一个尖锐的东西刺到了自己的皮肉。虽说并不很痛,但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老头子!怎么样?你中箭了!” 铁殷没有说话,只是搭在萧问苍肩膀上的手轻轻拍着对方,仿佛是在哄小孩子睡觉一般。萧问苍心下一酸,忍着手臂的剧痛改换姿势,将铁殷因年老而变得瘦弱的身子紧紧护在怀里。两个人就像大风中连接在一起的飞蓬,被飞速流动的空气裹挟而行,皮肉被撕扯得几乎粉碎,却仍旧紧紧相连。 萧问苍完全是用毅力坚持的到了石林,但却并没有从追兵的视线中逃开,他们早已跟上来,在对方的咫尺之地虎视眈眈。 萧问苍喘着粗气,将铁殷放在一根石柱旁,两人看着再次形成的包围圈,无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却同时笑了。 “哟,黑小子,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萧问苍撇嘴,“我才不要和你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家伙殉情,同生共死也要和我家小红才行。” 铁殷呵呵笑了,“好,好,听你的,那就留你给我挡刀子,千万要努力啊。” 没等两人沟通完感情,追兵们便着急地冲了上来。萧问苍大吼一声,手持宝剑挥舞起来。铁殷虽然受伤,但仍强撑着御敌,完全看不出来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消片刻,两人全身上下便沾满了鲜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喧嚣之外,高坡上不知何时多了四个影子。一个是汪相之受伤佝偻的身影,一个身材中等,身形隐藏在一袭黑袍中,另外一人比他略高一些,也是穿着一身黑袍,站在那人身后。而最后的一个,身量颇高,但看起来瘦削得很。 四个人在遥遥高处,傲然而立,睥睨天下。 一眼望去,沉默许久的荒漠此刻竟喧闹无比,众人手脚动作间激起漫天黄沙,湮没了众人的面孔,天地间一片苍茫,乍一看竟是分不清谁是敌,谁是我。 萧问苍穿梭于众人之间,来回冲杀,虽是终究敌不过一群饿狼,但眼前对方竟还是拿他没有办法。但便是搬天巨人,终有力竭的一天。萧问苍的动作渐渐迟缓,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但无论自己如何受伤,他一举一动间仍旧是将铁殷保护在自己背后。于是,早就力竭的老人身上伤口反而比萧问苍身上少了许多。 一剑划过对方的胸口,布料和皮肉同时破碎,熟悉无比的黑色图腾一瞬间从眼前闪过。这已经是在今天不知多少次见到它了,食人鹫果然是秃鹫,只要闻到了腐肉的气味便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掉。背后传来一阵劲风,萧问苍转身一剑刺入对方的身体,抖手往出一拔,却被硬生生阻住,竟是没有拔出来。他抬头,看到中剑那人的面巾早已掉落,露出一张稚嫩不过十五六的面孔,正狰狞地笑着。 萧问苍无来由地觉得头皮发麻,不祥的感觉充斥了他的五感。他用足了力气,却还是无法从将死少年的身边挣开。于此同时,一种被野兽窥视的冰冷从他的后脑散开,充斥了全身。 箭矢划破空气的鸣响自天边而来,萧问苍抬头,一根金色翎羽的弓箭正飞速向他的面颊冲来。眼看着正对自己的箭簇飞速增大,感受着那几乎拂过耳边的劲风,他却无能为力。一股黑色的绝望从脚底升上来,将萧问苍整个身子沉到了阴暗的湖底。 …… 噗―― 金属刺入皮肉的声音在萧问苍耳边炸响,萧问苍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爆发出气力,一剑削掉少年的头颅,那球体在地上弹了几下,终于归于平静。 全世界瞬间安静无比,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至少在萧问苍耳中是这样的。便是方才也没有露出的死灰色出现在他的面孔上。 怕―― 好怕―― 不要…… 不要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萧问苍抱起那具历经风霜,千疮百孔的身体,疯了一般地嘶吼着。 一箭刺入心脏,瞬间致命,甚至没有留下哪怕一个字的时间,曾经无比辉煌,同样也曾一度无比黯淡的生命,那曾经消失在天下人面前的那个名字,那些故事,那些传奇,终于,真正的消失了。 尽管如此,但萧问苍却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从三十年前开始,他就鲜少能够睡个好觉,但此刻,他终于能够安心地睡一觉了。无比幸福,无比安详,仿佛回到了久违故乡一般,孩子般的睡脸出现在那苍老的面孔上,让人不由得想要微笑。 萧问苍将脸颊深深埋在铁殷正在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上,身体不停颤抖着,仿佛一个紧紧抱着破碎布娃娃的无助孩童,放声嘶吼,放声哭泣。 见有机可乘,有人偷偷凑过来,萧问苍却似乎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然抬手,看也不看便一剑挥过,鲜血便飞溅在了着天地间。 萧问苍浑身浴血,缓缓站起身来,抬头望去。 遥遥高处,一人面带恶鬼面具,身穿黑红衣袍,瘦削的身影笔直而立。手上一副雕弓,画面熟悉得可怕。就如同许久许久之前,在同襄边境,一通厮杀过后,一个兵败的将军默默抬头,看向远处,万人中央,一个带着坏了一角的恶鬼面具的瘦削男子,披散着如霞红发,露出一只散发精光的凤眼,手持雕弓,笔直而立。 萧问苍受伤的身体稍剧烈摇晃了一下,接着高举起鹰羽剑,遥遥指着那人。 “啊啊啊啊啊――” 生死之间,血肉翻飞,萧问苍渐渐红了眼睛,顾不得算计,顾不得思考,仅剩下了本能在支撑着那副破烂的皮囊,仿佛一只不顾一切的困兽,嘶吼着伤害着对方,同时也伤害着自己。 当一个人无所顾忌,甚至不再珍视自己的生命时,任何人都将无法阻挡他的脚步。食人鹫的包围圈眼见着被萧问苍硬生生地撕开一个大口子,直直通向那四人站立之地。 那人放下雕弓,从腰间抽出一把与他瘦削身形好不搭调的宽刃大刀,在空中甩出一个架势,接着双腿蓄力,从高处一跃而下,接着自己的体重和刀刃的重量,雷霆般的一击直直冲向萧问苍的面门。萧问苍扔下正在对付的人,飞快回手,硬碰硬地格挡住对方。 铮―― 如雷鸣乍响,萧问苍一腿沉重地跪在地面上,虎口瞬间撕裂。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除了抵挡住了冲击没有折断的鹰羽剑。 萧问苍细数着近在咫尺的面具上的细纹,眼神闪烁,“小红……” 对方忽然向后一跃,接着回手便是一刀。 一瞬间,视线一片血红,萧问苍如同风中败絮,飘摇着落于地面。在一片血红色的幕布之中,地面上不知被哪个食人鹫遗落的令牌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熟悉的形状,熟悉的文字。只是一瞬间,萧问苍的头脑中却飞过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他忽然自嘲一笑,接着,过于剧烈的痛苦便夺去了他的神志。 一瞬间,全世界归于平静。 ☆、山石囚室 滴答―― 滴答―― 一片浓黑的阴影之中,不知哪里,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粗重的铁链被人牵动,发出哗啦的一声。 萧问苍眼皮抽动,试图睁开双眼去看看周围的东西,但就在他动作的那一瞬间,左眼传来一阵剧痛,他连忙放弃了这个动作。 过了一会,等那疼痛消退,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了另外一只眼睛,一片比黑夜更加浓重的暗色调簇拥过来。他下意识地挥手,想把眼前的黑暗掀开,却只是牵动了锁链,而手臂本身根本无法移动位置,结果还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直吸气。 在粘稠而无边界的黑暗之中,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萧问苍的身体骤然僵直,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上一瞬间,他还处在童话般的幸福之中,对未来充满了向往,而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镜花水月梦一场,梦醒了,又该何去何从。 脑中闪过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令牌,那块令牌,萧问苍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也曾经拥有过一块,时刻拴在自己腰间,代表了很多东西,派上了很多用场。它的样子很古朴,很简单,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个大字刻在令牌最中间――东。 否离宫,地处皇帝寝宫落风殿东方,又名东宫,太子寝宫。 傅说的贴身禁卫,拥有自由出入禁宫的权力,而凭证就正是这刻在东字的令牌。就算文帝还能支配汪相之和食人鹫,但本就属于太子的禁卫却是万万调配不得的。现在。他已经无法敷衍地将所有事情推给文帝了。 萧问苍感受着左眼火辣辣的疼痛,回忆着带面具那人毫不留情的一刀,这只眼睛,怕是废了吧。 萧问苍抿着嘴唇,忽然控制不住地噗一声笑了出来,接着便是毫不抑制的狂笑,简直令人发狂的笑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来回碰撞,如同万箭齐发般向四面八方飞去,接着渐渐消失无踪,仿佛从来就就不曾存在一般。 四周一片漆黑,一切带有光芒的东西都被封锁在外面,比如太阳,比如月亮,比如希望。分不清日月更迭,便分不清时间的流逝。随着不知哪里的水一点点地往下滴,等到萧问苍喉咙干渴得要裂开时,终于有人打开了一道门,带来了光明,但,那却是来自地狱的火光。 随着一个矮小的小眼睛男人走进他的视线,萧问苍这才看出来此处是一件牢房,但它并不像一般的牢房一样有一个窗子,以及以栏杆代替的门,准确的说,这是一间从岩石中挖凿出的一间密室。 男人来到萧问苍面前,略略仰起头,将脸凑到萧问苍的鼻尖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而萧问苍也无力地支着右眼的眼皮,回瞪过去。 片刻后,男人慢慢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万分诡异的笑。萧问苍不禁皱了皱眉,他这时忽然发现对方手中还拿着一个硕大的手提箱。男人仿佛发现了他的视线,对萧问苍笑了笑, “猜,这是什么?” 男人的声音并不嘶哑,却透着一股黏腻的感觉,仿佛爬行动物的舔舐,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嘁,我就不猜。”许久没有说过话,再加上干渴,萧问苍的声音也不必对方好听到哪去。 男人笑了,接着端来一碗白粥,舀出一勺喂到萧问苍嘴边。萧问苍看了看那粥,又看了看那人,二话不说便喝了进去。 “好,有胆量。” 男人笑道,接着一勺一勺地给萧问苍喂粥,直到那碗米粥见了底。 萧问苍抿了下嘴,冲对方笑笑,“味道不错,然后呢?” 男人笑眯眯道,“嗯,你猜?” “嘁,我就不猜。” “随你。”男人头都没有抬,专心致志地摆弄他的手提箱。 他把箱子上的锁打开,翻过两个黄铜搭扣,掀开盖子。接着抬起头看了被锁在墙壁上的萧问苍,略显狂热地盯着对方,然后埋下头将手提箱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成一排。 萧问苍静静地看着那长长的一排工具,金属的,木制的,或是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男人终于将手提箱拿空,视线转移到萧问苍的脸上。 “你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的吗?” 萧问苍冷笑,“有什么好卖弄的,不就是刑具吗?我见得多了。” 男人没有从萧问苍脸上找出慌张、惊恐之类的感情,不免有些失落。 “萧将军应该知道我要什么,说吧,东西在哪?” 萧问苍早就料到了对方的目的,转而问道,“你是哪家的狗?” 男人冷了面目,走到萧问苍身边,轻抚着他受伤的左眼,“你现在,似乎没有这么说我的权力吧!”说罢他手指猛一用力,竟是硬生生捅进了萧问苍的眼眶。 只听一声惨叫,接着便是血肉被搅拌的粘稠声响。男人的手指在他的眼眶中搅了一圈又一圈,鲜血和脓水混成一道,划过萧问苍的脸颊再落在地面上。 萧问苍的整个身子都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哀鸣,仿佛一直被绑缚住利爪尖牙的猛兽,悲哀地在地面上翻滚嚎叫,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反抗。 男人将染成血红色的食指抽出来,往地面上随意甩了甩。萧问苍仿佛肺脏被刺破一般急促地呼吸着,许久都没有恢复平静。 “东西在哪?” 萧问苍感觉视觉和听觉都被大大削弱了一般,许久才明白对方说了什么。他一半鲜红残破,一半英俊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般的微笑。 “你,是谁家,的狗?” 男人冷笑,“倒是硬骨头,还是硬骨头玩起来有意思,告诉你吧,是文皇帝。” “不可能,说实话。” 绝对不可能是文帝,虽然说不出具体原因,但萧问苍就是能够确定,文帝是不会下令让铁殷死的,便是死,也不是这种死法。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了地上一排中的第一件工具,上下左右地向萧问苍展示着它。 “你猜,这是怎么用的?” 萧问苍还是在笑,“嘁,我就不猜。” 男人拿着那东西,在萧问苍的脸颊上粗暴地摩擦着,蹭得他脸生疼。 “降神璧在哪?为什么没在你和铁殷身上?!” “你是谁家的,狗?” 男人一巴掌扇在萧问苍脸上,力气之大令萧问苍嘴里吐出一口血来。接着他抓起萧问苍的头发便疯狂地将他的头往墙上撞,发出咚咚的巨响。 等他停手,萧问苍已经失去了意识,并且后脑流出的血液已经流到了脖颈以下,浸透了他的衣领。 男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银针,把它刺入了萧问苍的后颈,在那针刚刚进入半寸的时候,萧问苍便如受雷击,惊叫着睁开了眼睛。但男人并没有停手,而是略带享受意味地听着萧问苍的惨叫,一边将银针深入,直至全部没入对方的皮肉。 他凑到萧问苍耳边,轻轻说,“叫得挺好听,就奖励你一下吧,可要认真听啊……” ☆、决 “呸――” 一口唾沫被吐到脸上,男人瞬间扭曲了面孔。萧问苍的身体被疼痛刺激得不停抽搐,说出的句子也断断续续。 “呵,你说,的,前一句,我信;后面的,我,不信……” 男人用力擦去脸上的污秽,狰狞地笑起来,“我会让你相信的。”说罢他转身便走,恶狠狠关上石门,不久后端着一个火盆走进来,里面是冒着火焰的木炭,和发红的烙铁。 萧问苍只是看了那东西一眼,便开始闭目养神。烙铁这东西,在可以说是审问逼供不二神物,太过常见了。 男人发现了萧问苍的神情,笑道,“这可不想你想得那么简单。” 尽管石壁厚实得很,但只要离得够近,还是有声音可以穿过来的。隐约听到石门外一阵喧嚣,但萧问苍根本没有理会,准确的说是无力理会。 他的一只手铐被解下,剩下的一只被换成垂在地上的铁球,空余的那只手被被一剑贯穿,死死钉在墙壁上。剑刃锋利,只要萧问苍略一松劲便会切开他的皮肉,离习武人视若生命的经脉更近了一点。 脚底被烙铁烫烂,却又被硬生生塞回鞋里,几天下来,那布鞋都和伤口长在了一起。因为右手被刺穿,双脚只能承受了大部分重量。无论动或是不动,都是钻心的疼痛。但几天下来,萧问苍所有的痛觉神经仿佛都不耐重负地断掉了,无论是怎样的感觉,传到脑中都仿佛隔了一层薄膜,没有实感。 大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萧问苍连头都没有抬,这个身子已经太过残破,无论做出什么动作都会牵动全身,引来更大的痛苦。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探查来人的气息了,只是维持意识便费劲了他所有的力气,反正回到这里的只有一个人,顶多男人再带来几个帮忙的下人,那就意味着今天又一道大菜要吃了。 空气中响起微微的抽气声,接着便是凌乱得毫无规律,仿佛失去了方寸的脚步声。 手掌中的鹰羽剑被人一把拔出来,萧问苍身子一软,向前倾去,落入了一个温暖却在微微颤抖的怀抱。 萧问苍一动都没动,任凭对方紧紧抱着自己,尽管那怀抱压住了身上细小的伤口,引得他疼痛无比。 那人一掌击碎锁链,扶萧问苍靠在墙边坐下,捧着他几乎破碎的右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萧问苍垂着头,感受着对方的心疼和关心,心中却充满了绝望。 “你来,做什么?” 林绛身子一震,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揽过他的肩膀,将头埋在他的颈窝,“苍……” “你叫我什么?” 林绛一向淡然,此时语气竟有些失控,带着一串串的颤音,“苍,很疼吧。” 萧问苍苦笑,“你第一次这么叫我呢,然后呢?” 林绛失了分寸,忽然加大了手中的力气,引得萧问苍倒吸一口凉气,他连忙放手,把手放在自己方才压到的地方。皮肉下隐隐又硬质的东西,却并不是骨骼。林绛咬牙道,“针!” 萧问苍看着林绛着急,看着他一点点将那银针引出来,看着他颤抖的手,一瞬间有了些许迷茫。 林绛好不容易引出银针,却发现萧问苍身体内并不只有这一根,他在这种条件下根本无法处理这么多,泄气地一拳击在地面上。 “苍!”他忽然抬头,凤眼中全然写着悲痛,“我们离开吧,离开这里,去神降草原。” 萧问苍听见他的话,忽然笑了,这句话他不知说过多少次,但林绛要么拒绝,要么不语,而今天,他自己竟然成了回答的那一方。 可是,他却不能说一声‘好的’便乐呵呵地走进那向往了许久的地方。要是早一点就好了,哪怕只有几天。 “不可能的。” “可以的!可以的……”林绛握住萧问苍完好的左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苍,拿出来吧,降神璧。” 尽管早就预料到的,但萧问苍的心脏不免还是狠狠疼了一把。他抬起唯一的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而林绛却歪着头,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萧问苍的脸。 “降神璧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我们也没什么必要,丢下它就好了。苍,只要你把降神璧的所在说出来,我们,我们马上就可以上路。这样一来,同国的事情我也不用去管了,就咱们两个,在神降草原,好不好?” 萧问苍是第一次听见林绛用这么絮絮叨叨的感觉说话,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萧问苍静静听着林绛虚构的生活蓝图,没有说什么,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 萧问苍的声音忽然响起,林绛瞬间住嘴,紧紧咬着嘴唇。 “你为什么要来?!”萧问苍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林绛,接着一拳砸在对方脸上。林绛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而萧问苍却因为脚下有伤,根本只站起了一瞬间,便瘫坐在了地面上。 “你为什么要来?你知不知道,在和那冒牌货交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是假的了。我啊,那时候松了口气,我想,这样就好,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相信你了。自从降神璧到我手中之后,我就不记得还有谁能让我相信的。你可能没发现,其实我一直在试探你,第一次就和你提起什么铁殷后人也好,故意让你看到我怀里的玉璧也好,你从来没对它感兴趣过。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想,要是能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以后就不用担心半夜起来,会被人掐着脖子逼问了。可是呢?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 萧问苍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缕烟,消失在半空中。林绛紧紧捏着拳头,“苍……” “林绛,不愿意这么叫就别叫了,听着怪恶心的。” “话说完了吗?完事了快滚。” 林绛身体一僵,如遭雷击,萧问苍从来就没有一字不落地叫自己的名字,虽然知道对方的嘴不饶人,他却从来没有听过萧问苍对自己这么说话。林绛喉头一紧,刹那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其实……” “滚――” 萧问苍身子早就残破不堪,此时声音发虚,不管说什么都带着种无力感。 “降神璧我是不会给你的,老头子也丢了,我现在只有这混账东西了,有能耐就杀了老子,一了百了。” 林绛脸色发青,身子颤得厉害。 忽然进来两个人,跪在林绛面前,恭声道,“辅王大人,时间到了。” 林绛深深望了一眼萧问苍靠在角落的身影,转身离开,扬起一片翻飞衣抉。 石门砰然关闭,萧问苍慢慢伸出左手,握住了地上的鹰羽剑。这是傅说送给自己的佩剑,因为足够锋利被那男人拿来用刑。他静静抚摸着那锋利无比,沾着自己血液的剑锋。 咔嚓―― 经过假林绛重击仍完好无损的剑身断成三段,当啷落在地面上。脱力的萧问苍瘫倒在地上,在一片黑暗中呵呵笑出声来。 林绛跟在两人身后,在狭窄的走廊之中行走了许久,才进入了那个房间。一件梨木桌案后,坐着一个青年,青年身后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垂首而立。 “你回来了。”青年的娃娃音响起来。 林绛点头,“我没有劝动他。” “然后呢?” “然后……” 林绛把手放在腰间,慢慢抽出腰悬配刀,伸直手臂,对准青年的鼻尖。 “我选他。” ☆、孑然 萧问苍睁开眼睛,是一层又一层的帷幔,带着金丝勾的边,华贵至极。周围阳光灿烂,通过半开的窗子洒在他盖着的锦被上。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一切还是这样,没有丝毫变化。这一切出现得太过突然,但萧问苍很快便接受了现实。 他还记得失去意识之前,忽然有人冲进囚室,一刀将正在用刑的男人拦腰斩断,鲜血喷了漫天。 但是,他根本想不到有谁能来解救自己。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很多人,而他们,都已经纷纷离开,要么就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如今,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人在茫茫迷雾中,站立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耀眼无比的光线瞬间刺了进来。萧问苍现在只有一只眼睛,他可不想变成一个真正的瞎子,连忙合上眼皮。 一个人走进了,坐在萧问苍的床沿,把手放在对方额头上轻抚。那手冰凉潮湿,如同爬行动物一般。 萧问苍睁眼,看见一个额发很长的青年,眯着细长的双眼对自己微笑。 “你醒啦。” 青年的娃娃音让人听了很舒服,但萧问苍却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唯一的一只眼睛闪着野兽般的光芒。林琊仿佛看不见对方的提防一般,仍旧微笑着说话。 “辛苦你了萧将军,这些天来,你受苦了,寡人会大大奖赏你的。” 萧问苍无法理解林琊的话,便继续冷冷地看着他演独角戏。 “你的身体受了很大伤害,脚下的伤得很严重,皮肉都和布料生长在了一起,御医只好将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不过只要好好养伤,总会复原的。只是,你的眼睛,和右手,怕是……” 尽管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但萧问苍的身体还是轻战了一下。眼睛虽然还有一只,但右手被废对学武之人意味着什么萧问苍再清楚不过了。 二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努力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萧问苍到现在还是没有实感。 林琊看到萧问苍发呆,不知从眼中闪过什么情绪。他清清嗓子,继续道,“寡人已经为你报仇了,你杀父废眼的仇人,已经被寡人的军士手刃。” 萧问苍笑了,仇人?他指的是谁? “叛国逆贼林绛已死,萧将军从此不需要再担心了。” 林琊看萧问苍没有任何反应,又道,“林绛受刀后掉下了山崖,尸骨无存,无法让萧将军食其肉寝其皮,实乃一桩憾事。” 他看着萧问苍无一丝波动,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的面孔,忽然叹了口气。 “林绛一代枭雄,最后落得这种下场,倒是令人惋惜。他只遗留下一柄匕首,倒是削铁如泥,便送给萧将军吧。” 说着林琊从袖中拿出一柄无鞘的匕首,轻轻放在萧问苍床边,自己默默离开。 许久许久,萧问苍的身子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他忽然腾地坐起,腰间的伤口被撕开,微微渗出血来。他将左手慢慢后移,一点一点接近了放在枕头旁边的匕首,却始终没有回头。终于,那匕首被他捏在手里,萧问苍忽然深深埋下头,低低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将匕首拿到胸前,摩挲着刀身底部一个红色的小挟苍’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撕裂了喉咙,笑声变得喑哑,声音也变低了许多,直到变成了低声的抽泣。 前北襄威灵将军,同国大内禁卫军统领、全京禁卫军副指挥使萧问苍,拖着残破的身子,怀抱一柄匕首,痛哭失声。 林琊再门外站得笔挺,静静听着房间中的动静,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在欣赏一折戏文。但听着听着,一种莫名的烦躁越发明显,他忽然想冲进房间,扼住那男人的脖子,将他的声音掐碎在喉咙里。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男人就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他已经得到了那么多自己用尽心机,哪怕最后弄得玉碎也没有得到的东西,还有什么权力去哭?而自己凭什么只能站在门外,就想当年站在大殿门外一样。门里是叛乱的太子,平叛的英雄,是世界的中心,而自己永远只能站在门外。 “大皇兄……” 林琊忽然咬了下唇,握紧拳头,绝尘而去,只留下这个皇宫内最不起眼的小小院落包裹住所有的恩怨与喜悲,静静地伫立在角落。 半晌过后,略显陈旧的木门被一把推开,萧问苍扶着门框颤颤巍巍地站立着。宫女连忙过来扶,却被他一把推开,自己扶着墙,艰难地走进庭院。庭院中有几颗合抱的大树,健壮而又沉默地站立着。 萧问苍见侍卫腰间挂着宝剑,便向他要,那侍卫纠结了一阵子,但还是解下剑递给了萧问苍。萧问苍伸出包裹着绷带的右手,在那剑柄只是在他的手掌中待了一瞬间,便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萧问苍低头看自己颤抖的手掌,无力的手指,脸色变得煞白。他跪在地上,去捡那佩剑,努力了好几次,才终于将它握在手中,但他的手腕毫无力气可言,整只手都仿佛变成了一个死物,无论他的神经如何努力地让它合拢,但这么一个肉块只会不停颤抖,其余任何事都无法做到。 萧问苍集中注意力,诚惶诚恐地紧握剑柄,脑中闪过一个晒得黝黑的男孩,和一个眉间全是沧桑,却在开怀笑着的男人身边,手里攥着一根木条,正在舞一套剑法。 萧问苍忍住足尖的剧痛,向前冲去,用尽全身力气,一剑横斩在树干上。 铮的一声,宝剑脱手,化作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萧问苍在这一剑使出的时候,已经重重摔倒在地上。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便急切地向树干爬去,他用颤抖的右手抚上方才砍出的伤口上。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留下了一个白色的印子。 萧问苍的手无力垂下,整个人脱力地瘫倒在地上。 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在一个名叫风暖的寒冷小城里,一个男孩在寒风中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出现一个人,挡住刺骨寒风,对他说: 你是一个人吗?真巧,我也是。 对他说: 来吧,我们一起走。 ☆、冉女谷 北襄树形县,冈巴雪山,冉女谷。 一个身材瘦小的人从拎着两只灰色的兔子在松林中踏雪而行。她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衣裳,那衣裳看起来十分怪异,就像是长长的布条随意围在了身上,但偏偏就是将身体报的严严实实,连面孔都被遮上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 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从昨天晚上开始下,现在已经没过了小腿,那人穿着一双鹿皮靴子,在雪中走得飞快,她一只横在胸前,托着外套下鼓出的一团。 随着她的脚步,视野中的树木渐渐稀少,一间间矮小的木质小屋和一道道扭着腰肢飞上天去的炊烟渐渐现出了身形。 “莎耳,回来啦,收成怎么样?” 一个四十多岁的村妇怀中捧着一个簸箕冲她道。 被称作莎耳的人举起了手中的两只兔子,“不太好,没想到忽然下雪啊。”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笑眯眯地说,“这可不好,老噶马怎么样啊?” 莎耳指了指怀里突出的那一块,“睡了,天一冷它就不精神。” “到了这个月份还是不要上山的好,你一个人要是出了事就不好了。” 莎耳笑了,她拉下遮住脸颊的布料,露出一张十五六岁少女的脸,肤色微微有些黑,但并不影响她的可爱,她眯起眼睛,咧开嘴角, “没事啦力木爷爷,莎耳可是冉女谷最好的猎手,只要有噶马在,连大熊都抓得来,没有东西能让莎耳出事的。” 这时候力木的老伴,同样头发雪白的老人夏利走过来, “莎耳啊,你捡来那男人怎么样了?” 莎耳笑得更开了些,“他现在已经能稍微下床走走了,很快就能像狍子一样蹦蹦跳跳了。” 夏利摸了摸莎耳的头发,“那就好,要不是他,你也不用这种天气还上山,他要是还病怏怏的就对不起我们莎耳了。 莎耳点头,步子轻快地走到了村子最南面,属于她的木屋,她上山之前拜托了一起长大的枢里木照顾家里的病人,谁知等她回来的时候枢里木正坐在门前的树墩上发呆。 她走过去冲着对方的耳朵狠狠一拧,长得高大健硕的枢里木一跳好高,痛得直叫。 莎耳叉着腰道,“让你照顾病人,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在这里坐着?” 枢里木脸色冷下来,“凭什么要我照顾他?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外人。” “你――” “嘘!”枢里木捂住莎耳的嘴巴,“族长来了,正和几个长老在屋子里和你捡来那家伙说话呢,说不定等下他就要被赶走了。” “什么?”莎耳瞪眼,“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能现在……枢里木!说,是不是你告的密?” 枢里木撇嘴,“你那点事全谷人都知道了,还用我告密?” 这时候单薄的木门吱呀打开,四个胡子长到胸前的老者从中走出来,他们每个人都在左耳戴了一个硕大的银耳环,其中三人上面嵌了红色的宝石,只有一个人的宝石是蓝色的。 莎耳和枢里木将右手放在左肩上,躬身行礼。 莎耳战战兢兢地开口,“族长大人,他……” 戴蓝色耳环的老人面色如铁,却还是微微颔首,“他可以住在这里,但伤愈后必须马上离开。” 莎耳黯淡了面孔,却并没有表示异议,她一抬头,见到二长老手中的包裹,忽然冲过去拦住了几人,枢里木惊讶地张大了嘴。 “族长大人!这是他的东西!” 族长皱眉,“等他离开那日,便会物归原主。” “可……” “没有规矩的丫头,我们岂会贪图外来人的财务?!”三长老天生一副火爆的性子,嗓门大得吓人,莎耳往后缩了一缩。 拿着东西的二长老拍着莎耳的肩膀微笑,“莎耳,别担心,我们只是怕他引来是非,等他离开了就还他,不用担心。快回去休息吧,就算你不冷,噶马也会冷啊。” 莎耳不情愿地点点头,冲几人行礼,目送他们离开。枢里木走过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莎耳一眼瞪了回去,只能看着她几步跑进屋子。 “兰纳尔大哥!”莎耳大声叫道,晃了晃手中的兔子,“看!今天有炖兔肉哦。” 被称为兰纳尔的男人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块黑色的毛皮,正在握着一个匕首的刀鞘低头想些什么,见莎耳回来,微微笑了一下,“辛苦了。” 莎耳看着他的笑脸,心脏漏跳了两拍,发呆了好一会才忽然醒过来,脸色通红地进了厨房。 莎耳把睡得像死了一样的噶马放到被子里,自己动作熟练无比地处理打来的野兔。 兰纳尔是她上山采药的时候碰到的。莎耳走在树林里,忽然有水掉在她脖子上,伸手一摸,竟然是血红的。她一抬头,便看到一个人挂在树枝上。那时候兰纳尔穿着一身一眼看去就知道价值不菲的中原衣裳,但身上到处都是血,看起来似乎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肚子上还有一道极深的刀伤。 莎耳根本没想到这么重的上还能活下来,当时救他根本就是为了不让这么个吓人的东西继续挂在树上,免得吓坏了小孩子。谁知这人的身体底子好得吓人,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当时兰纳尔整整烧了七天七夜,整天整夜嘟囔着什么根本听不清的梦话。莎耳几乎要被这个病人折磨疯了,谁知第八天早上,就是今年下第一场雪的那天,她一起床便看到那个一直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男人竟然靠在门边,房门大敞,迎进了无数风雪。而兰纳尔就靠坐在门口,浑身上下都是雪,几乎成了一个雪人,连脸都看不见了。 莎耳不知道他是怎么移动到门口的,仅仅五六步的距离,但作为一个双腿骨折,身受刀伤的人来说,根本是一道天谴。兰纳尔全身的伤口撕裂了大半,鲜血从床到大门,留下了一道无比刺眼的痕迹。 莎耳当时根本是惊呆了,她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个人已经快死了,连忙弄掉了他身上的雪,将兰纳尔带回房间。 接下来他又昏迷了两天,但很快就恢复了神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告诉了莎耳他的名字,说他是西域人,来做生意,却被山贼打劫,不但货物被劫走,连自己也被打成重伤,从山崖上扔了下来。莎耳看着他那一头从没见过的红色头发,立刻就相信了。 叫醒噶马――一条五六尺长的乌梢蛇,并给它扔了一块生肉,莎耳把其他吃食端上桌子。 兰纳尔冲她道谢,两个人开始了每次吃饭时必有的一项活动――莎耳问外面的事情,兰纳尔耐心解答。 在从没有出过冉女谷的莎耳看来,兰纳尔是神奇的,他长着一张莎耳想象不出的脸,知道太多太多外面的事,有一身身后的内力,有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或许,他还曾经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总之在莎耳眼里,兰纳尔是世上最神秘的人,带着一股莫名且无法抵制的魅力。 “兰纳哥,族长和你说了什么?” 莎耳认为自己和兰纳尔很熟了,便用自己起的昵称来称呼兰纳尔, 兰纳尔摇摇头,“没说什么,再怎么样也是我也是从外面来的,他们问一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他们拿走了你的东西!”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怎么可能!我都看见了,那块玉,看起来就值好多钱。” 兰纳尔笑了,“值钱并不是重要的。” 他还记得,从自己腰间抽出那匕首,那把他身上唯一没有淬毒的利器,狠狠刺进自己小腹,再眼睁睁地看着它抽离自己的身体,不知落到何方去了。 苍红匕――那个人玩笑中起的名字。如今鞘还在,刃却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红还在,苍却不知道是否还在这世间。 林绛右手拿着筷子,对着无法理解的莎耳微笑,左手却紧紧握住了腰间空悬的刀鞘,紧紧的,每一根手指都惶恐地颤抖不已,如同握着一条断掉的红线。 ☆、假面 “大内禁卫军统领、全京禁卫军副指挥使萧问苍英勇无两,抗敌有功,特擢为护国将军,封伯爵,统领禁卫营,西营军。焰王林绛,出使有功,念其伤重,特准其暂时离职,专心养伤,钦此――” 七公公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大殿上传开来去,瞬间激起了一片哗然。面带眼罩的萧问苍俯身跪拜,而坐在轮椅上,失声且重伤的林绛只能颤抖着伸手接旨,完全无法行礼。 林琊冷冷扫视,“众位卿家可是有异议?: 一瞬间,硕大朝堂变得鸦雀无声。良久,终于有人开口,却是一直垂手而立的萧问苍。 “启禀皇上,出使途中竟遇歹徒,绝非巧合,臣请彻查。”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大臣形态万千,只有林琊平静无比,仿佛早就知道了会发生这些事情。 “好,此事便由萧卿主审,退朝。” 要变天了。 这是同国上层所有人的心声,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执掌军政大权的辅王林绛竟然被刺客刺伤,受了重伤,最重要的是失去了声音,以后要继续参政便困难至极了。 但与此同时,林绛的心腹萧问苍竟然大受重用,本来对任何事情都不甚在意的叛臣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一举一动都与原先大不相同,却如此自然,,仿佛他本来就是一个浸淫官场多年的权臣,而不是那个嬉笑怒骂皆由心生的不羁青年。一条刀疤从额头划过左眼一直到鼻梁,就算带了眼罩也挡不住那疤痕,本来英俊逼人的面孔变得阴翳可怖。不熟悉的人只是发现萧大人的表情冷了些许,但在熟识的人眼中,这张阴冷的面孔仿佛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他们心上。 “阿萧!怎么回事?你和王爷怎么出的事?还有,你们这些天为什么一直没有回王府?” 一下朝,林绛便被人团团围住,护送着出去,没有找到机会的吴天佑径直抓住了萧问苍,娃娃脸上全然都是担忧。 萧问苍低头看着吴天佑抓着自己的手,一时没有说话。对方脖子一动,便露出了他的眼罩,吴天佑一阵心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萧问苍的反应。他禁不住伸手去摸,却被萧问苍一扭头躲开。 “吴大人,在下大病初愈,心累体乏,先失陪了。” 吴天佑看着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中的单薄身影大脑竟一片空白,这个终日笑着的男人,什么时候消瘦成了这样。 一个身材瘦削,脊梁笔直的人身穿华服在焰王府书房中来回踱步,他手里捧着一个白玉镇纸不停翻看,并低声笑个不停。萧问苍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仿佛闯进贵族家的山贼,贪婪地看着屋子里面的每一个物件。认识这个人这么久,他今日才看见他的另一张面孔。还记得吴天佑曾说谢大勇很少说话,总是像毒蛇一样在角落冷冷观察,现在想来,原来是在观察着林绛的一举一动。这副套索,原来从那么久以前就设好了,早到让人不敢相信。 他认真地看着这个染红头发扮作林绛的人,他以前从来就没有发现过,这个人的身量,动作,甚至是小习惯,都与林绛如此相似,仿佛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只是碰巧长了不同的脸一般。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用那具同林绛无比相似的身体做出这种动作,这种神情。无论林绛是生是死,无论他做过什么事情,但萧问苍还是无法无视这一切。 “够了,谢大勇。” 那人一回头,露出一张可怖无比的面孔,当年萧问苍硬要剃下谢大勇胡子时出现的那张脸。 谢大勇一笑,用与他曾经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的表情说道,“萧将军,从今天开始,这里是我的府邸,我想怎样,就怎样。” 萧问苍竟然没有丝毫回应,默认了他的行为。谢大勇看着他,嘲讽一笑,曾经被浓密的毛发遮挡住的脸如今表情丰富得很,仿佛那把胡子就是他的面具,现在面具消失了,展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萧问苍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越过这个人,进入了林绛的卧房。里面的摆设还是当初的那样,仍旧单调得没有生气,除了必备的用品、一架一架的书,便只有一架古琴摆在案上。 萧问苍走过去,轻抚琴弦,感受着锋利的丝线割在手心的触感。一行清秀的行书刻在琴身,字下面缀着林绛心魔的名字。 翔如鹰隼,潜如蛟龙,天高海阔,任君驰骋。待有明日,与君携手游天览地,岂不快哉? 萧问苍笑了,鹰隼?蛟龙?现在有的只不过是被困于人世间的万千众生罢了。 物是,人非。 萧问苍抱着一把古琴走出来,光明正大地经过谢大勇。谢大勇瞪大了眼睛,刚要说什么却被萧问苍抢了先。 “这琴你不能动,还有后院的竹林,你不能进。” “什……” 萧问苍微侧身,用眼角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王爷,不要忘了,戴上面具谁都可以是林绛,但萧问苍只有一个,孰轻孰重,圣上自有明断。” 谢大勇咬牙切齿,却什么都没有说。 “那里来的野狗?这王府里什么时候是你说的算了?给老娘滚开!” 萧问苍心中一惊,本来要迈出房门的左脚一滞,接着收了回来。谢大勇飞快带上面具,疑惑地看着萧问苍,“是什么人?” 萧问苍冷笑,“你一心只顾着模仿林绛,没注意其他,这是焰王府大管家,秋阳。” 说罢萧问苍利落地走出房间,逃脱一般,消失在了幽深的王府后院。 “王爷!” 秋阳冲进来,接着惊喜地喊出来,双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眼中晶莹闪烁。她想都没想就跑到‘林绛’面前,激动无比地抓住他的袖子。 谢大勇后退一步,一把甩开秋阳的手,沉默地看着对方。秋阳如遭雷击,表情明显扭曲。片刻后,她勉强地笑笑,说道。 “王爷,看我这记性,忘了您受伤了。您伤势怎么样?需要什么药材吗?我去库房拿。” 谢大勇没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秋阳固执地摇头,“王爷,身体重要,还是……” 谢大勇心中急躁,略略还有些心虚。尽管他对模仿这件事十分有自信,但面对着和林绛朝夕相处的人时,总是有些提心吊胆。他急切地希望秋阳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一时激动狠狠拍在桌面上,腾地站起来,指着秋阳的鼻尖,接着直直指向大门,催她离开。 秋阳动作一滞,嘴唇微微颤抖,却在谢大勇以为她要离开时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抓住谢大勇的面具,对方连忙抓住她的手,两人对峙起来。秋阳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女子,被谢大勇一脚踢开。她倒在地上,咳了几声,接着毫无畏惧地站起来,指着谢大勇的脸。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冒充王爷!” 谢大勇慌了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与此同时秋阳依旧在质问他,一时都没有停过。谢大勇的眼神渐渐冰冷,缓缓站起来,向前走去。秋阳见状禁不住后退了几步。 “你到底……” 噗―― 金属刺进的皮肉的声音传来,秋阳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腹部伸出的剑锋。她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零落 萧问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秋阳,如风中柳叶般柔弱,就那样轻轻地靠在他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颤抖着嘴唇喘息着。焰王府的女王,从来都是平时嚣张跋扈的,给人包扎伤口时都会不停骂人,就算现在,她的眼神却还是那样尖锐,萧问苍觉得自己已经被着实质一般的目光烧成了灰烬。 他在谢大勇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佩剑抽出,利落地一甩,收进鞘内。与此同时,秋阳也软软落在了地上,脸颊接触着冰冷的地面,不再动弹。 天地间,死寂一片。 萧问苍走出房门,叫门口的守卫把尸体收走。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表情一丝未动,平静得可怕,仿佛只是捏死了一只蚊子一般。 “记住了,后院的竹林,你不能进。” 萧问苍淡淡扔下一句话便走出了谢大勇的视线,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的异议,天大的恐惧充斥了全身,他除了点头以外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 萧问苍走出大门,抬头看着天,西京潮湿多雨,难得有如此的好天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向上伸手,努力向上,仿佛要拥抱一切。 “阿萧!你怎么在?” 熟悉无比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萧问苍的眼睛骤然瞪大,他回身,果然是吴天佑。在朝上没有注意看他,这么离近一看他才发现,这少年也长大了不少,个头足足窜了小半个头,脸上也消瘦了许多。 萧问苍看着对方狠狠一拍自己的后背,毫不客气地抱怨,话里话外却似乎是在给萧问苍找借口,他在努力让自己相信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他家王爷对付史文正的一个局,努力让自己相信,萧问苍眼罩下是一颗完好的眼睛。 萧问苍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拉着自己的手走向王府大门,却被新换的守卫阻拦在门外。 “你们是什么人?焰王府的侍卫向来都是赤血军调配,是谁让你们来的?”吴天佑派头十足的质问,对方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回答。 “走吧。” 吴天佑一惊,这是萧问苍除了在朝中的寒暄之外第一次对他说话,但他却并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去哪?该回家了啊。” 萧问苍淡淡撇开视线,“走吧,不要进去,你不该回来。” “为什么?” 吴天佑睁大了圆圆的眼睛,象一只好奇的猫儿一样看着萧问苍。 萧问苍看着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对守卫点了点头,守卫瞬间让出了一条通向王府的路。吴天佑呆呆地看着萧问苍,对方却将他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拉开,头也不回地离开。 吴天佑看着萧问苍的背影,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只能看着这个人渐行渐远,却只能无力地看着。他的心脏忽然紧紧收缩成一团,莫名地害怕起来。吴天佑转身,走进焰王府,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狂奔起来。 吴天佑跑进林绛书房,一个身穿辅政王朝服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抚摸着脸上的面具发呆。他跑到那人旁边,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 那人一惊,一脚踢过去,吴天佑不防,按住肚子跌坐在了地上。 “王,王爷……” 谢大勇被吴天佑吓了一大跳,忽然间见到这个曾经的上司,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呆坐着不动。 吴天佑如遭雷击,他看着坐得笔直着的‘林绛’,仿佛看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神,距离遥远到不可碰触。他颤颤巍巍地跪下,恭敬行礼,接着无比紧张地抬头,看着对方。 “王爷,我,我失礼了,我……” 没等他说完,不耐烦的谢大勇便挥手让他离开。吴天佑瞬间慌了神,不知所措。 “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到底……” 谢大勇见到在士兵面前一直高高在上的少年此时竟像虫豸一般匍匐在自己脚底,心里莫名冒出一阵不耐。他不想再和吴天佑耗下去,起身欲走。吴天佑见了,想都没想就拉住对方的手。谢大勇皱眉,想都没想就抄起桌上镇纸,狠狠砸在吴天佑头上。 额角一阵剧痛,鲜血缓缓留下,经过他的眼角,脸颊,滑到下巴,接着落在地面上。 吴天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放开了手,只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谢大勇也略略惊讶,他原本没想伤到对方,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隐忍和隐藏一夜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了压抑已久的急躁和暴戾。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必要在刻意做些什么,林琊交给他的任务就是保持‘林绛还活着’这个事实罢了,至于原本属于林绛的地位、权力,以及所有的一切一切,并不是他的。 想到这里,谢大勇迈过吴天佑的身体,径直走开。 吴天佑把手放在地面上,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忽然间,鲜红的血迹刺进了吴天佑的眼帘。秋阳留下的血迹还没有清洗干净,虽然只剩下些红痕,但在沙场长大的吴天佑一眼便看出了这印记是刚刚留下的。 “王爷――” 谢大勇停住了脚步,微微侧头,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赤血军副统领。 “这,这是谁?”吴天佑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的一双猫眼此刻睁得可怖,失神一般。 谢大勇生出一股兴趣来,他走到吴天佑身边,拉起他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字。 随着对方手指的动作,吴天佑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几乎是面如死灰。 写完自己想说的东西,谢大勇抬脚便走,却被吴天佑抱住了腿,挣脱不开。吴天佑死死抓着对方,嘶声力竭。“为什么?为什么!” 门外的守卫冲进来,试图将吴天佑拉开,但他像是疯子一般,不要命地挣扎,守卫一时竟那他没有办法。谢大勇不耐,给了守卫一个手势,守卫点头,狠狠一脚踢在吴天佑背上。那守卫显然是个练家子,一脚下去吴天佑竟然呕出了一口血。接着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吴天佑被人拖出王府,在淅沥沥的雨中被扔在路边。 冰凉的水砸在吴天佑脸颊上,洗去了血迹,冷却了头脑。他从水坑中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接着再一次倒了下去。 富丽堂皇的焰王府前,雨越下越大,水滴击打在地面上,激起的细小水花汇成朦朦白雾,遮住了挺胸远望的石狮子。而吴天佑就靠在石狮的底座上,双眼无神地张大,呆呆地看着天空雨滴落下的地方,看着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眼中,同样也在他的眼中激起了蒙蒙水雾。 吴天佑,这个刚刚十六岁的少年,在雨中抱着本来守护自己长大,如今却将自己拒之门外的雄壮镇门兽,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痛苦失声。 许久许久后,一个人哒哒踩着雨水,打着一把土黄色的油纸伞,自远处而来。吴天佑抬起头,瞳孔瞬间收缩。他腾地跳起来,一把抓住来人的领子,像一只猛兽一般嚎叫。那人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感情。 “够了,放开。” 仿佛魔法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般,吴天佑顺从地放开了手,失去力气坐到了水洼里。 “为什么……” 吴天佑低垂着头,打湿的额发遮住了面孔,低低说着。对方打着伞,居高临下地看着衣衫尽湿,显得无比瘦小的少年。 “够了,放开吧。” 同样的话语,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少年完全听懂了,他的头埋得更低,咬碎了一口银牙。 “怎么可能啊――我可是,我可是……” “然后呢?”那人开口道,打断了吴天佑的话,“你就要在这里永远哭下去吗?没人会来哄你,安慰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只能独自走下去,全天下都是你的敌人,当然,包括我,记住。” 那人说完,把油纸伞放在吴天佑身边,自己淋着雨转身离开。 “萧问苍――”吴天佑喊道,“你,你为什么要,要,秋阳姐她……” “呵呵……”萧问苍回头,笑了,雨水从他的额角流下来,经过眼罩,洛到他咧开的嘴里。“就算我杀了你,又怎样呢?” 吴天佑身体巨震,接着终于抬起头,却只看到了萧问苍渐渐消失在雨中的背影。 自己似乎一直在看这个人的背影呢。 吴天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影子渐渐模糊,接着消失。他忽然捂住脸,低低笑起来,随着笑声的增大,他捂着脸慢慢站起来。接着吴天佑忽然抬头,死死盯着灰色的天空,大喊了一声。他抬起腿,一脚踩在那油纸伞上,将它踩得粉碎。 吴天佑仰着头,攥着拳头,在大雨中狼狈而又骄傲地走着。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谁离开了,谁又来了,他永远都是大同焰王最得意的弟子,他要走下去,永远抬着头颅走下去。焰王府的脸,他不能丢! 在雨中,同国西京焰王府,赤血军副统领,高昂着着流血不止的头颅,走出王府大门,走出北街,走出了最美丽的年纪。 ☆、融雪祭 北襄不像同国,国土内大都是平原,但树形县却是个例外,高山遍布,其中更是有两座雪山遥相呼应,重重山峦围出了这一个冉女谷。谷中居住着赫哇一族,赫哇族人稀少,名义上归顺于北襄王室,因为位置太过偏僻,谷中人长久不与外界联络,实际上到也并不听从上方的什么命令,而是自己有一套族规。族中以一个族长和三位长老为首,各处都有要遵循的规矩,但其实实行起来并不严苛。 这个隐藏在重重松林中的山谷,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莎耳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对于任何事情的认知都无比纯粹,爱恨分明,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没有外面人的那种七窍玲珑心。对于林绛这样的人来说,和莎耳相处是十分舒服的,简直像是被净化了一般。就像当年看着幼小的吴天佑一样,不自觉的想要微笑。 这些养伤的日子,在这个冉女谷,林绛总是有种不现实的感觉。这种生活,终究不是他能够拥有的。 林绛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莎耳这种热切得过头的眼神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最近的一次便是在一个名叫萧问苍的男人身上。 林绛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忘不了从来都是笑嘻嘻的男人曾经露出那样的表情,如此痛苦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叫自己‘滚’。 几日来,不知为何,林绛眼前总是出现那个算命的毁容男人。他没有一丝预兆地出现,同时也就那么离开了,并没有像笔记小说中的世外高人一样出现露个面,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 ‘决’ 那人留给了他这么一个字,林绛是不信鬼神的,并没有对它如何上心。但现在想来却是五味杂陈。 原来上天早就告诉了自己改如何去做,但自己却还是愚蠢无比地在坚持了多年的忠君一道与那人身上犹豫,所以才到了如此田地。 拖泥带水,犹豫不定,带来的便是这种下场。他在用剑指向林琊的那一刻,他便失去了为之努力半生的国,而现在,他又失去了那个不顾一次追逐自己的人。拖着一副残破的身体,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林绛只记得自己被林琊的袖箭击中,陌生的剧毒让他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接着腰间悬着的匕首被拔出,插入自己的肚腹。在掉下悬崖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眼前闪过各种画面。那时候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一的念头便是想抢回林琊手中的匕首。只觉得,那不能丢。 身上带的东西全都被族长当做抵押拿走,林琊没有一点异议,只是那柄匕首鞘,无论如何也没法交出去。就好像,只要那残缺不全的匕首还在,哪怕只剩下刀鞘,那个人就不会离开一样。 林绛斜斜靠在窗前,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仿佛无数白衣舞姬飘摇而下,每一片雪花都能清晰地看出纹路。不像同国偶尔落下的零星冰粒,这才是真正的雪。 萧问苍总是说同国的冬天如何如何没有味道,要带自己去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雪。如今他终于见识到了这景象,那个说要为自己引路的人却不在了。 林绛不知道林琊会怎么做,他看不清那个牵着自己衣角长大的孩子。早在十几年前,他一剑刺入太子胸膛的时候,那孩子就放开了自己的手,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看透过那孩子眼中的迷雾。 林琊找到他的时候只是说了降神璧的事情,并没有提起铁殷一句。林绛并不知道林琊是否知道那个和萧问苍同行的老人就是降神璧真正的主人,所以他也没有去问到底铁殷的事情,生怕将祸水引到老人身上。所以到现在,他不知道铁殷的消息,不知道萧问苍的死活,不知道……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他没有在桃源隐居的资格,还有许多的人和事在等待着他。林绛拼了命地咽下所有汤药和食物,拼了命地锻炼四肢,只要恢复了力气,就可以离开这里,就可以找到那个人,问问他,‘你还好吗?’ 还记得上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全身都是血污,几乎分辨不清五官。林绛现在根本不敢想象,他现在怎样了,如果被人杀死了怎么办,如果留下了什么残疾怎么办,一切一切,他都不敢去想。早在他第一次伸出手,将那人的身体拥住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辅王大人就变得懦弱了,懦弱到不敢面对现实,懦弱到不敢闭上眼睛,回忆那人气味与嘴唇。 “兰纳哥!”莎耳如一只轻巧的蝴蝶,跳跃着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笑得无比灿烂,就像那人一样。 “你看这个,我的手艺怎么样?”莎耳双手托着一块碧绿色的衣裳,但与其说这是衣服不如说是一块形状奇异的布料,上面用针线绣着藤蔓的花纹,鲜艳华丽,工艺精细到不像莎耳这种整日奔跑在山上打猎的女孩能够做出的。 “嗯,很好看。”林绛对她微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可以自然地笑出来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莎耳脸一红,笑了,“我做了很久呢,再等几个月,开了春,我就穿着它参加融雪祭!” 融雪祭,没听过的名字,估计是个什么祭奠吧,林绛没什么兴致,便就这么沉默着,没有张开去问。莎耳很明显不满于他的表现,撅了撅嘴,但还是凑过来自顾自地说,“这是我们赫哇族最盛大的节日,所有人都会穿着礼服,神子也会出场,为我族预言吉凶,祈祷明年的收成。” “哦。”林绛随口答应着,并没有如何上心。忽然垂下的头发被人一把抓住,林绛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更是拉痛了头皮。 莎耳手忙脚乱地放开,“抱歉,拉疼你了吧,不过,你的头发真漂亮。” 林绛心头一滞,许久之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莎耳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变化,仍旧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嘟囔着,“红色的呢,对了!兰纳哥,你传红色的衣服一定很好看,正好融雪祭用得礼服你还没有,莎耳给你做一套红色的吧。” 林绛皱眉,“男人怎么能穿红衣?还是不劳烦心了。” 莎耳并不在意;“男人怎么就不能穿红的了?这里可是冉女谷,没那么多规矩,不用担心啦。” 没等林绛回答对方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林绛无奈挑眉,还真是拿这孩子没有办法。 林绛深深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向窗外,静静看着雪花飘散,无比认真,仿佛眼前的并不是无生命的物体,而是谁人的脸庞。 ☆、神子 四月初二,冉女谷,赫哇融雪祭。 北地春天来得都要晚些,但到了四月份梨花还是开了漫天,连莎耳的乌梢蛇――噶马都精神了许多。 天刚蒙蒙亮,莎耳便睁开了眼睛,不由分说便冲到了在院子里砍柴的林绛身边。林绛的伤已经好转了许多,只是腿骨还没有完全愈合,只能坐着帮莎耳做些事情,也算是锻炼臂力。 冉女谷与世隔绝,只有每月一次的采购中才能见到外面的世界,但也只有负责这些的族人才有机会,莎耳长大十六岁还没有出去过一次。太过单调的生活让她对各种祭奠活动十分狂热,而融雪祭则是其中最盛大的一次,莎耳兴奋得转来转去,合不拢嘴。 “给你,约好的!”莎耳盯着乱蓬蓬的头发,把一个黑色的布包扔到林绛怀里。 林绛完全不记得自己和莎耳曾有过什么约定,他疑惑地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片大红色。林绛瞪大了眼睛,看向莎耳,“这是……” “礼服啊。”莎耳笑了,顺手揉了揉泛青的眼眶,“时间有些赶,昨天晚上才做好,估计针脚不怎么样。来,试试吧。” 林绛看着莎耳热切的眼睛,禁不住转移了视线。他伸手摸了摸莎耳的头顶,为她顺了顺头发,接着将那布包塞回了莎耳的怀里。 “我一个外人,穿这个被族长看到了不太好,不过还是多谢。” 莎耳瞬间黯了表情,不自觉地撅起嘴唇,双手搓着布包的一角。林绛心中不忍,但还是横下心,“我……” “兰纳哥,我去换衣服了!” 仿佛被看穿了想法一般,莎耳打断了林绛的话,飞也似的跑进了房间。林绛无奈摇头,低头看向手中的斧头。当时伤的虽然不清,但林绛本身就是一个精通药理毒理的,这些天看来,倒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只要再等一等,等骨骼愈合,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尽管林绛腿脚不便,但还是被莎耳拖出来,拄着拐杖参加庆典。说是参加,也就是在莎耳他们跳舞的时候在一旁看着而已,先不说身体如何,林绛还是无法适应这种气氛,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人,全都拉着手歌舞,在林绛的世界里根本就是不能发生的事情。 这里所有人都是一种奇怪的装扮,那衣服简直就像大块长长的布匹围在身上一样,每个人的手臂上,或是肩膀上,都盘着他们的蛇,吐着血红的信子,一眼看去竟是无比诡异。 赫哇,便是蛇神的意思。赫哇族崇拜蛇图腾,无论是墙壁上还是各种器物上,总有蛇状的纹饰。最令人惊讶的是,赫哇族的人每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蛇,他们用一种一指长的小笛子控制它们。那笛子吹出的调子声音细长,却声音小得要命,如果不是离得很近根本就听不到,它却可以在极大的范围内指挥训蛇的行动。 莎耳的噶马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乌梢蛇,它是莎耳死在熊口中的父亲留下的。一般来说主人死掉之后,他的训蛇一般会回归山林,但噶马却自己回到了莎耳的小屋,成了莎耳的训蛇。 开始看到寨子里满地毒蛇的时候,林绛很是不习惯,甚至觉得有些恶心。但时间长了,但老噶马深深震撼了林绛。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通人性的动物,哪怕他的雪里黑也只是有些灵气罢了,而噶马竟然是能猜出人的心思一般,看着这条冷血的爬行动物灵动的眼睛,林绛甚至有了一种它在和自己说话的错觉。 音调高昂的笛声伴随咚咚的手鼓响起,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其他没听过的音色。林绛抬头,见到人群自发地撤向两边,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中间一个一人高的台子被十几个伸赤裸上身,浑身油彩的汉子迅速搭起。众人如此郑重的表现看得林绛满心疑惑,这时候不知钻到哪里去的莎耳跑过来,拉起林绛的手便进入了人群中。 “神子大人要来了。”没等林绛发问,莎耳便满心热切地说道。 忽然间曲子一变,所有人都恭敬地将两手交叠,举至额头,向那高台致敬。林绛瞬间理解了他们的举动,但并没有像众人一般行礼,而是像一个一根柱子一般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幸亏他们行礼只是微微低头,并没有压低多少,加上林绛的位置靠后,乍一看倒是也并不是过于突兀。 音乐节拍渐渐急促,隔着人群,林绛只能看到一个一步步走上高台的身影在人群中渐渐上升,直到高高立于台上,如天神般置身于众人头上 那人也穿着一样的礼服,不过比起其他人的,她的衣摆要长上许多,长长拖在地上。深绿色的布料上绣着繁复的金色花纹,掩盖住了那人的脸颊,甚至头顶,只有零星几缕长长的黑发从缝隙中柔柔垂下。 缓缓抬起一只手,一直举到最高,深绿的布料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和一只涂着绿色指甲的玉手。 在她手举到最高的那一刻,音乐戛然而止,接着几息之后,一种浑厚无比的音色悠悠响起来。林绛看到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正在吹奏一把硕大的管状乐器,那种山风入谷般的声响正从中潺潺流出。 手鼓啪的一声响,台上的人脚腕一动,旋转着甩下繁复的礼服。轻如柳絮般的衣料翻飞着柔柔落下,一个婀娜的身影显现出来。 林绛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美。他从小在宫中长大,各式美女见得多如牛毛,但他从没见过这般的人。不,简直不像是人,而是山林树精幻化的精灵,没有一丝的烟火气息,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就这么落在这里,仿佛柳枝轻抚过去,留下的一道痕迹一般,无声无息。 女人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如漆的黑发一半挽成一个繁复的发髻,一半垂着腰间,随着她腰肢的动作飞舞着。她穿着一条青色长裙,上面点缀着无数细小的宝石以及流苏,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手腕脚腕的银镯不停撞击,叮叮当当的响了漫天。 她的舞姿灵动无比,仿佛一条灵蛇在高台上狂舞。一举一动,皆是无限风情。但她的眼中那一弯碧水却没有一丝涟漪,无波古井一般。女人的眼睛随着四肢的舞动扫过整个空间,扫过每个人的面孔,却没有丝毫的停留。没有情感,没有思想,仿佛一架只会舞动的木偶,但却是这世上最美的木偶,天下所有美人的微笑,都比不上她的一个举手,一个投足。 这便是,赫哇的神子,果真称得上‘神’这个字。 神子的舞蹈并不像让人赏心悦目的取乐玩意,而是如献祭一般,山川、草木、飞禽、走兽……一切自然之物都向她垂首,顶礼膜拜。 林绛痴了,他仿佛一个初见神迹的凡夫俗子一般,呆立在原地。忽然间,音乐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四周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林绛猛地回神,抬眼看去,一跟纤长如玉的手指正遥遥指向自己。神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舞蹈,顶着一张绝美却没有丝毫表情的脸,正静静看着自己。林绛看着那双眸子,仿佛看着滔天巨浪直直冲来,把他淹没在深海,他的骨,他的肉,仿佛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缕游魂悬浮在半空中,面前还是那千年寒冰般的眼瞳。 ☆、预言 见神子停下了动作,乐师们不知所措,也纷纷停下来,望向神子所致的方向。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林绛这个突兀的外人身上。 莎耳以为是因为林绛没有行礼,连忙伸手去按他的头。但林绛仍凭对方怎样,就是直挺挺地站着,没有一丝要行礼的意思。看着四周族人眼神越来越不善,莎耳急得不行。 林绛看不透这个所谓的神子,但无论是为了什么,被置于众人眼前在他现在的处境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此这般,林绛扯了扯莎耳的胳膊,向后退去,试图离开这里。但没等他走出两步,神子忽然口中唤了一声什么,接着单膝跪地,双手摆成诡异的姿势,微微仰头,似乎在祈祷什么。 林绛这个外乡人只是觉得奇怪,但赫哇族人却是如遭雷击。包括莎耳在内,所有人都垂首跪在了地上,如此一来,站着的人便只剩下了林绛一个,鹤立鸡群,好不显眼。 林绛下意识地转身,但四周都是跪伏着的人,没有一丝可以动弹的地方。神子缓缓转头,视线从天空转移到林绛身上,仍旧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是死物一般的眼睛。 “呃,啊……” 神子口中发出着断续不清的声音,与此同时放下了手臂,转而伸向林绛。略略发白的嘴唇微张,泻出了一种低沉嘶哑的音色。 “生劫无数,死劫有三,一劫弑亲,二劫断情,三劫杀天下人,烈火焚身,凤凰死地。” 刹那间,天地一片寂静。 林绛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分不清到底听没听到神子的话。只是无数个画面飞快闪过,有林琼的手掌,有秦隐痴的笑容,还有无数张扭曲的面孔与凄厉的尖叫。 高台之上的神子仿佛被人抽出了全部精力,软软瘫倒在地。大长老连忙冲上去,跪在神子身旁,查看她的情况,接着命令几个女人将神子扶下去。在聚集了所有人目光的女人退出视野后,林绛瞬间成了焦点。莎耳站在林绛身边不知所措,林绛低头看看她,轻笑一声,伸手将她轻轻推进了人群。 议论声越来越大,他的四周不知何时成了无人区,所有人都站在圈外,或是恐惧,或是厌恶地看着圈里男人。而林绛却没有看着对面的人们,只是放空了眼睛,静静思考。 林绛不信神,不信天,却异常地相信命运,一个人,都有一个人的命数,无论如何挣扎,上至天子,下至蝼蚁,终究都要活在他自己的那个圈里,翻不出天来。 满天神魔不过是懦夫们无法继续承受生活时,为了让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而说的谎话。那些所谓的神仙从来没有出现过,假设没有神,那自然不需要去敬畏什么;假设有神,这种看尽人间冷暖却将万物视作蝼蚁的上位者,又有什么理由去敬畏? 而今天,林绛几乎就要相信神明的存在了。要不然,这个生活在闭塞山寨的女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为什么能将他这二十几年的生活包含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 依林绛的习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是一个圈套。那么是谁,为了什么,怎么做?根本说不通。假设她说的都是真的,第一个劫数,是林琼;第二个劫数,是秦隐嗔;那么第三个呢?什么是杀天下人。林绛自认杀孽深重,却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 杀尽天下者,一曰天灾,一曰人祸。 人祸者,兵也。 若这是预言的话…… 咚―― 一颗石子直直射向林绛的脸,他微微偏头,便避了过去,那石子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林绛这才回过神来,抬眼望去,人们本来迷茫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恶狠狠,看着自己,仿佛看着入侵自己领地的怪物一般,方才的石子便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丢过来的。见林绛回身,那孩子的母亲连忙将他搂在了怀里,同时冷冷瞪着自己。 不知为何,林绛竟然松了一口气,他随意地扫视着,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大长老身上。那个老人的眼神比起其他人都要犀利,仿佛等不及要把自己一刀两段一般。 罢了,这样也好。林绛如此想着,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奇怪。别人对自己好反而觉得不自在,借此离开冉女谷倒也不错。林绛向前一步,向大长老微微致意,刚要开口,眼前却被人挡了个结实。 “长老!兰纳哥不是坏人,莎耳可以保证。” 林绛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挡住自己面前,伸直了手臂。这么一个小女孩,竟然将自己一个大男人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莎耳,不得无礼!” 一旁的二长老呵斥道,接着又转而叫大长老息怒。但对方却完全不予理会,而是大步走到了莎耳面前。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阳光,将莎耳整个置于阴影中。 “你,有什么?拿什么担保?” 莎耳早就被大长老的气势压得死死的,但还是梗着脖子,硬挺着看向对方的眼睛。 “拿,拿我的性命还不行?” 看着还在微微颤抖的脊背,林绛心中一滞。自己欠这个女孩的,太多了。 另一边大长老仍旧步步紧逼,莎耳一点点往后缩。林绛一把抓过莎耳的肩膀,自己站到前面,冷冷看着大长老沧桑的面孔,王者气势暴露无遗,大长老竟也被压制住,但如此一来,他对林绛的担忧也更近了一步。但就在这时,林绛竟后退一步,向大长老施了一礼。大长老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兰纳尔的异族人向人低头,方才哪怕是神子跳起巫祝舞时他也站得笔直,但现在却…… “长老,在下对赫哇族没有一丝恶意,确实是偶然至此。至于那神子所言,我林绛发誓,绝不会发生在这冉女谷中。”说道这里林绛放低了语调,声音悠长起来,“而且我很快就会离开的,这里,终非吾乡,还有人等我回去。” 大长老脸色发黑,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一甩衣袖,大步离去。没有大长老的命令,其余人虽然不敢乱来,但看着林绛和莎耳的眼神明显变化了许多。 回去路上,莎耳一直沉默不语,眉头缩到了一起。林绛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忽然间,莎耳拉住了林绛的衣袖,眼睛睁得溜圆,呆呆看着林绛的脸。 林绛见她的模样,心中叹气一声,伸出手挡住了莎耳的眼睛。 “别看了。” 下一瞬间,林绛明显感到了莎耳的颤抖。她颤声道,“你就不能……” “不能。”没等她说完,林绛便打断了对方的话。莎耳一把拉下林绛的手,咬紧了牙关,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林绛。 林绛移开了视线,轻轻道,“谢谢。” “混蛋!”莎耳一拳打在林绛胸口,飞奔而去。而林绛也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再道一声‘抱歉’。 ☆、大婚 百汇楼三楼,靠近街道的雅间中,几个衣着不凡的男人正对酌谈笑。其中大多是中年甚至老人,只有一位年纪轻轻,坐在主位下首,但谈笑间竟隐隐占了上位。 “萧大人圣宠非凡,真是前途无量啊,来,下官敬您一杯。”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人举杯道。他笑得无比灿烂,脸上的肥肉几乎把眼睛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吕尚书过奖了。”那青年举杯与对方相碰,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眼中却毫无笑意。熟识的人都知道,萧问苍是最爱笑的,只是,却不知是这种笑容。 “其实今天过来,在下有一件事想告知各位。”萧问苍说着,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杯中的清冽液体,若有所思。 “哦,是什么?”给事中余儒海凑过来问道。 萧问苍抬起头,春风满面,“在下其实心有所属,下月就要成亲了。” “哦?这可是大喜,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萧问苍摇头,“不是什么千金,她不过是个舞姬罢了,在秦淮街。” 刹那间,房间里变得鸦雀无声,以萧问苍的身份,显然这婚事根本就是不合适的,虽说这种风流韵事并不是没有,但官员在终究是极少的。如此一来,这酒桌上就冷了场。国子监祭酒佘于反应,连忙说话暖场,“想不到您也会大婚啊,想当年萧大人您和焰王……” 余儒海狠狠给了他一下,笑道,“下官等自然是恭喜将军了,待时候一到,我等一定登门祝贺。” 萧问苍却没有理他,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佘于,“佘大人,你方才想说什么?” 佘于瞬间慌了手脚,眼神忙乱起来,萧问苍的手段在短短数月之内震动朝廷上下,不知有多少个官员栽到他手里,完全就成了皇帝的代言人,得罪了他,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在佘于不知如何是好时,萧问苍竟噗的笑了,“佘大人莫要慌张,在下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今日所言甚欢,萧某还有事,先行一步。” 言罢萧问苍将酒杯往桌面上轻轻一磕,便留给了几人一个背影,和满心的恐惧。 萧问苍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身后跟着两个贴身侍卫,如今他早不像当年,凭着一柄铁剑就能行走江湖,左手的功夫虽说也会一些,但比起原来,可是天壤之别。 手上的力量没有了,就要有其他的力量,比如心机,比如手段。萧问苍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力量的人,甚至连畜生都不如。牲畜是人们的财产,会有人给它们喂食,但是人呢?一旦成为弱者,就只有被人凌虐至死的份。 护国将军府,是在本来萧府的基础上修缮而成的,富丽堂皇,占地颇广。萧问苍自从最后见到秋阳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踏进焰王府一步,自然只能住在这里。 从大门到寝室,一路上所有的下人都向这里的主人恭敬行礼,不敢越雷池一步。萧问苍挥退下人,径直走到偏房小院,开门进去。 屋里窗前正坐着一个人,姿容窈窕,斜斜靠在窗上,好生风韵。见萧问苍进来,女人抬头,看着对方的面孔,什么都没有说。 萧问苍坐到椅子上,不理会对方的视线,径直望向了窗外,同时开口道:“过一阵,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感觉如何?” 对方终于开了口,语气清冷:“你想要做什么?” 萧问苍笑了,“我要做什么,关你何事?你只要好生待在着府里就行了,其余的,休要搀和。” 言罢他转身离开,屋子里面的人就看着他离开,关上房门,从外面扣上锁,萧问苍仰头望去,一片湛蓝,悠远无比。 果然,第二天萧问苍就被召见入宫,林琊拉着他说东说西扯了许久,终于进入了正题。听到萧问苍亲口说出要成亲的事情,林琊的眼神里毫无遮掩,全然是鄙视与戏谑。但他还是顾忌了萧问苍的脸面,赏赐了许多财物,还下了赐婚的旨意。 大婚当天,将军府张灯结彩,全京城的名流商贾都前来祝贺,好不热闹。大街小巷都在传诵护国将军和秦淮名妓的风流韵事,一时间萧问苍这三个字响彻了西京。 酒宴中鲍参翅肚无数,席上坐的也都是人中龙凤,甚至连当朝宰辅史文正都前来祝贺,一时间风光无两。 萧问苍左手擎壶,右手持杯,穿梭于人群之间,嬉笑怒骂间尽是喜色。不知不觉间,酒量向来极好的萧问苍也染上了醉意,走起路来一步三晃。礼堂门口,他忽然被人一把拉住,萧问苍往后一仰,差点摔在地上。他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回头看去,是身穿繁复锦袍的吴天佑,他傻傻地笑了,伸出手去拍对方的脸。 “你怎么也穿成了这样,像只猴子。” 吴天佑一时怔忡,仿佛回到了当年焰王府中,秋阳掐腰立着,王爷静静看着书,而自己正在和吊儿郎当的阿萧抬杠,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抬眼望去,同样一张脸,同样傻笑着,但面前这张面孔上却多出了一个眼罩,一条伤疤。他忽然回过神来,想起这是在婚礼上,在萧问苍的婚礼上。 吴天佑一把挥开萧问苍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眼睛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你这混蛋!” 萧问苍抬眼看着咬牙切齿的吴天佑,独眼中透出一丝清明。 “呵呵,吴统领你怎么骂我?” 听到吴统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那三个字,吴天佑心中一揪,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臂,“你怎么敢?王爷,王爷呢?王爷怎么办!” “王爷?我和他怎么了?”萧问苍答道,语调粘软,醉着一般。 吴天佑狠狠瞪着对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明明是对王爷……” 萧问苍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笑得响彻云霄,连腰都直不起来,他抹抹右眼中笑出来的眼泪,看向被他吓着了的少年,“你说什么呢?难不成我还能和一个男人成亲不成?” 吴天佑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接着挥起手臂就要打向对方,却让萧问苍一把抓住。 “就算是我废了右手,你难得还想打到我不成?”同样的句式,同样戏谑的表情。 吴天佑看够了这一切,猛地把手抽出来,咬着下唇,转身跑去。萧问苍看着对方的背影,嘁了一声,嘴里嘟囔着什么,接着便又恢复了醉酒的样子,晃悠悠地走回筵席。 夜深人静,萧问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卧房,那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是鲜红色的,包括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 萧问苍瘫在椅子上,低着头,嘴里不停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新娘自己把盖头拿下,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桌面上。对方歪着头看了那杯子一样,忽然笑了。萧问苍突然站起来一把将杯子里的茶水倒在地上,接着拿出两只酒杯,在其中倒上了合欢酒。他一把将新娘拉过来,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不顾对方的挣扎,强行把两个人的手臂摆成了和交杯酒的祥子,自己先一口饮尽,接着把另一杯酒灌进了新娘的口中。 “你干什么?!”新娘挣扎出来,惊恐地瞪着对方。 萧问苍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再一次笑了,“我哪知道。” ☆、染融草 自从神子在融雪祭上预言之后,赫哇族人对林绛的态度发生了滔天巨变。本来只是一个可怜的过路人,虽说他们并不是什么好客的民族,但对他还是没有什么敌意的,甚至还处处照顾着他这个伤者,但如今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生劫无数,死劫有三,一劫弑亲,二劫断情,三劫杀天下人,烈火焚身,凤凰死地。” 弑亲,断情,杀天下人。天下人,谁人不包括其中呢?这简直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数。 林绛如今就是冉女谷中的洪水猛兽,人人见了都要闪避,也只有莎耳一如既往地对待他。林绛在民间的外号是‘阎王’,这般对待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世人惧我厌我,我只当过耳清风,但他却另有苦恼之处。林绛无法回应这个救自己一命女孩,莎耳是个好女孩,但另一个人的影子早占满了他的心、他的眼,断断无法在放人进去。 虽然已经被林绛拒绝过,但莎耳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该如何做还如何做,看林绛的眼神依旧火热无比,让他无可奈何。 眼见着春风袭来,万物都发了新芽,冉女谷的春天到了,林绛的身体也好了不少,但莎耳却一日日地忧郁了,动不动就赖在林绛身边,话里话外都是要他留下来,但林绛能做的也只有假装听不懂。 忽一日谷中吵闹得不行,莎耳二话不说就跑出去看热闹,而不受人欢迎的林绛便老实待在了原地,谁知片刻后莎耳回来,一脸的惊慌。 “兰纳哥,不,不好了!二,二长老他……” 原来赫哇的二长老通医理,平时众人的伤病都是由他医治,但重要的是他虽然年纪一把,却经常独自进山采药。春暖花开,万物生发,他二话不说就上了山,当晚回来时却脸色发青,浑身浮肿,四肢还长满了紫色的斑点,登时就晕了过去高烧不退,想来是中了什么毒,但却没人见过这种毒,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说到二长老,林绛脑中浮现出了那个温和的老者,个子很高,却瘦得很。 林绛沉默片刻,抬头道,“他在哪?带我过去。” “可是……” 林绛抓住了莎耳的手臂,认真地看着她。 “我有办法。” 莎耳愣愣地看着这个充满谜团的男人,点了点头。 “你来干什么?!”三长老堵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站在门外的林绛,“灾星。” 莎耳隐隐挡在林绛身前,却被他轻轻推开。“长老,在下听闻二长老受伤,特来看望。” 三长老冷笑一声,“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管,给我赶快滚出谷去!” “长老!”莎耳见对方一拳向林绛砸去,惊慌叫到,这时却看到林绛一把抓住三长老的手臂,看似轻轻的一下,竟令对方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莎耳看着林绛笔挺的身影,一时间失了神。她一直看到的兰纳尔总是病弱无力的,是文质彬彬的,她几乎忘记了,这个曾经鲜血淋淋地挂在树枝上的单薄男子有着深厚的内功,和不可言说的过去? “如果他有了什么不测,便都是你的罪过。” 林绛面色如铁,三长老一时语噎,下一刻却又梗着颈子,开口便骂,谁知还没说完一句话,屋子里忽然传出去一个嘶哑是声音,令三长老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让他进来。” 三长老狠狠一甩袖子,无奈地让开路来。林绛带着莎耳走进房间,狭小的屋子中堆满了书籍和各种药材,一张窄窄的竹床上躺着一个人,但他绝大部分的身影都被另一个人挡的严严实实,林绛一眼望去,便看到一个佝偻的背影。 大长老偏过头,带着乌青的眼睛盯着林绛,眼中全然都是疲惫和黯然,一族之长的气势当然无存,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身心俱疲的老人罢了。 “你能救他?” 林绛向前一步,朗声道,“染融草,色黑绿,无花,无果,长于泉眼旁尺寸处,根系极深,条条深入水底,所附泉水有剧毒,人兽饮之,筋肉腐烂,紫斑于脚底至头顶时。”林绛偏头瞟了一眼床上二长老胳膊上的斑点,口气冷肃,“必死。” 沉默片刻后,族长伸出手为二长老擦了擦汗水,“你从何得知?” 林绛道,“古书典籍中提过一笔,只是说的并不详细,但提到只要能采到染融草,便可解泉水之毒。” “我派给你人手……” “不用,我和莎耳就可以了。” “两个人?这可不是儿戏!” 林绛道,“人多不一定就能成事。” 族长眯起眼睛,“你和枢里木去。” 枢里木,林绛眼前山闪现出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脸敌意。他瞬间明白了族长的意图,抬眼看着对方,点头答应。 莎耳一只都站在两人身边,看着他们交流,自己明明站得那么近,却一句都插不上话,就像一个背景中的山石一般,没有任何意义。 林绛回去整理行装,准备进山,莎耳就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发一言。她默默地帮林绛准备了所有在山里可能用到的东西,看着他出门。 “兰纳尔!我也和你们去吧,你毕竟不熟悉大山。” 林绛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族长让枢里木和我去就是为监视我,你去做什么,我若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你又该怎么做?” “我!我……你不会的,你怎么会去害二长老,他……” 林绛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到底了解我多少呢?”言罢林绛径直走出了屋子,留下莎耳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吓吓对方而已,却是出乎意料的好用。这种话,这种语气,这种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事情,从来就不是顶天立地的林绛能做出来的,这明明就是那个痞子常用的手段。 从什么时候呢?他变了这么许多,从什么时候呢?萧问苍在他心里不再是一个敌将,一个俘虏,而是一道无比灿烂的阳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将他生命中的种种都变作了暖色调。无声无息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等到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离开了。 混蛋,你在哪呢…… 林绛忽然觉得胸口痛得厉害,不由自主地蹲下身,缩了在一起。 “你干什么呢?” 林绛抬头,是表情不善的枢里木,站起来,将手伸向对方,张开来,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淡青色,光滑的很。 他嘴角挑起,眯了眼睛,一瞬间耀眼无比,不可方物,“不觉得很漂亮吗?” 他不顾发愣的枢里木,自顾自向大山的方向走去,他一直保持着这张笑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萧问苍面孔上的表情,此刻竟归了他。 这便是他的感觉吗,面部肌肉微微提起,有种紧绷的感觉。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喜欢笑,无论是什么时候,总是这么一副样子,这样是很舒服的吗?但是,为什么他此时做了与萧问苍一样的事情,却丝毫不觉得舒服、喜悦,只是单纯的模仿而已。 林绛是个好学生,从小到大都是,那笑容看上去无比灿烂,就想那个人一样,但是,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万物皆有灵 万物皆有灵,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名山大川皆是如此,南方有喊山人,据说可以能与大山沟通,只要进了山,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着极大的学问。而这里便是赫哇族人在守护着这片山林,他们依山而居,依山而活,这片大山便是他们的一切。 林绛完全低估了这片表面上宁静深远的土地,他走在枢里木硬生生开出的小路上,虽说有内力傍身,但仍旧艰难无比。‘ 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只鸟,都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幸亏有枢里木在旁,不然恐怕他早就葬身在不知哪个山谷中了。 三天,三天了,他们循着水源一路向上,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个生长了染融草的泉眼。三天的风餐露宿,两个人都是一脸风尘,但幸亏枢里木是在这山中成长的,而生长在战场上的林绛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倒也没有遇到太大的问题。 “跟上!”枢里木恶狠狠地向林绛喊道,“那东西有毒,快躲开。” 林绛听了连忙将本来要扶住树干的手收回来,仔细一看,正是自己要碰上的地方,一只肥硕的毛虫正蠕动着,看着让人一阵恶心。 “多谢。”林绛抬头,向上方正在敏捷前行的枢里木说道,对方肩膀一抖,抖着嘴角回头看过来,眼中复杂无比,但没有一点是友好的情绪。林绛看着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心中只觉得无奈。这样一个没有出过大山的少年,在林绛眼里不过是一个孩子,喜怒哀乐全然都写在脸上。和莎耳一样,在冉女谷中,除了几个长老以外,大多数村民,尤其是年岁轻些的,都单纯直白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枢里木。”林绛叫道,对方却头也没有回地随便应了一声,林绛心中一笑,这孩子,果然是记恨自己了,想到这里,林绛快步走到了枢里木旁边,在他耳边轻轻地唤,“枢里木。” 对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回了头,没好气地道了声“说!” 林绛看着他黑亮的眸子,忽然想起了自家的小孩,过了这么许久,也不知他长高了没有,自己沦落到这里,也不知道王府里怎么样了,赤血军的弟兄们,秋阳,天佑…… “莎耳喜欢我……” 枢里木青筋瞬间暴起,几乎要一拳打在林绛脸上。“那又怎么样!” 林绛却没有一丝波动,仍旧慢条斯理,“不要急,我还没说完。莎耳是个好女孩,无论哪一点,她都很惹人喜欢。你也许体会不到,在这大山之外,哪里还有这样的人?对于我这样的人,莎耳就想一汪清泉,让人舒服。” 他微微偏头,看看把牙齿咬得咯吱响的枢里木,又把视线投向了前方,“但是,我是不可能和她怎么样的。” 枢里木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林绛平静地说着,面容说不出的柔和, “我已经有爱人了,他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人,我其实很难接受一个人,但他却那么硬生生撕开了我的外壳,走了进来。此生,绝不负卿。” 枢里木脚步一顿,看看林绛,由看了看地面,嘟囔着,“那你就离莎耳远点。” 看着对方的姿态,林绛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下一瞬却又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笑得如此自然了?不是故意做出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苍…… 他不信萧问苍已经死去,不会的,他身上还怀着钠盐惊天的秘密,无论是林琊还是谁,任何人,都不会去下那个手。而且,那样的一个人,不会就这么简单得死去,绝对。 刷拉拉…… 什么东西摩擦着草木的声音悠悠传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包裹住了林绛的身子。他虽然对这里并不熟悉,但他的耳目却是比枢里木灵敏了不知多少倍。他向前想抓住枢里木的手臂,却感到脚腕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摧金断铁的力量几乎将林绛的脚骨断成了两截。他再不能保持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脸颊和粗糙的草叶摩擦着,划出一条条血口。 接着又是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受伤的脚腕,拖着他飞快移动着。如此一来,林绛的脚骨总算是断了个彻底。 耳边传来枢里木焦急的喊声,眼中是天旋地转,全身上下都不停地撞在各种东西上面。 忽然经过一颗海碗口粗的树,他想也不想就抱住树干,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只觉得脚骨传来一阵剧痛,但他总算停了下来。 终于回过神来,林绛抬起脖子,看向抓住自己的东西。那是一条青黑色的蛇尾,足有碗口粗。那蟒蛇,见无法向前,忽地扬起他巨大的蛇头,直直向林绛冲来。 林绛连忙放开了树干,一只手挡住蟒蛇的血盆大口,另一只手飞快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一刺。 结果便是林绛的左手被咬出了两个血窟窿,而那蛇则瞎了一只眼,痛的剧烈扭动起来,力气更是大了许多。而林绛视骨骼断裂,筋肉尽碎的剧痛如无误,下手凌厉无比。一时间,林绛几乎与这巨蟒缠斗成了一团。一人一兽,谁都没有发现身旁就是一个笔陡山崖。 枢里木气喘吁吁地一路追来,却只看见了林绛和那蟒蛇一同落下山崖的身影,连叫一声小心的时间都没有。 完了。 枢里木心中一凉,虽说着山崖并不很高,但崖底却有着中年不散的瘴气,而且,那可是通天蟒啊,完了,真的完了。 林绛在半空中被劲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心中却清明的很,他一刀刺瞎了通天蟒的另一只眼睛,趁它挣扎时,用完好的右脚狠狠踢在它沉重的身子上,接着这一份力,他就像当年使玄铁大刀时一般,轻盈无比地抓住了一根树枝。接着,他顺着这树枝一路滑下,粗糙的树皮将他的手划得血肉模糊,终于,他停在了古树粗壮的枝干上。 多亏了这树,林绛总算留得了一命。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条断腿从树上爬下来。但是越往下空气却越如死水一般,久积在此,腐烂了一般。通医理的林绛瞬间反应过来,掏出口袋里提前配置的药丸,干咽下去,如此才好了一些。 左脚落地的一刹那,林绛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扶着树干,环顾四周,一种对自然特有的崇敬之感油然而生。 但就在他沉浸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时,一双冷厉的眼睛默默在黑暗中转向了林绛。 ☆、蛇谷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和山上的气候根本不一样。崖底空气湿热,简直像是南方的丛林一般,其中的植物也多是宽叶多汁,四处都是不知名的昆虫,再加上瘴气弥漫,置身其中,仿佛连呼吸做不到了一般。 林绛用两根树枝固定了断腿,在山谷中艰难地跋涉着。原来掉下来的地方是肯定上不去了,但总不能坐以待毙,他并没有在枢里木身上寄托什么希望,只得先找个地方休息,躲避那些蛇虫鼠蚁。 避瘴气的丹药十分有限,顶多挺过三天,要么尽快出去,要么就只能在这里重新配药,但成功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通天蟒的尸身就在距林绛不远的地方,他很简单就找到了那巨大的身子。他想都没想便将它开膛破肚,切肉取胆,虽说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巨大的蛇类,但同国王室在药理毒理方面的藏书多得惊人,其中多少提到过这种蟒蛇。它的肉不只是能吃,并且据说鲜美的很,如此一来,林绛便解决了腹中的问题。 转眼一夜过去,虽说此处夜晚到处都是不知什么的声响,oo,好不怕人,但林绛守着火堆,倒也还好。枢里木没有追来,他也只能依靠自己,尽管在这山中,他的危险比一般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要高上许多,但也不得不独身上路。 这里几乎看不见裸露的地面,所有的地方都被郁郁葱葱的植物覆盖的严严实实,也只有岩石上好走一些,但上面也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溪水,林绛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谁知他脚下一滑,直直向小溪中栽下去。幸亏林绛常年练武,有着一般人无法企及的敏捷身手,拖着一条断腿仍是勉强掌握好了平衡,看看站稳了身子。谁知没等他喘一口气,就感觉有什么直直冲向了自己的后脑。林绛也不顾得许多,向前一扑,便倒在了水中。他来不及看看湿漉漉的自己,飞快回头屏住了呼吸,神经绷成琴弦,在自己周围寻找方才攻击自己的东西。但四周一片寂静,连个野兽都没有,更不用说箭矢之类。 林绛就这么在水中待了许久,但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终于放弃了,从水中爬了出来。林绛拧着自己衣服,哭笑不得。这里湿气太重,根本就干不了,他只得点起了篝火,脱下衣服烤干,反正此处半个人影都没有,林绛便光着身子,休息。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焰王林绛永远都是要衣着得体,要杀伐决断,要……如此这般无拘无束,却并没有让他如何舒服,如何兴奋,反而心里不安得。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一个人,一旦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会按着自己的习惯做事,无论这事情会令众生欢欣还是生灵涂炭,他都会不停地做下去,直到自己无法动弹为止。 人一旦习惯了杀戮,他便成了一个杀手,无论手中沾染了多少鲜血,他都不会有一丝愧疚;人一旦习惯了救人,他就成了一个医者,无论救了这个人会为自己带来什么,他都不会有意思迟疑。而但你去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也许根本就不会得到答案。 二十九年,除了没有记忆的最初几年,林绛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他习惯了什么都做到最好,习惯了只流血不、流泪,习惯了天塌了他来顶,习惯了永远拥护同国王位上的那个人,习惯了成为同国的大门,习惯了致人于千里之外,习惯了孤独……而后来,他习惯了有个人站在他身后,一直站在那里。 林绛休息过后继续赶路,但谁知方才的事情重复了许多次,每一次他都分明感觉到了危险,但每一次有都没有找到到底是什么在窥视着自己,便是林绛这般心性,到底也受不住开始不安。 他停下脚步,出神地看着一棵从未见过的草,脑中将它和书中记载的上千上万中植物比较着。 嗖―― 又是这种感觉,只是林绛并没有像前几次一般躲开,而是反身迎了上去,早就抓在手中的木棍带着疾风挥过去。林绛其实根本没有看到那东西的影子,只是凭着直觉打过去。 砰地一声闷响,木棍真的打到了什么东西。林绛定睛找寻那东西,却发现它并没有在自己的棍子下方。虽说碰到了对方,但林绛的那一棍根本没有对它有什么致命的威胁。 嘶―― 那是一条手腕粗的蛇,一身赤红色的鳞片,双眼后如同眼影般有一块黑色,被人发现,它根本就没有四散而逃,而是立起了脖子,威胁地吐出信子,嘶嘶地叫。 林绛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条蛇而已,而且并不是像那条通天蟒那样,只要小心点毒液,一般都没有什么问题。他没有动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蛇,蛇也一只盯着他。过了片刻,林绛忽然向后退了半步,蛇飞快地从地上弹起来,伸出獠牙直直向林绛的脖子冲过去。林绛不动声色地微微转身,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蛇的七寸,用上了极大的力气,狠狠一捏,那蛇便抽搐着瘫软了下来。 林绛仔细观察着这条分量十足的冷血动物,头,尾,鳞片……每一样都感觉如此陌生,记忆中没有一种蛇类的名字能够冠在它的头上。对于一个医者或是毒师而言,这条蛇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它有什么毒性?什么习性?身上哪种器官可以入药,可以制毒?总之无法让人拒绝。 但林绛并没有将自己置于类似的位置上,毒和医是他的能力,他的手段,但他从来就不是依靠这些生活的,也并没有特意钻研什么。 林绛从地上捡起一截笑笑的树枝,照着蛇的头上用力一捅,蛇的尾部微微颤动了一下,但立刻又回归寂静,仿佛这条蛇是真的死透了一般。 林绛看了它几眼,找了一棵树随手扔了上去,接着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许久以后,树上的蛇缓缓力气脖子,左右伸了伸,便爬下了树,向着林绛离开的方向悠悠向前。 ☆、狼祸 林绛从记事开始就并不是如何活泼的性子,几乎从来没有撒娇或是赖着别人之类的。除了小时候的林琊,也没有什么人缠着他,当然,不算是萧问苍。 他曾经以为这世上最粘人的物种便是那个姓萧的痞子,谁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比他更可怕的东西,今天他就遇上了。 最近几年,林绛第一后悔的事情在那个痞子身上,第二后悔的是便是因为现在身后跟的这个不知名生物了。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近在咫尺的沙沙声也停了下来,林绛唰的一回头,那条蛇正飞快向一棵大树后面蹿,等他继续往前走,那家伙就又一次地出现,不紧不慢地跟在林绛身后。 这哪里是冷血动物?猎犬都没有这样的吧!自己怎么就没一把把它掐死? 这条蛇本来是跟在自己后面也攻击了几次,但有了警戒心的林绛并不是好对付的,就算他学的都是对付人的方法,对付起来这么一条小蛇没什么经验,但也没让它占到什么好处,但身心疲惫倒是真的。 第二次抓到它时,林绛本想干脆杀掉算了,但不知为何,他再一次鬼使神差地放了它,但为了不再受这东西的骚扰,他临走之前用一块大石头压住了蛇的尾巴。 本想就算它能挣扎出来也要许久以后,谁知别看这赤蛇身量不大,力气却不少。于是,它再一次跟上了林绛,不过这一次它并没有任何攻击行为,而只是默默跟着,仿佛是一个偷偷跟在爹娘身后,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发现了的孩子。既然如此,林绛也不去管它,只是时时留心些就可以了。 染融草只生存在极其清澈的泉眼旁,清澈到没有任何生物才可以,比如说底下的冰泉。林绛沿着溪水一路向上,整整一天一夜,仍旧没有见到这片诡异丛林的边缘。他疲惫地靠在树干上,吃了些带在身上的蛇肉,为自己的伤重新包扎。 夜色已深,篝火跳跃个不停,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林绛也许在同国甚至是在整个中原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但在这里,这深山之中,他不过只是一个身手敏捷了些的外人罢了。陌生的声音,陌生的景色,陌生的一切,虽然不说,但谁又能完全心有成竹,没有一丝不安? 林绛可不是超凡入圣的仙人,他怕了,真的怕了。 他怕死,怕死在这里,死在这渺无人烟的大山里。他曾经一心求死,只盼着有一天沙场裹尸,只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死在这里代表什么?就是说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谁,为什么到了这里,做过什么,想过什么…… 繁华一世,乍作飞灰。 焰王死了的话,同国怎么办?林琊怎么办? 林绛死了的话,天佑怎么办?岳丈怎么办?老师怎么办? 小红死了的话,苍,怎么办? 林绛摇摇头,将小时候牵着自己衣角的粉嫩小童甩出自己的脑海。他为了同国活了前半辈子,后半辈子总该是自己的了。 焰王,就让他死了吧。 反正他所守护的国家已经强大到没有他也会很好,反正他守护的君主已经不再需要他这个功高震主的辅王,反正他守护的弟弟已经不再叫自己哥哥,已经一刀将自己送进了万丈深渊。 林绛靠着树干,抬起头望着被枝叶遮挡着只是零星碎片的星空,一口气呼出来,就这样吧,这样也好。 等他从山里走出去,等他离开冉女谷,他就去找萧问苍。无论他在哪里,无论是什么处境,他也要救他出来,然后和他一起离开,去神降草原,他说过,想去那里的。 什么同国,什么北襄,什么降神璧。 算得了什么? 忽然一声野兽喉咙特有的咕噜声传过来,林绛一激灵跳起来,抽出腰间匕首,警惕地四面望去。 光线从面前的篝火散发出来,又在过于浓重的黑暗中被削弱,直到消失。犬牙交错的树枝映着微弱的点点星光,将单薄的影子投在地上,仿佛无数条触手从黑暗中伸出,要抓住所有的生命,将他们拖进黑暗渗出。 渐渐的,巨大的萤火虫闪着碧绿色的光芒,一对一对地靠近。林绛将毒粉抓到手里,随时准备一把撒出去,就算没有风势相助,总也能拖延些时间。 林绛的功夫以玄铁大刀为本,但最重要的就是身形轻盈。要他这么一个拖着断腿的人去和狼群对抗,几乎就是不可能的。要是豁出去性命,倒还能有一拼之力,不过他可不想将性命浪费在这些畜生身上。 狼群忌惮着篝火,不敢上前,却舍不得放开这么一个难得的猎物,几十匹狼以林绛为心围成了一个圈。呲着獠牙,却不敢上前。 林绛知道,这簇火焰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这些饿狼总会冲上来的。既然如此,不如变守为攻。他唰地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野兽们吸进去了却没有什么反应。林绛敛了眸色,对人有用的毒药,对野兽却不一定了,但他却没有更加烈性的药物了。他左手拿起一根着着火的树枝,右手抓稳了匕首,往树干里狠狠一插,闪身上了树枝。树干上长满了青苔,根本无从着力,林绛只能利用匕首一点点往上爬。因为腿脚不便,他有好几次都险些落下去,成了野兽的口粮。 没等他爬到最近的一根枝干,树下的火焰已经熄灭了。所有饿狼都迫不及待地向树上冲去。奈何他们没有虎豹那般的利爪,只能在树下折腾。 林绛坐在树枝上,终于舒了一口气,等到天亮,想必它们就会走了吧。如此一来,困意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林绛控制不住地靠在树干上,任野兽对着他流口水,自顾自睡在了树上。 冰凉的触感从脸颊上传来,林绛以为是露水,随手摸了摸,谁知一个冰凉的东西擦过了他的手背。 林绛一个激灵,差点没栽下树去。睁眼一看,正是那条赤红色的蛇,正立着脖子,直直地看着自己。 ☆、阿苍 林绛顿时血凉了一半,这么近的距离,这种处境,看这条蛇的样子也不像是纯良无毒蛇,如果它一口咬过来,便是天王老子怕也不能幸免。 林绛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每块肌肉,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而蛇也盯着他,一人一兽对峙起来。一时间树下那些嚎叫着的饿狼仿佛消失了一般,无论发出多大的声响也不能对他们有一丝丝的影响。 林绛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酸痛起来,但还是不敢动弹。而蛇却是先不耐烦,脖子微微动弹了一下。一瞬间,林绛背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的汗毛唰的竖起来,差一点就要挑起来。而蛇却没有像他那样如临大敌,只是扭了扭脖子,接着盘在了树干上。 林绛怔怔看着惬意非常的蛇半晌,接着呼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软软地挂在了树干上。 他俯视着树下焦急无比的狼群,又看了看一旁看起来很舒服的蛇,忽然笑出了声音。蛇身子一动然后又回归平静,林绛靠在大树粗壮的枝干上,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就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悠悠睡去。 第二天太阳初升,本来虎视眈眈的狼群已经跑了个干净。要是这么个猎物一辈子不下来,它们还能在这里饿上一辈子不成? 林绛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真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能够睡着。他小心地伸出手臂,舒展筋骨,准备下去。蛇还在他旁边,林绛却对它已经没了什么顾虑。照理说蛇这种动物是不会通人性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身边的这条一身赤红的蛇对他没有恶意。 林绛异常笨拙地从树上蹭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抖了抖衣服,将插在树干上的匕首铮地拔出来。他仰头,看见那条和他共度一晚的异族战友正在以比他敏捷的得多的身手往下爬,忽然觉得自己还比不上这么一条小蛇,但考虑到自己只有一条腿,是个伤员,倒也可以理解了。、 他心里默默和蛇告别,转身上路。走出不到二十步,忽然一阵疾风,林绛一时躲避不及,肩胛被划出了好长一道血口子。要不是他顺势倒在地上滚了一圈,恐怕着个口子就要开在他的脖子上了。林绛抽出匕首冷冷看去,是一匹毛色灰白的狼,体型大得让人惊讶,正露着獠牙虎视眈眈。 林绛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腰间悬挂的药囊,但还没等他抓住其中的纸包,对面的独狼就已经冲了过来,不得不改为持刀相抵。他没有想到,这匹狼的力气竟然如此竟然,只觉得手腕痛得厉害。抬起头,看到的便是一张血盆大口。 林绛自诩力大,却并不能将它甩出去,一人一兽便僵持起来,而且处于劣势的还是林绛。 手、臂、腰、背……所有的部位都疼得不行,所有的肌肉的颤抖着,仿佛在发出一声声悲鸣。 嗷嗷―― 野兽忽然咆哮起来,从林绛身上跳起来,在地上不停地打转,不到片刻便倒在了地上,抽搐着渐渐没了声息。 林绛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狼王身上什么东西蠕动起来,林绛连忙跳起来,绷紧了神经,却看到一点赤红从狼王浓密的皮毛中露出来。 蛇扭动着身子爬过来,立起脖子,不知地多少次盯着林绛一瞬不瞬。 林绛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蛇类,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也不顾是否会咬伤自己,不顾刚才看到的一幕,着么一条小蛇身上藏着竟然的剧毒,就那么直直地伸出了手。 林绛细长却有着一层薄茧的手指停在蛇头前,不再动弹。蛇左右晃了晃脑袋,接着迟疑了一会,缓缓向前探去,不停吐出的鲜红信子甚至触到了林绛的手指。他触到林绛的手腕,接着如同在树上一般慢慢缠了上去,整个身子都挂在了林绛手臂上。 明明是冷得像冰一样的触感,林绛心里却忽然一软。他抬起手臂,将蛇捧起了,看着他黑亮的眼睛。 你是要跟我走么? 林绛认真地看着蛇,仿佛它并不是一个冷血动物,而是一个真正的人一般。 答应了的话,就不能反悔。 林绛将它放到肩膀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他沉默了好一会,忽然扭头看向肩膀上的蛇道“你想叫什么?” 当然没有任何回应,林绛却还是不停嘟囔着,“嗯……红色,红……” 小红―― 林绛脑海中刹那间闪现出了这两个大字,同时还有萧苍各种不同语气,语调唤的‘小红’。他只觉得身上一颤,汗毛竖起了一大片。 他把蛇放到手里左左右右看了半天,终于在它眼下和尾巴尖找到了一点点黑色。 “阿黑,不,叫阿苍好了,你叫阿苍。” 林绛对着蛇说道,心中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涌上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萧问苍,然后在他面前叫阿苍的名字。 这里离山谷之外其实并不远,狼这种生物本来是不应该出现这里的,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从一个地方,进入了山谷。 阿苍对这里熟悉无比,几乎全程都是他带领着林绛,六七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从一个缓坡走出了山谷。面对着四周骤变的植物,林绛总算安心了。 枢里木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林绛已经耽搁了两天,实在是不能继续耗费时间,赫哇族毕竟救了自己一命,而他们的二长老,还在病床上挣扎。 林绛掉下山崖后,枢里木无法,只得先一步回冉女谷。两个人出去,只回来了一个,莎耳几乎要疯掉,而族长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为二长老擦拭身体。莎耳带着几个族人去山里寻找林绛,却几次都是空手而归。 眼看着二长老身上的斑点已经长了满脸,所有的人却都没有任何办法。整个山谷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只知道二长老在缠绵病榻,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山中还有一个青年没有回来……除了莎耳。 莎耳带回来的年轻人,是个煞星。瞧,神子的预言实现了吧。 莎耳的周围全都是这种言论,连带着她也被人疏远,但他还是不停地寻找着那个在别人看来已经死在瘴气之中的人。 这一天,鸡叫三声之时,刚刚从山中回来的莎耳瘫软在床上,无论是心还是身,都无比疲倦。她总是不敢相信,那个为她单调生命带来了无限色彩的人,已经死了。 忽然眼前的阳光被遮了个严严实实,莎耳抬起沉重的眼皮向上看去…… ☆、三叩首 “手脚都麻利着点!快,快快!!!” 一个干瘦的官差站在朱门画廊中间,高扬着下巴,气势汹汹,仿佛天老大他老二一般。远处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走近,官差连忙换上了另一张面皮,弯下了腰肢,讪笑个不停。 身着黑色外袍的青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居高临下地瞟了对方一眼,接着便将实现放到了众人忙碌的院子。 三朝老臣,两代帝师,终究还是抵不上当权者的一句调笑。 当年秦府如何风光无两,终究还只是抄家下狱的下场。 青年一份折子,一句弹劾,便逼得秦相走进了绝路。一时间,青年的风头盛极,朝堂上下无人敢挫其锋芒,萧问苍这个名字,终于真正从一个无人瞩目的角落被摆上了台面。 秦逸入狱后,朝上朝下流言四起,人人自危。毕竟无论多少权力更迭,秦家一直处于不败之地,尊崇的身份,和开国元勋的背景,再加上当朝辅王的外戚,这一切都注定了没有人敢于碰秦家,哪怕是一个手指头。更何况秦逸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四方云游,一个自贱为商贾,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但世道无常,终究变了模样。林绛重伤残疾,秦家失去了依托,而秦逸又不屑于去讨好史文正等人,终于成了给猴看的鸡。 混迹于朝堂上的人,又怎会得善终呢?除非你直到终结都掌握着无上权力,但死后也同样不知会有如何下场。 秦逸已是古稀之年,却又遭受了天大的变故,竟落得了下狱治罪的下场。天牢哪里是人待的地方?莫说是风中残烛的老人,便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熬不出来的也实属正常。于是,没等皇帝下令,没等秦家疏通关系,甚至没等到秦逸入狱的消息传遍京师,这个一辈子翻云覆雨的传奇便终结在了阴暗潮湿的牢房里。 尸身发回秦家时,甚至还有被老鼠咬出的伤口。秦隐贪为了疏通关系,贱卖了他的所有产业,却还没等有所动作他心心念念的父亲便回到了他身边,只是没了呼吸。 秦隐贪疯了,拼了命要找罪魁祸首算账,下一秒抄家的圣旨便到了眼前,他连拼命的资本都没有了,一瞬间,心灰意冷。 萧问苍这个胜利者,站在失败者冷落的门门庭,看着朱红色房檐上挂着的白色纱缦,颜色狠狠碰撞在一起,鲜明得让人不敢直视。他走进会客的正厅,当年富有格调的装饰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满地疮痍。当年秦逸微笑叫着绛儿的座位翻倒在地,断了一个腿。 一个披麻戴孝的人跪在正中央,脊背挺得笔直,却颤抖个不停。一旁同样穿着的人却站着,姿势随意的很,仿佛不是身穿孝衣站在父亲的灵堂之中,而是身着淡青薄衫,面迎微风看一片湖光山色一般。 看到萧问苍进来,秦隐嗔向他微微一笑,与他和林绛一同拜访秦府时没有任何差别。萧问苍看到他的笑容脚步一滞,停在了门前三四步处。 秦隐贪背对着萧问苍的身子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接着他跳起来几步冲到了对方面前,一把抓住了萧问苍的衣领。 “混账――” 萧问苍看着他狰狞无比的面孔,不知为何心中舒了一口气,这才是应该有的反应才对,秦隐嗔的心思太深,太怪,连他也猜不透许多。 眼看着秦隐贪瘦弱的拳头就要砸在自己脸上,萧问苍伸手一抓,再轻轻一拧,秦隐贪便重重摔在了地上,无法翻身。 尽管知道凭自己打算盘的手根本无法与刀口舔血的萧问苍抗衡,但秦隐贪还是不停挣扎着,手脚并用,毫无气质,在杀父之仇面前,所有的规矩,所有的理智,都变得透明了,仿佛稀薄的空气,虽然存在,但却看不到,摸不到,连尘烟都算不上。 二十几岁却有着深重过去的萧问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有着二十几岁的身子,同时也有着二十几岁应有经历的孩子,只觉得对方就像蝼蚁一样,明知道无法撼动泰山,却仍旧不知量力地挖出一个有一个的孔洞。 多么愚蠢,多么…… “三弟,退下。” 声音明明是淡淡的,语调也没有什么起承转合,更不用说什么气势,但就是让人如沐春风,下意识地听从他的话。 现在明明是萧问苍在制着秦隐贪,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道。萧问苍冷笑一声,放开了他,秦隐贪仍就是仇恨地瞪他,但对方却并没有将着恶狠狠的眼神当回事。 萧问苍转而看向不知悲喜的秦隐嗔,他仍旧是那副表情,春风扶柳一般,让人无比舒服,但在萧问苍看来这种过于淡然的表情却可恶得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在天大的仇恨面前,在自己从天上狠狠砸到地面之时,在当年的友人、亲人都化身厉鬼将整个秦家埋入黄土之时,还能这般笑着。 “你是鬼,还是妖?” 秦隐嗔笑了,“将军这是什么话,在下不过一介书生,还没有功名在身,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说着他不顾秦隐贪的表情,很亲热似的走到萧问苍身前,用身体挡住秦隐贪的视线,从广袖中拿出了一个布包。 萧问苍伸手接过,那坚硬的触感在绸布之下滑动。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来,却觉得心口瞬间透不过气来。 秦隐嗔却没有那么多感触,只是像随手交给了对方一块石头般,神色如常。 “幸好将军来拿,不然要被人连带着其他的东西抄家抄了去,在下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今,完璧归赵。” 萧问苍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将‘抄家’说得就像出游一样,下一秒,却惊讶无比滴瞪大了眼睛。 只见方才还一切入场的秦隐嗔忽然跪在了地上,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秦隐贪被吓到了,连忙跑步去扶他,却被对方呵斥回了原处。虽然他最终听从了兄长的命令,但那神情,渐渐地冰冷,渐渐地不屑起来,但秦隐嗔完全不为所动。他跪在地上,就是一座山。 萧问苍完全没有料到秦隐嗔的行动,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在一片喧闹中演着独角戏。 秦隐嗔磕完头,抬起脸好不遮掩地看向萧问苍,朗声道。 “一叩首,谢您不使吾父受皮肉之苦,在罪名未上身时仙去。” 第二次。 “二叩首,谢您保全我兄弟性命,使我兄弟可远离此地。” 第三次。 “三叩首……” 秦隐嗔三次磕头之后,额头血迹斑斑,但在他脸上却丝毫不见狰狞。他言语一顿,才又说道。 “谢您,替他谢你,谢你还没有放弃一切。” 萧问苍全身的肌肉都缩在了一起,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投向秦隐嗔携着他三弟的左手,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 他? 他是谁?谁是他? “你到底知道什么?!” 萧问苍忍不住大喊。 秦隐嗔脚步一顿,施施然回过身来,粲然一笑。 “天道。” ☆、春江夜 潜龙赋 御花园,摘星亭。 林琊身穿便服,头戴玉冠,笑得灿烂。 “萧卿,这一次你又为寡人立了大功啊!” 坐在下首的萧问苍举止得体地站起来,行礼谢恩,斯文得就像从小浸淫诗书的书生,而不是领兵打仗的将军, 两人寒暄了一阵,林琊忽然话题一转,调笑道,“听闻萧卿对夫人视若明珠,但为什么从来不让她出府去,京城的男男女女可都等着瞻仰夫人的风采呢。” 萧问苍摇摇头,“内子身份卑贱,身体有羸弱,实在不宜出门。” 林琊给一旁时候的七公公一个眼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啪啪拍了两下手掌。 “寡人有一份大礼,要送给萧卿,望萧卿不要推辞才好。” 一个纤细的影子款款走来,他身穿一身书生青衫,头发由一根青木簪子固定住,但还有几缕碎发从耳畔软软垂下来,随微风摇曳,刹那间,风华无限。 他走到亭下,低头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书生礼。文质彬彬,临风玉树。 萧问苍看这个人虽然身材瘦弱,但并不矮小,一举一动并没有忸怩之态,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学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时间他忽然弄不清林琊让他出来的目的。 林琊看到萧问苍的反应浅笑一声,复又朗声道,“你把头抬起来。” 亭下人听言慢慢地抬起头来,带着一丝怯懦地看着整个同国权势最盛的两人。 萧问苍如遭雷击,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完美的表情出现了裂纹。林琊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得意一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细长的眼睛仿佛猫儿一般舒服地眯起来。 “似曾相识啊,寡人要找到这样的一个人也费了许多心思呢,萧夫人身子不好,就让他替夫人陪陪萧卿吧。” 萧问苍根本没有听到林琊在说些什么,他被摄了魂魄一般站起来,不由自主地走到那书生面前。他迷恋地看着对方细长的凤眼,他眼下的泪痣…… 好像,怎么会这么像? 萧问苍只觉得真的见到了那个人,他甚至忘记了现在自己是在皇宫里,在林琊的面前,唯一的念头就是抓住他,紧紧抱住他,再也不让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再也不要…… 脑中忽然轰的一声,萧问苍仿佛被雷电劈上了天灵盖一般,猛地退后一步,微微摇晃了一下。 林琊如同欣赏戏曲一般,拄着下巴,却发现萧问苍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那副一丝不苟的正经样子。林琊心中大呼无聊,人的性格怎么可能变得如此之快,明明之前还是一个嬉闹人生的青年,一瞬间便就变得冷静老成,不苟言笑。除非,当年那种玩闹的外表下,他本来就有另外的一面。 不是他,这才不是他。 萧问苍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厌恶,方才的那一瞬间,他看清楚了眼前人的面容。这个人确实是有一双凤眼,但眼珠的颜色并不像林绛一般是偏黄的,琥珀一般的颜色,而是一片沉黑。;他的颧骨要比林绛高一些;眼下的泪痣是黑色的,而且只有一颗,不像林绛有一大一小两颗朱砂痣;满脸都是恐惧和不安,林绛是绝对不会当众露出这种情;他的手腕瘦弱无力,而林绛有着一身无可挑剔的肌肉,虽然看起来不算强壮,但绝不是弱柳扶风…… 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同。 萧问苍推辞不成,只得将这个人带回了将军府。 他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将他领进了自己的书房,这里便是不常出现的夫人都不能进入。 他发现了书生的局促不安,便让他坐在软椅上,对他淡淡一笑。顿时,书生全身都紧绷起来,更加惶恐了。 萧问苍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儿,自然知道对方怕的是什么。看起来这人并不是什么小倌戏子,恐怕还真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但既然林琊特意将人送给他,他便没有放人的道理,更何况谁知的这人究竟是不是林琊的眼线? “你叫什么?” 书生身子一颤,把头深深埋下去,“……张落。” “张罗?什么怪名字?” 听到萧问苍的话,张落忽然涨红了脸,也顾不得许多,抬头便讲,“不是张罗,是落下的落,小生正是出生于月落日升之时,因此得名。” 萧问苍玩味地看着他,挑起嘴角,“怎么,不怕我了?” 张落一愣,怔怔看着萧问苍的面孔,接着脸色渐渐发青。萧问苍看着对方的变化,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他拄着下巴,随意说道,“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我是落地的秀才,在茶馆里作琴师。” 张落寒窗十载,却连乡试都过不去,本就心灰意冷,谁知如今又沦落到这种田地,简直是生无可恋,但是…… 与张落的黯然神伤不同,萧问苍瞬间瞪大了眼睛,其中有一种莫名的光芒在闪烁,闪得让人不敢直视。 “你会弹琴?!” 看到张落点头,他像小孩子一般雀跃,就差点跳起来了,看得张落目瞪口呆。 萧问苍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接着转身跑进了卧房,不一会,抱着一张琴走了出来。张落看着对方简直像捧着新生儿一般,小心翼翼,如临大敌,险些笑了出来。只见萧问苍将琴放在矮几上,扭头对他说道。 “给我弹个曲子吧,不过小心别把琴碰坏了。” 张落点头,同样小心地走到琴前面,轻抚琴弦,只觉得奇妙的触感传来,仿佛一汪清泉从手心流过。 “好琴!” 一直以来低眉顺眼的张落眼睛一亮,怯懦之气抛了个干净。 试音,拨弦。 春江夜从一根根琴弦之中被组成,悠悠传来。 张落舒展开眉毛,沉浸在音律之中。 萧问苍听着对方精妙绝伦的琴音,却只觉得别扭。他一掌拍在张落身上,琴声戛然而止。张落惊恐地看着他,只觉得手脚都要发抖了。却听见萧问苍别别扭扭地嘟囔着,让他弹潜龙赋。 张落不明所以,便依着他做了,谁知萧问苍再一次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怎么弹得这么好?” 张落刚要致谢,却听到对方接着说道:“你应该弹得更有气势一点,对了,还有弹得烂些,错两个音最好了……” 萧问苍没等说完,便看到张落惊讶不解的表情,头脑唰地清醒无比。他忽然笑了,一边笑着一边抱起那把琴,摇着头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面色冰冷地看向发愣的张落,开口道,“我会叫下人给你打扫出后院的厢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后院一步,听懂了吗?” 张落头脑一片空白,但看着萧问苍渐渐远去,脑海中熟悉无比的声音唰的闪过。他想都没想就飞快地跑向萧问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下意识地往下摸去,但那只手却颤抖得连对方的腰带都解不开。 萧问苍眸色越发深重,他一把甩开对方,张落单薄的身子重重砸在了地面的青石上。 萧问苍丢下地上的张落,看都不看地大步走开。他的手指触摸着触感细腻的琴身,苦笑。 “你终究不是他啊,呵,谁又能和他一样呢?和他……” ☆、伐北 张落原来只知道自己要伺候的人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将军,但他却没有想过、或是没敢想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现在,他看到了,同时也震惊了。 了不起的人总是有一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怪癖,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喜欢听人弹琴错音。但无论如何,当看到这个可以支配自己一切的当权者竟然是这样的时候,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或许,他并不会将自己当做歌妓娈童;或许,他会和自己成为朋友;或许,他会帮助自己…… 但这一切终究只是幻想,他还是被当做娈童送给权贵的琴师,而他还是那个高高站在庙堂之上的将军,终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转眼间张落变成了将军府中囚禁的一个‘玩意’,仿佛一只金丝雀般被困在本应属于女子的后院,而且,这只雀鸟甚至还不招主人喜欢,谁又会拿他当回事呢? 张落待在厢房里,房间不小,却让人喘不过气。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谁人能受得了被人囚禁?但适应了之后,张落却自在得很。他不需要迎合谁的喜好,不需要强迫自己做出什么事情,不需要像个妓女一样靠出卖身体过活,甚至不需要再思考那些折磨人的事情,一切一切。张落被困在尺寸地,吃着下人施舍的食物,没有书,没有琴,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但他却觉得无比兴奋。 但,幸福的生活,毕竟总是短暂的。 那天晚上,一个家丁摸进房间,站在了张落的面前。 张落知道他来到这里是什么意义,他同样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做任何斗争的资本。 上位者的手指一动,下面就会有千千万万人死于非命。他,一个茶馆的琴师,一个落地的秀才,一个儿子,一个哥哥,他无可选择。 生在下层的人,唯一的奢望便是在巨人们呼风唤雨之时,在角落里偷得浮生半日。但不知为何,他就这么从角落里被拉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他长了一张好面皮。张落除了苦笑什么都做不了,他要是早知道一切,要是早知道…… 张落独自坐在镜子前,伸出右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手指控制不住地用力,刹那间,脸颊上便留下了一片赤红。 萧问苍再也不像寄居焰王府的时候那样清闲了,他有着处理不完的工作,处理不完的关系,原来压在林绛身上的担子,只有一部分落在他身上,却已经如此这般,他真是不敢相信,林绛这些年,那单薄的肩膀上,到底承受了怎样的重量。 难得的休沐日,他披一件宽松的袍子,在花园中踱步,想找个好地方睡午觉,谁知走到一半,吵吵嚷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萧问苍靠在怪石上往那边瞟,是几个家丁在围着打什么人。他也没兴趣插手下人们的恩怨,便打了个哈欠,继续往前走。 “婊子!” 萧问苍耳朵一动,难不成这几个人在打女人?他好奇地探出头看去,正好一个人闪开了一步,从两个人中间的缝隙中,一个熟悉无比的脸显现出来。 萧问苍身子一震,下一秒却忽然想起,有一个和林绛长相相似的人正住在自己府中,应该是叫…… “张落?” 在场的人听见这么一声召唤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张落从地上支起上半身,抬起头仰视着萧问苍,那张和林绛相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楚楚可怜。虽然知道这并不是林绛本人,但看着这张脸被人打得惨兮兮,萧问苍一股火蹿上头顶。 他冷冷笑了一声,“反了天了,我的人你们也敢打?” 几个家丁连忙跪在地上,把头磕的震天响。萧问苍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而是一把将张落拉起来,拽着他的领子往家丁们那里甩。 “动手,他们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他们。” 张落看着自己握笔翻书的手指,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这么呆愣在那里。下一秒却被萧问苍推到了听命站起来的家丁面前,几乎是鼻子碰着鼻子。 张落的瞳孔收缩起来,全身抖个不停,下一秒却几乎是大喊着将拳头砸在对方身上的,那劲头完全不像是一个文弱书生。 萧问苍看戏看得心满意足,咂咂嘴准备回去继续投入工作的海洋,却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地喊着‘将军’。 萧问苍回头,看见张落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尤其单薄。 “将军!张落不愿白白待在将军府,望将军能给在下派些活计,张落不愿不劳而获。 萧问苍听着他语调后面轻轻的颤音,忽然笑了。“也好,你以后就在书房伺候,做个书童吧。” 张落连忙致谢,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而萧问苍心里的滋味却足得很,林琊送到人太过冷落也不好,也不知这么条小鱼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近日朝廷动作不小,训兵士,调粮草,处处人心惶惶。一个史文正,一个萧问苍,两人簇拥着林琊,不知在编织着什么网罗。 黄道吉日,林琊登上高台,细数北襄三十二条罪状。文武百官垂首而立,四周士兵却昂着头颅,气势昂扬。 当日,二十万精英赶赴北襄。 西营军,牧边军,赤血军。 萧问苍为主帅,北疆王在忠之子王持义为副帅,赤血军副统领吴天佑为督军。 举国之力,倾巢而出。 王持义今年三十有二,心思细密。他虽然身为副帅,但只是牢牢把持着牧边军,在大事上从不与萧问苍相左,冷眼旁观。而吴天佑却没有这般心思,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将军铠,走在整个赤血军的最前面。 五万赤血军,一万黑骑,林绛留下的所有力量如今都掌握在了吴天佑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人手里。 吴天佑原来的娃娃脸,圆圆大大的眼睛,反复都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他的个头窜了许多,如今已经不必萧问苍矮多少了,五官也变得有棱有角。仿佛时时冷着面孔,提防着各种算计,各种陷阱。当年那个赖在林绛身后咯咯笑的孩子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即便如今赤血军已经不复从前的纯净,各处合编过来的士兵安插在他们中间。赤血军,已经只是一个名字罢了。但是,现在的他,是赤血军的主心骨,无论局势如何,无论赤血军是否还是当年的虎狼之师,无论王爷还在不在,他永远会站在赤血军六万兄弟的前面。他是吴天佑,他是堂堂焰王唯一的弟子,他是……他不是孩子,从来就不是。 ☆、青黛赤练 无论是声响,还是人心,永远和这大山同样静谧的冉女谷,最近反常地喧嚣起来。 林绛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从山上带来了一条蛇,竟然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波,甚至超过了二长老痊愈引起的反应。 枢里木是赫哇最勇猛的猎手,他杀过野猪,杀过黑熊,却从来没有杀过人。当那个碍眼的外乡人掉进瘴气谷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最终还是一个人回了村子。 没有任何一个人责备他什么,大家只是在为二长老的命运悲哀。甚至连莎耳都没有说什么,听到消息的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收拾行装,去寻找她的兰纳哥哥。 从那天起,枢里木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入眠也总会出现兰纳尔的影子,那个平时冷冰冰但笑起来美得惊人的外乡人,就这么死了?就这么不在了? 枢里木是讨厌那个兰纳尔的,他明明就是一个危险的外人,凭什么得到莎耳的青睐?凭什么自从他来,莎耳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凭什么……但是,他毕竟不是个什么坏人。 得到林绛还活着的消息,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当天下午,枢里木就兴致冲冲地跑到了莎耳的木屋。 进入院子,一个火红色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赫哇族崇拜蛇图腾,而且枢里木也拥有自己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的一条训蛇。枢里木围着盘在太阳下的蛇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蛇,如此鲜艳的颜色,一定毒的很。但枢里木并不怕它,冉女谷中满地都是训蛇,毒蛇也不是没有,但从来也没听说过哪条蛇伤了谁,赫哇的驱蛇之术可不是那么没用的。 枢里木想看看它的头,但蛇的脑袋藏到了身体里,他想都没想就伸出了右手…… 结局就是枢里木被林绛取名为阿苍的蛇一口咬在了手上,留下了两个小小的血洞。就是这么个小洞,几乎让枢里木丢了性命。小小的一条蛇,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甚至林绛也没有办法解毒。最后惊动了整个冉女谷的人,林绛再一次被推上了众矢之的。陌生的人,带来了陌生的蛇,害了族里猎手的性命,每个人都恶狠狠地瞪着林绛,不管他到底是在忙着带来灾难还是在压制枢里木身体内的毒素。 令人意外的是,最后是完全不通药理族长解决了一切。 他取了阿苍的血,大约一小盅,在里面加了些什么,给枢里木灌了下去。 “万物相克,这青黛赤练的血就是解毒药,从今天开始,每天给枢里木喝这么多蛇血,但是……”他定顿了一下,接着用赫哇本地的语言说了句什么,接着众人的面色变得一阵黑,一阵白。 说罢他转头看向了林绛,面沉如铁,冷冷道,“你,跟我过来。” 兴许他这是要兴师问罪了,林绛只是担心在众人虎视眈眈之下的阿苍,不会被人把血放光了吧。 族长将林绛领到自己的住处,一进门林绛就看到摆设简单的屋子中间,一个垫子上正跪坐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女人,绝色的女人。 神子面无表情,一动都不动,仿佛就是一尊白玉的雕像,高高立于神坛之上,却没有一丝温热的气息。她穿着没有任何修饰的白色衣裳,一头青丝简简单单地挽成一个发髻,鬓边几缕头发垂到胸前,和那日身着盛装,如精灵一般舞动的女人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林绛的视线在族长脸上扫过,带着一丝挪揄的意味。族长却没有一丝窘迫,他大大方方地请林绛坐下,破天荒地为他斟了一杯果酒,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林绛微微皱眉,大大方方地开口道,“您想说什么便痛快开口了吧。” 族长摇摇头,“我只是想仔细看看你,到底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林绛眯起了眼睛,心中掠过了许许多多个猜想,不过还是回归于寂静。他终究还是不愿相信在这种地方还有什么阴谋之类的东西存在,也算是他仅剩的些天真吧。“那您为什么不请这位再预言一次呢?” 族长道,“于人,神子只能预知命数,于事,神子只能预知结局,而我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些。” 族长向前一步,走到林绛咫尺之地,脸上千万条皱纹汇集,写出了‘经验’,写出了‘智慧’也同样写出了‘迟暮’, “身受重伤而不死,身上物品价值不菲,身负武功,精通药理,甚至神子亲自为你预言,而今天,有又带来了青黛赤练……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了长老的话,林绛的重点却偏了许多,他饶有兴趣地开了口,“青黛赤练到底是种怎样的蛇?” 族长表情微妙,但还是为他解释了。青黛赤练,赤练蛇的一种,却极其罕见。即便是在这里也没有几个人见过。青黛赤练这种蛇和赫哇族崇拜的图腾出奇相近,在这里有着超然的地位,等于神明的使者。青黛赤练的毒性极强,几乎是见血封喉,要不是林绛一直在旁边吊着枢里木的气息,恐怕他根本就撑不到族长到来。蛇毒的唯一解药便是这条蛇的鲜血,而且只能是咬人的这条蛇,连同种类的都不能替代。 林绛听着,有个想法一闪而过,却被他暂时压制了下来。他端起酒杯,在鼻尖轻轻一绕,接着轻抿了一口,微微侧过头,仔细倾听着族长说的每个字。 “你到底是谁?江湖人士,武将,文臣,还是,王族……” 族长忽然停下了干巴巴的叙述,毫不闪烁地盯着林绛的瞳孔,实质般的视线刺破空气,刺到林绛迷雾重重的内心深处,却什么都没有显现出来。 林绛心中一震,表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姿态优雅地放下酒杯,手指不经意地在杯口上绕着圈,隐藏许久的皇家之气毫无桎梏地飞散出来,惊起了漫天的风沙。 剑拔弩张的氛围却在下一秒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族长忽然笑了起来,而林绛却难得地摸不到头脑,提防地看着对面的老人。 族长端起自己面前一直没有动的酒杯,一口饮进,接着看着空空的杯子,叹了口气。 “我不再问你的身份,不去过问你的任何事情,只有一件事,尽你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虽然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但,赫哇族永远是第一位的。” 林绛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把手中酒杯往桌上一磕,发出哒的一声,“好,正合我意,只不过,离开之前,我也有一件事要做……” ☆、吾妻 林绛走在村子边缘的小路上,脚上的鹿皮靴是莎耳死去许久的父亲的,走起来脚趾磨得生疼呢,他自己的那双早就牺牲在了下山的路上。 族长答应了他的要求,学习赫哇族的驱蛇之术,再加上剧毒的阿苍,这可以当做出其不意的绝招,绝对会发挥出极大的作用。他想起林琊袖中的暗箭,箭矢上淬的毒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到现在还没有找出解毒的方法。那毒性虽然不会伤及人的性命,但接触的一瞬间就会丧失所有的行动力,而且会延缓身体的复原,这一次让林绛吃了不少苦头。 林绛自诩天赋不低,估计学习驱蛇之术也不会很难,等到学成之后,他就没有理由再待在冉女谷了。世外桃源中的隐士说白了就是避世者,他们无法在滚滚红尘中站得一席之地,便干脆躲进了角落,还自诩为什么世外高人。高人,都是在站在世界顶端的。 林绛没有做什么世外高人的心思,他的心思全部系在了尘世中的那些人身上。 谈话途中族长曾经被二长老找出去过一次,见到林绛,二长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接着屋子里便只剩了林绛和神子面对面坐着,气压瞬间就降低了。 林绛对于这个所谓的神子满心好奇,在他的世界里,所谓的神不过是人们用于寄托情思的存在,说白了就是一个念想,在他这种人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而在这里不一样,竟然真的有一个可以为上天代言的存在,而且她似乎还真的有什么预知的能力,至少在他身上是如此。 神子的容颜此刻没有半点修饰,但仍旧是倾国倾城。林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但眼神中没有一丝邪念,仿佛是在瞻仰一尊神像一般。 触碰得到的,不过是俗物,也只有永远高高在上的,才能举手投足间,倾覆天下。人啊,就是贱,永远向往着得不到的东西,一旦到了手,又随意丢了。到化为枯骨,终究还是空空地来,空空地去。 “你的名字是什么?” 林绛无意识地开了口,吓了自己一跳,接下去便容易了许多,问题一个个如同连珠炮一般蹦了出来。 “为什么只有你成了神子?是血统还是其他的什么传承?还有,你预言的能力是真的吗?你们所谓的神,真的存在吗?” 神子认真地看着林绛的面孔,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有好像只是在神游太虚。过了许久,她终于有了反应。神子缓缓抬起右手,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林绛的额头上。 被碰触的一瞬间,林绛下意识地提防起来,但又慢慢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林绛总是觉得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所谓神子对自己没有恶意,准确的说,在她身上根本就没有情绪这种东西。 凝脂般细腻的触感在林绛的额头上游移着,最后停在他的眉间。林绛睁开眼睛,看见神子一双漆黑的眸子中有一丝幽蓝。她微微张开嘴,嘴唇动了动,仿佛一个哑巴想要表达什么,却根本发不出声音一般。要不是曾经听过对方在众人面前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命格,他几乎都要以为面前绝色的女子是个哑巴了。 林绛仔细地辨认着对方的口型,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对方要不就是嘴巴酸了活动一下,要么就是在说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语言,而他更倾向于后者。 林绛很轻易就记住了嘴唇的动作,回去给莎耳学了一遍,却仍旧没有得到答案,连同是赫哇族的人也不认识这种语言,或许真的是神子嘴巴酸了也说不定。 据莎耳所说,神子并不只有现在的那个女人,这是赫哇族宗教首领的一个传承,男女不定,但同样都有些神奇的能力,当神子大限来到,他们会做出此生最后一个预言,即指出下一个神子的身份。 一旦成为了神子,他们就要将所有奉献给他们所谓的神,失去了原有的名字,亲人,朋友,乃至整个身份,至此一生,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友人,除了神之子之外,没有任何身份,没有其他性命。 林绛忽然想到自己张口问神子的名字,简直就是…… “你怎么对神子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莎耳撅着嘴用眼角瞟着,“告诉你,神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你可不要打她的主意。” 林绛哭笑不得,自己就那么像色鬼吗,见到美人就把持不住。 林绛开始向莎耳学习驱蛇之术,他发现,所谓的异族神术,其实也不算什么神通,不过就是靠声音为训蛇下指令罢了,真正重要的,是训练蛇的过程。 莎耳他们是靠唇舌摩擦发出一种人类无法听见的声音来控制的,而半路出家的林绛无论如何也不能掌握其中技巧。堂堂一国辅王,一军统帅,便开始了撅着嘴唇学吹哨的悲催生活。 林绛其人,无论是身手还是驭下,甚至是策论,都是一等一的,但对于什么琴棋书画,就完全没有天赋了。当年想林琼学弹琴的时候他就脱了一层皮,到现在也没有弹得多好,而现在小小的一个口哨就完全打败了大同焰王。 被莎耳笑大半天的林绛身心疲惫地坐在草地上,长舒了一口气。他照着莎耳教的一吹,阿苍要么就呆呆的一动不动,要么就原地抓狂,甚至连一旁的老噶马都受不了。幸亏人类听不到这种声音,要不周围的人可就要受苦了。 “哼――” 一声鼻腔中气流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带着不屑,不满等等复杂的情绪传过来,林绛抬头,果然是枢里木。他绕了个圈,站在了离阿苍最远的地方。自从被这传说中的赤练咬了个半死不活后,他就对阿苍有了一种特别的恐惧感。 林绛从枢里木手中接过一个不过一指长的竹哨,上面均匀地涂了一层红褐色色的釉,上面有着几个想笛子上一样的洞,放在手里只觉得冰凉一片,要不是重量不一样,林绛几乎要以为这是鸡血红玉雕制的了。 “二长老给你的,用着个来施驱蛇之术简单些,还有,二长老说谢谢你救他一命。” 枢里木皱着鼻子硬邦邦地转述完抬腿便走,仿佛林绛身旁存在着什么猛兽一般。 “枢里木!”林绛喊道,他阚泽枢里木瞬间僵硬的背,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草地,“过来,和我说说话。” 枢里木回头,黝黑的脸上神色纠结无比,仿佛在做什么天大的抉择一般。终于,这个山里汉子咬咬牙,一屁股坐在了林绛身边。 林绛先是向二长老道了谢,接着话题一转带到了莎耳身上。枢里木眼睛倏然瞪大,腾地挑起来,指着林绛的鼻子大骂。 “负心汉!莎耳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还把她往出退,看我不,我不……” 林绛仿佛早就料到了对方的反应,眉间没有一丝负面的情绪,他仿佛对待小孩子一般安抚着枢里木,接着开了口。 “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在我的家乡,还有人等着我。” 枢里木仿佛是块烧得正旺的木炭,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瞬间没有了声息。片刻之后,枢里木才出了声,“你成亲了?娶妻了?” 妻子?林绛将这个词和萧问苍联系一想,险些破功笑了出来。 “是啊,我有个妻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绛的眼中带上了些许笑意。 “他这个人缺点数不清,但是,这悠悠天下,我就只有这么一个爱人。虽然他并不是我第一个倾慕的人,但对于我,现在他是最重要的人,哪怕将我曾经一直坚持的东西完全摧毁,也值得。” 枢里木张开嘴,看着面前这个寡言的外乡人,低垂着一双轮廓完美的眸子,絮絮叨叨地描绘着他的那个爱人,简直就像一个孩子在炫耀自己最爱的玩具一般。这时候,林绛抬起头,看着枢里木,眼神中没有一丝迷茫, “你喜欢莎耳对吧,好好珍惜她。至于我,已经不会在对其他人动心了。” 说完他伸个懒腰站起来,慢慢走出枢里木的视线。经过木屋的阴影,林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个靠在墙上肩膀,肩膀的主人抖了抖,一把甩开林绛的手掌,缓缓蹲下去,缩成了一个团。 林绛眸色黯淡了些,嘴角抿紧了,却仍是迈开步子,走进夕阳撒下的一片灿烂之中。 ☆、焚尽 近百年来,同国一直秉承着大家发财的原则,先不说弱小的时候,从先帝崛起一直到如今,它从来没有发动过一场对外战争,顶多是在国界的一些摩擦罢了。而今天,林琊竟然倾举国之力攻襄,北襄这个当年称霸中原的强国,虽说已然落寞,但几十年来他们并没有再迈出国门一步,谁又知道那份恐怖的实力还剩下几分呢? 二十万人,浩浩荡荡开赴前线,根本就无法隐藏消息,或者说林琊根本就没有要悄悄行动的意思。这世上最强大的国家,带着最善战的军队,和战神铁殷的唯一传人,世间万千,无人可挫其锋。 二十万人,其中有六万赤血军,并不算多,但焰王旧部仍旧是最大的一波势力,一般情况下,这就决定了作为赤血军统帅的吴天佑在同军中有着绝对话语权,但这也不过是通常下罢了。 赤血军,牧边军,西营军,三足鼎立。赤血军吴天佑,牧边军王持义,而萧问苍准确的来说甚至都不是西营军的主帅,但他就这么奇迹般的成为了三军主帅,并且没有任何人发出一句异议。 各国的探子不停地出现在同军面前,但在萧问苍的示意下都顺利完成了任务。襄人萧问苍,带领着同国雄师,众目睽睽之下昂首阔步攻进了北襄人最为阵势的故土。 任何人对家中的一草一木都会熟悉无比,萧问苍也是,在北襄大地上,闭上眼睛也不会迷路。于是,他便闭着眼睛将一群虎狼之师带劲了北襄。 三个月,仅仅只是三个月,北襄就如同千年前的古物在今天的风中一般,唰地消散了。 但北襄终究还是那个北地的民族,无论多少官府的力量有多薄弱,民间的反抗从来就没有停下来过。那种孤注一掷,便是在天大的势力面前仍旧如磐石般,难以转移。 身土不二,是他们的信仰。当然,也有人没有信仰这种东西。 北都煌城,北襄最大的坚城,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在藐视着世人万千。但无论多硬的盾,多利的刀,持于三岁小童之手,不过只是铁疙瘩罢了。 守将迎敌,城中百姓却拼死抵抗,底层的兵卒八成都在没有人命令的情况下隐入街巷,同国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却在这里栽了跟头。 同军向城中进发,也同时不停地减少,虽然这并不能影响大局,但终究狠狠打了同国的脸。 僵持不下之时,同军接到命令撤出煌城。几万士兵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重新关上了那扇巨大的城门,但没等他们走远,身后的城墙之后,火光直冲云霄,噼噼剥剥的声响好万千人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刹那间,百年古城焕发出了世上最灿烂的光华。 “快看快看,那里,是枣儿街,我九岁的时候曾经用火药把它烧过一次呢!还有,这里,是城里最大的赌坊,那阵势,一夜之间富翁就成了乞丐,还有这里……” “够了!” 吴天佑忍受不了,大喝了一声,他转过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竟然一边毫不犹豫地下令焚城,一边面带微笑地看着一片火海回忆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他的,故乡。 “你不是北襄人吗?就算,就算现在是大同的统帅,可你怎么能,怎么能……” 萧问苍平静如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脸悲痛,这个从小跟随军队征战的孩子从来就不会因为杀生见血什么无聊的事情歇斯底里,但现在却放任自己的情绪,仿佛当年那个街角的小乞丐,没有力量,没有地位,甚至没有生活下去的能力,但却可以毫无遮掩地生活,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萧问苍耐心地看着对方,等到吴天佑喘过气来,才开了口。 “这是我的家乡,又不是你的,你着急个什么劲?” 吴天佑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一般地盯着萧问苍,只觉得从脚底到头顶都冻成了寒冰,冷得他鼻子发酸。自己这么多年坚持的,到底是什么呢?自己如今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吴天佑莫名地慌张起来,连说话都带了颤音;“那,那样会有伤民心的!对于陛下以后的……” “那又怎么了?” 萧问苍随口问道,眼睛还是顶着煌城中滔天的火光,仿佛对吴天佑的话毫无兴趣。 吴天佑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下意识地回答了民心的重要性,这些书中无数次提到的事情,他几乎是倒背如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 “恩恩,这些我知道,然后呢?”萧问苍看着吴天佑,眼中有莫名的光芒闪烁着,刹那间仿佛成为了黑夜中的狼王,眼中满满的全是杀意。 “那又怎样?水能覆舟,那就让他覆去啊,正好让我看看,到底这所谓的水,到底能翻出多大的浪。” 丢下呆愣着的吴天佑,萧问苍两步转过身去,整个人都倚在了城墙上,拄着下巴,认真地看着城中的滔天大火,深吸了一口变得灼热的空气,唯一的一只眼睛眸色渐深。 “多美啊,这一片火红色,红……” 从煌城守城之将开城迎敌的那一刻开始,传承了八百余年的林氏帝国,北地之狼,就这么随着古旧大门的吱呀一声,化作了飞灰。 北襄,从山林野莽到武冠天下,再到如今的垂垂老矣,盛衰荣辱,不过梦一场。 那场大火最终焚毁了煌城的四成,甚至烧毁了皇宫的一角。太子东宫,否离宫,化作灰烬。和它同时被毁灭的,还有城内那支一直在反抗同军的军队,不,准确地说是一个奇怪的组织。他们之中有逃兵,有农夫,有小贩,甚至还有小偷,强盗,采花贼……这么一支阵容令人摸不到头脑的力量,竟然将攻入煌城的同军足足阻挡了七天,甚至把萧问苍逼到下令焚城!但终究,不过是七天。 萧问苍站得笔直,俯视着被五花大绑并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 “好久不见。” 身材瘦弱的青年缓缓抬起清秀但被烽烟染尽了的面孔,苦笑。 “是啊,好久不见,我的老大。”于州言罢,便再次垂下了头,疲倦至极一般,不愿再说一个字。 萧问苍蹲下身,用同等的视角仔细端详着这个当年陪他一同在市井玩闹的落地秀才,后来的聚凤楼的老板,如今的起义军首领。 于州忽然轻笑了一声,“我说过,萧大人,愿你我再无相见之日,可终究还是遇到了,孽缘,孽缘啊。” 萧问苍没有理会于州口气中的情绪,“彪子他们呢?” 于州斜过头,用眼角瞟着萧问苍的脸,挪揄道,“你猜,你猜他们是生是死?”没等到对方的回答,他自言自语起来,“到了这步田地,是生是死,又能如何?” 一语言罢,于州这个文弱的书生忽然发起很来,他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力气,瞬间竟挣脱了桎梏,直直向守卫的刀锋上撞去。所有人在他动起来的一刻都下意识地护卫萧问苍,生怕他伤了这位,却没想到这人竟是要寻死! 但无论你如何让步,命运总不会叫你如愿。 与其他人不同,萧问苍一眼就看破了于州的意图,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一脚踢在于州的下巴上,一瞬间,于州早已破败不堪的身子,飞了出去。 “把他带回去。”萧问苍竟是有了一瞬间的慌张,他恍惚地命令着手下的士兵,却听到了于州拼死的喊叫。 “你杀了我!你要让我活着,我于州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冉女不再 九月初八,宜出行,忌嫁娶。 兰纳尔终于走出了冉女谷,他跟在难得来谷中一次的商队后面,一步步地离开了那片世外桃源,一步步地重新拾起了‘林绛’这个名字。 他一身麻布衣裳,头上一块头巾将满头红发包裹了个严严实实,怀里揣着暗红色的竹哨,腰间挂着一个竹篓,其中则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剧毒蛇,再加上背上那个粗布的包袱,乍一看,简直就是一个山村农夫罢了。 林绛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连莎耳也被蒙在鼓里。在一个晨风渐凉的早上,独自一人,静悄悄地踏上了旅程。当初放在族长手中的物品,他只拿走了那块悬在腰间的白玉,剩下的,也没什么用处了。 出了冉女谷,再走三个时辰,便是这附近唯一还能和热闹沾点边的镇子,梅山镇。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声,林绛深吸了一口气,恍如隔世。 林绛用二长老所赠的盘缠添置了些食物和水,休息了一日便启程西去。他心中其实还并没有确定的想法,甚至连之后要如何看待林琊也没有想好,但那双脚下意识地就向同国而去,毕竟,只有手中掌握了力量才能够有说话的权力,无论以后要走哪一条路,总是要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兵权才行。 谁知一路风尘掠过,街边的风景竟渐渐从青山绿水化作了烈火硝烟! 当林绛知道这场战争发生之时,整个人身上的肌肉全都紧缩到了极致。同国远征北襄?而且竟然是赤血军!最令他无法释怀的就是,在传言中,那个统领三军的元帅竟然叫做萧问苍! 林绛仍然记得,他认识的那个萧问苍在要离开故国时那份不舍,也还记得铁殷正襟危坐,要自己承诺在他生前不侵北襄。 这个所谓的萧元帅,是假的,他无比肯定。但是,那个真正的,他的苍,到底在哪里?会不会…… 林绛连忙甩走自己脑海中不祥的念头,命令自己毫无杂念地赶路。但不到三天,他再也没办法向前迈出一步了。 同军进入了冉女谷。 他无论如何总克制不住,终于潜入同军,本想了解了解如今国内的形势,但却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赫哇族,对自己的信仰如此骄傲的民族,怎么会容许大批陌生人进入自己的家园?林绛甚至不敢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还记得那片钟灵俊秀的土地,那些单纯朴实的人们,和那个救了自己一命,并用她那瘦小的胳膊,拼尽了全力去维护自己这么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女孩。 虽然知道自己如今没了那些权势,不过只是一个人罢了,根本就无法影响全局,甚至都无法对赫哇族做些什么,但他仍旧连夜赶回了冉女谷。出谷到这里,他用了五天,而回去,只不过三夜两天而已。 本就并不喧闹山谷,如今却连蝉鸣狗吠都消失了个干净,寂静得可怕。林绛站在村落边缘,看着那块用他不认得文字写成的牌匾挺立在瑟瑟秋风之中,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虚弱不堪,却仍旧拼命挺起了胸膛。 难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林绛从小路进村,一路敛踪而行,到村子中央的祭台附近才终于听到了人声,不过,这声音让林绛的眼睛瞬间红了个通透。 祭台一侧,五六个士兵正凑成一团,团团围住一个赤裸的女人,上下其手。新来的士兵才站住脚,抬眼看去,就愣了神。 “这,这人长得……”士兵揉揉眼睛,不肯置信地瞪着面前人儿的面孔,整个人都成了木桩一般。 “来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哈,这般货色,要是带回营去,咱们大头兵肯定就,就,捞不着一个油星了。” 一个三四十岁的士兵正捉了女人的纤腰,耸动着身子。一边动作,一边还发出了无比畅快的笑声。 众人看着新来士兵的样子,爆发出一阵大笑,把他推搡到女人旁边。那士兵也不负众望,犹豫了一息,便俯下身子,一口咬在了女人雪白的脖子上。一瞬间,鲜血从那羊脂般的肌肤上流下来,那女人身子轻抖了下,却仍旧一言不发,空空的瞳孔直直看着天空的云彩,仿佛她自己也如白云般悠闲,而身上折腾的男人们,只不过是一阵尘烟罢了。 林绛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飞一般地冲出藏身之地,翻手用利落无比的手法割断了士兵们的脖子,只是一瞬间,这里就恢复了寂静。 他一把将伏在女人身上的尸体扔出一丈远,接着飞快将身上外袍扔在了神子身上。 神子那绝美的脸上处处都是淤青,和不知名的液体。她的眼睛仍旧是毫无温度,但林绛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还记得当时那个起舞于高台之上的绿色精灵,如今竟如同霜降时节的残叶,惨淡地仰望着冬日的天空,风中残烛。 林绛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神子单薄的肩膀,几乎是面目狰狞地喊道,“莎耳呢?其他人呢?他们都去哪了?” 但神子的瞳孔甚至都没有在他身上对焦,仍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天空上的那抹洁白,全神贯注。 林绛心中焦急,一脚狠狠踏在一个男人的侧脸上,只听几声脆响,那人的面目竟是变得扭曲不堪。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将神子安置在一面还算完整的土墙之下,自己去找其余的赫哇族人。 村中本来的竹屋一间间都化作了焦黑的废墟,林绛只觉得鼻腔内的刺痛得厉害。他就在这片满是焦味和尸臭的断壁残垣之中污了双手,红了双眼,几乎是吼叫着一点点挖开烧毁的房梁,从中拖出了一具又一具尸体。 筋肉被火焰毁得一片狼藉的模样,扭曲了无法辨认的面孔,只要一碰就会发脆掉落的皮肉,如同饥饿难耐的群狼一般,撕扯着林绛脆弱的神经,他几乎要丧失了感觉,成为这些干尸中的一员一般。 忽然耳边一声微弱的呼救悠悠传来,林绛几乎跳了起来,飞奔到声音发出的方向,疯了一般地挖掘着,终于,一只血迹斑斑的手臂出现在他眼中。 枢里木憔悴的容颜几乎让林绛雀跃起来,他手脚飞快地给他处理伤口,暂时留住了他的性命,但是这个最好的猎手失去了左腿,再也无法驰骋于山林之中。 没等林绛将止血散涂抹上去,枢里木忽然挣扎起来,他只好按住了对方的手臂。 “族长,族长家……”: 枢里木嘶哑着声音说出这几个字,接着便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林绛会意,但还是将止血散撒在了枢里木的伤口上,才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那座早已坍塌的竹楼。 他清走了所有的障碍,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发现,但枢里木拼尽一切这般告诉自己,总不会是假的。他翻遍了每一个角落,甚至伏在焦黑的地面上,一寸一寸地查看着。终于,他在地面上找到了一块中空的石板,林绛心中一喜,莎耳,莎耳会不会在里面?莎耳…… 他用匕首撬开石板的缝隙,用力猛地一掀,猛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进来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一个昏暗无光,而且空气污浊无比的地道口。林绛的右手握成拳,纵身而下。 ☆、殉神 林绛纵身而下,穿过一层层飞舞的灰尘,心中全然是一个又一个憧憧的人影。莎耳,族长,二长老,邻家的力木大爷,夏利大婶……林绛天真地期待着接下来会见到那些还没以焦尸的形象出现的所有人,林绛总是不想相信,这么一个山谷,或者说一个民族,会在一夜之间毁灭殆尽,就仿佛虎背熊腰的巨汉信手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而易举。 谁知他刚刚落地,连脚还没站稳,后脑上就被什么打了一下。那可是后脑!只要轻轻的一下就足以使人去见阎王,林绛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但奇怪的是他根本就没感觉到什么剧烈的疼痛,就好像被人随手拍了一下一般。 林绛闪身,无比轻松的地伸手一抓,对方的脉门就落到了他手里。林绛并没有使力,反而轻轻一拉,将那人拉到了自己的怀抱里,安抚地将手掌覆到了他的背上。 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双腿刹那间软成了一滩水,他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林绛的衣角,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兰纳尔哥哥……我,我阿爸,阿妈,他们……” 族长外甥家的小儿子,吉玛伏在他从来不爱亲近,甚至还扔过石块的所谓外人身上,泣不成声。林绛揽着吉玛的肩膀,慢慢将脖子扬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合上眼睛,但眉间却仍旧颤抖个不停,无法抑制。 不知什么时候,地道深处的人们尽数走了出来,停驻在了林绛前方几步的地方。男男女女,高高低低,胖胖瘦瘦,二十多个孩子全都瞪着憔悴的大眼睛,看着那个正拥抱着自己伙伴的男人,虽然并不熟悉,甚至只和他远远地见过一面,但就是这一丝丝的熟悉,成了他们的最后一棵稻草,承载着他们的全部希望。 林绛看着他们,几天的恐惧和饥饿将本来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阳光味道的孩子们折磨得憔悴不堪,但在林绛眼里,着二十几张发青的脸颊却比任何天材地宝都要珍贵。林绛鼻子微酸,谁说赫哇灭了?只要这些孩子还在,赫哇就永远不会被毁灭。这份苦心,也只有那个嘴上不说,心里却如明镜一般的族长才有了。但算了天,算了地,他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性命算进去。 林绛抱着一个脱水昏迷的女孩,右手牵着吉玛的小手,再一次走到了阳光下。吉玛紧因不能见光闭着的眼睛忽然见流出泪来,却并不是因为强光的刺激。林绛蹲下来,为吉玛擦干眼泪,面色如铁,声冷如冰。 “你是男人,是这里所有孩子的哥哥,你要保护他们,不能哭,不可以哭。” 吉玛瘦小的身子猛地一震,接着咬着嘴唇哽咽道,“不哭,吉玛不哭……” 林绛摸了摸他的头发,眼中全然都是哀恸。那些话,他也曾经听到过,从那一天起,他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孩童,而如今,吉玛恐怕也不会再有他一个美好的童年。不想说,但是不得不说。 将孩子们交给已经转醒的枢里木,林绛重新回到废墟之中,一寸一寸地挖掘,一点一点地翻找,将那些认识到,不认识的尸体一具具埋葬。 他看见了许多许多的人,也看见了已经认不出面孔的人,终于,在十几个月前,他睁开眼睛第一次看到的那间竹屋里,他找到了身再熟悉不过的衣裳,和那只似曾相识的手掌。 莎耳的左手掌心有一颗痣,这颗痣还在,但那灵动的眉眼,削尖的下巴却消失了,化作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林绛缓缓抱起她的身体,将那纤窄的肩膀紧紧抱在怀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忽然间,一个被护得完好无损的布包从莎耳怀里掉落出来,林绛一愣,颤抖得仿佛残年老者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层,又一层,最后一片火红色显露出来。 林绛如遭雷击,刹那间,每时每刻都调理清晰的大脑空白一片,接着,属于莎耳的,清脆嗓音充斥了他的耳际。 对了!兰纳哥,你传红色的衣服一定很好看,正好融雪祭用得礼服你还没有,莎耳给你做一套红色的吧。 男人怎么就不能穿红的了?这里可是冉女谷,没那么多规矩,不用担心啦。 给你,约好的! 时间有些赶,昨天晚上才做好,估计针脚不怎么样。来,试试吧。 他一直知道的,知道着个少女倾心于自己,却只是不停地逃避,拒绝,甚至故意疏远她。他以为一个久居深山的女孩忽然见到了一个外人,新鲜感会压过一切,甚至让她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外人。而他作为这么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心中装着他人的外人,拒绝是最好的回答。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对自己的感情竟会如此之深,深到了即便死到临头,也会将自己为心上人所做的衣裳紧紧拥在怀里。 林绛紧紧抱住了再不会动弹,再也不会笑着叫自己兰纳哥的莎耳,一滴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莎耳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上。 林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这失了灵魂的身体融进自己的血肉之中一般。 这个女孩,为了一个她甚至不知道真名的人付出了一整颗心,而自己呢?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哪怕不经心的拥抱。今天,他终于将这个女孩拥在了怀里,但是一切,都晚了。 虽然他仍就无法将她当做自己的爱人,但这个女孩,不,女人,将永远在他的心中,带着一丝笑,呼唤着他的‘兰纳哥’。 在这个充满了尸臭味的赫哇冉女谷,林绛抓起那间看起来如同一块布料的赫哇礼服,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火红色布料在风中舞动,仿佛一只浴血的凤凰,在一片灰黑色的废墟之中,扬起了那高傲的头颅。 学着他曾经看过的样子,林绛用红衣掩住了自己的脸颊,只露出两只婉转的凤眼,眼角两颗并列的红痣挑起的万千风韵,这一刻全化作了凌厉。林绛抱着莎耳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到村中的神庙前的空场,也只有这里,才能盛得下如此多的尸骨。此时此刻,这曾经呼唤天神的肃穆之地,竟化作了墓地。林绛红着眼睛,将死者一位一位地安葬,等到一切终于结束,已经到了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六百五十三人,六百五十三人的尸体埋在了这片土地之下。生还的二十五个孩子,再加上枢里木,神子。整个赫哇族,竟只剩下了二十七个人,枢里木残疾,十八个孩子还没到七岁,真正有能力生活下去的人不过七人。 三天奔波,两日劳心,林绛此时竟不见丝毫疲态。他跪在莎耳的的墓前,身着红衣,红发飞舞,如同泣血的妖魔一般,失了魂灵。 忽然一声清脆的铃声,接着便是一连串脆响,尽管就在林绛背后,但他仿佛失去了听觉,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但斜靠在神庙旁的枢里木却看得清楚。他看见神子披散着头发,仅仅披着一件男人的外袍,裸露出的部分尽是淤青好血迹。她在一个又一个坟墓之间舞动起来。没有了繁复的霓裳,没有了璀璨的饰品,没有了肃穆的音乐,只剩下神子脚腕上的银铃叮叮作响,但这只殉天之舞仍旧夺人心魄。仿佛当年融雪祭上,盛装的女人在高台之上,如同精灵般舞动着,纤手抓住了阳光,双脚轻踏着春风,这种美,不属于这尘世。 莎耳的墓在最外围,紧靠着神庙前的悬崖,高处特有的狂风吹动林绛的发丝,睁开眼,崖下一片青翠,天边层层血红。 不知何时,那铃声已经到了耳边,一只殉天之舞也到了最后一章,林绛回过神来,仰望着在他身边,在悬崖边舞动的身影,只觉得融雪祭再次来到,他站在祭台之下,身边立着莎耳,周围是身着礼服的赫哇人,而台上,仍旧是那个超凡脱俗的身影。 铃声渐疾,接着忽的当啷的一声,银铃竟碎成了几瓣,散落在林绛膝旁。一个影子从他一侧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林绛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抓到了那间灰白色的外袍。这世上最美的人,天神之子,就这么消失了,消失在这晚风里,消失在一片灿烂之中。 林绛看着手中的衣裳出神,却听到身后枢里木泣血般的嚎叫。 世间再无殉神舞。 ☆、雁去无踪 萧问苍不知是第几次走这条路,从外城,到内城,皇城大门,再到悬日殿。但眼中看到的风景却完全不一样,往日的辉煌,雄伟,今日全然成了一片片的灰败。 吱呀一声推开尘封的大门,萧问苍挥退了兵士,独自走进了北襄皇城的正殿。这间宫殿,曾经是北襄,甚至天下的中心,但现在不过是个破败的硕大房屋罢了。殿宇中并没有很厚的灰尘或蛛网,但明明是同样的摆设,但此刻看去,却是晦暗不堪了。 大殿中央,往日文武百官伫立的地方,如今空旷一片,却多了一方矮几,上陈一只琉璃酒壶,两盏骨瓷杯。矮几后一个单薄瘦弱的青年正斜斜坐着,他身着天子十二冕礼服,手中把玩着一柄匕首,刀鞘上纹路精致,雁翎两个字飘然落于其上。 萧问苍在门前停顿了片刻,便踱步过去,巍立于几案前,仅剩的一只鹰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人。 傅说端起案上酒杯,向上一敬,仍是只看着手中匕首,淡淡道,“坐。” 萧问苍想也不想,撩起衣摆,施施然跪坐在地上,却听到对方轻哼了一声。 傅说不知何时放下了匕首,正用一种萧问苍从没见过的藐视神色打量着他,“萧元帅原来不是最看不起这些冗长的礼节吗?如今举止怎的如此,如此优雅,笑话。” 萧问苍静静听着对方的挪揄,没有一丝波动,只是从腰间抽出了佩剑,精致的剑鞘上赫然是‘鹰羽’二字。 “你没和我说过,鹰羽剑其实是一对的,还有一柄雁翎。” 傅说冷笑,用两根手指拎起了那把匕首,在萧问苍眼前晃来晃去“你当然不知道,我给你的东西,你都会拿去当,你怎么会知道我身上配着什么?” 萧问苍抿紧了唇,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傅说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还没等大脑思考,萧问苍下意识地立起身子,一把抢去了对方手中的酒杯。等傅说瞪着眼睛吃惊地看他,萧问苍才回过神来,轻轻说了一声‘你酒量不好’。 傅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再看看萧问苍手中的杯子,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许久都停不下来。萧问苍看着他的‘小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凝成一个硬块,死死梗在那里,在柔软的血肉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傅说揉着笑疼的小腹,抬起头来,一双猫眼中射出无比冰冷的光,“哈,萧元帅,我喝不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谁?街边的小混混还是当年的太子属官?” 言罢傅说却忽然歇声,低下了头,片刻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身上的戾气瞬间烟消云散。他抬手给萧问苍倒上一杯清酒,又给自己倒满,放软了声音。 “苍哥。” 萧问苍猛地抬头,看着对方堂皇礼服之后的面孔,恍如隔世。 “我酒量差,几杯下肚便不省人事,说起来我们还没有一起喝过酒呢,来,”傅说端起酒杯向萧问苍致意,对方却并没有接过,他轻笑一声,将之一饮而尽,“算了,你不喝,我自己喝。” 傅说脸颊上爬上淡红,言语间慢慢带了酒气,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萧问苍身边,伸手去撂萧问苍左脸上过长的额发,“苍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萧问苍一把抓住傅说的手腕,抬头看向对方已变得有棱有角的面孔,“食人?鹫的首领,到底是谁?” 傅说一愣,却笑了笑不予理会,自顾自地说,“听说你的右手,废了?” 萧问苍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一般,“是谁?!” 傅说看看对方,笑了,“是谁?当然是我了,我是一国之君,除了我还有谁?” 萧问苍想都不想,大声喊道,“告诉我,是谁!” 傅说却平静的很,“说过了,是我。” “那你跟我说,食人鹫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傅说仍旧是淡淡的,“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杀了那个什么铁殷和林绛吗。”感觉到手腕上指头瞬间收紧,一阵刺痛传来,傅说一把甩开对方,拉着萧问苍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是,是我杀了你的师傅,杀了你的心上人,还害你成了废人,那又怎么了?” 萧问苍还没开口,就看到傅说手臂一动,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但腰间还是一凉。萧问苍左手猛地用力,将傅说狠狠摔在悬日殿光滑的地面上,低头看自己被划伤的腰间。 傅说伏在地上,慢慢支撑起自己的身子,一双猫眼中写满了仇恨。他自嘲地笑笑,“无论你是少了一只眼睛,还是少了一只手臂,我仍旧是伤不了你啊。” 萧问苍心中一阵刺痛,当日那个虽贵为太子,却仍是满怀憧憬地叫自己苍哥的少年在他的瞳孔中,久久不散。 “小说,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人要你的性命,你的衣食住行还是原来的分例,只是不能再……” “够了!”傅说喊道,他晃悠悠站起身来,用手上的匕首指着萧问苍,“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王,是北襄的皇帝!哈哈,大襄毁在了我手上,竟然毁在了我手上!我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我恨你,恨你!卖国求荣,不得好死!” 傅说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一边拿起案上的东西拼命地向萧问苍掷去。 “你是什么人?你是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毁了自己的故乡!你这个叛国贼!你不是人,不是人! ” “你失去了师傅,失去了情人,活该!不要忘了你从我这里夺走了什么,你毁了我的国,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切!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 萧问苍静静地站着,任凭各种物什砸在自己身上,仿佛赎罪一般,静静地听着傅说的控诉。 傅说喊着喊着,嘴角竟渐渐渗出黑血来,他用手沾了些,放到眼前,忽地笑了。萧问苍如临大敌地跑过去,却被对方用匕首逼开,只得保持一段距离,担忧不已。 “哈哈哈哈……南重氏族,北重故土,你可以毁灭我的国家,但你只要不能将这土地烧成荒土赤地,我北襄人就永不会臣服于你们脚下,我便是死,也不会向你摇尾乞怜!” “萧问苍,我诅咒你,你爱的人,爱你的人,都将因你而死,你终成天煞孤星,无家可归,死无全尸,抛尸乱葬!你记住,记住……” 说罢傅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身子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萧问苍连忙向前,把他搂在怀里。 傅说不停地吐血,连话都说不出,却还是不住挣扎。萧问苍心急如焚,奈何根本不懂医理,只能听着傅说的脉搏渐渐微弱,直至细不可闻。 傅说的眼睛失了焦距,颤抖的声音从他沾满了鲜血的口中传来,“苍哥,抱,抱抱我” 萧问苍一愣,接着紧紧抱住了那具干瘦的身子,将脸深深埋在对方的颈窝。 傅说一双猫眼瞪得大大的,柔和地看着悬日殿房梁悬挂的无数宫灯,笑了。 “苍哥,我……我,一直……” 挡啷一声,一直被傅说握在手中的雁翎,落在地面上,它向上弹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那声脆响在空荡荡的悬日殿中回荡着,如一只孤雁,在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头顶,悠悠盘旋,许久,许久,终于飞去,不见。 ☆、恶鬼现世 “啊啊啊啊啊――” 一把月牙弯刀伴随着不顾一切的嘶吼,破风而来。萧问苍一惊,揽着傅说的尸首顺刀势闪避,慌乱之中竟是坐在了地上,看上去狼狈的很。 根本没有爬起来的时间,第二刀,第三刀便接连招呼上来,萧问苍被逼得在地上翻滚闪躲,几次都险险中招,眼看着一条性命就要毙于刀下,他拼着残废的右臂被刺穿,终于抽出腰间鹰羽剑来,迎面招呼上去,硬碰硬地逼走了对方。趁着机会,萧问苍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其他,大喊着招呼门外守着的兵士进来。 根本就不用去看对方的面孔,就凭着这惊人的速度,和这柄月牙弯刀,来人的身份便已昭然纸上。 萧问苍原来就敌不过汪相之,更不用说他如今瞎了一眼,废了一臂,根本就没有反手之力,如今之计便是以人数压制,不然他便只有丧命于他人刀下。 但谁知眼看着殿外众人就要冲进来,房顶处却忽然发出零星几簇爆炎,接着伫立在浩浩北方大地上百年不倒的悬日殿便这样从大门开始向内坍塌下去。巨大的轰鸣声几乎震得萧问苍双耳失聪,他赶紧抱起傅说,急忙向内殿跑去。但汪相之却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现宫室坍塌一般,任凭瓦砾石块砸在自己身上,仍旧对萧问苍紧紧不放,准确的说是对傅说紧紧不放。 “你疯了!”萧问苍瞪着又一次挡在自己面前的汪相之忍无可忍地大喊,“你是想死吗?” 汪相之此刻脸上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肚腹上的衣服更是完全被染成了黑红,但他的眼神却是狠戾无比,活像一个被人抢了伤了幼崽的母狼,全然是不顾一切的决然。 汪相之站直了身子,伸出手掌,再见之后第一次开了口,“把他给我。” 萧问苍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也知道傅说的尸身在自己手上极可能会不得善终,但知道只是知道,他心里仍是不愿意将怀中这单薄的身子放下。 汪相之将牙齿咬得咯吱响,手中的弯刀也颤抖起来,要吃人般地瞪视着对方,下一刻一刀便向着萧问苍的脖颈挥了过来。两人再次恢复了一个追,一个逃的状态,不同的是汪相之不再如同木头人一样,而是扯着喉咙嘶吼,每个字都狠狠砸在萧问苍心里,直把他从内到外都压成一张薄宣,在狂风中被撕裂成碎片。 “你知道太子多么珍惜那把匕首吗?” “畜生!太子对你一片真心,而你呢?” “你把他的真心扔在地上踩还不够,竟然还亲手毁了北襄!” “是你,是你逼死了他!” “把他给我,还给我――” 听着汪相之泣血般的吼声,萧问苍眼前闪过当年不顾一切来到自己面前发出血誓的食人鹫,那个为了傅说拼了性命的人。无论他到底是谁,是神秘的食人鹫,还是他口中所谓的太子属官,他对傅说的心总是真的,萧问苍不禁如此相信。 自己负了他一生,至少,要让一个真心对他的人陪着他走完最后,而自己,早就没有资格了。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傅说终于还是被汪相之抱在了怀里。萧问苍带着落石留下的大大小小一身伤口,总算跑出了悬日殿。他在众多士兵惊异的视线中剧烈地喘着气,感觉一个人从自己耳边掠过,嗖的翻过宫墙,在众目睽睽中隐入了北襄层层殿宇。萧问苍制止了追上去的兵士,叫他们去搜寻悬日殿的废墟。明知道这片的残垣短瓦中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他便径直走出了后殿,走到已成废墟的宫殿之前。他俯瞰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同军,振臂一呼,象征胜利的山呼便响起来,同军个个携手相庆,目及之处全然是一片欢腾。但作为同军的主帅,萧问苍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挥退要来帮他包扎伤口的军医,沉默着走下天阶,却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地呼喊着自己,他循声望去,那是一队战俘,其中的一个正拼命地挣着绳子,往自己这边靠近。 萧问苍示意看管的士兵,将这个战俘带到他眼前,这人便飞快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萧元帅!您,您还记得我吗?是我啊,我是老郭,您原来的副将啊!” “末将,末将愿意归顺大同,追随,您……” 萧问苍低头,仔细看着这张谄媚笑着的脸孔,总算找到了些熟悉的影子。仍旧是那么瘦,仍旧留着两撇小胡子,但这个郭副将眼中的光却全然不同了。 萧问苍挥挥手,让士兵将他拖走。看着这个曾经并肩战斗的人挣扎着被拖远,萧问苍只觉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只想找一床柔软的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再也不想看这世间一眼。 明明攻下了一国都城,萧问苍却仍旧坚持住在城外营帐中,只留下了王持义以及他的部署在城中守卫。看见的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竖起大拇指赞扬萧元帅不贪图富贵,不居功自傲等等等等。只有萧问苍自己知道,他这么做根本就是因为懦弱,为了逃避这座曾经繁华无两,如今却寸草不生的城市。 右臂上的感觉钝钝的,看上去十分严重的伤口却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剧烈的疼痛,这也算是这条残废的手臂给他带来的好处了吧。 第二天一早,被他派去搜索悬日殿址的士兵带来了一个惊喜,一个圆形的物体被放在了元帅铜案上。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让他忘记了追究悬日殿坍塌的原因。房顶上那些细小的爆炎,位置十分巧妙,仅仅是几次小爆炸,便让硕大一座宫殿毁灭殆尽。 萧问苍拔出剑,小心地将这个圆球切成两半,与复杂精密的机括一同显露出来的还有灰色的粉末。他捻起一点,放在鼻尖之前嗅,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是火药,可到底是谁,能够做出如此精密的机括,如此可怕的武器? 萧问苍拄着下巴,努力地回忆着。忽然一个银色的怪异的影子从他眼前闪过,萧问苍一愣,接着猛地站起身来,几乎带翻了几案。 是他,竟然是他! ☆、交汇 分出一部分兵力驻守王城,萧问苍带着王持义和吴天佑一路向北,一直到极北之地的蛮族领地,将北襄剩下的土地也纳入囊中。本以为王城一倒,王族一灭,北襄这棵大树便会哗啦啦地倒下去。但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尽管北襄这头巨兽倒下了,它剩下的骨头仍旧难啃得很。 北襄地域广阔,三十六个州已经有大半处于同国势力下,剩下的大多也是荒漠之类的贫瘠土地,几百里不见人烟,有的地方甚至连支镇守的部队都没有。但就是这片穷山恶水养育出的刁民们,让同国大军举步维艰,困难程度甚至超过了王城陷落之前。 雄纠纠气昂昂踏进北襄的同军第一次尝到了苦头,巨大的反差令他们的士气低落起来,王持义连忙安抚军心,连年纪尚幼的吴天佑也采取了措施,但作为主帅的萧问苍却像没看到没听到一般,整日自顾自骑在马上,随波逐流地向北去。 吴天佑第一个奈不住性子,扎营时闯进了萧问苍的大帐,一拳捶在案上,质问他这些日子的行为。萧问苍却仿佛这里仍旧只有自己一个人一般,只是盯着手上的东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吴天佑正要发火,对方忽然把那鬼东西放到了他的眼前。 “见过这东西吗?” 吴天佑为萧问苍的语气一愣,自从他出使归国,便再没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过。刹那间,吴天佑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还只是个王爷小跟班,而萧问苍也只是个帝国俘虏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接过那两个半圆形的东西,仔细看了半天,却仍旧是一头雾水。 “没见过?” 吴天佑点点头,“没见过,什么鬼东西?” 萧问苍把两半的圆球放回自己的手心,不动声色地放在手中摆弄着,不经意般说道,“强子在你队中吗?” 吴天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接着听到萧问苍说,“强子有个旧识,名叫李复,你去问问他。” “我问他做什么?那个什么李复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萧问苍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将那东西举起来,“这东西里面曾经有火药,发动机括便会砰的爆炸。” 吴天佑脑袋嗡地一下,虽然大家都知道火药的威力,但时至今日仍旧没人能够成功将之投入实战。而这小小的东西明显不只是领先了一点点,如果被他国掌握了,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他刚要开口,却看到萧问苍挥动的手。 “回去吧,别忘了去找强子。” “可是,那个……” “吴统领!本帅叫你回去。” 吴天佑咬着牙,转头便走,却听到背后萧问苍轻轻开口。 “千万小心些,小天。” 吴天佑一惊,猛地回头,却只看到萧问苍的一个背影。他看着这个日益单薄的人,心中五味陈杂。 “你也是,阿萧。” 吴天佑叫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忽然鼻子有些发酸,一咬唇,埋头出了营帐。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当强子将当年在边南将军府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吴天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什么边南将军李兴和自己弟弟的关系,而是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将火药这种不好琢磨的东西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并且从中得到了超越凡人的力量。 无论那个神秘的鳞甲人是什么身份,属于哪个国家,哪种势力,都明显不是他们这一边。一夜之间多了这么个藏在暗处的大敌,而且从那个破损的弹子看来,这个人又出现了,并且就暗藏在他们身边,真是想起来就汗毛倒竖。 而且北襄废帝凭空消失,似乎是逃亡到了其他国家,但吴天佑听说攻破煌城那天,有人在悬日殿中见过襄言帝,而萧问苍独自进去之后,悬日殿就发生了坍塌。等他逃出来,襄言帝就消失了。 萧问苍虽然下了封口令,但终究还是在私下流传了出来。吴天佑对于北襄的皇帝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如果是被萧问苍私自放掉了可就不是可以简单了事的了,先不说琊帝,单是朝廷上下的官员就能把萧问苍吃了,更不用说作为北襄人,萧问苍完全有这么做的动机和理由。 吴天佑一边因为鳞甲人的事情担心,一边又为萧问苍的下场忧心,一时间也闷闷不乐起来。如此一来,同军中最重要的三人有其二都没了精神,就算王持义还在主持大局,同军的士气还是一点点衰败下去。 但受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北襄余党如何挣扎,也无论将军元帅们怎样不管事,同军仍旧磕磕绊绊地走了下去。 大队人马即将到达冈巴雪山余脉的时候,忽然收到了西京传来的消息,林琊带着两万官兵进入了北襄,从另一个方向开始清除残兵。 这是个绝密的情报,在入襄同军中也只有萧问苍,王持义和吴天佑知道。当萧问苍将那封密报让其余两人看时,不用说吴天佑,就连王持义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就算如今北襄境内形势一片大好,但南苓却还是在暗处窥视着两国,在这个时候从国内再次抽出兵力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而且最重要的是堂堂一国之首竟然亲身犯险,这万一出现了什么纰漏,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无奈之中众人也只好加快了行军速度,只盼着早一天与林琊汇合,早一日结束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终于在树形县会师的时候,三人并没有大舒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把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天清晨两军会师,而前一天晚上竟然有刺客闯入了军营,并且差一点就杀害了林琊。 萧问苍穿过乱成一团的大营,挥开守卫的士兵,直接闯入了林琊的大帐。那时候随军的七公公正在为林琊包扎伤口,帐篷中的东西都散落在地上,甚至桌案都碎成了几块,可见当时的情况是多么严重。不过萧问苍不理解,照理来说林琊来襄的事情应该没有传出去才对,而且就算传出去了,听守卫说刺客只是一个人,而且穿着鲜艳的的红色衣服,根本就不合常理。 林琊的右臂受了很重的刀伤,处理伤口的时候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出神地盯着地面。萧问苍注意到林琊脚边有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破碎的弓弩,但却是他没见过的样子,十分小巧,上面还有几条皮质的带子,看上去应该曾经绑在人手上或是其他的地方。如果是林琊的东西,上面十有八九淬了毒药,那个刺客现在应该并不好过。 “陛下,”萧问苍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林琊瞟了他一眼,抬抬左手示意他站起来,说了句不干你的事,便再一次沉默起来。而萧问苍则开始向林琊报告北襄的形势,虽说他相信林琊绝对已经知晓了这些事情,但场面还是要过的。 “傅说呢?” 林琊忽然打断了萧问苍絮絮叨叨的报告,一刀直插人心脏,接着便冷冷地瞪视着对方,脸上挂着挪揄的笑。 萧问苍垂首,“微臣不知。” “你不知?那还有谁知道!”林琊忽然站起来,指着萧问苍吼道,萧问苍跪下来,也不辩解,只是静静地听着。 “萧卿啊,不要忘了你的身份,私藏废帝,可不是死罪就可以定论的。限你三个月,把傅说的人头奉上,不然,我就用你的人头来替!” “臣遵旨。” 萧问苍逆来顺受的反应让人觉得像一拳打到了棉花里,令林琊心中无比的烦躁,加上昨夜的事情,他不想再看这个人一眼,二话不说便打发他出去。 萧问苍也无意久留,行了礼便利落地往出走,谁知没走出几步,他忽然蹲在了地上。林琊狐疑地看去,却看见对方手里拿着一块玉佩。 “臣的玉佩方才险些掉落,还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林琊不耐烦地挥手,萧问苍便一躬身,出了帐篷。 萧问苍一出来便脚步飞快地走向他的帐篷,他的步子越来越凌乱,甚至有几次险些摔倒,引来旁人的瞩目,但他本人却仿佛根本没有发觉一般。没人发现,他紧紧攥着玉佩的那只手,一缕红色的发丝从指缝中露出来,随着他的步子,轻轻飘着。 ☆、归来 残月偏西,晚风瑟瑟。一个瘦高的轮廓慢慢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那影子摇摇欲坠,每踏一步,身体便摇晃一下,仿佛失去了全部重量,残絮一般在风中飘摇。那风吹起林绛红色的衣摆和他凌乱的发丝,在惨白的月光中,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将那些血迹与硝烟隐藏了个干净。 身上的大大小小伤口太多,林绛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疼,只觉得好累,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半梦半醒之间,他穿过了群山,穿过一栋栋被烧毁的竹屋,穿过一座座坟墓,站到了莎耳的墓前。 他看着脚下小小的土包和前方那片广漠的黑暗,只觉得刹那间手足都消失无踪,毫无支撑地瘫倒在地上。冰凉的泥土如同魅魔的唇,亲吻着林绛的脸颊,同时也将他的三魂七魄缓慢而无法拒绝地吸出体外。 是他,又是他。 林绛忘不了他在元帅大帐中看到的一切,那个曾经给自己带来无数快乐,而后又一点点将他掠夺干净的人来了。他现在已经无法去思考为什么林琊贵为一国之君却亲自来到这穷乡僻壤,他脑中唯一的念头便是林琊,是林琊发出了屠戮的命令,是他杀害了这里许许多多的人,是他毁掉了这个民族。 他夺走了自己的爱人还不够,还想夺走些什么?这个人,到底要怎样才会罢休? 只身闯入同军营地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林绛并不后悔。如果不是失去了理智,拿这条性命开了一回玩笑,他也许还在矛盾,还在下意识地维护那个曾经抓着自己衣角喊哥哥的孩子。可是现在,那份回忆已经被现实撕扯得尸骨不存。 林绛将身体靠向莎耳的墓碑,仿佛靠在了谁的怀里,阖了眼,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鼻尖微凉,林绛飘摇的意识清醒了些,他撑起眼皮,看到了一双碧绿色的眸子。一条体格粗壮的乌梢蛇正立着脖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鲜红的蛇信几乎要触到了他的脸颊。林绛伸出手,那蛇便扭动着身子过来,在他怀里盘起来,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埋下了脑袋,一动不动。 林绛揽过老噶马冰凉的身体,同这条乌梢蛇一样,不再动弹,仿佛死去了一般。 天边微微亮,月色也淡了下去,枢里木醒来,拄着拐杖走出藏身处。一边练习行走,一边在路上捡拾柴火。大火过境之后,不需要进到山中,寨子中便有许多还没被烧完的木头。一路到山崖顶,他忽然扔了手中的柴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前进,终于到了崖边。他顾不得满身的泥土,一把抱住了林绛的头,慌张地呼唤着这个往日他所厌恶的所谓情敌。 林绛逃出营地后便立刻服用了随身携带的伤药和解毒药,此时药效发作,他也恢复了些精神,很快便悠悠转醒。枢里木看着林绛睁开眼睛,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怎么,怎么敢?万一死了怎么办?!” 林绛听着枢里木怒吼,静静承受着他的怒火。等对方终于停下,才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道:“我该离开了。” 枢里木眼睛瞪得溜圆,刚要破口大骂便看到林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双眸子竟如水晶般晶莹剔透,比起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我不走,迟早都会连累你们。” 林绛将老噶马放到腰间的竹篓中,和赤练蛇阿苍放在一起,自己则努力支撑着双腿,磕磕绊绊地走向寨门。 枢里木看着这个此时显得脆弱不堪的背影越来越远,红了眼眶。他知道林绛是对的,无法去开口留他,但就是无法释怀,只觉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脏又被人挖了一块下去。 “兰纳尔!” 林绛一愣,停下了脚步,又听到枢里木用低沉却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 “累了,就回来。” 林绛咬紧了牙齿,再次迈出左脚,一步步,一点点,离开了这里,这个叫做冉女谷,同时也叫做过去的地方。 身上带着伤,中着毒,却连休息都做不到,这在一般人眼中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尽管林绛想尽办法解了毒,体力还是被消磨得一点不剩。同军中已经下达了通缉令,林绛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没地方落脚,他和乞丐一起睡在大街上,不敢去商铺买东西,便在街边捡人家的残羹剩饭,从小被当做皇子养大的林绛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沦落至此。 第一次将手伸进垃圾堆时,林绛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却无可奈何。一路上,他抛弃了许多许多,骄傲、尊严、坚持……等等等等。 等到自己的身体终于恢复的八九不离十,他打劫了一间药铺,抢走了足够的盘缠和许多药物。 当他在一条小河中洗干净了身子,换了崭新却廉价的粗布衣裳,坐在一家餐馆中的时候,林绛忽然有种大梦方醒的感觉。过去的一切,自己做出的一切,遇到的一切,仿佛只是梦一场,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当年的辅王林绛,拥有着滔天的权力,仿佛世上没有事情是办不成的;曾经的焰王,虽然杀人无数,却有着自己的坚持和骄傲,没人能够动摇。可如今呢?富贵繁华,不过虚妄。 林绛还记得,似乎是许久许久之前,那个叫做萧问苍的男人曾经对自己说,要解开他身上所有的枷锁 ,要看看这个叫做林绛的人肆意挥洒的样子。现在想来,所谓的枷锁,不过是庸人给自己的借口,说到底,不过是胆怯罢了。一切,其实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待繁华过后,时光不再,转念,又有何难。 越过国境,北疆首府‘宜临’城中人声鼎沸,一片繁荣,与北襄境内一座座濒死般的城市毫不一样。 一个打扮怪异的人出现在大街上,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那人竟然穿着一身艳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红色,身上衣服就像随意缠在身上一般,衣摆长得几乎要拖在地上,重要的是这衣服竟然连脸颊都遮了起来,整个人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婉转的凤眼和脚下时时随着动作露出的鹿皮靴子。 这人身量颇高,却显得十分纤细,一头绛红色的发丝如同丝绒般飘散在风里,看上去竟是与异族的舞姬有几分神似。 徐家二少正带着小厮在街上闲逛,顺着人们的视线也看见了这么一个人物。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想都没想就向前几步,拦在了这人面前。他自己盯着对方唯一露出的眼睛看去,刹那间竟仿佛被摄去了魂灵一般,愣愣的忘记了说话。 异族人皱眉,想躲开去,却被反应过来的徐二少抓住了肩膀。他另一只手中的轻轻抬起异族人的下巴,调笑道,“美人,何必走得那么急?不如到我府上一叙啊。” ‘美人’听言果然乖乖不再走动,而是将指尖搭到了徐二少抓着自己肩膀的手上。徐二少瞬间笑成了一朵娇花,却忽然觉得手背一冷。他抬眼看去,一条赤红色的蛇正从异族人手臂上爬下来,赤红的蛇信在半空中颤动着。他只觉得眼前一白,接着便尖叫着坐在了地上,不停地查看自己的手。 围观的人见状也大惊失色,连忙拉开了自己和这个不好惹的异族人的距离,远远地投来好奇的视线。对方也不理会他们,仍是自顾自地走着。 靖北将军府外,一个身穿异族服饰,背着行囊,腰间还挂着竹篓的人站在人声鼎沸的街上,静静地看了许久,终于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几个人刚想好好去盘查一下这个怪异的男人,却不想对方竟主动走了过来。 几个守卫严阵以待,生怕出现个什么刺客。对方却对他们的行为视若无睹,抬头挺胸,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到他们面前,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神情,俯视着众人。 “告知陈昂,有故人来。” ☆、破云 风头正盛的讨襄军元帅在一夜之间被召回西京,又在一夜之间被打入天牢,上肢庙堂,下至行伍,一时间人心惶惶。但身处事件漩涡中央的萧问苍本人却无比平静。林琊给他三个月的期限找到傅说,先不说他是否能够找到似乎和鳞甲人关系匪浅的汪相之,萧问苍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找人的意思。无论傅说是生是死,身处何地,都比落在自己手里要强,这是他最后能为‘小说’做的事情了。 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态度的萧问苍别说是三个月,便是给他三年时间也不会有任何收获。结果便是林琊一气之下将领兵在外的萧问苍一道圣旨召回京城,准确的说是押着萧问苍一同回到同国。 虽说大军对这个神神秘秘的统帅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只凭着他能够带着军队一路通畅地踏平北襄,便总会有些仰慕之情。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自家主帅刚刚立了大功便被下狱,终是有些寒心的。事情一传开,大小官员甚至连一向以林琊马首是瞻的史文正都提出了异议。林琊无奈,只得松了口。 天牢历史悠久,天下闻名,有资格进去的人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金枝玉叶,地位颇高。但终究还是个监牢,肮脏潮湿不用说,有上百年历史墙壁上经常会有什么血迹或是模糊不清的笔记,仿佛百年来的冤魂都流连在这里,让人不寒而栗。 萧问苍坐在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稻草上,抓着一只肥大的灰老鼠,一会将它扔到半空,一会拎着老鼠细长的尾巴转圈,整间牢房中都是老鼠悲惨的吱吱声。 林琊屈尊来看望这个罪臣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嘴角抖了抖,坐在了七公公准备的椅子上,隔着木栏盯着里面的人。萧问苍瞬间发现了林琊,他不慌不忙地丢掉了老鼠,施施然拜下去。 林琊挪揄地看着拜倒在自己脚下的人,冷笑了一声,“萧卿,你倒是会自得其乐啊。” 萧问苍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深,姿态低到了尘埃里,但不知为何林琊却总感觉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惶恐之类的感情,只是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臣子的角色而已。 “到了这种境地,寡人只问你,傅说在你手上吗?” 萧问苍摇摇头,“不在。” “那在谁手上?” “不知。” 林琊轻笑了一声,“好,寡人已经下旨,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回府了。对了,我还记得你爱品美酒,寡人前些日子正好得了坛美酒,特带来给卿一品。” 说着一直侍立身旁的七公公拿出一只白瓷酒壶,并将其中的的液体倒在盏中,恭敬地奉到萧问苍面前。萧问苍看着酒杯中微微摇曳的透明酒浆,拿到鼻尖一嗅,瞬间带了浅笑,道了一声好酒,便将其一饮而尽。 林琊眯了眼睛,“萧卿,要保重身体啊。”说罢便唰的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空气污浊的地方。 因为是微服出宫,林琊只带了几个侍卫和七公公,但他乘的马车仍旧是富丽堂皇。七公公将瓜果点心摆上矮几,自己跪坐在一边不语。 林琊随手拿过一颗葡萄,紫红的汁液瞬间流了他一手,七公公二话不说拿出手绢细细擦拭他细瘦的手腕。 “你觉不觉得,萧问苍有什么不一样了?” 七公公抬起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的。” 林琊不满地看过去,“你就不能多说些?好了好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七公公垂首道,“还没有进展。” “哪件?” “都是。” 林琊皱眉,放冷了声音,“其他的都还好,但那个人,一定要找到!他为什么还活着!?” 七公公眼神忽然一变,全然没有了为人侍从的样子,也不顾一旁的林琊,伸手拿了一枚剔透的提子,迎着灯火看去。手指之间的果子发出微光来,仿佛变成了一块美玉。 七公公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中少了迟暮之气,却更加嘶哑了些,仿佛叹息一般,“天意吧。” 话音刚落,林琊便一把将案上的杯盘瓜果挥到地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个遍。他探过身子,一把抓住了七公公的衣领,恶狠狠地瞪视着对方。 “什么叫天意?我是天子,我就是天,我的意思就是天意!还有什么天意是我不能左右的?!” 七公公用从未在外人眼前表现过的样子,挪揄地笑了,“当然是有的,要不然,你就不会在这里乱叫,要不然,我就不会在这里做你的太监。”他眯起眼睛,斜睨着林琊扭曲的面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琊泄气一般放开对方,接着一拳砸在案上。 萧问苍穿着发馊的衣裳,蓬头垢面地走出天牢大门时,正是清晨。深秋的西京,处处都是或红或金,飘飘洒洒的落叶。他并没有托人告诉府里一声,也没有人为他周旋,捞他出来,自然也就没人接他回家。 其实萧问苍在牢里过得日子还不错,吃喝不愁,每天睡到自然醒,也不用去提防这,提防那,精神反倒是好了不少。 他在早晨的街道上,在早市小贩异样的眼神中兜兜转转,几乎逛完了半个西京,直到饥肠辘辘才回了将军府。 府中的丫鬟家丁似乎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家主人会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回来,欣喜之下也略有些慌张,几个负责打扫的下人连忙挥起扫帚,仿佛自己无比勤劳,从没有偷懒过一样。萧问苍也懒得和他们计较,吩咐了做些饭菜,自己便径直回了寝室,反正就他一个人,在那空旷的饭厅吃总是别扭的。 眼看着回到了内院,却远远看到内院门槛上斜斜坐着一个人,正缩成一团,显得又是单薄。又是脆弱,难不成是自己的所谓老婆大人?她也不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萧问苍走近几步,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那张脸孔,却又有些不一样。他不自觉地伸过手去,轻轻搭在了对方的头上。张落睁开朦胧的睡眼,过了好一会才在萧问苍的脸上对焦。他瞬间睁大了一双凤眼,腾地蹦起来,双手抓住了萧问苍满是尘土的衣襟,下一息却又猛然想起了什么,不自然地放了手,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忍不住一脸的欣喜。 萧问苍有些发愣,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怎么睡在这里?” “是您不准小生出内院的。”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会房间。” 张落手足无措起来,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小生,小生听说您被下狱,忧心不已,您可是有功之臣,陛下怎么能,况且,况且也没有……”他黯了眉眼,低低看着自己的手指,只觉得不该这么说,但越说越错,便也破罐子破摔,干脆抬起头直视着萧问苍的眼睛,“便是功高盖主,也不该此时便……小生不忿。” 萧问苍先是愣了会,接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果然是个酸秀才,一腔热血,义愤填膺,满心都是国家大事,仿佛换了个皇帝他就真的活不了了一般。在朝堂上这种人不是没有,但鲜少出人头地,大多都是被人当枪使,或是磨平了棱角,终成了在皇帝和上司中间滑溜溜的圆滑鹅卵石。 张落见萧问苍大笑,自以为受了侮辱,皱了眉头默不作声,却被人大力拍了好多下肩膀,抬起头,见到萧问苍笑容灿烂,仿佛能够发出暖光一般,不禁愣了。 “好,好,你就这样下去吧,反正也不会当什么劳什子官,这样下去也挺好。” 张落听着萧问苍的话,看着他走远,只觉得这个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仿佛一直阴霾灰暗的天空中,太阳忽然破云而出,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射出来,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了。 ☆、蝼蚁 萧问苍告病在家已经十几天了,这些天来他明明没有什么不适,却仍旧无论如何都不去上朝,也对北襄战事不闻不问,仿佛致仕回乡了一般,整天优哉游哉,顶天就是练一练自己左手的字。而张落则侍候在侧,整理书卷,掸尘磨墨,仿佛一个真正的书童一般,只是一直一直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生活平静得不真实,让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来这里,自己背后还有什么。 无论你如何催眠自己,令自己相信未来是一片大好,总也超不过一夜去,第二天醒来,该来的总也就来了。 一直以来与张落联系的家丁这次没有出现,与之相对,一个穿黑衣的男人夜半光顾了他冷冷清清的小屋。张落是认得他的,许久之前就是这个人,将自己从家乡茶馆里扯出来,告诉他这世上的悲哀有多么深重,当年自以为如坠深渊的落榜一刻,不过只是死神衣袂翩然带起的微风,只有当一个人真正被恶鬼所凝视的时候,他才知道,以往的一切,不过云烟。 男人并没有多说什么,留下的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和小小一只锦盒,却越发让人揪心。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解开搭扣,接着轻轻哒的一声,花样繁复的盒盖掀开,露出深蓝色的里衬,以及着这方寸之间所承载的东西。 张落的书法原来在书院是首屈一指的,就在一个稳字,他的琴弹得好,也再在于那双稳如泰山的手。但现在,他的双手仿佛的患了癫痫一般,甚至握不住手中的东西,几乎将它翻倒在地。张落只觉得如坠深渊,浑身上下都冷得厉害,肌肉骨骼都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但心里却只想笑,笑自己不自量力,还真的忘了,他这个小人物的命运,早就被人安排好了。敢于挺身去撼泰山的蝼蚁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可这世上的,多是聪明人。 张落仍旧是常常出入萧问苍的书房,但心境却毫不相同了。仔细留心之下,许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显现了出来。这间屋子说是书房,却丝毫没有那种书香气,硕大的书架上只有寥寥几本杂文或是野史,仿佛屋子的主人只是一个一夜发家的农户,那材质优良的书架不过是装样子用的。这么一来,张落便是想找些东西也没有机会,但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自己这个念头惭愧着。 直到一天清晨,张落在书架的缝隙里发现了薄薄的一本册子,他是握着书本长大的,一眼便能看出这本册子是经常被使用的,还藏在这样地方,不用说,其中一定记载了不简单的事情。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张落终究还是翻开了书本,一页页往后翻去。翻着翻着,张落身上的汗毛不知何时全部站立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啪一声合上书,飞似的将它放回了原处,活像手中拿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块烧红了的铁。 整整一天,张落都像失了魂一般,整个脑子中全都是那本册子,浑浑噩噩,直到金乌西沉,走到了平常传递消息的地方,手中握着一张空白的纸条,他才猛然惊醒。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纸条,一脸的恐惧和惊慌,接着便带着这么一张脸,将那白纸压在了石块下。 疯了,疯了!自己绝对是疯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些东西,竟然就这么放弃了!不不不,这哪里放弃的是情报,根本就是放弃了他们!疯了,疯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只要将东西交出去,那个人不说是九死无生也差不多,自己就算是功成了,如此一来,便不用再为人所制。为什么?为了什么?! 张落凌乱的脚步一顿,就那么停在了深夜的小径上,伫立在微凉的风里,仿佛被冻上了一样。为人所制,他被逼做了什么呢?脑中挥不去的全都是那人的音容笑貌,严肃的,孩子气的,乖戾的,还有温暖如旭日的。这样的一个人,到底,对自己做过什么呢? 正是华灯初上,与街上相比,将军府中却黯淡了许多,寥寥几处灯火,还不足以将夜色驱赶开去。萧问苍便仰躺在一片朦胧里,静静地看着手中之物,一动不动,许久许久。 张落泡了茶来,连同几只精致的点心一同放在托盘上,捧到了萧问苍的房门口。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再敲,还是没有。正当张落要离去之时,手上稍使了力气,竟无意间将房门推开了个缝隙。萧问苍没锁,张落没有再想许多,便走进了房间,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光景。 无论是他敲门还是走进来,都没有将萧问苍从他的世界中扯出来。张落本想将东西放下就走,可不知为何,却对萧问苍手中的东西在意起来。他鬼使神差地走近那人,一边放下托盘,一边向那东西瞟去,隐约看出是一缕极细的红色丝线,像是头发的样子,但颜色却怪得很。 张落本想再凑近些,眼睛一转,却正对上了萧问苍目光,仅剩的一只眸子此时正闪着精光,张落一时竟有些害怕。下一瞬间,本来放在萧问苍手边的茶杯便被掀过,飞起的茶杯正砸在张落的手臂上,洒了他一身的茶水。 张落一时间不知所措,便顶着一身狼狈,呆立着。却见萧问苍支起上身,恶狠狠地瞪视着他,仿佛要吃了对方一般。 “谁准你进来的?!” “我……” “给我滚出去――” 张落身子一震,几乎是逃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张落急促地喘着气,只觉得无论是鼻头还是心头都酸的厉害,酸的发疼。 “终于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张落已经习惯了对方毫无预兆的出现,连头都没抬。 “这是今天的,东西我带到了。”说着那人将一个小巧的锦盒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翻身出屋去了。 张落知道那锦盒里面是什么,根本看都不想看一眼,碰都不想碰一下,只是呆坐在原处,虚脱了一般,一动都动弹不得。 第二天,张落仍旧起床,仍旧工作,就如平时一般。入夜萧问苍却带着壶美酒第一次进入到了属于张落的小屋。他看着惊呆了的张落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你是好心,是我太暴躁了。” 说着便毫不客气地坐在桌前,给自己和张落各自倒了酒。张落连忙起身,披了外衫,却看见萧问苍拿起了桌上的锦盒,正要打开。 “放下!” 萧问苍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张落如此失礼地大喊,他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锦盒,不禁奇怪。“这里面是什么?这么宝贝。” 张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脚边的地面,抖得如筛糠一般。萧问苍瞬间冷了面孔,降了声调,“里面是什么?” 张落还是不语,萧问苍皱眉,动手便要打开,却被对方一把推开,锦盒也被抢走。张落捧着盒子,一脸的惊惧。 萧问苍眯了眼,“这个,是谁给你的?是陛下?” 张落身子一僵,却仍旧没有说话,仿佛默认了一般。萧问苍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既是如此,你便留着吧,我都忘了你是谁送我的了呢。” 听着木门关上的声响,张落的双脚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他听着门上落锁的声音,看着门外出现的人影,一左一右,把守着大门,将门里门外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张落一把将手中的锦盒甩出去,那盒子磕在墙壁上,盒盖啪嗒松开,其中的东西落在地上,骨碌几圈,正停在了窗下。 终是这样的结局,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呢? 张落静静看着窗外零星的几点光芒点缀着天空的一片浓黑之中,无比渺小,便是拼了性命,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就如同自己一样。 ☆、亦或死,亦或生 消息传到的时候,萧问苍正倚在栏杆上喂鱼。他对此并没有惊讶,毕竟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细作被发现后,自杀不是常事吗?也不过是个懦夫,或者说普通人。他淡淡下了令,厚葬张落,管家却仍旧瑟瑟不安,坚持让他亲自去看一看。 萧问苍进门时,被褥扯成的绳子还挂在屋子中央的房梁上,随着风一动一动,而张落的尸体已经被拿下来,仰躺在地上,被白布蒙了个严实。而最引人注意的却是桌子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的盒子,足足有八个,都没有手掌大,颜色各异,看起来活像是首饰店摆出来卖的商品。 萧问苍几步走到张落身边,弯下腰便要掀那白布,却被管家上前一步拦了。 “大人,这人是吊死的,死相难看。” 管家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看着萧问苍直起了腰,向桌子走过去,他一见萧问苍拿起了其中一个锦盒便急忙退了出去,活像逃命一般。 萧问苍手上动作一顿,却仍旧打开了,里面露出一个常识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东西。萧问苍按顺序一个个打开所有盒子,并将它们放回原来的位置。 五根手指,两只耳朵,再加上一颗眼珠。 似乎每个都做了细致的防腐工作,每一个都仿佛刚从主人身上割下来一般。少了这些零件的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萧问苍不明白,便是手握人质,也没人会如此作为,这简直就是要将人逼上绝境,结果便只有狗急跳墙。便是要这么做,一根手指也就够了,除非…… 萧问苍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被自己的猜想逼得喘不过气来,心跳如擂鼓。他猛一回身,二话不说就冲出了小屋,一路上步伐急促而杂乱,疾步回了书房,径直走到书架处,抽出缝隙中的那本薄薄的书册。 不一样了,被动过了。他清晰地记着这本手记放置的位置,状态,甚至角度,但现在明显被人拿出来过。 这本手记确实是出于他手,但上面的东西并非真实,或者说根本就是他瞎掰的,就在张落住进将军府的隔天。这样的东西,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上面所谓密谈或是计划的时间都是萧问苍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日子,其他人不知,但找人一对峙便知是假的。除了那细作会失望非常,甚至被责罚外,无外乎就是给林琊添些堵,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既然张落早发现了这手记,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按上面写的罪名来说,为人君者无论如何都不会保持沉默才对,可是,为什么? 萧问苍一把将手记丢在地上,向后一靠,桌案禁不住摇晃几下,桌角的一摞公文哗啦啦地掉在地上,飘了漫天。 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苍左手死死按在太阳穴上,只觉得头痛欲裂。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将事情告知主人?为什么要宁可人质被夺去手指甚至是眼球也三缄其口?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值得他这样做。为了一本从头到尾都是虚假的手记,牺牲了自己至亲之人,连他本身也成了枉死鬼魂。 等缓过神来,自己已经再一次站在了张落的尸体旁。萧问苍弯下身,一把掀开覆盖着的白布,露出死者的面孔。原本清俊儒雅的五官如今扭曲成一团,舌头伸的老长,眼睛也翻得可怖。 萧问苍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家伙时,那张令他惊异的脸,和怯生生的表情,还有前些日子,花园门槛上的睡脸,以及昨晚,那双眼中的万念俱灰。 已经过了多久呢?屈指一算,连一年都不到,却已物是人非。 萧问苍将手掌覆在张落眼前,纤长的睫毛触上掌心,细细柔柔,仿佛候鸟飞过留下的些许翎羽,飘落在他的手心。为他合上双眼,萧问苍半跪在张落尸身旁,为他整了整衣领,凝视着这具已经失去的生命的躯壳。 萧问苍征战沙场多年,什么可怖的死法没有见过?却鲜少仔细盯着一具尸体看。人固有一死,自是有他的亲朋好友去伤心,自己没有必要去一一在意,伤春悲秋。此时一看,忽然发现人一旦死了,还真是变得太多,也不知自己死后会是什么样子。是在沙场上被人一刀斩于马下,还是牢狱中背靠墙壁静静咽气?也不知那时候,会不会有一个人,能这样将自己的眼睛阖上,如果能死在那个人怀里,也算是无憾了吧。 萧问苍视线一扫,忽然发现张落的左手挣扎扭曲得不行,而右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好奇之下便用力掰开了他僵硬的手指,一个团成一团的纸球唰的掉出来。萧问苍将它捡起来,展开来看,一行清秀的正楷显露出来。 有愧于天,无愧于君,珍重。 萧问苍凝视了很久,终究还是将纸条展平,对折,放入了怀里。 张落最终葬在了城郊的墓地,一副棺,一座碑,简简单单。萧问苍只知道他的名字,是落地的士子,墓碑上也就只刻了张落两个字,空荡荡的。 入夜,等到工匠们都离开,萧问苍才一个人来到了墓前。 当日萧问苍难得携了美酒去找张落,却不想成了诀别,今日便又带了同样的酒水来了这里。半壶美酒倒在墓前,剩下半壶便进了自己的肚腹。萧问苍直挺挺地站着,脸上也说不上是悲恸还是什么,一杯杯入口的酒水也不是为了墓里的人还是墓外的人。 夜渐渐深了,晚风也变得冷硬起来。萧问苍拿出张落留下的纸条,又看了几遍,终于轻笑几声,将之折成了一只小孩子玩的纸蜻蜓,向前轻轻一掷,便瞬间消失了无踪。 萧问苍一口饮进壶中酒,将酒壶随手丢在地上,又去解腰间的酒囊,猛灌起来,一边喝,一边走进宵禁后凄清静谧的街道。走啊走啊,走得脚步都虚浮,仿佛街边晚归的醉汉,不愿回家,口袋里又没了银子,扶着墙壁,摇摇晃晃,不知该向何处去。 萧问苍将手伸进怀里,抽出一只细长的锦盒,打开来看,竟是一缕暗红色的发丝。他将那细腻柔软的红丝放入手中,细细摩挲着,仿佛在把玩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或是疼惜无比滴抚摸着恋人的面颊。 忽然一阵狂风,打着旋席卷而来,萧问苍手指一松,那缕发丝便裹挟着他的思念飞到了半空。萧问苍一惊,扔掉了酒囊,丢掉了锦盒,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活像一只野兽,扑向了被人从爪下抢走的猎物。但他除了和和泥土接触时的疼痛,什么都没有得到。 眼看着唯一关于那个人的东西就这么离开,萧问苍控制不住地嘶吼起来,左手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地面上。但无论他如何,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仿佛这世间只剩了他一个人。 “呵呵,呵,弟弟死了,阿阳死了,老头子死了,小说死了,呵呵,全死了……萧问苍!你就是个祸害,灾星!要不然为什呢,为什么只留下了你一个?为什么……还有你,你在哪?” 萧问苍伏在地面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口中不停地喃喃着。许久之后,他忽然支起上身,猛地抬头,向那轮新月望去,眼睛亮的仿佛发出了光,生生盖过了那月亮和漫天繁星。 “你还在,你还在的,没有死!哈哈,看见了吗?他没死,没死!哈哈哈――” 嘶哑的笑声游荡在街道上,仿佛从地狱归来的厉鬼,站在高处狂笑着,带着疯狂,带着爱,还有恨,所有所有强烈的情绪汇聚在这里,形成了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一切的人和事,将他们死死压倒在黑暗中。 萧问苍忽然腾地跳起来,一边低笑着,一边晃晃荡荡地往前走去,在一个两个转角之后,忽然一蓄力,唰的翻进了人家的院子。 这是一座几乎算是富丽堂皇的府邸,花园中更是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虽说规模并不算大,但在寸土寸金的西京北街有这么一处房产,也不是一般人了。 此时已是深夜,除了守夜之处再没有地方亮着灯。萧问苍躲过家丁,摸进后院,忽地从窗子跳进了一间房间。 脚步还没落地,旖旎的呻吟声便钻进了萧问苍的耳朵。他几步走到雕花木床前,一把掀起帘幕,两个交缠在一起身影便显露了出来。萧问苍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活像看的不是两个大活人,而是猪狗牛羊之类的生物,情绪没有一丝的波动。正在小妾身上律动的臃肿男子一愣,刚要发怒,便看到这人一掌打在小妾后颈上,她瞬间便瘫软了下去。 “你,你要干什么?”男人惊得嘴唇直发抖,连话都说不完整。 萧问苍一乐,挪揄地看着对方,“自然是有要事相商,如今乱世,人人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成了阴间幽魂,也不知你又如何?是想生,还是死,吕大人?” ☆、退无可退 陈昂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自家门前见到久违的故人,尤其是这个故人,还是天下皆知正身居王府,几乎成了废人的焰王。当他听见本以为已经哑了的林绛朗声开口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林绛没有对自己的经历一一细说,更是省去了许多比较敏感的事情,但就是这三言两语,也让陈昂心下酸涩。昔日堂堂辅王,掌三军权柄,吹一口气朝堂便要抖上三抖的焰王,竟落到了如此境地。身着异族人的行头,穿越一片片战场和荒野,仅靠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走回祖国。其中辛苦自不必说,单单从庙堂之高一息之间落至谷底,便已令人扼腕了。 林绛此时已经换下了遍布风尘的红衣,仿佛也换了一层皮,从那个冉女谷中的兰纳尔正式变作了同国林绛。于此同时卸下的似乎还有许多许多东西,他人却不可知。 林绛身着一件青色书生长衫,一头烦恼丝只用一支木簪挽起,腰间挂着一块成色还算不错的玉扣,用黑色的丝绦系了,那穗子便随着从半敞的木窗中钻进来的晚风一晃一晃,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仕子,在遥望着一弯浅月,寄情寄相思,原本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凌厉气息,仿佛已消失了个干净。 陈昂几乎是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绛,就算在外臣之中他与林绛的交情已经十分不一般,但林绛留给他的永远都是堂堂大同辅王应有的杀伐决断,仿佛乾坤天下都置于他胸中,这样的人,没人记得他也会如一个落地秀才或是山野农夫一般,同样的脆弱,同样的惆怅。 “陈昂。” 林绛声音低沉,却吓了陈昂一跳,慌张中胡乱应了声是,接着便听到林绛活像喉咙中堵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如今,萧问苍怎么样?” 陈昂一愣,接着想起这个姓萧的叛臣从前和林绛似乎是关系匪浅,又同他一道出使,结果是林绛在外流浪,而他则和个冒牌货一同回京,从此官运亨通,其中关窍真是想都不用想。如此一来,陈昂言辞间不禁就多了些不忿。 陈昂口中的萧问苍成了独眼,却得了他人尽此一生也未必能得到的权势,金钱和声望;他已经娶妻,似乎是个烟花女子,风流韵事更不必说;他结交近臣,谗言媚上,以致大军入襄,国库亏空,举国非议;他无情无义,带着百万铁骑踏进了自己的故乡,一手将北襄变成了赤地千里…… 林绛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直一直地凝视着窗外的明月清风,聆听着陈昂的话。其中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不知道的。不知不觉中,原本清晰无比的那个身影前多了层层迷雾,多到让人看不清。 陈昂说着说着,渐渐发现了林绛情绪不对,忽地想起他好好的一个王爷,被手下心腹背叛至此,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自己这边还在撕他的伤口,确是太不厚道了,瞬间心下愧疚起来,连忙住了口。 林绛却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心里活动,头脑中简直就是一片空白。忽然听见陈昂忽地提起了一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萧问苍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 “萧明兄弟不知现在何处?” 陈昂其实只是想换个话题,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顺便打听打听故人,但听在林绛耳中却是全然不同了。 对了,就叫萧明吧!小明,小红,是一对,怎么样? 不知为何,林绛忽然想起了这句话,本是没有注意过的,况且就算到今日,他还是不喜欢‘小红’这个称呼,但不知为何,那个时候,那个人说的每一个字,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那么清楚,仿佛就在他眼前似的。 ‘小红’啊,这个只要是男人恐怕就不会喜欢的称呼,林绛更是厌恶不已。但是,如果现在,真的还能听到那个人唤自己的话,便是如此称呼,应了也无不可。 “陈昂,你知道‘萧明’是哪里人吗?” 终于听到回音,陈昂瞬间精神抖擞,飞快答了一声不知,林绛的叹息声便在下一瞬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的北襄人。” 陈昂心下一抖,不祥的预感充斥了心头。果然,林绛接着说道。 “明者,日月高悬也,日月,悬于苍天。”林绛回国身来,凝视着一脸惊异的陈昂,“萧明与萧问苍,本是一人。” “不对!萧兄弟他,怎会……” “是,没错,我也不相信,他便是如何,也不会去转头进攻北襄!”林绛打断了陈昂,情绪忽然激动无比,几乎吓了陈昂一跳。屋子里忽然变得静谧一片,两个人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说话。最终是还是林绛打破了这气氛,他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陈昂的面孔。 “既然我被人掉包,萧问苍又有何不可?我想去救他,我要去救他,无论是上九天银河还是下阿鼻地狱,我都要去,你呢?我需要你,他需要你,你会怎么做?” 陈昂没有回答,反问道,“王爷,在北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昂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情不自禁暗自握紧了拳头,双眼如炬地盯着林绛。而林绛也没有回答,同样反问了回去。 “你觉得陛下怎样。” 陈昂一愣,敛眸答道,“臣不论君。” “那好,我重新问一遍,陈将军,你觉得我五弟如何?” 陈昂沉默了一阵,转头向窗外,幽幽望向南方,“上月南部大旱,朝中却将银两钱粮尽数投入北襄,百姓易子而食,哀嚎遍野。” 林绛叹息一声,“他终究还是志不在天下,北襄已亡,下一个又会是谁?如此下去,南苓便是偏安一隅,被逼的无路可退,也总会有狗急跳墙的一天。”他敛了眸子,“而我则已经行至悬崖峭壁,早已无路可退了。” “还记得我说过有人要我的性命,将我害至此地,可我没有告诉你那人是谁。现在,我若说是我那弟弟,当朝琊帝呢?你当如何?” ☆、集结 陈昂觉得自己疯了。 陈家世代英烈,而他自己四十七年来也从未做过任何有违大义的事情。他曾经想象过,如果有一日天下将倾,奸邪乱政,自己便是拼了性命也要站在君王背后,至死都要做一个忠义之臣。 谁知如今确是有人意图揭竿而起,自己却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坚定地平反勤王,反而鬼使神差地成了那‘反贼’的同伙。 自己被林绛所救,老早便被认为是焰王的心腹,如今林绛险些丧命,只留个废人一般的替身待在王府,自己在林琊手下估计也就止步于此了。而陈昂作为靖北将军,便是林琊也不好轻易动自己,况且如今北襄善战之将凋敝,自己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几乎就是折西同一臂。看上去,自己似乎没有什么非要跟着林绛造反的理由。 但如若真的毫无动作便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北襄已灭,再过几年,等到情势安定,北襄便成了同国的一个行省。而在两个行省之间,是不需要边境重军,同样,也是不需要所谓的靖北将军的。 说起来,不过是趋利避害,人之本性罢了。说起来,他陈昂,无论口中说的多么漂亮,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凡人嘛,有几个能做到无论天下如何负我,仍旧能不负天下?更何况,君王说是天子,也不过是个人罢了。那个位子只有一个,人却有千千万,便是换了一个,又能如何呢? ‘忠义’之士陈将军,在答应了林绛的提议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三天之后的陈昂胡子拉碴,比以前更加干瘦,眼中却闪着精光,仿佛枯坐数年的老僧忽地顿悟了一般。 林绛看着他的样子,却止不住的辛酸。终于,这个一直坚持着正道的将军,也看透了,估计以后也会变得圆滑了吧,就像许许多多人一样。 将陈昂拉进自己的阵营,林绛便留了他一人准备诸多事宜,而自己则快马加鞭,由大同极北奔向极难。 边南将军府此时已经修缮一新,进进出出的官员兵士也显得生机勃勃,与当年那个如同鬼屋的地方全然不同了。 见到李兴的时候,他正在书房批阅公文,而身后坐着温润如故的李复。当年毒上加伤,终究伤了李复的元气,如今将养了几年,虽是比当年结实了些,和身强体健的李兴一比,仍旧是弱柳扶风。 两人初见林绛,是欣喜的。毕竟看到和自己共患难过的故人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怎能不大喜过望?不消说李兴,便是内敛斯文的李复也是眉眼带笑。 林绛与他们聊了许多,发现李兴正在一点点接手李复的职责,一点点的成为了真正的边南将军。但他却并不开心,便是李兴这样迟钝的,也看得出,李复正在为自己离开他做准备。李复知道自己的身体,便是明日忽然的故去了,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可那时,他的哥哥、他的爱人又该怎么办? 听着听着,林绛也敛了眉眼,沉默着拉过了李复的手腕,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上面。放开的时候林绛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来,看了看李复淡然的眉眼,和李兴紧张得都要拧在一起的五官,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李复,你今后不得饮酒,不得动气,不得动用内力,不得……”林绛说着,视线在李复和正皱着眉头努力记忆的李兴脸上一晃,“不得纵欲,一月内最多两次。” 李兴的脸砰的红了,整个人都埋在了李复背上。 林绛只觉得久违的轻松,继续道,“如此这般,我再给你开几服药,日后你去找我师傅,就说四儿叫你们来的,让他为你诊治,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包你恢复如初。” “啊――” 李兴愣了愣,接着叫了出来,并且飞扑道林绛身上,紧紧抓着对方的胳膊,开心得不能自已。林绛看着这样的李兴,嘴角也禁不住挑了。李复就正经得多,他站起身来,认认真真的向林绛行礼。 “王爷大恩,永世不忘。” 林绛看着两人,忽然非常不想打破他们如今的生活,但事已至此,已无回头之日、 李兴的反应是愣了一阵,接着就想点头,意料中的被李复拦了。接着李复和林绛开始交谈,渐渐演化为争吵,那晚上,李复一改平时的温文尔雅,每句话都带着刺,每个字都喊得声嘶力竭,三个人直到第二天才从房间中出来,眉眼中都带了深深的倦意。 结果李复还是答应了,却只同意一同进攻镇东将军府,接下来便接专注于防雾,防止被人趁乱打劫。至于向内陆进击,便全权由陈昂和林绛负责。 林绛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还记得,当年鳞甲人一伙以他自身和李兴的性命要挟,李复都没有做任何不利于国的事情。虽然他老早便害死了长兄,一心夺权,却从没有将矛头对准国家过。从某方面来说,李复对所谓忠义的执念要比陈昂还要重得多。 此次若不是林绛本身就是皇室的一员,可以说是皇家内部的矛盾,这同国仍是姓林,再加上他和萧问苍与李家兄弟的交情,他根本就不会同意,或许还会把这个意欲造反的藩王绑起来,交予林琊。 便是如此,李复看林绛的神色也不一样了。直到送林绛离开,他的面色还是冷冰冰的,仿佛面前的人已投了胎换了骨,再不是他所认识的故人。 同年七月,边南李兴和靖北陈昂忽然发难,将镇东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西同东面沿海,镇东军向来是水军居多,如今在岸上被两股陆军两面夹击,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于此同时,焰王林绛高举义旗,声称西京王府中的王爷是冒牌货,暗怀狼子野心,以清君侧的名义反戈向西,一时间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清君侧是反王惯用的套路,却屡试不爽,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总要做一个大义的样子去给天下人看。本来如今最显眼,同时也最适合的‘清’的对象应该是萧问苍。但林绛到最后也没有同意,如果真的成功了,他该拿萧问苍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清’了他?最后还是打上了扫除冒牌焰王的大旗,自己攻打自己,还真是叫人笑不起来。 而另一边,林琊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将桌案擂得震天响。七公公静立在他身后,不动声色。下首的萧问苍却难得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萧问苍:‘他,是他吗?那个人,怎么会……’ 林琊:‘你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就死的,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七公公:‘呵呵,终于,终于……’ ☆、神话 西同初时只是一个积贫积弱小国,被夹在几个大国中间,几乎毫无喘息之机。自从先帝横刀立马,中兴大同之后,举国之兵除了各城各县守军之外,还有东南西北四吏手握的守边之师,直接保护皇城的京城禁卫,西营军,再就是林绛曾经统领的赤血军共掌举国兵权,而又以赤血军实力最强。 如今四吏其二都随林绛反戈,剩下的镇东军被两侧敌人夹击,不过一月,便败了个彻彻底底。林琊气的牙痒痒,却硬是找不到能够发兵救援的军队。牧边军镇守西侧,要迅速赶到同国的另一边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各州府守军不得擅离驻地,而赤血军和西营军则还在北襄。北襄境内渐渐安定,照理说可以暂召回一部分赤血军和西营军,但林琊却并不愿意这么做。 即使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林琊也知道,林绛从幼时便随军出战,而跟随的军队就是赤血军的原型。赤血军与大同焰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情感上更是亲密非常。如果林绛真的站在了赤血军众将的面前,就算是皇令在身,也难保不会倒戈。 但眼睁睁看着起义军一点点蚕食着大同的版图,直直逼向西京,林琊根本就无法冷静。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他‘亲爱’的四皇兄乃非常人,他早就知道,只要他一直听从四皇兄的话,大同会变得无比强大,自己的位子也会越来越稳,因为他知道,那个与他们一同长大,却毫不相同的人永远不会觊觎自己的地位,更不会允许同国衰弱,并且只要是他想做的,永远都做得到。 林琊是崇拜林绛的,从小时候就开始。当他蹒跚学步之时,那个人便已通晓文武,遍观群书;当他硬背诗经之时,那个人便已身披甲胄,随军出征;当他初习骑射之时,那个人便已策马驰骋,领军冲锋。他一直一直都看着那个背影,一直一直都在奔跑着,追逐着,尽管永远都碰触不到那个人的一寸衣角,却从未停下过。 一直到那一年,同国发生了滔天巨变。太子反叛被杀,南苓入侵受阻,竟都是一个不足弱冠的少年所做。林琊永远都忘不了,他的四皇兄,亲手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插进了他大哥的胸膛,而那个向来与太子要好的四皇兄,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仿佛无论是他,太子,或是这个天下中的任何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仿佛他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冷冷站在高处,对于人世间的是非冷暖没有一丝兴趣,王侯将相,不过蝼蚁,爱恨情仇,不过云烟。 后来,出乎了许多人意料,是林琊成为了同国皇帝,而林绛则退居辅王之位。但林琊却完全没有惊讶,他太了解这个哥哥,他连林琼的性命都不在意,又怎在意那看上去高高在上的皇位呢? 后来,他从七公公那里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知道所谓的焰王不过就是被捡回来的一个弃婴,他对于这个人的复杂感情就变作了藐视。这哪是什么仙人?根本就是个缩头乌龟,自以为只要不去奢望,不去在意外面的事,就不会有刀来剖开他的肚肠,而就是这么的一个人,竟然将自己的人生捣成一团乱,竟然将他的太子哥哥,他的大哥当成了牺牲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舍弃。 好恨,好恨啊…… 好想看到那张如同雕塑般精致却冰冷的面孔变得扭曲,好像看到那个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好想像他对太子哥哥那样,亲手把刀刃刺进他的左胸,心脏的位置。 最后他还不是成功了?管他权势倾天,管他武功盖世,待到命尽时,不过就是一滩肉泥。 但那个人竟然又回来了?他冲进了自己的大帐,第一次用了全部的力气,拼命一般向自己攻来。要不是自己藏了淬毒的弓弩,恐怕早就毙命他手了吧。那个人,竟然肯攻击自己,怕是已经不再把自己当做多年前那个拉着他衣角学走路的孩子了吧。林琊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而现在,那人举了大旗,要清君侧,什么清君侧,想清的,明明就是自己。林琊这个人,终于被他放在心上了呢。 君主不表态,朝上的大臣们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有些主张议和,有些主张镇压,反正现在大家都在说,自己多说两句也没什么,于是议事厅里唾沫星子飞了老高,真正有用的东西却没多少。 “陛下,臣提议将襄内赤血军撤回以抵挡叛军。”一直以来都像个柱子般杵在地上不出声的尚书吕友道忽然开了口。 林琊想也不想便要驳回,谁知圆滑无比的吕尚书此次却坚持了下去,显得无比坚定,仿佛他一直以来都是直臣一般。 “皇上所虑确有道理,但微臣有一方法……” 吴天佑虽然远在北襄,却也对于国内的事情了如指掌,如今形势,他心下纠结千万。焰王举兵造反?不不不,他的王爷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情。假冒的焰王,那个将自己逐出王府,逐出家门的人,是假的? 一个又一个不祥的预感充斥脑海,他却仍旧不敢相信。终于,国内来了命令,令他全队速回大同,北襄境内一切事务由王持义接手。 这本没什么不对,只是下一条命令却让吴天佑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双手几乎都颤抖了起来,万分激动,万分惊讶。 多长时间了,吴天佑几乎已经记不清,自从他被赶出焰王府,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那个人了。 他将印着鲜红玺印的命令书捧在手心,抵在额头上。这个已经成长得高大丰伟的男人,这个手握上万兵权的男人,这个以一肩之力顶起一片天的男人,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口中不停不停地呢喃着一个名字。微弱,却认真。仿佛那不是对一个人的称呼,而是一句咒语,一句箴言,一个神话。 ☆、镜碎 赤血军全军,由吴天佑带领着,从同襄交界一路赶回国境。同襄交界处本来就是陈昂的防区,如今更是成了林绛的大后方。吴天佑这么一回撤,直接就是攻向了叛军的老巢,釜底抽薪。 照理说虽然陈昂所部多数都跟随自家主将向中原进发,但就只凭着留下的部分兵士加上边南军的支援,再加上地利天时,就算赤血军如何英勇,也总是要花费诸多时间的。 但吴天佑一路上却顺利得诡异,无论是靖北军还是边南军都是一触即溃,他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就穿过了叛军的势力范围,直到和从西京赶到的新任主帅携亲卫赶来,军士损耗都少得可怜。 明知事情不对,但吴天佑却丝毫没有心思去斟酌损益,他的整颗心都在刚刚相见的‘焰王’身上。这是他自从出了王府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仍旧是一袭黑色武士袍,一头红发,一张恶鬼面具,一派王族风度。一举一动,甚至是手指的每个动作,闲坐时下意识保持的姿势,都是那么熟悉。是冒牌的吗?但怎么会这么像,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破绽。似乎就是嗓子受了伤的林绛,站在了自己面前,仿佛那日额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都不过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但那天地上暗红色的血迹却一直在他眼前盘旋,有些事他可以骗自己,但有些事却不能。秋阳死了,就死在焰王府前厅,那个人的眼前。这个‘焰王’,真的还是自己的王爷吗? 种种思虑,如哏在喉,早已可以主掌大局的吴天佑此时却没了主意,只是静静听从焰王的命令,反正他也是皇上派来的主帅,自己也正是应该交权出来才对。 吴天佑没了要处理的冗长杂事,多出了的时间,大多远远的看着不急不缓制定战略的焰王,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和熟悉的兵法套路,他心里便说不出的安心。哪怕他根本就不能、也不会再靠上前去,咧开了嘴,笑嘻嘻地叫上一声‘王爷’。 叛军到处流窜,叫人无从下手,焰王当机立断,令赤血军分兵两路,各自从东北和西南两侧夹击,终于将叛军大队人马围堵于马邑城下。赤血两军汇合,于马邑城外与叛军对峙,叛军梁路受阻,岌岌可危。 两军对峙,遥遥两侧,两方共几万人,却都心有灵犀的静默无声。叛军一方,再无退路,要么就是平步青云,高官厚禄,要么就是死无全尸,株连九族。同军一方终于迎回了自家统领,尽管焰王如今无法说话,却毫不影响他在赤血军中的威望,仿佛只要有他在,赤血军便是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人人都鼓足了劲头,盼着统领还能如从前一般,带领他们冲锋陷阵,而不是枯坐于深宅大院。 先不说同国,叛军在这里的几乎就是全部力量,赢了,同军中再无势力能与之匹敌,败了,便再无回转之地。至此一战,定胜负。 这边同军摆好了阵势,正要放箭,却遥遥见一人一马踱步而来。优哉游哉,仿佛不是身披戎装在战场上,而是身着素白衣袍,漫步于柳岸湖滨。 那人身穿元帅金甲,手中一柄红缨长枪,腰间一把宽刃大刀,胯下一匹筋肉结实的雪鬃枣红马,而最令人惊讶的则是他面上的那张面具,赫然与焰王的一模一样。 吴天佑骑马立于焰王身边,此时一眼扫过,只觉得身上肌肉瞬间绷紧,死死盯着对面渐渐靠近的人,目眦欲裂。 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闲庭独步般靠近,仿佛面对着的不是如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狼似虎的几万大军,而是几棵树,几丛野草,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那人在距离大军不过几百步的地方勒马停下,挺直了脊背,举枪向前一挑,发出唰的一声,竟是在挑战彼方的主帅。确实曾经有过两军对战,主将先战的旧例,只是已早被人们放弃不用了,毕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让一个个将领去在阵前硬拼,所受的损失可是不小。 如今这人不但单骑来迎,更是一下边挑上了这边的主帅,这更是从来没有的事情。照理说就算不去理会也不会有人置喙,但如今情况大不相同。叛军所打旗号便是要清除假冒的焰王,如今来人带着鬼面,无疑就是对方所推崇的那个‘真焰王’,若是拒绝了他的挑战,恐怕舆论不会好听。 如此这般,焰王左手虚按,令众人不得轻举妄动,自己则拿过战枪,驱马向前。 两个人拿着同样的武器,身着同样的盔甲,戴着同样的假面。甚至连身形,动作都像得出奇,仿佛站在一面镜子前,只是不知道哪个是真实,哪个是幻影。 两人相对站了片刻,一片沉默,也没有质问对方或是想办法证明自己才是真的那一个。只是同时后撤,接着用同样地姿势举起了缨枪,划破空气,冲杀而去。 两边的士兵相距甚远,并不能看清两方主帅的每一个动作,遥遥望去,不过两只残影罢了,但他们仍旧一瞬不瞬的盯着这战场最中央,这片舞台正中央的两人。 一样的兵器,一样的路数,你攻来我便挡,与一个精通自己招数的人对战,不免处处受人掣肘,一时间两人缠斗在一起,久久不分胜负。 然即使如此,这场面仍旧十分精彩,虽然天下皆知焰王身手超神,却大多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几万人作为看客,看两人兵器不停撞击,金铁之声响彻云霄,胯下战马冲杀不停,发出一声声喑哑的嘶吼。 忽然其中一人一手持枪抵挡,另一只手伸向腰间,沉重的玄铁大刀唰的一声被抽出来,直直向着另外一人的腰腹冲去。对方向后一撤,堪堪躲开刀刃,回手便是一枪,刺向那人面门。那人丢了缨枪,回刀相抵,铮的一声,对方的银枪便斜斜飞了出去,唰的插在地上。 焰王大惊,只觉得耳边劲风飞至,连忙抽出大刀,下意识的向上一挡,刹那间,只觉得手腕剧痛,整个手臂仿佛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仿佛千斤巨石硬生生直砸在自己手上,虎口裂开,鲜血流了满掌。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中玄铁大刀便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对方的兵刃疾飞而至。 ☆、傲立于世 吴天佑紧紧抓着马缰绳,粗糙的皮革在他的掌心留下了深深的血痕,而他本人却惶然未知,仍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手上,仿佛溺水者紧紧拉着一根稻草,仿佛这个纤弱细小的东西恍惚中成了谁温暖的手掌,抓住了,便得救了。 他看着那两个人缠斗在一起,看着他们出招,流血,最后看到大同国皇帝派来的自家主帅在另一个人手下狼狈不堪,直至被打下马来。 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受制于他人刀下,几乎令吴天佑的按照早已养成的习惯,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把那人的刀刃挡开,而另外的那个人,却也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相似得可怕。一时间,吴天佑的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木头一般凝视着千万人中央的那两位,一刻也不敢放松。 林绛冷冷盯着脚下瘫倒在地上的人,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是何人?” 对方身子一僵,接着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林绛看了更是心生厌恶,一句话都不愿再和他说下去,反正这人的主人是谁他了如指掌,只是到底是谁,能够做到一举一动都与自己如此相像,相像到连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吴天佑都发现不了。 林绛心思一动,枪尖一挑,面具便斜斜飞了出去,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显现出来。 这么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只要见过一次都会给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林绛也不例外,当年萧问苍玩笑般剃了谢大勇满脸的胡子,他只是瞟了一眼,却想不到,会在今日再见。怪不得,这人能够将自己模仿得惟妙惟肖,怪不得,当时在北襄,他们的行踪会被人了解得如此详细,怪不得。 林绛伸出手,感受着面具冰凉的触感,他曾经对这个感觉,这个重量无比熟悉,这面具就像长在了他面上一般,带上去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而如今,他竟觉得这块铁疙瘩,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冰冷,恨不得将它一把摘下,狠狠掷于地上,再不看它一眼。这般想着,便也这般做了。 吴天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挑下了‘焰王’的面具,接着又摘下了自己的,却奈何相距太远,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是无谓地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 林绛用枪抵在谢大勇脖颈处,逼着他随着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地往同军方向走去,一步一步地接近着久违的那一张张面孔,那个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孩子的人。 相比林绛的从容,谢大勇显得惶恐无比,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所有精力都放在自己侧颈的枪刃上,什么风范,什么气质,都消失了个干净。就像一个用锦绣衣衫将自己重重围住的人,一息之间脱去了所有伪装,将骨子里的丑陋显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吴天佑的眼睛扫过地面上踉跄前行的谢大勇,便死死盯住了马上的林绛,仿佛盯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不到片刻,他的身体忽地脱力般摇晃起来,身旁的将领看见了马上伸出手去扶住吴天佑的身子,他才没有从马匹上掉下来。将领手掌接触着吴天佑的手臂,只觉得他们的吴统领整个人都在颤抖,筛糠一般,令人瞠目结舌。要知道吴天佑虽然年龄不大,见过的阵仗却是不小,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早熟的少年如此失态。吴天佑甩开对方,死死攥住了马缰绳,脚下无意识地用力,马匹吃痛,不安地嘶叫起来,他却仿若未闻,只是死死低着头,仿佛脖子上坠了千斤的重量,他疲惫不堪的肌肉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般。 胯下的枣红马步子一步步迈的均匀,林绛却已经忍不住仔细端详着吴天佑。几年不见,自家的天佑高了,壮了,就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般,站在几万赤血军的最前方,自己的面前,而不再是站在他身后,只知道仰望着那个叫做焰王的影子。 这些时日,也不知他都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竟令那个有着一双晶亮猫儿眼的少年成长至此,自己不在,很是辛苦吧。 林绛心里一阵阵地隐痛,却没有仍旧将马蹄停在了一个距对方不远不近的位置。纵然是有千般怜惜,万般心疼,对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拉着自己衣角的孩子。而自己,也不再是手握重权的辅王,而是一个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五年茫茫,物是人非。 果然,吴天佑没有像一个忽然见到亲人的孩子一般欢笑着扑过去,而是沉默了许久,接着引马嗒嗒向前了几步,到了林绛面前,就像真正的两军之首相会于此般凝视着对方。 林绛看着吴天佑多了棱角的冷峻面容,心中刹那间万千思绪泛起,只觉得苦涩难当,许久许久,只挤出来了两个字。 “天佑……” 谁知话音未落,吴天佑忽然翻身下马,二话不说便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深深埋着,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军礼。 “赤血军副统领吴天佑,恭迎大统领归来――” 近乎嘶吼的声音传遍了战场,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惊醒了万千兵士。 赤血军众人中有人见过林绛的真容,也有人没见过。如今见吴天佑臣服于此人,一干元老自不用说,一些不明觉厉的新人也随着跪下。一时间由吴天佑处为中心,下马跪拜的人波浪一般传向远处,不到片刻,整个赤血军几万人便都跪倒在地,只剩下林绛还高高危坐于马背,仿佛荒野中的一棵劲松,一面战旗,迎风而笑,傲立于世。 林绛鸟瞰着整片战场,攥紧了手中缨枪,遥指向天。 “琊帝失德,奸臣当道,害我!伤我!杀我!我焰王林绛,今时今日便持金戈,举义旗,清君侧,诛奸邪――” 萧问苍,你曾经说过,你会亲手解下我身上的镣铐,想看我没有任何束缚地活一次,就像草原上的雄鹰一般。今日,我林绛便活给你看,飞给你看。 “清君侧,诛奸邪――” 不只是赤血军,陈昂也带领着手下军士呼喊起来,刹那间整个战场一片鼎沸人声,仿佛一国烧得冒烟的热油,只待一刻,便声势滔天,汹涌而来, 吴天佑跪在沙地上,仰头看去,只见那个人正策马人立于一片晚霞灿烂之中,仿佛一个天神,他的天神,终于,回来了。 吴天佑瞪大了眼睛,热泪唰地冲上眼眶,划过已不复当年圆润的脸颊,狠狠砸在地面上。已经多久,多久没有流下过眼泪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水迹,愣了愣,接着紧紧咬住了牙齿,双手忍不住抓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痕,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痛哭失声。 此时林绛的视线回到了眼前,心中刹那间无比柔软,忍不住就要张口去唤他。 忽地劲风袭来,林绛下意识地躲闪,手臂上却还是一阵刺痛。他举枪仰首,下一瞬,却放下了缨枪,看着面前的一幕,几乎停止了呼吸。 ☆、去寻 “你就把事情给寡人办成这样!” 林琊一把掀过桌案,上面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便落在了地面上,里面的东西轱辘了几圈终于停在了萧问苍面前。虽然已经失去温度许久,但那狰狞的面孔,放大的瞳孔还是清晰得很,仿佛还在狠狠瞪视着面前的始作俑者,恨不得让对方粉身碎骨。 萧问苍嘴角随意挑了挑,抓着那首级的头发将他拎起来,伸长了手臂,捡过盒子,按原样装好并端端正正地摆到了自己前方的地面上。 “陛下,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陛下您要求的事情微臣已经全部办好了。” 不等林琊反问,萧问苍就接着说道,“陛下您令臣潜伏于赤血军中,臣做了,您还臣暗中联系后调入赤血军的将士,令他们一旦赤血军反叛就马上发出信号并从内部削弱赤血军,臣做了;您还令臣把我们的‘焰王’大人带回来。”双手捧起承装首级的锦盒,“臣也完成了。” “混账!你这叫什么完成了?!”林琊吼叫着,另一边将手伸进怀里,动作粗暴地掏出了个什么。还没有等萧问苍看清楚,七公公就猛向前一步,抓住了林琊的手腕,“请陛下三思。” 林琊抬头瞪了七公公一眼,却还是将那东西放回了原处,转头恶狠狠的看向萧问苍。 萧问苍仿佛惶恐起来,弯下腰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陛下息怒,微臣也是为陛下计,想那叛贼打得是清君侧的名号,如今‘焰王’已死,他若继续进军,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陛下大可下诏要他归降,再从长计议。况且那些赤血军将帅的妻儿老小不是还在陛下手中吗。” “够了!”林琊鄙夷地看了萧问苍一眼,接着微微扬起下巴,背过双手,朗声道,“护国将军萧问苍,办事不利,即日起夺其禁卫军,西营军之兵符,净心思过。” “谢主隆恩。” 萧问苍恭敬地以头触地,打磨得发亮的大理石映出一张瘦削苍白的面孔,过长的额发垂下,眼罩遮不住的伤疤显露出来,仿佛跪倒在这里的不是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青年,而是一匹老狼,眼中闪着精光,烧得遍野哀嚎。 “陈将军,怎么办?” 已经比陈昂高了许多的吴天佑此时就像一个孩子般不知所措地乱转,眉头紧紧皱着,视线一直都锁定在不远处画廊下斜斜靠着的人身上。 陈昂摇摇头,轻声叹气,“这是他二人之间的事情,我等又能如何。” “不行!”吴天佑一咬牙,终是冲了过去,木桩一般杵在林绛面前,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绛挑挑眼皮,身子往后一倚,宽松的素衣滑下些许,露出半个肩膀来,他并不抬头,只是两根手指拎着白瓷酒杯,向上一举,“来一杯?” “王爷!”吴天佑一把抢过酒杯,“正是关键时刻,您怎么……” “天佑。” 林绛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遥望着天空一片无际,“你说,他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了什么?” 虽然林绛没有明说是谁,但吴天佑瞬间便了然了,他要紧了下唇,声音低沉,“他杀了秋阳姐,逼死秦相,领兵侵入北襄,上次还劫走了冒充您的假货,甚至还伤了您,他,已经……” 林绛敛了眸子,不禁苦笑,“我知道,所有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能相信。萧问苍,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透过你吧。” “王爷,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弱水三千,呃不,我,王爷!那个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阿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对王爷不利,那时候,如果您下不了手,我绝对会亲手将他斩杀。” 林绛听着吴天佑的话,只觉得这个孩子果然是长大了,但他的心里却并不好受,比起这样一个认真为他打算的忠心下属,他还是更愿意看到当年那个有些傻,有些懦弱,还有些爱哭的孩子。 但无论他如何一厢情愿地想,过去的还是过去了,无论是那个笑得灿烂的孩子,还是静静站在自己身旁,冲着自己微笑的那个人。 这一切,在林绛短暂人生中难得美好的一切,真的就这么逝去了吗。 林绛右手忽然松开,拿着的酒壶卡擦一声掉在地面上,碎成了片片。林绛站起来,手掌搭在吴天佑肩上,看着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 “天佑,我要离开几天,这些时候你和陈将军一定要掌控好这里的一切,尤其是你二人部属的关系。” 吴天佑瞪大了眼睛,“您要去做什么?” 林绛笑了,眯着眼,笑得温暖无比,“去找我遗失的东西。”他说着,伸出手臂将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吴天佑揽进怀里。吴天佑几乎大惊失色,手臂在林绛身后下意识地挥舞着,不知如何是好,但终于还是紧紧环住了林绛的腰,将脸深深埋在了林绛的颈窝,身子抖动个不停。 林绛摸摸吴天佑的头,颔首轻轻呢喃着,“从现在开始。” 第二日凌晨,林绛染黑了头发,穿回了赫哇族的服饰,带着两条蛇光明正大地进入了同国都城西京。 没人会想到,林绛会亲身入敌营,也没人会想到,那个声名赫赫的焰王会身着异族的装束,更没人会想到,他会装成一个低贱的舞蛇人。如此这般,林绛连夜绕过一个个关卡后,便异常轻松的进入了西京。 西京还是繁花似锦,国中的战事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这里的人们,仿佛没有人会认为一个林绛真的有能力攻下西京,或是官府封锁信息的能力真的强悍如斯。 他在闹事的一个角落坐下,用竹哨一遍遍地吹奏着各种曲子,而两条训蛇便在他面前舞动。能够御蛇的人少之又少,林绛很快就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他白天就在这里表演,晚上就住在京城最大的一间客栈里,一举一动都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果然,不到三天,闹市中异族舞蛇人的传闻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傍晚,很是风光的一行人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来到了他的面前,精致的轿门被掀开,露出里面人的面孔。林绛顺从地低着头,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面颊下展开一个意义不明的笑。 ☆、再见 许寿仁被提拔成了工部尚书,但在这遍地皇亲,满眼高官的西京里,也算不了什么。他在百汇楼设了筵席,约了自家儿子的顶头上司一同去饮酒,已经点了几个京城有名的的花魁,和吹弹乐师,只盼能令人家满意。有机灵的下人打听到京城最近出现的舞蛇人,他也顺路一同雇了来。 那人一身异服,看着煞是扎眼,却并不让人觉得厌烦,许寿仁看着一红一黑两条蛇在清脆的异族乐曲之中扭动身子,心下满意得赏了他一锭银子,那舞蛇人果然就顺从地跟在了轿子旁。 工部侍郎许寿仁今年四十有三,这个年岁,这个位置,不上不下,也算是不错了。他的次子今年不过弱冠之年,文不成武不就,他好不容易为其安排了宫中禁卫的官职,距天子近些,总也好出头些。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繁盛无两的同国竟然被当年的顶梁柱反咬了一口。禁卫虽然远离战场,但一旦林绛逼近京城,禁卫们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所以最近家中有晚辈在禁中的家里大多都在想办法让自家子弟脱身。禁卫之首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许寿仁废了许多力气才将人约了出来。 百汇楼天字第一号包间中美人乐师都已经就位,许寿仁令舞蛇人站在一侧,自己便坐在桌前焦急地等待。他一眼扫到那人脸上,那张脸被赤红色的布料遮掩得只剩下了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则双眼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 许寿仁:“你,把脸露出来。” 舞蛇人听了,再次仔细看过对方的面孔,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在这人面前露出过真面目才将面前的布料解下,垂在了颈间。 许寿仁看着对方一点点露出真容,一开始还在仔细回忆,但后来脑中几乎就成了一片空白。他是知道对方是男子的,毕竟看身材就能看出来。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个异族的男子竟然长了这么一副面孔,和旁边姿态优雅的花魁墨兰想必,竟然还更胜一筹。 许寿仁人只觉得一时间自己的魂灵都被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勾了去,他不受控制地向那人招了招手,对方踌躇片刻,还是到了自己面前,接着许寿仁一伸手,便将那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林绛是认识这个人的,他还在的时候,这个人还是工部侍郎,层次并不高。托了那张面具的福,这个人绝对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脸。好不容易来到了西京,总要到官员身边去才能探听到情报,和那个人的消息。 堂堂辅王林绛,要么就在朝堂中呼风唤雨,要么就是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可从来没干过细作的勾当。让他来到敌后,搜索情报,估计还不如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因为有很多可能,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也自然想不到。 比如现在的情况,就超出了林绛的想象。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被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狠狠的吃了豆腐。 一时间,许寿仁陌生的气息充斥了林绛的鼻腔,宽大的手掌就搭在他的腰上。林绛直接觉得胃部翻腾起来,一阵阵地恶心。他下意识地挣扎,险些就一拳打在了对方脸上。 许寿仁面对着林绛的背面,没看见异族‘小美人’要杀人般的表情,只当他是吓着了,顺手将一掌数额不小的银票塞到对方怀里。林绛拿着银票,几乎就要把它给撕了。但毕竟是在西京,对方大小还是个官,林绛尽力抑制着自己要杀人的冲动,整个身子都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许寿仁见对方不再乱动,自以为金钱攻势成功,便二话不说就摸上了林绛的大腿。 林绛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焰王大人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此时理智却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他右手蓄力,反手就要给对方一掌。许寿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要是受了这么一下准得伤筋动骨,但他却奇迹般地保持了自己完整的肢体。 “许大人,萧某来迟了。” 萧问苍推开门,一个红色的影子正坐在许寿仁的腿上,他也没有多想,几步便走到对方面前。一边走还一边打趣,谁知当那红衣人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中的那一刻,他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表情也瞬间僵成了一片。 林绛在听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的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要收回自己要打许寿仁的手。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设想中两人的再会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才对。 他们应该是在闹市中,随着竹哨的清音,一步步由远及近,再相视一笑;或是在战场上,他跳下战马,拥住那人的肩膀,告诉他,‘对不起,我来晚了’才对。 林绛下意识地低头,掩盖住自己的面孔。但他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人一定会认出自己,无论自己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有着什么颜色的头发,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忽然手腕一阵疼痛,林绛一抬头,发现自己被萧问苍一把拖离了许寿仁,并紧紧搂在了自己怀里。 已经多久,多久没有这么接近这个人了?林绛的甚至感到鼻子一阵阵地发酸,他放纵自己就这么靠在了对方的胸膛上,平生第一次,这么简单地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人前。只因为,面前的人是他。 下一秒,萧问苍却放开了手,他自顾自地坐在了主位上,就将林绛尴尬地留在了原地。 “许大人,你趁萧某没到就占了如此佳人,可不甚地道啊。” 因萧问苍的动作发愣的许寿仁回过神来,赔笑道,“哪里哪里,这是异族的舞蛇人,是下官特意带来让萧大人乐乐的。” “别别,萧某如今可是戴罪之身,职权被削了个一干二净,能叫‘大人’啊。” 许寿仁连忙说,“瞧您说的,这京城谁人不知军中禁中皆以您马首是瞻,怎么不是大人?” 萧问苍挑了嘴角,笑道,“哪里哪里,话说萧某还没见过舞蛇之人,还请大人为萧某展示一下?” 许寿仁连忙叫林绛去表演舞蛇。林绛口中衔着竹哨,眼睛却一直盯着拄着下巴微笑的萧问苍。萧问苍是爱笑的,不只是林绛,吴天佑,甚至当年王府的守卫都无数次地见过萧问苍招牌的笑容。现在他确实还在笑着,却总是有哪里不一样 。 林绛在一旁看着两人寒暄,饮酒,再看到许寿仁将厚厚的一沓银票塞给萧问苍。一直到最后,那个他一直注视的人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许大人,贵公子的事情萧某记下了,只是这个人……”萧问苍忽然猛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林绛的手腕,“就借与萧某一晚如何?” 许寿仁自然二话不说的应承了,接着便识相地飞速离开。萧问苍打发了屋子里的下人,接着突然使力,猛地将林绛往前一推,接着自己也压了上来。 林绛背靠着墙,死死盯着萧问苍仅剩的眼睛,仿佛想直直钻进去一般。 ☆、只需片刻 林绛下意识地控制了自己的呼吸,一瞬不瞬地端详近在咫尺的那副面容。有多久没有这般看着这张脸了?以至于猛然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已经如此陌生了,简直就像一个突然间从故事中跳出来的人物,说不出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 “听说你是异族来的,哪个族?”萧问苍终于开了口,语气却活像正在和风尘女子调笑的纨绔子弟,完全出乎了林绛的预料,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萧问苍看着对方的反应,忽然笑了。接着左手食指触上林绛的下巴,轻轻一挑,“美人,知道吗,今天晚上你是我的了,别想跑。” 他说着,忽然面色一凛,反手抓住林绛的衣领,狠狠一拉,两个人的嘴唇几乎是撞在了一起。一瞬间林绛的嘴唇就磕出了个口子,渗出些许红色。萧问苍唇上沾着林绛的血,嘴角一咧,笑得近乎残忍,活像一个疯子。 林绛皱了眉,抓住对方的肩膀用力,想把他推开。谁知萧问苍忽然发了狠,一把将林绛抓过来,向屋子中央一扔。林绛一时没有站稳,腰部磕在已经被小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圆桌上,痛得他一激灵。而下一瞬萧问苍便已来到了他面前,死死抓着他肩膀,将林绛压倒在了桌面上。 “你不该来。” 萧问苍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没等林绛看清铺天盖地的吻便向他袭来。分不清那到底是亲吻还是啃咬,从脖颈到胸前,林绛身上瞬间留下了无数青紫的印记。 林绛感觉到疼痛,下意识地挣扎,萧问苍也下意识地伸出两只手压制对方,却忘了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但就在这只右手接触到林绛的一刹那,林绛忽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瞬,萧问苍的身子却忽然间紧绷起来,他的感觉到对方抓住了自己的右手,下意识地往出挣,一下不成,也就放弃了,只顾闷头自己动作。反正那只手已经成了摆设,哪里还有挣脱的力气。 林绛紧紧抓着萧问苍的右手,细细感受着自己掌中的触感,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他早就觉得不对了,赤血军倒戈之时,萧问苍冲出来抢走谢大勇,完全就是靠着出其不意。亲自与之交手了的林绛最有体会,那个孤身凭剑闯荡天下的人分明已没有了过去的身手。那人左手持剑,比之当初绵软无力得令人惊叹,本来如跳动妖精般的剑尖也变得只会直来直往,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林绛记得清清楚楚,两人初见的那天,那人拿着一柄质量低劣的轻剑,将自己逼到吐血,而今日呢,那人手持着北襄皇帝所赠的宝剑,却只接得自己两三招便纵马而逃。若是那日林绛没有阻止士兵们放箭,恐怕萧问苍早被射成了个筛子。 今天切切实实地摸到了那只原本强壮有力,有着厚厚茧子的手,林绛才终于感受到了萧问苍的身上到底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只手如今瘦骨嶙峋,几乎就是皮包骨头,萧问苍的右臂整个都在不停地颤抖,无关情绪,只是无法抑制地抽搐,活像将死老人的手臂一般。这根本就不是受伤,这条胳膊,分明就是废了;萧问苍那自满的右手剑法,分明就是废了。 林绛无法想象,很久以前的那一天,萧问苍一夜之间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眼睛,失去了力量,还失去了自己,到底是怎样的绝望。 一双凤眼瞪到了最大,静静注视着悬挂着精美宫灯的天花板,眼泪突然毫无预兆的奔涌而出。透明的液体从眼角经过微红的肌肤落到已经染黑了的鬓发中,化开些许药剂,变作暗灰色,轻轻落在山梨木的桌面上,碎成了几瓣。 林绛伸出手,环住了萧问苍的背,尽力将自己贴近对方,仿佛这样,便能更加贴近萧问苍的那颗心脏。 ―――――――――――――――――――― 一切过后,林绛浑身都酸痛不已,尤其是生平第一次敞开的那个地方,更是痛的很。他吐出一口热度还没褪去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桌子虽然够大,却真是硬的不行。想想自己和萧问苍唯有的两次,一次是在野外,另一次便是在这圆桌上,真是不堪回首。 萧问苍一声不吭地将被自己撕得七零八落的衣裳披在林绛身上,自己站在地面上,盯着对方略显疲惫的面容。 “你来干什么?”萧问苍道,一字一句都携带着寒气,如同一粒粒冰晶一般,带着凉意和微微的疼痛落在林绛身上。 是啊,自己来这里干什么呢?作为主帅,单枪匹马地来到故人遍地的敌方大本营,简直就是找死。可他就是有一种非来不可的感觉,明知这是错误的,却仍旧一厢情愿地自我安慰,不肯承认这就是自己曾经最为痛恨的公私不分,急躁冒 进。但无论如何,他就是不认为自己不该来这里,也没有丝毫的悔意。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没等他梳理好思绪,对方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说话,什么都别说。”萧问苍近乎慌张地说道,眉头皱成了一团,死死盯着林绛,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片万千种颜色纠缠而成的浓黑。 片刻后,他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轻轻呢喃着,“别说话,不要动,就一会,只要一会就够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萧问苍缓缓将身子压下,轻轻靠在林绛身上,本来捂住对方嘴巴的左手也渐渐松懈下来,温柔地贴在林绛的脸颊上。 林绛心中一阵剧痛,刹那间,什么军队,什么谋略,什么清君侧全都忘了个干净,他抚上对方的腰,将脸埋在了萧问苍的颈窝里,深深嗅着对方的味道,轻轻闭上了双眼。 是啊,片刻,只要片刻就够了,再让我留在这里片刻 ,我就还有力气去拼,去抢,去转动那天地乾坤。 ☆、愿 不知道是哪里,也许是在水中吧,或是泥浆,还是什么其他的物质中间。萧问苍不上不下地悬在一处,脚下没有大地,头顶也没有光芒,没有任何固体的,可以抓握的东西,只有充斥了所有空间的某种不透光的黏着物,阻碍着他的活动。萧问苍感觉周身彻骨的寒冷,却连手指都动不了一根。 忽然左上方出现一根光柱,从深处直直冲来,将萧问苍整个囚禁其中。刹那间,萧问苍的眼睛刺痛难耐,他下意思地躲避,却又贪恋着在这光芒中蕴藏的那一点点温暖。 阿嚏―― 萧问苍唰的睁开眼睛,果然,昨夜的那个人已经入梦一般地随着旭日初升而失去了踪影,他看到的只是大敞的窗子,和满室的阳光。已经立秋了,即便是在西京天气也凉了许多,怪不得会感觉冷。他长出一口气,缓缓舒展已经僵硬了的胳膊,直起身子。原本搭在身上的外衫滑下,凉气惊得萧问苍一抖,他低头端详自己,哭笑不得。 应该是报复吧,昨夜萧问苍一时性急撕坏了林绛的衣裳,今天那家伙便把他扒了个精光,自己穿走了他的衣服,而他本人就被晾在了这里。还好自己还剩一件外衫,不过只穿着一件外衫出去简直就是给西京百姓增添笑料去了。萧问苍无奈,只好那件青黑色的外衫裹在身上,去吩咐店小二去买一套行头。 小二惊异的眼神让萧问苍久违地尴尬了一次,飞快说完话他便砰一声关了门,自己靠在门板上噗一声笑了。 真是的,他竟不知道那个时时刻刻都一本正经的家伙什么时候开始会开这种玩笑了。 笑着笑着,萧问苍渐渐舒展了肩膀,仿佛虔诚的教徒一般,微微昂首,微笑着看着林绛离去的那扇窗之后的天空,明净深远,一如从前。 愿我所爱之人所愿得偿,大志得成,再无灾厄,再无恶疾,再无祸殃,无人叛,无人欺,无人弃,长命无殃,平安喜乐。 “王爷,我们往哪里去?” 随林绛同来西京的侍卫坐在马车辕座上回头道。 “回营。” 一语言罢,林绛抬起右手,细细看着身上衣裳的袖子,嘴角不经意地上挑。他将面颊贴在那衣袖上,轻轻摩挲。 “等着我。” 萧问苍没有想到,林绛的动作有那么快。叛军由马邑城一路西进,势如破竹,转眼间十几座城池便被林绛收入囊中。尽管各州府都有一定的驻军,但西同内陆几十年来少有战事,这些安逸惯了的士兵一遇到边境如狼似虎的汉子便一个个闻风而逃。 幸而还有牧边军能够与之周旋一二,但西侧本就靠海,海盗猖獗,不能没有王老将军坐镇,林琊也不敢将牧边军尽数调来,导致叛军几万大军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其锋。 没等萧问苍的反省期过去,林琊终于按捺不住将他召进宫去,原因自然不是让所谓的护国将军去力挽狂澜,林琊养他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将自己的目的摆在了明面上。 对此萧问苍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这么多年了,形形色色多少人找上自己不都是为了那一个目的吗,大同国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例外。什么威逼利诱也都是见惯了的,没什么新意,事到如今看在萧问苍眼中完全就是如看戏一般,随你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反正纵观京城上下,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了。 “萧卿,如今国家危难关头,这个同国决不能断送在寡人手里,为了这个,寡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的娇妻可还在将军府翘首盼你归来呢。” 萧问苍心下一紧,多少年来都是一个人,结果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拖家带口,在内院还养着一个妻子,如今可算是被人攥了手心。他眼睛一眯,偏过头略显狡黠地望着正俯视自己的林琊,玩味地笑了。 “陛下,您也知道那女人的身份,不过是个风尘女子罢了,你认为我会故意将弱点暴露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您要杀,便杀是了” 林琊瞬间焦躁起来,紧皱着眉头,只顾满腔怒火地瞪着对方。但侍立一旁的七公公却丝毫不乱,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双手奉到了萧问苍面前。萧问苍怎么看都觉得这个锦盒眼熟,却也没有多想,不在意般顺手便打开了盒盖。 萧问苍瞬间变了颜色,飞快扣上盖子,紧紧握在手里,沉默不语。林琊看了不禁松了口气,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忽然上前的七公公推了个趔趄,险些倒地,火气蹭的冒上来,却看到萧问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左手成爪,正对着自己的方向,而七公公则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林琊大惊,忙不迭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铜制的小盒,狠命一晃。 刹那间,腹部传来的疼痛几乎令萧问苍失神,手上瞬间便没了力气,被七公公一把扭过,死死压制在了地上。萧问苍下意识地紧紧缩成一团,已经没有余力做任何事,七公公便也放开了他,留他一个人在地上挣扎。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贱民……你,去给我把那女人的四肢都砍了再带来。”林琊指着一个太监狠狠道,结果话音没落就被吓得一抖。 “林琊――”萧问苍喊得撕心裂肺,“住口,我杀了你――你不能,不能……” “听我的,去杀了她!”林琊回过神来又冲那太监喊道。 “我说!” 嘈杂的屋子里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只有萧问苍身子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林琊长舒一口气,让下人们出去,自己俯身凑到萧问苍身旁。 萧问苍侧脸紧贴着地面,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地砖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冷,他自暴自弃地笑了一下,“在北襄,风暖城北山山坳的一个山洞里。” 林琊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冷哼一声,眼中满满的都是鄙夷,“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不知什么时候,剧痛已经消失了,萧问苍喘着粗气缓缓爬起来,晃了晃才立住。他拱手向林琊行礼,声音虚弱得像得了重病一般。 “那臣无事告退。” 林琊回头眼睛向他一横,萧问苍只觉得那眼睛中似乎有什么冲了出来,进入了自己的大脑。接着仿佛有人强行抓住了他的四肢一般,每个关节,每条经络,都不受他自身控制地动作着,虽然缓慢,却无法拒绝。等到他回神,自己已经跪在了林琊面前,虔诚地低着头。 萧问苍整个心都凉了,他知道林琊在他身上放了不少东西,但却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效果,如此这般,他根本就没有反手之力。萧问苍拼了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只是让身体颤抖起来而已。 林琊冷笑,“没想到吧,现在不只是性命,就连你的身体都不再是你的了,不要小看我,你早已没有任何力量了,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捏死你。好好想想吧,自己应该怎么做,”林琊一挥袖子,离开还跪着的萧问苍,大步离开。 华月初上,本来就很宽敞的屋子显得尤其空旷。萧问苍跪着屋子中央,冰冷苍白的月光打在他身上,将空气都冻成了冰。忽然一个人走过来,蹲下身子捧住了他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无神的眸子,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拇指轻碰在额头上,缓缓滑下,同时另一只手狠狠戳在他背上的某个位置。 几乎是同一瞬间,萧问苍的身子唰的软了下来,眼前一片漆黑。而那人则站起来,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冷冷看着萧问苍无力地倒下去,再无声息。 ☆、预料之外 兴安府是处国都西京和西方沿海外最为富庶的州府,兴安城也是有名的古都,坚城高墙。林绛携军一路奔波到城下,当天就开始部署,全军上下都以为这会是场硬仗,谁知道三天后一直紧闭着的城门开了条缝隙,一个穿紫衣的青年从中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在千万人惊讶的眼光中昂首阔步来到阵前,大声喊着要见林绛。 林绛听说也不过一笑,阵前来使要么是劝降,要么诈降,要么投降,也是见惯了的。反正在自己的地盘那人本事再大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便令他到了自己的帐篷。 林绛俯首批阅公文时那人走了进来,他也没有抬头,没有说话,心想磨一磨对方的锐气。谁知那人进来,二话不说就嗒嗒嗒跑到了他跟前,接着林绛只觉得视线一暗,接着就是扑通一声。 “姐夫――你总算是回来了!” 林绛大吃一惊,抬头一看,竟是久违了的秦隐贪正跪在自己脚边,正对着自己的眼眶通红,其中满是血丝。 “隐贪?!你怎么在这里?” 林绛连忙扶起了这个自己曾经的小舅子,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忍不住地问长问短。 “姐夫你忘了,秦家虽定居京城多年,但从几代以前就是兴安望族,我家遭了抄家,自然是要回到祖籍地的。” 林绛脸色一黯,他几乎都要忘了,在自己远在天边的时候,西京中自己的亲族,旧部,除了位置敏感的都已经被削得差不多了,秦家更是首当其冲。 “都是我的错,岳父他一世英名,却因我获罪……” “不。”秦隐贪表情出奇的严肃,是林绛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不是您的错,秦家一直处于您的庇护之下,显得位高权重,却只是个空壳子,我与二哥手中根本就空无一物,您一出事,秦家就完了,终究还是我们不争气,父亲他,是毁在我这个不思进取的儿子手中的。” 林绛看着秦隐贪坚定的眸子,只觉得这世界变化太快,快到他跟不上。明明昨天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怎么一夜之间全都长大了。 “姐夫,我今天来是有正事的,”秦隐贪站起身来,走到桌案之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双手奉上了一卷成色上好的绢帛,朗声道,“秦氏隐贪,特奉上降书,我兴安府愿开门迎接义师,只求王爷勿伤我百姓,勿毁我家园。” 林绛直起身子,接了那帛书,“本王允了,我大军即刻进城,备好粮草驻地,兴安府全部守军交出武器,汇合入大军,本王将抽调兵马,镇守兴安。以后兴安府尹仍是兴安府尹,百姓仍是兴安百姓。” “兴安上下跪谢王爷大恩。”秦隐贪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接着抬头微笑,“大军劳顿,城门立刻大开,王爷就随我来会会故人吧。” 林绛起身,几步走到秦隐贪身旁,将他扶起来,笑道,“好啊,本王就给你这个面子。” 几万人可不是小数目,待林绛交代了种种事宜,安顿好了军中众位天色已经不早,便干脆和秦隐贪同行了。林绛挥退了下人,和秦隐贪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一边谈笑一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秦家门前。 秦家怎样也是豪门望族,便是如今被抄家,在兴安仍旧有着硕大一处祖宅,虽说许久没有修缮,略有破败之感,但仍旧能够看出它往日的风光。但出乎意料的是一人身着素衣,正闲闲立于石狮子一侧,仿佛一直都等在那里。 林绛快走几步到那人面前,果然又是一张久违了的面孔。秦隐嗔眯起眼睛,向林绛作揖微笑,平和自然得像昨日刚刚分别一般。 “王爷,好久不见。” 林绛却做不到对方那般,轻叹一声满满都是感慨。“是啊,好久不见。” 秦隐嗔右手轻抬,向着大门的方向一指,“王爷舟车劳顿,府内已备好酒菜,不如我们入内一叙。” 林绛点头,起步向前,边走边道,“等了很久了?” 秦隐嗔摇头,“并不是,在下知道了您和隐贪回来才恭候在此的,不过是前后脚。” “哦?你怎么知道的?” 秦隐嗔道,“自然是有鸿雁清风传信,”看到林绛玩味的眼神又笑道,“佛曰,不可说。” 林绛笑了,打趣道,“你还是如过去一般,装神弄鬼,” 秦隐贪噗一声,指着秦隐嗔挤眼睛。对方只是耸耸肩,无辜拱手。这时林绛却笑不出来了,他黯了眼神,轻轻道,“隐嗔,带我去看看岳父他吧。” 周围瞬间一片安静,秦隐嗔正色道,“那是自然,请。” 如今的秦府没有了那么多仆人家丁,偌大的房子只有几个老妇帮忙照看着,饭桌上的菜色却很是不错。 原来秦家回到兴安时除了这么一座宅子真是两袖清风,一家人的开销都成问题,幸亏兄弟两人都没有成家,倒也好办。秦隐贪想重操旧业去经商,奈何没有本钱,祖宅也不能拿去变卖,幸亏兴安府尹是秦老曾经的门生,处处照拂着,总算是度过了难关,如今秦家名下有一家酒楼一家布坊,虽不如往日,倒也算是富足。 秦隐贪喝了不少酒,半倚在椅子上硬着舌头说道,“我爹被押进监牢,到了死,都没再见到我们一面,第二天当兵的就来抄家。你猜是谁来的?是萧问苍!你将他因为知己,可他根本就是个畜生!是他害了我爹,害了秦家!” “姐夫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二哥遭了多少白眼。兴安秦家,三代官宦,老爷子位极人臣,教过天子,多么显赫!可现在两个儿子竟然要靠经商为生,书香门第成了商贾之家,”秦隐贪抬手灌进一杯,“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都看不起我们,说我,是什么兴安之耻,妈的,我,我就要他们看看,看我秦家再一次踩到他们头上的!我……嗝” 秦隐贪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地趴了下去,不到片刻便打起了呼噜。 果然如此,林绛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萧问苍的事迹早已传到了他的耳中,可现场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已经决定了搏这一次,就不会因为其他的种种动摇。 林绛抬起头来,对着还清醒着的秦隐嗔正色道,“我知道萧问苍负你们良多,但我……” “王爷,不用说了。”秦隐嗔出奇地打断了林绛,“隐贪不知,不懂,我却不是,萧大人并非害了秦家,反而是我秦氏一族的大恩人。若不是他,我爹怎能病逝在被安上罪名之前,保得着一生清誉?若不是他,我兄弟二人怎能毫发无损,为秦氏留存这一线生机?隐嗔看得通,看得透,隐贪又何尝不是?不过是小孩心性不愿相信罢了。” 秦隐嗔在酒桌另一边无奈地摊手,“其实他还是他。” 林绛面孔瞬间柔和起来,甚至还略略有些激动,他攥紧了筷子,轻轻道,“谢谢。” 秦隐嗔浅笑,“事实如此,何谢之有” 林绛很快平复了心情,夹了一口小菜,咀嚼两下又道,“你倒是不一样了,怎么变得如此安分,不再出去游历了?” “不不不,”秦隐嗔连连摇头,“我可安分不下来,隐贪刚刚起步,总不能留他一人,可店里那些账本数字,我根本就驾驭不了,没少遭人笑话。而且,我还在等一个人,等那人到了,隐贪这边也好些了,我怕是马上就会启程了。” 林绛疑惑,“这可就怪了,什么人能让你如此挂心?” 秦隐嗔眼角玩味一挑,“就是您啊,王爷,有人将一物件托我转交给您,过了这么些时候,我也该物归原主了。明日一早,您就跟我走一趟吧。” 第二天早晨,秦隐嗔果然按时出现,带着如临大敌的林绛到了城中数一数二的一家当铺门前。 “东西重的很,总不能随身带着,隐贪又需要本钱,这里无疑是最好的了。”秦隐嗔如是说。 林绛嘴角忍不住地抽搐,总觉得这不该是秦隐嗔的作风,倒是很像当年的某个痞子。而且如今兵荒马乱,便是林绛手中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他回军中找众人好不容易凑足了钱,终于将那所谓‘重的很’的物件赎了出来。 打开最后一层包裹的一刹那,林绛甚至都忘记了呼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东西,接着默默将它重新包裹起来。一边包一边对秦隐嗔说话,声音甚至还有些颤抖,“那人,说什么了吗?” 秦隐嗔浅笑,“何必再说呢?千言万语不都在您手里了吗。” ☆、城破 人劫 禧闻十三年,七月二十,琊帝抛弃西方沿海,牧边军全军后援。 禧闻十三年,九月十二,焰王携军围城,西京方圆百里陈兵数十万。 禧闻十三年,十月初八,叛军攻城。 禧闻十三年,除夕,守将王持义连中三箭,不治身亡。 禧闻十四年,正月初三,城破。 几十年前,同国一夕崛起,称霸天下;几十年后,沾满了同人子弟鲜血的城门片片尽碎,露出了这个传奇漆黑腐烂的内脏。 或许是因为攻进城来的不算是什么外虏,而是过去十几年来同国百姓一直拥护的存在,或许是因为林绛一路并没有进行什么大规模的杀戮,尽量减少了无辜百姓的损失。同样是都城沦陷,同军却采取了和北襄兵士们完全不同的做法。在王持义战死,城门被攻陷后,城里的士兵禁卫,大多前来投诚,誓死不退的巷战之类的更是没有发生。结果便是直到率军入城,林绛仍然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情,自己守护了二十年的这座城,竟沦陷的如此简单。 林琊这个北击灭襄的霸主手中如今只剩了不足一千的心腹侍卫还效忠于他,苦苦守卫着皇宫禁中这块尺寸之地。没有开城献降,也没有撤军逃亡,作为一个君主的最后,也算是相称了。 旧时的高官一个个地归降,熟悉的面孔见了一张又一张,心中期待的那张脸却迟迟没有出现。林绛在漫天的烟尘中回到了焰王府,先皇敕造的华贵府邸如今已经衰败得如同参天巨木枯死后留下的枝干一般,没有一丝生气。林绛将手放在画廊扶手上,厚厚的灰尘下隐约能看到朱漆的痕迹,曾经血一般鲜红的颜色,如今变得暗淡无光,仿佛死尸嘴角的血痂。 比之如同死去贵妇一般惨淡却庄严的焰王府,毗邻而建的将军府中却是另一幅光景。府邸中的家丁奴婢逃得一干二净,无论是书画古董还是金银摆设都被掠夺一空,剩下的只有疯长的野草和凌乱的桌椅。 若是有主人坐镇,家仆便是逃跑也不会如此无所顾忌,看地上杂草的高度,恐怕这宅子的主人已经离开许久了。 想到这里,林绛不禁黯了眉眼,萧问苍不在这里吗?兵荒马乱的,他又会身在何处? 林绛走遍了每一个房间,其中有的被松松垮垮地挂上了锁头,很轻易就能够扯开,而另外的一些甚至都没有上锁,被洗劫一空的屋舍大敞着门,就像一个死人大敞着嘴。 所有的房间都不再是本来的样子,更是找不出萧问苍的一丁点影子,但林绛一间挨一间地走着,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肢体无意识地进行着无意义的动作。 门口守着的侍卫忽然冲进了院落,一路小跑到林绛身边,单膝跪地呈上了一封书信。林绛接了来前后翻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没有书写人留下的落款。 “王爷,这是琊帝差人送来的,军医已经验过了,信封上没有淬毒。” 林绛听了嘴唇一抿,从衣摆上撕下一块棉布,隔着棉布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意料中的毒烟迷药并没有出现,宫中御用的宣纸规规矩矩地待在信封里,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展开信纸,仔仔细细地阅读上面的文字,果然,是林琊的字迹。 ‘明日辰时,于勤政殿恭候,望皇兄孤身前来,寡人自会将皇兄所念之珍宝陈于席间,供您享用。’ 林绛心中一股火气腾地升上来,他把信纸几下撕成了碎片,狠狠掷在地上,抬腿便往外走。那家伙,到底要如何触犯自己的逆鳞才算够! 当晚,林绛给吴天佑、陈昂和远在边境李复各留下了长长的一封信,自己则跨上骏马,天不亮便出了营帐,孤身一人从侧门进入了皇城。 说起来,萧问苍真是个神奇的人。林绛规规矩矩,为大同王朝兢兢业业了半辈子,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挥军直上,和皇家兵戈相向;更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在胜利唾手可得之时之时因为一封书信,而抛下了一切,只身进入敌方的手心。自从遇见了那个人,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了。 应该是被嘱咐过了,一路上林绛穿过了不止一条同军的封锁线,但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甚至没有士兵盘问他一句话,所有人只是沉默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直直通向久违了的勤政殿。 勤政殿是禁宫正殿,也是百官朝拜的议事厅。每日寅时,文武百官身着各色朝服,随着宦官的飞舞的静鞭声鱼贯而入,顺次跪伏在地,山呼万岁,何等气派。 尽管西京陷落,同军退守皇城,但这里仍旧一尘不染,只是静谧了许多,就如当年下朝之后,众人散尽,唯留先帝一人高高端坐在阴影之中一般。乍看过去,仿佛时间倒流了一般。 林绛在殿门下马,亲手推开镶满铜钉的朱红色大门,带着清晨的缕缕微光举步进来。 殿中只点着零星几盏宫灯,加之天色尚早,举目望去四周皆是一片幽暗。大殿左侧垂首站着几个人,无一例外身子都绷得笔直。 尚书吕友道,禁军统领张济,国子监祭酒佘于,还有丞相史文正。 仰首望去,林琊果然端坐在龙椅上,却没了宫女执扇,只剩下七公公还侍立一旁,而另一侧站着的则是一个独眼的瘦削男人。 林绛的目光从林琊脸上掠过,接着便直直射向了萧问苍。但对方仿佛根本就没发现一般,仍旧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呵呵,四皇兄,你果然还是这么目中无人。” 林琊轻笑两声,姿态优雅地伸出右手,其中握着一卷卷轴,就那么停在半空,似乎在等什么。接着下一瞬,那副景象几乎让林绛目眦尽裂。 萧问苍无比顺畅地跪在了地上,谦卑地低着头,双手举过头顶,而林琊则带着一抹得色,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萧问苍的手中。而对方则合拢双手,将那卷轴紧紧攥在手里,异常虔诚地放在胸前。 林琊轻瞟林绛,得意地勾起了唇。他的手指触到萧问苍的脸颊,在眼眶处慢慢向下滑,滑到下巴的时候猛地用力,抓着对方的下巴硬生生令萧问苍将脸扭到了正对林绛的方向。他斜长的额发飘起,无神的眼眸刹那间显露出来。 “怎么样,我这条狗,毛色不错吧。” 林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林琊脸上,朗声道。 “我大军已至,若皇上发罪己诏,退位禅让,吾等自然奉您为太上皇,享一世富贵。” 这本就是自古以来的说辞,林绛并没有寄托什么希望,没想到林琊却毫不犹豫地应了。 “四皇兄说的对,寡人自当从谏如流,禅位书已经拟好,这就请四皇兄一观。”他一边说着,另一边萧问苍便站起身来,捧着卷轴,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站到林绛面前三步。同样瞪着无神的眼睛,谦卑无比滴弯下膝盖。 虽说这并不是萧问苍第一次跪拜自己,但林绛仍忍不住移开了视线,终是不愿看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 忽然一丝劲风袭来,林绛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看到的是萧问苍面无表情却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脸。 与此同时,林琊腾地站起身子,微微前倾着,一瞬不瞬地看向大殿中央的两人,一双细长的眸子里闪着异色的光芒。 ☆、尘沙落 青石出 林绛望着那张脸,一瞬间忘记了动作,待理智回转却已晚矣,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向自己面门疾冲而至。身体自发地想要闭上眼睛,但林绛却仍然盯着对方,一瞬不瞬地看着刀尖飞快缩短着与自己的距离。 忽然间,没有任何预兆地,萧问苍的手臂停止了运动,不自然地在半空中举着匕首,石像般僵住了。林绛一怔,接着心中冒出无边的狂喜,他闪着光的眸子飞快扬起,凝视着与自己相距不过一指的那个人。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既没有迷茫的神色,更没有纠结困惑,只是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毫无刚从奇异术法中醒来的样子。 萧问苍手指一松,那匕首便垂着落在了地面上,发出当啷的一声脆响。接着在众人惊异视线中右脚后撤半步,转身看向御座上的林琊,浅浅一笑。 “早安,我的陛下。” “怎,怎么会……”林琊不由自主地缓缓站起,伸出右手颤巍巍地指着萧问苍。同时脸色由得意变作震惊,接着停留在恼羞成怒,声音也成了嘶吼。 萧问苍却如同没看见,没听见一般,只是轻快转过身面对着林绛,将手中原来攥的帛书随意一扔,并且开始变戏法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掏出东西,弯腰整齐地放在地面上。 “这里是礼部尚书印,国子监祭酒印,禁军虎符,左丞相印,护国将军印,”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下摆,如蝶翼翩翩,跪倒在林绛脚下,捧起个头最大的相印,举过头顶。 “礼部尚书吕友道,禁军统领张济,国子监祭酒佘于,左丞相史文正,护国将军萧问苍恭迎焰王。” 与此同时,大殿一侧的几人也纷纷跪了下来,将头深深埋下去。林绛双手颤抖着接过将军印,几乎不知如何是好。而对方终于抬起头,仰望着林绛眼角的那两颗朱砂痣,无比灿烂地笑了。 “混账――” 林琊终于承受不住,将桌案一脚踢翻,飞快伸出左臂,直直对着跪在地面上的萧问苍,不过一息之间,淬有巨毒的弩箭便疾冲过来。而萧问苍却连头都没回,只是颔首低低地笑。铮的一声,弩箭被刀身撞飞,弹在支撑穹顶的柱子上。而林绛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林琊与萧问苍之间,右手持刀,猛兽护食一般怒视着林琊。 林琊仿佛失去了理智,他的视线从林绛脸上移到地面,又从地面移到左侧的墙壁,身子也在跟着转来转去,口中一直念叨着什么。 忽然他掏出一只锦盒,拈起其中的东西,狠狠一捏,紫黑色的浆液喷了一手。林琊看向萧问苍,却并没有看到他预期中的景象。他将那盒子狠狠一掷,疯子一般抱住自己的头。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去死吧――” 他尖叫着再次举起左手,手腕处隐隐约约闪着金属特有的光泽。林绛咬紧了牙齿,死死攥着刀柄,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毒簇。 哧。 血花刹那间炸开,一个黑黝黝的物体穿胸而过,在林琊的龙袍上染了一抹艳色。伤及五内的身躯毫无疑问地倒下去,露出的脊背上竟直直插着一柄拂尘。 林琊身子不停抽搐着,却还在尽力往前爬,嘴里不停发出‘咯咯’的声音,血沫不停从喉咙涌出来,再经由鼻腔和口腔流出体外,染红了大片大片的织锦地毯。 七公公素日严谨的面孔不知何时变得扭曲起来,看着让人心底发麻。他的长长吐出一口气,一边向前踱步,一边伸手解下头上的束发冠,随手扔下,但奇怪的是与之同时落在地面上的还有一团雪白的毛发。 “呼,终于可以把这令人作呕的宦者冠拿下来了。” 他将散落的花白发丝往耳后掖了掖,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靠近还在挣扎的林琊,随手将拂尘从对方的身体里拔出来。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七公公的衣摆,而他仍面不改色,从林琊的身上轻盈地迈了过去,如同自己脚下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不过是一只臭虫。 林绛盯着七公公的脸,神色如同在看一只嗜血的怪物。忽然有影子从七公公身后的某处一闪,接着林绛只感觉脸颊边劲风掠过,紧接着一直沉默着的大殿右侧便传出了尖叫声。 林绛微怔,接着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谁知只迈了半步便被萧问苍一把抓住了手腕。 “放手!那些都是国之重臣,同国现在还离不开他们!” “胡扯――”萧问苍几乎是喊出了这两个字,“除了你,这天下谁人死不得?!” 林绛一愣,转过头来看向失态的萧问苍,眼神却出乎意料的柔和,全然出乎了对方的意料。紧接着,林绛退回半步,站到萧问苍面前,微笑。 “嗯,是啊,除了你,没有谁死不得。” 林绛看着萧问苍的震惊的神色心里就像针扎般痛,他攥紧了对方的手,转头看向史文正等人的方向。 只是片刻,那里已经尘埃落定。本来跪伏的几人全部以各种姿势倒在了地上,在血泊中抽搐,只有一人还站立着。他浑身浴血,手提弯刀,一双眼发着异样的光,正是众人搜寻多时无果的汪相之。 萧问苍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逃出升天的汪相之会再一次搀和到这泥潭里来,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是这个神秘‘七公公’的手下,再想起当年在北襄皇宫时似曾相识的爆炸,只觉得无比心惊。 汪相之的视线根本就没在二人身上停留,自顾自地甩了刀刃上的残血,站到了大门处,守死了出口。 林绛对汪相之并没有什么印象,此时一心都在高高立于玉阶之上的七公公身上。对方那头花白的头发勾起了他全部的心思,那发色,分明就暗红的。 “你到底是谁?” 七公公笑了,但看起来却无比违和,说不出的别扭。他手指在脖颈处瘙痒一般地挠了挠,“你说我是谁?” 林绛屏住了呼吸,明明相距甚远,但他仿佛听见了唰的一声,七公公竟然笑着从自己脸上撕下了一层皮! ☆、终焉之日 林绛的的眸子瞬间瞪得溜圆,直直盯着‘七公公’面具下的真面目,忽地觉得所有迷惑的地方都串联到了一起。 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这张脸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林绛瞬间就想起了初见那日的景象,以及这人面对自己时的身份。 “你是在那镇子里的算命先生。”林绛盯着对方恶鬼般的半边脸说恨恨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 七公公右手整理着用来遮住脸颊伤疤的刘海,不经意般道,“何必说的如此难听,我特意去泄露天机,奈何你看不透,说到底,今日局面还是你的功劳,真是愚蠢至极,和你娘一样。” 最后几个字七公公说得声音甚小,但还是入了林绛的耳朵,他一惊,想都不想就开口喊道,“你说什么,你认识我娘?!” 七公公仿佛听不到一般,不理会林绛的失态,转而看向萧问苍,“明人不说暗话,把降神璧还给我。” 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事端十有八九都是因为这块玉璧,萧问苍早已见怪不怪,可那个‘还’字却砸狠狠在了他神经深处。“你说‘还’是什么意思?” 七公公冷冷一挑眼角,仿佛俯视脚边虫豸一般,恍惚间完好的那半张脸上的风韵竟与林绛有五六分相似。 “可鄙的强盗闯入王的陵寝,毁坏了王的安眠之所,还厚颜无耻地将稀世之宝据为己有,哄骗我的族人,如今我叫你还回来,有何不妥。” 听到对方如此评价已经过世的铁殷等人,萧问苍瞬间怒气上涌,刚要开口却被林绛挡下。林绛情绪异常的激动,他一边紧紧抓着萧问苍的手,一边不受控制般高声道,“桑洛!你没死,你是守墓人桑洛,是桑奇的兄长,我的……” “闭嘴!”七公公,或者说是桑洛忽然激动起来,“那个愚蠢的荡妇才不是我的族人,只是个可耻的背叛者,而你也不过是个杂种罢了,休要和我讲话!” 林绛一愣,太多东西冲击着神经,猛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对方似乎很不想看到他一般,只盯着萧问苍不放,左手一翻,变戏法般掏出一只小巧的锦盒,和方才林琊手中的十分相似。果然,里面也是一只形状怪异的虫子,桑洛特意展示一般拎起那东西,黑黝黝,小指长的一条,看起来颇为恶心。 萧问苍脸色一变,左手抚上胸口,带着八分凶狠两分惊惧瞪视着对方。桑洛满意一笑,“你当我真会那般好心助你脱困?我可从来没说过那蛊毒已解了。” “在下这条命一直不都在‘七公公’手中,何必大费周章?”萧问苍冷笑,脑中却已昏昏,额头上尽是冷汗。 “萧将军与焰王爷情深意重,谁人不知?我又不是林琊那蠢人,自然晓得个中关窍,断然不会除了你的心智。千辛万苦总算等到了今日,这殿内尽是我布下的机关,你二人是死是活,可就凭萧将军一念之间了。”桑洛一边说着,手指一边暗暗发力,那肉虫竟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声音方起,萧问苍便大叫一声,扑通跪在了地上,双手抱头,不住挣扎。 林绛连忙蹲下,紧紧抱住了萧问苍的身子。掌下的人抖个不停,冷汗浸透衣襟,所触之处一片滑腻,令他心中剧痛,恨不得以身代之。无人知降神璧如今就在林绛怀中,厚厚的盔甲之下。林绛只觉得那块朴实无华的厚重玉璧此时就像块烧红的烙铁,只有把它拿出来远远扔掉才快活。但萧问苍多年来为着东西吃尽了苦头,却也从未动过将之让出的念头,区区林绛更是没有资格将它拱手让人,一时间没了决断。 不知何时桑洛已经到了林绛近旁,手掌搭在他肩膀上,凑近耳语道,“王爷可想解了这小子的苦楚?” 林绛身子一僵,飞快抬起头提防看向对方。桑洛不动声色地拿出一粒褐色丹药,放到林绛眼前,“吃了这个,再为他运功活络,就可以将蛊虫从他身上吸到你身上,怎么样?” 林绛痴痴看着那不知来历的药丸,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还是忍不住动心。明明不停地告诫自己不可进入这人的圈套,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 “喝啊――” 一把长剑从林绛眼下冲出,直直指向桑洛面门,竟是萧问苍持剑冲了出去。桑洛身子微微一闪,伸出食中两指夹住剑刃,用力一拉,萧问苍便如败絮一般倒在了地上。 “别,别信他――”萧问苍面朝下喊得声嘶力竭。 桑洛眉头一皱,想都不想便一脚下去,谁知却人被挡开,后退几步才站定。林绛手持钢刀,双腿微曲,正对着桑洛,眼神一片清明。林绛握刀之手向后轻甩,二话不说便纵身向前,正正一刀向对方看去。桑洛此时手无寸铁,只得向后半步,伸出手臂去格挡。林绛见了握紧刀柄,加大了力气,这样一刀下去,别说那条右臂,便是那人的肩膀也免不得要被削掉半个去。 谁知两人相触竟发出了叮的一声,桑洛只是后退了几步,手臂竟然是毫发无损,反而林绛的刀刃却几乎脱手,虎口震得鲜血直流。 林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抬起头,正见到桑洛正掸掉衣袖上的尘埃,被自己划开的口子中隐约露出金属特有的银白光泽。 桑洛对他轻蔑地笑笑,展示一般地撕掉自己的半个衣袖,露出的手臂上从头到尾都严严实实包裹着鳞片状的贴身甲,只到手腕处,一双手三却裸露出的。 “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林绛听了心下一惊,连忙回头看向萧问苍的方向。本来只是为了把桑洛逼离萧问苍身边,谁知在这片刻,本来守着大门的汪相之不知何时已靠了过来,正挟着萧问苍的肩膀,而那弯刀就抵在他的脖颈处。 林绛猛回身望向桑洛,一口银牙咬得咯咯直响,却只能僵在原地干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耳边萧问苍的声音已经越发小了,林绛不知道,如若那个人真的就在他面前受尽痛楚而死,自己会怎么样,会做什么。 林绛长长吐出一口气,右手五指一松,玄铁大刀便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桑洛也到了近旁,食指一伸便触在了他额头上。尽管颈间并没有刀刃,但林绛晓得,这个人只是碰触这么一点,便可瞬间要了自己的性命。 桑洛抬起头,跃过林绛的身子看向几乎倚在汪相之身上的萧问苍,长叹道。 “四十年,四十年了,我终究还是等到了。” ☆、绝境 桑洛转头,和林绛无比相似的凤眼一挑,冷冷瞥向无力垂着头的萧问苍。 “我知道你还有意识,降神璧给我。” 他每个字都拉得很长,尾音带着一丝丝的颤抖,仿佛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它们从牙缝中挤出来。 萧问苍过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看的确是林绛的背影。即便是被人制住,这个人的脊梁还是挺得笔直,维持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姿态已经成了林绛的习惯,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无论身处庙堂之巅还是市井之间,他永远都站得笔直,无论心里如何动摇,一眼看去,他仍是那个无畏无求焰王。 萧问苍还记得,方才自己蛊毒发作时那双颤抖的手。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辅王大人不屑一顾的战俘,已经成了他的弱点。一个刀枪不入的神,被自己拉下了神坛,成了会被人抓住弱点、会被人威胁的凡人。自己追逐了这么久这么久,要的就是这些吗…… 林绛紧绷着身子,认真地听着桑洛说话,另一边却许久没有回音。他想回身去看一眼,身子刚一动弹便被桑洛发现。桑洛索性一把掐住林绛的脖子,一边紧紧盯着萧问苍的脸,一边缓缓使力。眼看着林绛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手指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抖个不停。萧问苍长长吐出一口气,嘶哑着嗓子道,“成教李家村唯一一家姓王的人家后院的杨树下,去挖吧。” 桑洛双眼一眯,放松了手指的力气,却仍抓着林绛的脖颈。大量空气涌入喉咙,林绛只觉得肺部生疼,咳嗽个不停。 桑洛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只黄铜的哨子,放在唇边吹起来,哨音长长短短很是复杂,片刻后殿外遥遥一处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不过这是简单的两下。桑洛收回哨子,冷冷一笑,“但愿如你所说。” 林绛心里咯噔一下。在没有人比他了解降神璧的现况,那东西分明就在自己手上,什么李家村估计就是萧问苍随口胡诌的。桑洛的哨声怎么看都是暗号,若是靠哨声一传一到城外,片刻间就确定了消息真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能希望这假消息能拖延些时间了。 林绛被人牢牢捏着脖颈,面对着占有绝对优势的敌人,只是保持不动声色就已经全力以赴了,根本没有余暇去说些什么;汪相之自始至终就没有开过口,萧问苍半死不过,而桑洛则从刚才开始就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兴奋感,眼神飘忽嘴唇颤抖,且愈演愈烈,更不需提,空旷的大殿里便成了寂静一片,只有空中飘浮的浓重血腥气还活跃着。 许久之后,至少在林绛感觉很久很久之后,终于有人打破了僵局。 “喂,小说他怎么样了?”萧问苍显然还没有恢复精神,声音仍旧是无精打采,但此时却是无比突兀。 林绛不明所以,桑洛根本就当他是苍蝇飞鸣,而汪相之的身子却微微一颤,立刻被挂在他身上的萧问苍感觉到,对方便更是变本加厉,嘟囔起关于傅说的各种琐碎小事起来,从衣食住行到性格习惯,事无巨细,声音倒是不大,却也让人烦躁的很,这种烦躁在汪相之的身上体现的尤为严重。 化身木偶般的汪相之终于忍不住破了功,低声狠狠道,“闭嘴!” 萧问苍出乎意料地听话,瞬间停下了自己震动不停的声带,过来许久才缓缓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汪相之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而萧问苍也没有等他,反而提高了嗓门质问,语速快得惊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傅说在哪?你何时成了这人的部下?小说知道吗?为什么不带着小说离开!”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萧问苍不顾颈间的弯刀,转头直直瞪视着汪相之,那利刃便深深陷入了他白得病态的皮肉之中,渗出鲜红的血液,煞是好看。 汪相之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身子一晃,右脚向后退了半步才支撑住自己。他撇开视线,不去看萧问苍此刻几乎是狰狞的脸,同时手腕微动,使自己的武器和萧问苍保持住了一定的距离。对方明明已经退让了,但萧问苍却还是咄咄逼人,甚至动手反抓住了汪相之的衣襟,而对方却出奇地没有反抗,随他把自己摇来晃去。仿佛一只泥土做的甬人,破碎的外壳一点点脱落,随着他身子的晃动咔嚓咔嚓地落下去。 林绛背对着二人只听说傅说怎样怎样,可明明北襄国君早在城破那日便殉国了才是,如今听二人话里话外竟是傅说还活着的意思。还没等他梳理好思绪,扣着自己脖颈的桑洛就有了动作,林绛一看对方再一次拿出了那长相恶心的虫子心中便咯噔一下,他顾不了其他,登时便喊出声来。 萧问苍忽地听到林绛极大声的呼喊自己的名字,没等他转头看一眼便被剧痛所掳,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汪相之低头看看不住挣扎的萧问苍,长出一口气。 林绛听见萧问苍的闷哼,也顾不得其他,身上莫名生出一股力气,竟生生挣脱了桑洛的束缚,回手拉住了桑洛手腕,要抢他手中的蛊虫。桑洛毫不惊讶,镇定地回手向林绛的腹部猛击过去,咚的一声闷响,林绛身子一抽,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但他的手却仍死死抓着对方的左腕,扣住了对方裸露在鳞甲外的脉门,如此一来,桑洛的手指便没了力气,本来被捏得直扭的蛊虫也消停下来,另一边的萧问苍四肢一软,靠在了汪相之身上。 没等林绛安心,桑洛忽然抓住林绛左手,巧妙地一扭,接着下一拳便砸在了他身上。林绛拼了命地抓着桑洛的脉门不敢放开,任桑洛的拳头一下接一下地落在自己身上,连吐了好几口血,眼前几乎眼前漆黑一片。 忽然几声清脆的哨声传来,桑洛身子一颤,猛地停下了手。他嘴唇抖了抖,大笑起来,尖利如鬼魅的笑声回荡在染血的大殿上,久久不散。片刻之后,桑洛突然噤声,脖子飞快地改换了角度,俯首厌恶地瞪着面前满脸血污狼狈不堪的林绛。 “愚蠢的东西。” 接着他脖子一扭,瞟了一眼烂泥一般的萧问苍,眼中莫名放出奇妙的光,尖声道,“汪相之,杀了他。” ☆、同去,同去(大结局) 天降一道惊雷砸在林绛的耳膜上,他条件反射一般地挣扎起来,被扭到极限的关节不停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整个身体都如同负荷过重的机关一般,微微的呻吟着,仿佛下一瞬就会哗啦一声变成碎片。 桑洛感觉到手下之人的异动,却也不甚在意,随意一扭手腕,只听林绛一声闷哼,他的左臂便无力地垂了下来,只剩下一只右手还在紧紧捏着桑洛的脉门。但随着桑洛一脚踩在他肩膀上,将他整个人都死死压在地面,反而扣了自己的脉门,林绛便再一次地,毫无悬念地败在了桑洛手下,毫无反手之力。 “汪相之,动手!”桑洛催促道。 “不要――――”林绛声嘶力竭的声音响彻云霄,却显得那么无力,只有一片深沉的绝望。 “解药……”汪相之低着头嘟囔了句什么,接着面色如铁,紧盯着桑洛说道,“先把解药给我。” 林绛身子一震,紧接着松了口气,全身上下所有肌肉都在刹那间失去了力量,一直梗着的脖颈软下来,脸颊更加紧实地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桑洛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汪相之所为,或是根本就对他毫不在意,神色如常,一丝不乱,一字一句竟如在闲话家常一般。 “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到时候东西自然会到你手上。” 汪相之咬紧了牙,手下死死抓着萧问苍,喝到,“我又怎知道你事后会不会兑现承诺?把解药给我,现在!” 桑洛面色一沉,“你怎么会认为自己有和我讨价还价的权力?” 汪相之只将萧问苍抓得更紧了些,却一言不发,桑洛便又道,“你手上那个东西,如今已毫无用处,你不愿杀,换个来杀不是一样?” 忽地一串低笑在桑洛脚边响起,竟是林绛,他无法动弹,便干脆闭上了双眼,调笑一般道,“那降神璧你可是亲眼看见了?世上有几人识得真品?你手下的几个废物怕是看见随便一块玉璧便说它是前人所留的那块了吧。” 桑洛整张脸上的肌肉都瞬间松弛下来,他缓缓加大了腿上的力气,“什么意思?” “唔――呵呵,你猜是什么意思?”林绛的声音痛的断断续续,却仍是清晰的很,他加大了音量,朗声道,“意思就是只要汪相之手上攥着问苍,你就不得不受他牵制,不得不把他要的全部给他。” 桑洛仿佛听到了什么恶心的事情,一脸嫌弃地松开了一只手,只用脚将林绛死死压在地上,同时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白玉小瓶,向着汪相之的方向伸出手,在对方震惊的视线中淡淡道,“解药,你来拿吧。” 汪相之提防地打量对方,但那小小一只瓶子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牵着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 他移动的很慢,终于就在他颤巍巍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哪温润之物的前一刻,仿佛失去意识,一直被他勒在怀里的萧问苍忽的暴起,狠狠将汪相之往一边推去。于此同时,不知何时被桑洛掷过去的玉瓶在半空中砰的爆炸,碎片四溅。桑洛伸出的手飞快该换了方向,反掌向萧问苍的胸口打去,同时尖声叫道。 “你当我会信你?” 眼看这一掌就要砸在萧问苍身上,林绛趁着桑洛伸手出招,挣出了他的脚下,桑洛脚下一晃,手上便落了空。但紧接着下一拳便向萧问苍冲去,而对方则根本没有躲闪之力。 “住手!降神璧在此――” 林绛手忙脚乱地取出怀中之物,高高举起并放声大喊。 桑洛一愣,拳头便停在了半空中。他转过身,正好看大林绛正将用来包裹什物的锦缎解开掷到一旁,而对方手上举着的,正是他永不敢忘的那块玉璧。 所有的胸有成竹,所有的万全计划,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重现于天下的降神璧就像一道惊雷,直将桑洛枯木般的心脏击出了漫天火花,在一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桑洛就像时隔半生重又见了挚爱,颤颤巍巍地向前蹭着,除了降神璧,就再看不到了其他任何事物。直到林绛作势要扔,他才慌忙停下了脚步。 “你敢动一下,我便将这东西砸碎。” 林绛说完,果然如愿地看到了桑洛紧张的表情。他扶起萧问苍,没管呆立一旁的汪相之,倒着向大门靠近,视线却仍死死钉在桑洛身上。 眼看着两方距离越来越远,桑洛却忽然冲了出去,疯子一般伸手便去抢玉,而林绛也连忙与他对抗,两人竟是手碰着手,身挨着身地抢夺起来。桑洛疯兽一般不管不顾,很快便将林绛压制下来。这时候萧问苍忽然从林绛手中夺下玉璧,在所有无可置信的目光中叫喊着将这世间至宝,降神璧狠狠掷与地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块历经百年风霜的玉璧便化作了片片碎块,散落一地。 桑洛忽地尖叫起来,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紧接着飞快向碎片爬去,一边喊叫,一边哭得涕泗横流,活像路旁得了疯病的犬,可怖之极。 林绛也愣住了,一时间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万千个念头从他眼前闪过,却一个都看不清。这时候,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指。萧问苍轻靠在林绛身上,轻吟道。“呵呵,早知不过是块破石头,这个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林绛一震,总算回过神来,口中早含着的哨子发出细微得人听不到的声音,房梁上有什么箭一般地射过来,直直落在了桑洛肩上,一条赤红色的蛇死死咬住了桑洛的脖颈。 桑洛吃痛,一把将青黛赤练甩飞出去,而他自己竟发起狂来,嚎叫着冲向萧问苍所在之处。林绛忙挡住他一击,自己却也倒了下去,这人竟瞬间爆发出非人一般的力量,右手成爪直直抓住了萧问苍的脖颈,只消稍一用力,这个身中蛊毒残烛便会熄灭在他手下。 “王爷――” 一只羽箭不知何时被搭上弓,不知何时被射到空中,也不知何时直直插进了桑洛的身体。 看着对方缓缓倒下,林绛只觉得自己简直在刹那间死去活来了许多次,甚至没了说话的余力。桑洛仰面倒在地面上,没了一丝挣扎之力,他的眼神却异常地清明起来。苍老的手指缓缓伸向一旁的林绛,嘴唇不停蠕动着,似乎在不停说些什么,他人却根本听不清一个字。 说着说着,桑洛的面容竟然舒展出一个极暖极暖的微笑,林绛此生还从未见过如此的笑靥,只觉得似曾相识,只是看着,便要落泪。直到吴天佑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吴天佑扔下弓,飞跑到林绛身边,其余的士兵也冲了进来。 “王爷您怎么样?!我看到了您留的信,就先带了人赶紧过来,我……”吴天佑紧张地查看着林绛周身,声音颤抖个不停,直到林绛伸手抚了抚对方的手背,他才安稳下来。 林绛挣扎着站起啦,顾不得其他,几步跑向了萧问苍,之间他嘴唇深紫,气息渐弱,心中绞痛非常,赶快为对方把脉。四周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自己的主君手指紧张得直发抖。林绛忽然站起来,几步跨到桑洛身边,之间他不知何时已经断了气,却如同看到了什么美景或是故人般安稳地笑着。他半跪在对方身侧,身上合上桑洛的眼睛,才伸手从他身上摸出几个锦盒,一一查看后尽数放进了怀里。 他站起身,抓起萧问苍便将他背了起来,小跑出大殿,翻身上了吴天佑的马,并将萧问苍用腰带紧紧绑在自己身上,一扯缰绳便要离去。 吴天佑大惊,不由自主地挡在了林绛马前。“王爷不行,你若不在,谁来主持大局?江山方才易主,若……” “天佑!”林绛打断了他的话,“我必须立刻去找师傅救他!” “可是……” “天佑,”林绛的声音软下来,叹息一般,“我在融雪谷醒来的那天,我就发过誓了,我林绛此生,再不弃萧问苍一次,至于其他的,丢了,便丢了吧。” 吴天佑攥紧了拳头,几息之后忽然喊道,“赤军黑骑,给王爷开道!” 林绛对吴天佑一笑,紧接着跟在三个骑兵之后在这战斗未歇的皇城之中飞驰出去,所见之人无不大惊,目送着一军的统帅载着另一军的将军在无尽硝烟之中冲出一条路来,不知通向何处。 萧问苍紧紧靠在林绛背上,意识模糊地聆听着对方的心跳声,听着听着,便笑了起来,甚至发出了一连串微弱的笑声。 林绛听了着串笑声,竟也低声笑了起来,直到背后那些微的笑声停止,他还在笑个不停,仿佛连心也从喉中笑了出来。 苍,今后你我二人可要将曾经没做过的事情尽数都做上那么一回,没去过的地方,尽数去上那么一遍,就这么一同大笑着,同骑一匹马,同走一条路,可好!可好?可好……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