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宠妻(重生)》 分卷阅读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 《将门宠妻(重生)》作者:曲妍 文案: 重生前的文容媛因圣上赐婚,不情不愿地嫁给了心上人的兄长。 新君登基后,她的家人纷纷离散、下场凄凉,而文容媛少时曾倾心的对象,最终亲手送她上了绝路。 一朝重活,迎来的卻又是那纸将她和言时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的诏书。 对此,文容媛表示:嫁,当然嫁。 老娘前世真的是瞎了眼,这么优质的夫君不嫁留着过年╮(╯_╰)╭? tips: 1双重生,部分人物有历史原型。剧情线为主,感情线一路甜不虐。 2架空,莫考据,官职部分主要参考魏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容媛,言时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其之一 重活 她的四周是一片寒透人心的苍茫,即使穿着上好的狐裘都无法抵御刺骨的冰冷。 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文容媛只见到了一点突兀的赤色。她近乎疾奔似地靠近那抹格外抢眼的色彩,仔细端详着它。 斑驳老旧的木质托盘已沾满了落雪,她方才看到的是一只精致的红色酒樽,澄澈的酒水上头亦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她不顾是否会有危险,鬼使神差地执意伸了手,抓起那杯盏仰头一饮而尽,却在酒液入口的同时感到一股灼烧似地刺痛。 “哐啷——” 无比真实的痛感很快地由胃部扩展到她的四肢百骸,文容媛很快便没了半点握住酒杯的力量,她松了指尖,那杯盏重重落在托盘上,发出了沉重的一声鸣响。 而不光是力气,她的意识亦缓缓自身体抽离,眼前视线在晕散的柔光中模糊,直至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幽寂…… **** “小娘子?” 侍女清亮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 文容媛猛地睁开眼,她正安稳地卧在柔软的床榻上,四周的纱帐随着微风拂过微微吹起。 通过透光的帐子,文容媛清楚瞧见了木雕窗外的景色并非白雪皑皑的深冬,而是群芳争妍的盛春。枝桠上刚探出头的叶子泛着嫩绿色,还有一只鸽子停在窗格上,正愣头愣脑地打量着她。 是梦? 文容媛抬手轻抚过自己的脸庞,发现额侧的鬓发早已被涔涔冷汗浸湿,尚透着一股粘腻。方才唤醒她的棠梨贴心地递来了素帕,让她拭干汗水。 “小娘子,该进药了。”棠梨有些忧心地问道,“您方才又魇着了么,可要招大夫来诊治?” “不必麻烦了。”文容媛只微微摇首,“就是打从那日后,我总梦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自己也理不清。” 棠梨了然地点头,温声安慰道:“无事的,小娘子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 文容媛三日前落水被救下后,一直睡得不甚安稳,偶尔还会于午夜梦回中惊醒,口中呢喃着些棠梨听不大懂的话。 但医者已说了并无大碍,小娘子此症大约是遭逢意外后心神不宁,只需好生将养一番即会好转,她便也是这样想的。 棠梨服侍文容媛更衣梳头,转身将刚熬好、搁在托盘中的药碗吹凉之后递过去。她先是一愣,抿着唇说道:“换个勺子吧,我不喜欢这个。” 侍女一脸的莫名其妙,文容媛便也干脆地起身,取了另一支银制调羹来,方安心地将漆黑的药汁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棠梨眼见着文容媛将汤药饮尽,才‘啊’了一声,有些慌张地道:“奴婢来得急,忘记老规矩了,这就去取蜜饯来。” “不必——”她的话刚起了个头,见棠梨困惑地回首,摆手道,“没事,你去取来罢。” 不一会儿,侍女从后厨带了包蜜饯回来,在文容媛耳畔轻声提醒道:“长公子已在外头候着了,小娘子可要让他进来?” 文容媛嚼了嚼棠梨带来的蜜饯,感受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并顺手递了一颗给身旁的少女:“快请进来啊。” “唔,不过……” “怎么?” “小娘子大约也是忘了。”棠梨支吾道,“您曾与言家二郎相约于今日酉初洛城郊外,现下已是申正了,是不是……” 自家小娘与言府的二公子互相倾慕,这点事棠梨还是晓得的。 卫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亦较高,世家的郎君娘子们平时有些来往也不算突兀。 依小娘子的脾性,定然会立刻让她梳妆,打扮得亮丽些好准时赴言家二郎的约。 然而,棠梨一句话都未说完,被文容媛骤然变得冰冷的眼神震慑住,她顿时不敢继续说下去。 文容媛心知自己不经意流露的情绪吓着她了,旋即压抑住内心想法,只轻描淡写地哂笑一声:“言晖?就让他在郊外等着吧,先去请长兄进来。” “是。” 待棠梨再度出了房门,文容媛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将自己摆放在墙上、一向最为爱惜的剑出了鞘,仔细擦拭着剑背。 兄长送她的生辰礼自然是极好的,刀刃上闪着凛冽的寒光,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言晖在洛城郊外啊? 她倒是怕自己真的赴约了,一看到那蹄子会忍不住一剑给他个痛快。 那可太便宜他了。 … 棠梨领文宣楚进房时,文容媛早已放下手中把玩的宝剑,案上是他爱喝的毛尖。 文宣楚随意地敛起衣袖坐于文容媛对首,甫坐定身子便急着问她:“阿嫣,病可好些了?” 她这位刚及冠的兄长着了一袭官服与整齐的冠带,想必是刚下朝回来。 “好多了。”文容媛先是轻松地一笑,又道,“我的病其实并不要紧,倒是父亲……” “父亲?”文宣楚露出鄙夷的神情,“他那病也就那样了呗,我们哪有什么好慰问的。” 她敛下眼眸,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半句能反驳的话。 扯了扯嘴角,文容媛尽可能地安抚兄长的情绪:“我们这些小辈只管承欢母亲膝下就好,父亲会自己想通的。” 发生在他们家里的那点事儿,即使外头已传得风风雨雨,文容媛亦实是无从置喙。但兄妹俩即使嘴上不说,心中也定然是一同向着母亲的,父亲这回当真是负了她。 闻言,文宣楚赞许地望向她:“阿嫣倒是愈发稳重了。” “嗯?” “具体点来说,阿嫣怕苦,以往服药时总会磨叽好半天,这几日反倒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文宣楚摸着下颔思考片刻,笑着打趣道,“仿佛是……把你从池底捞起来后就换了个人似的,一夕之间长大了好多。” 明明只是兄长的无心之言,文容媛却不禁为之胸口一窒。 稳重? 在这具躯体内,装的早就不是刚及笄的阿嫣了,是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 上一世经历一切后的文容媛,她如何能不‘稳重’呢。 她比谁都清楚,彻夜困扰着的梦魇并不只是个梦,是自己前生最后的经历,那股饮鸩后锥心的疼痛,即使重活一世依然紧紧纠缠。 文容媛被迫饮了那樽毒酒、彻底失去意识之后,再睁眼竟是回到了一个午后。 那时她急急忙忙问了守在身边的棠梨,得知了今年是云初十八年的初春。 而文容媛紧接着见到的、许多应当早就活在回忆里的亲人,也坐实了侍女的话并不假。 她回到了六年前,一切都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如此倒也是好的。” 文容媛意有所指,但文宣楚自然是察觉不出来。 “阿嫣别与我置气啊。”他陪笑道,“我本是来替陛下传话的,反倒提了这么多无关之事,确是为兄的不是。” 文容媛听闻是圣上交代的事情,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应道:“长兄请直言。” “不必这么严肃啦。”文宣楚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耳畔,“舅父私下让我说了……” 母亲秦琛为本朝太.祖养女,当今皇上的义妹,他们这位贵为天子的舅父一向对文家兄妹疼爱有加。 她身处的那个时代,皇上早已不是她的舅父了。是故文容媛起先尚未意会过来,脑子稍微转了一会后,才晓得他前后说的是一个人。 “说什么呢?” 她略略思考着这个时间段的自己会有什么事和陛下扯上关系,不一会儿就有了答案,并且和兄长道出的话不谋而合。 “阿嫣年纪也到了,舅父已决定把你许给言家的……长公子,言时。”文宣楚瞧自家小妹微微拧起的眉头,连珠炮地加了好几句,“这人你也是见过的,一表人才、满腹经纶,是不可多得的良配,你啊……” 兄长为了促成他们,还真是什么好话都毫不吝啬地说出口。 那模样像极了市集里推销的小贩,她不禁为之失笑。 “阿兄,你漏了一句,他是你最要好的发小。”而面对如此积极的文宣楚,文容媛只给了句笃定的答复,“陛下赐婚是么?我嫁。” 第2章 其之二 暗敌 “不只这些,他还对阿嫣你……”文宣楚见她爽快地点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笑逐颜开道,“诶,你答应啦?” 文容媛轻轻颔首:“嗯。” “唔,虽然话是这么说,你可万万别委屈了自己。”文宣楚困惑地摸摸下巴,还是不大放心地道,“如若阿嫣对此安排心中有怨,为兄觉得,还是和舅父提一提——” “……长兄,我是真的心甘情愿。”为了取信于兄长,文容媛只得认真地重复一回言时的好处,“正如阿兄所言,言家长公子雅有风采,兼之沉毅可靠,绝对是嫣儿的良配。” “如此为兄就放心了。” 文宣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眼神中还透着几分疑惑,文容媛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真的放心。 “对了,这事母亲晓得么?”她又问。 “知道啊,但没说什么。”提及母亲,他叹了口气,“要我说,母亲实在是……莫名其妙。自从父亲和舅父出了那点事之后,母亲就不大管我们兄妹了,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啊?” “……”文容媛面色亦是不大好看,只得含糊带过话题,暗道了句自己失言。 接下来的谈话中,他俩很有默契地避过婚事及家人绝口不提,是故气氛十分融洽。 兄长说得高兴,文容媛索性唤棠梨佈了餐饭,就在她房里用膳了。 文宣楚开始转移话题到洛城宫墙中的琐事趣闻。虽说大部分只是些清闲的世家子弟随意唠嗑,文容媛还是一一暗自留了心。 她再与残存于脑海里的记忆两相比对,骤然觉察有许多后来会发生的事情,乍似毫无征兆,细细想来却皆有脉络可循。 比如说,当今太子早在十五年前就已定下,是皇后沈如烟之养子。 但随着几个儿子长成,卫帝秦珩态度有些摇摆,而呼声最高的东林王,在某些方面待遇竟然越过了东宫。 太子与东林王表面上客客气气,私底下早已针锋相对,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后来新帝登基,自然是又是一阵腥风血雨的大肆清扫。 甚至可以说,她上一世的死亡,也和这位新君有些间接的关系。 身为郡主之女,文容媛前生自是被护得好好的,对这些涌动于暗处的事儿全然不知,直到事情爆发才瞧出了些端倪。 如若一切可以再重来一次,她…… “阿嫣?”文宣楚打断了她的思绪,“要不要一块饮些酒?” “呃——” 文容媛话音未落,他已是吩咐道:“棠梨,去开坛酒来,要清酒。” …… 她本想喊住棠梨,却来不及了,侍女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抱了个红瓦罐过来。 文容媛不喜清酒,甚至可说是非常讨厌,况且兄长的酒量一向是极差的,浊酒尚且能干上几杯,清酒则几乎是一碰即醉。 果不其然,文宣楚饮了两杯烈酒后便开始有些飘然,一张俊脸泛着红彤彤的光泽。 微醺的他正在胡言乱语。 刚开始仅是他和几位平时一同厮混的公子哥儿的风花雪月,后来文宣楚许是来劲了,竟嚼起几个皇子表兄的舌根。 “这太子表兄啊,性子本来就不讨喜,要是再端着高高的架子惹舅父不高兴,怕是不太妙啊,嗝——”他眯着眼睛笑道,“舅父对东林表兄的生辰很是看重,邀了一群宗室子弟在宫中同乐呢。反观去年太子殿下的生辰,那可是乏人问津——” “长兄!”她秀眉微蹙,连忙设法引开他的注意力,“倒是说说别的吧,这些话上回都听过了。” 不过文容媛倒是被他无心地提醒了一件事儿,几日后的东林王生辰,她应是有必要出席的。 东林王啊,这也是个现在不见以后便见不到的人了。 “别的啊……” 文宣楚用带着醉意的眼眸扫了她一眼,而后竟是趴在案上,沉默了下来。 “嗯?”文容媛顿时有些不习惯,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不怕阿嫣见笑,为兄也想报效国家,不想屈居一小小侍郎之位。”他抬起眼,苦笑道,“像琮表兄那样,就挺好。” “哪里好了,他不过就是个靠关系上位的纨绔——”她不禁不悦地反驳。 “哎呀,怎么这么说?”文宣楚抿起唇,张开手比划道,“琮表兄可是咱的好兄弟,你这么说为兄要不高兴了啊。” 说罢,文宣楚竟是彻底醉倒,在她桌上沉沉睡去。 好你个头,上一世你就是被人家给坑到丢了官,连你口中的“小小侍郎”都当不成。 望着固执的兄长,文容媛彻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 底失了小酌的兴致,挥手吩咐道:“不喝了,扶长兄下去休息。” 隐在屏风后边的身影闪了出来。然而,向她走来的并非眼熟的棠梨,而是另一位侍女,她不禁为之蹙了眉。 “胭脂?” 文容媛眸光一凜。 这侍女出现的有些意外,她实在尚未准备好,究竟该如何面对自己上一世的仇家。 ——胭脂是那时与言晖串通好的那个侍女。 前世,文容媛撞见了言家谋反的证据,他们在山头训练的私兵。 却不知在她对言氏的忠诚起疑的同时,她的公公与小叔早就暗中监视着她,言晖和她的陪嫁侍女胭脂联手送她上了绝路,那盅鸩酒还是胭脂强灌的。 文容媛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一向信任的胭脂为何会在最后关头选择背叛。她连胭脂到底是打从开始就包藏祸心、或是遭到他人威胁利诱都不晓得,只能从现在开始时刻警惕着。 但即使对她来说,处理胭脂如同捏死一只虫子般容易,文容媛也没打算一开始就给她个痛快。 自然不是什么“想让她承受千万倍的痛苦而死”,而是文容媛认为,胭脂背后定然有个人在指使,不是言晖,而是某位蛰伏于暗处的人。 有可能是她的本家,或是…… “小娘子安好,棠梨姐姐正在用膳,是故换奴婢上来服侍。” 此时,胭脂正低眉顺眼地向她行礼,挑不出一丝错处。文容媛思考了一会,方温声道:“听棠梨说,你前几日被长兄罚了板子,还是别背他了,免得牵动伤口。” “奴婢——” “好了。兄长性子烈,处分起下人从不手软,你应该伤得挺重的?”她回身于暗格取了罐金创药按在胭脂手里,佯作关心地道,“回去将养一阵再来服侍我。这段时间……就留在房内替我抄书吧,也别干活了。” 胭脂抬起眼,眸中快速地闪过一丝心虚,方才诚惶诚恐地应了。 她转身去寻棠梨过来,文容媛则盯着胭脂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残存的记忆告诉她,自己落水之前棠梨追兄长的猫去了,那日文容媛的身边就只有胭脂跟着。文宣楚归来后便以“办事不力”的理由,将胭脂拖去打了二十个板子,那侍女倒是挺能忍,一声不吭。 不是她要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而是前生被骗过一回,今世还不提早防着对方,那就太蠢了。 “棠梨,这段时间替我好生看顾着胭脂。”文容媛又对棠梨嘱咐道,“如果她要写信给家人,跟我说是谁,要寄去哪儿。” “啊?是……” 如若一切可以再重来一次,她…… 文容媛定要让所有坑害过她的人得到报应。 第3章 其之三 损友 隔日,文宣楚对她说,他要去寻他的琮表兄饮酒玩乐,问她要不要同往。 文容媛本来厌恶地一口拒绝,却在府中思来想去之后,终究有些不放心地跟去了。 她知道文宣楚待会要见的那帮公子哥儿,尤其是为首的秦琮,不是什么善荏。 更不是什么适合持续往来的对象。 这一票官二代每逢休沐就会十几个人聚在一块饮酒取乐、清谈论道,对朝中人物品头论足,在新帝登基后成了第一批被清扫的对象。 还有他们席间用的药…… “棠梨。” “小娘子何事?” “更衣,我要上街去。”文容媛拉着棠梨的手,慢慢走回自己的闺阁,“选件体面些的衣裳,去悦安楼。” “您方才不是同长公子说不去么?” “……那是方才。” 一个时辰后,她换好衣裳到了市集,熟门熟路地拐进中药坊一旁的小巷。 悦安楼即是位于最隐秘的巷弄内。 这酒楼并不大,外边堆砌的也仅是最普通的砖瓦,里面却别有洞天。精雕过的梁柱门窗自是不说,那墙上挂着的居然是在皇族里一向有才子之称的宁王真迹,平常人家就算有银子也买不着。 难怪秦琮他们会选择这么个乍似平凡无奇的地方作为聚会之处。 微胖的掌柜打量了文容媛佩戴的首饰及衣着一眼,立马换了副脸孔,客客气气地招呼道:“这位小娘子,用膳么?里边请,一楼都可以坐啊。” 她身着一袭宽袖桃粉色襦裙,上头绣有做工精细的菱形暗纹,怎么看都不会是平凡人家。 更何况,会来这儿光顾的本就几乎都是达官子弟。 “能带我去秦常侍所在的雅间么?”文容媛福了福身,将拽在怀中的铜质圆牌露出一角,“家兄方才走得匆忙,忘了带上腰牌。” 掌柜接过来瞅了瞅,确认真是文宣楚那方刻着‘黄门侍郎’的腰牌后,领了她到二楼最大的雅间去。 席间参与聚会的子弟不多不少共二十人,连上前头几个穿着纱质舞裙的莺莺燕燕,把这间足足比其他雅阁大了两倍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外面还有零星几个喝到一半,待在长廊散心的公子。 长廊上有两人正在说话。文容媛匆匆瞥了一眼,其中一个是朱尚书的嫡子朱炎,另一位则背对着她,见不着那人的脸。 雅间内,秦琮坐在上首,正和一位舞女同席调笑着。二十来岁的他五官精致如女子、面白无须,和那画着艳丽妆容的女人反倒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这表兄的男生女相在洛城也是有名的,当事人甚至还颇以此沾沾自喜。说得夸张些,若将那舞女的衣裳给秦琮换上,也不会有任何突兀的感觉。 文容媛鄙视地撇了撇嘴角,用眼神搜寻到待在角落的文宣楚,快步行至他身前。 文宣楚正从容地将一纸包拆开,将里面的紫色粉末倒入酒里,正要仰头一饮而尽—— 她连忙将酒盏夺下。 满上的褐色酒液撒了一些出来,在毯子上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秦琮坚持这紫英散只是兑着酒助兴,且吃得多了能变得肤白胜雪、神采奕奕。 但据她了解,那些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文容媛虽不晓得具体会有何危害,可光是秦琮亲弟秦珪未来因服食过多紫英散暴毙而亡,就已是足够骇人听闻了。 秦琮歪着步子凑了过来,轻浮地冲她直笑:“阿嫣表妹也要试试这酒么?左右别浪费了这些好东西。” 文容媛不悦地拧起眉。 女子小字一向只有亲属知晓,为没有外人在的家宴场合唤的昵称。就算关系亲密如文宣楚也不会在大庭广众这样喊她,更何况秦琮只是她平素不太往来的表兄。 可说是十分不伦不类了。 已然有些微醺的秦琮伸手欲抚摸她的面颊,文容媛盯着他轻佻的笑容和那只右手,深吸一口气。 然后那双握着酒盏的纤纤素手往上轻微一晃,将斟满的酒水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 全数泼到秦琮身上。 “……” 瞬间清醒的秦琮面上闪过一丝一闪即逝的忿怒。 文容媛微笑:“手滑了。” “这……”文宣楚顿时有些为难。 毕竟确实是秦琮无礼在先,可他更没料到一向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嫣儿会发这么大脾气。 他的妹妹好像对秦琮非常有意见。从昨夜酒后她不经意流露出的鄙夷,到今日的针锋相对,在在昭示了这个事实。 可是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啊。 文宣楚知道秦琮亦非什么值得信任的朋友,但他不晓得文容媛对表兄突如其来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文容媛确实是有意制造文宣楚与秦琮的矛盾,如果能让兄长彻底与他断绝来往就更好了。 她不怕与秦琮撕破脸,甚至可说是乐见其成,恨不得兄长未来都别与他为伍。 毕竟,上一世她的兄长就是因为和这家伙交好,遭到圣上革职的处分,甚至终朝都未能再被任用。 狐群狗党。 更糟糕的是,整个雅间似乎是感受到不善的气氛,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众人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俩瞧,时不时地议论两句,秦琮倒是无所谓地继续笑着看她,反倒是文容媛有些下不来台。 “……” 此时,一名红衣少女大剌剌地推了门进来。无视了所有诡异的气氛,她径自大步走到秦琮身边,开口道:“秦常侍,我兄长同朱炎起了争执,朱炎打碎了一个花瓶,还请您去处理一下……” 少女眼角余光本是随意地乱瞟,瞄到文容媛身上后便定格了。 “媛媛,你怎么在这?” 第4章 其之四 桃夭 “阿时会跟人起争执?”文宣楚连忙跟着秦琮走了出去,“我……我同琮表兄去找他,你们慢慢说呀,再见。” 被留下的文容媛看向这位红衣少女,不自觉心虚地敛下眼眸:“晓晓?” 少女名为言暮晓,是言晖的孪生妹妹。虽说他俩与言时实际上并非一母所出,手足间的情谊倒是深厚,与文家的情况全然不同。 言暮晓本来还算不上愤怒,此时瞪向文容媛的眼神却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你为什么要爽约?你可知我二兄——” “呃,这……”文容媛解释不了,只能拉起她的手臂低声道,“这里人多口杂,先出去说。” 言暮晓点点头跟着走了,只还是‘哼’了一声,甩开她勾着的手。文容媛心知在言暮晓看来就是自己理亏,也便由着好友使性子。 她有满腔的话要和这言家小妹,文容媛前世最要好的手帕交分享。 然而,一路上却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两人在大红色的地毯上默默走着,直到她们出了悦安楼大门还不见言时影子,文容媛方有些尴尬地打破沉默:“……言公子到底是在哪儿跟朱公子起了争执?” “奇怪,人呢,刚刚还在廊下打得火热啊……”言暮晓低声嘟囔着。 “先不管这个了,你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二兄在郊外从酉初等到了戌正才回来,整整快两个时辰!” 她微蹙眉,总觉得好友这话哪里不合逻辑,却一时想不出来。 “晓晓,你听我说,我前几天掉池子里了——”文容媛深吸了口气,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后才开口,“但我身子好得很,我不想见他,一点都不想。” 文容媛已经预想了,以好友冲动的性子定会先狠狠抡她一拳再说。但言暮晓只愣神片刻,便出乎她意料地迅速平静了下来,轻轻翕动双唇:“为什么?” “舅父做的主,我要嫁给你长兄了。”文容媛一屁股坐在酒楼外边的长椅上,懒懒地道出了半句实话。 此时,找朱炎兴师问罪不成的文宣楚勾着言时的手,气呼呼地出了悦安楼。即使愤怒,他还是清楚感受到好友拉着他的手臂一僵,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 “真巧,我俩正在找你们,惊喜不惊喜?”文宣楚干笑了声。 另一厢,骤然见到自家未婚夫兼前夫的文容媛,面部表情也为之牵动了下,看起来有些滑稽。 一脸无辜地瞥向言时,文宣楚硬着头皮开口:“阿时,你当真不发表一下高见么?” “……文小娘说笑了。” 言时先是对文容媛抱拳行礼,而后温柔地冲她一笑,与方才那个和别人起了争执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言时着一身月白色长衫,他有双温和的棕色瞳眸,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的酒窝。 “多谢言公子夸奖。”文容媛弯起唇角,“家兄曾言,长公子性格沉毅可靠,今日又是缘何与朱家郎起了争执呢?” “我知道我知道——” “哎,说到这个就有气——” 言暮晓与文宣楚互看了一眼,而后极有默契地同时道:“你说。” “朱炎那家伙怕是活得腻了,又在说我们家那点事。”文宣楚有些不高兴地补充道,“他还说你成日只会舞刀弄枪、无理取闹、粗鄙不堪,肚子里没半点墨水。” 因着父亲位高权重,朱炎也有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他与大部分世家子弟平素没有什么交集,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但这么个循规蹈矩的公子却独独非常讨厌文宣楚一家,只要话题扯到她们文家就会一反常态,竭尽所能地酸个几句。 说着,文宣楚在木雕梁柱上捶了一拳,愤然道:“重点是他只敢欺侮不善功夫的阿时,一见人高马大的本小爷就跑,当真是个孬种!” 言时:“……” 言暮晓也帮腔道:“得了,就说那家伙尖酸刻薄的样,要换作媛媛在,早当场一剑劈过去了。” 听罢,文容媛面上并无愠色。老实说,朱炎也没说错,十五岁的她好像……还真的挺无理取闹的。而更令她心情复杂的是,她一夕之间变得“成熟”的契机,便是前世被迫嫁与眼前的这位之后。 文容媛只在心里默默记了朱炎一笔,转身拱手道谢:“多谢言公子仗义行事。” “文小娘客气了。”言时有些尴尬地补充,“其实……事情并非是阿楚说的那样。只是在下看不过朱公子对小娘的侮蔑之言,出言反驳了几句,朱公子听了之后有些激动,在下出于自卫才……” “对对对,朱炎那个娇贵的公子哥儿,怎么打得过阿时。”文宣楚拊掌大笑。 “……你方才好似不是这么说的?” 文容媛望向言时那双淡然的眸子,总觉得以她了解的对方个性而言,今日的行为实是不合常理。 言时本是个十分护短的人,按理说自己此时与他非亲非故,他才懒得回护她的名声。 不提言时的反常令她好奇,再者,她本就有些话要和他说。 于是文容媛一撩鬓发,转头对他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 微笑道:“不知言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呢?” 言时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邀约有些错愕,愣怔片刻才讷讷应了声:“好。” “阿兄!” “晓晓,乖,回府去。”言时思考了一会,有些心虚地叮嘱道,“和阿晖说,长兄和阿楚有事商议,就不陪他用晚膳了。” “这……这怎么可以呢?”言暮晓不乐意地噘起红唇,“那媛媛,二兄他——” “跟他说声抱歉吧。”文容媛有些无奈。 她暗想,左右我都得嫁给你长兄的,最好的做法当然是彻底断绝和言晖的往来啊。 好不容易,文宣楚连哄带骗地带走了言暮晓,言时便应承了文容媛的要求,随她行至洛湖畔‘借一步说话’。 洛湖是卫国文人墨客最喜爱的地方,他们认为此地时刻皆有不同的美景可供观赏,每次造访都能有新的感触。 据这些雅士所言,只要在湖畔度过一个闲适的午后,便能彻底沉静下心绪,赋出字字珠玑的诗句来。 身为将军之女,文容媛自然没有这么多缱绻的弯绕心思,她只是单纯觉得洛湖景色宜人,尤其是春天纷飞的粉色桃花,更是使人心旷神怡。 随着拂面而来的微风,几朵桃花被吹离了枝干,落在他俩的脚边。文容媛背靠着坚硬的桃木,嗅着馥郁的花香,尽可能压抑住自己过激的情绪反应。 她重活以来,见到许多故人,但唯有言时是文容媛最愧疚、也最是思念的。 上一世死时,他正在随父南征的归途。文容媛没能知道待言时归来得知噩耗的当下,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但她也没机会知道了。 “文小娘想说什么?”他问。 文容媛思来想去,总觉别与一个她这一世还不太熟悉的对象谈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为佳,还是说些……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吧。 但即使已经嫁过一回,谈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文容媛还是有些支吾,面上泛起微微的红晕:“关于陛下赐婚一事,我……我并非在说笑。” “我知道。”言时笃定地回答,口气一如既往地冷静淡然。 “你不愿意娶吗?” 她的语气里有些自己都没察觉不到的忐忑。 “都说是陛下指婚了,在下不愿有用么?倒是文小娘——” “我也没什么不愿的。”言时只说到一半,就被她急急地打断了,“我跟你二弟……没什么关系,对,没什么关系。” 言时被文容媛慌张的话语逗得笑着摇摇首:“并非嫌弃小娘,但我当真希望……文小娘别嫁与在下。” 闻言,她错愕地睁大眼,自然地往最有可能的方向猜了一句:“言公子有心上人了么?” “是,在下实在不忍再伤害她。” “这样啊……” 文容媛挪了挪位置,隔着木质栅栏眺望碧绿色的湖波,层叠的疑惑如深不见底的湖水一般萦绕心头。 ……奇怪,好歹也嫁了他十几年,上一世怎么就从来不知这些内.幕呢?就算他再怎么会掩饰,身为枕边人的她,总该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吧? 正值沉思的当下,一朵桃花随风落到了她的肩头。文容媛正要下意识地伸手拂开,却触到另一只温暖的手掌已为她拾起花瓣。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而有力,一直以来都给她一种令人心安的感受。 “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文容媛讷讷地“哦”了一声,望着他的水灵眸光闪动。 言时看出了对方的疑惑,却不打算解释,只默默地在她后方看着。 他想,文容媛现在一定不知道,自己的那位心上人,就是她。 第5章 其之五 宴饮 三日后,东林王秦裴生辰宴。 刚过卯时,文容媛便在棠梨的唤声中悠悠醒转,早早起床更衣出门。 文容媛刚扶着她的手臂出了房门,走没几步那侍女却是一个不小心,与某位疾行而来的不速之客撞了个满怀。 那少女行得飞快,棠梨一下子被撞倒在地,文容媛使劲拉了把才将她拉起来。 “哎哟!” 棠梨揉揉吃痛的额头,正想斥骂是哪来不长眼的下人冲撞了她们,抬首一看才讪讪道了句:“……二小娘?” 棠梨本就不大待见文容妗,经了后来的龃龉后樑子亦是愈结愈深。 “二小娘何事?” “长姐,我想进宫。” “宫门就在那儿,要去便去罢。”文容媛不动声色地将棠梨拉到身后,冲容妗挥挥手,“路上小心。” “我说,我要参加东林王的生辰宴。”少女加大了声量,两道秀眉拧起,“长姐,我就跟在你身后,没人会发现的。容三郎他……” “他怎样?” 其实她不用猜便晓得妹妹定是与他暗生情愫了。 “这、我……”文容妗脸面微红,嗫嚅着回答,“他与我相约在宫内。” 文容媛“哦”了一声,冷淡地敷衍道:“老太尉素来不得圣心,今日你想见着他家郎君怕是有些困难。” “况且,今日陛下也会在场,你觉得他看到你会做何感想?” 要说容太尉不得圣心可真是胡说八道,文容媛本就是明着拒绝妹妹的要求。 陛下登基后一直是对容太尉礼遇有加,只是太尉一向秉持明哲保身之道,愈是荣宠在身愈是深居简出。 文容妗再天真也听出了姐姐的推诿之意,倔强地扬起下颔道:“只要不在御前失仪,即使见了陛下又有什么好怕的?阿姐觉得我是个庶出的女儿,带出去于你的颜面有损么?” “……” “阿姐若是怨怼母亲抢走父亲对大娘的宠爱,妹妹无话可说。只是大娘她——”少女见了文容媛愈发难看的脸色,连忙噤了声,然而似是于事无补。 文容媛正要开口斥责她的无礼,却忽然发现:于真相的了解,对方知道的似乎比她想象的还少很多。 算了。 “随便你怎么想,再见。” 思考再三,文容媛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冷淡地抛下一句话就走。 将军府前,马夫已备好了车舆。文宣楚一钻上车,便有些不高兴地开口道:“你干嘛跟那小蹄子说这么多话啊?直接甩开不就得了?” “好了,我这不是把她晾在家了么?”文容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对了,长兄今日会和琮表兄他们一起?” 文宣楚先是一愣,才道:“是啊,他们难得可以光明正大的喝,我自然是要作陪的。” “长兄还是与他们少些来往的好。”她凑到文宣楚耳畔,轻声劝诫道。 “我是他表弟。”然而,对方蹙起眉,似是对她的话不以为然,“舅父登基以来一直有意地提拔士族,我们这些宗亲不抱在一块取暖,难道还要互相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 使绊子么?” “……是我鲁莽了。”文容媛讷讷地低首,有些赌气似地结束了话题,“我仅是随口一说,长兄若是不高兴就权当没有这事吧。” 文宣楚望着拒绝再与他沟通的妹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蔚蓝的晴空中没有一朵云,宫殿上金黄的琉璃瓦闪烁着灼眼光彩,一只金质龙形雕塑安静地于鸷伏于瓦面上,尽显威风。 生辰宴于偏殿中举行,男女分席而坐,于中隔了面缀满名贵玉石的珠帘。 东林王秦裴身着玄色礼服坐于上首,其生母朱贤妃亦在一旁微笑望着他。 当文容媛踏进招待女宾的隔间时,大圆桌上已摆满了酒菜,里头坐了许多与她年龄相仿的官家小姐,几乎所有人皆精心打扮过,各有各的出挑之处。 她想,除了已婚女子较少抛头露面外,最直接的理由大约是秦裴也二十了,王妃之位却仍然空悬。不像比之长了两岁的太子秦衷已早早成了亲,今年还喜得了位小郡主。 大卫规定男子十七始能成婚,但绝大部分都在十八九岁成家,如秦裴这般过了双十还没着落的当真不多。 哦,还有文宣楚。文容媛不知为何,明明亦有许多美貌女子爱慕兄长,兄长却丝毫不为所动,更别提娶她们了。 文容媛用眼神大略搜罗了一遍,却没找着平时会来找她混在一起的言暮晓。一室的人中,她只在附近见着了三位认识、却说不上熟的世家小姐。 文容媛还没决定要不要假装没看到,她们便袅袅婷婷地主动踱步过来了。 “三位小娘安好。” “媛小娘早上好。”为首的红衣少女率先发了话,“听闻小娘前几日失足落水了,可有好生将养?” “已大好了,不劳韵小娘费心。”她笑着拱手道。 这三位世家小姐中,为首的是许司徒的幼女、太子妃之妹许乔韵,是个有些娇气的少女,另两人则是太子侧妃的堂妹姜恬及皇后族女沈芊芊。 士族中,姜氏门第一直以来都不及许氏;沈家则出身低微,在沈皇后要求下亦无封爵,是故他俩在许乔韵面前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即使并不相熟,她们还是拉着文容媛亲亲热热地坐下,挨个寒暄了一番。 “据说殿下尚未婚配,贤妃娘娘一直盯着咱们呢,指不定是在找个顺眼的挑回去当王妃。”沈芊芊率先笑着道。 因着她们三人相熟,说话时也少了几分顾忌,只她听着总觉得不大对劲。 “你别胡说,娘娘定然是瞧上了韵姐姐。”姜恬嗔道,“倘若东林王殿下又娶了韵姐姐,两位殿下既为兄弟,又是连襟,不就是亲上加亲么?” “我瞧你才在胡说呢。”许乔韵俏脸微红,虽是说着推诿之词,文容媛也看得出来她其实很受用。 俊逸倜傥、潇洒恣意,是文容媛对秦裴最直接的印象,也难怪洛城有许多少女倾心于他,连身份金贵的许乔韵也不例外。 虽然以太子与东林王势同水火的关系,许家绝对不可能把小女儿再指给秦裴,她亦是不想泼她们冷水,只笑笑地附和了几句。 此刻,恰巧帝后相偕驾临了偏殿,一室的人连忙在内官尖细的唱喏下离了座位,恭敬地伏拜下身。 她们坐的离帘子近,倒是能听清上首的人们在说什么,可文容媛只觉得皇后的声音当真很悦耳,如涓涓细流般轻缓,又不会使人感到不耐。 然后秦裴自请发言了。他只说了一句话,却是满座哗然,连他身边的朱贤妃也是一脸惊讶。 “父皇一直期待着儿臣的好事,儿臣已决定王妃的人选了,还望父皇恩准。” 他露齿一笑,转头吩咐了近侍将人带进来,却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 第6章 其之六 追寻 “……她是景州人士,姓吴。”伴随着满座的窃窃私语,秦裴不卑不亢地道,“实不相瞒,浼儿并非出身士族,但儿臣已下定决心娶她为妻,还望父皇恩准。” 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是哪家的小娘子呀?姐姐可认得她?”甫见许乔韵垮下来的脸色,姜恬微微弯唇,佯作惊讶地道,“姐姐先别恼,我觉得这事一定有些蹊跷——” 许乔韵粉面涨红,双拳攥起,胸口微微起伏。 “裴儿,你……” 秦裴此举似乎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连朱贤妃都被蒙在鼓里。她脸色一变,正要道出反对的话,却已是被卫帝抬手制止。 他只笑问一句:“裴儿可是真心喜欢她?” “是,儿臣非她不娶。”秦裴正色道,“即使浼儿没有显赫的母家让儿臣倚靠,但儿臣觉得,得一知心知意之人相伴身边,乃是最重要的。” “甚好,倒是有乃父之风。”卫帝拊掌笑道,“你觉得呢,如烟?” 皇后沈如烟亦出身寒微,卫帝当年为了立她为后费尽心思,现在自然不会拦着秦裴娶自己心爱的女子。 这个皇帝,一向很任性啊。 朱贤妃虽然一开始不大高兴,但后来便又释怀了些许。 秦裴所言自然是意指接连娶了俩世家之女的太子秦衷,两相比对下来,她的儿子自然更得父亲喜爱。 只是不晓得沈皇后会不会替她的养子分辩一二。 但沈如烟看起来并不在意。目光转向了秦裴,她只淡淡道:“妾觉得甚好。朱贤妃尚有什么高见么?” “……没有。”朱贤妃思忖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道,“可母妃还是觉得……再为你择一位家里当官的小姐为正妃如何?把这小娘子立为侧妃,也算是不辱没她了。” 她打的如意算盘是:扶植某个不那么显赫的士族来帮衬他,总比从头培养一个在朝中毫无根基的家族简单得多。 “恕儿子不能应承母妃的要求。”他牵着那少女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朱贤妃,说道,“儿子觉得,唯有身边最尊贵的位置配得上浼儿。儿子回府后会将其他姬妾遣散回去,只得她一人相伴足矣。” 卫帝望向秦裴的眼神盈满了惊艳及赞许,良久才朗笑道:“说得真好,朕准了。” 秦裴连忙拉着未来的王妃跪下谢恩,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冲突。 重新观赏了一遍这场恩爱情深的大戏,文容媛才看出秦裴根本是在投卫帝所好,他未必真有这么喜欢他的王妃。 但文容媛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回神过来却发现许乔韵及姜恬都已离席了,许乔韵离开的脚步看着还有点急躁,只余下沈芊芊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但她觉得,不出几个月,许乔韵就会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嫁给东林王了。 …… 既然东林王都表明自己找到真爱了,只大约两刻钟的时间,赴宴的小娘子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 们便三三两两地散去,本来满室的女孩子只剩下寥寥几位。 平时跟她走得近的言暮晓及几位娘子都不在,文容媛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她本要跟着人潮离开,一直在旁不发一语的沈芊芊却是开了口:“我想去百花园转转,可有幸邀请媛小娘相陪?” “有何不可?”文容媛先是一愣,旋即笑着应道。 不同于只有宫里人能踏足的御花园,百花园的位置在偏殿附近,一年四季都开放给她们这些小娘子入内观赏。 宴席才刚结束不久,是故这里有许多方才从殿内出来的男女,或执手同游,或三五成群,亦是一番风景。 漫步于齐放的百花间,沈芊芊却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一味地向前走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儿,文容媛便也没有开口的兴致。 ……这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呢,赏花是这么赏的? 就当文容媛快受不了一路的沉默时,沈芊芊说话了。她对她说的是:“那边有人。” 顺着少女的目光,文容媛依稀望见远处的凉亭里有两个人正在对弈,一穿白衫、另一位则身着玄衣。 沈芊芊不等她回答,兀自走上了石桥,文容媛愣怔片刻便也跟着去了。沈芊芊的脚程有些快,她得小跑步才能跟上,还险些被足边的石子扭了脚。 走近一看,她才认出下棋的人是太子秦衷及今日的主角秦裴,边上还站着两位,分别是秦裴未婚妻吴浼及他的近侍。沈芊芊一改方才淡漠的样子,竟是显得有些……兴致勃勃。 近侍在她眸光扫过的同时低下了头,吴浼则在面上浮出一抹如骄阳灿烂的笑容,文容媛亦笑着点头回应。 但她实是对棋不甚了解亦不感兴趣,又对秦衷有些与生俱来的感冒,遂很快地决定跟沈芊芊分道扬镳:“……臣女一时不察,竟是扰了二位殿下雅兴了。” 可文容媛尚未迈开步子,宽大的袍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揪住。 是秦衷。 秦衷只是在桌下拉住了她的衣角,他的眼神依然紧盯着棋盘看。文容媛不知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只能粗浅地判断出……对方应该是要自己留下来看这盘棋,便滞住了脚步。 在她背后,沈芊芊的眸光锐利了半晌。 “这……”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微笑道,“久闻二位殿下皆以棋艺见长,今有幸得见,臣女自然愿意。” 卫朝未来的君主都亲自出手挽留了,她自是不敢说不。 文容媛又朝秦裴行了个礼:“臣女想精进一下棋艺,殿下不会在意让小女子观摩一二吧?” “当然不会。”秦裴腼腆笑道,“只是本王棋艺不精,表妹还是看皇兄表演吧。” 不同于一袭玄色正装的秦裴,秦衷身着他平日喜着的白色常服,手里捻了黑子,示意对首的人先行。 近侍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瞧,吴浼出身黔首,貌似也不大懂这些,文容媛觉得这几人里边最认真看的就是沈芊芊了,她一碰到有兴趣的事情就仿佛换了个人。 刚开始,文容媛也是想从中观出什么门道来,可惜在他们一子一子厮杀的当下,她这外行人完全没有血脉贲张的紧张感,思绪亦是越飞越远,完全无法专心矢志地观察棋局。 秦裴本来还占了上风,但待她走神了好一会儿后再度回过神来,只见纵横棋盘上,秦衷执的黑棋已将白子细密地团团包围。 就算是如她一般的外行人来看,也晓得秦衷现在是稳操胜券,白子的反抗只是困兽之斗。 秦衷胸有成竹,秦裴亦不愠不火,面上温雅的笑容一点不变。 若不是文容媛见他手指叩着桌面的频率越来越急躁而不规律,她还以为他有什么奇招能在最终反转战局。 “哎,这还给不给人玩哪?” 大约又过了六七回合,秦裴拧了拧眉,一摊手取了俩棋子搁在棋盘右下角:“我认输。” 文容媛偷偷抬眼望了望秦衷,却见他冷峻的面上没有一丝赢下比试的喜悦,只是默默收了棋子,唤来那近侍统统收走。 “表妹在这儿看着呢,就不能让臣弟输得好看一点么?”秦裴无奈地摇了摇团扇。 秦衷薄唇微翕,片刻后才吐出一个字:“不。” “啊?” “贤弟颖悟过人,如若真让了几子,败北的即是愚兄了。” 秦衷此言看似情感真挚互相吹嘘,可配上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她总觉他是另有深意。而另一厢听着的秦裴顿时也有些不大高兴,幸亏还是那近侍机灵,三两句缓颊了尴尬的场面。 那位长相俊秀的宦人虽年纪轻轻她亦瞧着面善,时常在东林王身边见着,想必在他那里混得不差。 “……” 文容媛心想,秦衷的要求应该是看他们下棋,现在棋局已经结束,她便不久待了。 他们之间谁输谁赢实是不干她的事。 再度转过身,可秦衷这回竟是直接喊住了文容媛:“等等。” 他生了张棱角分明的刚毅侧脸,紧盯着她看的眼里盈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乍似有点挑衅的意味,又隐约有些……炽热? 思及此处,文容媛吓了一跳,默不作声地倒退了两步。 对视良久后,秦衷才开口问道:“表妹这么急着走?” 第7章 其之七 溯源 他明明是坐在石椅上的,整整矮了她一截,却平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表妹?” “呃,没有,臣女并不赶着做什么。” ……我不急,但我也不想留下。文容媛于内心暗暗腹诽,沈芊芊明明就在一边看着,太子做什么非要来与她攀谈不可。 但她自然不好开口。自始至终,秦衷都没正眼瞧过沈芊芊,将那小姑娘当作空气一般视若无睹。 秦衷亦仿佛没有洞察到她有些显而易见的膈应,兀自开口道:“许久不见,孤听闻父皇将表妹许给辅军将军的长公子了。” 文容媛灿笑着应道:“是。” 辅军将军即是言时之父言昌。秦衷轻蹙起眉,似是在暗自观察她的反应,却在见文容媛一脸坦然之时,不由得有些困惑。 秦衷是知道她和言晖的那点事的。 前世文容媛在接到卫帝旨意后,竟是病急乱投医似地找了秦衷帮忙,那时他面色可是难看得很。 秦衷虽是当下一脸不悦,可后来亦是替文容媛将她的想法上达天听了,只最终依然毫不意外地被卫帝拒绝。 文容媛竟拎不清秦衷究竟在想什么。她只能从对方登基后的作为依稀猜出,他不希望自己嫁给言家人,无论是言将军的哪个儿子都不想。 既是如此,他前世又为什么要帮她这个忙呢? 正当文容媛慎重地考虑是否要佯装身体不适、借机离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 开时,有人来了。身着浅色衣衫的公子从岸边上了石桥走近前,恭敬地朝秦衷拱了拱手,对她温和一笑。 “言公子。”她欣喜地回了一礼。 虽然文容媛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有点常见到他,可她根本无暇细想,见到救星的高兴早就压过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疑惑。 “言公子有事么?”相较于她,秦衷的口气则不是很友好。 “是这样的,舍妹今日天都没亮就溜了出去,没人晓得她在哪儿。二娘有些忧心,命我和小弟好生找找,不知殿下可有见到她?” “晓晓不见了?”文容媛先是有些紧张,但瞧对方不慌不忙的样子总觉有些蹊跷,遂半真半假、佯作诧异地道,“要不我陪公子去寻吧,左右别耽误了沈夫人的请托。” “……”秦衷沉吟半晌,只能扯出一抹微笑,恹恹挥手道,“孤压根不记得那小丫头片子生得什么样。你们去吧,左右……那也勉强算是孤的表妹。” 言晖兄妹之母沈如诗为当今皇后胞妹,与寻常妾室比起来,身份定是不一般的。打从卫帝当年力排众议立沈如烟为后,言昌亦在圣上要求下抬沈如诗为平妻,其他人自然也跟着对其尊敬有加。 秦衷只能目送言时同她离开,不屑地冷笑一声。 “殿下……”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沈芊芊正欲开口,却遭秦衷毫不留情地打断:“闭嘴。” 她先是心底一磕磴,只讷讷道了句‘嗯’,安静地转身离开,秦衷则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头。 沈芊芊明知道他讨厌她,却还是一直处心积虑地设法接近自己。 ……真是烦透了。 * 另一厢,文容媛跟着言时,慢悠悠地踱到了百花园与宫门的接壤处。他一整路都在对她说,方才沈芊芊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恶毒,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 文容媛却是不大在意。沈芊芊多半只是因为秦衷对她热络才不悦的,既然她对秦衷无意就没什么好担心。 依她的印象,沈芊芊还算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像跋扈的许乔韵一般,真的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动。 “所以,晓晓呢?”她睨了他一眼。 “实不相瞒,她今日当真跑得不见人影……”言时见对方瞬间沉下了脸色,连忙补充道,“但已经找到人了。在下实是见小娘不想与太子为伍,方出此下策。” “那还真多谢你了。” “不……不会,举手之劳,小娘不必与在下客气。” 言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文容媛瞧着竟有几分窘迫之感。回应了他一抹微笑,她却见那人耳根有些泛红,不由得心情大好。 ……倒是挺可爱的? “好啊。那公子可否告知我,晓晓现下在——” 然后是一名少年从树上敏捷地一跃而下,打断了文容媛的话。他身上有淡淡的迷迭香味,她却一闻到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待认出少年的面孔后更是沉下脸色。 文容媛默不作声地攥起拳头。 “长兄。”言晖弯着眉眼,笑吟吟地对言时行了礼,一转身就与她四目相交。 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言晖挂着同样灿烂的笑容,扬首朝她唤道:“……嫂嫂。” “……” 时隔两世,前生直接导致她死亡的凶手回到了十五岁的少年时光,尚有着澄澈的眸子和纯真的心性,笑起来的样子像冬日温煦的暖阳。 文容媛怎么也没办法把现在的言晖和那个面貌冷峻、逼着她饮下鸩酒的青年真正地看作同一人,却也同样无法再将之视为自己曾暗生情愫的青梅竹马。 “嫂嫂……不介意阿晖这么称呼吧?”言晖的眼神十分单纯无害。 “二公子随意吧。”文容媛冷淡地应道,“家中尚有要事,小女子先失陪——”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文容媛正准备开溜,言时已是眼明手快地拦下她。 “失礼了,文小娘。”言时赶紧抽开方才不慎碰到她手腕的那只手,朝气氛明显十分诡异的两人眨眨眼,“不差这点时间的,阿晖长话短说吧,可是找到晓晓了?” “找着了,不过晓晓现下……”言晖往他俩的方向看了一眼,深吸口气道,“大概需要嫂嫂去一趟,开解开解她。” “发生什么事了?” “呃。”他回答,“她……她上午去寻了阿楚一趟,然后……” “……” 文容媛扬了扬眉,轻声问道:“所以她现下在哪?” “郊外。”言晖回答。 她不禁有些恍惚。 那是他们先前最常去的地方。也是于洛城的郊外,十五岁的文容媛和言晖互相表明了心迹。 他们之间的故事,却永远停在那一年,后来各自走上分岔口,甚至以最不完美的方式画上了句点。 再次见面,言晖依然是那个恋慕着她的少年;她却恨不得他死。 不同于百花园的欣欣向荣,郊外是一片未开化的景象,偌大的荒野没有任何房舍,尽是自然生长的野草花卉。 虽是春日,她竟隐约觉得此情此景略有些苍凉之感。 文容媛一眼就看到了身着藕色衣裙的言暮晓,安静地驻足于天地之间,披散在脑后的青丝随着风微微吹起。她踩着丛生的杂草,迅速绕到好友身边。 言暮晓目光呆滞,眼圈红得像只兔子,见了她只是呆滞地望着,好一会才伸出双臂,搭着文容媛的肩膀。 文容媛压根忘了,晓晓择了这一日对文宣楚表白心迹,却遭了她兄长果断拒绝。 那时言暮晓难过几日后,亦是和她一般死了心,嫁给另一位世家子弟,此事就此落幕。 文容媛当时也正因婚事的缘故心情不豫,自然选择性忽略了这个小插曲,可今日再见了晓晓伤心的模样,还是有些不舍。 “晓晓——”她正欲开口,在接收到言暮晓指尖的力道之后选择了噤声。 “没事,别管我。”言暮晓盯着她,挣扎许久后方开口道,“媛媛,可以告诉我,文大哥心仪的女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她……其实我并不晓得。”文容媛摇摇头,“时隔许久,只记得那小娘比我大上三四岁,如若她尚活着也早该嫁人了。” “连姓什名谁都忘了么?” “彼时我尚年幼,与她亦只是萍水相逢,又如何能记得呢?” 说实在,若非兄长亲口对她说,文容媛永远都想不到他会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一见倾心,甚至终身不娶。 文容媛对那少女唯一的印象只有她有礼却冷淡的谈吐、以及虽褴褛却质地上好的衣衫。 现在细细想来,对方定是个出身不凡的官家女子。 言暮晓闻言仍仅是极轻地‘哦’了一声,文容媛竟是丝毫看不出她的悲喜。 “晓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 晓,有时候求而不得也未必有那么糟。”她眼见好友仍有些郁郁,试着开解了一句,“比如说,发现自己倾心的对象并非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你在说谁?”言暮晓的眸光骤然锐利了起来,虽然只有一瞬,她的所有表情变化还是看在文容媛眼里。 她一怔,讷讷回答:“我只是举例。” “……” “晓晓,回府去吧。”她见言暮晓依然猜疑的眼神,只得硬生生扯开话题道,“时辰晚了。” “嗯。” 出乎文容媛的意料,一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言暮晓这回没有再说什么,乖巧地起身拍拍衣裳,随她进了城门。 洛城管制严格,天黑后再进城便麻烦许多,是故许多人皆赶着夕舂未下的酉正时分入城。 进城以后,她俩走了不久便于一条岔路分别。文容媛住在前头的大路上,言暮晓则转身向右拐入言府所在的小巷,残阳将她的影子拖成长长一道,如迤逦的裙摆。 她的步伐刻意走得有些慢,文容媛想着下午言时所述沈夫人的请托,遂出声催促道:“赶紧回去吧,沈夫人和你兄长都担心得很。” 不料,言暮晓顿时滞住了迂缓的脚步,回过头来问了她一个意有所指的问题:“媛媛方才所言的兄长,又是指哪一位呢?” 文容媛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苦笑着反问:“城门申时一到就关了,二郎那日再怎么样不可能等我到申正吧?” “我——” “我知你并非有意夸大其词。可是晓晓,我和二郎不管怎么样都永远不可能了,你……” 文容媛思来想去,最终只赌气似地道了句:“你就权当我变心,一夕间喜欢上你长兄了吧。” 第8章 其之八 言府(捉虫) 言暮晓一进府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言时忧心如焚的侧脸。 “晓晓!”言时拉起她的手,见妹妹眼圈有些发红,无措地安抚道,“不开心么?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说给长兄听可好?” “……”言暮晓悄悄拨开他那只手,若无其事地应道,“没什么啦,晚膳可备好了?我好饿。” 因着方才文容媛对她说的话,言暮晓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横刀夺爱”的长兄。 即使两位兄长都与她亲厚,言时甚至比言晖更为爱护她这幼妹;但对言暮晓而言,倘若要二择其一的话,她自然是偏向一母同胞的孪生兄长。 言晖不知又出去哪儿浪了,今日的饭桌上便只有他们兄妹俩。 身为开心果的言晖不在,本来也是个话唠的言暮晓又格外地沉默,整顿饭便在银箸与漆碗的相碰声过去了。 言时虽不晓得个中缘由,可再怎么样都瞧得出来言暮晓不大想搭理自己,三两下用完膳后便匆匆离开。 “阿兄留步。”言暮晓咬咬下唇,“……有个问题,晓晓不知当问不当问。” “说罢,你什么时候成了这种磨磨唧唧的人了?” “……”言暮晓叹了口气,“阿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陛下会出手干预咱们的终身大事。” 言时不咸不淡地应道:“没有为什么。” “如果真希望代表士族及宗亲的文言二家交好,只需静候几年,待得二兄年龄到了……” 总之,暮晓的言下之意便是圣上拆散一对小儿女不够厚道了。 她分析得其实头头是道,只是忽略了一点—— “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言暮晓一愣。 “晓晓,别再问了。”言时摇首道,“有些事情,长大了便会懂得,并不需要急于一时。” “……哦。”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住阿晖,但是这么多年来,我是真的喜欢她。” 所以言时不可能去求陛下收回这道圣旨。 即使他知道,从前她与他二弟青梅竹马,最是般配。 言暮晓抬起首,迎向言时满是似水柔情的双眸,彼时的她只觉得困惑不解。 “阿兄,你今年不是刚过十八么,哪来的这么多年?” “……晓晓,说好的不再问呢?”他揉揉她固执的小脑袋,无奈道:“我的好妹妹呀,要不你说说看,谁惹你不高兴了,莫不是阿楚那家伙吧?” “!”言暮晓顿时身子一僵,猛地向后退开两步。 “阿兄,别问了。”她朝兄长吐了吐舌头:“有些事情,长大了便会懂的。” “……” 人小鬼大。 **** 身为一名尚未出仕的世族子弟,言时的日子可说是过得十分随性。 既不需上朝也不需挽起裤脚种庄稼,他们这些官二代唯一需要做的事便是读书——这恰巧又是言时最擅长的事儿。 今日父亲将圣上赐婚的旨意转交给他了。 言时郑重地展开诏书,研究上头用朱笔书写的每一个字,却在读完之后有些隐约的失望。 他一直觉得陛下的字很好看。 言时曾有幸从言将军那儿见到陛下年轻时亲自写给他的诗作,那苍劲有力的字迹让他印象深刻。 但如今陛下已不再写诗了,笔迹也失了从前那种劲道,变得秀气飘逸。 若以母亲的话来说,就像是个娘们写的字。 ——还铁定是个怨妇。 言时仔细地将诏书收到暗格内,有些遗憾地喟叹了一声。 此时,小厮流火在外边轻轻叩了门,说是文宣楚来了。 “快请进来。” 奇怪,今日并非休沐,他怎么有空前来? 赶紧让流火泡了壶毛尖待客,言时的疑惑直到文宣楚出现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道出来意后才消散。 “诏书可收到了?舅父让我来寻你,要反悔可趁现在啊。” “……还可以不娶啊?” “哦,舅父说若是言时悔婚了,就提着那家伙的头颅去见他。”文宣楚笑着睨他一眼。 “陛下让你来就这点事么?” “是啊,不然他对你这无官无职的白身还会有什么兴趣?” 言时撇了撇嘴角:“我只是尚未加冠,还不能入仕而已。” “是是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言长公子,我要去寻表兄,去不去?” 文宣楚将冠带外袍脱了交给他,露出一身……一副就是要去玩乐的锦缎衣裳。 “秦常侍?”言时蹙眉。 “要不我还能去找宫里那些表兄么?”文宣楚涎着脸道,“表兄他们今日没什么公务要处理,索性溜了出来。反正看在秦将军的份儿上,舅父也不会真拿咱们怎么样嘛。” “不了吧。”言时不大苟同地摆摆手,“我认为啊,你还是和秦常侍保持——” “好了好了,你怎么说得和媛媛劝我的话一模一样?” “啊?”他一愣。 文宣楚这就有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 些不乐意了:“莫不是你们对琮表兄有什么偏见吧?” “我是说,保持良好的关系。”言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谎,“母亲病了,我今日打算去镇国寺为她祈福,没办法同乐,真真是可惜了。” 他在心里暗啐了秦琮那标准的纨绔子弟一句。若非是秦将军战功赫赫,以他儿子那点近乎于零的能耐,绝对没办法刚过弱冠便当到了散骑常侍。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替我问候一下朱夫人,让她早日康复啊。” 文宣楚挠挠头,“既然言公子下午有事儿,那……您可愿意赏光陪在下吃顿晚饭?” 他笑道:“这个倒好,咱们酉时一刻金乡楼见吧。” 言时和文宣楚击了掌表示约定,他那好友便立时寻表兄玩乐去了。 即便母亲现下身体安康、并没有生病,为了避免谎言太快地被拆穿,言时还是去了郊外小山上的镇国寺一趟。 卫朝佛教并不兴盛,镇国寺又地处偏远,是故即使修缮得富丽堂皇,依旧是门可罗雀,只有少数僧人在此清修,平素极少人会来拜访。 言时将香油钱及供品捐了,面着大殿那尊庄严的佛像心不在焉地礼拜了一刻,准备去一旁的静室清修、度过一整个无聊的下午。 “小僧算到今日会有贵客。果不其然,今日施主这就来了。” 一青年僧人走近前问道。他捻了串佛珠,头垂得低低的,言时只能见到他戴着的僧帽。 “师父过奖了,在下不敢当。” “施主此来是想祈求什么吗?” 他一向对说话轻声细语的人有种先入为主的好印象,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 言时朝对方恭敬一揖,道:“求家人安康。” “是么?”他似笑非笑。 “是的。”言时点点头,“实不相瞒,家母身体微恙,在下想在静室中为其诵经祈福,还请师父带个路。” 闻言,面貌清隽的小僧领着他至右边长廊的静室,低首浅笑道:“既是要清修的话,这边请。” “有劳了。”言时点点头,却在往虚掩的门扉内探头一望后,表情有些微妙。 端坐在里边的人儿是名娇俏的妙龄少女,一袭桃粉色衣衫,隐隐勾勒出她的玲珑身段。 “三郎——” 少女一听到动静便惊喜地奔了过来,正要对青年僧人说些话,却瞧见了跟在他身边的言时,连忙噤了声。 但已经有些晚了。 他们异常亲密的举动称呼落在言时眼里,他不由得有些恼:“师父,这又是何意呢?” “容妗怎么会在这?”年轻僧人低声喃念,眸光中划过一丝狠历,又在倏忽间恢复如常。 “抱歉,小僧一时忘了已有位女公子在此修行,请随小僧多走一段。” 僧人异常慈眉善目的样儿让言时不禁眼皮一跳。 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如此一搅和起来,他这个下午似是也没得清修了。 第9章 其之九 蛰伏 小僧在言时的掌心飞快地勾勒出了一个字,然后拽着他往另间静室走。 来。 言时一路上脸色非常难看。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那僧人真与女子有染,那也不干他的事。 言时认为自己还没有仗义执言到能为一素昧平生女子出头的地步,若有必要,他还会主动利用这个把柄。 可他已认出了那个小娘的身份,偏生是文容媛的家人。 即使根据各种消息,她们姐妹并不亲,可是只要和她有关,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年轻僧人亲自端了盘点心出来招待,言时没敢动,只轻轻剥开那一块小糕点,面色略为缓和了些。 是……蛋黄酥? “小僧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等等,既然你根本不是出家人,就别自称小僧了,平白玷污这佛门圣地。” “言公子敏锐。” 那僧人,不,那公子将僧帽摘起,露出盘起的乌黑发丝,他略略抬首将正脸面向言时。 言时对这张脸先是感到有些陌生,仔细瞧了一会才不大确定地开口:“容三公子,容展?” 人说容太尉深居简出,可没想到他的孙儿直接跑来荒郊野外修行了,不晓得有没有征询到他老人家同意。 “正是在下。”容展浅笑道,“言公子,幸会。” 言时虽是于心中腹誹了句“幸会个头”,还是朝容展礼貌地拱拱手。 “烦请公子迅速“开门见山”地说了,在下还想在天黑前入城。” “倘若我说不呢?” 言时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 容太尉独子及长媳皆已去世多年,遗下的三子里边,只有眼前这位幼子容展有幸平安长大。 在这般成长环境下,有人说容展虽相貌英俊,个性却古怪刻薄,常有惊人之举。 现在他一看……的确是这样没错。 “请问容公子和文小娘……究竟是何关系?”言时思考了一会后,向他保证道,“为了小娘清誉,在下踏出此殿后,自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还请公子放心。” “如果我说,我只信任死人做出的承诺呢?”容展起身,居高临下地绕着他踱步,“一向嫉恶如仇的言公子什么时候这么顾虑姑娘闺誉了?莫不是……在回护未来的小姨吧?” 言时又吃了两个蛋黄酥,含混着道:“在下承认此举的确出于私心,请继续说。” “然而,这洛城里头谁人不晓,您未来要迎娶的对象心中另有所爱?言公子亦可说是……非常可怜了啊。” “……言某自认行事低调,容公子夸大其词了。”言时听他显而易见是在挑衅的言语,却是不怒反笑,“倒是容公子虚长在下二岁,不知太尉可替公子议定亲事了?” “你瞧文容妗那小姑娘,被我耍得团团转的。” “?!” 容展冷哼一声,不屑道:“信不信只要容家一开口,你我马上就得互称一声连襟了?” 言时亦站了起来,理了理散乱的衣襟:“说重点。” “哦,我要你做的事啊……”容展眯着眼,勾起唇角笑道,“和你提出的恰恰相反。” “啊?” 他的笑意加深:“回去散播流言,让那个小姑娘无论如何都得嫁我,之后……我自会澄清。” 骤闻此言,言时猛地摇摇头,啐道:“就算你会还她清白,你这么做实在有失风范,丢尽老太尉的脸——” “呵。”容展向前行了一步,“那老不死的家伙现在早就奄奄一息了,谁管得了我?” “……你需要借助文家的力量,可你曾想过,你看上的姑娘对于家族压根没什么影响力么?” “是啊,可惜最好的选择被你捷足先登了。”容展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仔细地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1 扳着手指算了算,“当今圣上、秦理秦将军的侄女,太子殿下的表妹……嫁给你这浑浑噩噩的家伙,当真太浪费了。” 言时不由得有些愤怒。 当然不只是他批判自己,更是因为其将女子视为达成目标的工具,实是无法令人苟同。 他认为,如若想要建功立业,全凭自己本事便得了,言时不屑于凭借裙带关系上位。 “不高兴了啊?” 容展唇边的笑意更盛,缓步行至言时面前,骤然将手探进他的衣襟。 言时本来脑子一片空白,意识到他的目的之后才赶紧回身护着脖颈。 “滚!” “哦,在下果真没猜错。”容展捏着对方胸前那块玉石,瞄了一眼后饶富兴味地塞了回去,“就说言公子怎么会突然成了痴情种嘛,原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容某只是略諳一些……旁门左道而已?”容展吃吃地笑出声来,“对了,还是建议你换个字吧,要不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言公子倾慕在下呢。” “……滚。” “好好好,言公子,后会有期,记得你我约定。” 容展向外跨了几步,却是忽然停下脚步折了回来。他见言时立刻变得戒备的眼色,不禁又有种想大笑的冲动。 “蛋黄酥你不吃了吧?”容展虽是开口这么问,人却已蹲下来将一整盘点心收在兜里,丝毫没有要分给他的意思。 “……” 言时警戒地目送着这个怪人离开,才将贴身挂着的玉佩小心地从衣内取了出来。 连接玉佩的挂绳已然有些老旧,而这成色极好的白玉上头有一点极为突兀的黑红,甚至还缺了一小角。 人说碎玉挂在身上不祥,应当尽早扔掉的好,言时却日日夜夜将其贴身戴着,视若珍宝。 他握紧手中的那方玉石,感受着沁入心底的冰凉。 这是他漫长岁月中唯一带回从前的信物,上边刻着的,正是一个草写的“容”字。 如若没有这块玉,言时几乎都以为他前世经历的种种,仅只是黄粱一梦。 第10章 其之十 洛郎 当文容媛在数天后再度与言暮晓见面时,她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开朗,甫见着文容媛就拉着她的袖子唠嗑,轻盈的步伐欢快地像只小鸟。 “媛媛,吃不吃糖葫芦?” “媛媛,咱们去挑簪子和耳环好不?” “媛媛——” “小心!” 说是迟那时快,冲在前头又频频回首喊她的言暮晓已是在卖首饰的摊子前边,和两位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少年撞得满怀。 “……” 其中那位略矮了些的少年伸手搀起她。 “言小娘可有受伤?” “没事。”言暮晓似乎认得他们,遂在看清他身边之人的时候,拧起眉愤愤地叨念了句,“二公子怎么和这等纨绔厮混在一起?” 那‘纨绔’倒也不怒,只不咸不淡地应道:“在下当日鲁莽之言并非针对言小娘,竟就此被记恨上了,小娘当真急公好义。” 文容媛上前定睛一看,那两位少年正是朱炎,以及……那日东林王的近侍? 因着年纪尚小的缘故,少年并无蓄胡,再加上他的嗓音在男子中算是高亢的那类,文容媛才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为宦人。 “二位公子安好。”因着先前的龃龉,文容媛只敷衍地对朱炎拱拱手,转身问道,“这位小郎君好生面善,不知——” “洛琹瀚。” “……可是洛侯府二公子?”她一愣。 洛侯为当年太.祖武皇帝亲封的首位异姓侯,昔日荣宠可见一斑,这样一个人却在武帝崩逝后果断地淡出朝堂。 不同于容太尉的明哲保身,洛候卸下了所有朝中官职,只余下这侯爷的虚名,连带着已年过而立的长公子都没有入仕。 也因此文容媛对这位侯府二公子依稀有些印象,却不是很确定。 “洛侯正是家父。”洛琹瀚冲她笑道,“小娘子如若觉得在下眼熟,大约……不,绝壁是看岔了,还请不必挂怀。” “这样啊。” 文容媛虽很想拆台他分明就是那日乔装成内官的人,想想洛琹瀚的身份便也失了兴趣。 朱炎对文氏的敌意仅止于小打小闹的个人好恶;那她的父亲对洛家可说是恨之入骨。即便文将军现下卧病在床,文容媛也不想触了他的逆鳞。 “没事就走了啊,晓晓。” “哦——” “两位小娘留步。”洛琹瀚虽是说的“二位”,眼神却在言暮晓身上逡巡,“上回阿炎言辞间略有冒犯,实是对不住。小娘心胸宽广,不如此次我俩做东,往昔的事便不做数了?” 朱炎:“……” 文容媛:“……” 言暮晓在脑中稍稍权衡利弊,除去她的另外三人中有两位是她的好朋友,免费的筵席谁不会想吃呢? 至于朱炎,只要忽略他便好,左右便是一顿饭,忍忍就过了。 况且,倘若真是他掏银子的话,那张讨厌的脸面似乎……也没那么烦人。 “那小女子就在此谢过了。”她狡黠一笑。 悦安楼照旧隐蔽且其貌不扬,里头却别有洞天。挂在墙上的宁王真迹换了一幅,掌柜依然是那个和蔼的微胖中年男子。 洛琹瀚似是也对此地熟门熟路,微笑着与掌柜招呼过后,便自动自发地领了几人至二楼的雅间稍坐。 此地和上回文容媛闯进去找文宣楚的雅间格局不太一样,大约只有那日的房间三分之一大,里边的装潢也较为高雅。 “花菇鸭掌、随上荷叶卷、莲蓬豆腐、红豆膳粥。” “再来三人份的棗泥酥餅、松子百合酥。” “……嗯,再开两坛醴酒来。” 既然有人做东,言暮晓自然不客气地点了一整桌酒菜,文容媛迟疑一会之后也跟着叫了些自己喜欢的点心。许是出于雅士风范,朱炎与洛琹瀚即使见她们如此挥霍,倒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席间几人倒是遵守着“食不语”的原则不太发言,就算说话也只是偶尔地短短两三句。 大约过了一刻钟,案上的食物被扫得差不多,几人才客气地寒暄了起来,却依然只是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文容媛不由得有些困惑及不耐。 “二位公子如若有什么需要襄助之处,还请长话短说,不须磨唧。” “……”朱炎动动嘴唇,没说话。 文容媛挽着言暮晓的手起身:“我们走啦。” “等等!”朱炎跟着站起身,绕着雅间踱了几步后才咬牙开口道,“拜托两位小娘相助家父。” “嗯?”她扬了扬眉。 “家父尝与太子殿下有些龃龉,托在下修书与两位将军,望来日——” “来日怎么?”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2 该不会他们想拥立东林王吧? 想到自己那位荣宠日深的表兄及京城内一些风言风语,再加上洛琹瀚似乎也和东林王关系匪浅,她不禁为之胆战。 “……烦请代为转交与文将军。”朱炎诚恳地朝她施了一礼,“家父为人忠纯良善,绝非小娘想的那般。” “在下……信任小娘为人。” 文容媛将黄皮书信捏在手上,只觉得小小一封信就有千斤重,朱炎这形同道德绑架的话实是让她倍感压力。 文容媛也相信尚书令不可能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在信上,怎么会有人随意将把柄扔在她一小小女子身上? 既然如此,尚书令寄这信的目的为何,是隐晦暗示、寻求自保,还是纯粹想与她家书信往来? 全洛城都知道她父亲病着,他又是希望她把信交给哪位文家的叔伯兄弟? 她回头看了看言暮晓,那少女接到信只‘哦’了一声,便毫不在乎地塞到广袖里。 “告辞。” 接了这么块烫手山芋回来,文容媛有些隐隐地气恼——早知自己就不要存着侥幸的心理,贪他们一餐免费的饭食。人说筵无好筵,果真如此。 “稍待,小娘不听听在下的请托么?” “……还有事啊?!” “小娘息怒。家兄所托并非难事,还望小娘转达。”洛琹瀚见文容媛已明显透露不耐烦的神色,禁不住笑出声来,“府上可安好否?” 文容媛面上表情一僵,淡淡应道:“小女子现下就能回答了,家中一切都好,不劳侯府挂心。” “并非要小娘告知文将军。长兄的意思是……”洛琹瀚迟疑了半晌,最终只用口型对她极轻地道,“代为问候贵府中的长公子、棠梨姑娘,以及……秦夫人。” **** 虽然当时情绪有些不佳,文容媛还是在回府后很快地理清了头绪,基本该怎么做心中都有个底。 舒服地沐浴后,文容媛唤来棠梨抬了个火盆取暖,眯起眼任由棠梨用布巾将她一头湿漉漉的发丝擦干。 “家中有什么事么?” “有的。”棠梨道,“过几日夫人生辰,按往例陛下会驾临府上好生庆贺一番,只考虑到老爷尚病着,就……” 她抬眼问道:“不来了么?” “说了一切从简,但陛下定是会亲自过来一趟的。” “这样啊。”文容媛懒懒地伸展了身子,套上方才沐浴前褪下的外衫,“火盆推过来点儿。” 棠梨疑惑地照做了:“小娘当心烫着。” 文容媛盯着里头徐徐燃着的火焰敛眸沉思许久,左手伸进袖口里按着不放,似是在盘算些什么。 然后,她将那封黄皮书信取出,从容地付之一炬。 棠梨望着因吞噬了信纸而噼啪响着的火炉,有些惊诧地问道:“小、小娘刚刚烧了什么?” “没什么,一个纨绔的情信,我回绝过他了。”文容媛扶着她的手臂起身,“再替我描个眉吧。” “小娘还要去哪儿?” “佛堂,找母亲。” 第11章 其之十一 夜话 如文容媛所料,即便入了夜,秦琛依旧待在佛堂内,对着那盏青灯彼座古佛喃喃念诵。 规律的木鱼声乍似能稳定躁动的心绪,她却只觉得愈听愈不踏实,甚至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自从文容妗之母死后,秦琛总刻意避着文宣楚兄妹的探视,成日躲在这佛堂内。 她只想默默偿还自己的罪孽,为那些枉死之人诵经超度。 他俩也大约了解了母亲想自个儿清静的心情,除非府中有要事非得请示不可,平时尽可能地做到不去打搅她。 “夫人,媛小娘求见。” “请进来。” 闻得屋外动静,秦琛停下敲着木鱼的动作。迎着幽微的灯光对镜略略理了理仪容,她将凉透的茶水倒了,唤来侍女再焙了一壶龙井。 秦琛见文容媛进屋,和蔼地浅笑着:“嫣儿。” “母亲安好,女儿来请安了。” 文容媛跪坐在对首,将案上抄写过的经文整齐地堆成一叠。 “嫣儿今日于街上偶遇了几家公子,其中一位似是有话要带给母亲。” 她倒了两杯茶水递给母亲。秦琛端着杯盏,优雅地抿了一口:“说罢。” “仅是……问母亲安好。”文容媛绞着广袖下的手指,有些不安地开口道,“洛公子说,母亲自会懂的。” “洛公子?”秦琛喃喃念道。 “是洛侯府那个洛公子不错。”她补充了句,“传话的是洛家二公子,但此言是为其长兄转达的——” 洛候府,长公子。 秦琛双手明显地颤了一下,铜质杯盏随即落到桌案上,发出铿锵的鸣响。 昔日公子温雅笑颜,那只为她拂去落花的轻柔手掌,那封她未曾见过内容的书信,种种往事随着文容媛那一句“长公子”,迅速地在脑海反复重演。 文容媛先是一愣,连忙上前关切道:“可有伤着母亲?” “无事,只是手抖了。” 幸亏室内笼罩的光线幽微,女儿看不出她的面色苍白。 文容媛急急忙忙唤来侍女将洒出的茶水清理干净,全然忽略了母亲哆嗦的双唇,以及眸光中一闪而逝的悲切。 “嫣儿可晓得,为何将军会深恨洛家至此么?” 文容媛摇摇头,眼神满是茫然。 “因为他。”秦琛并不明说,反倒伸了手示意女儿近前来,“所以,你们也别怨怼父亲了,他还是心系着你俩的。尤其是阿楚——” “长兄?” 母亲没头没尾的话让她一时云里雾里。 “没什么。” “过几日舅父来了,定要留心礼节,舅父近来身子有恙,嫣儿莫要惹他气恼。”她抚着文容媛的发,轻声叮嘱道,“他会给嫣儿一个解释的。” 文容媛眨眨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母亲指的是自己的婚事。 算算时间,陛下圣旨也该正式下来了。 “我……” “委屈你了,嫣儿。”秦琛带着薄茧的指尖慢条斯理地顺过她垂落的青丝,怜爱地喟叹道,“但是为了卫朝,大家都得委屈。” 骤然听闻这似曾相识地话语,文容媛猛地站起身,恭敬地行了大礼:“女儿自是晓得。对于舅父的安排,女儿绝不觉得委屈,更不会有怨。” 即使一开始面对自己依然无法摆脱的婚事命运,她难免有些意难平,可最终文容媛也早已完全释怀。 嫁就嫁了吧。 反正……她重活这一回,不是来谈儿女情长的。既然如此,不会有比言时更好的对象了。 更何况,若是想报前生仇怨的话,这婚定是得结的。 “回房吧,时辰也晚了,嫣儿早些歇息。” 即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3 便女儿做了承诺,秦琛面上并无一丝喜色,只是凝重地颔首让她告退。 秦琛目送着文容媛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唤来那一直在旁看着的侍女,无奈地道:“秦珩……长兄他还是食言了。” 听到圣上的名讳,侍女停下了掸着香灰的手,有些诧异地转过头。 “长兄说,他不会让嫣儿的婚事被所谓朝中形势掣肘,她却终究还是走了我的老路。” “夫人——”侍女迟疑半晌,低声道,“陛下……亦是别无选择了。” 两行清泪猝不及防地沿着秦琛的脸庞滑下,无声地落入方才被她摔着的杯盏里。 **** 二更刚过,一整排的房舍皆已熄了蜡烛,言府男主人的书房却依旧灯火通明,在阑珊夜色中格外醒目。 木质桌案上堆着一整叠泛黄的书信,言昌正安静地逐封翻阅着。 这是言昌十几年来从未更迭的习惯。 这些年来,不管事务多忙,只要并非两军短兵相接、军情紧张之时,他便会在就寝前仔细读上一会。 他怕时日久了,自己会忘怀那些一生时光早就停滞在过去的故人。 小厮侍女早被言昌撤下去歇息了,沈如诗便也没想着通报,直接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扉,手上拿了一整托盘的芙蓉糕。 “男君,多少吃点儿东西吧。” “不了。”言昌停下动作,温和地问道,“如诗,怎么会突然想着要来?” “尚书令的事儿……” “什么尚书令?”言昌压低声音,“朱炎把信交给晓晓,然而晓晓贪玩,那信我没收到。” “可那也是女君的兄长。男君此举——” “尚书令就是想忒多了。” “嗯?”沈如诗困惑地望过去。 言昌摇摇头,解释道:“就算他与太子多大的仇,以朱氏在士人间的名望,新君又怎么可能真正亏待他?至多就是另封一个体面的职位,委婉地让他滚出朝堂嘛。” “这、这怎么——” “我也帮不了啊,说得愈多,只会把言家一起拖下水而已。”言昌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轻声在她耳畔叹息道,“殿下那多疑猜忌的性子啊……” 闻言,她讷讷道了句:“是妾鲁莽了。” “怎么会呢,你一向都是最最稳妥的性子。”言昌无奈地一笑,“至少……你把阿晖教得很好,虽说尚不够稳重,可至少机巧聪明懂得变通。” 沈如诗连忙惶恐地撇清道:“阿晖怎么会比得上女君的阿时?” 虽然话是这么说,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言时的性格并不讨言昌的喜爱。 他虽也冷静沉稳肖似父亲,却终究少了其中弯弯绕绕的万千心思。 ——说简单一些,比起言晖,他的兄长太过于耿直。 “男君?” 言昌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连沈如诗喊他也没听见,过了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 “啊,抱歉,方才有些走神了。”他望着沈如诗温婉的困惑面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妾方才是说,阿时现下只是缺少磨砺。”沈如诗柔声道,“但儿子到底是会像父亲的,只要假以时日,阿时定能变得与男君一般睿智多谋。” 言昌有些恍惚地应承了几句,沈如诗心知他已经乏了,连忙识时务地告退。 面着又变回独自一人的书房,言昌很快地决定吹熄烛火,钻进帐子准备就寝。 然而,只要他一闭上双眼,故人清晰如昨的音容笑貌便深切地映入脑海。 儿子肖父…… 如诗说的倒是没错。 阿时的性子,倒是跟那人像得很啊,都是一样地刚直耿介、宁折不弯。 第12章 其之十二 更迭(捉虫) 五月十三日,卫帝义妹、瑾阳郡主秦琛生辰,帝亲临将军府为其庆贺。 天光未亮,文容媛今日起了个大早,先是清点了一回圣上早就送来的礼品,再来便是按着母亲的请托,去主房给父亲请安。 关于她这位父亲,回到洛城休养的时日也快要一年了,病情却丝毫没有起色。 虽说卫朝与江南两国目前分江而治,气氛十分和谐;但为避免南国见无人镇守趁虚而入,那征南将军的职位绝对是不可空缺的,卫帝早已交给了另一位秦氏族人暂代。 文容媛对父亲的印象一直很薄弱。 小时候文将军即使再忙,逢年过节总还会回来吃顿年夜饭;但好似是在她八、九岁那几年,父母感情渐生不睦,文将军年年留在景州驻守,据说他在那里蓄养了一房宠妾。 再次见父亲回洛城,已是在那些腥风血雨的事情搬上台面之后。容妗之母张氏被卫帝赐死,父亲相思成疾、一病不起。 而文将军一回朝,便向府中上下宣布自己需得静养,无事莫来打搅,这点与秦琛倒是有种可悲的默契。 幸亏文府早已分家,府内人丁一直不多,即使无人操持家务,几个管家心腹按着惯例来,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只是苦了文家兄妹,明明父母健在却无人教管。 偶尔还会有些无聊的人,比如说朱炎,调侃他们是被“放养”的。 主房内光线昏暗,窗边拉下了不透光的帘布,满室弥漫着浓重的香味。 文容媛仔细一瞧,才发现四只精巧的铜制香炉分别摆放在房间的边角,白烟从中袅袅升腾,香气溢散。 “谁?” “父亲,是我……容媛。”她捏着鼻子应道。 即便是再馥郁的芬芳,过多了定是使人腻味,更何况这里并不透风,父亲还点了四倍的用量。 平素不爱熏香的文容媛只吸了一口,顿时便有种难以呼吸的滞涩感。 “进来吧。” 他连忙命人推开窗子,并将其中三只香炉灭了。 她终于是好受了一些,走近前仔细打量自己的父亲,然后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 她发现父亲似是比上回见着的时候更为枯槁,脸颊有些凹陷,眼角也有了浅浅细纹。 现在一看,没有人能将眼前的男子和当日驰骋疆场的英武将领连结在一块。 “女儿给父亲请安。”文容媛抬起首,细声道,“父亲雅好熏香,但女儿觉得……凡事都不应过度,更何况父亲尚病着。” “我这病啊……”他几不可见地苦笑着摇头,“没事的,为父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父亲——” “你下去吧。”他先是睨了她一眼,顿了一会后温声说道,“今日是你母亲生辰,好生陪她。” “……是。” 文容媛本想开口叫住父亲,却在他身旁服侍着的小厮面带歉意地“请”她出去后,有些恼怒地跺了跺脚,终究是打消了念头。 “阿福。”她思考了片刻,还是赶紧叫住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4 了正要带上门的下人,压低声音道,“让父亲少用点香,门窗开着,常保空气通畅。” “是。” 目送着答得毫无诚意的阿福进屋关门,文容媛也只能面着那扇上好的木质门扉叹气。 “阿嫣?” 走没几步,她在长廊上遇见了也是朝主屋行来的文宣楚。 “你去找过父亲了?他可有说些什么?我不用去了吧?” 文容媛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他连珠炮似的问题,只得拣了其中一个回复:“不想去就别了吧,他也未必想见咱们。” 文宣楚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道:“谁不知道他只喜欢那个——” “兄长慎言。”为避免兄长的大嗓门又惹了父亲不悦,她连忙转移话题道,“舅父可来了?” “哦,来了来了,琮表兄他们都在前厅候着呢。”文宣楚一拍脑袋,远远朝主屋紧闭着的门扉看了眼后,立马拉着她往前厅去。 虽然早就晓得母亲定是会在自己的生辰给陛下个面子,但当文容媛真正见到她再度穿上华贵的暗纹礼服时,还是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总觉得母亲近日来眉宇间的愁苦淡了些许,不像是上一世的这次生辰宴,母亲的笑容几乎是挤出来的,让他们兄妹俩一阵尴尬。 文容媛仔细回忆自己重活以来都做了些什么,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大约是她上一世一提到婚事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惹得母亲徒增伤悲吧? 文容媛得了结论,暗骂自己一声不孝,恰好舅父、舅母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门。 他今日自是穿着常服,不戴冕旒,举手投足间却依旧尽显贵气,前厅里的几人连忙恭敬地伏拜下.身。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卫帝的眸光在某个角落不大自然地停格,文容媛狐疑地跟着偷偷投去目光,这才发现她的庶妹竟然也在。 文宣楚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有些暴躁地低声道:“那家伙怎么会来?” 文容媛也知道,要不是情况特殊,兄长早就站起身大声呵斥文容妗了。 她这兄长啊,从来就对庶妹恶意满满,毫不掩饰。 “呵呵,怎么一个个都木在那边?”卫帝若无其事地朗声笑了笑,重复一回方才那句话,“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呀。” “……” 见着帝后及母亲都对此‘不速之客’不甚在意,文容媛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至于依然挺不乐意的文宣楚她就管不着了。 只是兄长的怨气比她想象中地要深上许多。 案上的每道佳肴点心,文宣楚都只是味如嚼蜡地咬了几口后吞下去,连平时最爱喝的毛尖都被他喝水一般‘咕噜咕噜’牛饮了事,可惜了那上好的茶叶。 席间无非便是简单的寒暄问侯,一般情况下也还轮不到他们插嘴,卫帝偶尔才会单独对几个这些小辈问话。 文容媛发现舅父出言关心时总是刻意尽挑着他们兄妹俩及秦琮说话,就算非得问容妗话也只是敷衍地带过,偏私之情……自是不言而喻。 而在三人里面,卫帝更常问的自然是文宣楚。尤其是两年多前,陛下问了他愿不愿意娶言暮晓,被她这兄长三两下回绝之后,更是岁岁探问有没有兴趣结个亲事、逢年过节催促什么时候生个儿子。 “楚儿觉得方才那舞女好看么?” “陛下宫里的舞姬,自然是国色天香。” 他笑着问:“若是喜欢,送两位与你当妾室如何?” “……这,外甥惶恐……”文宣楚闻言敛衣跪下,冷汗直冒,半晌才抬起头道,“外甥担任黄门侍郎以来从未建功,实是受、受之有愧。” “无妨,你可是朕的外甥呢。”陛下见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更是出言调侃道,“若非公主早已下降,朕都想让你做驸马了。” “公主金枝玉叶,舅父说笑了。呃,嗯……” 文宣楚知道舅父提了这么个早已出降的公主,今年应该是‘放过’自己了,连忙硬生生扯开话题道:“外甥斗胆,不是每年都会让晚辈们表演技艺,图母亲及舅父舅母开心么?现下酒足饭饱,时辰也是到了……” “哦,这样啊,朕倒是糊涂了。”经他这么一提点,卫帝自是哈哈大笑,拊掌道,“走啦,去前院,朕倒要看看今年都准备了些什么。” “阿楚可别舞剑了,嫣儿也别再射箭了,朕都看着腻味。如若等一下还是这两样,该罚!” “……” 不瞒舅父,文容媛还真没准备什么技艺,本来今年也是想射几发箭糊弄过去的。 院子里早已设好了座席,帝后和秦琛先按着顺序坐了,几位小辈才跟着随意席地而坐。 “你们府是不是不太待见容妗?”秦琮凑过来压低声音,饶富兴味地问道。 “怎么会?” 她暗啐了句明知故问,嘴上还是笑嘻嘻地回答,无视一旁兄长愈发难看的脸色。 文容媛另一位表兄、秦琮的二弟秦珪,本来安静地坐在一旁,连忙凑过来转移了话题,试图缓颊他们之间不太……友善的气氛。 “……”文宣楚将她拽过来,亦是低声问道,“嫣儿待会打算如何?” “还能怎样?弹琴呗。倒是你,可别惹了舅父不悦。” 文容媛没好气地撇撇嘴,四艺之中她的琴艺算是出挑,另外的棋、书、画不是普普通通就是一塌糊涂。 文宣楚倒也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那般人,只是他唾弃儒学,崇尚老庄道家自然无为的清谈思想,当今圣上不喜。 “嫣儿安心,我自有分寸。” 文容媛与兄长互瞧一眼,心中已有了谋算,各自招手唤了仆役过来,让他们去库房搬来待会要用的器具。 文宣楚算是讨了个巧,既然舅父说了别舞剑,那他便“抢”了妹妹的专长,让人摆好箭靶,回房取了自己的短弓,总归还是离不开体术的范畴。 卫帝本想说他几句,眼见文宣楚每只箭都正中了靶心,还是摆手作罢,敷衍地赞赏几句后便算是放过他。 “给舅父舅母献丑了,外甥明年定然作诗给舅父听!” 文宣楚仰起头,朝着上首的卫帝朗声喊道。 “舅父等你的大作。”他扬起一丝几不可见地苦笑,挥挥手道,“轮你了,嫣儿。” 文容媛正要出列,却见容妗大大方方地走在她前头,跪在帝后面前不卑不亢道:“臣女的筝絃断了,一时半会间竟是无法修复,想斗胆借媛姐姐待会要弹的古琴一用。” 第13章 其之十三 难永 “她故意的?”文宣楚立时不高兴了,“没筝可弹不会吹笛子么?” “嘘。”她摆摆手。 “诶?”沈皇后秀眉拧起,不解地问道,“阖府上下就此一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5 架古筝么?” 文容媛还没来得及回话,文宣楚已是闪身而出敛衣跪下,沉声道:“回舅母的话,母亲平素认为筝这种乐器难登大雅之堂,是故家中只有琴,没有筝。” 他说罢,还挑衅似地睨了文容妗一眼。后者原先自信的眼神一僵,迅速低下了头。 “嫣儿还说没有,你们家这龃龉分明大得很啊。”秦琮嬉笑着凑了过来,故作不满地嗔道。 文容媛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两步,并没有搭理他。秦琮倒也不恼,又嘻嘻哈哈地说了许多话,她只得敷衍地应和两三句。 老实说,比起容妗,文容媛绝对更发自内心地厌恶秦琮。 “……嫣儿的意思呢?”见多了臣子吵嘴的卫帝根本懒得插手管这些事儿,只随意地对几人道,“嫣儿若是愿意出借自是好的,倘若不愿,容妗便自己看着办吧。” “借呀,当然可以借。”文容媛丝毫不以为忤,友善地笑道,“那愚姐可就先献丑了。” 文容媛不晓得容妗是真的有苦说不出,还是刻意要压她一头。她只记得……前世的这一次家宴,秦琮跟容妗根本都没有被邀来。 好吧,严格来说,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文容媛耸耸肩,坐到卫帝跟前深吸了口气,开始抚她那架一年难得拿出来两三次的古琴。 她弹的曲目是《高山流水》,一阙广为流传、也是许多人的入门曲目。 虽然这么一阙家喻户晓的琴曲变不出什么新意,也无什么多高超的技巧可言,但文容媛的琴艺在同龄人间总是不错的水准。 悠扬音律在她指间流泻而下,在文容媛柔中带刚的气劲中,隐隐带有几分磅礴气势。 一曲罢,卫帝冷峻的面上浮出一抹微笑,赞道:“尚佳,嫣儿动静皆宜,不愧文家儿女,朕心甚慰。” 文容媛也不一味说些谦虚的推诿之词,只微微朝陛下福身,赶紧退了回去。 “好样的,嫣儿,你定然比得过那家伙。” 才刚回座,文宣楚便拍拍她的背,笑着夸奖道。 “……” 文容媛抽了抽嘴角,只朝他轻颔,并没有回答。 然后,待得容妗开始她的表演,文宣楚就笑不出来了。 还未弹完第一小节,文容媛就已发现,容妗选的曲子亦是《高山流水》,而妹妹的琴曲造诣自然在她之上。 以文容妗的水平,她绝对可以择选较难的曲子再做发挥。 ……她是故意的。 这摆明着让自己难堪啊,只是这小妮子好像还真不知道,最终尴尬的会是谁。 文容媛心想,这庶妹果真年轻气盛,如若是什么在百花宴的公共场合博得满堂彩倒是挺好的,可这只是个家宴。 家宴上用同样的曲子硬是压了嫡姐一头,外人只会觉得……这庶妹,不太识相啊。 文容妗见自己压根没得到什么应得的喝彩,反而众人看起来都不甚高兴,连忙匆匆地回了座位。 “容妗,锋芒不必太盛,当心刺了自己。”文容媛拽着她的小臂,嫣然一笑。 “你……”文容妗愤怒地跺了跺脚,转头回座生起闷气。 “朕觉得容妗得此一曲尚好,如烟以为呢?”卫帝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将问题丢给皇后。 “媛儿大气,妗儿温婉,各有各的长处。”沈皇后柔柔一笑,话锋一转,将目光瞟到文宣楚身上,“对了,楚儿,方才回舅母的那话是自己瞎编的吧?” “我——” 文宣楚正欲分辩,沈皇后温和的嗓音已如一把刀将他贯穿:“男孩子家可能没听说过这些,不过……舅母和你母亲年轻时是真的常坐在一块弹筝呢。” “……” 最后,一向文采斐然的秦琮做了首诗呈了上去,这场后面有些变调的家宴终于是告了个段落。 席间说错话的文宣楚自然是不敢久待、早早离席,文容妗亦是无处诉苦,悻悻然地回自个儿的屋内歇息;至于秦琮去哪了,文容媛实在不想管更不想知道。 然而,卫帝进秦琛房里说话前,独独叫住了文容媛。 “嫣儿,你在外边稍待着吧。” 她先是一愣,依然很快地应承下来:“是。” 独身一人的文容媛眼见帝后相偕进了房门,随着侍女轻轻将门带上的动作,忽然有种要不得的念头爬上脑海。 她从库房搬来一个小凳子,悄眯眯地站在上头,恰巧能够得着窗子,将屋内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文容媛应该已经错过了前头的部分了。 母亲与舅父谈话的气氛已算不上好,虽然尚是维持着轻声细语的范畴,但从舅父明显表露出不耐的神情,及他一直叩着桌面的手指,也能看出一二。 秦琛有些激动,甚至话到一半便站起身来,快速地……指着卫帝的鼻子骂,似是在生气。 文容媛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她。记忆里的秦琛永远都端坐在上首最为尊贵的位置,即使不争不抢,那些东西依旧是属于她的,谁也夺不走她的雍容。 沈皇后安然地听着他们谈话,只在一旁专注地将上好的茶汤斟入杯里。 文容媛努力地凝神细听,却只隔着厚实的木板,听见一句格外清晰的、秦琛斩钉截铁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话。 “他才不是什么逆犯。” 卫帝面色涨红,剧烈地咳了好几声,本来静静坐着的沈皇后顿时变了脸色,忙自袖口掏出素帕递了过去,轻拍着他的背脊顺气。 她蹙起眉,有些不悦地朝着秦琛道: “郡主,你太过分了。陛下视你如亲妹,你又何必提一桩陈年旧事惹他烦心?” “那才不是什么旧事。他——” “好了。”沈皇后抬起手,止住了秦琛未说罢的话,“郡主既然与陛下意见相左,今日便罢了吧。” “无妨,咳、咳……”卫帝将帕子顺手收回自己的广袖里,抬首朝站直身子的秦琛道,“阿琛,都已经十八年了,可还留着什么证据?” 旧事?十八年? 他们在说什么? 文容媛一头雾水,过了许久才想到,十八年前是武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 据说那一年发生了起秘密策划的谋逆案,被两任帝王当作机密绝不允外传,彼时尚未出世的她自然也不可能晓得详情。 “证据?”秦琛惨然一笑,“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不给。” “既然郡主提不出来,又要怎么翻案?”闻言,沈皇后冷淡地摇摇首,转头问卫帝,“陛下龙体有恙,可还要见媛儿?” “见,让她进来吧。”思考半晌,卫帝有些疲倦地摆摆手,“你们俩都下去,今日的事……朕会再做思量,莫伤了和气。” “长兄!”秦琛见他已迳自微阖起眼假寐,只得跪地道,“今日之事,是臣妹鲁莽了,皇兄恕罪。”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6 **** 当文容媛被侍女请到屋里时,她只觉得房间里头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味道。 舅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换了另一身黑红色的常服衣裳来见她,在她看来依然威风凛凛。 卫帝招她到他足边端坐着,就像长辈看晚辈一般,不掺杂任何身份的影响。 “言家的彩礼,嫣儿可还满意?” “尚未送来,但母亲与甥女瞧过了礼单,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她点头。 卫帝抿了口热茶,追问道:“那新郎呢?” “……” 如若是上一世的她,定然会因为事情似乎有转机而狂喜,但今日文容媛早已知道,舅父只是图个心安而已。 文容媛只甜笑着应道:“甥女很满意。” “嫣儿……”卫帝无奈地轻抚她的发,哑声道,“舅父没办法把你许给言晖,那孩子的性格太像言昌,给了他文家的力量,日后必定危害社稷。况且……”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甥女嫁去言府?”文容媛困惑地问。 “咳、咳咳……”卫帝突然又咳了好几声,连忙偏过头去,迅速自袖子里取了方才沈皇后给的素帕掩起口。 文容媛面色一变,有些惶恐地抬起头。 望着舅父异常泛红的面孔,她忽然想通了所有两世未曾深究过的前因后果。 即使帕子已用香料熏过,她依然隔着香气,嗅到了隐含的血腥味。 想必那暗色的帕子里,是一抹抹触目惊心的猩红。 “舅父……” 她的舅父等不到两年后,言晖可以娶妻的年纪了。 “言昌、秦理及你父亲,皆是舅父年轻时的至交好友,也分别代表了朝中两股力量。”卫帝温和地笑道,“你表兄即位后,他们定要合作辅佐他,方能保我大卫安宁。就算哪日真的撕破脸了……” 文容媛颤着声音,问:“撕破脸?” “即使来日他们闹到你死我亡的程度,”他执起她的手,眸光于远方停格,“再怎么样总会留你和阿时一命,至少……可保你俩不至被牵连灭族。” 第14章 其之十四 梦魇 言时是在噩梦中惊醒的。 那年大雪纷飞的冬天,言时随父亲出征,好不容易凯旋归来的那一日。 他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发妻在几日前香消玉殒,战事将尽,家里人尚来不及去信告知他们噩耗。 言时从未想过,此间一别,会是他们之间的永诀,他只来得及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他深吸口气,揭开了尚未钉死的棺木,在棺椁旁单膝跪着,不自觉红了眼眶。 由于气温严寒的缘故,棺木中的她容颜如生前一般秀美,微闭的美目看起来很是安详。 言时颤抖着手将文容媛腰间别着的玉佩解了下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那方刻着“容”字的玉佩缺了一角,上头有一点隐隐泛着黑色的干涸血迹。 他明白了容儿是中毒而死,绝非那些下人所述的“病故”。 言时大着胆子再仔细一瞧,在她身侧发现一纸整齐叠好的书信,是棠梨写的血书。上头字句泣血,铿锵地控诉着言晖的妻子,吴央。 “棠梨呢?”他握着纸张的指尖发颤。 流火连忙跪下,痛心疾首道:“棠梨姑娘已经……随夫人去了。” 灭口? 但无妨。 他相信棠梨的话,吴央绝对有足够的动机要害她。 ——但即便言时真的亲手让她偿命,也无法让发妻再活过来,再朝他温婉地微笑一回。 他的余生过得庸庸碌碌,就算言家未来权倾朝野,言时也不晓得自己是为什么活着。 直到最后…… “公子,长公子!” 言时蓦然惊醒,才刚坐起身子尚在发愣,流火的嗓音就传了进来。 “干嘛?” “二公子想见您。”流火走近前,微笑道。 跟着映入眼帘的还有言晖的身影。 今日他身上的迷迭香气更为浓郁,也难得换上了较为正式的衣裳,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 “……现在可是见到了?” 言时尚沉浸在噩梦带来的不佳情绪中,暂时不太想搭理人。 言晖则干脆地坐到床沿,拉过他的手道:“我要进宫去找姨母,长兄去不去?” “皇后娘娘是你姨母,又不是我的,岂能说见便见?”言时摇首道,“更何况陛下……龙体有恙,阿晖还是别去打搅了吧?” 提到卫帝的病,言晖于唇边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但马上又变回一副沉痛的表情:“陛下定会快快康复的。” “兴许吧。”他叹气。 言时自然清楚,卫帝这肺痨是不会好了。 “长兄当真不来么?”言晖笑道,“嫣……据说,嫂嫂也会去。” 言时顿时有些心动,但马上就觉察出弟弟只是在糊弄人,道:“骗谁呐,她前几天才来信过,里头就提到了瑾阳郡主生辰那日有见着皇后。” “这都被长兄发现了,那我自己去啦。” 言晖本只是无心一提,却突然被长兄刺到痛处,不由得有些悻悻然。 “……” 言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连忙命流火送他出去。 “流火,咱们去金乡楼用个午膳,包一些酒菜回来。”他套上了外衫,无精打采道,“顺道上街买些熏香给阿晖,权当是赔罪吧。” 不同于古朴的悦安楼,金乡楼‘楼’如其名,大至外边一砖一瓦,小到掌柜的穿着品味,无一不透着张扬的贵气。 金乡楼一副深怕顾客不晓得它是洛城内消费最高的酒楼的样儿,里边就连最便宜的茶水也要价八十文钱,着实令人咋舌。 不过倒是挺多公子哥儿愿意买账的。 言时只随意点了几道小菜,将自己的预算尽可能压在三百文内,还因此受了那小二的一个白眼。 两碗白饭,一盘上边有几只鱼干的咸菜,一碗清汤。 流火跟着言时养尊处优惯了,见这差强人意的菜色也难免皱起眉头:“公子,文公子不是提醒过,在金乡楼没有一两银子别想吃饱么……” “……”言时压低声音道,“要不是金乡楼不让没坐下用膳的顾客打包带走,小爷至于在这吃咸菜么?” “公子可以一并叫来了,摆得满满一桌,好歹不会这么……寒碜嘛。”流火提议道。 “你不懂。” 言时说罢便自顾自地动起筷子,还没扒半口饭,手腕又被流火点了一下。他这就有些不悦了:“……到底还有什么事?” “公子,你悄悄地回个头,看看后边那桌。”流火支支吾吾地道。 言时“哦”了声,依言转过头—— 是洛琹瀚。他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正朗笑着说:“小娘请便,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7 要吃多少在下买单。” ……对首的女子正是他的未婚妻。 “公子莫恼,小人认为这其中定有误会!对,误会——” 言时状似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低声唤道:“流火。” “小人在!” “去叫那小二过来,把方才让他打包的食物摆回桌上。” “是!一定摆得比洛公子还丰盛!” “……要你多嘴!” **** 文容媛正饶富兴味地望着对首疯狂献殷勤的少年,并不打算开口问他的来意。 即使她心里对那夜母亲的反应有些怀疑,但文容媛自从那日替洛琹瀚传过话之后便也没再找过他,这家伙倒是自己寻过来了。 说是什么……许久不见,一同叙叙旧也好。 洛琹瀚倒也不是个猴急的人,还真慢条斯理地陪她大啖了一顿美食,才寒暄似地抛出一个问句:“贵府可安好?” “……洛公子该不会又要小女子替令兄传话给母亲吧?”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家人。 “不是不是,是更重要的事儿。”他连连摆手道,“对了,令堂上回可有说什么?小娘一定很好奇个中原因吧?” “没有。”文容媛成功见着了洛琹瀚瞬息间垮下来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好吧,我其实挺好奇你长兄的事儿,只是你一定又有事要人帮忙了,我实是不想掺和进去。” 少年双唇微张,想必是有些惊讶。 “我应该没猜错吧?” “没有。”洛琹瀚点头道,“在下曾借由旁人之口,以为小娘是个空有一身武艺的草包,想必那人是刻意污蔑小娘。” “……”她无奈。 要是多活了十几年还猜不出一个年轻人显而易见的目的,那可真的是个大草包了。 “那,洛公子可以说了么?”文容媛撑着头,轻声道,“我想知道,令兄是否和十八年前的逆案有什么关系。” 洛琹瀚摇摇手里拿着的团扇,笑意更深:“好,只要替在下办件事,全都可以告知你。” “……你先说什么事吧。”文容媛当然也没笨到对他的话照单全收。 “失礼了。” 她会意,大方地伸出手让他留话。 时人认为,若非要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隐秘传递讯息,只要说话或写字就会留下痕迹,还是在掌心上比划比较好。 洛琹瀚站起身坐到她身边,于她的掌心分别落下几条笔划,再将其组合成字。 即使他这人看起来大大咧咧,文容媛还是察觉到洛琹瀚写字的那只手有些颤栗,到底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洒脱。 救东林王。 文容媛知道这个闲散王爷最终不太好的结局,但倒是没想过洛城里会有人出手为他积极奔走。 那洛琹瀚上一世难道是失败了么? 这京城这么大,不太可能除了文家就没人救得了东林王吧? 她平视着他看起来十分真诚的眸子,问道:“殿下?为什么?” “这世界上总有个人,能让你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洛琹瀚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道。 “可那是你,不是我们。”文容媛讷讷回答。 “你们文氏不是无条件地效忠皇权吗?倘若说……” 洛琹瀚低下头,不急不徐地继续写了几个字。 东林王有太子殿下的把柄,殿下留不得他。太子殿下其实是…… “啪。”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稍待,让我再写一会啊。”洛琹瀚不满地抬起头,却见到一张面无表情放大的脸,连忙吓得赔笑道,“诶,言公子?幸会、幸会……” 第15章 其之十五 旧事 “洛公子可说完了?”言时凉凉问道。 “说、说完了。”洛琹瀚抽了抽嘴角,“文小娘,咱们……择日再谈。” 既是说完了,怎么还要择日再谈? 文容媛内心腹诽,开口道:“其实洛公子可以继续说下去。” “不,我忽然发现方才已经说得太多了,好险没有暴露。”洛琹瀚嬉皮笑脸道,“说起来,还真多谢言公子搅和了。” 言时见文容媛投来一道嗔怪的眼神,不由得低下头:“呃,抱歉。” “那在下先离开啦。”洛琹瀚连忙起身,还郑重其事地朝言时拱手道,“为了赔罪,在下这桌剩下的酒菜就赠与言公子了。虽说是残羹冷炙,应当还是好过于咸菜的——” “什么咸菜?”文容媛好奇地问。 “……洛公子,您真的说得太多了。” 好不容易连推带拽地送走了洛琹瀚这尊大佛,文容媛却顿时不知道该和她的未婚夫说些什么。 面面相觑了一会,还是言时率先开了口:“还吃么?” 文容媛摆摆手表示不吃了,言时便喊来店小二将整桌酒菜收了下去,拎着要给言晖的餐食出了金乡楼。 途中两人默默无语,却皆是心知肚明对方可能有些话要说。 自从诏书分别下到两家后,他们便没有再打过照面,不过时不时地有些零星的书信往来。 今日难得又见着了彼此,倒也不觉特别尴尬别扭。 文容媛还顺道陪着他绕到熏香铺子买了点迷迭香回去,只是当她很快意识到这香八成是替言晖买的时候,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出了市集,他俩到了附近一间人迹罕至的破庙旁,言时才盯着她的眸子,低声问道:“洛公子是为了东林王殿下,才有求于小娘吧?那么——” “你怎么知道?”文容媛不由得疑惑地打断他。 言时没说话,只接着直截了当地问:“文小娘打算襄助他么?” 文容媛迟疑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反问了句:“很重要么?” 对于洛琹瀚的请求,她还真有些隐隐的心动。 太子秦衷虽然文治武功都有所建树,可其秉性多疑阴狠,登基后大幅削弱士族势力,铲除所有对他有任何威胁的宗亲,例如东林王。 秦衷更是对文皇帝留下的三位辅政大臣百般刁难,美其名是“制衡”,说得直白些便是一副……恨不得他们撕成一团、两败俱伤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高压统治,言昌和言晖生出反心倒也算是有迹可寻。 但她文氏的身份就注定无法融入一个野心勃勃的家族。 言晖也清楚这点,因此在文容媛撞见他私自训练的死士之后,言晖毫不犹豫地逼她服毒“自尽”。 平心而论,文容媛还真不认为秦衷是什么值得效忠的君主;可懒散随性胸无大志的东林王秦裴,同样也不会是什么明君。 ——但至少秦裴是个好表哥,诸皇子里头对他们最热情有礼的一位,她与他交情还是不错的。 拥立他太困难也不切实际,但若如洛琹瀚所言,出手相救的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8 话…… ……她一时竟也是拿不定主意,只能再思考一番了。 “当然重要。”言时等到她回过神来,才温和地回答道,“你帮他,我就帮。” 文容媛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半晌才连连摆手道:“不必,怎么可以把你卷进这些事里头?” “这么说来,小娘是愿意襄助他们了。”言时思考了一会,又道,“虽然不大可能,但……如若小娘仅是为了十八年前的逆案,在下现在便可以告知一二。” “……” 老实说,他不说,她完全忘了。 “还请公子不吝告知。” “在下知道的亦属片面。”言时凑近文容媛耳畔,低声道,“据闻谋划之人为容太尉嫡子及洛侯府世子,却还未有动作就被揭破。东窗事发后,世子殿下被处膑刑并终生□□于府,容氏夫妻则判了绞刑。” 耳边他炙热的鼻息搔得她皮肤有些发痒,只文容媛专注着听,没有工夫去在意这些。 文容媛听到的说法是,洛侯打算死后便将爵位废除,是故现在无人称洛家兄弟为世子,但她还真没想到侯府也曾有这个名号。 而彼时的洛侯府世子应当即是洛府长公子,洛琹瀚那位大哥。 他既是已不良于行,难怪从未于人前露面过,仅是问个安好也要透过弟弟传话。 “继续说呀?”文容媛催促道。 “没了。” “啊?”她不由得有些懵,“虽然这么问失礼,可是……” 谋反为株连九族的大罪,现在洛侯和容太尉两家却不受影响,依然受到无比的尊敬。 更何况,武皇帝甚至没将主谋赶尽杀绝,对于洛侯府世子只是施了膑刑了事。 “与想象中的场面差别很大么?”言时补充了一段,“他们要推翻的并非先帝,且当时洛侯坚持世子并非逆犯,却是提不出证据来。” “最后先帝才下了这么个……两面不讨好的惩处。并且严令不可外传,是故现在压根没有什么人晓得有这回事。” “……先帝为何会对洛侯妥协至此?” 虽然关于洛侯年轻时替武皇帝打天下的种种故事已经在民间传开,这位深居简出的老者形象也被描绘地宛如传奇,她还是想不通透。 再怎么说,先帝都是一国之君。 “洛侯名讳卫海。”言时望向飞过天际的几只候鸟,感慨地道:“本朝国号及国都,皆为武皇帝所拟定。” “……” 这座他们生活的城原名长乐,是武皇帝执意更名为“洛”。 文容媛无法想象他们之间曾经的君臣情义,究竟是何等深厚。 这般深刻的情谊舅父许也是未曾有过;至于秦衷,更不可能有。 她站在原地愣怔许久,才讷讷反问:“你又是怎么晓得这么多的?” “大部分皆出自于先父遗物,及一些他留下的书信。” 文容媛惊道:“等等,言将军不是活得好好的——” “实不相瞒……言将军并非在下亲父,乃是叔父。”言时敛眸道,“言尽于此,方才所言还望小娘切勿外传。” “连长兄都不能说么?” 他笃定点头:“是。” “我了解。”文容媛先是颔首应承,复又眨了眨眼,“但既是如此隐秘之事,公子又为何肯告知于我?” “这……”言时挠挠发,内心百转千回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却只浅笑着道,“文小娘问得太多了。” 即便你什么都不问,我也对你毫无保留。 “……” 文容媛一头雾水地回到府上,突然想起她还没有问母亲与洛长公子是否当真曾有交情,还有太子握在东林王手上的把柄…… 啊,算了,反正她和言时……未来有的是时间。 文容媛一边让棠梨替自己换上了中衣,边有些疲惫地想着。 第16章 其之十六 把柄 与此同时,东宫。 深深宫墙内的殿里大多熄了灯火,静夜寂寥,只余下值夜的侍卫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 掀开窗子的帘幕,秦衷眺望着远方已安歇下的其他宫室。 太子所住的东宫与后宫嫔妃距离遥远,他只能隔着重重树荫勾勒出宫殿的轮廓,但也丝毫不妨碍秦衷的认知。 那里面住着他父皇所有的女人。占尽宠爱的沈皇后、年轻貌美的徐贵妃、迫于局势不得不娶的朱贤妃…… 他讨厌那些女人。 正确来说,他痛恨她们。 秦衷沉下脸色,嫌恶地拉起布帘。 在书房内踱了几步后,秦衷还是坐了下来,平静地批起了父皇交付给他代批的奏章。 即使父皇沉屙缠身,依旧坚持万事亲力亲为,交给秦衷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大的事儿,批改之后还要再让他过目一遍。 但太子殿下一向认真,断断不会因接手的是不重要的事务而敷衍塞责。 然而,秦衷才批不到几页,本在外头守着的近侍小李子便快步行了进来,拱手请示道:“殿下,姜侧妃端了一盘芙蓉糕过来,说是——” “不必了,孤不饿。”他挥手打断了近侍没说完的语句。 近侍走出房替他回了话。秦衷略略眯起眼眸,思及姜羽温柔娇媚却字字句句别有用心的样子,几乎都能够想象此时她在门外失望的神情,以及待会要对他说的说辞。 平心而论,姜羽不管是样貌还是身材都挺对他口味的,可惜秦衷现在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摆在前头,实在无暇再耽溺美色。 且不提别的,就说太子妃许氏尚病着,他为人丈夫,又怎会转头就去寻侧室共度良宵呢? 毫不意外地,近侍带回来的话是:“侧妃说是小郡主在她房里直哭,定是想念殿下了。” 提到年幼的女儿,秦衷眸中闪过一丝温情。 只他知姜羽就只是利用小郡主来争宠,心下不由得一阵不耐,随意敷衍道:“孤今日有些父皇交代下来的奏折要批,不会过去,让她歇下吧。” “小人这就去回了她。” “对了。”他正要恭顺地转身离去,秦衷又轻声问,“小李子,乔音的病情如何?” 近侍连忙惶恐地跪下,直直朝他磕了好几个响头。 “说吧,你是觉得孤会迁怒于你么?” “御医下午来诊过了。”小李子略略抬首,见到秦衷唇角阴恻恻的笑意后不由为之战栗,“太子妃这病……有些蹊跷。” 秦衷眸光一凛:“说下去。” “太医说他亦是无能为力,还请殿下——” “住口!一群尸位素餐的蠢货,白养他们这么多年,连太子妃的病症都治不好?”秦衷破口大骂道。 “殿下息怒……” 跟了秦衷这几年,小李子早对他人前阴冷、人后喜怒无常的性子心里有底,倒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9 也没被吓到说不出话来。 秦衷深深吸了几口气、稳定情绪后才又开口道:“让他们回去再议,明日派个医术最好的太医来。要是治不好乔音……” 他转头将挂在石墙上的长剑出鞘,闪着冷光的刀锋令人心惊胆战。 这把剑名为龙血,是他素来寸步不离身的佩剑。 秦衷快速地将木质桌案削了个边角下来,一脚踢到小李子身边,冷声道:“明白了么?” “殿下,这……”近侍一愣,咬牙应承道,“小人知道了。” 近侍依言退下后,秦衷又望着他转身离去的方向发怔了片刻,才坐回案前继续方才未完成的工作。 当他将奏章批得差不多时,已是过了三更。秦衷抽出最后一卷书简,却赫然发现不是奏折,是一封私信。 秦衷狐疑地拆开一看,迅速地浏览了下内容,目光移到了最左边。 果不其然,是四个扎眼的大字。 裴弟敬上。 “……” 秦衷忍住将竹简一把扯碎的冲动,喘着粗气,胸膛微微起伏。 秦裴是故意气他。 卫帝养病期间,诸皇子中只有太子与东林王奉命替父皇批些奏折。秦衷分配到的工作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本以为秦裴也是大同小异的情形,但是…… 他的好弟弟方才来信问他,一个月后诸王回朝的祭祀大典有什么该留心的地方。 ——父皇委以重任,裴弟不敢掉以轻心。 秦裴忐忑背后的雀跃落在他眼里格外酸楚。 东林王绝非仅是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恣意风流,他亦渴望着皇位,无时无刻在后边虎视眈眈。 奈何秦衷才干胜过于他,宠爱方面却远远无法比肩。 秦衷晓得父皇从来就不喜他这个儿子,选择自己为太子的原因也只有一个。 当年生母死后,无子的沈皇后亲自对陛下要求抚养他成人,帝后之间感情极好琴瑟和鸣,秦衷自然子凭母贵。 思及此处,秦衷不由得有些无奈,自嘲地轻哂一声。 半晌,他已彻底平复心情,慢条斯理地将案上奏折分门别类收好,却迟迟没有打算吹熄蜡烛就寝。 烛台上跳跃的火焰映着秦衷冷峻的面庞,隐隐发散出一股枭杀气息。 秦衷斟了杯酒,对着空气举杯把盏,仰头一饮而尽。微眯起眼感受着酒液将体内滞涩的感觉冲开,顿时无比舒畅。 “啧啧。” 秦琮这小子,说是送他一坛可以提神醒脑的酒,现在看来还真的有点用处。 下个月诸王回朝秋祭呀…… 秦衷指尖叩着桌面,计上心头,再往深处想,已是胸有成竹。 他有一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越是接近非常时期,越是不能走漏一丝半点的风声。 父皇深谙御下之道,一向将权力拢得死紧密不透风,他直到现在才有能力去做这些。 天光渐亮、烛泪滴尽。 窗外打更的小太监提醒了他时辰,已是五更了。 秦衷于此夜想了很多事情,面上却不见任何疲倦之色,思绪反而愈发清晰。 “报——” 他等了一整晚的近侍,在门外带着哭腔喊道。 近侍甚至未经他允许便径自闯入,“噗通”一声跪在秦衷跟前,宦人独有的尖细嗓音几乎划破了他的耳膜。 “太子妃……薨了……” 第17章 其之十七 试探【捉虫】 太子妃许乔音病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洛城。 虽说噩耗来得突然,大部分人也只是感慨了几句红颜薄命,转头便将之抛诸脑后。反倒是有些关于许乔音死得蹊跷的流言,却伴随着一些穿凿附会的言论传开,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一。 直到数日后,秦衷手刃了位据说是流言的起头、一位胡嚼舌根的近侍;并对外表示莫要惊扰亡妻在天之灵,流言蜚语才就此渐渐消散。 而据闻在东宫哭昏了好几回、几日内变得形销骨立的太子殿下,也成了洛城人民眼中的痴情种,纷纷投以惋惜慨叹的目光。 停灵七日后,秦衷请择了一块宝地让发妻入土为安,而太子与他们是亲戚,文府于情于理都该在出殡那日去往灵堂吊唁。 秦琛与兄长镇东将军秦理同往,自然是顺道带上了几位小辈。 气氛肃穆,就连平素率性而为的文宣楚和秦琮今日也换上了左衽素服,不再像往常一般笑着找她说话。 文容媛倒也认为这样挺好,她一路上仔细思考着未来发生在洛城宫墙内的事情,却发现正值改朝换代的这一年,当真很不平静。 太子妃过世之后,紧接着是齐王秦璿离奇死亡、卫帝病逝、东林王被下狱处决…… 而这其中,除了陛下是……早就劳累过度落下病根,其他人的意外皆是突如其来,在一夕间风云变色。 这座皇城仿佛被下了什么诅咒一般,厄运接踵而至。 秦理与秦琛先派人送上了奠仪,回头对他们几个表兄弟姐妹嘱咐道:“我俩先去打点其他事儿,你们晚点过来上个香就可以走了,切记莫要惹是生非。” 秦理说着狠狠瞪了秦琮一眼,后者立时规矩地站好,连声称是:“孩儿谨记,父亲放心。” 说也奇怪,秦理样貌粗犷、还留着一绺浓密的大胡子,活脱脱一副凶悍的武将模样,若不明说绝对不会有人猜得到他和秦琮是父子。 但纵观卫朝几位皇子,几乎都随了母亲的长相,生得不太像卫帝,尤其是太子殿下淡漠的神.韵,十分肖似生母林夫人。 也因此,对于秦理父子的反差大多数人只是笑笑带过,不曾深究。 既然说是不趕时间,几人亦放慢脚步,心情稍稍放松了些许。文容媛不大想同秦琮打交道,便寻了他弟弟秦珪攀谈两句。 “表弟近来可好?”她开口朝他寒暄道,“秦将军奉召回京也有半个多月了,想必你也憋得慌。” “还好,父亲管长兄管的多,倒是不太限制我。”秦珪眨了眨眼,“最近在街上道听途说了些……不晓得真伪的流言,不晓得表姐可有听说过?” “什么流言?”文容媛顿时来了兴趣。 “说是太子妃……”秦珪话到一半,眼角余光瞄见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连忙若无其事地略略提高声量道,“啊,长兄,太子殿下在那儿——” 这几日她没上街,看来错过了些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啊。 ……回去再问棠梨吧。 顺着秦珪指的方向,文容媛远远地就看到秦衷颀长的身躯傲然独立于灵堂附近的空地,不一同去处理丧礼上的事宜,亦不哀恸嚎哭。 许久不见,他清减了许多,本就不甚丰润的面颊更是有些凹陷,眼下泛着乌青。 “我去寻殿下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0 说两句话,去去就回。” 文容媛尚在犹豫要不要做些什么,秦琮已是三两步奔了过去,与秦衷交头接耳道了几句话。 然后秦琮将一黄油纸包塞在他手里,她不用动脑也晓得里面是紫英散。 一向与秦衷交好的秦琮,想了个最直接的办法,让他的太子堂兄“快乐”一下。 ……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 文宣楚见他们俩磨蹭地有点儿久,遂远远地开口提醒道:“琮表兄莫要耽误了正事。” “嗯。”秦琮朝秦衷拱手一笑,“还请殿下莫要伤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 文容媛鄙视地摇摇头。 要是秦将军知道他的好儿子对秦衷说了这么句话,非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秦衷随着秦琮离去的脚步朝他们瞧了过来,他只扫了一眼秦珪与文宣楚,目光最终停格在伫立一旁的文容媛身上。 她被打量得一阵尴尬,微笑着冲他拱手之后便凑到前头去,拉着文宣楚的衣角,示意他快步离开。 太子妃出身名门,自是有许多官员前来吊唁,为首的是痛失爱女的许司徒,背后紧跟着那日她在宴上见到的、太子妃的妹妹许乔韵。 即使并不哀哭,他眸中泛滥的悲切也凝重的几乎将人吞没;侧妃姜氏则哭得梨花带雨,姣好的面上尚挂着两道泪痕。 文容媛却只注意到她隐在素帕后头微微扬起的唇角。 她顿时觉得烦躁无趣。 离开现场走了一段后,她再回过头却发现文宣楚和秦琮兄弟都各自离开了,映入眼帘的则是另一位她不太想见到的人。 ……又是太子? “臣女给殿下请安。” 秦衷盯着她墨色的眼眸,许久才唤了声:“表妹。” 文容媛面对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她这才发现秦衷的衣领是右衽,穿的也并非是麻布丧服,是他平日喜穿的白色常服。 “殿下……节哀顺变,保重身子。”文容媛咽了口唾沫,还是决定装作没瞧见他服饰不合礼仪的地方。 然而秦衷丝毫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表妹婚期将至,可孤听闻表妹近来好似和洛侯府公子走得挺近的呢。” 文容媛眼皮一跳。 秦衷什么意思? “言家公子确是比不上侯府的。”秦衷眯起眼,伸手欲捏住她小巧的下颔,“但侯府夫人应该远没有太子妃来得威风?” “殿下说笑了。” 文容媛动作矫健,不动声色地闪过了他的右手。 压抑住心底嫌恶的情绪,她抬首不卑不亢地应道:“殿下与故太子妃情深意重,姜侧妃亦是温婉可人,这等事……臣女实是无福消受。” “情深意重?”秦衷哼笑一声,又道,“那表妹呢?表妹对言公子、洛公子又分别是什么看法?” 文容媛好似懂了什么,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臣女愚钝,不能眀白殿下之意,还请殿下明示……” “有些话啊,挑得太明了还有什么意思?” “你说是吧,表妹。” “臣女……” 她深吸口气,正要想办法消弭秦衷的怀疑时,一道嗓音倏地介入了他们的对话。 “哎呀,皇兄,臣弟来看你了。” 第18章 其之十八 请托 是东林王,后边还跟着他低眉顺眼的近侍。 ……即使见不到脸面,文容媛在心中比对了身形,也能确定这位内官是洛琹瀚假扮的。 秦裴恭谨地朝秦衷行了礼,再对文容媛拱手笑道:“表妹。” “贤弟特意前来,孤心甚慰。”秦衷冷淡地敷衍道。 “方才臣弟远远地便听见,皇兄质问表妹与洛公子的关系——”秦裴笑着继续道,“恰巧臣弟与这洛公子有点交情,想想还是出言为其分辩一二吧。” “说。” “那位洛公子其实是个……断袖。某夜臣弟与他把酒言欢,却想洛公子几杯黄汤下肚之后……”秦裴压低声音,还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煞有其事地比划道,“不说了,总之,臣弟的节操差点儿就……” 文容媛见后边那低着头的近侍依然毫无反应,只是肩膀隐隐抽动的幅度……有点儿大。 面对秦裴一番话,秦衷只挑眉道:“听闻洛公子虽交游广阔,却鲜少与人相交甚深。贤弟能与他相熟,确是机会难得。” “……这,许是觊觎臣弟美……呃,男色?” 秦裴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对了,方才臣弟便心中好奇,怎么不见皇兄身边的小李子?” “贤弟可能消息得的慢,小李子前几日对外编排乔音的流言,被孤处死了。”秦衷淡淡地对他解释了原委,又道,“可惜啊,跟了孤这么长时间,想想还真觉得有些后悔。” 秦衷虽是道着“可惜”,语气中却满是淡漠,全然听不出一丝不舍之意。 秦裴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像小李子这般乱嚼舌根的奴才,还是早日除去的好,乔音嫂嫂于九泉之下定然也不愿遭人非议。” “嗯。” 丝毫不管秦衷冷淡的反应,他又径自感叹了起来:“奴才啊,像小秦子一样笨一点不打紧,重要的是口风紧,免得……出卖了主子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事儿。” 小秦子?文容媛忍不住偷偷哂笑一声。 阉人近侍一向以姓氏称呼居多。 洛氏少见,顶着小洛子的称号的确过于招摇,想必东林王也是顾忌这点,才择了洛琹瀚本名中的其中一个同音字为化名。 只是……如此一来,洛琹瀚就变成他家的人了,也不知两位会不会觉得别扭。 秦衷眉头一蹙:“何意?” “例如臣弟那些风花雪月之事,若一朝被这小秦子昭告天下,臣弟非打断他的腿不可。”秦裴连忙陪笑道,“不过皇兄光明磊落,又一向不耽溺女色,想必……” “行了。孤乏了,你们自便吧。”眼见话题渐渐被这东林王转到闲聊的日常,秦衷也彻底失了兴致,扭头就走。 待得秦衷离开,秦裴这才敛下神色,郑重地朝她一施礼。 “似乎是真的把你卷进来了啊。”他自言自语道,“只是一同吃个饭,皇兄就盯上你了。” “……我只答应帮洛公子所说的那件事。”文容媛无奈叹气,“你们背后有什么谋划,一概与小女子及文氏无关。” “如此足矣。”秦裴伸出手招了招,洛琹瀚便递了一卷书简过来,“虽然应该不需要了,不过这是说好的,他的把柄。” “可当日洛公子说,他不应该暴露那么多讯息的?”文容媛接过竹简在手中晃了晃,好笑地反问。 “毕竟……本王没什么能够交换的,全凭一句‘相信表妹为人’,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1 自然是有什么给什么。”秦裴朝洛琹瀚挥了挥手,“你先去车驾那边等着,我再和表妹说三句话。” 后者抬首“哦”了一声,又速速低下头,顺从地快步离去。 秦裴绕着她踱了几步,再度低声开口道:“如若……真到了需要表妹相助那日,救小洛和王妃,不要救本王。” 不多不少恰好三句。 文容媛望着他清雅的面容,不大笃定地再确认了一次:“听你的?” “听我的。”秦裴点头。 * 文容媛匆匆地回府用完膳,已是戌时一刻。她急着想探究那封所谓“太子的把柄”里边究竟写了什么,饭都没吃几口。 棠梨在书桌上放了盏茶,还有一盘她爱吃的凉糕。 文容媛坐在木雕窗边,赶紧就着月光展开竹简阅读。银白月色洒在一条条相连的木简上头,她仔细地从头看到尾,不禁一怔。 而后,文容媛让棠梨呈来火盆,将那封竹简丢了进去,火舌一下吞噬了那些文字,在寂静的夜里噼啪作响。 “小娘今日怎么瞧着有些紧张兮兮的?”棠梨关切地问道。 “棠梨,你这几日在外头走动得多,可有听见什么流言?”文容媛忽然想到秦珪下午本来要说、却被太子的出现打断的话,“关于……故太子妃的传言。” “太子妃得的是种怪病,殿下为其请来名医,却是束手无策。”棠梨思考了一下,回忆道,“传闻是,那日太子妃故去前,曾挣扎着要纸笔,最后却只写下个‘宁’字。” 文容媛猛地抬起头:“宁?” “是的。关于此‘宁’字众说纷纭,有人说太子妃倾慕远在临城的宁王殿下,有人说太子妃是在预示大卫再不得安宁——” 文容媛微微摇首,示意她别说了。 都不是。 棠梨又问:“奴婢斗胆,小娘方才信里写的是……” “一些无关紧要的,有机会再与你说,嘘。”她轻声嘱咐道,“方才问你的事是下午表弟本要对我说,后来却忘了的事儿,不追根究底我睡不着啊。” “奴婢晓得了。” “这些话太子殿下不爱听,放在心底就好。” 见文容媛面色苍白,棠梨连忙随意寻个理由退下,让她自个安歇着。 “等等,你先替我取了纸笔过来再回偏房。” “是。” 打发了棠梨,她将手臂靠在案上,疲倦地揉了揉额角。 文容媛好像可以理解,洛琹瀚为何会笃定地认为她得知真相后会出手相助,许乔音又为何会“病故”了。 因着与先帝的血缘关系,文氏一向是皇帝最倚重信赖的盾牌,无条件地为各任皇帝守护疆土。 可是如果未来的国君,并非陛下血脉呢? 那封信里头清清楚楚写着,故去的林夫人在蒙卫帝宠幸之前,曾与宁王秦璋有一段短暂的露水姻缘。 而秦衷,则是林夫人与宁王之子。 第19章 其之十九 痕迹 “小娘,纸笔取来了,要写什么?” “替我写给言公子,随便写,写首情诗也成。”文容媛懒懒地摇了摇团扇。 言时和她约定过,只要下定决心要蹚这浑水,就捎封信给他。 棠梨点点头,思考了一会之后才下笔,只写到一半后忍不住感叹道:“要是胭脂在就好了。” 不似棠梨幼时颠沛流离,待得成了将军府的丫鬟后才跟着文容媛断断续续认了些字;胭脂的字一向娟秀好看,棠梨与之认识时便看得出,她流落街头之前也是读过一些书的。 “……”文容媛一愣,夹杂着些许不悦地问道,“怎么提起她了?” “胭脂的伤已经全好了,她昨日尚问了奴婢,您是不是……不待见她。” “怎么会呢?”文容媛微笑着摇头。 “既是如此……”棠梨突然想到了文容媛的请托,忙补充道,“胭脂这半个月来,只有和母家的兄长通信,绝无其他什么可疑的人。” “母家兄长?她是哪家的?”她追问。 “据奴婢所知,胭脂本姓容,不过并非老太尉府上的人。” 文容媛点头表示理解,示意她继续说。 容太尉家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流落到她府上当下人,除非是失散的孩子之类的,但听棠梨所述亦不大像。 “她本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只余一名兄长在……”棠梨思索许久,终于茅塞顿开,开口道,“哦,在镇国寺修行。” 镇国寺? 那座兴建于层峦叠嶂之间,平日人迹罕至的佛寺? 胭脂现在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旁门左道的心思,只有这个貌似遁入佛门的兄长不知是真是假,待她派人查查这个姓容的僧人再下定论比较好。 文容媛暗暗记在心上,挥手道:“我知道了,既然伤势好了就让她回来侍奉吧。” 重生了这么久,既然她都可以暂时心平气和地面对言晖了,当然没必要再为难个前世只是被他当枪使的婢女。 只是,胭脂背后的人啊…… 文容媛知道,言昌让言晖训练的那些死士只是冰山一角,一定还有其他合谋接应的人。 上一世的那位神秘人一定不只是要她的命这么简单,他们有更远大的目标。 而前生,她的死亡只是一切的开端而已。 唔,不过还有个重要的问题。 文容媛知道她的夫君一向温和忠实,不可能参与谋逆;那对于她的死,以及父亲兄弟的计划,言时到底晓得多少? * 旭日初升,柔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悄悄洒在言时的面上,早鸟在窗外的榆树枝头啁啾鸣叫。 他一向是个自律的人,每日睁开双眼时,皆恰好是卯时二刻。 言时掬了冷水洗把脸,本要回书房继续昨夜没读完的部分,直到流火将他的黑色官服拎到面前让他换上,言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已经有事做了。 几日前,言家接到陛下的旨意,让年方十八的他入仕,是为黄门侍郎。 而不光是他,年龄相近的朱炎及洛琹瀚都接到了旨意,只不过后者貌似无意于官场,洛侯府很快上了折子婉拒。 上一世他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和好友做了同僚,而今再经历一次,竟还是有些恍惚之感。 因着涉足十八年前逆案的几人皆是年方十七八的少年,当今卫帝一登基便下令改了律法,规定男子加冠后方能入仕,大大拉长了士族子弟赋闲在家的时间。 言时觉得,这是卫帝做的最任性且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决策之一,直到现在才改回来……确实是晚了。 流火替言时系好了腰带后,从衣袋内取了两封封柬好的书信,道:“公子,有两封写给你的私信,要现在看么?” 言时点头:“也好。”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2 用随身带着的匕首拆开封套,是一首七言诗,誊写的字迹有些生硬歪斜。 见言时蹙起眉,跟着凑过来的流火不由得惊叹道:“这字……还真丑。” “……” “天啊,是燕歌行。”流火捂住嘴,‘啧啧’两声,“公子,莫不是您在外头金屋藏娇的女孩子听到您要成婚了——” “瞎说什么呢?”他抬手拍了拍小厮的脑门。 面对这一首没头没尾的怨妇诗,言时直接跳到最后,才从署名看出是文容媛写给他的,仔细一看才接着认出了棠梨的笔迹。 “啊,原来是文小娘寄的,真是对不住。”流火尴尬地挠挠头。 他也一下明白了过来,只是尚有些困惑。 言时素知她习性,若是文容媛不想自己执笔,便会让身边另一位侍女胭脂代写,一般是不会轮到棠梨的。 而且上一世她明明与这些人从无牵扯,怎么现在会答应救东林王? 是什么地方已经被他浑然不觉地扰乱了么,或者是她也…… 言时用力甩了甩头,不可能吧?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是如此地光怪陆离,还有可能有第二个人经历吗? “公子?”流火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 “您再不拆另一封,当差的时辰要迟了。” “……” 言时不再磨叽,果断地扯开另一封被他冷落许久的信件,却赫然发现这信根本不是写给他的。 言晖贤弟亲启。 陌生的字迹让言时有些不安。 身为交友圈大量重叠的俩兄弟,阿晖交好的对象他都有一定的交情,看了几个字就晓得是哪家公子寄过来的。 “瞧瞧你怎么办事的,”言时好笑地挥了挥手上的书信,“这是写给阿晖的,怎么就拿给我了?” “……小人一时不查,没看清。”流火讷讷道,“那……小人这是放回去,还是?” “我……我瞅瞅吧。”言时有些心虚地回答。 身为一个君子,理应不该偷窥他人私隐,只是…… 他知道弟弟蛰伏在暗处那颗躁动的心。 虽然皇帝为人刻薄,但言时并不赞成推翻他,更无法苟同阿晖未来的所作所为。 随意看了大半,皆只是无关痛痒的寒暄,并无任何有异之处。言时正要在心里嘲笑自己小题大做,却在不经意瞥见最后的署名后,胸口为之一滞。 容展。 “流火,这封信……” “嗯?” 言时本要说“烧了”,但仔细想了想之后,出口的话是:“拿去封好,哪儿拿的哪儿放回去,绝对不能让阿晖知道我动过。” 第20章 其之二十 暗卫 过了几日,文容媛收到了言时的回信,是文宣楚代他转交。 对此,文容媛蹙起眉表示:“为什么是你?” “怎么,你跟他什么时候要好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文宣楚抱着他养的黑猫,状似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 “……没有,长兄想太多了。” 她摇摇头,接过信往一旁踱了几步才拆开。 然而,文宣楚趁着文容媛低头拆信的空档,跟着凑了过来,低声在她耳畔道:“任凭差遣。” “啊?”她先是一惊,而后迅速地会意了过来,“你看过了?” “看过了。”他面色一凛,认真地问道,“所以,要差遣什么?” “你,你就不能当作我们只是在——” 呃,调情? “你不是这种人。”文宣楚眨了眨眼,重复道,“嗯……应该不是。” “……” “但阿时更不可能是。”文宣楚平静地望向她,招了招手,“所以,不管你们搅入了什么计划,都跟为兄说吧。” 见兄长表情凝重,全然不似平常吊儿郎当的模样,文容媛只得对他吐露实情。 她说得很慢,文宣楚亦听得认真,没有出言发表意见。待文容媛将前因后果彻底解释完,却只见兄长面上已漾起浅淡的微笑。 “怎么?” “所以,阿嫣是觉得东林王比太子更适合当皇帝么?” “不,我觉得——” 秦衷太适合了。 他将天家无情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比起太子殿下,阿嫣宁愿是东林王”。 良久,文容媛才讷讷道。 陛下的其他皇子里头,东海王已表明了自己就只是打仗的料,东离王是个病秧子,余下的都只是不到十岁的孩童,卫帝实在没有太多选择。 “我亦是与你持同样的看法。”文宣楚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发感慨道,“即使琮表兄与太子殿下交好,我依旧是……看不惯他。” 好好的怎么又提秦琮了?文容媛撇了撇嘴角。 “但是这江山,太子殿下是继承定了。” 他见妹妹一脸不高兴,只接着上头的话分析道:“纵观朝中几个有影响力的士族,许氏、姜氏扶保太子;朱家、吴家支持东林王,言家作壁上观。乍看之下势均力敌,但是……” “咱们那些叔伯宗亲自然是认定陛下亲立的太子。”她接续了他未尽之言。 “是啊,东林王能仰仗的仅有陛下宠爱,可再多的宠爱也都比不过沈皇后养子的身份。” 语尽,文宣楚敛下眼眸,沉默良久。 他们自是晓得帝后感情深厚。卫帝亦不止一次向重臣们说过,除非沈皇后先他而去,要不大卫将来的继承人一定会是她的孩子。 “……听长兄这么一说,东林王根本就如俎上鱼肉嘛?” 秦裴感觉就是没什么心眼的人。而他身边的家伙……文容媛思考了一会,总觉得亦是没半个斗得过秦衷。 “未必吧。”文宣楚笑着摇摇手,“既是交代你不必烦恼旁的事情,他们应是自有计策,阿嫣也别费心了。左右东林表兄往日待咱们不薄,出手相救亦是情理之中。” “嗯。”她应道。 文宣楚蹲下.身松开手,黑猫一溜烟地跑了。 “我先走啦。”说着,文宣楚又从衣袋内取出一个小布包,对她道,“对了,二舅已经到洛城了,他托我转交这个给你,说是秋祭之后再一块见面。” 二舅…… 文容媛应了声心事重重的“哦”,待得见不着他的背影,才倚着廊上栏杆坐下,有些悲伤地抿起唇。 似是能感应到她不佳的心情,黑猫不知从那个角落窜了出来跳到文容媛的腿上,翻了个身在她腿上撒娇了起来。 文容媛揉揉它的头,顺着她抚过的黑色短毛,小家伙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还有一旬便是秋祭了。 文容媛解开了布包,里头毫不意外地是她爱吃的芙蓉酥。 她已是第二次收到这份礼,但二舅对她许下的这个约定,终究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3 是没能履行。 他在秋祭后进宫与舅父饮酒一叙,却再也没能出来。 此案最终并没有水落石出,众人对此讳莫如深,史官工笔也只有“齐王薨于洛城宫中”寥寥几个字。 有太子妃和小李子的前车之鉴,她很直觉地认为,二舅的突然死亡,亦很可能和太子殿下有所关连。 或许是与宁王交好的齐王知道了什么吧? 连自己的结发之妻、忠心耿耿的近侍都能下得去手的人,又怎么会顾及亲戚呢? 文容媛思索了片刻,最终站起身,转头去了叔父府里的暗室一趟。 … 她的叔父正为国戍守着边疆,举家迁到了雍凉边境之地,他们在洛城的镇北将军府就像个驿馆,偶尔回来才有人入住。 明明月前才归来过一回,可叔父一离开,府邸中立时又平添上几分寂寥。 盛夏的午后燥热而嘈杂,夏蝉于枝头叫得响亮,隔着几道墙,还能依稀听见几位稚童嬉笑打闹的声响。 暗室外边的砖瓦残破不堪,灰尘自是不说,角落还生了些蜘蛛网。把守的侍卫垂首站着,文容媛喊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似是在发愣。 “小娘子。”他连忙行礼。 文容媛将自己贴身带着的玉佩递给侍卫一瞧,后者很快地开了门让她进去。 本以为里边应亦是一片破败的光景,却是出乎意料地窗明几净,青石地板上纤尘不染。顺着坡度平缓的长廊行了一刻,文容媛在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叩了几下后便站在旁边等待。 不一会儿,门开了,是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红衣男子,眉眼精致如画。 “小娘子?”他微笑。 文容媛亦笑着唤了声:“踏歌。” 那是家族分派给她的暗卫。 文容媛叔祖与先帝情同兄弟,最终却落得遭人暗算身死的结局。 武皇帝悲痛之余,特意训练了一批暗卫送予她的祖父,贴身保护所有文氏族人,至今也已传了三代。 由此,陛下对文氏家族的信任可见一斑。而他们自然也不会辜负这份难能可贵的信赖,全心全意地守护大卫来回报。 “莫不是……又要和属下切磋了吧?”踏歌无奈道,“您也知道,属下并非以剑术见长,现下应该是比不过您了。” “不不不,今日不打架。”她摇首道,“替我办件事。” “嗯?” 文容媛附到他耳畔说了些话,最终道了句:“莫要和沧笙他们说,好么?” “皇宫?”踏歌拧眉,“小娘子,您这要求……” “偶然得知有奸人要对某位王不利,就是希望你……替我在那边留心一番。”她涎着脸要求道。 踏歌细细思考了一会,认为她所言不假后才道:“好的。” 见他应承,文容媛面带喜色,嘱咐道:“切记别伤了人,就算逮住了也只盘问他背后是谁。还有量力而为,隐瞒身份,事不成……便撤回来。” “属下自有分寸。不过……属下不通医理,只能粗浅地判断盘中飧是否为毒物,如若那人稍微细心一些,恐有漏网之鱼。” 文容媛脸色凝重地颔首。 只有最傻的人才会直接投毒,但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于这件事,她能做的实在是十分有限,甚至都能预见败局。 第21章 其之二十一 祭典 七月初一,立秋。 仿佛要拽住夏天的尾巴,气温没有因为时序走入秋天而转凉,在烈日的照拂下,午后的洛城反而更加燥热难耐。 今日是秋祭大典,文容媛身为宗室女子亦需前往观礼,就算她一直觉得祭典无趣,还是规规矩矩地起了个大早随母亲及兄长入宫。 进了宫门,秦琛尚有要务须处理,轻声嘱咐了几句后便放文宣楚兄妹俩在一块。 “你看着很紧张的样子。怎么了?”他问。 “不……没什么。”文容媛小声问道,“几位藩王舅舅都回来了么?” “嗯,每年不是都这样么?”文宣楚困惑地反问了句,眼角余光瞄见迎面走来的公子,正要撒腿就跑,却被文容媛拦了下来。 既是如此,他也只能拱手招呼道:“洛公子。” 洛琹瀚并非做近侍打扮,而是和他们一般的正式礼服,今日他是以洛侯府公子的身份前来。 “二位安好。”洛琹瀚回应了一礼,“文侍郎,在下想与文小娘说几句话,如此可好?”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脸色很差,还好吧?”文宣楚说着便大方地退开几步。 兄长这么一提醒,文容媛才发现他的容色有些泛白,秀雅的五官隐隐拧在一块,忙道:“怎么了?” “老毛病,没事,等会服了药便会好多了。”他先是摇首,接着竟是开口要求道,“对了,小娘可有没用过的暗色帕子?虽有些唐突……但在下想讨要一条过来。” “做什么?” 文容媛挑了挑眉,只觉得这要求来得莫名其妙,倒是没什么被冒犯的不适感。她早就很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少年对自己并没有存什么好友之外的心思。 其实文容媛对于洛琹瀚有种古怪的熟悉感,以至于她对他特立独行的某些行为并不感冒,反而觉得……挺好玩的。 这种感觉在初次认识的时候便有一些,她本以为是错觉,直到后来却愈来愈深重。 “曾经应承要送殿下的侍女繁花一方帕子,却是给忘了,现下见到小娘才想起来。”洛琹瀚马上又回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小娘……可否让在下借花献佛一番?” “……你这不是病着么,怎么尚有心思调戏你朋友的侍女?”文容媛边掏出一方备用的靛色素帕,边嘟囔道,“这个行吧?” “可以可以,不耽误小娘时间,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他只匆匆瞅了一眼,上头的花纹都未看清便转身离开。 ……就算只是个侍女,送人东西还有那么随便的啊? 目送着洛琹瀚的背影,她不禁望着他比寻常男人更为纤细的身板叹道:还真是个体弱多病、个性又古怪的潇洒公子。 祭祀的地点设在高耸入云的凌云台,所需物品皆已于其上搁置妥当。 下了凌云台的几十个石阶,文武百官于前边偌大的空地聚集一片,个个恭敬地朝东方跪着。整个场子井然有序、鸦雀无声,有的只是衣袂纷飞时的轻微擦响。 帝后相携拾阶而上,一袭宽大的玄色礼服却是将卫帝清减的身板与煞白容色衬得更加明显。 即使抱恙在身,卫帝并不因此而省略了祭祀,一切照常举行,半个环节都马虎不得。 焚香、念祭词、以酒酹地…… 戴着帽子的礼官高声唱喏,他便一个步骤接着一个地进行,动作老练而娴熟。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4 隔着长长的台阶,文容媛却看得清楚舅父举着酒盏的苍白手腕,还有其迷惘的神情。 但他也只有一刻的愣神。 下一秒,卫帝便倒过了酒杯,清澈的褐色液体倾泻而下。 她望着那些洒落的酒液,亦是有些恍惚。 自上一世她饮了与之相似的一樽酒毒发而死之后,文容媛便不敢再碰清酒,每每都是换了最便宜的浊酒过来。 棠梨、兄长,甚至连言暮晓都对此表示过疑问,文容媛却每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 不管那些记忆沉淀得再深,她到底还是在意的。 * 祭祀仪式结束之后,卫帝按照往例召诸位藩王兄弟入宫一叙,其余闲杂人等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跪了两个时辰,文容媛的膝盖有些酸麻。她在文宣楚的搀扶之下起了身,得知他要回府后便找了个理由与之道别。 文容媛在宫门附近、甚为隐秘的一隅与踏歌会合。 为了潜伏,他早就换下了那一身引人注目的红衣,改着一袭轻便的衣装。 “小娘,属下用银器探过了,御膳房的食物并无异状。”他又道,“直到宫女把盘子端走之前,亦无任何形迹可疑之人。” “什么都没有吗?”她心里一磕磴。 “嗯……其中有位嬷嬷将几位端盘子的宫女叫过去交代了挺久的话。但内容属下没听清,亦不清楚是哪位娘娘身边之人。” “好,你回去吧。” 既是没听清,也就是断了线索。 而宫中平素训斥宫女的嬷嬷还会少么?就算拉出来问也是问不到什么。 踏歌回报并无异状,代表她赌错了。 现在的文容媛已没办法阻止憾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虽然早就有了最糟糕的心理准备,但面着天际残阳,她的心中还是倏忽掠过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她知道庶妹会在兄长的安排逼迫下最终为人妾室,母亲会因此郁郁而终,文宣楚会因为和秦琮等十几位公子哥儿交好清谈,而被秦衷加罪免官、终生不得入仕…… 文容媛都晓得。 但究竟该如何去做,才能避免这些结局,她却是一片茫然。 她忽然有点想任性地放声大哭,却终究没有,只一个人默默红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模糊的人影快速地朝文容媛行了过来,紧接着的是一只温暖的手,极轻地按住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微红的双目望向他。 “怎么了?” 那人温声问道。 第22章 其之二十二 陌路 文容媛先是下意识地退开了两步,直到对上对方那张清隽的脸庞才反应过来,心中一暖。 “多谢,不过我——” 一语未尽,言时已在极短的犹豫后,向前朝文容媛走了几步,用动作打断了她的话。 不知何时,他已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方帕子,轻柔地将她白皙脸庞上两行未干的泪痕拭去。 即使对方此举老实说可算是有些唐突,她亦没有抗拒,只轻轻阖上双眼。 “没事的。”言时温声安抚道,“齐王殿下吉人天相又素来体魄强健,必定不会有大碍。” 他柔柔的语气如涓涓细流,总能成功地稳定下她躁乱的心绪,让她将所有烦心的事情暂时抛诸脑后。 不过…… 言时怎么知道二舅出事了?宫内消息有传得这么快么? 一串疑问迅速地自她脑海闪过,但文容媛只轻轻回了个“嗯”,没有再多追究。 晓得自己失言的言时几不可见地眨了眨眼,在收到对方毫无异状的回应后,终于是松了口气。 ……看来他没猜错,即使卫帝有意压下,齐王出事的消息还是传得飞快。 “莫要想太多了,先回府吧,仔细你兄长及郡主忧心。” “好。”她漾开浅淡的微笑。 天色已暗,眼见再晚侍卫就会来赶他们走,两人连忙怀着各自的一腔心事匆匆离了宫。 踏在青石路面上,路旁的店家都已暗了灯,连月亮都躲了去,一路伴着他俩的只有漫天的星斗。 “过几日一起上街逛逛晚市,可好?权当是放松心情。”他问。 她先是随口应道:“何时?” “呃……六日后。那日恰好是休沐,在下想着待在府中亦是无趣……” 因着所谓“鬼月”的缘故,本月洛城的所有店家天一黑便会打烊,唯有七月七日及十五会重新开放晚市。 而初七不光是七夕,又恰逢秦珩生辰的圣寿节,场面自然比中元来得更热闹。 方才她没细想,文容媛直到望向他绯红的面颊才会意过来,笑道:“既是无趣,一块逛逛也是挺好的。” 言时没想过,少年时期的他们也能有这么和平温馨的时刻,为什么不光是他的想法变了,她的态度更是南辕北彻。 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样…… 挺好的。 望着她明媚的笑颜,言时不由得跟着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前世文容媛自从接到圣旨后便赌气似地闭门不出,在她有意躲避下,他也根本见不到她。 那时的他对这个小姑娘亦没什么特别感觉,她既是不想看到他,言时也懒得去碰一鼻子灰。这种情况直到他俩结为夫妻,一同度过一段天天冷眼相对的时光后,才渐渐地好转。 言时也是在这个过程逐步对文容媛暗生情愫,直至深植心内矢志不移。 “你发愣什么呢?” “在下无事,小娘怕是看错了。”言时连忙收起已经飘远的心思,正经道,“唔,怎么了么?” “言将军府应该是在后边的巷子里吧?你已经多走一个街区了。” 他不由得有些窘迫,连忙拱手道:“多谢小娘提醒,在下告辞——” “真是个奇怪的人。”目送着言时的背影,文容媛喃喃道,“有时很可靠,有时又有些傻……怎么跟长兄一个样呢?” **** 深夜,嘉福殿,卫帝寝宫。 已是亥时三刻,极需静养的当今天子却正半倚在龙榻上,反复翻阅着手上的两封奏折。 宫女内官已被他撤到外边守着了,偌大的宫室内只有沈如烟一人在旁陪着他,不发一语。 白烟自燃着香的铜质香炉里袅袅升腾,秦珩盯着那封密奏愣神了许久,眼底尽是疲惫。夜风自敞着的窗子透了进来,分明是微凉的和风,却吹得他有些冷,不自觉地拢紧了身上的披肩。 沈如烟连忙起身关上窗,又静静地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了一会。 齐王于宫内中毒而亡,沈如烟心知他肯定心里难受,不敢出言打扰。 御医已经查明,参汤无毒,是齐王所用的那个壶里边掺了些藜芦,两者药性相冲,误食即死。 “如烟。”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5 “妾在。陛下何事?”沈如烟终于是忍不住,出言轻声提醒道,“宁王殿下已在外边候着三刻了,始终没有离开。” 秦珩敛眸道:“朕……没有要见他,让他回了吧。” 她叹气。 三刻之前,外边的小内官便已提醒过宁王让他回去了,只他执意在殿外长跪不起。 “陛下,这密奏……” 沈如烟尚未说完,秦珩已是轻轻打断:“如烟,你自己瞧瞧。” 颤抖着手接过,她仔细地从头开始读这两封……由两位皇子分别书写的奏折。 东海王的奏折里边,悲愤地表示齐王殿下平素对他们极好,父皇定然要揪出背后加害之人,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东离王则呈上了一点线索。 负责端宁王与齐王吃食的几位小宫女早已被打入天牢待审。其中一位名为冬青的侍女,正是东离王生母徐贵妃宫里打发出去的。 徐贵妃急着撇清关系,连忙让寺卿率先审了冬青,一审却是得了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汤壶里那些藜芦,是太子殿下让她放的。 且秦衷本意是要她服侍宁王,是当时齐王见冬青颇有几分姿色,招手唤了她过去加点汤,接着便…… 太子意在除去宁王。 至于背后原因,帝后心知肚明。 “你以为呢?” “妾以为,一面之词不可轻信。”沈如烟连忙敛衣跪下。 “朕不是说冬青的供词。”秦珩虚弱地摇摇头,伸出手艰难地搀她起来,“如烟,朕是问你,你觉得衷儿做得出这种事么?” 瞬息间,许多陈年旧事散乱地充斥在她脑海里。 沈如烟甚至无法断定,自己当年救下他们,究竟是对是错。 两年前,秦衷意外地得知了自己并非皇上亲子之后,性格便愈发地乖戾,甚至可说是有些残暴不仁。 那位告知他真相的嬷嬷在三日后猝死在偏房,接着是许多曾服侍过林夫人的贴身宫女…… 林夫人当年本就是获罪而亡,跟随她身边的下人更是命如草芥,悄无声息地死了几个根本不会有人知晓。 即使那些人都懂得分寸,绝不会说出对秦衷有一丁点不利的话,他还是偏执地认为:要守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唯有让所有知情的人消失。 最后,林夫人先前的陪嫁丫鬟跑来求沈如烟救她一命。 思量再三,她只得将那宫女送往朱贤妃宫中,毫不意外地引得秦衷极大的反弹。 秦裴从此牢牢掌握了他的把柄,并非是想以此要挟,而是因这是秦衷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软肋。 而亲手造成一切的沈如烟,竟有种快意的感觉。 反正他本来就恨她入骨,不差这一条。 他们这对义母子本就不亲,现在更是形同陌路,未来还会势同水火。 思及此处,沈如烟默默抬起头,极轻地道:“妾觉得……他会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23章 其之二十三 缅怀 “那如烟觉得朕该怎么做?” “臣妾觉得……”沈如烟顿时有些踟蹰。 “你可知道,其实朕一直想惩治,”秦珩瞬间凛冽了眸光,却语气轻松地说,“不,一直想杀了他。” 沈如烟内心一磕磴。 果不其然,她的丈夫早就明白一切,他知道秦衷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妾身一介妇人,不敢干预前朝之事。”沈如烟深吸了口气,微笑道,“倘若陛下当真有意传位于裴儿,妾自是没有意见。” “皇后说得轻松,可朕已是无计可施。且不说秦氏宗亲们普遍支持太子,贤妃性格跋扈,裴儿也并非表面上看来这么好相与。” 秦珩握住了她的手,道:“朕是怕,待朕去了以后,你——” “陛下又在说浑话了。”沈如烟打断了他的话。感受着秦珩掌心微弱的力道,她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不是有个相士对陛下说过,您可以活到八十岁么?” “朕今年恰好四十呢。那相士所说的八十岁,大约是指八十个昼夜吧?”不甚在意地道出自己已不久于人世的事实,秦珩又道,“朕方才要说的是,朕不在意谁当皇帝,独独怕你未来受了委屈。” 委屈么? 她自嘲地轻哂一声。 沈如烟相信,饶是东林王再怎么表里不一,表面上都会将她这未来的太后好好供着,而秦衷就不一样了。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甚至不确定,来日皇帝殡天后,她能过上几天的安生日子。 但最终沈如烟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重而铿锵地道了一句:“妾明白了。” “你去叫宁王进来,回去安歇吧。”秦珩将密奏塞回她手中,恹恹地挥了挥手,“对外说,齐王薨于宫中。没有下毒,没有阴谋,就只是死在朕这里。” “陛下,什么都不说的话,定会有不了解内情之人妄加猜测。届时史官对您的评价……”她担忧地问。 “无妨,朕何曾在意过后世评说?”他竟是笑了起来,“反正朕本来就要死了。” 将两封奏折投入火中付之一炬的同时,沈如烟自内心深处升腾起一阵彷徨的绝望感。 这些年來,秦珩是真心在乎她。 但自从十五年前那场闹剧之后,沈如烟就再也无法毫无芥蒂地面对这个,因徐贵妃的几句谗言,就轻易赐死她在宫中唯一挚友的男人。 林蓁死前,曾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求她无论如何都要秦衷当上这国家未来的君王,她只能答应。 面对着性格愈发偏激的义子,沈如烟曾不只一次迷茫过自己应承过好友的承诺,却仍坚持着这份初衷。 这是林蓁唯一能报复秦珩的方式。 **** 极为隐蔽的暗室内,透不进一丝来自外界的光。 凭着烛火的幽微光线,秦衷小心地跨过了门槛,缓缓行至室内唯一的柜子前边,无比眷恋地仔细瞧着。 那是一幅画像。 画上女子有着精致完美的五官,唇角微微扬起。即使神情淡漠,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亦是绝色倾城。 但任凭他请了再好的画师,都描绘不出林蓁当年的绝代风华。 甫见到这幅画,在外人面前残酷无情的秦衷顿时就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下,他眼底满是对母亲的眷恋。 “母亲……”秦衷捻了一炷香,哑着声音道,“儿不孝,这些年都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偷偷祭拜,也不知您会不会感到憋屈。” 他的母亲本是卫帝的正室,死后却连个牌位都没有,全世界只有他会记得按时焚香以祭。 当年徐贵妃诬蔑林夫人是江南派来的细作。他那时才七岁,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逼喝下那些卫兵送来的毒酒。 沈如烟赶来了,母亲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6 将他赶了出去。 他隔着窗子、踮着脚,只能见到母亲握住了那个女人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沈如烟红着眼出了房门之后,便收养了刚刚丧母的他。 再隔了几个月,秦衷被封为太子,沈如烟当上皇后。 年岁渐长后,他几次要替母亲平反,却次次都被父亲驳了回去。 久而久之,秦衷方才恍然大悟。 母亲出身名门、育有一子,又身为父亲正室。除了父亲不喜欢她以外,她哪一点不符合皇后的资格? 父亲只是为了立他爱的沈如烟为后,设法将本来理应是皇后的母亲除去,再让沈如烟收养他,这样孩子也有了,名正言顺。 多好的计划,他却不禁为之齿冷。 画中的林蓁依然挂着浅淡的微笑。她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秦衷亦只能兀自说下去:“儿最终依旧是下不去手,但二叔他还是……” 秦衷没有下手,东离王及徐贵妃的证据却是条条指向他,冬青的供词煞有其事,好像那天秦衷真的指使了她一般。 利用攸关自己身世、难解的心结故佈疑阵,再全部干净利落地推到他身上,反正父亲本就讨厌他,不会详查。 裴弟还真是好手段呀。 但,距离齐王遇害已经过了好几天,依然没有人来向他兴师问罪,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而外界流传的说法竟是只有一句简单的“齐王薨于宫中”? 可秦衷也不在意了。既然今日他还是太子的话…… “儿会替母亲沉冤昭雪,您应得的皇后名号、死后哀荣,儿定会补偿给您。至于那些负了您的人……” 秦衷再站起身,眸中已是盈满狠厉的情绪。 深吸一口气,他一字一顿道:“儿定然让他们不得好死,一个都不会落下。” 第24章 其之二十四 缺憾 和每年的七夕节一般,在沉寂了数日之后,初七重新开放的晚市显得格外热闹。 因着卫朝民风开放的缘故,街道上处处可见如胶似漆的小儿女、或者年轻夫妻并肩而行,家户张灯结彩,一副欢欣喜庆的景象。 文容媛与言时相约在酒楼用膳,她比约定的时辰还提早了一刻抵达,此时正站在悦安楼门口等候。 “小娘,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呀?”棠梨悄悄揪了揪她的衣角,“言公子一向心细,小娘若是……不想让他发现了,还是想些开心的事儿吧。” “嗯。”她随口应道。 “齐王殿下之事……”棠梨本有意劝慰一二,收到她瞬间变得凌厉的目光后,亦自知失言,不敢再说话。 “我……”文容媛有意缓和她情绪,半晌才温声道,“棠梨,我无事。” 她那日答应得快,之后旋即想起了今年的七月初七实在不是个好日子,却亦是不好再回头拒绝他,只得硬着头皮赴约了。 “小娘,那是——”文容媛正思考着,棠梨又叫住她,低低唤了声,“那不是二小娘么?” 顺着棠梨指的方向,正是文容妗和一名俊逸青年执手经过,两人有说有笑。 她远远地一瞥,那位青年竟是有些面生。虽说其五官端正英俊,却给人一种不大好相处的印象。 这是哪位呀? 文容媛思考了一会,才依稀忆起妹妹在她面前有提过一次倾心的对象。如若没有意外的话,那人大概是容太尉府上的三公子吧。 自从秦琛生辰那日之后,容妗便没有再来缠扰过她,整个人顿时变得沉默许多。 文容媛知道,这是因为父亲近来病势愈发沉重的缘故。妹妹先前之所以跋扈,最主要还是仰仗着父亲的偏爱,现在没了这靠山,自然不敢再造次。 但她没有细想,亦不大想知道文容妗近来过得如何。在她而言,现在她们在一个屋檐下各过各的就挺好。 文容媛很快地把这事儿抛诸脑后。 不一会,她等着的人便来了,言时带着流火缓缓行至她身前。他今日穿了一袭淡蓝色直裾,连带将整个人衬的丰神俊朗,温文尔雅。 “让小娘久等了。”他微笑着一揖。 文容媛摇首,只应道:“无妨,是我早到了。” 进雅间之前,言时转头对小厮叮嘱了几句,流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棠梨则是在外边守着。 “小二,来份糖醋荷藕、辣白菜卷跟炒墨鱼丝。”言时略略思考了半晌,又道,“再一坛汾酒。” “汾酒太烈,换普通的浊酒罢。”文容媛连忙开口补充道。 言时自是由着她。 酒菜上桌后,已是饥肠辘辘的两人见了被烹煮得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不觉食指大动、大快朵颐一番,对彼此却反倒是相对无语。 文容媛沉默地低着头扒饭,丝毫没有要与他闲聊的意思。 言时倒也不恼,他早知她此刻心情定然不豫,勉强扯了个话题也是徒增尴尬而已。 至于文容媛为何不开心,言时已是心知肚明。 可她不说,他便也不问。 “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叫甜点。”最终,言时匆匆打破了沉默,便起了身欲下楼交代厨子。 文容媛本想拦住他说不必麻烦,那人却走得飞快。 “……” 待得言时再入雅间,一盘芙蓉酥和浊酒一同上了桌,文容媛方才有些怔忡地抬起头望向他。 “怎么了?”言时有些困惑。 他自是记得她喜食芙蓉酥的。 但他当然不会晓得,她由这一道小点心,又忆起先前死得不明不白的二舅了。 眼见文容媛眼眶泛红,他一时竟是乱了头绪,连忙手忙脚乱地递了方帕子去。 “你……没事吧?”言时一咬牙,还是破罐子破摔地将话挑明了说,“有什么难过的事,可万万别闷在心内。” 文容媛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地道:“二舅出事之前,曾送了些芙蓉酥给我,是故……突然睹物思人,想起了他。” 他讷讷道:“……在下并非有意触动小娘心事,对不起。” “我明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呢?”她苦笑。 “可是……”他又叹道,“人生在世,总会有许多坏事发生,要学着释怀啊。” 言时知道,他未来的妻子在她不到三十岁的短暂生命中,还会经历许多难以承受的事。 譬如同室操戈,像是失怙失恃。 他自是不忍眼见文容媛再为此哭得肝肠寸断一回,唯有劝她想通、云淡风轻地面对这些事。 “如果对于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坏事无力改变的话,又该怎么释怀?”她抬首,淡淡反问道。 言时一愣。 关于文容媛不知从何而来的绝望感,他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她不久前曾出手帮齐王、最终却无功而返的事情上。 他却是从未想过这些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7 。 不同于文容媛家中之人个个命运多舛下场凄凉,言家在短暂的压抑后,便是一路上披荆斩棘、顺风顺水。 言时的父亲、弟弟、子辈个个执掌大权,朝中没有任何人威胁得了他们的地位。 他一生中的遗憾,唯有她被奸人所害而已。 这也是言时这一世,唯一想要弥补的事情。 “在下、呃,我可以与你一起面对。”他又道,“要不,我可以帮你——” 文容媛苦笑着摇摇头。 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啊。她想要他二弟为前世所为偿命,他要怎么帮呢? 她沉默良久,最终只道:“以后再说吧,我们……来日方长。” 像是对未来的许诺,更像是暂且逃避他们终将抵触的矛盾立场。 “嗯。”言时亦扯出了个有些僵硬的微笑,出言邀请道,“要不要去寺里参拜一下?” “也好。”她说。 第25章 其之二十五 七夕 除了郊外的镇国寺,洛城还有一间名为霞光的寺庙,里边供奉着几尊神祗。 虽说本朝宗教一向不盛,但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七夕,总会有许多年轻女子聚集于此参拜。 甫踏进寺庙,映入眼帘的便是整齐的梁柱与石阶。沿着道路走了几阶,殿上便是神祗的塑像,木桌上摆满了供品。 赶着七夕的好日子,年轻男女纷纷拈香参拜霞光寺的月下老人,将左殿挤得水泄不通。而相形之下,右殿供奉的魁星可说是乏人问津,显得有点冷清了。 文容媛于原地伫立许久,定定望着那有着白胡子的月老塑像发愣。 她低声对站在身旁的言时道:“我去参拜魁星。” “啊?”言时困惑地问,“小娘可是要……求取功名?” 此时无所谓科举考核制度,若要担任官职一律经由地方或是家族举荐,再由尚书台核定。 大卫并不禁止女子担任官职,可前朝传统行之有年,朝中依然鲜有女性出任官员。倒是如秦氏、文氏等宗亲多半会让家中女儿领个武职,在外行走亦方便些。 文容媛自是没有为官的兴趣,摇头回答:“替兄长一求罢了。” “你兄长定然不会屈居侍郎之位的,小娘莫要烦忧。”他不禁失笑。 她含糊地应了声,两人缓缓踱步行至右殿,发现殿内只有一名玄衣女子跪在魁星塑像之前,正低下头祝禱着,口中念念有词。 那作少妇打扮的年轻女子听到外边动静,警戒地站起身。与他们四目交接的同时,她不由得一怔,而后微笑着朝文容媛作了揖。 “表妹。” 文容媛连忙回了礼:“王妃。” 女子正是东林王近来娶过门的正妃,吴浼。 文容媛对她的印象并不差,是一位毫无架子、十分好相与的女子。 “王妃独自在此地祝祷,是在祈求何事呢?” 东林王和她都没有求取功名的必要,吴氏也并非士族,文容媛一时竟是想不出吴浼为何会一个人在寺庙里拜魁星。 ……或许是吴浼和她一般,对所谓保佑姻缘的月下老人不感兴趣吧。 “表妹有所不知,今日除了是陛下生辰,亦是魁星星君圣诞。传说在今日对祂许下心愿,皆能如愿以偿。”吴浼又解释道,“当然,这只是我们乡野地方的传言,你们洛城人民应该是不信这些的。” 这位东林王妃出身寒微,秦裴却在生辰那日猝不及防地宣布要娶她做正妃,且态度坚决、一副不容他人置喙的样儿,引来外人一阵哗然。 此桩婚事,唯一持赞同意见的是卫帝。据说是因王妃与沈皇后出身与境遇相似的缘故,卫帝还对这儿子多了些激赏之情。 “这么灵验呀,我都想试试了。”文容媛若有所思地探问道,“斗胆一问,不知王妃对星君所求何事呢,可是与殿下有关?” “殿下。”吴浼喃喃念了句。 她灵动的双眸黯淡了一瞬,但在片刻后便恢复如常。 “嗯……实不相瞒,我有一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我每年的心愿都是寻回她,却依然没有她的下落。”吴浼不好意思地一哂,“此来只是图个念想罢了,让表妹见笑了。” 文容媛讷讷地‘嗯’了声,温声宽慰道:“心诚则灵,有朝一日王妃定能寻回令妹。” 而且这吴家妹妹,未来还阴错阳差地跟文容媛做了妯娌,跟她……略有些龃龉。 一直在后边听着她们闲聊的言时默不作声地攥起拳。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安静地跟在文容媛身旁,陪她送走了吴浼,再和她一块参拜之后,时辰已是戌正了。 入了夜的洛城丝毫不减喧嚣,河畔更是聚集了许多放莲灯的人,漆黑水面上泛着时隐时现的亮点。 言时也在一派热闹的景象中扫去了方才的阴郁心情。弯起唇角,他微笑着对身边的少女邀约道:“要不要放莲灯?” 文容媛怔怔地应了声:“好。” 随着他的脚步,两人已是走到了人烟较为稀少的高处。 于此处,她能清楚观察到每盏漂浮于水面上的莲灯,在一片漆黑中,如灿烂星辰般闪着璀璨的光。 “多谢。”望着壮观的美景,文容媛顿时瞭然了他的目的,眼角眉梢爬上了清浅的笑意,“这里好美。” 言时只朝她腼腆一笑。 棠梨已是默不作声地弄来了两盏莲灯及火石,朝两人恭敬地一揖。 蹲下身点燃了火石,文容媛双手托起莲灯,虔诚地祝祷道:“唯愿家人常保安康,长命百岁。” 凝视着文容媛被火光照亮、泛着温暖橘色的沉静侧脸,言时只觉得,不管是水面上的灯火抑或是漫天星斗,统统及不上她此刻温婉的笑颜。 但她与未来背道而驰的希冀,却是让他不自觉地胸口一窒。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言时近乎哄骗地低声问道:“小娘没有别的心愿了么?” 抬眼望向言时真挚的面容,文容媛在瞬间怔忡后轻启了朱唇,语气很是认真。 “我——” “我希望我们未来……能过得很好。” 一字一顿,在耳畔流淌的水声中愈发清晰。 至少要比上辈子更好。文容媛在心中补充了整个句子。 “嗯。”言时接过她手中的莲灯放到水中,接着亦将自己的那一盏放了。 他没有许愿,因为他的愿望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明晰,如同镂刻在心上般。 随着带着亮光的莲灯飘远,四周恢复了一片幽寂。长夜未央,文容媛直起身子,抬头望向没有尽头的星空,默默地淌下了一滴泪。 * 遥远的洛城宫中,卫帝秦珩已送走了三位未来将佐助朝政的辅臣,在榻上安静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沈如烟握着他缓缓松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8 开的双手,已是泪流满面。 没有人知道,当他的人生走到尽头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第26章 其之二十六 血脉 先帝只留下一纸简单安排了身后事的遗诏,位于山头的陵墓不封不树,后宫无生育的嫔妃遣送回原籍。 太子秦衷即位,改云初十八年为兴和元年、大赦天下,依先帝遗命由秦理、言昌及代职的征南将军秦川共同辅政。 先帝谥号文皇帝,秦衷追封其生母林蓁为文贞皇后。由于正妃许乔音已病故,封侧妃姜羽为皇后,尊沈如烟为太后,迁居永宁宫。 然而丧仪刚过,先帝兄弟、诸子等藩王皆被新君遣去封地,一刻都不许他们多留。而其中体弱多病的东离王竟是被分派到地处偏远、生活条件恶劣的燕州,秦衷此举无疑是要他的命,却是没人敢出声。 连徐贵太妃都不敢,她能做的只有日日夜夜为儿子祈福。 至于东林王并没有在分配封地的名单内。他被留在洛城,形同软禁,一举一动皆在秦衷眼皮底下。 同样地,本来明里暗里支持着秦裴的家族各个噤若寒蝉,就连与之关系亲密的朱家与吴家都没敢说话……哦,不,他们自顾不暇。 吴家本来就刚发迹不久,尚未站稳脚跟;而朱氏则在尚书令朱纪“荣升”太傅一职后,隐隐开始走下坡。 一切都朝着文容媛记忆中的进程推移。 除了……她的婚事。 那是在秦衷登基的十日后,他派人捎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早晨,微光通过窗缝洒在文容媛的面上,显得格外温柔。 她正在案前写着要寄给洛琹瀚的信。 现下秦裴早已受到秦衷监视,洛琹瀚只能住回侯府,恢复原本的身份与她联系。 其实她觉得,自己都能发现的事情,秦衷不可能没察觉秦裴的近侍就是侯府二公子。只是碍于洛侯德高望重,连素来妄为的新君都不敢在他府上安插眼线罢了。 洛琹瀚上一封信写着,如果真的确定要帮忙的话,午时三刻在悦安楼见,他有办法。 本来文容媛是很笃定的,可最终又莫名有些退缩了。 她本不该蹚这浑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文容媛刚在纸上写下落款,文宣楚便不知从哪边窜了进来,吓了她一大跳。 “……长兄安好,下回进来之前可否先通报一声?”她默不作声地将信藏了起来。 文宣楚瞥了她一眼,却无与妹妹唠嗑的兴致,只道了句:“阿嫣,陛下让你早点把婚事办了,最好下个月就成婚。” “这么急着笼络言家?”文容媛半是好笑、半是嘲讽地问。 “呃——” “先帝崩逝,依理要等到百日后才能嫁娶,还是……按着规矩来吧?”见着兄长不大苟同的表情,她只得撒娇道,“长兄这么希望我早点嫁出去?” “莫要胡说。”文宣楚不禁失笑,“我自然舍不得你,只是这要求是母亲对陛下提的。毕竟,父亲他……” 笑意渐渐在他面上隐去,文容媛也跟着陷入沉默。 父亲的病情越来越不乐观。 尤其是先帝殡天之后,他本就不大好的精神更是常常恍惚,偶尔还会说着胡话,吓着了家里人。 他们兄妹曾去侍奉过几次,却在父亲清醒的时候被撵了回去,也只能作罢。 坦白说,由于聚少离多及后来的不谅解,文容媛对父亲的感情一直都是淡淡的,谈不上多么深厚。此刻她只是觉得伤怀,并无那种即将失去至亲、痛彻骨髓的感觉。 “我明白了。”得知是母亲的意思,文容媛亦软化了态度,“就按着他们说的办。” “哦,对了,还有……” “嗯?” 文宣楚掏出一封封笺好的信件,道:“陛下请我代为转交。” “写给我做什么?” 她一边咕哝着,一边拆开了封套,却在仔细读完之后顿时不该做何评价。 文容媛并不大惊讶,只是对秦衷一改以往风格,打开天窗说亮话的行为感到不解。 “怎么了?都写了什么?”他好奇道。 “陛下说……”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直接将信封转到兄长面前。 文宣楚略扫了一眼,蹙眉道:“这种要求……我真是第一次见到。” 秦衷信上的意思大约是,让她进大理寺的时候顺便带个女尸偷龙转凤一番,千万别让王妃死了。 …… 秦衷根本知道一切。可他不拽着明白装糊涂就算了,她真没见过这种要求。 文容媛晓得秦衷意在秦裴跟洛琹瀚身上,吴浼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吴家为了巩固自己地位,替他干了不少脏事,据说东林王谋反的“证据”就是吴家向暗卫提供情报才搜出来的。 虽然彼时吴浼也被羁押下狱,但也只是做做样子,秦衷最后定会主动放了王妃,卖吴家一个面子,顺道坐实了仁厚的贤名。 可惜,上一世没能如他所愿。 那时吴浼在狱中自尽,秦衷也只能假哭个几声之后厚葬她了事。至于赔上女儿的吴家有没有记恨在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秦衷又是如何得知吴浼会自尽?若要说是未雨绸缪,总觉得有些牵强…… “阿嫣,我总觉得你被他当枪使了。” “……是啊。” “你一定要救她么?”文宣楚扬眉,“就算你答应过洛公子,也可以反悔吧?只不过可怜了吴永,刚找回妹妹,另一个就被下狱,生死未卜……” “吴永?” 她思考了下前因后果,忽然一阵福至心灵。 有些激动地起身,文容媛瞬间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对着长兄道:“我一定要救王妃。” 赔上女儿的吴老都尉有没有心生不满并非重点,只吴永此人是极度爱护吴浼这个妹妹的,即使秦衷后来重用他,吴永定然已对皇权产生了恨意。 而这人后来位高权重,与妹夫言晖走得非常近。再想到言晖密谋的那些事,还有山头养着的那几千个死士…… 细思极恐。 “我出去找洛公子。”她夺门而出。 “阿嫣?”文宣楚呆坐原地,一脸茫然,“为什么非要救她不可啊?啊,头好痛……” 第27章 其之二十七 令牌 午后的洛城开始飘起绵绵细雨,文容媛打着伞、踩着水洼,先是穿梭在市集内,后来拐进了小巷,最终在酒楼前边停了下来。 她与洛琹瀚相约在悦安楼的雅间。上回金乡楼人多口杂,想想还是僻静的地方更为稳妥些,虽然秦衷可能也有想到这点。 大半个月不见,洛琹瀚的病早就痊愈了,正精神奕奕地站在门口等她。 依照往例,慷慨的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29 他点了满满一桌吃不完的酒菜,她却发现平常洛琹瀚喜欢的冰镇酸梅汤不在上面,凉水也被换成了热茶。 “在下的病还需静养一阵。”见文容媛困惑的神情,他倒是主动笑着解释了句,“大夫嘱咐,这段时间不得碰冰凉之物。” “既是如此,公子保重身体啊。”她应道。 “会的。” 然后文容媛也不知要和他说些什么了。 说真的,她有些忐忑。 至于洛琹瀚……文容媛思考了许久,还是没想起他的下场为何,甚至根本想不起有侯府二公子这个人。 前世,在父亲的严格禁止以及洛侯一向低调的作风下,她似乎从没听过有关他的消息。 ……文容媛只希望洛琹瀚好好待在侯府,别出来自投罗网,谅秦衷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也不必花心思救他。 而此时,文容媛烦恼的对象倒是如平常一般轻松地与她闲谈。只不过洛琹瀚说的大多是别人的事情,鮮少谈到自己府上的父亲及兄长。 “郡主近来可好?”他朝她眨眨眼,摇了摇手里的团扇。 洛琹瀚几乎每次见面都会问她秦琛安好与否,写信的时候也会在最后加上这么一笔。 “之前都和你说了啊,母亲现在当真挺好的,不再成日关在佛堂清修了。”文容媛不禁笑了起来,随口调侃道,“你缘何这么关心家母?莫不是……想她收你当干儿子吧?” 然而,她的无心之言却让洛琹瀚愣怔了一瞬,半晌才答道:“呃,就是……随口问问。” “那令尊呢,他真的没有要回官场的意思么?据说你们从前也是人才辈出的士族,如此归隐却是可惜了。”见他如此,文容媛只得换了个话题,“现在时局混乱,洛侯德高望重足以服众,也不至于让宗亲的气焰压过士族。” 在辅政大臣的选择中,文皇帝一改先前扶持士族的作风,在满朝士人中只挑了言昌一人,放给他的兵权也自然是最少的。 “你也是宗亲,现在倒是胳膊往外拐了,这么关心士族做什么?”洛琹瀚挑眉,“实不相瞒……我爹的情况跟郡主先前差不多,整天炼丹拜神,根本懒得理我和长兄,我们一家也是各过各的。” 文容媛想,洛侯一家人似是也不如她所以为的那么和睦,难怪他一天到晚跟东林王形影不离。 可是既是如此,他上回干嘛替长兄传话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下,洛琹瀚已是叫住了她,将一枚令牌按在她掌心:“喏,给你。” 略瞅了一眼,金色的牌面很是显眼,上面没有字,却是刻着大理寺的标志及皇帝绶印。 文容媛困惑地望向他。 “武皇帝给我爹的令牌。” “你问侯爷借的?” “当然不是,我偷出来的。”洛琹瀚耸耸肩,“反正他整天不是在佛堂就是在丹房,早就用不到了啦。而且他有两块,就算你真搞丢了也不会怎样。” “这……”文容媛本觉得不妥,想出言劝诫几句,终究还是攥紧了掌心里的令牌,“等等,为什么会有两块?” 洛琹瀚说有办法倒也不是诓她。文容媛认得这令牌,探监时出示给把守的狱卒看,只认牌不认人,要摸进天牢便全然畅通无阻。 朝中只有天子及大理寺卿那边各有一方,洛侯退隐前领的官职一直是尚书令,却不知为何也会有。 “我哪知道啊,可能是武皇帝驾崩前留给他的吧。”洛琹瀚又道,“父亲那边也有大理寺的地图。如果小娘需要,我再帮你偷出来。” “不必了,我这里有人晓得怎么走。”一听到他又要去偷,文容媛撇了撇嘴角。 她已问过了,身为皇室的暗卫,她家踏歌自是清楚有关大理寺的事情,对于里面该怎么走亦是了若指掌。 据说那边像个迷宫,不过文容媛信任他。 “对了,王妃有孕了。” “啊?”她一懵。 “……东林王妃。大概一旬之前就满三月了,只是恰逢先帝崩逝,最近才放出消息。” 不知为何,文容媛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点闷闷不乐,还泛着隐隐的酸味。不过东林王四月初成婚,七月时王妃便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倒也是挺……厉害的。 “公子也十七了,早点娶门妻子吧。”文容媛很自然地以为他是因孤身寡人而忧郁,温声劝了句。 可这话却仿佛火上浇油,洛琹瀚的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我才不会娶妻。”他有些烦躁地用扇子敲了敲桌案,“我不想负了那些姑娘,此事小娘就别再问了,在下自有分寸。” ……算了。 文容媛一向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便继续问了方才未尽的话题:“所以,王妃有孕了,需要我代为照看吗?” “嗯,尽可能多顾着她一点。”洛琹瀚撑着头,朝她认真地道了句,“如果不成,小娘还是以自己的安危为上,不必管她了。” “我了解了。” 对于对方的关心,她一边有点感动,一边却觉得,洛琹瀚应该只是单纯不喜欢王妃而已。 该说的都说完了,文容媛和他默契地站起身离开,结清了钱踏出酒楼。 雨已经停了,方才留下的雨水沿着屋檐滴落,汇聚成一个小水坑。 她又附在他耳畔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动手?” “快了。”洛琹瀚抿起唇,从容神情早就从他面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担忧,“这几天……他们就会把他捉去大理寺了。” 第28章 其之二十八 囹圄(二更) 是夜,东林王府。 已是子时一刻,偌大的王府只余下秦裴的书房尚亮着。 更深露重,呼啸的晚风透过窗子抚上他的面颊,惹得秦裴一阵不自觉的哆嗦。 “现在才初秋而已,怎么会这么冷啊……” 秦裴边嘟囔着,一边起身关了窗。风声不再,他却还是觉得有些寒冷,只得再加了件狐裘保暖。 案上摆了方棋盘,秦裴却找不到人与他对弈,自个儿执了黑子与白子,无聊地和自己下棋。 平素总会用各种理由来寻他的吴浼,这几日也很少见她过来。 或许是吴浼终于明白了自己对她无意,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为此感到内疚。 秦裴得知她怀有身孕时,内心并无一丝半缕的喜悦,只有着十足的忐忑。他现下自保都成问题,哪里来的心思去迎接新生命呢? 小洛也在他的要求下回府去了,秦裴再寻不着和他如此有默契的人,宁愿自己自娱自乐。 自从身边少了他之后,秦裴总觉得时光格外地漫长寂寥。 “殿下,请喝茶。”近侍恭谨地端了个托盘来,上头有个精致的茶盏,里边是澄澈的茶汤。 秦裴有些困惑。明明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0 吩咐过下人今后都不必来伺候他的,一般的奴才并不会这么没眼色,况且现下已是三更。 “你……抬起头来。” 那人依言抬首,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秦裴接过托盘,恹恹地问了一句:“你好面生啊,是哪位?” “奴婢小秦子,奉命服侍殿下。”近侍怯怯回答。 秦裴一愣,好半晌才挥退了近侍,待得再看不见他的背影,方伸出手发泄似地用力将茶盏推到地上。 杯盏随着“哐啷”的声响碎裂成好几片,褐色的茶水流了一地,是洛琹瀚最喜欢的龙井。 “小洛——” 他下意识地喚了最熟悉的名字,旋即无奈地想起,那人现在早就不在这里了。 秦裴边蹲下身收拾着陶瓷碎片,边想着小秦子和皇上此举的用意,却不慎划伤了手。望着自伤处汩汩流出的血液,他胸口蓦地一紧,已是明瞭了秦衷想转达他什么,甚至都来不及为自己止血。 秦衷是知道小洛跟他的关系的。陛下在警告他,如若不束手就擒,秦衷随时可以破罐子破摔,不惜激怒洛侯也要杀了洛琹瀚。 秦裴被禁止外出,府中贴身服侍的人皆被悄悄撤换成皇兄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也受够了。 也因此,当一群黑衣人在稍后的深夜闯入府中,以“谋反”的罪名将他押往大理寺待审时,秦裴的内心是平静的,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殿下,失礼了。” 为首的是个很年轻的少年,一身黑衣将自己裹得紧紧的,露出两只鹿一般的眼睛,尚透着几分天真的神情。 他身子骨都尚未完全长开,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能得到秦衷的信任,必定不似外表那般单纯无害。 “有劳。”秦裴甚至还笑得出来,“本王需要做什么吗?” “……失礼了。”少年重复了方才的话,对后边的几个人挥了挥手,“在下不敢劳烦殿下,搜吧。” 那几人开始翻箱倒柜,利落地在暗格里边摸出几封书信展示给秦裴看,上边正是他的笔迹,内容是和西蜀人谈论军事机密。 信中的他尊称蜀主为陛下,直呼卫帝秦衷及武皇帝、文皇帝大名,极其不敬。 但秦裴根本没写过这些信。况且…… “你们怎么都知道藏在哪里?” “殿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年冷冷道,“你可知罪?” 秦裴好像能理解,陛下生母文贞皇后当时是如何百口莫辩了。他不是不能设法申冤,只是秦衷当然不会就此作罢,下一回会用更充分的理由栽赃。 他干脆地伸出双手:“上镣吧,本王无话可说。” 少年似是对秦裴的爽快有些惊讶,但只一瞬后便回过神来,转头道:“快。” 当几个人押送着他走出房门时,秦裴居然见到了吴浼在门后等着,小心地探出脑袋,见到他手上戴着镣铐时竟还吁了口长气。 “王妃?” 一如既往,他温和地朝她一笑。吴浼清秀的脸孔浮上了心虚的神情,坐实了秦裴这几日隐约的猜测,他的心亦跟着沉了下去。 怎么这么蠢呢。 吴浼最终也被上镣带往大理寺。 伴随着她凄厉又透着不解的哭号,秦裴终究是于心不忍,回头轻声道:“谋反之事,是罪臣一人所为,王妃并不知情。还请诸位以礼相待,莫要为难于她,拜托了。” “殿下……”她仰首,两行清泪流下。 “牢中不比王府,你又有身子,当心不要着凉了。”秦裴又笑了笑,无奈道,“日后本王护不着你了,好自为之。” 语毕,秦裴不再言语,从容地由着那几人押着他走。 “有些话,挑得太明了还有什么意思?” 他这兄长一直很不喜欢直截了当地表达。早在生辰那日,秦衷就已跟秦裴说过,不会相让、亦不会让他输得好看一点。 所以在他下手之后,父皇迟迟没有下达对太子的惩罚,秦裴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 陛下想保守的秘密已成了心魔,秦衷恨不得任何晓得实情的人永远消失,更何况他还利用这心魔坑害过兄长。 秦裴成功了,父皇的确以为齐王殿下是秦衷下手毒害的;他也失败了,因为父皇最终仍没有改变原先的决定,太子依然不是他。 秦裴想不通父皇为何忍得了秦衷戕害宗亲,那背后原因却也不再重要。因为他的人生也快走到尽头了,秦衷不可能会放过他。 秦裴只愿表妹记得他昔日待她不薄,能够完成他的请托。 保王妃一命,还有……小洛。 第29章 其之二十九 崩弦(三更) 大卫大理寺的最深处并非想象的阴暗潮湿、四处充斥着霉味的模样。 相反地,此地以牢房的标准来看可算得上干净整洁,床榻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架古琴,餐食也是意外的丰盛。 但这件事情鲜有人知。 不只是因唯有身份尊贵,却又罪大恶极的人犯才会待在这儿,亦是因为关押在里边的人,统统没能再出来。 当他们再见到外头的阳光时,便是行刑之日了。 秦裴正无聊地拨弄着牢房里面放着的古琴,琴面已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想必他是几年以来第一个进驻的人犯。 秦裴忽然想起了少年时宁王教他的一首琴曲,他曾向他拜师学艺,学的便是这首《临城赋》。 秦裴本是不解为何他的三叔每每奏起此曲时,眸中总是承载着哀婉悲切,后来才隐约明白了他的思念之情。 然而这把古琴已经年代久远又缺乏保养,秦裴只是稍微使力一拨,琴弦便应声崩裂。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小秦子无精打采地用手枕着头,若无意外的话,这大概是皇兄的弃子,来日要和他一起被处决的可怜虫。 或许是秦裴招得很干脆的原因,秦衷很礼遇他,没有拷打没有逼供,就只有遣寺卿带来了张状子,仔细地问他问题,让他书写供状。 但秦裴还是每日都睡不着。他每每闭上眼便是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秀气的眉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狡黠的光,令秦裴不忍就此睡去。 他害怕在梦里见不到这样的她。 他还记得陆寺卿那日来誊写他的口供,问着问着竟是老泪纵横,执笔的手有些轻颤,还是跟在寺卿身旁的少女代他写的。 “殿下和蜀人到底都说了什么?”那女子冷淡地问了句。 “不晓得。”秦裴一摊手,“从寒舍搜出来的信在那边,劳烦陆小娘看一看,自个儿编个故事出来交差。” 她先是怔忡半晌,方追问道:“殿下不为自己鸣冤吗?” “不了,我没兴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1 趣。”秦裴摇头,“快写吧。” 活了这些年,他只想为一案申冤。秦裴曾想过,若有朝一日自己登基,定要下令重审十八年前谋逆一案,还小洛的家人清白。 但现在他已然身陷囹圄,亦只是空想而已。 少女写罢,分别给了父亲及他本人瞧过,确认无误之后便离开了。倒是陆寺卿一副踟蹰不舍的样子,令秦裴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小娘怎么不为本王哭个几声送别?”秦裴叫住她,“令尊都哭得涕泗纵横了,小娘还是不为所动,总觉得有些冷血啊。” 少女瞥了秦裴一眼,只转头将陆寺卿拉走,轻声回答:“天底下冤死之人多的是了,我见到每个都要哭上一回吗?” 大理寺卿一职有其特殊性,一直都是世袭的官位。 那少女是陆寺卿的女儿,如若没有意外的话,她将会是未来执掌大理寺的人。 ……如果是这么一个冷静理性的女子,想必更不可能答应去查一桩早已洇灭在时光之中的旧案了吧。 将秦裴的思绪自回忆中抽离的,是对面吴浼的啜泣声。 他的王妃穿着玫红色衣衫,正在另一间牢房内背对着他嘤嘤哭泣。她自然不可能与秦裴关在一处的,但不知是否是秦衷刻意安排,两人的牢房就比邻而居。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尺,却是再也够不着彼此。 幸甚,吴浼在这里亦是好吃好睡,寺卿连供状都没让她写。秦衷并没有要对她下狠手的意思,本来他不该劳烦表妹前来冒着危险搭救的,但他是怕…… “别再哭了。” 秦裴见吴浼没有理会他,只得略略加大了声量:“浼儿,在你们家要求你负责写栽赃我的书信时,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是如今的下场么?” 她一愣,方停止了抽泣,轻声道:“殿下……” “我都知道了。”秦裴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可以告诉我,陛下许了吴家什么荣华富贵么?值得让你们家出卖自己的女婿。” 即使秦裴对于秦衷会遣人栽赃一事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难过。尤其是秦衷用来给他最后一击的那把刀,正是自己的妻子,更是让他寒心。 “妾不晓得,但妾落得如此亦是心甘情愿。”吴浼固执地抿起唇,“妾愿陪殿下共赴黄泉。” “……”可是我不愿意啊。 秦裴有些烦躁地撇了撇头,终究把那句话吞入腹内,并柔声安慰道:“我已经安排人救你出去了。你还有着身子,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他想一下。” “我……”吴浼轻抚着自己尚不明显的小腹,轻声回答,“可是他的父亲不想要他。即使他和殿下如此有缘,殿下依然不希望这个孩子来到世上。” 秦裴不由得有些失神。 成婚以来,他只与她同房过一次。 大婚那夜秦裴喝了很多清酒,正是醉得厉害,误把她当成了别人,一夜旖旎。 但就是这么一回,让秦裴在世上平白无故多了个牵挂。不可不谓之有缘,但他并不想让这孩子来到世上亦是事实。 秦裴不忍再骗她,只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得到预料之中答案的吴浼勾起唇角,娇俏的面庞上多了一丝决绝。 吴浼早就有了死在狱中的觉悟,吴家为了继续在官场上立足,不惜逼她往丈夫身上泼脏水,这是她全然无法接受的事情。 秦裴眼睁睁地看着吴浼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朝他嫣然一笑。 正当那她欲引颈自戮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暗器打飞了那柄小刀。匕首从精准的角度飞出门缝,落在另一位黑衣少女的脚边。 “……差点就来不及了。奇怪,大卫律法严格规定不准带凶器进牢,你怎么就偷渡得进来呢?” 第30章 其之三十 信念 “你们……”吴浼满脸惊诧,都忘了片刻前的自己尚一心赴死,“你们俩,是怎么进来的?” “劝你莫要再添乱了,你寻死几次我便阻止你几次。”文容媛拾起在一片幽微光线中泛着寒光的匕首,朝她凉声道,“可我尚不大会用暗器,仔细那不长眼的镖一个不小心误伤了殿下。” 说着,文容媛已走近牢房,与吴浼只隔着一片铁闸的距离。趁着她尚未从讶异中抽开,文容媛伸出手一把揪住她,不让吴浼再有什么异动。 “放手!我……你们是殿下请来救我的,对么?”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腕部吃疼的感觉扯住,吴浼望向不远处安坐着的秦裴,艰难地高声哭喊道,“你现在问问殿下,还想不想救我呀?我害他至此——” “闭嘴。即使这里地处深远无人把守,你也消停些吧。”此时,一直默默在文容媛身后观察的言时出声提醒道,“殿下?” 秦裴抬起头,只坚定地重复了一回自己的请托。 “救她出去。” 闻言,文容媛赶紧拍了拍身后少年的肩,轻声催促道:“快。” 她用另一只手举起烛火,将整间牢房照得亮一些。随着充足的光源将一室的摆设照亮,文容媛不禁出言感叹道:“这牢房……挺干净的。” “大卫从不苛待死囚。”言时只低声回答。 他垂首往门闩一使力,铁栅便应声打开了。 流火连忙将用白布裹好的怀孕女尸丢到里边去,问道:“这样替了就可以么?” “……” 言时沉吟半晌,已是有了决断。他示意文容媛把吴浼的匕首给他,在心中暗道了句失礼,深吸口气在那女尸的面上割了几道,最终再于腕部划了一痕深的伤口。 女尸是文容媛派踏歌找来、已病死快一日的年轻女人。虽说身形相差不大,但仔细一看绝对是不大一样。 且女尸的死因自是骗不过仵作的,不过若秦衷本就有意放过王妃便不会追究那么多,做到这样的地步也是足矣。 他借着烛火环视了整间牢房一会。 对于这个意外整洁的地方,言时自是无比熟悉。他不仅亲自来解救过被陷害下狱的言晖;就连他本人,也曾在这里渡过了好几个见不着月色的夜晚。 不再兀自陷入回忆,言时面无表情地扫了里边关着、尚在挣扎的女子一眼,强行搀起她,转身对文容媛道了句:“走。” 文容媛连忙和他一起扶着吴浼走,按着他们来的方向离开。 秦裴凝眸望着四人离去的背影,方安心地吁了口气,闭上眼假寐了一会。 方才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整颗心都挂在他们的动作上为之牵动,自然不会有心思注意自己周遭的事情。 一直龟缩在他背后、牢房一隅的小秦子不见了。 这里是大理寺的最深处,沿着蜿蜒小路弯弯绕绕地走了一会才见到几个分岔点,言时毫不犹豫地踏上其中一条。 与其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2 他牢房不同,这里并不通达一般的狱室,走出去之后便是大理寺门口。 但此地每隔一段路程便会有二到三个岔路口,走错了一步便会慢慢走到死胡同里去,而这么多组合里,能通达监狱及地面的就只有那么两条,地图则掌握在大理寺卿及圣上那儿。 在每个需要做选择的地方,言时都没有任何思考,选了其中那条正确的道路去走。 那年他救言晖,也是在这么个地方绕行许久。 言时为保弟弟万无一失,向陆寺卿使计弄来了大理寺的地图,日夜研究了两个月才记起全部的路线,何时向左何时该向右,自然已全部镂刻在心上。 他感受到文容媛的脚步有些踟蹰,停了下来疑惑地问道:“小娘?” “没什么。”文容媛摇摇头,“等会再说。” 随着言时的步伐走走停停了一刻钟,几人终于见到了地面,是大理寺的后门,他们原本进入的地方。 大理寺在最深的地底并不设狱卒看守,只在离入口几百尺的地方设了个机构,除非是直属于陛下的人,其他人若无令牌一概不得入内。 是故,洛公子对文容媛拍胸脯保证自己有办法倒不是诓她,只她压根没想到洛侯那里会有令牌,他的好儿子还将它偷出来了。 “走吧,去前门那边取回令牌。” 一路上,为了避免王妃一心求死咬舌自尽,文容媛早就在她口里塞了自己没用过的帕子,也让吴浼明白她是死不成的。 言时与文容媛互看了一眼,点了头才将吴浼松开,取出那方制住她说话的帕子。 “你们……”终于重获自由的吴浼面上并无任何逃出生天的喜悦,颤着声音问,“为什么要救我?” “你都到这了,还问这种问题?”言时嫌恶地回答,看都没看她一眼,“殿下的回答你没听见么?” “可我已是生无可恋了啊。” 她说着竟是落下了泪。 吴浼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对那位俊逸潇洒的皇子只是单相思。 秦裴在问她愿不愿当王妃时,也很清楚地挑明了,他心有所属却无法与之厮守,之所以娶她只是因他需要一位正妃。 ——家中无权无势,仅只是与东林王“琴瑟和鸣”的王妃。 然后吴浼答应了,却就此跌入更深的漩涡。她本以为这段没有结果的痴恋,能够随着他们的逝去终结,眼前的人却硬生生地将她拉了出来。 “……” 望着那张与他深恨之人生得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庞,言时有些烦躁。 他略略挪动身子到文容媛身边,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地温声安抚道:“王妃不是思念令妹么?吴府已经寻到她了,王妃可回家与其团聚。” 吴浼止住了抽泣,呆滞地望着他。 言时拍了拍文容媛的手背,后者会意过来,连忙在吴浼后颈一敲,女子陷入了昏厥。 文容媛正稍微放松了紧绷的心弦,却在听到外不远处的动静时,立刻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谁?” “奴婢……小秦子。”那宦人尖细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惶恐,“有位公子将奴婢从天牢放了出来……” “该死!” 文容媛面色一变。 第31章 其之三十一 相随 小秦子穿着破旧的近侍服装,面上满满的灰尘脏污,很是狼狈。但他身材高大,肤色也略深了些,文容媛很轻易地看出来他才不是东林王身边那位“小秦子”。 “是一位穿得跟你一样的人放你出去的,对么?”她不由得有些焦虑。 “是。”小秦子自是不敢隐瞒,“小人斗胆问一句,小娘……认识他么?” “那家伙——” 她急得跺脚,言时却尚有些云里雾里:“怎么了?” 洛琹瀚那家伙定然早就猜到,她不敢冒得罪圣上的风险,于是自己偷了他爹的地图,只身一人从另条路去搭救秦裴了。 就算他们之间的情谊令人有些动容,但以一个伙伴的立场来看,洛琹瀚简直是…… 不可理喻。 “洛公子把皇帝派来监视表兄的家伙换出去了。”她低声道,“然后,他跑进去陪他的殿下送死。” 言时微微眯起眼,迅速地找到了整句话的重点:“他是陛下派来的?那……” 他望向小秦子,欲拔剑斩杀这位目前立场不明的近侍。 感受到言时冰寒目光的小秦子不禁恐惧地缩了一下身体,手心冒汗。 见此,文容媛则连忙捉住了言时按在剑柄上的右手,轻声道:“别杀。” “这……” 言时前世执掌大权,自认从不是什么杀戮无度的人。但对于立场相左、有可能危害到父亲的对象,即使是故旧好友,他情感上揪心,理智上却永远不会手软。 例如秦琮,还有……文宣楚。 以言时的想法,光凭这近侍是秦衷的人,就有足够的理由除了他。况且,秦衷将他以“小秦子”的身份打入大牢之时,就代表了这家伙弃子的命运,他早该死的。 但这是文容媛的请求。 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微温,言时不自觉软下了态度。轻轻抽回手,他望向她问道:“那小娘意欲何为?” “流火功夫如何?”她抬眼,没有正面回应,反倒问了个不大相干的问题。 “呃……”那突然被点名的小厮一愣,以他性格本应吹嘘一番的,可现下危急关头自然无此兴致,“小人武艺不怎么样,但自保足矣。” “哦,那委屈你了,小秦子。” 文容媛说着便毫无犹豫地朝小秦子走去。她无表情的侧脸让他惊得心中打鼓,连忙下跪尖声道:“奴婢不会功夫,不可能伤着这位小哥的,啊——” 小秦子的求饶硬生生地被骤然传来的痛感转变成一声惨叫。 “放心,如果你真不会武功,痛一下就好了;要是本来会的话……也不会怎么样,你以后就是个普通人。” 言时亦跟过来搜了他的身,将小秦子衣袋内留着的信号烟花取走之后才放下心。 她一手捂住那近侍持续哭嚎的嘴,另一只手掏出麻绳将那他捆缚住,才补充道:“若你觉得没有功夫傍身还不如死了痛快,我现在可以补你一剑。” “不不不……” 不同于全然置生死于度外的吴浼和洛琹瀚,小秦子到底还是惜命的。 在痛感散去、确认眼前的少女真无心杀他之后,小秦子连忙挣扎跪下道:“日后有何事情要询问,小人绝对知无不言——” “好了。”文容媛挥手制止他,转头吩咐,“流火,接下来有劳了,务必不得有失。” “小娘请说。”流火拱手道。 “把他们送去安置,另外……”她眸中闪过片刻的忐忑,还是决定赌一把,“把王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3 妃和小秦子送去洛侯府,另外……拜托侯爷来大理寺一趟,快。” “啊?”流火一愣,“现下已是亥时,如若侯爷已经就寝——”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请来他。”文容媛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脑门,对那小厮道,“跟他说,他儿子快被自己害死了。” 流火心中一跳,回头望了言时一眼,见他点头才郑重应下:“是。” 目送着流火带着吴浼和小秦子离开,言时终于是松了口气,温声对文容媛道:“回去吧。” “回去什么?”她有些困惑,“洛公子尚在里边……” “他执意要跟殿下一起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言时不自觉加大了声音,“难道你要得罪陛下么?” “不,只是……”文容媛摇摇头,“我……我答应过殿下的。而且公子他——” 她倏地收了声。 以言时冷静个性,应该是对所谓“冥冥之中的熟悉感”抱持着不信任的态度的。 况且说了这些又有何用呢? 其实连文容媛自己也不知道,她对洛琹瀚与生俱来的亲切感究竟是从何而来。她想,自己会糊里糊涂地答应他们帮忙,这种莫名的感觉也占了一部分。 “这样你都要救他?”言时顿时黑了脸,“如果来日在下……” “怎么?” “无事。”他苦笑。 言时险些忘了,前世他身陷囹圄那年,她已经故去数载了,又谈何救不救呢。 “你要救可以,洛琹瀚等会就带着他的殿下上来了,你再去说服他。”言时补充道,“如果届时……还没惊扰到陛下的话,说服他。只要让他放殿下回去,以洛公子身份,陛下会权当一切没发生过的。” “你怎么知道那家伙不会留在狱中等死?”见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她愈是心急如焚。 “信我。”言时又道,“可不管如何,一旦见到陛下的禁卫马上走,他们杀人不眨眼的。” “这……我晓得。”文容媛拧起眉,严肃地应承。 她坚持救洛琹瀚是在生命没有威胁的情况下,一旦触怒龙颜……又是另一回事了。文容媛已将希望押在另个人身上,唯愿那位与她素昧平生的人能挺身而出,救救他。 言暮晓与洛琹瀚有些交情,是故言时知道上一世的洛侯府二公子,是在事情结束后的半个月后“病死”的。 他陪妹妹去吊唁之后觉得事有蹊跷。 在言暮晓的要求下,他才打探出了消息,说是……洛琹瀚那日闯入大理寺强行救人,触了秦衷的逆鳞,被他派来的贴身禁卫当场格杀。 说也奇怪,自从言时告知她真相之后,晓晓与阿晖的关系便生疏了许多,反倒对他这大哥更为亲近一些。 相隔一世,言时觉得很多事情变了,但他信洛公子的选择不会变。 ……说得不好听一些,这么傻又偏执的人,实在不多了。 言时的想法果真没错,不一会儿,洛琹瀚果真是拖着秦裴从另一条出口上来了。 但言时还真没想到,他们俩与秦衷的禁卫两班人马会同时映入眼帘,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随着禁卫整齐细微的脚步声靠近,气氛愈发地严肃,有种恶斗一触即发之感。文容媛已默默地靠近洛琹瀚他们,手指按到了剑柄上,眼神充满戒备。 却是没有人敢率先说话。 场面一时竟有些尴尬,直到那为首的黑衣人认出了言时,不可置信地出声打破了沉默。 “……阿兄?” 第32章 其之三十二 深恨 那小队大约十来个人,但既是平时贴身保护秦衷的侍卫,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骤然再见前世仇家,又是短兵相接之时,文容媛的眸中覆着深沉的恨意。 纤细的手指死死捏着剑柄,她极力克制着拔剑挥过去的冲动,脑中却已在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若踏歌在的话,她大可以与他两个人把这些人杀光。 但这不切实际,且不说他现在不在身边,踏歌是御赐的侍卫,怎么可能要他做这种形同忤逆皇权的勾当? 这也是为何在言时表示他晓得大理寺的地牢路线后,她便马上改变主意,选择让言时带路了。 “阿晖,你……”言时不禁一愣,他从不知道言晖曾经在秦衷底下做事,还混得风生水起。 可既是如此,后来皇帝又怎么会是这样待他们兄弟? 照这样看来,晓晓的好友前世定是死于她二哥的刀下,这…… 言时不禁头疼了起来:“阿晖要跟咱们刀剑相向么?” 言晖立刻紧张地摇摇头。 “当然不,我们……仅是奉命来捉拿逆犯秦裴。”他瞥向洛琹瀚,补充道,“还有妄图携他逃跑的反臣。” 此时,另一位像是指挥的人亦开口接了话:“刀剑无眼,言长公子还是快点带着你未婚妻走吧。” 言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脸色不禁又黑了几分。 这小队中领头的人有两位。其中一个便是言晖,另一位则是……那据说对功名毫无兴趣的太尉府三公子,容展。 和其他人比起来,两人武功并不出挑,仅是指挥调度这些卫兵之用。他们站在阵型的前方,被左右各一位黑衣人围住保护。 听了一席话,言时简单分析利害后心中早有决断,他轻拉住文容媛的衣袖,低声道了句:“快回去吧。” “不。”她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望向他笃定道,“我不会走。” “你……”言时本欲再说些什么,却在见了文容媛透着寒意的眸光后,不自觉地选择了保持缄默。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言时记得,她原本是个活泼明艳的少女,一朝赐婚之后性格变得沉稳了下来。 但即使如此,他亦未曾见过文容媛曾对某个人存着如此深沉的恨意。 奇怪…… “公子先走吧。”她轻声道,“你已助我很多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大约也帮不上忙。” 文容媛尚不知晓他也重活过。在她看来,言时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寻他来替她打下手已是有些勉强,更何况是抵御这些挺能打的侍卫。 再者,言晖他…… 文容媛眯起眼,不禁觉得无比地嘲讽。 言晖自以为执掌这些禁卫就等同于当上了秦衷的心腹。却不知陛下未来会来个过河拆桥这招,一道诏令将他与她兄长等十几人一同免了官。 秦衷根本不信任何人。 “你既是坚持留下,那我便会陪着。”闻言,言时只无奈叹道,“只希望阿晖顾念一下兄嫂之情了。” 她瞪了一眼:“……我还没嫁吧?” 虽说文容媛是挺感动的,但她等会想做的事情……言时在场只会构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4 成阻碍而已。 文容媛现在不光是想完成秦裴的请托了,她还想…… 杀了前世逼死她的人。 言晖环视着四周,扫过言时困惑迷茫的神情,不禁有些心虚地撇开头。 容展亦是有些不解,言时和文容媛他们俩怎么会在这?照理来说不是应该只有洛琹瀚跟他的殿下么? 即使这里边有他的兄长,但言晖在短短时间内便已有了两相权衡之下的决策。朝几位黑衣人使了使眼色,他向容展示意可以开始了。 “洛公子,陛下给过你机会的,是你非要来送死。”容展挑了挑眉,回首问道,“动手吗?” 洛琹瀚面色微变,紧紧攥起双拳。奈何他体格本就不如寻常男子,又折腾了一整日,早已如俎上肉一般待人宰割。 “嗯。”言晖点点头,“……让他们别伤着我长兄。” “万一他伤了咱们的人呢?”容展又问,“怎么不是你去劝他走?” “长兄他……不会武功。”他先是嗫嚅着,而后一摊手道,“反正务必给我杀了洛琹瀚、把秦裴擒住,谁误伤了阿兄,我打断他的腿——” “……” 几个黑衣人一时亦是为难,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反正柿子挑软的捏,言晖指定的目标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一个根本置身事外毫无求生意志,他们…… “!” 寒光一闪。 在几人下决定的极短时间内,离言晖最近的那俩禁卫已是倒在血泊中,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二人只挣扎了片刻便晕厥过去,惨白面色在幽微月光的照映下格外渗人。 文容媛迅速瞥了一眼,确认他们只是晕过去、并没有死之后才稍稍放心。 “别动洛公子。”她闪身到言晖后边,染了鲜血的长剑抵住了少年的脖颈,“你们敢动他,我就一剑劈了你们的统领。” 其他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容展。 “这……” “……”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没法置自己伙伴的生死于不顾,“别动作。” 言时呆滞在原地,僵持了好一会才匆匆跑到文容媛身边,意图将她的剑移开。但少女将剑抵得死紧,他一时竟是有些吃力,又怕误伤了二弟,只得暂时作罢。 “你疯了?” 文容媛只瞥了他一眼,没有说半句话。 但只那一眼言时便晓得了,这并非她不经大脑的决定,此刻,她是认真的。 真心地想置他的弟弟于死地。 在言时心中倏地升腾的除了痛心,更多的是迷惑不解。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重活了一回反而是愈来愈糊涂,掺和的事情揭开了帷幕之后看不到真相,反而是更多等待他去探究的秘密。 文容媛亦不是表面上这么冷静淡然,反倒是被挟持的言晖毫无畏惧,甚至还略略抬起头,低声对她道:“能死在嫂嫂的剑下,我亦是死而无憾。” “你……” 文容媛敛下双眸,持剑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着,她的情感与理智正在拔河。 她是真的很想让他马上就去死,却悲哀地发现根本不可能,她终究没敢这么不管不顾。 如果真的做了,文容媛不知道自己的漫长人生中该怎么面对言时。 我不会用这把剑杀你,你不配。 文容媛望着言晖那双沉静的眸,只在心里暗暗回答。 况且,她是在等。 等……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文容媛心口吊着的大石头终于是随着那老者的出现放了下来。 “统统停手!” 回荡在夜风中的声响并不大,但老者苍劲有力的嗓音平白予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几人连忙停下了所有动作,各自恭敬地敛衣行礼:“侯爷。” 第33章 其之三十三 侯爷 “侯爷一向深居简出,不知此番前来……”一阵沉默之后,还是容展率先开了口,“所为何事?” “老夫不打算干涉二位擒拿逆犯秦裴。老夫只是……”洛侯瞥向一边浑身脏兮兮的儿子,冷冷地道,“前来带犬子回府罢了。” 洛侯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说话的语调不急不缓,仿佛在洛琹瀚前面的不是什么御前带刀侍卫,只是几个平时和他厮混在一起的公子哥儿。 文容媛曾听舅父及母亲说过,洛侯年少时是有名的美男子,面如冠玉、气质英武,吸引了万千少女为之着迷。 而现下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也和她想象中的样子不同,全然不像一已年近花甲的老者。即使几缕白发及眼角细纹昭示了他已不再年轻的年龄,岁月却是将这位曾经的美男子打磨地更有韵味。 文容媛默默地将剑从言晖脖子上抽开,回到了一旁不显眼的地方,紧挨着言时站在边上。能够救洛琹瀚的人已经来了,她只需要在旁安心等着便好。 言时正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家二弟,她亦无趣地盯着穿了一身合身衣裳的他打量,这才从衣料底下的一块突起发现,那人居然戴着一枚玉佩,还在腰间别了个红色流苏。 ……言时不觉得这样有些碍事吗? “犬子顽劣,造成诸位困扰,老夫在此道歉。” “侯爷莫要折煞我等了。”容展笑道,“只是令郎……” “放人。”洛侯直接截断了他的话,“敢问陛下可有令你们捉拿洛府二公子?老夫听到的仅是收押秦裴呢。” 闻言,容展禁不住有些为难地拧起眉:“这……可是他,意图将逆犯……” “意图怎么,犯人逃了么?”洛侯瞥向秦裴,冷冷道,“本侯见他还好好的在这呢?” 容展哑口无言。秦裴确实毫无求生意志,方才其实有许多空子可以逃走,他都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即使是洛琹瀚方才一直试图拉着他跑掉也一样。 见到老者锐利的目光,从始至终安静听着的秦裴不由得下意识地闪躲,不敢直视他。 他之所以不跑自然是因为,一离开就会坐实了洛琹瀚的罪名。那时身体羸弱的小洛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打晕了他将他背出来,奈何秦裴本就精神紧绷,在半途就醒了,也因认不得路而只能随着他继续在迷宫里打转。 秦裴知道洛侯从来不喜自己,他只希望侯爷能保洛琹瀚平安无虞,顺便让那傻孩子彻底断了念想。 容展尚拿不定主意,言晖却已是替他下了决策。他轻轻一挥手,对下首几个人吩咐道:“……你令陆寺卿来一趟,叫他将秦裴打回大牢,其他人撤。” 侍卫于极短暂的迟疑后领命而去,容展不由得为之气结:“言晖!” “晚生不才,竟是惊动侯爷了。”言晖一开始没理他,径自对洛侯作了个揖,方附到容展耳边小声解释道,“洛侯身份不凡,又跟武皇帝是一辈人,就是陛下也要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5 予侯爷几分薄面……算了,你并非士族,说了你也不懂。” “……注意你的用词。” 容展被他一番话戳到了痛处,脸色有些难看。容展姑母、容太尉的姐姐是前朝皇后,武帝当时是为了坐实一个善待遗老、对两朝官员一视同仁的好名声,才选择重用容太尉。 他虽非出身士族,但怎么可能不知道洛家从前是士族领袖,就算洛氏已不复当年辉煌,洛侯威望犹是存着几分。 别的不说,言晖的爹、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言昌即是洛侯门生,彼时还是洛侯向武皇帝举荐他的。 “无妨,代老夫向你父亲问好。” 而正被他们谈论着的洛侯只丢下这么句话,兀自回过头准备上马离开。 禁卫的手脚很快,不一会陆寺卿便步履蹒跚地赶来了。看得出寺卿是接到密报急急忙忙出门的,他连那顶官帽都没来得及戴正。 陆寺卿先是颤颤巍巍地向洛侯行了一礼,而后将镣铐及枷锁一一套到秦裴身上,口中叨念着些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嫌恶的话语。 “寺卿,你要做什——”洛琹瀚高声喊道,却被文容媛死死地捂住嘴,他的后半句话只剩下些破碎的音节。 秦裴没有回头。 “喂,你们俩,扛着这两人回去。”言晖现在才有空蹲下身关心部下的伤势,“还活着,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不碍事。” 夜里的闹剧随着陆寺卿隐入地牢的背影尘埃落定。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陛下主要让他们捉拿的人犯没溜掉,言晖与容展也无心逗留,各自领着自己的手下回去了。 “父亲!”对着洛侯潇洒离开的身形,洛琹瀚高声喊住他,语带哭腔:“您救救殿下好不?父亲——” 老者仅只是脚步一滞,旋即利落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言时没有搭理他,任由少年在原地鬼哭神号。 东林王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转寰余地,他该在意的是,今夜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容展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还有阿晖跟她……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禁有些头疼:“别喊了,侯爷此来只为了救你而已,你消停点行么?喂——” 说话的同时,言时眼睁睁地看着洛琹瀚晕过去,差点歪倒在他怀里。 言时先是直觉地推开他,及时回想起来才又拉了一把。 文容媛亦迅速地跟了过来,见了洛琹瀚如白纸般苍白的面色不禁蹙起眉,摇头道:“这家伙……明明就是个病秧子,还这么勉强自己。” 他们俩一人一边架着洛琹瀚,慢慢将他送回洛侯府上,顺道与留在侯府的流火会合。 “父亲……”半梦半醒间,洛琹瀚无意识地轻声呢喃着,“父亲快去救他……” 文容媛略略撇过头去看他,少年清秀的面上沾了些尘土,眼角淌着一滴清泪。 文容媛知洛琹瀚内心愁苦无助,也没法劝慰他。那少年静默了一会,她以为他应该是陷入了沉睡,然而不久后对方竟是自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含糊的词:“翁翁。” 她一愣,与同时回过头来的言时对到了眼,两人眸中皆是盈满了惊讶。 洛侯府中正厅陈设素雅,角落里自香炉里溢散出的白烟熏得满室清香,与文容媛想象金碧辉煌的模样大不相同。 文容媛本觉得折腾了这么久,现下应该已经快天亮了,却不想其实才刚到子时。方才他们对峙、她挟持言晖、洛侯赶来救下家人,加起来统共竟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面对着神色平淡却不怒自威的洛侯,他们终究还是没敢问出任何积压在内心的疑惑。 “犬子顽劣,给二位添麻烦了。”他依然是这句话。 文容媛只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几句,恭敬地奉上了令牌。 “时辰已晚,若不嫌弃府上寒碜,二位可要留宿一宿?毕竟老夫府上安置着你们的人。”洛侯竟是出乎意料地让他们在这待上一夜。 她抬起眼恭声应道:“多谢侯爷。” 言时亦躬身一揖,没有说话。 安静地行于通往客房的长廊,幽微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拖长,倒映在木质地面上。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言语,气氛顿时有些压抑。这条路分明就不长,她却有种永远走不完的错觉。 “公子早些歇息吧。”文容媛先是准备转身进房,手臂却被她一路上保持着沉默的伙伴拉住。 她一愣,眨了眨眼:“公子?” “在下……有话想询问小娘。”如她每回见到他的时候一般,言时的眸中永远都流淌着似水的温柔,“就在此地问小娘几句话,可愿意?” 文容媛沉吟半晌,道:“好。” 第34章 其之三十四 剑穗 连接着客房的是侯府的后院,自门外顺着看过去便能望见整座院子。 此地环境清幽,正对着他们的就只有一汪寂静的池塘,没有一般富贵人家会在水上建的浮桥与凉亭。一轮圆月高挂夜空,于水面倒映出一片晶莹,夜风拂过文容媛垂落在颊侧的鬓发,将几缕青丝微微吹起。 “真巧,我也有话想问公子。”文容媛不打算听他想说什么,反倒兀自抛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何会知道大理寺地牢的路线,又是怎么料到洛公子会选择劫狱,而不是选择像王妃一般陪殿下坐以待毙?而且……” 她蓦地搭住言时的手腕:“你分明就会武功。” 言时愣了一下。 关于前两个问题,他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但今夜言时压根没动过手,文容媛却也能从他的仪态动作做出粗浅的判断。 再仔细一想,他今日拔刀的动作确实太利落了些;而见到她持剑挟持二弟,自己亦是毫不犹豫地飞奔而去。 “……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假装的。”言时尴尬一笑,立刻半真半假地编造出了一段话,“在下不喜见到杀戮场面,如若父亲知道我会武功,一定会让我随他上战场去。” 但即使他不会武功,上一世还是随着父亲参加与南国的战事历练了。 言时是以随侍的身份跟在父亲身边,却不知为何走露了消息,江南的人得知了他这随侍是言将军长子。那时敌方捉住他威胁父亲就范,父亲自然不愿,他险些在南人手上送了命。 他不怪父亲,只在大军班师之后开始苦练,但求不要给父亲拖了后腿。而重生回这副弱不禁风的躯壳后,早已习惯了功夫傍身的言时,当然也没敢松懈对身体的锻炼。 “……你可真会装啊。”文容媛蹙眉。 前生她与言时都是在和平安逸的洛城相处,当然不会有机会观察到今夜这些。 许是这家伙还真瞒了所有人好几年吧。 “谬赞了。”他先是敷衍带过,方追问道,“所以,你……” “我知公子想问什么。”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6 文容媛别过头去,咬着牙回答,“我与令弟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今夜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公子替我向他赔个不是。” ……她没有对他说实话。 言时有些惆怅地想。 关于未婚妻两世的所有反常,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早就在他脑海里扎过了根。 而随着时光流转,与前世越来越往分岔路上走的故事,则慢慢证实了言时的揣测并非空穴来风。除了他之外必定也有人经历了一切回到过去,想改写这一段算不上特别美好的历史。 于此事,言时对文容媛心存怀疑,但亦仅只是怀疑。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论她怎么样,言时想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的初衷矢志不移。即使这段他经历过的故事变得面目全非,他的心亦不会变。 “你啊……” 不再深究文容媛对他的隐瞒,言时挪动身子到她背后,轻声感慨:“下回见面,是否就不能称你为小娘了?” “许是吧。”她的语气有种听不出的忐忑。 在秦琛的要求下,他们的婚期定在一旬之后,她的十六岁生辰。 他追问道:“那届时在下又该如何称乎小娘呢?” “称乎……”文容媛摇摇头,勉强笑道,“等到了那时再说,好么?” 前世言时于大婚那日问了她的小字,却是被文容媛拒绝了,他最终亦只以名称她。 那仅有家里人及至亲之人才能知晓的小字,她只有说给当时关系亲密的言晖听。 现在文容媛想来却是后悔莫及,只能说……彼时自己大约是瞎了眼。 “那在下等你的答案。” 听她说罢,言时倒也丝毫不恼,却是兀自垂下头握住文容媛别在腰间的剑。 “做什么?” 文容媛有些困惑地扭过头,言时正冲着她温和地笑,眸光温柔似水。他那张俊秀的脸庞靠得很近,让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脑袋打了结,只得回应言时一个同样的微笑。 “时辰晚了,小娘早点歇息吧。今夜之事……是在下唐突,还请小娘莫要挂怀。” 语毕,言时起身进房,留她一人望着紧闭的门扉发愣。 良久,文容媛想到他方才碰过自己的剑,不知道对方那时做了什么。 狐疑地将佩剑取了下来,她只见剑柄的地方多了串什么东西,迎着月光仔细一看,才发现言时在上面绑了串他平时挂在腰际的红色流苏,正迎着风徐徐飘扬。 “……” “倒是挺好看的?” 迟疑半晌,文容媛将剑收了回去,终究没有拆下他绑在上边的流苏。 * 与此同时,言府。 知道父亲一向晚睡,言晖特意等到了三更、言昌的书房熄了烛火后才悄声无息地翻进院墙。 言晖已经这么做过无数次了。他向来身手敏捷,不管是偷溜出去玩、还是秦衷有事托付给他,都未曾被父亲察觉过。 ……但是妹妹每次都会发现。 言暮晓就守在庭院里,一见他跃下来便压低声音唤了句:“二兄。” “说了几次不要在这看着我。”言晖挠挠头道,“去去去,赶紧歇息吧。” 即使言晖已用迷迭香盖掉血腥味,还是没能瞒过她。少女略嗅了嗅,便蹙起眉追问道:“等等,你受伤了?” “没有,是别人的血。” “骗人。”言暮晓一把揪住他,“那你脖子上的血痕又是怎么回事?” “……” 言晖眸中划过一丝苦涩。 “没什么,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当曾经喜欢过的对象持着剑、一脸冷漠地指着他的时候,言晖还真希望文容媛那剑直接劈下来算了。 “二兄——”言暮晓又忧心忡忡地问,“该不会是陛下给你的那些人马有所折损?” 言暮晓对于自家二兄都做了什么勾当不是太了解,只知道他领了些侍卫替皇帝当差,但平时她很少见他这么狼狈的。 “倒是没有,就是两个负责保护我的受了伤。”他一摊手。 言暮晓又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堆问题:“二兄是奉命去捉拿谁?武艺很高强么,怎么会伤着?” 他自然不敢对妹妹透露半个字。今夜言晖差点就把洛琹瀚一剑砍了,言暮晓平素和他交好,得知真相之后定会气得抓狂。 还有文容媛。 言晖知道年轻的新君威望尚不足以服众,他们这些没有正式的官职、仅是于暗处打下手的组织,只要不出人命,秦衷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而文容媛的武艺其实也没有出神入化到真能如入无人之境般轻轻松松制住他。言晖下意识地毫不对她设防,等到真的让她指着他的脖子后,他也挣脱不了了。 比起这一切,言晖最在意的是她那时怨毒的眼神。但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伸手抚平她的眉心了。 对方刺骨的恨意,是冲他而来的,他甚至都不晓得她那一刻想置他于死地的念头究竟是从何而生。 “我好累,你别问了。”语毕,言晖垂首不再说话,迳自进了书房。 “哦……” 言暮晓望着二哥失魂落魄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第35章 其之三十五 兄长 金福殿上,卫帝秦衷正对着朝臣声线冷淡地宣告了他对秦裴最终的判决。 冕旒遮住了他的神情,没有人能看得清秦衷在那一串串珠玉后方的面孔,竟也有几分隐隐的哀伤。 群臣低垂着头,一片鸦雀无声。 会想出言替秦裴说话的人都已被他收买,要不就是已被他剥夺了说话的份量。 更何况,秦衷只是在述说一个已成定局的事情,并没有要同他们讨价还价的意思。 他扫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太傅朱纪,他老人家握着笏板的手微微颤抖,却终究没敢说话。 见了这些臣子们识时务的反应,秦衷很是满意,正要示意内官宣布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却被一阵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打断。 “陛下——” 朱太妃从外边几乎是爬了进来,披头散发,近乎疯狂地哭喊着:“裴儿没有谋反,冤枉哪——” 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见朱纪顿时有些不淡定的频频望向她,秦衷冷漠地朝跪在殿前的女人道:“午时未到,太妃还可去同陆寺卿说这些话。要快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陛下!”朱太妃愤懑起身,“裴儿是妾的儿,妾还能不清楚他的性子么?他绝不可能背叛大卫的!那些供状分明是——” “啪。”清脆的声响。 朱纪的笏板落在地上,朱太妃也在极短的怔忡后恢复理智,不敢继续说下去,只忍不住哭出了声。 “太妃有些疯魔了。”秦衷瞥向几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7 位侍立的内官,“将她带回去好生看管,退朝。” 在朱纪拖着颤颤巍巍的步伐退出殿外后,秦衷不由得有些恹恹。 他是真的很想一并解决了朱太妃。文贞皇后之事虽是徐贵太妃唆使,可这女人也没少在先帝那儿吹枕头风。 但不同于家底单薄的徐家,以朱家在士族中的名望及同言家的姻亲关系,他非得稳住朱纪那老头不可。 幸好朱纪机智,要不朱太妃方才要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那就不是秦衷能回护的了的事情了。 有些事,即使那些蠢货心知肚明是他栽赃的,可一旦摊开来说,就是找死。 秦衷慢悠悠地走回嘉福殿,而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头唤道:“备车,朕要去征南将军府。” * 文容媛将吴浼与小秦子送回吴府的后院时,吴央正倚着门边看她,眼神里满是鄙夷。 吴浼穿着纯白色的襦裙,戴了顶面纱,由棠梨搀着安静地跟在文容媛身后。她一路上没吭声,只在见到与她生得十分相似的吴央时愣了一下。 吴家与圣上达成了某种协议,不仅没有如朱家一般遭到打压,吴家家主及其子弟还各个升官封爵,秦衷甚至答应了动用皇室的影卫帮他们寻找族中失踪的孤女。 影卫的效率很好,吴家断断续续找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他们只花了不到一个月就在南国边境找到了,阖家自是欣喜若狂。 虽然文容媛并不很想搭理看上去不甚友善的吴央,还是出于礼貌作了揖:“央小娘安好。” 对于她的招呼,吴央置若罔闻,只轻哼了一声后便自顾自地离开。 “……” “小娘初来乍到,尚不大懂这些弯弯绕绕的礼节,让文小娘见笑了。”方才在吴央身边的侍女靠了过来,低声打了圆场,“奴婢这就去请老爷过来。” 文容媛点头道:“去吧。” “不必劳烦父亲了。”那侍女正要转身进屋,却已是被另一名身着官服迎面而来的青年伸手拦下,他朝她一拱手,“小娘。” “吴掾属。”文容媛笑道。 吴永快步走近,欣喜地看着她们。他身材颀长,眼神耿直坚毅,浑身充满了正气。虽然相貌并不出挑,但可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自从徐贵太妃的父亲徐司空告老还乡后,三公之中的司空一职便由姜皇后的叔父接任,而眼前的这位青年也在秦衷的安排下,成了姜司空的东曹掾属。 虽说司空一职多无甚实权,但对一位从未担任过任何官职的年轻人而言,掌管其府中人事调动的掾属已经是个极好的起始点了。 他望着吴浼的目光满是宠溺,而后者则掀起面纱动了动嘴唇,轻声道了句:“阿兄。” 今日之前文容媛已和他通过了信,是故吴永见到自己理应是在牢里的妹妹时没有半点惊讶,只恭敬地朝她行了个大礼。 文容媛倒也不推辞,只在吴永邀她入内一叙时眉心一跳:“呃,这……” “只是想亲自和小娘致谢而已。”他眨眼。 ……你方才行的那个礼不就是在道谢了? 文容媛虽是如此暗自腹诽,但望着他真挚的眸光,最终还是应道:“好。” 虽然吴永满脸的正气凛然,文容媛还是警戒地嗅了嗅室内有没有什么异香,侍女奉上的茶水也没有碰。 吴永一直用手指扣着桌面,时不时地举起杯盏轻啜一小口。 文容媛本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但在见对方重复这动作十来次后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掾属想问什么就直言吧。” “她……在你那边可还好?” “……不。”文容媛摇头,“令妹之前成日寻死觅活,得知贵府找到妹妹之后好了些,但整个人还是死气沉沉的。你们府啊——” 她蓦地收了声。 文容媛听说了些吴家“卖女婿求荣”的传言,就算眼前这人看起来十分正派,总也不能在他面前说自家的不是。 更何况,今天还是圣上钦点处决逆犯的日子。 “我当然明白父亲这样做有失厚道。”吴永似是被说到心虚之处,突然站起身有些激动地道,“可陛下铁了心要杀他。即使我们不做,也会有其他人……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呃,我懂,而且我其实没有很想知道。”她终于忍不住嗫嚅了一句。 “……” 吴永顿时沉默了。 在房内踱了好几步之后,他才再度开口:“央儿对言二公子一见倾心,家父已与言将军议定了,待一年后二公子到了十七岁,便让他们俩成亲。” 世家大族对于/迅速窜起的新兴士族,通常会很快地在鄙视或笼络之间做出选择,至于言家自然是后者。 文容媛点头表示晓得,又问:“这些又与我何干?” “央儿这些年流离在乡野间,性格略为……古怪了点。日后小娘与她在同个屋檐下生活,还请多担待些,莫要与她计较。” 吴永先是忧心忡忡地嘱咐,而后深吸口气,接着道:“嗯,其实在下是听到了些小娘与二公子的事……” ……该死。 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跟言晖断绝来往了,但毕竟曾经关系紧密,一时半会也没办法避免人家嚼舌根。 “什么二公子?”虽然内心已将那些八卦的婆子们骂了一遍,文容媛还是笑着瞥了他一眼,温声道,“小女子即将与言府长公子成婚,日后自然会护着妯娌,还请掾属不必瞎操心了。” 吴永讷讷地“哦”了声,呆滞地望着她拱手告辞,拉着她的侍女利落地转身离去。 良久,他才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跟我听到的传言差这么多?莫不是容展那小子诓我?” * 当马车缓缓地驶到将军府门前时,文宣楚正在大门前呆站着,目光涣散。他的官服都没有换下,想必是刚下朝回来,却又不知为何不进门去。 文容媛扶着棠梨的手下了马车,困惑地在他面前驻足,试着喊了一声:“兄长?” “啊……怎么了?”文宣楚挠挠头,这才稍微回过神来。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呢?!”她拉起他的手,“走走走,别待在外面吹风。” “哦,好。” 一路上,文宣楚心事重重,全然无心像平常般与妹妹谈笑风生。文容媛亦留心到这点,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就这么随着他安静地在熟悉的院中穿梭。 直到兄妹俩在偏厅坐定,棠梨去传了晚膳,文宣楚才望着她盈满困惑的眼眸,闷闷地道了句:“我……我找到她了。可是……” 文容媛脑袋转了一下,才忆起那个“她”大概是兄长一直放在心上的、那位萍水相逢的姑娘。 身为旁观者清的外人,文容媛总觉得他为了一个并不熟稔,尚生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8 死未卜的女孩子做到这样,甚至迟迟不愿娶亲是件很傻的事情。 但她觉得前世的自己好像也半斤八两,没有资格这么说。 “我还和她说上话了,她叫做灵儿,很好听的名字。”文宣楚的神情看上去点儿恍惚又有些伤感,“可她让我别等了。灵儿说她不喜欢我,更不会嫁我。” “……所以是谁?” “她是陆寺卿的女儿,我……我在刑场上见的她。” 第36章 其之三十六 通牒 前生她的兄长从未得知关于那位少女的消息,但现在的种种已与上一世大相径庭,文容媛早就不想去探究今生到底又有什么被她无意间改变了。 执掌大理寺的陆家严格来说应算是士族的一员,但历代寺卿会尽可能地与各个势力保持距离,保证自己只忠于皇帝。 是故她对陆灵这位未来的寺卿实是不大有印象。 “嗯。”文容媛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长兄还是早日死心——” “哎,别管我,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我想说的是,当下阿时也盯着灵儿看了好久,都看得出神了,为兄觉得啊……” “长兄,别说了。”她拉过文宣楚的手,“我信他。而且我觉得……是你草木皆兵了。” “……” 文宣楚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文容媛亦抿起了唇,不发一语。 她明知兄长大约是夸大其词,只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有点酸味自内心深处缓缓泛开,又转化为一些如鲠在喉的滞涩感。 ……她想,自己是做不到如母亲一般大度的。 对于父亲在景州宠爱的小妾,母亲一直置若罔闻、从不干涉。就算那年舅父赐死了张氏,她对“情敌”生的孩子依然百般照顾,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她正与兄长对坐两端、各怀心事地胡思乱想着,棠梨却是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语气里带了几分焦急:“小、小娘……” “说。” “陛下微服私访,说是……想单独见您一面,奴婢已经带到正厅候着了。” “陛下?”文宣楚不解地念了句,“现在来做什么呀……”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跟着文容媛的脚步走到了正厅。 陛下私访,下人自是不敢怠慢。茶水点心皆已备好,秦衷端坐于上座,而秦琛正坐在他下首,表情轻松地与之寒暄着,气氛看上去十分融洽。 圣上今日身着一袭与龙袍颜色相近的玄色常服,少了龙袍上那些繁复的装饰,这种红黑色反倒让秦衷的气质显得不那么凌厉,很是衬他。 “臣女拜见陛下。”文容媛朝他行了个礼,旋即转头道,“母亲。” 秦衷先是随意瞟了站在一旁的文宣楚一眼才正眼望向她,启唇道:“朕有话想对表妹说,还麻烦姑母回避了。” “陛下——”文宣楚不由得有些担忧。 “哦,还有文侍郎。”他冷冷道,“退下吧。” 文容媛一直垂着头,仅依稀听到了母亲依言离开的脚步声,以及兄长一句不情不愿的轻声嘟囔,但过了片刻他还是只能听话地退了出去。 人去楼空,偌大的正厅只剩下他们俩尴尬地相对。 她忽然觉得流动的空气有点儿滞涩,本想寻个理由逃离现场,双脚却像是生了根一般雷打不动。 秦衷一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良久才沉声道了句:“抬起头。” 文容媛缓缓抬首,与他那双墨色的眸四目相对的同时,她便如触电似地移开了目光,眼神慌乱地朝四周乱瞟。 “朕有那么可怕么?”秦衷不禁失笑。 “……” 她努了努嘴,最终极轻地道了个“嗯”。 “放心吧,朕不会对你怎么样。”秦衷倒也不恼,只竟是随意地于案前箕踞而坐,着实与他的身份十分不相配,“嫣儿可是朕的表妹呢。” ……亲弟都可以说杀就杀了,更何况表妹? 噢,不对,东林王也不是陛下亲弟。 她不禁佩服自己,能够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中还能再想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平心而论,秦衷这个皇帝表哥待她本人并不算太差,他只是……对大部分她亲近的人苛刻以待,不是杀就是贬官。 思及此处,文容媛也有了些底气,不再惴惴不安。 “表妹啊。”他又道,“朕今日将裴弟处决了,就在东市。” “……臣女晓得。” “表妹可怨朕?” “所谓成王败寇,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她正色道。 秦衷摇头,苦笑道:“你当真以为朕是因为那些事情杀他?” 要不然呢? 虽是持着质疑的态度,她终究不敢问出口。 “你真以为他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好表兄?可晓得二叔是怎么死的,脏水又是怎么泼到朕身上的么?” 她一愣。 身躯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下,文容媛忍不住蹙起眉说道:“臣女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他站起身,冷峻的面庞骤然凑近,离她的鼻尖仅有一寸之遥。文容媛下意识地略为往后躲闪了些,而秦衷也没有再欺近,就这么打量着她的双眸。 “没什么,都过去了。表妹若是能懂便好,不懂……也罢。” “虽然这问题是问得晚了,但朕还是想问一句,表妹想嫁去言家么?” 秦衷的语调冰冷,可文容媛竟隐约觉得他墨色的眸中有几分真挚的情感。 ……大约是看岔了吧? 他勾唇一笑:“如果不愿的话,可有兴趣做朕的皇后?” 文容媛先是一懵,才慢慢会意过来。 秦衷必定是从与言晖同伙的另个黑衣人之处得知,自己那夜与言时掺和在一块。相较于她把他本来就不想杀的王妃劫走,他们俩同个鼻孔出气是秦衷较为不乐见的。 先帝让他们联姻的目的,是希望宗亲与士族永以为好,缓和两势力之间面和心不和的情况;而陛下则希望她嫁过去能起到监视的作用,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宗亲的一员。 秦衷在警告她。 “昔日文皇帝亲旨赐婚,臣女不敢违逆。”文容媛先是镇定自若地答道,又反问了句,“臣女斗胆请问陛下一事,叔祖及祖父与武皇帝有何渊源,臣女一家又是缘何备受倚重?” “武皇帝本姓文,当时高门秦氏无嗣将之收养,没想到最终武皇帝一路披荆斩棘,统一了长江以北,前朝天子禅让帝位与他。” 秦衷原先只是狐疑她为何要问这些,将两家人早已了若指掌的事情顺着念下来。 最终,他也意会了文容媛的意思,嘴角浮出一抹清浅的微笑,语调却是与之相反的铿锵有力:“秦文两家名为君臣,实为血亲。是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39 ” “臣女谨遵陛下教诲。”她眸光一凛,郑重应道。 “表妹聪慧能体朕意,朕心甚慰。”他朗声大笑。 * 文容媛一走出那如战场般的偏厅,文宣楚便在不远处伸手拦截了她,叠声问道:“嫣儿,陛下对你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把他哄得服服帖帖的?” “长兄想多了。”她摇头,文宣楚也不再强求,只问她要不要在院子里转转。 文容媛一路上心事重重,随他在前院漫步了半晌后才又开口道:“长兄,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 “倘若未来言家有任何异动,我该怎么做?”文容媛见他瞬间敛下脸色,连忙补充道,“……陛下方才问我的问题,别多想。” “杀之。”文宣楚毫不犹豫。 “可如果是陛下、陛下极尽打压在先呢?” “你准君舅都已是辅军将军了,陛下还能拔掉他的名衔及军权不成?”文宣楚蹙眉思考着,“如若是你说的那情况……” “……”她望着他不说话。 “我还是会斩草除根。”他笃定道,“就算陛下再跋扈,总都是卫朝的天子。” “这样啊。” 望着兄长坚定而刚毅的侧脸,文容媛不禁有些迷惘。 不同于文宣楚,文容媛对大卫及皇权并没有这么无条件的忠诚。 或许是秦衷确实算不上是个明君的缘故,她对于言晖的恨意首先是杀身之仇,再来才是言家背叛大卫的行为。 正如秦衷所说,他们一荣俱荣,与大卫的命运休戚与共。 可是她若真的照自己的私心告了密,借由秦衷的手除去她的仇人。少了言家有力的辅佐,未来秦衷重用秦琮等跋扈权臣无人掣肘,大卫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不晓得,甚至根本不敢想。 “别怕啊,言将军……应该不是这种人。”文宣楚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陛下只是提前敲打你一番罢了,嫣儿尽管安心嫁吧。对了,咱们去瞧瞧你的嫁裳如何?” “……嗯。” 第37章 其之三十七 大婚 八月初七丙辰,宜嫁娶开光。 天都未亮,一大早的将军府已开始忙活。下人仆妇穿梭于府内各处忙进忙出,深怕在这无比重要的日子出了什么纰漏。 闺阁内,文容媛安静地对镜端坐,任由喜娘将她的一头青丝高高挽起,出神地望着铜镜中倒映着的面孔。 今儿个是她的好日子,喜婆忙活了大半日,已为文容媛化了合适的妆容,跟平时习惯了淡扫蛾眉的她自是大相迳庭。 文容媛忽然觉得这张眉眼间稚气未脱,神情却稳重安然的脸庞有点陌生。 这是她第二次出嫁了。 虽说相隔了十几年,出嫁时的那些点点滴滴繁文缛节总还略有些印象。她对她的新郎早已不似前生那般一无所知,是故文容媛一点都不忐忑,反倒有些隐隐的冀盼。 她不管是要报仇、要揭出胭脂背后操局的人、要……要与他再过一生,都得从今日开始起算。 “小娘可是紧张了?”喜婆留意到有些走神的她,轻拍了拍那只白皙的手背。 “不……呃,还好。”文容媛摇摇头,耳垂上的玛瑙坠子跟着轻微地晃动了下,“阿婆怎么了么?” “小娘应该早就见过你的如意郎君了吧?”喜婆慈祥地眯起眼,话语中却隐隐有些感慨的意味,“想当年,我压根没见过我家那口子,也不晓得他究竟是圆是扁,直到最后我才看到他的正脸……” 喜婆又感叹道:“武帝鼓励女子走出闺阁,瞅瞅自己未来的夫君。你们这些小姑娘倒是都不紧张了,可不就少了这么点趣味了么?” ……她还真不这么认为。 文容媛只嗫嚅着道:“阿婆,时辰要到了。” “倒是我这老太婆话多了。”闻言,喜婆‘呵呵’两声,牵起少女的手往前厅去。 父母已着了正装端坐于堂上,文容媛依礼各自拜别了他们。 秦琛昨夜早与文容媛夜谈过了,是故只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一切尽已在不言中。文将军则招手让她过来,将一支梨花样式的簪子用力按在女儿掌心里。 那发簪样式精美,小巧的几朵梨花缀于其上,洁白如雪。即使那花好看,却终究与婚礼的场合不大合适,她不知为何父亲会择这种花送与自己。 “父亲?” 他哑着嗓子道:“戴上它吧。” “嗯。” 文容媛虽是困惑不解,还是依言将发簪小心地取下,换成了父亲给的那只。见她照做,文将军于唇角浮出一抹微笑,有些恍惚地盯着女儿瞧,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 一时竟是满室静默。 “父亲?”文容媛尝试着轻唤了声。 父亲的视线依然没有移动,脸上洋溢着有如做梦一般的神情。她看向母亲已将一切了然于心的样子,也在倏忽间突然明白了,父亲看的是另一个人。 ——据说,文容妗的母亲平素最喜梨花,父亲在景州的府邸就种满了梨花树,还替她取了个梨姬的小名。 文容媛顿时有种将头上那支簪子拔下来,狠狠摔在地上的冲动。 望着依然于一旁含着笑意的秦琛,文容媛虽是心中憋闷,也无处发泄,只能在心里默默膈应父亲及那位他心心念念的梨姬。 喜婆虽是对三人间的氛围感到云里雾里,依然是在到了该启程的时候,尽职地喊了声:“时辰到——” 喜婆的声音如当头棒喝,将文将军的思绪自遥远的彼方拉回,眸光缓缓褪去那层朦胧的情感,神情苍老而疲倦。 她转身而去。然而,在文容媛踏出家门前,母亲又唤住了她。 “嫣儿,过来。” 母亲依然维持着平和的情绪,只附在她耳畔说了句:“你父亲病了,莫与他计较。谨记,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 “……嗯。”文容媛咬牙应承。 外头锣鼓喧天,花轿已在门口候着了。她一手拉着喜婆,一手执着遮面的绢扇,小心地登上了车。 言府和将军府中间隔着的是一整座市集。 为避免扰了民众,轿子特意拐到另一条略为颠簸的小路走,平时不到两刻钟的脚程竟是硬生生让他们绕了半个时辰。 她悄悄掀开轿帘的小角,见了一身玄色礼服、在前方骑着马的言时,唇角浮出了丝笑意。 他平常只爱着浅色,今日一袭黑红相间的衣裳倒是把他衬地格外英俊挺拔。 婚礼前早就掐好了时间,是故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刚好就在接近黄昏时分的酉正,恰是仪式该开始的时刻。 言府亦是一扫平素清净到快成冷清的模样,但凡是与言昌有点交情的朝中大臣,不管是面和心不和,或是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0 肝胆相照都来走了个过场,灿笑着送上贺礼。 文容媛还看到许多同龄的少年少女都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不情不愿的朱炎及一脸艳羡的吴永,还有几个她叫不出名字的小娘子亦是面带憧憬之色。 深吸了口气,她在旁人簇拥下从容地跨过了门槛,沃盥、同牢、合卺、結发、拜堂等礼皆是在正厅举行。 少了诸多宾客的侧目,文容媛此刻真没什么忐忑的感觉,并不觉得往后要以“夫妻”的身份在他身边生活是件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毕竟上一世的十几年就是这么过的,几乎占了她短暂人生的一大半。 她还能无聊地想他们早就见过彼此了,女方这以团扇遮面的习俗还真有点多余;而那苦甜相间的合卺酒喝起来倒是有点儿烈,不知兄长结婚时干上两杯会不会就醉成一滩烂泥。 拜完堂后,大卫有习俗是新郎要去外边对宾客敬酒,文容媛便留在新房等着他。 这间新房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床边围了大红色的帐幔,几支红色蜡烛于床头徐徐燃烧,泛着温暖的火光。 如同她的丈夫带给她的感受一般,待在这里,文容媛莫名地很有安全感。 蜡烛燃到一半的时候,言时从外边回来了。他摘了弁冠,坐到文容媛对首,望着她的眼神有些迷蒙。 “……唔。”他眨了眨眼,“你饿了吗?晓晓给的。” “有一点。”她放下了遮面的绢扇。 言时从衣内的暗袋里拽出了一包小布包,他的动作有些粗鲁,不慎牵动了自己戴在脖子上的玉佩挂绳,连忙塞了回去。 见此,文容媛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常常戴这条项链?可以让我瞅瞅么?” 她嗅了嗅言时身上的味道,除了淡淡的皂角香外,只有一点儿酒气。虽然酒味不大重,但他好像真的有些醉了。 比起文宣楚,言时的酒量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唔……不行。”他虽是醉眼朦胧,依旧紧紧按着心口,“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瞧见的。” 很重要。 “这样呀。”文容媛不禁失笑,伸手将言时那袋子拿到自己身前揭开。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尝了一口之后微微扬起嘴角,很甜。 是芙蓉酥。 “多谢。” “不客气,再让我喝一点嘛——” 言时虽然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是趴到了案上,手里紧攥着的杯盏差点落了地。 “你呀……”文容媛站起身,把自己身上繁复的礼服褪了下来,再替对方宽了衣,将他有些艰难地抱起,往那张红色的大床移动。 棠梨进来收了他俩的衣服,瞥见喝得微醺的言时之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呃,夫人……?” “没事。”文容媛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洞房什么的……改日、改日。” 棠梨点点头退了出去。 言时比她想象中略重了些,大概与他并非什么文弱书生也有点关系。 文容媛掀开了帐幔,正要将言时安放于榻上时,他忽然醒了过来,坐直身子轻哼了声,伸手用力回抱住她。 “?!” 她将头靠着言时的胸口。即使隔着中衣,文容媛也能感受到他精实的胸膛及有力的心音。 “你到底醉没醉?”她无奈道。 “我也不晓得。”言时轻轻顺过她一头青丝,语调带着些许酒后独有的迷茫感,“你晓得我曾向你提过的心上人是谁么?” 什么心上人? 文容媛想了一会,才明白对方指的是今生他们俩在洛湖畔第一次谈话。 彼时她听了便忘,倒没想到要问个清楚,只是…… 不待文容媛回答,言时已是兀自接了下去:“是你。一直以来,都是你。” 第38章 其之三十八 心意【倒v开始】 “……” 一时无语。 面对言时真挚的情感, 她竟不晓得该如何去回应才能及得上他。 “你……”良久,文容媛才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应些什么, 只能极轻地咕哝道, “你看来是真醉了,阿时。” “我、我是认真的。”她低着头, 看不到言时迷蒙的双眼里竟隐隐泛了些水雾,“实不相瞒, 在下倾心小娘已久……算算已有数载了。” “啊?”文容媛先是一愣, 才仰首轻抚他的脸颊, 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都晓得,这些日子……谢谢你了。快睡吧, 明日还要去见言将军……呃,君舅君姑他们。” 言时听话地阖上眼睡了,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声,只余她一人在胡思乱想。 经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陪伴, 文容媛并非铁石心肠,她亦是对他的好铭感五内。 她想,自己应该也是喜欢他的。但这份心意尚未说得上有多强烈, 更影响不了文容媛未来想为自己、为大卫做的事情。 他们尚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她甚至不敢去想路途的终点究竟会是怎么样的风景。 可是,言时究竟是为何会说他已喜欢她很久了呢…… 文容媛不认为那是他的口误。言时说话时的语调是真的委屈,好像她的确负了他好几年的青春时光一样。 可她记得很清楚, 他们今生相识根本就不满一年,而其中文容媛有意与他熟稔的时间,更是只有短短数个月。 再者,言时到底是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如此上心? 她犹记得上一世言时的态度也是半冷不热,根本没有很想见到自己,难道说…… 有个荒诞不经却意外合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快速扩大。文容媛大胆地靠近他,看着熟睡着的对方,牙一咬便将他平常护地严严实实的项链挑了出来。 霎时间,所有断续使她起疑的片段借由这个坠子串在了一块,茅塞顿开。 那是一方刻着字的白色玉石,成色极好。本应价值连城的美玉却缺了一角,上方还留了一滴干涸的暗色血迹,很是突兀。 她不由得为之惊诧。人说碎玉戴在身上会招来不祥,言时居然片刻不离身,丝毫不怕那些诅咒。他…… 而最重要的是,文容媛现在身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上头洁白如新、刻着一个‘容’字,没有碎了一角更没有她的血。 言时是从将来她的身上带回这块玉石的。他也是……重活了一次,才会在一开始就对她百般呵护体贴入微。 难怪。 文容媛不动声色地将挂绳塞回言时的里衣,轻吻了他的颊侧,极轻地道:“对不起,上次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小字叫嫣,记好了啊。” 而后,她在他身边和衣而卧,一夜未眠。 半梦半醒间,天色似是已然微亮,泛着浅浅的鱼肚白。文容媛恍惚瞧见了一位用布条缠着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1 上半脸的盲眼老人,正握着一块像是玉佩的东西,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脸庞上有眷恋的神色。 她认不得老者的身份,却没来由地对此情此景感到安心。 再回过神来,文容媛的丈夫正担忧地握着她的手,而她竟已是泪流满面。 “……” 文容媛扯出一抹笑容。言时没说话,只默默掏出绢布擦干了她面上的泪痕,动作轻柔而小心。 “怎么了?”良久,他方开口问道,“可是魇着了?” “无事。”文容媛抿起唇。 言时见她不说也丝毫不恼,兀自道:“昨日太忙,忘了是你的生辰,抱歉呀。” “……无妨,那芙蓉酥足矣。”她轻笑着答道,“虽然你是经由晓晓那边借花献佛了一番,我还是勉强接受吧。” 文容媛自是知道那芙蓉酥是他想办法弄来的,言暮晓根本一直以为她喜欢的是榛子酥。 言时含笑点头。 两人执手往前厅去,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半句关于昨晚酒后的话。 文容媛是有意逃避。至于言时…… 许是忘了吧。 * 与一般人碰上的情形不大一样,文容媛今朝要拜见的人有三位,除了言昌及君姑朱绾外,还多了言昌平妻沈如诗。 早就传闻辅军将军府上一片祥和,他二位娇妻相处融洽,无论是哪位夫人所出的儿女,都是一副兄友弟恭感情极好的样子,今日一看还真是如此。 言昌大约四十开外的年纪,因着保养得宜,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些。朱绾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眼角眉梢之间透着隐隐的凌厉;沈如诗则是与之相反的温婉气质,且生得十分年轻貌美。 “儿媳拜见君舅、君姑。” 言昌冷静地打量着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文容媛丝毫不知他在想什么。 文容媛斟茶的动作本有些踟蹰,沈如诗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轻轻摇了摇手表示不需要自己的份,她便恭敬地倒了两盏奉上,又侍奉二人用了膳。 朱绾并无刁难她,只让文容媛侍立了约一柱香的时间便招呼她坐下。 “咱这个家啊……没什么特别的,只要循规蹈矩,同家里人和和睦睦足矣。”言昌定定地望了她片刻,启唇道,“昔日我与令尊共同辅佐文帝,情同手足,今儿个咱们家自是不会亏待了你。” “是,儿媳谨遵。” “媛儿瞧着是个聪慧的姑娘,我亦不再多说什么了,想必你懂得分寸。”朱绾接着道,“只记着,既是嫁了进来,媛儿就是言家人。” 文容媛心中略一磕磴。相较于婆母冷淡的外表,朱绾说话的语气尚说得上轻缓温和,可她总觉得背脊有股凉意。 “秦文两家名为君臣,实为血亲。是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出嫁前,秦衷对她所道言犹在耳,她时刻不敢忘。 文容媛吸了口气,恭声道:“谨遵君姑教诲。” 朱绾锐利的眸光扫过她一眼,而后极快地回复了平和:“嗯。” 言时尚有事情要忙,是故拜见完二老后便先行离开。她虽纳闷他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非要现在走不可,还是决定自个儿在言府转了转,权当是熟悉环境。 文容媛甫出了正厅便见到与棠梨攀谈的言暮晓,两人还说得挺开心的。她正要上前同她们说话,唇角笑意却在将眼前所见看了清楚之后,瞬间凝固。 言暮晓她二哥也在。 “……” 文容媛只想转头离开。言暮晓见她一副想开溜的样子,连忙一个箭步到她身边,道:“还好吧?父亲跟大娘可有刁难你?” “没有,他们都是极好相与的。”她笑着摇头道,“是说你母亲可真美啊。” “这是自然,从前母亲与太后姨母可是京里最美的女子,不晓得有多少男人倾心于她们姐妹。”言暮晓略往二哥的方向望了望,又道,“我和媛媛有话要说,先走啦,二兄自己等母亲吧。” 言晖正要说话,文容媛已是拽着他小妹的手臂离开,棠梨也连忙悄悄跟了上去。他只能望着跟在棠梨尾巴的另位侍女,无声叹了口气。 从今往后,她便不再是与他两小无猜的青梅了,是言晖的大嫂。 ……还是未来定然会与他们言家立场相左的大嫂。 思及陛下对父亲、朱太傅等先帝旧臣各种明里暗里的打压,他觉得,自己的饭碗应该也快不保了。 但无妨。 父亲与长兄一心想守好先帝留下的这片江山,他却想让他们拥有它。 至于他身为宗室女的嫂嫂……即使言晖真心喜欢她,一旦文容媛挡了他们的路,他亦会下手的毫不留情。 第39章 其之三十九 争执 另一厢, 她们俩到了言府较为僻静的一隅。 这是座有点荒凉的院子,与言昌所居的主院接壤。 这儿先前住着言昌的幼弟,自从他病故之后便没有再住人, 也没有再翻新, 只是委派了仆妇定期洒扫,将此处打理的如十来年前一般。 言家并不迷信, 亦无将此处封起来禁止他人进入的意思,只是外人难免心里有些疙瘩, 是故只有胆子大的府中人会靠近。 一如言府的简朴, 这地方并不大, 宅子外的一潭泉水及一座假山便勉强算作是前院了,连个花圃都没有。 言暮晓与她执手坐在池边的石子上,望着眼前的一汪清浅发愣。平时话唠的她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许久, 才闷闷地开口问道:“文大哥……近来还好吗?” “啊?嗯……很好呀。”文容媛怕提了陆灵的事徒增她伤心,只能含糊地应了声。 “我爹和母亲商议过了,说是想让我嫁给朱炎。”谈及婚事,她倒是说地坦然。 “你不是很讨厌他么?” “不瞒你说, 我本来想嫁给小洛算了,左右是个我处得来的人。”言暮晓耸耸肩。 “可是爹和洛侯为师生,算下来他倒比我高了个辈份;且那家伙身体好像真的挺虚的, 上月跟我说是病了,到今天快要一个月了,都没见他出来溜达过。” 提及洛琹瀚,文容媛微微眯起双眼。虽然他的确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只她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偏执。 ——若不是他父亲庇护着,洛琹瀚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言暮晓顺手扔了颗石子到池里,叹气道:“……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文大哥,我觉得嫁给谁没什么差别。” “唔……这样啊。其实长兄许久不见你了,他亦有些挂念,要不你们见见吧?”见她说着又有些惆怅,文容媛踌躇了下,开口宽慰道,“就是做不成夫妻,也是能像兄妹一样好好处着的。” “好好处着?”言暮晓睨了她一眼。 文容媛下意识地点了点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2 头,少女居然瞬息间目露凶光,语气不善地质问道:“既是能够好好处着,你……你又为什么要伤我二兄?” “我……” 不待文容媛回应,言暮晓已是一把揪起她的领子,粉面涨红:“你、你变心就算了,又是缘何要与他刀剑相向,你可知他有多难过么?你晓得他一个字都不肯说,是我某日听到他梦中的呓语,才知道你这么混帐吗?” 她从未见过好友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 可文容媛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她与言晖中间横亘的才不是单纯的做不做得成夫妻,而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释怀的理由。 “对不起。”文容媛瘪了瘪嘴,“你要听我解释么?” “不太想,但你说吧。” “……你二兄那天要捉的人还有洛公子。”她无奈道,“我挟持了他,稳住他那些手下,让人去请洛侯来,才算是救了洛公子一条小命。” “我……我不信,二兄才不是这种人。”言暮晓站起身,笃定地重复一遍,“他不是这种人。” “不信就罢了。”文容媛也被言暮晓的执拗搞得有些不悦。 她一跺脚:“我没有不信,是你不讲理,净往二兄身上泼脏水。” “……我不想跟你说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被这小姑娘折断了。文容媛跟着愤懑地站直身子,两人正各自想着扭头就走,却被一声女子的尖叫声硬生生打断了动作。 她俩不约而同地转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谁?” 见这人毫无反应,文容媛大胆地靠近了一些,言暮晓也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同时亦有一道身影,慢悠悠地自院内的小佛堂踱了出来。 而这几人碰头的当下,个个一脸震惊。 流火同言时站在一块,文容媛的陪嫁侍女胭脂被他打昏了,正让他搀扶着,方才的尖叫声便是出于此。 …… 一阵尴尬的静默后,还是沉不住气的流火率先忍不住话,开口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挤在这?” “晓晓带我熟悉一下环境,顺道说说心里话。”文容媛面不改色地将同言暮晓的争执美化成了心灵沟通。 “……对。”言暮晓本就心情不豫,见不是什么歹徒,说完这句话后便意兴阑珊地离开了。 瞥了下一旁晕厥过去的侍女,文容媛虽实在是不怎么喜欢对方,还是问了句:“流火做什么要打昏她?” 此时,胭脂悠悠醒转。眼见几位主子齐聚一块,她自知情形不妙,不由得抿紧双唇,即使勉强维持着镇定的外表,手心还是冷汗直冒。 文容媛心内冷笑,嘴上还是热络道:“胭脂可有伤着?” “奴婢无事……”胭脂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 见她俩互动,流火也猜出了这女子是文容媛侍女。他挠挠头,暗道了句闯祸了,连忙开口认错:“小人见此女行迹鬼祟,以为她是在窃听……不过既是夫人侍女,想必是夫人让她守在这边的,误会一场。” 胭脂的脸色又煞白了几分。文容媛当然没让她守着,她是受人所托,监视自家夫人的。 文容媛本就对这侍女格外留心,也模糊地猜出了胭脂可能是别人的内应。现在文容媛还没设法坐实自己的推测,这家伙就给流火捉了个现行犯,她自然是高兴得很。 “咦,有这回事?我没印象唉。”文容媛佯作一副迷糊的样子、无害地笑道,假装自己是真的记岔了, “不过我记性一向极差,大约是我嘱咐过后转头便忘了?” “呃,嗯……”胭脂仔细观察了一会,没从文容媛的神情瞧出什么不对劲来,方小心地嗫嚅着应了。 “好啦,既然没事的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文容媛朝她笑着挥了挥手。 “胭脂姑娘初来乍到,是故小人认不得她,对不住了。”流火一拱手,转头对言时道,“公子莫要怪责小人。” 言时似是有些恍惚,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侍女不放。直到文容媛轻点了点他的肩膀,他才回神道:“啊,没事,你下回记清楚了呀,可别再乱出手了。” “小人谨遵!”流火松了口气。 他见言暮晓和胭脂相继离场后只剩他们三人,自己的存在着实有些碍眼,也连忙找个干活的理由溜了。 “……” 言时同文容媛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觑,而后同时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 “夫人同晓晓跑来这里做什么?” “晓晓带我熟悉一下环境,顺道说说心里话。”文容媛一笑,“你方才没听见么?” “当真?” “假的,我同她吵了一架。”不等有些惊讶的言时开口追问,她已将话题绕回他身上,“那你呢?” “哦,今日……”言时望向远处那座干净的佛堂,闷声道,“实不相瞒,今日乃先父冥诞,是故在下来陪陪他。” “……倒是我们打搅你了。”她低头道了歉。 言时摇头表示并不介意,慢慢地走回佛堂内,文容媛迟疑片刻亦跟了上去,就在室内的书案上替他抄写经文。 一整日就这么过去了。直至暮色/降临,两人才一同离开。 见言时颓丧,文容媛亦不敢出言缠扰他,只那人倒是开口感慨了句:“他走了十八年了,我打从一出生就没见过他。虽然父亲待我极好、将我视如己出,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没事的。”她宽慰道。 思及自己病重而昏聩的父亲,文容媛先是有些怨愤,但想到他已不久于人世后亦泛起了一阵强烈的酸楚。 ……不论怎么样,回门那日多陪陪父亲吧。 第40章 其之四十 归宁 是夜, 文容媛回到院里并没有做些什么,草草用了膳之后,她唤来棠梨交代了些事情便睡下了。 本应去质问胭脂的, 可她又深怕打草惊蛇。文容媛总要让那侍女相信她的主子如上一世般天真单纯, 即使觉得事有蹊跷,亦不会特别去怀疑些什么。 至少在她问出所有自己想得知的事情之前, 她都要保持着这种形象。 * 一转眼就又到了文容媛该回门的日子。 虽辅军将军及征南将军两府与离得近,可归宁之日一向希望新妇在天色暗下之前离开为上。是故她同言时还是起了个大早, 带着一车礼品往娘家去。 文宣楚已在府门外候着, 一见他们的马车缓缓驶近便眉开眼笑地前去相迎, 道:“我可等你们好久了,怎么这么迟?” 文容媛掀开轿帘,利落地下了车舆, 朝兄长笑道:“这才卯时呢,哪里晚了?” “啊?呃,大约是太久不见你了。”文宣楚暧昧一笑,“他对你好吧?” “自然很好。”她眨了眨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3 眼, 真心实意地应着。 “嗯哼。” 同妹妹寒暄过后,文宣楚领着他俩进屋,转头拉过了言时的手臂:“女婿要见丈母娘了, 紧张不紧张呀?” “……”他咽了口唾沫,摇头道,“还好。” 又不是第一次见。 但文宣楚貌似早就认定了言时的立场,觉得他只是嘴硬。拽着言时走了几步后, 文宣楚又打开了话匣子:“别紧张,我母亲虽贵为郡主,可她人很好的,没什么架子。我父亲……” 他面色难看地噤了声。 “你父亲?”言时好奇道。 “没什么……他也是个好人,应该吧。” 文宣楚在心底默默加了句:只是好的对象不是母亲跟他们兄妹。 “那我就放心啦。对了,上回吴掾属说要同咱们一起去吃酒……” “除了吴永还有谁?天啊,有朱炎在谁想去?去了只是被那说话带刺的家伙放冷箭而已,还不如去找琮表兄玩呢——” “你啊……”言时摇摇头。 说着便到正厅了,他俩也停下了唠嗑,言时郑重地向岳父岳母行礼拜会。 曾听长子提过言时几回,秦琛一双美目略扫了这位女婿一眼,只见他容貌堂堂、举止斯文,倒是不辱文宣楚曾用来称赞他的言辞。 言时为士族子弟,学问什么的自是不会差,且其仪表确实不俗,是故二人并无考校刁难他的意思,各自和善地点了点头。 早上例行的祭祀后,几人到了偏厅用午膳,桌案早置办了丰盛的酒菜,流火亦将前天备好的礼奉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文容媛觉得今日父亲的精神格外地好,一反这几个月以来病恹恹的样子。母亲依然亲切地招呼着他们,同父亲保持着相敬如宾却毫不亲近的疏离。 秦琛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言时。后者自然也感受到了岳母打量的目光,甫开始尚有些忐忑,可过了一会倒不觉有什么。 膳后,秦琛又陆续地问了女婿数个问题,见言时对答如流也真心实意后亦是稍稍放下了心。 即使她的皇兄赐婚目的是出于政治考量,那言家子弟现在看来倒也真心待嫣儿,更是个耿直忠诚的人。 她惟愿言氏一族都如言时一样磊落,即使手握大权,也不会升起什么旁门左道的心思。 到了现在基本上就没言时什么事了。文容媛想同父母说说话,恰巧文宣楚也有话问他,便顺水推舟地各自行动了。 但文容媛忘了,她的爹娘一向不喜同室共处。秦琛甫听到丈夫想单独同女儿说几句话,便十分善解人意地离开,毫不恋栈。 ……跟文容媛想的,一片和乐融融的画面有点不一样。 父亲的眸光先是定格在母亲离去的背影,过了许久才转回她身上:“走吧,去爹房里说。” 文容媛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后面。到了定点,她赫然发现父亲的书房已撤掉了那些味道浓郁到有些妖异的香炉,变回了窗明几净的样子。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木质地面上,让她的身子跟着暖了起来。 父亲先是寻出了钥匙打开暗格,从中抱了个木匣子交给她。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令文容媛内心忽地一沉,只片刻的时间便逼出了她的泪。 “好生保管着。待来日爹过世了,你再将这木匣子交给你母亲可好?” “……” 文容媛一直有意忽略,也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理智地面对父亲将死的事实;但在这事经由他本人说出口的同时,她还是忍不住为之神伤。 即使他们从来都不亲,中间还横亘着许多误会及不谅解。 “莫哭了,爹再这样熬着也没意思。”见女儿红了眼,文将军无奈地轻抚她的发,轻声道,“爹不敢亲手交给她,拜托你了。你要先看便看吧,左右都是些陈年旧事。” “可是——” “嫣儿,我知你想说什么。”他极少地称了她的小字,微微合起眼道,“我不是不挂念你们,只是……爹现在一闭上眼都是她的音容笑貌,爹想早点与她团聚。” “父亲……”望着兀自陷入回忆的父亲,文容媛忍不住问出了积压许久的问题,“父亲难道不觉得对不起母亲么?她为您操持家务近二十载,对于张氏及其女儿——” “且止。”他摇首淡淡道,“嫣儿可知道,爹年轻时一直仰慕郡主风采,即使受了莫大的耻辱也坚持娶她?” “耻辱?” 没有解释她的疑惑,文将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十几年,爹唯一对不起她的只有这个。” 他指了指那方匣子。文容媛只觉云里雾里,但知道说了也不会得到解答,索性不问。 “爹自认无愧于心,可郡主她……她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父亲说着竟是有些激动到喘不过气。文容媛赶紧拍了拍他的背脊,他方一字一顿地接续了上面的话,“她甚至没信过我。” “……”她伫立在原地,想消化这些猝不及防的讯息,却是毫无头绪。 “行了。还有一事……”他又道,“帮容妗嫁个好人家。阿楚向来对她很有偏见,爹怕他报复在她身上。” 虽然她从不喜这庶妹,文容媛还是郑重应下了。 上一世……上一世她依稀记得,文容妗在文宣楚的安排下嫁给了另一官员做妾,过得自然不好。 父亲倒算是洞察先机。 文容媛转身离开,却在听清父亲的喃喃低语后不禁踯躅了会。 “要是那孩子还活着,也该同你一般嫁人生娃了……” 她回过头,只见父亲面向窗外,侧脸在阳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柔和。 第41章 其之四十一 揭秘 然而, 刚走出了父亲的书房,她就和迎面而来的文容妗撞了个满怀。 那少女穿着件桃粉色褙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瞄见文容媛手里拿着木匣, 文容妗面色一变, 喘着粗气问道:“父亲……父亲怎么会给你这个?” “啊?” “我同父亲讨了好几回……”文容妗伸手摇了摇她肩头,急切地追问道, “父亲让你把它交给谁?” “放手。这与你何干?”文容媛将妹妹拉开,嫌恶地拧紧眉, “你非得讨要这东西又是为了什么?” “我……”文容妗纠结了片刻, 嗫嚅道, “是三郎说,他需要父亲的这方匣子。” 容展? 关于此人,除去七夕那日的遥遥一面外, 就只余下劫狱之夜的那几句话了。老实说,就这两次并不深入的接触,她实在无法将容展此人完全归类入“好人”还是“坏人”里面。而又因他跟言晖好似是一伙的,文容媛对容展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 “指不定他拿去为非作歹呢?”她不禁将容展此举往阴谋论的方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4 向去想。 “怎么可能?他才不是这种人。” “……”这已经是文容媛三天以来听到第二个人说这句话了。是故她实在不想跟妹妹沟通, 连多费一句唇舌的功夫都懒,扭头就走。 “阿姐!你要信他!”文容妗见她不理人,高声道, “三郎说会娶我的——” 文容媛的脚步为之停滞了半晌,而后走得更快了。 蠢货。言晖那年也说过要娶她呢,到头来还不是眉头不皱一下地把她杀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庶妹,文宣楚已在外边等着了。他首先是面带喜色, 见到文容媛微微怨愤的表情后不由得有些吃惊。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文宣楚顺手替她拿了木匣,好奇地问道,“这东西是什么?” “没什么,是父亲给我保管的。”文容媛简单解释了句,在他耳畔反问道,“对了,长兄最后要同谁去吃酒?吴掾属还是琮表兄?” “呃,自然是与琮表兄。” “……琮表兄此人不大单纯,长兄还是别与之过从甚密的好。你瞧朱侍郎他们,近来几次聚会都请不太动了。” 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结党成派的前兆,较有名望的士族里面,大约只剩下言家那两兄弟,会同文宣楚一起与秦琮那帮子人厮混。 现在同秦琮在一块的,都是些刚起步或名不见经传的小士族,还有零星几位秦氏的宗亲姻亲。 幸甚,文容媛这次获得的答案并非“他才不是这种人”,而是文宣楚有些无奈地点头默认。 “嫣儿说得有理。不过,我是他表弟。” 她抿了抿唇,点头表示理解。 在申时一刻准时上了马车,文容媛仔细地观察着父亲交与她的那方木匣,言时则若有所思地坐在她身边,不发一语。 本来文容媛还不觉得父亲交给她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但在容展也藉由文容妗积极地讨要之后,她也顿时有些戒备了。 ——尤其是容展目的不明的时候。 此物少说也有十来年的历史,已算是年代久远。但它的材质是上好的檀木,在良好的保存下不仅没有蛀蚀,还散发着淡淡的木头清香。 上头虽有落锁,但文容媛用发簪略试了试便能轻松撬开,果真如父亲所说,还真没有不让她看的意思。 ……但她能不能看懂又是另一回事了。 赶紧将盒盖盖了回去,文容媛佯作无事发生一般探头看了看窗外风景,可满心依然是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但是她有些隐约的忐忑。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已经在她本人身上应验过了。 回府后一切如常,言昌夫妇不需文容媛晨昏定省的服侍,言暮晓正同她冷战,言晖……算了。 是故,她顿时无聊了起来。 文容媛见府里真无什么事,索性坐在院前的石阶上发愣。一整个上半夜,她就只坐在那儿,安静地抱着那方木匣子,连晚膳都没怎么用。 树影于夜风中摇曳,中秋时节的屋外已隐隐有些凉意,她却浑然不觉得冷,只望着倒映于水面的上弦月直至出神。 细碎的脚步声落在耳里,言时坐到了她旁边,将一件白狐坎肩披在文容媛身上。 拢紧了披肩,她抬起眼柔声唤道:“郎君。” 言时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用掌心捂住她有些冰凉的指尖。 “你倒与我相似。”他一笑,温声道来,“每每心里有事想不通透之时,总会来这儿图个清静。” “哦?” 文容媛挑了挑眉。言时则自顾自地念了下去:“该怎么说服他,别再同秦常侍混在一块了呢?虽然不知这时抽身还来不来得及……” “……” 文容媛还真不知此时该做何反应,她又需不需要装傻。 她总觉得,他们双方应该都已经隐约猜出彼此重生的事情了,只是尚没有人想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就目前情况而言,好似也没有必要。 略作思考后,文容媛回握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有些迟疑地宽慰道:“长兄一向极有主见……郎君就不必替他烦忧了。” “如此……倒好。”言时又十分自然地将隔在他俩中间的匣子拿起端详,“夫人可是在踌躇,是否要撬开这方木匣看看?” 文容媛轻应了声“嗯”,复又道:“别动……我再想想。” “倘若是怕里边盛着什么夫人不想看到的事情,不如我替你瞧瞧吧。” 言时取了她的发簪下来,一头如瀑青丝倾泻而下。他望着她的目光率直而坦然,棕色的瞳眸里是似水的柔情。 “……好。” 文容媛盯着言时熟门熟路地撬开了锁孔,将几纸泛黄的书信取出阅读。 然后,他的双肩微微颤抖着,捏着信纸的双手亦捏得死紧。 她打从心底升起一丝困惑不解,也顾不得什么好奇心害死猫了,连忙问道:“怎么了?里面是什么?” “岳父……不,文将军……关于十八年前疑案,所有证据都在你父亲那里。”他双目微红,指着信件最后的落款,愤愤不平道,“那时我爹人微言轻,只好捎信给郡主请她相助。” “后来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才知道是被文将军私藏了起来。” “而我爹,他最终……亦因此而死。” 第42章 其之四十二 宗族 “这……怎么会。”文容媛迅速扫过信件内容, 脑海里竟是一片茫然,良久才轻声道了句,“抱歉。” 言时倒是很快地恢复了平静。将盒盖按了回去, 他摇头叹道:“都过去这么久时日了……不必道歉, 况且你根本不知有这些事。” 他俩说着便起身进屋了。默不作声地跟在言时身后同他和衣而眠,文容媛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交给母亲?他们到底又是犯了什么罪?” “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罢了。”迎向她困惑的神情, 言时脱去了外衫,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彼时武帝已立了文帝为储, 却有人说父亲他们意欲拥立宁王殿下……” “可实际上宁王殿下全无争权之心, 这些人也只是宁王殿下的书画好友,仅此而已。” 武帝、文帝皆已崩逝,宁王十余年来一直待在临城藩地。文容媛实是无法窥见他们从前发生了什么故事, 只能讷讷地应声,闭起眼就寝实在得多。 “这些年来,郡主应该是最难熬的吧。”朦胧间,文容媛依稀感觉到他握起她的手, 温和却不失坚定地许诺道,“即使晚了,我定会替父亲他们沉冤昭雪。只是, 现在尚不是时候……” * 翌日,悦安楼。 雅间内充斥着浓郁的脂粉味,伴随着一股特殊的金属味儿。侍女将一道道丰盛的酒菜接连送了上来,八位衣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5 着华丽的妖媚女子在前边翩翩起舞, 一派豪奢的景象。 “跳得好啊!” 秦琮坐在最上首,搂着他那不知是第几房的貌美姬妾称赞道。他举盏将掺有紫英散的杯中物一饮而尽,白皙的面部肌肤立时泛起红润的光泽,却不是种健康的红。 “秦常侍府上舞姬怎么可能会跳得不好呢?”一旁某位青衫男子出声奉承道。 “郑驸马别埋汰我啦,谁人不知你府中最多娇俏玲珑的小美女啊——”秦琮眯起眼,和那青年相碰了酒盏,爽快道,“干!” 言时认得他。 郑梁此人是武皇帝的驸马,尚了武帝幺女琼阳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丈。 郑驸马其实挺年轻,不到三十岁,辈份却比他们硬生生高出了一辈,样貌也算得上一表人才,还是玄学清谈的第一把交椅。 但先帝和陛下都讨厌他,出仕近十年以来累为冗官,至今仍只是个尚书郎。 事实上,到现在还留在这里的通常都是陛下不大待见的宗亲士族子弟,妄图借由与陛下交好的秦琮捞点油水。 但怎么可能呢?宗亲也罢了,士族没被秦琮背后一刀捅死就不错了。 “表弟,你觉得如何呀?” “尚好。”被点名的文宣楚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 “既是不错,要不要来一杯?”秦琮见他因酒量不佳只为难地抿了一小口,倒也不为难,只指着那包原封不动的粉末道了句,“表弟啊,可千万别糟蹋这些好东西了——” “愚弟不会喝酒,若是真的掺了又不喝完,那才是真正的糟蹋了。”文宣楚满脸笑容,“表兄还是拿回去让表弟他们用吧?” 冷眼看着这两人互动,一旁的言时蹙起眉,满脸的索然无味。 不知是否与他身有关,或者是他真的一脸的不情不愿,秦琮不大招惹他。 但这样倒好。 言时也实是厌极了这种场合。聚会一开始的性质还是挺有意思的讨论藏否时下文人,只不知从何时开始,为首的秦琮带了种名为紫英散的药物助兴,一切就在浓重的硫磺味之中变了调。 那些本来眼神澄澈的年轻公子们,不是选择退出就是一同在这一片纸醉金迷中堕落。像是秦珪,言时眼睁睁地见他在几个月间从一单纯少年变得和他兄长一般,四处寻花问柳。 重生后的言时不只一次劝过文宣楚,让他别再与秦琮往来,却有如耳边风般雷打不动。 每回秦琮拉着娇艳女子饮酒作乐时,言时都在文宣楚面上见到了隐隐的鄙夷,也难为这家伙明明不高兴还每次都捧秦琮的场,甚至还拉了自己过来。 可这日子总该有个头。 更何况,算算日子,再不抽身就定是来不及了。 思及此处,言时旋即站起身,拉着好友寻了个理由离了雅间。 秦琮迷离双眼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轻哂一声,搂紧了身旁的美姬:“再一杯呀,咱们不醉不归——” 文宣楚见言时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回宫处理事务,而是拐了个弯到了辅军将军府,不禁开口问道:“怎么啦?” 言时没有再像以前一般同文宣楚晓之以理,扯着他的衣袂坐下,单刀直入地开口道:“听我的,赶紧跟秦琮切割关系吧。” 文宣楚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些?不行呀,我……” “就算被圣上清算也无所谓吗?”言时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并非在危言耸听,圣上本就对你有成见,又不喜你们像现在一般结党。再不离开被扫清是迟早的事情,别以为你出了事,那表兄会护着你——” 言时说得有些急促,文宣楚站在原地消化了一会才捕捉到重点。他拧了拧眉,答道:“……我知他私德有失。可表兄将是这代宗亲里最受器重的,怎能不与他打好关系?” 言时不由得沉默。 秦衷在位期间文治武功均有建树,只他坚持所谓“政由己出”,终其一朝重用的皆是自己宠信之人,如文宣楚一般不得圣心的宗亲就只能期待着父祖余荫。 可偏生文将军又卧病在床,荫不了他。 最嘲讽的是,在他们这代可用的宗亲中,秦琮兄弟虽是这般德行,还是相较之下勉强可用的人。 在镇守四方的将军接连凋零后,势必得委派出挑的宗室子弟接任,除去这些人,再数下来就只剩下秦琮了。 “要不,我既是娶了阿嫣,恰好父亲也很赏识你,就让他向陛下推举一番,我爹能够庇护你,你也能实现一展抱负的理想呀。” “……恕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可倘若我接受令尊的举荐,要是辅军将军有朝一日生出了反心,我又该如何自处呢?”他有些欲言又止,“阿时,其实我——” “你是说我爹未来会谋反?我爹历经三朝,为国鞠躬尽瘁——” 言时瞪圆了眼,反驳的声音有他自己都听不出的心虚,以至于他全然忽略了好友的后面那句“其实”。 “并非如此,我只是说假设。”文宣楚无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既是晓得利害,之后便别再随我去琮表兄那里了,免得波及了你。” “你、你真不和我们站在一块么?” “只要你们士族忠心耿耿,纵然我身为宗亲,咱们也是一块的呀。” 言时闷闷地应了声,一颗心犹如置入冰窖般滞涩。 就算士族忠心耿耿,秦琮那边也会想尽办法陷害架空父亲,逼我们退让,好让他大权在握。 阿楚,到了那个时候,你要站在谁那边? 他没敢问出这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只摆了摆手示意文宣楚可以离开了。 “阿时,我们今日所言,你别放在心上。”离开前他笑道,“若我们一辈子不忘初心地效忠大卫,咱俩终其一生都会是好兄弟啊。” “……” “还有一事。”文宣楚回过头,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来日我们不幸为敌,还请你务必好好待嫣儿。” “这是自然。”言时先是一愣,而后郑重拱手应下,“在下言出必行,你不需担忧。” 不必文宣楚说,他也会护着她一世,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 言时送走文宣楚后,又独自去小酒馆喝了几盅酒,待他再度回府之时,已是深夜了。 桌上的几道残羹冷炙没被收走,他的妻子已是趴在案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言时凝视着她好半晌,方起身走到文容媛背后伸手环着她。 “嗯?”她悠悠醒转。 呆愣一会之后,文容媛轻声开口道:“你今日和兄长说什么了?” “让他靠到父亲这边,让父亲庇护他……但是阿楚拒绝了。” 文容媛拧起眉。 “没有办法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6 了么?比如说,陛下……” 言时胸口一窒,环抱住她的手臂略紧了些。 “阿嫣。”他沉默许久,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这样就挺好了,真的。” 虽这么说不公平,可比起秦衷死后,文宣楚再度被秦琮重用、与他为敌的情况,他宁愿是现在这般。 “那就只能这样了吧。左右该说的没少说过,陛下本就讨厌他。”她敏锐地察觉了什么,动了动嘴唇,“你那日没醉。” “嗯。” 那日言时什么都感觉到了。 她低声在他耳边说的话,那个落在他颊侧的吻,她发现玉佩之后的反应,全部落在他眼里。 “你不想问什么吗?”言时眨眨眼。 “不想……现下不想。” 她确定她的丈夫知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却终究没敢现在就开口询问。 “那以后问吧。”他想了想,又道,“必知无不言。” 第43章 其之四十三 开端【倒v结束】 转眼间便到了九月下旬的万寿节了。 秦衷为东宫之时, 即使是生辰,先帝亦无为其设宴之意。如今自然是要大肆举办,宴请百官。 深秋的洛城有些萧瑟, 大部分道旁的路树都已经凋萎, 只余光秃秃的枝干。 然秦衷设宴的常福殿前却丝毫没有这种萧瑟感。翻修后的宫殿比上回见到时更为华美,秦衷一向喜欢豪奢气派的建筑, 工人自是投其所好。 官员及其家眷在宫外各自下了马车,络绎不绝地入席, 一派热闹的景象。 常福殿中, 男女分席而坐, 中间亦隔着一道珠帘,言时同文容媛嘱咐两句后便往前殿去了。 隔着珠帘,她遥遥见到他入席后并没有去寻文宣楚, 而是率先同吴永打了照面之时,不禁暗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从上个月的某日开始,她就敏感地发现她的兄长与丈夫之间好像有些隔阂。并非绝交或者反目成仇, 他们依然是好友,只是不复往昔亲厚。 真是奇怪了。 与官员不同,女眷的座位较为随性, 只依照出身粗略地分了两桌,已婚妇人及未婚小娘子再分开来坐。 半年不见,文容媛依然一眼就望见许乔韵那三位小娘子……哦,不, 现在只余下两位,且都不是小娘子了。 姜恬同她挥手致意,文容媛便快步行了过去。 “许夫人,堂嫂。” 乍然听闻夫人二字,许乔韵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文夫人,安好。” 文容媛只觉莫名其妙,姜恬已是笑着解释了句:“许夫人与吴掾属新婚燕尔,是害臊了呢。” 文容媛“哦”了声,恍然大悟。 姜恬月前嫁了她的堂哥中护军文宗儒,相较之下,许乔韵想必是嫌弃吴永出身及样貌入不得眼了。 许乔韵闻言却是只敢瞪姜恬一眼,不敢吭气。姜恬则高傲地扬起下颔,宛如在说“你能拿我怎样”。 还真难为她们俩到现在还没撕破脸。 自从姜羽做了皇后,秦衷亦跟着重用姜氏一族。许氏在太子妃去世后虽荣宠依然不减,相较圣上极力提拔的姜氏总是差了一些。 是故,从前姜恬附和着许乔韵说话的情景已不复见,现在情形应该算是有些倒过来了。 文容媛思考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少了什么人:“对了,芊小娘呢?” “芊小娘?托太后娘娘的福,现在可能要尊称她一声沈贵人了。”姜恬不屑地轻哼一声,“不过陛下不好女色,据说那沈贵人入宫至今还未被召幸呢,不知她那宫殿跟冷宫有何不同,真没意思——” “……多谢堂嫂提点,瞧我这记性。”见这姑娘满脸鄙夷,文容媛连忙陪笑道。 她还真忘了沈芊芊后来进宫去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对首一位华服女子很快地出言教训了姜恬一句:“放肆,宫闱之事岂可容你妄议?” 女子的声音虽是不大,却隐隐有种威仪。 姜恬本欲再怼回去,但抬头认出女子身份之后,她不由得软下态度认了错:“……是、是妾失言。” 惹不起啊。 那女子亦不再理会她,只朝文容媛笑了笑:“瑾阳姐姐近来可安好?” 若仔细一瞧,可以发现她的座次是在席中众人之上的,身上的暗纹图样也并非寻常人家可用的仪制。 此女乃是陛下姑母,琼阳大长公主。 “嗯。”她笑答,“母亲很惦念姨母。” 许久未见,琼阳公主挽着文容媛的手,亲昵地问些家中长短,宴饮的时间便也过了大半。 但此刻,帘子另一边却有些异动。 熟悉的婉转筝声流淌在常福殿的空气中,那风格却非出自宫中任何伶人,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场合。 琼阳公主蹙起眉,索性喊了内官过来问个究竟。 内官亦很快地给了答复:“是陛下说想听太后弹筝,索性让太后在前殿奏乐助兴了。” 琼阳公主沉下了脸,文容媛亦是面色一变。 “……陛下此举,是对太后嫂嫂不敬。”她几不可闻地轻喃了声。 * 秦衷端坐在上首的龙椅,一身正红宫装的姜羽则低垂着头,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明明众臣皆还在饮酒作乐,一派欢欣的景象,他却感到气氛有些莫名的诡谲。 当沈如烟真如他所愿,在众臣面前抛头露面弹了一曲古筝时,秦衷的内心居然没有半点折辱于她的快感。 一刻钟前,当所有人喝得酒酣耳热,他无心于杯中物,只朝隐在帐幔后的她开了口:“儿臣幼时常听母后弹筝,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再听一回呢?” 他的话如投入人群的一颗未爆弹。霎时间,许多人停下了酒盏相碰的动作,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但沈如烟一脸从容,将秦衷近乎于为难的请求化为云淡风轻的一句“哀家年轻时,常与林姐姐一同弹筝”,便轻易地让他的心如受重击。 沈如烟在帐幔后的身影离开了片刻。不久后,她命人掀开了布帘,已是命人备了一架古筝,她亦换了套玫红色宫装,安然地奏起了曲子。 秦衷倒抽了口气,隐在广袖下的双拳攥起,几乎将他的掌心掐出血来。 “陛下?”姜羽留意到他的异状,凑到他身旁忧心地问了句。 “没什么。”秦衷恹恹地挥了挥手。 随着音韵流淌,众臣见太后并不以为忤,也就稍稍放下心来,继续吃喝玩乐,该干啥干啥去。 唯有秦衷恢复不了平静。同她眼神交会之时,他便瞭然了,沈如烟是故意的。 沈如烟换的宫装,是他母亲死前和先帝诀别时穿的那一件,后来母亲便换上了一袭素衣坦然赴死。 他想杀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7 了她,想忽略自己说话前做的所有盘算,让这个女人永远消失。 但是没办法。 秦衷望向下首的言昌,他一双平静的眸定定地望着自己。 言昌是士族制衡宗亲必要的柱石,沈如烟是他的大姨子,无论如何要稳住他。 自嘲地笑出声,秦衷曾以为只要自己当了皇帝,就能将导致母亲死亡的所有人一个一个送上绝路。但直到登基之后他才晓得,有那么多人,他想杀却不能毫无顾忌的杀。 罢了,反正很快会有别的傻子上钩。 一曲奏毕,秦衷冷眼看着沈如烟盈盈一拜后从容告退,看着已喝了不少酒的文宣楚终于是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拨开所有试图阻止他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陛下这么做是在折辱太后。 秦衷唇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如若这个蠢货还没醉,可能还会意识到自己是他等的一个契机,可文宣楚早就喝得不省人事了。 秦衷拊掌大笑,朗声道:“文侍郎说得有理,念征南将军为国鞠躬尽瘁,朕就不断你后路,贬为羽林监吧。” 举众哗然。 觥筹交错间,本来算得上和谐的气氛顿时因他们一番对话凝滞了。群臣停下了朝同僚敬酒的手,或兴味或冷漠地观察着这场闹剧。 “陛下,这……” 文宣楚平素风评不差,理所当然会有许多人试图替他分辩一二。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率先出头质疑的是言昌,这个明哲保身十余年的三朝老臣。 秦衷挥挥手,示意他的辅军将军说下去。 “如陛下所言,征南将军守护南境十余年,将南人彻底阻隔于长江畔,又将军与先帝情同手足,今其卧病在床——” “爱卿的意思是,日后征南将军之後嗣无论犯了什么错,都不必责罚么?”秦衷扬眉,“况且,朕不是已经看在姑父的面子上,只将其降为羽林监了么?” “……臣并非此意。”言昌嗫嚅道。 他只在心内腹诽一句:待征南将军一咽气,您后脚就会下旨夺了羽林监的官职。 沈如烟为先帝所爱,更是言昌夫人胞姐,方才他才会如此冲动。现在仔细一想,不管文宣楚被贬谪或是免官,还真没自己什么事。 此事实为皇帝有违仪制在先,出言规劝的后果也可大可小,只能说文宣楚……不大好运,或者说圣上本就有意针对他。 “众卿还有意见?” 言时朝附近的秦琮猛使眼色,却无奈地发现那人不动如山,不由得为之气结。 这表兄莫不是当假的吧?! 感受到言时不善的目光,秦琮挑了挑眉,冲他莫测高深的一笑。 言时顿时明白了。 不管是让太后抛头露面,或者是引他出来做出头鸟,一切都是陛下预测好的。他们这些人本就没有什么替他说话的余地,就算文宣楚这次不站出来,也会有下一次。 秦衷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开始清扫这些他不想用、或者说不能掌控的人。 “既是没有,你明日可以去羽林军那交接了。”秦衷瞥了文宣楚一眼,“好好干啊。” “……罪臣遵旨,谢陛下隆恩。”后者默默地跪下谢恩。 “好好干啊,这只是个开始。” 秦衷再度强调了一回。 第44章 其之四十四 文宣楚在常福殿顶撞圣上, 被贬为羽林监的事情很快地传开了,但毕竟没有出人命,此事于洛城并无掀起什么过大的涟漪。 只是如郑驸马等几位秦衷不待见的官员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 开始人人自危, 秦琮也从未再邀请这些人一同聚会。 十月初一,征南将军府。 清晨, 天色正好。 文宣楚按照父亲的指示,将窗前帘幕卷起, 让初升的阳光能够透进来。空气流通后的室内有些冷, 他又连忙让人烧了一盆炭火, 方坐了下来服侍父亲喝药。 贬官之后,羽林监的工作比之黄门侍郎清闲了许多,文宣楚尚有空于父亲病榻之前时刻侍奉汤药。 父亲病得重, 清醒的时刻渐渐及不上昏聩的时刻,偶然清醒也倒是不撵走他了,只令儿子在一旁待着。 老实说,他感觉自己真的挺悲哀的。 榻上的中年男人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阿楚, 让你写给你秦川从父的信写了么?” “儿子已经写了。”文宣楚恭声道。 前几日,父亲已让他将江南的详细军事地图,以及他戍守这些年来, 一些需加留心的名单寄给代任的征南将军秦川。 父亲又隔着薄薄的帐幔吩咐道:“把暗格里那些书信取来,让爹看看吧。”。 “……您上个时辰瞧过了。” “这样啊?我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有些困惑,“你还是拿来吧,念给爹听。” 文宣楚依言取来。轻轻掀开帐幔、坐到床沿, 他开始念着那些泛黄纸张上的文字。 “这是梨姬写给爹的信么?” “回父亲,是的。” 说也奇怪,文宣楚本来一听父亲提到梨姬便会气得跳脚,现下反倒是毫无感觉。读着梨姬寄给父亲的情信时,他甚至还生出了些哀婉的心思,觉得他俩被先帝拆散亦是件憾事。 还有先帝登基前寄给父亲的几封往来书信,上边摘抄着先帝的两首诗作。 为数最少的是母亲汇报府中一切安好的家信,寥寥几封,甚至连内容都相差无几。 文宣楚停下来喝了口茶,无意间在信盒底部翻到一封方才没有被他读到的信。 拆开来瞧了片刻,他顿时有些踌躇。 “怎么?” “此乃、此乃洛府公子寄给您的书信。父亲一向不喜洛侯一家人,还是……罢了吧?” “无妨,你念。” “是。”文宣楚依言念了,却瞧不出个端倪,“……江南有疟疾,此次出征,军司马同珩公子定要小心身体,吾与阿琛皆很挂念你俩。” 书信内容仅是提醒父亲注意身体,而信末的落款是“洵”,虽可看出应是洛家人,但文宣楚想了半天,想不出官场里的哪一位是名为洛洵的。 “江南啊……”父亲脸上带着眷恋的神色,“阿楚可知,为何爹不喜洛家人?” “儿子不知。” 他坐直了原先躺着的身子,闭起眼说道:“……洛洵与郡主原是一对。十八年前,奸人构陷其妄图拥立宁王,武帝大怒,取消了他们的婚约,并让爹尚了彼时已经许配给洛洵的郡主。” “可就在成婚前几日。”榻上的男子缓了口气,“那时,辅军将军幼弟冒死遣人捎了能为他们鸣冤的证据,并带来了郡主已然有孕的消息。” “武帝让爹自己做个选择,爹……最后选了郡主,还有她那孩子。”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8 文宣楚倒抽了口凉气。 洛洵、辅军将军幼弟都是些他没听过的名字,想必父亲没有搭理他们的求救,后来父母亦顺利的成了婚。 而算算时间,十八年前的“那孩子”亦非他或者嫣儿。 难道…… “那、那孩子呢?爹该不会——” “阿楚也认为爹容不得他么?”父亲无奈地笑道,“郡主也是这么以为的。她将她甫出世的女儿派人秘密送回洛府,那孩子却被她的亲祖父毒死了。” 文宣楚茫然地望向父亲。 父亲宛如初醒般,眼神澄澈地回望着他,嘴里却是喃喃念叨着:“记得写信提醒你秦川从父,江南有个年轻将领擅于故布疑阵,莫要落入他的陷阱……” “父亲,予从父的信前几日已派人送去了。” “同陛下说,不要南征——” 文宣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快步出了房间,向外边侍立着的阿福火急火燎地吩咐道:“快去请母亲来。” “诺。”阿福也隐约瞭然了什么。 随着母亲赶来的步伐,文宣楚跌跌撞撞地回到父亲跟前,只见那人面色枯槁却眉眼带笑,望着秦琛的素白裙角,极轻地落下一句“梨姬”,安然地合上双眼。 午时的阳光正好,透过掀起的帘幕在他面上形成细碎光影。 * 文容媛回府吊丧的时候,距离秦衷下旨贬谪文宣楚、郑驸马等人正好整整三日。他贬官的借口是结党论玄,风气需得整治,大约封杀了十几个年轻人。 而为首的秦琮只被象征性的罚俸几个月,卫帝给的理由是秦琮尊崇儒术,并不崇尚玄学,至于能说服多少人又是另回事了。 征南将军府已挂上了素色白幡,一辆辆马车缓缓驶到府前。 官员陆陆续续地前来吊唁又离开,前头跪着的征南将军亲属便也跪了一整个下午,一一朝每个来祭拜的官员行礼致意。 依礼,文容媛和言时是来祭拜后就能离开的,只他瞧她有意留下一整日,便也由着她。 然而,两人一下车,便远远瞧见了秦理父子正激动地说着话,秦理的声量还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凑近一听,他是在同秦琮谈论关于圣上旨意的事情。 此事再怎么样也是属于该关起门来讨论的那种,更何况……秦衷身为晚辈,应该稍迟些也会过来一趟。 “舅父。”文容媛见秦理依旧口沫横飞,稍稍提了音量,“舅父!” “啊。”秦理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瞥了秦琮一眼,“咱们晚点再议。” 秦理听闻自己老友兼妹夫骤逝,连忙将镇守西蜀的工作暂且交给属下,只身赶回洛城吊唁。 但他听到圣上对文宣楚等人的处置之后,顿时又有些不淡定,且愈听愈觉得不对劲,索性拉了儿子同他好好解释一番。 秦理觉得,这好像愈来愈不是他管得着的范围了。 葬礼的程序告一段落之后,文宣楚极其罕见地主动邀了言时一块说说话。 那日文宣楚算是拒绝了接受士族的庇护,之后他们俩就极有默契地各退了一步,不复往日亲厚。他俩先前明明三天两头都会聚在一块的,此时言时对于他的邀约竟感到有些不习惯,不由得为之伤神。 “阿嫣也一块来么?” “不。”文宣楚低声道,“……这些话我只同你说。” 文容媛点点头识趣地离开,言时则不禁内心一磕磴,他找他又有什么事是连妹妹都不能说的。 与言时记忆中如出一彻,文宣楚的厢房很整洁,他养的那只黑猫乖巧地窝在青石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言时同他入座,却不知该与文宣楚提什么。他本想说自己领了一份告身,不日即将随父亲出征江南,又怕伤了此刻正赋闲在家的好友的心。 但文宣楚却是主动提了。 “你这回去江南得小心些。”他倒了点茶递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道,“莫要与面生的人接触,可能是南人。” 言时一挑眉,道:“我知道了,多谢。只是……” 上一世,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就是同南人的细作走得近了些,掉入他们的圈套,这回言时自然不可能再受骗了。 只是……你又为什么会知道,我当时就是被南人掳走的? 言时捕捉到了些许不平常,一时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文宣楚注视着他,似是在琢磨着用词,半晌才道了句:“其实我能梦见未来会发生的事。” 迎着言时惊愕的目光,文宣楚徐徐道来:“虽然只是断章残片,我一开始也觉得荒诞不经,可过去梦到的事情也真都一一应验了,没必要骗你。” “嗯。”言时抬起头,有些忐忑地道,“你……还梦见过什么?” “我还梦到以后自己被琮表兄重用,与你们为敌。最终……” “最终?” 他一咬牙,轻声接续了上边的话:“最终辅军将军以清君侧为名,将琮表兄一党尽数扫除,大权独揽,离九五至尊仅仅一步之遥。” “是故我宁愿赋闲在家,也不愿再涉足官场,更不愿与令尊站在同一阵线。” 文宣楚站起身,逼视着对首的他,压抑声音道:“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辅军将军他——” 言时沉默了。文宣楚见他如此,心亦沉了下去。 其实截至目前为止,言时尚可以拍胸脯保证父亲的所作所为称得上是大卫的忠臣,可他实在也没法探究父亲这个时候心里究竟有没有,哪怕是任何一丝想要夺.权的心思。 况且文宣楚说的并没有错,他的“梦境”正是上一世言家夺权的脉络。 “我……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他搭上他的肩,眼神真挚,“相信我,阿楚。” “我该拿什么相信你?”文宣楚蹙眉,“虽说很荒诞不经,但我先前的梦都实现了——” 言时扬手打断了他的话:“信我。” 文宣楚抿起唇,按着自己的额侧,有些艰难地道:“我、我突然想到,尚有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言时目送着他迅速出了厢房,只好蹲下身摸了摸那只黑猫的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做?” 对于父亲及二弟隐藏的这点心思,他一开始一直无法赞同,父亲亦不强逼他一定要做些什么。直到秦琮为了夺取父亲在西蜀的兵权,使计构陷他入狱,言时才彻底改变了想法。 自此,他同文宣楚走上了全然不同的道路。秦琮一党尽灭后,文宣楚又近乎殉道地策划一齣拙劣的谋反,妄图能推翻他们。 最终在父亲要求下,言时亲自监斩了昔日的好友,扫清了言家最后的阻碍。言时还记得自己那时手指及声音都是颤抖着的,文宣楚甚至还对他笑了出来。 在刑场上,他仿佛见到了文容媛的朱色裙摆在风中飘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49 扬,一晃眼却发现全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也正是在那一年,言时的双目愈发地不利索了,可虽然他已无法清楚视物,每每合上眼却皆是她年轻的娇俏容颜朝他温婉微笑。 言时总是下意识地不愿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相较之下,他更愿意同自己的妻子安逸地度过一生,可今日文宣楚的话算是予他一记当头棒喝。 只要他什么都不做,那些随着时光推上台面的矛盾仍会发生,他依旧无法苟同父亲晚年的大肆杀戮,宁可舍弃那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而今,一切得以重来…… 他理所当然地要扭转这一切。 可是说得容易,又该怎么做呢? 言时顺着黑猫的毛,听着它细微的呼噜声苦思许久才离开。 * 已届薄暮,当言时寻到文容媛时,葬礼早已结束了,而她正在偏院一隅歇着,身边是她的堂嫂姜恬。 姜恬身着素缟,面上是同服色几分相似的苍白,大约是因她身子较弱、今儿个又跪了半日的原因。 她们俩正在水池边说着话。但不同于文容媛明显说不上开心的神色,姜恬虽身体不适却是眉飞色舞,正絮絮叨叨地同他的妻子说些什么。 “啊,妹夫来啦。”姜恬注意到言时来了,抬起头冲他一笑。 文容媛朝他投去了一枚眼神。言时意会,转过头温声道:“在下与内子尚有要务,就不再叨扰堂嫂了。” “啊……哦,这样啊。”姜恬仅是极短的愣怔,亦是没有挽留他俩的意思,只又笑着问了句,“听闻妹夫要随辅军将军出征,可有此事?” “是,在下为行军司马,父亲则为副都督,从旁辅佐征南将军。” 宗室将军在外征战,先帝及陛下习惯派遣一位士族为副帅,在旁监督制衡,反之亦同。但通常主帅皆是宗亲,而监督制衡的这事儿也挺常落在父亲头上的。 姜恬状似惋惜地“嗯”了一声,复又道:“妾时常听闻江南好风光,可惜郎君在洛城事务繁忙,应该是没机会欣赏了。” ……虽她说的是事实,可综合女子说话时的神态语调,他总有种姜恬是在炫耀她夫君年纪轻轻就已官拜中护军的感觉。 “在下与内子尚有要务,就不叨扰堂嫂了。”言时僵硬一笑,后来又觉得如此有些敷衍,于事无补地补充了句,“堂兄于洛城掌管禁卫,想必自是日理万机,有劳他了。” “唉,是呀,尤其是最近特别忙,真难为郎君了。” 特别忙?他一愣。 前世言时也领过中护军,他并不觉得平时哪一日的工作会格外繁重,况且最近宫闱也没出任何乱子。 但言时无暇细想,因文容媛已经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衣袂,似是在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他快些离开,而他本人亦无同这女子闲聊的兴致。 深秋时天色暗得快,只他俩同姜恬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夜幕已然低垂,大地渐渐笼罩上一片墨黑。 车夫在前头拉着车,踏着遍地的夜色驶回言府。摇晃的车舆中,她有些困倦地枕在言时的膝上,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今日兄长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他勉强地笑了笑,“就是我出征在即,他怕我心里紧张,找我聊聊。” 文容媛“哦”了声表示理解,又道:“对了,那匣子的事,母亲和我详细说过了。她请你……不,她是求你帮这个忙。” 言时正色道:“郡主所愿亦是在下所愿,何来恳求一说?” 她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听起来有些郁闷,似乎是不大开心:“容展想要那些证据应该也是同样的目的。” 容展? 言时对这家伙有些直觉的防备。只他仔细一想,容展爹娘貌似亦是死于那桩疑案中,难怪他会想要那方匣子。 自己好像对他有点疑神疑鬼了。在这事上他们应当算是同伙,指不定容展还可以帮上忙。 “嗯。只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文容媛将兄长同她所述,父亲去世前对他说的话复述了一回。言时听罢,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张唇,迟疑道:“……你的阿姐?” “不算是。”她先是斩钉截铁地否认,又道,“呃,总之母亲觉得她还活着。” “何以见得?”他挑了挑眉。 “母亲说,直觉。”文容媛想了想,又道,“虽然我觉得……那只是母亲一个念想罢了。” “……” 言时摇摇头,叹了口气。 见他一脸不置可否,她话锋一转,开始悻悻地抱怨着方才拉着她说话的姜恬。 “堂嫂嫌弃跪着累,我想跪一跪爹还没办法呢。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一点天理都没有……” 文容媛说着说着竟是有些哽咽。 “……别难过了。”他轻抚着她的发,温声道,“堂嫂体弱,夫人不必与她较真。” “身子弱就算了,整整一个时辰她那张嘴就没停过,堂兄那边来了几十个新的禁卫又是与我何干嘛?”文容媛仍旧有些愤愤不平,“瞧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怎么看都不觉得身体有多差。” “几十个?”言时一怔。 “对啊,还说什么……那些人身手不凡,定是国之柱石什么的。”文容媛抬起眼看他,咕哝一句,“又不是负责保护她。” 几十个身手不俗的侍卫?他脑中灵光一闪,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难怪晓晓最近都不起夜去迎接偷偷摸摸回来的阿晖了。 * 翌日白天,太尉府。 容展站在门边,面对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心里满满的莫名其妙。祖父自陛下登基后便一直称病不出,已是很久未上朝去,朝中之人应当也已把他忘得差不多了。 纵然他摸不着头绪,还是扬起了笑容朝对首那人招呼道:“言大公子骤然来访,实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家父正在午憩,不知公子有何要事需要在下帮忙转达?” “我是来找你的。” 容展深吸口气,索性露出了吊儿郎当的微笑:“上次请你做的事都没做,你倒是挺敢的呀,自己送上门来啦?就不怕在下把你生吞活剥了?” “……”言时蹙起眉,“你不想听我此次来拜访的目的么?” 容展嗤道:“不是很想。” “关于旧案,武帝处死你父母的旧案。”他一拱手,笑道,“既是不想,在下亦不叨扰。” “等等!”容展连忙喊住言时。转过头,他嘱咐身边的小厮道,“去将偏厅收拾干净,备茶水来。” 缓缓穿过太尉府的前院,言时顺道左顾右盼着四周的景色,不禁开口质疑道:“你们府上……比我们府还朴实。” 所谓“朴实”绝对是美化过的话了。实际上,言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0 时见到的景象甚至可称得上荒凉,满树的落叶落在地上无人扫去,那些叶子随着凛冽的朔风被刮到了石阶及走道上,不是很美观。 “祖父他又不大出门,你也知道……我常常不在府上嘛,索性将那些扫地的下人遣散了,一个月还能省下几两银子。”他耸耸肩。 而太尉府招待客人的偏厅也是差不多的模样。虽说陈设算得上低调精致,可除了那方他们待会要用的桌案,其他器具上都隐约蒙了些灰尘,似是已经许久无人来访过。 “需要我做什么?”容展也不跟他废言,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实说,还真没什么要你做的,我只是猜想你应该挺关心此事。”言时扫了他一眼,道,“父……叔父的书信中写得很清楚,他提到的证人也还留在宁王殿下那儿,应该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且陆灵一向铁面无私,定不会像老寺卿那般,糊里糊涂地让事情过去。” 陆老寺卿亦是在最近告老还乡。接替的陆灵一改其父和稀泥的处事风格,性格雷厉风行,上任没多久便罚了几个地方的贪官污吏。 “所以,言公子是在卖我一个人情了?”迎着对方的轻颔,容展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道,“好啊,如果我能说的话,统统告诉你又何妨。” “你们的禁军被陛下收回去了吧?”言时轻声问道,“我想知道,阿晖他有没有来找你,对你表示什么?” “怎么会呢?这些人本来就是直属于陛下的,陛下今天把他们调回中护军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不会心怀怨怼的,我不会,他更不会啊。” 见言时拧起眉,他干脆道了句:“我骗你没好处啊,阿晖真没来找过我。姐夫——” “……谁是你姐夫。”言时见容展这副样子,明知他只是在设法转移话题,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为什么非要娶她不可?” “因为我倾心于文二小娘啊,还能有什么理由?”他痞气一笑,“好了好了,你问得太多了,送客。” 被那俩主仆连推带拽地请出了太尉府,言时只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 另一厢,容展则望着言时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 “公子,您这府上怎地突然如此热闹?”那小厮怯怯地问了句。 容展感叹道:“对啊,一天前弟弟来过了,现在兄长也来了。” 言晖当然来找过他,并且也十分隐晦地提了一下他的理想,希望他能够襄助一二。 容展自是如往昔一般满口答应,只是那家伙当然不会知道自己不只不帮他,还想在最后给他重重一击。 上一世的言晖给了他无比的信任,他也对言晖言听计从。可在那人顺利夺权之后,等待他的不是许诺好的荣耀,而是一纸兔死狗烹的诏书。 不这么报复,要他重生又有何用呢? 思及此处,容展喊了小厮取纸笔来,提笔洋洋洒洒落下一页。 “送去言家给她,让她好好盯着言晖。” 胭脂是他几年前于郊外救下的孤女,两人私下以兄妹相称。却没想到她后来成了文容媛的陪嫁,这身份也助了他许多,不管是监看还是怎么都方便得很。 容展望着小厮离去的背影,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右手扶着桌沿,他直到稍稍缓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右眼皮直跳,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坏事会发生。 不会吧。 上一世的胭脂到后来都平平安安的,活得还比他长,她不会有事。对,她不会有事。 容展边这么想着,边将那些晦涩的想法自心里狠狠剔除。 * 大理寺。 堂下,五花大绑的犯人正垂着头瑟瑟发抖。他明明身着华服,却满脸忐忑狼狈,为自己稍后的命运感到不知所措。 他出身士族,安安稳稳地当了十几年地方太守,自认勤政爱民,只是……身居高位,任内难免搜刮了点油水。谁知却被这小姑娘奉君命押送回京,更想不到她就是执掌大理寺的寺卿。 而端坐于堂上的女子仔细将小书童呈上来的供词看了一遍之后,不由得拧起秀眉。 将竹简往案上轻轻一放,陆灵冷声道:“徐太守,你可知罪?” 少女清冷的声音虽尚带着几分青涩,但徐太守实在不敢马虎看待。他没有亲耳听她审讯其他人,可听说这一批被押送回来的几个官员不是杀就是流放…… 不过那些家伙出身才没他好。他在狱中也没受什么苛待,那年轻的寺卿来问他话也是好声好气的问,即使他将自己的罪名隐去了大半她都没吭气,应该……也是个好忽悠的主。 思及此处,徐太守又增了几分底气,甚至还能开口分辩道:“罪臣于荧城太守任内……确有收了一户人家的几百两银子,罪臣愿交还十倍的金额与国库。” “本官不是说此事。但既然你在这招了,小汪,多记一条上去。” 随着小童稚气的应和,徐太守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你在任内经常寻花问柳,有几次玩出了人命来,尸体就埋在沁芳院后院的深井里。沁芳院里还有个卖艺不卖身的林姑娘,十年前,你希望林姑娘做你的妾室不成便设法用强,让其至今生不如死。”陆灵将折子用力摔在他面前,稍稍提了点声音,“徐太守,可有此事?” 他却是浑然忘了有这事。在徐太守看来,妓院的姑娘命贱,就是死了几个也是用银子可以息事宁人的范围。 除非有人刻意想害他。 “陛下……陛下明鉴!寺卿明察此案啊!”他惶恐地喊道,“冤枉啊,定是有奸人想要坑害臣——” “此案即是本官亲自去往沁芳院查明的真相,是故本官没有对你刑求,因为没有必要。”她嫣然一笑,“太守是想说本官是您口中的奸人么?哦,对了,陛下瞧着亦对此案颇为上心……” 陆灵的微笑在她秀美的面上渐渐加深。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刑具,她试探地问道:“还是太守想回地牢问问这刑杖烙铁,再做审讯?” “……那些地方太守,谁没有这么点烂事,可以让别人挖出来说的……”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神情恍惚地喃喃念着,“我从兄是当朝司空,你们怎么可以……” “你说到重点了,你从兄曾是当朝司空,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陆灵摆摆手,示意几个士兵来押送他下去,“左右陛下并非强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给你,你也算死得明白了。” 目送着徐太守挣扎的身影被士兵拖离,陆灵等着下一位求见她的人被带进来,有些恹恹地用手撑着头,稍歇了片刻。 虽说只有事关重大的案件才会送往大理寺审理,只陆灵一向习惯亲力亲为,又在圣上指示下,着手调查了几桩在父亲手上不了了之的旧案。 这半个月来,她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1 甚至都未能睡上一个好觉。 “寺卿,人已带到,是位说要申冤的青年。” “该不会是替徐太守申冤的吧?”她蹙眉,并没有抬起头。 “不是、不是——” 那男子倒是直接打断了士兵的话:“寺卿。” 传入陆灵耳内的声音让她呆愣了半晌。她“唰”的一声抬起头,瞪大眼望向来人:“你怎么来了?” 陆灵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来找她。 “自是有要事相求。”言时朝她一笑,“此事……事关重大,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果真是有要事呀……”她轻喃了句。 “寺卿说什么呢?” 陆灵摇摇头,没理会他。待她挥退了左右后,言时方将那些书信交予她,把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知陛下最近有彻查旧日冤案的意思。只不知……” “这事毕竟是武皇帝裁决的。”陆灵显得有些为难,“据我所知,当年父亲也表示过异议,只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武皇帝不查,是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那……” 有人陷害与宁王交好的几个年轻人,但此人的构陷正合武帝的心意,是故他不愿去详查。 是因武皇帝忌惮这些人,觉得他们不能为文皇帝所用么? 他不禁困惑。 “左右都过了这么久,这些旧人早就不会造成威胁了,还他们一个清白也不影响他的利益。”她见言时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出言宽慰道,“我再亲自请示陛下吧,此事就不需你烦忧了。” “啊……嗯,多谢寺卿,有劳了。”言时清隽的面庞爬上了喜色,朝她郑重地拱手道,“在下告辞。” “等等。” 他依言回过头来。 陆灵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在嗫嚅许久才道出一句:“天气凉,言公子南征时务必时常添衣,保重身子。” “呃,寺卿……” 面对她猝不及防坦露的心意,言时在原地愣怔许久后,才抛下了一句:“多谢寺卿关怀,内子已替在下打点妥当。” 他想,聪慧如她,应该是能懂的。 第45章 其之四十五 * 隆冬时节。 分明是该就寝的时辰, 文容媛却是毫无睡意,只好轻手轻脚地从榻上爬起来,持着烛火慢慢走到前院散心。 “夫人?”在外头守着的棠梨本来已有些犯困, 一见是她慌忙地行了礼, “天气冷,奴婢为您去取件大氅吧?” “不必。”文容媛摇摇头, “时辰差不多了,你且去歇着吧, 我等等就回去睡。” “……好的。” 这是个静谧的冬夜, 四周万籁俱寂。身着单薄中衣的女子独坐在石阶上, 望着夜空中一轮圆月,安静地沉思着。 言时与其父出征江南之后,辅军将军府的夜晚格外幽静。朱绾及沈如诗的院子亦是早早就歇下了, 只余她这边尚灯火通明。 思绪回到前几日,言时将事情托付给陆灵之后顺道告知了她,一并提了自己要离开洛城的消息。 当时文容媛早有心理准备,并很自然地接了句让他在军营好好保重身子、注意保暖之类的话, 却见那人的表情顿时有点尴尬,还带着些微的恍惚。 文容媛尚无法得知他的尴尬是从何而来,对方已是忽然伸手箍住了她的腰际, 在她唇瓣落下一吻。 他眉眼带笑:“阿嫣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便换做她有些失神了。望着他迷离的双眸,文容媛决定自己还是别去探究那些的好。 隔天一早,言时已随言昌出发了,那家伙甚至连流火都不带去, 她一出房门便同他大眼瞪着小眼。半晌,那小厮才道了句:“我……我水土不服,没法跟着公子去江南。” 她的生活亦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改变,照样看看账本、打理家务、侍奉府中两位夫人。只每回清晨向婆母请安之时,朱绾打量的目光好像比平常凌厉了几分。 但,言时不在她身边的这几天,文容媛还当真有些想念他了。 不知他在江南过得如何? 上一回言时归家之后好像受了挺严重的伤,但他既已是第二次经历这些事情,想必也会自己多注意些。 ……唔,虽然话是这么说,还是写封信悄悄提醒他吧? “夫人!” 几乎是与文容媛回房写信的决定同时,棠梨已是悄悄出现在身边,出言唤住了她。侍女的声音虽称得上平静,她却依旧可以从中听出些隐隐的紊乱。 “怎么了?不是让你歇息了么?”文容媛挑了挑眉。 “奴婢方才已要回下房睡了,却听到有个女人在后门喊住了奴婢,说是有要事要见您一面。” “现下都亥时了,会有什么要事?”她不禁有些困惑,“可知道是谁?” 言时所居的院子有前院与后院,两边都各有个门,但只有后门通往府外。棠梨所居的下房离后门挺近,而胭脂则不住在他们的院子里,与府中其他下人居住在另一块。 “奴婢不认得。”棠梨怯怯地望了她一眼,“但是奴婢总觉得……她生得有些像当年长公子心悦的小娘子。” 棠梨比她大了两岁,对彼时那位文宣楚和那小娘子的记忆也清晰了一点,不过…… “陆灵?”文容媛拉过她的手,显得有些激动,“赶紧带我去见她。” 事情应该有眉目了。 * 比之代表门面的前院,主要住着下人及堆放杂物的后院景致略差了些,道旁还有些没扫去的积雪。 棠梨还未上前,文容媛已是迳自大步前去开了那扇小门,用气音低声招呼了句:“抱歉,让您久等了,里边请。” 只见那道背向她的黑色影子闻言慢悠悠站起身,随文容媛踱进了屋内,虽已在寒风待了一阵,那女子的动作仍然不急不徐。 文容媛先前没见过陆灵,本来自然而然地想去一窥究竟,但却失望地发现她蒙了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也难为棠梨这样还认得出来。 幸好陆灵没有让她失望太久,进了屋便顺手摘下了面罩。文容媛连忙命棠梨添了炭火,再亲自去取了个手炉来让她取暖。 “夫人,夫人。”棠梨悄悄拉了她的衣袂,尽可能压低了声音,“方才那女子一直盯着您。奴婢斗胆问一句,您与她……相识么?” 文容媛困惑地摇摇头。 意外发现陆灵从头到尾都盯着她看,这让她有点匪夷所思,但文容媛并无多想。因她……也打算默不作声地探究一下,这个吸引了兄长目光的女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总地来说,陆灵生了张很好看的脸,虽然她给人感觉清清冷冷,却意外地不让人觉得讨厌。只是不知是否是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2 受了棠梨那番话影响,文容媛总觉得陆灵那双眸亦没有停下观察她的工作。 不同于朱绾毫不在意让她察觉的锐利眸光,陆灵审视她的眼神非常隐晦小心,好像很怕她发现。 “时辰已晚,避免误了寺卿宝贵时间,还请长话短说。” “嗯。”陆灵显然也没有要同她唠嗑的兴致,单刀直入地道,“尊夫委托之事,我已请示过陛下并查明真相了。只是……” 文容媛心知她的重点就是在这个“只是”上了,忙竖起耳朵细听:“寺卿请讲。” “我去临城问过尊夫书信上所提到的那侍女,指使他人仿造洛洵字迹的人,确是那位何县令无错。可何县令与洛洵等人并无交集,又常年在地方为官,按理说不大可能知道洛洵写字的小习惯。” “嗯。” “只这何县令在前朝时亦曾为官,与那时的容太守是地方的上司下属关系,据闻私交甚笃,何县令对其执师徒礼。” “那何县令呢?” “死很久了。他身体康健正值壮年,却是暴毙而死,查不出死因。” 迎着文容媛惊愕的目光,陆灵喝了口茶,继续道:“不过他府中的下人还在,问了何家一个老管家,说是……那日猝死前,只去洛城拜访过容太尉。那老管家还说,在事发前一两个月左右,太尉府的书信来得特别频繁,频繁得都让他留下了印象。” “等等,你的意思是……”文容媛骤然站起身,颇为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宁可赔上自己的长子与长媳,也要栽赃洛洵他们? 如果是真的,那简直是……丧心病狂,这么干又是为了什么? “很不合常理吧?”陆灵将袖中一封密信展示在她面前,“到容太尉之后的部分,我写在这儿了。你们看着办啊,我是不打算查下去了。” 看出了文容媛的略为不满,陆灵补充道:“一来,容太尉也只是有嫌疑,整件案子过了这么久,能够后来涂涂抹抹的‘证据’太多了;二来,就算我交上去了,陛下也不可能动他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臣,他只敢动年轻的啊。” “像我兄长?” “……比如说,你兄长。” “……” 文容媛接过了密信,郑重道:“多谢寺卿。日后若有需要,妾定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倒不用了。”陆灵亦站起身,朝文容媛拱了拱手。思考了一会后,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对了,江南战事如何?” 虽然只要她派人稍作打听,亦能得知每日的战报,只是陆灵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呃……”文容媛回忆了下言时传递回来的家书,只能含糊道了句,“辅军将军与家夫才刚抵达江南,目前两军僵持不下。” “这样啊……” 没有听见言时的消息,陆灵也不好再多问,旋即戴上了面罩告辞,墨色的背影如一阵风,很快地隐没在夜色中。 第46章 其之四十六 江南。 虽卫军与南军已是势必有场硬仗要打, 但自言时抵达以来,目前只有三日前试探性地交火了一回,此时双方尚在养精蓄锐。 巡视大卫水军操练完毕, 言昌意味深长地扫了儿子一眼, 轻声吩咐道:“回去用膳吧,戌时三刻再过来一趟, 有事同你商量。” “是,副都督。” 规规矩矩地目送着父亲进了营帐, 言时转身拐进了自己的帐篷, 快速卸下了冰冷磕人的盔甲, 裹着厚厚的毯子待在炕上取暖。 不同于此时洛城能生生将人冻成冰块的天气,相较之下,南方的气候还是挺温和。今年其实算不上冷, 长江上面都没有结冰,战船得以照常行动,要不每年的冬天按常理两军是打不起来的。 只是言时一向畏寒。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比地怀念几个月前宜人的天候。 ……更想念她炽热的体温。 并非有什么隐疾, 他就单纯是不喜接触到冷空气的感觉。言时还曾因此被自家小妹调侃过,他跟小洛两个大男人居然比她都怕冷,简直……娘们似的。 骤然想起言暮晓这番话, 言时不禁有些怏怏不乐。 关于洛琹瀚此人,他是完全喜欢不起来的,尤其是那日他几乎歇斯底里地想救秦裴出来,给他和文容媛平白无故添了许多麻烦。 偏生妹妹同那家伙关系还挺好。 “哟, 阿时,今天这么早?”随着一道低沉男声的是青年探进帐子的身影,他亦无精打采地摘掉盔甲,朝火炕靠了过来取暖。 言时抬起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偏生与自己同住的人还是洛琹瀚的堂兄。 不同于上一世,此次言时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职,没再和父亲待在一个主帐了。虽然言时在军中并无熟识的人,但与他同个帐子的洛潇是个自来熟,这几天下来倒也彼此了解了不少。 “哎,不知这训练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洛潇朝他随口抱怨道,“我爹深怕我磨练不够,还吩咐几个他熟识的将军多盯着我一点,累死啦。” “尚书令也是为了你好啊。”言时干笑了一声,“况且,这不是你去求来的告身么?” 朱纪迁太傅后,接任尚书令的是原本的左仆射、洛侯之弟洛津,洛潇即为洛津之子。 “……是这样没错。”洛潇挠挠头,“可早知如此,待在洛城批公文还好玩一点。” 言时轻轻颔首表示同意。自弱冠后,他几乎戎马一生,可言时还是生理性地厌恶杀戮,每次历经战场厮杀之后,他总会做噩梦。 洛潇没继续说话,言时也不知该同他说什么了。本想问个最简单粗暴的“用膳了么”,赫然发现洛潇正大剌剌地坐在炕上啃着馒头。 洛潇一直积极地想寻他说话,却一直被不大善言辞的他三两句结束话题。气氛顿时有些滞闷,言时觉得自己应该要同他打好关系才好,毕竟是尚书令的嫡子。 短暂的思考与洛潇为数不多的共同话题后,他硬着头皮开口问了句:“你同你那堂弟相熟么?洛侯是不是很宠着他呀?” 言时承认,他在对洛琹瀚已有成见的情形下问这问题只是想寻找“那家伙就是被宠坏了”的共鸣而已。 “啊?怎么会?”洛潇瞪圆了双眼,“你可能没听说过,叔父很讨厌他这小儿子,据说曾经还想……呃,我说得太多了。” 讨厌?怎么可能? 见言时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洛潇兀自说了下去:“反倒是我爹比较护着他。小时候大家玩在一起,我拉着他一起洗浴,叔父都没说啥,爹就紧张兮兮地把我拉过去训了一顿。” “……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啊。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不能看的?”青年耸耸肩,低声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3 道,“不过长大以后我就没跟他有交集了。讲真,他有些怪里怪气,说直白一点……他压根不像个男人。” 言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欲继续发问,外边已有位士兵探了头进来,远远地喊他过去父亲的帅帐。 “马上去。”言时连忙坐直了身子,冲洛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稍微整理自己的仪容之后,便转头出了营帐。 军中的高级将领几乎每夜都会聚在一块分析战报,并共同商讨一番近期应战的对策。这种会议是没言时什么事的,但他父亲必定会参与其中,且说的话还挺有分量。 若他没猜错,父亲此次召他来即是为了会议上的事。 主帐中灯火通明,言昌于案前端坐着,正仔细地在纸上绘制地图。左右已全数被他摒退,那领着言时进来的士兵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副都督。”言时踌躇了半晌,见言昌没有应声才改口轻声道,“父亲。” “来啦。”言昌扫了他一眼,“坐过来。” 言时依言坐下。跳跃的烛火映着两人如出一彻的沉静面容,即使并非亲生父子竟也生出了几分相似。 言昌轻咳了声,指尖指着两国边界的一座小城,道:“徽城的方太守向大卫投降了。” 不等言时作出反应,带着薄茧的手指已缓缓向南移了些许。言昌的声音依然低沉而不减威严:“方太守让我们在锦城接应他,就在三日后。” 言时一愣:“父亲,这……” 万万不可。 方太守是诈降。 这两句话憋在口中,他却在接触到言昌睿智眼眸的同时默默地收了回去。 父亲的心明镜似的,他再说就是多费口舌了。 “说过了,大都督不听。”言昌甚至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执意认为,备受南主倚重的顾将军,充其量就是个不足为惧的毛头小子。那么多前车之鉴,甚至是故征南将军的口信都阻止不了。” “可是,如若败了的话……”言时嗫嚅着。 “爹为副将,自会领了督导不周的罪责。”言昌平静地看向儿子,“但此战最大的责任……终究不在浴血的将士们,不在爹,在大都督。” 他微微张唇。 秦衷恨不得将这些先帝旧臣的权力架空,统统换上他能掌控的人,说不定此时皇帝就在洛城思忖着与言昌同样的算计。 “回去吧,阿时。”言昌将案上的地图捲了起来,“届时照顾好自己,这些话别和任何人说,那个洛潇也不行。” 言时依言起身,却踟蹰住了脚步,不敢走出帐子。 他知道父亲的打算,甚至猜想父亲可能压根没和秦川分析利害,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反对而已,自然被急性子的大都督一口否决。 按理说,他们此次铩羽而归,为副手的言昌至多被秦衷斥责几句,而招致败仗的秦川就不大一样了。 可是…… “父亲。”言时对上那双莫测高深的眸子,沉声道,“儿子觉得……不可,须与大都督再议。” 他清楚见到,父亲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第47章 其之四十七 “何以见得?”言昌抬起头。 即使言昌的语调与方才一般地不温不火, 言时还是不自觉地倒退两步。 以言时的官职,他压根见不着秦川。就算真见了,他一人微言轻的毛头小子, 秦川估计理都不会搭理。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说服眼前的人, 让父亲打消一路冷眼旁观、直至卫军战败的念头。 “儿子以为……”短暂的组织语言后,言时不急不徐地开口道, “大都督戎马多年,勇猛善战, 可惜其好大喜功, 容易轻视敌手, 且有些暴躁易怒。” 言昌斜睨了他一眼,话都没应,抬了抬手算是示意言时说下去。 言时咽了口唾沫, 觉得喉头有些干涩:“阿潇之父洛尚书与大都督交好。是故阿潇曾与儿子提到,大都督的背上有一道创口,每回发作皆疼痛无比……” “停。”言昌蹙眉,“且不论你方才所言与正事何干, 你跟洛潇的感情有这么好,大都督有什么隐疾都是你探听得出来的么?” 话虽是这么说,痼疾一事却是确有其事的。言昌自然知道秦川那道背伤的存在, 小半个月以来一直不见好,只是以大都督的话来说就是:“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碍事。” “儿子要说到重点了。”他干笑一声, “虽大都督尝言此伤不碍事,可据洛尚书所言,大夫曾提过大都督此症比想象中凶险得多。即使平日活动自如,可一旦大都督急怒攻心、气血上涌,恐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言昌嘴角为之牵动,道出的话却毫不留情,“阿时,在军中这么说话是要杀头的。” “父亲。”这回言时毫不犹豫紧盯着对方,只笃定地重复了一次,眼神如炬般炽热,“急怒攻心、气血上涌。” 闻言,言昌敛下眸光,面色微变,言时亦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 他没有骗父亲。 上一世锦城之战的脉络,的确沿着言昌的思路走了。方太守诈降,卫军前往已是南境的锦城接应,埋伏已久的顾将军于锦城兵分三路,将不熟悉地形的卫军团团包围。众人连忙护着主帅逃离,将士死伤过万,言时也在一团混乱中被南军捉住。 几日后,待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回到军中,却得知了秦川的死讯,死于那道旧伤加之心情郁结浮躁引发的背疽。 那时压根没有人料到,秦川就这么死了。秦衷虽气他的决策直接招致了败仗,可秦川到底是宗亲将领,人都已经去了,秦衷也只能下令些赏赐抚恤家人了事。 而在秦川之子御前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后,锦城之战的责任就莫名落到了言昌头上。为了安抚这些家伙,秦衷“勉为其难”地将言昌调离洛城,自此远离了权力中心数年之久。 这一切绝非言时乐见的。不只是莫名受了打压的父亲,还有…… 思及记忆深处那日战场上的血腥味,以及倒在他身旁的同僚们,言时仍然感到心口翻腾。 他不希望卫军白白牺牲,更不希望这些人成为皇帝和父亲博弈的筹码。 他撒谎的部分……就只有那个莫名其妙的消息来源而已。 言时坚定了自己立场的同时,言昌已是眯了眯眼,朝他道:“爹不相信洛潇会同你说这些。” 言时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待父亲发话,他已是低下头,算是默认了这部分。 他瞒不过父亲。方才一番话里,哪些情真意切哪些是信口胡诌,父亲自是了若指掌。 言昌神色平淡,手指轻叩着桌面,似是在做周密的思考。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儿子,他心中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4 却是掀起了波澜。 良久,言昌只哂笑一声,颔首道:“但你说的在理。大都督病情的不稳定……的确是爹未曾想过的。” “……” “这事你也别再多言了,爹来处理。” 言时松了口气。他知道一向稳妥的父亲意识到他所述的可能性,并将之考虑进去了。 父亲不会允许任何不安定因素,让他的谋划满盘皆错。虽说……他可能会怀疑自己的消息来源,但这一丁点不安旋即让涌上心头的喜悦淹没。 压抑住内心的一丝欢欣,言时不再多说什么,快速地拱手告退。 即使秦川刚愎自用,他相信父亲能说服大都督。 ——只要父亲想。 当言时摸黑回到帐子里时,洛潇已靠着墙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点了盏蜡烛照明,言时在帐中唯一一张桌案上铺了宣纸,提笔写下了要寄给妻子的家书。 不知她在洛城过得如何。 写罢,他执着烛火起身,定定望着洛潇安逸的睡颜,感慨地吁了口长气。 然而,洛潇蓦然惊醒。青年见了他连忙弹起身子,紧张兮兮地道:“回来啦?你……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可怕。” “……没事,我也要睡了。”言时摇摇头,有种轻松的感觉倏然在心底洇开。 阿潇,这样你们应该不用死了吧。 * 洛城。 是夜,青年行动敏捷地穿梭于言家各个院子里,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夫人交代的事情。 踏歌在言时的后院滞住了步伐,一袭暗红色衣衫在雪地里格外引人注目。 “夫人。”他自袖口取出一个纸包,还有……一封信。 文容媛将纸包接过来收着,又瞅了瞅那封信。她两道秀眉微拧,又旋即舒展开来:“嗯,辛苦你了。” “小人斗胆问一句,夫人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处?”踏歌没有如她预想中的听话离开,反倒上前了一步。 “没什么。”文容媛停顿片刻,打量了青年一眼才继续道,“你下回别穿得这么招摇。” “小人不会被发现……” 踏歌正欲说话,却见文容媛已是无心再听。盘算了一会,他安静地拱手告退,红色的背影隐没在一片雪景中,渐渐与银装素裹的天地交融。 文容媛目送着踏歌离开,心中对于接下来该做的事已如明镜般澄澈。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书信,她扬起唇角冷笑一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有趣。 那个容展有问题,上回秦衷之所以会知道吴浼会在狱中自尽,多半是他给的线索。 更好笑的是,前世串通起来害她的两人,现在倒是自己撕逼起来了,还真苦了被当作他们之间沟通纽带的胭脂。 但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文容媛心念一动,脚步本要往下房去,却在想起踏歌时稍稍踟蹰了会。 ……换个衣裳再去吧,别穿得这么招摇。 第48章 其之四十八(捉虫) 文容媛先是回房换了件不那么扎眼的襦裙, 复又想到了些什么,在柜子的暗格内找出了两样她平时压根不会用的东西。 慢条斯理地坐回火炕边,文容媛低头焚起了香, 直至那封书信上熏染了淡淡的气味才作罢。 盯着那让踏歌去给她弄来的纸包, 她不禁有些恍惚。手指缓缓拂过桌案,文容媛忽地忆起了上一世的最后, 她在那个狭小暗室内所经历的种种。 …… 那天她昏昏沉沉地醒来,只见四周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自己的手脚已遭人捆缚住, 下手的那人还特别了解她异于寻常女子的力气, 绑得特别紧,让她挣都挣不开。 然后细碎的脚步声随着浅淡的迷迭香味离她愈来愈近,是言晖。 综合失去意识前在山头看到的那些黑衣人, 她明白了一切。 他要杀她。 言晖低垂着眸,一张年轻的脸面上尚带着几分纯真,出口的话却是与之相反:“阿嫣,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还是很喜欢你。可你终究是看到了那些不该看的……” 文容媛不屑地啐了他一口,想反唇相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因为滴水未进而有些嘶哑:“闭嘴。” 她曾倾慕于他,但此刻对方的喜欢只让她感到恶心。 他不以为意, 还心平气和地掏出手绢抹掉了面上的唾沫星子:“你看到了那些不该看的,是留不得你了。” 言晖朝旁边的胭脂使了个眼色,那侍女连忙将酒樽送到她唇边。 不用想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文容媛想问胭脂为什么要背叛她,话到嘴边却觉得这问题有点蠢。 或许胭脂自始至终未曾忠于她, 又谈何背叛? 思及此处,她艰难地启唇:“踏歌呢?” “他没跟着你。”他倒是无心隐瞒。 再用力活动了一次手脚,那意外坚固的绳子仍是八风不动,她想叫喊出声,却只能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而自己失踪的时辰应未满半日,尚不到府中人会因此大肆搜索的程度。 不会有人来救她。 文容媛心知自己是势必得葬身此地,心态反倒有所改变。沉吟半晌,她缓缓开口:“告诉我,你长兄知不知道这些。” “不晓得。”言晖漠然摇首,毫不掩饰鄙夷之情地反诘道,“让他知道了,还不得翻了天?” 见他神情不似有假,她宽心一笑。 幸好言时什么都不知道,他跟他爹、他二弟都不一样。 文容媛微微闭起双目,竟是莫名地有种安心的感觉。言晖面色一沉,在她后颈劈了一记手刀,低声吩咐道:“动手吧。” 她和胭脂都没见到,他此刻糅合了复杂情绪的面孔。 虽是被劈了一记,文容媛还是残存了些意识,没有完全晕厥过去。 朦胧中,她依稀感觉到胭脂撬开了她的嘴,将冰凉的酒液灌了进去。坚硬的酒樽磕得她的牙齿生疼,但很快地,这点疼痛就不算什么了。 紧接着袭上全身的是蚀骨的剧痛,不过须臾,她的精神快速地自躯壳抽离,仿佛被强行扯出身体一般的疼。 “不要惊动母亲他们,说是得了急病死的,父亲回来后就赶紧封棺。” “届时长兄定会亲来查看,你模仿棠梨的笔迹写封信放在棺木里。” “这回……你做得很好,言某日后必不亏待你们。” 意识彻底溶入一片墨黑之前,文容媛听到了言晖同胭脂冷静地讨论着她的身后事,态度客气温和全然不像对一平凡侍女。 胭脂背后有个人在与言晖合作,现在想来,定是容展无误了。 自那段镂刻心上的记忆中回到现实,文容媛赫然发现自己的手心已是冷汗涔涔。 她已经鲜少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了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5 ,但今夜是个例外。 不再回忆一次死前的痛楚,她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 身为文容媛陪嫁过来的侍女,胭脂虽无法像棠梨一般与主子住在同一院,也不必如大部分的下人般好几个人挤在一块,有个像样的独立空间给她自个儿住着。 外头正下着雪,文容媛拢紧了身上的披风,轻叩了下那扇老旧的木门。 没有人回应。 本以为胭脂已睡下了,但她自门缝略往里边瞧了瞧,屋子里空无一人,还有未燃尽的蜡烛摆在案上,而旁边是封写到一半的信。 这么巧,偷溜出去又被她抓了个现行? 文容媛便伫立在原地等她。 此时已是三更,下房的下人不是睡下了就是在各个院子守夜,偶尔有洒扫的仆妇经过也是满脸疲惫、一心只想睡个好觉,无暇去注意她略显突兀的存在。 当胭脂冒着风雪回来之时,无疑是惊诧的。 “夫人?” “这么晚了,去哪呀?”她尽可能保持温和的微笑,“本是要送些东西过来,却不见你,索性在这等着。” “呃,奴婢……” “咱们进去说?” 虽用的是问句,可文容媛的手已是搭在门板上,没有让她说“不”的余地。 “……是。”胭脂嗫嚅着应下,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即便文容媛神色如常,她本就做了亏心事,此时自是无比忐忑。 果不其然,前脚刚落了座,文容媛就把那封容展写给她、让她盯着言晖的信掏了出来,展示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他为何要这么做?”她神色平淡地道,“还有你桌上那封,是在写我们一举一动的吧?” 胭脂一张精致的小脸青白交加,她便是发现了这封信遗失才赶紧出去朝兄长报备的。 竟是在夫人这里。 “家兄请托奴婢……”她略略抬起头后发现文容媛并无愠色,方小心地说下去,“请托奴婢多关注二公子一些。至于目的为何……奴婢不知。” “这样啊?”文容媛微笑着起身,挑起她的下颔,柔声道,“说清楚,饶你一命。要不然……” “不然呢?”胭脂颤声问。 “身为奴婢,肆意窥探主子隐私,且你并非初犯,上回不与你计较反倒变本加厉,此为其一;其二,据我所知……那容公子并非你亲生兄长,胭脂如此实有与外男私通之嫌。” “你——” 文容媛性格不拘小节,胭脂一直下意识地认为夫人是个好忽悠的主子;直至现在她才发现,那个被忽悠的蠢人是她自己。 胭脂害怕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盈满了未知的恐惧。 “要不就挨两百个板子吧?”她轻松地接了下去,“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侍女,真要打我也舍不得呀……” 胭脂可没从中听出哪怕一丝的不舍之情。 上回她被文宣楚罚了二十板,已是去了半条命,愣是养了十天半月才痊愈;要是真罚了两百板……绝壁是活活被打死在那儿,血肉模糊。 两相权衡之后,她只能从实招来。 “……二公子命奴婢平日……多留心夫人一些,仅此而已,后来阿兄……似是与二公子不睦,亦写信交代奴婢同样的工作,望奴婢多留心二公子。” 胭脂说着竟是慌乱地跪下:“奴婢绝无虚言,亦无窥探主子隐私……” 听胭脂一阵避重就轻之言,文容媛只挑了挑眉,只先是问了她是否擅长临摹他人字迹。待她承认后,又拣了其中某句话问了一遍:“所以,容展与言晖不睦?” “是……” 胭脂略瞅了瞅文容媛的神情,只见夫人木然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她自是有听说过夫人倾心于二公子之事,只是不知从哪一日起,夫人就与二公子撕破了脸,再无来往。 即使夫人那时赐婚给了长公子,任是她再武断,也不大可能连一点似有若无的情愫都不留。 就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胭脂瞪大双眼,好似参透了什么。 这是她短暂人生中最后一件思考出来的事情。 下一秒,文容媛已使劲劈向胭脂的后颈,早已处在紧绷情绪的她立时陷入了昏迷。 “便宜你了。” 恍惚间,胭脂听到夫人在她耳畔的一声冷笑,而夫人这么说的用意是什么,她却再也没能猜出来。 文容媛将纸包里的粉末加入茶水中,扳开侍女的嘴唇,灌了一小口下去。 轻而易举地将胭脂扛到了榻上,她沉静的面容安详如入梦一般。 文容媛在床沿看了许久,伸手探了探对方渐渐微弱的鼻息。直至胭脂死得透了,她才将现场清理了一番,踏着夜色离去。 此时正是丑正,尚未到守夜的下人交班的时辰,是故文容媛走得很顺利,没有人拦下她。 然而她没发现,有位青年自始至终定定地将所有事情尽收眼底,在窗外目睹一切之后亦跟着离开。 第49章 其之四十九 当文容媛再度醒转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哭成泪人儿的棠梨。她眼睛红的像只兔子,抽抽咽咽地朝她汇报了胭脂的事情,语调真挚哀戚。 “……棠梨?” 文容媛是早有这些心理准备的, 棠梨虽对她忠诚, 可同时也与胭脂十几年的交情,是故她一直以来都瞒着她。 不管是去悄声无息地偷书信出来, 还是去个信得过的御医那儿,问一副能无形间置人于死地的配方, 她统统委任给了踏歌。 此时见棠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文容媛亦有些心疼, 却终究不后悔昨夜所为。 只是不知……前生她死后,棠梨是什么反应,后来又过得如何。 那么善良的姑娘, 不论身边谁去世了,定然都会哭得很惨吧。 “夫人定要为胭脂做个主呀……” “好了。”文容媛揉了揉因晚睡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冷静地问道,“可有命大夫查出怎么死的?” “嗯。大夫说是夜里突发心疾。”棠梨吸了吸鼻子, 接着道,“可胭脂平素并无此方面的疾病。即使这阵子天气严寒,奴婢亦是觉得……事有蹊跷。” 棠梨愈说愈小声, 见文容媛自始至终面色不改,索性噤声不说了。 “棠梨是觉得有人害她么?”待得侍女安静了下来,她方恹恹地问了句。 “这……” “逝者已矣,厚葬吧。”文容媛眸光复杂地望向她, “此事……不要声张,她兄长不是在镇国寺修行么,就在那里布施些金钱粥饭,想办法联系他来一趟。” 棠梨一一应下,文容媛见她心情仍是不豫,索性让她今日别来服侍了。 “夫人难道丝毫不觉得难过么?”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6 推门离去前,棠梨忍不住开口问了一直冷静自持的主子,语气中满是困惑不解。 文容媛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没有回应。 棠梨自知逾越,正打算道了歉后匆匆离开,文容媛却终于缓缓开口道:“胭脂之事,我亦觉得可惜。” 如若没有前生的事,她亦不想这么做,谁会平白无故希望自己手上染血。 棠梨愣怔片刻,应道:“夫人交代之事,奴婢会尽力而为。” “嗯,过几日再去吧,你好好拾掇心情。” “是。” 待棠梨退下,文容媛方取出那纸容展与胭脂往来的书信,紧紧将之拽在怀中,清淡的迷迭香味窜入她的鼻腔,令从不熏香的她有些没来由的难受。 其实不需棠梨去联系那个在镇国寺修行的小僧,等时候差不多了,她自会去找容展一趟。 死了个侍女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消息很快地经由几个八卦下人的唠嗑传了出去,倒也翻不起什么波澜。 文容媛倒是听说了言晖一连好几日寝食难安,还亲自去胭脂所居的下房搜了几次,可惜他注定一无所获。 大约一旬的时间后,胭脂简单的丧仪结束,此事在明面上便算是落幕了。 但她晓得,这一切才刚开始。 文容媛估摸着过了几日,便亲自前往太尉府递上拜帖。 * 那是一扇有些老旧的门扉,门前的积雪无人清扫,匾额上头烫金的太尉府三字已略为斑驳。这里明明是洛城内算是繁华的地带,竟隐隐有点儿破败的景象。 文容媛伫立在那个有些杂乱的前院等了一会,小厮便来领她进去了。 容展已在偏厅坐定,案上备妥了茶水,这是她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同他打上照面。 “容掾属,别来无恙。” 似是容太尉的从中安排,近来容展亦被秦衷指在姜司空那儿做西曹掾属,与吴永共掌司空府上人事调动。 “文夫人。” 对方状似平静的俊脸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文容媛看得出他有满腔的话要说,却终究没有急躁地问出口。 文容媛见了那茶倒是没有半点犹豫地喝了。边观察着容展细微的神情变化,她已是单刀直入地开口:“此来乃是为了令妹之事,我这里应该有你想知道的。” 容展立时有些按捺不住,只面上还是一切如常:“夫人请讲,容某洗耳恭听。” 她只是将那夜的信自衣袋内掏出,重新让他过目了一次。 “容掾属应该识得这信吧?” 自是那封出于容展之手的信。那人本欲开口推诿,但想起她既已看过信,还都找上门来了,他现下再做辩解亦是徒劳。 容展索性应声道:“此信确实出于容某之手。” “闻闻看。” “这……”他虽是一头雾水,还是依言照做,不一会儿就变了脸色。 是种非常熟悉的香味,虽说经了好几天已几乎要淡去,他仍旧嗅得出来。 容展嗅觉不差,又与那人共事多年,自是知道言晖平素惯用的香。迷迭香味道浓重,即使过去了好几日,存有余香亦属正常。 只是…… 仿佛瞧出了他的疑惑,文容媛兀自开口道:“此信是偶然所得,因其香气与二弟身上有些相似,方有了些斗胆的揣测。二弟许是没找着这封信,这几日一直在胭脂居处寻找。” “偶然所得?”容展略一挑眉。虽说她所述乍听合情合理,他依然对信件的来源存疑。 “实不相瞒,此信是在二弟房中暗格寻到的。”文容媛深吸口气,说着竟是红了眼眶,“然胭脂与我一同长大,虽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是故……我亦是挣扎了许久,方选择来府上拜访掾属。” 文容媛倒也不怕他转头用她的“私情”反咬一口,毕竟空口无凭,她在言府甚至鲜少见到言晖。 容展望向她的眸光顿时变得复杂。嫂子在小叔子房中暗格找东西,其中意义不言自明,而眼前的她潸然泪下的样子亦不似有假。 但容展对言家那点事实在提不起兴趣。 在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如若言晖真有见过此信的话,他绝对有充分的理由除了胭脂。 容展此时自是无比地后悔,若不是他派了这么个任务给她,妹妹又怎么会命丧黄泉。指尖狠狠地掐在掌心,对那人的新仇旧恨一并萦绕在心头,待来日有了机会,他定要亲自复仇方能解心头之恨。 “夫人所言……在下明白了,容某自有分寸,多谢告知。” “不必谢,令妹与我虽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告知掾属是我应当做的。”文容媛朝他拱手,再度强调了一次所谓的“姐妹论”。 瞥见容展面上掩饰不住的愧疚时,她不禁在心里泛了一丝冷意。 即使今日刻意隐去了胭脂监视她的事情不说,他也知道他妹妹干了什么好事嘛? 这样她倒是不必有利用他的罪恶感了。 这些家伙本是蛇鼠一窝,现在放他们互咬也不是坏事。 况且,他俩本就不睦,今儿个她只是推波助澜一把而已。 文容媛边思索着这些破事,边想起堂兄先前写了信请自己近来多去府上陪有孕的堂嫂说说话,这几日一直折腾胭脂的事,堂兄的请托全然让她抛诸脑后了。 既是出了门,她便也不急着回府,在长巷里拐了个弯便往镇北将军府的方向去。 第50章 其之五十 与其他府基本上不分家的情形不大一样, 文宗儒成年后便不住在镇北将军府中,而是在对门自己置办了个宅子,说是将军府太大了, 住不惯。 她这堂兄其实已经二十有五, 姜恬是他第二任妻子。但文宗儒潇洒俊逸的外表及执掌禁军的威风职务,让姜恬丝毫不介意地嫁了过去。 文容媛熟门熟路地通报了门外的管家, 自然是没受到什么阻挠。只不过她拣的日子算不上太好,文宗儒正在姜恬身边, 温和地同那女子说着话。 姜恬素着一张脸, 隆起的腹部将本就身材纤瘦的她衬得更为娇弱。文容媛先是将目光停留在她腹间片刻, 方恭敬地道:“堂兄、堂嫂。” ……顺便在心中暗道了句:早知道就不来打搅了。 姜恬扯出一抹微笑:“许久不见堂妹了。” “唔,是呀。”文容媛心虚地瞟了两人一眼,讷讷开口道, “既是堂兄也在,我这就不打扰——” “说的哪里话,左右都是一家人。”然而,姜恬倒是意外地挺热情, 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又抬头朝那侍女招呼道,“快给堂妹看个座。” ……有诈。 要不就是, 有话想探探她的口风。 文容媛很快速地做出了判断。果不其然,她笑着坐下后,姜恬立时关心地问了句:“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7 听闻堂妹带去言府的陪嫁病故了,可需要堂嫂这里给你送个侍女过去?” “呃, 不必了。目前……府里没什么需要特别张罗的,有棠梨足矣。”文容媛连忙摇头。 微微垂下头,她又有些唏嘘地叹道:“我与胭脂情谊深厚,并非他人能取而代之的。” 趁着她垂着首的当下,姜恬微微蹙眉,与丈夫交换了个眼神。 再开口,文宗儒已是笑着转移话题到另个方面:“对了,阿嫣,你可知辅军将军此次在江南立了大功?” “啊,真的?”文容媛先是一愣,连忙补充道,“阿嫣一介妇人,还当真不晓得这些,堂兄可否说来听听?” 言时的家信几乎是绝口不提战事,文容媛早知大卫此战会铩羽而归便也没去留心,但事情好像同她想的不太一样。 “哦,据说征南将军本来执意接受徽城太守投诚,约在锦城接应。可就在出发前两天,辅军将军忽然一改从前的态度,积极说服征南将军,征南将军最终被他说动,答应将计就计。” 文宗儒愈说愈激动,眼眸中闪烁着憧憬的光彩:“江南果真在锦城有伏兵。而卫军已有防备,反倒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俘获了几百人。” 虽说不算是什么大胜,可大卫与江南近年来总是输多赢少,至多也是两方皆有伤损、握手言和,此回得胜无疑极为振奋人心。 可这自然跟文容媛的记忆走向大相径庭。她起先觉得奇怪,但随着堂兄说下去也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出来。 是言时去说服了他父亲。 “辅军将军果真洞烛先机,‘国之栋梁’当之无愧呀……” 文宗儒自是对其赞不绝口,姜恬亦夫唱妇随地附和了几句,文容媛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就不是言昌的功劳。 但她想,言时亦非沽名钓誉之徒,他大约也只是不忍同袍死伤惨重才会献策,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她兀自思考着,唇角染上了几分自己察觉不到的笑意。 “阿嫣?” “没事,我……方才走神了,抱歉。” 意识到失态,文容媛不禁红了脸,连忙草草道歉。她抬起头,发现姜恬已离席了,只剩文宗儒一脸好笑的望着她。 “堂兄还有何事么?”文容媛若无其事地轻咳了声。 “没什么。”文宗儒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纠结了片刻后,再度开口道,“近来还麻烦阿嫣多来陪陪你堂嫂了。” “堂兄,你上回说过了。”她又道,“兄嫂感情和睦,阿嫣不忍打搅。” 他似是看出了她隐隐的不愿,叹了口气道:“父亲身体有恙,堂兄最晚过完这个年便要去接镇北将军的位子了。你堂嫂那时正是七八个月,她身子又不好……” “等等,”文容媛瞪大双眼,不再细听后来的话,只拣了一句出来问,“那堂兄中护军的职务呢?” “哦,接任的是秦琮,你表兄。” “……这样啊。” 文容媛脸色有些难看地点了点头。细想之后,她无奈地发现倒不是陛下偏私,是大卫宗亲中当真是无人可用了。 在藩王与其儿孙都在其属地待着的情况下,秦衷能用的宗亲还真少得可怜。 文宗儒看起来亦不认为谁接了他的职务是什麽重要的事情,貌似还比较在意有没有人多陪伴姜恬说话唠嗑。 文容媛应了之后便要离开,只堂兄又突然叫住了她,快步行至她身前,轻声道:“对了,尚有一事……” “……堂兄请直言。” “虽这么问很失礼,可……阿嫣同那个死去的侍女当真是情同姐妹么?” 她心口一跳:“何意?” “近来有些谣言,说是……”话到一半,文宗儒摇摇头,哂笑道,“总之,阿嫣注意一些。” “……” 既是提到了胭脂,她很快地便意会过来“谣言”指的是何事……不,严格来说,这并不是谣言。 到底是不甚光彩的事,没有人会搬到明面上来说,短期内她倒是不担心稳不住容展。 只是,那一夜到底又是谁目睹了一切? * 常福殿。 百花园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春日里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朵,只余洁白的梅花在雪间凛然盛放。 秦衷一向喜爱这座新修整的宫殿,即使现下是冬季,依然时不时地要逛上一会。此时他正驻足在园子中,安静地负手而立,旁边只跟着两个小内官。 半晌,其中一位走上前小声提醒道:“陛下,人来了。” “嗯。” 两位青年一前一后地出现在秦衷的视线中,一蓝衣一红袍,在苍茫天地间很是显眼。恭敬地行过礼后,两人见秦衷没有喊他们的意思,索性垂着头站在边上。 秦衷抬起头遥望着天际。今日的天空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蓝,其中没有一朵云,十分干净。 就这么过了一刻钟。 “……”两位青年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还是那蓝衣的有些沉不住气,主动唤了声:“呃,陛下?” 秦衷瞥向二人,随口问道:“近来那里还有什么事么?” “呃,没有。”蓝衣青年略思索了下,又道,“将军已逝,郡主似是有打算迁回自己的府邸……” “随她去。”秦衷似是对此不大感兴趣,恹恹地挥了挥手,“她儿子呢?” 他眨了眨眼,又道:“呃,这数月以来,属下见他就在府中读书栽花、自娱自乐,瞧着还挺惬意的。” “对朕的安排可有怨言?” “一句都没有。” “哦。”秦衷彻底失了兴致,转头问了另一位青年,“查清那侍女的底细了么?” 闻言,边上一直保持着缄默的男子开口道:“她是孤女,但这几年以来一直与太尉府有些联系。只属下不大确定此女是太尉的人,还是……” “太尉府?想不到挺有意思嘛。”秦衷挑了挑眉,笑道,“你不是有搜到那姑娘房中的信么,里面写了什么?” “……属下不知,文夫人没有让属下拆开来看。” “蠢货,让你不看你就真的不看了?”他的面色阴沉了几分,“罢了,朕还有很多时间去研究他们之间什么嫌隙。” 莫名其妙被骂了句的踏歌蹙起眉,依旧恭敬地请示道:“那么,那些流言……” “在辅军将军回来之前压下去,别让言家人听到风声。”秦衷眸光有些复杂,“就这样,你们下去吧。” 那蓝衣的本还想说些什么,被同伴扯了扯衣袂之后才默默地离开。 直到出了百花园,他才附在对方耳畔,将憋闷许久的话说了出口:“踏歌,你不觉得……那位有些过了么?我们存在的意义明明是来保护他们的,陛下反倒是——” 秦衷登基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8 后,便把所有暗卫叫来挨个问了一轮,一举一动都在那人掌控之中。分明是武帝的一番好意,到了他手里反倒成了现成的眼线,且暗卫之间本就会互相交换讯息,一有人在御前说谎就会被拆穿。 然而,那人尚未说完,已是被踏歌冷冷打断:“这里还是皇宫,说话注意点。陛下既是想知道这些,我们就据实以告,哪来那么多话?” 沧笙瘪了瘪嘴,并不回答。 “只要不太出格,陛下也不会对夫人她们怎么样的。”踏歌见他仍怏怏不乐,只得出言提醒道,“来日二小娘出嫁,你最好也别隐瞒他们府上的动静,要不有你的好果子吃。” “……知道啦。” * 待言昌及言时自江南凯旋而归,已是来年开春雪融的时节。 那时胭脂之死已经如一滩激不起涟漪的水般彻底平息,洛城中的谣言也早被其他新的故事取代。 但文容媛做梦都想不到,那个首先对侍女之死提出质疑、并要求她给个解释的,是她的丈夫。 第51章 其之五十一 他回来那夜亦如往常一般, 安静地和衣躺在她的身侧,见文容媛已经就寝便不出声打扰。 只不过不同于以往,文容媛可以感觉到言时在软榻上翻来覆去了许久, 那人却是自始至终都没睡着。 而她也是。 文容媛摸着黑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许是因这几个月的戎马生涯, 他掌心的触感比之前来得粗糙了些,还有些因久握缰绳而生出的薄茧。 言时抽回了手, 没有说话。 ……他分明是清醒的。 “为什么不睡?”她深吸口气,轻声道, “你想说什么, 别憋在心里。” “……不是不睡, 是睡不着。” 沉默半晌,他缓缓坐起身子,一字一顿道:“阿嫣, 那个胭脂……是你杀的吧。” 文容媛在黑暗中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应声。虽是一片漆黑,但言时见她半天没有回应,心中总有了个底。 他晓得她的意思, 而文容媛亦心中忐忑,仿佛如鲠在喉般难受。 ——即便文容媛有必杀她不可的理由,可她既是杀了人, 他又会怎么看她?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顿时有些滞涩。 良久。 “阿嫣?”他唤她。 “我……”文容媛轻笑着反问,“你不是该质问我一番么?” 文容媛知道他爱好和平,一向反对任何杀戮, 但她还是不想昧着良心撒谎骗他。 “不,我是想问你……先前到底是谁害了你?是不是跟胭脂有关?” 她先是一愣,亦跟着坐起身道:“你如何得知?” 他掀开帐幔、直起身点上了床边的蜡烛,跳跃的烛火映得那双棕色的眸子有着不同的光彩。 “你并非那种滥杀无辜之人。”言时的声线有些隐隐的急切,“阿嫣,告诉我,是她跟容展的意思么?” “……” 文容媛望向他,久久无语。她赫然发现,她的丈夫其实知道的很多,唯独不晓得她死亡的真相。 她并不回答,只嗫嚅着道:“那,你可以先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么?” 这个“后来”自然指的是前生文容媛死亡之后。 言时先是对她如此轻易便将话摊开来说感到些许的惊愕,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他的后半生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好。” 这故事显然有点长,言时索性翻身下榻,在案上铺了张草纸,边说话边写下几个人名方便她认。 文容媛本还想打趣他几句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可他说出第一句话后,她便笑不出来了。 “……我跟爹回来时,棠梨已遭人灭了口,只留下一封血书,说一切是吴央所为。” 文容媛扬了扬眉,并不急着开口替吴央平反。也难怪言时会对吴浼冷言冷语,她们两姐妹生得有七八分像,定然是让他联想到上一世的“凶手”了。 若她没想错的话,那封所谓棠梨的血书定是擅于临摹他人字迹的胭脂所写,就为了栽赃给别人。 只是言晖居然会选择让他的发妻来背这口锅,倒也是……丧心病狂。 文容媛抿了抿唇,示意他说下去。 “后来陛下驾崩,秦琮掌权,父亲等人亦遭其打压。阿晖因秦琮要彻查吴央之死被下了狱,我去找了陆寺卿才帮他洗刷冤屈,设法证明吴央是病亡。” “那,吴央她……”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蹙起眉问道,“陆灵有什么义务帮你么?” “是我有负于她们。”言时尴尬地强行结束了话题,“最终秦琮生了反心,妄图篡位谋国,父亲扳倒了他,取代其上大将军之位辅佐陛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比她多活了几十年,最终却与她双双回到了相同的年岁,如此倒也是神奇的缘分。 言时其实隐去了许多事情没说。文容媛亦对言昌的心思略有所了解,他最后既是自己当了上大将军,说对权位没有那点想法是骗人的。 她倒也不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是兀自思索着这些他方才说的话。 出乎文容媛的意料,秦衷亦非永年之相,定也是英年早逝方落得主少国疑的下场。 大卫平时不设上大将军,唯有新君年幼、无法亲理朝政时才会委派一人担任,而人选自然是前任皇帝的心腹。 所谓权力使人腐化,这些位同摄政王的上大将军不是一手遮天,即是与外戚合作、胡作非为。 新君成年后,亦鲜有人真的大政奉还,通常这些上大将军已是权倾朝野,小皇帝的威望远不如他们,只能沦为提线木偶。 不知……秦琮和言昌未来又是怎么样的跋扈法。而他们俩不论是谁做了上大将军,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都有些令人堪忧。 ……不能让他们掌权,事情的开展不该是这样的,不该上大将军的存在变了调。 很难得的,她的丈夫在这方面似乎与她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是吴央很可能不是自然死亡,陆灵又为什么要助他隐瞒此事?这位年轻的寺卿上回也助了他们一次,接过了那桩她父亲都不愿详查的旧案。 真是奇了。 文容媛正仔细地思考陆灵究竟为何会襄助言家,言时温柔的嗓音已是将她的想法打断:“阿嫣?” “!” “该你了。” 文容媛还真不知要怎么说害了她的人就是他的亲弟。 最终,她撇了撇嘴,先将其中两人供了出来:“跟吴央无关,胭脂和容展的确有掺和其中。还有——” 她正欲说下去,言时已是愤怒地拍案而起:“我一直将这对兄妹视为良善之人,却不想他俩竟是这般心思。我……我定让那容展不得好死。” 文容媛自然不会嫌他的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59 话不厚道。她亦想把害过她的人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只是…… “你如何得知胭脂是他妹妹?”她眯起眼,饶富兴味地望向他,“我总觉得,你似是隐去了许多事情没同我说。” “……” 他动了动嘴唇,桌案下的双手缓缓摩挲着,看上去比方才还紧张了几分。 “呃,有这么难以启齿么?” 文容媛原先只是随口一问,倒是被他这反应搞得一头雾水。 “……大约是几年后,容家收了胭脂当义女。然后,父亲为了巩固和太尉他们的关系,让我娶了她做继室。”言时见她微微拧起的秀眉,连忙高声解释道,“后来数十年,我……我同她分院而居,有名无实,仅此而已。” 文容媛意会到了他紧张的缘由。虽是很快地相信了对方的解释,只她面上还是佯怒地应了声:“嗯?” “……”言时深吸口气,旋即将脸靠近她,认真地道,“既是心有所属,再与他人有所牵扯,岂不是负了她么?” 虽他并不点明是谁,可其中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面对他猝不及防坦露的心意,文容媛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有些不自然地拉开与言时的距离,她思忖片刻,还是只能柔声道:“谢谢你。” “不,不必言谢。”言时温和地笑道,“无论是谁害了你,你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我可以替你铲除。” 文容媛轻轻捂住他冰凉的掌心,一缕温暖自心中拂过。言时从不是什么嗜杀之徒,但他每每会为了她打破原则。 只是如果是他疼爱的二弟呢? “其实,除了他们俩之外,尚有一人……” 良久,文容媛终于是有些踌躇地开了口,但他却有些着急地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蜻蜓点水似地轻啄了下她的红唇。 怀中的女子先是一怔,亦是主动地回应了他的吻。 “嗯?” “先别说这些。”言时凝眸望着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很想你。” 除了似水的情意,她亦从他的眸中读出了逃避的心思。 言时并不傻,其实那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与容展有所勾结、又能够有能耐擒住她的,唯有言晖而已。 今夜一谈之后,言时其实能够隐约猜得出那个害她的人会是谁,但他实在不想面对这些事。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同二弟多年的亲情。他没办法原谅他,但…… 言时将草纸投入了旁边的火盆中,温和却坚定地道了句:“我不会食言,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 “嘘,先别说这些。”她望着他火光下的侧脸,低声道,“你也别再想了,我……自有想法,你别掺和其中。” 文容媛曾经想过,来日定要亲手复仇,方能解心头之恨,那时她未曾顾及她的丈夫会怎么想。 可今日文容媛赫然发现,在她心中,言时的感受比起那些蚀骨的恨意更为重要。 两世夫妻,她和他生命已然相连。 她依然要言晖为他的野心、她的死付出代价,只是并非现在,也不会是她亲手所为。 “……好。”言时低声喃道,“现下已经晚了,睡吧。” 文容媛听话地随他躺回榻上。许是累了的关系,他轻抚着她的背脊,她不一会便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声,胸口微微起伏,睡得很是香甜。 可言时依然毫无睡意。望着她娇俏的脸庞,他最终睁着眼一宿未眠。 第52章 其之五十二 洛城冬季一向湿冷, 这座古城的新年经常在灰濛濛的细雨间度过。而今儿个倒是天气甚好、风光明媚,恰逢年节假期结束,百官复朝的第一日, 是个不错的兆头。 金福殿内, 百官穿着黑红相间的官服齐立殿上,各个握着笏板低垂着头, 望过去一片整齐的样子。 秦衷面前的冕旒亦挡不住他愉快的心情。他虽不希望言昌出头,但先帝登基近二十年以来面对江南屡战屡败亦是属实, 现今终于是出了口恶气。 “辅军将军此次虽为征南将军副手, 但伐江南得胜, 爱卿当居首功。” 秦衷朝内官抬了抬手示意,几个小内官便当众抬了十数个木箱子出来,大剌剌地摆在走道的红毯上。秦衷还刻意吩咐将其中一箱打开, 里边亮晃晃的金属色昭示了内容物定是价值不斐,很是扎眼。 他带着笑瞥向言昌:“聊表心意。” “……臣惶恐。”被点名的中年男子瞟了一眼左右两位官员怪异的神情,战战兢兢地出列,“臣自认只是尽了副将的本分, 不敢领赏。” “怎么会呢?此乃我大卫二十年来首次凯旋,本理应为爱卿设宴庆祝一番……” “微臣不敢劳烦陛下。” “朕与你都不劳烦。”秦衷笑意更深,“小刘子, 晚点雇一台车将这些珠宝统统抬去辅军将军府,排场要大。” “微臣觉得……” 互相推诿了数句之后,秦衷还是如愿将那些珍宝送去言昌府上了。 …… 今日的陛下貌似特别和蔼可亲。众臣虽是一头雾水,还是只能将之归类到打了胜仗的范畴, 也不敢妄加议论。 下了朝,秦衷很快地命人摆驾到长春宫,一身正红宫装的姜羽在殿外伫立着,满脸羞涩地瞧着他。 “陛下。” 即便今日天气好,在外边待得久了依然有些寒冷。望着姜羽冻得通红的颊,秦衷亦生起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情。亲自伸手扶起她,他温声道:“怎么不在宫里等?” “妾许久不见陛下了,心中很是记惦。” 秦衷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道了句:“赶紧进去说,你还有着身子,别冻着了。” 说着,他自然地将自己的披肩披到姜羽身上,后者则冲他腼腆地笑了笑,一副琴瑟和鸣的画面。 可姜羽却是心知肚明,秦衷之所以待她好,无非是因为她又有孕了。 身为大卫的皇后娘娘,姜羽的吃穿用度自是后宫里最优渥的。长春宫中摆设金碧辉煌,梁柱上的雕饰细腻精致,处处显摆着她的高人一等。 许是在外头吹了风的关系,姜羽一进了内殿便开始咳嗽,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小公主正让个奶娘哄着,一见他俩进来便自动退了出去。 命侍女上茶之后,秦衷蹙起眉,将那小宫女叫了回来:“去把窗子打开,这里太憋闷了,对莹儿不好。” “是。” 娇憨軟糯的嗓音传至他耳里,秦衷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些。仔细一看,这侍女并非平时侍奉姜羽的那位,面容清丽脱俗,隐隐有些那人的影子。 “怎么换了个人在跟前伺候?” “妾想着璎珞聪明得体,比较讨陛下喜爱。”姜羽微笑。 然而秦衷的话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0 让她面上的笑意迅速凝结:“皇后那点心思还是省省吧。” 她勉强再扯出一抹笑:“什么心思?” “……朕意不在此,你找十个八个来都没用。”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找像她的也没用。毕竟……不管多像,都不会是她。” 姜羽面色有些难看,讷讷地点了头。 秦衷自从东宫之时便有许多女人,登基之后更是纳了几十个女子在后宫。 但说也奇怪,他鲜少……不,应当说是几乎从不召幸她们,她这回能怀上还得归功于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陛下一个月须得在皇后宫中留宿两次。 姜羽本以为秦衷会愤而拂袖离去,但他似是不以为忤,依然心平气和地同她说了一盏茶的话,面上不见愠色,姜羽本来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莹儿快满周岁了,届时朕打算于宫中设宴,再替她起个封号。” 依礼,公主需成年才会有封号,秦衷此话足见其对莹儿喜爱之情,虽说秦衷待她算是不冷不热,但一向对他们的女儿极好。思及此处,姜恬不禁面露喜色。 况且秦衷极少召幸宫中妃嫔,若她此次产下皇子,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 “妾谢陛下隆恩——”姜羽说着又要盈盈下拜,秦衷轻轻搀起她。 望着她面上掩不住的欢欣,他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温声交代几句让她好生休养的话便借故离开了。 姜羽虽是有些失望,可秦衷亲自来瞧她已实属难得,她没有太放在心上。 倒是璎珞十分善解人意地靠了过来,柔柔开口道:“外头风大,娘娘素来体弱,奴婢再帮您将窗子关上吧?” “也好。”姜羽的表情柔和了几分,“你上次调的那香挺好闻的,再替本宫添上一点。” 姜羽调璎珞来跟前伺候自然不只是为了讨秦衷欢心,也是那宫女生得好看、性子伶俐,还善于调制香料,很快就博得了她的喜爱。 璎珞依言关了窗,蹲下/身将那她自己调的香添上了些许,顿时满室充斥着馥郁的芬芳,令人醉心。 面见姜羽满意地冲她点了点头,璎珞恭敬地告退。 在将门扉带上的同时,她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娇媚的微笑,十分动人。 * 宫外,三位年轻官员正在金乡楼一同用着午膳。金乡楼虽是消费昂贵,但案上满满一桌酒菜也是真的令人食指大动。 洛潇见言时一整个早晨面色不豫,也跟着憋闷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用膳时才忍不住开口问道:“阿时,你莫不是同你夫人吵架了吧?” “……”言时一个没忍住,差点被刚入口的芙蓉酥噎着,“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要不,你都升官了,陛下也赏了你们府上一堆金银珠宝,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洛潇拄着头思考片刻,突然有些惊恐地站起身,“你莫不是因为未来没法跟我共事了,才愁眉苦脸的吧?” 言时在战事结束后,领了个牙门将军的武职,洛潇则彻底放弃了冲锋陷阵的理想,乖乖在父亲门下当个尚书郎去了。 ……但想也知道,言时心情不佳跟这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旁的吴永终于听不下去了,也转头关心道:“阿潇别瞎猜了。阿时,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说呀,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呃,阿潇可能不会。”言时默默地碎念了句。 “……什么嘛。”洛潇有些不满地道,“那你倒是说呀?” “没有,没事,我……不知该怎么说。”言时想了想昨夜和文容媛的对话,最终还是摇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是说,我可不觉得陛下赏赐父亲钱财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言时既是不想说,两人便也不再追问。吴永接着他的话头继续道:“这倒也是,辅军将军应该不稀罕这点钱财的。” “我倒觉得,赏钱算是不错的了,他的官职要赏给那位啊。”洛潇漫不经心地一笑,“先是散骑常侍,再来是中护军,这几日封赏军中有功之人的官职,又顺便加了侍中,我看,干脆上大将军也给他当算了。” “阿潇!”吴永瞪了他一眼,后者也意识到不妥,讪讪地闭了嘴。 吴永跟洛潇都是秦衷较为重视的士族子弟,可惜与一门心思报效国家的吴永不同,洛潇不太买秦衷的账。 虽然洛潇此话说得在理,且某种程度上意外地预言了未来,但他确实是有些过火了,也难怪吴永会不高兴。思忖片刻后,言时试着打了圆场道:“其实陛下不是不公平。文护军调任后,倒是只有他适合了。” 两人也知道他们在这问题永远达不成共识,很有默契地各退了一步。 “好啦,别说这些了,说多了要被杀头的。”沉默半晌,洛潇再度嘻皮笑脸地开口,“阿时,晚点要不要去踢蹴鞠?我跟阿永已经约好了。” “不了。”言时蹙起眉摇摇头,“我……我晚点要去郡主府,没法奉陪啦。” “郡主府?哦,找他啊……”洛潇若有所思地喃喃念叨着,“也难为你现在发达了都没忘记他。” “……”言时一摊手道,“且不说我哪来的发达,现下只不过是阿楚时运不济,陛下又有心针对罢了。” “那我们自己去了。”选择性地回避了跟秦衷有关的敏感话题,吴永笑着对他道,“代我向阿楚问好。” 第53章 其之五十三 因着秦衷对姑母的关照, 修缮后的郡主府十分华丽,甚至比起原先的征南将军府还气派了几分。 言时率先拜会了郡主,秦琛又亲密地拉着他说了好一会的话。是故, 待得他真正到了偏院见到文宣楚, 已是未时了。 文宣楚背对着言时,正仔细修剪着窗边的花盆, 一缕阳光在他身上形成细碎光影。案上摆着一卷蒙尘的书简,那只黑猫大大咧咧地蹭在上头, 伸展着柔软的身躯, 晶亮的眸子紧盯着言时看。 “阿楚?”言时轻唤了声。 青年回过头:“怎么来了?” “想着许久不见你了, 顺道来拜个晚年。” “……” 然而,文宣楚面上丝毫不见喜色,俊秀的眉微微拧起, 他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新年好。” 仿佛对那人有意的冷淡置若罔闻,言时迳自坐到他对首,细细说着近来朝中发生之事。 文宣楚静静地听着, 不发一语。秦衷有意不让他知道这些消息,秦琛亦不是会过问国事的人,是故……现在听好友说起, 竟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在听到秦琮代文宗儒领中护军时,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只还是没有说话,心中已有了盘算。 待言时说到一个段落, 文宣楚终于是冷冷地应了句:“说完了吧?” “阿楚?”他一愣。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1 “以后别来了。” “为什么?”言时有些忐忑地开口,“你不喜欢我说这些么?抱歉,要不以后……” “不是这个问题。”文宣楚摇摇头,笃定地下了逐客令,“阿时,以后别再来了。” “……” 言时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饶是他一向温和,依然无法接受好友毫不留情的赶人。他有些愤懑地站起身,旋即拂袖而去,只步伐到了门边还是回过头来,闷闷地道了句:“晓晓下个月要嫁人了,她想再见你一次。” “不了吧。”文宣楚垂下头,伸手捉住了欲从他腿上逃跑的黑猫,恹恹叹道,“我既是对她无意,她再见我又有什么意思呢?我毕生所求,唯此一人——” “……我知道了,再见。”言时急促地打断他的话,用力带上了门。 望着好友难得急躁的背影,文宣楚缓缓闭上眼,回忆着他近来的预知梦。 言时没有骗他,那些他梦境里历历在目的事情,确实正慢慢地在改变。秦川从父没有战败后郁郁而亡,洛潇没有以身殉国,言昌亦没有遭卫帝等人迁怒…… 只是…… 极轻的脚步声掠过耳畔,文宣楚蓦然睁开双目,眼角余光扫过角落靛蓝色的袍角,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仿佛是刻意为之,一向行动敏捷的沧笙竟是会让他察觉出来,察觉到他正在被监视着,而背后是谁指使自然不言而喻。 但文宣楚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瞭然一切后,做任何事都缚手缚脚战战兢兢,还是自始至终都是蒙在鼓里比较好。 就犹如当他得知自己心悦的女子,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他的挚友时一般地茫然无措。 * 言时怏怏不乐地走在路上,整个人像吃了只苍蝇般难受,连今日湛蓝色的天空都只觉得是一片晦暗。 在最开始一顿气之后,言时稍稍缓了过来,开始理智地分析这是怎么回事。 但一番思考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他的好友自从被贬谪后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变得阴阳怪气蛮不讲理。 虽说文宣楚的遭遇令人同情,可是……那也不是他的错啊。真有那个胆识干嘛不撒气在秦衷身上,这是看他好欺负呢? 幸好此时洛潇和吴永刚从郊外踢完蹴鞠回来,顺道邀他再去吃顿晚饭,要不言时的坏心情可能会持续一整夜。 酒足饭饱后,他在自己的主房外听见屋内有细微的窸簌声。好奇地听了会墙角,两位女子在低声交谈,是文容媛正在同言暮晓对弈。 他忍俊不禁。言时心知妻子素来不善棋艺,但相较之下晓晓甚至比她还略逊了几分,也不知现下房里是什么情景。 言时曾听言暮晓抱怨过两人的龃龉,但他随父亲出征这几个月以来,她们俩似是已重修旧好。 不似他与文宣楚…… 罢了,他自认已仁至义尽,只是对方不想领情。 并非没有别的好友,他又何苦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早知道下午就去同洛潇吴永他们踢蹴鞠了,他虽与他们相识不如文宣楚久,起码是好相处的。言时忿忿不平地想着。 言时尚不想进屋扰了她们俩的雅兴,遂靠着墙壁随意坐下,顺道猜一下房内的棋局究竟是谁输谁赢。 但她们这棋下得实在有些久。流火捧着书卷经过时,还被坐在角落的他吓了一大跳。 “呃,这……”流火支吾半晌,尴尬地笑道,“公子莫不是和夫人还是小娘子吵嘴了,被赶了出来吧?” “……该干啥干啥去。”言时挥手赶跑他。 然而,出人意表地,这局纠缠了良久的对弈最终由言暮晓拿下。文容媛有些不悦地嘟囔道:“我认输。晓晓,你怎么进步得这么快?” 他几乎都想象得出来她此时俏脸微红的模样。 “不瞒你说……”言暮晓压低了声音。可他一向耳尖,晓晓又是个大嗓门,一字一句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其实,是朱炎教我的。我的棋一直下不好,便去寻他讨教了一番。” “!” 言时一惊,险些按捺不住地冲进去质问那小姑娘究竟是何时跟朱炎关系那么好。 但想到她几日前托他传话时的神情并无半点忧郁,想必是早就放下对文宣楚的喜欢了,现在的晓晓就只是将他当成兄长而已。 不过如他所想,文容媛正在做同样的事,女子娇俏的嗓音比平时高亢了几分,昭示着她此刻的不解。 “什么时候的事?” “娘跟大娘前脚定了婚事,我后脚就去找他握手言和了啊。”言暮晓笑嘻嘻地回答,“其实朱炎人不错的。就是眼高于顶了点、说话难听了点、讨厌你家……还有你兄长了点嘛,其他都没什么毛病,他教我下棋的时候虽是嫌恶的话没停过,但总体来说还挺有耐心的。” 这样还算不错? ……好像真的还凑合。 因着与文宣楚同仇敌忾的关系,朱炎虽是他表弟,言时却与他一点都不亲。现在一想朱炎此人学识人品倒是不差,要不二娘怎么会放心地将晓晓嫁过去。 “你啊……”文容媛又絮絮叨叨地念了几句,算是结束了话题。 言暮晓似是从后门溜走了。言时理了理衣领,正打算佯作刚自外头归家、从容不迫地进房,却在接触到文容媛带笑的眼眸后瞬间被对方拆穿。 “在外头等很久吧,可有着凉?”她微笑着将大氅披在他肩上,柔声解释道,“方才流火进来说了你在外面等。” 言时摇摇头,尴尬地答道:“呃,不忍扰了你们兴致。” “那还多谢你的成全了。”文容媛不禁笑道,“对了,陛下为何要突然派人赏赐那么多金银珠宝,是这回打了胜仗么?” “对啊。”闻言,他忍不住抱怨,“陛下……要赏也罢了,还特意抬到百官面前,深怕大家不知道他要赏我们。” 即使众臣还没有傻到因为一些珠宝而仇视他们,可秦衷分明就是故意表现出对言家的宠信,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她轻蹙眉:“大过年的,就别说那些糟心事了。” “啊……好啊。”明明想着要谈好事,可任言时搜索枯肠,最近还是找不出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以说嘴的。思考了许久后,他只好干笑着道,“郡主身体安康,心情似乎也不错。” “你今日去找过兄长?” “……”糟了。 还不如继续探讨当今圣上的心思呢…… “哦,是呀。”言时的笑容愈见勉强,“你兄长也……还好,过得不错。” 文容媛狐疑地望向他。 与他愈熟悉,她就愈清楚言时其实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不管编造的说辞多天衣无缝,他腼腆的干笑总立时出卖了自己的情绪。 ……倒是很可爱。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2 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文容媛对他道:“我得空再自个儿回去瞧瞧他,就不劳烦你了。” 幸好没有要他相陪。 言时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这个月明明有挺多事可忙的,你既是跟兄长有所龃龉,就暂时不要往来吧,左右等他想通了就好。”文容媛笑了笑,又道,“正月二十三小公主满周岁,陛下一向喜爱她,届时应会宴请群臣。” 结果还是被她猜到了。 他抿起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真有此事。” 这小公主年仅一岁就有了封号,秦衷倒是真的挺喜欢她。可惜啊…… “还有啊。”她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还有什么?” “在小公主生辰前。” “啊?” “十五啊。”文容媛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瞧你最近心情挺不好的,元宵那日去逛逛晚市吧?” “好。”言时先是一愣,亦是回应她温和的一笑,“多谢你。” 第54章 其之五十四 正月十五是年节的最后一日。 今夜过后, 一切都要慢慢步回正轨,言时也将要去军营交接职务,不能时时在府中陪伴她。 仿佛要拽住假期的尾巴, 洛城今夜的晚市四处灯火通明, 比之平常热闹了好几分。熙来攘往的行人各个穿着色彩斑斓的新衣,面上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这份喜悦亦让文容媛不自觉地跟着扬起了唇角。 她挽着身侧男子的手,行在市集的小径, 左顾右盼着道旁卖力吆喝的小贩, 竟隐隐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去年的下半年发生太多事了。又是国丧又是江南进犯, 人民都没能好好休养生息,言昌及言时甚至来不及同他们吃一顿团圆饭。 文容媛曾经无聊地想过,上天让她回到这么个多事之秋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年她只是个刚及笄的少女, 想扭转大卫开始走下坡的国运,只能说是异想天开。 但即使她能影响的很有限,现下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在冥冥之中被改变了。 比如说吴永兄妹、洛琹瀚,还有…… 文容媛望着那只与她交握、骨节分明的手, 轻哂了一声。 “嗯?” “没什么。”她瞄到道旁某个摊子,轻声对言时道了句,“等我一下。” 文容媛飞也似地穿过重重人潮, 不知往何处去了。 言时内心十分纳闷,只得无奈地跟着她离开的方向,有条有理地拨开推搡着的人潮。待他慢吞吞地找着她,文容媛白皙的手里已是抓着一支糖葫芦, 正朝他微笑着。 “这……”言时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只还是哑然失笑,“你喜欢么?” “不,明明是你喜欢的。”她狡黠一笑,直截了当地将那支红色的冰糖葫芦举至他唇边道,“张嘴。” 冰凉酸甜的味道在口腔内逸散开,他含糊地道了句:“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甜食……” “嘘,别问,我知道你喜欢的事还多着呢。” 文容媛摆摆手,迳自向前行去,耳根微红,似是有些羞赧。言时眨了眨眼,愣了一下才跟上去。 他只想说,他觉得她比糖葫芦还让他喜欢,此刻她绯红的面颊更是诱人一亲芳泽。 两人缓缓行至市集内最热闹之处。 此地聚集了许多人,将这片空地挤得水泄不通。文容媛本有些一头雾水,直至抬头望见高高挂在天空的一整排灯笼,她方有些惊艳地开口:“好美。” 各式各样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外边糊着各色的纸,里头的蜡烛徐徐燃烧着。这一副景致加上远处放着的烟花,衬得夜空中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几个梳着总角的小孩儿,提着灯笼嬉笑地快速经过了他们的视线。顺着稚童的脚步,言时见着一排小贩在道路旁叫卖,前边还都大排长龙。 他温声开口道:“要不要去放莲灯?那里有人在卖。” “莲灯?” 文容媛愣了下,方想起洛城一个古老的习俗,今日也有许多人会在水上放莲灯。只是这些人放的是本应高挂在天空中的灯笼,她总觉有些奇怪,并未曾放过。 “好呀。”文容媛笑着朝角落随手一指,“去那摊买吧?前面都没有人在等。” “唔。” 言时蹙起眉,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走了过去。倒不是有排队的兴致,只是……那店主戴了个鬼脸面具,着实有些晦气,再加上他摆摊的位置离其他店家有些远,也难怪他的摊子门可罗雀。 文容媛也注意到那奇怪的面具了,只她并没多想,还是有礼地开口道:“晚上好,我要两个灯笼。”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专注地打量了他们俩好半晌,那戴了面具的家伙才犹如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伸手递了两个莲灯过去道:“给。” 愣了一会后,言时迟疑地问:“不好意思,这样是多少钱?” “这灯只给有缘人的,不收钱。”那人瓮声瓮气地应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我的。” “……”言时顿时有些惊愕,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这家伙该不会是鬼吧? 他本以为文容媛也会有差不多的想法。可她倒是实诚,直截了当地问了与他思考方向全然不同的问题:“你这样怪力乱神、神秘兮兮的样子,该不会是神棍吧?” “咳咳……没礼貌,在下要是神棍还不收你们钱,岂不是要饿死?”那人拄着下巴,微笑道,“那在下就来当一回神棍,两位可愿听听?” “不收钱吧?” “……”那人没理会她,兀自开口,“你们之间的牵系很深,甚至能够跨越生死。” “就这一句,没了,再多可要付出代价。” 若是落在别人身上,言时可能还会以为他只是单纯将年轻夫妻间的感情夸张地形容,为了讨他们欢心。 但他与她之间,倒是真的跨越了死亡。 文容媛亦有同样的感受。她愣了下,恭声道:“多谢。” “不客气。” 说罢,那人已是一手一个,强行扳过两人的身子,有些强硬地让他们俩赶紧离开。 “……还有这样下逐客令的。” 走了几步后,文容媛欲回身看个究竟,那人竟已经消失了,连那小摊子都不留痕迹。 言时拧紧眉,不自觉地颤抖了下:“我怎么真的觉得他是鬼啊……” 文容媛倒是不怎么在意,只低下头望了一眼后,拍拍胸口:“还好这灯没跟他一起不见了。” “……” 一片漆黑的水面上已是漂了许多盏莲灯,灯火随着平稳的水流缓缓飘远,直至一盏盏灯成了远方五颜六色的细小光点。 “很好看吧?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文容媛此刻方后知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3 后觉地想起,上个七夕他们也是蹲在这儿放莲灯。她边低着头在灯上写字,边狐疑地问道:“是说,阿时,你上次许了什么愿?” “我?”他腼腆一笑,“唔,忘了。阿嫣的愿望可有实现?” “呃,应该是……有的。” 她希望他们之间、还有大卫都能够变得更好,现在看来,这心愿并非那么遥不可及。 只是那时许下的家人安康啊…… 文容媛思及大舅、二舅及父亲,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 多经历了一世,她看淡了很多,彼时的痛彻心扉只余如今的淡淡惆怅,只还是惋惜自己对于他们的死亡无能为力。 “人皆有天命,莫要伤悲。”迟疑半晌,言时宽慰道,“都过去了。” “是啊。”她感慨地应道。 望着文容媛尚有些郁郁的侧颜,他轻声反问道:“阿嫣还记得去岁大理寺那座关押死囚的监牢么?” “嗯,怎么?” 对于那座迷宫似的监牢,她自是印象颇深。 “那座牢房是武皇帝命人所建,而它的名字,唤作人生。”伸手将文容媛写好的莲灯放到水中,言时定定地望着水波将那盏灯推送到远方,方低声将话接了下去,“人生一旦踏错,便无法再重来。相较之下,我们何其有幸能够重来一次。” 前生被下狱时,言时曾在那间牢房的墙上发现了武皇帝写的一幅匾额,即是关于这座监狱的来头。也难为那位戎马一生的开国皇帝有这般缱绻心思,居然有兴致在一间关押死囚的牢房内写自己的人生体悟。 人生一旦踏错,便无法重来。 因为这句话,言时在狱中想了很多。他下定决心与父亲站在一块对抗秦琮,相信父亲会带给大卫该有的安宁,却在最后才发现他错得离谱。 “我曾踏错了很多步,但这回不会了。”言时再度将那盏未曾写过字的莲灯放到水面上,坚定地许诺道。 文容媛讷讷地点了点头,她自是懂得这些道理的。 起身走到言时身后,她主动伸手圈住他的腰,下颌靠在那人的肩上。 凝眸望着渐渐漂远、与化为小光点的其他盏灯糅合在一块的莲灯,文容媛的心情已是愉快了许多。 “阿嫣?” “没事,让我靠一会。” 他应道:“嗯。” “所以,阿时,这回你许的愿是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他耳畔低声问,“总不会都没有心愿吧?” “呃,我……” 他蓦地红了耳根:“以后,有机会再同你说。” 文容媛只觉一头雾水。 第55章 其之五十五(二更) 宫中, 金福殿。 丝毫没有受到喜庆的气氛感染,秦衷在年节的最后一夜选择待在金福殿中批奏折,还时不时暴躁地叩着桌面。 摊上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主子, 还恰逢他心情不佳的时候, 今夜当值的小刘子也开心不起来,低垂着头、唯唯诺诺地守在殿外。 ……要不是有人托付任务给他, 还塞了不少银子,他才不想在这个时间当值, 简直吃力不讨好。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 陛下的公务才告了个段落。小刘子听到里边的人收拾着东西, 连忙站直身子,假装自己正在认真地站岗。 秦衷走出殿外,望了天色一眼后便冷声朝他道:“去长春宫。” “呃, 陛下,这……”小刘子有些为难地垂下头,“皇后娘娘那儿方才来通传过了,今夜娘娘身子有恙, 怕是有些不便。” 今日是十五,按往例,秦衷今夜本理应要留宿在皇后宫中。但姜羽正是前三月不稳当的时候, 又时常害喜,就算不侍寝也实在不大适合伺候他。 “无妨,让她好生休息。”闻言,他淡淡地道, “那朕就歇在嘉福殿,你可以走了。” 秦衷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要往寝殿去,小刘子连忙喊住他:“陛下——” “还有事?” 他这回口气便有些不善了。 小刘子也不想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只是想着那日那美貌的姑娘展示在他眼前的东西,满满皆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就有些迷乱了。 他觉得,所谓富贵险中求,冒点险,应该也是没关系的。 只要他做到那姑娘的请托,那些银子进了口袋,下半辈子就不愁吃穿了,自然是要赌一把。 深吸了口气,小刘子缓缓开口:“陛下,芳华宫那里……” 秦衷立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那位又怎么了?” 芳华宫是沈贵人的居处。若秦衷对姜羽可说是多年陪伴生出的一点感情,他对沈芊芊便是厌恶,压根不想跟那女人有瓜葛。 跟她本人无关,只因为沈芊芊的姓氏,因为她是太后族女。 “太后娘娘方才派人来提过一句,希望您多去芳华宫坐坐。其他宫也一样,身为天子理应雨露均沾……” “……” 只这短短两句话,小刘子就感受到了空气凝结,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陛、陛下,您……”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慌乱地伏拜下身,“陛下息怒,奴婢该死……” 一片长久的沉默后,秦衷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让人心底发寒。 “你何错之有?走啊,摆驾,朕今夜就去芳华宫。” 咦? ……银子跟小命都保住了?万幸,万幸。 小刘子松了口气,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及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彻头彻尾忽略了秦衷话中的冷意。 已是二更,芳华宫上上下下依然灯火通明。殿外高高挂了几个橘色的灯笼,上头是沈芊芊亲手绘制的图样,很是别出心裁。 但秦衷只觉得烦躁无比,自是无暇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不待见沈如烟已是个公开的秘密,可只要那女人尚在永宁宫一日,秦衷就得跟她演一日可悲的母慈子孝。 而他也不能将她的“善意提醒”全然置之不理,哪怕只是根本禁不起推敲的表面功夫。 秦衷根本无心通报,下了御驾后便气急败坏地闯进殿内。 芳华宫内陈设简朴雅致,角落的香炉升腾着白烟,散发出缕缕幽香。沈芊芊正半趴在案上写字,见了不请自来的他满脸错愕,好半晌才记得行礼:“陛下?” 现下已接近就寝时间,他又没让人通传,是故沈芊芊只身着了件单薄的浅紫色寝衣,柔软的布料隐隐勾勒出她的玲珑身段。 “陛下怎么会来妾这里?”见他没有回应,沈芊芊怯怯地抬起头,眼角眉梢皆是种娇媚的风情,“唔,是妾喝醉了么……” 仔细嗅了嗅,她似乎是真的饮了酒,浓郁的酒香味儿混合着少女的体香,俨然成了种魅惑人心的利器。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4 浑然忘了方才的他是如何地怒气冲冲,也忘了她是他深恨之人的族女。 “……起来吧。” 秦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搀她。沈芊芊挣扎着起身,却一个重心不稳软倒在他怀里,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胸膛。 “唔嗯,陛下……” 她精致的小脸离他很近。秦衷现在才发现,沈芊芊生得很美,明眸皓齿、五官端正精致,处处皆诱人一亲芳泽。 不同于平时的冷静木讷,她醉后的嗓音亦有些娇憨软糯,简直引人犯罪。 秦衷自认不是耽溺美色之徒,但…… 内殿角落那不起眼的香炉里,少少一份迷情香便会让他变成这种人,还会让他事后以为自己那夜就只是情不自禁水到渠成。 秦衷一把将怀中的少女打横抱起,大步往寝殿去,眼神中有着朦胧的情/欲。 一夜旖旎。 …… 天光微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躯上。沈芊芊撑起有些酸麻的身子,四处瞧了瞧,床榻上早已没了秦衷的影子,只有被褥上的痕迹昭示着昨夜的疯狂。 她毫无失望之情,冷静地唤来侍女为她梳洗。凝视着铜镜里发丝凌乱却依然不改镇定的自己,沈芊芊不由得有些出神。 秦衷定是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沈芊芊尚记得他在耳鬓厮磨之时情不自禁问她的问题。 你想要什么? 当时她回答,她毕生所求只希望秦衷多看她一眼,那人似是十分满意,伸出手拥紧了她。 这确是少时的沈芊芊最大的心愿。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冀望秦衷真心相待自是不假,可她更渴求那最尊贵的位置。 沈芊芊想成为大卫最尊贵的女子,正如她的姑母一般。她不知自己的姑母在那个位置背后的无奈苦痛,只是近乎偏执地想要母仪天下。 她知道秦衷最看重的是什么。她唯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便再也寻不得。 小宫女慢条斯理地将她的一头青丝理顺,动作十分轻柔,不一会儿又盘了个整齐的发髻。 沈芊芊盯着忙碌的侍女,神色平淡地吩咐道:“琳琅,那些用过的香记得处理一下。” “回娘娘的话,已经都倒了。” “呵,那香的确挺有效。”将宫装的衣领拉高,沈芊芊仔细地掩住锁骨处的红痕,面上笑意丝毫不减,“沈家能寻到你们这般能人,实是三生有幸。” “娘娘过奖。”琳琅恭敬地答道,“昔日受沈家及太后娘娘恩情,奴婢纵然粉身碎骨亦无以回报。” 轻应了声,沈芊芊迳自问了下去:“长春宫那儿,应该都打点好了吧?” “是。”琳琅姣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不出几日,事即成,娘娘安心。” “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 若是秦衷尚在此处,他会发现琳琅与上回在长春宫所见的璎珞生得一模一样。只是琳琅并不常在沈芊芊跟前伺候,他也见不着。 沈芊芊又道,“对了,上回给你那方腰牌还在么?” “在的。” “这几日拿着那腰牌出宫避一避,我会安排人接应你……”沈芊芊思忖片刻,笑道,“不,为保万无一失,你今天就走吧。” “是。” 琳琅自衣内掏出一方腰牌,金澄澄的牌面上头,赫然刻着永宁宫几个大字。 * 转眼已是过了数日。 永宁宫中,姿态雍容的女子正在作画。即使沈如烟已然不复年少,从其精致的五官也能窥见她花样年华时是如何的风姿绰约。 先帝曾下诏让未育有子女的妃嫔遣回原籍,是故自从沈如烟做了太后,昔日那些熟悉的面孔便少了许多。她的人生也归于表面上的一片平静,不会再有不长眼的年轻妃子在背后对先帝执意送与她的后位议论纷纷。 沈如烟在空白的画布上勾勒了几笔,一栩栩如生的人形便跃然纸上。她今日所画是一名身形健硕的玄衣青年,身旁是一位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身着深色的宫装。 画上女子正在弹着筝,男子相随一旁,两人举止亲密,俨然一对璧人。 她素善丹青,却在准备描摹上两人的面容时踌躇了动作,许久不知该如何下笔。 “……这么久了,哀家竟都忘记他俩生得什么样子了。” 良久,沈如烟长叹一声,将绢布从画架上拆了下来,仔细叠了几叠后收在篓子里。 若再仔细一观,可以发现女子身旁的纸篓中满满皆是这二人的画像,每一幅都一样没有画上他们的眉眼。 在沈如烟心中,他们俩是天生一对,从来没有她能插足的余地,这个想法到了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彼时的秦珩是皇子,林蓁是他的正妻,出身名门的窈窕淑女。至于她,那时只是他的侍妾,地位与他们是云泥之别。 沈如烟小心地恋慕着那人,为他出谋划策、助其夺得太子之位,都不是为了自己。沈如烟只是单纯想为喜欢的他、视她为知己的她出一份力。 最终,秦珩却对她说,他毕生所爱唯沈如烟一人,并非与他结发夫妻数载的林蓁。 秦珩还对她说,无论如何,他要她与他并肩高处俯瞰天下。 后来的事便如脱缰野马般一发不可收拾。林蓁与秦璋的私情、秦珩近乎偏执地许她一顶凤冠,甚至不惜伤害她在宫中唯一的朋友。 沈如烟以为一切会在林蓁永远阖上双眼的那一刻终结,但在接触到秦衷隐着仇恨的眸子时,她才赫然惊觉,她的苦难或许才刚开始。 即使现在她尚算是过得安稳,沈如烟也心知肚明自己恐怕不会有好结局,秦衷只是受制于大卫以孝治国的舆论及言昌在士族内的威望投鼠忌器。 等到哪日言昌倒台、或是他的情绪到达某个临界点,那便是她的死期。 “罢了。”她轻哂,“早点去见先帝也不错。” 沈如烟翻动着这半年来所绘的无脸画,感慨万千。她阖上眼努力回想,他俩的面容却终究是一片模糊。 “娘娘——” 随着高亢的少女嗓音,一位宫女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沈如烟正要出声斥责她的无礼,她已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娘娘,长春宫那位小产了。御医说是长春宫里的香有问题,里边的宫人已全数被捉去审讯,陛下现下十分愤怒,您……” 第56章 其之五十六(三更) 沈如烟蓦地变了脸色, 嗓音亦凌厉了几分:“再说一遍。” “长春宫宫人已被押入牢中审讯……” “不是这句。” 那宫女意会过来,嗫嚅道:“香有问题。” 香有问题。 她思及侄女这几个月来略为反常的作为,不禁面色一沉。极短的思考后, 沈如烟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5 连忙吩咐道:“走。” 甫踏入长春宫的寝殿中, 沈如烟便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令她一阵不适, 不自觉地紧掩着口鼻。 姜羽安静地躺在榻上,面色和她身下的被褥一般, 苍白如纸。秦衷坐在床沿, 轻握着她细瘦的手腕, 眼里是鲜有的担忧。 秦衷自是怒到极致的平静。 此时,他见了平时就完全不想见到的人,不由得心情又差了几分。 烦躁地看了她一眼后, 秦衷对沈如烟身边、及原本守在一旁的小宫女凉声道:“统统给朕滚。” 宫女们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秦衷双目赤红,望着沈如烟的眼神盈满了显而易见的仇恨:“你来做什么?” “听闻皇后小产,哀家应当有权过问一二吧?”她语调平淡地平视着他。 “呵。”他冷笑,咬牙切齿道, “真是凑巧,朕也有话要过问母—后—呢。” 姜羽现下已睡了过去,秦衷便也毫不掩饰对沈如烟的恨意。他示意她往偏殿去, 一名宫女背对着他们直挺挺地跪在殿上,听到他俩进来亦不起身行礼。 “这是?” 秦衷并不言语,迳自扳过那宫女的身躯,赫然是一张布满伤痕的脸。 想必是刚让人审讯完, 她的创口上头还汩汩流着鲜血,双目涣散表情呆滞,全然看不出少女先前如花似玉的面容,手脚也遍布着鞭子抽打过的痕迹,令人触目惊心。 但即使这宫女已可说是被惩治得面目全非,沈如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璎珞。 “皇后近来喜用的香里掺了麝香。而长春宫焚的香,全是她一手打点的。”秦衷带着冷意的嗓音令人心惊,“她一直咬定自己是叶贵人的人,物证也全在叶贵人所居的宫里。可是,谁信呢?” “哀家不知陛下在说什么。”见了璎珞,沈如烟模糊地臆测出了什么,只还是不太明瞭。 短暂思考后,她淡然地应道:“此女既是谋害皇嗣,陛下自去处置便可,又何必招哀家来此?” 秦衷对上沈如烟冷静的双目,那一层伪装的淡漠彻底被揭开。他拍案而起,眼神中熊熊燃着怒火。 “是你们指使她做的吧?朕未曾彻查过各宫中女子的来历,却不想混进了这等杂碎。”秦衷愈说愈激动,大步近前来揪起她的衣襟,“沈如烟,你害了朕的娘亲不够,连朕的孩子都要谋害?” 此时,璎珞似是回过神来,见沈如烟全无要替她说话的意思,尖声喊道:“你胡说!分明是你和沈芊芊那贱人指使我,再让我把没用完的香倒到叶贵人宫中——” 秦衷心中一磕磴,面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揪着领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松。 璎珞稍稍缓了口气,继续道:“沈芊芊说会保我全身而退,让我做陛下的妃子,可那贱人直到现在还龟缩在芳华宫装死!” 沈如烟恍然大悟。 沈芊芊同她讨要了琳琅与璎珞,想必是让她们做了些肮脏的勾当,璎珞大约是被当作弃子了,只琳琅此刻还不知去向。 这璎珞也是傻。且她的认知出现了点错误,沈如烟压根未曾掺和此事,全是她这侄女一手谋划。 抬首望向秦衷几欲冒火的脸面,沈如烟无奈一笑,心知此刻她应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取信于他。 方才璎珞改变说辞之前,秦衷其实没有证据。人证物证俱缺的情形下,他还是一口咬定了是她所为,字字句句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既是如此,她不如痛快地认了,省得同秦衷在这相看两相厌。 只是,沈芊芊…… 忆及这个从小在族里便很出挑的侄女儿,她不禁有些恍惚。 “对,是哀家做的,哀家指使了璎珞。满意了么,陛下?”她沉吟半晌,又道,“这半年来,陛下的所作所为你自己心里有数。哀家杀你一个孩子怎么了?你要弑母不成?” “沈如烟!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对了,还有一事需得转告陛下。”望着秦衷气急败坏的脸,沈如烟只慢悠悠道,“璎珞方才所述与实情相去甚远,这不干沈贵人的事儿,全是哀家一人所为。” “……” “究竟跟沈芊芊有没有干系?”秦衷面色愈发难看。望向浑身是血的璎珞,他压抑着内心想将她撕成碎片的欲/望,漠然道,“说实话,沈芊芊有没有让你办事?” 秦衷也说不出现下他是什么样的情绪。 秦衷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不希望那个柔情似水、情到深处时嘤咛着说只想要他看她一眼的小小女子参与了这一切。 “我……” 璎珞正欲说出肯定的回答,沈如烟冷冷横了她一眼,那宫女顿时会意过来。 她的姐姐,琳琅还在沈芊芊身边。要是供出了沈芊芊,琳琅必然也难逃一死…… “是太后指使奴婢。”她伏拜下身,艰难地叩首,一字一句犹如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太后所言属实,这一切同沈贵人毫无干系。” 沈如烟轻笑。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秦衷亦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拉出去,杖毙。” 随着那意外冷静的宫女被拖了出去,秦衷望着地上蜿蜒的血迹,双拳狠狠攥起。 “陛下要杀哀家,单凭一个不知能不能平安出生的皇子、一个小宫女恐怕是没什么用。况且——”不待他发话,沈如烟已是淡然开口,“陛下还得先问过哀家的妹夫让不让陛下弑母呢。西蜀新君励精图治,近来有北伐之意,镇东将军似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说着她便离开了,徒留秦衷一人颓然倚在殿上。 沈如烟说的没错。 大卫以孝治国,文帝一朝的武宣太后生前亦做了不少类似之事,那时他的父亲可一声没吭,更遑论惩治太后了,绝壁是引来一阵口诛笔伐。 虽说秦衷不在意后世评说,可他上回惩治秦裴已引起不满,再妄加杀戮怕是稳不住朝臣。 且纵他有意扶植,姜家一群文人,亦丝毫不足以和言家抗衡,短期内要从中培养出能提笔能上马的士族子弟无非是天方夜谭,洛潇便是他其中一个失败的例子。 至于蠢蠢欲动的西蜀…… 秦衷恼怒地在心中骂了驻守该处的秦理数回,只希望短期内不要再有交锋。 门外发出了轻轻的响动声,秦衷狐疑地踏了出去却没见到半个人影,直到他踱到姜羽的寝殿中,整座长春宫也是一样静悄悄的。 方才守着的人都被他驱逐走了,这里简直是一片死寂。 听着姜羽紊乱的呼吸,秦衷不禁难得地叹了口气,凝视着她微微拢起的眉心良久才退了出去。 待得秦衷远走,榻上的女子才蓦然睁开双眼。 撑起了身子,姜羽艰难地移动到桌案旁提笔写了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6 封信。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只是有些事一刻都耽搁不得。 仔细地将之封笺好之后,平日在她跟前侍奉的宫女已无声无息地回到她身旁。 姜羽望着那被自己冷落多时的宫女,不觉潸然泪下。 “娘娘?”少女有些无措,“您未来还会有孩子的……” 她苦笑着摇头:“不会有了。” 姜羽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她本就不是适合生育的体质,此次滑胎之后要再怀上便难了。且她此次小产伤了根本,姜羽也不知自己这副皮囊究竟还能支持多久。 “玲珑,可以帮我个忙吗?”说到此处,姜羽倒是止住了泪,无比冷静地道,“帮我送出宫去给叔父。” * 芳华宫。 沈如烟进到偏殿时,沈芊芊正倚在贵妃榻上,神色恬淡地绣着一方帕子,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心情似是不错,与外头已闹得腥风血雨的事儿成了鲜明的对比。 “妾拜见太后。”见了自己的姑母,沈芊芊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福了福身,“太后怎么会想着来妾这儿了?” 沈如烟其实是极少踏足这里的。秦衷派了几个宫女监视着她,平素她即使想寻侄女说说话也有些困难。 连沈芊芊讨要璎珞等人的那回,也是那小姑娘好说歹说才把平时在她身旁寸步不离的两尊大佛请走。 但此刻沈如烟实在没有兴致同她唠嗑。 她劈头就问:“琳琅呢?” “什么琳琅?”沈芊芊一脸困惑,“姑母特意来了一趟,就是来问侄女这个问题么?” 见沈如烟依旧对她怒目而视,沈芊芊眼角还逼出了几滴泪:“啊,侄女想起来了。琳琅几日前得了瘟疫,侄女只好忍痛把她送出宫……” “啪。” 沈芊芊白嫩的面颊顿时浮现五道红色的指印。捂着发热的右脸,她委屈地道:“姑母!” “你让璎珞跟琳琅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有数。”沈如烟声线微微颤抖,“我沈家怎么会出了你这种心思恶毒的女人?” 沈芊芊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姑母,良久才回过神来:“陛下……知道了么?” “不。”沈如烟摇摇头,“你真的喜欢他么?要是早知道你是这般心思,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宫。” “姑母,您不懂。”沈芊芊忙着分辩道,“我自是喜欢他的,只是我想要的东西,您早就拥有了,您根本不能了解——” 沈如烟讥讽地轻哂一声,并不回答,她甚至懒得听侄女继续说下去。 沈芊芊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待她说到一个段落,沈如烟才淡淡问了句:“说完了么?” “姑母,您——” “别这么喊,哀家受不起。”沈如烟漠然道,“沈贵人往后也别与哀家来往了,哀家实是不想见到你。” 她又道:“做皇后未必有想象中的好,你日后便晓得了。” “……” 沈芊芊呆滞地望着姑母雍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她无疑是敬爱沈如烟的,只是沈芊芊从来未能了解姑母背后的辛酸。沈芊芊只偏执地以为姑母那时应当也是经历一番争斗,才将文贞皇后斗进了棺材,方得以与文皇帝并肩高处。 沈芊芊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她甚至觉得如此的人值得她向往。 第57章 其之五十七 小公主周岁宴取消的诏书来得猝不及防。 外界尚在传闻是否是皇后做了什么得罪了圣上, 姜羽小产的消息便无声无息地传遍了洛城。 再加上秦衷依然拟了封加封秦莹为珺阳公主的诏书,众人一下推理出了姜羽不便出席的原因,也只能惋惜一番姜羽福薄。 是夜, 文容媛端坐在案前, 正写着要寄给姜恬的信,堂兄离京没多久堂嫂就听到这噩耗, 想必心里不太好受。 然而她实不是个善于安慰他人的人。在信上委婉地宽慰了几句后,文容媛竟是抓头挠腮都思不出该提些什么, 偌大的纸上尚有一大片空白如新。 时辰愈来愈接近子时, 瞌睡虫也悄悄爬上她的脑袋, 文容媛拄着下颔,想着先闭上眼假寐一会,这一合眼却是彻底陷入了沉睡。 …… 再度恢复意识, 文容媛感觉到身下是一片柔软的触感,伸出手抓了一会后发现自己正躺在软榻上,被子在她身上盖得严严实实。 睁开眼,房中点着的蜡烛尚未熄灭, 言时正坐在她方才坐着的位置上,认真地写着她方才未完成的信。烛光映着他俊秀的侧颜,呈现一种温暖的颜色, 衬得他的面孔十分柔和。 “……” 起身靠了过去,文容媛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他温声回答,“明日是休沐,想着许久不见你了, 便回来一趟看看你们。” “唔。” 军营在洛城南边郊外的某个空地,辅军将军府在洛城城北,骑马大约也要半个时辰,是故将士们休沐的一日言时索性就不回来。 算算日子,好像也有一旬未见他了。 “在那里如何?” “挺好的,跟想象中不大一样。”言时真诚地道,“本以为将士会不服我这小伙子管着他们,不过他们倒是挺听话,至今还没人不服管教。” “指不定他们是看在辅军将军的面子上才不反抗。”文容媛笑道,“我去泡壶茶给你吧,想喝什么?” “不必了,等会睡不着。” 说着,言时拿起她方才的信,有些感慨地道:“皇后娘娘的这孩子真是可惜了。只不知是宫中的哪位娘娘如此狠心,连个未出世的婴儿都不放过。” “宫里这种事多了去了,纵使陛下不好女色,后宫依然是人心鬼蜮,每个人都想坐那个位置。”她望着他的眸,小心翼翼地道,“但我听说,宫中有传言,这次的事儿是太后娘娘——” 太后?言时倒是没注意这些传闻。 但沈太后素来仁厚有贤名,他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凶手理应另有其人。 ……又或者是有人蓄意构陷。 言时微微蹙眉,文容媛已是伸出手臂一把搂过他:“嘘,别想了。” 她柔软的娇躯紧贴着他,言时面色一红,顿时觉得身上有点儿热。 “阿嫣。” “嗯?” “你还记得上回你问我许了什么愿么?”他问。 文容媛笑着应道:“确有此事,你要告诉我了么?” “我们……”言时终究是不好意思直说,嗫嚅着道,“你喜欢孩子么?” 说着,他轻扯了扯她腰间的玉佩,眼神迷蒙。文容媛本有些云里雾里,意会了过来后蓦地红了脸。 前生她年纪轻轻就死了。在成婚后的几年间,言时随着言昌南征北讨,自然而然地就忘了此事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7 ,他们之间想当然尔也没留下儿女。 “唔,我……”文容媛眨了眨眼,乍似有些为难的样子。 “你不愿就罢了,我也是随口一提。” 见她如此,言时虽有些失落,亦丝毫不以为忤,眼里都是笑意:“咱们来日方长。” 她望着他深褐色的眸子,心情漫溢着酸甜情绪,复杂难明。 “不,我想说的是……” “嗯?”言时侧过耳。 “阿时,良宵一刻值千金。”文容媛将脸靠近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挠着他的耳畔,“要是待到来日……那可就晚了。” 烛火昏暗之间,不知是谁起身吹熄了蜡烛,四周归于一片黑暗。 分明是微凉的天气,室内的温度却愈发炽热。 …… … 数日后。 二月初四是言暮晓出嫁的日子,同文容媛嫁人时的光景一般,言府的下人自一大早便开始忙进忙出,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但她今日注定是要无聊一整个上午了。 朱绾前几日特别叫她过来耳提面命了几句,说是她身为嫂嫂不宜送言暮晓出阁,最好今儿个一整日都别露面为佳,话的后边还补了句:“知道你跟晓晓要好,只这是规矩,坏不得的。” 文宣楚没娶妻,她全然忘了还有这个习俗。说是……嫂嫂的嫂音同扫帚的扫,对新妇不吉利,是故新娘出嫁嫂嫂不宜相送。 ……文容媛只觉得有些郁闷。 吉时已近,她正无聊地待在自家的后院发愣,听着外头锣鼓喧天,估摸着此刻自己的好友应该差不多要出发去朱府了。 文容媛觉得时间有些漫长。明明当初她与父母说了一会的话、一跨上喜轿便走了,前院那边一个时辰过去却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实是有点儿久。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文容媛的脑子和身体是几乎同时动作的,她很快地决定起身去找些东西来吃,却听到外头有人正在敲着后院的门。 “碰碰碰——” 这门平时几乎都是下人在走的,可现下言府的仆役都在前院那儿忙活了,不大可能溜出去,她嫁进来这段时间也只有见过陆灵会从这门进来。 文容媛正寻思着要先搭理外边的人还是先进屋去,外头的家伙又敲了一阵。同时,言时端了盘芙蓉酥过来看她,朝她温和地笑了笑。 听着外边有些沉的叩门声,他先是一愣,问道:“阿嫣,你不去应个门么?” “呃,应啊。” 文容媛讷讷地去开了后门,接触到的竟是一张她许久未见的年轻面孔。 她呆滞地望着他许久,言时许是觉得莫名其妙亦跟了过来,神色顿时复杂了几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好半晌,还是文容媛先回过神来,礼貌地招呼道:“……洛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来者正是洛琹瀚。 与上回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不同,他今日精神尚好,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一双澄澈灵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俩看。 但言时不是很关心洛琹瀚现下心情如何,他只淡然地问了句:“你怎么会来?晓晓在前院,且你要去看他们也应该是去朱府。” “我……我不是来找她。”少年先是摇摇头,否认自己并非要去找言暮晓,而后竟是有些支吾,“我想同你夫人单独说一会话,可以么?” “……”她抽了抽嘴角。 “……不行。” 言时瞬间黑了脸。 文容媛蹙起眉,终究没有应下少年有些无礼的要求:“阿时并非外人,有什么话在这说也是一样。” 洛琹瀚瞥了两人一眼,轻松地笑道:“倒是我鲁莽了。” 言时警戒地瞪着他。在上回之事后,他对洛琹瀚已经全无好感,总觉摊上那家伙就会无端惹了一身腥,而今日这麻烦精主动上门来…… 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其实我是来和你们道个谢的,虽然已经有些迟了——”少年说着,恭敬地抱拳行了礼,“陛下将……呃,长兄的圈禁解除了,他让我来向你们致谢,多谢你俩为他洗刷冤屈。” “的确是挺迟的。但不用谢,言某只是在做自己应做之事。”文容媛尚未开口,言时已是不咸不淡地应道,“况且,一切证据皆是陆寺卿搜罗,公子理应去大理寺致谢才对。” “我与寺卿并无交情,如此倒是显得有些唐突。” “……我跟你也没有。”他忍不住道。 “……” 被言时的话堵了这么一句,洛琹瀚的笑容在脸上凝滞了一会,只没多久就又咧开嘴笑道:“好,实不相瞒,我是来请求尊夫人帮个忙的。” “何事?”文容媛问道。 迎向她困惑的眸子,洛琹瀚坚定地说道:“我想见郡主一面,带我去郡主府。” “呃……”文容媛蹙起眉,立时有些不高兴了,“你这样才是唐突吧。母亲身份尊贵,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见的?不管是……” “夫人。”然而,洛琹瀚打断了她的话。 紧接着,他双膝着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做什么?”文容媛慌忙揪住洛琹瀚细瘦的腕子,将他拉了起来,尽可能柔声道,“你找母亲究竟有什么事?” 他拍拍沾了泥的衣裳,垂下头似是在思索什么,思索了许久才开口。 “郡主在找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吧?她和当时的侯府世子的女儿。我想,我就是她要找的人。”迎着两人愈发惊愕的目光,洛琹瀚徐徐开口道,“我爹……其实不是我爹,他是我翁翁。” 第58章 其之五十八(二更)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率先打破沉默。 文容媛尚愣在那儿,倒是言时率先反应了过来:“啊?!” “我表达得不够清楚么?”少年……呃, 应该是少女, 有些无奈地摊手。 洛侯既是她祖父,又没有除了洛洵外别的儿子, 洛琹瀚的来历便十分显而易见了。 “不是不够清楚,只是, 你是女孩子?你又要怎么证明, 你就是郡主之女?” “怀疑么?要不我现在换上女装?” 洛琹瀚眨了眨眼, 动作熟练地执了个女子的礼,举手投足间生出了几分少女的娇俏。轻咳了几声后,她出口的嗓音也高亢了几分:“至于证据, 你们带我去郡主府一趟,自然就足以证明了。” 文容媛仔细地瞧了瞧,她的下颔及唇上一片光洁,活脱脱一个细皮嫩肉的贵公子。虽说并不是特别娘气, 可要说是女孩子却也不牵强。 “我、我信。”文容媛抿起唇,恍然大悟道,“难怪一开始就觉得你怎么看怎么奇怪, 倒是扮成内监的时候看着挺顺眼,也莫怪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8 你当时打死不愿娶妻了……” “……”她眸中掠过一丝哀伤,“终身大事什么的,现在倒是不敢想象了。” 三人顿时又不约而同地静默了。文容媛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却是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关于洛琹瀚的身份,她一边替母亲高兴,一边却是心情酸甜复杂,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情绪在心底漾开。 文容媛终于为自己对洛琹瀚那种特殊的、与生俱来的亲近感找到了原因,只是这原因她实在未曾想过。 良久,言时才忍不住好奇地问出了文容媛想问的问题:“洛、洛小娘既是女子,又为何要装成男人?” “呃,这是个有点长的故事。” “你说吧。” “总之就是,翁翁收到郡主派人送来、襁褓中的我之后,他希望爹和郡主彻底切断瓜葛,便骗了郡主说我已经被毒死了。过了几个月再让平时深居简出的祖母出面,说我是他们的幼子……” 洛琹瀚反倒轻松地笑了起来,“当然,还有种说法是,翁翁是真的想毒死我,只是没死成。” “……可是即便如此,母亲始终相信你还活着。” 洛琹瀚吐了吐舌头:“大约是……心有灵犀吧。” 文容媛并不回应,兀自看了言时一眼,问道:“现下可以出去么?” 他点点头。她已是下了决定:“我带你去母亲那儿。至于之后的事,我们约在悦安楼一叙?” 言时附在她耳畔,悄声提醒道:“悦安楼歇业了,几个月前。” 文容媛一惊,对于婚后没必要出门的她来说,这消息来得有些突然。 “嗯,歇业了。”洛琹瀚接了他的话头,语气意外的十分冷静,“那边本是东林王殿下的地盘,现今殿下已死……自然树倒猢狲散。” “东林王……”文容媛喃喃复述了一遍。 许久未听到这称呼,东林王这三字在她而言宛如尘封已久的旧事,现在听来已有些陌生。可其实事情明明才发生不满一年,世人就已将秦裴或有意或无意地彻底忘却。 秦衷那日说的话她依然历历在目。极短暂的考虑后,文容媛软下口气,几乎是央求道:“就在金乡楼吧,我真有话要问你。” “好。”洛琹瀚一愣,郑重地点头应下。 * 金乡楼的雅间要价不菲,四周的摆饰亦是毫不马虎地华丽,盛食物的碟子餐具统统是亮晃晃的金色。 在这么个地方用膳,还真有种财大气粗的感觉。 延续洛琹瀚一次叫一整桌酒菜的习惯,文容媛此回亦叫了七八道菜。等了许久,见人还没有到,她索性自个儿吃了起来,顺道理清自己有些混乱的思绪。 原本文容媛只是礼貌性地邀洛琹瀚一叙,只是那人突然提到了秦裴,她却是突然想起,秦衷对她说过,二舅的死是秦裴所为。 她想要问个清楚。先不管对方会不会说实话,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待洛琹瀚踏入雅间,已是酉时三刻的薄暮时分,窗外残阳西下,透入室内的光芒颜色似血。 洛琹瀚依然是做男子打扮,身着了件靛青色的直裾,面带笑容。 文容媛不晓得她和母亲谈了些什么,对方那张白皙的脸上有着疲倦,但她灵动的眼里满是笑意,想必她们的一席谈话应是愉快的。 “夫人想问什么呢?”洛琹瀚笑着入座,自然而然地举箸吃了起来,如同先前他俩每次相约在此处时一般。 突然多了个凭空而降的“姐姐”,还是她先前熟识之人,文容媛总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是故她丝毫没打算介入母亲和洛琹瀚的相处,送她到郡主府门前之后,文容媛便兀自躲到了金乡楼里面去。 盯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文容媛深吸了口气,单刀直入地问道:“齐王殿下之事,是东林王做的么?”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滞了般,她秀气的脸如蒙上一层寒霜,神情复杂。 “……是。”洛琹瀚的筷子停了下来,“殿下买通了冬青和在场几个嬷嬷,让她们说出错误的供词,一切的证据皆指向了太子殿下。” 一时静默。 秦衷没有骗她,东林王打从一开始并非什么纵情诗酒的闲散王爷、无辜的受害者;在齐王一案中,他分明是在幕后操控一切、陷害秦衷之人。 虽然史册上载明了齐王暴毙于宫中,可宫里绝大部分知情人士都认为齐王的死是秦衷所为,包括先帝在内。 秦衷后来杀他,也并非皇帝戕害手足,仅只是合理的反击而已。 她觉得,或许她有必要跟秦衷道个歉。 “你们——”文容媛有些愤然地质问道,“二舅跟你们什么仇怨,你们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为了扳倒太子殿下,他需要有力一些的罪状。”她垂眸,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愧色,“对不起。” 文容媛的怒气顿时好像拳头碰到棉花一般无处发挥。 任秦裴机关算尽,他仍然得不到储君之位,且他已经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都是过去的事了,现下文容媛再生气也不会改变二舅及秦裴已死的事实,只是她仍为秦衷感到有些不平。 她不会记恨于他们,只是……也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洛琹瀚静静地望着她,亦没有说话。 良久,文容媛才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今后打算如何?” “我想离开,想去临城见宁王殿下,同他学些乐理。”洛琹瀚笑着竟是有些落寞,“东林王少时曾师从宁王殿下一段时间,我想……” 再度听她提了次秦裴,文容媛不禁脱口而出:“你和东林王殿下,到底是……” 说着,她却又有些欲言又止。如此一问自是极不礼貌,只是这个问题从很久以前,打从洛琹瀚第一次见她、恳求她帮这个忙的时候,便深植在她心中。 文容媛曾不止一次揣测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对他无条件的支持,他对她的誓死保护,每每令人疑惑不解。 洛琹瀚倒是不以为忤,直截了当地笑道:“我喜欢他,一直以来都很喜欢。” “!” “但殿下从来都不知我是女子。我想,他应该……只把我当成至交好友。”她望向外头的夕阳,脸上有着如同置身梦境一般的憧憬神色,“殿下说,待他登基,会下令彻查父亲卷进的逆案,洗刷当年所有人的委屈,他是个好人。” “……”文容媛蹙起眉,明显对“好人”二字有些不以为然,“陛下也为洛洵等人翻案了,你觉得他是好人么?” 对她的反诘置之不理,洛琹瀚挠挠头,垂眸道:“我明日就会离开洛城,你也莫要纠结这些旧事了。” “嗯。”文容媛又道,“……你也是。” 洛琹瀚虽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69 是这么劝慰她,但她很清楚,一直以来最放不下那些陈年旧事的人,必然是眼前这位少女。 她并不言语,只将一枚玉佩自衣带内取出,放在桌面,推到文容媛面前。 “这是什么?” “替我……呃,正确来说,应该是替父亲转交。”洛琹瀚又道,“谢谢。” 文容媛接过来仔细一看,是块翠绿色的玉佩,成色极好,握在手中是沁人的冰凉,上头赫然是个“琛”字。 洛琹瀚苦笑着娓娓道来:“先前在府中偶然寻到了这块玉,父亲对我说,那是翁翁要为我取的名字。后来我跑去问了翁翁,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 “……”文容媛木然地点点头,又问道,“你此番离开,侯爷可曾知晓?” “自然是知道,往临城的马车便是他替我雇的。翁翁还说……你和尊夫上回救了我,若是未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去寻他。” 仿佛是已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语毕,她不等文容媛应下,迳自起身离开,只轻松地抛下一句话:“这顿我请客。” 跟两人第一次在酒楼用膳时一样。 只不过经了这么久,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同以往,也有许多事情早就改变了。 ……反正,未来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她想。 第59章 其之五十九(三更) 大卫兴和四年, 盛夏,嘉福殿。 入夏之后,秦衷一向习惯在自己的寝殿里批阅奏折, 总觉得在这儿比在殿上更能全神贯注。 为解暑气, 嘉福殿的角落摆放着数个冰盆,平时的热茶也改成了凉水。 但再凉爽的冰水也解不了他现下可说是十分浮躁的心情。秦衷翻阅着案上最厚的那叠奏章,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太阳穴隐隐作痛。 将竹简使力甩在地上, 他朝身边侍立着的那内监冷声吩咐道:“叫秦琮马上过来见朕。” “可是, 陛下, 秦护军此时理应正在办公——” “闭嘴。”秦衷打断了他的话,“管他在做什么,传朕的口谕, 让他滚过来。” 那内监慌忙领命而去,连滚带爬地出了嘉福殿。 秦衷愤懑地踞坐在殿上,呼吸有些急促,他觉得自己的头愈来愈痛了。 他的人总是这么不省心。小到方才那个近身侍奉的小内监, 年初那小刘子得了急病死了,换了一个还是这么不会看脸色。 大至他的镇东将军,秦理那老家伙都活了一大把年纪, 还会落入西蜀的圈套,现下在雍西落入了进退维谷的局面。若不派兵相救,则文皇帝费尽心思才打下来的雍西恐怕今儿个要还给西蜀,简直蠢笨至极。 秦衷正拄着额头稍歇片刻,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入了耳。他本以为是秦琮来了,正要破口大骂,赫然发现出现在殿内的是个袅袅婷婷的小小女子,瞬间软下了口气:“芊芊?” 沈芊芊一袭宽大的粉色宫装,带着温婉的微笑走近前,顺道弯下腰拾起秦衷方才掷在地上的竹简给他。 她眼带笑意,柔声道:“陛下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没什么,一些朝中之事。”秦衷望着沈芊芊宽大衣裳下微微隆起的腹部,温声应道,“天气这么热,你就好生待在宫里,别出来走动了。” 这几年来,他和她的关系接近了不少。许是因为三年前那一夜坦诚相告的关系,秦衷感动于沈芊芊对他直言不讳的情意,便也试着多亲近她一些,甚至几乎都忘了她那曾经令他不快的身世及姑母。 “好呀,妾这就听陛下的。” 沈芊芊娇嗔着便要起身离开,秦衷忙伸手拉住她飘扬的衣袂:“既是来了,便别走了。” 沈芊芊愣了片刻,眼里的笑意更深,同他相视而笑。 ……秦琮慌慌张张地进殿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在殿上跪了一会之后,秦琮偷偷抬了抬头,见两人还在卿卿我我,方小心地提醒了声自己的存在:“呃,陛下?” “……” 沈芊芊抚平自己有些皱的衣角,已是恢复了端庄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探询道:“陛下既是还有正事,妾就先告退了?” “不必,你可以留下来听。” 秦琮扫了那女子虽是波澜不惊却隐隐爬上笑意的眉眼,不禁蹙起了眉。 说罢,秦衷将那竹简抛到他面前,冷声道:“你自己看,你爹干了什么好事。” 秦琮略略扫过那封战报一眼,白皙的脸面顿时更煞白了几分:“陛下……” “家父浴血征战多年,而今……一时不查落入西蜀陷阱,陛下万万不可弃父亲而不顾呀!” “那你觉得要派谁去?”秦衷不咸不淡地问道,“朕应该换个问法。爱卿觉得满朝上下除了言昌还有谁能担当主帅?那副将呢?” 虽然脑海中有浮现几个名字,可秦琮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保持缄默。 文帝时期老臣逐渐凋零,秦衷登基仅仅数年,新君悉心扶植的几位士族子弟现下年龄资历尚远不足以服众,况且比之士族,宗亲更是人才匮乏,除去边关几位将军,京中竟是无人可用。 他想,问题出在历代皇帝压制藩王及其子弟的关系,这些藩王困守一小块皇帝分封的领地,还有监国谒者监视其一举一动,过得很是窝囊。 只是依秦衷多疑性格,绝对不会把哪怕一点的权力放到他的叔伯兄弟手上。 “爱卿倒是说话啊?”秦衷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臣认为……辅军将军资历及威望皆足以服众,可以为帅。”秦琮道,“至于副将的问题,臣愿亲自前往西蜀救父,顺道行督军之责。” “那你中护军的本职——” “平时有中领军在旁督责,再不然……”秦琮观察了一番秦衷的神色,低声道,“阿珪聪明颖悟,陛下可磨练一番。” “甚好。”秦衷似是挺满意,面色缓和了些,语调也没有方才那般冻死人的冰寒,“你为副将,秦珪暂代你的中护军,但中护军职务主要还是许卿负责,且秦珪要听从许卿指挥。” “臣领命。” 秦琮退出嘉福殿时,面上是掩不住的满面春风。 他也是想立一番功业的,虽说中护军一职听着威风,但不出去战场闯一闯,几乎满朝上下都在怀疑他秦琮的能力。 秦琮渴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成为圣上跟前备受信赖的第一人。 那时的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 “陛下?”沈芊芊望着秦衷已挥去阴郁的神情,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没事的,您看,秦护军这不是要为您扫清敌人了么?” “秦琮倒是有建功立业的心,算朕没错看他。” “唔,那妾斗胆问一句……” “问吧。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0 ”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倘若秦护军无此意,那陛下会……呃,舍弃雍西及镇东将军么?” “朕不会让任何一寸昔日武帝、文帝浴血打下的大卫疆土落入他人之手。”秦衷摇头,话里话外是满溢的自信,“若是秦琮不上阵,朕会亲自前去。” “可陛下万金之躯——” 沈芊芊正欲说话,秦衷已是笑着轻点了她的鼻尖:“你啊,仅管养好自己身子,给朕生个小皇子实际得多。” “嗯。” 她冲他甜甜一笑,秦衷则是有些感慨地道:“皇后那孩子的确是可惜了,你可千万别再出意外,知道么?” 沈芊芊心中一磕磴,只面上还是维持着同样得体的微笑,如黄莺出谷般的嗓音很是动听。 只是沈芊芊回芳华宫后,彻夜辗转反侧,一闭上眼便仿佛见到姜羽的孩子赤红着双眼朝她索命,内心的不安感几乎要如海潮般吞没了她。 她被逼得没法,只得在榻上坐了一夜,直至天明。 * 转眼又过了数个月,正是季夏,时序已快要入秋。 与芳华宫的生气蓬勃相比,偌大的长春宫却是一片死寂。 姜羽的病势愈发沉重。那年小产伤了根本,兼之她一直以来忧思过重,纵秦衷赐了许多名贵药材让她调养,她的身体情况依然是每况愈下,这一个月竟是已到了下不来床的地步。 避免过了病气给小公主,秦莹平时是给她从母家带来的嬷嬷在照顾,偶尔才带回长春宫让她瞧瞧,而姜羽不喜外人吵闹,殿内竟只有玲珑一人服侍,其他人都被她调往殿外做些洒扫等杂务。 今日姜羽的精神格外地好,大脑里的思绪清晰有条理,而不是平时一片晦涩浑沌,她甚至还能撑着身子慢慢地走几步路。 一旁服侍的玲珑看着她比起前几日可说是健康红润的面容,不禁高兴地道:“娘娘今日精神挺好的,要不要吃点儿粥?奴婢替您熬来——” “不必。”姜羽摇摇头,“替我梳妆。” “娘娘?”对于她反常的要求,玲珑不禁有些无措。只见姜羽已是迳自坐到镜前,那宫女还是乖顺地跟了过去,开始替她擦脂抹粉,拢起一头稀疏的发丝。 望着镜中消瘦却精神奕奕的一张面容慢慢妆点上了颜色,将她憔悴病态的素颜彻底遮住。姜羽满意地抚过自己的脸蛋,轻启朱唇:“好看么?” “娘娘自然是好看。”玲珑恭声道。 姜羽本就是美人胚子,此话自也是出自其肺腑。 “去请陛下来。”姜羽思考半晌,弯唇笑道,“让嬷嬷把莹儿也一块送来,要快。” “快?” “要快,不然就晚了。” “娘娘,您……”玲珑颤抖着嘴唇望向姜羽,后者则冷静地回望着她。 “就是你想的那样,快去吧。”她安然道。 姜羽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劈入她心中。 玲珑方才一时高兴,并未注意到娘娘的所有反常,她的突然“康复”、忽然让人请皇上及公主过来,很可能皆是指向一个玲珑不愿面对的事实。 玲珑几乎要掉了泪,只还是面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意点头应下。 不多时,秦衷便带着秦莹急匆匆地来了,姜羽坐在床沿,微笑着望着他们父女俩,秦莹一见到母亲便挣开秦衷牵着她的手,快步走到姜羽面前。 “母后!” 秦莹走向她的步伐十分稳健,她已经四岁,也早已过了说话奶声奶气的年龄,只还是存着几分稚儿的天真。 姜羽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莹儿有没有听嬷嬷的话呀?” “有,嬷嬷说莹儿要乖乖吃饭才能回母后身边。”秦莹抬起小小的脑袋,噘起嘴问道,“莹儿很乖,莹儿每天都有吃饭,到底可不可以回来了呀?” “真乖。”姜羽揉了揉秦莹的发,哄骗道,“母后明天就接莹儿回来,莹儿先出去,去跟玲珑姐姐玩好么?” “嗯!” 秦莹乖顺地伸出手让玲珑牵着,规规矩矩地跟着她出去了。 殿内只余帝后二人。 不同于姜羽安之若素的恬静神情,秦衷有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御医曾隐约提过姜羽不甚乐观的病情,秦衷此刻自是清楚怎么回事,眸光复杂地望向她,他缓缓开口:“阿羽。” “陛下,妾……”姜羽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而她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 因着多年陪伴的关系,秦衷先前亦时常来看望她,只每每见到她病恹恹的样子他总会暗地叹气,久而久之姜羽便也不愿他再来了。 她只能默默看着秦衷和害她沦落至此的女人愈发亲密,看着沈芊芊也有了与他的骨肉,她痛恨他们却无能为力。 她要秦衷最后才知道一切,要他后悔一辈子,要沈芊芊尝尝从云端跌落地狱的滋味。 “还有什么心愿,说吧。”他动了动嘴唇,“能力所及,朕定替你完成。” “善待莹儿,替她选个好驸马。还有……”姜羽自袖口取出了封有些泛黄的书信,一直挂着的温婉笑意在她的脸上凝固。深吸了口气,她颤抖着声音道,“妾当年小产一事,需得陛下替妾……报一箭之仇,妾在九泉之下方能安心。” “何意?”秦衷蹙眉,“你当年失子,朕亦想处置罪魁祸首,但太后……” “不只有她。”她摇头,“此信乃出自芳华宫宫女琳琅之手,陛下一观便知。” 芳华宫。 秦衷薄唇微张,表情有着显而易见的惊愕。 第60章 其之六十 “叔父的人赶到的时候已晚了一步, 琳琅已经被灭口,那些刺客正在搜她的身。” 琳琅那时已出城躲藏了数天,还是没有等到姜司空的人马到来。 将泛黄的绢布摊开, 上头是已然干涸的黑红色血迹, 勉强构成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令人触目惊心, 而绢布内还包裹着一枚金色的皇宫令牌,赫然刻着永宁宫三个字。 琳琅不似璎珞一般有顾虑, 发现沈芊芊派人正在追杀自己后, 她便一股脑儿地将事情抖了出来。 见秦衷明显有些动摇的神情, 姜羽连忙道:“陛下,妾与当时的琳琅皆是将死之人,没有必要说谎。那琳琅确是芳华宫中一位洒扫的小宫女, 数年前写着死于瘟疫,但实际上是被沈贵嫔灭了口,陛下可去内务府详查。” “那琳琅是璎珞的孪生姐妹,陛下可去问问芳华宫那些洒扫的下人——” 闻言, 秦衷的脸色变了又变,嗓音有些颤抖:“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陛下对沈贵嫔宠爱有加,妾本是想着, 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妾死去。”姜羽几不可见地冷笑一声,而后声泪俱下地道,“可妾上回见到莹儿的时候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1 ,她曾同妾说, 希望有个皇弟与她一块玩儿。妾……” “好,你别说了,朕……朕都知道。” 沈如烟骗了他。那年的事,分明是她们姑侄合谋,让他失了孩子,让他的皇后沦落到如此境地。 而他甚至还和罪魁祸首…… 握着那方染血的令牌,秦衷霎时感到有些难以呼吸。他以为与他知心知意的温婉女子不会掺和那些肮脏事情,但物证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饶是秦衷想自欺欺人都办不到。 “朕没有什么能许你的。但朕能保证,那些害了你的人,统统都会付出代价。”秦衷低下头,颤抖着手抚过她一绺发丝,语调铿锵,“君无戏言。” 姜羽没敢看他,迳自闭上双眸,两行清泪自那双曾经明亮的美目流下。 秦衷沉下脸色,步履稳健地大步跨出内殿。 * 自沈芊芊得了秦衷青睐、加封为贵嫔以来,秦衷有事没事便会来芳华宫稍坐,是故芳华宫当值的内监见秦衷来了亦是见怪不怪。 但今日秦衷周围笼罩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凌厉感,令人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那本来安静打扫着庭院的内监持着扫帚呆站在那儿,竟是都忘了自己的本分,好一会才追上去行礼。 “陛下,奴婢这就去通传贵嫔娘娘……” “不必,滚。”秦衷烦躁地出手一推,那内监顿时跌了个狗吃屎。灰头土脸地爬起身之后,他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殿内,沈芊芊正在蜀锦上熟练地绣着花朵图样,细嫩的指尖忽地被银针扎破,流了一小滴血。 “哎呀。” 她秀眉微蹙,一旁的侍女连忙递上了方帕子,道:“娘娘有着身子,还是别动针线了吧?” “没事,本宫快绣好了,待会再去歇歇。” 沈芊芊有着六个月的身孕,现下行动尚且自如,双颊泛着健康的红润色泽。小时在乡野长大的她身体底子好,不似长春宫那位成日病恹恹的。 “好的。”小宫女恭顺地应下。回过头,她赫然发现秦衷正站在门口,眼神里满满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小宫女怯生生地望向他:“……陛下?” 秦衷冷淡地将那宫女挥退。而后,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管她有没有依言出去,兀自大步走向前,用力揪起沈芊芊的一头秀发。 “唔——”她吃疼地喊出声,精心梳的发髻在脑后散乱开来,望向秦衷的目光困惑又隐隐有些惶恐,“陛下,怎么了?” “怎么了?应该是朕来问你这个问题吧?”秦衷怒极反笑。他松了手,将自己在长春宫得的证据甩在沈芊芊面前,目露凶光,“自己看。” 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沈芊芊连忙拾起一看,琳琅的血书及那块黄澄澄的太后令牌晃过她的眸前,她略略扫过了书信的内容,颓然瘫倒在贵妃榻上。 纸包不住火,该来的还是来了。 “怎么会……” 她早失了平时端庄雍容的样子,手忙脚乱地从暗格里抓出一枚与其相似的令牌,百思不得其解。 秦衷并不言语,冷眼望着沈芊芊形同跳梁小丑般的举动,缓缓踱步到她身前,夺过她自暗格内寻出的令牌,对着窗外的阳光一照。 ——边缘的部分一片光滑,十分干净。 而那枚真正出于太后宫里的令牌,则在阳光之下隐约照出了些模糊的图样,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沈芊芊倒抽了口凉气。 令牌是假的。 那时,沈芊芊千交代万交代让那些办事的人务必将令牌找回来。却没想到琳琅已被别人从中拦截,那些家伙还若无其事地回来汇报,仿了块假的令牌糊弄她。 该死。 望着沈芊芊在阳光下惊愕呆滞的神情,秦衷终于是忍无可忍,用力在她细嫩的脸上掴了一掌。他的劲道很足,沈芊芊一个站不稳跌了下去,慌乱中连忙护住了隆起的腹部,甚至都无暇顾及自己热辣辣的左脸。 沈芊芊跌坐在地上,仰起头望向秦衷,眼眶里含着泪水,呜咽着道:“陛下——” “闭嘴,朕不想听你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秦衷冷声道,“朕曾以为你跟你姑母不同,结果你跟沈如烟那贱人根本是蛇鼠一窝,一般的心思歹毒。” “陛下,妾对您是真心的……” 他丝毫不为所动,语气里满是嫌恶:“谅你陪着朕也许多年了,伺候得还算尽心,姑且留你个全尸吧。” “小林子,传朕旨意。” “陛下……” 沈芊芊脸颊泛着异样的潮红,双目仿佛要滴血一般,小林子垂下头,不忍再看。 “贵嫔沈氏谋害皇嗣……” “秦衷!你给我闭嘴!” 秦衷鹰一般的眼神扫向她,周围的空气好似瞬间凝结,芳华宫内一片鸦雀无声,只听得到沈芊芊粗重的呼吸声。 “姜羽的孩子是我杀的,那又怎么样?”她瞧着竟是有些疯魔,“那女人本就该死!” 沈芊芊缓缓扶着墙站起来,赤红着双眼道:“我从十五岁那年就一直很喜欢你,那你呢,你那时看过我一眼么?” “就算你后来真的亲近我了,那也不过是对小猫小狗的宠爱罢了。不管是许乔音、姜羽还是我,在你心中都像个玩物一般,随随便便就可以替代。” 她喘了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高声道:“秦衷,你根本没有心。应该说,你的心不在这宫里。” 小林子倒抽了口凉气,待在一旁瑟瑟发抖。 ……他几乎可以预见,沈芊芊的一杯毒酒变成五马分尸夷三族的下场。 “这宫中谁不知道,你倾心于辅军将军的儿媳妇?” 沈芊芊话到此处,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近乎疯狂地尖声道:“可惜人家早就嫁人生子了,她压根对你无意,就是下辈子也轮不到你!” 秦衷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从没有人敢将他隐藏在最深处的心思如现今一般说出口。而沈芊芊的心此刻也毫不掩饰地袒露在他面前,秦衷顿悟了她要害姜羽的原因。 沈芊芊是因为难逃一死亦变得口无遮拦,那他…… “沈芊芊,你想要什么?”向前走了几步,秦衷的嗓音竟是难得的平和,“你想要朕的心?还是想要跟你姑母一样,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都想要。 沈芊芊动了动嘴唇,正欲回答,秦衷已是在她右颊狠狠扇了一巴掌,唇角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皇后?没问题。但是朕的心,你想都别想。” 她哆嗦了下,对自己未来未知的命运感到恐惧。沈芊芊不明白秦衷的意思,他现下是…… “不知道你的好姑母有没有跟你说过,做皇后不是那么好的事儿,尤其是皇帝陛下,也就是朕,对你们深恶痛绝的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2 时候。” 秦衷粗砺的手指抚过她热辣辣的脸颊,轻笑道:“朕多的是法子,让一个人活得生不如死。” “小林子,不必传鸩酒了,去刑部让陆卿派几个人来,顺便带两块烧红的铁块。” 秦衷指了指沈芊芊宫装下隆起的腹部,微笑道:“帮朕拟一份立后及立储君的诏书。对外说是……即使皇后意外失明,琰儿也并非朕的骨肉,朕依然会让他继承这个国家。唔,足见朕对皇后的一番深情,日月可鉴。” “秦衷,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让我死了得了,我……” 小林子的下巴简直要掉了下来。 沈芊芊那一席话彻底让秦衷失了理智。原本尚存着投鼠忌器的心思早被他抛诸脑后,现在的他满心只想着报复。 让沈如烟下地狱去,陪他无缘出世的儿子及无辜的皇后。 至于沈芊芊,他要让她生不如死,让她后悔自己最后叫住了他,没能得一个痛快。 “让两个健壮的侍卫好生看守着皇后,别让她有机会自尽,要是不听话就让侍卫制住。这芳华宫也封起来,一只蚊子都别想飞出去,不要让她得到外界的任何消息。” 秦衷沉吟半晌,深吸了口气道:“哦,不过届时沈如烟的死讯尽管透露给她没关系。毕竟她们姑侄一场,要不倒是显得朕不近人情了。” 秦衷带着笑意的轻松语调在她看来犹如厉鬼一般。 沈芊芊只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61章 其之六十一(二更) * 数月后, 长春宫。 四周腥甜的血腥味让秦衷联想起了他的先皇后小产的那日,他不由得有些慌乱。秦衷盯着几个御医七手八脚地救治着豆蔻年华的少女,站在边上一言不发, 呼吸有些急促。 身边的秦莹已渐渐是懂事的年纪, 见父亲这副样子反倒止住了哭泣,不敢再惹他生厌。 小林子一向怕血, 现下早已低垂着头不敢再看。他虽然早觉得这忠心耿耿的宫女会随着先皇后一同去了,可当他真正目睹一切的时候, 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要不是小公主方才闯进殿来, 哭着求陛下救救她的玲珑姑姑, 玲珑多半是要死在这儿了。 这地方,可真不祥哪…… 玲珑白皙的手腕血肉模糊,但上头汩汩流出的鲜血在御医及止血药草的一番努力下已是稍微止住, 只这腕子是必然会留疤的。 秦衷冷眼看着他们忙了许久,直至稍稍告了个段落后才上前问了问情况。在得到玲珑仅是失血过多,并无性命之危的答复后,秦衷才安心了些许, 挥退了闲杂人等亲自守在榻边。 不多时,玲珑悠悠醒转。秦莹本来绷着的小脸瞬间绽开了笑容,挽起她缠着绷带的手腕, 高声道:“玲珑姑姑!” “莹儿?”少女眨了眨眼,在见到一身玄衣的圣上后不禁有些惊讶,“陛下?!是陛下救了奴婢么?” 见那人冷漠地点了点头,玲珑旋即面带难色道:“陛下……陛下不该救奴婢的。奴婢已决心随先皇后去了, 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是朕救你的,是莹儿。”秦衷的喉头有些干涩,喝了口茶后才道,“但朕的确有事想托付你,还望玲珑姑娘莫要推辞。” 在玲珑看来,不可一世的秦衷极少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尤其她还只是个卑贱的宫女,玲珑不禁愕然。 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玲珑最终摇摇头:“可是奴婢……” 秦衷并不言语,只将秦莹的小手放在她掌心,轻声道:“你走了,她会舍不得,且一个没娘的孩子在宫中就是受欺凌的份儿,朕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自己的子女。” “陛下的意思是?”她呼吸一窒。 “封你为朕的妃子,收养莹儿……”他深吸口气,“还有秦琰。” 秦琰即是沈芊芊在芳华宫产下之子。秦衷没有派人去芳华宫接生,更遑论产后的调养,那女人还是没有死。 仿佛是要享受那个形同虚无的皇后凤冠般,沈芊芊依然顽强地在那幽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活了下去。 秦衷甚至都搞不清楚,若有一天沈芊芊真死在那里,他会松一口气还是感到哀伤。 在侍卫将襁褓中的孩子抱来之时,秦衷曾有种将他活活摔死的冲动,但终究还是不忍伤害一个无辜幼小的生命,只能派两个妥帖的嬷嬷奶娘日夜照护,却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他的琰儿需要一个母亲,但绝不会是沈芊芊。 “到朕的其他儿子出生,或者是莹儿和琰儿成年之前,好生照顾他们。”秦衷又道,“届时,朕放你出宫。看你是要削发为尼还是怎么的,朕绝不拦你,朕也会赏赐你的家人……” 望着秦衷真挚的脸庞及秦莹天真的笑颜,玲珑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玲珑想,即便没法追随娘娘而去,照拂她遗下的幼女,也是在为她尽忠吧。 … 嘉福殿中,小林子瞄了一眼秦衷拟好的手谕,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陛下这么大肆加封玲珑……呃,加封珑贵妃,是不是还需考量?” 那坐在上首之人挑了挑眉:“嗯?” “陛下续立沈皇后……”小林子观察了下秦衷神色无异后才敢说下去,“陛下续立沈皇后本就有安抚沈家及言家之意,而今珑贵妃儿女双全,甚至抱了皇后娘娘的孩子养在膝下,感觉……” “倒是说得有理。沈家一群乡野莽夫不足为惧,言家嘛……”秦衷一笑,“朕最仰仗的人时时刻刻在他身边,谅言昌也不敢造次。” 话虽如此,秦衷还是捎了封私信到燕西去。 大卫兴和四年九月,太后沈氏、皇后姜氏薨,卫帝续立沈氏为后,令珑贵妃代为抚养珺阳公主秦莹及皇长子秦琰。 消息一出,举众哗然。 有人批评秦衷喜新厌旧,先皇后尸骨未寒就急着册立新后;有人好奇横空出世的珑贵妃原先是长春宫的宫女,皇帝是否之前便已与其暗生情愫;有人怀疑沈太后之死及沈皇后的突然失明即是卫帝所为。 对此,秦衷不做任何回应。在抓了几个不怕死的家伙杀鸡儆猴敲打一番之后,所有的声音都平静了下来,但在暗流中的所有揣测一刻都没有停过。 * 燕西军营。 言昌端坐在大帐内,翻看着府中捎来的信件,愈看愈觉得心神不宁,脑袋隐隐作痛。 言昌与秦琮奉圣上旨意西征救下秦理,并花了数个月将西蜀彻底拒之门外。 现下雍西危机已除,按理说应该没他们什麽事了,可秦衷又下旨让他在附近的燕西一带练兵,他自然只能领命前去。而今,来自洛城的家书又写了些京内发生的事儿,让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父亲。”言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3 时进到帐中,恭敬地奉上了茶。他瞧言昌神色郁郁,青年小心地探问道,“父亲怎么了么?” “没事儿。”言昌吁了口长气,见言时一脸不信,只得将家信抛了过去,慢悠悠地道了句,“你二娘那儿快炸了,你娘大概也差不多。” 言时内心一磕磴,七手八脚地拆开来看了眼,又佯作镇定地折了回去,只闪烁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太后娘娘之事……父亲觉得二娘说得有理么,司空那儿有没有说什么?” “姜家那边没说话。但你二娘时常进宫探视,太后身体未曾有恙,出事前几天亦一切如常。”言昌摇头,“此事的确事有蹊跷,别轻举妄动。” 言时点头,却是有些欲言又止:“可舅父那边……” “阿时,别管了。”言昌抬眼望向他,沉声道:“就算……就算太后之死确实是陛下所为,他是君,我们是臣,又还能怎么样呢?” 他的语气平和,并无任何不满,绝不是一个……有反心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听了这番话,言时稍稍安心了些,恭顺地应下:“是。” 言时转身退出了帐外,言昌则不得安宁,双手紧攥着那封家书,信纸被他揪得有些褶皱。 沈如诗娟秀的字迹洋洋洒洒地将宫中的消息捎了过来,分明是说最近发生的事儿,却让他的思绪莫名地一下回到了二十几年前。 皇后姜羽及太后沈如烟接连猝死于宫中。 秦衷将他们的丧礼置办得十分盛大,沈氏及姜氏两家外戚亦得了封爵作为抚恤。 沈如烟的死因一直众说纷纭,朝中上下竟是无人相信秦衷悼词上的“猝死”,沈如诗更是坚持自己的姐姐就是皇帝一杯鸩酒毒死的,捎了信过来要求言昌给个交代。 即使秦衷续立了意外失明的沈芊芊做皇后,言昌依然觉得事情的发展不是明面上这么母慈子孝琴瑟和鸣,甚至连新后突然间失明的理由都令人深思,还有那个在宫中迅速窜起、据说是先皇后大宫女的珑贵妃…… 至于那个秦衷说并非他骨肉的儿子,更是匪夷所思。 饶是秦衷从不是什么按牌理出牌的皇帝,可怎么会有人光天化日下述说皇后的不贞,形同给自己戴绿帽子? 太傅朱纪在殿上开口质问了秦衷有关太后之事。那一向对老臣礼遇有加的皇帝竟是被踩到痛脚一般,怒气冲冲地命人打了朱纪二十杖,对那弱不禁风的书生而言,简直去了他半条命。 昔日言昌与秦珩一起打天下,助他坐上太子之位,扫除他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碍,言昌与那位潇洒任性的青年皇帝互为知己,分别娶了沈家的姐妹。 一直以来,沈如烟便如同他的亲姐姐一般,后来言家受文皇帝重用,他们跟沈家亦保持着紧密的关系,太傅朱纪亦是文皇帝挚友。 现在先帝已逝,一切都不同了。 言昌虽大权在握却过得战战兢兢,秦衷对他的猜忌与日俱增;朱纪甚至在朝堂上受了杖刑,对一个文人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 而沈如烟身为大卫最尊贵的女子,竟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全。 当秦衷不再需要他的力量时,他是不是也逃不开兔死狗烹的命运,可他言昌又凭什么受人摆布? 言昌心中早有决断,只是他并不打算与他的长子说这些。阿时跟他的幼弟很像,耿介刚直、忠君爱国…… 翻到信件堆的最底下,他在京中的二儿子亦有话对他说。言昌摊开那块不起眼的绢布,上边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已清楚表明了言晖的立场。 “太后姨母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言昌轻笑一声,扬手将那块布投入火盆中,火光转瞬间吞没了白布,片刻后便只剩下灰烬。 洛城之事,言昌远在燕西鞭长莫及,还有个皇帝派来的秦琮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异动。 但无妨,阿晖知道他想做什么。他的二儿子够机灵、够狠、够果决,不会让他失望。 第62章 其之六十二(三更) …… 洛城, 辅军将军府。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 左右流之。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 大约两三岁的小女孩正捧着一卷书简,稚嫩的童音琅琅念着诗经的篇章, 身边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跟一年轻少妇,小女孩梳着两个总角, 眉清目秀的十分讨人喜欢。 文容媛偏着头, 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婆母与自家女儿的互动。 “……参差荇菜, 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一篇念罢,朱绾揉揉小女孩的发, 哄道:“昕儿真聪明。” “母亲,昕儿念完了,有没有糖吃?”言昕眨了眨灵动的大眼。文容媛悄悄瞥向一旁的婆母,待她老人家点头, 才掏了颗糖放在女儿小小的手心里。 朱绾眯起双眼满意地笑了笑,文容媛亦在一旁陪笑着,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她这婆母近来因兄长朱太傅之事一直有些郁郁寡欢, 她便想着请安时带女儿过来,好让婆母高兴些,幸好昕儿一向听话省心,朱绾也逗她逗得乐。 文容媛正要告退, 门外却是忽然来了两位她不大想见到的人,亦是来寻朱绾的。她也不好见了人马上离开,只好再坐了回去,温声招呼道:“二弟、弟妹。” 来者正是言晖和吴央。 言晖友善地对她笑了笑权当是回应,他身边的女子则轻哼了声,对文容媛的招呼理都没理会。吴央迳自坐到了朱绾身边,亲密地捶了捶她的肩膀道:“婆母身子可好些了?儿媳带了些滋补的药来。” 望着娇俏可人的吴央,朱绾面上浮现一抹笑意,道:“好多了,我一老太婆要进补作甚,要不这些好东西留给你嫂嫂吧?” “唔,可儿媳是专程炖来孝敬婆母的,既是婆母不需……”吴央扫了文容媛母女一眼,轻松地道,“那儿媳就带回去留给旭儿跟旻儿了,毕竟嫂嫂……” 毕竟嫂嫂不像她能生儿子嘛。 吴央掩嘴一笑,最后一句话含在嘴里不说出来。 “……”文容媛觉得有些烦躁,只面上还是笑笑地道,“弟妹请便。” 比起她,确实是嘴巴甜的吴央比较得朱绾的喜爱,但或许也有吴央进门三年就生了两个儿子的关系。文容媛本还因此感到微微的郁闷,后来倒觉得根本没什么可比的,索性将吴央当个小丑看。 反倒是沈如诗对吴央不冷不热,对她稍微好了些。 文容媛发现言晖的眸光正暗暗飘向自己,眼神里头有着些微的歉疚,似是在为妻子的话道歉,她则轻抿起唇,并没有理会。 文容媛又坐了一会,便牵着言昕借故离开。 行在府中的长廊上,文容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4 媛只走了一会,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在后面,言晖尚带了点稚气的嗓音喊住了她。 “嫂嫂!” 她回过头:“二弟?” “叔叔。”言昕乖巧地喊道。 言晖摸了摸侄女的头,而后笑着扮了个鬼脸,惹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也奇怪,虽他依然是那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的脸面,现在看来倒有几分慈父的样儿。 “许久没有仔细瞧瞧二弟了,现下看来倒是沉稳了许多。”文容媛微笑道,“想必是为人父之后,气质有所改变。” “是么?” “嗯。”她又问,“呃……二弟还有何事么?” “方才在大娘面前,忘了要给你。”他取出一匹粉色的蜀锦,上头的花纹图样十分好看,“这蜀锦是给嫂嫂跟昕儿的。” 言晖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十分单纯无害。 “……”文容媛秀眉拧成一块。 “嫂嫂?”仿佛是怕她误会一般,言晖有些慌张地解释道,“呃,其实这一匹是我多买的,旭儿又穿不着这颜色,才想着留给嫂嫂和昕儿用……” 他的谎言有些蹩脚。蜀锦名贵,市集上压根很难取得,更不存在什么“不小心多买了一匹”之说。 文容媛想,应该是在西蜀练兵的言昌给他、让他送给吴央的,至于言晖拿来借花献佛的行为……她不予置评。 但文容媛并不打算戳破他撒的小谎,只无奈地摇摇头:“这蜀锦名贵,二弟留给弟妹吧。” 说罢,她便打算头也不回地离开,只言晖似是还有事儿,在文容媛回过头的瞬间再度喊住了她。 “等一下。” “怎么了?” 言晖笑了笑,蹲下/身平视着言昕水灵灵的双眸,哄着小姑娘道:“叔叔明儿个买冰糖葫芦给昕儿吃好不好?” “唔……”言昕嘟着嘴,待得文容媛轻轻颔首后才开心地点头道,“好呀,叔叔最好了!” 言晖缓缓抬起头,似是有些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有些复杂的眼神中糅合了许多情绪,可合在一起就不知该如何形容。 文容媛从中读到了淡淡的倾慕之情,以及一些……好似有些惶恐、祈求她原谅的意味。 但她不知他所有情绪是从何而来,也没兴趣去探究。 “二弟若是无事,我就不奉陪了。” 目送着文容媛远走的背影,言晖叹了口气,极轻地道了句:“……别怪我。” 言晖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拐了个弯出府往北山去,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在接近山顶的地方等着他。 北山是座不高的山,坐落在洛城境内北方,环境隐蔽清幽,镇国寺即是建于此山,不过寺庙在半山腰的地方,再往上则是人迹罕至。 “让你办的事儿有眉目了么?” “嗯,大概一百来个吧。” “不够,你再想想办法,好歹凑个一两千人。”言晖摇头。 “这么多?”那人蹙起眉,有些不确定地道,“倒不是不行……只是你训练得来么?” 那男人每次同他接洽的时候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似是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言晖简直都认为他是看在父亲曾对他有恩的份上,才勉强听从他的指挥。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他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人信服的地方,不同于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的兄长,言晖现在只领了个尚书台里的闲职而已,跟父兄比起来可说是云泥之别。 言晖淡淡睨他一眼:“可以,你尽管寻来便是,我负责训练他们。” 青年又打量了他一会,似是有些不信任他。良久,那人才点头应了,顺道提醒了句:“那便先这样吧,切记千万别走露风声。” 言晖则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这点事儿我会不懂?别把我当孩子看。” 从山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块隐秘的空地,言晖的心口砰砰直跳。 那儿便是父亲指示他训练私兵之处。 父亲说,待他们在朝中站稳脚步、培植出只忠于言家的势力,等待一个好的时机,再加上两千个忠心耿耿的死士…… * 燕西。 帐内,脸孔秀美的青年大剌剌地坐在桌案上,身边歪歪斜斜的扔了几个空酒坛。分明是极冷的天气,他却出了一身汗,面色绯红。 满室的硫磺味十分呛鼻,秦琮却丝毫不觉有异,置身其中怡然自得,正欲伸手再开一坛酒,举在空中的动作却被出现在帐子外边的身影硬生生打断。 自外边钻进帐子的小厮忍不住掩住了口鼻,秦琮则咧嘴笑道:“小游,要不来一点儿?” “不不不不不必了……”小游好不容易缓过气,正色道,“将军,您要小人多加留心之事已经有下落了,小人现在一一说来?” 秦琮猛地坐起身:“快说。” “小人跟辅军将军身边的那小厮打好了关系,这才有机会看到洛城那边言二公子捎来的信。上头没有写明,只隐晦提了北山二字,可能是将军想知道的。”小游涎着脸道,“为了讨好那家伙,小人可是请他喝了不少酒,不知……” 秦琮不禁面露喜色。自从秦衷让他多多留心言家以来,他便发现言昌行为举止好像真的有些异状,近几个月他没少旁敲侧击地问过言时相干之事,只是那家伙一副浑然未知的样子。却不想言昌真将事儿交给他那小儿子办了,大儿子被他蒙在鼓里。 “钱财的部分不必担忧。”秦琮大手一挥,十分豪爽地许诺道,“或者你要喝这些特别好的酒也成,本将军赏你!” “呃,小人怕是无福消受。”小游吐了吐舌头,又问,“将军,此事要汇报给镇东将军得知么?” 秦琮双目圆睁:“别别别,千万别,你还想不想你主子耳根清净了?” 他那父亲实在太过感情用事。上回秦琮只是跟他略略提了句言家之事,秦理便一副要撕了他这不孝子的样儿,对他耳提面命了几个时辰所谓“救命之恩岂敢恩将仇报”,念得他差点儿耳朵长茧。 往后秦琮再不敢向父亲提半个字,只管自己默默调查就是了,在他看来,父亲这种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是小人逾越了。”小游嗫嚅了会,又探问道,“可是将军,北山这么大,又地势隐秘,若是……真有所谓私兵,又要从哪儿寻起?” “好问题。”秦琮坐回去,拄着头沉思了会,忽地一阵福至心灵道,“啧,瞧我这脑袋,言家里面不就有现成的人吗。” “啊?”小游原先尚有些云里雾里,不多时便会意了过来,“将军睿智,小人甘拜下风。” 秦琮麻利地蹦了起来,旋即提笔写了封信给他的亲亲表妹。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文情并茂,只差没写上她就是拯救大卫摇摇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5 欲坠国运的英雄了。 只要言昌这老狐狸一倒,他便是秦衷跟前的第一人。士族其他那些只会写文章的书生更是不足为惧,届时宗亲的气焰不会再被士族压了一头,而他更能权倾朝野,朝中所有大臣都要看他秦琮的脸色行事。 至于那表妹的死活……谁在意呢?要是她真撞破了私兵,想必也是落得被灭口的下场,可那又与他何关? 秦琮懒洋洋地将信交给小游,让他交到文容媛手上。青年现在想到未来的朝局,便整个人有些飘飘欲仙,比他服了紫英散后的感觉还好。 那时秦琮尚浑然不觉自己的初衷已然改变,而他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很危险的。 第63章 其之六十三 她的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幽寂。忙乱地活动手脚后, 文容媛赫然发现自己已被捆缚住,动弹不得。 稳健的步伐朝她行来,那个她曾倾心的青年亲手送她上了绝路。 “阿嫣, 我依然很喜欢你, 但是……我不能让你活着。”言晖踱了几步,慢悠悠地朝她道, “秦琮写信给你了吧?若我放你回去,你是不是要向你的琮表兄通风报信了?” 文容媛的意识猛然自梦境抽离, 细嫩的掌心已被涔涔冷汗浸湿。下意识地动了动四肢, 文容媛确认她当真行动自如后才彻底放下心。 好冷。 棠梨歇下之前许是没将窗子关牢, 凛冽朔风自外边透了进来,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饶是文容媛从来不畏寒都披起了大氅, 她也提早为昕儿准备了棉衣。西蜀地势高,秋冬交接之际更有大风,她倒是有些担忧一向畏寒的言时会不会着凉。 文容媛失了睡意,索性点起蜡烛, 起身倒了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又梦到了那日被困在暗室里,被逼喝下鸩酒的场景。 文容媛其实并不常梦到上一世那些不愉快的经历。第一次是她回到及笄之年的那时候;第二次是她得以亲手复仇、用同样的方法置胭脂于死地时;第三次是这几日。 每次做噩梦时,大约是现世有些事儿即将发生, 而这回她自然也无比清楚。 应该说,她想忘记都忘记不了。 她死于兴和五年的十一月。而今年,正是秦衷登基的第五载。 文容媛安静地翻看着前几日收到的、自军中寄来的信笺。在一堆纸张里找出其中一封被她压在暗格最深处的书信,而后伸手死死捏着那封秦琮让她去北山探探情况的信纸, 内心百感交集。 常年与言昌同在燕西一处的秦琮应该是找到了破绽,不知从何得知了言家的私兵藏匿在北山,才捎信给她让她去寻。他的出发点应该是好的,可她从中读到了探询、甚至是威胁的意味,而前生的文容媛更因为此行而送了命。 她自然不会再去北山自投罗网一次,虽然胭脂已死,文容媛没法保证言昌或是言晖没再安其他棋子通风报信。 “琮表兄亲启:阿嫣已去北山细细探查过,并无异状,更无所谓私兵。” 纵然私兵之事亟需解决,但绝对不是在此刻,她亦不会为秦琮的野心付出任何一丝一毫。 文容媛转头翻了翻言时寄回的家信,他小心翼翼地探问着父亲现在是否有不臣之心,那些私兵又藏在哪儿。 她不禁有些郁闷。 你个傻瓜。连秦琮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知道? 思忖良久,文容媛只提笔写下了句让他多注意保暖,对于北山一事只字不提。 在封笺起来之前,她想了又想,又将信抽出来,补了句:“阿时,我很想你。” …… 清晨。 言暮晓今日回了言家探视沈如诗,顺道绕来长兄的院子看看她。与往常不大一样的是,言暮晓这回把她丈夫一同带了回来,说是有要事同她商议。 数年不见,文容媛再度见到朱炎时,他已褪去了年少时所有古怪的脾性,站在她面前的是位稳重的青年。他穿了一袭青色长衫,神情淡然,却不至于让人感到难以相与。 自朱纪遭了秦衷一顿棍子、卧病在床以来,朱炎便接替了父亲家主的位置。而朱炎现在是尚书仆射,是尚书令洛津的副手,亦算是一青年才俊。 朱炎不便入内,便在偏厅稍坐了片刻,招呼道:“大嫂。” “妹夫。”文容媛笑着打趣道,“怎地突然上门来了,莫不是晓晓给你惹了麻烦?” “并非如此。实不相瞒,在下本有要事提醒,但……想想还是让晓晓同你说比较妥当。”朱炎淡然地摇摇头。沉默片刻后,他又道,“待会若在下揣测之事与真相有所出入,还请大嫂见谅,不必放在心上。” 朱炎不失礼数却少了些人情味的同她寒暄了几句,文容媛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待他离开后悄悄拉住言暮晓问道:“我总觉得,现在的朱仆射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沉稳内敛,又意外的护短。 “呃,这个么……”言暮晓反倒见怪不怪,“我对他说我喜欢如长兄一样稳重的男子。” “……” 文容媛扯了扯嘴角,言暮晓已是急匆匆地转移了话题:“唉,不说这个了,朱炎让我来问你些事儿。” “何事?” “呃……朱炎让你留心二兄。”言暮晓四处环视了下,压低声音道,“近来他当值的时候精神很差,每日都是这般,前前后后持续了数个月。朱炎每次问二兄,他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怀疑我们家在做什么,呃、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还说,陛下也在怀疑言家有不臣之心,说是北山……”言暮晓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有这事?” “你信么?”文容媛平静地望向她。 言暮晓微微张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想起了之前与好友起争执,即是为了言晖之事,她那时打死不愿相信二兄是有野心之人,可现在她有些动摇了。 她面色一凛:“……不信。” “那就对了。实不相瞒,我已接到了琮表兄的来信,那时便亲自去北山走了一趟,那里风景甚好,置身其中令人心旷神怡。”文容媛笑道,“我走遍了山头都没见到什么可疑之人,陛下怀疑之事自是子虚乌有。” “如此我就放心了。”言暮晓明显地松了口气,绽开笑容道,“燕西那边的战事也差不多了,待父亲和长兄归来,咱一家再聚在一块吃个饭。” 文容媛内心一磕磴,只还是保持着微笑应下:“嗯。” 北山一事尚没有人有确切的证据,文容媛亦暂时不打算透露出去。 但不论她瞒了多少人,都不会瞒着言时,她不想骗他。 * 冬月。 上月大卫与西蜀在燕西的短暂交火,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6 以卫军的压倒性胜利作结。又正值年关将近,秦衷索性下令让一直驻守在燕西的言家父子及秦琮回京,燕西一带则交给言昌的副将驻守。 他们回来的那日,洛城城门外已是聚集了些百姓,热烈欢迎着凯旋而归的军队。伫立在人群中,文容媛远远就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他,神情温和而坚定。 言时亦发现了隐没在人潮中的文容媛,朝她腼腆一笑。 此次他俩先是解了雍西之危,后又稳定了燕西的情况,金福殿那位对他们父子立下的赫赫战功很是满意,但言时却从中隐约读出了些猜忌,父亲愈发恭顺的表现也让他心头一跳。 许是经历了许多糟心之事,秦衷看起来有些疲倦,脸色很差,不复往日那位少年天子骄矜高傲的模样。 后来,秦衷话锋一转,大手一挥将言时调回了洛城做御史中丞。这转折让朝中重臣瞬间哗然,洛潇与吴永都暗暗为他抱不平,可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反倒觉得这样还挺好的。 那时洛潇还对他说了句:“陛下肯定跟你有私怨,指不定他暗恋你夫人,求而不得才处处针对你。” 言时心口一跳,连忙捂住那家伙的嘴。 ……洛潇这家伙意外地又说了句大实话,只是陛下倒不是气量狭小到会公报私仇的人物。 言时也了解秦衷的顾忌。他在军中这些年官阶稳定的上调,亦算是小有威望,秦衷显然不希望言昌还有个儿子在军中壮大实力。 况且,即使秦衷不动他,言时也会自己请调回中央,毕竟…… 那些私兵想必已经开始训练了。 上一世父亲直到起事前一日才通知他,言时压根不知那些人是由何而来的。而隔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私兵,将所有妄图反抗的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他要说服父亲。扳倒秦琮那个野心家有很多办法,武力对峙虽是最粗暴有效的,可同时也最不留余地。 他不想事情变成那样,况且他的妻是宗亲的一员,倘若他们与秦琮真的刀剑相向,文容媛又该如何自处? 阔别已久,家中的院子重新整理了番,变得焕然一新,本来堆放着许多杂物的后院也被清扫得十分干净,棠梨所居的下房亦有修整。 几个盛了蔬菜的瓷碟子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桌上,文容媛已让棠梨热好了饭菜,和昕儿坐在一块,正说着话等他回来,言时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她俩对首。 难得回府一趟,昕儿似乎是不大认得他。小姑娘拄着下颔思考了下,还是文容媛在旁提醒,才慢悠悠地喊了句:“爹。” “……”文容媛揉了揉言昕的发,朝他无奈道,“你一去几个月,昕儿都快忘了你了。” “过几日就想起来啦,昕儿平日可粘我了。”言时倒不以为忤,揽过她的肩头笑道,“阿嫣没有忘了我便好。” “别瞎说。”文容媛眨了眨眼,顺势将脸靠到他肩窝,小声道,“明日是休沐对吧?陪我去个地方。” “好啊。”言时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开口问道,“哪儿?” “北山。”她笑答,“我想去镇国寺参拜一下。” 第64章 其之六十四(二更) 镇国寺坐落在北山的半山腰, 四周云雾缥缈缭绕,颇有几分仙气。 秦衷登基后大兴土木,这座原本就称得上富丽的国寺也被修缮得美轮美奂, 上头烫金的匾额写着镇国寺三字, 十分精细。 长长的石阶上头覆着积雪,几个小僧正在门前清扫, 见了他们只是点头致意。其中一个却明显地有些惊讶,连忙一把放下扫帚, 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 文容媛警戒地回过头, 什么都没见到, 那小僧藏得严实,连个头都没冒出来。 “怎么了?” “没事。” 她秀眉轻蹙,望着方才小僧一溜烟溜走的地方, 暗道一句许是自己多心了。 前来参拜的香客比之先帝在位的时期亦多了些,许多官家夫人穿着朴素的衣裳,陆陆续续地进殿参拜,脸上带着虔诚的神情。 “许久没来此地, 竟也是一番新的景象。”言时感叹道,“是说,阿嫣突然想来, 所求何事?” “……没什么。”她低声道。 “呃,是因为母亲么?”言时蹙眉思考了下,温声安抚道,“没事的, 母亲她不会苛求你非要生个儿子不可,咱们也都还年轻……” 文容媛垂下眼眸,默默揽过他的手,没有回话。 她算起来还真是第一次来这儿,此来自然也不是真心想进殿参拜,可说是目的不纯。 至于言时方才所说之事……自然也影响不到她。她的婆母确实找她谈过,但出乎意料之外,朱绾并无让言时纳妾之意,她也稍稍放下了心。 况且,文容媛一向不信神佛,向神佛求子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她挽着言时的手,缓缓登上砖墙琉璃瓦的正殿,殿中木塑的佛像法相庄严,零星几个妇人跪坐在蒲团上。 言时正对着那与成人一般高的塑像,双手合十,虔诚地阖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文容媛则明显无意于此,虚应故事似的拜了两下后,便退了出去,倚在门边心烦意乱地想着待会的事。 然而,她赫然惊见门边探出了个小小的脑袋,有个小僧正在朝她招手。 “!” 她有些困惑地指了指自己,换得的是小僧笃定的眼神。 回头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原地的言时,文容媛踮着脚尖,轻轻地跟着那人走了。 沿着殿外的小径走了一会,是僧人及少数善男信女在里头打坐抄经的静室。这儿的屋檐很低,个子高挑的她险些磕到了头,也遮住了外头的冬阳,让本来就不是很足的光线更为幽暗。 文容媛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一向对这种隐秘的地方下意识的感冒,望向那人的眼神也充满了戒备。 那小僧浑然不觉,只摘下了僧帽,友善地笑道:“我家老爷请夫人入内一敘。” 她顿时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家伙一头浓密的黑发,分明没有剃度。 “……是谁?”她暗下双眸,“你既然不是和尚,为何要做这身打扮?” “怕是说了夫人就不进去了,请吧。” 那人正准备拽住她的胳膊让她进屋去,却赫然发现一把短剑抵在他的喉头,散着凛冽的寒光。 “你这么说,谁敢进去啊?”文容媛拧紧了眉,手掌的力道略略加深,那人差点儿尖叫出声。 她无意让此处见血,只是这家伙实在可疑,文容媛不由得将事情往糟糕的方面去想。 ……当然,也有她本就心里有鬼的原因在。 “夫、夫人,有话好好说呀……”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7 “你家老爷派了人要杀我么?让他们统统出来啊,我一个一个解决。”她低声道。 许是顾虑到在此清修的人,即使文容媛亮了刀出来,那人依然轻声细语不敢高声声张,倒是室内的青年听到响动从静室里钻了出来,白皙细嫩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她看。 文容媛倒抽了口气,心想与其见到这人,还不如来几个刺客,她几刀解决了就没事儿了。 “表妹,好久不见。”秦琮好看的微笑里没有一丝温度。 “表兄。” 稍微顿了顿,秦琮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会,开口问道:“表妹一向不信神佛,怎么会突然想来北山?” 说得好像你信这些一样。她暗暗腹诽。 既不是什么刺客,文容媛也无心挟持那假扮成小僧的家伙。放下刀来,她只字不提北山,只顾左右而言他道:“阿嫣不知此人是表兄家仆,是故举止之间略有冒犯,还请表兄见谅。” “没事,小游皮糙肉厚的,这点苦还不至于吃不起。” 小游抽了抽嘴角。 秦琮一笑,伸手欲揽过她的肩头:“表妹该随为兄入内一敘了吧?为兄有好多话想问你呢。” 文容媛连忙闪过他的手臂,径自大步走到静室里。室内昏暗无光,秦琮还煞有介事地在案上摆了本佛经,旁边供信众抄写的纸上一个字都没有,他反而在上面乱糟糟地勾勒了几条线出来。 那几条线乍似随意勾画,但实则乱中有序,隐约是座山的形状,而山头的部分则加了晕影。 见此,她眉心一动。 北山接近山顶的部分有片空地,上头是块天然的屏障,很是隐蔽,唯有登顶一望、从上往下俯视便方隐约可见,只是顶峰荒凉,平日里压根无人会经过。 ……竟是跟纸上所绘相差无几。 秦琮知道言晖把人藏在哪,想必将一切抖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那又让她来做什么? 秦琮见文容媛如此反应,亦是心如明镜。沉吟片刻,他不顾她的反抗,靠近她耳边道了句:“表妹身为宗亲,理应向着咱们呀,怎么嫁了人之后就胳膊往外拐了呢?” “何意?” 她总觉得秦琮的反应不太对。 夜长梦多,拖越久言昌越有可能做出因应手段,将私兵散在各处,按理说秦琮是该马不停蹄地去找秦衷,将一切禀明圣上。 他又在等什么? “北山一事,为兄亦不再多言,你只要静静等着就好。”他的语调里有着威胁,“为兄再劝表妹一句,不要想帮着言家。要不届时东窗事发,谁也帮不了你,还可能牵累了你兄长。” “……我自然晓得。”文容媛面色一凛,反问道,“只是表兄,如若我现在就跑去告知陛下,表兄是否也能算上一份包庇之罪呢?” “你……”秦琮没想到她会破罐子破摔,面色倏然变了又变,出口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你个妇道人家,能懂些什么?你什么都别说,别坏了事,要不……” “表兄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文容媛轻哂,“如表兄所说,咱们实打实的血缘关系摆在那里,我怎么会把胳膊往外拐呢?” “如此便好。”闻言,秦琮面部表情略略放松了些,“……倒是表兄失态了。” 秦理与秦琛是武帝收养的一对亲兄妹,关系比之皇室又更近了些,文容媛此句“实打实的血缘”倒是挺有分量。 文容媛见他被自己试探之后一下露出马脚、慌张的样子,已大约猜出他心中的盘算,旋即拂袖而去。 秦琮凝眸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言。 “将军?”小游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方才那女人……” 小游活了二十年,还真没看过这么剽悍的女人,一言不合就提刀抵在他脖子上。 “没事儿,她……应该不会坏事。”秦琮扶额道,“对了,那时让你去宫里探探口风,那儿的人怎么说的?” 小游抬起头,嗫嚅着回答:“呃,说是情绪起伏过大,兼之思虑过重,耗损了身体,至多……剩下半年的时间。” 半年?秦琮一愣。 虽是意料之内,但他心情仍是有些复杂,五味杂陈。那个崇高的位置已犹如在向他招手般唾手可得,秦琮却不自觉地想要更多。 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秦琮只点头应下,吩咐道:“下山吧。北山一事且先藏着掖着,莫要打草惊蛇,安插几个棋子盯着言家的人,先别轻举妄动。” “是。”小游又问道,“那,这棋子是放在刚才那女人身边……” “当然不是。”秦琮急急打断,“咱们有更好的人选。你且附耳过来……” * 文容媛从静室回到大殿的时候,言时已伫立在外边候着多时了,面上有焦急的神色。他一向畏寒,现下自然是将自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手套坎肩等物一应俱全。 甫见到她,言时便急急地开口问道:“你方才去哪了?一刻钟没见,还以为你迷路了。” “没什么。我方才见到了个故友,便出去跟她聊了下,见你那时正在参拜,我不敢打搅。”她尴尬笑了笑,“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言时的面色缓和了下来,“那你既是参拜完了,还要去哪儿么,咱们下山了可好?” “不。”文容媛摇摇头,“我们去顶峰看看可好?” “登顶?”言时蹙眉,“可是顶上荒凉严寒,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就去这么一次。”她伸手捂住他戴着手套的手,央求道,“权当是陪我去,可好?” 言时望着她含着重重心事的面容,起先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即使北山地势不高,但今年本就冷,愈往高处走便越是酷寒难耐,往顶峰的小径覆满了皑皑的白雪,在两人脚边积了厚厚一层。 走了约略一刻钟的时间,他俩终于是到了山顶。只见此地寸草不生,一片荒芜的景象。 眼前所见只有块两个人高的石碑竖立在那儿,上头刻着“北山”两字,又因为年代久远,上头的字迹已经斑驳,旁边刻着年代及雕刻者名讳的小字都已模糊不清。 饶是言时从未对此地存有什么美好的幻想,也稍稍有种幻灭的感觉。 ……真的很荒凉。 “阿嫣怎么会突然想来这儿?”言时温声问道。 文容媛睨了他一眼,迳自靠着那块大石坐下,向他招了招手:“来。” “很久之前,先帝曾和文安太后来过这里。”不等言时坐定,她已是带点感慨地开口,“后来他对我们一家说,这里鸟不生蛋的,统统别来了,平白浪费他们一天的功夫。” “嗯。” “这石碑就是舅父题下的。” “我听父亲提过,好像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8 真有这事。” 说着,言时眨了眨眼,起身仔细观察了一番,果真在边角看到了不甚明显的秦珩两字;而那个在他头顶上的“山”字,笔迹雄浑苍劲,十分有力,想必是先帝年轻时所题。 “嗯,然后……”文容媛又道,“后来先帝崩逝,他让陛下将他的骨骸埋在这里,洛城的皇陵埋的是他的衣冠。” “为何?”他好奇道。 “……大约是觉得这里清静吧。”她望向辽远的天空,兀自说了下去,“母亲还同我说,太后毕生心愿就是与先帝共同葬在此地,但是陛下说什么都不准,他们俩即使到了泉下也无法相聚。” 一时静默。 言时不知该不该回应文容媛对秦衷明显的反感及责备。坦白说,他对秦衷并无恶感,即使这位英年早逝的皇帝曾不止一次隐晦地表露出对她的倾慕。 “阿嫣,你不是这么伤春悲秋的人。”他闭了闭眼,温和地道,“说吧,你想同我说什么?” “……陛下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想着忠于他。” 言时微微张唇,正欲说些什么,文容媛已站起身,领他走了几步,地面上有条不大不小的缝隙,恰好能一窥里面的情形。 里面的空间比他想象的都要大得多,少说能容纳数百人,而此刻那里站着数以百计的黑衣人,正整齐划一地做着相同的动作。 第65章 其之六十五(三更) “这是……?” “走吧, 阿时。”她不愿再提,只挽住他的手道,“下山去。” 言时先前在军中, 秦琮没有少试探过他相关之事, 结合前世见闻,今日一观旋即豁然开朗, 却是他不大想面对的事实。 此地即是他的父亲训练私兵之处。 “这,我……” 文容媛深深望他一眼:“想说什么, 离开这里再说。” 她自是不愿在这个前生的埋骨之地多待哪怕是一刻。 体会了文容媛明显的抗拒, 言时依言跟着她的脚步离开, 只还是频频回首,对里面的情形很是在意。 憋闷了一整路,一回到府中, 言时连忙急切地开口:“我要去劝父亲。” “不行。”她连忙反驳道,“将军不会听的,你现在去摊牌只是打草惊蛇。” “可是,”他挠挠头, 眼见文容媛神情坚定,决定先跳过这事情,改口问出内心的疑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方才在镇国寺你究竟去见谁了,真是你的故友么?” “……我见到秦琮了。”她顿了顿,道,“他也在查这些, 见了我就问了我些问题,我没告诉他。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嗯?” 文容媛深吸了口气,道:“之前我就是这么死的,想忘记都没法子。” “啊?!”言时拉住她的袖口,“说清楚。” “你明明自己知道为什么。” 言时默然,手掌的力道松了松,有些不自觉的心虚。即使此生言晖什么都没做,他依然无法在得知前生种种之后还若无其事地视其为感情亲密的二弟。 秦琮已经知道了一切,但他不知缘何,并没有打算上报的意思。 她是不该让事态发展成这样的,可是…… 文容媛本是想借秦琮之手除去言晖,但同时又怕伤了她的丈夫。可现在看来,反倒是她自己去通报秦衷才有可能免了言时的罪。 “阿时。”文容媛望向他,心里已有了决断,“我明日进宫一趟。” “你不是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么?不行,我陪你去。” “放心,我也并非善类,不会吃亏。”她摇头道,“你别跟着我去,他不会听你的,他……” “我知道,陛下很讨厌我,他才不想听我的话。”言时摊了摊手,“我在宫外等你。” ……至于为什么讨厌,背后原因自是不言而喻。 文容媛还欲说些什么,他已是伸出手安抚似的揉揉她的发,她最终只抿紧了唇,没说什么便算是结束了这段对话。 * 虽说以文容媛的身份无法面圣,但在母亲的帮忙下,她还是得到了一个跟秦衷会面的机会。 宫禁森严,是故文容媛在常福殿的偏殿等待时戴着面纱,身旁招待的是位个子矮小的小内官,愣头愣脑地打量着她,好似想一窥她隐在面纱后头的真容一般。 文容媛四处打量着这座偌大的宫室,她上回来的时候还是宫宴,这里坐了一整室的官员女眷,现今只用来招待她一人还真感觉有些别扭。 不多时,秦衷便携着一名女子来了,想必是这一两年来他独宠的珑贵妃。 初次见到此位可说是有点神奇的人物,文容媛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觉得这位珑贵妃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珑贵妃自然是生得不差,但比起宫中其他女子略为逊色了些,顶多能说上是清秀;她穿着华贵的衣裳,头戴着步摇,却在那一袭锦衣华服下显得本就不甚丰腴的身子愈发清瘦;而她已位居高位,亦丝毫没有什么贵妃的架子,神情平和恬淡。 文容媛对她第一印象挺好的。 “妾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她盈盈行礼。 珑贵妃显得有些不自在,秦衷则神色自若地让她起来。此刻文容媛才注意到秦衷的面色很差,和他的一身玄衣成了鲜明对比,那人整张脸的肤色十分苍白,反而连带着让他本来凌厉的五官柔和了些。 “找朕何事?”秦衷淡淡道,“这么多年了,表妹还真没有主动说过要寻朕。”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隐隐的发酸。 ……是错觉吧。 文容媛将那些多余的情绪压制在心底,伸手递了张折成四叠的绢布过去,轻声道:“妾有要事禀告陛下。” 里面画的即是北山的地图,私兵所在之处已被她做了标记。 然而,秦衷只接过来看了看,扬起一抹微笑,手上的动作却与她想的全然不同。他将绢布折了回去,转过头道:“小林子,拿去烧了。” “陛下!”她蹙眉。 “让朕猜猜,表妹是缘何而来呢?”秦衷轻哂一声,手指敲着案面,“为了让你的丈夫脱罪?” 文容媛有些急躁地分辩道:“阿时本就无罪,他——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 “那又如何。”秦衷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朕觉得他们蛇鼠一窝,想留待秦琮替朕一并处理了,那又如何?” 只这一句,文容媛便如同遭受会心一击般呆愣在原地。 “朕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朕想怎么摆布你们——你们都只能跪着谢恩。”即使隔着一层纱,秦衷依然能依稀望见女子渐渐黯淡的眸光,眼神不自觉的躲闪了下,方一字一顿地说下去,“言昌那点儿心思,朕心里清楚得不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79 得了,就不劳表妹置喙了。” “……为什么?” “表妹。”他勾起唇角,“摘下面纱,看着朕,朕就回答你。” “……” 文容媛沉默半晌,一双纤纤素手掀开了遮挡住那张清丽脸面的薄纱,目光如炬地望向秦衷。 一旁默不作声的玲珑倒抽了口凉气。 这位文夫人,长得跟璎珞很像……不,应该说,璎珞有几分她的影子。 她五官端正秀丽,浑身是一种优雅从容的气质,虽看上去并非什么打不还手的纯善之辈,但不同于璎珞的心机,她看起来十分磊落。 “陛下可以回答妾的问题了吗?” 秦衷死死地盯着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在心中翻腾。 一想到她是为那家伙而要求求见他、向自己低声下气,甚至应了自己有些无礼的要求,秦衷只感觉有种钝痛的感觉自心底升腾,像一把匕首抵在心口,让他呼吸困难。 “朕恨他,想他一起给言家陪葬,这样满意了么?”秦衷压抑住胸口那种翻腾的感受,佯作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表妹愈想要保他一命,朕便非要他死不可。” “你——”文容媛的面色变了又变,无数种可能性在脑海中闪逝而过,最终她颓然地软下语气,垂下眸轻声道,“表兄不是这种公报私仇的人。您既有决断,妾便不再问了。” 秦衷一愣。 “在妾心中,表兄是位明君,断断不可能因私废公。家夫之事如此,昔日……”没有抬头看他愕然的神情,文容媛顿了一会,兀自说了下去,“昔日,先帝次子之事亦然。” 东林王之事,她错怪了他很久,而今终于是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出来。 语毕,文容媛戴起面纱,朝秦衷福了福身道:“妾告退。” 而后她没有等他下令,便迳自走出了常福殿。 良久过后,秦衷望着早已人去楼空的殿门,忽然一阵气血上涌,猛地咳了好几声。 一旁的玲珑连忙递过去了方白色帕子让他掩着,待取回来之后却惊惧地发现上面是一片怵目惊心的殷红。 “陛下?” “朕没事,现在没事。” 秦衷盯着那方沾满血迹的帕子,只觉喉头的腥甜味几乎要将他包围,他一向很害怕这种味道,尤其是在姜羽永远离开他之后。 “陛下情绪起伏过大,兼之思虑过重,耗损了身体。”那日御医惶恐的声音他仍历历在目,“至多……剩下半年的时间。” 先帝本就不是永年之相,而今他甚至活不到而立。 “玲珑。”思及此处,他苦笑了声,“再帮朕一个忙,好么?” 望着虚弱的皇帝陛下,玲珑竟是说不出半个“不”字,只能点头应下,而待秦衷细细交代一切之后,她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秦衷颓然地靠在案上休息,轻轻闭上双目。 他是大卫的主人,此刻必须要妥善安排这个国家未来该何去何从。 秦衷自然也不是因为那些蠢理由不处置言昌,而是他敏锐地发现,纵然算上私兵之事,秦琮亦比言昌更为危险。 位高权重的秦将军再也不是那个与他交心的至交好友,是个心怀鬼胎的野心家。 他还要留着言昌,让他做这个国家的上大将军,大卫方能有一线生机。 第66章 其之六十六 文容媛垂头丧气地出了常福殿, 上了马车之后摘了面纱,一张清丽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郁闷,在返家的路上不发一语。 直至马车缓缓驶到辅军将军府门口, 言时扶着她的手下车, 文容媛才闷闷地开口道:“我把地图给陛下看了……陛下不听,当场让那个小内官把地图烧了。” “嗯。”言时看起来不甚在意, 仿佛这些事早在预料之中,“没事, 他真听了我才觉得奇怪, 你别放在心上。” 牵着他往屋里去, 文容媛动了动嘴唇,又困惑地问道:“可是我总觉得奇怪。为什么陛下要放任一个不忠诚于他的臣子活着?他……” 言时瞥向满脸不解的她,极轻地道:“……因为他时间不多了。” 文容媛倏地瞪圆了眼:“你说什么?” “他时间不多了。父亲不是他的好臣子, 但他需要父亲去制衡秦琮。”言时想了想,继续道,“秦琮比之父亲更为危险,最重要的是, 他也姓秦。虽说镇东将军并非武帝亲子,但倘若朝中无人,他要将这江山据为己有也并非难事。” 文容媛面色一凛, 已是完全坐实了内心的揣测。 秦琮在等秦衷驾崩。现下秦衷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且必须要留着言昌制衡秦琮,处置间难免要留余地;但只要幼主登基,秦琮便是上大将军, 届时他想怎么处置言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们都以为对方不知情,事实却恰恰相反。 而日后秦衷一驾崩,秦琮再行清算之事,她跟言时便会被打成一伙人。 ……难办。 或者是要先把证据交到寺卿那里,只怕陆灵早已得了圣上授意,也不会理会他们。 “别绷着一张脸呀。”言时见她面色有些难看,不禁失笑道,“没事的。” 他将手从手套里抽了出来,轻轻捂在她冰冷的掌上,温声安抚道:“你别小看你郎君了,我上一世都能平平安安活到最后,何况是这一生呢?” 文容媛似是被这话打动,又或许是他这人就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女子本来绷紧的面庞放松了些许,笑着答道:“嗯。” 言时亦放下心来。他的上一世绝对没有方才所述这么顺风顺水,可说是历经了各种劫难才站到了最高处,但他此刻就只是想图妻子一个安心而已。 况且他不会让那些遗憾重演。 “对了,你此次有见到那个珑贵妃么?” 文容媛点了点头。 “我想办件事,届时……可能需要你帮我个忙。” 她一笑:“你我何必这么客气?” “因为,呃,可能有难度,亦有些唐突……”言时竟是有些支支吾吾。 文容媛狐疑地侧过耳去,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染得她的耳根有些泛红。 “好,我知道了。”她笃定道,“我会帮她。” “此事我自是不方便出面,还需麻烦你了。”言时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抚过她柔顺的长发,轻声叮嘱道,“一切需得小心,万万别伤着了。” 就快要变天了。 * 镇东将军府。 秦理没回来过年,秦琮正乐得没人管束,索性在自己府里设了宴,相邀几位官员过来一同小酌,说是拜个晚年。 在那年秦衷封杀了结党论玄的十几人之后,秦琮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办这种活动,但如今形势不同,他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0 的胆子也大了些。 虽说秦衷现下对他力不从心,可秦琮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就只延请了两位他首先想拉拢的人物而已。 几位青年才俊各坐一席,数位年轻漂亮的舞女在中间的空地翩翩起舞,各个脸孔艳丽动人、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可谓是秀色可餐。 秦琮饶富兴味地环视着四周三人各异的举动。 郑驸马色迷迷地盯着那些女子暴露的穿着,眼神像粘了浆糊一般离不开她们;吴永目不斜视地用着膳,对眼前美景视而不见;洛潇则蹙起了眉,看上去反倒是对美女有些反感。 吴永跟洛潇本就熟识,时不时地互相唠嗑几句话,反倒是郑驸马这些年不在官场,想插话也插不上,有点被晾在一旁的感觉。 讲真,秦琮本也不想邀郑驸马的,是他自个儿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秉持着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道理,秦琮便也由着他。 郑驸马感受到秦琮的目光后并不躲闪,只是痞气一笑,嘻皮笑脸道:“将军上回那种酒味道可好得多,现在这种少了些味儿,喝起来不够劲。” 郑驸马此话一出,秦琮面上笑意僵了下,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洛潇轻咳了声,试图说些打圆场的话,却好像效果有限:“驸马,你这些年不在官场,有所不知呀……” 郑驸马好像被踩到痛脚一般,瞬间暴跳如雷:“洛潇,你什么意思!” “洛常侍。”洛潇笑眯眯地纠正了对方的用词,又唉声叹气道,“唉,我还是不说了,多说多错。” 秦琮倒是一脸的波澜不惊:“郑驸马有所不知,打从舍弟病亡后,那些紫英散就被本将军锁在地窖了。若是驸马想要,本将军再派人给你取一些来。” 秦珪在去年的十月过世,得年仅仅十九,他中护军的职务也完全让原本的中领军许哲代理。好在禁军早已训练完成,宫禁部分亦一切平和,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秦珪对外说是病亡,但自秦琮宣布戒了紫英散后,真正的死因早就不言而喻。 大约也只有郑驸马这种不大动脑的会直接问出口。 郑驸马再不会看脸色,也瞧出了情形不一般,连忙干笑道:“不用了不用了……” 洛潇嫌恶地斜睨了他一眼,低下头扒了几口饭,旋即起身朝秦琮道:“洛某先告辞了。” 吃完就跑? 秦琮抽了抽嘴角,只面上还是笑着挽留了句:“洛常侍不多留一会么?” “不了,我爹不许我在外面逗留太久,这会还是我偷跑出来的呢。”洛潇吐了吐舌头,一脸歉意地道,“抱歉啦将军。” 听到他将洛津搬了出来,饶是秦琮压根不认为有哪个父亲会对一把年纪的儿子规定门禁,也只能堆着满脸的笑意将洛潇送了出去。 吴永见好友潇洒地离开,本想跟着离席,却在原地纠结了片刻后终究是坐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前头又换了一批的舞女扭动着腰肢,顺道拿了块小点心塞到嘴里。 洛潇的离席丝毫没有扫了郑驸马的兴致,反倒是让这已三十好几的男子更加口无遮拦。 又是几杯黄汤下肚,郑驸马话锋一转,开始抱怨起了他赋闲在家期间的家中长短:“唉,你们都不知我有多憋屈。待在公主府里受那个婆娘整日念叨,实在是……” 秦琮同吴永面面相觑了下,却是没人敢接他的话。饶是他俩再位高权重,琼阳大长公主辈份摆在那儿,也不是他们妄议得起的 “算了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郑驸马倒是直接捧起一坛酒一仰而尽,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后,自己郁闷地说了下去,“她那好侄子大手一挥让我回府坐冷板凳,我抱怨一下又怎么了?” “呃,当年一事,陛下确实有欠考量。”见他如此,吴永小心地评论了句,“不过驸马说话还是小心一些为佳,想必大长公主也是这么为您考虑的。” 吴永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却见郑驸马竟已是不胜酒力,恣意地趴在案上不省人事。 “……”秦琮蹙眉。 年轻时他召集许多人一块饮酒作乐,那时也是这般随意,谁有些飘然了便倒头就睡,如今过了没几年,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小游,扶驸马去客房歇着吧,准备些醒酒茶待他酒醒了喝。”起身吩咐了小游照料客人,秦琮回头看向依然待在原地的吴永,露出了一抹微笑,“想必吴掾属也看出本将军有话要单独同你说了,多谢掾属捧场。” “为什么会找上我?”他问。 秦琮面上的笑意缓缓加深,道:“自然是看上掾属才干。” 他愈发疑惑:“将军有什么话要说,还请不必拐弯抹角,直言便是。” “本将军这里有件逆案,需要个人替本将军详查,将证据提出来。”秦琮笑道,“想必你不愿屈居一小小掾属之位。本将军也不愿眼见人才被埋没,奈何……满朝文武皆错看秦某,你那朋友便是如此。” 洛潇与他年龄相仿,才干亦在伯仲之间。 这几年,吴永看着他因为侯府的高贵出身,硬是晋升得比他快,心中亦有些不是滋味,只这个念头一直被他狠狠地压在心底。 但他的心里一直有一条底线,为虎作伥、对权贵阿谀谄媚皆是吴永不屑所为。 可这位秦将军说得有凭有据,又说是请他彻查反逆之事…… 吴永不由得有些心动。 “敢问将军,所为何事?” “此事得慢慢来,且过几个月再由掾属替本将军揭发为佳,只有一点需要掾属配合……”秦琮示意他附耳过来。 在吴永耳畔低声将言家之事说了一遍之后,秦琮边欣赏着他惊愕的神情,边开口说道:“届时还需借助令妹的一臂之力。” 第67章 其之六十七 大卫兴和六年, 五月,盛夏。 长春宫。 宫中上下皆知,珑贵妃生性节俭, 是故长春宫的宫人组成十分简单, 除了洒扫的下人外,身边只有一个嬷嬷服侍着她。 这位地位尊崇的贵妃娘娘鲜少踏足正殿, 除了两位皇子公主另居别院外,平日起居皆是在偏殿的其中一间寝宫。而陛下亦罕见地迁就着贵妃, 每每来长春宫走动之时就留在偏殿活动。 至于长春宫的其他宫室, 一切摆设竟是与先皇后在世之时一模一样, 宛如故人仍在一般。 晚膳后,玲珑领着秦莹与秦琰在后院游玩。 院子里海棠花开得正好,粉色的花瓣十分鲜艳可爱, 玲珑提起了裙摆,坐在石阶上歇息,嬷嬷侍立在一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气氛很是融洽。 因着同为先皇后身边之人的缘故,玲珑从不对嬷嬷摆架子,对她更是无比尊敬, 俨然将这老妇当成主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1 子来看。 秦琰已快两岁了,走路走得很稳,也能说些简单的句子词语,是个聪明的孩子。 秦莹牵着他, 绕着院子四处跑,俩孩子却是一个不小心绊到了石子,先是秦莹不小心滑倒在地上,秦琰也跟着摔了下去。 “哇——” “莹儿!”玲珑焦急地前去查看小姑娘的伤势,嬷嬷则进屋去拿些跌打的药过来。 这一摔还挺重,秦莹细嫩的膝盖上给摔了道伤,流了点血出来。 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眶噙着泪水,看着楚楚可怜的样子,玲珑连忙抱了抱她,温声安抚道:“没事喽,玲珑姑姑让嬷嬷来给莹儿上药。” “嗯……” 到底已是懂事的年纪,秦莹只哭了一会,膝盖处不再传来刺骨的痛感后便渐渐止住了哭泣。 玲珑从嬷嬷那儿接过了药罐,先用蘸水的帕子清洁了伤处动作轻柔地给秦莹上药。玲珑再掏出手绢替她拭去眼泪时,秦莹的眸光望向了旁边的男孩,轻轻开口道:“姑姑,琰儿也跌倒了,一定很疼。” 玲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一旁的秦琰并不哭泣,只默默揉着自己也破了皮的膝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直勾勾盯着她们,倔强地抿起嘴唇。 深吸了口气,玲珑小心地放下怀里的小姑娘,再开口的语气已少了方才浓浓的关切之意:“琰儿还好吧?” “嗯。” 秦琰木然地点了点头,玲珑则口气冷淡地叮嘱道:“以后小心些,莫要害阿姐跟着你受伤了,知道么?” 秦琰应是听不懂这么长的句子,蹙起眉,并不回话,玲珑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秦莹迟疑了会,开口道:“玲珑姑姑,是莹儿不小心摔着才害琰儿跟着跌跤的,不是他。” 说着,她竟是揽过秦琰的小胳膊,依样画葫芦地拍拍秦琰的背安抚他的情绪。玲珑望着俩孩子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去吧。” 玲珑迳自回过头去,她不知道秦琰从头到尾都定定地望着她和秦莹相处的情景,墨色的瞳眸盈着水雾。 即使他还未经世事,秦琰也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娘亲并没有像喜欢姐姐一般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待她将秦莹和秦琰安顿下来,已接近了就寝的时辰。玲珑将笨重的钗环卸下,本就素净的脸又平凡黯淡了几分,但她反而觉得这般自在了许多。 玲珑倚在榻上歇息,嬷嬷悄悄踱到她身边,就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 “嬷嬷?” “娘娘,老奴觉得……”老妪踌躇了会,叹气道,“您还是别太偏心了。到底是陛下的子嗣,琰儿现下渐渐记得住人,您这般厚此薄彼,怕他是会心生不满、种下恶因的。” “说了几次不要这样喊我。”玲珑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恨意,“嬷嬷,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一想到沈芊芊和皇后娘娘,就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待琰儿,我甚至……” 就算现下宫中已鲜有人会提到沈芊芊,只要是在没有外人的地方,玲珑绝不称那女人为皇后。 沈芊芊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报应,她失去了自由及光明,只能在芳华宫苟且偷生,困守她仅有的那顶凤冠。饶是如此,玲珑还是无法抑制地恨她,那种感觉已经深入骨髓,成了一种习惯。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把这个无助的婴孩关在暗室里让他自生自灭。凭什么皇后娘娘的孩子没能生下来,沈芊芊的孩子就可以被妥善的照料? “玲珑,你就当是为了大卫吧。”嬷嬷忧心忡忡地劝道,“再怎么说,琰儿是未来的储君,若是他走偏了,性子变得蛮横古怪,将大卫弄得一片腥风血雨,咱们的罪孽都很深重。” “我不觉得孩子的本性会改变。”玲珑先是固执地摇摇头,又道,“况且,继承人么……” 她说着竟是有些欲言又止,双唇翕动了下,又咬了咬下唇,不愿再说下去。 “怎么了?”嬷嬷问道。 “嬷嬷,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女子锁紧了眉头,良久才开口将秦衷先前交代之事娓娓道来,“陛下曾和我提过,让我日后看是出宫去还是怎么的,寻个隐秘的地方好生抚养琰儿便好。他要让东海王继承皇位。另外叫几位叔伯兄弟进京来辅政,可是……” “可是什么?”嬷嬷在宫中待得久,见多识广,此刻亦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的气息,连忙追问道,“东海王继位?陛下曾经这么说?” 她亦曾听玲珑说过关于秦衷命不久矣的事情,而这几个月来也确是如此。秦衷本是个勤政的皇帝,但近来他甚至常常因龙体欠安宣布辍朝,更是无暇踏及后宫。 对于皇子年幼所以属意兄弟继位的决断,嬷嬷其实十分佩服秦衷的选择,毕竟易地而处,不是每个皇帝都能这么大度。 “让东海王等诸王进京的信已在一旬前就命人送过去了,按理说,即使东海王不愿,他也会命监国谒者送来回信。可是这些日子来完全没有进一步的消息,陛下近来龙体欠安,也没有心力再管。就好象……” 玲珑急促地说道:“就好象……那些信石沉大海一般,至今杳无音信。” 就仿佛有人刻意阻拦了圣意,不让那些消息传出城一样。 嬷嬷面色一凛,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沉声道:“玲珑,当作全然不知道此事吧,这些不是我们能管的。” 玲珑点了点头,乖顺地应下了。她正要起身吹熄蜡烛,忽然有位小内官在外面求见,正在寝殿外头高声说话。 “乔嬷嬷在么?小人有事要通报娘娘,现下可以进去么?” 嬷嬷走了出去,见那小内官确是看守长春宫的仆役无误,方低声道:“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就好了,莫要惊扰了娘娘。” “呃,可是……”小内官诚惶诚恐道,“可是外头有个夫人说要求见。” 嬷嬷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亥时。 “是哪位夫人求见,所为何事?” “是御史中丞的文夫人。”小内官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告,“夫人说,曾与贵妃娘娘有一面之缘,一见如故,是故特择此夜前来造访……” 他尚未说完,嬷嬷便直截了当地打断道:“……回了她。” 什么一见如故、特来造访,在她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更何况还是在深夜。 然而,玲珑已是亲自走了出来拦住小内官,还来不及套上外衫,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等等。”她迟疑半晌,对那小内官温和地说道:“让那个文夫人进来吧。” …… 文容媛穿着与上次进宫时一模一样的衣裳,低调沉稳的暗红色曲裾,袖口滚着菱形暗纹,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优雅娴静的气质。 “妾拜见贵妃娘娘。” “天色已暗,你是怎么进来的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2 ?” 女子一笑:“此次妾拜托母亲代为周旋,方得此机会与您晤面,是故没有登记在宫里,还望娘娘别嫌弃妾唐突。” 是着实挺唐突的。 “……进来吧。”玲珑打量着她面纱后头如常的神色,又迟疑道,“本宫自问和夫人并无交情……夫人若是无事,坐下喝盏茶便好,本宫命人送你回去。” “自然是有事,不过在这儿说就好了,不必劳烦娘娘一盏茶。” 文容媛朝玲珑笑了笑,道了句失礼,而后竟是一把将披在外头的外衫脱了。而她一袭锦衣华服下面是紧身的夜行衣,在幽暗的深夜中格外不显眼,仿佛要与周围的一片漆黑融为一体。 “夫人?”玲珑下意识地护住了胸前,眼神闪过一丝戒备,“谁派你来的?” “谁派我来的不重要,跟我出宫,快。”文容媛没有同她细细解释的兴趣,直截了当地抛出一句话,“有人要杀你。” 此话一出,霎时如平地惊雷般一个字一个字敲在她心上。 玲珑瞪大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68章 其之六十八【捉虫】 嘉福殿。 秦琮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急躁地在殿外踱步,却丝毫无法平息忐忑的情绪。 “将军。”小林子探出头来,低声唤他。 “怎么样了?” “陛下下诏传东海王过来, 要快。”小林子面上有些隐隐的哀伤, “然后,陛下让您进去, 有话要同您说。” 秦琮心中蓦地磕磴一声,心绪复杂难明。 陛下昏聩, 朝中之事已分派许多让他摆布。秦衷曾属意让东海王继位, 几位宗亲辅政, 那诏令还是他代笔写的,但…… 东海王等人根本就不在洛城。 应该说,秦琮将密诏送出去后, 又让人拦截了。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即使几位内监及近身侍奉的近臣都已成了他的心腹,秦琮还是有些没底气。 但皇帝许是病得糊涂了,浑然不觉有异。 倒是他多心了啊。 随着小林子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躺在榻上面色灰败的秦衷,一碗没喝完的汤药随意地摆在案上,也不见人来收走。 此刻的他早已失了往日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样子, 只是个将死的病人,正顽强地与时间角力。 当年父亲也是从病入膏肓的先帝手中,意志铿锵地接过守护这个国家的重责大任。 可他…… “臣参见陛下。” 挥去那些晦涩不明的情绪,秦琮向前走了几步, 走到了龙床前跪下,勉力扯出一抹微笑:“陛下还需保重龙体。” 秦衷蓦然睁眼,艰难地望向他:“东海王他们呢?” 秦琮笑答:“小林子方才传诏下去,想来现下已在路上了,陛下安心。” “嗯。”秦衷垂眸道,“阿琮,帮朕一个忙吧。” “!” “陛下请说。”骤然听到这个他登基后便没唤过的称呼,秦琮先是一惊,连忙恭声道,“陛下今日一言,微臣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没那么困难。朕只是想让你……去芳华宫,把那女人杀了。”他面上扯出一抹难看的微笑,“后事就以贵人礼下葬,办得低调一些。” 秦琮愣了愣,慌忙满口应下:“是。” “刘卿、王卿。”秦衷唤了一直侍立在一旁的两位中书,“去金福殿的匾额下取朕的诏书出来,盖上玉玺。” 两人同秦琮交换了个眼神后领命而去。 榻上的男子陷入了沉默,一片几乎能杀死人的寂静笼罩着嘉福殿,秦衷望着顶上的玄色帐幔出了神,本来一直存于身体的钝痛感渐渐消失,连灵识都仿佛离了肉体般,轻飘飘的。 秦琮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抬头轻声道:“陛下还有何事么?” 秦衷一下回过神来:“东海王……” 秦琮立即打断道:“陛下,王府离这里有段距离,几位殿下就快来了。” 秦衷望着明显有些没底气的秦琮,眸色一暗,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早觉得秦琮恭顺的外表下有那么一丝不寻常,但每每想到两人年轻时的交情,秦衷便还是选择相信着他,依然委任他宫中的要务。 “过来,看着朕起个誓吧。” “此生此世,匡扶大卫社稷,绝不言悔。” 秦琮依言跪到他身边,吁了口气道:“此生此世,匡扶大卫社稷,绝不言悔。” 此刻,殿外打更的小内监高声唱喏,正是子时。分明是盛夏时节,透进窗子的夜风却隐约微凉,秦琮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刘二位中书急急忙忙地带着圣旨回来了。 秦衷动了动嘴唇,示意他俩将诏书摊开来念一遍。 “洛城陵寝中不封不树,一切如先帝故事,国丧三月而除……”不敢看秦衷的表情,刘中书一股脑儿将秦琮交代好的话说了出来,“皇长子秦琰继位,命秦琮为上大将军。辅军将军言昌及上大将军秦琮共同辅政。” “秦琮,你——” 秦衷睁大双眼,一口气喘不过来,表情很是狰狞。 秦琮站起身,带笑踱到他的皇帝陛下身边,脸上已失了方才的恭敬神色,轻轻勾起唇角道:“陛下,臣定会竭尽所能匡扶大卫社稷。” … 言昌赶到时已晚了一步。 以秦琮为首的数位臣子已是面带悲伤地跪了一地,嘉福殿的门扉紧紧关着,中书监及中书令二人正神色哀戚地宣布着先帝遗令。 “皇长子秦琰继位,命秦琮为上大将军。辅军将军言昌及上大将军秦琮共同辅政……” 言昌蹙起眉,驻足在边上听着刘中书慷慨激昂的语气。 “众卿应当没有异议吧?” …… 虽说秦琮是秦衷跟前备受宠信的第一人,但据他所知,秦衷曾属意过年轻的宁王齐王担任上大将军的位置,甚至他言昌也被考虑过,而储君的人选也跟他听到的风声大不相同。 东海王虽然年仅十五,但不出几年即可亲政,而若是如今尚在襁褓中的皇长子即位,届时朝中形势定然皆任由上大将军摆布,还有外戚…… 思及那位他至今没看透的珑贵妃,言昌觉得脑门有些发疼。 珑贵妃立场不明。如若她跟秦琮站到了一块去将会非常棘手,而若是原先的沈皇后当上了太后,一个失明的女子又该如何与之抗衡,想当然尔也是当秦琮的提线木偶的份儿。 言昌年后奉秦衷命令往燕西平叛去了,待他归来时已是四月下旬,那时陛下沉屙日重,朝中情势就隐隐有些归于秦琮之手的征兆。 该死。 一旁的言时扯了扯他的衣袂,轻声提醒道:“父亲。” 言昌回过神,只见本跪了一排的官员都被秦琮打发走了,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3 只余他一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辅军将军。”秦琮走近前同言昌行了个礼,“时辰已晚,辅军将军先回府歇息吧,明儿个本将军会召集群臣凭吊。” “大将军!” “何事?”秦琮侧过头问道。 言昌锁紧眉头:“先帝诏令……” 秦琮方才能忽悠那些不知内情的官员,可忽悠不了他。 “两位中书只是照着念而已,请问将军是何意?”秦琮不卑不亢道,“辅军将军若有疑问,自己进殿去问个清楚呀。” “……” “辅军将军啊,你也不是没有得到甜头,就别计较了吧?”秦琮附着他耳畔道。 言昌一个激灵,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看,眼神透着不可思议。 言昌跟秦琮已经不可能和平相处,刘王二位中书也跟他并无交情,秦琮之所以会把他的名字写在辅政大臣那栏,无非是有他的把柄,届时想拉他下台就拉他下台。 而自己的把柄…… 他暗道了声不好,急急忙忙地拉着言时回府去。 “大将军,言某告辞。” 该让阿晖整顿整顿北山那些人了。若是其中有人跟秦琮有联系,那必定是要除掉的,最好也换个藏匿的地点…… 饶富兴味地望着言昌难得表露出急躁情绪的背影,秦琮语调轻松地对身边的小厮道:“走,小游,派几个人去长春宫。” “等等等等!”小游瞪圆了眼,低声支吾道,“陛、呃,先帝不是让我们去芳华宫……” 话到一半,小游不敢再说下去,只用手抵着脖颈处表达了意思。 “谁跟你说要除去她了?”秦琮一摆手,“沈氏是天子生母,理应尊为太后,迁居永宁宫。想什么呢你?” “可是……” “一个瞎了眼的女人,跟一个儿女双全、得先帝万千宠爱的贵妃,你觉得谁比较有影响力?” 他语气顿了顿,又解释道:“珑贵妃家底单薄,本将军屡次与之结交不成,指不定她已经和言昌一个鼻孔出气了,留不得啊。” 秦琮弹了个响指,一位穿着夜行衣的青年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朝他福了福身。 “青玉,知道要做什么了?” “小人知道。” “听闻珑贵妃宫里没有侍卫看守,就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监和宫女而已……弱女子一个,你带十个人应该绰绰有余了。”秦琮眸色一暗,“谨记,不留活口。” 要不是大卫一向对前朝殉葬之传统持严正的反对态度,他也不用出动宫中禁卫,遣小游送去一樽毒酒足矣。 “小人谨遵将军之命。”那人抱拳道。 那名为青玉的青年领命而去,秦琮抚掌一笑,旋即转头面对欲言又止的小游,道:“回去吧。” “哦……好。” 小游若有所思地紧跟着秦琮离开,一缕对未来的不安渐渐自心底萌芽,他却不敢说出口。 ……可是大将军要扶保上位的、那个瞎了眼的女人,是沈家人耶。 一向跟言家一个鼻孔出气的沈家。 … 行走在幽暗隐蔽的小径上,青玉所着的黑色衣裳几乎要融进夜色中。 嘉福殿与长春宫离得并不远,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珑贵妃平日所居之处、长春宫灯火通明的巍峨后殿就入了青玉的眼。 长春宫的确没有侍卫看守,小内监应该也歇息去了,他们一行人没受到任何阻碍。 “首领。”青玉后方另一位青年走到了前头与他并行,小声道,“这么晚了,这宫里都不熄灯的啊?” “别乱说话,走就对了。”青玉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只还是出言道,“常闻珑贵妃与先帝情深意重,今儿个先帝崩逝,贵妃许是在为他诵经祈福罢。” “情深意重?呸,不就是个爬床的宫女……” 青玉投去一枚凌厉的眼神让他噤声。但那人迳自走在前头碎嘴,丝毫没有听话的意思,青玉也不打算搭理他,对方却在抵达内殿的时候忽地闭了嘴。 青玉抬头一看,才发现不是那人说够了,是有人让他永远没办法再说话。 血溅了满地,犹如暗红色的艳丽花瓣。 眼前所见只有一位同样穿着夜行衣的女子,青玉看不清她的脸孔,只能从她露出的一双灵动眼眸判断应该是个好看的女人。 至于长春宫人早已人去楼空,珑贵妃、乔嬷嬷,还有零星几位宫人都不见踪影。 “你是谁?”见到对方是女子,青玉稍稍放松了点,只还是戒备地抽出佩刀,“在下青玉,奉陛下之命……前来送贵妃娘娘一程,请问贵妃娘娘何在?” “你是他们的首领吧?真不巧,我也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贵妃。” 她凉凉道:“你说谎。待你说出你是谁派来的,我再考虑要不要把珑贵妃的藏身之处告知与你。” 青玉顿时有些急了:“那又如何,你一个弱质女流还打得过十个精锐么?” “是不行,不过你跟这个倒霉鬼不算的话,你们只剩八个人。”文容媛抬起手,嫣然一笑,“你再往后看一看。” 青玉依言回首,他的其他弟兄都已倒在血泊中,一名穿着大红袍的男子伫立在中央,眼神淡然地瞟着他。 五名是被那个男人砍倒的,而另外三名是死于暗器。 刚刚那女人跟他说话的当下,抬抬手就用镖玩出了人命,可谓是杀人于无形之中。 再转头,文容媛已是夺过他的刀,一把抵在青玉的脖颈间。 “知道该说什么了吧?” “是上大将军派我们来的。”青玉咬了咬牙道,“小人回去会跟将军说,珑贵妃已死,幸不辱命。” “说得很好,但是……”文容媛蹙起眉,对他道,“你身为禁军理应听令于陛下,现下你们反倒受上大将军使唤,还对宫中之人出手,这怕是不太对啊。” “这,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青玉正欲分辩,忽地感觉到一阵剧痛,好像有一柱鲜血自颈间喷涌而出。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身不由己。” 朦胧中,他似是听到了女子的叹息,而后青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69章 其之六十九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身不由己。 青玉就这么在她面前没了气息。 文容媛先是放下了一路上提在嗓子眼的心, 而后突然有种发自内心的反胃,握着匕首的左手有些乏力,那把沾了血的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没事吧?” 一道温润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文容媛乍听以为是踏歌, 回头一看才赫然发现言时放大的脸。 言时站在她身后, 正一脸担忧地凝视着她,而踏歌则波澜不惊的驻足边上, 一袭大红袍和地上的血迹互相映照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4 着,她甚至都分不清血迹有没有沾染到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他伸臂揽住了她, “情况如何?” “公子、夫人, 您俩出去说吧。”踏歌蹙起眉, “这里小人来善后。” “你要怎么善后?”言时抬眼。 “小人……”他支吾片刻,只道了句,“小人自有办法。” 踏歌在宫中为秦衷做了几年的探子, 自然有自己的门路——想当然尔,此事在文容媛面前是说不得的。 文容媛虚弱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披上那件暗红色外衫,从后门出了长春宫。 踏歌招呼了几个心腹来清理现场。回过头, 他见了隐在门边、身子微微发颤的秦莹,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你们在做什么?”虽是极度害怕,秦莹依然站直了身子, 佯作镇定地指着踏歌质问道,“你们……你们把玲珑姑姑跟嬷嬷送去哪了?!” “殿下冷静点,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把想刺杀贵妃娘娘的坏人杀了。”他轻拍了拍秦莹的背, “殿下要是想再见到娘娘和嬷嬷,还请照小人的话去做。” 说着,踏歌在她耳畔细细道了几句话。秦莹顿时垮下脸,表情写满了防备:“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 “殿下要是不照着做……”踏歌冷下脸,“那她们会死。那些坏人还会派人追过去,直到杀了娘娘才会罢休,殿下自己想想吧。” “这……”秦莹哆嗦着唇,内心有些动摇。 在秦莹而言,娘亲去世后的这几年,就是照顾她的玲珑姑姑最为重要了。 … 打发了秦莹,踏歌伸手扶起那倒在血泊的人。 朝他低声嘱咐了几句,青玉旋即郑重应下,自另一边离开现场。 * 这个夜并不平静。 皇帝崩逝,丧钟方才响起,整座宫中处于戒严的状态,还是言时先令人疏通一二,文容媛和他才得以悄悄从暗门离开。 走在深夜的洛城街上,她一边抄着小径快速通行,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方才所见:“……贵妃娘娘腕子上有一道疤,她同我说了先皇后与她的渊源,她……是个值得敬佩的女人。” “即是如此,我才会希望你去搭救她,让她免遭此祸。”言时先是应下了她的话,复又问道,“只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是谁做的?可是秦琮?” 文容媛轻轻颔首:“我方才问了那人,是秦琮指使了他们。” 言时明显地松了口气,本来略微紧绷的面部表情放松了些,唇角微微上扬。 还好是秦琮。 饶是他从来都不认为父亲是什么仁义之人,可若是如珑贵妃这般无辜的局外人他都能下手,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言昌。 “……可我觉得那些人其实罪不至死。”文容媛继续闷闷地说道,“那个青玉说,他也是身不由己。而且他们是陛下的禁卫,我觉得……” 语未毕,他已是轻吻了她的额侧,柔声道:“他们身为直属陛下的禁卫,却反受秦琮指使,去伤害他的妃子,光这点就够他们死了。” “可是——” “既是禁卫出了问题,秦琮自会想办法补上。”言时笑道,“放心吧,许哲跟秦琮关系不差,秦琮不会让他背这口锅的。” “……好吧。”许是被他说服了,文容媛也不再说什么,只低声道出了事情最终的结果,“我把她们俩先送到你说的地方安置了。” “等明天城门开了再送她们出城,我的人会在旁暗中保护,别担心。” “你的人?” “嗯。”他先是尴尬地挠挠头,又强调道,“呃,我不是要勾结他们为非作歹,是……” 文容媛不禁失笑:“我都知道。” 虽他从未对她明说过,可她也感觉得出来,言时对上一世言氏一家权倾朝野的结局不甚满意。 在这样与至尊之位仅仅一步之遥的情形下,饶是他们再怎么清者自清,后世史官依然会将言家父子视为跋扈的权臣。 更何况言昌到了最后根本心思不纯。 而若是想改变这一切,只是单纯嘴上说说是压根没法的。文容媛也察觉到了,言时这一世结交对象不再像先前一般来者不拒,而是细细考量这些公子和其未来执掌的宗族能带给他们什么帮助。 “阿嫣。”他轻唤,“再给我十年,我能还大卫河清海晏、放下一切归隐,届时再带你回我的家乡看看。” “好。”文容媛眯着眼笑了起来。 十年啊…… 她讨厌尔虞我诈的争斗,但若唯有如此能换得和平,她愿意等。 * 七日后。 秦琰身着一袭素服,头戴冕旈,在内官的指使下慢慢走到金福殿的龙椅上坐定。那张龙椅对他而言有点儿大,秦琰的腿甚至碰不到地,只能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底下那数十张他很陌生的面孔。 “跪——” 秦琰不能够明白,为什么那些比他老得多的家伙要毕恭毕敬地跪拜在他身前,也不了解高高坐在他们身前的自己是代表什么位置,但好像也没有人愿意仔细跟他解释。 跪拜礼毕,秦琮往前走了一步,位在众臣之前,几乎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引导着秦琰说话。 此回主要是宣布先帝殡天后种种需安排的事宜,不多时便宣布完毕,大部分都已交代在秦衷遗诏中,众臣自是没有意见。 朝会过后,群臣前脚刚离开,秦琰便蹦下龙椅,眼巴巴地望着秦琮,问道:“大将军,我……唔,朕可以去玩儿了么?” “当然可以,陛下。”秦琮先朝他行了个礼,而后笑着道,“陛下喜欢臣给您寻的那个青花姐姐么?” 在先帝有意安排下,先前的芳华宫中并无贴身服侍的宫人,正合秦琮的意。青花是他调去照料太后的宫女之一,也顺道担任了小皇帝的玩伴,当然也是将永宁宫中一举一动汇报给秦琮的眼线。 “喜欢哇。”秦琰瘪了瘪嘴,“只是,我也想姐姐。” 秦琮想了一会才想起他的“姐姐”指的是珺阳长公主秦莹。 这小丫头啊…… 他前几日派去的禁卫没有一个回来,他便命青花去旁敲侧击地问了长春宫里的所有人那夜的情形,居然只有秦莹目睹了一切。 秦莹说,禁卫杀了珑贵妃和乔嬷嬷后碰到了两个厉害的人,最后只有为首的那个禁卫逃了出去。 那小鬼说着说着,说到珑贵妃死了还哇哇大哭了起来,青花安抚了好一阵才缓过气,看起来那珑贵妃应该是真死了。 想着,秦琮已绽开一抹微笑,笑眯眯地哄着秦琰道:“好,臣明儿个就让殿下住到永宁宫中陪陛下玩儿好么?” “嗯!” 好不容易送走了小皇帝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5 ,秦琮顿时有种莫名不踏实的感觉,虽说珑贵妃死了是很好,只是青玉逃了…… 况且秦琮调用的是宫中的禁卫,想必很快就有其他人来找他了。 … 说曹操曹操到。 此刻,中领军许哲火急火燎地来寻了秦琮,所为正是禁军失踪之事。 许哲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但秦琮怎么听都觉得重点只有最后一句—— “大将军,那些禁军突然离奇失踪,臣等是否该交给大理寺详查一番,再设法将他们追回来?” “不必了,压下去。”秦琮恹恹挥手,“就当他们战死了,给他们的家人抚恤。” “!” 许哲瞪圆了眼:“怎么可以?这些禁卫皆是臣一手操练……” 想当然尔,许哲的反应非常大。又嚷了许久后,他高声道:“若是大将军视他们人命为草芥般轻贱,那臣只能去寻叔父了。” “叫你压下去就压下去,哪来那么多话?是我是上大将军,还是你跟你叔父是上大将军?”然而,秦琮只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声线冷了几度,“许哲,你怠忽职守让保卫陛下的禁军走失,本将军念及同僚多年有意替你息事宁人,你倒是不知好歹啊?” 许哲聒噪的一张嘴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得讪讪告退。 待他走远,秦琮方喃喃自语道:“这家伙也开始不听话了啊。说起来,中护军的位置也空很久了……” 秦珪过世后,中护军之位就一直空着。 现在许哲没有秦琮想象中的恭顺,要把执掌禁卫的资格全权放给他,总觉得有点儿不放心啊。 在原地思索许久,秦琮忽然一阵福至心灵,转身小跑步出了皇宫,到附近一座刚修缮好不久的府邸递了拜帖。 秦琛虽然心中匪夷所思,想着既是自己侄子,还是客客气气地招待了秦琮。 “自阿珪去后,中护军一职迟迟空缺,不知……”毕竟是从小照拂有加的姑母,秦琮话里话外也少了几分虚伪,直截了当道,“表弟可有兴趣出仕?” 第70章 其之七十 秦琛先是微微一怔, 客气推辞道:“大将军说笑了。先帝贬黜后,楚儿已无意于官场,且楚儿资质平庸, 怕是无法胜任中护军一职。” “小侄以为, 表弟是心怀天下之人。纵然先帝有愧于他,然今大卫主少国疑, 正是风雨飘摇之时,小侄忝为上大将军, 表弟自是愿意跳出来助小侄一臂之力的。” 话到此处, 秦琮深深看她一眼, 反问道:“姑母并非表弟,如何得知他真无心于此?” “这……”秦琛迟疑片刻,叹了口气, “你想怎么做?” 秦琮似笑非笑道:“要不,小侄自个儿去寻表弟谈谈吧。” … 得了秦琛的许可,秦琮悠闲地在郡主府晃了一圈后,方叩了文宣楚的房门。 “直接进来啊。”是一道带了点困倦的声音。 他轻轻一推, 门并没有落锁,首先见到的是那只黑猫,而文宣楚正躺在榻上背对着他。 几年不见, 那只猫胖了一圈,正龇牙咧嘴地盯着秦琮,圆滚滚的琥珀色眼睛里头满是戒备,仿佛下一秒就会扑到他身上。 “……” 秦琮不禁倒退两步, 蹙起眉喊了句:“表弟?这么迟了还不起么?” 听到秦琮的声音,文宣楚自床上弹了起来。榻上几本书卷被他这么一动作扫落一地,秦琮靠近一观,全是在研究玄学的书册。 “大将军。”文宣楚方才似是在午睡,稍微整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朝他道,“您怎么突然来了?” “表弟啊,大卫需要你,不知你有没有意愿……” 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来之后,秦琮笑呵呵地道:“我知表弟并非池中物,而今有个好机会让表弟大展宏图,你不会推辞吧?” “……” 文宣楚只觉脑袋有些浑沌。 斜睨了秦琮一眼,他慢悠悠道了句:“表兄是想要我当你的爪牙么?” “表弟何出此言?中护军直属于陛下,掌管禁卫,保护宫中安全,又干本将军什么事了?” “这……” 秦琮皮笑肉不笑地重复道:“这是为了国家啊,表弟。” “可我觉得……” “停,别再和本将军说这些有的没有的。”秦琮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一句话,这中护军你当是不当?” 望着秦琮如今已变得有些陌生的神情,文宣楚深深叹了口气:“我当。” “这就对了嘛。”秦琮秀气的面容笑成了一朵花,满面春风地道,“好好干,别辜负了本将军的期望。” 讷讷应了声是,文宣楚送走了秦琮之后忽觉脑袋里一阵迷茫,烦乱地躺回榻上。 前几日,他梦到了故事的结局。 秦琮当了上大将军不够,还想篡位谋国,最终辅军将军起兵清君侧,将其软禁在大将军府后揭发了此事,一干人等皆被夷族。 但文宣楚知道若是自己不做,秦琮也会找到更听话的人做他的爪牙。 所以…… “小黑,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等我说话变得有分量了,我能够说服表兄不要去送死么?” 黑猫当然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牠灵巧地跳到窗边,朝外头蹬了蹬腿便溜得不见踪影。 * 这几年来辅军将军府人丁多了,府上亦做了大幅度的扩建,那座正房前的小庭院中间辟了片空地出来,留下几棵参天的老榕树供人乘凉。 言昕素来喜欢待在那玩儿,此时正拉着言旭和言晟一块踢着毽子,嬉笑连连。 文容媛安静地坐在榕树下陪着沈如诗对弈,棠梨则在一旁替她摇着团扇,望着仨孩子开开心心地玩成一团,眼底都是笑意。 经了几年有意的磨练,文容媛比之从前稍微会下棋了些。但沈如诗棋艺精湛,陆续落了数十个子儿后,还是轻松取得了胜利。 挥挥手让棠梨将棋盘收了,沈如诗望向文容媛,开口赞道:“媛儿棋艺愈发精湛了。” “唔,是二娘调/教得好。”她想了想,又道,“尚有许多需二娘指点之处。” 沈如诗笑着“嗯”了声,又问道:“近来阿时跟你兄长如何?据说他们不睦,可有此事?” “呃……”文容媛的面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们之间有些误会,关系本来一直不咸不淡,保持着点头之交也持续了好几年。 直到最近,文宣楚受了秦琮启用担任中护军一职,言时自然有些不满;紧接着,言时身为御史中丞,在职权之内弹劾了几个秦琮下首的官员,文宣楚奉了他的命令前来好言相劝几句。 总地来说就是希望言时看在秦琮的面子上,对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人自然不予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6 理会,直截了当地拂袖而去,两人关系也随之降到冰点,几个月没说过一句话。 … 空地上的嬉闹声忽然停了。 言昕迈着小小的步子过来,蹭到了文容媛身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一旁的言旭和言晟则瘪着嘴要找娘亲。 “你们娘亲不在家呢。”沈如诗安抚道,“傍晚就回来了,旭儿晟儿再等等呗。” “娘,昕儿赢过弟弟了,昕儿要吃冰糖葫芦!” “好。”文容媛揉揉她柔软的发丝,弯起唇角应道。 “娘亲在跟婆婆说什么呢?” “没什么,嘘。”她顺势抱起这小姑娘,勉强笑道,“二娘多心了。” “其实啊,待媛儿跟时儿年纪再大点,就不觉得这些事儿有什么了。” 沈如诗见她眼神闪躲,也不继续谈论他俩的话题,径自道:“只要两边相安无事公私分明,即使立场不同也可以好好来往的。将军就和江东的那位丞相交情甚好,不是么?” “……嗯。”文容媛闷闷地点点头。 这道理她都懂,只是当她真正见到自己的丈夫和兄长因立场问题反目,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媛儿性子比央儿沉稳得多,可在此事上倒是不如她剔透。”沈如诗又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是说,近来央儿时常有事外出,不知是怎么了……” “二娘?”文容媛温声宽慰道,“弟妹懂得分寸,二娘若是觉得不妥,同她说一说便好。” 沈如诗摇头:“无事,许是我想多了。” 只是,吴永和秦琮交好,吴央近来又时常回去探望兄长,她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单纯。 “这样啊……”抬头望了眼已渐渐暗下的天色,文容媛牵起言昕的小手,开口告辞,“昕儿有点儿饿了,就不打搅二娘了。” 沈如诗送她们离开院子,心绪烦乱不宁。 “婆婆,天要黑了,娘亲要回来了么?”言旭拉着她的衣袂问道。 “嗯,差不多要回来了。” 夜幕低垂,暮色如薄纱般笼罩大地,她那种莫名的心悸感却愈发强烈。 … 不得不说,沈如诗的直觉意外的准确。 是夜,吴央直至子时迟迟未归。 沈如诗派人去吴央平时会去的几个点一一问了亦没有音讯,整座辅军将军府顿时陷入了紧张诡谲的气氛中。 第71章 其之七十一 吴央在清晨离府前曾和沈如诗说过, 最迟傍晚便会回来。现下距离她所说已过了三个时辰,沈如诗没敢隐瞒,言昌刚从宫中回府便急忙告知于他。 言昌先是派几个家丁去寻, 后又将一家子人聚在一块集思广益, 但众人能做的事情的确也很有限。最终还是言晖坐不住,将俩儿子安抚睡下之后便打着灯笼出去找人了。 言晖离开后,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其余的人不敢回去歇息,只得聚在正厅, 各怀心事地等着。 沈如诗附着言昌耳畔说了几句话, 便匆匆往言晖的院子去了 文容媛亦让棠梨哄言昕睡了, 言时则待在边上,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怎么了?”她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 悄声问道。 他摇摇头:“没事。” 抓起言时紧紧攥起的拳头,文容媛赫然发现他的手凉得吓人,不由得蹙起眉轻斥道:“又在骗我。” “我真不知道。”他回握住她的手,“我……我其实很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毕竟是一家人, 即使吴央跋扈,言时前世错杀了她,今生得知真相后自然会有些愧疚之情。 文容媛垂下眼睫, 心中亦升起了淡淡的担忧。 此刻,沈如诗携了个绯色裙子的少女进了正厅,那女子做侍女打扮,应是吴央身边之人。 而沈如诗却一改平素温婉的仪态, 显得有些愤然,那侍女见了言昌哆嗦着不愿近前,竟还是沈如诗拽着她过来的。 文容媛仔细一看,是平素在吴央身边的红袖。 “你主子呢?”言昌问。 “奴婢不晓得……”红袖望向那男人的目光飘忽,强自镇定下来道,“夫人一早就回吴府去了,奴婢真不晓得为何至今未归。” 吴府?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派去吴府问她下落的人早回报过,吴央并不在那儿。 “你早上是陪着央儿去吴府的没错,但不过晌午时分,你就自己回来了。”沈如诗插了句话进来。 言昌斜睨她一眼:“她下午去哪了,又跟你说了什么?” 红袖倒抽了口气,嗫嚅道:“没有,奴婢真不知。” 言昌眼神骤冷,朝左右俩家丁道:“拉出去杖斃。” 眼见家丁就要一左一右将她拉出去,那侍女连忙“扑通”一声跪倒,苦苦哀求道:“老爷饶命,实是夫人让奴婢一个字都不许说,奴婢现在仔细说来便是了……” “说。” “夫人说,她要去东山,让奴婢自个儿先回了……” 上首的人眸光一凛。 “嗯。”极短的怔忡后,言昌迅速恢复平静,朝那两个家丁道,“送红袖姑娘回去。” “是。” “我尚有要务需得处理,先回书房了。” “将军。”朱绾欲上前询问一二,言昌已是头也不回地往书房去了,只抛下了一句,“待阿晖回来,若是没找到央儿,就让他来找我。” 言时睇视着父亲难得有些匆忙的背影,面色如同遍布了阴霾般难看,正拄着下颔思考。 听了这样一番话下来,文容媛的心情愈发沉重。 吴央遇到的此番情形,实在很像她前生遇害前的行事轨迹,强烈的既视感让她不安了起来。 “怎么了,东山是何地?” “我……”言时先是摇摇头,后又急急忙忙地道,“先不解释了,我要去寻父亲。” “喂——” 言时罕见地没有停下脚步,衣袂随着他如风的脚步缓缓纷飞,隐没在长廊深处。 … 言时掐的时机刚好,推门而入时,父亲正在堆积如山的信件中找到他要的那封,正神色凝重地读着它,甚至都没留意到言时站在他跟前。 挣扎了许久,言时还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径自走近前道:“父亲。” “你、你怎么——” 言昌连忙要把那信撕了,却被早有准备的言时眼明手快地拦下。低头一看,信件上男人龙飞凤舞的字迹很快地坐实了言时心中的所有揣测。 训练私兵的据点由北山迁移至东山后,秦琮没了详细的情报,委托吴永让妹妹上山一趟。 但吴央被山上的私兵头领察觉并捉住了。按理说是该直接灭口的,但他认出了吴央是言昌的儿媳,是故写了封信回来问该如何处置。 “父亲打算如何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7 处置弟妹?可是要杀了她么?” “阿时,这不是你该管的。”言昌冷声道,“快回去。” 见父亲不反驳,言时亦心下了然,他这是要除去吴央没错了。 “父亲!”言时顾不得礼,伸臂捉住言昌的手,目光肃然,“爹,把那些私兵遣散了吧。” “凭什么?”言昌不怒反笑,拨开他的手掌,凉凉问道,“你以为秦琮会放过我们么?少了那些人,我们又有什么与他抗衡的筹码?” “爹,不论您用了多少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本就是不对的事。”言时急切道,“做了一件错事,就得做出更多伤天害理之事去掩盖。爹,趁现在还来得及,您别一错再错了,放了弟妹,让东山那些人都散了吧。” “阿时!”言昌按着隐隐发疼的额测,轻声道,“若换做你二弟,他万万不会如此妇人之仁。” “儿子知道。”他苦笑。 “所以,你的决定是?” 言时凝视着父亲眼里隐约的火光,一字一顿道:“儿子知道爹不会答应,已经将此事呈给陆寺卿知晓了,父亲……好自为之吧。” “啪” 一时如平地惊雷。 言时捂住发烫的右脸,并不接话,只目光灼然地回望着他。 言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已成了前世熟悉的那个野心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言昌压根就没料到言时会玉石俱焚,猛地瞪圆了眼道:“你是在要挟我?” “儿子不敢。”言时跪倒在地,“儿子只是希望父亲做对的事情。” 对的事情? 言昌只觉无比可笑。 秦衷倚重他不假,但先帝对他深深的防备、朱纪兔死狗烹的折辱皆让他如坐针毡,而秦衷对沈如烟的杀身之仇,他更是不可能忘怀。 即使秦衷已死,言昌依旧不可能做到一条心死心塌地的效忠大卫。 “我不会受你所迫。回去吧,阿时,你日后会后悔的。”言昌的声线没有一丝温度。 言时叹了口气。 父亲说什么都不听,言时也没有再与他争论的意愿,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等等。”言昌坐回案前,漠然道,“把玉佩还给爹吧。” 言时愣了下,旋即没有任何犹豫地扯下腰间的玉佩扔过去。 这方玉佩是言时当年成婚时言昌赠与他的,上头刻有他的名字,说是他今后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了。 而今撕破了脸,也没必要再留着了。 言昌伸出手接过那块翠色的玉,看了一眼上头刻着的字,眸色一暗,已是有了决断。 第72章 其之七十二 … “你怎么了?” 言时出了书房没多久, 便迎头碰上了早在长廊上等得心焦的她。 “阿嫣?” 文容媛将言时一直捂在右脸的手揭开,发现他面上泛红的指痕后,不由得惊道:“你跟爹……” “真没什么, 别担心。”言时先是虚弱一笑, 见她一脸不信的样儿,只好又道, “我累了,先回房歇着, 明日再和你说可好?” ……开什么玩笑, 言时一向是言昌眼里顺从听话的大儿子, 从小就没怎么打骂过。 而今儿个都到甩耳刮子的地步了,还说没什么? “我跟你回去,顺道替你脸上的伤上药。” “呃, 真没什么,不必……” “我跟你回去。” 文容媛扫了他一眼,重复一回方才的话,接着径自挽了言时的胳膊, 拉着人回房去,言时也只好由着她。 避免惊扰了言昕,他俩的动作轻轻悄悄的, 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 “坐下。” 自暗格里取了伤药出来,文容媛仔细地在他面上涂抹一番。言昌下手挺重,言时面上的指印泛着暗红色,还有些浅浅的淤青, 她上药时不慎按到了下,便引来那人一声低低的痛呼。 “疼么?” “不怎么疼,就是……”他想了想,却终究难以启齿,只叹了口气,“唉。” “我进门这么久,从没见爹对你说过什么重话,你跟他到底是怎么了?” 言时定定望着文容媛困惑的眸光,随后旋即挽着她起身:“去外面说。” 夜已深,月色隐没在重重乌云深处。今日天气甚差,本来清晰可见的星子都像是躲起来了一般,想见也见不着。 言时坐到了院子的秋千上,她在后面轻轻推着。 “弟妹应是受了吴永所托,跑去东山查探情况,却被那些人捉住了。”言时垂下眸,“……就跟你那时一样。” 文容媛瞪圆了眼:“你去跟他摊牌了?” “我把我知道的全说了,求他快点儿遣散那些私兵,别一错再错下去。” “哦,然后爹不听,觉得你妇人之仁,把你打了之后再轰出去?” “……正是你所言如此。” “你呀……”文容媛不禁无奈道,“就说他不会听了,怎么还这么糊涂呢?”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害了其他无辜之人么?” “也不是这么说……”她停下了推秋千的动作,有些焦躁地道,“要不你明日一早赶紧上东山去,阻止那些家伙下手?” “东山是僧人长住之地,若要进入需要提前申请,是故我得知父亲将他们迁移到东山后,迟迟没有去查看。”言时有些愤恨地摇头,“是我思虑不周。” “那若是禀告大理寺,让寺卿派出的那些人以查案之名上山,可否不受此限制?” 大理寺?他倒是没想到。 方才言时气得急了,才对言昌信口胡诌自己已经上禀大理寺,但事实上他压根没想到要劳烦陆灵。 彼时言昌也是气急攻心,没思考过他话里的不合理之处。 “应该是可以。”言时点了点头,急切地道,“事不宜迟,赶紧修书一封派流火送去,就交给陆寺卿了。” “好,我这就去写。”文容媛连忙应下。 言时凝眸望着她,缓缓闭上了眼。 他尚有一劫,即使故事已经改变,言时还是笃信着这个事实。 尤其是现下吴央命在旦夕的时候。 … 当言晖拖着颓丧的身躯从外头回来时,天际已泛起了鱼肚白,橘红色的灯笼将那张白净的脸映得有些疲惫。 “回来啦?” 在正厅等了一宿的朱绾连忙问道:“可有找到央儿?” 言晖抬首瞄了眼,接着丧气地摇摇头。 “咱们也尽了人事,接着就只能听天命了。”她先是宽慰了句,又道,“哦,对了,你爹找你呢,就在书房。” “啊,现在么?”他迟疑了下。 “你父亲是这么交代的。应该是有急事,晖儿快去吧,左右别耽误了。” 言晖福身道:“儿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8 子明白了,多谢母亲,母亲也守了一晚,还是早些休息吧。” … 书房内,言昌一宿未眠,正安静地端坐案前。即使并没有外人,他仍挺直了腰板,没有一丝马虎。 “父亲。” 言昌一双眼睛里泛着明显的血丝,但他望着言晖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 “近前来。” “爹!”言晖连行礼都来不及,连忙迈步到父亲身边,道,“儿子在洛城里寻了一夜,并没找到央儿。您这么急着要见儿子,可是有消息了么?” 言昌迟疑片刻,遂示意言晖附耳过来,轻声交代了所有事情后,嘱咐一句:“那信已经被爹烧了,你事情也干得利落些,知道了么?” “这……儿子……” “你不愿么?” “儿子并非不愿听从父亲的话,只是……”言晖艰难地从牙缝挤出一句话,“父亲的要求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言昌睨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解释道:“秦琮已跟吴永搭上了线,央儿她什么都知道了。你再不动手,待她向秦琮报了信,咱们言家就是他的俎上肉。” “不论是秦琮他们提供情报给央儿,还是你一时不慎走漏了风声,责任都在你身上,晖儿需得自己解决问题。”言昌又道,“儿女私情和身家性命,你是该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 言晖自然清楚,“解决”之意即是让他去东山下手除了吴央,永绝后患。 他的脑海闪过发妻及两个稚子相处的画面,可言晖从不是狠不下心之人,他对吴央有情不假,但任何情谊在未来父亲和他将得到的无上荣耀面前都不值一提,是可以被舍弃的。 换句话说,不论在东山的是谁,即便是他这些年来心悦的嫂嫂,言晖依然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在极短的挣扎后,言晖望向言昌的眸光已变得森然,唇角微微上翘。 “儿子没有意见,任凭父亲差遣。”言晖又问,“可是,吴家那边该怎么说?” 言昌并不说话,将一枚玉佩按在他手里作为回答。 言晖瞅了一眼,不由得为之惊诧——是父亲所赠、长兄平日不离身的挂饰。 “你那好哥哥把事情抖给陆灵知道了。”随着他惊异的目光,言昌已是冷笑着解释,“晖儿也不必觉得歉疚,这是他逼我的。” 这回,言晖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便退出了书房。 回到正厅后,朱绾及少数几位家丁都回去休息了,他从窗外望了一眼自东方初升的旭日,随即踏出家门往东山去。 一整夜未曾合眼、在外头吹风让他的脑门有些闷痛,只言晖现下仍然精神抖擞,因他尚有事情要做。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关乎他奉为圭臬的一生荣耀。 第73章 其之七十三 出了府门, 言晖转头看了下尚在屋外等着的小厮,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备马。” 那人垮下了脸:“公子一整夜都在外头待着,现下还要出去呀?” “嗯。”见小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不由得有些不耐, “怎么,不愿么?” “没、没有, 只是小人想问一句,公子要去哪儿?” “东山。”言晖想了想, 又道, “算了算了, 要不你别跟着我去,缚手缚脚的,多碍事而已。” 闻言, 小厮本来萎靡的精神一震,眉开眼笑地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小厮将那匹棕色的马牵了过来,言晖利落地翻身上马, 握着缰绳的手忽地有些迟疑。 言时惯用剑,因此即使言晖不擅剑术,言昌还是让他动手时用剑为佳。为了避免自己失手, 言晖还是在剑上淬了毒。 只是府上一时之间寻不来如鴆毒、鹤顶红之类的剧毒之物,那毒虽能致死,却是可解的。 即便解药珍贵难寻,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顺了顺自己紊乱的呼吸, 言晖压抑下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拍马出了城。 …… 为了平日办公方便,陆灵的私宅就建在大理寺对街,与那座巍峨、又带着些许阴暗感的建筑遥遥相望。 此地虽说并不禁止他人在此建府,但不论是谁都不会想探出头就见着凶神恶煞的捕快押送犯人送审,是故陆灵早已习惯了独居的日子,连个贴身侍奉的侍女也不需要。 至于大理寺内许多人关心的,她的婚配问题—— 陆灵早就想好了不成亲,等再过个几年,她再去抱养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过来,权当是继承人吧。 天光微明,陆灵有条不紊地自个儿梳洗更衣,却在出门前例行地掸掉窗缝中的灰尘时,发现了一封没署名的信,孤零零地躺在窗台上。 她早晚都会大略清理一下自己的房间,陆灵很确定她就寝前窗台上没有这东西,且鲜有人知道她的私宅在哪儿。 拽着紧张的心情拆开一看,陆灵顿时有些难得的慌乱,她认得这字迹,是…… 是她的心上人,那人的妻子所书。 信上说是言家在东山蓄养了私兵,让她务必亲自过去一趟。 陆灵本想去辅军将军府一趟问个清楚,但文容媛在上头写着事态紧急,她只好放弃这个想法,赶到大理寺叫上几个心腹后,便急急忙忙地往东山去。 由于那些守卫皆识得大理寺卿的缘故,陆灵带着一队人马,从出城到上山一路通行无阻,并没有遭到什么盘查阻拦。 可她在徒步踏上往顶峰的小径之后,不禁有些踟蹰。 “寺卿,密信上头有详细的人犯藏匿地点么?”那为首的男人问了句。 “没有。”她摇摇头,“丁鸿有什么建议么?” 丁鸿年纪比陆灵还大了好些,曾跟着老寺卿一段时间,是老寺卿的心腹。 然而,听闻陆灵的信上没有线索,一向有些自矜的他立时不大乐意了:“啊,连说都不说清楚,那写信的人莫不是在诓你吧?” “丁鸿,她不会骗我。” 陆灵凌厉的眼神扫过他一眼,丁鸿顿时噤了声。待他讷讷应是后,她方淡然道,“咱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吧?” “寺卿可将我们拆分成数个小队,分头寻人。”他蹙起眉解释道,“昔日小人与老寺卿来过东山一回,此地是许多僧人清修之地,若是有所谓私兵,那便要往上找。” “如此可能会有危险……”陆灵刚要反驳,却听见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忙开口吩咐所有人藏匿行踪,“有人经过。” 急急忙忙地躲到了附近的树丛中后,那人恰好从路口弯了过来,陆灵也得以好好地观察来人。 是个穿着便装的青年,只身一人步伐稳健地走过,脸上带着有些僵硬的镇静神情。 虽只是匆匆一瞥,但这几年的查案经验,让陆灵早已培养出一种自然而敏锐的直觉。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89 待那人走远,她面色一凛,朝树丛里的几个人下了命令:“跟在那人后边,切记莫要惊动了他。” 丁鸿先是恭敬地应下,小心地跟在青年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走了一会,又忍不住凑到前头与她并肩,并嘟囔道:“寺卿你瞧,那人的背影,好像言中丞啊……” “瞎说什么?”陆灵猛地回过头,面色难看地反驳道,“不可能是他,不可能。” “……是。” 丁鸿本说者无心,但陆灵仔细看了一会之后,发现青年与言时的背影还真有那么一点相似。 陆灵想起了这几年一直被刻意忽略的言家私兵案,不由得蹙起了眉。 寄信的人指的正是此案,只是文容媛没有挑明是言家的哪个人,这也让她有点不安。 会是他么? …… 陆灵一跟就是跟了两刻钟,直到青年在一个山洞前与另个黑衣人谈话、两个人转头就急急地钻进山洞后,才示意丁鸿等人停了下来。 幸好那两人似是无暇关注周围环境,并无特别戒备,他们并没有暴露行踪。 “跟进去么?”丁鸿问。 “不,先在外头听一下。”陆灵咬紧了唇,“别紧张。” 丁鸿深深望她一眼,径自往前走去。陆灵踟蹰了下,也跟着他的脚步,到了山壁边,入口就在他们眼前。 那两位青年已走到深处,且他们有意放低音量,即使洞穴里有回音,陆灵还是只能勉强听到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与丁鸿面面相觑了一眼,陆灵正要决定进去探个究竟,里边已是传来一句女子声嘶力竭的咒骂声,还隐隐带着哭音。 “你居然要杀我?你会不得好死!” 这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正常的谈话了。陆灵当机立断比了个手势,那以丁鸿为首的十数个黑衣人鱼贯而入,各个都佩了刀剑。 幸甚,山洞里只有方才那俩青年和发出尖叫的女子,若那两人要负隅顽抗,绝壁是拼不过的。 “什么人?你们跟言昌什么关系?” 陆灵走近了几步,赫然发现那被捆缚住的女子正是言昌的儿媳,面上沾满了灰,至于那俩青年背对着她,陆灵亦无法得知。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互看了一眼,确信战力悬殊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往女子的胸口刺了一剑,用力推了背后的大石头之后,钻进裂出的一条大缝里扬长而去。 青年的翡翠色玉佩在慌乱之中掉了下来,就落在石头缝的旁边,在阴暗的山洞中有些显眼。 除此之外,毫无他们来过的痕迹。 方才他们动作极快一气呵成,这山洞应该是通往东山的另一面的捷径。可似是丁鸿等人施力的方式不对,依样画葫芦地推了许久,那石头才有些松动,开出了与方才相似的裂缝,那两人早不知跑哪去了。 陆灵本想问吴央话的,但女子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后旋即晕了过去,伤处鲜血淋漓,胸口的布料很快地被暗红色的血浸透。 方才那人是要置吴央于死地的,只是他似是不擅用剑,准心偏了几分,没有伤到要害。 陆灵稍微替她包扎伤口后便唤了丁鸿过来。男人替吴央把了下脉,沉下脸道:“剑上有淬毒,需快些送下山诊治。” 她点了点头:“嗯。” “对了。”丁鸿又道,“寺卿,这玉佩是方才那人落下的,若是能判断出这是谁的贴身之物即可将其逮捕归案。” 陆灵将脸凑过去,而后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她识得这玉佩。 陆灵心心念念的人曾与她提过此玉是父亲所赠,他成日挂着它,从不离身。 颤抖着手接过玉佩,陆灵一度想将它摔了,但大理寺卿的职业操守不允许她这么做。 “寺卿?”丁鸿压低了声音,“寺卿识得此玉么?” “我……” “人命关天,若是寺卿再犹豫不决,这女人怕是性命不保。” 回头望了眼面上全无血色的吴央,陆灵方如大梦初醒般,艰难地下了决定:“下山,将证物保管好,待回到大理寺再议。” 第74章 其之七十四 陆灵怀拽着五味杂陈的心情, 急急地下了山。然而她前脚刚安置好吴央、踏入大理寺,秦琮和吴永后脚便来“拜访”了。 不同于吴永的满面急切,秦琮秀美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 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 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陆灵不禁蹙起了眉。 甫见到陆灵,秦琮十分自然地走近前, 轻佻道:“寺卿近来可好?” 陆灵对此人是很反感的,但秦琮如今位高权重, 她再怎么不喜他也该虚与委蛇一番。 不动声色地拨开秦琮欲碰上她下颔的手, 陆灵干笑道:“近来很好, 劳大将军惦记了。大将军日理万机,不知今日又是缘何骤然造访呢?” 秦琮弯唇道:“想必寺卿心里有底。” 比起只是想挑事的秦琮,吴永自然没有和她唠嗑的兴致。强行打断了秦琮的话, 他劈头就问:“央儿呢?下官想见她一面,不知现下可方便否?” “吴夫人现下正由大夫诊治,恐怕不大方便。”陆灵偏过头面向吴永,宽慰道, “令妹并无生命危险,吴掾属不必过于担忧。” “有劳寺卿及大夫了。”吴永点点头,又忙不迭问道, “听闻寺卿没捉住伤了小妹的贼人,那现场可有留下证据?” 吴永倒是和秦琮心照不宣地隐去了私兵之事,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将其视为单纯的杀人案。 吴永是认为, 待得吴央醒了之后说出真相,一切都能迎刃而解;秦琮则是觉得,只要陆灵查到是言家人所为,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管如何,出了个杀人犯、连家中媳妇都可以狠心下手的言家声望定会一落千丈,再不是他秦琮的对手。 秦琮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吴永要的则是真相。 “证据……”陆灵鲜见地欲言又止,闪躲着他俩如刀一般的目光,支支吾吾了半晌,说不出半句话。 她一向实诚,自认为一言一行问心无愧,也是个不大会说谎的人。 见陆灵如此,秦琮心中已是有底,噙着浅笑望向她:“久闻寺卿与某几家人走得近,可万万别包庇罪人呀。” “下官与大理寺直属于陛下,不知怎么会有此传言,大将军怕是听错了。”陆灵的笑容愈发勉强,“事出突然,此案还需下官细细研究一番,还望大将军谅解。” 秦琮没挑明,陆灵却知道他指的是言家人无误。 御史中丞负责弹劾朝中官员,言时和她的工作内容确实有部分是重叠的,他们本是旧识,自然比寻常同僚要再好一些——但也仅止于此,再无更多。 “这样啊。”秦琮微笑,“那本将军是否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0 要先走一步,待寺卿审完再过来问结果?” “这……” 陆灵听出了秦琮的威胁之意。 此时,丁鸿缓缓自内室走了出来,神色安然:“大将军留步。” 她高声喝道:“丁鸿!”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而后径自将玉佩呈上给秦琮和吴永过目。 “此为寺卿于东山救下吴夫人时,贼人落在现场的证物。若是二位大人识得此物,则此案就好办了。” “这玉倒是挺好看啊,你说是吧,吴掾属……掾属?” 秦琮同言时并不相熟,是故自然没有什么反应;但吴永与之交好,此刻早已认出了这块玉即是好友平日不离身的挂饰。 只见吴永面色涨红,隐在广袖下的双拳紧紧攥起,正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秦琮连忙拉住他的衣袂,语气中有着掩藏不住的兴奋:“掾属可是识得此物?” “自是识得。” 吴永一把抓起那枚玉佩,示意秦琮过来瞧瞧,并轻松地指出了角落刻的小字,恰是言时的名字。 秦琮不由得提高了音量,饶富兴味地道:“哦?” “这玉佩,是言时的。”吴永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他平素习惯使剑,央儿受的也是剑伤,对吧?” “是如此没错。”陆灵有些僵硬地分辩道,“可下官认为,还需问问其身边之人,方能了解真实情况。” 吴永心里焦急,口气不由得不善了起来:“还要了解什么?” “……” “都是他们家的人,寺卿觉得言家人可能会说出不利于言时的话么?”吴永嗤笑一声,淡然道,“罪证确凿,还请寺卿秉公执法,将言时押回审讯,替小妹出口恶气。” 陆灵呆楞了许久,半晌才讷讷道了句:“……掾属所言甚是。” 陆灵至今仍不相信,她心悦之人会为了保守自家大逆不道的秘密而妄加杀戮。 见她一脸不情愿,秦琮索性顺水推舟道:“寺卿似乎不愿审他,那本将军就替你代劳了,如何?” 她的心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但陆灵的脑子很清醒,她知道,饶是她百般不愿审问他,这却是言时唯一的一线生机。 ——如若他是真的遭人诬陷入狱的话。 “不——” 但,不待陆灵反驳,秦琮已是带着灿烂却疏离的微笑“贴心”地替她揽下此重责大任:“寺卿身为女子却日理万机,一刻都不得闲,本将军看着实在有些心疼啊。” 陆灵其实很讨厌旁人拿她女子的身份说事,就算清楚秦琮只是在找理由,她还是感到十分不适。 “此案事关辅军将军府,由本将军亲自审理,就这样,不劳寺卿再费心了。” “大将军!” “好了好了,不论是要陛下旨意还是谁的,本将军统统替你弄来就行了吧?” 陆灵反感地瞪向他,却在秦琮强行结束了与她的谈话后颓丧地垂下头。 即便此事她占了理,但最后闹到陛下和太后那儿,秦琮只要命他们写道旨意,她还是只能摸摸鼻子妥协。 这个国家,已经变成了秦琮说了算。 “走吧,吴掾属。”秦琮笑道,“该去辅军将军府将人押回审讯了。” …… 当陆灵趁着夜潜到辅军将军府的后院时,竟是意外见到了文容媛。对方正安静地坐在秋千上,月光柔柔的洒在她面上,季夏的夜风将她垂落的一绺发丝吹动。 “是陆寺卿么?” 文容媛倒是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陆灵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文容媛面前,朝她行了一礼。那女子则没有要邀陆灵进屋的意思,回礼过后,两人席地而坐。 “寺卿请直言此来所为何事吧。” 文容媛出乎她意料的平静。 陆灵本想出言宽慰,但思及清晨那封信即是文容媛所书,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想来想去,陆灵最终只轻描淡写地复述了一遍今日发生之事,而她的所有话最终停格在对方幽深的双眸中。 半晌,文容媛轻轻问了句:“你信么?” “信什么?”陆灵先是反射性地回问她,而后又有些激动地强调道,“我……我当然相信尊夫,要不也不会来这一趟了!” 文容媛挑了挑眉:“我是说,你相信我么?” “呃,这……”陆灵垂首,“我信。” “……人是言晖伤的,我也没想过他会这么丧心病狂地嫁祸给兄长。”文容媛又道,“我需要你帮忙。” “怎么帮?” “吴央现在伤势如何?可会伤及性命?” “剑伤已经包扎了。但剑上淬了种名为寒浊的毒,有些麻烦。她现下还在昏迷,大夫用药草吊着,应是没有性命之危。” “寒浊?”文容媛连忙追问道,“此毒有办法可解么?” “解药有,但不好找。所需的各种药材极其珍贵,又四散在各处,大卫、江南、西蜀三国皆有,可能需得向早年随武帝游历四方的老臣问问。” 文容媛面色难看地应了。 她想,言昌一定有,不过他愿不愿意拿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灵蹙眉道:“若找不到解药,人大概也醒不过来,你应是希望她做人证吧?” “是。”文容媛点了点头,“顾好她,她应该是唯一一个亲眼见到言晖行凶之人了,若是能解了寒浊之毒,我们便可还原那日的真相。至于解药之事……我再想想办法?” “嗯,可是……”陆灵又问,“你不是说动手的是吴央的夫婿么?若是她顾念夫妻之情,不愿说实话,那可怎么办?” 文容媛柔和的眸光忽地锐利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让陆灵不自觉地倒退两步。 “绝对不会。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绝对不可能原谅他。” 陆灵拎不清文容媛为何会突然有这种反应,她只得将丁鸿分析的寒浊之毒仔细说来后,踏着夜色离去。 第75章 其之七十五 * 送走陆灵后, 文容媛强迫自己什么都别想,回房睡个好觉。而她的身体也难得地很听话,躺在柔软的榻上便不知不觉地沉入梦乡。 但直至翌日她睁开眼, 发现床榻上左边的位置一片空荡时, 还是有种浓浓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昨日秦琮和吴永来兴师问罪的模样她尚历历在目,吴永心焦, 秦琮则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望着言时平素不离身、现在却莫名其妙落在他们手上的挂饰,文容媛先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后突然明白了过来。 言时看起来什么都不清楚, 她却在猜到言昌的心思之后宁愿他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两人, 言昌镇定自若地让秦琮押送言时回去审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1 讯,全然不在乎这可能是个死局。 ——当然,或许他在将玉佩交给言晖的同时, 就已经有了牺牲这个大儿子的心理准备了。 在秦琮将人押走之后,吴永走近她,轻声对她道了句:“我错看他了。” 吴永的声音很轻,文容媛却从中感受到强烈的失望之情。 她想对他解释隐藏在重重构陷下的真相,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半句,而吴永似乎只是想发泄情绪一般,落下这句话之后便拂袖而去。 朱绾气得与言昌当场大吵了一架, 而后竟是收拾了包袱,喊了下人备车就直接回朱家去了;沈如诗只深深望了文容媛一眼,便挽着言晖的胳膊进屋去。 她则默默退了出去,一整夜坐在那架秋千上发呆。 现在回想起来, 言时好像还真曾对她说过他尚有一劫,却未曾提及这劫难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该死。 思及此处,文容媛面对着眼前的铜镜,几不可见地轻叹一声。 一旁的棠梨正替她梳妆描眉,见她愁眉苦脸的、心情似是有些郁郁,遂轻声宽慰道:“夫人,公子既是被人冤枉,定能洗刷冤屈,您就别忧愁了。” “棠梨,你不懂。”文容媛叹道,“咱们家与上大将军不睦,即使阿时有冤,秦琮也不会放过他的。秦琮现下可能正对他用刑,意图让他屈打成招。” “啊?!” 棠梨其实拿不准秦琮与言家的关系,两边在表面总是互敬互重,在她看来秦琮就只是单纯替陆灵审案而已。 犹豫了下,她又道:“夫人还是放宽心吧,指不定事情没有那么糟。长公子不是与大将军交好么,指不定他能帮得上忙……” “也许吧。” 文容媛按了按额侧,心想文宣楚早已和言时撕破脸,不知他有没有可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帮这个忙。 “夫人,要不咱们上市集去晃晃?” 文容媛摇首道:“没心情。” 棠梨眨了眨眼:“可是您答应了昕小娘子的,她说您答应过她,要上街买冰糖葫芦给她吃。” “……好吧。” 即使文容媛一点心情都没有,答应了女儿的话还是得履行的。再者,她待在府中亦毫无头绪,与其在这困坐愁城,还不如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思考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妥协道:“你去喊昕儿过来,就上街去。” …… 在文容媛有意安排、严厉禁止看顾言昕的下人乱嚼舌根下,言昕丝毫没受到昨日的事情影响,依旧无忧无虑。 言昕扎着两个抓髻,身着了件桃粉色夹袄,灵动的眼眸盯着她瞧。 牵着女儿的小手,文容媛漫无目的地走在洛城的市集。迎面而来的行人熙来攘往,小贩吆喝着叫卖,妇人同他们讨价还价,一派热闹的景象。 似是感受到她的勉强,言昕嘴里含着方才在路边买的冰糖葫芦,一路乖顺地跟在文容媛身边,只好奇地四处张望。 文容媛本以为今日的行程会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但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行经卖布匹的小摊子前,文容媛无意间听到了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女正叽叽喳喳地碎嘴说话,音量大到她想忽视她们都没办法。 “你有听说么?那个言中丞涉及杀害自己的弟妹,被大将军捉去审讯了哎。” “可不是么?”另一个女子停下了挑选布匹的手,一张俏脸满是鄙夷,“听说他们家想谋反,那位吴夫人不小心撞见了真相,结果言中丞居然不顾亲人之情,毫不犹豫就杀人灭口了。要不是他的挂饰落在现场,这吴夫人可就死得冤了。” 少女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方绢子,点了点自己的眼角:“唉,这么个一表人才的男子居然是杀人犯,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呵呵呵呵,不瞒妹妹说,我年轻时还想嫁给他呢,呼,真是幸好……” 讲得好像言时看得上你一样。 文容媛忍着想上前给这俩八婆一人一拳的冲动,最终还是决定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不悦地拉着言昕就想离开。 “母亲,她们口中的‘言中丞’可是父亲么?” “不是。”文容媛揉揉言昕的脑袋,细声道,“昕儿还想去哪儿?娘带你去,别留在这儿了。” 那俩少女听到她们对话,惊愕地转过头来,嘴唇微张。 “呃,言中丞的夫人?” “好像真是,就是那个什么郡主的女儿嘛。” “生得倒是好看,可惜有那种夫婿,想必也是个蛇蝎心肠的主儿。” “嘘,人还在这呢,走了啦走了啦……” “……” 虽说两人咬耳朵的声音不算大,可这些话却是恰到好处地传到耳里,如一把利刃插在她心上。 而这两人刻意的态度,也成功让她的怒气升到最顶点。 文容媛顿时有些不能忍了。 “夫人夫人,莫要与这俩莽妇一般见识……”棠梨忙劝道。 文容媛冷笑一声:“既是莽妇,我又何必留面子?” 而且照她看来,这两位还真不只是有眼不识泰山的普通莽妇。而言时被押到大将军府审问的消息,也传得很快,快得像是有人刻意散布一般。 “姑娘留步。” 可文容媛正欲说些什么,竟然已经有人开口替她怼了回去:“两位姑娘既是识得文夫人身份,不该道歉一下么?” 是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她身着一袭轻便的衣衫,看起来不似裙装,倒像是江湖中人。 而这道嗓音清脆中带着点男子的爽朗,也意外地十分熟悉。 “道……道什么歉呀?” “其一,吴夫人没死,杀人犯一词实是言过其实;其二,大将军正在审讯中,案情仍有转圜余地,两位姑娘言谈间直接将言中丞打为罪人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说着说着,那女子揭下了遮住她脸孔的面纱,朝文容媛福身行了一礼:“你说是吧,文夫人?” 面对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恩人”,她很自然地回了一礼。可待她接触到对方带笑的眉眼后,文容媛不由得愣在原地许久,久久才回过神。 “……小洛,好久不见。” 第76章 其之七十六 棠梨也认出她来了, 俏脸上满满的惊讶。小洛但笑不语,一双眸子只盯着那两位出言不逊的少女瞧。 待那俩姑娘灰头土脸地跑了,她很自然地开口道:“好久不见了, 这你女儿呀?” “呃, 是啊。” “生得倒是好看。” 小洛蹲下身朝言昕做了个鬼脸,小姑娘先是见到陌生人有些紧张, 但只一会儿便被逗得咯咯直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说及此处,文容媛细声道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2 , “你不做男子打扮了么?” 小洛环视着周遭喧闹的人群, 道:“……咱们借一步说话, 如何?” 见文容媛不大愿意的样子,她压低了声音:“有关尊夫入狱的事情,我想我应该能略尽绵薄之力。” 文容媛猛地抬头, 连忙示意棠梨带着言昕自个儿逛一会,不待小洛反应,便拽着她步履匆匆地进到附近的酒楼去。 …… 说起来还真不巧,最近的酒楼即是上回分别前相约的金乡楼。她俩先是愣怔半晌, 反倒相视而笑,大大方方地执手进门订了一间雅间,状似十分亲热。 几年没来, 金乡楼也翻修了一番,文容媛还意外在墙上见到从前在悦安楼瞧见的宁王殿下真迹。 两人依着上回的习惯叫了一桌酒菜,相对痛饮一番。 时隔六年再度重逢,那些旧时的尴尬龃龉都已随风而去, 现下面对彼此倒是坦然。 文容媛这会才发现到,她已二十好几还是做少女打扮,脑后的垂鬟髻和她愈发沉静的眉眼成了鲜明对比。 虽说大卫朝女子逾龄不婚并非什么石破天惊的事儿,大理寺卿陆灵便是如此,但确实也是有些突兀的存在。 ……现下看来,她对东林王的情意还真不假。 文容媛边心情复杂地思考这些旁的事儿,边对首之人相碰了酒盏。 几杯黄汤下肚后,她见小洛粉面已染上了些许绯红,眼神有些迷蒙。想着还有正事要办,文容媛忙开口寒暄道:“这几年在临城过得可好?” “挺不错。”她眯起眼笑道,“宁王殿下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教我弹各种曲子,有些是先人所作,有些则是他自己谱的,我过得挺惬意,一度不想回洛城了。” “……这样倒好。”文容媛先是认真地听着,又问道,“那怎么突然回来了?” “哦,大概是一年前,先帝驾崩的那会儿。那时殿下看起来心情郁结难解,生了场大病,将王位传给了世子,然后……”小洛无奈一笑,“就在所有人认为殿下只是在熬日子、命不久矣的时候,他突然痊愈了,结果殿下把我赶回洛城,自个儿出去云游四海了。” “……” “不对呀,你既然已回来一段时间,怎么侯爷那边都没有消息?” “因为我用的是女孩子的名字啊。”她咯咯直笑,“洛家远房亲戚的孤女洛瑾,平日一心向佛、足不出户,这个身份不错吧?” 文容媛蹙眉道:“……你用母亲的封号倒是用得理所当然。” “就别纠结这些啦,我的好妹妹。” 小洛特地将‘好妹妹’仨字拖了长音。文容媛本想出言反驳,但终究还是没说话,只闷闷道了句:“算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你说你帮得了我,是要怎么帮?” “关于尊夫之事,我只是略有耳闻,我想我得先确认一下,是需要去寻人证或物证,还是要设法将此案的主审官由大将军换成大理寺卿?” “两者兼之。那个遇害的女子中了种名为寒浊的毒,现下昏迷不醒,大理寺那边的大夫说了,要解了毒才会醒。” “翁翁精通医理,这些年又成日炼丹,他就像一部行走的药书,脑子里面很多千奇百怪的知识,或许会有法子解寒浊毒。”小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但主审官一事你得自己想想办法,翁翁的立场代表着洛家,大将军位高权重,必然不愿得罪他。” “可就算有了解药,也要建立在由寺卿主审的前提上,即使吴央这个人证醒来,秦琮也会逼她做伪证,要不就是直接杀了她。” 文容媛不由得有些心焦地伸手搭上小洛的肩。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后,她才匆忙结束了这个话题:“不过贵府能帮到这里就很好了。若是侯爷真能调制出解药,来日必将涌泉以报、结草衔环……” “……结草衔环就不用了,你应该是想救活尊夫吧?” 文容媛挠挠头,语气讪然:“呃,是我失态。” 小洛失笑:“瞧你急的,我赶紧回府替你探探口风好了。” “等等。”她急切道,“待我去安顿一下昕儿,也跟着你去可好?” 小洛犹豫半晌,点头应下:“好。” …… 文容媛依稀记得,她曾有幸来过洛侯府一回。 上次她与言时来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他们算是圆满达成了东林王的请托,是故她全然无法体会小洛那时极为不稳定、近乎无理取闹的情绪。 现下情况倒是有些颠倒过来了。 望着侯府简朴素雅的正厅,文容媛不禁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洛侯端坐在案前,跟前跪着一位靛蓝色长衫的青年,但老者似是不为所动,尚能平心静气地品茶看书。 “翁翁!” 文容媛尚伫在门口,小洛已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洛侯跟前。可当她眼角余光扫过长跪在书桌旁的青年时不由得有些尴尬,吸了口气才轻声道:“堂……呃,叔父。” 洛侯同样没有理会孙女,只抬起眼示意还在门口的文容媛走近前。她前脚刚走到小洛旁边的位置,那女子便迳自开口道:“翁翁可知道寒浊之毒如何解?” 两道目光同时扫向并立的她们。 文容媛认出了那位骤然直起身的蓝衣青年,居然是洛潇,言时的好友。 眼神交汇的同时,他们俩都有些无措,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四周安静了片刻后,洛潇索性转过头,干笑道:“原来你跟小侄认识啊?失敬失敬……” “……” 洛潇此人她是知道的,是尚书令的幼子,算算辈份原本该是小洛的堂兄。现在小洛出外游历一圈却降了个辈份,瞧他们分明认得彼此是堂兄弟却只能叔侄相称的样子,文容媛总感觉莫名别扭。 仿如对几个小辈之间微妙的气氛视若无睹,洛侯面向文容媛问道:“你和瑾儿此来亦是为了尊夫入狱之事么?” “啊,叔父跪了多久了?膝盖酸不酸?” “要你管!” “亦是。” 亦? 她先是下意识地应了声,然后才神情复杂地望向洛潇的方向。后者则轻咳了一声,拨拨自己凌乱的头发,道:“你别多想,只是阿时还欠了我三十两银,要是他就这么……咳,岂不是要赖我的帐?” 文容媛不由得有些感动,低声道:“妾在此替家夫谢过洛常侍了。” 洛潇平日里大大咧咧吊儿郎当,在言时的几个好友中,一直被她分到“损友”那一类。想不到真有危难之时,洛潇还主动跳了出来想办法助他…… ……虽然洛侯瞧着并不是特别买账。 “瑾儿方才所述寒浊之毒,老夫是晓得的,只是为何需要此毒的解药?” 文容媛眼神一亮,连忙快速地将吴央的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3 情形复述了一遍。洛侯听完后却是蹙起眉,垂下眼睫,似在沉思状。 三人互瞧了一眼,心中皆是相同的想法,也都在等老者的一个回答。 “老夫这里有寒浊之毒的解药。”顺着三位小辈倏然明亮的眸光,洛侯一字一顿道,“只是,老夫有何理由要拿它出来救人呢?文夫人,说说你的理由吧。” 第77章 其之七十七 “这……” 面对眼前老者的要求, 文容媛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有成千上万个非要救言时不可的理由,但这是她的理由, 与洛侯无丝毫关连。 至于洛侯想听的是什么话…… 文容媛毫无头绪地向洛潇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本想说话, 却在接收到老者一记凌厉的眼神后,识趣地摸摸鼻子闭上了嘴。 小洛将洛潇拉到一边, 低声问道:“叔父,翁翁也有问你吧, 你说的什么啊?” “我说, 阿时是我朋友, 我当然要救他啊。” “……”小洛不禁捧着肚子笑了起来,“难怪翁翁让你跪着了,回答的一点儿水准都没有, 言时是你朋友,可不是洛侯的朋友啊。” 洛潇瞪圆了眼:“说什么呢?可别忘了你是我侄女呢,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洛潇虽是嘴上这么说,但十几年来他们俩都是平辈, 自然也摆不出什么叔父的架子,小洛一点儿都不怕他,依然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见此, 洛潇只好撇了撇嘴,迳自走到屋外。 …… 另一厢,洛侯眼见文容媛并无要开口的意思,轻叩着桌案提醒道:“文夫人?” 文容媛回过神, 凝眸望着对首之人那双饱经风霜仍然明亮睿智的眼,心里默默忆起她知晓的、所有与洛侯有关的事情。 传说洛侯与武皇帝情深意重,却曾与其起过两次争执。一次自然是武皇帝死前攸关洛洵等人之冤案,而另一次是…… “侯爷。”良久,她缓缓启唇,喉头有些干涩,“洛氏数十年来为士族之首是板上钉钉之事,您历经武皇帝至当今圣上已四朝之久,坐拥朝中所有人的尊敬爱戴,想必对任何实质的酬劳皆看不上眼。但是……” “说下去。” “家夫乃是实诚之人,若沉冤得以昭雪,必鞠躬尽瘁,以死扶大卫社稷,绝不生异心。”有些忐忑地抬起眼,文容媛接着说了下去,“不类上大将军……及辅军将军。” 老者平静无波的面上忽然起了一丝细小的波澜。虽只有一瞬,还是入了她的眼。 文容媛暗道了句不好,她忘了言昌早年是洛侯的门生。虽然行至今日言昌早不需眼前老者的提携,他依然对洛侯执师徒礼,尊敬有加。 “所以,言中丞是触了辅军将军的逆鳞,威胁将其有异心之证据呈上,辅军将军索性先发制人?”洛侯嘴角微微牵动了下,面无表情地问道,“但虎毒不食子,天下真有这种父亲么?” 她垂下眸:“千真万确,但此事攸关家中私隐,恕妾不能详述。” “……” 沉吟半晌,洛侯低低叹了口气,道:“随老夫来吧。” 文容媛心中一喜:“侯爷这是愿意襄助了么?” 洛侯并没有回答,只领着她穿过幽静的长廊,最终在一间书房停了下来。老者示意文容媛待在原地等待,隔着木雕花的屏风,她只能瞥见书房内的陈设十分素雅,有个约略三尺高的木头柜子。 不一会儿,洛侯自柜子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深蓝色的瓷瓶交到她手里,交代道:“用水煎了,内服,大约三日可见效。” “嗯。”文容媛郑重应下。 待接过了那瓷瓶,她又有些小心地问道:“妾斗胆问一句,寒浊之毒并不常见,侯爷府中的解药是从何而得,又是为何愿意将此药交给妾呢?” 文容媛其实不觉得自己那一番慌乱中近乎是脱口而出的话足以打动他。 “你们曾救过瑾儿性命,按理说老夫本是理所应当帮你这个忙的。” 她忙道:“……那时妾与家夫仅是负责通风报信,救下洛小娘子的正是侯爷本人,我等实在不敢当。” “你替言时说的那番话,老夫也确实不信。只是……”他摇摇头,无奈地笑道,“那个人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但他最终还是背信忘义,将前朝的江山取而代之。” “啊……”文容媛微微张唇,欲言又止。 她本想问洛侯所指是不是武帝,后来又觉得问出来倒显得有些多余。 “没什么,权当是老夫在怀念故人吧。”他的声线十分平淡,“唯愿尊夫能保持着今日的想法,不改初心。” 说罢,老者兀自转过身,眺望着远处没有一朵云的湛蓝晴空,似是出了神。文容媛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有些佝偻,最终只默默朝对方行了个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 秦琮大摇大摆地在府中新掘的秘道中行走着。 不似大理寺还算得上干净整洁的牢房,在府中建筑秘道及牢房只是秦琮一时兴起。 环境恶劣、幽暗隐蔽自是不说,浓浓的血腥气无法逸散出去,他远远就闻到了那腥甜到令人作呕的味儿,不禁蹙起两道秀气的眉。 铁闸旁守着的守卫连忙将门闩打开,秦琮瞥了眼正在休息的几个狱卒及依然洁白如新的供状,冷声道:“没审出来还敢歇息啊?” 那狱卒慌忙爬起道:“禀大将军,按理说下一回动刑是一日后,在这之前小人都只能问他的口供,待他好些才能继续上刑。” “一日后?!” “是的。”转身面向衣衫褴褛、绑着手脚的布条还隐隐渗着血的言时,狱卒犹疑了下才道,“大将军未到时,小人已用了一轮刑,但他这两日一个字都没说。” “啧。”秦琮走向跪趴在地上的言时,发泄似的踢了一脚,那人顿时一阵血气上涌,“连打人都不会,养你们这帮废物不知道有什么用,给我接着审!” “大将军……” 狱卒还想说话,见大将军态度坚决,只得恭顺地退开,取了挂在墙上的一条鞭子正欲用刑,秦琮却示意他闪一边去。 他噙着莫测高深的笑意,轻笑着招招手,小游不知何时已提了一盆冷水过来,往言时身上撒手一泼。 言时湿了一身,凌乱的发上滴着水珠,本来因连日受刑的痛楚而有些迷茫的意识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言中丞,本将军劝你还是招了吧,徒受这皮肉之苦,实在没意思啊……” “咳咳……”言时看都不看他,迳自道,“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没办法招。” “哦,是么?”秦琮伸手按了按他左臂上已经快要结痂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4 的伤口,那道疤受了外力又再度崩开,顿时血流如注,“每个初来这里的人儿都这么硬骨头,现在看着还真挺可笑的。” “你这是何意?!” “不干你的事,中丞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秦琮的嘴角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旋即抬起手对狱卒示意道,“给本将军继续打!” 随着此起彼落的清脆扬鞭声,秦琮看着颇是惬意,小游则有些反胃地别过了头,干脆面向牢房外边。 身为心腹,小游自然晓得秦琮曾将几个不服管教的下人关到此地“处理”一番。 坦白说他觉得大将军近来的举动有些过了,但是又能怎样呢。 他已经跟秦琮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若中途反水,想必等着他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秦琮在旁瞧着,狱卒自然不敢手软,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抽在言时的背上。可一刻钟过去了,他的闷哼声越来越微弱,那件囚服上的布料已被暗红色的血浸透,言时愣是一个字不说。 狱卒侧头看了下意识渐渐变得涣散的言时,问道:“大将军,还要继续打么?人犯快昏过去了。” “打!”秦琮一脚踢翻了那狱卒,神色愠怒,“晕过去就用冷水泼醒啊,本将军方才示范给你看了不是?” 狱卒惶恐地捡起鞭子,正欲再用刑,却闻一道清亮嗓音划破了死寂的气氛:“且慢,都别打了!” 狱卒连忙放下刑具站到一边去。只见秦琮回过头,面色一变:“谁让他来的?” 小游默不作声地与来人交换了眼神,那狱卒已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如释重负地道:“护军大人!” 第78章 其之七十八 秦琮提高了声音, 气急败坏道:“文宣楚,你来做什么?” 在一片混沌迷茫中,言时依稀听见秦琮恼怒的叫喊着文宣楚的名字, 心中不禁一激灵, 艰难地撑起身子。 抬起头仰视着他,言时只见自己昔日的好友正与秦琮并立着, 彼此怒目而视,一副谁也不让谁的样子。 ——文宣楚怎么会来?他们……他们已经整整半年没说过话了。 过了一会, 言时方迟迟想起应该是文容媛托兄长过来帮他的, 心情顿时又复杂了起来。 文宣楚并没有注意到言时是醒着或是晕厥的状态, 他望着秦琮那双桃花眼,冷然道:“表兄,放了他吧, 您这样只是屈打成招。” “放了他?”秦琮仿佛听了个笑话般,朗声笑了起来,“表弟,你莫不是在与我说笑吧?好不容易才捉住他, 你现在放了他,我们要如何破案,吴掾属的妹妹尚昏迷不醒, 你如此对得起他们么?” “下官并非此意。”文宣楚不耐道,“将一切交给陆寺卿,她自会审讯,大将军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从阿……言中丞口中找您所谓的证据, 如此不是皆大欢喜么?且您真将他打死了,天下人又会怎么看你?” “表弟,你不懂。”秦琮焦躁地在青石地面上走来走去,半晌才道,“我爹跟郡主是亲生兄妹,我们的血脉相连难道就比不过你和这小子的一段友谊吗?” “……不懂的人是您。下官并非因为私情才替他开脱,是大将军您现下做的本就不是什么对的事情。” “文宣楚!你不要忘了是谁让你能够出来为官的!”秦琮瞪圆了眼,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方愤愤不平道,“你最好记着,要是没有本将军,你现下还只能待在郡主府中,成日无所事事,像个窝囊废一样!” 对于秦琮的指控,文宣楚只平视着他的眸子,并不回答,眼神里流露着隐隐的鄙夷。 “你倒是说话啊?” 眼见秦琮激动得要揪自己的领子,文宣楚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又道:“放了言时并非下官一人所望,这里有书信一封,还请大将军过目。” 说着,他便自袖口掏出一封信笺。 秦琮黑着脸接了过去,大略扫了几眼之后面色更是沉了几分。 ……容太尉这老不死的东西,都躲在家炼了十几二十年的丹药了,怎么偏生现在要出来蹦跶?! 秦琮简直要怀疑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了。 “容太尉乃四朝老臣,其威望亦不可小觑。对于他的请求,您是听呢,还是不听呢?” 秦琮之所以能一意孤行的跋扈行事,并非是因朝中真无一人可制衡,乃是因这些说话有分量的老臣多半都对秦琮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下既真有人跳出来说话了,秦琮本就理亏,也只能咬牙切齿地下了决断:“把他押回大理寺。” “是。”文宣楚连忙拱手应下。 见他如此,秦琮早已气得不愿再说话,拂袖而去之前只抛下一句:“你今天帮了言家,未来会后悔的。” “大将军。”文宣楚不悦地道,“下官从不是为了言家——” 秦琮没理会他,斜睨了一眼后便带着小游离开牢房,还重重将闸门摔了回去,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随着秦琮急躁的脚步声远去,文宣楚方一步一步走近前,蹲下身朝言时轻声道:“能站起来么?” “……” 见言时似是愣怔在那儿,文宣楚索性伸手将他搀了起来,看对方一脸狼狈又递了方帕子过去。 言时安静地擦着满是尘土的脸,两人许久未曾如此刻般共处一室,更何况他现下已身陷囹圄,气氛顿时陷入一阵滞涩的低气压当中。 半晌,他有些不自在地道:“多谢。” “……我走了。”文宣楚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已派人告知陆寺卿,她晚点会过来把你押回大理寺。” “等等!”眼见他说罢便要转身离开,言时忙问道,“护军大人可知,容太尉缘何会突然出手相救?我……” 文宣楚的脚步踟蹰了片刻,却没有停留。 “阿楚!” “……” “我没去求他,我不知道太尉在想什么,你别问了。”文宣楚僵硬地回过头道,“我也不晓得你究竟是遭了冤屈还是罪有应得,只知陆寺卿是秉公行事之人,纵然你与她有旧交,但若你那时真的想杀了吴夫人,她自会让你偿命。” 言时先是一愣,追到门边去与他并立,又不慎牵动了伤口,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他喘了口气,望着文宣楚墨色的眸,良久才道:“之前的事,对不起。我以为你跟秦琮……” “我是接受了大将军的举荐没错,但我自认所作一切无愧于心。”闻言,文宣楚摇首道,“我上回会求你放过许哲,也是因他什么都不清楚,他只是听大将军指使,你弹劾了也没意思。” “抱歉,那时我也太冲动了。” “……没关系。”文宣楚垂下眸,双手交握。 言时靠着墙壁缓缓蹲下身,按着额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5 侧道:“那你们……” “我想大将军一定很后悔让我出仕。”文宣楚索性也跟着对方蹲下,无奈一哂,“可他不知道,我也很后悔,我早就知道会是如今这般境地,我还是蠢得一脚踏了进去。” 言时不禁困惑道:“既是早就晓得,那你当初又为何要答应他?” “我啊……”文宣楚有些欲言又止,似乎不是很愿意说出来。 即便秦琮私德有失,但文宣楚先前是真把他当好友看待的,更不希望自己那从小玩到大的表兄走上了梦里那条无法回头的路,那时他才想着义无反顾地出仕。 文宣楚觉得,唯有如现今一般足够的地位,他说的话才会被采纳。 但现下看来,他错的离谱。秦琮正朝着他梦里那条野心膨胀的路子前进,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言时正待要继续问下去,文宣楚眼角余光已是瞄到了陆灵的身影,忙起身拱手道:“寺卿来了。” 陆灵一身深色的官袍,身边跟着一名健硕的中年男子,正是丁鸿。女子面无表情地扫过文宣楚微微泛红的脸,眸光最终定格在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言时身上。 霎时间,一种酸涩的情绪漫溢在她的心头,陆灵甚至有种想走近前靠近他的冲动。 许久,陆灵别开脸,朝文宣楚不咸不淡地感谢了句:“有劳护军了。” “职责之内,不敢当。” 青年也不愿久留,深深望她一眼,旋即拱手告退。 送走了文宣楚,陆灵转身向丁鸿道:“去帮他换上大理寺的囚服,现在。” “啊?”丁鸿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他还是依言照做了。 “……现下天气凉,他一身湿漉漉的,若是不慎染了风寒……” 陆灵思考了一会,可在见到丁鸿毫不犹豫地剥了言时的湿衣服后有些不自觉的语塞,别过头道:“若是染了风寒,恐有碍审讯。” “……” 言时真不知是哪里会影响审讯,只他也模糊地意识到陆灵是知自己畏寒,才让丁鸿将湿衣服脱了。 她的心意有时确实太过明显,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丁鸿一边帮言时套上衣服,见他胸背遍布着触目惊心的血痕,“啧”了一声后道:“小伙子,你伤得这么重啊?” “嗯。” 言时正欲开口解释这点伤没什么,陆灵已是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我没事,真的。”他有些艰难地启唇。 然而话刚说完,言时就像被抽干力气般,眼前一黑,意识陷入一阵飘渺迷蒙中。 第79章 其之七十九 三日后。 换了个明显顾及了基本人权的地方住, 言时的风寒已是好转了许多,此刻他正呆坐在大理寺的监牢里,研究着挂在墙上的字帖。 也许该谓之有缘, 言时待了昏昏沉沉的一天后, 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又住到那间他前世住过、名为“人生”的牢房了。 那幅武帝的真迹挂在墙上,和言时前世所见一模一样, 仿佛在嘲笑他,这就是人生啊。 当言时正在研究武皇帝写字的笔法时, 一阵轻快的脚步由远而近, 本来斜倚在闸门外打盹的守卫一个激灵, 忙起身拱手道:“小人参见寺卿大人。” “开门。”陆灵瞥了那守卫一眼,略思考一会之后又道,“你先下去吧。” 听到那道清脆的女声, 言时欲将字帖取下来好好端详一番的右手僵硬了一下。迟疑片刻,他慌忙走向陆灵所在的方向,恭声问道:“寺卿今日可是要审问罪臣?” 陆灵摇摇头,将一方红木食盒放在地上, 道:“吃吧。” 言时来这里的头一天还是丁鸿来送饭,可后两天都是陆灵亲自过来。来便罢了,她还在旁瞧着他用膳完后才离开, 让他不禁有些不自在。 至于审讯……言时昨日斗胆问过,陆灵只用一句他伤得重不宜受刑敷衍过去了,他也没有非要受皮肉痛不可的奇怪兴趣,自然也不敢再问。 陆灵见言时没有要用膳的意思, 替他揭了盒盖,兀自道:“你身子还好吧?” 瞄了一眼全装了自己平日喜食之物的食盒,言时不禁有些心情复杂。 “已大好了,有劳费心。”他心不在焉地应道。 她的嗓音含着模糊的喜悦之情:“如此便好。” 然后言时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拾起食盒与调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许是过早地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缘故,他和她共处一室时,气氛常常是尴尬而令人想逃离的。 “……阿时。” “!” 言时下意识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陆灵的深色袍角。陆灵不知何时已踱步到他身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需要换药么?” 他不禁一愣,索性盖起食盒,起身朝她道:“罪臣伤势无碍,寺卿大人若是要审讯,罪臣理当配合。” 陆灵并不回答,只迳自伸手执起蜡烛,照亮了他胸前尚渗着血的伤处,暗色的血染红了绷带,仍是一片触目惊心。 言时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秦琮那时下手下得重了,大理寺也不可能提供无微不至的照料,他的皮外伤当然不会在短短三日内就痊愈。言时之所以一直强调自己伤势无碍,仅只是想请走陆灵这尊大佛而已。 良久,陆灵垂下眼睫道:“尊夫人很担心你。” “……” 甫听到她的名字,言时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忙追问道:“她……还好吧?据说内子这几日频繁造访大理寺,可有为您添了麻烦?” 这几日,言时一直有意地强迫自己忽略她。丁鸿在头一日曾问过,是否要让文容媛过来探视,被他一口回绝了。 他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太狼狈了。 “不麻烦的。”陆灵抬起头,“此次还有劳尊夫人去寻来解药,吴夫人方能醒过来。” “哦,这样啊……”言时先是随口应了,方捕捉到她话语中代表的意义,激动地拽着她的袖口,“等等,吴央醒了?!” “醒了,她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你的确是遭人冤枉。”陆灵从袖口抽出一卷供状和言时的玉佩交给他。 言时接过去仔细读了两遍,而后好不容易稍微舒展的眉心又纠结在一块。 言晖负她在先,是故吴央也毫不顾念旧情,就这么将言晖杀她不成及私兵一事统统抖了出来。 但许是吴央恨自己的丈夫恨得毒了,又或许是生活了这几年,她对夫家也生出了些感情,吴央一再强调所有事情皆是言晖所为,不关其他言家人的事。 缓缓叠起状子交还给陆灵,言时有些不安地问道:“舍弟顽劣,不知寺卿会如何判决?” “……”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6 陆灵斜睨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其实言时也明白会有什么判决,供状上面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纵然吴央被救了回来,光是私兵这条,言晖就是板上钉钉的死刑,而父亲和他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牵累。 “寺卿——”见陆灵不语,言时慌乱地拉住她的手,“算我求你了,救救阿晖吧,他是我二弟。” 陆灵望着他情急之下握了上来的手,空气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心情复杂地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陆灵迟疑了片刻,抑制住自己想回握住那双手的欲望,冷声道:“我办不到。” 言时亦很快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迅速抽回了手,叹道:“我亦晓得此求实在强人所难,对不起,失礼了。” 语毕,他垂下头,看着十分沮丧。 望向失魂落魄的言时,陆灵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早知他之所以沦落至此,乃是因言晖有意栽赃,但言时很明显地并不清楚这点。 陆灵本想对他道出实情,但想起文容媛要求她万万别提这些,她也只能作罢。 彼时她还不晓得文容媛的用意,但直至目睹他们之间的手足之情后,陆灵才意识到若是言时得知真相后会有什么感觉。 即使对他倾心已久,但她一直以来都不够了解他。 犹豫了许久,陆灵行至言时身边,小声道:“别难过了。” “你不懂。”他依旧低着头,话里带着一点赌气的意味,“你未曾经历过这些,又如何能懂。” “……” 言时说者无心,陆灵却是听者有意。她心中蓦地磕磴了声,犹如从心底泛出一阵酸涩般难受,一时语塞。 “我确实未曾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但我……”陆灵眸中泛着水雾,不无委屈地道,“可若是没有吴央的供词翻案,你差点就要死在这里,或是死在大将军的手下了。” “阿时,你可知为何我至今仍不成亲?” 言时抬首看她,只见陆灵提着的烛火映照着那张如画容颜,她的眼圈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你别再说了。”他慌乱道,“阿楚……护军大人他亦尚未婚配,我觉得……” “我不要听这些!”她瞪向言时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无条件的帮你?只要是你所求,在不违背原则下,即使再麻烦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言时其实隐约猜到陆灵要说什么,只是他无意去阻止。 这句话横亘在他们之间已有数年之久。他觉得,与其再这么让她藏着掖着自己的心意,还不如捅破那层窗户纸,让陆灵彻底死了这条心。 “因为我心悦你。” 言时觉得自己的想法没什么错,直到他发现妻子正一脸惊讶地站在门边,饶富兴味地盯着他们俩瞧的时候。 第80章 其之八十 当与文容媛四目交接的时候, 他是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但相比言时的无措,陆灵反倒显得十分坦然,秀美的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文容媛面上亦无愠色, 还笑着睇了陆灵一眼, 轻咳了声,故作轻松道:“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不必——” “不必。” 两句语调各异却意外不谋而合的话自他们口里道出。言时沉默片刻, 陆灵索性起身离开,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言时本要出言阻止, 但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只能呆滞地望着她步履匆匆地离去。 两世以来, 他隐约察觉到陆灵的心意,她却未曾表明过。既是她不说,他自然也只能当作没事一般不问, 而今终于算是有个了结。 言时想着,他下回应该可以坦然地面对陆灵了。 ……如果她还愿意见到自己的话。 陆灵行至门边时,同文容媛打了个照面。她抿紧下唇,轻声嘱咐了几句, 对方才之事绝口不提。 文容媛思忖片刻,迟疑道:“寺卿,今日之事……” 文容媛本欲让她不需挂怀今日种种, 却不想竟被陆灵语调僵硬地迅速打断:“有何事么?” 陆灵眸光复杂地扫了幽暗的牢狱一眼,旋即执着烛火拂袖而去。 “却是我鲁莽了。” 望着女子隐没在路口的背影,文容媛摇头轻叹了句。 目睹这一桩事情后,她算是解了许久以来的疑惑了, 陆灵之所以会几乎是无条件帮助他们的背后原因,没有任何私心,简单明瞭却出乎她意料。 只文容媛丝毫没有半点儿开心的感觉,反倒觉得有些唏嘘,心头憋得发闷,如一根鱼刺鲠在喉头般难受。 提起裙角走近言时身边,她柔声道:“大理寺已经擒住了私兵统领。寺卿让你去找丁鸿,把你知道的全数说与他听就可以走了。” 他眨了眨眼:“那你呢?” “我在府里等你。” 言时忙道:“阿嫣,我跟她……” “我知道。”文容媛垂下眼,理了理他的衣襟,重复一回方才的话,“我在府里等你,别让我等太久。你身上有伤,我背你走?” “……我没那么娇弱,真的。” 语毕,她竟真要背起他大步走出去,在那人极力反对下才改成搀扶着他。 一路相对无言。 两刻钟后,他俩走出了那条弯弯绕绕的迷宫,一做侍卫打扮的男子已候在出口,朝文容媛点了头便把言时带去审讯室内。 审讯室里头漆黑一片,言时只隐约窥见了丁鸿坐在堂上,身边还坐了个他不认识的青年,丁鸿正在审问他。 侍卫将蜡烛点上后退了出去,言时慌乱地行了个礼:“丁大人。” 丁鸿不动声色地打量俩青年互看时脸上茫然的神情,已是稍微确定了言时和家里养的私兵没什么联系,只还是冷声道:“坐。” “把你知道的事情再说一遍。” “事发当日,罪臣一直待在府上,并未外出。” “未曾去过东山?可提得出证据?” 饶是言时于此事心安理得,男人的目光依然让他觉得如坐针毡。 “未曾。”略略思考了一会,他又道,“院中家丁可作证。若是丁大人不信罪臣府上之人,罪臣从来未曾提出过要上山的证明,丁大人可去礼部逐一盘查。” 言时说一句,丁鸿便低下头在状子上抄写一番。 礼部那里他已派人去查过了,确实没有言时的名字,只身为经验丰富的刑部人员,丁鸿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他走。 “咳咳。”丁鸿清了清嗓子,朗声对帐外之人道,“去传吴夫人过来,我再问她几个问题……” …… 当言时从丁鸿那回到辅军将军府,已是亥时了。 正值深冬,凛冽寒风混合了绵绵细雨拍打着他的面颊,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7 言时不禁拢紧了身上的斗篷,试图温暖自己冰冷的身躯。 此刻他心情就犹如这天气一般,糟透了。 现下言时没敢从正门进去,流火也识趣地只在后门接应他。服侍他更了衣,流火仔细地将几处伤得比较严重的创口再包扎过一遍。 言时叹了口气。 而后,这小厮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公子,夫人她……” 他眸光一凛:“嗯?” “小人方才见棠梨带着小娘子经过,心下好奇,多问了两句。她说夫人好像喝多了,才让她把小娘子带出来……” 言时挑了挑眉,旋即拨开流火还在系着腰封的手,大步跨出外间:“我去看看。” “爷,你倒是先穿好衣服啊?” “没空。” 言时烦躁地随意扣好腰封,三步并做两步地穿过长廊往书房去。 言时尚未跨过门槛,便已先嗅到了浓郁的酒味,文容媛正坐在案前,眼神迷离地望着他,她本来白皙的双颊浮着两朵红云,在橘红色的烛光下格外清晰。 “……” 言时无奈一笑,慢条斯理地将酒坛子和酒器收拾好,点了点她的鼻尖,探问道:“饮酒伤身,好好的怎么突然喝这么多,可是生气了?” “我才没有与她置气,我只是……”她烦闷地摆了摆手,“膈应,对,膈应。嗯……应该还有点难过吧。” 在文容媛断断续续地话语中,言时也大约拎清了她在想什么。 他知道她一直都很欣赏陆灵,欣赏她这般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 “抱歉,是我不好。”言时柔声道,“别难过啊。” 文容媛没理他,只伸出双臂将他有些粗暴地揽到怀里,抱紧他的腰际。 下一刻,她温热的唇贴了上去。 仿佛是在宣示主权般,文容媛搁在言时腰间的手圈得很紧,酒气混合着她沐浴后的体香,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他俩都不是主动的人,是故两人难得有机会如此亲密,言时总觉得有些恍惚,犹如置身梦境一般,却意外地不想自其中抽离。 然而,只过了半晌,文容媛便赌气似地推开了言时,令他顿时有些懵:“唔?” 见她不语,言时只好叹气道:“其实我觉得,该痛饮一场的是我才对。” “你又知道什么了?” 他一时语塞。 “快说啊。” 文容媛的眼神不知何时已变得清澈明亮,言时几乎都觉得她那双墨色的眸能将他看透。 “你没醉?” “当然,我又不是你或长兄。”她的脸更红了。 稍稍停顿了会,文容媛低声问道:“是关于你那条挂饰么?” “……是。” 方才在大理寺,言时不晓得第几次问了丁鸿二弟会有什么惩处,那男人似是被他问得烦了,索性把挂饰是言晖栽赃之事统统说与他听。 他瞪大双眼,瞬间觉得方才还在为那人着想的自己蠢得很可笑。 “那你想怎么做?”文容媛闷声道,“都依你了,我怕你难过,要不早就一剑劈了他,结果你的好弟弟还是自己做了死。” “我……”言时苦笑,“我想请旨去燕西练兵,过几日就走。” 言时对言晖的手足之情早因前世今生的种种消磨殆尽,但他终究不想目睹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伏法,只能如同麻痹自己一般离开洛城。 言时都想好了。秦琮虽不乐见他远走后鞭长莫及,但案情水落石出后,大将军等于是白打了他一顿。 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平白蒙冤,秦琮应当是不会予以阻拦。 他一去两三年,可以顺道培植自己的势力,届时应在朝中说得上话了。 只是…… 言时望着愕然抬首的她,伸手抚过女子一头披散着的柔顺青丝,轻吻过她光洁的额。 他舍不得她。 在极短的愣怔后,文容媛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你还有九年半。” 她尚记得那个十年之约。 “好。”言时笑着应声。 转身将她打横抱起,他撩开床边赤色的帐幔,轻手轻脚地将怀里的人安放在榻上,低下头捕获了她带着酒香味的红唇。 言时觉得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空气中弥漫着缱绻旖旎的气氛,令人脸红心跳又忍不住神往。 文容媛从不是主动的人,但此刻她毫不犹豫地挑开他方才草草扣上的腰封,也挑开了他残余不多的理智。 屋外打更匠报了时,浑厚的声音穿过大街小巷,恰是三更。 这一夜还很长。 第81章 其之八十一 一晃眼已是过了数日。 清早, 言时便和流火出去办事了,要忙的自然是燕西的军务。 今儿个是言时要启程去西蜀的日子。文容媛沉默地将他的行囊收拾好拎在手上,扶着棠梨的手臂缓缓走到屋外, 感受着冬日难得的暖阳。 主仆两人一路上默默无语。行经沈如诗的偏院时, 文容媛不禁垂下眸,丝毫不敢抬头瞄一眼, 就怕突然见到一向待她亲厚的二娘伫立在门外,与那女子充满悲怆的眸子四目相对。 来自大理寺的判决下来后, 这座府邸少了往日的活力, 现在是近乎一片死寂的模样。朱绾迟迟未归, 吴央曾回来过一趟,只提了一个与言晖和离的要求。 纵然大卫朝并无与丈夫和离的女人带走孩子的先例,但在吴永的强势介入下, 吴央还是带着言旭和言晟回了娘家去。 待文容媛到了前院,言时已骑了一匹棕色的马等着她。马背上的言时身着深色便装,比之寻常瞧着更有精神了些,阳光洒落在他面上, 形成细碎的晕影。 “夫人来了。” 甫见文容媛来,流火在她耳畔提醒了句,便拉着棠梨识趣地退到一边稍作回避。 面对着即将远行的言时, 她倒是不如方才伤感。左右逢年过节时他都会回洛城,再来他俩也不是头一次分别了。 文容媛将包袱递了过去,本想说些什么离情依依的话别,最终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随意道些家常:“我去吴府瞧过阿央了。她的伤好了大半,精神也尚佳,旭儿和晟儿同几个表兄玩在一块,看着也挺开心的……” 言时心里一堵,几乎是下意识地翻身下马,将文容媛圈入怀中。 嗅着她发梢的香味,他思及日后怕是难以如今一般日日得见,不由得闷声道:“阿嫣也需得好好照顾自己,不必思虑这么多。” “嗯。”伏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文容媛又问道,“秦琮……咳,大将军可会为难你?” 言时思索片刻,道:“我那时一入狱,大将军便已找好人接替御史中丞的位子了,大约是……不会吧。” 其实秦琮若是不傻的话,定会派人好生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8 盯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坐大的机会。只是言时也早有对策,倒是不大担心这些,再者他也不愿她为此烦忧。 “如此我就放心了。”她勉强一笑,“方才听流火说,你有要务尚未处理,我这就先走了呀。” 言时眼角余光瞄着屋檐隐约露出半截的黑影,只还是认真地应了文容媛的话:“嗯。” 文容媛点点头,将他身上的白色狐裘披好才转身离开。衣袂飘飞,一袭枣红色的袍子在万物凋零的冬景中格外灼眼。 目送她的身影隐没在廊下,言时扭过头,摆手示意一直伏在屋檐上的青年可以下来了。 那人动作矫健,三两下蹦达到他面前,恭敬地拱手道:“大人。” 正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与寻常士子无异,只多了件不大合身的斗篷,帽沿遮住了大半张脸,看着有些滑稽。 “看够了么?”言时声线冷淡地问道。 仿佛瞬间换了个芯子般,言时此刻面无表情,还透着隐隐的冰寒,跟方才同妻子话别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青年正色道:“小人惟恐错过了您出城的时间,是故提前过来等待。” “……”不再理会他破绽百出的话,言时摇首道,“你明知我要交代给你什么重责大任,又怎么会先出城去?” “不知您离京之后,大将军那边……” 话语中提及秦琮时,青年暗暗咬了咬牙,语调透着明显的愤恨。 “不用了,我远在燕西护不着你,你怕是会被大将军不留痕迹地解决掉。”言时郑重地搭上他的肩,快速交代了任务,“盯紧东山那边,大将军怕是还没有彻底放弃,还有宫中太后那里……” 青年有些惊喜:“宫中?!” “是如你所愿,但万万不可暴露了身份,你跟她都会有危险。”沉吟片刻,他又道,“以后总是有机会的,现下还不到时候。” 虽然青年是聪明人,言时同他解释过前因后果后他便转头效忠于自己,但他们的合作关系本就只是基于互利,无多少忠诚信任可言。 此刻青年虽不至于反水,言时也只能尽可能地施恩,确保他尽心尽力。 “小人明白。” 走近前将那人已遮住半张脸的斗篷再拉低一点儿,言时拍了拍他的肩,压低声音道:“除非有紧急情况,要不皆是按照往例三月一报,切记。” “是。”青年拱手应下。 青年确认了任务内容后,便麻利地转身离去。却不料此刻忽然刮起一阵呼啸的大风,他褐色的帽沿被吹了起来,让他清隽的脸庞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冷风中。 “啧!”即便周围没有人,青年还是慌忙将自己的脸重新遮得严实,确保真没人瞧见他的真容后才继续迈开步子。 若是文容媛在此地见着他,定会惊呼这人如何生得跟那位死在她手下的青玉一模一样。 …… 此刻,文容媛正沿着长廊走回自己的院子里。 然而,当她行经沈如诗独居的别院时,一名身着杏色裾裙的侍女匆匆行来拦下了她。 见她如此焦急,文容媛纵心中不愿,亦只能停下脚步。 少女扶着木雕梁柱,气喘吁吁地道:“夫人,沈老夫人让您进屋一叙。” “啊?做什么?” 现下她们一家人关系尴尬,彼此平常都心照不宣地各忙各的,早就不复从前时不时聚在一块促膝长谈的亲厚了。 “说是……”话到一半,少女见她已蹙起了眉,忙道,“说是有事相求。” 文容媛眉头蹙得更深,只还是和颜悦色地道:“我明白了,你带我去见二娘……咳,见沈夫人吧。” 少女正欲转身带路,文容媛又叫住她,问道:“等等,你是……” “夫人请说。” “你是红袖么?” 她躬身道:“正是,请问夫人有何疑问么?” “无事,带路吧。” 文容媛虽觉吴央的侍女留在沈如诗身边有点儿奇怪,还是跟着红袖往屋内去。 沈如诗的院子她从前也来过数次,屋里屋外的摆设和她上回拜访时如出一彻,只房梁上挂了几个素白色的灯笼,乍看总觉有些不详,可略微往深处一想竟也觉得理所应当。 她甚至还觉得有些莫名的怅然。 文容媛提起裙角跨过门槛,沈如诗就端坐在案前,她身着一袭简单素净的裙装,即使脂粉不施亦丝毫不减风韵犹存的美貌。 文容媛坐到她对首,炉子上温着龙井茶,旁边的碟子则盛了些小点心。沈如诗瞧着并不憔悴,除了眼下有些乌青外,她精神尚说得上不错。 她俩本不是正儿八经的婆媳,既是关系不同以往,文容媛也不能再亲昵地唤沈如诗二娘了。 思忖片刻,她规规矩矩地唤道:“沈夫人。” 沈如诗并不应,只道了句:“这糕不错,媛儿也吃点吧。” “……” 文容媛低头一看,正是自己喜食的芙蓉酥。她心下有些触动,只还是将那盘糕推回沈如诗眼前,道:“夫人有何吩咐么?妾身身为晚辈,若在能力之内理应尽力而为。” 沈如诗抬首望她,倒也不扭扭捏捏,直截了当道:“替我去大理寺看看阿晖。” 文容媛微微瞪大眼,考虑了一会,道了句:“好,妾身会去探视他。” “顺道……将这个交给他。” 沈如诗递了个小布包过来,文容媛在手中掂了掂,只能依稀判断出是块坚硬的东西。她拽着一腔疑惑,开口问道:“此为何物?” “是央儿的挂饰。”沈如诗垂下眼不再看她。 文容媛虽有些愕然,回过神后还是将那挂饰仔细收好,恭声道:“夫人所托,妾必定替您完成。” 语毕,她起身准备离开,利落转身的动作却被沈如诗充满疲惫的一句话顿住。 “媛儿,你说说看,这些争斗都是图什么呢?” 像是停格在某个画面般,文容媛过了许久才沉声回答:“二娘,我也不知道。” 就如同她不了解言昌和言晖为何这么执着于日后用无数人的鲜血换得的权力一般,文容媛同样不晓得言时为何要选择与秦琮、与父亲和二弟站到对立面。 言时明明是胜者,明明可以再经历一次前生的胜利,接过言昌交到他手上的一切,安心地度过自己的下半生。 她虽身为宗亲,却从来未曾有过这么崇高的理想。 她想,这问题可能唯有兄长能理解了。 第82章 其之八十二 最终, 文容媛拖到了一旬后才去探监。 拖了许久的缘故是她并不很想去,至于为什么不继续推托下去,自然是因再不去就得负了沈如诗的请托了。 洛城的天气很糟, 空中下着绵绵细雨, 整座城仿佛罩上了灰蒙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99 蒙的一层。乌云遮蔽住了仅有的一缕阳光,明明是晌午却暗得如同黑夜。 她着一袭青色襦裙, 披了件纯白的狐皮坎肩,发间是一只最朴素的木簪子。 文容媛带着棠梨穿梭在依旧人声鼎沸的市集里, 一路和街上行人推推搡搡, 却不想耳尖的棠梨在行经某间茶馆时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脚步略踯躅了下, 问道:“怎么了?” 棠梨的脸色微微煞白:“夫人,您仔细听听……” 文容媛先是觉得一头雾水,稍作留意一番后, 果真在一片混合了各种声响的嘈杂中寻到了两道特别响亮的嗓音,还隐约有种熟悉感。 “姐姐可有听说,那言家二公子今日要被处决了?” “当然有啊,这洛城里谁不知道?” 那女人是个大嗓门, 文容媛并不费多大力气就将她尖锐的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要我说啊,这言家也是落魄了,辅军将军辞去了官职, 威望大不如前,他俩儿子没了一个,另一个又被赶去燕西。还真令人唏嘘,不过也是罪有应得嘛。” 是上回她在布庄碰上的两个女子, 此刻正在一搭一唱。 “可不是嘛。”少女掩嘴一笑,又道,“对了姐姐,你真觉得言大公子是无辜的么?” “应该不是吧?虽然大理寺卿说他是无辜的,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生活在同个屋檐下,怎么可能不帮着打下手。” 女人露出了暧昧的笑意,捧着双颊道:“据说大理寺卿倾慕言大公子已久,两人早已暗通款曲,陆寺卿在咱们大将军面前为他极力开脱也是理所应当嘛——啊!你做什么?” …… 文容媛踱步至她身边,搭过女人宽阔的肩膀,“友善”地笑道:“再说一遍。” 人潮已因这不大不小的骚动聚集了一块,有零星几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更多的则是觉得女人所言颇有几分道理,正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女人我知道,她是大将军的表妹,也是言家的媳妇儿,平时可泼辣了。” “啧啧,仗着自己地位高就欺侮我们小老百姓?” “可不是么,一点事实还不让这位大娘说了……” “咳咳……”女人扭过头,面上的笑容因肩膀处传来的疼痛而扭曲,“我说,言大公子……哎呦!” “我正是言时的妻子,可同时也是皇室宗亲,无论他如何都牵连不到我,我想我应该能就此事说上两句话。” 眼神凌厉地扫了不明真相的群众一眼,文容媛冷声道:“家夫对私兵一案确实一无所知,也是在事情初露端倪时便急忙与我商量,陆寺卿方能在第一时间抓个现行,算起来应该还欠家夫一个首告之功?至于大娘方才提到陆寺卿与家夫有私情……” “更是子虚乌有之事。若当真如此,小女子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俩,但寺卿乃女中豪杰,家夫亦很敬重她,仅此而已。” 她嫣然一笑:“同为女子,您何苦污蔑陆寺卿呢?” “说得好像有理。” “可是这女人再怎么说都是言大公子的妻子啊?” “你傻啊,人家是郡主的女儿,明皇帝跟大将军的表妹,怎么可能数典忘祖……” “对了大娘,小女子总觉您格外面善,现在才想起来。” 趁着风向逐渐倒向她那边,文容媛连忙道:“上回小女子不巧在布庄见到您俩谈论此事,这才隔了没多久呢,又提了一次,您是有多关切家夫?” 聚集在她们这儿的人越来越多,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传来各种窸窸窣窣地谈论声。此时一道小男孩的清亮嗓音穿透过人群,不大不小,却正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认得这两个女人!” 出声的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总角童子,有好几人认出他是兜售冰糖葫芦大叔的孩儿,忙给他让了路。 童子从人群的末端一路钻了出来,指着两女的鼻子,鼓着颊道:“我跟爹每日都在市集里叫卖,这半个月天天见到她们俩,有时在布庄,有时在草药房,有时在酒楼,每日说的都是言大公子,我耳朵都快长茧了。” 童子说着还不满地跺了下脚。 文容媛见时机已成,沉声补上最后一句:“大将军给了你多少钱,值得你这么积极为他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群众哗然。 “可不是么,难怪我觉得这两婆娘眼熟,原来早就看过了……”“大将军?”“可不是么,早有听闻大将军最擅长这招了。” “上回大将军强抢了一美貌的民女为妾,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把知情的人全杀了,派了几个人在民间散播他爱民如子之类的话……” “那你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啊?” “……” 舆论是最好操控的,秦琮想到了这点,却正因为如此不愿费心去润色一下他稍经提点便漏洞百出的手段。 文容媛斜睨着花容失色的俩女人及炸了锅的人群,顿觉索然无味。她悄然摸到棠梨身边,低声道:“走了。” 那侍女尚有些懵:“啊?去哪?” “都忘了正事了么?” …… 不知为何,陆灵并没有安排言晖住在那间要先走个迷宫才到得了的奇怪牢房,而是在大理寺附设的普通监狱就近看管。 丁鸿带着她走了一趟,两人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的牢房中格外突兀,好些卧在青石地板上休息的人犯都抬起头打量他俩,面上是恍惚茫然的神情。 言晖住在最靠里边的一间。 “丁大人。”狱卒施了一礼,有些为难地道,“午时将至,若此女再探视人犯,恐延误了时辰,两位掾属特别交代过下官的。” “还有一个时辰不是?左右一杯毒酒的事儿,午时一到让吴掾属送过来给他喝了便好。”丁鸿转向她,淡然道,“给你两刻钟,说完话就快离开,一个女人家亲眼看到人家去送死总是不好。” 文容媛有些诧异,按理说以言晖罪行多半是斩首或绞刑,陆灵倒是替他选了一种最体面的死法。 至于吴永并不隶属于刑部却担任了送酒的工作……许是他积恨已深,唯有亲手送他上绝路方能解心头之恨吧。 “我自是晓得,多谢丁大人提醒。” 丁鸿点点头便离开了。狱卒开了门后也,她小心地走近前,还是被牢房深处滞闷潮湿的空气熏了一脸。 言晖正蜷缩在角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言晖见有人走向自己,又因背着光看不清人影,连忙弓起身子,一双眼里盈满了戒备。 “谁?” 文容媛应道:“是我。” 言晖认出了她的声音,惊道:“嫂嫂?我……” “别解释了。”她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替二娘来看你,没有别的。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0 ” “……这样啊,有劳了。”言晖喃喃念着,眼神里流转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 “二娘跟晓晓都很好,你别担心。”文容媛并未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只自兜里掏出一个靛色的布包,温声道,“二娘让我带个东西给你,拆开来看看吧。” 是一串珊瑚色的璎珞。 言晖颤抖着手接过,就着窗缝的一丝阳光看清正是吴央的挂饰后,不由得为之沉默。 “央儿呢?她现在可好?” “她带你俩儿子回吴府了。”见他不似对吴央无半点情意,她忍不住问道,“你……若是早知如此,你还会这么对她么?” 言晖一时语塞。良久,他缓缓吐出一个决绝却冰冷的字。 “会。” 不理会文容媛的诧异,言晖径自解释道:“若是不处理掉她,她回去跟吴永汇报了情况,那结局也是一样的。” 她撇了撇唇,而后竟是轻松地笑了起来。 文容媛想问的是言晖愿不愿意放下那些他为人臣不该有的心思,他却答非所问。 在言晖心里,纵然她和他曾经青梅竹马,吴央和他几年的结发之情,但所谓权力重要过一切,是他一开始就决定不会去放弃的东西。 她甚至毫不怀疑,待言晖再壮大自己的羽翼,连他一向尊敬的父亲都是可以牺牲的。 “嫂嫂既是问过了,那我可以反问你一个问题么?” 文容媛心头一跳:“什么问题?” “我一开始并无表现过任何谋逆的心思,可是你……”言晖直勾勾地盯着她墨色的眸,语气有些隐隐的怆然,“阿嫣,你那时为什么会恨我入骨,甚至想杀了我呢?” 外头,一直站在牢房外的青年忽地一阵愣神,还差点掀翻了盛着酒盏的托盘。 “你怎么了?”吴永嫌弃地问道。 “没……没什么……” 第83章 其之八十三 “夫人, 您还有一刻钟。” 外头传来狱卒宏亮的催促声。 文容媛垂下眸,面对他死前的控诉竟是无言以对。人蠢了一次,总不会再踏错第二次, 此世言晖并没有负过她, 反倒是她一而再地伤他,一重生便麻利地将他们之间那段短暂的情分撇得一干二净。 但她并不后悔, 顶多觉得:一人一世,如此刚刚好, 谁也不欠谁。 见她如此, 言晖苦笑着摇摇头:“你若是不回答也没关系——” “……我说。”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我曾经也很喜欢你, 最终一样嫁给了你大哥。那时大将军如吴掾属问央儿一般地试探我,让我去山里看看情况,看是不是真的如他所得的消息一般……” 他呼吸一窒:“然后呢?” “我看到了, 然后被你逮住了。”她的语调自始至终保持着毫无起伏的淡然,平和地如同不是在述说自己的故事,“你为了永远保守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选择亲手杀了我。” “这梦跟我会做的事情还真有点像。”言晖失笑道, “可梦境与现实往往是相反的,你怎么能笃定——” 文容媛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梦是真的,我也是真的经历过这些, 对于那些痛苦感同身受。” 言晖愕然仰起头,对她的弦外之音只觉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只文容媛掐着时辰快到了,连忙起身快步离开,没留给他任何提问的机会。 …… 吴永对狱中两人的话别丝毫不感兴趣, 但容展已是将他俩的对话全听了去,嘴唇张成了个惊讶的形状。 有个大胆却又合理的猜想在他心里生了根。 既然他跟他都是同样一种人,那么她…… “容展?”吴永微愠的声音将容展自天马行空的幻想中拉了回来。斜睨了一眼心不在焉的他,吴永冷声道,“时辰到了,送他上路吧。” 容展抛开那些不甚重要的念头,应道:“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踱步到言晖身前,没有说话,只将那个盛着酒盏的托盘“叩”的一声搁在冰冷的石砖上。 当容展再度、也将是最后一次见到言晖时,他仿佛见到了那年初见的少年,生着一张无害而稚嫩的脸,眸光中却隐约透着危险阴狠。 像只小狼崽子。 容展前世和这只小狼一拍即合,拥有共同目标的他们很快地结为至交,有许多事儿都是他帮着言晖干的。 他帮他忽悠了秦琮,让言家那几千死士能安全活到他们起事那天,推翻秦琮后,他也帮着暗中铲除所有反对言家的势力。 在言时因眼疾不得不退隐后,言晖继承了他的所有爵位和人脉,先是废了秦琰的帝位,再立一个任他们摆布的小皇帝,最终如探囊取物般地夺走了秦氏的江山。 ……但是言晖的计划里不包括他。 容展和他谈好了,他会恢复大渝朝的名号,让这个延续了数百年,却毁在卫武帝手里的王朝恢复它该有的荣光。 许是容展这些年当真为言晖劳心劳力鞠躬尽瘁,而那人也表现出相应的感激,他竟然相信言晖真的会复兴大渝。 但言晖理所当然地背信了,利用完他之后就丢,派了几个刺客了结了他。 容展死前才幡然悔悟,他怎么会觉得一只藏起了阴鸷狠厉的狼就是可信的呢? 重活了这一世,容展才不想复兴什么大渝朝,他只要言晖得到该有的报应。 “言公子,请。”对有些出了神的容展不予理会,吴永将那方红木托盘举至言晖身前,冷淡道,“同僚一场,我来送送你。” 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言晖毫不犹豫接过了酒,轻佻一笑:“哦,有劳了,大舅子。” 吴永见他未有半分即将赴死的畏惧战栗,更无任何犯下错事的悔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即便解了毒,央儿还是落下了病根,本来在乡野打滚多年、算得上强健的体魄现下变得病怏怏的,每逢冷热交替就会发起热,得卧床歇息个一两天才会稍稍好转。 就算凶手伏诛,他的妹妹下半辈子可能就得这么过了。 吴永攥起了拳,只想揍一揍眼前这位害吴央至此的元凶。于事无补地解解气。 见吴永气得双眼发红,言晖仍视若无睹,还能笑着激他一句:“大卫朝律法严禁执法人员将私怨加诸在人犯身上,这点掾属想必是清楚的。” “言晖!”吴永几欲将拳头抡向他。 容展连忙揪住吴永的手腕,制止道:“冷静点,外头都看着呢。我俩负责行刑本就不合规矩,若陆寺卿再得知此事定然会让我们吃不完兜着走。” “……” “若要论对这家伙的仇恨,我可是一点都不比你少,但是……”居高临下地瞅了言晖一眼,容展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1 轻蔑道:“就算再会耍嘴皮子,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又何必去在意。” 容展的话如醍醐灌顶,吴永稍微从震怒中恢复,而言晖似是也觉得无趣,不再跟两人废言,举起那金质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毒素发作得很快,吴永一介文臣手上从没染过血,终究还是不忍目睹一个人在他面前毒发而死,很快地退了出去,容展则明显没有这层顾虑。 待吴永先退出去等候,言晖方艰难道:“咳咳,容展,关于私兵的所有详细情报都是你说与秦琮的吧?我真后悔把你引为知己……” “什么知己?狗屁,你只是以为我是任你摆布的棋子而已。”容展有些鄙视地应道,“是我说的又如何?怎么,不服气啊?” 言晖的面孔因刺骨的痛苦而扭曲,他像是凝视着容展,眼神却涣散空洞,没有聚焦点。 “你妹妹不是我杀的。”言晖忽觉一阵血气上涌,只竟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抬起头道,“我也不晓得是谁,你如果是要报仇,那绝壁是找错人了,咳咳……” 容展皱着眉,眼见血丝自他唇边溢出,心中有些动摇,可还是扭过头沉声道:“我不信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我都要死了,还说谎作甚?”言晖喘了口气,用残存的力气揪住了他的袍角道,“告诉你也无妨,杀了胭脂的人,前脚才刚走呢……” “你说什么?” 容展蹲下身,猛地摁住他的下颔,那人却已没了气息。黑红湿热的液体沿着嘴角而下,脏了他的手指,又在阴冷的地板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 容展茫然地站起身走出牢房,他心下虽紊乱难明,只还是很快地冷静下来思考。 他说的是吴永? 不,不可能,且说吴永没有动机杀胭脂,那时吴央根本还没嫁进去。 如此排除了人选之后,答案很快便昭然若揭—— 言晖指的是他喜欢的那个女人,他的嫂子。 牢房外,吴永见他手上鲜血淋漓,不由蹙起眉问道:“怎么沾了血?” 然容展没心思理会,抛出来一句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要回府一趟,剩下的交给你打点。” “喂,容展!” …… 容展想,自己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一定吓退了不少家丁。 他几乎是奔跑着进屋,无暇等侍女通报便闯进了正房,他的夫人正在悠闲地弹琴。 文容妗见容展满手鲜血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命人打了盆水来为他浣手,柔声问道:“夫君怎么了?” “让你那个护卫来一下,我有事问他。” “是沧笙么?夫君唤他何事呀?” 容展不耐道:“叫你让他来就让他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文容妗抿起唇,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只还是低声吩咐了侍女:“还不快去。” 暗卫一向都在府中巡视,是故要把沧笙寻来并不费很多时间。只容展现下度秒如年,待得沧笙到来,他心焦的情绪又上升了个档次。 沧笙正巡防到一半却突然被请过来,此时自是一脸茫然:“爷找小人何事?” “明皇帝在位时,你们暗卫是不是都会互通各府的情报,再上呈给他?” 沧笙一愣,连忙“扑通”一声跪下,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您怎么知道?小人该死,小人实是迫于先帝淫威……” “闭嘴,爷早就知道了,今日不是跟你算账的。”烦躁地打断沧笙的话,容展已是开门见山地问道:“那踏歌有没有说过,言家有个侍女被言时他夫人毒死了,死的正是那文夫人的陪嫁?” “哦……”沧笙想了想,方点头道,“有啊,不过就是一个侍女,先帝也没说什么,怎么了吗?” “该死!”得了沧笙的亲口证实,容展的面色顿时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此刻他早就将平时温和有礼的教养抛在一边,满心皆是受骗的屈辱,“我当日他妈就不该信那臭婆娘的话,操!” 容展说着便甩开文容妗一直握着他的手,大步出了屋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令人不敢接近。 文容妗追了出去,焦急地问道:“夫君要上哪儿去?” 他回头看了不明真相的她一眼,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回答:“去找你那好姐姐算账。” 第84章 其之八十四 辅军将军府, 文容媛正安静地煮着茶。 半个时辰前,大理寺传来了言晖已死的消息,沈如诗偕言昌去往大理寺。望着沈如诗扶着言昌上了轿辇的场景, 她发现她的公公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须发花白背影佝偻,不复以往不怒自威的那股气势, 反而是沈如诗收起了所有多余的悲伤,镇定自若地接手打点了一切。 按理说她该为这消息感到大快人心的, 可文容媛此刻心中竟是空落落的, 丝毫高兴不起来;她甚至有点担忧, 忧心这噩耗什么时候会传到燕西。 文容媛掀起陶瓷壶盖,熟练地冲了些沸水下去。然而棠梨忽地闯了进来高声喊她,文容媛手一滑险些烫了皮肤, 隔着屏风不甚高兴地问道:“怎么了?” “夫人,容掾属递了拜帖过来,说是想见您一面。”棠梨小心道,“夫人,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掾属与您平素无往来,且他瞧着……很生气, 您是见呢还是不见呢?” 文容媛和文容妗关系不亲,自那小姑娘如愿嫁给容展后便没什么交集,这层妹夫的关系更是薄弱。无事不登三宝殿,容展此次前来定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文容媛思来想去,觉得他大约是发现了当年她骗了他。 可是那又如何呢。胭脂确实有负于她,言晖也已伏法,容展不论再愤怒还是知道了什么她都不在意。 “见啊,怎么不见?” 相对外头容展的怒不可遏,当文容媛得知他骤然来访时,内心倒是没什么波动。 她甚至还有闲暇心思亲自烹壶茶招待他。 棠梨将人领进门,带到了文容媛指定的偏厅。跟着主子多年的她很快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氛,心知少蹚这些浑水为妙,将容展带到之后便连忙出言告退。 容展见自己此时恨不得生吞活剥的对象还坐在那儿气定神闲地煮茶,脸色不由得又难看了几分。 恍若对他的怒火视若无睹,文容媛再度掀开壶盖瞧了瞧,见茶汤颜色正好、香气四溢,方扬首说道:“别来无恙啊,妹夫,可要喝茶?” “我妹妹她——”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容展什么都知道了,她也不想和他藏着掖着。文容媛斜睨他一眼,道:“是,胭脂是我杀的。” 容展胸膛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微微起伏。缓了口气之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我以为我们应该是同舟共济的盟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2 友,可你为何明知她是我妹妹还要这么对她?” “盟友?”她嗤笑了声,反问道,“容展,你记得兴和五年么?可记得那年冬天文夫人是怎么死的?” “什么兴和五年——” 容展先是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可在意识到文容媛的意思之后不由愀然变色:“你……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明皇帝刚即位那时,曾写了封私信给我,让我去大理寺阻止彼时的东林王妃自尽。” 文容媛凉凉道:“吴浼并非什么宁折不弯的刚毅女子,事发前,根本没有人料到她会自尽。那时我就在想,除了我跟阿时,大概还有人也是相同的际遇,提前告知了先帝。” “……” “还有,言晖此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却跟他说翻脸便翻脸。在我骗你胭脂是他所杀之前,你就一副跟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样子,也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 “最后让我不得不信的是,方才我跟言晖在狱中打了个哑谜。他没听懂,你却很快就知道我在说啥了,才会露出那种惊讶的表情,对吧?” 他想说,文容媛的推论实在过于武断,并非什么有力的证据。 但不管如何,她还真的矇中了。 若文容媛亦是重生之人,如此她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合情合理。重活后,她设法让所有害过自己的人得到报应……里面就包含了胭脂,而他自己甚至还莫名地遭了利用,她用胭脂的死激起了他的愤怒,让本还有一丝犹疑的容展铁了心要他死。 虽说不论胭脂是不是言晖所杀,他最终都会去向秦琮告密,借大将军之手除掉言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但这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还是令他有些……微妙的不适。 迎向那双莫名笃定的墨色瞳眸,容展苦笑着应道:“……你推断得没错。” “嗯。” “只不过兴和五年的事我确实不知情,我那时让胭脂待在言家监视你之后,便都是言晖在使唤她了。” 文容媛挑了挑眉:“然后呢?” “……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我的确是打着利用你除去他的如意算盘。”她从容道,“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但对我来说你也绝不可能是自己人。” 他不死心,又质问道:“就算我们不是一伙人,可你不觉得你这么对胭脂太残忍了么?她不过是被人教唆……” “哦。” 见她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容展不由得怒道:“我要杀了你,祭奠她冤死的亡魂——” 然而,对于容展的指控威胁,文容媛并无任何反应,仿佛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平静地坐在原地听他呼天抢地的咒骂,良久才道了句:“我确实有愧于你。我意外得知了先前逆案的真相,不知你可有兴趣?” 他胸中一窒:“什么真相?” 文容媛优雅地弯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显得有些冷漠。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道:“有关你父母的死。” ——竟是他一直以来想知道的事情。 容展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见状,女子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踱步到房里一个三尺高的木柜旁,自暗格中寻出一纸泛黄的书信,抬手扔在他身前。 容展连忙拆开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深怕错过了上头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而后,他整个人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般,颓然倚在案边,口中喃喃念着:“这不可能……” “你是骗我的吧?!”半晌,他挣扎着爬起来,颤声反驳道,“祖父和父亲母亲感情甚笃,父慈子孝为后人所称颂,祖父怎么可能会对他们下手?” “这是陆寺卿告诉我的,有什么问题找她去,她总不会骗你了吧。”她啐道,“你爹娘死时你才几岁?两岁?又何以得知他们感情怎么样呢?” 文容媛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敲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容展顿时感觉自己像个溺水者,好不容易捉住了一根橄榄枝,下一秒那枝条却在他眼前应声断裂。 容展从没想过,自己两世以来都未能解开的疑惑,背后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见他几欲崩溃,她面上笑意加深,配上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整个人便如同一道引人入胜的美景,可在他眼中却宛如毒蛇猛兽般可怖。 容展眼前一黑。 …… 大卫景嘉十年,十一月。 长街上的一隅,说书人正在说故事给几个孩子听,三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童子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面上洋溢着纯真的笑意。那说书人瞧着大概三十开外的年纪,面容清隽英俊,即使身穿的只是一袭最普通的青色衫子,浑身还是散发出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容公子无法接受自己的祖父竟是弑父凶手,居然昏倒了,那个夫人亲自命人给他抬了回去。”说书人将手上的书卷阖了起来,微笑道,“故事就到这儿为止了啊。” “然后呢,这样就没了?!” “大叔大叔,后来那个公子怎么了呀?” 其中另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伸手拍了俩孩子的头:“哎呀囡囡丫丫你们不懂!这个叫自由心证,我们觉得是怎么样都可以!” “对,自由心证。”说书人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继续道,“后来容公子辞去了官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死了,还有人说他早就逍遥快活去了,跟那个夫人只是一同演了场戏……” 丫丫盯着他,好奇地问道:“可是大叔,你不是说这些故事都是皇家机密,大叔又是怎么知道的呀?” 囡囡也附和:“对啊对啊,还有什么跟容公子有仇的言二公子,囡囡听都没听说过——” 说书人一愣,是啊,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脑中猛然闪过许多陌生又熟悉的场面,那些穿着华美衣裳的男男女女仿佛离他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青年忽觉太阳穴/处隐隐泛着疼,抬手扶着额侧,面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走了啦,这些故事一定是大叔编的,这么较真作甚?”少年朝说书人打了个招呼,而后一手一个,揪着俩孩子走远了,“丫丫、囡囡,阿兄买冰糖葫芦给你们吃哦——” 第85章 其之八十五 腊月初八, 隆冬。 燕西大营。 结束了一整日的操练,言时飞快地走进主帐,用一块毛毯子将自己的身躯牢牢裹住, 伸直了腿窝在炕边烤火。 这些年少了秦琮的处处掣肘, 他过得挺滋润的。燕西的一切都很好,不管是将士素质还是当地的风土民情都让他很是满意, 唯有西蜀比洛城还严寒几分的冬季让言时一直挺不适应的。 流火已将洛城来的书信整整齐齐地叠在案上,言时就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3 着烛火拆了信, 一目十行地逐一翻看着。 “爷。”流火掀开帐子, 手上执了个酒盏。 言时抬眼:“嗯哼?” 那小厮缓缓走近前, 朝他道:“这天寒地冻的,喝点酒暖暖身子吧。小人去跟那些将士讨来的,据说好喝又不易醉……” “哦, 好啊,我就喝一点。” 言时接过来啜了一小口,漫溢在口腔的是种甜丝丝的味道,是他喜欢的那种。 明明想着只饮一点儿, 他却不知不觉地喝完了整盅酒,一滴都没有留下,小麦色的脸部肌肤泛起两朵红云。 言时有些昏昏沉沉, 只还是撑着头继续读信。流火见他脸都快贴在竹简上了,忙道:“爷,小人来念吧。” “好,你念呗。” “嗯哪, 这是青玉大人的信,您仔细听好了呀……” 青玉来信汇报了东山及宫中的消息。当日秦琮心中仍有怀疑,一直想揪出生死不明的青玉和贵妃,言时遣了些人暗中掩护他俩,珑贵妃方能一直在东山的尼姑庵带发修行。 时日一久,逮不住人的秦琮认为他们大约是死了,方松懈下对他们设下的天罗地网。至此,青玉才开始设法让珑贵妃和秦莹每几个月见上一面。 而东山还有些言昌的私兵残党,即使他远在燕西,也一直死死盯着,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也没半点动静。 他虽拎不清父亲心中所想,只还是不敢松懈防范。 至于皇宫…… 流火念完了东山的部分,咽了口水,继续道:“爷,宫中几位帝师被大将军打发走了,换了一批……似乎不是这么靠谱的人。太后娘娘似是很生气,摔了好几个花瓶,却也无能为力。” 太后身边守卫森严,只不过他还是从大宫女青花那儿探听了些永宁宫里的消息。 “可晓得大将军罢免帝师的缘由?” 流火躬身道:“官方说法自然是帝师教导陛下不力,但青玉大人并未于信上提及,想必是不清楚背后原因。 言时沉吟半晌,叹了口气道:“先这样吧,可还有事?” “北燕那边近来频频骚扰边境,镇北将军似是有些招架不住。”流火答道,“北漠人说,此次他们的皇帝要御驾亲征,希望我朝的大将军也能亲赴战场,莫要做一只缩头乌龟。” 大卫虽与西蜀关系不大和谐,但两国多年对峙以来也订了些不成文、但双方都会遵守的规矩。每年腊月到翌年正月不兴兵即是其一,这段日子能回京的都回京去了,留守的将士也能安心过年。 但北燕就不一样了。 言时没去过北方,却也听说过北漠人茹毛饮血、披发左衽、性格凶悍异常。北漠人自然不会管中原人是不是在过新年,啥时想出兵就出兵。 至于明明秦琰才是皇帝,北漠人却将秦琮摆在与北漠皇帝平等的位置、指定让他亲征,又是件有趣的事儿了。 言时微微弯起唇,饶富兴味地问道:“大将军那边怎么回应的?可有纠正他们的言辞?” “呃……”流火有些尴尬,“大将军没对信件内容表示什么,但瞧他的态度,应该是要亲自领军北征无错了。” 言时轻哂了声,鄙视道:“啧,想必他心里乐呵着。” 若他是上大将军,哪怕心里怎么想的,定然会向敌国强调我国帝君尚幼,大将军并非皇帝等等之言,秦琮倒是连表面功夫都省了。 流火望着对大将军所为嗤之以鼻的言时,一双灵活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呀转,好半晌才道:“爷,您跟大将军……” “快了。”言时笑着指了指还在流火手上的书简,“你瞧,机会不就在眼前么?” “唔?!” “这段时间我在洛城,他不在,平时可没这种机会啊。” 言时等了好几年,秦琮平时当然不会舍得离开他舒适的大本营。唯有这回,他被敌军变相的肯定冲昏了头,不抓紧此次机会,后来怕是难了。 他知道对北燕不熟悉、领兵能力远不如文宗儒的秦琮这场仗会铩羽而归,连前前后后耗时几个月都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前世父亲也是选了这一次开始他的清君侧行动,就在秦琮回师的当日,言昌大幅清除了秦琮的势力,将他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罪状呈在圣上百官面前。 言时正兀自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思绪却忽地被外头传来的一阵达达马蹄声打断。 “谁?” 流火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一个激灵蹦起身,拔剑喝道:“来者何人?” “嘘,不得无礼——”言时小声提醒道。 然而话到一半,言时见到女子出现在大帐门口的身影,后半句话硬生生哽在他喉头,发不出半点声音,本来微醺的酒意也彻底醒了过来。 言时张着嘴,好半晌才腼腆笑道:“阿嫣,好久不见。” 文容媛身着盔甲,腰间佩着一把长剑,挺直了腰杆站在那儿。她一路风尘仆仆,即使疲倦依然不减其半分英姿飒爽。 “哟,流火。”她斜睨了那尚举着剑、架势十足的小厮一眼,好笑地问道,“你俩在帐中切磋啊?” “没有、没有,我帮爷擦剑呢。”流火干咳了声,连忙寻个借口悄咪咪地溜走,“夫人夫人,借过一下,小人突然想起还有事儿……” “……” 待流火退出帐外,言时方动作轻柔地替文容媛卸了盔甲,将她脸上的尘土仔细地擦去。 而后,他敛下面色,连珠炮似地问道:“怎么了?洛城出了什么事么?可是宫里人出了什么事?” 她不禁笑出声,捏了捏言时的脸颊,反问道:“就不能是因为我单纯想瞧瞧你才来的么?” 言时愣了会,道:“可以啊,可是,呃……应该不是这样吧,我过几日就回洛城了呀。” “唔,脑子还挺清楚嘛。” 文容媛也不再逗他,从衣带里掏出一封书信,交到言时的手上。 言时七手八脚拆了褐色的封套,而后面色变了又变,细声问:“阿嫣看过了么?” “没有。” 见他表情一瞬间轻松了起来,她终于忍不住满腔的疑惑,道:“骗你的,我都知道了。你跟兄长的关系……究竟是何时好转的,我为什么都不晓得?” “呃,这……”言时叹口气,有些愧疚地道,“抱歉,我们觉得假装彼此不睦比较好,如此阿楚也不会遭秦琮猜忌,所以连你也瞒了。” “你俩的考量倒是有理。”文容媛一笑,“那他信上的请托呢,你觉得可行么?” 他点头道:“当然可行了。大卫官职三年一任,我现下刚好任职期满,轮调回京城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 她欲再说些什么,言时已是开口打断道:“没事的,我回京后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4 此番多了你兄长的帮助,想必是如虎添翼。” “秦琮一开始温良恭俭,可辅军将军失势,镇东将军、容太尉等老臣相继去世之后,他在朝中无人制衡,愈发跋扈了起来,不满他的人绝对比你想象的还多。” 言时温声解释道:“他的大将军府几番修缮,都快赶上皇宫的富丽堂皇了,而秦琮自己连明帝宫中的贵人都敢纳为妾室,你觉得他不想篡位么?” “……我不懂这些,我其实也不介意这个国家是由谁来做皇帝。”文容媛意会到他言下之意,垂眸道,“可是如果你和兄长都是这么想的,我支持你们。” 烛火摇曳,他望着她在灯下如星光璀璨的墨色眸子,伸出手搂紧她,道:“多谢。” 第86章 其之八十六【捉虫】 与此同时, 大将军府。 长夜未央,金碧辉煌的府中依然灯火通明,乐师奏着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 秦琮左拥右抱着俩各有千秋的美貌女子, 享尽了齐人之福。 叶若凝几乎是紧贴在秦琮身上,胸前的柔软抵着他的胸膛, 娇声道:“爷,喝点儿酒吧。” 秦琮边感受着对方玲珑有致的曲线, 一边笑着伸手接过了那盏温酒, 趁机摸了她一把:“卿卿真是贴心。” 叶若凝娇羞一笑, 眼角眉梢媚态横生,纱质的裙装让她的窈窕身段若隐若现,令人禁不住地浮想联翩。 秦琮咽了口口水。 这女子着实是个尤物, 有着让男人为之疯狂的资本,只不过…… 先前叶若凝待在明皇帝宫中为叶贵人,也没见先帝多宠爱她,甚至碰都没碰过, 秦衷当真是暴殄天物啊,啧啧。 一旁的小游不禁打了个寒颤,别开眼不忍看他们肉麻的互动。 虽说所谓朋友妻最刺激, 这句丧心病狂的话一直在民风开放的大卫广为流传;可当故事的主角换成先皇帝和现在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就不只是攸关私德的问题了。 在他看来,秦琮此举根本是在挑战皇权的威严。 那位护军大人和吴尚书劝过一两次,但秦琮仿佛对他们的忠言置若罔闻。 一旁的郑驸马自然不知小游此刻在想什么, 招招手让他过来,吩咐道:“小林,再去给爷开坛酒来,要最好的那种清酒。” “驸马,小人的名字是小游。” 郑驸马斜睨他一眼,不屑道:“别多嘴,让你拿就拿,废话这么多。” “……好嘞。”小游满脸无奈。 他转身退了出去,在长廊上快步走着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个同样疾行着的青年,‘碰’的一声和对方撞了个满怀,那人手上的书卷散落一地。 小游七手八脚地拾起地上的纸张,心想自己实在是有点儿倒霉。 “没事吧?”那人温声道。 小游觉得这道声音很耳熟,抬头一看,正是文宣楚。 “护军大人?!” 文宣楚问:“大将军现在方便见人么?” “大将军他……呃……”小游话到一半顿了顿,正厅里立马传来了女子银铃般的笑声,用脚趾头都知道秦琮现在正在饮酒作乐,“护军大人一向洁身自好,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唔。” 文宣楚蹙起眉,俊朗的五官皱在一块,小游看得出他不是很想进去。 只那人还是朝他道:“无妨,你去忙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他。” “……” 小游忍不住嘀咕: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去,那您做什么问呢。 …… 文宣楚大步走进正厅时,厅里那些美貌女子和伶人乐师被他周身的气势吓了一跳,有个乐师还不小心弹错了调子。 秦琮瞪了文宣楚一眼,语气不善地问:“有事?” “有。”文宣楚将一叠书卷呈了上去,垂眸道,“大将军既已决定北征,就该静下心思去研究敌军动向。镇北将军已遣人送来一些关于北漠人的情报,还请大将军过目——” “啪。” 秦琮打落了那些文宣楚从文宗儒那里讨来、再悉心整理的书卷,表情骤冷几分。 叶若凝等美人面面相觑着,花容失色,郑驸马悄悄示意人都先散了,转身接过小游带来的酒开始牛饮。 半晌,秦琮哼哧一声,语气里是浓浓的不屑:“文宣楚,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将军会败给一群没文化的野人么?” “……” 文宣楚动了动嘴唇,本想劝他一句骄兵必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了只是徒劳。 文宣楚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眼前愈发傲慢的青年亲手击碎了。秦琮不再是那个陪他打小玩到大的表兄,他的双眼被权力蒙蔽,听不下任何人的意见。 秦琮见他呆立在那儿,漠然道:“还有事?没事就滚。” “有。”文宣楚也不想琢磨自己的用词,开门见山道,“郑梁不足以担当中护军的职务,战争期间我不在洛城,我要让言时接我的位子。” 郑梁面色一黑,旋即站起身,忿忿不平道:“文宣楚,你有什么问题!” “你!”郑梁简直快气疯了。 文宣楚不再理他,扭头对秦琮道:“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只是知会你一声。” 秦琮不知是喝得高了还是觉得难堪,一张白皙的脸面涨成了猪肝色:“我不准!我是大将军,要怎么摆布我的下属还轮不到你!” “大卫律法规定,原先官员若非获罪贬官,对于接替自己职位之人得以提出异议,除非陛下亲自任命。”他凉凉道,“你是大将军,但不是皇帝。” “你该知道,本将军要什么旨意,陛下都得写,信不信我明天就……” “秦琮,你当满朝上下都是死人?”文宣楚忍无可忍,怒道,“你当然可以一意孤行让这个根本不会指挥禁卫的纨绔去当中护军,但是满朝上下几百双眼睛在盯着,你真的觉得他们会服气么?” 秦琮有些没了底气,只嘴上还是不愿落於下风:“那与我何干?” “中护军一职攸关京城安危,你平日再怎么胡搅蛮缠,这个职位都不容你这么搞。”文宣楚走近秦琮几步,逼视着他的脸,质问道,“要是陛下有什么闪失,你担得起么?” 秦琮双唇微张,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是因为文宣楚说了什么多了不起的话,只是因为闪现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 陛下有什么闪失?那又如何。 秦琰过了年便十三岁了,在一些事儿上渐渐有了自己的主张,不再像几年前的小孩儿那么好忽悠;太后虽目不能视物,但毕竟在宫中打滚了些年头,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 还有一点,沈氏与言氏交好,纵言昌那老狐狸早已失势,这层关系还是让他的心头萦绕着隐隐的不安。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5 ……虽然这一丁点不安早就被他权倾朝野后无限膨胀的自信改过去,但若是可以,他甚至想换个更听话的宗室小孩儿来坐这个位置。 “好,好,很好。”思及此,秦琮抚掌大笑道,“这回就依你。” 待他此次凯旋而归,威望正如日中天时,秦琮定不要再受这些鸟气。 文宣楚虽然拎不清秦琮为何突然松口,只他早已没了再与大将军说下去的兴致,在得了秦琮的首肯后扭头就走,神色怏怏。 待文宣楚大步流星地出了正厅,郑驸马靠过去,面上充满了谄媚的神色:“大将军……” “干嘛?”秦琮口气不善地应声。 要不是这家伙不成才,文宣楚哪来那么多理由撤换人选。 真是去他的郑驸马,不知武帝当时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着,居然亲自钦点他当驸马爷。 “小人有个想法想说与大将军听听。” “……闭嘴,本将军不想听你说话。” “可是小人觉得您会感兴趣的。”郑驸马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大将军,您想当皇帝么?” 此话一出,满室的气氛都变了。 小游一个不小心,手上的铜质杯盏落到青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哐啷”一响。 第87章 其之八十七 小游慌慌张张地将那金属酒杯拾起, 屏气凝神着听郑驸马究竟又想说些什么。 秦琮的表情变了又变:“郑梁,你说这话是要杀头的。” 许是借着酒意,一向畏畏缩缩的郑驸马此刻并无惧色,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难道大将军从无此意?” 秦琮沉默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诡谲的气氛, 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良久,秦琮对上郑驸马那双狡黠的眸子, 沉声道:“……你继续说。” “想必大将军不愿再受人掣肘了,您虽已位极人臣, 但终究还是差了临门一脚……”郑驸马眼带笑意, “大将军试想, 一国军政皆在您手中,那总角小娃儿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秦琮扯了扯嘴角,道:“凭他是先帝之子。” “可先帝不是曾隐约提及, 秦琰并非龙种,乃沈太后与侍卫私通产下之子?”郑驸马神秘兮兮地道,“属下以为……” “打住。”秦琮摆手,“那事我也有听说过, 但纯粹是子虚乌有,根本就找不着奸夫。况且,若真是先帝说的那样, 沈芊芊还当得成他亲封的皇后么?” “真相是什么,重要么?”郑驸马轻笑了起来,“大将军,唯有权力才是一切, 有了权力,假的都可以说成真的。奸夫?只要大将军有心,到处都寻得到。” 秦琮垂下眼轻喃:“权力……” 郑驸马所言,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行废立之事和自己称帝终究还是不大一样的事情,秦琮也自认没那么大的胆子。 但是秦琮确确实实被说动了。 踩在最高处俾睨众生的感觉真的太好,且不只他自己能君临天下,他和叶若凝、或是其他女人生下的儿子也能享尽这番荣耀,乃至于他秦琮的子子孙孙千秋万世。 “大将军……” “这里没你说话的余地。”秦琮斜睨他一眼,小游立时噤了声,不敢吭气。 “大将军觉得如何?” 秦琮一扫脸上的阴霾,满面笑容地说着:“此事事关重大,需得来日再议。” 秦琮一番说辞和昔日敷衍劝谏他的臣子时的话一模一样,一句话用截然不同的语气说出来竟是全然不同的一番感受。 郑驸马很快会意过来,笑着斟上两盅酒,朝他道:“既是如此,大将军,今夜不醉不归。” “这是自然。”秦琮与他交盏而饮,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本来撤下去的乐师及美人统统回到了正厅。 秦琮望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由得志得意满了起来。 小游倒抽了口凉气。 大将军居然真的答应要做皇帝了。 小游心中像是打翻了一桶水一般混乱难明,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事情,可是却不知有谁能来阻止大将军。 护军大人和吴尚书已对大将军心灰意冷,想必多说无益。 那如果是从郑驸马这边下手呢…… 小游脑袋瓜子转得飞快,一阵福至心灵,很快想到了个地位崇高,足以镇得住郑梁的人。 什么时候去说?事不宜迟,不如现在? 对,就是现在。 下决定的那瞬间,小游便匆忙退了出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觥筹交错间,秦琮和郑驸马忙着欣赏满室旖旎春光,对于小游的离去浑然不觉。 小游为了不引人耳目,选择从后门离开。 因为小游是秦琮身边之人的缘故,他一路走得很顺利,外头的守卫听到他是奉大将军之命出去办事便放了人,没有再多问什么。 但当小游漫步在洛城的街头,微凉的晚风打在他脸上时,他又顿时有些踟蹰了。 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跟班,她会见他么? 小游望着前方美轮美奂的楼阁,偌大的“公主府”三字,最终一咬牙走近前。 “请问是谢管家么?小人是大将军近侍游嘉,大将军有事要亲自告知公主。”小游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满面笑容道,“一点儿小心意,还请大人代为通传。” …… 一个时辰后。 满身酒气的郑驸马被秦琮命人抬回了公主府,摇摇晃晃地从大门穿过庭院,再进了屋子。 室内灯火通明,他一眼就看到琼阳大长公主端坐在那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旁边的嬷嬷垂着头为她掌灯。 郑驸马不由得蹙起眉,不耐地甩了甩头发。 郑驸马欲转身回房,琼阳大长公主倒是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截了当地起身拦下他。 郑驸马一脸嫌恶:“做什么!” 她逼视着他,冷声道:“你跟秦琮说了什么?” “要你管。” “你自己心里有数。”她痛心疾首地质问道,“郑梁,你身为当朝驸马,怎么可以撺掇别人夺取自家人的江山?” “驸马?自家人?”郑驸马冷笑,“呵呵,秦珩跟秦衷有把我当成自家人看过吗?啊?” 琼阳一时愕然,愣了一会才揪住他的衣袂,焦急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 “为什么不行?哦,我几乎都忘了,你也是皇室的人。”郑驸马甩开她的手,借着酒力将积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我他妈早就受够你这臭婆娘整天指手画脚了,你当我真的很想娶你么?要不是武帝当年亲自下旨赐婚……” “别说了!”琼阳喝道。 “我当年也是瞎了眼,才会去求父皇,不管如何非要嫁给你不可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6 。谁知你不只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还是个心怀鬼胎的家伙!” 那时的她少女心性,甫见到生了一副好皮相、谈吐有礼的郑梁便芳心暗许,将母亲的苦口婆心抛诸脑后,婚后才尝到苦果。 郑梁已另有喜欢的女子却求而不得,碍于琼阳身份尊贵的缘故也没法将那女子纳为侧室,对公主的态度冷淡而疏离。 秦珩也因此不喜郑梁,总认为他有负于自己的妹妹,甚至索性将郑梁倾心的女子纳入宫中,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我们俩既然也相看两相厌,那你倒是跟我和离啊!” “我不和离。郑梁,从来没有驸马休弃公主的道理。” “好,我自己走,就权当是你休了我吧,也懒得跟你说了。” “……” 琼阳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他,良久才从震惊中恢复冷静,道:“好,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儿。” “什么?” “一,东西别带走,那些都不是你的。”琼阳缓了口气,朱唇轻启,“二,此事于皇家颜面有损,请别对任何人声张。” “好,我答应你。”他轻蔑地哂笑一声。 郑驸马随即跨着大步离开,行至玄关处,犹不解气地恶狠狠抛下一句:“不妨告诉你,这几十年来,我根本没喜欢过你一丝一毫,我他妈等的就是这一天!” 琼阳垂着眼,对他一番恶毒的话不为所动。 然后她动了动纤细的手指,一白发苍苍的仆妇连忙趋近前,颤抖着嗓音道:“殿下,您跟驸马爷……” “没事,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她目中闪着精明的光芒,“你亲自去搜一下他的书房,让郑府那边的人盯紧他和秦琮的书信往来。” “是。” 她绝不能任由郑梁和秦琮胡搅蛮缠,把这个国家毁掉。 第88章 其之八十八 转眼已是过了数日, 言时等人风尘仆仆地回到洛城,刚刚好赶上了秦琮等人出征的日子之前,来得及给文宣楚送行。 言时去找文宣楚交接了中护军的工作, 文宣楚顺道提议一块吃顿饭给他践行, 言时自然是满心欢喜地应下。 只是当他在金乡楼见到陆灵时,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对她问好才是。 “……” 一阵尴尬后,还是陆灵率先开了口:“许久不见了, 在燕西可好?” “呃……嗯, 一切都好。”言时有些无措, 低下头猛扒饭,可却连平常最爱吃的糖醋鱼都觉得味同嚼蜡,“有劳寺卿大人费心了。” 不过陆灵倒是坦然, 文容媛也挺豁达,没事人一般地同她相谈甚欢,言时见此也稍稍放下心来。 和陆灵聊了一会后,文容媛转头对文宣楚举起杯盏:“长兄出征在即, 小妹便在此预祝大捷归来了。” “唔……”然而,文宣楚露出了忧愁的神色,干笑着应道, “嗯哪。” “怎么了?” “久闻北漠人凶悍异常,咱们主帅又莫名地有自信。”他摇摇头,“实不相瞒,此役的输赢……我着实没把握啊。” 陆灵久居京城, 又从不涉足军务,是故她对战事不甚了解,只温声安慰道:“放心吧。” 文容媛也是一脸懵地听着兄长的分析,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妙,不敢吭气。 作为在座唯一一个明白真相的人,言时起先也不说话,但见文宣楚垂头丧气的样子,只能试着安慰了句:“若是大将军能借由失败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过于骄矜,倒也不是坏事儿。” “呵,他啊……”文宣楚一连叹了好几口气,“他才不会这么觉得呢。” 言时讷讷地点头表示赞同。一如父亲上一世的决绝,这回他也不会给秦琮这个机会,待大军铩羽而归之日,就是大将军的死期。 要忏悔?等秦琮下地狱去慢慢来吧。 酒过三巡后,文宣楚和言时已然微醺,流火送两人出去吹风醒酒,文容媛则开口挽留陆灵下来陪自己说说话。 陆灵方才和文容媛聊得挺欢,可现下雅间里头就她们俩,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数年以来,陆灵不管是和言时或是她都没有私下见面过,反倒是跟文宣楚有些职务上的往来。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文容媛打破沉默道:“寺卿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还真没有。”陆灵摇头。 “……” 碰了个大钉子的文容媛瞬间不知该应些什么。 “那我可以问寺卿一个问题么?”文容媛盯着她,缓缓开口问道,“您为何至今尚未婚配呢?” 陆灵瞪大双眼,丝毫没料到她会这么开门见山地问。她连忙摆手道:“我早已……咳,不喜欢他了,是我自己不想成亲。我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也不会有男子想娶个成日在刑部跟人犯为伍的女人……” 文容媛见她好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忙一股脑儿地解释道:“我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才问的,只是觉得,你这样一个人过一定很寂寞。要是真不想成亲,养个小猫小狗陪伴也是可以的。” “咳咳。”陆灵意识到对方是真在关心她后,不禁摇头失笑,“算了,我早就习惯了。” “话说回来,我倒是知道有个人愿意娶——” 陆灵自然知道文容媛指的是哪位仁兄,连忙摆手道:“……顺其自然吧。” 对于那男人表现出的情意,她不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她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了。 …… 酒醒之后,言时并没有回府去,而是去找了父亲——在五年前母亲过世后,他便携家带眷从辅军将军府搬出去,在对街另外开牙建府。 是故,言时再度回到这个地方时,竟隐约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言时按照规矩递了拜帖,站在外头等了一会,方等到了管家让他进去的指示。 言昌并没有如言时几十年来的记忆一般,坐在案前埋头处理政务或是军务;而是背向着他伫立在窗边,正在摆弄窗台上的花花草草。 言昌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言时过了许久之后才出声唤他:“将军。” “你来啦。”言昌回过头。 言时一怔。 几年不见,他名义上的父亲已须发皆白,一双眼苍老而浑浊,早就失了从前那种运筹帷幄的睿智风采,就只是个暮年的老者而已。 “阿时,你来做什么?”他问。 言时思忖片刻,轻声问:“……时至今日,您还想行谋逆之事么?” 言昌猛然抬头:“你何出此言?” 他动了动唇,只说出一个词:“东山。” 言昌一张脸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你都知道了?” “是。” 或许不该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7 说是‘知道’,言时一直以来都在暗处盯着言昌,晓得他从来就没有打消过谋反的念头。 言晖死后,言昌从没被查出来的部分私兵再做训练,并渐渐扩大规模。秦琮不在的时日里,洛城禁卫加上城里能调用的兵也不过两三千,若要出城去附近的临城调兵就晚了。 是故私兵虽比不得之前的大几千人,若是掐着秦琮出征的点子作乱,虽不至于轻轻松松让整个洛城瘫痪,也定会让禁卫军元气大伤。 言昌很快地意会过来他的好儿子背地里监视他,摇头叹道:“阿时,你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你真的觉得大卫这个王朝,那个小皇帝,或是秦琮,值得你誓死效忠么?” “我也很想知道您在执着什么。”言时轻声道,“二弟已经不在了,你就算当了皇帝,你百年后又要把位置交给谁?” “那些重要么?” “你觉得不重要就不重要呗。回头吧,趁现在还来得及,把东山那些人散了,我……我会将言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不是,我既然会在这里跟你说,就能遣散他们,也会把言家打理好。”言时垂眼道,“我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看到自己爹想谋逆,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了,您这回除了答应我,别无选择。” 他冷笑:“呵,这几年秦琮夺了我的权却没能压制你,你倒是把我的人脉都接收了嘛?” “不敢当。”言时闭了闭眼,“若将军执意起事,下官忝为中护军,自认应该不似郑梁那个纨绔一般让您称心如意了。” “什么?!” 言时没有回答。 前世是因郑梁没有任何经验,指挥不动禁军,言时也去那里和郑梁僵持不下,拖住了时间,二弟则去请了沈太后的旨意,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方能成事。 现在言昌早就不具备这些条件了。 二弟已去,他不愿听从摆布,言昌孤掌难鸣。 “就算您不答应,我也会将言府打理好,不辱家门。”言时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与对方说些家常,“只是若扯破脸皮,我不保证您能不能活着看到这些。” “……” 言昌的目光紧盯着他,里头透着深深的疲惫,言时清亮的眸子则毫不畏惧地回望着,坦然而坚定。 言昌抬头看着跟前的青年,赫然惊觉自己已经需要仰视他。言时虽在朝中一贯低调,可不知曾几何时,他却已经形成了没有人能小觑的一股力量。 “剑已经不在我手上了,对么?” 言时拱了拱手,恭声道:“父亲能想通,也是好事。” 第89章 其之八十九 秦琮怀拽着一腔必定要灭一灭北漠人威风的雄心壮志出征去了。 少了这位凡事都要插手做主的大将军, 洛城在短暂的混乱后很快地找到了规律。小事秦琰可以自己下决定,大事则在退朝后跟几个值得信任的老臣关起门来讨论出个结果。 朝中众人很不意外地发现,少了大将军, 朝局不会因此大乱阵脚, 反而还会更好——说得直截了当一点,在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决策上, 秦琮本人就是混乱的源头。 洛城宫中,几个先生正在讲解四书五经, 他说一句秦琰听一句, 身边跟着的两个伴读则埋头在书简上抄写。 面对这三个围着他吱吱喳喳的老先生, 秦琰不禁有些恹恹。 秦琰很喜欢原本的那位姓洛的老师,他教的不只是典籍上那些冷硬的文字,更会说故事给他听, 跟他分享前人的智慧,对他说为君之道。 那位帝师针砭时弊也有自己的一套,懂得变通并不迂腐,虽然年轻却有智慧。 秦琰记得很清楚, 老师前几天刚对他语重心长地教了一门帝王心术,虽然他听得有些懵,但却是很受用的。可过了不久老师就被大将军以教导不力的缘由辞退了, 连本来从洛家带来的伴读都换成两个秦琰不认识的少年,整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阴阳怪气的。 秦琰望着窗外的飞鸟走神了好一会儿,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已经合起书简, 暮气沉沉地说:“陛下,今日的课业已经教完了,还请陛下勤于复习。” “……” 老实说,他们教的秦琰早就学过了,但很显然他的两位新老师不在意这些。 秦琰“哦”了一声,挥挥手让两个伴读也跟着下去,那俩少年却惶然地垂下头,道:“陛下若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臣下,臣下定会为陛下解答。” 秦琰斜睨他们:“朕没有问题。” “可是……” 秦琰不耐烦地捶了锤桌子,桌上的笔墨书简落了一地:“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你们是皇帝?” 秦琰的声音尚带着些稚气,只一字一句气势毫不马虎,那两少年被唬得一愣一愣,慌忙跪下道:“您是皇帝。” “知道就滚。” 待两人夹着尾巴退出去,秦琰才颓丧地靠着墙边,闭上眼睛。 他无奈地想着,到底是我是皇帝,还是你们听命的大将军是皇帝? …… 隔日清晨,秦琰照惯例前去永宁宫给太后请安。这个地方不是宫中最破旧的地方,却是最暮气沉沉的地方,几个小太监在宫外低头扫地,见了秦琰过来唯唯诺诺地行礼,那个叫青花的宫女很快就从殿内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太后目不能视物,是故沈芊芊的身边一直都有四五个人贴身侍奉,片刻不离。 “儿子给母后请安。” 本来面无表情端坐在珠帘后的沈芊芊,听到秦琰说话才轻扬起唇角,道:“琰儿,来,坐过来。” 秦琰轻蹙起眉,只还是依言做了。沈芊芊摸索着摸到了他的袍角,朝他露出慈爱的笑容:“琰儿近来可好?大将军出征,朝中一切可还安稳?” 秦琰不敢对上她那双没有聚焦点的眼睛,连忙扭开头,敷衍着道:“都好,不劳母后费心。” 秦琰虽然唤沈芊芊母后,但从来跟她不亲。 自秦琰有记忆以来,他和皇姐秦莹一直是个安静恬淡的女人在照顾,住的也不是沈芊芊的芳华宫,而是长春宫。 直到他三岁那年,父皇崩逝,那个养育他的女人也跟着不见了,他则在大将军的要求下,认这个瞎了眼的女人作娘。至于秦莹秦琰姐弟失踪的“母亲”,宫里每个人都对此讳莫如深,没有一个人肯告知他实情,久而久之秦琰便也作罢了。 在秦琰看来,所有人宣称沈芊芊是他的亲生母亲,也只是大将军要稳固她的太后之位,而她定然跟大将军是同一伙人,对他的所有爱护都是作秀。 恍如对秦琰淡漠疏离的样子浑然不觉,沈芊芊拉着他玄色的袍角,又急忙道:“琰儿——”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8 “儿子在呢。”秦琰垂眸,“若母后无事,儿子先告退了。”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和青花说了几句话,那宫女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正殿。珠帘后,母子二人却是相对无言。 “母后?” 沈芊芊自怀里摸索出一个小香囊,柔声道:“娘做了个香囊给琰儿,带上吧。” “……” 秦琰接了过去,那个玄色的香囊散发着龙涎香的香气,周围缝线的针脚却是凌乱不堪,还有少数缝得重了的地方,上头的图案也有些歪斜,瞧着的确是出于沈芊芊的手笔。 秦琰垂首看了看,沈芊芊白皙的指尖还有些被针扎破的小口子。 “母后眼睛不便,真真不必如此费心,儿子承受不起。” 语毕,秦琰冷着脸将香囊塞了回去。 沈芊芊的神情有些愕然。 此时,青花迈着大步走进前,落落大方地躬身行礼,朗声道:“娘娘,中护军大人有要事求见。” 那几个贴身宫女花容失色,匆匆忙忙地朝青花问道:“青花姐姐,这能见么?护军大人是外臣……” “外你个头,护军大人的母亲是娘娘的姑母,这能算外人么?”青花冷声道,“出去,统统出去。” 秦琰知道沈夫人并不是中护军的亲生母亲,青花的话可说是漏洞百出。但阶级摆在那儿,几个二等宫女只能听她的命令,乖乖退了出去。 青花抬起头,秦琰注意到她的双眼红红的像兔子,似是刚刚才哭过。 “等等,青花,他来做什么?” 虽然朝中众臣他认得的不多,但秦琰却是对这位年轻的中护军相知甚深,因他是原本那位洛夫子的至交好友,他听洛夫子说过许多关于中护军的事情。 “陛下若想亲自理政,必须要倚靠言时的力量,他会帮您的。” 洛夫子对他说过很多,但秦琰记的最清楚的是这句话。 出乎秦琰意料之外,来的不只有中护军,还有他的夫人。 沈芊芊命青花给他俩赐座。 秦琰睁着圆圆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一对面带笑意的年轻男女。他曾听说过沈芊芊与这对夫妻年龄相仿,但此刻他们仨在一起,太后娘娘比他们要憔悴了许多,看着不像是同一辈人。 然后中护军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好听,语速和缓,秦琰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臣想和陛下与太后做个交易。”他眨了眨眼,“是有关于大将军的事。” 第90章 其之九十 言时耐心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后, 秦琰仍然一脸懵地看着他。 沈芊芊听得很认真,余了只问了句:“爱卿为何如此笃定,秦琮就有篡位的心思呢?若是找不出罪状, 只怕他会更跋扈, 哀家也保不住你的项上人头,可能连琰儿都得遭殃。” “……” 言时张了张嘴, 一时静默无语。 他总不能说是源于上辈子的记忆吧。 言时其实也知道自己的计划听起来荒诞不经,但前生他的确是在秦琮府中搜到许多明明该是在国库的宝物, 还有一件依照皇帝的标准裁制的玄色大龙袍。 罪证确凿, 郑梁想替他开脱都没法。 言时学着言昌当时的想法, 先去请太后旨意,再名正言顺地去彻查秦琮的罪状。 言时却忘了言昌平素就受沈家人尊敬,那时也是让二娘前来做说客。有了这层关系, 太后对言昌可说是言听计从,不似他第一关就碰了钉子。 文容媛与言时对视一眼,很快便意会到他的难处,出言解围道:“此事确实事关重大, 待臣妾寻到足以证明大将军篡逆之意的证据,自然会再进宫禀明太后。” 言时拧了拧眉,附在她耳畔低声问道:“哪儿来的证据?” “等等就帮你弄来, 放心。” 沈芊芊看不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只针对文容媛的话点了点头。 沈芊芊自然希望能够除了秦琮,但她不懂政事,言时在她眼中终究只是辅军将军的大儿子, 不足以独当一面,更得不到她的全心信任。 如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沈芊芊宁可再与秦琮这么空耗下去,任他要安插什么眼线都没关系。 反正她的人生早在十年前就失去了光明。 言时正欲起身告退,一直在沈芊芊身边待着的秦琰却忽地站起身,道:“朕有话与言爱卿说。” “……” 秦琰清脆的嗓音尚带着一点奶声奶气,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文容媛本来想笑,硬生生给忍住了。 言时有些惊讶地瞧了秦琰一眼,可见他十分认真,不似在说笑的样子,连忙拱手道:“陛下有何事吩咐,臣洗耳恭听。” “如此,臣妾也先告退了,太后保重凤体。” “等等,你也留下,哀家与文夫人也算是旧识了,许久不见你,正想寻你叙叙旧呢。” 叙什么旧啊? 文容媛怔了会,很快便明白过来。待秦琰君臣二人出了内殿,她亲自扶着沈芊芊坐在她对首,细声问:“太后可是想得知大将军的把柄是从何而得?” 沈芊芊与她从未交好过,文容媛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她把她留下的理由了。 沈芊芊轻颔:“是。” “……琼阳姨母与驸马不睦已久,近日驸马更是迁出了公主府,并扬言不再回来。公主府的下人在整理驸马房间时,搜出了不少他与大将军的往来书信。” 沈芊芊静静听着,直到文容媛说了个段落才淡然应声:“郑梁与秦琮本就交好,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到底是极不光彩的事儿,姨母为保全颜面,命令府中上下保守秘密。边关那儿消息又不灵通,大将军大约是不知郑驸马已迁出公主府,才会送错了地方。” “……说下去。” “驸马的书信里,写了不少撺掇大将军废了陛下,自立为王的话,大将军似乎十分受用呢。” 文容媛招青花过来将那封书信读给沈芊芊听,那女子听罢后神色立时有些难看。 “……” 见沈芊芊有些动摇,文容媛连忙趁胜追击道:“您试想,北漠人在往来书信中从来不知有陛下,只知有大将军。大将军对于北漠人将他和北漠王平起平坐,也没有说什么,反倒高高兴兴地迎战去了……” 沈芊芊面色一凛。 “你想说什么?” “陛下的地位岌岌可危,大将军已在自己的宗族里遴选合适的稚龄子弟,下一步……”文容媛垂眸道,“大约就是另立新君了。” “不行,哀家绝不会让这种事儿发生。”甫听到‘另立新君’几个字,沈芊芊有些激动地攥起拳头。 可只短短一瞬,她脑海中又浮现许多念头,有些不安地问:“可你们……”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09 思忖再三,沈芊芊还是没有说出来,紧抿着唇,神色有些为难。 “您在担心家夫变成另一位专权跋扈的大将军么?”文容媛倒是不觉得如何,轻松地道,“臣妾想,待陛下与家夫谈话回来,他会给您一个圆满的答复。至于您……” 望着沈芊芊隐隐有些灰白的鬓角与浑浊的双目,她不禁轻叹一声。 沈芊芊原本也该是个灵动的美貌女子,却因这些年心灵上的折磨苍老了许多,分明仍是二十七八的年纪,看着却一副憔悴枯槁的样子。 文容媛低声道:“臣妾能做到的,大约就是寻名医来诊治您的眼疾了。妾知道江湖上有一人,医术比洛城的任何御医都管用……” 然而,文容媛还没说完,沈芊芊便想都不想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多谢夫人美意,只不过哀家不需要。” “太后可是认为臣妾……” “并非如此。哀家之所以目不能视物,从来都不是先帝口中什么难以根治的眼疾。”沈芊芊唇角勾勒出一抹凄然的笑容,语气却是无比地平静,“是先帝亲自下的命令,他要让哀家生不如死的活着。” “怎么会?” 文容媛倒抽了口凉气,正欲再问,沈芊芊已是恹恹吩咐道:“青花,送文夫人出去吧,哀家乏了。” …… 另一厢,言时正静静地听着秦琰叽里呱啦地说话,心情复杂。 秦琰句句不离他的“洛夫子”,而言时怎么听,都觉得这家伙分明是洛潇。 言时那个失联许久的朋友,在他忙于军事的那阵子,居然跑皇宫内给小皇帝教书了。 “陛下,臣可以说关于大将军的事了么?” “……可以。” 言时将他的计划简洁明了地复述一遍,这回秦琰算是听懂了,只没多久,那小孩儿便问出了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问题。 “朕要如何知道,你不会成为另一个大将军,将大权死死捏在手上,处处限制朕的自由呢?” “您若是不放心,大可废掉上大将军之位,就算您不废除,臣也愿意辞去职务。” “那些老家伙不会让朕废掉摄政王的。”秦琰瞪向他,“朕也不晓得你会不会出尔反尔,口口声声说忠于大卫,上任之后又是另个样子——秦琮不就是这样吗?” 言时一愣,这九岁孩子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通透许多。 “……臣自认要做到大将军那种程度也是有些困难。”言时微笑,“陛下的处境自己清楚,不管如何,都不会比现在糟了,对吧?” 秦琰也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可谓是如履薄冰——他要不就是当个任人宰割的傀儡皇帝,要不就是等着被废甚至被杀,可他又不甘于平庸。 末了,秦琰只闷闷地说了句:“……就算你是洛夫子的朋友,朕也不会全然信任你的。” “哦,这样很好。”然而,言时只轻松地回答道,“您是皇帝,永远别太相信任何人……当然,也不要谁都不信。” 第91章 其之九十一 秦琮与郑梁意欲废帝自立, 太后下旨彻查的消息几乎是以雷打的速度传遍了洛城。 就算是不经世事、成天吃喝玩乐的孩童都从略微有些改变的气氛隐约感觉到,京城要变天了。 …… 数日后,金福殿。 秦琰端坐在龙椅上头, 冕旈后边稚气未脱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现下他面对着朝臣已是毫不害怕, 他甚至还能渐渐拎清这些老家伙想听的是什么。 “众卿近来最为关心之事,刑部已经有初步的结果了。” 秦琰垂眸道:“朕年纪尚幼, 又是从未经历过相似之事,是故朕把事儿摊在阳光下交给众卿一同论断。也免得落人口实, 说是几个人关在房里就决定了大将军的命运。” 几十个臣子你看我我看你, 愣了一会才一个个跪下称是。 秦琰轻笑:“陆爱卿, 请吧。” “宣大理寺卿陆灵——” 顺着内监尖细的嗓音,一袭深色官袍的女子已被人领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扛着两口大箱子, 甚至还有一个被捆缚住双手的美貌女子。 “陛下,关于大将军一案,臣已经遣刑部人员去搜过大将军府。”陆灵单膝跪在秦琰正前方,恭声道, “这是臣彻查之后觉得其府上可疑之物,还请陛下过目。” 以丁鸿为首的刑部官员打开了箱子,有几个眼尖的大臣很快就认出其中有许多是只有国库才有的宝物。东海的大珍珠, 江南进贡的珊瑚玛瑙,蜀中的浮光锦…… 至于那女子,大部分臣子并不熟悉,但有几位曾与秦衷关系亲近的大臣立马认出了她的身份。 “那是先帝宫中的叶贵人!” “先帝崩逝前曾下令让众妃回归故里, 叶贵人怎么会在大将军府中?难道说……” 那颤颤巍巍站了出来的老臣顿时噤了声,不敢继续说下去,但众人早就瞭然于心。 还能怎么着?被秦琮给截胡了呗。 丁鸿没说话,径自打开另一方匣子,将里面那套玄色衣袍冠带展示在众人面前,这回群众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凉气。 一般而言,黑中带红的玄色是专属于皇帝的颜色,外人不得擅用,且上头的花纹实在扎眼的让人离不开视线。 金线构成的九爪龙纹绣在上头,一副栩栩如生的样子,令人在对秦琮心思感到惊疑不定的同时还是想盛赞一番工匠的巧妙。 望着那些只有国库里才会有的奇珍异宝和那件绣着龙纹的玄色衣袍,秦琰倒是意外的冷静,坐在龙椅上的腰杆子挺得直直的。 群臣在御前鼓噪着,有义愤填膺要求召回大将军的,有希望秦琮被夷三族的,还有极少数的人替他说话,可惜被淹没在一片声音中。 待臣子们闹腾的差不多了,秦琰方出声制止:“众卿稍安勿躁,关于此事,朕已有决断。”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那个瘦小的身影。 “如今国有战乱,大将军在外领兵作战,此时应以战事为先……”秦琰轻咳了声,又道,“朕想的是,先将大将军府查封,里头所有人打入天牢待审。” 秦琰当然没有要放过秦琮的打算,他只是怕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要是秦琮索性投敌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要不是与北漠打仗的军队皆是从属于镇北将军手中,秦琰甚至不怀疑他会带着大军回来,在洛城杀出一条血路。 “待其归京,朕再跟这位表叔父好好算算。” …… 文宣楚有意把洛城传给秦琮的所有消息压了下去,是故秦琮直到亲眼目睹自己的大将军府已经被封锁、还有一班子禁军驻扎把守时,才发现事态严重。 他几乎是一刻都没有耽搁地骑马赶往金福殿。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将门宠妻(重生) 作者:曲妍 分卷阅读110 秦琮一路驱驰至宫门口,急匆匆地跳下马跑进殿内,然而却在殿门口被几个禁军拦下。 秦琮下意识地拔剑斩向禁军,不由得急了:“谁敢拦我?” “还请大将军先卸下您这一身装束再进殿吧。”回应他的是一道很熟悉的嗓音。 言时那张清隽脸庞在秦琮脸前放大,那人稳稳的接下了他劈过去的剑,他满身力气像打在棉花上头一般。 “言时,我是大将军,天子赐我剑履上殿赞拜不趋,你凭什么挡本将军的路?” “天子赐你剑履上殿,应该没允许你在殿上与人刀剑相向吧?况且……” 此刻,秦琰清脆的童音自里头传来:“表叔父,您确定您还会是上大将军么?” 秦琮面色煞白,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仓皇失措地解下盔甲和佩剑,冲进殿内“噗通”一声跪下:“陛下!” 秦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轻“嗯”了声,冷淡道:“说呀。” “陛下定然是听了那些小人的谗言了。这些年来,臣鞠躬尽瘁孜孜矻矻全是为了大卫的安宁,是那些家伙见陛下年幼欺主罔上……” 眼神不善的扫了言时一眼,秦琮再度开口时竟已带了隐隐的哽咽:“臣在前线浴血征战,这些佞臣寻了个空子便借机挑拨陛下对臣的信任,实在是……其心可诛哪陛下!” 到底还是个孩子,秦琰听了秦琮声泪俱下的一番话后陷入了沉思,神情似是微微动容。 言时有些紧张地盯着他不放。 “表叔父言之有理,纵此次边关战事失利,您的大恩大德亦是不得抹灭的功绩。既然如此……” 见秦琮的表情瞬间轻松了许多,秦琰在心里轻哂一声,一字一顿道:“谅你汗马功劳,本来要诛你三族的大罪,朕姑且只杀你全家吧。” 那人顿时愕然抬头,脸上神情很是精彩。 秦琰懒得与他废言,索性扬扬手,丁鸿立时带了那日他让刑部展示给众臣看的证据,还有被五花大绑的叶若凝与郑梁走出来。 见秦琮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言时凉凉道:“动动脑啊大将军。你府邸都被封了,藏在里面那些东西当然被搜了啊,不然封你的大将军府做啥?” “这些应该都是你府上的吧?”丁鸿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承认也没用,这些物品都是那日从你府上搜出,你的同谋也招了,你确实意在至尊。” “哦,对了,下官还有一份大礼要送与大将军呢。” 秦琮缩了缩身子:“滚!” 言时没理他,转身让一个带着面具的禁军去请人。没多久,秦莹就把珑贵妃和乔嬷嬷带了上来,而方才传令的那禁军朝言时行了个礼,把面具一掀。 是青玉。 “不……不可能……你们明明已经死了……”秦琮见到和珑贵妃表现亲密自然的秦莹,不由得愤然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你那天明明跟本将军说你母妃被这个男人杀了,你骗我!” 秦莹轻哼了声,没理他。 望着几欲崩溃的秦琮,秦琰也失了再折磨他的兴趣,只字片语就决定了这位曾权倾朝野的男人今后的命运。 “斩首吧。至于郑梁……贬为庶人,流放边疆。” “秦琰,你会后悔的。” 两个禁军一左一右地架着秦琮出去,他的发冠凌乱,神情有些疯魔,只还是恶狠狠地说:“你以为言时会是个好人对不对?狗屁!一旦坐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回不去了。言时最后还是会把你死死捏在手上,就像你之前的境况一般,你就当你一辈子的傀儡皇帝吧,呸——” 秦琰眉心微动,胸口骤然一窒。 “不劳您费心了,因为——”然而不待秦琰多想,言时已是朗声道,“我不干了,我要辞官。” “啊?” 言时走近已被押到门边的秦琮身边,在他耳畔低语:“权倾朝野的滋味我早就尝过了。” “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更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权力里面迷失自我。” …… 待言时回来,秦琰连忙焦急地问道:“言卿,你真要辞官?” “是真的。” “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么,为什么要走?” “……臣要回老家去。”言时正色道,“传宗接代。” 秦琰哑口无言。 言时只有个女儿,他二弟家的言旭跟言晟又被吴央带回娘家去了,此时言昌这一脉的确连个儿子都没有。 ……但是要生孩子明明在洛城也可以生,秦琰严正怀疑言时在欺他年幼,信口胡诌。 “上大将军的职务本就不适合士族来担任,宗亲里面有许多可靠之人能够辅政,像是宁王殿下与齐王殿下……” “嗯。” 末了,言时轻叹了声:“陛下,臣真的不想当官了,您就准奏吧。” 能不应吗? 秦琰垂下眸:“朕准了。” ——这样的结果或许是最好的。 秦琰没办法保证言时不会变成第二个秦琮,更无法保证自己永远不怀疑他。 得了秦琰的准许,言时一身轻松地走出金福殿,遥望着顶上苍蓝色的穹空。 他的人生还有很长。 这一次,他不愿再绑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要陪她看看这河山。 可能是回他的家乡,可能是去江南,或是西蜀甚至北漠,只要有她在,哪里都好。 —全文完— 分卷阅读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