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重生之旅》 分卷阅读1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 书名: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内容简介 一次旅行,让林弥川稀里糊涂地加入了“摄魂客栈”,到底是因为兴趣使然,还是被帅气又神秘的客栈老板迷了心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们穿梭在被历史封印的古迹中,见证过武陵山赤狐的凄美爱情、探寻过小雁塔神合之谜、惋惜过洛阳白马寺的异域绝恋、悲恸过钱塘江畔吴越王钱镠的决绝……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推向一个个离奇的事件中去,然而拼图的最后竟然是一个惊天的阴谋?! 林弥川使得那些千年的爱恋纷纷得以重生,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时,却只能眼睁睁看他灰飞烟灭…… 肉体已死,灵魂已灭,爱要如何才能重生? 第一话 武陵之魂 一 “乘客们请注意,飞机即将抵达张家界荷花机场,着陆时间为二十一点四十四分。” 林弥川的好心情全在取行李时被破坏了,因为一个极品男正冲她嚷嚷:“喂,你的箱子把我的压坏了!” 又不是她把行李放上传输带的!弥川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那男人却不依不饶地拉住她,更可气的是,他的女友也在旁边添油加醋:“这样就想走?” 弥川看着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爪子,也不挣开,不怒反笑:“先生,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吵架上了。你的手机落在家里了,你太太正四处找你。哦,对了,你的儿子病了。” 男人听了目瞪口呆,一旁的女人脸色大变:“什么?!她说的是真的吗?” 弥川趁乱跑开,门口有人举着牌子——林弥川,上海。 弥川眼神都直了——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位美男来接机!完全可以秒杀偶像剧的男主了! 心底欢呼着“赚翻了赚翻了”,弥川偷瞄着机场大厅的落地玻璃,检查自己的仪容。 乳白色毛衣,黑色修身牛仔裤——好吧,是比以前胖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还算整洁可爱。她用力压了压乱乱的头发,绽开笑容:“我是林弥川。” 接机的帅哥伸手去接行李:“林小姐,你好。” 刚才远远地只能看到帅哥让人流口水的身材,冬天厚实的抓绒服也掩饰不了的长腿窄腰;走近一看,更叫人垂涎欲滴,他五官俊秀出群,表情更是温和,就连说话声都很温柔! 弥川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伸出手道:“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让你来接机。怎么称呼?” 帅哥伸出手:“安清夜。客栈是我开的。” 弥川一低头,看到帅哥修长的手指,以及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好感值大增——等等!帅哥的小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那是什么意思? 她用力同他握了握手,片刻后,脸色僵住了。 因为她一直没有松手,安老板的脸色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 弥川回过神来,干笑了几声:“我们走吧。” 安清夜淡淡笑了一下:“林小姐旅途劳累了。” 弥川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应有些迟缓:“怎么会这样?奇怪……” 安清夜听得很清楚,可他只抿了抿唇,什么都没问。 而弥川暗暗侧过头,看着这个男人飞扬的眉梢,微微上挑的眼睛——他明明就很正常,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他的身上“读”不到任何讯息?! 二十年的人生中,她从未失手过! 事实上,只要弥川愿意,通过肌体接触,她就可以“读”到对方在过去发生的许多事。就像刚才那个极品男,他拉住她的时候,她就确切地看到了他的老婆和孩子。 对于这样的“天赋异禀”,她从一开始的困惑到完完全全接受,花了很长时间。她甚至还辅修了宗教学专业——因为,似乎没有哪门科学可以合理地解释这一切吧。 想不到这一次却失手了。 安清夜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任何信息都逃逸不出来——弥川闷闷不乐地想,她不过是想知道这个帅哥有没有女朋友啊…… 不过鉴于弥川同学是个乐观分子,她很快就从这次“失手”中恢复过来,开始沉思那枚银色尾戒的含义。 安清夜忽然放缓了车速:“你看,那是天门山。” 弥川抬眼望向窗外,借着微薄的星光,只见远处群山剪影筋骨奇峻,隔着水面,一座山静默地矗立着,形状似一块巨大的玉玦,山体中间空落落的,水雾浸染,仿佛是奶白色的玉石镶嵌其中。 弥川趴在车窗上看得出神:“那座山好神奇!为什么中间缺了一块?是一个洞吗?” “那是天门山最有名的景点,天门洞。”安清夜淡淡地说,“有时间的话,不妨去看看。” “这么漂亮的地方,一定要去的啊!”弥川兴奋地说。 安老板开着车,唇角的笑容含义未明。 车子在小巷里穿梭着,最后停在了一幢两层小楼前。楼前的木质招牌上写着“亨特’s 驴友客栈”。 “欢迎入住。”安清夜推开门请弥川先进去。 如同寻常的青年旅社,客栈一楼是前台,二楼则是布置随意的阅读区和飞镖区。灯光暖暖的,墙上贴着大张牛皮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各种旅游攻略。不过好像人不多。 “你们店没什么人住?”弥川打量着四周,有些不解,明明在网上订房的时候各种房型都是“满房”啊。 “这么晚了,又是大冬天,客人都回房了。”安清夜解释道。 “对了老板,你们客栈有连锁店吗?可以办会员卡吗?” 安清夜神秘一笑:“林小姐,会员卡是限量发放的,暂时不对普通住客开放。” 弥川无趣地“哦”了一声,顺手拿起桌边的一叠旅游资料,只见封面印着天门山,上面有一行特别显眼的句子:天门山未解之谜。 “张家界武陵山区奇峰迭起,其中的天门山更是被誉为‘武陵之魂’……‘灵兽出没’、‘天门转向’、‘天门翻水’被称为天门山三大谜团……”打开资料,弥川念道。 “林小姐,旅游资料是免费赠送的。在我们这边订天门山的门票可以打八折哦。”安清夜微笑着说。 弥川回到房间,饶有兴趣地开始阅读那叠资料。 天门转向之谜:七八十年前,在张家界市区的南码头可以清晰地看见天门洞。而如今,在原地只能举目见山而不见洞了,欲观望这一胜景则要到四公里之外的大庸桥……难道,天门洞真的在由北向西北方向悄然转动? 天门翻水之谜:天门洞右侧绝壁之顶,会在旱季晴天忽泄洪水,而出水之处并无任何水源……这真的是天机预警吗? 天门灵兽之谜:曾有人在天门山的原始森林看到神兽出没,说此兽体形巨大,状似猛虎,也有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 人坚称瑞兽身形玲珑讨喜,总之众说纷纭……这真是上古神兽吗? 弥川看得津津有味,她并不知道,此刻在前台,安清夜从容不迫地拿起了电话:“她已入住。” 二 因为是淡季,弥川独自一人坐在缆车车厢里,抬头可见苍莽森林,上边覆盖着皑皑白雪,像是一个巨大的奶油冰激凌。 缆车咯噔一声,门缓缓地打开。弥川背着包跳下来,弯下腰系紧了防滑皮靴的鞋带,按照地图往鬼谷栈道走去。 因为刚下了一场大雪,空气异常清冽,地上也结了薄冰,弥川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摔了下去。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她伸手抓住了山壁上凸起的一块岩石。 身子好不容易站稳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弥川惊魂未定地缩回手,怔怔地看着刚才触及的山体。 石头上边已经生出青苔,纵横如同泼墨山水,显是年代久远,无人接触。她拿指尖拨开那些青苔,露出平整光滑的岩面。许是因为石质的关系,上边黑线蜿蜒。 她做了一下深呼吸,闭上眼睛。这一次,因为刻意去“读”,所以画面愈发清晰。 那道剑光是青蓝色的,一闪而逝,巨石随即滚落山下,剩下的岩面上黑线蜿蜒。 弥川睁开眼睛,探身往栈道下望去。 恰好一阵风拨开云层,只见底部山坳处一块巨石斜斜靠着山壁,显是从上边落下去的,切面平整如镜,上边竟已长着一株挺拔的松树,藤枝缠绕,或许已有千年岁月…… 什么样的剑竟能劈裂岩石?而其中剑气竟能历时光长河而不见衰退,时至今日,还能被她觉察到。弥川悚然心惊。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加快了脚步,往更深处走去。 雪径上浅浅一对脚印,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而不远不近地跟着这对脚印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就在弥川刚刚触摸过的石壁上,安清夜缓缓地将手掌摁了上去。他端详许久,才轻声赞叹说:“好厉害的剑气。” 岩壁上方植被处传来窸窣声,像是有小动物在出没。安清夜仔细聆听了片刻,微笑起来:“这里果然是当年的试剑之地。” 万径人踪灭的深山间,电话铃声远远回荡,安清夜接起来:“是,我一直跟着她。对,她很好。”他顿了顿,“好得……似乎超出想象。” 鬼谷栈道海拔极高,气温又低,因是清晨,起了一层薄雾。弥川走了一个多小时,竟没有在景区碰到一个人影。 “幸亏帅哥提醒我,带了些吃的。”她嘟囔着在木椅上坐下,顺便掏出了一大块巧克力。 身后的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弥川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天门山谜团之一——灵兽出没。 灵兽会是龙吗?还是麒麟?或者……独角兽也行。 她的心怦怦跳起来,小心拨开树枝。 树丛里露出一双晶晶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和弥川对望着。 看来灵兽的身形不大,弥川心下略定。 “喂!”她忽然大喊了一声,跺了跺脚,积雪四散间,一只小土狗被吓得滚了出来。 原来“灵兽”是一只狗,它皮毛灰黄,瘦骨嶙峋的,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弥川。 弥川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处坐下,小土狗也跟了出来,匍匐在她脚边,紧紧盯着她的包。 “真可怜。”她伸手摸了摸它,轻声说,“被主人抛弃了呀?饿了吧?” 弥川感应到的画面里,抱着小土狗的是一个女孩子,长发飘飘,虽然只是背影,弥川却可以肯定,她一定很漂亮温柔。难怪小土狗一直记着这个主人。可她为什么不要它了呢? 弥川从包里翻出一包饼干,掰碎了扔在小土狗面前。 小土狗仿佛知道弥川没有恶意,摇了摇尾巴,叫了两声,依旧盯着她的背包。 “你……你怎么知道我有玉米肠?”弥川与它瞪视半晌,终于从包里扒拉出一根玉米肠,“好吧,给你吃。” 小土狗三口两口吞了下去,继续摇着尾巴。 “呃,再给你一根。” “啊,还要?哎,这是我的那一份……” 看着小土狗把整整一包玉米肠吃完,弥川咬着巧克力站起来:“我要走啦。拜拜,小土狗。” 小土狗咬着她的裤脚,呜呜地叫了几声。 “你要……跟我走?”弥川问。 小土狗高兴得汪汪直叫。 “你……太大了啦!我的包装不下。”弥川蹲下来托腮道,“你要是灵兽就好了,想变什么就变什么……我现在最想养一只小龙猫。”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地上便出现一只手掌大小的南美洲栗鼠,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胖胖的身子,尖尖的脑袋,露着两颗大门牙,冲弥川吱吱叫着。 “你变成了龙、龙猫?”弥川大惊失色。 龙猫扬起蓬松的大尾巴,得意地转了一圈。 “你……真是灵兽?”弥川打开旅游资料,把上边那只会飞的大怪兽和眼前的小栗鼠做了对比。 好吧,鉴于自己也算是“怪咖”,什么样的事儿没经历过?她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打开了背包:“进来吧。” 小灵兽自动自觉地跳了进去,两只小小的前肢还扒拉出一根仅剩的玉米肠。 “被你发现了啊……这是我仅剩的一根哎!”弥川讪讪地笑道,“算了,既然成为你主人了,就给你吃吧!” “对了,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她一边走,一边说。 “吱吱。” “唔,就叫……小淘仔吧。” “吱吱。”小淘仔吃完玉米肠,爬出来,舒服地躺进弥川滑雪服的帽子里,完全没有意见。 “你真的是神兽吗?” 小淘仔吱吱叫了几声,似乎颇为得意。 “你既然是神兽,以前的主人呢?是不是很厉害?” 小淘仔跳到弥川手里蹭蹭,十分失落的样子。 “你不想说就算了。”弥川一步步往前走,“小淘仔,我总觉得这里的气息很奇怪……像是发生过很哀伤的故事一样。你觉得呢?” 小淘仔蹿到她的肩膀上,吱吱了两声,仿佛是赞同。 这时弥川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两道岔路,低头查看地图:“我该走哪边?” 小淘仔眨眨眼睛,跳到她的左肩。 “左边?”弥川研究了一番,“既然两边都走得通,就走左边吧。” 天空开始下起雪珠子,一粒粒轻轻落在植被上,更添寂寥。 雾茫茫的前路中隐约现出一个碧青的池子。 小淘仔跳了下来,蹲在池边,大大的眼睛望向那池水,一动不动。 天空落下细微的、轻飘飘的雪花,轻柔地沾在水面上,碰触出小小的涟漪。 “小淘仔,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弥川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 望向一旁石头上的“洗剑池”三个字,弯下腰,用手指触到了水面。 出乎弥川的意料,看似平静的池水竟蕴含着无数讯息,那讯息,纷至沓来,几乎令她眼前一黑。 她站在另一个时空,看着那些人和事,仿佛亲见…… “小红,不要再看啦!人都不是好东西,小心被发现了。” 毛茸茸的小狐狸蜷缩成一团,并没有理会同伴的劝告。 不远处那个玄衣少年的背影挺拔如修竹,而他手掌中淬着一团火,正在锻烤那把利剑。 同伴见她没有反应,都跑开了,小红却依旧站在原处。直到夜晚,少年被同门唤走,小狐狸才怯怯地钻出来。 她围着那柄剑转了一圈。那剑身一半还浸在水池中,露出的一截锋锐无匹。 那个叫做“羲和”的玄衣少年在上边倾注了无数心血,可惜到了今天还没有炼成……小红举起毛茸茸的前爪,放在额前,眉心一点红中捧出了一团三昧真火。妖和人的灵力修为不同,小狐狸捧出的火焰的颜色近乎青灰,将整座剑池洇染成了泠泠剑光。 羲和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洗剑池中那柄灵剑却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他欣喜地捧出来,御剑空中,片刻间已掠过小半个山头。少年手中持着剑诀,剑锋扫向岩石之间。轰隆一声,一大块巨石掉落下去,岩壁光滑如镜,上边黑纹纵横。 少年重新落回洗剑池旁,英俊的脸上露出笑意,而小狐狸躲在暗处看着,高兴地咬住了自己蓬松的尾巴。 草木枯荣,时光飞逝。 昔日的玄衣少年如今已是身姿挺拔,他将黑发以一根桃木枝松松挽住,正耐心教导身边的少女:“剑气需得以自身灵力持护。浣星,这洗剑池里的剑,你寻到中意的没有?” 少女粲然一笑,眉心一点嫣红似是桃花绽开,俏皮道:“师兄,若是我只要你的青云剑呢?” 羲和温然一笑,似是对这个师妹全无办法:“师兄不是舍不得给你。只是青云剑乃我亲手铸成,它与旁人全无感应,你要了又有何用?” 浣星吐了吐舌头,伸手触摸羲和背后所负长剑:“他们都说,以青云剑的灵力,做武陵之魂的载体最合适不过呢!” “武陵之魂不过是师门传说,又岂能当真?”羲和淡淡地说。 浣星歪头想了想说:“对了,我入门三年,师父为什么不传我铸剑之法呢?” “你样样要学,却又什么都不精。”羲和摇头道,“只一招,徘徊蓬池,便练了一年,如何还有时间练习铸剑?” 少女晶莹剔透的脸颊上微微露出赧然之意,羲和便不再说下去了,只轻轻勾起唇角:“待你练成‘徘徊蓬池’,师兄自然送你一把长剑。” “需得是你亲手所铸,不然我可不稀罕。” 羲和望着她,含笑点头:“浣星,今次我下山,还找了件小玩意给你。”说着他的长袖中掉落出一团小小的黑影。 浣星伸手接住,却是巴掌大小的一只小狗,灰黄色皮毛,眼睛骨碌碌地四处打转。 “腓腓是上古灵兽,养之可以解忧。”羲和话音未落,腓腓一打滚,已经变成了一只小猫。 浣星咯咯笑起来:“原来你会变戏法,会变小狐狸吗?” 嗖的一声,腓腓变成了小狐狸,团着毛茸茸的尾巴,将头埋在身子里。 浣星逗弄着它,脸上都是盈盈笑意,仰头看着羲和:“师兄,多谢了。” 羲和只是摸了摸她的长发,什么都没有说。 不远的地方,草丛中窸窸窣窣,似是有窃窃私语。 “小红真傻,竟抑制灵力,投入武陵剑宗去做一个修仙的凡人……” “可她很开心不是吗?她的师兄也这般喜欢她……” 滴答、滴答…… 水滴声惊醒了弥川,她打了个冷战,似是刚从梦境中脱离般恍惚。 小淘仔俯在池边,眼中的泪水落在洗剑池中,小小的身子瑟瑟缩成了一团。 “小淘仔,原来你就是腓腓?那,你的主人就是浣星?” 小淘仔吱吱唤了一声,又是一滴泪水落下。弥川伸手接住,那小小的一滴泪水,却折射出了幻化的光芒—— 天门山顶,铅云下坠,纷纷扬扬地落下雪粒。 羲和束着玉冠,英俊的脸上全无表情,修长的指尖抵在腓腓的喉间,紧紧闭着眼睛。 腓腓呜呜地挣扎着,在羲和灵力的逼迫下,它与浣星相处的画面正一幅幅地被召唤出来。 “腓腓,师兄说送给我的那柄剑快要铸好了呢!”少女脸颊上是淡淡的红晕,“可他自从做了掌门,脸上的笑容愈发少了,总是很不开心……” 她伸手抚了抚眉心,朱砂痣娇艳欲滴:“腓腓,这几年我强行抑制灵力,再过上月余,妖力全失,我就是真正的人了呢!唉,我都快忘了自己以前是一只赤狐了。” “可我一点都不后悔。”少女甜美而一脸向往地笑着,“只要能和师兄在一起,妖力什么的,我才不稀罕呢!再说,师兄这么厉害,他能保护我就行了!” “腓腓,师兄是喜欢我的吧?”她轻轻一掌,打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小灵兽,“我希望能一直一直地,和师兄在一起。” “再过上月余,灵力全失……”羲和喃喃地说,倏然站起,“她便不再是赤狐了吗?” 腓腓在地上打了个滚,飞似的跑了。 羲和缓慢地睁开眼睛,似有犹豫一闪而逝,但那也只是一瞬,他的表情又恢复到坚毅而冷酷,背后负着的青云剑光芒流转。 他踏出屋外,唤来一个弟子:“去找到浣星,让她去青云梯等我。” 小淘仔的身子缩成一团,不断地颤抖着,而弥川亦只能看到此处,她连忙将小灵兽捧在掌心,低声安慰说:“没事,没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小淘仔吱吱叫了两声,透出无限委屈和愧疚。 弥川用指尖抚着小淘仔:“不是你的错,小淘仔,是那个人……是羲和利用了你。” 她站起身来,环视巍峨群山,轻声说:“浣星……后来怎么样了呢?” 小淘仔不会说话,只是看着新主人,弥川忽然想起羲和说的那句话:“……让她去青云梯找我。” 青云梯?是不是就是天门洞下的天梯? 三 在九百九十九级阶梯之上,天门洞云雾缭绕,隐约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仿佛能吞噬万物。 究竟是谁,将厚实的岩壁凿成这样? 天地之威,还是鬼神之力? 弥川仰头观望着这样壮观的景致,只想起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梯下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香炉,因为是淡季,香火寥寥。弥川走到蒲团前,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额头轻轻触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 地,又仿佛触到无数人的喜怒哀乐,那些所求所想在眼前闪过,那样渺小,却又真实。 而千年之前,是不是也有一只小小的灵狐在此处叩拜,求得爱情的圆满呢?而她最后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弥川不敢再想下去,一步步地往上走。 天色已近傍晚,狂风嘶吼,天仿佛是被撕裂了,雪花呼啦呼啦地往下掉。 风实在太猛烈,弥川缩了缩脖子,躲在一旁剑台上喘气。她一歪头,恰好看到旁边一块指示牌上写着:“天门翻水处”。 “天门翻水”是天门山谜团之一。世上所有瀑布皆有源头,而此处石壁并无水源,却每隔数十年乃至百年,在枯水季节怒泄出水,水流下奔数十丈,观者无不赞为奇观。 弥川试探着将手指触到这片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壁,凝聚精神。 过了很久,她颓然坐下:“小淘仔,什么都没有。” 小淘仔眼巴巴地看着主人,吱吱叫唤了两声。 忽然有人在她身后低低地说:“今晚会有天门翻水,你信吗?” 弥川倏然站起,回头看见身后的年轻男人笑容俊美,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闲闲地望着她,打了声招呼:“嗨,林小姐。” 弥川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等‘天门翻水’奇观。”他搓了搓手,露出无害的笑容,“要一起吗?” “可是天快黑了……” “是呀,还要等上几个小时。”安清夜笑了笑,“愿意吗?”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神秘气息,令她产生了探究的欲望。弥川点了点头:“你也来天门山?早知道就一起结伴来了。” 安清夜却只是笑笑,目光落在小淘仔身上:“你的宠物?” 小淘仔却一反刚才胆小的样子,冲着树丛吱吱乱叫。 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还露出蓬松的大尾巴。 弥川问道:“那是什么?” 安清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野狐狸吧,天门山上一直有狐狸。” 风雪渐止,天空变得分外明净,竟也露出几颗星子来,静静地闪烁着,像是千年前的明眸,注视至今。 夜晚比弥川想象的要更冷,她双手环胸跺了跺脚。 “冷吗?”安清夜随手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外套上带着安清夜的体温和气息,可是如同昨晚一样,弥川仍是读不到任何讯息。 弥川侧身看着他,或许是她目光有些异样,安清夜抿唇笑了笑:“怎么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安清夜笑着说:“客栈老板。怎么,怕我是坏人?” “如果你是坏人,我就不会跟你坐在一起了。”弥川说。 她的目光掠过天门洞下那汪碧潭,芦苇瑟瑟处,许多双亮晶晶的眼睛也在注视着天梯。 “好像除了我们,还有它们也在‘等天门翻水’呢。” 这时岩壁间忽然起了微风,天门洞右壁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涓流,而水汽愈来愈盛,直至形成一道瀑布,水流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下。 被这样的奇观所震撼,两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几滴水珠沾到弥川脸上,她打了个哆嗦,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月夜晴朗。 浣星站在石壁之下,有些期待,亦有几分焦灼。今日她终于练成了“徘徊蓬池”,师兄也该兑现承诺,送她一柄仙剑。 只是今晚的腓腓有些异常,一直咬着她的衣角,仿佛是催促她离开。 “腓腓乖,回去我就给你找吃的。”她蹲下来安抚小灵兽,一边不住地抬头看师兄来了没有。 羲和御剑而来时,少女微微仰着头,额上一枚朱砂痣鲜艳欲滴。 “掌门师兄,我练成‘徘徊蓬池’了!”浣星迎上来,一脸雀跃。 羲和淡淡地笑了笑,轻拂衣袖,无形的绳索弹出,捆住了浣星的手脚,将她缚在石壁上。 “师兄?”浣星一脸愕然。 “魔界日渐猖獗,天地正气悬于一线。浣星,我别无选择。”他垂下双眸,指尖微微用力,绳索将少女捆绑得愈加牢固。 “三年之前,你投入我派之时,我便知晓,必定是上天成全,送上早已失去踪影的赤狐内丹,使武陵之魂得以炼成。” 浣星脸色渐渐发白:“你……早就知道……我……” “不然我如何会劝师父将你收入门下?”羲和漠然道,“如今人魔之战已至紧要关头,武陵之魂必须炼出。” “你说这世上并没有武陵之魂……” “若是没有你的内丹,这世上的确不会有武陵之魂。”羲和面无表情,开始默念心诀。 青云剑出,无数剑光自石壁上方聚集,汇成一道瀑布般光亮的剑群,就坠在浣星头上数十丈处。只要他轻一挥手,待到落下,便是小赤狐殒命而武陵之魂炼成之时。 浣星忽然回想起她初次见到他的那一刻,他一声不吭地削着一把木剑,从早到晚,双手磨出血泡,却不停下。那个少年这样倔强,眼睛乌黑,让她觉得心疼……她忍不住接近他,替他炼剑,投入剑宗,只是想让他开心一些。 可是眼前这个神色冷酷的人又是谁? 他的目光中没有笑意,他只是在看着一只灵兽——那是他所需的内丹。 浣星闭上眼睛,直到此刻,她都无法相信,曾经那些温暖,不过是他设下的圈套而已。 远处蓦然出现了几道人形,狐族的同伴们焦急地喊道:“小红!你的灵力还在,尚可与他一斗!” 羲和背后的青云剑自动划出结界,将他们拦在外边,他只淡淡地对浣星道:“我知你妖力不弱,赤狐,尽可放手与我一搏。” 赤狐……他只唤自己赤狐!浣星惨然一笑,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簌落下,而额上的朱砂痣几乎如鲜血般要滴淌下来。 那一瞬间,再无生念。 “师兄,你若要我的内丹……尽管取去吧。” 石壁上万千剑气倾泻而下,瞬间穿透小赤狐的身体,鲜血汇成细流,而那枚火红内丹自她体内浮现出来,终与青云剑融合。 武陵之魂炼成,光芒刺破夜空! “天门翻水”渐渐止歇,那些清澈的泉水仿佛沾染了血的颜色,千年前那只痴情小赤狐的鲜血,流淌至今。 安清夜扶住弥川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温暖:“你看到什么了?” “浣星……羲和……”她已是泪流满面,啜泣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我,弥川。你看到一把剑了吗?武陵之魂!”安清夜急切地问道,“看到那把剑了吗?” “武陵之魂……是的。”她渐渐回过神,喃喃道,“赤狐的内丹,羲和的剑。” “剑尊最后将剑放在了何处?” “剑尊?羲和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 是剑尊?” 安清夜俊美的脸上满是肃然:“你先告诉我,武陵之魂呢?” “武陵之魂……是羲和的剑。我只看到它炼出,不知在何处。” “羲和以武陵之魂在人魔大战中保全了人世,被后人尊为剑尊。算起来,浣星的魂魄被封印在武陵之魂中也已近千年。千年之期一到,武陵之魂中的赤狐就会化作凶灵。” “凶灵……又会怎样?” “凶灵不会有任何情感,只能通过杀戮维持其存在。剑尊早已不知所踪,这世上再无人能控制武陵之魂。除非她放弃执念,自愿散魂。” 弥川看见月光下许多狐狸从芦苇丛中探出头,互相拥簇在一起,眼神有些不安。 “它们是浣星的族人,寻找武陵之魂已近千年。”安清夜低声解释,“前段时间,他们找到了客栈,拜托我寻找仙剑。我们查遍了典籍,寻觅至此,线索却完全断绝了。” “所以你故意带我来这里,是为了帮忙?”弥川问。 “是。哪怕是为了浣星最后的安宁,也请你再试一试。” 弥川用力咬了咬唇:“你以为我不愿意帮忙?可我只能看到这里,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这时蜷缩在弥川怀里的小淘仔,忽然一跃而起,往最高处天门洞奔去。 一轮明月从另一头缓缓升起,光线驱散了附近的雾霭,穿过天门洞,静谧地投向远方。 弥川看见石壁上黑色痕迹纵横如水荇,忽然心有所感,喃喃道:“天门洞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千年前吧?”安清夜忽然眼前一亮,“你是说……天门洞可能是由武陵之魂打开的?” 弥川单膝跪下,凝聚所有的注意力,去拨开时光的迷雾,探触千年前那一幕。月光越来越亮,给天地间万物擦上了冰凉的色彩,也将她的身影聚拢成愈发细小的一团。 弥川身子微微一抖,猛地惊醒过来,此时透过天门洞的光线恰好落在天梯下的碧潭中。她脸上的表情似喜亦悲,指着那里:“武陵之魂在那里!” “你看到了什么?”安清夜忍不住问。 弥川却没有回答:“我确定,武陵之魂在那里。” 他们奔向那汪湖水,湖面起了微动,无处不是剑光。 安清夜拉住弥川,将她护在身后:“来不及了,她……即将成为凶剑。” 弥川却挣开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脚踝已经没入水中,潭水冰凉刺骨,她却浑然不觉。 如镜般的湖面哗的一声水花四溅,仿佛是有凶兽从中而出,声势惊人。一柄细长的古剑跃出水面,周围的剑气锋锐而躁动。千年前那小小的魂魄内丹,此刻溢满杀气。 经过近千年的融合,当年在绝望中被困入剑身的小赤狐,已经可以轻易地操纵武陵之魂了。 剑锋当先刺向最近的弥川,寒气割断了她颈边的几缕长发。安清夜在她身后急速念起咒语,一道亮光仿佛盾牌,稍稍抵挡住了剑势,剑尖在离弥川的喉咙寸余处停了下来。 “快退开!”安清夜指尖带出连绵不绝的光亮,聚成绵密厚实的云盾。武陵之魂受到阻碍,光芒却暴涨,剑尖带着慑人的压迫力道,一点点刺入巨盾。 明月的光芒黯淡下来,周围的一切仿佛是被什么吸走了魂魄,渐渐化作黑白——碧潭边的灌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狂风一卷,枝叶尽落;而湖面上不断有小鱼跃出,落下之时已白肚向上,浮了淡淡一层,甚是恐怖。 弥川被杀气骇得难以动弹。唯有安清夜不退反进,跨上一步,脸色虽是苍白,语气却镇定如初:“浣星,千年之期已到!放下执念,我助你离开此剑吧。” 此刻他的那枚尾戒竟悄悄亮了起来,有一丝银线从中钻出来,如触角般,慢慢伸向剑身。 武陵之魂剑身微微一顿。 弥川站在不远处,知道浣星还在犹豫。因为,她能感受到剑身中的那道灵魂的绝望、愤恨和无奈……也能感受到她最后一丝的温软。 ——那是一个少女在为逝去的爱情和希望而低声哭泣。 “轰——” 天门再度翻水! 那些水光如同千年前的剑气,生冷坚硬,就如同那时羲和的剑阵,毫不留情地刺穿浣星的身体。武陵之魂剧烈一颤,那丝温软的情感彻底消弭,仇恨扑卷而来。 “糟了!”弥川下意识地后退。 安清夜神色愈发肃然,低声道:“浣星,一旦化为凶剑之灵,便再不能回头了!” 武陵之魂高高升至半空,青灰之色已将大半个山头盖住,势同癫狂。 安清夜唇边扬起无奈的苦笑,低声说:“只能这样了。” 他摘下右手的银色尾戒,不知念了些什么,像是有薄雾弥散开来,那雾越来越大,直到盖住整个碧潭,向天门群山延伸而去,与那青灰剑光重叠之处,便将那剑气摄入其中。 “你在干什么?”弥川急急地问,“浣星……她会怎么样?” 寒风掠起安清夜的黑发,他的手势变幻出繁复的结印,只简单说:“摄魂。” 弥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低声恳求:“你……能不能让我和浣星说话?” “什么?”安清夜愕然。 “她不是凶剑剑灵!”弥川看着那颤抖的剑身说,“我见过武陵之魂的威力,假若不是她心底还存着一丝善意,你绝不能这样轻易压制住她!” 天空中两股灵力还在纠缠,光线变幻间,安清夜定定看着弥川坚决的表情,说:“好,我们就赌一把!” 银色的天网收拢起来,像是盔甲一样,一层层地裹在少女的身上。而弥川就这样披着那一身银色雾气,慢慢踏进了青灰剑气中。 剑气一下子将那团银色的光影吞噬其中,弥川却从那层仅剩的保护中,毫无畏惧地伸出了手,仿佛是要抓住什么。 掌心立刻被无形的剑气割得血肉模糊,然而剧痛之中,她只是全神贯注,轻轻地说:“浣星,羲和当年……并不是全然无情啊!” 青灰剑气倏然静止了片刻,剑身慢慢降落下来,其中隐约露出一丝淡红的光芒。 弥川小心翼翼地将伤痕累累的手指触到剑身上:“你一定看得到的……” 四 那也是一个月夜。 山石浑然厚重,皎皎清辉铺洒在天地间,一道人影急速从天边御剑飞来,最终停在天门山的另一边。 他取出背后长剑,在手中摩挲再三:“浣星,当年我为武陵之魂取你性命,如今天下苍生已救,师父重托亦已完成,我……却不知如何自处。” 他淡淡一笑,其间却是无限寂寥,无限落寞,无限悔意。 犹然记得彼时浣星刚入门,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他回头看她,她嫣然而笑,眉间朱砂一点,美好如同春雨初落。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6 如今山影重重,他无法看到她逝魂之处。就如同彼时人妖殊途,他们之间,明明触手可及,明明想要抛弃一切,却又被苍生所累。 羲和倏然站起,用尽了全力,将武陵之魂往前掷出。 那是一种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轰然声响中,峭壁洞开,玄朗如门。 至此,天门始开。 他终于可以顺着那淡如水、轻如纱的月光,看到她被缚之处——此时竟是雨落如注,水翻如瀑。 “浣星,那年我唤你赤狐,只是为了武陵之魂剑谱中一句‘赤狐其情愈哀,灵力愈强’……” 世人眼中的早已无欲无求的剑尊喃喃说完这一句,却恍然发现,这世上已经无人能听到这句解释了。 他负手面向群山,以所有的灵力布下此生最后一个咒语。 古老繁复的咒语从他的薄唇中吐出,他的灵力散入群山,他的身形亦渐渐化为虚无。 “剑影入潭,洞如吾眸。辗转追随,乃至洪荒。” 武陵之魂剧烈地颤抖起来——千年前那只善良漂亮的小灵狐一定在泣不成声。 弥川从水中挣扎着站起来:“浣星,当年羲和他知道千年之后你会成为凶灵,本该在那时毁了这武陵之魂,却终究还是舍不得……于是宁愿散去修为,让灵力布满这群山间,与你相伴啊……” 剑尖微颤。 刹那间,闪电凄厉地划破长空,雷暴声轰隆不绝,山体以肉眼可以察觉的速度开始移动。 “天门转向,只是因为隔了山群,他想要再见你一眼。 “天门翻水,是他心中的悔意与寂寥,如水奔流,却再难收回。 “羲和……世人眼中的剑尊,胸怀天下的剑尊,他……并非无情啊。” 电闪雷鸣,天门转向,青灰色的阴霾渐渐散开,而细细的红光开始从剑身中倾泻而出,几乎将剑体割裂。 狐族蜂拥至潭水边,显是极为紧张。 弥川回头望向安清夜:“她好像很痛苦!” “武陵之魂剑身上有着极强大的咒力,其中剑魂若要挣脱,会历尽摧折。”安清夜紧紧盯着颤抖的剑身,“浣星,我来助你散魂。” 他的尾戒散出的那张银色织网复又凝聚起来,成了细细一缕,如触角般探出,直到触到剑身。而顺着银色“触角”,红光四散漫出,直到武陵之魂的剑身彻底化为虚无。 狐族后人虔诚跪下,喃喃祈诵先人重入轮回。 “浣星,她终究还是那个爱上羲和的小狐仙啊……” 弥川注视着这一切,忽然心安。眼前的世界渐次变黑,她就依靠着背后的那个人,放纵自己沉沉睡去。 这一夜,大雪,雪晴,月明,雷暴。 而这漫长的一夜,终结了千年的爱情。 五 弥川是在温暖的鹅毛被的包裹中醒来的。 窗外阳光正好,有什么东西擦过自己的脸颊,柔柔痒痒的,她翻了个身,咕哝着:“别吵我,小淘仔!” 小淘仔因为没有成功吸引到她的注意,便不满地打滚。弥川从床上坐起来,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小淘仔跳进她的怀里开始撒娇。 “小淘仔,那时候在鬼谷栈道,你怎么就认准我了呢?”她忽然问道。 小淘仔打了个滚,讨好地将自己的尾巴放在弥川掌心。 弥川读出讯息。小淘仔哪里是认准了她?分明是盯上了她背着的那一整袋玉米肠! 弥川大怒,一巴掌将它拍出去:“原来是为了玉米肠!” 亨特’s驴友俱乐部的大厅里摆着一张长桌,早餐一应俱全:意式咖啡、蜂蜜牛奶、法式土司、清粥小菜…… 安清夜微笑着招呼弥川:“睡得好吗?” 弥川笑眯眯地回答:“很好。” 小淘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伸着小小的爪子捧住牛奶杯,咕噜噜地喝起来。 “你们的早餐很丰富嘛!”弥川咬了口香脆的法式面包,夸奖道,“真看不出来,烘烤水平堪比五星级大厨。” “狐族的回报可是异常丰厚。”安清夜微笑着将手中的一张卡片递过去,“还记得那天你问的会员卡吗?恭喜你。” 弥川接过去,翻开一看。 亨特’s驴友客栈——soul hunter club 老板的笑容异常漂亮:“soul hunter,更确切地说,是摄魂客栈。欢迎你的加入,今后你可以享受一系列优惠并参与会员活动。” 弥川反复地看着那张卡:“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一项小小的特异功能啊。”安清夜微笑着回答,“摄魂你不行,可是寻找线索这方面,你堪比警犬。” 啊呸!弥川大怒,正要拍桌而起,安清夜却将手指放在形状姣好的唇上,示意她少安毋躁:“先别生气,不如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作为补偿怎么样?” 他补充了一句:“机会难得,一般来说我不允许人问问题的。” 弥川愕然,她的确有一大堆问题想要问:“只能一个?” 安清夜眉梢微挑。 “好吧。为什么我读不出你的故事?” 年轻英俊的客栈老板忽然笑了,却只是答非所问:“我还没有女朋友。” 弥川半口咖啡堵在喉咙里,差点没被呛死。好不容易平复呼吸后,她淡定地反调戏:“真巧我也单身,可以考虑下我吗?” 安清夜笑着移开视线,那枚尾戒在阳光中反射出光亮。 第二话 雁塔晨钟 一 林弥川是在考场外接到安清夜的短信的,对方安排她搭乘晚上六点的飞机,在小雁塔会合。她片刻没有耽误,到达客栈后,就搭上了开往小雁塔的公车。 坐着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小雁塔站,弥川下车,抬腕看了看手表,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向一个低头走路的男人问路:“你好,请问小雁塔怎么走?” 临近年关的天气很是寒冷,那个男人身材高大,大步走路的时候,寒风几乎带起了他风衣的衣角。他抬起头看了弥川一眼:“小雁塔?” 帅哥!还蓄着短短的胡子,别有一番风度哎! 弥川又一次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啊。” 帅哥看了弥川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又快步离开了。 弥川抬头一看,那不就是小雁塔吗——就隔了一栏围墙,塔尖在梧桐树干枯的枝丫间若隐若现。她微微有些脸红,回想起帅哥避之不及的样子,恨不得立刻追上去解释:“我真不是故意和你搭话的!” 正懊恼间,一转头,看见安清夜站在路边,双手插在短皮衣的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闷闷不乐地走到安清夜面前打了个招呼。 “又在搭讪帅哥哪?”安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7 清夜穿着猎手装,头发剪短了,背着双肩包,五官俊秀出群,看上去精神帅气。他伸手摸摸弥川的头发,带着笑说,“坏习惯还没改掉?” “我没有搭讪帅哥!”弥川郁闷地说,“为什么让我来西安?” 安清夜笑了笑,带她往小雁塔公园走:“你知不知道小雁塔最神奇的地方是什么?” 弥川摇头。 “明朝的时候小雁塔因为地震而裂开,时隔三十四年,关中又经历了一次地震,竟将塔身重新震拢回了原状,人称‘神合’。” 弥川大感兴味:“这么神?” 他们边走边聊,到了公园门口,却见工作人员打着哈欠说:“闭馆了,明天再来吧!” 弥川大呼失望,拽着安清夜的胳膊本想发发牢骚,却瞥见他的戒指似乎是发光了:“哎,刚才是我眼花吗?你戒指发光了。” 安清夜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拉她走向另一个方向:“我们换侧门,想办法混进去。” 二 暮色中荐福古寺仿佛浸润着一层水光,黑瓦灰墙,一片静谧。道路两旁古树参天,枝叶在冬日也不凋零,被湿气沾染,反而愈显浓郁苍翠。钟楼上书“雁塔晨钟”四字,一旁放置着一口大铁钟,每日清晨会有僧侣敲响,清音传遍全城,被称为“关中八景”之一。 和大雁塔的喧嚣繁盛不同,小雁塔塔身柔美秀丽,只是经过战乱、天灾,塔身每层出檐处已有缺损,不知名的野草从裂缝中钻出来,如今已枯黄,颓败之处隐隐显出了千年累积下的沧桑。 “它到底是怎么‘神合’的?现在有说法了吗?”弥川惊叹。 “据说是古时工匠用夯土将塔基筑成一个半圆球体,受震后压力可以均匀分散,这样小雁塔就像不倒翁一样重新闭合了。”安清夜解释道。 “我发现科学有时候真的很没劲。”弥川撇撇嘴,“对了,我们可以爬上去看看吗?” “小雁塔内部是空的,没什么好看的——” 安清夜话未说完,忽然神色微微一变,拉住弥川往墙上一靠,侧头示意她噤声。 弥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就算有人过来了,大不了就是被赶出去呗。因为后背被他一扯,弥川重重地靠在古塔的墙面上,仿佛蓦然被人扔进了水池中,打了个哆嗦,关于这座建筑的信息如泉水一般涌进她的脑海。 安清夜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悄无声息地侧过身,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来人蓄着短短的胡须,表情冷峻,就是弥川在车站前遇见的人。安清夜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莹莹发亮的戒指,若有所思。 “咦?”弥川忽然出声,她很快意识到不妥,赶紧捂上了嘴巴。 然而这细微的动静已经让那人望向了他们藏身的地方:“谁在那里?” 安清夜回头狠狠瞪了弥川一眼,才慢慢从塔身后走出来。 那人看着他们,说:“已经闭馆了,你们怎么还在?” “哦,刚才逛着逛着,忘记时间了。”安清夜从容地说,“请问你是?” “没看到塔在修缮吗?”男人冷冷地说,“我在工作,两位请离开吧。” 弥川的表现还算正常,被安清夜拖着,与那人擦肩而过,因为走得太快,无意间与他撞了一下。 离开了小雁塔公园,弥川长长舒了口气。 安清夜抿着一丝笑看着弥川:“怎么样?” 弥川因为一项特殊的本事——可以读到人或物体附着的记忆、情感,而被吸纳入soul hunter club(又称摄魂客栈)。不过目前唯一一位可以抵御她的“读心术”的人,正是客栈的老板——安清夜。至于安清夜,本身就像是一个谜团,弥川对他的认识,目前仅限于这个男人会用尾指上的银戒摄魂,以及……很贪财。 “工作狂!”弥川吐吐舌头,“那个帅哥一定是工作狂,脑子里全是建筑图纸。” 安清夜回望秀丽的塔身:“没别的了?” 弥川蹙着眉说:“还有件事倒很奇怪。照你的说法,塔身被震裂,然后又‘神合’,之后又一次次地修缮,但是不管怎么说,最初的那道裂痕应该还在吧?” “没错。”安清夜肯定地说,“历史上小雁塔只经历过数次修缮,但并非重建。” 弥川皱着眉,仿佛是想不通:“可是我看不到最里边的裂痕,它的内里构架是完整的,就像是完好的一样,没有丝毫裂缝。” 安清夜没有说话,良久,才问:“你确定?” “当然确定。” 安清夜点点头,他沉思的时候,总是抿着唇,又微微蹙着眉。弥川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而他只是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摇头微笑:“没什么,我们先回客栈吧。” 三 安清夜来送消夜的时候,弥川正在写作业。笔记本上打开着一篇题目为《浅论唐朝义净大师译经》的文章。用弥川的话说,既然都来到西安了,就写篇论文当作业了。 正在弥川大快朵颐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光突然忽明忽暗,紧接着整幢建筑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还没等弥川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安清夜已经一把拉起她,奔至窗前,手肘一挥将玻璃窗砸破了。 仿佛是有外力正狠狠地挤压着房子,看着房间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终于意识到这是地震了! “跳!”安清夜疾声命令她。 弥川慌了神:“这可是三楼!” 安清夜顾不上那么多,一手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窗口一撑,往外跳了下去。 “啊——”弥川闭上眼睛尖叫。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双脚已经软软地触到了地面,腰间的力道也消失了,弥川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没……没摔死?” 弥川重新站定之后头还有些晕,她环顾四周,发现安清夜怔怔地看着不远的地方,左手轻轻触摸着那枚银色尾戒,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极为严肃。 “你没事吧?”弥川推了推他,有些担心。 安清夜回过神:“刚才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弥川一脸茫然地说:“就是地震了啊!” “不是,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安清夜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弥川肩头,“我出去一下,今晚恐怕会有余震,你就在门厅等着,别上楼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弥川不由分说抢在他前面,“反正也不能上去睡觉了。” 安清夜想了一下,点点头:“要去也可以,但到时候一切你要听我的。” 西安市区内已经是一片混乱,街道上站满了惊魂未定的市民,交通几乎瘫痪。不过幸运的是,城市建筑并未受到明显的破坏。 安清夜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他修长挺拔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8 的身子在寒冷的冬夜里看起来更加清瘦,弥川想起在天门洞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沉默而肃然。 七拐八拐的,弥川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她竟又回到了下午来过的小雁塔公园外。 隔了围墙,安清夜微微仰头看着塔身,一言不发。 “你是担心小雁塔又被震裂了?”弥川恍然大悟。 “不是。”他轻轻摩挲着戒指。 弥川很乐观地说:“你看,它一点事儿都没有。” 安清夜却忽然伸手搭在她腰上,低声说:“抓紧我。” 一瞬间,她就像腾云驾雾一样,嗖地就飞进了院子里。弥川目瞪口呆,刚想开口,安清夜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淡淡地笑了笑说:“其实很简单,控制体内的一口气息而已。” 太牛了,刚才跳窗逃生肯定也全凭他厉害的轻功!弥川当下决定了,以后一定跟着他混。 她刚抬起头观察四周,却发现黑暗的天空中亮起一道金光,仿佛从半空中坠下来的。 “安清夜,你看!那是什么?” 然而一阵冷风吹过来,没等到安清夜说话,弥川就眼白一翻,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弥川感觉脸颊旁边有毛茸茸的小东西正轻轻蹭着。 “小淘仔,我没事。”她喃喃地说。 安清夜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退烧了。” 弥川有些分不清状况:“这是客栈?会不会有余震?” “放心吧,地震的求生时间是十二秒,足够我救你出去。”他笑了笑。 “我……怎么了?” “你在小雁塔外边晕过去了,昏睡两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弥川大惊,回想起来,她在地震发生的时候还好好的,似乎是翻墙进去之后,被风一吹就这样了。 传说中的“弱不禁风”? “我是什么病?” 闻言,安清夜的脸色凝重起来:“现在还不清楚,似乎是中了瘴气。” “瘴气?”弥川大惑不解,“瘴气好像是南方潮湿地区才有吧?” 安清夜摇了摇头:“事情有些古怪。那晚我带你去小雁塔,你看到的那阵金光,实际上是种名为黄茅瘴的古老瘴气,非常厉害,至今都没有完全解瘴的方法。” 安清夜从床边拿了一份报纸,念给她听。 “地震后,部分市民出现呼吸困难、呕吐,甚至昏厥的症状,目前病因尚未查明。政府有关部门也排除了附近化工厂毒气泄露等可能性,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之中。” “可是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瘴气?”弥川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还有,你怎么没事?” “我和你不一样。”安清夜轻描淡写地说,“对了,我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他起身将桌上的电脑拿到弥川身边,点开了其中一个文件。 “这……是我为写论文收集的文献。” “你看这篇。”安清夜指着其中一篇名为《关中地震小考》的文章,“县志记载:‘是夜,地忽大震,声如万雷,川原坼裂,雁塔中裂,塔自顶至足,中裂尺许,明澈如窗牖。军民因疫而死者不可胜计,奏报有名二十万有奇,不知名者复不可数。’你想想,地震过后会有很多伤亡,压死的、溺死的……可是为什么这里独独提到了一场瘟疫?由此可见,那次的瘟疫严重到了何种程度。再看这一段,‘正德末,地再震,后疫除。雁塔一夕如故,若有神比合之者’。” 弥川想了想说:“真奇怪,为什么这两次地震都提到了小雁塔?而且小雁塔一裂开,瘟疫就散布开,一‘神合’,瘟疫就消除了。” “所以我昨天又去了次小雁塔。” “发现了什么?” 安清夜神色肃然:“塔身又裂开了。我想,这不是简单的巧合。” 四 “可至少我们现在医疗水平进步了,对吧?”弥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你看我就没事了啊。” 安清夜苦笑了一下:“你没事和医院没什么关系,是小淘仔救了你。《山海经》中记载,神兽腓腓本身就能吸附毒气。这两天多亏了它。可是要救一整座城市,小淘仔是远远不够的。” 弥川沉默了下来,摸了摸趴在自己枕头上呼呼大睡的小淘仔。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外边的世界正面临着一场怎样的灾难,这让她觉得恐惧,却又无能为力。 安清夜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别丧气,或许我们能做些什么。”他点开下一篇文档,继续指给她看,“这件事也很奇怪。这里说‘小雁塔在成化年间因地震裂开,正德年间又因地震合拢’。但是关中地区最为厉害的一次地震并非是这两次,而是嘉靖年间,我们俗称的‘关中大地震’。那是不是意味着,小雁塔在正德年间‘神合’之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牢固了?再者,你说小雁塔的内部一点裂开的痕迹都没有,会不会是类似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让它恢复原貌了呢?” 安清夜轻轻抚摸着银戒指,狭长的眼睛闪着光芒:“弥川,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探小雁塔的地宫?” 街道前所未有的冷清,有工作人员穿着严密的防护服,正喷洒着消毒药水。 小雁塔公园里边依旧没人,连工作人员都看不到。走到小雁塔下,弥川果然在塔身上看到了一条裂痕,其蜿蜒附着在塔身上,从缝隙间几乎能看见塔身内部的构架。 安清夜径直走到塔身右侧,将一块水泥板抬起来,招呼弥川:“过来。” 弥川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这就是入口?” 安清夜点点头,翻身进了通道,示意弥川跟着自己。 水泥板一盖上,顿时光线全无。黑漆漆的地道有些潮湿,他们摸索着走到底部,发现这是一个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封闭密室,空空荡荡的。 安清夜拿着手电照着墙壁,饶有兴趣地说:“你看,这里还残存着一些石刻画。” 弥川小心地抹开墙壁上的泥土:“这是孔雀明王尊。你看,他头向东,戴着头冠和璎珞,跏趺坐。最明显的标志是他的坐骑——孔雀。”弥川指着那树枝状的尾翼,“就是这个。如果我看的资料没错的话,义净法师在洛阳翻译出了《孔雀大明王经》,后来他又将经书带到了长安,并建造了小雁塔用以藏经,所以这里会刻着孔雀明王尊的佛像。” 安清夜微微皱了皱眉:“古代经书运送不易,为什么义净法师要专门运到这里?” 弥川还未回答,却听见出口处的水泥板喀喇一声,不大一会儿一道明晃晃的手电光照过来。弥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是谁?” 安清夜的声音从容不迫,倒像是见到了老熟人:“嗨,我们来小雁塔玩玩,无意间转到地宫来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9 了。” “又是你们?”那个留着短须的男子目光凌厉,他冷哼了一声,“地宫入口前边的铁围栏和‘游客勿入’的牌子,你们都没看到吗?” “抱歉,我们现在就出去。” 安清夜拉着弥川走向地道口,弥川却在那个男子身边停下了脚步:“这不是真正的小雁塔地宫,是不是?” 男子闻言怔了怔。 “你一直在找真正的地宫。”弥川的语气更为肯定。 男子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目光愈发凌厉。 “别紧张。”安清夜微笑着说,“或许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男子终于开口问道。 “为了地震过后的这场疫病。”弥川回答。 男子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目光掠过那幅石刻,淡淡地说:“看来我们在做同一件事。” 原本热闹的街道如今难寻人烟,只有一家咖啡店还开着,三人点了饮料坐下。 那个叫俱黎的男子脱下了风衣,白色衬衣挽到手肘的地方,露出手腕上戴着的深褐色木珠。 “你戴的是什么?”弥川问。 “佛珠。”俱黎问,“你们怎么会找到小雁塔的?” 弥川与安清夜对视一眼。一切都毫无头绪,或许眼前这个人知道些什么。 安清夜简单地将他们的猜测告诉了俱黎。 “你们已经认出孔雀明王尊了。”俱黎十指交叠,“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小雁塔吗?” 见清夜和弥川摇头,俱黎继续说道:“或许我应该从佛教的故事开始说起。孔雀大明王为世人所知,是因为有一位头陀被毒蛇所咬,痛苦不堪,门徒去求佛祖救护,佛祖言道:我有佛母孔雀明王大陀罗尼,有大威力,能灭一切诸毒怖畏灾恼。信徒持念孔雀大明王咒,果然痊愈。因而,在佛教中孔雀明王意为祛除鬼魅毒害和恶疾。” 瘴气、孔雀明王咒……这两者间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联,可是弥川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显然,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扰着安清夜,他从包里拿出了电脑,开始搜索资料。 “这么说,小雁塔作为《孔雀大明王咒经》的藏经之处,的确和这场疫病有关?”良久,安清夜从资料中抬起头,开口说。 俱黎却不置可否,只微微眯起眼睛:“那么你们呢,是怎么知道我在找地宫的?” 弥川咳嗽了一声:“猜的。” 见俱黎并未追问下去,弥川问:“如果能找到消除当年那场瘟疫的办法,那现在的难题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我们再把线索理一遍。唐朝的时候义净法师将祛除疾病的《孔雀大明王经》带至长安,存放在小雁塔中。到了明朝,因为一次地震,小雁塔裂开,长安城内开始了一场长达三十多年的瘟疫;第二次地震,小雁塔‘神合’,瘟疫根除。”安清夜喃喃地说。 “会不会答案就在《孔雀大明王经》中,因为塔身裂开,后人找到了经卷,也就祛除了瘟疫?”弥川眼前一亮,“我们应该去小雁塔的裂开处查一查。” 五 安清夜和弥川走在俱黎的身后,安清夜拿手肘碰碰她:“你怎么知道他在找地宫?” “你忘了我之前说他是工作狂吗?他脑子里全是图纸。”弥川小声说,“我刚才忽然想到,我看到的并不是小雁塔塔身的图纸,倒像是地宫的。” 安清夜向她比了个“了不起”的手势,那枚戒指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光亮。 “你的戒指一直在发亮。”弥川提醒他。 安清夜若无其事地将手插进口袋里:“它常这样。” 走到小雁塔下边时,弥川就知道了自己错得很厉害。那道细缝差不多只有一根手指粗细,望进去不过是石头塔身,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要进去塔身里边,唯一的途径,只能从那个假地宫进。”俱黎率先走向通道。 他们三人又仔仔细细地将这间小室的每一寸都检查了,就连那幅石壁画都看了无数遍,却始终不得要领。 想到外边正有人不断死去,弥川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有些懊丧地蹲了下来,将头埋在双臂之间。 “喂,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忽然弥川抬起头,有些惊疑不定地问。 密室中静得可怕,时空仿佛就此凝滞。 “你听到了什么?”俱黎开口问道。 “是个女人的声音,像是佛唱声……”弥川喃喃地说。 “她在唱什么?”俱黎蓦然失去了冷静,用力抓住弥川的肩膀。 “你干什么?!”安清夜跨上一步,格开他的手臂,俊秀的脸上隐隐浮现怒容。 俱黎退开半步,缓声道:“抱歉。你试着听一听,或许有什么线索。” 弥川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让身体靠着墙壁完全放松下来。那道女声轻柔而空灵,似乎是念着什么佛咒,一遍又一遍,仿佛跨历千年至此。 安清夜从包里掏出纸笔,塞到弥川手里,她依旧闭着眼睛,只在纸上潦草地写下字句。 过了很久,弥川睁开眼睛,疲倦地说:“她……好像一直在重复五句话。” 三盏手电的灯光照在那张纸上,那些字迹就像是鬼画符。 “翁……孔雀王至尊……十字芥末出……哞……啊……如虚空彩画……缩……吃焰法界幢……哈……净空还红尘……” “什么鬼东西?”安清夜皱紧眉头。 “我……听到什么就写了什么。”弥川说。 俱黎从她手中接过了笔,一边写,一边解释:“‘嗡,阿,吽,梭,哈’是咒语。通过这五个字,我们可以确定一共有五句话,分别是‘孔雀至王尊,十字芥末出,如虚空彩画,吃焰法界幢,净空还红尘’。” 安清夜抿了抿唇:“谁能告诉我,‘芥末出’是什么?还有‘吃焰’?” 俱黎淡淡地笑了笑,望向弥川的脸色十分柔和:“她没有听错,的确是‘芥末出’,只不过是这几个字——羯摩杵。” “羯摩杵是什么?” “十字羯摩杵是孔雀大明王的法器。她听到的,应该是这样几句话——”俱黎迅速地在纸上调整了句子的顺序和几个错字,重新写下了五行佛唱: 嗡!孔雀王至尊 阿!十字羯摩杵 吽!如虚空彩画 梭!炽焰法界幢 哈!净空还红尘 弥川点头说:“没错。” 她站起身来,仔细查看画中的孔雀明王像:“你们看,他的四只手中,只有一只手是空的,什么都没拿。” 俱黎点了点头:“按照咒文中提到的,这里应该是有一把十字羯摩杵。” “不对,你们看下一句,‘如虚空彩画’……”安清夜轻声说,“这是不是说,我们不需要找到实物?” “不错!羯摩在佛教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0 中,象征着一切实物皆是虚无。” “所以我们只要试着虚空画一个就行了?”弥川精神一振。 随后他们三人聚拢在石像周围,俱黎小心地伸出食指,在佛像那只空着的手上划下十字。 片刻之后,传来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弥川回头,只见左边的墙壁上缓缓绽开一道裂痕,沙石四散,露出一道窄窄的扶梯。 这条通道极为幽深,弥川走得磕磕绊绊的,好几次都踉跄着差点往前扑倒。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在最前面的俱黎停下了脚步,推开了一扇石门。 这是一间封闭的佛堂,空间并不算大,因为门被打开,顿时尘土飞扬。佛堂正中供奉着一尊孔雀大明王的佛像,底下是一块蒲团。供桌上还放置着一盏长明灯,不知历经多少年,依旧幽幽地散发着光芒。案桌旁边悬挂着一座铜钟,上边覆着厚厚的灰尘。 弥川只觉得隐隐有风声掠过,气息凛冽,她环顾四周,终于在墙壁上找到了一丝缝隙,张望出去,隐约看得见外边城市灯光闪烁,流光溢彩。 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 他们并不是在地宫,而是在小雁塔塔尖的一间隐蔽的密室中。 六 “过来看这铜钟上的铭文。”安清夜招呼他们。 昏暗的光线下,可见因为时光流逝,许多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惟兹灾变异常,余深用惶恻,又知佛之显灵于中土也,亟祷以虔请于佛……愿奉吾魂,以和阴阳,平息一切灾难怖畏,诸病消除……弟子颉萝,谨上。” 弥川努力辨认了很久,问道:“这……是在说一个叫颉萝的女子吗?” “假如铭文上写的无误,那么四百多年前,这名叫做颉萝的女子同样也找到了这里,用某种方法消除了瘟疫。”安清夜低声说。 “真了不起。”弥川低低喟叹。 这时她一抬头,看见俱黎站在案桌前,正仔细地打量那尊佛像,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 “有什么线索吗?”她站到他身边,发现这尊孔雀大明王像几乎和地宫里的石刻像一模一样。只是这尊是由白玉雕成的,明王宝相庄严,在黄金雕成的孔雀王上跏趺而坐,相貌慈悲,而四只手分别拿着不同的物事。 “他手里拿的都是什么东西?”弥川凑近看了看。 在踏进这个佛堂之后,俱黎第一次开口:“孔雀大明王右边的第一只手持莲花,意为敬爱;左边第一只手持十字羯摩杵,意为佛法所指的虚无;左边第二只手持孔雀尾,是明王尊自身象征;而我们要找的东西,就是他右边第二只手上的俱缘果。” 弥川去看那一粒如同乳鸽蛋般的小小物事,微弱的灯光下,其正泛着浅浅的光芒。 “你说它是什么?”安清夜忽然问。 “俱缘果,代表着调伏息灾。这是当年义净大师从古印度取回的无上佛宝。”俱黎英俊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传说这枚俱缘果可以调伏世间万事万物,令百病消弭,哪怕是死去的人,亦能重生。” 弥川惊呼起来:“这么说,这场瘴气可以解救了?” 俱黎示意他们退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摸那枚俱缘果。 “等等——”弥川忽然打断他,她退到蒲团之后,双膝跪下,低声说,“就像颉萝说的,对于这些力量,我们应该心存敬畏与感激。” 俱黎怔了怔,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女,点了点头。 弥川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着,许久才站起来:“好了。” 安清夜觉得她的脸色有些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她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俱黎伸出手去,将那枚果子摘了下来。 触到俱缘果的那一刻,俱黎的脸上似悲似喜。过了很久,他才勉强平息了情绪,将俱缘果扣在掌心,转头对他们说:“谢谢。” “不用谢,大家都是为了救人。”弥川不知为什么,竟红了眼圈,“应该是整个西安谢谢你才对。” 俱黎却淡淡地笑了笑:“不,他们用不着谢我。我只要俱缘果,来救我的妻子——颉萝。”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走到扶梯通道的地方,身影快速一闪,消失在门后,门被紧紧地关住了,只有声音隔着石门传来:“石门被我下了结界,五个小时后灵力消失,门自动会打开,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离开了。对了,中了黄茅瘴的人,本就无药可救,你们也不必再费心了。” 弥川仿佛一时间还难以从这个巨大的惊变中回过神来,只呆呆地望着扶梯的方向,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像木头人一样走到门边,用力地推了推:“真的打不开。” 奇怪的是,安清夜的表情显示他并不感到意外,仿佛他早就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 “现在怎么办?”弥川问。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安清夜走到她身边,“你看起来脸色不对。” “没……没什么。”她否认,“他不是坏人……” 安清夜并没有追问下去:“弥川,他拿走的,并不是真正的俱缘果。” 七 弥川大惊,仰头看着安清夜:“你说什么?” 安清夜走到佛像前:“你还记得地宫里石刻的孔雀明王尊吗?石刻上的四只手,分别拿着莲花、俱缘果和孔雀尾,后来我们画了羯摩杵上去。” “那你再看这里。”他从背包中掏出了一叠资料,翻到其中某一张,“这是我在咖啡馆搜集的孔雀明王佛像资料。” “怎么会这样?”弥川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安清夜指着那尊白玉佛像说:“这尊佛像的不合理之处在于,羯摩杵既然意味着虚无,又怎么会被拿在手中呢? “你再想想,假如之前颉萝用俱缘果驱散了瘟疫,那么这里怎么还会剩下一枚呢?所以,孔雀明王手持的,应该和这幅画一样,是莲花、孔雀尾,以及两枚圣果。” “那么,一共有两枚俱缘果?” “不。一枚是俱缘果,另一枚则是吉祥果。我想,之前颉萝拿走的那枚是吉祥果,这尊佛像上还剩下的是俱缘果。至于俱黎拿走的,只是颉萝留下的赝品。” “你能确定它是赝品?” “它的位置不对。羯摩杵的地方本应是放着俱缘果的……”安清夜拿手电上下照着佛像,“我们得在俱黎发现之前,将它找出来。”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了,他们试了种种方法,甚至冒着亵渎神明的危险将佛像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找不到那枚俱缘果。弥川又累又饿,一屁股坐在地上:“到底在哪里?” “……哈!炽焰法界幢……”同样神情疲倦的安清夜忽然开口,“那五句佛唱中,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弥川默念了一遍,目光落到那盏长明灯上。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1 他们想得几乎一样。 安清夜小心地举起了那尊佛像,将它放在长明灯的火焰上来回炙烤。 火光明灭间,那把羯摩杵渐渐化为虚无,炽焰中幻化出一枚泛着淡金色光泽的果实,摇摇欲坠。又过了一会儿,佛像的手掌仿佛是难以托住果实,扑通一声,果实掉落下来。 弥川连忙伸手接住,掌心一片沁凉。 浑身的疲倦都一扫而空,她难以置信地与安清夜对望了一眼。 俱缘果,他们找到了! “我们拿到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弥川从短暂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又不知道怎么用……还不如给了俱黎,让他去救颉萝。” “弥川,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小雁塔感兴趣吗?”安清夜突兀地打断了她。 “有人委托你了?给了你一大笔钱?”弥川靠着墙壁坐下来,顺口回答。 “不是。其实我只是来西安玩的,转到了小雁塔,和俱黎擦肩而过的时候,戒指亮了起来。”他轻轻摩挲着尾戒,“这让我觉得很奇怪。” 弥川想起来了,地震那一晚,他的戒指也在莹莹发亮……这意味着,那天俱黎也在附近。 “你在天门洞的时候见过它摄魂。当它感受到想要挣脱禁锢的魂魄时,就会发亮,而这丝魂魄越是久远,戒指就越敏感。所以我可以肯定,俱黎身上带着数百年前的魂魄。” “就是颉萝的魂魄吧?”弥川看着掌心的俱缘果,“几百年了,他一直没有放弃。他是真的很爱颉萝。” 安清夜抿了抿唇:“好几次我靠近他,都能感受到那缕十分虚弱的魂魄,就在他手腕上那粒菩提珠中。一般来说,历经数百年的魂魄会变得暴躁凶厉,渐渐迷失本性,就像是武陵之魂中的浣星一样,差点走入魔道。可颉萝不一样——” 只是他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踌躇良久,却听见弥川轻轻地问:“俱缘果真的能令她复生吗?” “俱缘果可以调和阴阳,的确能让魂魄重生。”安清夜低低地叹了口气,“可是,复生的颉萝,也已经不是原来的颉萝了。她的魂魄太过虚弱微小,到那个时候,复生的只是一个全新的女子。” “那……俱黎岂不是会很失望?” “我想,他不会接受这个事实的。”安清夜摇摇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怜悯。 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而门外这时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会不会接受,总要试试才知道。”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俱黎就站在门口,将那枚假的俱缘果掷到他们面前:“真的俱缘果呢?拿出来。” 弥川紧紧握着俱缘果,将手藏在身后:“你放弃吧。当年颉萝做了这样的决定,她是心甘情愿的。你何必带着她的魂魄,让她至今也难得安宁呢?” 俱黎的双眸轻轻眯起来,片刻后,他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不怒反笑起来。 “你说她心甘情愿?哈哈!心甘情愿?”或许是因为仇恨,又或许是因为压抑了数百年,那张俊美的面孔竟扭曲起来,他一字一句道,“也好,我便全数告诉你们,你来说说,她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 八 “颉萝是一名孤女,自小被长安城外一家尼姑庵收养。”俱黎冷峻的脸上蓦现温柔,“我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这一生,除了她,我别无所求。初时她总是躲着我,后来渐渐熟悉了。有一天她告诉我,几日之后,便是她师父为她剃度的日子。当时我大急,心知她心智单纯坚定,若是剃度,便绝无可能转圜。然而,剃度前的一日,颉萝找到我,说她师父觉察出她尘缘未断,不肯为她剃度。她当时哭得极为伤心。我鼓起勇气,问她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时她虽不置可否,却说,‘俱黎,我能与你一道离开吗’。” 俱黎顿了顿,如今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春日,庵外的桃花开了一团又一团,粉的,白的,处处如同笼着薄纱。这如锦绣般的天地间,颉萝长发拂动,她那小鹿般不安的眼神,让他觉得怜惜。那时他便想,颉萝,你又何需伤心呢?佛法枯寂,而这红尘,若你一一踏遍,定会同我一般流连。 颉萝在随他离开之前,最后一次叩拜了师父。俱黎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虽然事后觉得颉萝的神情有些异样,却也没有多想。 接下去的数年,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他们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隐居,不复外出。颉萝自小生于佛门,虽然未剃度,却并未中断佛法的修习。其中一些法门,她也一一教授给俱黎,据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幽谷之中不知岁月流逝,直到某一次,俱黎自谷外回来,喟叹说:“长安城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一次地震,此后一直瘟疫横行,伤亡不胜其数。” 颉萝闻言怔了怔,却抿唇,温柔劝慰道:“生老病死,皆是缘法。” 说到这里,俱黎的脸色忽然又变得狰狞,他恨声道:“那时我并不知道,颉萝离开的时候,她师父便已经吩咐过她,长安城中若是有了灾异,她需来小雁塔,效仿佛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救这所谓的天下苍生。” 弥川忍不住问:“她师父怎么知道会有灾异?” “她师门所传佛法来自义净法师。唐朝的时候,曾经有天竺商队来长安进贡,无意间带来了一种极厉害的瘟疫,也就是黄茅瘴。那群人病死后,被秘密火化埋在长安市郊,那一次瘟疫并未传播开。只是那疾病太过厉害,那地方后来便成了瘴母之源。义净法师深知其中厉害,专程从天竺请来了一尊孔雀大明王佛像,译出了专门用以消灾祛病的心咒,并在瘴母之上建了小雁塔,以《孔雀大明王经》镇之。之后平安无事了数百年,然而在那次大地震中,雁塔开裂,瘴母被打开了,其后瘟疫四散,历经三十多年,死伤无数。颉萝得知了外界状况,心下不安,便瞒着我独自去了小雁塔。 “孔雀明王尊所携带的宝物法力无边,实有起死回生之能。当年义净法师也知若是被歹人拿去,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设下结界,但凡能进入此间之人,必要心怀澄澈,绝不能怀有歹念。而结界破解之后,这人也定然会失去修为护持。” 安清夜点头说:“难怪我们能这般顺利地进来,原来,当年颉萝已破除了那些结界。” 俱黎续道:“颉萝破除了结界,拿到了圣果。一夕之间,瘟疫病除,而在地震中裂开的小雁塔,也修复如初。只是颉萝她却耗尽了灵力,三日后便缠绵病榻,奄奄一息。我求她告诉我解救之法,她却只是微笑。临终之前,只反复说着,对不住我。那时我们在山谷中,是何等的恣意逍遥!她若是心甘情愿,又何必说对不住我……于是我用菩提法珠收拢了她最后一缕魂魄,四处寻找让她重生的办法。我知道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2 俱缘果一定就在小雁塔,但是我始终找不到进入密室的方法,这还要多亏你们,我不想伤害你们,把俱缘果给我。” 弥川的手颤了颤,几乎要听从他的话,将俱缘果交给他。可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就算复活了,也不是那个颉萝了。况且颉萝要是知道,你为了救她放任那么多人不管,她是不会答应的。” “黄茅之毒只发作三次,这次因为地震,瘴母又被打开,算起来已经是第三次。只要熬过这一次,以后便无危险。”俱黎道,“至于颉萝,她已救过这天下一次,并不再欠任何人!” “可是这一次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去!而且,”弥川鼓起勇气说,“她说对不起你,不是因为被迫离开,舍不得你……是因为,她是心甘情愿地要摆脱牵挂,涅槃离世。” 九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弥川知道自己彻底地激怒了俱黎。 俱黎的眼中亦滑过危险的光芒,能量在他指尖凝聚。 安清夜踏前半步,挡在弥川身前,那枚尾戒光亮愈盛,他轻轻扬眉说:“弥川说得没错。颉萝离世之时,十分平静,并未有丝毫勉强。” “你们以为自己懂一些收魂读心术,便无所不知了?”俱黎已经极为愤怒,一团能量自他指尖弹出。 安清夜手中结了数个印来抵御,只是对方力量太过强大,这一击还是打在了他胸口上,他缓了一下,才开口:“俱黎,你收拢的那丝魂魄,经历了这数百年,并不像普通魂魄般变得暴戾……你就该知道,颉萝离世的时候十分安宁。” 此时的俱黎已近暴乱,自他手掌间源源不断地弹出能量:“将俱缘果交出来,我要亲自问她!” 佛堂顿时尘土飞扬,一片混乱。弥川忽然惊呼一声:“那是什么?” 那枚赝品俱缘果被能量震裂,一张绢纸轻飘飘地飞了出来。绢纸缓缓地在俱黎眼前展开,其上秀丽而熟悉的字迹让他刹那间有些恍惚: 俱黎,五蕴皆空,莫再执着。 或许是静默了那么一秒,又或许是过了很久很久。俱黎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却饱含苦涩,他的双目渐渐变得赤红。他掌间那团能量越来越大,那张绢纸在瞬间被撕得粉碎。 “你故意放了这一粒假的留给我……是让我不要再执着下去吗!颉萝你……”他的声音涩哑,神情却蓦然变得狠厉,“你真的丝毫不在意我的感受?我偏要执着到底,看看你复生之后,究竟有什么话说!” 俱黎手中的气团仿佛是一片片风刀,锋锐无匹地劈向两人,安清夜左支右绌,冷不防手臂被割到,顿时鲜血四溅。弥川尖叫了一声,大喊道:“俱黎,你别傻了!她从一开始,便不是因为你而放弃剃度的!” 俱黎一怔,手下便是一缓。 “她放弃剃度,是因为她师父提点她,要她入世看看,才能求得证悟。颉萝师父的原话是:痴儿,佛陀尝遍生老病死之苦,方才证悟——汝去红尘,再来言佛心。” “你必是为了诳我放手,才会这么说。”俱黎冷笑,“多说无益,等我取来俱缘果,一切便见分晓。” “谁骗你了!当日她跪在蒲团上,心中便是这么想的。她迟迟不离开你,也是因为愧疚于之前利用了你,又怕你太过执着……” 弥川的话并未说完,俱黎却像真的发了疯一样,他的灵力化作风刀,狂风骤雨般袭来。一团能量击打在一旁的铜钟之上,径直往弥川这边反弹过来。眼见要把弥川的左臂卸落下来,安清夜猛地将她往后边一撞—— 啪的一声。 弥川手里的俱缘果没抓稳,掉落在地上,仿佛琉璃一般,碎了。 俱黎一怔,身体一僵,停下了攻击。安清夜一道凌厉剑气收之不及,恰恰划向了俱黎手腕上的菩提珠。 菩提四散开来,其中淡淡的烟雾缥缈而出,渐渐凝聚在一起,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影。 那是个身材纤瘦的女子,她静静地浮在俱黎面前。 俱黎像是痴了一般,呆呆地凝望着她,良久,才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可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颉萝……他们是骗我的。那个时候,你和我走是因为喜欢我,是吗?”他近乎祈求地问道。 颉萝静静地看着他,声音依稀带着回音传来:“阿黎,是我对不住你……” 她临终之时,也是这样一句话,一模一样。 俱黎终于明白了,她的“对不住”,并非因为“爱”,只是因为“不曾爱”。 可笑自己执着数百年,竟是一场虚无。 俱黎踉跄着倒退数步,过往凝滞的时光倏然倾倒而下——他的外表依旧是那个一眼便让弥川倾倒的美男子,身心却蓦然苍老了。他不再看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粒碎裂的俱缘果,最后仰天长笑,泪水渐渐渗出来,显得无限悲怆:“也好,也好……碎了也好……” 他在大笑间转身离开,终不复回头一眼。 隔着小雁塔的裂痕,依稀能窥见远处天边起了一丝光亮,星子明暗不定地闪烁着,似在悼念这最后的黑夜。 颉萝转过身,她的表情是温柔的,淡淡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惊扰她。 弥川脱口而出:“你真的……从未爱过他吗?” 颉萝俯下身,在弥川耳边说了句话,复又站直,轻声说:“我该走了。” 弥川并不甘心,执着地问:“你还没回答我。” 而颉萝只是淡淡笑着,仿佛喟叹,回音悠长:“他……终究太过执着。”说话间,她如薄纱般的身体渐渐地消散开,再无痕迹。 佛堂重新平静下来。 安清夜不顾自己的手臂还在沥沥地滴血,问道:“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说,要除瘴气的话,只有俱缘果是不够的,还要一样东西。” “什么?” “当年义净大师译出的孔雀明王心咒。” 安清夜愕然。 弥川低头望向俱缘果。 圣果恰好滚落在古钟之下,一团淡金色的光芒凝聚在那些碎片上,并不曾散开。 “心咒是什么?”安清夜急道。 “她……没说。” 安清夜又气又急,这个向来从容不迫的人,汗水竟一滴滴地从额角滚落下来:“那怎么办?” 弥川深吸一口气:“颉萝不是故弄玄虚的人,她没提心咒的内容……一定是以为我们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提醒了安清夜,他一拍脑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心咒。”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搜集的资料里!” 弥川捡起他的背包,抽出一张,上边清清楚楚地写着:大孔雀明王心咒,om mayura kramte svaha,亦即,唵摩由啰讫兰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3 帝娑嚩哈。 第一缕阳光初现的时候,他们双手合十,站在古钟两侧,虔诚默念着心咒: 唵摩由啰讫兰帝娑嚩哈…… 唵摩由啰讫兰帝娑嚩哈…… 仿佛是感应到了一般,俱缘果碎片上附着的金色光芒如同一道直线,笔直升起,慢慢被收进了古钟中。 古钟竟不敲自响。 当——当——当—— 如同远古梵音,又仿佛甘露清雨,天女飞花般,散落在每一处,沾湿了整个西安古城,洗去了一切毒怖灾恼。 十 “地震后被送入医院的病人今日起陆续出院,经身体检查,证实没有任何异样。有专家指出,之前民众出现的种种症状,极有可能是因为心理恐慌引起的……” 弥川忍不住笑了笑,点开第二条新闻。 “地震后一日,有市民声称见到小雁塔裂缝,并拍下照片;而今天经过西安文物保护单位现场勘查,发现此裂缝又一次消失,堪称史上第二次‘神合’……” 弥川合上了电脑,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冬日午后的阳光隔着透明玻璃落进来,让人觉得暖洋洋的,而手边的抹茶拿铁让她愈发的困顿。 “嗨!”这时有人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下来。 “手臂没事了吧?”弥川抬起眉眼,冲安清夜笑了笑,“这几天你跑去哪里了?” 此刻他穿了一件黑色的修身薄呢大衣,因为刚从外边进来,被咖啡店里的热气一熏,愈发显得唇红齿白,俊秀英挺。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笑说:“晚上的飞机回去?” “嗯,快过年了。”弥川伸了个懒腰,“想家了。” 服务生又端上了一杯摩卡,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安清夜……”弥川忽然开口,有些迷惘地问,“我还是在想,颉萝她……爱过他吗?” 安清夜只是轻声笑了笑:“爱过也好,不爱也罢……她只是希望最后俱黎能放下执着。那么过程,还重要吗?” 过程不重要吗?那么多年沉淀下的爱不重要吗? 弥川很想反驳,却听见安清夜清淡如水的声音:“他用情太深,却到底还是福薄缘浅。” 弥川倏然抬头望向安清夜,却见他一样神色怔忡,似有无限感慨。这一瞬,弥川心中竟隐隐起了暖意。作为凡人,她理解不了那些高深的佛法,便还是“执着”在爱与被爱中吧。 弥川笑眯眯地捧起了杯子,喝了一大口,问:“这次你算不算赔本了呢?噬魂噬魂,最后什么都没赚到。” “非也非也。”安清夜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 “你不是问我从小雁塔下来去了哪里吗?我去找人做了古物鉴定。”他得意地笑道,“我从佛堂里顺手带了一对八棱短颈瓶出来,秘色瓷的。” 弥川低头查看那个数字后面的一串零,眼角微微抽搐,心下大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这个意识呢! “你!”脸色变换数次,林弥川终于说,“我强烈要求给我提成!” “原因呢?”安清夜好整以暇地问。 弥川张牙舞爪地继续说着,而安清夜却不再回话,只是笑着看着她。 而此刻,这座古城,这个冬日,一切安好。 第三话 浮梁瓷局 一 火车刚刚从一大片油菜花田间钻过,金黄色的海浪翻涌之间,几座黑瓦白墙的徽州宅子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若隐若现。 卧铺晃晃荡荡的,历史系学生林弥川昨晚睡得并不好,早早地就起来,趴在小桌子上研究《中国通史》的小作业:试从民族特性、机构设置等方面分析,元朝将领叛乱多于其他王朝的原因。 罗嘉拍拍她的肩膀:“出来玩嘛,不要这么用功了。” 罗嘉是艺术系学生,趁着小长假来江西写生,而弥川就顺便跟着好友一起来踏青了。 “我们出来写生,住宿条件都很艰苦的。”临走前罗嘉这样警告过弥川。 不过弥川完全不怕,因为住得再差也比随时没命好啊……要知道她前两次出行,一次去张家界,一次去西安,哪次不是差点把小命送了?所以这一次弥川感到分外的轻松。 “各位乘客,景德镇车站到了。” 两个女生收拾了行李下车,看见一群背着画架的学生经过,正叽叽喳喳地在说话。 “婺源人好多,取个景都难!” “早知道就去瑶里了……” 出门打了车,两人异常默契地说:“去瑶里吧?” 出租车疾驰在景德镇的街道上。如今这座小城如同任何一座现代化的普通城市,街道、行人、交通信号灯……唯有路边的青花瓷路灯灯罩彰显出了一种不同的文化积淀。 大多数人都知道“a”的意思是瓷器,却少有人知,“a”的发音来自于景德镇的古名“昌南”二字。 这个有着绵长历史的小镇,因瓷器而驰名,宋朝皇帝赐字“光致茂美,四方则效”,其便极荣耀地随着皇帝当年的年号,叫做了“景德”。 司机很健谈:“你们从上海来?” “是啊。” “现在油菜花长得正好呢!而且瑶里啊,遍地都是古瓷窑,要是眼光好,还能淘到古董呢!” 瑶里,古称“窑里”,隶属浮梁古县,如今是一个安宁且美妙的小村落,一条小溪将村落分为两处,溪畔有水车哗啦啦地转动着。 春色三分,一分流水,一分浮渡,还有一分,或许便是柔和的心境。弥川和罗嘉随意地走在小镇的路上,小淘仔从一路颠簸中醒了过来,小小的前爪捧着玉米肠,在口袋里探头探脑。 虽然都在徽州,可是与挤满游客的婺源不同,瑶里小镇略有些闭塞,游人极少。她们沿着小村落里的那条蜿蜒溪流走了很久,最后在一座徽式宅院前停下了脚步。 黑瓦白墙,庭院深深,门锁亦是紧落的,却见旁边挂着一块牌子:浮梁瓷局住宿。 “就住这里吧?”罗嘉兴奋地停下脚步,“从这里取景,画出来的画一定完美!” 林弥川同学纯粹是来打酱油的,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她们敲了敲门。 等了许久,厚实的漆木门背后终于有声音传来。 一个年轻人站到弥川面前。 因为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却听到他不甚标准的普通话:“什么事?” “我们想住宿。” 年轻人侧过了身,示意她们进院。 借着此刻柔和的光线,她们看到了他的五官——竟是异常明秀的少年,叫人想起徽剧中的小生,唇红齿白,俊俏标致,惊艳之间,仿佛擦落了锈渍,碎慢了时光。而那双黑幽的双眼,像是有魔力一般,将周围的一切光亮、岁月都吸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4 纳其中了。 弥川最先回过神,她暗中碰了碰还在呆滞着的好友,笑眯眯地问:“老板,浮梁瓷局是什么意思啊?” “我家祖上一直是烧窑的。浮梁瓷局是古代专门为皇室服务的烧制瓷器的机构。”年轻的老板淡淡地解释。 旅行果然能增长见闻。弥川跟着老板,穿过青草蔓生的庭院,她注意到庭院的中央摆着长长的木桌椅,上边放置着各色模具和釉彩颜料。 老板的手上还粘着红色的颜料,弥川大感好奇:“老板,这是在干什么?” “给瓷器上彩釉。”年轻人微微笑了笑,将她们带到一间厢房边,示意她们就在这间住下来。 弥川不小心与他的手臂擦过。那个瞬间,她看见了一个极美的古村落。 桃花瓣儿打着圈儿落在溪流上,水车咕噜噜地转动着,河边有妇人敲洗衣物的啪啪声,失了牙口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坐在旁边。陌生的少女坐在浮桥上,手上却没有闲着,她拿着毛笔,正在往一件小小的锁状物事上描摹勾勒着什么。水光将她的表情映衬得愈发专注,也愈发柔美。 真美……弥川有些感叹,一抬头,看见了老板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项链——挂坠是定情锁的形状,材质非玉非金,还真是特别。 年轻的老板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是瓷制的同心锁。” 二 “罗嘉,你怎么啦?”收拾完东西,弥川冲还在发呆的好友挥挥手,“帅哥已经走了,回神啦!” 一直患有“被帅哥吸引症”的罗嘉拿手捂住脸,双颊有掩不住的赭红:“没什么啊。” 弥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清清嗓子:“可惜帅哥老板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罗嘉一惊。 “呃……”一时间说漏了嘴,弥川有些懊恼,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可以“读取”别人的回忆吧。 “我猜的,这么帅的老板,肯定有女朋友。”她随口就说,“中午了,我饿了!” 小淘仔一听,咕的一声跳进弥川的口袋,乌溜溜的眼睛四处转着。 罗嘉背上了画架:“好啊,吃完我就去写生了。” 她们随便找了家小酒店,炒了两个菜,每人还要了一杯甘醇甜美的桂花酿。虽是家常小炒,却异常鲜美。吃饱喝足后,罗嘉找了个地方开始写生,而弥川就带着小淘仔开始在村落里瞎逛。 她沿着小河一路往南走,避开三三两两的游客,不知不觉爬上了一座小山。从山上往下眺望,整个村落尽在眼底,黑瓦白墙的小屋与蜿蜒辗转的溪流,构成了一幅天成的水墨山水。 每当看见美景,为什么总是想起安清夜呢?弥川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客栈老板的声音慵懒低沉,仿佛刚刚睡醒。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又不晓得说什么好,只能呵呵了几声:“嗨,下午好。” 那边被打断了午睡的人有些恼怒:“嗯?下午好?” “没什么,我在外边旅游呢!”弥川干笑,“打搅你午睡了?那我挂了!” “你——”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晒着,弥川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就在她的脚边,还有一堆烟灰色墙砖,已经爬上了层层青苔。她随手拨开几块砖,竟意外地发现泥土里还插着几片碎瓷。 难道这里便是废弃的古窑场? 她小心地扒开瓷器周围的泥土,那块碎瓷只有小半个手掌大,从形状来看,大约原本是一只小小的酒盏,倒也晶莹剔透。弥川触碰到它的瞬间,眼前仿佛有熊熊火光闪现,脑海里也出现了痛苦的尖叫声,鼻尖甚至嗅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弥川忙不迭地放开它,许久才回过神:优雅的弧度,蛋白石一般的淡然色泽,哪怕已经裂成了碎片,还是这样美……然而其中怎会掩藏着这样残酷的一幕?这片碎瓷器究竟有什么古怪? 弥川从包里找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地将瓷片捡起来,然后细细地擦拭掉上边的碎土。一翻转,却见瓷器底部清晰地印着两个字:枢府。 “枢府……?”弥川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这两个字,这是一种瓷器的名称吗? 于是她掏出手机开始百度。 “枢密府是元朝的军事机关。枢府瓷,顾名思义,是专供枢密府使用的瓷器。色白微青,好似鹅卵色泽,元代景德镇窑始烧……枢府瓷器皿底部印有对称的‘枢府’二字款。” 回到住处已是傍晚,老板正在庭院里忙活。 弥川自作主张,搬了把小竹凳坐在老板身旁。 他正在给一块屏风上勾线,几丝黑发落在额角,说不出的恬静,美得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这是一种诡异的掌控力……不知道为什么,弥川很希望打破它。 “老板,怎么称呼啊?” “昊仲南。”年轻人依旧不曾抬头。 “我叫林弥川。”弥川笑眯眯地问,“您对瓷器很有研究吧?” “住在浮梁县的人,谁不会制瓷?”昊仲南声音冷淡。 “呃,那你知道枢府瓷吗?”弥川脱口而出。 昊仲南慢条斯理地抬起头,那双瞳孔黑得可怕,却淡淡地笑了笑:“元朝的瓷器,世人只记住青花瓷,问起枢府瓷的,倒是少有。” “为什么?” “枢府瓷不吉利,会死人。”他轻描淡写地答道。 弥川想起背包里的那片碎瓷,一时间有些怔忪,她将目光投向昊仲南的手上,他在精心画制的是一尊瓷画屏风。 “画好釉彩就可以烧制了吗?” 昊仲南只是工笔细致地描摹着,却淡淡地问:“你朋友呢?” “她在外边写生呢。”弥川见他态度有些冷淡,也不再多说什么,准备离开。 站起来的刹那,她却鬼使神差地想到—— 老板手里的瓷屏风分明已经是成品了啊!他却像是对待珍宝一般,细细地描摹着,那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三 窗棂格子的阴影投在地上,弥川将那块碎瓷放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很暗,看看手表,竟然已经七点多了。 罗嘉还没有回来。 弥川打电话给她,却打不通,想必还在写生呢。于是她穿上外套,招呼道:“小淘仔,我们去吃饭了。” 周围却没什么动静。 “小淘仔?”弥川又叫了一声,这小家伙平时最贪吃,怎么就不出来呢? 隔了很久,窗口处哧溜一声,胖胖的小龙猫敏捷地钻了进来,又跳上了床。 “怎么啦?你饿傻了?”弥川想要抓起它放进口袋,小淘仔却挣开了,还冲她龇牙,一副警备的样子。 弥川合身一扑,牢牢抓住了小家伙,摸摸它脑袋:“你怎么了?” 小龙猫吱吱乱叫起来,前肢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5 胡乱挥舞着,小家伙毛茸茸的身子上全是白色的泥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回来的。 她不顾小家伙拼命挣扎,将它扣在自己掌心:“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别怕,小淘仔,你乖一点,我去买玉米肠。” 小淘仔终于渐渐镇定下来,弥川抚着它的脊背,闭上眼睛。 它的视线很低矮,她能辨认出,小家伙闯进了一间阴暗宽敞的房间。 屋子里有很多架子,上边摆着的是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瓷器! 小淘仔爬上了架子,拿小小的爪子碰了碰其中的一个花瓶。 那种熟悉的冰凉的感觉……仿佛有生命在涌动……再仰头往上一看,每一件瓷器的底部,都刻着“枢府”两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弥川从小淘仔的记忆中抽身,周遭还是一片黑暗,只有自己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叩叩叩。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在此时此景下,显得分外突兀。 弥川吓得一哆嗦。 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去开门,门却不拉自开了。 “……谁?” 一地月光倾泻进来,罗嘉像是幽魂一样飘进来,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弥川打开灯,看到好友疲倦苍白的侧脸,悄悄松了口气。她轻轻掩上门,想去村里找些东西吃。 才七点多,瑶里村就已经安静下来,本就不多的几家饭馆已经关了门。薄薄的乳白色雾气顺着河流飘浮上来,青石板小路上只有她一个人,仿佛行走在如诗画卷中。 “只能饿肚子吗?”弥川有些沮丧,正准备回去,忽然看见小巷里边一个店面隐约亮着橘色灯光。 走过去一瞧,小小的店面里传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竟是在唱戏。 她推门进去,拣了一个角落坐下。那戏台小且简陋,唱腔却是婉转动听的,大约是徽剧,又或者是黄梅戏。一个老爷爷抚着花白胡子,点着头,听得津津有味。 演到一半,弥川就凑过去问:“老爷爷,这唱的是什么呀?” “小姑娘是外地人吧?”老爷爷悠然地喝了口茶,“这讲的呀,是瑶里的一个传说。” “元朝那时候,蒙古人欺负我们汉人可狠了。那些人说是要养马,我们中原大片肥沃的好地啊,生生被荒废下来种草。他们还看上了我们景德镇的瓷器,专门设立了一个浮梁瓷局,让我们的工匠替他们卖命。 “元朝尚白,皇帝便命令我们制造一种纯白色的瓷器,要求像蛋壳那么薄。全镇的工匠都被聚集在一起,然而好几个月过去了,却始终烧不出来。皇帝只给了我们一年,做不出来,都要拉去砍头。这时,浮梁瓷局督陶官的女儿挺身而出,用了一张古方,以身殉炉,炼成了千古奇珍釉里红。这种瓷器如珍似玉,红釉流转,像是红宝石一样。皇帝见了龙颜大悦,便延长了时限。后来,一位极有天赋的年轻工匠烧制出了薄白瓷,就是现在称的‘枢府瓷’。” “枢府瓷?”弥川脱口而出。 “是啊,这个瓷器啊,可真不祥……说来也怪,那批瓷器送上去,没多久就发生了叛乱。元朝的统治一年不如一年,天下又重回了汉人手中。而这种瓷器,也就没人再制了。” 戏台上少女已经跃进了火炉中,这世间也已人面桃花两相离。 原来是这样,弥川默默地想,枢府瓷,还真是不祥呢。 回到旅店,甫一进门,弥川就发现罗嘉和昊仲南在庭院里相谈甚欢。 罗嘉笑盈盈地转过头,眼神亮晶晶的:“弥川,你先回去吧,我和昊老板聊会儿。” 弥川应了一声,在走回房间的路上,摸了摸小淘仔的脑袋:“我得和罗嘉谈谈,他可是有了女朋友的呀。” 过了许久,罗嘉才回来,弥川在床上盘着腿问:“你们聊些什么?” 罗嘉微微笑着说:“老板的工笔山水画得很好,他明天还要请我一起去看制瓷呢。” 弥川皱了皱眉,小心地问:“你见过他的女朋友了吗?” 罗嘉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恍恍惚惚的:“我不知道。” 四 接下去的几天,弥川觉得罗嘉越来越奇怪,她每天早出晚归,几乎不和自己说话。 譬如今天,一大早,弥川才看见她像幽魂一样飘荡回来。 “罗嘉,你昨晚去哪里了?” 罗嘉却只是敷衍地笑笑,躺在床上就睡了。 弥川叹了口气,心想她大概又是和昊仲南在一起吧。罗嘉她……似乎真的迷上了昊仲南呢。 弥川独自推开门走到屋外。天气凉凉的,她伸了个懒腰,一回头,见俊秀如同小生的老板正朝自己走来。他的脚步轻若鬼魅,肤色雪白,而唇色红似蔷薇,俊美异常。 “吃早饭吗?在这里吃吧。” “好啊。” 厅堂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颜色乌沉沉的,看上去像是用了很多年,上边放着一碗粥和两份小菜。 明明是春日的清晨,厅堂里却有一种凉浸浸的感觉。 弥川埋头喝粥,而昊仲南则如往常一般,坐在木椅上画釉彩。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昊仲南手上那幅瓷画屏风的颜色似乎比起第一天,要艳丽很多。她捧着饭碗走过去:“还没画完吗?” 他却没有回答,依旧一笔一画用心勾勒着。 弥川凑近去看。是自己的错觉吗?为什么每一笔落在那光洁且薄如蛋壳的瓷器上,颜色仿佛就被吸纳进去了呢?映衬得那画中的湖光山水潋滟生辉,倒像是小小的立体电影,画尽了世间百态,人生万象,竟是一幅缩微的《清明上河图》。 弥川心下一惊,手一松,饭碗就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对不起。”她连忙弯下腰去捡碎碗,手掌一翻,却看到碗底的两个字——枢府。 这……这是赝品还是元朝的古物,真正的、不祥的枢府瓷? 弥川心中愈发不安,一抬头,却见昊仲南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注视着她的目光如同锋锐的刀刃,巨大如山的力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弥川沉默着将碎碗拾起来,竭力镇定:“我先回去了。” 昊仲南并未阻止她,她快步走回厢房,反锁住门,语气仓促:“罗嘉,起来了!” 这个地方着实透着一股阴森之感,还是赶紧离开吧。 她拉开窗帘,却意外地发现,罗嘉不在这里! 画架、书包、笔都在,弥川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睡觉,怎么转眼间人就不见了呢? 角落里小淘仔吱吱叫了两声,它的不安明显更甚于主人。 “小淘仔,她去哪儿了?” 小淘仔低低地呜咽一声,乌溜溜的眼睛望向屋外。 镇定,镇定下来!弥川拿出手机打拨安清夜的电话。 可是对方一直不接。 “你看到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6 她去哪里了吗?” 小淘仔缩在地上,它害怕的样子令她想起小家伙偷溜出去,回来发疯的那一晚。 罗嘉是不是去了那个房间? 弥川咬咬牙,对小淘仔说:“来不及了,带我去那个房间。” 小淘仔显然并不情愿,可是主人的神色异常坚决,它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蹿了出去。 弥川放轻脚步,跟着小淘仔穿过庭院,拐进右侧厢房边一条幽长的甬道。 甬道不过一人宽窄,借助手机的一点点光亮,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了甬道尽头的一扇木门,弥川一颗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罗嘉,你在里边吗?” 没有人回答,她轻轻一推门,视线里满是灰尘,房间里有整排整排的架子。 不知道为什么,踏进去的瞬间,弥川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周围的一切都是死物,可她仿佛能感受到它们的呼吸,正轻缓地浮动着。她弯下腰,透过架板上的空隙去看各色瓷器的底部——整整一排,都是触目惊心的“枢府”两字。 她触碰到其中一个细颈瓶。 惨叫声、烈焰中的人影,一瞬间涌入了她的脑中。 这些枢府瓷和她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古怪?还有罗嘉呢?罗嘉去了哪里? 弥川还没站直身子,忽然觉得后颈有一阵凉风扫过。 有人在身后! 弥川全身的毛孔在瞬间收缩起来,心脏仿佛被人重重地捏住了,这个瞬间,她竟不敢回头。 五 “林弥川!”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声线压得很低,却熟悉自然,“偷偷跑出来了也不告诉我!” 弥川下意识地回头,安清夜就站在她身后:“总算找到你了。”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声音都带了哭腔:“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安清夜修长的手指拿着一部智能手机,漫不经心地塞回口袋里:“打了个电话就不见踪影——这几天一直找不到你。幸好我在你的手机里装了定位软件。” 有他在,心底蓦然就踏实了。弥川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冷静下来:“我同学不见了!” 安清夜脸上亦褪去了笑容,薄唇轻抿着:“这地方有些不对劲。” 他拉着她的手,穿梭在架子间,直到在最后一排,发现角落里有一个人影静静地坐着,声息全无。 “罗嘉!”弥川扑过去,拼命摇她的肩膀,“罗嘉!你醒醒!” 罗嘉却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安清夜,是不是因为这些瓷器?它们好像能吸附魂魄。” 安清夜的视线落在那些无声的静物上,紧锁着眉:“我来试试就知道了。” 弥川闪到他身后,看着他抬起手,尾指银戒亮起一道轻柔的银线,像是水波一样触及了架子上的一个花瓶的瓶身。那段银线像是有生命一般,紧紧缠绕着那细颈花瓶,像是要将里边的东西逼迫出来。过了一会儿,有青色的烟雾慢慢生了起来,能辨别出那是一道人形,像是被活生生地推入了一个小小的门内,然后是痛苦的惨叫声……直到一切渐渐平息,烟雾拢聚成了细长瓶身的模样,噗的一声,散了。 “是魂炼术,将活人的魂魄锻炼进瓷器中,是一种极残酷却有效的法术。”安清夜轻声说,“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这样折磨对方?” 弥川抓住了他的手臂:“那罗嘉呢?” “别急。”安清夜直起身子,眉眼间尽显凛冽,“这屋子的主人是谁?” 这时屋外传来轻微的动静,少年的脚步如猫如魅,轻得像是一片云絮:“屋子的主人,自然是我了。” 储藏屋壁上的油灯忽然亮了,若有似无的光线明灭,少年站在门口,用一种刻骨而奇异的目光看着这满架的收藏品,轻声说:“这个地方,已经好久没有新客人了。” 他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那些瓷器,似是自言自语:“知道这些是什么吗?是仇人。” 弥川的声音微微发颤:“真是你把那些人烧制进了瓷器?” “但凡瑶里的制瓷大师,无一能逃脱这宿命……那是他们欠我的!”昊仲南仰头大笑起来,“炼进瓷器有什么不好?你看它们在这里,千年不改,万年长存。” 弥川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罗嘉她什么都没做过!” 昊仲南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神色复又平静下来,依旧恢复成了那个俊美倨傲的少年,只是微微抬了下颌,将侧脸埋进了阴影中。这么多年的时光,或许,坚强如他,亦需要倾诉的对象吧。 “元朝皇帝在景德镇设立浮梁瓷局,掌管瓷器烧制,制品专供皇室和达官贵人享用。至元二十年,枢密府下文,要景德镇上供白色瓷器。公文中特别提到,瓷器需‘色白微青,温润不透’,并限时一年。若烧制不成,朝廷的刑罚是极严苛的。镇上人心惶惶。那时我师父掌管浮梁瓷局,日夜为此忧心操劳,却因难以掌控炉温,每每锻造失败。 “我听闻北方沧州定窑善于制白瓷,便告别师父与师妹阿婵,独自前去寻找烧制之法。 “一路北行,看遍了朝廷统治之下百姓潦倒落魄的生活,我心中愈发难平。到了沧州,我四处寻找制瓷的师父,大家钻研琢磨良久,还是不得其法。 那个晚上,我辗转难眠,独自去炉窑查看炉温。偶然之下,竟见到一位老人。那位老先生是奇人,他似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便笃定地告诉了我一个古法,用这种方法烧制,不仅这种白色瓷器一定能烧成,到时整个景德镇都会无恙,朝廷的统治也绝不会长久。 “我花了三个月时间,就地炼制出了白瓷百件,找人将这瓷器包装好,送回了瑶里。 “可是当我回到这里,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浮梁瓷局一片素白,入目皆是吊唁之人! “阿婵死了,师父疯了……是那些人!在我辛苦北上寻找制瓷之法的时候,他们以为枢府瓷制造无望,竟想了一个邪门法术——血炼——在瑶里珠山下,造型如女体的火窑,并以处子之血辅以烧制,可以炼成千古奇珍,釉里红瓷器。 “瓷业工会的人背着师父,秘密商议后决定,假若锻造不出白瓷,就用千年难得的釉里红为贡品,期冀获得朝廷的原宥。 “那个晚上,他们不顾师父的苦苦哀求,当着师父的面,将阿婵扔进了火窑中——用她的血供奉火神,日夜开窑烧火,制出了一只釉里红茶盏。” 弥川听得心惊胆战,她分明记得在茶馆里听到的那个故事不是这样的啊……勇于牺牲的少女,竟然是最无辜的受害人!而故事里天赋奇高的少年工匠,竟是处心积虑要复仇的人! 她看着面容扭曲的少年,哑声问:“所以,你把那些仇人一一炼进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7 了枢府瓷中?” 昊仲南自怀中掏出了一只薄如蛋壳、流光溢彩的釉里红茶盏,放在掌心,珍重地细细摩挲着:“事已如此,我也无力回天。但是我要为师父和阿婵报仇!我以魂炼术将仇人的魂魄锁入这些瓷器中,让他们日夜煎熬,却不得逃脱。” “这几百年间,阿婵在里边受尽折磨,而我,就像是孤魂野鬼……”他重新将那只釉里红茶盏放入口袋,带着极温和的笑,说道,“幸好,我找回了这盏釉里红茶盏,不久之后,我就能见到她了。” “那罗嘉呢?”弥川咬牙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小姑娘?”昊仲南微微一笑,“是她缠着我,一直夸我的釉彩画得好。那么,我当然应该送她进那里面看看……釉彩的世界。” 弥川大怒:“你这个疯子!把她还回来!” 昊仲南身如鬼魅,已经退出门处。 木门后还隐蔽着一道石门,这时重重地关上了,他的声音遥遥传来:“别急,很快你们也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弥川与安清夜对视一眼,脸色均是一变:他们是在一个窑体中! 昊仲南想将他们炼入瓷器! 周遭的墙壁厚实异常,石门严严实实。弥川俯身摸了摸罗嘉的脸,她的体温越来越低,唇色也越来越苍白,整个人似是摇摇欲坠。 而这个石室却是相反,温度越来越高,弥川只觉得脸颊、背脊上都是汗水。 “安清夜,这次我们大概真的逃不了了。”弥川索性坐了下来,喃喃地说,“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安清夜没回头,还在寻找出口,声音清凉沉稳:“别胡说。” 生死一线,他却并未怪她,这让弥川心中微安,她想随便说些什么,便打破沉默:“我们也会像那些工匠一样吗?死前受尽折磨,被活活烧死?” 安清夜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 “他刚才说,他很快就能见到阿婵了……”安清夜沉思着说,“阿婵被炼入了釉里红茶盏中,怎么见呢?” “是啊,怎么见呢?”弥川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高温烤得她脑袋都快裂开了,身上每一寸皮肤仿佛都皴裂开来,她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只知道安清夜坐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他一直在画一幅釉彩屏风。”弥川低低地说,“那幅画好漂亮……像是《清明上河图》一样。” 安清夜倏然站了起来,走到罗嘉的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 “弥川,你朋友的症状……她和那些工匠不一样。”他渐渐明白过来,“他是在注魂!” “什么?” 魂魄……瓷画……罗嘉…… 安清夜猛然间醒悟过来:“昊仲南,这七百多年来,你不是一直在找人帮你注魂吗?我可以帮你。” 热浪之中,他的声音仿佛能让一切力量平静下来。 少年的声音劈波斩浪,异常清晰:“你说什么?” “你的终极目的并不是魂炼——而是注魂!你想要将自己与阿婵的魂魄注入那幅你精心烧制的瓷画中,否则你就不会蹉跎数百年,还要用无辜的少女来实验了。” 热焰似乎在渐渐消退。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注魂和魂炼不同。魂炼就像是这些枢府瓷中的工匠,你将他们熔进瓷器,只是想折磨他们。”安清夜强忍住内心焦虑,一字一句道,“而注魂需要将魂魄保持完整无缺。你不是想和阿婵在瓷画屏的世界中一起生活吗?现在只是将罗嘉的魂魄注入你亲手画制、炼成的瓷器中已是如此困难,何况你的下一个目标是釉里红中阿婵的魂魄!” “够了。”昊仲南低喝道。 安清夜长长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昊仲南,让我来帮你。” 良久,石门缓缓打开,一阵凉风倏然卷进来。 那道人影异常孤单:“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弥川悄悄握紧了安清夜的手:“你真的能帮他?” 安清夜向她微微一笑,神色间尽是从容笃定:“放心。” 最终还是离开了古窑。是夜,在客栈的露天庭院里,安清夜看着那幅精致的瓷屏风,郑重地问:“你想清楚了吗?我会将你和阿婵的魂魄导入瓷屏风中,一旦开始,便不可逆转了。” 昊仲南抬起头,发丝落在眉梢,眼神清亮,神色温柔:“想了七百二十八年,我画这个屏风,亦用了近百年,怎么还会不清楚?” 安清夜微微抿唇,仿佛是叹息:“好吧。这幅画屏我会好好看护,绝不让人毁坏。你们……在那里,可以安心。” 昊仲南微微笑了笑:“谢谢。” “在你去那里之前,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弥川开口的时候,几乎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什么?” “那些被困在枢府瓷中的魂魄,你可以放了他们吗?”她小声说,“快一千年了,够了。” 快一千年了,世事起伏,朝代变幻,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昊仲南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安清夜的尾戒中蒸腾起两道银线,分别触向釉里红茶盏和昊仲南,最终又轻柔地汇聚在一起,转向那尊瓷画屏风。 凉夜漫漫,昊仲南周围却是一片晶亮,仿佛萤火之光,银辉漫天。瓷屏风上的釉彩光华四溢,像是霓虹,因为导入了生命而鲜活起来。 空气中有晶晶亮的碎片,或许那是昊仲南的记忆吧…… 这个时候,他又在想些什么呢?或许会因为即将到来的重逢而感到满足吧。弥川望向他,他俊美的脸上似是满足,又似是感慨,却始终柔和——终究还是美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昊仲南的身子渐渐变成了透明。 白露未晞,一滴春雨落下来,滴在他的肩上——这样微小的力道,就使他的身子碎开了,如同瓷器一般,散成齑粉,再也寻摸不见。 弥川低低惊呼了一声。空落落的庭院里,传来清脆的啪的一声,一枚小小的吊坠落了下来。 是他戴着的那个锁形的挂坠,瓷质的,触手清凉,亦是那一年阿婵亲手做的同心锁…… 弥川有些欷歔。这个夜晚,这样静谧,残缺,却又美妙。 身后猛然间发出轰的一声,紧接着火焰冲天而起,竟是千年窑火重开——甬道尽头那扇门缓缓合上了,里边的一切大约终会焚毁。 昊仲南用最直接的方式,释放了那些被苦苦折磨的魂魄。 安清夜走过去收起了那块屏风,又沉默地走回了弥川身边。 借着点点星光,画屏上的一切都那样真实,耳边有溪水卷起浪花的声音,大槐树的枝叶茂密,而老妇人蹲在河边洗着衣服。浮桥上的两人携着手,渐行渐远,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8 消隐在了徽州山水深处……这画面,温柔了时光。 弥川听见安清夜低低地说:“这世界上,多一份爱,多一份厮守,也比恨和分离好啊……” 六 罗嘉是在一间崭新的旅店醒来的。坐起来的时候,她第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素描。 “是什么时候画的?”她喃喃地问自己,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罗嘉,吃早饭啦。”弥川快活地推门进来,“饿不饿?” “这……是在哪里?”她还有些发蒙。 “亨特’s驴友客栈。你发了烧,什么都不记得啦?这是我们住的地方啊!” 弥川看着好友吃着早餐,心底有一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了……为什么昊仲南说枢府瓷中的秘密能使“元朝统治绝不会长久”呢? 手机上的电子图书馆存着完整版的《元史》——全书共二百一十卷,她该从哪里开始找? “至元二十年……”弥川嘟囔着唯一的线索,搜索到《世祖本纪》,“……那颜从帝征西川军于钓鱼山,战有功,帝亲饮以酒,赏以白金、珍瓷,封枢密使。后那颜叛,至元三十年,历十数年方止息。那颜俘,叹曰:珍物误我,大悔之。” “珍瓷?”弥川隐约明白了什么,翻开手边的《浮梁瓷局陶录总说》,寻到“轶闻”一页:元枢府瓷极品者,纯白,薄如琉璃。细观之,有幻象如云翳,显心底所思所欲求,似隐似现。 如醍醐灌顶,弥川这才明白原来那位老人教昊仲南在那些上供的枢府瓷中注进了最最隐秘的东西——每个人心中的欲望。 皇帝将那些瓷器分赏给枢密院的大将们,那些将领却会在枢府瓷中看到更多权力与野心,进而引发接二连三的叛乱,自然会导致元朝根基不稳。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武力如此昌盛的蒙古王朝,最终却只在中原统治了不到百年。 弥川不由有些怅然,王朝起落,翻云覆雨等闲间,原来只是缘起于那一片薄薄的瓷器…… 有人敲门。 安清夜从门口探进头来:“小淘仔呢?我带了玉米肠给它。” 哐当——饭碗掉地的声音。不用回头,弥川就知道是好友的“被帅哥吸引症”又犯了。 她挠挠头:“小淘仔差点被烤成肉干,尾巴还秃了一截,现在还在忧郁呢。” 而身后的罗嘉扑上来就问:“帅哥,我能帮你画幅素描吗?” 林弥川看着安清夜惊恐地摔门而去,忍不住哈哈大笑。 过了很久,安老板发了短信过来:“下次带你们去个地方吧,水灵灵的很滋润,能让小淘仔把皮毛养回来。” “嗯?是哪里?” “洛阳,龙门石窟。” 第四话 龙门伊阙 一 “我想要找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一张脸。” 对座的客户微微笑着,从容地说。 这是安清夜第一次带着林弥川,在亨特’s驴友客栈直接面对客户。 弥川一直好奇地盯着客户看。说起来,她算是见过了不少美男子——俱黎是硬朗帅气,昊佑南是清秀俊美。当然,撇开爱财如命这个缺点,安清夜也是英气逼人。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没有令人惊艳的五官,可是身材修长,气质温润如玉,谈吐间让人如沐春风。 “穆先生,我们的收费可不便宜。”安清夜勾了勾唇角,他今天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连袖子都挽到肘间,神色悠闲。 客户探过身来,在安清夜耳边说了句话,后者立刻笑弯了眼睛,连连点头:“一言为定。” 等客户离开后,弥川迫不及待地问:“他答应给多少钱?” “那就要看你给不给力了。”安清夜站起来说,“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去哪里找线索?” 安清夜一双明秀狭长的眼睛望向室外的朦胧烟雨,轻声说:“对面,龙门石窟。” 五月春末的天气,洛阳此刻的细雨沾湿了深灰色的石壁和山墙。淡淡的薄雾在伊水河上飘浮,愈发衬得两岸的山壁挺拔俊秀,像是天然的门阙,也难怪古人将此地称为“伊阙”了。龙门石窟的大小窟龛皆静立水边,游人的喧哗都无法打破这安宁。弥川做了一下深呼吸,湿润的空气钻进肺里,只觉得润泽沁凉。 “我们要请讲解员吗?”弥川侧头,问撑着一把伞的客栈老板。 安清夜正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唇角的笑意依稀有些自得:“你不知道我很擅长鉴定古物吗?哪里看不懂,问我吧。” 弥川噎了噎,这人也就仗着自己有些钱,常常能买到些稀奇东西。比如这次,在洛阳的亨特’s驴友客栈前台摆放着一尊白玉观音,她一时好奇,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安清夜却在一旁提醒:“你最好小心点。这尊水月观音是从波士顿博物馆弄回来的,碰坏了你可得给我打一辈子的工。” 弥川吓得缩回手,问:“你把这么值钱的宝贝放在前台?” 安清夜回看她一眼,俊秀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乐意”,一副暴发户腔调。 虽说自大又抠门,安清夜还是请了一位讲解员。 穆棱快步走来的时候,弥川愣住了:“你……” “我在这里工作。”穆棱微笑着说,“两位,跟我来吧。” 石窟前的栈道不过两人宽窄,穆棱便走在前面带路:“这里是万佛洞,龙门石窟的代表洞窟之一。” 弥川还没踏进去,目光却被洞口南侧石壁上的一尊雕像吸引了。那是一尊小臂长短的观音像,观音身姿婀娜,脖子上缀着长长的璎珞,衣衫飘逸,哪怕脸部被凿去了大半,只剩薄薄的嘴唇,也依旧可以想见当年其秀美难言的风姿。 “对这尊观音感兴趣吗?当年梅兰芳先生站在这座雕像前数个小时,仔细推敲她的站姿,并运用在了戏剧表演中,使得后来的《贵妃醉酒》大获好评。” 弥川对此很感兴趣,便凑得更近些观察,忽然听到穆棱淡淡地说: “林小姐,我想找的,就是这张脸。” 二 弥川闻言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才问:“什么?” “我本来并不在这里工作,只是有一次旅游来到这里,忽然就不想走了。”穆棱的声音很温和,“你们能理解吗?一个地方,明明从没来过,可是潜意识中却觉得这么熟悉……” “那么,你的记忆和这尊观音像有什么关系呢?”安清夜插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穆棱踌躇了一下,“我只是很想看看她的脸,仅此而已。” 弥川重新凑过去,目光触及观音的脸颊,这雕刻的肌理线条那样流畅生动,她忍不住问:“我知道雕像很珍贵,可是……我能摸一下吗?或许会有线索。” 穆棱困惑地看了安清夜一眼,后者轻轻点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19 了点头,他便不说什么了。 指尖有粗粝的感觉,弥川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自小就有“读取”信息的天赋,此时她感受到一股奇妙的能量正在指尖流淌,像是水流,又像是生命力,温暖而柔和。 一时间她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便将指尖轻轻地挪了挪,却忽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了。她“哎哟”了一声,忙缩回手。 “怎么了?”安清夜低声问。 弥川诧异地揉了揉眼睛,指着观音像的唇部说:“上边有刺。” “哪有?”安清夜和穆棱异口同声。 呃……薄薄的唇上石质光滑,真的没有刺。 “不可能啊!”弥川又一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依旧是被针尖刺到的感觉,“不信你们自己摸。” 安清夜与穆棱都伸手试了试,然后都摇着头看着林弥川。 “你们都没感觉吗?”弥川大急,她的指尖从观音像的脸部摸索而过,一边说,“这里也有,哎哟,还有这里……” “林小姐是不是有些累了?”穆棱彬彬有礼地对安清夜说,“我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几天,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我真的不是疯子!弥川哭笑不得。 她一转头,看见了石壁上悄无声息地生长着的不知名野花,其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花瓣上沾着雨露,细长的茎叶在微风中摇曳,一派宁静祥和。 “穆棱,你看石壁上,那是什么花?” 弥川一路走来,发现嶙峋的山壁石隙中都零落地生长着这种小小的植物。 是因为生长在佛的眼角唇畔吗?所以即便只是清秀的姿容,亦是灵气逼人。 “地黄。”穆棱耐心地解释道,“也叫怀生,是一味古老的中药。” 他们从景区往回走,一路上弥川不断回望着烟雨朦胧中的石窟,一次次做着深呼吸,依旧是那种味道,像是夏日里冰过的蜜瓜,甘甜沁凉。 安清夜忍不住问:“你很紧张吗?老是这么用力呼吸。” “不是。”弥川四下张望,“你不觉得这里有一股很舒服的味道吗?走在景区,就像醉了一样……” “我说,你碰到那尊观音像,什么都没看到吗?”安清夜打断了她,问道。 “只有很舒服的感觉,除了被刺了好几下。”弥川老实地回答,“我也不是万能的,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客栈建在伊水旁的香山上,是一幢二层小楼,露台正对着龙门石窟最有名的三尊巨大立佛,伊水河在脚下静静流淌,远远望去,景致雄浑壮美。 弥川翻着手里的那叠资料:“我们不能通过对比同时期的雕刻来模拟它的面部吗?” “假如文物修复专家能够做到,穆棱也不会来找到我们了。”安清夜耸了耸肩,“你没发现吗?这尊观音像柔美纤瘦,和唐朝同时期雕像的丰腴之美大不相同,其整体风格和万佛洞的其他雕塑也并不相同。” 弥川不由点了点头,重新望向手中的照片,指尖无意识地在佛像上点过。 一处、两处……她还记得被针扎过的感觉。 “哎?”弥川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匆忙在桌上找了支笔,在图片上画着,“你看!这是我被刺到的地方。” 唇上有三处,分别是两处唇角,以及唇珠上。再往上观音像的面部已经被毁,可是刺点却相对更为密集,隐约竟能看出那是鼻子、双目的形状。 “我明白了。”安清夜端详良久,轻轻吁了口气,“这一定是当年那位工匠为了便于雕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观音像上标示出了五官的位置。如今虽然雕像的脸部被毁了,可是你还能感知到那些记号。” “假如确定了五官,那我们岂不是就能复原出原貌了?”弥川拍手大喜,她笑的时候眼睛总是弯得像两枚月牙,安清夜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所以我们需要将这些坐标定位得更加精确。” “你是说我还要再去碰它?”弥川立刻垮下脸,“很痛哎。” 安清夜不动声色地望定她,眉梢微扬:“你难道不好奇?” 一句话戳中了林弥川的死穴,她只能说,为了心底那丝好奇心,被刺几下真的算不了什么。 夜幕渐落,小淘仔捧着圆滚滚的肚皮在枕头上呼呼大睡,弥川两人悄悄下山。 龙门夜景自有其壮美之处。此刻雨已经止歇了,弥川走在积水的小路上,偶尔踢踏溅起路上的水花。白日里一片喧闹的景区,此刻静谧难言,而空气中依然飘浮着香甜的味道。 像之前那样,弥川小心地伸出手指,去触摸观音像的面部。不过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疼痛感减弱了不少,她手指顿了顿,对身后的安清夜示意:“这里。” 安清夜根据她手指的位置,在图片上画下一个墨水点。 就这样比划了大半夜,弥川终于触摸过了观音像的每一寸肌理,安清夜也完成了手中的“墨点图”。 “大功告成!”弥川松了口气,喜笑颜开,“五五分成哦!” 安清夜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观音像,怔怔地过了许久,才说:“你看她手中的净瓶。” 借助着手机的一点光亮,弥川看了许久,才不确定地问:“观音手中的净瓶一般插的不是柳枝吗?这个……” 安清夜微微颔首:“你觉得像什么?” 弥川下意识地侧头望向黑漆漆的石壁,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可她还记得那朵轻轻摇曳的小花—— 净瓶中插的,是地黄。 三 “复原图出来了?”弥川一觉睡醒,便急匆匆地赶去露台找安清夜。 安清夜对着电脑屏幕正在发呆,上面果然是一张观音复原像,不过令两人都十分失望的是,复原图的效果算不上好,依稀可见眉目秀丽,可远远谈不上轮廓清晰。 “太模糊了……”弥川喃喃地说。 辛苦大半夜的成果就这样付诸流水,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客栈的服务生端了两杯橙汁上来,弥川道了声谢谢,一抬眼,看见服务员胸口别着一束粉紫色的小花,忍不住就问:“这是地黄?” “是呀!这几天一直下雨呢,伊水水位也涨了很多,我们这里虽说不常发洪水,可是风俗就是要去伊水边祭神呢!身上还要戴着地黄花。” “有什么讲究吗?” “不知道呢,风俗就是这样啊。” “伊水暴涨……洪水……”弥川忽然站起来,手忙脚乱地从昨天看的一堆资料里找出了一张纸,指给安清夜看,“万佛洞始建于唐永隆元年……是年,洛阳水患,伊水泛滥千里……” 水灾、雕像、地黄……尽管是看上去毫不相关的几件事,可是一直都在经历怪事的两人还是隐隐能察觉到,这里边一定有联系。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0 昨天的细雨蒙蒙,经过夜里的停歇,到了今天已经成了滂沱大雨。落雨如倾倒,山下伊水水势亦比昨天汹涌了不少,浪花卷腾往前而去。岸边却聚集着许多人,敲锣打鼓倒像是过什么节日。 “走,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安清夜干脆地站起身,“叫上穆棱。” 穆棱冒着大雨赶来,听安清夜说完,若有所思:“他们的祭神仪式就在前边,倒是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我听这里的一位老人说起过,前边有一个神庙,废弃很久了,那时候是用来祭水神的。” “这里很少发洪水吧?”弥川问。 “你们看,伊阙像是一扇门,拦住了水流,所以伊水河很少泛滥成灾。” “那祭水神需要用到地黄吗?” 穆棱闻言怔了怔:“这倒不清楚。” 神庙是在龙门山山顶,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爬。到了傍晚,天色已经暗下来,雨落如同珠帘,雨伞早就不管用了,弥川身上几乎已经湿透,终于看见了暮色中的一座瓦屋。 “是那里吗?” 路上荆棘横生,张牙舞爪的,一不留神就会被勾住裤脚。神庙的匾额已经倾颓下一半,字迹不清。 穆棱站在门前,看了许久,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忽然他绕过了大门,往屋后走去。 旧庙后边是一片竹林。脚下泥泞不堪,穆棱却走得又急又快,直到竹林深处才停下来四顾,喃喃地说:“在哪里呢?” “什么在哪里?”安清夜拉着弥川的手,手中的伞根本不管用,他勉强遮住弥川,大声问着。 穆棱丢开了伞,闭目想了片刻,果断地走向右边。 “是这块……”穆棱说着停下脚步,蹲下来,伸手去擦地上的一块大石头。 几下擦去了青苔,露出隐约的字迹,弥川和安清夜看到最下边的一行:“……碑成,神逝。唐永隆二年。” “永隆二年?那是万佛洞开凿的第二年,也是水患后的第二年。”安清夜轻声说,“这块碑是和雕像同时代的。” 可是“神逝”又是什么意思呢? 弥川看着好似灵魂出窍的穆棱,慢慢走上前,在石碑边蹲下,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掌心贴在了碑面上。 伊水奔腾如同巨龙,席卷呼啸而过。 无数人哭喊奔走着试图攀上两岸香山、龙门山更高的地方。工匠们在凿刻了一半的窟龛中跪下,诚惶诚恐地念着神祇的名字:“水神啊,请息怒……” 水神息文负手站在波涛之间,心底却越发的焦躁难耐。 那个粉衣少女究竟躲在了哪里?这三年间,他甚至让天界谛听以天眼通寻找,却依然觅不到她半分踪影。 “这也是入了魔障吧?” 年轻的水神忆起那一日,他乘兴游历至此,那正是春日,细雨蒙蒙间,工匠们乒乒乓乓地在石壁上开凿佛像。他驻足,脚下伊水便顺势涨起了数分。 水神正看得有趣,忽然见到原本岸边长得好好的一株小花顷刻间便被涨起的河水淹没了,若是不移开,只怕半日根茎就要泡烂了。息文恻隐之心顿起,他以天神之尊,弯下腰,轻柔地拔起了那株小花,信步走向岸上,重新将小花植入了石壁的缝隙中。 待做完了这件事,水神回到水中,正欲离去,却又回头看了一眼。 石壁处站着一个少女,粉色衫子,斜斜坠着发髻,乌鬓如云,雪肤如玉,对他嫣然一笑。那少女并非绝艳,左眼眼角处有一粒小痣,笑容却明媚可喜,无忧无虑。 那一刻,细雨止歇,阳光轻融。 水神息文忽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动的声音,一声急似一声,又仿佛是有人生生地将细针刺进了六脉,心随意动,游走间让人觉得难以平静。 踌躇的一瞬过后,水神终于下定决心,快步走向少女。 可少女已经不见了。 他匆匆赶到了那石壁处,四下张望,却只发现一位年老的婆婆,拄着拐杖,提着竹篮走过,大约是给家里人送饭。 化身凡人的水神丰神俊朗,却难掩焦急之情。 老婆婆停下脚步:“年轻人,你丢了东西?” “您可否看见一位穿着粉色衫子的少女?” 老人摇了摇头:“从不曾见到。” 那一日,他将这石窟上下找遍,却并未找到少女。 若是一时兴之所至也就罢了,却偏偏三年间,每一晚都会有故人入梦来。少女嫣然一笑间,他伸手去挽留,待到醒转,身边却空空如也。 可笑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晓。 水神心中立誓,定要找到那位少女。三年过去,这人间倒像是故意藏起了他心爱之人,一怒之下,他激起了伊水水患。 伊水两岸,凡人惶恐不安,纷纷祈祷,究竟如何做才能让天神息怒? 是啊,如何才能向世人昭示,他要找的是她呢? 水神徘徊在伊水边,不经意地往水面看了一眼—— 弥川一个激灵醒转过来。刚才借用息文的目光,她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分明就是穆棱啊! 四 林弥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抓住了安清夜的手。 或许是因为冷,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安清夜低声问:“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吗?”弥川冷静了一下,看向一脸莫名其妙的穆棱。 “你是说这块石碑?”穆棱赧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就走到这里来了。” “那时的洪水很可怕。”弥川轻声说,又看了他一眼,“穆棱,你真不记得了吗?” 穆棱依旧愣愣地摇头,可是奇怪的是,仅仅是因为她说的这几个字,他竟依稀看到了那时一马平川般的河水。伊阙呢?那时没有伊阙吗? “……工匠以观音像祭神,阙开,水止……”安清夜艰难地辨认着石碑上的字迹,皱眉道,“这里说的观音像就是我们试着复原的那尊吗?” “是的,我想一定是的。”弥川忽然望向穆棱,“穆棱,你为什么对那尊观音念念不忘?” 穆棱茫然摇头,弥川轻声叹了口气:“因为,你就是碑文中提到的……水神。” 穆棱闻言骇然而笑,一脸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怎么让你相信,可这是真的。”弥川有些疲倦地说,“你是不是一直在找一个女孩?你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可你一直在找她,是不是?” 穆棱的脸色渐渐凝肃,没有再否认。 “我们去里边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安清夜打破了此刻的沉寂,拉着弥川的手往小庙里走去。 阴冷湿暗的殿堂上甚至连神像都没了,瓦片往下渗着水,滴滴答答的,蝙蝠扑棱着翅膀飞过,这里仿佛已百年无人踏足。 弥川绕到最里边,用电筒照亮了墙壁,看见水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1 渍斑斑的墙上边一道深一道浅的,不知是什么。 “像是壁画。”安清夜冷静地开口,“可惜年代太过久远,早已看不出画了什么。” “既然是人虔诚地画上去的,就能看到。”弥川轻声说,“让我试试。” 我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刚才那个神情温和的年轻人将我从水边救起来,我身上便忽然带了些许灵力,竟能让我片刻之间化身成人形……可惜只是片刻,现在又被打回原形了。 “这么漂亮的小野花,孤零零地长在石壁上挺可怜的……”有人走过来,边走边在念叨,“种在咱家院子里多好,不会叫人采了去……” 就这样,我从石壁上被老奶奶带回了家,种在院子里度过了三年时光,亦积蓄起了一点点灵力。只是天降横祸,甚少有洪灾泛滥的伊水忽然间暴涨,老奶奶的儿子被洪水卷走了,我听见她老人家抱着孙子哭得撕心裂肺,心中很不好受。 幸而这里地势颇高,老奶奶暂时不会有事,可是眼看这洪水一日日地猛涨,她老人家又爬不了高,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呢? “听说水神神谕了吗?他要我们找的那个姑娘……唉……去哪里找啊?” “神谕可不是让我们去找个真的姑娘,水神是要一尊雕像呢……朱师傅已经开工了,就在万佛洞旁的南壁上,说是若能让水神满意,这灾祸便能消了。” “是吗?” 我听过朱师傅的名字,他是这方圆百里顶顶厉害的雕刻师傅,那尊最大的立佛就是他主持开凿的。 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了,要是一切顺利,能让那位暴躁的水神满意就好了…… 晚上,我凝聚起一点灵力,元神飘散到了万佛洞边。 工匠们还未收工,我一眼便认出了白须飘飘的朱师傅。 “身子是凿好了,按照水神的谕旨,她应当是斜斜坠着发髻,眼角处有一粒小痣,可是五官呢?五官该当是什么样?” “再雕不出来,可赶不及了啊……” 工匠们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四散回去歇息了。 我的一丝元魂飘散着,却有些发怔。斜坠发髻,眼角的小痣……那似乎是我那一日幻化出的模样啊!再看那尚未完成的雕像身姿,似乎是我曾经幻化出的衣饰啊! 难道水神要的雕像,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脚下的伊水依旧在暴涨,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老婆婆还在压低声音抽泣……我忽然下定决心——婆婆照顾我三年,我必然要回报于她。 在柔软的泥土中生长惯了,一夜之间要在坚硬的岩层中生根发芽,可真痛啊! 我颤颤巍巍地在石像的脸部钻出第一枝茎叶,然后是第二枝……直到确信石像上已经有了薄薄的唇——那是我的唇的形状。 “师傅,你看!”天亮了,暴雨中我听到工匠们惊诧的议论声,“石像中长出了青草!” “师父,这是什么?” “这是怀生,大家伙平日里都管它叫地黄。” 我看见朱师傅靠近过来,仔细地端详我,倏尔跪了下来,喃喃地说:“一定是神灵相助,这分明是两片唇啊!” 石匠们也跪倒下来,虔诚祈祷,然后拿起凿子,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痕迹,凿刻出了唇的形状。 那是难以言喻的痛楚。 浑身的血肉都被碾碎,一次次地被细细地敲打,绿色的汁液渗透在石块中,元神几次被敲散,我痛得差点晕过去,但是我告诉自己必须要咬牙坚持着! 嘴唇之后是鼻子、眼睛、额角……一天又一天,当雕像的五官渐渐清晰,我知道,只剩下最后一处了。 眼角的小痣。 那天晚上,在元神飞去万佛洞前,我特意去屋里看了婆婆一眼。 她抱着小孙子,一边哄他入睡,一边喃喃自语道:“唉,后院的怀生也不知怎么了,一日日地枯萎下去,莫不是雨水太多了?” 听到这些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到了万佛洞,用尽仅剩的灵力,我从石缝中钻出来,颤颤巍巍的,绽开那一点嫣红的花——这是我留给这个世间最后的东西,带着小小的心愿,只盼能除去世间一切苦厄。 万佛洞跪了一地的人,他们用近乎虔诚的目光看着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盛开。 老人握紧了石锤和铁钉,对准了我,重重地敲击下来。 天崩地裂的瞬间,我闭上眼睛,心想,佛的眼角,是不是也会有泪滴呢? 弥川猛然间惊醒,她感受到了雕像上的刺痛——那是粉身碎骨般的痛楚啊! 那样小小的植物,却那么坚强柔韧,甚至直到现在,那座雕像上依然隐隐流动着温暖和爱……她怔忡许久,伸手去触摸第二幅壁画。 像成之后,石匠们匍匐着退开了,心中皆默默祈祷,只盼水神能满意。 水神第一眼看到雕像的时候便知道,这就是她。 可是为什么空气中有甘甜清冽的味道,像是植物的香气,又像是生命的眷恋,却如同指尖的沙,抓不住,拢不住,只能怅然地看她消逝? 水神看着少女鲜活的容颜,伸手过去,触到的却是冰凉坚硬的石壁。 他踉跄着后退数步,指尖有一丝淡粉的色泽,那是沾染了花瓣碎裂后的汁液。 忽然间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那是当日那株小花幻化成的少女,此刻她已经被钉入了这石像中,元神散尽。 这一切,岂非又是徒然? 不知过了多久,虚无中忽然传来了天帝的声音:“水神,你钟情的那女子,不过是一株野草的幻象。万物本就虚妄,此乃你命定的情劫,你可懂了吗?” 年轻的水神怔怔地看着那尊柔美清丽的雕像,心下大恸。 若不是这丝魔障执着,他也不会害这世上众生流离失所,更不会害她粉身碎骨。 良久,天帝以为他已然幡然醒悟时,水神却轻轻抬手,又一次触摸过雕像的脸颊。 “因我情之所钟,累及天下苍生,更让她魂飞魄散……如今息文并无他求,我自愿脱去仙籍,重入轮回。”他淡然答道。 “你……还是执迷不悟吗?”天帝叹息道,“你可知若成为凡人,轮回渡劫,你将无法见到她,注定十世辗转不安?” 水神指尖轻移,温柔地抹去石像的五官:“这十世无法见得她容颜,心中却牵挂煎熬,原是我欠她的,我自然心甘情愿。只盼十世之后,能与她重逢。” 相遇至今的那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几乎是瞬间,龙门山山顶那座专为水神修筑的神庙壁上,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慢慢镌画。 怀生……或许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能再见到她。宇宙的洪荒之中,他要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伊水两岸的龙门山、香山轰隆隆地开始移动,如同两扇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2 门,锁住了巨大的洪流。 伊阙终成。 洪水消退。 多日未见的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交叠射出,而湿漉漉的石壁上,间或有绿意在萌发,明明是普通不过的小小花蕊,却明媚动人。 “师父,这尊观音像的净瓶还空着呢。” 须发皆白的老人沉默地上前,一凿一刻,净瓶中清花宛然。 五 穆棱站在壁画前,静静地看着墙壁,像是被法术定住了身子,一动不动,唯有脸上的表情,却是悲欣交集。 破旧的屋顶还有雨水渗透下来,滴滴答答间,时光分秒流逝。他终于转过身,失魂落魄般看着弥川:“我想起了一些事……可是她的脸……我始终记不起来。” 弥川的目光中渐渐浮起了一丝同情,当年他亲手抹去她的五官,却埋藏下一颗种子,生生世世,他一直在心底深处生根纠缠。 她低声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安清夜。 他静静地听着,明秀狭长的双目看着穆棱的侧影,雨落如注间,分外寂寥。 “安清夜,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几世?”弥川轻声问。 安清夜薄唇微微一动,无限叹息:“第九世……” “那他还得等一世?”弥川的心像是被重重地抽了一下,茫然地问,“没有办法补救了吗?” 这句话问出的时候,她心底也已经知道了答案。情劫天定,好比此刻,他们洞悉了前因后果,却终究还是无法复原出当年少女的笑颜啊…… 安清夜微微低着头,俊美的侧脸上竟似也有哀凉。 到了山下,天色已经全黑。 穆棱站定,望向安清夜与弥川,神色已恢复平静:“那天答应的报酬我会兑现,多谢两位了。” 安清夜抿了抿唇,微微一笑:“穆先生,既然我答应了你,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弥川惊诧地看着他,他却淡淡一笑:“我有办法。” 小淘仔一觉睡醒,开始满屋子闹腾。它正追着自己在景德镇被烧得光秃秃的尾巴打转,玩得不亦乐乎。 安清夜看着小龙猫,微笑着说:“你第一次见到它,它是只小土狗对不对?因为你喜欢小龙猫,它就变成了小龙猫。” 弥川眼睛一亮:“对啊,小淘仔可是神兽腓腓呢!” 古书记载,上古神兽腓腓,但随心意,有千般形、万般状。 小淘仔感受到了门口两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胖胖的身子打了个哆嗦,嗖的一声钻进沙发底下,又怯怯地探出头来,黑溜溜的眼睛转动着,大约是在揣摩主人的想法。 客栈大厅里,服务员刚刚搬来整整一箱的玉米肠,好奇地问:“老板,这么多玉米肠吃得完吗?” 弥川挥舞着玉米肠,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力:“你若变成她的形状,这一箱就都是你的哦。” 小淘仔听了哧溜一下钻了出来,双眼放光。 安清夜叫来穆棱,带上小淘仔一起来到了万佛洞前。 晨曦微露的时刻,龙门石窟分外安静。弥川喃喃地对小淘仔说着什么,又将那座失去了五官的雕像指给它看。小家伙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从弥川手中跳了下来,身子尚未着地,却听见噗的一声,只见灰色的烟雾升了起来。 虚空里仿佛有无形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塑像,一点点将其残缺的五官补齐。 塑像中的少女有着秀挺的鼻,明眸灿灿,左眼眼角有一粒小小的痣,虽非绝美,却温柔可亲。 穆棱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这么多年的轮回已过,他心底那个模糊的人影,在此刻终于得见,清晰如此,秀美难言。 太阳从东方缓慢升起,当阳光洒进来的那一瞬间,那阵灰影便散成了尘风,容颜不再,齑粉四散。 他们仿佛从一场历时千年的梦中醒来,怔忡间,无人开口。 “她在哪里?”穆棱转向安清夜,目光中透着急切,“帮我找到她,你要什么报酬都可以。” 安清夜叹了口气:“历经十世,情劫才消,你知道的,这不过是第九世啊……” 弥川转开了眼睛,不忍看穆棱此刻的表情:“安清夜,当年她散尽元神,终成此像,可是石壁上不是长出了许多地黄花吗?那些应该便是她留存在世上的念想啊。要不你试着用银戒摄魂,或许能找到她的下落。” 安清夜轻轻摩挲着尾指上的银戒:“我试试。” 站在伊水桥上,恰好是在伊阙中央,脚下伊水奔流而过,安清夜结下繁复手印,尾指银戒发出浅浅的银色光芒,仿佛触手,向对岸石壁上探去。 良久,那些银丝渐渐化成透明,安清夜的脸色却愈发凝重。他慢慢收回了手印,神色歉然,对穆棱说:“过了太久了,那时她本就灵力低弱,到现在,更是找不到一丝踪迹了。” 穆棱微微闭上眼,俊朗的脸上难掩沉沉失望之意。 可最后他抬起头,笑容怅然,语气却决绝:“不过也就一世,我等得了。” 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穆棱,找你很久了。” 他们转身,只见两个人影正快步走来。 “穆棱,这是我们新来的文物修复专业的研究员,是来做修复观音项目的。”工作人员笑着偏开身,为两人做介绍,“这是穆棱,以后大家都是同事。” 新来的女孩束着长发,黑眸灵动,左眼眼角下一粒小痣,明媚可喜。 她微笑着伸出手,对穆棱说:“你好,我叫乔淮笙。” 穆棱怔怔地回望着她,良久,终于绽开笑意。 这个人,这笑颜,他寻找千年,终于在此刻知道了她的名字——淮笙,他的淮笙。 站在一旁的弥川表情僵硬,有些尴尬地看向安清夜:“你不是说这才是水神的第九世吗?” 安清夜似乎也在迷茫中,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突然道:“啊……失误失误,是我算错了。”他看向穆棱,露出笑容,“穆棱身为水神时,便是第一世情劫,我不小心漏算了。” 第五话 白马传灯 一 “这白马寺中,什么被偷了?” 安清夜身子微微往前倾,彬彬有礼地又问了一遍。 中年僧人穿着灰扑扑的僧袍,端坐在蒲团上。阳光透过窗棂落进来,稀疏成淡淡的几道。僧人方正的脸上却略显局促:“两位请随我来,一看便知。” 五月的天气,洛阳已稍有些热。往白马寺东南走了十多分钟,弥川出了一身汗,才见到塔身。 齐云塔虽是砖石砌成,却秀丽挺拔。塔边守着一位小沙弥,他双手相扣如塔形,举至眉间,行礼后便退在一旁。炎龙法师依样还礼。 安清夜神色有些微怪异,似乎还在琢磨他们彼此行礼的姿势。炎龙法师见状,如此解释了一番说:“这便是僧人之间的问讯礼。”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3 安清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样啊。” 塔内空荡荡的,抬头一眼能望到塔尖,其间只放着一张供桌,一个蒲团。供桌上干干净净,连香烛都没有。 “被偷的东西原本藏在此间吗?”安清夜在周围转了一圈,不时伸手抚摸四壁,淡淡地问,“是被偷了一幅画?” 炎龙微微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供桌后的那块墙壁上粉尘不像周围那么多,必然是曾被什么覆盖住。而这桌上,灰尘零落,似乎被人踩踏过,应该是有人踩上去取了佛像画。” 炎龙目露钦佩之色,合掌说:“安施主心细如尘。鄙寺昨夜确实被盗了一张佛画。全寺上下焦急之余,听说安施主在洛阳,便将你请来了。” “好说好说。”安清夜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有些痞且无赖,“酬劳方面……听闻前些年白马寺出土了不少金银器,我只要一枚小小的鎏金香囊就好。” 炎龙法师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安清夜笑意愈深:“那么还请法师将这佛画的情况详细告知。”他眼角余光看到弥川手扶着供桌,正仔仔细细地观察那块灰白色的墙,便唤她,“过来一起听。” “齐云塔建于东汉。此画悬挂至今,说起来,全寺上下没有一人知道画上画的是什么。”炎龙法师本就五官方正,不笑之时愈显严肃,“因为这画被挂上之时,便以黑布覆盖着。” 弥川听了怔了怔:“你们都没见过,那可怎么找?” 炎龙苦笑道:“当年白马寺祖师留下一句话,说此画绝不可失;亦不可揭,除非白马灯明。” 弥川听得一头雾水,悄悄看了看安清夜的脸色,他倒是淡定:“‘白马灯明’又是什么?” “祖师之话,高深莫测,全寺上下参详了千年,大家争论不休,却无定论。”炎龙法师摆了摆手,“如今倒不用去猜测这个,只要把画找回来也就是了。” “那么法师不介意我们在寺内走几圈,寻找些线索吧?” “当然。” 炎龙法师离开时僧袍衣角轻轻飘扬,背影超凡脱俗,弥川见了轻轻感叹:“真是德高望重的大法师。” “怎么?” “他刚才和我擦肩而过,我能‘看到’他律己甚严,每天都在打坐、念经、参禅。” 安清夜不置可否:“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线索。” 弥川全神贯注,四下转了一圈,最后有些垂头丧气地说:“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平常没人进来,什么都看不到。”她习惯性地摸摸口袋,忽然惊叫起来,“哎呀,小淘仔呢?” 没找到画,小淘仔却弄丢了。两人急匆匆地出了塔,回到白马寺内,四处找寻。此刻虽是傍晚,寺内还有些香客。青烟缭绕间,扩音器里导游的声音还在讲解当地特产。弥川穿过人群,来到了清静的后院。 后院中央植着一株石榴树,旁边立着一块讲解牌:东汉古树。 此树枝叶似冠盖,地上铺了一层石榴花,虽是被夜雨打下,却朵朵如火,仿佛绽放在泥土中。树下阴凉,她略略站着歇息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头顶有风声,一抬头,一个东西重重砸下来,正好落在她额头上。 “哎哟!”弥川蹲下来,痛得眼冒金星。 接着背上又被砸了一下,不过这次是软软的。她一转头,正对上小淘仔讨好的眼神。 弥川怒目:“你跑哪儿去了?” 小淘仔嗖地跳下来,手足并用地将之前砸下的事物滚到弥川面前,冲她吱吱叫了两声。 那竟是一枚石榴果,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找给我吃的?” 小淘仔连连点头,水汪汪的眼睛亮亮的,仿佛在等着主人表扬。 “算了啦,原谅你了。”弥川瞬间消了气,捡起石榴果,摸摸小淘仔的脑袋,“下次别乱跑了。” 弥川他们刚从龙门石窟下来就进了白马寺,一时间也找不到线索,便向炎龙法师告辞,回客栈休息了。 路上弥川拿着那颗大石榴把玩,安清夜饶有兴趣地问:“你在门口买的?” “小淘仔送给我的呢。”弥川一副幸福的模样,摸了摸小龙猫的身子。 安清夜微笑着低下头,像是在和小淘仔说话:“你倒识货。洛阳白马寺的石榴天下闻名。”小淘仔仿佛听懂了,得意地抓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一圈。 回到客栈,弥川先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安清夜打电话进来:“出来吃晚饭。” 她答应了一声,正要吹干头发,却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不对劲。她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关上了灯。 窗外天色已暗,屋内却依旧亮堂堂的。弥川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书包在放光。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打开书包,从里边滚出了那颗石榴。其灿灿宛如小小的灯笼,光如烈火。 二 安清夜正坐在客栈餐厅里,手上拿着一台平板电脑在查资料,看见弥川心急火燎地冲进来,不由皱了皱眉。 “快……快去我房间。”弥川上气不接下气,拽住他的袖子不松手。 她的头发还没擦干,湿嗒嗒地往下滴水,脸颊上有微红的晕霞,因为刚洗过澡,肌肤晶莹剔透,如同璞玉——安清夜的目光落在上边足有数秒,才极不自然地转开了,他嗓音微哑:“什么?” “你跟我来!”弥川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飞奔回自己房间。 安清夜小心地捧起了发光的石榴,端详良久,才说:“开灯吧。”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弥川战战兢兢地问。 “其实现在并不是石榴结果的季节。”安清夜的手指在石榴光滑的外皮上摩挲着,“石榴花刚刚开过,怎么就结果子了?”他将石榴放回桌上,又淡淡地说,“关灯。” 石榴果亮着,如同明灯。 橘色亮光映照着弥川惊疑不定的神情,安清夜抬眼轻声问:“你觉得它像什么?” 弥川怔了怔,下意识地回答:“灯?” 安清夜的侧脸此刻隽肃如同雕刻:“你还记得炎龙法师的话吗?画绝不可失;亦不可揭,除非白马灯明。” “白马灯明?和石榴果有什么关系?” “白马寺为什么叫白马寺?” 弥川知道的有限:“东汉时,佛法第一次传入中国,当时的皇帝为纪念驮经卷而来的白马,特在洛阳建造了第一座佛教寺庙,称之为白马寺。” “而有趣的是,当时的白马,驮来的不仅是经卷和佛像,还有从西域传来的石榴树的种子。”安清夜眼前一亮,“白马传灯……‘传灯’在佛教中意为光明智慧的传承……或许石榴便是那盏明灯?” 弥川忽然想起来,当时她在四处找小淘仔时,山门边那个导游正在讲解当地特产:“……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4 白马寺的石榴天下闻名,都种植在寺外西南。寺内倒是有一株石榴树,可奇怪的是千年未曾结果……” “所以‘白马灯明’,并不是说真正的灯火,而是说一旦白马寺内这株奇怪的石榴结果,其果实如同明灯,就该揭开那幅画了。”弥川恍然大悟道。 “那么,那幅画里又藏着什么秘密呢?又是谁偷走的呢?”安清夜沉吟片刻,“看来还有人对白马灯明感兴趣呢。” 安清夜轻车熟路地带着弥川摸黑重入白马寺。 此刻寺庙内不若白日喧哗,僧人们已经做完了晚课,各自回禅房休息了。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在两座土冢之间。弥川刚站直身子,安清夜就一把将她拉着蹲下:“有人。” 两个小沙弥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土冢边。 “法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经文,”其中一个嘟囔道,“还要深夜焚经。” “快烧吧,烧完睡觉。” 说罢其中一个捧着一大叠纸,另一个端着火盆,点上火。是夜无风,火苗哗的一声蹿上去,映红了四周。 弥川拉了拉安清夜,示意他看身边的石碑,上边刻着三个大字——焚经台。 他二人刚想探身出去看个清楚,却看见小沙弥站起来行问讯礼:“炎龙法师。” “这么晚怎么还在这里?” “是您吩咐我们将这些烧完的。”其中一个小沙弥有些局促不安,其实昨晚他们就该烧完的,只是一时偷懒,便拖到了今日。 炎龙法师站在火盆前,说:“我自己来吧,你们先去睡觉。” 等到两位小沙弥走远了,炎龙法师却并未将经卷添入火盆,只是淡然地看着两座土冢,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弥川都觉得夜风吹得自己身体发凉了,法师才忽然开口:“两位朋友,还不出来吗?” 安清夜当先站起来,爽快一笑:“法师好耳力。” 他走到火盆边,弯腰捡起一张纸,上边果然密密麻麻地抄写着经文。 “《四十二章经》?”安清夜轻轻摩挲着纸张,赞叹道,“有些年头了。” “两位夤夜造访,可是画卷有线索了?”炎龙法师微笑询问。 “画卷还没有线索,倒是要问问法师,还瞒着我们什么。”安清夜笑嘻嘻地问,“法师介不介意告诉我们,假如白马灯明,却找不到画卷,那又会如何?” 炎龙法师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又恢复镇定,苦笑道:“我连什么是‘白马灯明’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后果?” 弥川刚想插话,却见安清夜将手背在身后,轻轻摇了摇,示意她少安毋躁。 “自古以来,焚烧经卷便有驱魔镇邪之能。这几份经纸,年代久远,想必是志虑坚纯的高僧所书,其中蕴含的能量难以言喻。请问法师,如此郑重焚烧,又是为了什么?” 弥川一时好奇,亦捡起数份细细观摩。上边是古朴的隶书字体,经卷纸张脆黄,颜色暗沉,不知年代几何。 炎龙法师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瞒不过两位。不错,我命人焚烧东汉高僧所书经卷,便是为了驱魔镇邪。千年以来,我白马寺中一直掩藏着一个秘密。” 夜风阵阵,弥川只觉得手臂上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她将目光从经卷上挪开,安静地听炎龙法师述说。 三 “安息国的公主殿下已经到了!” “长得如何?” “不知道啊。去看看?” 人群蜂拥入城门口,喧闹声在马车入城时却静止了。 七重宝盖,璎珞流苏,四匹骏马在前,马车缓缓行过。天地静默,只有珠宝叮咚声响清脆不绝。所有人都踮起脚尖,试图从那重重纱帘中寻觅到公主的容颜。 丹若端坐在马车里,眼观鼻鼻观心。自从安息国战败,自己在战场上被掳,她便已经知晓了结局。她会同两匹当世仅存的极品汗血宝马一起,作为战败后的贡品,被送入大汉君主的皇宫内,以祈求皇帝对族人的原谅。 丹若的目光落在手中持着的石榴上——那是族人们视之为吉祥的果实,出嫁的少女会捧着它进入新房。 真讽刺,不是吗? 她碧蓝的眸子里映着满目的红——嫁衣的颜色,是汉人们喜欢的、喜庆的颜色,却也是……她的族人们鲜血的颜色。 而她是踏着这些黏稠的鲜血,一步步地走到了这里。 马车停下,她在这里下车,步入前边的寺庙,三日之后,正式进入皇宫。 头上戴着的发饰极为沉重,丹若扶着婢女的手臂下车,听到周围的人群发出轻轻的欷歔声。 微风撩开了她的面纱,虽只是须臾,却足以令人看清这异族少女白如初雪的肤、红如桃瓣的唇,以及一双碧如天空的水眸。 难怪皇帝两年前见了从西域传入的公主画像后,便不惜大军压境也要将她抢过来! 丹若昂着头,一步步往前走,只在山门边顿了顿,用不甚标准的中原话说:“独孤将军?” 独孤谨一直在后护卫。 他离开洛阳时不过弱冠,被誉为“美风姿”,无数贵族少女为之倾心。如今大胜而归,日光、风沙早已将他的肌肤磨砺成了小麦色,而他的眼神却愈发锋锐,眉梢微扬时,更是俊眉秀目,意气风发,让人难以直视。他听到公主呼唤,便上前,恭谨道:“公主?” “三日后,你陪我入宫吗?”她顿了顿,轻声问。 “自然有礼官前来。”年轻的统帅温和道,“公主无须担心安全。” “我败在谁手上,便该由谁送入皇帝手中。”她紧紧攥着石榴果,如同他紧紧攥着利剑,一字一顿。 他抬起眼眸,黑色的,毫无波澜:“公主该当明白,如今你是在我中原腹地,一言一行,须审慎才好。” 声音冷酷,毫无商榷余地。 丹若盯着他良久,忽然轻笑起来:“是,我明白了。” 她是抿着那丝笑转身的,唇角的弧度温和,可双眸中倏无温度。 其实在独孤谨之前,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年轻男子。在他之前,她以为汉人男子皆是柔弱的。唯有他,打败了兄长引以为傲的骑兵,逼得他们立下了屈辱的誓约。 后来这一路,他送她入京。因为携带着汗血宝马,而她又是西域最闪亮的明珠,西域各国、各式各样的人都在打他们的主意,陷阱、埋伏不绝。 有一次,马贼们冲入了军队,女眷们被冲散了。 侍女们簇拥着她,一个个被杀死。她紧握着石榴果,祈求上天垂怜——她不怕死,可她一死,族人们又将被屠戮。 为首的马贼一把将她抱上马,她暗暗摸出靴筒中的匕首,正要刺向身后的男人,然而一道温热黏稠的液体已从自己颈间流下。她惶然回头,却是独孤谨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5 追来,一刀劈裂了马贼,伸手将她抱回了他的胸前。 她被他护在怀中。刀光剑影中,他纵然强悍,为了护她,也身受重伤,肩胛上那一刀,被劈裂至后背。 后来卫队追上他们,他还未将她抱下马,自己却了摔下来。 其实那一瞬间,她是有机会一刀杀了他的,可她竟没有下手。 回到帐篷里,她替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他昏睡的时候紧紧蹙着眉,秀气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仿佛孩子一般。 这个男人啊……她的指尖拂过他背后那道刀口,忽然觉得筋疲力尽,而她对他……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呢? 那一晚之后,丹若与独孤谨的关系便略略缓和了。他偶尔会教她说上几句中原话,她也不再抗拒,唇角渐渐有了笑容。 一个月后,他后背的伤已经结痂,也终于将她安然地送到了中原的最后一站——洛阳白马寺。 大败安息,夺回天马和公主,皇帝交付的使命都已完成。 独孤谨的心底深处却始终沉甸甸的,仿佛还记挂着什么。就在刚才,他立在原地,听见她微颤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却又将这一切视作不见,只有薄唇抿成的直线,或许昭示了他绷紧的心弦。他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开,去皇宫复命。 “是独孤郎!看,是独孤郎回来了!” 有人认出他,发出阵阵欢呼声。 独孤谨翻身上马,神色并未松动半分,然而看着万家万户规整如同棋盘的都城,澎湃之意却在心口涌起——这是他的家国,他誓死守护的家国。 夜色渐浓,丹若在这白马寺中已住了三日。因为避嫌,寺内僧人都被临时迁了出去,而她作为最尊贵的客人,可以在这座清寂的寺庙里,昂着头肆意张扬。 这三天间,城中已经传遍了,公主自塞外入城,那最后一笑倾国倾城,樱花如同花雨,漫漫飒飒,美得难以自持。所以每日还是有许多百姓自发拥聚在白马寺门口,只盼一睹芳容。 “听说了吗?昨天公主硬是闯进了白马寺地宫,看上什么珠宝就拿什么,皇帝特许的!” 那些流言蜚语总还是会传到丹若耳中。可是世上多的是一厢情愿的人。白马寺的地宫?呵,她不过是无意间走进了一间禅房——据说那里曾经居住着两位从异国来的高僧。所谓珠宝,更是无稽之谈,她摸了摸额间那枚琉璃珠,那是因在那间早已被废弃的禅房里找到的漆木盒上,有一颗琉璃珠脱落了下来。琉璃琉璃……那是来自故土的珍宝,于是她小心地捡了起来,佩戴在了额间——仅此而已。 禁卫军将四周守卫得如同铁桶一般,她嘲讽地笑笑,谁要逃了?她并不想逃,只是以前听说,做了汉人皇帝的老婆,从此以后便像是失去翅膀的雄鹰,再无自由可言。她忽而勾起唇角,不知为何,对于明日,她心中并不如何恐惧。 这时,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 丹若回头,碧蓝的眸子映着那道修长的身影、俊美的容颜,因为期待而光芒闪烁。 四 “然后呢?”弥川见炎龙法师不再说话,着急地追问了一句。 “没有然后了。”炎龙神色淡然,“第二日皇帝要迎娶公主时,翻遍了全寺,都没有找到丹若的身影。一同失踪的,还有独孤谨。” 弥川听得抹了一把汗,喜笑颜开:“幸好幸好,我就说嘛,有情人终成眷属,能放下仇恨就最好啦。” 安清夜没有笑,他看着炎龙,淡淡地问:“那么这些经卷又是用来镇压何物的?” 炎龙微微垂眸,神色悲悯:“经卷并非用以慑魔,只是为了祭奠安息公主。” 弥川闻言怔了怔。 “那一晚,独孤谨亲自持剑戕杀公主,其后不知所踪。” “戕杀?为什么?!他不是来带公主私奔的吗?”弥川大惊,脱口而出。 “不。独孤将军生怕皇帝为美色所惑,陷苍生于不义,便在安息公主入宫之前,将她斩于剑下,自己亦不知所踪。”炎龙法师双掌合十,喃喃道,“安息公主原本满心期待他能带自己离开,谁知这世上的男人,永远比女人狠心。 “她因心怀怨恨,阴魂一直未曾离开白马寺,所以历代主持都以焚经封印公主的怨魂。” 安清夜静静听完,问道:“被偷的画卷和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唉,两位有所不知,安息公主死前,曾发下极为怨毒的誓愿,当日独孤谨穷尽身边术士之力,才封印下那道毒誓。是以祖师只留下那幅画,并说‘画绝不可失;亦不可揭,除非白马灯明’。只是时至今日,到底毒誓是什么,独孤谨留下的制衡的法术又是什么,我们都不知晓了。”炎龙望着火盆中渐渐熄灭的火光,“幸好没到非得揭开画的时候,我们还有时间。” 弥川听了直跺脚,脱口而出:“谁说的!白马灯明了!” 炎龙敦厚方正的脸上滑过一丝僵意,重复了一遍:“白马灯明?” “不错。石榴结果,其果天生有异象,灿灿如灯盏。” 炎龙一点就透,神色大变:“庭院中那株石榴树已逾千年,竟结果了?”他站直身子,郑重地向两人行礼道,“多谢两位指点。”说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安清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暗色之中,拉起弥川转身疾走。 “怎么啦?”她还不明所以。 星光点点,他的发丝落在眼角,神色晦暗不明,却异常肃然:“趁他不知道我们拿走了明灯,赶紧走。” 他在黑暗中拉着她辨明方向,往西方疾奔。弥川只觉得风声哗哗地掠过,他忽然又停下脚步,推开一扇门,两人一道闪躲了进去。 “那些经卷,都是独孤谨写的!”弥川靠在墙壁上,压低声音说,“他就是白马寺的祖师!” “你看到的?” 弥川点点头。触到经卷的时候,她“看见”一个年轻的法师在伏案抄写经书,因为已经落发,便愈发显得他五官轮廓清隽难言。当时弥川并不知晓那是何人,可是听炎龙法师说完,她便能猜出了,那位祖师便是后来不知所踪的独孤谨。 她拉开背包,悄声说:“我把它们都装起来了。” 安清夜紧皱着眉,像是遇到了极难决断的事,喃喃自语道:“白马明灯、经卷、画……究竟是什么将它们串联起来的呢?” “炎龙法师不是说公主的魂魄未逝吗?你要不要试一试摄魂?”弥川悄声建议道。 安清夜低头看看自己的尾指银戒,摇头说:“白马寺内佛法太过刚猛,照理说不会有任何魂魄停留,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去问问炎龙法师不就知道了?”弥川着急道。 她话音未落,门口却有道森然的声音传来:“不错,两位施主来问我不就知道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6 了?” 刹那间,室内案桌上的油灯不点自亮,只见炎龙法师披着袈裟立在门口,他安然而笑:“两位果然还未离开。” 安清夜不动声色,踏上半步,微笑着行问讯礼:“法师,找到石榴果没有?” “还要施主指点。”炎龙回礼。 安清夜忽然大笑:“够了,你不是真正的炎龙法师,你到底是什么人?心心念念找寻当年丹若、独孤谨的遗物又是为了什么?” “炎龙”微微一笑,却也不否认:“你是从什么时候看破的?” 安清夜眉目不动:“齐云塔下,你和小沙弥互行问讯礼,应当是左手包住右手,你却疏忽,一直以右手包合左手——法力精深的僧人,怎会弄错这些基本礼仪?” “炎龙”点头:“是我疏忽。” “我又试探问你,能否用鎏金香囊作为报酬,你满口答应——事实上,这些年白马寺并无金银器出土,你若是寺内僧人,岂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炎龙”忽然咯咯一笑,声音变做了女孩的嗓音,望向林弥川:“我自以为考虑周全,连身上的记忆都做了手脚,故意让你看到我早晚诵经的画面,没想到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弥川大奇:“你是女的?你……骗我?” “炎龙”渐渐变幻,缩小,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年轻女人,笑嘻嘻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来:“把白马明灯给我,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 五 “那么你至少让我们看一看画卷吧?”安清夜轻轻一笑。 即便穿着不合身的僧袍,那依然是个容颜娇媚的年轻女人,她下颌尖尖,眼神灵动,望着安清夜,忽然说:“安清夜,我观察你很久了,不如你还是到我这边来吧,何必和这样的傻丫头在一起呢?” 安清夜嘴角挂着慵懒的笑意,他随意地看了弥川一眼,往前走上一步:“说得也是,不过……你给我什么好处?” “炎龙”往前踏上数步,踮起脚尖,在客栈老板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安清夜脸色微微一变,却又不动声色地退开,重新站回弥川身边,淡淡地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是吗?”“炎龙”妩媚一笑,“你还不懂这个的好处……强权才是这个世上最有用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所以你要寻找当年安息公主的遗留。”弥川倏然间明白了,“你要这些力量为你所用?” “还不算笨。”“炎龙”撇撇嘴,“仇恨,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而丹若公主遗存至今的仇恨,更是其中极品。” 她说完,从僧袍中抖出一幅画卷来,用纤纤十指将其展开,柔声说:“便让你们看一看这幅画吧,也好心甘情愿地给我明灯。” 画甫一抖开,弥川的呼吸瞬时屏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人:她的五官、身段这样柔美和谐,竟无一处瑕疵可言。她是这样完美……弥川忽然觉得自己的目光太过局限,竟只能落在一处,无法欣赏其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 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将一切光亮都吸纳入了其中。这世间,只怕没人能躲开这样完美的存在。 弥川耳边仿佛能听见丹若在用不甚标准的中原话说:“我的明灯呢?”她头脑一热,下意识地回答:“我拿给你——” 弥川双手已经伸到了书包里,却突然又被什么惊醒了。 她回过神,看见安清夜的尾戒亮起了一层薄薄的银光,如同扇面一般拢住了两人,隔绝开了那幅画卷。他回过头,神容焦急:“那是摄魂术,你没事吧?” 弥川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却强撑着说:“我没事。” “炎龙”一声冷笑:“醒得倒快。” 不过弥川的举动之于她已经足够,明灯就在书包里。“炎龙”抿唇一笑,媚眼如丝:“就这点本事,想要拦我,恐怕还不够。” “够”字刚出口,她双手掌印中便喷射出一道极暴烈的力量,轻而易举地便冲破了那道银光。 安清夜大半心思都在弥川身上,并未预料到她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措手不及间被击中胸口,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弥川骇得脸色灰白,眼见安清夜还在强撑,一咬牙,拦在他身前:“等等。” “炎龙”收手,气定神闲道:“想通了?” “你……再让我看一眼若丹的画像,我就给你明灯。”弥川干脆地拿下背包,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其间却并无明灯,“不然你就自己找吧,我保证,你一定不知道我将它藏在了哪里。” “炎龙”踌躇数秒,自觉胜券在握,也就笑了笑:“被这幅画勾去心魂的人可真不少。” 安清夜倚在木柱上,冲弥川微微摇头,大约是想要阻止她。 弥川却示意他放心。她慢慢走近画卷,俯下身,看着画中美人碧蓝的眸子,娇俏的笑靥,以及漫天的樱花花雨,忽然喃喃道:“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除了仇恨,还有坚持。” “炎龙”闻言怔了怔:“什么?” 弥川抬起头,冲“炎龙”嫣然一笑:“你想要吗?独孤谨的坚持。” “炎龙”触到弥川含义不明的笑意,心下忽然觉得不安。 “仇恨和坚持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可是要毁灭它们也很简单,只要一点点的……柔软。” 弥川轻声说完,趁对方不注意,将画扯了过去,和自己手中的经卷一起,扔向了案桌上的油灯火焰! “炎龙”阻止不及,反倒放手,戏谑一笑:“你以为火能烧得了这画?” 弥川却不理会她,而是大喊一声:“小淘仔!” 嗖的一声,小淘仔抱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奔向火光,用力一掷,将那颗大石榴一同扔进了火光中。 轰—— 火焰蹿起足有一丈高,画卷、经文、明灯都被湮没在火舌之中,顷刻间便消失了。 “炎龙”愣了一秒,旋即暴怒,明丽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你敢!” 她毫不犹豫地将积蓄的力量结成了掌印。在她蓄势待发之际,安清夜挣扎着扑上去,将弥川扑倒在地,两人滚在一边。 然而那股巨大的力量却尾随而至!弥川最后一眼,只看见安清夜关切的眼神,那一瞬间,她忽然间不再恐惧,只是安心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不来。 弥川睁开眼睛,只见那团火焰直直地扑向了“炎龙”,替他们挡开了那最后一击。 她在火光之中看见了异族少女的身影。丹若笑得明媚,轻声说:“你知道吗?若是那一晚,他带我走……我会愿意放弃一切。” 弥川看着她,那双碧蓝的眸子如此清澈,仿佛水晶一般。她相信异族少女,可心底却愈发酸痛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7 ,为命运的不公,为他们各自心中的家国,和彼此骄傲的坚持。 弥川拼命点头:“我知道的。” 火光渐渐消失,“炎龙”的身影亦不见了,不知是被烧成了灰,还是逃走了。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弥川被安清夜压得喘不过气来。 两人彼此间脸的距离不到一寸,狼狈不堪。 然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相依为命又能侥幸活下去的感觉,真是愉悦至极。 六 安清夜躺在床上,神色有些郁郁。 倒是弥川不住安慰他:“你不就是被一个女人打败了嘛,没什么的啦!” 英俊的老板使劲瞪她,嘴硬强辩:“我是一个不小心!不然怎么会输给她?” “好吧好吧,那你休息吧。”弥川放下白粥,“饿了再喝。”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最后是怎么回事。”安清夜胸口受了伤,语气愈发像个小孩子。 弥川无奈又坐下,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告诉安清夜这个结局:“你知道为什么独孤谨要杀了丹若吗?” 安清夜凝神倾听。 “丹若远嫁中原之前,早已想好了为族人复仇的计划。她特意引来马贼,独孤谨因为护卫她而受伤,她便趁机在他身上下了血咒。 “安息国的血咒极为狠毒,施咒者以自身鲜血为引,将其埋入对方心胸。若是不发动,则毫无异样;一旦发动,她便可命令独孤谨做任何事。事成之后,施咒者会心力交瘁而亡,而独孤谨却会安然无恙,只是全然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 弥川顿了顿。她在那幅独孤谨亲笔所画的画卷上,“读到”了故事的真相,也不由得感慨丹若筹划之缜密,乃至狠毒。 “她要在皇帝迎娶自己的那一刻,让独孤谨将手中长剑刺入皇帝的喉咙。如此,在她身亡后,独孤谨弑君之名一旦落实,将百口莫辩。且他又手握重兵,势必不会坐以待毙,若是和保皇派一决生死,中原立刻会四分五裂,安息的国恨家仇也能得报。” 安清夜闭了闭眼睛,轻叹说:“果然是毒计。” “可惜……独孤谨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血咒。”弥川轻声说,“血咒极其难解,即便施咒者被杀,咒力犹存;哪怕是独孤瑾也死了,施咒者的灵魂依旧可以操纵咒语。无奈之下,独孤瑾便用了术士想出的极其残酷的解咒之法。” 那个晚上,他持剑站在她面前,未等她说出一个字,便稳稳将剑尖刺进了她的胸膛。 她倒下的时候,眼神中还带着憧憬和欢喜——她以为,他是来接她一道离开的,远离那些国恨家仇,再也不回来。 可原来不是。 丹若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说什么,可那口气息很快便散了,她只吐出两个字:“不是……” 他看着她软软卧倒的身影,心底不是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说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信。” 身边的术士们开始咛诵咒语,将她的魂魄拘禁在画卷之中。从此她将被镇压在齐云塔下,日日受明火灼烤之苦,再无余力控制血咒。 独孤谨漠然地从血泊中拾起那一枚石榴果,植入白马寺庭院中,做完这一切,才从容地踏入禅房。 桌上早已放置着纸和笔,却又极突兀地,还放着一把银质小刀。 他并未皱眉,径直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一滴滴落下,宛如溪流,淌入砚台中。 他开始誊写经文,笔笔赤红,直到耗尽最后一滴心血,倒在案桌之上…… “用这种解咒之法,独孤谨所受的痛楚更甚于丹若。他的每一寸灵魂血肉,从此都附在经纸中。”安清夜感慨道,“齐云塔下她若有异动,白马传灯,石榴结果为讯,后人便会焚经镇魔。分筋拆肉之痛,他对自己狠绝,远胜于对她……” “他本可以带她离开的……”弥川轻声说,“结局不必如此惨烈。” 安清夜微微眯起眼睛,低声说:“不……他不信,是因为这一把太大,他赌不起。” 白马寺,齐云塔。 她的魂魄被锁明灯画卷之中,日日夜夜受折磨灼烧,不得解脱。 是啊,隔了国恨家仇,他们各自机关算尽,看似是他棋高一着。 可千年后转身,却原来,他亦死生不能。 他明明知道经卷、明灯、画卷三者一起被焚,才能彻底消除血咒,却宁愿忍受千年的折磨。或许他是知道,只有这样,他和她,才能在这世上,多存留一丝痕迹吧。 屋内静静的,两人沉默了良久,弥川才缓过神记起另一件事。 “炎龙……她到底是什么人?”她踌躇了一下,递了一张纸给安清夜,“后来你晕过去后,我发现她留了一张纸给你。” 安清夜接过来,打开,只见上边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峨眉金顶,空怀若谷。” 他看完,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尾戒:“呵,炎龙……樱虞……老朋友了。” “她叫樱虞?”弥川好奇地问,“你们早就认识?” “摄魂自古以来就有两宗,严宗恪守戒律,若是被摄魂者不愿意,一般情况下绝不强迫;而密宗……崇尚力量,他们认为被摄者越是反抗,能汲取的力量便愈强。” “你是严宗?”弥川试探着问,“……她是密宗?” 安清夜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却略显苍凉:“严、密之争,只怕又要开始了。” 第六话 昆阳古潭 一 飞机是从郑州飞回上海,翌日一早,就有车子将两人接到了郑州。 一路上安清夜都在闭目养神,只在途中接了两个电话。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弥川只听到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几次“不”。她不由有些好奇,想要开口问一问,却发现客栈老板没什么兴趣一般转开了头,接着便昏昏欲睡。 直到车子驶入市区,他才睁开眼睛,低声地说:“晚上的飞机,要不我们现在在市里转转?” 弥川坐车坐得有些发闷,当然说好。 安清夜便敲了敲司机的座椅后背说:“去博物馆吧。” 车子开到了河南省博物馆门口,弥川却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不去了。” “唔?”安清夜有些讶异,“河南博物院是中国四大博物院之一,里边可藏着不少宝贝。” “我知道……可我从来不去博物馆的。”弥川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口水,“里边的东西,看了会很不舒服。” 她能告诉他因为自己体质的原因,她随时可以在一个看起来普通的漆器上看见几百年前被毒死的男人恐怖狰狞的脸吗?还有,那些绚烂厚重的织锦长袍上,有着宫廷里女人互相倾轧陷害的场面……还有很多很多,因为文物中凝存着太强的意念而不肯散去的精魂。每次靠近博物院,她脑袋里的画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8 面就让人心惊胆战。 同样,她现在实在是很担心,将来的考古实习自己该怎么办,总不能到了遗址现场,却什么都不摸吧? “哦,对。”安清夜面带歉意地对她笑笑,立刻明白了过来。 “那算了。”他若无其事地靠回椅背,“去别的地方吧。” “你去看吧。”弥川连忙说,“我就在这边的咖啡店等你,看看书就好了。”她指了指博物馆斜对面那家带着硕大的绿色logo的咖啡店,背了书包就跑下了车。 穿过马路,弥川直奔咖啡店,推门而入的刹那,却被路边的一个小摊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地上简单地铺了一块床单,上边零零碎碎摆了些小玩意儿。弥川看到小时候玩过的绿壳铁皮青蛙,颇有兴趣地蹲了下来,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十块一个。”老板见来了生意,精神一振。 她也不打算还价,拿了十块钱出来正准备递出去,忽然看见床单一角上压着一个黑漆木盒子,上边绘着流云纹图案,锁孔上方有一处小小的凹陷,大约之前镶嵌着什么珠宝,因年代久远,便脱落了。 “这个也卖!”老板很是精明,注意到了弥川的眼神,“家里祖传的盒子,桃花木做的,现在哪里找这么好的做工啊!” “打开给我看看吧。”弥川心里琢磨着,若是拿回去当杂物箱倒也不错。 “咳咳……”那人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打不开。” 打不开的盒子有什么用?! 弥川一头黑线,站了起来:“那算了。” “哎哎,别走啊小姑娘。虽然是打不开的盒子,但是你把锁给劈了,不就能用了吗?”那人喊住弥川,“这样吧,祖传的古董,都好几百年了,就要你三百块。” 想到还要自己去找斧头,弥川兴致缺缺地摇摇头。 “一百块卖了算了!”中年人皱着眉,像是下定了决心,不由分说地将盒子塞在了弥川怀里,“真的是古董啊,小姑娘!” 盒子触手只觉得冰凉,沉甸甸的极有分量。弥川忽然觉得指尖肌肤处传来了一阵奇怪的感觉,里边……似乎有着翻滚不息的东西。她垂眸仔细地看着这个漆器盒龛,黑乎乎的,平平稳稳的,没有异样。 咦?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呢? 她踌躇了片刻,将手里的一百一十块钱给了老板。 “林弥川!”身后忽然传来安清夜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气急败坏。 欸? 弥川转过头,听到安清夜大声说:“还给他!”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个中年人,却见那个大叔咧开嘴笑了,摇头说:“迟了,迟了。安老板,你知道我们的规矩的,既然收下了,你可不能不管了。” 安清夜俊秀的眉眼间全是郁闷,瞪着一脸无辜的林弥川看了很久,许是想要找个理由来反驳,不过到最后还是妥协了。他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有些抓狂地问:“你想干什么?” 大叔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指了指弥川抱着的漆木盒,一脸期盼:“请帮我打开它。” 安清夜怔了怔,仿佛有些不甘心:“我的收费可不便宜。” 大叔却笑了笑,将手里的钱塞回给弥川,神情笃定:“放心吧,钱不是问题。”他顿了顿,“不过这盒子的事,我可没骗你。这盒子祖祖辈辈传下来,谁都想打开它,可就是不行。” 安清夜从弥川手里接过盒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喃喃地说:“老桃花心木……有些年头了。看这纹饰,似乎是汉朝的。唔,上边镶嵌的珠宝都脱落了。锁孔很奇特……你家没钥匙吗?” 大叔摇头道:“这些年天南地北找了不少锁匠,都开不了。” 嚯!这漆器这么久远?弥川吓了一跳,却见安清夜眉眼沉沉地望向自己:“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弥川轻轻摇头,“但是里边好像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像是……”她琢磨了很久,找了一个恰当的词,“漩涡。” “你也知道我的规矩,即便这个盒子由她代我收下了,我也要先弄明白里边装的是什么,以及,为什么你要打开它。” 大叔沉默了一下,不知为何,他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似乎深了一些。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也很想知道,里边到底藏着什么。”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卫行。” 听他言语间很是诚恳,安清夜便沉默下来,大约是在仔细思量,过了片刻,他点点头:“麻烦带路吧。” 大叔手脚麻利地收起地摊,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塞到了自己的车里。 弥川拉了拉安清夜的衣角:“你之前为什么再三拒绝他?” 安清夜十分没好气,恨不得敲她脑袋:“你以为我真的见钱眼开,什么活都接?!像这种事先没调查过的案子,怎么可以随便接?万一这盒子里封印的是什么恶魂怎么办?” 弥川听他的语气严重,心底倒有些惴惴:“那怎么办?” “随遇而安吧,先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 卫行家住在叶县,从郑州往南开,大约一两个小时的车程。 下了高速,车刚刚开上一条不算平整的小路,弥川忽然觉得怀里的盒子动了动。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盒子上,倏然间能感觉到,里边的那股力量愈发的暴躁强烈了,像是一个海中隐藏着的漩涡,升级成了飓风呼啸而来。 “停车!”她脱口而出,“停车。” 司机缓缓踩下刹车。弥川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红色的血雾,那么刺眼,那么迷蒙。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可一切都是徒然的……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还听见了兵器擦过盔甲的咔哧声…… 自己感受到的这些究竟是什么?! 弥川颤抖着,用尽力气将指尖从漆木盒上抽离,接着画面、气味、声响都不见了。她浑身像失去了力气,她瘫软在座椅上,身体还在瑟瑟发抖。 “看见什么了?”安清夜双眸狭长而明亮,眼尾处微微翘起,声音中却带着抚慰人的力量。 “这是什么地方?”弥川一下子推开车门,走下车四顾,却发现周围不过是大片的农田、杂乱的电线杆,除此什么都没有。 前边卫行带路的车子也停了下来,卫行吭哧吭哧跑回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这是哪里?”弥川又问了一遍。 “叶城郊区啊。” “这里……打过仗吗?”弥川有些迟疑。 “小姑娘有见识!”卫行竖起了大拇指,“叶城古代时叫昆阳,可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知道打过多少仗呢。” “昆阳之战……”安清夜站在弥川身后,眯起眼睛环视着周围的农田,“王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29 莽和刘秀曾经在这里决战是吗?” “对!对!” 公元二十三年,王莽的新朝政权拥兵四十二万,扑向此地,意图剿灭刘玄所立的更始政权。那个时候,后来的东汉中兴之帝刘秀不过是刘玄麾下的一员将领。此战即后世所谓“昆阳之战”。 安清夜跨过路边的护栏,毫不在意地踏进了农田里,仰头辨了辨方向,说:“唔,这么说,那边就是古昆阳城,而这边就是野战地了。” 卫行抱着漆木盒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点头说:“是啊。” 安清夜重新转向弥川,目光中带着询问:“可以吗?” 弥川心底倒没有什么惧意,只是刚才突如其来的一下令她有些意外罢了。她点了点头:“我再看看。” 弥川重新将手放在漆木盒子上,轻轻闭上眼睛。 卫行有些疑惑,安清夜向他微微摆手,示意他不要做声,直到弥川脸色苍白地睁开眼睛。 “怎么样?记住了?”安清夜伸出手,替她擦了擦滚落的汗滴。 “大概吧。”弥川小声咕哝,转而望向卫行,“你确定……里边装着的不是昆阳大战之后留下的冤魂什么的?” 卫行吓了一跳:“啥?这个和打仗有关系?” 一时间没办法向他解释弥川和这个盒子之间的感应关系,安清夜就只能草草地说:“我们还不确定,但是或许和这场战役有关……对了,你们家族的族谱还有吗?” 卫行抓抓脑袋:“等我回去找找。” 卫家在叶城的郊区,是独幢小别墅。卫行的儿子阿宁才五岁,长得圆头圆脑,大约是喜欢弥川,缠着她不肯走,直到卫行呵斥着将他赶了出去。 安清夜抱着平板电脑开始查资料,而弥川喝着茶,上下左右地端详着黑漆木盒。 现在能感受到里边那股力量的情绪没有那样激烈了。 弥川忽然冒出一句:“你怎么看王莽?” 安清夜挑了挑眉梢:“你呢,历史系的高材生?” “我觉得……他可能是穿越过去的。”弥川一脸严肃,“他创立新朝,之后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改革土地、货币改制什么的,都是很现代的想法啊,只不过当时那个年代没办法实施。所以最后这家伙失败了,心底一定是非常不甘心的。” 安清夜安静地听着,点了点头:“没错。与其说他是篡位者,倒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当时守卫昆阳的是刘秀的人吧?” “确切地说是王凤,而刘秀只是其中一名将领。”安清夜刚刚从《后汉书》中读到,“只不过王莽几十万大军错过了无数好机会,终究没有攻克下昆阳城。” “咦?”弥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怎么?”安清夜双眼轻轻一眯。 “我、我分明看到,新朝的旗帜插上了昆阳城的城头啊!”弥川有些困惑地说,“这难道不是意味着昆阳城从起义军手中失陷了吗?” 三 安清夜半晌无语。 “你是不是看错了?” 旌旗蔽日,尘灰漫天,攻城车在坚韧的城墙上击打出一块又一块的灰色凹陷,士兵手足并用地开始往上爬,却不时地被城墙上的起义军用滚石、巨木、烫油砸落下来。这场面喧嚣而残酷,迥异于在电视剧、电影上看过的那些雄壮的浪漫。因为在这里,能嗅到真正的血腥味,要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生命转瞬间湮灭,无声无息。 天气是暗沉的,直到某一刻,太阳忽然在远处漏下一丝光亮,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城破声响,那个城墙上终于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士兵如同潮水般涌进去,那个豁口便越来越大……一面“新”字样的旌旗插上了城头! 弥川一个激灵醒过来,摇头说:“昆阳之战,一定是新朝攻克了城池。” 可惜她只能“看到”,不然一定当场抓回一个参战士兵好好问问。弥川有些懊丧,光凭自己这么说,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啊! “来了来了,我家族谱。”正说着话,卫行举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奔了过来。 安清夜拿过来,看得十分入神,指着某一行字问:“你们家族曾经从陕西迁到河北那一带啊?” “嘿嘿,那是老祖宗的时候了。”卫行呵呵一笑,“后来还不是定居在这里了,再也没有离开过。” “你们家族历史还真长,得追溯到卫青、卫子夫的时代了吧?”安清夜指着第一行问。 卫行很是骄傲,正要点头,忽然家中阿姨过来敲了敲门,有些慌张:“阿宁他被小刀划破手了。” “什么?”卫行的紧张程度却让安清夜和弥川都吓了一跳,他脸色几乎变得铁青,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划破哪里了?” 弥川两人面面相觑,直到安清夜最后淡定地说:“过来看这个。” 他指了指那本破旧绢书上的某一页,上边的一行人名被抹去了。 从上下时代推测,那应该处于西汉末年。安清夜盯着那个墨团看了许久,神色有些凝重:“姓卫,又是这个年代……呵,真蹊跷。” “昆阳之战是王莽军队大败无疑了,你看这里写的,‘夜有流星坠入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意思是说晚上流星坠入在王莽军营中,而白天大片白云直直飘落在营地里,这些都是古代所谓的全军覆没的大凶之兆哪。”弥川接过安清夜手中的资料浏览过后,说,“可见天命所向,王莽是不得不败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都是胜利一方书写的,自然他们想说什么都行。”安清夜摇了摇头,“这些我才不信。” 话还没说完,他脸色忽然微微一变:“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全军覆没……”弥川有点被他吓到了。 “不,前面那句。” “大片白云直落营地?” “就是这个!”安清夜忽然站起来走到那个盒子边,询问弥川,“你说里边的力量像是旋涡暗涌?” “差不多吧。”弥川有些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云如坏山!”安清夜声音低沉,“假若是这样的描述,很可能……是用了这个古老的法阵。” “云如坏山?”弥川咀嚼着这个词,忽然觉得其中每个字都带着凛然肃杀之气。 “具体如何施法我也不甚明了,但是曾依稀听长辈说起过……那个年代,术士的力量若足够强大,足以左右一场战争。” “你是说有人对王莽的军队用了这种法术,然后那股力量可能被锁在了这个盒子里?”弥川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漆木盒,依稀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这么一个全家桶大小的盒子?! “猜测而已。”安清夜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可惜现在也不能求证。”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0 阿姨给两人送来了茶点,弥川顺口问了句:“阿宁的伤口处理好了吗?” 阿姨满面愁容:“唉,希望没事。” “割破手指嘛,没关系的。” 阿姨闻言怔了怔,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摇头说:“希望是吧。” 阿姨刚出去,安清夜忽然拉了拉弥川的手,低声说:“你看。” 从他们的位置,可以看到窗户外边卫行的车正呼啸而出。安清夜唇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吧。” 四 话虽如此,但是安清夜不急不躁,直到吃过晚饭,才若无其事地带着林弥川出门,对阿姨说:“我们出去散散步。” “现在去哪里找卫行和阿宁啊?”弥川看着安清夜笃定地开着车,有些发愁。 “放心,我在他的车子上布下了蛛丝咒。”安清夜神秘地笑了笑,仿佛车上自带导航,从容地在黑漆漆的路上拐来拐去。 也不知开了多久,途经了好几个灯火通明的小城,安清夜终于停了下来,叫醒弥川:“到了。” 弥川早就睡着了,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立刻清醒了:“你开了快三个小时?” 安清夜跳下车,拉开后车座的门,扔了一件薄毯在弥川身上:“下来的时候披着,冷。” “这……这是哪里?”弥川一下车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克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她打开手机定位,那个小红箭头显示她正身处焦作云台山的深处,一个叫青龙潭的地方。 安清夜很没好气:“我绕着盘山公路上来的时候,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阿——嚏!”弥川揉揉鼻子,“睡着了啊!” 在他们前边是一条通往山下峡谷的小道。 “要下去吗?”弥川回头问,目光最后落在安清夜的手上,“欸?你的戒指又亮了。” 安清夜低头看了一眼,抿出一丝冰凉的笑:“呵,是啊。” 山路隐藏在荒草中,安清夜走在前边带路。山顶的寒夜让弥川心底有些发毛,尤其是安清夜的戒指发出的幽幽亮光,像是磷火,泛着淡淡的绿色。 “还要走多久?”弥川刚开口问,安清夜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知看到了什么,背影显得十分僵硬。 “怎么啦?”弥川从他的肩上望出去,看见了前边的山谷全貌。 月亮此刻已经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清清淡淡地挂在半空中,山底下是一潭白净得像是和田玉的水,映着漫天星月之辉,两相透亮。许是为眼前的美景所惊,弥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可是当她踮起脚尖看清了全貌的时候,她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卫行蹲在潭边,他的双手伸在潭水里不知摁着什么东西,一动不动。 水哗的一声,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一个黑色的脑袋猛然间跃了出来,哭叫着:“爸爸,我冻死了!” 可是卫行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狠心地将小男孩压回了冰凉的潭水中。 弥川看得热血上涌,不顾一切地从安清夜身后冲了出去:“喂,你在干什么?” 安清夜一把将她拉住,示意她不要冲动,而卫行已经看到了他们,笑得有些勉强:“你们……别过来。” “你要把你儿子淹死吗?”弥川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大喊,“喂,放开他!” “别冲动。”安清夜摁住她的肩膀,低声地说,“他似乎是在给他儿子治伤。” 卫行感激地冲安清夜笑了笑,转头看着在潭水里浮浮沉沉的阿宁,眼中滑过一丝不忍之色,但他终是硬下心肠,依旧将他摁在水中,不许他浮起来。 凉风吹得脸颊发凉,安清夜紧紧扣着弥川的手,神色中竟也带着一丝淡淡的悲悯。 “阿宁怎么了?”弥川依旧是一头雾水。 “我想这才是卫行死缠烂打,让我们过来的原因。”安清夜慢慢地说,“他的儿子像是得了怪病。”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行终于将他儿子从水中提了出来。小家伙已经冻得浑身青紫,卫行却只是细细地观察着他的手指,最后松了口气,用毛毯将儿子裹了起来。 安清夜和弥川这才走上前。弥川伸手探了探小家伙微弱的呼吸,又将自己的薄毯披在了他身上。这时她才注意到阿宁的衣服被扔在一旁,上边血迹斑斑,很是可怖。 “这……这些血?”她没有看到孩子身上有如此大的创伤啊! “就是这个伤口。”卫行苦笑着举起孩子被冻得青紫的手,无奈道,“只有这潭水能让他止血。” 这潭水? 弥川疑惑地俯下身,伸手拨了拨那澄澈的水面。 然而当指尖触到水面的刹那,她一直抱着的漆木盒却像疯了一样开始抖动,其中蕴含的能量极强,几乎令她难以呼吸。 顿时,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在了胸口,弥川呼吸一滞,半个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往水面栽下去。 身体被冰凉的感觉缠绕包围的时候,弥川忽然看到了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他穿着深蓝色长袍,发黑如墨,笑容温暖而清浅,那双眸子……是温和的琥珀色泽。 “大公子,眼下局势一日坏似一日,你万万不可再和太傅顶撞了。”长须的中年男子低声嘱咐道。 “父亲他是没想明白。”年轻公子坐在案边,俊秀斯文的脸上带着些许愁容,“天下是汉家的,即便他此刻权势熏天,总也有一日……陛下亲政了……唉,况且此事关乎阿焉,我断不能袖手旁观。” 因为听到了妹妹的名字,吕宽怔了怔,良久才说:“阿焉并不想你为她冒险。你若真想要护她,还是莫要同太傅作对的好。” 王宇用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过了片刻,他停下动作,望向吕宽:“总之,后日父亲就会颁布命令,将卫氏一族迁到中山国,并下令他们不可再回到长安。无论如何,妻舅要替我想个主意,哪怕不能劝父亲回心转意,总要拖上一拖。” 吕宽离去后,王宇对着铜镜理了理衣冠,这才出门。 从议事厅到卧房需穿过一个长长的回廊,王宇不经意地撞上了刚刚从宫中回来的父亲,朝中炙手可热的太傅王莽。 “父亲。”王宇恭敬地行了一礼。 王莽脸白微须,身量亦是修长,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长子,声音有些冷淡:“交代你的事可曾做完?” “父亲命我草拟的旨意,还是有些不妥。”王宇微微躬身,声音不卑不亢。 王莽有些意外,只是多年的政治生涯让他养成的隐忍习惯,使他并未在这一刻将怒火冲着长子发作出来,他只是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径直离开了。 王宇一直等到父亲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庭院。 妻子吕焉正在灯下绣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1 一双虎头鞋。他爱看她柔静的侧脸,舒缓的呼吸,以及松松落下的长发,于是未让侍女通传,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她发现,转过身来轻声问:“回来啦?” 王宇唇角的笑意像是秋月一般明净,他拉着妻子坐下,轻轻抚着她凸起的腹部。 “今天吃了些什么?午觉可歇了吗?”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般寻常的开头,仿佛说了很多年,却从不会厌倦。 吕焉一一回答了,到了最后,才有些担心地望着丈夫问:“今日见到父亲了吗?” “适才见了。”王宇沉默了片刻,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温柔,“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家被迁徙去中山国的。” “不,夫君。”阿焉有些着急,打断了他的话,“父亲这样的人,他打定的主意如何肯更改?你千万不要一时意气,反倒害了自己。至于卫家……虽说是我娘家,但是迁到中山国,总也不会……亏待他们的。” 她的声音末了已经有些酸涩,王宇听了心中愈发怜惜。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道:“阿焉,你出生在卫家,因卫吕两家世代交好,吕澄无后,便将你送入了吕家抚养,改姓吕。可卫家……始终是你的娘家。再说,卫家也是陛下生母的本家,于公于私,我都不会看着他们被贬去中山的。” 吕焉怔怔地看着丈夫——她在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在皇宫里见到了他。那时,他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少年,秉性温和,长得俊秀,最得当时太后的宠爱。那次因抱着自己的宫女的一个疏忽,她一不小心滑到了御花园的池塘里。盛夏的水泛着淡淡的腥臭,上下翻腾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有一根长长的树枝递到了自己面前。那个少年用尽全力将自己拉了上来,然后……她觉得害怕,扑在他身上,哭得几乎晕过去。 后来太后狠狠地责罚了那个小宫女,转而抱起自己问:“阿焉,要怎么谢谢小哥哥?” 小阿焉奶声奶气地说:“我嫁给你好不好?” 他一脸正经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脸颊却红了。 十多年过去了,王宇的父亲王莽飞黄腾达,早已成了天下最具实权的人物。那时王宇本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哪怕是尚公主也未尝不可。可是向来温顺的年轻人只在这件事上顶撞了父亲,坚持要娶吕家领养的女儿为妻。 成婚至今,三年了,他待她,始终如一。 王宇轻轻抹去妻子流下的泪滴,低声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翌日,太傅王莽家宅之外忽然出现了大片斑驳的血迹,腥臭冲天。太傅大怒,整个长安城震动,一时间人仰马翻。太傅长子王宇趁机进言,只说天降异象,外戚卫氏一族迁中山一事理当暂缓。 王莽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辨喜怒,只是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卫扭送着一个马夫模样的男人出来,那人环顾一圈,扑通一声跪下:“太傅饶命!” “谁指使你往我家宅墙上泼血的?”王莽眯了眯眼睛,声音中蕴含着无限威严。 那人踌躇了片刻,即刻屈服了,指着现场的两人:“是……王大人……和他的妻舅吕大人。” 王宇和吕宽见状脸色煞白,踉跄着倒退了半步,却不否认。 “宇儿,你认不认?”王莽声音中透露着一丝疲惫,沉声问道。 “父亲,陛下的生母出身于卫氏,卫氏不可动啊!” 王莽闭了闭眼睛,那张净白的脸上忽然起了一层令人不安的红色:“竖子!还如此执迷不悟!” 他细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一挥手道:“通通带下去!” “父亲!这样做,人心必失啊!父亲!” 儿子的声音渐渐远去了,身边却有一个阴沉的声音靠近,低声地说:“太傅,还在犹豫吗?” “宇儿……毕竟是我的儿子啊!” “可是为了这千秋万代,这万世苍生……太傅,当下决断啊!” 屋子里一片冷寂,良久,王莽抬起头:“你所说的灵咒……当真能灵验?” “万无一失,确保太傅您能坐拥天下,享万世春秋。” 王莽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兴奋而诡异的光芒,终于点了点头。 那一晚,是吕焉最后一次见到王宇。 他坐在潮湿阴暗的地牢中,神情凝肃却又带着文人雅士曲水流觞时的高雅。看到妻子走近的时候,王宇站起来,微微皱着眉道:“你怎么来了?” 她忍着泪,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温暖而干燥的,就像他时时能保护自己一样,充满着安全感。 “你还有着身孕,怎么能来这里呢?”他轻声责怪她,又微笑道,“赶紧回去吧。等父亲生完气了,我就能出来了——最好他能一怒之下将我贬到别处去,这样我就带着你和儿子远离这里。”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她破涕为笑。 “女儿也好。”他慢慢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闭上了眼睛。 片刻的温存之后,吕焉想起了什么,从自己带进来的竹篮里取出了一小壶酒:“夫君,地牢湿寒,我带了些酒给你暖身。” 牢役开始催促,她只能看着他喝下一杯,就不得不眷眷不舍地离开了。走出大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地牢中光线晦暗,青年却有着温和的琥珀眸色,淡淡地看着她,如同一汪明净的水,包容宽和。可是片刻之后,那湖水突起波澜,他脸色变得古怪而狰狞,旋即倒地不起。 “夫君!”吕焉大骇。那杯酒! 父亲特意嘱咐自己带来的那杯酒…… 她不顾一切地往回奔去,然而早有准备的侍卫已经拦住了她,声音冷酷:“罪妇王吕氏,太傅有令,因汝有孕,待生产之后,再行定罪。” 公元二年,太傅王莽欲将汉平帝母族卫氏封至中山国,其子王宇苦劝,王莽不纳。王宇及其妻舅以血酒洒家宅,以此为“异象”,劝说王莽。后王莽察觉,鸩杀亲子,并借机牵连卫氏一族,诛杀豪门大户若干,一时间朝野震动,人人皆谓“太傅大义灭亲”。 而史实的背后,却是在那一晚,王莽带着术士来到了监牢。 他看着长子扑倒的那一幕,眸色中闪过一丝悲凉,旋即却被更强大的一种情绪取代了。这个末世枭雄神色淡漠地对术士说:“开始吧。” 术士小心地点燃了七盏灯,以特别的方式摆放在角落里。灯光衬得他们脸色青白,有些诡异得恐怖。 一长串的咒语之后,原本扑倒在地的王宇的尸首渐渐干瘪萎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而王莽站在旁边,神色痛苦坚忍。直到子夜之后,术士才收声,哑声说:“子嗣之血,当可长生——法术已成,恭喜大人,自此魂魄千年不灭。” 是夜,王宇之妻吕焉得人相助,从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2 牢中脱困,自此再无踪影。 二十一年之后,昆阳大战。 战事进行到末期,寡不敌众的起义军已经节节败退,而王莽军占领昆阳后,扼住了战略要塞,再往南攻克南阳指日可待。即将尘埃落定那一刻,起义军中的年轻将领刘秀秘密带来了一对母子,将他们安置在了昆阳城左近的青龙潭谷底。 是夜,潭水平静无波。那女子望向北方,夜风带起了她的满头白发,昔日红颜早已不在。她低声问:“我再问你一遍,这件事……你不后悔?” “为父亲报仇,虽死不悔。”年轻人穿着玄色长袍,同样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和坚定温润的表情。 “孩子,不用你死去。只是我们卫家的后代……会因这个法阵而受到诅咒罢了。”女人闭了闭眼,“当日那老贼杀了你父亲,启用禁血咒,为的是千秋万代,灵魂永不衰竭——如今,我们不过是以血还血罢了。” 年轻人立得挺直:“他改制至今,闹得民怨沸腾,这些皆是父亲当年不愿看到的。母亲,我们必须阻止他。”他顿了顿,神色平静无畏,“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青龙潭蒸腾起来,像是有人打碎了这面银色的镜子,袅袅而起的巨大云团,直直扑向了昆阳城。 “云坏如山,坠于营头,其下覆军杀将,血流千里。” 胜券在握的王莽军突然见到了云头坠落、陨星横飞的场景,一时军心大乱。刘秀带着援军自南而来,里外夹击,王莽军溃不成军。 而千里之外,王莽忽然觉得胸口一闷,仿佛有人重重击打在后背上——他并未传唤御医,却急急传召术士至跟前。 二十一年过去了,那名术士早已衰老,如今是满头白发,王莽却始终如同当年一般,形貌毫无变化。他紧紧盯着术士,问道:“如何?” 术士躬身磕头:“陛下,有人以血破血,正在压制当年的禁血咒!” “什么?!当时你不是告诉我说此咒无人可破吗?!千秋万载,灵魂不灭?”王莽大怒。 “陛下,您的魂魄依旧永不会灭——只是,您的子嗣似乎以血还血,找到了一种封印的方法。”术士苦笑道,“这种封印法术反噬极大……我不知道他们竟会如此决绝。” 是年九月,起义军攻破长安,斩杀王莽,其首级被历代王室所存,后不知所踪。 被安清夜从冰水里捞起来后,弥川过了好久才缓过来。她不停地打着喷嚏,断断续续地将自己“见到的历史”讲完,然后抬头问卫行:“是这样吗?” 卫行惨然一笑:“不错,这就是我家祖上的过往。卫零,也就是王宇公的儿子,为了破除王莽的禁血咒,以血破血……” “什么是禁血咒?”弥川问道。 “小姑娘,我问你,一个普通人若要长生不老,可有什么办法?” 弥川仔细想了想,斟酌回答:“繁衍后代,让血统一直传下去。” “呵,不错。这是普通人的做法。但是王莽选择了最残酷的一种,他将儿子的血脉吞噬,以确保自己长生不死。”卫行顿了顿,叹道,“为了破除这法术,卫零公以自身为献,用了云坏如山的法阵,大破王莽军队,封印了王莽的魂魄。但是我们卫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们的血液作为封印的力量,必须鲜活且绵延不绝,代代相传。作为反噬的后果,我们不能受伤。但凡破了一个伤口,血液就很难止住。历代的卫家人,为此死去的不计其数。” “除非回到咒语的发起地青龙潭,这冰冷的潭水能够止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们的居所始终不能远离这里的原因。近两千年过去了,我们身上的枷锁却未打开,我的儿子……我不想他过着和我一样的生活。我的祖父告诉我,只有打开这个盒子,卫家的禁咒才能解开,可是我们尝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有成功……” “王莽是个激进的改革者,没有任何统治者愿意见到他的存在。想不到他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消失的。”安清夜叹了口气,转而问道,“那么,这个盒子里,藏的究竟是什么?” 卫行双目有些无神,只是抱紧了怀中已经昏睡过去的孩子,摇了摇头。 安清夜重新捧起那个木盒,端详锁孔的形状。 蓦然间,一个古怪而大胆的想法跃入脑中,他喃喃地说:“我可能猜到钥匙是什么了。” 五 翌日,卫行还是找到了一名老锁匠,用白泥压出了锁孔内部的形状。 看着那枚钥匙模型,卫行叫苦不迭:“这东西算什么钥匙?” 一把小小的刀片形状,十分古怪。 安清夜却松了口气,笑着说:“我知道了。” “它不是钥匙,而是一枚货币。”他迅速地在平板电脑上调出了一张照片,“看。” “欸?一模一样呢!”弥川惊呼出声。 “王莽曾经进行过货币改革,尽管他出发点是善意的,但是这次改革反而加深了新朝的社会危机。其间王莽发行了一种奇特的货币金错刀,上刻悬针篆书,字迹纤细秀丽。此类货币几乎不再存世,现今独一无二的一枚,收藏于河南省博物院。” “这……”卫行面露难色。 安清夜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天无绝人之略。” 隔天安清夜和林弥川登机的时候,蓦然发现机场安检比起往常慢了近一倍时间。 候机大厅里的电视滚动播放着新闻:“昨日晚上,河南省博物院遭盗贼入侵。据悉,公安局调查了当夜的监控录像,却未发现可疑人员……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盗窃案。” “小姐,请打开您的书包。”安检人员对弥川说,“还有零钱包。” 弥川一颗心怦怦跳起来,安检员看了看她带着的一包零钱,重新放回去:“谢谢您的配合。” 弥川不由回头看了安清夜一眼,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着,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通过安检之后,他们在椅子上坐下,弥川轻声问:“卫家身上的反噬解开了……是不是意味着,封印王莽的力量也随之解开了?” 安清夜一时间没有回答,仿佛也陷入了沉思中。 弥川还记得昨晚惊心动魄的那一幕——安清夜从博物院“取来”金错刀,插进了漆木盒里。 咔嚓一声,那声音像是从千年前传来,刺得每个人心底都是一惊。 盒子打开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往里望去。 那是一枚人头,面白,长须,双眸细长,仿佛睡去一般。 当时捧着木盒的是卫行,他双手一松,盒子和首级便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那枚人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化为尘埃——原来,王莽的首级一直被卫家保存至今。 三人面面相觑,卫行颤声道:“它……王莽的人头,怎么会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3 在这里?!” 安清夜看着他,神色悲悯而克制,他的薄唇轻轻动了动,仿佛是在克制自己,最后淡淡地说:“其实你一直知道盒子里的是什么,对吗?” 卫行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你知道木盒里是王莽的人头,知道解开这个的后果,可你不像卫家的先人,你还是决定打开它。” “我只是不想让儿子像我一样了……”卫行脸色白得像鬼魂,却并不否认。 弥川回想起他们的对话,尽管不甚明了,只是隐约觉得不安。忽然嘀的一声来短信的声音打破了两人此刻的沉默。安清夜低头看了看手机,说:“卫行说是试过了,他在手上弄破了一个口子,很快血就能止住。” 弥川“哦”了一声,不知为何,心头还是沉甸甸的。 安清夜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多少,帮助了卫家人解开禁咒,他却头一次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做对了。古老的书卷中一直记载着一种隐秘的法术,一个人的魂魄分为精魄和魂魄。若是遇到了人的魂魄极为强大,必须将它分开封印。木盒里王莽的头颅中原本封印的是精魄,如今因为打开了盒子,封印解除了,那么……他的魂魄呢? 他转而看了看弥川,有意让自己笑得云淡风轻。 “他的魂魄一定被封印在另一个更隐秘的地方,不会有事的。” “那你说……当年王宇的夫人让人封印王莽的头颅在木盒的时候,又为什么留下金错刀这把钥匙呢?” “那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想,她给自己的子孙选择的权力。他们可以选择继续背负这个使命,也可以放弃……毕竟反噬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只不过大约出了些意外,金错刀才流落到了外边,最后被放在了博物馆。而卫家人,也遗落了打开盒子的方法。” 两千多年过去了,仇恨在淡忘,后人承受得也已经足够。 卫行选择放下,无可指摘。 弥川点点头,便将这件事搁下了,转而问安清夜:“樱虞约你去峨眉,你打算去吗?” 他却不答,似是疲惫已极,头一歪,靠在弥川的肩膀上睡着了。 睡梦之中,他微翘着嘴角,睫毛又长又卷,像是个大孩子。 弥川便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坐着。此刻落地窗外,春意如许,而身边的人呼吸轻缓——她依旧不能在他身上“读取”到任何心事,可是这一刻,有种叫做“温柔”的感觉,不言而喻。 “我的会员卡号是0024,林弥川。” “你好,请问你想预订哪里的客栈呢?” “峨眉山,金顶。” “……抱歉,亨特’s驴友客栈在四川峨眉山的分店暂时不对外开放。” 林弥川挂掉电话,低头又看了看手中那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位年轻的母亲,或许是因为刚刚生完孩子,她显得十分疲倦,抱着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欣慰地低头微笑着。弥川触摸着照片,能“看到”年轻的母亲无力地松开手,目光眷恋,直至……慢慢黯去。 弥川又一次翻过照片,其背面是一行清隽的行书: 吾儿清夜。 第七话 金顶佛光 一 林弥川坐在峨眉山索道上,晃晃悠悠的车厢里正播放着广播: “……昨天傍晚五时左右,一名游客从峨眉山金顶失足坠下。经景区管理处确认,该游客全身多处骨折,造成重伤,目前已被紧急送入医院……” 算算看,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四个摔下去的游客了吧? 弥川抓抓头发,出了这么多事故,怎么游客们还是这么趋之若鹜呢?不过同在一个车厢里的年轻人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对方眉飞色舞地说着:“只要能看到佛光,这次来就值了!” 下了索道就是峨眉山金顶。比起酷暑的山下,山顶如同清凉世界。三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傲然伫立,落日余晖从天际洒落,四面普贤大佛在阳光下粲然夺目,信徒们跪倒在蒲垫上,拖出虔诚的长影。 弥川站在石壁边,只见天空碧蓝,浩瀚云海将山峦重重包裹起来,恍若仙境。金顶下有块凸起的岩石,便是传说中的“舍身崖”。 美景在前,她却没什么心思欣赏。就在一个星期前,她收到了那张照片,也第一次知道了安清夜的母亲在生完他后去世了。 弥川试着同安清夜联系,发短信,打电话,他却从未回复,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安清夜异常冷淡的态度让弥川隐隐有些不安。在洛阳,他偶然间提过摄魂一派的严、密宗之争,她并不清楚其间究竟有什么纠纷,却还记得樱虞留下的那张纸条:峨眉金顶,空怀若谷。一咬牙,她索性订了机票直飞四川。 可峨眉山这样大,要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正在怔忡间,弥川忽然听到有人惊呼:“那……那是佛光?” 天气晴朗的下午三到四点,果然是最易出现佛光的时候。 弥川一抬头,只见云霭中的金光正由弱变强,这乍现的彩色光环,恍如佛祖眉心射出的光芒,将云海晕染成温柔的琥珀色,令人心驰神摇。喧哗的金顶渐渐安静下来,人人都为眼前的奇景折服,连呼吸都一再地放轻,仿佛是害怕打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而舍身崖边,一个年轻人正往前迈出最后一步。 眼看那人要坠下悬崖,弥川一个激灵,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抓住了那人的衣服,大声叫嚷:“你要干什么?!” 年轻人一时间站立不稳,往后扑倒在地。弥川被他压在身下,犹自拉着他的手臂,死不放手。 年轻人一翻身坐起来,对她怒目而视:“为什么拉住我?” “你好端端寻什么死?”弥川抹了把汗,苦口婆心道,“这么年轻,别想不开呀!” 游客们发现这边的情况都围拢了过来,纷纷指责年轻人“自杀”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同时对见义勇为的小姑娘林弥川进行了热烈赞扬。 人群围得像是铁桶一样,看这个样子,他是不可能再跳第二次了。弥川略略放心,这才觉得腿有点疼。因为上山时只穿着短裤t恤,刚才猛地一扑,膝盖上的皮全蹭破了,动一动就钻心地疼。 真是倒霉!她正在纠结怎么站起来,忽然脖子后边一紧,有人一把拎她起来,声音沉沉:“你来这里干什么?” “安清夜!” 只听声音就知道是他! 弥川回过头,唇角的笑尚未绽开,就对上安清夜黝黑无澜的双眸,其中甚至隐含着一丝怒意,他清俊的面容也因此而显得愈发紧绷。 “我……我来找你。”弥川从未见他发过脾气,此时不知所措得有点结巴了,“你……这些天……在干吗?” 安清夜一言不发地将她扶到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纯净水替她洗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4 伤口,脸色暗沉,拿手帕替她把伤口包扎起来后,才说:“好了。” 话音未落,小淘仔嗖的一声跳到他肩头上,亲热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对着小淘仔,安清夜脸上倒多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摸了摸它的脑袋,转而对林弥川说:“趁索道还没停开,赶紧下山去找住的地方。” 弥川一把拽住他:“喂!你这就不管我了?” 他却将小龙猫捧起来,送回弥川怀里,冷淡地说:“我可没让你来峨眉山。” “我担心你啊!”弥川迫不及待地说,“有人寄了照片给我……”说着她将那张旧照片掏了出来。 目光触到那张照片,安清夜的眸色倏然间变得锋锐如利刀:“谁寄给你的?” “我不知道。”弥川低声说,“安清夜,你妈妈她……” 她话音未落,就见安清夜修长的指尖竟绽开了一朵明艳的火光,那张照片刹那间就被点燃,旋即被烧毁了! 弥川见状气得直跳脚:“要不是关心你,我会千里迢迢跑来找你吗?!” 不过再怎么跳怎么嚷都没用,安清夜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天色越来越黑,游客们渐渐散去,弥川瘸着一条腿,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大佛下边的台阶上,有一个异常孤寂的身影落寞地坐着。 “哎?你怎么还在呢?”弥川停下脚步。 正是刚才要自杀的年轻人,他头埋在了双膝间,一动不动,良久才闷声说:“刚才你为什么要拉住我?” 弥川本就一肚子的气,声音顿时高了八度:“那你再去死啊!你倒是去啊!” 他也气急:“谁说我是要去死了?” 弥川借着初升的月光打量他。咦?下午没有注意到,其实这是一个五官精致的少年呢!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大,身材消瘦,白净斯文,一双眼睛像孩童的一般,尤为澄澈。她好奇地坐了下来:“那你是要干吗?” 他答得生硬:“关你什么事?” 林弥川同学最大的优点是百折不挠:“你叫什么?” “明予。” “多大啦?” 他低着头不回答,侧脸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 弥川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喂。” 一触之间,她忽然察觉出一丝异样。 明予毫无知觉,微微仰着头,月光令他白皙的脸庞显得无比柔和:“我不告诉你。” “明予,不打不相识嘛……”弥川讪笑道,离他更近了一些。 这一次,明予并没有躲开,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而山顶上方忽然悠悠地传来了清冷的声音:“天都黑了,你和一只魍魉要待到什么时候?” 二 安清夜从山石后走出来,一伸手,将林弥川扯到自己身后。 弥川踮起脚尖,探过安清夜肩膀上下打量明予:“魍魉……是什么?” “山川精怪灵气凝成的精魄,就是魍魉。”安清夜站在弥川身前,身形修长挺拔,神色却带着一丝冰冷。 弥川看着明秀的少年,倒抽一口冷气:“……你不是人?” 少年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弥川,仿佛因为她的话受到了伤害,一句话都不说。 安清夜冷笑,拖了林弥川就走。 “哎,去哪里?” “客栈。不然你想在金顶上过夜?” “等等。”弥川踌躇了一会儿,“带上明予吧,他一个人很可怜。” 弥川一回头,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真……真的是鬼?她陡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安清夜却笑了笑,指着周围星星点点的,像是萤火虫一般的光亮说:“到了定昏时刻,魍魉都会化为精魂,日出才能凝成人身。” 原来如此。 弥川想了想,站定,悄声问:“明予,你还在吗?” 风声轻响,仿佛是少年在回答她。 “那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一个人在这里多孤单啊。” 风声略急,像是孩子得了糖果,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安清夜拖着弥川走了两步,发现了异样:“还能走吗?” “能。”弥川逞强地笑了一下。 安清夜沉默了片刻,蹲下来,语气透着无奈:“算了,我来背你。” 山道拐了弯,已经能看到山间那一点带了暖意的橘色灯光了。弥川趴在安清夜背上,看见他的影子拖在山间小路上,前所未有的孤寂。可转念一想,他至少还有旅馆,还有朋友,于是自言自语道:“明予……也挺可怜的呢。” 山间吹来一阵微风,不知是不是弥川的错觉,她忽然觉得,那些萤火般的光亮,正环绕着自己,愈发璀璨起来。 到了旅馆后,弥川如同往常一般,给小淘仔准备了一大堆玉米肠。 弥川坐在露台上,饶有兴趣地追问:“魍魉能活多久呀?一百多岁是不是相当于小孩子?他会法术吗?” 安清夜裹着珊瑚绒毯专注地看着繁星万点的夜空,大约是把她的话当了耳旁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和他很熟吗?” “没有啦……” 安清夜显然不想提起明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极突兀地说:“林弥川,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出现了,你就当这几个月的时间自己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吧。” 弥川愕然:“啊?” “随口说说。”他轻声笑了笑,“这个世界上,再稀奇古怪的事,也会有完结的一天。” “那我们也总是好朋友啊,你可不能再人间蒸发了。”弥川裹着毯子坐起来。 安清夜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捧着热茶,低头不语。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淡淡地说:“我从没见过我的妈妈。” 弥川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照片里的真是你妈妈?” 她与他认识这么久,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可以全然相信他,却从未听他说起过自己的事情。 “她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他的呼吸轻缓,“如果可以,我想见见她。” 这样伤感的侧影,微微垂下的眼眸,忽然间和她记忆中那个平时嬉笑怒骂,危机时杀伐果决的安清夜不一样了。良久,弥川放下毯子,静悄悄地走到安清夜身边。 他闭着眼睛,蹙着眉头,不像往常那样清淡从容,显得心事重重。 弥川俯下身,借着那一点星光,伸出手指,轻轻地拂在他的眉心。 安清夜似是睡着了,并未察觉。他的肌肤温热,秀长的睫毛一颤,仿佛是一根琴弦,弹在了弥川心间。 第二天一早,弥川在自己的房间醒过来。峨眉山间薄雾轻岚,宛如一幅水墨山水。 她在窗边看了许久,忽然听到客厅里隐隐有争执的声音。她跑出门外,却见客厅里气氛紧张,安清夜和明予面对面站着,像是在对峙。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5 “喂,你化出人形啦?”弥川笑眯眯的,想要伸手去摸摸明予的脸颊。 明予的个子足足比弥川高出一个半头,却听话地低下头,任由她的掌心拂上自己的脸颊。 安清夜挥开弥川的手,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刚才你说的,我不同意。” “你不是生意人吗?”明予急了,“这么好的买卖,为什么不做?” 弥川狐疑地看看两人:“你们要做什么买卖?” 明予转头看向她,替她理了理头发,神色温柔:“我想让他帮我想办法凝成实体,这样每晚就不会化成精魂了。” “为什么?” 安清夜不屑地撇开眼神,自顾自坐下了。 明予的神色有些扭捏:“变成人,才能堂堂正正地喜欢别人。” 弥川好奇道:“你喜欢谁?” 明予脸颊微红,眸色是温柔的琥珀色,他轻轻地说:“你。” 客厅里同时有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小淘仔吓得从弥川肩膀上滚了下来。 “我、我?” “是呀!弥川,你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是鬼怪魍魉的人!”明予坚定地说,“为了你,我也要努力变成人!” 这……这也太直接了吧? 弥川刷的一下红了脸,下意识地转头看看安清夜。 安清夜黑了脸,冷哼了一声。 “只要你能帮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明予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看着安清夜,“你开个价吧!” “我开的价,你付得起吗?”安清夜薄唇轻抿,黑眸中有一丝亮色闪过,“再说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喜不喜欢了。” “我一百三十一岁了!”明予涨红了脸,白玉般的脸上蕴着一层蔷薇粉,说着拎起脚边的袋子,一股脑儿塞在安清夜怀里,“这些东西够不够?” 弥川凑过去随意掏了一把,就拿出了一只翡翠如意和一尊白玉观音。 事物触手冰凉,哪怕在鉴定方面并未入门,弥川也知道这东西年代久远,玉料上乘,做工极佳。“你从哪里弄来的?” “山谷里捡来的。”明予抓抓头发,嘿嘿地笑了笑。 “捡来的?是从山谷中那些坟墓里挖出来的吧。”安清夜淡淡地瞥了明予一眼,将袋子放在桌子上,“不义之财我不要。” 弥川闻言吓了一跳,看见明予并不否认,忍不住说:“你赶紧送回去。你想要变成人形,我们一起想办法,盗墓的事可别做了。” 因是“心上人”开口,明予委屈地嘟着嘴,拖拉着脚步就出去了。 晨曦微露,弥川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转而讨好地对安清夜说:“真的没办法帮帮他吗?” 安清夜明秀狭长的凤目末梢微挑,淡淡地说:“我只收妖怪,不帮妖怪。” “他又不是妖怪。”弥川晃了晃他的手臂,“你到底帮不帮?” “你喜欢他?”安清夜眼睛一眯,语气不善,直接问道。 “噗——”弥川差点喷了,“一百多岁的魍魉,不就像十岁的孩子一样吗?我……我怎么会喜欢一个孩子?” 安清夜重新垂下眸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三 明予下午回来的时候,弥川正坐在大堂的休息区里看新闻。 金顶上又有一个人坠落悬崖,幸而这次是被石壁中探出的松树给挂住了,救援队好不容易才把他救起来。这位幸运的大叔吓得面如土色,对着镜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画面里记者提问道:“您为什么要轻生呢?” “我……我没有。”大叔裹着毯子犹自瑟瑟发抖,“是佛光……我看见佛光里真的有菩萨,是他……让我、让我跨出去的。” 弥川坐在明予身边,侧头问他:“你昨天为什么要跳崖?也是看到佛光了吗?” 明予动了动身子,有些不安。 弥川手边是一本翻开的《峨眉山传说》。“书上说,真正看见佛光的人,会看到自己出现在云层中,且栩栩如生,于是一时间受到诱惑,就往前走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明予转开视线,不置可否,却问道:“他答应帮我了吗?” “我们都在帮你想办法呢。”弥川安慰他。 这时安清夜慢慢从前院踱步出来:“办法也不是没有。” 明予听了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安清夜轻轻转着自己小指上的银戒指,平静地问:“你能承受痛苦吗?” “能啊!”明予年轻的脸上满是蓬勃的朝气,他迫不及待地说,“粉身碎骨我也不害怕,只要你能让我变成真正的人。” 安清夜依旧似笑非笑,眼神似是在看一个孩子:“肉身上的痛楚并不可怕。等你真正变成了人,就会发现,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弥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神情中有微微的黯然,他又变得让自己看不透了……弥川沉默,或许还是因为他妈妈的事? “……定昏时刻,当你化为精魄的时候,你要集中全部意念,让你的每一丝精魄都通过戒身。”安清夜淡淡地对他们讲解道,“若不出意外,你会觉得如烈火灼烧般的疼痛,但是戒指本身能让你的精魄凝聚起来——煅烧之后,你就能拥有初生的人类魂魄了。” “这方法管用吗?”弥川有些怀疑。 “是古法,信不信随你们。”安清夜站起身,目光没有片刻的停留。 “我愿意试一试。”明予表情稚嫩,语气却极为坚决。 “那好,定昏时分,舍身崖见。” 安清夜之后一直都没有露面。 弥川和明予两人一直在舍身崖巨岩上等着。山顶寒风猎猎,弥川紧紧裹着冲锋衣,眼看天色渐暗,安清夜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天边的星子一颗颗亮了起来。 弥川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 安清夜走到他们面前,伸手摘下尾指上的银戒,放在了岩石上,轻声说:“马上开始了。” 明予紧抿着唇,看得出他极为紧张,但他却倔强地咬着唇,望了弥川一眼。 那一眼里,有义无反顾,也有满心渴求。 他……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呀!弥川走过去,拍拍他的脑袋:“别怕,就算是疼,忍一忍也过去了。” 明予纤细修长的身影化成荧光般的星星点点,像一束笔直的光粒带,钻进了小小的戒身中。而安清夜肃然地坐在戒指旁边,结成无畏手印,双眸紧闭,低声念着咒语。 良久,只有风声如刀,自耳边掠过。弥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一人一戒,直到安清夜如释重负地站起来,重新将戒指收了起来。 “这就完了?”弥川愕然,从他手里接过了戒指,仔细查看,“明予呢?已经凝魂了?” 安清夜并不看她,只平静地说: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6 “我说过,魍魉不是人,我从不帮妖。” 弥川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他因为冷淡而显得愈发残酷的侧脸,花了许多力气,才想明白:“你是把他封印在戒指里了?” 安清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吧,先回客栈去。” 弥川的眼神有片刻涣散,仿佛不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他从来都是嘴硬心软,何曾变得这么陌生?明予……即便是魍魉,但山间一只小妖,却也从未害人啊! “你疯了吗?”弥川踏前一步,愤怒地指着他,“他是魍魉又怎样?相煎何太急,你……你难道不也是吗?!” 四 安清夜停下脚步,问:“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轻缓,连神色都毫无异常,可弥川与他认识至今,却明白,他是真的动怒了。 弥川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我没说错!你和明予一样,让人读不出任何过往的讯息——只有鬼怪魍魉才能做到,是不是?” 安清夜垂眸看着她,素日里温柔的双眸此刻已经成为冷硬的铁灰色。他沉默了许久,才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见到明予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问了他,才知道你们与生俱来就会一种‘空怀若谷’的秘术。”弥川愤怒地扬起头,口不择言道,“我知道你一直瞒着所有人,甚至关照明予也不要说。可你呢?你为了这点肮脏的小秘密,竟然这样害人——” 想起明予清澈的眸子、无辜而灿烂的笑容,弥川忽然有些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她转开脸,匆匆擦了擦眼泪,重新抬起头,强硬地说:“你把他放出来!” “戒指不是在你手里吗?有本事你就把他放出来吧。”安清夜倏尔一笑,语气愈发冷淡,“林弥川,你真以为他是一只懵懂无辜的小妖?” “他是不是懵懂无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卑鄙无耻!” 安清夜不怒反笑:“林弥川,你说够了没有?” “远远没说够呢。”另一道娇媚清脆的声音此刻从天边落下来,“小姑娘,安清夜卑鄙无耻,你到现在才知道?” 樱虞自树影深处一步步地走来,月光下,她五官明艳,笑意深深:“幸好我来得不晚。小姑娘,你把戒指给我,我帮你将那只小妖放出来。” 弥川掌心中握着那只戒指,表情有片刻的犹豫。 樱虞看在眼里,也不催她,只是轻轻一笑:“安清夜狡猾奸诈,骗了你这么久,你现在发现,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乖,听我的,把戒指扔过来。” “他狡猾奸诈,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弥川咬牙道。 安清夜此刻见到樱虞,冷笑一声:“果然是你寄的照片。” 樱虞低下头,掩唇一笑间风情无限:“寄给这个小姑娘看看,让她知道你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弥川踌躇着看了安清夜一眼,轻声问。 “弑母啊!”樱虞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如同珠玉轻响,“他呀,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学会吞噬母亲的精魄了,不然,如何能做到严宗宗主?” 她话音未落,亦不见安清夜如何动作,却见他手中一团巨大的火光,绽放如鸢尾花,迅捷无匹地射向了樱虞。 樱虞忙不迭地避开,却咯咯一笑:“怎么?在心上人面前被揭穿了真面目,恼羞成怒了?”她躲在巨石之后,声音依旧动听,“小姑娘,这样的人,你还敢跟着他吗?” 一字一句,弥川听在耳中,却仿佛没有听懂,只是怔怔地回望着安清夜。 安清夜侧头看了她一眼,似是伤痛,又仿佛是绝望,却很快倔强地错开目光,竟不出一言辩解。 弥川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想起那张照片,年轻而疲惫的母亲渐渐软倒的身影,婴儿的眼神倒是愈发晶亮……原来是这样……他真的,曾经弑母! 黑暗中,安清夜的身形疾如闪电,几个起跃就站到了弥川身边,语速急快:“把戒指还给我。” 弥川却下意识地将戒指藏在了身后。 樱虞从巨石后走出来,身影灵动,只是那一双眼眸竟红如滴血,定定望向弥川,声轻柔媚:“你不听我的话吗?” 听话吗? 他……真的不是好人吗? 只是因为这一瞬间的迟疑,弥川已不由自主地被她的目光吸引过去。忽然间,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如同躺在云絮中,飘飘荡荡的,说不出的舒坦……只有掌心一点在灼烧,像是有人将烙铁放在了肌肤上。她迷迷糊糊地信手一甩,就想把那个东西扔出去。 嗖—— 一道银色的光亮划破长空。 两道身影如同流星尾翼,几乎同时掠向那枚小小的戒指。 安清夜的身法更快一些。他伸出手,几乎要触到戒指的时候,那枚戒指却忽然轻轻一折,往一侧滑开了。 樱虞早有准备,轻巧地一翻身,便将戒指接在了手中。 掌心甫一接触到那枚银戒,樱虞便站定了身子,轻轻感慨道:“摄魂之戒为你们严宗所获,已经整整一百年了。今天,终于重回密宗。”她冲着刚刚清醒过来的弥川轻轻一笑,“多谢你了,小姑娘。他若不是因为你心神大乱,我又岂能这么轻松地拿回戒指?” 安清夜身子还在半空,却凭空一转,劈手便是极猛烈的手刀。 樱虞后退数步,勉力接了下来,却已无心恋战。她双手结成半圆,口中低低念诵,银戒中便倾倒下一道银色流光。 那道银光渐渐化成薄薄的一道人形,在月光下由淡及浓,直到那人呻吟一声:“好痛……” 是明予。 半空中传来樱虞最后的话语:“这魍魉我要也无用,就当是回礼,把这个傻小子还给你吧。” 弥川惊喜交加,跑到明予身边蹲下:“明予,你没事吧?” 明予就像是那只刚刚幻化出双腿的小美人鱼一样,满脸的痛楚,表情扭曲,躺在地上,不由自主地痉挛颤抖,隔了许久才缓过来,看清是弥川,就一把抱住她,低声:“我又能见到你了!那里好黑……痛……” 语气中满是后怕与庆幸,一听便知是真的吃了苦头的,弥川替他擦擦额角的冷汗,低声安慰道:“没事了。” “你在戒身中,可曾想起过自己是如何幻化成佛光,引诱游客失足坠落悬崖的事吗?那些坠下悬崖的无辜路人,跌下之时,也是这般粉身碎骨之痛。”安清夜失了戒指,此刻追之不及,目光冷如严霜,指风如刀,已经逼近明予的喉间,“你串通樱虞,将我引入这局中,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什么?”弥川怔怔地放开了明予,“明予,你究竟做了什么?” 明予一脸局促,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声说:“是有一位大姐姐来找我,她说,只要我能幻化成佛光,她就能帮我实现愿望。”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7 “你——”弥川倏然站起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忽然明白了,这真的是樱虞早就算计好的。 如果明予不曾有意接近,自己绝不会开口去求安清夜,安清夜又怎么会拿出那枚戒指呢?他之前说,“你真以为他是一只懵懂无辜的小妖?”原来也是为此。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明予吓得声音都变成了哭腔,“我只骗了一个人,就是今天下午挂在松树上的那位大叔,别的不是我干的!”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弥川冷了眉眼。 “下午的时候,我以为你们不肯帮我,她恰好找来,说是只要我肯帮忙,她就帮我化成人形。” “于是你就化成了佛光,引诱游人坠下悬崖?” “真的就这么一次。”明予哭丧着脸说,“那位大叔刚摔下去,我就觉得不对,还化成了清风,把他托到了松树上……” 弥川的大脑中却轰的一声炸开了! 她急切地转身回望,却早已不见了安清夜的身影。她有些麻木地后退数步,声音低涩:“那个大姐姐……还和你说了什么?” “她还问我为什么要当人,难道不怕痛吗?我就说我不怕,痛又不是死。我不是女孩子,将来生孩子也不会散魂。” “什么散魂?”弥川问出口的时候,声音近乎颤抖。 “魍魉化作女子,如果生下孩子,精魂就会化开。孩子一出生,母亲就死啦。”明予解释道,“所以那些魍魉化作的母亲,下决心生孩子的时候,真的很伟大。喏,就像安清夜的妈妈一样。” “这么说……不是孩子杀了母亲?” 明予一脸不解:“孩子怎么会杀母亲呢?那是母亲心甘情愿的啊……” 舍身崖上静悄悄的,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弥川却回忆起自己刚才在愤怒间指责他的一切……她说他是妖魔鬼怪,她指责他滥杀无辜,她轻易揭开他心底最痛的伤疤,甚至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就认定他弑母——难道这些,就是他们出生入死所积累起的、本该生死不渝的信任吗?! 这样的错误,她又该拿什么来补救? 五 树影婆娑,夏虫低鸣。林弥川赶回客栈的时候,安清夜正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里?”弥川站在他面前,强迫自己开口,仿佛生怕自己错过这一秒,所有的勇气便都流逝了。 “我说我要去哪里,你会相信吗?”安清夜冷淡至极地勾了勾唇角,“林小姐,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就此结束吧。”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弥川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真的对不起。我会帮你把戒指找回来的,我和你一起去。” 安清夜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小小的脸庞涨得通红,因为无措,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独来独往摄魂十几年,第一次找到这样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地玩笑,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生死与共。可她却并不信任自己,至少,她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信任自己。 安清夜的神色终于渐渐转为温柔,与她对视,轻轻叹了口气:“弥川,樱虞本就擅长迷惑,你中了圈套是正常的。戒指丢了也没关系,我会找回来。”他顿了顿,“其实我并没有要封印明予的意思,只是想借机逼问他有没有见过樱虞。是你太急,总以为我要害人……刚才,你若是能坚定地相信我,她便一点机会都没有,你懂吗?” 他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弥川,你还记得昨晚我对你说的话吗?假如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了,你就当作……做了一个冗长而古怪的梦吧。” 弥川的眼泪一串串落下来,滚烫滚烫的,沾湿他的手背。 可她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她的错啊。 她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将自己接到客栈。 月明星稀,他蹲下去,仔细查看她血肉模糊的膝盖:“还能走吗?” “能。”她咬牙逞强。 他仔细查看她的表情,目光从冷厉到柔软,终于笑了:“算了,我背你。” 那个寂静的夜里,身畔是明予的精魂化成的点点晶亮,微微能照亮脚下的路。弥川并不确切地知道前路究竟在什么地方,却能感知到他宽阔而温暖的后背。 他们彼此虽没有说话,她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可是现在,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从此以后,或许所有的路,都要她一个人摸索。 她一个人不知在空荡荡的客栈里站了多久。 天边的星子由暗变明,云絮轻飘飘地拂过,忽然有人悄声说:“弥川……” 她以为是安清夜,惊喜地回过头,却看见明予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神情怯怯:“你在干什么?我看见安清夜往山下走了。” 弥川无力地坐到在沙发上,将脸埋在双手之间,什么话都不想说。 “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明予小心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弥川勉强笑了笑。 “我能弥补的。”明予小声却坚定地说,“你告诉我,我能弥补的。” 或许是看出了她敷衍的神色,明白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话,明予不由分说将她拖起来,一路奔向舍身崖,指着眼前一片茫茫的黑说:“你看这里。” 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僵直如石块,弥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过飞机即将着陆时窗外的夜景吗?城市如同一张展开的地图,其上是错综复杂的城市灯海,橘意莹莹,喧闹繁华。 此刻弥川便看到了千万盏明灯在脚下绽放,就像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可……可这金顶山下,明明是万丈深渊啊! “万盏圣灯朝普贤。”明予憧憬地说,“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圣灯吗?” “圣灯难道不是一种自然现象吗?像磷火什么的?” 明予摇头,一字一句地说:“圣灯……真正的圣灯,能让人实现一切心愿。” “能帮安清夜找回戒指吗?” “我说过,是一切心愿。” 上海,x大学教工宿舍楼。 时值盛夏,天气最热的时候,刺眼的阳光毒晒着这个城市,连蝉声都有气无力的。 林弥川站在门口,整了整头发,郑重地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她恭恭敬敬地开口道:“董教授。” 董老先生是x大历史系的教授,全国考古界泰斗,属于国宝级人物。老先生一大把年纪了,却坚持给学生上课,弥川便是他精品文物鉴赏课的学生。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因为加入了摄魂俱乐部,又天南地北地跟着安清夜跑,弥川难免对文物产生了兴趣。下课后她总是跟着老先生询问一些有关鉴赏的问题,董教授为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8 人谦正平和,倒也喜欢这个学生。 暑假里弥川从峨眉山回来,便约了老教授,向他请教一件古董。 董教授从学生手里接过照片,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端详:“从照片上看,是件青白瓷古瓶,曲颈圆腹,瓶身上装饰着堆龙纹。看这器物的造型,是东汉的。” “董老师,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装饰品?” 老先生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手下动作顿了顿,吩咐弥川:“把我的放大镜拿来。” 老教授又看了很久,终于放下了照片:“你在哪里看到的?” “在一个朋友家里。”弥川含糊地说。 “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又见到这东西了。”他抽出最后那张照片,指给弥川看,“瓶盖留有小孔,意为瓶内的事物可以和外界交流。”老教授摘下眼镜,目光沉沉,“很多年前,我跟着我的导师做田野作业,曾经挖出过类似的瓶子。导师吩咐我不要碰,于是我就原封不动地埋回去了。” “古人用这瓶子装什么呢?为什么这么重要?” 老教授伸手揉了揉眉心:“其实啊,到了我这个年纪,看过了很多东西,才算明白当年我的导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要对我们还不了解的东西,要心存敬畏。” 弥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老人的目光重新落在照片上,慢慢地说:“古书上记载,这是用来装人灵魂的瓶子,叫做魂瓶。” 第八话 峨眉清音 一 一个月前,峨眉山。 林弥川拖着两条酸痛的腿走在山路上,跟在后面的明予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开口劝她了:“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弥川抬头,他们如今处在峨眉山的半山腰,头顶云雾缭绕,而脚下通往谷底的小路绵延着伸向深处,实在不知道还要走上多久。 “还得走多久才能到谷底啊?”她发愁地问道。 “唔,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走过。”明予在化成真正的人形之前是山间的魍魉,御风来回,从不曾这么艰难地跋山涉水,但是此刻他的笑容灿烂,“姐姐,这一路我很高兴,因为我喜欢你啊!” 对上明予的笑脸,弥川一头黑线。小淘仔从她的背包里探出脑袋,冲着明予龇牙咧嘴。显然,小神兽不喜欢比自己还会卖萌的家伙…… 安清夜离开已经两个星期了,峨眉山的亨特’s客栈照常营业,可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就是套不出客栈服务人员的话来,而安清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其实弥川心里很清楚,只要安清夜不愿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找到他。 “就当你做了一个冗长而古怪的梦吧。” 弥川每每在夜里惊醒过来,总会想起他说的这句话。 这场梦,教会了她最惨烈的信任。 这些日子弥川瘦了许多,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了,只是她骨子里的倔强却被激发了出来——她一定能找到安清夜,再找回摄魂戒!即便他已经对自己心灰意冷,但她总该把自己犯下的错误弥补回来,而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明予告诉她的关于峨眉山圣灯的传说。 圣灯朝普贤——金顶之下,她亲眼见到千万盏明灯绽放,就像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那时明予的声音坚定虔诚:“真正的圣灯,能让人实现一切心愿。” 哪怕这个念头再无稽,此刻的林弥川却不能不信。 “谷底究竟有什么?”弥川喝了口水,轻轻拍打自己的大腿缓解酸痛。 “其实……我不知道底下有什么。”明予挠了挠头,“虽然我在峨眉山生活了一百多年,但是我从没去过那里。” “为什么?” “姐姐,世间的魍是分好多种的,这你知道吧?我是清魍,是不害人的。也有害人的,就像之前和樱虞一起,诱惑人踏进佛光,汲取魂魄为自己修行所用的,那都是黑魍。谷底向来是黑魍的聚集地。不过姐姐你别怕,有我呢。你们不是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弥川听得皱起眉来:“那你确定圣灯在谷底?” “黑魍们最爱的就是围着宝物转,所以谷底有宝贝是肯定的。”明予想了想,认真地说,“至于是不是圣灯,就看运气吧。” 娑娑……娑娑…… 坐着聊天的两人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明予个子高,轻而易举地看到了远处的人影:“是山里采药的孩子。” “雾雾雾……找星星,星星对我眨眼睛……” 断断续续的歌声传来,因是童音,宛如翠珠落玉盘,分外清脆动听。 一个孩子拨开灌木丛,出现在弥川和明予面前,用漆黑的眸子盯着两人:“你们是啥人?在这里做啥子?” 小男孩的药篓里已经放了半筐新采摘下的草药,一双胶鞋上全是污泥,鼻尖上还沾着汗水,眼神却晶亮得可爱。 弥川递了一块巧克力给他。 小男孩的指尖湿漉漉的,他有些怯怯地接了过去。 弥川的手指掠过男孩的手背,眼神瞬间变得柔软。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阿生。”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俺爸爸妈妈前年说去外边打工,再也没回来……”小男孩低头说,“奶奶是去年去世的,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其实在触到小男孩的时候,弥川就已经“看到”,本该是天真烂漫、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年纪,阿生却住在一间破瓦屋里,靠采草药为生,眼巴巴地盼望着父母能回来。 “阿生,你知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到谷底呀?” 小男孩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呢,最好还是不要赶路了。” 明予的唇角抿着一丝含义不明的笑:“是啊,天色一暗下来,路就更难走了。” 弥川无奈地环顾着漫山翠色和蒙蒙的薄雾,只得点头说:“好吧。” 阿生依旧用怯怯的声音说:“哥哥姐姐,你们去俺家吧,离这儿不远。” 这是个很孤独的小孩儿呀……弥川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一条羊肠小路蜿蜒着通向深山之中。阿生是个沉默的小孩,路上弥川便逗他说话:“阿生,你在山里见过圣灯吗?” “你们是说晚上一亮一亮的萤火虫吗?”阿生天真地回答道,“都在山底呢,俺可以抄近路带你们去看呢!” 二 阿生家里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两间破瓦屋,一间带着所谓的家具——一张木板床,另一间则是灶间。阿生一回家,就熟练地用晒干了的柴火燃起了炉子,往锅里添了些水。 弥川站在屋外,看着孩子瘦瘦小小的身影,有些心酸。 明予凑上来,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对于一只刚刚化成人形的魍魉来说,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39 他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懵懵懂懂的,很多时候还要弥川告诉他前因后果。 听完解释,明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山里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啊。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 弥川还没回应,阿生已经跑出来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说:“哥哥姐姐,吃晚饭吧。” 晚饭很简单,每人一碗米糊。小淘仔跳上桌子,闻了闻,便嫌弃地跑开了。弥川勉强吞了两口下去,只有阿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然后又看了弥川和明予一眼,有些疑惑地问:“不好吃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俺家就剩这些了。” “……好吃啊。”弥川连忙扒了一口。 屋里没有通电,只点着一只锈蚀得厉害的小油灯。阿生抹抹嘴巴,他的笑容在火焰的光线中,显得分外温暖。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阿生踮起脚尖,勤快地从水缸里舀了些水出来洗碗。 弥川看着他瘦小的身影,又看看四周,忽然想,或许自己应该把这个乖巧的孩子带出山去。可转念又一想,自己也不过是个学生,即便将他带出了大山,又能给他怎样的未来呢? “姐姐,你在想什么?”明予挨着她坐下,眨眨眼睛,“是想把阿生带出去吗?” 弥川有些讶异地笑了笑:“你也学会我的本领了?” “你怕带他出去,却又没地方安排他吗?” 弥川托着腮并未回答。这样的夜晚,却莫名地想起了安清夜……如果他还在,让阿生跟着他就好了啊。 “你在想他吗?”明予忽然问,“安清夜。” “……没有。” 明予表情分外认真:“阿生可以跟着我。我想在你读书的大学边开一家奶茶铺,你说好吗?” 弥川怔了怔,微笑道:“以后再说吧。” “姐姐!姐姐!”阿生收拾完碗筷出来,说,“你不是要看亮晶晶的灯吗?” “你知道在哪里?”弥川眼神一亮。 阿生踮起脚尖,朝屋外看了一眼。屋外已是黑夜,起了一层薄薄的银雾,小男孩拍了拍手,说:“那咱们走吧,今晚就能看到!” 阿生提着一盏油灯,带着两人走上一条小路。 虽是七月底的盛夏,但是身处峨眉群山间,夜间气温极低。弥川呵了一口气,眼前就是一团散不开的白雾。模糊的视线中,她听见明予在和阿生说话:“阿生,和我们一起出山好吗?” “出山?” 弥川插了一句:“一个人在这里多孤单啊。” 阿生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弥川一眼,似乎有片刻的犹豫。弥川看见他一双布鞋已经穿破了,连脚趾头都露了出来,忍不住蹲下去,柔声说:“姐姐带你出去吧?以后好好上学。” 小家伙水灵灵的眼睛仿佛沾了雾气,他大约是在犹豫,良久,才喃喃地说:“不行,我要等妈妈回来……” 真是个执着又善良的孩子呢。 弥川叹了口气:“要是你妈妈一直不回来呢?” 阿生依旧倔强地摇了摇头。 弥川也不再勉强他。 三人一路沉默着,阿生走在前边,又唱起了童谣: “雾雾雾,像大布,蒙住双眼咋找路……” 歌声未歇,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白茫茫的雾气中,四周星星点点地浮起了万盏灯光,如同彼岸星光一般,恍然若梦。 三 “这些就是圣灯吗?”弥川惊喜交加地伸手去捉,“那……它怎么实现人心底的愿望呢?” 然而掌心中一空,什么都没捉到。 明予摇了摇头:“真正的圣灯哪有这么容易找到?” 在金顶之上,弥川曾见过下边星光点点,如同万盏明灯。而现在,身处山林中,周围便是飘浮起的莹莹光亮,明明触手可及,却怎么也抓不到。 弥川忽然拉了拉明予的手,低声说:“你看那个!” 那是浓雾中最亮的一点,亮得有些诡异。 弥川注视着那一点,喃喃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山间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已经看不清脚下的路,她却像失了魂一样,直直地走向那颗最亮的星子。 他们不知在虚无中走了多久,忽然明予停下脚步,语气坚决:“不能再走了,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经他这么一说,弥川才清醒过来,急忙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了什么:“阿生呢?” 明予倒不如何惊慌,只说:“别急,在这里只怕我们还没他熟悉呢。” 他们两人靠在一起,喊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小男孩的踪影。明予忍不住苦笑:“你不知道刚才你走得有多快,我只顾着追你,忘了他了。” “……现在怎么办?”弥川在原地站定。 明予站在她身边,他的神色远比弥川平静,竟还轻声哼起了童谣: “雾雾雾,像大布,蒙住双眼咋找路?一低头,找星星,星星对我眨眼睛。” 简单轻快的旋律,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这是阿生唱的那首歌?” “是啊。” 弥川静静地听了两遍,忽然想起安清夜曾经告诉过她:最深刻的秘密,往往隐藏在最浅显的话语之下。那么这首童谣,是不是也告诉了他们什么秘密呢? “雾……星星……”弥川喃喃,似是在自言自语,“大雾中为什么会有星星?看星星,又为什么要低头呢?”她下意识地仰头,夜空却被薄雾遮住了。明予依旧在她耳边低吟,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明予,我们闭上眼睛去找圣灯!” 明予怔了怔:“什么?” “浓雾和星光既是诱惑,又是阻碍。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真正找到星星。”弥川心底那个目标渐渐明晰起来,“我想童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应该往哪里走呢?” “闭上眼睛,依靠直觉往下走。” “可是阿生怎么办?”弥川闭上眼睛前,略略踌躇了一下。 明予淡淡地说:“既然有了头绪,就先把圣灯找到吧。” 弥川拉着明予的手,在山路上慢慢走起来。她的手总有些冰凉,哪怕走了很久的山路也没有热起来。 明予因自己特殊体质的关系,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得很清楚。他稍稍瞟了一眼,就能看见她柔和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他想起初识的时候,她一点都不介怀他是山间清魍,真诚地说:“那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一个人在这里多孤单啊。”千百年间,他飘飘荡荡,毫无所依。那时,他见到化成人形的清魍在人世间的生活,就忍不住想,究竟什么才是爱呢? 现在,她拉着他的手,他忍不住微扬起唇角,忽然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爱,不过是为了让这双手暖和一些,他便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0 “弥川,我们走到谷底了。” 明予松开了弥川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睁开眼睛。 像是有人拿干净柔软的布擦拭了雾腾腾的眼镜,世界变得清晰起来。眼前的景致如同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碧波如玉,清流万里。 谷底是一汪潭水,此刻宁默如镜。 而湖的另一边,一个小小的身影面对他们站着,其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难言的诡异。 四 “阿生!”弥川忍不住喊了一声,就要冲小男孩走去。 明予一把拉住她,沉声道:“等等。” “雾雾雾,像大布,蒙住双眼咋找路?一低头,找星星,星星对我眨眼睛。”小男孩趴在湖边,一字一句唱完,声音清脆,“妈妈,我又带人来了,你出来见见阿生好不好?” 湖水渐渐起了波澜,一闪一闪的星光似是从下往上地泛滥出来。 这幅景象似曾相识,弥川忽然想起在金顶上看到的圣灯——千万盏明灯在脚下绽放,就像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原来在山顶,在山腰,看到的就是湖水泛起的星芒。 “阿生,你在干什么?”弥川惊诧地问道。 阿生抬起头,笑容无辜:“姐姐,我在等妈妈呢。” “你妈妈在这里?” 明予将她往身后一拉,神色肃然:“别过去。” 弥川看看阿生,再看看明予:“……他妈妈?” “他妈妈是谁我还不能肯定,不过阿生……可不是普通孩子。”明予站得笔直,一脸警惕。 天边皎月已经升起,弥川看着十数米以外的阿生目瞪口呆。 潭水中的波浪越翻越大,而阿生的身体却渐趋透明。 “阿生……”弥川惊骇地后退一步。 “他不是人类的孩子,是鬼童。”明予冷冷地说,“只有在黑魍需要的时候,才会被召唤出来。” “被……被谁召唤出来的?” 平静的湖面刷地下降了,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黑色轮廓。 阿生的身子是半透明的,他目光温柔地看着那个轮廓,低低的声音仿佛在祈求:“妈妈,我又给你带了两个人来,你就……看我一眼吧。” 黑色轮廓完全展现在月光之下,弥川看清楚了,那竟是一个古瓶。 “你妈妈在哪里呢?”弥川迟疑地问了一句。 古瓶细长的颈口漫出袅袅黑烟,一个尖细的声音像是从天空中压下来一般,将谷底的一切都笼罩住了。 弥川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在天门山上曾经“触摸”过浣星的魂魄,小赤狐的内心有惶恐,有怨恨,却总是柔软的。 可这次感觉不一样。那只有冰冷枯槁,仿佛不是人的世界。 阿生抬头看了弥川一眼:“姐姐,对不起啦……阿生不该骗你,可是为了妈妈……真的对不起啦!” 弥川一惊:“你想要干什么?” “阿生,过来吧。”半空中那道声音尖锐地炸开。 阿生欢喜地点了点头,闭起眼睛,将四肢蜷缩起来,像是婴孩一样躺在地上,半透明的身体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仿佛是有无形的小舟载着古瓶,将它往岸边缓缓推移。 “阿生的妈妈?”弥川颤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明予轻轻冷笑一声:“人?豢养鬼童的家伙怎么会是人?”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阿生他不是正常的孩子?” “是。”明予平静地说,“他从一开始便是要诱惑我们过来,如果不将计就计,怎么找到这里,找到圣灯?” 弥川听得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要诱惑我们呢?” 明予身影微微一晃,拦在弥川身前:“我不是告诉过你,黑魍以噬魂为存。我们这次遇到的,恐怕是这山间千年化成的黑魍了。” 黑魍笑了笑:“小家伙懂得不少。” “阿生……真的是你的孩子?” “当年我的确怀胎生下他,只是他早夭。我既舍不得让他离开我,自然要将他放在身边。” 弥川打断它:“圣灯呢?你把圣灯藏哪里了?” 湖面上卷起一层淡黑色的烟雾,那个古瓶乘风破浪一般,加速滑向了岸边。 “这就是圣灯。想要,你们就拿去啊……” 古瓶像是有了生命,停浮在湖水之中,其周围有一层淡青色的透明薄膜,如同一个正在被吹大的肥皂泡泡,一点点地蔓延开去。 “拿到它,圣灯就是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弥川话音未落,一直在背包里的小淘仔就吱的一声从口袋里蹿出来,在扑出去的一瞬间,变成了毛茸茸的小狗模样。 “小淘仔!”弥川刚要喊住它,忽然想到她曾见到过它这副样子——那是在天门山“读到”小淘仔的回忆时看到的,浣星最喜欢的小灵兽的模样! “小淘仔平白无故不会变身的!”弥川看着小家伙钻进了那个越来越大的肥皂泡中,漂浮在水面上撒娇一般打了个滚,水灵灵的眼睛里蕴含着水汽,像是见到了亲人。 小家伙疯了一样在水里扑腾,像是腻在主人的怀里撒娇,前肢虚拢着,像是拉着主人的衣袖不肯松开。渐渐地,它挣扎不动了,四肢抽搐了几下,小小的身体便直直沉了下去。 弥川见状心里大急,淌着水就去捞小淘仔。 碧潭的清水冰凉彻骨,渐渐淹没到膝盖。弥川离小淘仔不过一臂的距离,本来一伸手就能捞到,只是中间却隔了那层薄薄的肥皂膜。 “别去碰法阵!”明予在她身后大喝了一声。 可弥川顾不上了,小淘仔的身子在下沉,湖面泛起了一串水泡。于是她伸手,毫不犹豫地穿过法阵,捞出了小淘仔。 五 并没有什么异样啊! 弥川捞起小淘仔,身体已经完全进入了法阵。她一回头,看见明予跟在自己后边,神色焦急。她正想对他笑一笑,却忽然听到了极熟悉的声音,懒洋洋地说:“喂,你还赖在我的客栈不肯走呢?” 弥川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住了,那声音近在耳侧……是她一心一意要找的那个人吗?!她心底既期待又恐惧,会不会一回头,就发现是自己幻听了呢? “喂!不认识我了?”那声音依旧懒洋洋的,甚至离她越来越近。 弥川终于慢慢地转过身去。 月光下,安清夜依旧那样吊儿郎当、近乎慵懒地站着,他修长的身形拖出长长的影子,嘴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仿佛他们不曾争吵,他也不曾失望离去。 “你……回来了?”弥川的声音已经哽咽了,“我……对不起,对不起,安清夜。” 他像往常那样,走上前摸摸她的头发,唇角有一抹狡黠的笑:“哭什么?上次和你闹着玩呢。” “我在找圣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1 灯!找到圣灯,就能要回你的尾戒!”弥川擦擦眼角,“只要我能拿到那个瓶子——” 安清夜笑眯眯地看着她:“是吗?” 那双明秀的眼睛里有着鼓励,也有温暖。弥川忽然觉得,为了安清夜,哪怕仅仅是为了他眼底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的孤注一掷都是值得的。 弥川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古瓶,用力伸出手去。 然而在指尖即将碰到瓶壁的刹那,有人牢牢地抓住了她,将她往后一拖。 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古瓶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弥川回头,看到明予也进入了法阵里边,正死死拉着自己不放手。 “怎么?林弥川,你还是信任他甚过与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我吗?”安清夜负手站在旁边,神情渐转冷,“既然这样,你又何必要找我?” “不是啊!”弥川用力挣扎着,“我一定能把圣灯找回来的……” 她挣脱了明予的手,直直地扑向古瓶。 手指触到古瓶的那一刻,弥川一阵气血紊乱,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古瓶内渐起热焰,几乎要将她吞噬。烈焰炙烤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此刻她终于多多少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那个法阵,那层泡沫,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诱惑,让她一步步地陷了进去。 安清夜……就像是她心底最深的那个黑洞,缓缓地将她吸到了最深处。 可就算是个陷阱,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掉下去了。 明予看着林弥川的身体浮沉在湖面上,一颗心渐渐沉落下去。 黑魍最擅长的便是诱惑。小淘仔在这个法阵里见到了它曾经的主人,而林弥川,见到的一定是她挂念的那个人——那个冰冷的摄魂者,安清夜。 凡人的七情六欲,总逃不脱“执念”两字。明予以前总觉得那些人可笑,可如今,他看着弥川渐渐灰败下去的脸色,忽然觉得自己多少能明白了。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终于转开目光,语气决然道:“天、地、人、鬼、神,以道贯之!” 弥川四肢百骸的焦灼之气纾解了许多,头脑也清醒了些。她的身子就这样软软地漂浮在水中,只能勉力略略回头张望一眼。 明予的身体悬浮于半空之中,他的双手结成无畏印,修长纤瘦的身躯里透出无尽的光芒,渐渐融入淡青色的薄膜中。光芒愈亮,他的脸色越白,就像此刻稀薄的月光。 弥川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会在下个瞬间彻底化为泡沫。她想要开口喊住他,耳中却传来极其细微的声音,怯怯地喊她:“姐姐,你快走吧。” “阿生?” “姐姐,有明予撑着,你赶紧跑吧……这里太危险了……妈妈真的会吃了你们的魂魄……” 弥川忽然觉得自己的四肢能够活动了,哗啦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伸手去拉明予。 明予的目光紧紧盯着古瓶,表情隐隐抑着痛苦:“你快走。” “小家伙,你这是又何必呢?”黑魍忽然出现,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吃力,“废了百年的修行就为了救她?” 明予有些固执地抿紧了唇,身体周围的光芒更盛,那金色几乎压过了幽暗的青色。 “阿生!出来帮我!”黑魍急喝,“替我制住他!” “姐姐,对不起啦……阿生只能听妈妈的话。” 阿生的声音未落,法阵上便出现了血丝般的蛛网,如同野草般蔓延上来,而明予身形微晃,几乎要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阿生!她不是你的妈妈!”弥川一点点地向那层薄膜伸出手去,“是它把你从你父母身边偷出来的!” “……什么?”阿生的声音软弱而犹疑。 “你自己看啊!阿生!”弥川急声说,“你拉住我的手,你自己看!” 弥川将掌心放在了法阵上。 刹那间,那层肥皂泡般的薄膜仿佛成了电影的屏幕,过往的一幕幕在上面闪现—— 那道黑魍潜入了农户家,卷起一个婴儿……夜色中,哇哇大哭的孩子被狠心地扔进湖水中。黑魍在湖面上方结出繁复的手印,而鬼童从湖面中缓缓浮起,懵懂而亲昵地靠向了黑魍…… “阿生,鬼童恋母,但是没有哪个亲生母亲会狠心将自己的孩子变成鬼童的……”明予脸色苍白,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它不是你的母亲……你别再被它骗了……” “他们在骗人!他们在骗人!”尖锐失措的声音响起,“阿生,别信他们的话!” 法阵内有片刻的平静,弥川却能听到小男孩低低的啜泣声:“……我害了很多人,姐姐,我听它的话,害了好多人……我以为它是我妈妈……” “阿生,放我们出去好吗?我和明予会想办法,我们会帮你的……”弥川定定神,“你要相信我们。” “出不去了。”阿生抽泣了一声,“但我会帮你。” 红色的光芒向古瓶反噬而去,几乎在瞬间便涌回中央。 “嘶——啊——” 尖叫声极为惨烈,黑雾瞬间便散开了。 弥川趁机抱着小淘仔,去拉明予的手臂:“我们走吧,别找圣灯了……” 然而她的手臂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明予,你……”弥川大惊,他明明已经化成了人形,再也不会在夜间化作山间清魍了才对啊! 明予的身体已经呈现雾状的透明态,唇角的笑却如同花般绽开:“林弥川,你不是要找圣灯吗?去拿啊……” “你……你怎么了?”弥川的手伸在虚空中,徒劳地抓了一把。 “这个法阵是黑魍所化。小淘仔挂念的是它千年前的主人,你挂念的是安清夜。人有了挂念,就有了弱点;有了弱点,就有了被蛊惑的诱饵。”明予笑了笑,“做人可真麻烦。” 他的脸已经消失得快看不见了,弥川呆呆地看着,眼底是强忍不住的酸涩:“你也是人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我也是人。”明予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我没有被蛊惑,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没什么能骗到我……” 他的身形已经淡得看不清了,浅浅的声音在这山谷间像是回音:“林弥川,赶紧去拿圣灯……快去!” “你要去哪里?明予!” “我会变成这山里的清魍,再飘荡一阵。” “……要多久?” “不知道,或许很快,或许很久。”他轻轻叹息,“可是等到我在成为人的那一天,你却不知在何处了呢……” 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邪术、阿生、明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只古瓶,静静地漂浮在湖面上。 弥川踏水走过去,俯身捡起古瓶。 月光之下,青白色的瓷瓶曲颈圆腹,瓶身上装饰着堆龙纹,盖上留有小孔。 这……是圣灯?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2 能实现一切心愿的圣灯? 她抱着它,麻木地往岸边走,才踏出两步,终于大哭出声。 佛光,圣灯,本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却让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们。 如果可以,她……真的能用怀里的东西,将过往的一切找回来吗? 六 从董教授家中出来,弥川回到宿舍。 “……很多年前,我跟着我的导师做田野作业,曾经挖出过类似的瓶子。导师吩咐我不要碰,于是我就原封不动地埋回去了。”连老教授都不知道魂瓶究竟是做什么的。这样的夜里,静静地看着古瓶,总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弥川轻轻地触摸着冰冷的瓶壁。如果硬要说这个瓶子有什么古怪的话,就是她无法从其中触摸到任何“回忆”。这对于天赋异禀、能轻易“读到”别人过往和思想的林弥川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这个东西像是能吞噬人的思想……她又靠近了一些,轻声问:“你究竟能不能帮我呢?” 宿舍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操场上还有晚锻炼的学生发出叽叽喳喳的欢笑声。 “哎?你怎么不开灯啊?”罗嘉自习回来,推开了门,“一个人发呆哪?” 弥川一颗心怦怦跳得像是擂鼓一样,隔了许久才回过神。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罗嘉打开灯,“从峨眉山回来你就怪怪的啊!对了,那个大帅哥呢?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弥川没有接话,转身对着窗外。 半小时过去了,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诡异的事实——就在刚才,古瓶和她说话了! 苍老的声音问道:“小姑娘,你有所求吗?” “……有。” “我可以帮你达成愿望——只要你送我一件礼物。” “你想要什么?” “你那个能够‘读人心’的小天赋。” 假如一切缘起都是因为那个小小的天赋,假如能用这个本领换回曾经的朋友和……如果可以…… 林弥川脱口而出—— “好。” “长江中下游诸条水系爆发秋涝,专家分析,这和全球天气异常有关……” 隔壁房间的电视机里放着新闻,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房中,林弥川叹了口气,打开台灯。 古瓶就放在桌角边,灯光下,其润泽的釉色显露出古旧之感。老教授曾鉴定此物为东汉年间古物,学名是“魂瓶”。不仅如此,它更是明予用命换回来的。据说它能令拥有者实现一切心愿…… 那一晚,魂瓶答应了她的要求。可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有时候弥川都会怀疑,那天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但是她的能力已经被魂瓶收走了,她无法再“读到”别人的过去与想法,对此弥川并不后悔,可是……她的愿望呢? 弥川按捺下心头的烦乱,翻开《中国历史地理图集》,打算完成老师布置的课后小论文。刚在文档里打上“试简述古云梦泽的历史变迁”几个字,隔壁又传来了电视的声音,播报的还是秋涝的新闻。弥川忽然心念一动:秋涝?自古以来,那一片水系涝灾虽多,但是几乎不会在秋天发作啊…… 忽然,像是有人读到了她心中所想,那个暌别许久的声音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反反复复,只重复说着三个字:云梦泽……云梦泽…… 第九话 云梦之泽 一 昔年楚王在云梦狩猎,其地有广阔的山林原野、湖沼池泽,其中有湖泊因“云梦”而得名“云梦泽”。白云苍狗,千百年一晃而过,而当年的“泽”也早已成了平原。 湖北省潜江市,古时是云梦泽一隅。虽然时已金秋,连日来却都是暴雨,弥川到达时已经浑身湿透。她拖着行李箱行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觉得这里与当今任何一个舒适整洁的城市无异,云梦泽还在这里吗? 峨眉一别后,弥川再也无法拨通客栈的预订热线,这次出行,她订的是一家普通旅店。在前台办完手续,服务员不失时机地推介道:“小姐,想要看潜江花鼓戏吗?在我们这边购买门票可以打七折呢。” “那给我一张吧。”弥川接过门票,又问了一句,“对了,你知道云梦泽在哪里吗?” “云梦泽?”服务员表情有些茫然,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抱歉地说,“不知道呢。” 回到房间,小淘仔从弥川的口袋里探出头,轻轻地吱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主人不该随便听一只破瓶子的话。弥川将它摁了回去,伸了个懒腰说:“吃饭去。” 十月初的潜江下着大雨,天气有些凉。在街边随意吃了碗面,弥川走进了大剧院。今晚演出的剧目是《柳毅传书》。 故事是国人皆熟悉的。书生柳毅偶遇龙女,得知龙女为丈夫、公婆所虐待,便仗义替她传书回家。龙女的叔叔钱塘龙王得闻侄女惨况,一怒之下杀了龙女夫婿,将侄女接回了家。最终柳毅与龙女伉俪得谐,皆大欢喜。 扮演龙女的演员画了浓妆,一双美目四顾流盼,异常妩媚动人。弥川虽听不大懂,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剧终后,龙女的背影消失在幕后,其身姿异常窈窕优美。弥川的心似是被什么重重地抓了一下,有些怔忪,这个背影为什么这样熟悉? 她一激灵,刷地站起身来,提起包就奔向后台。走廊里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了龙女的身影。弥川有些丧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转身离开。 入夜之后的小城里并没有什么人。弥川独自在街道上走着,街角转弯就是她住的旅店。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前方一道人影被路灯幽幽地拉长,那人撑着伞,靠着墙,光影明灭中半掩着侧脸,只叫人瞧见小巧而挺直的鼻梁。 “呲!”小淘仔嗖的一下跳出来,蹲在弥川肩膀上,对着那个人影亮了亮尖尖的小牙。 弥川紧紧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间握成了拳。 “你在找我?”那人微微站直身子,回望弥川。 借着路边灯光,弥川一眼就看见她右手中指上的那枚银色戒指,仿佛是夜空中的一点星光。弥川的呼吸轻窒片刻,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真巧。” 樱虞却笑了,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地抚着戒指:“为了它来的?” 弥川抿紧了唇,虽然不语,表情却已宣告了一切。 樱虞轻轻拍掌:“真有意思,安清夜自己不来,却找你来。”她将戒指摘下来,放在掌心,仿佛诱饵一般示意弥川来拿。 弥川自然不会上当,她是见识过樱虞的能耐的,贸然行动只会是死路一条。 樱虞不急不缓地收起手掌。忽然间,弥川肩头有一道小小的黑影如闪电般蹿了出去,想要抢回那枚戒指。 “又是你?”樱虞却轻松地用指尖掐住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3 了小家伙,皱眉道,“吃一堑长一智,你以为我还会上当?” 小淘仔疯狂地扭动着身子,想转过身去咬她。然而樱虞用指尖在小家伙丰泽的皮毛上滑过后,小淘仔的身子便一软,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顺着地势,咕噜噜地滚向了路中央。 “小淘仔!”弥川焦急之间想要扑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动弹不得。 月光下樱虞的身影绰约纤细,唇角带笑,她眉梢微扬,望向此刻空无一人的街道,眯起了眼睛,轻呼:“哎呀,有车过来了呢!” 果然,街道尽头有一道光线明晃晃地照过来,司机无知无觉,直直地冲着路中央的小淘仔开了过去! 小淘仔侧身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小小的身子正在发抖。 车子离小龙猫越来越近,十米五米……弥川拼命挣扎,内心深处的恐惧像是一把尖刀,深深地扎了进去。 “求求你,救救它!”弥川转向樱虞,期冀她有片刻的心软。 可是樱虞负手站着,一动不动。 二 眼看汽车就要碾压过去,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黑影从马路另一边掠过,又嗖地不见了。 汽车飞速地行驶过去,地上却没有小淘仔的踪影。 弥川惊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软,竟坐在了地上,看来是樱虞收回了咒语。 “出来吧,我知道你跟了我很久了。”一旁,樱虞冷笑了一声说。 对面的阴影里果然闪出了一道人影,他的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挡住了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小淘仔的脑袋。小龙猫亲昵地蹭着那人的手臂,仿佛早就相识。 林弥川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人,心怦怦地跳着。 懒散的姿态,修长的身影,以及小淘仔亲昵的态度……会是他吗? 可是仅仅一条马路之隔,那人却并不望向她,其气息全然是冰凉而陌生的,只淡淡地回答樱虞:“既然知道我一直跟着你,又何必忍了这么久才出手?” 听到声音,林弥川可以判定,那人就是安清夜! 樱虞用眼角瞄了瞄弥川:“我虽然不怕你,但也不喜欢总被人盯着……只能对不起这个小姑娘了。” 她轻轻一抬手,从右手重新戴上的那枚银戒中射出了一道金色光线,飞速掠向弥川。 弥川想要躲开的时候,金芒已经触到了她的手臂,像是有人将针深深地扎了进来,肌肤上一阵炽热刺痛。 街对面的那人身形微晃,片刻间已经挡在了弥川面前。他并不曾回头看她,双手在身前结成半圆状,仿若盾牌,截住了那丝金线。 樱虞却自若地收手,退开一步,微笑道:“你看明白了?蛊毒已下。” 月光下,年轻的男人脸色微微一僵,神色顿见阴沉。 “原本这小姑娘帮过我,我也不想为难她。”樱虞叹了口气,依旧媚眼如丝,“金蛊只能以龙髓来解,你要救她,就帮我找到被封印的龙魂吧。” 弥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点灼痛的感觉还在,手臂却并无伤痕。小淘仔从安清夜手中跳了下来,爬上弥川小臂,吱吱地叫唤了一声,小心地替她舔舐着那块肌肤。 这时安清夜却已神色如常,只淡淡笑道:“她是死是活,和我没有关系。” “咦?”樱虞假意蹙眉,轻声叹息道,“那可糟了,我还以为……你们一直是好朋友呢。” “三天时间,这条金线会慢慢延伸到胸口。”樱虞顿了顿,毫不顾忌地走到弥川身边,伸手撩起她的衣袖,指着那道隐隐可见的金线,对安清夜说,“我找不到龙魂没关系……可你要是找不到,三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你很清楚。” 她松开弥川手的臂,也不再多言,身影刹那间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 潜江的街道上,一时间仿佛只剩下两人。 安清夜站在离林弥川不远的地方,神色依旧冷冷的,并不看她,隔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弥川看着他淡漠的侧脸,想起以前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客栈老板,心微微痛起来。原本关于明予,关于峨眉圣灯,她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可是现在看来,却都没必要了。弥川顿了顿,僵硬地回答道:“我是来找樱虞的。” “如果你是想找摄魂戒,我说过,不必了。我并没有怪你。”安清夜淡淡地说。 手臂上的灼热感强烈起来,而心里的某处却觉得无比寒冷,弥川咬咬牙,语气倔强:“既然是这样,那我做什么也不用你管。” 安清夜叹了口气:“林弥川,你如果没有来这里,就不会被樱虞种下金蛊,我也会少很多麻烦。” “金蛊是什么?龙魂又是什么东西?”弥川终于忍不住问。 安清夜却并未解释,只说:“这三天时间,如果你不想蛊毒发作,就不要再跑来跑去。” 路灯之下,弥川的脸色透出几分苍白,遇到安清夜的欣喜已经渐渐淡下去了,她的语气终于一并冷淡下来:“既然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安清夜,你也不需要再费心帮我了。蛊毒什么的,我自己能解决。” 她抚着小臂,抓起小淘仔放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走向旅店。 安清夜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绪复杂。 林弥川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那个叫做明予的少年呢?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略略垂眸。以往他们在一起,总是嬉笑怒骂,彼此有说不完的话,也有好多次身处险境,心底却从无惧意。 可这一次……三日之内,他能找到龙魂吗? “金蛊到底是什么东西?”弥川回到房间,顾不上换下湿透的衣服,开始琢磨,“龙魂呢?龙髓又是什么?这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她喃喃自问,神色怔忪。 “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之嗥声若雷霆……” 一道声音倏然响起,弥川心惊,环顾四周,却一切安然。只有古瓶依然放置在角落,周身泛着难以捉摸的暗淡光泽。 “是你吗?”弥川走近古瓶,“刚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知道我为何让你来云梦泽吗?”那声音带着苍老的古意,“而摄魂派两支人马又为何不约而同来到此处?” 弥川盯着魂瓶,略略有些发怔。 “因为云梦泽一直藏着巨龙之魂。龙魂百年一现,其征兆便是洪灾大盛。古往今来,任何一支摄魂流派,无不梦想将其收为己用。” “根本就没有龙!”弥川下意识地反驳。 “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之嗥声若雷霆……”那声音又吟诵了一遍,一字一句,仿佛远古咒语。 “这是《国策》?”弥川在历史典籍课上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4 读过这段话,依稀还有些印象,“说的是楚王游猎的场景。” “自古以来,云梦泽皆是帝王狩猎之所。你以为,旌旗蔽天这样浩浩荡荡的场景,只是为了猎虎豹吗?野火起,兕虎嗥!那是帝王倾全国之力,在猎龙啊!” 弥川听得目瞪口呆:“猎龙?” 那声音顿了顿,沉声续道:“千年前,云梦泽中最凶悍的巨龙被封印,自此,龙魂便成为摄魂道中人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只是没有人知道,龙魂如今藏在这云梦泽中何处。” 弥川闻言拧眉,喃喃道:“那么樱虞在找的,果然是龙魂?可是现在去哪里找巨龙呢?” 周遭又安静下来,古瓶没有再出声。 弥川随手翻开手头上的论文:“唐、宋时,随着江汉内陆三角洲的进一步扩展,日渐浅平的云梦泽主体已大多填淤成陆,其自然发展趋势正走向逐渐淤塞消亡中。”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一闪而过,弥川却一时间难以把握。她坐在床边,拼命去捕捉蛛丝马迹,却始终只差那么一步——究竟是什么呢? 秋日的夜晚,旅店的窗半开着,街道上不知何人走过,哼唱的歌依稀便是她刚才在大剧场中看过的那一出《柳毅传书》。 柳毅……龙女……云梦…… 仿佛有人轻轻地将那两个原本不着边的事物串接了起来! 弥川腾地坐起来,翻开地图集,找出其中两页,细细地比对。 “我知道了!” 小淘仔睡得迷迷糊糊间被她惊醒,吓得骨碌一下滚到了地毯上。 弥川却依旧盯着那张地图,指尖指着湖泊边缘,自言自语道:“一定是在这里!” 三 “小姑娘,真的不能过去啊!”船夫大叔抹了把脸,也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雨水,“这些天暴雨就没停过!再说湖里最近老有旋涡,谁都不敢开啊!” 弥川撑着伞,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包,继续恳求:“大叔,你就送我到那里吧,多少钱都行!” 此刻雨势不减,雨水噼噼啪啪地往下落着,湖面上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能见度极低。弥川身上已经湿了大半,却犹自不愿放弃:“大叔,你载我过去吧,要是真的到不了那边,咱们就再转回来!” 缠着说了许久,船夫终于答应了,他穿上雨衣钻进驾驶室,示意弥川也进来。 船发动起来,突突突地驶进雨中。洞庭湖浩渺千里,疾风暴雨中,大叔看着导航仪,努力辨别着方向。 “小姑娘,你跑去君山干什么?这几天秋雨太大,景区都关门了!”大叔不解地问。 “唔……”弥川从驾驶室探出头,往后张望了一番,不知看到了什么,唇角隐约露出笑意,隔了一会儿才回答,“没什么。” 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行程,竟开了近三个小时。 船靠岸后,弥川跳下船。如今她踏上的是一座小岛,因暴风雨中光线暗沉,这座岛显得愈发孤静,仿佛随时都会沉陷在浩瀚的湖水之中。 “小姑娘,你真的不和我回去?”大叔扯着嗓子喊,“这里没有回去的船啊!” 弥川却只是摆摆手,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雨幕中。 狂风猛烈,雨伞的伞骨都已被吹折了,弥川背着大书包,举步维艰。 整个景区如今一个人影都没有,弥川走了许久才找到一块路标,又看了很久,才确定方向找到一条羊肠小道。树影雨声中,隐约可知那是通往小岛山顶的路。弥川没有犹豫,踏着泥泞的路面,继续往前走。 爬到山腰时,终于见到了一座木亭。弥川躲进去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厚厚的云层中央,有一股气流旋转成漏斗状,如同飓风,隐隐还有雷声传来。 弥川坐在亭中休息,浑身湿漉漉的,又冷又饿。她伸出手臂,看到那道金线如今已经蔓延到了手肘以上。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金蛊发作会怎么样呢? 安清夜没有告诉她,她也不想知道,现在,她只是想趁着蛊毒发作之前,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她嚼了几口早已经潮湿的饼干,这时一道人影倏然间闪进来,站在弥川面前,蹙眉抱怨道:“这么大的雨,你来君山干什么?” 弥川站起微微后退一步。眼前的女子全身湿透,却依然姿容艳丽。弥川并不意外,反倒递上一块手绢,微笑道:“等你很久了。” 樱虞没接,一双美目中隐隐透着怒意:“你这是在耍我吗?!” 弥川笑盈盈地说:“你不是要找上古龙魂吗?我若帮你找到它了,自己也能解蛊毒啊。” 樱虞的确从潜江便一直暗中跟着弥川。她虽有摄魂戒在手,却到底不如安清夜在寻古追宝方面有经验,每每想找什么东西,总是无功而返。这一次来到云梦泽,她费尽心机,却始终找不到龙魂的线索,只能寄希望于这个老对手了。 只是她未想到这三日间,并没有找到安清夜的踪迹,便只能跟着林弥川,一路马不停蹄,从潜江来到岳阳洞庭湖,且不惧风雨,执意来到了湖水中央的君山上。 樱虞盯了弥川半晌,终于笑了,摇头道:“林弥川,你错了。云梦之泽并不是洞庭湖,我要找的东西,也不会在此处。” “那你为什么要跟来呢?”弥川冷静地问。 “你在哪里,安清夜自然会出现在哪里。相比起你,我更相信他的能力。”樱虞抿了抿唇,眸色深处掠过一丝含义莫名的笑,“可惜这次我似乎看走眼了,他一点也不在乎你是死是活。” 弥川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樱虞的话,在亭中石凳上坐下,从包里掏出了纸笔:“所以,我只能靠自己了。” 白纸已经有些洇湿了,钢笔触上去便是化开的墨线。弥川一边书写,一边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据《元和郡县志》记载,云梦泽‘夏秋汛涨,淼漫若海’,到了后来,因为河流改道、泥土堆积,围湖垦殖后,古云梦泽被分割、解体了。那么,那些水流改道去了哪里呢?古云梦泽,如今又在何处?” 樱虞看着弥川简单地画下的地图,若有所思。 弥川放下笔,将白纸居中一折。两块图案交叠在一起,左边是云梦泽,右边是洞庭湖,只有一个角落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弥川指着那里,说:“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洞庭湖,君山。” 樱虞紧锁着眉头,望着这漫天海潮般的湖景,依旧缓缓摇头:“这说明不了什么。即便当年上古之龙被封印在云梦泽,又被冲到了洞庭湖,你怎么能肯定就是在这里呢?” “是你提醒我的。”弥川抱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微微一笑,“那晚的潜江花鼓。” “……什么?” “最隐蔽的秘密,往往隐藏在最浅显通俗的话语、故事之下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5 。”弥川一字一句道,“我问你,柳毅是替谁传的书?又是谁杀生六十万,毁地伤稼八百里?龙魂每百年现身一次,如果当年没人亲眼看到,又哪来的柳毅传书呢?” 樱虞的目光明亮起来:“你是说……柳毅传书的故事发生在这里,意味着,上古龙族也是在这附近?” “我有把握替你找到被封印的龙魂。”弥川唇角微抿,神色自信,向她伸出手,“前提是,你把摄魂戒借我片刻。” 四 樱虞眸色中浮现淡淡的警惕,并不言语。 “你在怕我抢回去给安清夜吗?”弥川摇头道,“你跟了我一路,应该知道我们如今形同陌路。他既然连我的命都不顾,我还会替他抢回戒指吗?” 樱虞仍旧沉默不语。 “今天是十五,封印之力在潮汐作用下最弱。错过今日,你还要等一百年,况且百年之后,你都未必找得到入口。”弥川笃定道。 樱虞看着弥川,少女的黑发沾湿在背后,脸色略有些苍白,眼神却笃定,她知道安清夜并未跟来,那么眼前的少女对自己来说毫无威胁,于是她心中下了决断,点头道:“好。” 弥川接过樱虞摘下的戒指,放在自己掌心里,紧紧握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亭子:“跟我来。” “你的那只宠物呢?”风雨小道中,樱虞不经意地问道。 “太危险了,我没带着它。”弥川另辟蹊径,沿着蜿蜿蜒蜒的小路往山下走去,直到看见一株大橘树,她才停下来,指着树下的古井说,“到了。” 樱虞看到古井边撰写着三个字——柳毅井。 据说当年柳毅便是通过这口古井,找到了龙女的家人,那么……樱虞恍然大悟,一怔之间,只见弥川已经手足并用,爬到了古井内壁附着的梯子上。 井道极深,她们往下爬了很久,才踏到井底的淤泥残叶。弥川摸出手电筒,往四周照了照,果然发现了一道小门。推开门之后,她们又在黑暗中行走了良久。 耳边隐约响起愈来愈大的浪潮声音,她们似乎行走在洞庭湖深处,而黑暗中时光愈发显得漫长。樱虞有着极高深的法术,却依然觉得头皮发麻,倒是前边那个纤细的身影,每一步都踏得平稳坚定。 湖水拍打的声音几乎震破耳膜,弥川终于停下脚步,望向尽头处那小小的山洞,深吸一口气道:“到了。” 再走数步,出了地底山洞,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她们竟身处在洞庭湖水的包围之中,所站之处,不过十数平方米的滩涂。 时值傍晚,天色将黑未黑,空中半边的云沉沉压下,几乎与眼前浩瀚的湖水紧紧相贴,仿佛彼此压迫。而在这四方苍茫中,浊浪排空,山岳为之潜行。 “这是哪里?”樱虞纤细的身子在飓风中微微发抖,她低声问道。 “如果故事里记载无误,那么,这里就是书生柳毅见到龙王的地方。” 滔天巨浪之下,一切都诡异得可怕。在这万古洪荒中,有什么东西在静静潜伏着。 掌心中握着的戒指微微发烫起来,弥川看了樱虞一眼,缓缓伸出手掌,口中默默念诵。 巨浪之后,隐约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其中晃动。 “那是什么?”樱虞语气中既有兴奋,又带着淡淡的恐惧。 弥川却没答话。 小山般的一座黑影夹杂着水汽,猛地扑来!其掀起的湖水如同暴雨,哗啦啦一声,落在弥川和樱虞身上。 樱虞下意识地伸手一挡,等她回过神来,身边弥川的掌心上已经空无一物。 而她们身前却是一头足有七八米高、似龙非龙的怪物,小小的脑袋,细长的脖颈,壮硕庞大的身躯,口中衔着发出光亮的银戒指,颇有些得意。 “……这是上古巨龙?”樱虞脱口问道。 弥川神色却微见焦灼。 那巨龙依旧在摇头晃脑,待细看过去,却不觉可怖,反而倒有些滑稽。樱虞低头看着它在湖面上拖下的倒影,凝神片刻,忽然脸色一变,喃喃道:“不对!被封印的龙魂早已没了实体,怎么会有影子?” 话音未落,她不再犹豫,掌间燃起一团火焰便扑向了巨兽。 “快走!”弥川用尽全力推开樱虞,冲着“巨龙”大吼一声。 “巨龙”与那团精纯的赤色火球擦肩而过,发出哔的一声,缩成一团小黑影,落进了洞庭湖水中,再也不见了。 樱虞见状怒极,反手扣住弥川喉间:“你骗我?” 弥川挣脱不开,眼神却极为轻松,笑道:“那是……咳……小淘仔变的……咳咳……它会去找到安清夜,把戒指还给他……” 樱虞眸色间更是盛怒,她手指用力,掐在弥川喉间,看着她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痉挛起来,扑倒在地。 大约再过片刻,弥川就会停止呼吸。可这时樱虞的手劲却忽然间松了,她瞳孔微微放大,表情从不可思议转为恐惧惊怖—— 洞庭湖上,霰雪雨雹一时皆下,而从水天交接之处,一条千余尺的赤龙正游蹿而来,其电目血舌,使千雷万霆轰然在世间炸开! 这是真正的上古龙魂!哪怕已经没有了真正的躯体,亦远在天际,却依然戾气充盈! 弥川坐在地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引出了这巨龙之魂! 而樱虞更是一脸惨白,眼前巨龙之戾气如此凶猛,她若知晓,是绝对不敢孤身一人便妄图将其收为己用的。 巨龙停在了小小的滩涂之上,显然是看到了这里站着的两个人。被封印千年的孤厉,让它将怒气顷刻间发泄在了这两个小小的人影上。 它深深地吸气,使天地间所有的云嶂形成了一只巨大的漏斗,向两人喷噬而来。一时间退无可退,樱虞只能硬起头皮,掌心幻化出无形法阵,将自己加持于其下。 巨龙缓缓吐出了那道水柱,压向滩涂上的两人。尽管此刻水柱离着自己尚有百米之遥,弥川却已经觉得那压力几乎要撕裂自己的肌肤了。 她实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躲闪了。她浑身每一寸骨骼都在盛威压迫下,开始不堪重负地咯咯作响,血液在巨压之下即将喷薄而出,而那道水柱离自己已经不过半人距离…… 索性,就这样吧…… 弥川忽然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要小淘仔能找到安清夜,再把戒指还给他……她就再也不欠他什么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水龙穿透自己的那一刻,可是忽然之间,身上的压力却减轻了。 弥川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光网笼罩着自己,薄薄一层,却极坚韧。尽管它已被水柱压迫得凹陷下去,却没有丝毫破裂的迹象。 而光源处是身后那个英俊消瘦的年轻人,他的尾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从那里散发出的光线纤细却柔韧。小淘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6 仔湿漉漉地从安清夜口袋里钻出来,亲昵地冲主人叫着。 巨龙一击未中,仰头嘶吼,天空几乎被闪电劈裂。 安清夜踏上半步,挡在弥川身前,急声说:“你快沿原路回去!” 话音未落,身后嗖的一声,却是樱虞一闪而逝,飞快地逃走了。 弥川固执地摇摇头:“我不走。” 安清夜一连布下数道结界,百忙之中反手一推,用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弥川送入了井道中。 弥川无力抗拒,眼看巨龙离他越来越近,便不顾一切想要挣扎着回去,心里又急又恨——如果不是她这样鲁莽,也不会歪打正着,真的遇见了巨龙之魂,安清夜……也不用独自面对这上古之威了。 “他挡不下第二击的。”魂瓶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时笃定地开口道。 “那怎么办?”弥川本就惶急,便脱口问道。 魂瓶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巨龙的第二击转瞬即至,瞬间穿透了安清夜布下的前两道结界,轻而易举地冲向了最后一道。 安清夜稳住身形,喉头一口鲜血几乎要喷出来,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弥川从井道中跑出来,抱着什么东西,直直地冲向水柱。 他阻止不及,连带最后一道结界都有些不稳,却看见弥川将怀里的书包奋力往上一扔,书包被撕裂开,一个古瓶飘浮起来,晃晃悠悠地撞上了水柱。 他怔了怔,那个东西……为什么有几分眼熟?然而容不得他仔细思索,天地静默了一瞬,接着,砰的一声巨响—— 那个瓶子炸裂开来,瞬间散发出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连天际的巨龙都往后退了十几米! 在这样的强光下,他们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安清夜不自觉地,紧紧地握住了身边弥川的手。 巨龙发出一声嘶吼,响彻天地,似悲愤,又似不甘! 到底是生,还是死? 他们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已恢复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洞庭湖上,波光粼粼,湖面上还漂浮着一些瓷器的碎片,巨龙和魂瓶都不见了。 只有那个声音最后声沉笑道:“小姑娘,多谢你替我找到了龙魂玉石,又助我脱困。” 弥川茫然伫立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如同影像碎片,飞速地在她脑海中掠过。 龙魂、古瓶……那道声音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像是踏入了一个早已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呢? 只有手上的温暖是真实的!弥川回过神,身边安清夜紧紧攥着她的手,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弥川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潜江夜晚的街道上,他冷冷地望向自己;独自一人摸索到洞庭湖;诓骗樱虞交出银戒;刚才面对巨龙,以为必死无疑……她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坚强,别哭,别怕! 可是现在,看着安清夜眼眸深处的焦虑,那些防线便通通崩溃了。 她终于知道答案了,眼前这个人,从未抛弃自己啊! 她努力地笑了笑,想要回答他,可是身子终究还是慢慢地软倒下去了…… 五 林弥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里边的陈设再熟悉不过,是亨特’s驴友客栈的装潢风格。 书桌边坐着的那个年轻老板,听到动静便合上了书页,转身走来,去探她的额头。 狂风暴雨后,有些裂痕,有些愈合,安清夜戴着的那枚尾指银戒,散发着温和的亮光。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哑涩:“你身上的蛊毒……” 弥川坐起来,看到手臂上的金线还在,困惑道:“不知道,我好像没事。” 安清夜深邃的黑眸中也滑过一丝疑虑,最终却没说什么,只是转了话题:“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出师了,居然比我还早地找到了龙魂。” 弥川尴尬地笑了笑,她能说自己是瞎猫撞到死耗子吗? “当时,你真的知道柳毅井里封存着龙魂?” “不,我只是想骗樱虞,又得装得煞有介事。”弥川回答得很诚实,她拍了拍小淘仔的脑袋,叹气道,“还有这位老兄,让它变条拉风点的龙去骗戒指,可它竟然变身成长颈恐龙的模样,樱虞一下子就识破了……” 小淘仔委屈地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弥川给它看的图片不靠谱好不好! “骗?”安清夜忍不住微笑起来。 “《柳毅传》是唐传奇小说,谁会当真呢?可如果我不这么说,樱虞一定不相信。”弥川抿了笑,继续解释,“历史不就是这样吗?所以说哪,历史学系的学生,最擅长的就是——牵强附会啊。” 安清夜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再说话,目光却落在她手臂上的那道金线上,看起来满腹心事。 樱虞的确是对她下了金蛊无疑……三日已经过去,她安然无恙,可蛊毒还在体内……总得想法子拔了才好。 还有那古怪的瓶子,替他们挡开了巨龙灭绝天地的一击,裂得粉碎,又是什么来历?会是古书上记载的那个东西吗? 以上种种,让这个年轻人心底的不安一重重地加深,可他的表情并未泄露分毫。他只是让弥川重新躺好,俯下身替她掖了被角,温和地说:“再睡一会儿。” 在他的背后,轻风拂动着桌面上那本古旧的线装书《摄魂录》,其中数行字已经被圈点出来,上边是这样写的: “有凶灵作恶天下,被封于青白瓷古瓶内。魂瓶以堆龙纹镇之,唯巨龙之魂能解,慎之千万。” 第十话 钱塘铁券 一 “那个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从长沙飞往杭州的航班上,林弥川终于忍不住问。 安清夜靠在宽敞的座椅里,全程都在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线装古籍,闻言,翻书的手指稍稍顿了顿:“我还不确定。” 弥川已经将之前发生的事都告诉安清夜了,包括明予为之散魂,以及如何听从魂瓶的话来到了云梦泽。安清夜表情凝肃,听完后斟酌着问:“它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要求?” 弥川有些心虚地转开视线,因为她隐瞒下了自己和魂瓶做交易的事:“我也不知道,它突然就和我说话了。” 安清夜看着她,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并未追问,而是若有所思地转了话题:“魂瓶的材质特殊,是古代术士专门用以封印凶灵的。随着封印时间渐长,里边的魂魄就会慢慢湮灭。可这个魂魄,历经千年,还能利用云梦泽的巨龙之魂脱身,可见其强悍。” 弥川闻言不寒而栗,心底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借由自己的手,释放出了什么恶灵? “可惜我现在查遍了《摄魂录》,也找不到峨眉深谷中曾经封印着什么恶灵。”安清夜合上书,露出疲惫的神色。 “有什么能弥补的吗?”弥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7 川心底有些忐忑。 安清夜没有回答,却转了话题:“你的假期不是还剩两天吗,咱们先去钱塘江看大潮吧?” 弥川听了一惊,他们刚刚在云梦泽见过滔天怒浪,而且巨龙之威,天地间任何力量应该都难以企及了吧?再者,安清夜的脸上又露出了她熟悉的、某种含义不明的笑。 “你、你又接了什么业务?” 安清夜答得似是而非:“再不做生意,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呢。” 十月是杭城最美好的时节之一。柳永的词里说: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钱塘自古繁华。当年金主完颜亮听闻此句,提兵十万便要下江南。弥川去过很多地方,若真要找出一个城市,能似杭州一样温婉秀美,却也极难。 后日才是八月十八观潮日,弥川和安清夜便住在了杭州的亨特’s客栈。晚饭之后,他们就在龙井村散步。此地以出产名茶龙井闻名,现在并非采茶时节,村庄显得愈发幽静。茶园中细雨娑娑,黛色群山中,一点橘色灯光从一座小宅院里透出来,令人感觉分外温暖。 安清夜领着弥川去叩门,等了一会儿,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过来开了门。借着门口挂着的灯笼散发出的朦胧的光,弥川看到老先生穿着蓝色褂子和宽松的长裤,满头银发,面容清癯。 老人笑呵呵地将他们迎到了屋子里坐下,端了一壶绿茶和一些茶点上来,然后拿了一个小巧的紫砂茶壶,也坐了下来,优哉游哉地喝起来。安清夜亦岿然不动,品茶赏景,仿佛忘了此行的目的。 终究还是弥川沉不住气,随口找了一个话题,打破了沉默:“明天我们去哪儿看潮呢?海宁吗?” 传统上钱塘潮的最佳观赏处是在浙江海宁,因是杭州湾入口,江道顺直处有海天一色的“一线潮”,拦河丁坝处则有汹涌磅礴的“回头潮”……种种特色景观,不一而足。 安清夜尚未答话,老先生却呵呵地笑了一声。 安清夜当即转过身, 笑问:“老先生,您说哪里看潮才是最佳?” “你还真问对人了。”老先生神情笃定,“看潮不用赶去海宁盐官,在这附近就有一处好地方。” 他的语气愈神秘,弥川愈加心痒,她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老人。 “杭州自古便属吴越,小姑娘,在这个城市里,你最喜欢哪个故事?”老人却卖了个关子,转了话题。 弥川想了一会儿……名妓苏小小的故事,抑或是许仙白蛇的相遇?最后她眉梢一扬:“在我心底,最美的并不是故事,而是一句话。” 老先生“哦”了一声,安清夜也静静听着,明亮的双眸中颇含兴味。 暮色中开始下起蒙蒙细雨,弥川的声音轻而柔和,她一字一句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二 这是自古繁华的钱塘吴越之地,最动人、最温柔的话语。 吴越王钱镠因思念回家探亲的王妃,修书一封,却并不直言思念之情,只婉转道:乡陌间的小花都开了,你也可以慢慢地回来了。 若是文人雅士,写出这样的话语并不稀奇,语句甚至还能婉转明媚十倍百倍,然而偏偏是钱镠——以帝王之身,后宫佳丽如云,只对王妃这般眷恋不舍,且这位吴越王英武权重,戎马倥偬间,情愫如此,更让人动容。 许是想不到弥川说了这一句,老先生沉默了片刻,终是淡然道:“那你知道那位王妃最后回去了吗?” “自然是回去了。”弥川对那段历史如数家珍,“当时吴越王为了让王妃路途上更舒适些,专程为她修了归程,沿途还修建了栏杆呢。” 老人不置可否,微微点了点头,转向安清夜:“这次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安清夜星眸中光芒闪动,语气却依然平静:“老先生请说。” “吴越王与王妃修书之时正当春季,同年八月十八,钱塘江边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老先生顿了顿,目光望向安清夜。 年轻人轻轻抚着自己的戒指,悠悠地说道:“三千强弩射海潮。” 老人的神情蓦然激动起来:“不错。” “三千强弩射海潮”的典故弥川也曾听过,当年钱塘大潮导致水患不断,民不聊生,人人都以为是水神发怒,唯有吴越王钱镠凛然不惧,调集三千强兵,以弩箭射向大潮,将水害镇压了下去。 老人望向窗外密密落下的秋雨,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缓缓道:“三千强弩射海潮,这件事确实发生过,如今看来,你们可有什么疑问吗?” “有啊。”弥川脱口而出,“一般民众若敬鬼神还情有可原,可是吴越王少年英,豪雄才大略,怎么会真的调集弓箭手强射海潮呢?如果是防水患,就应该修筑堤防才对啊。” “可是射潮之后,水患的确平息了下来,小姑娘,这又是为什么?巧合吗?” 弥川讶然,她一直以为这桩典故不过是先人为了宣扬钱王功业刻意渲染的呢。 老人展开一幅图卷,是明代士人钱策所绘的《钱塘观潮图》。画中的钱塘潮冲起数百丈之高,其迫人之势,望之可怖。 安清夜低头沉思着看着古画,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过了片刻,他唇角一勾,望向老人:“中国山水画向来意态冲淡闲雅,这画倒真有几分古怪啊。”他顿了顿,指着画中岸堤说,“浪潮这样汹涌高耸,为什么河堤如此矮小?而且为什么岸边之人都面色平静,毫不惧怕呢?除非……” “除非他们知道这个浪潮绝不会冲击到岸上。”弥川接口道,“为什么呢?这不合常理呀,即便是今天,每年钱塘海潮都会卷走不少人呢。” 安清夜抬眸,望向老先生,缓缓地说:“老先生,如果我猜得没错,当年三千强弩射海潮,是钱王布下的法阵,借以除去水患,而法阵所在地,便是你所提到的观潮地。” 老人也不再卖关子,展开地图,只见杭州湾如同一朵小小的喇叭花,他指着其中某处说:“这里,便是当年钱王射海潮之处,也是观潮的最佳之处——赭山湾!” 安清夜肃然道:“那么,你找到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老先生眸中光亮闪动,神色激越起来:“先祖吴越王钱镠曾留下祖训,要求后代子孙必要消灭赭山湾被困之龙魂。” “又是龙魂?”弥川倒吸一口凉气,“你的先祖钱王和这龙魂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惜用这样强大的法阵将之镇压,且死后还念念不忘?”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弥川说:“小姑娘,你也觉得‘陌上花开’这个故事动人吧?可你是否知道,钱王修书之后,王妃却再也未回到他身边呢?” “啊?” “王妃收到信后一路赶回至赭山湾边,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8 被巨龙掀起的巨浪所吞噬,再也没回来啊。”老人叹了口气,“钱王悲恸之下,这才怒射海潮,将龙魂封印。只是法阵的威力虽大,龙魂却并未被消灭。如今千余年过去,我钱氏子孙却无能,一直未曾完成先祖的心愿,湮灭龙魂。如今法阵力量渐弱,巨龙一旦破海重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弥川闻言打了个寒噤,她看着《钱塘观潮图》,那幅画面刹那间活泛起来,巨浪仿佛迎面而来——这幅景象,似曾相识。 钱老先生打断了她的思绪,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黝黝的事物递给安清夜:“年轻人,你们若替我完成了心愿,我钱氏家族收藏的文物,两位可以任取。至于这铁券,请两位在湮灭龙魂后,将其投入水中,告慰钱氏先祖。” “铁券?”安清夜接过来,只觉触手坚硬冰凉,却见那铁券不过手机大小,阳面早已锈蚀不堪,而阴面则刻着“具美留字”四个字。 “具美是钱镠的字,可见此块铁券真的是他所刻铸,放在今天,其确实价值不菲。”安清夜掂了掂,沉吟道。 “此物共有两块。当年三千强弩射海潮的时候,龙魂被封,钱王以铁券一块射入海中,宣召天地,以示其威。而这一块,他本想在彻底湮灭龙魂后再投入水中,祭奠王妃,未想……终其一生,也没有机会。” “安清夜,怎么这里还有龙魂?”弥川缩了缩肩膀,吞咽下了后半句话。 “天地之间,龙魂本就不止一个。云梦泽能有,钱塘江也可能有。加上这里潮水浩大,本就是龙魂隐藏之兆。”安清夜揉了揉眉心,径直说出了她心中所想,“你在害怕?” 云梦泽赤龙之威弥川是见识过的,上次能逃脱已是侥幸,这一次……她可不想再去面对那种天地之威了。 她口袋里的小淘仔自然无比明了主人的心意,冲着安清夜吱吱地叫了几声,示意自己坚决反对。这小家伙因为上一次假扮成巨龙不甚成功,记恨至今,仍有阴影。 “弥川,这个龙魂,我们必须找到。”安清夜却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坚定,毫无回转的余地。 “为什么?” “魂瓶取走了云梦泽的龙魂玉石,将来我们若想重新封印它,必得有威力相当的宝物——所以,这钱塘江龙魂玉石,我们非拿不可!” 三 翌日一早俩人驱车去萧山,天气倒是难得的晴朗凉爽。弥川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安全带,一言不发。停下车等红灯的时候,安清夜看她脸色发白,脸颊上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昨晚失眠了吧?” 弥川瞟了他一眼,嘟囔道:“明知道是去送死,谁还能高高兴兴的啊?” “小淘仔果然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清夜安慰一般摸了摸小龙猫胖胖的身子,“吓得一路都在发抖呢。” 弥川忍不住问:“就算找到了龙魂,我们又应该怎么办呢?” 安清夜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对了,那块铁券,你能‘看’到什么东西吗?” “暂时……还看不到呢。”弥川假作专注地看着掌心中的铁券。 乌溜溜的铁券其貌不扬,可是当年铸造出这铁券的人,又该是怎样的铁血刚强,却又柔情缱绻呢?正在弥川怔怔地发呆时,车子停了下来,眼前江景开阔,水面却平静无波,并无山雨欲来的气势。 他们下了车。果然如同老人所说,这里是人烟稀少的观潮处,前边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附近的村民,搬了藤椅,摇着蒲扇,坐在岸边聊天。 安清夜拉着弥川走过去问:“这里可以看钱塘潮吗?” 一个老婆婆笑着说:“这地方好,我们年年都在这里看,比电视上都好看呢。” “老婆婆,你们离岸边这么近,不会被潮水卷走吗?”弥川探出身,看见潮水在脚下不到半米的位置,轻轻地拍打着岸边。 “不会的。这钱塘潮卷得再凶,都不会上这岸!”老婆婆十分笃定,“咱们这村子里,几辈几辈看下来了,从来没人被卷进去。” 热心的村民搬了两把竹椅出来,请两人坐下。弥川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赭山湾啊。”老人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不过这坝呀,叫做美人坝。” “美人坝?”安清夜重复了一遍,望向远方。 “以前有个皇帝,他的王妃回家探亲,每回经过这里都要登高望海。皇帝可疼这王妃了,为了让她看潮,特意修了那条堤坝。有一次,村民们看到王妃的背影,还以为是天仙下凡呢,从此这里就被叫做美女坝了。”老人眯起眼睛,拿蒲扇指着那长条堤坝。 果然,那条堤坝修筑得与众不同,与陆地呈九十度,向水面延伸出去,蜿蜿蜒蜒,如同旧时女子的衣带,翩跹细长。 “这道美人坝神奇着呢,你们站在前边,即便身边是漫天潮水,偏偏也不会被卷走。”老婆婆笑着说,“不过你们头次来,别被海潮吓跑咯。” 那坝长大约有两三百米,安清夜和弥川走了一半路程时,天色稍稍有了变化。天际远远传来闷雷轰响之声,脚下的土地竟似微微颤抖起来。 一个念头在脑中海闪过,弥川倏然抓紧了安清夜的手,问:“三千强弩射海潮,是不是一个很厉害的法阵?” “是,只有古代帝王才能调动这样的兵力与高明的术士。” “和巨龙之威相比又如何?” “我查过古书,这是以人力而言,可以克制巨龙的极少的法术之一。”安清夜眸色闪动,似乎猜到了弥川想要说什么。 “既然能封印巨龙,对于富足四海的帝王来说,进而湮灭之,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弥川皱眉问,“为什么钱镠不自己动手,偏要把这个难题留给后代呢?” 话音未落,只见最远处的潮头已经出现,先是白色的一点,旋即放大,汹涌磅礴,如同万马奔腾,迅捷无匹地向岸堤处推进。若说在云梦泽看到的风暴是狂乱凶厉的,那么此处钱塘的潮水却是有序的,稳稳往前推进的,仿佛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奔腾而下,气势慑人。前潮已经击打在美人坝上,轰的一声,激起十数米高的浪头往回扑,而后浪又一波波地涌来,延绵不绝。很快,美人坝已经如同一条水蛇,被钱塘潮水重重包围了。 弥川与安清夜却惊诧地发现,窄窄的美人坝上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海潮的喧哗和波涛隔在了外边,而他们身上连一滴水都没有溅到。 “真神奇啊!”弥川忍不住感叹。 “弥川,如果你是钱镠,你最爱的王妃想要看海潮,你会为她修这条堤坝吗?”安清夜的声音冷静地从滔天水声中插了进来。 “当然不会啊,这么危险。”弥川脱口而出。 “我查过资料,钱王妃归乡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49 省亲之处其实并不需要经过这里。”安清夜明秀的双目轻轻眯起来,显得意味深长,“那么,这座坝是用来做什么的呢?王妃明知危险,为什么还要执意看海潮呢?” 四 海潮越堆越高,泼洒如雪。 安清夜的话语一句句钻进弥川耳中:三千弩箭的法阵、巨龙之魂、钱镠王妃……看似一件件清楚的事,其间却又有无数谜团,牵扯不清。 两人沉默着观潮,没有人注意到,一直不敢探出脑袋来的小淘仔被巨浪的声音所吓,刺溜一下蹿了出来,想沿着美人坝往后边跑。 只是它用力一跳,竟然将那块铁券也带了出来。铁券落在地上,又反弹起来,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弥川与安清夜见状面面相觑,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浪头的方向与力度却突然变了。浪潮如同脱缰的野马,开始凶狠地拍打在美人坝上。安清夜拉起弥川就往后跑。而海潮却并不肯轻易放过他们,追着两人的身影,一截截地赶上来。美人坝上原本似乎存在一层无形的结界,此刻却被凶狠的浪潮一层层地拍碎了。而坚固的坝体此刻在巨力作用之下,就像是豆腐砸在地上,立刻支离破碎了。 他们往前跑一步,身后就有一寸坝体裂开,情况凶险万分。这样危急的时刻,水声、呼啸的风声,几乎刺破了弥川的耳膜。可是另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却让她生出几分踌躇,忍不住回头。 “阿留……阿留……” 她的脚步只慢了这一下,身后波浪便即刻卷到,像是有一股大力,立刻将她拖入了海潮之中。 “啊——”尖叫声刚出口,弥川就觉得腰上又被一股轻柔的力量带住,将她往回拉。 两下相持,她的身体慢慢悬空,被一股透明的潮水包裹起来,如同无形的茧,动弹不得。隔着水帘,弥川看见安清夜的指间散发出一道奇异而坚韧的光亮,拉住自己,在同潮水抗衡。尽管脚下的美人坝已经被尽数冲垮,他却微悬在半空中,不曾放弃。 弥川身处在水茧中,耳边叫“阿留”的声音愈来愈明显。她大脑急速转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 所幸她作为历史系学生的素养还在,江浙史的课上老师不是说过吗,吴越王原名钱婆留,婆留……婆留……便是阿留吗? 弥川万分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想去触摸厚厚的水壁,可好不容易触碰到,指尖却一片冰凉,并无异样。她忽然生出悔意,如果她还有以前的本领,或许就能读懂水中的龙魂在同自己说些什么了。 “阿留?你是在叫钱镠吗?”她忍着疼,试探着问。 “你是阿留派来的?”眼前旋转的水壁如同一块屏幕,上边竟显出了一行凸起的字。 弥川摇头。 “你从何处拿了铁券?” “钱王的三十六代孙……拜托我们来这里……湮灭龙魂……”弥川断断续续地说着,只觉得身后的浪潮又一次激烈涌高,“以报杀妻之仇。” “钱王三十六代孙……杀妻之仇?”这行字出来得甚慢,显然是对方有些困惑。 “如不是你当年大兴水患,卷走王妃,钱王何至于三千强弩射海潮布下法阵,将你困在这里数千年?” “哈哈哈哈……”海潮声刹那间仿佛化作了长笑声,就像一个人困苦到了极点,刹那间爆发出来,隐隐竟有一丝绝望。 狂澜怒卷,黑云压地,弥川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觉得身后拖着自己的力道倏然加大,自己离安清夜也越来越远。 “安清夜!你走吧!”弥川用力挣了两下。这里不比洞庭湖,当日是魂瓶替他们挡下一击,收服了龙魂,此刻没有三千强弩,几乎没有人力可以与这力量抗衡。 安清夜兀自站在波涛中,他修长的身影相比起天地之威,显得那样渺小。可他却立得笔直,如同疾风暴雨中的松柏,未能有任何力量能令其摧折。 “钱王妃,当年钱王三千强弩将你驱逐出吴越国,你可是不甘心,才每年来此,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亲自将你接回身边?”安清夜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传入了波涛深处。 海浪蓦然静了静。 弥川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钱王妃?龙魂怎么会是钱王妃?莫非,钱王妃被卷入钱塘潮后,魂魄存留至今? 安清夜凌空跨上数步,稳稳将她接住,伸手揽在她腰间,与她并肩而立。 碧浪深处,一道纤长优美的身影却闪现出来——那是一条白色的龙影,远远没有云梦泽的赤龙那般巨大,通体雪白,唯有一双眼睛是红色的,仿佛是由天地间的灵气所铸就,竟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等到小白龙游近,弥川才发现,它并无真实躯体,更像是用雾气堆成的,举止轻灵,游到安清夜身前盘旋两圈,问道:“你竟然知道我是谁?” “人人都以为当年钱王为你射杀海潮,镇压水患。实则,钱王当年以三千强弩法阵封印下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因为,王妃你,便是白龙所化!” 白龙闻言沉默了片刻,扬了扬头:“年轻人,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五 钱镠遇到阿沐的时候,甚至还没有“钱镠”这个名字。那时大家都叫他阿留,婆留。他只是个农户的儿子,家贫如洗,幸而生逢乱世,凭借一身武艺,在唐末的军阀割据中,渐渐崭露头角。 虽说乱世出豪杰,小小一支武装若要壮大,却也殊为不易。适时,黄巢叛军自北向南而来,阿留麾下不过几百兄弟,却接到上级命令,要阻挡十倍于己的敌人。年轻的绿林统帅纵然有无数计谋可想,却终究苦于无米下炊。 这一晚,阿留宿在杭州湾附近的一个渔村,除了值夜的士兵,这片滩壁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苦思良策。再过两日,黄巢的军队便要从海路而来,迎面撞上的话,几乎没有胜算。正烦恼着,却见一个绰约纤细的身影挎着篮子走来,看清眼前的年轻人,才“哎哟”一声,脆脆地叫了声:“官爷。” 这个少女并不像普通乡间女孩那般怕羞,黑夜之中,一双眸子璨璨的,尤为好看。 婆留便起身让她:“姑娘深夜行路,该当小心些。” 少女落落大方地立定,微微歪了脑袋,笑问:“官爷,您是在担心两日后来的黄巢叛军吗?” 婆留闻言怔了怔,点了点头。 “那就恭喜官爷啦,马到功成。”少女笑了笑,露出一口细白贝齿。 “小姑娘懂什么?”婆留失笑,忽然觉得郁闷之际,得这样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说话解闷,倒也消弭了不少愁思。 “你以为我是瞎说吗?官爷你看这天色,远处闷雷隐而不发,已有数日了,这是大风暴的前兆呢。明日黄巢船队行至此处,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0 正好遇上风暴。就算上了岸也能被官爷打得七零八落呢!”少女认真地说,“不信的话,咱们就赌一赌?” 婆留闻言精神一振,细观天色,果然如少女所说。他不由燃起了几分希望,笑道:“小姑娘,赌什么呢?” “你若打输了,我也不好意思要你什么了。你若赢了呢,就……送我十两银子?”少女眉眼弯弯,笑得可爱。 夜色之中,婆留站起来,他的身形修长,面容黝黑英武,却郑重地与少女击掌立誓,只说了一个字:“好。” 少女挎着篮子跑远了,他才记得大喊:“喂,姑娘,你叫什么?” 声音遥遥传回:“阿沐,戴家村,阿沐。” 一日之后,果然,毫无征兆地,水路掀起飓风暴雨。黄巢军队凌乱登岸,被早已埋伏好的婆留军队打得一败涂地,狼狈败退回北方。婆留一战成名,势力越来越大,三年后,已经割据一方成为霸主。 这一日临安附近的小戴村,被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平静。农夫村妇们挤在路边,看见有一人从高大白马上下来。这位年轻的统帅一身戎装,肤色黝黑,眉眼凌厉,神情坚定,径直问:“请问这村里可有一位叫阿沐的姑娘?” “有呢有呢。”立刻有人带路,又好奇地问,“阿沐是孤女呢,官爷你来找她做什么?” 年轻人并未回答,他只是走到那个柴扉扣起的小院门口,轻轻将门推开一隙。 小小的院落中,少女荆钗素裙,粉黛不施,正弯着腰喂养一群绒绒鸡仔。夕阳余晖落在她的侧脸上,映出一层粉嫩温柔的色泽,望之可亲。 “阿沐。”年轻的统帅静静地立在门口,出声喊她。 阿沐回过头,看清来人,扬起小巧圆润的下颌,笑了:“是你呀!” 早已改名钱镠的年轻将军,对着少女,却执意自称原名,他黝黑的脸上泛起一层可疑的红色,声音却低沉坚定:“阿沐,婆留践诺而来。” “哦?那你的十两白银呢?”阿沐扬起眉梢微笑,她放下手中的鸡食,地上小鸡仔们一拥而上,分外吵闹温暖。 这位日后的吴越王钱镠,薄唇抿起,轻轻一笑。原来,他送来的是极其丰厚的聘礼。 “那场风暴是你出手帮他的吗?”弥川忍不住问。 白龙眨着眼睛,遥想了许久:“我看他一个人那么苦闷,忍不住帮了他。” “那后来呢?后来他怎么知道你的身份的?” “阿留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既然贵为吴越王,麾下奇人术士,人才济济,怎会看不出?何况我每年借着探亲的名义,都会回到这钱塘江,化出本态,修养月余,才能有灵力继续维持人形。”白龙声音渐渐放低,“而我一旦化出龙形,必然会掀起钱塘水患,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每一次回来,我就告诉他说想去看潮。后来,他便派人修筑了这美人坝。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上去,并不知道,那时他引诱我踏上这条路,已经决定要除掉我了。” 阿沐遣开了众人,独自走上美人坝。走至尽头,她纵身一跃,波浪深处龙形隐现。然而正在此时,其身后百丈岸堤上,黑压压地架起了密密的弩箭。她一时惶急,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并未意识到自己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只听怒海声中,她最为熟悉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字:“破!” 刹那间,三千强弩射出第一波箭海,穿透巨浪,嗖嗖如雨而来! 她退后百丈,却听吴越王在岸边朗声念出祭词。那些拽文的话语她不懂,她只知道,她的丈夫,数月前还殷情缠绵地修书催她回家,可现在……却这般冷酷。 阿留,你可知道,为了你,哪怕毁我千年修为,替你掀起巨浪,我也在所不惜呢! 她怔在水面上,尾翼无意识地摇摆着。阿留的面目隔了老远,她再也看不清那英俊的眉宇了。她想化作阿沐跑回去问清楚,却听见阿留的声音破浪而来:“阿沐,走吧,别再回头——” 她不!她偏不! 白龙长啸一声,冲着岸边撞去! 钱王右手高高举起,却迟迟不肯落下。 他身边的术士焦急不已:“第二阵再不发,巨龙就要冲上岸边了,到时候再也无回转的余地!王爷,水患不除,江南之地便无安宁可言,请下决断!” 一身白衣的钱镠终于闭上眼,右手决然落下:“再破!” 第二轮的箭雨不似第一轮,是带着法术的。冰蓝的色泽,莹莹如同宝石,射向空中的白龙。 大部分箭支无法近身,便被巨龙扫开了,却也有一两支,透过厚厚的鳞甲,扎进了她的身体。白龙抽搐了数下,依旧挣扎着往前冲去,术士们纷纷布下结界,护卫钱王。 轰—— 白龙嘶吼着并不愿放弃,终于还是撞上了结界,接着又被反弹开。如此数下,惊慌失措的士兵们四散逃开,唯有吴越王镇定如初。他向亲兵要来一把强弩,满弓拉开,嗖的一声,向着海潮射出。 箭尖上绑着一块黑色铁券,由九天玄铁所铸,如同黑色闪电划破长空。 白龙停下来,轻轻摆首,衔住铁券,却见上边刻着:“千百年后,知我者以此阵,罪我者亦以此阵。余不悔!” 好一个不悔! 白龙最后一次回身,定定看着一袭白衣、丰神俊朗的钱王,终于不再动作。 钱镠亦回望着她,浑然忘了自己现在身处险境。他早就知道她的出身,一年又一年,她化成龙形的时间愈长,暴戾之气也越浓,每年都在钱塘掀起水患。而这些年,他修筑堤防,迁徙难民,只是为了替她弥补那些无意的过失……直到数月前,她又一次掀起巨浪,令数千人丧命。 他不是她一人的阿留,他有千万臣民,他有社稷江山——两难之下,他终于做了决断,逼她离开。可是他的阿沐啊,那么倔强,那么骄傲,又怎肯离开自己? 一旁的术士见钱王犹豫不决,终于不管不顾,夺过令旗,大喊:“终——破——” 最后一轮的强弩箭头带着火焰般的光亮,射向白龙。 重击下,白龙轰然倒入水中,身躯渐渐变得透明,直到再也看不见。 “王爷,机不可失啊!”术士建议,“龙魂已被封印,却未湮灭,若是被恶人所用,后果堪虞,还是下令,此刻便让其魂飞魄散吧?” 这句话像是在他心头上撒了一滴火星,刺啦一声,灼得钱王惊醒过来,他拔出佩剑,怒喝:“退兵!” 无人敢反抗,军士们秩序井然地离开战场。术士看着渐渐平息的水面,长叹一声,低声道:“一袭白衣寻敌去,三军带甲几人归?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啊……” 吴越王犹自呆立许久,他想起自己一文不名时,那个娇俏可爱的少女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1 陪在自己身边,语笑晏晏……可惜这陌上之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她却再也不会归来了。 而这一切,这十多年的时光,终化成了泡影。 六 “你当时为什么不走呢?”安清夜叹了口气,声音温和。 “我不走,是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杀我啊。”白龙低声叹气,“我被封印在此,只有每年的八月十八才能回来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再来看我呢……” “情之一事,就是如此困人哪。”安清夜倏尔轻叹,如画眉眼间顿现温柔。 “他知道三千弩箭的法阵既然无法令你魂飞魄散,便更无后人能做到。”弥川倏然想明白了帝王最隐秘的心意,“他无法向世人昭告妻子的身世,便只能将铁券传给后代。名义上是为了湮灭龙魂,实际上……是为了让钱氏后人永远不要忘记你啊。” 白龙轻轻呜咽了一声,闭上眼睛,仿佛心满意足。 过了许久,风浪平静了下来,它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若要再见,也得一年之后了。你们能来这里,听我把故事讲完,便是一场缘分,阿沐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吗?” 安清夜看着她平静的双眸,忽然觉得难以开口,良久才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钱镠的心意,也该满足,不必受封印之苦了。我来助你脱困,你便可散魂,重入轮回。” 白龙倏然笑了,眸中竟似有少女的俏皮笑意:“如此,多谢了。” 摄魂戒上的光亮泛起,缠绕着龙身,终于一点点地化去了白色雾气。白龙浮在水面上,只剩下模糊的身躯和骨架。 大功告成的前一刻,阿沐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却是对着弥川说的:“小姑娘,你的体质特殊,且身中金蛊。我虽不知道如何解蛊,但还是赠你龙魂,只盼能有些助益吧。” 弥川还未回过神来,手中便握住了一块热热的玉石,其在指间莹莹发亮。 而空中,白龙的身影匿去,再无半丝踪迹。 安清夜和弥川两人泡在水中,一时间都脱了力,身体随着波涛起伏不停。 “弥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安清夜用左手牢牢扣着她,隐隐有一丝担忧。 弥川悚然一惊,还未回答,忽然听到岸边有人大叫:“他们还在!在那里呢!没被卷走!” 村民们划船来救人。 眼看他们越来越近,弥川忽然看见那块铁券竟没有沉下去,小淘仔趴在上边,踩着水,竟把它当成了小舟。 “来。”弥川伸手将小淘仔提起放在肩上,又抓起铁券。 铁券原本锈蚀的阳面上,此时竟清晰地出现了一行字:阿沐,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原来,千年之后,他最想对她说的,依然是这句话呢…… “你瞧,路边的野花都开了,你一边赏景,一边回到我身边,好吗? “从今往后,耕田梭织,日出而作,月落而息,没有帝王之威,没有天下之累,只有……我和你。” 第十一话 隐村漠陂 一 安清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弥川正在完成期末小论文。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在江西呢,你也过来一趟。” “我还要上课呢。”弥川有些不情愿。 谁知安清夜根本不理会,反而再三强调“这件事很重要”,逼得弥川不得不答应。 “我已经让人送车票过去了。”他最后追问了一句,“王妃给你的玉石,你一直戴着吗?” 弥川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上的白玉,点头说:“一直戴着。” “手上的金线呢?” “还是老样子。” 上次樱虞在她身上种下了金蛊,时至今日,虽然蛊毒没有发作,但是那条隐隐约约的金线却始终留在小臂上。她也曾问过蛊毒发作会有什么后果,安清夜却总是语气轻松地安慰她:“在发作之前,我们一定已经把毒拔掉了。” “那么……还有多久才会发作呢?樱虞上次不是说的三天吗?”这次,林弥川又担心地问起来。 安清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似是想了一下才说:“总之……暂时不会发作的。” 话音未落,宿舍阿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林弥川,有快递。” 弥川挂了电话,噔噔噔跑到了楼下,果然是安清夜安排人送来的火车票,这效率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于是一个晚上之后,她已经站在了吉安市的火车站门口。 因是初冬,又是清晨,弥川用大围巾拢住了大半张脸,但还是冻得在街边直跺脚。 远远一辆庞大的黑色越野车呼啸而来,在弥川面前停下,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探身过来,示意弥川上车。 一到了暖气开得很足的车上,弥川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安清夜却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将她大衣和毛衣的袖口捋起来,仔细观察那道金线,良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弥川有些不自然地缩回手,胡乱地将袖子放下来,有些结巴地质问他:“你在干什么?” 安清夜却不觉有异,踩下油门上路,微笑道:“暂时没事就好。” 一时间车子里的两人都不说话了,弥川微微转过头,只见今天安清夜穿着一件深蓝色棒球服,没有拉起拉链,里边却是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说真的,算是不伦不类的打扮。他挺直了上身坐在驾驶座上,修长的手指有力地握着方向盘,那枚银戒在朝阳下熠熠闪光,鬓发清爽,鼻梁挺直,叫人觉得十分和谐好看。 “小淘仔,后座上有玉米肠。”安清夜忽然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小淘仔嗖的一声从弥川书包里钻出来奔向后座,抱住一根跟它差不多大的玉米肠大啃特啃起来。 “你又接了什么case?”弥川有些好奇地问。 “没有。”安清夜抿了抿唇。 “那你匆匆忙忙叫我来干吗?”弥川有些不满地道,“我可是逃课出来的……” 他眉梢微挑,嗤地一笑:“逃课怕什么,若将来找不到工作……”他顿了顿,“咳,就到客栈来上班好了。” 林弥川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你要不是靠着佣金,我看客栈早就倒闭了吧。” 安清夜没有接话,转了话题,沉着声音说:“我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 “啊?”话题转得太快,林弥川一愣。 安清夜一手把持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指了指副驾驶座前边的东西:“那个。” 弥川拿起来,是一块厚厚的木板,她拿在手里掂了掂,问:“这是什么?” “我的密室被人闯了进去。”安清夜淡淡地说,“这是小偷撬开的木门。” 弥川闻言怔了怔,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旋即笑了笑:“你还有密室?里面藏了很多宝贝吗?” “嗯,是不少。”安清夜平静地说,“我的委托人大多稀奇古怪,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2 有时候他们送来的佣金……也非同寻常。” 弥川至今还记得他在小雁塔密室里偷偷拿了一件秘色瓷——那东西足以让他有钱到一般人难以想象。 “所以我对密室的防卫也是相当周密的。”安清夜的神色变得有些肃然,“这么说吧,我们之前不是见过上古巨龙吗?以巨龙的力量,或许可以闯过我布的结界。” 弥川听了倒吸了一口气:“那还是有人闯进去了?” “所以想让你‘看看’,上边有什么线索。”安清夜不经意地抬起眼眸,看了弥川一眼。 弥川两颊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她眼神闪烁,最终收回手,慢慢地说:“上边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吗?”安清夜放缓语气,又问了一遍。 “嗯。”弥川点了点头,“对了,有什么东西被偷了吗?” 安清夜只能苦笑:“丢的那个东西,你也是知道的。” 弥川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瓷画屏。”安清夜说。 “什么?!”弥川脱口而出,“装着昊仲南和阿婵的瓷画屏?” 安清夜的眼神变得深邃黑幽,隔了一会儿才说:“幸好我给每一样进入密室的收藏品上都布下了蛛丝结界,所以我追踪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弥川环顾着车窗外的这座小城,似乎全无异样。 “渼陂古村。” 二 车子开了大约有四十分钟左右,终于在一个石制的大牌坊下边停了下来。 “这里?”弥川跳下车,手里捧着小淘仔四下张望,“好像没什么人啊。” 安清夜替她提着行李,大步往前走:“这里本就不是什么景区。” “这里也有你的驴友客栈?”弥川好奇地问道。 “嗯。”他随口说,“刚开张的。” “……难怪你赚不了什么钱。”弥川无语。 这个男人有时候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在有的事情上却又十分计较。譬如说,每到一个地方,他只住自家的客栈,且每一家客栈都严格遵循着一样的装潢标准,随意而舒适。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家客栈有种安全感。 露台上,安清夜拿了一张渼陂村的手绘地图,正在低头研读。其实他认真的表情十分好看,双眉不经意地蹙着,仿佛还带着几许心事。 弥川将目光从他的侧影上挪开,站起来远眺渼陂村——这个村落寂静到令人觉得压抑。他们从村口牌坊走到客栈,一路上只见家家户户几乎都闭着门,偶尔有一两个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到陌生人,目光便黏上了,直到他们远去才恋恋不舍地挪开。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身后,安清夜的声音淡淡传来,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现在这里就剩下老人和孩子了。走吧,我们去村里吃个饭。” 如同安清夜所言,小村里没有年轻人的身影,偶尔有几个穿着厚厚的棉袄的孩子从身边跑过,略略带起几丝生机。 青石板的小路两边,木质大门都是紧紧关闭着,只有几块招牌在风中晃晃悠悠地摆动着。 “你的蛛丝结界能追踪到这里?”弥川忍不住问。 “就在这附近吧,我也说不好。”安清夜蹙了蹙眉,似乎还有些迷茫,“其实我觉得很奇怪,那个人如果能闯进我的密室,照理说他也有能力屏蔽这个结界,但是他没有……” “会不会是樱虞?”弥川一下子想到了那个诡计多端、心如蛇蝎的美女。 “她还没这个本事。”安清夜轻轻地摇了摇头。 “欸?有家开着的饭店呢。”弥川停下脚步,看了看路旁空落落的店堂。 这是一家野味小炒馆。老板五十多岁的样子,许是太久没见到顾客,十分热情,就连店里的小黄狗都摇头晃脑地凑过来,绕着仅有的两位客人打起转来。 两个家常小炒端上来的时候,老板就在旁边坐下,笑眯眯地打听两人的情况。听闻两人都是外地来的游客,老板忽然笑了:“哎呀,咱们这里哪有什么可看的啊?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外人进来。” 门外一溜儿关着门的店铺,上边的招牌上写着“胭脂铺”、“绸缎庄”、“凉茶铺”、“杂货店”……各式各样,仿佛是开在古代的村甸。 弥川有些疑惑:“这里难道不是按照旅游景区来开发的吗?” 老板摇头笑了笑,说:“当初是有这个打算,还有几个电视剧的剧组来拍过戏哪!可是没游客……所以大伙儿开着开着,又都出去打工赚钱了。” 饭店里的菜色口味一般,倒是自酿的米酒甘醇甜美,就连平常滴酒不沾的弥川也喝了好几杯,最后买单出门时,天色已经黑了。 许是多喝了几杯的缘故,她脚步有些浮,刚出门就被一块凸起的青石板绊了一下。 安清夜及时拉住了她的小臂,又极为自然地顺势往下,牵住了她的手。刚开始弥川还不觉得什么,直到走出十多步,心里才觉得有些异样。 仿佛是酒力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的脸腾地红透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她忽然有些害怕心跳声会被身边的人听见。 明明跟来时是同样的路,却因为心情殊异,感觉路变得忽短忽长,脚下更像是踏在云端,有种不切实际的甜蜜感觉。渐渐能看见亨特’s的招牌时,安清夜忽然轻声说:“喂,如果你不是这么紧张的话,应该注意到,那边有家小店开门了。” 酒意立刻退去了,弥川有些恼羞成怒,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否认道:“我才没有紧张!” 话音未落,整个世界像是轻轻颤抖了一下,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这种感觉这样突如其来,令弥川觉得有些古怪。她不由停下脚步,看了看安清夜,他的脸上竟然也有那种古怪的恍惚神色,像是无意中踏入了另一个地方。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果然看见一家店开了门,深墨色的街道上隐约露出橘色的灯光,温暖柔和。一面白底蓝边的招牌旗子在夜风中轻轻飘动着,上边硕大一个“瓷”字。 “去看看?”两人不约而同地说。 这家店铺装修成旧时的模样,深色货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瓷器,但是未见着老板和伙计。只是在桌面上放着一盏旧式宫灯,显得店铺分外的空落。 安清夜转了一圈开口问道:“有人吗?” 内堂有女声回应:“马上来。”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走了出来,她身材不高,长得也不算极美,只是笑意盈盈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两位要买东西吗?” 安清夜和林弥川几乎同时怔住了——虽然他们讶异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安清夜看到了一个穿着十分怪异的年轻女孩儿——天蓝色襦裙,长发盘在脑后,耳朵上缀着一对滴水样式的小小翡翠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3 耳坠,莹莹可爱。 而林弥川的讶异或许远胜于他——这个女孩子,她见过的。 那个少女坐在浮桥上……水光将她的表情映衬得愈发专注,也愈发柔美…… 是阿婵——那个让少年昊仲南牵挂数百年的师妹! 如今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弥川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又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刹那间让自己清醒过来,而眼前的少女依旧盈盈站着,没有消失。 “不是梦啊……”弥川喃喃地说,用力盯着少女,“你是……阿婵?” “咦?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少女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上下打量着这俩人,“你们是谁?” “多亏了他们,我才能找到你呢。” 一个年轻的男人慢慢走上前,他个子不算高,容貌却异常俊美精致,在灯光映衬下,愈发显得唇红齿白。 这一下,安清夜和林弥川同时惊呼出声:“昊仲南?!” “多谢两位又帮我和阿婵从画屏中凝魂脱困,这一世……我真想不到,自己还能活生生地……和阿婵回到这个世界。”少年微微勾着唇角,目光却望向安清夜,“不知道阁下用的是什么法术?” 安清夜怔了怔,倒是弥川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被安清夜拦住了。他抢在弥川前边,从容地笑了笑:“呵,这个嘛,倒是无可奉告了。” 说完,他捏了捏弥川的掌心,后退半步:“两位如今安好,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弥川心里有一大堆疑问,却只能闷头跟着安清夜往外走。她转过身时,才看见安清夜脸色异常凝重,他的右手放在胸前,是惯用的防御手势,而小指上,那枚银戒正泛着幽幽的光亮。 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安清夜微微扯动嘴角,对她说了两个字:“影子。” 弥川下意识回头往地上张望。 心脏倏然停止跳动——他们,都没有影子。 三 尽管竭力保持镇定,弥川还是觉得浑身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自从认识了安清夜,林弥川身边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比如,如今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魂魄存在,又或者还有上古巨龙。可是这发生过的种种,顶多让她觉得惊讶,却绝不会是——恐怖! 街道上的夜风愈加凄冷,这座村落,仿佛剩他们两个人——除了身后传来的阿婵欢快的声音:“明天再来啊!” 弥川紧紧抓住了安清夜的手,有温暖的感觉传递过来,才让她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她明白自己心底那丝不安和不稳来自何处了——同样的街道,同样的店铺,可是那片刻的恍惚过后,她发现这个村落实在太过冷清了,冷清到没有丝毫人气。 她一回头,心跳又是一顿——之前吃饭的那家小饭店呢? 不见了?! 现在,弥川就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触摸不到的牢笼里,前面则是步步陷阱,或许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现在……现在可以出去吗?”弥川的声音发颤,她只能尽量压低了声音问。 安清夜不轻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道:“镇定点,我们去看看。” 村东口是他们开车进来的地方,那个牌坊,那个水塘都还在,可是那条小路呢? 为什么如今已经成了一堵高高的墙,堵死了那个出口?! 他们彼此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可是不约而同地,心底重重一沉。 幸好客栈还在。 两人刚刚踏进大门,安清夜立刻锁上门,而弥川已经打开了所有的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手的冷汗。 “怎么回事啊?”弥川一颗心直到此刻还没有平静下来,“我觉得我们像是中圈套了。” “我们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模一样的渼陂村,但是……不是之前那个了。” “什么意思?” “或者换种好理解的说法是,我们进了别人设的结界里,现在出不去,或许也没人会进来。” “……会是谁干的?” 安清夜抿着的唇,薄利如同刀锋,幽邃的眼睛深处却滑过一丝星光,他平静地说:“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我倒是怕他不来呢。” 弥川哭丧着脸说:“那你可不可以一个人等他来?我先撤了。” “林弥川,你当初在云梦泽独力对抗巨龙的勇气呢?”安清夜走过去,不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露给她一个倔强而骄傲的下颌。 “那我把小淘仔留给你。”弥川眼巴巴地把睡着的小龙猫递给他,“我……真的有点怕这个鬼村。” 鬼村……呵,就是这两个字——鬼村! 安清夜低下头,嘴角蕴着一丝笑意:“你好意思吗?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么会和昊仲南扯上关系?” 弥川支吾了两声,最终垂头丧气地说:“好吧,那就留下来看看吧。” 安清夜轻松地笑了笑,吹了声口哨:“看看电视?” “不行!”弥川几乎尖叫起来。 安清夜眉梢微挑,大约是心中有些疑问。 弥川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这里的鬼可能会像贞子一样从电视里爬出来,只能讷讷地说:“我想睡觉了。” “那你去睡吧。”他“哦”了一声。 “我想睡沙发。”弥川指了指大厅里宽大柔软的灰色布艺沙发,看了安清夜一眼,“你……在这里看会儿书吧。” 安清夜终于失笑,点点头:“好,你睡吧。” 最终还是用这样的方式进入了深夜。 空调嗡嗡地响着,弥川蜷缩在柔软的毯子里,安稳地睡着了。而安清夜就坐在她的身边,开了一盏橘色的壁灯,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小淘仔则躺在他的膝盖上——或许是因为刚才一直在睡觉,此刻它精神奕奕,正啃食着一根玉米肠。 片刻之后,弥川翻了个身,一只手从毯子里探出来,无意识地碰到了他的腿,喃喃地说了句:“有鬼。” 安清夜心底微微一暖,那一刹那,他下意识地微微俯身,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慢慢靠近,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目光凝聚在少女的脸上。 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她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呢。依旧乐观、执着,哪怕身上还带着蛊毒,哪怕是身处“鬼村”,也能这样安然地入睡——他不由轻轻勾起了唇角,不知不觉中,离她越来越近…… 唇角将触未触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分外惊心动魄。 安清夜的动作停住了,身姿在刹那间有些僵直。 几乎与此同时,弥川的眼睛睁开了,她看见安清夜近在咫尺的脸,也听到了屋外单调的敲门声——那一瞬间,真是有双重的感官刺激,她一时间难以回过神,便呆呆地躺在那里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4 。 安清夜却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有意无意地转过身子,并未让弥川看清自己此刻的表情,仿佛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这句话一下子转移了弥川的注意力,她拥着毯子坐起来:“别开!” 敲门声还在持续着,维持着一样的频率,一样的力度。 弥川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各种妖魔鬼怪在想象的舞台上轮番登场。 忽然,敲门声停了,一切重归静谧。 可弥川心底的一根弦却丝毫没有放松。 安清夜回头冲她温和一笑:“做噩梦了吧?没事了。”他的目光清洌,像是一泉好水,刹那间抚平了她的不安,令弥川觉得……刚才真的是一场噩梦吧。 弥川重新倒回沙发上,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安清夜捞起小淘仔,将它放在弥川身边,低声说:“好好陪着她。”再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神色已如深秋寒风般凛然。他脚步沉稳,一步步走向屋外,最后拉开了大门,身形隐入了夜色之中。 林弥川醒过来的时候,客栈里一切如常。安清夜正坐在早餐桌旁喝着咖啡。蒜蓉面包烤得金黄,香肠炸得酥脆,窗外不再是阴霾的天气,初冬阳光正好。她又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安清夜对她眯眯眼睛:“醒啦?” “我去洗漱。”弥川走进卫生间,刚刚挤上牙膏,忽然觉得不对,举着牙刷又冲了出来,“昨晚有鬼敲门是不是?” 安清夜嗤之以鼻:“我只记得你做噩梦来着。” “哦……”弥川恍惚了一下,“你去外边看过了吗?” 四 渼陂村和昨天一样,安静得没有生气。 弥川第一眼望向街角那家瓷器铺子,大约是清晨的缘故,店还没有开门——又或者,其实昨晚她见到的都是一场梦?! 正在弥川发呆的时候,不知哪家养的小狗飞快地奔过,其毛发的颜色却是鲜红的。弥川还没看清楚,口袋里的小淘仔却嗖地追了出去。 弥川来不及抓住它,就看到小龙猫胖乎乎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刷地蹲在了那只红色小狗的背上,不肯下来。 “小红狗”也停了下来,慢慢地回过头,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背上的小龙猫。 小淘仔与“小红狗”对视着,然后缓缓地伸出自己的前爪,抱住了它的脖子。 弥川和安清夜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两个小家伙亲热地抱成一团…… “这……这不像小狗,对吧?”弥川有些含糊地问。 安清夜沉声回答:“赤狐。” 身后一道清越的男声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传来:“浣星,玩够了没?” 浣星…… 弥川如遭电击,僵直着脖子回过头,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踏着悠闲的步子走来。那俊美到难以指摘的轮廓,以及他背后负着的那把长剑……仿佛九天谪仙——哦不,他不是谪仙,他是剑尊羲和! 也不见小赤狐如何动作,只听砰的一声,一个梳着螺髻的绿衣少女就站在了青石板路中央。她手中捧着小淘仔,点点它的脑袋:“怎么变成这样子啦,腓腓?” 羲和与弥川擦肩而过,走到浣星身边,微微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抚慰她:“腓腓……是找到新的主人了吧?” “原来真是你呀!”浣星一抬头看见弥川,笑得眉眼弯弯。 弥川却微微张开嘴巴,如果她没记错,浣星和羲和都已经在天门山脚下散魂了……那眼前这两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不用太惊讶。”安清夜比她更早地回过神,静静地说,“如果你往这条街上走一圈,会遇到很多老朋友。” “喏,那家西域品味的饰品店是安息国的公主丹若开的,里边有一位流浪剑客俱黎正在为自己远在长安的妻子挑选礼物。若是你再往前走,还能遇见……”安清夜顿了顿,“明予。” “明予!”弥川眸色亮了亮,但又很快暗下去,“他们……都是因为我们才被抓起来的吧?” 安清夜并没有否认,他眸色凝重地说:“有人把他们的魂魄收集起来,放在了这座古村里。” 羲和接过安清夜的话,平静地回答:“我们并不是真正地‘活着’,所以,并没有影子。” 浣星一直静静地听着,唇畔柔花绽开:“其实我们在轮回中被重新唤回来,还能在一起,也是好事呢。” 羲和不语,牵起小师妹的手,素来为世人景仰的剑尊,此刻温柔的目光就如同平常的男子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一般。 弥川看着眼前这诡异中却透着温暖的场景,忽然间有种豁出去的感觉,拔腿就往街道另一边奔去。就算马上到世界末日了,她也想要先去见一见那个灿烂的少年明予! 看着弥川远去的身影,安清夜一时间有些出神。 “是什么人把我们召唤到了一起,你有线索了吗?”羲和的目光依旧在浣星身上,仿佛看多久都不会倦。 安清夜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触摸到一片冰凉的金属,于是掏了出来,用修长的手指夹住。 那是一片薄薄的金属片,做成了小刀的模样,上边镶嵌着金丝,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铜色,显然年代久远。 羲和俊朗的脸上有些困惑:“这是钱币?” “这是昨晚我跟着那个人……”安清夜语气一凛,昨夜他一路追踪,那个神秘人指尖一搓,闪来一道金色光影,若不是他闪避得快,只怕早就没有机会看到今天的太阳了。 于是他也收获了这唯一的线索——钱币。 呵,他曾经用这个钱币打开过一个神秘的盒子——这是金错刀。 而那个神秘人是谁,他心底已有了答案。 “他想要什么?”羲和终于从浣星身上收回了目光,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安清夜。 和聪明人对话总是分外省心的,安清夜抿唇笑了一下:“我不会令他如愿。” 羲和点了点头,宠溺地拥着浣星,看着小淘仔在地上耍宝。 安清夜看着身边这两个像是从远古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狭长的双眸中浮起了歉意。 羲和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淡淡地说:“做你想做的事吧。至于我们,如今能被唤回来,过几日寻常人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午饭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到了客栈里。 因为各自都有过痛苦的经历,他们异常珍惜此刻的时光。 明予像往常一样喜欢挨着弥川,浣星和小淘仔在说悄悄话。而安息国的丹若公主则是弥川见过的,最美的女人,那双眸子仿佛是熠熠发光的宝石,她额间那粒琉璃珠亦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陪在她身边的独孤谨将军英气逼人,如今没有了敌我嫌隙,两人终于能安然地坐在一起了。还有昨晚就见过的阿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5 婵和昊仲南,以及手抚长剑、孤单一人的俱黎。 或许是因为彼此都是“老朋友”了,昨晚的恐惧之心渐渐淡去,弥川看着他们一张张生动鲜活的脸,忽然觉得做出这一切的那个神秘人也未尝不是做了件好事。 客栈的门被推开了,卷进一道寒风,安清夜同羲和一道进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安清夜在弥川身边坐下,扫视了一下每个人后,开口说:“诸位是被强行唤醒后,进入渼陂村的。” 在座的人互相望了望,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独孤谨开口问道:“那么是谁将我们唤醒的,可以相告吗?” “请恕我直言,你们的魂魄原本散落在四处,即便洗去了怨气,也并不完整。诸位本该有各自的命运,轮回过后,缘深缘浅,重逢或别离,皆是天道自然……”安清夜顿了顿,继续说,“而像现在这样被人强行召唤进入这个空间……这是有违天道的,必有反噬的一刻。” 弥川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地问:“反噬了会怎样?” “很简单,从这里消失。”安清夜尽量用了柔和的语气,但也不能掩饰这残酷的事实,“而且,与之前我帮你们散魂不同,这一次的反噬,将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入轮回,难以相聚。” 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过去的千百年他们一直处在炼狱般地痛楚之中,也正因为如此,此刻的团聚才显得格外可贵。然而这短暂的重逢换来的却是,不入轮回,永不相见。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灰败绝望。就连小淘仔也察觉到了此刻的异样,舔了舔浣星的手心,不解地看着旧日的主人。 “那么,究竟是谁把我们弄到了这里?”羲和靠着墙壁,轻声问,“或许他有办法,让我们回去。” 安清夜的目光定格在某人身上:“有一个人不应该在你们之中。而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五 一直在擦拭长剑的俱黎停下了动作,回望了一眼安清夜,却并没有搭话。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和弥川的旧识。你们初次出现的时候,早已没有了躯体,只剩下魂魄,所以他才能召唤你们到渼陂村。此刻你们没有影子,没有了当初的法术灵力,只剩下这个被他强行凝聚成的躯壳。但是只有俱黎不一样,他是真真正正活着的人,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凝聚,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安清夜淡淡地笑了笑,盯着俱黎说,“如果你能出现,为什么转世的水神息文不在呢?因为你无法召唤他们,他们是切切实实的活着的人。” 俱黎放下长剑,抬起目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刹那间充满了整个客厅。他靠在沙发上,一个个地望过众人,目光最后停留在安清夜身上:“他们的确都是我召唤出来的。” “既然你不是俱黎,那你到底是谁?”弥川豁然站起。这个人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俱黎”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不认识我了吗?我就是借你的手,从魂瓶中脱困的人啊。” 弥川闻言后退了半步:“是你?” 明予也随之站起来,问道:“你就是圣灯?” 那人眉峰微微一压:“魂瓶不过是当年吾被人封印后的遗存,如今不用再提。”他径直转向安清夜,“昨晚和你说过的,我要的东西,你考虑好了吗?” “我说过,决不。”安清夜迎上他的视线,平静地回答。 “那么,这些人里,你选谁先走呢?”那人抬起手指,一个个地点过去。 “他是什么意思?”阿婵悄声问昊仲南。 昊仲南紧紧握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些人都是你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你真的狠心就此放弃他们?”那人眯了眯眼睛,声音冰凉,“你忍心看他们遭受蚀心剜骨之痛,就此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入轮回之道吗?” 丹若怔怔地看着那人:“我们与你有什么仇怨?” 过去的数百年,她从不惧怕那些痛楚,只是如今……既然能和独孤谨相遇,她实在有些难以承受再次的分离。 “渼陂村的这个结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打开。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他转向安清夜笑道,“当然,前提是他同意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安清夜闭了闭眼睛,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可惜,他不能给。 “或许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安清夜重新睁开眼睛,苦笑道,“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不如你放我出去,凭你的能力,强夺又有何难?” “不,你不明白,被封印折磨了千年实在太无趣了,不好玩点怎么行?”那人嗤笑了一声,“我就是想要看着你选择。” 弥川虽然一头雾水,但是隐约猜到了那人的想法,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龙魂玉石和摄魂戒。” 弥川闻言一怔,不过下一秒她就抬手去摘挂在脖子上的那块小小的玉石。 只是身前的安清夜手轻轻一挥,自己就忽然动弹不得了,只能僵直地站着,甚至脸颊上的肌肉都不能牵动,喉咙里发出可笑的呵呵声响。 安清夜挡住了她的视线,双肩平稳,声音平淡:“我说了,不行。” 那人轻轻拍了拍手:“好。那么,我们从第一对开始吧。” 他信手一指,正对着丹若。 西域公主脸上失去了颜色,唯有那粒额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她昂起头,紧紧扣住了独孤谨的手。因为个性素来刚强,所以即便是此刻,她也绝不开口恳求。 “有趣,真有趣。”那人似乎很开心地笑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丹若和独孤谨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随之而来的是切肤一般的痛苦,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刀,在不紧不慢地切着自己的身体。丹若紧紧咬着唇,眷恋地看着身边的独孤谨,一言不发。 独孤谨并不在意此刻自己身上的痛楚,他只是想紧紧抓着丹若,然而手一触到她的身体,就能听到沙沙的碎裂声。 此时,他们的身体就像是用泥土塑成的,开始一块一块往下剥落。独孤瑾急切地转向安清夜,眼神中有着无声的恳求。 安清夜转过身,避开独孤瑾的目光,只是背影僵直,仿佛石像。 “阿谨,不要为我求任何人。”丹若用力抓住独孤瑾的手,轻声阻止,她转而望向王莽,淡淡地说,“我想我知道你是谁……在洛阳白马寺时,似乎见过你的画像,也曾听闻……” 王莽倏尔脸色微变,手用力一挥,没等她说完,两人身形崩毁,化成齑粉,消失在了空气中。 “走!”昊仲南一拉阿婵,身形如飞,往客栈外掠去。 “呵呵,反应很快。”神秘人转向安清夜,挑着眉毛问,“你救不救?”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6 安清夜面色冷酷,依旧摇头。 初冬的阳光虽不温暖,却是透彻的,他们隔着窗,看得清清楚楚——昊仲南和阿婵手牵着手,在青石板上,以奔跑的姿态,化为了灰烬。 弥川压抑得快要爆炸了,可她不能动,不能开口,眼泪扑簌簌地滴下来,此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神秘人将目光转向了羲和和浣星。 羲和与浣星却镇定得多,浣星温柔地将小淘仔放在沙发上,摸了摸它的头:“要好好听主人的话,别吃太多了。”然后她的眼神柔和淡然地望向了羲和。 羲和还是那样的从容,眼底的爱意似是更深了一层。 而安清夜仍在袖手旁观,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浣星和羲和的身体开始呈现半透明的姿态,羲和忽然转过头对安清夜说:“人生在世,总有些该做的,该坚持的。付出的代价,就必须独自承受。” 这句话说给安清夜,也像是在说他自己。那时的他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利用了浣星的感情,这其中的痛苦,无人能知。 安清夜此时体悟到了羲和当时的矛盾和挣扎,仿佛为了坚定心意,他沉声而缓慢地回答:“我知道。” 现在只剩下明予了。 假若此刻弥川能够动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摘下玉石扔在那人面前,只求他不要让明予再一次魂飞魄散。可她不能,她只能看着那人像是死神一般,用指尖指向了明予,薄薄的唇动了动:“最后一个。” 安清夜垂着双眸,依旧回答:“不。” “姐姐,不要难过啦。”明予微微笑着,恋恋不舍地看着弥川,“其实能回来再见你一次……我已经很开心了。” 话音未落,从他身后射过来的光线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慢慢地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一般,他的身体如泥塑般不断脱落而下…… 眼泪已经模糊了弥川的视线,她想要去抓住他,不想他像上次一样在自己眼前消失,可是她除了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啧啧,”神秘人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是性情中人。为了一枚戒指,值得吗?” “这枚戒指,我可以给任何人,除了你,巨君。”安清夜轻轻地转了转尾戒,淡淡地说。 巨君是字,而他的真实姓名,人人皆知——王莽。 安清夜和弥川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竟然将王莽身上的重重结界给解开了。 这个历代皇室都一直警惕着的人物,随时能掀起巨浪的人物——有人说他是乱世篡位夺权者,用尽权谋,导致民不聊生;也有人说他书生意气,全凭着一腔热血治国,最终却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已经重获自由。 如今,他解开封印,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呢?! “我似乎从未提及自己的身份,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人微微有些惊讶。 “昨晚你落下了这个。”安清夜指尖夹了一枚金晃晃的刀形货币,“金错刀。当年你推行的货币改革,恐怕直到今天,也令你念念不忘吧?” 王莽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倨傲的神情不言而喻。 “新朝覆灭之后你被起义军所杀,最终却遗留下两样东西——魂瓶和头颅。”安清夜淡淡地说,“恐怕没有人会想到,你还能从封印中挣脱出来。” “所谓天命所归,还要多谢两位。”王莽脸上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你从木盒里放出了我被封印的精魄,而这个小姑娘,又让我从魂瓶中解脱,算起来,你们都算对我有恩。可是摄魂戒和龙魂玉石,必须由主人心甘情愿交出,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你们既然这般不愿,我又不能恩将仇报……也罢,我也不杀你们,就让你们待在渼陂隐村中,这一辈子……不用出来了。” 他说完就走,一眨眼的工夫,身影已消失在了屋外。 安清夜回手轻轻一挥,解开了弥川身上的禁咒。 她已经不哭了,可是脸色惨白,眼神透着绝望:“你为什么不给他?浣星他们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 “他们本就是些散落的魂魄。”安清夜强硬地打断她,眸色冷淡,“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出口,否则外边的世界会天翻地覆。” “什么意思?” 安清夜苦笑了一下:“那个人,生前性格执着狠戾,当年为了灵魂不灭,甚至不惜杀了自己的儿子,如今封印被解开,他又怎会善罢甘休?他要你佩戴的龙魂玉石,是为了让这世上再没有强大的力量可以与之抗衡。而他要我的摄魂戒……这枚戒指本身虽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是它却可以作为联接人魂的媒介,拿到了它,就能唤回他所有的力量。所以,我绝不能给他。” 这就是安清夜刚才如此坚持,如此冷酷心狠的原因吗? 弥川怔怔地看着他,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有时候,我们有很多不得不去完成的事。”安清夜闭上眼睛,“他们所有人,都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来的,你以为……我甘心?可是不这样做又能如何?” 见弥川毫无反应,他叹了口气:“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密径可以离开这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本以为弥川会害怕独自待着,未想她竟摇摇头说:“不用,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他凝眸观察她良久,终于说:“好,那我去去就回。” 安清夜独自一个人出了门。这个村落依旧安静得像是死了一样。 有多大把握能解开隐村的禁咒他暂时还说不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王莽之所以会选择这里,是因为这个村落的布局。 他甫一进村就已经发现了,这座村落的布局竟然对应着天上的二十八星宿。而结界发挥效用,将他们彻底拖入“隐村”的那一瞬间,正是酉时,亦即日入之时……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村东口,停下了脚步。 当初他们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可是现在,入口那个牌坊下的小路已经被堵死了,无人进出。二十八星宿……究竟哪里才是出口呢? 安清夜坐下来盯着那幅手绘地图发呆。 二十八星宿阵的古法他曾经听长辈提起过。这个近乎完美的阵法中隐匿着一个弱点,而这个弱点,可能隐藏在这个村落的任何一个地方,或许是一片草地,或许是一扇门…… 那么,既然是王莽布下的局,必然会有跟他自身有关的弱点,而他的弱点是……? 安清夜回顾着关于王莽的历史,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王宇! 那个温和俊逸的青年,最后成了促成其父亲魂魄千年不灭的牺牲品…… 然而所谓相生相克,最终正是王宇的血脉得以传承,并且克制了他父亲长达近两千年之久。 子嗣,在二十八星宿中对应的是……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7 心宿! 安清夜摊开手绘地图,只见心宿对应的正是自己右手旁的那个水塘。他急步走到水塘边,看着那汪清澈如碧玉的水,一个大胆的想法跃入脑海之中。 他想了想,伸出手腕,用那把金错刀割破了小臂某一处的肌肤,鲜血顺着指尖慢慢流了下去——第一滴落下时,那湖水开始沸腾起来。 那个有着温和的琥珀色眼眸的年轻人,轮廓渐渐浮现,他神情有些迷惘,似乎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安清夜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血液流淌而下,那池清水沸腾的速度愈发加快,甚至嗞嗞地冒出白烟,直到彻底干涸,露出下边一个巨大的黑洞——想来,这就是出口了。 王宇的身形在白雾中渐渐消失,带了几分解脱的快意,他的声音依稀带着回声:“请你,阻止我的父亲……” 安清夜默然半晌,才转身回去客栈。 此刻能够逃脱,他心底便轻松了很多,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然而推门一看,客厅里并没有人。他怔了怔,心底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一间间地找过去,直到在二楼朝西的房间,透过窗户,他才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半跪在窗边,双手平摊向前,口中不知在喃喃念着什么。 “林弥川!你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手中一道银色亮光却先行,想要将她掌心的东西夺回来。然而弥川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银灰色薄膜,仿佛是保护圈,将她整个人包在其中,银光竟然无法渗入。 “林弥川!” 终安清夜的一生,恐怕他也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他后悔自己的大意,曾经将一些法术交给她。而最最后悔的,便是此刻她正念起的散魂咒。 他看清了,她手中的那块玉石便是龙魂——那块他宁愿自己遭受良心谴责也一意不肯与王莽做交易的龙魂玉石。 它固然能让他们拯救过的魂魄重新凝结,但它……也是这世上唯一能镇压住弥川身上金蛊的法物。 当王莽那象征着死亡和分离的手指一一指向丹若、浣星、阿婵他们的时候,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之激烈,绝不亚于弥川——可他只能咬牙,咬牙让自己自私,咬牙说服自己,他没有义务去帮任何人,只因为他……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那个人啊! 可如今,林弥川竟然甘愿放弃龙魂! 在安清夜失魂落魄却又手足无措的时候,弥川睁开了眼睛,对他笑了笑:“其实昨晚王莽敲门的时候,我已经醒了。” 安清夜的呼吸停顿了半拍:“你……跟着我出去了?” “我听到了你和他的对话,也明白你这样做……其实是为了我好。”弥川弯了弯唇角,就像每次她做的那样,“可我不能这么自私。金蛊不能被压制住或许很可怕,但是他们……他们一共有七个人啊……我不想他们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来。至少,我能用这块龙魂玉石,为他们重塑七个完整的灵魂。” 安清夜看着眼前恬静又伸手难及的少女,喉咙间像是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看着那块龙魂玉石渐渐发亮,渐渐变得透明,忽然惨淡一笑:“那么我呢?你想过吗……假若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弥川在一瞬间的慌乱之后,脸上多了一丝浅粉色,她抿抿唇,低声说:“你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拜托你,阻止王莽……” 她不再看他,转而一心一意盯着那块龙魂玉石,隐隐约约间,能够看到人影了:那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是独孤谨,梳着活泼发髻的是阿婵,眉目如画的是昊仲南……最后是明丽不可方物的西域公主丹若,她身姿楚楚地站在弥川面前,低声说了两句话,然后快速地伸出手,将一个小小的东西塞到了弥川另一只手的掌心里。 弥川掌心一凉,一怔之间,另一只手上的龙魂玉石已经彻底变为透明,全然消失了。 噗—— 那层银灰色的保护膜也消失了,而林弥川则软软地倒在地上,刹那间失去了意识。 安清夜抢上前,将她抱起来,一把撸起她毛衣的袖子,那条金线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上蔓延,而弥川的脸色几乎在瞬间灰败下来。 “林弥川!”他用力喊她的名字,片刻之后,伸出了刚才被割破的手。那个伤口还没有愈合,正在往下滴血。他眉头未皱,又是一刀划了下去,顿时鲜血横流。 他用另一只手掰开了弥川紧闭的唇,让自己的鲜血流进她的嘴巴里。 鲜红的血水几乎连成了一道线,他紧紧盯着她有些灰白的脸色,确保每一滴她都咽下去了。片刻后,林弥川的脸色变得有了几丝血色,安清夜见状来不及包扎伤口,将她横抱了起来。 这时弥川的手无力地摊开,刺溜一声,从她的掌心滚落了一颗琉璃珠。 安清夜来不及去想这是什么,随手捡起来,抱着她走向屋外。小淘仔有些茫然地跟着他们往外蹦,一直走到村口那个已经干涸了的池塘。 他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又是那种晕眩的感觉……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一生。 六 “哎哟,就这么几杯酒,小姑娘就醉了啊?”小饭店的老板恰好出来买东西,关心地问了一句。 渼陂村还是人烟稀少,却已经不是刚才那般死气沉沉了。 他们果然逃出来了。 可是林弥川如今却是神志不清地躺在自己的怀里,她身上的蛊毒尽管被自己的血阻了一阻,却不知还有多久,就会最后发作。 安清夜有些茫然地抱着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村东口。 在那块石头牌坊旁边,那口水塘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碧色,一切和之前他们进村时无异。安清夜看到了自己的车子,那黑乎乎庞大的车身,曾经被弥川嘲笑“真像一个黑色的大棺材”。 他觉得这句话那样不吉利,于是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那阵心悸赶走。 上了车,踩下油门,一转头,只见小淘仔正徒劳地拿小爪子拨弄弥川的头发,似乎想要将她弄醒。安清夜的眼神有一瞬的黯然,可随即他又微笑起来,低声说:“小淘仔,我们一起把她……救回来,好不好?” 小淘仔或许是听懂了,便乖乖地窝在弥川的膝盖上,不再动弹。 他开着车,又对自己说了一遍:我,一定能把你救回来的。 “北方连日大雪,铁路、公路被封,出行极端困难……南方出现了十年难遇的超低温天气,诸多城市水管破裂,居民用水困难……”主持人最后用略显担心的语气说,“春节即将到来,在极端寒潮的影响下,春运能否顺利进行呢?这个冬天,似乎有些不安稳。” 林弥川窝在厚厚的被子里看着电视,空调温度明明已经开到最高,她却还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8 是觉得冷。小淘仔窝在她的肩头,用毛茸茸的小身子替她暖脖子。 “药喝了吗?”安清夜走进来,在她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弥川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从渼陂村回来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十几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客栈里,连话都说不出来。当时自己大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样算起来,自己已经很多天没去学校了。 安清夜轻柔地摁住她:“别急,我已经替你请过病假了,至少这个学期,不用再回学校。” 弥川忍不住苦笑,但也只能这样了。又躺了两三天,每天安清夜都会给她吃些稀奇古怪的药,弥川终于能够慢慢地坐起来了,然后她勉强开口说道:“他有消息吗?” “他”指的自然是王莽。安清夜的目光轻轻掠向电视,温和地说:“不见其人,却见其行。” “你是说现在的极端天气都和他有关?”弥川觉得大脑里一片混沌,“为什么?” “想想历史就知道了。”安清夜冷淡地说,“新朝毁于起义军,但王莽至今不认为那是自己当时的改制有误,反而认为是那几年的天灾频繁,导致的民不聊生。如今他在暗中潜伏着,自然是想要在这个新世界掀起混乱。” “他……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 安清夜不答,只笑笑说:“别管那么多了,你身上的毒还没有拔除干净,要好好休息。” “等等……”弥川挣扎着说,“那粒珠子……” “这粒琉璃珠?”安清夜从床头柜上拿起珠子递给她。 “是丹若给我的。”弥川低声说。 那是在渼陂村,她下定决心要用龙魂玉石给七人塑魂。丹若在最后时刻重新出现,许是时间太过紧迫,她递了这粒珠子给她,来不及多说,只道:“对付那个人,这世上有一件法物——清凉珠。” 之后丹若的身影便一闪而逝,弥川再也来不及追问了。 “清凉珠?”安清夜看着这粒深琥珀色的小珠子,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丹若?” “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安清夜回过神,笑道,“我只是在想丹若公主说的话,王莽的头颅最后出现在洛阳,丹若所处的那个朝代是东汉,时间间隔并不远,或许她曾见过王莽的图像,甚至还曾听说过他的一些秘事。所以那时王莽会如此紧张。” “那她给我清凉珠是什么意思呢?” 安清夜摇摇头说:“还不知道。”他顿了顿,又叮嘱她,“你别多想了,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为你拔毒。你记住,不论外边的世界如何天翻地覆,都有我在。” 第十二话 清凉五台 一 弥川是在半夜被冻醒的。 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起身去开灯,却发现灯也不亮。 难道是停电了? 她想要坐起来,这时忽然房门被拉开了,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小淘仔吱的一声尖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清了来人的脸,瑰丽美艳——是樱虞! 弥川一下子就醒了,刚想要开口喊人,樱虞身形却如鬼魅,早已经靠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臂。那道金线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光亮,如今已经延伸到了整条手臂。 “你要干什么?”弥川大骇,眼看着樱虞拿出一根细细的簪子,刺进了自己的手臂,那点冰凉和刺痛,让她浑身颤抖了一下。 “救你。”樱虞轻轻地将试图扑上来咬人的小淘仔弹开,转头对外边说,“进来吧。” 修长的身影,冷静的表情,安清夜走了进来,微扬眉梢,望向樱虞:“可以了?” 樱虞拔出那枚金簪,定定地望着安清夜:“你真的决定了?” “这是唯一的方法不是吗?”安清夜眉眼不动,伸出手说,“开始吧。” 樱虞冷冷地笑了一声:“你最好和她说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弥川支撑着坐起来,惊疑不定。 安清夜站着沉思了片刻,慢慢走到她床边坐下,低声说:“我要替你拔毒,这是唯一的方法。必须要找到一个你完全信任的人,彼此之间不能心生猜忌,一个月之后,两个人的蛊毒就都能解开了。” “什么?等等,为什么是两个人?” “因为……我必须和你一样,也要被种上蛊毒。如果一个月之内我们之间有谁心生怀疑,那么……双方都是无解。” 许是看出了弥川的困惑,樱虞淡淡地补充道:“金蛊本就是一个苗女制成的。当年她的心上人似有见异思迁的举动,苗女生性刚烈,便制出了金蛊,双方皆要种下。若是两人心心相印,蛊毒自然解开;若是其中一方有了异心,则一损俱损。”她顿了顿,再要开口的时候,安清夜忽然截住了她。 “弥川,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解毒方法,否则也不会让你拖了这么久。”安清夜温柔地替她拨开额发,轻声说,“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樱虞被他堵住话头,怔了怔,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冷笑。 弥川有几分踌躇:“我觉得不合适。” “怎么?”安清夜闻言,幽深的眸色中带了几分不悦,“你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不是,我只是不相信她。”弥川努力地在黑暗中分辨着樱虞的轮廓,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很不安,心跳得很快。 “哼,爱信不信。”樱虞冷笑一声,“若不是非常时刻,你以为我愿意帮你们?你不愿意就算了,就让他用清魍之血给你续命吧。” “樱虞!” 安清夜没来得及阻止樱虞,弥川已经听到了。她怔怔地转过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弥川也曾问过他手臂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那时他只是笑笑说:“不小心划破的。” “没事,我是人魍混血,体质本就特殊。”安清夜只能如此安慰她。 弥川鼻子有些发酸,沉默了好久,才深吸一口气说:“我先问清楚,完全信任的意思是……我不能瞒着你任何事,对吗?” 安清夜点点头,目光沉稳深邃。 “那我必须要先告诉你一件事。”弥川顿了顿,仿佛是为了鼓起勇气,才说,“我已经不会读取人心了。”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安清夜定定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仿佛有些震惊,又像是在意料之中,他淡淡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和魂瓶做了交易,他答应帮我找到银戒……我就把这个本领送给他做交换了。”弥川垂下头,声音很低很低,“对不起。” 安清夜俯下身,抚慰她一般,低声问:“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我怕……我没了这个本领,你就不会再带我一起出去了。”这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59 段时间一直承受着的压力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弥川哽咽着说,“你会像上次那样收回我的会员卡。” 安清夜闻言一怔,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温柔地轻抚着弥川的头:“谢谢你告诉我。我发誓,不会那么做。” “谈完情之后,你或许更应该担心王莽拿了她的本领之后,会干出些什么事。”樱虞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神色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之色,“真倒霉,若不是为了门规,我才不想和你联手。”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簪子便迅捷地刺向了安清夜。片刻之后,眼见安清夜的手臂上同样出现了一丝金线,她轻轻地吁了口气:“好了,给你们两人都种了金蛊。这一个月之内,你们会和常人无异,除非……一人背叛或怀疑另一个人。” 樱虞很快地收起了金簪:“你我虽然联手,但是不必一起行动。我先走了。” 安清夜并未拦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才望向弥川:“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们联手?”弥川有些难以置信。 “严、密二宗的前辈当年曾经联手煅造那只魂瓶,用以封印王莽之魂。到了现在,尽管两宗之间纷争不断,但是祖训还是不得不遵守的……私心里,我们彼此都不愿联手。”安清夜叹了口气,转了话题,“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弥川小心翼翼地握了握拳头,在这么长的卧床时间后,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气又回来了。 这种久违的活力令她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好像好了。安清夜,咱们至少先要找到重新封印王莽的办法!” 二 “或许应该再去洛阳白马寺转转?” 安清夜已经一晚上没睡了,弥川精神奕奕的劲头让他有些吃不消。他苦笑道:“你是睡了足足有半个月了,但是我两天两夜没睡哪。” “哦……对。”弥川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休息吧,我再看看资料。” 结果翌日一大早,安清夜便被弥川不由分说地拉了起来。 她一晚未睡,眼圈有些发黑,但精神依旧:“我想到了!” 安清夜有些慵懒地抱着枕头坐起来,头发还乱糟糟的,表情带着几分妖孽之气,鼻音浓重:“什么?” “王莽的首级和魂魄是被分开封印的,对吧?他的魂魄被封印在魂瓶里,直到用了巨龙之力才被打开。相比之下,那个漆木盒显得简陋许多,只要一枚金错刀就能打开,可见卫家很是笃定,似乎觉得总有一天,他们不再需要这个以血还血的禁咒。所以,我更倾向于它是一种暂时性地封存王莽精魄的法器。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迫不得已的,它一直被用到了现在……” 安清夜的睡意渐渐退去:“你的想法是……” “洛阳白马寺是佛教进入中国之后修建的第一所寺庙,当时从天竺来到中国的,除了佛经、佛法,还有两位高僧——迦叶摩腾、竺法兰。他们来到洛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四处游历,并且最后决定前往一个地方。 “那时的汉明帝虽然主动派人至西域求法,却又要求佛、道两家举办了一次‘焚经’,以此来辨别两家究竟谁更优秀。最后因佛教经书百烧不毁,皇帝就把那个地方赐予了两位高僧,允许他们带着洛阳白马寺内的一部分经卷前往建寺。”弥川顿了顿,“这段历史看起来更像是佛道两家比试法术力量的高低。或许,当时的卫家人便选中了法力更强的佛教,将封印的重任交给了两位远道而来的高僧。可惜,最后却没有成行。” “你说的这段历史,我也听说过……”安清夜看见弥川紧紧握着的拳头,若有所思,“你是说,那两位高僧最终去的地方是……山西五台山?” 弥川兴奋地伸出手,那粒小小的珠子在她的掌心发出温润的光泽。她的脑海里有一个更加疯狂的想法:“你还记得那个桃花心木盒吗?那个锁孔上边,不是有因为脱落了珠宝玉石而留下的小凹槽吗?” “这粒珠子原本镶嵌在桃花心木盒上,误打误撞被住在白马寺的丹若找到了……”安清夜终于有些动容,“这说明,她曾经在白马寺住过一段时间,的确听说了一些传闻。” “丹若离开得匆忙,我现在想起来,她要告诉我的或许不是清凉珠,而是……清凉山。” 山西五台山,又名清凉山,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所谓清凉世界。 弥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王莽的魂瓶被安置在峨眉山下——那是所谓的“琉璃世界”,那么很可能他的精魄,原本是要被运至五台山“清凉世界”封印的。 “登机了。”安清夜拍拍她的肩膀。 今天的机场简直人头攒动,自从高速封路、铁路运输中断之后,航空成了唯一的运输方式,机票价格便嗖嗖地往上蹿。 “他知道我们在找能够重新封印他的法器吗?”弥川忽然想到了这个极其关键的问题。 安清夜看看自己手臂上的金线,神色从容:“知道,我必须让他知道。” “为什么?”弥川不解。 “他若是不出现,我们找到法宝也没用。” “这样很没有安全感哪。”弥川嘟囔了一声,唉声叹气地拍拍小淘仔的脑袋,“这样我们不是毫无胜算吗?完了,我们是去送死的。” 小淘仔因为弥川“活”了过来,最近异常开心,上蹿下跳的,完全没顾及主人沮丧到想死的心情。 “就算毫无胜算,总还要试一试嘛!”安清夜眯起眼睛,转开了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让弥川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再说就算无功而返,据说五台山的台蘑还是很好吃的嘛……” “唉……”怎么听都是没信心啊! 刚刚坐上飞机的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开始研究五台山的资料。 从宋代绝版书上翻印下来的古代舆图、五台山寺庙大全……诸如此类的资料大捆大捆地堆在一旁,连空姐都多看了几眼。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弥川忽然说,“你看,五台山现存最古老的寺庙不过是唐朝的南禅寺和佛光寺——这几乎已经是中国现存的最古老的建筑了,现在到哪里去找汉代的佛寺呢?” 安清夜手中捏着那粒小小的琉璃珠,明秀的凤眼轻眯,却没有回答,良久,他低声说:“以往我们每一次出门,天门山、小雁塔、白马寺……那么多地方,哪一次不是一头雾水?” “是啊,不知道算不算自己运气好……”弥川苦笑。 “所以,到了再说吧。或许,某些因缘到了,自然而然地,会找上我们。” 三 五台山是世界上最早从海平面升起的陆地,因其海拔高,便被称为“华北屋脊”。 冬日的五台山极冷,游客香客人数很少,整个售票大厅空落落的,景区的班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60 车也零零落落,等了半天才发一班。车子开了大约半小时,他们到了台怀镇上,入住客栈。 天气很冷,冻得弥川脚上那双羊皮靴子都是硬邦邦的,踩上去像铁皮。幸好客栈里暖气足,一进门就觉得浑身都解冻了。服务员是在当地请的一位中年阿姨,她给两人端了热腾腾的茶上来。安清夜状似无意地问起:“五台山有什么地方是必去的吗?” “五爷庙是最灵验的,你们最好明天不吃早饭就去。”阿姨想了想,又说,“还有佛母洞。这几天不下雪,你们可以去爬爬,出来就脱胎换骨了。” “佛母洞?” 弥川手脚麻利地找出资料,一行行看过去:“山上石孔刚刚容一人通过,而且必须一条胳膊抬起紧贴头,另一条胳膊拖下去紧贴腰,使肩膀倾斜,才能钻进内洞,从内洞往外钻的姿势也是如此,如同胎儿在母体中的姿势……所以入洞称为‘投佛母胎’,出洞称为‘佛母重生’……能够洗掉以往所犯的罪过,获得新生……” 听上去很像是一类净化恶灵的结界啊。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 午饭过后,弥川在房间里午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安清夜刚从门外回来。 她有些吃惊:“你去哪了?” 他抓抓头发:“随便去逛了逛。睡醒了,我们就出发吧。” 弥川会到房间,抱起了小淘仔,忽然间动作顿了顿,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金线,午睡醒来突如其来增长的一截令她心底有些不安。 两人带着小淘仔坐车去了台怀镇东南方向的白云寺。一路上白雪皑皑,寺庙皆披着白袍,偶有香火烟气袅袅而上,更显苍茫而肃穆。车子到了山路底下,司机看了看时间:“爬上去得一两个小时,赶紧吧,别等天黑啦,路不好走。” 往上都是台阶,很久没有运动的林弥川同学爬得气喘吁吁。台阶上积了薄薄一层冰雪,一个不小心就会摔跤,于是她把舒服地趴在自己肩上的小淘仔扔给了安清夜,嫌弃地说:“你怎么越来越重了?以后每天只准吃一根玉米肠。” 小淘仔听了很委屈地吱了一声。 山顶胜利在望时,弥川指着那个小小的豁口问:“那里就是佛母洞吧?” 山路旁倒还坚守着一个卖水的当地村民,还备着数张小板凳,卖水的大爷乐呵呵地说:“是啊,再走二十分钟就到了。你们运气好,冬天来这里,一天也没几个人。要是夏天……唉,有人早上四点多来爬,还得等在山上四五个小时呢。” 听到大爷这么说,弥川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些。回头看看安清夜,他拿了瓶水正望向远方。爬了那么久的山路,这人倒像是没事一样,体力好得令人嫉妒。 “走吧。”安清夜静静开口,可是他话未说完,天色忽然间暗沉了下来。 朔风一阵比一阵刚烈,吹得人脸颊像要被刀活生生割裂开一般。小淘仔被吹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嗖地一下钻进了安清夜大衣的口袋里。 云团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聚集在一起,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黑灰的颜色中不时滑过白色银亮光,令观者触目惊心。 “那……是什么?”弥川惊骇非常,仰着头颤声问。 一道闪电如同长刀割裂了天空,精准无误地掠过山头那个缺口处。 轰隆隆—— 巨响过后,即便用肉眼也能看清,山头变成了焦黑色! 安清夜紧紧咬着牙,双颊因为用力,竟有些凹陷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对弥川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说完便往前疾奔而去。 “哎,别去——”大爷阻止不及,急得直跺脚,“哎呀,危险啊!” 弥川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大爷一遍遍地念叨:“冬雷劈了佛母洞……竟然劈了佛母洞……” “这里冬天会有雷暴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弥川问大爷。 “从来没有过啊!佛母洞啊!那是佛母洞,有灵性的地方!”大爷脸色惨白,“俺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怪事!” 巨雷依旧断断续续地打在山头上,弥川紧紧盯着那个缺口处,生怕安清夜出意外。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从山上下来了,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 “怎么样?”弥川紧张地问。 “都毁了。”安清夜简单地说,“内洞外洞、法雷寺,都毁了。” “会不会是……”弥川打了个哆嗦。 “他抢先了一步。”安清夜平静地说。 两人沉默着回到山脚下,司机大叔已经到了,看到他们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吧?镇上的人都传开了,刚才好几个巨雷……好像劈中了佛母洞!” 安清夜和弥川都没吭声,其实他们也不确定佛母洞中究竟有没有藏着哪件法器,但是毫无疑问,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并且抢先下手了。 回到客栈,只见阿姨正在门口和邻居聊天。弥川听到几句“哎哟,要出大事了”、“佛母洞被雷劈中了”…… 阿姨一见到他们,连忙走过来:“回来啦?晚上吃什么?” “随便吧。”安清夜显得有些疲倦。 弥川皱了皱眉,推门进去了。心底依旧有些不安,她转头望向了背对自己的安清夜…… 佛母洞的线索,只有两人知道。可是为什么就在他们去查看的时候被毁了呢?弥川忽然想到了一件似乎极不可能的事,她慌忙摇摇头,硬生生地将这件心事撇开了。 四 “晚上再去显通寺看看吧,喏,就是窗外那个。”安清夜忽然说。 弥川过了一会儿才答应:“……好。” 她想起下午从佛母洞回来和阿姨聊天,也曾不经意地问过:“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吗?” 阿姨笑得憨厚:“咱们这里有个写字崖,可神了,你在上边问啥,它都能回答你。” “怎么可能?” “小姑娘,别不信,当年我可是自己试过的。”她不满地撇撇嘴,“不过现在写字崖在显通寺里边,不对外开放了,要是找个熟人,还能带你们进去。” 当时听到,未免觉得太离谱,但是此刻想起来,又觉得去看看也无妨。 “你怎么了?”安清夜走到她面前,探究一般地看着她,“不舒服?” “没有。”弥川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安清夜低头看了眼资料:“显通寺前身是大孚灵鹫寺,和白马寺一样,都是中国最早的佛教寺院。 “两位高僧从洛阳来到五台山,建的便是这座灵鹫寺……可惜早就不是原来那座了。 “闲着没事就去转转嘛。”安清夜倒是一脸轻松,“佛母洞的事不用懊恼,我看也不是坏事。第一,我们只是猜测佛母洞里藏着东西,并没有确切的证据;第二,他真的已经来了。” ……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61 大哥,这不值得轻松好不好? 弥川望向窗外越来越黑的天色,觉得自己实在笑不出来。 出门之前,安清夜又转回身,拿了一条灰色的大围巾出来,结结实实地把弥川的脸遮了一大半。 弥川不得不奋力地从毛线中间探出头,大口呼吸:“干什么?我不冷。” “做贼,你身手不行,当然要包住脸。”安清夜抿唇笑了笑,眼眸深处有几点碎碎的星子,清亮逼人。 “做……贼?” “废话,这么晚了,人家寺庙早关门了,你还指望能买票进去?!” 这个时间,台怀镇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会有远处寺庙的暮鼓声响起来,轻轻悠悠的空旷。 站在显通寺的外墙边,安清夜一手扶着弥川的腰,轻轻一托,两人便腾空而起,转瞬就落在了围墙里边。毕竟这不是武侠小说,既然已经进来了,倒也不必躲躲藏藏——因为寺庙里根本就没什么人。 僧人们到了做晚课的时间,僧房里有念经声和木鱼声传出来,更显幽静。显通寺一共七重殿堂,他们绕过大雄宝殿,一路往后走,树影婆娑,只有两道人影在月色下忽长忽短。 两旁是配殿,弥川走过的时候匆匆一瞥,借着点燃着的各盏长明灯,看见端坐的菩萨乘着巨狮,手举长剑,垂眉敛目,威严中却带着慈悲。正如峨眉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五台则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文殊菩萨的坐骑为狮子,其手中持长剑,在佛教中象征着无上智慧。 “等等。”安清夜忽然拉住弥川往一棵大树后靠了靠。 只见两个年轻的僧人从功课房里出来,又往斜里去了,隐约还在说什么“写字”。 于是他们便跟着那两个僧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出了寺院的后门。 又走了很久,几乎翻过了半座小山坡,他们才看见一座小小的山壁。 青黑色的岩石显得光滑明洁,纹路清晰,有些花岗岩的模样。中间雕刻着三座佛,面目已经有些模糊,居中的当是释迦牟尼佛祖,协侍菩萨为普贤和文殊。 远远地看见有个僧人正以指为笔,一笔一画地在石面上抄写佛经,穿着灰色僧袍的背影看起来分外虔诚。 之前那两人大约是来喊他的,因天色已晚,三人便结伴离开了。 安清夜与弥川终于走上前,仔细端量这座山壁。 那人留下的水印还在,依稀抄写的是《心经》。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舍利子……”弥川从口袋里掏出那粒琉璃珠,心有所思,“它倒也挺像舍利的呢?” 此刻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层落下来,有几缕落在了这粒珠子上。 一时光芒大增! 弥川下意识地一合手掌,那粒珠子被藏在掌心,顿时光芒就灭了。 “这粒珠子和石壁有感应?”弥川有些茫然。 安清夜走到石壁边那块小小的解说牌旁,只见上边写着:“……相传迦叶摩腾、竺法兰两位高僧从洛阳来到此处,日日在写字崖上抄写经书……后人若用清水洒湿,再以棉布慢慢擦拭干净,即可看到许多字迹,仔细端详,多为篆隶体字。” 石壁边便有一小潭泉水,弥川与安清夜对视一眼,安清夜便摘下手套,净了净手,却不擦干,径直站到了石壁下。 他凝神想了片刻,食指微微用力,端正地写下了两个字: 王莽。 接着他们紧紧盯着石壁,生怕错过丝毫变化。 只是眼看着字迹慢慢风干,纹路依旧,却什么变化都没有。 弥川打了个喷嚏,鼻尖都冻红了,无奈道:“好像没用!”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人神经兮兮地瞪着这石头,真像疯子。” 安清夜却没笑,依旧仰着头,神色紧绷。 他的目光遥遥落在那三座佛像之间,轻轻皱起了眉,淡声说:“你看那尊文殊菩萨。” 弥川睁大了眼睛,只见文殊菩萨五官虽然模糊,但是轮廓依然还在,一只眼睛微微凸出,另一只却凹陷下去,说不出得怪异。 安清夜脚尖轻轻一点,身体腾空,最后借着一块凸起的岩石站稳在石壁上,轻轻擦了擦菩萨凸起的那枚眼珠——其竟渐渐露出了琉璃色泽来。 弥川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这一粒——一模一样。 安清夜重新跃下来,伸手道:“我来放上去试试。” 月光之下,他的脸一如既往的英俊沉着,可不知为什么,弥川忽然瑟缩了一下,接着手臂处又出现了被炙烤的感觉。她咬牙,将琉璃珠交了出去。 安清夜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小心翼翼地跃高,将那粒珠子放进了佛像的眼眶里。 天衣无缝。 他又灵巧地跃下来,仰头看着。 月亮躲到了云层后,一丝光线也无。 然而石壁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明明已经被风干的“王莽”二字重新显现出来,接着是文殊菩萨的雕像,像是被重新凿刻了一遍,线条愈发的有力——而菩萨手持的长剑,竟然无灯自明! 只见一圈淡淡的光芒勾勒出长剑的锋锐,闪烁在青黑的墙壁上。 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王莽”两字再次消失,那圈光亮也渐渐熄灭了。 佛像依旧是之前破败的模样,再无异象。琉璃珠啪嗒一声落下来,在尘灰间直打转。 但是一时间无人分心理会它,他们的心还在剧烈地跳着,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要找的法器—— 文殊菩萨手中的长剑! 五 “有了这个线索,接下去就好办多了。”即便沉着如安清夜,此刻也忍不住带了淡淡的喜色,“不知道这五台山大大小小这么多寺庙,哪尊文殊菩萨的长剑才是汉明帝时两位高僧带来的。” 明知道要找到那件法器也是件极端困难的事,可是此刻也不足为惧了——毕竟比起刚来时的一头雾水,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 尽管如此,弥川却有些开心不起来——她总觉得,他们这样找到写字崖,未免也太过顺利和巧合了。不过,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她转而说了一些题外话:“安清夜,你还记得穆棱这一世找到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吗?” “淮笙吧,乔淮笙?”安清夜怔了怔,却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对……我忽然有点想不起来了。”弥川笑了笑,“还有,在天门山的时候,小淘仔第一次出现,长得什么样?” “是一只小土狗吧?”安清夜唇角的笑意柔和,“大晚上的,怎么忽然问我这些?” 弥川眉眼弯弯,看不出什么表情:“没什么,只是觉得中了金蛊之后,记忆力也像是忽然坏了。有点担心。” 翌日一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62 大早,弥川醒过来,就发现窗外正在下大雪。每一片雪花几乎都有鹅毛大小,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昨日还能看见各重寺庙的金顶,今天就只见到茫茫一片纯白了。 “咚咚咚——” 阿姨来敲门了,隔着门板,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起来了吗?早饭好啦。” 弥川简单梳洗了一下,走到客栈的小餐厅,看见桌上热气腾腾地摆着馒头、白粥和油条。安清夜刚好喝完了一碗白粥,低头又看起资料来。 弥川皱了皱眉,轻声问了一句“早安”,便坐下来安静地吃早饭,听到安清夜喊住了阿姨,请她帮忙去联系一位当地熟悉五台山路况的司机。 阿姨听了吓了一跳:“你们要去大朝台?” 所谓大朝台,就是走遍五台山中、东、南、西、北五座高峰。五峰高峻,山路又难行,古代修佛者往往要花极大的毅力和决心才能踏遍五个台。然而如今交通便利,一日之间,开着车就可以走遍。只是冬天山路结冰,路况危险,很难找到司机。 安清夜沉着地点头:“是啊,想去大朝台。” “别去啊。”阿姨有些为难,“昨天打雷劈了佛母洞你们知道吧?这段时间天气太古怪了,今天又下雪,路都看不清,哪有司机敢上啊?” 弥川喝了半碗豆浆,叹了口气说:“不行就你开车吧,今天必须得上去。” “欸?胆子变大了啊。”安清夜的眸色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不怕我车技不好?” “车技再不好,也得上山!不能再让他赶在我们前面了。”弥川斩钉截铁地说,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带着一丝悲壮,“等等,我们要去哪里?” 安清夜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显然是一夜未睡的样子,他耸耸肩:“我查了很多资料。五个台上各有千秋,古寺遗迹很多,我筛选了一些出来,都去走走吧。”他顿了顿,又苦笑道,“反正也是瞎猫碰死耗子,赌一把了。” 古书上说:“五峰环抱,顶无森林,如垒土之合,因名五台山。地居边境,寒冷异常,无炎暑之热,又名清凉山。” 真正开车上山的时候,弥川终于彻底领悟了“清凉”二字。 山路盘旋而上,狂风像是猛兽一般,不要命地撞击着玻璃窗,雨刷片刻没有停歇地刷去雪片。安清夜把车开得很慢很慢,因为此刻在暴风雪中,能见度大约不到两米。 南台又名锦绣峰,离台怀镇大约有八十里路,属于典型的高山草甸气候,据说春夏之际金莲名菊,灿发如锦,千峦弥布,犹如仙山。而其余四台连绵起伏,唯有这一台独立于其他四峰,远远望着,势若游龙。 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足足开了四五个小时,车子最后停在了南台顶峰,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皑皑白雪,了无人烟。弥川又多穿了一件防雨羽绒服才敢下车。环顾四望,唯一的寺庙普济寺大门紧闭,红墙在茫茫风雪中透着难以言说的风骨。 “我们……去哪里?”弥川冻得话都说不全了。 “去看看庙里有没有人。” 敲门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抱很大希望,却没想到真的有人应门。 开门的是位老僧人,他穿着旧棉袍,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这种天气还上山?两位施主真虔诚。” 弥川微微有些脸红,连忙学着安清夜的样子向师父行礼问讯,还偷偷看了眼身旁的人,他倒是泰然自若:“师父,可以进去上炷香吗?” “请进,请进。” 关上大门,仿佛闭上了所有的风雪。台顶天气严寒,今天更是只有这一位老僧,他取了数支香给两人,自己便又在一旁坐下,闭目诵经。 正殿打扫得干干净净,弥川趁着进香的时候偷眼去看面前的文殊菩萨,菩萨手中举着利剑,只是那雕塑分明是近现代新塑的,心底便不由一阵失望。 安清夜敬香之后,从容地走到僧人面前,问:“师父,南台上可还有文殊师利的遗迹所在?” 老师父睁开眼睛,摇头道:“去不得,去不得。” “只是好奇问问,这种天气,哪里去得成呢?” 老师父闻言放了心,就说:“普济寺后边有一条小路,往前走上数十里路,靠近中台,文殊菩萨的坐骑仙狮便一直居住在那里,当年文殊菩萨也曾在那里修法传道。汉代印度高僧远道而来,见此胜景,便取名为狮子窝。” 像是有一道电流,迅速地击中了心脏脉络,弥川的语速不觉加快了:“汉代的高僧,您是说迦叶摩腾和竺法兰?” “不错。”老僧笑眯眯地道,“小姑娘懂得不少。” “大师,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文殊菩萨手中要拿一把剑呢?” “呵,‘文殊仗剑逼如来’,那是佛经中的一个典故。说的是有菩萨在佛身边修法,忽然遇到魔障,看到了自己前世所犯的杀人罪孽,一时间不能自已。文殊眼见如此,便化出宝剑刺向佛祖胸口。佛祖淡淡一笑说,我本就空性的,你持剑要杀的是谁呢?文殊菩萨也不说话,只是微笑。一旁的菩萨见状倏然间大彻大悟,就再也不执着于往事了。是以,佛祖称赞文殊有大智慧。后人所造佛像,大多以文殊师利持剑来纪念他的大功德。” 弥川闻言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这风暴,只怕越来越烈了呢。”老师父笑着站起来送二人,“这般天气还能相见,实在是有缘,不过还是早些下山吧。” 他们同老僧道别后,站在普济寺门口,彼此对望一眼,心照不宣——他们并没有上车,反而顺着反方向,踏上了那条几乎难以发现的小路。 走路的时候甚至不能张开嘴巴呼吸,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卷进一大口风雪。弥川低着头,觉着这条路实在太过漫长,直到前边安清夜忽然停下脚步,她一个刹车没刹住,直直撞向了他的背部,鼻骨生疼。 “到了。”安清夜指指路牌,“狮子窝。” 没想到狮子窝就是一个小小的山洞,外边的蒲团早已被大雪盖住,隐约可见里边燃着香烛,不知有没有人。 两人弯腰进去,只见洞里是一座等身高的文殊塑像,菩萨骑在狮子上,手中执剑——只是迥异于寻常菩萨的目视前方、悲天悯人的神情,这一尊文殊师利竟是微微露齿而笑,目光望向手中宝剑。 他们不约而同地靠过去,仔细地端详那把长剑。 第一眼看到,弥川脑海里就像有一团火蹿过,轰的一声——她看到那剑身并非泥塑,亦非金非铜,而是玉石质地,且在微弱的烛光下显示出一种温润的色泽。剑柄泛着因年代久远而特有的青铜色,上边镶嵌着一串珠子,显得低调而雅致。 “这珠子……”弥川掏出自己那一粒,放在旁边对比,“一模一样的材质!” 安清夜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63 没有说话,俊秀的脸上竟也流露出了迷醉的神色,仿佛一时间难以自拔。 “拿下来吗?”弥川小声问,“应该就是它了。” “上边会不会附着什么……”安清夜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地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我来试试吧。”弥川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摸剑柄。 安清夜并未阻止她,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 弥川的手忽然一滞,那股钻心的炙烤般的痛仿佛又往上升腾起了几寸。她咬住牙,继续往前伸手,直到彻底握住了剑柄。 安然无恙,只有玉石冰凉彻骨。 弥川微微用力,彻底将剑从塑像手中拿了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时却忽然听到小淘仔吱的一声尖叫,像一道灰色闪电蹦到了洞口。 弥川看到那厚厚的雪地上,还印着自己来时的脚印。 ——可是为什么,有六道痕迹,三个人? 有人跟着他们过来了! 心脏倏然迅速地收缩,弥川握紧了手里的宝剑,闭了闭眼睛,毫不犹豫地往身边的安清夜身上劈去! “你疯了,林弥川!”安清夜闪开,接着轻轻巧巧一个反手,便将剑接了过来。 弥川便只能后退一步,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蓦然注视她半晌,然后微微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妩媚:“你知道我不是安清夜?” 说完她像抖落大衣一样褪去了全身的伪装——是樱虞。 六 “是你?”弥川一时间有些怔住了,她本以为会是王莽的,“安清夜呢?” “欸?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樱虞难掩好奇,“在佛母洞我假扮安清夜下来,没道理你能看得出来啊。就算昨天你有些怀疑,可我不是都答对了吗?” “你在我们身上种的金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每次我的蛊毒上升发作的时候,你都没有任何反应。那时我就怀疑你了。”弥川咬牙道,“还有刚才,安清夜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让我去试有没有结界。” “唔……是有些纰漏。”樱虞叹息道,“不过没关系,东西拿到了。” 话音未落,洞口处一道长长的身影,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因为逆着光,弥川勉强能辨认出他眼睛细长,长脸微须。 这才是——真正的王莽。 “陛下,文殊剑在这里。毁了它,世上便再也没有能制衡您的宝物了。”樱虞恭恭敬敬地道。 “很好。”王莽就这么束手立着,却带着无尽威严。 樱虞手中升起了一团三昧真火火球,明亮得难以逼视。她口中催动咒语,那团火球便缓缓地向文殊剑靠近。 弥川虽然看不懂她用的是什么法术,但是显然,她决不能让这把剑毁在他们手里——小淘仔领了会主人的意思,嗖的一声跳过去就要咬樱虞的手指。 樱虞反手一弹,小家伙撞在了墙壁上,登时晕了过去。 “你、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弥川被她一个禁咒所制,动弹不得,只能拼力问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樱虞专心地看着那团蓝火吞噬长剑,并不抬头,“若是你和安清夜有陛下这样的实力与法术,我也绝无二心。” “不错。”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莽此刻终于带了阴鸷的笑意开口,“樱虞告诉吾,你们在寻找一件可以制衡吾的法器——这也是好事,借着你们的手将东西找出来,亦免得将来有人再来威胁。” “陛下神通,摧毁佛母洞后,又抓住了安清夜,命令我扮成他的样子,同你一道寻找法器。林弥川,这一次真的多亏你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 樱虞轻轻一笑。那团火不知有何特异之处,玉石一般坚硬的剑身竟然像蜡烛一样,一截截地融化了。 “小姑娘,你来帮寡人如何?”王莽眯了眯眼睛,“将来这大好河山,荣华富贵,寡人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呵,安清夜怎么说?!”弥川冷笑。 “他啊?他在这里,你要不要问问他?”王莽抬起右手,尾指上赫然是一枚银戒指。 只见他催动咒语,戒指上边便飘出一道细长的身影,直到慢慢成为人形——是安清夜! 可是,可是他的身体呢? “嘘——别哭,丫头。”安清夜冲她笑了笑,抓了抓头发,“当时那个巨雷劈中了我,我没了法术加持,最后被收到摄魂戒里来了。” “你……你死了?”弥川难以置信,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喃喃地重复着,“不可能的,我不相信……” “他没死透。这家伙本来就是半人半魍,如今只是死了为人的一半。”王莽冷冷地说。 安清夜“走”到弥川面前,似乎是想要替她抹去眼泪,可是伸出手的刹那,他就意识到不妥,又僵硬地缩了回去,只低声说:“别哭了。” “混蛋!你这个混蛋!要不是相信你,我怎么会被卷进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可你竟然就这么丢下我走了!安清夜,你这个混蛋!”弥川气得发抖,她能看见他纤长到微卷的睫毛,看到他带着歉意的、深幽的眸色,可是为什么……他已经不在了呢?! 她宁愿不要这么辛苦,不想当这样的英雄,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啊! 弥川号啕大哭时,王莽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剑毁了没有?” 樱虞低头看了看:“三昧真火似乎烧不毁这些琉璃珠。” “废物。”王莽咒骂了一声,到底还是觉得不能留下后患,暴躁道,“快想办法。” 弥川还在大哭,以至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樱虞狠狠地踢了她一脚。混乱间,安清夜忽然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带他们去室外。” 弥川吃痛,脑袋蓦然间清爽了不少,狠狠地瞪着王莽:“你想知道怎么销毁它们吗?” “不用你说。”王莽慢慢走进来,“小姑娘,我只要碰一碰你,便能读到你心里所有的想法。” 弥川脸色微微一变,口中念念有词:“砸碎,敲碎,埋在土里,风干……” “什么?”王莽愕然停下脚步。 “你的本领是从我身上夺走的,我比你清楚,你能看到的是一个人所有的想法,只要我把所有念头混合在一起,你就要一个个去试,去分辨。”弥川咬牙道,“你可以试试看,我脑子里有几百种方法,总有一种是对的。” “你想怎么样?”王莽细长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狠戾,转而换了语气,说,“或者这样,小姑娘,你告诉我方法,我呢,帮你的情郎重塑肉身,怎么样?” 弥川闻言怔了怔,转而望向安清夜。 “不管了!”心念变幻之间,弥川下定决心,“法术施展要在露天进行。我动不了,你们把我弄出去。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64 ” 因她并没有任何法力,王莽倒也不怕,便让樱虞替她解了咒,三人来到了洞外。 “现在如何?” 弥川偷眼觑了觑安清夜,却见他轻飘飘地站在自己身边,口中念念有词。 “我不会高深的法术,这个咒语得他来念。”弥川指了指安清夜。 “他如今灵力微弱,还能成什么气候?!”王莽皱了皱眉。 只见安清夜立在那里,猛烈的罡风几乎能将他本就有些淡薄的身形吹散,他却一字一句,吐出了一个极简练的咒语—— 呼云驱雪咒! 刹那间,大雪停了下来,天空中短暂地露出了阳光的踪迹。而厚厚的云层开始流动,用极快的速度向五处山峰顶部聚集,仿佛是五把巨大的伞,笼罩住了五台。 樱虞看看手中的琉璃珠,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你们在干什么?” 安清夜却一言不发,紧紧驱动云层,仿佛身处事外。 “陛下,阻止他——” 不用樱虞提醒,王莽的摄魂戒便开始发挥作用,只见一条细长的银线,不断地将安清夜的躯体拖回戒身中。 身体摇摇欲坠,天上的云层也有被打散的趋势,安清夜却忽然大笑,只见他咬破舌尖,血雾喷出来,咒语的力道倏然加强了! 太阳真真切切地从云层后钻了出来,温暖柔和的光线照在五团厚云上,又顽强地刺破往下,光明和阴翳,洒落在五座巨山上。 “唵阿微拉吽卡佳拉!” 安清夜变换手印,薄唇中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声音激越清扬,仿佛开启了命运的轮盘。 五座巨山仿佛是五张雪白的宣纸——纸上忽然出现了八个金色的光影,竟然像极了文字,一个个生动鲜明,像是活过来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 那是文殊师利的八字感应真言! 这八字真言被高僧刻画在五座山头,阳光透过云层落下去,巨大的符咒一旦被摄魂师唤起,能湮灭一切邪术浸淫的恶魂!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封印法器”。 “这才是当年两位高僧苦心布置下的五台封印,专门用来湮灭你的不灭之魂——呵,文殊剑,那不过是我放在这里,骗你失去警戒心的东西啊!” 果然,金字升到半空,迅速地向他们所处的山头笼罩而来,直指王莽! 安清夜淡淡地笑着,看着那团金光裹住了王莽,看着他徒劳地试图引出闪电巨雷,劈开身上的金色符咒,摇头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文殊菩萨手中从来都没有宝剑——那只是他幻化出来令众生感悟的智慧利器罢了。山顶那位大师,还没有对你讲得清楚明白吗?!” 王莽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而虚幻,他满脸狰狞地看着这一幕,许是因为大业未成,心生怆然,他忽而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不甘和痛苦。 一直沉默的弥川忽然说:“王莽,请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两千年过去了,它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你以为靠着你自己召唤出的灾害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你以为凭着读人心的力量能招揽到多少死忠之士?! “你有着对你忠诚的儿子,可你毒死了他,并以此让自己灵魂不灭——可结果呢,你被迫身首分离长达两千年,受尽折磨! “你的权势一度达到巅峰,也曾想要千秋万代,以此为尊——可是你用尽权术手段的后果又是什么?民心背离,起义蜂起,人人称你是伪君子。 “你始终没有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天下在于心——人心和良心,而不在权术和狠毒!” 弥川从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而王莽怔怔地看着她,笑容渐渐退去了,只喃喃地重复着两个词:人心、良心…… 在金光真言的逼迫紧压之下,他的身影终于还是归于无形。 千年前的法阵,终于彻底化解了这千年不灭之魂! 那枚戒指叮的一声落下来,连同它一起落下的,还有王莽身上的龙魂玉石。弥川捡了起来,这才发现,樱虞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安清夜。”弥川奔回他身边,两眼通红。 “喂,别哭了,不然我会很愧疚的。”安清夜勾着唇角,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喏,手臂上的金蛊给我看看。” 她拉起了袖子给他看。 他放心道:“还好。” “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个你是假的……可我不敢说,也不能说。好几次要和樱虞单独行动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时候,我就有些恨自己太没用了,不能帮到你。”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来五台山的路上,你明明跟我说很想尝一尝台蘑,可是从佛母洞回来,你却只字不提。还有,你早上有个古怪的习惯,喜欢把法棍面包浸泡在黑咖啡里吃,这些,樱虞她学不来的……” 安清夜隐隐有些心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彼此间已经如此熟悉和依赖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自己不在了,这小丫头该怎么办呢? 弥川依然哽咽着说:“其实你来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是不是?你撇下我偷偷在这里放了假的文殊剑,然后一步步设计我们去写字崖,让樱虞误以为我们要找的是一把长剑,这样才能把王莽引诱出来,引发真言咒语……可你知不知道,你瞒着我这么做,我手臂上的金线都会伸长一些……” 安清夜沉默下来,他的声音愈发微弱了,亦带着回音,却温柔地说:“是。来之前卫行给我打过电话,说是在族谱里找到了一页残缺的纸,上边隐约记载了一些家族往事。 “王莽的精魄魂魄被分开封印之后,魂瓶被扔去了峨眉山下。过了些年,卫家辗转托两位西域高僧在这五台山上立下了这真言法阵,希望能将封印的魂魄彻底湮灭。只是要使之完全湮灭,必须要精魄魂魄俱全——那时,木盒还在,魂瓶却被峨眉山的黑魍所困,找不到了。他们便只能作罢。 “来到五台山,看到五座山峰的时候,我已经隐约猜出了封印的方法。根据五行方位,南台锦绣,生机葳蕤,阵法应该是在这南台顶发动。但是王莽生性狡猾,要引诱他在南台顶现身,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我只能以自己为诱饵,布置好这一切。我提早关照了阿姨,让她向你们提起写字崖,我想以王莽的个性,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这个线索。崖上的图案,几个法术就能做到,樱虞急于讨好王莽,并未发现我做的手脚。至于那柄剑,是之前我收藏的汉朝玉石剑,我特意将它放在南台,我想,即便你们五个台一个个找过来,也总能找到这里……做完这些,我就安心去了佛母洞。” “所以、所以你早就计划知道自己会死的是不是?!”弥川忽然间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语无伦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65 次地说,“你有意在佛母洞被王莽抓住,有意被巨雷劈去了身体,只剩下作为清魍的一半被封在摄魂戒里……你知道他再放你出来的时候,就会疏于防范,你就能趁机引发这个法阵。” 安清夜垂下眼眸,睫毛微颤,没有否认。 弥川原本哭红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止了哭,喃喃地说:“金蛊!我们身上还有一样的蛊毒,你说过,一损俱损,如果你死了,我……还是能陪着你。” 这样,即便是漫长的黑夜,也无须恐惧了吧? 可是安清夜看着她,眼神温柔,语气却充满了歉意:“那个……弥川,对不起,那时我骗了你。我让樱虞前来解毒,我们若能互相信任固然是好,如果不能,那么其中一人甘愿承担所有痛苦离去,也能让另一人安然无恙。等我消失之后,你的蛊毒就会被彻底拔除……” 安清夜重新抬起眼睛,温柔地望向眼前这个哭得抽噎的姑娘,忽然想起在渼陂村的那一晚——因为她忽然惊醒,到底,他也不能吻一吻……她的眉心哪…… 或许,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遗憾的事吧…… 原来他连这个都已经算计妥当……来五台山的路上她皱眉向他抱怨毫无胜算,可他呢,原来本就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啊…… “我不要拔毒,我要你活着!”弥川疯了一样去抱他,可是阳光已经重新消隐在云层之后,她怀里只剩下了冰冷的空气和飘舞的雪花。 “林弥川,就当我从来不曾出现吧……”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仿佛是镜头,要将最后一刻的她定格在这一瞬…… 终于,彻底沉入黑暗。 尾 声 沱江之畔 两年后。 辅导员又一次在q群里通知大家:以下同学还没有上交高校就业协议,××、×××……林弥川。后天发毕业证,同学们请尽快! 弥川趁着去领毕业证的时候顺便将就业协议交了。 辅导员老师翻看了一下,忍不住问:“你自己创业啊?开旅馆?” “客栈。”弥川纠正老师道,“驴友客栈。” “不错啊,将来去旅游一定找你。” 在学校办完了手续的弥川,正式进驻亨特’s驴友客栈。上海这家分店潜伏在闹市的小巷里,所谓大隐隐于市——平时没什么人,但总还是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客人走进来。送走了一位想要鉴定古画的客人之后,年轻的女老板给自己泡了一壶冻顶乌龙,坐在露台上,望着这个高楼林立、活色生香的城市。在她持着杯子的那只手上,那枚银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亮。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在网上查到了一家便宜又干净的驴友客栈,于是订房,入住,并且拿到了那张限量版的会员卡。那时是在清晨的阳光下,她喝了口热饮,很想问对座那位英俊的老板:“你有女朋友吗?”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呢。 小淘仔越来越胖,自己也开始能够在这个怪力乱神的世界独当一面,可是你呢? 你去了哪里? 安清夜,你休息够了吗? “老板!”店员在楼下大喊,“李老先生来了!” 弥川闻言二话不说就往楼下跑,到了客厅,只见一个胖胖矮矮的老头子坐着,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他的头发已经稀疏得没有几根了,却滑稽地拿皮筋扎了起来。 老爷子出身医药世家,祖上便是曾经编写了《本草纲目》和《奇经八脉考》的名医李时珍。弥川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他帮忙重塑安清夜的身体。老人家也不含糊,直接开了几味闻所未闻的药物出来,指名说:“这是我要的报酬,你若找得到呢,我自然替你救人。” 这两年,弥川跑遍了西北敦煌的魔鬼城、中原神农架、东北长白山,什么白花蛇、曼陀罗花……最后功夫不负苦心人,终将老爷子开出的古怪药物一一找齐了。 “李爷爷,我们去那边聊。”她强行压抑住激动之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 “不用啦。我这次来呢,一是拿我的报酬;二呢,是告诉你,小子的奇经八脉已经重塑好了,但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弥川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声音都颤抖了,“我去找!” “咳,这个……恐怕有些难。”老人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凭着那枚龙魂玉石和摄魂戒里保留下来的魂魄,能够替他重塑身体,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摄魂戒中保存下来的那缕魂魄薄而又薄,现在……他可能已经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了。”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弥川紧紧盯着老人,“李爷爷,你刚才说缺一样东西?” “是啊,其实只要有那小子过往的一滴血,事情就好办了。”老人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 “血?”重重失望涌上来,弥川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没有。” “那小子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一年之内不能离开湘西凤凰——那里的沱江是灵气所钟之地,他的身体还需要固养。你倒是可以去看他,不过,他可能认不出你了。” “也好……”弥川呆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只要他能回来就好,不认识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湘西,凤凰。 白塔边的亨特’s咖啡店如期开张了。每天好奇地走进来的游客不计其数,可生意却总是那样,或许这和老板并没有那么热心做生意有关系吧。 每到清晨傍晚,沱江上就会泛起一层淡淡的白雾,像是轻柔的白纱,温柔地将整条碧绿的江笼了起来。到了中午的时候,阳光温柔地倾泻下来,驱赶开白纱,这座小城便又重新活跃起来。 正午的时候,是凤凰古城最最热闹的时候。 因为端午的时候城里要赛龙舟,镇上的小伙子总会趁着这时候练习划船,更引得游客们站在岸边,大声为他们叫好鼓劲。 今天那一船年轻男人皆脱了上衣,露出黝黑结实的肌肉。他们双手持桨,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等待哨响。岸旁皆是古城里活泼美丽的少女们,因为与他们相识,便叽叽喳喳地为他们加油。 船头的那个年轻男人,身形修长,虽然瘦,却精壮,比起同伴们,他似乎稍稍白了一些,鬓角清爽,侧脸好看得像是画一样。 岸边有个穿着极漂亮的苗族服饰的姑娘看着他,落落大方地喊:“清夜加油!” 玻璃杯里泛起一阵清甜的玫瑰香气,弥川歪着头,手里捧着杯子,看得专注——来到这里已经十多天了,她每天都能看到他,也曾经与他擦肩而过,不过,彼此已经是陌生人了。 幸好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里建设,虽然失落,却并不是十分难过。 毕竟,能看到他站在阳光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寻找重生之旅 作者:无处可逃 分卷阅读66 下,已经是天底下最美妙不过的事了。 不知出了什么事,迟迟没有吹哨。 弥川看着那个女孩子把茶水递给安清夜,他犹豫了一下,便接了。 只是并未即刻喝,他突兀地转了下头,目光投向临河的一间咖啡馆。那里的窗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发松松地扎起来,这样六月的天气里,她却像是怕冷一样捧着杯子,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 弥川触到他的目光,心跳有片刻的停顿。他那依旧微微上挑的凤眸,带了探究的神色,眸色异常明亮,像是天边的碎星。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心底,她只是觉得难过,最后扬起唇角,用陌生人式的善意微笑回应了他的注视。 只是眼神渐渐有些黯然,直到看着他们的龙舟箭一般蹿出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咖啡店每天晚上八点打烊。 其实对于凤凰来说,八点不过是夜生活的开始,可是老板总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精力,于是总是早早地锁上门。 弥川住的地方是在听涛山。 游客们都往酒吧一条街上去了。每天踏着月光,走在青石板上,听着自己静悄悄的脚步声、沱江哗哗的水浪声,是最美好的事呢。 这两天晚上都下大雨,沱江水面暴涨,弥川走到岸边时,发现过江的跳岩皆被水淹没了。其实也有乡民走惯了,甚至不用看,赤脚踏着看不见的跳岩便能过河。 “早上过来的时候明明还能走啊……”弥川有些懊恼,想了半天,决定脱下鞋子,鼓起勇气试一试。 只踏出了一步,脚底刚触到冰凉的水,她就决定要放弃,还是从古镇另一头绕过去吧。 “喂,要帮忙吗?”河边有人闲闲地说。 借着月光望过去,只见那是个年轻人,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t恤和当地人喜欢穿的宽松的黑色棉布长裤,他的双眼狭长明秀,鼻梁秀挺,且鬓角清爽。 “你……”弥川蓦然语塞,而怀里的小淘仔则吱的一声就扑了过去,开开心心地窝在了他肩头。 年轻人竟然没有被肥肥的小龙猫吓到,反倒仔细地看了看它:“你的宠物是只肥老鼠?” 小淘仔像是表示不满似的,又吱吱地叫了几声。 “来,我背你过去吧。”他笑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上来。” 月光下,江面平静得像是一面镜子。 涉水而过的那个年轻男人,稳稳地踏在每一块跳岩上,他的背上还有一个人,和一只龙猫。 “来这里十一天了吧?”他随意地问她。 “嗯。”弥川忽然回过神,“你怎么知道?” “你每天都在江边看龙舟训练。”他漫不经心。 “你叫什么名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弥川忽然觉得有些哽咽,可她不愿让他看出异样,便压低了声音。 “安清夜。”他大方地回答,“你呢?干什么的?” “开客栈的。”她顿了顿,“亨特’s驴友客栈,就在听涛山上。” 听到这个名字,安清夜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有些迟疑地看着林弥川。 弥川一颗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他的目光忽近忽远,里边有层层云翳倏浓倏淡……很久,直到迷惘过去,云散月出。 他努力地从混沌的记忆中抓到了一丝银白色的线索,那个名字就这样突兀地浮现在脑海里。安清夜脱口而出:“你……是弥川吗?” 三年了,一个人承受的艰辛和痛苦,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以后,就再也不用孤身一人了吧?弥川眼眶瞬间红了,她没有回答,只是摘下了那枚对自己来说有些大的银色戒指,戴在了他的尾指上。 不大不小,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许久她才抿唇说:“是啊,我叫林弥川,很高兴……又见到你。” 分卷阅读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