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香香》 分卷阅读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 《无色香香》作者:十七划【完结】 文案: 花信年华的桃花庵女尼无色,重新回到十四岁。 不仅重生,而且缩小了。 上辈子看尽男人各种嘴脸,这一世不想做靳五小姐,她只想开心当尼姑。 可惜,有人不许。 文案二: 某小姐淡定道:我相公亲手为我画了一幅美人图; 某小姐脸红红:我相公给我写了一首情诗; 某小姐很嚣张:我相公的银子全在我手; 某女:我是我相公抱着长大的。 全场欲疯…… 无色峨眉淡扫,论相公最宠,谁与我争锋。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君悦,无色 ┃ 配角:未央师太,临江王,靳漪,靳雅 ┃ 其它: 第1章 前尘 大景皇朝,幼帝三年。 三月的桃花开得醉人,尤其是桃花庵半山腰的桃林。红红白白,洒金浅绿,千片花瓣千种风情,无言诉说春意。 白碧桃红碧桃开得如烟如锦,还有一棵绿花桃,于万点红中夺得一抹碧绿春/色,斜枝疏影,绝世独立。 开满枝头的花下美人如玉,那是未央师太和她的爱徒无色。 她们在桃花庵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心寡欲,少有喜怒哀乐的情绪波动。 两人正拿桃花玩着占卜的小游戏。 地上依次摆着五枝桃花,每枝绽放的花朵数量不一。 师太合上手中的书页:“好了,解词说你一生受尽万千宠爱,有人视你如珠若宝,让你衣食无忧。” 无色不禁自嘲一笑,可能吗? 她本是恩义侯府的五小姐,却落得个容颜尽毁、青灯古佛的下场,这也算受尽万千宠爱? 解词在逗她。 从前她也在大清寺抽过签,解词说她姻缘坎坷,恐会孤独终老。还是那个可信一点。 “师父,方才您抽到的数是什么?” “我和你一样。” 无色惊讶望着未央师太清浅的笑容,“那师父的解词?” “也和你一样。一生受尽万千宠爱,衣食无忧。” 一向面笼轻愁的未央师太忽而笑得粲然。 她本就生得美若九天仙子,即便年华不再,却依旧缁衣粗服不掩国色。多年的庵堂清修,并未折损其冷艳绝色半分,反而是那双欲语还羞的眸子,荡漾着说不尽的入骨风流。 傲骨清姿,风华绝代,所谓倾国倾城的美人,亦只能如是了。 无色再次因师父的美色失神。 如果师父肯下山,当年“京城绝姝”的称号必然轮不到她头上。 师父说她受尽万千宠爱,莫非师父的真实身份是宫中哪位妃嫔? 未央师太看出她心中存疑,淡淡道:“解词很准,我这一生的确受尽万千宠爱,也有人视我如珠若宝,保我衣食无忧。这半山桃林,就是那人替我种下的。他送我的解签书绝不会说谎,你的解词也一样。” 无色忽觉怆然。萧君悦,若你真如解词所言视我如珠若宝,为何将我送到桃花庵。 这解词,终究不能信。 靳家五小姐靳涟,父母早早和离,母亲早亡,生父不仁,外祖父一家惨遭灭门,自己名声和容颜俱毁,如此种种,谈何无忧。连父母的宠爱都没有,又哪里来的万千宠爱。 骗人的解词,骗人的萧君悦。 头裹禅巾的未央师太拾起地上散落的桃花枝,温柔细致地摘下所有花瓣,然后握住一截药杵,将白玉瓷罐里的桃花瓣捣碎成汁。口中念念有词,如同自言自语。 “桃花可酿酒,桃花可蒸糕,桃花可做胭脂,桃花可为媒……” 无色好奇看着瓷罐,“师父,这桃花汁不够红,怎么做胭脂?” “还要用艳丽的红蔷薇、红蓝、茜草,桃花汁只是辅料。” “世上最红的花是什么花,可以用来做胭脂吗?” 未央师太停下杵槌的动作,怅然看向石凳上的解签书。“世上最红的花是冥河畔的曼珠沙华,花开不见叶,出叶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但它做不了胭脂,那是黄泉的接引花。” 无色又瞅了一眼那本书,原来封面上画的不是菊花,而是佛经里的曼珠沙华。 她记住了,血红的、妖娆诡异的曼珠沙华,生生相错的曼珠沙华。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求收藏,希望听见小天使们的宝贵意见。 第2章 重生 天光忽然就暗下来,不知是暮色四合还是破晓将至,黑夜掺着白,白昼浸着黑,世界化作一团微光。 未央师太禅巾散落,满头青丝如乌云流泻,堆叠在男子身上。 “萧朗,萧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穿云裂石的凄厉叫声惊醒床上的人。 无色睁开眼,略觉恍惚,师父这声哭喊如杜鹃啼血,令人闻之落泪。 萧朗是不是那个为师父手植桃林之人?莫非师父正是因为和萧朗有私情,才导致犯了忌讳,被发落到桃花庵来。回头要偷偷找个机会问问剪思姑姑,萧朗到底是谁。 她翻了个身,视线正对悬挂在水红绡纱床帏上的两串银质镂空香球。 门窗紧闭,空气里隐隐有股生漆的味道。香球底垂坠的绛色流苏穗子晃晃悠悠,挡不住外头大亮的天光。雕花的窗棂、齐整的地砖、黄花梨木的书桌、四扇的美人嗅梅围屏…… 一股寒意流向四肢百骸,无色鲤鱼打挺般坐起身,全身汗毛倒竖。 这里不是桃花庵,是恩义侯府,早就在昭仁二十一年,化为断壁颓垣的恩义侯府。那些欺她、辱她、毁她、谤她的人,和这雕梁画栋之地一样,尽付劫灰。 天不负她,害过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她比恩义侯府的所有人都活地长久。恩义侯府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都做了刀下亡魂,只有她,靳家五小姐靳涟,逃出生天。 不仅如此,她还在桃花庵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品茗酿酒、抚琴赏花,远离一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安心做未央师太的爱徒无色。 靳涟这个名字,她早已不用。与之有关的悲愤愁苦,她亦早就放下。 可她怎么突然回来了,师父呢,剪思姑姑呢,她们去哪儿了? 无色伸手去扯幔帐,试图确定自己目中所见非虚。当她看清带着四个肉窝的白嫩小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只手,这手背,看上去像快印着花纹的桂花糕,绵软可口。 她跳下床,心急火燎朝梳妆台的半圆镜面奔去。 镜子里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头乌发直直垂落在肩上。圆圆的脸蛋带着未褪的婴儿肥,黑曜石般闪亮的双瞳充满疑惑,小嘴微张,像个肉乎乎的年画娃娃。只除了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 身上的衣着不伦不类。 月白色的海青法衣,是师父从压箱底的布料中挑出来的。因为她喜欢,师父便将珍藏已久的唯一一块流光纱裁了。剪思姑姑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暴殄天物。 好在姑姑总是嘴硬心软,知道她不善针线,后来还是亲手替她缝制外衫,在领口滚边处加了碧色缠枝纹,且在下摆绣了竹叶。 这样的料子、颜色和花样,素净中暗藏几许活泼明媚,哪里像是尼姑穿的衣裳? 不过在桃花庵里,有师父在,她自可随心所欲。 只是,当初柔软又服帖的素衣居士服,此刻大得不像话。小人儿的身量撑不住大人衣裳,交领的领口垂搭到两只胳膊肘上,隐隐有继续下坠的趋势。里头的白色中衣亦是松松垮垮。 无色低下头,纱袍下摆在地上密匝匝堆了好几圈,将她的双足深深掩埋。 她蹲坐到地上,用白胖的手捂住童稚的脸。镜子里的人,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她五岁时的模样。 可崭新的床幔和重新粉刷过的门窗都告诉她,这是她十四岁的情形。 上一世的今天,就是恩义侯府嫡长女、靳家二小姐靳琼的及笄之日。亦是这一天,她,瑶光郡主的亲女儿——靳家五小姐靳涟,声名丧尽,从准太子妃沦为二皇子侧妃。在被抬进二皇子府邸之前,她毁去容貌自请出族,老夫人不许,将她丢进家庵消磨了两年,之后不知怎的,竟被送到萧王的榻上,成了萧王府卑贱的侍妾。 侯府那帮人,不将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榨干榨尽不罢休。 想到萧王,无色游离的思绪聚拢回来,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应该多谢他,而不是责怪他。多亏他爱重美色,嫌她丑陋从不碰她,不然又是一番屈辱。 无色盯着镜子里的脸看了许久。肉肉的小手张开,轻轻在颧骨处磨蹭。 没有,没有疤。那丑陋的、青虫一样的伤疤,已是上辈子的事情。 不多时,魂魄归位,心跳渐缓,她终于接受一个事实: 花信年华的桃花庵女尼无色,重新回到十四岁。不仅重生,而且缩小了。 可她是怎么死的?她记得恩义侯府,记得萧王,记得那些隔了十年的往事,记得床头的香球是用来驱赶生漆气味,却偏偏不记得她是怎么死的。 就这样无痛无觉、无怨无悔地开始新一世,她还真是不适应。 第3章 认不认? 门外传来说话声。 “五小姐这会该起了。你伺候小姐梳洗,我先去采些花瓣。” “你快去吧,顺便找管事取些百合香回来。闻着气味还是挺大。” 无色三两下笼紧衣裳,疾跑至床角处,躲进紫红色的幔帐之中,悄悄将帘子拨开一条细缝。 一个浓眉细眼的丫鬟推门进屋,捧着银盆走到屏风处。“五小姐,您醒了吗?今天是二小姐及笄的日子,去正院不能太晚了。” 没人应。丫鬟蹙了下眉,轻手轻脚从屏风后头探出个脑袋。 无色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个穿着天青色小碎花长裤的丫鬟是香蕙。 香蕙是母亲瑶光郡主特地挑给她的人,祖籍在锡城。母亲去世后,香蕙跟着她从锡城到盛京,老家几乎没什么兄弟姐妹,只有一个祖母带着幼弟在乡下种地。 上辈子香蕙就是折损在今天。作主子的她和二皇子同处一室且衣衫不整,污了清白,身为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自然首当其冲。 香蕙被活活打死,另一个大丫鬟香若则早就背了主,找好了退路。 此刻隔着十多年的时光再见故人,无色一时拿不定主意。 方才她的打算还是找机会一走了之。 可是主子无故失踪,香蕙终究难逃一死。香蕙从未害过她,就这样枉送性命,何其无辜。 要么就认下她? 不,不行,无色扯紧手中的幔子。 舞勺之年的靳家五小姐一夜之间变成幼稚小儿,传出去就是个妖孽,必遭火刑。 上一世香蕙走得太早,她不能确定这个丫鬟的口风够不够紧。稍有不慎,她也会折进去。 “奇怪,一大早五小姐人怎么不见了?” 香蕙将洗脸盆放进红木架中,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又到小间的净房瞄了瞄,还是没见到人。 她叠好床被欲往外走,听见一声软糯的呼喊:“等等。” 香蕙的身子陡然停在半路,屋里有人? 她一脸惊讶地扭过头,只见一个身量不足三尺、衣着古怪的小姑娘从幔帐后头走出来。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五小姐房里?五小姐呢?五小姐是不是出事了?”一连串的问话跟鞭炮一样噼里啪啦。 无色拢了拢不合身的长衫,拖着累赘的裙摆缓缓走到梳妆台前。 “来,替我梳头。” 清脆的声音,熟稔的口气,似某种古老的咒语。 香蕙不由自主挪了过去。 无色已将头发掀起,一颗绣花针孔大小的朱砂痣长在脖子发际线下方,白瓷般的皮肤将红痣衬得分明。 香蕙握着梳篦的手抖如筛糠。五小姐,五小姐这个地方也有同样一颗红痣。 她想问点什么,却像被人掐住脖子,开不了口。这个小孩真的是小姐吗?聪明伶俐的小姐,处处谨慎的小姐? “别怕,简单梳个垂髫就好。”无色望着镜子中形如木偶的香蕙,自说自话:“上次交给你的小黑匣子,里头有一千两银票和通关的令牌。银票我们一人一半。你出府之后,可以到通州坐船,走水路南下;也可以回锡城看你祖母,去了锡城有事可以找邬家小姐,或者随便找个偏僻的村子躲起来。银票别让人发现,换些碎银子。那块令牌平时不要拿出来,留着关键时刻备用。都记住了吗?” 香蕙重复着手上用梳篦刮拉头发的动作,傻傻点头。 “你的眉毛生得好,以后将头发束起来,扮作男子。一个人飘零在外,女子的身份委实不安全。” 香蕙的眼泪扑簌簌滑下,晶莹的泪珠落进捧着黑色发丝的手掌,啪嗒啪嗒。 无色继续道:“此去前途艰险,最坏的情况怕是要亡命天涯。以后改个名字吧,就叫天涯好了。” 云淡风轻的口气,让香蕙的泪闸彻底崩塌,眉毛以下湿得一塌糊涂。她扑通一声,双腿砸到地上:“小姐不跟奴婢一起走吗?” 无色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你放心,我也要走。只是眼下咱们两个不宜同行。你跟着我,我的身份反而更容易暴露。等过上三五个月,我的死讯传出,你就不用东躲西藏了。你已过了及笄之年,若是碰上合适的,你便自己做主,不用等我了。” 香蕙抬起头,凝望着镜子里陌生的小姑娘。是啊,谁能猜到这个人是靳五小姐呢?要不是小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 姐故意透漏,就是她这个贴身丫鬟也没法相信。 小姐八岁回的京城,在这里根本没人认识这张脸。她不跟着小姐,小姐才更加安全。 恩义侯府的小姐失踪,三五个月没有音讯,也只有亡故这条路了。 想到两人即将各奔东西,香蕙不免伤心。“小姐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是谁害的小姐?” 无色安慰道:“也许是老天的安排,知道我想回锡城查找娘亲一家人罹难的原因,特意赐给我这个脱离侯府的机会。所以,你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 “小姐放心,关系到小姐性命,奴婢死也记得。” 香蕙擦干眼泪,麻利地在无色头顶两侧挽出两个团子,套上一对从未戴过的冰蓝色蝴蝶展翅珠花,衬托得小姑娘可爱又俏皮。 头发梳好,香蕙便去幔帐后头开箱笼取匣子。 无色从簸箩里拾起剪刀,打算将累赘的裙摆剪去。谁知滚边缝的结实得很,无色力气又小,剪了好几下才剪开一道小口子。 “小姐别剪。咱们进京前郡主准备作礼的小孩衣裳,我记得还有一身,您应该能穿。” 无色听了这话,甚是欣慰。一个人活着,必得耳聪目明,香蕙越机灵,出府的日子才能更好过。外边虽然海阔天空,却也危机重重,毛贼盗匪,比比皆是。 “等安顿下来,你不妨找个镖局或者寺庙学点防身的功夫。不求学出个什么名堂,能自保就行。” “奴婢记下了。” 香蕙替无色换好衣裳,扣上盘扣,满意地点点头。衣裳本来略大一些,不过无色里头还有中衣衬裤,剪去冗长部分,外边再套上大红色的碎花薄袄和青面绸裤,刚刚好。如今春暖乍寒,这样穿不冷不热,看着也十分喜气。 两厢对望,无语凝噎。香蕙的眼眶再度蓄满泪水。 无色狠心道:“好了,你也该走了,带着东西准备出府吧。” 香蕙接过那枚黑檀木的东宫令牌,一脸惋惜。“小姐本来可以当上太子妃的,以后还能当皇后。这样一走了之,什么都没了。” 无色面无表情看着黑匣子,不着一字。就算留下来,她也当不成太子妃;就算当上太子妃,也不会成为皇后。 性情温厚的太子殿下,注定是他人的垫脚石。贪婪的二皇子,狡诈的四皇子,圣心难测的皇上,他一个都搞不定。更别说,还有一个拥兵自重、心狠手辣的萧王。 昭仁二十五年,昭仁帝突然驾崩。由于太子被废后一直未定储君,太后急立七岁的九皇子为帝。少年天子赶鸭子上架,君弱臣强,于是四面八方各路豪强兵临城下,一时间京城大乱。城门封闭,不能出也不能进。萧王带着自己的三万亲兵,加上数万京卫,与城外各方武装势力逐一交锋。最后萧王胜了,但是胜利的代价惨重。城门仍旧被破,京城伏尸数万、血流成河。 在她的记忆里,死在这场叛乱之中的除了恩义侯靳家,还有康乐侯萧家、内阁首辅汪家、内阁大臣柳家、京城守备罗家。三个月内,多少权臣贵族之家说塌就塌。 这场动荡,史称“昭仁之变”。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生生灭灭,朝代更替不足为奇。只是她没想到,萧王带兵杀进皇宫之后,只是诛杀了预备逼宫的肃王,并未坐上那把龙椅。 萧王大肆杀戮,竟然真的只是为了勤王。真真叫人想不通。 他亲手杀了自己养父一家,又杀了生父一家,背上遗臭万年的恶名,却不登基称帝,反而扶持年幼的九皇子登基,乖乖做起了摄政王。 不对,他这个摄政王当得不算乖,后来进了桃花庵后,有一次听剪思姑姑说,萧王无端端煽动幼帝下诏书杀佛灭道,三天内抓了数千名和尚道士、方士术士。 不论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对此举皆是怨声载道,直斥摄政王藐视天地神佛、不敬宗庙祖宗。 萧王就是这么个恨不得毁天灭地的刽子手,连菩萨佛祖和太上老君都不放过,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京城叛乱平定后,萧阎王的称号铁板钉钉,可止小儿夜啼。鬼面修罗,专治各种熊孩子。 想到萧王,无色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毕竟,她曾做了这个杀神两年的侍妾。虽然有名无实,但每忆及那个名字,总如芒刺在背,让她坐立难安。 话说回来,对于萧王,她终究存留一份感激。是他将她送进桃花庵,让她有机会碰见师父,体味这人世赠予她的最后一分温情。 桃花庵的春秋三载,是她上一世最美好的时光,无风无雨,自在逍遥。 “小姐,我们这样走掉,香若怎么办?” 第4章 谁是黄雀 “小姐,我们这样走掉,香若怎么办?” 香蕙见无色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得那么入神。犹豫半天,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她们主仆就这样离开侯府,香若岂不是彻底没有活路。 不管怎么说,香若和她同住一个屋子也有五六年,她怎么能袖手旁观任由她枉死。 无色继续眼观鼻鼻观心。香蕙的话提醒了她。 香若背主自然该死。可是她记得,上一世在西厢房花厅里,她并没有喝掉杯中茶。茶水是靳漪准备的。对于那个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的好妹妹靳漪,她从来就没放弃过防备。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着了别人的道,回到房间后便浑身虚弱,四肢无力,以致于二皇子闯进来时,她没有半分反抗的力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靳漪是那只失败的螳螂,究竟谁做了黄雀。 是今日及笄礼的主角靳琼,还是从来不管他人瓦上霜的靳涵?似乎都有可能。 香若只有一个,不可能为两个人办事。她记得自己跪在荣德堂时,是靳琼求情,香若被打了十个板子便不了了之。 那香若替靳琼做了什么? 无色想到这,冷不丁开口问道:“洗脸水是你亲自打来的吗?” 香蕙被她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不,不是。方才奴婢刚到走廊,香若打好水准备进来,碰到奴婢就将面盆给了我。” 见无色神情不虞,又补充道:“香若采花去了。屋里还有些生漆味,奴婢让她顺便领些百合香回来。” 无色不再做声,只捡起地上半块中衣碎布头在面盆中浸湿,然后递给香蕙。“你去正院就明白了。将布头随便扔在客厅哪个边边角角,找个不打眼的地方等我。” “小姐不和我一起出去?” 无色慢慢眨了下眼,她当然要找出那只黄雀再走。既然回来了,该报的仇该偿的恩,必须一一铭记在心,一个都不能漏。 “银票和令牌分开藏好,这件衣服很重要,替我保管好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 ,你看能不能穿在里头带出去。” “可以可以。”香蕙说着便脱下薄袄,将流光纱的居士服在上半身绕了三圈。 无色要了她身上一个荷包一支银簪,又从让她从首饰盒里挑了两样不打眼的玉钗直接插在头上。 “出去的时候顺便将院子里的人打发走。” 香蕙应声而去,走到外头吩咐道:“今日是二小姐的大日子,都去正院帮忙,别躲懒。” 几个丫头婆子乐不迭地去了。去正院帮忙才正好能趁机松快松快,比憋在这强多了。 一阵错乱纷纭的脚步声后,门外再无杂声。 无色收拾利索梳妆台,顺道在屋里检查一番。除了中衣衬裤上剪下来那几块布料,屋里基本没什么痕迹。 将布头扔进做针线用的小簸箩,然后走到距屏风三四尺远的隔墙处,钻进一个放尺头的半满箱笼。小人儿往绫罗绸缎上一坐,整好能合上盖子。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香若拎着花篮回来了。 她比香蕙略矮半个头,但是身段婀娜,身上的紧身绿袄掐出盈手可握的细腰。 她从床帐上取下银质镂空花球,轻轻拧了几下,倒出已经蔫巴的花瓣,然后一片片撕下饱满润泽的新鲜栀子花,重新装满花球,挂到床头。 接着又将百合香的云母片放入仙鹤独立的香薰炉,片刻的功夫,袅袅青烟从仙鹤嘴里吐出,接着徐徐上升、盘旋,直至消散。 最后,她还打开了两扇窗,栀子香、百合香混着生漆的味道,一同随着清风的吹送融入窗外大千世界。 做完这些,香若杳然离去。 无色从箱子里爬出来,走到床边牢牢盯着冒烟的熏香炉。 她深深嗅了一口,顿感心跳加速,不过一走远不适感便消失。 这百合香有问题,里头混了轻量燃情香。 做手脚的人定然不是香若。不然,她不会开窗。 一寸大小的香饼,最多持续一个时辰,燃情香的药力又不强。如果想达成目的,一个时辰之类,那只黄雀必会现身。 至少,得派个人来探探情形。 她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无色整理好思绪,堂而皇之走出“薰衣阁”。薰衣阁这个名字,寄托着她对母亲的思念。瑶光郡主,闺名就叫染香。 分花拂柳,弯过九曲回廊,绕过假山奇石,无色看到了荣德堂巍峨的屋脊,和屋脊上蹲伏的六兽。 通往垂花门的甬道上,处处可见迎客引路的丫鬟婢女,可以想见正午时分宾朋满座的盛况。 恩义侯靳轩的嫡长女及笄,太子与几位皇子早早说定要来观礼。上一世的今天,连宫中的皇后与几位妃嫔都派内侍送上及笄礼物。 正因热闹非凡,这一日一点点意外都会像滚油滴进热水,让整锅水沸腾得炸开花。 到了客厅门口,里头笑声阵阵,已经有不少门第略低的女眷到来。半人高的檀木花几上摆满了各色点心和干果,二夫人三夫人在里头作陪。 无色朝里头瞄了一圈。没看见大夫人,这会估计在靳琼的房间,盯着她梳妆打扮。 一位梳着元宝髻,插了根檀木簪子的夫人眼睛尖,已经看见了无色。她招了招手:“快过来我瞧瞧。” 一旁待命的香蕙明显有些慌。 无色浑不在意地跨过门槛,走到花几处。说起来,她还真有些饿了。 她佯作害羞地低下头,眼神却直直射向盛满点心的八宝攒盒。 妇人连忙拿起一块豌豆黄递给她,对着众人笑道:“这丫头生得真好,你们瞧瞧这眼珠子,跟珍珠似的。我就想要个这样的闺女,偏偏我们家里都是一群混世魔王。” “罗夫人您快别说了,再说我们非得跟您急。谁不知道您家公子多,罗家枝繁叶茂,您是最大的功臣。可真会招人眼红。” 无色往嘴里不停送着糕点,耳朵也没闲着。听了一会她心中有数,这位罗太太正是萧王的养母。 萧王的养父是罗霑。除了萧王,罗霑身下还有三个亲生儿子。 罗家祖上军户出身,经过数代人经营,罗霑此时在西山大营当了个千户,几个儿子都早早进了卫所熬资历。 无色放下手中牡丹花状的如意糕,多瞅了罗太太两眼。 罗太太看上去和善又大方,说话也带着武将之家的爽快。要不是罗家门第低,罗夫人也不会来这么早,更不会对谁都一副笑眯眯的姿态。 祸起萧墙,如果罗霑知道罗家将来有一天会毁在自己的养子手上,一定后悔收养了这个孩子。 不过世事总有两面,祸福双依。萧王认祖归宗的时候,罗霑步步高升,最后成了京城守备,执掌数万禁军,妥妥的朝堂重臣。一直到“昭仁之变”,罗家才败落。 萧王今年应该满了十七岁,再过几个月,差不多就要认祖归宗了。 无色垂着头,暗自腹诽。难道萧君悦和罗家人关系紧张,不然怎么会对罗家痛下杀手。他对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侍妾都未曾虐待,为何会如此苛待于他有养育之恩的罗家? 无色眼睛大肚子小,吃了四五块点心便觉得饱了,开始嚷口渴。 却不知香蕙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她着实没想到小姐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正院客厅大喇喇吃点心。 不是要掩藏行踪吗?不是要绝对保密吗? 无色吃饱喝足,可怜兮兮望着香蕙:“我想去净房。” 二夫人和蔼地看向香蕙:“你带她去吧,千万将小姐照顾好了。” 待香蕙牵着无色告退,罗夫人才回过味来。“那是谁家的小姐,你们知道吗?” 众夫人皆道不知。 二夫人笑了笑:“一会问问就清楚了。” 那边厢,无色和香蕙走到不远的抄手游廊角落处驻足。先四下张望了一番。 “那块布呢?” “方才奴婢扔在客厅里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奴婢担心被其他人收拾掉,又捡起来了。” 无色见前方铺了红毡子的甬道上客人正鱼贯而入,令道:“差不多了,将布头扔到那根柱子底下。” 香蕙听命行事。一盏茶的功夫,礼部侍郎孔清家里的女眷到了。孔太太虞氏领着孔灵玉和孔灵姗两位小姐踏上青石台阶。 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挣脱孔灵珊的怀抱,敏捷地朝右边柱子蹿了过去。猫儿像是抓住老鼠一样,用尖利的爪子撕扯布头。白色的软香纱哪里经得起这番蹂、躏,片刻的功夫便抽了丝,细细的纱线越扯越长。 波斯猫玩得不亦乐乎。 对面游廊拐角处观望良久的香蕙冷汗涔涔。 无色冷眼凝视前方:“看见了吗?她早就背了主。” 心中却道,可惜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那个护卫。不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人,还是二皇子的人?如果有机会,得将他弄到萧王麾下才行。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 第5章 恩人在哪 无论如何,上一世他曾替她挡过一劫。 那情景仍历历在目。 三月二十一,是恩义侯府大老爷的好日子。大老爷靳光早些天得了袭爵的圣旨,却一直没有庆贺,就等着靳琼生辰这天,借着嫡长女的及笄礼热热闹闹办上一场。 靳琼的及笄礼毕,做客的小姐们安置在了西暖阁。她察觉到靳漪在杯中做了手脚,借口身体不适回了自己的院子“薰衣阁”。 用过午膳,一群小姐进门探望。说是探望,多是为了与她别苗头。天真少艾的姑娘们总想见识,所谓京城第一美人,究竟有多美。 结果,当靳涵推开房门,她和二皇子正在推攘拉扯。众人亲见二皇子的手搭在她的胳膊上,皆用鄙夷的眼神看她,还有几位小姐当场痛骂她攀龙附凤、不知羞耻。 明明是在反抗,从别人嘴里出来成了勾引。 她无从辩驳,稀里糊涂被带到正院接受老夫人的审判。 老夫人失望至极。 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啊,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真是让她老人家痛心疾首。 她跪在地上时,一心想着是谁设的局,根本没注意到有只猫径直冲她的脸扑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护卫出手迅如闪电,赤手空拳挥开波斯猫。 这件事,前世她并未过分放在心上,一个护卫而已,遵从的是主子的命令。但如今细细想来, 除了太子殿下和萧王,这个护卫也算是她上辈子为数不多的恩人。 无色沉吟不语的功夫,香蕙保持着低头哈腰的姿势,未见半点动弹。许久之后,女童才开口: “好了,我送你出府。不必担心我,一会我自有办法脱身。” 俨然成竹在胸。 香蕙不敢再劝,她已万万分确定,眼前的三尺童女真的是她服侍多年的五小姐靳涟。甚至,她不经意间的神态和眼神,比从前的五小姐还多了一分肃杀之气。这份魄力若是放在成年人身上,自然叫人折服,可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却让人莫名害怕。 但五小姐怎么说也留了她一条命。 “事情淡下来后奴婢怎么和小姐会合?” “桃花庵。” 无色丢下三个字,小跑着前行。走走停停,始终与香蕙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打算让香蕙从东北角门走。东北角门一般仅供厨房泔水进出,且位置偏僻,只有一个瘸腿的小老头看守。 从正院荣德堂走到她住的薰衣阁,约莫一刻钟。接着穿过一片竹林和人工湖,就能看见不对外开放的东北角门。 微风徐徐,竹叶扑扑,满眼的绿意叫人心旷神怡。世界倏忽变得静寂。 拐上翠竹夹道后,无色放慢脚步。 迎面而来的小丫鬟,步履微乱,刘海被风吹得翘起。不是靳雅的贴身侍女杏儿又是谁? 她侧过身子,假装仰头望着在竹林中穿梭的雀鸟。伴着鸟儿尖细的啁啾声,黑色的小点在竹叶之中乱飞一气,如蘸满墨汁的神仙画笔,笔走龙蛇,全无章法。 大概是无色这具身体实在太小,杏儿根本没当她是个“人”,就这样背对着擦身而过。 无色嗅到她身上香汗淋漓的味道。 靳雅的院子在东面,要去薰衣阁直接穿过小花园就是,杏儿有什么理由绕这么一大圈,除了避人耳目,想不出其他。 无色在翠竹夹道的尽头转了个身,杏儿的背影逐渐模糊,直到彻底看不清,香蕙才从旁边竹林中拱出头,朝前小跑过去。 “小姐,她会不会去我们院子?万一……” “她的确是去我们院子,关窗子。” “啊?” 香蕙听得迷糊,却也知道眼下出府要紧。 事不宜迟。 东北角门清晰可见了,守门的小老头正歪在一块铺了褥子的大石头上打呼噜。 连调虎离山都用不上。香蕙放下门栓,身子一闪,人便出了侯府。 她在逼仄的长巷里撒开了腿,胸口一股热浪奔涌,狠狠拍打着五脏六腑。难以言说的激动和紧张充斥整个心房。 长巷仿佛看不见尽头。 香蕙逼退眼底的泪意,紧咬牙关。跑吧跑吧,跑出这条巷子就彻底自由了。从此以后,她就叫做天涯,没有香蕙这个人,不会再有。 她右手紧贴胸口,不自觉将那块东宫令牌死命捏住。如果胸口那份灼热可以化作火焰,定要将木牌,甚至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嘭”的一下,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撞得香蕙眼冒金星。 香蕙揉了揉额头,这是人吗,是铁块做的吧? 她细眸一扫,男子相貌普通,神情严肃,嗯,脸似乎有点僵。他身穿靛蓝葛布长衣,身材颀长,腰间挂着弯刀。他身后一道雪白长墙,墙头嵌着波浪形的青色琉璃瓦。 看样子,他是从墙里直接跳出来的,身手这么好,想来是这处府邸的武师。 香蕙本以为男子会道个歉,或者询问她有否撞伤,谁知男子只是死死盯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寂寂无声。 香蕙暗道倒霉,揉着肿痛处继续朝大路走。照平日的脾气,她定会骂上几句,不过今日要办大事,只好作罢。 无色不知道巷子里还有这段小插曲。她沿着人工湖悠哉悠哉漫步,停在花园的藤椅秋千处。 这里离靳漪的院子“畅然居”很近。 秋千架布置得像仙女的宝座,扶绳和靠背上缀满绿色的藤蔓,镂空的小孔里扎了几朵月季和栀子花,两侧扶手上覆着柔软的黄鼠狼皮椅袱。 侯府的人都知道,这百花秋千是三房七小姐靳漪的专属。谁要是敢偷偷坐上去,必然招来七小姐一番打骂。靳漪是三太太冷氏的眼珠子,脾气胜似公主。 无色袖珍的身体在藤椅中尽情舒展,她几乎可以完全平躺进去。迎着柔柔清风前后晃荡,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她合上双眼,嘴角噙笑,真是惬意无比。 果然,抢来的东西享受起来更痛快。她似乎有点理解靳漪对她的执念了。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再加上女红绣活,够一位贵女忙的,如果再学点四书五经挣几分才名,那还真没有多少闲暇功夫。可靳漪的时间,似乎都留给了她。 对于靳漪而言,靳涟顾影自怜是错,冷漠清高是错,视而不见是错,针锋相对仍是错。两人不能井水河水两不相犯,亦不能撕破脸孔互相痛击。 想起她叫五姐姐的样子,无色几欲作呕。这个女人真的好讨厌,缠着她相爱相杀。 上一世的历史告诉她,靳漪真正在乎的从来不是做个高门贵女,她在乎的只有七个字:踩她,踩她,踩死她。 她做太子妃,靳漪就要做皇后;她做皇后,靳漪就要做太后;她如果做了太后,靳漪怕是得想做太上皇了。 无他,靳漪想要的就是成为一双脚,让她做泥,然后以碾压之势将她踩成齑粉。 那样才够爽快。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看吗?怀疑是不是一个人都木有。礼节性求个收藏吧。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 第6章 靳七小姐 “笨蛋,人不见了不会去找?没眼色的东西。” 一道尖细的斥骂声将迷迷糊糊的无色吵醒。 她收起腿蜷缩进藤椅,面上莞尔一笑,来了。 体态微丰的少女慢慢走近,皮肤雪白,丰姿冶丽。桃形脸上双颊微鼓,一双美目灼灼如藏三味真火。因生气而咬紧唇瓣,脸颊一侧的酒窝显得格外分明。 这便是靳漪了,一个娇俏而暴躁的小美人。 秋千此时已停止晃动,藤蔓和花朵恰好遮住藤椅中的幼童身影。从远处看上去,此处悄无一人。 “七小姐,二小姐的及笄礼已经开始了,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几位殿下也都到了,不过去,不过去行吗?”映红说着说着缩起脖子,声音越来越小。 靳漪恶狠狠瞪她一眼:“你以为几位殿下是来给二姐捧场的?她想得美。要不是冲着靳涟那个小蹄子,今天哪会来这么多客人。等赐婚圣旨下来,这个贱人就一步登天了。让你找个人都找不到,你说你还能做什么?” 映红不敢吱声。 她当然知道七小姐今天的计划,但是找不到五小姐,她也没辙啊。回头事情没办成,又错过同几位殿下见面的机会,七小姐怕是更生气。 映红想到西厢房那里等着的人,心都要揪起来。 “已经派人去找了。那,那个小厮怎么办,他还在暖阁后头等着呢。” 靳漪张开肉乎乎的五指,瞅着指尖上的鲜红蔻丹:“那就让他等着呗。” 说着话,主仆俩走到了秋千附近。 一息之间,无色已在脑中将那些破碎的画面连缀成一出完整的折子戏。 原来上一世,靳漪给她准备的是个小厮。 她逃离了西厢房的算计,只躲过了初一;在薰衣阁里,还有阴差阳错的十五等着。 二皇子侧妃,吾之□□汝之蜜糖。她无意中坏了靳雅的好事。 她对不住这个九妹妹,这一世,就遂了她的心愿罢。 至于靳琼,是比螳螂和黄雀更可怕的毒蛇。她潜伏在黑夜的草丛里,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你突然一击。 只随口在孔家小姐面前说一句,“好想看看你们家的波斯猫”,手中的血就洗白了。 端庄大气、兰心蕙质的靳琼,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靳琼,永远自视为恩义侯府嫡长女的靳琼。 无色胸口的怒气来回翻涌。她用力闭紧双眸,连眼珠子都有些疼了。 当看见藤椅里头睡着的年画娃娃,映红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刚才她们说话没有压低嗓门,不会叫这小姑娘听去了吧。 暗地里又安慰自己,她瞧着才五六岁,应该听不懂。 担心冲撞了身份不明的贵人,映红细声细气问道:“你是哪家小姐,快下来。这里不能坐的。” 无色睁开眼,一对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轻轻扑扇,睡眼惺忪的样子。 靳漪就没那么温柔了。“快下来,去别处玩。”然后不耐烦看向映红,“快点将她抱走。我心里正烦着呢。” 映红张开手臂,却没有抱动藤椅中的女童。使劲一拽,还是没拽动。凝神一看,小姑娘双手抓紧了扶绳。 难怪抱不动。 映红有些无奈,七小姐的脾气不好,再让她占着藤椅非得闹起来不可。万一得罪了客人,到时候三夫人还得骂她。 “你松开手,我带你去吃糖好不好?” 无色充耳不闻,反而从扶绳上扯下一朵黄色的大月季花,放在鼻下轻嗅,顺便有意无意给个挑衅的眼神。 靳漪怒目圆睁,敢动她的东西,能耐了。“我数三下,如果你不下来,我就打你。” 无色一脸无辜:“秋千架不是给人玩的吗?如果不是,怎么会装在这里。我比你先来的,等我玩够了才轮到你。” 靳漪这下气不打一处来。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什么给人玩,这是她的专属秋千好吗? 映红见靳漪一副蛮抢的架势,忙抱紧无色软语哄道:“你想荡秋千,我带你去。咱们侯府还有一座秋千架,比这里更好玩。” 无色撅起嘴:“你骗人。那地方我去过,没有花也没有椅子,只有一块木板,不好玩。” 映红快要哭了。她怎么知道西跨院的秋千只有一块光溜溜的木板啊?这小姑娘可真难哄。 无色仿佛听到她的心声。“我刚才去那里的时候,有个姐姐在那荡秋千。” 靳漪顿时柳眉倒竖:“那个姐姐长什么样?” 无色歪着脑袋:“反正比你漂亮。” 靳漪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扇她两巴掌。 “小姐别生气,她说的肯定是五小姐,我们先去找人吧。” 映红说完就起身欲拉靳漪的手,却被靳漪猛地甩开。 靳漪气冲冲往西边走,走了几步路折回身,冲着无色大吼:“臭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 无色收起小儿之态,双目蓦地炯炯有神,瞳孔迸射出异样的亮光。 她挺直了背,一本正经道:“我叫无色,我是临江王府的,你敢拿我怎样?” 端庄持重的姿态,透漏出一股高位者的气势。 靳漪不禁小退一步。她怎么觉着这个小姑娘方才一刹那的眼神似曾相识?是在哪里看到过呢? 王爷的女儿,那岂不是郡主? “哼。”这次就算了,靳漪甩袖离去。 谁也没注意,不远处通往东跨院的青石路上,一个人影贴着假山石壁飞速掠过。 目送走靳漪的背影,无色噌地一下从藤椅上滑落在地。欺软怕硬的东西,没意思。 她之所以抬出临江王的名号,是因为临江王是京城一朵大奇葩。 虽然见过他的人很少,但他在京城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一世的坊间、江湖和朝堂都充斥着关于这位王爷的各种传说。 有人说他生来体弱,有道士替他算命说他活不过二十岁,想要破解则需以身为祭,诚心向道,故而他从幼年起便住在九龙山上; 有人说给他算命的根本不是什么道士,而是大清寺德高望重的三了方丈; 还有人说他全身长满毒疮,不能见到太阳; 也有人说以上均是妄言。临江王根本是个放浪形骸的二世祖,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便离经叛道,游戏人间。三天住庙里,五天住道观,一会要做佛祖的弟子,一会要做太上老君的徒孙。 天大地大,任他遨游。 总之这位王爷比方外之人还要神秘,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她就算说临江王是她爹,也没人敢反驳。何况,她也没这么说,是靳漪自己想当然。 算算时间,靳琼这会该插簪了。荣德堂的前戏结束,薰衣阁的好戏也该上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 第7章 成其好事 无色慢悠悠晃到了薰衣阁,院子里头的人都已被打发走。四周鸦雀无声。卧室靠走廊的窗棂关得严严实实。 靳雅已经心想事成了吧?若不是够不着窗户,她真想瞧瞧里头的情形。 此刻她一定是暗香袭人芳馨满体,不出色的面孔上染了些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 桃腮红,眸含秋水,含情凝睇。即便在侯府姐妹中她生得最平凡,可是看见她那副娇羞柔弱的样子,二皇子也会顺水推舟。毕竟,秦华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无色站在花坪处四下打量,用眼神同这方天地道别。薰衣阁,很快便与她无关了。 她坐上有栀子花树掩映的石凳,一动不动,耐心等待接下来的戏文。 一盏茶的功夫,意料中的人影如约而至。领头的依旧是二房三小姐靳涵。 这绝不是巧合。 无色唏嘘不已,两个庶女弱弱联手,演了这出好戏。真是好样的,靳涵靳雅,敢和老夫人对着干。 大房已经袭爵;三房有母亲瑶光郡主的嫁妆,不愁吃喝,唯有二房不是老夫人亲生,形势最弱。二老爷靳武是个白身,又没有过人的才学见识,二皇子怎会瞧得上他。靳涵做个皇子侧妃算得上高攀,可她宁可将攀附二皇子的机会让给靳雅。 如此看来,靳涵的心气够高的,连二皇子都瞧不上。那她想嫁给谁? 无色拨开枝叶,偷觑着走廊上嫣然巧笑的靳涵。 上一世,屋里的人不是靳雅,而是她。可推开门的也是靳涵。 不,她的推断不够严密,靳涵带着人过来,亦或者是巧合,或者是配合靳漪。还有一种可能,这根本就是二皇子的计划。 二皇子对她的企图不是一两天了,他每次来侯府必到薰衣阁。即便没有燃情香,二皇子也极有可能趁她身体虚弱之时故意坏她名节,以阻止她成为太子妃。 靳涵,可能配合的是二皇子。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无色顿觉脑袋里面嗡嗡作响。 “五妹妹,你在屋里吗?”靳涵敲了敲黄澄澄的槅扇门,身后跟着四五位小姐。 无色急跳落地,而后飞跑到门前。她要看清楚靳涵第一时间的表情才能下判断。 一行人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屋里有人应声。 “五小姐应该不在吧,院子里连个丫鬟都没有。” “里面,里面好像有声音……” “哐当”一声,靳涵推开槅扇门。 本该立在房中央的四扇折屏被挪到一侧,床榻上的香艳画面扑入众人眼帘。秦华裸着上身,脖子被一双藕臂缠住。女子胸前的水绿丝质肚兜几近脱落,隐隐可见上头半朵粉牡丹,还有一大片雪白。 甜腻的刺鼻香气在封闭的空间里发酵多时,此时终于找到出口。 众人闻着味道都有些懵。直到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响起,床上的野鸳鸯才反应过来。靳雅随手扯了件衣裳遮蔽上身,那张春情未褪的脸却是被瞧了个明白。 无色记起初衷,扭头朝靳涵看过去。 靳涵檀口微张,神情写满错愕。 脸色惨白的马家小姐掉头飞奔,其他小姐紧随其后。这些贵女们原本最是讲究行卧坐起的仪态,此刻却也顾不得了。走廊里脚步纷乱,隐隐可闻啜泣声。 转眼的功夫,薰衣阁众人作鸟兽散。 无色跟着往外走,心中惊讶又迷糊。 上一世的情形可不是这样。靳涵推门时,她只是在与二皇子扭打,两人的衣物除了外衫不整,中衣却是无碍的。 而方才靳雅截然不同。她这不是名节有损,是彻底失了贞洁。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待字闺中,哪里见过这样火辣的场面,也难怪有人当场哭出来。 因此,靳涵脸上的惊讶,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仍然不能证明什么。靳涵,或者说靳家二房是不是归附了二皇子,依旧不足以下判断。 无色没有跟着那群小姐回荣德堂,而是直接出了垂花门。 后边的进展无须用眼睛看就能猜到。几位小姐对着自己的母亲一番哭诉,事情很快就会传开。侯府闹出丑闻,客人们待不了多久了。 她也该出府了。 无色迈动小短腿,堂而皇之在前院里四处晃悠。男女有别对如今的她不适用。这具身子还是个糯米团子,就算被哪个男人抱在怀里也没什么打紧。 顺着老远能听见的嬉闹声,不知不觉到了外院客厅。 客厅不久前粉刷过,明廊通脊,焕然一新。厅里言笑晏晏,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显然,外院的人还不知道内院已经出事。这些客人若知道太子娶不成心心念念的靳五小姐,不知多少人的心思都得重新活络起来。 无色没有进里间,只在门外过道上盘旋,黑曜石般的明眸环视四周,像猫头鹰在侦测猎物。 一个短打装束的小厮走过去,问她是不是迷了路。 无色假装怕生,颤颤巍巍胡乱跑了一圈,等小厮走远,才停在前院中空处。 门槛早就卸了下来,以便马车通行。 无色回头望了荣德堂一眼。跨过这个门槛,从此靳涟和恩义侯府便是山长水阔,相逢不识。也许,这是最后的一眼。 望着甬道上沾了泥土的红毡子,失望挂满整张娃娃脸,无色不自觉鼓起肉嘟嘟的腮帮子。 还是没看见那个护卫。仿佛,那人是他臆想出来的一样。 但她没有时间找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包养,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好么,嘤嘤嘤。 第8章 觅巢 关于以后的去处,她思索良久。以她如今五岁女童的外表,说是一只出生不久的雏燕不为过。雏燕,总需要个巢穴。所谓安身立命,最起码她得先找个住的地方。 能做的选择并不多。 一开始,她首先考虑的是萧王。既然要找靠山,索性找个最大的。论位高权重,没有谁比得上十年后的摄政王。 问题来了,萧君悦目前不叫萧君悦,还叫作罗毅。 萧王回归萧家之前,在盛京可说籍籍无名。若照前世轨迹推算,距离他声名鹊起还有一年时间。 罗家,瞧瞧罗夫人就知道了,连贵妇圈子的边尚且挨不着。 都说皇城根下,随便一块石头砸下来,十个里头七个三品官,罗家的门第明显不够看。 除了罗毅,罗家还有三个儿子,家里住的地儿不可能宽敞。就算说服罗毅收留她,他又能将她安置到什么地方。 肯定行不通。何况,对于罗毅她可说一无所知,连他现在住哪都不清楚,何谈说服? 她第二个想到的是太子殿下秦煜。 秦煜性情仁厚,相信只要凭着一封她字迹的手书,秦煜愿意接受这个包袱。 但秦煜住在东宫,安置她容易,想不走漏消息却很难。最起码,秦煜一定不会瞒着皇后娘娘。宫里的女人都寂寞,万一皇后让她搬进坤宁宫作陪,得不偿失。 皇宫她也去过多次。除了皇后召见她进宫之外,母亲活着时还曾言到,她在襁褓中就被抱进宫过,说是专门抱给玉檀公主瞧。母亲说,玉檀公主十分喜爱胖乎乎的她。只是,后来母亲同靳西美和离,带着她大归回了锡城,跟玉檀公主渐渐断了联系。 话说回来,太子殿下还是不要指望了。 可是,还能依附谁呢?难道要去庙里摆摊算命,用前世得来的先机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 另辟蹊径,将大景朝堂搅个翻天覆地? 那样的话,她以后的日子怕是没有一天安宁。一个能预测未来的童女,不是妖怪胜似妖怪。就她的资质而言,想要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委实勉强。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喜欢汲汲营营的生活。闲散点不好吗? 哐哐当当,停放马车的地方渐渐鼎沸,车夫粗犷的吆喝声混着马儿的长鸣,十分热闹。 几个身穿葛布的车夫从门房出来,各自往自家马车走去。这些车夫也要吃饭,通常都是在门房的屋里歇脚,顺便等待主人。 “兄弟,麻烦挪个地,我家的马车在里头。” “好嘞。您稍待,我正好停门口去。” “那我也把马赶出去。” 马车原本停得整整齐齐,依次排开的车厢像两排切均匀的豆腐块,四四方方。这会动起来,就跟蚂蚁搬家似的团团乱转。 “恢儿恢儿”,一匹上年纪的灰马甩了甩头,慢悠悠地踢踢踏踏出了恩义侯府大门。 或许是听到同类叫唤,两匹距离最近的马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你踢我一脚,我挨你一下,甚至互相蹭了蹭脑袋,争着发出激动的长鸣,似相濡以沫。 “嘿,一公一母,这马不是也发春了吧?” “这马天天跟着你,定是被你带坏了。” ……几个车夫好一阵荤腥不忌的笑闹。谁也没注意到,墙角站着个面目冷然的小姑娘。 无色看着这番俗世热闹,一时倍感陌生又寂寥。红尘滚滚,离她真是太遥远的事情。她适应的,还是桃花庵里茹素礼佛、看山看水的静谧。 不由在心中念叨:师父,你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我们继续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又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出了朱漆大门,车身缀着的三角幡旗擦着如意红门上的兽首铜环过去。三角幡旗上用颜体写了个“柳”字,是内阁大臣柳隽柳大人家的马车。 柳大人深受皇上倚重,自然可以早点离席。 马车往左拐了个弯,浓墨描画出的“柳”字消失在大门边。 无色走动几步,盯着停靠在最里面的孔家马车。一眼看上去很不起眼,细看却别有千秋。 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四肢瘦而有力,像专门训练过的军马。车厢顶部覆着一层粗布帷罩,卡在两侧横条之内。横条应该可以活动,如果帷罩放下来,谁也不知道这是孔家的马车。 无色笑了。孔清,礼部侍郎孔大人果然有心,难怪孔家能够历经顺德帝、昭仁帝、幼帝三朝不倒。 孔家,是为数不多安然度过“昭仁之变”的家族。 孔家的家风又正派,孔清和她的夫人虞氏可谓真正举案齐眉。上辈子孔大人内院的干净是出了名的,到她莫名重生之前都没有妾室通房,除了两个儿子,孔夫人在四十高龄还生了个千金,老蚌生珠,一时传为趣话。 孔家素来怜贫惜弱,每逢灾年必会布药施粥。若是看见有人晕倒在自家马车前,孔夫人定会伸出援手。 第9章 事发 无色一息间拿定主意,就选礼部侍郎孔家为巢。不能选最有权势的,那就选个待着舒服的。何况,孔家还在朝堂里一个坑接一个坑地稳扎稳打笑到最后。 她拖着五岁的小身板出门左拐,小跑到最近的巷子口后踩点。从侯府出来的马车都要经过此地,到前边岔路才能各奔东西。 无色累得靠墙瘫坐,暗暗计算一会怎么出场合适。 直接冲出去? 她迅速否决了这个念头。万一真的惊了马,让里头的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哪还好意思住在人家家里? 不过怎么都是要出点血的。以孔家人的精明,与其编造出些蹩脚的谎话,不如据实已告。当然,只能酌情告诉,不能说的秘密还是不能说。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有没有亲人?这是孔家人必然要问到的问题。怎么样把她的来历给说圆了,说得让孔家人愿意收留她,是个不小的难题。 无色翘首探了探,一辆宫中的双骑马车停在恩义侯府门前。 是送赏赐的内侍,那宾客一时半会走不了,怎么都得寒暄几句。 无色暂且放下心,径直往巷子里头跑。她得先亲自试验摸索一番,等会的被救看起来才自然。 跑了一段路,发现右手边有个敞开的小门,门口也没留个人看守。 走近一瞧,里头茂林修竹,杂草已及人高,看着有些荒凉。好奇害死猫,她向来不是很有好奇心的人,迅速退了出去。 左顾右盼一番,意识到这条巷子就是香蕙离开时走的路。沿着巷子一直往里走,定然能看到恩义侯府的东北角门。 那这处后花园就是康喜年家的了? 康家做了侯府的邻居好几年,说不上亲密但也偶有走动。怎么通向街口的角门连个门房都没有,真奇怪。 无色困惑地直耸眉。不过,这倒是帮她找了个现成的由头,一会她就说是从康家逃出去的。 将说辞在心里来来回回过了三遍,顺溜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当孔家的马车出现在侯府门口,无色冲着一旁雪白的墙壁硬生生撞上去,“咚”地一声,额头撞了个大包。 她晕乎乎冲出巷口,正好倒在离马蹄还有一丈远的地方。车夫及时勒紧缰绳。 来得早不如赶得巧。孔清的夫人虞氏派人下车查看的时候,无色正好晕得口齿不清,额头上的大包还破了皮,创口渗透出细细的血珠,很有说服力。 虞氏让人将小女娃抱进马车。 不知是不是幼童的脸让人没办法设防,总之,无色窝在嬷嬷怀里星眸半闭的可怜样子,惹得虞氏心疼不已。 “好孩子,是不是很疼?” 无色有气无力:“有点疼,不是特别疼,很疼很疼。” 眉心紧蹙,声音越往后越低,最后四个字几乎轻若蚊蝇。 孩子气的回答招来更多怜爱。 孔灵玉孔灵珊均伸长了颈子,虞氏更掏出自己的软帕轻轻替她擦去额头上的碎汗。这般讨喜的小姑娘,谁见了心不软上几分。 要拐弯了,马车颠簸晃荡起来。无色只觉得脑袋里全是水,哗啦啦左右拍打。彻底晕倒之前,她心中想的只有一句话:太用力了。 虞氏见小女娃的脖子像根折断的荷花,急得直叫唤:“让马跑快点,快回府。” 车夫狠抽了一鞭子,精壮的老马在石板路上飞速狂奔。 *** 恩义侯府宾客散尽,正院终于乱了起来。 皇后身边的李公公足足在正厅坐了一个时辰,最后摇着头离开,留下侯府众人不知所措。 要不是李公公非要将皇后娘娘赐下的羊脂玉簪亲自交给五小姐,老夫人还不知道靳涟已不在府里。 她望着荣德堂里黑压压一片人,眼睛刺痛无比。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小九在小五的闺房和二皇子欢好被当场抓包; 小五没了踪迹; 皇后身边的内侍来送赏赐,却无功而返; 皇上还派了个侍卫询问内情; 还有,二皇子和靳雅,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9 那个孽障…… 老夫人脸上的皱纹可以夹死蚊子。 “小九,你老实交代,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小五的房里?” 靳雅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叶子,像是吓坏了。 没等靳雅回话,太子殿下秦煜出言道:“老夫人,还是先查问五小姐的事情吧。” “皇兄言之有理,追查五小姐的下落要紧。”二皇子秦华狠狠瞥了地上的靳雅一眼。 谁也看不见,此刻低垂着头的靳雅面容无比平静。 她很庆幸,当时一个转念。她不知道靳涟为什么一直不在房里,但她感谢老天这番安排。 当杏儿向她禀报薰衣阁里空无一人时,她临时决定赌一把。 上天保佑,靳涟没回去,于是她在熏香炉里又加了一块特制的燃情香,用自己的身子李代桃僵。 她赌对了。不管靳涟回不回来,她这个二皇子侧妃做定了,这是怎么在三夫人冷氏面前伏低做小都求不来的。她一个庶女,在冷氏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若不替自己谋划,谁会顾得上她。 即便二皇子一时生气,时日长了总有消气的时候。 谁让这个计划是他同意的呢。 “老夫人,老奴已经四下问过了,从早上起,就没人看见过五小姐。而且,五小姐身边的香蕙,香蕙也不见了。” 什么? 老夫人踉跄一下,愣了半天,目光在人群里搜寻。“香若呢?还不给我跪下。” 香若早就六神无主,傻愣愣地膝盖砸地。“奴婢,奴婢早上去园子里采花,又去管事那领东西,回院子的时候五小姐不在屋子里。奴婢以为五小姐去了正院,后来就来正院帮着管事给客人引路,一直没见过五小姐。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急得都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人收藏么?请诸位看官赏个脸。 第10章 事发(2) 香若擦着泪,眼睛不时往靳琼看过去。 靳琼脸绷得紧紧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适合此刻的情形。 她心里又怒又喜。 靳涟不见了,最好永远消失才好。可是她连失踪,都要搅得一屋子人鸡飞狗跳。日后说起她的及笄礼,别人想到的都是靳涟失踪,没人会夸赞她半句。费尽心思准备的衣裳、首饰、妆容,母亲送了大礼才请来吏部尚书汪太太做正宾,还有禁足三个月学来的礼仪,这一切都成了竹篮打水。 她心心念念的及笄礼全被毁了。 身穿鹅黄色春衫的靳涵袅袅上前:“祖母,如果五妹出府,她是怎么出去的呢?” 这句提醒来得及时。 老夫人犀利的眼神恨不得在香若身上挖出两个洞来。“将所有丫鬟婆子都叫到院子里,给我好好审,今天谁看到五小姐了。还有各处门房,人总不会长了翅膀飞出去,问不出来就狠狠地打。” 几个管事疾步而出,剩下的人只好在原地等待。太子秦煜的目光从地上一扫而过,余光又瞥见面沉如水的秦华,颇觉尴尬。 靳漪向来沉不住气。“祖母,薰衣阁里刚出事,五姐姐怎的就失踪了。这其中一定有关联,说不定就是靳涟害的小九……” “闭嘴。”三夫人冷氏狠狠瞪了靳漪一眼。 若靳涟无德,靳家其他的姑娘还想不想嫁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败坏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丫头真是个猪脑子。 靳漪被那沁凉刺骨的目光吓得身子软了三分。 这是个毁了靳涟名声的好机会,母亲看着她的样子怎么跟要吃人似的。母亲不疼她了。 见老夫人的脸都绿了,冷氏恨铁不成钢地道歉道:“让几位殿下看笑话了,我这个女儿年幼无知,说话老是有口无心。请两位殿下多包涵。”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几位客人静观不语。 靳漪见此情形,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犯了错,却也知道惹了祖母不高兴。想到事情是因靳涟而起,心里顿时无名火起,两颊似要烧起来。 左顾右盼一番,靳雅惶惶然跪在地上,像扶不起的烂泥。靳琼跟个冰雕似的,半点表情没有。至于靳涵,咬着唇不放,不知道苦思冥想些什么。 她转了半圈眼珠,“涵姐姐像是有话要说,莫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老夫人精神为之一振:“涵儿,你五妹妹是不是同你说过些什么?若是有线索,你可不要瞒我。要知道,两笔写不出一个靳字,你们同为一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听见这暗含深意的敲打,靳涵暗恼自己不小心被靳漪拖下水。 她盈盈一笑:“祖母,涵儿的确有些事想禀告,却不是关于五妹妹的。”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微微颔首,轻启红唇:“方才在薰衣阁门口,不知道怎么有个小女孩?” 靳涵的声音温柔又好听,厅里众人如被暖风吹得解冻一般,神情各异,动作不一。 “你说的是不是一个穿得跟过年似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 靳涵点点头:“七妹妹也见过她么?当时她出现在薰衣阁门口,我还未在意,可如今回忆起来,这个小姑娘实在可疑。” 可疑,的确可疑。如果靳涟没有帮手,怎么会从侯府不翼而飞? 老夫人急急问道:“你们说的是谁家的小姑娘,五六岁的娃娃?”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可能。靳涟即便有帮手,也不可能找个孩子。 “你说她出现在薰衣阁,什么时候?” 靳涟蓦地双颊飞霞,瞥了二皇子一眼,吞吞吐吐道:“就是,是我推开门的时候。” 老夫人顿时老脸通红。那种不堪的场面,竟然叫个孩子看去了,这可真够没脸…… “祖母,她说她是临江王的女儿,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京里有一位这么小的郡主?” “临江王府?”二皇子喃喃出声,“这不可能,临江王绝对没有五六岁的女儿。” 老夫人此刻对临江王并不怎么关心,她只想先解决眼前的事。除了靳涟失踪,这个小九也不让人省心。 瞌睡遇着枕头,一阵细碎的嘤嘤啜泣声响了起来。 是跪在地上的靳雅,纤弱的背影一耸一耸,倒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看来是要商量九小姐失贞之事了。 “老夫人,在下想去五小姐院子里查一查。”站在下首的男子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醇厚,有种不容推拒的气势。 他说的是查一查,不是看一看。 老夫人虽不喜外人进入侯府小姐的闺房,却只能点头。 这个其貌不扬的护卫是皇上的人。 靳涟,连皇上都惊动了,偏偏她出了这桩事,不然连皇贵妃都做得,这对靳家是何等福气。 想到这,老夫人心底愈发颓丧,强撑着道:“那就有劳罗护卫了。” 罗毅一走,太子也随后出了正堂。 他只关心靳涟的去向,二皇子的事却是不便参与。 到了无人处,他对身边的亲信招了招手:“派几个人到城门盯着,看有没有谁拿着令牌出城。” 侍卫惊讶不已:“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0 您是说,五小姐私逃了?” “不一定,有备无患吧。”太子叹了口气,“你快去吧,我在这看看进展。” 说完,也转身往薰衣阁的方向而去。 当他进入靳涟的房间时,里头还残余着一股淡淡的异味。罗毅正在四处搜索蛛丝马迹。 太子问道:“罗护卫可有什么发现?” 罗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捻住一段中指长短的月白色料子。“殿下见过这种料子吗?” 太子接过布头,盯着看了片刻。“不曾见过。” “那没事了。” 接着便是沉默。 太子微微有些不悦,这个罗毅很有些桀骜不驯。想到他的来意,心下又有些忐忑。 “不知父皇召见五小姐所为何事,还请罗护卫透露一二。” 太子这般口气算礼贤下士了,罗毅却不为所动。“还请殿下包涵,皇上的心思末将不敢猜。先告辞了。” 罗毅浅鞠一躬退下,利落地穿过竹林,又上了一座石桥。出了侯府东北角门后,飞身上了对面墙檐。对面以前是康喜年家的宅子,如今做了神机营的地下训练场。 康府的后花园很大,离侯府最近的东南角门又挨着大街。若事情顺利,他带着靳五小姐,该从那个门进出。只不过…… 罗毅心里略有些错愕。没想到一件毫无难度的事情会被他办砸,这对他来说真是意外。 皇上让她悄悄将靳五小姐带过去,现在不止不能“悄悄”,连人也不见了。 他飞檐走壁,刚跳出一片葳蕤草木,便看见从右侧方向哼哧哼哧滚来的尹公公。 尹忠气喘吁吁:“杂家在门口没等到人。” “人丢了。”罗毅僵硬的嘴角动了一下,身子气沉丹田跃出两三丈远,落地无声。 第11章 不甘 上了个坡便到了六角亭外。 皇上身穿绯色蟒纹云缎锦袍,头上一顶软壳瓜皮圆帽,背着身子。中空处一尊红泥小火炉上正煮着茶,茶香四溢。 听见动静,皇上转过身,坐在铺好坐褥的石凳上。 罗毅将侯府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抬起头直视圣颜。 “失踪了?”皇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起初略显怅然,一息间皱着的眉头又很快散开,像是松了口气。 罗毅想自己应该猜错了,皇上要看那位小姐,绝非想将她纳入宫中。也许,只是好奇。不过,皇上今日贸然出宫,总有几分是冲着京城绝姝的名头去的。 他试探着问道:“需要属下派人搜寻吗?” 皇上摆了摆手:“不必,既然跟她的丫鬟一起,想必早有计划。她想去哪就让她去吧。起驾回宫。” 罗毅不再揣摩皇上的用意,护送皇上从康府后门上了马车,而后自行离去。 陪皇上坐在车里的尹公公却提心吊胆,连脚都不敢伸直。罗毅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皇上是思念故人了。本想抽空看看故人之女,结果也没看成,难怪要闷闷不乐。 一路无语回到养心殿,皇上拿起奏折兴味索然的翻了翻。发了会呆,又独自用完晚膳,谁也不肯见。连皇后亲自拎着食盒过来都拒之门外。 皇后拉着尹公公追问了一番,被尹忠拿皇上政事烦心搪塞了过去。皇后待要再问,尹忠睁着眼睛说起瞎话:“皇上听说了靳五小姐的事,恐心里也为太子忧心。” 闵皇后又惊又喜,皇上竟对太子如此上心。 靳涟这一失踪,不知道还能不能当成太子妃。 皇上的忧虑极有道理,以秦煜对她的一往情深,他的婚事只怕又要生出一番波折。 尹忠好不容易打发走皇后,苦着脸回到金丝楠木的书桌前。 一对短八字眉明晃晃挂在那,皇上想视而不见都难。 他用力将手中的奏折砸过去:“你一副要哭的模样做什么?” “老奴知道皇上乃一国之君,不能情绪外道,那就让奴才替您难过罢。” 皇上盯着那张红枣皮一样皱着的苦脸半晌,笑骂了一句:“老滑头。” 尹忠这一打趣式的安慰还真奏效了。皇上的精神好了许多,尹忠趁机将皇后拎过来的莲子猪心汤用福禄寿三翁海碗倒了一大碗,皇上三两口喝了个精光。 至于剩下的,自然是进了尹忠肚子。 尹忠走到偏殿外头,将食盒递给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太监:“洗干净了送到坤宁宫。” 小太监应声而去。 尹忠看了看天,夕阳隐没,暮色四合,苍色的云朵边缘极为模糊,与穹庐融为一体。高高的宫墙好似看不到边际,天地之间仅剩下明黄色的重檐庑顶,巍峨又寂寥。 两个粉色裙裳的宫女围着一个踩在凳子上的高个子太监,正在走廊上点灯。等这条长走廊的宫灯全部点亮,就到戌时,再过一会皇上也该舆洗了。 偏殿槅扇门的轴子转动,尹忠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皇上又变回愁绪满怀的样子。 尹忠这次没多话。皇上的心结,除了皇上自个,别人可不能随便碰。 空气似滞住了。 “朕不甘心啊。”皇上轻叹口气。 尹忠没有附和半句。 “可是朕能责怪太后什么呢?她老人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为了朝堂安稳。” 尹忠敛声屏气,更不敢出声。 皇上的话匣子开了却不易关上。“你说朕当初如果真的娶了瑶光为后,生的女儿长大了会不会也是京城第一美人呢?会,一定会的。瑶光生得好看,朕也不丑。” 接着拉开格屉,从里头抽出一副卷轴,极小心地上下展开。眉目中的拳拳爱惜,让尹忠不敢直视。 画上是一幅工笔的美人图。 美人坐在石凳上,怀中抱着个婴儿。身上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胸前滚边处缀着白狐狸毛,纤毫毕现。 皇上修长的五指在装裱过的画幅上轻抚,再次醉倒在画中人温柔的神情中。 尹忠汗水与泪水一齐往外冒,蓦然觉得后背有些湿,喉咙却干得不行。 皇上贵为天子,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如今瑶光郡主仙去,皇上亦只能望画兴叹。皇后娘娘之所以一心为太子求娶靳五小姐,怕也是防着她被纳进宫吧。皇上总不好和自己的儿子争一个女人。 猝不及防,好似夹杂着冰渣子的狂风刮过来。 “尹忠,你是不是也以为朕对靳涟有企图。朕今儿个告诉你,朕就没想过让瑶光的女儿进宫,那是对瑶光的亵渎,懂吗?狗奴才。” “啪哒”,又一本奏折直冲尹忠飞去。 尹忠不敢躲,强忍着疼道:“皇上高义,对郡主这番情意让奴才惭愧,是奴才驽钝、奴才粗鄙、奴才庸俗。” “哼,你还不算笨。” 皇上的气发作出来,尹忠就不担心了。“要不要叫福昕派些人出去找找五小姐的下落,她们主仆两个女子流落在外,回头您又得牵挂不是。” 皇上略顿了会,将画卷重新滚成轴,“明日交给罗毅吧,正好也试试神机营的本事。” “是。那奴才这就备水,皇上也该沐浴了。” 尹忠微胖的身躯极有节奏地朝着门外挪动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1 ,一起一伏像只笨拙的狗熊。他屁颠屁颠在狭长的廊庑下晃悠,两旁林立的小太监都看出他心情极好。 再回养心殿时他甚至哼起了小曲。脑袋左扭右扭,远远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台阶处,螓首低垂。 尹忠的心急剧跳了一下,缩起脖子快步跑到一根合抱粗的大柱子旁边,揉了揉眼,一双带着卧蚕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 过道两旁的小太监伸颈侧目。 这蹑手蹑脚毛贼一样的人还是那个四平八稳不动如山的总管太监吗?尹公公不是最讨厌底下的人一点小事便咋咋呼呼乱了方寸,这会怎么像刚进宫的泥腿子似的。 尹忠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像只见到玉米棒子的大狗熊一样,冲到台阶下手舞足蹈:“公主,您来了,真是您来了。” 女子抬起头,露出皓月般的清丽容颜:“是我。” 声音略低沉,那张脸却让尹忠愣怔足有一两息的功夫。 “您随奴才来,随奴才来。”回过神,尹忠激动得手忙脚乱,低头哈腰,一会又冷眼朝四周一扫:“都给我滚,瞎看什么?” 殿外立时鸦雀无声,小太监们天鹅般的长颈落回原处。 玉檀公主看着一水服饰的陌生小太监,恍如隔世。 她睡了差不多十七年吧,小太监不知道换了几拨人,他们定然是不认识她的。 第12章 玉檀公主 尹忠用力推开槅扇门,“皇上,皇上……”,声音沙哑哽咽。 皇上知道尹忠的性子。虽表面上喜欢做些乍惊乍喜的怪脸,事实上却是个经得住事的,不然也不能陪着他从皇子到皇上,再到亲政。 这般急切为的哪般? “皇上,您快看看,谁来了?” 昭仁帝被唤起了好奇,放下手中的折子,扭头看过去。 “皇兄,别来无恙。”女子的声音如珠玉坠地,又顺着台阶滑落,奏出当啷的余响,久久不散。 “玉檀……”皇上仅说出两个字,便哽咽不能语。 玉檀,是玉檀啊,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他最心疼的妹妹,终于肯出佛堂了。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想说的话太多,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钟漏滴滴答答,戌时过半了。 尹忠抹了把眼泪,点亮书桌旁的宫灯,悄悄掩上槅扇门退了出去。 秦幽幽似不经意扫了一眼,“这宫灯可真亮。” 在她过去昏睡的夜晚里,从来就没有过亮光。 皇上一脸欣然:“这可是朕叫司器局改良的,是宫中最亮的灯,成本高,里头的燃丝不易提炼。你要喜欢朕送你一座。” 落地宫灯有四层灯架,三足灯脚。灯架上方共嵌着十个“白帽子”,最上面一只,逐层递增至底层四只。 因他批阅奏折嫌之前的宫灯不够亮,司器局的匠人便用纯白绢纱罩住里头的燃丝,外边没有绘制任何图案。算是他在宫中最奢侈的一回要求,只有养心殿有四座。 无声沉默中,皇上的目光从灯座移到秦幽幽脸上。 亮如白昼的殿内,玉檀公主眸中水光莹莹,悲喜难辨,时光仿佛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浑身没有半点饰物,看上去仍旧玉骨冰肌,只是,没了年轻时的天真肆意。 他还记得,二十几年前的四方宫宴上,玉檀坐在先帝身边环视群臣,笑得花枝乱颤,无邪的笑容摄魂夺魄。 她一会指着这个大臣的腰带,一会询问那个藩王的头冠,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虽然她的行为极其无礼,却没有一个人责怪她。谁都能看出,她没有恶意,那双洒满星光的闪亮眸子,纯净得让人一看就懂,瞳孔里是对没见过的人感到新鲜。 那时,她快乐得像只小鸟,而今美貌犹在,却不会笑了。 恐怕只有寥寥几个还活着的老臣,记得先帝对玉檀的盛宠,记得玉檀曾经可与日月争辉的风华。 皇上斟酌良久才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要不,怎么突然从冷宫边上的“三思阁”走了出来。 这个皇妹,若不是和表弟未婚生子,如今定然是高贵无二的长公主、世间最美的女人,自己会像父皇一样疼她宠她,给她最大的荣耀。何至于十几年来,天天浑浑噩噩躲在佛堂里数菩提珠子。 想到太后与韵太妃的那些纠葛,皇上的头又痛了。 太后什么都好,唯有一桩,对韵太妃的怨恨比山高比海深。先帝年轻那会,太后还是皇后,与韵贵妃斗得昏天黑地,两人一直斗了十几年,直到韵贵妃死也没让太后消那口气。 争斗又延续到各自的孩子身上,没完没了。 “皇兄,我想出宫。”秦幽幽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烟,一说出口便要散去。 皇上点头道:“你放心,只要你肯出佛堂,你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高高兴兴过日子,没人敢对你不敬。太后那边朕会亲自交待。” 秦幽幽摇头。 她无意说太后的不是。十七年前那些恩恩怨怨,她不想计较,也没资格没能力计较。 “皇兄,瑶光死了,我刚刚才知道。”秦幽幽的声音蓦然冷肃。 皇上陡然一惊,这才注意到玉檀公主身上,她今天竟没有穿着宽敞的海青居士袍,而是换了件素净的丁香色及膝长衣,下身是八宝流苏璎珞的马面裙。 玉檀,这是要告别尼姑一样枯守的日子,一定是出事了。 “玉檀,你老实告诉皇兄,到底怎么了?” 秦幽幽笑得云淡风轻:“真的没什么事,只是我想通了,也该好好过日子了。以后我不想再住佛堂。” 皇上听她如此说,甚是高兴。“那就住到交泰殿,朕让人将暖阁重新布置,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朕开口。咱们兄妹俩离得近一些,你也多陪朕说说话。” 秦幽幽怔住了,一股暖流在心底悄悄流淌。皇兄,一定也很寂寞吧。 但他偏偏是萧太后的儿子。 萧太后,和母妃不死不休的萧太后,死也不让她嫁进萧家的萧太后,让她和萧朗一别十七年的萧太后。 秦幽幽眨掉睫毛上一点泪意:“皇兄,瑶光死了,可是瑶光还有个女儿。我同瑶光早就说好,两个孩子长大了定要结为秦晋之好。如今,也是履行这桩婚约的时候了。” 皇上如遭雷击。 作者有话要说: 戌时过半是晚八点 第13章 玉檀公主(2) 秦幽幽掏出袖中的信递了过去。上头是瑶光郡主的亲笔手书,虽然字体是用卫夫人簪花小楷,但不少地方带着草书似的勾连,几颗字上还有沾水氤氲的痕迹。 可见写信人当时的焦急。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信?瑶光死前竟然将女儿托付给你了?” 秦幽幽怅然道:“这封信是六年前写的,可是我半个时辰前才看到。” 为什么隔了六年才看到?玉檀当初未婚生子,自请进佛堂忏悔思过。不是被幽禁。自己对这个皇妹并非不闻不问,只是不忍心看见她活死人一样数珠子,才久久未曾过去探望。 玉檀收不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2 到外头的信,因为有人封闭了“三思阁”的消息进出。是太后吗? 太后幽禁了玉檀,他却不知道。皇上忍不住苦笑。 玉檀被众星捧月时,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嫡子。 父皇实在太爱韵贵妃,后宫佳丽独宠她一人,恨不得夜夜歇在韵妃宫中,只盼她生下皇子。 韵太妃若不是少个儿子,又怎会输给母后。 如果玉檀有个亲生兄弟,以父皇对韵妃的专宠,这个皇位轮不到他来坐。好在韵太妃只生下玉檀一人,好在玉檀对他也如亲兄长一般敬重。 “皇上,也不用给我新建公主府,我记得之前您赏赐过瑶光一座郡主府。如今瑶光去了,我就搬到那吧。我这个年纪,住在宫里着实不合乎规矩。” 对于这样合理的要求,皇上怎会不应。 “你放心,明日朕就拟旨,让礼部的人安排这些事宜。衣食住行,玩意儿、摆件、伺候的人,都要给你最好的。至于你和瑶光定下的亲事,恐怕要等一等。一来,靳五小姐如今寻不着人,二来你也清楚,罗毅的事情不能两三日就解决。给朕一点时间。” 秦幽幽蓦地离开椅子,跪倒在塌下。“多谢皇兄。” “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何须如此。长辈们的恩恩怨怨咱们管不了,朕只知道,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秦幽幽却不肯起身。“这些年都是你在照看悦儿,我很感激也很放心。他是男儿身,自当对他严厉些。我只想恳求皇上,一定要找到靳涟,瑶光将她托付给我,我却没能照看好她,我愧对瑶光。” “好好好,朕依你,明天,不,马上,马上派人去寻。你就安心吧,瑶光不止是你的姐妹。” 秦幽幽眼波滞住,她记起来了,皇上曾经也很喜欢瑶光,且在瑶光抱着孩子进宫探望她时,偷偷替瑶光作了幅画。 “皇兄早些安寝,玉檀先退下了。” 秦幽幽走出养心殿,脑中昏昏沉沉。太多人太多事,像蜜蜂一样在耳边嗡嗡不停。目中所见的一切都很陌生,她和十七年前隔了一大段空白。 也不是,中间她从三思阁出来过一次。那是第四年,还是第五年,她记不清了,突然有宫人来请她去御花园,说瑶光进宫探望她。 那次进宫,瑶光坚决要和靳西美和离。他们成亲不到两年,靳西美一定做了对不起瑶光的事,可她那时候沉浸在丧母离子、还有和萧朗昼夜永隔之痛里,自顾不暇。 一思过便是十七年。没想到当她走出三思阁,已经人事全非,瑶光竟早已化成一缕芳魂。 那萧朗呢,萧朗怎么样了。他对她的心是不是还跟十七年前一般无二? 秦幽幽口中喃喃念着那句誓言,心痛如绞。“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死生永不相见……” 沿途遇上的宫人皆回头看着她。 “那是谁啊?哪个妃子。还从没见过这般美貌的人,跟仙女一样。” “嘘,小点声,万一是哪个贵人,九个头也不够砍的。” 然再多翘首的异样眼神,亦影响不了秦幽幽半分,她天生便在万千瞩目中长大,早就对别人仰望的眼神习以为常。 她目不斜视,快步穿梭在廊庑之上。只有天知道她,费了多少力气才能维持这份平衡。耳边一直有道声音在疯狂叫嚣,那是对萧朗的思念,像把火,烧得骨头缝都痛。 走到三思阁外,槅扇紧闭。大风在殿前呼啸而过,没有遇上一丝阻碍。廊檐下空空荡荡的双喜灯笼许久没有点亮过,竹篾外头的残纸片被风吹得稀里哗啦,十分聒噪。 没有光,台阶下的空旷平台却亮起来。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地上,大理石方砖像三九天结冰的湖面,寒光闪闪。 秦幽幽抬起头,大风吹散遮月的云朵,难怪突然亮起来。 “今天十五吗?月亮又大又圆。” 守候多时的剪思望着她嘴角浅浅的笑意,心酸不已。公主白天数珠子,晚上睡觉,连年月都不知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个十六。” 秦幽幽望着硕大如盘的月亮,无声祈祷:萧朗,我醒了,你知道吗?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一次,我不会再拒绝,只要你来,我就跟你走。 剪思知道她的心思,眼泪无声无息湿了两腮。 十七年,公主和王爷分开了十七年。 老天有眼,公主终于不用从戌时初睡到卯时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戌时初睡到卯时末=晚七点到早七点 第14章 无人入眠 秦幽幽在寒风中伫立良久。 剪思劝道:“公主,还是进屋吧,外边更深露重的。” 秦幽幽一脸决然:“不必劝我。多少年没看过这般好看的月色了,让我多看几眼。万一哪一天再睡过去,到时候又看不到了。” “咯噔”,什么东西从墙上掉了下来。 秦幽幽急切地四下环顾,希望可以看见那个期盼的身影。可惜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只野猫“喵呜”一声后往冷宫方向蹿去。 她失望极了,心灰意冷地走上台阶,推开槅扇门。 “三思阁”是一座只有三间房子并排的偏僻院子,正间做了佛堂,左边是卧室。 秦幽幽今晚连菩萨都不想拜了,径直左拐,坐到这些年从没有烧热过的炕上。靠墙处立着一座起了毛的翡翠蜀锦炕屏。炕几也旧得不像样子,上头摆着一对掐丝珐琅的粉彩茶杯,跟一块碗口大的嵌在木框里的椭圆玻璃镜。这镜子还是先帝赏赐下来的,当年是个稀罕物件。 “剪思,你不是说他晚上经常会来看我的吗?” “是啊,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王爷都会来陪着您,他每次都孤零零坐在屋顶上。” “偏昨晚没有来。昨晚我等了他一夜,他为什么不来?剪思,他醒了,他不肯见我。” 剪思讪讪道:“公主怎么知道王爷也醒了?您别胡思乱想,王爷说不定过几日就来看您了。” 秦幽幽的语气满是肯定。 “白天拦住我的四个侍卫不见了,除了他还有谁呢?昨夜我醒来,这就意味着诅咒解除了,我们一个白天不醒,一个晚上不醒,永生永世不能相见的毒誓破了,那他,昨天早上一定也醒了。他醒了,可以来见我了,但他不来。”秦幽幽拔下头上唯一一根木簪,对着镜子梳理如云乌发,轻声问道:“剪思,我是不是老了?” 剪思毫不犹豫道:“公主还是那么美。” 只是最美的笑容没有了。 剪思服侍秦幽幽躺下,心里沉甸甸的。 难道王爷真的已经醒了? *乾清宫里,皇上仍未就寝。他穿着藤黄色常服,迎着窗子负手而立。 “皇上,已经查出来了。守在公主殿外的四个护卫,晕倒在冷宫前殿。白天,剪思去了一趟浣衣局,那封信是从一个做粗活的宫女手上拿的。” 皇上吐出一口浊气:“那四个是慈宁宫的人,消息瞒不住。明日你走一趟,禀告太后一声。” “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你去找下罗毅,让他尽快查出靳涟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3 的下落。这件事一定要办好了。” 福昕应诺而去。 皇上独自站在原地,苦恼不已。 太后这些年几乎不怎么接触后宫之事,但玉檀的事情,她老人家肯定是要过问的。太后贤德,他就算护着玉檀,也不能过分伤了太后的心。 玉檀和罗毅的事,还是需要跟她老人家打声招呼。 想到太后可能会伤心动怒,皇上待不住了,披星戴月去了慈宁宫。他连尹忠都没有带,一个人穿过旌旗猎猎的大广场,爬了几十级台阶和月台,亲手推开西暖阁的槅门。 慈宁宫和乾清宫迥然不同。 太后不喜欢太亮,屋里两点灯火如豆,颤颤欲灭。 已至阳春三月,太后却似格外怕冷,里头穿着半新不旧的藤黄色夹袄,外头披着一件鹤羽大氅,静坐在贵妃榻上,像一座沉沉的小丘。 右边案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香气扑鼻。 皇上有些意外,看太后的样子像在特意等他。“母后知道朕要过来?” “嗯,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太后保养得宜,端庄的脸上仅眼角爬出几丝皱纹,眉目间残存着早年的威严。 萧太后在两朝更替时曾垂帘听政过两年,于国事政事颇有主见。好在她不恋权势,眼见时局渐稳,两手一摊还朝给了昭仁帝。 面对这样一位严母,皇上不免有几分气短,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玉檀,她想搬到瑶光郡主府。另外,她还跟瑶光两人订了娃娃亲。”皇上一口气说完,转身端起那碗温度刚刚好的鸡汤,细品慢咽。 虽然是鸡汤,里头却没有鸡块,汤汁表面也没有浮着一层油花,喝起来一点不腻人。 太后看着他一啄一饮,面上还算和煦。 皇上放下瓷碗,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味道真是好极了,看来以后朕要多来慈宁宫才行。” “你要喜欢,哀家让人熬好了送到养心殿。” “怎好让母亲辛苦,还是儿子亲自过来,也趁机多陪陪母后。” 皇上以为气氛铺陈得差不多,可以进入主题了。“玉檀的事情,不知道母亲意下如何?” 皇上抬起眼帘,正好撞见太后凤眸微合,双眼皮的褶皱垂下,似菩萨低眉。 “她只要不搬到慈宁宫,搬到哪都行。”萧太后的语气清清淡淡,听不出任何不满。 皇上尚未来得及咧开唇,便听见还有下文,“至于娃娃亲,哀家不同意。” 跟冬日下了场冰雹一样,皇上被淋了个透心凉。他知道太后的性子,不怕她絮叨挑毛病,就怕一口气说死。 “皇上可不止玉檀一个妹妹。早些就寝吧,明日还要早朝。”太后站起身,半只胳膊稳稳搭在秋词两手之间,马面裙澜上的金色蝙蝠随着她的步子越飞越远,终于飞出宴息室。 皇上跌坐在椅子上,心里堵得慌。 太后提起元嘉,意味着动了大怒。她老人家决定的事,素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非,她想给你留余地。这就是一言九鼎的萧太后。 他又想起刚登基的时候。 父皇殡天,安王作乱,民间群雄四起,盛京内外的豪强权爵都想在浑水里分一杯羹。 那时他年方十七,虽为嫡长子却不受宠,活得战战兢兢。平日里几位教习的太傅,多是到点应卯,图个面子情。平日教学内容以四书六艺为主,几乎未接触过什么治国之道;至于帝王心术,父皇不肯教,臣子不敢教。 他是一个没做过太子的皇帝,未曾开府建牙,身边亦没有一群能出谋划策的幕僚。等到父皇驾崩他做了天子,却是旨不能下令不能行,举步维艰。那些藩王和文武大臣,总喜口蜜腹剑虚与委蛇,幸好还有母后挡在他前面。 母后在庙堂倾颓时凭借杀伐和智慧力挽狂澜,半年封出去四个异姓王,保住祖宗基业;又顶着牝鸡司晨的唾骂垂帘听政,提拔了一大批文官和寒门子弟,奠定新朝朝纲,为自己亲政打下基石。 也是这个母后,心硬如铁,绝不肯让玉檀嫁进萧家。 当初,玉檀和萧朗一对有情人苦苦哀求,太后也只说了一句,“你们要想成亲除非我死”。 这一次,罗毅和靳涟会有什么不同吗?恐怕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皇上黯然回了乾清宫。 那边厢福昕领命出宫,没有去罗千户家中,而是去了罗毅在南城的一处两进院子。 罗毅早早便在卫所舞刀弄枪,十四岁进了神机营后从家中搬出来。这里算是他的私人领地。福昕曾来过一次。 院子还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房卧室、前厅后院,该有的都有。一个年长的男仆,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十分齐整。 只不过,这是第一次半夜造访。 福昕作为内宫第一高手,自然不将紧闭的大门放在眼里,只足尖几下轻点,便越过围墙落进院中。 庭院中间种了几棵万年青,硕大的绿叶在月光下像被泼了水,油亮油亮。 一个身穿暗色短褐的男子正在月下练剑。 男子看不去并不瘦弱,身段却无比轻盈。银色的软剑如蛇,或曲或直,在男子手中起落开合,画出形态各异的雪白剑花。 竟然是一把软剑,那他的功夫走的是内外兼修的路数。这个少年还不到十八岁啊。 福昕轻叹口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他真是老了。 “唰唰”,少年长臂一收,剑身立刻如被驯服的蛇宠,缠上他的腰间。 少年转过身,蜂腰猿背沐在月光之下,身如松柏,面容冷峻。 “公公稀客啊。” 福昕迎上他深邃的菱形眼眸:“哪里,杂家是个闲人,特来跑个腿。公子可真是勤勉,都快子时了还在练功。” 听他这么一说,罗毅知道有命令了。将剑随意扔在地上,领着福昕进了书房。 福昕只是来传话,让他尽快部署以早日寻回靳涟,特别强调“一定要寻回”。 罗毅默然接了命令,清冷的目光在福昕身上停留片刻。 皇上回了趟宫便改变主意,是在宫里被谁说动了? 第15章 求画 他没有向福昕打听宫里的情形,而是掏出从“薰衣阁”捡来的布料。 “福公公见多识广,有劳。” 对罗毅的言简意赅,福昕早已见怪不怪,却没想到他跟着就吹灭蜡烛,书房顿时漆黑一片。 唯有一小块纱料在黑夜里流光溢彩。 福昕眉心一跳,难耐地“呀”了一声。 蜡烛重新被点亮。 福昕将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淡淡道:“杂家见识少,没看出来。” 罗毅微讶。 福公公是替皇上处理宫外事务的人,还从没扯过他的后腿,怎么这一次对他藏着掖着起来。短短一个刹那后,罗毅转念一笑,不肯指教也是另一种指教。至少让他知道,和这块布料有关的人是他不能碰的禁忌。 他面上不显,若无其事道了谢。跟着用紫砂壶泡了一壶雀舌,温杯洗茶,姿态闲适得很。 两人隔着紫檀木桌各坐一边,像两尊雕像。一个什么都不主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4 动问,一个什么都不主动说,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福昕喝了杯茶便告辞。 罗毅笔直如竹节的细长手指轻敲桌沿,脑中拾掇起恩义侯府的几件怪事。 靳家九小姐和二皇子秦华一同出现在五小姐床上。香薰炉里头有残余的燃情香。如果靳涟没有失踪,那失贞的该是她。 靳涟失贞,太子必然大受打击,这件事显然是二皇子的手笔,只是中间出了些差错,靳涟不见了,二皇子的计划失败。 他不关心恩义侯府各位小姐之间的争风吃醋,他只是好奇,靳五何德何能让两位殿下相争。如果说只是为了靳五的美人之名,他绝不会相信。 若说太子爱美人,那么闵皇后难道也爱美人,承恩公闵家就更不会了; 还有二皇子秦华,此人所图非小,更不是会为一个美人昏头之人。 罗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拎着空杯在手指间翻转把玩。 他记得跳出康府围墙时撞上的那个丫鬟,眼神慌张,气息紊乱,但身上有股毅然决然的气势。他手底下那帮人初入神机营时也带着类似的气场,因为他们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这个丫鬟的决定,莫非就是孤身逃走? 这样推测的话,靳涟也是独自离开。 她是怎么出府的呢,为什么不和自己的丫鬟一起走。 这边靳涟不见踪影,那边却多了个自称出自临江王府的小姑娘。 他问过养母,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来历。这个小姑娘的出现才是这纷乱的一天当中最诡异的地方,仿佛从天而降,又转瞬不见。 还有薰衣阁里那块纱料,福昕的反应已可确定是宫里的东西。也许靳涟在宫中有帮手。如果牵涉到宫里,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他不希望如此。 次日阳光明媚,罗毅在早朝结束后去了一趟东宫,也就是文华殿。文华殿外种了不少松柏,加上屋顶铺满的绿色琉璃瓦,满眼生机勃勃。 秦煜带着罗毅进了偏殿书房。太子太傅柳隽正是文华殿大学士,平日在此处教□□。里头布置得大方简洁,却无一处不彰显富贵。 博古架多数格子空置,只底层放了一对红鸟牡丹富贵罐,高处竖着一只黄底镶蓝色缠枝莲的粉彩蒜头瓶,此外便是随手放上去的两三本书。 书案中间躺着一块田黄冻石镇纸,桌角的甜白瓷缸里歪着四五幅系了青绳的画轴。 当听清楚罗毅的来意,秦煜耳尖似被烫到,说出的话不由带了几分赌气的味道。 “你怎么找本殿借靳五小姐的画像?本殿一定有吗?” 这,这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罗毅差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下巴,好在他忍住了,将脸垂下只看地板。 太子气呼呼地瞪着面前深垂着头的人,瞪着瞪着有些不满,他怎么比他高出这么多,害他都看不见他的头顶。 相持了片刻,两人都没说话。过了许久秦煜才道:“免礼。” 罗毅忍不住打量起这个清隽华贵的少年,皮肤白皙,眉目温和,干净的眼神一览无余。 太子殿下很单纯,半点不像宫中的孩子。看来,皇后娘娘将他保护得很彻底。 皇上这么纵着他,就不怕日后他压不住臣子? 罗毅抛开心里升起的异样念头,淡淡道:“相信,殿下比谁都希望能早日找到靳五小姐。” 一句话堵住秦煜的嘴。 秦煜在桌前转了一圈,愤愤看了他几眼,不情不愿慢吞吞走到博古架右边。 罗毅动了下身子顺着看过去,原来博古架刚好挡住一个半人高的粉彩牡丹纹盘口瓶。那个位置自成死角,极容易让人忽视。 秦煜从里头薅了半天摸出一根杯口粗的青竹画筒,恋恋不舍递给罗毅,极为诚恳地祈求:“罗护卫,能不能悄悄地找人,不要将画像贴得到处都是。靳姑娘毕竟是个女儿家。” 罗毅心中嗤笑,“这是自然,请殿下放心。” “如果找到她她不愿意回来,也别强迫他。” 罗毅有种不妙的预感,抬头偷看太子的表情:“莫非殿下知道她的去向?” 太子的目光移向窗边:“她可能去锡城了,数月前她找我要过一块东宫令牌。” 罗毅暗道糟糕,隔了一夜,只怕已经出城了,但面上半点看不出慌张。“多谢殿下指点,殿下的吩咐末将谨记在心。” 见他态度很是恭敬,秦煜先前的一点点不满全部不翼而飞;加上自己的心事已□□裸暴露在这个人面前,不由生出几分亲近。 “罗护卫如今在乾清宫里当差吗?孤以前没见过你。” “回殿下,末将原在卫所,刚调来乾清宫不久。” 太子“咦”了一声,好奇地打量起他,能从卫所调进禁卫军,那他的身手一定不错。 “要不,我向父皇说一声,将你调进东宫来?”秦煜澄澈的眼眸跳动着兴味的光芒。 罗毅单膝跪地,心里打起鼓,这位殿下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若他不是储君,如此直肠子的性情倒能作为友人一交,可他就是储君…… 罗毅不由替他的将来忧心。 “多谢殿下抬爱。只是皇上命末将寻人,若是没办好这趟差事,能不能留在禁卫军还是个未知数。” 想起靳涟的事,太子的心思立刻转移了。“那你快去吧,记住本殿的话,派人寻她,不是抓捕她,也不能对她有半点不敬。” 罗毅领命离去,心里暗自摇头。 只有东宫令牌,没有东宫卫队,这位殿下以为是给了靳涟一块通行证,其实是给了一张催命符。幸亏今日来了这趟,不然都不知道令牌的事,只会让神机营的人在城里瞎猫似地乱撞。既然那个丫鬟可能会去锡城,他就守株待兔好了。 第16章 安稳 当罗毅回家拧开竹筒,取出画着靳涟的美人图,顿时改了主意。 这幅画运笔如神,看上去如同真人,想来是出于宫廷画师颜无双之手。 画上的人美若西施,柳眉星目,神色清冷,一双柔夷轻轻搭在腿上,坐姿端正。 应是参加太子妃遴选时所画。 罗毅凝视着画中人,莫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京城绝姝长得这样,的确配得上这个称号。这样的容貌,不亚于绝世珍宝。 不由盯着画像失神片刻。 如果他是靳涟,他绝不会孤身去锡城。 想到这,将画原样放好,锁进格屉中。 从东宫借来的画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有没有画像,那张脸都让人过目不忘。想安全上路,只能改变容貌,可那样一个在恩义侯府虎狼环饲的闺阁女子,懂易容吗? 他有种直觉,靳涟一定还在京城,只是躲了起来。 罗毅不善作画,只能找来画师口述香蕙的容貌,几经修改终于有了几分模样。接着又从神机营挑了几个过目不忘的探子记下面孔,在四个城门蹲点暗查。 此外,他还命人留意当天去靳家赴宴的客人。说不定,就是其中一辆马车带走了靳涟。 过了七八日,城门口的探子毫无进展。 罗毅也不着急,那个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5 香蕙就算当日出京,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达锡城。他命人撤回那队擅长辨人的探子,安排他们快马离京。 此去锡城任务有两个,除了这四人负责寻找香蕙,还有十二人要打探锡城的各种消息,且争取在锡城建一个地下联络点。 神机营成立不到三年,目前的覆盖范围远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程度,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探探南边的水。 *** 无色在孔家住得十分开心。所谓“智者必怀仁”,能够屹立三朝不倒的孔家的确是仁义之家。 上至孔家老太太,下至孔灵珊姐妹,对受伤的无色可谓无微不至。听她说要寻找住在桃花庵里的姑姑,孔家毫无二话,派出不少家丁出城打听桃花庵的位置。 虽然孔家无一人听说过这座庵堂。 在孔家住了七八天,无色撞伤的额头早就消了肿,如今剩下一点点红痂。 眼看着要进四月,天气越来越好,孔夫人命绣娘专门给无色做了三身衣裳。 孔家共有四房人,三房在京城,一房在青阳祖宅,人丁兴旺。京城西云胡同这边,主子加上奴仆近百人,热热闹闹一大家子。 京里五进的宅院不好找,就算想买也花费不菲,因此孔家的大宅是拼起来的。西院是个三进宅子,东边是两进,中间将墙打通连在了一起。 人多地方难免显得紧张。 孔家大少爷住在外院,二少爷跟三少爷共一个院子,孔灵珊和孔灵玉一个院子。不过,兄弟姐妹之间十分和睦,极少口角龃龉,大概也是得益于长辈们的以身作则。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定有诸多不便之处,但孔清几兄弟一直没有分家。几个媳妇平日常去方老夫人院子里请安说话,方老夫人为人亦很随和。 孔家的气氛实在和睦,无色住得都要乐不思蜀了。只除了那只波斯猫,有时看到会心有余悸。 她这些天几乎是轮流着住。 头三天住在虞氏卧室旁边的稍间,为方便照料她,虞氏专门弄了个碧纱橱。接着几天同孔灵玉并肩躺了几个晚上,结果那边孔灵珊不乐意了,争着抢着以后要抱无色一起睡觉。 两人都说无色软绵绵的像个人肉抱枕,连孔家三少爷孔茁都恨不得直接把人抱走。 好在孔茁懂礼数,知道自己的想法荒唐,只在白天的时候找机会抱着她转两圈。 这两天他正拼命游说自己的父亲,如果无色寻不到姑姑就让她留在孔家。孔三老爷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毕竟言之过早。 无色深以为,不可能找到比孔家更美好更安稳的巢穴了。 这些人关心她的衣食住行,关心她的喜怒哀乐,对她简直像亲人一样。让她不时生出一种错觉,她极讨人喜欢。 偶尔她会有些失落,特别是夜深人静孔灵珊好梦酣畅时。 这晚,无色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为什么上辈子就没人真正喜欢她呢?无色瞪大水汪汪的眸子。 前世也有人爱慕她,从前去大清寺烧香,多少人为了瞧她的脸,闹出不少笑话。 有人只顾看着她却撞在树上;有时候马车被堵在路上,然后窗口被塞进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去逛铺子店小二经常拿错东西…… 不过那些爱慕都是镜花水月罢了。从来没有一个真心想护她到底的男人。 太子爱她,当求而不得后,他的爱转化成了对权势的渴求,却没有能与欲望匹配的实力,最后成了龙椅下的炮灰;二皇子的喜欢藏着毒针利剑;其他人都是纯粹看脸…… 只有一个萧君悦,成了她名义上的男人,且阴错阳差替她报了仇。 哎,她怎么总是想起萧君悦那个杀神,他就是个天煞孤星,六亲不认。 无色不由叹了口气,这样比起来,他们仿佛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不对,自己是无亲可认,萧君悦可不是。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绛唇生下的那个女婴还是自己看着出生的,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无色乱七八糟想着,一会自怜自艾,一会又痛骂某人,直到眼皮子打架才作罢睡去。 次日用早膳时,虞氏的气色不大好,似遇到什么烦心事。 虞氏没有女儿,孔家二夫人跟着二老爷长期外放,因此孔灵玉、孔灵珊两姐妹一直是孔夫人在照顾,姐妹俩也视她如母。 孔灵珊开口问道:“大伯娘,您在烦心什么呢?” 孔夫人也不瞒着她们。“你们大伯父如今碰上了一件难事,我是替他担心。” 孔灵玉比孔灵珊略大一岁多,素来懂事,这会便安慰起大夫人:“大伯父是最稳妥的性子,相信即便是难办的差事,大伯父也能游刃有余。” 孔灵珊活泼些,好奇问道:“是什么差事如此难办?” 第17章 公主回来了 孔夫人的目光变得幽远,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惆怅。 “是玉檀公主的事。你们年纪小,没有听说过这位公主,算起来她早就该封长公主,开府建牙才是。不过这位公主十几年前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听说被关了起来,便没了消息。如今,她又回来了。” “回来了,回哪里?” “自然是回到庙堂之中。皇上下了旨,要让玉檀公主出宫开府了。” 无色听得津津有味,前世可没有这件事。 孔灵玉略觉困惑:“这很难办吗?公主开府,应该素有定例,伯父照着礼部过去的章程萧规曹随不就好了?” 孔夫人暗暗点头,对这个侄女甚是满意。 “问题就在这。你们没见过这位公主,不知道先帝究竟多宠爱她。我年轻时倒是有幸见过一两回。玉檀公主刚一出生,便被赐予了封号和食邑,享亲王俸禄,一年一万两白银。她几乎有十七年没露过脸,如今她自己已选好府邸,只是昨天却托尹公公问起你们伯父,这一年一万两的俸禄她找谁领。” 几个姑娘听得惊呆了。 孔灵珊是讶异银子的数目,孔灵玉则是没想到竟会发生如此荒谬的事情。 “意思是,长公主十七年来都没领过自己的银子?这事论理该找户部吧?” 孔夫人叹了口气:“长公主说她十五年没领到过银子,可是国库早就出了这十五万两,如今就是要查探银子的去向。” 孔灵玉杏眼一翻:“十五万两银子都被贪墨了,谁有这个胆子,敢动长公主的银子?” “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啊,说到底都是几十年前的仇怨不解。从前,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先帝极宠韵贵妃,两人在后宫斗了十几年,如今,玉檀公主又要和太后斗上了。” 孔灵玉压低嗓子:“您是说,这是太后故意纵容的?” 孔夫人微微点头,又特意叮嘱:“告诉你们姐妹是让你们心里有个数,免得哪天出了岔子都不晓得。后宫和前朝总是盘根错节,你们日后记住该知道的忌讳就行,到了外头千万别议论别打听。” 孔灵珊横空出世插了一句:“长公主长得美吗?” “美极了,就跟仙子一样。”孔夫人笑了,声音里情意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6 绵绵,面上也充满怀念。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缅怀自己年轻的时候。 无色怔怔望着碗里的白粥,眼泪都快掉下来。 是师父,一定是师父。原来师父不是犯错的妃嫔,而是犯错的公主。 可是,为什么事情跟上一世都不一样了呢?师父前世一直都是无声无息的,没有开府,也没有追讨俸禄。 无色咬了下勺子,甜甜地问道:“那个公主以后住在哪里?我可以去看她吗?” 孔夫人摸了摸她柔软的刘海:“说不定有机会,公主要搬进瑶光郡主府,如果……” “哐当”一声,白瓷勺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孔夫人连忙抓过帕子擦掉无色手上的粥粒。“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无色怔住了两三息的功夫。 她强忍住心底的惊涛骇浪,佯作随意地问出困扰她许久的疑惑:“伯娘,我听姑姑说过瑶光郡主。您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和自己的丈夫和离啊?” 孔夫人万分惊讶,孔灵珊姐妹也被吓到。这才多大的小娃娃,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真是,“咳咳……” 孔夫人想了一会,“这我还真不清楚,我们同恩义侯府并无深交。” 她又盯着无色看了看,想到丈夫对无色的来历仍有疑虑,便问道:“你老说姑姑姑姑的,她是个什么人?还有你们住的地方应该是在山上,知道是什么山吗?” 无色垂头丧气,她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山。 “不知道,姑姑就是姑姑。我从来没下过山,山上有吃有喝,有花有树,还有兔子和小鸟。姑姑说小鸟的名字叫绿鹦哥。” 孔灵玉微微挑眉,娴静的面容多了丝生动。“那你们住在山上吃什么?是自己种地吗?” “不是,每隔几天剪愁叔叔会送粮食的。” 孔夫人和孔灵玉眼神交会,不约而同偃旗息鼓,停止对无色的委婉盘查。 无色埋头喝粥,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孔家人对她这么好,她也不想欺骗她们,可前世今生的事情,说出来只会让她们害怕而已。 何况,事情的发展渐渐超出她所知的范畴,她感觉很多东西越来越复杂,好似掉进个迷魂阵。 比如,师父竟然选了母亲的郡主府居住。既然师父和母亲的感情这么好,母亲为什么将自己托付给靳家,而不是托付给师父? 还有前世,萧王将她送进桃花庵后,师父从来都不问她的身世和来历,只是给她赐下法名,让她安心住下去。是不是那个时候,师父就知道她是瑶光郡主的女儿? 可她对师父却一无所知,像陌生人一样。 第18章 桃花庵 还有那句痛彻心扉的“萧朗,我错了”,师父究竟犯了什么错,以致于发出那般凄厉的哭喊。 她模模糊糊觉得,这个错误,是解开所有谜底的关键。 最糟糕的是她这具身体,根本不能独自上路,既不能回锡城查找木家被灭门的原因,亦不能找寻师父的下落。虽然她推测出师父就是玉檀公主,但仍需眼见为实。眼下,只能安安分分待在孔家,在获得孔家人信任而她也长大些之后再谋划其他。 这个过程,也许需要三五年,也许更漫长。 无色意识到这一点,忧心忡忡,午膳的时候便胃口不佳。 孔茁听说小姑娘不开心,特地从街上给她买了糖人、纸风车、九连环等林林种种,小姑娘却依旧没精打采,持续了好几天。 孔茁是个十一二岁的热情少年,性子有些急躁。见无色怎么哄都哄不好,便回外院催问自己的父亲:“爹,那桃花庵究竟在哪,她姑姑有消息没有。要实在不行我亲自出城去找,无色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孔三老爷狠敲了他的脑袋一记,“你爹我吃不下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上心,混账东西。” 孔茁捂着脑袋不吭声。 三老爷看不得他这蔫巴样,虚空点着他的眉心训道:“你说你怎么这么不禁事,就这点承受能力,还想留下无色当妹妹?” 说着抬腿就走。 孔茁差点跳起来:“爹,您同意了?”跟着傻笑不停。 孔三老爷好气又好笑:“我同意有什么用,得你祖父跟大伯父点头才行。”又削了他一眼,“你跟我一起,我正要跟你大伯父说这事。” 两人快步去了书房。孔清已独自在书桌前足足静坐了一个时辰。 孔三老爷见他似有心事,道:“大哥若有事,我改日再来。” 孔清倒了两杯茶:“无妨,我的事一时半会也没结果,不如听听你们的事。” 他嘴角含笑,刻意咬重了“你们”两个字。 孔茁微赧。 孔三老爷知晓大哥事务繁忙,开门见山道:“有个事,想请大哥拿个主意。若是大哥这头同意,我再跟父亲说。大哥也知道,我派出不少人,连几个田庄里头的人也发动了,都说没有桃花庵。不知道此事大哥怎么想?” “我们在京里住了这么多年,不也没听说过吗?既然都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 孔三老爷皱起眉,“大哥的意思是,小丫头在说谎?” 孔茁心道不好,欲开口替无色辩解几句,却被三老爷凶狠的眼神吓住。 孔清端起茶:“也不一定。无色说的那座山上一定种了很多桃花。你们听这个名字,桃花庵,出自唐寅的诗,文人笔下的东西当然充满浪漫色彩。就像话本里的传奇故事,浪漫却不真实。盛京内外大大小小十几家庵堂,皆是清修之所,谁会给庵堂起这样的名字,谁会在庵堂种桃花,不合常理。除非,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家庵,照着自己的心意种植。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孔清的话素来让人信服,另外两人默默听完都深觉有理。 孔三老爷又问:“大哥的意思是,无色并没有欺骗我们,而是她自己都不清楚。” 孔清哂笑却不语。 三弟打理庶务,擅长商铺钱粮等经济之道,于朝堂之事上还是生疏了些。无色的身份,只怕重若千钧。 一处种满桃花的家庵,里头肯定有个师太吧;一个荷包里藏着五百两银票的小娃娃,被孤身扔下山,可见那位师太家资不菲; 无色从康府跑出来,还专门找上了孔家。 孔家有什么地方吸引人的呢?一个五岁的孩子,难道能兴风作浪? 或者,那人真的只是单纯希望孔家收养这个孩子?幕后之人的用意,他不敢肯定。 孔三老爷和孔茁见他但笑不语,皆当他肯定了无色的说辞。 “大哥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只要无色不是歪门邪道就成。她年纪小,又一直住在山上与世隔绝,许多东西不记得也是有的。 孔茁瞅瞅父亲的脸色似是鼓励,讪讪开口道:“大伯父,侄儿想求您一件事?既然找不到无色的亲人,能不能让她以后留在孔家,给我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7 当妹妹?” 孔清大笑:“给你当妹妹,那就是给你爹当女儿?” 孔茁呐呐说不出话,只落了个满面通红。 “无色留在咱们家当然不成问题,我们都喜欢这个娃娃。至于收养嘛,不用着急,不过就是多双筷子多做几身衣裳。暂且让她叫你三哥,至于以后如何,以后再说。” 第19章 热情少年 孔三老爷却是懂了,拉着孔茁退下。 孔茁年纪尚小,不好提这些事让他分心,三老爷只让他日后安心念书。至于无色将来给孔家做女儿还是做媳妇,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此事便敲定了。 孔茁高兴得快炸了,只想立刻告诉无色这个好消息。 他像只猴子似地上蹿下跳,满院子寻找孔灵珊姐妹,最后跑出一身汗,终于在小花园里找到无色。无色正躺在藤椅里,睁着一双钱币大小的圆眼睛看两姐妹翻花绳。 孔茁双臂一捞,抱着无色连转好几圈,将几个姑娘唬了一大跳。见无色眉头微蹙,他才恋恋不舍放她下地,又将孔清的话一字不漏地讲给她听,脸上的笑意从嘴角汩汩往外冒。 “无色妹妹,大伯父答应了,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以后,孔家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三哥。谁要是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三哥替你狠狠揍他。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以后三哥都买给你。” 孔灵珊嘟起嘴,“三弟你也太偏心了,心里只有妹妹没有姐姐。” 孔灵玉一粉拳轻落在她左胳膊:“你是姐姐,还有脸找弟弟要东西。阿茁从你手里接过几回东西,你不想着他从小给你省了多少银子,反倒敲起他的竹杠来了,你羞不羞?” 趁着目光都落在孔灵玉身上,孔灵珊老鹰抓小鸡一样俯冲到无色身前,两只手揪住无色的小脸蛋,一边一下轻轻挤弄,口里赞道:“三姐,小家伙的皮肤真是太滑太嫩了,好玩好玩。” 孔灵玉嗔道:“你轻点,别捏坏了。” 嘴上这么说,手却跟着伸了出去,抓住无色的小粉拳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扳弄着。 的确好玩。无色穿着耦合色的小袄和纱裤,圆圆的跟个糯米团子似的 ,手上一截一截白生生的肉疙瘩,摸起来又滑又软。 无色任由姐妹俩为所欲为,心思却停留在孔茁方才所言上。 孔大人说京城附近没有桃花庵。 如果桃花庵不存在,难道她住了三年的地方是个幻象?不可能。 桃花庵是家庵?哪家的家庵能占整座山,山上山下加起来几十亩地。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处偌大的庵堂断不会籍籍无名。 也不是皇庵,那里除了师父和剪思姑姑,并没有外人。 那桃花庵究竟在哪儿? 孔灵珊见无色不哭不闹,忽然一下加重了手劲,“谁家卖的肉包子,又香又软,让我吃一口。” 无色瞳孔微微一缩。 “三姐四姐,你们别欺负她。”孔茁红着脸将无色抢了过去,结结巴巴道:“我,我去带她吃点心。” 搂着无色的腰,三两步跳上一座小石桥。 无色被抱得一颠一颠很不舒服,软声抗议:“我自己走。” 孔茁立刻松了手,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小乖乖哦,不碰,谁都不许碰。” 落地前的刹那,无色清楚看见他额头半圈米粒大小的汗珠,还有他的眉毛、眼睛、嘴唇。 天庭饱满,挺鼻方口,不算白的皮肤,嘴唇微厚,整张脸憨厚中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 他的眼睛也很大,下边带着厚厚的卧蚕。 原来他这么爱笑。不仅眼睛里有星星一闪一闪,咧开的嘴更是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快乐。 这是无色第一次认真观察孔茁。她知道孔茁对她好,却没想到孔茁这么仔细。 方才两姐妹逗她时她的确不太乐意,不过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五岁孩子,让她们逗着玩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她们一点不喜欢她,她又凭什么留在孔家。 她确定自己方才是笑着的。而孔茁,剥开她的笑容,发现她的不高兴,并且正在想办法哄她高兴。 不只是这会,从她来到孔家第一日起,他就使出浑身解数哄她。 他是如此快乐的少年,跟从前认识的、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的快乐,像春日一样简单明朗,又像陈年的老酒,开封后能醉倒一大片人。 他随时随地绽放的慷慨笑容,尤其令人羡慕。 至少,她、太子、萧王、师父、剪思姑姑……她知道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这样笑过。 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有孔家这样的亲人,才养出如此有生机的孩子。 反观她,父亲与母亲形同仇敌;反观萧君悦,身世复杂,在罗家长大,却是康乐公的儿子,母不详;反观师父,天仙般的女子,在庵堂住了近半辈子,永远心事重重。 她们的生活太复杂太沉重,所以不可能像孔茁那样毫无负担地笑。 如果说刚开始打算留在孔家是权宜之计,到了此刻,无色却是真心实意想留下来。 她希望能做孔三老爷的女儿,期待将来某一天,她也可以笑得无忌。 她还要将孔茁引荐给师父,让师父被他的快乐感染。 孔茁半蹲着身子,右手轻轻落在无色背后,有节奏地一拍一顿,嘴里不忘跟着拍子轻哄:“小乖乖,乖又乖。” 这可真是在哄小孩了。 无色不禁失笑,软糯糯地唤道:“三哥。” 孔茁高兴得一怔,只觉那一声三哥美如天籁,听得心都要化了,紧跟着猛地抱起她高举在手上肆意旋转。 无色被转得头晕脑胀,却又快乐无比,口里发出断断续续铜铃般的笑声。 春日的阳光穿过树冠洒在孔茁脸上,如一层流动的碎金。他转,碎金光斑跟着转,四周的水榭亭台和花花草草都在转,唯有他灿烂的笑容停驻在眼前。 真是个人神同喜的春天。 就在气氛如此完美的时刻,“咄”地一下,一道白光射到无色脚底,吓得无色几乎丢了魂。 是那只惯常在府里放养的波斯猫小白。无色不喜欢它,虞氏便将猫扔到外院让管家照看,没曾想,这会却撞上了。 “滚。”孔茁一脚将猫踹得飞起。 只听它委屈地瞄了一声,眸中满是失宠的怨念,而后飞快蹿到别处。 “小乖乖别怕,三哥赶走小白了,别怕啊。”孔茁从没亲自带过小孩,安抚的动作也只会那么一个。 背上拍打的频率越来越快,无色感受到他的慌张,心中暖暖的:“三哥,小白走了,无色不怕了。” 与此同时,一双肉手反拍在孔茁背上,跟之前孔茁哄她的节奏一样。 孔茁被那软绵绵的嗓子弄得没脾气,笑着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一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8 夕之间,孔家在无色心中的地位再登一个台阶,孔家是顶顶好的人家,比什么王爷府侯爷府好一万倍。 然而世人不这么看。凡夫俗子,多容易被名利所累,法眼也总被肉眼遮蔽。 孔灵玉孔灵珊姐妹均已及笄,亲事却一直没有着落,这件事压在孔夫人心头已久。孔家最重内宅安稳,孔夫人虞氏作为后宅的顶梁柱,对待孔家每一个妯娌和晚辈都同样看重。 孔家从这一代起新增了三条记入族谱的祖训:一是男丁三十无子方可纳妾;二是无论男女子孙均不得与姑舅表亲上加亲;三是若婚姻不幸允许出嫁女同男方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码字的十七喊话已累,还是继续码字去。 第20章 发迹史 说起孔家的发迹史,还有几分传奇色彩。 上辈子,从靳涟十二岁起,京中闺秀举办宴会皆喜给她发帖子。她几乎是接了帖子必去。原因很简单,靳家老夫人不许她拒绝。 多见世面,多晒晒那张脸,彻底巩固“京城绝姝”的称号,以便待价而沽。这是老夫人的如意算盘。 靳涟的脸,注定她不会是个受欢迎之人。 与她被暗地排挤相比,孔家的孔灵玉、孔灵珊两姐妹受到的不公与屈辱更甚,可说是真刀明枪的讥讽辱骂。这也是为何靳琼敢借小白生事的原因,若靳涟真被波斯猫挠破相,挡在前面背锅的是孔家。到时候孔家含冤受屈,没人会替他们说一句话。 其根源在于孔家的发迹历来为人诟病。 四十多年前,孔家尚未搬来京城,那时只是青阳县一户富贵人家,姑且算是小乡绅。家中子嗣仅有两兄弟,于念书一道均是天赋上佳之人。孔家还算小有资产,当时的家主决定砸锅卖铁也要将两个儿子培养成才。二子由同一位先生教导,同食同寝、同进同出,两人都很争气,院试两场中哥哥都得了案首,弟弟也顺利通过。 对当时的孔家来说,这真是一桩大喜事,两个儿子不满十五都中了秀才,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 然天有不测风云。 几个月后哥哥赶赴省城参加乡试,弟弟年纪尚小仅作陪同。待到八月秋闱结束,哥哥带着弟弟在城中四处游玩,顺道结识些友人。不料路上遇到一帮强人,竟欲光天化日之下将弟弟掳走。 哥哥为阻拦强人,腿上挨了一刀,当场昏厥过去。当九月秋闱放榜,他的名字排在首位,他便成了青阳县大名鼎鼎的“瘸腿解元”,永远只能做个举人。 而弟弟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了皇宫里的小太监。在宫中一路摸爬滚打,后来成为先帝顺德帝最信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专为顺德帝“批红”。 哥哥叫孔珏,弟弟叫孔琥。 这桩突如其来的惨祸让孔老爷一蹶不振,孔家夫人也因悲伤过度早早离世。等到孔老爷西去之时,孔珏仍未成亲。整个孔家只剩他一人孤苦伶仃撑着。 孔琥在宫里从没忘记过自己的亲人,可他清楚太监的身份只会让家族蒙羞,所以不敢与家人联系。但他知道自己的兄长身体残缺,已丧失入仕的资格。为了让父母在天之灵安息,他向顺德帝自述陈情。顺德帝听得这桩人间惨剧骇然不已,又感念其拳拳之心,特赐下圣旨一道,以“举孝廉”的名义命孔珏直接进京参加殿试。 孔珏少年成名,虽遭逢巨变却并未堕其心志,反而身残志坚,奋志抵砺,仍旧于家中苦读。他的才学终未荒废。当机会闪现在眼前,他奋力一搏,在金銮殿上以一篇《安国论》大杀四方。 他便是孔清之父,名噪一时的瘸腿状元。 顺德帝怜其身,敬其志,钦点他做了翰林院编修。由于行动不便,孔珏的仕途止步于此,半生都在翰林院任职。 但是他的人生却从此翻天覆地。 当孔珏听说那道圣旨的来由,几番打听,终于知道那位掌印太监是谁。即便弟弟已是个阉人,那也是他弟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不日之后,孔珏在琼林宴上当场被榜下捉婿,一下全了人生四喜。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雨露君恩即是甘霖,分别十五年的兄长自是故知,还有突如天降的功名和娇妻,字字血泪,却句句应情应景。 兄弟相认后自是一番契阔,不必多提。 而孔琥,在顺德帝殡天后被特赦回乡养老,圆了他一生夙愿。如今,青阳县的祖宅,挂的就是“衣锦还乡”的御赐金匾。 自那之后,孔家便蒸蒸日上。 孔珏的幼子孔白,回到青阳老家奉养叔叔孔琥;长子孔清带着其他几个弟弟留在京城,继续延续孔家差一点断掉的香火和文脉,也为孔家这棵嫩苗浇水修枝,以使其早日成为参天大树。 如今,孔清一心放在仕途,二老爷孔正带着夫人外放,三老爷孔直接掌家中银钱庶务,大夫人虞氏和三夫人柏氏共同打理内宅中馈。 一家人分工明确又亲密无间,正如孔家祖训:清正直白。新添的三条家训出自在宫中浸润几十载的孔琥之口,后与孔珏一番商议,最终确定下来。 孔家是差点绝嗣的,为了“家和万事兴”,为了子孙后代的福祉,两位老人家宁可对家中的男儿苛刻一些。 前世听说孔家的历史,无色便对孔家两位老太爷钦佩不已。如今,身临孔家,更是体会到什么叫“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孔家人身上,的确有着让人仰望的一股正气,和让人渴望的温暖与热情。 可那些自以为是的京城贵族却不耻与孔家结交,只因为孔琥曾经的太监身份。他们不敢在朝堂上侮辱孔家男人,他们的妻子儿女却敢奚落取笑孔家的女人。 上一世的时候,她和孔灵玉孔灵珊有过数面之缘,只是生活里没什么交集。她记得这对姐妹出嫁甚晚,大概都是快十八岁才成婚。那时,她刚刚住进萧王府。 无色闭着眼,任由思绪蔓延。孔家姐妹俩在不远处继续说着悄悄话。 孔灵珊坐在小杌子上,怀里躺着波斯猫小白。“姐姐,第二条祖训我不太懂,别人家不是很多和姑舅表结亲的吗?” 孔灵玉单手托腮,秀气的瓜子脸上慧黠的双眼一眨一眨:“听娘说,叔祖父告诉祖父,血缘太近的表兄妹成亲,生下的孩子容易夭折。” “哦。”孔灵珊似懂非懂,却也不甚在意,葱根般的手指轻抚着波斯猫光泽润滑的白毛。 忽而又想起什么,“姐姐,明天初四,为什么要去大清寺烧香?不是应该初一才去庙里?” “你呀……”孔灵玉虚指了她的额头一下。 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她们两个的亲事,大伯娘定是想带着她们去求签问姻缘。只是这话说给妹妹听也不过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19 徒增烦恼,不说也罢。 望着天上一抹浮云,孔灵玉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她的姻缘究竟在哪呢? 第21章 出行 初四一大早,孔灵玉姐妹收拾妥当,一同往虞氏处用早膳。 无色本不想去大清寺,她又不求姻缘,去干嘛呢?但虞氏说寺里的道人解签非常灵验,除了求姻缘,还可寻人。 无色便想起来,前世她也在大清寺求过一次签问姻缘,抽到的签文是“任他明月下西楼”。当时是一位白发道长解的签,说她“从此无心爱良夜”,一生姻缘坎坷。 如今再一琢磨,还真是。因为看透父亲靳西美的嘴脸,还有二皇子的无耻,她便对男人十分排斥,后来才毅然决然自毁容貌住进家庵。 的确灵验。 早膳过了大半天,不见出行的动静。三双美目齐齐望向大夫人求解惑。 虞氏解释道:“用完中饭才动身,等你们大伯父下早朝回来。他明日沐休,今晚我们要在寺里住一晚,各自记得带一件厚衣裳。” 姐妹俩带着无色离去。 等到出行时,无色大吃一惊。 不仅是她,孔灵玉姐妹也吓了一跳。府中五辆马车齐齐出动,除了孔清,竟然连腿脚不便的老太爷孔珏都露面了。 如此一来,大少爷孔歆、二少爷孔宸以及三少爷孔茁都得去,仅留下老夫人和三夫人柏氏在家。阵势真是前所未有。 大清寺在南郊,从西云胡同出发约莫得一个时辰。 孔茁本要将无色抱进几位少爷的马车,却被老太爷给叫住了。 “平日都是你们霸占着丫头,今日还不尊老敬贤一次?” 无色傻呵呵望着孔珏咧嘴笑,这个深明大义的老人家也喜欢她,真好。 几个家丁将老太爷抬进马车,没等孔茁动作,孔歆手快一步抱起无色放到老太爷边上。等车队开拔,无色发现这辆马车十分稳当,几乎没什么颠簸感。 老太爷似早有准备,隔一会便拿起小几上的雪花卷和糖衣杏仁喂给无色。 在这位老人面前,无色乐得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爷爷不要再喂我了,肚子都鼓鼓了。” 见她撅起小嘴,老太爷笑得见眉不见眼:“乖孙女,多吃几块。爷爷看着你高兴,咱家就缺个小囡囡。” 无色一把揪住老太爷的胡须,“我也喜欢爷爷。” 爷孙好的画面看得孔清眼眶发酸。 父亲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只要他老人家舒坦,就算小丫头来历存疑又怎么样。 “无色喜欢住在孔家吗,以后都和我们住好不好?” “喜欢,我喜欢两位姐姐,喜欢伯娘,喜欢三哥,还有大哥二哥,喜欢爷爷,还有三伯娘和奶奶,每一个都喜欢。” 老太爷哈哈大笑:“喜欢就好,可是你把爷爷放在后面,爷爷不高兴。” 无色忙拽住他的衣袖晃个不停:“最喜欢爷爷,爷爷最厉害。” “哦,爷爷哪里厉害?” “爷爷让家里每个人都高兴,哥哥姐姐高兴,我也高兴。” 老太爷浑浊的双目突然放光,一手抚上她的头:“以后和你两个姐姐一样叫我祖父,好不好?” 无色用力点头,跟戏台上的提前木偶似的,讨喜极了。 老太爷和孔清相视而笑。 丫头年纪虽小,说话却一针见血。治国平天下之前,君子尚要修身齐家。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家人过得安宁幸福。 无色被虞氏救下,大概就是丫头和孔家的缘分,他们自当顺天而行。 老太爷的车驾在中间,最前头那辆马车坐着随从仆妇,最后头的马车属于孔家三位少爷。这样安排也是保护老太爷之意。 孔歆今年十八,尚未定亲。他的情况和孔灵玉孔灵珊不同。他是孔家长孙,雅正端方,严于律己,孔清对他寄予了无限期望,因此他的亲事决不可马虎。再者,他貌若潘安又富才学,是不少闺阁小姐的梦中人,他的终身大事根本不必担心。 孔宸的情况也差不多。 对这两个儿子,孔清并不希望他们太早成家。 大景日渐安定,战乱时断掉的碟谱近年亦在修复中,孔家还要深挖根基,才能在二三十年后成为真正的世家。 他相信自己,相信孔家,也相信自己的儿子,与其现在忙慌择妻,不如等他们春闱之后再议亲。 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打发得很快。不知不觉,五辆车驾停在了大清寺山脚。 暄风迟日,浮云出岫,秀丽山色似戴了一层洁白面纱,朦朦胧胧引人遐思。 四周皆是郁郁葱葱,绿意盎然几至成沁,山气清佳,众人情不自禁如餐风饮露的修道之人吐纳了一把,再睁眼顿时浊气全消,俯仰之间只剩天地浩荡。 临近的左边山坡上一大片迎春花开得热烈,千万条婀娜绿枝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灿灿夺目,灼灼其华。 凋残的花瓣或稀薄或堆叠,深深浅浅散落在地砖上,如一条铺展开的青底遍地金妆花云锦。 老太爷再次被抬下车。孔茁红着脸上前问安:“我去给祖父找个软轿吧。” 孔三老爷刺了他一顿:“就属你贴心,我们都是闲人。” 老太爷笑着摆摆手:“将丫头抱走吧,难为你忍了一路。” 众人均暗笑不已,孔灵珊更是冲着孔茁挤眉弄眼:“三弟受委屈了。” 说着话,几个身穿短褐的壮汉抬着软轿到了。他们都是附近的庄稼汉,不忙的时候到寺里挣几个银子贴补。 孔茁摸摸后脑勺:“原来都安排好了。” “兔崽子,你不是喜欢抱无色吗,这就将她一路抱上去。” 孔茁抬头看看延伸上去的漫漫长阶,再瞅一眼狠心的爹,咬牙抱起无色。 今天,就和这条长阶拼了。 虞氏和孔灵玉姐妹也是坐软轿上去,几位老爷公子还有仆妇随从则是和孔茁一样步行。 爬了二百多极台阶,孔茁停在备好凉水的亭子边上,气喘如牛。 无色觑了一眼孔茁额头豆大的汗珠,偷偷掩住嘴笑,她被抱着上来,一点不累。 但不对劲。 今天大清寺山门外没有知客僧,而且,一路上没看到半个香客。 这实在有点怪异。大清寺的香火素来鼎盛,即便今日进香的人少,也不至于一个外人都没有。除非暂时封闭了寺门。 她蹙眉往山脚方向俯瞰。青翠的草木中间,夹着一条半丈宽的苍色石阶,像一条成精的银环蛇蜿蜒而上。石阶上一行人全都是孔家人。 孔家竟有如此大的脸面,让大清寺闭寺一日? 无色心头的疑惑不多时便被解开。 第22章 怎么是他? 当他们走到半山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0 腰,视野豁然开朗。阔台两侧各种了一株百年银杏,一口两人合抱的青壁金龙大鼎蹲在中间,气势巍然的主殿大雄宝殿就在眼前了。 大清寺已有五百年历史,比大景朝的国祚还绵长。这座古刹起于华严宗,兴于律宗,盛于禅宗,如今成了皇寺,更是海纳百川,不拘于佛学哪家门派,均可在此讲佛。历代主持皆与皇室之间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大清寺亦经历几起几落,如同一双天目,看遍人世兴衰红尘苦乐。 大景定国之时,□□御赐“清净如一”的匾额,挂在山门牌楼上,大清寺作为大景朝国寺的地位就此确立。 如今的方丈三了禅师隐居避世,唯有首座和尚拙词大师时常奉诏进宫,为皇室讲经说法。 一行人停歇下来,等待坐轿子的老太爷和几位女眷。 一炷香的功夫,孔珏被扶着从轿厢下地,自己拄起檀木虎头拐,深深浅浅往前走去。刚跨上通往大殿的五级台阶,“慈航普渡”的匾额下,一个白眉老和尚快步而出。 “一了,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老和尚穿着一件半旧袈裟,精神矍铄,目光清透,步伐沉稳有力。说鹤发童颜有些过,但看上去的确不像老者。 孔珏眼里带着笑意:“三了禅师还是健步如飞,真叫晚辈羡慕。” 见此情形,孔家的儿郎们均感讶异,却不敢冒冒失失询问。 三了禅师早就看到队列前边的小人儿,笑着问道:“不知一了几时又多了个孙女?” “哈哈,这你可羡慕不来,这是我们家的小小姐。”孔珏笑眼微眯,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三了慈眉善目俯下身:“不知小小姐芳名?” “我叫无色。”无色抬起头,一双墨玉般晶亮的眼睛大喇喇打量起这位禅师。 原来功德无量的三了禅师如此和蔼,真是上善若水。 思绪刚落到这,就听禅师接过话头: “道经讲上善若水,无色无味;佛经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小小姐的名像我法门中人。” 无色滴溜溜转了转眼珠,本来就是师父起的法号啊。 孔灵玉听他们一番契阔,早想开口。见方丈大师笑容可掬,大着胆子道:“原来大伯父也有法号。小女子冒昧,想请大师解惑,何谓三了,何谓一了。” 三了禅师笑眯眯行了一个合十礼。“了前世,了今生,了来世,此谓之三了。” 却是只解释了自己的法号,没有解释孔珏的。 孔灵玉心领神会不再追问,只颔首道:“多谢方丈。大师境界高深,非我等俗人可勘破。灵玉冒犯了。” “无碍无碍,请诸位随我进殿。” 众人移步入内,正殿中央是手持圆钵的释迦牟尼佛,左右两侧分别是手持莲台的南无阿弥佗佛和手持宝塔的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 各自跪拜上香。 上完香,三了禅师欲与孔珏去禅房论道,顺道游览寺中风景。 因解签的道人天黑才进寺,众人无不乐意跟从,除了大夫人虞氏,领着仆妇去过夜的厢房处先行整理。 穿过大雄宝殿之后是观音殿和罗汉殿,再往高处则是寺里僧人受戒的戒台,也是大清寺的最高点。 一行人并未爬上戒台,而是顺着潺潺溪水西行,走上一条鹅卵石曲径。沿途修竹丛生,幽静雅致,同方才古旧沧桑的庙宇颇为不同。放眼望去,卵石路竟看不见尽头,目能所及最远处是在雾霭中若隐若现的灌木丛。 孔灵玉问随行的小沙弥:“这条路通向哪里?” 小沙弥道:“方丈室。” 孔灵玉将目光投向前方,若有所思。 三了禅师于诗书画上均有一番造诣,孔珏亦喜吟诗作赋,两人又是久别重逢,因此谈话愈发投机,最后竟至吟啸徐行,将一群跟在身后的小辈抛诸脑后。 见孔珏和方丈的身影没入疏疏篱落,孔灵玉叫住欲跟上去的孔茁,“三弟,大哥,我们不如请这位小师父带我们走走。” 孔歆正有此意。他看出来了,祖父这趟出行别有玄机。 他们全家,无人知道三了禅师和祖父是好友,也无人知道祖父有法号。 或者,父亲大人清楚一二…… 孔歆浏览一圈,这才发现父亲并未同行。 思忖许久,仍想不透中间内情。 不过,能见到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这一趟已是不虚此行。 孔灵珊东张西望:“小师父,不知道风景最美的地方在哪一处,可否领我们过去?” 小沙弥指着一条岔路道:“东路是寺院,西路是烟渚宫、红叶宫等行宫院,风景如画,乃江南园艺巨匠白大师主持建造,只是路途有些远,几位施主可要过去瞧瞧?” 孔茁看了眼无精打采的无色,“来,三哥抱你。” 无色撅了噘嘴,她是真不想去,逛完一半东路寺院她就走不动了。 她纯粹是为多观察下三了方丈才一路跟过来。而且她清楚,孔茁抱他上山时有些伤力,该让他胳膊缓缓才是。 孔歆看着她这副萎靡样子好笑,双臂一张,“让大哥也抱抱。” 众人这才继续往前。 行宫院的确远,步行一刻多钟才走出那条曲曲折折的林荫小道。 众人在路口歇脚片刻。 丈高的行宫红色牌楼清晰可见,牌楼下一左一右立着两个块头精壮的大和尚,一看就知道是武僧。 孔灵珊问道:“这里是不是不让进去?” 小沙弥双手合十:“几位是方丈的贵客,自然无妨。” 孔灵玉和孔歆眼神交汇,两人已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祖父和三了禅师何止是好友,该说是莫逆之交。 为什么从未听祖父提过呢,两兄妹静静在心里各自揣度。 行宫的风景果然精妙。一路过去,碧瓦朱栏,流泉淙淙,凤嬉湖畔十里长堤种满杨柳,空气里不时飘过来阵阵柳絮,如流风回雪,景色旖旎曼妙。 孔茁的眼睛隔三岔五从无色身上掠过,想说的话在喉咙里反反复复好几回。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大哥,天色渐晚,是不是该回庙里了?” 孔灵珊第一个反对。“不行,难得来一趟行宫,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般机会,当然要到处逛一遍。” 其他人也觉如此。毕竟,行宫是皇室之人才能来的地方。 孔歆看无色真的彻底蔫巴了,提议道:“三弟,要不你带着妹妹歇歇脚,等我们回来在这亭子会合。” 孔茁自然应了,然后急匆匆抱着无色去了最近的烟渚宫。 人有三急,如何能不急。刚到烟渚宫内,孔茁的脸便成了猪肝色。 无色自然猜到了,打了个呵欠便道:“三哥,我在这睡一会,你自己去逛逛吧。我不会乱跑的。” “小乖乖,在这等三哥,三哥很快回来。”孔茁暗赞她真是太贴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1 心了,跟着迅速转身,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朝外走。 无色躺在贵妃椅内抿嘴直乐,这里解手的地方一定不多,三哥别拉裤子才好。 烟渚宫前后殿呈工字结构,为防虫防霉,值守的和尚隔几日便将槅门大敞,让穿堂风吹走屋中的异味。 今日,所有的门都开着。 无色吹着风闭目养神,几乎就要睡着。 “嚓当——”,宝剑插入剑鞘的声音。无色陡然睁眼,声音是被风吹进来的,有人来了。 不是寺里的和尚,不是三哥,是谁? 动作比思绪还快,跳下贵妃椅便往后头跑。 出了菱花槅门才看见穿堂过道长得不像话,过道两旁是开阔广场。矮小的她站在广场中轴线上,只觉天地苍茫,自己成了小小一粒。 所谓慌不择路,无色左右一瞥,见靠墙处有个水缸,旁边放着只木桶。来不及细想,她飞快躲到水缸后头,大口吸了几下气。 几乎是刚蹲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贴着缸壁传来,无色登时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的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转动。 来的不止一人,起码有五六个。 那队人穿的大概是硬底靴,踩在地砖上动静很大。 他们沿着穿堂来回跑了两三趟。 “主子,都检查了,前后殿都没人。” “那就等等吧,反正不着急。”说话之人满满的气定神闲。 当听见这道温润和煦的声音,无色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是他,他怎么会来这? 心脏突然跳得很慢很慢,像要彻底停下来一样。 第23章 求签 前世的决裂之言犹在耳边。 “你以为你母亲为什么让我将你从锡城接回来?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我是你的父亲,除了我,她还能将你托付给谁?” “你的管事嬷嬷实在太不识相,在靳家也敢和我犟,死是迟早的事。你不要怨恨我,那些嫁妆,原本就是你母亲送给我的。” “她都是为了你啊,不给我嫁妆我拿什么养你?” …… 这声音她永远不会忘记。是他,是靳西美,那个叫人作呕的小人。 无色死死咬住牙关,克制就此跑出去大骂他一通的冲动。一面神思滚滚,靳西美怎么会来行宫?他并非皇室中人,他是怎么进来的? 广场上大风呼啸,那群人一时没了动静。 不知道藏了多久,只听见自己的牙齿不由自主咯吱咯吱,还有靳西美在穿堂走廊来回踱步的声音。 他显然等得不耐烦了。 “你们四个先回侯府,查查靳涟失踪的事。” “主子,永州那边我们真的不用回去了吗?若是确定,属下将人都召回来。”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为了自己失踪特地回的京。这怎么可能?他从来就不是个慈父。 不,他是一头狼。无色狠狠咬住唇瓣。 “无色,无色,你在哪?”广场上传来孔茁声如洪钟的叫唤。 无色焦灼不已,三哥一定急坏了,可眼下不能出去。 “主子,有人来了。” 靳西美淡定抬起手:“无妨,看看是谁。” 孔茁疾步跑上穿堂,看见几个彪形大汉,一下愣住了。“你们是什么人?” 靳西美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和颜悦色道:“小兄弟,我们在此等人。敢问你也是和人约好了吗?” “我找我妹妹,你们可有看见?先前我们在这分开,我让她不要乱跑的。” 靳西美几不可见地瞳孔一缩,瞬间又恢复原状。“你妹妹多大年纪,长什么样,我让我的护卫帮忙找找。” 孔茁有些意外,拱起手道:“多谢先生,我妹妹五六岁的样子,大概是等得无聊跑附近玩去了。” 五六岁,靳西美的心稳稳落回胸膛。转头吩咐道:“你们到周围看看,有没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护卫和孔茁离去,剩下靳西美独自站在那,牙色的对襟长衫一尘不染,一头乌发束在白玉冠中,腰带上的玉佩穗子被风吹得肆意乱舞。 这样从侧面看过去,他的鼻梁如笔直的山脊,整个人玉树临风,颇有几分谪仙人的味道。 无色只偷瞟一眼就收回脑袋,他为什么一直站在这,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孔茁再回来时脸色惨白。没多久,几个护卫也无功而返。 靳西美颇有些惭愧。“小兄弟,真是对不住,我们还有事在身,不能帮你寻找妹妹了。” 孔茁双眼发直:“没事没事,她会回来的。她说了在这等我的。” 连谢谢都忘了说。 靳西美见他神色不对,对护卫打了个离开的手势。 走到烟渚宫外,他停了下来,面凝寒霜。 “谢五,你留下来看着,如果真是小姑娘就算了。” “主子,若不是小姑娘呢?” 靳西美凤眼一挑:“那就怪她运气不好,记得手脚利索点,不要留尾巴。” 说完翩然离去。 那厢躲在水缸后头的无色一直纹丝不动。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动静,她才探出头四下张望。想站起来,腿却麻得厉害。 索性闭上眼,大叫一声:“三——哥——” 在前殿蹲着的孔茁浑身打了个激灵,拔腿就往后面跑。他循着声音冲到水缸处,用力将无色揽入怀中,只恨不得将这个折磨得他神魂俱散的小人儿揉碎了嵌进骨头里。 无色知道他吓狠了,却实在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拼命在他耳边嘟囔:“三哥,我在这,我没有乱跑。我跟你躲猫猫啊,你好笨,都找不到我。” 暖暖的热气喷到孔茁的耳廓,一种又痒又麻的感觉让他立刻松开手臂。 无色瞅着他湿漉漉的脑门,心里酸酸的。“三哥,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 孔茁此时满满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哪里舍得责怪她半句,一言不发抱住她,怎么也不肯松手。直到后来孔歆几人返回,他也紧紧抱着无色不放。 待他们回到寺里用完晚膳,已是月儿高挂,虞氏终于可以带着姑娘家去观音殿抽签了。 孔灵玉姐妹对那个只在夜晚解签的道人很是好奇。 “伯娘,这个道长为什么会在大清寺里替人解签,怎么不待在太一宫?” 虞氏道:“不清楚,这位道长连个名号都没有,只知道他天黑才来大清寺,这是他的习惯。” “真是奇怪。那他每晚都替人解签吗?”孔灵玉问道。 “每晚都在,除了初一和十五。” 无色是被孔茁抱进观音殿的。他的理由十分充足,无色白日走太多路了。 虞氏心想反正孔茁已经跟来,不如也一起求支签好了。 解签的道人姿态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一头白发,容颜却是三旬上下的模样。 按照规矩,一次只能一个人跪在蒲团上摇签筒,等第一个人解完签将竹简放回,后面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2 的人才能继续摇签。 虞氏第一个摇,签文上面没有字,只有一棵竹子和一朵花。 道人接过签竹,漫不经心道:“这还用解?上上签中的上上签。” 虞氏略蹙眉:“我还没说问什么。” “不管你问什么,都是大吉大利。好了,下一个。”道士不容分辨,手腕微动,直接将签竹投进几丈开外的签筒。 众人这才看出,道人是个会功夫的。 虞氏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让孔灵玉赶紧过去摇签筒。 几个孩子的亲事,孔灵玉是最让她担心的。她的生辰眼看就到了,那就等于马上十六进十七。京里的小姐除了因为家中有丧,少有这么晚没定亲的。 孔灵玉也有些紧张,抱着签筒晃了好一阵,地上才掉出一根签。 孔灵珊急急跑过去:“姐姐,签文上写的什么?” “我还没看呢。” 孔灵珊忙将签竹抢过去,上头只有“葬花”二字。她疾跑至门口解签处,连声催促:“道长,您快帮我姐姐看看,这支签怎么样?对了,是问姻缘。” 道长这回看得有点久,踌躇片刻道:“姻缘有些晚。下一个。” 孔灵玉是个聪慧的,知道道人故意将话说得委婉,也许她的姻缘比心里最坏的估计还要糟糕。 她伸手接过签,落寞盯着用小篆写就的两个字。 谁料道人却发起火来,清俊的脸瞬间拉长。 “年纪轻轻心思那么重。我在这解签十多年,还没人来砸过摊子。难道你想做第一个?竟连我的话都不信。” 见孔灵玉一脸黯然,道人又道:“不要被两个字唬住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人就不是你的良人。葬花,意思是有人惜花,就是说你有贵人相助,遇难呈祥。” 难怪说姻缘有些晚。 虞氏感激不已,这道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若他不解释一番,玉丫头怕是日子都过不安生。虽然知道道长的规矩,但她还是将一袋银子递过去。 “多谢道长,些许银钱请道长笑纳。您今日为我们一家人解签,着实辛苦。” 道人却不接,微仰着下颌神情倨傲。“今晚是我最后一次在此解签,能遇上我便是你们的运气。何必谢我?再说,我也不是做白工,等哪日我穷困潦倒连酒都喝不上,我会在这放一个化缘箱的。” 然后一脸混不吝,“下一个。快点。” 第24章 求签(2) 虞氏只好悻悻收回银袋。 孔灵珊正要跪下,听见孔灵玉娇声斥道:“这支签都没放进去,你啊。” 孔灵玉挤眼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兔牙。 哐当一阵后,摇出一支签,签上画着一朵玉兰花。 她再度疾跑到桌前,眼巴巴望着道人。“问姻缘。” 道人看着她的笑容,神情一阵恍惚。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曾对他这么笑过。 孔灵珊不由睁大眼:“道长,是不是不好?您不用担心我受不住,特意拿好话哄我。” 道长却噗嗤一笑,笑得无色在片刻失神后立即闭眼。不是因为他的笑容惑人,而是因为胸口突如其来的剧痛。 蚀心之痛。 与此同时,无色脑中又浮现出那个梦境,师父伏在一个男子身上,大喊“萧朗我错了”。 这一次的画面更清晰,师父抱着那个叫萧朗的人,哭得肝肠寸断,连头发都胡乱粘在泪湿的脸上。 “你这姑娘怎么也不信我,你可知他们都称我铁口神断。我说你姻缘无碍,那就必然无碍。你的签文告诉我四个字,一见便知。下一个是谁?” 无色缓缓睁开眼,目光贪婪地盯着道人,心悸的感觉不见了。 孔茁见她傻傻看着道长发愣,催促道:“小乖乖快去摇一支,会吗?抱着签筒晃一晃。” 众人听得很是无语,无色又不是笨蛋。 无色木然走到蒲团处,又木然拾起签,直到被孔茁抱起,才想到自己的来意。“寻亲。” “小娃娃你要寻人?” 无色点头:“能看出什么来吗?” “任他明月下西楼,你寻的人在西边。” 什么?无色夺过竹片一看,跟前世的签文一模一样,竹片上并无特殊标记。 根本就是前世那只签。 按捺住混乱思绪,又问:“在大清寺西边吗?” “在你住处的西边。” 那就是孔家的西边。孔家在东南角,西边这个范围有些大。不过,皇宫也在孔家西边,看来姑姑确有可能是玉檀公主。 无色追问:“签文还能看出什么来?我能不能找到姑姑?姑姑是否一切安好?” 道人的口气很是戏谑:“小娃娃这么讨喜,那我就多赠你两句。这是支上上签,你一定会找到亲人。” 无色有些怀疑,前世的时候他可是说这支签乃下下签,蓦然生出一股砸场子的冲动。 歪着脑袋,“如果我问运势,这支签该怎么解?” 道人重重一拍桌子:“那你真问对了。若是问运势,这可是最好的一支签,有求必应。” 跟着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一脸艳羡,隐约流露出几分不相称的痞子气。 无色捏紧拳头,气呼呼再问:“若是问姻缘呢?” 这回道人愣了愣,将无色上下打量一遍,然后拿出一本书翻了翻,翻了半天才高声道:“明月下,日头出,也是好签。” 他坐在靠椅上左右扭了两下脖子,想不通这么个小姑娘怎么会有姻缘。可结果却写在那,云破日出,主破镜重圆。唉,他都不晓得该怎么给小娃娃说了。 道人兀自苦闷,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压根儿不知自己在无色眼里已经成了一个骗子。 无色相当气愤,但伯娘的签很好,两个姐姐也不错,她不好拆穿让大家扫兴。便揉着眼睛道:“三哥,我困了。” “那我们这就回去。” 虞氏拦住孔茁,“既然来了,你也抽一支。” 无色觉得道人信不过,却不能同虞氏直说,只好气鼓鼓站在一旁,用眼神偷偷剜他。 气了只有短短片刻。 想到道人今晚是最后一次替人解签,再想到他这么多年不收银子,每晚还要说些好听的哄人,这样算起来,竟像是在造福。 那好吧,就原谅他了。 孔茁的签抽好了,竹简上端刻着浮云,下端是一处山崖顶。云和山都是笔画寥寥,线条粗陋古朴,看着却很有趣味。 无色忍不住拿起签片上下把玩。 道人的神情不知为何,突然严肃起来,摇摇头道:“这支签我解不了。好了,贫道解完签了,诸位有缘再会。” 跟着便往门口走。 虞氏大惊失色,无名道长解签之所以厉害,在于他的解签词暗藏玄机。不管求签之人问什么,道长总会暗暗透露些未来的运势。他说解不了,那绝对是有大难。 难道茁儿的运道真的糟糕至此,他竟连只言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3 片语都不奉送。 虞氏揪住似要飞天而去的那抹月白衣襟,“请道长再赠几句。” 让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避过一劫。 可孔茁不以为意,抱着无色跨过门槛,“伯娘,我先送无色回去就寝。” 道人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少年不识愁滋味”,然后背着手扬长而去。 虞氏心事沉重地带着孔灵玉姐妹回到女眷厢房。 孔茁是三房长子,若不知道便算了,如今明知他极可能大祸临头,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但凡有一丝避祸的可能,都要试试。眼下只能让老太爷去找方丈大师说个情,请那位无名道人说个破解的办法。 虞氏特地去北厢房走了一遭,讲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孔清。孔清让小沙弥去传话,结果老太爷一直在方丈室没出来,说是要和三了禅师秉烛夜谈。 孔清夫妇只得先将此事放下。 而那位无名道长离开大清寺之后,踱步回到京中最大的道观,太一宫。 大清寺和太一宫这么多年毗邻而居,一僧一道,井水不犯河水。无名道长在寺中解签十五年,是二者唯一的交集。 道人走到一口水井边摆上祭坛,满怀虔诚地焚香拜月。 跪地叩首:“萧朗敬拜天地,谢太一,谢如来,谢地藏,谢三千六道的四方诸佛。今夜天地为凭,弟子还有一请。当日迫于无奈许下血誓,如今恶咒已破,来日若遭反噬,请降于弟子一人。” 萧朗双手伏地,膝盖直接跪在沾了露水的青石板上。此时的他和那些跪在观音殿中祈福的香客又有何异? 十五年,找芸芸众生借了十五年的缘,终于攒够福缘,解开世上最恶毒的鸳鸯血咒。 幽幽醒了,他也醒了,他们不用再过黑白交错的日子,不用再受日夜永隔之苦。 萧朗举头望月,此刻他无比感谢上苍,终于垂怜一次,赐给他和幽幽重逢的机会。 当知道自己和幽幽都醒来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竟是害怕。他怕这是幻觉,是陷阱,是让他失而复得欣喜若狂后会再度失去的万丈深渊。如果是假的,那会要了他的命。 因此,他最近都没去三思阁探望幽幽。 浑浑噩噩过了半个多月,白天未再睡过去,他终于确定鸳鸯血咒解除了。 一直到今晚,到此刻,解签借缘整整十五年。他不敢不来大清寺,唯恐少一天缘分便跑掉。 那时候师父是怎样提醒他的,他都记得。 “你们中的是上古邪术,无解。情深缘浅,此生注定不能相守。你还看不透吗?你该弃情绝爱,心归太一,那才是你的正道。” “师父,徒儿求您,您一定有办法。我不求相守,只求能看看她,看看活生生的她,而不是永远睡着的她。” “那你带着这本书,下山借缘吧。也许十五年,三十年,也许一辈子,说不定最终还是徒劳一场,你们最后还是不能看见彼此。” “多谢师父,徒儿只能来生再报答师父,请师父保重。” “借缘要穷尽你一生精力,你会很快衰老,值得吗?” “如果我没遇见过她……可是我遇见她了。” “那你下山吧,你我师徒缘尽,再也不要来九龙山。” …… 萧朗忽而傻笑,忽而狂嗟,忽而流泪,跟个逃出囚笼的疯子似的,胡乱在月光下狂舞。 他有了去找幽幽的勇气。他们分开十七年,这一次幽幽肯定愿意跟她走了吧? 不能忍,再也不能忍,片刻也不能忍,他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幽幽。 萧朗的身子如有自己意识一般,掀袍上马,雪白的骏马朝着山下一路狂奔,扬起烟尘滚滚。 咚哒咚哒的马蹄声,恰似出征的战鼓,催得人血液沸腾。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可以冲一下新晋作者榜,我知道得太晚了,今天万更冲榜。 第25章 临江王 他心急如焚,故意走了一条就近的香道。 羊肠小径两旁绿树成林灌木丛生,稠密的树冠黑黢黢一片,看上去安静诡异,不时有蝙蝠和寒鸦被马蹄声惊得四处乱飞。 月光在萧朗脸上一跳一跳。此刻这张脸才算彻底舒展,俊美的脸上唇角轻扬,一对桃花眼熠熠生辉,白色道袍将夹着马腹的他修饰得飘逸出尘。 这种美如画的感觉在城门口彻底粉碎。 “快给小爷开门。”萧朗龇着牙大喊。 城楼上的小兵慢吞吞站起身,“谁啊?大半夜的,不知道宵禁了吗,乖乖等天亮。” “啪嗒”一声,一块铁牌直直砸向小兵的额头。 “连临江王都敢拦,小心爷扒你的皮。” 临江王,传说中的临江王,那个半月当和尚半月做道士、打得柔然退出边境百里的疯子……我的乖乖哟,这尊大神可得罪不起。守城兵一脚踹醒旁边打瞌睡的兄弟,“快,快开城门,王爷要进城。” 那人稀里糊涂跟着下了城楼,两人合力卸下合抱粗的大柱子。 萧朗打马从小兵手上抢走令牌,顺道敲了他一下爆栗,眉飞色舞道:“你们知道爷今天要办一件多大的事吗?要是坏了爷的好事,爷让皇上砍你们脑袋。” 话音刚落,马儿已扬蹄而去。 两个守城兵哭的心都有。这个点,谁看门不打会瞌睡?怎么就碰见这么个痞子。一口一个爷的,哪里像个王爷,倒像是溜鸡斗狗的纨绔子弟。 萧朗吓唬了两人一番,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他还是那个在九龙山长大的萧二爷,天不怕地不怕的萧二爷。 他真想向所有人宣告,他马上就要看到幽幽了,看她生气看她皱眉,看她快活地笑,还有她绝世的容颜。上次的惊鸿一瞥实在太短暂,压根儿就没看够。好在他们有剩下半辈子可以慢慢看,看到老看到腻。 但他是绝对看不腻幽幽的,幽幽仍和十七年前一样美。 萧朗的嘴角就快咧到耳朵根了,直到看见高高的宫墙,他才陡然沉下脸。 三思阁在皇宫西边最偏僻的地段,外边是一条河,他得绕宫墙一大圈,然后弃马登舟。 为了见到幽幽,别说是跋山涉水,就是刀山油锅他萧朗也认了。 深深看了宫门一眼,策马往左侧拐去。 待瞥见西宫门,萧朗继续勒马西行,直到一盏茶后看见一条泛着冷光的河道。他翻身下马,将白马系在旁边的歪脖子树上,撕破道袍绑住两边膝盖,然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夜里的河水冰冷刺骨,萧朗卯足劲游了一炷香,终于离那道熟悉的宫墙越来越近。 上岸拧了拧身上的水,他纵身一跃落到墙上,不想竟踩到异物,凝神一看,墙面上居然多出一排铁蒺藜。 萧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栽了下去。 当他支起身子,刹那间,所有的兴奋烟消云散。 墙下一群禁军手持□□齐齐对准他,飘着红缨的枪顶锋利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4 尖锐,寒光四射。 “王爷,太后有请。”说话的是金吾卫安将军。 萧朗放眼望去,三思阁外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换过了,一排橘黄色的灯火将四周照亮。 不止是多了灯笼,还多了铁蒺藜,和一队将三思阁团团围住的禁军。 太后食言了,她答应过他,不会将幽幽幽禁。 “请将军带路。” 萧朗稳稳落地,跟着安怀往慈宁宫方向行去,身上湿漉漉的道袍贴紧皮肤,寒意如水蛭直往血液里头钻。 随着慈宁宫越来越近,萧朗觉得自己就像烧红的铁块被扔进寒潭,所有豪情壮志都成了气泡。 他想自己永远不会弄懂这个姑姑,天底下最尊贵最不容许背叛的姑姑。 到了慈宁宫外的长廊上,宫人进去传话,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秋词捧着个红木盘走过来。 “太后口谕,临江王不孝不敬,赐鞭刑。请安将军执鞭,在王爷背上鞭打四下,以示惩戒。” 安怀虽不明太后此举何意,但还是拿起盘中的环纹金鞭,移步到开阔处。 “王爷,得罪了。” 萧朗站在平台上,直挺挺受了四下鞭打。安怀用了多大力气,大家心照不宣,但伤口沾了水,就像被撒了盐,钻心的疼。 萧朗知道,这只是一丝小小警告,真正的惩罚还在后面。 凝神间,秋词将一件黑色丝质斗篷递了过去,似乎知道他不会穿,特意提点道:“斗篷不是给王爷御寒的。太后看到您受伤会不舒坦。” 萧朗觉得很讽刺,不舒坦,却还是要伤他。 只是秋词这样说,倒没办法拒绝。太后心情不好怎么对他不要紧,但他要顾虑幽幽,幽幽毫无还手之力。 他将斗篷披上随意系了个结,默然跟在秋词身后。 “王爷请。” 萧朗抬起头,到了。太后在贵妃榻上正襟危坐,姿势数十年如一日。 他每年都会进慈宁宫觐见这个老妖婆一次。上次相见是去年,今夜是昭仁十六年的第一次。 等走近些,发现她那张脸仍旧如故,似乎真是一个万寿无疆的老太婆。 “你醒了,哪天醒的?”太后的口气像闲话家常。 “上月十五。” “这也是件好事。既然醒了,就不要再不着调住在道观了。你又不是出家人,也该收收性子,替朝廷出点力。” 萧朗懒得同她虚与委蛇,冷色道:“太后,您食言了。” 太后的脸却比他更冷。“那是因为你食言了。萧朗,你不听话啊。你们忘了当初许下的誓言,哀家可没忘。” 萧朗咬紧后槽牙,浑身又冷又疼。那誓言每想一遍就是凌迟一次,一次次剜肉刮骨。 “喝了这杯酒,再发个誓,我会好好看着萧君悦的。照我说的发誓,一字不许差,你和她,此生,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我秦幽幽,此生和萧朗,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我萧朗,此生和秦幽幽,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 回忆,总是那么钝痛幽长。 这个人,害他们夫妻分离骨肉离散,这个他想要磨牙吮血的仇人,是他的姑母。 他曾无数次猜测,她究竟有多恨韵太妃,才让她养成这般鬼憎神厌的性子。 嫌他不听话,她怎么不干脆做个女皇帝。 萧朗单膝跪地,卑微地俯首称臣:“姑母,您就不能放了我们吗?我带着她离您远远的,我什么都不要,这个郡王爵位我也送给萧家,以后您看不见我们,眼不见为净。我和她,不,我们一家三口当个平头庶人。” “哈哈,萧朗,亏你记得你是萧家人,亏你还能说出我是你的姑母。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姑母,明知道我和她是仇人,你还要选她。天下的女人死绝了吗?你心里何曾半点有我,有元嘉?” 萧朗不吱声,在这一点上,他们永远说不通。“您想怎么样?” “只要你不见她,我不会拿她怎么样。若是你敢带她私奔,你知道的,还有萧君悦在我手上。你不爱江山爱美人,萧君悦可不是。他不畏寒暑日日习武,他是要建功立业的。” 萧朗登时如同霜打的茄子。 早知如此,他宁愿不要醒。 “去吧,去见见你表哥,他盼你进宫盼了很久。” 第26章 父子 萧朗一屁股坐到地上,整个人混混沌沌。 太后悄然离去。 片刻后,尹忠听说临江王受了伤,带着两个小太监亲自来慈宁宫接人。 他分明自作多情了。 临江王压根儿不需要搀扶,就算受伤,也半点没有收敛身上那股子气死人不偿命的顽劣。 说实在的,他挺佩服这位王爷,跟太后死磕了这么多年也不肯低头,那得多喜欢玉檀公主啊。 啧啧啧…… 尹忠没察觉心底的赞叹脱口而出。等他意识到时,捂嘴已来不及。 坐在地上的萧朗用力戳了戳他的肚子,仰头看向他:“尹公公,你越来越像一头熊了,这肚子上可以割下三斤肉炸油吧。” 尹忠不以为忤,弯腰应道:“都是托王爷的福。别说三斤,若是王爷想要,奴才愿意割五斤。” 萧朗收回手,笑着解开膝盖上打了死结的衣袍角,“哈哈,你可真是个活宝,算了,你取笑小爷的事小爷不计较了。” 起身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一掌。 尹忠忙作揖道:“王爷海量。” 一时却颇为不忍,偷偷按了按眼角。王爷还活在十七年前呢,连称呼都不肯换,就和对玉檀公主的感情十七年没有变过一样,真是长情。 见萧朗身上湿哒哒一层,忙道:“王爷赶紧随奴才去换身干衣裳,这要是受了寒,皇上又该心疼了。” 萧朗已大步流星走到前头,脸上再不见半丝笑容。 等到乾清宫,皇上让尹忠取了一件自己的常服给他换上,上头绣着双龙戏珠的图案。 萧朗又嘴欠了。“表哥也不怕我谋朝篡位,居然让我穿龙袍。” 皇上摇了摇头,想拿话噎一噎他终究没狠得下心,只好默不作声。 别说他瞧不起他,就他这样因为一个女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还想当皇帝?皇帝没有痴情的,即便痴情,这龙椅也坐不长。 他的父皇对韵太妃痴情,还不是差点将大景江山拱手让人。 “表哥别这样看我,再怎么样日子都得过下去不是。”萧朗看出他眼底的怜悯,不愿自己连一丝尊严都不剩。 他甚至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表哥近来怎样,听说可是多日没去后宫了,嘿嘿。” 那笑声让皇上气结,真是白心疼他了。不过这也是他同这个表弟亲近的原因,不管心情如何,从不愁眉苦脸。反倒是他自己,经常闷闷不乐。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前些日子太后还答应朕,允许玉檀出宫开府,怎么转眼又改了主意,将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5 三思阁围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们被下了鸳鸯血咒。若我们没有醒来,她当然不在乎幽幽去哪,反正不管去哪都看不见对方。 萧朗脸沉了沉,刻意转了个身。“太后和皇上商量了吗,让悦儿认祖归宗的事。” “朕也要同你说。上个月玉檀突然来找朕,说和瑶光订了娃娃亲,结亲的姑娘就是靳五小姐靳涟。不巧她眼下失踪了,等找回来估计玉檀会将她接到身边。但这件事太后不同意。” 皇上说到这顿住,瞟了瞟萧朗变幻的神色,话中似含抱怨之意:“朕真是不明白,她老人家在朝政之事上英明果断,怎么非得在儿女们的亲事上固执己见。” 皇上提起这事甚是心烦,五官几乎全挤到鼻子附近。 “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如果玉檀坚持让悦儿娶靳涟,只怕这认祖归宗要变卦。” 萧朗费了好半天才消化掉皇上话里的意思。 按照太后的承诺,会让萧君悦十八岁回萧家,然后他们父子相认。如果幽幽坚持要让靳涟嫁给悦儿,太后便要在萧君悦回归萧家之事上下绊子,甚至,还要一直关着幽幽。 这怎么能行?他还期待着跟幽幽重逢呢。 暗自磨了磨牙。 “皇上,我这个当爹的亲事都没着落,做儿子的有什么可急的。先让他做回我儿子再说,至于他的亲事,回头再议。您不也说那臭小子只对练武有兴趣吗?” 皇上闻言,恨不得拊掌赞妙。他这个表弟真是太有才了。 萧朗见他龙颜大悦,试探着问道:“表哥,能不能让幽幽搬出宫去?她住在宫里实在受罪。” 说完,难得地做出一副苦瓜脸。 皇上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朕不想。说起来朕还嫌丢人,才答应她出宫,结果第二天太后就派了羽林军过去,那个安怀朕又使唤不动。” 提起安怀他就余怒难消。 身为禁卫军大统领,却不听皇上号令,多堵心。 萧朗明白皇上夹在当中的为难,他也只是妄想罢了。如今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将幽幽直接掳走,若是将她藏了起来,鸳鸯血咒失效了太后也不会知道,就没有眼下这些麻烦。 可惜,错过以前那么多机会,如今再想带幽幽走,难比登天。 但也不能天天干瞪眼什么都不做。 “那就请皇上帮我多看着些,让尹忠时不时过去瞧瞧,免得她缺什么都没人知道。” “还要你说,朕还是她哥哥。”皇上这会很想踹萧朗两脚。 忽然,尹忠站在门外高声禀道:“启禀皇上,罗护卫求见。” 没等皇上应声,萧朗“咻”的一声飞到房梁上。 皇上掸了掸飘落下来的拂尘,这才发话让罗毅进来。 罗毅将目光从门槛处一摊水迹移开,抬脚跨进灯火通明的殿中。 “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皇上刚一开口,罗毅便微微愣了一下。他怎么觉得,今天皇上看他的眼神格外和蔼。 将疑问暂且放下,汇报起正事:“臣已派人去了锡城,大概要过段日子才有结果。” 皇上垂着眼皮无甚反应。 这是不关心,还是心不在焉想别的呢? 罗毅继续道:“臣调到乾清宫有些时日了,想和皇上说几点浅见。第一是关于羽林军的。臣以为,羽林军的战斗力堪忧,身手连神机营的探子都比不上,大概是安逸得太久之故。” 罗毅轻飘飘一句话,说得皇上如打了鸡血,瞬间振奋起来。 “你说详细些。”皇上的脸瞬间变得温柔无比。 罗毅名义上是乾清宫的侍卫,却只是个幌子,不必进宫日日应卯。他将这个不能见光的孩子放到身边,正有培养左右手之意。 方才的话实在让他惊喜,他再一次对这个表侄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他不止身手非凡性情沉稳,还有远见卓识,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这样的人才堪当大用,怎么可以浪费?幸好没有听太后的将他丢在罗家不闻不问。 罗毅几不可察皱了下眉:“关于这点也没太多可说的,禁卫军里的情况相信皇上比臣清楚。” 这番态度可算对圣上不敬,但有些话不能说穿。若皇上不想争,他又何必枉做小人。 做却是可以。 三万禁卫军掌握在太后手中,实乃大患,关键要看皇上自己的态度,想不想充实手底下五千虎贲卫。 昭仁帝瞬间懂了他的顾忌,时移世易,当初的臂膀已是今日的桎梏。 他从父皇那里接手大景江山时,朝堂内外根本就是个烂摊子。用了整整十六年,才让大景有了几分安定模样。 可这不够啊。他胸中还有大志,他要做个中兴之帝,还天下百姓一个海清河晏的锦绣江山,还祖先宗庙一个繁华盛世的大景王朝。他希望待他驾鹤西去之时,内阁给他定的谥号是“文武睿宣”等字,他的功绩尚未至臻,他的宏愿尚未达成,他怎么就退缩懈怠了。 皇上激动得从书案后头跳起来,“那你说,该怎么解决?” 罗毅顿了顿,一脸平静道:“办法有三个。一是换防,让禁军和西山几个大营的兵力轮换进宫值守,不过这个法子涉及到的各方关系比较复杂,不容易实现。二是加强训练。臣有个建议,从禁军和西山南山几个大营的士兵中抽人定期比试武艺,每个月从相扑、举重、骑射、步射、马枪等项目中选取一个,定下彩头,每月前三名可赢取。比拼时间一长,京城防卫就上去了。第三个办法也要建立在第二个办法基础上。那就是新成立一支卫队,成员就从目前京城所有士兵中抽调,挑出最精锐的,比如每次比赛的佼佼者。过上三五年,这支军队会成为皇上最锋利的匕首……” 罗毅说到这,忽听“啪”的一声,皇上重重拍了下紫檀木书案,兴奋得忘乎所以。 他甚至从书案后走出来,深深看了罗毅两眼,然后在中空处来回踱步。 这么晚了,皇上仍穿着十二章衮服?罗毅默默抬起眼帘,视线不经意在殿内逡巡一圈。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皇上依旧双目发直,明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罗毅无奈,看来今夜不适合谈下去。 他走到殿外,同尹公公交代一声,迈步下了台阶。 等走到廊庑下,随口问起值夜的侍卫:“怎么乾清宫这个时候还有客人?” 那人知道罗毅是虎贲卫里的,近来频繁出入乾清宫,想卖他个人情,压低嗓子道:“是临江王来了,小将军可千万别透露是我说的。” 罗毅顺手塞给他两个银锞子,什么也不说便走了。 一路上,罗毅都在想跟着孔家人去庙里的那个所谓“临江王的女儿”。 这个小姑娘实在没办法忽视,因为,康府后花园墙上的爬山虎,已经长疯了。 还有,孔家之前派人来查康府如今的主人,听说小丫头说自己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6 是从康府逃走的。 那她究竟知不知道,康府是他的地盘。 第27章 节节高 夜半更深,无色莫名打了两个喷嚏。 隔日,孔珏睡到巳时才起身,其他人都用完早膳大半天了。等老太爷收拾停当,孔清已在门外徘徊了一个时辰。孔珏一听说孔茁抽签的事,脸色大变,当即拄着拐杖再去方丈室。 方丈却闭关了。 只留了个小沙弥带话:“解签的道人已回到太一宫,从此不再替人解签。方丈还说,运势不过是种因得果,何必替古人担忧。” 小沙弥言毕转身进了禅房,只余下满院阳光和幽深花木。 孔珏叹道:“是我着相了。走吧,茁儿自己都不担心,你我也不必杞人忧天,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家人浩浩荡荡离开大清寺。 回到孔家后,日子依旧如水流过。只是虞氏和孔灵玉姐妹都似有了心事,无色亦如此。 她琢磨好几日,总算想明白一些事。靳西美这次回京,恐怕是为了吏部三年一次的考核。当时在烟渚宫,听护卫的口气,靳西美不想继续留在永州任刺史。 那他在烟渚宫等候的人,大概是个能帮助他回京的贵人,极有可能是皇室中人,不然不会把碰面地点定在行宫。可有一点她没想通,靳西美是怎么进入行宫的,行宫外头有不少武僧看守,他那几个护卫不可能是武僧的对手。 而孔茁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令人担忧的事情,甚至开始试着读书了。 最近,孔歆安心准备明年春闱,孔茁只好缠着在国子学的孔宸问功课,惹得孔宸暗中腹诽这个弟弟转性了,先前只乐意玩弹弓练拳脚,口口声声说将来接替三叔打理田庄铺子,如今倒做出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 不过,上进总是一件好事。 以孔清四品的官位,孔宸依照定例只能入国子监太学,只是孔宸天资聪颖,国子监祭酒和孔清又有些私交,才破格将孔宸提进了国子学。如今孔茁再要进去,只能进太学。 太学学生良莠不齐,私底下比拼家世拉帮结派的不少,孔宸怕他因不能进国子学气馁,好生鼓励了一番,又担心他被人欺负,额外教导了几句交友之道。 等孔茁下学回来时,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黑如点漆的双眼因为喜悦亮得惊人。 无色暗道奇怪,三哥怎么好端端地喜欢念书了?他说过以后打算考武试的。 孔茁的回答让无色哭笑不得。 “祖父说明年开春就开祠堂将你加进族谱,然后给你启蒙。我先去国子监熟悉熟悉,回头咱们就能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她也要进国子监?真真叫无色哑口。她还用启哪门子蒙啊?好在是明年的事情。 收养无色的事情尘埃落定,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此次大清寺之行。 虞氏回家没几日,三夫人柏氏便被诊断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虞氏顺带请了个平安脉,大夫把过脉后只道近些日子少出门勿劳累,需得好生将养。听这口气,虞氏必然是有喜了,只不过日子还短,大夫不好将话说死。 一下子双喜临门。 孔珏高兴得不得了,直叫无色是个送子娃娃,给孔家带来了好运道,每日命人将她带到正院玩耍,恨不得将她捧到手心里供起来。 无色这才感觉到,那个性格乖张的道人还真有两下子。另一方面心里又愈发糊涂,两世她都抽到同一支签,运势却全然不同。 还有虞氏的胎,前世虞氏是四十岁后怀上的这一胎,这一世却提前了三四年。 这让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至于具体忧虑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正如道人所言,虞氏抽到的是上上签,孔家的好事接二连三。 孔清头先担忧的玉檀公主之事不知道为何,暂且被压了下来,说是玉檀公主短期内不会出宫。而孔清的上司礼部尚书韦多玉上了折子,因病乞骸骨,等到下半年三年一度的吏部考核结束,孔清便要升一级了。 侍郎是正四品,尚书是正三品,由四品升到三品,这是仕途上最艰难的一个台阶,也是入阁拜相的基石。做了礼部尚书,平平安安熬个五六年,那个尚书仆射的位子便能争上一争了。 等到十年之后,孔家便成了权臣之家,无人再敢暗地轻慢。 孔家,注定要越走越远,越爬越高。 想到这些,孔清的心情难免震荡,胸口一腔豪情快依恨不能喷薄而出。但他仍旧克制着自己,处事待人仍和过去毫无二致,甚至更周到更客气。 这件事除了老太爷孔珏,孔清跟虞氏都没提。 几家欢喜几家愁。恩义侯府靳家就没这么太平了。 靳西美的突然归家让阖府上下都惊到。身为一州刺史,是不能无故回京的。靳光问他为什么突然从永州回来,靳西美说收到家书后他便向吏部递了陈情书,也给皇上递了折子,告假回家处理靳涟失踪之事。 靳光很是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以前也没见他对靳涟有多好,这回倒是摆起慈父的谱来。 当然,面上仍是兄友弟恭的亲热样。 两人在书房寒暄了一顿,跟着谈起朝堂之事。 靳光的语气有些惆怅。 “咱们家的根基还是浅薄了些,如今我正打算托关系,想调到虎贲卫里去做个护军参领。” “大哥怎么突然想去虎贲卫?” “这你是不知道啊。靳涟失踪那天皇上派了个侍卫过来,我看他虽然年纪不大,却能得皇上重用,可见这亲卫就是不一样。让皇上混个脸熟,有事也能想起来。” “虎贲卫是皇上亲卫,怕是不好进。”靳西美说了半句便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进虎贲卫得身手了得才行,还需很大一笔银子。即便进去,也要能熬得住苦。 他睨了恩义侯靳光一眼,斜飞入鬓的丹凤眼尾明示着自己的不屑。 这个大哥可真是不知事,人天天待在京里头都丝毫看不懂形势。 如今武官想混得好,得到外头打拼;文官想混得好,那非得留在京城。 不得不说,靳西美的判断十分准确。 大景朝历来尚武,前几朝的行伍之家时不时剿个匪、出个征,日子过得十分风光。但武者好斗,昭仁帝登基初年,大景有名有号有封地的藩王七八个,加上土匪豪强,地方上常有规模不等的械斗发生。 当官的打起架来,不比平头百姓头破血流完事,除了争一口气,还得抢田抢地抢坟头。这样老是打打杀杀还怎么过日子。因此,到了昭仁帝亲政之后,昭仁帝循着的仍旧是太后提拔文臣的路数。三省六部加上内阁和御史台,挥笔杆子和耍嘴皮子的文臣,权力日渐上升。 而武将之家,这十年来基本跟温水煮青蛙一样,死的死残的残。 皇上登基时封的一个锡王,还没坐热乎就被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7 灭了门。从前镇守边关的闵家回京后倒是封了承恩公,又赐了个兵部尚书的实职,却再也不能带兵,闵撼山在京里头也过得憋屈。 如今的皇帝是个一心安邦定国的。这几年凡是受了天灾的地方基本都免了田地赋税,国库多次拨款,鼓励流民回乡重建家园。为此,皇上连自己的私库都动用了。 若靳光真想光宗耀祖,就得狠下心去外头剐掉一层皮,而不是在京里耗着。 反正,靳西美瞧不上这个哥哥的眼光。 恩义侯不过是个花架子,区区二等爵位和护军参领有什么用,靳家若不想办法走仕途,兴旺不了多久。如今户部是最忙的衙门,他这次回来就是想找个门路调回京里,若是能在户部谋个差事,那就最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写文其实很慢,且极度喜欢修文,经常修来修去字数越修越少,今日爆更之后又要攒存稿了。 第28章 教妻 靳西美愁肠百结,实在不耐烦再听靳光那些絮絮叨叨,道了声别撩袍走人。 他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必须打点好京里,然后回永州最后待上两个月,接待吏部考功司的官员,顺便交接永州政务。 那个鬼地方,他是一天不想待了。 偏偏那个贵人不肯出来见上一面,想想就烦躁。 冷氏见到丈夫回来,喜形于色,亲手替他脱下外袍挂到花厅的雕花衣架上。 本来她心里很是没底。 老夫人近些日子一直在审问下人,经过一番严刑逼供,竟然查出来靳漪一笔烂账。原来在靳琼及笄礼当日,她曾偷偷放了小厮进内院不说,还递了靳涟一块帕子给那小厮。真是作死。 幸亏没有铸成大错,老夫人这才轻轻放下,只私底下命靳漪禁足三个月。 她怕丈夫问起靳涟,同样也怕他问起靳漪。 直到靳西美说了回京的用意,冷氏才放下心,又鞍前马后替丈夫打算起来。 见靳西美面色不虞,冷氏仍旧笑意盈盈。她知道靳西美为了回京之事连续几日在外奔波,定是碰了不少钉子。 “老爷不要过分担心。这次给琼姐儿做正宾的是吏部尚书汪太太,她那天还同我说过几句话。我方才已让人送了份礼去汪家,先探探汪太太的口风。” 靳西美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拂过,冷冷道:“不必了。” 冷氏笑容倏然凝住,这么好的路子,为何不用。正想劝说丈夫几句,却听他突然问道:“靳涟为什么会失踪?府里这么些丫鬟婆子,竟连一个小姐都看不住。” 冷氏暗觉委屈。要不是你这个父亲不看重原配之女,我这个后来的又岂敢不上心。 口中却道:“是妾身失职,我这个母亲没有看好她。也是我没想到,香蕙那个丫头胆子如此大,竟敢撺掇主子离家。” 靳西美一时无言辩驳,紧紧绷住嘴角。 香蕙是跟着靳涟从锡城来的,她的卖身契一直在靳涟手上。 真要追究,只能说是自己大意了。他这个女儿,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死去的生母。 冷氏见他面色缓和了些,挤出个温柔笑脸:“老爷,妾身还是亲自去汪家走一趟吧,听说……” “此事我自有主意,你不用操心。” 冷氏满腔情意全被他抬起的大手挡了回去,心里酸楚极了。 她的丈夫虽容貌过人,性子却冷淡得很。不论她怎么温柔小意,好似都暖不热他的心。 莫非还是惦记着头先那个? 怎么看都不大像。如果真的惦记她,这些年怎么对她生的女儿不闻不问。 她嫁给他十多年,他极少提起瑶光郡主,即便提到也是一脸愤然,根本不像余情未了的样子。反倒,像是那位负了他一样。 “你这几日多陪陪母亲。”靳西美没头没脑一句话打断冷氏的思路。 冷氏抬起眼皮,视线往上觑着他,她哪日不去荣德堂给老夫人请安,这还用他交待。 冷氏的脸生得温婉柔顺,此刻做出怯生生的样子竟像个受气小媳妇。 那模样看得靳西美一阵恼火。 冷氏在外边不这样,训起下人也有当家夫人的派头,可她对着他就变了个人…… 他要娶个跟瑶光截然不同的,温驯的,以夫为天的,冷氏温顺是够了,脑子却不太好使。 好比刚才,他都表明了不走吏部的路子,她还坚持,都不动动脑子。 她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嫁进侯府的。如果不是瑶光一心求去,她一个五城兵马司六品指挥的女儿能这般高嫁? 她肯定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走吏部的路子。 吏部尚书再神通,能拧得过皇上?他靳西美,昭仁初年的恩科状元,沦落到永州那个匪患猖狂的弹丸之地,还不是因为得罪了皇上。 靳西美越想越无力,等她自己弄明白恐怕猴年马月了。他耐住性子手把手教妻:“让你去正院不是干坐着,多陪母亲说说话。我为什么回来,你知道吗?” 冷氏点头:“老爷想调进京里,回来寻找门路。” “找到门路之后呢?” 冷氏睁大眼睛:“要送礼送银子。” “银子从哪来?” “公中。”冷氏话一出口就连连摆手,“不对,两千两以上的银子不能从账房支。” 靳西美不吭声,阴测测地盯着冷氏。 冷氏被看得头皮发麻。 “老爷,我懂了。您是想让老夫人帮忙出一些,对不对?”冷氏自以为猜出他的用意,眼角弯弯,“那妾身明日就同母亲说。” 靳西美深吸一口气:“你不用找母亲开口,只要和母亲说说永州的风土人情便可。” 冷氏疑惑:“老爷不是说永州穷山恶水,尽是些刁民盗匪吗?” “对,实话和母亲说,刁民盗匪便是永州的风土人情。” 靳西美觉得再待下去他要短三年寿命,于是赶在发怒前拂袖而去。 穿过抱厦和小花园,他带着一肚子气进了书房。 书桌上的青花瓷笔洗旁边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靳西美扬声喊道:“谢五。” 候在门口的谢五推门入内,表情带着忐忑。“主子,信被退回来了,是个小乞丐送来的。” 靳西美搁在笔洗上的手一滑,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见他不搭理就是了,却将信返送到侯府。她真是……勇气可嘉。她就不怕被人看破? 靳西美颇觉不是滋味,信手撕开信封。里头夹着一茎黄连叶子,三片细齿绿叶上缀着一朵指甲盖大小的黄花,别有意趣。 他拈住那截黄连茎叶转了两圈,突然笑得魅惑至极,两片薄唇弯成初一月牙状,汩汩的春意从那双凤眼里丝丝向外流淌。 黄连苦也;相思,亦苦也。 若是打定主意和他了断,扔了这东西就是;既然肯送回来,那就表示她也如此。 她想见他,却不会让他那么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8 容易见到,如此才能证明她的重要。 果然,女人还是得哄。她这般变着花样折腾,也只是希望他求着她、哄着她,不论她怎么发脾气耍性子,他都得受着。 他真该死,居然差点忘了那人的性子。 靳西美终于想通了,将信再度递给谢五:“找个人,再送一次。” 谢五接过信封刚要转身,却听见:“等等。” 靳西美立在那不动,眼神发直。 谢五问道:“怎么了?” 靳西美微微一笑,恢复到君子如玉的潇洒俊逸。“这封先放下,过三天我再给你一封信。” 谢五带着一肚子疑团退下。 靳西美收好信,走到帘拢处拉开一层芙蓉布帘,露出金丝楠木雕就的月洞门落地明造。 月洞门看上去如同一面大窗牖,圆弧外圈布满镂空小孔。门内是个极小的隔间,自成天地。 靠着外边过道的墙上装着一面漏窗,中间挖了个四方形,让小间里无论何时都微风习习,光线敞亮。 其实与其说是隔间,不如说是个大炕。 炕中央放了一面四方梨木小几,两三好友隔着小几相对而坐,不论饮酒谈心或安静晒太阳,都可谓妙极。 靳西美盘腿坐到炕上,头顶有朝阳倾洒,如披上一层金缕衣,整个人俊美无俦。 每次心烦,只要在此坐上片刻便能好起来,好似整个阳春三月都装在这方天地里。 来访的客人皆盛赞此小间匠心独运,却无人知晓这片天地的设计出自他手。 乃是从烟渚宫得来的灵感。 烟渚宫啊,他真是太久没有见到她了,以致于差点犯了大忌。 若她再收到信,发现里面的黄连叶子没有更换,到时候怎么接得住她的怒气。 那可是个骄纵的小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这位小祖宗是谁。)今天就这么多吧,希望明天的新晋作者榜上可以看到十七的名字。十七要码字攒存稿去了,哭哭……求抱抱,求收藏 第29章 分歧 冷氏得了靳西美的指点,隔日一早便去荣德堂请安。老太太本没打算留她用早膳,无奈她一直站着不走,老太太只好顺口将她留下。 没曾想冷氏表现得格外乖巧,又是布菜又是盛汤,老太太顿时明白她是有求而来,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冷氏的性子她知晓,今日这般献殷勤只怕是跟小儿子有关。他这个儿子越发长进了,竟将这套把戏玩到她这个当娘的头上。况且,三房是最不该缺银子的,瑶光还有大半嫁妆都在郡主府放着,随便几样古董不值个万八千的。 想到这点,老太太多少有些不满。 用过膳,老太太还是将一干伺候的打发了,留下冷氏一人在花厅。 冷氏见老太太如此知情识趣,趁机哭诉了一番,直将永州渲染成一个鬼哭狼嚎鸟不拉屎的地,说靳西美在永州如何艰难度日,既要伏低做小应付地头蛇,又要时不时进山剿匪,还得下地勘察农事,一年四季忙得连个喘气的空当都没有。 当说到靳西美为了平息两户乡绅因争地引起的斗殴,头都差点被打破时,老太太还是心疼了。毕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幺儿,做母亲的怎舍得儿子在外面吃苦受罪。 若是出点银子就能买平安,她割点肉就是了。 老太太正想让她别哭哭啼啼了,谁知恩义侯夫人,冷氏的大嫂过来了。 对于冷氏为何在此,恩义侯夫人半点吃惊没表现出来。因为她也是有备而来。 “母亲,侯爷已经托上关系了,要调进虎贲卫,怕是得这个数。”恩义侯夫人摊开两只手掌。 老太太皱起眉,“一万两,这么多银子?托的是谁,可靠吗?” “母亲放心,走的是吏部尚书汪太太的路子,她能跟兵部尚书闵家说上话。” 老太太这才点点头。 冷氏心里有些酸,她也说走汪太太的路子,老爷却死活不肯。这样在外边没头没脑地交际应酬,也不知管不管用。 恩义侯夫人笑容满面:“母亲,侯爷不好意思跟您张口,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求您了。这银子能不能请您老人家帮忙出一半?” 冷氏打的也是同样主意,顿时有些心虚。悄悄往老太太面上瞅了一眼,似乎没什么不高兴。 老太太的确没觉得怎么样。都是为了前程,两个儿子希望她这个做娘的搭把手也属正常。 只是两个儿媳妇的表现相差甚远。一样是要银子,一个大大方方,一个藏头露尾,叫她心里这碗水端得平也变成端不平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多的银子没有,我也不厚此薄彼了,你们一人拿三千两银票走。” 二话不说,从一个匣子里取出银票分作两半,左一半右一半。 恩义侯夫人和冷氏除了多谢,俱不敢讨价还价。 二人收好银票,欢欢喜喜出了抄手游廊又上甬道。走到八扇的描金漆画屏门处,便是大房和二房的分隔线。 恩义侯夫人瞥了冷氏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八少爷真有福气。” 冷氏全然听不懂,又不想落了颜面,只笑笑不说话。 恩义侯夫人却不肯作罢。“弟妹也是好福气,三老爷只怕替八少爷什么都打算好了吧。” 冷氏绷不住了,问道:“大嫂此话何意?” “小五想是回不来了,那些嫁妆不留给八少爷还能给谁呢?三老爷会过日子,也不知攒了多少体己银子。”恩义侯夫人扔下这句话,不负责任地走了。 冷氏愣了半柱香的功夫方缓过神,差点踩空台阶跌一跤。 她虽然反应慢,但也明白过来了。大嫂这话够诛心的,一个男人将和离那一位的嫁妆留给后任妻子生的儿子,这话说出去能听吗?二则,是怪老爷不该向老太太张口。 不过说来也是,听说那位的嫁妆堪比皇亲国戚,里头光是压箱的银子就有两万两,老爷何苦非要让她走这一遭,还白挨了一顿奚落。 受了这番打击,冷氏将银票给了靳西美后,对他请调回京之事也没那么积极关注了。反正,他也不稀罕她出主意。 至于恩义侯夫人,回到大房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转告给恩义侯靳光。靳光听完很是愤懑。若不是三弟插一杠子,六千两怕都是他的,偏三弟要跟他争这点小钱。 如此一来,府里府外再碰到靳西美,靳光的眼神里头总带着刺。靳西美自然也不会去贴他那张冷脸,仍然一心等待贵人的消息。 这次送去的信封将黄莲叶换成了穿心莲叶,穿心莲又名“一见喜”。信还是原样退了回来。 不过靳西美非常有耐心,他还有近一个月时间,陪贵人玩玩你猜我猜的小游戏还是够的。他相信,在这个期限之内,他必然能哄好她。 第三次,穿心莲换成一株合欢叶,顶端缀着朵粉色小绒花,花瓣细密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29 如针。那位贵人不知被扎到哪个穴位,大发慈悲之下松口回了两个字:行宫。 谢五终于不用再当送信的黄狗,带着四人去了锡城。 再说回孔家。 从大清寺回来后,孔灵玉跟孔歆私下议论好几回,关于孔珏法号“一了”那件事。 两人甚至开口向孔清询问,孔清只道不知,让他们顾好自己。 可是看父亲的样子,分明是知情的。 孔歆愈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反倒是孔宸脑子机灵,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跟无色同样身量的布娃娃,模样跟无色也相似,哄得无色天天抱着布娃娃睡觉。 借着这份礼物,孔宸将事情悄悄托付给了无色,让她陪老太爷聊天的时候帮着打探。 此事让无色有些为难。 不是她打探不出而是她压根儿用不着打探。 前世的时候,孔清擢升为礼部尚书之后,孔珏一直在寻找四十多年前害得孔家几乎绝嗣的仇人。这件事在前世不是什么秘密。 孔珏的法号“一了”,指的就是在心里放了几十年的心结。 一了百了,不找出这个仇人,他死都不瞑目。 可是,她不能告诉孔宸,因为她无法解释自己从何而知。而且那个仇人,她也不知道是谁,前世孔珏有没有找到,她也不清楚;又或者报了仇,只是消息没有传出去。皆有可能。 若此时将事情透露给孔宸这帮小辈知晓,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影响他们的心思。既然老太爷有心隐瞒,她自然不能拆祖父的台。 过了几日,无色在孔宸面前认怂,很宠很宠她的祖父这回也不宠她了,怎么也不肯说出真相。孔歆几人无奈,却也只能暂且作罢。 但说不了了之也不太可能,反正这件事,在孔歆等人心里多少也算留下些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害怕明天上不了榜,再发最后两章。一会晚上还有一更。 第30章 反抗 慈宁宫。 番邦进贡的西洋自鸣钟敲响子时的重锤。 太后已经连续三晚发噩梦,白日特地让人去太一宫传长生道长觐见,结果长生居然不在道观中,不知去了哪里。 长生道长是太后倚重的奇人,精通阴阳五行、炼丹养生,被太后懿旨封为“神仙法师”。 他不仅学识渊博,容貌也生得俊俏,每次进宫都身穿苍色八卦袍,头戴莲花冠,端得是超凡脱俗、潇洒倜傥。 太后隔上几个月都要传召他一次。有时听他诵经讲道,有时是身体不适找他问诊。 可这次他没来。太后几乎静坐了整日,一言不发。 秋词看着太后心神恍惚的样子,心中颇为担忧。想劝太后早点歇下,又怕她继续为噩梦所扰,只好陪她熬着。 一点昏黄烛火在灯架上摇曳,寝殿有一大半是黑的。整个殿内无声无息,空气里只能听见自鸣钟的鹰嘴指针一走一顿,那声音不断循环重复,催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秋词已困得点头如小鸡啄米。半躺在榻上的太后开口了,嘶哑的嗓子发出粗粝裂帛之声。 “秋词,你跟着我几年了?” 秋词猛地抬起头,强打起精神:“禀太后娘娘,奴婢来慈宁宫五年了。奴婢伺候您喝药吧?” 太后不置可否。 秋词不敢擅自离去,斟了一杯白水晾在茶几上。 寝殿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人心慌。昏暗的灯火照在太后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像只匍匐着的怪兽。 秋词偷觑了眼太后的脸,愁苦黯淡,威严全无。褪去白日的光环,她此刻只是个被病痛折磨的寻常老妇人,女儿早逝,有儿子却不能傍身。 秋词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嘴角翕翕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不过是个奴仆,有什么资格安慰主子,何况太后的事情又岂是她能置喙。 “你是不是觉得哀家很可怜?”太后端正的五官在烛火中有些歪斜。 秋词立刻五体投地,诚惶诚恐道:“娘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怎么会可怜?” 太后冷笑,凄凉的笑声在寝殿中四处回荡,如魔音穿耳。 秋词觉得那笑声苦涩幽长,万分恐怖。 一丝小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帘拢幔帐轻拂。紫红色的幔帐这会漆黑一片,褶皱处一鼓一鼓,像是里头藏了个活人。 胳膊上起了满满鸡皮疙瘩,秋词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笑声陡然停住。 “那边怎么样了?”温和的声音能安定人心。 方才的怪笑仿佛一场幻觉。 秋词明白,太后问的是三思阁。她强掩恐惧,尽量让自己的牙齿不要上下磕碰。 “侍卫轮番守在外面,王爷最近再也没去过。除了……”秋词顿了顿。 “除了什么?” “那个叫剪思的宫女今天又让送水过去,去查看的宫人说那边的水用得特别快,说公主一天要喝一缸子泉水。” “是吗?她还要了些什么?”太后突然就坐直了身子,声音听起来格外精神。 “没有了,只要了喝的山泉水。” 秋词不解,为何一件小事能让太后展颜。但她向来不会多嘴,宫里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太后忽觉浑身舒坦,嘴角噙着笑道:“明日给那边断水。你去睡吧,哀家也乏了。” 困意突如其来,太后绷紧的弦松得彻底,片刻之后便沉沉睡去,连外衣都没脱。 秋词替她盖了层薄被后吹灭蜡烛,稀里糊涂去了隔壁。 太后睡得很香。三思阁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秦幽幽怔怔望着顶上的承尘,难以入眠。胸口那团火还在肆意燃烧,已经喝了一壶凉水,那股燥热焦灼半点没有消退。 “这是第几天了?” 剪思答道:“今天又是十五。” 四月十五,那她醒来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总是觉得口渴,不管怎么喝水都没用。 像有颗埋藏千年的火种在喉咙处爆发开来。 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让秦幽幽陌生且害怕,她觉得自己也许会变成一只鬼,画皮里的那一只。 过去她不是这样的。 元嘉代替她跟柔然国和亲,元嘉代替她送了性命,她遇见了萧朗,替萧朗生了个儿子,这些她都记得,并且内心充满感激。她一直觉得上天始终是善待她的。 可如今,这种感觉荡然无存了。 她心里全是恨。 恨萧太后抢走她的儿子,逼她发下毒誓,和萧朗一别十七年; 恨萧朗不来带她走; 恨母妃和萧太后结下死仇,以致于她和萧朗两心相许却永不能在一起; 甚至恨父皇,既然心里只有母妃,为什么又要招惹其他女人;恨他不是一个好皇帝,让大景硝烟四起,沦落到要靠下嫁公主换得几日安宁…… 她是玉檀公主,顺德帝的掌上明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0 珠,在遇见萧朗之前她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她如今,跟阶下囚有什么区别。 不,她不要再步步退让,不要再抄佛经数珠子,不要日日跪在佛像下忏悔祈福。她要见儿子丈夫,要一家团圆,要看萧君悦成亲生子。 她一定会做一个好婆婆。 两只眼睛里流出的清泪汇成一行,沿着太阳穴爬进乌发之中,秦幽幽毅然合上双目。 就让那滔天的怒火烧起来吧,让那火焰摧枯拉朽,焚毁一切。 她和太后,萧朗必须要二选一。 天空不知何时露出了鱼肚白,外头渐渐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剪思知道,是羽林军在换岗。她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应该说,自从玉檀公主从上个月十五醒来那日起,剪思就没再睡好过。她陪伴公主二十年,和这个人朝夕相对,侍奉她起居梳洗,从前公主一个眉头她就能猜出其意。 但是如今,她看不懂了。玉檀公主好似变了个人,从郁郁寡欢变得心思难测,最让她不安的是那对眼睛,变得如同一口千年寒潭,打深处冒着寒气。 还有她莫名其妙地如牛饮水,像是在身体里挖了一个洞,多少水倒进去都不够。 剪思等到卯时,送泉水的内侍一直没来。直到秦幽幽睡醒,三思阁除了昨夜炊壶中的凉水,只剩一桶用来洗漱的井水。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到了中午,宫人照样送来午膳,和平日并无二致。 剪思问为何今日没有送泉水过来,梳着双挂的小宫女怯生生回道:“奴婢不知,奴婢只负责送膳食。” 说完便跟只兔子似地跑了出去。 剪思只得将隔夜的泉水重新烧开。 秦幽幽半点不恼,只是让剪思将木鱼云板檀香等物收拾走。 剪思纳闷不已:“将佛具都收起来,那公主以后不礼佛了?” 秦幽幽坐到茶几边,从青瓷飞天壶里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饮。来自大清寺的山泉水送入喉间,总带着丝丝甜润,沁人心脾。 “你也来喝一杯,以后我们怕是只能烧井水喝了。这最后一壶山泉水,当真是珍贵。” 语气颇为自嘲。 剪思皱起眉:“太后为何要如此,奴婢竟看不明白,光是克扣一点山泉水,能怎么样?” 秦幽幽妩媚一笑:“不过是要我俯首罢了。我是她仇人的女儿,若是为一点泉水求着她,她便会高兴。折辱我就是折辱母妃,她熬了这么些年,终于轮到韵贵妃的女儿仰她鼻息,她觉得自己胜了。” 剪思被她不经意一笑惑得久久不能言语。 公主,竟连笑容也不同了,多了些秾艳,似沾上了红尘烟火气。 半晌过去,她才讪讪道:“公主喝惯了大清寺的山泉水,突然换成井水只怕身体受不住。” 秦幽幽纤手一挥,“去吧,将我的饭菜放到走廊上。” 剪思知道她是要将午膳赏给侍卫,虽不明其所以然,但仍照吩咐走了出去。 中午三思阁的守卫最为松懈,一半人回到值房用膳,剩下十几个人分散开来,走廊上只剩下四个侍卫。 剪思将放了四五个金边小碟的檀木盘搁到长廊椅上。“公主说你们辛苦,赏你们的。” 转身掩上门,在槅扇的絮纸上戳了个孔。 四个侍卫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过去。 饭菜只是一人份,对这些壮汉来说塞牙缝都不够。胜在出自御膳房的大厨之手,菜式丰富,味道绝非侍卫们的大锅饭能比。 四名侍卫也看出来了,只有一人能吃上公主的膳食。让谁吃呢?虽然肚子里馋虫嗷嗷叫唤,但愣是没人敢上前。 僵持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一个下巴冒出一圈青茬的年轻侍卫大着胆子走过去,三两下将盘子里的饭菜消灭得干干净净。 过了一会,剪思出门收拾盘子,随口问那个愣头青:“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吴青。” 剪思淡淡嗯了一声,回屋和秦幽幽一起将自己的饭菜分着吃了。 接着的日子风平浪静,这件事未再泛起任何涟漪。 剪思隔几日将秦幽幽的饭菜赏给廊下的侍卫,但凭他们先到先得。如此一来,也没有哪个会说些酸话。渐渐地,剪思同几个护卫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 日子表面上恢复到公主未醒时那般流水无痕,三思阁依然和十七年里一样平静。 但秦幽幽每日在地上磨那根许久不戴的莹白玉簪,磨得专注无比。 剪思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第31章 雨夜 就这样,剪思提心吊胆过了一个月。尹公公来过一趟后,内侍又恢复给三思阁送山泉水。 临江王萧朗果真没有再来。 安怀知道他出京给太后置办寿礼去了,便从三思阁外调走了一半人。剩下十几个侍卫整日不是看天便是叹气,日子十分乏味。有几个胆大的抽空往冷宫去看稀奇,结果败兴而归。冷宫跟三思阁没多大差别,就是灰尘更厚,空房子更多。 端午一过,天气迅速转热。三思阁外除了柱子就是阔台,连片树林都没有,这些年盛力强的侍卫个个穿着铠甲,每天顶着烈日跟木头一样值守,难免心浮气躁。偶尔有人借着上净房的名义躲懒或打个盹,实属平常。 秦幽幽终于不再磨她那只水头极好的玉簪,因为玉簪已磨到足够尖,再细的话尖头易折断。 借着午膳后小憩的功夫,她又一次拿着簪子把玩。 剪思道:“公主小心伤了手。这东西看着好生锋利,还是交给奴婢保管吧。” 秦幽幽却转了话茬:“你将那身流光纱的外衫找出来,我要穿,再给我梳个飞天髻。” 剪思应声去了对面杂物房,大部分旧箱笼都在那间屋子。 回来时她手里捧着一身粉白色的衣物,眉头紧锁。 “公主,有件奇怪的事。奴婢刚才在箱子里头翻了半天,那块月白色的纱料寻不见了。” 剪思口气很是懊恼,她怎么能把最后一块流光纱弄没了呢? 流光纱还是二十多年前羌西国参加大朝会的进贡之物,当时羌西国本欲找大景借兵,便将仅有的两匹流光纱献给坐在皇上身旁的小公主。传说,流光纱是羌西的国宝,在羌西只有一人能喂养吐出流光丝的蚕。后来,羌西被柔然吞并,那位养蚕人也不知所踪。从那以后,世上再无流光纱。 流光纱的神奇之处便是在夜晚会发出一层淡淡幽光。 玉檀公主当年裁掉那块粉白色的纱料,还剩下唯一一块月白色的。可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秦幽幽也略觉可惜,不过她自幼享尽繁华,也没有过分在意。 “东西既然已经丢了,你悔断肠子也无用,便算了吧。” 剪思闷闷应了,替秦幽幽放下一袭缎子般油亮的长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1 发,强打起精神在她头顶挽出三个环,拿两颗红翡翠扣着。梳完头,她明显心不在焉。 秦幽幽知道她心里仍惦记着那块流光纱,便道:“那你再去找找吧,兴许放在别的箱子了。” 剪思当即便去了。 秦幽幽换好纱裙,搭上披帛,拉开槅门袅袅而出。 绣着祥云的曳地裙摆在门槛上缓缓流淌。 几个侍卫转过头,只见一个女子身披粉色芒刺立在庑顶下,目空一切,仿似九天玄女踩着祥云从天而降。 她是真人吗?众人心中同时生出这个疑问,身子都像被冻住一样。 秦幽幽向前迈了两步,正好走到在廊柱下蹲着的吴青边上。轻柔的粉色裙摆堆叠在地上,泛着莹润的光泽,隐隐散发出撩人香气。 吴青圆圆的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这就是安将军让他们看守的那位公主?天啦,世上竟有如此绝色女子。 咦,仙子动了。她居然动了,正在朝他走过来。 她是要和他说话吗?他该说些什么好? 吴青浅棕色的脸骤然涨成猪肝红,嘴角翕翕,一圈胡茬跟戏台上的丑角描唇一样,一开一合十分滑稽。 秦幽幽遥望前方,目光茫然无依。 “公主请回屋。”有人最先清醒过来。 秦幽幽转过头,呆呆凝视着那侍卫,默然无语。侍卫触上她的眼神即低下头,生恐多看一眼便会掉进去。 秦幽幽轻叹一声,进屋合上槅门。 听着门轴转动的咯吱声,走廊上四人瞬间东倒西歪,仿似做了一场美妙春梦,梦醒后只剩无尽空虚。 有一必有二,无三不成礼。 秦幽幽后来又在廊檐下现身过几次,每次都只在门外驻足片刻,如惊鸿仙子来去匆匆。侍卫们开始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这位公主,并且打听她所犯何事。 天气愈发酷热,随着口口相传,玉檀公主四个字从幽冷变得香艳。侍卫们觉得三思阁的日子多了些盼头,这可是他们亲眼目睹过的美人,再不是月宫嫦娥那般遥不可及。 不觉又到了十五。 六月天说变就变。正午刚过,团团乌云如同尸鹫群在天空乌泱泱盘旋,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转眼之间雷声轰鸣,一道道闪电从宇宙深处钻出,将天空劈开数道裂缝,擦出摄人心魄的白光。 这样的雷电天,听得剪思肝胆欲裂,她右眼从早上起便一直跳个不停。 不会出什么事吧? 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会影响到三思阁。这里是皇宫深处最孤独最安静的所在,即便外头下淹了城,水也不会漫到此处,因为三思阁的地势比附近几处宫苑都要高。 天渐渐黑下来,雨势却越来越猛,好似天河之水倾泻而下,没有半点停歇的趋势。雨柱狠狠砸到地上,溅起的珠子能蹦到膝盖,到处都湿漉漉,廊下刚换值的四个侍卫几乎全成了落汤鸡。 “阿嚏——”,一声如雷的喷嚏后,四个侍卫走了一个剩下三个,余铁成、吉琪和吴青。 这三人全凭血肉之躯在支撑,没有茶水可饮,没有炉子烘烤衣服,真真是凄风苦雨。 三思阁内却是一派温暖祥和。炉子上的银炊壶里烧着水,热气几欲冲破裹了碎布头的壶盖喷薄而出。 一扇窗被短竹竿撑着,雨柱砸在窗棂上嘭嘭作响。雨水沿着窗棂缝隙渗透到屋中,打湿了秦幽幽的绣鞋,但她仍泰然自若地倚在窗边赏雨。 “雨声真好听,啪嗒啪嗒痛快极了。” 剪思瞄了她一眼,心中颇觉古怪,公主几时开始喜欢听雨了。 “什么时辰了?” “快到戌时。” 那宫门快要落锁了。 秦幽幽站直身子,正色道:“将他们叫进来烤烤衣服。” 剪思大惊:“这怎么可以,公主金枝玉叶,怎能跟那些粗人共处一室?” “我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你若不去,我便自己去。” 话里话外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 剪思怔怔望过去,公主眼里隐隐闪着两簇幽暗的火苗。 罢了,不管怎么样,她们死活都在一起,就随她的意吧。 剪思依言去了外边,廊下三人受宠若惊,对着她很是感恩戴德了一番。不过,最终只有两人进了屋。吴青脸皮薄,不敢进去,唯恐亵渎了心中仙子。 余铁成和吉琪都比吴青年长五六岁,剪思将他们领到炉子跟前。两人悄悄打量一番,眼前仅有茶几、凳子和炉子,看上去像个临时隔出来的宴息室。床榻被一扇大屏风挡的严严实实,里头不像有人的样子。 二人舒了口气,公主并没在这,却也在心底荡起一层说不出的失望。 “你们在这烘干衣物,桌上有热水和碗。”剪思说完拐到门边放下帘子。 她在旁边寻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秦幽幽。再一瞧,前门是合上的。 走过去才隐约听见秦幽幽的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混在啪嗒雨声里十分模糊。 剪思拉开槅门,只见秦幽幽和吴青一站一跪,俨然一对主仆。 “吴护卫,我的性命就系在你手上了。” “公主放心,小人拼死也将这封信送出去。” 吴青从地上爬起来,将小皮囊塞入怀里,然后披上蓑衣大踏步冲入雨幕之中。 成败在此一举,秦幽幽重重闭了下眼,转过身,“你先进去,等烤干衣物便让他们出来。” 第32章 挣脱 剪思的眉头终于解开。她就说,公主即便再如何改了性子,也不可能自贬至此。毕竟做了一辈子的天之骄女,刻进骨子里的骄傲岂是一朝一夕能抹掉的。 开门避嫌总是好一点,她敞开槅扇门,小声问道:“公主是给谁送信,王爷吗?” 秦幽幽貌似惊诧地看着她,好似这个问题荒谬至极。 剪思突然之间泪如泉涌,这对多灾多难的有情人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从前两人可是鹣鲽情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她不愿在秦幽幽面前落泪,悄悄拿袖子掩面返回西次间。 余铁成和吉琪二人一刻钟后出来了,不知为何略有些头晕,见走廊上空空如也,便问吴青去哪儿了。 秦幽幽莞尔一笑:“你说呢?” 话音刚落,吉琪便滑倒在地。余铁成见势不妙欲拔刀,一只玉手已捏着丝帕凑到他鼻孔下。不过短短功夫,没有被茶水药倒的余铁成也倒下了。 剪思还未反应过来,秦幽幽已猛地拔出吉琪腰上的雁翎刀,双手合握住刀柄,挑开腰甲用力插了下去。 雨势越来越大,钝钝的刀刃入肉声被雨声盖住。 一道血柱喷射出丈高,落到台阶下,被如瀑的大雨冲走。 还有一道喷射到秦幽幽脸上,顺着她雪白的脸颊无声滑落,恰逢一滴血珠挂在眉心,宛若玄女脸上点了一颗朱砂痣,极尽妖娆。 “当啷”,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2 剪思这回听得清楚。 刀刃再一次从人肉里拔出,秦幽幽不知用了多大力气,竟将尸体带得离地两寸,刀柄重重撞到后头的柱子。更多粘稠的鲜血涌出,流到大理石地砖上,给这个诡异夜晚增添更多恐怖之感。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剪思瞪着眼前的红颜修罗,只觉天旋地转。 接着是下一个,如法炮制。当银闪闪的刀刃刺进吉琪的身体,秦幽幽眼底的两簇火苗遽然烧红整个眼眶,吓得剪思连连倒退。 她实难置信。公主杀人了,公主竟然亲手杀人了。 三思阁染了血,空气里除了泥土味还有血腥味,湿热黏腻,叫人从头到脚、从皮肤到五脏六腑都莫名难受。 然而,还有更叫她怀疑人生的。 “他们不错,死得没有丝毫痛苦。”秦幽幽镇定地站起身,脸颊和脖子挂着斑斑血迹,身上的流光纱却依旧尘埃不染。 她心中了然,这只是第一步,更难的在后头。 大雨倾盆,世界变作汪洋,檐下滴水如柱。走廊上的活人死的死散的散,只剩剪思还蹲在原地。 她用这个姿势向前挪动,摸了一下吉琪的尸体,余温尚存。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下的蒙汗药,也不清楚蒙汗药从哪来,更加不懂为什么曾经善良天真的公主会变得如此可怕。 十七年前,公主在一年内失怙失恃、失夫失子,那时她尚且承受住了一切,没有怨恨任何人,为何眼下会变成这般。 就算有恨,也不该是在十七年后啊? 剪思痴痴呆呆进了东次间,歪在地上抱着箱笼苦思。 秦幽幽却无比平静,是醒来后第一次这么平静。 杀了两个太后的人,胸口的愤怒似找到出口,她浑身舒泰。 不一样了,不仅是她这个人和过去不一样,她的很多想法也变了。 从前,她也曾觉得父皇负了萧太后,让她爱而不得由爱生恨,最后将恨意全部发泄在她身上。如今她却不这么看。那是两个女人的战争,落棋不悔愿赌服输,萧太后输给了母妃,输得一败涂地。 可她也赢了。 她后来在朝堂上替自己扳回一城。挽大景王朝于将覆,比得到父皇的宠爱划算多了。 若父皇还在,她能坐上权倾天下的太后?只怕仍旧是个可怜怨妇。 既如此,那就用朝堂上的办法彻底了结这段仇恨,只要萧朗肯站在她身边,她就不会输。还有孔家,但愿孔家能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搭一把手,但愿孔家还记得十七年前那份恩情。 *** 瓢泼大雨仍下个不停。 孔珏望着窗外,眉宇间满是担忧。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多少百姓要遭殃。 “等明日雨停了,派些人去南城瞧瞧,给那些屋子塌了的送些钱粮。” 孔三老爷立刻应是而去。 自从虞氏跟柏氏确定有了身孕,家里的中馈便让孔灵玉姐妹帮着打理。姐妹俩近日忙着学些人情往来跟后宅御下之道,几乎没什么空闲;而孔茁又去了国子监,且愈发勤勉向上,一时间竟没人陪无色玩耍了。 正好老太爷无甚要紧事,无色便搬到孔珏的院子里陪老人家说笑逗趣,祖孙俩相处得十分融洽。 若是往常,无色定会为孔家的善举感到与有荣焉,可她今日一直心烦意乱。玩了会九连环,实在没有心情说话,便钻进次间的碧纱橱装睡去了。 不知什么时辰,隐隐约约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急哄哄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推开门,慌乱喊了声“父亲”。 能让大伯父如此失常的,会是什么事呢? 无色跳下床,偷偷倚在次间门帘边。 来的人除了孔清之外,还有一个浑身湿哒哒的侍卫。侍卫将皮囊递了过去。 孔珏取出信迅速过了一遍,神情凝重。 见那侍卫脚下好大一滩水,便道:“小兄弟受累了,我让人带你先换身衣服歇一歇,晚些再同你叙话。” 一个小厮领着人出去了。 孔珏目光深沉地望着他的背影,将信递给孔清:“你看看。” 然后从皮囊里掏出一块黑色腰牌,上头有个“琥”字。 孔珏握紧腰牌,猛然想起三十多年前他在金銮殿上当场制策那一日,在他这一生里堪称惊心动魄。 那是他命运颠覆的唯一契机,当时他生恐自己抓不住。 此刻他甚有同感。只是不确定,这是否真是孔家第二个契机。 “老夫差点忘了,致仕的翁阁老曾是玉檀公主幼年的启蒙老师。公主不愧是天潢贵胄,幼承庭训,竟想出这样一个脱困的办法,险之又险。” 孔清看完信,满腹震惊。 “原来这才是玉檀公主十七年音信全无的真相。” 无色心中一突,他们是不是在说师父? 孔珏慨叹:“是啊,谁能想到公主会和临江王私订终身。公主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孔清不语。 这件事对孔家太冒险了。若不是公主对叔叔有这份恩情在,他是一定要反对的。但是孔家不容许有不仁不义之人,那样的人不会在孔家有立锥之地。 “父亲,公主当初是如何帮了叔叔的?” 孔珏的声音孤寂苍凉。 “当年大景内忧外患,先帝眼看油尽灯枯,朝中却没有太子。嫡长子,也就是今上临危登基,威信全无,当时能带兵平乱的唯有太后母族萧家。太后借着萧家之力打了几场胜仗,声势大起。没多久先帝驾崩,太后执掌朝政内外大权,打发那些老宫人去给先帝守皇陵,幸得公主相求,你叔叔才能回到青阳安养天年。” “这就奇了,太后当时大权在握,又怎会听玉檀公主的话?” “从前我也不明,今日看了这封信清楚了。公主信里说十七年都在宫中忏悔礼佛,想来,是公主被幽禁之前同太后达成了什么交易。你不了解玉檀公主,那是一个至纯至性之人,最最天真,做事仅凭心情喜好。” “父亲所言应该是十七年前的公主,被幽禁十七年,只怕早已性情大变。不然,她也想不出这个办法。” 孔珏苦笑。“就算如此,孔家也得还掉这份恩。” 孔清仍然犹豫。照着先前的计划,他明年就是礼部尚书,如果这次帮着公主跟太后对上,只怕他的仕途要到头了。 “你可是不舍得尚书之职?”孔珏深深看着自己最倚重的儿子。 孔清思忖片刻,“倒也不全是。只是儿子尚有许多事情想去做,若是错过这一次升迁,胸中大志难抒。” 孔珏点点头。“你有志向固然好,但你可想过,这也是一次机会,若是抓住了,孔家可以在你我手上更上一层楼。” “此话何解?” 孔珏答非所问:“你觉得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朝堂上来说,太后自然算得上定国安邦。她的兄长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3 萧英立下这么多功劳,却也在朝中不显,连个承恩公都没封。萧太后自己,听说在后宫用度十分俭省,甚有国母风范。” 见孔珏笑而不语,孔清一时摸不着头脑。“父亲以为呢?” “萧英没受封赏,但萧家一门双爵,萧英的两个儿子,一个封了康乐公,一个封了临江王。” “可临江王那是拿命换来的,受之应当。” “临江王当初受封之时,谁知道他是萧英之子,只怕是为了玉檀公主他才拼死自立门户……” 若没有公主的信,他也会将萧家一门双爵当作太后对自己兄长的补偿,可萧朗恰恰想做个自在人,根本不恋权势,太后封萧朗为郡王分明是要牵制住他。 孔珏失笑摇了摇头,这些事说起来倒不紧要,紧要的是两个时辰后的早朝,到时孔清这个礼部侍郎该如何决断,公主跟太后,他究竟站在哪一边。 他冷不丁唤了一声孔清的小字:“静之。” 孔清抬头看他,却见他敛目转了个身。 “凭为父的经验,就算没有公主这件事,你也坐不上尚书的位置。你别忘了,你的上司除了韦多玉这个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和两位尚书令亦可推荐接任礼部的人选。” 孔清怔忪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语。 等他离开正院已过子时,大雨终于停了。 无色晕乎乎躺回床上,始终没想明白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除了说师父跟萧朗私定终身,听起来还和孔清的仕途有关,和太后有关。 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禁暗暗抱怨,这些人的脑袋瓜子她望尘莫及。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翻身的时候耳边又依稀听见雨声。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今天拼了,新书期只剩最后几天了,呜呜呜……早知道我就不攒存稿,都发了去。 第33章 终见 萧朗离开京城月余,专门找十几个渔夫编制了一张巨网,从东海挖出一棵足有半人高的红珊瑚,五株连在一处,颜色极为艳丽,送给太后做寿礼再好不过。 为了让她老人家高兴,他可是在又涩又苦的海水里泡得够呛。 到时候再弄点小痛小伤,希望太后能看在他如此讨好的份上可怜可怜他,让他跟幽幽见上一面。 将红珊瑚留给侍卫运送,萧朗自己快马加鞭往京城赶。谁知回京是这个鬼天气,一路上好几处道路塌方。 “爷的运气实在不好,老天爷总跟爷作对。” 萧朗抖了抖身上的蓑衣,似真似假抱怨了一句。紧接着又连呸三声,急着想把刚才的话收回。 不能把老天爷惹火了,他还指望着老天爷多赐点缘分呢。 萧朗夹紧马腹,在雨中行了个合十礼。 官道上一骑经过,马背上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看什么看,春雨贵如油懂吗?” 萧朗想找点茬,偏偏那人一点不配合,瞄了他一眼便扬起鞭子甩脸而去。 这人是神机营的探子,不是傻子。 敢在这个点冒雨进城的,都是硬茬子,他不能给神机营找麻烦。 萧朗一时觉得很无趣,很孤独,气沉丹田在雨中昂首大吼一声。 很不幸地喝了一嘴雨水,又连呸带吐,看上去真像脑子进了水。 三更天的官道上空无一人,回应他的只有连绵雨幕,和一道忽隐忽现银蛇似的闪电。 暗自苦笑,他竟然无聊到这种程度了。原来没有秦幽幽的萧朗,日日年年都是无聊重复。 见雨势越来越大,他不由悬起心,幽幽最怕打雷闪电了。 跟着心念完全不受控制,他再度策马入城,像之前一样洑水翻墙到了三思阁。 出乎意料,三思阁外空无一人,只有那排橘色灯笼亮着。萧朗不禁暗喜,莫非那些侍卫都去躲雨了,这可真是老天爷帮忙。 可当他飞到廊下,瞬间怔住。 两个侍卫躺在地上,一人身上还插着雁翎刀,身子冰凉,都已断气多时。 萧朗登时心跳如鼓,幽幽是不是出事了? 来不及多想,一脚踹开槅门。 当冲进卧室里间,秦幽幽正半坐起身子,双手往身上披着外衫。一撮乌发散乱在腮边,露出垂着的半边脸,弱骨纤形,楚楚动人。 烛火摇曳中,隔着数丈的两人似同时被点了定身穴。 萧朗寸步不敢移动,生怕动一寸眼前的画面便去似朝云无觅处。 不是梦,这是真的。幽幽披着流光纱裙,她的脸一点没变,还是让他一见就想藏起来;她的眼睛望着他,记忆中清澈透亮的双凤眼此时瞪得圆圆的,带着些惊慌;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襟;她哭了,连哭都那么美…… 啊,幽幽怎么哭了? 萧朗登时慌了神,飞身扑到床边,抱住自己朝思暮想十七年的人。 “别哭,哭得爷心都碎了。”为她拭泪的手不住颤抖。 这触感,这头发香气,还有暖乎乎软绵绵的身体,他想了半辈子,求了半辈子,终于抱到了。不禁庆幸,还好没有听师父的话出家。 秦幽幽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好似要将十七年攒够的份一块流出来。她哭得极为压抑,除了伏在萧朗怀里肩膀一耸一耸,哭声倒像只小动物在呜咽。 绝美的脸上水光涟涟,翘起的鼻尖微微泛红,那惹人怜爱的模样菩萨看了都要落泪,更别说是萧朗了。 萧朗心疼得要死,既想任她痛快哭个够,又怕她哭坏身子,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用自己喜欢的法子,她眼泪流到哪,他便亲到哪。 修长的大手扣在她肩膀两侧,丝毫不敢用劲。 细细碎碎的绵密亲吻如雨丝落在秦幽幽脸颊、鼻子、眉心,接着是雾蒙蒙半睁半闭的眼睛,再来是额头。到额心处嘴唇停歇不动,好似一只蝴蝶牢牢吮吸住花蕊。 还是一只几百年没采过花的蝴蝶,爱不释口。 一套动作下来,那张梨花带雨的巴掌脸泪痕渐干,萧朗的嘴唇也从冰凉变得温热。他早已不记得自己一刻钟前刚从水里爬出来,只知道要牢牢吻住唇下的人,和她肌肤相贴,感受她每一下睫毛颤动,每一次呼吸起伏。 那是活生生的人的感觉,是他追逐了十七年的美梦终于成真的感觉。 萧朗眯着双眼,手指摩挲着滑腻的流光纱,流光纱下是秦幽幽柔弱无骨的身子。他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统统张开,细细体味怀中真切又甜美的触感,觉得自己马上要醉了。 额头上的吻的确过分久了。秦幽幽身体有些僵,挣扎了下。 “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再一会。”祈求的口气卑微至极。 秦幽幽被他动情又苦涩的声音击得溃不成军,愈加柔顺地窝进他怀中。 耳朵在他胸口蹭了蹭,隔着衣服的心跳声不再像方才那般钝重,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她已确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4 定,这个人心里仍装着他。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谁都不想出声,恨不得时间就此停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止了,空气里流淌着温馨和静谧。 秦幽幽睁开眼,春笋般的五指爬上萧朗的脸颊。“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双瞳中满满都是心疼。 萧朗捏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逐一亲吻,瞬间转移走她的注意力。 秦幽幽脸颊微热,扯出手推了他一把:“还不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 一颦一笑净是妩媚娇嗔。 萧朗只觉得身体里有座五指山爆炸开似的,整个人终于从里到外活过来,浑身血脉喷张。 不行,他刚刚才跟幽幽见上面,不能吓坏了她。来日方长,那些事不用急,他十七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一两天。 再说,他要的也不是一夜露水,而是两个人从此长相厮守。眼下太后还没松口,激怒了她对以后没有半点好处。 一番苦苦压抑,萧朗神思渐渐恢复清明。脱下半湿的袍子往屏风上一扔,故意卖起关子:“知道爷去哪了吗?” 秦幽幽痴痴看着她,不言不语。 这样含情脉脉的眼神,叫他怎么抗拒得了。萧朗暗自又跟自己拔河了一次。 挣扎着下床去炉子前烘衣服,边道:“爷亲自下海挖了棵珊瑚,给太后下月过寿准备的。这次回来,路上好些地方都不太平,朝廷恐怕不日会下剿匪令。到时候爷再带次兵,顺便让表哥帮忙说说好话,估计太后就能松口了。” 说到正事,他终于想起门外还有两具尸体。“外面的侍卫怎么死了?” 没人回话。 室内的气氛全不像方才的静谧,而是令人心慌的沉默。 萧朗停下手里的动作,专注去看榻上的秦幽幽。她的脸隔着屏风,一片模糊。 他顿时有些不安。 两个侍卫横死在外头,凶器还是羽林军的雁翎刀,只怕是两人口角龃龉一时失控之下拔刀相向。 他们为什么会争斗?在这个瓢泼雨夜,并且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值守。 两人倒下的位置就在门口六尺处。 是不是一个人想冲进三思阁,另一个死命不许,最后互斗而亡。 萧朗脸色大变,冲到榻边惊声问道:“你有没有伤到哪,快告诉我。” 该杀,敢肖想他的女人,他要剁了那人喂狗。 猝不及防,秦幽幽来势汹汹。 柔软的唇瓣硬生生撞到门牙上,久违的软玉温香让萧朗所有理智碎成齑粉。 感觉到嘴唇被狠狠挤压,“轰——”,脑中山洪决堤,萧朗霎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反被动为主动噙住齿缝间软到不可思议的小舌,重重吮吸,间歇着轻咬一下。 噬人的热浪携排山倒海之力层层袭来,两具身体缠得越来越紧,鱼水交融密不可分。 秦幽幽百般艰难抽到个空隙,“灯,灯……” 两字间夹杂着短促的喘息,声音沙哑颤抖,弱不可闻。 纱衣散落,萧朗略嫌粗糙的左手沿着细腻柔滑的肩头往下,一寸寸攻城略地,另一只手不忘甩出去用力一挥。 屋里顿时暗了,床上的人愈发缱绻。 鸳鸯交颈,被翻红浪,黑漆漆的里间仅闻娇声嘤咛。 伫立在门口的剪愁悄悄关上正间槅门,泪中含笑去了东次间。 公主和王爷总算破镜重圆了,真不易。 待到里间雨歇云收,萧朗犹深陷在软玉温香中不能自拔。一切仿似梦境。 揽住秦幽幽肩头的手反复摩挲,借着手指末梢滑腻的触感,再三确认身侧躺着的是活生生的秦幽幽。 隔了十七年再次体味到这销魂蚀骨的快活,他又喜又怕。喜的自然是美梦成真。 但幽幽如此主动是他从未见过的,仿佛今夜是最后的欢好,所以才义无反顾奉上所有热情。他担心幽幽是不是被哪个该死的侍卫欺负了。 她是不是以为他会嫌弃她? 萧朗心中忐忑,不敢追究此事。狠狠亲了下秦幽幽额头,穿上里衣下了床,接着亲自到后院打来水,温柔而强硬地替她清理擦拭。 他从小在九龙山长大,跟那些一大群人服侍的公子哥不同,穿衣盥洗这种小事做起来驾轻就熟,倒是秦幽幽久未与他亲密,羞得满脸通红。 “渴不渴,倒杯水给你。”萧朗拎起圆桌上的飞天壶,壶里是白天未喝尽的山泉水。 秦幽幽摇了摇头,目光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萧朗浑身燥热,正需要来点冷水浇一浇。他就着半壶凉水一饮而尽。 “这水味道不错,喝着像大清寺那条高岭上的泉水。”言毕,身子摇摇欲坠。倒地的瞬间,那双桃花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秦幽幽系好肚兜,从里到外一层层穿戴妥当。当剪愁替她梳好头插上钗,她眉宇间满满皆是清冷之色。 萧朗的身躯躺在不到一丈之处。 剪愁这一夜受了大惊,眼下更是连东南西北都不知了。她怔怔望着地上昏睡过去的萧朗,心中反复自诘,公主和王爷不是和好了吗。 “你跟我走吗?”秦幽幽语调温和。 剪愁浑浑噩噩,什么意思,走,走去哪里? “我就要出宫了,你是想跟着我还是跟着王爷?” 这话像极了十九年前,公主眨着慧黠的眼睛,“我要逃亲,你是跟我出宫还是留下来当宫女?” 只是这次的语气大为不同。那时是飞扬欢快的,灵动的双凤眼里盈满跃跃欲试的新奇和快乐,让迎接那目光之人目眩神迷。 “奴婢当然跟着公主,公主去哪我就去哪。可咱们怎么出宫,太后同意放了我们?”剪愁的语气略微不高兴,公主怎能这样想她,她的忠心难道还要怀疑。 秦幽幽泪光微闪,真是个傻丫头,她只是不想再耽误她。若是留在这,明日萧朗自然会安顿好她,她就不必跟着她走一条不归路了。 “那就随本宫来吧。” 秦幽幽轻拢云袖,双手交握,头上顶着高耸的飞天髻,仪态万方,容光四映。 剪愁不由打了个突,这是玉檀公主第一次自称本宫。她从未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像个公主,浑身上下流淌着一种高贵不能侵犯的气势。 是天之骄女从未刻意释放的贵气,封存十九年一朝解禁,那气场着实赫赫。 剪思跟了上去:“公主,地上湿,奴婢给您托着裙摆。” 秦幽幽朝她回眸一笑,袅袅走出三思阁,投身到寅时过半的浓灰夜色里。 夏季的天总是亮得早,一路移步换景,隐隐可见黑暗逐层褪去,就像有人在往洗墨池不断加水。 此时,百官大概已齐齐候在宫门外头,等到城楼上钟声敲响,孔清也该随百官一起进殿了。她只要在卯时来临前跪在太和殿外,她与太后之间的争斗便摆到台面。 能否重获自由,全看一会的早朝了。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5 第34章 早朝 大雨方歇,天空像是刚拧干水的灰天鹅绒,地面所到之处皆是湿哒哒一片。滴水的屋檐、湿滑的台阶、泛着冷光的大理石扶栏,还有经过竹林时被风吹到朝服上的雨珠。 众位朝臣皆打起精神,准备接受皇上的拷问。 除了刑部、兵部,其他六部的尚书与侍郎均有些担心。昨夜将近一日的暴雨,不知道死伤了多少百姓,还有毁坏的道路桥梁、农田庄稼、水库堤坝不知凡几。 城楼下一条长而有序的队列正在拱门下鱼贯而入,队列中的诸位大臣皆低眉敛目,神情肃然。孔清位卑言轻,垂首掉在队伍后头。走上金水桥,遥遥可见太和门前的铜狮铜鼎。 将到卯时正,四位内阁辅臣叶清灵、施惠存、柳隽、厉然已登上台阶,距离太和门的匾额不过数丈。谁也没想到竟会有女子跪在太和门下。 四位阁老面面相觑,外朝重地,后宫嫔妃怎敢来此。 柳大人看向一个朱衣传呼,问道:“此女是谁,为何跪在此处?” 朱衣传呼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四位阁老中,厉然和施惠存是顺德帝临终时任命的顾命大臣。尤其是厉然,纵横两朝朝堂近三十年。他虽看不清女子低垂的脸,但却认得她身上那件衣裳。 当年四方朝会上,羌西敬献给玉檀公主的流光纱,薄如蝉翼,夜可发光,且如荷叶一样沾水不湿,凡与会之人皆叹为观止。 厉然失声叫了出来:“玉檀公主。” 秦幽幽抬头的刹那华光四射。“多年不见,大人别来无恙。” 几位阁老惊讶地立在原地,后头品秩更低的官员也只得唯四人马首是瞻。 不少官员交头接耳喁喁低语。 众人怔忪之际,从左侧长阶上冲出一队红缨白盔的羽林军,为首的是禁军统领安怀。 “传太后口谕,请公主即刻到慈宁宫觐见。” 秦幽幽早有准备,云袖一拂便用玉簪抵住脖子:“本宫要向皇上请罪,哪里也不去。” 安怀作势欲将她劈晕,谁料秦幽幽动作更快,手腕一晃便划破脖颈。 “今天你只能带走本宫的尸体。若父皇在天有灵,就请他老人家看看,他亲封的玉檀公主如何被逼死在太和殿外。” 秦幽幽平生第一次如此大声说话。清脆的珠玉之声携着凄怆沉痛,落入四周空气中亦是如雷贯耳。 厉然看见她欺霜赛雪的脖子上那抹刺眼鲜红,“公主不可。” 一声惊叫提起众人的心。 安怀不由倒退一步。 秦幽幽跪地的姿态依旧高贵端然:“阁老放心,本宫不会做亲痛仇快的事情。本宫只是想让皇兄看看本宫面圣的决心。” 阁老们哑然不语。他们已经看到了,玉檀公主是真的准备血溅太和殿,比御史们还狠。 果然,门口传来一声高呼:“宣玉檀公主进殿,宣文武百官进殿。” 站在礼部尚书韦多玉身后的孔清暗舒一口气,玉檀公主这个头开得不错,先声夺人。等他进殿看清秦幽幽的长相后,更觉多了一分胜算。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会他未必是孤军奋战。 待礼仪官喊唱完毕,众朝臣按照官阶品秩分两列站定。四位阁老离皇上最近,可以清楚看见龙椅上昭仁帝凝重的神情。 大臣皆等着皇上开口,皇上却久久沉吟。 先出声的还是玉檀公主,她腰背挺得笔直,浑身散发出一种“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孤勇气势。 “皇兄,请恕臣妹冒犯了。臣妹今日特向皇兄请罪,向太后请罪,向天上的父皇和大景百姓请罪。” “你因何事请罪?” “十九年前,柔然提出与大景和亲,臣妹私逃出宫,破坏两国和平。臣妹贵为公主,却不曾履行公主之责,有负皇恩,亦愧对天下百姓。臣妹有罪。”秦幽幽深深行了个大礼。 众臣大惊,原来当年和亲之事还有这桩公案。不过元嘉公主不是已经跟柔然和亲了吗?虽然后来的事态演变证明和亲也是无用,该打仗还是得打。 昭仁帝面色铁青。 玉檀怎的如此不顾皇室颜面,自作主张在朝堂上公开此事,都过去这些年了,为何要重新翻出来。 “臣妹年幼无知铸下大错,因而奉太后之命,十七年来在三思阁诚心礼佛、忏悔思过。幸得上天保佑,皇兄兢兢业业十七载,终于还我大景一个清平盛世。臣妹与有荣焉。” “臣妹有几句话想问皇兄。其一,父皇临终前留下遗言,欲封我为长公主,我究竟是不是大景的长公主?” “其二,我在三思阁幽禁十七年,够不够赎清我犯下的罪?” “其三,若皇上认为我赎够罪了,能否让我出宫?大景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公主在后宫住到三十三岁的。” 听到这话,孔清很是惊讶。没想到玉檀公主只比他小五六岁,她看上去最多花信年华。 昭仁帝却似吃了一肚子黄连。 若封了玉檀为长公主,那元嘉怎么办?母后定要伤心极了。 两个都是他的妹妹,只是元嘉早早香消玉殒,他难免对她多一份心疼愧疚。 所以这个长公主,即便是有父皇遗命,也不能封。 至于二问三问,他做不了太后的主,亦没办法回答。 皇上再度缄口。 众臣见此情形,皆感叹今日的早朝怕是有得熬。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猛然蹦出一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大臣们这才慌了神,这事可是个烫手山芋。 论理,柔然和亲之事早已时过境迁,大景跟柔然两国也打过好几回仗了,玉檀公主又被关了十七年,的确可以出宫开府。 论情,太后心疼自己的女儿元嘉公主,不肯放玉檀公主出宫,也说不上什么大错。 真叫人左右为难。 但说一千道一万,太后不可得罪,玉檀公主眼下却无权无势,袖手旁观也无妨。 这样的反应在皇上意料之中。他不好直接拒绝玉檀,大臣们却多是见风使舵的。 厉然侧首瞄了施惠存一眼。他们俩是先帝在龙榻前钦定的顾命大臣,先帝最后的遗言便是让皇上善待玉檀公主。 施惠存却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此事跟自己毫无关联。 厉然暗骂一声:老狐狸。 几位阁老素来是朝堂的风向标,他们不吹风,下面的人又岂敢掀起袍子角。 秦幽幽孤零零跪在大殿中,粉色的裙摆在方砖上散开如一朵垂坠的金钗花,看上去奇服旷世姿态端然,但纤弱的身形终是显得无依。 几位年长些的官员暗自惋惜,若先帝知道自己最疼的女儿活成这般模样,不知要何等心痛。 第35章 早朝 (下) 一股淡而隐秘的悲伤在金銮殿缓缓蔓延开来。 就在此时,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6 礼部侍郎孔清出列道:“臣有进言,请皇上容禀。臣以为,公主应遵从祖制,出宫开府。依据大景律例和八议之制,公主需议亲、议故、议贵,除非犯下谋反大罪,否则皆不可处幽禁之刑。” 皇上点了点头。他从未有此想法,父皇眼里就这颗掌上明珠,连临死都心心念念,他又怎么会成心当个不孝子。 礼部尚书韦多玉却在心里将孔清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这个上司眼看着要致仕了,孔清是撞了什么邪祟临了给他这么捅一刀。他这是要把整个礼部拖下水啊。 一记杀气腾腾的眼刀子直直射向孔清。 别说韦多玉,就是四位内阁大臣、两位尚书仆射以及六部尚书,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孔清蹦了出来,这可不像他往日八面玲珑的风格。 谁料孔清接下来的话更加惊人。 “十八年前和亲之事公主的确有错在先,不过当时先帝尚在,却并未作出惩处。按照惯例来讲,玉檀公主在十七年前就非有罪之身,否则先帝会将公主交给宗人府。既如此,公主出宫开府实属应当。” 皇上的脸蓦然成了个调色盘,红了绿白了青。 “臣反对。春秋有云:大室屋坏者,有坏道也,讥不修也。于公,玉檀公主不顾国家大义私自逃亲,实属胆大妄为不敬宗庙社稷。公主之举,虽不属十恶中之谋反,但可归于谋叛。幸得太后贤明,不囿其皇亲国戚之身,处置至公无私,实乃大景之幸。” “于私,太后乃公主嫡母,对不懂事的女儿有管教惩处之责。故臣以为,太后的训导公主该好生聆听才是。”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汪鹤群,字字铿锵,一番家国大义振聋发聩。 顺德帝驾崩之际大景风雨飘摇,当年的春闱没有举办,是后来昭仁帝登基三年后连续两年开了恩科补上的。因此,汪鹤群可说是顺德帝一朝最后一位状元公。 此人出身寒门,性情刚直,甚少与同僚来往,但胜在学识渊博,清正廉洁,顺德帝当初很赞赏他。 对于这个人的反对,秦幽幽不觉稀奇,不过他将萧太后夸得跟王母娘娘似的,让秦幽幽看着十分膈应。 哪怕他其实是个风度翩翩的美髯尚书。 秦幽幽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拢起袖子退回队列中,冷肃侧脸似在哪里见过。 脑中陡然闪过一道身影,一个鲜衣怒马的白面书生被砸了满头鲜花,神情不虞。 秦幽幽听见心里“咚”的一声。 她记起来了,就是这个人,父皇殡天三年前的状元,娶了萧珞,萧太后的侄女,那时他没留胡子,面相清俊儒雅。 原来是他,萧珞的丈夫。 跟着三三两两不断有大臣出列附议汪鹤群之言,随后三位阁老也表示附议。 不仅如此,连素来和汪鹤群不合的兵部尚书闵撼山也颔首附议。 唯独一个厉然没开口。 他是个谨慎人,从不做痛打落水狗这样的事。 局势仿佛僵持住了。 “皇上,若您觉得臣妹罪孽未赎够,请将臣妹废为庶人以告天下。臣妹绝无半点怨言。” 秦幽幽一道祈求如同滚油,让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昭仁帝蓦然心痛不已,连最天真的玉檀也学会以退为进了。她明知他不可能将她贬为庶民。 就在这个当口,孔清又不怕死道:“臣附议公主之言。若皇上认为公主有罪,自当早下判决,以安众臣之心百姓之心,也好堵住悠悠众口,捍卫皇室清名。” 你们的心都安了,却让朕背上一个不孝罪名。 昭仁帝这会恨不得直接将孔清踢出去。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怒气盘旋在金銮殿上空。 文武百官敛声屏气,等着皇上最后下个决断。 孔清的声音像一口大钟继续轰鸣。 “另外,臣还有一事启奏。先前公主曾向臣询问俸禄一事,十七年共有十五万两银子的缺口。当时公主曾托臣向大清寺三了方丈转告,若得回这十五万两,则将这笔钱捐给大清寺作无根银。三了方丈特地给臣修书一封,表示对公主的义举十分赞赏。” 韦多玉觉得自己干脆昏倒算了。 这个孔清,真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如此紧要一桩事情,竟没透露过半点口风。 其他大臣更不用提了,几乎被孔清的话炸得魂飞魄散。 阁老和尚书们的脸色精彩纷呈。 其中兵部尚书闵撼山看上去尤为高兴,他是武将出身,跟六部多数文官向来话不投机。反正公主的俸禄他没碰过,管他谁倒霉。 无根银,多少人指望着无根银? 赶考的举子、背井离乡的流民、被抛弃的婴孩、还有那些无力生存的老弱妇孺,都受过大清寺无根银的恩惠。 加上名满天下的三了禅师,谁敢跟大清寺争无根银。 那些伸手沾了十五万两的人这回非得将银子吐出来不可。 孔清真是不嫌事大啊。还有,他什么时候和大清寺的方丈有交情了,方丈居然亲笔写信给他。 金銮殿瞬间喧闹无比。 皇上斜眼睨了下边上的尹忠,吓得尹忠汗湿夹背。 尹忠觉得自己很无辜,当初他也是照着皇上的意思询问礼部尚书韦多玉,是韦多玉将事情甩给了孔清。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昭仁帝的确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孔清会把早朝搅得天翻地覆,另一方面又佩服他胆色过人。在内阁首辅都作壁上观的情形下他还敢不畏强权据理力争,是个人物,难怪韦多玉极力推荐他接任礼部尚书。 可他今日这样一闹却狠狠得罪了太后,回头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他。 进退维谷,皇上急得站起身来回踱步,转了两圈后将视线投向几位阁老。 几位阁老听音知意。身为内阁辅臣,实在该为天子分忧。 施惠存突然出言道:“不知三了方丈的手书何在?” 孔清不紧不慢从袖子里掏出信封:“请皇上御览,请阁老查验。” 柳隽是太子太傅,平日最喜收藏古籍字画,这鉴定字迹亦属他的长项之一。 施惠存取出信递给他,柳隽一看便赞道:“收放有度,自成天趣,果然是三了禅师的字迹。” 昭仁帝听他如此说,知道和稀泥不成了,须得立刻拿出个决议来。 几位阁老暗中感叹孔清行事稳妥。 “朕这就命人拟旨,待将瑶光郡主府整理好你就择日出宫。都散朝吧!”皇上无心再听大臣奏事,只想回去喘口气,然后再去慈宁宫低头受训。 这个小小心愿也被玉檀公主打碎了。 秦幽幽知道他此刻定然心情不佳,但却必须趁着这个时机将吴青保住。 “皇兄,臣妹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先前皇兄说要为我挑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7 一批人,皇妹将羽林军的一个侍卫调到身边,他叫吴青。” “尹忠,你去安排这事。”皇上悻悻而去。 孔清的肩膀总算松下来。昭仁帝金口玉言一出,事情再无更改余地。 朝臣们或叹气或凝神,各怀心思走出金銮殿。 几位阁老出去时还同秦幽幽打了招呼,秦幽幽皆笑着应了。 直到群臣散尽她才起身走到殿外,对孔清深鞠一躬:“多谢孔大人仗义执言,还有您为玉檀想出的办法,真是用心良苦。大恩不言谢,这份情玉檀记在心里。” 孔清怎敢生受她的大礼,跟着还了一揖。“公主客气了。” 因方才在殿中看到她容颜太盛,此刻孔清一味低头,目光只停留在她下半身的梨花色十二幅湘裙上。 今日之事之所以如此顺利,除了得益于他临时将大清寺牵扯进来,也在于玉檀公主的表现可圈可点,两人配合得恰到好处。 她先问长公主封号,再问自己该担的刑罚,三问能否出宫,一环扣一环,逼得皇上不能招架。最后用“废为庶人”这一招来了个釜底抽薪,加上他在旁边敲几下边鼓,皇上退无可退只能立下决断。 孔清在心里夸赞秦幽幽,秦幽幽却浑然不知。 事实上她的举动根本没有孔清分析得那般心机深沉,一切都是出于她当下的本心。长公主的封号、府邸、俸禄还有自由,她只不过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两人男女有别,孔清不好多待,“那微臣先告退,公主安心等待圣旨就是。” 秦幽幽目送他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当年的她难得做了一件对事,孔家果然不负所托。 猝不及防,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看够了没有,他有爷长得好看吗?” 一股子酸味当即泼洒开来。 秦幽幽不敢回头。萧朗已经知道了吧,他会怪他吧?她今日之举,等于正式和太后宣战,和萧家宣战。 萧朗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你能出宫,最高兴的那个人是我,难道你不清楚?你不想求她我来求,如今我明白了,我求她你也不喜欢。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最多,爷以后跟着你姓秦好了,反正爷少年英武时就尚了公主。” 秦幽幽很想把他推开,此处毕竟是外朝重地,庄严至极,实在不宜在此搂搂抱抱。 但他将自己放低到像颗尘埃,还亲自捧着放到她脚底,她如何能狠下心。 这个男人为了她宁可不做萧家人,她还想他怎样呢? 就纵着他一回好了。 萧朗抚着她的后背,自顾自絮絮叨叨:“等你搬去郡主府,爷也跟你搬过去,爷天天能抱着媳妇睡觉怎么会不高兴?你不信我,却信一个外人,爷伤心得想跳河。一会我就翻墙,跳到三思阁外头那条河里。” 话越说越不像样子。 秦幽幽后知后觉他指的谁,埋头小声辩解道:“根本不是你想的这样。孔家人为了报恩而已,以前我帮了玉虎公公一次。你忘了,玉虎公公当初差点要给父皇殉葬……” 萧朗趁机亲了一下她的鬓发,心里美滋滋的。就喜欢看她为他一句话着急的样子,比喝了冰绿豆汤还爽快。 不过他还记着那两个死去的侍卫。 “那两人是谁杀的?”他真有点好奇了。幽幽在满朝文武面前那么生龙活虎,不像是受过欺负。 秦幽幽神情一滞,用力推开他,“我杀的。” 跟着毅然转身。 这次萧朗没有追上去。 起先听到的确错愕,没想到幽幽会杀人了。不过这样的她也是被太后逼出来的。 今日幽幽彻底撕破那层纱,跟太后握手言和已是不能够了。既然决定要战,当然要由他来,他这个做丈夫的怎能屈居于妻子之后。 必须和皇上开诚布公谈一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万字了,男女主还没有见上面,十七只能苦笑,很快了很快了……没想到萧朗这对cp上会用这么多笔墨。不过我个人还蛮喜欢临江王的。真的很希望看见小天使们的评论啊,如果喜欢这个故事,请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好不好。 第36章 异动 前朝的事很快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后宫。 秦幽幽刚走到半路上,就被闵皇后身边的宫女请进坤宁宫。 三思阁那地方着实偏僻,自然不适合让一个封号尚在的公主继续住在那。 闵皇后亲自让人在坤宁宫收拾出一处清幽雅致的偏殿,作为玉檀公主搬出宫前的暂居之处。 对于皇后的一切安排,秦幽幽欣然接受。 不接受又能怎样,母妃的千韵宫、她的玉檀宫,都封起来十几年了。 既如此,不如领了皇后这份情。 三日后,圣旨正式下发,玉檀公主出宫一应细节交由尹忠和礼部接洽。此次出宫,秦幽幽身边只有剪思、吴青二人,光公主府人员上的缺口便近百数多。尹忠征询公主的意思,只挑了些洒扫喂马干粗活的宫人,公主府的内务总管和掌事嬷嬷暂作空缺。 闵皇后知晓后,主动提出让身边的头号女官丹仪到时跟去公主府住一阵子,帮忙管教府中下人。 对她这番善意,秦幽幽亦笑着应了。 闵皇后是好心。她身边没有当用的人,剪思跟着她这么久,甚少和底下的宫女内侍打交道,性子仍如年轻时生涩,让她管理公主府上百号人,那是难为她。 闵皇后本可以给她推荐几人,但为了叫她放心并没有那般,只说将丹仪借给她用一阵,这可真是难得的体贴。 即便她别有所图,此时她也不会随意把人往外推。 秦幽幽在慈宁宫待了好几日,有一个该来的人始终没来,那就是宗室营宗正,肃王秦镶。 依旧本朝新律,宗室亲贵有罪要先向宗正申述,宗正再上报皇帝,而后便可得到从轻处置。宗正掌管皇帝亲族相关事务,每年须整理同姓诸侯王世谱以及皇族名簿。处理玉檀公主的事务,恰是秦镶职责所在。 为何不是依照前朝旧例呢? 因为前朝并无宗正之职。在顺德帝一朝,顺德帝身下子嗣稀薄,他的几个兄弟倒是俱生了不少。宗室营可说是个空壳子,王爷都就藩了,一个公主和亲,一个公主被幽禁,还有谁能当宗正,宗正又能管辖谁? 宗正真正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也不过五六年的事。 此事说来话长,须得从十七年前的安王之乱说起。 顺德帝是个痴情帝王,由于他的痴情,大景江山成了一锅浆糊。他殡天之后,内阁和萧太后共同钦定“泯”字为其谥号,足可见其做皇帝做得多么不得人心。大景朝堂如今的各项法令制度也因为他变得面目全非。 在顺德帝之前,大景中央官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8 制是严密的三省六部制,皇权强盛,相权集中,二者相辅相成一同维持着大景帝国的运转。 到了昭仁帝登基,萧太后为了摆脱先帝四位顾命大臣的掣肘,特在尚书省增加了两位尚书仆射,此后尚书省与内阁便唱起了对台戏,每逢意见相左时有唇枪舌战。 左右仆射的职位延续下来,相权愈发分散,君权却并未此消彼长,重新回到皇上手中。 君权和相权皆呈衰弱之势,其根源仍在顺德帝。 顺德帝留下的摊子太烂了。 藩王就藩是大景一贯定例,然顺德帝心志纯粹,一心扑在情爱之事上,对藩王日渐失控。 四位藩王是秦家皇脉,皆为顺德帝之父、平帝亲封。平帝是个果决帝王,故他在世时几个藩王无人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顺德帝时这种平衡即被打破。顺德帝对几位兄弟的仁慈宽厚不仅没有安抚住安王,反而滋长了他的狼子野心,最终引发一场血雨腥风的叛乱。 也是这场叛乱,差一点令大景彻底覆灭。 顺德末年的大景像一个长满窟窿的马蜂窝。除了安王之乱,北边还有柔然突袭,东南方向倭寇频频上岸大肆杀虐,更雪上加霜的,在江北还出现了一个豪强集团,其核心人物便是锡王。 萧太后垂帘听政时力排众议封出四位异姓王,封疆裂土,又选了镇守西北的闵撼山之女为后,多管齐下,果断于一年内平息战火。 安王万箭穿心而亡,妻儿及僚属满门抄斩,安王头颅被割下挂在午门城楼爆晒七日。 安王作乱时,肃王、靖王、英王皆是兵强马壮,羽翼丰满。加上四位异姓王,临江王、锡王、镇南王、辽王,大景当时共计七位有食邑、封地和五千亲兵的藩王。除了临江王萧朗不是藩王,其他七位皆是亲王爵位,位高权重。 随着王朝日益安定,萧太后削藩的脚步亦日日加快。 战事方止,临江王的军权即被收回,或者说,萧朗原就只是个打仗机器,只能领兵不能掌兵。五军营的军权从始至终都在萧家手里,掌权人先是萧英,后来传给康乐公萧琳。 六年前锡王被灭门,锡城被朝廷收回置了刺史和守备,一文一武共掌锡城军政要务和百姓安宁。 此乃削藩的最好机会。 萧太后身兼钢铁般的意志和狐狸般的手段,时而强硬时而妥协,经过几番打压较量,肃王、靖王、英王三位亲王封地收回,食邑和亲兵保留,最终于五年前回京,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过日子。 而后太后下了一道懿旨,从此大景皇室子弟长居京城,再也不用就藩。 从前空有名头的宗室营总算派上用场。当年的三位老亲王年岁渐长,将爵位传给世子,如今的肃王秦镶、靖王秦锏、英王秦钊皆是袭了一代,年纪与昭仁帝左不过相差两三岁。 宗室营的成员,眼下除了肃王、靖王、英王及其家眷,就剩下玉檀公主了。 自从秦镶被太后点了宗正,不仅皇室宗亲事务,外戚勋贵的名簿、年节恩赏、请封世子等事务也一并交给他,秦镶也算是有了份正业。 秦镶这几日一直在家中等消息。 三日前的早朝他去了,十五万两银子从他手里漏了两万两。 他倒是想吐出这两万两,但他不敢做主。若他吐出自己吃掉的,那两位阁老是不是也得跟着一起吐。如此一来,岂不在皇上面前兜了底,到时候既得罪皇上又得罪太后,里外不是人。事情不能这么干。 可这都三天了,也没见人进府传个话。肃王有点坐不住了,满怀忐忑去了叶阁老府上。 叶清灵客气却疏离地接待了他。 叶清灵在六年前担任户部尚书,当时玉檀公主的俸禄就是从他手中拨出来的。此人头脑灵活,每逢国库缺银子,他都能想出适合太后心意的点子,后来直接从尚书省调进内阁。 这是个精明人,自然不会跟太后作对,去捧玉檀公主的场子。 他简单几句话送走了肃王,然后亲自去了一趟慈宁宫。 半个时辰后,叶清灵一脸轻松地离开。 身为一朝阁老,于政治上的嗅觉自然非常人能及。不能让步,在这个时候吐出银子,伤的是太后脸面。 玉檀公主的风波已不单单只是银子的问题,它甚至引起一场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动荡。 说它小,因为牵连范围小,人数少; 说它大,则是因受到波及的几乎全是六部与内阁几位重臣。 表面上只是公主与太后的一场博弈,但内里却是千头万绪丝丝缕缕,不知道哪些倒霉鬼一着不慎就被其中一条微乎其微的线绊下马。 每个三品大员都有门生故旧姻亲族人,结在一起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而此时临近吏部三年考核,到下半年,官员们升迁变动的名单便会正式下发公文。 上层不安定,下层更只能急得跳脚。 手里的银子还能不能送出去?从前能走的门路如今还能不能走?若是收了银子办不成事又怎么办? 故而,昭仁十六年的官场,莫名其妙掀起一阵地动,从上到下不复和谐安定。其□□正是玉檀公主。 第37章 交锋 大景朝堂尚且只是埋下几颗火星,而羽林军里大火却烧得如火如荼,烧红了监斩台下卫士们成千上万双眼睛。 身着薄甲的羽林军士一个个攥紧拳头,手心潮湿,他们竟如此命如草芥吗? “咣——”,午门斩首台一道巨响,十口剥了漆的黑闸刀齐齐落下。 接连数声粗犷刺耳的哀鸣刺破天际,十颗人头就此和躯干皮肉分离。鲜血沿着高台地面滑落,流进细仄砖头缝里,将青苔染成粘稠血色。 不知道谁喷血的头颅,在地上翻滚几圈后正好变成脖子挨地,蓬乱头发中露出单只欲跳出眼眶的大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观刑的侍卫不寒而栗。 紧接着台上人影攒动,一群内侍搬走无头身躯,换上第二波待斩的卫士。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偷懒了,求太后……”被拖到闸刀上的侍卫面上湿淋淋,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凄厉的求饶声攫住众人心魂。 然而,刑罚继续。又是一波血淋淋的头颅和尸体。 看守三思阁的三十名侍卫第三波人引颈受戮,监斩台左侧还剩惶惶不安的三人,梁孝天、王峰、许超。 他们跪在地上,膝盖处已连成一片血泊。三人连气都不敢喘,除了等待死亡降临,什么都做不了。 等到尸体被清理,意料中的刽子手却没过来。反而是大统领安怀脱去甲胄,跪到斩台中央。 上次他用这根鞭子抽了临江王四下,今日,太后又将金鞭交给慈宁宫一名年轻力壮的太监,命其对安大将军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39 鞭笞三十。 这也是没法子,安怀是羽林军最高将官,太后没有让几位副将执鞭已给他留了脸面。 太监被慈宁宫总管交代过,不敢省力。众目睽睽,若不打得安怀皮开肉绽,就不能昭示太后的怒气。 “呜——啪——”,软金鞭在太监手上呼呼生风。一条鞭子一条命,三十条鞭子三十条命。 安怀不敢有半点怨恨。这队兵士被斩首于此,他要负重责。没有他的大意失察,不会有他们的玩忽职守。 数千羽林军亲见大将军受罚,心里对太后的三分怨气登时消散大半。 刑毕,太监将金鞭递给宫人擦拭,亲自扶起安怀,走到梁孝天三人前。 “传太后口谕,念尔等初犯,又有安将军替你们求情,饶你们不死。”太监嗓子尖利,别扭拖延的念唱像一只翘起的黄鼠狼尾巴,让人真想狠狠按下去。 见三人跟傻子似的,太监娇声斥责:“还不叩谢太后,这回可是你们家祖坟选得好,才能留下你三人之命。” 梁孝天三人如梦初醒,忙不迭磕头:“多谢太后不杀之恩,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等太监端着漆盘离去,三人又给安怀连连叩头。 “好好收殓他们的尸体,他们死的太不值了。” 幸好,太后还给他留下了三个名额,他也只能挑出资质最好的三人。 这已是太后对他仁慈的极限。 安怀扯了扯肩上歪斜的衣领,面色冷凝。“你们可记住这三十个兄弟的仇了?” 三人目光坚毅,异口同声吼道:“记住了。” 吴青,是他出卖了他们,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对吴青的恨意无声在三人眉宇间传递交汇,再顺着七窍钻进身体,融入血液,刻进心间。 台下一个不起眼角落,罗毅看完这场羽林军大戏,掸了掸青袍上一滴血迹,默然离去。 *** 坤宁宫。 秦幽幽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小憩,淡金色朝阳透过密密麻麻的窗格射进去,为那张脸冲淡几分清冷。 窗外树影婆娑,女官丹仪站在廊庑下微微失神。 满院子的鲜花加起来也不及榻上人半分,管中窥豹,可以想象在宫中盛极一时的韵贵妃当初该是何等风姿。 吁了口气,轻声扣门:“启禀公主,太后娘娘派人过来了,皇后娘娘命奴婢先来通传一声。” 秦幽幽羽睫轻扇:“娘娘的意思是?” 丹仪微微垂首,“若公主身子不适的话……” 秦幽幽敛眸思忖,去了定然要向那个女人行跪礼;可若是不去,她还以为她怕她。 也罢,总是有这天的。 “去回娘娘一声,本宫这就梳妆更衣。” 丹仪告退。 一刻钟后,盛装打扮的玉檀公主走进坤宁宫正殿,众人只觉艳光四射,整间屋子陡然亮了一截。 闵皇后瞅着两瓣润泽诱人的潋滟红唇,心中讪讪,不曾想这位公主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全天下的美色,只怕就被她占了八分,还有一分给了靳涟,剩下一分供万千女子争抢。 片刻后才展颜:“本宫也要往慈宁宫请安,就一同前去吧。” 秦幽幽知道她是好意,却不得不推拒,皇后去了她们还怎么敞开天窗说亮话。 “皇后还是晚些去吧,太后既单独传我,怕是会有几句训诫说给我听。” 这便随宫女去了。 上了抄手游廊,迎面碰上龇牙咧嘴的萧朗。听说太后召见,二话不说也要跟着去。 见他一脸如临大敌,秦幽幽胸口滑过一道暖流,也没再拦他。 二人方进慈宁宫,宫人便封上大门,萧朗登时忐忑不已。 太后又想玩什么花样。 身后传来女子声音,清脆朗朗。 “奴婢是太后身边的秋词,特来领路,请王爷和公主莫要担忧,太后娘娘是不想外人进来打扰。” 秋词笑盈盈碎步向前,目光在秦幽幽脸上一滑而过,然后很快转身。 三人步入正殿外,秋词领着两边内侍宫女一同退下。 虽已过了夏至,慈宁宫却比其他几所宫殿阴凉些,并未热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槅扇紧闭,殿中光亮所剩不多,但也足够三人将彼此看得分明。 太后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萧朗和秦幽幽脸上来回逡巡,似要将他们看透看穿,黑漆漆的眼深沉莫测。 长久的沉默让萧朗不安。 “姑母,有什么事您直说吧,就不要跟我们打什么哑谜了。” 太后轻哼一声:“听说你近来总往坤宁宫跑?你可还记得那是后宫,外臣无诏不得擅入。” 话里在问萧朗,眼神却是看着秦幽幽。 萧朗很是无辜:“我有诏啊,我是奉皇上口谕,帮公主打理出宫之事……” “闭嘴。”太后大喝一声,登时变了脸。“萧朗,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秦幽幽双膝跪地,声音克制沉静:“玉檀参见太后,愿娘娘福体康宁长乐无极。” 萧朗见状跟着跪到她边上,依葫芦画瓢:“萧朗叩见太后,愿娘娘千秋永驻。” 萧太后收起怒气。 “哀家不想和你们废话。玉檀,哀家会让人将银子送到户部,补齐你的俸禄,这件事情就此了结。” “若我不同意呢?” “十五万两银子,换吴青的性命,还不够?”太后目光咄咄。“他在当值之时私自出宫,哀家判他个斩首也理所应当。” 秦幽幽了然,十五万两换的不是吴青,换的是她手底下那帮爪牙无恙。就如小时候太傅教导她,皇家无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步棋总算是走对了。 “玉檀谢太后慷慨。” 没有一句废话,交易达成。 太后静静俯视这个暌违十七年的人,语气蓦然变得复杂。 “因为你,死了三十二名侍卫,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再也不是那个善良天真的小公主了。” 听着竟似舍不得。 秦幽幽红唇流泻出一丝冷笑,“多谢太后夸奖,我觉得这样很好。若您没有别的吩咐,请恕玉檀先告退。” “你就不想见见萧君悦?”太后突兀扬起嗓子,声音喜悦激昂,宛若吹响胜利的号角。 秦幽幽神情一滞,而后微微一笑:“母子血脉是谁也割不断的。玉檀告退。” 她片刻不想在慈宁宫多待,这个老妖婆绝不会让他轻易见到萧君悦。 这次她不会再上当,不会让她用同一条链子锁住她第二次。 萧朗见势跟着起身,却被太后叫住。“你留下,给我跪着。” 萧朗恋恋不舍看了伊人一眼。 “你跟她没成亲你不知晓?天天往坤宁宫跑什么。你不怕闲言碎语,她可还是碟谱上的公主。” 萧朗远远飘走的神思登时被拽了回来。太后的反应极度不正常,被幽幽如此摆了一道,她怎么还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0 有心思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不是她生气时的表现。 他抬起头,试图从太后的神情中窥探一二。 太后无声浅笑:“怎么,怕了?” 萧朗从脚底冒出一股冷意。“您又想做什么?” 太后温声道:“我是你的姑姑,不会害你。你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我不能任由你胡闹下去。你看秋词怎样,哀家觉得以她的品貌性情,给你做个侧妃正合适。” 萧朗顿觉四肢百骸力气尽失,她不是开玩笑,是说真的。 “我不同意,您明知道我有妻有子,为何非得这样?您到底是我姑姑还是我的仇人?是不是你过得不痛快,就要让所有人跟您一起不痛快?” 萧朗已气得口不择言。 太后浑不在意,淡淡道:“你会同意的。若你不答应,哀家就将萧君悦赶出神机营,他以后只能安安分分当别人的儿子,一辈子庸庸碌碌。以他的本事,封侯入将不在话下,却因为你们而不能一展所长。你身为他的父亲,不觉惭愧吗?” 萧朗一哂,“您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我的儿子,不用靠别人的恩赐而活。方才您没能让幽幽退缩,此刻您也不能让我退缩。我萧朗此生,注定只要秦幽幽一人为妻。连鸳鸯血咒都不能将我们分开,您以为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毅然起身,撩撩袍子便往外走。 临出门前,扔出一句战斗的宣言。“我们不仅不会分开,我还会和她一起住进公主府。您就等着看吧。” “嘭哒”一声,萧朗摔门而出。 太后瞅着槅扇自行合上,一簇光像只没办法破门而入的小白兔,生生被关在外头 。 大殿恢复到封闭状态,熏香炉里燃着的沉水香让空气潮湿压抑,连光亮也是闷闷的。 浅金色的幔帐被拨开,露出一只浅碧色的琵琶袖。一个妇人嫋嫋而出,脖子上套着个赤金璎珞项圈,璎珞缀满珍珠玛瑙,下方三条小珠子连成的长流苏服帖垂落在胸前。 她身着蝶恋花图案的软缎对襟长衫,小指宽的束腰中间嵌着块祖母绿椭圆翡翠,两侧用金线绣着缠枝莲纹,一把蜂腰裹在里头甚是勾人。 “姑姑,您就任由他们这么张狂?她要是真的嫁进萧家,以后我便再也不回娘家。” 梳着堕马髻的萧珞肌理细腻骨肉均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轻了好几岁,芙蓉面上跳跃着的两分骄纵,更为她平添一丝不俗。 年过三十的妇人,极难保留这点生动。萧珞能如此,也是有太后娇宠之故。 太后侧头看向这个侄女,眉目温和:“你放心,她永远嫁不进萧家。” 萧珞一脸愤慨:“我这个弟弟也不知是不是萧家人,永远向着玉檀,真是气死我了。姑姑,你听到没有,他说要搬进公主府。他不止帮着外人跟我抢东西,还将萧家的脸面丢在地上踩。我们家的爷儿们,能尚公主吗?只有那没出息没本事的男人才去尚公主。” 萧太后拾起她的手正欲安抚,忽听秋词扣门。“启禀太后,王爷已去了养心殿。” 秋词言毕,指挥宫女将四面窗子打开,又命内侍抬了两盆冰鉴放到通风口。 大殿登时变得亮堂,纱帘轻晃,闷热的暑意亦被凉风吹走少许。 太后的声音落在萧珞耳边,同吹进殿内的夏风一样温暖。 “你这个急脾气可得改改,难道姑姑的话你也不信?临江王府很快会多个侧妃。” 萧珞旋即扑过去拽住太后的衣角:“我信姑姑,姑姑从来不会骗我。” 太后望着她心无挂碍的眉开眼笑,胸口突然刺痛。这心悸之症已折磨她十几年,或数日或数月,不定时发作。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元嘉还葬送了一条命。她的心悸正是因元嘉而起。 要怎样才能为元嘉报仇? 不是让他们死,而是让他们将元嘉曾受过的苦统统受一遍,十倍百倍地偿还。 元嘉背井离乡,痛失所爱,最后魂断柔然,和亲路上不知经受了多少恐惧彷徨,这所有的痛苦,统统都要让玉檀还回来。 昼夜永隔算什么,他们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吗?让他们反目成仇,失去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情,那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更了差不多五万字,没有存稿了,呜呜呜。但是还没上新晋作者榜,伤心。。。 第38章 小怪物 过了几日就是六月末,京中高门大户均得到消息,太后下月的五十五大寿不办了。百官私下议论,恐是玉檀公主引起的无妄之灾惹得她老人家不高兴。 然议论归议论,不少官员在早朝上还是将太后夸赞一通,称太后心怀社稷,从不行奢靡之事,实乃万民之幸。 太后不办大寿,轻了户部礼部,大小官员也不用为贺礼发愁。 除了太后本人,唯二不高兴的要属“金镶玉”。 为了此次大寿,“金镶玉”特地从锡城高价运来三块原石,准备雕一座百鸟朝凤,剩余的材料再刻些小摆件小挂饰。本来打算得挺好,这一来计划全泡汤,三块原石只能暂且搁置。“金镶玉”的大掌柜唉声叹气了好几天。 至于孔家,就更不受影响了。即便寿礼照旧举行,孔家也拿不出大笔银钱搜罗稀世珍宝,何况如今又狠狠得罪了太后。 话虽如此,来孔家串门的同僚倒是多了不少。孔清并未在朝中受到什么排挤,一来是他素日为人谦逊圆和;二来,他在朝堂上的举动让几位阁老都摸不清深浅,狐假虎威唬住了一大批人。 有的是为了打听玉檀公主,拐着弯问他替公主保驾是否出于皇上授意;有的则是冲着三了禅师,都被孔清四两拨千斤笑着打发了。 孔家依旧风平浪静全家和睦,除了无色,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她怕自己不得不另觅归处。 一日之内,无色第八次照镜子。 来孔家已有三四个月,大多数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只有五岁。初入夏,虞氏便给她做了三身夏衫,全是娃娃衣裳。 瞧瞧镜子里头的小不点,眉间点着朱砂,胸前新挂了一把长命锁,身上穿着上红下绿的半臂小袴,两条圆藕腿生生露到膝盖上方,叫她欲哭无泪。 可前两天给她做的儿童比甲更过分,竟然搭配着将将盖着腿根的童子犊鼻裈(kūn),露出的肉更多;还有件背带裤,几乎露出整个肩膀。相比之下,还是身上的半臂小袴勉强能接受。 孔家人也是有趣,净给她做这些暴露的衣裳,想穿件长些的齐胸襦裙都遭到一致反对。 他们都不想她快点长大,甚至还给她做了腹围盖肚子。腹围,哪有小孩五岁还戴的,气人。 其实床上还有一件新衣裳,是庄子上刚送来的水田百家衣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1 ,拿颜色各异的零星布帛拼缀而成,领口和下摆用金色锦缎和彩色丝线镶了半指宽的忍冬纹,绿萼红蕊,一眼即可看出费了不少心思。 时人向佛,百家衣是童子们常穿的衣物,借此寓意惜福得福。 这件衣裳倒是没有裸露太多,她却不敢穿。 方才虞氏走时顺口自问了一句,“我记得这袖子没放尺寸,怎么穿起来大这么多?” 就是这句话提醒了无色。 三四个月,她的指甲一点没长,不只是指甲,还有头发、身量也一点没长。 没有长胖长高,也没有像前世就着苦夏抽条变瘦。脸跟刚重生时一模一样。 就连虞氏都觉得稀罕,小孩子的模样该是隔一阵便有不同。 这让她不得不警觉起来。 如果她是彻底停止生长了呢?几个月后还是这副模样,她怎么对自己的身体做出合理解释。 在住进孔家之前,她半点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很不幸,这种可能发生了。 无色不忍再看镜子里的人,她必须从头审视一遍重生那日的前前后后,弄清楚她身体的秘密。 既然会重生,那她肯定是死过一回。可她一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对上一世,她的记忆停留在桃花庵里。好像是三月底,庵堂外的桃花开了一大半。 风吹起的时候,弯曲的鹅卵石路上有花瓣洋洋洒洒。她跟着剪思姑姑一起到桃林外的石子路上,从剪愁叔叔手里接过半袋粮食,还有几样绿叶菜。 回头时,她看见剪愁叔叔依依不舍望着剪思姑姑的背影。 他们一个是师父的护卫,一个是师父的婢女,为什么不跟师父求个恩典在一起呢? 这是前世在她心底搁置许久的疑问。 “小小姐,你怎么单衣坐在地上玩?让老太爷看见,奴婢得挨骂了。”一个人推门进来,声音有些激动。 是半山院的大丫鬟蕊香,如今专门负责伺候无色。 蕊香自然知道这个小小姐是孔珏的心肝儿。 她迅速抱起无色放到床上竹簟上头,“着凉可不是好玩的,小小姐若是嫌热,奴婢给你打扇好不好?” “我不热,不用打扇。”无色怏怏从竹簟上坐起身,心里烦得要命。 难道以后永远都是这样,随便来个人双臂一张,就能将她塞进怀中或者掳得远远的。 她还能不能有点自主? 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见她兴致不高,蕊香神秘兮兮地走出房门,很快捧着一件天青色的小衣裳回来。 “小小姐快看,喜不喜欢?” 无色扭过头,不禁眼前一亮,终于有件正常衣裳了。 蕊香手里展开的是件碎花小襦裙,胸前缀着两三层粉红花边,束口处打了个蝴蝶结。 “是大伯娘给我做的吗?”无色不好再耷拉着脸,毕竟是虞氏一番心意。 蕊香笑道:“是啊,老太爷本来说小小姐不用急着换衣裳,是大夫人说小小姐也爱美,还是给您备几身小姑娘家的衣裳。您要想穿,这会就可以。” 言毕对着无色悄悄眨了两下眼,笑容里颇有些揶揄。 无色恨不得翻个白眼,她哪里是爱美啊,只是不想永远被打扮成个送子娃娃。 蕊香三两下给无色更好衣。襦裙是套头的,穿着贴身,裁剪的时候一般也会稍稍放点尺寸,不然穿起来不舒服。 出乎她意料,裙子竟然大一圈。 不过无色还是很开心,裙子前半面粉色,后半身却是牙色,加上裙身绣着几朵小绢花,穿上去鲜活又可爱,让无色多了丝少女气息,而不再是个穿连裆裤的娃娃。 “小小姐这样很好看。奴婢去针线房说一声,那身湖蓝色的就别放尺寸了。” 等蕊香掩门退出,无色脸上的笑容立时收起。 事情瞒不了多久,以孔清的精明,用不了两个月定会察觉,她是个长不大的小怪物。 该怎么办?无色越想越慌。 萧君悦,除了萧君悦,没人能帮她。 如果说要和世上某个人共同承担一个天大的秘密,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萧君悦。 相信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伤害她半分。 她必须尽快找到他。 无色暗暗做好决定,开始缠着孔灵玉孔灵珊出门。她说自己一直住在山上,还没看过京城什么样子,既然下山来,当然要出去开开眼界。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整理后面的大纲,且存稿告罄,不能再爆更了,就恢复正常更新吧。 第39章 寻人 她天生一张卖萌的脸,话又说得可怜巴巴,叫人实难拒绝。要不是担心她招人牙子,虞氏一早就得松口。 出门倒也容易。 如今两姐妹帮忙管家,尤其孔灵玉年长,虞氏和柏氏教她的东西更多,除了处理府中大小琐事,还要学习看账目、打理陪嫁铺子。孔灵玉几乎隔上半月就出门一趟,有时去查看铺子里的经营,有时也随意逛逛熟悉下瓜果点心、米粮绸缎等各类物什的市价。 当家主母,不是风花雪月过日子,势必要和柴米油盐打交道。 孔清的意思虞氏很清楚,孔家女儿不多,孔灵珊性子跳脱,将来不适宜作为大宅后院的掌家人,她的婚配对象不必是嫡枝嫡长,求个小门小户夫妻和顺即可;但孔灵玉则不同。 她天生聪慧,知书达理,从小按照贵女的标准悉心教导。孔家的目标是成为一流世家,她必须与和孔清品级相当甚至更高的门户联姻,如此,孔家的路才能走得更稳。 孔灵玉也认可,自己身为孔家嫡长女,需为孔家繁荣承担应有的责任。 日后她若成了宗妇,孔家必是她的坚强后盾。 这也是虞氏忧心的真正原因。这个侄女本就没人上门提亲,孔清的要求还格外高。不过她向来夫唱妇随,相信自己的丈夫不会无的放矢。 无色连着几天好说歹说,外加无敌撒娇功,虞氏总算松了口同意她跟着孔灵玉出门。 七月初三这日用过午膳,一驾朴素的油壁香车出了孔家。 无色一直假装看着窗外,瞪着一双钱币眼,似刚进城的土包子,看什么都稀奇。 孔灵玉不时耐心讲解,声音娓娓动听。 马车放慢速度拐了个弯。 “咱们进了南城,这条路是凤翔街。盛京的主干道一共四条,以皇宫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是凤嬉街、凤翔街、凤鸣街、凤舞街,据说是太后当政时战事平定,京里百姓感念太后之德,特地上了一封万民书将街道重新更名。” 无色听得频频点头。 关于萧太后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故事有很多,其真人她却几乎没怎么接触过,以前进宫都是直接去坤宁宫觐见闵皇后,偶尔有重大宫宴萧太后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2 仅露个面,只能远远膜拜。 她一直很佩服萧太后,一个深居简出的妇人,也能成为大景朝堂的定海神针。实在了不起。 “这间是什么?”无色故意指着一个金灿灿的招牌,上头写着“金镶玉”三个大字。 “是京城最大的当铺,也卖些古玩首饰。” 一路上孔灵玉有问必答,且在讲述时追本溯源,不时掺些趣事典故,格外引人入胜。 无色偷偷在心里赞叹,若是女子可以为官,玉姐姐定能做个好鸿胪,带着四方使节逛遍京城,包他们满意。 就连几个丫鬟也听得饶富兴致,不时夸赞大小姐见多识广。 马车再往前,就到了凤翔街的尽头,离皇城南宫门不远了。 “玉姐姐,我还没看过皇宫呢,能不能到皇宫周围看看。”无色笑嘻嘻祈求。 孔灵玉犹豫片刻后吩咐青黛:“天色还早,让车夫绕着皇宫转一圈。” 青黛撩起车帘交代车夫几句,马车慢了下来。 无色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城墙。 萧君悦被康乐公认回之前,是在宫中当侍卫,这是她寻找他的唯一线索。即便希望渺茫,也得试一试。 不管怎么说,他总得在宫门出入,万一碰上了呢? 天不遂人愿,马车绕了皇城一圈,无色没有看见想见到的那个人。 孔灵玉观察无色已久,看出她心里藏着事。瞧她一路上攀着车窗的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人。莫非她有了寻亲的线索,那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呢? 出门已久,该办正事了。 孔灵玉吩咐一句后,马车驶出富贵坊,进了北城的星罗街,盛京最繁华热闹的市井之地。孔家最大的绸缎铺子“香雪阁”就在此处。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里头有很多好看的布料。” 无色心不在焉摇了摇头,她哪有这个兴致。 孔灵玉只好领着仆妇进了铺子,留下青黛和车夫照看她。 无色在车里兀自发呆,一声不吭。青黛哄了一阵不见好便随她去了。 “雪花卷,糯米糕,刚出锅的雪花卷糯米糕。”一个挽着圆纂儿的中年妇人挑着货担沿街叫卖,声音清亮中气十足。 青黛正发愁怎么哄小孩,听见是卖吃的,当即撩起如意纹青帷车帘跳了下去。 见那妇人身上打着不少补丁,青黛起了怜悯之心,一样买了一份,花了五十文铜钱。 再上车时,青黛捧着一包香喷喷的糕点喜笑颜开,倒像比无色还想吃。 无色不禁失笑:“我吃两块就饱了,青黛姐姐你们多吃点。” 青黛便让车夫拎了两块。 这雪花卷又软又甜,青黛倒是真爱吃。正吃得起劲,忽听车夫在和谁说话。 “大娘你怎么往回来了?” 揭帘一看,正是方才卖糕点的妇人,一脸惊慌。 “一队士兵凶神恶煞地冲着这边来了,我看你们也将马车停到前头去,省得沾上麻烦。” 车夫伸颈一看,果然有队兵,看阵势人数不少。 青黛也瞅见了,吩咐车夫道:“你将马车赶到前边巷子口,我进去同小姐说一声。” 巷子口距离绸缎铺子也就百来丈距离。 马车停下来约一炷香的功夫,从后头冲过来一群齐整的队伍,手持长、枪,粗略数数竟有四五十人,头上一律系着黑色软巾,身穿青色葛布短打。 这些人小跑着前进,嘴里嚷着“清道清道”,几乎是横冲直撞,路边很多小贩跟行人避让不及。 他们身后都有个“马”字。 无色随意扫了一眼,知道那是户部尚书马梦晨家的私兵。 户部尚书乃是皇帝心腹,难怪敢在闹市区横着走。 车夫王海看不惯他们蛮横无理的派头,压着嗓子斥责道:“真够嚣张的。” 无色掀起车帘,冲着那队私兵的背影神秘一笑。 狐狸尾巴长不了,到明年,萧君悦会成为一把出鞘的宝剑,将整个京城的私兵狠狠收拾掉。杀鸡儆猴,血溅京城,这是他踏上杀神之路的第一站。 三三两两的路人跟着马家私兵。前边是个丁字路口,马家私兵眼看着向右拐去。 无色的目光顺着最后几人的身影往左一瞥,心中登时一突。 那个人,怎么如此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好多字都成了敏感字,经常会被屏蔽成框框,囧。。。 第40章 找到亲人了 凝神之际,成群结队的人从路口左面跑进无色的视野,看样子跟马家私兵同一个方向。 恰巧将那个熟悉的身影挡住。 无色立即唤道:“王叔,我们也去前边看看热闹。” 王海不想看热闹,但怕小小姐不高兴。犹豫一息,扬鞭将马车赶到丁字路口显眼处,以免大小姐找不到人着急。 “打架了,打架了……” “快去瞧瞧,有好戏看了。” 路人脸上多出各种表情,世界陡然变得混乱失序。从左到右,人潮如涌。 无色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急得干瞪眼。怎么还不跑过去,快点跑啊。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透过几个稀稀落落奔跑的人影缝隙,无色彻底看清那个人。一个身长玉立的中年男子,穿着件湖蓝圆领长袍,身后一匹棕色母马正温驯地顶着柱子蹭痒痒。 母马上头一弯飞翘的青色琉璃瓦,顺着右边望去则是个雕栏玉砌的高台,三面红木围栏,缺了栏杆的那面正对街道,七八级台阶下面延伸出一条青石甬道通向街市。 甬道和大街的交界处立着一座浮雕花纹的石牌楼,上头刻有三个大字:“百香坊”。 这里就是瓦舍了,一排鳞次栉比带二层小楼的红房子,盛京热闹的茶楼妓馆多在此处。 当无色认出百香坊牌楼前特有的两根粗石柱,气急败坏朝对面冲过去。 “剪愁叔叔,你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 正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的罗十七腿一软,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他警觉地四下看了看,还好,没人注意他。 这个小娃娃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罗十七居高临下看着小姑娘,眼里满是防备。 无色见他站在花柳之地,一时气得忘记这不是前世。“剪愁叔叔,你要是再来这种地方,我就告诉剪思姑姑,看她以后还理不理你。” 罗十七当即跳下马,腿肚子打着颤朝无色走过去。 “小姑娘,你认识我?” 无色正要回答,听见身后王海高声喊道:“小小姐,出门不能乱跑,不能随便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眼看着就要冲过来。 无色这才想起正事,往回跑了几步,笑嘻嘻看着王海:“王叔,你到车上等我,我找到亲人了。那个叔叔是以前在山上照顾过我的,是我姑姑的侍卫。他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3 会带我去见姑姑的。” 孔家下人都清楚无色是捡来的,王海自然也知道。“小小姐说真的?” “真的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王海看着她人畜无害的笑脸,讪讪回到马车板上。当然,眼神仍是一直盯着对面。 罗十七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里,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小姑娘,是谁派你来的?叔叔带你去买糖,你想吃什么糖都可以。” “剪愁叔叔,你不要问这些了。你这会有空没有?” “这会我有事情要办。” “那就改天,我如今住在孔家,你快点去接我,一定要快点。礼部侍郎孔家,别忘了。” 无色有些忘乎所以。罗十七觉得自己差点被她带跑偏。 “我为什么要去接你?” 无色瞪大眼,一个字一个字道:“因为我是你主——人——的——徒——弟。” 见他看上去仍冥顽不灵,又道:“那些事我以后慢慢跟你说,你快将我从孔家接出来就是了,到时候师父那边自有我去解释。” 她口齿清晰,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拼在一起,罗十七只觉满头雾水。 他挠挠头,这是什么暗语吗,比飞鸽传书的密信还难破解。 无色和他大眼瞪小眼,蓦然有种无力感,她的话他听不懂吗? 也是,剪愁叔叔还不认识她,师父也不认识她,万一师父见到她也是这般鸡同鸭讲可怎么办? 瞬间乌云罩顶。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剪愁叔叔,我知道你,知道剪思姑姑,我还知道很多事情。等你将我接出孔家,我们再慢慢说行吗?” 无色伸出两只小爪,滑稽地帮着比划。 罗十七眉头打成死结。她不先说清楚,他怎么能去孔家接她呢。 算了,这个问题先放一放。 “从孔家接出来,然后呢?” “然后去找师父和剪思姑姑啊,你告诉我,剪思姑姑是不是服侍玉檀公主的?我师父就是玉檀公主吧,她们很快就会搬进瑶光郡主府,对不对?” 罗十七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无色。到底谁问谁啊?被一个黄毛丫头弄得方寸大乱,真是糟心的一天。 心神分散让他丧失了一贯的警醒,再抬头时一个黑影出现在小姑娘身后。 或许是十七的脸色过分凝重,无色歪着头退后一步,不意踩到只脚,后背被什么东西撞得生疼。 “你不是临江王的女儿吗,怎么又变成我的徒弟了?”低沉的声音似藏着笑意。 听到这个声音,无色怔在原地,发出几不可闻的呢喃,“萧、君悦……” 罗十七喉咙一紧,少主究竟在附近听了多久,还有这个古怪小姑娘,居然连少主的真正身份都知晓。一时神思冥冥。 无色保持着半扭头的姿势不敢动,她知道,是萧君悦来了。 仿佛等了很久,又好像才分开几个月,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滋味,辛辣酸涩百味杂陈,但最后留在喉头的回味仍旧是一缕甘草的甜。 心中念头万千,实则不过刹那。 半块玄色嵌金线的云缎锦袍高高扬起,擦过无色的脸颊,又凉又滑。一道长长的红穗子凌空飞舞后,一缕一缕在她肩头落定。 这样一前一后站着,她身高不过齐他胯骨。 无色慌乱低下头,踩到的是一只方口布鞋,滚黑缎镶边,很平常的鞋样。 深吸口气转身,眼神从下往上攀爬,最先看到他腰间的月白色虎纹腰带。腰带右侧系着一块用品红梅花络子穿起来的飞鱼佩,上头缀了两颗翡翠珠,下头的红流苏穗子一直垂至膝盖。 看到这个飞鱼佩,无色忍不住伸出小手。 长约两寸,从侧面看最厚处一寸,轮廓像座小丘,颇有些分量。 玉佩雕得十分刁钻,一条鳞片分明的肥鲤鱼张着嘴,穿绳的小孔刚好打在鱼嘴上,鱼跃龙门的姿态栩栩如生。堪称鬼斧神工。 无色紧紧握着飞鱼佩,眼泪无声逼出眼眶。“三月十五,你是不是去恩义侯府了?” 颤抖的童音细若游丝。 “你不回答我却让我回答你?”罗毅扬眉。 她太矮了,只能看见两只羊角辫,和头皮上交叉的嫩白发丫线。 无色却没什么耐心,拽紧他的飞鱼佩死命一拽,“快点回答我。三月十五,你是不是去了恩义侯府?” 坚定的语气里竟似带着哭腔。 罗毅怕真将她惹哭了,忙斩钉截铁说了个“是”,跟着迅雷不及掩耳地蹲下身。 飞鱼佩顺着他的动作从她手中滑落,就和当初在荣德堂从她眼前晃过的弧度一样。长穗子在空气里绷得笔直,然后猛然上下跳荡,开出一朵极短暂的红花,须臾凋谢。 是他,那个护卫是他,他到底瞒着多少事情都没告诉她,真是…… 无色抬起头,脸颊挂着两颗晶莹泪珠。 当看清他陌生僵硬的脸,无色登时火起,抬手凑到他耳边,欲撕开他的人皮面具。 一边暗骂,叫你装,我叫你装,撕了你这张皮,看你以后还怎么装。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来客串一把,哈哈,当个武功高强但不怎么聪明的护卫。十万字,故事好像才刚刚开始,我也是醉了。 第41章 萧王 罗毅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招,当即将她往怀中一卷,单臂抱住她跳上马背。 正欲策马离去,忽闻一道焦急又婉转的叫唤声。 “等等,等等。”正是模样姣好的孔灵玉,气喘吁吁朝三人跑过去。 “公子留步,敢问公子要将我妹妹带到何处?” 孔灵玉听车夫说了,这两人可能是无色的亲人,但也不能这般稀里糊涂认亲,总得有个章法才是。 罗毅瞟了眼十七,示意他出面应付,他可是听到小丫头喊他剪愁叔叔的。 但罗十七觉得无色十分古怪,并不愿在情况不明时揽下这桩事。 一时没有做声。 孔灵玉觉着不对,狐疑问道:“敢问二位,你们认识我妹妹吗?” 她怕无色认错人,或者上当受骗。 无色此刻对这个剪愁叔叔恼恨得不得了,净给她拆台。 她本就没打算不告而别,只是想先跟萧君悦对好口风,不然到时候爷爷肯定不放人。 “玉姐姐,他们是我姑姑的人,我跟他们去见姑姑,明早我再回去向爷爷仔细交代。好不好?” “真的是这样?”孔灵玉仍有些怀疑,那个年长的护卫可不像高兴的样子。 罗毅闻弦歌知雅意,开口道:“是在下轻狂了,没同姑娘交代一声就走。在下姓罗名毅,家父罗霑是西山大营的千户,家住在西城清音坊西三巷。请孔大小姐放心,明日我会亲自去孔家拜会令尊大人,还要答谢你们收留我师妹的恩情。” 罗毅这番话便可信多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4 了。他跟十七是主仆,怎会同属那个“姑姑”的侍卫呢? 孔灵玉神色渐定,罗夫人她有印象。既是京里有名有姓的人家,那就不大可能是冒充。 “那就如此说定了,小女回家转告家父,还请你们好生照看她。” 说到这,孔灵玉顿觉舍不得,眼眶一下红了。没想到无色还是没能做成孔家人,回去让孔茁知道了,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无色不是真的小孩,对孔灵玉眼中的离情依依很是敏感,眼泪当即夺眶而出。 “玉姐姐,你不要难过,让爷爷和三哥也不要伤心,我会想你们的,会永远记得你们对我的好。你们都是好人……” 说着已是泫然欲泣。 罗毅不动声色拽住马缰,任由她倚靠在自己手臂上拿自己的袍子擦泪。 低头觑了一眼,她抽噎着耸动肩膀,背上衣衫雪白,头顶两只犄角不时左摇右晃,像只刚出生的可怜小羊羔。 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探子隔几日将她的情形报上来,孔家人个个对她视若珍宝。明明舍不得孔家,为何非得离开? 无色一路哭回去的。罗毅将她抱下马时,两鬓的头发都哭湿了。 罗十七慢慢跟在后头,心提得老高。这孩子说一句话就是扔一串鞭炮,一会还不知怎么收场。少主的身份辛辛苦苦瞒了十七年,难道要在今日全盘托出? 但她是怎么知道少主身份的,居然连少主易容都能认出来,真够邪门。 上个月师父托人带给他一封信,信里说让他留意一个能未卜先知的少年。可这不是少年啊,这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门关上。”三个字冷冰冰没有一丝人味,侧身替小姑娘拭泪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罗十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毫无反应。 罗毅回过头,“我该叫你剪愁还是十七?” 语调舒缓如常,但无色硬是听出了十万分的怒气。她眨了眨睫毛上残余的泪滴,直直盯着一脸无措的罗十七。 剪愁叔叔怎么一副很怕萧君悦的样子? 方才萧君悦说了句什么?“你不是临江王的女儿吗,怎么又变成我的徒弟了?” 他的徒弟,他是剪愁叔叔的主子? 思绪往前倒了半天,目光在罗十七跟罗毅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无色后知后觉问道:“剪愁叔叔,原来你还有一个名字叫十七啊,那你到底是谁的护卫啊?” 剪愁的脸色相当难看。“那你又是谁?谁派你来的?” 无色这才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更棘手。她在孔家要编一套身世,此刻面对曾经最和善的剪愁叔叔仍然要编一套合理说辞。否则,他根本不信她。 这样满身戒备的剪愁叔叔她不习惯。 罗毅不知为何,看到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很不舒服,冷眼瞥向十七:“有话进去说,刚好那也是我想问你的。” 剪愁只能暗自哀嚎,什么世道啊,还能更公平点吗? 无色将头深深窝进罗毅怀里,不敢看他的眼神。 前世时也怕和他眼神相对。每次他朝着她走过来,都是不苟言笑气势磅礴,跟一座黑压压的大山压下来,挡住所有光亮。 他线条冷硬的菱形眼眸,里头瞳孔黑亮,深刻映照出两个仓皇的她。 似乎次次如此,她不喜欢那个仓皇的自己,因此不敢对上他幽深晦暗的眼眸。 其实他们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那份记忆好似烙印在心房,比任何人都贴近。 第一次,她被二皇子的两个手下捆绑后扔到他的床上。大概是怕她不肯就范,他们按住她要往她嘴里喂药,萧君悦正好冲进来,一刀一个结果了两人。 她蜷缩在床上发抖,他站在床外头静静凝视她,双眸深沉如海,身上带着新鲜血腥味。 后来他让她留在萧王府,日子倒是衣食无忧,只是不能随意出门。那时她容貌已毁,她也不爱四处走动,成日待在府里。他从未让她侍寝,一年里总共在廊庑上遇过三回,其中一次还是远远见他在练武场上射箭。 他第二次来找她,是恩义侯府被人放了一把火后。当时传言恩义侯府伙同二皇子谋反,靳家被烧得七七八八,死了几十人,只有老夫人跟二房几个侥幸活了下来。 他来告诉她靳西美死了的消息,问她要不要放过逃走的靳家二房。 当时她很惊讶,问是谁放的火,他没回答,只说靳家人挡了他的路该死。逃出去的二房几人她不想赶尽杀绝,他便没有再追究。 那时她在萧王府住了两年,后院除了她和邬漾玥,其余全是下人。邬漾玥是外祖父锡王身边的客卿之女,和她算是发小,萧君悦特意将她从锡城找来陪她说话解闷。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会错意以为他喜欢他。 正当她想开口询问他的心意时,绛唇进了府。 绛唇是百香苑的头牌,以惊才绝艳闻名于京城。经过几次相处,发现她性情跟才情一样上佳,两人偶尔一同品茗下棋,颇能谈得来。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她毅然收起对萧君悦的别样心思,只在后院闭眼过自己的日子。 再来是进萧王府的第三年末尾,昭仁帝驾崩,京城内外大乱。萧君悦带着兵马离京平乱。离京前,他将她安置到一处隐蔽的庄子上,留了一队护卫保护她们。 可肃王的人马还是找到她们,漾玥劝她逃走,谁知绛唇赶在那时候临盆,最后拼死生下一个女儿。她们连尸体都来不及收殓,便一齐被绑进城中。 进城才知,肃王正意图攻占紫禁城,可是紫禁城被虎贲卫围得水泄不通,宫门四闭,肃王打了三天也没能进宫。 过了几日萧君悦回京勤王,先攻破皇城门,恰好同虎贲卫形成合围之势,将肃王堵在皇城里进出不能。至此,京城的驻防已成“回”字结构。最内圈的宫城是虎贲卫和羽林军,皇城被肃王占据,皇城四面则为萧君悦的人马驻扎。肃王俨然已成瓮中之鳖。 为了逼退萧君悦这个赫赫有名的杀神,肃王将她和漾玥押到城楼上,欲以她作为人质。 当时她只觉肃王异想天开,她又不是萧君悦什么人,萧君悦怎么会为了她区区一人放弃天下大业。 然而出乎意料,萧君悦竟真的命麾下大军后退。当日情景回忆起来仍觉震撼。 萧家军如同一条杀气腾腾的怒海蛟龙,竖着“萧”字的旌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军士们士气如虹,两架大型攻城弩已稳稳蹲在阵前。战事一触即发。 他身披铠甲,胯/下夹着一匹汗血宝马,英姿无限。他于千千万万人之前举起那只重若千钧的大手:“传我口令,全军后退”。 声如洪钟,响遏行云。那一刻,他落入她眼里宛若神祇。 城墙上的她迷惑至极,身旁的漾玥亦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何德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5 何能,能让他放弃近在眼前的王座。他对她,究竟是怎样一份情意,从不诉之于口,却从不在任何时刻放弃她。 紧接着,无数萧家军跪地山呼:“请将军收回成命。” 那时她尚不知京城外头集结着从各地赶来的七万叛军。肃王做了萧君悦的鳖,萧君悦又何尝不是。他也跟肃王一样,被城外大军围堵。若不攻破皇城,他就得调转军队同城外大军一决高下。安内或者攘外,必须选一样。 他对她视若至宝,但他身边的谋臣副将不是。 站在城楼上,依稀能看见下方的混乱骚动,一排弓/弩手齐齐对着城楼摆出开弓的架势,想是他的决定遭到众将士反对。那些人大概觉得射死她,萧君悦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故意大骂肃王狼子野心不孝不义,一边拼命挣扎,希望就此激怒肃王出手斩杀她于城楼之上。 就在混乱之下,萧君悦的弓/弩手射过来一支箭簇,结果却是漾玥中箭。 她俯身去看漾玥的同时,城楼上局面已然失控,数百支流箭朝着肃王射过去,瞬间将肃王射成马蜂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字数多一点,明天有事不能更。 第42章 萧王(下) 萧君悦带领的三万精锐之师勇不可当,一鼓作气将城门攻破,肃王的人马死的死降的降。 最后,萧君悦打进金銮殿,安抚幼帝,从太后手上接过摄政王大印。 自此,他不仅是战功赫赫的萧王,更是气吞山河的摄政王,大景的无冕之王。 宫内平定后还有宫外的烂摊子需要收拾,城外还集结着一帮七万人的乌合之众。 城门封闭数月,缺粮少食,京里每天都在不断死人。饿死的、病死的、私藏米粮被砍死的、携家眷逼迫守城兵私开城门被射杀的,不计其数。全城粮食和盐巴都被摄政王收缴上去集中分配,城中百姓每日都要到城门附近的大锅处领取粥食。 也许是再也不放心让别人照看她,她被他手底下的人易了容,扮作男子跟在他身边同进同出,亲眼见证每一场杀戮与血腥,胜利与荣光。 萧君悦一面要领军作战,一边要肃清城内不安分子,战事艰难又惨烈,但最终,胜利者还是摄政王,是她心中最伟岸的男子。 投我以木桃,报你以琼瑶。 你既以王座赠我,我唯有将纤弱之躯奉上,以报你深情之万一,什么身份、名节、他人的目光、自我的卑怯,不过皆是虚妄。 当京城恢复安定,她以为她可以和萧君悦再无隔阂了。 她强忍羞怯,亲自去他房中找他,不曾想他竟……将她送进桃花庵。 是鄙视她自荐枕席吗? 想到这,无色的心再度隐隐作痛。一次次给她希望,一次次又让她失望,将她最后一丝期盼磨成齑粉。罢了罢了,她便安心当个无情无爱的尼姑即可。 自那之后她只当无色,再不去想曾经叫做靳涟的岁月。后来,他也进过几次桃花庵,不过她都避而不见。 她都对自己发过誓了,要将他忘个一干二净,可是如今,她又知道了一件从前未发现的、他对她的好,不,两件,连剪愁叔叔也是他的人。 到底要让她如何做才是,无色越想越伤心。 “怎么又哭了,要是舍不得孔家,以后我带你常回去看他们。”罗毅浸湿软帕,轻轻蘸去她脸上的泪水。原本红扑扑的双颊哭成惨白,小脸冰凉。 小丫头也太能哭了,哪来这么多眼泪。 他敏锐地察觉出此时的泪水比方才更汹涌,像是悲从中来。 十七在边上瞪得眼珠子快蹦出来。少主什么时候喜欢哄孩子了,居然如此有耐心。再看无色这个小哭包,愈发没好气。 “别以为你会哭就能逃避审问?说吧,你到底是谁家孩子?” 无色不理会。 “你之前说的那些,什么姑姑,什么师父,还要让我去孔家接你,都是什么意思?” 无色擦干眼泪,低着头生闷气。她还是不要原谅萧君悦,她是无色,是陪着未央师太的无色。 “还有,你说你是临江王的女儿?” 无色抬起头,一脸严肃。“剪愁叔叔,回头我帮你在剪思姑姑面前多说点好话,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十七立即跟炸了毛的猫似地跳着后退一大步,“你,你胡说什么。” “我要是胡说,那你怎么说话结巴?” 无色觉得自己的脾气被孔家人宠出来了,跟做靳涟时一点不像。这样看来,做小孩也挺好,只用被宠,什么都不用管。 十七毫无还嘴之力,谁叫剪思是他的软肋,更雪上加霜的是,罗毅也在旁边添柴加火。 “剪愁,剪思,不错,名字一听就是一对。” 无色恢复平静,小脑袋瓜又自发转了起来。 看剪愁叔叔的样子,有些事是瞒着萧君悦的,也许她应该单独找个机会跟他倾谈。 另一方面,她要让萧君悦留下她,又不想透露前世的纠葛,该怎么说呢。还有日后两人的相处,她才不要在他面前当小孩,不让他随便抱。 三个人各怀心思,气氛一时凝滞了。 无色琢磨半晌,决定还是用价值打动他,就当两人做一场交易,等哪天分道扬镳的时候,她也不会伤心。 正了正小脸。“罗毅,我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罗毅陡然眉心一跳。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条件是你以后收留我照顾我,直到我不需要为止。你同意吗?” 无色五官稚气,神情却端凝得像个小大人。 强烈的反差看上去虽然滑稽,但另外两人根本笑不出来。 罗毅自从接手神机营以来,所见所识远胜于同龄人,自认沉着冷静心志甚坚。此刻,他泰然的面孔出现一条裂缝,□□与嘴唇四周的贴合处遽然变得不贴。 他试着想象对面之人不是孩童之年。“我同意。不过我有几个问题。” 无色利落道:“问吧。” “你既然舍不得孔家人,为什么非要离开?” “你以为我想离开?要不是没办法,我才不会找上你。我前几日刚刚发现一件事情,我这具身体长不大,若留在孔家会害了爷爷他们的。他们对我视如己出,我不想害他们。” 想到爷爷和孔茁,无色眼圈再次泛红。 罗毅强压下心中震撼,“那你就不怕害了我?” “你放心,我害不了你。这世上谁也害不了你。”无色话里带着重重的气恼。 “为何?” “你以后会成为大景最厉害的杀神,所有人都怕你。而你根本不畏惧任何人的看法,因此我选择你。怎么样,这个理由能说服你吗?” 十七翻起眼皮,声音里满是怀疑:“杀神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6 ?” 这怎么可能?有他看着萧君悦,他怎么会让少主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无色言辞凿凿:“对,明年皇上会收编私兵,这件事交给了你,你趁机杀了不少顽抗分子。后来你又带兵去各地剿匪,所到之处皆要死人,便得了这个绰号。除了叫你杀神,还有人叫你萧阎王。” 萧阎王,不是秦阎王,罗毅沉吟。 无色飞快扫了眼罗毅僵硬的人皮脸,又飞快将目光移走。 “因为战功累累,你被皇上封了萧王。此外,你还执掌神机营和虎贲卫,手握重兵,是皇上最倚重的大将军。人人都怕你,你就是白骨、就是坟墓。” 十七听得骇然,三魂七魄飞得不知去向。 罗毅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听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骄傲,多少有一点,不过更多还是对面前侃侃而谈之人的好奇。听起来,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无色微弯的嘴角似含讥嘲:“那就走着瞧好了。半年之内你会认祖归宗,你的名字不叫罗毅,叫萧君悦。” 仿佛听见三九天的冰层咔嚓破裂。 罗毅一把抓住无色浑圆无骨的柔软手臂,“我的生父是谁?” “康,乐,公。”三个字逐一从那张微嗡的小嘴边跳出。 对这个不同寻常的消息,有人比罗毅的反应更大。 “不可能,你胡说,少主怎么会是康乐公的儿子。少主,你不要信她,她有古怪。” 十七一声怒吼震得室内空气涌动。 罗毅冷声问道:“既然你觉得不是康乐公,那你说我的生父是谁。”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张翘角的小几被拍裂,连带着茶壶茶杯翻倒滚落。 青瓷清脆的碎裂声唤回十七被遗忘的理智。 “剪愁,你该说实话了。”罗毅一眨不眨看着十七。“谁派你来我身边的?这也是你进神机营时我问你的问题。” 对他的身世他早有怀疑,他一直以为自己姓秦,而不是姓萧。至于十七的来历,他就更不会听信那套明显矫饰过的说辞。 十七是三年前进的神机营,连姓氏都没有。 那时神机营刚成立,仅有十几人,皇上交下来不少刺探任务,他常得亲身上阵。 十七性情沉默,身手也不错,只是不像其他的探子伶俐敏锐。归根结底,他并非心有城府之人,也不懂伪装撒谎,并不适合密探之职。但有一点,他格外关心他的安危,每次出任务都会挡在他前边。为了护着他,十七屡次受伤。 也是因为这份忠心,他将他调到自己身边做亲信,替自己打理私宅。 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忠诚者,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受人所托。 他只是没想到,十七背后的人不是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稍微改动了下开头,看过的朋友可忽略。然后,接受编辑的建议还改了书名。喜欢原来名字的 小天使请多包涵。 第43章 猜中 眼见罗毅神色森寒,十七低头拱手:“属下受命保护少主,未得允许,属下什么也不能说。请少主不要再追问。但是少主绝不是康乐公的儿子。” 说完,恶狠狠看向无色。 这丫头卖弄玄虚妖言惑众,故意混淆少主视听,也不知偷偷憋着什么坏水。 无色扬起下巴迎接他的目光,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剪愁叔叔不用着急,过些日子就见分晓。我困了,你给我打水梳洗。” 颐指气使,竟是半点不客气。 罗毅这才想起她毕竟是女儿身,看向十七,“明日你挑几个丫鬟进府。” 要丫鬟做什么,她又不是他的侍妾。 无色挥舞粉拳,气冲冲从榻上跳下地:“我不要丫鬟,不用人伺候。反正那些人最后都活不成,不如少造点杀孽。” 那副炸毛的样子真像只发怒的小猫,亮出几颗白得发亮的獠牙和小尖爪,看上去也有点唬人。 不过他有那么嗜血成狂吗? 罗毅不禁失笑:“不要丫鬟伺候那你让谁伺候?你能端得动水盆,能自己洗衣裳?还有你头上这个羊角辫,我跟十七可不会梳。” 说着真去抓她的羊角辫。 无色气得牙痒痒,听听那瞧不起人的口气。 她是端不起盆,也不会洗衣梳头,但就是不要丫鬟。 想起前世在萧王府的日子,想起他面对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就…… 算了,往事已矣,不必再提。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竟自顾自往榻上一躺,翻身背对罗毅,像是和他在赌气。 罗毅微觉迷惑,她和他好似有种天然的亲近,很奇妙。 无色抱着腿蜷缩到墙边,身上的小襦裙跟着翻了一面,小碎花藏了起来,蝴蝶结也看不见了,剩下背部弓成虾米,粉红也转为雪白。 从罗毅的角度看过去,更像一只离开羊圈的小羔羊,可怜兮兮。 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在你的记忆里,剪愁后来和你的剪思姑姑怎么样了?他们在一起了吗?” 无色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随口咕哝道:“当然没在一起,他只会偷看剪思姑姑的背影。” 由于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嗡嗡的。 罗毅眼中精光一闪,“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认祖归宗的?” “好像是在比武场上,记不太清了。” “在那一世,我有娶妻吗?” 无色惊出一头汗,假装对着墙壁打了个呵欠,故作抱怨:“你位高权重杀人如麻,谁都怕你怕得要死,哪有人敢嫁给你。” 罗毅没说话,走到窗边静静望着两棵杨树发呆。这么热的天一丝风都无,高高低低的树梢挂满几层碧绿的小扇子,俱纹丝不动。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外头的蝉鸣声传进耳中格外扰人,让人心烦意乱。 无色暗自吁了口气。 就在她以为解脱了,罗毅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你记不记得恩义侯府怎么样了?” 无色毫无准备之下被打个措手不及,气得翻转身子,“靳家人都死了,死了,你问够了没……” 她死死盯着罗毅,胸口起伏,双目如星。那张娃娃脸陡然迸射出一股叫人难以承受的寒气。 可罗毅竟有种熟悉感。电光火石间,脑中闪现出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 说不定她就是……不过,还要确认一下。 再说出的话语气万分笃定。 “你不是未卜先知,你告诉我的事都是发生过的,都是你的记忆,所以你才能一条条如数家珍,对吗?” 无色顿时跟扎破的气球一样,所有怒气泄了个干净。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7 她真是笨,明知道萧君悦狡猾得要死,还被他钻了空子。难怪他方才一问接一问。 “在你的记忆里”,“那一世”、“你记不记得”,暗藏玄机,步步试探,是她自己说漏了嘴,谁都怪不上。 在一旁默默竖起耳朵的十七心潮翻滚,不管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师父信里说的人,他都要将她带给师父看看。拥有前世记忆的异人,师父一定想见见。 无色瞪着空洞的钱币眼,心下已是一败涂地,只等罗毅继续顺着口子往里挖,挖它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谁知他却转身出了房门。 回来时,手上明显多了一幅画。 不会是太子手中的那一幅吧? 无色顿觉不妙,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身子不由自主蜷缩成更小一团,双手紧攥成拳。 他还是人吗?连这都能猜到? “转过来看着我,不敢看我就说明你心虚。”罗毅命令道。 无色不敢不听,佯作镇定坐起身子。 只见罗毅慢慢将画抻开,目光在无色和画卷之间来回挪动,将两人五官里每一处都认真比对。 一个成年女子,一个五岁小儿,一瘦一胖,二者当然是不像的,甚至看上去显得迥异。 但罗毅是什么人,他是神机营的提督,手底下诸多能人异士。那个擅长易容术的探子跟他说过,辨人时五官中有几个部位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比如嘴唇四周。 画上的靳涟上唇如弓,唇尖朱樱一点。她的唇弓格外优美,上唇与下唇间似有一道极细的弓形缝隙,下唇丰盈如花瓣。 无色和她脸型相差甚远,不过这嘴唇却是一个模子…… 罗毅神色自若收起画,瞥了一眼床上的惊弓之鸟,唇角噙住一抹极淡的笑。 无色犹自垂死挣扎。 母亲常说她没有儿时讨喜,应该说锡城凡见过她的人都这样说,包括邬漾玥那群玩伴,偶尔也会拿话刺她,说她女大十八变,背后的意思就是她的幼年和成年断无相似。 萧君悦即便有所怀疑,也拿不出证据。她反正不会承认自己是靳涟。 结果,无色对自己的身份苦思冥想好几种说辞,罗毅压根儿就不给她撒谎的机会。 好似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靳涟。 无色转念一想也对,这一世两人还不认识,根本没什么好担心。 就在无色松了口气的当口,罗毅冷不丁问道:“前世我们是什么关系?” “嘶”,无色倒抽一口冷气。 这家伙,害她差点咬到舌头。他就不能改天再问吗,干嘛非要赶在她吸气的时候。 她气愤地白了罗毅一眼。 罗毅没感觉到那眼神有什么杀伤力,故作思索状:“看你这么激动,莫非我们的关系很特殊?” 顿了顿,目露精光:“不会是夫妻吧?” 无色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大吼一声:“当然不是,前世我们根本不认识。听到你杀□□号就吓死了,我上哪去跟你攀关系?我要就寝了,你们都出去。” 小姐脾气说来就来。 罗毅也不和她犟,示意十七跟着进了庭院。 一出卧室就变了脸。“明天不要找丫鬟了,从神机营挑两个身手好的女探子。” 十七一脸嫌弃,让女探子来保护这小丫头也太大材小用了。 “少主真相信她的话?” “我倒是想信你的话,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十七哑口。 罗毅哼了一声,拿着画回了书房。这幅画他已不打算还给太子。 再进卧室已是半个时辰后。小丫头窝在榻上睡熟了。 她睡觉的样子很奇怪。 仰面朝天,四肢摊开,双手捏成肉嘟嘟的小拳,分开放在肩膀两侧,跟微张的两腿构成一个“火”字形。 红扑扑的圆脸似抹了胭脂,额头上碎绒绒的胎发腻着一圈薄汗。鼻子和嘴唇也是粉嘟嘟,小口微张,上唇中有一点凸出的唇尖,从缝隙可以看见几颗细密齐整的小贝齿。 花瓣一样的嘴唇,已初具那幅画上的雏形。 小家伙呼吸均匀,紧闭的睫毛如垂坠的花蕊,看上去规规矩矩乖极了。 真像一只在太阳底下晒着雪白肚皮的小兔子。 罗毅深深凝视着小不点,胸口倏然涌起一股陌生的悸动,心脏里有什么东西融化开一样。 四面朝天,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睡姿。这个姿势在他眼里是最不安全的,生生将自己的命门露出,一个不慎就要丢命。 小丫头嘴上嚷着他是杀人狂魔,却不自知,她心底对他的信任坚若磐石。若真的怕他,又怎会在他屋子睡得毫不设防? 真是个傻丫头。光是那道不容错辨的优美唇弓,便足以证明她是靳涟。 无色偏头睡得很香,脸上一道红印子,几根头发打了结,随着鼻孔喷出的热气上下轻拂,如一只翩跹的蝴蝶。 罗毅忍不住伸手去抓,不妨她却翻了个身,几不可闻地嘀咕一句:“萧……君……悦……” 声音像是在嘤咛撒娇,碎不成句,绵软得不像话。 罗毅看着空空的手掌,怅然若失。 他真的很想知道,在她经历的那一世,到底他们是什么关系。 想必是非常亲密的。 如果不是夫妻,她怎会用那般熟稔的口气描述他,又发自肺腑地依赖他,偏她自己在那嘴硬。 可她说他没有娶亲。 为何?若前世陪在他身边的是画中女子靳涟,他为何没有娶她。 罗毅伸手触上小不点滑腻的脸蛋,京城绝姝,他也爱美色的。 第44章 换巢 翌日,罗毅让十七将备好的礼物搬进马车,两支五十年人参、两提给孕妇吃的燕窝、三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皆是当用之物。罗毅从不坐马车的人,怕无色被风吹皴了脸,专门陪她坐在车厢里。 原本早上并不宜出门做客,但因进了小暑,中午和傍晚都像蒸笼似的,反倒是清晨凉快些。 三人动身时还是卯时,艳阳高照。 无色说要留着肚子陪孔老太爷一起吃早饭,罗毅跟十七也只好饿着,反正到时候孔家人不可能只让她一个人上桌。 十七赶了一刻多钟的马车,孔府到了。 下车时无色不许罗毅抱,罗毅轻飘飘一句,“万一孔家人觉得我对你不好,只怕不会放你离开”,无色只好噘嘴妥协。 十七方将礼物放到门房处,就有管家出来,热情唤了声小小姐。 说来不太合规矩,管家领着怀抱无色的罗毅直接进了垂花门,过了垂花门就是内院。 罗毅望着檐柱上彩绘的莲花花瓣,心神微动。孔家这是爱屋及乌,把他也当自己人了。 借机瞟了一眼无色,小丫头已经愁眉苦脸上了。 也难怪无色如此不舍。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8 方走进半山院花厅,一股浓重的离愁便扑面而来。孔家一家老小都在,孔清连早朝都告假了,可谓严阵以待。众人的表情皆凝重无比,尤其孔茁,很是没精打采。 “乖孙女,快让爷爷抱抱,爷爷怕抱不了几回了。”孔珏的声音近乎哽咽。 这位饱经风霜的睿智老人一夜之间老了不少。无色挣扎着跳下地,乳燕投林般扑进孔珏怀里。 “爷爷……” 听见这黄莺般的叫唤声,十二扇的水墨山水屏风后头,方老夫人的眼当即便红了。虞氏也拾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她如今胎相渐稳,可以多在院子里走动了。 “晚辈罗毅,上门请罪来了。诸位对无色的这份大恩,在下定当铭记在心。还请老人家保重身子,勿要太伤心,日后晚辈定陪着无色多回来探望诸位。” 无色听得珠泪滚滚。越往后,她只怕越难得回来。 孔珏抚摸着无色的头,心中翻江倒海。 这个年轻人的姓名来历他都清楚了,人也亲眼看见了,是个可靠的后生,但他还是不甘心。 “还请罗公子别介意,当初无色怎么会弄丢的呢?这么好的娃娃,我都打算留着当孙女了。” 关于无色的来历,来之前已准备好说辞,罗毅开始同孔珏细细交代。 “她是我师娘的小侄女,一直跟着师娘住在山上。我师娘这人性情有些随意,将她送来京城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直到上个月我才收到师父的来信,说无色下山了。那时我才知道,师娘竟然直接将她扔进康府,结果小丫头不知前因后果从后门跑了出去,这才遇上了您家。您救下晚辈的小师妹,晚辈感激之至。” 罗毅再度拱拳致谢。 “康府?”沉吟多时的孔清抬起头,康喜年家不是被被抄了吗? “正是,晚辈如今是乾清宫的侍卫,皇上将康府交给在下暂为打理。” 罗毅说话有条有理,又道出了皇帝亲卫的身份,令得孔歆几人暗自惊讶。 “罗公子真是少年有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既是如此,老朽也只能忍痛让你将她带走了。” 事情前前后后都对得上。 事已至此,孔珏知道人是留不住了。早前他就怀疑无色身份贵重,如今这个罗毅还是皇上跟前的侍卫,他还能怎么办呢? 脸色看着愈发颓唐。 孔清又问:“敢问罗公子,那座桃花庵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家寻遍京城四周也没找到。” 罗毅笑道:“真是辛苦世叔了。那桃花庵其实不在京里,而是在九龙山上。原本师门有命,九龙山的事不能对外透露,不过你们都是无色的恩人,晚辈也就实言相告了。” 九龙山,传说中的神仙山,听说山脚设了奇门八卦阵法,常人根本上不去。 孔清不动声色叹了口气,肩膀也垂落下来。 该做的都做了,若仍然留不住那便是上天赐予的缘法,相聚是缘法,分离也是。 然后瞥了孔茁一眼。但愿这孩子能早日想开。 无色亦觉气氛沉重,捂着肚子嘟囔道:“好饿饿。” 屏风后头立刻传来方老夫人的声音:“快上菜,别饿着我的乖孙。” 这边孔珏也道:“都不用避着了,一起上桌吃饭。以后罗公子不是外人。” 老太爷发了话,谁敢不听。孔灵珊第一个跑出来,直接冲着无色奔去。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悲伤的气氛总算被冲淡了。 罗毅又向老夫人等人一一行礼问安,给虞氏等人都留下很好的印象。 无色暗暗吐舌,他可真会装。 等到满桌子菜上齐,众人一起乐呵呵吃着这顿既不算早膳也不算午膳的饭。其他人都接受了无色即将离开的现实,唯有孔茁,看上去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孔茁的眼睛牢牢盯着瓷碗中的米粒,手上维持着扒饭的动作,碗里的米粒却没见少。 无色瞧得自责不已。 她的碗中都是孔珏替她夹的菜。她又将菜夹进孔茁碗里。 孔茁默默看着绿菜叶子,像是不认识似的,好在扒饭的动作总算停了下来。 无色轻轻喊了一声:“三哥……” 清脆稚嫩的声音在孔茁耳边回荡,他总算清醒过来。目光陡然看向罗毅,“罗大哥,你是要将无色送回九龙山吗?就不能让她留在京城?” 罗毅放下筷子,却被无色抢了话。 “三哥别急,我会在京城住一段时间,大概过几个月才回去。” 孔茁双眼放光,立刻抓住无色的肉疙瘩手,“你说真的?” 谁也没注意到,一道不悦的目光落在孔茁手上。 无色用力点头:“真的。三哥,明天我也回来,等你放学就能看见我了。” “好好好。”孔茁连道三声好,这才感觉到饿,狼吞虎咽连吃两碗饭。 虞氏等人欣喜不已,只要无色常回孔家,他们一家人还是能欢欢喜喜。 回去的路上,罗毅半躺在车里板着脸,顺带试了试枕着胳膊仰面朝天的姿势。 看上去悠闲,却并不太舒服。他手长腿长,半条腿只能耷拉在外。 腿下边是礼物换回来的大包小包,无色的大布娃娃、风车藤铃各色玩意儿还有春夏季衣裳,虞氏说回头到了下半年再给她做秋冬的。 孔家人是真爱这个小姑娘,但她前世分明是属于他的。 无色坐在茶几对面,手里玩弄着常玩的那套九连环。 半天没说话。 罗毅的脸愈发拉长。“你明天真的还要去孔家?” 无色头都没抬。“当然。” 罗毅忽地扬起声音:“你觉得你做得对吗?既然要离开,就不该这么优柔寡断。” 无色狠狠瞪他一眼,别过头去。当然,那“狠狠”只是她的自以为。 “不要逃避现实。” 无色气得腮帮子鼓鼓,不明白他怎么变得不依不饶了。他不是一向不爱说话的吗?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算了,惹不起躲得起,她干脆躺了下去,朝着车厢内壁不看他。 “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两三个月你可以不长大,两年三年之后呢?永远和他们断绝来往。既是如此,今日又何必假惺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无色气得心都痛了,猛地从竹簟上弹跳起来:“我不像你那么冷血无情,不像你那么虚伪狡诈,靠着一张面具就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你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因为你知道自己有一天要换个身份,到时候你就活得心安理得毫无阻碍了,你反正遇佛杀佛遇鬼杀鬼,谁也挡不住你爬上高处的路。我没你这么厉害。” 别人入阁拜相多是为了封妻荫子,萧君悦呢,前世他无妻无子,杀人如麻,最后位极人臣,在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活得比谁都肆意张狂。 她还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49 以为是当上萧王后才如此,没想到他做罗毅的时候便已经目中无人了。 原来他不是得意轻狂,而是天生张狂。 可他凭什么傲,他有什么资格桀骜不驯?他此刻还不是萧家人,一个羽林军的小小侍卫而已。后宫前朝出入不乏王侯将相、嫔妃公主,每天对着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掉脑袋的人,他也摆出一副面沉如水的样子,摆给谁看? 真不敢想象他是怎么带的兵。一个好将军应身先士卒,和底下人打成一片聚拢军心,老是这样对人甩脸子,也不怕在战场上被人捅刀子。 无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罗毅多么关心,虽然这种关心,额,有些别扭。 罗毅一时被骂傻了。 可是无色骂完就后悔。 她怎么这样说萧君悦呢,她明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灭了罗家萧家,也是情有可原的。昭仁之变时多么混乱,为了抢口粮食活下去,盛京成了个修罗场,他要是不强横一点,京城早就被七万大军攻破,说不定连大景都改朝换代了。 无色又悔又气,满肚子的话在五脏六腑里乱撞,憋闷得她只能蹲下身抱住膝盖。 他为什么要管她的事,要不是他咄咄逼人她不会说这些戳他心窝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你们没有什么想说的?也许小天使们不喜欢这种写法,摊手。 第45章 记起 朦胧泪眼外,一双黑色洒鞋移了过来。 无色弯起手指去擦泪,迅雷不及掩耳,手被一只粗粝大掌夺了过去。 “既然不喜欢这张皮,那就撕掉好不好?”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 好像有人拿着根羽毛在心房外轻轻撩动。 无色有些恍惚,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放到他耳下,沿着下颌坚硬的线条滑动。 他脖子温热,颈部的青筋一跳一跳,好似会吃人一般。 肌肤相贴只有一瞬,小手两指被强行剥开,捏住一角柔软的人/皮。 无色心跳如擂,已忘记今夕何夕。 她不知萧君悦还有这样的眼神,从月冷千山的冰凉变成无声的吸引诱惑,波光微闪的两汪深泉,盛满醉人的玉液琼浆。 一寸,两寸,小手被拽着在他脸上攀爬,形同术师摸骨。撕掉人/皮的地方露出腮帮、脸颊、颧骨,下巴中间的美人沟,然后是挺直的鼻梁和额头。 五官的线条像几何图形,横的横,折的折,一描一画皆流露出锋利之感。 无色似中了蛊术,肉乎乎的小手从大掌中挣脱,改为主动侵犯,指尖一遍遍轻点他下巴中央的小沟。 这才是萧君悦,真正的萧君悦。 她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记忆中那个萧王,用近乎爱抚的迷茫眼神。 小手像蠕动的肉虫爬在下巴上,痒痒麻麻,这般亲密简直叫他受宠若惊。 罗毅心下暖流趟过,愈发想知道,他们前世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他忽然有些妒忌起自己。 不过再任由她这么摸下去可不行。 罗毅手上微微用力,彻底扯落人/皮面具,同时正脸迎向她的目光,讨好似地哄道:“不生气了吧,以后对着你再也不戴它好不好?” 声音里似加了蜜糖,甜到无色心尖尖上去。 又是这样,又来撩她,明明不要她还要撩她,从前是用深海般的眼神撩她,如今换成温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都是她的砒/霜毒酒。 该死的萧君悦,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饮鸩止渴。 无色狠咬住下唇,用手背在眼睛上用力抹了一把。 猛一抬头,却直直撞上头顶菱形双目中的明亮瞳孔,里头荡漾着的宠溺好似汪洋恣意、绵延不绝,那片汪洋大海中还闪烁着两颗星星,亮得灼人。 无色蓦然心头大恸。 这种剧痛前所未有,心脏像被人紧紧攫住肆虐,疼得不能呼吸。 “十七——”罗毅惊叫。 无色用力抓紧胸口粉色的蝴蝶结,小脸疼得揪成一团。 眼前好像越来越黑,神志亦愈发模糊。 她虚弱地在黑暗里跌跌撞撞,不知摸黑走了多久,忽然天就亮了。 眼前一阵粉白花瓣倾洒,沾衣扑面,娇娇娆娆。无色惊喜不已,她回到桃花庵了,她真的回来了。 “萧朗,萧朗,我错了……” 无色瞠目,是师父的声音。 “萧朗,你快醒醒,你不要死,我这就跟你走,跟你走……” 向来古井无波的未央师太哭得禅巾散落,不成人形。怀中抱着一个男子,男子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桃花雨纷飞,血色弥漫。两人头发一黑一白,形成截然对照。 大风扬起,青丝与白发交缠,男子的脸露出大半。 无色心惊,这不是那个无名道长吗? 一道白光如流星划过,未央师太拔出匕首朝自己刺去,顷刻间鲜血四溅。跟着伏到萧朗身上,如一对交颈鸳鸯。 无色呆呆立在原处,身后传来剪思姑姑和剪愁叔叔的声音。 “公主……” “师兄……”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怔忪之际,却见萧君悦从前方飞身跑来,睚眦欲裂。 无色犹觉恍惚,似不确定此刻是幻是真。 忽闻萧君悦大叫一声:“住手。”声音急切而恐惧。 无色抬起头,他神色狰狞似庙中怒目金刚。就在此时锥心剧痛袭来,一把长剑从身后径直贯入前胸。她看见自己的血在空中盛开,一团血雾在内,猩红色细丝状花瓣在外,那画面像佛经里的曼珠沙华,妖异浓艳。 “萧君悦。”无色轻声呢喃,嘴角凄然一笑。 这是她最后一次唤他,也是她第一次唤他。曼珠沙华是黄泉之花,这花是来接引她的。师父曾告诉她,曼珠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他们终于要永不相见了。 …… 然而当再睁开眼,他们不仅再见,她还变成了一个长不大的小怪物。 无色用力吐出上辈子积攒一世的浊气,那些不甘不忿、那些求而不得,统统散去吧,这辈子她定然不会再让他住进心里。 “少主,她真的没事,你瞧这不醒了吗?”十七被逼给无色把了不下十回脉,不知暗地吐了多少嘈。 他算是看明白了,什么英明神武的萧王,以后只怕是个孩奴。不过是一时惊恐引起的气厥虚症,嗅个香包就好,少主却气急败坏只差没把房子拆了。 出息…… 罗毅确被吓得不轻,拉着无色从头到脚好一顿查看。无色被那双大手一时剥开头发,一时按住脚踝,弄得心情极其败坏。 想骂他一顿,偏他对前世的事一无所知,骂也白骂。无色唯有不搭理他。 不止如此,到了夜里,他竟让十七搬来一张竹床,跟她的卧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0 榻距离不到一丈。说是怕她夜里从床上滚下地,他得亲自看着她。 无色心下恼得不行,前世两人都没这么贴近过,他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但她不打算跟罗毅多费唇舌,这家伙犟起来她绝不是对手。 尽管已自我安抚千百回,当等到夜里起夜时,无色还是羞愤欲死。月光下,他穿着件雪白单衣站在门外,她却蹲在里头解手,简直天怒人怨。 不行,还是得要几个丫鬟,不然以后日子没法过了。 翌日,罗毅早早进了宫。十七去了趟康府,挑了两个其貌不扬的女探子。无色毫不犹豫给两人赐名“厌风”和“厌月”。 厌风厌月均是十八年华,身手自然不能跟十七相比,但保护无色不在话下。 二人听进去了十七的交代,却很难上心。实在是,保护小不点跟她们过去的跟踪、窃取、做内应那些艰巨任务难以相提并论。 不过很快,她们就受到惨重打击。 罗毅亲自对二人耳提面命了一番。他言简意赅,反正重点是无色的命贵比天上的星星,若有失职,后果自负。 厌风厌月这才领悟该任务的难处。此后两人不仅勤练武艺,还跟着十七学习药理及识毒,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倒是罗毅,觉得无色给两人起的名字怪怪的。厌风、厌月,听着不像什么好词。 罗家是行伍之家,他从小又是练武场上摔大的,对这些诗文之道甚是生疏。神机营三堂负责破译各种密信,倒是有几个文采斐然的,但他又不想问那帮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属下,便去了一趟百香苑。 当然不是去□□,百香苑的绛唇是神机营的人,容貌昳丽,兼有才名,平日也不在他身边,问她最合适。 百香苑上午还未开门营业,许多花娘尚在补眠,沿着雕花扶栏一路过去清静得很。 绛唇十三岁进百香苑,距今已有两年。她资质甚高,颇受老鸨看重,到如今仍未接客。上次户部尚书马家的少爷出动府内私兵,恰是为了绛唇与人争斗。 对于罗毅的突然造访,绛唇并未在意,身为神机营提督,他随时可能过来布置新任务。 听了他的问题,兰心蕙质的绛唇也小小惊讶一回。但她并不究根问底,只耐心解释。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两个名字的出处应是北宋词人贺铸的《石州引》,里面有句话:憔悴一天涯,两厌厌风月。此词写的乃是离别相思。” 罗毅窃喜。 “不过……”绛唇微微蹙眉。 “不过什么?” “若是给下人起这样的名字,只怕是起了厌世之心。”见罗毅身子僵硬,绛唇忙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主子不必太在意。” “那这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词之一道,胜在委婉曲折,不同的人有不同解读。照婢子看,起名之人大约是有弃情绝爱之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既然连风月都厌,想来已是心如止水。” 罗毅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桃花庵,无色,厌风厌月,这分明就是尼姑才用的名字,难怪他听了就膈应。 等他下晌回院,无色已跑了好几趟肚子,泻得面色惨白。 没等他开口询问,十七就连连告饶:“没事没事,咱们吃的太油腻,她肠胃一时不适,没别的大碍。我已经交代煮饭婆子了,以后单独给她做份菜。” 倒是将罗毅的焦灼堵在半路。 听了十七这番解释,罗毅愈发不舒服。她想来是在庵堂里素惯了,孔家的吃食也清淡,反倒是跟着他吃不惯。 非得将她这饮食习性拧过来不可。 第46章 绛唇 无色知道自己这般模样也去不成孔家了,让厌风去给孔茁带话,等身子好些再去。 罗毅不免有些小得意,亲自端着白粥一勺一勺喂给她。 快拉到虚脱的无色自然无力反抗,便由着他喂了。 她像小猫似的瞪着湿漉漉的大眼,嘴唇在瓷勺上蹭来蹭去,再小口小口吞咽,看得罗毅心都解冻了,恨不得喂她再喝个三碗五碗。 直到无色死死闭住嘴,罗毅才笑着将粥碗递给厌月,且恬不知耻地从厌月手里抽出帕子,极尽温柔替她擦去唇角一点点粥渍。 厌月先是看得入迷,等意识到自己好像看了不该看的,立即转过身背对两人,耳朵竖得更高,心中暗道,提督今日的面具做得够逼真,皮相也好。 “想不想去院子里乘凉?” 不等无色点头,罗毅强行抱起她朝外走,顺便凉凉丢出命令:“将竹床搬出来。” 厌月满腹委屈地当起苦力。 无色不悦看向拖动竹床的厌月:“你是我的丫鬟,干嘛听他的?” 这一来,罗毅更高兴了,声音说不出的和煦:“那我抱着你。” 无色:“……” 罗毅抱着无色停在一棵白杨树下。院子里的万年青才洒过水,风一吹传来阵阵沁凉之感。 听着树梢上枝摇叶晃的簌簌声,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红,无色莫名生出岁月静好之感。 从前在桃花庵,她和师父亦时常一起吟风沐雪,做胭脂酿酒。 不过终究还是不一样,师父是清清冷冷的,萧君悦的胸膛却温暖可靠让人贪恋。 想到这,无色一阵心酸。她再也不能骗自己,前世桃花庵的最后三年是岁月静好。 孔家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的自欺欺人。她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心如止水,她也有对快乐的希冀渴求。桃花庵的三年清净是迫不得已的认命,而非真正心甘情愿。 就和师父未央师太一样,不能与萧朗相守,看似守着桃花庵无欲无求,然终究意难平。所以最后,她义无反顾追随萧朗而去。 “在想什么?”罗毅口中的热气喷到无色耳畔。 无色一点不想搭理他,故意闭上眼。 他怎么天天在家待着,难道神机营很闲吗?害她想和剪愁叔叔说悄悄话都没机会。 当时她听清楚了,剪愁叔叔叫的是师兄,就是说萧朗是他师兄? 还有那个在背后将她一剑刺死的人究竟是谁呢?重活一世,却连谁杀了她都不知道,那她重生究竟是为什么。 这种感觉真糟糕。 无色皱起小脸,不言不语。 罗毅极度不喜欢这种被她排除在外的感觉。 “你给厌风厌月改个名字吧,这两个名字不好。” 无色瞬间像只准备作战的小刺猬抖了抖身上的刺,在罗毅怀中激烈扭动。 罗毅不敢箍着她,慢慢将她放下地。 只见她紧紧盯着她,原本因虚弱略显黯淡的眸子此刻竟似冒着两团火焰。 罗毅不禁狐疑,她这是想起什么了。 仔细一看,那张小脸蓦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1 然变得惨白不已,目光中满是对他的排斥与质疑。 罗毅福至心灵记起上午去了百香苑,说不定她闻到脂粉味不舒服。又或者,她知道他去找了绛唇。也许在他不记得的前世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要怎样试探出结果呢? 没等他想出对策,十七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孔茁和厌风。 孔茁今日下学就早早赶回家,听说无色生病,连晚饭都没吃,跟着厌风跑回来。 无色一见到他,当即张开手臂扑过去甜甜唤了声“三哥”,声音跟黄鹂鸟似的。 那张小脸骤然笑得如同春花绽放,手舞足蹈间满满都是活力。 罗毅落寞站在树下,心中五味杂陈。他的丫头,怎么扑进别人怀里去。 方才吃下去的米粒顿时在胃里发酵,化作满腹酸水。即便他清楚孔家人只是把她当孩子,那股酸意还是翻江倒海。 当他再抬眼,眼底瞬间蒙上一层阴翳。 太过分了,孔茁竟然抱着丫头转起圈圈来,而那个没良心的丫头还笑得欢脱到不行。方才被她搂着百般不情愿,这会倒是精神充沛。 罗毅朝十七使了个眼色,进了对面厢房。等他戴好面具出来时,无色还被那臭小子抱着,于是狠狠剜了十七一眼。 怎奈十七脑瓜不灵光,愣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好在厌月机灵,走到孔茁跟前小心解释:“孔少爷,小姐身子还虚着,不宜这么摇晃。” 孔茁听她这样说,当即依了。跟着又问起无色吃什么,睡得好不好,嘘寒问暖,就跟奶娘似的。 罗毅见他们聊得不亦乐乎,觉得不能放任下去。他不动声色走到两人中间,亲热地叫了一声“阿茁”。 孔茁这才注意到罗毅的存在,红着脸道:“罗大哥,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忘了跟你打招呼。” 的确忘得够彻底。 罗毅皮笑肉不笑道:“听说你喜欢骑射,我认识一个功夫不错的武师,想将他引荐给你。你觉得怎样?” “真的吗?罗大哥什么时候让我见见这位师傅?” 罗毅话音一转:“不过这个武师也不是谁都肯教的。这样,你若能抢走我袖中这朵花,我就将你引荐给他。” 孔茁顿时双颊爆红,他听得出罗毅话中的机锋。只是他不明白,罗大哥为何要这样羞辱他。 罗毅扫了眼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丝毫不觉自己残忍。 他走到齐膝高的水缸处,折断一枝睡莲插到袖口,刻意露出一段中指长的绿茎在外头。整个人站在那,笔直如松。 孔茁眸中跃跃欲试,抢走那茎莲花应该不难吧。 谁料无色突然朝水缸扑过去,吓得罗毅神魂俱散。趁着他分心的当口,无色一把抽出莲花抱得死紧,然后颤巍巍跑到孔茁跟前,双手奉上。 罗毅心里只差没吐血。小丫头真对得起他,胳膊肘朝外拐成这样。 边上两人则一副亲亲热热兄妹好的景象。 好在孔茁不是那种厚脸皮的,捧着莲花朝罗毅走过去,“罗大哥,就照刚才的约定重新来一次。” 罗毅一摆手:“我有事出去一趟,那个武师回头带去孔家。” 说着话,人影已跃上墙头倏忽不见。 孔茁当下大受打击,原来罗大哥的功夫已到出神入化之地步。方才要不是无色帮他作弊,他根本不可能抢到。 无色对孔茁自然是和风细雨,安慰道:“三哥,那没什么了不起,你以后勤练武功,身手也会变厉害的。” 孔茁用力点头。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到无色看着精力不济,孔茁才自行离去。 月上中天,罗毅归来,一肚子气还没消。 偏偏旁边的十七又不是解语花,压根儿不懂他为啥不高兴,惹得罗毅直想将他调进三堂去长长脑子。 罗毅就这样可怜地生着闷气,一个人在养睡莲的水缸前站了半晌。 厌月从卧室走出来:“主子,小姐已经睡下了。” 罗毅嗯了声,想起先前的事没了结。他还没搞清无色突然生气到底是为什么。 “你陪她说话时,找个机会点一下绛唇的身份。” 厌月暗暗咋舌,如此隐秘之事怎么要说给小姐听。不过,对于罗毅的命令,她向来不打折扣地执行。 厌月果然机灵。若换成十七,八成没头没脑冲到无色跟前竹筒倒豆子了。厌月却不会如此。 过了两天,趁着无色午睡的空档,厌月跟厌风两人在屋外唠嗑。 “你听说没有,那个马家公子被马尚书打得下不来床了。” “听说了,我的消息比你灵通。何止下不来床,屁股都打烂了。” “嘿嘿,谁叫咱家绛唇有魅力,把那些公子哥儿迷得三魂七魄都没了。听说马公子哭着嚷着要替绛唇赎身呢,你说逗不逗?” “你要是生了绛唇那张脸,保准你也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去,你敢打趣我。说来绛唇也挺可怜,被主子送到那地方去,不知道得受多少委屈。” “你这话就不对了,主子可没逼迫她去。神机营的姑娘,谁身上没有任务。就说咱俩如今照看小小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一样得拿命抵。” “也是,我若是绛唇,为了报仇,我也愿意去。” …… 屋里醒着的无色很快自责起来。 她冤枉萧君悦了。原来绛唇是神机营的探子,那萧君悦根本不可能碰她。他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跟自己的属下纠缠不清。 那当初绛唇的那个孩子是谁的呢? 第47章 谁杀了我 厌月的话立竿见影,无色的态度果然不再阴沉沉。 罗毅略施小计,确定无色是知道绛唇存在的。他还确定,他跟无色之间绝不止于绛唇这一个误会。 一定还有更严重的事情,才会让她一面信赖他,又一面拼命抵抗这种信赖。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丫头的心里有他。来日方长,他们之间的藩篱栅栏他会亲手一一拆掉。 换了新的巢穴,无色除了头天拉肚子,后边诸事都顺利。就同前世在萧王府那样,她在后院待着,他派人保护她,没什么不适应。 唯二不同的地方在于,他还姓罗,并且喜欢黏着她。 等了近半个月,罗毅被派去西山大营,无色这才有机会同十七“回头再说”。她是真没想到罗毅将她跟得如此紧,这一回头就是半个多月。 十七也一直在等,他最近的日子无比郁闷。 还没将无色的来历弄明白,萧朗那头又出了变故。先是白天睡觉的病不药而愈,说起来是件好事,结果王爷天天在府中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那还不如像先前成天睡觉的好。而这边呢,罗毅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他又没办法解释。 简直就是掀了屋顶的房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2 子,四面漏风。 他心里藏了满肚子的话,却找不到地方倒。今天总算如愿了。 将厌风厌月赶到外头收拾草药,十七坐到小厅里的藤椅上,和无色互相审视。 两人的神情渐渐端凝。 无色考虑良久,决定不再遮遮掩掩。想彻底弄清楚师父和萧朗之间的秘密,她必须将重生之事跟剪愁叔叔和盘而出。 “剪愁叔叔,你不要用这种防备的眼神看我,我会难过的。” 十七蓦地有些羞赧。 “上一世,你对我很好的。”无色说到这,突然盈盈一笑。“因为你要找我打探剪思姑姑,总是问我姑姑在干嘛,姑姑最近想吃什么菜,姑姑需不需要从山下带什么物事。” 十七屏住呼吸,不敢打断她。 无色陷入漫长的回忆中。 “前世,我的师父也就是玉檀公主,和我、剪思姑姑一起住在桃花庵里,我们住在山顶,你住在山腰保护我们,隔几天给我们送米送菜。” “我是二十一岁进的桃花庵,二十四岁死。应该说,最先死的是萧朗,随后师父跟着殉情,然后是我,被人从身后一剑刺入,等我醒来,我就来到这一世,变成一个小孩。” “我死之前,萧君悦冲着杀我的人大吼一句住手。剪愁叔叔,你说,萧君悦会对什么样的人喊住手?我看不清杀了我的那个人是谁。” 十七已听得呆若木鸡。 无色神情激动。“剪愁叔叔,师父和萧朗含恨而死,我也被人杀害,难道你还要瞒着我吗?萧朗到底是谁?还有背后那个人,如果不找出那个人,这一世师父和萧朗恐怕还会重蹈覆辙。你要看到惨剧再次发生吗?” “那个人,那个人一定是太后的人。”十七双目涣散。 “为何?” “只有太后对公主和王爷有那么大的恨意。萧朗是我的师兄,也是临江王。” 无色大惊,萧朗竟是临江王? “我死前,听见师父一直说她错了,她后悔没有跟临江王走。这中间到底怎么一回事?” 十七的神情痛苦无比。 “十七年前,公主为逃避和亲,从宫里跑出来,恰好遇见我们从九龙山下来。公主和师兄情投意合,在我和剪思的见证下,两人成了亲,可后来还是被太后的人找到。那时公主已有身孕,师兄投鼠忌器,只能跟着一起回京,却赶上大景烽烟四起,内外皆乱。太后承诺师兄,只要他领兵出战帮朝廷平定战事,就放了公主。” “结果呢?” “结果,王爷拼命打了胜仗,太后却封了他为临江王。当时公主已经生下少主,萧太后以少主为人质,逼迫师兄和公主发下毒誓,并让他们喝下一种奇特的酒。起初以为太后要的是公主性命,谁知那酒并非毒酒,而是一种咒术。喝下去之后师兄白日昏睡六个时辰,公主夜晚昏睡六个时辰,两人日夜永隔,再不能相见。” 世上还有这种邪恶的诅咒,无色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剪愁叔叔是说,萧君悦是临江王的儿子?” “嗯。师兄起初不知是诅咒,四处寻医问药,看遍天下名医圣手,对这种怪病却都束手无策,每日辰时必昏迷,睡到酉时自发醒来。公主则是相反,夜里睡白天醒。” 无色眼中满是惊恐:“王爷要带师父逃走,师父不肯,是不是这样?所以师父临死前一直说她错了。” 十七重重点了下头,声音沙哑。“公主牵挂少主,不肯跟王爷走。” 也是因为这样,他和剪思才至今未能重逢。 无色恍然大悟,许多想不通的事情此刻都一一解开。 难怪,难怪。 前世她一直觉得奇怪,为何师父总是早早就寝,且从不见夜里起身。三年里,她们从没一起赏过月。她怎么就没早点察觉呢? 如此算来,前世两人的诅咒至死未能解除。 还有萧君悦。他既然是临江王的儿子,却被康乐公认了去。前世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萧家痛下杀手。 原来如此。 前世她从未见他笑过,他那么精明的人,一定是悄悄查探出了真相。自己的生身父母受着永不能相见的折磨,他还怎么笑得出来。 她突然无比心疼前世的他。 也许他还有许多事瞒着她。可是他看她时双眸浓情如海是真的,他甘愿为她舍下王座是真的,他从不放弃她也是真的。 一时千头万绪,泪如泉涌。 无色一点不想忍,前世他全部藏在心里的鳄鱼眼泪,就让她替他哭出来好了。 这一哭不可收拾,急得十七不知如何是好。厌风厌月也吓得半死,若是叫少主瞧见小小姐如此伤心,岂不是她们的罪过。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原本说好今夜不回的罗毅竟然摸黑回来了。当看见小丫头的眼睛肿成核桃,登时面凝寒霜。 “怎么回事?”他冷冷看向值夜的厌月。 厌月跟吃了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啊,没人得罪小小姐,不明白她为啥就哭得天崩地裂。 无色听到声响,立刻奔下床朝罗毅扑过去。罗毅眼明手快蹲下身,将小人儿妥妥接住。 扎扎实实一扑,叫罗毅又惊又喜又怕。 他手一挥,示意厌月退下,然后柔声问道:“小亲亲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小亲亲,叫得无色羞窘到不行,只好将下巴搁到他肩上,躲避他令人沉溺的眼神。 “小亲亲。”罗毅又唤了声。 无色再不能装听不到,噘嘴咕哝:“怎么这样叫?” “别人都叫你小乖乖了,我还不能叫小亲亲吗?谁还能比我亲?” 无色心里酥酥的,低头埋进他脖子处,似想钻到里头藏起来。 “好了,可以说给我听了吧?我的小亲亲又想到什么了,是不是哭一天了?” 无色被他这番耐心备至弄得又想哭了。 罗毅当即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好了,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要坏了。你心里想的什么,伤心的,难过的,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顿了一下,扣住她的肩膀极郑重问道:“你是靳涟,对不对?” 第48章 推心置腹 无色咬唇点了下头。强忍泪意,将白天跟十七倾谈的内容说了一遍。 罗毅听完一脸平静,只是默默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按进胸口,亲吻了两下她的头发。 无色觉得奇怪,他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这得多大的心啊?细细凝望他的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踌躇片刻,双手突然揪住他的外衫,惊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罗毅颔首:“那天你和十七争执时我猜出来了。” 是她刚住进来第一天,那也没多久。不过他也够可以的,将心事掩饰得完美无缺。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3 无色小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要去认下临江王吗?还有师父什么时候出宫,我能不能去见她?” “这事不急。我先问你,你是不是三月十五醒来的?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这样?” “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罗毅的眸子变得深沉。 他查过了,玉檀公主和临江王也是三月十五醒来的。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这种诅咒,那他们的醒来已可证明诅咒破除。姑且算是诅咒吧。 可诅咒是怎么被破除的呢?会不会与她的血有关,就像康府墙外疯狂生长的爬山虎,只是因为沾上她一滴血。 这一点足以叫他胆寒。 然而现下还有一桩隐患。那个在背后杀了她的人究竟是谁?不将这个人找出来,只怕后患无穷。 “你听清楚了,你中剑时我真的喊了一句住手?” “嗯,当时你的样子很吓人。” 罗毅心头愈发沉重。他会喊出住手两字,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他手底下的,会不会是神机营的人呢?照这样推算的话,可疑的人真是太多了。 线索却这么少。 “我除了喊了一句住手,还有没有发生其他的?当时站在你身后的有没有其他人?” 无色摇头。“我看不见身后,只听到剪愁叔叔和剪思姑姑的声音。” “我想了一下,如今事态未明,暂时还是不和公主他们相认。” 无色不赞同:“为什么?师父一定很想见你。” 罗毅沉吟片刻道:“小亲亲,你信不信我?若信我,关于前世的事你能不能再多说些,我要寻找些线索。” 无色点头。萧君悦比她聪明得多,也许他能看出什么深层的东西。 “除了一些大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按照前世的轨迹,你在明年被康乐公认回去,接着帮皇上收编私兵,去锡城平叛,然后被封为萧王,执掌虎贲卫。后来又屡次立下战功,成了皇上心腹。一直到肃王谋反,你不仅进宫勤王,还打败了各地集结的叛军,被封为摄政王。” 罗毅听到这,眉心突地一跳。上次他就想问了。“怎么会是摄政王?难道皇上驾崩了?” 还有去锡城平叛,锡城又要出乱子? “嗯,皇上宾天,太后立了最小的九皇子秦臻为帝。 ” “这是哪一年的事?” “昭仁二十五年,肃王谋反也是这一年。” 那秦臻此时尚未出世。可皇上正当盛年,身子一向强健,怎么会英年早逝呢? 罗毅又问:“你说我杀了很多人,我都杀了谁?” “有罗家,靳家,萧家,好像还有一些,回头我好好想想。” 罗毅到此时才真正变了脸色。 如果他连罗家人都杀了,那就证明罗家也在太后掌心之中,所谓收养他从头到尾都是个阴谋。 “前世我被萧家认回去之后,罗家怎么样了?” “之后罗家步步高升,最后罗霑当上了京城守备,手下也有两万人马。在昭仁之变时,罗霑不听你号令,要带兵强行出城,被你当场斩杀。” 这就是了,他认祖归宗,罗家的使命完成,于是太后兑现了先前的承诺,帮着罗家平步青云。 萧太后真是善于谋算人心,就像在午门斩杀三十名羽林军,却独独留下三人一样。 但罗霑不过是个低级军官,太后不可能直接找上他,这笔交易里必然还有个中间人。 “你再想想,除了方才几家,还有哪些官宦之家被我除掉的?” 将他送进罗家的人,必然出于其中之一。 罗毅摩挲着无色的后脑勺,从喉咙里低低滚出一声“小亲亲”,声音含糊黏腻。 无色凝眉思索,一阵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左侧,让她没办法集中心神。 “你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吗?”罗毅吻了吻无色的羊角辫,“让我可以通过结果反推,如今只要将几个关键的人盯好,前世很多弯路都可以避免。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见小家伙伏在他怀中乖顺无比,罗毅心底说不出的妥帖,不禁抵住她如玉的额头轻声叮咛:“记住,你是我的小亲亲,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 无色暗暗吐了吐舌。这家伙醋劲还挺大。 “对了,前世你难道没有嫁给我?”罗毅再度旧事重提。 无色立刻推了他一把:“好困,睡觉。” 罗毅失笑,抱着她放回竹簟,亲了亲她肉肉的脸颊。心道,什么亲亲抱抱、转圈圈举高高,都是他一个人的。 无色翻过身拿拳头捂住滚烫的脸,害羞又莫名满足。 罗毅一直等到她睡着才回房。 翌日,罗毅没去城外大营,而是直接进宫。 他悄悄嘱咐尹忠,让他盯紧皇上入口的东西,隔三日便让太医到乾清宫请一次平安脉,将尹忠吓得半死。直到罗毅再三强调只是以防万一,尹忠才缓过来。 跟着,罗毅又旁敲侧击打听了玉檀公主出宫之事。听说尹忠正在挑选随公主出去的下人,他便道可以推荐个武师。 尹忠听音知意。罗毅的身份他是知晓的,虽然现下皇上没说让公主跟他母子相认,但看皇上对他的重视程度,这天只怕也没多远了。 反正只是带个武师进公主府,挑谁不是挑,何况罗毅推荐的武师,定是身手过硬的,更叫人放心。 尹忠拍着胸脯应了。 等夜里回府,罗毅便同十七说起此事。 “这两天你去挑一处隐秘些的小院,办完这件事你就跟着尹公公进公主府。日后你就留在那边保护公主。” 十七暗自郁闷,少主不要他跟着了。 罗毅扬眉:“怎么,难道你不想去找剪思姑姑,这么好的机会不要?” 十七顿时扭捏起来,说话也吞吞吐吐。“那以后,以后谁顶我的缺?厌风两个的武功怕是还差些火候。” “你不用担心,我打算搬家。”罗毅神色松快,像遇上什么好事一样。 十七觉得他笑容里有古怪。“您让小的去找宅子,是不是找好了就搬到那里?” 罗毅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了:“搬到神机营。” 现下知道这地的人越来越多,小丫头住着不安全,还有孔家那个臭小子,时不时跑过来,干脆搬家一了百了。 十七嘴角一抽,难怪说不用人顶他的缺,康府是神机营总舵,里头到处是人。 “少主住进康府,那您的身份怕是藏不住了,您不是不想让人知道神机营的提督是谁吗?” “现下事情有变,太后在打神机营的主意,我的身份迟早要泄露。” 太后最近正在游说皇上,将神机营所有探子的资料到兵部登记入档。给神机营成员正式定下军籍,这是要防着他。 是谁给太后出的主意呢?会不会就是十七年前将他送进罗家的人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4 。 罗毅恍然摇了摇头。 回过神见十七还站在跟前,他忽而想起今天还忘了一件事。 “你立即去神机营一趟,让二堂和六堂各抽十五人去锡城。还有,给小五说一声,让他想办法在肃王府弄两个眼线,还有太医院也弄两根线。” 十七瞬间挤出一额头横纹。这些事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若是以前,少主定然是自己跟各堂主交代,再各种商量计策、制定计划,哪会让他过去几句话打发。可自从无色住进来,少主似乎就没去过几次神机营,有事没事窝在家里哄孩子。这可真成了不务正业。 他带着腹诽离去,却不知道罗毅一直牢牢盯着他的背影,眼神晦暗。 第49章 郡主府 罗毅昨夜回房几乎一夜未合眼。 前世杀死无色的人,十七身为他最亲近的属下,其实也不能排除嫌疑。十七对他的忠心和维护毋庸置疑,但假若他和无色之间出现矛盾,十七极有可能为他舍弃无色。 只是眼下,他不知道前世都发生过什么,无从推测判断。而无色那个小笨蛋,她的话不能全信。她只能说出面上发生的大事,至于内里的因果关系,她绝对理不清。 因此,在不能排除十七嫌疑的前提下,将十七跟无色分开比较好,正好公主身边缺人保护。 到夜里,罗毅照旧在院子里抱着无色转圈圈举高高,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两人之间再无隔阂,无色甚至接受了他的意见,日后同孔家保持距离。 毕竟,孔家人皆以为,再过上一两个月她就会被罗毅送回九龙山。 最难得的是,这具五岁的身体可以肆意和他亲密,抚摸他的眼耳口鼻,玩弄他微微扎手的胡茬,还可以任由他大手牵小手,没有男女之防,只有被肆意宠溺的快乐。 无色打心眼里觉得,就一直这么下去也很好。 *** 七月初七,玉檀公主这一把邪火终于烧到了恩义侯府。 瑶光郡主府虽说名义上是郡主府,但因当初锡王只是个不受待见的藩王,瑶光郡主这个封号还是凭着玉檀公主争取而来,因此郡主府根本未按照规制建造,而是随便赏下一处三进的院子,胜在离皇宫近,里头的风景也说不上多么引人入胜。 玉檀公主要搬出皇宫却不建府,只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院子,实在是给国库减负担。 朝臣们不敢反对,也没理由反对。 众所周知,瑶光郡主同靳西美和离时将嫁妆留在郡主府,其中就包括这座三进院子。 这日,肃王秦镶带着皇上的圣旨亲自去了恩义侯府。恩义侯的爵位能下来还是托了这位宗室营的宗正,靳家上下自是热情接待。 “本王今日上门也是出于无奈。玉檀公主的事你们也该听说了,皇上有命,要收回郡主府。” 靳家老夫人对此事已有心理准备,命人奉上一杯上等的碧螺春,和蔼笑道:“王爷身负皇命,靳家上下自当配合。请王爷放心。” 肃王看上去却颇显为难。“还请老夫人担待,除了收回郡主府,本王今日还有桩事要传达。” 靳家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听口气不像是好事。 老夫人强作镇定:“请王爷但说无妨。” “是这样,本王听说瑶光郡主的大半嫁妆都在郡主府……” 靳光立道:“下官这就命人将嫁妆运回府中。” 肃王苦笑,吞吞吐吐道:“不是这个。是,哎,本王就直说了吧。玉檀公主说她和瑶光郡主乃是金兰之交,既然郡主的嫁妆是留给靳五小姐的,那,那就继续放在那好了。等到靳五小姐出阁,到时候直接从公主府运到夫家,也省得来回折腾。”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公主的意思?” “正是。” 肃王似有些惭愧,“有些事本王不好打听,不过还是要多问一句,当初和离时这些嫁妆究竟是如何协议的?若不是留给靳五小姐,恐怕得让三老爷回头去觐见公主一趟。” 意思是,若嫁妆不是留给靳涟的,那说不定还能要回来。 当初和离时,瑶光嫌锡城路远,的确言明嫁妆预备留给靳涟。可她临终之前给靳西美写了封信,表示将嫁妆全权交给老三打理。 只是,这话不好传出去,以免坏了老三的名声。 老夫人瞅了恩义侯靳光一眼,似是询问他如何应对。 靳光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这嫁妆又落不到他头上,他才懒得管这档子事。 老夫人思虑片刻道:“嫁妆的事老身也不是全然清楚,还是等给老三去封信吧。不过老身明白,公主出宫的事拖不得,那些嫁妆暂且就搁在公主府,详细的等老三回京再商量。王爷以为如何?” 肃王点点头:“正是这样为好。本王也是替你们着想,毕竟靳五小姐失踪这么久了。” “王爷仁义,您这般照顾靳家,老身代替幺儿就此谢过。” 老夫人略坐了一阵便回到荣德堂,留下靳光和二老爷待客。跟着,一封书信快马加鞭送往永州。然马儿再怎么快,到永州也得六七日功夫。 永州刺史府的靳西美近日颇为勤政,处理各项卷宗可说是废寝忘食。连他身边的长史都暗暗纳罕。 然则,靳西美是得了贵人提点。 贵人特地叮嘱他,有皇上盯着,他想调进京必须得名正言顺,万不能沾上半点阴私。因此,吏部考功司的官员八月来永州考核时,他绝不能贿赂考核之人,反而要将永州面上的刺头抹平,要将百姓跟同僚都安抚好。 靳西美完全遵照她的吩咐在做。除了处理政务,他手头还有些银钱和铺子也需整理出来,倒是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时分,刺史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靳西美本不欲见,长史却说那人自称故人。等靳西美去了后院,发现果然是故人林康。 当年他和瑶光成亲时,锡王府送嫁派了二十个人,但是大多都跟着锡王一起被灭了门。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一个是邬音,一个就是林康。 也是这二人运气好,只在木家屋檐下当个寻常客卿,因不得锡王重用便早早脱离锡王府,这才能侥幸捡了条命。 不过自从瑶光大归回到锡城,他跟锡王府再无瓜葛,不知这个林康突然到访所为何来。 靳西美径直坐上主位,面上波澜不显。 林康曾是锡王府下的门客,而他曾经是锡王的东床快婿,对这个人无须太礼让。 待靳西美坐定,林康立即恭敬地拱手行礼。“小的冒昧来访,还请大人勿要怪罪。 ” 靳西美嘴上说着:“哪里哪里。” 面上却分明带着倨傲。以他之见,此人这趟怕是有求而来。 林康对他的冷淡不以为忤,仍旧满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5 脸笑意。“小的今日是特意给大人报喜来了。” “哦,喜从何来?” 林康故作神秘:“请大人屏退左右。” 靳西美挥了挥手,客厅再无闲杂人等。“希望你的消息让我满意。” “大人,在下带来的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林康说着低头凑了过去,“在下听说,当初郡主的陪嫁里有一处金矿。不知这个消息是不是能让您满意?” 靳西美拨动盖碗的声音一滞,“你说的是真的?消息可靠吗?” “大人放心,绝对可靠。” 靳西美沉默片刻,目光在林康身上上下游移:“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康镇定如常:“在下也是受人所托,我家主子盼着能从大人这分一杯羹。” 靳西美冷笑,真是打的好算盘。“若是找到金矿,具体怎么分?” “我家主人说,七三分,大人七。” 靳西美眉心的川字纹散了散:“金矿在哪?” 林康笑得如只老狐狸:“郡主的嫁妆里,藏着一副舆图,里头标注着金矿的位置。到时候还要劳烦大人好生寻找,估计不是在画里就是在书中。” 靳西美心里一惊,这个林康当初是给郡主送嫁的,看来消息倒有几分靠谱。 然面上仍带出几分不悦。“你家主子就是这样交朋友的,藏头露尾非君子所为。” “大人放心,等找到舆图,我家主子自会亲自与您见面,到时候您一个人也挖不动那金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靳西美愈发觉得这消息可信。两人又聊了些锡城和永州的民生,林康口风很紧,半点没透漏如今投靠在谁的门下。靳西美无计可施,只能命人将他送出刺史府。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刺史府外等候多时,身穿葛布长衫的长随扶着林康登上车。 “大人,小的不明白,那矿山都开采过半了,为何您现下要告诉他?” 林康目光阴沉:“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长随依旧困惑,却不敢再问。 这辆马车载着林康去驿站住了一宿,等到清晨永州城门打开,又往东边锡城方向去了。到了下晌,马车径直开进锡城刺史府,一夜都没再出来。 靳西美听过属下禀报便知晓,林康的主子原来是锡城刺史桑云。 有了林康带来的消息,他处理起手头的事就更着急了,心里更是望眼欲穿地盼着吏部考功司快点派人下来。早日了结永州的事,才能早日回京寻找画了金矿的舆图。 此时的他尚不知晓,郡主府已不属他所有。 当几日后收到家里的书信,靳西美直接气得将书桌掀了,心里对瑶光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这个女人真是死了都在给他找麻烦。她当初为什么铁了心要跟他和离呢? 既然选了他为夫婿,为何不从一而终。就算他外边再多女人,正室不还是她?非得跟他生这份闲气。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只有希望靳涟永远找不回来才好。靳涟一死,那些嫁妆交给他便名正言顺了,反正锡王府早被灭了门。 第50章 身世 骄阳似火,不论屋顶或地面,皆是明晃晃一片,让人眼睛睁不开。整个世界被暑热烤得奄奄一息。西城清音坊路口的凉茶摊子处,汗流浃背的摊主正坐在石阶上,托着腮张嘴打瞌睡,流了满下巴哈喇子。 罗毅的马车拐进路口,朝清音坊深处行去,随着耳边的知了声愈加聒噪,西三巷到了。 他已有半年没回罗家。 门房听见勒马的声响,慢悠悠走了出来,当看清来人是罗毅瞬间醒了神。 “小少爷。” “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我进去瞧母亲。”罗毅扔下话便往中庭去。 罗家前院有一个极小的练武场,里头立了几根木桩、箭靶跟一个稻草人。罗毅走到稻草人旁边,思绪跟洗笔时墨池里的黑水一般,瞬间伸出千万道触角。 他就是站在这里跟着罗霑学武的。他在这两丈见方的场地里扎马步、练倒立、同稻草人过招,回想起来是很遥远的事情。大概未满五岁,罗霑便亲手为他制作了一把木弓,又手把手教导他掌握拉弓的要领。 等他稍长几岁,又给他聘来身手更好的武师,武师几乎是两年一更换。 罗霑只是他的养父,但在抚育他这点上做的并不比生父逊色,甚至比寻常的父亲还要更好。如果有得选,他不希望这个人命丧于他这个养子之手。 “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没银子才回来找父亲的吧?”罗安最近正好沐休在家,听到门房的传话急急寻了过来。 罗霑对他太好了,好到他的几个亲生儿子都对他这个野孩子忿忿不平。 十岁,不,也许八岁时他就察觉到自己不是罗霑的孩子。 罗毅平复心中涟漪,转过身:“大哥近来可好,我忙于公务久未归家,今日刚好有空,过来给母亲请安。” 罗安外形随父,生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性情则比罗霑更莽撞。“忙于公务”四个字深深刺激到他。 凭什么,他闲得只能在卫所磕牙,罗毅却在宫里头侍奉皇上结交权贵。 见四周无人,罗安说起话更不想藏着掖着。 “你可真够不孝的,半年也不回家看看母亲。怎么,进宫当了羽林军,飞上高枝就忘了家里人了?既然翅膀硬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罗安越说越气。 一想就扎心,父亲既然有进宫的名额,不给他这个长子,却留给那个野种。 罗毅一贯没什么情绪,只淡淡道:“我去探望母亲。” 大踏步往二门里头去。 或许是天气炎热让人心浮气躁,亦或是罗安压抑经年的郁闷爆发。方才一听说罗毅回府,他连午休也顾不上,此刻见到他这般云淡风轻的面皮,更是气得牙痒痒。 “站住。你不是宫里的侍卫吗?连自己的私产私宅都有了,你还回来干什么。爹娘那点棺材本,可经不起你东一口西一口。” 罗毅置若罔闻,自顾自向前走。 罗家宅子小,一柱香的功夫,兄弟俩一前一后进到内院主院。罗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眼明脚快进屋报信。 罗太太正打算小憩一会,听说小少爷回府,暗暗庆幸头发还没拆,亲自到外头去迎人。刚掀开竹帘,见罗安气势汹汹跟在罗毅后头,忙狠狠瞪了罗安一眼。 罗安收到亲娘的眼神无奈撇撇嘴,三尺怒火顷刻矮了两尺。 罗太太亲自将帕子捂到融了冰的面盆里,浸湿拧干递给罗毅。 “天气这么热,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快擦擦汗。” 罗毅接过帕子在脖子上抹了抹,感受那沁凉入骨的凉爽。在他的记忆里,罗太太不论何时何地,好像永远都是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6 这副和蔼脸孔。 “孩儿不孝,这么久都未能给母亲问安。”罗毅单膝跪地。 很快就被罗太太拉着胳膊扶起来。 罗太太目光闪烁,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恩义侯府碰上。“这也不能怪你,如今你是给皇上当差,身不由己。” 言辞间甚是体谅。 罗安听得恨不能跳脚,却也只能强忍怒气。 罗毅好似全然没听到旁边三五不时的哼哼,仍旧恭敬道:“皇上上午赏了些瓜果,我想让母亲也尝一尝开开胃,这东西不能放,干脆就抽空回来一趟。只是孩儿待不了多久就得走,还请母亲见谅。”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正事就好,不用挂念家里。” 罗毅却指挥起丫鬟,让她速去洗些葡萄李子。“这葡萄是皇庄上大清早送进宫的,母亲若是爱吃,我过几日再送些进府。” 当丫鬟端着瓷碟进屋,盘中的绿葡萄一颗颗皮薄色亮,晶莹欲滴,连里头的葡萄籽都肉眼可见。众人看着不觉口齿生津,果真是解暑开胃的好东西。 屋中的气氛都似变得香甜可口起来。 罗太太见罗毅眼巴巴瞅着她,强作欢笑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连声夸赞一番。 罗安更是从盘中抓了一大把,一颗颗往舌尖上扔,直将葡萄当成了罗毅的肉,越吃越解气。 跟着母子俩又寒暄几句,罗毅告辞起身。 罗安特意看了丫鬟一眼,:“你去送送四少爷。” 等到人都出去,罗安再也忍不住了。 “娘,你不是说他是外室之子吗?为什么爹却那般偏心,什么好的都留给他。从小到大,他吃的穿的,哪样不比我们弟兄强,我们吃着粗茶淡饭,爹也要重金给他请来最好的师傅教他武艺。我真怀疑我们几个到底是不是爹的儿子?” 罗太太被这话气了个倒仰。“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不是你爹的儿子是谁的儿子,难不成还是我偷人生的?” “娘——”罗安简直无语,娘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爹应该一碗水端平,现下别说他,就是其余两个弟弟也有意见。进宫的名额为何非给罗毅,而不给他们呢? 罗太太的神情陡然严肃。“这不是你该打听的。眼下的日子你不满意,那你是不是还想回到边疆去种田?那时你还有精力想这些吗? ” 罗安不禁打了个颤。罗家离开西北时他已能记事,对于那段过去他比两个弟弟印象更深。 罗家从前只是最低等的军户,几代都在边境屯田,一边戍守一边垦耕,日子过得艰苦不已。要不是回到京城,他们几兄弟怕是还在白茫茫的军田里晒着白花花的太阳,他哪有力气嫌弃卫所的日子无聊。 这样一想,罗安又成了一尾活龙,不要脸地将另一半李子葡萄拿到自己屋子给媳妇吃。 但罗家另外两位少爷,罗平和罗勇就没这么简单打发了。 当他们傍晚从卫所回来,看见据说是罗毅送回来的宫里赏赐的各色香甜瓜果,登时怒了。 人比人气死人。 罗毅在宫中近水楼台,日日得见天颜,未来的前途不可计量;而他们三个呢,一个是卫所里不起眼的小传令,一个是匠作坊的,还有一个伙头兵,成日烟熏火燎灰头土脸。 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果爹还当他们三个是儿子,非得给出个说法不可。 第51章 身世(下) 有了罗平罗勇在边上打气,面对亲娘母老虎似的凶恶眼神,罗安也不发憷了。 罗平的性子在三个少爷中相对冷静,父母对罗毅的异常宽厚他早就疑惑在心。 从前母亲还说罗毅是外室之子,若真是那样,母亲能跟父亲如此安生,吵嘴都极少。 这是在哄谁呢? “娘,从小到大,我们吃穿用度什么都不如他,这也就算了。可如今关系到我们兄弟的身家前途,父亲却也这般厚此薄彼,难道就不怕日后我们兄弟阋墙?” 罗太太知道这个儿子难缠,只能苦口婆心替罗霑说好话。怎奈罗平根本不听劝。 “您别当儿子傻,要家宅安宁,您就劝劝父亲行事公正些。若以后还是这样,那儿子也学那罗毅,出府单过去。您就当没生我这个儿子。” 这话说得可就真重了。 罗太太也心疼儿子,一时难忍露了口风。“你们父亲也是逼不得已,你们别怪他,他不是不疼你们三个,只是咱们家业有限,若他不如此,日后哪有东西能留给你们?你们也不瞧瞧,京城的房子有多贵,如今就这么个小院,日后你们怎么分,一人分几堵墙吗?” 说着掉下泪来。 从前在西北边境,多少苦日子都能过,吃糠咽菜啃树皮也不算什么。只要有把子力气肯干活,就不愁一口饭吃。可到了京城,罗霑虽不再是个低等军户,每月有固定俸禄,实际上却入不敷出。自家吃穿、同僚摆喜酒、应酬送礼,什么都要银子,没有银子,腰背都挺不直。 都说由奢入俭难,如今习惯京里的花花世界,让他们再回去屯田已是不可能。只是想过上风光日子,自然要付出代价。 罗平瞅着母亲的眼泪,蹙眉怔了半晌。 “你们听娘的,你们爹不会不管你们的,只要你们好好听话,再忍个几年就有好日子。” 听到这番动情之言,罗平目中精光一闪,有门儿。 他今日就算当个不孝子,也要逼出事情的真相。 罗平故作委屈:“娘,怎么还不给儿子挑媳妇,大哥的闺女都能下地跑了,儿子还是光棍一个。” 罗太太拍拍他的胳膊:“放心,回头娘给你挑个好的。你不是喜欢秀气些的姑娘吗?娘都给你留心着。” 罗平琢磨片刻,觉得还是得下猛药。 “娘,您老实告诉儿子,爹究竟怎么想的。儿子都二十一了,这亲事怎么还不着急。为什么爹总说以后以后的?” 罗太太无言以对。 “娘,我们还是不是一家人,若真关系到罗家前途命脉,父亲怎不将事情的真相说给我们听。我们又不是三岁孩子,岂能只吃饭不操心?” 罗平朝罗安罗勇努嘴,示意二人打打边鼓。 三张嘴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声浪滚滚,将罗太太轰炸得濒临崩溃。 恰在此时房门被猛地推开,传来罗霑一声怒喝:“你们围在这干什么,都给老子滚下去。” 三个儿子灰溜溜逃出门外。 罗霑生得虎背熊腰,一张脸本就满面风霜胡子拉碴,此时进了房更是一脸黑线。 刚回府就听门房说得眉飞色舞,四少爷送了许多瓜果回来,特意强调是皇庄里头产的,味道多么多么可口,好像他尝过似的。 罗霑虎着脸:“他今儿个回来,说什么没有?” 罗太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7 太笑道:“没说什么,就是怕我胃口不好特意送了些瓜果,味道挺不错的,我让人给你冰了些葡萄留着。” 见她要起身,罗霑伸手拦住她。“他今日怎么称呼你的?” “还是同先前一样,叫我母亲,态度也很是恭敬。” 罗霑面色愈发凝重。 既然已知道他们不是亲生父母,为何不改称呼? 罗太太瞅着丈夫黑炭似的脸,不由有些担忧。 “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罗霑叹了口气,幽幽道:“他前几日去大营找我,问我他的亲生父母是何人。还说,我们对他的养育之恩,他一定会报答。” “那老爷告诉他了吗?” “让我怎么说,虽然我推测他是皇上的私生子,但并没有真凭实据。这样大的事我岂能信口开河。” 罗霑近来焦灼得很。 罗毅眼下像一块烫手山芋。养着这样一个孩子,不知来日是福是祸。 十七年前,罗家还在甘南戍边,日日所见皆是一望无际的田垄。有一天他耕地耕得累了,躺在满是土疙瘩的荒芜田间。 忽然有个蒙面人从天而降,一双硬底官靴落在黄牛肚子下。“你想不想离开,脱离这样日日劳作的生活?只要你听话,大把富贵日子在后头。” 他当然想,做梦都想。 那人果然有本事,一月后便将他们一家调入京城。于是他彻底相信那个蒙面人,从蒙面人手里接过襁褓中的婴孩,从此收养他。 襁褓中有一块血玉平安扣,玉质莹润,里头的花纹奇特,看上去贵不可言。 那时,他便以为自己是在给皇室中人养孩子。不管孩子的生父是哪位,总归是姓秦。 紧接着出了安王谋反。 自从安王被诛杀,他的心也悬了好几年。若是私藏安王血脉,那就是抄家砍头的谋反大罪。幸好不是。蒙面人隔段时间送银票,隔两年送武师,对这个孩子悉心养育,根本不像是罪臣之后。 直到罗毅进宫面圣,他彻底定神,罗毅十有八九是皇上的私生子。 只不过而今太子已立,大景局势渐稳,那个神秘人却有数年未现身,到今年更是连封信都没有。以后该怎么和罗毅打交道,他也一时没有主意。 拿他当儿子,他肯定是不敢的;让他离开罗家,似乎又太吃亏。好像也只能让他顶着罗家幺儿的名头,在外边开府单过。 罗太太看不得他这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出起了主意。 “老爷,若是您心中不安,不如将那块血玉直接交给他,让他自己去查吧,反正他的身世我们也不清楚。” “再等等,不能前功尽弃,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收到指示。” 罗太太不悦地一抿唇:“你是可以等,但罗平的婚事却等不得了。再等下去,我怎么跟那孩子交代。不止老二,老三也是,总不能你一直不升官,他们就不成亲吧。” 罗霑听到这就冒汗。 老大已经娶了个镖头之女,老二老三若也是这样,日后罗家的应酬往来怎么办。低头娶媳抬头嫁女,罗家的门楣眼看着要升起来,决不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领兵之人最重气势,罗霑刻意吼了一嗓子。 “好了,啰嗦什么,叫几个臭小子过来吃饭。再像今天这般磨你,我揭了他们几个的皮。一群六尺男儿,学那些姑娘家争风吃醋,没出息的东西。” 如此这般,罗霑一番色厉内荏地训话,将罗平的婚事翻了过去。 兄弟仨原本高高兴兴过来吃饭,罗平以为父亲终于肯说实话了,谁知罗霑一顿劈头盖脸,将三人轮番骂得狗血淋头。 罗平少年气盛,当即饭也不吃了,扑通跪倒在地。 “父亲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儿子不孝,从今日便离开罗家,什么时候儿子闯出个名堂,什么时候儿子再回来。” 说着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罗霑气得抓起桌上的茶盏欲朝地上掷去,被罗太太死死拦住。 “老爷,您不要怪平儿,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教好儿子。”跟着便是一阵伤心的呜咽。 罗平却充耳不闻,起身朝外走。 “站住,你这个逆子,给老子站住。你今日敢出这道门,老子将你的腿打断。” 罗安看一眼弟弟,再看一眼父亲,一时不知替谁说话好。 罗勇却懂得罗平的心意,阴阳怪气补刀道:“二哥你先行一步,弟弟说不定过些日子还要去投奔你,反正罗家没有我们兄弟的容身之地。” 罗霑气得半死,抓着茶盏的手哐哐当当。 罗太太听到三儿子也是如此口气,顿觉心痛如绞:“老爷,求求您了,您就将真相告诉他们吧。不怪他们心里不平,若是换成老爷被如此薄待,只怕也是这般反应。” 罗霑见大势已去,猛吸几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几个逆子,真是气死老子了。” 在屋中左右张望一圈,没有趁手的武器。 罗霑“嘭”的一声推门而出,从厅里一个丫鬟手里抢过鸡毛掸子,“都出去。” 跟着又“嘭”的一声进入里间,在三个儿子屁股上一顿没轻没重地抽,抽得屋里鸡飞狗跳,惨叫连连。 罗霑边抽边骂:“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没有富家公子的命,偏学那富家公子的病。一个个皮厚肉糙装矫情,矫情什么?老子今天打死你们,让你们好好记清楚,你们姓罗,不姓秦,跟人家攀比什么,比得过吗?人家的祖宗是开国皇帝,这也是你们能羡慕来的?” 罗霑抽得正在兴头上,被罗平一把按住鸡毛掸子。 “爹,您瞒得我们好苦。儿子今日若不这样逼迫您,您不知还要瞒到几时去。您早日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不懂事惹您生气。儿子的确该打,可爹您也有错。” 罗勇心眼多,趁着罗霑走神的空当抽走了鸡毛掸子。 “爹,您说他是皇子,那他为何不回宫里,还要在咱们这小庙待着?” 罗安也捂着屁股插了一句。“他今天还喊娘是母亲。爹也真是,不早点说,害我今日还对他说了些混账话。” 事情已然败露,罗霑干脆将神秘人的事一并透露了。 罗平听完觉得很是不妥。“爹,以儿子之见,这事不能瞒着他。您看皇上都能专门赏赐东西给他了,那他同皇上定是十分亲近。如今咱们家对他原有养育之恩,若是因为别的纠葛生出变故,别最后恩情没落到反倒成了仇人。” 罗勇表示赞同。 “爹,甘蔗不能两头甜,这份恩情还是指望着一头的好。您连那个神秘人的身份都不知道,还想他实践诺言,别最后被人绕进去了。反正罗毅说了会想办法报答您,您何必再多此一举,等什么神秘人。”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8 第52章 小亲亲 罗霑深觉有理,当夜带着血玉平安扣去了罗毅私宅。两人推心置腹谈了两个时辰。 罗毅终于肯定心中猜测,罗霑对他的身世的确不知情。 既是如此,这一世他不想沾上罗家人的血。在那个神秘人有所动作之前,他要将罗家先拢在手中,以免罗家再度沦为神秘人的工具。 *** 夕阳西下,小庭院中凉风习习,花影错杂,罗毅照旧如往常一样抱着无色到竹床上乘凉。 厌风厌月近来已习惯,凡是主子抱着小小姐的时候必得清场,早就识趣地自动退下了。 院中仅有一大一小两人。 无色安然坐在竹床边上,悠闲惬意地晃动两条藕节似的小玉腿,时不时张下嘴大口咀嚼,然后眯眼露出享受的表情。 罗毅最喜欢看她这副模样,手里的动作不肯停,喂完葡萄又喂西瓜。直到无色摇头不肯再吃,罗毅才将竹签放到一旁,拿匕首削起苹果。 “一圈,两圈。”无色兴致盎然伸出手指,“一共七圈,好厉害。” 罗毅手中的苹果看上去完好无缺,但当无色将苹果抢过去,一长串苹果皮立即垂落下来,露出黄澄澄的果肉,亮泽多汁。 无色卖力拍着两只小肉手鼓掌,望着他的眼睛神采奕奕,罗毅忍不住将小家伙挪到膝盖上,从后头搂住她,笑着看她将苹果翻来覆去把玩。 他凑到羊角辫上深深嗅了一口,嗓音因克制而沙哑。“小亲亲,以后天天削给你看好不好?” 无色假作没听到,反而问起正经事:“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出那个神秘人?他不就是太后的人吗,需要这般绞尽脑汁?” 罗毅拿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你说过后来成年的皇子都死了,最后只剩年幼的九皇子,而我成了摄政王,对吗?” 无色拧过脖子点点头。 “这个神秘人将我托付给罗家,这是太后的命令不假,但他让罗家以为我的身份是皇子,你想想,难道这不可疑?这后面能引起的阴谋深不可测。比如,肃王逼宫,最后所有皇子覆灭,他用罗家人证明皇上还有个私生子,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他要将你推上帝位。可你不想做皇帝啊,若是你想要那个位置,根本不可能扶持九皇子登基。” “对,那你觉得上一世我为什么不想坐上那个位置?”罗毅忽然拾起她腮边一绺散落的碎发,缠到自己手指上绕圈。 无色不语。 总不能是为了她吧,因为大景不可能有个毁容的皇后?这样想似乎太过自作多情了。 “也许是为了师父和王爷,比起当皇帝,你更在乎父母能否破咒重逢。” “这应该是原因之一。” 无色仍然困惑:“你不想做皇帝,和那个神秘人有什么关系?前世,我并不知道神秘人的存在。” 罗毅面色忽然从容无比:“这个人肯定是存在的,只是你不觉得他神秘。也许在他推我坐上帝位之前,他就被我除掉了。” 无色哦了一声。难怪他问了好几次,死在昭仁之变中的朝臣都有哪些。 可是,除了孔家屹立不倒,其他的权贵之家都逃的逃,死的死,没死的也脱了三层皮,元气大伤。这要怎么找? “所以,那个将大景江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神秘人必须要找出来,他背后真正的主人并不是太后。此外,还有一点也值得探究,太后于我可谓仇深似海,为什么最后我没杀她,还辅助她最小的孙子登基。怎么看都不太像我睚眦必报的风格。” 罗毅松开手指上的发圈,将那缕零落长发塞回羊角辫中。 无色斜睨他一笑,这家伙还挺有自知之明。他的确是快意恩仇的性子,却在对她的感情上模糊不清,害她伤了好几次心。 怎么这辈子如此轻易就原谅他了呢?她真是不争气。 见她久不做声,罗毅猛地拎着她在腿上转了一圈,变成脸孔正对他。 “是不是不喜欢我说这些?”锋利的眉眼里满是柔情蜜意。 无色立刻摇头似拨浪鼓。“不,我喜欢听你说,就算我很笨听不懂,以后你也要说给我听,好不好?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说着声音哽咽,一把扑进罗毅怀中。 怎么办,想起那些回忆,还是忍不住伤心。 见小家伙泪凝于睫却强行忍住,罗毅胸口好似被钉子钉了一下,双臂情不自禁揽紧怀中人。是不是前世他什么事都瞒着她,她被狠狠伤到了,才会住进桃花庵当尼姑。 能让她伤透心的,无非就是瞒住对她的情意。 那这一世她能再次接受他真是个奇迹。同样的错他绝不会犯两次。 罗毅拼命吻着她前额处的细密胎发:“小亲亲,别难过了好不好。以后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告诉我的小亲亲。” 无色抬起眼帘:“真的?” 不待他回话又趴进他胸口,喃喃低语:“就算是安慰也好。” 萧君悦怎么可能事事都告诉她呢?根本不可能。儿女小事能告诉她,神机营、虎贲卫那些家国大事、还有打仗时的行军布阵又怎能让她知晓。 罗毅完全读出她的心事,用力推开她一尺远,直直看向她的眼睛:“以后我们天天在一处,我做什么都瞒不过你。” 无色的钱币眼上下扑闪:“你是要做大事的,我们怎么可能天天在一处?” 罗毅猝不及防在她眼皮上亲了一口:“相信我。” “少主,孔家派人来了。”穿堂帘拢处传来十七的声音。 “带进来。” 看样子来的不是孔茁,那是谁来了? 罗毅抱起无色坐回竹床沿,继续拾起小匕首在苹果身上划来划去。横三道,竖三道,圆圆的苹果片刻化作四四方方的小果丁纷纷掉进水晶碗中。 无色又是一阵拍掌叫好。 “小小姐。” 听见这个清脆的声音,无色雀跃唤道:“青黛姐姐。是不是玉姐姐让你来看我的?” 罗毅了然,是孔灵玉的丫鬟。不过,她派个丫鬟来做什么? 青黛正要向罗毅问安,他却已迅速转过身,留下个令人浮想联翩的背影。 厌月上前道:“公子怕你们说话不自在,先去料理公务。” 青黛暗赞,好机灵的姐姐,一个眼神就领悟主子的心意。 “小小姐,不仅是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奴婢几个都很想您。大小姐知道罗公子是你的师兄,必会善待你,但不让我过来瞧一眼总是不安心。” 青黛的话已经尽量委婉了。孔灵玉的原话是,那位罗公子看起来颇为严肃,恐怕会疏于照料无色,还是得时不时看看她缺什么。 无色懂得青黛话里的未竟之意,忍不住想帮萧君悦说两句。 “青黛姐姐,师兄对我很好,天天逼着我吃这吃那,还陪我转圈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59 圈,你看我都胖了。” 青黛抬眼打量,小小姐看上去还是个圆圆的肉团子,没什么变化。苦夏苦夏,没变瘦就是胖了。而且看水晶碗里并排摆着葡萄、西瓜和苹果,方才罗公子还亲自喂她,好像比孔家过得还要好。 十七和厌风闷闷不乐进了门,两人正在卸马车里的东西。 孔家人来就来吧,每次都要带上一大堆小孩吃的用的,大包小包实在占地。他们可是用不了多久就得搬家了。 厌月看出管家的郁闷,目光从他手上的虎头小木箱外滑过,电光火石间想起罗毅的交代,要让孔家彻底接受小小姐即将离京的事情。 “青黛姑娘,您下次来可别再带礼物了,我们小姐待不了多久就得回山,到时候这些礼物都带不走,实在太可惜了。” “哦,那我回去禀告小姐一声。”青黛收回落在水晶碗处的余光。 无色见状,忙让众人聚到跟前吃水果,一顿说说笑笑好不愉快,完了又让十七挑了个大西瓜给青黛带回孔家。 她本是想让孔家人尝尝鲜,没料到反惹来一场风波。 第53章 桃花灾 太后的大寿取消,原以为七月能消停的朝臣又被另外一颗巨石砸的满头包。久负盛名的临江王名叫萧朗,乃是萧英之子、康乐公之兄长、太后的亲侄儿,并不是先前所传萧家族中子弟。 消息一传出,京城数日间风云乍起、满朝震荡。 礼部接到太后懿旨,要亲自替临江王选妃。一个月后,孔清需将待选的名单递进慈宁宫。 临江王年过三旬,这次遴选的闺秀年纪也放开了,凡是出身于五品之家、年纪在十五岁到二十二岁之间的京中闺秀皆可入选。 权贵重臣耳目众多,多少嗅到些猫腻,不愿赶这趟热闹,但那些三品以下官员却是蠢蠢欲动。万一家中不小心出了个郡王妃呢?那可真是几辈子搏不来的福分。 临江王府大门紧闭,一门心思想和临江王套交情的人寻不到正主,纷纷将帖子送进康乐公府和吏部尚书府。 康乐公是临江王萧朗的弟弟,吏部尚书汪太太萧珞是萧朗的姐姐,请这二人牵线搭桥,世人的想法本也无甚大错。可他们不知临江王早已在十七年前脱离萧家自立门户,因此,这红绳都系到了马腿上。 康乐公不胜其烦,索性封了大门。素来在贵妇圈中被众星捧月的萧珞早得了太后提点,最近也称病去了庄子上安养。 唯有礼部侍郎孔清,不能躲不能避,几乎日日被打临江王主意的官员请喝茶,心里的烦躁就甭提了。 他烦躁的不止于此。 先前韦多玉将此事交给他时,令他从速办理,务必要在中秋之前定下参加初选的闺秀。且言辞中隐隐透露出,待临江王选妃完毕,后宫也要开始大采选。 皇上励精图治,后宫已有五年未纳新人,后边的选秀更是件大工程。 而孔灵玉姐妹俩的年纪均在采选之列。若等到后宫选秀的风声散播开,到时候更不便替两人相看亲事。总之,若不想二人进宫,孔清必须在九月前替两姐妹定亲。 可一时半会,哪有合适的人。 倒是孔茁一句无心之语提醒了他,“既然大姐要嫁人,何不嫁给罗大哥?日后我们同无色也能更亲近。” 这句话在孔清心里埋下一粒小种子。 等到青黛带着大西瓜回去,孔茁旧话重提,而孔灵玉看上去也不反感,小种子瞬间生根发芽,转眼长成参天大树。 罗毅门第低,可他受皇上重用,来日必成大器,在他微时伸出橄榄枝远胜过替孔灵玉找寻高门大户。 孔清问了孔灵玉几句话后拿定主意,要同罗家结这门亲。 虞氏跟柏氏都有身孕不宜出门,孔清便抹下脸皮亲自出马,让人往罗家递了帖子。 当罗霑看见那张素雅的名帖,简直受宠若惊,立刻应了孔清之邀。 罗霑知道孔清是雅人,特地在茶楼订了个雅间。孔清心里叫苦,临去之前特意留了肚子。 等到见面,自先一番彼此恭维。 孔清不是糊涂人,虽心急如焚,却也不会张嘴提亲。话匣子还是借着无色的名头打开,这一打开却不得了。 原来罗毅早就出府单过; 原来罗毅有很多武功师父; 原来罗霑对这个儿子的事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有个师妹叫无色; 最最幻灭的是,孔清问了一句罗毅可有订亲,罗霑一脸羞惭道,这个儿子的婚事他做不得主。 孔清从没见过世上还有这样的父子,喝了一肚子茶后颓败而归。 罗霑则是稀里糊涂回了罗家。他是个粗人,只知道孔清跟他打听罗毅,却不懂他后头的深意。好在罗太太多问了一嘴,一听孔大人问罗毅可有订亲,立时就点醒罗霑。 罗霑翌日去大营寻罗毅,将事情竹筒倒豆子说了。 罗毅第一反应是瞒,随即想起对无色的承诺,决定还是据实已告。但仍晚了一步,等他回去时,无色已从孔茁口中听到消息。 无色一面替孔灵玉的亲事着急,一面却也别扭得紧,想生气发作一场,都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不管,反正萧君悦不处理好这件事,以后别想抱着她转圈圈。 一连三日,罗毅被无色狠狠执行三不政策,不许抱,不许摸,更不许亲,弄得憋了一肚子怨气,最后只能在练武场上对着木头人撒气。 “十七,这馊主意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肯定不是虞氏柏氏想出来的。 十七难掩幸灾乐祸,“阿茁少爷想让孔家和咱们亲上加亲,又夸您人品端正,武艺高强,孔老爷便动了心,亲自去找罗老爷说亲。罗老爷说做不了您的主,阿茁少爷便亲自跑来问我了,还让小小姐帮忙说话。” 罗毅听得嘴角直抽,该死的孔茁,他还没计较他经常跑来他家缠着无色,他竟敢胡乱拉郎配。这是嫌每日的训练太轻了。 “去给师傅带个话,让他每天多扎半个时辰马步,多练半个时辰射箭。” 十七笑嘻嘻去了。 可这也不能解决眼前的烦恼。关键在于孔灵玉的亲事,不将她安置好,只怕小家伙不依不饶。 罗毅很是不平衡。 他堂堂神机营提督沦落到给人保媒拉纤了,谁又知道他自己的亲事还没着落。不找出小家伙和那个诅咒之间的关联,他这辈子怕是还得再打一世光棍。 趁着天还没黑,罗毅强行将无色抱进院子里,说出的话就差没把那张俊脸扔到地上踩。 “小亲亲,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你三天没理我,我三天吃不好睡不好。你要还气,那我非得饿死了。” 无色黑漆漆的眼珠哀怨看着他,似在说,怪你怪你就怪你,谁让你招蜂引蝶。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0 罗毅聪明地没有喊冤,只一味自责:“怪我,都怪我,当初我应该弄张刀疤面皮。” 无色更委屈了。谁说不是呢?玉姐姐连他的真容都没看到,就点头允了亲事,要是看到他生得这般英俊岂不是没法收场。 “小亲亲,你现在知晓我的心情了吧?每次看到孔茁抱你,我都跟刀割肉似的。” 无色哼了声:“那能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我又说错话了,我不该胡乱吃醋。我的小亲亲人见人爱,谁不想抱在怀里,这是我的福气。” “你以后走哪都得戴人/皮面具。”无色忽然急眼了,“那眼下怎么办,你若拒绝亲事玉姐姐该伤心了,我不想她伤心。” 罗毅勾住她的小手,“我有个想法,让罗家去孔家给罗平提亲,你觉得怎样?” “你说罗家二哥?” “我是仔细考虑过的,如孔老爷同意这门亲,既能解决眼前困局,以后罗家跟孔家也绑在一起,说不定能打破幕后人的计划。” 无色柳眉蹙起:“是不是太胡来了,万一玉姐姐回头嫁得不好……再说,二姐姐看中的人是你。” 跟着声音越来越小,几至轻不可闻。“当初玉姐姐抽到的签文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就是那流水。” 罗毅一把搂住无色,“那我就帮她找一个爱花之人,有我盯着,我保证罗平以后什么都听他的。这样好不好?” 无色听着有些动心了,“我怕大伯父嫌罗家门第太低。” “小亲亲,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都交给我。”罗毅吻了吻她的额头,从喉咙挤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总算是哄好了,小家伙什么时候把他排在孔家人前面才好。长路漫漫啊,还有得磨。 第54章 亲事 罗毅做起事来雷厉风行。 罗太太听他说想让罗家跟孔家结亲,她十二万个乐意。那孔家大小姐她见过两三回,样貌性情自是没得挑,更别说孔家家世比罗家高出一大截。虽说孔家上辈出过一个太监,但他们罗家是行伍之家,不忌讳这个。 总之,千挑万选也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唯一一点,孔家先前看中的人是罗毅,但罗毅是什么身份,孔家并不知晓,罗毅自己更是光风霁月,还愿意拉拔几个义兄。这是好事,犯不着因为这点子细枝末节同他离了心。 再说了,孔家原是冲着罗毅的师妹才想跟罗毅拉近关系,如今换成罗平,不仅孔家心愿达成,罗家跟罗毅也更亲密了一层。 而罗平听说要为他去孔家提亲,那更是乐得没边了。 罗家怕孔家人不能一口应承,只是先请了官媒提着几样精致点心和尺头过去。孔清当下吃了一惊,细细询问之后才明白,媒人说的是罗家二少爷,不是四少爷。 孔清没有立时答应也没一口回绝,只道需要和内子商量。 等媒人一走,孔清当即去寻老太爷孔珏,老太爷则是让人请来孔灵玉。 孔灵玉近日正有些郁郁寡欢,她没想到罗毅会拒绝这门亲事。要说对罗毅有多么心悦也谈不上,只是当天在百香坊初遇,那个飞身跨上马背的飒飒英姿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被拒绝,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即便那人并非卓尔不群的英雄少年。 她款款走进半山院,行了礼后低垂螓首:“不知祖父唤玉儿前来为了何事?” 孔珏神色郑重。“是为了你的亲事。祖父问你,你可想进宫?” 孔灵玉眸中滑过一缕忧愁:“我既是孔家女,自是听从祖父安排。若祖父觉得进宫好,玉儿甘愿从命。” 孔珏长叹一声:“若是之前,让你进宫争上一争倒可,只是如今,宫里于你不是好去处。你大伯父得罪了太后,太后手段高明,进了宫只怕你会受尽磋磨。虽然祖父希望你们能光宗耀祖,但我们孔家不会不疼惜女儿。” 听了这番肺腑之言,孔灵玉顿觉舒畅不少。“多谢祖父和大伯父体恤。” 若不是让她进宫,那叫她来是什么事呢?一时又忍不住忐忑起来。 孔清一直在观察孔灵玉的神情,沉吟半晌决定还是将话说开的好。 “罗家派人来提亲了,不是为罗毅,而是为罗平,罗家二少爷。” 孔灵玉怔住,罗平是谁? “你眼前如今有三个选择。临江王正在选妃,不过我是不赞成你趟这趟浑水。临江王心里只有玉檀公主,就算选上了你也要在王爷和太后之间夹缝里求生存。第二是进宫,这个你祖父也说了,我们都反对。第三个就是罗平,罗家二少爷。今日罗家派人来提亲了,他如今在卫所里当一名小传令,职位低微。说起来有些配不上你,换作以前这桩亲事我早就推掉了,不过眼下看起来倒也合适。” 孔灵玉不解,“罗家为何会突然上门提亲?我们两家素无交情,又是一文一武泾渭分明,大伯父不觉奇怪吗?” 孔清笑道:“交情是可以从无到有的。咱们先前为什么想同罗毅结亲,罗家就为什么帮罗平提亲。” “都是为了拉近关系。你若嫁给罗平,我们三家的关系会更亲近。” 三家?孔灵玉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孔珏转过身看向她:“罗毅的身世太过复杂,此人绝非你的良人。” 孔灵玉登时想起大清寺的签文,“祖父是说,这桩亲事是罗毅的主意?” “是啊,这个人心机深沉得很。他同罗家并无血缘关系,听罗千户的意思,罗毅可能是皇室中人,背后还不知藏着多少秘密。你可明白祖父的意思?” 孔灵玉重重颔首:“玉儿明白,一切但凭祖父和大伯父做主。” “那好,等罗家再来人,两家就正式交换婚书。你放心,罗千户已跟你大伯父承诺,等你一嫁进去,罗家的中馈便交到你手中,到时候你要将罗家的各项规矩都立起来。罗毅也同我说了,两年内让罗平升为百户,若他争气,千户也有可能。” 孔灵玉狐疑,“他竟敢许下这样的承诺?” “所以祖父说,他不是你的良人。既然你拿定主意嫁给罗平,日后便安心做罗家妇。” “是,玉儿往后定谨言慎行,绝不会辱没孔家门庭。” 孔灵玉福身退下,心头再无半分杂思绮念。这样危险的人,的确做她命里的贵人更好。 *** 康府。 罗毅站在东路刚铺好地砖的荷花池边,满意地看着工匠来来回回。假山、荷花池、闺房,差不多都快竣工了,他要给小亲亲盖一座全新的“薰衣阁”。 “主子,您说的合欢树、栀子花都种下了,等到下个月初池子就能放水进去,不过搬进来最好还是等中秋之后,那时味道也散了。” 罗毅点点头。“太一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1 宫的那个道士找到没?” 小亲亲说的每句话都要仔细分析。既然说他做了摄政王后杀佛灭道,那其中必有缘故。说不定,前世大动干戈,为的就是此人。 “没有,太后那边也在四处搜寻,长生道长却跟钻进土里一样。他会不会已经离开京城了,听说这些高人最喜欢四处云游。” 罗毅望着远处的湖心亭不语。神机营监视太一宫的时日尚短,对这个道人所知甚少,一时之间也难查出什么眉目。 忽然,后边传来鸟儿扑棱棱的声音。 回头一看,五六只信鸽一同被扔出笼子,是信鸽营正在训练信鸽。 这声音提醒了罗毅,他最近确实有些荒废正业。想到无色,面具后头的嘴角不自觉扬起,嘴唇四周又有些紧绷。 “锡城有什么消息?” “锡城刺史桑云在四下打听,说是锡王曾经留下一座金矿给瑶光郡主,现下锡城的地头蛇家家都在山里寻矿脉。还有那个叫香蕙的丫鬟找到了,如今进了邬家,在邬漾玥身边伺候。” “那她还叫香蕙?”罗毅右手食指轻敲左手手背。 “改了个名,叫天涯。” 罗毅手上动作一顿,“憔悴一天涯”的天涯,就是她。 “让人盯好了,别让她出事。她怎么会进了邬家?” 一堂堂主小一羞愧躬身:“这个还没查出来。属下已飞鸽传书命他们加快进度了。” “再调两个堂过去,若是还不够直接在锡城招募人手,我要知道锡城一切动向,尤其是那些土豪乡绅家里。” 罗毅声色俱厉,派了近百人过去,总得泛起些水花来。 “另外,别被金矿的事迷了眼,敢这么大张旗鼓找金矿,这是等着皇上过问。” “主子的意思是里头有诈?” 罗毅继续轻敲手指,“说不定背后打的什么别的主意。你们要一切小心,不要和那些地头蛇对上,只管监视各方动向,再将消息汇报上来。若是真出什么乱子,百来人也不顶事。” “属下明白了。”小一想起绣庄刚送来的奇怪襁褓,忍不住问道:“主子,您让人做的可以背在身上的婴儿襁褓送来了,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罗毅剑眉一扬,小一当即噤声。 可是当看到那团不伦不类的布包,罗毅还是没掩住嘴角笑意。 做什么用的,自然是将她的小亲亲装在里头,走哪带哪,这样她就不会说他骗人了。 当无色摸上那团看一眼都热乎乎的小被子,心里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他要将她裹到里头,走哪带哪,是因为上次他说以后不会和她分开。 萧君悦果然如磐石一样守信。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捂出痱子来。 罗毅蹭了蹭她粉嫩的小鼻子,“等天气凉一些,我抱着你游山玩水,你就像被我揣在身上一样,再也不用担心我瞒着你什么。这样,你喜不喜欢?” 无色忍不住抚摸他硬朗的下颌,胸口似被装满暖水的汤婆子烫过,说不出的舒适妥帖。 “你一生受尽万千宠爱,有人视你如珠若宝,让你衣食无忧。” 那是师父说过的解词。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师父没有说谎。萧君悦是这样一个人,对她的宠爱和他伟岸的身躯、深沉的眼神一样,如山如海。 那上一世他为何总是沉默,总让她猜来猜去。 罗毅看出她又陷入前世的阴影,却什么也不问,只是用力将她圈在怀中,用硬挺的臂膀昭示他坚定的心。不论前世发生过什么,都无法撼动今生的他。 这一夜,两人同塌而眠,无色安然躺在罗毅怀中,温驯乖巧,像回到母羊怀抱的小羊羔。 第55章 剪思剪愁 又到七月流火的季节,罗毅院子里一团团白丁香紫丁香开得丰满硕大,隔得老远就能闻见浓郁香气。 无色不喜丁香花的气味,罗毅便命人将四棵丁香树连根砍了。对于罗毅的孩奴程度,十七已见怪不怪,也懒得再说什么。 罗毅交给他的几件事他也办得差不多了,这几日正收拾东西准备住进公主府。 七月二十是太后的生辰,太后虽说了不过寿,然宫中嫔妃仍准备了各色礼物送进慈宁宫,皇上亦是下了早朝便过去陪太后一道用膳。 玉檀公主恰在这一天出宫,带着剪思、吴青、皇后身边的女官丹仪,还有几十名宫女内侍。十驾马车,外加一百虎贲卫,声势浩荡出了紫禁城。 车队开拔去往瑶光郡主府,不,那里已挂上公主府的匾额。 秦幽幽一路上都在透过纱帘翘首张望,萧朗没来。先前信誓旦旦说要和她一起住进公主府,如今却不知去向。自从上次吵了一架后,他就再也没进坤宁宫探望她,不知道是不是萧太后又和他说了什么。 秦幽幽失望地放下纱帘。 剪思替她斟了一杯茶,低声劝慰:“公主别担心,王爷或许在忙正事,说不定皇上又给他下了什么密旨。” “这话你信吗?”秦幽幽垂眼盯着杯中碧绿银针,声音冰凉。“他大概在忙着选妃吧?也罢,君若无情我便休。” 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王爷不是那种人,他定是有什么苦衷。也许,太后又拿小公子作威胁。”剪思忍不住替萧朗辩驳,可说出的话似乎连自己都不太确定。 她安慰不了公主,心里更加盼着夜晚早点到来。尹公公早就带过话了,有个叫罗十七的会到公主府贴身保护公主安危。从听到消息的那刻起,她的心情就未平静过。 他本是自由之身,九龙山真人的十七弟子、王爷的师弟,可是为了她,为了公主和王爷,他以奴仆的身份活着,自名剪愁。两人就像牛郎织女,一年最多见上一两面,不过,总比昼夜交错的王爷和公主强些。 夜里天刚黑,十七身穿虎贲卫的衣服大步流星踏进公主府。为方便他和公主叙话,剪思特意拉着女官丹仪去了下人倒座房,美其名曰跟她学习怎么□□下人。 两人隔着长走廊匆匆一瞥,十七被那一眼勾得失魂落魄,一步一回首地进了正院。 秦幽幽正坐在太师椅中,一见到他傻乎乎的模样立刻被逗笑了。 “剪愁,明日就让你们成亲好不好?” 十七当即得意忘形:“多谢公主,小的巴不得呢。” 可他很快又开始抓耳挠腮,“师兄都没跟公主团圆,我哪能先成亲呢?让师父知道得骂我了。” 听他提到萧朗,秦幽幽登时收起笑容。 “你们不要等了,再等下去得等到什么时候。你不要管你们那个师父,此事我做主,下月中秋节成亲,月圆人圆正好应景,也给我这公主府添添喜气。” 十七隐约觉着公主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2 “为了我,你们俩拖到如今都未成家,再拖下去我无颜面对剪思。”秦幽幽的脸忽而变得和煦,“还有你,一直替我照顾萧君悦,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上,只有看着你们团圆,我心里才能好过点。反正如今你也是公主府的人,成亲了也是在我身边待着。你可有异议?” 十七嘴角翕翕,愣是找不出反驳的话。 他知道公主哪里不一样了,是多了一分威严,让人不能抗拒。 “对了,我有件事想请教公主,您知道师兄去哪了吗?” 秦幽幽踩着脚踏的绣鞋一滑,“他不在临江王府?” 十七摇头。“我上次去看师兄,他喝得酩酊大醉,地上堆满酒瓮,问他为什么借酒浇愁他也不理我。昨儿再去王府,管家说他好几天没回去。” 秦幽幽蹙眉不语,似有些担忧。 十七伸长脖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我们的确有过一次口角,但让他到借酒浇愁的地步应该不至于。”秦幽幽面上一冷,连摇三下头,“一定是太后跟他说了什么。” “先前是因什么吵的?” “我正要同你提这事,你回去跟悦儿说,让他不要理萧家人。太后想让悦儿认康乐公为父,你师兄居然同意了,可我是绝不容许他用这样的方式认祖归宗的。” 秦幽幽说着已是怒气腾腾,十七却听得心跳如鼓。真叫那丫头说中了,太后竟打着这样荒唐的主意。 “若王爷坚持,公主打算怎么做?” 秦幽幽从牙齿缝里狠狠蹦出六个字:“从此一刀两断。” 十七肝儿一颤,也无心再待下去,就着月色摸回罗毅私宅。 走到二进院子时,无色正叉腿骑在罗毅脖子上,伸手去够头上的杨树叶子。那画面太美叫人不敢看,那少主太矬叫他羞于认。 十七用力咳嗽两声。一大一小笑嘻嘻扭过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剪愁叔叔,你怎么回来啦?没有和剪思姑姑花前月下吗?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月色。” 十七恨不得翻白眼,小人精怎么能毫无障碍说出这些酸溜溜的话,难不成被少主带坏了?可少主说话也不这样啊。 想什么来什么。 罗毅小心翼翼将无色从脖子上“取”下来,“怎么样,你跟姑姑婚期定下了吗?” 十七差点没摔个大马哈。少主真是神了。 低头强作镇定:“定下了,下月中秋节成亲。” 无色高兴地蹦起来:“真的,恭喜剪愁叔叔,我们要给叔叔送一份大礼。” 接着为难地看向罗毅,“送什么好呢?” 罗毅立刻按住她激动的小身板,神秘一笑:“小亲亲,我们的礼物已经提前送出去了。” “是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无色一脸好奇。 罗毅侧头,“十七,你知不知道?” 十七对着那双笑眼有些懵,少主到底送什么给他了。 无色用力拍掌,“我知道了,是那座三进的院子,以后剪愁叔叔跟姑姑两人住足够了,就算加上孩子也宽敞。” “小亲亲真聪明。” 罗毅猛地抓起无色的身子往天上抛,然后伸手接住,再抛出,再接住……腾空的感觉让无色的心脏扑通乱跳,一阵阵笑闹声像连绵的烟花,不断绽放在院子上空,为夜色奏出欢快的小调。 十七也被那快乐感染,不忍去打断他们。再说他自己也稀里糊涂着,没想到先前那处精致宜居的院子是为自己挑的,剪思看到一定高兴坏了。 心情好无酒也能醉,十七顾着自个高兴全然忘了正事。直到隔日早上,才郑重对罗毅转达玉檀公主的交代,还有临江王不见之事。 无色一听师父和临江王吵架,急得一跳三寸高。 第56章 暗涌 他们怎么可以一刀两断呢? 临江王为师父手植桃林,还在大清寺替香客解签十几年,又为了师父披甲上阵最终脱离萧家,这样深刻的感情怎能说断就断。 并且萧君悦还告诉她,她重生当天便是师父和王爷破咒醒来之日,那她绝不能看着两人就此分开。让师父跟王爷在一起,这是她重生的使命,不然当初在大清寺看见那个无名道长她不会心痛。 是的,一定是这样。师父前世都为临江王殉情了,连昼夜永隔都没能将他们分开,如今醒来就更不能分开了。他们应该做一对神仙眷侣,双宿双栖。 “快,你快带我去见师父,只要我将前世的事告诉师父,他们一定会和好的。”无色急得张牙舞爪乱。 罗毅顺手捏住她的手掌,发现掌心全汗湿了。 他蹲到地上,从袖子里抽出帕巾塞到她背后:“别急别急,都有我。先喝点银耳汤,等过两日我们就去公主府。让我先查探查探,只要找到原因,问题很快迎刃而解。” 无色听见他沉静的声音,所有慌张焦虑不翼而飞,仿佛心里每寸褶皱都被他轻轻松松抹平。 她专注看着他一举一动,心情忍不住又有些荡漾。 萧君悦如今跟乳母似的,随身带条擦汗的巾子,也不怕人笑话。 哪里还是什么杀人如麻的萧阎王,分明是她身后最坚硬的磐石,是她两辈子里最最信赖的人。上一世,上一世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苦衷,他才会沉默拒绝。 明明心里有她,又不得不拒绝她,其实他比她还要伤心难过吧。 无色用力扑进罗毅怀中,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胸口上一动不动。带着奶香味的呼吸喷吐在罗毅腮边,香香甜甜,好不撩人,撩得他腹下三寸一股邪火直冒。 “十七,让神机营的人全部发动,把太一宫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出那个长生道长。”罗毅突如其来大吼一声。 杀佛灭道,他此刻就极有这种冲动。 该杀,那个臭道士怎么就让无色变成小泥巴人了呢,除了抱抱亲额头就只能转圈圈举高高,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上辈子他就打了一世光棍,难道还要再打一世。 十七被吼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怎么无故发如此大火,撇着嘴灰溜溜去了康府。 神机营是皇上三年前成立的秘密机构,以收集刺探情报为主,发展到如今,最早跟着罗毅的三十六人变成三十六堂,以堂主为首一人一条线。随着人员增加堂口扩大,废弃的康府变成神机营总舵。 三年前兵部尚书康喜年被抄家,起因就是,神机营发现康喜年的一名小妾身上竟然戴着串稀世南珠。神机营顺藤摸瓜,查出康喜年数年来贪墨军饷共达三十万,没多久康喜年就落了马。 当初皇上挑中闵家姑娘为后,根源是闵撼山镇守西北,闵皇后执掌凤印后闵家封了承恩公。不过承恩公这个爵位不能沿袭,太后趁此机会将闵撼山调回京城,封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3 了他为兵部尚书。 而康家的五进大宅院,私底下赏给了罗毅。 神机营眼下除了在京城各府潜伏之人,三个堂去了锡城,两个堂行踪隐蔽,还剩二十多个堂,加起来近一千人。 让这么多人挤进太一宫,少主可真给他出难题。 十七当着各堂主甩手不管:“想什么办法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传话。” 堂主们咽下喉间苦水,硬着头皮集思广益,想出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第一步,收购各染坊的素布,没日没夜赶制出三百多件道袍。这件事十七倒是能参与,他原就是九龙山的道士,不同派别等级的道人用什么颜色、绣什么图案他都一清二楚。 第二步,将各堂口的人分散开来,一拨道士,一拨信众香客,不仅要进驻太一宫,还有龙虎观、三官庙、太清观、仙鹤观,凡是道观一律不放过。不然怎么能做到暗访暗查,真要一千号人冲进太一宫,没一会消息就要捅破天。 于是,京城陡然出现一些奇异的现象。 比如最寻常的各色素布、麻布、葛布一时断了货,商会里头不少绸缎商私下互相打听,最近你家铺子里头什么卖得好,本想跟对方调些货,结果人家也打着同样主意。 二来,中元节已过半个月,京城各处道观却人来人往、盛况空前,比盂兰大法会还热闹。从最大的道家圣地太一宫到旮旯角落无名的伞顶小道观,均遭沦陷。 这些逼入道观的闲杂人等来意五花八门。 有来学武拜师的,求医问药的,看相卜卦的,还有娶不着媳妇看破红尘的,也有学习辟谷吐纳养生之法的,当然,还有些连道袍都穿不上的,是去看热闹的。 罗毅这回下了狠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索性将鸳鸯血咒的事传播开来,任由京城风起云涌,他趁着这段时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三两日功夫,长生道长在盛京再度掀起一阵热潮,鸳鸯血咒更被传得神乎其神。 罗毅此举就是想试探出,除了那个该杀的长生,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所谓的鸳鸯血咒。 至于此举带来的后果,大多数人,尤其是讲究三纲五常的官宦之家,皆是当件稀奇事一听即过,然而有个人却当了真,那就是萧珞。 世上最关心你的人经常是你的敌人。对玉檀公主而言,萧珞就是这么一个人。 玉檀公主秦幽幽,出生时漫天红云,生下来就被顺德帝视为眼珠子,宠得没边没际。比起胆小怯弱的大公主元嘉,不论美貌气度,均是云泥之别。 之所以如此,皆因当初萧太后被韵贵妃压得抬不起头,水往下流,皇后身下的元嘉公主亦不得顺德帝欢心,见到父皇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时日一长,元嘉公主愈发被玉檀的光芒映衬得如同萤火。 萧太后早年不太喜这个女儿,觉得她畏畏缩缩没有半分皇家气度,直到后来娘家侄女萧珞进宫陪元嘉住了几年,跟两个严厉的礼仪嬷嬷一同教导元嘉,元嘉的性子才稍微拧过来些,至少,不会让人看一眼就厌恶。 自此,萧太后格外宠爱这个侄女,在她及笄时特赐小字“瑞嘉”,后来元嘉公主和亲远去,萧珞更时常进宫在太后膝下承欢。 瑞嘉二字,分量堪比瑶光郡主的封号,非千金之躯难当如此贵重的小字,由此可见太后对这个侄女的看重。 可以说,在玉檀公主出宫之前,京城最让人说道的贵妇人便是萧珞。贵妇圈里关于她的传言不断,人人赞她旺父旺夫,是最让人羡慕的命格。 若细细说来,传言亦有几分道理。 萧太后做皇后时,萧家连个后族爵位承恩公都落不到,而萧珞及笄不久,萧家便封了康乐公;萧珞的丈夫汪鹤群,顺德朝的最后一位状元,出身寒门,身无长物,可如今人家已是吏部尚书,执掌六部之首。听说,想给汪家送礼的人能排满一条街。 而汪鹤群每逢外头宴请,都会亲自将自己的夫人扶上马车。年过三旬的妇人还能有夫君如此疼惜娇宠,怎不叫那些夫人小姐眼红。 没有秦幽幽珠玉在侧,萧珞自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可如今老虎回来了,萧珞的万千瞩目转眼被夺去,还被迫在庄子上过了一个月无聊日子,胸口那道恶气怎能作罢。加上幼年时在宫中行走,嬷嬷们总教她每逢玉檀便要避其锋芒,新仇旧恨加起来,更是如同百爪挠心。 于是,萧珞想出了一个很损的主意。 正当神机营将京城道观搅得风生水起时,一个奇怪的流言借着这股东风甚嚣尘上。 流言说,玉檀公主十七年前服食过长生道长无意炼制出的一粒丹药,才令得她容颜不改、艳冠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数据不好没有榜单推荐,我加快情节进度,大概下月初完结,谜底将一一揭晓。无论如何,这个故事我要讲完。 谢谢所有看书的人。 第57章 孔家仇人 说起来,长生道长早就声名在外。 此人年少时是个游方大夫,曾替安王治好咳疾,在安王府里寄居过一阵子。安王见他医术不错,想将他留在安王府,他不肯;安王便以为他胸怀大志,一心济世救人,欲举荐他进入太医院,谁料他说自己志不在此仍然推拒。 安王颇为恼怒,问他四处游走究竟为何,他竟说自己只求修身悟道,探索天地造化。那番话说得十分高深莫测。安王无奈,此人于功名利禄无欲无求,倒是真留不住。想杀了他,又怕哪天生了病还得找他,只得放他离去。 此后,长生大夫自在逍遥游走于天地之间,后来到了盛京,时不时客居在某处道观替人看诊。随着他妙手回春的名声传开,求诊的达官贵人与日渐增。 不料,和京中各道观打多交道后,长生大夫竟对那炼丹补气尤为好奇,转为悉心研究炼丹养生之术,时日一长被人称为道长了。 也幸亏他当年没有留在安王府,不然安王谋反最后落得满门抄斩,只怕要将他牵连进去。安王叛乱那几年他行踪成谜,直到昭仁三年天下初定,长生道长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京城。 此人惊艳绝才,一身医术诡谲莫测,偏他不屑做什么神医,只想做神仙,连太后都对他另眼相待,懿旨亲封为神仙道士。 说他炼制出可延缓衰老的仙丹,十个人里有四个人是信的。 消息传播开后,举国震惊,各路人马倾巢而动,可谓是闹得个人仰马翻,佛跳墙来神喘气。 玉檀公主幽禁多年出宫,与京城各家素无往来,算得上京城一股清流。想去公主府打听消息的人不计其数,却不好直接上门,只能一张张名帖递进去。 秦幽幽自不会搭理这些流言蜚语。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4 对于多数求见她的官太太,她都置之不理,只除了皇后。 皇后亲自去了趟公主府,前呼后拥,排场盛大。 她是女子,自然也渴望容颜不老,对于秦幽幽年过三载仍像个双十女子,她早就好奇得不得了。如今,借着两人在坤宁宫同住一殿那点交情,她相信多少能问出点什么。 结果自然是失望而归。秦幽幽何曾吃过什么丹药,只是中了无法宣之于口的奇怪诅咒。 至于其他欲入公主府却不得之人多将眼光瞄向孔家。孔清三日内收到几十张拜帖,就连孔灵玉姐妹俩那也被不少京中闺秀投了帖子。 八月初五,孔清果真去了公主府。方进大门,扑入眼帘的即是曲水流觞的景致,清流潺潺,不远处一座四角小亭,白玉栏杆青石地板,一看便知新修不久。 值守在外的恰好是吴青,见孔大人来访当即领他进花厅等候。 一炷香的功夫,秦幽幽到了,心中颇有些狐疑,孔清若是上门必然会先让人知会一声,怎的今日如此突兀。 “孔大人稀客,可是有什么急事?” 公主开门见山,孔清也免了寒暄之意。 “公主,请恕下官冒昧。今日前来实在是……”当日在金銮殿稳如泰山的孔清此刻竟十分羞愧。 秦幽幽心里打起鼓,莫不是也为了那劳什子丹药而来。她索性不再绕弯子。 “大人,您对玉檀有恩,玉檀只能对您实言,我从未服用过什么丹药,京里的传言纯粹子虚乌有。” 孔清汗颜躬身:“还请公主包涵。下官并非为了什么丹药,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之药,下官只是想打听那个道人,您容颜不改是否同那长生道长有关。” 秦幽幽“哦”了一声,思虑片刻道:“我不瞒你,十七年前我曾喝下太后赏赐的一杯酒,如今想来应是出自长生之手。但那个道人我并不曾见过,恐怕帮不了你。” 孔清顿时露出失望之色:“那下官就不打扰了。” “不知您与那长生道人有何关联,若方便说给我听,我看能不能找皇上帮忙。” 孔清略作踌躇:“不瞒公主,这位道长恐怕与孔家的仇人有关,故此,下官今日不得不走这一遭。” “仇人?”秦幽幽甚是惊诧,进而想起四十多年前那桩轰动一时的悬案,“你说的仇人是指谋害令尊和玉虎公公之人?” “正是。” 秦幽幽凝眉:“有何依据吗?” “此事说来话长,孔家大仇确与这个道士有关。家父曾受三了方丈点化,孔家遭逢大难,乃是被人夺了气运。孔家两位长辈一生受尽屈辱,下官身为人子,定要找出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 “是,那道人不是主谋。长生并不止精通医术和炼丹,他其实对星象医卜皆有涉猎,乃是百年难见的天才。他只是盛赞孔家文脉兴旺,下手的却另有其人。” “那人是谁?” 孔清摇头。“不知,当年他在青阳县盛赞孔家祖坟风水时,不少人在场。家父也曾多次恳求他透露一二,他始终不肯。最近家父又派人去太一宫求见,长生却没了踪迹。” 秦幽幽顿觉报恩的机会来了,略作思索,决定将此事交给萧君悦。 “孔大人勿要为了仇人殚精竭虑,玉檀虽不才,但也想出分力,寻找长生的事您就交给我。等有回音我让人去孔家带个话。” 孔清满怀感激离去。 秦幽幽立时命剪思去找剪愁。剪愁又回小院找罗毅,罗毅却被皇上传唤进了宫。 流言蜚语已传得纷纷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更有那好事者造谣说,长生道长早已炼制出不老丹药,只是不知效果如何,因此早在顺德帝时便将唯一一颗仙丹敬献给最受宠的玉檀公主。如今将近二十载光阴过去,那颗丹药已经起了效果,玉檀公主得以美貌不减。 连带着最近京中所有道观人满为患,引得那些道童骄傲不已,都说长生道长得了仙机。谣言端得是有理有据,几可乱真。 太后震怒不已,直斥要将京城道士下进狱中,关他们十天半个月,刹刹这股歪风。 皇上叫罗毅去为的正是这事。 “朕听福昕说,您前些日子就开始搜查京中道观了,你的动作倒挺快,神机营在你手上总算没交错人。” 罗毅不卑不亢:“皇上过奖了。” “那这丹药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罗毅沉吟,鸳鸯血咒的事皇上并不知晓,究竟要不要实话实说呢?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罗毅抬起头,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皇上,臣是不是该唤您一声舅父?” 皇上愣了下,随即笑道:“朕不仅是你的舅父,也是你的表伯父。唉,朕也很无奈啊,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真是……” “皇上,太后让臣认康乐公为父,这事您知道吗?” 皇上再度叹气。“你是个聪明孩子,相信你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这也是没办法,你娘是碟谱上的公主,怎可未婚先孕?若是将你的身世公布,只怕她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罗毅点了下头:“那不如让臣继续留在罗家?” 皇上专注看着他,瞳孔里有道光一闪而过。“回萧家,朕可以给你更多封赏,罗家还是低微了些。难道你不介意,原本一出生就该是郡王世子?” 罗毅单膝跪地:“皇上,臣还是待在罗家吧,罗家毕竟于我有养育之恩。” 皇上深感安慰,德才兼备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那好,朕就同太后再说说。” “谢皇上恩典。”罗毅低眉敛目,说回先前的事:“母亲之所以容颜不老,并非服用什么丹药,其中的缘由太后最清楚不过,臣不便多说。” 皇上皱起眉欲细问,突然听见尹忠咋咋呼呼的声音:“皇上,外头出事了。” “进来说话。” 尹忠急切推开门:“皇上,太一宫和大清寺的人打起来了。” 皇上一时半会儿未明白:“谁跟谁打起来了?” “太一宫的道士和大清寺的和尚打起来了,道士骂那些和尚除了念经打坐屁都不会,引来大清寺僧人众怒,听说两家在山道上正打成一锅粥。还有,还有太一宫后山的炼丹房,因无人看守突然爆炸了,如今也不知具体情形。” 什么? 皇上先还吹胡子瞪眼,听到丹炉爆炸立时慌乱起来。 “炼丹房怎会突然炸开,可有伤到人?” “这倒没有。丹房只有长生道长一人能进,那些道童说长生道长有段日子不见了,观内弟子以为道长在丹房闭关,谁也不知丹炉竟无人看管。说是失踪有一阵了。” “胡闹,真是胡闹,立刻让虎贲卫出动,将闹事的和尚道士统统关起来,先关三天再说。”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5 罗毅突然插了一句:“不如让羽林军去吧。” 皇上怔了一怔,随即又点了头。“对,叫安怀带人去,告诉他,这是太后懿旨。” 第58章 杀佛灭道 安怀去慈宁宫讨旨意,太后听完原委更是雷霆大怒,将三天改成半个月。 罗毅随安怀一道去了太一宫。 太一宫不愧为道家人最憧憬的福地,道家讲求观星望月、离境坐忘,太一宫宫主便住在那离天最近之处,距离山脚足足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在太一宫修行的道士亦是等级分明,分层居住,山巅绝非他们能去的地方。 罗毅抬头仰望,此刻沐浴着阳光,那道笔直延伸上去的长阶宛若天梯。秋阳落在太一宫宫顶,仿似一团烈焰与天相接,周围飘动着几抹高天流云,云蒸霞蔚高不可攀。 安怀没罗毅那般清闲,也不耐烦欣赏什么洞天福地,光是看着泥土里沾着的血迹,就够他喝一壶。 山道上的打斗现场混乱不堪,几十个道童和小沙弥东倒西歪躺在山壁旁,看着已是鼻青脸肿。还有十多个武僧跟手持长剑的精壮道士,身上都见了血。 羽林军已动手抓人,两方势力仍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大清寺浪得虚名……” “太一宫装神弄鬼……” “你们这帮秃驴就会念阿弥陀佛,能炼出仙丹吗?大清寺该将国寺之名让贤了。” “你们这些臭道士只会沽名钓誉,还仙丹,有仙丹怎么不献给皇上?” …… 玩得有点大,罗毅在心里夸赞神机营那几个堂主。 这次的事他们办得不错,打草惊蛇、敲山震虎、引蛇出洞、煽风点火,能用的招数都用上了。就是要让魑魅魍魉统统现形,他没那个耐心玩捉迷藏。 可即便如此,长生道长也没有现身。 不仅是他,还有大清寺的三了方丈、太一宫宫主同样没露面,真是玄之又玄。 安怀纳闷:“怎么打成这般模样?两家可都是方外之人。” “大概是秋老虎残燥未退,才惹得他们理智尽失。” 罗毅望着太一宫通向云端的长“天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上辈子杀死无色的人,将他送进罗家的人,一直潜伏在京城道观又和达官贵人交好的长生道长,将在九年后谋反的肃王,他的姑姑萧珞,还有那个诅咒背后的真相。 这么多或明或暗的敌人窥伺在旁,只有将水搅浑点,才能让他们一个个跳出来。 山道上羽林军人影攒动,罗毅站在一处小丘顶朝着大清寺极目远眺。 前世他杀佛灭道是因为父母昼夜永隔,今世他提前十年做了类似举动,是为了无色诡异缩小的身体; 通过结果来推导,无色是破咒的关键。 除了她的血,他想不出父母喝下的酒里能加什么。不过那一年无色还未出生,时间上说不通。唯一合理的解释,他们喝下的酒里加的是瑶光郡主的血,一种可以用来完成诅咒的特殊血液,通过母女血脉传到无色身上。 而鸳鸯血咒是从十七口中说出来的。 当父母双双死在十七面前,若他知道无色的血能破咒…… 罗毅右眼皮不自觉跳了下。 也许,鸳鸯血咒并不是一次能破,或者说,谁也不确定这个诅咒该怎么破除,只能去试。照这样推断,上一世杀了无色的人极有可能是十七。 思绪陡然跳到这,罗毅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是最接近真相的一种。他要立刻见到无色,只要跟她确认瑶光郡主的血和她一样有特异之处,整件事在根源上便弄清楚了。 还有,再不能让无色单独和十七在一起。 罗毅朝着京城方向策马狂奔,耳边一个声音拼命叫嚣,快一点,快一点。 当赶回自己的私宅时,脸上的人/皮面具因为汗水有些脱落。他一把撕下面皮,大步朝穿堂走去。 整个院子异常静谧,杨树梢上莺声碎碎,厌风和厌月正在竹床上午睡。 不对,罗毅心跳漏了一拍,无色若在院里不会如此安静。 “无色人呢?”罗毅声音大得将自己都吓一跳。 厌月猛然从竹床上弹跳坐起,眉宇间满是如临大敌的防备,直到看见进来的人是罗毅,这才舒了口气。 “主子真是吓人,我还以为出事了。” 罗毅面沉如水:“无色跟十七去哪呢?” 厌月随口答道:“管家说带她去公主府,不让我们跟着。” 罗毅立时转身,策马而出。 当看见玉檀公主府的大门,他连即将见到生母的忐忑和澎湃都没了。这个母亲,他其实已偷偷瞧过好几回,也曾在公主府内那棵大树上静坐发呆。 他何尝不是肉体凡胎,也会渴望亲生父母,想象他们的模样。 但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什么,他始终没敢堂而皇之走进去叫声母亲,没想到撞上今天。 可此刻罗毅连紧张都顾不上,一心只想快些找到无色。 “你找谁,可有名帖?”吴青朝罗毅看过去,觉着有些眼熟,神色一变:“您是虎贲卫的罗将军?” 罗毅语速极快:“是我。剪愁是不是带着个小姑娘进去了?” “剪护卫一大早出去了,还没见回来。” 罗毅愈发不安。十七带着无色要去哪里? 对面剪思走了过来,目光像支拎高的灯笼在罗毅脸上来回晃动。 “你是?”剪思眸中闪闪。 “剪思姑姑,您知道剪愁叔叔去哪了吗?”罗毅语气平平,好似两人根本不是初见。 剪思强忍激动:“他头先说去找你,你没碰上他?”忽而想起正在后院休憩的公主,试探着问道:“小将军可要进去看望公主?” 罗毅幽幽看了一眼前方绿剪边的屋檐,“我下次再给公主请安,劳烦姑姑好生照看公主。” 说完策马离去。 剪思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心头感慨万千。 罗毅不知十七去了何处,只得让厌风厌月派人盯着几个城门,又发动探子满城打探十七的踪迹。他自己则是骑马在外城环道上转悠,心中惶惶,难道前世杀死无色的人真是十七。 那边厢,十七驾着马车已经出了南驿站七八里远。 无色看着窗外的绿树愈见稀少,而田垄愈来愈多,心里有点慌。剪愁叔叔要带她出京,都没和萧君悦打声招呼。还有对面坐着的奇怪少年,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小少年面若敷粉,唇红齿白,似乎身体有些孱弱,目光一直盯着窗外的野地麦田,当一丛绿湛湛的高粱叶子从窗口掠过,少年晶玉般的眸子瞬间变得熠熠,一排晶莹贝齿咬住红唇,看上去格外妩媚迷人。 无色一时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用妩媚迷人来形容这个少年,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6 年几岁?” 少年眼神懵懂,“几岁?”很快又转为清明,“五岁。” 无色吓了一跳,他比孔茁还高出半个头,怎么可能只有五岁。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腼腆摇摇头,“我不知道。” 无色郁闷不已:“那你知道什么?” 少年继续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要找靳涟,我要找靳涟。” 跟着便是一顿惨绝人寰的哇哇大哭,鼻涕眼泪齐飞,什么妩媚,什么迷人,渣都不剩。 无色当即连爬带滚到车帘边,失声大喊:“剪愁叔叔,这个人是谁啊,你怎么让他进马车了?” 剪愁叔叔真是的,办起事来莫名其妙,回头让萧君悦知道又得吃醋。 外头没有回应,车厢里的哭声陡然顿住。 少年擦去鼻涕,只留下梨花带雨的楚楚之态。无色再次感到错愕,一个男的美成这样? 谁知他喜出望外朝无色扑过去,“你是靳涟,我看见你了,你是靳涟。” 跟着蹙起眉,“你怎么这么小?方才我明明看见你跟我一样高的。” 无色只觉一股凉意席卷过来,圆润脸庞凝上寒霜。“方才,是几时?什么时候看到的?” 少年哆哆嗦嗦,“就是方才,在我眼前。” 跟着低下头,缩起脖子不敢看无色。“你的眼神好吓人,你是不是也要打我,将我关起来?” 无色这才明白,他是被她严肃的神情吓坏了。 天啦,一个大人被她这个小孩子吓到,她的世界已经彻底混乱。还有人要打他关他,这究竟又是个什么魔星? 无色悄声嘱咐:“我不问你了,但你要记住,以后不能叫我靳涟,要叫我无色,不然我们两个都会被关起来。” 少年乖巧点头,且伸手挽住无色的小胳膊,一脸小生怕怕的面孔。 无色仰头依偎在车厢侧壁,浑身无力,心中不断呼唤萧君悦快来吧,她的脑子不够用。 车板上的十七机械赶着马车,神思还停留在小少年蹲在宅门外那一刻。 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蹲在门槛外的眼神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他以为少年是想讨口吃喝,不料他却开口问道:“靳涟在里面吗?”吓得他魂飞魄散,当即将少年绑进院子。 他问少年:“你怎么知道靳涟在这里?” 少年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我问题?” 他的眼神痛苦却洁净,像只迷路的小鹿。 少年实在美好得不真实。面对这双澄澈到近乎透亮的眼眸,世上不会有人忍心去怀疑他。 十七自顾自神思滚滚,这个少年应该就是师父信里说的那个人。只要将他送到九龙山,鸳鸯血咒的秘密就能揭晓。还有无色,他们两人应该都跟血咒密切相关。 “咔哒”一声,马车左边轮子断了,车厢瞬间□□。十七赶紧勒住马缰。 “剪愁叔叔,马车坏了,我们休息一会吧。”无色掀帘跳到地上,浏览周围一圈,“我们究竟要去哪啊?” 看这四处荒凉一片,出京得有十几里地了。 “去九龙山。” “您也不早说,害我七想八想。”无色瞪了十七一眼。“对了,里头那个少年您认识吗?怎么将他也带上了。” 十七目光盯着断裂的车轴,“不带他,咱们也不用去见我师父了。” 是九龙真人要见这个少年? 无色转了转眼珠,少年的来历一定非比寻常,连不问凡尘的九龙真人都惊动了。 没有风,没有鸟鸣,空气跟凝固一样。 十七无意一瞥,后边那丛人高的杂草似隐隐动了两下。 “回车里。”十七大吼一声,旋即拔出长剑,飞身跃上车顶。 一队人提着刀从草丛里蹿出,气势汹汹朝着马车冲过来。 第59章 灾星少年 紧跟着,另一端芦苇丛又冲出二十来个人,哼哼哈哈杀将过来。 为首的络腮胡扬刀喊道:“交出那个少年,放你们走。” 只见白光一闪,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十七倏忽飞了过去,络腮胡被一剑毙命。 两队人马皆愣在原地,不敢往前。 他们没想到这人是个硬茬子,一声不吭就夺去他们一条命,出手狠辣,比他们还像土匪。 十七也是没办法。他从不滥杀无辜,无奈今日身边跟着两个孩子,不出狠招,只怕这些人不会罢休。用一条命换他们不战而退,才是最好办法。 那帮人确被十七非凡的武功吓到。但在交换一个眼神之后,两队人一齐冲着马车而去,看样子是想前后夹击。 十七莫名愤怒,他们如此逼迫他,想留他们一命都难。 跟着长剑肆意飞舞,一圈尸体倒在马车两头。 八个人,十六个人,三十二个人,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马车血迹斑斑,剩下最后十几人不敢再战。 一个头戴黑巾的壮汉吓得面如土色,上下牙齿打着颤,强作镇定道:“英雄是哪条道上的,我们只要那个少年,必不会挡您的路。” 十七面容冷然:“你们为何要抓他,说出来饶你们不死。” 迅雷不及掩耳,汉子脖子上被划破一道血痕。 汉子当即跪地求饶:“英雄饶命,求您放条生路,小的们也是拿钱办事,是锡城刺史派我们来的。我们不知道他是英雄您的人啊,要不然怎么敢接下这单生意。您武功天下第一,小的绝不敢冒犯您啊。” 正求爷爷告奶奶,膝盖下贴着的地面好似隆隆震荡,另一个吓破胆的忽然惊叫道:“地动了,地动了。”面上眼歪嘴斜,看上去已是神智昏乱。 笨蛋,那是马蹄声。 十七白了他一眼后抬头,只见京城方向冲过来一队骑兵,黑盔蓝缨,是虎贲卫。罗毅伏身骑在最前头,来势汹汹。 只远远一眼,十七便感觉到浓浓杀气。 “吁——” 罗毅锋利的眼光狠狠射向十七,却没有即刻发作,而是命卫士将跪地之人绑了起来,自己则弯腰钻进车厢。 当看见里头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罗毅的脸气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想让无色见血,捂着她的眼睛出了马车。这回只轻瞟十七一眼,意思是回去算总账。 十七灰溜溜跳下车顶,方才以一敌百的如虹气势不知哪里去了。 那帮山贼看着大英雄在罗毅面前垂头丧气,个个缩起脖子噤若寒蝉。 十七正打算将少年带出来,却见头上大清寺方向数百骑兵沿着山路盘旋而下。 不多时,安怀领着人过来,整条官道全被身披甲胄之人占据。两路人马遥遥对视,黑盔蓝缨的虎贲卫,白盔红缨的羽林军,泾渭分明。 安怀打马到罗毅跟前,“怎么死了这么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7 多人?京畿重地出了如此血案,谁都担待不起。请罗护卫让道,本将要将这些狂徒全部押进大牢。” 两个羽林军作势欲架起十七,还有两个想冲进马车,被罗毅身边的卫士拦住。 一时刀/枪之声铿锵,气氛剑拔弩张。 罗毅开口道:“安将军,请问您可有懿旨?” 安怀笑道:“本将能站在这就是奉了太后之命,若你不信,本将军这就进宫求一道懿旨便是。不过,和凶案相关的这些人,本将统统都要带走。” 言词之间甚是嚣张。 他身边几位副将听到主帅口气这般强硬,不禁有了底气,开始蠢蠢欲动。一个人甚至伸手掀开车帘,安怀顿时看见里头一脸惊惧的少年。 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太后要找的人应该就是他。 一不留神,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荡。 “请将军看看,此事皇上已全权交给我。” 安怀接过东西细看,是飞鱼符,中空鱼腹内藏着一个“神”字。 顿时大惊失色,罗毅年不满二十,竟已是神机营的统领,皇上亲信。 什么狗屁乾清宫的侍卫,不过是障眼法。那眼下该怎么办,太后飞鸽传书里头可是交代必须将少年带走。 思忖片刻,安怀收敛起倨傲,“既然如此,这些贼人交给提督大人。只不过,车里的人得交给我,这是太后金口吩咐,本将军不得不从。” 罗毅冷笑,一切都提前了。不论是杀佛灭道,还是太后与皇上之间的角逐。 今日这条道上,他和安怀之间必有一场看不见的硝烟。 但他记得小亲亲的提点,前世的诸多杀戮里,他没有杀掉太后。 “安将军,真是不巧,末将接到的命令和您一样,这个少年,我也非带走不可。您说眼下如何是好?” 局势瞬间僵持。 安怀的脸青红不定,今天若是叫这个毛头小子压住,他还有什么颜面掌管羽林军,那不摆明,虎贲卫将来要高出羽林军一头。 不行,绝不能退让,他代表的是太后颜面。 “那依提督大人的意思呢?” 罗毅笑笑,捂着无色眼睛的手不动声色挥了一下。“依我之见,自然是——各凭本事。” 安怀虎躯一震:“怎么个各凭本事法,难不成小将军想和我真刀真枪干一场?” “倒也不是不可。”罗毅说得云淡风轻。 安怀狠狠噎了一下。 打一架,他倒真的很想教训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可是不能。若让人知道,羽林军和虎贲卫在京城进出的官道上械斗,太后和皇上都饶不了他们。 “若将军不想切磋,请恕我不奉陪了。”罗毅说着飞身上马。 安怀犹在愣神,罗毅跟无色已跃出数丈远。跟着,整支虎贲卫原地掉头,动作行云流水。 身旁的副将疑惑:“他们怎么走了?” 安怀也不明白,目光从虎贲卫移到马车,“将少年带出来。” 趁他们在那忙活,十七肩膀一抖,两名羽林军便架不住他了,眼睁睁看着他飞进草丛。 突然,副将惊叫:“将军,马车是空的,那少年被他们带走了。” 安怀扯掉帘子一看,马车后头已被破开,少年早跟虎贲卫走了。安怀气得双眼通红,恨不得拔刀将马车劈成十八块。 然而周围还有一地尸体。总不能任由尸体躺在车来车往的官道上。 安怀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手里的拳头被捏得骨节咔嚓。“你们清理尸体,我回宫向太后请罪。” 说回罗毅那头。 虎贲卫带着剩下十五个山贼进了康府地牢,那是神机营审犯人的地方。管你嘴巴多硬,进去也得吐出几颗牙来,更别说几个贪生怕死之徒。 这帮山贼在城外见了那番阵仗,早就腿肚子发软,有几个还尿了裤子。心里都后悔不迭,什么太后、皇上,乖乖,他们只是想挣点银子,怎么就惹上跟神仙一样的大人物了。 地牢下头在审讯,地牢上头也在审。 新修的薰衣阁里,罗毅在无色背后塞了个撒花迎枕,当扭过头来,温柔的神色瞬间转为冷峻。 “你怎么突然要回九龙山?” 十七耷拉着脑袋,“也不突然,师父说让我留意一个能预测未来的少年,就是他。” 伸手指了指门槛外的美貌少年,正四处东张西望着。 跟着又道:“带无色一起只是顺带。” 罗毅心头稍安。“他是怎么回事?” “这少年比小丫头还邪门,上午在咱们宅子外蹲着,说要找靳涟。” 无色听到这从榻上翻起身,“他知道我是靳涟,但问他什么又说不知道,他还说自己只有五岁。” 罗毅审视的目光投向少年。少年也专注看着他,眉峰蹙得老高。 片刻后少年幽幽道:“你是萧王,我看见你了。” 罗毅瞳孔一缩,“你还看见什么?” 少年的表情似无比痛苦,“你站在城墙下,很多人,千军万马。”跟着用力摇头,“没有了,头好疼。” 少年疼得在地上抱着头胡乱翻滚,嘴里跟孩子似的哇哇叫,双眼猩红,不像是作假。 这时,一个探子在门外禀告:“主子,那帮人招供了,说是奉了锡城刺史桑云的命令捉拿他。”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少年,目露狐疑。“说他能预测人的命运,未卜先知。” 罗毅不悦:“既然从锡城来,锡城为何没有消息送过来?” 探子立刻转身而去,过了一会羞愧进屋。“信鸽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些天都忙着去道观了。” 一炷香后,三堂的人带着破译的密信进来。 “少年说锡城刺史桑云明年会死,接着,锡城的大户邬音也会死,锡城大乱。桑云将他关起来,不知他怎么逃出来了,还千里迢迢来了京城。” 无色冲着罗毅直点头,他说的都是对的,前世的确如此。 探子又道:“少年最早是在锡王府外被发现的。他的脑子,好像有些问题。” 无色听到前半句便没法冷静。外公一家被灭门,少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急切望着少年,眸中充满期盼:“你记得锡王府吗?在那里能看到些什么?” 少年听懂了,这次回答得十分流利:“锡王府我记得,当时看到一个小姐,还有药田,她在辨认草药。旁边有个先生。” 少年说完眉头紧皱,好似根本不能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 无色却懂了。 那位小姐定是母亲瑶光郡主,母亲学过粗浅的药理,听说少时锡王府专门请过一位杏林夫子,就连母亲沐浴的药汤亦是夫子调配。 罗毅狐疑问那少年:“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吗,为何记得锡王府?” 少年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脑中经常出现那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8 位先生。” “你一个人怎么逃出来的,是有人教你来京城的吗?” “是我自己想到的。看守我的人都睡着了,我穿了一个姐姐的衣裳上了马车,后来我又偷偷跑掉了。” 少年嘻嘻笑了起来,连拍几下手掌。动作和无色平日高兴的样子差不多,但他的身体将近成年,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看守他的人该是中了迷药,有人暗中在帮他。 罗毅命令属下:“去查查,近日邬家哪位夫人或小姐进了京?” “主子根据什么断定他是跟着邬家进京的?” “他都说了姓邬的明年会死,邬家人当然也想从他嘴里问出些东西。不信你去问那帮山贼,他们奉桑云的命追来,是不是要从邬家手上劫夺。” 很快,地牢的口供送了上来。正如罗毅所言,少年是跟着邬家二房一同进的京。 第60章 错了 几句话问来答去,罗毅已大致理清事情的脉络。 少年能断人命运,却心智不全。 桑云是太后在锡王覆灭后亲点接管锡城的人,也算是庞大“太后党”之中的一员,他将少年之事告知太后,太后收到信后派安怀去拦人。 而十七早就奉了师命,等待奇异少年的出现。 父亲和母亲已经醒来,十七这辈子不再有杀害无色的动机。但仍然不能排除前世他有这个嫌疑。 这些均是表面上的。 内里,少年十四岁的身体五岁心智,跟无色恰好相反。他相信,这少年根本和无色一样,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归来。 他知道的显然比无色多。 然而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之湖上有一面厚厚冰层,打破一块才能露出一点,导致浮出水面的记忆破碎凌乱。 此人预测之能若传扬开来,只怕天下要乱套。 事关重大,桑云肯定是发现他的潜在价值,准备将他当作宝贝进献给太后。 罗毅一时想不好该怎么安置这个少年。 用不了多久,皇上和太后就会跟他要人。如果将上一世的轨迹说给皇上听,会有什么后果?皇上知道自己活不到十年,日夜疑神疑鬼,没法像从前安心政务。那这天下会不会等不到昭仁之变从现下就开始乱? 越是想躲过命运的谶语,反而越容易落入命运的窠臼。 罗毅又瞄了少年一眼,问道:“锡城还有什么消息?” “还有那个婢女,被下了哑药挑了脚筋。” 无色心口一跳:“哪个婢女?” 罗毅忙挥手欲斥退几个属下,却被无色叫住。“不许走,你们说清楚,谁被下了哑药挑了脚筋?” 无色转头看向罗毅,泪眼蒙蒙:“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罗毅面容一怔,凑过去抱起她:“好,不让他们走。”旋即又问:“天涯被谁害的?” “邬家大小姐,邬漾玥。” 无色直觉自己听错了。“邬漾玥,不是邬家别的人?邬家有好几位小姐的。” 探子面露为难,他只是负责破译密信,至于邬家共有几位小姐,他哪里清楚。 罗毅当机立断:“尽快把人救出来,直接送回京城。去吧。” 屋内众人纷纷退下。 十七扶起少年走到门边,忽然想起公主的交代,回头道:“少主,公主命我带话,让您帮孔家寻找长生道长,还有孔家的仇人。” 罗毅嗯了声,目光牢牢盯着十七的背影。 如果杀了无色的不是十七,那还会是谁呢?那个人能进桃花庵,就一定是亲近之人,而且还要有机会知道杀掉无色可以破咒。 目前看来,还是十七的嫌疑最大。 罗毅收拾好思绪转头,无色也正神思冥冥发着呆,脸上写满难过。 罗毅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小乖乖不伤心,天涯很快能回来,到时请最好的大夫给她医治,让她重新开口说话。” 无色一味摇头,片刻功夫哭成个小泪人。 他不懂,前世邬漾玥是她唯一的朋友;甚至这一世,若不是她的身体无故变小,她去锡城也会找她。 六年前,秋风瑟瑟枫叶染天,锡城十五里外的渡口,她们热泪盈巾不舍挥别。 还有前世,当她在萧王府后院终日惶惶不安时,是邬漾玥和她朝夕相伴,而后又一同被绑上城墙。当年亲眼见她亡于萧家军箭下,她愧疚多时,久久不能释怀。那只箭本该是射向她的,却让漾玥枉送性命,她一直以为是她的错。 可是今日,她终于知道,她真的错了。 当时又不是乱箭齐发,萧家军的神/箭手怎么会射错人。不会错,萧君悦要射死的人,原本就是邬漾玥。她天天在邬漾玥身边都没能看出不妥,萧君悦远在千里之外却发现了。 说不定,肃王能从田庄上抓走她们也不是巧合。 无色脸上清泪无声流淌,浑身散发出一种莫名悲戚,罗毅连哄都不敢哄。关于瑶光郡主血液是否异常之事,只得暂且放下。 及至傍晚,宫里终于来人了。福昕亲自来接少年,罗毅便清楚此事不可能越过皇帝。 少年听说无色不去,怎么也不肯走,后来还是被无色费尽口舌哄好。无色特地嘱咐他,进宫后只管跟着萧王哥哥,若太后和皇上问起将来之事便说不知道。 一番拖拖拉拉,进到慈宁宫已是夜色降临。太后和皇上端坐在正殿中央,均面色肃然。 罗毅单膝跪地,小少年也跟着单膝跪地。 尹忠忙教导他:“你得双膝跪地。” 少年浑浑沌沌换了姿势。 罗毅站起身后暗自琢磨,不管待会出现什么意外,都要尽量保他一命。 太后盯着少年足有半柱香才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头:“不知道。” “那你看看哀家,”太后见他好似听不懂,改口道:“就是看我,能看出什么来?” 少年记得无色的叮嘱,若是问将来便说不知道。不过这个老太太没有问将来。于是,他真的仔细打量起太后凤颜。 看了一会闭上眼:“你在哭,哭得很伤心。” 太后不由一愣,却也未发火。“还有吗?” 无意听见太后的隐秘事,殿内众人皆惊,尹忠和秋词更是深深埋下脑袋。 “你的女儿死了,你抱着她。”少年睁眼又道,“别的没有了。” 他随口说出太后心事,众人不由替他后怕。 可太后精光内敛的眼神忽而变得慈祥:“哀家问完了,皇上可以问了。” 皇上仍觉狐疑。“你看我能看出什么来?” 少年看了片刻便面带茫然:“花园,锡王府的姐姐,有人在偷偷画她。” 皇上登时尴尬不已。他指了指垂手在旁的秋词,“你看看她,能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69 看出什么来?” 少年很快答道:“红盖头。” 红盖头,那是成亲才用的。 秋词秘密被勘破,只觉浑身血液往头上涌去,一张脸红得吓人。 她重重跪到地上:“太后饶命,皇上饶命,奴婢知罪了。” 太后却和颜悦色得很。“你有什么罪,将你指给临江王做侧妃是哀家懿旨。你是听话的好孩子,哀家要赏你。快起来吧。” 待秋词站到一旁,她又问少年:“你在锡城看到的东西为什么不一样,你说桑云会死,邬老爷会死,这是真的吗?” 少年一脸无措:“不知道,都是看到的,有些很模糊。” 他双眸清澈无垢,粉雕玉琢的面孔全然苍白,两只手握拳抵在一起,左手指节和右手指节互相磨蹭。 这样的小动作,只有小孩子喜欢做。 太后见他如此,之前的惊惶全部散去,他也没有桑云说的那般可怕。 “你今年多大?” “五岁。” 太后和皇上四目相对,眸中皆带着困惑。“你怎么知道自己五岁,谁告诉你的?” 少年歪着头,似在努力回想,一直纠结的眉头告诉众人,结果是徒劳无功。 他狠狠摇了下头,究竟是谁呢,好像有个人在他耳边说过这句话的。 皇上又问了一遍:“你今年五岁,谁告诉你的?” 少年又开始头疼,握拳按住了太阳穴。 “好了好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太后扬了下手。 众人均感惊讶,太后对这少年好像格外仁慈。再看他,正一眨不眨瞅着太后,半点不畏惧。 罗毅收回窥探的目光,忐忑的心落回原处。这少年真是非同凡响,居然还能看穿人心底最隐蔽的心思,如此技能可比预测命运安全多了。 不过,还是要以防万一,多说多错,不如就此打住。 “皇上,太后娘娘,他的记忆残缺不全,日后需得好生照料。神机营正需要如此异人,末将求太后和皇上恩典,能让他留在神机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少年身上,少年旋即怕得不行,身子下意识朝罗毅靠过去,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皇上目光移到太后脸上,“母后,朕看就让他暂且跟着罗毅养养身体,过些日子再传他进宫。您以为如何?” 太后轻颔首:“先让太医给他诊治,听听太医怎么说。” 当值的太医鱼贯而入,谁也不敢断言少年有病没病,更无法确定病因,只有一个精通儿科的田太医说少年似患有小儿痴傻之症。 痴傻小儿拥有非凡异能,不知是老天垂怜,还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最终太后依了皇上的意思,将少年交给神机营。 无色给他起名无忧,加上他缠无色缠得紧,又惹来罗毅几坛子飞醋。 不过,无色没心思安抚他。她只想快点见到天涯,亲自问她邬漾玥为什么要害她。 谁知,没有等来天涯的归来,反而等来了一个消息:八月十五,太后亲自在御花园替临江王选妃,待选的四名闺秀当中就有恩义侯府嫡长女靳琼。 听说,在靳琼及笄礼上做正宾的汪太太萧珞,因同恩义侯夫人交好,特意向太后推荐了靳琼。汪太太又是临江王萧朗的嫡亲姐姐,故而靳琼在四名待选闺秀中最被看好。 此事让无色始料未及,也让她暂时遗忘被邬漾玥欺骗的悲伤。 八月十五,也是剪愁剪思的好日子。 第61章 悲喜鸳鸯 临江王萧朗已半个月人影全无。他是十七的师兄,论理,不该缺席师弟的婚礼,十七提出将婚礼改期,但秦幽幽仍旧坚持中秋这日为两人完婚。 罗毅赠送的宅子做了新房,公主府出动一半仆役采买布置,秦幽幽又单独给了剪思五千两的压箱银子。 亲事并未大操大办,却也吹吹打打十分喜气。神机营的人被拉来做壮丁,八抬大轿抬着剪思从公主府出来,绕城半圈后进了新房。 新房红门红脸喜气盈盈,随处可见鸳鸯戏水和石榴吐籽的图案,罗毅和无色,还有无色的小跟班无忧,三人直接在正堂等候。 十七虽然笨一点,不过在神机营也有不少狐朋狗友和小徒弟,因此这酒席也摆了十几桌,闹洞房的人更是唱戏不嫌台高,将气氛吵得红红火火。 最高兴的人当属无色。看着剪愁叔叔实现心底夙愿,她才真正觉得自己重活一世。 “可惜姑姑戴着盖头,不能看清姑姑当新嫁娘的样子了。”无色惋惜道。 罗毅拎着她腋下轻轻一提,无色瞬间落入他胸前襁褓之中。 无色犹觉羞赧,谁知无忧竟眼巴巴道:“那是什么,我也想坐进去。” 无色哭笑不得。 罗毅不理会他可怜的羡慕眼神,冲着喝酒的属下吩咐:“小五,一会将他送回去。” “无色,你不要我了。”无忧泫然欲泣。 “你乖,我们要办正事,不能带着你。等睡觉的时候……” 无色话没说完,就随着罗毅一个纵身上马疾驰而去。两人的目的地是公主府。 “终于可以见到师父了。” “头缩进去,别着了风。”罗毅扯扯马缰,不让马儿跑太快。 无色往上觑了一眼,萧君悦又恢复成不苟言笑的模样。 她也是纳闷,师父和萧君悦两人已经知道真相,却都不急着相认。按照常理,即便不能公开母子关系也该先见上一面,可两人愣是一直拖着,拖到了今天。 不知不觉,进了内城如意坊。 明月当空,公主府内的金桂香飘过围墙,让这条街也暗香浮动,无色依偎在罗毅怀里,颇有些花好月圆之意。 无色心念一转,陡然想到那句“陌上花开,宜缓缓归矣”,忍不住低声道:“走慢点。” 罗毅长长“吁”了一声。马儿晃悠悠步行在青石板路上,蹄声踢踢踏踏,悠闲动听。 远远可见一骑从公主府外的凤翔街飞驰而过,马上人衣袂飘然。 身影有几分眼熟。 “无名道人,临江王!”无色探出脑袋瓜子叫嚷,“王爷去看师父了,他们一定和好了。” 罗毅朝那背影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翻身下马。 吴青早就奉命等候在大门外。 一路纵深进去,公主府从里到外挂满红灯笼,高高低低,宛若盛放的木槿花。 今日有大半仆婢去了南城新房,包括闵皇后身边的女官丹仪。 吴青将罗毅领到廊柱处便退了出去,临走前瞅了一眼罗毅怀中的襁褓。无色本就有点忐忑,再被护卫那样一瞅,愈发往里头缩了一截。 罗毅的脚步似乎也比平时慢一些。无色知道,他比她更不安。 然而,曲折有致的长廊终于还是到了尽头。廊檐下挂着灯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0 笼,却照不亮玉檀公主那处。 院子里浮着层浓郁的金桂香,树枝亭亭如盖,下方自成幽暗角落。秦幽幽茕茕孑立于彼处,如即将飞入月宫的嫦娥。 罗毅望着那纤弱的背影许久,斩钉截铁吐出一声“母亲”。听声音,谁也不知他内心汹涌。 秦幽幽被这声叫唤拉回神智。 她竟然忘了,悦儿说了夜里会过来。她原本准备了许多话,可是此刻,在萧朗跟她说了那些之后,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如果事情是真的呢,若他们真是……她根本不应该认悦儿。 罗毅觉得气氛很诡异。 现实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没有母子相拥,没有热泪盈眶。秦幽幽一直背着身子,好似在欣赏挂在树梢上的月亮。 无色刚要叫师父,却听秦幽幽问道:“找到靳涟了吗?” 她不禁一愣,吞下唇齿间倏忽欲出的两个字。 “一定要找到她,她和你有婚约,乃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罗毅和怀中小人儿对视后哑然。 “怎么不回答?”秦幽幽转过身,这才注意到罗毅怀中鼓囊囊一团。“她是?” “我的一个师妹。”罗毅脸不红心不跳。“母亲,方才您说的可是真的?” 秦幽幽眉目清冷:“自然是真的,婚约是当年我和瑶光定下的。母亲希望你早点成家,你寻了好几月,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 “她怕是去了锡城。孩儿已经派人去了……” “你亲自去,早点找到她早点成亲。” 罗毅忍不住狐疑,即便如此也用不着着急成这样吧? “方才,是不是父亲来过,他说了什么吗?” “不用提他,以后你就当没有这个父亲。虽然我不能认下你,但我也不会让你胡乱做别人的儿子。靳涟找回来后我要收她为义女,等你和靳涟成亲,你们便可名正言顺进出公主府。到时母亲再好好补偿你们。” 原来如此,罗毅眉宇间的疑惑略散。不过,还是太快。 他当然希望能和无色早点成亲,但母亲为何这般着急?按照京中习俗,三书六礼走完差不多就得一年时间,照母亲的说法,竟是一找回靳涟便立刻成亲。 又不是要给谁冲喜?太不寻常了。 既然不是冲喜,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男方有什么不可说的隐疾。 可他自己的身体他清楚,断无什么见不得人的病。 罗毅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再一瞧玉檀公主,似心事重重,更不好在此时提起无色的事。眼下不能让无色变回十四岁的模样,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 三言两语完成母子相认,秦幽幽接着一直静默不语。罗毅见她没什么要说便道了别。 一大一小,马踏桂香离开如意坊。 罗毅心中莫名发沉,他已同皇上说好了,皇上也允准他暂时留在罗家,为何父亲一定要让他认康乐公为父呢? 内里究竟还有什么不能外道的秘密。 无色也一路沉吟,她还沉浸在听到两人早有婚约那一刻的惊诧中。 上一世,她从不知道自己有婚约。亦或,因为她在靳琼及笄那日声名狼藉,玉檀公主便没有再提此事。而萧君悦后来还是知道了这个婚约,向二皇子打听她,结果二皇子以为他对她有什么别样心思。 二皇子将她绑进萧王府,除了讨好萧王,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萧君悦收留被送到萧王府榻上的她,是否因为她毁容又在靳家孤苦伶仃。 也许,他觉得对她这个未婚妻有一份责任。他护着她,并非出于喜爱,只是责任,沉甸甸的责任。 前世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在荣德堂,他救下她免遭波斯猫毁容,那时他应该还不知婚约的事,她当日跪在地上狼狈无比。再相见是两年后,她却已毁了容,性情孤寡沉郁,这样的她又哪有可爱之处,凭什么吸引住位高权重的萧王。 一念及此,无色顿觉灰心不已,紧紧抱住膝盖蜷缩在襁褓中。那埋藏许久的自卑种子,忽然开得如火如荼。即便月色和夜风正好,亦不能驱散心中阴霾。 罗毅将无色放进康府便扬鞭远去。 他先去了临江王府,门房说王爷已经进宫;于是他又掉头往紫禁城去,胸口前所未有的憋闷,甚至夹杂着一种陌生的恐惧。 他罗毅堂堂六尺男儿,精通十八般武艺,神机营的总提督,对这世间何曾有过怕惧。 但此刻秋老虎的八月微风从身侧拂过,只觉遍体寒凉。 临江王,他的父亲,竟然真的去赴宫中的选妃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父亲母亲从此恩断义绝。他们熬过了最恶毒的鸳鸯血咒,却没有熬过太后分开他们的决心。 为什么?他们深爱彼此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上一世,父亲为母亲解签借缘盛年白头,为见母亲最后一面自刺心脉,最后流血而亡,紧跟着母亲便为父亲殉了情。如此固若金汤的感情,太后究竟是怎样让她们分开的。 罗毅不知自己怎么到的御花园。 御花园俨然是已经散场的模样,宫人正在收拾桌椅器皿。前方水榭上搭了个三面邻水的高台,可以想象出待选闺秀先前怎么在上面争奇斗艳。琴棋书画,丝竹笙箫,那几位小姐即便当不上王妃,也在这个中秋夜出尽风头。 此刻,台上仅有临江王一人,满头白发尽藏于紫金冠内,望着明月若有所思。 罗毅陡然想起,他从公主府离开时,母亲亦是如此姿势。这大概就像文人常说的那句,天涯共此时。 可他们竟要从此一刀两断了。 罗毅痴痴望着台上的临江王,迷惑不已。 正巧尹忠走了过来:“皇上传您去养心殿。” 罗毅忍不住问道:“尹公公,你可知临江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尹忠看了高台一眼:“王爷是奴婢见过最长情的人。”跟着叹了口气,“只不过再长情也敌不过年年岁岁。” 听公公的口气,今夜已成定局。年年岁岁,打败这对眷侣的真是年年岁岁? 罗毅眯起眼,似随口问道:“哦,王妃人选已经定下了,是谁?” “恩义侯府的大小姐。” “公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罗毅心头似有什么轰然炸开。 他需要一个答案,即便临江王不肯说真话,他也要问一次。 第62章 番外 梅县,六里山。 在京城消失不见的萧朗,单骑赶到离京百里的萧家别庄。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下全是黑影。翻身下马时,马儿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别庄外一个人都没有,不,应该说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除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别墅。 萧朗朝着厚重的朱红大门撞过去,浑身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1 滚烫,他已忘了自己可以轻易飞进围墙。 恁是如此大的动静,里头半天也没来个开门的。大门是跟康乐公府一样质地的如意红门,萧朗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撞,自然也会肉疼。 里头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朗的生母卓氏,早早被逐出京城,独自幽禁在此。 原因无他,只因她得了失心疯。这也是萧家在盛京行事低调的缘故之一。 萧家从大景建国起,萧家儿郎一直执掌西山大营的领兵权。或许是血液遗传,萧家历代男子皆骁勇善战,即便是不在萧家长大的萧朗,第一次征战沙场也大获全胜。可是,明明打胜仗的是他,后来接手西山大营的却是康乐公萧明,萧朗异母的弟弟。 听上去似乎庶子比嫡子受宠。非也,那萧明跟萧朗一样,皆是嫡子。 说起来极易招人非议,萧英娶了两位正妻。萧明的母亲刘氏,乃是萧英后来的平妻。 像康乐公这般的百年望族竟会有平妻,可真是笑掉贵族们的大牙。 从前,萧朗有许多事不明白。 为何母亲年纪轻轻患上失心疯,为何自己身为家中嫡长子却不被父亲所喜,为何父亲会有两位正妻,可如今他有点想通了。 太后做寿那日,秋词早早给王府送来太后口谕,命他进宫为太后祝寿,于是他让人抬着红珊瑚去了。寿宴照着家宴的形式举办,虽不盛大却也有几分温馨,太后看上去很是愉悦。 原预备吃完饭就赶去公主府,谁知太后将他留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仿佛一场酷刑,一场漫长的酷刑,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萧朗不愿再继续回忆,用蛮力大吼一声,狠命往前撞去,两扇红门瞬间有了条缝隙。再用力一推,门后碗口粗的圆木栓应声断开。 如此巨大的声响,里头的人再也不能装听不见。 迎面跑过来的是个梳着圆纂儿的妇人,穿着身粗布衣裳。她是留在别庄的下人黄嫂,除了她,还有个夏嬷嬷一起照顾卓氏。嬷嬷这会去田里摘菜了。 黄嫂方才就听到有人在外头,她以为是借宿的,怕惹来麻烦一直没敢应声。没曾想那人竟然破开门,也不知是不是土匪。 当看见来人是萧朗,黄嫂登时吁了口气。 “王爷怎的突然来了,也没提前送封信,我这就去地里多挖些菜回来。” 说着便往外走,压根儿没注意萧朗神色委顿。 萧朗长驱直入进了最里面一个院子。 庭院西侧搭了个葡萄架,浓密的葡萄叶挡住院子一半的阳光。白发点点的卓氏正痴痴呆呆坐在碧色藤椅上,和从前每次来时一样。 “母亲,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儿子?”萧朗突如其来的质问如春雷炸响。 卓氏突地抬起眼皮,眸中满是惊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袖,身子抖如筛糠。 萧朗眼神一黯,母亲果然不是失心疯,她能听懂他的话,她有反应。 难道太后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想到这,似有第二把刀扎进心脏里肆意翻搅,比十七年前发下毒誓时还要疼。 萧朗无力跪倒在地:“母亲,我知道我是您的儿子,请您告诉我,究竟谁是我的父亲。” 卓氏却东奔西突,捂住耳朵疯狂尖叫起来,“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跌跌撞撞,凄厉的哭喊声一阵高过一阵,模样濒临崩溃。 看上去真是失心疯发作了。 萧朗怕她伤到自己,只好死死抱住她。卓氏起先挣扎了好一阵,等到厮打得没力气了,这才安静下来。 “母亲,那次宫宴您真的,真的……” 萧朗百般逼迫自己,终究问不出口。难道真要问她是不是被皇上宠幸了? 这个人是他的生母,给了他生命,他怎能往她心窝里捅刀子。她孤零零在这别庄生活十多年,已活得如此寂寞,如此可怜。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萧朗此时却真的哭了。 卓氏好似受了刺激,双手颤巍巍捧着他的脸,眼睛瞪大如铜铃:“我的儿,我的儿,娘对不起你。都是皇后,皇后让我去的。” 跟着又捂住耳朵,甚至拿手去抓自己的脸。 “我不问了,不问了,母亲安心吧。”萧朗将卓氏扶回藤椅躺下,兀自思索。 原本清隽的脸被葡萄叶挡住,没有半点光泽,身上的道袍也变得黑乎乎。毕竟,一路上他可谓马不停蹄奔波,全程只喝了几口水,吃了几块馒头。 卓氏的话虽没有明确答复,但应是失了贞洁,不然萧英不会如此对待替他生下一儿一女的结发妻子。 萧英戎马一生,并不是个糊涂人,从自幼便疏远他,将他送到九龙山一去十多年。这么多年来,父子两人甚至没说上超过十句话。除了因为自己这个儿子非他血脉,萧朗想不出其他理由。 母亲说是萧太后下旨召她进宫赴宴,当年萧太后在后宫举步艰难,她不可能故意安排皇上宠幸自己的嫂嫂。 就算争宠,她也不可能用如此自毁城墙的办法。 唯一的可能是,韵太妃借着这个机会安排母亲被皇上宠幸,以此挑拨萧英和萧太后之间的关系。 若萧家跟当年的萧皇后离心,先帝怕是早就废了后。韵太妃正是看清这一点才会设下此计。一切都是韵太妃的圈套,母亲是韵贵妃和萧皇后斗得死去活来的无辜受害者。 可想清楚来龙去脉又怎么样?他和幽幽,的确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们的儿子若知晓自己的身世,终生都要背负沉重的阴影。 萧君悦,一场不伦之恋的结晶。 不该如此,为何如此?他借缘十五年,就得到这般苦果吗? “朗儿,师父排过你和公主的命格,你们情深缘浅,此生注定相爱不相守,相许不相依。” “你可知,人与人之间皆是一个缘字,你们命里注定无缘,你又何苦与天争命。” “若你非要坚持这份执念,为师只能将你逐出师门,你带着这本书下山借缘吧。” …… 相爱不相守,相许不相依;命里无缘;执念。 萧朗很想朝老天大吼一声,为何要如此戏弄他,既然是执念,何不让他就此执着到底,为何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品尝这空虚幻灭。 当黄嫂和夏嬷嬷回来时,卓氏依然安躺在藤椅中,而萧朗席地坐在葡萄架下,面色晦暗。 两人问他话,他一语不发,跟丢了魂一样。 黄嫂想他大概累了,拉着夏嬷嬷进了厨房。等饭菜上桌,萧朗依旧纹丝不动,劝也劝不听。黄嫂跟夏嬷嬷也没辙,只能由着他的性子。 隔日黄嫂起床生炉子,发现萧朗竟然还在原地坐着,好似一夜未动。 夏嬷嬷听说后按捺不住了,王爷这趟来怕是有什么心事。 她匆匆忙忙赶到院子里。 “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2 王爷,王爷,你这一宿呆坐着不是办法,是不是在京里遇上事了?有什么事说给老奴听听,老奴看看能否帮上一二。” 萧朗眼睛突然一亮。 “嬷嬷,您是什么时候在母亲身边伺候的?” 夏嬷嬷想了想:“大概是您三岁时,刚进府就被调进夫人院子,没多久跟着夫人来了别庄。我无亲无故,也没有孩子傍身,这么多年都习惯待在这里了,人少还清静些。” 萧朗顿时失望无比,是他犯傻了,当年伺候母亲的下人怎么会继续留着呢,杀人灭口都嫌不够。等了三年才将母亲打发出门,又留下性情淳厚的夏嬷嬷,萧英不算恶人。 至少,外人只当萧英的原配在外养病,母亲的名节得以保全。 夏嬷嬷暗自忖度,王爷莫不是听到什么闲话,为了当年宫宴那桩事特地赶来? 她究竟该不该告诉王爷呢? 她不经意往里屋瞟了一眼。算了,都是些陈年往事,扯出来也只是多一个人痛苦,夫人难得养好些,那些旧事不提也罢。 萧朗见问不出什么,又回到先前死气沉沉的状态。不过等黄嫂煮好粥,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喝了两碗。算下来,他足有两日粒米未进。他从不是个消沉之人,也不屑这种不吃不喝戕害自身的行为。可这一次,他也做了自己不屑之事。 光阴易逝,不知不觉萧朗已在别庄住了十日。 若可以,他真想继续住下去,住到永不回京,那样他就无须面对太后赐婚、面对毫不知情的幽幽和他不能相认的儿子。 但他明白自己逃不脱。 太后当日发话,中秋御花园选妃那日若看不见他,她就要将事情告诉罗毅知晓。 萧朗牵出那匹吃够草料的白马,马儿似乎懂他的心,出了门不肯往前走,只在原地尥蹶子。他忍不住将头贴在马脸上,一滴泪滑到雪白鬃毛里头。 萧太后真会掐七寸,掐得他们一家人毫无还手之力。 此去京城必是夫妻情绝,父子陌路,还要被迫娶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得去。 返程的路马儿跑得很慢,萧朗沿途进城都会停留一阵,夜里还要住客栈。拖拖拉拉,十日之后还是进了盛京。正好赶在八月十五。 入城直奔玉檀公主府。 从前鹣鲽情深的两人再次重逢,隔了不到一月,却似分别了几十寒暑。两人皆有沧海桑田之感。 萧朗呆呆望着秦幽幽,眼眶里布满无数内容,疼惜、不舍、挣扎、迷茫……还有贪恋。 久久无语。 他眸中的万种柔情让秦幽幽略感惊骇。 就是上次隔了十七年重逢,他也没用这般复杂的眼神看过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装可怜讨她心软? 秦幽幽故意侧过身:“来了又不说话,什么意思?” 萧朗跟着移动身子到她眼前,继续一眨不眨看她。 秦幽幽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瞪了他一眼。 “今天可是王爷选妃的好日子,难道王爷不去瞧瞧?听说,京城的小姐都出动了,王爷年近不惑,竟还如此勾动女子芳心,真是好本事。” 听起来有些酸。 萧朗却十分爱听,盼着她能多说几句。 秦幽幽不见他回应,不肯再说这些,板起脸问道:“王爷到底来做什么?若无事,本宫就不奉陪了。” 萧朗想笑,可心底又觉凄楚。她怎么连生气都如此好看,让他怎么开口说出决裂之语。 他舍不得,做不到,为什么老天连让他执念下去的机会都不肯给,要逼他斩断情丝。 他不想断,一点都不想。 秦幽幽见他痴痴傻傻,终于觉着情势不对,一定出事了。 “到底怎么了,快说?” 萧朗看看天上那轮升起许久的明月,时辰不早了。 他强作镇定开口:“我要进宫了。” 刚说到这,秦幽幽便脸色大变,眸中怒焰熊熊:“那你来本宫这做什么?你该一早去看那些准王妃才是。” 萧朗的声音蓦然低沉下来:“我不是萧家人,我应该姓秦。” 一气呵成。 “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秦幽幽惊得连连倒退,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萧朗。 “我跟母亲确认过了,当年她在韵妃宫中歇息,遇见了皇上。”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秦幽幽双目大得惊人,“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太后,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母妃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荒唐事在眼皮下发生,还有父皇,父皇不会好色到连臣妻也不放过。” “这是阴谋,是太后的诡计,她要拆散我们,彻底毁了我们。你不能信,萧朗,你不能信。” 秦幽幽眼见着已是方寸大乱,“你一定不会被她骗到的,对不对?” 可她惊慌的目光出卖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韵贵妃当年能宠冠六宫,绝不是仅靠一张脸,她的美丽、温柔、计谋皆是上乘。秦幽幽若不是曾濡染些许,当初又怎会想到找孔家帮忙助她出宫。 秦幽幽心乱如麻,膝盖没有丁点力气,只能艰难背过身,虚弱地扶着一棵桂花树蹲到地上。 金桂受力摇晃,点点黄花飘洒而下,落了秦幽幽满头。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不愿再看萧朗一眼。 萧朗瞧见她簌簌发抖的背部,心痛如绞。 兄妹,他们是兄妹,他再也不能触碰她,不能对她表现丝毫爱意,否则有违伦常,必遭天谴。他们还有儿子,他更不能让儿子度过和他同样沉重的一生。 他猛一下缩回张开的五指。 “师父说我们这辈子情深缘浅,注定相许不相依。让罗毅认萧明为父吧。” 萧朗决然转身,离开的每一步都似踩在烈火之上,疼痛似无数根牛毛细针从脚底贯入四肢百骸,刺得他神魂欲散。 他在抄手游廊上慢慢晃荡,忽而想起冒着大雨赶到三思阁的那夜,那是最后一次解签后。 那个雨夜,他跋山涉水,去看她的心上人,进城时顺带戏弄了一个守城小兵。 当日的他可真幸福啊。 而院子里的秦幽幽仍旧蹲在树下,久久,久久。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还没有结束,大概还有五万字左右。 第63章 信命 罗毅纵身跃上高台,停在临江王一丈远的地方。萧朗清俊的倒影映在水中,洁白的身躯在波光粼粼下颤抖个不停,仿若梦中人,随时可能消逝。 罗毅挣扎片刻,还是唤了一声“父亲”。 萧朗却并未侧过身来,只淡淡道:“十七年前师父告诉我,我和你母亲情深缘浅,一生相许不相依。当时我不信,缠着师父寻求破解之道,后来我带着师父赠我的解签书去了大清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3 寺借缘。破咒那日,我以为我借缘成功,而今,终于不得不接受事实,不能相依,是我和你母亲的命数。” “是什么让你信了这命数?十七年日夜永隔都没让你相信,怎么如今突然就信了。总该有个理由不是。”罗毅的语气咄咄逼人。 萧朗摇头:“大概是累了,人终归不能与天斗。” 罗毅想不出反驳的话语,这件事不是能凭口舌论输赢。即便争赢了,他不改变心里的决定也是枉然。 难道真的累了?抗争了近二十年,到如今仍不能得偿所愿,故而决定放弃。听起来很合理。 “方才皇上同我说了,若你实在不愿回萧家,那就依你吧。太后只是不想萧家血脉流落在外,才想出这个办法,你也不要怨恨她。” 罗毅更觉奇怪,怎么和母亲说的不一样。听母亲的意思,两人争执的根源是他认康乐公为父,可父亲在这件事上分明是无所谓的态度。 既然这个矛盾并非不可调和,两人又为什么会闹到一拍两散的地步。 “日后,好好照顾你母亲。不管你认了谁做父亲,只要你活得自在舒坦就好。” 萧朗说完这番话便跃下高台。 罗毅带着满腹疑惑去了养心殿,里头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皇上唤他主要为两桩事。 “你上次让朕问太后,关于你母亲容颜不改之事,太后不肯说。” 罗毅稽首:“事关太后名声,末将也不敢信口雌黄。” 皇上见他口气强硬,难免有些悻悻然。“罢了,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跟朕说实话,朕也不能不讲情理。反正太后说与朝政无关,那朕就不操这份闲心了。” “请皇上恕罪。” “明日早朝会宣布神机营的整改方略,你这个提督只怕要受些委屈。”皇上说着话,一边细细观察罗毅的眼神,里头波澜不惊。“到时候,朕让福昕跟那些大臣一起,先登记一半吧,另一半人还是只听命于你。” “末将遵命。若皇上没有其他交代,末将这就告退了。” “去吧。” 罗毅转身而出。 对于神机营的调整他早有心理准备,没什么可不满。给那帮属下一个军籍,本就是迟早的事,能从朝廷多领一份月俸,何乐而不为。 让他不能释怀的还是临江王。方才水榭上的那番话回想起来,竟像是道别的意思。 可笑,还未相聚就说分别。 恁是罗毅素来心智沉稳,此刻也无法不对这个父亲生出怨怼之情。 隔日早朝,神机营正式被纳入朝堂编制,相应的整改方针亦当着朝臣公布。 南山营、西山营、羽林军各调五千人入神机营,再新招募三千人归入神机营,神机营将成为一支独立的两万人军队,内卫京师外备征战。这支军队非同其他常规军,皇上的意思是将其打造成一支擅长野战的精锐之师,营下军士须执掌天下最好的武器,且须兼备步军和骑兵的各项技能。 此番安排,是太后和皇上博弈的结果。 太后不放心罗毅,也不放心皇上拥有一支她无法掌控的力量,若放任不管,神机营在罗毅手上必会大放光芒。但让皇上直接交出来,亦是不可能,只好将各营打乱混编。而西山营历来就在萧家麾下,南山营的几个将军也与康乐公亲近。 太后也算是用心良苦。 对于这样的调整,满朝文武无不乐意。比起只作为皇上私兵,让神机营加入到朝廷管辖之列,显然后者更令人放心。 此外,这次调整还让神机营里多出不少武官的职位空缺,从上到下共有左右提督两位、掌号头官五位、把总数十位等,兵部尚书闵撼山可谓乐开了花。 这么多空缺,应该能捞到不少银子,就算捞不到也能培养一批心腹。 武官的职位空缺,兵部尚书有优先举荐权,当然,除了神机营原来的提督罗毅不能碰之外。 朝会一散,闵撼山便拉着户部尚书马梦晨、吏部尚书汪鹤群一同来到康府,福昕作陪。 罗毅正在亭子里调配下属,忙活了一大早上。 皇上同意留一半人给他,三十六堂中他又想留下三十个,只能将每个堂的人员重新分配。 闵撼山虽然高兴,却也不敢对罗毅颐指气使。 这个年轻人乃是朝中新贵,神机营最高上封左提督是也,年纪轻轻便执掌两万军马,可谓空前。日后太子要想顺利登基也需多方支持,尤其是军队。 因此闵撼山十分客气地道明来意。 罗毅也没表现出反感,只道:“三位大人请自便,有什么问题可以问福公公。另外,若是方便的话,到时候请闵大人将各级将士的名单给我留一份。” 如此甩手而去。 三位尚书愈发不敢小看此人。 照目前的形势,若罗毅亲自定下神机营内各级下属名单,太后也不会反驳。毕竟,太后同皇上磨了不少嘴皮子,才将神机营纳入朝堂编制。 可他还是将机会让给兵部,难得的清醒。 都说少年气盛,这少年眼看手中权力被分走也没有半点情绪,显然,他不会轻易与人为敌。 然而他又留了半句话,名单拟好后需交给他过目。身为神机营最高统领,他有权更换下属,这样才不会失去对神机营的控制。 看他的行事,心志坚定手段老道,全然不像单纯的武将。 这边三人长吁短叹,那边罗毅已带着无色、无忧出门,加上厌风厌月和保护无忧的小五,一行六人分坐两驾马车,去往太一宫散心。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太一宫分外清幽,大半道士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 太一宫后山有条凤嬉湖,恰为与大清寺的分隔线。两侧湖畔各种着银杏和梧桐,分属于佛道两家。两座庙宇和平相处数百年,素无纠葛,谁也料想不到某天也会大打出手。 大概方外之人亦脱不开红尘俗事,一时有人感慨有人失望,两家的香火均寥落不少。 每年中秋到寒露之间,正是太一宫后山最美的时候。除了沿湖生长的那行梧桐树,山坡上亦植满数顷枫林,昂首望去,漫山红叶飘飘洒洒,美不胜收。 罗毅视线来回逡巡,先纵览太一宫背面全貌,而后目光停留在靠近山巅的一处白色伞状建筑,远远望去像一朵由天地孕育的白蘑菇,十分醒目。 那里就是长生道长的落脚处,信士们称其“长生阁”。 长生道长只是在太一宫挂单,并非/常住道人,但长生阁的位置仅逊于太一宫宫主,可见长生道长在信士中的声望。 可这个人就此无声无息了。不管太后还是他,底下的人将京城差不多掀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长生。一个人能消失得毫无蛛丝马迹吗? 罗毅恍惚摇头,他不相信。 六人沿湖前行。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4 厌风厌月极少有游山玩水的机会,能出这趟门还是托了无色的福。有罗毅在旁保护,她俩能放心大胆玩。两人自从绕进后山,就似放出笼的鹦鹉,嘴巴没闲下来过,外加时不时对着沿途风景指指画画。 无色的沉默恰到好处被掩饰在一片叽叽喳喳中。 沿途走过,每一棵梧桐皆是合抱粗的古树,根深叶密,树顶宛若供奉着金色凤冠,灿烂华美。当秋风扬起,金灿灿的梧桐叶骤然化作蝴蝶翻飞,蝶翼斑斓明艳,如朵朵临空飞舞的火焰。 因小道士骤减,太一宫后山无人清扫,林荫道上落满厚厚梧桐叶子,似铺着一层明黄地衣。六双鞋踩在枯叶上,不时听见清脆的“咔吱”声。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无忧驻足望着湖面。 所有人都看向无忧,谁也没想到他竟忽然吟起诗来。 这个粉雕玉琢的少年在康府住了近半月,最喜哭和撒娇,大家都已将他和无色当成一路人,幼稚小儿。 厌风四处打量:“方才倒是看见一口井,可珠帘在哪?” 无色却怔了下。无忧吟的是王昌龄的诗,莫非他前生是个读书人? 罗毅问道:“可能看见些什么?” 无忧摇头,神色再度转为困惑。 说起来无忧是个神奇之人,大多数时候像个没心没肺的孩童,可一旦露出成年人的表情,则永远是怅然若失。 罗毅一看即知,他又在寻找前世失落的记忆。不过这诗句也不失为一条线索。听他出口即来,想必前生要么精通诗文,要么,是熟悉眼前的景色。 众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厌风扬声叫道:“那里果然有珠帘。我总算理解那些文人墨客了,你们看那柳条飘飘,不像珠帘像什么。” 无色凝神望去,确实,对面岸边从银杏树变成柳树,千万条柳丝低垂,上头的柳叶并未全部凋零,只绿中泛黄。 乍一看,还真像一卷随风摇摆的翡翠绿珠帘。 这是巧合吗? 无色扭头看着无忧,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凤嬉湖对岸,蹙起的眉心似藏着万千秘密。 第64章 她的父亲 “我想过去。”无忧伸手指向对面堤岸。 湖面约有三四丈宽,想过去得乘竹筏才可。罗毅只挥了下手,小五便从包袱里摸出根粗麻绳,带着厌风厌月一起去附近竹林砍了几根竹子。 一盏茶的功夫,简易竹筏便扎好了。 无色不禁暗叹,神机营的人真是厉害,出门不忘带着各样工具。等回过神来,六人已踏上大清寺地界。 无忧被小五牵着下了竹筏,跟着便一直浑浑噩噩朝前走,不时左顾右盼,脸上的神情仿似正在梦游。 平滑如砥的湖堤上落了几片银杏叶,汉白玉扶栏看不见头。罗毅不想让其他人打扰他的思绪,只吩咐远远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路,无色觉得周围十分眼熟。“是不是到了行宫附近?” “嗯,再往前走一刻钟才到庙里。” 无色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上次在烟渚宫看见靳西美的情景。 那天,和他有约的人到底是谁呢? “这里离烟渚宫远吗?”无色侧过头,正巧看见斜上方有座亭子,临湖的鹅颈椅上一抹亮色。 那是一件带兜帽的品红色毡斗篷,躺在木质曲栏上极为醒目。 “上面就是烟渚宫。”罗毅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亭子一眼。 无色太阳穴一跳,烟渚宫有人,而且是个女人?斗篷的主人,会不会就是靳西美要等的人? 靳西美今天是不是也在上头? 一串串疑问叩响无色的心。 她不由莫名慌乱,急匆匆顺着最近的石阶爬到高处,穿过一条夹竹长道,发现眼前就是烟渚宫。 烟渚宫的布局她记得,前后殿呈工字结构,中间一座长穿堂,但后院她没去过。想来,那座亭子是在后头。 她此时进去,说不定就能看到些什么? 无色屏住呼吸,沿着中轴线一往无前。罗毅不动声色跟在她后头。 前后槅扇门皆大敞,和上次一样。 也对,这里是皇家行宫,平日谁敢闯进来。无色的脚步越来越轻,一进后殿改为贴着墙根走。 带着肉窝的手指顺着红墙快速爬行,一直到通往后院的槅扇门才放下。 她趴在槅门上听了一会,没动静,于是飞快换到槅门左侧,还是没声音。 罗毅在后面忍俊不禁,捞起她的身子朝门外飞去,眨眼间两人稳稳落进一处花丛。无色连惊叹都来不及,脚便着了地。 只见前方十来丈处,一男一女面向竹林在叙话。 无色不禁暗恼,早知道方才她就不从正门进来,直接钻到竹林好了。现下隔了这么远,什么也听不清。 罗毅似听到她的心声,身子一移又飞进门内,然后从穿堂左侧绕进竹林。当两人在林中找好偷听位置时,无色油然生出一种骄傲,世上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倒萧君悦。 心神荡漾之际,罗毅猛一下捂住她的嘴,无色这才回过神侧耳聆听。 “气还没消,我的小祖宗?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虽说没赶上中秋,但我刚回京就来了,你还不乐意?要不,我现下就走。” 刚听这句,无色便惊骇万分。 真是靳西美,他居然叫那个女人小祖宗。 “你这没良心的,知道我为你调回京受了多少委屈?不敢去求姑姑,又不能找家里那个,拐了好几道弯才托上柳阁老帮忙。” 听声音还是个妇人,话说得云遮雾绕。 无色伸手剥开几株竹叶,只见那女子一身富贵装扮,笑得眉眼弯弯,胸前戴着串十分夺目的赤金八宝璎珞。 璎珞一般只有小孩子或者十几岁的小姐才戴,敢戴着璎珞四处走动的妇人只会有一人,那就是太后的掌上明珠萧珞。 无色顿时浑身血液倒流。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是靳西美的姘头? 萧珞,她可是有夫之妇,靳西美竟然和她搅和到一起。这可是通/奸啊,他还是不是读书人,还要不要脸面? 幸亏罗毅将无色搂在怀里且捂住她的嘴,不然她恐怕早就一头栽了下去。 “小心肝,我晓得你为我费了不少神,你看看这串南红手链喜不喜欢?”靳西美说着将萧珞拢入臂弯,一双手抓住她如玉的手腕摸摸索索。 萧珞将手翻来覆去,看上去甚是满意。 不经意间两人依偎得更紧,似一对并头鸾凤,缠绵缱绻。 靳西美见她心情不错,开口问道:“为何不求太后,却去找柳阁老?” “你还说,这不都要怪你。姑姑心里有多惦记元嘉,难道你不清楚?”萧珞撅起嘴,粉面斜偎进身后人颈窝,“要是让姑姑知道咱俩的事,你可就活不成了。” 无色听到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5 这已是呆若木鸡。 靳西美,靳西美居然还跟死去多年的元嘉公主有瓜葛。天啊,这些恶心事母亲是不是都知晓,才会铁了心和离大归。 萧珞没听见靳西美回话,媚眼斜飞:“怎么,害怕了?” 靳西美讪笑:“我只是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的事,她老人家竟还放在心上。” 萧珞冷哼一声:“谁让你当初娶了瑶光,活该。” 靳西美立即搂紧怀中人:“是我的错,我该死。不过要不是当初你嫁给那个穷小子,我又怎么会心灰意冷胡乱成亲。” 明明是抱怨的话,落进萧珞耳中却格外中听。 她瞬间红了眼:“姑姑的安排我怎敢不听,当初你是元嘉的心上人,太后死也不会让你我在一处的。我即便再受宠,又怎么能跟元嘉相提并论。” 萧珞说到这,不禁万般委屈,眼泪纷纷而下。 都说她是太后的心肝宝贝,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被迫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连和离都不能。她不知多少次羡慕瑶光,自在洒脱,说嫁人就嫁人,说和离就和离。 她又哪里比瑶光差了?真要比起来,锡王府算什么,木家祖上不过是个被招安的土匪,一朝得势才改头换面做了武将,根本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而萧家却树大根深,她比瑶光的身份可贵重多了。 “瑶光同你和离时,你不知我有多欢喜。我跟姑姑说我也要和离,太后却死活不许,只说姓汪的日后一定飞黄腾达,绝不会委屈我。如今他又成了六部之首,和离就更难了。” “好了,不怪你。只能说时也命也,也是汪大人命里有福能娶到你,不然他也到不了今日。” 靳西美手忙脚乱为她擦泪,“别哭了,我明白你的心。冷不冷,我去替你把斗篷取回来。” 萧珞却似心神一动:“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娶我他就没有今日。” 靳西美一愣,旋即直直盯着她:“难道不是吗?汪大人眼光毒辣,早早拜了太后的码头,要知道,那时候在宫里横行的还是韵贵妃。太后将你嫁给他,等于接纳他做了心腹。不信你就瞧着,等到考核完毕他怕是要升进内阁。所以,他怎么捧着你宠着你都不过分。” 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 萧珞恍然大悟,顿时百愁全消。既然如此,她更可以像公主一样活着了,还要活得比元嘉、玉檀、瑶光都好。 红唇挤出一声娇滴滴的嘤咛:“我冷了,进去吧。” 靳西美听音知意,揽住她肩膀的手移到鼓囊囊的胸前捏了下。 两人摇摇摆摆进了后殿。 接下来他们会做些什么,无色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她忍不住浑身发抖,全部重量落到罗毅手上,像只濒临死亡的小兽。 世上怎会有如此恶心的狗男女,一样下流无耻,一样得陇望蜀,简直天生绝配的丧尽天良。 罗毅收紧双臂,捏住她冰凉的小手,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你还有我。” 他的小姑娘伤心坏了。 无色就这样静静躺在他臂弯,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竹叶从耳边拂过,她才醒过神。 “上一世,你还杀了汪阁老汪鹤群,萧珞的丈夫,你的姑父。”无色微弱的声音如重锤敲击在罗毅心上。“先前我没想起来,是因为将他们夫妇也归为萧家人之列了。” 第65章 萧珞 罗毅陡然睁大双眼。是啊,他差点忘了,和靳西美偷/情的正是他的亲姑姑。上一世,他不仅杀了萧家人,连外嫁的萧珞也没放过。 为什么? 罪不及出嫁女,即便康乐公一家对不起他,他也不可能真的赶尽杀绝到连女眷都不放过。除非,汪鹤群冒犯到了他。 罗毅想到这顿时热血沸腾,那个将他送进罗家的神秘人定是汪鹤群。连靳西美都看出来了,此人早早投靠太后,早在太后垂帘听政三年前,他已是太后的左膀右臂。 难怪他能从一个乡下穷小子青云直上。 不经意间,罗毅又解开一个困扰许久的谜底。而今只剩下长生道长的去向、杀死无色的真凶,还有临江王的变卦。 最让他不安的是最后一件。 他反复思量,前世他同靳涟有婚约,可到他位极人臣他也没有娶她,内里的缘由会不会和父亲这一世突然变卦的原因是同一个。 细思极恐,罗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无色以为他冷了,开口道:“去找无忧他们吧,早点回去。” 想到那对狗男女,她也没什么心思再游山玩水。她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这个令人作呕的父亲。 回到康府后,无色跟无忧皆是眉头紧锁,只不过一个带着怒气,一个带着迷惘。 罗毅此时才有心思过问无忧后来的去向。 小五将无忧的行踪一五一十禀告:“我们沿着湖堤一直走到通往方丈室的卵石路上,方丈室不许进,无忧被一个沙弥拦住了。后来他又去了戒台,对着剃度的僧人发了会呆。” “他可有说什么或表现出异常?” “就是时不时念那句诗,至于异常,他不经常一脸糊涂样么?”小五抓耳挠腮。 罗毅放他下去照看无忧,又回房去陪无色。 无色愁眉不展。 罗毅看见她这般郁郁寡欢的样子,真的开始相信,前世的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只要能让她开心,杀了靳西美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小乖乖,我去杀了那个人好不好?”罗毅轻巧的问话好似在说杀鸡,或者杀猪。 谁料无色沉着小脸:“不,对那个人来说,死并不是最可怕的。” 罗毅错愕片刻,伸手搂住床上蜷缩成团的小人儿:“那小亲亲觉得怎样能解气?” “让他一辈子待在永州,永世不得回京。让他身败名裂,失去最在乎的东西,从此变成一个穷光蛋。” 他心心念念的不就是回京吗?他最爱的不就是功名利禄吗? 就让他好好受着。既然他这么喜欢玩弄女子的感情,那就让他被所有女人抛弃,就像一坨臭狗屎。 无色黑曜石般的眼眸此刻如同两口寒潭。 罗毅将她抱进襁褓中,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打。“既然有了决定,小亲亲就不要再为他伤心了,等到吏部调任的文书下来再收回调令,让他白高兴一场。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无色这才勉强露出笑容,看着罗毅的面孔出神。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没事。” 无色落寞垂下头。他对她的确够好,但她还是心结难解。 前世,究竟是不是因为那个婚约,他才让她留在萧王府却不肯给她名分?还是嫌她丑陋,不配做萧王妃。 诸般猜测,皆是烦恼。 接下来罗毅变得忙碌无比。闵撼山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6 递上来的武官名单他看了,除了划去两个不起眼的把总,其他人基本没动。神机营眼下被大刀阔斧改编,他一面要认识一群心思各异的新下属,一面要调整安置旧部成员,一时也无暇顾及其他。 无色陡然间失去他的陪伴颇为不适,无忧亦是心神不宁。 他从大清寺回来后,眼前总是时不时闪现太后落泪的画面。那个妇人在梦里抱着个死去的女子,哭得十分伤心,无忧似能感受到她心底的痛苦。他整日苦思冥想,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很快到了九月,吏部的考核完毕,外地各级官员的升迁调任均有了结果。有柳阁老作保,靳西美果真被调回京,但职位不是他先前期望的礼部户部,而是翰林院编修,算是个闲职。 得知结果后,靳西美难免失望,却也只能无奈接受。毕竟,调回京的文书不下来,他不好正大光明进公主府索要嫁妆。 靳西美带着瑶光郡主的亲笔信进了玉檀公主府,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座宅院原该是属于他的东西。公主既然占了宅子,总不可能再占着嫁妆吧。 结果他的如意算盘被玉檀公主拨得一团乱。 一进花厅,秦幽幽说话便拣着刺耳的说。 “靳大人莫不是怕我贪了这些嫁妆?” “公主折煞下官,下官万不敢有此意。” “那你是不信我和瑶光的姐妹之情?” “这,公主这话是从何说起?下官怎敢质疑公主与瑶光郡主之间的金兰之谊。” “那你为何非要将嫁妆运回靳家?难道嫁妆你不打算留给靳涟?天下竟还有谋夺女儿嫁妆的父亲,本宫倒真想见识见识。” 秦幽幽目光带着浓浓鄙夷,落在靳西美身上如同针扎。 “当然,当然是留给小女。只是小女如今失踪数月,音讯全无,只怕,只怕来日未必能再有好归宿。”靳西美此时已是冷汗直冒。 不过他也不认为自己说的有何不妥,一个失踪这么久的闺阁小姐,就算找回来也不能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最通常的处置,都是送入家庵以保名声。 秦幽幽冷笑,“这你大可放心,靳涟的婚事瑶光早就托付给我了。等她回来,我就将她认作义女,她的终身大事有我全权做主。” 端得是盛气凌人。 靳西美被堵得说不出话。 秦幽幽见他面色不虞,又道:“若靳涟真的回不来,到时候嫁妆本宫自会退回靳家。大人这下可以安心否?” 靳西美行礼告辞。一转身目光即变得阴测测,既然如此,靳涟就非死不可了。 事已至此,金矿舆图显然没那么快能拿到手,靳西美当即开始收拾行李,预备亲自去趟锡城。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他要跟桑云好好商议商议,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打听出更多关于金矿的消息。 就在出发前两日谢五的信到了,靳涟的丫鬟香蕙居然躲进了邬家,距今已有一个月未在外露面。 看到这个消息,靳西美心跳都快了几分。只要见到香蕙,就一定能知道靳涟的下落。事不宜迟,靳西美连夜出发赶往锡城。 *** 慈宁宫。 秋词端来午膳。太后的饮食用度素来简朴,盘中仍旧是半碗饭一碗粥,加上几样素菜。 一切和往日大同小异,太后不言不语吃完半碗饭,味道寡淡的饭菜在她吃起来竟似十分可口。 那些饭菜秋词是吃过的,吃多几次后味同嚼蜡。 正因太后不喜奢侈,导致后宫诸位嫔妃乃至皇后,都不敢挥霍无度。尤其闵皇后,私底下不是不抱怨的。她也时常命内务府挑些上好贡品进慈宁宫,无奈太后接了东西一律锁进库房,根本不见拿出来用,吃穿用度依旧如故。 萧太后放下银箸,已有六七分饱。 吃得差点又如何,当年那个女人爱吃龙肝凤髓,爱穿锦衣华服,导致先帝也喜享受。宫中风气日渐奢侈靡费,她身为皇后,自然也是锦衣玉食。但那些年,她生不如死,有什么痛苦能胜过那个女人带给她的屈辱。 如今,她偏好素衣粗服,不喜欢的人也只能忍着憋着。 这是她的国,她的尊严和荣光。这份尊严不是男人给她的,而是她的臣子和子民。 萧太后收回思绪,端起珍珠米熬成的白粥,这才发现碗底竟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两字:英珞。 太后皱眉,英珞,不是璎珞。 这张字条是什么意思,谁给她传递消息,又不想让她知道? 珞,肯定指的萧珞;英,估计是说萧英,她的兄长,萧珞的父亲。 为何将这父女二人的名字连在一起,是想暗示她些什么?自从将康乐公之位传给萧明,兄长早就不怎么过问俗事。出了那桩丑事,他们萧家对先帝早就寒了心,兄长连如今的皇上也不愿亲近。 兄长会有什么事呢?太后摇摇头。 口中喃喃念道:“英,英……” 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名从脑中闪过。是靳英,靳英,小字西美的靳英。那些文人不比武将,惯用小字,靳英这个名字她都几乎快忘了。 靳英和萧珞,他们……太后陡然想起上次汪鹤群在她面前替靳西美说好话,想将他调进京中,她寻常不会驳汪鹤群的面子,便同意了。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那是不是汪鹤群早知道了? 萧珞,萧珞,被她视如己出的萧珞,她竟敢和靳英搅和到一起。知道她这里求不动,居然求到自己丈夫跟前,就为了一个奸夫。 荒唐,荒唐! 太后狠狠将纸条揉成一团,一口气干掉碗中白粥。“去,将萧珞叫来。” 秋词不明白太后怎么突然变了脸,像是极力压制着万千怒气,那强忍的样子比发作出来还叫人胆寒。 她不敢多问,立即命人去汪家传话。 萧珞因着靳西美回京,心情极好,进宫时手腕上正好戴着他送她的南红手串,鲜艳欲滴,却掩在袖子里看不出。 秋词疾步退下,掩好门。 萧珞进去便知不对。姑姑哪次看到她不是和颜悦色,这还是第一次冷眼看她。 她蓦然心跳加快,疾步走到檀木太师椅前蹲下身子,“姑姑这是怎么了?谁惹了您不快?” 萧太后觑着萧珞,眸中带着一种以万物为刍狗的冷然。 “你好像很高兴,是不是因为靳西美回来能捧着你了?”太后的口气极淡。 萧珞却听得神魂欲散,她旋即扑到太后脚下:“姑姑,姑姑,您原谅瑞嘉这一回吧,瑞嘉错了,您别生气。” 这个侄女还是一贯撒娇撒痴的态势,可见她根本不觉自己有错。若真的害怕,这会早就哭得昏天暗地了。 是她的错,不该将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宠得她有胆子红杏出墙。甚至,连朝堂里的事都敢伸手。 先前有人在她耳边说汪夫人在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7 外头卖官鬻爵,她还不信,以为她不过收了些可大可小的礼物,眼下看来,她还真有那个胆子。 萧太后眼皮没动一下:“一回?说说,你们混在一起多少年了?” 萧珞绞着衣角不敢做声。 “这次官员升迁,你收了外面多少礼?五万两,十万两,还是二十万两?” 萧珞身子一软跪倒下去,姑姑连这也知道了。怎么办,她该怎么样能将事情圆过去? 瞬间气息紊乱,脑中一团热乎乎的气流肆意乱串。 正慌到极点,那股气流忽地冲破一道闸口,急中生智道:“姑姑,不是我,我是替夫君收的。那些人求夫君求不上,这才将银子送到我这里。” “哼,你如今真是胆大包天,敢勾搭有妇之夫,还敢挟势弄权。事情既然叫哀家知道了,你打算如何收场?” 萧珞顿时默然。真的要和靳西美一刀两断吗? 可她就是喜欢他啊。她就是如此肤浅,喜欢那般芝兰玉树的美男子。早在见到他第一眼,她心里便种下他了,要不是他后来同瑶光那一段,说不定他们中间都不会分开。 太后斜睨萧珞一眼:“当年你说要和汪鹤群和离,哀家没答应。你可知道为何?” 萧珞吸了下鼻子:“不知。” “因为此人没有良心,哀家看他第一眼便知道那是个薄情郎。”太后一脸沧桑道。 不然,他怎么见谁势头火便贴上去。 最初看中元嘉是公主,元嘉死了他半点不伤心就娶了瑶光,如今还搭进去一个萧珞。这样的小人,比先帝还要可恨。 萧珞死命摇头,两行眼泪甩得纷飞:“不,姑姑,他不是那样的,他心里有我,是我当年身不由己。当年要不是您一意孤行让我嫁人,我们早就在一处了。” 太后眸子凌厉一闪:“听你的口气,还想嫁给他?你是不是被他迷了心智,你们一个有夫,一个有妻,怎么在一处?” “姑姑,您帮我,求您帮我,准我和离,再下道懿旨,让他也和离,好不好,好不好啊?” 萧珞竟像是疯魔一般,说出的话根本让太后匪夷所思。 太后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实在荒谬至极。 “姑姑,史书上前朝的公主不也有过类似的事 ,公主看上有了妻室的男子,后来那妻室被赐死了。我也不要冷氏死,我留她一条命,这还不行吗?” 太后皱起眉:“那你是公主吗?” 萧珞抬起头,双眼因沾了泪水亮得吓人。“姑姑,您赐我瑞嘉的小字,难道我不是瑞嘉公主?您不是一直将我当公主一样捧在掌心的吗?” 太后怔了怔,进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萧珞话里有话,她想说的是什么,究竟会是什么? 第66章 托付 “姑姑,我是您的女儿,不对吗?”萧珞的神色看上去极不正常。 萧太后瞳孔猛地一张。“你在胡说些什么?” 萧珞阴测测一笑,咬着牙道:“当年你做的那件事情你以为没人知道吗?你和你的大嫂同时有孕,同去行宫避暑,又同时临盆,为了你的皇后之位,你不要我这个亲生女儿。我和皇上被掉了包,不是这样吗?” 萧太后惊得将她一脚踢开,“你胡说什么?是谁说给你听的,你不要受了外人挑拨。” “挑拨,没人挑拨。是萧夫人,你的大嫂亲口告诉我的,你换走他的儿子,将她都逼疯了,不是吗?”萧珞像是陷入癫狂,双目猩红:“可我毕竟是你的骨血,你终究觉得对不住我,所以你时常召我进宫,用宠爱侄女的名义宠爱我这个亲生女儿。” “我本该是公主的,是你,就因为你,为了争宠,连女儿也不要,害得我不能跟靳郎在一起。你好狠,比天下人说的更狠。” “你不仅抛弃我,还拿我当作你收罗人才的工具,姓汪的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破落户,你却逼我嫁给他,靳郎明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我,他根本不喜欢元嘉,你却非要拆散我们。可惜老天有眼,元嘉没那个福气。” 萧珞说到这,忽然发出一阵瘆人的怪异狂笑:“你知道柔然王子为什么非要将和亲人选从玉檀换成元嘉吗?柔然王子喜欢温柔可人的,他就喜欢元嘉那样的,像小媳妇一样的。哈哈!没想到吧。” 萧太后再也听不下去,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还有什么好问的,是她带着元嘉去御花园,故意让柔然王子撞见。 从一开始,她就怀着害人的心思。 跟着又是啪啪两嘴巴。 她怎么会有这么个侄女,还妄想当公主。但大嫂怎会以为她换了孩子?若是让皇上听到这样的流言,岂不是让他们母子反目。 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想到这,萧太后平复怒火,冷然看着萧珞:“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你今日走不出慈宁宫。” 萧珞不敢相信,从前对她千好万好的姑姑眨眼变脸。她不仅不认她,竟还要关住她。 猛然拔下支金簪朝太后刺去,嘴里嚷嚷着:“世上没有你这样狠毒的母亲,我跟你同归于尽。” 太后却似早有防备,捏起只茶碗连茶水泼向她眼睛,跟着大叫一声:“来人护驾。” 秋词立刻推开门,两个羽林军首先冲了进去。萧珞正跪在地上捂着眼啊啊乱叫。 太后却怔住了。此事关系到皇上,若传出去半点风声,只怕朝堂又要风云变色。 “堵上她的嘴,绑起来。” 秋词瞬间会意,关键是要堵嘴,虽然她不知道两人在屋里发生了什么。 跟着便和军士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麻利将萧珞绑的不能动弹,同时也不能喊叫。 “太后,接下来该如何处置?”秋词问道。 毕竟,谁都知道萧珞是太后亲侄女,不是寻常身份。 萧太后踌躇片刻道:“看看临江王在不在王府?请他进宫一趟,若不在就给管家留个话,让他即刻进宫。” 结果,临江王不在王府,当夜也未回。 太后便先将萧珞暂时关在偏殿。她亲自审了几遍,萧珞都是疯疯癫癫,除了哭天喊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可不行,她要找的是谁在后面搞鬼。 又过了两日,萧朗仍旧没个音信,太后索性心一横,唤了罗毅进慈宁宫。 “审犯人是神机营诏狱的专长,我交个人给你。” 接着将他领进偏殿。萧珞已是灰头土脸不成人形,半点看不出是纵横贵妇圈的汪太太之风采。 这是对萧珞和人通奸的处置? 罗毅暗地极为惊讶,只是带着面具看不出。“末将斗胆,不知该怎么个审讯法?还有这个审讯的范围,可有什么尺度要求?” 萧太后目中寒芒毕露,她的确是个狠心妇人,只要关系到大景朝堂,她绝不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8 会心慈手软。 “既然交给你,你就尽管将神机营的手段使出来。不过,若是问出什么,你得先来向哀家禀报。记住了吗?” 罗毅应是而去。 他虽然有些迷惑,太后为何将此事交给他,但局势这般发展才跟前世的轨迹对得上。 前世,他没有杀太后,在太后将临江王和玉檀公主害得惨绝人寰的情形下。 其中必有缘故。 而且太后尽管防着他坐大,但通过这件事能看出,她对他有份独特的信任。是因为他的真名叫萧君悦吗?太后还是信任娘家人。 想找出答案,一切关键都在萧珞身上。 萧珞一进康府便被带进一个封闭的房间审讯。罗毅趁着这段功夫去瞧无色。 院子的石板上落了些梧桐叶,无忧正仰面躺在地上,无色坐在他的脑袋边,看上去很是亲昵。 罗毅站了一会,有些郁卒。怪他这些日子太忙了,忽略了小丫头。 正瞧着,无色朝无忧的脸靠过去:“可能想起什么了?” 无忧的声音飘忽渺茫:“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有人在念这句诗,好像有两个人,一高一矮,看不清。” 无色又凑近了些,落在罗毅眼中已是贴着无忧的脸颊。 罗毅心中轰地一声,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大步跨进去。走近才知,无忧原来在闭眼冥思。 无色听见动静扭过头,一见罗毅便问:“天涯怎么还没回来?” 罗毅愈发不是滋味,臭丫头一点不想他,才几天功夫就被人拐跑了。他不由分说将无色拎进怀中,抱着她大步进了里屋。 “有没有想我?”罗毅目光灼灼盯着小丫头。 无色一愣,很快垂下眼。 “小没良心的,几天功夫就把我忘了?”罗毅猛然凑到她唇边,一张脸近得有些失真。 无色被吓得想往后缩,后脑勺却被一只大手扣住。她顿时又气又急,一双小脚胡乱踢在罗毅肚子上。 不料,脚也瞬间被按住,浑身不能动弹。 “小亲亲。”罗毅轻轻唤道。 无色不吭声,只移开目光。就算头不能动还有眼睛,她的眼神可不归他管。 “小亲亲。”罗毅又唤了一声,口气比方才更软。 无色依旧不理。 接着不管罗毅怎么叫唤,无色始终没有半点回应,应该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似乎打定主意跟他绝交一样。 罗毅这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他忙将无色放到榻上,自己蹲了下来:“除了我这些天太忙,我还做错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无色依旧看着远处发呆,目光空茫。 罗毅抓起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轻啄,“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小亲亲,你打我一顿好不好,别把气憋在心里。” 说着真的抓住无色的手掌往自己脸上散去。 虽然打脸是用她的手,可力气却是罗毅出的。两三下功夫,罗毅英俊硬挺的脸见了红印。 无色眼圈瞬间红了。他真可恶,他要让她的手和他的脸一样疼。 挣扎半天抢不回自己的手,急得摇头大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跟着泪如泉涌。 罗毅这才放开她的小爪子,急急将她揽入怀中:“不打了不打了。小亲亲心疼我了,我知道。我做了错事,小亲亲都不惩罚我,小亲亲真好。” 无色听着这番甜言蜜语,愈发觉得心底苦涩。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我到底还有哪里做错了?”罗毅不死心。 无色终于肯正眼看他:“你没错。” 真算起来,萧君悦有什么错呢?他根本不记得前世发生过什么,都是她一个人在这自怜自艾。这样小心眼的她连她自己都讨厌,更不想让他知道那些小心思。 无色又垂下脑袋,成了霜打的茄子。 罗毅明白她是铁了心不肯说实话,脑袋像被人敲了一闷棍,有种钝钝的痛感,却喊不出口。 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而出。 前世,该死的前世。 她对他忽冷忽热,一切根源都在前世。只有解开所有谜底才能找出症结,然后对症下药。 罗毅大步踏进地牢,脸黑得像阎王。 审讯室只有小五一个,双手被吊住的萧珞看着已是奄奄一息。 “审出来了吗?” 小五面色有些沉重:“主子您先看看这份口供。” 罗毅接过口供,瞳孔都大了几分。 这是一份极有分量的口供,不少朝臣的名字都在上头,包括六部和内阁几位重臣,至于给萧珞送银子的五六品官员名单,就更是密密麻麻了。 然而最叫他意外的,还是萧夫人那件事。口供上记着,萧珞曾亲耳听到萧夫人说自己当年生的是儿子,当年是太后换了她的孩子。 罗毅半晌没出声。 事关皇上血统,这还真是件棘手事,难怪太后不敢将萧珞交给别人。 看太后的神情,萧珞不大像是她的亲生女儿。那就是有人要借萧珞做文章,污蔑太后和萧家,借此污蔑皇上非秦家皇室血脉。 这样一算,宗室营的几位王爷皆有可疑,嫌疑最大的自然是肃王。 罗毅略思索,让小五朝萧珞泼了盆水。 萧珞一转醒便没头没脑尖叫:“我都说了,什么都说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罗毅冷漠看着她:“关于萧夫人那件事,说出具体情形,一个细节也不要漏。只要你说得好,不用再受刑。若是说得不好……” 萧珞想到进来时那些怪模怪样的刑具,牙齿上下打战。“我说,我什么都说。” “那是我四五岁时……” 罗毅立即打断:“四岁还是五岁?” “五岁,五岁。我当时躲在帘子后头。”萧珞怯怯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母亲要被父亲强行送走,在房里拼命挣扎,嘴里嚷着那句,‘我生的是儿子,是皇后害了我,她抢走了我的儿子。’跟着被父亲堵住嘴捆起来,连夜送走。后来我再也没见过母亲。” 审讯间静默片刻。 萧珞怕他们真的上刑,赶紧自白道:“我说完了,真的说完了,凡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放了我吧。”跟着失声痛哭,“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她这会可不敢再管太后喊姑姑,更不敢当自己是太后的女儿。 第67章 伤心 罗毅蹙眉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一丝细微表情。以他的经验,萧珞说的是真话。但萧夫人,他的祖母说的是不是真话还需考察。 没想到发展到现在,竟然需要他先去查萧家。事情非同小可,他必须亲自见那位祖母一趟。 离京之前,罗毅先带着口供进了慈宁宫。 太后的反应并不慌张,只是叮嘱他勿要走漏风声。几句简单交谈后,罗毅出宫直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79 奔数百里外的梅县,六里山萧家别庄。 *** 剪思剪愁成完亲后,着实过了一段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半个月里,两人几乎总在屋里厮混,你侬我侬,说不完的贴心话。剪愁每日亲自端着饭菜送到床边,服侍周到尽心,恨不得不让妻子下地。 秦幽幽念他们分散多年,特予他们休息一月。不过剪思被丈夫伺候了半个月,再也受不住了。 一来,她放心不下公主,二来,新婚这段日子实在叫人害羞。她那个丈夫脑子一根筋,说要弥补分开多年的遗憾,他就真的恨不得跟她当个连体婴,连去净房都要跟着。 剪思一想起那些亲密画面便忍不住脸红。还是赶紧回公主府当差的好,免得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上瘾了。 剪愁虽然舍不得结束惬意的新婚生活,但终归拧不过自己媳妇,到九月初便带着媳妇回去,欢天喜地拜谢秦幽幽。 没想到刚回公主府气还没喘几口,剪思便派上大用。 因为秦幽幽要将皇后身边的丹仪还回去,如此一来,公主府的下人又没人管了。除了让剪思撑起这个担子,其他下人要么资历不够,要么没办法全然信任。 剪思照着公主吩咐,给丹仪准备了极丰厚的谢礼。 一套赤金镶宝石的头面、十匹颜色各异的贡缎、一本市面上买不到的前朝古籍,另外还单独封了百两黄金,装在一个精致的檀木箱子里。此外,公主还特意派了十名军士护送丹仪和两箱谢礼。 银子倒罢了,最贵重的是那本古籍。还有贡缎,女官原本没资格用,但若是贵人赏赐则不违制。 玉檀公主赏赐一个小女官如此厚礼,只能说真是为了表示答谢,用厚厚的礼抵掉她这些日子替公主帮忙的情意。 此后便是风清月明两不相欠。 丹仪心下无比失望。皇后虽未曾明言,但她知道皇后是想让她讨得公主欢心,然后趁机在公主府扎根下来。如今这样被遣送回宫,无疑没有完成皇后的任务。 可她已经尽力了。 怪就怪,玉檀公主对她的防备心太重,贴身的活全交给剪思,即便是剪思成亲这段日子,公主也未叫她值夜。好在,她为公主府忙活一场也不是半点作用没有,至少教出了几个机灵丫头,说不定将来哪天就能用上。 丹仪扶着小丫头的手登上马车。 剪思目送进宫的车队开拔,满怀疑惑回到秦幽幽身边。 “丹仪为人还算不错,公主何不留下她,回头也好省些心?”剪思面露忧色。 公主在京中太孤立了,既然皇后愿意抛出橄榄枝为何不接。 秦幽幽歪在塌上:“皇后上次过来,托我在皇上耳边敲敲边鼓,她想让太子上朝听政。这些事我却是不太好参与,况且,我后面一年多都不会再进宫。” 说着低下头。 剪思愈发迷糊:“一年多不进宫?年末的宫宴定是避不掉的,皇上怎么会让您孤零零一个人在外头过年?” 秦幽幽轻抚尚算平坦的小腹,眸中闪过一道似喜非喜的奇异幽光。“剪思,我有身孕了。” 声音轻柔如一缕春风。 剪思吓了一跳,旋即激动到对着四面空气合掌作揖:“老天保佑,各路神佛保佑,公主大喜。” 见她神神叨叨至此,秦幽幽不由一阵心酸。这个孩子不会有父亲,但她还是要将它好好生下来,将余生奉献给它。 她也会像父皇曾经宠爱她那般宠爱这个孩子,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 “去将十七叫来。” 剪思隐约觉着哪里不对,却来不及细想,三步并作两步让人去外头喊剪愁。 十七正好在前院指点几个护卫练拳脚,进屋时大口喘着粗气,脑门上全是汗。 “公主找我?” 跟着眼光往剪思身上瞟,剪思顿时羞臊到不行,不敢去看他热气腾腾的身体。 秦幽幽瞧着他们这番浓情蜜意,不禁心口抽疼。 “公主,您脸色不太好。” 十七本打算上前把脉,却被秦幽幽挥手斥退:“以后我就喊你十七了。” 剪思猛然抬头,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公主从前不会叫十七的。 一剪相思半剪愁,十七年前公主和王爷被迫分开,他们俩也不得不分开。公主每次说起十七,都是用剪愁来称呼。 十七呐呐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秦幽幽面色陡然冷肃:“十七,你如今已是公主府的人,日后就只能听我的话。你要记住,若临江王再来找你,你切不可听命于他。” “您和王爷?” “我们已经路归路桥归桥,从此两人再无瓜葛。你们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此人。另外,我要去东仙坡养胎。那里有处废弃的道观,人迹罕至,我们三人悄悄离开公主府。你这几天准备一下,各样吃的用的,还有药材之类,最好能买些蔬菜种子,我估计这一去怕得一年。” 十七呆若木鸡,剪思却听得已掉下泪来。 公主还说和王爷一刀两断,如今却要去东仙坡养胎。当初他们相遇的地方不就是东仙坡吗? “好了,你们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秦幽幽看上去疲惫不已。 剪思两人闷闷不乐去了外头。刚出廊庑,剪思便狠狠在十七胳膊上揪了一把。 “你快去问问,到底咱们不在在这段日子出什么事了。我瞧着公主这次甚是坚决。” 十七却低着头不说话,像是犯了错一般。 剪思登时一怒:“你知道缘故?” “师兄,不,王爷已经选妃了。”十七也很郁闷。难不成日后他连师兄都不能认了,那师父知道非得打死他不可。 跟着大踏步朝外走:“我出去一趟。” 十七先去了临江王府,萧朗不在府中,他便又去了太一宫,这回总算抓住正主。 然而出乎他意料,王爷和公主话里话外一个意思,都是一刀两断就此陌路。甚至,萧朗还将九龙真人赠送的解签书拿给他,让他以后带回九龙山。 连解签书都还给师父,就是说连缘分都不要了。 十七再要追问,萧朗皆是三缄其口。于是十七愤愤离开太一宫,愁肠百结去了康府。 本以为康府的气氛会和煦甜蜜,没想到,康府气氛虽好,人却换了。少主去了外地,陪在无色身边的换成无忧那个小傻子。 无色看着十七还是很高兴的,一见他就问起公主和剪思姑姑。罗毅不在府中,她想打听消息都不方便。 十七踌躇片刻,将王爷和公主一刀两断之事说出。 无色哪里还能听下去,当即闹着要去看师父,上次过去,一句话都没和师父说。加上她这些天本就苦闷,左等右等等不到天涯回京,因此脾气格外急躁。 十七正有此意,二话不说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0 带着无色,还有无忧这个拖油瓶一起回了公主府。他就盼着,无色丫头能将公主哄好。 玉檀公主中秋夜是见过无色的,据说是悦儿的师妹。但她万万没想到,无色说话能吓死人。 “真的,我是靳涟,上辈子你收我做徒弟,教我酿酒做胭脂,我们一起住在桃花庵里。真的,我没有说谎。” “您不能和王爷分开。上一世王爷为您解签借缘白了头,为了和您见一面,王爷往自己胸口捅刀子,后来您伤心得不得了,为王爷殉情。这一世诅咒既然已经解开,你们当然要好好在一起,怎么可以分开呢?” 如果你们分开,那我重生是为了什么? 无色越说越急,脸都急成红扑扑的。“还有,还有,桃花庵的半山桃林都是王爷为您亲手种下的。” 秦幽幽听到这,忽地心有所感,连神情都温柔许多。 “你真是靳涟?那前世你为什么会在桃花庵里呢,你没有和悦儿成亲吗?” 无色心头一下刺痛,“是啊,我真是靳涟。” 又试着话题转到别处,“您还将唯一一块流光纱替我裁了衣裳呢。” 从外头匆匆赶来的剪思刚到门边便听见这句。方才十七将来龙去脉和她说了一遍,她还半信半疑,可是听见流光纱,她立刻全信了。 难怪死活找不见,原来流光纱早在前世就被小姑娘用了。 “公主,她说的肯定是真的。”剪思笑逐颜开跨进门,目光落到无色不及腰高的小身板上。“那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无色听声一喜,剪思姑姑,终于见到姑姑了。前世照顾她无微不至的姑姑,会做很多点心的姑姑。 笑着侧过头,仔细望向身后。 只见一个二三十岁的妇人,圆脸杏眼,身穿大红色团花褙子,眼角眉梢比在桃花庵时多了分喜色。 无色正看得入神,缀在嘴角的灿烂笑容忽地从涟漪到平复,跟着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第68章 去找天涯 众人被吓得不轻,十七赶紧过去把脉。结果并无什么病症。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无色缓缓转醒,秦幽幽这才放心。 “方才是怎么了?头疼还是什么?”剪思和颜悦色坐到床边。 看着这张熟悉的温柔面孔,无色浑浑噩噩说不出半个字。 为什么,上一世从背后杀死她的人会是剪思姑姑,被她当作家人看待的剪思姑姑。 上辈子她没有家,她便将桃花庵当成家。可现下老天爷却告诉她,杀了她的正是她最相信的家人。这叫她如何承受?她还能相信什么? 无色莫名奇妙哭得悲痛欲绝,叫十七彻底摸不着头脑。 “剪思,你去做些桂花糕来。”秦幽幽发话道。 剪思立即去了。 等到回来时,无色的眼泪已经止住。 哭有什么用呢?与其在这里洒金豆子,不如查清究竟。剪思姑姑一世忠于师父,不可能是别人派来的奸细,她杀她定有缘故。 无色拈住一块糕点送进口中,桂花糕还是跟从前一样精致可口。 “好吃,姑姑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见无忧呆愣愣不说话,也不吃糕点,无色问道:“你不是最爱吃这些,怎么不吃?” 无忧这才拿了一块。 秦幽幽怀胎已有两月,渐渐起了害喜之状,这会不免有些犯困,剪思便扶着她进卧室小憩。 无忧这才开口道:“我刚才看见,姑姑从背后刺了你一剑,可你倒下,她又抱着你哭得很伤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无色静静瞅着无忧,久未言语。 无忧的疑问也是她想知道的,究竟她的死亡里头藏着什么秘密。 两人一直在公主府待到用完晚膳。 秦幽幽很喜欢无色,要不是即将大腹便便,她真想将无色一块带到东仙坡去。不过养胎的事不能传出去,到时虎贲卫会留在府中,无色跟着她还是不如待在神机营安全。 来日方长,秦幽幽恋恋不舍松开无色的手,看着她被十七抱进马车。 这一抱正巧让无色看见十七胸前的书,封皮上似乎画着曼珠沙华。无色用力一抽,果然是前世那本解词。 十七见她喜欢便由着她拿去翻看,自己坐到外面赶车。 马车很快到了富贵坊,十七看见杏林堂的招牌,“吁”了一声。 杏林堂乃是盛京最大的药店,左边为一家马车行,右边是“金镶玉”。 十七掀帘说道:“你们在车里坐着等我,不要乱跑。我进去抓些药。” 无色合上解签词,望着十七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只想了短短片刻。 “无忧,我想去锡城,我们再去锡王府看看好不好?” 无忧乖乖点头:“好。” “那你快抱我下去,朝那边走,里头可以坐马车。” 无忧皆照着吩咐做了。 十七浑然不知外头的事,进了药铺往那安然一坐。 由于秦幽幽离京时间长,从怀胎到生产,加上坐月子,需要的各色药材着实不少,他特意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 抓药的郎中乍一看吓了一跳。 “恕在下多句嘴,您这些虽说是安胎滋补类药材,却也不宜补得太过。” “我知道,这是两年的用量。” 郎中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有几样药材咱们铺子没这么多,只能从别的铺子调给您,您可能稍等?” “那就有多少抓多少,外头还有人等我。” 郎中忙带着几个徒弟一样样药材扒拉起来,又是称重又是打包,即便他们手脚利落也费了一刻多钟。 等到十七拎着几十包药进马车,哪里还有两个小家伙的踪影。 十七登时急红了眼,怕无色是被歹人劫走,忙回康府让探子们出动搜城。 结果只差那么一点点。 南城消息栈传来一条小道消息,南城马车行刚刚流进五枚金瓜子。 金瓜子素来只有王公贵族能用,那一枚足足有一两银重,正是秦幽幽早上送给无色玩的。无色用这些金瓜子在车马行兑换了些碎银子。 可当她们赶到南城,车马行的人告知车夫已经跟着一大一小出了京。 听说两人去的地方是锡城,厌风厌月急得快哭出来。锡城眼下龙蛇混杂,小小姐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小小姐上次被十七带走,少主便再三叮嘱,不管无色去哪她们俩都得跟着。这次她们又犯了同样的错,不晓得还能不能有命活。 “十七叔,奴婢要跟着小姐您非不让,这下可怎么办?”厌风忍不住抱怨道。 十七黑着脸不吭声,他哪想到小家伙会自己跑掉。那公主府的事能随便让人知晓吗?一个个都怪他,他也委屈好不好。 厌月斥了句:“行了,赶紧去锡城,趁着他们还没走远。咱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1 们骑马,半个时辰能追上那马夫。” 十七这才打起精神:“你们先去,我回去交代一声,回头在锡城消息栈会合。” 这便兵分两路。 谁也没想到,无色这次竟学精了,她知道十七会派人拦她,并未一路南下,而是到天津换了水路。等到厌风厌月一路追踪最后赶到锡城时,无色还在路上,距离锡城尚有两三百里。 厌风厌月的焦急自是不必赘言。 整个锡城的探子全部发动,要寻找一个五岁小姑娘和一个美貌少年。又过了四日,城门附近的探子发现两人刚刚进城。 一番辛苦,厌风厌月终于见到这折磨死人不偿命的小主子。 此时距离她们离京已有十日。 厌风厌月安心了,从梅县赶回京城的罗毅却暴跳如雷。 他一进京便接到无色出走的消息,胸膛跟岩浆崩裂似的,愤怒、担忧、懊恼、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成黄连水在喉头翻滚。可只能忍着,还要先将祖母卓氏的事处理完。 卓氏不能带进宫,萧太后也不便随意出宫。最后商量下来,定在九月十五这日,太后临时起意去大清寺礼佛。罗毅将卓氏和伺候他的两个嬷嬷一道送进大清寺。 见面的地点定在行宫琉璃阁,正是当初生产之地。 卓氏一看见萧太后便激动得浑身颤抖,神情扭曲。她嘴唇不断张合,却因想说的话太多导致一个字都吐不出。 萧太后却十分平静。这些日子她也将事情理通顺了。 当年那场宫宴,卓氏被韵妃召进千韵宫究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实际上到现在也是一笔糊涂账。 加上皇上当时也在千韵宫,周韵那个贱人又说卓氏不小心冲撞皇上,且衣冠不整,于是她以为卓氏污了清白。 然而从头到尾,周韵根本没说过什么实质内容,只是故意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和卓氏。出了这样的事,谁都难以启齿再三确认,而卓氏当时又六神无主,于是被稀里糊涂处置了。 而兄长萧英,心疼她在宫中日子艰难,又或者他也对先帝有份怨恨,自愿不追究儿子被换之事,种种因缘交叉,最后生出一个遗恨无穷的误会。 萧太后走到头发半白的卓氏跟前,思绪滚滚。 “大嫂,当年就在行宫这间屋子,咱们各躺一侧。我那时日子艰难,连累得你只能跟我同挤一间。你还记得你生下孩子时的情形吗?” 卓氏大口吸气,鼓动好几下嘴唇:“我记得,记得,孩子降下那一刻,有些闭气,没有,没有听见婴儿哭声。我想看一眼,看一眼孩子,但我就此昏厥。等我醒来,奶娘将孩子抱给我,是个女儿。” 讲到这卓氏渐渐平复,目光变得清明,口齿也清晰许多。 她满目期盼地盯着萧太后:“是不是你换走我的儿子?” 萧太后迎向她异常晶亮的目光:“当年周韵跟你说了什么,还有那天,皇上究竟有没有对你怎样?” 卓氏瞬间像吃了苍蝇一般:“你在胡说什么,我跟皇上怎么会有苟且?只不过我正换衣裳,皇上忽然闯了进来。后来韵贵妃解释,说宫人传错话,皇上以为她在那间房。” 这也够让人膈应的。 可萧太后很快想到那是除夕宫宴,不是夏季,即便脱了袄子,里头也有好几层。 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这件事清楚了,你并未被皇上宠幸。那还有第二件,周韵究竟单独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我们生产那日,你身边的宫女将孩子换了。” “于是你就信了?”萧太后目光忽然转冷。 卓氏被那股威严吓得低下头,“有产婆作证的,当时接生的只有一个产婆。” 萧太后不禁失笑:“就这样?” 卓氏声音愈发小了:“还有,还有没几个月你身边的宫女被处死了。要不是你换了孩子,你为何要灭口?” 萧太后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出了月子后,她这位大嫂再不肯进宫探望她。周韵真是好手段,就这样搅和几下稀泥,她的大嫂便和她成了仇人。 萧太后蓦然感到深入骨髓的悲凉,从前当皇后的那些屈辱像飓风一样扑过来。 “你知道哀家为何处死那个宫人吗?因为她是周韵安在哀家身边的眼线,她翻哀家的书信被哀家发现,哀家这才将她杖毙。没想到,我们两个都中了那个贱人的奸计。” “生产那日,你的孩子刚降生时没哭,但我的孩子不是,它出生只比你的晚稍许。当时你是昏厥了,可我听得到,那是男婴的哭声,响亮得很。” 卓氏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一生都做了什么?她生下两个孩子,却一个都没有养育过。没有喂过一次奶,没有给他们做过一双鞋袜,甚至跟他们一生分离。 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卓氏拼力朝廊柱撞过去,不知用了多大力气,当场便头破血流。 萧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怜悯。 昏过去了好,若是知道萧珞的下场,她只会更无法接受。能够当个疯子也是一种幸福。 跟着她又想到卓氏的另一个孩子,萧朗。 既然卓氏并未同先帝发生什么,那萧朗和玉檀就不是兄妹。但她眼下不会将消息传给萧朗,谁叫玉檀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就让那个贱人在底下看着自己的女儿受罪吧。 第69章 又见灭门 锡城。神机营消息栈。 “小姐,不是我们不去救,而是那姑娘死活不肯走。” “天涯不愿意跟你们出来,为什么?”无色疑惑望着六堂堂主小六。 “小的也不知,她不能说话,当时时间又紧迫,小的害怕暴露,只能先从邬家离开。” 无色踌躇片刻道:“不用管她,打晕迷晕带出来,先救了再说。” 探子领命出去。 一番周密计划之后,四十人趁着月黑风高摸进邬家。 邬家大老爷邬音是锡城最大的地头蛇,把持着锡城及附近州县的银号和粮铺。探子们在锡城埋伏数月,早就摸清邬家的防卫。邬家武师护卫共计四十多人,有内外两层,且外院藏着两个深藏不露的好手,若是硬拼必会损兵折将。 所以今夜神机营的计划是兵分两路。一路调虎离山,一路深入虎穴。 内院的的灯火尚未全熄,邬漾玥躺在床上已有一个时辰,呼吸均匀。在她睡下之前,照例对着守夜的天涯每日一问,流光纱是从哪来的。得到的答案依旧如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将近子时,桌上仍蹲着一盏微弱灯火,灯花噼啪两声。 天涯觑着摇曳的火苗暗自揣度,邬漾玥究竟睡没睡着呢?她摸了摸枕头,里面装着她好不容易找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2 回来的流光纱。 不能再拖下去了,说不定明日邬漾玥就心血来潮要找这东西。 天涯悄悄坐起身,伸手摸向右侧茶几。一阵叮叮当当的瓷器碰撞声后,茶碗滚落在地。里头本来装有水,此刻全泼在席地的被褥上。 “怎么回事?”邬漾玥瞬间清醒,眉眼森然。 天涯艰难地唔嗯唔嗯,指了指被子,又指了指茶碗。邬漾玥便明白被子湿了,娇美的面孔染上一分不悦。 “行了,你下去吧,不用守夜了。”邬漾玥有些不耐烦。 不过是个哑巴跛子,何必非得天天盯着。 天涯麻利将被褥连枕头一裹,然后起身往外走,样子一瘸一拐。不良于行的右脚正是拜邬漾玥所赐,还有只会呜嗯呜嗯的嗓子。 回房立刻掩好门。 她点了两盏灯,急慌慌打开枕头里的黑色小包袱,唇角微弯。 幸亏邬漾玥怕她将事情捅出去,给她单独一间房,不然她也不敢留在邬家不走。如今流光纱拿回来,总算可以安心离开了。 天涯不敢耽搁,将流光纱当裹胸缠上,再穿好外衣躺下。躺了许久,仍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明早,明早她就去二门处等那个花匠。虽然不知那人为什么要救她,但尽快离开才是当务之急。 “咚。”敲门声很轻。 天涯耳朵一竖,又响起第二声,敲了两下。 这么晚会是谁找她,难不成是上次那个要救她的园丁。 想到这,她立即翻身下床。不过她右脚不利索,走不快不说,拖行的动静也很大。 等拉开门,发现眼前站着的竟然是个熟人,三老爷靳西美身边的谢五。 天涯吃了一惊。 谢五小声道:“快跟我走,老爷要见你。” 天涯什么都来不及问,也没办法问,旋即被谢五一把扛到肩上。 谢五是习武之人,背着个小姑娘半点不显费力,时不时腾空跃起几下。 夜色深沉,白日芳香的花木草丛此刻皆披上一层浓浓黑雾。当路过一间柴房,谢五忽地停下脚步,胡乱扔了一个火折子。天涯惊惧不已,就算为救她出去,也犯不着如此吧。 忽然,隐隐约约听见刀剑碰撞之声,像是从二门那边传过来的。天涯想问却说不出话,只能任由那声音越来越远。 谢五背着她朝一条往西的小路走去。那边是邬家西园,旁边紧挨着多年前被灭门的锡王府,而锡王府再往西便是锡城刺史府。 西园素来是邬家禁地,寻常不会有仆婢进去。这会又是半夜,整个园子在夜幕下荒凉无比。 等一道封闭多年的铁门被打开,靳西美赫然出现在天涯眼前,身后还站着五个练家子。他的眼神格外灼热。 天涯心跳如擂,脑中浮现各种猜测。 七人迅速登上马车。一路上天涯左思右想,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那个园丁跟老爷不是一伙。 马车趁夜进了客栈。 待安顿下来,天涯预备接受审问,没想到靳西美只轻声说了句好好休息,跟着去了隔壁房间。 费尽心思将她弄出邬家,却什么都不问,天涯很是猜不透。 谁也没料到,第二日城里传出消息,邬家三十五人于昨夜葬身火海,包括邬家夫人和小姐邬漾玥。听说邬家被人放了火,起火点正是在内院之中。 护卫传话时,不仅天涯听得愣神,就连谢五都吓了一跳。 “照理说不该啊,那些人不可能睡成死猪,总有人夜里起来看见火光,怎么会将整个内院都烧掉。” 靳西美也觉奇怪。 他来锡城这么久,想进邬家却始终不得,就是因为邬家有两名江湖高手,于是他只能派人盯着邬家。 一直到昨夜,眼线说有帮人同邬家的武师动起手,他这才让谢五去捡个便宜。放把小火只是为了浑水摸鱼,拖延下时间而已,怎么会一夜之间陡然烧死三四十人。 想了半天想不通,靳西美只能暂且放下。他来这主要还是为了打听靳涟。 将目光移到天涯身上:“香蕙,我问你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你可知道五小姐的下落?” 天涯依旧发愣,似沉浸在邬家大火的震惊中。 “好了,那邬家人把你的腿都打断了,你还替他们操那份心。”靳西美有些不高兴,指了指桌上的纸笔,“我记得你会写字,写吧,五小姐如今在哪?” 天涯慢慢回过神,心中仍有些顾虑。 老爷是小姐的亲爹,但小姐变成那般模样,只怕说了他也不信。 靳西美板起脸:“你可知,玉檀公主要收五小姐为义女。你这样藏着掖着,莫非不想五小姐有个好归宿。” 天涯心口一跳,这是真的吗。目中不由带了几分欣喜。 靳西美似看出她的疑虑,和蔼说道:“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拿公主开玩笑。公主和瑶光郡主关系亲厚,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涟儿。” 天涯当即相信了。从前她听嬷嬷说过,瑶光郡主当初是预备将小姐托付给公主的。 她不再疑虑,提笔写下:小姐在京城,五六岁面孔。 靳西美见她提笔,嘴角忍不住上扬几分。可当他看完最后一个字,脑中登时轰然作响。 是她,那个叫无色的小姑娘。那次在大清寺,他竟然眼睁睁放过她。 靳西美懊恼不已。但他想到此事匪夷所思之处,还是命天涯将事情始末从头到尾写下来。 他拿着那张纸逐字看完,决定让谢五即刻回京。谁知左等右等不见谢五回来,问起身边的人,说他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那谢五实则是良心不安。邬家一夜之间死了三十多人,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他跟随靳西美多年,虽也干过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这杀人放火却是第一次沾惹。 因此,他去了邬家,想弄清自己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 邬家离客栈仅有三条街,一路走过,满城都在说道邬家惨祸。等走到邬家附近,发现案子已经惊动衙门。 刺史府的衙役在外头画了警戒线,禁止老百姓上去瞧热闹。谢五也只能混在人群里默默观望。 邬家门脸犹在,从外边看着尚可,只是整座宅子上空似笼罩着一团黑雾,空气里残存着丝丝缕缕的焦糊味。 不少人披麻戴孝跪在警戒线外痛哭流涕,看样子是死去下人的亲故。 谢五眉头紧蹙,难道真是因为他那个火折子才引发这场大火。若真如此,他岂不成了黑心黑肺的强盗贼子。 郁闷之际,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从大门出来,面色沉郁,身后跟着以桑云为首的锡城大小官吏。 这男子不是罗毅又是谁?他今早刚进城门便听闻锡城出了大案,于是直奔消息栈接上无色,然后赶到邬家。 只是谢五离京数月,不认识新上任的神机营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3 左提督,仍在心里暗自猜测。 看桑云低头哈腰的样子,那人身份定不同寻常。谢五忍不住探出身子。 待那男子走近,谢五不由眼睛一亮,他怀中居然背着个小娃娃,再一细看,不正是大清寺那个叫无色的丫头吗?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灼热,无色忍不住朝人群瞥了一眼,旋即瞪眼大叫:“抓住他。” 谢五吓得拔腿便跑,可他怎么快得过师从各路江湖人的罗毅。只一个转身,肩膀便落入罗毅铁掌,接着被五花大绑带进消息栈。 消息栈气氛凝重。 锡城四十名探子,皆是经验丰富头脑机灵之人,其中许多人还曾立下大功,可是昨夜,他们犯下斥候生涯里最大一次失误。 他们不仅未完成营救天涯的任务,而且还中了他人圈套,真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输掉了底子。经过一上午的反省,他们怎会看不出,昨夜是有人趁着他们和邬家武师缠斗,特意想要将邬家灭门。要不是他们后来帮忙救火,邬家连前院都要烧光。 因此,当听到谢五招认在柴房外扔了个火折子,这帮气红眼的探子恨不得将其磨牙吮血。 其中就有六堂堂主小六,他是昨夜任务的领队。不过他比多数探子都清醒,邬家后院是被人洒过桐油的,仅凭一个火折子烧不成那样。 “你昨夜去邬家干什么?”小六直接问出最核心的问题。“还有,昨夜我们就在前院,你是怎么离开邬家的?” 谢五一时答不出来。 但小六的话瞬间提醒无色。昨夜从听到邬家出事起,她整个人便浑浑噩噩。这件事让她有种熟悉感,前世锡王府便是惨遭杀手灭门,还有靳家,一样是被人放了火。 她甚至不记得罗毅是什么时候赶来的。 锡王府被灭门的沉疴之痛,天涯葬身于火场的痛惜,还有听闻邬漾玥遽然丧命的震惊,种种情绪搅拌到一处,结成一张看不见的蜘蛛网,将她牢牢吸附。 昨夜无色心已痛到麻木,浑身无法动弹。可是当她在邬家门口看到谢五,神智立刻恢复清明。 她心底清楚,谢五不会无缘无故跑来锡城,只能是奉了靳西美的命令而来。 想到这,无色陡然开口:“你是为香蕙而来吧?昨夜你进邬家,是不是带走了她?” 谢五惊讶看向无色,嘴角翕翕。 这样的表情已是明证。 众人不由松了口气,天涯没死就好。只要将她救出来,昨夜的任务便不算彻底失败。 “快说,你将她带到哪去了?再不说,爷爷拳头伺候。” “跟他废话什么,直接断他一只手。”一个人说着便要抽刀。 谢五不敢再磨叽,忙说出客栈名。 几个探子随即蹿了出去。可当他们赶到客栈,那间房已是人去楼空,天涯又没了去向。于是,消息栈的所有探子全部发动,开始满城搜索。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一个误会 罗毅抱着无色走到院子里,厌风厌月悄然退下。 “小亲亲,你要什么时候才肯理我?”罗毅故意用委屈的眼神直直觑着无色,眼眶里布满血丝,就连胡茬颜色也深了许多。 无色只飞快瞟一眼便埋下头,拼命绞着两根手指。 她心底很愧疚,这些天萧君悦一定是没日没夜地赶路。她突然带着无忧跑掉,真论起来很没道理。可是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罗毅看不得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叹了口气:“我知道上一世我为什么没有娶你了。” 啊,无色惊得直接抬头。可一对上那双宠溺的眼,她的脸旋即通红。 他明白她的心事,那她以后没脸见人了。 于是头埋得更低,落入罗毅眼中只剩下一个圆脑袋和两只红耳朵。 罗毅捉住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只要你告诉我上一世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就告诉你原因。” 这句话对无色而言简直充满无尽诱惑。挣扎半天咬牙道:“侍妾。” 两个字几不可闻。 罗毅狠狠怔了一下,旋即狠狠揽住无色,勒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虽然被勒得有点痛,但无色心里却很欢喜,这个厚实胸膛让她安心,还有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毫不隐藏的焦急、耐心备至的轻哄,都是心里有她的证明。 突然之间她觉得很对不起他,前世的事何必再斤斤计较?只要这一世他爱她宠她,不就够了? 无色红着脸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还是个小孩子啊。” 罗毅再度听到这软绵绵的声音,心中欣喜欲狂,真想抱着她狠狠亲上一顿。可他怕吓坏失而复得的小人儿,费了好大劲才按捺住胸口的激动。 “看到那幅画的时候。” 那就是一见钟情。无色笑盈盈躲进他怀中,羞答答不吭声。 “这一世是从看到画中的你开始。前世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你时。若还有下一世,肯定也是这样。我一直听说京城绝姝如何美貌,早就想看看你。可惜之前我不宜在外行走,那些世家聚会从未参加过,怎么有机会认识你?要不然我早知道,你长得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罗毅吻了吻她的鬓角,又喃喃道:“只要我遇到你,我就一定会喜欢你。” 听到这,无色不禁羞得咬住唇瓣。他竟然也能说出如此动人的情话。 “上一世我没能娶你为妻,是因为我的身世。”罗毅的语气陡然变得沉重。 无色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瞳孔中,四目交会,仿佛回到他做萧王之时。那时他的眼神便经常这般,深沉难解。 她不敢打断他。 “还记得我去梅县查萧家的事情吗?我的亲祖母在那里。因为三十多年前的除夕宫宴,她变得神志不清,最后导致一个可怕的误会。太后和萧家人以为我父亲是先帝的孩子。” 无色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是误会,不是真的对不对?” 临江王若是先帝之子,他和师父岂非兄妹关系?那萧君悦岂不是…… 罗毅点头。 “也是这个误会让我前世不敢娶你为妻。在我来之前事情弄清楚了,我父亲的确是萧家人,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之间有隔阂。”然后深情望着无色,“你还怪不怪我?” 无色摇头不迭:“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让你担心,我错了。萧君悦,你不要难过,这一世我们不再有任何误会隔阂,我们好好在一起。还有,我一定要当你的妻子。” 是的,她都懂了,那些深沉难解背后藏着的无限伤心,那个气势磅礴到只差山呼万岁的萧王,他曾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爱她一世。 刹那之间,无色只觉幸福无比。 两人将话说开,亲密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4 自然更胜从前,彼此间的爱意顺着眼波互相交融,心中快活无限。 但很快,罗毅就没法像无色那般高兴了。每每情到浓时,都是他痛苦之时。他总不能娶个五岁孩子当妻子。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长生。 他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将无色推远一些。 两人和好如初,无色也不想再有事瞒着他,落寞道:“杀死我的人是剪思姑姑。” 罗毅有一下没一下轻抚她的头,柔声安慰:“姑姑是有苦衷的。” 看他毫不吃惊,估计又提前猜出来了。 无色略有些不平衡,噘嘴问道:“是什么苦衷?还有,你是怎么猜到的啊?” “先前我猜是十七,其实嫌疑最大的一直只有他们两人,剪思剪愁,必有一个是杀你之人。目前我不敢完全断定,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姑姑杀你是因为你是解咒之人。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血异于常人?” 无色被问住了,思索片刻摇摇头。 罗毅又问:“有个问题拖了很久,岳母大人的血是不是异于常人?” 岳母大人,无色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不自在地抿住唇,然后还是摇头。 罗毅皱起眉:“真是个小笨蛋。康府后门的爬山虎,因为沾了你一滴血,到现在都绿油油的。得亏你是住在神机营里,要是没有我护着,非得被人抽干血不可。” 说着还用力刮了她小鼻子一下。 无色气闷哼了声,她都没怎么流过血,哪里能知道。 “我没发现有哪里异常啊,我也没见母亲流过血。” 罗毅失笑摇头,随手拿起床上那本解签词。 他的习惯和常人不同,时人读书都是从右往左,因此书籍卷首都是在背面。而他直接从左往右翻开第一页。 这一翻翻出些门道。第一张是白纸,内页画了个头裹方巾的书生,右边则写了几行字:一时兴起编撰此书,聊以自娱。 书生大概就是此书作者。罗毅往后翻了两页,对里头的内容没什么兴趣。 他又翻回前边,再次看了几眼书生图像,上下远近各种看,越看越觉眼熟。这书生不就是无忧吗? *** 萧朗在外游荡多日,灰头土脸回到王府。老管家欣喜得眼泪哗哗,就差给他跪地磕三个响头。“这些日子太后传召您不下十回,王爷您赶紧进宫吧。” “知道了。”萧朗嘴上这样说,样子却半点不着急。 太后找她还能为了什么,总不就是为了赐婚之事。想到这,他愈发拖拖拉拉,光是沐浴更衣便用了一个时辰。这又差不多到了午时,于是他细嚼慢咽吃了顿中饭。等到走进慈宁宫,小宫女说太后正在午休。 萧朗本想掉头就走,被秋词拦了下来。 “王爷留步,太后已经寻您很久了。”秋词面颊微热,目光只敢看向他的肩膀处。“您快进去吧。” 两人心知肚明,等临江王正妃的人选定下,她这个侧妃也能抬进王府。 萧朗很有些不自在,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朝里头冲。结果出乎意料,等着他的真是个好消息,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太后今日看萧朗的眼神格外和蔼。“赐婚圣旨怕是要晚些日子。你的正妃得换个人,靳涟不行。” 萧朗先是一喜,而后想到迟早有那一遭,目光又变得呆滞。“您看着办好了。” 反正不是秦幽幽,他娶谁不是娶。 那副自弃的模样让萧太后既生气又痛惜。大概是知道他身上流的是萧家血,她如今竟有些心疼起这个孩子。 忍不住斥责道:“你这是什么话,事关你的终身幸福,你怎能撒手不管。除了靳琼,其他闺秀有没有合你心意的?” 虽是叱责,语气却很和煦,听起来颇有些亲昵。 萧朗觉得太后很奇怪,到眼下还不忘戴着姑姑的面具,冷道:“您看着挑,萧朗谨遵凤命。” “你放心,哀家要替你找个好妻子。换掉靳琼是因为哀家要惩治靳家。你那个糊涂姐姐和靳西美搅和到一起,我已经将她关起来了。”萧太后竟像是在对萧朗刻意解释。 萧朗微讶,却也没说什么,他跟萧家人一律不亲。再说,他也懒怠管别人的闲事。“太后若无事,我就先告退了。” 萧太后静静盯着他的背影半晌,等他成亲之后吧,到时候再让他知道真相。 萧朗阴沉着脸朝养心殿走,经过御花园的金桂树时站了片刻。等再回头,瞥见闵皇后正领着一个宫女款款而来。 萧朗略想想觉得还是避一避的好,无声退到假山后头。 闵皇后同宫人说着话,前边还罢了,后边有一句却稍显大声。“你说公主怀孕了?” 也许是被吓到,她话一出口便四处张望。 “是的,洗衣房的丫头说公主两月没换洗,如今又带着剪思不知去向,奴婢估计是在哪儿安胎。” 萧朗听到这,立即熄了去乾清宫的心思,转头奔向玉檀公主府。从后院飞进去找了一圈,果然,秦幽幽和剪愁剪思都不在府中。 萧朗心头大恸,秦幽幽是打算瞒着所有人生下这个孩子,包括他在内。 是怕他不让这个孩子降临到世上吗? 没错,他的确不会。乱了伦常的孩子一个还嫌不够吗?趁现在来得及,他宁可让那个孩子胎死腹中,也不让它来到世上受苦。 抓了几个宫女逼问,都说不知道公主去了哪。跟着将剑放到吴青脖子上,吴青说就算杀了他也是不知。 这些人没说谎,秦幽幽的确没对任何人透露去向。从听到他们是兄妹起,她就有了这个计划,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防着萧朗找到她。 秦幽幽对府里头的下人没有一个信任的,除了吴青。而吴青又是死心眼的性子,公主说让她看家他就老老实实看家,别的从不瞎打听。 萧朗在公主府折腾一整天,打探不出半点有用的线索。最后沮丧到无以复加,干脆抱着酒坛子在亭中醉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你是我失落那颗星》求收藏,大家快点动动手指。 第71章 拨乱反正 十七回到公主府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他无奈将萧朗背进屋里,刚将他放到床上,萧朗便猛然睁开眼。 “公主呢?” 十七纠结不已。公主头先几番叮嘱,不能让师兄知道他们的去处。不过这几日,公主似乎心情甚好,大概是知道无色口中的桃花庵便是他们如今住的琉璃观之故。虽然目前还没有半山桃林,但山腰的确种了几棵小桃树。想来,师兄还未来得及种那么多。 “快说。”萧朗用力捏住十七的手腕。 十七被捏得嗷嗷叫,嘟囔道:“既然担心成这样,还嚷着什么一刀两断,真是口不对心。好了好了,快放手,不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5 然我急死你。” 萧朗猛地松手,十七才不紧不慢道:“你知道前世你做了什么吗,你为公主手植半山桃林。亏得你有这份心,公主应该不生你气了,你去找她吧。她在东仙坡琉璃观。” 萧朗听见这个熟悉的地方倏然愣住,半晌才道:“那你呢?” “我去神机营瞧瞧,说是有我的信。” 两人说完即离开公主府。 十七去康府先打听无色的消息,虽然派了厌风厌月过去,他总还有些担心。直到听说罗毅追了过去,才长舒一口气。等一个探子将飞鸽传书递给他,他打开一瞧,上头是已经破译后的内容:速告王爷,不是兄妹。 王爷以为自己和公主是兄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半点没听说。 十七琢磨半天才理解其中意思,后知后觉害怕起来。王爷赶到琉璃观,不是要让公主打掉孩子吧? 想到这,他立即卖命往东仙坡赶,一路狠狠抽打马背。然而萧朗亦是驭马如飞,且出发比他早两个时辰。 东仙坡距离盛京不过半日马车,若是骑马,两个时辰足矣。萧朗赶到东仙坡山下,先捕了一头雄麝鹿取香,然后剥开毛壳取出里头的仁,捏了捏抹在在身上各处。 他估摸着秦幽幽不可能吃他带去的东西,但见上一面应该不会拒绝。 就这样,萧朗揣着一颗坚定的狠心爬上东仙坡,当年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琉璃观就在上头。他熟悉这里一草一木。 在秦幽幽沉睡的那些年里,他多次孤身来此故地重游。有一日他心血来潮想着,万一哪天她醒了,他们肯定要找个地方重逢,那没有比此处更值得纪念的了。于是,他买下方圆几十里地,准备盖一处桃花源。 若他们醒来,便在此闲云野鹤安度余生。 谁能料想会有今日,他要亲手伤害她,还要杀死他们的孩子。 “王爷,您怎么来了?”剪思见到坡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喜出望外。“公主,您快看,王爷来看您了。” 萧朗朝上头小坡走去,双目猩红,看上去风尘仆仆。 他改变主意了吗? 秦幽幽抬起头,心中激荡无比。当知道桃花庵是琉璃观那刻时,她就无比渴望见到他。 什么兄妹伦常,她管不了那么多,从他们相遇的那刻起,他们之间只有男女之情。若他敢冒世间之大不韪,她必会奉陪。 “萧朗,不管你是谁,不管我是谁,我们以后就在这住下好不好?”秦幽幽迎了上去。 剪思早就识趣地退下。如今她也嫁了人,明白夫妻之间的亲密不便示人。 萧朗却陡然在一棵小桃树旁顿住。 对,他们会永远住在这,从此不问世事。但是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孩子。一个萧君悦承受宿命之错就够了,不能再有一个。 他大步迈出一脚,将秦幽幽紧紧揽入怀中。 两人深情依偎,除了感受对方的体温和气味,一个字也说不出。 “萧朗,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对不对?”秦幽幽哽咽道。 “对,不会再分开。以后只有我们俩,我陪着你,你陪着我,一直到你死。”萧朗说到这,明显感到秦幽幽身子一僵,他又接着道:“我随后就去找你,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不会放她一个人面对世间风雨,她这么千娇万贵的人,如何能独自活着。 秦幽幽破涕为笑,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朗捕的是活鹿,麝香取下来本就有股特殊气味,此刻秦幽幽陡然用力一嗅,顿觉身子发虚。 她一下推开萧朗:“你身上有股味,闻着好难受。” 却看见一颗清泪从萧朗眼角溢出,滑下他皱巴巴的脸。 秦幽幽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退三步。“你,你身上是什么东西?” 跟着紧咬住唇拼命摇头,似不敢相信。 萧朗伸出手:“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只有我们,没有孩子。” “萧朗,你好……狠……”秦幽幽似察觉肚子里的微弱动静,不由自主弯下腰闭起眼,眼泪无声爬满脸颊。 再睁开眼,秦幽幽赫然瞧见插在他靴中那把匕首,银质手柄。 “幽幽……”萧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陪着她蹲到地上。 就让她怪他吧,是他不好,是他不允许这个孩子出世。 怔忪之时,秦幽幽猛地抽出匕首,用力朝萧朗刺去:“我恨你!” 须臾之间,萧朗胸口血流如注,嘴角却明显带着笑:“幽幽,幽幽,能和你一起死我很高兴。” 秦幽幽忍不住赤手握住匕首两侧锋利的刀刃,胡乱摇着头。 接着,一声绵长的悲鸣惊动山坡下的剪思。 *** 连续奔波半个月的罗毅好容易沾到床,抱着无色睡得酣然如泥。 突然“啊”的一声,女子的尖叫响彻耳边,同时伴随着一股奇怪的冲击力。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罗毅瞬间惊醒,双目却被一片飞起的碎布遮住。无色呢? 手比眼快,还未来得及扭过头,对危险的本能应对已让他伸手摸向无色的位置。 这一摸将他吓了一跳。那光滑细腻的触感不对,像是没穿衣服。 正要侧过头,却听见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命令:“不许看。” 罗毅立刻会意闭眼,但眼角余光还是看到些许。那是一具成年的女子身躯,露在外头的肩膀洁白如玉,还有一条引人遐思的长腿。 无色见他乖乖闭上眼,心头羞窘略略褪去,整个人连头缩进被子,浑身发抖。 怎么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她竟在男子面前赤/身/裸/体,简直,简直……难以名状的想哭。 两辈子加起来也不曾如此尴尬过,真是莫名窝火。 与无色的羞愤欲死相反,罗毅高兴的不得了。 他闭眼就想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破咒,五岁的无色重新变回十四岁的靳涟。先前父母醒来,不过是血咒换了一种形式转移到无色身上。 但鸳鸯血咒究竟是如何解除的呢,罗毅仍是不明白。 等了半天没听见动静,他不放心地睁眼偷瞄,见无色还躲在被子里不由想笑。 这时,门外传来厌风的声音:“主子没事吧?” 方才无色的尖叫声实在惊人。 罗毅略作思索,将门拉开一道细缝:“栈里的人是不是都出去了?” “是的,都去找天涯了,除了我和厌月。” 罗毅这才吩咐道:“送身衣裳过来,你的。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厌风狐疑不已,但仍听命行事,速速送来一套外衣。 罗毅掩好门,将衣裳放到床边,然后背过身。“可以出来了,我不看。” 无色悄悄探出半个头,厌风送来的只有外衫没有中衣,更没有肚兜。再一瞧,先前的小衣裳已被变身时巨大的内力撑破碎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6 成布条。 她裹住被子瓮声瓮气道:“你先出去。” “好。”罗毅笑着走到外头,且将门带上。 此时方觉心有余悸。幸亏今日是在屋里,若是在外头…… 无色悄悄探出头,屋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但她仍觉臊得慌,胡乱挑拣几块破布裹在胸前,然后套上厌风的衣裳。里头光溜溜的实在不舒服,但这会也只能将就,她总不能找厌风借肚兜和亵裤,那才更没法见人。 穿戴好后又查看几遍才肯让罗毅进门。 罗毅敲过三次门才得以进屋,一进去整个人仿佛变成太上老君的喷火葫芦,连头顶都冒着腾腾热气。 无色撞上他灼热的目光瞬间便低下头。 方才在外头焦急等待时,罗毅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刻真的看到身穿婢女衣裳的靳涟,还是被眼前人夺去呼吸,目光牢牢粘在她脸上。 她的五官和画中人一样清绝,却比画像又多了三分生动,光是灵动的眼波流转便百看不厌。她眼珠子动一下,他的心也跟着跳一下,交相呼应,以致于她越是躲他的心跳反而越快。 无色本就羞得不行,被他这般盯着瞧不禁恼怒起来:“还愣着干嘛?快带我出去买几身衣裳啊。” 声音如清泉叮咚,夹杂着两分娇嗔。 罗毅听得浑身酥麻,这才回过神,将自己的黑斗篷披在她身上。 不过他很快发现,变回正常的无色对他的态度也变了。不能同坐一辆马车,不能靠近一丈以内,至于亲亲抱抱什么的,就更无可能了。 罗毅万分郁卒地亲自当了一回车夫。 到了成衣店,无色不肯让罗毅进去,因为她要买肚兜,还要买些针线做里衣。两人说话接物一直保持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使得这次逛街格外别扭。 罗毅暗暗决定听母亲的话,回京就成亲。等他成了她的夫,总不用再守这些倒胃口的规矩。 当夜,罗毅领着一个头戴幕笠的女子回到消息栈,几个属下一问,罗毅直接道出她的身份,靳家失踪的五小姐靳涟。而先前的小姑娘无色,说是被送走了。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瞒得住。比如锡城消息栈的头领小六,还有厌风厌月两人。他们跟无色打交道多,更知道罗毅对那个小姑娘的不寻常。 无色此番大变活人,这几个心眼多的自然惊得咬到舌头。不过,有罗毅冷飕飕的眼神警告,谁也不敢打听内情。 对于无色的惊人变化,在所有知情人中只有无忧不为所动,仍旧像个痴呆小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你是我失落那颗星》求收藏。 第72章 金矿 关于邬家被纵火一案,已在锡城掀起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催着桑云捉拿凶手,尤其是锡城的几家大户,兔死狐悲,生怕自己家也遭到这种祸事。甚至有人放话,锡城屡次发生灭门血案,惨祸连连,可见此地父母官施政不当,为官不明。若不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他们打算举家迁出锡城。 这帮人却不知,锡城刺史桑云比其他人更心急。当初那个在锡王府外的奇怪少年可是早就说了,他会遭逢不测,邬音也会。如今邬家死伤大半,他更怕随后要轮到自己。 他心里恨透了那个邬音。要不是他偷偷将少年放走,他又何必将事情捅到太后跟前。如今邬家遭此横祸,邬音也算是自食其果。 上有神机营左提督亲临锡城,下有舆情沸腾,桑云又怎敢不上心。因此,这些日子他命长史林康每日都去邬家,看能不能从邬音嘴里问出些东西。比如,邬家有没有什么江湖仇人。若真是邬音自己引来的祸事,他也能早点安心。 这不,听说林长史从邬家回来,桑云立刻迎了出去。 “怎么样,邬音那有没有进展?” 林康知道桑云的心事,安慰道:“大人无须多虑。虽然他嘴巴硬,不过下官还是以为,此乃一场江湖仇杀。大人想想,邬家怎能请来那般厉害的武师,那两个武师正是江湖上的好手,身上不知道背负着多少人命。” 桑云思索片刻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你可有什么证据?如今提督大人亲自盯着,我总不能将几句莫须有的猜测拿上去交差。” “下官已经命人去查那两个武师的来路,相信等上十天半个月必有进展。” “好,那就有劳你了。” 桑云对这个长史素来看重,亲切看着他:“另外,提督大人说的金矿可有眉目?山里采矿的那些人家,有没有谁家突然流出大量银钱的?” 林康眉头一皱:“这倒没有,各处银号都十分安静,没有大笔银钱流入。” 桑云不禁有些怀疑:“你说这金矿到底存在不存在?眼下连皇上都惊动了,若是我寻不到,太后不会以为我要私自昧下吧?” 桑云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比起皇上,他更担心惹来太后非议。 林康几不可查地一笑:“大人多虑了,太后娘娘洞若烛火,自然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人何须为此自苦?” 桑云一听也是,反正他没看见过什么金矿。 忽然门外有人传话:“刺史大人,提督大人来了,还带着那个去了京城的少年。” 桑云当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跑去前厅迎接。林康低着头跟了进去,敛息静静立在一角。 果然,跟在罗毅身后的正是被邬家人带进京城的少年。 “提督大人来访,下官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桑云抱拳道。 罗毅虽是朝中新贵,却未穿官服,也未带着大队人马来到锡城,故而桑云并未对他行大礼。 他不经意朝罗毅身后瞟了一眼,“不知这位是?” 罗毅冷冷道:“刺史大人,你我议事还是不要有闲杂人等在的好。” 这话明显是冲着林康了。 桑云尴尬看了林康一眼,“你先退下吧。” 林康旋即躬身而出。 槅门刚被关上,罗毅便悠然往太师椅内一坐,随口道:“看来刺史大人对这位长史颇为倚重,不知他是什么来路?” 康云面上不由露了几分喜色:“此人早前在锡王府做过客卿,不过时日不长。锡王出事后,太后将下官派来锡城任职。下官初来乍到,锡城的局势又甚是复杂,起初处处碰壁。幸好碰上此人,他熟悉锡城各方势力,又善于出谋划策,我便留了他在刺史府。” 罗毅呵呵一笑,桑云听这笑声觉得甚是怪异,狐疑问道:“莫非他有什么不妥之处?” 罗毅却反问道:“那个让山贼去京城抢人的主意也是他出的吧?” 桑云惊惧瞥了眼无忧,“什么山贼?” “什么山贼?呵呵,永州山贼。” 这个桑云实在糊涂,这么点都点不醒。 罗毅锋利的目光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7 牢牢钉在桑云脸上,直盯得他头皮发麻。 桑云愣了半晌才咂摸出些滋味,提督大人是在告诉他,林康派出去追截少年的人,是永州山贼。怎么会这样呢?林康竟和山贼勾结到一起,他身为长史,不可能不知官匪勾结乃大忌。他是要害他啊。 想到这桑云面如土色:“大人明鉴啊,下官绝不敢和山贼勾结。当初下官只是想问这位公子,下官究竟会碰到什么不测,以便早做预防,绝无他意。” 罗毅目光看向无忧:“告诉他,他是怎么死的?” 桑云吃了一惊。 无忧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谋反。” 什么,桑云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到地上,幸好及时扶住旁边案头,才没有彻底失掉颜面。 他可怜巴巴望着无忧祈求:“求神仙指点,让小的能逢凶化吉。” “与其求他,不如求我。”罗毅一脸自信满满,“接下来的事,还需要刺史大人配合。大人也清楚,我这次是奉了皇上密旨微服而来。” “是是是。”桑云听音知意,明白他是要借兵马,点头不迭:“锡城军队但凭提督大人差遣。” “那就请大人带着兵马速速去永州平乱吧。” 桑云大惑不解:“永州有什么乱子?” 罗毅猛一起身:“大人去了自然知道,我空口一说,大人岂会相信?至于林康,我就替大人处置了。” 桑云不敢耽搁,带着锡城守备和五千兵马直奔永州,到了永州方知大事不妙。 在永州和锡城交界的永锡山上,几波人马为了争夺一处金矿打得不可开交,其中有两家锡城大户,三家永州大户,此外还有永锡山上的数百盗匪。 桑云赶去时,永州长史已被那帮盗匪五花大绑。永州出了这么大乱子,居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一问才知,永州刺史靳西美已提早回京,而新任刺史尚未赶来。 五千兵马对付不到三千乌合之众可谓轻而易举,那些富家大户也不敢在明面上同官府过不去,经过一番武力镇压,几波人马均偃旗息鼓。 然而事情还没完,桑云跟着一个永锡山的山民深入山地,果真发现一处差不多已采尽的金矿,和五六十具尸体。 那些人都是采石的矿工,一看便知是被人灭了口。 最糟糕的是,按照舆图上的标注,金矿的位置正好隶属锡城范围。那这些死去的矿工,都得由他这个锡城刺史背锅。刚出了邬家灭门案,跟着又是金矿被发现,矿洞还死了这么多人,这可真是出了大乱子。 桑云回到自己的刺史府时,仍然心有余悸。偏偏锡城守备还不住夸赞他消息灵通,提前将一场□□及时压制住,替永州百姓剿灭山匪立下大功。 桑云只能在心里叫苦,要不是提督大人的命令,他只怕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可到眼下他还是稀里糊涂,提督大人为何对锡城附近的动向了如指掌。 然而当他进入大牢,还有更多目不暇接的意外等着他。被关进大狱的,除了他的长史林康和邬音,竟还有前永州刺史靳西美。 据提督大人所言,靳西美是被林康藏在自己的一处宅院中,两人被抓住时正在密谋金矿之事。 而邬音,则在狱中对着林康破口大骂,这一骂扯出不少陈年往事,其中就包括锡王府被灭门一案。 原来,锡王之所以覆灭,正是林康和邬音两人合伙密谋所致。那一处金矿,也早已被两人挖空。不仅如此,如今邬家又被纵火,内里的原因还跟另一处铁矿有关。林康这几年一直逼问邬音铁矿的位置,邬音拒不肯吐口,于是林康下了狠手,意图一把火将邬家烧个精光。 桑云听说锡城不止有金矿,且还有一座铁矿,愈发怕得不行,恨不得天天缠着搬进刺史府的罗毅表忠心。金矿还可说人为财死,但铁矿涉及兵器,敢私藏铁矿必然是有不轨之心。果真应了少年说的谋反一词。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林康只是个小小长史,他要铁矿有什么用?还有那座金矿,这么多年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开采光的? 于是他又跑去后院。后院除了提督大人,还有一位戴着幕笠的神秘姑娘,看样子两人正在悠闲地晒太阳。 桑云知晓自己来得有些不巧,可心里悬着这些事实在寝食难安,不得不硬着头皮求个答案。 罗毅原本在哄着无色取下幕笠,被他这一搅和很是没好气。为了不再被这个没眼力见儿的打扰,干脆将事情竹筒倒豆子告诉他。 “大人实在不警醒,凭他一人之力自然完不成这些大事。你可知那林康早在十年前便投靠肃王府。要不是邬音知道铁矿的秘密,他哪能活到现在?” “那大人的意思是,林康已经找到铁矿的位置了?” “当然,只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才会灭口。” “那,那铁矿究竟在何处?” 罗毅皮笑肉不笑:“我也正想问大人呢,您同邬家关系密切,难道一点风声没听到?” 桑云咂舌,这又是金矿又是铁矿,一个已被挖光,另一座不知在哪,他该怎么跟太后和皇上交差啊? 见罗毅的目光一直盯着身边的神秘女子,桑云索性心一横,对着无色跪倒下去。 “姑娘您行行好,求您帮忙替在下说几句好话。下官虽不才,可这些年在锡城也算是兢兢业业、爱民如子,下官绝对不敢牵扯那谋反之事啊。至于那座铁矿,下官真是从头到尾完全不知情,请姑娘明鉴。” 无色被他突然一跪弄得有点懵。“刺史大人快起来,这些朝中之事小女怎么说得上话,您还是同提督大人好好解释吧。小女以为,提督大人必不会不分青红皂白。” 说着狠狠白了罗毅一眼。 罗毅却故意咧嘴一笑:“身为我的未婚妻,你怎么说不上话?我看刺史大人很有眼光,虽然做错事但知道该求谁,那这错也不是不能挽回。” 一句话夸得桑云心花怒放。 桑云这下懂了,特地派了两个伶俐的婢女伺候无色,每天好汤好水不要钱地往后院送,还有各色衣裳首饰等等,哄得罗毅眉开眼笑。 第73章 真相 金矿和铁矿之事在锡城渐渐传开,引来林林种种的猜测,闹得人心惶惶。惟有罗毅,已经暗地里摸清楚整个真相,包括铁矿的位置。 他那帮属下在林康的私宅找到靳西美和天涯,谁也没想到,铁矿舆图会藏在天涯带出来的流光纱里头。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座铁矿罗毅打算留给神机营自用,当即派了人过去守着。等到京城里的探子赶去接应,便能即刻开采。 至于审问林康和扯出他背后的主子那桩事,罗毅交给了桑云。肃王毕竟是宗室营的人,想要将他治罪必须得真凭实据。 而他自己,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8 则是成日陪着已经变回靳涟的无色。 罗毅这些日子可谓过得百爪挠心。不能碰不能抱他姑且都忍了,偏偏连看都不让看了。无色不管是出门还是待在刺史府,成天戴着那层碍事的幕笠,朦朦胧胧的轻纱虽然遮住花容月貌,却挡不住她婀娜身躯和不俗气质,勾得他浑身痒痒。 他哀怨地瞟了无色一眼,数一数,他们已有六天没能对上脸。这男女有别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罗毅一想到这,便恨不得飞回京替她办及笄礼,然后两人赶紧成亲。 他对着厌风厌月努动下下颌,两人立刻退下,但桑云送来的那两个丫鬟不怎么懂事,仍旧像俩门神立在院中。 他咳了一声,肃然望向对面的无色:“让她们下去吧,我有正事和你说。” 无色极为犹豫,以她对他的了解,只怕他又要趁着没人时动手动脚。不过锡城这边的事情已进入尾声,的确该为回京做准备。 如今靳西美下了大狱,她以怎样的形式回京是个问题。 无色看了两个丫鬟一眼,“你们退下吧。” 两个婢女应是而出。 罗毅心中的痒痒虫瞬间满血复活:“小亲亲,快取下这个,让我看一眼。”伸手便去掀无色的幕笠。 无色羞愤不已,娇声呵斥道:“你就坐在那,不许动。” 可这会没有外人,无色软绵绵的身板岂能是罗毅的对手。一眨眼的功夫,她整个人落进罗毅怀中,紧紧和他贴在一处,没有丁点缝隙。 “放手,快放手,萧君悦,你这混蛋……”无色在他腿上挣扎得血气上涌,苍白的鹅蛋脸染了层动人绯色。 罗毅紧紧扣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声音沙哑:“你要是再动,那我就不客气了。” 无色凝神一瞅,他正伏在她肩膀上大口喘气,平日还算白的皮肤此刻竟有些潮红。最窘迫的是,他的身子格外僵硬,还有他腿上传来异样之感。 无色登时不敢挣扎。 “乖一点,我就看看,什么都不做。”厚实的嗓子滚动出可怜兮兮的话语。 无色咬唇瞪着他,“骗人。” 明明都将自己抱得死紧死紧,还说只是看看。 罗毅似被这话激到,用力在她颈项啄了一口,然后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低声咕哝道:“既然不领情,那我就让你知道,我不骗人是什么样子。” 无色被脖子上那股热乎乎的感觉吓到,忙软语求饶:“萧君悦,快停下。我说错了还不行吗?你就是看看,我让你看,让你看。快停啊!” 罗毅见好就收,在她脸颊用力亲了一口,顺便替她整理好领口。 “你每次连名带姓叫我,都像在叫仇人。” 无色瞧着他不悦的面色噎住,她一直都是萧君悦萧君悦的叫,听起来确实有点怪。那以后叫什么好呢? 不自觉绞起手指。 罗毅捉住她不安的纤手,“回京得改口叫夫君。你还想回靳家吗?” 无色看着他的眼直摇头。 罗毅最看不得她露出小鹿斑比似的眼神,让他极有犯错的冲动。 他用力将她往怀中一揽,刻意错开她的眼,温声道:“我想也是。那你写封信给恩义侯,你就说靳西美牵连到谋反之罪,已经下了大狱,如今你一个人孤身在田庄上,让他们派人来接你。” 无色微讶:“这样说他们肯定不会来接我的。” 罗毅会心一笑:“就是不让他们来,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脱离靳家。将来我娶的可是孔家三小姐,孔如兮。” 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呢喃:“兮兮,可怜兮兮,可爱兮兮,属于萧君悦的小兮兮。怎么办,你以后连名字都是我起的,你还想怎么躲着我?” 孔如兮,如兮,心悦君兮君不知。 无色这才顿悟,心中不由又羞又喜,他替她想得很周到。 一切都在罗毅掌握之中。恩义侯靳光收到靳涟的信件时,锡城的事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灭门案,谋反案,还有什么盗匪什么矿山,京里的人家大都过惯太平日子,哪里经历过这些阵仗。靳光同老夫人一商量,都觉得锡城此时乱得很,加上靳西美又牵涉到谋反案中,而靳涟一直躲在锡城,中间还不知发生过什么事,他们更不敢和她再有牵扯。 无色听了探子回话,愈发安心跟在罗毅身边。 锡王府灭门的原因水落石出,天涯也寻了回来,剩下便是金矿去向,还有帮无忧寻找残缺的记忆。 又到月圆之夜,无色、罗毅加上无忧,三人决定去废弃的锡王府探访。 罗毅通过解签词上的画像得出一个推测,无忧应该就是失踪的长生道长。据探子送来的消息,当年在木家教导瑶光郡主药理的夫子,正是长生。再和无色所说一比对,瑶光郡主长年服用长生调配的药膳,还有沐浴的药汤也是出自长生之手,足以说明,瑶光郡主是长生挑选出的一个“药人”。 也许从很久之前起,长生就在准备行一件诡秘之事。 罗毅望着天上的圆月,意有所指道:“今日又是十五。” 无忧抬头望天,若有所思。 “这本书你看看。”罗毅从怀中掏出解签词。 无忧飞快将书抢过去,脑子里仿佛被凿开一个洞,有亮光射进里头。 他将书捧在手心,黑色的封皮在夜里什么也看不清,除了那用朱砂描画的花朵线条,在月光下一闪一闪。 随着一遍遍目光轻抚,他仿佛真的看见一朵诡异红花盛放在眼前。跟着,不断有记忆往他脑中涌入。它们来势汹汹如滔天巨浪,很快无忧倒在地上,抱着脑袋发出一串痛苦的□□。 无色担心地扑过去:“无忧,你怎么了?” 却被罗毅从地上拉起来。“放心,他应该是要恢复记忆,疼痛是必须的过程。” 无色仍有些牵挂,却不敢再过去打断。 无忧像只不断呜咽的小兽,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呼。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已深沉如墨,秋风将地上的碎叶枯草刮得呼呼作响,忽地一声长鸣似虎啸龙吟划破整片夜幕,听来毛骨悚然。 罗毅脱下身上的斗篷打算替无色披上,无色却抢过斗篷盖住无忧抽搐的身躯。等她走回罗毅身边,猝不及防被拖过去狠狠亲了一口。她不敢喊叫,只能红着脸推开他。 幸好这时无忧开口了。 “我想起来了,太后,太后抱着的那个人是玉檀公主。” 这一声不亚于石破天惊。 罗毅登时收起玩闹之心,“你上次不是说太后在哭自己的女儿吗?” 无忧却自言自语道:“她们就在桃花庵,无色,是你说的那处桃花庵。还有我,锡王府药田旁的夫子原来就是我。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用了鸳鸯血咒,我害了公主,也害了太后,让她亲眼看着女儿死去。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是故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89 意的。无色,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对那本书好奇,才会想试试能否勘破阴阳时序的奥秘。无色,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已经尽量弥补了。当时王爷和公主双双殉情,我让姑姑立刻将你刺死,若是错过时辰,他们就白死了。” 无忧说得根本停不下来,粉雕玉琢的脸惨白如纸。这一刹那他只想将所有的秘密尽情吐出。 无色看出他心里满是恐惧慌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她很想安慰他。 “当初开始鸳鸯血咒,用了四个人的血,本来破咒也用同样的四人血即可。但瑶光死了,再要破咒恐怕需要四个人的命,而且不一定能破咒成功。太后求我破咒,萧王不肯,他不想你死。是我让剪思姑姑杀了你。” 无忧说到这嚎啕大哭,哭得比小孩子还要惨绝人寰。 罗毅却不管他是不是五岁小孩,恶狠狠问道:“玉檀公主是太后的女儿?” 无忧抽抽噎噎:“嗯,当初韵贵妃将元嘉公主和玉檀公主掉包了。太后娘娘母女陌路一生实在可怜,她求我解除公主和王爷的诅咒,可是你舍不得无色,破咒的事只好一直拖着。直到两年后王爷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为见公主最后一面自刺心脉,我不得不施阵让前世重来一次。” 萧君悦早就知道她是破咒关键所在,将她送进桃花庵是为了保护她,不让萧太后有机会对她下手。甚至,让玉檀公主收她为徒,也是为了防着太后。只有玉檀公主这个分离多年的女儿才能成为太后的软肋,让太后不敢随意出手。 萧君悦,算天算地算无遗策的萧君悦,替她前前后后把所有事情都算好了。 “你一生受尽万千宠爱,有人视你如珠若宝,让你衣食无忧。” 无色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她无意朝罗毅瞥了一眼,脑袋热乎乎得有些犯晕。剪思姑姑做得是对的,只有杀了她让历史重走一次才能结束前世那些错误,让所有人回归正轨。萧君悦也不必再背负由长辈们传下的如许千钧重担,不必再藏起他对她那颗诚挚至极九死不悔的心。 那边罗毅仍在向无忧追根究底询问。 “无色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五岁?” “因为时辰不对,变成五岁的人应该是我。我小时候是在大清寺长大的,我想回到五岁时跟着师父学背诗的日子,结果阴差阳错,我和无色的年纪颠倒了。” “到现下鸳鸯血咒应该算彻底解除了吧?无色会不会再变回去?” 无忧眼神怅惘:“不会。经过两世拨乱反正,血咒已彻底解除。” 罗毅这才解开所有疑惑。他不经意朝无色脸上看过去,正好捕捉到她偷看他的视线,忍不住笑了出声,吓得无色瞪着眼往后跳开一大步。 罗毅笑得愈发过分,惹来无色的白眼和无忧的疑惑。 “萧王哥哥,你为什么笑?” “哥哥高兴,所以笑。你放心吧,没人会怪你的,你虽然做错事,但你已经拨乱反正了。” 无忧望着无色,似乎在问她罗毅说的是不是真的。 无色点头:“对的,无忧知错就改,是听话的好孩子。等我们回京就将你送回大清寺,以后不要想这些,跟着方丈大师高高兴兴过日子。” 第74章 大结局 十二月初,罗毅携靳家五小姐靳涟回到京城。 罗毅鲜衣怒马,可他的脸十分煞风景,鼻梁处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令人望之生畏。至于靳涟则是蒙着一层面纱,但通身的美人气派根本遮不住,惹来无数垂涎的目光和女子酸话。 可无论多少酸话,亦挡不住靳涟如日中天的宠爱。不过数日从公主府传出消息,靳涟正是和临江王之子萧君悦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这边罗毅无声无息认祖归宗成为萧君悦,那头靳涟身上每一桩事皆成为京城焦点。 谁不羡慕她的好运道,失踪大半年回来不仅毫发无损,还成为朝中新贵的未婚妻;父亲牵连谋反案,她却丁点事没有,还一夜之间鲤鱼跳龙门,比曾经的汪太太更炙手可热。 回京不到一个月,靳涟便被礼部尚书孔清认做女儿成为孔家三小姐,改名孔如兮。没几日孔家又在京里举行一场闪瞎眼的及笄礼。谁都想不到,为孔如兮插簪的人竟是当今萧太后,以致于孔家门庭瞬间水涨船高,出入孔家的皆是朝堂中一等一的高官和王亲贵族。 说起孔如兮及笄礼的事,京中闺秀更是眼红。 孔如兮明明不到十五,却提前半年举行及笄礼,只是因为人家的未婚夫着急将她娶过门,人家做公主的婆婆也着急。婚期就定在明年五月,孔如兮正好满十五,孔家实在被催的不行,这才着急忙慌喜事赶喜事。 孔如兮不仅夫君宠,婆婆宠,就连公公对着她也不敢大声说话。 临江王萧朗先前铸下大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求得公主原谅。可惜公主只是嘴上原谅,休养好的身心却不原谅,仍然只肯住在公主府。 萧朗好不容易求来太后赐婚,又怎肯善罢甘休。 他天天跑到公主府抱怨萧君悦的婚事定的太仓促,王府里又只有管家小厮,连只母蚊子都没有,这儿子的婚事到时候要是办砸了,让她别生气。 那边孔如兮听说两人还没和好,也时不时敲边鼓,将前世的事一件件一桩桩讲给公主听。公主的心不由松动了,这才赶在过年前办了一个极低调的婚礼。 其实秦幽幽身子不便,压根儿没打算办什么婚礼,偏偏萧朗这回坚持,给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了一张特殊的婚礼请柬。 说是请柬,不如叫“告众人书”。萧朗只是通知他们,他要和公主成亲了,但是请他们不要上门观礼,同时送给每家一盒喜饼。 我们要成亲,但请你们别来,这个临江王简直是盛京最大一朵奇葩。不过收到请柬的人家也高兴,既不用上门随礼,还能免费得盒喜饼,怎么说都是赚了。 秦幽幽做此决定也是想了很久,若不搬进王府,回头儿子媳妇成亲时敬茶都成问题。反正是看在两个孩子面上吧,她要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但是让她搭理萧朗,那是不可能。 就这样,一直到秦幽幽四月份临盆,五月做完月子,萧朗仍旧不能进她的卧室。等孔如兮嫁进王府,萧朗成天唉声叹气,除了抱着小女儿,其他时候活脱脱一个怨夫。孔如兮受不住萧朗眼泪攻势,最后毅然接下让公主原谅王爷的艰巨任务。 此外,孔如兮还成了萧太后心尖上的人,连皇后在宫里见到这位临江王妃也自发让道。 至于皇上就不用说了,孔如兮身为瑶光郡主唯一的女儿,皇上自然不会委屈她,有事没事都要从库房挑几样宝贝送到临江王府,日子一长竟养成了不赏赐不舒服的习惯。 萧太后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90 已知道真相,虽然她很想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玉檀公主亲近,但公主根本不肯原谅她,甚至不愿承认她这个生母。 萧君悦这个外孙倒是肯认她这个外祖母,可他一个性情粗犷的男子哪里懂得女人细腻的心思,除了带兵打仗,他也不可能陪她聊天玩笑。 唯有临江王妃孔如兮,年纪身份都合适,又是玉檀公主和萧君悦的心头宝,萧太后隔几日便召她进宫叙话,以换来秦幽幽零星的消息,稍作慰藉。 孔如兮进慈宁宫次数多了,对萧太后的脾性越发了解,暗地里很是心疼这位老太太。但她清楚公主对太后入骨的恨意,也不敢随意在秦幽幽面前提起太后。唯一的指望是时间,但愿过几年后公主心里那份恨能轻一点,到时候她再开口劝说一二。 不过这一天如兮没有等到。 公主和老王爷此后甚少待在京城,两人誓要走遍天下间名山大川,来无影去无踪。 昭仁十九年冬,萧太后殡天,举国痛哭,内阁和皇上共同定下谥号:荣懿皇后。 此时孔如兮刚好怀有三个多月身孕,原本皇上已免她进宫跪灵,但如兮硬是喝了几大碗安胎药,亲自进宫为太后守灵。直到她哭得昏厥,临江王萧君悦才将她抱出宫去。 若去世的换成别的什么人,萧君悦定不会允许她不爱惜身子,但对自己的亲外祖母萧太后,他不忍心拦下如兮。 谁都知道,这几年萧太后最喜欢的人就是如兮,两人就像一对亲祖孙,若他拦着如兮不许她进宫送外祖母一程,回头只怕她要抱憾终生。 多年之后,临江王府办了一次赏花会。京中闺秀素来喜欢暗地里别苗头,有时候比衣裳首饰,有时候比文采才学,这一次不知怎的,连嫁为人妇的那帮人也加入战场。比的不是别的,恰好是比谁家相公更宠妻。 靳雅淡定道:我相公亲手为我画了一幅美人图; 孔灵玉脸红红:我相公刚学会写诗,给我写了一首情诗; 靳琼很嚣张:我相公的银子全在我手; 孔如兮半真半假道:我是我相公抱着长大的。 全场欲疯…… 自此,谁也不敢在临江王府讨论宠妻的话题。要说宠妻,那简直就是临江王府的优良传统,上有带着公主周游列国的老王爷,下有喜欢抱着娇妻走路的萧君悦。她们这些吃瓜小姐,还是听一听看一看,羡慕羡慕就好,反正绝世宠妻好男人都是萧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主线人物交代完毕了,主线故事已完成。 大家如果发现有什么没有交待清楚的,可以在评论里留言。我会留在下一本古言系列文里统一说明。 对,下一本古言就是这本书的系列文,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文。看情况吧。 还剩一章孔茁的番外,然后要和你们暂别。下一本书已开文,《你是我失落那颗星》,到时再见。 第75章 番外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到了昭仁二十一年,大景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一派中兴之象。这一年刚过完春节,江南江北各大家族均在修补世家碟谱,经过几番论道,孔家亦如祖父和大伯父期望的那样,跻身至一等世家。 而我,也长到十七岁。我终于度过人生中最难熬的岁月。 曾经有个道士,我在他那抽过一次签,签上画着浮云和山崖。他当时说解不了这支签,大伯娘怕我遇上命中劫难,很是替我担心了一阵子。 然而我根本没当回事,一直到那个叫无色的小姑娘,彻底从我命里消失。 是,她不见了,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她。我甚至千里迢迢去了九龙山,在山下跪了三天三夜,可那些世外高人告诉我,九龙山上根本没有女子,没有无色,也没有罗大哥的师娘。 一切都是假的。罗大哥骗了我。 不,他其实不是罗大哥,他是新任临江王,萧君悦。 罗大哥平定锡城叛乱,又替皇上寻到金矿,立下不世之功。回京不久传出消息,他竟是萧家丢失的孩子。跟着便是认祖归宗,没几个月老王爷萧朗上了份折子,自请将爵位传给儿子。 临江王这个郡王爵位顺理成章落到罗大哥身上。 听起来像话本传奇一样匪夷所思。 我不清楚内里究竟怎么一回事,大伯父也未曾对我细说,反正在我十二岁那年,大伯父突然收了一个姑娘为女儿。那个姑娘叫靳涟,原本是恩义侯府的小姐,父母双亡。因为她失踪近一年,靳家人嫌她名声有碍不肯接纳她。大伯父认下她为义女,改名为孔如兮。 等到临江王萧君悦的赐婚圣旨下来,我才明白大伯父为何要收养这个姑娘。原来是为了给临江王妃找一个合理可靠的娘家。 开祠堂祭祖的那一日,家里欢天喜地,大伯父升为礼部尚书,孔家又要出个郡王妃,气势如日中天,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笑话我们孔家人是阉人子孙。 只有我一人不高兴。原本,加上族谱的名字应该是无色才对,而不是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纤弱小姐。 但是我不能对她不敬,她名义上已是我的三姐,罗大哥成了我的三姐夫。并且,孔家、罗家和临江王府三家早就往来频繁,大姐和二姐亦时常出入王府。 临江王毫不掩饰对三姐的爱慕之情,三个月内过完三书六礼,是史上最快的一场王室级别的大婚,也是最盛大最奢华的一场大婚。连素来节俭的萧太后这次也破例奢侈一回,亲命礼部一切规制比照亲王规格办理。 三姐孔如兮在五月嫁进王府,做了让京中万千闺秀艳羡的新娘。 随后便是大姐嫁进罗家,二姐嫁进韦家,大哥二哥亦先后成家。 唯有我是个不成器的。我开始浑浑噩噩,不知时序日月,整日与酒为伍,学业武功皆成荒废。 我不去国子监了,不能和无色一起上学放学,去那有什么意思呢?当初要不是大伯父说皇上重视文臣,我才不会去念那枯燥的之乎者也。我是希望日后能给无色一个可靠肩膀。 我也不想练武了。再没有什么小姑娘需要我护着,我练好武功保护谁呢? 我对世间万物皆失去兴味,一切都是索然。 无色就这样音信全无。然而我不甘心,我还是会去王府追问临江王。 每次我质问他,他都沉默不语,任由我打骂。他明明知道无色去了哪里,但他不告诉我。罗大哥为什么要如此对我?自此,我恨上他,因为他弄丢了我的无色。 那些有无色的日子仿佛大梦一场。 孔家不断添丁进口,二叔也回京任官,于是换了一座大宅子。但我不肯搬,我坚持住在从前的房子里。 尤其是那个小花园,我每天都去那站一会,看看小姑娘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无色香香 作者:十七划 分卷阅读91 曾经玩耍的地方。我站在树下,波斯猫小白陪在我身边,场景总是似曾相识。可有时我经常怀疑,那个甜甜唤我三哥的小姑娘,真的出现过吗? 若她来过孔家,为何只有我一人记得,其他所有人似乎都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一个人在我面前提起她,祖父祖母、父亲大伯父、还有几个姐姐,他们不知道我多想和他们说一说,曾经有个小姑娘在孔家住过几个月的,她的名字叫无色。 没人愿意和我谈起她,只有我,一个人抱着那段记忆不放。 我以为一辈子就要这样荒废下去,日日回忆,日日蹉跎。 但是没有。 两年前,大姐因怀有身孕回家养胎,特意住回她从前的院子。我仍是天天在花园借酒消愁。某日我躺在桥栏上,突然感觉有人在狠狠摇我,睁眼一看,是大姐。 大姐泪流满面喊出一句话:“无色就是临江王妃,是你三姐,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当时惊吓得直接掉进水里。 等我从水中爬起来,我横冲直撞闯进临江王府。那些下人不敢拦我,还告诉我三姐正在园子里弹琴。我顺着琴声赶到湖边。 当我看到那个美貌的抚琴女子,所有的期盼激动瞬间被浇熄,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望,无药可救。 不,我要找的不是这个人。 我的无色烂漫娇憨,长着一张圆润红扑扑的脸,充满生气。她是世间最可爱的小姑娘。 不是冷艳清姿的京城绝姝靳涟。 她们一点也不像。 我在桥上只站到一曲琴罢,然后恍惚转身。若说失去无色让我痛苦颓靡,那此时找到无色,我反而被卷入一种更可怕的空虚。 是,空虚。我整个人全然脱力,五脏六腑被挖空血肉,晕晕乎乎,仿似行走在梦境之中,脚底的白玉石甬道都是软的。从前,我至少还有憧憬和期盼,无色只是不见了,我相信总有一天能找回来,只是需要经历漫长等待,还有千辛万苦地找寻。 但此刻,我得到一个确定结果,她回不来,永远也回不来。 忽然,天旋地转,我一头栽倒,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我再睁开眼,我发现坐在身边的竟是那个无名道人,上任临江王萧朗。我虚弱地叫了一声,老王爷。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从前我也抽到过那支签,上面浮云,下面悬崖,正应了天涯两端。对应的解签词是,天涯淼淼地角悠悠,判以无缘二字。我们同病相怜,所以我不肯为你解签,怕说出那些话你会意志消沉,希望能替你留一份念想。” 我听得有些好奇,老王爷和公主是闻名京城的神仙眷侣,怎么老王爷会抽到和我一样的签呢。 他仿佛听见我的心思,耐心解释道:“世间之事,皆是缘法,我这把老骨头都等到了,你这个小少年也要沉住气才是啊。” 老王爷的话让我安慰许多。 若是别人劝解,我恐怕是难以上心,这几年全家人都劝我忘掉无色,我何曾听进耳中半分。但是这个人是无名道人,在我尚不知未来之事时,他就预感到我命里的劫难。 他才是高人,是九龙真人真真正正的徒弟。既然他说我也能等到自己的缘法,那我愿意信一次。 经过两年休整,我重新变回那个上进的孔茁,不再酗酒,早起练武,日间读书,作息规律。就像从前别人夸赞大哥二哥那样,我渐渐听到他们夸赞我。“孔家真是书香世家,没有一个不会读书的。瞧瞧三少爷,不读书则已,一读书将京里的世家公子全比下去了。” 祖父喜笑颜开,大伯父大伯娘亦是松了一口气,爹娘甚至因为我的重新振作躲在房里抱头痛哭。家中每个亲人都在为我高兴。 我深感惭愧和悔恨,从前我真是太不孝了,让他们个个替我担心。 我也不恨罗大哥了,偶尔还会进王府找他指点武功。每次过去,三姐都给我准备各样吃的用的,说话温声细语,真的像个无微不至的姐姐。 我彻底将她当成亲人看待,因为她身上的气度,和曾经让我心痛欲死的那个懵懂小姑娘相去甚远。 日子像水一样无声流淌,我今年十七岁了。关于我的亲事,娘只问过我一次,我告诉她三两年内我都不打算成亲。 我要等待属于我的缘法。 我抬起头,临江王府的匾额下,老管家笑呵呵看着我:“三少爷来了,您今儿赶巧了,长公主带着小郡主回府了。” 小郡主?我略略思索,知道管家说的是老王爷的老来女,倾城郡主萧玥。不过老王爷和长公主甚少留在王府,京里人都知道老王爷早就不问世事,只喜欢带着长公主游山玩水,一年也才回京一两次。 初次见面的小孩子,怎么也该准备一份见面礼才是。 我有些羞愧,这样空手上门实在太失礼。可此时跟在热情的老管家后头,已是骑虎难下。 我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走到花园,准备拜见长公主、老王爷,还有小郡主。 然而出乎我意料,还未走到湖那头,便听见一阵哇哇大哭,应是小郡主无疑。 等我走近才发现,长公主和王爷都不在亭中,只有一个奶娘陪着小郡主。 小郡主噘嘴坐在地上,身上带着一身泥巴。看奶娘的模样,显然已是焦头烂额。 “郡主快起来,不能在地上玩的。” “都不和我玩,爹爹只喜欢和娘玩,哥哥只和嫂嫂玩,剪愁叔叔只和剪思姑姑玩,都不和我玩。呜呜呜……” 我听到这倍感尴尬,觉得不小心碰到别人家的私密事。可想退后已经来不及。小郡主分明已经看到我,蹬起小腿晃悠悠朝我跑来。 “你是谁,是来陪我玩的吗?”小郡主离我不过一个台阶,当她昂起脑袋,我的心猛然震动一下。 红扑扑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下坠着水晶般的泪滴,头上梳着两个圆团子。她噘嘴看着我,睫毛扑扇,眼神清透。可爱,说不完道不尽的可爱。 我心里结了五年的冰层轰然破开。 这才是我的无色,是我要找的那一个。 我强按下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蹲到地上,郑重告诉她:“是,我是来陪你玩的,以后天天陪你玩。” 这一刻我确定,我终于等到我的缘法。 分卷阅读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