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一鹤》 分卷阅读1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1 《闲云一鹤》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文案: 屋后有池塘,院中柳枝长。闲云养了一只傻乎乎的白鹤,只想过着挖笋捞鱼撸白鹤的生活。 架空古代,种田小短文,平平淡淡。双洁,年上主攻,he。 温润攻x傻鹤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闲云,阿鹤 ┃ 配角:阿进,陆医师 ┃ 其它:年上,主攻,双洁,种田 第1章 01 小雨 闲云是被吵醒的,睁开眼,正好对上刚抽出嫩芽的柳条,两三枝,随风轻曳,连周遭空气也潮湿得仿佛一拧就会出水。 看来,今早又下了一场小雨。 天色还阴沉着,风夹雨丝,一股微凉的感觉缠绕在鼻尖,弄得人昏昏欲睡。闲云多看了窗外几眼,不由得打了个呵欠,便将薄被拉起,蜷缩起身子。 还能再睡大半个时辰。 连日阴雨,不只他贪睡了些,几个仆人年纪还小,想必更是提不起精神。昨夜闲云特意叮嘱了几句,他们知主家宽厚,便乐得懒怠,这会还没醒,自然也无人走动——宅院里本该很清静。然而,又一声略显尖利的叫声突兀地响起,不知打断了多少酝酿中的美梦。 闲云也不例外,下意识皱起眉头,又眯着眼朝外看。那叫声中夹杂了扑腾翅膀的响动,越来越近,终于从窗口跳了进来,是一只浑身萦绕水汽的白鹤。它个头不大,看上去还是未成熟的幼崽,头顶一抹红,尚且显得有些寡淡。 “怎么来得这般早……” 白鹤听不懂榻上这人的嘀咕,傻乎乎地靠过去,一张嘴咬住了薄薄的床帐,像要把它掀开,却不得其法。半分困意也被逗得消减去了,闲云笑了几声,从缝隙里探出手来,勾得白鹤忘了正要做的事,小声叫着歪过头,把脑袋塞进他掌心里。“真傻。”闲云习惯性地揉了揉,又将那搓红色的绒毛一捻,才在白鹤撒娇一般的鸣声中松开手,拉开帐子走了出来。 地上还有些凉,但闲云懒得穿鞋,几步来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收拢披散的长发,一手推开踩在旁边架子上的白鹤,免得对方又冷不丁叼起几缕发丝玩闹。看似嫌弃,可他动作很轻,嘴角倒是挂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像逐渐停息的细雨,悠闲浅淡。 不知事的白鹤悻悻地缩了缩脑袋,见闲云不像往日那般搭理它,有些生气地跳出窗外,两只勾着黑边的翅膀一扇,身子便稳稳当当地落在柳树上。 闲云来不及说什么,已经碰不到对方,只得摇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一大早,任由白鹤扰了清梦,不仅没想着教训,居然还被发了一通脾气,真是好笑。 他想了想,将视线从枝桠间那团白上挪开,暂时不打算去哄。 不知何时停了雨,阴云散开,天空格外清澈。矮胖的厨娘从外头走进来,两手都提着装满了肉菜的篮子,小心翼翼地躲过积水,身影消失在后厨。陆续醒来的仆人开始干活:一个挽起袖子站在井边打水,脚边蹲了只乖顺的黄狗;一个拎着扫帚,将落在地上的柳叶、柳絮和雨水通通扫走;一个钻到屋檐下,过一阵,传来了踩踏木板的声音,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和一句询问:“老爷?” “嗯。” 闲云一边应着,一边走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是年纪最小的阿贵,穿着一件褐色短衣,裤腿折了折,还是有些松垮。他头上粘了一根鸡毛,不过自己似乎没察觉到,正一脸欢喜地说着什么:“……下了十来个鸡蛋,萍婶问老爷要吃蛋粥还是摊饼,先前腌的小菜也能开坛了。”正是因为闲云脾气好,对待家仆不严厉,加上阿贵还是个小少年,所以说话时并未带上特别的恭敬。 不过闲云就喜欢这种性子的人,像那只傻鹤,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喝粥吧,加一碟小菜,伴上些香油。对了,竹鱼还有剩吗?” 阿贵点点头:“有呢,都养在缸里。” “待会捞出来……”闲云忽地想起还在生闷气的一只,顿了顿,改口道,“算了,我亲自来,你去换一遍水吧。” 听了吩咐,阿贵明白过来,知道白鹤又和老爷闹脾气,板着脸转身下楼去了。 掌管后厨的萍婶在这宅子里做了很多年,对闲云的口味了如指掌,摆上桌的蛋粥颜色微黄,却没有一丝蛋腥气,上头还洒了切得碎碎的葱花,青嫩欲滴。粥米被熬得软烂,几乎入口即化,沿着喉咙滑下去,肚里便渐渐暖了起来。边上的一碟小菜被香油泡着,咸辣可口,配上清淡的粥正好。然而,与往常不同,桌上并没有料理好的竹鱼,某只傻乎乎的白鹤也不肯从树上下来。 闲云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觉得还有些烫,怕是吃不得,便耐心地在碗里搅了搅。忽然又想起了雨后冒头的春笋,喊住了正想要退下的阿贵:“把竹篓洗干净,还有锄头,都放在门边。” 阿贵眨眨眼:“老爷,是要去挖笋吗?” “嗯,这时节的笋很嫩,用来炖鸡或者炒肉,都好吃。”闲云弯弯嘴角,“你们别想跟着,我带阿鹤出去。” 一听这话,阿贵的笑容垮了下来,谁不知道那只顽劣的白鹤只会添乱,不是溜进鸡窝把母鸡吓得不下蛋,就是追着守门的黄狗满院子跑,压根帮不上忙。可老爷偏偏宠着,每天让人买昂贵的竹鱼当鸟食,一两银子才几条呢,据说在城里的酒楼卖得更贵些,好多老爷小姐都爱吃。况且,明明屋外就是池塘,白鹤往里头一钻就能捉到鱼,何必特意…… 要是被白鹤知道阿贵看不起它,肯定逮着对方当做发泄目标,可惜今早它顾着在生闷气,现在也没从树上下来,自然不清楚屋里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闲云手上动作停了,对阿贵说道:“去吧,记得补好竹篓上的口子。” 这也是被白鹤啄坏的! 阿贵应了一声,撇着嘴走出屋外,经过柳树时还故意打了树干一掌,枝条簌簌地晃动起来,吓得白鹤发出一连串的鸣叫。 屋里的闲云笑得开怀。 第2章 02 新笋 阿贵所说的竹鱼,身形细长,因似竹叶而得名,肉质鲜嫩,最适合清蒸。这样称得上精贵的东西,在宅子的后厨里,养了满满一缸,正懒洋洋地吐着泡泡。缸里的水是新换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气味,说不清是雨水抑或草木的味道。 闲云卷起袖子,明明看上去是个远庖厨的读书人,此刻却比厨娘还要老练,刮鳞、片肉、去骨,一条条活蹦乱跳的竹鱼很快变成了碟中淡红的鱼片。鱼腥味不算太重,扑鼻而来的都是新鲜,趁机滴上少许香油,再撒点盐,瞬间将鲜味提升了一个层次。白鹤最爱这样的美味,毕竟从小胃口就被养刁了,若是一天没见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2 着,少不得装憨卖乖,用尽方法让闲云为它准备一碟。 阳光灿烂,院里的积水几乎都被晒干了,柳枝上的水珠也陆续落下,终究一滴不剩。白鹤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虽然缩着脑袋,但不错眼地盯着后厨门口,像是等着谁出来一般。闲云端着鱼片,慢悠悠地走到树下,察觉到了飞快收回的目光,不由得在心底暗笑,脸上却不表露出来:“下来。” 白鹤以尖利的鸣叫作为回应。 “竹鱼放久了,肉就会变柴,味道也不一样。” 叫声拐了个弯,似乎软了几分。 闲云心知对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便故意后退几步,作势要把鱼片倒了。这回叫声急促了许多,伴随着扇动翅膀的响动,白鹤装作高傲,一跳一跳来到他面前,把脖子仰得高高的。 “想吃?”闲云碰了碰小脑袋。 被揉了毛的白鹤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手,又像是怕他真的生气,不敢躲得太多,只是隔着一根毛的距离。 倒是没感到恼怒,闲云笑了笑,毕竟是自己昨晚赴宴迟归,今早又睡了懒觉,才让这家伙以为被抛下了。“以后别仗着我疼你,整天耍性子……”早就清楚自家养的白鹤聪明得很,比一般的鸟还要伶俐,闲云总是像对待小孩一样照顾它,“吃了鱼,一起去挖笋。” 白鹤发出一阵委屈的叫声,微微抬起一条腿,往地上蹭了蹭,似乎有些烦躁,不知道是因为听懂了闲云的话,还是讨厌对方把自己当成小孩。过了一会,它还是张开了嘴,乖乖吞下闲云递过来的鱼片。 正在给黄狗擦身子的阿贵忍不住频频回头,看着老爷直接用手拿生鱼喂鸟,一点没嫌脏,心底别提多可惜了。而那只不识好歹的鸟居然伸着沾满鱼腥的嘴,不仅想要咬那双写文章的手,还啄了老爷新制的衣衫,真是让人气愤! 然而,闲云对此毫不在意,喂完之后便打了井水洗漱,又是翩翩君子一个。白鹤也学着他的样子,可木桶太高,它的腿抬不起来,最后只好伸着脑袋泡在水里,头上的绒毛都被打湿了。“怎么一天比一天傻。”闲云噙着笑,掏出帕子替它擦干毛,才背上阿贵补好的竹篓,拿好锄头,让白鹤跟上来。 屋宅附近就是一片竹林,临池而生,雨后小道变得湿滑,很快鞋底沾了一层泥。白鹤蹲坐在他背后的竹篓里,显得很愉快,叫声也比往常轻松了许多。不一会,闲云找着了一块松软的地,感觉底下像是有笋,一锄头下去,果然挖出了鲜嫩多汁的几个竹笋。他随手将笋一抛,扔进竹篓,打算等回去后再让萍婶扒皮。白鹤抖抖翅膀,把笋拢在自己身下,美滋滋地叫了起来。 挖得大半竹篓,闲云额角冒出了细汗,也懒得拿出帕子,用袖子一擦,懒懒地吐出一口气。白鹤早就从竹篓里出来,踩在他肩上,两只黝黑的眼珠滴溜转,正看着四周,像在找有什么新奇的事物。 “竹林里虫子也很多,爱吃便吃,只要别惹来蛇。”闲云知道它不是闲得住的性子,便开了口,下一刻,白鹤欢快地扑向了竹丛。 闲云无奈地叹息:“真是……” 并不打算继续挖笋,闲云放下竹篓,里头装着的笋重量不轻,还沾着泥。他走近池畔,朝不远处眺望,除了泛着涟漪的池水,还能看到那一头村里高高低低的屋顶,几缕炊烟袅袅,大概快到用饭的时候了。 这里几十年如一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遇到最大的事情不过是东家摔了碗,西家怀了娃,过得格外简单。就连炊烟,也只是灶上煮了一锅干饭,揭盖时烟雾缭绕,与饭香一同飘向远方。 “啊呀——!” 从背后忽然传来喊叫,闲云下意识回头,便被扑入怀中的白鹤吓了一跳。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五六的女子,簪一朵茶花,手上提着装了笋的竹筐,面带薄汗,神色中有一丝惊慌,半分欣喜。闲云认得她,似乎是某家佃户的小女儿,生性活泼,只是对他有些非分之想。至于对方惊叫的缘由,大概与地上那条被啄得稀烂的小蛇有关。 由此联想到怀里的白鹤,闲云微微勾起嘴角,也不走近,一边揉着白鹤的脑袋,一边开口问道:“被这家伙吓着了?” 女子名阿凉,此时局促地站直了身子,脸颊泛红,眼睛却亮得像是夜里天上的星:“没,多亏了老爷……不然奴肯定要被蛇咬伤了。” 闲云摇了摇头:“若不是阿鹤顽劣,怎会惊动了蛇?你也快归家,别让爹娘担心。”这片竹林长在高地上,离村子很远,若不是有人特意过来,称得上是净地。 “奴明白。”阿凉偷瞧了几眼,见他毫不关心自己,只是一味抚摸白鹤,心头涌上一阵苦涩。 虽说闲云是老爷,于此地置下田地,有佃户几十家,但他待人宽厚,即使碰上佃户家的儿女,也是分外有礼,村中的女子大多抱有些想法。更何况,闲云尚未娶妻,又无婢妾,比起一般男子愈发有吸引力。而阿凉仗着长相娇美,拒了上门提亲的人,想着若是一朝入了闲云的眼,哪怕当个没名分的小婢,也是好事一桩。 谁知几次“偶遇”,闲云完全没注意到她那簪花粉裙,眼里除了一只肥肥的白鹤,再无他物。 阿凉低下头,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带着满怀心事离开了竹林。 白鹤紧盯着她的背影,嘴里发出一阵像是嘲讽的叫声,又尖又响。然而它忘了看抱着自己的人脸色如何,脖子很快被轻轻握住了,脑袋也被迫转了回来:“说好了不能去招惹蛇,一点都不听话。” “啾——?”它赶紧装傻。 闲云郁闷:“好了好了,知道你讨厌她,我也不喜欢……”等过几天去察看田地的时候,再找那家人说说,早些让女子嫁出去才好。要不然,每遇上一回,白鹤就去找蛇虫来吓人,迟早要闹出事。 尽管想好了该怎么处理,可他始终没想明白自家白鹤总是针对对方的原因。思来想去,也只有“性子顽劣”能解释。 “回去罢,这半竹篓的笋,够吃一两日了。”闲云重重地搓了一把白鹤脑袋上的红毛,把方才的事甩在脑后。 被揉得难受的白鹤避开作乱的手,也没敢大声叫嚷,委屈地栽进对方胸前。 它还是只拈酸吃醋的幼崽呢。 第3章 03 月色 临近黄昏,从后厨爆发出一阵新笋的香味。 白鹤守在门前,时不时探头去看,又被阿贵赶出来,气得抬爪在对方裤子留下了一个泥印子。 待在楼上的闲云看得笑出声,回过神来,继续看管事送来的一摞账本。除了百余亩田地,他在城里还有几间商铺,只是旁人大多不知道背后的人是他而已。那家以烹竹鱼闻名的酒楼,里头也有他一份,要不然怎么能把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3 家里的白鹤喂得白白胖胖。桌上摆着笔墨、算盘,一旁的茶盏逸出淡香,可他无暇理会,提笔勾勾画画,又是一页。 再过几日,还要去看春耕的状况,很忙。这边的地几乎都种上了水稻,田里还养了鱼虾,尽管不能吃,可佃户的孩子都喜欢下水摸些螺,这个可不算在租子里。带回家等一夜,田螺吐掉泥沙,加些葱姜爆炒,又是很好下饭的小菜……闲云的思绪越跑越远,已经想到要不要顺路捞一箩筐田螺,池塘里的鱼也有些肥了,正好弄一桌。 正想着,被赶走的白鹤一颠一颠跑了上来,站在桌旁,睁着一双豆子大小的黑眼睛,显得格外乖巧。惹祸之后总是要装模作样——哪怕是幼崽,这种本能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饿了?” 白鹤抖抖身子。 闲云合上还未看完的账本,抱起毛绒绒的一只,闻到它身上香膏的味道,忍不住绽开笑容:“这是涂了香膏?倒有些女气了。”白鹤虽小,但也是只货真价实的雄鹤,本该与同伴聚居,不知为何到了这边,久而久之染上了人的习气。 听他调笑,白鹤也低下头嗅了嗅,果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即使先前被菜肴的味道盖住,此时倒是变得清楚。大概是方才它被赶出厨房,钻进仆人房里,偷瞧到谁给心上人买的一盒香膏,悄悄叼着跑了。不小心打翻在屋檐下,洒落一地柔白。白鹤年幼,尚不知事,反倒当做玩乐,扑腾的时候翅尖沾上了少许,香气四溢。结果还是被阿贵看了个正着,一路逃到闲云房里,才躲过一劫。 只可惜了那值得二三钱的香膏。 跟上来的阿贵狠狠把白鹤告了一状,闲云边笑边拍打怀里一只的翅膀,接着从柜里摸出钱袋,寻出几枚放在桌旁:“阿鹤就爱折腾,待年岁大些,想必它就会懂事了。别与它置气,明早再去买一盒香膏,送给村中的……”他想了想,发现记不太清那女子的名字,隐约知道是被阿贵放在心头的人,仅此而已。 听出老爷话中之意,阿贵先是羞赧,接着欣喜地接过赏赐,笑得越发灿烂:“多谢老爷!她叫阿清,过了今年生辰,便到成婚的年纪了。”宅院里的仆人都没有卖身契,只是单纯被雇来干活,因此嫁娶之事,不必得闲云允许。 “到时候摆了席,可要请我去喝上几杯。”闲云也为之高兴,语气柔和了许多。 阿贵点点头。 新笋炖鸡的香气愈发浓郁,却不俗,多了几分春日的轻灵。当中又夹杂着蛇羹的奇异气味,摆在桌上,诱得白鹤频频抬头,似乎想要偷尝一口。闲云挥退了想留在一旁伺候的阿贵,挪了挪椅子,让白鹤坐在怀中,夹起一箸肥美的蛇肉喂入它口中。白鹤猴急地咽下,又伸长脖子,看向满满一盆冒着热气的炖鸡。“先吃些笋片,整日大鱼大肉,对身子不好。”闲云按住躁动的一只,强行喂了些笋。倒是因着刚摘下来没多久,处理又得当,笋片十分鲜嫩,分外软糯,白鹤也没太抗拒,乖乖地吃下了。 “啾啾——”白鹤将蛇肉吃了大半,又喝了一碗鸡汤,才腆着肚子慢悠悠地在地上散步。 闲云看得好笑,也吃得半饱,让阿贵将剩下的菜端走,又开了一坛多年前酿下的谷酒,这是最后的了。稻花的香味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退,反而愈发浓烈,浅酌一盏,醉意便缓缓漫了上来。白鹤入神地盯着那只握住酒盏的手,五指修长,犹如田地里长出的新葱。闲云以为它想尝尝,一时起了坏心,将酒盏递过来:“要吗?” 白鹤张开嘴,些许酒液顺着喉头流下,先是醇厚,接着香郁,最后是从肚腹上涌的滚烫。它知晓被逗弄了,气得直跺脚,嘴里呜呜咽咽叫着什么。闲云倒是不怕它醉倒,自捡回一枚灰突突的蛋那日起,他便清楚白鹤与一般鸟雀不同,更像是流落野外的普通孩子,聪明也是聪明,傻也是傻得可爱。 “以后莫要顽皮,幸好只是打翻香膏,若是在后厨打翻了热油,烫伤了可就要变成无毛鸡了。”闲云弯弯嘴角。 被再次教训的白鹤决定闭上嘴,转过身,死活不肯看坏心眼的这人。 闲云也不去哄,反正过一会,白鹤总是忍不住自己跑过来。这家伙最怕被他忽视,大概因为幼年被抛下,即使尚在蛋壳中晃晃荡荡,大概也懂了些,所以总爱撒娇,一直跟在他身旁。 果然,在喝下第三杯酒的时候,白鹤主动凑了上来,仰着脖子,委屈地用嘴巴碰碰闲云的胸口。 “小心。”闲云放下酒盏,今夜月色正好,微醺正好,不必多饮。他搂起白鹤,白白的一团显得格外可怜,走出小院时阿贵朝这边多看了几眼,听闲云说打算出门赏月后,便退了回去,并未跟上来。 沿着开了茶花的小道,一路芬芳,皎白的月光温柔地落在地上,扯出一缕细细长长的影子。尽管没提上灯笼,借着月光,能看清几步外的景象,还有绕着草叶飞舞的流萤,小小丛丛,闪闪烁烁,犹如天上的星子误入了人间。 是个散步的好时候。 天边弯月忽地被流云缠裹,晚风拂面,迟归的松鼠跃上林梢,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林中发出鸟儿的叫声,此起彼伏,像在和应夜色,婉转动听。闲云还听到自己走过林地时的脚步声,包括不小心踩碎了一截开了花的枝,非常突然。清脆的声响吓得白鹤抬起脑袋,又受不住昏倦,只是啾啾叫了几句,要闲云别吵着它。 “听说白鹤总是单脚站着入眠……”闲云曲起指头,刮了刮白鹤脑袋上的绒毛,就是这些细小的地方让他明白自家的鹤确实不是凡类,“罢了,幸好是我养着你,便是精怪,也无妨。” 白鹤果真有些醉了,缩在闲云怀中打盹,昏昏欲睡,根本没理会抱着自己的这人想着什么,说着什么。 不过是些听不懂的诗句—— 四月黄山茶,流萤入花丛。 春夜凉如水,人影过幽林。 第4章 04 稻田 绕过池塘,村中刚修了路,马车行过,车中人并不感到颠簸。 眼前连绵的稻田仿佛无边无际,水满插秧时,家家户户除了老人和帮不上忙的稚子,其余的人都在劳作。 良田百余亩,土壤肥沃,正好用作种水稻。 除了这些,每个佃户都会分出一小块地,种上应时的瓜菜,不仅能补贴家里的吃用,还能取个新鲜。南方水足,稻米长得好,瓜菜也鲜嫩水灵,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闲云来到这边已经快十年了,虽说是外乡人,但与佃户交谈时也能带上些当地的乡音,显得格外亲切。不熟悉他的人,都以为这是个书生,满腹之乎者也,待见着他下田察看新种下的秧苗长得如何,才明白先前看到的都是错觉。闲云往往自诩为商贾后代,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4 除了农田,还经营着商铺、酒楼,一双修长如白葱的手也握得锄头,敲得算盘。 春日,生意盎然,满眼嫩绿,走在田埂上,闲云与村里的老佃户说着年景。“今年应该能有个好收成,仔细看着,别让糟蹋了田地。”听了吩咐,老佃户憨笑着点头,脸上的皱纹像山茶绽开了。 白鹤亦步亦趋,紧跟在闲云身后,偶尔被田间的鱼吸引住了,一跳一跳跑下去,叼起一小条吞了下去,美得连声叫着。 前几年,村里多了两三孩子,现在正是到处玩闹的时候,眼馋地追着白鹤,只是不敢去碰,怕碰坏了这精贵的东西。毕竟老爷将它看作宝,好鱼好菜喂养着,村里人都知道,昨夜爹娘还特意叮嘱过他们。白鹤倒是大胆,歪着头看了一阵,似乎很喜欢这些眼神清澈的孩子,一颠一颠走过去,挨个用翅膀在腿上轻轻扇了一扇。 孩子们乐得笑出声来,知道白鹤是在和他们玩耍,纷纷跑跳起来,躲着闹着。这声响惊动了前头走着的闲云,回头一看,发觉是白鹤和一群孩子玩乐时发出的声音,不由得感慨一句:“真是胡闹。”老佃户听出他话里的笑意,知道不是怪罪,便呵呵笑了:“都是孩子,年岁不大,最能玩到一块了。” 可不是,一只额上还未长好鲜红毛发的幼崽,与寻常人家的孩子相比,心性应是差不了多少。 一路走过,村里的女子也忍不住倚门偷瞧,看闲云身姿颀长,素衣翩翩,像戏文里说的俊俏郎君,眉眼间自有一段风流。哎呀,真说不清心头是酸是甜,似喜似怨。十五六的年纪很美,二十七八也是诱人,更何况闲云一双狭长的眼,不经意地看过来,不知道引动多少女子心绪。 然而,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女子美则美矣,比不得春日胜景,更比不得田间白鹤。 “前几日阴雨连绵,正好种了苗。” 老佃户来到自家打理的田地边,里头的杂草早被清除干净,种了一排排秧苗,生机勃勃。他们都是勤快人,看不得良田良种受糟蹋,从不曾懈怠过。闲云自然知道这些想法,也挽起袖子,伸手轻轻展开叶尾,果真汁水饱满,青嫩可人,都是被好好照顾着的。“不错,看来你们这家的田,收成又是今年的上等。”闲云直起腰,若没有大灾大祸,这话肯定是准的。 “都是老爷赐福,天时好啊。”老佃户笑得露出缺了空的牙。 闲云笑了笑,回答道:“勤快人,才有福气。” “也对,也对!” 白鹤懒得理会聊起天就忘了它的人,瞅着空,一头钻入了田里,灵活地避开了稻苗,捉住了一条肥泥鳅。里头除了鱼虾,泥鳅也不错,田螺更是滋味十足,只是照白鹤的性子和本事,最后一样怕是没办法自己弄来。它带着两脚泥巴上来,踩出了一路印子,走到闲云身旁的时候,正好把泥鳅吞下肚。满心想的都是一个个不好对付的田螺,它蹭了蹭闲云的手背,示意对方替它捞一些好吃的玩意。 跟了一路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吃鱼了,吃鱼了!” 闲云却明白白鹤的意思,用帕子替它擦了嘴,对老佃户说道:“将近午时了,随意弄些饭食便可,只是阿鹤想吃田螺,找人捞一箩筐,今晚好做一碟让它尝尝。”说着,将钱袋递给对方。 老佃户急忙推拒,不敢接,只是连声应了:“都是些野长的东西,哪里值得了钱!”便没有收下,转头喊了不需干活的几个孩子,让他们捞田螺去。闲云劝不动他,只好将钱袋收好。 走过田地,便看到老佃户家的屋宅,不大,倒算是干净。门前有几只鸡溜达着,锄头随意地放在小院里,还有一堆劈好的柴。“我家大郎喜欢干活,连柴也要摆得齐整。”老佃户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灿烂的笑,他总爱夸耀自家的孩子,尤其是有出息的大儿子。 老佃户的妻也迎了上来,礼数周到:“灶上温着肉汤干饭,有新采的野菜。大郎也捉了鱼回来,蒸了三四条,都照老爷的口味放轻了盐。”她穿着有些陈旧的裙,头上戴着木钗,说话时不自觉微微低头,显得温婉娴静。 每回过来察看耕种的情况,闲云总是留在村中用饭,今日正好轮到老佃户家。老佃户的妻听说了消息,早早准备好了饭食,带着在家织布的两个女儿打扫屋舍。而阿贵看中的女子,便是这家的大女儿,名阿清。至于小女儿……则是对闲云纠缠不休的阿凉,此时正羞红了一张脸,躲在门后偷偷往外张望。 阿清知晓妹妹的心思,也明白老爷看待农户的女子,犹如看待一朵花,一片叶,便屡次劝她,也与老佃户提了她的婚事。阿凉不喜欢村口的阿平,不肯答应,只求得今日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老爷肯收她入房,便是好了;若是不肯,她也就死心。 老佃户心头有愧,叹息一声,只盼自家小女儿歇了心思,别惹怒了老爷。 并未等候多久,孩子们簇拥着进了院子,满满一箩筐的田螺被放在了木盆,加上足量的粗盐,大约半日便能让田螺吐净泥沙。白鹤似乎懂了是留给它的美味,一边叫着,一边昂着头朝后厨里看。闲云急忙将它抱回屋内,只因一桌简单的饭菜已经摆好,可不能放凉了。老佃户还打算开一坛酒,被妻喊停了,说等晚间炒田螺下酒。 这家的大儿子要晚上才回来,两个女儿上前见了礼,也端坐在桌旁。农户家向来没什么规矩,也不过分守礼。闲云故意别过脸去,与老佃户谈天说地,避开那边含情的目光。手上也不闲着,夹起肉丝塞进白鹤嘴里。 阿凉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只是低着头,不敢表露出来。老佃户的妻早知会如此,也不说什么,朝阿清递了个眼神。阿清心疼自己妹妹,可戏文里说得好,君若无情,何必苦苦纠缠。她悄悄抬脚碰了碰阿凉的绣鞋,见对方抬头看过来了,才低声劝道:“老爷应当与官家小姐成双,哪里是农户女子肖想得起的!” 白鹤适时地发出一串鸣叫。 阿凉小声应了,将妄念藏好,终于收住了欲出未出的眼泪。待众人饱足,她与阿清收拾碗筷,再没流露出难过的神色。后厨的木盆中,田螺个个吐着泡泡,又要换过一轮水。白鹤的脑袋忽然从门外伸进来,想偷偷从盆里啄出一个,又被她轻轻抬手挡住:“莫急,莫急。” 第5章 05 野物 穿过阡陌,蜿蜒的小溪静静流淌,开了白花的野草随风摇曳,凉风阵阵。闲云走在岸边,离村子有些远了,举目望去,那一边是自家的屋宅,这一边是连绵的青山,郁郁葱葱。他身后跟着一只吃撑了肚子的白鹤,正啾啾叫着往前走,时不时踩上溪边的小圆石,像在玩什么游戏。 午后的阳光算不上刺眼,只是烂漫,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5 树影婆娑。走了一阵,白鹤累了,便闹着脾气要闲云抱它,否则便待在原地不肯动弹。“你呀。”闲云向来宠它,很自然地伸手抱起,在扑面的凉风与花香里,心情格外舒畅。 又过了一会,快到山脚下,闲云停下歇脚,摘了几片宽大的叶子,折成可盛水的形状。叶梗正好成了勺子柄的模样,提在手里,一汪清澈的溪水便被装在叶子里。白鹤伸长脖子,喝了几口,急忙用脑袋蹭蹭闲云的手,要他也喝上一些,才不会口干舌燥。走了这半日,哪怕在林荫下,也从胸腹间升腾起一股闷热。 溪里的鱼虾被惊吓得远远躲开,很快又像不记事了,傻傻地凑上来,穿梭在石缝间,偶尔咬断了一截水草。白鹤抬脚踩了踩水,小鱼呼啦啦朝远处游去,弄得它欢喜地叫嚷起来。“这些倒是不够好看,到了夏天,让阿贵到城里买一些鲤鱼,放进池塘里。”闲云知道它喜欢玩耍,喜欢好看的东西,早些年种了一池莲花,只是忘了观赏的鱼。 如今已是四月中,莲花又快要开了,粉白相间,若是多一些浅红、深红的鲤鱼,必定更美上几分。 过了这段路,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小木屋,应是村人上山前后歇息的地方。这边的山林里只有些野鸡、野兔,并无狼虎之类,因而闲云也敢独自前来。他敲了敲门,从里头传出男子的声音:“是谁?” 果真是老佃户的大儿子,名阿进,生得虎背熊腰,面相倒是憨厚。今早他捉了鱼,又上山捕野物,为的是今夜有些新鲜玩意来招待老爷。见闲云抱着白鹤站在门外,他先是有些局促地搓搓手,然后才回过神来,将人迎进屋内:“这里……没怎么收拾,有些乱。” 墙上挂着弓箭,长矛靠在角落里,新打的皮子还来不及处理,堆在榻边。木榻上的棉被有些旧了,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闲云看向门边被草束了脚的几只野鸡,还有带着箭伤的兔子:“都是你捉的?” 阿进点点头:“是,肥得很,很轻易就捉到了。” 闲云也笑起来,正因为没有凶猛的大型动物存在,山林里的水禽生得不机灵,肥美鲜嫩,来这边的人从不会空手而归。虽说地契都握在手中,但他以为,这是与天地共有的东西,飞禽走兽,野菜蘑菇,留待人们分享。 临近黄昏,阿进提起野物,与闲云一同回村,白鹤紧盯着那几只肥美的鸡,不知道想些什么。天色渐渐暗了,两人都听到了山林里传出的啼叫声,成片的啼叫,大概是幸免填入五脏府的野鸡们欢欣地唱着。路旁的树干上刻着些图画,都在腰以下,看上去像是孩子们玩耍时弄的,很粗糙地画着张开翅膀的野鸡、翘起两只长耳朵的兔子,还有狡猾的狐狸。白鹤被吸引住了,也用嘴巴轻轻啄着树皮,似乎想要刻上东西,最后只是留下几道不算深的痕迹,弄得它恼怒地扑向闲云,求来一顿安慰般的揉搓。 那痕迹像一朵云,轻飘飘地遮住了阳光。 看到了老佃户的屋宅,已经燃起炊烟,饭香随风传来。阿进走得快些,高声喊着爹娘,又给妹妹一小簇被草叶裹住的花。待老佃户的妻出了后厨,看到他手上的野物时,笑得分外自豪。 “大郎,来帮阿娘宰鸡。” 阿进乖乖应了,挑了两只最肥的野鸡,将剩下的扔进屋后鸡圈里,走入后厨。他一手抓住野鸡的翅膀,另一只手拿着刀,利落地割断喉管。野鸡叫了两声,再没声息,躲在门外偷看的白鹤忍不住瑟缩一下,逃到闲云身旁。 趁今夜天气分外好,老佃户搬出了木凳,又将桌子摆在小院里。阿清摆好碗筷,阿凉也找着一个空瓶,装了水,把兄长带回的野花插进去,放在窗前。 今早捞起来的田螺已经吐净了泥沙,被切掉螺尾,一个个挖出肉来,那股特有的腥气弄得白鹤在门旁走走跳跳,显得有些焦急。另一边,阿进用热水烫鸡拔毛,比起寻常豢养的家鸡,这些野鸡肉颇有嚼头,并不那么松散。老佃户的妻懂得做田螺鸡,把野鸡斩成块后煮一锅汤,接着烧热油锅,下了紫苏、葱姜等香料,再放进鸡肉和田螺,加油盐翻炒一阵。浓浓的香气迫不及待地散开,闲云也忍不住走近,饶有趣味地看着。 不管是田螺还是鸡,都是野物,变作一碟春日里的美味。 夜色深了,小院里挂上了灯笼,众人上桌,老佃户终于开了珍藏的酒,喜滋滋地喝上一杯。闲云很少喝这种农家的烈酒,但尝过后觉得还不错,又倒了一杯。阿进向来寡言,闷闷地喝着酒,听自家爹娘夸耀自己和妹妹。说着说着,聊到了阿清的婚事,闲云也对这上了心:“阿贵年纪轻,家中又无长辈,知晓能娶个好女子已是欣喜若狂。” “是好人家的孩子,到时候可以请村长帮忙操持。”老佃户醉了,边嚼着田螺肉,边乐呵呵地盘算着,“等阿贵入赘过来,都是一家人。” 阿清羞得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心底却也是期盼着过了生辰,便能行嫁娶事。 老佃户的妻偷偷将酒坛收起,放在阿进身旁:“阿凉也该定亲了,若是能好事成双,更好。” 闲云点了点头:“可是看中了村口那家的阿平?他倒是机灵,找了份铺子管事的活计,应是要长住在城里了。” “城里也好,村里也好。”老佃户的妻见阿凉没有拒绝,含着笑意。说到这,她忽然看了眼仍是孤零零一人的大儿子,发觉他脸色不变,不由得叹了口气。 按住了怀里跃跃欲试的白鹤,闲云注意到这一声叹息,也有些疑惑:“阿进今年十九了,怎么还未娶妻?” 没等爹娘开口,阿进低声回道:“看上了人,但……” “他就是性子犟。”老佃户的妻急忙出声打断,“等阿清和阿凉的婚事了了,我也要催催他!” 阿进埋头吃着,不置一词。 天已昏黑,吃饱喝足后的老佃户一家送走闲云,院中的灯笼也熄灭了。马车已经在村口候着,闲云一边替白鹤揉着肚子,一边慢慢地走在田间,路上有星月相伴。 待回到家中,仆人大多歇息了,只有阿贵和黄狗守在门旁,后厨里还温着醒酒汤。白鹤吃了一堆螺肉,还喝了鸡汤,肚子撑得慌,但叫声里更多的是欢喜。见闲云捧着醒酒汤喝,它拍拍翅膀飞到桌上,好奇地探头去看。 “好了,乖一些。”闲云将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农家的酒果真有些烈性,待秋收后,我也要酿几坛谷酒才好。”这话一直说到上榻歇息,白鹤找好了位置,咬住薄被遮住自己的身子。闲云懒得把它赶下去,干脆一同睡去,一整夜梦里都是些溪水酒香,还有只啄树皮的肥鹤。 第6章 06 红鲤 小院里纷飞的柳絮渐渐少了,天气热了起来,知了叫声连成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6 片,此起彼伏。 幸好宅院附近就是树林,池塘里开满了粉白的莲花,水汽充足,便不算太闷热。萍婶每日煮着绿豆汤,放了少许糖,泡在打上来的井水里,不一会就变得凉爽,一人一碗,正好消暑解渴。阿贵和阿清的好日子定在了夏末秋初,现在他已经开始乐得犯傻,整日嘻嘻哈哈,不知受了同伴多少白眼。 待他成婚,便会搬到村里,闲云又得再寻一个机灵的孩子干活。 白鹤自小便怕热,尤其一身毛绒绒,在夏日里简直像穿上了厚棉衣,弄得它无精打采,缩在柳树上乘凉。闲云打开了窗户,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一团白,不由得笑了笑。早些年宅院里挖了冰窖,但白鹤还是只幼崽,身子弱,闲云也不敢用太多冰,况且这样的天气还不能时时摆冰盆。 阿贵送来了一碟切了块的新鲜西瓜,也是用井水凉过的,比起直接用冰,这般更好入口,连白鹤也能吃上一些。知道有好吃的,白鹤急急忙忙地飞进来,啄得满嘴汁液,蹭得闲云的衣袖上都是西瓜的甜味。“整天闹腾。”闲云笑骂了一句,倒没有教训它,而是拿出帕子仔细替它擦净嘴巴和脚爪,自己也没顾得上尝一块瓜。白鹤回过神后,乖巧地低下头,将碟子往闲云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吃掉没被祸害的那几块。 闲云也没嫌弃,很自然地吃掉了被白鹤剩下的瓜,又让阿贵舀来一碗绿豆汤,与白鹤分喝了干净。 这下没觉着闷热了,白鹤兴致勃勃地在屋里乱走,忽地咬住闲云的衣摆,要他陪自己玩耍。刚好让人买了一批红鲤,又正逢夏日炎炎,莲花开了满池,闲云便抱起白鹤下了楼,说要去池塘边。 阿贵拍了拍在门旁吐舌头的黄狗,小声说道:“老爷可真是宠着那只傻鹤,简直像对待自己的夫人一样。” 池塘中,莲叶层层叠叠,或粉或白的莲花亭亭玉立,有些尚是含苞待放,有些已经吐露芳华。水清可见底,许多小虾在莲叶下游动,格外悠闲。近日放下的鲤鱼身姿优美,深红浅红各不同,浓淡相宜。想必再过些时日,它们会长得更肥些,游动时显出几分娇憨,更符合白鹤的喜好。 周遭的竹林也变得茂盛,绵延到深处,一片翠绿。几只黄蝶翩翩飞来,停在池边水草上,有一只调皮地落在白鹤额上,被它抖了下来。白鹤脑袋上的那撮绒毛的颜色似乎变深了些,与池中的鲤鱼色彩相近,煞是可爱。它身上的白毛也长得越来越好看,像雪,却不冰凉,触手是柔软的。 “去吧,在浅水的地方玩。”闲云伸手拍拍白鹤的尾巴,被它亲昵地啄了啄手背,不禁勾起嘴角。 白鹤很少下水,哪怕要洗漱,也只是被一勺勺舀水擦身,几乎不能跳进水里玩闹。也不是没试过趁闲云洗漱的时候偷偷溜进去,可每回都只能蹲在木桶边,委屈地鸣叫几声,终究不被允许一同入水。如今它长大了些,闲云也不一味拘着了,很大方地放它到池塘里。“啾——!”即使变得更好看了,依旧改不掉学鸡崽叫的习惯,白鹤一头扎入水中,很快吃了一嘴小青虾,乐得不停用翅膀拍打着水面。 至于不太识水性的闲云寻了块石头,那是当初修池塘特意留下的,用作歇脚。他坐在石头上,正好是阳光找不到的地方,若是带了竹席更好,只是胡乱生长的野草有些烦人。旁人可不知晓这里有一处清幽且美丽的池塘,像是世外桃源,有一只白鹤在水中游动,在它眼中,郎君宽衣广袖,眉眼带笑。 过了一会,白鹤抖抖被水打湿的羽毛,叼着一条肥肥的红鲤鱼上岸。闲云知道这些鱼只是用作观赏,并不好吃,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递过竹篮,让白鹤将鲤鱼放在里头。反正是些小玩意,白鹤觉着有趣,那便是有趣。 更何况,这是白鹤送他的礼物。看这家伙昂首挺胸在池边走动,像在炫耀自己的能干,闲云除了高兴,也没有别的情绪了。 夏日总是多雨,转眼间,天边涌过来厚重阴云,闲云急忙带着白鹤归家。刚走入院门,大雨便降下了,在天地间展开一层水幕。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却很凉快,白鹤咬着竹篮在屋檐下慢悠悠走着,拦住经过的仆人,要他们都称赞它,才肯把人放过去。阿贵也被拦下了,咳嗽几声,言不由衷地发出一声赞赏:“老爷肯定会喜欢的。” 白鹤问过了仆人们,便喜滋滋地带着竹篮到后厨,正在洗菜的萍婶笑着走过来,也知道它一贯喜欢给老爷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一条红鲤鱼倒算是当中比较正常的了。 “好好好,用作清蒸正好。”萍婶接过竹篮,低头看了看,发现里头的鲤鱼已经翻了白眼,只能之后偷偷埋掉。然而白鹤并不清楚这些小把戏,只当今日能吃上清蒸红鲤,更是高兴得连声鸣叫,半飞半跑上了楼。 见一团白消失在门外,萍婶连忙招招手,喊来了阿贵:“还是埋在那边地里,小心别让阿黄翻出来。”以前白鹤捉回来的田鼠曾被阿黄挖出,气得它追着阿黄一直跑,还伸出脚爪去踹。幸好老爷下力气哄了一顿,才没让它继续生气。只是苦了阿黄,那日被喂了一顿最不爱吃的青菜,可怜兮兮的。 处理完这事,萍婶松了口气,赶紧继续洗净今早买回来的鳜鱼,用姜片、盐和酒腌了一阵,再拿出竹篮里放着的几片莲叶,将鱼块放在莲叶里,送上蒸笼。还有一朵半开的莲花,也被用作了装饰,最后盛上碟时摆在一旁。 白鹤以为这就是自己捉回来的鲤鱼,早就窝在桌上等闲云喂它,脑袋还一晃一晃,显得十分愉快。 闲云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只是不说破,摘下那朵被热气蒸得差不多开了的莲花,放在白鹤头上。它矮了矮脖子,不敢乱动,睁着一双无辜的黑眼睛看着闲云。“傻乎乎的。”闲云打趣一句,取走莲花,从被打开的莲叶包里夹出鱼块,剔干净刺后才塞进白鹤大张的嘴里。 “啾啾!” 一高兴就爱乱叫,白鹤就着闲云的手,吃得停不下嘴。 屋外大雨滂沱,柳枝颤巍巍地在风里抖动,屋里却是一派温馨,一碟莲蒸鱼被踢爪爪的白鹤吃了个精光。 这一夜倒是好睡,风是凉的,木榻也是凉的。白鹤挺着胖胖的肚子,嘴里呜呜咽咽说着梦话,可惜闲云听不懂。他伸手揽住非要睡在外头的一只,很久才闭上眼睛。梦里又是一池莲花,红鲤鱼在水里打着转,一个朦胧的身影立在涟漪当中,用清脆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嫩生生的,像是新开的花,让人忍不住轻触花蕊。 雨声渐渐停了。 第7章 07 县城 盛夏时节,地里的黄瓜熟了,长得茂盛,村中的佃户总会送一些过来。闲云也爱这种清爽的东西,不管是凉拌或与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7 鸡蛋一起炒,都是不可多得的夏日美味。 然而,今日他心情有些烦闷,一小碟凉拌黄瓜都入了白鹤的肚子。至于白鹤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乖乖吃了黄瓜后就歪着头一直盯着他。 “去县城吧。” 白鹤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抱着上了马车。闲云可不是临时起意,今年是他照顾白鹤的第三年了,心头沉甸甸的。若是寻常的鸟雀,在春夏之交早就该与雌鸟繁育,可白鹤额上的绒毛越来越红,却仍旧对同类没有兴趣,最近更是嗜睡了些,感觉像是生了病。正巧要到县城察看商铺和酒楼的经营状况,闲云趁机带上了白鹤,希望县城里的医者能找到缘由。 虽说对白鹤与另一只鹤生儿育女一事有些奇怪的抵触,但闲云始终想着要它康健,也就抛下了古怪的心情。 因着种出的稻米、瓜菜大多直接送到酒楼,剩下的基本自己吃了,村里的佃户很少挑着东西到县城里卖。若是农闲时要出门,坐牛车要小半日才能到县城,他们也懒得过去。除了像灯节这类日子,佃户们要凑个热闹,才会一同离村。而闲云请人驾马车,也花费了一个时辰。 医馆里人来人往,闲云抱着白鹤进门,立即有眼尖的小童看到他姿容不俗,身上穿戴的也与寻常人不同,急忙迎了上来。“只有陆医师会看兽类、禽类的病症,不过他脾气有些怪,所以……”小童有些为难地开口。 “无妨。”闲云一边抚摸着白鹤的肚腹,一边对小童说道,“不过一试。” 被唤作陆医师的人大约二十四五,身形纤长,面容妖媚,看上去不像男子。他果真脾气怪,一上来便问:“从哪里来的?” “锦村。” 陆医师点点头:“那好,是这只白鹤生了病吗?” 闲云有些惊讶,本以为会被刁难,谁知这医者轻飘飘问了一句,便开始打量怀中的白鹤。“嗯,最近天气炎热,它变得嗜睡许多。而且……它应该不算是幼崽了吧?依旧没有寻雌鹤繁育。”他面露担忧,被陆医师看在眼里。 “嗜睡啊……”陆医师挑眉,凑近看了看白鹤的眼睛,见它下意识躲闪,心里明白过来了,“只是要成年了,闹脾气而已。”他掏出纸笔,写下洋洋洒洒一篇,都是些清心降火的药材:“小火,三碗水煮一碗,每日喝一回,连续喝十五日便可。” 白鹤也从闲云怀中探出脑袋,待看清纸上所写后,连声叫嚷起来,要闲云带它离开。 陆医师笑得古怪:“夏日炎炎,理应清心寡欲。” 闲云顾着安抚白鹤,并未听清后半句,接过方子后让马夫去取药,对陆医师道了声谢。陆医师摆摆手:“若是喝了药仍旧不成,只需静待到秋末冬初。” 离开医馆,闲云顺路去了东大街,那处多得是商铺,除了日常用品,还有些稀奇的小玩意,都是从北边带过来的。县城中唯一一家书铺也在此处,也卖笔墨纸砚,算不上好,但也能用。闲云看了自家的几间商铺,便到了书铺里,特意叮嘱白鹤要安静下来,才抱着它走进去。 书铺老板与他相熟,早知他喜爱带着这只白鹤,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促狭地笑笑,拿出店里最上乘的笔墨。“听闻街角新开了家琴阁。”老板随口提了一句,知晓闲云精通音律,往常也买过琴,但原先的琴阁搬走了,也就再没好琴。 若是往日,闲云必定提起了兴趣,只是如今满心都是白鹤,敷衍地应了,便出了书铺。街角处果真开了琴阁,不远处便是闲云的酒楼,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还是停下脚步,朝琴阁走去。 这里的琴果真是好,桐木,漆色淡雅,一弹奏便是绕梁三日。闲云忽地想起曾为白鹤奏过一曲,结果琴弦被这顽劣的家伙咬断,便丢在了一旁,如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想要吗?”他低下头,轻声询问。白鹤仿佛听懂了,看着一张清雅的琴啾啾叫了几声,示意闲云将它买下,别再愁眉苦脸。 “回去弹一曲凤求凰,也好教你知事。”闲云轻笑道。 白鹤懵懵懂懂,只是碰了碰他的手。 于是马车上多了一张琴。 最后到了酒楼,闲云并未以幕后人的身份出现,仅仅作为一个寻常的客人,在二楼的雅间里坐定。小二手脚麻利,也热情得很,并没有多看白鹤。听闲云问他有什么茶品,他忙答道:“新进了紫露芽,也有千重雾。” “来一壶紫露芽,加些梨花露。”闲云曾尝过几回,知这茶虽香,但味道偏苦,白鹤总不肯饮一杯。唯有加上香甜的梨花露,才能哄它张嘴。 除了茶品,闲云将酒楼新上的一些菜品都点了,满满一桌,四冷碟,八大菜,里头四荤四素,南北风味兼有。最后是汤品,减了几分盐,清淡可口。又过了许久,猜得这一人一鹤用完饭食,掌柜才敢上楼叩门,进来时满脸恭敬:“老爷!”这也是闲云定下的规矩,见着他来,掌柜往往只喊一句老爷。 闲云见白鹤嘴上尽是油汁,也是欣喜,用帕子替它擦了脏污,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不错,尤其那道五味鸭,可是新来的厨子做得?” “是。” “赏。”一桌菜肴,白鹤独爱这一碟鸭肉,虽说苦夏,但吃得比平日要多些。闲云自然心喜,露出浅浅的笑。 掌柜急忙应了。 归家途中,白鹤靠在闲云胸前,昏昏欲眠。它嘴边还带着少许鸭肉的香味,闲云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似乎惊扰到它,小脑袋缩了缩,那撮鲜红的毛分外显眼。马车上还有一些小吃食,都是掌柜送来的,里头有各色糕点和果子。而白鹤在梦中不知见了什么,忽地张嘴啾啾叫着,又埋头沉沉睡去了。 直到被冷风一吹,它才醒来,发觉已是到了家门前。吃食都放在了后厨,那张琴被阿贵捧着,端端正正地摆在闲云卧房里。白鹤对琴很感兴趣,想伸嘴去咬,又怕像以前那样将琴弦咬断,纠结得紧。闲云看着它这副可爱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忍不住弹奏几下。听到琴声,白鹤浑身一震,急忙跳到他身旁,专心致志地倾听。 闲云本想随意弹些曲子,但自然而然地弹出了凤求凰,也许是那句戏言起了效用。可白鹤听不懂背后曾有过什么故事,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天地之间,再无旁人。 琴声戛然而止。 “好了。”闲云不知为何感到不自在,避开了白鹤有些炙热的目光。对方回过神来,跳过来用嘴在他脸上碰了碰,然后上了木榻,乖乖地闭上眼睛。闲云抿了抿唇,也静静地睡在榻上另一侧。 一整夜,他梦到了自己在弹琴,琴声悠扬,风吹乱了乌发。那日见过的少年在他怀中,忽地转过头,那双水汪汪的眼就这样看过来,脉脉含情。 第8章 08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8 喜宴 池塘里的莲花逐渐凋谢,拿回来的药也快要喝完了,白鹤终于不必费尽心思躲躲藏藏。 阿贵的屋舍建在老佃户家附近,隔着一小片田,很近很近。他从盛夏一直担忧到秋初,胡思乱想,待风变凉了,新房也稳稳地落在地上,才放下心来。以后的清晨,只要走出院门,便能看到老佃户的妻在撒米喂鸡,然后朝这边招招手,喊他与阿清到家中喝一碗粥。 虽说是两家人,实则还是一家。 闲云也松了口气。这段时日以来,他不仅为着白鹤提心吊胆,还挂念着阿贵与阿清的婚事,总是皱起眉头。白鹤似乎知晓他的心事,一改先前顽皮的性子,整日乖巧地跟在他身侧,或坐或站,那双眼始终不离开半分。 “好了,这是最后一碗。过几日,带你去吃喜宴,热闹得很。”哄着白鹤喝光碗里苦涩的药,闲云笑了笑,神色变得轻松许多。白鹤倒还是有些嗜睡,可渐渐活泼起来,正如陆医师所说,秋风习习的时候,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因着阿贵家中没有长辈,他便早早请了村中的老人帮忙操持,而闲云也出了一份力,替他打点了聘礼。然而,待赴宴那日,还要带上些有心思的贺礼,不仅仅送上布匹米粮、金银首饰。闲云思来想去,忽然记起一句诗文,说鲤鱼在颓败的莲叶间穿行,如今应有鲜嫩的莲蓬藏在当中了。 也是,莲花谢了之后,留下的托便是莲蓬,一个个孔洞里装着莲子,白白胖胖。虽然这时节的莲子还太嫩,但胜在寓意好,多子多福,福泽绵延。 这日傍晚,天朗气清,凉风拂面。闲云带着白鹤出门,只见池塘里莲叶初枯,许多莲蓬簇拥在一起,有些张着脸,有些垂下头。密密麻麻的莲子就长在里头,常来的蜻蜓和粉蝶也知道花事了了,如今不见踪影,自然尝不到莲子的清香。闲云挽起衣袖,拿一支不长的竹竿,上头绑了镰刀,递出去轻轻一勾,便很轻易地割断一支丰腴的莲蓬。 一旁的白鹤喜得直叫“啾啾”,猛地窜入水中咬住青梗,将那支莲蓬叼了回来,塞到闲云手里。 闲云揉了揉它的脑袋,称赞道:“乖,再去多采一些。” 于是白鹤抖抖头上的红毛,不管那些故意凑过来的肥鲤鱼,专心致志地采莲蓬。闲云割一支,它便咬住一支,不一会就将竹篮装满了。 留一大半当做贺礼,其余的在闲云十指动作间变成一枚枚鲜嫩的莲子,剥掉外头那层壳,再撕掉苦心,莲子的清甜就在嘴里迸发。白鹤猴急得很,称得上囫囵吞莲子,没等闲云剥完,已经偷偷吃了许多,也不怕噎着。 “啾啾,啾啾!” 白鹤注意到闲云一直坐在大石上替它剥莲子,还没尝过,眼珠转了转,便机灵地用嘴咬住一颗,凑到对方唇边。闲云被吓了一跳,鬼使神差地张嘴接过,碰到了浸水后有些发凉的鸟喙。微风拂来,池塘里莲叶飘摇,水气弥漫,莲子的味道在唇齿间荡漾开来,像那一圈又一圈不安分的涟漪,在水中,也在心底。 翌日,待天色昏沉,村中已是张灯结彩,鼓乐齐鸣。阿贵带着人抬花轿去结亲,由于新房与老佃户家离得近,特意绕村一圈,才回到这里。一路吹吹打打,孩子们追着笑着,闲云也早早抱着白鹤,在路旁看热闹。到了老佃户家门前,人群中开始传出愈发热烈的笑声,阿进便背着阿清在喧闹中出门,送上花轿。阿贵也是傻笑着,被阿进拍了拍肩头,才回过神来,急忙让轿夫转头。 新房里早就变成大片喜气洋洋的红,老佃户夫妇笑呵呵地看着新人上堂,也是穿了红衣的男女,极其相配。阿清的嫁衣是请了县城里一顶一的裁缝做得,衬得她犹如仙女下凡,众人交口称赞,尤其是几个未嫁的女子,已是艳羡万分。新人牵着红绸,听喜婆喊一声“吉时已到”,便是一拜天地,二拜爹娘,三拜夫妻和睦,地久天长。 闲云离得近,像是阿贵家中长辈,也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怀中的白鹤仿佛看得入神了,一声不吭,待众人起哄着将阿清送入洞房,才猛然回神,抬头偷瞧闲云的神情。 “怎么了?” 察觉到白鹤的目光,闲云疑惑地开口。 白鹤急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态度显得十分古怪。不过最近它的心情总阴晴不定,因此闲云并未多想,只是搂住它朝门外走去。长长的一条路挂满了红灯笼,村里趁这喜事热闹起来,大摆流水席。不管亲疏远近,随意坐定,桌上总有好酒好菜招待。 喜宴的菜肴非常丰盛,透露出农家爽快的性子,都是些大鱼大肉,这一道叫水晶蹄膀,那一道叫红烧肥鸡,林林总总,不能尽数。酒也是自家酿的,烈得很,喝下去从喉咙一直烧到肚腹。闲云尝了几口,便专心喂饱耍脾气的白团子,还要仔细守着,不能让它偷饮烈酒。先前一同去摘的莲子应是被老佃户的妻做成了糕点,尽填了阿清的五脏府,毕竟独自待在新房里,吃别的不太适合。 至于出来敬酒的阿贵已经半醉,幸好有几个相熟的同伴偷偷将酒换了水,才让他抱有几分清明。虽说老佃户和阿进端着酒碗一直在劝,但终究顾念着是新人的洞房花烛夜,悻悻地埋头吃起饭菜。所以夜色渐深时,回到新房的路上,阿贵尽管不是爬回去的,但也走得踉踉跄跄,引得众人一顿哄笑。 之后自然是良辰美景,红帐春暖,不与外人说。 流水席也渐渐散了,闲云一不留神,丢了白鹤的踪影。四处寻了,才听到啾啾的叫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缠了小半段红绸的傻鹤,像顶着红盖头的女子。却没有那般娴静,反倒扑腾着翅膀过来了,稳稳当当地撞入他怀中。闲云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扯下红绸,从底下露出白鹤傻乎乎的小脑袋,一撮鲜艳的绒毛翘得很高。 “从哪里偷来了东西?快还回去。” 听了训斥,白鹤恹恹地点头,衔住红绸又飞到老佃户家门前。老佃户的妻见了,高声笑着:“……哎哟哟,怎么没娶个好娘子回来?”大概先前她见白鹤溜进来左顾右盼,想从屋檐上扯下红绸,便剪下了一截,挂在它头上。 “啾啾——!” 在它背后,闲云无奈地说道:“走罢,真是丢人。”话音刚落,被白鹤啄了手背,隐隐作疼。 始作俑者还摆出一副不听管教的模样。 毕竟,幼崽也是有脾气的呀。 第9章 09 狐狸 从县城里运来了秋梨,不削皮,就这般咬一口,满嘴生津。 闲云看完了账,才发现碟子里的梨被啄得稀烂,而白鹤早就不知所踪,大概怕被责怪,躲得远远了。他无奈地笑笑,看向窗外,秋日的天很高,风清气爽。快到秋收的时候,山林里的野物分外肥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9 美,连地里的虫子都胖了许多,引得白鹤总爱跑去偷吃。 本想酿酒,可新米还未收上来,闲云想了想,决定先去打猎。虽说如今他入了商籍,但往日学过的君子六艺犹记在心,用来捉些野鸡、野兔足矣。若是碰上了野狐,应该也能试一试,不过村人极少猎杀狐狸,都说它们是山神的子孙,身上带着灵气。闲云听闻了这样的说法,便再未对狐狸下手,反正在山林里行走,也很难撞见。 那可是十分狡猾的东西。 白鹤的叫声突然响起,闲云回过神来,看见一只白团子从窗外飞进来,扑向他。便伸手一抱,变得爱撒娇的白鹤立即用脑袋蹭蹭他的胸口,似乎想要他陪自己玩耍。 “去打猎吧。” 于是翌日午后,一人一鹤沿着小溪往山里走去。路上尽是落叶,层层叠叠,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风一吹,落叶如同黄蝶低飞,引得白鹤跳着去扑打,结果带着满身碎叶回来,让闲云抬手帮它仔细拂掉。 玩闹了一阵,白鹤觉得累了,回到闲云怀里,脑袋靠着他颈窝,半长不长的绒毛弄得人发痒。山脚下的小屋空无一人,弓箭挂在墙上,不管是谁都能拿去用。闲云挑了一把,让白鹤踩在肩上,缓缓走入茂密的山林中。 成群的野鸡听到了急促的风声,一哄而散,有一只跑得慢的,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箭矢穿透了身体。白鹤急忙飞过去,伸出脚爪踢了踢,发现草丛里的野鸡并不动弹,腹部插着一支称得上粗糙的箭矢,鲜血染红了它的羽毛。白鹤不小心蹭到了,知道那血还很温热,啾啾叫着求跟上来的闲云掏出帕子替它擦干净。 闲云没去捡野鸡,直到细心地擦掉白鹤脚爪上沾的一点血迹,才看向被野草遮掩了大半身子的肥鸡:“再去捉一只,凑成一对。” 白鹤连声应和。 待射中第二只肥肥的野鸡,已经临近黄昏。回家途中,闲云找到一簇白色的野花,摘下来插在白鹤的脑袋上。它不敢乱动,瞪着一双机灵的眼,显得分外可爱。 山脚下的小屋却亮着灯,灯光很淡,若不是凑近去看,很难发现。闲云搂着羽毛变得脏兮兮的白鹤,听到一些令人脸红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啊……别这么……你个牲畜……” “阿离……” “轻一些……轻一些!” “呵……” 闲云后退几步,假装不曾听见什么,同时捂住了白鹤的脑袋。被突然捉住头的白鹤开始挣扎,嘴里啾啾叫个不停,屋内的人似乎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过了一阵,喘息与吟哦停了,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子。 “阿进?”闲云面露歉意。 对方只穿着裤子,□□的上身有许多抓挠的痕迹,大概是被屋里的那人情动时弄上的:“快入夜了,山里会很冷。” 也听说过男子相恋,闲云并未过分惊讶,顺着话头应答:“嗯。” 正说着,另一人披着长袍,从屋里走出,浑身上下带着□□后的餍足与倦怠:“呀,小白鹤,特意来听墙角?” 白鹤挣脱了闲云的手,扑到那人面前,作势要咬他:“啾啾!” 见状,陆医师扑哧一声笑了,显得容貌越发艳丽。阿进替他拢了拢衣领,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也不穿多一些再出来,赶紧进屋歇息。”在这人面前,他似乎变得多话了,并不像平日那般寡言。 闲云看得有趣,眼神里带上几分促狭,走上前抱走了白鹤。然后转头对阿进说道:“阿清和阿凉都嫁出去了,你也应早日成家。若是真心喜欢男子,也无妨。”之前阿凉已经嫁了,随村口那家的阿平搬到县城,老佃户便开始整日催大儿子成家,闲云也听了几回。 阿进点点头。 暂且不提那两人,闲云抱着白鹤归家,今夜吃上了野鸡肉,香气扑鼻。不知是这段时日补过头了,抑或有别的缘由,夜半了白鹤仍不肯乖乖睡下,非要缠着闲云梳毛。闲云走动了一日,着实累着了,又不慎听了阿进与陆医师的那些,心烦意乱,自然不愿搭理它。 白鹤求了几回,见闲云闭上双眼像睡熟了,才委屈地钻入被里,挤到对方怀中。 这一夜,闲云又入了梦乡,见到站在阿进身后的陆医师有一条毛绒绒的大红尾巴,像是狐狸。然后他看向怀中的白鹤,竟又是那日的少年,发间一缕鲜红,犹如白鹤额上的绒毛。少年噙着泪,似乎万分委屈,伸出手要搂他的脖颈。闲云被惊着了,险些松手,可少年紧紧缠着他,梦里仿佛只剩下他们,溪水静静地流过脚踝,那细微的凉意却带不走身上的燥热。 闲云惊醒了,浑身是汗。 怀里的白鹤像吃到了什么美味,砸吧砸吧嘴,咬住了他的衣领。 “真是奇怪。”闲云松了一口气。 之后数日,白鹤再没醒来。 闲云心中虽然着急,神色倒是愈发冷静。这时,陆医师不请自来,坐下便说:“小白鹤要成年了。” “成年?” 陆医师挑眉:“当然。它都长得这般大了,也该……” 忽然想起鸟雀都有的繁育期,闲云莫名觉得有些郁闷:“是要去寻一只雌鹤?” “随便。”陆医师喝了口茶,似乎很满意味道,显得更加放松,“它想要,你也拦不住。除非它不要。” “……” 留下这几句,陆医师便告辞了,临走前特意对闲云说道:“村人常说,山中多精怪,狐狸也能变成山神的子孙。” 听后,闲云沉思片刻,忽然起身,急急忙忙上了楼。而榻上,白鹤翻了个身,额上的绒毛变成了血一般的鲜红。 第10章 10 少年 新收的稻谷金黄,正好用作酿谷酒。 闲云很少自己动手,在阿贵离开后,本应将这事搁置,但如今兴致勃勃地准备着。身旁的少年伸手抓了一把稻米,问道:“要,要弄成那个辣辣的,酒吗?”他讲话还不太流利,磕磕巴巴的,可声音十分动听。 “嗯,别弄脏手,去帮我搬坛子。”闲云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露出称得上自然的神色,却忍不住放轻了语气。 少年像只白鹤,一跳一跳地进了屋,手脚倒还算麻利。 酿酒是一件很耗时间的活,等闲云忙完,已经到了傍晚。少年早就觉着无趣,坐在石阶上,脑袋一晃一晃,快要睡过去了。 闲云用剩下的井水洗净了手,才将少年抱起,感觉怀里轻飘飘的,更多了几分怜惜。也顾不上萍婶做好的吃食,他看了眼被揪住的衣角,拥着人上了榻。 再醒来的时候,天上布满星子,少年趴在他胸前,那双眼睛却比星辰明亮:“阿云!” “饿了?下楼去吧。”闲云不自觉露出微笑。 早就摆满了一桌菜肴,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10 阿贵不在,闲云也不打算去寻新的小仆。少年坐在他身侧,离得很近,张着嘴要他一口一口地喂。尝到了好吃的,少年眯起了眼,抬手捧住闲云的脸,直接凑了过去。唇上除了紧紧相贴时的温热,还有鱼肉的清香,逐渐深入,慢慢在舌尖弥漫开来。 闲云咳嗽几声:“够了,你自己……” 少年懵懂地看着他:“不,不喜欢吗?” “……喜欢。”始终不能拒绝。 自那日瞥见榻上莹白的身子,闲云不止一次想起少年拥着薄被,嘴里发出啾啾的叫声,睁开眼看到他走近,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的确是他养了多年的白鹤,正如陆医师所说,山林里多精怪,狐狸可以是山神的子孙,捡回来的白鹤也能变成少年,色如春花,美不胜收。 诱得他心绪不宁。 相处时,与当初照顾白鹤并无太大区别,只是闲云时常按捺不住心中燥热,忍不住靠近,像诱哄不知事的孩子,要他毫不保留地袒露,要他欢喜。少年也爱情意绵绵的吻,很轻,如同蜻蜓落在歪斜的莲叶上,水波不惊。 闲云头一回懂得食不知味的感觉。 夜深,少年洗漱后披散着长发,未干的发梢随他素袍下一双修长的腿晃荡着,一下一下勾动闲云的心弦。已是二十七八的人曾想过,有朝一日会遇到心慕之人,缠绵悱恻,却不知这缘分落在了一只傻乎乎的白鹤身上。当年从族里脱身,背井离乡,闲云也以为万一孑然半生,无可奈何。然而,搂在怀中的少年有着温热的肌肤,脸颊微微泛红,在烛火下多了几分妖娆。 尽管变成了人,白鹤仍旧不喜穿衣,被闲云哄了又哄,才肯就范。可每晚洗漱过后,只剩两人独处,他便放任了,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袍,底下却是光裸的。闲云艰难地移开视线,替他系好腰带,那里将要挂着一件玉佩,是闲云娘亲留给他的东西。 少年好奇地摩挲着手中的玉,问道:“给,给我?” 闲云亲了亲他的发顶:“嗯。” “想,想画上阿云,还有……”少年看了眼自己的身子,有些不满意,“羽毛。”他还记着头上的那撮红毛,如今已成了一缕暗红的发丝。 “到时候寻了工匠,刻上你我的名。”闲云轻笑,“一个云,一只鹤。” “那我,叫,叫什么呢?”少年还不知道自己的名。 闲云说得慎重:“就叫阿鹤。” 絮絮私语了一通,阿鹤感到困倦,抓住闲云的手不肯放开。两人便上了榻,闲云将玉佩放在对方枕下,低语:“这是我以前最贵重之物,送你了。” 阿鹤眨眨眼:“以前?” “如今最贵重的,自然是你。” 听了这话,阿鹤抿唇一笑,转过身,将头搁在他颈边。 耳鬓厮磨间,闲云叹了口气,终究是松开揽着细腰的手,低声道:“睡罢,夜深了。”怀中人仍是稚嫩懵懂,也不知是否明白情爱滋味,或许仅仅因着自幼亲近,如今也不退避。他年长许多,自然要考虑周全,不敢轻举妄动。 阿鹤却不肯放,突然一阵风起,烛火熄灭,窗外的柳枝轻轻摇晃,床帐也飘动起来。两人都顿住了,过了许久,才恍惚回神,身子却还纠缠着。“要,要阿云,一起。”阿鹤贴上去想亲闲云的耳垂,闲云则无声地避开了,神态中多了一丝懊悔,大概是由于方才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乖一些。”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冷静,阿鹤撇撇嘴,乖顺地躺倒木榻靠墙的一侧。待闲云睡下,他才试探地伸手去揽,见没再被推开,便喜滋滋地把整个人都挤到对方怀里。 闲云自然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心底苦笑,却不自觉收紧了双臂。 困意上涌,阿鹤小声嘀咕了一句,也就熟睡过去了。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夜闲云久久未眠,一直盯着他的发顶,像借着这无谓的举措来平复自己的情绪。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潮起潮落。 …… 宅院中的仆人都知晓,那只被主家宠爱的白鹤飞走了,约莫是为了寻雌鹤,从此不见踪影。主家却不怎么悲伤,除了身侧多出一个伶俐的少年,日子依旧过得平淡。 唯一一个察觉到不妥的是萍婶,她照顾闲云多年,被他从老宅里带出来,最了解他的心思。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犹如白鹤般娇憨,喜欢吃鱼,被喂瓜菜的时候会不自觉皱起眉头。也爱耍性子,秋凉的时候要跑到竹林里那片池塘旁捞鱼,险些将胖胖的红鲤都祸害了。萍婶暗自有了猜测,只是不说破。毕竟,她活到如今这个岁数,也曾见过种种奇异的事情,早就不会惊讶了。 于是闲云尝到了很符合白鹤以往口味的菜肴,不由得有些走神,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秋风萧瑟,落叶满地。陆医师又来了几回,看着一如既往与闲云亲近的阿鹤,眼神中满是促狭。而与他同来的阿进似乎也知道一些,表情镇定,只是攥紧了陆医师搭在椅上的手,结果被轻轻地反握住了。 “小白鹤,当初你是怎么被捡回来的?” 带着掌心的细汗,趁另外两人识趣地走开,陆医师急忙凑到阿鹤跟前,眨了眨眼。虽然觉得面前人的表情很古怪,但阿鹤还是很老实地回答了:“爹娘,不要了,扔在竹林。阿云捡回来,壳碎了,就,就有了我。” 陆医师猛地一拍手:“那就是他将你养大了?” 阿鹤点点头。 “如此说来,你该叫他一声爹爹才对。”陆医师骨子里的恶劣冒出来了,哄着阿鹤改口,“否则他怎会继续养着你?” 只听前半句时,阿鹤显得有些懵懂,但觉得似乎算是有道理,便没有反驳。可陆医师所说的后半句实在将他惹恼了:“阿云,就该养着,我的!”一边说着,他扯了扯腰间的玉佩,示意对方看过来,“这个,给我了,阿云说我是,是,最贵重的。” 陆医师默默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你最重。如果日后他要娶妻,生了孩子,你也要留在这里吗?” 阿鹤越发不解:“为什么,不能?” “到时候,妻儿在他身旁,你只是个外人,怎么能……”说到这,陆医师打住了,因为阿鹤的神情太过可怜,让他不忍心继续用言语刺激。 红了眼眶的人不肯说话,突然起身,小跑着出去了。 另一边厢,闲云与阿进闲谈,听他说起以前捕猎时遇上一只大红狐狸,后来往县城里送药,在新来的医者身上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花香。结果阿鹤闯了进来,噙着泪扑倒闲云怀里:“阿云,阿云……”两人也就沉默了,阿进转头看向施施然走进厅中的陆医师,以疑惑的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陆医师觉得有些愧疚,先前的话应是说得太直白了,让不懂世事的阿鹤伤了心。见闲云投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11 警告的目光,他急忙解释道:“只是逗了逗小白鹤而已。” 阿鹤埋头在闲云胸前,不肯开口。 阿进叹了口气,早就知道自家的狐狸性子狡诈,又爱玩闹,平日里与他相处已是调笑居多,对上懵懂的阿鹤,自然更是得寸进尺。他对闲云表露了歉意,便强行带走了想要看热闹的陆医师。 至于闲云也没真的生气,低声哄了一阵,才教阿鹤说清楚先前的事:“狐狸说,说,阿云要娶妻,生孩子,我就不能,留在这里了。”阿鹤将眼泪蹭到闲云的衣襟上,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我不会生蛋,阿云不要,赶我走。” 这才明白怀里的人为何突然哭了,闲云只觉心底又软又热,说不清什么滋味。他低下头,吻了吻阿鹤的额头,轻笑道:“不娶妻,也不要孩子。” “那,那要不要,我?”阿鹤怯怯地问。 “当然要。” 闲云说得果断,也许从捡回那枚不算好看的蛋起,便注定了他要一辈子照顾着这只傻乎乎的白鹤。不管什么年幼懵懂,怀里的人一心向他,他自然撒不开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11章 11 烤肉 今秋的收成很好,佃户们喜气洋洋。临近秋末,天逐渐冷了,佃户纷纷穿上了棉衣,最晚的山茶也凋败了。 阿进带着陆医师进山,不知捉到多少兔子,特意挑出皮子完好、没有杂色的十来只,送到闲云府上。变成了之后的白鹤有些畏寒,闲云便上了心,让人帮忙寻合适的皮毛。正巧,这十来只兔子生得雪白,颜色与白鹤往日的皮毛相像,挑挑拣拣,刚好制成一条围脖。阿鹤很喜欢被绒毛簇拥的感觉,很暖,尽管不够与闲云紧紧相贴时那般舒适,但也算不错了。 更何况,这都是闲云特意找来的,更让他欣喜。 自从那日被陆医师吓了一吓,又听了闲云的话,阿鹤恢复成先前机灵爱闹的性子,只是更缠着闲云,连对方整理账本的时候,他也要凑过去。 闲云只觉愉快得难受,怀里人总是不安分,一时端起砚台,一时抓住毛笔,还在他翻动书页之际蹭来蹭去,简直要将心头火都蹭出来。阿鹤向来敏锐,察觉到了拥住自己的手臂加大了力度,以为闲云不舒服,急忙转头:“阿云?” “无妨。”强忍着自下腹涌上的燥热,闲云弯弯嘴角,笑容中竟有了几分勾人的味道。 阿鹤看得痴了,忍不住扬起脖子,在他唇边亲了亲,以示安慰:“好。” 于是,被撩拨到的人将他按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顿,连本来齐整的衣襟都揉乱了。 两人都是头一回这般放肆,阿鹤尚且懵懂,不太明白那种无来由的激动是为了什么,很快睫毛上挂了一层泪珠,显得可怜兮兮。至于闲云喘着粗气,在对方白嫩的脖颈上啃了几口,才肯松开:“疼吗?” “不,不疼。” “那就是喜欢?” 阿鹤脸颊泛红,却还是诚实地应了:“喜欢。” 闲云险些又要控制不住自己,幸好从窗外吹进来一阵冷风,才让他头脑清明些:“以后还有更舒服的……” 过去二十余年,他从未与人这么亲近,爹娘早逝,族内的长辈个个觊觎着家业,也不会特意管他这个碍事的小辈。闲云费了很大工夫,才从泥潭里抽身,断了亲缘,抱来一只只会啾啾叫的白鹤。可今日,他忽地想起在林间拾起那枚灰突突的蛋时,也是这样的天气,秋风凛冽,心底却充斥着暖意。 一番亲昵过后,新制的围脖沾上了墨点,被扔在一旁。阿鹤咬了咬下唇,看向闲云,而对方果真有法子:“让萍婶弄些皂角,洗洗便干净了。”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天气尚好,几个仆人见不需要伺候主家,都回家帮忙磨米磨面。宅院中只有萍婶一人,做了几碟小菜,又将烤好的兔头摆在盆中,温在灶上,方才离开。这道兔头是她从北方厨子手里学来的,先用酱汁腌了,再添上香料细细烤熟,香气四溢。阿鹤从未吃过这个,因着闲云突然想起,才让萍婶做了,以前是不会做出让一只白鹤尝的。可如今白鹤成了少年,双手灵活,剥兔头也是很轻易的事情。 闲云略教了他几句,便看他下手撕开兔头,挑出入味了的肉和脑花,摆在碗里。阿鹤舔舔指头,将碗推过来:“阿云吃!” “你先尝尝。” 阿鹤摇头,把指头上的酱料和碎肉都吮干净了,才开口道:“尝过了。” 被他这副小模样逗乐了,闲云也不再推拒,低头吃了,果然味道极好,尤其是鲜嫩的脑花,在口中留下浓郁的香气。只是没有谷酒,早些时候买来的梅酿倒也香醇,两人就着美酒尝了一顿鲜香。 然而,兔头还不足够,阿鹤的食量有些大,又嘴馋,看着空碟不知想些什么。 闲云看穿了他的心思,抽出帕子将两人的手擦净,牵着阿鹤走到后厨里。原来剩下的兔肉都放在这里,加上油滋滋的猪肉,都被放上十来种香料伴着酱汁腌好,切成了细细的薄片。还有从县城里送来的鱼,也片得薄薄的,摆得整整齐齐。 阿鹤深感疑惑:“生的?” 下一刻,闲云找出了上好的木炭,又带着他在院子里架好炙网,才将肉码在上头,听油汁滋滋作响。做下这番动作,阿鹤总算知道是要烤肉了,兴奋地满脸通红。这里也没外人了,两人索性搬出矮矮的木凳,坐在一旁不停翻动正在烤的肉片。阿鹤闻着越来越香的味道,心里早就按捺不住,抬手擦了擦嘴边不存在的唾沫。闲云表情如初,只是在心底觉着好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过了一阵,第一批放下的肉熟了,两人这才动了筷子,一边烤一边吃,满嘴油光。 剩下半坛梅酿也没浪费,大多进了阿鹤肚子里,醉得他一直咧嘴笑着,往闲云怀里挤。闲云也喝得半醉,知道阿鹤酒量浅,便抱起他上了楼。临走前不忘将火弄熄,只是木炭、炙网暂时收拾不了,留着明日仆人来再说。 晚间风冷,月朗星稀,闲云硬撑着精神,替阿鹤擦了身子,又帮他换了衣服。至于差不多不省人事的阿鹤没有半点不适,很配合地抬手,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看光了,每寸肌肤都被抚过,留下令人心醉的战栗。不过还是只白鹤的时候,闲云也是这般帮他洗漱,怪不得他习惯成自然。 闲云怕亲昵过头会忍不住,连忙停手,低头在阿鹤鲜红的唇上亲了亲,才解衣就寝。明日醒来,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着头疼,哪怕喂了些醒酒汤,还是会觉得难受的。而迷迷糊糊说着梦话的阿鹤往他怀里瑟缩一下,感觉身上多了薄被,腰间也有熟悉的手臂缠上来,安心地睡过去了。 翌日,秋雨凉凉,萍婶一大早便来了,正好收拾好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闲云一鹤 作者:这个六月超现实 分卷阅读12 院中的狼藉。至于剩下的肉早被闲云放在后厨里,因着天冷,还能用来煮粥,鲜味依旧。只是萍婶喜欢用新鲜的食材,煮了一小锅自己吃了,才拿出新买回来的猪肉,细细切成碎末,加上嫩得能掐出水的瓜,熬煮大半个时辰,端出来软烂的肉粥。 阿鹤果然觉得有些头疼,倚在闲云身上撒娇,趁机求了许多亲吻。萍婶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缱绻的景象,不由得露出慈祥的笑容:“昨夜喝了酒,今早还是喝些稀粥,才舒服。” 闲云道了声谢,舀了一勺肉粥,吹凉后喂进阿鹤嘴里。对方老老实实地咽下,似乎很喜欢,舔了舔嘴唇。而萍婶早已悄悄离开,还贴心地合上门扉,因此并未看到更多,例如自家老爷被阿鹤的动作弄得眸色一沉,活像个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少年人,低头吻了上去。接着还一口一口分吃着肉粥,说不出有多么亲昵。 她只知道秋雨停了,阳光洒在小院里,阿黄懒洋洋地趴在角落打了个呵欠。屋内有情人缠缠绵绵,正是好时光。 第12章 12 望春 小雪飘落,阿黄躲在屋檐下打盹,萍婶做了暖锅,摆在桌子正中。 陆医师喜欢野鸡肉,面前放着满满一碟,都去了皮,因着阿进觉得他体弱,不能多吃油腥。冬日里,狐狸总是懒洋洋的,陆医师也就不小心染了风寒,辗转几日方才好了,难怪阿进会板着脸,不顾他哀求。 闲云这边多下了素菜,自从入了冬,阿鹤对肉食的嗜好又上了一层。幸亏他身为精怪,虽然寿年与人相若,但身子总是有些不相同的地方,例如腰还是那般细,看不出他吃了多少鱼虾羊兔。阿鹤挽起了袖子,屋里很热,加上暖锅咕嘟作响,蒸得他额头渗出细汗。可他还在耍赖,要闲云递过来一碟鱼片,那是县城里酒楼才有的卖的好玩意。 “哟,小白鹤不爱吃黄瓜?”陆医师笑眯眯地看过来。 尽管是深冬,这边还是有不少农户做了暖棚,黄瓜依然鲜嫩爽脆,咬在嘴里香甜得很。但阿鹤吃了几块,就气鼓鼓地别过脸去,无声地抗议着。 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大恶人的闲云百般无奈:“好了,锅里的肉要变老了。” 一听这话,阿鹤急忙转过头,抄起筷子夹起不少羊肉。萍婶会做羊肉,那股特殊的膻味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饱满的肉汁与满嘴浓香。 锅里还有冬笋,在沸腾的汤水中翻滚,散发出诱人的味道。阿进默默地捞起一些,放进陆医师碗里,结果被他踩了一脚。但不疼,陆医师总是心软的,发泄完了就乖乖吃掉碗里的肉菜。 嚼一块肉,再吃几片笋,接着聚集了精华的汤也喝上一碗,整个人像泡在冒热气的泉水里,浑身舒畅。 几人一边吃着,一边聊起这段时日的琐事。阿清怀上了孩子,如今已是六个多月,阿贵整日只知傻傻地看她肚皮,被村里人嘲笑了一番;嫁到县城里的阿凉与夫君和和美美,已是正儿八经的管事娘子,铺子里的伙计在她面前总是恭敬的;老佃户终于松口了,阿进和陆医师定在明年春初结契,到时候还要请闲云和阿鹤去喝喜酒……一年过去,新一年又要来了,守门的阿黄也看上了村里那只大白狗,想必对方肚里已经怀上了崽。 日子不慢不紧地过着。 “让我想想……你们俩,这叫闲云野鹤。”陆医师喝了今年新酿的谷酒,一双桃花眼半眯着,整个人几乎靠在了阿进怀里。 阿鹤嘴里还有一颗来不及咽下的肉丸子,含含糊糊地反驳:“不,不是……阿云养的,不,不野!”一旁的闲云拿出帕子,替他拭去顺着嘴角流下的汤汁。 陆医师抢不回被阿进拿走的酒盏,瞪了他一眼,又去逗埋头苦吃的阿鹤:“家养的,得有个名分才好。” 闲云伸手撩起阿鹤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换来一个感激的笑,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自然是要结契的。待明年春暖,你们也要来吃一顿喜宴。” 听明白话中之意的阿鹤瞪大了眼睛。 “好!”陆医师笑得开怀。 一桌菜肴吃尽,已是夜深,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阿进抱着陆医师出门,说了声告辞,便走出一行深深浅浅的足印。萍婶早就回家与夫君孩子团聚,因而杯盆狼藉,也无人理会。阿鹤趴在闲云背上,要他带自己上楼,笑着闹着,刚进了卧房,就被按在怀里吻住了唇。闲云并未问过关于结契的事情,但阿鹤总是肯的,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阿云,我,我好喜欢,你。” 闲云没有回答,而是噙住了他的唇。动作间,那枚玉佩掉在榻上,被变得凌乱的被褥盖住了。 阿鹤似懂非懂,除去衣衫后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很自然地贴近。他小声地喘息,与紧紧拥住自己的人鼻尖抵着鼻尖,偶尔漏出几句,都是念着闲云的名,特别缱绻,特别温柔。闲云的眼眸里流过锐利的光,这一夜,他应是猎人,霸道地在阿鹤身上烙下自己的痕迹,把那些黏在舌尖、藏在心底的情意宣泄一空。 宛若坠入一场过分美妙的梦。 窗外飘雪簌簌,屋内烛火微晃,照得一室昏黄,映出榻上两人交缠的姿态。 …… 天边微亮的时候,闲云醒了,怀中疲倦的人也睁开双眼。缠绵过后,两人就这般相拥着熟睡,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阿鹤的手有些凉,搭在闲云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张开被咬出了印子的唇,在对方耳畔低语,都是些肤浅但缠绵的情话,大概是从陆医师那里偷偷学来的。 这样自己就算是“属于”闲云了,他还是懂的。 掌心里攥着沾了汗水的玉佩,闲云笑了笑,将它压在枕下。然后伸手梳理阿鹤凌乱的乌发,又吻过他的眉眼,深深浅浅。玉佩上刻了两人的名,而昨夜,他们真正纠缠在一起,刻在了彼此心底。 正如诗文里所说,情难自禁。 “结契的时候,找县城里最好的织娘,做一顶红盖头。”闲云忽然想起那日在喜宴上,白鹤脑袋上挂着红绸,傻乎乎的样子。 阿鹤浑身上下还带着他的气息,眉眼弯弯:“好。春,春暖了,就结契……” 闲云的唇蹭过他的脸颊:“白头偕老。” 理所应当。 分卷阅读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