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魂》 分卷阅读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 《拘魂》鼠翔 文案: 拘魂鬼 相貌与常人无异 以绳索勾住死者魂魄 将其带往冥界 不过说白了,就是在黑白无常的手底下打工 南遥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偶然地,他遇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江宇,南遥 ┃ 配角:林焱,老魁 ┃ 其它:拘魂鬼,灵异 第1章 第一章 纨绔公子 武帝城,大护国府上,一如既往的鸡飞狗跳。 大护国林焱何许人也?北梁王朝第一开国大将,麾下三十余万骁勇铁骑俯首听命。 大护国这前半辈子是金戈铁马银翎雕鞍,说得夸张一点儿就是还没学会吃奶呢就先会拿刀了砍人,十八岁便当了护国大将,在那以后再弱的兵到他手上都如狼似虎,再野的马得他一训都乖若家犬。 不过林焱就独独斗不过自家的小儿子。 正所谓,一物自有一物降。 林家四个儿子,大儿擅谋,在朝为官,已是从一品大元,一只脚踏进内阁的人,他早搬出护国府在皇城居住。 二儿是大同钱庄的总掌柜,钱庄分号遍布疆域各地,也早就搬出护国府天南海北地打理他的生意去了。 三儿筋骨不便,生来就是个瘫子,不过却颇有诗书文采,文章辞赋均小有名气,因腿脚不便,倒是一直住在大护国府中。 至此,人人都夸大护国是个有福气的,几个儿子个个出彩。 那个时候,林焱就抱着还不懂事的林江宇颔首道:“哪里哪里,过奖了。” 但林江宇懂事后,就没人这么夸了,因为林江宇是一活脱脱的纨绔公子,似乎半点儿出彩的地方都没有,会做的只是吃喝拉撒睡。 林焱看着自家儿子如此,心里也急,思量了几日后决定送林江宇去读书,结果不到一日的功夫,这厮就把教书先生打了个半死绑到学堂门口的树上任人参观,参观还要收费,好在价格公道,看一眼一枚铜钱。 林焱听闻,把这小魔王捉回了家也打个半死,但就在最后一掌扇下马上要了林江宇的命的时候,林焱顿住,转念一想,觉得这孩子可能有点儿武功的天赋,于是又把他送到武当山学剑法心诀。 不过,一个月后,林江宇就被武当老道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回了护国府。 原是这厮在山上伐木放火,差点儿就把武当山所藏的绝世秘籍烧了个精光。 武当老道气得本想一剑捅死这个祸害,剑都磨好了,吹毛立断,但被人拦下百般苦言相劝。 “师父师父,想想清楚,你把林大将军的小儿子弄死了,这武当山没准都能被他的骑兵踏成平地,不值当不值当。”小道童抚着老道的胸口说道。 林江宇如此躲过一劫,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回迈进自己的家门。 只是林焱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其实要说林江宇一点儿用处都没有,那倒真是冤枉他了,他在武当山的那一个月,认识了山洞中的一个浑身黑毛的怪物老魁,和他习了点儿阴阳玄术,此后每月都要拎着刚宰的鸡鸭上山拜访他一回。 不过几年功夫,林江宇便将易经四典倒背如流,融会贯通,实则在巫蛊神佛之术上一骑绝尘,比同年修习此术之人强得太多。 可惜这些在林焱看来都是些不入流的行当,比茅坑里那东西强不了太多。 这不,林焱今儿上茅房的时候就见一条浑身血红带着黑色环斑的蛇趴在茅房的门上,被吓得没了尿意。 林焱一股火窜到脑袋上来,从兵器架子上拽过了一把长刀,满院子追着林江宇砍。 “爹爹爹爹......”林江宇绕着院中的百年梧桐躲闪,边躲边道:“爹你手下留情,虎毒还不食子呢。” “你闭嘴!”林焱舞着手上的长刀,“你给我过来,跪着,要不你就永远别叫我爹。” 林家下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大一个圈儿,谁也不敢上前去拦,林焱虽然年过半百,但身子骨还是硬朗得很,长刀耍起来真叫一个他人莫近。 林江宇觉得,之后有必要把家里所有的武器都掰折卖掉。 “我跪我跪,爹你把刀收好行不行,我好不容易才长这么大。”林江宇说着从梧桐树后绕出来,冲着自己的爹跪下去。 跪天跪地跪父母,应当的。 “你给我跪满六个时辰,少一点儿都不行。”林焱向跪在地上的林江宇大喝道。 林江宇也大喝着喊:“儿子遵命。” 答应得快,但林焱一转身,林江宇就蹿走了,顺着梧桐树爬到自家屋顶上,三跳两跳就跳到了府外。 “逆子,你这辈子别想再回来。”林焱的声音在府外都能听得见。 林江宇捂上耳朵,踢了一下脚边的红身环蛇,骂道:“你个不长心的东西,没事儿跑茅坑里吓唬他干什么?” 环蛇悠悠轻吐一下蛇信子,钻回了墙角的蛇洞。 林江宇直起身子抻了个懒腰,看了看身后高耸的围墙,心道:不回就不回,正好。 正好,林江宇要给自己养的那只百煞蛛弄点吃的回来,那蛛挑口得很,专食人间游走的怨灵,怨气越重它长得越快。 林江宇砸吧砸吧嘴,抬头望望日头,趁天还没黑,想着先给自己弄点儿吃的去。 第2章 第二章 武当风景独好 日月更迭,阴阳调转。 林江宇说是去集些怨灵,也不过是在暗夜里找一片无人的草丛,引了几只非善终的蛇虫鼠蚁的亡灵在玉瓶中。 林江宇纵然再有天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知道怨人亡灵是能不碰便不碰的,免得惹了煞鬼上身,多生不必要的事端。 待集完了一瓶子小怨灵,夜也深了,林江宇不敢从府门直接进去,而是自侧窗先滑进了自己三哥林安易的屋子。 “才回来啊。” 林安易靠着软垫坐在榻上,翻看着手中的书说道,对于林江宇的行径,他一点儿也不感到稀奇。 “三哥你还没睡啊?”林江宇嘻嘻笑,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林安易翻过一页书,幽幽说道:“我等着告诉你,你走了以后,咱爹就叫人把院里的梧桐树给砍了。” 林江宇嘴里的一口茶一滴不漏尽数喷出,百年的梧桐老树,说砍就砍。 “他还扬言用那梧桐树的树干给你打个棺材。”林安易打了个呵欠继续说道:“不过依我看呐,那树干粗得够给你打两个棺材的了,一个装你,一个装上你养那一堆千奇百怪的玩意,封好了一并埋到土里。” “三哥......”林江宇拍拍屁股起身,尴尬笑笑,“替我和爹说一声,等他消气了我再回来。” 林安易无奈地摇头轻笑,最后还不忘嘱咐一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 :“路上小心。” 家里待不下去,林江宇就决定去武当山看黑毛老魁,揣上百煞蛛、黑环蛇,再裹上那只快要养成了的金蚕蛊,拖家带口往武当山去。 不过林江宇没直接去找老魁,而是先绕了点儿远,去剑观看了看那武当老道。 武当老道修行多年,已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俨然一个世外仙翁的形态。 但林江宇清楚,决不能被他这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骗了,因为这老道一见到林江宇就要脱下鞋来用鞋底板抽他,林江宇跑,老道就在后面追。 林江宇哈哈大笑着躲,“老头儿,你的体力怎么还这么好,背着别人偷吃□□了吧。” “孽障、畜生,你给我滚出武当山。”老道跳着脚骂。 林江宇前头狂跑,跳鼠一般,老道挽着长过肚皮的白须后面追,老疯子一般,此乃武当剑观不可错过的盛景。 扫地的小道看着这道风景抿着嘴偷笑,低头继续一丝不苟地打扫院落。 俩人你追我赶半个多时辰这才消停下来,林江宇仍是不敢离老道太近,坐在离老道两条胳膊远的距离平复气息。 “你说说你这小肚鸡肠的老头儿怎么还记恨我呢?我爹不是把该赔的都赔给你了吗?”林江宇向老道数落着。 老道伸出三根手指头,恨恨道:“赔?三本绝世的孤本剑谱被你烧得灰都找不着了,你要怎么赔?” 林江宇扁扁嘴,看着阶下依旧扫着院子的小道,他手中的大竹扫帚一下一下的,动作极为规律。 林江宇指了指这个扫地的家伙,向老道问着:“这是不是你们武当剑观最好的后继弟子?” 老道收起手指,摸着白须高傲地点点头,心里觉得林江宇认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结果林江宇的下一句话就是:“那等你死了,我就来烦他,争取在你们武当剑观留下永远不可磨灭的一笔。” 老道脱下刚穿好没多长时间的鞋,“畜生,滚出武当。” 林江宇没心没肺地大笑,吐着舌头一路小跑着出了剑观,绕到山上去找老魁。 老魁住在石头山洞里,是林江宇偶然间挖到的。 黑毛老魁住的地方本是大石堆砌,四下无光,除了一点儿微风以外,什么都透不进来,所以谁也不知道林江宇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老魁更不知道的是林江宇哪儿来的那股子拧劲儿,那时每天中午都要来刨一阵子,直到将石墙刨穿了个口子,眨着大眼睛往里面瞧。 满脸黑毛的老魁呲出尖牙冲他吼了一声。 林江宇却乐了,又扒下一块儿碎石头伸了条胳膊进来,将手中的一块儿熟鸡腿扔给他,说道:“嘿,大黑猴子,吃鸡腿不,你这儿都要臭死了。” 自打那一天开始,林江宇就总是逃开武当剑观的早课来找老魁。浑身黑毛,像只狒狒一般的老魁也就收了林江宇作为徒弟。 林江宇自一开始知道,老魁不是个普通人,也不是像武当老道那样出尘的人,而是像老魁自己说的那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物,一个藏在石洞中不吃不喝十八年的邪物。 不过到底为何变成了这样的邪物,老魁笑笑不答,林江宇便不再去问,他也就怎么也想不到,老魁实际上是前朝的皇帝。 旧时雕栏皆化尘土,那曾经一身明晃晃的龙袍,高坐于满朝文武之上的真龙天子,如今也只能坐于武当山不见天日的石洞里。 这一切,实际上还和林焱有着脱不开干系。 林江宇当然不知道这些纠葛,依旧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儿揪下老魁的两缕黑毛搓毛绳玩。 却说今日林江宇从剑观跑出来,在山上逮了两只野鸡寻到了老魁的住处,把野鸡向洞口里一扔,大喝一声:“师父!我来看你啦。”话毕就沿石洞口向下一滑,滑进了暗无天日的石洞深处。 “嗯。”老魁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抓过一只野鸡揪断了它的脖子,吸面条一般吸干了它的血,随手往洞里一扔。 林江宇揉揉眼睛适应洞内的黑暗光线。 老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懒懒道:“你小子最近来得很勤啊。” “想您了呗。”林江宇不要脸地肉麻道。 老魁哼了一声,“又惹祸了?” 林江宇抿抿嘴唇,嘿嘿傻乐,凑到老魁的身边替他捏着肩,说道:“师父,我找你来也是有正事的。” “说。”老魁被林江宇捏得极为舒服,脾气也没那么大了。 “师父,化血阵我没成功。”林江宇小心说道。 老魁沉吟了一下,问道:“牛血羊血都是纯的?” “纯的,还热乎着呢。”林江宇道。 “人血呢?新鲜吗?”老魁闭着眼睛问。 “新......鲜吧。” 老魁睁开左眼,“再说一遍?” 林江宇咽了一下口水,嘀咕道:“我上哪儿弄人血去,把我自己的血放干了也不够啊。” “你啊,脑子够用。”老魁拨开林江宇的手,“就是太良善了些,少了点儿心狠手辣的劲,人善被人骑,这道理用我教你?” “人善被人欺。”林江宇小声道。 林江宇在老道那儿没被抽的鞋底子被老魁的巴掌补了回来,“我乐意骑就骑,去,再给我弄一只鸡去。” 林江宇捂着脑门,老魁下手从来点到为止,不疼,就是有点儿麻,这一点可比林焱强多了,于是林江宇笑道:“您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老魁舔舔唇角残留的鸡血,靠在一块儿大石头上。 待林江宇走远后,老魁缓缓向洞内一处昏暗的角落说道:“南遥,你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吗?” 角落里“擦”地一声燃起一盏幽蓝鬼火,映出一张清俊面庞,南遥开口淡淡说道:“这就是你收的那个徒弟?” “这小子怎么样?”老魁用手指头剃着牙。 南遥目光深邃,“不大简单。” 老魁歪起嘴角笑笑,说道:“当然不大简单,他是林焱的第四个儿子,也是林夫人的遗腹子,据说生他那日黑云压城雷声大作,可就是迟迟不落雨。” “哦?他还有此般传奇身世?”南遥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魁收起笑容,继续说道:“何止啊,他出生的那天,林焱恰好在战场上,恰好胜了,而且......你也恰好死在那一天。” 南遥手上的鬼火抖了一下。 南遥是前朝骁骑大将,十八年前奉皇帝,也就是现在这个老魁的命令守卫皇城,苦战三个月,最终全军覆没,城陷人亡。 南遥的脖颈被冰冷刀锋剖开的那一刻,武帝城的林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南遥实则死得没有什么痛苦,但他并没有直接转世,而是因为手上染着不少人命便被安排做了一只拘魂鬼。 所谓拘魂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 鬼,面貌与生前无异,以绳索捆住死者亡灵,将其带往冥界往生。 南遥需要集齐万只亡灵才能忘却前世苦楚,从头来过。 石洞中,鬼火抖了一下后便恢复了平静,南遥勾唇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能找到你。” 老魁叉开腿坐着,挠挠脖子,沉默不语。 “可你为何又要收他做徒弟,林焱的儿子,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南遥问道。 老魁有些阴森地嘿嘿一笑,说道:“这小子颇合我的脾气,不如先留下。” 话音刚落,又一只野鸡被扔了进来,南遥手中的幽蓝鬼火也随之熄灭了,老魁再向角落里望去,已经感受不到南遥的气息。 摇着头叹口气,老魁向洞口吼道,“小子,你晚上自己在外头睡,不许进来烦我。” 林江宇不大情愿地“啊”了一声。 老魁思量了一下又喊道:“对了,你腰间的那个蛊盒,三日之后再开,必能成蛊。” 第3章 第三章 池底自有乾坤 林江宇低头晃了晃手中的兔子,刚刚老魁和南遥的对话他蹲在洞外眯着眼睛听进了一些只言片语,仅仅如此而已,他敬重老魁,不愿再去深究,心里明镜一般,脸上嬉笑如常。 架火,烤兔子,动作麻利,在武当山的这片荒郊野岭凄凉地,没有什么是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事情了。 不过片刻功夫,兔肉的香气便四散弥漫,洞里的老魁发话了:“小子,你自己在外头烤兔子吃,也不知道孝敬孝敬师父?” 林江宇抿嘴轻笑,“师父,可是你叫我留在洞外的,再说了你不是只要野鸡吗?” 老魁扔出一块儿石头来,“鸡兔鱼虾、牛羊驴猪,哪一样我都是来者不拒。” “老无赖。”林江宇笑着嘀咕道,把烤好了的兔子分给了老魁一多半,不过这黑毛老魁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三两下就吃了个精光。 林江宇没有办法,奉献出了自己的另一半兔子,从活兔子到烤兔子,林江宇仅仅是舔了一口。 纵然如此,老魁仍然没让林江宇躲进洞里安歇,林江宇望着漫天繁星,实在不知道是在家被林焱揍上一顿好,还是留在这里风餐露宿好。 再后来的几日,林江宇便想辙钻进了武当剑观那个小道的被窝里。 “要是被师父知道,我多半会被打死吧。”武当小道名为清和,眨着晶亮的眼睛对在自己被窝里蠕动的林江宇说道。 林江宇扭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放心吧,那老头可舍不得打你,他还等着你继承他的位子呢,你死了武当剑观怎么办?” 清和又眨眨眼睛,说道:“师父还当真没打过我。” “就是。”林江宇皱皱鼻子。 “可师父也没打过你。”清和又说道。 “那是因为我跑得快。”林江宇无奈道:“再说了,我要不是林焱的儿子,他当初能让我完完整整地下山?” 清和若有所思,问道:“当世家贵胄纨绔子弟,好玩吗?” 林江宇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拍了拍清和的脑门,柔声说道:“睡吧,你明儿个还要给老头儿扫院子呢。” 清和听话地闭上眼睛。 三月末,林江宇再回到大护国府的时候,林焱恰好出门未在家,正院中少了那株梧桐树总让人觉得光秃秃的,林江宇绕着那粗粗的树根嗟叹了好久。 前堂会客厅无人,厅前桌上的七彩琉璃果盘中摆着一些新鲜瓜果和一盘子宝豆糕,林江宇捻起一块宝豆糕向上扔起,再用嘴接住,还没等咽下,屁股后面就被人踹上了一脚,宝豆糕卡在喉咙中,费了好大的劲才被咽下。 “咳......爹......”林江宇拍拍屁股转过身,脸上一副讨好的笑容。 林焱使劲儿点了点这不成器儿子的额头,“你小子张能耐了是不是,知道离家出逃了?过些日子是不是该自立门户满街说我坏话了?” “不敢。”林江宇抿嘴笑道。 林焱重重叹口气,也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儿宝豆糕,说道:“我真快懒得管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了,过两日我要带兵去趟西北,到时你二哥会回来,我得让他好好管管你。” “二哥要回来?”林江宇讶异道,他已三年未见自己的二哥林云清,他知道二哥生意繁忙,便只是偶尔与二哥写上几封书信。 “要回来了,他说要看看你和老三,不过他也待不了太长的日子,大同钱庄的生意还需要他照管。”林焱说道,坐在藤木椅上,浑身放松。 林江宇见状连忙过去帮他捏肩,这时才想起来问道:“爹你又要出兵?” 林焱闭着眼睛一番享受的姿态,带着浓的重鼻音“嗯”了一声。 林江宇沉默,不再过问细节,知道林焱也不愿意和他细说,但他记得林焱说过,他是必定要死在战场上的人。他记得林焱还说过,他是必定能领兵出征直到七十岁的人。 就凭这两句话,京城皇宫里的那位才可以美人在侧、卧榻酣眠。 再说北境边疆第一大府——大护国府,府内前庭至后院可以放马而行,往来无碍,府中央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五层楼宇,将全府分为前后两部,前部多为堂厅房屋,后部则多为园林回廊。 最气派的是后院的一方大池,那池上可方舟而行,池水与城外江水相连,源源活水自江中奔涌而来,使得这池水干净清冽。 十年前,这池中本有满池的红尾鲤鱼,万鲤朝天翻跃的场面极为壮观。 不过如今,池中一只鲤鱼也没有,因为林焱下令让人养上了数百只一人都抱不过来的水龟,水龟挤堆的时候,便会在湖中稳稳形成一座小岛,可泛舟而上,饮酒作乐,此乃护国府一大奇景,也为北境百姓引为佳话。 不过林焱不知道的是,这湖水中实际还养着一样特别的东西。 当然,这东西是林江宇养的,那是一只上古沧龙,整日蛰伏在几百尺深的池底,专挑这池中的老水龟吃,连壳都不吐。 清风明月夜,林江宇趴在池边观潮亭的栏杆上,撕着手上的熟牛肉喂着面前浮于水面上的一只硕大水龟。 忽而,林江宇面前的水面上便泛起一圈儿漩涡,刚刚咬着牛肉的水龟眨眼间便从水面沉了下去,唯有两颗气泡缓缓飘了上来。 林江宇无奈地笑笑,将手中的熟牛肉向水中一抛,转头却向侧面看去。 “这些水龟认生,当心咬到了你。”侧边无人,林江宇却朗声说了一句,语气温和。 南遥怔了一下,慢慢现了身形。 林江宇嘿嘿地笑,从观潮亭里绕出来,负着手向南遥走去,边走边道:“自武当山下来,你已经跟我一路了,怎么,看上我了?” 南遥没理林江宇的调侃,而是颇带些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 赏识地说道:“你师父说得没错,你当真天分了得。” 林江宇摇摇头,拣块石头扔进了池水中,“不懂。” 南遥轻笑,“装傻的天分也了得。” 装傻的林江宇一屁股坐在地上,却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我爹有仇?” “没有。”南遥回答得很干脆,杀他的人不是林焱,而是他手下的一个兵士。 “那你跟着我作甚?”林江宇疑惑道。 南遥默了一下,转过头向护国府中央那座名为博翰阁五层楼宇望去,从这里仰望,正好可以看见那楼宇最上面的一层。 “博翰阁一共有五层。”南遥淡淡说道。 林江宇点点头,伸出五个手指头,一根根地数过去,“一楼是宴饮会客之所,朝堂官员来访都在那里接待,二楼陈列的均是玉石古玩,都是二哥淘弄来的,三楼是珍奇密卷以及各类天下孤本,我爹为三哥准备的,四楼是武器兵甲,我爹自己用。” “五楼呢?”南遥问道。 “爹没说过,也从没让我们上去过。”林江宇拨弄着最后剩下的小拇指说道,“不过我偷偷撬锁进去瞧过,里面密密麻麻摆得全是灵位,那些灵位的主人都是和我爹出生入死的兄弟。” 说到此处,林江宇的眼神暗淡了一些,他知道林焱打下的这偌大的家业背后,是血流川泽的凄艳,是一个又一个不归的亡魂。 南遥却满意地点点头,眼底渗出笑意,“借你们家博翰阁的五楼一用。” “做什么?”林江宇仰脸问道。 “拘魂。”南遥说道,话毕人影便已不见,林江宇再转头去看的时候,只望见博翰阁五层之上,燃着一点儿幽幽的鬼火。 南遥站在一片片灵位之中,闭上眼睛已感到四周灵气异动,那些战死的将士亡魂多数因怨念太重不愿往生,纠缠在此处的灵位之上,南遥要将他们带回冥界,早日凑齐万只亡魂,也好将自己解脱。 林江宇望着那点若有若无的鬼火舔了舔嘴唇,没再去管,反正在偌大的护国府中,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识得出南遥。 林江宇转过身面对着平静池面抻了个懒腰,继而说道:“老沧龙,水龟别吃太多,小心被我爹发现了。” 平静的池面上冒出一颗气泡。 “乖。”林江宇哄小童一般说道,打了个疲乏的呵欠向回走,边走边琢磨着怎么趁二哥此次回家多敲诈一番。 西北荒漠,林焱骑在马上,手里握着一封自京城而来的密信,信上的笔迹他熟悉得很,毕竟这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密信随后被林焱撕碎,散在漫天的黄沙中。 林焱于黄沙中向远处眺望着,回想当年的老对手,那些人如今死的死,隐的隐,徒留他牵绊在是是非非中,极力保全自己的儿子们。 如今朝堂上这些年轻的后辈也不知怎么了,动不动就要打上“清君侧”的名号对北境林家、华南原家、华东令狐家这几个开国大户进行弹劾,仿佛如此,才能体现这些言官的价值,当真不自量力。 好在京城那位九五至尊的耳根子没有那么软,况且西北未平,怎么着也要留些肯为他领兵的人。 林焱吐了口嘴里的黄沙,抽鞭打马,一骑绝尘。 第4章 第四章 偷听者割耳朵 林焱走后不多时日,林云清便回到了护国府,那一身日月在肩、星山在后,仿照皇帝宴饮华服而制的衣衫,怕是只有林云清敢穿着招摇过市。 “二哥!” 林云清还没进武帝城呢,林江宇就赶过去迎,对着三年未归家的二哥,满带欢欣地叫了一声。 林云清满脸笑意,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幺儿,你又把咱爹怎么了?写信给我的时候把你好一顿骂。” 林江宇撇撇嘴,赶紧转移话头,“甭管这事儿了,三哥可在府上等着你呢。” “嗯,老三怎么样?”林云清柔声问道。 “老样子,身上不方便,嘴却毒辣得很。”林江宇道。 林云清朗声大笑,身后跟着的一个黄衣女子脸上也带了抹微笑。 这女子十岁便入了护国府,在林云清的身边当了八年的丫鬟,接着又当了四年的侍妾,林云清一直没娶正房,身旁也一直就这么一个女人。 林江宇回头,呲牙咧嘴道:“二嫂好。” 女子好看的丹凤眼闪现一丝慌乱,随后微笑颔首道:“不敢。” 林云清抓回林江宇的脑袋,拍西瓜一般拍道:“现在先别乱逗她,反正早晚是你二嫂。” 身后的女子红了脸颊,面如桃花。 推开护国府的门,林云清第一句话便是:“柴儿,我回来了,你快出来迎接我。” 柴儿是林安易的乳名,这乳名还是林云清起的。 林安易自出生起两腿就是废的,很多时候都是林云清在照顾,这当二哥的背着他看花看树,观雨望雪,打鸟捉蝶,所以这兄弟俩的之间的情感异常浓厚。 “我知道你回来了,不用像个猴子似的一个劲儿喊。”林安易坐于木制轮椅上,被婢女从房里推出来,脸上气色比往日好了不少。 林云清忙走过去,从婢女的手中接过轮椅,无奈笑道:“柴儿,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甜一点儿?” 林安易眼神中俱是得意,抬头望着林云清,问道:“哥,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待不了多久。”林云清说道:“最多七天。” 林安易点点头,“那你最少要陪我三天。” “七天都陪你。”林云清一拍巴掌,豪爽说道。 林江宇耸耸肩,歪头对身边的女子笑道:“二嫂,让他们两个在这说话吧,我带你去屋子里看看。” 林云清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所以说陪林安易七天那就一个时辰也不少,连晚上都是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睡的,就像小时候一般。 三年未见,两个人有太多说不完的话,天南海北到处闲扯,不过有些话可以随口胡诌,有些话却只能在护国府内说。 就好比两人对弈时,林安易问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林云清望着棋局,慢吞吞说道:“他还在慢慢培植党羽,太子那边、内阁那边都要顾到。要说他在京城左右斡旋也当真不容易。” “你去看过他?”林安易问。 “去过几次。”林云清下了好大决心一般落下一颗黑子,继续说道:“不过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便被往来门客打断了。” 林安易拄着下巴思量片刻,略带深意地说道:“咱爹可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领兵呢。” 林云清笑笑,“柴儿,你不用想那么多,爹有他的思量,大哥有他的阳谋,你和江宇保全自身便好。” 林安易慢慢点头,又落下一颗白子,向林云清笑道:“你输了。” 林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 云清笑得释然,摊手说道:“我何时赢过你?” “江宇倒是赢过。”林安易说道,“而且不只一次。” 林云清靠在椅背上,缓缓道:“那小子的脑袋里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千奇百怪的,让人捉摸不透。” 千奇百怪者林江宇独自泛舟爬上了水中的龟岛去喂水龟,喂腻了就仰躺在龟背上晒太阳,斜眼珠悄悄望向从这里只能看见一个角的博翰楼。 南遥还在那里。 林江宇从黑毛老魁那里听过一些关于拘魂鬼的事情,不过三言两语的哪里说得清,林江宇仍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又怕惹了楼上那看着冰冷的家伙厌烦。 踌躇间,南遥的气息却淡了下去,林江宇猛然抬头望,果然看不见楼顶上的幽蓝鬼火了。 南遥回了冥界,倒不是因为集完了魂魄,而是因为魂囊装满了,他只得先回去交差。 “哟,收获不少嘛,你这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冥界,黑水湖,湖边坐着一妖媚的红衣女子,看着南遥腰间鼓得发胀的魂囊说道。 南遥没理她,解开腰间的魂囊扔进了湖水中。 女子凑上去,纤纤玉臂搅了搅漆黑如墨的湖水,蹭到南遥的身边,挺着壮观的胸脯接着说道:“你就这么急着往生?就不觉得留在冥界是更好的选择?” 南遥闭上眼睛,嗅了嗅女子身上的味道,“你身上的血腥气更浓了。” 女子媚笑着用贝齿咬咬手指头,“你想不想尝尝?”说罢歪了一下头,鲜红若雪的唇覆上南遥的。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南遥紧皱着眉头,他死的那日,喉中就是这股味道,他浑身无力地趴在泥地上,看着鲜红的血从自己颈部流出,渗进泥土里却无能为力。 南遥一把推开那红衣女子。 “南遥!”女子嗔怒,“你可想清楚。” 南遥笑得比寒冬更冷,“对你,没什么可想的。” 偌大的黑水湖泛起滔天巨浪,水声震耳如万人擂鼓。 南遥平静地提了一个新的魂囊系在腰间,转身离去。 护国府,依旧平静的博翰阁五层。南遥穿墙而入,靠在墙上愣了一会儿神,这才提了一块灵牌继续做他的事。 拘魂本不是一件易事,要确保三魂七魄俱在,也要确定下死者的生平姓名才算是完成。那些剩下的残魂残魄若寻不到主人便成了阴阳边缘之物,不得往生,最后只能魂飞魄散。 南遥用拘魂索缠住一块儿灵牌,用力一提,便抽离一只魂魄来,确认魂魄完整后抖抖手腕收进了腰间的魂囊中,这是第一千六百六十个。 手腕有些酸痛,南遥停下来揉了揉,随后两指一捻,身后木门上的铁锁便“咔哒”一声打开,雕花木门缓缓开启。 自打南遥回来,林江宇就摸到了门口,静静听着里面的细微声音。 见门开了,林江宇也不惊讶,只小心翼翼说道:“我怕扰了你。” “站在门外偷听,一样是扰了我。”南遥心里本不大爽快,所以话语冷冰冰的,但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毕竟这是林江宇的家,于是南遥柔和了些语气继续说道:“进来吧,把门关好。” 林江宇听了这话后抿嘴偷乐,跨进屋来,厚着脸皮凑到南遥的身边坐下。 南遥有些疲乏,正在闭目养神,纵然如此,他也能感受到林江宇那不安分的手正伸向自己的拘魂索。 “碰了它你便是死路一条,拘魂索会将你的魂魄抽离出来。”南遥淡淡说道。 林江宇的手停在了离那条细绳索不足一寸的距离,抬脸向南遥问道:“碰你也会死吗?” 南遥半眯着眼睛,疑惑望向林江宇,怔怔说道:“不会。” 林江宇毫不客气地向南遥摸过去,抓上了他的手腕,悄悄摩挲了一下。 “和我师父说得一样,冥界之鬼魂,身上都是冰凉的。”林江宇的话语中透着一丝兴奋。 南遥觉得可笑,却不急着抽回自己的手腕,只是望着林江宇的手,问道:“你抓够了没有。” “没有。”林江宇不知死活地回答。 南遥心口发堵,心想这林江宇当真和那黑毛老魁一样不好对付。 “那你打算抓多久?”南遥耐着脾性问道。 “抓到你暖和了为止。”林江宇认真地说道。 南遥下了死命令,冷脸道:“松开。” 林江宇撇撇嘴,有点儿委屈地慢慢收回手。 南遥长出一口气,将手腕藏回袖口。 林江宇的手心被南遥弄得有些冰凉,搓了搓手,向南遥问道:“这里藏着的东西够你用吗?” 南遥粗略估计了一下,说道:“还差一些,不过不多。” “那么,你大约何时弄完?”林江宇问道。 南遥闭上眼睛,“说不好,快则一个月,慢的话就要两三个月了。” 林江宇挑挑眉毛,“弄完后记得和我道个别,不然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在我师父那儿见到你,再或者,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南遥难得地勾起了唇角,却依旧闭着眼睛,“我和你师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没有。”林江宇顿了一下:“没全听见。” “照你师父以前的性子,偷听的人是要被割耳朵的。”南遥说道。 “现在的师父不会。”林江宇颇为自信地说道。 南遥睁开眼睛,转身面对林江宇。 “嗯?”林江宇疑惑。 南遥伸手拽着一下林江宇的耳朵,“可是我会,再让我逮到你于门外偷听,我一定割下你的耳朵送给你师父下酒。” 林江宇眨眨眼睛,也不喊疼,只颇为听话地答应着:“知道了。” 第5章 第五章 骂你畜生是替天行道 武帝城有一家极为普通的酒馆,普通到只有露天摆放的长桌长椅,以及一面八百年不洗一次的望子,上面的酒肆二字都快要看不清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金蚕蛊?” 酒馆角落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望着面前小瓮缸里金黄色蠕动着的怪虫子问道。 林江宇得意点头。 “真......难看。”小姑娘评价道。她发誓自己是想要大大夸赞一番的,不过搜肠刮肚也想不到合适的词,便只能说了实话。 林江宇也不恼,只是压低声音凑近她,神秘地说道:“你别看这蛊虫长得不好看,但这东西可大有用处,据说金蚕蛊磨成的粉末那是天底下最毒的药,溶在水里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让人在万虫噬咬般的痛感中死去,死后尸首发黑变形,亲娘都认不出来。” 小姑娘咧着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江宇坏笑着继续说道:“更神的是,这东西还可以驱使死者的魂魄为你干活,甚至在你睡着了的时候让那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 些魂魄为你扇风掌蜡,厉不厉害?” “噫......”小姑娘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不忍再听下去,摆摆手示意林江宇闭嘴。 林江宇哈哈大笑。 “你又诓我。”小姑娘叉着腰说道。 “不算诓你。”林江宇扣上瓮缸的盖子将其收回腰间,“那些都是传说,虽然夸张了一点儿,但总有些真实的部分。” “虫怪人,你养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要是有一天你变成一只虫子坐在我面前,我应该都不会惊讶了。”小姑娘摇头叹道。 虫怪人算是林江宇的“雅称”,无聊的时候,林江宇总喜欢来找这个说话大胆性子泼辣的姑娘聊天。 小姑娘至今也不知道林江宇的真实姓名,只知道林江宇身上总有各种奇异玩物。 “桂儿,帮爹灌壶酒。”酒肆的老板这时喊道。 “来啦。”名为桂儿的小姑娘脆生生应道。林江宇摆摆手,叫她先去忙,小姑娘便甩着辫子跳走了。 酒肆间闲坐着几位客人,桌上几两黄酒,几碟小菜,可以从山南聊到水北,整整中话题都不会重样。 林江宇撑着脑袋呆呆看着小姑娘将一大木桶的黄酒分盛到小的酒壶中,脑子里不知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些日子中,他没再去过博翰阁的五层,也没再见过南遥,反正他知道南遥不会不告而别便是了。 二哥林云清几日前就走了,林江宇推着三哥,一直将他送到了武帝城外。林云清走了以后,林安易一连睡了好多天,府中谁也不敢去扰他。 酒肆外,隔着一条街的街口处,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柔和望着林江宇,待林江宇的目光终于瞥向她后,恭敬地低下了头。 林江宇会意,在桌上留下了一点儿碎银子,也没跟小姑娘告别就悄悄出了酒肆,向那女子走去。 “何事?”林江宇走近女子,平静问道。 女子的声音细腻如水,答道:“少爷,府门外有一人,似乎是要见您。” 林江宇皱了一下眉头,“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护国府门外,一个青袍小道士在门前徘徊着,左走一圈儿,右走一圈儿,每一圈都是四十九步,不多也不少,每走满九十九圈就停下来歇一会儿,向四周望望,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小道士,转晕在我家门前我可不负责任。” 名为清和的小道士在转完第三个九十九圈后,总算是听到了林江宇的声音。 清和稳稳收住脚步,面向林江宇认真答道:“我不会转晕。” “呆道士。”林江宇笑骂一句,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武当那臭老头不要你了?” “没有,师父是让我下山历练几天,顺便给你捎些东西。”清和答道,说罢就向腰间摸去。 “给我带东西?”林江宇颇为惊诧,心中思量着那长须老头的哪根筋又搭错了。 “诺。”清和递给林江宇一个桃木的护身符。 乍一看,这个护身符没有什么特别的,市面上几文钱的东西都比它要精细很多,不过仔细看过去,却能见丝丝金色光辉嵌在桃木的纹理中,玄气流转,实为无价上品。 林江宇伸手挑了一下小道士的下巴,笑问道:“老头儿开窍了?知道关心我了?” 小道士抿抿嘴,欲言又止。 林江宇眯着眼睛凑向他,“嗯?说话,不然我叫人放狗咬你。” 小道士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师父说这东西没准能保佑你多活两年,防止你又惹什么祸让人乱刀砍死或者乱棍打死。” “哼,我就知道那老头没那么好心,这分明是拿块破桃木来恶心我。”林江宇话虽这么说,却低头将那桃木护身符系在了腰间。 小道士望着林江宇腰间晃动的桃木牌子,竟笑得比蜜瓜还甜。 这颗甜蜜瓜后来被林江宇拉进了护国府内,小道士本来说着参观一圈儿就走,可进来后就在里面玩开了,常年在武当山上扫院清修的他哪里见过护国府这样的雄奇建筑,在龟岛上趴了半天才愿意下来。 那日晚些时候,林江宇带着小道士去了一趟博翰阁,将二层的奇珍异宝向他介绍个遍,又带他爬上三层去淘了些道家真言,趁三哥不在,一股脑地将那些书籍塞进了小道士的怀里。 俩人此时聊得火热,第五层楼阁内的南遥却有些水深火热。 道法仙门,至清至玄,实则与南遥来自冥界的恶鬼污浊之气相克。 这小道士虽然不谙世事,可体内流转的道门真气却极为强大,自打他进了护国府的大门,南遥便开始觉得胸口发闷,脑子昏昏沉沉的。 如今这小道士又是只与他隔了一个楼层的距离,南遥更是觉得身子越来越不听使唤,拘魂索缠在灵牌上,却怎么也抽不出其中魂魄来。 南遥也知道,林江宇是故意的,和老魁习了那么多年阴阳术,林江宇不会不晓得这些。 “再上一层,我带你看看我爹收藏的兵甲。”林江宇挎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道士的脖子说道,目光越过楼梯向常年不燃灯的顶层瞟去。 小道士却摇摇头,一脸严正说道:“别再上了,楼上的那位可能不大舒服。” 林江宇一怔,有些尴尬地笑道:“原来你知道啊。” 小道士眼珠提溜一转,说道:“武当山也有这样的气息,师父叫我别去管他们,万物生灵,自有其道,顺遂自然为好。师父还说,这便是上乘道法。” “哟,这老头还会说出这种话来,我以为他就只会追着我骂畜生。”林江宇打趣儿道。 “师父也说了,那是替天行道。”小道士晃着脑袋说道。 林江宇恨得差点儿把大牙咬碎,向小道士的怀里掏去,“把书还我。” 小道士一拧身,将怀中的书奋力向下一推,塞进了裤裆中,转身负着手望向林江宇,眼神颇为无辜,说道:“我饿了。” 林江宇重重叹口气,表示认输,攥了攥拳头带着小道士下楼,边走边说道:“炖只大水龟给你怎么样,龟壳你还可以背去防身。” 小道士不知好赖,欣然答道:“好啊。” 林江宇哭笑不得,“好你个鬼啊。” 博翰阁五楼上的人终于松了一大口气,在心里头和林江宇记下了一笔账。 武帝城外,两名挎刀的剽悍男子牵着两匹身形壮硕的大宛马走在泥路上。 “大哥,你说这林焱也够放心的,把自己那个瘫了的儿子和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放在府中,自己则领兵而去,他就没想过他的仇家会趁着这个空当来寻仇?”其中一个男子问道。 另一个男子转头翻了他一个白眼,“你小子想事情不要总是这么简单,林焱每次出征都会在护国府内埋伏下自己手中的死士,不然你以为,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 仇家如过江之鲫的林焱的那几个儿子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其中一个男子一听这话便没了主意,透着些胆怯问道:“那怎么办?咱们能成功吗?” “你怕个屁?”那个年岁稍大的男子骂道,“放心,只要绕过那些死士的视线,混进护国府,不愁成不了事,能不能为老大报仇,可全靠这一哆嗦了,你可给我机灵着点。” 另一个男子咬咬牙,壮着胆子说道:“放心吧大哥。” “行了,马也累了,人也累了,先在路边客栈歇息一下,明儿晚上行动。”男子说道。 然而两个男子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根本活不到明晚。 暗夜里,人们多是熟睡的,不过这世上其他的东西可不一定。 这不,两只半臂长的蝙蝠就趁着黑夜闯进了这二人的屋子里。 片刻后,屋内的原本大如雷鸣的鼾声就停止了,而且永远不会再响起,两只蝙蝠的肚子却是滚圆的,悠哉悠哉飞回了护国府林江宇的屋檐下。 林江宇坐在门前打着呵欠,听小道士念叨着他的晚课,偶尔向屋檐上瞟一眼,悄悄捻了两下手指。 两只蝙蝠极为听话,无声移到暗处躲藏起来。 院中唯有小道士讲着他那些无聊的晚课,林江宇听着心烦,向后一倒睡得昏天黑地。 第6章 第六章 往事不堪回首 实际上,若论起腹中经纬、明察秋毫,林江宇一点儿都不比他的大哥林文贺差,要不然他也不会是护国府上唯一可以与林安易对弈还能得几场胜局的人。 不过就像南遥说的,林江宇有装傻的天分,装到林焱都不知,就更别提那些仇家。 林江宇有时也甘愿别人把自己看成一个钟鸣鼎食的膏粱子弟,无德无用,因为如此才可泛舟护国府,逍遥自在。 林江宇自在着,林焱却还在西北荒漠吃着黄沙,啃着干草。 护国将军的军营帐门外,立着一个持戟的武典大将,铠甲上落了厚厚一层的黄沙。林焱撩起帐门帘子走出去的时候,这大将仍是笔直站着,目光刚毅。 林焱望着他笑笑,抬手帮他抚了抚肩上的黄沙,将羊皮水囊递了过去,说道:“昊空,喝点儿水吧。” “末将不敢。”张昊空答道,那声音好似一阵凉风吹过生了锈的破铜锣,呜哩哇啦,让人听着难受。 林焱叹口气,也不再去推让,倚着帐门望着漫天的黄沙。都说春风不度玉门关,可这还没到玉门关呢就已经是寸草不生、沼泽遍地,行路极为艰难。 “昊空,你跟我多久了?”林焱喝了一口水,淡淡问道。 张昊空抿抿干裂的唇,微一沉吟,答道:“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林焱念叨着,“从辽东转战漠北,真是多亏了你们这些人。” 张昊空没答话,只是原本坚毅的目光暗淡下去几分。 遥想多年前,辽东一战,林焱麾下铁骑损失了近一半,天字营亲卫军全军覆没,要不是身边那些骁勇大将用肉身筑城人墙,承万剑穿心之苦掩护余下人马撤退,恐怕都不会再有后来的林江宇。 在那两年后的白登山一战,对手是蒙古游牧部落,林焱的铁骑虽骁勇却占不了太大的优势,苦战月余,兵马疲敝,林焱都有已经有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好在这时那蒙古部落的内部闹上了矛盾,自相残杀,林焱这才侥幸取胜,只是回望身后的残兵剩马,竟比路边乞丐强不了多少。 好不容易又培植了一批精悍人马,转战雁门,却偏偏遇上瘟疫,兵士个个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林焱也没办法,应着头皮迎战,摆开八面巨鼓令人擂响,林焱骑在绝影马上首先冲入敌阵。 鼓不歇,战不绝。 林焱看着身边战士的头颅像割麦子一样被人割走,却依然大喊杀敌。 后来血流成河腥气熏天,林焱站在战场中,颤抖着手拔去肩上的肩头,长笑当哭。 林焱的太多部下死在北方一线的边境,北梁王朝建立后,林焱就将护国府建在了北境。朝廷也没有反对,而是给了林焱在北境的莫大权力,两方至今在表面上仍是相安无事。 张昊空跟了林焱这么多年,刀锋枪尖上滚过,那些血色往事也一清二楚,更是了解林焱如鹰隼豺豹一般的脾气秉性,故而这可以以一当十的难得武将一直守在林焱的身边。 可林焱不知怎样想的,倚着门框却说道:“昊空,这次回去之后,我要去趟京城,没准还能遇见原鸿信那个老狐狸,不过你就不必跟着我了,在武帝城看好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他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可饶不了你。” 张昊空终于有所动作,脖子僵硬地转了一下,惊讶地望着林焱,问道:“您准备独自进京?” 林焱点点头,“最多带上一百精骑,进京排场若是太大,免不了就会让龙椅上那位不顺心,尾巴这东西,该夹着的时候就要夹着。” “可这路上要是有什么事......”张昊空颇为担忧。 林焱姿态洒脱,“不用担心我,现在这情况下也出不了什么事,你将府内照管周全就好,虽说武帝城中如今也安插着两个绝世高手,但我总觉得加上你我才更放心一些。” 张昊空转回头,坚定应了一声,“末将遵命。” 而所谓林焱在武帝城养的两个绝世高手,其中一个竟是近在眼前,就是那负责林江宇衣食起居的温婉奴婢,名唤孤梦,看着虽柔和,但耍刀弄剑均不在话下。 孤梦善于察言观色,那日一见小道士就知道他是来找林江宇的,便去告知了自己的主子。不过孤梦怎么也琢磨不明白林江宇这段日子为什么总愿意往博翰阁去,按理说那个地方里的东西没有一样会吸引他。 林江宇当然不是冲着博翰阁里摆的那些死气沉沉的物件。 一个人借用着你家的地界不走,还不容许你接近他,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道理? 林江宇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所以他在博翰阁的四楼转悠,转悠来转悠去,就来了鬼点子,他提上一杆长矛和一架梯子,将梯子倚在墙边爬到顶上,再用长矛的尾端狠戳着屋顶。 当当当,响亮的三声,带起一些房顶上的尘土扑簌簌落下。 南遥的眉毛跳了一下,低头盯着梨花木的地板默不作声。 当当当。 又是三声,比上一次更响。 林江宇趴在梯子上甩甩手,虎口被矛柄震得发麻,他抬脸望着屋顶偷笑,注意着上面细微的动静。 南遥拧上眉头,颇为无奈,身形一闪来到了四层,不过却站得离林江宇远远的,不大愉快地看着他。 “哟,你终于肯从那个小黑屋子里出来了?”林江宇嬉皮笑脸地问道。 南遥眯着眼睛,目光中杀气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 流转。 林江宇爬下梯子,故意装出一脸迷糊地问道:“怎么了?我就是怕你在里面闷,喊你出来透透气。” “这么说,我还应当谢谢你?”南遥语气如冰。 “不用不用。”林江宇把手上的长矛扔在一旁,边向南遥走去边说:“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南遥向后退了半步,“你别靠近我。” 林江宇一怔,顿住脚步,“为什么?” 南遥望向他腰间的桃木牌子。 林江宇恍然大悟,解下腰间的桃木牌子放在一旁的台阶上,张开手臂转了个圈儿给南遥看,说道:“没有了。” 南遥冷冷勾了一下唇角,不怀好意,身形一闪来到林江宇的身旁,揪着他的耳朵就开始质问:“那破道士是你请来的?” 林江宇疼得差点儿嗷嗷叫唤,呲牙咧嘴道:“什么道士?哪儿来的道士?” 南遥真心想把这厮的耳朵拧下来。 “疼疼疼疼。”林江宇抓住南遥冰凉的手,妥协道:“我闲得没事请个道士干什么?是他自己来找我的,替武当山那个老头给我送桃木护身符,就那个,地上那个。” 南遥换了一只耳朵揪,阴森森问道:“那么他总不是自己进入博翰阁的吧?” “这个......这个......”林江宇吞吞吐吐,算是在默认。 “他人呢?”南遥手上又添了几分力气,问道。 林江宇不敢用力挣扎,只得忍着疼乖乖说道:“我懒得听他念叨早课,所以把他的嘴堵上,用绳子绑了,现在在我屋子里。” 南遥闻言,这才缓缓放开林江宇那已经被他□□得通红了的耳朵,眼神柔和了一些。 林江宇用手捂着两只耳朵,哭笑不得地问道:“我以后见你是不是都要护着耳朵?” 南遥不屑,“我以后为什么还要见你?” 林江宇被这不讲道理的人弄得胸口一阵发堵,兀自疏通了半晌才又大胆凑上去,死不要脸地和南遥勾肩搭背,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地说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呢?我可是好心好意把自己家借给你用,你就算不能回报我什么,也得对我有点儿好脸色是不是?” 南遥扭头看着林江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那视线要是有温度,估计林江宇现在的手便冻得可以砍柴火。 “咳......我手上没有花,而且你再怎么看也不会长出花来。”林江宇被南遥看得一动都不敢动,只能清清嗓子尴尬说道。 南遥收回目光,语调毫无情感地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 “啊?”林江宇一时没反应过来。 南遥无奈地重复一遍,“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我尽量办到,只要你以后不再烦我。” “真的啊?”林江宇毫不客气地将脸凑过去问道:“我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你都会尽量满足?” 南遥沉默着,当真和死人一般。 林江宇却不在意,重重拍了拍南遥的肩膀,“你跟我做个朋友怎么样?最好能拜个把子。” 南遥的眼中再次起了杀机。 林江宇意识到,连忙把这个提议推翻,说道:“开玩笑开玩笑,这样,你带我去冥界玩一圈儿怎么样?” “等你死了,自然可以去往冥界。”南遥淡淡答道表示拒绝。 “那多没意思,过了奈何桥不就忘了吗?和没去有什么区别?” 南遥闭上眼睛,强撑着耐心解释道:“生者入冥界,轻则大损阳气,重则魂飞魄散。” 林江宇舔舔嘴唇,“那你就和我拜把子。” 南遥长吐一口气,幽幽吐出两个字:“无赖。” 林江宇嬉笑道:“这两个字非常适合我。” 第7章 第七章 那只小道士 林无赖就这样诓了南遥和他结拜,其实也没多少真心,无非就是想恶心恶心这个一直摆臭脸的家伙。 “那你等着我,我去取点儿东西来。”林江宇打了个响指说道,抬脚便要走。 南遥却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抻了回来,命令般说道:“速战速决,繁文缛节能省便省。” “那也不能什么都没有。”林江宇摊手道。 “你我心知肚明便可。”南遥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林江宇吐了吐舌头,说道:“好好好,能省便省,你年岁一定比我大,那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兄了,苍天为鉴,你......”林江宇顿了一下,“你叫什么来着?” “南遥。”某人颇为不耐烦地答道。 林江宇微怔,继而笑道:“这名字真是一点儿都不适合你。” 南遥长叹一口气,嘲讽道:“你闹够了没有?” 林江宇忍着笑意,啧啧应道:“闹够了,见你糟心我便开心。” 后颈一凉,林江宇被南遥狠狠掐了一把,转回头要去讨个说法,身后掐了自己后颈的人却已不见了,楼上却传来了微微的响动。 林江宇抱着胳膊望望屋顶,将手拢在嘴边喊道:“义兄,照管好自己别太费精力。”说罢又拎上那长矛爬上梯子。 当当当。 三声过后,脚底抹油。 此时,南遥一不小心将一块儿灵牌弄出了裂痕。 把南遥折腾了半晌,林江宇心情颇为爽朗,哼着小调、迈着四方步悠悠踱回屋子。 屋内,清和小道士现在还一脸委屈地被捆在椅子上,颈上绕着那条红尾黑环蛇,这蛇正冲着面前细皮嫩肉的小少年吐着信子,黑豆一般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小道士见林江宇总算是回来了,立刻眼泪汪汪、水气氤氲。 林江宇被他这可怜相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走过去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以后不许在我耳边念叨你的早课,晚课也不容许,否则我就把你坤在这儿饿死。” 小道士的颈上绕着冰凉凉的蛇,弄得他连点头都不敢,只得拼命眨眼以示妥协。 林江宇取下小道士颈上的蛇绕在自己的手腕上,顶着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给小道士解了身上的绳索,边解边说道:“武当那老头儿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小草包了呢?他不应该叫你下山历练,倒是应该先给你修修脑子。” 小道士的嘴撅得老高,泪眼婆娑,这副样子倒弄得林江宇有些不忍了,毕竟这小草包曾经把温暖的被窝分给自己睡,这么一想,傻道士竟是比那黑毛老魁贴心多了。 “行了,我也就是逗逗你。”林江宇揉揉小道士的脑袋,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只要你不念叨你那些道文玄法,护国府随你怎么闹腾,闹翻天了我都不管你。” “真的?”小道士听了这话立刻展颜欢笑,笑得林江宇脊背发凉,却不得不顾全面子,硬着头皮说道:“真的。” 小道士抹了抹睫毛上的水珠,抓着林江宇的衣袖就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 往外走,指向碧波荡漾的池水兴奋说道:“我想要一只水龟。” 林江宇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朵被南遥拽得不好用了,回问了一句:“什么?” “我想要一只水龟。”清和小道士无比认真地重复道。 “你要这东西干什么?你又背不动。”林江宇说道。 “我要骑着走。”小道士答道。 “骑......骑龟?”林江宇哭笑不得,当真为武当剑观的来日担忧。 担忧归担忧,可这也不是林江宇能说了算的,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小道士选一只最温顺的成年大龟,免得这迷糊小道士最后被自己的坐骑张口吞掉。若真被吞掉了,他便成了武当剑观的千古罪人,武当老头必定要捅出几个大窟窿在他身上。 “你真要骑着它走?”当那大水龟最后趴在小道士面前的时候,林江宇还在诧异地询问着。 “当然。”小道士围着这只水龟转了一圈儿后愉悦答道,撩起衣袍盘腿坐在龟壳上,大喊一声:“驾。” 林江宇差点儿乐出声。 谁知这大水龟倒当真听话,回头懒懒望了自己背上的人一眼,竟伸展四条腿缓缓动了起来。 小道士得意洋洋,稳稳坐在龟背上,瞥了眼林江宇,对他说道:“你能送我出城吗?我有点儿舍不得你。” 林江宇看着这慢吞吞行走的大水龟,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龟走得慢却一步不停,林江宇一面在旁边慢慢跟着,一面瞄着龟背上的小道士,一路上指指点点的百姓不少,小道士却仍面露浅笑,怡然自得。 猛然间,林江宇生出些许佩服。 小道士骑龟出城后,回头向林江宇摆摆手,笑道:“等我历练好了就回来看你。” 林江宇歪着嘴角点点头,“那我可等你回来看我。” 小道士笑得天真,身影渐行渐远。 送走了小道士后,林江宇一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在城门口徘徊了片刻,向那个普通酒馆去了,坐在角落的一张长椅上,等着桂儿小姑娘来给他倒一碗热茶。 扎了两个羊角辫的桂儿拎着一壶茉莉花茶走到林江宇的身边,刚要倒茶却被他腕子上绕着的黑环蛇吓了一大跳,拎着茶壶退了老远。 林江宇笑笑,解下黑环蛇说道:“你怕什么?有我在这儿呢它不敢乱咬人。” 桂儿咽了一下口水,悄悄摸过去坐在林江宇的对面,目光直盯着那条小蛇,“它真的不会咬我?” “当然不会。”林江宇吹牛道:“别忘了驱虫制蛊可是我的独门绝活,天上地下,仅此一份。” 桂儿实则和林焱一样,对林江宇弄的这些东西不以为然,扬了扬下巴说道:“你这算什么?有本事你学学武帝城里的那位大护国,据说那是骁勇无敌,用兵如神,那才当真是个热血男儿,你这不过是些江湖骗术。” 桂儿说着,抓了抓自己的羊角辫,语气怅惘地说道:“要是有一天,我能亲眼见到这位英勇善战的大护国就好了。” 林江宇撇撇嘴,对于小姑娘说的话,他不觉气愤,只是心中有些落寞,低头小声嘀咕道:“那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如今勾肩驼背还动不动就骂人。” 桂儿没听见林江宇说的这番话,因为她的身边无声无息多出来一个面容疲倦的中年男子,桂儿怔怔望着他坐下后才开口问道:“客官您......要点儿什么?” 这男子操着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来一壶好酒,再来点儿下酒的菜。” “哎。”桂儿应道,冲着林江宇挤了挤眼睛便起身去拿酒。 林江宇一手捂着半边面庞,压低声音道,“爹......您怎么神出鬼没的,回来了也不事先知会一声?” 林焱眯眯眼睛,伸手推了一下林江宇的脑袋,恨恨问道:“你小子张能耐了?敢在背后说我坏话了。我怎么就成糟老头了?” 林江宇只抿嘴笑笑。 林焱望着林江宇长得极像自己过世夫人的眉眼,缓缓舒了一口气,竟眼含温情地继续说道:“不过你娘当年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看上我这邋遢的混球了,死心塌地地跟着。” 这话听得林江宇心里酸酸的,他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却看过三哥画的绢画,那画上是个极美的女子,笑起来像四月春风。 这女子被林焱葬在洛阳北邙,他说那里是福地,必定能佑她来生安好。 林江宇悄悄将这有些沉重的话题转移,问道:“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林焱回神,慢吞吞说道:“孤梦那小丫头片子告诉我总能在这儿找到你。哦对了,我来是想跟你说,你身后那位,日后就归你调遣。” 林江宇回头望向身后,张昊空立在酒馆外,虽然只着一身便服,目光却依旧如鹰一般。林江宇对这个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小时看他掰折牛腿骨,干脆利落,就像是掰断一根黄瓜。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昊空可跟着你不少年头了。”林江宇转回头问道。 林焱微笑接过桂儿递过来的酒水菜品,扔了两颗花生在嘴里,说道:“所以我让他帮我看着你。江宇,爹可不求你出息,多干点儿正事就成。” “我做的就是正事。”林江宇不服气,“在你走之前,我就给你的马下了蛊,在那马鼻子里藏了一条小蚯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你那匹马比以往精神多了?” 林焱一拍桌子,张张嘴却不知道是该夸还是该骂,要说那匹白沙马不管是脚力还是脾气都比以前强多了,林焱本以为是那段日子喂得好,哪成想竟是林江宇弄的那些不入流招数,最后只得忍了脾气说道:“下不为例。” 林江宇听话地点头,提了筷子给林焱夹了两块牛肉,瞄了两眼林焱自大漠回来还没来得及修剪的胡子,不过脑子般说道:“有功夫您也打理打理您那胡子,不然过几日我都能看见里面长草开花。” 林焱眼皮一跳,将这不成器的儿子踹翻在地。 第8章 第八章 我是不会娶你的 林焱此次西征归来,身负滔天的军功,北梁疆域乃至西域各国争相评议,均言护国大将军果真名不虚传。 林焱却不大在乎这些事情,大小征战他历得太多,进爵封赏什么的早就麻木了,回来后他没多说什么,而是去了博翰阁的五层,燃上一支残烛,抓上一把木牌子,安静坐在那里刻名字,刻那些死于战争的兵士的名字。 当然,林焱也不是每个名字都记得,实在想不起来了就刻上一副铠甲或者一支长戟,聊以慰藉亡灵。 南遥隐起身形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觉得林焱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暗叹一声,走出了许久未曾离开的博翰阁。 腰上魂囊沉甸甸的,南遥的脑子也是沉甸甸的,不过夜晚微凉的风一吹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 ,倒是觉得舒爽了不少。 南遥抬起头,算是第一次仔细看了看护国府,此处不愧是北境第一大户,金漆玉柱、勾角飞檐,每一处都有着富庶人家的王贵之气,回廊阁宇间却又隐约多了几分江湖豪气,竟比前朝的皇宫更养眼。 但这话要是被黑毛老魁知道,必定会暴跳如雷,毕竟他当年可是花了大心血建设皇宫。可谁知偌大的皇宫建好还不到三个月,四方狼烟便燃到了京城,雕栏画栋锦屏玉碟俱是化为一把灰烬,随风而逝。 沿着后院大池走了一圈儿,南遥仰头去望博翰阁,只见五层的灯火依旧亮着,那一丝残烛也够坚忍,竟燃了这么久。 南遥又绕着大池走了一圈儿,寂夜的无所事事让他颇感无聊,想了想后,便向这府中他唯一认得的人的屋子走去。 林江宇的屋子不大,但因为养蛊的缘故必须保持干净,物品规规整整,各有其所。 榻上的林江宇呼吸平静,睡得很沉,唯一和这规整的屋子不搭的便是这人的睡相:被子胡乱搭在身上,胳膊腿都露在外面,头发乱蓬蓬的。 南遥望了一眼,却没有打扰林江宇的意思,只无声地在窗边坐下,看着一只百煞蛛慢慢地自窗沿爬过,爬到他的手边停住,抬起一条腿轻轻地搭上,弄得他有些痒。 这时床上睡相并不怎么好的那位少爷翻了个身,长出一口气,而后迷迷糊糊地起身,只着一件里衣,连鞋子也未穿地向屋外走去。 从窗边可以听见,屋外花圃中,哗啦啦的水声响了一阵。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那少爷赤着脚,依旧迷迷糊糊地摸回榻上,拽了拽脚下的被子裹在身上,又闭上了眼睛。 百煞蛛把另一条前腿也搭在南遥的手上,支着身子望向林江宇。 南遥忽然想笑。 林江宇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心没肺的人,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平静了一会儿,忽然就觉得这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儿,猛然睁开眼睛向四周望去。 窗边一人,侧脸映着银色月光,林江宇先是出了一身冷汗,而后仔细望了望,却发现这个侧脸很眼熟。 在想明白了屋内的人是谁之后,林江宇捞起脑袋下的枕头就向那人扔过去,光扔一个枕头还不过瘾,他将身上的被子也团起来,用力砸过去。 “你不准我去烦你,你却大晚上跑来吓唬我?”林江宇裹上件外衣穿着鞋子,气鼓鼓问道。 南遥躲开林江宇扔过来的那堆东西,平静说道:“谁吓唬你了?我可一句话都没说。” 林江宇听着这话就突然想学武当老道士脱鞋砸人,光脱一只还不够,他想要两只都脱下来一块儿砸。 这想法刚出,南遥就望着半敞的轩窗说了一句更气人的,“你能不能和你爹说一声,叫他早点儿歇息去,不要再占着五层不放。” 林江宇攥了攥拳头,耐着性子讲道理:“那可是我们家,我爹再怎么占都是应当的。” 南遥从百煞蛛毛毛的腿底下抽回了自己的手,拄着下巴望向窗外沉默着。 林江宇吸吸鼻子,起身捡回地上的枕头和被子扔回榻上,抻了个椅子坐在南遥的身边,一样地拄着下巴,却不是沉默,而是嘟囔着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我爹他每次出征回来都会到博翰阁坐一会儿,谁也劝不了他,你就忍忍吧。” 南遥淡淡点头,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难得地柔声道:“知道了,你去睡吧我不会扰你,等你爹走后我便回去。” 林江宇撇撇嘴,“你在这儿我能睡得着吗?” 南遥睨了他一眼,冷冷道:“随便你,反正困的不是我。” 林江宇咬牙,眼前的这个家伙真是让他糟心,他邪恶地想着:怪不得这人死得这样早,一定是有人看不过去他这番不讲道理的模样,忍不住出手了。 如此这样想了一阵儿,林江宇又感觉自己这心思太黑暗了些,忽然就想开口问问南遥关于以前的事情,瞟了他两眼又觉得这样做不妥,硬生生将这想法压了回去。 南遥看出林江宇的欲言又止,皱眉问道:“怎么了?” 林江宇摸摸鼻子,胡言乱语辩解道“没什么,我在想你要是个女子的话,我会不会娶你。” 这话一出口,林江宇就一个劲儿地后悔,生怕南遥一怒用那拘魂索将自己勒死。 南遥却只歪了下脑袋,挑着语气问道:“会吗?” “不会不会。”林江宇断然答道,“娶了你就是在给自己添堵。” 南遥听罢竟不气,只是一笑置之。 林江宇见状在心里长舒一口气,不再多嘴,懒懒趴在窗沿上,其实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南遥若真是个女子必定不讨人喜欢,可是什么样的女子讨人喜欢,林江宇还真说不上来。 活泼大胆如桂儿、温婉细腻如孤梦,在林江宇的心里其实都一个样子,这让他想起自己曾听三哥念叨过一句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过为何不知所起,如何一往而深。 谁知道呢? 林江宇懒得去想了,因为困意渐渐袭来,早将他的理智冲淡,令他趴在窗沿上沉沉睡了过去。 南遥只默默看着林江宇阖上眼皮,呼吸渐缓。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江宇一个激灵惊醒,腾地站起来向四周望去。南遥早已不在,百煞蛛窝在窗角睡着,极为乖巧,林江宇肩上披着的薄被无声落在地上。 林江宇低头怔了一下,拾起地上的薄被,勾唇笑笑,望着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心情大好。他拍了拍被上的尘土放回榻上,踹开屋门便大喊:“孤梦,今儿早上吃什么啊,我要饿死了,来份酱肘子好不好?” 得,纨绔公子的少爷毛病又犯了。 且说林焱回来后,在护国府中并没待上几日,匆匆准备了些行文就要往京城去,临行前还和林安易聊了很久,问了问林云清的情况,也嘱咐了很多。 而对于林江宇,林焱就只推了一下他的脑袋皱眉说道:“别给我惹祸。” “知道了。”林江宇颇为不满地答道。 林焱从来不愿意坐轿子,毕竟在马背上征战多年,一进那四方方的轿子就觉得又晕又憋屈,所以往京城去也只是骑上自己的白沙马。 大护国都只骑马而行,身后的一百精骑又哪里敢放松,个个上身笔挺目光炯炯,就等着大护国一声令下,向京城行进。 可大护国却迟迟未发号施令,而是绕着白沙马转圈,一会儿拎拎马耳朵,一会儿翻翻马眼睛,甚至拽起马尾巴向这马的粪门看去。 林江宇是来送行的,站在白沙马旁边看着自己老爹的这幅模样,哭笑不得地说道:“爹,您甭找了,我这次没动您的马,我发誓。” “我会相信你小子?”林焱瞪眼说道。 “真没动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1 。”林江宇无奈道:“你这马自始至终也就只服了我的一只蚯蚓。” “算了算了。”林焱摆摆手,“我估计你就算动了手脚我也瞧不出来。”说罢利落跨到白沙马上,两腿一夹马腹便要启程。 林江宇手快,在白沙马飞奔之前拽了一下马嚼头。 林焱疑惑望向自己的儿子。 林江宇抿抿嘴,不见往日嬉笑的神色,而是凝眉嘱咐道:“爹,京城朝堂不比战场,那帮读着圣贤书升职做官的家伙,您还是少杀为妙。” 林焱一愣,似乎不大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小儿子的嘴里说出来的,但惊讶之情只一闪而过,继而呵呵笑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跟老三待得多了,什么时候沾了一股子书生的迂腐气。” 林江宇笑笑,放开马嚼头,说道:“您不是叫我多和三哥学学,做事也好稳当一些吗?” 林焱点点头,脸上多了几分严肃,望向远处说道:“这事儿不用你小子瞎操心,爹自有分寸。” 白沙马绝尘而去。一百精骑随后跟上,马匹脚步整齐。 林江宇向后退了好大一段距离,他可不想吃这些马匹踏出来的尘土。 同样来送行的张昊空可没有林江宇那样的鬼心思,站在原处望着大队人马远去,本来就不白的脸庞又覆了一层细沙,活像沾了豆面的黑米糕。 但林江宇可不敢笑话这个满脸严肃的武典大将,尽量平静地说道:“张叔叔,回吧。” 第9章 第九章 死得早也挺好 林焱有一个很有气势的绰号,名为北苍狼。 初夏时节,京城外的土路旁排开了一队衣着整齐的朝堂官员。 做什么? 他们在等狼,等着林焱这头狼。 不消说,这些人均是林焱的大儿子——世子林文贺的党羽,便也是宦海中顶有名的“林党”。 不过,林文贺并不在这些夹道欢迎的人群中。 初夏这天气就像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明明刚才还晴空万里的,眨眼间就黑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雨幕如同森森大雾一般。 如此大雨,土路旁的官员们依旧站在原处,眺望压根看不清人影的土路尽头,谁也没有退缩回还的意思,也就仅仅是个别年迈一些的官员差了自己身边的随从打上一把素色的油纸伞,却还要将伞沿压得低低的,没在人群中。 毕竟,大雨中等人才能显现出无上诚意。 林焱却不准备领情,此时坐在城外野肆中,喝着虽说不上名贵但却分外香醇的杏花温酒,悠然看着棚外的瓢泼大雨,那表情就像是欣赏着一名妖艳女子。 白沙马立在一旁的马厩中,踏踏蹄子喷了一声响鼻。 林焱笑笑,夹起一块儿酱牛肉放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猴急什么?等雨停了咱们再走,让那些小怪物老怪物的多等一会儿。” 林焱的一百精骑早已分批入了京城,潜伏在京城内的重要关卡。林焱的身边如今只剩下了两个暗卫,这两人现在在野肆的屋檐上,警觉地搜捕着大雨中每一丝可疑的动静。 大雨泼墨一般下了两三柱香的功夫才慢慢停下来,雨过天晴,空气清润,土路踏上去软软的,林焱牵上白沙马慢悠悠地走了一段路后才爬上马背,准确地说,应该是趴上马背。 城外,一群落汤鸡一般的京官总算是看见一人一马自土路的尽头走来,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 白马的精气神俱在,步子稳健,只是白马背上的那个人却是懒懒地驼着背,趴在马背上一脸的疲倦之态。 那些京官见林焱此态,脸上未表现出什么来,心里却想着这护国大将军到底是敌不过岁月,老态龙钟、英雄迟暮。 如此看来,林焱的淫威仍在却难再有大作为。心内窃喜还是嗟叹,因人而异。 “林将军,我们可在这儿等您半天了。”不只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其余官员立刻七嘴八舌地应和着。 趴在马背上几近睡着的林焱缓缓张开半眯着的眼睛,环顾一圈儿,哑着嗓子说道:“哟,都在呢。” 各官员争相展颜颔首。 林焱再环顾一圈儿,“怎么没见犬子?” 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从人群中走出来,牵上林焱的白沙马笑道:“林大人在府上等着您呢,下官这就带您过去。” 话音刚落,白沙马喷着响鼻用力甩头,缰绳自那后生的手中脱落,后生的手悬在半空中,尴尬地不知如何缩回。 众官员暗笑。 林焱也笑笑,拍拍白沙马,说道:“畜生,脾气越来越大了,老夫牵着你总行吧。”说罢揽过缰绳,拍了拍那后生的肩膀,“年轻人,带路吧。” 后生忙缩回手,大赦一般点头,恭敬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焱伛偻这背跟着他走着,走得极慢,步履蹒跚,身后大队京官,噤若寒蝉。若不是林焱一身丝衣玉带,加之眉宇间英气仍在,谁也不能想象这就是西征大胜的护国大将军。 在还有几十步到达京城林府的时候,林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后面的一队人深深一辑,说道:“各位送到这儿就行了,老夫感激不尽。” 众官员回揖,却是谁也不肯离去,费了如此大的周章,淋了一场瓢泼大雨,怎么能不见林文贺一面就走了,那岂不是太亏了?但纵然觉得亏,也没有人敢上前,就盼着林文贺能从府中走出来,看他们一眼,但府门口除了两个护卫再无他人。 这些人心里的小算盘,林焱一清二楚却不戳破,转身牵着白马向林府大门走去,府门前的护卫恭敬开门,待林焱进入门内后又将府门关严,门内门外,两种风景。 林文贺站在院内,面带微笑,见林焱走进府中,亲情切切又略带欣喜地叫了一句:“爹。” 林焱也笑了,直起身子,步伐稳健地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柔声道:“文贺,你可瘦了不少。” 林文贺低头笑笑,向身边的仆人吩咐道:“去找些合适的衣服,烧些洗澡用的热水。”接着又向林焱说道:“爹,进屋说。” 林焱点点头,和林文贺向堂厅走去。 和自己的这个儿子,林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厅内看茶坐定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原鸿信还没到达京城?” “快了。”林文贺说道:“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 林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歪起嘴角笑道:“别说,我还有真点儿想念那老狐狸了,还有他家那个肚子中弯弯绕一点儿都不比他老爹差的独苗苗。” 林文贺抿抿嘴,“还有原家那大小姐,据说他这次来的一件大事是找你商量那大小姐的婚事。” 林焱噗嗤一乐,“婚事?他也不想想,林原两家联姻,文武百官会不会答应。” 林文贺未答话,望着院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2 中的仍在滴水的芭蕉出神。 原鸿信,华南禁军统领,西蜀人,和林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关系,近几年华东令狐家逐渐没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更加微妙,如同悬崖边的石子,稍一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林焱叹口气,靠在软椅上,忽然想起皇宫里的那位,北梁刚建立时,龙椅上的人明黄衣袍、威加四方,如今许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他是否依旧有当初的气魄,又或者,死于安乐。 京城的杀机四伏勾心斗角对于如今的林江宇似乎远了一些,他现在坐在池心龟岛上,兴致不算太高,因为南遥说,他要走了。 整整三千七百只亡魂,再加上他近些年断断续续收集到的,总共将近六千只亡魂,南遥盘算着自己往生的日子,心情竟有些爽朗。 “之后你打算往哪儿去?”林江宇摆弄着手指头向南遥问道。 南遥侧头看着清冽池水,用手指沾了些水珠,让微风将它们吹干,而后淡淡说道:“去死人多的地方,坟地或者战场。” 林江宇撇撇嘴,“你就没想过停下来,保持现在的模样,不去往生了,一个人要能长生不死多好啊。” 南遥抬眼望向林江宇,神色有些复杂,顿了半晌后说道:“你若真是我,便不会这么想了。再说,我也不会长生不死,若是三百年内都没有集成万只亡灵,魂飞魄散就在所难免。” 林江宇点点头,撅着嘴托腮思量了片刻,“那像我师父那类人,最后会怎样?” 南遥怔了下,随后挽起唇角,“你师父不生不死,把自己置于阴阳两界的裂缝中,他自会有他的去处。” “好的去处还是坏的去处?”林江宇关切问道。 南遥想了想,只得回答道:“不好不坏。” 林江宇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跟那个武当老道似的,玄而又玄,他整天叨咕着什么无上剑意,有剑无剑的,都是些模棱两可难以琢磨的东西,压根不说人话。” 南遥被逗笑,懒得和他理论,而是挽了挽袖口,露出手腕。他的腕子上用红线系着一枚嫩绿的树叶。南遥将红线解下,摘掉上面的树叶,递给了林江宇。 林江宇眨眨眼睛,没敢伸手接过来,而是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南遥抓过林江宇的一只手,将树叶塞进他的掌心,说道:“谢礼。算是感谢你将博翰阁的五楼借给我使用。” 林江宇握着那枚树叶,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笑弯了起来,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不讲情义冷血无情的人,现在看来好像冤枉你了。” 南遥轻轻地笑。 林江宇宝贝地捧着手上的叶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虽并没看出和普通的叶子有什么区别,但仍小心地收好,向南遥道:“我会好好收着。” 南遥又去拨弄池水,解释道:“那不是普通的叶子,这叶子终年常绿,不会干燥枯萎,你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就可以吹一下叶子,不过这叶子只能用一次,所以你要想好。” “咳......咳咳......”南遥刚说完,就听见了林江宇的咳嗽声,转头望去,就见他捂着自己的喉咙。 林江宇刚刚在听到“吹叶子”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把叶子放到的嘴边,只可惜他并不会吹这个东西,阴差阳错鬼使神差,林江宇把那叶子吞进了嘴里,而且吸气吸得太快,竟将那叶子咽了下去。 颇感委屈的林江宇望着南遥说道:“这叶子还有么?我一不小心......咽了。” 南遥现在竟忽然庆幸自己已经死了。 第10章 第十章 火烤老魁 南遥无奈地望着林江宇,“好吃吗?” 林江宇咂咂嘴,“吞得太快,没尝出味道。” 南遥差点儿被气乐,身影一移便已行至池边,在池边垂柳上摘了一片大小适中的叶子,放在手中揉搓了片刻,回到了林江宇的身边。 “再吞掉我可不管了。”南遥用细红绳缠住叶子,系在林江宇的手腕上,“回去好好学学如何吹这东西,你要是吹得难听我肯定不会来。” 林江宇在心里骂了句小气,嘴上却说着:“知道了,到时候一定保证你会想听第二遍。” 南遥不屑地望向林江宇。 “既然如此,我也送你一样东西。”林江宇缩缩手腕,将那枚宝贝叶子藏进袖口里,紧接着打了个响指,一只百煞蛛就乖乖出现在了南遥的手心中。 南遥轻轻握了一下,八条蛛腿便懒懒散开,摊在他的手中。 “这蛛还小,别喂它太大的怨灵,兔子大小的是极限了。”林江宇嘱咐道,“还有,如果有一天你没法养它了,就随便放在一棵松树下,它自会回来找我。” 南遥抬头,眼神柔和,轻声道了句:“多谢。”随后便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林江宇怔了怔,不死心一般向着平和如镜的池面幽怨说道:“你多和我说两句话能死吗?” 池面上一颗气泡无声破裂。 林江宇摇摇头,仰躺在龟岛上,暖阳洒了他满身。他又露出手腕,将那系着细红绳的叶子放在阳光下看,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普通的柳树叶子而已。 琢磨了那叶子半天,林江宇才将它收好,深吸一口气在龟岛上滚了一圈儿,落进清凉池水中,向下潜去。 水中慢吞吞地游着些大小不一的水龟,一身茶褐色鳞甲的上古沧龙则盘在水底,掩在摇曳的水草中,见林江宇向它游来才缓缓抬起头,眨眨金色的眼睛迎了上去。 林江宇向这沧龙笑笑,伸手向它布满鳞甲的坚硬头顶摸去。 沧龙闭上眼睛,颇为乖顺。 深水处光线并不明亮,但林江宇仍能瞥见沧龙胸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以及那只断了的龙爪。 沧龙有灵,知道林江宇一直挂心它,蹭蹭林江宇的胸口,聊以慰藉。 林江宇在心中悄悄哀叹了一下,一口气也憋得也差不多了,拍拍沧龙的鼻子以示告别,浮回池面,大口喘了一会儿,向池边游去。 刚爬上岸,便见孤梦抱着一身干爽的衣服走过来,柔声道:“少爷,水凉,赶快把衣服换了吧。” “还是你贴心。”林江宇抖着身上的水笑道:“对了,一会儿我要去的地方你可一定不能跟张昊空说,不然我真怕他一时冲动宰了我。” 孤梦微笑着点头,“少爷您放心。” 换好干净衣物后,林江宇瞒着张昊空从府中后门溜了,在集市上买了两只家养的肥鸡,出城往武当山去。 夏日的武当山生机勃勃,丛草野花,舞蝶鸣莺,唯有石洞门口的一小块儿地面寸草不生。 林江宇把手中的野鸡扔进洞中,如往常一般喊了一声:“师父,我来看你。” 半晌,无人应答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3 。 林江宇疑惑,以为那黑毛老魁睡着了,也没多想便滑了进去,谁知洞内竟无人。 当真是奇了,难不成那窝在洞中好些年的老魁还会出去溜达?林江宇真担心他那副模样会吓到当地的山民。 一半担忧一半稀奇,林江宇在这附近寻起了老魁,东张西望地走了大半个山头,才猛然听见头顶传来的呼噜声,两长一短,那节奏让他觉得极为熟悉。林江宇一抬头,就见老魁被包在一个绳网中,吊在树上,睡得那叫一个香。 林江宇觉得自己就够没心没肺的了,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比他更甚的,于是踢起脚下的一块石头向这最没心没肺的家伙狠狠砸过去。 老魁似乎还在梦靥中,用鼻子哼了一声,并没睁眼睛。林江宇又砸了几块石头,才让老魁的眼睛眯起一条细细的缝。 老魁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见树下叉腰站着的林江宇,立刻瞪圆了眼睛兴奋地说道:“真不愧是我徒弟,师徒心有灵犀,你快点放我下去。” “您下来干什么?刚刚不还在上面睡得很舒服吗?”林江宇挖苦道。 “你小子怎么跟师父说话呢?”老魁立起眼睛,“信不信我下去扒了你的皮?” “行行行,我信。”林江宇点头笑道,“您等着我去拿点儿家伙,我马上回来。” “这还差不多。”老魁悠悠说道,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江宇最后是抱了一堆干木柴回来的。 “你拿这些东西打算怎么把我弄下去?”老魁扭扭身子趴着问道。 林江宇舔舔嘴唇,将柴火堆在老魁的下面,嘀咕道:“谁要救你下来,我可好不容易见到你这狼狈样。”说罢便坐下来钻木头,完全不听老魁在上面骂着什么。 钻木头取火这活,还是被武当老道逼出来的,那老头为图个省钱省事,吃得多是素菜,基本见不到一点儿荤腥。林江宇当年嘴馋忍不过去,就自己琢磨出了点取火烤肉的门道。而且这门道当真管用,没多大功夫,老魁的脚底下就升起了一团火。 火烤老魁,光听这名字就是一道大菜,林江宇得意地看着往上窜的火苗。 “林江宇!”老魁大怒,“你小子不要太过分。” 林江宇嘿嘿一笑,随手给脚边的两只鸡拔毛,嘴里说道:“师父,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你小子这是在要挟我?”老魁眯眼瞧着脚下的火苗问道。 “不是。”林江宇摇头,诚恳答道,“我哪敢真烤了你,这不是图一好玩嘛。” 老魁重重叹口气,蜷在绳网里,无奈说道:“行,但我可只容许你问两个问题,问完了就痛快放我下去。” 林江宇抬头笑笑:“那我可问了,第一个,你怎么想起从那洞中出来了?” 老魁盯着林江宇手中的肥鸡,说道:“闷太久了,出来逛逛。” 林江宇才不信这种鬼话,又往火堆中添了些柴火表示不满。火焰腾地升起,差点儿就舔到老魁的脚底板。 老魁躲了一下,弄得自己直晃悠,气愤地挥挥手说道:“行了行了我说,你把火弄小点儿,真伤到我我跟你没完。” 林江宇用树枝戳戳火焰,“说吧。” 老魁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最近京城有热闹,最狡猾奸诈的几个人聚在一起了,这场面可是几十年未见了,我想过去瞧瞧。结果每走几步,就掉进这捕兽网中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铺的这个东西,让我逮到了肯定饶不了他。” 林江宇不屑,“您先想法子下来再说吧。” 老魁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快点儿,最后一个问题。” 林江宇抿抿嘴,他想问的东西还有太多,关于老魁的来历身世,关于朝堂官宦间的纠葛,他相信只要他问,老魁一定会告诉他答案。但是林江宇最终也没有问这些问题,而是将腰间的蛊盒打开,露出背上生了些黑色铜钱状斑点的金蚕蛊。 “这个怎么办,还能治吗?”林江宇举着蛊盒让老魁看。 老魁瞄了一眼,撇撇嘴说道:“我让你注意室内干湿,你这自以为是的小子不听吧?生了黑斑知道来找我了。这黑斑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只能去找一种特殊的蛇胆让它服下。那蛇遍体深紫,带有异香,不过只在南域苗疆的乐水山一带才有。” 林江宇点点头,小心地把蛊盒放回腰间,灭了底下的火堆,爬上树替老魁解开了绳网。 一声闷响,老魁总算是落地了,他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指着树上的林江宇咬牙说道:“你给我下来。” 林江宇呲牙笑道:“我不,下去了就会被您卸成八大块拿去喂狼。” “你还不傻。”老魁说道。 “您教得好。”林江宇笑嘻嘻地马屁道。 “行,有本事你就一直别下来。”老魁指着林江宇说道。 “那不行。”林江宇跳下树,“我还要去苗疆寻那个什么蛇胆。” 老魁愣了愣,一时都忘了要卸下林江宇的胳膊腿,疑惑问道:“就为了这个金蚕蛊你要不远万里去苗疆?” 林江宇眨眨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蛊,我得把它治好。再说了,苗疆可是学习蛊术的好地方,我为什么不去?不过师父,你没诓我吧,那乐水山是真的有遍体异香的深紫蛇吧?” 老魁扁扁嘴:“这种事儿我骗你做什么?” “那就行,我现在就去。”林江宇急匆匆说道。 老魁却伸手拦了他一下,凝眉严正问道:“小子,你就不想去京城看一看?” 林江宇微笑着摇摇头,给老魁留下句意味深长的话:“师父,有您在那里,还用我担心什么吗?” 老魁怔了一下,随后抚掌大笑,“好,我真没白看好你小子。” 第11章 第十一章 路遇倔马 对于老魁的称赞,林江宇向他呲牙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还是那句话,您教得好。” 老魁的一翻眼白,那一双眼珠子在满是黑毛的脸上格外显眼,看得林江宇不得不多嘴嘱咐道:“师父,要不然你下山之后你系个面巾什么的,我真的怕你这幅模样会吓坏小孩子。” 老魁又翻一白眼,极为不屑,想当年他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着一身绣着华云的锦袍立于太和殿之前,且不说宫中女子,就连殿下那些饱读诗书的王公大臣都忍不住偷偷多看上一眼。 如今不过是邋遢了些,自己的徒弟就开始嫌弃了,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何止是吓坏小孩子。”老魁冷哼一声,“我要叫京城那些老东西看见我也直哭,吓死他们。” 林江宇偷偷撇嘴,忙转身告辞,老魁要吓哭谁他实在管不了了。 说走便真要走,那苗疆仙域林江宇还真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4 没去过,心里惦念着便有些难以言说的期待。 悠然沿着武当山而下,看着远处淡雾云霞,林江宇深吸了一口山林秀气,随手在一旁的柳树上撸了把叶子,挑出一个形状完整的抿在两唇之间,用力吹了一下。 很难听的气流声。 林江宇自嘲般笑笑,心想南遥若听见这样的声音,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他。再尝试两次,气流声依旧难听。 将那片叶子叼在口中,林江宇在路边寻了块大石头坐下,紧了紧脚上的靴子,向看似无人的林中说道:“孤梦,我可没带盘缠出来。” 密林中,一个身着杏色长裙的女子从树后向林江宇走了过来,自腰间掏出一些银票递到他的手上,有些担忧却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您真要往苗疆去?” 林江宇决然点点头,吐出口中的叶子。 孤梦咬咬嘴唇,“可这事儿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怎么办?” “他啊,一时半会的又回不来,你放心,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把你我怎么样。还有,你要是愿意跟着我那你就跟着,不愿意跟着就回护国府照顾好我三哥。”林江宇起身,磕磕脚上的鞋子说道。 孤梦没再多话,恭顺地低下头,退回到树林里又不见了。 老魁目送林江宇走远后,自己也踏上了路途。 真是太久没从那个暗无天日的洞口中出来了,老魁对于山间的花草树木鱼虫鸟兽甚至阳光空气都倍感陌生,更对山腰湖中水面上映出来的那个影子感到惊诧。 果真是黑黢黢的狒狒一般,看来不是林江宇夸张,而是他真的可以把人吓哭。 老魁蹲在湖边揉揉脸,抬手鞠上一碰水敷到脸上,那清凉的感觉让他有些失神,失神后又觉一阵悲凉,恍惚想起了多年前,一个手捧竹简,眼神清澈的男子。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声音清朗,似环佩轻撞,幽幽回响在耳边。 忽然间,老魁发疯了一般揪着身上脏兮兮的黑毛,生了根的黑毛被连皮带肉地被拔下,落进湖水中慢慢荡开,老魁被自己弄得浑身是血,呆坐在湖边,脖子上一圈儿青紫伤痕清晰可见。 血水从老魁的脚边一路滑下,溶进湖水中,丝丝晕开,可还未等血水的痕迹完全消失,老魁又是满身的黑毛。 此为破肤蛊,无法可解。 那不愿为他所用的手捧竹简的男子最先服用了这种蛊虫,毁了自己一身的好皮囊后,又吞下了毒酒自尽。 当年万人之上的老魁极为狠心,只看了一眼这男子的尸首后,便命南遥将他悬于城门之外,不许任何人为他收尸,只许令他经霜雪腐蚀,化为一堆白骨。 后来国破,皇城大火,老魁坐在火海之中竟独独想念这个决绝的男子,他的音容笑貌在脑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原来他可以忘却这锦绣的万里江山,却唯独忘不掉那个笑容轻浅为他念诗的人。 老魁和他服用了同样的蛊虫,悬梁祭国。 只是将死之时,屋内的冲阳棋阵在大火中竟轰然启动,冥冥中撕裂阴阳两界的连接处,老魁至此不生不灭,没有归处,只得将自己关在石洞中,独自熬过过漫漫长夜。 南遥在成为拘魂鬼后找到了他,偶尔地会过来看一看。 老魁曾经想问南遥,有没有见到过那个男子的魂魄,或者知不知道他去哪里往生了。可仔细一想,知道了又有何用,难道要逼着他再次死在自己的面前才罢休? 老魁最后只嘱咐着南遥,去将那个男子的白骨埋了。 南遥答应着,却并没告诉老魁,城门口的那些白骨早已遗失。 湖边的老魁轻轻晃着脑袋吟咏:“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下定决心要去找那乐水蛇的林江宇自认为用两只脚是绝对走不到苗疆的,便在山下用五两银子买了一匹看起来很健壮枣红色的马,骑马赶路总归会快一些。 只是林江宇骑术平平,并不能将这匹马驱策得箭步如飞,加上这匹马的脾气本来就大,倔得像驴一样,走了还不到五里山路,就停在原处不动了。 “马大哥,咱不停在这荒郊野岭的行不行?天黑了遇见狼怎么办?”林江宇轻柔地摸着马脑袋,好言相劝。 马儿长出一口气,泰山一般岿然不动。 林江宇此时忽然觉得自己的爹至少在驯马的这一方面很厉害,也后悔没和他多学几手,更后悔自己没随身带上两条蛊蚯蚓来。 “马大哥,最多再走五里路,就五里,我保证找家最好的客栈让你好好歇息行不行?”林江宇使劲儿拽着缰绳说道。 孤梦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偷笑。 满头大汗也没能使这倔马移动半步的林江宇看着即将黑下去的天,最终还是选择了弃马步行,大不了过一阵子再买一匹温顺点的马。 于是林江宇甩开手上的缰绳,恭恭敬敬向这匹马鞠了一躬,沉痛着语气说道:“马大哥再见,保重。” 马儿瞄都没瞄他一眼。 林江宇撇撇嘴,转身欲走,却觉得脖子上一凉,面前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群人来,打头的一个独眼男子架了一柄月牙弯刀在林江宇的脖子上。 那枣红马却在这时甩甩脑袋迈开了步子,略过杀气四伏的一群人,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林江宇在心里暗骂这该死的马儿不知好歹,一会儿定要将它扒皮吃肉。 “小公子。”那独眼男子在这时开了口,瞧了瞧林江宇的这身华丽的衣服,邪笑着说道:“哥儿几个今天晚上想喝点酒,可惜囊中羞涩,不知你能不能借点儿银子给我们啊?” 林江宇向这男子身后瞄了一眼,总共七八个人,手持板斧或长刀,袒胸露臂,一身酒气。 “借?”林江宇收回目光说道:“七分利干不干?” “嘿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独眼男子目露凶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非要老子说明白是不是,你今天不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就别想活命。” 林江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身上可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独眼男子咬牙,刀锋向上移了半分:“对不住了,那你今儿就交代在这儿吧。” “诶,手下留情。”林江宇忽然说道。 “改主意了?”独眼男又露出邪笑。 林江宇却道:“我没说你,我说你身后那位。” 独眼男子闻言怔了一下,慢慢回头,却见身后兄弟尽数倒地,一身着杏色长裙的女子手提一柄古朴长剑,嫌弃地甩了甩上面的血迹,趁着这男子出神的当口,手腕一转,带走了他的性命。 “你说......我爹当时为什么要送我上武当山学剑呢,直接跟你学不就得了?”林江宇望着孤梦手中的剑问道。 孤梦笑笑,“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别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5 耽误少爷了。” 林江宇知道她是自谦,不去追究,蹲下来查看了一下那些山匪,问道:“你出手是不是向来都不留活口,这些人应该也不至于死掉吧,随便绑在山里过一宿就得了。” 孤梦收了剑,淡淡说道:“死了才更安心些。” “你真要跟着我去苗疆?”林江宇忽然问道。 孤梦转了下眼珠,说道:“少爷要是出点儿什么意外,孤梦可也活不成了,再说......我会用树叶吹曲子。” 林江宇麻利地挥挥手,大方说道:“跟着吧。” 孤梦一路上都只是在暗中跟着林江宇,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不会在明处现身,更不会去管林江宇和那匹枣红马的恩怨情仇。 林江宇后来发现那马不仅倔还极其狡猾,每次在他驻足街市前想要买一匹新马的时候,它都会上前来蹭一蹭林江宇,喉中呜咽,听得林江宇不忍,最终牵着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离开街市以后,这马又恢复了原样,愿意走就走上两步,不愿意走就无论如何劝都不会挪窝,活出了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 林江宇就常常委屈地蹲在地上瞧着这匹又不愿意赶路了的马儿,等它这倔劲儿过去再走,这马林江宇还只敢牵着不敢骑,简直成了马祖宗。 第12章 第十二章 此地不宜久留 林江宇在那边惹了一个马祖宗,清和小道士却骑着他的龟优哉悠哉地向普陀山去。 山路婉转绕行,小道士不愿意让这龟太累,便下来与它步行,顺便摘了树上的两个梨子,一个喂给了这龟,另一个捧在手上自己啃着。 小道士来普陀山是为了去那个颇负盛望的瑞华寺,求一本寺内住持手抄的《清心经》。 据武当老道所说,佛释道本为同源,只是发展后各自有了区别,《清心经》虽是佛门典籍,却也在道法上有其价值,故而特地差他来此求一本。 只是小道士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去要。裤裆里,啊不,背囊里的那些道法孤本还是林江宇硬塞给他的,身旁的水龟也只能算是自己牺牲了半日自由的补偿,如此毫无付出地厚着脸皮去讨,他还真是第一次。 小道士有些紧张地啃梨,不知不觉间竟已走到了瑞华寺的门前。 寺前山门大敞,钟楼、鼓楼以及天王殿大气恢弘坐落和谐,由于是歇寺时节,四处平和安静,唯独有几个小和尚在院中打扫,寺内诵经声清晰可闻。 建筑典雅庄重的山门引得小道士半张着嘴呆呆去看,水龟趁机伸了下脑袋,把小道士手中剩余的半个梨子吞进了肚子中,砸吧砸吧嘴,眯上眼睛。 小道士回神,反手轻拍了下水龟的脑袋,吞了一下口水壮着胆子向山门走去,水龟悠悠跟在他的身后,回味着梨子甘甜的味道。 于是山门口的一侧,冒了两个脑袋出来:砸吧着嘴的乌龟脑袋,以及目光中充满好奇的小道士。 院中一浓眉和尚歪着头看了他们两个一会儿,碎步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轻声问道:“施主,有什么事情吗?” 小道士尽力绽开笑容,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说道:“讨杯茶喝呗。” 浓眉和尚见他这幅样子偷偷乐了一下,侧身让出一条路出来,做出请的姿势,说道:“施主,进来吧。” 小道士嘿嘿一乐,忙迈进山门,跟在浓眉和尚的身后,看着他光秃秃的头顶和上面的戒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瓜顶。 山门内,瑞华寺的老住持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的,蹲在花圃中中执着一片葫芦瓢给脚边的月季花浇水,笑眯眯地望着那些开得鲜艳的花朵,活脱脱的弥勒佛。 小道士拽了一下浓眉和尚的袖口,低声问道:“这是瑞华寺的住持大人吗?” 浓眉和尚点点头,微笑道:“正是。” 小道士闻言一阵欢欣,撇了浓眉和尚就小跑着向那住持去,蹲在他的花圃外面,一脸讨好的笑。 老住持一怔,并没起身,憨憨问道:“来找我的?” 小道士忙点头,抱起拳头长长一揖,恭敬道:“小道来自武当剑观,奉师父之命讨一本《清心经》回去。” “哦?武当剑观?”老住持把手上的葫芦瓢扔在花圃中,收了憨笑的表情,冷哼一声,“你那白痴师父可没少在背后骂我秃驴吧。” “是啊。”小道士点头,再次说话不过脑子:“我出来之前师父还嘱咐我,瑞华寺的秃驴不好惹,叫我小心些。” 老住持听了这话,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抬眼一望小道士却见他满脸认真,傻呵呵的认真,看得老住持都不知道怎么发脾气。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老住持忍不住问道。 “大智若愚。”小道士笑嘻嘻答道。 老住持噗嗤一乐,说道:“得,看来你比你那师父强了不少,你师父才是真傻。” “师父也不傻。”小道士辩解道,“师父知道武当剑观和瑞华寺有脱不开关系,这才让我来拿《清心经》,拿经文是假,见您是真。” 老住持眯了下眼睛,“这话是你师父和你说的?” “不是啊,这都是我的想法。”小道士挺着胸脯说道。 “好一个大智若愚。”老住持哈哈大笑,长得垂在脸庞的白眉毛随着微风飘起来,看得小道士想去抓一把。 老道士笑完才接着向小道士问道:“小东西,你叫什么?” “清和,师父起的。”小道士说道,顿了一下,低头皱上眉又小声嘀咕道:“不过师父也说,我还有个名字叫原景承。” 老住持应该是上了岁数耳朵不大好用,似乎并没听见小道士的后半句话,直起身子朗声说道:“清和,去跟我取经文,顺便帮我带一封信给你的师父。” 小道士抬起头,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开心笑道:“好。” 半个时辰后,小道士宝贝地抱着那本《清心经》,准备告别瑞华寺。老住持本来想要留小道士吃些斋饭的,但他急着回武当山,婉拒了。 浓眉和尚送小道士出来的时候还遗憾说道:“你还没有喝上瑞华寺的茶呢,住持种的茶,香味淡雅,闻之不忘。” 小道士回头笑笑,说道:“那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给我泡一杯。” 浓眉和尚一个劲儿地点头,目送着小道士骑龟走远。 把那本夹着老住持亲笔信的《清心经》裹在怀里,小道士的心情颇为放松,想着总算是可以回到武当剑观了。刚刚看着老住持的月季花开得不错,他也盘算着在剑观弄上一个花圃,月季牡丹芍药的,怎么艳丽怎么来,不知师父会不会同意。 不过,管他呢,先回去再说。 小道士的旅途算是就此结束了,林江宇的却才刚刚开始,而且“万事开头难”这句话在林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6 江宇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祖宗,咱能不能不在原地兜圈子?” 祖宗成了林江宇那匹红枣马儿的名字,林江宇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色,无奈地拍了拍它的背,这祖宗带他绕了一圈儿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马儿却特别开心地喷了个响鼻。 林江宇都懒得和它生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腿。他也当真是走得乏了,打了个呵欠后懒懒仰在地上,眯眼看着从层层树叶间穿透下来的阳光,淡黄色的光柱,衬得四周极为平静,天色渐暗,连风都停了。 只是忽然间,林中响起一阵窸窣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极为规律,就像是谁的脚步踏在碎叶子上。 林江宇警觉地睁开眼睛仔细听着,轻轻问道:“孤梦?” 窸窣声猛然停了一下,四周重回寂静,林江宇趁着这个时候坐起,前后环顾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疑惑中,刚刚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比刚刚更近,绕在林江宇和那匹红枣马儿的周围,无风、无人,唯有这令人琢磨不透的声音。 林江宇这才确定这地儿不对,忙起身狠狠地踹了红枣马的屁股一脚,低声吼着:“快跑。” 第13章 第十三章 甲骨符文 马儿被林江宇这样一踹,又来了脾气,竟然不跑反退,抖着耳朵直摇头。 林江宇咬咬牙,弯腰抓了一把树叶向这马儿扔过去,说道:“倔东西,可别怪我没救过你。” 只是话音未落,天空忽然暗得可怕,狂风席卷,树叶的沙沙声中夹杂了一声来自远处的凄厉长啸,似猿似猴,听的人脊背发凉。 马儿在这时才知道害怕,长鸣一声,撞开林江宇独自向远处跑去。 林江宇被这该死的马儿撞了一个趔趄,回过神来后,忙追上去。但还没跑两步,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已经沿着倾斜的下坡滚了好几圈,脑子混沌地趴在了地上。 风声转而呜咽。 林江宇咬咬牙,从地上爬起。荒山野岭,鬼魅横行,他也不知自己遇上的到底是什么,如今他有些担心不知在何处藏身的孤梦,如此情况下,孤梦未必可以应付。 腕子上忽然传来一阵痛感,漆黑的天色中林江宇却看不清伤势,只能摸到一些温热的液体,估计是被割破了皮肤,渗了血出来。 林江宇此刻心焦,抬眼却见前方红光隐隐,似是灯火。 此处没有人家,那灯火不知是鬼是妖,但林江宇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向那红光摸去,只是走得越近,那灯光就越发飘忽不定,最后慢慢淡去,只剩下一轮薄薄的红色光晕,而借着那轮光晕,林江宇依稀望到了前方的一间茅草小屋。 林江宇眯着眼睛,尽力保持镇定。 摸到那茅屋门前的时候,狂风忽然变得弱了下来,屋门此时“吱呀”一声开启了一条小缝,透出一丝鬼魅的暗红色光线。 林江宇停在门口,没有贸然进去,而是伸手轻轻叩了一下木门,却是杳无人应。 而后红光忽然熄灭,风声停住,四周阴森森地彻底寂寂无声。 此时,屋门却忽然再次“吱呀”一声大敞而开,空气中弥漫开了一股腥臭之气,紧接着一声闷响,不知什么东西掉到了木屋的地面上,一路滚过,滚到了林江宇的脚边。 林江宇屏住呼吸,慢慢蹲下,摸了摸脚边的东西。 其实不出他所料,那是一个人头,眼睛仍睁着,嘴也大张着,似乎临死时仍有满腔的不满与怨恨。 林江宇起身,他的胆子再大,此时也是冷汗频出,却尽量平静地向屋内问道:“你到底是谁?要杀要剐给一句痛快的。” 屋内响起一声女子的轻笑,随后一灯如豆,燃在了屋子的角落里。 林江宇向屋内一望,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屋中吊着一具无头女尸,腹部被剖裂,死状残酷,鲜血还沿着她身上的白裙滴到地上。阴风再次吹过,吹动起女子的裙角,混沌森寒。 “你猜,我死得冤不冤?” 这一句话,说不出的黏腻婉转,却是从林江宇的脚边传来,林江宇借着屋内的烛火转头去看,只见的人头七窍流血,却对他浅浅微笑,笑容说不出的妖媚。 林江宇知道,这是个深山怨灵,还未等他有何动作,竟是狂风忽作,屋内白裙飘然而起,脚边的人头已经不在,面前却是一秀美女子。 “你猜猜。”女子轻笑道,笑声轻柔甜美,像是清风抚过耳畔,随即身形一闪,温软柔腻又带着异香的身子便将林江宇紧紧缠住,顺便将一段白绫系在他的脖颈上,渐渐收紧。 林江宇被那异香弄得浑身酸软意识不清,搜肠刮肚却不知应该如何应付,只是手指一弯竟碰到了手腕上垂下来的那枚柳叶,只可惜,他还未学会如何吹得好听些。 来不来是南遥的事情,可林江宇现在是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他强迫自己抬起手腕,将那片叶子向嘴边送,只是叶子还未贴到唇边,却忽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呼吸猛然顺畅 “喂,你没事儿吧。” 浑厚粗犷的男子声音。 林江宇好容易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向四周望去,面前是一片晚霞中的深林,哪里来的木屋和女尸,又哪里来的狂风大作,连手腕上刚刚痛感清晰的上口都已不见,只是一枚系着红线的柳叶垂在腕上。 身旁一个□□上身的男子望着林江宇,看着他惊异的表情,微笑着和他解释道:“这山林阴气重,常有孤魂野鬼出入,稍一不慎便出来用幻术索命,我见你跌倒路边便知道你中了幻术,而我们这些山里人习惯与他们相斗,早就练出了自己的驱鬼方式,这才将你救下。” 林江宇盯着这男子肩上画着的甲骨符文看了片刻,才微微点头道:“多谢了。” 男子笑笑,“不必客气,天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下山为好,免得再出事。” 林江宇从地上爬起来,向男子问道:“不知这位大哥知不知道乐水山怎么走?” 男子一怔,眨了眨眼睛,“乐水山?这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我家便在乐水山的山脚下,乐水山离这里不远,不如今夜先在山下歇息一晚,我明儿一早就带你去如何?” 林江宇摸了摸布满细汗的额头,算是露出了些微笑,说道:“那便太好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去找一个人和一匹马。” “马?你说的是一匹红枣马?”男子问道。 “对。”林江宇忙点头。 “你跟我来。”男子说道,带着林江宇向林子里走去,远远就见那一匹红枣马停在一棵树下,悠然甩着马尾巴。 不如回去就把这马的皮扒下来,做成双马皮靴子,林江宇恨恨想到。迈步向那枣红马走去,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7 走近了才发现马腿上系着一块杏色的布条。 林江宇长舒一口气,孤梦没事,只是不想现身罢了。 林江宇后来才知,肩上画着甲骨符文的男子姓杨,名为杨仁,居住在乐水山,是一名猎户,古道热肠不拘小节。 “杨大哥,鬼魅幻术,到底应该怎么破?” 两人在山林洞内将就了一晚上,第二日早,林江宇一边死命拽着枣红马,一边向好奇地杨仁问道。 “回魂粉,给五毒幼虫服用桂枝后再研磨成粉。”杨仁大方扔给林江宇一包药粉。 “好东西。”林江宇接过药粉闻了闻后笑道。 “再翻过一座山头就到乐水了。”杨仁打着沿路的树枝悠然道:“听你的口音,像是北方人,怎么想着到乐水来了?” “北境待得腻歪了,出来闲逛。”林江宇没明说自己的目的,只敷衍答道。 杨仁瞄了一眼林江宇的衣着,呵呵笑道:“也是,乐水是块风光宝地,去了你就知道了。” 翻过一个山头后,便到了乐水山的山脚下,这山也当真不愧叫乐水,山脚下环着一条河流,沿河坐落着不少的农户人家,和远处的荒岭形成鲜明对比,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味道。 林江宇在心中感慨了片刻,一转头发现红枣马儿早就奔过去了。 “你这匹马倒是机灵得很,难得。”杨仁说道。 林江宇无奈地看着那扭成一朵花的马屁股。 杨仁拍拍林江宇的肩,“走吧,你先在我家住一晚,让我老婆给你弄些东西吃。” 林江宇点头道谢,仍时不时地就要瞄一眼杨仁肩膀上的甲骨符文,那些符文他总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当真奇怪。 不过这丝疑惑很快就被欣喜占据,林江宇猛然注意到河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义兄。”林江宇喊了一句,向那身影奔过去。 南遥立在河边出神,却猛地被林江宇扑了一个趔趄,一不冷静差点儿把手中的百煞蛛捏死。 第14章 第十四章 非人哉 “你怎么在这儿?”南遥定了定神后,向跳到自己面前的林江宇惊讶问道。 林江宇看着南遥脸上复杂的神色嘻嘻一笑,“来找你呗。” 南遥皱着眉头,面色凝重,他怎么想都未曾预料到林江宇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当说是缘分还是宿命。 “你在这儿还有认识的人?”杨仁这时来到二人身边,轻声向林江宇问道。 “巧合而已。”林江宇用力拍着南遥的肩,脸上一丝假笑:“这是我义兄,拜过把子的。” 南遥听着这话冷冷睨着林江宇。 “哟,那就是自家兄弟。”杨仁眯眼打量了一下南遥,笑脸道:“不如一起去我们家坐坐。” 林江宇瞥了一下冷心冷脸的南遥,对杨仁说道:“我义兄可能还有事,不过我可是饿了,要不杨大哥你先带我去?” 杨仁抿嘴笑笑,也不强求,侧身让路:“走吧,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做两道好菜。” 林江宇爽快地应了一声,跟着杨仁走远,走了几步后还回头向南遥眨了一下眼睛。 南遥重重叹口气,此行本是毫无顾忌的他这时忽然却有了些顾虑。 林江宇跟着杨仁绕了一圈儿,深深觉得乐水山山脚下的村民都像杨仁一样爽快热情,而且很多男性村民的肩上都画着与杨仁一样的甲骨符文。林江宇想,也许这符文是此地的某种信仰。 杨仁的妻子长得算不上漂亮却很温柔,面庞白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只是不知怎的,林江宇觉得她目光有些呆滞,就像是看不太清楚东西一般。 不过别人家的家事,林江宇自然不方便去过问,更没有去多想,况且杨仁的家的两个小娃娃还扯着他问东问西,“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林江宇席地而坐,将两个聒噪的小娃娃拥在怀里哄。 杨仁在一旁眉开眼笑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娃娃,偶尔会轻声地呵斥一句,示意两个娃娃不要太过分。 林江宇只摇头笑道“无妨”,他本是家里最小的,从未有过什么弟弟妹妹与他玩耍,打出生时,大哥和二哥就已经出了护国府,三哥又好静,他小时在护国府除了偶尔气气林焱找乐子外,还真的挺无聊的。 不过如此想来,林江宇又有些怀念护国府,也不知三哥林安易见他这段时间不着家,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好了,你们从哥哥身上下来,该吃饭了。”桌上饭菜的香味传来,杨仁起身,将攀在林江宇身上的两个小娃娃一手一个地拎过来,放到桌前。 林江宇看着杨仁拎着娃娃的背影,不自觉地一笑,忙也从地上起身跟过去。 桌上的菜虽算不上色香味俱全,但也到了让人看着直流口水的境界,刚刚聒噪的小娃娃捧着碗吃得很香,杨仁的妻子却立在一旁垂头守着,那样的姿态在林江宇看来有些奇怪。 “多吃些。”杨仁给发呆的林江宇夹了一筷子菜,嘱咐道。 林江宇微笑接过,眼角余光仍瞟着那一动不动的女子,心头忽然一颤,猛然想起,能吸引南遥来的地方,必定是亡灵游魂多的地方,难道说这里的住民非人?可看着杨仁和那两个小娃娃,林江宇又难以接受这样的假设,一时间,他想把南遥揪过来问个明白。 所以那日吃过饭的晚些时候,林江宇便和杨仁说自己要去寻一下义兄,杨仁也没强留,只嘱咐着侧间的屋子给他收拾出来了,有需要的话尽管用。 林江宇诚恳道谢,揉了揉两个娃娃毛茸茸的脑袋,便出门寻南遥去了。 此时夜已渐深,中天明月映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偌大的乐水山,林江宇虽并不清楚该到哪儿去找南遥,不过他自有他的办法。 林江宇在河流岸边拾了一把小石子,站在河边相对人烟稀少的一处,将一颗石子投入水中。 噗通一声。 “我就给你三次机会哦,快出来。”林江宇瞧着河面的水花落下后自言自语般说道。 四周寂静。 林江宇似乎早就知道会如此,紧接着又将一颗石子投入了河水中,水花落下后,喊了一句:“南遥!” 不远处不知道是谁家的看门口叫唤了两声,除此之外,无人应答。 林江宇撇撇嘴,掂了掂手里的另一颗滚圆的石子,再次扔进河里,随着水花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声喊道:“南遥义兄!” 话音未落,林江宇耳朵上一凉,随后一痛,刚刚中气十足的声音瞬间变调,呲牙咧嘴地讨饶:“疼疼疼,南遥你放手。” “你瞎喊什么?”南遥不满地问道,慢慢松开手。 “我不这么喊的话你能出来见我?”林江宇扬着下巴,颇有几分理直气壮地说道。 南遥懒得和他废话,开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8 门见山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林江宇也不愿意拐弯抹角。 “这话应该我问你。”南遥说道,“你不在武帝城好好待着,跑这么远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我师父叫我来的。”林江宇辩解道,“他说这里有一种遍体异香的紫蛇可以给我的金蚕蛊治病,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就跟他去京城了。” “嗯?”南遥惊讶地瞪起眼睛,他那向来平静的脸上难得有些表情,“你师父去了京城?他去那儿做什么?” 林江宇望着南遥,半张着嘴思量了一下,慢吞吞说道:“明明是我找你问事情的,现在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快说。”南遥皱眉催促道。 “凭什么?”林江宇一翻白眼,顺势捂上耳朵。 南遥长出一口气,倒是没去□□林江宇的耳朵,而是抬起脚狠狠踩在他的脚尖上。 林江宇“嗷”了一声,像是野猫被踩到了猫尾巴,缩回脚单腿乱跳。 南遥把乱蹦的林江宇拽回来,拎着他的后领问道:“你可以说了没有。” 林江宇妥协,扁扁嘴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我师父说,他要去京城看热闹,说什么最奸诈的几个人都聚在一起了,当然,我爹也在。” 南遥闻言低下头,默不作声。 林江宇见南遥入了定一般,抬手戳了戳他,“那,那个,我可以问了没有?” 第15章 第十五章 梅花印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有很多死人吗?是不是那些符文的问题,我觉得这里有些人怪怪的。”林江宇毫不客气地抛出了一堆问题,像是生怕南遥没听完就跑了一般。 “当然怪。”南遥望着沿河两岸蜿蜒的灯火人家,淡淡说道:“你所看见的在这里生活的村民,有一部分本是已死之人,但靠着乐水山独有的巫术令仍能行动如常,按照巫主的意愿继续劳作生活。还有,你所看到的符文便驱使尸首的诀窍,而且每个尸首的后颈都会有一个梅花的印记。” 林江宇不可置信地听着这番话,讶异问道:“为何要如此?为何不能让死者入土为安?” “在这里的人看来,死者能继续陪着家中的生者是他们的福气,只有尸首损坏得太严重时,才会选择安葬。”南遥说道。 林江宇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恍然大悟般对南遥说道:“怪不得你要来这里,想必那些死者的魂魄也必定跟着尸首不肯离去。” 南遥却摇摇头,说道:“那些魂魄只是一小部分,其实我来这里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林江宇眨着眼睛问道。 南遥望向林江宇,却反问道:“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林江宇顺势转了话头,想想说道:“三五天吧,去山上捉些蛇再走。” 南遥目光有些古怪地望了一眼林江宇,继而又转头望向映着淡淡灯火的河面,沉默片刻,最后只说了句:“早些睡。”说罢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江宇在原地愣了半晌,实在弄不明白南遥在想什么,叹口气转回了杨仁的家。 杨仁的妻子执着一盏烛火正将一块儿抹布搭在院中的系绳上。林江宇见状忙去帮她弄好,也借着烛火瞥见了女子后颈的梅花印记。 这梅花印记虽然在林江宇的意料之中,一时间却仍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实在不知这到底是生者的自私还是死者的执着。 屋内杨仁和两个娃娃笑声爽朗。 执着烛火的女子向林江宇礼貌地一笑,也不说话,而是指了指侧边留给林江宇的那间屋子,示意他晚上在那边休息。 “多谢。”林江宇点头笑道。 女子也点头还礼,低头向后慢慢退了两步,转身回到了屋子中。 林江宇那天晚上翻来覆去得睡得并不踏实,做了些奇怪的却又回忆不起内容的梦,好在早上的阳光让他的心情好一些,与杨家人吃过早饭后,便在怀中揣上金蚕蛊向山上捉蛇去了。 不过乐水山是个“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的地界,早上还阳光明媚的天,到了中午时分就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南遥独坐在山腰峭崖上一处漆柱吊檐的亭子中,透过绵密雨幕看着细雨中的乐水山村。此处静谧安和,恍若蓬莱仙庭,只是林江宇进来躲雨之时打破了这场寂静。 对于林江宇的猛然闯入,南遥并不惊讶,毕竟他曾说要在乐水山上捕蛇的,况且这山间也只有这一处闲亭可供躲雨。所以南遥只转过头瞄了一眼身上半湿的林江宇,转回头继续望雨发呆。 林江宇早就习惯南遥的这种态度,兀自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然后将手中的两条紫蛇打上结,扔进了随身带着的袋子中,靠在一旁的朱漆柱子坐下,按照曾经武当老道教给他的方式行气吐纳,免得淋雨落病。 林江宇断断续续地在武当剑观玩闹了不少时日,唯独觉得这行气吐纳的方式有用,其他的东西对于他来讲一概玄而又玄,废话连篇。 南遥偶尔向林江宇瞄上一眼,林江宇此行虽然算是道法,但是气息很弱,并不会对他构成太大的威胁。南遥望过去时只是觉得林江宇如此安静认真的模样有些难得。 直到身上不冷了,林江宇才停下,再起身抻了个大大的懒腰,身上倍感舒爽,望着亭外仍旧细密的雨丝,忽然突发奇想地提起一旁的树枝,在潮湿的泥地上画着这两日见到的那些甲骨符。 林江宇自觉记性还算是不错的,只不过那些符文太过复杂,又是纹在身上让人不大好意思一直看下去,于是画了片刻也就只能画出个大概,地上还有不少的空白处,却无奈地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蹲在一旁叼着树枝暗暗叹息。 一直沉默着的南遥这时走过去,拽过林江宇嘴里叼着的那根树枝,在他惊讶目光的注视下将泥地上的甲骨符文填补完全,补全后扔下树枝,竟还要对林江宇评价一句:“笨。” “你......”林江宇再次被南遥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指着他的鼻子以示气愤。 南遥不管林江宇作何反应,高傲地将他碾压了一番后便轻轻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看雨,双唇微抿,脸上似乎带了一些笑意。 林江宇撇过头去看他,那一副表情,竟看得林江宇有些失神,觉得山林翠竹细雨连绵自有其诗意,却远不及此时的南遥脸上的悠然自适来得令人着迷。 怔怔望了南遥片刻后,林江宇才回了神,深觉自己刚刚有些失态,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不过好在四周无人,南遥也没有看到,那一抹绯红很快便被山林中凉爽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刚刚红了脸颊的某人忙将精神集中到面前的甲骨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9 符文上,企图研究一下符文中的秘密,若是研究不出来,也要牢牢记住回去向老魁询问,总之,绝对不能让南遥再嘲笑他笨。 只是不知,黑毛老魁现在行到哪里了,沿路上又吓坏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此时南遥望向山下的村落,想得也是那脏兮兮的黑毛老魁。 南遥深知他不计后果的行事方式,暗自决定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便去一趟京城,免得他那非人非鬼的家伙一时冲动惹上麻烦,不管怎么说,老魁对南遥是有知遇之恩,南遥总不能看着他慢慢往绝路上走。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一泡尿 多年前,老魁的名字还叫韩荣轩,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骑上高头大马招摇过市,连左右跟随的侍从都是锦衣华服,昂首挺胸。 不过这一队人马面前,忽然立住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形容消瘦,眼神却坚毅,站在路中望着马上的韩荣轩。 路遇太子殿下不仅不跪还拦路阻挡,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路旁的百姓唏嘘嗟叹,有的甚至闭上了眼睛,似乎生怕看见这乞儿血溅当场的样子。 太子韩荣轩路中勒马,眯眼望着面前这不怕死的小东西,伸手挥退了一旁的侍从,亲口向他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当朝太子韩荣轩。”乞儿朗声答道。 这世上敢直呼太子殿下名字的人怕是只有当今圣上和皇后,这乞儿却于街市喧嚷,太子殿下若怪罪下来,只怕是诛九族都难以泄愤。 但韩荣轩今日心情好,听罢只是哈哈一笑,翻身下马,走近面前脏兮兮的人,点头道:“你说对了,我便是韩荣轩,你找我有事?” 路旁的百姓俱是惊讶万分。乞儿拦路,太子下马,当真算是一段传奇。 那瘦骨嶙峋的乞儿至此目光才有些暗淡,抖了一下唇角说道:“我饿。” 韩荣轩一怔,旋即又是一阵大笑,笑罢忙吩咐左右侍从将这乞儿看好,他要带着这乞儿好好吃一顿。 如此,昨日还是“天为被地为床”的乞儿今日便入了皇宫,见识到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韩荣轩对那乞儿挥挥手,说道:“桌上这东西任你吃,不过小心你的肚皮。” 乞儿咬咬干裂的下唇,望着一桌子菜咽了一下口水,最后却只拿了一个馒头,不是狼吞虎咽,而是慢慢地咬着。 韩荣轩也不劝他多吃些菜,而是微笑望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些欣赏,最后吩咐自己身边的侍从等这乞儿吃完了之后就带他洗个澡,找些他能做的事情,让他留在宫中。 如此,这乞儿总算是可以活下去了。 韩荣轩后来问他,那时候他哪儿来那么大的勇气在路中拦自己的马匹,难道不知道这是可以杀头的大罪? 这乞儿平静地说,自己知道,他不过是觉得饿死太难受了,倒不如一刀下去来得痛快。 再说啃过那个馒头后,这乞儿便被人指派着到东宫管理书籍,便也就认得了那个为太子读书的,永远是一袭干净白衣的男子。那男子教他识了一些字,又给他取了南遥这个名字。 对于那个白衣男子,南遥并没有太多的印象,甚至连容貌都记不清了,但仍记得那日他不小心将韩荣轩的一根墨笔弄断,被他罚着顶书面壁三个时辰,也就这个男子给他求过情。 狂傲不可一世的韩荣轩却意外很听这个男子的话,最后只说让南遥站满一个时辰便可。 不过南遥顶着书,却依旧是站满了三个时辰。那时正当炎炎夏日,南遥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衣衫,脸上的神情倔强得让人有些心疼。 再后来,天子驾崩,韩荣轩做了皇帝,因深知南遥那连生死都不在乎的冷漠性子,便封他做了骁骑将军,守护皇城。 南遥领了这个官职,从此放下管理得顺风顺水的藏书阁,跑去驭马弄枪,倒也做得有模有样,谁也不曾想起过,他曾经只是个街边快要饿死的乞儿。 只是韩荣轩做了皇帝月余后,变故频仍。先是那儒雅翩翩的白衣男子服毒自尽,韩荣轩大发雷霆地将他的尸首吊于城外,任虫蚁啄食。南遥偶尔会去城外看一眼那落满苍蝇的枯骨,当真不知那昔日洁净如水的男子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再之后就是各地战报频传,几乎无一胜仗,各地官员哀声一片。 那些战报都在南遥的手上,他将那一厚摞子的东西拿给韩荣轩看,韩荣轩却只摆摆手叫他退下,继续喝着手中的烈酒醉生梦死。 每当此时,南遥就会很怀念韩荣轩只是太子的时候。韩荣轩那时可以笑得放浪而爽朗,那白衣男子也会染着一身的墨香告诉他经文典籍如何归置。 南遥并没活多久,而且一生的多数时间都没给他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不是看着身旁饿得要死的人为了一点儿食物自相残杀,就是看着长刀□□为了一个皇位染上鲜血。真正令他怀念的东西少之又少。 而那能让他对人世有一点儿留恋的东西,说到底还是韩荣轩与他的,南遥一直觉得,将他当做自己的兄长乃至父亲都不太过分。 南遥出神思量着这些往事,却忽然觉得左肩一暖,林江宇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自己的身边,离得他极近。 南遥向后躲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问道:“做什么?” 林江宇眼珠一骨碌,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些符文看着眼熟,刚刚我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南遥皱眉,“你之前来过乐水山?” “没有。”林江宇摇头,表情有些兴奋,又向南遥凑近了一点,逼得南遥只能贴在身后的柱子上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我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我爹那个老对手原鸿信曾经来过护国府,还把我抱起来亲来着,不过我嫌弃他口臭,一来气在他的怀里尿了很大一泡,把他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他迫不得已只能在我家换了一套衣服。我当时尿完就被我爹揍了一顿,我爹还非要我去道歉,没办法我就摸过去了,正好看见原鸿信在屋内□□着上身,他的肩上好像就是这些符文。” 南遥听罢,竟没忍住笑了一下,把林江宇推远了一些向他讥讽道:“没想到你的尿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先不提尿的事。”林江宇撇撇嘴,“这符文在原鸿信身上,怎么想都有些蹊跷,所以我决定还是要去趟京城。” 南遥点点头,刻意漫不经心道:“那你便去吧,最好明天就走。” 林江宇闻言又向南遥凑过去,眯眼问道:“从昨儿开始你就很奇怪,你是容不下我在这,还是这里会发生些事情?” 南遥用冰凉的手拧了一下林江宇的脸,面无表情道:“别问那么多。” “偏不。”林江宇即便嘴被南遥扯歪了也要说,“我偏要看看你为什么一直赶我走。”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0 第17章 第十七章 别离乐水 南遥眯着眼睛,扯着林江宇脸颊的手指又轻轻捻了一下,深觉手感不赖便一直没松手,说道:“你在这儿嚷得我头疼,倒不如赶紧滚蛋的好。” 林江宇被拧得嘶嘶吸气,瞪着眼睛含混不清地说道:“那本大爷还就赖上你了,非要烦得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本大爷?”南遥捏着林江宇的脸不屑道:“这个称呼在这儿可不太好用。” 林江宇翻着眼白掰开南遥的手,坐于他的对面不满地斜睨着他。此时亭外雨声渐止,云开雾散,一缕阳光正好映进亭中,划开亭中悬浮的细微雨滴,三两轻快鸟啼适时传入耳中。 “等着我再来烦你吧,义兄。”眼见着天晴,林江宇便起身欲走。 南遥被林江宇口中黏腻的“义兄”二字弄得皱起眉头,却依旧不忘在林江宇迈出亭子之前意味深长地嘱咐一句:“乐水山的紫蛇难得,尽量在走之前多上山捉一些。” 林江宇口中含混地不知应了一句什么,提上装蛇的袋子便向山下走去。 亭内观雨的某人叹口气,觉得自己已经尽力,若不是觉得林江宇对他有些恩情,他断不会暗示林江宇快些离开乐水山。私自更改凡人生死命格可是冥界大罪,重者要下冥界深狱,承蚀骨之苦。 林江宇倒不知这些,晃荡着手里的蛇袋子一路下山,正好在山脚下看见他那匹几日不见红枣马轻扫着尾巴悠然地溜达。林江宇便无奈摇摇头,把蛇袋子搭在肩上,走过去拍了一下红枣马的屁股,笑问道:“祖宗,你这两天去哪儿疯了,你这没良心的还认识我吗?” 嘴边还沾着草叶子的红枣马转头去看林江宇,忽然伸出舌头在他的脸上舔了一口,弄了他一脸湿乎乎的口水。 “畜生!”林江宇笑骂道,摇首牵着红枣马向杨仁家中去。 杨仁家的两个娃娃见了这匹长相还算不赖的马儿便争着抢着要骑,林江宇一时有些为难,生怕这脾气古怪的红枣马伤了两个孩子,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和他脾气相克的红枣马对那两个娃娃倒是极好,任他们两个骑在自己的背上嬉笑打闹。 杨仁跟着那匹红枣马护着两个孩子,他的妻子则帮着林江宇剖蛇取胆,眼神只是呆滞的平静,目光并没随着那两个孩子而去。不过她取蛇胆的手法倒利落,三两下的功夫便完整取出。 林江宇瞪眼惊讶地看着女子满手是血地捧着两个蛇胆,然后宝贝地将手中的东西呈给他。 惊讶了片刻后的林江宇微笑接过,向这女子说道:“你活着的时候必定是一个极好的姑娘,我现在有些明白杨大哥为何要施巫术让你留在他身边了,换做是我我也舍不得。” 女子低下头去,揉搓着自己手上的血污,也不知听没听懂林江宇的这番话。 林江宇望着这女子笑笑,又看看远处背着一个娃娃又抱着一个娃娃的杨仁以及他身后跟着的那匹意外乖巧的枣红马儿,觉得自己越发不愿意走了。 只是林江宇未曾深思过南遥说的话,也未把事情向坏的方面细想,直到两日后他正于山林中捉蛇,忽觉脚下的地动山摇的一阵翻腾,随后是震天的响声,林江宇慌忙之中抱紧了林子里的一棵树时才猛然惊觉。 原来南遥让他快些离开,又叫他多上山捉蛇,无非就是想让他避开这场天灾。 此刻,南遥依旧在山腰的亭子中,皱眉看着侧边山崖因地震而倾泻崩塌,碎石泥土轰轰而下,将乐水山村掩埋了多半,尘土飞扬而起,夹杂着几声凄惨啼哭。 拘魂索震颤了几下,在南遥一个手势过后,向山脚下原本山河秀美的村庄飞去。 “你一早就知道是吗?”林江宇的声音这时在亭中响起。 南遥一怔,猛然回头,望见林江宇浑身灰土,但身上未见受伤,不觉松了一口气,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林江宇悲伤地望着南遥向后退了两步,转身便向山下奔去,却看到杨仁的家被滑落下的泥沙掩埋得干干净净。 枣红马儿似乎是在四处溜达的时候躲过一劫,但仍旧伤到了一只蹄子,见到林江宇之后,呜咽一声,一瘸一拐地向他走过来,默默立在他的身边。 南遥则站在林江宇身后的不远处,安静地看着。 在这一天之前,只知嬉笑打闹偶尔耍些小聪明的林家少爷从没想过生离死别是这样满是哀伤又无能为力的事情,也从没细细体会过林焱在刻那些灵位牌子的酸涩心情,甚至未曾想明白三哥为何要一遍遍描摹自己母亲的画像。 原是情分二字太重。 林江宇站着沉默了良久才转过身,走向身后的南遥,低着头淡淡问道:“你看着这些,会不会难过?” 南遥一怔,低声道:“你在怪我。” 林江宇却拼命摇头,他知道南遥有自己的苦衷,也知道这是这里的人们躲不过的一场天命。 “我难过。”林江宇只低声说道。 南遥目光暗淡,思量了一下后,凑上前去,轻轻环住了林江宇。在林江宇面前,南遥第一次觉得自己竟冷漠得已然有些麻木。 而南遥怀抱真冷,冷得林江宇不禁抖一下,伏在南遥耳边,轻声问了一句:“南遥,如果这日,是我被埋在了沙土之下,你会不会来救我?” 南遥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将林江宇环得更紧了一些。 林江宇抵着南遥的肩膀苦笑了一下,又在他耳边道了一句:“多谢。”说罢挣脱出南遥的怀抱,牵上一旁跛了脚的红枣马儿,“葬好杨仁一家后,我便要去京城。” “我随你一起。”南遥说道。 林江宇一愣,微微笑了一下,指了指身边的枣红马儿,“可惜我的跛马走得慢。” 南遥微蹙着眉头,重复道:“我随你一起。” 第18章 第十八章 何为名姓 物阜民丰的京城,官贾游侠清闲之余,总要找点儿乐子。嘉赐赌坊便是一个绝佳的地点。 五月初三,这赌坊开了场特别的赌局:斗蟋蟀。 赌场中间的梨木长桌前,坐着一个满脸得意的紫衣公子,他面前缸中的金翅蟋蟀刚刚咬败了两只前来挑战的对手,赢得满堂喝彩。 “静一静静一静,咱们陈公子说了,今儿也不难为在座的各位,只要你手里的宝贝能把咱们陈公子的金翅大将军咬败一个回合,那就赏白银万两!”赌场的牙行拍着桌子吆喝着,“怎么样,在座的各位,这买卖可一点儿都不亏。” 白银万两当真不是个小数目,梨木桌旁围着的人们啧啧嗟叹,但就是没人敢上前,因为都被这勇猛的金翅蟋蟀吓怕了,可偏偏这牙行说的话还特别馋人: “万两白银啊各位公子们,咬败一个回合就成,说句不好听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1 最后咱家手中的蟋蟀被咬死都不亏啊。” 围观者议论更甚,但仍是无人出头,须知赌博是双方都要押上同样筹码的,似乎谁也不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 梨木桌旁的陈公子表情愈发得意。 谁料此时,人群中却站出了一个人,这人一身黑袍带着黑色的面巾,恶煞一般,唯有一双有神的眼睛露了出来。 黑袍男子冷笑一声:“我来。” 人群一阵唏嘘。 桌旁陈公子眯眼看了看这个黑袍男子,既高傲又懒散地说道:“好啊,先把你的虫儿亮出来让大伙看看。” 黑袍男子右手一抖,亮出一个黑色的木盒子,将盒子放于明亮处打开,众人纷纷好奇去瞧,只见里面趴着一只浑身黑色,毫无生气的蟋蟀。 那陈公子看着这蟋蟀一怔,随后一阵大笑,说道:“兄台,你这东西,怕是来送死的吧。” 黑袍男子闻言却平静抻过椅子坐下,将盒子向前一推,说道:“比了再说。” “慢。”那牙行却抬起手,凑向黑袍男子说道:“公子,你可还没压筹码呢,一万两银子。” 黑袍男子瞟了这牙行一眼,转头望着对面的紫衣公子,颇为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没有钱。” “没钱你赌什么?”牙行急了。 黑袍男子却轻轻一笑,仍是望着对面的人,“我若是输了,把命赔给你如何?” “这......”牙行也望向陈公子。 陈公子闻言微微勾起唇角,大方点点头,“好。” “好。”牙行也随之拍桌和了一声,向周围人群喊道:“左右开始下注,谨慎着。” 围观者闻言纷纷押钱,好一阵喧闹过后才下注完毕。 在见过两只蟋蟀的模样后,多是压在了陈公子那一边,不过也有少数人认为这黑袍男子敢拿性命叫板,必然是有些能耐的,于是两边各有进账。 待屋内安静后,两只蟋蟀才算是进入了决斗场地,这小黑蟋蟀明显地比那金翅蟋蟀小了一圈,缩在场地的边缘,一动也不动。 那金翅蟋蟀倒是扑腾着,张开那威武的金翅炫耀了半晌震慑对手,相反这小黑蟋蟀却仍是一点儿反应没有。金翅蟋蟀此番便有种被小瞧了感觉,脾气猛涨,冲着角落里的对手就扑了过去。 谁知这身手向来敏捷的金翅蟋蟀却在落地后扑了个空,转头一看,对手竟已不知何时移了位置,落在他的一侧,样子依旧恹恹的,这一幕场景看得牙行都直捂嘴。 金翅蟋蟀也被弄得有些摸不到头脑,但天性中的暴戾让它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半立起身子又向那小黑蟋蟀扑过去。 这次那黑蟋蟀却没躲,而是猛然伸出了自己的钳子,精准夹住金翅蟋蟀的头和身子,用力一撕,那威风八面的金翅将军就变为的两截,翅膀颤了两下,垂了下去。 干净利落。 那紫衣陈公子都看傻了,半张着嘴满脸煞白。 “公子,给钱吧。”黑袍男子一边淡淡说着,一边捉回自己的蟋蟀,放在了黑色盒子中,那蟋蟀此时仍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啊......”陈公子这才回了神,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失态,想了想后只得忍着心痛和心疼拎着桌角的银票向黑袍男子送过去。 “这位兄台。”陈公子拱一拱手,“敢问兄台是何方高人,这蟋蟀养得可有什么心得能教一教在下。” 黑袍男子哼了一声,胡乱掂着手中的木盒子,说道:“我这东西,不同于你手中那个悉心照顾的虫子,这东西陪我在石洞中待了太久,戾气都收进了心里,对付你那只,轻而易举。” “石洞?什么石洞,要将蟋蟀养在石洞中?”陈公子听得云里雾里,问的话也毫无逻辑。 黑袍男子听罢朗声大笑,不再作答,抻过那紫衣公子指缝间的银票,向赌场外走去。 “诶,兄台,能否留下个名字?”陈公子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名字?”黑袍男子脚步顿了住,看似是想了好一会儿。 赌坊中一片寂静,围观者都想知道这神秘人到底是谁。 “韩荣轩。” 声音在厅中回响,门口的人却已经不见。 话音未落,厅内一声脆响,不知是谁的茶杯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 赌场外夜色已深,老魁将手中的银票团成一团,随意扔在了地上,伴着盈盈月色行在寂静的街上。 当年老魁还是太子时,饮酒作乐皆不在话下,斗蟋蟀更是一把好手,京城的大小地下赌场都被他玩了个遍。 不过他从赌场出来回到宫里的时候,都要面对某一白衣男子的冷脸,那时的老魁会不耐烦地摇摇头。 如今想想,那些日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今夜月色下,一黑袍男子垂头行在路上,如同鬼魅一般,月光则将他的身撕扯得很长。 再说京城千里外,竹林土路间。南遥觉得,自己当真是不大擅长安慰人。 平日本是活泼跳脱的林江宇这些日子心绪低落,很少主动说话,默默牵着马儿赶路。南遥跟在他的身后,想说些话却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你真的不用跟着我。明明一下子就能到京城,偏偏要跟着我在这耗。”林江宇偶尔会回头向南遥说道。 南遥撇过头望向远处,装作听不见。 林江宇转回头挽起唇角,拽了一下马儿的缰绳,对它轻声道:“后边跟着的那个比你的脾气还古怪。” 第19章 第十九章 你这坑货 话音未落,林江宇的后脑上就挨了一个小石子。 “看到没,脾气比你还大。”林江宇捂着脑袋接着向一旁的马儿说道。 马儿这时却喷了个欢快的响鼻,从林江宇的手中挣脱,拖着跛脚向前跑去,马尾巴再次甩成了一朵鲜艳的花。 林江宇不知这马儿又发了什么疯,连忙跟上,隐约中还听见一阵水声,原是翻过面前的一段长坡后便是一条宽阔大江,湍急江面上时有大小船只漂过,载人送货不一而足。 林江宇驻足岸边,微张着嘴望着眼前的景色。 南遥此时也赶到,瞟了眼身旁的一人一马,说道:“走水路倒是个好办法,虽不能说一日千里,但好歹比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强。” “哟呵,这时候嫌我慢了?之前干什么来着?”林江宇转头问道。 “我这是为你着想。”南遥叹了口气,“免得你跟我这种脾气古怪的人相处太长时间。” 林江宇难得笑颜,拍拍南遥的肩膀说道:“真有自知之明。” 不远处江边,恰好有一个老船工,两人在与他商议好价钱后便上了船,马儿也登入船上,被林江宇栓在船头 南遥哪知道不过坐船而已,竟能将林江宇折腾个半死不活。 江流湍急,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2 船舟摇晃不稳,林江宇平日虽时常泛舟护国府的大池之上,但大池毕竟无波无澜不摇不晃,断不能和这里的活水江相比。 被晃得头晕脑胀的林江宇趴在船角,胃里一阵翻腾,已经吐过好几回了。 “你不是第一次坐船了吧,怎么晕得这么厉害?”南遥坐在他旁边问道。 林江宇无力地抬起眼皮,歪了一下脑袋幽怨地望着南遥,“我这是第一次赶水路,再说这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还好意思......”话没说完,林江宇转过头又向着江水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将肠胃掏空。 南遥忍着笑,帮着顺了顺林江宇的后背,说道:“你就先别忙着骂我了,先把你自己管好再说。”南遥顿了一下,转头瞟了立于船头的马儿一眼,接着说道:“看看你的马都比你强。” “你......” 垂死病中惊坐起。林江宇怒指着南遥的鼻子,却因起身太快更感头晕,连骂南遥的力气都没有了,翻了个白眼又怏怏趴回船板上,有出气没进气地说道:“南遥,我恨死你。” 南遥望着一滩烂泥一般的林江宇,抿着嘴笑起来,之后总算是说了句好话:“你就忍一忍吧,大约还有一晚上的工夫就到了。” 林江宇闻言却大为惊异:“还要一个晚上?!” 南遥轻啧了两声,点头道:“整整一个晚上。” 林江宇把脸埋下去,欲哭无泪地说道:“我想跳江,一了百了。” 南遥靠着船笑。 第二日早上,漂泊了一夜的客船总算是到达目的地。折腾了一夜的林江宇脸色煞白、两腿发软地走下船,下船便抱住了岸旁的一棵柳树。 “打死我都不坐船了。”林江宇抱着树重复着说道。 南遥牵着马儿向远处眺望了一番,说道:“放心吧,再走上两天就差不多到了,不用再坐船。” 林江宇闻言无动于衷,仍死死抱着树。 南遥望了他两眼,抱着胳膊讥讽道:“要不要我帮你把这棵树□□,咱们抱着走?” 林江宇吸吸鼻子,挪了一下脚步却扁嘴道:“义兄,南遥大哥,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南遥无奈地摇摇头,却是走过去直接将仍在腿软的林江宇扛在肩上,随后将他扔在了马背上。牵了一路的马儿这下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觉得背上多了个东西,清闲了一路的马儿倍感难受,踢踏着蹄子摇首表示抗议。南遥见状,在林江宇的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将这马儿的眼睛蒙上,如此,马儿倒当真不闹了。 只是林江宇趴在马背上哭笑不得地问道:“为什么不撕你自己的衣服?” “明明是你的马。”南遥回答得理所当然,牵上那所谓“林江宇的马”向前走去。 林江宇重重叹口气,知道自己说不过南遥,之后便只问了句:“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五月初五。”南遥淡淡答道。 “我讨厌五月初五。”林江宇闭着眼睛喃喃道。 五月初五这一天,林家四少爷发誓此生再也不乘船。 同样是五月初五这一天,沧龙化珠,龙魂腾云西去。 老沧龙寿数已尽,恰在这一日于护国府池底安然阖上双眼。它于护国府的池底安静度过了七载春秋,无人相扰,与它叱咤镜海的那些日子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但老沧龙却十分感谢收留已然残废的自己的林江宇。 毕竟于这静静池底,沧龙才有时间仔细去想一想那些一闪即逝的过往。 沧龙这等上古神物死后并没有留下尸首,而是在池底留下一颗鹅蛋大的金色珠子。 而沧龙化珠之时,林安易正好在池边望着池面发呆,忽然就见一束金光自池底缓缓升起,光柱慢慢变粗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林安易见此情景大为惊诧,转念一想,便觉得这事必定和林江宇有关,毕竟府中的怪异景象向来都是出自他手。只是林安易不知他这行事跳脱的四弟如今身在何方。 “少爷,马车已经等在门外,张副将也在门外候着呢。” 一声清甜的呼唤打断了林安易的思绪,面庞清秀的女婢在林安易的身旁说道。 林安易幽幽叹了一口气,问道:“我叫你带的东西都带全了?” “都带好了。”女婢说道,吞吞吐吐地又问:“只是......只是少爷,您是去成亲的,但,但是一点儿东西都没给新娘子准备呢。” “这不用你操心。”林安易凝眉说道:“这婚事成不成还要另说呢。” 女婢没敢再多嘴,转到林安易身后推着他向府门外走去。 林安易轻咬着下唇,从未如此心神不宁过,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林焱为何会同意那样一门亲事,原鸿信又怎么舍得将自己唯一的千金嫁给他。 第20章 第二十章 张叔叔你行行好 却说林江宇因为在船上被折腾得精疲力竭,趴在马背上不出多大功夫就睡过去了。这段时间里,南遥便握着马缰默默前行。 几个时辰后,林江宇才醒过来,眼神迷茫空洞,似是思绪还没有缓过来。 “醒了?”南遥目视前方问道。 林江宇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头,沉默不语。 “饿了?”南遥接着问道。 被如此一问,林江宇才算回了神,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算是回答。 南遥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忍着吧。” 林江宇险些吐血,试图用眼皮夹死这个噎不死人不偿命的家伙。 只是南遥虽如此说着,却抬手递给了林江宇一个沿路顺手摘下来的梨子。 林江宇望见梨子顿时口中生津,毫不客气地伸手抓过,狠狠咬上一口任清甜的味道自舌尖滑下才觉得自己总算是又活过来了,支着脑袋趴在马背上,瞟了眼南遥袖口中露出来的一双晶亮眼睛,轻快说道:“被你养的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一转身就会把我这百煞蛛丢掉。” 南遥低头戳了一下袖口冒出的蛛脑袋,他倒是真挺喜欢这只安静的百煞蛛的,平日无事时便喜欢拿在手里揉捏一番。这蛛名字虽吓人,脾气倒是极好,无论南遥怎么摆弄都不会生气,只是偶尔饿了的时候,那黑小豆一般的眼睛会暗下去一些。 “为何要丢掉,这东西比你可爱不少。”南遥将百煞蛛戳回袖子里说道。 林江宇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再看南遥,在马背上爬了两爬,将梨核塞进了马嘴里。 抬头远望,京城恢弘的宫阙楼宇已然依稀可见。 “也不知道我师父怎么样了。”林江宇望着京城的方向喃喃说道。 “怎么不担心一下你爹?”南遥问道。 “我爹?”林江宇摇摇头,笑道:“他比我师父知道分寸,虽然他在京城仇家不少,但表面上的平和还是能做到的,谁也不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3 愿意第一个撕破脸皮和手握三十万重兵的护国大将军过不去。” “理虽如此,但你说得也未免自负了一些。”南遥眯着眼睛评价道,“人心向来深不可测,你怎么知道京城里就没人设计陷害他?” “设计陷害是少不了的。”林江宇叹了一口气,“就看我爹和我大哥能不能及时识破化解了。” 南遥歪着嘴角望向林江宇,“靠你爹和你大哥识破,那你是做什么的?” 林江宇伸出四根手指头,挨个数过去,说道:“吃喝玩乐。” 南遥一笑置之,自然不信。 林江宇在马背上换了个仰着的姿势,望着漫天的飘渺云霞,思绪神游,最先想到的便是落雨那日山腰亭中地面上的那些甲骨符文。他后来琢磨了半天也并没看出什么东西来,更想不清楚原鸿信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符文。 所以他决定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老魁找到,问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若是能查出原鸿信的目的自然好,若是查不出也得将这件事告知林焱,让他的心里有个底。 只是林江宇害怕林焱压根儿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没准还会挨罚。 “林江宇。”南遥忽然开口,很少见地唤了林江宇的名字。 “啊?”仰在马背上的人被叫得有些诧异,转头问道。 南遥向前方扬扬下巴,说道:“有人找你。”话音刚落便隐了身形消失不见。 “谁啊?”林江宇边问边转过身子抬头,只见不远处一纯白色高头大马向他疾驰而来,马上是一绿衫魁梧男子。 林江宇倒吸一口气,知道南遥其实没有走远,便趁着那匹白马还没靠近的时候转向一侧说道:“南遥南遥,你可要帮我找一下我师父,就说我在京城林府杀鸡宰鸭地等他。” “实际上,你师父更喜欢吃香煎刀鱼。”南遥淡淡说道。 “成成成。”林江宇点头答道:“我给他煎满满一缸都行。” 精壮白马此刻赶到,马上的男子在林江宇的背后抓了一把,握住他的腰带将他整个人提起来,而后调转马头向京城奔去。 “张叔叔你行行好拉我上去呗,我要被你晃荡碎了......”被提着的林江宇一个劲儿地告饶,一日前坐船的难受劲儿还没过呢就又要被人提着挂在马侧,直叫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换了位置。 心比铁石还硬的张昊空不为所动,策马疾驰,速度一点儿也不减,只粗着声音说了句:“快要到了,将军在府中等着你呢。” 林江宇咬牙想着林焱是怎么知道他这日要进京的,猛然却想起有段时间没见到孤梦了,必是她给林焱报了信。林江宇颇感无奈却又无可奈何,孤梦毕竟是林焱培植起来的,当然更效忠林焱一些,没准乐水的事情他现在也已经知道了。 如此想着,林江宇无力垂下脑袋,死人一般任由张昊空提着。 看着林江宇被那魁梧男子提着走远,南遥才又现了身形,望着林江宇那番狼狈样子唇上带了一抹笑,而后抬手解开了马儿眼睛上的布条,一步跨到马背上。 这马儿脾气虽不怎么样,却是能日行千里的好马。南遥看得出来,不善驭马的林江宇却看不出,两腿一夹马腹,轻叱一声,这马儿便抖抖耳朵稳稳向前奔去。 许久不曾骑马的南遥一派悠然,全不似奄奄一息的林江宇。 “说吧,哪儿疯去了?” 京城林文贺的府上,林焱托着一把紫砂壶站在院中挑着语气问道。 “没去哪儿,就是武帝城待得腻味了,来京城找您玩玩,那成想您还恰巧派了张叔叔来接我,您可真客气。”林江宇答道。 林焱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灰头土脸面色苍白,袖口的衣料还少了一块儿的小儿子,骂道:“少跟我贫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你说说你这小畜生,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添堵。” 林江宇听着骂悄悄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哥林文贺,一个劲儿地向他挤眼睛。 “看他干什么?”林焱使劲儿拍了一下林江宇的脑袋,“你以为你大哥能帮你挨罚?” “没。”林江宇识趣儿地转回头,刚想辩解,恰有一家仆来报,说是林家三少爷林安易已经到了京城城门口了。 林江宇狠狠地怔了一下。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美酒难得 林焱听到此消息,向一旁的大儿子挥了挥手,说道:“文贺,你去城门口接一下老三。” “我也去我也去。”听了这话,原本跪着的林江宇连忙起身,撒腿就往院外蹿,却被守在门外的张昊空一把揪了回来,再次扔在林焱的面前。 林焱轻笑一声,“小子,你觉得你能跑得了?给我跪好。” 林江宇不怕林焱,却是挺惧怕门口那位不苟言笑的主,况且刚刚还被他单手提着一路颠簸入林府,林江宇此时便更不敢轻易造次,只得乖乖跪回原来的位置,抬脸向林焱问道:“爹,三哥来做什么?” “成亲。”林焱平视前方负手说道:“日子就定在十日后。” “啥?”林江宇很夸张地叫唤了一声,“三哥成亲?!” 按理说,林家世子林文贺还没有正式娶亲,所以应该是他当先。就因为这个原因,林家二子林云清虽早已属意自己身边的小妾,却一直拖着未给她正室的名分。如今林焱也不知如何想的,竟让林安易先行成亲。 “瞎嚷嚷什么?”林焱在自己儿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你三哥成个亲把你吓成这样?” 被踹了一脚的林江宇顺势向后跪坐,以免屁股再挨上一脚,转头问道:“这事儿也太突然了,您给安排的谁家的姑娘?” 林焱拉下脸来,一提起这事他就满心的不快,因为他原本以为林原两家联姻只是笑话,皇上是断断不会同意的。但一月前,圣旨却传到了林府上,万岁爷竟指名道姓地让林家三少爷林安易迎娶原家的千金小姐原千霜。 某位九五至尊做起了搭媒拉线的行当,拉的还是钢丝鱼线,叫你无论如何都拉扯不断,只得任由它勒紧。 林焱接过圣旨的时候心内着实疑惑了一番。稍微与林家有点儿交情的人都知道:林家三少爷双腿有疾,行动不便。万岁爷又何尝不知。 只是万岁爷知道这事儿,却依旧绕过了林焱剩下的三个儿子,选择了林安易,这到底是想让原家出丑还是想让林家不安,林焱实在捉摸不透。 但,接过圣旨,叩谢主上隆恩,纵然心里千不愿万不甘,该准备的事情还是要准备。 谁让压在林焱上头的是皇帝。 林江宇见林焱怔怔地出神,便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唤道:“爹?” 林焱回神,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角,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林江宇越发心烦,向他挥挥手说道: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4 “行了你快起来吧,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就给我跪一整天。”接着又指了指林江宇的袖口说道:“去后屋换一件像样的衣服,一会儿出来迎迎你三哥。” 林江宇闻言麻利起身,道了句“谢谢爹”后,便不在林焱面前碍眼了,向后屋走去。 孤梦正等在后屋门前,鲜艳的杏黄色衣裙随风轻轻飘着。 林江宇对她生不出太多的怨气来,想了想后,只将袖口中的紫蛇抽出来扔给了她,说道:“罚你帮我照顾它,不得有任何差错。” “是。”孤梦垂头应道。 林江宇轻摇了摇头,推门进屋,屋内是孤梦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和洗澡用的热水。林江宇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卸掉这一路风尘。 梳洗完毕后的林江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袍。白衣玉带,这才又有了点儿林家少爷的风范。林焱此时望着他,原本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几分。 这日傍晚时,林府总算是吃上了一顿还算团圆的饭菜,只是二子林云清还在西北跑生意,但据说过几日也会回到京城参加林安易的婚礼。 这顿饭听起来温情,饭桌上的气氛却是怪怪的。 先是林焱板着一张脸只顾吃饭,之后林安易很早就放下了碗筷,一直沉默着。倒是林文贺神态还算安然,偶尔提上一两句话但很快又会恢复安静。 林江宇被这气氛弄得战战兢兢的,本是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的他,此时啃个菜叶子都要思量两下,生怕一不注意又惹到林焱。 如此好不容易才等到饭菜吃完,各自回屋安歇,林江宇顺着后窗子溜进了林安易的屋子。 “你这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好好的门不走偏要跳窗子。”林安易说道。 “我这不是怕被别人看见嘛。”林江宇放下窗子后抻了一把椅子在林安易面前坐下,顺手掏出了怀里的一个馒头大口啃着,他刚刚是当真没有吃饱。 林安易瞥了一眼自己面前这饿死鬼一般的四弟,终于笑笑,将桌上的一些糕点推给他,又给他倒了一盏温热的菊花茶,问道:“找我什么事儿?” 林江宇咽下一口馒头,抿嘴笑笑,“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我未来的三嫂是谁家千金,长得漂不漂亮、温不温柔。” 林安易面色平静,答道:“我也没有见过,这全是咱爹一手包办的,我只知道,那姑娘是原家大小姐。” 林江宇闻言差点儿被馒头噎死,好在手边有一盏救命的茶。 “原家......”林江宇嘀咕道,“怎么会是原家的人?” “不知道。”林安易目光撇向一侧,轻声答道。这让林江宇觉得自己此时问的话不大合适,便也不愿再打扰看起来并不太精神的三哥,起身告辞。 只是刚从窗口跳出去的林江宇走了两步后又折回来,掀开窗户将一半身子探进来,问道:“三哥,刀鱼长的是什么模样?” 却说南遥骑马入京,行于街市,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或仰慕或惊羡的目光,所过之处行人避让,商贩歇声,都愿仰头向这气度不俗的男子多看两眼。 如此情景下,南遥却神态自若,骑马向棒子街口的羊尾巴胡同走去,果然在胡同最深处的一个小酒肆的黑暗角落中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衣服的男子。 南遥下马走过去,悄声坐在他的对面,说道:“我就知道在这儿能找到你。” 老魁见到南遥并不惊讶,微笑举着手中的酒杯说道:“你来尝尝,他们家这酒的味道一直没变,难得。”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前朝奇书 南遥伸手接过老魁递过来的酒杯,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微笑不语,又将酒杯推回老魁的面前。 “不赏脸。”老魁咂舌低头嘀咕了一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是过来掺和什么事儿的?”南遥这才开口问道。 老魁仅仅露出来的眼睛一横,不满道:“什么叫掺和,我不过是像那些活了七八十年的老头子一样,喝喝酒、溜溜弯而已。” 南遥轻叹一口气,“我还是要劝你,阳界的事情少管,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免得让冥帝发觉行径,亲自收拾你。” 老魁懒怠地往椅上一靠,“越发没大没小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的?” 南遥早已习惯面对这向来听不进良言的老魁,摇摇头继续说道:“你好自为之。对了,你那个徒弟让我转告你,他在林府做了一缸的香煎刀鱼等你过去。” 老魁微微一愕,问道:“林家那小子来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混到一块儿去的?” “说来话长。”南遥道。 “那就别说了,烦。”老魁摆了摆手。 南遥便也识趣儿地闭嘴,又陪着老魁坐了一会儿后,牵马而去。一路上还在想着,这胡同酒肆的主人早就换了人家,哪里会有和从前味道一样的酒? 老魁喝的完完全全只是茶水而已,亏他还喝得如此津津有味。 林家四少爷这天再次作妖。 他这次没摆弄他的蛊虫异兽,却不知怎的对煎鱼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弄得偌大的林府门外都可以闻到鱼肉的鲜香。 只是这香味猛然一闻会让人发馋,若是闻得时间长了,怕是只能让人想吐。 这不,某位身着杏色衣衫的姑娘恹恹躲在回廊的阶上,看着林江宇生火煎鱼,再将那些金黄色的煎鱼放在原本盛水的大缸里。 “少爷,不累么?您要不歇一歇去吧。”孤梦闻着鱼腥味皱眉说道,话音却被生鱼下锅的“滋拉”声掩盖了过去。 孤梦捂着肚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于是当晚,林府上上下下吃的是清一色的煎鱼。 林焱常年驻军北境,极少吃鱼虾水产,晚上看着满桌的煎鱼又得知是林江宇弄的本来想要发火,但林文贺适时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他的嘴里,结果尝过之后林焱便皱着眉吃了两条。 林江宇偷笑。林焱这两年在某些方面的行事风格就像个口是心非的孩子。 夜深人静之时,老魁总算是出现,坐在装鱼的水缸边缘,拎起一条煎鱼嚼也不嚼地一口吞下,那模样让林江宇猛然联想起护国府大池底下的老沧龙。 “您是闻着味儿来的?”林江宇在老魁的旁边坐下,嬉笑道。 “小子,你不是说不来京城的吗?”老魁舔了舔唇,问道。 林江宇坦白道:“有件事急着问你。” “说。”老魁看着满缸的煎鱼,爽快道。 林江宇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纸递给老魁,纸上便是那些甲骨符文,画得一点不差。 老魁借着院中的月光仔细看了看,扬手把纸张塞回林江宇怀中,不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乐水特有的巫术而已,你去了乐水山就应该有所了解。” “师父,这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5 死而复生的巫术,是不是太违背天理了?”林江宇小心问道。 老魁又吞了一条煎鱼,笑道:“傻小子,这世上哪儿有什么死而复生。这不过是将生者的意愿强加在一具尸体上,那些尸体保留着生前的行事经验,却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听从主人吩咐的工具而已。” “哦......”林江宇应了一声,低头沉思。 老魁却在一旁滔滔不绝,“相传很久以前的乐水人会将死人骨磨成骨粉,打造成透明骨箫。这骨箫的声音婉转动听,可以使人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只是这技艺后来失传,不然乐水人现在应该是生者死者都可以操控。” “到底是谁呢?”林江宇也不知听没听得进去,忽然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是谁?”老魁吞鱼问道。 “原家啊。”林江宇抬脸望着天幕,“原鸿信身上也有这些符文,可我怎么也回忆不起他们家哪一个是已死之人,难不成......是三嫂?” 老魁闻言眯了眯眼睛,心里讶异着原鸿信竟然也深谙巫蛊鬼道,嘴上却平静问着:“你想知道?” 林江宇转回头看着老魁,“您有办法?” 老魁得意笑笑,“小事一桩,我可以帮你,不过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您说。”林江宇痛快应道。 老魁顿了顿,沉声道:“替我寻一本书,名叫《西昆集》。” 林江宇愣了愣,不知老魁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就......就这么简单?” 老魁轻轻笑道:“别那么早下结论,你先给我寻来再说。” 林江宇撇撇嘴应了一声,他不知这本书身在何处,也就更不知这本书的价值,便只得向三哥林安易询问。 “《西昆集》?!” 没成想林安易闻言却颇感惊讶,说道:“这书早已经无处可寻,就连宫内藏书阁都只有仿制的赝本而已。” 林江宇听了这话,深深怀疑老魁是故意挑了本本来就已经绝版的书让他去找,问道:“这书为何如此难得?” 林安易见林江宇对一部书如此上心,感到稀奇,缓缓细说: “据说这部《西昆集》是前朝太子伴读编写的,眼界宽广、见解独到,其中的几篇辞赋漏传出来,便当时文人赞叹不已。只是这太子伴读从未将《西昆集》完整地传到宫廷之外,仅仅是抄写了两本放在了藏书阁中。这两本书后来被北梁建立之前的那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至此,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西昆集》的完整内容,仅有些许残篇仍存于世。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部书的?” 林江宇垂下眼睛,深觉和老魁的买卖做亏了,敷衍道:“只是听一个朋友偶然称赞起来,便想着找你问问。” “难得。”林安易笑笑,随后微一沉吟,继续道:“不过这书也着实配得上称赞,若是有机会我倒真想见见这位太子伴读。” 林江宇又想了想,接着问道:“三哥,我有没有可能拿到宫里那本《西昆集》的赝本?” “什么赝本?”林焱恰好从屋外进来,大声问道。 林江宇咳了一声,转身道:“没啥,和三哥开开玩笑。” 林焱拉着脸,明显的心情不太好,轻叱道:“去,别在这烦你三哥,我找他有话说。” 林江宇翻了个白眼,却见三哥歪头向他眨了眨眼睛,心知《西昆集》的事应是有所着落,便也懒得在这碍林焱的眼,悄声迈出屋子。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一匹名叫南遥的马儿 林焱在找三哥说大婚的事,大哥则还在宫中处理事务,林江宇便推开林府大门想去外面找点乐子,但刚迈出步子就见不远处一人一马向林府走来。 林江宇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微笑。 在南遥身边安静得像只小猫的枣红马儿一见到林江宇就开始撒欢,撇下身旁的南遥一路向他奔过来,林江宇左右躲闪,差点儿就被这不知轻重的马儿撞飞。 南遥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到林江宇面前,说道:“我来还马。” “看出来了。”林江宇摸着红枣马的额头说道,“对了,谢谢你帮我找到我师父哈。” “嗯。”南遥理所当然地接受感谢。 林江宇对南遥这毫不客气的态度翻了一下白眼,只一瞬间又恢复了笑脸,向他凑近了一些说道:“南遥,五月二十五是我三哥的大婚,地点就在林府,你也来热闹热闹行不?” “我与你三哥素不相识,算了。”南遥淡淡说道,转身欲走,林江宇见状连忙挡住他的去路,仰脸继续说道: “你不认得我三哥没关系,你认得我就行。再说了,你是我义兄,我亲哥哥大婚你不到场有些说不过去吧。” 南遥素来不愿意凑热闹,开口便想推了这件事,但不知怎的,望见满脸期待的林江宇,他便怎么也无法将已到嘴边的话说出来。此般感觉,过去从未有过。 “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会来了啊。”林江宇对愣在原地半天不言语的南遥说道。 南遥皱了皱眉头,最终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若是无事,我会来。” 林江宇选择性地忽略了南遥的前半句话,只听进了后面三个字,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到时候我一定给你留一个好位置。” 南遥对断章取义的林江宇无可奈何,好在早已知道他那无赖的性子,此时才没被气到,倒是觉得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擦过林江宇的身边走远。 送走南遥后,林江宇转身将枣红马儿牵进了马厩,将马儿和林焱的那匹白马放在了一起。枣红马儿见到同类很欢快地嘶鸣了一声,但那匹高傲的白马压根没正眼瞧他。 林江宇笑着拍了下枣红马儿的脖子,说道:“祖宗,连我爹的马都不待见你,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 枣红马儿甩了甩脑袋。 林江宇也摇摇头,给两匹马儿添了些草料,边添边想着林焱若知道这匹马儿名叫祖宗,那一定会将自己扔到油锅里去。但林江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沉吟片刻抬头说道: “祖宗,要不你以后改名叫做南遥吧?” 枣红马儿喷了喷鼻子。 如此,林府便多了一只名叫南遥的马儿。 第二日午间,京城和原街,两位鬓边微白,十分不起眼的老者并肩走着。 一位老者身着墨绿色锦袍,负手往向远街,面带微笑,另一位穿着普通,双手插在袖管中,微低着头望向地面。 “老林啊,你家可真是阳气旺盛,四个儿子,不像我家,只有两个娃子,显得冷清了些。” 说这话的人便是那负手而行的老者原鸿信,他将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之时,总会让人感觉到一阵凉意。 双手插在袖管中的林焱嘿嘿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6 笑了两声,说道:“哪里哪里,你家才是真的儿女双全、让人艳羡呢。” 原鸿信仰起脖子呵呵一笑,说道:“这儿女终归都要长大的,我那闺女这不就要嫁到你家享福去了嘛。不过说实话啊老林,若不是皇帝的一诏圣旨,我还真没想过会和你成为亲家。” 林焱一直望着地面,平静道:“这事儿我也没曾想过,更没想过皇上会把婚事安排给我那双腿有疾的三儿,也当真是难为你们家了。” 原鸿信听了这话笑容便收下去了几分,轻声道:“你也别多想,我知道安易身上虽不便,为人却恭谦温和,我那闺女嫁过去是万万不会受委屈。” 林焱轻笑着摇摇头,说道:“这可是我第一个儿媳妇,我怎么会委屈她。” 原鸿信闻言脸上再次浮现笑意,继续问道:“老林啊,一晃这么多年,你那四儿子是不是也已经不小了?我记得他小时候还在我身上撒过尿呢” “不小了。”林焱叹道,“咱也都是老古董了。” “可不是嘛。”原鸿信道:“南来北往鞍前马后地忙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享享清福了。” 林焱却抿嘴一笑,“原鸿信啊原鸿信,这话可真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原鸿信哈哈一笑,也不反驳,指着前面的一座宅院说道:“这次来京我家就暂住在前面的宅子,进来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林焱弯了弯眼睛,说道:“好是好,但是喝不过我你可不能像以前一样耍赖,不然我照样提刀砍你。” “老林,你这背都驼成这样了就别再逞能了。”原鸿信笑话道。 林焱笑着摇摇头,随着原鸿信入府。朱漆府门一推,正好看到原家少爷原景承在惩罚下人。 那下人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铁链捆着双手跪倒在地,原景承飞起一脚踢在那人脸上,那人便被踢得倒下,他面前的地面上则洇开了一小滩血迹。 “承儿。”原鸿信此时沉声唤道。 原景承闻声转过头来恰望见林焱,原本阴云密布的脸煞时堆上笑容,向林焱恭敬行了个礼,唤道:“林伯伯。” 林焱微笑点头,心下却思绪万千,眼前这与林江宇年龄相仿的少年虽笑着,却透露出一股子阴邪狠辣之感,那感觉如凉风瑟瑟袭来,令人不悦。 “承儿,去把你的姐姐叫出来,给你林伯伯斟两杯酒。”原鸿信此时命令道。 “是。”原景承应着,转去了后院。 林焱的目光在原景承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阴邪狠辣的少年并不是原鸿信的亲生儿子。 原鸿信的亲生儿子如今在武当剑观,身着一袭素色道袍,立于灵堂前默默不语。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佛道双修 原是几日前,武当老道仙逝。 那日天气晴朗,小道士正蹲在好不容易建好的花圃中给花浇水,猛一抬头便见太阳都快落山了,这才觉得老家伙已经在房里看了太长时间的书。 小道士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向房中走去,想叫他出来逛逛,瞧瞧自己种的那些花花草草。结果进了门后便发现老道背靠墙壁打坐,脑袋深深垂下,竟是已然坐而蹬仙,撒手人世,走得平和安详,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 几日后,武当剑观设了灵堂,剑观弟子皆着一袭素色道袍在灵堂外的空地上垂首吊唁,骑龟小道士则跪在灵堂前,望着棺木以及灵位怔怔出神。 灵堂旁此时还跪坐着一人,那人便是代替瑞华寺住持前来吊唁的浓眉和尚。 和尚一手捻着念珠,另一只手敲着木鱼,口中缓缓诵着经文,那声音如同远山传来的晨钟,平静悠远,为白幔飘飞的灵堂添了一丝安然。 小道士默默听了一阵后,竟也低声跟着和尚念起了经文。和尚念一句,他便小声跟一句。小道士的声音就像清冽泉水流过石缝之间,清脆空灵,这声音乍一听与浓眉和尚的声音不太和谐,可仔细听来又让人觉得极为般配,一高一低,唱和有致。 片刻后,浓眉和尚诵完了经文,轻放下手中的念珠,转头微笑望向小道士。 小道士此时仍扬着脸望向棺木灵位,轻叹一口气,含了一丝抱怨说道:“我师父走得连句话都没留给我,你说我今后应该怎么做?” 浓眉和尚垂下眼睛想了想,并没急着回答,而是起身迈出了灵堂,取了院中的井水放入锅中烧开,不紧不慢地泡了一盏茶递给小道士。 茶香淡雅。 小道士不解地接过了茶盏,望了望澄澈的茶水,又望了望浓眉和尚,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浓眉和尚弯起眼睛微笑,说道:“这是住持种的茶,上一次你走得急,我没来得及给你泡,这次总算是有机会泡给你喝了,你快品一品。” 小道士眨了眨眼睛,依旧是不解,但心中知道面前这微笑起来让人很舒服的和尚不会害他,便轻轻呷了一口茶。 浓眉和尚笑意渐深,问道:“如何?” 小道士微微弯起嘴角,唇齿间漫着幽幽茶香,说道:“比我师父种的茶好喝多了。” “住持现在还在山上采茶呢,住持每天都回去山上采茶,风雨无阻。” 小道士听了这句话后又眨了眨眼睛。 浓眉和尚沉下声音,继续说道:“住持曾说过,无论风雨如何变幻,继续走下去便是。” 小道士一边听着这番话,一边慢慢喝着手中的茶,待一盏茶喝尽,跪了大半天的他才终于起身,向桌案前摆放的那把老道生前的佩剑走去,伸出右手缓缓握住剑身。 剑身竟兀自颤抖了一下。 而后一阵金光出现在小道士的掌间,素色道袍无风自动,饱胀如鼓,发出一阵猎猎响声。金色光芒愈演愈烈,刺得一旁的浓眉和尚睁不开眼睛,他便不得不阖上双眸,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浓眉和尚再睁开眼睛时,便见小道士已经将那把剑拿起,剑柄上多了一道金色的云纹。小道士面色平静,眉宇间带着一份他独有的稚气,轻抚了抚那把剑后将剑背在了自己身后。 浓眉和尚笑容欣慰,垂下眼睛双手合十低念了两句经文,却听小道士问了他一句离经叛道的话。 “浓眉哥哥,你觉得佛道双修怎么样?” 浓眉和尚闻言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地呛了一下,心里泛起了和林江宇当年一样的疑惑:把拥有二百多年悠悠历史的武当剑观交给这个思绪跳脱的小道士真的可以吗? 但疑惑归疑惑,小道士依然是身负长剑,立在了武当剑观众弟子面前。 浓眉和尚于灵堂内眯眼望着小道士的背影,手中不自觉地转动念珠,忽觉那背影带着三分洒然,七分傲气。 只是常年隐于山间寺庙的浓眉和尚不知,这背影其实和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7 原鸿信年轻时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原鸿信当年是手提长戟面对千军万马,小道士如今则是背负长剑,远望武当秀色。 若不是这些骨子里的相同处,怕是没人会相信,武当剑观新一任的年轻观主是原鸿信的亲生儿子。 林江宇是在林安易婚礼前一天才得知武当老道士已然仙逝的消息。 三哥的婚礼,林江宇本来是想邀老道来看看,便寄了请柬过去。这天早,林江宇却收到了来自武当山的一封回信。 信件是小道士写的。 别看小道士长得眉清目秀的,写起字来却歪歪扭扭如同乱爬的毛虫,林江宇在武当剑观修行的时候没少用这事笑话他。 几年过去了,小道士的字迹竟然一点儿都没长进,林江宇一边读信一边骂着他的字,不过读着读着便骂不出来了,最后深叹一口气,将信件扔在了一旁。 虽说武当老道一见林江宇便要脱下鞋子追着打打,但实际上除了小道士外,这老头儿最疼爱的,便是这个整日气他的外姓徒弟林江宇。 这一点,林江宇清楚得很。 所以在得知老头儿已经不在人世的时候,林江宇起先没什么感觉,但是越想却越觉得难捱,实在不知这武当山以后还有什么意思。 许多事情都是失去了之后,才倍加觉得珍贵。 林江宇恹恹枕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那张信纸发愣,思绪神游,某一瞬间竟连呼吸都忘记,就更别提是否注意到老魁走近了屋子。 “小子,你跟这儿发什么呆呢?” 老魁破铜锣一般的声音猛然在屋中响起,惊得林江宇一个激灵,从桌上弹起,一见是老魁便又枕回了桌子上,懒懒说道:“没发呆。” “还没发呆呢啊,你的魂儿都要跑到八千里以外了。”老魁裹了裹身上的黑袍子,接着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林江宇听了这话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儿精神,起身问道:“你查到了?” “你先把书给我。”老魁卖着关子说道。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装,你接着装 林江宇自知拗不过这黑毛怪物,于是在自己枕边翻出了那本《西昆集》递给了老魁。这书是林安易写信托了翰林院总管江师道弄来的。 一届文豪江师道恃才傲物,对以林焱为首的一干提枪弄棒的武将看不上眼,却对腹有文采的后生晚辈林安易颇为赏识,于是破格为他向藏书阁要到了一本,昨日才送到府上。 这书林江宇翻了翻,见里面尽是一些残章断句,间有大篇的空白,人仙神鬼均有涉及,连起来却不知所云,却殊不知这书中藏着那白衣男子一生未说出口的肺腑之言。 老魁接过《西昆集》,略略翻了一遍,敲着林江宇的头,沉声责道:“书上的内容零零总总加起来都不到原来的半本。” 林江宇垂下眉毛,叹气道:“这书在前朝就已经被毁掉,您手里拿的已经是最全的版本了,再全的我可真弄不到了。” 老魁闻言顿了顿,忽然小心将那本书收进怀中,像是对待一件珍宝,他脸上难得的柔情转瞬即逝,再次望向林江宇,说道:“你既然只能给我半本书,那我就告诉你一半的消息。” 林江宇翻了下眼睛,撇嘴道:“您就不能大方一点儿?” “听不听?” “听听听,您说。”林江宇忙点头。 老魁一撩黑袍坐在椅上,说道:“原家没有已死之人。” 林江宇闻言拧起眉头,脱口问道:“难道说,原鸿信的傀儡在原家之外?” 老魁悠悠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再回答。 第二日,林安易大婚,京城林府众人一大早上便忙活开了,贴喜字的贴喜字,挂红幔的挂红幔,难得有此般盛事,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午间一过,便有宾客陆续赶来,林焱与林文贺在门口迎接。林焱仍是将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的样子装的滴水不漏,林文贺脸上则是谦和的微笑,与前来赴宴的宾客颔首寒暄。 林江宇也在门口,憋住笑看着林焱伛偻着背的样子。他本想看一眼就转头的,却觉得林焱这样子太滑稽了,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看得林焱立起眼睛悄悄瞪他。 “请问这位公子,您是......”林江宇出神时,林文贺向面前一位墨色衣袍,眉目深邃的男子问道。 南遥指了指还在忍笑望着林焱的某人,淡淡说道:“我来找他。” 林文贺闻言转头唤了一句:“江宇。” “啊?”林江宇这才转头回神,话音中还藏着些许掩不下的笑意,目光瞥见南遥后便更不再隐忍,弯着眼睛忙凑到南遥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南遥,我正在这儿等你呢,就知道你会如约前来。” 林文贺见林江宇对面前男子的举止甚为亲昵,便认定这人是林江宇的朋友,于是态度上便缓和了不少,闻言打趣道:“南遥?这名字倒和你养的那匹马名字差不多,也不知是不是同样的两个字。” 林江宇一怔,万万没想到大哥先提起来的是这件事,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好在此时恰又有宾客前来,林文贺便顾不上两人,说了句“里面坐”后便转向了后来者。 南遥斜眼睨着林江宇。 林江宇心虚地悄悄向侧边挪了挪,又心虚地向南遥笑笑,指指府门,说道:“先进去吧,里面好酒好菜备着呢。” 南遥面不改色,伸出右手向林江宇勾了勾手指。 林江宇吞了一下口水,知道自己躲不过罚,极不情愿地又凑回南遥身边,被他捏住耳垂,用力地捻了一下。 虽然不疼,林江宇还是吱呀呀地乱叫了一阵,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心里的委屈。 南遥可一点儿都不心疼,笑吟吟说道:“这是你自己又一次找罪受,回头给你那匹烂马改个名字,不然我扒了他的皮做靴子。” 林江宇撇撇嘴,说道:“行了,你罚也罚了,进去吧。” 南遥这才点点头,和林江宇并肩向府中走去,边走边问:“你师父今日会来吗?” 林江宇笑笑:“他现在正在里面喝酒呢,估计已经醉了。” 南遥轻轻摇头,颇感无奈。 两人却不知,于府外玩笑的动作话语,分毫不差地都被林焱看了去。林焱当即悄悄嘱咐了下人去查一查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墨衣公子的身份,府中便多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南遥。 南遥和林江宇也俱是聪明人,不大一会儿功夫便觉察出有人在监视着他们,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依旧相处如常,二人都清楚,林焱并不会查出什么。 待满堂宾客落座,礼宴才正式开始,林家人除了林焱以外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原家大小姐。 这姑娘虽说顶着红盖头遮着脸,但那婀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8 娜身段已经是人间极品,举手投足皆含风情,只是那波澜壮阔的胸口微微湿了一块,一望便知,这披着红盖头的姑娘仍在哭泣。 见此情景,在座的列位都有些不大好受,连林焱的脸色都是冷冷的,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礼堂内,坐在轮椅上的林安易。 林安易因为自小双腿有疾受过嘲笑,所以心思细腻极为敏感,如今望见自己的妻子在礼堂前仍如此不情不愿,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脸上本来残存的笑容也慢慢消失殆尽,只面无表情地和这姑娘行了礼,便匆匆被人推去了洞房。 不多时,红烛洞房内便只留下了林安易和那哭泣着的新娘子两个人。 林安易先开口打破沉默,自嘲地说道:“跟着我这样的人,也真是难为姑娘了。” 姑娘啜泣了一阵后平静了下来,低声说道:“公子莫怪,小女只是思念家中亲人而已。小女既然已经嫁过来,便愿与公子长相厮守。” 林安易听闻这话心里才舒坦了几分,兀自推着轮椅移到那姑娘身边,说道:“无事,姑娘若真不愿,林某也不会强求。” 话毕,林安易却听身旁的姑娘一阵冷笑,刚想开口询问却觉得一阵异香传来,顿时天旋地转日月颠倒,眼前那一身鲜红的嫁衣越来越模糊,最后仅剩下一片黑暗。 此时院中宴席上,林江宇心里头闷闷的,饮下一杯酒后,转头望向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上睡着的老魁,忽而转回头向南遥说道:“你觉不觉得,我师父喝醉的样子还挺乖的?” 南遥却手握酒杯,愣愣地出神。 林江宇觉察南遥的反常,忙拍了拍他问道:“怎么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说好的新婚之夜呢 南遥对死亡的气息向来很敏感,在众人饮酒作乐、歌舞喧哗之时,仍能感觉到一丝幽幽传来的异常。所以南遥放下手中杯盏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死去。” 话音刚落,便听得后院一声凄厉的惨叫破空传来。 林江宇猛然抬头,双手一撑,纵身踏过桌面向后院奔去,只见林府的两个丫鬟抱成一团跌坐在院中,脸色煞白地大口喘着气,见林江宇赶来,颤抖着手指向燃着红烛的屋内,牙齿咯咯相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林江宇见状,忙推门进屋,登时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一瞬间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刚刚于前厅礼堂行过拜堂礼的姑娘,如今竟衣衫不整香肩半露地悬在屋内梁上微微晃着,房梁吱呀吱呀地轻响着,姑娘那双精致小巧的脚正对着林江宇的脸,林安易则面如灰土地靠坐在榻上,额角不知怎的被弄上了一块淤青。 随之跟上来的南遥按了一下腰间颤动的拘魂索,淡淡道:“她已经死了些许时候了。”说罢便隐了身形,退到屋子的一边。因为此时,林府的其他人已经赶到屋内,众宾客也随之在屋门外围了一片,但碍于林焱和林文贺在场谁也不敢妄加议论,只踮着脚想要看清屋内的情况。站得太远的人还要拉着前人的衣角细细询问。 “柴儿,你怎么样。” 昨日才回京的林家二子林云清先走到林安易的身旁轻捂着他的额角唤了一句,打破屋内僵硬的沉默。 林安易傻傻地回神摇摇头,着实不知为何自己再一睁眼就已经是此般情景,明明该是温香软□□房花烛,怎的忽然变为绕颈悬梁阴阳两隔? 还未想明白的林安易哑着嗓音向林云清问道:“二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云清被问得心中一酸,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一旁的林焱和林文贺闻言心里也是不舒服。 但好在林焱还算冷静,在屋内环顾一圈儿后挥了挥手,命人把那姑娘的绳子解开,先放下来再说,接着又命人遣散了门外的宾客。林江宇则远远退到屋内角落中,默默不语,身旁是隐着身形的南遥。 “安易,怎么回事?”见门外宾客尽数散去,林焱终于直起了身子,快步走过去低声向林安易问道。 林安易瞥了一眼被裹上白布尸首,不敢对林焱有所隐瞒,稳了稳心思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被那女子弄晕,又如何醒来后便见此般情景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焱听罢眯起眼睛,一股怒气自心中升腾起来,他知道林安易断断不会在这时对他说谎,他也相信自己这个向来淡然谦和的儿子与这姑娘的死没有直接关系。 只是仅凭林安易所说的话,并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那些见到此情此景的宾客会如何说,林焱心里很清楚。 用不了明日一早,“原家大小姐因不愿从了林家瘫痪的三少爷林安易而上吊自杀”的言语必定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人们会如何看待林安易,又如何看待林家?同情也好鄙夷也罢,街头巷尾少不了要对林家指指点点,说不定还要在林安易身上编造些莫须有的事情。 林焱如此想着,更觉背后泛凉,他侧头撇着那具裹上白布的扎眼尸首,忽然明白了原鸿信为何在女儿拜过堂之后便称身子不爽快告辞离去,又为何在女儿大喜之日时眼里更多了几分机警。 原来是要借着这一天给林家添一份大堵。 只是林焱认得原鸿信这些年,知道他腹有诡计为人奸诈,但竟从没看出他是个可以狠辣到如此境界的人:连女儿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风风雨雨经历了大半辈子,林焱第一次觉得有人可以让他头皮发麻。 听了林安易的叙述后,林江宇没再从屋子里待下去,而是悄声来到了寂静院子中,背靠着一棵槐树发呆。他比林焱想得更多,只是有些事,他却没有办法和林焱细说。 林江宇想着,忽觉左肩微微沉了一下,南遥在夜色中现了身形,搭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肩膀。 瞥了下南遥的侧脸,林江宇刚刚在腹中的冷静盘算顿时被他抛到一旁,只剩下心中一些闷闷的感觉,轻声向南遥问道:“你说三哥会不会一辈子都记得今天的场景,然后一直活在这一幕中?” 南遥思量了片刻,人的一生一死皆为大事,若说林安易可以忘掉今日的场景安然过活,那才是笑话,于是点头答道:“会。” 林江宇感到无奈,深觉不会扯谎的南遥一点儿都不可爱,撇嘴道:“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南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学着林江宇无赖的语气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林江宇翻了他一眼,沉吟一下后忽然抬头说道:“我想求你帮我办件事。” 南遥微怔,望着林江宇眯起的眼睛,这神情像极刚刚林焱的样子。 深夜,原家。 原景承小心叩开原鸿信的屋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义父,云儿已经完成任务了,酒肆鱼巷已然谣言四起,很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29 快便会铺满京城。” 原鸿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叹道:“也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承儿,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如何去做吧?” “孩儿知道。”原景承应道。 原鸿信满意地点点头,眼中继而闪现有些许不忍,上前拍了拍原景承的肩膀,说道:“承儿,你且放心,事成之后我必定会帮你们姐俩把你们的族人从牢里放出来,也必定会重新厚葬你们两个。” 原景承凄然笑笑,“多谢义父。对了,义父,清和他......已经接管了武当剑观,做了观主。” 原鸿信微微一愣,随后笑得欣慰,柔声道:“那孩子的性子其实和他母亲很像。他母亲信佛,表面看上去和善单纯,实际上骨头硬得很,心内傲气一点儿都不必我少。等京城这些事处理完了,我就去武当剑观看看他,倒不求那孩子认我,他能与世无争平平安安就好。” 一段话说完,原鸿信忽觉自己有点儿说多了,便向一直垂着头的原景承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且去吧。”顿了顿后,又多嘱咐一句:“云儿下葬的时候记得要哭得伤心一点。”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揍你丫的 林安易新婚那日老魁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据说林家的下人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他,最后只得用绳子拖住他的手脚,直接扔到了林府外面去。好在林江宇后来又用麻袋将醉倒的老魁拖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林江宇本来想向老魁问一些事情,但是无论他用什么方式,这黑毛怪物就是醒不过来,醉气熏天,软趴趴地摊倒在他的榻上一动不动,无奈林江宇只得抱着桌子睡了一晚上。 南遥早些时候便离开了。在诓着林江宇软声下气地说了一大堆好话之后,铁石心肠的南遥终于答应帮他去做一件事:去看看当今圣上的后颈是否有一块梅花印记。 如果原鸿信真的懂得如何驱使死者。 如果这场看似有些蹊跷的婚约是由皇上最先指定。 如果原家如今并没有已死之人。 那么林江宇觉得,原鸿信最可能会去驱使的人便是当今圣上,如此才托了南遥去宫里瞧瞧,也不知结果会是如何。 第二日早,林江宇被屋外的一阵哭号声吵醒。醒来后一个激灵起身望向床榻,只见老魁还是醉着,微张着嘴睡得昏天黑地,似乎整整一个晚上都未换过姿势。 林江宇叹了一口气,揉揉干涩的眼睛,抻过榻上的一条毯子把老魁整个包上推进榻里,又怕一不小心将他闷住,特地在口鼻处留了缝隙。在觉得猛然一望看不出他了之后,林江宇才简单洗漱一番,推门走向院子中。 不出他所料,院里已是挤了不少前来吊唁的人,灵堂早已在昨日一晚便设好,原鸿信蹲在一边抹眼泪,原景承则在默默烧纸,顶着通红的眼圈侧头一瞥,正好将幽怨的目光落在了林江宇的身上,再不挪开了。 林江宇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皱皱眉转过头去不再望他,没入院中的人群里。 “江宇。” 只是林江宇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拽了一下后领,回头瞟了一眼,便站好抿抿嘴,低声说道:“大哥。” 林文贺指了指阶前灵堂,说道:“过去行个礼,就差你了。” 林江宇听了这话再次向灵堂望去,只见原景承那双满是幽怨的眼睛仍在望着他。 “快去吧,别等着爹再生气。”林文贺见林江宇不动,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林江宇回过神来点点头,不再望向原景承,挤过院中的人群向灵堂走去,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刚在灵堂前站稳,原景承便扑了过来,抬手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林江宇的脸颊上,嚷道:“都是你们林家不好,害死了我的姐姐。” 原景承在原家自小习武又时常教训下人磨练拳脚,那一拳又用足了力道,林江宇一阵头晕跌倒在地,更不巧的是,在倒地的瞬间,他的右手虚空一抓竟落到了火盆中去,腕上一阵针刺一般的灼烧感令他低吼了一声。 这一幕看得在场的人俱是一愣,原本吵闹的院中顷刻间鸦雀无声,林江宇趴在地面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吟出声。 “承儿!胡闹!”原鸿信这时吼了一句,挥了巴掌便要上前去打,一旁的愣着的人们这才想起上前去拦,不多时又乱作一团,原家父子被众人推搡到了一旁,林江宇则被林家的下人小心搀扶起。 林焱看着此般场景却是心中一凛,生怕原鸿信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四子林江宇,于是忙叫过一旁的孤梦悄声对他说道:“把江宇带回他自己房里去,没有我的容许,万万不准他出来。” 孤梦点头应了一声,忙快走过去拉过不大能站稳的林江宇,对他说道:“少爷,奴婢带您先回去。” 脸上青紫了一块的林江宇咬咬牙,转头怒视另一边的原景承,两手紧握,许是心里太愤怒了,林江宇此刻几乎感受不到手腕上的痛感。 孤梦见状,忙拉住林江宇,低声劝道:“少爷,不管先动手的是谁,您今日若是和那边的小人发生冲突,受指责的肯定会是林家。” 林江宇闻言将两手握得更紧,牙根咬得生疼,却最终还是将手松开,由着孤梦拉他向屋里走去。 被众人推搡安抚的原景承,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直在旁边沉默望着的林焱轻轻阖上眼皮。 屋子附近并没有什么杂人,走这一路,林江宇也算是冷静了一些,轻推开了屋门,抬头一望,见桌上的一只茶盏悬空在桌面上几张纸的距离。 “少爷,您等我一下,我去给您取些药来。”孤梦这时说道,她并没察觉屋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用。”林江宇立刻答道,声音有些嘶哑:“没有我的容许你不要进来。”说罢便迈进屋子,紧接着“砰”地一声将屋门关上,而后倚着房门长长出了一口气。 悬空的茶盏悄声落下,南遥边向林江宇走来边现了身形,待走近后捏住林江宇的下巴向上一挑,皱眉问道:“脸上怎么弄成这幅模样的?” 林江宇咬咬下唇,将脸撇到一侧躲开南遥的手,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刚刚走路磕了一下。” 南遥眯了一下眼睛,举起林江宇的右手,问道:“那这个你怎么解释?去灶台里偷火了?” 林江宇疼得嘶嘶吸气,却咬着唇角不答,瞪眼瞧向南遥。 南遥也不躲避他的目光,平静地回望着他,直看得林江宇的目光由最开始的怒气转为委屈,最后耷拉一下嘴角,脑袋向前一倾埋进了南遥的肩窝中,拖着长音说了一句: “我挨欺负了......” 南遥先是一怔,随后没忍住乐了一下,声音不大,但是在林江宇听来却很刺耳,于是刚刚还委屈的他,抬脸又是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0 满目怒气,向南遥质问道: “你笑什么?我被欺负了你心里高兴是不是?” 南遥抿嘴侧过头,将笑意压下去之后又换上平静的语气否认道:“不是。”又假装咳了一下继续问道:“你是被谁欺负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被塞进床底下 “说了你也不知道。” 林江宇翻了个白眼,抻过一把椅子怨愤地坐下,一不小心碰到了腕子上的伤口,又嘶嘶倒吸了两口气。 南遥见了他这幅样子,却是很自然地走过去,单膝跪立在林江宇的面前,翻过他的手腕细细看了看,又轻吹两下,说道:“伤得不是很严重,记得涂点儿淡盐水,免得伤口化脓。” 林江宇望着南遥的认真模样,身上不知何处一阵发麻,弄得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愣傻傻地已经不觉手腕疼痛,乖乖点头:“哦,知道了。” 南遥这才起身,隔着桌子坐在林江宇对面的椅上,认真说道:“你求我帮你办的事有结果了。” 林江宇从腕子上收回目光,向南遥问道:“怎么样?” “你猜得没错。”南遥道。 林江宇一怔,这结果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颇感惊讶,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毕竟这事情太大,涉及整个北梁王朝,绝非林江宇一人之力可以平复。 于是林江宇听罢,只是怔怔出神拿不出什么主意,良久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榻上醉酒的老魁向南遥问道:“我师父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难说。”南遥轻声道:“他醉过最长的一次是十一天。” “啥?”林江宇叫唤出来,“整整十一天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 南遥点点头。 “那我岂不是连着十一天都没有床睡?”林江宇嘀咕道,随后竟跳上床,泄愤一般“咣当”把老魁踹到地上去,再用力将他推进床底下。 “你就不怕他醒过来揍你?”南遥看着这一幕笑问道。 “他才舍不得。”林江宇道:“再说他看样子也没有那么容易醒,就先藏两天,免得被我家人发现。” “那等他醒了,你替我转告他,就说我叫他去五巷口看一看。” 林江宇瞬间皱起眉头,问南遥:“你又要干嘛去?” 南遥在林江宇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柔声责道:“你管得真宽。”说罢便似的一阵风消失不见,独留林江宇捂着额头不屑地“切”了一声。 那日晚,送走了全部宾客的林焱拿着两瓶药膏来到了林江宇的屋子,粗声粗气地命令他坐好,而后抻过他的胳膊不知轻重地开始涂抹药膏。 林江宇被弄得呲牙咧嘴嗷嗷叫唤:“疼疼疼疼!爹您下手轻点,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疼也忍着。”林焱立起眼睛呵斥,不过虽嘴上这么说,下手的力道其实轻了不少,继续道:“这两天你给我消停待在林府,不许出去惹事听到没有?” 林江宇扁扁嘴,不满道:“凭什么?今天又不是我的错。” “叫你老实待着你就给我老实待着,哪儿那么多废话。”林焱吼道,说着话还不忘在林江宇的手腕上拧一把。 “啊啊啊啊。”林江宇疼出冷汗,妥协道:“我知道了,我不惹事行了吧。” 林焱叹了口气,慢吞吞说道:“江宇,不是爹不向着你,爹是怕你这小子做事冲动。这次原家来势汹汹,你我只能先小心行事。” 林江宇望着林焱眉宇中间的一道深纹,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虽然非常想将皇宫里的真相告诉林焱,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且不说林焱会不会相信,这话说出去只怕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人会信,所以林江宇觉得,这事现在急不得。 “行了,我也乏了,这些药你自己记得按时抹。”林焱应付了一天,满眼的疲累,给林江宇上好药之后起身走出屋子。 林江宇将林焱送出门外后,又倚着门望了望夜幕中半圆的月亮,觉得晚风有些凉了才关门回到屋子里,准备脱了衣袍歇下。 刚刚解了外袍的带子,怀中的一枚柳叶便掉了出来,林江宇拍拍脑门将它拾起握在手中,扔掉外袍坐回榻上。 这天早上,林江宇觉得院中人多拥挤,便将腕子上的这枚叶子解下来放在了怀中。也好在这叶子被他揣入怀中,才没被火盆里的火烧掉,如今依然完整地在他手心里。林江宇想了想,将细红绳打了一个结,将叶子挂在脖颈上,让它贴在了胸前。 做完这一切,林江宇满意地拍了下胸口,弯下身子想要吹灭灯上的烛火,却猛然瞥见榻边一双愠怒的眼睛。 林江宇被吓了一跳,“妈呀。”一声叫出来,想也没想地就向那双眼睛踢了一脚,踢完才觉得不对,忙向床底望去,就见老魁捂着鼻子从床底钻出来,一把拎起林江宇吼道: “你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谁让你把我塞到床底下的。” “师师师师师父。”林江宇现在心里是既愧疚又觉得好笑,连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我这不是怕您睡在外头,又怕我家人发现您,这才把您塞进去的嘛,好心,我是好心。” “少来,说得好像你挺委屈似的。” “本来,本来就委屈。”林江宇说道,摸了摸老魁的鼻子,“师父我真不是故意的。”说罢却有一丝笑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老魁听了更怒,把林江宇三揉两揉地推进了床底下,自己则大摇大摆地往榻上一躺,说道:“今儿晚上你睡底下,不许出来。” “睡就睡。”林江宇嘀咕道,在黑乎乎的床下扭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眼睛却又睡不着了,便抬手敲了敲床板,向老魁问道:“师父,可以驱使死人的那个甲骨符文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 老魁鼻音厚重地答道:“除非死者的尸首损坏严重,不然没有法子解开。” “这样啊。”林江宇说道,沉默了片刻又敲了敲床板,“师父,南遥叫您去一趟五巷口。” “嗯?去那儿干嘛?”老魁闭着眼睛问道。 “不知道,他没和我细说。要不您走的时候带上我吧,我也想去看看。” “你去干什么?”老魁翻了个身,懒懒问道。 “去看南遥啊,他神出鬼没的我老是找不着他。”林江宇脱口答道。 老魁哼了一声。 “师父?行不行啊?”林江宇再次敲床板。 老魁长叹一口气,咬牙道:“再敲床板我就卸了你。” “哦......”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你醉了 然而老魁走的时候却并没有带上林江宇。而是独自依照南遥说的去了一趟五巷口。 五巷口其实是一个极其狭窄的小巷,巷子里只有两三户人家。老魁慢悠悠走到的时候已经是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1 落时分,正巧看见一个手拿粗布老虎的小男童欢快地从自己身边跑过,老魁低头去看时觉得男孩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哲儿,回来吧,该吃饭了。”一男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清澈沉静。 老魁猛然抬头,正望见夕阳余晖中,那张让他记挂至今的脸。 那人的笑容依旧似春风拂面,带着说不尽的暖意,只是这笑容如今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了那个和抓着粗布老虎咿咿呀呀的小男童,小童听见男子唤他,便张着双臂跑过去,一下扑进他的怀中,男子弯下身子抱起小童,转身踏着夕阳而去。 某一瞬间,在裹着一身黑袍的韩荣轩眼中,那背影和记忆中的一袭白衣重合,踏过太极殿的层层石阶,向他越走越近却越来越模糊,直到被一阵风吹散,直到窄窄的巷口中不再有一个人影。 韩荣轩垂下眼睛,他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那人为何始终不愿屈服于自己,哪怕自己强迫着将那人压在身下,哪怕捆绑着不让他踏出寝宫半步,那人就只会拒绝,望着他的双眼没有一点温情。 “他如今有妻有子,过得很好。你可以死心了没有?”背后是南遥的声音。 韩荣轩从往事中回神,无力地靠上一旁的墙壁,丧家犬一般:“你说,他为什么那么恨我?” “恨?他似乎从来没有恨过你,他只是不想跨越你们之间的那道界限,他可以是你的知己挚友,但他永远不会是你的身下禁脔。”南遥说道。 韩荣轩挑起眼眉:“有何区别?” 南遥想了想,向韩荣轩走近些:“他说过,胡人安居长城之外便是邦定国安百姓和乐,胡人踏入长城之内,便是烽火纷争万里狼烟。” 韩荣轩闭上眼睛,咬牙道:“我宁愿要那万里狼烟。” “可是他不愿。”南遥道。 韩荣轩转头望向铺满窄巷的血色残阳,眯着眼睛说道:“南遥,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可我就是想把它拧下来,拧下来我就觉得高兴。而且无论遇见他多少次,我都会这样想。” 南遥听了这话后一怔,继而有些恼怒地说道:“你怎么执拗成这样?我今日是叫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再去打扰他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放下?” 韩荣轩沉默片刻后嘿嘿一笑,裹了裹身上的黑袍,目光又变回了那个不拘小节浑身戾气的黑毛老怪物,立直身子说道:“放下?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这么些年没见他了,让我多看两眼总可以吧?” “别胡来。”南遥皱眉道。 老魁“啧”了一声,“我自有分寸,你也别老是管我的事了,有这闲工夫你替我管管徒弟行不行?” “林江宇?我管他做什么?”南遥的眉头凝得更重。 “你这孩子说我说得一套一套的,怎么在自己的事儿上就总是缺根弦呢?”老魁翻了翻眼睛说道。 南遥难得听老魁如此叫他,竟然有些怀念,眉头舒展了几分,只是仍然不解,问道:“什......什么意思” 老魁被问得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林江宇虽然没有被老魁带出林府,但是向来顽劣的他自然也有办法逃出林府,虽然费了不少的力气,虽然自出了林府之后便一直在惹祸。 踏出林府后,林江宇本来也想去五巷口瞧瞧,但那日也不知怎的,还未走出两条街呢,他就被一个扯着阴阳旗的老瞎子拽住了,这老瞎子不由分说地非要给林江宇算一卦。 林江宇不愿意纠缠,抻回自己的袖口推脱着说道:“我没钱,没钱。” “不要钱。”老瞎子一把抱住林江宇,殷勤说道:“只要你肯让老夫帮你算卦,老夫就不会收你一分钱。 林江宇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老瞎子,扯起他的衣襟怀疑地问道:“你有那么好心?” 老瞎子不怒反而摸着灰白的胡子笑笑,说道:“老夫一看公子就知道公子近来烦心事不少,而且事情还不小,老夫就想着能不能帮上公子一把。” 林江宇轻蔑一笑,说道:“你们这些算卦的,是不是逢人便要扯上这一套?” “对别人扯便扯了,对公子,老夫可是真心的。”老瞎子面色严正地说道。 林江宇仍是轻蔑地笑,却忽然来了好奇心很想听听这老瞎子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抬头望望日头,觉得时辰还不算太晚,便说道:“好,那本公子就大发慈悲让你算一卦。” “好,好,好。”老瞎子摸着胡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指了指路边铺着太极图的黄色桌案让林江宇过去坐下,自己坐在林江宇的对面,向他说道:“公子,劳烦借用一下左手。” 林江宇侧身坐着,将自己的左手递过去。 老瞎子口中“唔”了一声,用满是老茧的手细细摸了摸林江宇的手掌,一边摸还一边嘀咕着一些林江宇听不懂的话,听得林江宇浑身不舒坦,问道:“你还有完没完了?” 老瞎子态度温和地笑笑,说道:“公子莫要心急,一切自有天意。这样,公子,把你的生辰八字说给我听可好?” 林江宇不耐地叹了一口气,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老瞎子听了捏着指头先是笑笑,而后又哭丧着脸摇了摇头,最后又啧啧点了点头。 “你到底算出什么来了?”林江宇被老瞎子一连串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抻着脖子向他问道。 老瞎子清了清嗓子,如刚才一样,先是笑笑,说道:“老夫算出,公子的命格富贵,天生便是世家少爷的命,不愁吃穿用度。老夫猜......公子的家中必定有人或是在朝为官还是朝廷命官,或是下海经商家业庞大,再或者,二者兼有。” 林江宇摇头笑笑,“看出有什么稀奇的,你在京城里随便挑一个衣着整齐的人,都能符合你说的那一套。” “老夫刚刚说了,公子别心急,老夫还有没说完的话呢。”老瞎子说道,换上了一副略为惋惜的表情,继续道:“公子虽然命格富贵,却没有寿禄,多半会英年早逝,草草了却此生。” 林江宇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却笑笑,说道:“之后我是不是应该问你如何化解,而后你便会对我敲诈一番?” 老瞎子捏着胡子呵呵一笑,说道:“公子高看老夫了,老夫可没有能化解公子命格的神物,老夫只能提醒公子,想说的、想做的都要尽快。” 这话把林江宇弄得又是一愣,沉默了一下后又笑道:“你说的这些话,我可不信。” “信与不信,是公子的自由。”老瞎子笑吟吟说道,“另外,公子的命格中还有一事,这事我没能力看清楚,只知道他会一直牵扯着公子,但至于去向何方通向何地,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捉摸不透,能说的便也只有这么多了。”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2 老瞎子说罢如释重负般从椅子上起身,撤了桌上的阴阳图,叠好放进一边的囊袋中,提起手中的阴阳旗不再回头看林江宇,哼着小调向前走去。 林江宇目送着老瞎子走远,耳边还回响着他沙哑粗重的声音,那声音弄得他心里头沉甸甸的有些闷,在桌旁独自坐了好一会儿功夫后才起身离开,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后,决定不向五巷口去了,而是钻进一家小酒馆,拍了拍桌子喊道:“小二,一斤黄酒。” 于是南遥见到林江宇的时候,这厮正拍着桌子要酒喝,手旁是已经空了的一个酒壶,林江宇目光迷离,看样子已经醉了。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买醉了?”南遥走过去,坐在林江宇的身旁,低声问道。 林江宇睁开半闭着的眼睛,瞧见身旁坐着的是南遥,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种傻傻的笑容,欢快叫了一声:“南遥!” “嗯。”南遥用鼻音回了一声,接着说道:“喝醉了,快回林府去。” 林江宇垂下眼睛摇摇头,说道:“我才不回去。”说完把两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又重重落到南遥的两肩上,向前一勾,钻进了南遥的怀里。 “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我还不想回去。”林江宇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南遥冰冷的手揉着林江宇的耳朵。 “喝酒。”林江宇空出一只手抓过桌上的空酒壶,倒过来在嘴边控了控,“小二,酒呢?” “行了。”南遥有些生气,夺过林江宇手中的酒壶扔回桌上,拽着林江宇的耳朵将他的脑袋抬起,问道:“你今儿怎么了?” 林江宇眨了眨眼睛,两手还勾在南遥的脖子上,声音黏腻地说道:“南遥,你能不能时常来看看我?” “嗯?” “你能不能多陪我待一会儿?”林江宇急匆匆地继续说道,“要不然你别走了,陪我一段日子,一段日子就行。” 南遥不知道林江宇的脑袋里这时候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脸问道:“为什么要我陪你?” “因为......”林江宇仰头望着暗下去的天空,似乎在想如何回答,望了片刻后竟猛然向南遥扑过去,张口咬上了他的嘴唇。 第30章 第三十章 等武帝城落雪 林江宇是真的在咬,将南遥微微分开的上唇和下唇分别嘬起来咬了一口,而后似乎是觉得淡淡的没什么味道便松了口,侧头向一旁“呸”了一声,昏昏沉沉又将脑袋埋进了南遥的肩窝。 南遥被这厮弄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回神,揉了揉自己被咬得微痛的嘴唇说道:“你干什么?” 林江宇也不知有几分清醒,用头顶着南遥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吃肉。” “什么乱七八糟的。”南遥的脖颈被林江宇蹭得痒痒的,拽起林江宇的一条胳膊说道:“起来我送你回林府,别在这儿胡闹。” “我没胡闹。”林江宇眯缝着眼睛抬起头,用另一只胳膊死死勾住桌子,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回去,你陪我待一下,就一下,一下。” 南遥的动作顿住,慢慢放开林江宇的胳膊,坐回长椅上平心静气地掐过林江宇的脸,向他问道:“你到底为何要喝这么多酒。” 林江宇慢慢地摇了摇头,一只手死死拽住南遥的袖口,声音越来越小地说道:“陪我待一段日子,就一段,直到......直到武帝城下雪好不好,好不好?” “这里是京城。”南遥提醒道。 “不是京城,什么京城,我说的是武帝城。”林江宇趴在桌子上,仍在问道:“好不好?” 南遥叹口气,无奈答道:“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了,你别再胡说八道了?” 林江宇微笑了一下,将头埋进臂弯中,不再说话。 “喂,林江宇?”南遥揉着他的耳垂唤道。 林江宇一动不动的,呼吸越来越平缓,竟是已经睡熟了,只是一只手还是拽着南遥的袖口,无论南遥怎样拉拽都扯不出,最后只得放弃,静静看了一会儿林江宇露出的半边脸来后向早就愣在一旁的小二说道: “小二,去拿些厚实的衣物或者被褥来。” “啊?啊......客官您稍等。”店小二这时才回过神来,一路心不在焉地磕到了不少桌子椅子地向屋内走去,不多时就抱了一些被子出来,又愣愣看着南遥把被子披在了林江宇的身上,而后一直坐在一旁守着。 南遥本以为林江宇趴在这儿睡上一会儿便会醒过来,结果这厮颇有点儿老魁喝醉酒之后的风范,竟分毫不动地趴了一个晚上,期间南遥本想将他挪到屋里去,可又怕吵醒了林江宇后再拉着他瞎说一通,便由着他睡过去,自己拄着下巴守了一夜。 第二日天已经大亮的时候,林江宇才醒过来,模模糊糊地觉得头很痛,带着鼻音哼唧了两声后从桌面上抬起头,睁开沉重的眼皮适应着眼前的光线。缓了一阵后又觉得手指一阵酸疼便低头去瞧,这才发现自己的指间拽着不知何人的衣角,顺着衣袖向上看,正望见南遥正拄着下巴平静地望向他。 “醒了?”南遥望着林江宇目光迷茫的双眼问道。 林江宇张了张嘴,残留的困意一瞬间烟消云散,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南遥又指了指自己,问道:“你怎么......我怎么......不是,咱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嗯?你不记得了?”南遥问道。 “记......记得什么?”林江宇挠挠头,仍是一脸迷茫。 南遥见林江宇如此,抿着唇摇摇头,也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起身欲走。林江宇见状却连忙拦住他,不过猛地站起来便觉得一阵头晕,向前一扑撞在南遥的背上,顺势便捏住了南遥的胳膊站稳,焦急说道:“你别卖关子,昨天到底怎么了?” “你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南遥顿住脚步问道。 林江宇低着头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只能记得自己被一个老瞎子拉住胡扯了一通,接着心情莫名烦闷,便来到这个酒馆喝酒,在这之后的事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连南遥什么时候来的他都不知道。 “我只能记得自己在这喝了好多酒,剩下的就真想不起来了。“林江宇如实答道,把南遥的胳膊抱进怀里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问道:“你快说,我昨儿晚上到底干什么了?怎么觉得你今天看我一直怪怪的。” “真想知道?”南遥问。 林江宇拼命点头,用力太猛再次觉得头晕,不自觉地在原地晃了两下。 “求我。”南遥平静说道。 “你又来了。”林江宇哭丧着脸吼出来,“上次求你帮我去皇宫看看就整整耗了我半个时辰,这次你又想让我求你多久,一个时辰够不够?你看我低三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3 下四地求你你就过瘾是不是?” 南遥唇边一点笑意,“你不求我我就不说,自己看着办。” “你......”林江宇被南遥气得心口一阵憋闷,但为了能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将闷气忍了下去,咬咬牙,将南遥的一条胳膊搂得更紧了一些,将半个身子软软贴上去,语气恳切地说道: “南遥,我求求你,你就告诉我吧。” 南遥唇边的笑意更浓,其实也没打算将实话告诉林江宇,只是觉得他的这番样子颇为有趣,所以南遥说道:“属狗的,我昨儿只是路过看看你,结果你不知好歹地把我给咬了,还死缠着不让我走。” 林江宇张大嘴巴看着南遥片刻,结结巴巴地问道:“咬......把你咬了?我咬你哪儿了?”说罢围着南遥转了一圈儿,又抓着他的腕子细细看了看,问道:“是手吗?” “不是。”南遥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鞋子说道:“你喝醉了,咬着我的鞋怎么都不松开。” 林江宇的嘴巴长得更大,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见这一旁的店小二眼睛贼溜溜地瞄着他们两个,假装倒着一碗茶,便几步上去夺了过来,将茶含在口中漱口。 南遥微歪着头看着像是刚吃了苍蝇一般的林江宇。 林江宇见南遥如此看他,端着茶碗怔了怔,而后将茶碗推回小二的怀中,走回去指着南遥说道:“你骗我。” 南遥笑笑,望了望阳光和暖的天,却接着问了一句不相干的,“武帝城的雪景好看吗?” “啊?问这个做什么?”林江宇不解地问道。 “你昨儿晚上提起来的。”南遥道。 林江宇皱皱眉头,不知自己昨晚会提起这件事,但还是不忘向南遥描述道:“武帝城冬日落雪的时候最美,北境人口本来就较为稀疏,落雪后就更是白茫茫的一片寂静,三哥的一篇《新雪赋》写的便是武帝城的初雪景致,你若真想知道,就自己去寻来读。” “嗯......”南遥听罢,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 林江宇眨眨眼睛,眉头更重,盯着南遥的脸说道:“南遥你今天真的怪怪的,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怪。” 南遥刚想反驳,却望见林江宇身后一人正向他们两个走来,这人形貌俊朗,身材标致,肩膀较常人有些宽,似乎是练过一些拳脚功夫。这人见南遥望向他,便扬了扬手轻快喊道:“林江宇。” 听闻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林江宇回过头,看清那人是谁后,瞬间就冷了脸色,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神情南遥还是第一次见。原来这人正是那日在灵堂前对自己大打出手的原景承。 林江宇立在原地不动,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原景承向自己走近。 望着林江宇的冷脸原家少爷却一点也不恼,相反的,脸上的笑容颇为讨好,说道:“林兄你别误会,我今儿是来找你道歉的,那日是我太冲动,你别记恨我成吗。” 林江宇眯了眯眼睛,他并没从原景承的脸上看出一点儿真心,便睨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了几步。 原景承却身形利落地拦在林江宇的面前,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林兄,林大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要不然......要不然你今日打我一顿出出气也行。” “不必了。”林江宇捏着声音答道:“我从来没有记恨原公子,您还是请回吧。” 南遥立在原地望着两人,从只言片语中便猜到那个一直说软话的男子就是前两日将林江宇弄伤的人。淡漠的南遥不愿去上前掺和,只默默看着,想知道林江宇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你这样说那就还不肯原谅我。”原景承今日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架势,结结实实拦在林江宇面前,抓着他的一只胳膊,“这样吧,你说个要求,只要我原景承能办到就绝对不会拒绝。” 林江宇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看着两人身边走过的越来越多的百姓,实在懒得和原景承计较下去,便说道:“行了原公子,我原谅你了还不成吗?你今后离我远一些就行。” “你是真原谅我了?”原景承眼睛亮了亮。 林江宇望向还在被原景承抓着的胳膊,说道:“只要你现在松开我。” “好说好说。”原景承笑道,说罢抖了抓着林江宇胳膊的一下手腕,一把尖利匕首从袖口中脱出,正好落在林江宇的手中。 林江宇愣了一下,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他的手便被原景承攥住,又以极快的速度被他拎着在他的脖颈处一划。 刀光一闪而过,随后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了林江宇的脸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林江宇浑身一滞,回过神来就已经发现原景承仰躺在自己的面前,脖颈处是一道触目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向外流着血,两人身边,围了一群路过的百姓,都在对林江宇指指点点。林江宇再一低头,竟见自己的手中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匕首。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天大的误会 这一幕连南遥都看愣了,缓了一下后忙走过去蹲到原景承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口,只是伤口太深,根本没有再活过来的可能,原景承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后便不再动了。 血流满地,渗入泥土中变为暗褐色。 “咣当”一声,林江宇手中不知何时被原景承塞进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南遥......”林江宇嘶哑着嗓子唤了一声,他觉得此时能站在他这一边的,也就只有南遥而已。 林江宇的这一声唤得南遥向来平静的心里颇为不好受,忙起身拽过林江宇,低声道了句:“走,先离开这里。” 林江宇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望向南遥,说道:“我没有杀他。” “我知道。”南遥点头道。 林江宇听闻这话,心里忽然泛起无限的委屈,向前倾了身子将头埋进了南遥的胸口,眼前一片漆黑,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看,就只有感受着南遥的气息才算能平静一些,脑袋越来越昏沉,醉酒一般。 如此,林江宇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林府的,或是南遥送回来的,或是被林家的人发现的,总之回过神来时,南遥已经不见,自己则跪在林焱的面前。 今日发生之事,林焱早已听说,他听过后便满心怒气地捏碎了一个茶盏,茶盏的碎片划破他的手掌,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但林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去帮他包扎。 “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焱用滴血的手指着林江宇问道。 林江宇望着地上的碎瓷片,却忽然平静了下来,如那日林安易一般,将事情说给林焱听。 林焱听罢在屋里踱了片刻,满腔怒火压不下,对原家,也是对林江宇。 “我是不是叫你在林府老实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4 待着?你一出去就一定要惹事回来是不是?”林焱向林江宇嚷道。 “爹。”林文贺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上前说道:“这事说到底也不是四弟的错,还不都是原鸿信的诡计。” “原鸿信。”林焱咬牙说道,又摔了一个茶盏。 林江宇忽然抬起头,望着林焱说了句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大不敬的话:“爹,当今皇上已死,你现在看到的皇帝不过是原家的一个傀儡。” “林江宇!”林焱瞪起眼睛,“你又开始胡诌了是不是,你爹上朝时看到的皇帝是鬼?” “不是鬼,是死人。”林江宇望着地面上的茶盏碎片,垂着眼睛纠正道。 “张昊空!”林焱闻言,一拍桌子吼道。 “末将在。”一直守在门口的张昊空跨进门来。 林焱指着林江宇,说道:“你把这小子给我送回武帝城,送回护国府,好生看着,走走走,现在就走,快些离我远点。” “是!”张昊空应了一声,说罢就抓起跪在地上的林江宇,一下扛到肩膀上。 “爹!”林江宇也着急吼道,他知道林焱一时难以听进他的话,但他仍是要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皇帝早已驾崩,握着实权的是原家,爹你记得小心为上!” 林江宇吼道嗓子沙哑,最后也不知林焱听进去了多少。 后来林江宇只得胯着那匹叫做南遥的枣红马儿,随着张昊空向武帝城奔去。 林江宇一路不言不语,张昊空更是以沉默为常态,除了些必须要说的话,二人没有任何交流。 不知林焱之后是否琢磨了林江宇说的那番话,不知道他又是否想好了对策,更不知道原家之后要对自己怎么样。林江宇独自胡思乱想了一阵,颇感无力,撅着嘴没有骨头一般趴在枣红马儿的身上,任由它跟着张昊空走了一阵,再抬头时才发现已经到了护国府的门前。 林家人出去了几个月,护国府内便冷清了不少,但府院依旧干净整洁,梧桐树的巨大树根依旧埋在院中,只是树根上不知被哪个下人摆上了一些花盆,花盆中的□□开的正旺。 快要入秋了,林江宇心里想着,望着梧桐树的树根不自觉地将身上的衣服裹紧。 留守在护国府的黑环红蛇见林江宇回来了,立刻凑过去,在林江宇的脚边打转,开心地吐着信子。 林江宇低头向它苍白地笑笑,弯腰伸手将那黑环红蛇缠到了手腕上,转头见张昊空守在门口,一双眼睛紧随着他。林江宇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心思,而是脚步拖沓地向后院大池走去。 水龟成群结队,仍在池中拥挤着,林江宇坐在池边,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池水,向水中的老沧龙问道:“你还好吗?” 良久,林江宇并没得到回应。 林江宇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颇有灵气的沧龙从来没有无视过他的话,于是林江宇将池水拨弄得更响了一些,问道:“老家伙,你睡着了吗?”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本就心情低落的林江宇见此场景便更为难受,想也不想地就跳下水向池底游去,潜下数尺才发现池底已经空空如也,曾经盘在池底水草中安然度日的老沧龙不见踪影,看得林江宇心下一沉,有那样一瞬间都不想回到水面上去了。 好在这念头闪过时,林江宇恍惚瞥见池底有一个发亮的东西,游近一看,竟是一颗金色的鸡蛋大小圆润光滑的珠子。林江宇轻轻将这珠子拾起,慢慢摩挲。此时他的气力已经耗尽,看着这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珠子,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好在这时池底一只硕大的水龟经过,将林江宇驼在背上,向池中央的龟岛游去,踏着那些龟壳爬到了龟岛的顶端,安静趴下等待林江宇醒来。 浑身湿漉漉的林江宇在一阵夏末凉风的吹拂下睁开眼睛,望了又高又远的天空良久才艰难地坐起身子,抱着膝盖团坐在龟壳上,紧紧握着手中的那颗珠子,倍显凄凉。 “老沧龙,你可真没良心,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林江宇对着那颗珠子低语,“我本来想着等你的伤好了,我把你送回海里去,因为我觉得护国府太委屈你了。这下倒好,一了百了,可是你欠我的那些水龟什么时候还给我?” 护国府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林江宇的话,林江宇便只能把自己抱紧了些深深埋下脸,身上湿漉黏腻他却懒得管,孤梦不在,便也不会有人将干净的衣服拿给他。 只是片刻后,林江宇却听到一个声音。 “衣服湿了,去换一套吧。” 林江宇讶异抬头,看见某人淡漠的脸,竟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住满腔翻涌的心绪,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陪你。”南遥的回答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语气。 “陪我?为什么?”林江宇更加讶异。 “因为答应过。”南遥答。 林江宇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答应过......什么?” 南遥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望着头发还在滴水的林江宇命令道:“快点儿去换衣服,不然会着凉。” 林江宇听了这话,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向前蹭了蹭身子拽住南遥的衣角,将眼泪和鼻涕一起抹了上去。 这几日,京城中分外热闹,林原两家的恩怨已经成为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必然谈资。 “林家四公子当街行凶,手法那叫一个很啊,当时我正好在场,就看见原家那个公子躺在地上,血流成河啊,他那绝望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露天酒馆中,一粗布衣服的男子大声说道,整个酒馆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他。 “诶,这林家四公子是为的什么下此狠手啊?”有人问道。 男子喝了一口浑酒,“据说是因为原家那公子哥在自己姐姐的葬礼上因为心情郁愤打了他一拳。那公子哥的姐姐你们都知道吧,就是不愿嫁给林家那个瘫子而上吊的烈女子。” 一旁有人啧啧叹道:“林焱这小子也忒小肚鸡肠了,人家姐姐死在你的家里,打你一拳都算轻的了。” “可不是嘛。”又有人说道,“这事之后,原鸿信原大人就向皇上写了一个折子诉苦,据说写得那叫一个悲情啊。皇上一看,立马就治了林家四公子的死罪,不过大护国林焱这几日正在求着皇上,也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怎么样。” “依我看啊,皇上的心意不会改。”刚刚的男子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只是护国府的四子。” “可是你们别忘了,大护国林焱手中还握着三十万骁勇铁骑。”又有一人说道:“林焱可是从战场上一路拼杀过来的,要是真把他惹急了,会不会......谋反?” “不会不会,你想多了。”男子挥手道:“听说林焱自西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5 北回来已经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带兵谋反?他才没有那个气力。” “话也不能这么说......” 酒馆的人喧闹争吵了好一阵,只是到头来也没争出个结果,最后只是将林江宇又骂了一通。 可笑的是,京城最热闹的这段日子,原鸿信却不在,他趁着这几天竟是去了一趟武当剑观,在剑观门口,正望见小道士蹲在水龟的面前喂它吃着一个桃子。 整天嚷嚷着佛道双修的小道士看见有人朝他走来,双手合十起身施礼,脆生生问道:“您老这是来求道的、问剑的、还是内急来找茅厕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浇肥 原鸿信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问道:“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小道士闻言抿着嘴打量了一下这个衣着华丽,鬓角微白,脸上带着几分微笑的人,摸着下巴认真说道:“双肩不实,两腿略微不稳,您老肯定连剑都没用过,所以也肯定不是来问剑的。” “那你觉得我是来问道的?”原鸿信说道。 小道士撅着嘴摇了摇头,“也不是,您长得也忒凶了点儿。师父曾经说,相由心生,修道者需先有超然尘外的气魄,才可登上道法大极。您......不像是这种人。” 原鸿信听罢弯腰哈哈哈大笑,小道士握着水龟吃剩下的桃核,眨着眼睛听他笑完,接着又说道:“您要是内急也不用来我们这里找茅厕,您瞧瞧这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瞧上哪棵就把您的肥料赏给哪棵,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原鸿信笑得小肚子直痛,听小道士这么一说,便忽然觉得不放出一通来不舒坦,转了下眼珠又问道:“那你说说,我应该把我这点儿宝贝给谁?” 小道士歪头想了想,忽然蹲下身子用手刨了个小坑出来,将手中的桃核埋进了这个小坑中,再盖好沙土,原鸿信和大水龟都伸长了脖子看着他。 “就这个吧。”小道士起身指了指埋着桃核的小土包,“这山里的大多数草木都长成了,你不如给这个桃核浇点儿,让它快点儿长出来。”小道士说罢拽了拽自己的裤子,“要不咱俩一起浇吧。” 原鸿信刚平复下的笑意又涌了上来,盛情难却,麻利地也拽下自己的裤子,说道:“好好好,一起来一起来。” 和小道士一起撒尿,原鸿信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他曾经是可以迎风尿十里的人,如今却连个小小的土丘都对不准,来回来去围着土丘绕圈子。 小道士却是尿得很准,哗啦啦将土丘砸出一个小凹坑。本来小道士还担心两个人放的水会将桃核淹到,但看了看原鸿信弄出来的圈圈便放下了心,抖抖水提上裤子,对原鸿信说道:“过几年你再来看,说不定这个桃核就变成桃树发芽结果了。” 原鸿信低头望着地面,说道:“听着像是我在这里留下了个孩子一般。” “差不多。”小道士嘻嘻一笑,抬手指向剑观深灰色的木门,说道:“爬山怪累的,要不要进去歇一歇?” “好。”原鸿信欣然说道,两手习惯性地负在身后,跟着小道士迈进了近二十年未曾踏足的武当剑观。 剑观实则不大,但无论房屋院落石砖青阶都极为干净,小道士做了这观主之后,院中打扫之事仍是他亲力亲为。 原鸿信慢悠悠跟在小道士的身后,瞄了两眼他背上带着金色云纹的长剑,又跟着他穿过一些练剑的剑观弟子,那些剑观弟子并不为原鸿信这个外来人所动,小道士也是一直面色平静,仿佛穿梭于无人之境。 会客堂前的小片花坛中开着几朵晚开的月季,堂内是几张梨木桌椅,最中间的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正漾出缕缕白烟。 小道士给原鸿信泡了一壶茶,这茶还是他死皮赖脸地从瑞华寺住持那里求来的,用剑观后的清冽泉水烧开了冲泡,味道极佳。原鸿信不得不承认,自己府上各式各样的名贵的茶叶都有,却没有一种可以比得上今日喝的这盏。 “你在这山上待了多久了?”品过茶后,原鸿信柔声向小道士问道。 略微有些嘴馋的小道士在嘴里含了一颗葡萄,答道:“自我记事以来便在了,许是有十七八年了。” “你就不想下山去看看?”原鸿信试探性问道。 小道士咬破嘴里的葡萄,颇自豪地说道:“我下山去过,大水龟就是我从山下带上来的。” “那么,你觉得山上和山下哪里更好?” 小道士不吐葡萄皮,捏了捏脸侧说道:“哪里都好,不过剑观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原鸿信心里有些失落,却依旧耐心说道:“除了这剑观,你就不想再要些别的,荣华富贵、号令天下,那时你要多少个剑观都可以。” 小道士的眯眼摇摇头,执拗说道:“一个剑观就够了,我只要这个剑观。” 原鸿信皱皱眉。 “我听你的弟子说,你在会客堂里偷闲呢。” 两人正说着话呢,却忽听门外传来一句玩笑意味十足的话语,接着便见浓眉和尚微低着头迈着碎步从堂外进来,一抬头,这才看见堂中还坐着一个人。浓眉和尚先是一怔,继而向原鸿信说道:“阿弥陀佛,恕小僧无礼,小僧并不知观主还有客人在此。” 原鸿信听闻这话,也忙起身颔首道:“哪里哪里,原是我叨扰在先。” 小道士笑眯眯地向浓眉和尚解释道:“你也不用这么客气,这人就是路过剑观,进来歇歇脚的。” 浓眉和尚不像小道士这般跳脱,听闻这话后对待原鸿信的态度仍然是毕恭毕敬的,寒暄客套了一阵后才转头对小道士说道:“我今日来是替住持送些东西的。” “送什么?”小道士踮着脚问道。 浓眉和尚淡淡一笑,小心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来,递给了小道士,说道:“住持说这是他捡到的一些花种子,但这些种子是混杂的,有的他认得出,有的却连他也说不上名字,只有种下去才能知道开出的是什么。主持觉得你肯定会喜欢,便叫我给你送来了。” 小道士的开心与伤心从来都不藏着掖着,听闻这话后似乎连鼻头都有了笑意,忙伸了双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过来,轻轻将纸包打开,摸着里面的种子。 原鸿信在一旁看着这样纯真的表情,心里泛起疼爱又泛起酸楚,难以言说的滋味涌上来,刚要撇过头去,却被小道士拽了下衣角。 “这个送你吧。”小道士将那些宝贝花种呈到了原鸿信的面前,“没事多给它们浇浇肥,必定能长得壮。啊对了,记得浇准一点儿。” 原鸿信怔了怔,继而也双手小心捧过,种子相互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小道士听了觉得十分悦耳,不由得露出了些傻傻的笑容。 原鸿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6 信捧着那些花种,默默无言地立了良久,直到院中悠扬的钟声传来。 小道士向浓眉和尚笑了笑,而后对原鸿信说道:“这个时辰,剑观该谢客了。” 分外露骨的逐客令。 原鸿信苦笑一下,将花种包好揣进怀中,抬眼望了望小道士,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走出了会客堂,再次穿过院中剑观弟子的时候仍是没有人转头望他。武当剑观外,夕阳衔山,原鸿信将怀中花种掏出倒在手心中,一路走着,一路撒在脚边。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原鸿信走后,小道士向浓眉和尚问道。 “是谁?” “我爹啊,亲爹。”小道士平静答道。 浓眉和尚张着嘴巴怔了怔,不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最后只双手合十,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 小道士学着他的样子,也道了句:“阿弥陀佛。” 原鸿信选在这个时候来武当剑观,无非就是不想让林焱找到他。 林焱得知皇帝要下令处死林江宇之后,不只一次地上书求情,甚至直接指出原鸿信的诬陷,林党的官员也有不少委婉求情的,不过这些似乎都没能改变皇帝的心意。 林焱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别人,不为别的,就为了能然林江宇活下来,为了那个甘愿背叛家人而和自己在一起的女子能够安心。 但如今看来,林焱这辈子唯一一次恳求却并没有奏效。 不过好在林焱还坐在大护国的位置上,手中还有三十万仅仅听命于他的骁勇精骑。 二十年前,北梁王朝初立的时候,不仅一个人劝着林焱用手上现有的兵马直捣京城,将懵懂无知的皇帝拉下马后独揽政权。 不过林焱对这种建议一直摇头,他不是不敢,只是不愿。那时林夫人刚刚去世不久,林焱心如死灰一般,带着手下兵马退到了北境,从此安守北疆,只在朝廷指派他征战的时候才会离开些许日子。 如今,林焱的心态才发生变化,他还没大度到可以视自己儿子的性命于不顾,没大度到可以接受一切栽赃陷害,林焱当真不是一只温顺的猫,说惹便可以惹。 所以几天后,林焱便向自己安插在武帝城的心腹写了一封暗中调集兵马的密信。 于是武帝城内的破败酒肆中,还不太识字的桂儿好奇地看着父亲手中的信纸,这纸张和她平时摸的账本不太一样,信纸更加细润平滑,看起来价格不低。 桂儿偷偷捻了捻信纸的一角,懵懂问道:“爹,这信是谁寄来的,到底写了什么啊?您怎么越看眉头拧得越重啊?” 桂儿的爹默默放下手中的信,爱抚揉了揉桂儿的脑袋,却用有些沉重的声音说道:“好不容易平静了二十年,风云又要变......”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你跑个屁 林江宇最终还是着凉了,浑身上下烧得滚烫,双眼布满血丝。不过到底还是年轻气力强盛,虽然病成这幅模样,他那精神倒是莫名奇妙地好,笑嘻嘻地望向一旁的南遥。 南遥一边用热水浸着一片棉布手巾,一边难得地喋喋不休:“我说过要你早些把湿衣服换下来的,这下倒好,你受了风寒到最后还要我来照顾。”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了?”林江宇打了个呵欠不知死活地评价道。于是本该静静躺在林江宇额头上的手巾便被南遥塞进了林江宇的口中。 “我说你你便忍着,不许顶嘴。”南遥按着林江宇挥舞挣扎的双手教训道。 对于如此霸道与蛮不讲理之人,林江宇却不气也不厌,含着嘴里的东西弯起眼睛点点头,又呜呜啊啊地发出一连串求饶般的声音。 南遥这才满意,伸手拿出塞进林江宇嘴里的棉布手巾,刚想拿到热水中再浸一浸,林江宇却反手捉住南遥的手,笑眯眯地轻轻摇了摇,南遥见状叹口气,将手巾扔回木盆里,坐在了床沿上,问道:“怎么?” 大约是人在郁闷脆弱的时候总会喜欢黏着他人寻求慰藉,林江宇晃晃悠悠地支着身子坐起来,攀到南遥的背上去,双手勾着南遥的脖子不愿松开。南遥身上的温度像是大池中的凉水,对于林江宇因风寒发热而变得熨烫的身子来说,这温度极为舒服。 南遥没躲,只是闭上眼睛由着林江宇在自己的背上拱了拱后安静下来。林江宇的下巴搁在南遥的肩窝处,滚热而均匀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南遥闭着眼睛无声感受。 “南遥,你说我最后会被怎么处置?”林江宇在南遥背上纠缠了半天后,于他的耳边低声问道。 南遥虽知道林江宇说的是什么事情,却不愿意回答,其一是因为早年在宫中,在韩荣轩的身边,他见过也听过不少阴谋缠斗,厌了也腻了,所以便也养成了这般淡漠清寂的性子,早已不愿与任何不必要的人有什么不必要的瓜葛。其二则是他不愿去细想林江宇牵扯进的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不舒坦。 见南遥默默不语,林江宇不满地撇撇嘴,但也不去追究,在他背上又拱了两下,出声夸张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沉重的脑袋枕在南遥的凉枕一般的肩上良久不再有别的动作。 半晌后,南遥觉得连受了风寒都时刻不愿消停的林江宇此时安静得有点儿反常,转头一看,便见他靠着自己的肩上竟是已然睡着,也不知在做着什么样的梦,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南遥望着林江宇的睡脸不自觉地浅浅笑起来,此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神情有多温柔。 微笑着的南遥扶着林江宇的后背小心转过身,轻轻将他放平在榻上,转头望向窗外偶尔飘过的几片早秋落叶。 只是望了片刻后,南遥便觉得屋中清净得无聊,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睡着了的林江宇,又不知自己如何想的,弯下身子向他的身旁凑了凑。借着窗外映进来的阳光,南遥似乎可以看清林江宇耳郭上的细小绒毛,看得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从耳廓到脸颊,再到下巴,最后手指向上移了几分,停在林江宇的唇上。 南遥怔怔出神地望着他因为发热而比以往更为红润的唇,竟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轻尝了一口。 林江宇的唇齿间是一股他刚刚饮下的雀舌茶的香气,淡雅悠远,那味道令南遥含着他的唇轻抿了一下,那种难以言说的柔软感觉直弄得他指尖微颤,颇有几分欲罢不能的感觉。 或许是南遥觉得林江宇已经睡着而过于放心,在他轻柔地抿了片刻后,才猛然觉得林江宇的气息有些混乱。 南遥缓缓抬眸,正见刚刚明明已经睡着的林江宇睁着眼睛看向他。 向来冷静的南遥此时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窘迫,立刻躲闪开目光,却不知他方才这一轻缓的抬眸在林江宇心中已如天光破层云,再不能忘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7 掉。 南遥的心虚只在脸上一闪而过,继而不言不语地从林江宇身上慢吞吞起身,却在即将坐起身子时被林江宇一把抓住了胳膊,随后这厮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拽着南遥的胳膊将他又拉了回来。 “再亲一下。” 林江宇极为认真地说道,不似玩笑也不似命令,他望着南遥略微错愕的脸色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而对于这样的目光,南遥没有办法拒绝,却也不知如何去迎接,只能滞愣在原处不动,直至林江宇抬头凑近,近到两人唇锋轻擦着唇锋,若即若离,这时也不知谁先动的情,林江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心都已沦陷。 疯了。 林江宇如此想着。 这般天地难容大逆不道之事。 且不说两个男子在床榻间彼此纠缠已是败坏礼教,更何况南遥并非阳界之人,他是早已入了冥府的游魂,身上连点儿温度都没有,他曾听师父说过,阴阳相撞如水火不容。 可林江宇不愿去管,男子也好,冥界也罢,他只觉唇边这一吻像是春日飘落到他手中的桃花瓣,轻软温暖,世间再无一物可与之比拟。 南遥此时似乎也已经失了理智,极尽温柔地吸吮着林江宇的唇,仿佛是在对待一件世间罕有的珍宝,他的食指轻轻地滑过林江宇的下颌,停在他的脖颈处,温暖的触感自指尖传来。 来自阳界人间的温度,竟然南遥倍感怀念,怀念他仍然活着的时候,指尖触碰过的暖阳。所以南遥从林江宇的唇上移开了脸,一路向下地亲吻他,拨开他上身松垮的衣物的阻碍,最后停在了他的胸口,看见那枚嫩绿的叶子静卧在那里。 “原来你把它放在了这里。”南遥望着绿叶愣了一下,伸手捻了捻,向林江宇说道。 “嗯......不......不想弄丢。”林江宇微微气喘着说道,脸颊绯红撇过头去,不太敢去看南遥,更不敢乱动。 南遥看着他这幅样子,挽起唇角笑笑,温和地一路云雨,竟弄得林江宇一番羞怯,扭着身子睫毛上泪光点点,轻喘了两声伸手勾着南遥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南遥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话。 “南遥......”林江宇弓起腰,“如果我有下辈子的话,你来找我好不好?下辈子我还想认识你。” 这一句话,让刚要全然不顾地进入林江宇身体的南遥猛然一怔,忽然冷静了下来,他望了望林江宇略含隐忍的脸,扯过手边的墨色衣袍,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独留林江宇分开着双腿,以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愣在原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骂死你算了 京城的夜,向来是灯火通明,声色相乱笑啼间杂。只是五巷口处倒是难得安静,烛火稀疏罕闻人声。 韩荣轩正襟坐在长椅上,望着眼前只简单束起长发的干净男子。韩荣轩的腿边还绕着一个自顾自玩耍粗布老虎的小男童,这小童有着和他爹一样沉静的性子,但是因为年岁小而多了几分稚气灵动,珊珊可爱。 对面的男子如今名为徐子相,他手执一只素瓷茶盏,微笑向韩荣轩说道:“不如......你将面纱摘下来吧,常年戴着不闷吗?” “只怕摘下来后会吓到你。”韩荣轩轻声说道,一双眼瞄向徐子相握着茶盏微微左右摇晃的手。 很多年前,面前的男子便有这样的小习惯:他喜欢用两根手指捏着茶盏轻轻摇晃,尤其是在他读书时或是沉思时。故而那时不论南遥还是韩荣轩,都不敢把他的那只茶盏倒得太满,旁人茶盏中若是有十分他便只能得到七分,多出一点儿便会被他摇晃得洒出来。 韩荣轩没想到,阴阳之间跨过一轮后,他竟然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轻摇着茶盏的男子也同时轻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我怕你作甚?” 韩荣轩垂下眼睛思量了一会儿。他这几日一直待在五巷口的附近,相思难耐却又不愿再度逼迫,所以一身黑衣的他时常尾随着徐子相,为此,二人还闹出了不少误会。 不过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也熟识了不少,徐子相知道这人心肠不坏,只是从来没有用真面目面对过他,心下好奇,便有了以上的对话。 “你若不愿......便罢了。”徐子相见韩荣轩默默不语,忽觉自己刚刚说得有些唐突,柔声打着圆场。 “不是不愿。”韩荣轩却说道,抬手扯下自己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斑驳又满是黑色毛发的面庞,在昏黄的灯光下,这张脸着实有些阴森可怖。 徐子相也明显地愣了一下,但片刻后,神态就恢复如常,他仍旧悠悠地晃着手中的茶盏,慢慢点头笑道:“模样还算不赖。” 韩荣轩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兀自苦笑,微低下头躲开徐子相投过来的目光,却在低头时恰好赶上腿边的小童抱着粗布老虎抬头望向他。 这小童心思单纯,所闻所见也还不多,瞧见韩荣轩不同于常人的面庞后,立刻就想到了街口那个白眉说书老者口中所说专偷小娃娃的怪物,于是小童撇撇嘴“哇”地一下哭了出来,跑回徐子相的身后不敢露头。 韩荣轩见这小童性子率真便觉得有趣,展颜歪头看向徐子相身后露出来的一点衣角,打趣儿笑道:“你或许不怕,但你家的这个小子看样子却怕得够呛。” 徐子相不去哄身后哭闹的小娃娃,更不向韩荣轩仓惶解释,而是悠然说道:“他若是多见你几次估计就不会这么再怕了,说不定还会黏着你,不愿意让你离开。” 韩荣轩闻言,将目光重新落回徐子相的脸上,轻声地,带着试探问道:“那你呢?” 徐子相不解此言,怔怔问道:“我怎样?” 韩荣轩搁在膝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顶着皮肉,越陷越深,“你会不会也不愿意让我离开?” 徐子相轻晃着茶盏的动作一滞,随后弯起眼睛笑道:“韩兄,你只是喝了两盏茶而已,怎么还喝醉了?” “嗯......醉得厉害。”韩荣轩喃喃道,瞧着从徐子相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瞄着他的,泪眼婆娑的小娃娃。 小童见自己偷窥被发觉,忙又躲了起来,紧抓着徐子相的衣角,动也不敢动。 徐子相放下茶盏,素白瓷的茶盏和桃木桌子相碰,这声音在夜中竟有些响亮。 “罢了,韩兄,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歇息。你若那日再得空,欢迎找我来谈天。”徐子相说道。 韩荣轩扯扯嘴角,勉强笑着点点头。 徐子相带着那个稚嫩的小娃娃走了以后,五巷口空空的胡同旁显得更静了,南遥一直靠着拐角处的墙壁,默默不语。 韩荣轩一仰头,喝尽了茶盏中剩下的,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这家的茶水也不知是用什么茶叶泡出来的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8 ,滚热的时候味道还好,茶一凉下来,就让人感觉苦得舌尖直颤。 咽下口中的茶水,韩荣轩抓过面前的那个素瓷茶盏,学着某人的样子捏在两根手指里轻摇,但不管他怎么摇,都摇不出那人指尖洒脱风雅的样子。 韩荣轩一气之下扔了那个素瓷茶盏,茶盏滚到桌角停了下来,一滴残留的茶水自茶盏的边缘流下,低落在地上。 刚刚还坐得很端正的韩荣轩看着那滴茶水落地后,抻了个长长的懒腰,将一条腿扔在长椅上,朗声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再把他捆起来,捆上后吊起来,直到他求饶。” 半晌,无人回应他。 老魁觉得奇怪,以往他要是如此言语轻薄那个刚刚还在这里喝茶的人,南遥便必要责他一两句,最不济也要给他两个不满的眼神。老魁将曾经那个白衣男子捆在宫中清乐殿的时候,南遥还曾经在殿前石阶上跪了一整夜,怎么今日却连点儿声音都不愿发出。 于是老魁挎下长椅起身来到巷中拐角,借着并不算明亮的月光,看见南遥倚着斑驳墙壁,垂着脑袋蹙着眉头微微抿上唇。 老魁眨眨眼睛,他已然很久没见过南遥露出这幅神情,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是他还抱着一厚摞子战事折子不知应该如何回复的时候。再上一次见到,是老魁用一根细细的红线教他玩翻绳他却将自己的手指缠了进去,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时候。 所以老魁知道,南遥每次露出这幅神情,便必是有一件让他不知所措的事情发生。但老魁没去追问,而是抱着胳膊,一番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听说,林家那小子又惹祸了,而且事情还不小。” “他是被人陷害的。”谈到林江宇的事情,南遥总算是发出了点儿声音。 “这我当然知道。”老魁说道:“那小子做事虽然喜欢不留退路,但从来不会做什么不合常理的冲动事情。不过谁让他生在林家呢,有些事儿他就得扛着。” 南遥眉头蹙得更重。 这一细节没有逃过老魁的眼睛,他勾起一侧的唇角邪邪一笑,问道:“怎么?他被人陷害了你心里不舒服?” 南遥缓缓摇了摇头,抬眼望了望老魁,又望了望灯火昏黄的窄窄五巷口,轻声问道:“他会记得你吗?哪怕一丝一毫。” 老魁怔了一下,继而哈哈一笑,说道:“你是不是又要替他说话?别白费力气了,既然我又遇到了他便不会轻易离开。别说是你,就算是阎王今日来劝我,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我没想叫你离开。”南遥却极为反常地说道:“你若真下决心纠缠他我也不愿意管了。” “啊?”这话竟弄得老魁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你这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前几日你可还劝我死心来着。” “随便你。”南遥恹恹说道,“他不记得你也不会记得我,纵然容貌性子再相同,他也不会是那个曾经守在东宫的人,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老魁眯了眯眼睛,南遥这一番话说得他心里闷闷的,叹气问道:“不记得便不是了吗?” “不是。”南遥回答得很决绝。 南遥这一路上仔细思量了林江宇最后对他说的话,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老魁的身上。他知道老魁只是看着任侠洒然,其实心里却比谁都苦。南遥并不想变成如此。 虽然不知何时,林江宇在他心中已然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子,但林江宇就只能是林江宇,倘若除去记忆换了身份,他断断不会认。长也好,短也罢,只是今生而已。 老魁听了这话则转头看着桃木桌上摇曳了两下后猛然熄灭的烛火,腕子不自主地抖了一下。 却说林江宇被该死的南遥在该死的时刻晾在了一个该死的地方,那厮将他的浑身上下侵犯了一遍后竟然转身便走,一个告别都没有。 林江宇望着南遥被南遥坐出褶皱的一块被单出神,心里不知骂了那个该死的人多少遍,骂得舒爽了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光裸裸大开着腿躺在床上。 一股羞臊感传遍了林江宇的全身。 所以即便南遥已经离开,林江宇仍然是满脸通红,慌忙拽过一边的被褥裹在身上将自己藏了进去,再揪起一块儿被角狠狠咬着,似乎将那一小块可怜的布块当成了南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江宇才在脑中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中得出空当沉沉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早晨。 许是一夜都因羞耻而裹紧了被子的缘故,林江宇一早起来觉得后背出了不少的汗水,于是昨日还高烧不退的他今日已经觉得身上舒爽了不少,头不那么痛了但是有些晕。一想起昨日的事情,脸上仍是觉得烧烫,所以林江宇慢吞吞穿着衣服起身时,还在不停骂着南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张昊空混蛋 林江宇推门而出,屋外是大大的艳阳天,炫目刺眼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眯了片刻后才慢慢适应。 护国府内依旧清净,大池旁一只刚刚在晒太阳的水龟重新游回湖中,“哗啦”一声溅起一朵白色的水花,声音分外响亮。 林江宇倚着屋门望向漾漾水波渐渐平静下去的大池,恍惚间再次想到原本盘卧在水底的老沧龙。回望屋中,书柜之上,圆滑的珠子依旧闪烁着淡淡的金光,这珠子不知怎的有一种让人观之便心安的力量。 林江宇决定,等到外面的风波平静了,他便将这颗难得的珠子给武当剑观的小道士送去,他觉得那小道士见了此般玄奇之物必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如此思量着,林江宇又深叹一口气,不知那傻模傻样的小道士又长高了没有,长胖了没有,也不知道南遥那个杀千刀的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更不知道林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护国府颐养天年,不再去理会朝堂上的那些纷争。护国府太安静,安静得他只能如此乱想。 越想越远,越想便越不切实际的林江宇最后收回心思,直起身子晃了晃脑袋却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脚步踉跄了两下撞回门上,撞得雕花木门“吱呀”□□了一声。 一定是被南遥那厮给气得,林江宇想。 林江宇用北境方言低声骂了一句,扶着木门小心地慢慢站稳,这才迈出屋门,踏进院内的阳光中。 夏末初秋之际,阳光正好,风不燥热也不寒冷,林江宇未束头发,任由它披散在背上随风轻飘。这几日一直感着风寒不曾出屋,所以林江宇此时觉得院中的微风阳光分外惬意,难得有兴致地在护国府闲逛起来。 只是独自逛了片刻,一番百无聊赖的心绪又涌上心头,脚步越来越拖沓,慢悠悠转到前院。前院护国府门前,张昊空还站在门口守着,目光坚毅。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的身上着了一身战甲,手上还握着一把青龙长戟,似乎随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39 时准备翻身上马进入战场。 心思精敏的林江宇看到张昊空如此穿着,微一思量,便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他也同样生出些疑惑想要问问张昊空。可是对于这长相凶狠的武典大将,林江宇实在不敢贸然搭话,便撩了衣袍蹲在地上,用手指抠着地上的泥土低头暗自思量。 手持青龙长戟站如松的武典大将错开眼仁瞄了一下蹲在地上看似顽劣不晓阳谋的林江宇,搭在长戟上的食指微微弯起又轻轻落下,不再看他。 林江宇兀自抠了半天的沙土,手指头抠得生疼,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起身两下跳到张昊空的身边,用沾满泥沙的手指轻戳了一下他身上的上等牛皮铠甲,恭谨问道:“张叔叔,若是真要打起来,你觉得我爹有几分胜算?” 张昊空闻言面色不改,微扬起下巴望向被楼宇分割开的天,目光凛然,沉声说道:“十分。” 手指生疼的某人抬头望了他一眼,摇头苦笑。 对于林江宇的表情,张昊空视而不见,他就只是沉默地守在护国府的门前自信地说着“十分”,有他在,便似乎无人敢踏入护国府半步。 在传颂北梁王朝开国传奇的时候,民间便有人以“一骑能敌百万兵”来夸赞张昊空这一骁勇将领。不过此话到底是过于夸张了些,张昊空如今鬓边已经生出不少白发,且不说能敌百万兵,就是能敌一百精兵,在林江宇眼中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北境仍在行伍中的那些老兵,如今也已和林焱与张昊空一般年岁了。 林江宇摇头是因为他不像张昊空那样乐观,他知道林焱出兵会被朝廷扣上谋反的罪名从而会导致言官不从、民心不应。虽说北境骑兵依旧如狼似虎且均与林焱是过命的交情,但在历经十几年的太平王朝后,有些事情已经不如从前。况且原鸿信手下的江南禁军也是一仗一仗打到现在的,出兵时又是名正言顺,如此看来,胜负实在难以预料。 这一战,又是风险极大,林焱若胜,林家便可保全,再得文武三百官,中原四十州。尽管林江宇知道,林焱漠视天下江山,但他也很相信,林焱有执掌天下的能力。 但林焱若败,只怕权势滔天富贵显赫的林家顷刻间便被判成乱臣贼子,饱受千古诟病,承后世纷纷谴责。 到那时,偌大的护国府怕是会变得楼宇倾落,满径蓬蒿,估计连池中的水龟也会被人拖去蒸煮掏食。 于是林江宇回头又问道:“张叔叔,你真的这么自信?” “嗯。”张昊空闭上眼睛答道,鼻音厚重如同一声闷鼓。 林江宇望着他,慢慢展开笑颜,眼里含了些不明的意味,说道:“那我便放心了。” 张昊空又缓缓张开眼睛,褐色的眸子望向林江宇,那目光中竟然隐隐含着一丝难得一见的,似是见到故友知交的友善,只是林江宇望着这眼神不大厚道地想起了大池中伸脖子晒太阳的水龟。张昊空的此般态度,让林江宇更大胆了一些,他呲起牙来笑笑,样子极为不正经,蹬鼻子上脸地迈步向府外走去。 张昊空只是态度缓和了一些,但也绝对不会违背林焱的命令由着林江宇乱来,在行伍中待了将近一辈子他,深深知道军令如山这句话。 于是张昊空干脆利落地将青龙长戟一横,拦在还欲向前走的林江宇身前,眼中又满是冷冽,低声喝道:“回去。” 林江宇猛然顿住脚步,长戟的尖端反射出的一丝寒光正好落入他的眼中,他知道张昊空今儿是不会给他钻空子的机会了,深知好歹地撇撇嘴退了回去,再次撩起衣袍蹲在地上抠土,直抠出“张昊空混蛋”五个字后才罢休,抖了抖酸痛的手指,拍拍沾了灰尘的衣袍,扬长而去。 其实林江宇倒也不是完全出不去,他不过是想从张昊空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一次,他又不是待嫁闺中的女子,凭什么从自己家门口走出去都要如此费力。 不过若提起待嫁闺中,林江宇的心里竟痒了一下,不由得又想起昨日的那些乱事。他如今彻底地冷静了下来,才真的开始思量起南遥这个人,他这个人冷冰冰的,心肠也很硬,整日神神秘秘不知踪迹,还总喜欢欺负他。 对于这样一个看起来一点不讨人喜欢的南遥,林江宇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他有贪念,有妄想,有一见面便忍不住微笑起来的欢喜。 不管如何想,林江宇都觉得自己傻了,比武当山的小道士还要傻。林江宇敲敲自己的脑壳,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咬着手指头四处望望,也并没有感觉到南遥的气息。 于是林江宇低声嘀咕道:“你真的是过分了,那样一番场景下不告而别,如今却连个解释都没有,真当我被你欺负惯了?” 可不,欺负惯了。 因为林江宇话虽这样说,心里其实早已不气,他知道南遥有自己的考量,知道以南遥的经历,有时候会想得比他更深比他更远。 感情一事,林江宇并没有多少经验,也是因为没有经验,才更加义无反顾一往情深。所以林江宇此时很期望知道,南遥究竟是如何想的。 思量了半天,林江宇觉得自己头上又是一阵眩晕,咬着牙才忍过去,这时感觉胃里空空的有些难受,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情去填饱肚子,盘腿坐在龟岛上,伸手捞出自己胸口的那片嫩绿柳叶。柳叶仍是最初的模样,一点儿没有变坏。 林江宇将这片叶子放在了自己的唇边,一股木叶的清香气息随之传来,林江宇觉得这味道竟比他燃过的任何香料都要好闻。这片叶子只是被他微抿了一下,之后他将这片叶子放回了胸口,因为想到南遥说过,这片叶子只能用上一次,他终归还是舍不得。 当然,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吹叶子的声音像极了鸭子叫,还是那种天生破铜锣嗓的鸭子,即便吹了,南遥也会嫌弃地不愿前来。 这不会吹叶子的傻人又饿又懒得动弹,向后一仰躺在龟壳上。龟壳被太阳晒得很暖和,林江宇放松地将后背贴上去,眯起眼睛,手指不自觉地在胸口处戳了戳。 后背烙完了,林江宇又翻了个身子烙肚子,把脸搁在暖和的龟背上。龟背上沾了一些干掉的水草,泛着微微的水腥味,闻得林江宇有些不舒服,揉揉鼻子将脸撇到了另一边,撇过去后又不知怎么觉得胸口一闷,喉咙腥甜,支起身子来忍不住地咳了两下。 于是龟壳上,出现了两点殷红血迹,林江宇顺手在口鼻处一抹,只见一手鲜红,那红色让护国府的风光景色顷刻间没了生气。 “公子虽然命格富贵,却没有寿禄,多半会英年早逝,草草了却此生。” 算命老骗子沙哑的声音在林江宇的耳边回响。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不许肯萝卜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0 林安易和林江宇二人的事情,就像是鸡蛋上一条破碎的裂缝,引得一大群苍蝇来叮咬。 早朝,文武百官肃穆立在太和殿阶下,林焱以大护国的身份列于文武百官之首,垂头伛偻着背,让人看不清神色,更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思量着什么。 而人的妒忌之心,向来是极为可怖的,朝堂上很早便有看林焱不顺眼之人,这些人觉得他不过是会些驭马射箭之术和一些拳脚功夫,真真当不得北梁第一封疆大吏。所以待林家出了这番事情之后,便立刻有人添油加醋地将林焱往日的行为挑剔弹劾一遍,今日早朝便是如此。 不过林焱就只是立于阶前默默地听着,既不反抗也不辩驳。 但身后着着一身一品官袍的林文贺此时有些听不下去了,刚想站出队伍辩白一番,却瞥见林焱悄悄摇了摇手指,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林文贺咬咬牙,终于还是忍了下去。诸位平日里的“林党”此时出于自保的心态,也都选择了沉默,更有甚者,早已背弃原主,转投到别处了。 于是这日早朝,在一片对林焱的讨伐谩骂声中结束,那些于朝堂上骂了林焱的人,无不觉得极为过瘾。 对于朝堂上的此景,原鸿信则只是听他人提起而并没有看到。 自武当剑观回来后的这几日,他对外宣称老来丧子、心情悲痛,故而闭门不出,同时也谢绝见客。但是只有原家的家仆下人才知道,自己家的老爷这几日的心情实际上莫名的好,好到有些反常,因为向来不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他,这几日竟淘了几个空花盆种了一些花种子下去,每日浇水施肥,照顾得极为殷勤。 原家的下人私下悄悄说,自己家的老爷怕是被少爷的死刺激傻了。其人哪里想到,原景承的死本身就是那个正在给花浇水的华南禁军总领设计出来的。 原鸿信要看的,就是林焱气急败坏、调兵谋反,他也好借机名正言顺地除掉林焱,接管茫茫北境。到那个时候,中原大地上便再不会有他原鸿信的对手了。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叫坐在龙椅上的破烂尸首写一封将皇位禅让给他的告示,这天下皇权,岂不是探囊取物,江山万里,尽在手中。 原鸿信想到如此,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结果一个走神的功夫就将水浇多了,那一盆花,估计长出来之后也会是病怏怏的,哪里能比得上武当剑观里的欣欣花田。 林焱这几日虽然没少听那些不着边际的骂言,但脸色却一直很平静,回到林府屋中坐定后,孤梦给他倒了一盏热茶,恭敬地递过去。 “江宇那小子,近来怎么样?”林焱接过茶盏来,向孤梦问道。 “少爷很安分,有张将军守着,最近一直没有踏出过护国府半步。”孤梦答道。 林焱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他对于这番话并不全然相信但也不再追问,转头望向一旁的林文贺:“文贺啊,大军到哪儿了?” “因为是为了不引起注意的分散行军,所以行进得慢一点,最快还要七日。”林文贺答道。 “好,那便十日后出兵。”林焱沉声道,字字如钉。 南遥再次来找林江宇的时候,那厮正在屋中独自吃着中午饭,桌上是一盘子熏鸽,一大碗的蛋花汤,另外几碟素菜虽然清淡但是分量不少。 林江宇吃得很急很大口,一点儿都没有个见惯了山珍海味的纨绔子弟的样子,反倒是像极了一个流落街头好不容易看见一大桌子好饭的乞丐。 林江宇见了神出鬼没,难得从正门走进来的南遥,叼着一块儿刚放进嘴中的萝卜猛然一怔,不过他只怔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将口中脆生生的萝卜嚼碎咽下若无其事地继续埋头吃饭,根本没有搭理南遥的意思,不过他的一只脚却在地上来回来去地乱划,极为不安分。 南遥由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下林江宇,觉得他近日消瘦了几分,便在心里估量着应是风寒初愈的缘故,也难得他今日的胃口如此之好。 “你没看见我?”南遥怕林江宇一直这样狼吞虎咽下去将自己撑到,为了他的性命安危,率先打破屋内的沉寂问道。 “看见了,我又不瞎。”林江宇咬着萝卜答道,语气很冲,就像是快要爆炸的鞭炮。 南遥也早就料到林江宇会有如此不满的态度,所以他并不生气,走到书案旁拽过了几张大宣纸,将林江宇面前的饭菜一一盖住。 “你干什么?!”林江宇不满地将筷子摔到桌子上。 “不干什么,我想叫你好好听我说两句话。”南遥也不甘示弱,提了几分声音说道。 “你爱找谁说便找谁说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林江宇眉头紧皱,抱着胳膊问道。 “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所以你不得不听。”南遥耐心地解释道。 林江宇死死瞪着南遥顿了一下,随后脸色一变,像看到了怪物似的跑向屋外,一边跑还一边骂着南遥混蛋。 只是林江宇哪里能跑得过南遥,只几步过后,他就觉得脸上一痛,南遥这该死的家伙就挡在了他的身前,两只手还不知轻重地拽着林江宇的脸颊,直将他的脸抻得变了形。 林江宇被抻得说不出话了,只能用喉咙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表示不满,一双手还用力拍着南遥的手背。 “听我说完,然后随便你怎么骂。”南遥并没有打算放手地说道。 林江宇此时真想向他大吼一句你倒是说啊,无奈他实在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就只得忍痛艰难地点点头。 此时南遥的两手才松了些力道,让林江宇的脸颊恢复了原来的形状,而后极为认真地望着他说道:“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下辈子,下下辈子,无论你有多少辈子,我都不会去找你。” 林江宇闻言愣了一下,实在不知道南遥这是在说哪门子胡话,兀自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原是那日床榻间,在南遥消失之前,他向南遥问出的最后一句话。 林江宇一瞬间哭笑不得。 他所问的这番话,其实不过是□□迭起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的产物,只是没想到南遥会如此当真。 “难道你那日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走的?”林江宇思量了片刻后,向南遥问道。 南遥抿上嘴唇,点了点头。 林江宇无奈笑笑,他并没有向南遥解释自己当时问这话时的无心,只淡淡又向他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来找我?” 南遥的睫毛抖了两下,他垂下眼睛,有些黯然地说道:“就只是不想。” 语气像个倔强的孩童。 林江宇望着他,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里头却有一些些酸楚。几日前林江宇的心态和现在是不同的,他曾经不太相信什么转世轮回,但现在他倒真的希望自己能有来生,更希望南遥能够来寻他,可南遥却说了不。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1 这一生短短这些时日的相处,林江宇怎么会觉得满足? 但是这些话,林江宇都悄悄地藏在了心里,他微微笑着,接着向南遥问道:“你说你不会再去寻找下辈子的我,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理这辈子的我?” 南遥闻言,轻轻挽起唇角,再度捏上林江宇的脸却是没有刚才那般用力。南遥缓缓地靠近这张脸,吻上林江的唇。 林江宇心中煞时涌现一股融不开的暖意,让他傻傻地觉得,今生若能一直如此,他便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但谁知,南遥这厮一点儿都不解风情,他吻了一阵后不自然地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目光里满是嫌弃,说道:“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吃萝卜了,我不喜欢萝卜的味道。” 林江宇听着这话,当真是想一个巴掌打过去,但细细看了看这张脸又觉得舍不得,举起来的手只轻轻落在南遥的脸颊上,随后一用力,将他的头扳过来,再一张嘴,死死咬住南遥的嘴唇,决意用萝卜的味道熏死这厮。 “你听好了,我以后一定天天吃萝卜,吃过了萝卜便亲你,恶心死你。”半晌后,林江宇搂着南遥的脖子恨恨说道。 南遥一副想吐的样子,“你就不怕我赌气再次离开。” “你敢!”林江宇急了,“你要是再不声不响嗖地一下离开,我就永远不再见你。” 南遥抿嘴笑笑,“不走了。” “真的啊?”林江宇问道,眼睛发亮。 “嗯。”南遥点点头。 那日晚上,两个人决定把那日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只是行到关键的时刻,林江宇却死活不干了,跪坐在床榻上向后躲着提上□□的南遥。 “回来,躺好。”南遥指着林江宇的鼻子命令道。 “凭什么你叫我躺我就躺?”林江宇不满,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我躺下了你又走了怎么办?” “我说过我不走了。”南遥无奈地解释道。 “那也不。”林江宇小声说道。 “怕疼?”南遥问道。 林江宇脸上一红,偷瞄了一下南遥胯.间鼓胀的东西,结结巴巴地嘴硬道:“没......没有。” 南遥一眯眼睛,笑容有点儿邪,一把将林江宇抓过来。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不安好心 林江宇轻“啊”了一声,失去平衡倒下,正好仰在南遥的面前。南遥也当真是不客气,趁着林江宇还没反应过来便毫不留情地贯了进去。 一番酸涩的撕裂感让林江宇疼痛的叫喊声转了好几个大弯,就算是京城最有名的歌妓怕是也转不出他这样多的调子来。 没良心的、铁石心肠的南遥听着这样的声音竟笑得灿烂,颇为恶毒地说道:“只怕是杀猪都没有你叫得这般惨。” 林江宇的脑门儿上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待痛感减下去了一些后,咬牙恨恨道:“你还听得出我叫得惨?你既然知道就不能轻着些?” “那多无趣?”南遥道。 林江宇更气,两手在床上胡乱地拍着想要找些东西向南遥砸过去,摸了半天才想起来床榻上散落的衣物被褥早就被南遥扔到地下去了,于是又泄气般问道:“什么叫有趣,你将我折腾成这样你便开心了是不是?” “嗯。”南遥笑吟吟地答道。 “你......” 林江宇还欲骂,南遥却适时地一个挺身,直将林江宇口中的骂言换成了一句隐忍的呻/吟。 南遥倒也不是完全不心疼眼前这个人,冲撞了几下后便俯身轻吻掉林江宇眼角被疼出的几点泪水,再寻上他的嘴唇,极为温柔地嘬了一口。 林江宇被弄得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了,浑身酸软无力,只得可怜巴巴地望着南遥,略带委屈地说道:“我后悔了,你还是走吧,不然我早晚被你折磨死。” 南遥侧头望了眼林江宇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又在他肉感颇好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淡淡道:“你这样可不像是在赶我走。” 林江宇被揉得脸上烧了起来,滚烫滚烫的,似乎滴一滴水到他的脸上就立刻能看见水汽。 南遥笑笑,顺手在两人的结合处摸了一把,手上便出现了点点水光以及丝丝血迹,足见南遥用力之猛,也知林江宇是真极的痛。 不过南遥捻捻手上的东西,仍是坏心眼地笑讽道:“你怎么还跟个大姑娘似的,一个大男人行房事还有落红?” 林江宇见到南遥手上的东西,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将自己塞进地缝里,但床榻上实在找不到什么地缝,他便伸出双手将自己的脸捂上,不想看见南遥,不想看见屋内昏黄色充满暧/昧的烛光。 “总是躲什么?”南遥佯装不满道,张口在林江宇的下巴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以示惩罚。 林江宇仍旧不动,只黏腻腻地哼唧了几声,南遥那物什仍在他体内缓缓地抽动,痛是痛了些,但竟也有一丝舒服,而且这感觉也越来越浓烈,随着南遥的律动一点点上升。 可林江宇不愿意承认,他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太离谱的声音,用手把脸挡得死死的,南遥扒了半晌才将他的手扒下来,即便扒下来,林江宇也是死死闭着双眼,生怕一看见南遥就没出息地唤出来。 “你看着我。”南遥此时却命令道。 林江宇死命摇头。 南遥有一丝不满,贴过去吻上林江宇的唇,很用力地吸气,似乎希望将林江宇抽干,逼迫得林江宇不得不睁开眼睛呜咽着求饶,同时泪珠断了线似的从眼角滑下。 林江宇这幅表情把南遥看得一愣,以为自己欺负得狠了,忙停下动作柔声问道:“怎么了,弄痛你了?” “没。”林江宇答道,声音中带着些泣音,搂着南遥的脖子抱得紧紧的,良久后说道:“南遥,我这辈子有句话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你要是想听,下辈子来寻我,你若是不想听,便别再想起我。” 南遥顿了顿,他实在不愿林江宇总是提起这个话题,有些气愤地又是一个无情的挺身,说道:“有什么话,你最好现在说。” 林江宇被痛感与快感折磨得抖了一下身子,一声绵长的呻/吟过后,学着南遥的语气说道:“那多无趣。” 南遥斜眼睨着林江宇,林江宇得逞一般嘻嘻地笑,似乎完全忘记自己如今实在南遥的身下,直到身后的感觉再次涌来,时而觉得折磨时而令人疯狂,让林江宇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两人似是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林江宇的嗓子都已经哑了,好在护国府最近人少清净,张昊空又住在前院从来不往他的屋里来,要不然林江宇的脸可真没有地方放了。 许是这一夜太过老累的缘故,林江宇第二日睡到中午时分的时候还没有醒。南遥知道自己身上凉,怕林江宇靠着落病,便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2 将他用被子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头,再连同被子一块儿搂紧。 不过林江宇睡觉不大老实,伸胳膊伸腿的,南遥这一夜也没少帮他掖被子,掖得不舒服了林江宇还会到处拱,直到将脑袋顶在了南遥的脖颈处才不再动弹,如此老实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现在。 南遥将下巴抵在林江宇的头上,轻轻摩挲,唇边带着不自觉的笑意,林江宇的这番睡相总能让他想到当年老魁养在宫中的一只小兔子。 别看那兔子毛茸茸的一番乖巧的模样,实际上淘气得很,吃饱喝足了便在偌大东宫里撒欢,他和老魁两个人都捉不住。这淘气的兔子只有困倦了的时候才愿意老实一些,乖乖窝在南遥的怀里让人忍不住抚摸。 当真像极了林江宇。 估计是正午的阳光太过刺眼,林江宇向被子里缩了缩脑袋,迷糊了半晌后才钻出来,顶着凌乱的头发,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望着南遥,望着望着,又红了脸。 南遥望着林江宇的朦胧睡脸上被被子压出来的一道痕迹,挽唇笑意渐深,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眷恋。 “都正午了。”纵然心里情深千尺,南遥也不会在表面上有太多的表现,语气冷冷地说道:“你要在床上赖到什么时候?” “你不是也赖在这儿?”林江宇习惯于南遥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地反驳道。 “顶嘴。”南遥在林江宇的脸上温柔地掐了一把。 林江宇扬扬下巴,张开眼睛,扭了扭身子想从被子里钻出来,却在动了两下后僵住,脸上又红了几分。 “怎么了?”南遥问道。 林江宇吸了一下鼻子,小声道:“身后......痛,还有东西......流。” 南遥听后,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捏了一把他的下巴说道:“我给你看看。” “不行不行不行。”林江宇忙说道:“我怕你不安好心。” “本来就没安好心。”南遥大方承认,掀开不敢乱动的林江宇的被子,冰凉的手指向他的身后探去,动作倒是极其轻缓。 林江宇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一副忍辱负重的姿态。 南遥瞄了他一眼,收回手指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肿了些,晚上帮你上些药膏便好了。” “哦......”林江宇把头埋在被子里答道。 南遥敲敲他露出来的脑壳,笑道:“行了,我帮你穿上衣服,你赶紧去吃些东西。” 林江宇埋着脸点点头,死人一般任由南遥替他套上内衫衣袍,顶多咬咬唇,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好不容易配合南遥忙活完了,林江宇小心被南遥扶着站起来,贴得南遥极近,壮着胆子厚着脸皮道了句:“南遥,亲我一下再出去。” 南遥狐狸一般眯起眼睛,“你怎么有种做淫贼的潜质?” “少废话,亲一下。”林江宇踮起脚,向比他高出两指的南遥凑得更近一些,“就一下。” 表面上几分推脱的南遥心里倒是乐意得很,于是也不必林江宇再求,轻轻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林江宇呲牙笑得极为开心,那笑容弄得南遥眼里都满是春意,不过南遥到底是定力了得,转头轻咳了一声便换回常态,走过去边拽开屋门边催促道:“你快去吃些东西。” 门外是那片大池,池边一株枫树的叶子已经有些变红,样子极为好看,南遥一时怔怔地看呆了,片刻后才想起林江宇一直没有动静,便转回头向屋内望去。 只是望了一眼,南遥便觉得是有人在他的心口划了一刀。 林江宇怔怔地立在屋内,口鼻处满是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他的白色外袍上,洇开一团团的红色斑块。 南遥也怔了下,随后忙来到林江宇身边,冰凉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擦了擦,却是将他脸上的血迹抹得更大块。林江宇呆呆抬眼望着他,眼神在无助了片刻后却恢复了往日的洒脱放浪。 “南遥,大约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见了你就忍不住热血翻腾。”林江宇笑道,唇上的血被他的笑容带起,更显凄凉。 南遥握紧拳头,皱眉问道:“你何时开始这样的?” “有一段日子了。”林江宇极为平静地答道。 “看大夫了?” 林江宇笑笑,甩甩袖口捂上口鼻,轻声道:“南遥,我其实再活不了多久了。” 殷红的血透过白色袖口渗出来。 南遥看着觉得糟心,将自己墨色袖口也甩甩,捂了上去。 林江宇翻了个白眼,口齿不清地说道:“你是要闷死我?”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当然舍不得 那日冥界,南遥站在冥府离魂殿的血色玉石台阶前,任冷风轻轻挽起他的几缕头发,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在等白凝,已然等了些许时候。 白凝其实就是民间百姓口中的白无常,他的面容本是个放浪形骸的俊俏小生,但因为做的是追魂摄魄的勾当故而被百姓丑化了不少,说他面目狰狞心狠手辣,这其实真的冤枉了白凝。 不过对于民间的那些戏文折子、鬼怪故事,白凝倒是颇感有趣。他常常将索魄拘魂的活计交给南遥这等的拘魂鬼去办,自己则扮成各式人等,往来穿梭于民间,把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尝了个遍。所以比较起他的兄长黑无常玄贺来讲,白凝的心肠更软一些,所以南遥才来这里等他。 只是白凝这几日不知又游荡到哪里去了,整夜未回,直到第二日黎明的时候才打着连天的呵欠回到了离魂殿,身上还带着熏天的酒气。 南遥一动不动地在阶前等了一夜,直到看见了白凝后才动了动眼珠直直盯着他。南遥虽然是来求人的,但他的目光却是冷的。 白凝见南遥站在那儿,兀自愣了一下,一个呵欠打到一半打不出了,迈步过去带着疑惑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南遥点点头,仍是没有任何表情。 白凝笑了笑,他曾经听黑水湖旁的那个红衣女子抱怨,说他手下的拘魂鬼有一只是铁石心肠顽固不化的,脸上日复一日像下了霜似的。那女子一边抱怨着,黑水湖就一边波浪滔天,叫他只能咧着嘴向后躲,生怕被浪扑到。 如今白凝向南遥身上瞟了两眼,见他衣物上因冥界的冷气覆了一身淡霜,便觉那女子口中所说无心无肠的家伙定是眼前这个人了。 “何事?”白凝问道,他的困意已经消下去了几分。 南遥向来不愿意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替一个人续些阳寿。” 白凝愣了愣,实在不曾想南遥会说出这种胡话来,他守在离魂殿千百年来还从没有谁大言不惭地来找他续阳寿,况且阳寿那东西都是命数里带的,无论如何更改不得。 但白凝却没有立刻回绝,沉吟一下问道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3 :“你想要替谁续阳寿?” 南遥抿了一下嘴唇,目光终于缓和几分,说道:“当今北梁王朝大护国的四子,林江宇。” 白凝听后,又是一愣,忽而想起那日他扮成个算命老者在京城游荡的时候,猛然间便注意到了一个白衣玉带,满眼春风的男子,只是仔细一看,这人的身影却是有几分虚幻。 白凝觉得奇怪,便抱上他死皮赖脸地算了一卦、摸了一通,这才知此人是个有运而无命的,回来后一翻生死簿,才知这人便是颇受诟病的林家纨绔:林江宇。 南遥是如何识得林江宇的,又是为何明知凡人均有其命数却依旧要来讨要一番的,这些事情,熟谙人性白凝不愿过问太多,心中早已有些猜想,平静道:“你可知道,凡人的阳寿是不能随便增减的。” “我知道。”南遥很快地答道,“但是我还是想来问一问,能否用我转生后的阳寿来换取他今生的些许时日。” “你怎会有这种想法?你的是你的,他的是他的,借用不得。”白凝说道,他此时完全没了困意,觉得这人其实不像红衣女子说的那般无情,相反的,他倒是一个痴情种子。 “我可以不要的。”南遥又道,目光里掺杂着些许绝望,连看遍世情的白凝都有了一丝触动,但他却真的无能为力。 “就算你什么都不要,他的命格也不会变,我劝你当断则断,莫要太痴了。”白凝摇着脑袋解释道。 南遥的目光暗下去几分,死气沉沉的,黎明时分的冥界太过寒冷,令他肩上的冰霜又重了几分。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南遥问道。 “若是有,我不会吝于告诉你。”白凝说道。 南遥垂下眼睛,样子无比落寞,最后淡淡向白凝道了句:“多谢。”说罢便转身离开,却每行一步都倍觉艰难。 “早日凑足一万只亡魂往生,你也好脱离这番苦海。”白凝对着南遥的背影说道,也不知南遥听没听得进去。 林江宇养的那条红身黑环蛇性子一直不大乖巧。 这日林江宇正解着裤子准备方便一下,那黑环蛇就坏心眼地从茅房屋顶上垂了下来,正对着林江宇的脸吐了一下红红的蛇信子,将林江宇吓了一跳,几步蹦出茅房,也总算是知道了林焱那日遇见这蛇后为何如此大发脾气,连院里的那棵梧桐树都不放过。 “该死的。”林江宇在茅房外叉着腰大骂了一句,再度冲进茅房中,将那条顽皮的黑环蛇拎了出来,放在大池里涮了涮才再拿出来。 “你总是向那个地方里钻什么?你再钻我就把你顿成蛇汤喂猫吃你信不信?”林江宇指着这蛇小小的三角脑袋问道。 黑环蛇当然不会答话,只是黑豆豆一般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江宇连信子都不吐了,估计是被弄得不开心了。 林江宇可不管这么多,深觉若不给这厮一点惩罚他便永远也记不住,便一手抓住蛇头,一手捏住蛇尾,上下翻飞将它打上了结。 于是南遥回来时,正好看见林江宇盘腿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不知嘀咕着什么,手上则是一条被拧成麻花了的黑环蛇。 “这蛇又怎么惹你了。”南遥站在远处望了片刻才走近,故作轻快地问道。 林江宇抬头瞄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麻花”向地上随便一扔,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长串:“平日把它养得干干净净的,它却总想往那污秽的地方钻,它若自己钻也便算了,还非要捉弄我一番,我平日都白疼他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南遥听得糊里糊涂的,也盘腿坐下来,问道。 “不提它了,它跟你一样没良心。”林江宇扬了一下手,转回头看着南遥的脸。 他知道南遥去做什么了,南遥走的时候并没有瞒着他,林江宇也没有去阻止,他知道南遥想做的事情自己拦不住,但他也从南遥现在的表情上看出,这件事情并没有办成。 南遥此时却不太愿意望向林江宇的眼睛,他撇过头望向微微一点水波的大池水面,偶尔一片落叶飘到池上,荡起一圈涟漪。 “你也别太介怀了。”林江宇笑笑,攥上南遥放在膝上的手,“无论如何都要发生的事情,早些晚些又如何。” 南遥望着大池,重重叹了一口气,转回头问道:“你真这么想?” 林江宇呵呵地笑,“当然不,谁不愿意多活几日呢,听不出来我这是在宽慰你吗?” “你这哪里叫宽慰,分明是让我更糟心。”南遥责备道。 一脸云淡风轻的林江宇撩着衣袍跪坐起来,向南遥跟前凑凑,继续说道:“让你糟心的事儿还在后头。南遥,三日后你带我回京城吧,我想扮成太监进宫。” 南遥怔了一下,没去想林江宇为何要进宫,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太监”二字上,不由得伸手在他的胯/间摸了一把,不可思议地问道:“太监?你这里的东西不要了吗?” “南遥你是故意的吧?”林江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将南遥不老实的手拍开,大声道:“我说是扮成太监,扮成你懂吗,就是假装,不用真的净身。” 南遥这才放心地点点头,之后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林江宇咬着下唇沉默了半晌,却是开口向南遥问道:“你愿不愿意看着我虚弱在床榻上慢慢痛苦而死?” 南遥皱了下眉头,望着林江宇的目光有了些不满的神色,不必问,他自然是不愿的。 林江宇便微笑着继续说道:“你若是不愿的话,就听我的,三日后带我去京城。我林江宇好不容易来这世上一遭,怎么着也要弄出些声响再走。” 南遥愕然望了林江宇片刻,忽而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所以你这一走,便是决意不再回来了?” “你难得聪明一回。”林江宇调笑道,眼睛笑得弯了起来,面朝阳光,掩掉了其中一些晶莹的东西。 南遥又垂下眼睛,脸色有些灰,良久后才吞吐着说了句:“可我......还是有些舍不得。” 这话弄得林江宇脸上的笑容一僵,心口却一阵暖意融融,转头望向南遥,爬到他的身上捧起他的脸,眼里放光地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南遥的眼珠左右晃了晃,“我说,我舍不得。” 林江宇鼻子酸了一下,继而不知轻重地拍着南遥的脸再次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此生都无憾了。南遥你要是真的舍不得,剩下的三日就不许离开我半步。” 南遥不答话,只轻轻环住林江宇,将他揽入自己怀中。 林江宇搂着南遥的脖子,脸上带着微笑,他向来是一个看得很开的人,亦是一个决绝的人,也和南遥一样,是个痴情的人。 只是这二人各有各的痴法,一个轰轰烈烈不计后果,一个细水绵长未曾断绝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4 ,也不知是谁先套了条线在对方身上,而后彼此拉扯牵绊,不愿饶过天数命运。 只是可怜了那条黑环蛇,无论如何都挣不开身上的结。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断肠人 南遥依林江宇之言在护国府寸步不离地陪了他三日,这三日中,南遥也不只一次地向他问道: “你当真决定要去,不再想想了?” “不想。” 南遥微一沉吟,又道:“要不然,晚一日再去吧,总归不差这么一天。” 林江宇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却断然回绝道:“不行。” 如此几次,南遥便不再问了,深知自己无法更改林江宇的心意,再问下去,怕是也只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第三日晚,无月的天幕黑得像是锅底一般,为了配合屋外的此番颜色,林江宇屋内的烛火也比往日暗淡了不少,昏昏黄黄的让人徒生困意。 有些困倦了的林江宇却依旧拉扯着南遥的衣袖,唠唠叨叨地向他嘱咐了两件事。 “你要记得把那个金色的珠子给武当山的小道士送过去。”林江宇指了指柜上的珠子,“你要是不愿意进到武当剑观的里面,就把这珠子放在剑观门口的石阶上,小道士见了自会拣进去。” 南遥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敷衍地说道:“嗯。” “还有啊,你要记得亲自带我到冥界去,你之前可答应过我要带我游览冥界的,说话要算话。”林江宇又说道。 南遥顿了片刻后才道:“嗯。” “你今日就只会‘嗯’。”林江宇笑,“我在这说了半天了,这回轮到你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话?” “说了你也不会听。”南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就说一些我爱听的呗。”林江宇撇撇嘴,“你想说的想做的都别藏着掖着,在今日解决了,以免日后后悔。” 南遥闻言,似乎是极为认真地想了一阵,而后竟一把将林江宇扯到身下压了上去,几下便除掉了他的衣服,让他赤/裸坦荡地躺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则将这艳艳风景瞧了个遍。 林江宇被弄得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红烧了起来,愤愤抓过来一个软枕头向南遥扔过去,骂道:“南遥你这老色鬼,都这么个时候了,你脑子里想的居然满满都是这等子事儿?” “不然我应该想什么?”南遥反问道:“明明是你说莫要后悔的,你若真是回不来了,我无论如何想,这事儿都无法再做了。” 林江宇知道南遥说的是气话,也不戳穿,而是极为不好意思地蜷了蜷身子,轻声问道:“我可不信过了今日你就不会再去想这事儿,要是你以后还想,我又不在,应该怎么办?” 正专注揉着林江宇那一处软嫩入口的南遥抬头向他瞟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到时我就随手抓过一个俊俏些的公子,骗到床上去,聊解寂寞。” 林江宇听了这话顿时涌起一股子怒意,刚想开口喊道“你敢”,话到嘴边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走后南遥还要在人间辗转多久,他若真的再度遇见一个心仪的人,便随他去吧。反正那个时候,自己也不知晓了,更不会像个哀怨姑娘一般满腹醋意。 所以林江宇顿了一下后,说道:“其实那样也挺好,不过你可别太过花心了,免得惹了一身的麻烦。” 南遥闻言皱起眉头,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林江宇不满地问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林江宇抿嘴笑笑,“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正在做什么。” 南遥冷着脸咬了一下嘴边唇角,分开林江宇的两腿又是不留情面地贯了进去。 林江宇“嗯啊”一声唤出来,紧紧攥着被单子。 南遥哪里都好,就只一点,行床榻之事的时候总是这般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弄得林江宇每次都是死去活来的。 如今南遥心中火起,意欲惩罚一下林江宇,便更是对他放肆□□,最后直把林江宇折腾得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一般,哼哼唧唧地只会呜咽。 见林江宇实在没有气力了,南遥才罢手,终于温柔地捏了捏他的脸,而后将他裹紧被子里,揽进自己的怀中,轻声哄着,令他渐渐睡去。 这一觉,许是林江宇睡得最为踏实的一次,也因如此,他并未听见夜深人静的时候,南遥带着困意在他的耳边,深情说出的一句话: “我大约,会非常想你。” 第二日晨,林江宇一边哼着轻快的小调,一边麻利地穿衣洗漱,并且将一日前便磨好了的锋利匕首揣进袖子里,再将珠子的事情又向南遥嘱咐了一遍,这才故意用浓厚的北境口音说道:“妥了,咱走呢。” “没落下什么吗?”南遥不忘问上一句。 “没有。”林江宇道,跳过去搂上南遥。 南遥垂眼望了望怀中的林江宇,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将他裹紧在自己的衣袍中,淡淡说道:“那便走吧。” 这之后,林江宇便只听见了一阵呼啸的风声,再一睁眼,便已经到了热闹的京城。连日来在护国府冷清惯了的林江宇见了眼前的景象后呆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林府在这街的另一端,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南遥问道。 林江宇摇摇头,视线却都落在林府的方向,半晌后才转身而去。 其实那一日,林府中并没有人,往日勾肩驼背的林焱此刻在城外,挎着他的那匹精壮白马,目光如刀地扫过面前精骑,他手中的一杆□□在阳光下寒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 林焱意欲出兵,林家是死是活,全然在这一战之上。只是他将□□一甩,刚要下令,却听一个下人大声喊着“老爷”,这人连滚带爬地摸到了林焱的身边,脸上泪痕斑驳。 “什么事儿把你吓成这样?”林焱平生最恨软弱之人,鄙夷问道。 那下人抹了一把脸,忙说道:“是四少爷,四少爷他出事了,在在在皇宫里,少爷他将皇帝给杀了。” 林焱闻言,眼前猛然一黑。 原来林江宇扮成太监入宫,其实就是想亲手割下皇帝的头颅,向天下人宣告皇帝已死的事实,让原鸿信的篡权阴谋不会那样顺利地得逞。况且坐拥中原的北梁皇帝若死,早已看他不顺眼的南蛮北虏必会带兵来犯,常以忠臣自居的原鸿信便会是他们第一个征讨的对象。 至于林焱,林江宇相信他有在乱世中自保的能力,他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因为自己不断惹祸而操了不少心的爹。如今林江宇已然不能守在他的身边尽孝了。 割下皇帝头颅的林江宇自然无法活着踏出皇宫,他也早已料到这些了,不闪也不躲,让三杆□□直直灌入胸膛。 其实林江宇并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脸上一处冰凉冰凉的,他知道隐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5 着身形的南遥在,所以他便没有一丝惧怕,向虚空处笑了笑,便没了任何感觉。 南遥面若死水,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听到一旁有人对他说:“走吧,去冥界吧,别蹲这儿看了,样子怪丑的。” 林江宇的魂魄离体,靠在南遥的身边,没有温度。 “痛吗?”南遥望着林江宇,眼里满是哀伤。 “不痛,真的。”林江宇说道,即便是如此形态,他也笑得像是阳光一般,死皮赖脸磨着南遥:“走吧,带我去冥界。” 南遥一路阴沉着脸,带着林江宇去往了冥界,林江宇却一路看什么都新奇,抓着南遥的胳膊一个劲儿地问,直到说得累了,才顿了半晌后严正道:“南遥,我是要转世的。” 南遥带着林江宇转了这一圈,只远远给他指了一下奈何桥,并不容许他靠近。 “不许。”南遥霸道地说道。 “我们商量好了的事情不能变卦。”林江宇平静道:“舍不得我你便来找我,我说过了,我这辈子有没说完的话,要下辈子才会对你讲。” “我不去找你。”南遥垂着眉眼执拗道。 林江宇却浅浅一笑,仰脸吻上南遥的唇,用情极深,倒令南遥一阵悲从中来,沉沦在这吻中不可自拔。 在这个空当中,林江宇停下,转身离去,走向奈何桥的方向,接过孟婆手中的汤大灌了一口,倾身跃向来世,连个头也不回。 决绝地,不再给南遥留下一丝回味。 林江宇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注是南遥,筹码也是南遥。 南遥怔在原地,他知道林江宇的心思,没有选择再拦着他。 南遥只是觉得,心口的某一处空了,而且再也填补不上。 再后来,果真如林江宇所料,天下纷争四起,原鸿信在乱战中被杀,林家则靠着林云清的财力归隐山林,不知所踪。护国府则被胡人践踏,割裂成几个庭院,卖给了此地的富商。 这之后的几年,南遥养成了冬日去武帝城看雪景的习惯。林安易的那篇《新雪赋》他反复读了几遍,倒是对一句话印象很深:飘零武帝雪,愁煞断肠人。 那日落雪时,武当剑观的小道士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手中捧着每逢冬日便会生出温度来的金色珠子,身边趴着那只憨头憨脑的大水龟。 小道士和零落在这人间的几个人一起,思念着一个早已远去的男子。 ——第一卷 完—— 第40章 第四十章 醋泡花生米 京城外,秋叶山之上,老魁用枯木架起一堆火,将刚刚掏来的鸟蛋放在上面烤着,他的身旁盘腿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这男子面容虽有些稚嫩却已经能初见俊朗的模样,只是他哭丧着脸,肚子咕叽咕叽地乱叫,在寂静的山间,极为刺耳。 “你这是饿了?”老魁瞄了他一眼,轻声问道。 “没有,还能忍。”男子伴着肚子的叫声说道。 老魁摇头笑笑,说道:“你啊,别什么事儿都跟你爹学,想什么话便说什么话,不要老拧着让自己别扭。” 男子闻言抿抿唇,这才大方问道:“师父,这鸟蛋到底熟了没有?” “熟了。”老魁将鸟蛋从火上取下,向男子抛过去了一个,又将剩下的两个包在一片布料里,对他说道:“这两个鸟蛋回去带给你爹吃。” 男子“哦”了一声,将那个布包塞进怀中,说道:“师父你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去看我爹了。” “嗯?你爹向你念叨我了?”老魁问道,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谈不上念叨。”男子认真剥着鸟蛋,“我爹只是偶尔会向我问起你的情况。” “你怎么答?”老魁问。 “我就说你还是那般模样。”男子道。 老魁沉吟一下,远望眼前一片青葱的树林,说道:“回去转告你爹,过几日我便去看他,叫他莫要挂心。” 男子被鸟蛋烫了一下,直吐舌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知道了。” 老魁望着他笑骂一句:“笨手笨脚的,你可比我上一个徒弟差远了。” 男子兀自翻了个白眼,扇扇舌头后问道:“您上一个徒弟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我哪点儿比不上他?” “你比不上的地方多了。”老魁摸摸下巴,“我那徒弟做出来的事,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人能办到。” “什么事?”吃着鸟蛋的某人好奇问道。 老魁一副神秘的样子,说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男子见老魁不愿多说,便转了话题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呢?我又没有听说过他?” 老魁挑挑眉毛,云淡风轻又意味深长地说道:“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呢?” 男子眨眨眼睛不再问了,只转回头安静吃着自己的东西,对于老魁口中这不知真假的人物,他不愿再去浪费精力多想。 这男子名叫徐安,也就是徐子相的儿子。老魁这些年来从没远离过徐子相,也从未向他靠得更近,老魁知道,在徐子相心中,自己一直是他的朋友知交,仅此而已。 只是老魁渐渐地和徐子相这个儿子处得极好,后来徐子相便有意让老魁教身子骨向来不大强健的徐安一些拳脚功夫,于是老魁便有了第二个徒弟。 一晃近二十年过去,老魁的样貌未变一丝一豪,徐子相却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岁,鬓边早已发白,脸上也添了不少抹不去的皱纹,只是老魁依旧记挂如常,总要去找他说说话,常常聊到深夜。 老魁有时看着日渐苍老的徐子相会浅浅笑笑,心中有一种已然与他相伴了一生的感觉。 只是近日,老魁不知为何总会碰到些冥界的人,好在他警觉,便一直没有被这些人察觉到,为了避避风头,他到京城外的山上躲了一段日子,这段日子没见徐子相,竟没想到那个家伙会一直挂念着。 “我没吃饱啊。”老魁正思量着呢,徐安却煞风景地说道:“我能不能再吃一个?” “不成,那是给你爹的,不是留给你的。”老魁瞪眼道。 “我爹又没饿了一整天,我带给他一个鸟蛋尝尝鲜不就得了。”徐安说道,听这话语便知是今日饿得狠了。 “你个没良心的小子。”老魁狠狠推了下徐安的脑袋,一点儿也不心疼他,而是说道:“剩下的两个都是你爹的,你要是敢偷吃一个,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挂到树上吊起来。” 徐安揉着肚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满心的委屈只得忍着,谁叫老魁向来更偏心于自己的爹呢。 几日后,韩荣轩出现在五巷口那间并不宽敞的房屋中时,徐子相正背对着他面朝窗外,轻轻翻着手中的一卷书。 “哟,你可有日子没到我这儿来了。”徐子相只需听脚步声便知道是韩荣轩。 “听徐安说,你经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6 常问起我?”韩荣轩走过去,斜靠在他面前的窗旁,抱着胳膊邪邪笑问。 徐子相将手中书卷扣在膝上,一只手轻轻搭在下巴的位置上,笑道:“也没有经常,来来回回加在一起,也就问过四次而已。” “连次数都记得?”韩荣轩笑问。 “自然记得。”徐子相回答得不疾不徐,坦坦荡荡。 只是徐子相眉目间的这份清明让韩荣轩滞楞了一下,随后低下头轻声解释道:“这些日子有些事情耽搁了,往后断断不会不告而别。” “那样最好。”徐子相道。 韩荣轩微微颔首,将怀中一本泛黄的书卷取出,递给徐子相,说道:“我今日来,是要送给你一样东西。” 徐子相将那书卷接过来,只见封面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依旧可以辨认,那书卷的名字叫做《西昆集》。 “为何要送我这个?”徐子相轻摸着这本书的封皮向韩荣轩问道。 韩荣轩厚着脸皮扯谎:“偶然路过一个书摊子,这书就摆在最上面,我看这上面尽是些辞赋诗文,便想着你应该愿意读,便带了回来。” 徐子相闻言,笑得似四月春风,道了句:“多谢。” 韩荣轩看着这张笑脸,心里总能沉静下来,对他来讲,无论是曾经宫中的白衣男子,还是如今鹤发苍颜依然温和似水的徐子相,都是韩荣轩心病的一副难得良药。 韩荣轩走后,徐子相依旧面向窗子,手中捧着那本《西昆集》,读过上面模糊的文字,却总觉得自己对这些残章断句有一种分外熟悉之感,只是思量了半天也未曾想明白其中缘由。 却说距京城五百里处,有一座天应城,天应城中有一家酒馆名为奇才酒馆,酒馆的老板是个蓄了极长花白胡子的花甲老者,这老者今日遇见了一个难缠的客人,这客人一不是来砸馆子的,二不是来打劫抢财的,而是为了一碟子醋泡花生米和他吵得不可开交。 “我来你们这儿喝了不只一次的酒了,这花生米你少算我十文钱能怎么样?”杨思尘用指节瞧着老板面前的桌子问道。 花白胡子的老者只能耐心解释:“客官,不是我不给你便宜,只是今日给你行便宜,明日就要给他人行便宜,长此以往,我这小店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小老头,你这人怎么这么抠呢?”杨思尘皱眉道,两手在桌上一撑,坐了上去,“我今儿还就跟你耗上了,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走了。” 老者此刻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开了一辈子的酒馆了,还从没见过因为区区十文钱便如此耍无赖的人,杨思尘是第一个。 老者无奈地抬头望了望杨思尘,只见这年轻人眉目清朗,穿着随性,腰间挂着一把古朴的长刀,颈上还挂着一枚翡翠柳叶,这柳叶颜色艳丽,纹路细腻,一样望去竟如同真的一般。如此打扮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拿不出十文钱的人。 不过老者却着实想错了,杨思尘今日还真是差这十文钱,就凭他江湖刀客洒脱任侠的性子,纵有千两黄金在他手中,他也会在一天之内全部花干净,一点都不剩。 这或许,也是前世作为一个纨袴膏粱留下的劣根。 杨思尘在漫不经心地吃完了一盘子醋泡花生米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有银两付钱,这才死皮赖脸地缠着花白胡子老头,让他饶了自己这十文钱。 谁知这老头竟是个柴米油盐酱醋茶都不往里进的家伙,任杨思尘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十文钱就是十文钱,少半文都不行。 当真是个老顽固。 “客官。”老者摸着自己的长胡子,看着坐在自己桌上的杨思尘说道:“这桌子今日可没擦,上面都是油。” 杨思尘翻了个白眼,不理。 老者咂了咂嘴,又道:“客官,要不然您把您的屁股向边上挪挪,沿着这桌子蹭一圈儿,这样我今儿就不用抹桌子了。” 杨思尘听罢,好悬没被这老头儿气晕过去,一步踏到桌子上,用力踩了踩,扯着老头花白的胡子恨恨问道:“我今儿就是拿不出那十文钱了,你说你想怎么办吧。” 老者不紧不慢地舔舔下唇,说道:“要不你就替我抹桌子吧,一张桌子一文钱,要抹到一尘不染。” 于是腰间挎着长刀的杨思尘就这样弯着背抹了一天的桌子,那一盘该死的醋泡花生米的力气早在他抹第五张桌子的时候就用光了。 直到抹完了十张桌子后,杨思尘一脸倦容地抬起酸痛的胳膊,伸出三根手指向老者问道:“再抹三张桌子换个馒头吃呗。” 趴在桌上拨弄着算盘算账的老者笑吟吟点点头:“好啊。”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赌一枚铜钱 白胡子老者也不是一个完全不讲情面的人,眼见着杨思尘将他这小小酒馆打扫得纤尘不染,心情大好,除了将白面馒头拿给杨思尘以外,还亲自下厨给他炒了两道小菜。 杨思尘本来就只想用一个馒头来填饱肚子的,却意外见这桌上有两道素雅小菜,狠咬了一口馒头笑道:“小老头,你够意思。” 此时夜色已深,小店中仅有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杨思尘虽因为饥饿吃得有些急,但却教养极好地未发出什么杂音,老者揪着自己的花白胡子眯眼看着眼前专心啃馒头的某人,忽然笑问道: “小伙子,我见你容貌不俗、气度不凡,怎么落到如此这般境界的?” 杨思尘抬头咬着筷子愣了一下,继而歪嘴自嘲笑道:“什么容貌不俗气度不凡,我一江湖浪子哪儿能担得住这些虚名?” “江湖浪子?”每日坐在酒馆中看着面前各式各样人员来往的老者慢悠悠瞥了一眼杨思尘颈上的柳叶,“我可不觉得能戴得起你颈上这等饰物的人会以浪子自居,且说吧,你是哪家跑出来的公子?” 杨思尘听老者提到他颈上的这枚柳叶便知他误会了,反正这时也吃饱了,便放下筷子向他细细解释。 说起来,杨思尘长到此般年岁竟也经历了不少的坎坷。 杨思尘生在乡野的一户农家,那枚翡翠柳叶是他出生时颈上就挂着的。 农家夫妻二人老来得子,这儿子又随着一枚罕见翡翠出生,便更对这儿子宠爱得不得了,还专门提着鸡鸭到村内仅有的一位书生家替他求名字。 那书生是个和善温婉的人,隐约觉得这孩子眉宇间带着一点傲气,又见他颈上的那枚翡翠,便心下觉得他必定是个未能切断前尘旧事的人,微一沉吟,便对夫妻二人说道: “不如就叫他杨思尘吧。” 如此,杨思尘在乡野一路调皮捣蛋地长到七岁,却不想自己的父母在这一年中因病相继撒手人寰,徒留只刚刚懂了些事情的杨思尘一人。 好在这之后,便有一个粗布麻衣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7 鬓边微白,腰间挎着一柄长刀的老者途径这个村子,见这孩子灰头土脸地无人照管模样怪可怜的,便将他带走,去了缙云山,几年下来教了他不少刀法。 学刀极苦,杨思尘在缙云山的葱翠竹林中一练便是一整日,回去的时候经常是练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也是因为天性聪慧又是此般刻苦,杨思尘的刀法几年下来已小有所成。 却偏又是这个时候,那教他练刀的师父下山一趟却再也没回来,杨思尘独自在山上等了几个月后,深觉师父也是如爹娘一般不愿要他了,便挎上名为流刃的古朴长刀,独自下山闯荡去了。这一去苦过也甜过,不知不觉便到了如今的年岁。 老者听至如此,微一嗟叹,“那么你这几年,就没有再回缙云山去看看?” 杨思尘挠挠耳朵,“当然去看过,只不过我和师父曾经住得那间小木屋早就已经破败了。” 老者轻“啧”一声,不再搭话。 杨思尘喝了一口粗茶,思绪翻转,他有一事未向老者明说,其实缙云山教他练刀的师父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安兴刀门的千年奇才平容飞,只是这平容飞年轻时犯了一些烂桃花,惹了一些风流债,被逐出了刀门,此后他便隐居山林,再也无人知道他的踪迹。 这些事,杨思尘也是在流落江湖后才慢慢打听出来的,他原本只晓得,师父那日下山是说要去看故友的,连这柄心爱的流刃都没有带。 一口粗茶咽尽,杨思尘笑眯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向老者说道:“多谢款待,我今儿就不再叨扰了,就是您记得以后做菜少放盐,齁死我了。” “我打你个挑三拣四的小兔崽子。”白胡子老者瞪眼道,扬手欲打。 杨思尘一溜烟窜入门外,没入黑夜暗影中再也分辨不出了。 老者兀自笑笑收回手,拾掇这桌上的碗碟低声嘟囔道:“好一个吃完就走的小兔崽子,这些个脏盘子脏碗还不是要我来洗?” 第二日,仍是这天应小城内,天暖得让人发困。 谷口街的小乞丐靠坐在街边的一株开着点点白色槐花的古槐旁,一只手向上抛掷着一枚铜钱。 铜钱外圆内方,边缘处透着点点的铜绿,自小乞丐手中腾空而出,却被恰巧路过的杨思尘一把接过。 “你在这儿抛来抛去,一个铜钱也不能变成两个,还不如借给我,让我去给你变成一大把。”杨思尘捏着铜钱,悠然笑道。 小乞丐是认得杨思尘的,知道他这人虽行为放浪了一点,心肠却不坏,便收回手说道:“说话算话,我借你一个,你得还我一百个。” “放心。”杨思尘抛起铜钱又接住,“我还你一个银锭子。” 小乞丐闻言心花怒放,挥挥手由着杨思尘去了,自己则懒怠靠在百年古槐上,思量着应该如何去花这银锭子,一朵小小的槐花此时轻轻飘落到他的头上。 却说杨思尘握着这一枚铜钱进了长乐赌坊,这是天应城最大的一家赌坊,杨思尘不常来,只是手头宽裕的时候才会来碰碰运气。 不过今日倒是个例外,总归为了活下去,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杨思尘如此想着,攥拳握了一下手中的铜钱,来到摇骰子的桌前,看也不看地便将那枚铜钱拍在了“大”字上面,那毅然决然来势汹汹的气势,令在场的赌徒看客都愣了一下,转头望向他。 杨思尘这一掌下去,也知道自己没掌握好分寸,但还是不愿输了气势,抿抿嘴故作老成地说道:“老子赌一枚铜钱。” 在场的人又是一愣,继而雷鸣般的笑声快将屋顶掀翻了,有人问道: “小兄弟,一枚铜钱你也好意思来赌?” 杨思尘独自闯荡了这么久,脸皮已经磨得挺厚的了,大言不惭地说道:“就这一文钱,我能让你们输得倾家荡产。” “哟呵,口气还不小哈,来来来来,都下注。”赌桌边一人吆喝道。 众人一番哄笑,纷纷压在小上,大字那边就只有孤零零的一枚铜钱。 杨思尘暗自咬咬牙。 随后一番叮咣乱响,骰盅里骰子相碰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回响,也不知过了多久,骰盅“啪”地落在了桌面上,又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开”,骰盅毫无防备地被人拿开。 杨思尘傻了眼。 两个一,一个二,小。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笑声比刚才更大。 “小子,你不是说要我们倾家荡产吗?现在怎么样,你还有本钱吗?”桌边一□□上身的彪形大汉问道。 杨思尘盯着桌上的骰子挑挑眉毛,脚后跟轻轻抬起,一副想要溜之大吉的姿态。只是他刚想动作,就觉得后领被某个人拽住。 杨思尘登时顿住脚,还未回头望,就已经知晓身后这人内力精深,因为一股热流已经顺着他的后颈留下,缓缓漫过他的全身。 “你会刀法?”杨思尘正奇怪着呢,忽听背后的人开口问道,声音干净沉稳。 杨思尘稳了稳心绪,点头“嗯”了一声,转身望向身后的人。 身后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着一袭素净青衫,面庞俊雅,给杨思尘一种温和的感觉,但杨思尘却想不明白,如此模样的男子为何却出现在众口纷杂的赌坊中。 “刀法如何?”杨思尘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那男子又问道。 杨思尘悄悄将手搭在流刃的刀柄上,抿抿唇说道:“皮毛而已。” 那青衫男子闻言却笑笑,在杨思尘的肩膀和胳膊上轻轻掐了两把,笑意愈发意味不明。 杨思尘却被他弄得浑身不自在,向后躲了半步,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青衫男子微笑不语,低头在怀中取出了一块黄金扔在了赌桌上,大方说道:“这位小兄弟的赌金我帮着付了,众位私下分一分吧。” 话一说完,桌边的赌客一窝蜂地向那块黄金扑过去,都想分一杯羹,青衫男子却是趁乱将杨思尘带到了长乐赌坊的外面,将一个小木匣子塞到了他的手中。 “你既然有些功夫,那能否请你帮我办件事儿。”青衫男子问道。 杨思尘不解地眨眨眼睛,觉得手中捧着的木匣像是一只烫手的山芋,片刻后才问道:“什么事?” 青衫男子挽起唇角,指了指杨思尘手中的盒子,说道:“帮我把这个盒子送到京城千福粮库去。” 杨思尘思量了一下,倒没立刻回绝,而是悠悠问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就凭......我知道你最近时运不济、财路不通。”青衫靠近杨思尘,在他的耳边说道,同时向他的怀中塞进了一锭黄金,继而用有些阴森的语气说道:“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不过倘若东西没有送达,我们的人,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杨思尘向来不惧别人威胁,听了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8 青衫男子这话后,便只是一笑置之,但却悄悄伸手摸了一下这男子的怀口,好奇问道: “你身上到底装了多少黄金出来?就不觉得沉吗?”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东西还我 近来落魄的杨思尘若不是看在那一锭黄金的面子上,当真不愿意接这个差事。京城在遥遥几百里外,此时又是炎炎夏日,手头阔绰一点的话他宁可躲在天应城避暑也不愿赶路受罪。 手中的小匣子分量并不重,杨思尘轻轻摇晃的时候只觉得里面似乎有一个滚圆的东西。不过青衫男子曾告诫他莫要打开这个匣子,既然是答应了人家的事,自然要信守诺言,所以杨思尘只是迷迷糊糊地揣测了一阵便不再去想了,将匣子揣进怀中,又将腰上的流刃解下,握在手中匆忙赶路。 其实说来也奇怪,杨思尘云游江湖这么久,偏爱往名山大川或者边陲小镇去,歌舞繁华的京城他倒是第一次来。 作为中原大地最重要的政治中心与交通中心,京城内往来着各式各样的大客商、朝廷官僚、江湖侠客,更有各种小商小贩、杂耍卖艺的人于街边讨些过路者的小钱。 杨思尘抱着胳膊优哉游哉在这京城中闲逛了片刻,偶然地看见一个口技老者,身前不过一张梨木桌、一方惊堂木,口中声音传出却似百鸟投林,声势浩大极为动听。 杨思尘惊叹,缓缓眯起眼睛,他倒是见过不少会口技的人,但似这老者这般绝妙的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让他不得不觉得繁华京城卧虎藏龙。 正当杨思尘这般眯眼想得出神的时候,一黑袍男子了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背后,过往的人们谁也未曾看见这男子黑色面纱下难得温和的笑意,倒是看见这黑袍男子抬手在杨思尘的后脑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随后在众目睽睽中,脚步轻快地将这腰间挎刀的年轻人扛走了...... 冥界,太阴亭,亭前花园中盛开着红艳似火的曼陀罗。 南遥站在花园的外围对着一大片曼陀罗发呆,即便脸上被映上些许红色,却依旧显得死气沉沉。南遥本就清冷寡言,自林江宇转世而走后,他就更加缄默,常是独自望着些不起眼的事物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白凝正向太阴亭走来,望着如石头一般立着的南遥,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更加快了脚步。 “所有游魂都记录在案了,我清点了一下数目,你还差三百零二个,按照你的速度,我估摸着不到一年便可凑齐。”白凝一边踏进太阴亭一边朗声说道。 南遥从曼陀罗的花海中回过神来,浅浅向白凝颔首以示谢意。 白凝嘴角噙了一丝笑,沉默片刻后望着南遥问道:“你还是那么期盼着转世往生?” 南遥垂了一下眼睛,点点头,只是这一动作中隐藏着些许犹豫。 白凝挑了一下眉毛,不再问话,摸摸鼻子后负手而去。 南遥仍在太阴亭发呆。 杨思尘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住嘴被堵着,坐在一间客栈一般的屋子里,面前是一面六折锦绣屏风,身后则是一面冰凉的墙。 他正迷茫着呢,忽见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此人满面黑色毛发,竟不像是个人,倒像是只黑毛野狗直立着站了起来,看得杨思尘煞时睁大了眼睛,心想着自己怕是在京城碰见不干不净的妖魔鬼怪了。 谁知这“大黑狗”望见杨思尘醒了,竟咧开嘴笑笑,连眼睛都跟着弯了起来,来到他的对面盘腿坐下,说道:“小子,你可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力气用大,把你的脑子拍出毛病来了呢。” 杨思尘向后缩了缩脖子,眼神里有几分畏惧,总觉得这人笑里藏刀,让人看着不舒服。 “大黑狗”老魁看了杨思尘这般模样,笑得更甚了,拍着他的肩,似乎大有一种再见故人的感觉,说道: “小子,我跟你讲,我原本和南遥想得一样,觉得你若是往生了便不去扰你,让你安安稳稳度过一世。但是谁成想我们不去找你,你倒是偏偏要让我们看见,既是让我看见,我便不客气了,怎么说也要让南遥见你一面。你是不知道,自你走后,南遥那孩子的眉眼间就总像是下了霜似的。” 杨思尘听了这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话,将撇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口中呜呜嗯嗯的想要说话。 老魁见状,拿开了他口中的布条子。 结果杨思尘开口劈头盖脸地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找错人了吧?” “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小子这模样我还能认错?”老魁嘀咕道,将布条又塞回了杨思尘口中,“你今儿晚上可就将就着这样待着吧,我知道你小子鬼主意多,你要是跑了我可不敢保证能将你寻回来。等明日见了南遥,你由他发落。” 杨思尘一番无奈,少不了腰酸腿疼地被捆了一晚上,这还不说,第二日还要被老魁用麻袋装着扛出客栈,晕晕乎乎地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哪里去了,不知多久才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屁股总算挨上了一张长椅坐定。 老魁将杨思尘扛到了一个露天的茶馆处,边喝着茶边等人,还时不时恶意地敲一下杨思尘的脑壳。 杨思尘于麻袋中暗自翻了一阵儿白眼。 一盏茶的功夫后,老魁才见南遥走至桌前坐定。南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瞄了眼老魁身边不知装了什么的麻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自然是好事儿。”老魁邪笑,“有一个人,偶然碰见了,带他来见你。” 南遥心不在焉,并没听清老魁说什么,低头喝了一口茶未理他,再抬头却见老魁麻利地将身旁的麻袋口解开,露出里面脸色苍白头发乱蓬,但面庞眉眼一如曾经的面孔。 一口热茶堵在南遥的喉咙,将他呛得狼狈。 杨思尘哪里还记得那些前尘往事,瞄了一下面前杯茶水呛到的男子,而后便目光幽怨地望向老魁,但见老魁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呛茶男子,便又将目光移了,也向那男子望去,却见那男子直直地望向他,目光中满是他读不出、看不透的东西。 此时这三个人一个望向一个,气氛极为尴尬,杨思尘眨眨眼睛实在觉得莫名其妙,便壮着胆子狠狠踩了老魁一脚,扬起下巴示意他将布条拿开。 老魁回神吃痛地“啊”了一声,转头笑骂道:“臭小子,反了你了,敢踩我?”说罢将杨思尘口中的布条拿出来,继续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你面前这个情种念了你好些年了。” 杨思尘狠狠皱起眉头,将捆着的双手伸到老魁鼻子底下,哭丧着脸无奈说道:“哪儿跟哪儿啊,我都不认识你们。你快点儿给我解开,我还有事呢。” 老魁却指了指南遥,向杨思尘说道:“放不放你走,他说了算。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49 ” 杨思尘转过头去,见那男子还在怔怔望着自己,傻了一般。接着见身旁的黑毛老怪物站起身来,微弯下腰向那男子沉声说道:“你若是想让他留下,就好好惜他这一世,若是不想再牵扯他,就当这小子从没来过。” 老魁说罢转身离去,留杨思尘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细细碎碎地骂。 怔了半天的南遥这时却开了口,盯着杨思尘胸前的翡翠柳叶,问道:“谁让你带着它转世的?” 杨思尘闻言转回头,眼前的男子不知何时眼里满是哀伤,看得他竟没了脾气,懦懦缩了一下身子,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什......什么意思?” 南遥蹙着眉头,语气多了几分责备:“你决绝到转世时也不回头再望我一眼,却偏偏要带上这个念想?林江宇,你到底怎么想的?” 杨思尘半张着嘴一时不知应该如何答话,下意识用捆住的双手护着胸前的翡翠柳叶,半晌后迷茫道了句:“我叫杨思尘,杨思尘。” “还我。”南遥不听杨思尘说话,而是摊开手掌,伸向他说道。 “啊?”杨思尘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呆呆问道:“还你......什么?” “柳叶,还我。”南遥的语气带着几分命令。 杨思尘一听这话便又来了脾气,实在不知这人是哪里不对劲,第一次见面就大言不惭地向他要东西,于是眼睛一翻,理直气壮说道:“我凭什么给你,我又不欠你的,你快些将我松开。” 向来冷漠如冰的南遥今日竟被杨思尘点出了火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扯上杨思尘胸前的柳叶,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杨思尘的脸此刻距离南遥极进,忽觉一丝凉气幽幽袭来。 南遥含盯着杨思尘的脸,目光有一丝愤怒,手上施力,拴在细红线上的翡翠柳叶在红线无声地断裂之后落在了南遥的手中,被拉扯的红线则在杨思尘的脖颈上割出了一条血口,血珠自伤口渗出,染在他的领口处。 “这是我的东西。”杨思尘瞪着眼睛吼道,那翡翠柳叶是因是随他出生之物,一直以来都被他宝贝着,如今落到面前这陌生男子手中,不得不让他觉得气愤。 南遥神色黯然,握着那柳叶直起身子,冷冷道:“曾经是。”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暗泽 这些年中,南遥日日念着林江宇是真,气他最后的决然也是真,念了这几十年,也气了这几十年,于是再见他时,纵百味杂陈,也因为往日欺负他欺负惯了,便必先要将火气撒出来一番。 杨思尘自然对南遥不服,但因双脚被捆着行动受限,只得似兔子一般跳起来一下辩白道:“曾经是,现在也是,你快还给我。” 南遥两根手指捻着柳叶细细摩挲了一下,睨了杨思尘一眼,未再说一句话,身形在晨曦中瞬间消失不见。 杨思尘见鬼一般愣在原地,半晌才回神,忙求了茶馆的伙计帮他解开手脚上的绳子,站在茶馆门口四处望望,根本没见到刚刚那奇怪男子的身影。 那柳叶分明是杨思尘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如今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男子拽了去,惹得又是气愤又是焦急,下意识地往怀口一摸。 得,屋漏偏逢连夜雨。 原本被他放在怀中的小木匣子,不知何时已然遗失不见。 而不久之前,两条街之外的胡同口深处,蹲着两个刚刚四五岁的小娃娃,其中一个头上扎着红绳的小娃娃手中捧着一个朱漆的小木匣,好奇地上下看着,看了片刻便解开锁扣,将这木匣子打开。 只见木匣之中静卧着一只已经被风干了的手指头,手指头上还带着一个小铁环,铁环上刻着几个小米粒大小的字,还未识字的娃娃并不认得。 另一个娃娃略微胆小,见到匣子中的手指,立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那拿着小匣子的娃娃却不怎么惧怕,犹豫了片刻后将那指头倒了出去,一脚踢远了,再将木匣子塞到大哭着的娃娃怀中,小大人儿一般哄着:“乖弟弟,你别哭了,那脏东西被我拿出去了,这盒子留着回去给你装糖块怎么样?” 小娃娃听了这话,果然止住了哭声,但仍旧是抽抽搭搭地抹着泪珠,轻轻点了点头,由自己的哥哥领着,回家去了。 如此,这千里迢迢自天应城而来的木匣子便被两个小童带到家里装糖块去了 ,而那价值一万两白银的风干手指被路边的野狗叼走,不知遗落到哪里。 只是这可苦了杨思尘,他这两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不停地打听,一是为了寻找那小木匣子,二是寻找黑毛老魁和南遥,希望可以要回自己的柳叶。 可惜一连找了几日都没有个结果,原是老魁早已不住在京城中,依着以前的习惯住到京城之外的山中去了,南遥便更是不知所踪,杨思尘就是在京城掘地三尺怕是也寻不回他的东西。 所以这日,杨思尘精疲力竭无比沮丧地坐在一家小酒馆中,手边一壶米酒,聊以消解疲惫。 恹恹灌了半壶米酒下去,杨思尘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心思郁闷连目光都失了神采,京城的繁华热闹早已提不起他的兴趣,若是寻回了他的柳叶,他必会去找一个山水秀丽的地界,再也不踏入京城半步。 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中,杨思尘忽然觉得后颈一沉,像是有人轻按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却见一个身披鸦青色轻缎外袍的男子稳稳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男子眉宇气度轩然,虽是浅笑着,却隐含威严。 呆望了这男子片刻后,杨思尘这才认出这人便是那日天应城赌场中的青衫客。 杨思尘先是惊讶,继而不解,最后才是有些心虚,狠狠吞了一下口水。杨思尘知道这男子武功奇高,便也不愿跑了,拎过手中的酒壶晃了晃,撅着嘴向那男子递过去。 男子笑笑,接过酒壶仰头饮了一口这并不太浓郁的米酒,再将酒壶放回桌上,一连串动作极有风度,随后盯着杨思尘问道:“听说......东西你没有送到?” 杨思尘一手搁在桌上,另一只手的食指缓缓敲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皱眉反问道:“你既然要来京城,那东西为何不自己送,却要费银子雇我跑一趟。”杨思尘此言带着一丝怨气,若不是因为那个木匣子,他也不至于被人莫名其妙地夺了东西。 那男子听后,面色依旧平静,说道:“不必管我来不来京城。你要知道,那盒子里的东西价值万两白银,如今让你给弄丢了,便是你欠了我万两银子,不得抵赖。” 杨思尘情知理亏,听了这话眉头凝得更重,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再说了,像你这般大方的人,还真在乎那万两银子?” 男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0 子的笑容忽然有一些酒色之气,道:“别人的不在乎,你的却在乎。”说罢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杨思尘的面前,挑起他的下巴柔柔掐了一把,轻佻戏谑地说道:“好好想想,一万两银子你该用什么还。” 杨思尘被男子的动作弄得背脊发凉,缩着脖子躲开,伸手在自己的下巴上狠狠蹭了两把,总觉得刚刚沾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男子看着他的动作,眯起眼睛来,说了句杨思尘听不懂的话:“如此不习惯?看来你还是个雏儿。” 原来这男子名叫沈萧元,是江湖中权势极大的地下帮派——暗泽阁的总阁主。 这暗泽阁中培养了无数的杀人高手,专门替委托人铲除仇家,而且价格公道统一: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高官富贾,统统是一万两银子一条命。 事成之后,暗泽阁只会将一个套着铁环的手指交给委托人,着手指是被杀之人的右手食指,那铁环则刻着已死之人的名字。 暗泽阁的人,通常行事隐秘、手段狠辣,而且事后不留一丝痕迹,所以江湖中人无不谈其色变。 而作为这杀人中心的核心人物,沈萧元却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江湖偶有传言,说这沈萧元风度翩翩,常是一身儒者书生的装束。更重要的是,这沈萧元不喜欢红袖珠翠,倒是颇好男风之道,曾经养过不少的绝色公子。不过谁也不知沈萧元在秘房中都折腾了哪些事情,这些公子中,最后有两个竟然疯癫了。 且说那日沈萧元偶然路过天应城,见此地风光秀美,便在多停留了两日,闲逛之时,正巧在赌坊里看见了握着一枚铜钱狠拍桌子的杨思尘,寥寥几眼,便决意要尝尝这个年轻后生的滋味。 所以沈萧元动了下心思,借个引子让他替自己跑一趟腿。事情若成了,他便用那一万两银子将他聘在自己身边,事情若没成,便以欠钱为由将他箍在身旁。无论怎样看,杨思尘都是逃不开的。 但杨思尘此时着实没想那么多,他盯着沈萧元做出戒备的姿态,不解问道:“习惯什么?什么雏?” 沈萧元笑叹一口气,在杨思尘的下巴上又摸了一下。他这次摸得很慢,弄得杨思尘可以清楚感觉到他指节的细茧划过自己的下颌,却听沈萧元语气轻浮地说道:“不急,待我慢慢教与你。” “别碰我!”杨思尘对沈萧元这怪异的行为实在忍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利利落落地抽刀横在自己身前,怒视沈萧元:“我若真欠你钱自会慢慢还你,但麻烦你的手脚干净一点。” 沈萧元望了望杨思尘横在身前的长刀,深觉好笑,提醒道:“现在对着我的,可是你的刀背。” “我知道。”杨思尘咕哝了一句,“我没想伤你,只是你别再碰我就成了。” 沈萧元仍是笑着,眼神却透出一片凌厉,拿出暗泽阁阁主应有的一番狠辣气势出来,说道:“我要对你如何,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杨思尘听出这话语中的一丝杀气,忙翻手握刀,这次却是将刀刃对准了沈萧元,纵然知道自己的武功还不如他的一般,杨思尘还是肃然问道:“你想怎样?” 沈萧元又望了望杨思尘的刀,暗叹了一句不自量力,悠悠抬手在他的刀刃上一弹,杨思尘便瞬间觉得虎口发麻,双腿酸软似是站不住一般,也暗暗觉得此般精深的内力,问遍江湖怕也是没有几个的。 但是该搏还是要搏,杨思尘常年练刀,耐力和速度都出于常人之上,即便在此种情况下,也能紧咬牙关,疾速挥刀向沈萧元砍去。 大风大浪见过太多的沈萧元自然不会将杨思尘的刀法放在眼中,微微笑着躲过,却觉得杨思尘紧咬牙关的执拗样子极为可爱。于是本想再逗弄他几个回合的沈萧元下一招便忍不住一手抓着杨思尘的手腕,借力翻转,归刀回鞘,另一只手揽过他的腰,将他带入自己的怀中。 “放开!”杨思尘低吼,话音还未落地便觉腰眼处被沈萧元的手抵着,一股温热的气息从那一处传来,水流般缓缓游走在他的体内。 片刻后,杨思尘又是一番疲惫不堪的姿态,似乎是练了一天的刀,此刻只想倒头睡过去。 沈萧元微笑瞧了瞧眼睛半睁半闭的杨思尘,满意地移开了抵在他腰上的手,弯了一下身子将他扛起来,迈出食客饮者早已被吓跑了的小酒馆。 迷迷蒙蒙中,杨思尘颇为纳闷,为何所有人都喜欢这样扛着他走?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你怎么这么蠢 小酒馆外。不知何时已经等候了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儿通体乌黑、身形矫健目光柔顺,马车的帘子与车顶的棚盖的材料都是墨绿色产自海外倭国的天鹅绒,衬得马车华贵而不失威严。 马车的前面立着一个脸上亘着刀疤、目光如鹰的精壮马夫,见到沈萧元扛着个人从酒馆里迈了出来,忙低下头恭敬唤了一句:“阁主。” 沈萧元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扛着杨思尘进入了马车内。 马车中很宽敞,车内放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一盆开得素雅的蟹脚兰,方桌外则围了三面软榻。沈萧元将杨思尘放在其中一条软榻上,摆弄了两下让他靠着自己。 浑身无力的杨思尘纵然心里千不甘万不愿,却也没有法子起身,拼尽了力气才问出了一句:“去哪里?” 沈萧元笑着摸了摸杨思尘颈上一条细细的,刚结痂不久的伤疤,低声道:“要去的地方远着呢,你何不先睡一觉,等你睡醒了,自然也就到了。” 沈萧元这声音在杨思尘听来就像是远山悠悠晚钟,直将他最后一丝反抗的意识冲散,阖上越来越沉的眼皮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思尘被几声轻快的鸟鸣唤回,一个激灵醒转,睁眼便瞧见一片苍翠的紫竹林,沈萧元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目光却深邃如万丈深渊,轻绸衣摆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好一派江湖侠气。 沈萧元的此番样子,竟看得杨思尘有一瞬间的恍然,但眨眼的功夫他便回了神,警觉地向四周望去。 “你且放心,这里隐秘得很,断不会有人相扰。”沈萧元此时说道,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扯了扯胸前的衣服,缓步向杨思尘走近。 杨思尘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发现自己的佩刀流刃早已被沈萧元卸下,心头一阵惊悸,但仍勉强镇定着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沈萧元眯起眼睛挽上唇角,猛然翻了一下手掌,便见原本错落静止的竹木缓缓而动,密密围成了一圈,似是形成一道屏障。 “万顷竹林,风月之地。”沈萧元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竹林间。 杨思尘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从椅上起身欲走,却被沈萧元一掌覆在胸口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1 ,按回椅上。 沈萧元的这一掌,似乎有千斤重,压得杨思尘透不过气来,张开嘴想要吸进一些空气,沈萧元却正好趁着此时,在杨思尘的口中放入了一颗药丸,再用力一抬他的下巴。 “咕噜”一声,那颗药丸被杨思尘吞进了肚子中,一股腥涩难忍的味道自喉咙口传来。 沈萧元满意地一笑,缓缓移开手掌。 杨思尘的呼吸忽然间通畅起来,使他猛然吞了一大口气进去,从椅上滑下,跪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 沈萧元见状,唇边笑意越发淫邪,一把将杨思尘打横抱起,柔声说道:“稍待片刻,我定会让你□□,此后再也离不开我。”说罢微微低头,闭上眼睛轻嗅着杨思尘脖颈间淡淡的木叶般的味道。 这感觉倒让他想起了曾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娈童,极为机灵乖巧,却因年岁有些小而承受不住太剧烈的房/事,被沈萧元玩弄过几次之后便害病死了。 沈萧元因觉得那小娈童颇合他口味,本想将他留在身边养大的,却不曾想发生那样的事情,令他当时还挺惋惜的。如今怀他抱杨思尘,竟是觉得像那小娈童长大之后的样子,便思量着好好□□。 只是这一想法刚出,沈萧元却觉得手中一空,猛然睁眼却四处不见杨思尘,细细望去,紫竹屏障却是分毫未动。 沈萧元大为惊骇,因为这竹林除了他以外,断无第二个人知道进来的方法,他却不知,从他手中将杨思尘救走的,并非阳界凡人。 其实在见到杨思尘后,南遥便一直尾随着他,看见他焦急地在京城四处寻找,也看着他被沈萧元缠上弄进马车中,这些事南遥看在眼中,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是没有出面制止,直到一路跟进了这竹林中。 南遥也不得不承认,沈萧元的这个竹林确实不好破,他是费了半天功夫才闯进来的,哪成想一进来便看见杨思尘被人抱于怀中。 南遥到底还是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情,不管这事是不是杨思尘自己愿意的。所以南遥终是出手,将杨思尘裹在衣袍中带走。 杨思尘那时刚想反抗,但觉眼前猛然一黑,随后耳边响起一阵呼啸的风声,再接着就是屁股上一痛,不知被何人狠狠踹了一脚,一个趔趄跌在木板地上。杨思尘回头一望,便见身后站着的竟是那日夺了他柳叶的奇怪男子,阳光自他身后洒过来,杨思尘仰头看时,竟觉这身影如秋日暗鸦,带着融不化的寒意。 “怎么是你?”杨思尘惊诧地脱口问道。 南遥半睁着眼睛,面色一如既往地冰冷,高高在上地质问道:“若不是我,谁还能管你的这等事,瞧瞧你惹上的都是什么人?” 杨思尘撇撇嘴垂下头,他承认自己遇人不淑,而且这一路下来,他也猜到沈萧元想要做什么了,便抿抿嘴轻声对南遥道:“这次谢谢你了。” 南遥听了这话,火气依旧没有消,继续说道:“你今生做什么事儿、见什么人我都不愿意去管,但唯独这事儿你不许做,至死都不许做。” 杨思尘抬头眨眨眼睛,一阵迷茫,心想这厮凭什么对自己管这管那的,当真莫名其妙。所以对于这个人,杨思尘也没什么好说的,撑着身子打算从地上站起来,向他讨了柳叶便走,最好再也别遇到。 但就在杨思尘撑地起身动了两下腿的时候,忽然觉得腹下有些异常,紧接着一股燥热之感迅速向上袭来,令他身子一僵,倏地红了脸。 “怎么了?”南遥见杨思尘此般异样,皱眉问道。 杨思尘使劲儿摇摇头,也不说话,小心向后蹭着贴在了墙角上,蜷着身子抱紧了膝盖止不住地发抖,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红。 南遥瞪大眼睛愣了一下,而后几步跨过去蹲在杨思尘的身前,向他的颈间摸了一把,竟是滚烫滚烫的。 杨思尘被南遥冰凉的手刺激了一下,忙缩起脖子抬头,用已然通红的眼睛乞求一般望着南遥,哆哆嗦嗦地说道:“别碰别碰,别碰我,离我远些。” 南遥见他短时间内如此不对劲,仔细想了想后,也不顾杨思尘的躲闪,一手按住他不住扭动的肩膀,另一只手向他的胯/间摸去。 果不其然,那原本应该像个软蚕儿一般的东西,此刻竟坚硬如石。 那样一个无比敏感的部位被南遥握着,林江宇不免失声喊叫了几下,南遥却一把将他乱晃的头扳过来,强迫他看着自己,咬牙问道:“他喂你吃了药?” 杨思尘此刻觉得体内的□□快要将他烧成灰烬了,身下想释放却释放不出来的感觉让他如同受着极刑,他便只得用残存的几丝理智向南遥点了点头,说道:“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南遥又是一番火气,“他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杨思尘没有力气反驳,他其实连南遥说的话都没有听得太清,药力一阵一阵袭来让他抖得更厉害了,身上红得像是被人浇了一盆热水。 “好难受......”杨思尘低声呜咽,紧紧抓着南遥的衣袖口,顶着婆娑泪眼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但铁石心肠的南遥这时却拽开杨思尘的手,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心头不知怎的,一阵难捱的酸涩,动也不动地看着杨思尘在没有自己扶持的情况下而蜷缩在地不停扭动,身子抖如筛糠,却不知为何在不清醒的意识中含混不清地唤了句:“南遥......” 那声音细微如蚊,南遥却听得清晰。 其实南遥一直不愿承认杨思尘和林江宇是一个人,尽管杨思尘的一举一动都是林江宇的影子,一个皱眉和一次浅笑都是他朝思暮念的样子,但林江宇走了便是走了,世间再也不见。 可南遥却不知自己为何还会暗暗跟着杨思尘,为何见他如此受折磨的时候心里会难过,又为何在他念自己名字的时候想要过去抱起他。 “罢了。”南遥咬牙叹了一句,到底还是心软一回,将倒在地上的杨思尘轻轻拉起,扶着他的后颈对他说道:“我来帮你。” 杨思尘已将嘴唇咬破,鲜血混着津液自唇边流下,眼角泪痕斑斑,一副极为可怜的模样,轻喘着问道:“如何......如何帮?” 南遥叹了一口气,解下自己的外袍,只着了一件单衣,将杨思尘抱到了屋内的榻上去,轻拥在怀中,问道:“这样好些了吗?” 杨思尘自南遥向下褪衣物的时候便闭上了眼睛,死死地闭着不敢睁开分毫,点点头,用鼻音“嗯。”了一声。 而也许就是因为闭着眼睛,杨思尘变得更为大胆了一些,悄悄抬起胯在南遥的腰上蹭了两下,毕竟他那一处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实在燥痒难耐。 杨思尘的这一动作,让清冷了多年的南遥总算是露出来一些笑意,而这笑意他没看到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2 ,老魁没看到,就连南遥自己似乎也没感觉到。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张张嘴 南遥自认为定力还够,但对着面前的这个人、这张脸、以及这一如既往的呢喃呓语,竟让他觉得一阵恍惚,到底还是觉得只用自己冰冷的身子拥着他还远远不够,三下两下地替杨思尘除了衣袍,少不得几番云雨。 然而在这期间,杨思尘始终处于一种不甚清醒的状态,他只晓得南遥在摆弄他,一阵疼痛连带着一阵舒爽......但至于此事的细节,杨思尘并没有在意太多,只扭曲着身子一会趴下,一会儿躺着,也不喊疼,只是实在受不得的时候会发出几声似哭似泣的呜咽。 南遥真是不知,沈萧元这药是用怎样的药材做出来的,这药力来得极快,退得却极慢,他在那里努力了半晌却还是没能让杨思尘身上的潮/红褪去。 反倒是南遥一停下来喘气,杨思尘便顶着泪眼,可怜兮兮地仰脸望着他,嘴里一个劲儿地咕哝道:“难受......别停下来......还要......” 南遥颇为无奈,但也狠不下心来将杨思尘扔着不管,每每见他如此,便会在他脸上狠狠地揉上一把,推他在榻上乖乖仰好,方便自己再度与他交/合一番。 如此地翻来覆去也不知多少次,杨思尘才渐渐安静下来,但似乎药力仍有残留:他的下唇被自己的牙齿咬得斑斑驳驳,身上依旧微微发抖,低着头缩在一处角落,只偶尔吸吸鼻子。 南遥起身缓了一下神,慢吞吞地披上外袍,这一番事情下来,实则也将他折腾得够呛,稍稍一动便觉得腰上酸酸的,那滋味实在有些难以言说。南遥披好外袍后,见杨思尘仍是迷迷蒙蒙的,便将他一把拽过来,也替他穿好衣物,免得他在这一状态下着凉害病。 只是南遥断然不会好端端地给杨思尘穿好衣服,他将杨思尘的衣服揉了揉,弄得满是褶皱之后才给他穿上。额上都是乱发的杨思尘躲在榻中,看着畏畏缩缩的,和一条刚刚被富贵人家丢掉的小狗没有什么分别。 南遥向这个样子的杨思尘看了两眼,不屑地冷哼一声,却是坐在桌旁守着,悠悠喝茶,寸步不离,等着杨思尘的药力散去。 杨思尘一身的疲累,缩在榻上昏昏沉沉地也不知睡了几个轮回过去,好不容易才慢慢清醒回来,张开模糊的眼睛,便见屋内桌前有一个不清晰的人影,在定睛一看,才看清了南遥轮廓分明的侧脸。 刚刚的杨思尘虽然不怎么清醒,但也并非全无印象,他心里清楚自己做了何事,于是在见了南遥在的时,那因药力散开而终于恢复正常的脸色忽地又红了,抱膝躲在榻上,一动也不敢动。 悠悠喝茶的南遥转了一下眼珠,瞟见榻上的人已经恢复了常态,也不去理睬,不紧不慢地饮尽了盏中的茶,抖了一下衣袖向屋外走去,留着屋门大敞着,也不知道随手掩上。 杨思尘的目光望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的木门,不知南遥去做什么去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便只静静地望着门。但他等了半晌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杨思尘越想越觉得奇怪,便再坐不住了,慢慢动了动想要出去看看。 谁知他刚将脚伸出去了一下,就听见屋外的脚步声,这声音吓得他连忙把脚收了回来,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睁得滴溜溜地望着手中多了个牛皮纸包迈进屋门来的南遥。 南遥冷冷地瞥了一下榻上的杨思尘,将手中的牛皮纸包塞到了他的怀里,沉声命令道:“吃了它。” 杨思尘一愕,不敢不接过纸包,用手接过来时才发现这纸包是温热的,接着便是一股焦香的味道从纸包里传出来,极为诱人。 原来这牛皮纸包中包的是一张烙饼。 半日下来,杨思尘确实早已饥肠辘辘,一时竟忘了道谢,几下拆开纸包将整张圆圆的烙饼向嘴边送,却在烙饼碰触到唇边的时候轻“唔”了一声,皱紧眉头。 倒不是杨思尘被这烙饼烫到了,而是他那下唇被他自己弄得满是伤痕,压根咬不下东西。 杨思尘捧着一张烙饼吃不进去,抬头望了望南遥,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麻烦!” 南遥轻眯起眼睛来叹了一句,把杨思尘的手中的烙饼夺过来,坐在他身边,细细扯下一块儿送到他的嘴边,仍是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张开嘴。” 杨思尘目不转睛地盯着南遥,愣愣张开了嘴。南遥则极粗鲁地将那一小块烙饼塞了进去,指尖不经意地压了一下杨思尘柔软的舌头,弄得他咳了一下,猛一个吸气,嚼也未嚼地将那块饼吞了下去,噎得他使劲儿闭上眼睛。 南遥将杨思尘那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头就像明镜似的,但却依然我行我素,再次扯下一块饼,继续向他说道:“张嘴。” 杨思尘皱了一下眉,也不知为何他对眼前的人根本起不了反抗的心思,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口,只剩下顺从,顺从地又一次张开嘴由着南遥捅了一块儿烙饼进去,还是来不及嚼,生生吞下。 一整张烙饼便以如此这般的方式下肚,杨思尘其实在吃了大半张烙饼之后就已经饱了,但南遥哪里会管,只是不知疲倦地将饼喂进他的嘴里。 杨思尘强自吞着,只将最后一小块饼咽下才在心中惊呼了一声“谢天谢地”,低垂着脸不断地吞咽口水。 南遥见他实在是噎住了,这才大发慈悲地倒了一盏茶给他,茶水已凉,杨思尘却视它为救命之物,捧过来几口灌下,觉得胸口处顿时顺畅了不少。顺了两下气后,杨思尘才下决心似的扯了一下南遥的袖口,低声恳求般地说道:“那个,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讲出去?” “今儿的什么事情?”南遥望着依旧狼狈不堪的杨思尘故意问道。 “就是......你跟我......你帮我......”杨思尘吞吞吐吐的,却终究形容不出来这件事,支吾了半天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只说道:“谢谢你帮我。” 杨思尘这话是出自真心的,南遥也听出来了,眼神柔和了几分,像是冬日的寒冰融化,他忽然向杨思尘问起了一些旧事:“你和那个竹林里的那个人,到底有什么瓜葛?” “瓜葛?”杨思尘摇了摇头,将天应城的事情向南遥说了。南遥听罢兀自怔了片刻,眼中一丝怅然,不再提沈萧元,而是问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就在天应城?” “没有。”杨思尘笑笑,“我一闲云野鹤居无定所,这些年来四处云游,只是在前些日子才到的天应城。”说罢抻着头向屋外望了一眼,又向南遥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遥抿了一下唇,“北梁王朝还在的时候,这里名叫武帝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3 城,北梁王朝覆灭后,这座城被北方游牧民族占据,更名奉安。” “中北奉安城?”杨思尘难掩兴奋地问了一句。 “正是。”南遥道。 中北奉安,原来的武帝城。 几十年来,这里的种种已经物是人非,但当年大护国驻守此地时兴建的古朴亭台崔嵬楼宇仍然保留了不少,文人墨客作常来于此凭吊怀古,倒使得这座城颇为出名。 每逢秋冬,南遥也总会来到这里,为了方便便也在这里寻了一间小屋子,便也就是二人所在的这间,总归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杨思尘听闻自己身在奉安,眼神忽然变得很亮,向南遥试问道:“我能不能,出去看看?” 南遥斜睨了他一眼,说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 此话,算是默许。 但杨思尘刚欲起身,却又缓缓缩了回来,望着南遥眨了两下眼睛,问道:“等我从这个屋门走出去之后,你会不会一下子关上屋门,再也不让我进来了?” “会。”南遥想也不想地回答。 杨思尘执拗地撇撇嘴,“那我不走了。” 南遥愣了一下,忽觉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揪上杨思尘的耳朵,问道:“你这是赖上我了?” 杨思尘被揪得歪了脑袋,不敢说是,不愿说不是,怕南遥这人一生气将自己拎了直接扔出去,于是他只是呲牙咧嘴地求饶。 南遥全不理睬,手上的力道也不减分毫,似乎要将这几十年来积攒下的分量一下子揪够了,弄得杨思尘坐也不是、趴也不是、站起来更不是,最后差点儿扑到南遥身上去,直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掉了时候南遥才罢手,两根手指轻轻捻着他的耳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南遥发现杨思尘在奇怪地望着自己的时候才猛然回过神来,松开杨思尘的耳垂,食指在他的额头上狠狠推了一下,说道:“别怪我说你,你这人真是麻烦得很。” 杨思尘捂着被戳痛了的脑门,他竟然觉得南遥的这个动作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南遥此时侧头望向窗外,面色平静得无波无澜。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想要小水龟 武当山,一派微凉秋色。 山中的剑观门口有一株长得极好的桃树,桃树下站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眯眼听秋风的负剑道士。 这道士不老,但也不算小了,脸上却总有一股子童真之气,而这一番难得的气质怕是已经刻进他的骨子里去了。 未至深秋,桃树上的果实已然成熟,粉嘟嘟的桃子将从山外吹来的风染上了一丝清甜的果香。 这株桃树,便是当年还是小道士的清和与其父亲原鸿信用两泡尿浇灌而成的,几十年下来,桃树长得越来越粗壮了,结出来的果子也分外好吃,只是原鸿信到底未能吃到一个。 在得知原鸿信死后,清和其实也黯然了半晌。无论如何说,原鸿信也是他的生身父亲,也是为了能在朝堂纷争中保全他,才将他送到武当剑观来。 这世上没有一个完全的坏人。在清和的心中,这仅仅与懂事之后的他见过一面的父亲并不算是一个好人,但也不能算个坏人。 后来在浓眉和尚的建议下,清和在后山为死于纷争的原鸿信立了一个坟冢。但那日清和在挖好的土坑旁边从日头正中蹲到日落西山,还是没想出能在这土坑里埋些什么,最后只得将刨出来的泥沙再度填了回去。 如此地尘归尘、土归土,便也算是安息了。 此后的每年清明,清和都会到后山的土坟冢看上一眼,他并没有什么话能对原鸿信说,多数时候便只是伴着春来细雨,在土坟冢前撒下一些花种子。 几年下来,每逢春夏,那土坟冢上便是一片花海漫漫,极为壮观。 当然,这些不过都是前朝旧事了,北梁王朝已然覆灭,天下几度烽火狼烟之后再度恢复平静。中原四十州被四方胡虏分割出去了大半,新王朝则守着十几个州县的土地偏安一隅。此时本民与外邦相安无事,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场面终究不会长久,说不定哪天,又是一场铁蹄厮杀。 清和远居武当山,对于朝堂上的很多事情,即使是听到了,也不会在意太多,依旧一身青色翩然道袍,轻绾发髻,研究他的佛道双修。 说起佛道双休这事儿,江湖中却有不少厌弃此道之人,认为这佛道双修是违背天伦、大逆不道。 清和却不这么想,这道法求的是缘,遇有缘人则传,佛法讲的是度,度的是世人,有一个便度一个,殊不知所遇世人便是缘,求佛问道本是一体,何来违逆之说呢? 武当剑观虽因清和的这般主张而被不少江湖中人视作异端,但那佛门出身的浓眉和尚却挺支持清和的。他虽身披袈裟却在几十年如一日地待在剑观中,只是偶尔回到瑞华寺看望老得没了牙齿的老住持...... 此时,远山传来悠悠钟声,惊起了山中的几只鸟儿,清和眯眼听了一会儿这钟声,忽然说道:“这钟是不是该换了,怎么声音听着有些奇怪?” 斜坐在门槛上的浓眉和尚捻着手中一串异香阵阵的檀木珠串,微微笑道:“却实是该换了,敲了这好些年,那钟都有了裂痕了。”微一沉吟,又道:“别说,你的耳力还真不错。” 清和向来禁不得夸,被浓眉和尚这么一说便眉眼含笑,扯着一旁桃树的树枝,摘了个又大又粉的桃子,看也不看地向身后一抛,算是奖赏。 浓眉和尚稳稳地接住,实则弄了一手的桃子毛,怪痒的。 远山的钟声片刻后便停了,清和转头望了望趴着的大水龟,见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这几日中,大水龟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懒洋洋地没个精神,清和望了它片刻,说道: “要不然给这龟找个伴吧,它孤零零地跟我在山上好些年了,估计也是腻了。若是给他找个伴,便让它们两个生出一堆的小龟来,等那些小龟长大了,分给我的徒弟们骑,一人一只,如何?” 浓眉和尚听了这话,差点没一个不冷静地将手中的桃子捏成桃汁,笑问道:“万物皆有其灵,你这样强配了一段姻缘算是怎么回事?” 清和摇了摇头,瞟着大水龟嫌弃地说道:“它灵什么灵?笨得像是一块儿石头。再说民间嫁娶的时候还要有媒人说媒的,我给他找一只雌龟上来也不算过分吧?到那时它们两个想不想生我就不管了。” 浓眉和尚听着清和这不大入耳但也有几分道理的话,脸上红了一下,随后假咳了一声,正色问道:“那么,你准备去哪里找?” 清和低头想了一下,这水龟是当年他从林江宇那里诓来的,来自武帝城护国府的大池中,也不知这些年过去了,那大池还在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4 不在。但是清和此刻能想到的地方便只有曾经的武帝城了,于是开口说道:“去武帝城,也就是如今的奉安城,如何?” “好,听你的。”浓眉和尚说道,手中的檀木念珠此刻转得飞快。 主意已定,二人便没再耽搁,简单地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向奉安城去了。虽说此去是为水龟找伴,但那懒得出奇的龟并没有跟着,清和也没强迫,毕竟带上它这懒东西忒不方便。 奉安城虽然地界偏北,但繁华热闹不逊于京城,人员往来密集,各色人等皆有,正因为如此,清和与那浓眉小道士一僧一道行于路上也没有引起人们注意。 但眼神极好使的清和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了两个他认得的:一个是南遥,一个则酷似他听闻早已死于宫内的林江宇。 这两个人在路上走着,中间隔了一段似有似无的距离,那酷似林江宇的年轻人步伐中有些兴奋也有些小心,时不时会转头偷瞄上南遥一眼,南遥则步履平稳,丝毫不乱。 清和望着这两个人的背影在原地愣住,一时未反应过来为何这么多年过去,林江宇的样貌未变分毫,但细细一想,已知那是转世轮回,又见南遥陪在他身侧,清和脸上的笑容便变得欣慰了起来。 “你看见什么了?”浓眉和尚这时问道。 清和笑意渐深,说道:“缘。” 浓眉和尚一怔,不再问下去,捻着佛珠叹了句:“阿弥陀佛。” 而恰在此时,清和身边几步远的距离内站定了一个老者模样的人,这人虽是鹤发苍颜,目光却如同鹰隼一般,肩上背着一个粗布麻包,右手两指间藏了一把飞刀。 原来沈萧元已经对杨思尘下了追杀令。阁主亲自下令,属下哪有不从的,这不,不出几日便有人在奉安发现了杨思尘。 只是这人瞄着杨思尘刚要出手,忽觉脖子上一沉,侧眼一瞧,便看见脖子上顶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剑上一块金色云纹极为惹眼。那剑虽然并没出鞘,却已经让人觉得剑气如山,那人拿着飞刀的手腕上刚提起来的力气瞬间便泄掉了。 “刀,是会伤人的,你还是收起来吧。”清和这时收了长剑,以商量的语气说道。 高手过招,向来是不必多言的,那用飞刀的人也是个识趣儿的,纵然心里不甘不愿,还是在瞪了清和两眼之后走掉了。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浓眉和尚奇怪地问道。 清和笑笑,“大约是见了故友心里高兴。” “故友?”浓眉和尚问。 清和向前面扬了扬下巴,浓眉和尚顺着望过去,却只能见到来来往往的人而已。 而此般危险境况,一心只顾看热闹的杨思尘并没有留意到,南遥开始也不知,但却在某一时感觉到了清和的气息,随后便觉这气息带上一丝他之前从未曾感觉到的杀意,便趁着杨思尘走神时,回头向后望去,正看见清和将长剑架在一人的脖颈上。 清和此刻的目光亦望向南遥,目光相接,互相会意。 南遥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感谢,伸手拽过一旁的杨思尘,命令道:“回了。” “啊?别啊我还没看......” “回了!” “哦......”杨思尘闭了嘴。 看着南遥二人走远了,清和才再度迈开步子,一脸春风。浓眉和尚见他如此,却也少不得嘱咐道:“你下次再要管闲事的时候,事先向我招呼一声。” 清和舔了下嘴唇,笑道:“我想管闲事的时候都不会和自己打招呼。” 浓眉和尚闻言,笑得无奈。 却说两人寻便了整个奉安城也没见什么大水龟,只有最后出城的时候在城外河边寻到了一只。这只龟趴在岸边上,满身脏兮兮的污泥,若不仔细看真心看不出来。 “要不......就这只?”清和与浓眉和尚在水龟身边蹲了半天后,清和问道。 “这只......是雄还是雌啊?” “不知道,我不会看。”清和摇摇头。 “那我也不会啊。” “算了,就它了。”清和一咬牙。 如此,这龟便被“请”到了武当山,这龟来了之后还真有效果,原来的那只老龟见了这新龟之后精神便好了许多,和这只新龟同吃同住,感情极好。 只是清和细细观察了好些日子也没见这两龟做出什么能生小龟的举动,于是清和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俩水龟都是雄的,谁也不能给他生小水龟。 清和气愤。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我不是人 若不是那日街上偶然遇到了清和道士,南遥还真的没对以后的事有什么清晰的打算。当他转头望见那原本傻里傻气的小道士已然变成了如今这世外大家的形象时,南遥忽然有了一些主意,只是这事儿他还未完全思量好,于是轻捏着手中滚圆的百煞蛛发呆。 但是猛然间地,南遥觉得肩上一沉,杨思尘不知何时自他的背后经过,悄没声地披了一件衣衫在他的身上,随后手中捧了个不知何处摘来的野果子转到南遥身前脆脆咬了一口,好奇盯着他手中黑绒绒的百煞蛛。 这段日子以来,杨思尘一直借居在南遥的小屋子里,他自己不嚷嚷着走,南遥也不开口赶他,况且杨思尘又极为听南遥的话,于是彼此相安无事,少有摩擦。 南遥侧头望了一下自己肩上的衣服,向杨思尘问道:“这是做什么?” 杨思尘从南遥手中的百煞蛛身上移开目光,理所当然般说道:“我怕你冷啊。” 在很多次不经意的碰触间,杨思尘都觉得南遥的身上很凉,便总怕他冷到。这几日秋意渐深天气转凉,杨思尘便抱了个厚一些的外氅给南遥披上。 谁知南遥却不领情,一手抓下肩上的外氅抛到杨思尘的怀中,说道:“我不冷的,这东西给你自己穿上吧。” 杨思尘轻“啧”一声,用掌心裹了一下南遥的指尖,说道:“这还不冷?你这手凉得像是掉进冰窟窿里了似的。” 南遥把那百煞蛛放到桌上任它到处去爬,又将手缩回了袖口,说道:“凉便对了,我又不是人。” 杨思尘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进而差点儿吧口中的果子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才忍着笑说道:“你虽然平日凶巴巴的还欠我东西不还,但是你也不用这么骂你自己吧,总的来说,你这人心肠还是不错的。” 南遥听了杨思尘这话才猛然发觉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奇怪,但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便索性向他解释明白。南遥抓过杨思尘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严正道:“我的意思是,我并非阳界凡间之人,你仔细看好。” 说罢,南遥便隐了身形,杨思尘眼前煞时空空洞洞的只剩下屋中的桌椅,但他的手上却明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5 明觉得硌着什么东西,他壮着胆子移了移手掌,便觉得摸到了有些圆的东西,心想应该是南遥的脑袋,弄得杨思尘心里一兴奋,没控制住“呀”了一声,好死不死地又拍了一把。 被他这一拍,南遥猛地现了身形,站起来抓着杨思尘的衣襟怒视他。 杨思尘微微惧怕但又有些想乐忙开口解释道:“别别别,不好意思,刚刚手误了。” 南遥重重呼了两口气这才又放开杨思尘,坐回椅子上,问道:“这回信了没?” “信了信了。”杨思尘点头,拽着椅子凑到南遥的身前,求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教教我。” 南遥斜睨着他,颇为无奈,谁让这一世的杨思尘并不像前世那样通晓巫术玄学呢。于是南遥少不得向他解释一遍何为阴阳两界、何为幽冥地府、何为拘魂鬼。 不过说了半晌,杨思尘虽然听懂了,却并不全然相信,毕竟他这一生中还没有遇到过什么神鬼怪事,但想着南遥星星点点表露出的不同于凡人的地方,倒对他绝非人世庸人的事情深信不疑,在心里更多了几分敬意。 “这么说来,你还算是个冥界神仙?”杨思尘问道。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一缕冥界幽魂。”南遥平静道。 杨思尘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不过在我心里,你和那些说书人口中的神仙也没什么两样,就是拿着我的东西不还这件事有损仙德。” 杨思尘一直记挂着那枚翡翠柳叶,每每得了个空子就要向南遥旁敲侧击地念叨念叨,但南遥从来不为所动,那柳叶被他藏得好好的,杨思尘断断拿不到。 “我说过好几次了,那不是你的东西。”南遥皱眉道。 “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杨思尘问。 “当然是我的。” “随着我出生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你的,大言不惭。”杨思尘今日似乎誓要与南遥理论一番,拍了一下桌子凑过去对南遥说道。 南遥见他离自己这般近,再望着他倔强而不悦的神情,忽然抬手托起杨思尘的下颌,拇指在上面摩挲了两下,语气温柔却含着几分责备地说道:“你说你偏要生得和前世一模一样,又偏要在胸前挂着我送你的柳叶,还偏偏与我再次遇到,现在你倒是来对我大呼小叫了,我这些年独行独游的孤寂找谁说去?” 此番话听得杨思尘一愣,他很少看见南遥如此落寞的神情,于是火气当时便消了,犯错的孩子一般弱弱地说道:“我没对你大呼小叫,你救过我又对我照管了这么多天,你要是真的喜欢那柳叶我送你又有何不可,但是你好歹把话向我说明白。” 南遥望了他片刻,收回手叹了一口气,“说明白又如何,你又不懂。” “怎么不懂,你当我傻?”杨思尘笑问。 南遥没有多少跟他玩笑的心思,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不傻,这路上有人追杀你你都不知道。” 没想到杨思尘听了这话却笑得很释然,说道:“你说竹林里的那个?他要是想杀我我也跑不掉,凭他那武动,弄死我这半吊子还不是小菜一碟?所以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不去想。” “嗯?你这么想得开?”南遥问道。 杨思尘挑挑眉毛,伸手拍了拍南遥的胸脯,说道:“凡事想开一点活得才不那么累。” 南遥不屑地哼了一声,捏住杨思尘的手腕,折了一下,眯眼问道:“想开一点?那我问你,那个人要是将你活捉回去又以你的性命相逼,你会不会从了他?” 杨思尘望着南遥这般威胁的神态不安地咽了一下口水,却动了动心思却道:“没准儿。我见他英姿玉面的也不是太讨厌,我这个人又怕死,没准儿一吓唬就从了。” 南遥闻言,竟掐上杨思尘的下巴吼了一句:“你敢!” 杨思尘被吼得哆嗦了一下,随后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死在他的手里?” “那也不成。”南遥道:“这一世你必须给我活得长一些。过两日我便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叫你在那里学会清心寡欲。” “不去!我哪儿也不去。”杨思尘想也不想地就拒绝道。 “由不得你。”南遥说道,慢慢松开了他的下巴。杨思尘却忽然一副委屈的表情,觉得南遥把他当个物品似的,说捡回来便捡回来,说送出去便送出去。刚想开口反驳,南遥却又一把将他抓过来,皱眉问道:“你刚刚说你不讨厌那个人,哪怕是他要杀了你?” 杨思尘没想明白南遥问这话的目的,眨着眼睛咕哝了一声“没......”,话音还没落却见南遥的脸忽然贴过来,毫无预兆地吻上他的唇。 用药那日是意识不清,但杨思尘此刻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但在感觉到南遥冰凉柔软的唇后又不免脑子一片空白,连坐都坐不住了,从椅子上滑下去摔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即便如此,南遥也没放开他的唇,一路追着吻过去,将他抵在墙上,一吻绵长。 杨思尘不知南遥是何时放开自己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双唇已经麻了,隐隐的还有些痛。南遥则正盯着他看,那复杂的神色杨思尘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除了我以外,你不可以再念着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南遥开口说道。 杨思尘这次是真的傻了,不会点头也不会摇头,甚至不会眨眼睛。 南遥轻叹一口气,起身走向屋外,背靠着廊前的一根柱子,仰头望着火红的晚霞渐渐变暗,明月升至中天映得满地皎洁,极美。 一直被晾在桌上的百煞蛛这个时候跳下桌子来,绕着杨思尘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杨思尘却对这平日里觊觎良久想要抓过来揉玩一番的百煞蛛视而不见,他那脑子里此时恍恍惚惚地想了好多问题,但却一个也没想明白。 天色渐黑,杨思尘偷偷向门外望去,见南遥闭着眼睛披着一身月光,一瞬间又什么问题也想不起来了,再次剩下了一片空白。 几日后,南遥带着杨思尘去了武当山,驻足在武当剑观的门前。 对于床榻之事和那一次说不清道不明的吻,南遥和杨思尘均没再提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南遥依旧霸道冰冷,杨思尘也一直顺着他,只是他此刻站在武当剑观的门外却怎么也不愿进去。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杨思尘一步一退,想要躲得远远的。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儿能叫你清心寡欲。”南遥边说着边揪着杨思尘的衣角将他拽回来,“这儿的观主是你的老朋友了,你不必躲。” “什么老朋友,我都没来过这儿。”杨思尘大声道。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打过我再说 “行了,你别废话了,赶快进去。”南遥将冰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6 凉的手伸进杨思尘后颈的衣物中催促道。 但面对这么一个世外深山玄远清净的陌生地方,杨思尘哪里肯依,抱住剑观门外的那棵桃树不愿意松手,说道:“不去,我不去,你要是不愿意让我住在你那里我就回天应城去,不用你操心。” “这天下怕到处都有等着杀你的人,你还敢到处乱跑,小命不要了?”南遥冷眼瞧着他问道。 杨思尘气哼哼地抱着树,垂下眼睛无话反驳。 南遥说得有理,杨思尘总不见得身上连件像样兵器也没有地四处躲避追杀,但他也是真的不愿进入这剑观中,想着那些个衣冠楚楚长衫玉佩的道士,深觉无趣。 南遥见杨思尘此时沉默不语,以为他动心了,便趁热打铁劝道:“你且在这里避一避风头,等这件事情淡下去后再下山也不迟。” 杨思尘顽固地摇摇脑袋,仍是紧紧抱着桃树不愿意松手。 这二人在武当剑观门外磨磨蹭蹭地说不透,清和与那浓眉和尚却在屋内悠然下棋。 不过别看清和在参玄悟剑的时候聪慧过人,一面对棋盘上的黑白二色纵横隔断便泄了气,常常是抓着一枚棋子举在手中半天也落不下去。 浓眉和尚却似乎很喜欢瞧清和这般举棋不定的样子,闲来无事是就要拉着他下上一盘,而清和总是不愿认输,悔棋耍赖成为常性。 这日,清和道士两指间夹着一颗白子正愁眉苦脸的时候,恰好感受到了南遥来自地府的幽冥气息便知他在武当剑观附近。一瞬间,清和像是得了大赦一般,将白子扔回棋盒中,拍了拍棋盘对浓眉和尚说道:“你自己先想着吧,我要去尿尿。” 浓眉和尚一听这话便觉得清和悔棋耍滑的毛病又犯了,忙不迭地一把按住他,说道:“不成,把这盘棋下完再去。” “下完?不行不行,那就憋不住了。”清和一脸难捱的焦急状,捂着肚子嚷道。 浓眉和尚见清和的脸色如此难看,便也怕他是真的内急,但仍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于是说道:“这样,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若是一炷香之内还没有回来的话,这个月就得替我洗衣裳。” “放心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清和摆摆手快速说道,窜出屋子敢向剑观门口,正见南遥揪着杨思尘的耳朵,杨思尘则呲牙咧嘴地抱着树。 看见清和从剑观门口探出头来,南遥才放开手,后退了两步向他微微颔首,语气客气地指指杨思尘说道:“这个人,少不得要麻烦你一阵子。” 清和顾忌着南遥,并没有向二人靠近,更没有询问南遥将杨思尘送至这里的前因后果,只微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杨思尘皱起眉毛看着这观门口探出头来的青袍道士,再转头望向南遥,不满问道:“你们两个......串通好了的?” 南遥歪头看着杨思尘,嘴角一抹戏谑的笑,说道:“算是吧。” 杨思尘听了这话,撇撇嘴忽然松开了抱了许久的桃树,身上的米色衣袍沾着好多的碎木茬,站定后向南遥问道:“你真的希望我能留在这个地方?” 南遥瞧着杨思尘眼中忽然漫出来的一片黯然,微微怔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杨思尘最终还是答应了,“我听你的。” 杨思尘这隐忍顺从的一句话让南遥心里结结实实难受了一下,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只是轻声道:“一个月后,我来看你。” “来看我还是来接我走?”杨思尘仰脸质问。 南遥顿了一下,说道:“来看你。“ 杨思尘低头苦笑一声,没再与南遥说什么,擦过清和的身旁跨入剑观之中,南遥从门外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怅然望了观门一阵后,南遥向清和道了一句:“多谢。” 清和抿嘴摇摇头,问道:“你真的打算让他一直待在这里?” 南遥淡淡一笑,说道:“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清和慢慢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望向观内。杨思尘孤零零坐在院中的石板地上,背影落寞。 向来笑靥示人的清和见了他这样子也不免轻轻地叹息一声,走过去指着剑观里最东边的一处楼阁向他说道:“瞧见那边的藏书阁没有?就是被熏黑了的那个,那可是你干的。师父曾经没嚷嚷着要拆,我便也没去动它,要不然,那个地方送给你住吧。” 杨思尘没怎么听进去清和唠唠叨叨的一堆话,只听了个住处便抬眼向那楼阁瞟去,嘟囔道:“那么破的地方给我住......” “不满意啊?”清和笑道,“那可是你自己闯下来的祸。” 杨思尘不解这楼和他有什么关系,刚欲询问却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气度翩翩颇为惹眼的袈裟和尚。 原是一炷香的时间早就过了,浓眉和尚估计清和又耍了赖便出来寻他,结果找到他后却见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年轻人,眉目清秀面容俊朗,只是衣衫上沾着些灰土碎木看着有些狼狈。 浓眉和尚望了杨思尘两眼,转而向清和问道:“你不是去茅厕了吗,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茅厕里捡的?” 杨思尘闻言翻了个白眼。 清和却笑笑,说道:“这事儿可说来话长了。” 浓眉和尚满脸疑惑,却见杨思尘忽然伸手拽了一下清和的衣袖,轻声问道:“南遥走了?” “嗯,走远了。”清和应道。 杨思尘垂下头,脑子浑浑噩噩地一阵难过。 南遥丢下他不管了。 那日晚,藏书阁内的杨思尘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得最多的便是无情无义的南遥。杨思尘虽不满他的霸道冷酷,却也念着他的一举一动,偶尔抬手摸一下自己的嘴唇,说不清到底在怀念什么。 如此辗转反侧了一夜后,杨思尘实在是忍不住了,第二日便盯着乌黑的眼圈想往剑观外面走,有些话,他要当面和南遥说清楚。 不过进来容易出去困难,清和似乎早就算出杨思尘会想要离开,早就候在了剑观门口,抱着怀中的长剑斜倚在墙壁上。 “刚刚一天而已,一天,你好歹也在我这儿多住两天吧,不然我怎么交代啊?”清和问道。 “住够了,我想去找南遥。”杨思尘神情倔强。 “找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不来了。”清和道。 “我等不了那么久。”杨思尘实话实说,迈开步子向观外走去却被清和的长剑拦下。 提剑的清和收起笑容,脸色有些严肃,说道:“你要是想走,也可以,先打过我再说。” 剑未出鞘,剑身一横便是满院的秋叶飘飞,疾风随后嚎叫而来。 杨思尘瞪大眼睛。 浓眉和尚却见怪不怪,坐于石阶前慢慢捻着手中的念珠,身旁一边一只听话的水龟,俩水龟时不时还要被浓眉和尚敲一下脑壳。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7 疾风过后,杨思尘咬咬牙,“你这般武功对付我,不算欺负人吗?” 清和不以为然,转了一下眼珠指了指浓眉和尚身旁的水龟,说道:“要不然你就让那两个水龟给我生出小龟来,二选其一。” “你......”杨思尘深知清和是在为难他,却还是把心一横,说道:“好,我跟你打,但你借我一把长刀总行吧。” 清和挠了一下后脑勺,有些为难,说道:“武当剑观以剑为宗,从来没有刀这种东西。” “那你想怎么办?让我赤手空拳挡你的剑?” “你别急嘛。”清和道:“刀是有的,只不过没有那么长的,菜刀行不行?” 杨思尘被眼前这青袍道士弄得一阵眩晕。 可是他也没得选择,最后当真就拿了一把切菜刀站在清和的面前,脸上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 “来喽。”清和好心好意在出招之前打了个招呼,长剑出鞘,一阵寒光闪过。 杨思尘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这柄绝世好剑那寒光便直冲他而来,他只得伸手去挡,刀剑相碰一声脆响。 只是杨思尘手中切豆腐的菜刀怎么可能和清和手中那把削铁如泥的剑相媲美,他那刀刃上煞时就出现了一道凹条,剑气带着冷风,吹得他直打颤。 清和点到为止,片刻后便收回长剑负在身后,微笑望着杨思尘。 杨思尘的手上被剑气划出一道道伤口,鲜血遍布,但他依旧是握紧了那把切菜刀,怒视清和。 清和没心没肺地笑笑,说道:“别瞪着我了,今儿你输了。” “才一招而已,再来。”杨思尘不愿认输。 清和摇摇头,“再来一招,你那手就废了,手废了还怎么跟我打?” “少吓唬我。” “我才没吓唬你。”清和归剑入鞘,缓缓走到杨思尘身边,问道:“你真的那么想见南遥?” 杨思尘没说话,低头看着手中染血的刀。 清和当他默认了,便道:“还想和我打的话就明日赶早,今儿就不奉陪了。另外,你别动什么歪心思,曾经你研究出来的那些旁门暗路我都堵住了,别想悄悄地逃。” “什么旁门暗路,我说了我没来过这。”杨思尘道。 “也许吧。”清和耸耸肩,“早饭备下了,和尚不吃荤我们也陪他吃素,你且将就将就。” 浓眉和尚闻言赦然一笑,走过杨思尘的身边说道:“我替你弄些药吧,这样伤口能愈合得好一些。” “多谢,不必了。”杨思尘冷冷道,转身回了藏书阁,整整一天都不再出来,躲在藏书阁中用撕碎的布条一圈一圈地缠着自己的手掌,残破的菜刀被他放在身旁,屋中淡淡的灰土味道竟让杨思尘有些心安。 好一个清心寡欲。 “这些事儿,你怎么早没跟我说过?”晚饭时,浓眉和尚在听完林江宇的事情后加了一块儿油菜给清和。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清和咬着筷子有一丝出神,“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浓眉和尚眯眼笑笑,吃饭时也要没滋没味地说上一句:“阿弥陀佛。”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不见也好 如此十天的光景,杨思尘每日都在重复地与清和比试,菜刀实在破烂了就换上一把新的,两只手实在痛了就用布条缠得厚厚的再打。 清和也从来没有爽约,每日早上都在剑观门口抱着剑等待杨思尘,只是杨思尘依旧打不过他,但短短十天内已经竟可以扛下清和三招。 “明儿再来吧。”第十日早上,清和收了长剑悠然向杨思尘说道。 杨思尘不言语,低头咬紧手上的布条,清和却在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将袖口中的一个油纸包塞入他的怀中,一股肉香的味道醉人。 手掌生疼的杨思尘只得用两个腕子夹住纸包,愣愣地看着清和。 清和眯眼一笑,说道:“可别让和尚看见,这是偷偷照顾你的。你若是再瘦下去就真的没法和我打了。“ 杨思尘闻着肉香悄悄吞了一下口水,脸上的浮现一丝笑容,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其实杨思尘谢的也不仅仅是这块肉,还有清和这些年来与他名为比试实则引导的过招。刀剑虽然有别但精髓相通、多有共性,让杨思尘这几日长进了不少,这也是他不挖门盗洞找邪招逃走的原因。 只是在第十一天的时候,清和早晨却没有抱剑等候,而是在肩上扛了一件袈裟、端着一木盆的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你真是一点儿懒觉都不肯睡。”清和放下木盆叹道。 杨思尘咬了一下嘴唇不解问道:“你......你的剑呢?” “今儿不和你打了。”清和取下肩上的袈裟抖了抖,继续说道:“你可以走了。” “啊?”杨思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讶异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清和伸手指了指敞开的院门,说道:“我说你可以走了,我不拦着你。” 杨思尘怔着不动地方。 “不想走啊?那我关门了。”清和见杨思尘傻愣着便起身向院门摸去。 “别别别别。”杨思尘忙阻止,“我想走想走,你别关门。” 清和摸着古旧的木门笑了,扬扬下巴指了指剑观门口的那棵桃树。杨思尘转头望去,只见桃树上挂着一把墨黑色刀鞘包裹着的长刀,虽不是流刃,却比之不差分毫。 杨思尘又怔了片刻,随后转头向清和感激一笑,抓过树杈上的长刀,一溜烟便没影了。 清和望着杨思尘离开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这才见出去“溜龟”、身着一身素色麻衣的浓眉和尚走回了剑观门口。 “走了?”浓眉和尚问道。 “走了。”清和点点头。 “你真的觉得他不会出什么意外?”浓眉和尚有些担心。 清和抿抿嘴,说道:“他能挡得下我三招,对付大部分的人便没有问题了。再说......我放他走还不是为了让南遥知道,有些人就算抛开性命也要跑去见他。” “嗯......”浓眉和尚低头一阵沉吟,却还是偏执问道:“那他要是遇见一个特别厉害的高手怎么办?” “跑呗。”清和轻描淡写地说道:“使劲儿跑,能跑多快便跑多快。” 猛然间,林江宇跑遍武当山躲避武当老道鞋板子的旧事浮现在清和的脑海中,他带着几分怀念幽幽叹道:“他能跑掉的。” 浓眉和尚望着清和出神的样子浅浅一笑,转身欲跨进院门,抬眼却见到院内木桶中自己的袈裟,于是脸上表情由晴转阴,问道:“我那袈裟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洗?” 清和收回心绪尴尬一咳,忙向那木桶走去,说道:“洗完了洗完了,你不要催。” “我若不催,你定会把它弄得长出蘑菇来。”浓眉和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8 尚说道。 清和故意不去理会这话语中的不满和讽刺,将刚刚浸湿的袈裟捞出来挂上,笑道:“不会长蘑菇,我会撒上一把豆子让它长出豆芽儿来,豆芽比蘑菇好吃。” 浓眉和尚被这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摸摸袈裟又颇为无奈地说道:“清和,不是袈裟湿了就代表洗过了。” “知足吧。”清和抱着圆木盆,“若是这两天下雨我就直接把你这袈裟挂在雨中了,何苦今日端盆打水?” 浓眉和尚一时哑口无言,他早年与瑞华寺的老住持学了不少论辩之道,读了不少佛经玄理,可在清和这里,他学进读进的那些东西好似一点用处都没有。 有理讲不出,惭愧惭愧。 再说这杨思尘怀着满心的兴奋与焦急,一溜烟地跑到山下,却握着刀在山脚下不知应该往何处去了。他原来只晓得逃出武当剑观,却没深想过若是真的逃出来了该去哪里寻找南遥。天下之大,南遥又不是普通凡人,若寻他简直如土路上找芝麻一般困难。 呆呆立了半晌,杨思尘才决定先回奉安城,不管怎么说,南遥在那里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守株待兔,实为无奈。 但南遥今日却是在京城,对面则是跨坐在长椅上的黑毛老魁。 老魁的手指挑着个素白瓷盏转了半天,这才问道:“所以你今日是来和我告别的?” “嗯。”南遥淡淡应了一句。 老魁把那个瓷盏在桌上一摔,“你明明才找到那个小子,好了没有两天你就决定要走,一点儿旧情都不念?” “你倒是念旧情。”南遥瞟了一下老魁身后的巷口,反唇相讥:“你念着旧情当初又为何要将他杀了?” 老魁一怔,继而黯然道:“所以我现在后悔了。” 南遥低头笑笑,丝毫不同情老魁:“你是该后悔的。” 老魁闻言一阵气愤,抬脚踹了一下南遥坐着的长椅,双肘撑上桌子眯眼道:“你少来挑我。我问你,你想没想过,你要是走了那小子的日子该怎么过,他是不是也会跟你念着他一般念着你?这滋味多难受你自己心里明白。” 南遥默默听着老魁这番话,指尖胡乱地划着桌角,半晌才抬头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果断了?” “你别岔开话题。”老魁敲着桌子道:“你真忍心扔他一个人?” 南遥知道自己搪塞不过去,便长叹一口气,望着桌角说道:“有什么不忍心的,他这一世,应该对我没什么感情。” “怎么可能?”老魁自然不信,“他若真的对你没感情我便把他打得对你有感情,到时看你还愿不愿意走。” 谁知南遥对转世往生这事儿如此执着,缓缓说道:“如果他真对我有意,那我这一走便算是罚他,谁叫他之前让我苦想了那么久?” 老魁愕然,“即使这一走便永世不见你也愿意离开?” “不见也好。”南遥望着老魁,平静说道。 这短短四个字里包含着太多的无奈与隐忍,南遥等着不转世又如何?不过是走了老魁的道路:眼看着心爱之人日渐枯槁地离他而去无法挽回。 这些年过去后,南遥已经等怕了,他怕自己对杨思尘再次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怕这世上到头来还是剩他一个,所以他强迫着自己对杨思尘冷漠,再强迫自己早早抽离。或许白凝说得对,当断则断。有些事还是早些了断比较好。 老魁听了这四个字后便也不再劝了,他极清楚南遥的性子,深知再劝也留不住,便也不去费那番口舌,只垂眼问道:“打算何时走?” “快了。”南遥道:“不会拖到明年去。” 老魁轻应了一声,心里有些闷闷的,南遥从当年还是个乞儿的时候便一直在他身边,虽说后来在宫内不愁吃喝,可老魁总觉得自己在某些地方是亏欠他的。在老魁怠政沉迷声色犬马之时、在国破城败万军杀至殿前时,最先挡在他前面受委屈的好像一直是南遥,而即便自己是现在这幅模样,南遥又何尝不是牵念着他。只是南遥或许自小被老魁唬怕了,许多浓烈的情感放在心里不说,兀自闷着也不怕憋坏了。 南遥见老魁不再劝阻他,便知道这番告别算是被他接受了,心中顿时轻松了几分,给老魁倒了杯茶忽然问道:“他现在大约年逾古稀了吧?” 老魁知道南遥问的是徐子相,摇摇头答道:“还没有那么大,不过也快了。” “那你打算守到什么时候?”南遥又问。 老魁眼中一片柔情,“有一日便守一日。” 南遥欣然笑笑,不再过问关于徐子相的事情,沉默着陪老魁再喝了两杯茶后便起身离开了,走之前还将袖口中的百煞蛛留给了老魁,说这是他那宝贝徒弟林江宇养的,叫他好生照看。 百煞蛛有灵,知道南遥要离开便趴在桌上静静望着南遥的背影走远,乌黑的眼睛中一片哀伤。 老魁才不会像百煞蛛这般儿女情长,他趴在茶馆的旧茶桌上笑话自己,因为他似乎又一次喝茶喝醉了。 其实南遥本打算将杨思尘留在武当剑观之后便不再去见他了的,但那日剑观门口他还是没忍心,向他许诺了一个月之后再来看他,到时便是最后一面,好好与杨思尘、也与林江宇告个别。 南遥却不曾想杨思尘已经先一步从剑观里跑了出来,赶去了奉安城,也是在奉安城中再遇暗泽阁阁主沈萧元。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一盆冷水 自从暗泽阁的人在奉安城中见到了杨思尘以后,这偌大中北奉安城中的闲杂人等便多了起来,毕竟人人都想在阁主面前表现一番。 不仅如此,沈萧元因近日闲来无事竟也来到了奉安城,却也正好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望见了杨思尘。那身影令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轻佻笑意,悄声绕到对方身后,也不出手,只紧紧地跟着。 杨思尘因为寻不见南遥而心思郁闷,心不在焉地在街上走了好一阵儿,这才感觉到一丝异样,立刻警觉地顿住脚步低头望了一下地面,只见日头将他身后一个人的影子投到他的脚边。不必转头,杨思尘已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而杨思尘在武当山待了这么多天,似乎颇得清和道士的真传,深知遇见打不过的人撒腿便跑才是王道。于是杨思尘想也不想地便跑,一路上也不管撞上了什么人,打翻了什么东西。 只不过杨思尘怎么能跑得过沈萧元这只老狐狸?沈萧元其实也不急着追他,而是猫戏老鼠一般玩味地跟了他一路,直至见他拐进了一个清净的胡同,钻入一间小院“砰”地关上了木门。 沈萧元觉得好笑,他正埋怨着奉安城地广人杂没个隐蔽的地方,杨思尘却把他带到这里来,既然如此,他可就不想客气了。 杨思尘跑进来是却没顾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59 得想那么多,他此刻于院内靠着木门,抽刀握在手中,只是心头的一丝恐惧感却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去。但他还没来得沉下心绪,便听“轰隆”一声,木屑纷飞,薄薄的木门已经被沈萧元踹成碎木片,洒了满地。 杨思尘持刀回望,只见沈萧元宽大的衣袖一甩,稳稳地跨入不大的院中,微笑向他问了一句:“你觉得,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杨思尘不语,握着长刀半怒半惧,学着清和持刀翻刃,他那一身衣袍便一瞬间无风自动,气势凛然。沈萧元此时也微微诧异了一下,赞道:“哟,几日不见,你这长进可不小。” “少废话,我今日若打败了你,你就别再来烦我。”杨思尘咬牙道,说罢提刀便去。不过如同与清和较量时一样,杨思尘只能和沈萧元过上三招。三招之后,沈萧元已经拦腰将杨思尘搂在怀里,握着他的右手手腕用力一捏,长刀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沈萧元随后咬着杨思尘的耳垂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你知道吗,我这人就是喜欢反抗得厉害的,你不如把刚刚和我打架的精神头用到床上去。只有在那上面你才知道什么叫人间至欢。” 杨思尘心中此刻多了几分绝望,拽着沈萧元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那你还不如杀了我,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沈萧元扬扬剑眉,伸出食指轻按在杨思尘的唇上,摇头笑道:“我对尸体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若要寻死也需留到事后,此刻与我交/欢时必须保持清醒。” 杨思尘咬着牙,逃不开也躲不过,沈萧元的手臂就像是铁板一般箍在他的腰腹上,又将他一把抱起向屋内走去,用脚带好屋门,屋中此时只剩下了一片昏暗。 “我定会杀了你,一定会。”杨思尘挣扎着说道。 沈萧元一手将他按在榻上,另一只手缓缓解着腰间的袍带,说道:“这天下想要杀我的人太多了,不差你这一个。”说罢甩开手中的腰带,将杨思尘的双手与榻边的柱子系到了一起,打了一个很紧的死结。 杨思尘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待侵犯。 同一间屋子,同一张床榻,杨思尘在绝望中忽然回想起了那日迷迷蒙蒙间与南遥的种种,想起他轻轻抚着自己的脊背柔声说道:“疼便喊出声来,你不要强忍着。” 而这日,在杨思尘极为清醒的时刻,沈萧元却扳着他的头令他吞吐自己的子孙根,强迫他将痛苦的呻/吟声咽回去,烂在肚子里。 杨思尘只得紧闭双眼忍下喉咙中泛起的一股又一股恶心,他此刻竟想南遥了,想得快要疯掉。 他知道南遥平日虽冷脸待他,却绝不会如此折磨他,绝不会在他身上留下刻意的伤口淤青。t他也知道,从紫竹林到武当山,南遥向来都以他独特的方式护着自己,只是他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京城误会一般的萍水相逢,南遥为何会如此对他? 还及细想,杨思尘身后便是一阵难捱的感觉,如同钝刀划过皮肤,痛感虽不尖锐却久久不散。 被沈萧元扳着脑袋还含着他的子孙根,杨思尘实在们有办法抬头去看,只觉得身后痛感一阵又一阵袭来,让他的脑中白了一下又一下,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痛感才稍稍减退,此时才觉得身后鼓鼓涨涨的,不知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那感觉简直令杨思尘想要立刻死过去。 沈萧元这时却满意一笑,摸着杨思尘早已蓬乱的头顶,猛然一个挺身后又猛地抽出,动作激烈得让杨思尘侧头止不住地咳了好久。这还未完,沈萧元趁着杨思尘咳嗽的时候欣赏了一下他被自己弄得斑斑驳驳的身子,接着又在他身后入口处用指节用力顶了一下。 杨思尘瞬间痛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咳了,只觉得身后之物又向里移了几分,那异常可怖的感觉让他脸色惊惧,颤抖着声音问道:“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沈萧元一脸淫/邪地摸着杨思尘的下/腹,问道:“感觉如何?” “拿出去。”杨思尘吼道,两条腿止不住地乱蹬,却忘了他的此般姿态正是沈萧元想要的。 得逞了的沈萧元立刻捉住了杨思尘的两条腿,也不将他身后的东西取出来,而是直接将自己的子孙根没了进去。 杨思尘立刻弓起身子,却连一句话都喊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被撕裂了,像是有无数只秃鹰在啄食着自己的皮肉,先是疼痛,而后竟便渐渐没了感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幻想,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似乎快要飞起,眼前渐渐黑暗。 但当眼前的光线一点点淡去的时候,他却被一盆冷水再次拉回残忍的现世,身后依旧鼓胀得发痛,只怕那些东西还没被弄出去,喉咙也干哑着,传来一股腥甜气息。 沈萧元见他清醒了,便将手中的木盆咣当一声扔向了一旁,他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衣物,一幅翩翩公子的样子,唇边淡淡笑意,任谁看了都会恍然。他随后摸过桌上的一把短匕首,将杨思尘手腕上的带子割开。 因为捆得太紧,杨思尘的手腕已经由红泛紫,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片刻,却没能让自己的手指移动分毫,他竟已被折磨得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沈萧元天生不懂得心疼,见杨思尘这般低眉垂眼的样子便又起欺辱之心,在屋中的黄木浴桶中倒了满满的凉水,随后挑起杨思尘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吓唬道:“我给你留一段日子把伤养好,养好后我再来找你。不过你要是随便乱跑的话,待我捉到你之后断胳膊断腿都是轻的,当心我把你做成人彘拿去喂狗。” 杨思尘听了这话却连个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早已麻木了,他此刻只想昏昏睡过去不再醒过来。 沈萧元也不逼他答话,低头在他的唇上狠咬了两口之后便将他抱起,一下扔进了满是凉水的木桶中。 时值深秋,在中北奉安,这季节穿狐裘都不为过了,杨思尘却被泡在了冷水中,但这水温的刺激却没有让杨思尘恢复一点儿力气,他在水面下吐了两个泡泡之后便不再动了。对他来讲,这里不是狭小的浴桶,而是泱泱海底,广阔而宁静。 沈萧元早已负手而去,独留杨思尘在冰冷的水中不知死活。 而万幸的是,南遥在这一天里回到了奉安城。他想着既然自己也要走了,那便将那屋子以及屋中的东西简单收拾一番,不要留下他的痕迹才好,谁知进了小院以后便被这狼藉的场面震了一下,推开屋门向屋内寻去,竟看见泡在木桶中的杨思尘。 杨思尘此刻只剩下几分残存的意识,周身的冰冷弄得他想动又动弹不得,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猛然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杨思尘勉强抬了眼皮向上望去,只见头顶水面上折射出南遥模糊不清的脸,那脸庞随着水波微微晃动,看得他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0 眼晕。杨思尘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只当这一切是幻像,觉得自己在临死之前得以再看一眼南遥也算是值得了。 但在他的眼皮刚要阖上的时候,却觉得一双手将自己拉了起来,耳边的水声更大了,胸腔不那么闷疼,只是身上更冷了,冷得他止不住地哆嗦。紧接着,杨思尘便听见了南遥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几分焦急:“江宇......林江宇......杨思尘......” 杨思尘奇怪,心想着这里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这林江宇是谁?为什么这名字他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竟然熟悉得很。杨思尘想开口问一问南遥,但他努力了半天却半点儿声音都发布出来。 罢了,杨思尘想着。他此刻只是累,只是很想睡,狠心阖上眼皮后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江湖不见 这一个晚上,对于南遥来讲却极为漫长,他弄了不少黑炭回来,尽力将屋内烧得暖暖的。这夜寂静的屋子里只能听见炉火的毕啵声。 南遥静静望着榻上昏睡着的杨思尘,只是几日不见他便被弄成这幅模样,南遥觉得这人真是麻烦得让人心痛。 而杨思尘的内心也已经如同死灰一般,即便黎明时分醒转了也只是呆呆望着棚顶,仿佛这世上一切纷扰皆已与他无关。 南遥见杨思尘醒了,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你可算是还魂了。” 杨思尘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绝望似乎是无声的,就像炉火中被烧得通红的木炭,至死也无力跳出。 南遥见杨思尘如此颓丧,也不知是心疼还是气愤,不管他现在身子有多虚弱一把拉起他抵在侧边墙壁上,沉声道:“他对你做的事情我一定会让他加倍奉还,但是现在你与我说句话行不行?” 杨思尘被南遥猛然拎起的时候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他此刻回了意识才知道沈萧元最终也没将他身后的东西取出来,这样忽然一动竟比先前更痛,痛得他忍不住地自眼角滑了一滴泪水下来,但杨思尘却忍着不说,而是含着无限惧怕与委屈,无力地向南遥说道:“南遥,他早晚会弄死我的。” “不会!”南遥咬牙道,轻轻拭去杨思尘眼角的泪水,“我与你保证,他定不会再动你。” 杨思尘不相信地摇了摇头,艰难地扭了一下胯/部,紧咬嘴唇一脸痛苦的神色,刚刚恢复过来一些的脸色再次苍白下去几分。 南遥一怔,心觉不对,放轻手上的力道轻揉了揉杨思尘的脸,问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杨思尘又是摇头,却抬手搭在了南遥的上臂,死死攥上他的衣物,攥得指尖发白。 南遥皱眉思量了一下,向来冷静的他却在这时抖了手,将杨思尘翻转过来令他趴在榻上,焦急地几下扯掉他的裤子,只见一夜过后,那一位置竟肿得厉害。南遥伸手试探地触了一下,原本虚弱的杨思尘便大叫起来:“别动,求你别动那里。” 南遥还从来没有听过杨思尘如此失声地喊叫,惊得他立刻缩回了手,尽力平心静气地向他问道:“怎么弄的?他都对你这里做了什么?” 杨思尘还未从疼痛中缓过来,趴在榻上大口地喘着气,如同一条干渴的鱼儿,磕磕绊绊地说道:“他在......他在里面......放了东西。” 南遥闻言脑子猛然一胀,对沈萧元的火气达到了顶峰,但面对被痛苦占据的杨思尘还是强迫着自己将火气暂且压下去,尽量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背,说道:“你忍着些,我帮你把东西取出来好不好。” “不......”杨思尘道,不顾疼地爬起来,“我自己弄。” “你自己要怎么弄?”南遥有些急了,将杨思尘按了回去,又把自己的手伸到他的嘴边,说道:“若是痛了你便咬我,随你怎么咬。” 杨思尘却向后缩了一下脑袋,他宁愿自己痛死也不会去咬南遥,随手团了一小团被子咬在口中望着南遥。 南遥望着杨思尘的眼神心中一阵酸涩,低头贴了一下杨思尘的脸庞。南遥知道他身后的东西越拖下去便会越难受,便趁着杨思尘有些走神迅速探了两根手指进去。 “唔嗯......”杨思尘呜咽出声。 南遥听得出他这声音中的忍耐,轻抚着他安慰,两根手指却没停,于他身后探到了似圆木一般的小东西。这东西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料做成的,沾了水后表面极为黏腻,南遥轻轻拉扯了两下,那圆木没动分毫,杨思尘却疼出了一身的汗。 南遥手上又抖了一下,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似的难受,却好在还能勉强镇静地安慰杨思尘,说道:“只痛这一下,就一下。” 杨思尘含着泪水点点头,暗暗咬紧牙关。 南遥心一横,用了些力气才将那小指大小的圆木取了出来,随后却只听“刺啦”一声,被褥已经被杨思尘咬破,他那脸上早就没有一丝血色。 平生第一次,南遥有了想哭的冲动,但他却不得不狠心以同样的方式又取出了两块圆木,等到手指探不出什么了才终于停下,扶起杨思尘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重复着说道:“好了好了,没有了。” 杨思尘枕着的地方,被褥湿了一片,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杨思尘却苦涩地摇摇头,嗫嚅道:“还有一个,在很深的地方。” 南遥瞪大眼睛:“什么?” 杨思尘虽知还剩下一个却再也不愿意忍受这等苦楚,几近崩溃地搂上南遥的脖子恳求道:“不取了好不好,我受不了了,别再弄了好不好?” “不行。”南遥虽拒绝着,声音却有些哽咽,“只一个,最后一个,再忍一下。” “不弄了。”杨思尘疯了一般摇着头,“你让我直接死掉好不好?” “不行!”南遥吼了出来,脸色如冰,将杨思尘的胯部抬起,在他的小腹上轻揉了两下,杨思尘却拼命挣扎。南遥虽心痛如刀割,也不得不按着杨思尘,彼此折磨了半晌,那最后一小块圆木才在杨思尘嘶哑的喊叫声中脱离了他的身体。 木块自南遥的指尖滑下,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屋内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南遥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那块圆木半晌,起身逃也般出了屋子,于院中大口呼吸起来,弯腰拾起一块自木门上掉下来的木条,狠狠折断。 杨思尘则蜷在榻上,慢慢等着痛感平复,他忽然极其厌恶自己,厌恶这个三番两次将如此软弱肮脏的样子展现给南遥看的自己,厌恶在沈萧元身下难以逃脱的自己,也厌恶没出息地对南遥念念不忘的自己。他宁愿南遥今日没赶到,宁愿今日的自己永远归于平静。 可一切却还在继续,所有污浊苦痛的回忆依旧煎熬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1 着他。 想至这里,杨思尘强撑着起身,穿上衣物披上外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南遥将手中断开的木条向地上一掷,却听见屋门响动,转头望去便见杨思尘扶着屋门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深秋的风吹着他并不厚实的衣袍以及他愈发单薄的身子。 冷风落叶中,两人便如此相互望了片刻,南遥却是先忍不住地向杨思尘走过去,抛开以往的所有冷漠和顾忌,将这个他念了几十年的人搂在怀中。 杨思尘鼻子一酸,靠在南遥的怀中贪婪片刻,却还是说了句:“南遥,我是不是已经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以后我是生是死你都不要管了吧,就当从未认得我。” “傻话。”南遥微微一怔后说道,将杨思尘搂得更紧了,生怕一松手这个人就像是一股烟一样飘走一般。 “我说的是真心话。”杨思尘接着说道。 南遥闻言一阵沉默,黯然问道:“你就这样希望与我江湖不见?” 杨思尘心里一沉,一声“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再之后便只能看着南遥将他放开,转过身去一点点走远。 当真希望江湖不见? 想说“是”的杨思尘却不知自己如何想的,竟冲着南遥的越行越远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南遥,我喜欢你。” 这一句话,令南遥的脚步瞬间顿住,愣在院门口半晌才回过了神,而后背对着杨思尘却笑得比春阳还暖。 南遥知道这是上一世的林江宇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知道自己执拗地等了这好些年就是为了这样一句话。南遥转过身去,前生至今朝,似乎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但杨思尘此刻却揉着眼睛哭得及没出息,哭得脸上灰蒙蒙的一片当真难看。不过南遥却不嫌弃他,微笑着走回他的身前,挑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这一吻混着泪水苦咸的味道。 杨思尘被南遥这样深情地吻着便哭得更厉害了,嘴咧得像是个刚刚尿了床不知所措的孩子,南遥帮他擦着脸上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不由得不耐烦地吼了句:“行了,别哭了。” 杨思尘还是那么听南遥的话,被他这样一吼立刻将哭声憋了回去,咬着嘴唇不吭声,只抬眼看着南遥。刚刚那番剖白杨思尘不知何时便藏进自己心里了,慢慢生根发芽再也拔不出去,经历了今日这事儿后再也藏不住,便没多想地说了出来,殊不知这句话对于南遥来讲有多重要。 南遥望着目光充满委屈的杨思尘笑笑,低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一口,柔声道:“我知道。” 杨思尘大约是哭傻了,不过脑子地脱口问道:“你,你知道什么?” “你喜欢我。”南遥微笑道。 杨思尘听了这话,脸倏地红了,低下头去不再看南遥。 南遥笑得更欢欣,在杨思尘额上留了一个吻,说道:“你在这儿等我几日别乱走,待我办完最后一件事便回来找你。” “你又丢下我。”杨思尘皱眉。 “我说过我一定回来。”南遥道,语气笃定得杨思尘不得不信,他却没有细想南遥这最后一件事的意义。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宽限一日 按照南遥的嘱咐,杨思尘在奉安城的这座小屋中等着南遥再度归来。 他并不知南遥去做什么了,他只是在这段日子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据说江湖第一大杀手帮派暗泽阁的阁主沈萧元暴毙。 传言那纵欲无度的沈萧元沈阁主在临死之前还在玩弄着一个小娈童。而据那小娈童后来说,沈萧元那日也不知怎的了,做着做着便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表情极为狰狞。不大一会儿他胯上那东西就软下去了,接着就见他向后一仰,栽过去了,那小娈童去推他他也不起,再一试鼻息,这沈萧元居然已经断气。 杨思尘实则到现在都不知那日欺辱自己的人姓什么叫什么,便更别提什么暗泽阁了,他听了这事儿后只是暗自摇摇头,一会儿功夫便抛到脑后去了。 杨思尘却不知这事儿是南遥干的,他用那条拘魂索将沈萧元的魂魄带离了他的肉体,而恰好的是,沈萧元的这个魂魄正好是南遥所集的第一万只。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欺辱杨思尘了,可很快地,也不会再有南遥了。 南遥以冥界游魂的身份更改了凡人的命格,犯了大忌,也许不出几日的功夫便会有冥界的使者押他回去问罪,纵然白凝不会太为难他,玄贺那铁面之人也断断不会轻饶了他,下狱受刑已经是必然的事情。 也许正是知道这会是必然的事情,南遥才不去在乎它,他的所有心事都已经了结,就连他回到奉安城那日都正好赶在初雪,就像是老天特意关照他一般。 当南遥怀着满心轻松跨入小院中的时候,恰看见杨思尘手中攥着一枝不知从何处折来的梅花,正要往嘴里送。 南遥忙走过去笑着阻止,推了他的脑袋一把,说道:“你是饿疯了吗?这东西都要往嘴里塞?” 杨思尘可算盼到南遥回来了,忙扑进他怀里蹭了蹭,仰脸道:“不是......我只是看它开得可爱就忽然想尝一口。”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瞟着南遥的唇,竟觉得南遥的唇比这梅花还可爱。所以杨思尘在咬了咬牙后,倾身上去嘬了一口,接着道:“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想你了。” 南遥听着这话,笑意似他手中于寒冬里盛开的梅花,接着把杨思尘吻了个过瘾才道:“我应该再晚些回来,叫你多想我一阵的。” 杨思尘皱皱鼻子,提着南遥的衣襟道:“你敢,我再也不放你走了,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南遥闻言,把杨思尘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中,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极为勉强的笑意。 杨思尘却未想太多,只当南遥是答应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奉安城的初雪便下了厚厚的一层,想来明年必定是风调雨顺的大收之年。 南遥坐在屋前的石阶上,眯眼看着雪中的景色,他身上的温度无法将雪花融化,所以片刻功夫,头上和肩上便会落上薄薄一层的雪花。 杨思尘盯着南遥看,看雪花将他染白,然后极为耐心地将雪花拍下去,再等着雪花又一次将他染白,再抬手拍掉,如此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好了,你不要再拍了。”最后是南遥先不耐烦了的,一把抓住杨思尘乱舞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责道:“你就不能老实待一会儿?” 杨思尘偷偷笑笑,挪了挪屁股靠得里南遥更近。 南遥温柔一笑,将他搂紧怀里来,揉了揉他的脸颊问道:“你冷不冷?” “不冷。”杨思尘摇头答道,肩膀却不自觉地微微抖了两下。 南遥也不戳穿他,而是扯了自己身上的墨色外袍将杨思尘裹了起来,顺便地,将那枚在自己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2 怀中待了许久的翡翠柳叶挂回了杨思尘的颈上。 杨思尘见那柳叶再度回到自己身上,惊讶地望向南遥。 “好好带在身上,别再摘下来了。”南遥说道。 “你不会再拿走了?”杨思尘问。 “不会了。”南遥笑道,“这东西还是你留着比较好。” 杨思尘摸着翡翠柳叶转了一下眼珠,总觉得这话里有些特殊的意味,他想问却又不知应该如何问,便拽着南遥的衣襟轻扯了一下,疑惑望向他。 南遥低头,装作看不懂杨思尘的眼神,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一口。杨思尘闭上眼睛,觉得那吻像是有人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小块儿霜雪,凉却不冷,冰而不寒。这等感觉,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人可以与他。而杨思尘睁眼的时候,那人便在他眼前,目光如水,眼似深潭。 杨思尘看不够一般地望着南遥,他脸上此刻满是收不住的笑意,野豹子一般向南遥扑过去,将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拥着他滚下石阶,沾了满身的霜雪。 “你真的不嫌冷?”待两人滚在院中的时候,南遥刻意让杨思尘伏在自己的身上不让他枕着雪,挑眉向他问道。 “不冷,你不要啰啰嗦嗦地问。”杨思尘道,他此刻已经红了脸,被欲火灼烧着自然不觉得冷。 南遥无奈地笑笑,问道:“你是何时变得这样野的?” 杨思尘不答,只低头吻下,将南遥嘲笑一般的问话吻了回去。南遥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渐行渐醉,只求贪欢一晌。 雪还在纷纷地下,莹莹的白雪迷乱了杨思尘的双眼,他觉得冰凉的雪落了他满身,一处都不曾放过。身内身外,冰火两重,而单单一处却是冰火相融,那滋味令人沉醉,叫人难忘。 雪越下越大,似乎要将二人埋没,许久后,杨思尘才在屋中感到温暖。屋中炉火烧得正旺,他的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被褥,南遥则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送到杨思尘的嘴边。 杨思尘悄悄嗅了一下,一股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咳了一下,皱眉向南遥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堕胎药。”南遥捧着碗平静地答道。 “啊?”杨思尘一脸羞臊,脸颊不自觉地烧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又......我又不会生孩子......” 南遥看着杨思尘这反应,抿嘴一笑,也不再逗他了,说道:“这是姜汤,暖身子的,快喝掉。” 杨思尘气愤地白了南遥一眼,听他说是姜汤才捧过来一口一口地乖乖咽下,喝了个干净。 “暖和了没有?”南遥又将杨思尘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问道。 杨思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把下巴也缩进被子里,只留了两只眼睛出来瞄着南遥。 南遥目光柔和,揉了揉杨思尘的脑袋,又说道:“下次下雪时,可不能在外面待这么久了,我若不在了,你得好生照顾自己。” 杨思尘听着南遥这些唠叨的话习惯性地点点头,却在话音落下时猛然一怔,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惊诧地望着南遥。 南遥此刻的笑容有些苍白,接着说道:“明日......我还是送你去武当山吧,你在清和那里我才比较放心。” “南遥你......什么意思?”杨思尘从被褥里钻出来,揪着南遥的衣服质问:“你怎么又要走,你为什么又要把我扔掉?你是要去找那个叫林江宇的人?” 南遥听见林江宇三个字,帮杨思尘裹被子的手猛然顿住,抬眼盯了他半晌才笑道:“我早都找到了,何必再去寻?” “你......你找到了还与我......”有些字眼杨思尘说不出口,只得咽了回去。南遥却接着道:“我曾经以为你们会有区别,可我后来才发现,你便是他,他便是你。” 杨思尘垂下脑袋,模样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是一模一样的,你到底还是不愿意要我。” 南遥轻叹一口气心中闷闷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杨思尘此时定然无法理解南遥的无奈,不知南遥改了凡人命格犯了冥界大忌,不知南遥宁愿下狱受刑永世不见也要保他安然度过此生。而这些背后的事,南遥觉得没有必要与杨思尘讲,随风散去便罢了,不必让他徒添愧疚之情。 离去已是定局,谁也帮不了南遥。 此时,雪后原本静悄悄的奉安城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掠过这方小院,将门窗吹得咣啷乱响。 南遥皱了一下眉头,思绪杂乱,却依旧仔细地替神色黯然的杨思尘裹好被子,这才推门走入风雪之中。 纷扬白雪中,白凝的身影浮现,他的面色肃然,盯着南遥的眼中透出一丝失望。 “宽限一天。”还未等白凝说话,南遥先开口说道。 白凝瞟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屋中淡黄色的光亮映在窗棂上,于飘雪的冬日显得格外温暖。 “你是为了他?”白凝问道。 南遥点点头。 “你是知道后果的对不对?”白凝继续问道。 南遥再度点头,说道:“我只求宽限一日,明日申时,我必会回冥府请罪。” 白凝长叹一口气,才道:“好,我答应你,但只限这一日,再多时我就保不住你了,玄贺到时候会亲自盘问你,他的脾气大,你记得忍让一些。” 南遥向白凝微笑,道:“我会的。”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关于柳叶 杨思尘并不知南遥在屋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他独自缩在屋内出神,只记得南遥带了一身冷气进来的时候,似乎很留恋地轻吻了他。 那日深夜,天也晴了,院内雪地中原本凌乱的痕迹早已被后来的大雪覆盖,夜空中的圆月倾洒下一片清冷的光。 这夜极静。 最终,杨思尘还是听南遥的话,一路不言不语地随他去了武当山。武当剑观门口是依旧身着青灰道袍,身负长剑的清和,杨思尘此刻对清和却不厌烦了,多多少少带了些感激与敬重。 “这次又要我管多久?”清和自剑观门口探着头笑眯眯地问道。 南遥苍白一笑:“应该会很久。” 清和微微一怔,望了望南遥,又瞟了几眼杨思尘,这才收起笑容轻声道:“那好,这次我会把藏书阁打扫得很干净。” 沉默了许久的杨思尘此时却转头懵懂地向南遥问道:“什么叫很久,很久是多久?你到底要去哪儿?” 南遥微笑:“不必瞎猜,要去的地方离你很远。” “远?我不怕远,多远的路我都走过。”杨思尘抓上南遥的衣袖作最后的哀求:“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 “又说傻话。”南遥掐了一下杨思尘的脸,“不必跟着我,但你要记得想我,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3 只准想我,想一辈子。” “我想你了......你就会回来看我?”杨思尘问。 南遥不答,只是笑,很温柔地笑,手掌摩挲在杨思尘的脸侧,却在一眨眼的功夫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快速得让杨思尘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南遥走了,梦也醒了。 惊醒后的杨思尘低头怔怔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刚才明明感觉清晰地拽着南遥的衣袖,可现在他却两手空空,什么都抓住,什么都没留下。 “南遥?”杨思尘一度不信,试探性地问着山间冷风,冷风不语,只管将他的声音吹散,连同他眼角的一滴泪水一起带向远方不再归还。 自南遥走后,杨思尘便沉默了许多,他一直住在武当剑观的藏书阁中,腰挎长刀,静静看着山色由青转黄,最后被白雪覆盖。他似入了世外桃源,不再理会世间纷繁。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杨思尘每日晚饭后常常去听浓眉和尚念经,但不进到堂内听,而是蹲在经堂门口,一边用手抠着门槛缝隙中的泥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随着木鱼声点头。 偶尔地,清和也会蹲过来凑热闹,不和杨思尘说什么,而是捧着一小把土,把杨思尘抠出去的泥土补上,两个人配合得极为默契。 清和与那浓眉和尚都晓得,杨思尘看着安然,其实怎么也割舍不下心中的念想,他辗转观内,只为寻找一个方式让自己不那样煎熬。 但或许浓眉和尚那些不悲不喜的论调并没有让他觉得好受些,一段日子之后,杨思尘便在每日夕阳西下的时候去剑观门口的石阶上坐坐,听听悠远的晚钟和清亮的鸟啼,随手揪些草叶攥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揉。 以普渡世人为任的浓眉和尚见杨思尘如此,便常去石阶旁与他坐一坐,扯些闲话聊以宽慰。比如说说清和的花园子里又开什么新花了,再比如讲讲那两只大水龟不知因为什么发起了脾气,互相咬着不松口。 杨思尘通常只静静地听着他讲,偶尔才会应上两声。 但某一天,浓眉和尚说了一半突然收声了,盯着杨思尘胸口的柳叶怔怔看了半晌,忽然笑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杨思尘感到奇怪,摸了一下胸口的柳叶问道:“你笑什么呢?” 浓眉和尚眯着眼睛拨弄了一下手上的念珠,说道:“你大概也晓得,这世间的花花草草总被世人扣上些意义,人与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情感常是通过这些不会言语的花草传递,比如牡丹象征着富贵,石楠代表着孤独。” 杨思尘不解地皱上眉头,猜不透和尚到底想要说什么。 浓眉和尚接着问:“可你知道柳叶是何寓意吗?” “是......什么?”杨思尘直起身子问道。 “是思念......” 杨思尘半张着嘴,在那日的夕阳中愕然良久。 留下思念的南遥依约回到了冥界接受玄贺的盘问,但那日玄贺拍着桌案问了半晌,南遥却只字不答,老实地被冥界小鬼压着跪在阶下,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玄贺大怒,将一只装着墨笔的笔筒摔碎在南遥的面前,喝道:“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就能开罪,你私改凡人命格我断不会放过你。” 南遥还是不语,如同石化一般。 原本在一旁静静看着的白凝此刻却看不下去了,上前打了个圆场,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他的罪行,该如何发落你也清楚,何必再和他浪费时日。” 玄贺横了白凝一眼,望着阶下油盐不进的南遥也觉得累了,便在桌案上抻过一张纸,边写边道:“擅自篡改凡人命格者必要受到蚀骨之刑,你既然不愿意替自己辩白,我就赐你五十年的蚀骨刑罚,囚禁于阴牢直到刑满。”说罢拿起桌上用兽血凝成的大印扣在纸上,交给了身旁一个脸色苍白的小鬼。 低着头的南遥只轻蔑一笑。 小鬼将南遥押走后,白凝有些奇怪地向玄贺问道:“只有五十年?这可不像你做事的风格,我以为以他这顽固不化的性子,会惹得你罚他个一二百年的。” 玄贺冷着脸,说道:“冥界的刑罚再久,对他来讲都不算什么,他该受刑的日子还在后头,欠下的东西且慢慢还吧。” 白凝思量了这话片刻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冥界的阴牢是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这里潮湿阴冷连个蜡烛都点不着,惟有墙壁上的几块萤石可以发出微弱的光芒。蚀骨之刑则更是痛苦,这刑罚是将细长的铁链绕两侧肋骨上,并让铁链每一日都要在肋骨上移动几分搅动创口,以防愈合。 南遥虽然不再是肉体凡胎,却依然有着与凡人一样的感觉,他的痛楚不会比肉身减少一丝一毫,只是南遥心中早已对此不在乎,整日背靠着阴冷的墙壁不语,即便铁链移动的时候他也仅仅是轻轻哼一声,每逢此时,就连看守阴牢的狱卒都极为佩服他。 而南遥于此受刑时,幸好还有两个人常常来探望他,其中一个便是白凝。 以白凝的身份,总归是不该踏入阴牢这等污秽之地的,但白凝一直很欣赏南遥这等的痴情之人,于是时常瞒着玄贺去探望他,与他说些闲话,讲讲在人间的见闻,令南遥不会太过清冷孤寂。不过白凝向来绝口不谈杨思尘的事情。 另一个常来探望南遥的便是黑水湖旁的那个红衣女子,那女子生前风韵撩人身段婀娜,是京城中有名的舞妓,但因为苛求富贵便勾结权臣,常与床榻上施毒下药,沾染了不少人命。后来事情败露,这女子便被人拖去一刀一刀地割下了脚上的皮肉,只剩下一副骨头。 即便今日,这红衣女子的脚上依旧只有两条枯骨,只是她平时将脚浸在黑水湖中,很少有人发现她脚上的秘密。 而现在,这爱美之心极强的女子为了南遥却愿意踩着枯骨脚掌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阴牢中,捧着一碗蜜水让南遥饮下。 “我按你的要求偷偷去翻了一下生死簿。”这日,那红衣女子坐在南遥的身边,说道:“你说的那个叫杨思尘的,是子乙丑年五月三日子时过世的,终年七十一岁。” 南遥脸色苍白,听了这话却笑得很欣慰。上一世的林江宇走得太早,南遥总希望杨思尘能多看一看人间风月,瞧一瞧世间百态,听闻他此生寿禄奇高,南遥便放下了心。 那女子见南遥难得地笑了,竟也跟着笑靥如花,说话大胆了起来,好奇地向南遥问道:“我发现你叫我打听的那个杨思尘也是个男子,我倒没看出来,你竟是个有着断袖之癖的人。诶,我生前也遇到过不少断袖,不过这些大都是王公贵戚,女人玩腻了便开始琢磨男人,你也是这样的?” 南遥阖上眼睛轻摇了摇头,懒得理红衣女子的这番胡言,只是转而问道:“那生死簿上,有没有记录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4 这杨思尘是如何过世的。” “还能是怎么过世的?”女子撅了撅嘴,“年逾古稀,不是病死便是老死。” “嗯......”南遥若有所思地轻应了一声,此刻那铁链又移动了起来,他咬着唇忍了片刻,又对那女子说道:“天大约也晚了吧,你该回了,黑水湖总要有人看着。” 那女子闻言,眼神一阵暗淡:“南遥,你是在这阴牢中待得太久,都数不清时日了吧,现在的时辰还早得很呢。” 南遥低头,淡淡道:“是吗?” 女子用力点点头,带着憧憬说道:“这时人间应该是夏虫和鸣,阳光正好。南遥,等你受够苦刑转世后一定要多看一看。”这女子因生前交恶太多,早就失去了转生的资格,那些人间风景她再也看不得,只能守着一片寸草不生的黑水湖,为了看着不那样沉闷穿上一身艳艳红衣自欺欺人。此时,她却把自己所有的美好的希望寄托在仍在阴牢服刑的南遥身上。 南遥怎会不知这女子的心思,微笑应道:“好。” 但南遥虽如此应着,却早已记不得自己在这阴牢中待了多久了,时间于他而言不过就像是这墙壁上悄悄滑落在地的水滴,可有可无。 但与南遥不同的是,阳界凡间,老魁却深深希望这日子过得越慢越好。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重逢 不知何时起,徐子相已经添上了腿痛的毛病。 老魁见他疼痛难忍,便时常将他的腿扳到自己的膝上搂着,令他好受些。刚开始时,徐子相自然不愿,觉得这样的姿势无比怪异,但时候长了便也不再推脱了,即便从未说出口,他也不得不承认腿被老魁这样搂着极为舒服。 徐安的娘亲早在多年前便过世了,徐安也在徐子相的催促下独自出去闯荡,据说他在外识了些志同道合的友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如此,徐子相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平日无事便潜心研究起了古人之言,尤其对那本《西昆集》极为痴迷。 自徐安走后,老魁来看徐子相的次数便多了起来,而且一待便是一天,赶都赶不走,常将徐子相的双腿抱在膝上,不言也不语。 徐子相倒也不常理他,手捧《西昆集》有滋有味地看着,有时候看得眼睛花了,便要老魁给他读,而读着读着,精力不济的徐子相便睡过去了。 老魁这时便停下,望着徐子相的睡脸发呆,幻想着自己与他同生同死的故事。有时候想得远了,老魁便暗自笑笑收回心绪,低头随便翻翻手上的《西昆集》。 这书中的不少地方都被徐子相作了注,有些残章断句也被他补写,老魁随手翻时却望见一副对子。这对子的上联是原本就在书中印着的,写道:红巾翠袖笑看千家风月,下联则是徐子相后添上去的,笔锋遒劲地写道:青梅煮酒独揽万古乾坤。 老魁一怔,望着这气势开阔下联陷入了沉思。 从上一世开始,这人便有济世之志。彼时他是太子伴读,将兵法谋略讲与当时的太子韩荣轩听,希望他能成为一代明君,□□定国坐镇江山。 但当时一心只想着占有他的韩荣轩听不进去那些枯燥无聊的兵法,要么是出宫赌博,要么是带着南遥捉兔子去,而最常做的却还是捆了他扔进自己的寝宫里。 所以韩荣轩到底是负了他的期望,连死守江山都做不到,最终成了一个昏庸无道的亡国之君。 而今生的徐子相出身微寒,又是亲眼目睹了北梁王朝的覆灭,眼看关外铁蹄践踏繁华京城,留下一路血迹而无能为力。乱世之后,他倒也看开了,只幽居在五巷口,安静过他的生活,心中一片广阔尽数付诸笔端,直至今日。 老魁默念了两遍那副对子,悄声向熟睡的徐子相责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万古乾坤就只想着独揽,从来都没有想过与我一起?” 徐子相不答,只是睡得沉,睡得安然,不知烟火纷乱,只知随遇而安。 几年后,直至徐子相生命的尽头,老魁也没同他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徐子相最后眼不能视、口不能言,是老魁握着他的手眼见他从这纷杂人世渐渐抽离。也不知徐子相最后是否有惧怕,是否忆起很久以前,阳光下的白得晃眼玉石阶,他一身白衣立于殿上俯瞰群臣的肃然模样。 再后来,老魁瞒着徐安,并没有将徐子相的尸首与他娘亲的合葬在一处,那里只放了徐子相生前的一些衣物用品。徐子相的尸首则连同那本《西昆集》一起,被老魁用一把火烧掉了,火光熊熊,犹如涅槃的凤凰,只是热烈过后,仅留下了一片灰烬。 那一把骨灰,被老魁洒在了山外的一条河流中,随着河水流走。老魁觉得,徐子相不适合安枕在污秽黄土中,他属于这浩浩人世间,是清风明月,是秋雨春雷,是世间万物。 此后,老魁再次回到了武当山的石洞中,只是这里不会再有叽叽喳喳凿开石头的林江宇,不会再有燃着一盏鬼火与他攀谈的南遥,连那只陪了他许久的蟋蟀都已经不在。老魁将石洞门口又用石块堵上了,再有人发现他,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之后又是许多年,武当山的另一处,武当剑观的那个用刀老者于藏书阁中殁了。然而也不知知否是天意,同是这一天,南遥五十载的刑期已满,白凝亲自下令将他从阴牢中放出,一路护送他直到奈何桥边。 “这些时日,你费心了。”在走之前,南遥向白凝道了谢。 白凝笑着摇摇头,却一把拦下了南遥要去接孟婆汤的手,说道:“稍等片刻,我得跟你说说今儿冥府来的一个怪人,这怪人似乎天不怕地不怕,连玄贺都吓唬不住他,他非要嚷着见你,扬言若是见不到就把冥府掀了。”说罢指了指南遥的身后,“所以我把他带来了,你看看你认得吗?” 南遥心口一震,转头回望,只见身后是那个红衣女子,女子身旁则跟着依旧是少年模样的杨思尘,但杨思尘那衣裳和头发都是乱乱的,好似刚和谁打了一架。 这一眼诧异是喜悦,远远超乎南遥的预料,令他极不相信眼前的场景,又回头望向白凝。 “你别看我啊。”白凝道:“其实以你的罪行,罚你百年都不为过,但是玄贺最终只扣了你五十年,其中缘由你慢慢思量吧。”白凝说完便向那红衣女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两个多余的人该走了,只是那红衣女子走了几步之后便回头来看,眼里全是不舍,最后是被白凝拉着才勉强离开。 杨思尘刚刚在府中闹得欢腾,又是砸碗碟又是扛椅子的,把冥府众人气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现在看到了南遥后,却一声不吭沉默得像个小猫,完全判若两人。 南遥嘴角的笑意收不住,贪婪望了他片刻后才走过去,一开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5 口便是调侃:“大闹冥府,你可越来越有胆量了。” 杨思尘低头揉了一下鼻子,执拗地嘟囔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见不到你我是不会走的。” “你怎么就那样肯定会在这里见到我?”南遥问道。 “那个......那个红衣服的姑娘悄悄告诉我的。”杨思尘道,“她若不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了,就一定要见你一面。” 南遥笑着,却有些酸涩,“其实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忘了我。”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杨思尘终于抬脸望向南遥,带着隐忍了许久的怨气说道:“我难道和你一样薄情寡义?我在剑观中等了你五十余年,忍着不死,就是希望......希望有一天你能回来看看我。” 南遥闻言一怔,心口被“忍着不死”这四个字刺痛,他竟不知杨思尘的执念有如此重。 当年不知实情的杨思尘在听了南遥的话之后,便一直在剑观中等他,即便后来病入膏肓深受折磨也不愿离去,他祈愿那个去了很远地界的南遥能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哪怕一个背影也好,但是最终,还是带着遗憾离开。但他却没曾想过会与南遥在如此状态下相见。若知如此,他宁愿早些死去。 而这五十载中,南遥又何尝不念他,苦刑难捱之时,南遥的脑海中尽是他的前世今生,苦的甜的融汇在一起,在他心中交织,伴他熬过阴牢的一片黑暗。 “对不起。”南遥此时轻声道了一句。 杨思尘扁扁嘴,狠狠白了南遥一眼,却在下一刻扑在南遥的怀中,心中思念如洪流,将他淹得喘不过气来。南遥则拥着杨思尘,一番心满意足。 只可惜这般重逢,是在奈何桥边,孟婆敲了下锅沿提醒二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但对于这次离别,二人倒是都不怕了,杨思尘伏在南遥的耳边,一个劲儿地说道:“南遥,我喜欢你,你记住我喜欢你,不许忘。” 南遥一个劲儿地点头,“知道了,我记得。” “真记住了?”杨思尘不断地问。 “真的,记住了。”南遥不断地答。 “成,我放过你了。”杨思尘笑道。当真是放过了南遥,也放过了自己。 在来之时,那红衣女子就曾问他要不要去三生石旁听听自己前世的事情,杨思尘微一犹豫,还是拒绝了,他知道就算听了,一碗孟婆汤之后还是会忘记的,就像是他现在一个劲儿地向南遥说着喜欢,说到过足了瘾,只为了遗忘前不遗憾。 同上一世一样,杨思尘先喝下了那碗孟婆汤,选择忘却了所有深情,踏上奈何桥。 不过杨思尘除了听南遥的话以外,向来是不怎么守规矩的。原本踏上奈何桥的人不容许回头望,他却不知怎么想的,在上面猛然地回了一个头,正好将南遥捧着汤碗有一丝犹豫的样子看在眼中,记在了心里,带到了来世,成为来世中久久萦绕在他梦境中的片段,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而本来决心转世的南遥此时却有些犹豫,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杨思尘的告白,狠狠咬了牙后才饮下孟婆汤,几经辗转,终于踏入轮回。 二人走后,冥府瞬间清净了下来。 孟婆安静熬着汤,却在漫不经心一抬眼的时候看见地上多了一个翠绿色的柳叶。这附近明明连棵树都没有,怎会有这等绿意盎然之物? 孟婆怀着些好奇将叶子拾起来,却发现这叶子在她的手中慢慢变黄变脆,最终化成了一缕沙土,自她的指尖滑落。 孟婆轻叹一口气,继续低头熬汤。 几年后,樊水小城的一户商贾人家的正房夫人诞下一子。这个孩子是难产,那夫人折腾了一整晚才生了下来。难产先不说,这孩子还是个根骨不好的,皮肤苍白瘦,得可以看见骨头,更让人疑惑不解的是,他的两侧肋骨处有着两块很大的褐色疤痕...... ——第二世完——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端好碗 樊水城,尹家老爷尹端正猫腰摆弄着米仓里的几袋子米,琢磨着选个好日子布道施粥。 尹家是这樊水城中的大户,祖祖辈辈经商,在天台城、安和城均有当铺分号,一家人日子过得极为滋润。 身为大户,尹家的人丁又极为兴旺,尹端至今已经娶了八房的老婆,膝下三个儿子四个女儿,羡煞旁人。 尹端最大的儿子已经二十五岁,自尊心奇高却是庶出,所以心思敏感脾气暴戾,似乎看谁都不顺眼。二儿子也是庶出,不过为人极其软弱,是个不出头的,唯独这最小的嫡出儿子虽根骨不好身体稍弱却性子稳重、胸有沟壑。因而,尹端为他取名尹承业,希望他可继承尹家大业。 不过随着尹承业年岁渐长,尹端渐渐发现他这个儿子愈发沉默寡言孤高自傲,从来不会和别人掏心窝子地说些什么,对于一个奔忙四海的商人来讲,这种性子可是要吃大亏的。所以尹端一度决定历练历练自己的这个儿子。 “爹,你找我?”尹端正眯眼看着米袋子呢,便听尹承业从他身后唤了一句。 “啊......”尹端慢慢直起弯了好久的腰,转过身去,只见尹承业微散着头发只披了一件灰色外袍站在米仓外,面色平静却透着一丝苍白。 “承业啊,你怎么就穿这么点,也不怕再冻着?”尹端皱起眉头问道。 “天不冷了,没事。”尹承业轻描淡写地说道,依旧站在米仓外不踏进来半步。 尹端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想起尹承业自懂事以来,每日问安奉茶虽然不少,却没再同他有过什么亲昵的父子之举,这孩子仿佛天生就蒙着一层冰霜。于是尹端只能厚着老脸向他的身边凑,拍拍他的手说道:“爹叫你来是想嘱咐你,四月十九的施粥要做得体面一些,这事儿关乎咱们尹家的脸面,千万马虎不得。” 士农工商,商人总是排在社会最末等的地位,总被人指责是靠着偷奸取巧赚了不干净的钱。多数经商者自然不会希望自己被如此瞧不起,于是想方设法地做好人办好事,取民心于财力。 尹端也是其中之一,为了稳固他在樊水城的地位,每年他都少不得要费一番心思,这不,今年他便决定在四月施粥,赈济樊水城的穷苦之人。 尹承业对这些面子功夫颇为反感,但父亲执意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所以他淡淡应了一句:“是,孩儿知道了。” 尹端点点头,指着米仓里被他挪了位子的几袋子米,说道:“要用的粮食都给你备好了,你到时候派人来取便是。” 尹承业刚要答,却被一串清脆的笑声打断,不远处回廊尽头跑过来一个梳着冲天髻的小姑娘,手拿一支粉嫩桃花向二人跑来,连蹦带跳地扎进尹端怀中,甜腻腻地说道: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6 “爹,你看这桃花开得多好看。” 尹端望着这小娃娃,眼角笑出深纹。 这小姑娘刚满六岁,是尹端最小的女儿,名唤尹笑阳。同她这名字一样,小姑娘笑起来极为可爱,性子又极为活泼,整日在尹端膝前爹爹长爹爹短的,颇能讨人欢欣。 “好看好看。”尹端连连笑道,一把抱起尹笑阳。 小姑娘粲然一笑,又转头望向尹承业,甜甜唤了句:“三哥。” 面对这样一个小人精,尹承业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唉哟,老身该死,小姐跑得太快了老身都追不上。”一个鬓边头发微白的老妇人这时才从回廊处赶了过来,连连向尹端请罪:“老身该死,老爷您莫怪。” 尹端望着古灵精怪的小女儿心情正好,也没工夫跟这老妇人置气,只装模作样地冷了冷脸,说道:“笑阳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定要打断你的腿。” 老妇人闻言,低下脑袋唯唯诺诺地又骂了自己半晌,尹端听得烦了,便扬手一挥,道:“行了,你再说话我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转脸意味深长地望了尹承业一眼后又对尹笑阳说道:“闺女,这边交给你三哥了,爹带你去看娘亲好不好?” “好。”尹笑阳笑道,立刻搂上尹端的脖子,顺便将手中的桃花递给了尹承业。 尹承业捏着桃花枝,望着尹端的身影远去,又回过头来看看粮仓中,被尹端分出来几袋子粮食,眯眼点过数目后,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 “哟,承业。”但还没走出几步,尹承业便听见有人叫他,一回头便见大哥尹文翰穿着一身大红袍子向他走过来,眉飞色舞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爹叫我瞧一眼粮仓的粮,准备施粥的事情。”尹承业坦然说道。 尹文瀚听着这话却觉得心里酸溜溜的。爹爹从来不让他打理自家生意上的事情,却是事事都要三弟插手,照此情景发展下去,尹端百年之后,这祖产生意必定要落到三弟手中,他尹文瀚是断断受不得这样的气。 于是尹文瀚抹了一下嘴角,阴阳怪气地说道:“承业,咱爹煞费苦心地栽培你,你可应该好生补补身子,到时候可别让爹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尹文瀚这话刻薄得很,他知道承业身子一直不大好便常用这个说事,满含诅咒之意。但尹承业却不在意,他早已习惯了尹文瀚这样的说话方式,顺着他说道:“是,大哥你放心,承业必定好好照顾自己。”说罢依旧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背影高傲。 尹文瀚抱着胳膊冷哼一声。 尹府宅院西南角清净之地,屋前一小片田地上花花绿绿地种了不少东西。 这地方是尹端专门为尹承业僻出来的,干净清幽,少有杂人往来。屋前种的都是草药,方便尹承业随时摘取服用。 此时,屋门前站着一个青翠衣衫的姑娘,微笑等待尹承业走近之后,行了个礼,说道:“少爷,洗澡水已经备下了。” “嗯......”尹承业懒懒地应了一声,将手中桃花塞进了青翠衣衫的姑娘手中,平静说道:“笑阳摘的,赏你吧。” 姑娘一怔,随后红了脸颊,羞羞怯怯地道了谢。 “行了,退下吧,今儿晚上不用管我。”尹承业接着道,他喜好清净,向来不愿意身旁有什么侍立左右的人。 “那......老爷夫人那边若是传晚饭的话......”姑娘犹豫问道。 “便说我乏了。”尹承业说道。 “是......”那姑娘应道,捧着桃花枝去了。 待屋内以及院中空无一人,尹承业这才觉得放松,拖沓着步子迈进屋中,一边向浴盆走去一边褪下身上的衣物。灰白色衣袍懒懒散散地落了一地,尹承业也懒得去捡,没入水温舒适的浴盆中,闭目养神。 透过木盆中掺了些药草汁水的水,依稀可以看见尹承业肋骨两侧伤疤一般的胎记。有的时候,尹承业也会对着这两块胎记发呆,不知为何,他看着这两块胎记时,心里总会有一种闷闷的感觉。 怪哉。 四月十九,艳阳。 尹承业虽不喜欢研究经商之道,但毕竟办事稳妥,一场颇具目的性的施粥大会做得不错,只是去年樊水城赶上蝗灾,收成不好,今年年初的贫民便多了起来,尹端预备出的那些粮食并不够,尹承业只得吩咐厨下将粥熬得稀一些。 “少爷,您看这样?”得了尹承业的吩咐后,厨下在锅里多加了一些水,熬好后先给尹承业看了看。 尹承业接过粗瓷碗来晃了晃,责道:“我只说熬得稀一些,可也没叫你们弄得这么稀,这和米汤有什么区别?” 小厮有些为难,说道:“少爷,今年来领粥的确实有些多,不这样熬怕是不够啊。” 尹承业不耐烦地皱上眉头,“那也不能如此敷衍,你派人回去再弄一些米,好歹要让来领粥的人吃饱。” “这......”小厮挠挠头。 “老爷那边有我顶着。”尹承业道。 有了这句话,那小厮才算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刻应道:“哎,小的这就去。” “等等。”尹承业忽然叫住他,“再记得带些白糖来,加在粥里。” “这个......成,少爷您等着。”小厮道,说罢一路笑跑没影了。 尹承业轻叹一口气,捧着粥碗又看了看其中米汤一般的东西,这才将粗瓷碗放下,却一抬头望见面前的一个男子正出神望着他。 尹承业被他望得不自在,便也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子,只见这男子年岁不大,眉目如画,长得极为俊秀,只是身上的衣着比较随意,青灰色薄外袍随便披在肩上,领口也是歪歪扭扭的。 “你看我做什么?”尹承业问道,“下一轮的粥还要稍等片刻。” 那男子回神,微皱起来的眉头慢慢散开,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讨粥的,我只是从这儿路过,猛眼一瞧,觉得你颇为眼熟。” 尹承业闻言礼貌地一笑,樊水城中想要结识尹家的人很多,似这男子一般开口便说熟识的也是不在少数,他只是见怪不怪地说道:“也许吧。”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谁知这男子倒是个难缠的,一把抓住了尹承业的衣袍。 尹承业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对对对对。”那男子望着尹承业笑道,将他刚放下的粗瓷碗塞回他的手中,“就是这个样子,你端上碗,端好。”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被猪踢过 尹承业被弄得糊涂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敢如此和他说话的人,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竟乖乖地捧上了粗瓷碗。 “还真是像,太像了。”那男子笑道,满意地端详起了尹承业。 尹承业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7 歪了一下头,眼神疑惑,刚要像什么,便见一个白胡子老者绕到那男子身后,揪着他脑后的一缕头发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远。 尹承业仍是糊涂着,待那男子呜呜啊啊的求饶声渐渐听不见了,他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粥碗,摇摇脑袋向回走。 却说那奇怪的男子被老者揪着头发一路拉远,嘴里不住求饶道:“先生,先生你行行好放手呗,再这么下去我后脑勺就要秃了。” 长须老者不为所动,直到将他带到一棵粗大槐树底下才放开,随后指着他的鼻子便骂:“我就在树底下打个盹儿的功夫你就又乱跑,非得给我惹出什么事儿来你才甘心是不是?” 那男子一脸委屈,说道:“先生,说话要讲良心,我什么时候给您惹过事儿啊?”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良心?”长须老者一脚踹在男子的屁股上,别看他头发胡子皆是花白,身手却还利落得很,将那男子踹了一个趔趄,大声道:“白柳城是谁被猪追着满街跑的?环峰山上是谁把自己挂在树上下不来的?是我?” 男子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却没法辩驳,只得听着这老者越扯越远,直到听他把自己诓着他吃鸡屁股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掏出来了,便连忙制止道:“行了行了先生,你再讲下去天都黑了,我错了行了吧,咱赶紧去找你说的那个财主去啊,不然明儿你就得上刚才那地方讨粥去。” 长须老者这才住嘴,狠狠咽了一下口水,他骂也骂累了,便扬扬手说道:“行了,先走吧,等我有功夫了定要骂你三天三夜。” “是是是,我到时候站得直直地让您骂。”男子哄道,提起老者手中的东西跟在他身后走。 这老者名叫张成和,别看脾气火爆得有些蛮不讲理,却是一位当世的文豪大家,文章辞赋自不必说,那一手好字好画也颇被人称道。只是这张成和性子古怪,为人孤僻,不爱做官只爱四海云游,极少有人能找见他。 他身边那个年轻男子则是自小待在他身边的小书僮,随了他的姓名唤张墨,是张成和从山下捡回来的弃儿。这张墨自小便调皮捣蛋,张成和没少操心,不过也因为有他在,张成和那原本平淡的日子便有趣多了,不知不觉地,再也离不开他。 这些日子,二人来到樊水城。张成和本来是想描摹一番樊水春日的青翠秀色,却没成想张墨那小子路上嘴馋偷了人家两只鸡,被人死缠烂打地纠缠不休,费了好些银子才化解矛盾,等到了樊水以后,爷俩这身上便半个铜子都没有了,那叫一个干净。 但好在,张成和在樊水城认得一户财主,这财主老早之前就想捐个官捞个爵位,于是就巴结起在言官文豪中颇有声望的张成和,不过张成和那时并不愿意理他。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身无分文的他为了吃些好菜好饭,不得不接受那财主的委托,为他说些好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先生,您怎能保证那财主能接济我们?”二人一边走着,张墨一边怀疑地问道。 “放心。”张成和将胸前的胡须理好,“到时候拣好听的说,见机行事。”说罢抬头一看,又道:“诺,就是这儿了。” 张墨也随之抬头,望见了两个气派的大字:尹府。 “哦......”张墨看着这两个字张圆了嘴巴,顿了两下后望向张成和:“先生你什么时候能弄到这么大的房子给我住住?” 张成和冷哼一声,说道:“我要是有这等宅院,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扒光了吊在门口供人瞻仰。” 张墨坏笑两声,“您算盘打得可真精,我要是吊在大门口,那附近十里八村的姑娘一定都会被我吸引过来,您倒好了,坐收渔翁之利。” “你这小子哪儿来那么厚的脸皮?”张成和推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 两人正玩笑着呢,府门忽然大开,刚刚得到通报的尹端亲自出来迎接张成和,一副恭敬的姿态道:“张老先生,您快请,快请进。” 张成和笑眯眯地推脱了两下后才踏入府门内,张墨则在后面好奇地四下望着,直跟着前面两个人走近了一间会客堂。这堂内极为宽敞,光线明亮,堂间竟有一个男子已经等候其中。 张墨正对这府中的景致好奇者,只瞟了一下那男子一眼,并没有细看,再转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男子一直瞪着自己,张墨这时才一阵诧异,认出他是刚刚施粥处他见过的那个男子。张墨本来还琢磨着怎么找个借口过去寻他,结果这就再遇到了,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尹承业此时却阴沉着脸望向张墨。他对这个看起来轻浮放浪的男子没有什么好感,望了他片刻后便转头不再瞧了,只装作不认得。 “张老先生,这是犬子尹承业。”尹端这时候向张成和介绍道。他得知张成和要来拜访自己的时候,特意将尹承业从施粥处叫了回来,让自己这儿子与张成和熟识一下。 张成和望向面前的清俊男子微微一怔,继而摸着胡须笑笑,又点了点头,才道:“尹老爷,你这儿子看起来聪慧稳重,日后定能发达,只是这身子骨瞧着不太健壮,应该多留心才是。” 尹端听见张成和说自己儿子日后定能发达,笑得合不拢嘴了,却还是谦逊说道:“唉,老夫也不求他日后发达了,就将他这身子骨养好便是了。” “尹老爷不必担心,这孩子一脸福相,是天选之人呐。”张成和摸着胡子继续说道。 一旁的张墨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努力把笑意憋回去,心想什么一脸福相,什么天选之人,这老头为了能吃几顿好的真是什么肉麻话都敢往外说。 正憋笑呢,忽见眼前伸过一双捧着茶盏的手来,手上骨节分明,只是皮肤有些苍白。原来尹端此时已经吩咐尹承业亲自给客人看茶了,但是张墨也不知怎的,看着这双手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墨儿,愣什么呢,接过来啊。”张成和这时催促道。 张墨这才回神过来,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尹承业眼中已经有些许的不耐烦。张墨歉意一笑,接过茶盏来,不经意间触碰了一下尹承业微凉的手指尖,低声道:“多谢。” 尹承业什么也没说,退到自己爹爹的身边,安静坐下,却听张成和在一旁说道:“尹公莫怪罪,我的这个小书僮啊,自小被猪踢过,所以脑子有些不好使,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张墨听了这话一气之下没拿稳茶盏,金丝青瓷茶盏差点掉落在地。 “您瞧瞧,这拿个茶盏都拿不稳当。”张成和见状忙添油加醋。 “我......” 张墨正欲辩解,却听尹端呵呵笑了笑,瞥了他两眼,说道:“张老先生哪里的话,你不嫌弃尹某人礼数不周就好,也不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8 知老先生可否在府上多待些时日?” 张墨怔了一下才发觉这话题自此就岔过去了,而似乎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解释,被猪踢过这事儿就坐实了。张墨偷偷白了张成和一眼,又向尹承业瞟过去,见他望着自己,眼里有几分不屑。 得嘞,一世英名毁在白胡子老头这张破嘴上。 张墨暗暗叹了一口气,将茶盏放在一旁默默不语,偶尔扫一眼尹承业,越看越觉得他与自己梦里那人一模一样。 大约半个时辰后,尹端和张成和你来我往的聊天才止住,尹端吩咐尹承业将二人安顿好,自己则转下后厨亲自做菜去了,准备晚上的时候和难得相见的张成和痛饮几杯。 尹承业领了命,恭恭敬敬地为张成和指路,张成和想着今晚的好菜好酒一脸悠然快意,没在意张墨绕到他身后头,重重捅了他一下。 张成和一抿嘴,脸上多了几分坏笑,悄声道:“我说小子,你怎么这么记仇呢,你瞧瞧你眼前那位,仪表堂堂气度翩翩,你多和人家学学。” “学。”张墨咬牙道:“我这就去学。”说罢就像前面领路的尹承业走过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尹公子,一日之内巧遇两次,你不觉得咱俩挺有缘分的吗?” 一句话完毕,院中忽然静了下来,院中来来往往的小厮皆瞠目结舌地看着张墨,就连尹承业也顿住脚步,一番愕然。 原是因为尹承业根骨弱,近二十年来,尹府上上下下包括尹端在内谁也不敢与他大声说话,更别说没轻没重地在他肩上一拍,平生第一次有人对他如此无礼。 不知所以的张墨看着院中的人都奇怪地望向他,便也怔住了,不自然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掌后在尹承业刚刚被拍的肩上尴尬地抹了抹,悄声道:“那个......尹公子?”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尹承业应声转头望向张墨,眼底一丝愠色,说道:“张公子,悄声随我来便好。”言罢冷脸继续带路。 张墨吃了个瘪,站在原地极为尴尬。 张成和见张墨被欺负一般愣愣地站着,不怒反笑,走到他的身边笑嘻嘻地指着尹承业的背影说道:“尹家这少爷性子很烈啊,我稀罕。” “你还笑!”张墨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说的气度翩翩?” “知足吧。”张成和嘿嘿笑,推着张墨道:“走了走了歇着去,我这腰可酸着呢。” 当日晚,张成和被尹端邀着去喝酒了,尹端挥退了所有下人,那屋中只留了他和张成和两个,二人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张墨本来装模作样地在外面守了片刻,后来便待不住了,见左右侍立的尹家家仆不怎么注意自己,便一溜烟跑了。 尹府很大,格局布置也很讲究,斗拱飞檐、朱漆粉墙,瞧着极为气派。张墨在这府中闲逛时望见这些不由得惊叹,再回想自己这些年和张成和住得那些破破烂烂的地方,又不免撇撇嘴,当真觉得委屈。 不过这尹府气派归气派,这里面的人却让张墨觉得有些不舒服,下人低眉寡言,少爷冷若冰霜,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完全没有张成和那些讲起浑话来没完没了的江湖朋友有意思。 如此想着想着便逛累了,张墨慢下脚步,也不知自己逛到了什么地方,此处灯火阑珊、了无人影,却有一阵阵清幽的花草香气。张墨眯眼向不远处的稍暗的地方望去,便见一片花圃,隐约地还可以看见几枝开得正艳的迎春。 张墨嗅了嗅花香,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幽亭晚花,此处倒别有一番风趣,他负着手慢慢向那花圃附近走去。 谁知张墨还没向那花圃靠得太近呢,便听见花圃中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张墨一愣,但随即释然,想着这清幽之地必定是有什么鼠啊兔啊之类的小野兽,趁着夜色出来觅点食吃。 不过紧接着,那一处的花丛中又猛然传出了几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几声呻/吟,不必说,这种声音必定是人发出来的。 张墨又是一愣,不住琢磨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凑近,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呢,那一处花丛中又传来一阵声音,那声音竟是个女子的,她似是大口喘着气说道:“不行了......不行了......救我......” 那类似求饶的声音听得张墨心里一抖,以为这姑娘是摔在花圃中无人来施救呢,想也不想地便奔过去,拨开草丛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结果拨开草丛,张墨便后悔了,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他看见草丛中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拥抱在一起,三人相望俱是惊愕,谁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才尖利地喊叫了一声,忙抓过一旁的衣物捂在自己胸口,那男子也回神,却是立刻捂住了女子扔在叫嚷的嘴,转头怒视张墨,低声咬牙道:“我杀了你!” 原来这男子便是尹端的大儿子尹文瀚,而这女子,说来也不怕羞,竟是尹端刚纳入门中不过两年的小妾,唤作涵谣。 涵谣今年才刚刚二十六岁,却嫁与了尹端这等年过五旬的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岁,偏偏遇上了个快要不举的人,心有不甘身有不愿,于是便渐渐勾搭上了年岁相仿,相貌也不错的尹文瀚。 这尹文瀚也是个风流之人,因为在自己家中不太得意,便常在花柳巷寻求安慰,身下不知躺过多少女人,涵谣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 但刚开始的时候,尹文瀚并未理会,因为涵谣虽年轻,但毕竟算是他的庶母,□□之事实在有悖礼法。但这尹文瀚也实在禁不住天生尤物一般的涵谣的诱惑,在一个雨夜中,跨过了伦理之门。 自此之后,二人食髓知味,又觉得在尹端眼皮子底下偷做这等子事颇为刺激,一而再再而三,便成了常事,尹府内却无人知晓,但哪成想今日能被张墨撞了个正着。尹文瀚并不认得今日才进入府内的张墨,只以为他是尹府一个毛手毛脚的下人,一气之下便扬言杀掉他。 张墨见此情景,心里既是尴尬又是羞愧,没等尹文瀚起身抓他呢,先兔子似的跳远了,扔下一句“冒犯了”便逃,生怕被身形高大的尹文瀚抓住揍上一顿。 可尹文瀚这暴戾的脾气哪里是好惹的,见张墨要溜,撇下刚刚软语温存的涵谣,连忙去追,断断不能让他到处胡说去。 张墨跑了几步回头望,果真望见尹文瀚在后面追,心中颇为无奈,想着尹府这七拐八扭的地界他并不熟悉,这样下去自己必定要被捉住。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张墨正绝望这呢,忽然发现前方暗处有一个半掩着的院门,看着极为隐蔽,张墨一咬牙,急急地拐了个弯钻了进去,紧紧靠着微凉的青砖墙壁,大气儿都不敢出。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69 半晌过去后,门外依旧平静。张墨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这才来得及瞧一眼这院中的景致。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院门不大,院中却极为宽敞,离他不远处还有一个规格不小的房屋,房屋门前灯火幽暗,但即便如此,张墨也能看得出来,一个深色衣袍的男子正倚着屋门前的柱子,他的面容看不太清楚,但张墨可以肯定,那人正在望着自己。 于是张墨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紧张地靠着墙壁,此时万分希望自己可以穿墙而过逃之夭夭。 只可惜,那墙硬如钢铁,就算他用后背紧靠着,也不肯为他让出一条生路。没办法,张墨只能贴着墙一点一点地向院门外挪,这大约是他这辈子觉得最远的距离。 但令张墨微微感到安心的是,在他挪动的过程中,不远处灯火下那男子并没有什么动作,张墨心里存了一丝侥幸,认为这边光线昏暗至如此,那男子必定望不见他。 如此一想,他便大胆了起来,向侧边大跨一步,总算是摸到了院门,然而就在他靠着墙壁准备跨出院门的时候,一直倚着柱子不动的男子却说话了。 “站住。”那男子道,声音不大却透着命令,在这寂静的小院子中显得极为刺耳。 张墨一阵绝望,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跟着张成和通晓音律的他很会辨认声音,所以他一听这声音便知道对方是谁了——那极不好相处的尹家少爷尹承业。 自张墨鬼鬼祟祟地跑进来时,尹承业便一直望着他,非常好奇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直到见他即将溜走了才开口制止。尹承业直起身子,缓步向张墨走过去,脚步声极为规律,那声音一下一下地敲在张墨的心口。 “深更半夜的,你跑来我这儿做什么?”待走近后,尹承业开口问道。 张墨自知理亏,不敢抬头去看尹承业,紧贴着墙壁低下头诚实地说道:“我没想进来,是被人追着,迫不得已就......闯进来了。” “哦?有人追着你?”尹承业挑起尾音问道,那态度明显是不相信张墨说的话。 “真的。”张墨继续坦白,“我逛悠到前面花圃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两个在花圃中野合,那男的非说要杀了我,他追我我便跑,没成想就躲进了这里。” “野合?”尹承业皱上眉头,“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我怎么知道,你们尹家的人我又不认得。”张墨说道,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有人喊道:“承业!三弟?” 张墨听见这声音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自己已经躲过去了,哪成想这人竟又找来了,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忙抬头对尹承业道:“就是这个人,竟然是你兄弟,尹公子,你不会眼看着我被他打死吧?” “这个人?你确定?”尹承业犹疑地问道。 张墨狠狠点头。 尹承业见张墨那神情实在是不像说谎,微一思量,便抓过张墨的胳膊,命令道:“过来。” 张墨隐约觉得有一线生机,便立刻跟着尹承业走,进了他的屋子,按照他的指示蜷进了一个箱子中。 尹文瀚此刻却已经踏入了院门,依旧高声嚷着:“承业!承业?” 尹承业扣好箱子的箱盖,不慌不忙地向门外走去,迎着尹文翰问道:“大哥,怎么这么晚了找我?” “也没什么事儿。”尹文瀚说着已经跨进了屋子,目光急匆匆扫过屋中的每一个角落,说道:“我就是好久没来你这边了,突发奇想过来瞧瞧。” 尹承业没拦着横冲直撞的尹文瀚,而是默默看着他头上凌乱的头发和身上松垮垮的衣袍,此时他已经知道张墨所言不虚。 “大哥瞧出什么来了?”待尹文瀚将这屋子看了个遍,尹承业才没什么好气地问道。 “没什么。”尹文瀚心乱,没对他的态度挑刺,速速又向院中扫了两眼后匆匆说道:“天也不早了,承业你好好歇息。”说罢便快步踏出了院子,消失在黑暗中。 尹承业倚门望着空荡的门外叹了一声口,转头向正往箱子外面爬的张墨问道:“你看清楚他是在与什么人在野合了么?” 张墨小心地将箱盖扣好,摇摇头道:“我说了我不认得。”接着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那姑娘挺漂亮的。”说罢兀自嘿嘿笑了两声,转头却望见尹承业冷冷地瞪着他。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搅合搅合 见尹承业如此看着自己,张墨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悻悻走到尹承业的面前,效仿着众多儒家文士行了个别扭的拱手礼,说道:“多谢尹公子相救。” 尹承业脸色未变,却问道:“今日是躲过了,他若明日还要追究你呢?” “啊......这个......”张墨张着嘴立在原地挠挠头。 尹承业脸上一丝不屑的笑容,“所以我劝你和你的那位先生,拿了好处便趁早离开尹家,不要赖在这里徒添麻烦。” 原来向来冷傲的尹承业自一开始便视张成和与张墨为江湖骗子,靠着一点儿不知如何得来的威望以及一条巧舌在此处骗吃骗喝,于是尹承业对这二人颇没好感,得了这个机会便要敲打一番。 张墨听了这话,脸上不自觉地臊了起来,他和张成和来此处却是有些坑蒙拐骗的意思,但被尹承业如此道破,还是让他心中添了不少怨气,不过尹承业刚刚才救过自己,张墨又不好对他发火,只得强忍下火气,咬牙道:“知道了,尹公子放心,事成后我二人便走,绝不久留。” 尹承业轻蔑一笑,说道:“我这地方是尹府最清净之处,平常不许外人进来,张公子今日误入,来便来了,不过......下不为例。”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张墨听着尹承业嘲笑般的话语,一语不留,转身便走,一路愤愤然地转回了尹端为他和张成和准备的住处。 “嘿哟,怎么了你这是?在外头跟野狗打架了?”早喝完了好酒归了住处的张成和见张墨拉着一张阴沉的脸走进屋子里,笑问道。 张墨冷哼一声,“野狗都比他讲道理。” 张成和摇头笑笑,知道张墨这小子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便倒了一盏凉茶递到他面前说道:“说说吧,惹上谁了你又?” “还能是谁?”张墨撇撇嘴,伸手要去接茶,“你稀罕的那个尹家三少爷。” 张成和一听,立刻将茶盏夺了回来,惊诧道:“谁?尹承业?你又得罪他做什么?” “不是我要得罪他,是他自己目中无人。”张墨说道,起身抓过张成和手中的凉茶,狠狠灌了一口后,将自己刚刚遇到的事情从偶遇尹文瀚偷情,到被尹承业冷言冷语地教训全都说了出来,末了还向张成和问道:“先生,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走,您觉不觉得这尹府里面的人都奇奇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0 怪怪的,要不咱明儿就走吧。” 张成和笑眯眯摸着胡子听完了张墨讲的这些个事情,说道:“小子,这次恐怕是不能如你的愿了,我刚刚答应尹端要等到五月初雍州牧高岚巡视樊水的时候,替他说些好话再走。” “啊?”张墨满脸的失望,“那我岂不是还要受那个尹承业的气,况且他那大哥还扬言杀我呢,等到五月初我能不能走出尹府还不一定呢。” 张成和嘿嘿笑笑,竟然满不在乎,说道:“你小子怕什么,有我和尹端的关系在这儿,只要你自己不再惹事,谁能把你怎么样?” “您和尹端的关系?”张墨摇摇头,靠在椅背上缓缓吟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张成和点头赞道:“这你倒是说对了,这世上唯有利字最能靠得住。”说罢从怀中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放到张墨的面前,“瞧瞧。” 张墨瞥了一眼那银票的面值,歪嘴笑笑,说道:“想不到这尹端出手还挺阔绰。” 张成和闻言却叹了一口气,说道:“可这钱也不是白挣的,为了这俗物我还要违心地在高岚面前替尹端说那些个肉麻的话,想想都觉得难受。” 张墨听了这话却噗嗤一笑,将那张银票拍在张成和的胸口上,说道:“先生,没钱的时候您视钱这东西为祖宗,有钱的时候您又视它为俗物了。世人都说您文德高尚、当世奇才,依我看呐,您就是个耍嘴皮子的。” 张成和听张墨如此评价他,并不生气,而是揪着胡子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也就是年岁小,太嫩了点,不然我定要把你视成知己。” 自张成和将这个弃儿捡回来带在身边的时候,二人便寸步不离了,这天下怕是没有比张墨更了解张成和的人了,什么文冠古今、高情远致,那都是口耳讹传,他张成和不过是一介俗人,最俗气的俗人。 这俗人笑吟吟地将那张面值不小的银票揣回怀中,听着张墨凑过来在一旁问道:“那您现在拿我当什么啊?” “扛包袱的。”张成和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就知道您不会说什么好话。”张墨笑道,一掌用力拍在张成和的肩上,却又猛然地顿了一下,眯眼思量片刻又向他说道:“先生,咱要是在尹家多留一段日子也成,我就借这个机会在尹府搅和搅和。” 张成和一怔,“臭小子你别胡来,惹出什么事情我可打断你的腿。” “您就放心吧。”张墨笑道,“我顶多是让那尹承业糟糟心,杀杀他的气焰。”说罢笑呵呵转出门去打水准备洗漱。 张成和无奈地叹口气,本想多嘱咐两句却也懒了,望着半敞轩门外沉沉如墨的夜色以及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忽然来了兴致,在桌上铺开了一张画纸,照着轩门外的夜色绘了一副画。张成和自己瞧着挺满意的,哪只张墨端了一盆子水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毫不留情地道了一句:“你画的什么啊,这么丑。” 张成和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画这些个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嫌丑?” 张墨连个头都不回,说道:“您自己好好瞧瞧您今儿画的这东西再说。” 张成和闻言低头瞧了瞧,被张墨如此一说,他也确实觉得这话有些别扭,但又说不上是何处,啧啧叹了两声便拿墨笔划乱了,知道自己今日的心境不大适合作画,便将画纸搁到了一旁,洗漱之后,仰在软榻上睡了。 张墨见张成和没心没肺地睡过去了,自己便打了两个呵欠,也去睡了,今夜,此处寂静再无他话。 只是尹府的另一处屋房中却有人辗转着睡不下。 这一处房子,也是尹端另叫人僻出来的,但此处并不像尹承业那里偏僻清净,而是相对豪奢。 这里便是尹家二子尹正祥的住处。 尹家三个儿子,至今只有尹正祥娶了亲。老大尹文瀚因为到处沾花惹草定不下心来,无法安然成个家,三子尹承业因为身体不便至今也没见他对男女私情之事上心。 倒是二子尹正祥一直对自己的贴身侍女情有独钟,得了尹端的准许后便将这侍女纳成了小妾,只待尹文瀚娶了正房后再将这小妾转正。 而一年前,这小妾竟有了身孕,毫无经验的尹正祥那时颇感羞臊,尹端却乐得屁颠屁颠的,将现在这处房子赏给了尹正祥。不过这一胎到底是一不小心滑掉了,尹端有些失望,但却没表现出什么,只吩咐夫妻二人在这处院落好好保养,尹正祥不敢违抗,便和这小妾安心住下了。 这夜,夫妻二人云雨了一番后,那小妾在床榻上扭了两圈,忽然搂过昏昏欲睡的尹正祥说道:“诶,正祥,听说最近府上来了个世外高人,但是老爷却只让尹承业见了。” 尹正祥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他对于这个所谓的高人实在没什么兴趣,现在满身疲累只想睡过去。 小妾拍了拍尹正祥的脸,“诶你不觉得老爷这样做很不公平吗?咱可是一家人,真要有些什么好处,咱不应该一同分享吗?” 尹正祥是个没心眼的,他长出一口气,嘟嘟囔囔地叹道:“爹向来看重承业,早就说过要将大部分家业交给他来管,让他多担一些事也是应该的。” “什么就应该的?”那小妾听了这话却不乐意了,“那尹承业要是霸占了老爷的家业,哪儿还能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定是被他逼迫着卷铺盖走人了。” “你想多了。”尹正祥翻了个身背对着那小妾,说道:“承业哪里是那样的人?” 小妾撅着嘴,将尹正祥扳了回来,说道:“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尹正祥被这小妾弄得烦了,索性翻回身,没什么好气儿地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妾捧上尹正祥的脸,说道:“你呀,该争的时候也要争一争,为咱俩留一条后路。那位高人尹承业见了,你也得去见一见。” 耳根子软如棉花的尹正祥眨着眼睛琢磨了一下,觉得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便道:“见......见倒是可以,不过我见了他应该说什么啊?” “说让他日后多关照关照你呀。”小妾都快被气乐了。 “哦。”尹正祥蹭着枕头点了点头,也不知想好说辞了没有,他也实在是困了,头一歪便睡过去了。 转眼第二日早,张墨又琢磨了些幺蛾子,他怕在尹府走动的时候被尹文瀚认出来,便偷偷剪了些张成和的白胡子,用墨汁染成黑色粘在了唇上,又弄了几缕粘在了眉毛上,昂首挺胸地在院里晃荡。 “你要是再敢碰我胡子,我就把你下油锅炸了。”张成和坐在阶上瞧着自己参差不齐的胡子,恨恨说道。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草兔子 “你那胡子不是被我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1 剪得挺齐的嘛,您老的胡子留成那样也不嫌碍事。”张墨面向张成和笑问:“怎么样怎么样,我这个样子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张成和拍拍衣服从石阶上起身,责怪着张墨的小题大做,“瞎折腾什么?深更半的的,人家能认出你是谁来?” “万一呢,防范一下总是好的。”张墨说道,话音刚落,便听掩着的院门外有人叩门,那叩门声音极轻,似乎透着万分的谨慎。 张墨听了这声音,连忙跳过去,倚在门上向外怪声怪气地问了句:“谁呀?” 门外响起一声咳嗽,接着是一个男子吞吞吐吐的说话声:“请......请问张老先生在吗,晚辈......晚辈尹正祥前来拜谒。” 张墨转头望向张成和。 张成和打着呵欠懒懒道了句:“这是尹家的二公子。” “哦。”张墨点了点头,随后向张成和狡黠一笑,问道:“先生,您想不想整整他?” “嗯?”张成和本也是个老顽童,笑问道:“你要怎样?” 张墨嘻嘻一笑,对张成和低声耳语了几句。 门外的尹正祥敲了门报了名姓之后便听那门内没了声音,他心下疑惑,抬手正欲再度敲门,那小木门却忽然开了,尹正祥刚要落下的手差点儿打在为他开门的那个白胡子老头的脑壳上。 “公子,里面请,我家先生等着您呢。”那白胡子老头差点儿被打却也不责怪,笑得满脸褶皱地对尹正祥说道。 尹正祥一阵尴尬,忙歉意一笑,道了句多谢迈进门内,瞥了眼这粗布麻衣的老叟心下也没多想。 走近院内,便见院中榕树下的藤木桌案旁,有一个唇上两缕黑长胡子之人正兀自斟茶。远见此般风度,尹正祥便认定这是张成和张老先生,忙快步走近。待走近后细细一看,尹正祥更觉诧异:面前这张老先生虽留着胡子,脸上看起来却一丝褶皱都没有,精神矍铄得很。尹正祥心下叹服,都说这张成和出世脱俗,原来并不是虚话。 “哟,尹二公子。”藤木桌椅旁的那人这时起身,向尹正祥笑道,端了杯实则被自己翻来覆去倒了好几遍的茶递与他,说道:“快坐快坐,不知你今日找老夫有何事情?” 尹正祥的笑容中带着恭敬,接过茶来坐下,说道:“晚辈没什么别的事,就是久闻张老先生大名,想来拜访拜访先生。” 黑长胡子那人闻言嘻嘻一笑,说道:“哪有什么大名,也就是个臭名而已。”说罢一拍桌子,向身旁的老叟喝道:“墨儿,你这不长脑子的还愣着干什么,快拿些果子出来啊。” 老叟压低脑袋悄咪咪横了这对他吆五喝六的人一眼,乖乖去了。 尹正祥却推让:“不必不必,不必麻烦,我就是过来坐坐。实话实说,晚辈还有一事相求。”尹正祥没什么心眼,不愿与人多周旋,更不愿在此久留,两句话不到便道明了来历。 “哦?”黑胡子轻蔑一笑,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侧身而坐,说道:“我与你父亲是故交,还谈什么求啊,有事儿便说来听听。” 尹正祥闻言也不客气了,暗咬了一下牙,说道:“张老先生,晚辈知道三弟承业稳妥干练一直受父亲器重,但晚辈没什么才能,父亲便也不怎么照管,这样下去只怕晚景凄凉。所以......所以希望张老先生能多提点提点。” 黑胡子噗嗤一笑,嘟囔道:“他稳妥干练个鬼啊。” “啊?”尹正祥一愣,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没有。”黑胡子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轻咳一声,扭回身子,正色道:“提点?好说好说,我见尹二公子知书达理也是个能成事的人,若有机会,老夫必定照管一番,只是......” “哦,承蒙张老先生厚爱。”尹正祥忙道,掏出一个小盒子怯怯放在桌上,“若能得张老先生提点,晚辈必定感激不尽。” 黑胡子意味不明地笑笑,点了点头。 尹正祥见事情办成了,明显松了一口气,一直端着的肩膀也放下了,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起身道:“那晚辈便不打扰了,张老先生好生歇息。”说罢便转身而去,由那老叟送出了门外。 院门一关,又是一番平静,张成和甩了甩袖子边摇头叹气边向藤木桌椅处走。 “先生,你觉得这人如何啊?”张墨懒懒坐在椅上问道,一根手指挑起盒子的盒盖,斜瞥了眼里面的珍宝。 张成和锤了锤自己的肩膀,撇嘴道:“资质忒普通了些,软得像团棉花,比那尹承业差得远了。” “您就知道个尹承业。”张墨道,指着盒子里的东西又问:“这些玩意,您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啊?”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给我的我操哪门子的心。”张成和摸着胡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墨抿嘴一笑,将盒子盖好,叹道:“老奸巨猾。”接着指着桌上的东西,大模大样说道:“去,把这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 “反了你了。”张成和敲着张墨的脑袋,“蹬鼻子上脸?去去去,别坐我的地方,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张墨揉着脑袋吐了下舌头,两步窜出院门寻乐子去了。 四月正是春意盎然之时,百花相绽、莺歌燕舞,尹府作为樊水大户,府内春光自是少不了。 张墨在这尹府赏着春色,随手拽了几根狗尾巴草编兔子,不知不觉地便到了昨晚见到尹文瀚行苟且之事的那个小花园中。白天看来,这地方极为雅致,黄艳的迎春、粉嫩的桃花,蜂鸣蝶舞一派生机。 张墨笑叹一口气,光天化日之下,昨日竟如梦境一般。张墨踮脚向花丛深处望了望,隐约望见一片软趴趴的嫩草,果然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正感慨着,张墨忽觉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一低头便见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圆脸蛋的小姑娘,唇红齿白笑靥如花,一袭丝绸长裙玲珑可爱,满是童真的眼睛渴望地看向他手中的小兔子。 张墨瞧着这可爱的小姑娘不禁温柔一笑,蹲下身子举着那兔子向她问道:“喜不喜欢这个?” “喜欢。”小姑娘猛点头。 张墨一脸得意,大方道:“那就送你了。” 小姑娘的眼中立刻满是兴奋,接过那只草兔子,轻快说了句:“谢谢老爷爷。” 张墨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贴着胡子呢,摸了摸这小姑娘的脑袋道:“不谢。诶小不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尹笑阳。”小姑娘清脆答道。 “尹笑......”张墨这“阳”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见面前出现了一袭深紫色衣袍,将那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脸挡在了后头。 张墨心里一紧,总觉得这气场他熟悉得很,一抬头,果然就看见了尹承业那张臭脸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2 。 尹承业一出现,张墨眼中的阳春四月便成了寒冬腊月。 原来这尹笑阳天性活泼,总是闲不住,身旁的乳母侍女又都是受过了严苛训练的,知道行有法言有理,从来不同她胡闹在一处。尹端又是四处奔忙,没太多的闲工夫来陪她。如此,尹笑阳便总是去找对自己有好脾气的尹承业玩,尹承业倒也很喜欢自己这个率真的妹妹,便乐得陪她。 今日正是天气晴好,尹笑阳又嚷嚷着让尹承业陪她玩,便来到了这处花园,只是尹笑阳实在太过调皮,尹承业一转身的功夫她便不知跑哪儿去了,再找到她时,她竟立在这么个可疑之人身边。 此时,单纯的小笑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尹承业的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来,怔怔望着那黑胡子男子。 张墨仍是蹲着,似乎是诚心要恶心尹承业,此时故意冲着小笑阳抛了个媚眼。 “站起来。” 果然,尹承业此时发话了,语气冷冰冰的不容拒绝。 张墨耸了耸肩,无奈地起身,他知道尹承业定是能认得出他来,装傻也没有意思,不如悉听尊便。 笑阳这时从尹承业的身后走了出来,手握张墨编的兔子,微张着小嘴,仰脸看着面前那个黑胡子的男子,此时发现他那眉眼却极为好看,快赶上自己的三哥了。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睛却不望向她和三哥而是呆呆地望望天,望望地,被黑色胡子掩下了一小块的唇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笑阳再转头去看自己的三哥,只见三哥眯着眼睛紧盯着面前的这个人,就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欲除之而后快似的。笑阳不解,轻拽了一下三哥的衣角。 往日对她万般宠爱的尹承业此时却没有低头看向她,只是抬手在她的头顶上轻按了一下,依旧盯着那黑胡子的男子,又向他靠近了几分。 笑阳一番好奇,她虽年纪尚小,却还从来没见过三哥对谁做出这样的表情来,连忙跑到了三哥和那男子之间瞧着二人。只见三哥那副半嫌弃半鄙夷的表情依然,抬起手来向那男子的胡子上拽了一下,结果那男子的胡子便歪掉,一半挂在了唇上,样子极为滑稽。 笑阳差点儿乐出了声,再细瞧三哥,又见他那摸了胡子的手指被染了些许黑色。 “你这是要去唱戏?”尹承业开口问道,捻着指上的黑色墨迹问道。 “唱戏?”张墨一脸不正经的笑容,摇了摇头:“我这嗓子他们哪里雇得起?要唱也只能唱给尹公子听,唱个三天三夜我都不会累。尹公子,你要不要听听?” 尹承业听着这轻佻的话语皱了一下眉头,扯下他的胡子道:“你少在我这里耍贫嘴,我不是叫你快些离开尹府了吗?” 张墨立刻换上一脸委屈,“我也不愿在这儿受你的气,但是令尊不放我们走,我们也办法不是?” “你少拿我父亲说事。”尹承业冷脸道。 张墨挠了一下眼角,撇过头去,嘀咕道:“谁叫尹公子你摊上这么个爹呢?” “你说什么?”尹承业拎上张墨的衣襟,却忘了两人中间还夹着笑阳呢,弄得笑阳眼前一黑,伸手扑棱了片刻才从二人中间钻出来。 “那个,没,没啥。”张墨知道自己就算要惹尹承业不顺心也要点到为止,于是立刻结结巴巴地认了怂,“尹公子,您再忍我几日便成,现在闹僵了,对谁都不好不是。” 尹承业碍于自己父亲的面子,知道不能对张墨二人逼得太紧,于是缓缓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望了依旧嬉皮笑脸的张墨片刻,领着身旁的笑阳走了。这小笑阳实际挺喜欢这个戴着假胡子的怪人,走出没两步便回头望了两眼,结果被尹承业扳回了脑袋。 张墨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日晚些时候,尹承业独自坐在屋门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中捏着笑阳硬塞给他的一只狗尾巴草编出的兔子,那青翠衣衫的姑娘进来送水果的时候见他仍在门前发呆。 “少爷,您在这儿想什么呢?”姑娘端着盘子问道。 “嗯?没什么。”尹承业回神,随手将那只兔子扔进了面前种着药草的小园中。 第60章 第六十章 叫相公 也不知是张墨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吸引人的魅力,还是尹笑阳小孩子心性喜新厌旧得太快。自从那日在小花园中见到了张墨,尹笑阳这几日便总是来找他玩,连自己的三哥尹承业都不怎么理了。 张墨虽然对尹端以及尹家的三个公子无甚好感,但却觉得尹笑阳极为活泼可爱,便也渐渐与她熟络了起来,甚至常常利用笑阳去气尹承业。比如把笑阳晨起梳得利利整整的头发插满花草让她去找尹承业,再比如让她把装着极丑昆虫的小盒子送给尹承业。尹承业来兴师问罪时他便只是装傻充愣,弄得尹承业现在看见笑阳就头皮发麻,脑中满是张墨的样子。 笑阳倒也不止一次地被尹承业警告不要接近张墨,但以她那调皮的性子,尹承业的警告压根不管用,该如何便还是如何,死性不改。 再后来几日,尹承业竟被弄得习惯了,再遇见张墨便冷冷地瞥他一眼而后绕着走,免得心烦。 张墨心里暗笑,越发得寸进尺,这日竟对笑阳说以后在尹承业在时要唤他相公。 笑阳年纪还小,自是不知这二字的含义,眨着大眼睛向张墨问道:“相公?我只听娘这样唤过爹爹。” 张墨眯眼笑道,唬着笑阳说道:“那便对了,亲近的人之间才会这样称呼,你这样唤我的话,咱们两个才显得亲近。” 笑阳“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张开双臂扑到张墨的怀中,大声唤了句:“相公。” 主意虽是张墨提出来的,但他还是被这一声唤得猝不及防,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暗叹一声罪过,也怕尹笑阳口不择言惹出是非,忙向她解释道:“笑阳你可别到处乱叫,只在你三哥面前你才能这么叫我记住了吗?” “为什么?”尹笑阳问。 “不为什么。”张墨揉了下她的小脸,“你记住就行了。” “嗯......”尹笑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从张墨的怀中钻出来,一溜烟跑了。 张墨一阵疑惑,不晓得尹笑阳这是做什么去了,但不一会儿功夫,便见尹笑阳又转了回来,两手用力扯着身后的一个人。 张墨见了,抿嘴一笑,心想这小家伙还真是雷厉风行,不简单不简单。 尹笑阳拉着的人正是似乎刚午睡醒还不大精神的尹承业。尹承业见了张墨,脸上便更如乌云密布一般灰蒙蒙的。 笑阳却没在乎那么多,他拉着尹承业走到张墨的面前,颇为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句:“三哥,这是我相公。” “嗯。”尹承业不咸不淡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却又立刻怔住,似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3 乎瞬间清醒了起来,脸色转而愤怒,压着火气向笑阳问道:“尹笑阳,你瞎胡说些什么呢?” “没胡说啊。”笑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知三哥为何会是此般反应,还以为三哥没听清呢,忙又重复了一边,“这就是我相公。” 张墨没憋住,噗嗤一乐。 “你教她的?”尹承业听见张墨的笑,眼中一丝怒火,向他问道。 张墨装傻充愣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立刻收起笑容一脸茫然地摇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要这样叫我的。” “你还狡辩。”尹承业皱起眉头,将笑阳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不自觉地夹枪带棒地质问:“笑阳刚刚六岁,她能懂什么?这些日子她总和你厮混在一起,不是你还能是谁?” 张墨不愿再装了,低头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尹承业气得攥了一下拳头,却先转头对尹笑阳道:“笑阳,你先回去,我和张墨有话要说。” 尹笑阳万分不解地仰着头,见三哥面色不大好,便没再任性,垂头丧气地走掉了。 “你这段日子到底想怎样?”尹笑阳走后,尹承业阴沉着脸向张墨问道。 “不想怎样,就是觉得尹公子整日冷冰冰的没个笑模样,想给你找点儿乐子。”张墨仍是低着头,笑答道。 “你这是在给我找乐子还是在给我找气受?”尹承业问道,“再有下次我一定不顾及我父亲的情面,亲自收拾你。” 张墨听了尹承业这般不痛不痒的威胁,却乐得更欢了,但还是贱兮兮佯装害怕地说道:“哟,那我可不再敢了,我当真不想被尹公子收拾。” 尹承业脑子一胀,被张墨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弄得胸口憋闷,向张墨贴近两步,凝眉沉声道:“我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 张墨被尹承业的气势逼得向后退了两步,正好贴在了矮墙上,“真心的真心的,这是最后一次行不行?” “我会信你?”尹承业道。 “其实只要尹公子你以后别在心里那么排斥我,我定然不去胡乱招惹,你老是对我有偏见,我自然看你也不顺眼。”张墨此时抬起头说道。 尹承业闻言一怔,忽然没了话语。 张墨此时颇有些推心置腹的劝诫意味,直了直身子继续说道:“说真的,尹公子,你也别老是端着少爷的架子,我看着都累,我和先生断不是你想得那么不堪,你也大可不必见了我俩就要冷言相待。其实你倒真应该向我先生学学,没心没肺点儿挺好的,你说呢?” 尹承业很少听别人如此对他说话,竟黯然垂下眼睛,向后退了两步和张墨拉开了一些距离。平心而论,他倒是当真不喜欢如今所过的日子,这家中虽然衣食无忧却寡淡无味,猛然这一瞬间,尹承业有些羡慕真性情的张墨。 所以在张墨面前,尹承业第一次露出了些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看得张墨一愣,回过神来时,见尹承业已经走了,张墨没想到自己说了这番话之后尹承业会是这种平静的反应,尹承业那难得的笑容在他脑中挥散不去。 像,真的很像,尹承业和张墨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可是张墨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尹承业又为何会梦见他?这件事,张墨曾琢磨了许久还是没能想明白。 而尹承业与张墨虽只是说了短短几句话,二人的关系却似乎是得到了一些缓和,尹笑阳童言无忌大叫相公的事情便被抛在脑后了。只是二人都没曾想,这尹笑阳那时根本没有回到自己屋里,而是直接去找了尹端,将刚刚和自己三哥说的话又说给了自己爹爹听。 尹端闻言,差点儿没将自己的茶杯摔了,忙去摸了摸笑阳的额头,发现并不烫手,又蹲下身子严肃问道:“笑阳啊,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尹笑阳傲气地挺了挺胸脯。 “不是,丫头啊,你才这么大点儿,懂什么相公不相公的?”尹端被弄出一脑门子汗,“这事儿得等你长大了再考虑也不迟。” “可是女儿现在就觉得张墨哥哥是我相公啊。”尹笑阳说道,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三哥和爹爹都是这般态度。 “你......哪有女儿家说这种话的,一点儿不矜持。”尹端一来气,指着她的鼻子教训道。 尹笑阳见向来宠着他的爹爹发了脾气,忽然一阵委屈,哇哇大哭起来。 尹端向来溺爱自己这个女儿,哪里经得起她这般大哭,忙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如此,他的火气也已经消下去了大半,一边哄一边琢磨着:这张墨算是张成和最亲近的人了,看起来德行倒也不错,自己的闺女若能嫁给他,定也委屈不得,尹家还可牢牢攀住张成和。尹家世代为商,没准此举也能走上仕途荣身之路,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想通后,尹端的火气便完全消去了,轻拍着尹笑阳的后背说道:“笑阳乖,爹爹定让张墨做你的相公好不好。” “他本来就是我的相公啊。”尹笑阳抽噎着说道。 “是是是,是你的相公。”尹端被女儿这般执拗的性子逗乐了,竟也没管张墨同不同意,自己先把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但尹笑阳听爹爹这么说,却果真不哭了,趴在尹端的背上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尹端脸上尽是慈爱的微笑,招呼了门口的一个小厮,让他去请张成和今日晚上来陪他喝酒。 张成和这酒罐子听见尹端又要请他喝酒,自然不会推脱,太阳刚刚西斜便过去了,只留张墨一人在院子中,沐着清凉晚风,在烛下翻看着几卷书,看得滋味有些淡了,便抓过来一个苹果放在嘴里啃。 而正当张墨大大咧咧地啃着一个苹果时,他却见晚上说去陪尹端喝酒的张成和此刻风风火火、脸色焦急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将张墨手中的苹果夺下来扔在了一边。 “先生您......怎么了这是?”张墨被弄得一愣,本抓着苹果的手悬在半空中,茫然问道。 张成和大喘了一口气,将张墨从椅子上提溜了起来,问道:“臭小子,我问你,你都教了尹家那小女娃娃什么啊?尹端今日跟我说那小娃娃说你愿意当她的相公。尹端正准备把你招为自己的女婿呢。” “啥!?”张墨哭笑不得,“这事儿怎么弄到尹端那儿去了?” “嘿你个臭小子,尹端跟我说我还不信呢,现在看来还真有这回事啊。”张成和气道:“你可真能给我惹事儿,我就看不出你小子哪儿好了,这么大点儿的娃娃都要抓着你不放。” “不是,先生,你听我解释,这可都是误会。”张墨忙说道。 “误会?尹家嫁妆都准备好了。”张成和拍桌子说道。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打击报复 “嫁妆!?”张墨更惊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4 讶,“先生您不会是在诓我玩吧?” “我诓你作甚?不信你现在就去找尹端问问。”张成和宽袖衣袍一挥,“这样,你赶紧过去一趟,去把话给我说明白。” “行行行,我现在就去。”张墨道,也不管身上的衣衫整不整齐便出了门,出门后微一犹豫却没向尹端那里去,而是先去找了尹承业,毕竟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尹承业也知晓,有他帮着说话,估计可以解释得更加明白一些,也能让尹端更加信服。 但张墨行到尹承业住处之时,没敢贸然闯进门内,而是自虚掩着的院门处贼兮兮地探了个脑袋,却见里面昏昏暗暗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不像是有人在。 “你在我门口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张墨刚想轻声唤一句,却听身后有人说话,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张墨被这声音惊得一哆嗦,忙转头看过去,借着银白月色只见尹承业立在他身后,面色有些疲累。 “尹公子。”张墨转过身来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居然这么晚了才回来。” 尹承业却没心思和张墨嬉皮笑脸,他今儿下午便被尹端支出去忙到了现在,此时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于是没什么耐心地问道:“怎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有事儿,是个大事儿。”张墨点头道:“我想求尹公子帮个忙。” “嗯?”尹承业有点儿惊讶,“求我帮忙?你不是又要对我耍什么花招吧?” “不会不会,尹公子,之前的事儿呢,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忘了算了,我今儿来是真的想找你帮个忙。”张墨尽量诚恳地说道。 尹承业歪了一下嘴角,倒是颇好奇张墨会求他些什么事儿,忍住疲累问道:“说说吧,什么事儿?” 张墨见尹承业似乎有想要帮忙的样子,忙弯起眼睛嘻嘻一笑,说道:“还不是你那个天真至极宝贝妹妹。她今儿到令尊大人那里管我叫了一通相公,结果令尊大人当真了,偏要留我当女婿。尹公子,你也知道这事儿是个误会,要不然......您陪我去和令尊大人解释解释?” 尹承业皱着眉头听完了这些话,接着却摇头一笑,免不了责怪张墨几句:“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叫你瞎教笑阳说这些话的?这下给自己惹麻烦了?” 张墨撇撇嘴,嘟囔道:“我怎么知道那小家伙的嘴那么快啊?再晚两天怕是全樊水城都知道了。” “你还怪上笑阳了?”尹承业挑着语气问道。 “没,不敢。”张墨连忙摇头说道。 “行了。”尹承业叹了一口气,脸上又回复了疲累的面容,绕开张墨身旁,一边向院内走去一边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这个时辰我爹应该已经睡下了,明儿一早我再帮你说去。” 张墨一怔,他来时已经在肚子里准备好几套说辞了,软的硬的都有,却没想到这些话一点儿都没用上尹承业便答应了,在这之前,他可没看出尹承业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 于是张墨回过神来时,忙跟在尹承业身后想要道谢,却不想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呢,那院门就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张墨差点儿撞上去,刚对尹承业生出的一些好感立刻烟消云散。他指着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院门悄声发了两句牢骚,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想着有尹承业相助,他倒也不大担心明天了。回去后张成和问起他时,他便只说自己已经向尹端解释明白了。 只是第二日,张墨却差点儿被这尹承业气死。昨儿晚上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尹承业但却在这日早说反悔就反悔。 晨时用过早饭,尹承业倒是挺积极的,拉着张墨站在尹端面前,还未等张墨说话呢,他却先开口说了句:“爹,小妹年纪还小不能现在就成婚,不如让她先和张公子签下婚约,等小妹长大之后再行婚礼,如何?” 张墨本是心情轻松地来找尹端解释误会,哪成想身旁站着这位毫无征兆地先把自己给卖了,他听着尹承业的话顿时觉得脑子嗡地一响,带着惊讶和愤怒缓缓转头望向身旁的人,低声从牙缝里道了句:“尹承业!你就是这么帮我解释误会的?” 尹承业站得很直,自门外洒进来的阳光披在他肩上映出一小块模糊光晕,他的面色平静目不斜视,只是嘴角带了一丝轻笑。 张墨瞬间明白了,这家伙是想要趁机报复他。 “尹承业你个......” “张公子。”还未等张墨骂出口,就觉得肩上一沉,转头望去,尹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边,扶着他的肩膀问道:“你看我儿的这个提议如何?” “尹老爷您误会了。”张墨暂时顾不上埋怨尹承业,忙想解释清楚:“我没想娶笑阳,这都是一时的玩笑,我昨日......” “诶。”尹端挥手打断张墨的话,不耐烦地说道:“什么玩笑不玩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说了,老夫还就是将这玩笑当真了,就看着你顺眼,就想让你做我尹家的女婿。” 张墨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心说这尹家的人怎么都这么不讲道理,逼得他少不再度推脱道:“尹老爷,不管笑阳跟您说了什么,那都是小孩子家瞎说的胡话,我这来去无牵无挂的人,怎么配得上令爱?” “怎么配不上?”尹端偏偏不听张墨话语里的不情愿,说道:“笑阳年纪虽小,却也懂了不少事儿了,她说要你做她相公,便定是事出有因,老夫相信她的眼光。” “确实是事出有因,那日是我骗她说......” “张公子!”张墨见推脱不过,刚要照实解释,却听尹承业一声打断,火上浇油般说道:“张公子若是与笑阳订了婚约,那便是我的妹夫了,以后有什么难处和我这当哥的说便是。” “尹承业!” 张墨彻底被弄得无奈了,一个没忍住直接喊了出来,但却随即被尹承业捂上了嘴。尹承业虽身子骨并不大结实,这一次却用足了力气,张墨呜呜嗯嗯挣了两下愣是没挣脱出来,只一双眼中满是怒火。 “爹,这事儿先这么定了吧,我带着妹夫多去熟悉熟悉咱家的规矩。”尹承业捂着张墨的嘴将他制服在自己臂弯中,平静地向尹端说道。 “好好好。”尹端脸上笑出深纹,他完全看出张墨的拒绝之态却佯装不知,向尹承业挥了挥手说道:“张公子就交给你了,好生照顾咱家未来的女婿。” “是。”尹承业恭敬答道,拖着张墨出了屋子,直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才将他松开,此时尹承业的胳膊已经泛酸了。 “谁是你妹夫?谁稀得做你妹夫?”被尹承业放开后,张墨立刻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问道:“尹承业!你言而无信。昨儿晚上你明明答应帮我解释的。” 尹承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5 业只悠然一笑,“昨晚上是昨儿晚上,我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张墨被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鼓着腮帮子生闷气,气喘了良久后才拽了一下尹承业的衣角,小声说道:“那个,关于前几天的事情,我给你道个歉,行不行?”尹承业在这儿横加阻拦施以报复,张墨现在便只能服软。 居高临下的尹承业看着颓然坐于地上的张墨,装作不解地问道:“你说的是前几天的什么事情,为何要向我道歉?” 张墨闻言咬了咬牙,拳头攥了一会儿又缓缓松开,拄着下巴不情不愿地说道:“就是......前两日用笑阳气你,还弄了一堆虫子恶心你的事。” “嗯......”尹承业这才点了点头,颇为满意,他今儿实际上就是为了听张墨说这些才在尹端面前说了那些话的。这番目的达到了,又见张墨的态度比较诚恳,尹承业便决定放过他,这之前的事情便算是扯平了。也不知何时起尹承业对张墨也没有那样反感了,如今两不相欠,只当他是刚识得的一位朋友,于是他对坐在地上的张墨伸出了手,说道:“行了,你起来吧,这么大个人了,在这儿坐着算是什么样子?” “那你到底帮不帮我?”张墨仰头问道。 尹承业轻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当真愿意把妹妹嫁给你这样的人?” “你就算愿意嫁我也不敢娶。”张墨嘀咕道,拽着尹承业的手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土,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说?要不然就现在吧,免得夜长梦多。”说着便要向回走,只是还没走出一步呢,便叫尹承业拦了下来。 “我去就成了,你还是别露面了,你若在那儿,我爹也听不进去。只是笑阳那丫头难免耍些脾气,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哄哄她。”尹承业道。还有一层关系尹承业没说,他知道自己父亲偏要尹笑阳嫁给张墨的心思,也正想趁此机会好好劝说一下,如果张墨跟着,有些话他便没法和父亲说。 张墨思量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想着这番风波是自己惹出来的,便对尹承业道:“那这事儿......可就麻烦你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骗子 这番误会最后总算是被尹承业解释明白,不过尹端也因此有些不情不愿,嘴上未说,心里却对张墨多了几分偏见。 尹笑阳听了这事儿后也闹了小脾气,张墨给她买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甜言蜜语劝了大半日才算哄好。 这之后尹笑阳的一个乳母依照尹端的指示,将男女之事向尹笑阳浅显地点了点,尹笑阳听罢虽似懂非懂,但却当真不再将相公二字脱口而出,如此一场风波,总算是平定了下来。 好不容易平静后的这日傍晚,风定天清,夕阳微红。尹承业闲来无事在小院子里为几朵还未完全开放的花浇水,那青翠衣衫的姑娘则捧着一件薄外袍静静站在檐下望着,唇边挂着一丝微笑,望之如画。 只是这般美好的景色被突如其来杂乱敲门声打破,本是仙界桃源般的静谧瞬间回归人世的喧闹。尹承业动作一顿,皱眉转头望向院门,果不其然,又是张墨那厮。只见张墨依旧贼兮兮地探了个脑袋进来,嘻嘻笑道:“尹公子。” 尹承业未及说话,檐下站着的那个姑娘倒是先被张墨逗乐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尹承业却依旧冷着脸,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张墨没立刻回答,却是将脑袋缩了回去,不一会门边伸进了一只手,手中拎了个酒壶,将那酒壶放在了门内,接着又是一个酒壶被放了进来,在这之后,张墨才再次伸了脑袋进来,说道:“我来找你道谢,感谢你帮我和令尊澄清......那件事儿。” 尹承业早没了浇花的闲情逸致,淡淡一笑,慢吞吞从园中走了出来,对张墨道了句:“你进来吧。” “哎!”张墨答应得极为痛快,还未等话音落地就窜进了院内,抱起地上的两壶酒。 此时尹承业转头向那青翠衣衫的姑娘使了个眼色,姑娘会意,低头退了出去,只是经过张墨身边的时候悄悄瞄了他一眼。 张墨目送着这姑娘走出院子,回身向尹承业玩笑道:“尹公子,没看出来你艳福不浅啊,这姑娘长得真不赖,你打算什么时候娶过门来?” 尹承业瞪了他一眼,反唇道:“我看她倒是对你挺倾心的,你若是喜欢,明儿我就让她服侍你去,如何?” “别别别。”张墨忙摇头道:“这等美女还是留给尹公子比较好,日后娃娃满月了,可一定要请我吃喜酒。” 尹承业听他越扯越远,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你到底是不是给来向我道谢的?” 张墨跟张成和那老头儿斗嘴斗习惯了,忘了尹承业是个不愿意开玩笑的人,便吐了一下舌头,抱着两壶酒向尹承业走过去,将酒壶塞到了他的怀中,说道:“我当然是来跟你道谢的,我跑遍全樊水城找到了我认为最好的花雕酒,抱给你尝尝。” 尹承业微怔,抱着这两壶酒竟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幼体弱,尹端极为注意管理他的饮食,酒水更是没让他碰过,况且尹承业自己也并不好酒,所以他直到如今的年岁也没尝过几次,但又不好直接拒收了张墨好不容易弄到的谢礼,便只如实得说道:“我不会喝酒。” 张墨愣了下,随后大笑道:“喝酒这东西还有什么会不会的?会喝水了自然就会喝酒。要不......尹公子......”张墨狡黠一笑:“我陪你喝两杯如何,反正天色还早,我在你这儿多赖一会儿也免得先生找我做这做那的,没个消停时候。” “这么说,你是来我这儿躲清闲的?”尹承业道:“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不纯。” 张墨抿唇笑笑,负手说道:“我可是真心找你道谢的,只是顺带着躲躲清闲。另外,我馋酒了又找不到人陪我喝,就想着到你这儿碰碰运气。” 尹承业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忽而有些暖洋洋的感觉。这些年来,尹承业被父亲管束着,未曾交到什么朋友,所接触之人多是生意商人。家中两个哥哥对他心存芥蒂,仆人又碍于身份不敢多言,所以他也并未能和什么人轻松闲聊过。 在这之前,尹承业独来独往惯了倒觉得没什么,只是张墨今日来找他,却忽然让他多了几分别样的感受,于是不由自主地于脸上泛出笑意,难得今日心情又不错,便说道:“罢了,真不真心的我懒得管,不过你运气不错,我正好有空,倒是可以陪一陪你,去屋里坐吧。”说罢抱着两个酒壶先迈进了屋子,张墨则跟在他身后笑得像朵烂桃花。 这是张墨第二次进到尹承业的屋子中,上次来去太匆忙没来得及细看,这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6 次张墨才可以大大方方地将这屋子瞧上一遍。 与尹府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尹承业的屋子朴素得很,几件桌椅家具,一扇六折素净屏风,屏风后似乎是一张床榻,但是有屏风挡着看不太清楚,张墨便只得抻长了脖子去望,正瞧着出神呢却被尹承业抬手敲了一下脑壳。 “瞎看什么呢?”尹承业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张墨端正坐好,摇头道。 尹承业睨了他一眼懒得追问,取了两个青瓷杯盏放在桌上,说道:“我这儿没什么下酒菜,你若是想吃我就吩咐厨下弄一些来。” “不必。”张墨忙道:“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有酒就够了。” “那就好。”尹承业道,说着便坐在了张墨对面,抬手想要打开一个酒壶,却被张墨一把按住。 “尹公子,你是不是几乎没喝过酒?”张墨问道。 尹承业疑惑地望向他,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这喝酒的规矩啊,一看你就不懂。”张墨道。 “什么规矩?”尹承业问道。 张墨挽了挽袖口,拍着酒壶说道:“饮酒,第一口异常重要,决不能倒在杯中喝,而是应该打开酒壶直接喝。但又因为壶中酒味太浓呛人,所以第一口要捏着鼻子才能喝下去。” 尹承业眯上眼睛,犹疑望向张墨,“可我怎么从没见又人这样喝过?” 张墨耸耸肩,思量了一番说道:“兴许樊水城的风俗不同吧,我们那边的人可都是这么喝酒的,若不尝尝这味道极猛的第一口,还真是少了些喝酒的乐趣。”说罢叹了一口气,拽过桌上的一壶酒,如自己刚才所说一般捏着鼻子灌了一口下去,饮罢轻呵一声,赞了句:“好酒。” 尹承业原本觉得张墨是在诓他所以不太相信,但现在看着张墨果真如此喝酒却信了几分,尤其见他那十分享受的表情,不由得口中生津,但他听说过的饮酒害人之事不少,便怀抱着桌上的另一壶酒,仍然有些犹豫。 张墨瞟着抱着酒壶的尹承业,觉得他此番样子颇为滑稽,于是笑吟吟抓过桌上的青瓷杯盏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向尹承业说道:“尹公子,你是不是准备抱着这个酒壶过一晚上?” 尹承业白了张墨一眼,虽明知道他是在挤兑自己,还是有些生气,心下一横,也不管自己身子吃不吃得消了,打开壶塞,忍住不闻壶中的味道,仰头灌了一口进去,直接咽了。 只是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之后,尹承业才觉得有些不对,一股酸涩的味道立时从喉咙中涌了上来,再低头一闻那酒壶,酸味扑鼻。 “醋?”尹承业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你骗我喝醋?” 张墨此时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了,窝在椅子上捂着肚子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说道:“尹公子你别怕,那醋里我兑水了,不然那么一大口白醋咽下去,你早就说不出话来了哈哈哈哈。” “张墨!”尹承业隔着桌子抓过张墨的衣襟,咬牙道:“你给我滚出去。” “别别别,我错了尹公子。”张墨向来服软认输得极快,解释道:“我本来也想带酒给你的,但是令尊大人说你从不饮酒,我就想着来逗逗你。这样尹公子,我那一壶里是如假包换的上好花雕,今儿晚上都给你行不行?”说着便双手举了自己的青瓷酒杯,捧在尹承业面前。 尹承业真是被张墨弄得都不知应该如何骂他了,一阵怒火上涌,抓过张墨捧过来的酒杯,一口气将其中的花雕酒喝尽了,又一把摔了杯子。 尹承业这一举,本是想表达自己的愤怒,不过这花雕酒味道实在太烈,尹承业摔了杯子后忽然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忍不住松开了张墨蹲在地上咳嗽。 张墨此时笑得更欢了,却也没忘帮尹承业捶背,一边捶一边忍笑,连手都是抖的。 “你还笑!”尹承业好不容易才顺过了气,声音沙哑地说道。 “我真的忍不住。”张墨道,“尹公子你打我骂我都行,但你不能不让我笑。” “你......”尹承业被气得又咳了两声,彻底发不出火了,撩了袍子直接坐在了地上,面颊微红,瞪了张墨一眼竟说道:“你再给我倒一杯酒?” “啊?”张墨有些惊讶。 尹承业重重叹气,“我还想喝,你再给我倒一杯酒。” “成成成成。”张墨闻言忙说道,从桌上抱了那壶酒抓了杯盏,也坐在了地上,倒了杯酒递给尹承业,笑道:“尹公子,请。” 尹承业接过酒杯,对张墨道:“你这种人,早晚被人家乱棍打死。” 张墨没心没肺地笑笑,灌了自己一口酒,端着酒杯笑道:“彼此彼此,来,尹公子,我敬你一杯,在尹家的这些日子,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你知道就好。”尹承业道,举起酒杯时,却是一脸柔和的微笑。 杯盏相碰,清脆的响声贯穿了寂静的夜晚。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尹二杯 张墨只是不曾想到尹承业如此没有酒量,刚刚两杯下肚就已经脸庞发红、眼神迷离,和张成和灌了自己两壶酒之后是一个样子。 张墨瞟了尹承业两眼,忙将他的酒杯夺了过来,生怕他喝醉伤身,再惹得本就对他有了点儿意见的尹端更厌恶自己,哄劝道:“尹公子,差不多得了,酒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不过尹承业是刚刚识得这酒的滋味,还未过瘾,怎么能听张墨的话说停下就停下,再加上酒劲作用,脾气比以往还要大,皱着眉头满脸不不耐烦地向张墨说道:“还给我。” “别别别,尹公子,适可而止好不好?”张墨将酒杯酒壶举过头顶说道。 尹承业眼神飘忽地望了张墨两眼,忽然不争抢了,颓颓然转回身子靠着桌腿而坐,两手搭在膝上,一副很乖的样子。 张墨一怔,觉得尹承业此番反常估计是已经醉了,便凑过去跪坐在他身边试探道:“尹......尹公子?你还好吗?” “嗯。”尹承业垂着脑袋,半闭上眼睛,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 “困了?”张墨问道。 尹承业眨眨沉重的眼皮,长吐一口气。 张墨笑笑,拍了拍尹承业的肩头,没心没肺地说道:“还行,喝得多了就睡,你这酒品还算不错。”哪知话音刚落,尹承业便脑袋一歪靠在了张墨的肩上,惊得张墨身子一僵。 “尹......尹公子,你这是......”张墨吞吐地不知该说什么,扭扭肩膀想要起身,却被尹承业捏住了另一侧肩膀。 “别乱动。”尹承业低声命令道,靠在张墨的肩上紧闭眼睛,眉头蹙得很重,也不知是否清醒。 张墨更加愕然,尹承业如此靠着他他竟不敢用力去推,半天才回神说了句:“那什么尹公子,你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7 别在这儿睡啊。” “闭嘴。”尹承业又道,只是声音不似刚才的严厉,而是多了几分飘忽,大约是被困意笼罩了。 不过张墨被这一声弄得确实没敢再说话,又不知所措地待了半晌,听着尹承业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静绵长,既不敢退,又不敢将尹承业吵醒,眨着眼睛四处望望,似乎连心跳都不规律了。 屋门还半敞着,徐徐晚风吹进屋内,稍稍有些凉。屋中的烛火随着晚风摇曳着,不时有小虫不顾性命地扑向热烈的火焰。 张墨环顾片刻后依旧一阵迷惘,实在不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竟直挺挺跪坐在地上,任醉酒的尹承业枕在他肩上睡过去? “尹公子......我腿麻了。”直到腿快要没有知觉了,张墨才不得不小声说了句。 只是尹承业早已睡得沉,靠在张墨的肩上,连睫毛都未动一下。 “腿麻了尹公子.......”张墨有些绝望,声音添了几分委屈,抬手戳了戳尹承业瘦削的脸颊,却也不知哪一下的力气用大了,戳得尹承业的头偏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滑下去了,张墨却忽然不忍,抬手将他的脑袋推回自己肩上。 尹承业依旧睡得香。 张墨撇撇嘴,呲牙咧嘴但动作极轻地将一条腿挪出去伸直缓解酸麻感,轻声抱怨道:“算了算了,你愿意这样睡就睡吧,不过你第二天早上落枕了可不怪我,谁让你非要这么睡的。就你这酒量,连我家大黑都不如。” 大黑是张墨养过的一条狗,可以舔完整整一壶的酒,远比尹承业这两杯便醉的酒量要强。 张墨一条腿伸开,一条腿弯屈,两腿交替休息地跪坐了整整一晚上,他倒也不是不想睡,只是这个姿势他实在睡不着,浑浑噩噩挨到早上,实在挺不住了。 “早上了尹公子。”张墨呵欠连篇地说道,“我不管你了。”言罢把尹承业从身上推开,自己直挺挺地趴在地上,觉得浑身散了架子一般。 酣睡一晚的尹承业因为身子失去平衡,猛然惊醒,一阵天地倒转,觉得头晕目眩,伸手向地上一撑才稳住身子。恍惚了半天后回神,眯起眼睛自屋内环顾了一圈儿才发现地上还趴着一个人。 尹承业一怔,片刻后才认出这是张墨,依稀回忆起了昨晚了的事情,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先去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活——着——呢。”趴下的张墨拖着长音说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尹承业一番疑惑,拍了拍衣服站起来,却觉得身上,尤其是脖子的部位一阵酸痛。 苦熬了一晚上的张墨根本没有解释的心思,只有气无力地叹了句:“你也忒没良心了。” 尹承业并不记得两杯酒下肚后发生了什么事儿,揉了揉脖子对张墨说道:“你快起来,在这趴着算什么样子,你昨儿喝多了?” 张墨猛然抬起脸,一阵气愤,强撑着精神反问道:“什么叫我喝多了?” “没喝多你赖在我这儿做什么?”尹承业道,脚步不太稳地摸到门边,将屋门完全打开,令晨光洒进满是酒味和醋味的屋内。 张墨望着站在刺眼阳光中的尹承业由气愤转而无奈,他当真懒得说什么,又把头枕回地上,懒懒说道:“算了,你就当是我喝多了吧。” 尹承业也不傻,听着张墨这语气便知自己昨晚也没好到哪儿去,毕竟一早醒来时,自己竟也衣袍未换地坐在地上。只是尹承业孤高自傲惯了,自然放不下脸面来承认,于是走到张墨身边蹲下来顺着他的话说道:“既然喝多了你就别趴着了,站起来醒醒酒。” “我醒了,我真的特别精神。”张墨都快困傻了,趴着说道:“你甭管我,我要在这儿待一会,你别踩着我就行了。” “你这......说什么胡话呢你?”尹承业推了推张墨的肩膀问道。 张墨困得哼哼唧唧的,也听说不清楚个所以然来,尹承业最后只依稀听得张墨要他盖个被子。尹承业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招办了,从榻上抻过一床被子压在张墨身上,在一旁端详了一阵便不管了。 于是这日中,尹承业房里地面上,便多了这么一摊东西,那青翠衣衫的姑娘送饭菜过来的时候被地上的东西吓了一跳,差点儿将饭菜打翻。尹承业倒是很平静,悠然倒了一盏茶,漫不经心地瞟了地上那一摊东西说道:“他说他喝多了,你别踩到他。” 姑娘眨了眨眼睛,没听懂尹承业的话却也没敢细问,点了点头,小心绕开张墨,将饭菜端到尹承业的面前,布菜时却一直瞄着地上的人,移不开眼睛。 这日张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顶着一脑袋乱发和满脸的灰土印记,迷迷茫茫地起身,转头见尹承业捧着一卷书愣愣地望着他,四目相接,颇为尴尬,直到尹承业手上的书一个没拿稳,“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弄得他只得弯腰去捡。 张墨则趁着这个空当一骨碌起身,抱着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绕过屏风,扔回了尹承业的榻上。 “你睡醒了?”尹承业将书捡起来在桌上放好,向张墨问道。 “嗯。承蒙尹公子关照。”张墨揉着脸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尹承业却没计较,也没搭话,只倒了一盏浓茶递给他。 张墨接过茶,咕噜两口便喝下去了,将茶盏递了回去,也未说什么,两人对立而站,屋内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之感,弄得二人都很不舒服,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最后是张墨捂着嘴重重咳了两声后说道:“尹公子,那我就先回去吧,再晚就要惹先生不高兴了。” 尹承业低着头,轻“嗯”了一声。 张墨又揉揉脸,转身便要向屋外走去,可也不知他是不是还未睡醒的缘故,竟左脚踩在右脚上,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了。 “小心。”尹承业见状脱口说道,也没细想便拉了他一把,不过他的力气用得有些大了,张墨一个不稳正好将额头撞在了尹承业的鼻子上。尹承业被撞得鼻子一酸,眼圈立刻便红了起来。 “尹公子,没......没事儿吧。”张墨见尹承业红着眼圈捂着鼻子便生怕自己把他撞出个好歹来,忙问道。 “没......就是酸了。”尹承业声音闷闷地说道,眼圈却更红了。 张墨一阵着急,对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却没忽然忍住噗嗤一乐。 他这一乐,倒是将二人先前的尴尬别扭之感一扫而光了,尹承业此时也觉得轻松了起来,捂着鼻子暗暗笑了一下,继而说道:“张墨,昨晚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再和任何人提起。” “不讲不讲。”张墨笑着摆摆手,“不过尹公子,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好笑。” “你还好意思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8 说,我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尹承业说道。 “好好好,怪我。”张墨笑嘻嘻凑过去,“尹公子,你想不想知道你昨儿晚上都干什么了?” “不想。”尹承业决然道,鼻子已经好些了,只是依旧有些红,“我都说了别再提起了。” 张墨抿嘴一笑,没轻没重地拍了拍尹承业的肩膀,说道:“成,不提了,尹二杯公子。” 尹承业一怔,随后目光如刀子一般望向张墨。 这日晚些时候,张成和也不知张墨这小子吃错什么药了,一回来便嘿嘿嘿地傻乐,身上灰秃秃的就跟个小疯子似的。 “昨晚上干什么去了乐成这样。”张成和凑过去问道:“调戏谁家姑娘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闺阁密谋 面对张成和的质问,张墨只是神秘兮兮地微笑不答,将腿搁在桌子上,懒懒靠在椅中轻叹一口气。 张成和这老不正经的一番着急,忙又追问道:“快说说,说说。你这孩子大了,想玩什么招式我也管不了了,不过让我听一听,过过耳瘾总行吧。” “哪儿跟哪儿啊。”张墨笑道:“您老胡子都白了,怎么还这般龌龊?” “这有啥。”张成和满不在乎,“想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一夜能战三百回合。” 张墨噗嗤一笑,“您就吹吧,你就算能战五百回合也没见您讨个媳妇回来。” “这能一样吗?”张成和捋了捋胡子,微仰起脑袋望向天空,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幽幽叹道:“倒也不是真的不能讨个媳妇回来,只不过世事无常啊。” “嗯?”张墨没怎么见张成和这般感慨过,好奇问道:“怎么个无常法?” 张成和沉默了一阵,忽然一挥衣袖,负起手挺了挺肚子说道:“罢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提它做什么。对了小子,咱可要离开樊水城了,该收拾的东西提早收拾好。” 张墨漫不经心地拍了一下张成和这两日因为吃得极好而圆了几分的肚子,轻声道:“这就要走了?这么快。” 张成和嘿嘿一笑,转头问道:“前两日你还催着我走呢,怎么现在听你的语气倒有些舍不得了?是不是看上了尹府的哪个小姑娘。不过你可别跟我说是尹笑阳啊,那么点儿小姑娘你可不能动。” 张墨翻了个白眼,“说您龌龊您还不愿意听,你看看您都想哪儿去了?那么点儿小娃娃我能动歪心思吗?”说罢咬了咬嘴唇又道:“但是尹承业身边那个小丫头是真挺好看的,不过......” “不过啥?”张成和问道。 张墨抿嘴笑笑,把脚从桌子上撤了下来,说道:“没啥,再好看也没有您稀罕的尹承业好看。” 张成和眯眯眼睛,“我是稀罕那小子,不言不语地却别有一番骨气,不过若说带在身边日夜相处着,还是你这机灵的小子对我胃口。” “呦呵?”张墨十分了解张成和,知道他如此夸赞自己便必定没有好事儿,便站起身来问道:“说吧,您又要我帮您做什么?” 张成和也爽快地不藏着掖着,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尹端送了我几块儿好砚台,有点儿沉,过几日就劳烦你了。” 张墨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道:“先生,您又不是没有砚台用,还收人家的做什么?” “那可是澄泥砚,好东西。”张成和道。 “您......”张墨颇为无语,知道自己也劝不住张成和,便摆了摆手说道:“行吧行吧,不过今后荤菜的分量要增加。” “成。”张成和笑道:“绝对让你吃得饱饱的。” 张墨睨着张成和摇了摇头,又问道:“先生,离开樊水城之后,咱们去哪儿啊?” 张成和捻了捻花白的胡须,一脸神往,说道:“去当今道教圣地,武当山。” “啊?”张墨不情不愿,樊水距离武当路途遥远,中间又要穿行水路。张墨不愿意坐船,一坐船必晕,保准吐得连一二三都分不清楚,于是抗议道:“先生您又不信教,去那么个地方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呀。”张成和悠然解释道:“据说这武当山从前有个骑龟而行的道士,修为精深,一手将当年极不起眼的武当剑观发展成如今九宫七庙,声名横贯江湖的剑阁,也让武当山成了天下道教第一山。今年正巧是武当剑观百年,当今的观主在玄天玉虚宫设宴,邀请我去吟诗作赋。早闻武当山的秀美山色,我倒是想去凑个热闹。” “骑龟......道士?”张墨觉得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山间歧路竟然也能骑龟而行,“先生,这骑龟道士还活着呢吗?” 张成和轻啧一声,敲了一下张墨的脑壳,说道:“僧不言名,道不言寿。这点儿规矩还不懂吗?” 张墨不耐烦,“您别跟我说这文绉绉的话,您就告诉我他还活着没有不就成了?” “其实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江湖上关于这骑龟道士的传说数不胜数,不过我也不知哪个是才是真的。”张成和道。 张墨挑挑眉毛,嘟囔道:“那便是悬喽......” 别看张成和岁数这么大,耳朵倒是不背,向张墨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说道:“臭小子,这话你可不能在武当山说,当心那些信徒把你千刀万剐。” “哎呀我知道。”张墨一边揉着被踹疼了的屁股,一边看着晚霞出神。也不知怎的,他此刻心中矛盾得很,既有对武当山的向往,又有对尹府的留恋,可到底在留恋什么呢,张墨有些迷茫。 而同样迷茫着的,还有尹府的另一位少爷——尹文瀚。 尹文瀚此时正缩在涵谣的屋中,屋门和窗子紧闭,屋中只有这一男一女两个人。 “都过去这些时日了,你还是没有抓到那天晚上的人?”涵谣只着了一件纱衣,依偎在尹文瀚的怀中问道。 “没有,也是那日天太黑,我实在没看清那该死之人的长相,后来我在尹府内巡视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尹文瀚轻吻着怀中窈窕女子的脖颈说道。 “这么多天过去了,要揭发早揭发了,要是直到现在还没动静,估计那个人也不敢说什么了吧?”涵谣问道。 “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尹文瀚道,忽然动作顿了一下,猛然眯起眼睛。 “怎么了?”涵谣勾着他的脖子,滑蛇一般凑过去。 尹文瀚忽然轻轻一笑,说道:“咱们两个的事儿,或许还能用一用。” “用?怎么用?” “气我爹啊。”尹文瀚说道,眼中一丝邪光。 “你疯了啊?这事儿让你爹知道,我还不得被打死?”涵谣压低声音说道。 尹文瀚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当然不能现在说,得等我爹病重的时候再说。” 涵谣一怔,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79 继而问道:“你这是想直接气死他?” “嗯。”尹文瀚轻应了一声,“我爹若是撒手去了,这尹家的财产......” “还不是落到你三弟的手里。”涵谣接过话茬说道。 尹文瀚掐了一下涵谣小巧的鼻头,说道:“是倒是,不过这样我就只需对付尹承业了,不用再怕我爹阻拦。只是对付尹承业那个病秧子,可能还需要一些手段。” 涵谣本就对尹端没有什么感情,听了尹文瀚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竟也觉得无关痛痒,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你想弄倒你三弟,我倒是有些办法。” “哦?”尹文瀚有些惊讶,“你说来听听。” 涵谣嫣然一笑,用黄莺般的嗓子说道:“自从你爹要培养你三弟当继承人,那尹家的账目是不是都要归他管?” “是,这是必然。”尹文瀚道。 “既然账目归他管,偷税漏税是不是也要他来负责?”涵谣又道。 尹文瀚听了这话,忽然浑身一颤,继而对涵谣露出极为赞叹的微笑,说道:“偷税漏税,在本朝可是重罪,亏你想得出来,只是......”尹文瀚的脸色忽又阴沉了一些,“这罪名我应该如何安在他的头上?” 涵谣咬着嘴唇扬了扬下巴,说道:“自古无奸不商,所以商人从来不被人看重,于是商人都要寻求保护,你说说,这最有效最可靠的保护是什么?” 尹文瀚恍然大悟:“官府?” 涵谣一脸得意之色,却道:“这可是你说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尹文瀚一阵大笑,搂着涵谣的杨柳细腰,叹道:“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你说什么呢?”涵谣皱着鼻子做出生气的模样。尹文瀚却不哄她,而是将手伸进他的衣袍中,印了好几个吻上去。 涵谣被弄得也不气了,随着尹文瀚的动作一阵呻/吟,待尹文瀚的双手触到那白玉双峰的时候,二人渐渐失了方寸,好一阵颠鸾倒凤,巫山云雨。 五日后,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高岚已经在这日一早来到了樊水城,被城中官府大元好生接待着,张成和顶着一番大名,为了帮尹端美言几句也过去了,不过尹端这等不担任官爵的人却没能近高岚的身,只得在尹府焦急地等着。 尹端那边着急着,尹承业却很安然,他向来对功名利禄这等事看得很淡,唯一让他有些挂心的,就是张墨再过几日便走了,而这一走,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这几日中,每逢傍晚,张墨总会去找尹承业聊聊天,讲一讲自己天南海北所听的轶事,在听尹承业讲一些蹩脚的笑话。这其中二人也不少抬杠拌嘴,而且多是时候都是张墨先认输。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日,尹承业竟心血来潮地想染张墨陪他出去走走。张墨那懒蛋看着太阳有些毒,自然不愿意动。但尹承业却说,他想去尝尝樊水城最好的酱牛肉。张墨一听有肉,眼睛立刻放光,极没出息地屁颠屁颠地跟着尹承业出了尹府。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棠棣成殇 雍州牧在京城之内并不算什么太大的官职,但在樊水小城却极受重视。再者,京城本就在雍州的地界,所以在同品级的官员中,高岚总会被高看一眼。 于是,为了迎接高岚,樊水城的主要街道都被洒上清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往日喧闹吵嚷的街边,今日竟也安静了不少。张墨在这街上走着觉得宽敞是宽敞,就是少了点儿人气儿,不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对尹承业说道:“这高岚也真是的,动辄巡视一圈儿,弄得这边又是洒扫又是闭户,也不知损失了多少银子。” “倒是不能全怪他。”尹承业说道:“也是樊水的县令想巴结那个高岚才下令闭户洒扫的,自古官员升擢,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嗯......”张墨微一沉吟,小心问道:“尹公子啊,我见令尊大人对官爵这事儿上心得很,你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莫不是你从来不曾倾心仕途?” 尹承业闻言,淡淡一笑,摇头说道:“生意归生意,官府归官府,我倒是觉得与官府保持些距离不是坏事。” 张墨暗自思衬,倒也觉得有理,况且他也实在想象不出高傲冷漠的尹承业一身官袍阿谀奉承的样子,刚想再问,便见尹承业顿住脚步,说道:“到了,就是这家。” “这家?”张墨抬头望去,他本以为尹承业会带他去个大些的酒馆,却没成想停在了一扇破旧木门面前,这木门黑漆漆的,上面似乎还挂着陈年的油污,显得有些可怖,看得张墨心里犯起了犹豫。 尹承业倒是坦然,直接推门而入,向屋内唤了句:“孙老板,来两份酱牛肉。”再回头瞧瞧门外仍愣在原地的张墨说道:“进来啊。” 张墨撇撇嘴,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跨进屋子,随着尹承业在一处角落坐下。这屋子不大,光线也很昏暗,屋内放着几张桌椅,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略微有些喧哗,桌面上则是一些陶碗木筷,这些物件虽然都很老旧,但却极为干净。 张墨好奇地环顾一圈儿,觉得这地儿并不像是尹承业会时常踏足的地方,便问道:“尹公子,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个隐蔽小店的?” 尹承业倒了些粗茶,说道:“在我小时,我大哥曾经带我来过一次,我觉得这东西好吃便记住了。” “哦。”张墨应了一声,想起那日在草丛中撞见的人,鼓了鼓腮帮子没再往下问,摆弄起筷子等待尹承业口中所说的樊水城最好吃的酱牛肉。 只是尹承业见他没话了,却忽然问道:“离开樊水之后,你和张老先生打算去哪里?” 张墨闻言放下筷子,轻快答道:“武当山。据说武当剑观的观主会大宴宾客,先生非要去凑个热闹。” 尹承业听罢,轻轻点点头,他连樊水城都没怎么走出去过,便自然不知道武当山在何处,只能是想象着巍峨奇绝、峰峦如云的高山奇景,心中一番向往,但也只得隐忍心中莫名的离别之意,道了句:“路上当心。” “你放心吧。”张墨看似大大咧咧地一笑,实则瞧出了尹承业的心思,说道:“等到了武当山,我让先生把武当山色画下来,托人寄送给你,如何?” “当真?”尹承业问道,目光中有些异样的光彩,这眼神看得张墨一愣,片刻后才回神,认真笑道:“我说话算话。” 尹承业轻浅一笑,似蜻蜓点水,张墨还未走,他却对日后有了期待。 “牛肉来了,二位公子请慢用。”恰此时,满脸笑纹的孙老板端了两盘子牛肉放在二人的面前,酱香肉香一同袭来,馋得张墨悄咪咪地吞了一下口水,却又不敢太过放肆,撩眼皮瞟了一下尹承业。 “吃啊,一会儿凉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0 了就不好吃了。”尹承业看出来张墨的鬼心思,忙催促道。 张墨不好意思地笑笑,提起筷子便不客气了。可也别说,这小店虽不起眼,但这酱牛肉却当真是一绝,肉汁调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腻,少一分嫌淡。张墨自小跟着张成和野惯了,吃东西也不那么讲究,尹承业咬着筷子看着他狼吞虎咽,摇头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笑意喊了句:“孙老板,再加两份酱牛肉。” 这一顿饭,张墨真是没少吃,不仅没少吃还吃得很急,所以饭后便一直在打嗝。但张墨又觉得这样不雅,便死咬住嘴唇忍着,弄得胸脯一颤一颤的,极为滑稽。 尹承业装作没看见,一路沉默着与张墨向回走,心里却觉得好笑,倒不知他越这样沉默着,张墨便越觉怪异,一门心思忍着嗝,连走路都是晃的,便这样跌跌撞撞颇为狼狈地随着尹承业回了尹府,却未曾注意这条路上那个不起眼的茶铺中,一个白缎衣袍的男子目光一直随着他二人。 回到尹府后,二人正好撞见张成和归来,尹端忙不迭地迎上询问结果。但不巧的是,尹家二子尹正祥也在院中,望着尹端亲亲热热地拉着张成和问这问那,又望了望门口的张墨,那脸色瞬间就阴沉了。 张墨望天装作若无其事,心中也实则并未觉得有愧,一来这尹正祥送他的那盒珍宝已经让他转送给尹笑阳了,二来张墨在心中暗笑着尹正祥竟才知道真相。 二哥和张墨脸上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尹承业的眼睛,他眯眼望了望张墨,趁着尹端只顾和张成和说话的空当,凑到张墨的耳边低声问道:“你把我二哥怎么了?” 张墨咬着下唇,使劲儿摇了摇头,猛然打了一个嗝,弄得他肩膀一抖,尴尬地向尹承业笑笑。 尹承业再望向他那二哥尹正祥,只见他脸色死气沉沉的,目光幽怨,就像是掉了银票一般。 不过尹正祥就算气愤怨怒又能如何,这事儿要是传到尹端的耳朵中就比不会有他好果子吃,他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只是恨得牙根痒痒,连带着对近日与张墨走得很近的尹承业也有了些怨气,甚至开始怀疑之前那事儿就是尹承业指使张墨做的。 张墨却读不出尹正祥复杂的内心变化,只希望自己不再打嗝,毕竟憋着怪累的。 再说那茶铺中坐着的白缎衣袍的男子。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白凝。 白凝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樊水城见到曾经的南遥,而且南遥那容貌以及眉宇间的那丝冷淡都丝毫未变。 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白凝震惊,因为南遥本来就是去转世了的,人间能遇见他,也不算是稀奇事。让白凝觉得惊讶的事情,是南遥身边跟着的那个男子竟赫然是那个扬言要将冥府掀翻的杨思尘。恍惚间,白凝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于是那日回了冥府后,白凝忙去找了玄贺,开口便说道:“我今儿见到南遥了。” “嗯。”玄贺紧锁着眉头埋在一堆公文之间,不耐烦地敷衍了一声。 “也望见那个杨思尘了。”白凝接着说道。 “嗯。”玄贺依旧敷衍着。 “这又是你安排的?”白凝问道。 玄贺手捧一封信件,头也不抬地反问:“你看我有那么闲?” 白凝也皱上眉头,思量片刻,忽然想起玄贺以前说过的一些话,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信件,问道:“你老实跟我说,南遥此生的结局会是如何?” 玄贺被烦得一拍桌子,满面怒容,但是白凝有恃无恐,因为玄贺向来不会对他大发脾气。果不其然,玄贺瞪了白凝片刻后,忽然很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说道:“他如今一介凡人,还能有什么结局?无非是老死再入轮回。”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白凝道。 玄贺长长吐了一口气,半睁开眼睛,忽然问道:“你刚刚说,你看到了杨思尘?” “对。”白凝道,“两人肩并肩走着。”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玄贺竟笑了笑,说道:“我向你保证,这件事绝不是我安排的,他们两个若再遇到,那也只能算是缘分未尽,天意如此。” 白凝微一琢磨玄贺的话,眯眼问道:“那这么说,你确是给南遥安排了一些事?” 玄贺自知话有纰漏,便不再隐瞒,瞧了眼白凝,点头道:“那是当然,毕竟他前生犯下了大错。我曾说过,他欠下的东西要慢慢地还,受刑的日子还在后头。” “那你想要他如何还?”白凝问道。 玄贺从椅上起身,绕过桌案,缓缓踱到白凝的身边,说道:“你应该知道,冥界有种刑罚,便是将那些上一世犯过错误之恶人的转世放在一处,彼此相互折磨。” 白凝闻言,心中一悸,“可南遥他向来不是恶人。” “但他有未偿还完的过失。”玄贺提高了嗓音说道,“我让他最后能与杨思尘见面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冥府有冥府的规矩,这规矩破坏不得。” 白凝咬了咬牙,“好,那你告诉我,他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玄贺转身拿起桌案上的一个册子,哗啦啦翻开一页,说道:“有个贪图便宜一心巴结之人,有个暴戾无道心肠狠辣之人,有个心眼如针尖儿大的墙头草,哦对了,还有个□□妇人。” 白凝听罢,垂下眼睛来,将手中的那封信轻轻放回桌上,颇感无力,说道:“我真想象不出,南遥在这些人的中间会变成什么样。” 玄贺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册子扔回了桌上,缓缓说道:“这结局其实一开始就注定了,如此之家怎堪富庶,到头来必定是家道中落,棠棣成殇。”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暂别 张墨与张成和离开尹府是在两日后的清晨,尹家的很多人前来送行,那个行污秽之事被张墨撞见的尹文瀚竟也在其中,只是张墨打着呵欠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尹文瀚压根没正眼瞧他一眼。 “张老先生,此次多谢了,以后再度路过樊水城的时候,一定记得再来尹府坐坐。”尹端拉着张成和,似是极为不舍地说道。 张成和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必然,老夫可念着你府上的酒菜呢。” 尹端也笑,说道:“好说好说,只要您老来,酒菜管够。” 张墨揉着眼睛听着这两个老头儿的没什么味道的对话,颇感无聊,转头去寻尹承业,正见尹承业站在人群之外几步远的地方,平静望着他。张墨一瞬间来了精神,冲他不太正经地嘿嘿一笑,还眨了眨眼睛,颇有些故意调戏的意味。 被调戏的某人却微眯起眼睛,睨着张墨,忽然就听尹端沉声唤道:“承业。”尹承业一怔,继而走到尹端的身边,轻声应了句:“爹。” “承业啊,你去送送张老先生二人,记得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1 在城外雇一辆上好的马车。”尹端说道。 尹承业本来以为送行之时尹端会一直跟着,没想到他却只让他一人去送,心下有些疑惑,却也还是道了句:“是,孩儿知道了。” 尹端点点头,又和张成和说了些惜别的话,便带着尹家的人回了尹府,临别时与张成和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淡淡一笑,再无他话。 张墨虽困意连天,却也将二人的细微动作收入眼中,凑到张成和身边问道:“你俩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张成和神秘一笑,却挥手对张墨说道:“去去去,你去后边眯着去,怎么哪儿都有你。”说罢竟一把抓住尹承业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笑道:“尹公子,咱们走吧。” 张墨一顿委屈,但见张成和似乎有意为之,便只乖乖跟在二人的身后。这二人竟也是一言不发,待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后,张成和才忽然开口问道:“尹公子,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单单要你过来送行吗?” 尹承业礼貌地点点头,说道:“大约是......您有话要同晚辈说。” 张成和放慢了脚步,道:“其实也不是我要同你说,而是你父亲想要和你说些话。但这些话涉及到他的三个儿子,他自然不好开口,于是托我转告给你。” 尹承业先是有些惊愕,随后却垂下眼睛,对张成和要说的话已经猜到了几分,但还是恭敬说道:“您说就是了。” 张成和深吸一口气,说道:“尹公子,你是聪慧之人,必定看得出你父亲对你的厚望,只是恕老夫直言,你那两个哥哥都不是什么成才的料,相反的,两人可能还会有些歪心思......” “这我知道。”尹承业竟未等张成和说完便打断,语气掺杂着些许不快。 张成和却不气,笑呵呵摸着白花花的胡子说道:“但你知道得太少。尹公子啊,老夫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不过你父亲这些日子待老夫确实不错,所以我还一定要说。古人言害人之心不可有,但也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夫看得出来你虽然不喜欢自己的两个兄弟却还顾念着几分手足情谊,不过......在他们两个心里,有没有这番情谊可就不一定了。” 尹承业闻言顿住脚步,怔怔望向张成和,“依老先生的意思,我倒是不应该认这两个哥哥了?” “倒也不是。”张成和摇摇头,“老夫是想告诉你,凡事都要有个度,即便是对自己的兄弟也要多加提防。但至于这个提防程度的界限在何处,就要你自己把握了。” 尹承业微皱着眉头,似是不解,兀自沉默了良久后才说道:“是,晚辈记住了。” 张成和意味深长地一笑,抬手拍了拍尹承业并不厚实的肩膀,笑道:“行了,尹公子,送到这儿就可以了。”接着回身对张墨说道:“小子,咱走了。” “啊?”张墨本是低着头,抓着在路边薅来的狗尾巴草编兔子,他本对尹家那些纠缠不清的事儿没兴趣,便只将二人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进耳朵中,如今听张成和唤他才回过神来。 “不成,这还没到城门外呢。”尹承业未等张墨再做出反应,忙说道:“我至少得将先生送上马车。” “不用不用不用。”张成和摆摆手,“我才不坐那种东西,咣咣当当的颠得腰疼。” “可......” “行了尹公子,先生他不是推脱,他是真的坐不得那东西。”张墨打断尹承业,“你就送到这儿吧,我若以后再次路过樊水城,一定回去看你。” 尹承业望向张墨,眼神暗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良久后才轻声说道:“那好。” 张墨望着尹承业的脸色却笑了笑,那笑容像是这从城墙边漫过来的晨光。他将手中的草兔子塞给了尹承业,用难得正经的语气说道:“尹公子,你要多多保重。” 手中绿油油毛茸茸的那团狗尾巴草,竟让尹承业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也不知自己如何想的,竟很大声地唤了句:“张墨!” “啊?” 尹承业抬头笑笑:“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张墨愣了一下,并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尹承业什么,仔细回想了一阵儿这才想起那日牛肉馆中对尹承业说的话。张墨觉得好笑,当时的戏言,他尹承业竟好似记得很深刻。 “我没忘。”纵然觉得好笑,张墨却仍旧向尹承业承诺道:“等到了武当山我就给你寄画。” 那日街上,尹承业独自站了好久,直到人声喧闹起来才向尹府走去,胸口有些发胀,侧边肋骨竟然隐隐地疼了起来。 出了樊水城后,刚刚还笑呵呵的张墨却低着头默默跟在张成和的身后。张成和见他如此安静,奇怪地问道:“小子,你这是咋了?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张墨懒懒抬起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恍惚说道:“没什么,就是您弄的这些砚台忒沉了,累的。” “少来,我还不了解你小子?”张成和撇撇嘴,拍了拍张墨的肩膀问道:“说说看,你到底想什么呢?” 张墨撅了撅嘴,自知躲不过,再说他也没有什么好向张成和隐瞒的,便道:“先生,不瞒你说,我总觉得我之前在哪儿见过尹承业。之前在尹府的时候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如今离开尹府了,却越发觉得和他有一见如故之感。” 张成和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捧腹哈哈大笑,调侃道:“你小子向来没心没肺,怎么这时候多愁善感起来了?” “这不叫多愁善感。”张墨白了张成和一眼,“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有些......有些......” “有些什么?”张成和问道。 “算了算了没什么。”张墨摇摇头,接着又问道:“先生,咱们以后还会回到樊水城吗?” “你问我作甚,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要是想回来我也拦不住啊。”张成和说道。 张墨想了想,脸上这才渐渐浮现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那倒也是。对了先生,等到了武当山,您帮我画幅画出来呗。” “画幅画?画什么?” “就画武当山的风景,我答应尹承业要寄一幅画给他的。”张墨说道。 “嘿你个臭小子啊。”张成和双手叉腰,骂道:“你怎么这么轻描淡写就把我卖出去了?” 张墨皱起眉头,鄙夷望着张成和:“您不画我就自己画,再说您画得还不一定比我的好呢。” “你......”张成和被气得指上张墨的鼻子,咬咬牙说道:“行,天上地下也就你小子敢看不起我的画了,你小子本事越来越大了是吧。那这样,咱坐船去武当山,如何?” 张墨一听坐船二字,登时就变了脸色,忙抚着张成和的胸口作讨好之色:“别别别先生,您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2 别跟我一般见识,我画那东西跟蜘蛛爬的似的,哪儿能比得上您啊。咱还是走着去吧,走着......” 铁了心的张成和吼道:“坐船!” 却说张墨与张成和走后的几日中,尹府内极为平静,尹承业也恢复了曾经一成不变的生活状态,只是这段日子,他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偶尔发呆的时候,尹承业会望向窗框边上插着的一只草兔子,这草兔子已经变得枯黄,和这生机勃勃的暮春之景极为不相称。那青翠衣衫的姑娘曾经向尹承业询问要不要将那堆枯黄了的东西扔掉,尹承业却告诉她不要乱动,那说话的神情就像是护着一件珍宝。姑娘不解。却也只得悻悻作罢。 但这段平静得让尹承业觉得有些烦心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尹家最小最惹人爱的丫头尹笑阳忽然生病了,又咳又吐。 尹笑阳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丫头,那经得起这般折磨,不出几日便卧床不起了,小小的身躯被裹紧厚厚的被子中,每日被人哄着灌下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曾经活泼开朗的她,现在却连个笑模样都瞧不见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大病 尹笑阳这一病,尹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托人四处求医问药,还将各种奇怪的偏方都用遍了,但小笑阳的病依旧不见起色,反而越来越糟糕。尹端虽心知尹笑阳可能救不过来,却也不愿就此放弃,他甚至请了不少巫师前来作法,而且以前不信佛教的他现在也常常去城外的佛寺烧香祈福,大把大把地捐银子。 尹承业倒比尹端冷静得多,清醒得多,但他看着尹端弄出的这些荒唐事儿也并没戳穿,而是由着尹端去折腾,希望他能讨个心安。 这一日,瓢泼大雨,天色阴沉得像是被染了墨。 尹承业陪着尹笑阳待在寂静充满草药香气的屋中,屋内燃着几支烛火,光线还算明亮。 因为尹家其余的几个女儿都已远嫁外地,尹笑阳的母亲和庶母见了她只会愁眉苦脸哭哭啼啼,乳母和下人照顾得虽细心,但终究不合尹笑阳的脾气,所以尹承业这段日子便一直守在在这里照料着她。 或许是大雨的缘故,屋内有些闷闷的,尹笑阳缩在被子里咳了两声,忽然转头瞧着窗前观雨的尹承业问道:“三哥,爹爹做什么去了?” 尹承业转过头来,温柔笑笑,抬手关好窗子说道:“爹今儿一大早就去城外寺庙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庙里,等雨停了他便会回来了。怎么?你想他了?” 尹笑阳从被窝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摇头声音黏腻地说道:“没有......” 尹承业走到尹笑阳的床边坐下,将她露在外面的小手放回被子中,柔声道:“放心,爹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罢摸了摸尹笑阳的额头,发觉喝了汤药也不顶用,她的额头依旧是那样烫。 “三哥......”尹笑阳虽然发着烧,但是今日的精神倒还不错,眨着有些泛红的眼睛望向尹承业。 “嗯?”尹承业仍在担忧她的病情,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示意她说下去。 “我有点儿想张墨哥哥了,爹跟我说他走了,那他去哪儿了呢?”尹笑阳问道。 尹承业微微一愕,他没想到向来粗枝大叶的尹笑阳此时竟还记得张墨,便反问道:“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尹笑阳抿嘴笑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因为......因为张墨哥哥对我很好。” 尹承业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尹笑阳这娃娃的小心思他怎会看不透,但也只得哄道:“既然想见他,你就好好养病,等你的病好了,三哥带你去找他,怎么样?” “真的呀?你知道张墨哥哥在哪儿?”尹笑阳问道,眼神中满是兴奋。 “当然知道,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尹承业说道:“所以你要乖乖吃药,乖乖睡觉,等身子好了再去找他玩。” “嗯。”尹笑阳咬着被角使劲儿点头。 “行了,快睡一觉,等你睡醒了,爹爹也就回来了。”尹承业轻揉着尹笑阳的脸说道。 “好。”尹笑阳应道,咳了两声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屋外的雨还在下,雨滴胡乱地敲打着窗沿,在尹承业心中却平添了一份惆怅。 正在此时,尹承业却听见屋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本以为是尹端冒着雨回来了,推门出去看,却见是尹文瀚自回廊下走过,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尹承业发觉他身上竟带浓郁的脂粉气和酒香。 尹承业眼底一丝愠怒,沉声唤了句:“大哥。” 尹文瀚正低头匆忙走着呢,并没注意尹承业,听见他唤自己才猛然停下脚步向他瞧了一眼,却立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继续走路,说道:“跟爹说笑阳的寿材备下了,让他不要再催。” 尹承业眼中不悦之情更甚,虽说这寿材是备下冲喜的,但尹文瀚如此说出口也确实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于是冷脸喝道:“站住。” 尹文瀚闻言立刻又顿住脚步,惊愕又满是怒意地转过身来,说道:“呵,你什么时候敢对我这样下命令了?” 廊外雨声虽大,却没盖过尹承业的声音,他向尹文瀚说道:“笑阳只是病着,还没走呢,大哥你的言语行事务必注意些,别让她听到了难过。” 尹文瀚满不在乎地一笑,袖子一挥,说道:“早晚的事儿有什么可避讳的,再说她那么点儿懂得什么?还有,别以为爹向着你你就成了一家之主了,我还轮不着你来教训。” 尹承业也冷冷一笑,说道:“我当然没资格教训你,毕竟□□淫窃之事,我做不出来。” 张墨也是后来才认出那日草丛里的姑娘是谁的,犹豫了一阵儿还是告诉了尹承业,不过尹承业当时并不惊讶,只是不屑地笑笑。 “你......”尹文瀚没想到尹承业会知道这事儿,竟不知是该反驳还是该辩解,一气之下上前揪住了尹承业的衣襟,恶狠狠说道:“你要是敢把这事儿捅出去,我保准叫你生不如死。” 尹承业目光似寒冰:“一路奉陪。” 也不知是不是下雨太冷,尹文翰竟哆嗦了一下,但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尹承业,记住你说的话,你若有骨气以后千万别向我求饶。”说罢愤然转身离去,伞也不打地消失在白茫茫的雨幕中。 尹承业站在回廊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忽而无力地倚在墙上。 大雨连绵。 这日之后,尹笑阳的精神竟比往日好了一些,但这也并没有能让她的病情好转。她整日没完没了地咳,最后几日竟已呕出血来。而尹承业则是永远也忘不了尹笑阳呆呆望着地上那滩血水的神情,以及她抬起头来时眼泪汪汪地说的那句:“三哥,我害怕。” 初秋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3 ,尹笑阳还是走了,这小姑娘临走的时候竟还拉着尹承业的胳膊说想要见张墨,尹承业却愣愣的,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老来丧子的尹端,一夜之间白了大半的头发,身子也似乎大不如以前了,连走路都要拄上一根拐杖。他的精力不济,眼神也不好使了,于是尹家生意上的一干琐事便全部落在了尹承业的头上,但让尹端和尹承业都很奇怪的是,尹家另外两个儿子竟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各过各的生活,竟比以前更加平静。 虽觉奇怪,尹承业却也没想那么多,毕竟生意上的事便够他烦的了,他每日回到尹府中他都是满脸的疲惫,有时泡着热水澡都会昏昏沉沉地睡去,直至半夜冻醒,自嘲一笑,跌跌撞撞地回到榻上。 也不知如此过了多久,尹承业某日回府时,那青翠衣衫的姑娘递给他一个包裹,说是这日中午被人送来的,指名道姓要交给尹承业,姑娘问他是替谁送的包裹,那人却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尹承业抱着包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晚饭也懒得吃,忙把那姑娘支了出去,独自留在屋中,面对着那个包裹,犹豫了半晌才打开。 果然,包裹中是一幅画轴,画轴所用的纸张虽只是普通的黄腾纸,却用油纸小心地包着,尹承业缓缓将油纸除去,再慢慢摊开画轴。在这画轴完全打开之后,尹承业却笑了,这是他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觉得轻松了些。 这画哪里是武当秀色,分明只是几条歪歪扭扭的墨痕,仔细辨认才可以依稀分辨出画中画的是座山,这画的侧边不起眼的地方还写着一行小字:先生不给画,尹公子将就着看吧。 就是这样一幅半分价钱都卖不上的画,却被尹承业好生收了起来。 尹府遭受着如此变故,千里之外的武当山却极为热闹。玄天玉虚宫里聚集了各路英豪,高歌宴饮唱和论剑。不过武当山却也有一处寂静得很。 白凝靠着一块大石头,看着不远处一棵叶子红透了的枫树,枫树偶尔落下一片叶子,那叶子落地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我说......”白凝敲了敲身旁的一块石头,问道:“你当真不管吗?” 山间仍是寂静无声。 “韩荣轩。”白凝又用脚后跟踢了踢那块石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事儿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未曾管你是不是也够意思了。你要是不答应可就别怪我不客气。再说了,若不是因为我是冥界的人不能插手,我早就自己管这事儿了,还用得着来这儿寻你?” 话音刚落,石缝间的枯草中传来一阵窸窣声,白凝扭头一看,瞧见一只半个手掌大的黑色百煞蛛,正瞪着黑小豆一般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白凝挽唇笑笑,说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诶,那我可当你答应了,你别把这事儿弄砸了。” “你怎么这么啰嗦?磨磨唧唧没完没了,他们两个的事儿我能放着不管?”石头那边总算是有了声音,而那人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话了,嗓音带着些沙哑。 “好好好,我不啰嗦了。”白凝笑道,起身欲走。 “回来。”石头那边传来命令的声音。 白凝不得已又靠回石头上,问道:“反悔了?这么快?” “没反悔,我只是提醒你们冥府的人,韩荣轩的悬案了结了,记得把这个名字抹去。”石头那边的人说道。 白凝沉默了一阵儿,听着又一片枫叶落地,百煞蛛懒懒趴在石头上,背部落了一小块枯草叶子。白凝伸手点了一下那百煞蛛的脑袋,说道:“保准抹得一干二净。”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老醉猫 玄天玉虚宫,廊檐回环,雕甍绣榻,各路英豪咸集。张成和识得的人多,早就被人拉着叙话去了,只剩张墨哼着小调四处游荡,饶有兴致地瞧着那些长身玉立不苟言笑,背负长剑的剑观弟子。 张墨觉得此地风景虽好却颇为无聊,但在某个不经意间竟在此地瞧见了一位故友,这人脚步飘忽不稳身形微晃。张墨轻笑,快步走过去用肩撞了他一下说道:“哟,老醉猫,你怎么还没醉死呢?” 被撞的那个人一个趔趄,皱着眉头转过身来,他的手里掐着一个酒葫芦,睁着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用那仅睁着的眼睛上上下下瞧了张墨几眼,操着浓厚的不知何地的口音说道:“嗯?张成和竟然也来凑热闹了。” 说话的人名叫丁焕,年岁不大,与张成和算是忘年交,弹得一手好琴。因为张成和那时也喜好古琴,便请了丁焕教他,所以别看他的年岁比张成和小了不少,但要真论起来,张成和还要唤他一声老师。 不过丁焕这人独来独往脾气古怪,又总是随身带着一个装酒的葫芦,浑身酒气熏天没个清醒的时候,于是很多人都戏称他为丁醉猫,至于他的本名,倒有许多人已经记不清了。 “还说他呢,你这向来不喜欢凑热闹的人不是也来了吗?”张墨搭着丁焕的肩膀调笑道。丁焕并不大他太多,于是张墨与这以酒为伴的醉猫相处起来竟比张成和还随便。 丁醉猫抻着脖子打了个酒嗝,眯上仅睁开的一只眼睛,说道:“我来蹭一顿酒,况且武当那位观主还欠着我两张琴谱没还呢。” “琴谱重要还是酒重要?”张墨笑问道。 “都重要。”丁醉猫认真地答道。 “不行,必须选一样。”张墨不依不饶。 丁醉猫闻言索性两只眼睛都闭上了,片刻后又同时睁开,望着张墨举起手中的酒葫芦,转了话题问道:“你要不要陪我喝酒?” 张墨望着丁醉猫脸上那像是小孩子要糖吃的眼神,抿嘴笑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好好,难得见你这老醉猫自然要陪你和一杯,不过......不过点到为止,我可喝不过你。” 丁醉猫点点头,顶着脸颊微红的脸和安然笑意,将手中的酒葫芦晃得哗啦哗啦响,带着张墨去往了自己的住处。 武当剑观设宴款待江湖豪客,自然也要妥善安排住处。丁醉猫住的这地儿极为偏僻,也不知是他自己选的,还是大观主瞧他孤僻特意安排的。不过地界虽偏,屋中陈设倒是一应俱全,屋门口还摆着一张古琴。 张墨跟着张成和学过一段日子的古琴,但是许久未碰早已生疏,今日见到这张琴竟有些手痒,单手在琴弦上拨了两下,声音不算难听,却引得丁醉猫满面怒意地望着他。 张墨吐了吐舌头,知道这丁醉猫对音律要求极为严苛,一点儿杂音入了耳中便要大发脾气,若不是张墨与他有些交情,估计丁醉猫就要上手去打了。为了不让丁醉猫将他赶出去,张墨举起双手,说道:“别那么看着我,我不碰了成吧。” 丁醉猫闻言,脸上的怒意这才消下去,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4 不言不语地在屋中的小暖炉上温着酒。张墨东张西望,忽然注意到了屋门前廊柱上的镀金梵文。 这梵文张墨近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他断断续续地在不少柱子上看见了这样的梵文,而且每一处的都不同。 “老醉猫。”张墨知道丁醉猫曾弹奏过梵乐,便觉得他会对这些梵文有所了解,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柱子上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是几句佛经。”丁醉猫淡淡答道,一边捧着温好的酒一边向张墨走过来:“我这里写的是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张墨接过酒来低声重复了一句,继而又道:“这武当山不是道教圣地吗,怎么会有人在这儿刻上这么多佛经?” 丁醉猫吸吸鼻子,说道:“据说这武当剑观里住过一个和尚,只是法号已经无人记得了,传言这和尚似乎与那誉满江湖的骑龟道士关系颇好,这大约......大约就是他刻上去的。” 张墨笑道:“和尚住在道教剑观中?这事儿有意思。” “哪儿有意思,这破剑观的观主欠我两张琴谱未还。”丁醉猫眼神迷离地念叨着。 张墨哈哈一乐,说道:“小心眼的老醉猫,这话你和那观主磨叽去,在我这儿瞎抱怨什么呢,我又不愿意听。不过我倒是愿意听你弹弹琴,怎么样,今儿个肯不肯赏个脸?” 丁醉猫挠着耳朵瞥了眼门口的古琴,转头又指了指张墨手中的酒壶,说道:“你先把酒喝了再说。” “喝就喝。”张墨道,将那酒葫芦移到唇边没怎么犹豫地灌了一口,生生咽下去。 张墨与这丁醉猫也相识多年了,深知他的酒绝对不能细品,更不能问这酒里都有什么,因为这怪异的家伙总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向酒中加东西,你若知道真相很有可能吐得昏天黑地。 所以一直张墨觉得,他那日骗尹承业喝掺了水的醋真是再善良不过了。 “好喝,比上次的好喝多了。”张墨咽下酒之后,抹了抹嘴唇,点头说道。 丁醉猫脸上浮现出一丝傻乎乎的笑意,自己也喝了一口酒下去,一口自然不尽兴,仍劝着张墨多喝,直至酒壶中不剩多少酒了,这醉猫脸上红的更甚,总算来了兴致,撩了袍子坐在古琴旁。张墨则终于如遇大赦一般抛开了手中的酒葫芦,他饱受折磨地喝了那么多说不出滋味的酒,其实不过就是想听听丁醉猫弹琴。 别看丁醉猫整日如此醉醺醺的模样,但在碰到琴弦之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张墨甚至常常分不清这弹琴的老醉猫和他明日里看到的老醉猫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而且这丁醉猫也当真不愧是行家里手,只是指尖触弦信手一拨,便似是山间清泉沥沥而下,余音回环缭绕,久久不绝,随后温软琴声逐渐成章,起先似是群鸟鸣啼,接着又似是凤凰入林百鸟压声,只闻得其声婉转而来,留下一地惊艳。 张墨坐下阶下听着这人间难得几回闻的琴声,心下安宁,惬意地瞧着太阳渐斜,最后没于山下,丁焕的琴声也随着西沉的太阳越来越轻,越来越缓,最后听得张墨有些困意,靠在一旁刻着佛经的柱子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而在半梦半醒间,张墨听着丁焕手中的琴声似乎一直未绝,而且那琴声由温婉柔和慢慢变得慷慨激昂,像是雄鹰翱翔于天际,洒然恣肆,俯瞰身下山川大河,极为快意。猛然间,琴声忽又一转,铮地一下似断弦般瞬时收声,而那雄鹰倏然撞上箭羽,坠落云间。 张墨似乎也跟着这只雄鹰坠落着,急速下沉无可回转,眼睁睁瞧着层层白云离他越来越远。张墨伸手去抓时,只握住一片虚空,但恍惚间,白云飘散而去,张墨竟望见一个男子右手端着一只陶碗,微蹙起眉头似是犹豫不决。那张脸张墨总觉自己认得,一股熟悉之感刻入骨髓。 尹承业! 望着眼前景象,张墨差点儿脱口唤出,却忽觉后背一痛,接着便是震天的巨响似是山崩地裂,他的胸口处一阵翻涌,不得已地咳嗽起来。 再回过神来时,张墨却仍是坐在阶上,喉咙发痛脖颈生疼,屋门前淡黄色的烛光映得柱上的烫金梵文发出点点微光,也在石阶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轻吹,远处传来一阵落叶的沙沙声。 张墨回头去看丁焕,却见他已经伏在那张琴上睡了过去,那古琴的琴弦完好。丁焕手中仍握着他的宝贝酒葫芦,不过葫芦的盖子没有盖好,几滴玉露琼浆从壶口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又是一场梦。 张墨长舒一口气,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初秋的晚风吹得他有些冷,他便起身走近屋子拎了两件厚一些的外袍出来,一件披在自己肩上,另一件则盖在了丁焕的身上。 晚风渐凉,张墨虽觉疲累却已是困意全消,倚在门口的柱子上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却在某个不经意一瞥的瞬间,留意到门前不远处一个奇怪的身影,这身影一片漆黑形同鬼魅,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夜风吹鼓着那鬼魅的衣袍,猎猎作响。 张墨讶异地直起身子,直盯着那身影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暗暗攥了一下拳头。 但这鬼魅般的身影却在门前的阴影处停下了,风住声歇,只听得那一片漆黑的身影用极为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 “江宇......” 未等张墨回答,却是一阵狂风乍起,吹得伏在琴上的丁醉猫猛然惊醒,顶着被琴弦压出一条条痕迹的脸抬头四望。 门前灯火寥落,了无人影。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独揽乾坤 夜风狂乱,吹得人头昏脑涨的,张墨并不知道扛着自己的人是谁,月光虽明亮,他却也只能看清这人身后的乱蓬蓬的衣摆。 “我说......这位大侠,我哪儿得罪你了吗?”张墨脑袋朝下,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一阵翻涌,有些畏惧又有些好奇,咬牙问道。 扛着他的这个人不答话,只管脚步飞快地走着,扛着张墨绕到一块儿竖立的巨石背面。在这一处,望不见银白月光和周围点点疏星,张墨被放下来的时候只能看见面前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坐下。”这黑影此时开口说道,声音温和,全然不似他身上的鬼魅气息。 “不......不用了......”张墨有些紧张,边说着边后退,分明是想要逃离。 “什么不用了,叫你坐下你就坐下。”那黑影说道,语气中多了些不耐烦,抬起一只手重重搭在张墨的肩上。 黑暗中,一只大手猛然落在肩上,惊得张墨哆嗦了一下,深觉此地不宜久留、此人不能多看,忙转身欲跑,谁知一步还没迈出去呢就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5 觉得额头上一痛,下意识地向前一摸,好死不死地面前却是一棵拦路的树。 张墨差点儿骂出声来。 “该!叫你不听话。”身后的黑影说道,似是带了一些笑意,搭在张墨肩上的手用力向后一扯,弄得张墨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磕得屁股生疼,仰在地上啊呀了一声。谁知屁股上这疼还没过劲儿呢,张墨又觉得肚皮上一沉,抬起头来看是竟发现那黑影竟然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干什么?”张墨讶异道,徒劳无功地扭着身子,“我的腰要断了,大侠你行行好,有什么话您站起来说行不行?” “腰断了也活该。”那黑影说道,“刚才叫你坐你不坐,自作自受。” “你......不是,您大晚上的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跟您......有什么恩怨?”张墨折腾了半天,但觉得这黑影貌似也没有什么恶意,仰躺在地上重重叹了一口气问道。 “恩怨?”那黑影笑了两声说道:“恩怨倒是没有,只是想和你说两句话?” “说......啊?”张墨一阵迷糊。 暗夜中,那黑影却也不多解释,自顾自地说道:“前两日冥府那个小白脸,叫......算了他具体叫什么我忘记了,反正就是那个人来找我,和我讲了不少事儿。” 张墨一怔,琢磨着黑影说出的话,磕磕巴巴地问道:“什......什么冥府,您到底......是人是鬼啊?” “闭嘴听我说话,把我说的话记好。”那黑影责道,将他的一只大手按在张墨的嘴上,令他不能发出一言。 张墨睁大了眼睛,却依旧只能望见眼前的这一团黑影,山间寂寂无声,似乎连蛇虫鼠蚁都睡着了。 “小子你知道吗”那黑影也不管张墨心里怎么想的,自顾自地说道:“那小白脸跟我说,南遥这辈子生在一户姓尹的富庶人家,父母俱在,还有两个兄弟。我听了那小白脸说的这些话后其实有些欣慰,因为南遥上一世无父无母过得太苦,这一世身边若能多些亲人相陪倒也不错。” 张墨听着这番话越发迷惑,闻听这姓尹的富庶人家与两个兄弟倒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尹承业身上,但想想又觉得不对,远在樊水城安守家业的尹承业怎会与这样的怪人有瓜葛,但他想问又问不得,只能听这黑影继续说着。 “不过我这边心里刚觉得好过些,那小白脸却又说南遥并没有遇上什么和善的人,因为家大业大便免不了兄弟相争,最后会闹成什么样实在难以预料。”那黑影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沉思,继而又道:“小子,你也知道南遥的脾气,他心里执拗得厉害,不善与人周旋更不愿服软认输。说句不好听的,我倒真怕他会是个‘直如弦,死路边’的下场。” 张墨还未等那黑影将这一番话说完便又是一阵挣扎,不过他挣扎却并非是为了这段话,而是他忽然觉得脸侧划过一股温热的液体,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若是张墨没猜错的话,那应是一股鲜血。 黑影察觉到张墨在乱动,手上便又加了几分力气,说道:“你小子是属游蛇的吗,总是拧什么呢?” 张墨呛了两口那温热血液,便顿觉全身无力再也挣扎不得,只能费力地呜呜哼唧了两下。 黑影似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张墨闻言身子僵了一下,呆呆愣住,接着便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继而脑子痛得厉害,开始嗡嗡作响。 可即便如此,张墨竟还可以无比清晰地听见那黑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江宇,你回去寻南遥吧,这世上恐怕只有你能救他。” 这一句话后,张墨耳边便是一阵雷鸣般的响声,眼前的黑夜瞬间被一道白光照亮。 在这白光间,张墨望见了护国府的碧波大池,望见池中安然养伤的老沧龙,望见博翰阁顶层的一点幽幽鬼火在寂夜中闪烁。那武当老道提着鞋追他,那小道士则一边扫地一边偷笑。出神间,张墨却觉得一个人在身后轻轻环住了他,气息冰冷,却让他分外心安。 转眼间,大池却已不知被何人填平,天空阴沉下来,落了雪,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却钳住他的手腕似要将他的腕子捏断。张墨望着这个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好在这张面孔顷刻间烟消云散,白雪茫茫中,竟有一片翠绿的柳叶从空中飘落,落在张墨摊开的掌心中。 前世的所有记忆,慢慢涌向张墨的脑海中,那记忆飘渺如雾,却又无比真实,随着这些记忆的涌现,张墨仍记得那些酸甜苦辣,记得南遥怀抱的冰冷温度,记得溺于浴桶中的苦痛绝望,更记得武当剑观门口等待一人归来的漫漫思念。 眼前的景象最终停留在那日的奈何桥旁,南遥犹豫地端着一碗孟婆汤,而后白光忽然散去,天空暗淡,张墨闭上了眼睛,久久不愿意睁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快的鸟鸣将他唤回,张墨醒转之时,只见已是晨光熹微,昨夜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梦境一般,直至张墨望见身旁的一块儿形状怪异的石头。 “师父......” 张墨,不,或许林江宇这个名字更适合如今的他。他已知道昨日夜晚的那个黑影便是老魁。 老魁曾说过他知道一个秘术,可以让人记起自己的前世,只是这一秘术的代价很大,需要一个人祭献自己的魂魄,于这世上永远消失,他那肉体则会化石,淋雨沐雪,永世无悲无喜,不知冷暖。 林江宇当时还曾叹过这秘术太过残忍,谁知老魁竟就选择了此等秘术,化为石头,了却了所有的尘缘。 “师父......”林江宇不甘心,向那石头又唤了一声。 石头却只是石头,但它与这山间之石唯一不同的便是它左下角的那一小竖排刻字: 青梅煮酒独揽万古乾坤。 到头来,这独揽乾坤之人,竟是他韩荣轩。 林江宇摸着这排字,心中像是被谁狠狠地打了一拳似的难受,良久不能平静。 百煞蛛不知何时爬到了那块石头上,停在林江宇的手边趴下不再动了,这百煞蛛似乎也累了,兜兜转转了许久,似乎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这日晚些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张成和回到住处的时候,见房门开着但并未点燃烛火,疑惑地摸进去,却见他那宝贝书僮坐在屋中,怀抱着一块大石头发呆。 “小子,你怎么了这是。”张成和点上屋中的烛火问道。 抱着石头的林江宇神情黯然地瞧了眼张成和,又看了看怀中冰冷怪异的石头说道:“先生,你能不能先帮我照看一阵儿,这个......这块......石头。” “什么?”张成和有些惊讶,“又说傻话了,你这是从哪儿淘来的东西。再说一块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6 石头你要我怎么照看。” 林江宇知道张成和必定不解,但他又不忍心解释这石头曾是他万分敬重的师父,便只垂着眼睛,情绪低沉地说道:“您别管这......这石头的来历了,您就答应我好好照管着它,别让它磕到碰到。” “张墨......你到底什么意思?”张成和还从未觉得自己这书僮如此反常过。 林江宇未答,站起身来将石头塞到了张成和的怀中,确定他抱稳了才松开手,却又留恋地摸了摸这块石头,随后便跨出了屋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张......”张成和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的,本想立刻将这石头抛了,但回想一下他刚刚的神情又觉得不像是在开玩笑,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那块石头稳稳地放在了桌上才转身去追了出去。 门外却早已没有半个人影。 林江宇心急,此时已经奔到了玄天玉虚宫门外,但在经过外门的时候他却偶然瞥见门上小小的一行鎏金梵文。林江宇猛然顿住脚步,这句梵文他认得,这是那浓眉和尚曾经教给他的。 佛曰: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第70章 第七十章 孑立 尹家连遭变故。 自尹笑阳走后,尹端的身子便也一天不如一天,面上皱纹横亘,头发花白,尽显老态。而祸不单行,就在前几日,忽然有人从雍州带来消息,说是雍州牧高岚因为贪墨被言官揭发,已然下狱,估计就算不会被处死也会被流放。 尹端闻听此讯,心口发闷当即摊倒在榻上。 他费尽心思献媚了大半辈子,无非就是想讨个世袭官爵,希望尹家既富又贵,有财有爵。前段日子好不容易阴差阳错地得到张成和的美言,眼看着这大半生的愿望便要成真,谁成想高岚偏在这个当口上出事,尹端此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他心里又焉能不痛。 于是这几日,尹端便只得在榻上静养,整日郁郁地几乎不发一言,谁也不知该如何去劝。 “诶?你说老爷是不是快要......” 涵谣房里,她一边为尹文瀚捏肩一边问道。 “快了快了。”尹文瀚眯着眼睛,放松着身子,神情极为享受地说道。 “那......咱们两个的事儿......” “也快了。”尹文瀚说着乐了一声,睁开眼睛扭身望向身后的涵谣,抬手爱抚地摸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涵谣已然有了身孕,只是平常穿的衣物比较宽松所以看不出来。尹端心思早已不在床笫之事上,况且都大半年没有同涵谣圆房了,这孩子自然是尹文瀚的。 尹文瀚摸着涵谣的小腹,轻声道:“你最好给我生个儿子,我以后就见家业便都交给他。” “去。”涵谣轻拍了一下尹文瀚的手背,望了望窗口和门口,确认无人在外才压低声音问道:“你那三弟尹承业可还掌管着尹家的事儿呢,这话先别瞎说。” “怕什么?”尹文瀚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也管不了太久了。” “这么说......”涵谣绕过椅子,坐在尹文瀚的腿上,脸上笑容妖媚,问道:“你都安排好了?” 尹文瀚笑眯眯地搂着涵谣,眼里一丝狡黠,答道:“自然是安排好了,正祥本已对承业不满,我没有费什么口舌他就答应了,而那些狗衙役白吃白喝白拿了我那么多东西,要是不给我好好办事我必定亲手宰了他们。” “诶,这话你也别乱说。”涵谣的捂上尹文瀚的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好歹要给咱俩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我都想好了,等这孩子生下来我就去城外佛寺烧香祈福。” 尹文瀚无奈地点点头,本想责怪涵谣迷信多事,毕竟他两个人野合□□,早已没什么德行可言,还管那么多事儿做什么。不过这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化为了一声轻轻的“嗯。” 不过尹文瀚这番未在涵谣面前说出口的话却将日渐虚弱的尹端送上了最后的绝路...... 那日,尹承业照常去探望尹端,强作笑颜与尹端说了一会儿话。 尹端望着自己的这个儿子,总归算是有点儿欣慰,觉得这大半辈子也没有白过,他伸出苍老消瘦的手握住尹承业的,低声问道:“承业,最近生意如何?” “一切都好,爹你放心。”尹承业说道。 尹端闭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叹道:“你办事儿稳当,爹当然放心。” 尹承业微叹一口气,说道:“爹,您也别多想了,好好养好身体安享清福便好。” “咳......”尹端闻言微咳一声,望向尹承业,神色复杂,说道:“儿子,好好撑起尹家,日后娶个贤淑的妻子举案齐眉长相厮守,给爹多生些孙子出来,再叫我那些儿孙到我坟上多叩几个头。” 尹承业皱了一下眉头,又好气又好笑,说道:“爹,您说什么晦气话呢。” “唉,罢了,你既然不愿意听我便不说了,人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尹端说道,疲惫地闭上眼睛。 尹承业听着这话无声地摇摇头,替尹端掖了掖被角后便不再扰他,悄声出了屋门,离开尹府去打理今日的事务,却不想此去之后与尹端便是永别。 尹承业走后不久,便有尹家的下人看见尹文瀚和涵谣一同进了尹端的屋子。那些下人本以为是儿子和小妾一起来探望老爷,便也没去在意,更没人多注意二人举止间的亲昵之态。 而这二人进了尹端的屋子良久后才出来,出来后二人均似如释重负,交换了眼神后相互一笑,一起离开了。 转眼,已至那日傍晚,尹端病重后喜好清净便不容许家里仆人在眼前乱晃,只是每到吃饭喝药之时才有人进来服侍。日头西斜的时候,便有一个端着食盒子的仆人推门而入,不过片刻过后,便听“咣啷”一声,似是食盒落地的声音。 “老爷......快来人啊......” 一声凄厉的呼喊在尹府中掀起了巨浪,尹笑阳明明才刚刚过世不久,尹府便又迎来一门丧事,家门前白布如雪,被风吹着拍打在门楣上的“尹府”二字上。 尹承业那日回来的时候便见府中仆人跪倒了一片,哭声连天,一片悲意。尹承业怔怔望了这番场景片刻心下已知发生了何事,默默走向尹端的屋子。只见尹端那榻上铺着白布,在满室烛火中显得极为刺眼。 望见这一幕,尹承业停在门槛前,竟一时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身旁家仆一声声“少爷”地劝慰着,鼻涕一把泪一把,而他虽胸口发闷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尹承业知道,父亲向来很疼他,也向来对他给予厚望,虽管束不少但也向来没亏待过他。父亲在时尹承业不觉得怎样,如今尹端撒手而去,尹承业才忽然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什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7 么人可以于身后无声地支撑他。 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恐惧感,尹承业微微晃着走近屋中。屋中站满了不少的人,尹承业扫过这些人,这些人中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垂首缄默,而他最终却将目光停在了尹文瀚的脸上。 除了尹承业外,极少有人注意到:尹文瀚的手臂轻轻环着一旁应该被他唤作一声庶母的涵谣,而且他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笑意,轻蔑挑衅一般的笑意。 尹承业顷刻间明白了尹端为何会走得这样突然,也顷刻间怒火中烧,双眼发红,但他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最终也没有戳破尹文瀚的□□之事,知道这事儿若传出,尹家的名誉便也一同毁了。 尹文瀚大约也是太了解尹承业的这番性子,所以才敢如此行事,见尹承业果真不愿戳穿,便笑得更加得意,竟大模大样地忙着操办起尹端的后事,看起来比谁都上心。 只有知道真相的尹承业一直冷眼旁观。 当夜,尹府中便设了灵堂,尹承业挥退了所有人,以嫡子的身份在灵堂中跪坐守夜,众下人望见尹承业阴沉的脸,谁也不敢有异议,全都退下了。尹正祥是个没什么心肝的,此时也回去歇息了,唯有尹文瀚将事情安排完了之后,又转回了灵堂,在远处停住脚步向灵堂望了一阵。 霜天月夜,晚风吹拂。灵堂中雪白的帷幔在夜风中飘荡,尹承业身着一袭素色白袍微闭着双眼,面色平静地独自跪坐在堂中,披散的黑发随风而动,远远望之,竟让人有些凄绝之感,觉得这人仿佛已然出乎尘世,似无处可依的地府幽魂。 尹文瀚远远望着他,竟也有一丝恍然。 尹承业小的时候安静又乖巧,尹文瀚那时似乎也对自己这个弟弟关爱有加,但随着他的年岁渐长知道了嫡庶之分,见到尹端望向尹承业时那番慈爱的眼神,以及尹府下人对尹承业的讨好奉承,所有的这一切,让尹文瀚觉得厌恶,渐渐地,他对这个弟弟的情感就开始改变了。 厌恶最终变为憎恨,恨意又如野原蔓草,随着时间的推移肆意滋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尹文瀚望了片刻后,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迈步向尹承业走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尹承业未变面色,月色映在他的清瘦的侧脸上。 白色帷幔仍在飘着,似乎是在低诉,是在哭泣。 尹文瀚暗叹一口气,望了眼尹端的灵位。或许在尹文瀚的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有着一丝的愧疚,但是这一点点的愧疚并不能阻挡他开口说道:“承业,我想要尹家的全部家业。” 听闻这话,静默良久的尹承业总算是有了动作,缓缓睁开眼睛,用如刀锋般凌厉的目光扫向尹文瀚,看着这最后将尹端气死的人,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大哥,嗓音沙哑地说道:“你休想。” 对于尹承业的回答,尹文瀚并不意外,而且他居然哈哈一笑,那笑声回荡在白色帷幔飘飞的灵堂中,让人觉得分外毛骨悚然。 “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那我换种说法。”尹文瀚说着站起身来,“尹承业,我一定要得到尹家的全部家业。” 尹承业再度闭上眼睛,似乎不屑再去和身旁这个人理论,姿态高傲而冷漠。 可是在他的心里,何尝不悲,何尝不苦,又何尝不惧。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杖责 灵前守了七日的孝,尹承业的脸色越发苍白,尹府之人均能看出他面色的疲惫。于是,那青翠衣衫的姑娘劝尹承业在府中休息两日。 不过生意场上的事情总是一会儿一变,尹文瀚又对家业虎视眈眈,尹承业又哪里肯闲歇下来,但那姑娘实在坚持,尹承业被劝得烦了便也只不过是靠在屋外的自己屋外的栏杆上裹着衣袍小憩了一会儿。 时值深秋,漫天落叶随秋风飞舞,那姑娘立在门口望着于秋风中疲倦而眠的尹承业,默默垂头嗟叹,也不知尹府何时才能走出此般困境。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尹承业便强撑着起了身,披上一件厚实的狐裘外氅出了尹府。那姑娘自知劝不住他,便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揉搓着双手默念: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才好。 不过她这番祈求又岂能如愿?尹文瀚前番所说之话又岂是戏言?尹府之衰微其实早在尹文瀚派人将那本假账本放在柜上之时便已成定式。 依照涵谣先前的提出的主意,尹文瀚决定做一本假账诬陷尹承业偷税,而这一本假账则出自尹正祥之手。尹正祥平日看起来唯唯诺诺没什么主意,下起黑手来却也极为狠辣,那本账中所记的偷税金额巨大,若真真属实,便够尹承业在大狱中待上一辈子了。 那本帐做成了之后,尹文瀚又重金买通了那位账房先生,于是这一账本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柜台上,而真正的,没有一丝污点的账本则尽数被尹文瀚烧成了纸灰,随着秋风而去。 一切准备妥当,一场早已排演好的戏码便在次日上演。 尹承业那日裹着狐裘脑子昏昏沉沉地到了当铺中之后,便见店内伙计的脸色不对,伙计们见他进来后每个人都偷偷瞄着他,神色躲闪。 尹承业心下一沉,眯起眼睛向在场之人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店内伙计知道尹家这几日变故频仍,知道尹承业身子本来就不好,在这关口上谁敢火上浇油,都垂下脑袋保持缄默,不愿意开口。 尹承业见众人如此,重叹一口气,将这几日本就集聚在心口的怒气发泄出来,一拍桌子大声道:“说话!不然你们现在立刻给我卷铺盖走人!” 众人见尹承业果真动怒了,全都惊得一哆嗦。这尹家少爷平日里虽少言寡语为人淡漠但却从未对他们发过脾气,如今听尹承业如此说,便也不敢隐瞒,片刻后角落里有一个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少......少爷,账房的刘先生被官府的人抓走了,他......他们说咱们......咱们的账目有问题,要......要清查。” 尹承业皱起眉头,觉得不可置信:“账目有问题?” 店里的账目尹承业都会看一遍,月末还会核查,一月一清,这账目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他望着自家伙计们脸上的这番神情,便知此事似乎牵扯不小,也顾不得多思量了,又问道:“刘先生呢?” “在......在衙门。”那人又说道。 尹承业闻言血气上涌,在这些伙计面前却仍要故作镇定,平静说道:“知道了,你们照常打理今日的生意,我过去看看,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说。”说罢便出了当铺,留下一屋子的伙计面面相觑,而他们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刘账房被官府之人拖走时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尹文瀚曾许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8 诺这个刘账房:哭声越大越凄厉,所得的钱财便越多。在这一承诺下,姓刘的账房便一路哭号,连此刻跪于衙门中都止不住连呼冤枉。 樊水城的父母官姓苗,这苗大人高坐堂上翻账本时,实在被这人吵得不行了,便放下捧在手中的账本不耐烦地喝道:“行了行了别嚎了!”说罢将账本向他面前的地上一扔:“说吧,这都是怎么回事。” “冤枉啊......”那姓刘的账房仍旧哭道:“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账目全都是你做的你说你不知道?”苗大人提高声音问道。 “小人真......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小人是受人指使的啊。”姓刘的人说话声音越来越颤抖,衙门府门外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大点儿声说话!”那苗大人喝道,“是谁指示你的?本官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小人......小人不能说。”刘账房瑟缩着脖子,装出一副畏惧的神态说道,尹文瀚告诉他做戏要做足,推三阻四才可让人信服。 苗大人闻言将惊堂木狠狠一拍,撩了衣袍从堂案前走了下来,向那刘账房的胸口踹了一脚,骂道:“狗东西,让你说你就说,别逼本官给你用刑。” “大人。”刘账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忙抱住了苗大人的大腿,哭道:“大人你可怜可怜小人吧,小人真的不能说,要是说了必定是家毁人亡。” “你要是不说,本官今日就让你家毁人亡。”苗大人说道,说罢将肥大衣袖一挥,“来人!” “大人。”一旁侍立的衙役出列说道。 “给我打。”苗大人转过身去说道。 “是。”衙役拱手应道,说罢便拧笑着挽起衣袖,要向那刘账房的脸上招呼拳头。 坐在地上的刘账房哭声立刻又大了几分,但这次可真不是装的了。这之前尹文瀚可没告诉他受挨皮肉之苦,所以他哆嗦地向后躲闪着,一边躲一边沙哑大喊:“大人,我说,我说。是尹少爷,尹尹尹尹少爷。” 苗大人闻言,背对着刘账房和身后看热闹的百姓,瞄了眼堂内的阴影处,阴影处实际站着一个人,此时轻轻点了一下头。 苗大人满意地一笑,转过身来,盯着刘账房一字一句地问道:“尹少爷?说清楚点儿,尹府的哪个少爷?” 刘账房望着一旁衙役那海碗一般大小的拳头,面色惊惧,声音仍似刚才一样大,喊道:“是尹承业,尹承业!是他逼迫我记下假账,偷税自用!我劝他他还不听,把我一顿毒打,我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片刻后围观者无不唏嘘,也不知是谁猛然一瞥,竟望见尹承业怔怔站在人群之外。 尹承业实则早已站在衙门门口,刚刚刘账房说的那些话,他全都听到了,但面对这番□□裸的诬陷,他却连辩解的心力都没有,只觉阵阵发寒。 而此刻衙门内,那些受了尹文瀚好处的衙役早就忍不住了,纷纷冲下来拨开围观的人群,抓过尹承业拖入衙门内,又不由分说地用棍子在他的膝上狠敲两回让他跪下。 膝盖重重撞在地上,尹承业痛得眼前一黑。 那姓苗的父母官此刻眯起狭长的眼睛,绕着尹承业走了一圈儿,又望了望围观的百姓,忽而用尖细的声音问道:“尹承业,你逼迫典当铺的账房擅作假账偷税漏税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尹承业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冷笑一声,说道:“不认。” 没做便是没做,为何要认? “不认!?好。”苗大人双掌一拍,似乎早就等着他这番回答,继而说道:“看来不给你吃点儿苦头你是不会认的对吧?来人,杖责二十。” “是。”两名身材魁梧的衙役高声应道,这二人脸上还挂着贪婪笑容。 尹承业闻言,却是面色不改,即便受刑之时也全然没有挣扎,甚至连声□□都没有,棍棒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身上,痛感昏天黑地,可尹承业此时脑中竟越来越清醒。 自听闻衙门派人查账时,他便知道这事儿是尹文瀚陷害的,他也是至此才明白张成和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原来尹文瀚为了尹家的家业可以狠心到让他这个弟弟毫无声誉地死在棍棒之下,原来手足之情,竟也可以割舍得一丝不剩。 “本官再问你一句,你认不认罪?”二十杖责后,苗大人揪着尹承业凌乱的发,问道。 尹承业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却依旧是那句话:“不认。” “你......没看出来,你这风骨还挺硬啊。”苗大人一番气愤地咬牙道,眼看着尹承业不吃这一套,便深吸了两口气换了副脸色,抬手帮尹承业拭去唇角的血迹,在他耳边柔声劝道:“我说尹公子啊,事实证据摆在你面前你还嘴硬什么?赶快认了也好免些皮肉之苦。” 尹承业咽下口中的血腥之气,苦涩一笑,他瞥见堂后阴影处的一个人,笑容阴森似鬼。尹承业却毫无恐惧地望向那张脸:好,你要我生不如死,我便在这里一路奉陪。 转脸望向苗大人,尹承业凛然道:“你今日就算是将我打死,我也断断不会承认。至于那个账本怎么来的,大人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好啊,死不承认是吧?那我就打到你死为止!”苗大人气道,立刻又吩咐身边的衙役,“再杖责三十,扔到路边,樊水城内谁若敢管这个人,一律杖责一百。” 围观百姓哗然,有质疑声有嗟叹声,更不乏幸灾乐祸之人。 只是这些言语终究入不了那苗大人的耳,他抖了抖衣袍坐回堂上,听着衙门外一声声的闷响,神态自若。不过那刘账房依旧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中藏着一分惊惧。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怎么是你 衙门外的闷响声不知是何时停止的,衙门内寂静了片刻后,一个衙役风风火火地闯回,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大人,杖刑完毕,那个犯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被扔至街外了。” “嗯......”苗大人闻言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慢悠悠问道:“那犯人现在如何了?” “倒是还有一口气儿。”那衙役说道:“不过若是一直没人管的话......” “行了行了,到此为止吧,此案算是结了。”苗大人没等那衙役说完便故作疲惫地挥了挥衣袖,打着呵欠道:“都散了吧散了吧,退堂。” 一语落地,呼喝声雄浑威严,隆隆响起后又渐渐褪去,余音随着人潮四散。不多时,衙门外逐渐冷清,只是地上几点血色鲜艳似牡丹,盛开在冷冽秋风中,傲然不谢。 街外,尹承业趴卧在地,背后的衣物已经被鲜血浸湿变成暗红色,此时他的意识依旧清醒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89 ,却望着面前匆匆而过的行人鞋履慢慢陷入绝望。 毕竟苗大人有令,谁敢去管尹承业便要杖责一百。 被杖责五十的尹承业已经是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了,谁又敢冒着被打成烂泥的风险去帮他,街边百姓躲他还来不及呢,望着他的眼神如同望着瘟神,唯恐沾上说不清楚。 尹承业心里清楚,倒也没打算牵连别人,兀自苦笑一下,咬紧牙关以手撑地想要站立起来。他并不怕死,经历了今日这事后他早已心如死灰,再不抱什么活下去的希望,他只是不愿流于街头,做只孤魂野鬼供人指点,若要死,便也应该寻一处僻静之地安然而去。 只是尹承业实在受伤太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站起身来,分毫未动反倒是拉扯得伤口更痛,痛感如翻涌涨潮的海浪一点点吞噬着绝望的沙滩,令他几近昏厥。 就在此时,尹承业的眼前飘过了一块红色的衣角,这衣角被秋风吹鼓着,犹如凄艳鲜血。秋风不知何时停下,那片鲜红衣角也最终垂在了他的面前,一动不动却盛气凌人。 “把我......弄成......这幅样子,你可满意了?”望着这片衣角尹承业说道,声音细弱如蚊,却依旧没有任何屈服妥协之意。 这红色衣角的主人便是尹文瀚,他理着袖子嘿嘿笑了两声,叹道:“尹承业,这还不都是你自找的吗?我早劝你将尹家的家业让给我,你偏不听,那么不好意思,我只能这样做。” 尹承业闭上眼睛,强忍痛感说道:“大哥......权势真的那么重要?金钱银两......你想支便支我何曾说过一个不字?你越礼□□......纵情声色......尹家生意交给你又有什么好下场?” 尹文瀚闻言不屑地笑了笑,说道:“尹承业,你何苦担心那么多了,不管你多么不愿,尹家现在也用不着你插手了。这样吧,看在你我多年兄弟的情份上,大哥扶你起来如何?”说罢弯下腰,伸手便要去拽尹承业。 尹承业自然不愿被他如此折辱,只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躲也躲不过,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拽起,又被他扶着站稳,而后尹文瀚玩味一笑,撒手扬长而去。已然决定从此以后对这个弟弟生死不问。 秋风又起,尹承业哪还有力气站住,猛然起身痛得眼前一阵模糊,双脚似是踩在棉花上,他快要将牙齿咬碎了却还是实在支撑不住,望着尹文瀚渐行渐远的红衣背影向前倾倒。 若有下一世,他或许宁可为虫为蚁丧身鸟雀鱼蛇,也不愿再品尝这番人世凄凉。 容不得他想那么远,此时却有一人张开双臂从他身后拥住了即将倒下的他,将他越行越远的思绪扯了回来。 “尹承业!你这个混蛋,我些许日子没在你就弄成了这副样子?”身后那人问道,声音颤抖,环着尹承业的双臂因心情激动用了极大的力气。 “怎么......是你?”尹承业无力地垂下脑袋,听着这声音苦笑着问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种时刻,这个人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环着满身血色的尹承业,林江宇的心都快要碎掉了,他这时才猛然深刻意识到:此世的南遥不再是周身冰凉的冥界游魂,他如今只是个普通的人,会生病会流血,会与人牵绊会遇到意外。林江宇想到如此,狠咬着嘴唇没答话,而是不由分说地将尹承业背起,背起这三生旅途中,对他来讲最重要的人,背起前世今生的所有深情与眷恋。 武当山自樊水城这一路,林江宇已然下定了决心。他不愿再度放开这个人,他不想再于在武当山上等一辈子,他要这个人好好陪在自己身边,长相厮守。 可如今,伤得如此严重的尹承业却仍旧不愿意在林江宇面前放下自己的高傲,纵然没有力气从他的背上爬下来,却还是以命令的口气说道:“张墨,放我下来,你不要管我。” “你闭嘴。”林江宇咬牙道。 “张墨......”尹承业觉得伤口处痛感一阵一阵的袭来,不得不说道:“别管我了,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给我闭嘴!”林江宇吼道,眼睛发红,背着尹承业在众人异样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尹承业再无力气去与林江宇争辩,无可奈何地趴在他的背上,竟慢慢觉得安心慢慢觉得平静,意识慢慢飘忽,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林江宇闻言鼻子一酸,真想拽着尹承业的衣襟让他把这个“谢”字咽回去,真想提着他的耳朵告诉他:我管你念你是天经地义,这世上谁也别再想拦着。 可林江宇终究没这么做,他知道尹承业的伤越快救治越好,真真拖不得,于是他就近随便找了个客栈住进去。那客栈老板被浑身是血的尹承业吓了一跳,连拦都忘了拦,大张着嘴愣在原地。 林江宇也没管他,扔了块银子砸在他的脑袋上,然后他随便进了一间屋子,将尹承业小心放在榻上自己则出去找医倌,只是医倌一见榻上的是尹家三少爷尹承业立刻变了脸色嚷嚷着要走。 林江宇见他要跑,立刻拦住,也是心里焦急难耐,挥拳在那医倌脸上打了两拳,直打得那医倌捂着脸颊连声告饶,瞧着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顶着乌青的眼睛哭丧着脸踌躇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给尹承业治伤。 一通棍棒下来,尹承业受的皮外伤极重,沾着血渍的衣料揭开时他那腰臀部已是血肉模糊,林江宇只是瞥了一眼便转过身去,狠狠咬上自己的手。 尹承业此时连累带痛已经昏厥过去,唇色如纸一般白,却又沾上了一点污血泛着暗紫色,让人看着觉得分外心疼。 寒冷深秋,那医倌却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忙着为尹承业处理伤口,万幸的是,这一番杖刑并没有伤到尹承业的骨头,如此静养些时日,性命倒是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好不容易将伤口处理好,那医倌又为尹承业开了些药方交给了林江宇,并嘱咐着林江宇按时换药好生照管,又在这屋子里守到半夜无人会注意他的时候才以巾掩面悄悄离去,只留林江宇在屋中怔怔发愣。 尹承业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这日清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极为刺眼。尹承业被身上的疼痛感唤醒,于恍恍惚惚中回神,正望见林江宇倚在门口,腰上不知何时挎了一柄黑色长刀,脑袋一顿一顿的,似乎是在打瞌睡。 尹承业不太相信自己还活着,更不知眼前的场景是真是幻,沙哑着嗓子,用如同粗砂砾一般的嗓音试探地唤一声:“张墨......” 林江宇守了尹承业三日,累极,倚门站着都能睡下,但听见尹承业的声音后还是立刻清醒,什么也不顾地奔至榻边,一路不知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0 撞翻了多少东西,来到榻边蹲下身子兴奋道:“你醒了?你可算醒了。” 尹承业望着林江宇沐在阳光中的脸庞,以及他眼神中那番由衷的欣然,不觉有些恍然,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这眼神让尹承业知道自己仍然活着,原来即便尹端走了,这世上似乎还有人牵念他,还好自己仍在人世,未堕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看着尹承业这般沉默,林江宇又收了笑意,生怕尹承业这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揉着他的脸焦急问道:“尹,尹承业,你再跟我说句话好不好?你那里不舒服我去给你请大夫,我去给你捆一麻袋大夫来,他们要是医不好你我挖个坑就将他们挨个儿埋了。”说罢便欲起身。 尹承业听着林江宇这番乱七八糟的话才缓过神来,强打起精神唤了句:“不用......我......没事。”言罢顿了良久又道:“我只是做了个梦,梦见......我躺在冰天雪地里,周围什么都没有,真是冷。” “瞎说什么?哪儿来的冰天雪地?”林江宇笑了,因为尹承业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他吸了吸有些酸的鼻子,张开双臂搂着尹承业的肩膀:“现在呢,你还冷吗?” 尹承业的趴卧着,被林江宇拥在怀中,那感觉分外怪异,可是他却不想抗拒。林江宇温暖的颈侧若隐若无地触着尹承业的脸颊,而他身上的那股气息也让尹承业觉得分外亲切。 高傲而冷漠的尹承业将自己置于冰雪中这么久,或许终是累了、倦了,他竟平生第一次想要去依赖一个人。于是这个如霜雪般淡漠的人转了一下头,将脑袋抵在林江宇的颈上,长舒一口气,微笑道了句:“不冷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换药 “喂,张老头儿,怎么最近都没看见张墨?” 武当山,玄天玉虚宫,张成和的临时住所的门口,醉猫丁焕斜倚在雕着梨花的木门上打了个酒嗝问道。 张成和正对着桌上的那块儿不明来历的石头发呆,猛然听见门口有人说话,被吓得一个激灵,转头望见那人是丁醉猫,便又长舒了一口气,挥手道:“那小子跑到山下野去了。” “下山?去哪儿了?”丁醉猫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跨进屋门来,摸了把椅子坐下。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一溜烟就跑了,倒是给我留块石头。”张成和指了指桌上的石头打着长长的呵欠叹道:“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住,他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不过这回他要是再捅出篓子来我可不给他收拾了。” 丁醉猫顶着一双醉醺醺的桃花眼望向桌上那一块儿灰秃秃的东西,问道:“留下个石头?这石头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啥。”张成和大大咧咧地说道:“和这山里的石头没有区别,就是张墨那小子在它身上上刻了几个字。” “刻字?”丁醉猫拽着屁股下的椅子向那石头挪了挪,“什么字?” 张成和被丁醉猫满脸好奇的表情弄笑了,将那石头转了个方位,指着上面的一排小字:“这儿呢,你瞅瞅。” “嗯......”丁醉猫凑上去眯着眼睛瞧了片刻,只望见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而已,并没瞧出什么名堂来,便失望地懒懒靠回椅背上,摸了摸下巴,叹道:“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张成和哼了一声,扯过手边的一块绒布将那石头蒙了起来,道:“谁知道他又搞什么名堂,还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许我把这石头磕了碰了的,话也不说明白,整日莽莽撞撞的,等他回来我必须得好好骂骂他。” 丁醉猫搂着酒葫芦不发一言,他这几日实则一直在思量与张墨喝酒奏琴的那个夜晚,总觉得有蹊跷,可又说不出到底何处不对,本想向张墨问问清楚,谁知他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诶,丁大酒仙。”瞧着丁醉猫不开口,张成和便凑过去主动问道:“你听说了没有,武当山最近异象连连,蛇鼠暗蹿、幽光蜿蜒,也不知这与武当剑观的大宴有无关联。诶,你走南闯北见识得多,依你之见......这到底是凶兆还是吉兆啊?” 丁醉猫闻言漫不经心地向这屋子的四周环顾一圈儿,他不通老庄不信佛道,自然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凶兆吉兆不感兴趣,而是满脸鄙夷地说道:“张老头,你这屋子可乱得够呛,张墨跟着你也真是怪累的。” “嘿你这个人......”张成和指着丁醉猫的鼻子,他知道这丁醉猫每每遇见自己不想聊的话题便会如此说些毫不相干的,却不想他偏拎出这个来。 不过丁醉猫现在说的也却是事实,张成和的被子揉作一团,东西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地,桌上笔墨纸砚杂乱一摊。张成和自知理亏,甩着袖子故作洒然道:“老夫就这样待着舒坦,你管得着吗?” 丁醉猫挑了下墨眉,“管不着,我只是在想......怪不得菁菁姑娘当年不愿意跟你。” “老醉猫!翻旧帐就没意思了啊。”张成和佯怒道,不过没一会儿功夫便又自己噗嗤一乐,老不正经地说道:“诶嘿嘿嘿,什么菁菁姑娘,现在估计都成菁菁黄脸老太婆喽。” “老太婆也不跟你,忒邋遢。”丁醉猫踢着地上的一个宣纸团嘀咕道。 张成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本性如此,改不了了。再说这不还有张墨呢吗,等他回来再收拾,何劳老夫动手?” 丁醉猫撇撇嘴,懒得相劝,目光又落回用绒布罩着的那块石头上,不知思量着什么。 张成和这边屋子无处下脚,所以心内暗暗盼望着自己这书僮赶快回来,可林江宇那边,二人却为了换药这一点儿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你怕什么!?昏迷三日还不都是我在替你换药?这个时候倒是开始躲了?”林江宇立在尹承业的榻边抱上胳膊,皱眉道。 “咳咳......我说了不用你,我自己来。”尹承业咳了两声,面色苍白却严正地说道。 这些年来,他虽然身子有些弱,却也从来没劳烦别人多照管什么,凡事亲力亲为习惯了,自然不愿意林江宇帮忙。况且这次受伤的位置又极为尴尬,尹承业便更是不愿林江宇替他换药。 “逞什么能啊,你自己怎么来?”林江宇问道。 “这你不用操心,出去等一阵儿,我弄完了自会告诉你。”尹承业道。 “我就不。”林江宇断然拒绝,撸上袖子:“我来替你换药,你老实趴着就成了。” “张墨!”尹承业有些着急,声音提了几分,“不用你弄。” “喊什么?”林江宇也有了些怨气,“我今天还就非要帮你换药,你有本事就站起来打我。你现在要是真能站起来我还开心了呢。” “我......”尹承业一时无言以对,被气得又咳了几声,咳喘牵动伤口,痛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1 得他轻“嘶”一声。 林江宇听着他这几声咳,自然心疼,也不愿再同他吵,默默抬手帮着尹承业换药,将他的推脱甚至威胁全都当成耳旁风,一丝不苟地擦拭渐渐愈合的伤口,再动作极轻地敷药,换上干净的绑布。 尹承业兀自叨咕了一阵儿,后来也渐渐收了声,二人沉默间,惟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以及药膏铺展开时发出的黏腻之音回荡在屋中。 良久后,林江宇才将药换好,蹲在尹承业的面前,略略仰颌望着他,那神情就像是做了什么恶作剧得逞了一般。 尹承业的眼神却颇为幽怨,对于林江宇所做的事情他实在不习惯,但知道他是出于好心,所以也无法开口责怪,于是在望了他良久后才垂下眼睛长出一口气,说道:“多谢。” 一听这句话,林江宇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叉腰咬牙道:“你以后要是再跟我提‘谢’这个字,我一定转身就走再也不管你。” 尹承业闻言,又抬起眼皮,挑衅一般望着林江宇,重复了一句:“多谢。” “你......故意的是不是?”林江宇被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恨恨道:“下次你再受伤,最好是变成哑巴。” 尹承业瞧着气急败坏的林江宇,抿嘴笑了一下,刚刚的一些不快顷刻间全烟消云散,顿了片刻后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林江宇闻言低下头,坐在地上揉了一下脸,嘟囔道:“不用休息,我挺精神的。” “你也别逞能了,脸上都写着呢。”尹承业道:“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你快去好好歇一歇,你要是真的累出些毛病来......日后”尹承业顿了顿:“日后谁来给我换药?” 林江宇一怔,抬脸诧异望向尹承业,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暖意,随后贱兮兮地凑过去趴在尹承业的榻沿上,冲着他微笑。还好林江宇身后没有尾巴,若是真长出一条来,此刻应该已经摇成花了。 “做什么?”尹承业被林江宇满面的笑容弄得莫名奇妙。 “要不,我就在这儿睡。”林江宇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唤我。” 尹承业无奈:“在这儿?这怎么睡得着?”尹承业艰难地撑了下身子,想给林江宇让出一个地方来。 “别动,不要命了?我在这儿就挺好”林江宇却马上按住尹承业叹道,侧头枕着榻沿,他此刻真是有些困了,两眼发酸,却还是趁着清醒小声向尹承业说道:“对了,关于你那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一提起这事儿,尹承业的眼色便暗淡了下去,只轻轻“嗯”了一声,眼前又浮现那个模糊的红衣背影。 林江宇注意到了尹承业神色的细微变化,又是一阵心疼,问道:“你还打算......回到尹府吗?” 尹承业愣了一会儿,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养好之后,尹府还有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就算有,他又如何去面对那里的一切?可是如若不回尹府,他又能够去哪儿,虽说天下之大,但何处才能容身? 世事无常,尹府少爷竟然也有无家可归的一日。 以后应当如何,尹承业现在实在没有头绪,他只是苦涩一笑,费力地抬手搭在林江宇的脑袋上,揉了一下轻声道:“你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林江宇怎会不知尹承业心中所想,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将自己近来所想说出了口:“不如......你和我去一趟武当山吧,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牵念你好久了,我也有好多话想要和你细说,好多好多话。” 尹承业一阵迷惑,想着他自己从未去过武当山,又怎么会有人在那里牵念着他,估计是林江宇困得说了胡话,便只是淡淡一笑,敷衍道:“再说吧。” 林江宇知道,没有前世记忆的尹承业并不理解自己,心里一番惆怅,但也只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讲,向前伸了下脖子轻靠着尹承业的肩膀。几日下来,林江宇也是太累了,靠着尹承业没过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尹承业了无困意,心内思绪翻涌,侧头望着林江宇的睡脸出神。林江宇睡得很熟,但搭在榻沿上的一只手仍是轻拽着尹承业的衣角,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支开白凝 冥府,玄贺将一纸文书扔在白凝的面前。 “这个案子是什么时候结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玄贺问道。 白凝故作镇定地瞟了一眼文书上“韩荣轩”三个字,随后晃了晃脑袋道:“我也不知道?” 玄贺眯起狭长的眼睛,鼻音浓厚:“嗯?” 白凝颇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飘飘忽忽地也跟着“嗯?”了一声。 玄贺见白凝这番反常的样子,便已经认定此事与他有关,于是也不急着逼问,慢悠悠地坐下,将文书放在面前的桌案上,两指胡乱敲点着桌沿,似笑非笑地望着白凝。 白凝心虚地左望望,右望望,实在被玄贺两指轻敲桌沿的声音弄烦了,破罐破摔地说道:“行了你别敲了,是我干的。” “哦?”玄贺刻意做出惊讶的神态,“我记得你整日游荡阳界坑蒙拐骗,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地府的案子了?” “你才坑蒙拐骗。”白凝愤然道。 玄贺歪嘴笑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是怎么找到这个韩荣轩的?” 白凝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平日火气暴躁的玄贺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地好,竟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快说!发什么呆。”瞧着白凝不说话,玄贺又不耐烦地喝了一声。 白凝被喝得一个激灵,翻着白眼道:“好好好,我说。”于是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去找韩荣轩的事情说了一遍,想着反正事情也成了,便不再有一丝隐瞒。 玄贺默默听罢,揉了揉眉头,“又是这个南遥,这事儿真是没完没了。你也是的。”玄贺指向白凝,“偏偏要搅和进去。” “我可没搅合。”白凝指着桌上的文书,“我这是替你办案子去了。” 玄贺闻言,冷冷睨着白凝,“少在这儿跟我绕弯子,你真当我没有办法治你?” 白凝撇过头,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你不用不服气。”玄贺起身说道,“这事儿要是真追究起来,还是你理亏,我要罚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有什么可罚的,了结了悬案你还不高兴?”白凝问道。 “你早就知道这悬案可结,为什么不早动手?”玄贺问道。 白凝无言以对。 玄贺接着说道:“过几日天界王母寿辰,罚你替我前去道贺。” “什......什么?道贺?你......你为什么不去。”冥界与天庭间,向来是通过玄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2 贺联结的,白凝从未管过这等子事儿,如今玄贺莫名其妙地将这件事推给了他,令他不得不惊讶。 “最近事务太多,我抽不开身。”玄贺说道:“你若替我跑这一趟,韩荣轩这件事儿咱俩便一笔勾销,你若不去......就别怪我插手南遥的事情。” 白凝知道自己理亏,咬了咬牙,还是答应了,丧气道:“好好好,我去便是。” 玄贺笑笑,说道:“稍后我会命人将寿礼送到你哪儿去,过几日你便启程吧。到那儿遇到什么仙翁仙君的可别莽撞,莫给冥界丢脸。” “行了吧,你当我还是三岁的娃娃?”白凝不耐烦地说道。 “不许跟我顶嘴。”玄贺立起眼睛,恢复了往日的凶神恶煞。 白凝一口郁气凝在喉咙中,暗暗攥了下拳头,袖袍一挥,愤愤然转身而去。 玄贺立在原地,脸上的神情慢慢恢复平静,他抓起桌上的那纸文书,随随便便地在手中团成了一个团。 玄贺将白凝支到天界上去,自然是别有目的,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理由。 须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王母这寿辰庆典怎么说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办完的,白凝若在天界待着,也省得他再度插手南遥的事情。白凝再度回来时,阳界已不知是何年何月,到时白凝再问起,玄贺也就只需敷衍两句罢了。 玄贺将手中的纸团向桌案上一扔,疲累地叹了一口气,但愿这不让人省心的南遥别再给他找麻烦了。 白凝走的时候还带着怨气,也没去跟玄贺告个别,倒是抱着沉重的寿礼去黑水湖看了一眼那红衣姑娘,与她开了几句玩笑,并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 红衣姑娘却没有什么兴致,自南遥走后她便一直如此闷闷的,对白凝的话也只是点头敷衍着,并未走心。她仅剩枯骨的双脚仍旧浸在黑水湖中,鲜红的衣摆在墨黑色的湖水中飘着,瞧着极为凄艳,又分外美丽。 白凝自讨没趣儿般耸耸肩,伫立片刻后,从袖中摸出一把箫。这箫是纯白色的,质地滑润,是阳界一个奇人用人骨磨成细粉末后制成的,白凝偶然得到,不过从未用过。 红衣姑娘转头,怔怔望着白凝手中的箫。 “送你了,我不会吹箫,你若是无聊了,就用它给自己解解闷。”白凝说道。 红衣姑娘浅浅一笑,接过那把箫,握在掌中,说道:“我确实是够无聊的,也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肯放我离开这里。” 白凝摇头笑笑,无奈道:“我劝你还是别抱什么希望,玄贺说的话,什么时候更改过?” 红衣姑娘苦笑,那把人骨玉箫在她掌中轻盈一转:“也对。”随后玉箫触着她的红艳的唇,箫声婉转悠扬,如寂夜中偶然响起的夜莺啼鸣。 伴着如此的乐声,白凝抱着重重的寿礼有些狼狈地去往了天界,一路上不停骂着玄贺,似乎骂着他自己才有力气提着似有千金重的寿礼。 等到了天界,献上寿礼,白凝才发现那重重的盒子中塞满了灰秃秃的石块,那些石块的正中央才静卧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紫色玉石圆珠。 白凝心中又一股郁气,玄贺定然是故意整他。 闻听白凝到了天界,还被自己气得不轻,玄贺倒只是用鼻子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继续打理冥府堆积成山的各类事务,只是这几日,他于忙碌间总能隐约听闻一些箫声。箫音有时哀怨有时清丽,又柔又缓,如冬雪漫落又如春风过林。 刚听闻的时候,玄贺命手下去寻了源头,那小鬼回来禀报说箫音是从黑水湖传来的。玄贺凝眉思量了片刻,没说什么,默许了这算是上品的箫音,有时候听着这箫音还觉得很解乏。 唯一不足的是,玄贺有时觉得这箫音有些太过悲戚。 白凝去了天庭贺寿,如此看来,此生的南遥似乎和冥府再无甚牵连,在那里便也不会有人再替他说话,不过好在,如今林江宇仍守在他的身旁。 半个月之后,尹承业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只是走得极慢。林江宇那日不知从哪儿抓了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和他比速度,结果那乌龟都跑出屋子了,尹承业还在扶着墙壁艰难地挪动步子。 对于林江宇这等的无聊行为,尹承业只冷冰冰地睨了他一眼,扶着屋内的墙壁,仍是走得极为认真。 林江宇笑嘻嘻地将乌龟抓了回来,扔进靠着火炉的小水盆中,再笑嘻嘻地凑到尹承业的身边,挎着他的一条胳膊说道:“尹公子啊,你不要灰心啊。这么冷的天我是实在找不着蜗牛了,放心吧,你肯定比蜗牛走得快。等天气暖和了,我就找一只蜗牛来,你们两个再比试比试,如何?” 尹承业重重叹了一口气,皱眉道:“张墨......” “在呢。”林江宇忍笑答道。 “等我好了,定要狠狠揍你一顿。”尹承业忿忿说道。 林江宇嘿嘿一乐,将尹承业身上的衣袍紧了紧,说道:“我等着我等着。要不然......我今儿晚上把那乌龟给你煮了,让你补补身子,省得你揍我的时候没有力气。” “你......”尹承业刚要反驳几句,话还未出口,却见一个人从并未关门的屋门口瑟瑟缩缩地闯了进来,冲着二人长长地一辑到地。 望见这人进来,林江宇刚刚还满面笑容的脸,顷刻间就变得阴云密布。 “二位......二位客官行行好,小店实在容不下二位了,恳请二位放小人一条生路。”闯进来那人埋着脸说道。 原来这闯进来的人便是这间客栈的掌柜的,自林江宇那日背着尹承业住进来之后,这掌柜的私下里就没少恳求林江宇搬离。毕竟收留尹承业在店里就算是和父母官苗大人作对。 每当这掌柜的提起此事,林江宇都会用腰间的长刀威胁他,那掌柜的看着点点寒光的刀刃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但是憋着委屈忍了几天便又会提起来,林江宇便再度拔刀。一来二去的,这掌柜的实在受不了了,便选在这一天又提起了这件事。 被他这样一说,尹承业才知道自己给这客栈的掌柜的添了不少的麻烦。 “谁让你进来的?”林江宇一手按上腰间的长刀,劈头盖脸地向那掌柜的问道。 那掌柜的见他气势汹汹,忙用肥大衣袖盖住脑袋,蹲下身子瑟缩成一团。 尹承业轻咬了一下唇角,若按照以往,冷漠的他必定不会顾虑这人的死活,但事到如今,他却选择了让步,对满面不快的林江宇说道:“张墨,算了......我想回尹府。”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林江宇闻言,紧握着长刀的手忽然脱了力气,猛地转头望向尹承业,眼神带着惊诧与不解。 尹承业却是眼神坚决,他疲惫地向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3 林江宇笑笑,而后望向那仍然缩作一团的客栈掌柜,沉声道:“掌柜的,我们稍后便走,如何?” “好,好好好好,多谢二位,多谢。”那掌柜的连忙颤巍巍起身说了十几个好字,向尹承业弯腰鞠躬,而后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不敢再多说一言。 那掌柜的走后,林江宇又怔怔地望了尹承业一阵,忽然低下头,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脸侧,一声不吭地收拾起二人的东西来。 尹承业垂下眼睛,目光有些黯然。 两人的东西不多,只用了一会儿功夫林江宇便收拾好了,他将火炉旁水盆中的小乌龟揣进怀中,走回尹承业的身边,将他的胳膊挎在自己脖子上,一句话未说,只稳稳扶着他向屋外走去。 客栈掌柜的见尹承业总算是要离开此地了,欣喜连带着心虚,头上冒了好多的汗,攥着袖子不住地擦,站在门口望着二人跨出客栈才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客栈外,初冬风雪中,林江宇架着尹承业在街边行人异样的目光下缓缓走着。 “你怎么......不说话?”尹承业见向来聒噪的林江宇此时如此沉默,轻声开口问道。 林江宇望向自己的鞋子闷头走着,咕哝了一句:“不言为禅。” 尹承业笑着轻叹一口气,抬头远望漫漫街路。 因为伤势半月不曾踏出屋门,尹承业发现原本树叶黄灿的树木已经只剩下枯枝挺立,一场小雪弄得路上泥泞泞的,路边卖包子的小贩刚刚将一大屉热腾腾的包子抱出来,热气氤氲缭绕,伴着那小贩的吆喝声缓缓升空。 小贩的身旁,站着一个小男童,裹着青色的厚重棉衣扎着可爱的冲天髻,圆圆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伸手拽着那小贩的衣角,满眼期待地望着刚蒸好的那一屉包子。 尹承业的目光在这一场景上停留了片刻,忽然想到了尹端。也不知尹端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会作何感受。 尹家的生意,是祖上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传承至此,才有了今天这幅模样。可是富庶之下,人心离散、兄弟相争,纵然这不全是尹承业的错,可他对此仍有抹不去、擦不掉的愧疚感。 风雪扰人,二人被冷风吹着,步履渐渐慢了几分下来。林江宇默默不言,心里思绪却一刻未停。他在尹承业昏迷之时就曾起誓,若尹承业最终不能苏醒,他必定会不计后果提刀杀了那尹文瀚,若是尹承业能活过来,他便要什么也不顾地带着尹承业割裂一切恩怨,远离世事纷扰。 可是心性率直的林江宇未免将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无论是南遥还是尹承业,都是心事极重之人,所思所想尽数闷在心里不说,偏执顽固。尹承业终究不如林江宇那般快意恩仇,那般洒然自肆,毫无牵绊。 此时林江宇忽然觉得,尹承业所经历的这些种种,将他自己推到了悬崖之上,身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柳暗花明,可尹承业不愿退,只愿立在那悬崖之上,任狂风吹拂。就像前世他作为皇城最后一道宫门守卫韩荣轩,刀光之下,未曾想过退后一步,就像那时身为拘魂鬼私改凡人命格,宁愿下狱受罚,却从未觉得自己做错。 往事游离间,林江宇缓缓呼出一口气,温热的气体在寒冷的空气中结成水雾,雾气眨眼间便消散了。林江宇并不想问尹承业回去想要做什么,只是轻环了一下他,说道:“冷吗?尹府就快到了。” 尹承业心绪有些沉重,微摇了摇头,抬眼望了望不远处尹府的大门,忽然转头问道:“张墨,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明明刚认识没多久,明明这城中的人躲我还来不及,你......又为何要如此照顾我?就不怕......摊上什么麻烦?” 林江宇闻言一怔,而后却浅浅一笑,如同初春绽开的第一朵桃花,颇为感慨地说道:“其实我认得你很久了,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很久?我为何不记得?”尹承业疑惑。 林江宇小心地向尹承业比以前消瘦得多却比曾经温暖的身子上靠了靠,轻声道:“说来话长。” 尹承业更迷糊,侧过头望了林江宇两眼,却忽然听见一声尖利的喊叫,这喊叫破空而来,直听得人头皮发麻。尹承业更是攥了一下拳头,因为这声音他有几分耳熟。 循着声音望去,尹承业果然望见了他认得的人,便是那□□□□的女子——涵谣。 尹府的大门,不知是何时敞开的,大着肚子的涵谣从门内走出来,一身白色衣袍,披头散发犹如泼妇,手中还拿着一柄尖刀,刀尖儿滴血,紧接着便望见尹文瀚从门内走出来,怀中还抱着另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肩部淌着血,血水将淡蓝色的衣裙洇湿了一大片。 不远处的尹承业和林江宇均是一愕。 尹文瀚怀抱着那个受伤的女子似是满面怒容,或许是心急,尹文瀚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尹承业,只是向疯了一般的涵谣低吼了一句:“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说罢便抱着那女子出门而去了,大约是带了那个姑娘去就医。 涵谣挥舞着手中的尖刀仍然破口大骂着,嗓音尖利,大着肚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要摔倒,可是尹家的下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搀扶,围成个圆圈儿七嘴八舌地劝着。 忽然有人发现据尹文瀚所讲已经被杖责而死的尹家三少爷尹承业竟然再度出现在了尹府门口,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神情依旧冷漠如冰霜。 不消片刻,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刚刚还在尖叫谩骂的涵谣都停了下来,惊惧望着尹承业。 “怎么回事儿?”尹承业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沉声问道,即便他离开了尹府这些日子,依旧不失原有的威严。 无人敢答话,甚至无人相信自己的眼睛,沉默片刻后,涵谣却是疯疯癫癫地又是尖叫了一声,提着尖刀便要向尹承业刺去。 尹承业凛然立着,并不躲闪,因为那尖刀还未触到他的衣襟之时,便有一把长刀挡住了它的去路。刀未出鞘,只是刀鞘翻转了几下,那滴血的尖刀便落在了地上,涵谣则一个不稳向后栽去。尹家下人见状,忙将涵谣扶住,紧紧抓着还在挣扎的她,甚至有人用巾帕堵住了她的嘴。看尹府下人的反应,涵谣如此状态应该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尹承业面色未变,目光如刀地扫过在场众人,在场之人纷纷垂下头来,也不知是冷还是惧怕,竟有几个人还在颤抖着。 原来自尹文瀚成功构陷尹文瀚,如愿掌管了尹家的生意后,他那荒淫无度的本性一点儿未改,反而变本加厉。家中涵谣大着肚子,自然不能与他行房事,这尹文瀚便到外面去找女人,到外面找也就算了,还毫无顾忌地带回家里来。 近日,这尹文瀚忽然迷上了一个歌妓,带回了尹府中整夜笙歌,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4 还透露出了要纳这姑娘为正室的意思。 听闻这个消息,涵谣自然不干,她本想要成为正房夫人的,那华丽卧榻岂容他人酣睡?如此,尹府间便常常听见二人不太平的吵闹声。吵着吵着,尹文瀚便对涵谣腻了,也不管她是否怀着自己的孩子,扔在一旁不闻不问的。 二人争吵的同时,尹正祥倒也没闲着,他在他的那个心思不正的小妾的鼓动下,趁着尹文瀚在外吃喝嫖赌的时候偷偷插手了一些生意,分了不少家财过去。 尹文瀚发现后,便又和自己的这个弟弟大吵了一架。尹正祥是个没主意的,倒是当时就认了错,归还了所有家财,不过尹文瀚的火气却没有消下去,逮住的涵谣一个不是,又把她大骂了一通。 这一番下来,涵谣算是彻底疯了,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对他人大打出手。这日正好赶上尹文瀚带着那歌妓在小院子里喝酒,涵谣竟不由分说地拿了把尖刀偷偷摸到二人身后,刺在那歌妓的肩膀上。如此,便有了刚刚的一幕。 尹承业仅仅是半个多月不在,尹府便已经闹出了这么多的丢人的事情,尹家下人谁也不知道接下去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尹承业。 众人正沉默间,忽然听到一声“咣啷”的脆响,那声音来自尹承业的身后,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却唯有尹承业因为伤口的缘故转身极慢,但待到转过头去后,他却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的身后,便是那往日的青衫女子,只是这女子如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麻布衣物,两个陶罐子摔碎在脚边,面上未施粉黛,唯有两行泪水滚落。 “少爷?”姑娘轻声唤了一句,尹承业不在后,她便被尹文瀚调拨到了厨下,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计,如今猛然再见到尹承业,真是既委屈又高兴。 尹承业向她点点头。一旁的林江宇则贪婪望着尹承业难得温和神态。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曾经的酱牛肉 不过此等温馨的场面也就仅仅持续了几个眨眼的功夫,因为这姑娘泪眼婆娑地望了尹承业片刻后就开始大嚎,她的手上本来就沾着陶罐子上的一些灰土,那双手又去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在白净的鹅蛋脸上留下一道道黑印。 尹承业以及尹家的下人全被这姑娘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群人就这样在街上呆呆望着这姑娘撕心裂肺极为委屈地哭泣。 过路之人纷纷侧目。 最后还是林江宇回过神来抿嘴一笑,将长刀挎回腰上后向那哭得倒吸气的姑娘走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说道:“姑娘,你家少爷好不容易回来,你就这么哭给他看啊?” 那姑娘闻言哭声一顿,紧咬着嘴唇望了望林江宇,又偷偷望了望尹承业,默默低下头去,脸蛋红红的似是有些羞愧,抖着肩膀低声啜泣。 尹承业瞧着那姑娘,既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轻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而后再度冷冰着脸转回头来望着尹府众下人,说道:“都回府里去,关起门来说话,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是......”唯唯诺诺的几声应和下,众人快步进了府门,唯独尹承业站立不动,众人低头缩着脑袋走路谁也没在意,只是林江宇过去挽过了一下他的胳膊,轻声道:“走吧。” 尹承业这才“嗯。”了一声,步子缓慢。 二人身后跟着那好不容易止住啜泣的姑娘,这姑娘边用袖口擦着脸上的眼泪,一边眼神不解地瞄着二人的背影,悄声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尹府,合上漆黑厚重的府门。 尹府内景致依旧,雅致干净,但空气中却多了几缕脂粉的气息,尹承业嗅着嗅着这缕气息皱上眉头,最终将目光停在被巾帕堵住嘴巴的涵谣脸上,微微犹豫了一下,不知自己现在应该称呼她为什么,思量了一阵后索性直接指着涵谣问道:“她这是怎么回事?” 架着涵谣的一个下人耷拉着脑袋说道:“回......回少爷,她......失心疯了。” 尹承业闻言冷哼一声,说道:“先把她禁在一间屋子里好生看着,再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她若是再出去丢人发疯,我定然饶不了你们。” “是。”架着涵谣的几个人听闻这话连连点头应道,拖着她走了,生怕她再生出事端。 “另外......”尹承业目光撇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下人,说道:“你出去找一找尹文瀚,告诉他......我现在在尹府。” “啊?啊......是。”那下人先是惊讶地仰了一下头,但他马上就知道自己不该作此反应,于是忙应声溜出府门去寻尹文瀚,府内余下的人心内却都很惶恐:尹家少爷不睦已是尹府人尽皆知的一件事,不知尹文瀚回来后又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交代完这两件事后,尹承业语气缓和了一些,对剩下的人说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但是不该管的就不要管。” 众人点头如小鸡啄米,快速四散。 待他人散去后,尹承业才重重叹了一口气,转头对林江宇说道:“张墨,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林江宇上前搀扶住尹承业,轻声道:“你说便是。” “嗯。”尹承业现在的面色有些不好,忍着伤口的痛感在外站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已疲惫,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回屋和你说。”说罢便在林江宇的搀扶下向旧日的小院子走去。 虽说见尹承业回来了,忙有几个下人奔到小院子里打扫,但即便如此,依旧掩盖不了那小院里的荒凉萧索。尹文瀚原来其实本有心思将这片屋子拆掉重建,但碍于现在是冬日,便将此事搁置,堆了不少杂物,准备来年春天再收拾。 眼见院中杂物堆叠,尹承业却没有多说什么,边向院中走边向身旁花了脸的姑娘询问尹府近来的情况。 面对旧主尹承业,姑娘自然不会隐瞒,将尹文瀚昼伏赌桌,夜宿青楼种种劣迹说了一遍。那姑娘说得咬牙切齿神态愤恨,尹承业却面色不改极为平静地听着,他毕竟了解尹文瀚的本性,对他做出的这些事情并不感到奇怪。如若有一日尹文瀚不再如此浑噩放浪,尹承业才会觉得反常。 尹承业听罢姑娘添油加醋说的这些事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问到他最关心的事情:“尹家的生意最近怎么样?” 姑娘酣畅淋漓地说了尹文瀚许多不是,总归是将心中的怨气吐了出来,此时挠了挠耳朵,声音低了下去:“大少爷整日拿着钱出去赌出去嫖,尹家的生意他从不过问,听说......现在有几家分号的银两已经周转不开了。” “嗯......”尹承业闭上眼睛,眉头凝重。 那姑娘还欲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院门外响起了尹文瀚的声音,吓得那姑娘哆嗦了一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5 下连忙收声。 “真是福大命大,我以为你不死也要残废,没想到你今日还能回到尹府来。”尹文瀚朗声说道。 林江宇暗暗握紧刀柄,尹承业却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望向立于门口的尹文瀚。 尹文瀚看似是从医馆直接回来的,因为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换,淡黄色的衣襟前还沾着片片血迹,配上他满是戾气的表情,令人觉得森然可怖。 “托大哥的福,自然福大命大。”尹承业道,面上疲累之色此刻竟已经望不见了,声音冷漠一如此时肆虐的被风。 尹文瀚哼了一声,嘴角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从门外跨进来一步一步走近尹承业,林江宇见状立刻横跨一步,挡在尹承业身前,意欲抽刀。谁知尹承业却将肩膀轻搭在林江宇肩上,林江宇转头去望时,见尹承业向他摇了摇头。 尹文瀚轻蔑的望了林江宇一眼,林江宇当年来林府的时候他并未在意,如今便也并不记得这腰挎长刀之人,只当他是尹承业请来虚张声势的小喽啰,于是擦过他身边逼近尹承业。 “你以为你回来了可以改变什么?”尹文瀚几乎贴着尹承业的脸,恨恨说道:“尹承业,我还有很多种方法让你滚出尹府。” 尹承业闻言只是笑笑,那笑容中带了几分谦和,“我知道。” “你知道?”尹文瀚也笑了,却带着几分狰狞,“五十大板打不走你,那就八十大板,八十大板也不行,一百大板你是否仍能抗下?”尹文瀚是当真想现在就杀掉尹承业,只是杀人必定偿命不说,这事若传出去也忒不好听,所以尹文瀚只得借他人之手,一次构陷不成他便去做第二次,他便不信打娘胎里就病怏怏的尹承业能耗得过他。 不过尹承业听了这话后,面色却依旧平和,苦笑道:“以我现在的样子怕是十板都挨不过去。” 尹文瀚冷冷一笑,后退了一步,忽然发现尹承业这态度竟极为谦卑,抱着胳膊神态高傲以为尹承业知道怕了,于是说道:“尹承业,还算你有点儿自知之明。这样吧,看在兄弟手足的份上,我给你三天时间从樊水城消失再也别回来,否则,你别怪我心狠。” “三天?足够了。”尹承业说道。 尹文瀚又是一笑,却带着几分得意,挥袖而去。 尹文瀚走后,尹承业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转头向林江宇说道:“张墨,尹文瀚房床边最后一排砖左数第三个,尹府所有铺子的房契地契都在那里。” 林江宇握着刀柄的指节发白,此时还在愤恨地出神望着小院门口,闻听尹文瀚这话才转回头,先是不解,随后恍然大悟般向尹文瀚轻轻一笑,说道:“你还真会藏。” 尹承业摇摇头,说道:“你别误会,那这是我爹藏的,在他病重之时我才知道这件事情。” “好啊,令尊大人真是有先见之明的。”林江宇笑意更深,问道:“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尹承业顿了片刻,暗暗攥住拳头,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他本来也不愿这么做,可是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种方法最为合适,于是尹承业说道:“一日之内,我要贱卖尹府所有家产。” 二人身后的花脸姑娘闻言,倒吸一口气,因为声音有些响,她便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惊愕地望着二人。 林江宇瞧她这般样子,却温和一笑,向她说道:“大花猫姑娘,你去洗洗脸吧,顶着这张花脸到处走可要让人笑死了。你们家少爷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姑娘闻言面色通红,连忙又捂住了脸,低头准备退去。 “诶,姑娘,这件事儿别和他人提起来。”林江宇不忘嘱咐一句。 “嗯。”姑娘咬着嘴唇点头,悄悄离开,关上了已经有些残破的院门。 “你想好了?当真舍得卖掉?”此刻黄昏时分,院中寂静,连风声也停了,林江宇扶着尹承业向屋内走,边走边轻声问道。 “尹家若落在大哥手里,结果早晚会是这样,尹家若是还在我手里,他便永远都不甘心,永远要置我于死地。倒不如趁早绝了他的念想,彼此不再纠缠。”尹承业说道,声音有些飘忽。 林江宇顿了顿,忽然说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称呼尹文翰为大哥。” 尹承业怔了一下,随后摇头笑笑,说道:“毕竟......他带我吃过这世上最好吃的酱牛肉。” 林江宇噗嗤一乐,差点儿乐出眼泪来,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的人,这个情字实在牵绊了你太多。”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家徒四壁 或许是回到了居住多年的地方让尹承业觉得心安,又或许是这一日太过疲累,尹承业趴在卧榻上的时候便已经双眼迷离昏昏欲睡。往日林江宇为他换药的时候他必定要推脱一番,今日竟安安静静地任由林江宇摆布,一句话也没说。 好在此时是冬日,加之林江宇照料得仔细,尹承业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林江宇边为尹承业盖好衣物边估计着他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屋内烛火熹微,偶尔可以听见屋外一掠而过的呼呼风声,夜空阴沉,月亮的光芒透不过层层叠叠的云,从屋内向窗口望去,只能看见漆黑的一片。 林江宇瞄了眼黑黢黢的窗口,将一条厚实的被子小心盖在尹承业的身上,轻声问道:“这样会不会冷?” 尹承业并没有答话。 林江宇悄声蹲过去,发现尹承业居然已经睡熟了,睡脸沉静。 望着尹承业的睡脸,林江宇竟有些痴了,两世前生皆算上,林江宇却似乎从未见过他如此安然且毫无防备的样子,他便似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一般望着尹承业嘻嘻傻乐了一阵,而后凑到他的耳边如蜻蜓点水似的偷偷吻了一下他的耳郭,又悄声唤了句:“南遥......” 尹承业大约是被林江宇的这番举动弄得迷迷糊糊醒了几分,转过脑袋鼻音绵长地“嗯”了一声。 林江宇听见这声音又是一阵傻乐,将尹承业转过去了的脑袋轻轻扳了回来,揉着他的耳垂叨叨咕咕地对睡熟的尹承业说了一大段话:“南遥,等我再遇见冥府的那个......那个叫白凝的,定要求他把你的记忆还回来,让你记起我对你说的话。到时候我们远离是非,就住在武当剑观后边闲置的房子里安安静静过日子。另外......师父一定也很想你,为了让我恢复记忆他都变成石头了,一块可丑可丑的大石头......等回了武当山,我带你去见他。” 一段话说完,林江宇独自愣了片刻,静静望着在他面前安睡的尹承业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屋外又一阵寒风呼啸。 林江宇回过神,起身吹熄了屋中的烛火,又靠回榻沿,轻轻将尹承业的一条胳膊抻过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6 来搂在怀里,披着一件狐裘,伴着阵阵风声沉沉睡去。 第二日晨,淡灰色的天空下起了一点细盐般的小雪。 趁着尹文瀚去堂厅吃早饭的功夫,林江宇扮成洒扫的下人悄悄去敲开了他屋内的一块空砖,取出了其中用油纸包着的房契地契。他将这油纸包紧紧搂在怀里,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地回了尹承业的院子。 此时尹承业已经披衣起身,站在案前写着一封信件,望见林江宇风风火火地跨进屋门来,讶异道:“这么快?” 林江宇得意一笑:“那当然。”说罢将油纸包放在尹承业的面前:“瞧瞧里面还少什么吗?” 尹承业搁下墨笔,打开油纸包,将里面盖着红红印章的黄纸取出一一清点,摸过最后一张黄纸后,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平静说道:“不错,一张不少。” 林江宇知道,贱卖家产这事儿,尹承业嘴上说得平淡,心内却始终郁结着,随父经营多年的成果又岂是三两句话便能割舍下的?于是林江宇耸了耸肩,试探地问道:“要不然......稍微提点儿价格卖,觊觎尹家生意的人应该也不少,就算是原价卖出也......” “不必......”未等林江宇说完,尹承业便打断他,刚刚颤抖的手瞬间握成了拳头,说道:“卖一两银子便可,不必抬价。” “一......一两!?尹承业你疯了?”林江宇叫唤道,“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尹承业的拳头松开,食指轻叩了一下桌子,说道:“本来也没指望卖出什么价钱,我说一两便是一两,你快去吧。” “这......好吧......”林江宇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抓过桌上的房契地契以及两封信件向外走。 “你小心些,天黑之前必须回来。”尹承业对着林江宇的背影嘱咐了一句。 “知道啦。”林江宇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头也未回地走出屋门,按照尹承业事先的嘱托去和他的一些老主顾联络。 “一两!?” 似乎每个人在听过价钱以后都会发出一句这样的惊叹。林江宇已经见怪不怪了,在说完价钱后便捂上自己的耳朵,以免晚上回去的时候被这些人的喊声震得变成聋子。 “我说公子,你不会是在诓我吧,老夫这么大岁数了可懒得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开玩笑。” 林江宇面前坐着一个宽额厚唇、锦衣玉带,胡子半黑半白五十余岁的老者,这人姓胡,算是尹家生意上的老主顾了,听闻尹承业要将紫桉街旁的那家铺子以一两银子卖给他,他那双鱼眼都快瞪出来了。 “您老放心。”林江宇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拖着长音说道。 为了彻底将尹家家产打散,他不得不将各处家产卖给不同的商人,几个时辰下来他已经跑过了不少商户,早已将劝说这些老商人的方法烂熟于心:“这不是有尹家三公子的亲笔信吗,上面详陈了事情的原委,况且前段日子的事情您老想必也听闻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尹家三公子还如何在樊水城待下去?再说这房契地契上的官印都在,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嗯......这官印和笔迹倒是看不出假来。”那老商人拎着两张黄纸对着阳光仔细瞧了瞧,那陈年的黄纸怎么看都不像是仿造出来的,看了半天后,老商人咂了砸嘴,转头望向林江宇,疑惑道:“老夫只是好奇,这尹承业尹少爷伤势未好也就算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要其他两位少爷或者管家来谈,我与尹家生意往来了这么久,怎么从未见过公子你啊?” 这不林江宇今日第一次被人怀疑了。 林江宇仍是见怪不怪,抿唇笑笑,淡淡说道:“胡老板,这等不太有面子的事儿搞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了,悄声把便宜占了比什么都强您说是不是?”林江宇说罢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将桌上的黄纸收了,边起身边说道:“得,您老要是不想占这便宜,我就懒得跟您谈下去了。尹少爷本是信得过您才让我找您来的,您要是不愿,我就找下一家了。” 老商人见林江宇起身,自己也站起来了,张了张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眼尖的林江宇看出这老商人已然动心,便慢悠悠地将手中纸张折好,怪声怪气地说道:“我还是回去求求尹少爷将这家店铺转卖给我吧,就算到时放在那里不营业都是稳赚。” 老商人闻言,这才狠狠咬了一下牙,心想一两银子而已,就算真的吃亏也没多大损失。所以他忙抬手抓住林江宇的手腕,说道:“行,不就是一两银子吗?我卖了。” 林江宇故作惊讶,“您这么快就决定了?” 老商人咬住鱼钩不放,一把夺过了林江宇手中的房契地契,随后将一锭银子拍在了他的手中,大方说道:“这些你都拿去吧,回去替我谢一谢尹公子。” 林江宇掂了掂手中的银锭,这才笑得弯起了眼睛,说道:“多谢胡老板了。” 如此一日下来,尹家在樊水城中的店铺以及天台城、安和城的分号也全部以一两银子售出,偶尔遇见大方的商户多给一些,林江宇也不推辞,全都揣进了自己的怀里。那日傍晚,林江宇便捏着一大把碎银子慢吞吞地回到了尹府尹承业屋内,再将那些银子哗啦啦地洒落在桌案上。 姑娘又换回了她那一身干净的青翠衣衫,正在帮尹承业收拾着屋中的柜子,见林江宇回来了,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尹承业扶着桌角转身,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桌上的碎银子,向林江宇说道:“辛苦你了。” 林江宇摸过桌上的茶盏摇着头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尹文瀚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嗯。”尹承业点点头,“该走了。” 林江宇低着头望向杯中香气淡雅的茶水,“尹承业,你真的愿意......随我去武当山?” 尹承业默了片刻,而后打开手边的一个长形的木盒子,将盒子中的一副卷轴掏出来,铺展在桌上,说道:“如果武当山着实是这个样子的话,我便真的想去看看。” 林江宇瞧着桌上的这幅卷轴,再看看右上角自己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瞎画的,你居然还真的留着。” 尹承业将桌上的卷轴再度卷起,淡淡说道:“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 林江宇握着渐渐凉下去的杯盏,一直望着尹承业,总觉得他应该有接下来的话,可是等了半天,尹承业却只是沉默,片刻后抬头看向林江宇,皱眉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没啥。”林江宇心里有点儿气愤,一口饮尽杯中的茶。 尹文瀚当夜留宿青楼彻夜未归,第二日回到尹府的时候,却见尹府门口堆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7 了一片的家具杂物,尹承业疑惑地迈进府门,却见满院子的人没一个是他认得的。尹府,早已在昨日就改了名姓,尹家的下人也在这一日早上被低价遣散干净,而尹承业唯独给那个青翠衣衫的姑娘留了一大笔钱,嘱咐她远走高飞,找个心仪的公子嫁了。 细雪惊飞,门外“咣啷”一声,尹府牌匾落地,樊水城内又有谁还认得尹文瀚?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阴星 眼见便要到春日,武当山这日天气日渐晴好,张成和盘腿坐在石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武当剑观的观主指挥着众弟子,将一块形状奇特的巨大石头推到了阴阳殿前的阴阳图之上。 张成和眯眼瞧着他们折腾了一阵才拍拍屁股起身,向白衣飘飘一身仙气的剑观观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道长啊,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气度轩然的剑观观主名唤薛元,薛元自负甚高但对张成和这等性子放浪之人也极为尊重,浅笑道:“这东西倒也没什么大用,只是这段日子山间不太平,把它摆出来镇一镇。” 张成和摸着胡子点头“哦”了一声,换了个方位他才看出眼前的这块石头是一只大龟,这龟雕刻得双目微闭神态安然,却又偏偏在口中叼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幼龙。这只幼龙也雕刻的极为细致,尤其是那桀骜不驯的眼睛。 张成和被这幼龙吸引,眯眼再仔细去看时,竟又发现那幼龙的口中衔了一颗珠子,这珠子散发出淡淡的金黄色光芒,极为玄奇。 张成和又拍了拍薛元的肩膀,问道:“道长啊,这幼龙嘴里的珠子看起来可是一件珍宝,它有什么特殊的来历吗?” 薛元脸上还是温和的浅笑,说道:“这恐怕要问鄙人的师父了,这块镇石其实也是师父命人做的。只是......”薛元顿了顿:“恐怕没人知道师父现在在何地,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谢世。” 张成和又“哦”了一声,望着那块镇石沉默了片刻,再度拍了拍薛元的肩膀,继续问道:“道长啊,你刚刚说武当山最近不太平,这是为何啊?” 薛元也当真是好脾气,向来喜好干净的他被张成和的脏手拍了三遍后,面色依旧不改,虽然心里想着回去要将今天的这身衣服好好洗一遍,脸上却依旧笑眯眯的,仰头望了望晴朗的天空,说道:“因为再过段日子,就到了四阴星同现的时候了。” “四阴星同现?”张成和睁大眼睛,他虽然不会观天象,却也看过一些关于天象的记载,抠了抠手指说道:“你说的可是奇门遁甲九星意象中的天英星、天芮星、天柱星和天心星?” 薛元闻言转头,用佩服的目光看了张成和一眼,赞叹道:“正是,张老先生果然博学多才。” 张成和嘿嘿一笑,摆手道:“道长你过奖了,老夫只是知道这些星宿的名字而已,至于这四阴星同现有什么说法,老夫可就答不上来了。” 薛元抚了抚肩上衣褶,望着殿前龟形镇石解释道:“这四阴星皆属阴性,属阴便与冥界相连,所以近日阴气深重,即便冬日蛇虫鼠蚁也不停歇,山间鬼火连连皆与此有关。在四星同出之时,更是冥界与阳间的界限最为模糊的时刻,此时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冥界异物缠身。” “啧,有这么玄乎?”张成和叹道。 薛元低了一下头,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这些不过是书上的记载,这四阴同现的景致千百年也未必遇见一次,谁也说不清到底会有怎样的影响。” 张成和闻言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嗨呀,管他什么四阴星四阳星的,反正道长你和你背后的这柄云纹长剑在,什么妖魔鬼怪敢来侵犯?” “这个......”薛元颇为尴尬地一笑:“是是是,鄙人尽力。” 张成和又兀自笑了一阵儿才止住,又欲去拍薛元的肩膀,却被薛元一个跨步躲过。 事不过三,阿弥陀佛。 张成和的手拍了个空,却也不觉尴尬,只是笑吟吟地顺势将手背到身后,向薛元说道:“道长啊,那个......其实我今儿来是有一件事情要问你的。” “您老问便是。”薛元离张成和一臂的距离,眯眼笑道。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张成和说道:“就是丁大醉猫让我来问问,道长你欠他的琴谱什么时候还?” “还?”听闻这件事,薛元脸上温和恭谦的微笑便忽然不见了,眼神中带了一丝冷冰冰的傲然,微微扬起下颌说道:“您老还是叫他自己来找我要吧,他也来武当剑观这么些日子了,怎么都不说来见我一面?亏我还弄了费尽心思弄了些难得的琴谱来,他就不想抄一抄?” 张成和闻言撇撇嘴,摊手道:“得,我就知道这事儿我说不顶用。这样吧道长,我劝他尽快来见你。” 薛元捂嘴轻咳了一下,随后负手道:“那便谢谢张老先生了,啊对了,记得嘱咐他来见我之前不要喝得太醉。” “这我说了也不算啊,他那脾气......”张成和低声嘀咕道,抬眼却望见薛元撇向他的目光中隐隐几分不满,于是忙改口说道:“行行行行吧,老夫尽力。” 此时阴阳殿前,镇石已经摆放规整,一缕阳光正好照耀在幼龙嘴中的珠子上,光芒折射在地,形成一小块淡淡的黄色光晕。 是夜无月,满天繁星悬挂夜空,薛元同几个远道而来掌门用过晚膳后刚刚回了房中,焚香点蜡后便命人退去,独自在屋中静坐片刻后,更衣净手,抚弄了一阵儿角落里闲置良久的瑶琴。 大约是薛元今日的心绪不宁,那琴声断断续续时轻时重,听来就像个刚会爬的小孩子趴在了瑶琴上,让人极想把这闹人的娃娃抓下来。 果不其然,门外飞进了一个葫芦嘴,正好打在了瑶琴上,刚刚乱爬的娃娃倏然不见了。 薛元抬起头,忍着笑意向半掩着的门外望去,结果门外却并无人影,却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宫不逢商,羽徵不戾,你再这样弹我便要砸琴了。” 大约有三五年没听见这声音了,薛元立刻敛袍而起,拾起了地上的葫芦嘴向门外走去,边走边笑道:“丁酒仙,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丁醉猫站在薛元屋外灯火阑珊的一处,手中的酒葫芦缺了个葫芦嘴。他眯起桃花眼瞟了向他越走越近的薛元两眼,翻了个白眼道:“还我琴谱,两张。” 薛元脸上笑意如酒,令人沉醉,将手中的葫芦嘴扣了回去,与丁醉猫肩并肩而立却不说话,转头望着如墨天幕,南方离九宫之位,天英星明亮如灯。 野村小客栈,林江宇也望着窗外的天英星,轻捏着下唇若有所思。尹承业则望着面前的一盘碟油豆儿发呆,他身后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起坐都已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8 经没什么问题,但是脸色却依旧苍白。自从出了樊水城后,尹承业便常是这般出神,有时候要林江宇唤好几遍才能回过神来。 林江宇转回头,见他此时又入定了,便蹭着屁股凑过去,偷了他面前碟子里的豆子塞进了嘴里嚼了嚼。 尹承业还是没反应。 林江宇咕噜一声咽下豆子,将碟子向尹承业推了推,说道:“你瞧,少了一个。” 尹承业倒是没有入定太深,此刻抬起眼皮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林江宇。 林江宇呲牙笑笑,将豆子推到一旁,而后轻声道:“尹承业,你若是真的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何苦这样憋着闷闷不乐的?” 尹承业神色冷漠,转头望向屋外繁星。 林江宇咬咬牙,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两手一撑,竟爬到了桌子上面,桌上碟中的豆子哗啦啦洒了一地。 尹承业转回头,皱眉望向眼神怒气冲冲的林江宇。 “尹承业!”林江宇吼了一声,“你到底想怎样?尹家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你要自责到什么时候?” 尹承业动了动嘴角,刚要开口说话,却是一阵咳嗽,本是挺直的背咳得弯了下去。 林江宇见状怒气立刻消了,跳下桌子抚着尹承业的后背焦急问道:“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没有......”尹承业缓了一阵儿后沙哑说道,咽下喉咙中的一点儿血腥气息,“我没有自责。” 林江宇吸吸鼻子,给尹承业倒了一盏茶递过去,“你整日失了魂一样还说没有。” 尹承业懒得和他辩解,闭上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茶水,他的喉咙咳得有些刺痛。 林江宇望着尹承业闭着眼睛微蹙眉头安静饮茶的样子,忽然深吸一口气,一把挥翻他手中的茶盏,向他的怀中扑去,紧紧搂着。 尹承业睁开眼睛呆住,右手还保持举着茶杯的姿势,半晌后才觉林江宇温热而凌乱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颈侧。 “张......张墨......”尹承业愣愣唤了一句,右手悬在虚空中仍未放下。 “嗯......”林江宇用鼻音应了一声,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反而将尹承业环得更紧了。 尹承业咽了一下口水,想咳但被林江宇箍着又咳不出来,只得哑着声音艰难说道:“勒......” “勒也忍着。”林江宇任性说道。 “你......”尹承业被箍得难受,将悬空的右手收回,搭在林江宇的背上,本想是将他拉起来却用不上什么力气,只能紧抓着他身后的衣物,胸口憋闷得好似快要炸开,实在忍不下的一声闷咳落在林江宇的肩头,温热的液体润湿他肩上的一块衣料。 艳若晚霞。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刀子嘴豆腐心 林江宇向来是个乐观的人,所以他这一路上尽管发觉尹承业又消瘦了些,时而咳喘,却只当这是路途辛劳所致,盘算着到武当山后人参鹿茸给他补上几日,从未想过尹承业是否还能撑到武当山...... 第二日黄昏时分,寂静客栈中,野村里的一个赤脚大夫,将满是泥垢的手指搭在尹承业的手腕上。尹承业睨着这形似乞丐的所谓大夫,若不是林江宇自昨晚开始闹来闹去吵得他烦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种怪人靠近自己的。 这赤脚大夫给尹承业把完了脉,又将两根手指放在了他的喉咙上,沿着脖颈下滑至胸口顿了片刻,随后收回手叹了口气,挠着脸上的肉瘤子翘起二郎腿说道:“痨瘵。” 林江宇靠着门框,背对着屋内二人,听闻这话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站住,这已经是今日第三个大夫了,却与前两位说的病症一模一样。 尹承业自从一开始就极为平静,此时低头理着腕上的衣袖,抖了抖上面沾着的泥土,瞟了眼背对着他的林江宇。 脾气怪异的赤脚大夫打着呵欠缓缓起身,临走还要火上浇油添一句:“此病无药可医,药补食补都是只能暂时延缓病情罢了,我劝二位......想想身后事吧。” 尹承业闻言,竟是悄悄地勾起唇角笑笑,他忽然微微地有了一点解脱感。 还在樊水城时,他答应了要随林江宇去武当山,可他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尹家少爷在那里又能做什么?虽然他知道林江宇定会帮衬着自己,可自己接连劳烦他这么久,又的怎好意思一直赖着他不放? 毕竟,非亲非故。 如今倒好了,所有的顾虑全被痨瘵二字驱赶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理好衣袖后,尹承业抬头道了句:“要不......就停在这儿吧。” 沙哑话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屋子中,林江宇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屋中。 客栈外的一片小山坡上开了一片早春的花儿,颜色明丽极为可爱,但林江宇对这些景致却毫无兴趣,他抱膝坐在一棵刚刚抽芽的老槐树下,浑身发冷,冷得他直打颤。 林江宇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眼看着再有几日的路程就要到武当山了,眼看着苦熬两世的牵念能在平淡中得偿所愿,偏偏这个时候尹承业却等不起了,林江宇甚至连尹承业能否安然到达武当山都不知道。 温和的春风自脸侧吹过,林江宇却只想大哭一场,但费了半天的力气他却一滴眼泪也留不下来,心中恐惧早已盖过伤感,他害怕尹承业真的就此而去,害怕这一次会是永生永世的错过。 “你躲在这儿做什么?”正郁郁苦想的时候,尹承业的声音自林江宇的头顶传来。 林江宇埋下头,望着脚边一朵淡紫色的小花,他没有勇气抬头去望尹承业,更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尹承业在得知病情后却忽然看得很开,前段日子还神色郁郁,现在却有了一些笑颜,他坐在林江宇的身边说道:“患了痨瘵的是我,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要难过?” 林江宇被尹承业的这番话压得喘不过气来,因为尹承业越是轻描淡他便越是绝望,仿佛这世上所有人都放下了,唯有他挣扎着不愿放开。 “尹承业......”林江宇终于开口,却依旧埋着头,带着哭腔道:“我认真地问你,你舍得就这样走掉?” 尹承业一怔,却只苦笑了一下并未回答,贪婪望着远处渐坠的落日。如今他舍不舍得,又有何意义? 谁知沉默片刻后,原本瑟缩埋首的林江宇却忽然疯了一般起身抓过尹承业的衣襟,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个用力却颤抖的吻,继而又听他说道:“南遥,你等着我。” 尹承业惊愕,被从槐树枝桠间穿过的一缕阳光晃得眼前一片模糊,连林江宇的渐行渐远的背影都只剩下一小团光点,恍若隔世。 尹承业一病,林江宇便等不住了,他要去帮尹承业寻回前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99 世的记忆,因为他不知道尹承业还有多少时日。如果尹承业最终真的会撒手人世,林江宇也想让他知道:这世上与他有关的不只尹府一处,在他此生从未涉足过的地方,依旧有人惦念着他。 可林江宇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未见白凝,他思量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启化血阵,尽管往日的化血阵因所用人血太少从未成功过,可林江宇今日必须一试。 化血阵以牛血羊血为引、人血为祭,至阴至邪,可勾连冥界游魂。林江宇他希望能以化血阵沟通冥界,求所遇游魂为他传个话,他知道只要白凝闻听此时便定会帮他。 夜幕,天英星依旧明亮。 林江宇选了个荒无人烟的野岭,用刚从远处屠户人家买来的牛血和羊血画阵,血腥气四散,山间竟有几匹饿狼嗅着鲜血的味道而来,弓背呲牙立在不远处,似是随时准备进攻。 林江宇只向林中几点荧荧绿光瞟了两眼,并没有心思去管它们,阴沉着脸跪坐阵中,闭着眼睛抽出腰间的长刀在自己的臂上一划,鲜血瞬间涌出,沿着林江宇的手臂滑下,绕过指尖滴落在地,慢慢汪成浅浅一摊。 血腥气越来越浓。 不远处的几匹饿狼实在忍受不住了,互相对望一眼,像离弦之箭一般向林江宇扑过去。 于此同时,却见天英星猛地变成暗红色,阵中红光乍起,狂风席卷,几匹饿狼被风鞭抽得生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夹起尾巴呜咽着四散而逃。 林江宇也被此异象惊得睁开眼睛,却忽然觉得胸前一痛,向后倾倒,胸前那痛感就像是被谁狠狠踢了一脚似的。 随着林江宇向后倒下,阵中红光黯淡下去,狂风停住,天英星也恢复常态。林江宇举起自己的手臂,臂上伤口未愈,鲜血仍然流淌着,可化血阵缘何中止? 正疑惑间,林江宇却忽然愣住,随后马上撑着身子坐起来,在眼前黑了几下之后果然看见他面前站着另外一个人,这人身形高大指尖燃着鬼火,一身黑色衣袍间系着暗红色腰带,衣袍无风自动,带着浑身的戾气。 林江宇认得这个人,他记得昔日扬言要掀翻冥府的时候,还不知轻重地用脑袋撞了一下这个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便是白凝的哥哥,名唤玄贺。 玄贺借着指尖燃起的一缕鬼火眯眼望了望林江宇片刻,极不耐烦地说道:“怎么又是你?活得腻味了又想去掀翻冥府?” 天英星主煞,本就在玄贺的管辖范围内,况且化血阵本就威力巨大,所能勾连的游魂必定有一番修为,恰好玄贺又在附近协调过些日子四阴星的事情,几番巧合下,便被林江宇的化血阵吸引过来。 “不是。”林江宇咬咬唇,想着玄贺与白凝若为兄弟,就必定也有法子帮自己的忙,于是直接说道:“我想要回南遥前世的记忆。” 玄贺指尖的鬼火狠狠一抖,他如今对南遥这个名字简直恨得要命,作为拘魂鬼是个麻烦,转世为人更是个麻烦,早知如此当年就该让他魂飞魄散。 林江宇见玄贺不语,便生怕他不答应,想起身向他走去却因失血而双脚发软,还未起身便重重跌在地上,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哀求道:“他时日无多了,只要你能让他恢复记忆,我可以......” “我凭什么要让他恢复记忆?”未等林江宇说完,玄贺便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提了起来,挑眉问道。 “求你......”林江宇无力地说道。 玄贺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将林江宇摔回地上,转身冷冷道:“这世上想求我的人多如星斗,世人求我给他们寿数,还求我降罪小人,我要是一一答应岂不忙死了?” “我用命换,只要你能把前世的记忆还给他。”林江宇艰难地伸手抓住玄贺的脚腕,咬牙道。 没想到玄贺油盐不进,冷笑道:“你一介凡人的命能值钱到哪儿去?这世上如你一般的人多如蝼蚁,我会在乎你的小命?” “可南遥他......” “他又有何特别的?”玄贺说道,低头望着仍死死抓着自己脚腕的林江宇。 “他比我的命重要......”林江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吼,寻求最后的一点希望。 林间猛然寂静,唯有林江宇越来越弱的喘息声。 玄贺不知为何沉默了良久,忽然抬脚踩上了林江宇受伤的那条胳膊,说道:“我说,你的血怕是快要流干了。” 林江宇没有答话,只是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玄贺转头望向天英星,摸着下巴思量了一阵儿,继而说道:“这样吧,三日后正午,你带南遥来此处寻我,我可以将记忆还给他,就算是我代替白凝最后帮你们一次。” 趴卧着的林江宇攥了一下拳头。 玄贺无奈地摇摇头,撩了一下黑色衣袍蹲在林江宇面前,手指触过他的伤口,伤口瞬间愈合,看不出一丝痕迹。 林江宇失血昏厥。 玄贺叹了一口气,戳了戳他毫无反应的脑袋说道:“归还记忆可是有代价的,这是规矩,规矩不能破。” 第80章 第八十章 箫声何来 林江宇伴着熹微晨光步履蹒跚地再次回到客栈的时候,满脸灰土,额前的发上还沾着几片枯叶,面色苍白如灰土,最可怖的是他的衣服上还满是血迹。 尹承业一夜疑惑困顿并未合眼,见他这般狼狈地回来吓了一跳,忙拽着他问是怎么回事。 林江宇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苍白一笑后便一屁股摊在椅子上,挠挠乱蓬蓬的脑袋就开始扯谎:“啊......那个......没什么。昨儿晚上跟野鸡打架了,我往前一扑把野鸡压死了,溅了一身的血......就成这样了。” 尹承业一怔,被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抓着他的肩膀眯起眼睛问道:“你跟野鸡打架,打了一晚上的架?” “嗯......”林江宇心虚地撇过头望向别处,“打着打着......就打累了,于是趴在山上睡了一觉。” 尹承业明知道他在撒谎,沉吟一下也不愿去戳穿,好在林江宇只是看着虚弱些却并没有什么大碍。尹承业深呼一口气,起身去门外给林江宇要了一些吃的,回来的时候往见林江宇趴在桌上,挽起右臂上的衣袖,望着自己的手臂发呆。 尹承业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忧心问道:“你当真没事?” 林江宇回神来,捂了下乱叫的肚子,赦然笑道:“就是饿了......” 这日之后,林江宇再没向尹承业提过关于他的病的事情,更再没提去武当山的事情,只是与他居住在这间小客栈中,缓过精神后依旧如往日一般嘻嘻哈哈地与尹承业玩笑。 很多时候,尹承业想静下心来和他聊聊,想和劝林江宇独自去武当山不必再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0 挂念他,但每次开口说不了几句话就是一阵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来了,却又被林江宇一个哈哈混过去了,如此弄得尹承业有些不安心。 这日晚上,清风伴着花香吹入屋中,林江宇让客栈的小二熬了些新鲜的雪梨羹,又用刚打来的山泉水冰镇好后才推倒了尹承业面前。 “尝尝?”林江宇笑吟吟地将勺子递给尹承业。 尹承业轻咳一声,瞄了眼满目期待的林江宇,难拂他的好意,舀了一勺送入嘴中,确实甘凉清甜,胸中舒畅了不少。 “如何啊?”林江宇两肘支在桌子上,大张着眼睛问道。 尹承业抿抿嘴,说道:“还不错。” “那就好。”林江宇摸了椅子坐下,大模大样说道:“据说蜀中苍溪的雪梨味道最好,可是这里距离苍溪可有点儿远,雪梨是就近摘的,稍稍发酸,我就让人加了一点儿蜜糖进去。” 尹承业听着他说这一番话,心里又酸又暖,颇不是滋味。放下碗来说道:“张墨,其实你不必......咳......” “行了行了行了。”林江宇忙伸手抚了抚尹承业的后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想听,这话你憋回心里去,永远别让我知道。” 尹承业揉了揉喉咙,唇齿间雪梨的香味犹在,忽然笑道:“笑阳倒是很喜欢吃梨子。” 林江宇想起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叫相公的小娃娃,眯眼笑笑,他前段日子在尹府的时候就已经听闻尹笑阳的事情,当时觉得甚是惋惜但并没向尹承业过问。 往事尘封了许久,尹承业今日却忽然提起:“那孩子......她在临走前,咳......还念叨着你的名字呢。” 林江宇一愣,继而笑得有些伤感,嘀咕道:“哟呵,那小家伙居然还记得我呢。” “她当然记得你。”尹承业道:“我答应她......咳,等她病好了要带她来找你玩的。” 话止于此,尹承业并未往下说,二人皆知结局如何,彼此沉默半晌。 窗外晚风依然,吹着新叶嫩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林江宇望向染着淡淡星光的窗口,脑中尹笑阳天真的笑脸挥之不去。 “尹承业,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下一世,你打算如何度过?”林江宇忽然问道。 “下一世......”尹承业靠在椅背上,左手的指尖摸着桌上冰凉的羹碗,摇摇头淡淡说道:“怎么可能会有。” “怎么不会有?”林江宇转头问道,目光坚定。 尹承业抬眸瞧了他一眼,一笑置之。 林江宇咬咬牙,继续道:“你可别不信,我明日带你去见一个人,见过他之后保准你会......嗯......大开眼界。” 尹承业摇头:“不去。” 林江宇撇撇嘴,心想这自然由不得你,明日就是拖也要将你拖去。 果然,第二日的正午,尹承业还是跟着林江宇来到了那块荒无人烟的野岭。尹承业性子有些刚直但却从来禁不住林江宇的软磨硬泡,只要听他没完没了地唠叨一会儿便烦,为了耳根子清净还是一路咳着跟在他身后来了。 “咳......你说的人在哪儿呢?”日头正烈,尹承业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的杂草问道。 “应该......就在这附近啊。”林江宇抻着脖子也是左看看右看看,不过看了半天也没见到玄贺的身影,正想骂他不守信用却被一阵卷着沙尘的厉风眯了眼睛,踉跄两步再张开眼睛时,刚刚还在身旁的尹承业竟不见了而是换成了抱臂而立,铁青着脸的玄贺。 “你......”林江宇吓得差点儿咬了舌头,上前揪着玄贺的衣襟焦急问道:“南遥呢,南遥呢,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玄贺眼睛一立,瞧着林江宇揪着自己衣服的手,厉声道:“你给我放开。” 林江宇知道自己得罪不起玄贺,于是二话不说,立刻松开,双手背到身后,却依旧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问道:“南遥呢?” “你不是想要回他的记忆吗?”玄贺抚着胸口的衣服慢悠悠说道:“我让我的手下将他带走了,晚些时候再还给你,不出意外的话,那时的南遥就已经拿回前世记忆了。” “真......真的?”眼看着自己朝思暮念之人就要回来了,林江宇却忽然有些不敢相信,眼神飘忽地向玄贺问道,他甚至突然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信任玄贺。 玄贺点点头,眺望着远方微一犹豫,又转回头来说道:“你知道......我不会平白将记忆归还给南遥。” “嗯......”林江宇闻言垂下头,他早已想到玄贺会说这番话,黯然道:“你让我再见他一面,就一面,之后我便随你处置。” “你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条小命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用不上。”玄贺却敲了下林江宇的脑袋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个人以魂魄为代价,为南遥换回了前世的记忆,并续了他此生的寿数。” 林江宇猛然抬头。 玄贺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不过南遥因前世受刑,所以生来根骨弱,虽然寿数不算薄,但到底体虚易病,他若回来了,你要好好照顾。” 林江宇半张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一番失而复得似乎耗尽了全部的情感,他现在只能呆呆滞楞着,半晌才想起来问道:“那......那换回南遥记忆的那个人是谁?” 玄贺轻“啧”了一声,皱起眉头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那个人不让我说,不过......” “不过什么?”林江宇忙问道。 “嘘......”玄贺神秘兮兮地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收声。 林江宇不理解,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片刻后他竟然听见寂静山间响起了悠扬空灵的箫声,如细密春雨,如清冽甘泉,又如薄薄晨雾间的微凉水汽。 林江宇向着箫声响起的方向望去,却只能望见一片无边的翠色荒林,箫声惊起了林中的几只飞鸟,飞鸟扑棱着翅膀自林江宇的头顶掠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啼。 玄贺缓缓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向淡蓝色了无云影的天空,他不知道白凝回来的时候会作何反应,也不知道此后的冥界是否还会有人能够奏演出如此若虚若幻的箫声。 箫声不绝,如丝如缕,却又渐渐淡下去,不知是断了谁的念,又续了谁的缘。 许久后,这箫声的余音才飘散天外,再也听不出来。林江宇沉浸在这箫声中久久不能回神,随着箫声,他仿佛望见一抹残阳若血,轰轰烈烈地染红天幕。 箫声散去后,玄贺知道事情已经成了,抬手拍了拍林江宇的肩膀,又指了指他身后一条游蛇般蜿蜒的小路说道:“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不多时就可以看见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1 你想见的人。” 林江宇傻傻看了眼玄贺,竟没有勇气迈步子。 玄贺不耐烦,推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快去,磨叽什么?还有,以后别再找我了,我忙得很。” 林江宇捂着脑袋翻了玄贺一个白眼,却也没忘说道:“谢谢你。” 玄贺高傲地冷笑一声,厉风席卷,眨眼间没了踪影。 “臭脾气。”林江宇独自嘀咕了一句,又转头望向面前的小径,这幽深小径这似乎是他行过的最长的距离。 在这段路的尽头,他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和煦春风中,清风温柔吹拂着他额前的发,掠过他如墨的眉眼,在这个人的身后则是早春的花海,一派生机勃勃。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过来哄我 只是林江宇在望见这个身影后,却在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后退。纵然他知道前方的是南遥,知道南遥在等他,可是忽然间他不敢去碰触,更不敢靠近他,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起起落落了这么多次,林江宇此时已经怕了。 当南遥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不知如何面对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跑。林江宇害怕这一次又是短暂的重逢,害怕这一切都是幻像,害怕不久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如果最终是这样,那么他宁愿不见。 退了几步后,林江宇最后还转身是逃走了,撒腿跑得像是身后有老虎追着他一样。他跌跌撞撞跑回客栈连滚带爬地冲到二楼推开屋门,他此时竟然希望自己推开门后会看见尹承业在等他,哪怕听他隐忍的咳嗽,哪怕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可是门开后,屋内空空荡荡的,唯有轩窗大敞着,被清风吹得微微摇晃,发出几声“吱呀”声。 林江宇怔怔望着屋内,脑中一片空白,不知眼前是实是虚,也不知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唯独在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了他的名字,那声音沉稳而有力,透着一丝坚决。 “林江宇。” 太遥远了,林江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过这声音的主人如此呼唤过自己,他听着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浑身狠狠颤了一下,可下一刻他却砰地关了屋门,抻过屋内所有可以移动的桌子椅子甚至木盆木桶抵住门口,咣啷咣啷地折腾了一阵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望着屋门,仿佛那屋外站着的是要来取他性命的仇人。 南遥立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动静颇为不解,又颇为气愤,他不知林江宇看见自己后为什么会是这等反应,不过气愤了一阵后南遥忽又低眸一笑,走上前抬手轻扣了扣屋门,问道:“躲什么?你不打算见我吗?” 门内的林江宇紧张地环顾四周,把墙上挂着的长刀摘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咬了咬唇跳脚说道:“见你做什么,我不认得你,从来都不认得。” “林江宇!你差不多行了。”南遥气得踢了一下木门,“你帮我寻回记忆就是为了这样气我?出来!” “我说了我不认得你,你走你走,走得越远越好。”林江宇颤抖的手握着长刀,歇斯底里吼道,可一句话说出后便后了悔,呆望这木门,他怎么能舍得南遥走。 可是片刻后,门外却传来声音:“好......我走便是。” 话音落后再无别的动静。 林江宇又怔了好一会儿,忽然急了,心内大骂着南遥的不知好歹,奔到门边又是一阵叮咣声,将那些碍事的桌椅全部移开,用力拉开木门后奔出去。 门外楼梯前空无一人,林江宇却响起一声轻咳,他猛然回望身后屋门时便见南遥倚在门框旁,冲着他淡淡微笑。 四目相对无言。 廊间的窗子半掩着,几片桃花花瓣被吹进屋内,翻滚着自二人脚边擦过。 林江宇忽然吸了吸鼻子,把仍握着的长刀一扔,毫无征兆地坐在楼梯上便开始嚎啕大哭,就像是刚丢了几百两银子似的。 南遥真是哭笑不得,起身想过去安慰,谁知林江宇却向后一指,抹着眼睛抽噎着说道:“你别过来,让我缓缓。” “这是......怎的了?”闻听这般撕心裂肺的哭声,店内小二爬上楼梯,疑惑问道。 林江宇这会儿脾气正大着呢,听见小二的声音又转回头吼了句:“别管这儿的闲事,小心我拿刀砍了你。” 小二被吼得差点儿从楼梯上仰过去,看着林江宇现在不好惹,忙转身跑了,还没跑几步呢就听楼梯上哭声又来了,比之前的更甚。小二撇了撇嘴,揪了两个棉团将耳朵堵上,这才该干嘛干嘛去了。 南遥倒是没堵耳朵,因为林江宇嚎了片刻后声音就低了下去,他安静地看着林江宇慢慢缩成一团靠在楼梯栏杆上低低啜泣,心里颇不是滋味。 林江宇也好,杨思尘也罢,甚至是今生的张墨,为了这一段缘分都付出太多。林江宇表面嘻嘻哈哈,却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心中隐忍着的苦痛。或许林江宇早就应该这么哭上一场,将难捱的过往统统哭尽,将心中的垒块全部移除。 南遥想,今后断不能让他再这么哭了,怪丢人的。 林江宇低声抽噎一阵儿后,终于将哭声停了,抹抹斑驳的脸哑着嗓子说了句:“我没力气了,哭不动了。” “嗯?”南遥似乎还没缓过神来,愣愣地应了一声。 林江宇对不解风情的南遥咬咬牙,吼道:“过来哄我!” 南遥听着他这孩子气的话,笑着摇摇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并不说话,只用深邃的眉眼静静望着林江宇,满眼化不开的柔情。 林江宇依旧缩着身子,顶着兔子般红红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南遥,低声唤了一句:“南遥......” 南遥忽然笑得灿烂,抓过林江宇的手腕向前一抻,林江宇身子猛然失去平衡,撞进南遥的怀中。 “是我。”南遥轻声道,张开双臂搂紧了林江宇。 林江宇愣了好久,直到这怀抱的温度让他觉得真实,直到南遥的心跳声让他觉得心安,直到南遥的轻吻落在他的额上。 又是“哇”的一声。 林江宇这突然的哭声吓得南遥一哆嗦。 “楼上到底怎么了?” 楼下正厅中,客栈掌柜的听着楼上的鬼哭狼嚎一边算账一边向店小二问道。 店小二哼着小曲在擦桌子。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抬手将店小二耳朵里的棉花团拽出来,厉声问道:“问你话呢,楼上到底怎么了?” 店小二捂着耳朵吞吐了半晌,才说道:“不知道啊,估计是俩人吵架了?” “怎么还吵成这样?”掌柜的将从小二耳朵里拽出来的棉花团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低头翻着账本嘟囔道:“一个大老爷们哭得跟打雷似的,我真是头一回见。” 小二拎着抹布站在一旁,又是一个劲儿地撇嘴。 却说几日后的武当山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2 ,张成和蹲在石阶上无聊地看着门前桃树上的桃花一一凋落。 他在等着林江宇回来,都等了两个多月了。 武当剑观的宴饮还在继续,四方豪杰也仍旧络绎不绝地前来,不过张成和向来不是个长性的人,虽说武当山风景如画,薛元待他也极好,但他还是在这里待腻了想要下山去。可是林江宇迟迟不回来,没人给他扛包垂肩的,他便也走不了。 况且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极少见到丁醉猫,据说这丁醉猫总和薛元混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全然不顾他这个忘年交。 又一朵桃花凋落,张成和再度无聊地叹了一口气,他却不知此时的林江宇已经走到武当山的山脚下了。 林江宇和南遥此刻正并肩行在蜿蜒上山的小路间,南遥有些怅然地低着头,沉默了一阵儿后问道:“你师父那时当真是这么说的?” “嗯。”林江宇点点头,“在这之后他就变成石头了,我把他交给了先生,让他替我保管。” 南遥又是一阵沉默,有时他也会想念那时在宫里的日子,以及那时便嚣张自大的韩荣轩。 那日路中拦下太子车马,韩荣轩那番凌厉潇洒的姿态南遥永远不会忘记。 在南遥心中,韩荣轩向来有着一个不可替代的地位,如今韩荣轩已走,南遥却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无论林江宇如何宽慰,南遥的心中仍然觉得无比遗憾。 林江宇看出南遥的心思,轻声道:“等到了山上,咱们首先就去吧师父接回来,如何?” 南遥转头望向林江宇,淡淡一笑,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说道:“好。” 于是约莫几柱香的功夫后,张成和坐在了石阶上捶着蹲麻了的腿,不知叹的是第几口气。此时他忽然听见门外有响动,连忙抬头望去。 张成和年岁大了有些眼花,眯起眼睛只望见门口有一个模糊的男子的身影,可这身影并不像是张墨的,更不像是走路踉跄的丁醉猫的。但若不是这两个人又会是谁?张成和想不出来,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迎上去,刚想打个招呼却先是听那个男子开口说道: “张老先生,别来无恙。” 声音有些耳熟,张成和愣愣地想了一阵儿,这时才看清楚来者的模样。 “尹......尹公子!?”张成和惊讶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男子轻浅一笑,说道:“张老先生以后唤我南遥就是,我是来替林.....啊不,我是来替张墨拿回他下山之前交给你的那块石头的。” 张成和望着猛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尹家公子,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抬手指了指屋内,吞吞吐吐说道:“石头在......在屋......屋里呢。” 南遥向张成和点了点头,迈步向屋里走去,环视屋里一圈儿随后小心地抱上了桌上的石头走出了屋子。 张成和依旧愣在原地。 “张老先生,多谢了。”南遥向张成和说道。 “啊......不用。”张成和挠挠头。 南遥礼貌地笑笑,抱着石头转身而去。 张成和兀自缓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随后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笑骂道:“张墨这小子还真有本事。”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薛二宝 本事不小的林江宇此刻正向薛元的住处去。自从得到了前世的记忆之后,林江宇便对武当剑观的地界极为熟悉,左拐右拐没两步便找到了薛元,但还未走近屋里去呢,先在门口大声叫唤了一句:“薛二宝。” 不必怀疑,薛二宝这傻乎乎的名字便是薛元的乳名,在如今的武当剑观,这个名字应该已是无人知晓。 林江宇上一世见到薛元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清和将他扔给了观中一个资历稍深的弟子照管,并没对他倾注太多心血。 不过这小薛元说来也怪,不愿跟着清和以及那个浓眉和尚,倒是很喜欢去高高的藏书阁找腰佩长刀的林江宇,蹲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在书阁内清心静坐。 日久天长的,林江宇就同小薛元熟了络起来,他瞧着这小娃娃总挂着条清鼻涕傻呵呵的却又不失可爱,便给他起了这么个土里土气的乳名。 可是在小薛元刚刚懂些事了的时候,那一世的林江宇便殁了,几年前清和也同那浓眉和尚携手下山不知所踪了。于是武当剑观之后的事情,林江宇便一概不知。他也没想到那当年看起来资质平平傻里傻气的薛元竟然接过了武当剑观观主的担子,还将它经营得有声有色。 如此可见,三岁看老这话也不一定对。 薛元此时正和丁醉猫在屋中说话,听闻林江宇的在屋外喊的这一句,差点儿把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 三十余岁的人了被人将如此幼稚的乳名挖出来大吵大嚷,实在让他的脸上挂不住。 丁醉猫却摇着酒葫芦呵呵一笑,向薛元问道:“薛二宝?这是在叫你?” “当然不是。”薛元把杯盏一摔、衣袍一甩,快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推开门便见林江宇立在院中,甩着手中的一根草叶子,悠然笑道:“哟,薛二宝,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流清鼻涕的?” 武当山这阵子来往的人太多,薛元以前并没有注意到林江宇,就算注意到了,当时薛元年纪尚小林江宇又太老,二人相见也未必认得出来,所以薛元现在只当面前的这人是不知从哪儿来的闲杂人等。 作为武当剑观观主,薛元向来以胸怀气度为世人称赞,如今他虽羞恼气愤,也只是皱了下眉头,稍稍平静下来后就挺了挺胸膛,洒然甩了下肥袖,平静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来客?难道曾经与我相识?” 林江宇将手抬到半空中,微一犹豫又将手摆了摆,说道:“算了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跟你说不清楚,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武当剑观北殿背后的那几个闲置的屋子我要了。” 面对如今暂居观中的千百人都能应对如流的薛元听了这话却愣住了,心想这人也忒大胆了些,武当剑观的东西他居然敢如此大模大样地开口便要。 “二宝儿,你听到没有?”林江宇见薛元带愣住,便又唤了一句。 “你......你别这么叫我。”薛元咬牙道。 屋门此时“吱呀”一响,丁醉猫走出来笑吟吟接过话头道:“这么说......薛二宝还真的是你?” 被丁醉猫这么一调侃,薛元脸上竟泛起了红,在雪白衣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江宇抿嘴一乐,觉得薛元其实也没变多少,将目光从薛元身上移开,望向他身后晃着酒葫芦的丁醉猫,问候道:“老醉猫,你怎么也在啊?来要琴谱的?” 薛元闻言猛地转头,压低声音,疑惑地向丁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3 醉猫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丁醉猫倒坦然,指着林江宇说道:“这小子是跟着张成和的小书僮,名唤张墨,野得很。” 林江宇挠了挠下巴,笑道:“啊......也对,不管叫什么吧,我今儿就是来知会你一声,反正那几处房子放在那儿也是闲着,不如舍给我。” “不行。”薛元断然拒绝道,在武当剑观的原则问题上,他可不是往日那好脾气的道长,“武当剑观之物怎么能白白交给你这么一个外人,张公子还是不要说笑了。” 哪知林江宇只是眨巴眨巴眼睛,灿然笑道:“这样啊,薛二宝,你要是真不愿意白给就去找张成和要银子,他的腰包鼓着呢,随便你要多少。 薛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不许再叫我薛二宝,本人大名薛元。” 林江宇抿上嘴唇,心想真要是把薛元说急了结了仇便得不偿失了,耸了耸肩道:“行,薛元,薛道长。要钱的话去找张成和,那几间屋子我就先住下了哈。”说罢便大模大样地转身离去。 薛元被林江宇弄得一愣一愣的,缓了半天才转回身向丁醉猫问道:“张成和身边都是些什么玩意,怎么一点儿道理都不讲?” 姓丁那位呵呵一笑,这一会儿功夫又醉得不轻。 林江宇不讲道理却是说到做到,几个时辰后便果真在武当山那几间闲置的屋子中住了下来。这几间屋子挺宽敞,屋前还有一块小院子,只不过院中满是杂草,屋内满是灰尘,不过林江宇不在乎,指着屋前的院子滔滔不绝: “若是我说啊,院里还是种上草药吧,那些东西你比较熟悉。屋子里的一切都要重新收拾,大概要忙上个两三天。” 南遥抱着石头,望着院子静静地听着林江宇说话,思绪飘散在天边,飘飘忽忽的也不知耳边声音什么时候停下去的,南遥疑惑转头,只见林江宇望着他眼神有些无奈。 南遥尴尬地低头一笑。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林江宇斜着身子靠上南遥的肩膀问道。 “想......”南遥提了提怀中的石头,如实说道:“想如果我们今生没有遇到会怎样,如果我们从来都没有遇到又会怎样。还在想......我们以后会怎样。” 林江宇挽唇笑笑,贴近南遥的耳边,轻声叹道:“这有什么可想的?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离开,你不会再走,这样还嫌不够吗?” 南遥点点头,转脸望向身旁的林江宇,吻了吻他的额头,忽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过往的温馨与遗憾全都埋没在了尘埃里,而今他二人守着这一方清明天地,彼此相依,定然是什么也不会再惧怕了。 尽管光阴依旧会如指尖细沙一般流逝,尽管他二人也终究会迎来大限之日。 南遥温柔的吻自林江宇的额头一路下移,轻轻贴过他的眉间、鼻梁,停在他的唇峰处。 林江宇微闭着眼睛,像是醉了酒,像是深陷梦中,又像是已穿过无尽的时光去往永恒。 院中不知是何种昆虫在肆无忌惮地鸣叫着,和着二人渐渐粗重的呼吸声,彼此的气息融汇成一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暖意。南遥将唇缓缓贴过去,带着从不曾被他遗忘的爱意。 只不过,总有那么个不解风情的人习惯于破坏别人的好事,这种人该打,绝对该打。 “张墨!” 张成和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吓得刚刚还在轻快鸣叫的昆虫立刻收了声。 林江宇也被惊得一哆嗦,转头正好撞上了身后的廊柱,磕得额角生疼眼冒金星。南遥单手捂着嘴咳了两声,一丝笑音自他的指缝间传出来。 林江宇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好张成和眼花,并没有将二人的动作看清,他气鼓鼓地走至林江宇的面前,见南遥在也只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而后转头喝问林江宇:“臭小子,你回来也不知道先去看我一眼,倒是先想着给我惹麻烦。” 林江宇一脸无辜,说道:“我怎么了?” “你还装傻?”张成和一开口便收不住,酣畅淋漓地骂道:“你吃饱了撑的去惹薛元做什么?还说要我帮你买下武当剑观的几间屋子。我呸!哪儿来的脸,你小子下山一趟就找不着北了是不是?” 林江宇闻言却笑得没皮没脸,问道:“薛元还真去找您了?他怎么跟您说的,您给他银子了?” “我打你小子......”张成和气不打一处来,扬手欲打,南遥却忽然接了一句,言辞恳切:“张老先生,实不相瞒,我们两个打算今后便留在这里了。” 张成和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转头望向南遥,颇为不解:“啥?什么叫你们两个,你和谁。” “和我,不然还能有谁?”林江宇扬着下巴接道。 “胡闹,胡扯,胡说八道!”张成和语无伦次实在是被弄糊涂了,指着林江宇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们两个......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是不是给尹公子喂迷魂药了?” “先生您快别瞎猜了。”林江宇挡下张成和的手,“要不,您也跟我们留在武当山算了,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四方云游呢?” 早就在武当山待腻味了的张成和自然不会答应,想都不想地就说道:“不行,我才不留在这儿,老夫身体好着呢,你小子收拾收拾尽快跟我下山。” “您自个儿走吧,我才不去。”林江宇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引得南遥暗暗踹了他一脚。 “张墨!你再说一遍?”张成和吼道。 “再说一遍也是不想下山。”林江宇提高声音道。 “好了你们两个!”南遥出来打圆场。 谁知林江宇和张成和同时吼了句:“你别插话!”字句同步,连音调都是相同的,两人吼完这一句又吵了起来。 南遥抱着石头被晾在一旁,竟有点儿凄凉。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独自离开 南遥站着听了一会儿,摇摇头走回屋中不再搭理二人,由着他俩在外头吵得火热,而后将怀中的石块小心地放在桌上,在屋里环顾了一圈儿,独自洒扫起来。 屋外二人的争吵像是树杈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南遥听着听着便笑了,觉得似他二人这般率性自然真好。 日头西斜的时候,张成和才面红耳赤地愤愤离去,林江宇气鼓鼓气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摔门进屋,一下子倒在南遥刚铺好的竹席子上,甚为疲累。 春夏之交,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竹席上面凉快,林江宇甚觉舒服地在上面滚了一圈,懒懒趴着不再动地方。 南遥怕他着凉,扔了张薄薄的被子在他的身上,又将刚煎好的一盏热茶递给他,这才坐在他身侧抚了抚他的后背。 林江宇长吐一口气,抱怨起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4 来:“我是真的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下山,他看起来身子硬朗,实际毛病多着呢,性子又倔得像头驴一样,谁能受得了他?可是他又不肯留在武当山,偏说此地风水不好不养人。唉我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南遥思量了一阵儿,说道:“要不......改日我去找他说说,劝他留下。” “你?”林江宇抬头望向他,疑惑道:“我和他相处快二十年了却还是说不动他,你能比我有用?” “总归要试一试。”南遥微笑道:“咱们两个总不能被这件事拦住。” “那倒是。”林江宇吵得口中干渴,几口便喝尽杯盏中的热茶,忽而在此刻想起了当年的林焱。身为杨思尘的那一世,父母离去之时他还太小,故而没有太多的印象,如今唯有林焱以及自己的几个哥哥让他一直怀念着。 寻回记忆后,林江宇也有心去打听了林焱的下落,打听来打听去也只是听说北梁覆灭后,林家便没了下落。林江宇后来想,不知所踪也好,总归留着一丝飘渺美好的希冀,但愿林焱能寿终正寝,不必为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哀伤太多。 思绪至此,林江宇的心头多了几分怅然,他抓过南遥的手紧紧握着,低声嘱咐道:“不过劝归劝,可别把先生气出个好歹来,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放心,我又不是去找他打架的。”南遥点点头,眼波似水,反手攥上林江宇被热茶捂得暖呼呼的手。 林江宇把脸贴上南遥的手,他想着自己如今能够在南遥的身边实在是不容易,一路坎坎坷坷太多风雨。 “南遥,此生若再有波折,你还会不会和我相守?”林江宇问道。 南遥被问得一颤,但立刻就平静了下来,他二人的缘分似乎从初见之时已经打了死结,任谁都解不开。在前世今生的无奈中,南遥选择过放手,林江宇也选择过放手,但兜兜转转地还是放不开彼此,辗转三生仍是最初的人。 也许日后会风平浪静,又也许日后会波澜起伏,但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一息尚在,希望便不会湮灭,只要一念尚存,脚步便不会停止。 “会的。”南遥轻声道:“我会和你走完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林江宇微红着眼睛爬起来搂上南遥,他明知下一世虚无缥缈,却还是愿意相信,就像他深信南遥心中的爱恋一样。 纵然南遥从未说出口,林江宇却感觉得到,那番情感正随着南遥的心跳一起跃动,带着温热的气息,像是南遥此刻落在他唇上的深吻。 屋外的小虫又在肆无忌惮地鸣叫,欢快得像是在过什么节日一般。 第二日,阳光明艳。 别看张成和昨日与林江宇吵得不可开交,在面对薛元的时候他却一心一意地向着林江宇,一个劲儿地帮着他说话,最后还要嫌弃薛元小气。 薛元有些愤怒却不好表现出来,毕竟四方侠客都在武当山,把这件事情闹大对武当剑观和他自己的名声来讲都不好。但薛元实在是不愿意把那几间闲置的屋子让给不知好歹大肆宣扬他乳名的林江宇,所以薛元要求张成和出银子买下那几间屋子。 张成和这小气鬼自然不会拿出银子,二人不欢而散,后来是丁醉猫在张成和的委托下出面与薛元谈了这件事。没人知道丁醉猫到底说了什么,不过这件事薛元确实没再提起,算是默认了那几间屋子的归属。 事成之后,林江宇乐得嘻嘻哈哈的,南遥却冷静,弄了一些谢礼给薛元送了过去,顺路提上两壶好酒走向张成和的住处。 因为前几日的事情,张成和对南遥有了一点儿偏见,望见他走近自己乱七八糟的屋内时只是冷冷地问道:“这不是尹公子吗,你怎么来了?” 南遥却温和地笑笑,提起手中的酒壶,说道:“来找您老人家喝酒。” “是张墨那小子叫你来的?”张成和问道。 “不是。”南遥将酒壶放在桌上,“是我自己要来的,有些事情我想讲给您听。” 张成和不是傻子,前两日看着林江宇和南遥的暧昧态度便已经将二人的事情猜出了几分,不过他的心里着实有太多的疑惑,如今听闻南遥要向他坦白,好奇心极重的他心里自然痒痒,但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于是清了清嗓子转而问道:“你拿来的是什么酒?” 南遥将酒壶的塞子拔开,让酒香缓缓蔓延开,说道:“上好的花雕掺了些梅子汁,清凉爽口。” 张成和闻言口中生津,脸上总算挂了一丝笑容,凑到桌前,“来来来,尹公子你坐吧,许久没有人陪老夫喝酒了。” “我喝一杯就好,剩下的都是孝敬老先生您的。”南遥坐下后说道。 张成和顿了一下却也没推辞,搂着酒壶灌了一口,极享受地“哈”了一声。 似乎是这酒对了张成和的胃口,使他难得地严正了脸色,向南遥道:“尹公子,想说什么你便说吧,老夫听着呢。” 南遥微抿一下杯中的酒,思绪转回百余年前:那时北境的护国府,那时清丽的武当山,那时啼笑皆非的牵牵绊绊。 “很多年前,统辖中原四十州的王朝国号北梁,北梁有一个骁勇的护国大将名叫林焱,这个林焱有一个小儿子,名叫林江宇......” 日中到日暮,南遥轻描淡写地将他和林江宇的故事向张成和说了一遍,张成和只是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故事说完后,南遥第一次觉得有些紧张,他实在不知道肉体凡胎的张成和能相信多少。 哪知张成和低着头默了良久,将酒壶中最后一滴花雕酒喝尽,忽然醉醺醺地笑道:“看来张墨这小子还是挺有福气的,比我强多了。” “张老先生......” “哎,我知道......”张成和打断南遥,“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其实什么事情都看得明白。老夫看着你的眼神就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这样吧......老夫不走了。你们就安心地留在武当山,不用再顾虑我。” “您......您真......”南遥忽然有些笨嘴拙舌。 “真的真的。”张成和使劲儿点头,接着便下了逐客令:“行了,老夫也醉了,你回去找张墨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尹公子,老夫可把张墨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你若欺负他,老夫定然饶不了你。” 南遥脸上露出感激的微笑,不再叨扰。 张成和坐在桌前呆呆望着南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中却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涩。他知道林江宇早晚也要有一个自己的家,但他却总觉得那会是在很远很远的以后。曾经他也和林江宇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时林江宇嘻笑着说定要把张成和接到自己的家去住,每日找他喝酒,张成和听了这话心里暖洋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5 洋的,当时还差点儿逼他签字画押。 如今的林江宇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张成和却忽然不愿去打扰他了。 张成和在今日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一些往事,他也有惦念的事,有爱过的人,有时至今日仍埋在心底不愿想起的字字句句。 总该有个了结的。 张成和愣了一会儿后便去找了丁醉猫。 老醉猫今日难得在屋中,醉里弹琴别有一番韵味。若放在往日,张成和必定要静静听上一阵儿,可今日他却没有这些闲情逸致,打断正弹琴的丁醉猫噼里啪啦地说了一气儿。 丁醉猫听罢只是慢悠悠挑了一下眉毛,疑惑问道:“你真的要去?” 张成和嘿嘿一笑,“怎样,你有没有佩服老夫的魄力。” 丁醉猫摇摇头,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去?” “说到做到。”张成和豪气干云地拍了一下琴弦。 “张墨跟你一起?”丁醉猫问。 刚刚还满脸壮气的张成和低眉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过两日会瞒着他悄悄地走,你替我向薛元打个招呼,张墨日后问起......你就随便编个谎话骗骗他吧。” 丁醉猫眨眨眼睛,“瞒不住的,他定然嚷嚷着去找你。” 张成和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等我走了以后,你便实话和他说吧。不过,你不必告诉他我具体身在何处,我希望他能安心地在这儿过日子。” “嗯......”丁醉猫应了一声,低头沉默良久又道:“那我以后若是偶然路过泗水野村,过去看你可好?” “那当然好。”张成和揉了下发酸的鼻子,“如果那时候老夫还健在,定要和你畅饮到天明,如果老夫不在了,你记得去我的坟前倒上两壶酒。记住,是掺了梅子汁的花雕酒。” “顺便再撒一泡尿。”丁醉猫抻着懒腰开玩笑。 “你敢!那我变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张成和又拍了一下琴弦,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巨响,似是天雷滚落,但却在轰烈后归于平淡,消散在无边的夜里。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久等了 或许是林江宇觉得那日自己和张成和吵得太厉害了心里有些愧疚,所以他在山上捉了些野鸡野兔子,架火烤好装在食盒子中,和南遥一起送到了张成和那里去。 张成和摸着花白的胡子颇感欣慰地笑,像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拉着二人进屋坐下,掏了两坛子陈酒出来偏要二人陪着他喝。 林江宇和南遥都未推脱,彼此相望一眼坐于桌前,野味酒水摆了一桌,虽然只有三人但笑声闹声不绝于耳,也算是热闹。 林江宇扯下一条野鸡腿放在张成和的碗中,笑道:“先生,您多吃点儿,不然以后骂我都没有力气。” 张成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笑着的,说道:“你小子以后少气我比什么都强。” “是是是。”林江宇又给他夹了一块儿鸡胸脯,“您老放心吧,以后我保准不气您了,乖乖听您的话。” “这话你说了不下百遍。”张成和挑眉道:“你觉得我会信?” 林江宇吐了吐舌头,“那您还是吃肉吧,吃肉。” “你小子哟。”张成和用筷子尾巴去敲林江宇的头。 南遥没怎么吃东西,端着一盏热茶在旁边默默地瞧着,他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像是此刻挂在墨色天幕中的月牙。 张成和偶尔向南遥瞟上两眼,又举着酒杯独自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 第二日晨起薄雾未散之时,张成和便离开了武当山,自此,消失在文人墨客的视线中,在这江湖中,似乎除了丁醉猫以外再也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 丁醉猫将张成和留下来的一些话以及他年少时的过往全都说给了林江宇听,林江宇后来在玄天玉虚宫门外放了一盏孔明灯,遥以寄托思念与祝福。他希望那往日大大咧咧的花白胡子老头真能再度倾洒他心中的深情,更希望他所做的决定为时未晚。 “自然是不会晚的。”南遥搂着林江宇的肩,仰头望着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天际的一盏孔明灯轻声说道。 林江宇微笑颔首,南遥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深信不疑。 心之所向,永远都不会晚。 林江宇也许从没留意过,张成和与他南北往来走过那么多地方却偏偏每次都要绕过泗水。只因为在泗水野村,有个人说过要一直等着他。 张成和爱过这个人,也负过这个人,阴差阳错的误会使得二人就此擦肩。面对菁菁,张成和向来心里有愧,于是为了能让菁菁不再为他这么个混蛋伤心,他选择浪迹山河,选择淡忘世事红尘。 但那一张如灼灼桃花的面孔,却从来就不曾从他的记忆中抹去。 纵然这张面孔最后被岁月雕刻,纵然当年的如瀑青丝已经换成了白发,张成和望着那个伸手摘花略显佝偻的背影还是笑了起来,一如当年那个傻里傻气,望见菁菁便眉开眼笑的少年。 只是此刻,张成和觉得自己老了,老得没了当年的意气和魄力,老得他望着这个背影却无法开口唤她的名字。 伸手摘花的那个人在张成和最踌躇的时候转过身来。她的手中捏着一朵半开的桃花,她的眉目间映着桃花淡淡的粉红色,连堆叠的皱纹中都满是生气。 忽然间,她手中的桃花无声掉落在地,刚刚眼中的温柔被惊愕取代,两行泪水继而滚落。 “菁菁......”张成和终于开口呼唤,声音颤抖着,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对不起,让你等了太久。但是还好,让你等到了。 春天向来短暂,不知不觉间,知了都开始叫了起来。武当剑观的宴饮在暮春时节总算是快要结束了,四方侠客难得齐聚,此刻都在抓紧最后的几日把酒话别。 薛元这几日被宴饮弄得疲惫,心里又极为怅然,倒不是为别的,只因丁醉猫前来与他辞别。薛元自然知道自己留不住丁醉猫,但听他说出“辞别”二字的时候心里却还是像什么东西被打翻了一样不舒服。 “什么时候走?”薛元站在阴阳殿前,一身衣袍白得发亮,负手冷着脸问道。 丁醉猫撇撇嘴:“说完这几句话之后。” “嗯......”薛元暗暗攥了一下拳头,面色却依旧不改,“这么着急?” 丁醉猫不答,灌了自己一口酒,微微蹙起如墨的眉。 薛元不知是不知自己眼花了,他竟在丁醉猫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暗淡。 “这回你又要去哪儿?”薛元接着问道。 “西北吐蕃。”丁醉猫嘟囔着说道:“此去路途遥远,真不知要走上多久。” 薛元垂下头,他了解丁醉猫,知道他的一生离不开琴,离不开酒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6 ,他若是不将天下琴谱搜罗一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天下之大,何时才能有个尽头?薛元不知道,他觉得丁醉猫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某一天丁醉猫觉得累了、倦了的时候才会停下来吧,不过,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薛元不愿再去想了,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自怀中掏出了两张泛黄的古纸,递到丁醉猫的面前,说道:“我欠你的两张琴谱,如今原物归还,你可要保管好。” 丁醉猫见了那两张琴谱,淡淡一笑后却没接过,而是说道:“你且留着吧,放在你这里我还是比较安心的,若我某日需要了,再来寻你拿。” 薛元两指捏着琴谱愣住,堂堂武当剑观的观主失神地愣在阴阳殿之前。丁醉猫轻点了一下薛元的脑门才让他回神。 “薛元,你屋里的瑶琴原来有些走音,我给你调好了。琴这东西也是有情绪的,要记得好好与它相处。我便先走了,来日再会。”丁醉猫说道,将酒葫芦中的酒晃得哗啦作响,云淡风轻地一笑,洒然而去,来去之间,竟只带着他那个宝贝酒葫芦。 “记得回武当山看我。”薛元忙向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老醉猫未做回应,背影消失在夕阳晚霞中。薛元却在阴阳殿前默立良久,傍晚的风吹鼓起他纯白色的衣摆,身后负着的长剑上,剑鞘上的金色云纹发出淡淡幽光。 宴饮的最后一日晚间,武当剑观供足了酒,连薛元都喝得有些醉了,他这等常年习武之人竟也会微红着脸脚步飘忽。四方来客嘴上未说,心里却深觉这样的薛元极为有趣,在他的这般醉态下,参与宴饮的人也渐渐大胆了起来,吵吵嚷嚷行酒划拳,本着汇集宾友的武当宴饮在这一晚成了市井间的吵杂酒肆。 薛元半醉半清醒间,也知道宴饮已经变成了酒友集会,但他并未也不想阻止,只是笑眯眯地和他们学着行酒令,难得一醉,不如醉得开心一些。 只是苦了剑观里的几个弟子,他们整日清修,哪里见过自家观主的这般姿态,一个个地小心围过去,不敢劝也不敢碰,面色凝重地立在一旁看着薛元和他们猜拳罚酒。 此事,后来成了江湖上的一方笑谈。 那日的玄天玉虚宫烛火明亮,热闹非凡,但在剑观的另一处却是灯火阑珊,寂静安然。 这一处的小院子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夜晚也有几只彩蝶在院中飞舞,蝶翼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色月光,显得灵动而玄幽,似仙似幻。 屋内烛火昏黄,桌上的香炉中燃着一小块沉檀,飘渺青烟自香炉中升起,如丝如缕,淡淡的檀香味道在屋内弥漫开。 这里可以隐约听到玄天玉虚宫的喧闹声,只是那声音像是远处的闷雷,呜呜嚷嚷听不真切。 南遥抬头向屋外望了一眼,又对靠在自己身上翻书的林江宇问道:“外面听起来很热闹,你不去看看?” 林江宇一边翻书一边咬着自己的指节,说道:“不去了,薛元若见了我,那脸一定又拉得老长。” 南遥闻言揪了下林江宇的耳朵,笑道:“还不是你强占了人家的地方,改日你也应该去和他好好说说。” 林江宇不屑:“这地方本来也是我当年出主意建下的。” “别犟嘴,让你去你便去。”南遥说着侧了下身子,让林江宇枕在自己的胸口。 “知道了......”林江宇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南遥无奈地摇摇头,靠在身后垫子上,微闭上眼睛伸手摩挲了一阵而林江宇的下巴,只是摸着摸着,他却觉得指尖的温度越来越高,最后竟有些烫了。南遥惊讶地抬头望向林江宇,竟发现他的脸颊此刻红得像是快要滴血。 “你这是怎了?”南遥感觉好笑,以为是林江宇这么容易便动了情,“我不过是摸摸你的下巴。” “不是。”谁知林江宇却起身摇了摇头,揉了揉发烫的脸,顺便将手中的书合上塞到了垫子底下,“只是屋里太热了,我去外面凉快一下。” “回来。”南遥察觉不对,忙抓住林江宇的腕子拖回自己面前,狐疑地望向他,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林江宇尴尬地咳了一声,脸上更红,低着头不说话。 南遥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将林江宇刚塞在垫子下的那本书抽了出来,随便翻了两页。 果然,好一幅露骨的春宫图。 林江宇扭着手腕,徒劳地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见林江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这种东西,南遥实在不只是该生气还是该笑话他,将书往他面前一摔,刻意压低声音问道:“说,哪儿弄来的?”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饶命 林江宇胡乱地吞了一下口水,实话实说:“我从先生的屋子里找到的,这书前半段无非是些玩笑戏言,哪知到了后半段就成这样了......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出去凉快凉快。” “你省省吧。”南遥轻笑着抓回想要逃跑的某人,松垮的衣袖一挥,将他揽在了身前。 林江宇趴在南遥的胸口上,轻轻咳了一声,抿上嘴颇感不好意思地暗笑。 “外面这般吵嚷,我就怕你出去了便不愿意回来。”南遥抚着林江宇的后颈悠然说道,温热的手掌抚着抚着便伸进了林江宇的衣物,贴着他的肩胛骨不疾不徐地游走。 林江宇立刻紧张起来,无论做过多少次他还是会紧张,面对行事时对他说不上太温柔的南遥,林江宇心中从来都是一半期待一半惧怕。 于是紧张地趴在南遥胸口的林江宇下意识地攥了一小块南遥的衣角在手中,咬咬牙口是心非地说道:“那个......我不想......” 南遥抚弄林江宇的手未停,半闭着眼睛似笑非笑,声音绵长地“嗯”了一声。 不容拒绝。 林江宇知道自己今晚是逃不过了。 许是这夜睡得太晚了,两人第二日醒来已经是午时。 武当剑观的宴饮已经结束,各方豪杰四散下山而去,武当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幽静清冷。天气已经算是夏日了,日头毒得很。即便如此,南遥也勤勤恳恳地去照管他的草药。 林江宇蹲在一旁陪着他,却不动手帮他弄那些他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而是拿个小瓢,向一块石头上洒水。 打算在这里住下来之后,二人就顺便将老魁也安置了。南遥在院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搭了个小小的棚子,棚子里堆了些林江宇捡来的五颜六色的碎石,小棚子前还种上了一排芍药花。 林江宇一边洒水一边神神叨叨地嘀咕着:“师父啊,你热了吧,我给您浇点儿水哈。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儿野鸽子来,鸽子毛给您挠痒痒,鸽子肉我和南遥烤着吃,您瞧着。” 南遥听了这话没忍住乐了出来,捡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7 了块小石头向林江宇砸过去,责道:“你就不怕你师父跳起来打你?” 林江宇皱皱鼻子,两腿蹲麻了索性坐下,语气有些埋怨地说道:“他哪儿还能跳起来,魂魄都找不见了,连个梦都不托给我。” 南遥顿了一下,摇着头坐到了林江宇的身边,用满是泥土的手在他的脸上揉了一回,留下了一条条黑道,笑道:“你师父这个人干脆利落,从来不愿婆婆妈妈的,他若真给你托梦也是来骂你的。” 林江宇本想说骂两顿也好,但思量了一下又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将水瓢中剩下的水倒在了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罢了,不管他了,趁着武当现在清净,我去找一趟薛元,把话和他说明白。”说完便转身要走。 南遥无奈一笑,喊住他说道:“洗完脸再走。” 林江宇这才想起被南遥的脏手抓过的脸颊,心中一阵气愤,跳过去伸手在南遥的脑袋上□□了一番才罢休,将脸上的黑条条洗净之后才向薛元那里去了。 宴饮之后,武当剑观总是再次开门迎接香客。不过今日的香客并不甚多,但尽管如此,供奉着玄武天尊的太和殿前的香炉中还是烟雾缭绕,一些远道而来的香客在香炉前叩拜,这些香客中有的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有的则是长须飘飘的老者,甚至还有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腰杆笔直、穿着利落,颇有巾帼之姿。 这些人来自四方国境,各有各的经历以及故事,林江宇却没心思去多管,只是向他们匆匆瞥了一眼,脚步不停地向薛元处走去。 薛元的住处便是往日清和的住处,此地极为清净。不过与清和在的这院子里满是姹紫嫣红的鲜花,而薛元住在这里后却将满院子的花都除掉了,改种了一片竹子,绿油油的一片倒也不赖。 院中高高的竹子正好遮盖了此时正烈的日头,竹子的清香之气在飘散在院子中。林江宇深吸了一口这院中的空气,颇觉神清气爽,想着回去也要在门前种上一排竹子。 越过竹林向里走去,是几间并不华丽的屋子,林江宇一抬眼正好看见了薛元一袭白衣身负云纹长剑的背影,那白衣上还映着一点摇晃的竹影。林江宇望着着背影笑笑,如此看过去,薛元也真算是世间罕有的颇具神仙气质的出世之人,也不知他最后能否修得正果而羽化登仙。 “二......不对,薛元道长。”林江宇开口唤了一句,却见薛元那背影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犹豫片刻后才皱着眉头缓缓转过身子来。 在薛元慢吞吞转过身子之后,刚刚还笑眯眯的林江宇却猛然怔住,满目惊诧,继而向看了鬼似的转身便跑。 薛元向林江宇的背影狠狠翻了一个白眼,随后低头望向自己的脚面。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生生世世 “差不多行了,该放开我了吧。”薛元向坐在自己脚面上,紧搂着自己大腿的一个浑身灰土的小男童说道。 小男童蹭着薛元纯白色的衣摆抬起头望向他,似懂非懂地眨巴眨巴眼睛却把他抱得更紧。 “你......”薛元狠狠攥了下拳头,明知道这小童可能听不懂,还是咬牙切齿说了句:“你可别怪我不客气,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不敢动你。” 不过薛元还真就不敢动这个小童,因为这个小童满身的香灰实在是太脏,薛元是绝对不会动手去碰他的。 这小童是今日早些时候被剑观里的一个弟子送来的。据那弟子说,他是在太和殿前的大香灰炉中发现这个小童的。那时天还未大亮,武当剑观还未开门迎接香客,那弟子实在不知这小童是如何爬到这香灰炉中的,踌躇了一会儿后,便见他带到了薛元面前。 薛元也颇为疑惑,望了这动一动都会从衣服上掉香灰却不哭不闹的小家伙一阵儿,吩咐那弟子先将小童留在他这院子里,想着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他的家人来寻他。 那弟子应了一声,拎着小童把他放在了院中竹林里的一块儿石头上,而后便忙自己的事儿去了。未曾想到这看着极为乖巧的小童见那弟子走了便忙跑到薛元的屋子里去,一把抱住他的腿,无论如何都不撒开。 薛元低头一望,深吸两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实在不愿去碰这个小家伙便在院子里跟他耗着等他先松开手。薛元以为这么点儿的小娃娃意志必定不如自己,哪知耗着耗着就耗到了午时,竟还将林江宇这厮给耗来了。 薛元揉了揉皱的发痛的眉头,抬头瞧瞧竹林外的烈日,终于软语低头对抱着自己的小童说道:“小祖宗,你我无冤无仇的,有什么话好好说行不行?” 小童在白净如雪的衣摆上蹭了蹭脸,长吐一口气后扬起下巴轻哼一声。 年岁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薛元被这小童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林江宇却是满心的激动兴奋,他疯了一般跑过香客聚集的太和殿,引得安静上香唯恐绕了观中清净的香客皆尽侧目,连那两个巾帼之姿的姑娘都面露不满,可待她们的目光扫过林江宇的面庞后却都红了脸,呆呆地将香火执在手中,转头忍不住再多看两眼。 林江宇仍是顾不上她们,一心一意地向自己的小院子跑,还未等跑近呢就开始语无伦次地大声嚷嚷:“南南南南遥,南遥,南遥!” 正舀水冲去手上泥沙的南遥闻听林江宇的呼唤还以为他被疯狗撵了呢,连手都没顾得上擦,忙走出门去看,但刚跨出门口就和林江宇撞了个满怀,向后趔趄了两下才站稳,站稳后向林江宇身后看去时也并没看见什么疯狗。 南遥疑惑地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去找薛元了吗?” 林江宇跑得大口喘气,平静了一下后,抹了把头上的细汗说道:“先别问那么多了,你跟我来,有急事儿找你。” “什......什么急事儿?”南遥有些提心掉胆的,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林江宇却呲牙嘿嘿一笑,说道:“不必多想,我只是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 “嗯?”南遥听得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直到随着林江宇望见了抱着薛元大腿的娃娃。 南遥眯了眯眼睛,仔细地瞧了瞧面前的这个娃娃,转头望着林江宇说道:“确实有些像,可是我并没见过那道士小时候的模样,你当真肯定这就是他?” “当然肯定。”林江宇笑道:“这娃娃的眉眼和清和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断断不会认错。” “嗯......”南遥又仔细地瞧了瞧,叹道:“确实很像。”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薛元此时无奈地开口,这小童抱着他的腿不放就算了,现在两个大男人还蹲在他面前对着这小娃娃研究了起来,最可气的是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8 二人还聊着武当剑观上一任观主的名字。 林江宇这时似乎才想起还站在他面前的薛元,抬起脸不好意思地一笑,问道:“薛道长,这小童是你捡来的?” 薛元横了林江宇一眼,并不愿与他多费口舌。 林江宇倒也不挑他,望着那小娃娃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既然又回到这里了,不如还是叫清和吧。” “不行!”薛元却愤然打断林江宇的话,“那是我师父的名字,怎么可以随便用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小童身上。” 林江宇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哪有那么多的忌讳。再说了......薛道长,你就不觉得这孩子看着眼熟。” 薛元再次审视这个小童,确实在此刻想起了武当剑观的地下祭馆中,清和的一副画像。但片刻后他便将脸一扭,傲然道:“不可能。”但思量了一下后又觉得不对,转回脸将目光定在林江宇那张让他忽然觉得眼熟的脸上,联想着他此前唤自己薛二宝的事情,一字一句缓缓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师父的模样的?你......到底是何人?” 林江宇一怔,没想到薛元会在这个时候质疑他的身份,正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却见那本来紧紧抱着薛元的小娃娃松了手,转身向林江宇走过去,无声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薛元和南遥皆是惊愕,但薛元看着自己衣摆上一个小人形状的灰渍,心中更多了一些愤怒。 小童此举,弄得林江宇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望向怀中的小娃娃,看着他清明澄澈的眼睛,思绪瞬间被拉回了多年前。 那年是南遥离开的第三个年头,杨思尘已多少适应了武当剑观的生活。 初秋,清风微凉。刚刚建好的太极殿前,清和正将那块发着淡黄色微光的珠子嵌进石雕幼龙的口中。 浓眉和尚以及杨思尘在远处望着他,杨思尘在不经意转头时却发现常是笑容温和的浓眉和尚此刻的眼中却满是忧虑,杨思尘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种神情,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浓眉和尚回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换上笑颜,摇头道:“没什么。” 杨思尘未移开目光,依旧看着浓眉和尚,说道:“你犯忌了,出家人不打诳语。” 浓眉和尚一怔,继而苦涩一笑,他犯下的忌还少吗? 既然已经被看穿,浓眉和尚便不隐瞒了,眼神恢复了刚刚的忧虑,叹气道:“我是在担心清和。” 杨思尘不解,问道:“担......担心他什么?” 浓眉和尚低头笑笑,说道:“担心他会这样苦恼一辈子。” 杨思尘更为不解,皱眉看了看清和,又看了看浓眉和尚。 身披袈裟手捻佛珠的和尚又是浅浅一笑,解释道:“或许你看不出来,但清和确实苦恼,苦恼于参不透自己的道,就像我参不透自己的佛。后来他想以道根悟佛,我想以佛根悟道,可是......终究不能成功。” 杨思尘抚摸了一下腰间长刀,问道:“为何?” “因为......”浓眉和尚沉吟半晌,轻声道:“因为做不到十诫无欲,学不来六根清净。” 杨思尘若有所思,半张着嘴想了片刻后说道:“是他对你的情丝斩不断?” 浓眉和尚被问得错愕,耳根红了几分,默念两句阿弥陀佛平静下来后才继续解释道:“不单单是对我。对你、对武当剑观的众弟子,哪怕是对武当山的一草一木的情愫,他统统都割舍不下。” 杨思尘低头嘟囔了一句:“真要是都能割舍下,岂不是成了行尸走肉?” 浓眉和尚并未反驳,停止捻动手上的佛珠,抬头向清和看去。此时清和已经将那颗珠子嵌好了,正迎风立在那块龟形镇石前细细端详自己的成果。 此镇石,至少能保武当百年无忧。 清和的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眯起眼睛任秋风吹鼓起他的衣袍,飘然若仙。 浓眉和尚再次开口向杨思尘说道:“他身后的那柄长剑,是应该有两条相互对称的云纹的,等到清和割尽了心中的所有□□,另外一条才会显现出来。到那时,他便一步登天,去寻他的天道了。” “可......”杨思尘咬了咬嘴唇,问道:“可他若是穷尽一声也不能割尽情丝呢,若是那另外一条云纹迟迟也不出现呢?” 浓眉和尚脸上如蜻蜓点水般的笑容消失了,面色变得严肃,语气变得深沉,说道:“清和从来都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嗯?”杨思尘望着浓眉和尚,等着下文。 “拼尽生生世世,也要求得天道,这怕是清和的宿命。”浓眉和尚低下头,“可今生他遇到了我,遇到了你,也遇到了南遥。这些情义,他此生都放不下。放不下是痛苦,放得下也是痛苦”浓眉和尚转头望向杨思尘,轻声问道:“你说是不是?” 杨思尘答不上来。 清和在此时走回二人的面前,笑容云淡风轻,杨思尘逆着阳光望向他,有了片刻的恍然。 如今,这长得与清和一模一样的小娃娃扑在林江宇的怀里,与他眨眼对望。林江宇这才理解了那浓眉和尚的那番话。 清和要拼尽生生世世去求他的道,可那双澄澈的眼睛分明留恋着这世上的一草一木,清和永远也跨不出那条界限。 林江宇挽唇笑笑,将这小娃娃拎起,将他身上的香灰拍净,不管薛元如何反对,朗声说道:“我决定了,以后还是叫你清和。”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读书声 自此,从香炉中钻出的小娃娃便留在了武当剑观中。薛元本不愿将这小娃娃唤作清和,但每每想出个名字要给这娃娃安上的时候都会被林江宇的两声“清和”唤回去。薛元一阵郁闷,但他也终究不是个小气的人,最后倒也容许了剑观的其他弟子唤这个小娃娃为清和。 只是薛元自己是从来不这样叫的,每当小清和从他面前连蹦带跳地走过的时候,他都只是倨傲地唤上一句:“诶,那个小不点儿。” 小清和每次听他这样唤自己的时候都会先翻个白眼再走过去,仰起脸颇有脾气地问道:“做什么?” 薛元面对清和常常会后退一步,因为那个满身香灰的小土人给他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尽管清和现在被林江宇洗涮得干干净净的,薛元却依旧不愿意离他太近,满面嫌弃地以剑观观主的身份教训道:“还在殿前晃悠什么呢?赶快去厅内吃早饭,吃过早饭后赶紧去读书,既然留在了武当剑观就要认真勤勉,少贪玩。” “哎呀,我知道了。”小不点儿的清和不满地撇了撇嘴,瞄着一侧的小花圃说道:“我就是想给江宇哥哥捉一只螳螂,捉完了就去吃饭。” “捉什么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09 螳螂,玩物丧志,这话你没听过?”薛元继续教训道:“去洗洗你的脏手然后吃早饭,小心去晚了连粥都没得喝。” 清和低头皱着眉头瞅了瞅自己白白净净的手掌,疑惑地嘟囔道:“这手也不脏啊......” “叫你洗你便去洗......”薛元还欲教训,忽见不远处林江宇和南遥二人向他走来,教说之言瞬间梗在喉咙中。 清和也转头望去,瞧见二人后立刻眉开眼笑地唤了句“江宇哥哥”便奔了过去,将堂堂的薛大观主撇在身后。 林江宇笑着接住向自己跑来的清和,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掂了掂,点点头说道:“嗯,不错,这两日重了一些。” 南遥无奈地看着在林江宇手中打转儿的清和,抬手戳了一下林江宇的额头,笑道:“快放下吧,一会儿叫你勒晕过去了。” “哦,对。”林江宇赦然一笑,将清和放在地上,抬头看了眼冷着脸站在不远处的薛元,又低头向清和吐了一下舌头,摸着他的脑袋说道:“你先去吃饭,一会儿要是想听我读书了就来小院里找我。” “嗯。”小清和在林江宇面前倒是极乖,三言两语便被哄去吃饭了,又是连蹦带跳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 林江宇转头望向薛元,嘿嘿一笑。 薛元无奈地叹气摇头向林江宇走过去。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对这二人没什么偏见了,有这样两个不修道、不参佛的人在,武当倒是也热闹了几分。 只是薛元好静,不太欣赏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林江宇,他倒是觉得南遥这个人不错,人如其名,给人一种遥远的距离感。薛元曾想过,这南遥若是潜心悟道,应该也会有所成就,不过他清楚,林江宇站在南遥身边的话,此念必定不能成行。 “是来拿竹子的?”薛元靠近二人后开口问道。 林江宇猛点头,他前两日厚着脸皮向薛元讨了一些竹苗,想要种在自己的院子中,磨了几柱香的功夫才讨到。 薛元转身指了指屋角,说道:“我都命人用麻绳捆好了,自己去拿吧。” 那些根上带土的竹苗苗,薛元必定不会去碰。 林江宇颇具江湖豪气地拱手道了谢,小跑着去抱竹苗。南遥微笑望着他的背影,继而轻声对薛元说道:“家中种的新茶已经焙好了,改日我给薛道长送些来。” 薛元淡淡一笑,并没拒绝,礼尚往来,心照不宣。只是薛元听闻南遥很自然地将那原本闲置的小院称为他的“家”,心中莫名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如同此时夹杂着竹叶香气的夏日热风。 林江宇这时抱着一捆嫩绿嫩绿的竹苗回来,笑得颇为知足。 “记得竹子喜湿怕积水,泛黄的叶子要及时修剪。”薛元对林江宇嘱咐道。 林江宇嗯嗯地答应着,嫩竹叶随着微风轻拍在他的脸上,弄得他痒痒的。 “好了,走吧。”南遥说道,搭着林江宇的肩要与他向回走,临走时还向薛元微微点头致意。 薛元立在院中,目送二人的身影远去,瞧着林江宇偶尔转头望向南遥的侧脸,以及南遥轻搭在林江宇肩上的手,陷入深深沉思,回过神来后转脸望着竹林边缘的泥地中埋着的半截葫芦,幽幽叹了一口气,继而自嘲一笑,身后长剑飞起,劈向青翠竹林。 竹叶无声地落地。 何日何时,你才能携着一襟风霜而归。 薛元的心事无人知晓,因为谁也不会觉得那仙风道骨出尘世外的薛道长会被情所困,似清和这等单纯的小娃娃就更不能理解他,清和只觉得这薛元整日教训他极为讨厌,于是避着他时常去小院子找林江宇。 吃完了早饭,清和便捏着一只螳螂迈进了林江宇的屋子,将螳螂放在了绿窗纱上捉蝇子,自己则抱过门边的小兔子爬上桌旁的梨木椅子,乖乖等着林江宇和南遥,怀里的那只兔子懒懒地抖了下耳朵。 这兔子是前段日子自己跑进院子里啃菜的,被林江宇逮了个正着,林江宇本来满目贪婪地想着把这兔子烤了吃肉,却被南遥拦下了。南遥说这兔子太小,烤了吃也不值得,便扔给清和养着了,顺便地,南遥也偷偷怀念了一下和韩荣轩捉兔子的时光。 “这么快就回来了?”林江宇拍着身上的灰尘迈进屋子,向清和笑问道:“今儿想听哪本?” 清和本来也是和武当众弟子一起习书的,不过习了几日便觉得无趣,课中悄悄溜出去,对着各处柱子上的鎏金梵文发呆。 林江宇是偶然间发现蹲在地上临摹梵文的清和才发觉他此生依旧对佛法感兴趣。林江宇微一沉吟,虽然不知他今后是否还要以道根参禅悟佛,但既然他如此渴求,自己倒不如帮他一把。 于是清和此后便再也不和武当弟子一同习书了,而是让昔年受过浓眉和尚熏陶的林江宇读那些经文佛法给他听,清和记性不错,对这些东西竟学得极快,林江宇屋中本有的经书都让他读遍了,不得已又去藏书阁搬了些回来。 此时的清和看着桌上的一摞子书,抽了有些泛黄的一本出来摆在桌上,搂着兔子说道:“这个。” “嗯......”林江宇抻了把椅子坐在桌旁,将那本书拿起来粗略地翻了翻,向清和说道:“成,听好了哈。” 清和端坐。 南遥不言不语地燃上一小块檀香,又倒了三碗清热解暑的酸梅汤端到桌上,默默地坐在桌旁,支着下巴望向两人。南遥心血来潮时也会和清和一起听林江宇读书,不过他自是没有清和那般对佛法感兴趣,常是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今日南遥同样没听进去,不过他倒是也没走神,而是不大一会儿后便趴在桌上睡过去了,呼吸平缓而踏实,似乎睡得极香,弄得剩下的二人无法专心。 “睡过去了呀......”清和把一半的身子搭在桌上,好奇地望着南遥的睡相,嘟囔道:“是太累了吧......” 林江宇淡淡一笑,将手中的书扔在桌上,抻了个懒腰轻声向清和说道:“他睡了,那咱们就别扰他了,你抱着兔子先去玩吧,我明儿再给你读好不?” “嗯。”清和颇懂事地点点头,却又迟迟不愿意走,好像被粘在了椅子上一般。 林江宇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将南遥一口未动的酸梅汤推倒清和的面前笑道:“喝吧,一会儿渴了再回来要,熬了不少呢。” 清和嘻嘻一笑,端着碗几口就将酸梅汤喝进了肚子里,随后满意地抱起和南遥一样早就睡着了的兔子,蹦跳着走了。 没有了林江宇的读书声,屋内分外安静,似乎连窗纱上的那只螳螂抖翅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林江宇靠在椅背上,侧着头微笑望向南遥的沉静的睡脸,屋内微尘浮动,反射着灿烂温暖的阳光,林江宇眼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10 瞧着一粒微尘飘落在南遥的耳郭上,伸手欲去抚下,但指尖靠近时却见那微尘如有灵气一般再度飘走。 一只手悬在半空中停了一阵儿,继而落在南遥鬓边的青丝上,挑了一缕勾在指上,轻轻揉捻着。 思绪随着屋中的寂静而飘飞,青丝不知何时已至手中滑下,落在南遥的脸颊,南遥微张开双眼,平静地望向出神的林江宇。 “醒了?”林江宇回神问道,将那缕不安分的青丝掖在南遥的耳后。 “没......”南遥道,唇边笑意淡得像泡了很多遍的清茶,他将林江宇的手抓过来,垫在了自己的脑袋下面,闭上眼睛又道:“我还困着要再睡一会,你不许走。” 林江宇笑得弯起眼睛,南遥偶尔的孩子气让他觉得极为可爱。 “你放心,我不走。”林江宇说道,目光留恋在南遥的脸上,久久不离。 此时,屋外刚刚还放晴的天忽然布起了阴云,雷声自天边滚滚而来,可南遥却未受丝毫的影响,依旧睡得沉。 林江宇却听着屋外的闷雷声呲牙咧嘴,倒不是因为这天气,而是南遥将他的手压麻了,林江宇却守着他动不得,如同那个在尹府中醉酒的夜晚一样。 第88章 终章 散落的菩提子 突来的暴雨一直下至天黑,天黑后乌云才四散而去。此刻天幕无月,繁星闪烁,林江宇抬头去望时才意识到今日是四阴星同出的日子,但除了一场颇为诡异的瓢泼大雨外,武当清净如常,看来清和所做的镇石真的能保武当百年无虞。 “百年无虞......”林江宇揉着手心倚在门框上低声念叨了一句。 已经醒转了的南遥同样望着天幕,却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头望向他。 林江宇只是耸耸肩轻松地笑笑,心中却默默祈求,祈求当真能百年无虞,甚至千年无虞万年无虞,因为香客不绝的武当,总会有他二人生活过的痕迹。林江宇有这样一点不太好明说的私心,希望他和南遥的故事有哪怕一人记得。 林江宇再度望向南遥的时候,见他微仰起脸,眼中映衬着熠熠星光。 南遥并未转头看他,却是微微笑着张开了手臂,林江宇跳进去靠着,至此觉得三生经历的所有都值得。 却说清和虽然喜好佛法,但也对武当剑观闻名天下的剑术极为好奇,他曾不只一次地悄声溜到薛元的身后摸一把他背上的长剑,摸完便溜,一刻不停。 薛元每次都极想把这小娃娃捉过来揍上一顿,但深吸两口气后还是作罢了,毕竟他堂堂剑观观主总不能和一个小娃娃一般见识,只不过薛元以后再望向清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冷冽。 林江宇听清和说了这事儿后哈哈大笑,揉着清和的脑袋玩笑道:“我说清和啊,你要是真想习武练剑就别光偷着摸薛元的佩剑,你不如捡上根树枝,把山间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揍上一顿,毕竟多习多练才能有所收获。” 南遥听着林江宇这一番胡言,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个板栗,笑骂道:“你呀,教点儿好的东西行不行。” 林江宇抿嘴笑笑,说道:“这有什么,当年我练刀的时候就没少这么干,只不过后来那些被我欺负的孩子叫了自家的哥哥姐姐找我寻仇。所以清和啊,你要是想打就挑那些傻了吧唧的,摔了都不知道哭的小家伙打。” 话音刚落,林江宇头额上又被敲了个板栗。 但没心没肺的某人只是捂着额头笑。 清和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江宇被打了还这么开心,他觉得以后要是欺负就该欺负林江宇这样的。 林江宇虽说了一堆荒唐的话,却不忘向薛元求一把剑交给清和,虽然明知清和很可能不会修得另一条云纹。但既然是清和自己选择的道路,便由着他凭着心境走下去好了。 清和得了佩剑开心得不行,当夜把剑搂在被窝里都没睡着。 自此,清和佩剑不离身,还偷偷向那些武当剑观的大弟子请教剑法,来林江宇这一处的次数倒是少了起来,但每逢朔日,依旧是雷打不动地抱着兔子听林江宇读佛经给他听。 有时林江宇读累了,便会执着一盏茶靠在椅背上,问清和一些他压根听不懂的问题,比如那浓眉和尚最后到底如何了,比如他二人下山后到底去了何处。 清和答不上来,便会望向南遥求助,南遥常是无奈一笑,抬手揪一下林江宇的耳朵,揪一下倒是真好用,林江宇睨了南遥一眼,确实不再问了,只是神色有些复杂,那神色清和读不懂,也不愿细细地去琢磨,抱着怀中肥得快要搂不住的兔子,一派悠然。 林江宇顿了片刻后,再次为他读起了佛经,南遥也支着脑袋在一旁听着,偶尔还是会精力不济沉沉睡去。 其实也正如玄贺所说,南遥的根骨不强,身子有些虚弱。林江宇嘴上不说,平日细节处却总是顾虑着他,绝不让他喝凉茶也绝对不让他吃冷食,就连半夜里偶尔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也要习惯性地在南遥身上摸一把,确保他的被子是盖好的。 即便这样注意,南遥却也免不了要生一些磕磕绊绊的小病,不过南遥这次生病,林江宇却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病因实是二人昨晚纵欲太甚。 昨晚林江宇不过是想洗个热水澡,烧好水刚在木桶里泡了没多一会儿呢南遥就把他捞了出来,将浑身水珠的他扔在了榻上,好一番龙阳倒钩、巫山云雨,折腾得两人尽是疲累,忽略了身上湿着的被褥,沉睡直至天明。 结果第二日,南遥便受了风寒,头痛发热,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全不似昨天晚上的凶狠霸道。 同样是浑身湿乎乎地睡着,林江宇却没什么大事儿,连个喷嚏都没打,于是他必定要一边给南遥倒茶盖被,一边嘲笑他一番。 南遥冷眼睨着林江宇,哑着嗓子说道:“等我好了再慢慢收拾你。” 林江宇晃着脑袋,说道:“你这病体还是歇着吧,少威胁我。我去山下给你请个大夫来,你在这儿等我。” “不必。”南遥靠着榻沿闭着眼睛虚弱说道:“久病成良医,院子里的草药不是白种的,你按我说的采一些来就好。” 林江宇恍然大悟,忙按照南遥的说法去院中挖草药,然而他不识得这都是什么草药,一狠心就每一样都挖出来一些搬到屋子里去。 南遥哭笑不得。 恰在此时,清和踏进了二人的屋内,身后跟着那只肥肥的、清和实在抱不动了的兔子。 清和见南遥面色有些苍白地裹着被子靠在榻上,惊讶地张了张嘴,轻声向林江宇问道:“南遥哥哥怎么了?” “生病了呗。”林江宇轻声道。 清和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忽然一溜烟地跑了,那肥肥的兔子眼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11 见追不上他,便索性在二人的屋子中一趴,在地上摊成了一颗肉球。 林江宇盯着这肉球犯了嘴馋,用鞋尖轻踢了它一下,笑道:“过两天就把你烤了下酒。” 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南遥这时却不忘瞪上林江宇一眼。 跑出院子的清和不是被南遥吓到了,而是满武当山地搜罗菩提子,他在听林江宇读佛经的时候听闻菩提子功德无量,祈福最好,便想着给南遥弄一些。只是清和搜罗了半日也没搜罗出多少,迫不得已地又去找薛元。 但清和也知道薛元不大中意他,好说好商量定然不行,唯有想些歪点子才有成功的可能。 于是薛元就见到了一个满身泥浆的小人踏进了他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子中,直到这小泥人开口,薛元才认出他是清和。 小泥人说话倒是恭恭敬敬的,他说道:“薛道长,我想向您求一些菩提子。” 薛元眼睁睁看着泥人衣摆上的泥浆落在他门槛内洁净如雪的狐裘毯上,肺都要气炸了。若是武当其他弟子这样来见他早就让他赶下山回老家了,不过清和是被人从香炉中掏出来的,薛元总不见得把他再塞回香炉里去。 薛观主又一次妥协,将存在库中的菩提子尽数给了这个小瘟神,只求他快些离开。 小泥人抱过菩提子呲牙一笑,白白的牙齿在满身泥浆中极为显眼。 薛元揉了揉皱的极痛的眉头,压着火气说道:“快走,求你。” 小泥人得逞后便也一步不多留,抱着菩提子转身跑了,在薛元的院子中留下一排泥脚印。 这些菩提子后来被清和串成了两串珠串,每串一百零八颗,交到了林江宇的手上,他说这菩提子能让南遥的病快点儿好起来,更能保佑二人。 林江宇微笑着接过,心里暖洋洋的。 清和走后,林江宇走到南遥身边,将两串菩提子都缠到了他的手上,不过两串珠子的穿线被清和弄长了,将两串珠子缠到了一起,林江宇只得将南遥的手腕拎起来慢慢地解。 南遥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还有些头痛而已,他懒洋洋靠在榻上,浅笑地望着神情认真的林江宇。 “你真的相信这东西能保我无恙?”南遥轻声问道。 林江宇抿抿嘴,抬头瞟了南遥一眼,说道:“我不信,但是我知道你定然无恙。” “嗯?为何?”南遥问。 “因为玄贺说你此生的寿数不薄。”林江宇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他这句话在,我就很放心。” 南遥怔了一下,继而小心问道:“那么......你呢?” “不知道。”林江宇耸耸肩,“玄贺没说我便也没问,不知道也好,只要我还活着便要日日陪着你,有一日算一日,都是老天爷赏的。” 林江宇说这话时面色极为平淡,就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像是在说肚子饿了。 南遥温柔望着还在摆弄珠串的林江宇,不知何时起,他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林江宇这般平平淡淡地共同白首。 陪你白头,说到做到。 望了林江宇片刻后,南遥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句话从来没对林江宇说过,他本以为这话没有说出口的必要,本以为林江宇必然懂得,但情至深处,却不吐不快,那句话憋在心里真是怪难受的。 “林江宇。”南遥唤道。 “嗯?”林江宇一心一意摆弄着他手中缠成一团的佛珠,敷衍地应了一句。 “我好爱你。” “哗啦”一声,串佛珠的细绳断裂,菩提子洒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那浓眉和尚若是还在,见了这场面定要双手合十念叨一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全文完—— 第89章 番外 关于韩荣轩 昔年,那风姿卓绝的太子伴读名唤温乔,他出身于一户乡绅人家,八岁时便凭借文章博得才名,刚满十岁就有幸被圣上召见,一时被引为传奇。 温乔面见圣上的时候,恰好那温婉贤良的皇后也在,夫妻二人见温乔虽刚满十岁却有一身的风雅之气,出尘超脱,默契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决定将温乔留在宫中。 于是端庄优雅一身凤袍的皇后伸出肤若凝脂的纤手攥住温乔的,将他带到了韩荣轩的面前。 韩荣轩正叼着草棍盘腿坐在院中,颐指气使地命令着面前的几个小宦官给他表演胸口碎大石,他这番玩世不恭的模样实则有着他父皇当年的影子。 刚刚还满面含笑的女子此时蹙起了娥眉,沉下声音唤了一句:“轩儿。” 那几个小宦官听了这声呼唤均是一个激灵,大块石头脱手砸落在地。 有人来打扰他玩闹的兴致,韩荣轩自然不高兴,但碍着那人是自己的娘亲,他的脾气便也不好发作,只得吐掉叼在口中的草棍拍拍屁股站起,转身望向皇后。 抬眼之间,韩荣轩望见自己娘亲的身旁还站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白衣少年,这少年的姿容竟比宫中好多的后妃女子还要姣好,眉目清明如山间细泉。 韩荣轩撇着嘴角打量了他两眼,这才低头行礼,道了句:“母后。”再抬头时竟又是忍不住向那少年瞟了两眼,而那少年始终站得笔直,面色没有丝毫的波澜。 见那少年如此无趣,韩荣轩的心中多出了几分不屑。如今圣上子嗣匮乏,几十年中仅有他这么一位皇子,所以偌大的皇宫中人人都是宠着他向着他,把他捧到天上去都嫌不够,何曾有人对他这样清冷过? 韩荣轩在心中轻轻一笑,轻佻地睨着这少年,发誓三日之内,定叫他对自己服服帖帖的。 但是韩荣轩没想到,那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温乔,竟有一根傲骨无论如何也折不断。无论韩荣轩如何捉弄他,如何使绊子甚至让下人排挤他,温乔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变过,倔强而孤傲,就连被韩荣轩绊在泥水中脏了干净的白衣,温乔也只是独自爬起,冷冷瞪了韩荣轩一眼后转身而去。 日子久了,韩荣轩便觉得捉弄温乔实在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于是整整一个月没有再见他,可就是在这一个月中,韩荣轩的脑子里却全是温乔的脸,弄得他看见身边下人讨好的嘴脸就烦,摔杯摔盘子,没个好脾气的时候,弄得那些下人整天顶个苦瓜脸,唉声叹气。 某一日,韩荣轩又是为了一点儿小事大发脾气,将下人全部赶出,又将桌上的檀木香炉摔出了屋外,这时却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顾其他下人的劝阻迈进屋内,手中捧着碎成两半的香炉,白衣随清风而动。 小霸王一般的韩荣轩看到这个人之后竟然老实了,不开口大骂也不乱摔东西,接过温乔手中的香炉,小心地拼起放回桌子上,擦了擦鼻子嘟囔了一句:“谢谢你。” 入宫这么久,温乔第一次露出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12 笑颜。 门外扒着缝隙偷窥的下人们无不啧啧称其,感叹这温乔小公子的手段,还未称赞完呢,就听屋内传来一句洪亮的“滚。” 众下人均是被这一声震得全身哆嗦,猫腰弓背,踮着脚尖快速逃了,这一逃便逃得真是干净,太子的东宫自此清净了不少,除了温乔便只剩下了几个守卫和侍奉膳食的几个宫女。 那段日子,韩荣轩将温乔引为知己,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和他说,说得开心了便拉着他和衣而卧,当时二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不过韩荣轩终究是个放荡纨绔的性子,生在富贵帝王家也免不了留恋市井、逛逛花柳巷甚至拍拍赌场桌。温乔对他这些行径有些看不惯,却也没怎么正儿八经地劝阻过,由着他去了,只有在韩荣轩做得太过分的时候才规劝两句。 后来,韩荣轩从街上捡回了南遥,相处半日的功夫他便发现这孩子和温乔的性子很像,未怎么犹豫便将南遥留在了东宫中,由温乔教他读书写字,韩荣轩则教他捉□□斗蟋蟀,甚至诓他胸口碎大石。 那年燥热的夏日,温乔坐在院中清凉的石桌旁,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晃着手中的茶盏,撩眼皮饶有兴致地看着院中的一大一小,忽觉这二人比书卷上的华美词章更有趣。 韩荣轩偶尔转头时,看见温乔向他和南遥这边望着,便挥挥手召唤他:“阿乔,你要不要过来瞅瞅?” 温乔将书卷倒扣在石桌上,轻嘬一口茶后摇摇头。 韩荣轩撇撇嘴,却听南遥“咦”了一声,转头去看,只见南遥用错了力道,手中竹签一不小心将韩荣轩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蟋蟀的肚子扎穿了。 “南遥你个小兔崽子。”韩荣轩骂了一句,抬手欲拍南遥的头,南遥却反应极快地躲过,随后似离弦的箭一般向温乔身边跑去。 温乔瞄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南遥,摇着茶盏笑得无奈。 只是这番平静而温暖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一切的错误,都发生在韩荣轩一次醉酒之后。 那一日,韩荣轩又溜出宫去找乐子了,温乔没去管,而是在弘文馆搜罗着古文竹简准备晚些时候研读,一直归整到了傍晚。 南遥此时未在东宫,而是被吩咐去给翰林院送两篇文章,温乔便自己抱着一堆竹简向屋子里走,只是这些竹简实在太多太重,还未等到屋门口呢就有几卷竹简从他的怀中滑了出来。温乔轻叹一口气,只得低头去捡。 醉酒的韩荣轩却在这是转过长廊的转弯处,正好望见了被散落青丝遮住半张脸的温乔。他此时并不清醒况且刚从花柳巷回来,乍一看温乔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娘子呢,如此淡雅脱俗,实乃人间极品。 温乔听见动静,抬头去望,见面前是手提酒壶连走路都打晃的韩荣轩,不由得微蹙起眉头问道:“你怎么醉成这等模样?” 韩荣轩却是一怔,温乔这一抬头,让他彻底失了分寸,手腕一扭将酒壶摔在地上,几步跨过去拎起茫然的温乔。 原本在温乔怀中的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 “你......太子殿下......韩荣轩!你做什么!?”温乔在韩荣轩耳边低吼着,希望能唤回韩荣轩的理智。可韩荣轩此刻像是聋了一般,将温乔拖着进了屋子,抬脚带上屋门,二话不说地将他压在榻上。 “你放开我!”温乔兀自低吼,拼命地扭身挣扎,可是他一个执笔墨客怎么可能坳得过体魄强健的韩荣轩,韩荣轩毫不费力地压制住了温乔,醉醺醺地,颇为不耐烦地道了句:“老实点儿,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知道爷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爷是当朝太子。” “姓韩的,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温乔气愤地咬牙说道。 韩荣轩挑起醉眼,轻蔑一笑,说道:“看了,确实很好看,竟然和阿乔差不多。放心,就凭你这长相,爷以后必定给你一个名分。” “你......” 还未等温乔再说些什么,韩荣轩就已经吻上他的唇,热烈而霸道。温乔的心中涌起一股浓重的折辱感,他连气带恨地狠狠向韩荣轩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韩荣轩一颤,连忙抬头,口中一股腥甜的味道。流连花柳这么多年,他何曾被人如此不识好歹地拒绝过?被点起怒火的韩荣轩一掌掴在了温乔的脸上,接着骂了好多不堪入耳的话。 温乔歪着脸愣了好久,他万万没有想到韩荣轩会如此对他,他甚至怀疑自己这是在梦中。可随后被撕扯的衣服和韩荣轩靠过来的温度都提醒着他:这并非梦境。 高傲的自尊被韩荣轩踩在脚下践踏,温乔的心凉得通透,他不愿如此被人玩弄在身下,即便那个人是韩荣轩,只要还有一丝的力气,温乔就在拼命挣扎,恍惚间也不知挨了韩荣轩的多少拳脚。 最后时刻,温乔早已丧失了意识,韩荣轩粗鲁摆弄了他一阵后,也在烈酒的作用下,倒头睡去。 那晚,南遥回来的时候,疑惑地瞧了瞧院中的碎酒壶和洒落一地的竹简,但望着温乔紧闭的屋门也没多想,收拾干净后,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晨,韩荣轩醒来的时候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瞧见温乔衣衫不整、满身伤痕地躺在自己身侧,面色惨白如雪。 韩荣轩脑子嗡地一声,愣了半晌才依稀想起一些昨天晚上的事情,继而愧疚感和恐惧感如潮水般袭来,愧疚着不该对温乔做出这等事,恐惧着温乔被自己弄出不可恢复的伤痕。 自责了一阵后,韩荣轩胡乱地给二人穿上了衣衫,准备出去找太医,微一思量又觉得太医不妥,于是决定直接带着仍然昏睡的温乔去皇城外的医馆。于是韩荣轩一把抱起榻上的温乔,却在即将跨出屋门的时候顿住了。 此时,温乔无力的头自韩荣轩的肩膀上缓缓滑下,轻靠在了他的颈侧。 抱着温乔的韩荣轩微微一颤,忽然决定,将错就错。 可那时的韩荣轩却不知道,他这样的一个决定,牵扯出了太多太多。 南遥那时不懂,却也看得出原本情谊极好的韩荣轩和温乔之间出现了隔阂,他惊诧而疑惑地望向满脸伤痕的温乔,温乔却只是向他温雅一笑,轻拍着他的脑袋说道:“没事。” 可转身面对韩荣轩时,温乔脸上的冰霜一如那日被绊倒在泥水中。 韩荣轩面对着这张脸,再次犯起了他那不可一世的骄纵性子,他将温乔捆了扔在自己屋中,只问他一句话:“你肯不肯心甘情愿地从了我。” 温乔的回答也只有一句话:“不肯。” 韩荣轩没问原因,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温乔。他在想,或许那一个晚上是必然,十岁相遇直至现在,韩荣轩不能说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动过,只是那些想法的种子被他埋在心底深处,而后终于沐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拘魂 作者:鼠翔 分卷阅读113 得阳光雨露,疯了一般生长出来,若真要拔除,大概只能连着他的心一起摘掉。 只是温乔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当韩荣轩是挚友,是未来的天子,从未想过他会成为自己的枕边人。 其实温乔要求的不多,他知道韩荣轩那次是醉酒的缘故,如果事后韩荣轩向他解释致歉,温乔不会不原谅。可是那天后,韩荣轩却想要一辈子压着他,要他做个承欢的肉奴。 温乔不会答应,死也不会答应,便也不知道这样被韩荣轩捆了多少夜晚。 后来在宫中宫女的闲谈中,南遥才明白二人的事情,当天晚上便跪在了韩荣轩的屋门口,跪得直挺挺的,面色倔强。 整晚沉默的温乔终于因心疼南遥而开口,沙哑着说道:“你让他回去吧。” 面向窗口的韩荣轩转回了头,狠心道:“让他跪着吧,除非你答应我。” 温乔疲累地闭上眼睛,不愿再说话,韩荣轩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脸庞的轮廓上画了一圈儿,而后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最后在他的身上覆了一层薄被,又无声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南遥。 南遥跪到了天明,实在熬不住了才倒下,韩荣轩命令下人将他弄到京城外的跑马场去,跟着武将们学练兵,不学成就不要回来。 而南遥一走,再无人替温乔求情。 温乔如此每夜被捆在韩荣轩的身边,一捆便是两年。 两年后,天子驭驾上宾,韩荣轩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册封这日,他竟让温乔和他一起立在玄武殿前,受百官朝拜,而后韩荣轩一步一步地登殿坐上龙椅,温乔则看着他的背影,任殿前肆虐的风吹鼓他雪白的衣袍。 昔日侍奉太子读书的温乔被拜为宰相。 但此举过后,流言四起,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坊间百姓,个个都知道当今天子对那姓温的宰相宠溺尤甚,不合礼法,一些大胆的人甚至将温乔比成了乱政妖魔。不过这些话也就是人们茶余饭后嚼嚼舌头根子而已,没人敢大肆宣扬。 真正将温乔逼上绝路的,是一场兵败。 西征吐蕃失败,二十万大军无一生还,朝中有威望有谋略的武将尽数葬身在漫漫黄沙之中,朝中一片悲戚。 那时还对江山社稷看得很重的韩荣轩大怒,要求朝臣三日之内想出解决办法,否则一律处决。 然而朝中已无武将,那些读尽了圣贤书的文臣又不能提刀上阵,后来也不知是谁上书将坊间关于温乔妖魔乱政的传言奏到了韩荣轩的手中,一石激起千层浪,随后此类进言络绎不绝,足足可以堆满半间屋子。 韩荣轩更怒,像当年一样摔杯摔盘子,甚至连传国玉玺都摔,只不过他这次摔的东西不会有人给他捡回来,温乔只是立在门口很远处看着韩荣轩发疯,待他闹够了才踏着满地的碎瓷烂瓦向他走去。 “你很久不发这么大的脾气了。”温乔说道,声音难得柔和,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东宫。 韩荣轩转头望向他,不只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怀念,他的眼睛是红的。 温乔笑笑,继而道:“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你离了我,才能有所作为。” “胡说八道。”韩荣轩大吼,拽着温乔的胳膊将他拉入怀中,“朕明日就下诏,下诏将写这些奏疏的人处以极刑。” 温乔难得老老实实地待在韩荣轩的怀抱中,轻声道:“那京城岂不是要遍地鲜血了?” “朕不管。”韩荣轩此时任性得像个孩子。 温乔轻轻地摇了摇头:“韩荣轩你知道吗,我今生最感谢的人是你,最恨的人也是你。” 韩荣轩怔住。 温乔挣脱开他的怀抱,衣袍飘飞间,温乔腕子上常年被捆绑的痕迹依稀可见。温乔重复了一句:“我最恨的人是你。” 那是韩荣轩听温乔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那日之后,韩荣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朝中不再设立宰相,京城守卫军由南遥替管,甚至臣子奏疏都是南遥在看。韩荣轩整日只知道醉酒,似乎在醉酒中他才能恍惚看见一袭白衣的温乔,才能借着醉意开口问他:“你爱过我吗?” 屋中空空如也,没有人可以回答他,屋外唯有南遥靠着木门,默然不语。 短短几个月后,烽火烧到京城,王朝覆灭。 几年后,武当山的石洞中,南遥燃起一点鬼火向韩荣轩问道:“你曾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韩荣轩明知故问。 南遥不愿意跟他绕弯,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若是不逼他,或许他如今还在你身边。” 韩荣轩不屑地撇撇嘴,抓起个石子儿向南遥砸过去,说道:“把你手里那玩意灭了,怪晃眼睛的。” 南遥轻轻叹气。 再后来,韩荣轩遇到了徐子相,这一世,他却没再逼迫,而是安静地守着,静静看着风雪吹白他的头发。有时韩荣轩会想,如果上一世自己不那么强硬,他二人会不会也如此相守一世? 没人知道答案。 徐子相只是半梦半醒间说过一句:“这一生能认得你,也不算辜负。” 韩荣轩愣在期间,本想多问一句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吗,结果徐子相已经睡了过去。韩荣轩自嘲地笑笑,轻声道了句:“对不起。”隔了良久后又补上一句:“此生,我也未曾辜负。” 睡梦中的徐子相微微勾起唇角。 于是那年,武当山,韩荣轩在选择化石的时候,已然没有丝毫的遗憾。 —————— 千百年后,武当山的玄天玉虚宫已被后人简称玉虚宫。清和留下的龟形镇石不知所终,取而代之的是四座重达百吨的“龟驼碑”亭。 作为道教名山,武当山被称为“天下第一仙山”,每年吸引着无数游客前来游玩,却几乎无人注意过琼台观旁边,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 直到某个风和日丽的三月天,一队登山客来此处游玩,其中有一个面庞俊朗的青年落在队后,蹲下身子系着脚上的鞋带,不经意的一瞥,便瞥到了这块沉寂了千年的石头,以及上面的模糊小字。 带着几分好奇,青年挪到了石头的旁边,食指轻轻摸了摸那一排隶书小字。 “天韵,磨蹭什么呢,赶紧跟上吧。”这时,走在前面的队友向青年唤了一声。 青年转头应了一句:“来了。”可他再转回头去看那块石头时,却发现刚刚还在的小字已经不见。 “诶,奇怪......”青年嘀咕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跟上前面的队伍,临行时回头去望,那石头被四周枝杈挡着,已经看不清晰。 青年却不知道,在那石头周围,他曾踏过的地方,长出了一棵嫩绿的芽儿。 分卷阅读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