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妖》 分卷阅读1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 《美人为妖》作者:徵白 文案: 传说八方妖主之首西月阁中藏着一本札记,上面记录形形色色的人间怪谈。 有碧玉桥上食人的的妖胎,有魂魄被困入雪狼体内的郡主,还有绣着黄泉的锦缎…… 某一日,当西月阁妖主青黛翻阅这本札记时,发现上面浮现关于自己的札记,结局部分淋满血色。 武力值天界第一引得无数仙魔妖鬼给他立排位求他早点挂的天界大佬仙君男主 x 只想好好在天界过日子但被命运逼迫无奈成为妖界大佬的女主。 男主很强!本文最强!也不要被他欺骗了! 男女主互宠。不是轻松风格的哦。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黛,聂江寒 ┃ 配角:很多 ┃ 其它:仙侠,单元文,妖魔鬼怪 第1章 再相见物是人非 前一世,她紧拽着他浸透了血的衣角,被护在他身后失声痛哭。 重天之上雷云翻涌,黑云深处似有暗红血色层层渗出,那是天庭至高的刑罚,她袭杀了一位女君,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她死死拉扯着他的手臂,想把他从身前拽开,泪水模糊处只看得见他凝重的侧脸和紧抿的唇。即将失去他的恐惧排山倒海将她淹没,她听到自己失控的哭喊,那么无力而又可悲:“她是我杀的,我杀了你喜欢的人!你为何还要护着我!你快走,我求你,走啊!” 她哭到声嘶力竭,似乎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他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恍惚是那么遥远:“我都知道了,不怪你。” 九天之上刹那间雷声大作,似天穹倾塌盖顶而来。昏暗的天光与雷鸣中,她听到了他飘摇的声音,像狂风中的一根悬丝,几欲断裂:“若你能活下去,好好活着。来世,别再相见了吧。” 她看到悬雷似利剑劈开整片天宇,她看到他背对着自己倒下,温热的血水溅满了她的脸。她朝他扑过去,崩裂的山石轰鸣滚落,遮住了这片悲怆昏聩的天地。 她听到自己抽痛的哭声,如濒死的悲鸣:“仙君……” 而后,天地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昏迷中醒来。周围群山崩塌,远方阴云密布似是酝酿着暴雨狂风。她抬起双手,手心里都是他的血,遍布她身上的衣裙与地面的石缝间。她哽咽一声,发疯般地用手挖着身前的碎石。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他。 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一名男子站在碎石上,身着暗红衣袍,衣角上滚着黑色卷云纹,华贵而妖气十足。低垂着眉眼,淡声道:“跟我走吧。” 她抬头看向他。 “你的仙君昨日传信让我来接你。”男子眸色冷淡,眼中漆黑妖异,空无一物:“我为妖君,天界已容不下你,随我去妖界,你才能有活下去的可能。” “仙君,仙君在哪里?”她悲戚地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妖君不答。她瞬间了悟。 至高天罚下,连保全尸身都是奢望,更别谈能侥幸存活。 她痛得心神俱伤,跪在地上,朝仙君血迹最深处磕了几个头,踉跄着站起来:“我跟你走。神仙哪有这么容易魂飞魄散,何况是他。他不会羽化,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找到他。” 她跟着妖君离去,背弃天界抛却仙位。此后很多年,她孑然一身,挣扎在充斥血与争夺的妖界。 千年已过,仿若南柯一梦。 西月潭边,人与妖界入口处,银月高悬,竹林之上落满一层银辉。青黛坐在竹屋边上,呆呆望着西月潭一泓流动着妖异微光的潭水。 侍灯的声音遥遥传来,踏着欢快的脚步,跑来一个提着灯笼的少女。那盏灯笼破旧不堪,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与提着它的华服少女很不相称。侍灯跑到青黛面前,收起脸上娇俏的笑,恭谨地道:“妖主,人间王城里的那座碧玉桥上,今儿又死了个人。” 青黛只淡淡“嗯”了声,似是思绪还沉浸在某处,微蹙着清秀的眉头。她的模样从来与妖界的浓丽艳烈格格不入,清雅得一如西月潭边的悬月青竹。但妖界之中除却万妖之君外无人敢对她不敬,因她掌着对所有擅闯人间之妖的生杀大权。 侍灯不敢出声惊扰她,垂手肃立在她身侧。直到青黛回过神来,语气淡淡:“碧玉桥吗?” “是。”侍灯应道:“桥边留着妖气,疑是妖所为。”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竹间林涛阵阵,不闻鸟鸣,不见虫音,寂静得好似唯有她们两个活着。许久,青黛的声音才轻轻传来:“那便去看看吧。” 人间帝都,上元刚过,大雪未停。各家门外仍挂着朱红灯笼,冰天雪地之中还残留着点欢喜的余温。青黛一身青衣白裘,撑着柄油纸伞站在碧玉桥上,往来行人似是看不到她,从她身后匆匆而过。 桥底飘出一盏灯笼,侍灯踏在灯上,双手捧着一个人头骨,头骨上满是污泥与水藻,从乌黑的泥水中渗出浓重的血腥味:“妖主,好像是妖食人。” 青黛朝桥面上望去。碧玉桥向来以小家碧玉般玲珑精致闻名,又傍着当今贤王已故前王妃的故居,浣纱佳人与皇子的传说十分令人喜爱。但在青黛眼中,本是净洁的桥面上凝固了大片黑红的血迹,桥栏上也印着数十个触目惊心的血掌印。血印一直延伸至桥下,在桥尾处被什么给利落截断。 如同是这座桥所在的地界变为另一方世界,桥上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浓厚妖气,无疑是妖所为。 有如此戾气的妖,应是道行不浅。只是近些日子里并未听说有大妖私入人间。 青黛正蹙眉想着,背后被人轻轻一撞,她愕然回过头。 妖与仙,除非刻意,否则不会让凡人看见或碰到形体。 一张俊朗如皓月的脸映入她眼底。少年锦衣玉冠,眉目张扬凌厉,疑惑地回望了一眼身后。这张脸的主人,数千年前曾撑着一柄伞,背对着十里江雨烟岚,朝她轻轻笑着:“来,叫声仙君听听。” 青黛眼中蓦然涌上一层泪雾。一千多年不曾有情绪波动的脸上如冻冰破裂。她茫然而又委屈地想伸手抓住少年,但少年已回过头去。那时的雷海滔天曾日复一日地在她梦里重演,但从未有一次如此清晰。她仿佛又看到那人背对着自己,用薄凉的语气对她说:“别再相见了吧。” “妖主。”侍灯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扶住她的手。青黛茫然地回头看她,眼泪已不知流了多久,脸上一片濡湿。 侍灯虽心中疑惑,但还是十分善解人意地对她道:“妖主,方才那个凡人,应是人间帝王最小的儿子,睿王聂江寒。” 青黛擦去泪,问道:“他这一世……过得好吗?” 侍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 灯点头:“他本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只是一心沉迷剑道,无心朝政。虽无实权,但也算过得逍遥了。” 堪堪欲停的风雪忽又狂起,三两奔波的行人中早已不见少年的踪影。青黛似是想起什么,眉头缓缓蹙紧:“可他身上,似乎有妖气。” 大雪愈急,天色渐暗。 贤王府邸,聂江寒拜过了王嫂怜歌的灵位,又褪下满身积雪的行头,喝了碗热腾腾的姜汤,泡过澡,才不紧不慢地去见他的同母王兄,贤王聂景行。 聂景行近日里身子不是很好,一脸病容。见聂江寒不咸不淡地向自己请了安,眉宇紧皱,咳了几声道:“我知道你因怜歌的事埋怨于我。可城中的流言你也应听到了。父皇又亲自降旨命我休了怜歌,我也……” 聂江寒眉头一抬,俊俏的脸上挂着淡淡的讽意,道:“我明白你也苦,毕竟王嫂一把火烧了的是她与你刚出生还未足月的儿子,我哪敢再怨你?” “你!”聂景行一气,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聂江寒只是站在一旁淡淡望着,待他缓过一口气,才又缓缓开口:“你也信他们的话,觉得王嫂是妖?” 聂景行面色苍白,紧抿着唇,坚毅的脸上不知是隐着痛苦还是无奈,轻声回道:“人言可畏。” 许是觉得多说无益,聂江寒转身便走。走至门口,回头望了聂景行一眼,一双漂亮的眼中满是寒霜与轻蔑:“当初你将王嫂十里红妆抬进王府时,许的可不是抛妻弃子的诺。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妖。” 屋内,聂景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闭起眼。他的手在袖中不知握了多久,指甲中全是在掌心掐出的血。他低低笑了几声,满面苍凉与悲哀。 夜色已深,大雪初停时,贤王聂景行病重不起,王府内一片慌乱。一辆马车不知从何处行来,走下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叩响王府的大门。 王府家丁来开门时,本是不耐的神色,突然恍惚了半晌,眼中闪过一道妖异的绿光,侧身将少女与马车中人迎了进去。 青黛换了一身药师行装,身后跟着侍灯,踏进聂景行房中时,聂江寒正守在床边。通明烛火下,那张脸依稀是比记忆中更为年轻的模样。没有后来那人眉间长隐的几分沉重,更加张扬锐利。 她又微微红了眼。身旁家丁上前禀报大夫已至。她看到聂江寒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给她让出了位子。 聂景行的病来势汹汹,来的也十分蹊跷。青黛虽不会医术,但一眼便能看出他周身萦绕的妖煞之气。那是恶妖缠身所留下的气息。青黛装着把了一会脉,朝侍灯望了一眼,侍灯会意地从药箱中取出一颗雪白药丸。药丸一从盒中取出,满室便弥漫了一股冰寒的异香。青黛正要给聂景行喂下,便被聂江寒挡住手腕。 “你给他喂的是何药?” 他声音清冷疏离,以前,就算是她袭杀了女君那时,他都不曾用如此冷漠的语气同她讲话。 微怔的目光从他挡着自己的手上移开,青黛直直望向他,轻轻笑起来。她本就生的清丽淡雅,笑起来更是极美。她仔细地望着他的眉眼,柔声道:“我知道你们请了许多大夫,连御医都束手无策。这是能救他命的药,若你们不信我,他活不过今晚。” 聂江寒皱眉紧盯着她的眼。她只是望着他浅浅笑着。良久,他才缓缓移回手,退开一步。 青黛垂下眸子,将药丸喂给了聂景行。 药一入口,一道冰寒之气便席卷了聂景行周身,片刻之间封住了他的经脉与气息,与死人无异。聂江寒一惊,手下剑光一闪便要刺向青黛的颈,蓦然屋外传来一声凄厉可怖的尖啸,是婴儿稚嫩的嗓音,却尖利得如妖似魔。 不知何时,青黛已突兀地出现在聂江寒身后。聂江寒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感觉有一双细瘦柔软的手轻轻抱住他的腰。她抱得那么轻柔,那么小心,如同他是她放在心尖上珍视的人。青黛轻轻将头靠在他身后,她的声音如同从云雾深处传来,清浅低缓,飘忽不定。 “我知晓你定是不愿再见到我的。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再同你说句话。此事了结之后,我便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腰上的手缓缓松开。聂江寒听到背后那人离去的脚步和房门开合的声音。屋外的厉啸陡然变得越发尖锐,刺耳的鸣叫声中,聂江寒似乎听到有谁在耳旁轻语,眼前恍惚飘过一抹天青色衣裙,沾满了血迹。有谁站在夜雾深处久久地凝望着他。那双眼睛里流淌着彻骨的痛楚与悲哀,可她就那么站着,一句话也不肯说。 第2章 妖胎 本应是三更夜半,走出房门去,却是雪后暖阳初现。 偌大的王府一个人影也不见。身后跟着的侍灯也不知去了何处。青黛绕了一圈,只觉得整座王府死气沉沉。她在心里思索了一下,估摸是入了那只缠着聂景行的妖所设下的幻境中。之前她喂给聂景行的药丸,就是为了封住他的气息,使得这只妖以为他已死去。 走至王府大门时,朱红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启,门外白雾重重。青黛眸光微凝,朝门口走去。 刚踏出府门时,周围还是王府之外的景象。再踏出一步时,已变成王城之外的迢迢官道。短短几步,堪称一步千里,步步换景。直至走到一片茫茫雪野中。 青黛远远看到冰封的湖边有一个鼓起的小雪包,透着些微的妖气。走近时,才发现雪包底下埋着个人。 这是一个女子。大雪快讲她整个人都埋入雪底,只能透过薄薄的雪色,看到底下那张苍白的脸。眉目柔软,极美的一张脸。 青黛望着雪下的人,清冷的嗓音淡淡响起:“你想让我救她。” 周围并无回应。她垂下眸子,眼尾带着一丝凉薄,继续说道:“这是你用幻境造出的过往。即便我救了她,也不能改变她已有的命。” 雪湖畔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小的影子。有一道尖细的、微小的声音传入青黛耳中,带着妄图违逆生死篡改命运的天真无知:“你可以,你是妖主,我不能。” 青黛轻叹一声:“你若不信,我救给你看便是。” 她不想强行破开这片幻境,所以即便明知在幻境中所做一切都毫无意义,她也要做给幻境的主人看,让他放弃逆天改命的想法。 但也只有这种过早离世,意识尚且懵懂的小孩子,才会生出改变幻境中所发生的往事便可改变命运这种天真的想法来。 青黛伸出手,触碰到她指尖的积雪霎时消失无踪。她将女子从雪中抱出来,女子瘦弱的身子蜷缩在她怀里,肚腹处挺了约莫六个月的身孕。 远处行来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同为幻境造出的侍灯。青黛将女子抱入马车中,淡淡吩咐道: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 “回西月阁吧。” 西月潭为人与妖界交界之处。西月潭外西月阁,则是人间进入西月潭的入口。 从雪河畔抱回的女子伤的极重,除去冰寒之气入骨,还有她腹中正吸食她生命的已完全妖化的胎儿。 青黛暂时抑住了胎儿对母体性命的掠夺。等到女子醒来,她坐在床边看着她,平和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有些残忍:“你腹中的孩子已成妖,生来嗜人精血。若不除去他,你迟早性命不保。” 女子并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床帏。那张温柔的脸渐渐泛起一层痛苦,糅杂着说不出的悲哀。眼泪猝然从她眼角滚落,她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地哀求着:“他是我与夫君唯一的骨血。我命不好,患上了不治之症,总归是要死的,求你,至少在我死前让我能看他一眼,求你……” 她身子极弱,不多时哽咽的声音便低了下去,又陷入了昏睡。青黛望着她,眼里带了一丝怜悯。 她走出屋子,关上门。屋外夜色深沉,寂无人声。她望着夜幕里暗涌的黑云,低声道:“你是妖胎,本应食尽母体精血才能存活,为何却想要救她?” 阁楼的阴影处出现了一道小小的黑影,睁着一双血色的眸子,安静地望着她。 青黛似乎嗤笑了一声,又说道:“你父王休了发妻,将你们锁入长歌小筑中,让你们见不得光地活着,自己却新娶了一位王妃。你母妃承受不住纵火自尽,即便救了她你也仍旧是妖,让她那样活着,又有什么好?” 阴影处传来几声婴儿般的咿呀低吟,那个小小的影子转过身去,一点点融进浓重的黑暗之中。它消失前,青黛清淡的声音轻轻飘来:“她被埋在雪中无人来救时,是你将她变成妖续了她的命吧?” 阁楼的阴影里已不再有回应。随着它的离去,整片幻境如潮水般在青黛眼前退去。青黛又回到了贤王府中,只是脖颈上递了一柄寒若霜雪的剑。 她的眸子缓缓朝上移,这柄剑千年前她曾无数次地为它擦拭过剑锋,她仍记得那人持着剑时唇角带着的笑。他的手指曾细细抚过剑身上镌刻的“枉生”二字,笑着对她说:“若我有一日战死,这柄剑就随着你吧,也算我给你留下的念想了。” 青黛轻吸一口气,忍下眼底泛出的泪,抬头望向聂江寒。 聂江寒握着剑,蹙着好看的眉,道:“你究竟是谁?” 他平静的面色底下早已是风起云涌。因为除了他,王府之内再无一人可活动身体。加之先前屋外那一声尖锐如妖的叫声,简直如同一场荒诞至极的梦。 青黛抬起手,指尖抵上剑锋。枉生剑发出一声悠长渺远的清吟,如同见到了一位久别的故人。她笑起来,对他道:“你不是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妖吗?” 她凑近他,看到他眼中的愕然,她细细地看着这张惦念了许多许多年的脸,低低地在他耳旁说道:“再过一炷香他们就会行来。若你想知道你王嫂之事,明日子时(晚11点),来碧玉桥找我。” 话音刚落,她便隐入浓重的夜雾中。聂江寒紧抿着唇,眸色晦明不定。 聂景行做了一个梦。 自从怜歌死后,他已有许久都没能梦见过她了。 她站在王府大门后,见他回头望向自己,浅浅笑起来,低柔地唤了声:“夫君。” 他心底蓦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可在梦里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梦里的自己远远地望着怜歌,看她低敛下温顺的眉眼,用令他心痛的语气轻轻说道:“夫君又要出门了啊?” 梦里有谁用他的声音应了声。他看着自己站在马车上,连走过去抱住她都不肯,只用匆忙的声音对她说:“你等我回来,我定会治好你的病!” 说罢,他便避开她的目光钻入车厢。马车疾行而去,一阵寒风吹来,他看到她小小地瑟缩了一下,抱住双臂,用寂寞的语气轻轻问道:“为什么,你不肯多陪陪我呢……” 为什么你不肯多陪陪我呢? 她的话击溃了聂景行最后的坚忍。泪水从他眼中滚滚流出,但他只能这般望着她,他再也无法触碰到眼前的这个人。 怜歌有孕后不久便被御医诊出身患绝症,挨不到世子出世之时。聂景行寻遍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随与日俱增的绝望而生的是他对怜歌的愧疚与逃避。他渐渐不敢直视怜歌的眼睛,不敢看她温柔关切的脸。 直到近年末,怜歌怀胎六月时,她已病得卧床不起。就在聂景行又一次外出寻医问药时,她失踪了。 整座王城都寻不到她的踪影。聂景行疯了一般一寸寸搜寻了王城与周边数座城池,结果被人告至御驾前,将他关在王府中禁足思过。他开始每日大醉不醒,他害怕一旦清醒过来,就会意识到,他真的失去了她。 终于,一个月后她回来了,带着健康的身子和刚出世的孩子,他们的骨肉。 他欣喜若狂。以为从此以后,他们便会过上安稳的日子,不会再有分别。 可那孩子是妖,抱入宫中给母后看时,这小小的婴儿生生咬下一个宫女手上的血肉,生吞入腹。 怜歌被打入死牢,孩子也被扣在宫中。他跪在帝后寝宫外苦苦相求,皇后心软,终是放回了怜歌与孩子,放他们回家团聚最后一回。条件是他要即刻休了怜歌,另娶一位新王妃。并限他十日内,了结怜歌与孩子的性命。 而后,便是他大婚当夜那场几欲烧透半片天幕的大火。 子时,碧玉桥上。 冬雪已停,但夜色较往常更为沉闷,黑云层叠欲坠。厚雪积压的路上,有一人缓缓走来。 “你来了。”青黛站在桥上,手中提着盏精致的大红灯笼。 聂江寒在桥头停下脚步,望着她,一字一句对她说道:“你说你是妖。”他的眼平和安定,眸中映着灯笼朱红的火光,熠熠如星辉:“那你证明给我看,这世间有妖。” 青黛转头看向他。 许多年前,久到连她也记不清的那一年,渡口烟横,江远天青。有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少女仰头望着站在她面前的人,歪着脑袋咯咯笑着:“你说你是仙人,那你证明给我看呀!不然我才不信你!” 那般久远的年岁,再一次命定般地重现在她眼前。青黛眼角浮现一抹笑,柔声道:“好啊。” “好啊!”那人摸着少女的头发,想了想,对她说道:“我若能证实我是仙人,你就跟我走,如何?” 他那时的相貌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变得模糊不清。青黛只能记得他嘴角带着的笑和那只伸向她的手。碧玉桥上一阵风起,大红灯笼映着青黛这许多年来头一次柔软温和的眉目。她朝桥下的聂江寒伸出手,一如那时江边渡口的白衣仙君:“我带你去看,这世间真正的模样。”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 两段岁月蓦然重叠交错。轮回这一头,聂江寒缓缓走上桥,握住她的手。 这一刹那,以他为中心的桥面上显现出大片斑驳乌黑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夜风吹过,灯笼中的火烛一阵明灭不定,照着青黛泛出妖异绿光的眼。 若这世间,被遥遥分为两半。茫茫红尘里,众生所见的仅是这片天地一半的景色。还有一半,藏在天穹云海之外,隐在阴暗虚无之中。千万年来,凡尘中登仙之人,从云端之处俯首望去,原来从前所见,目光所及之处,还有无数仙人与妖魔的影子,曾与众生在红尘之中擦肩而过。 青黛放开聂江寒的手,朝另一头的桥下走去:“你随我来。” 第3章 十里红妆娶一人 走至桥头时,有一缕黑雾不知从何处飘来,缭绕在他们眼前。只一晃神,桥头本为长街之处赫然变成了一座阴森凄冷的石桥,桥上黑雾弥漫,桥下峭壁嶙峋,如一道暗不见底的深渊。 耳畔隐隐传来童声稚语,轻声唱着不知名的歌谣。青黛停下脚步侧耳去听,她身后,聂江寒微垂下眼,淡淡道:“这是王嫂出嫁时民间传唱的童谣。” 歌颂皇子聂景行宽厚仁德,对出身贫寒的王妃一心一意,十里红妆只为娶一人的童谣。 青黛回头看向他。 聂江寒望着石桥深处,眸色深沉:“他们说王嫂是妖,欲杀之后快。” “也不算。”从黑雾中偷摸潜来一只小鬼,青黛手中提着的红灯笼里烛光一动,小鬼便被焚成一团灰烬。她瞥了眼那团灰,思索了下,道:“她原本是人。” 聂江寒轻笑一声,往前走去:“是么。是人是妖,有何所谓。” 他的神色平和,与先前同聂景行谈话时截然不同。青黛问道:“你似乎并不惊讶?你早就知道怜歌是妖?” 前面并无人回答她。聂江寒顿住脚步。他面前,翻滚涌动的黑雾渐渐淡去,露出一张素净倾城的脸。这张熟悉的脸的主人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石桥上,静静看着他们。 一时间青黛也忘了追问,目光转在女子雅致的脸与她脚下堆砌的人骨之间。聂江寒沉默许久,才低哑着嗓子唤了声:“王嫂。” 桥上的怜歌看着他,笑起来。她眉目极为柔软,声音也轻柔如微风拂絮:“好久不见,寒儿,你长大了。” 聂江寒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紧抿着唇沉默不语。怜歌从桥中央走过来,轻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你先前去游历天下,算下来,我也快有四年未见着你了。” “我来迟了。” 聂江寒的声音带着压抑。青黛在后边听着,她手里的灯笼扑闪了几回,火光里映着她沉思的眼。直到怜歌抚着聂江寒侧脸的手缓缓下移,将移到他的颈上时,青黛手中的灯笼才剧烈抖动一番,化作一条火龙呼啸而去。火光散尽,侍灯巧笑嫣然地挡在聂江寒身前,手中扣着怜歌雪白的手腕。 “虽这满地的人骨不是你所食,但妖胎将妖气渡予你来维持你的性命,凶气早已渗透你神志。若不克制一些,我可不能担保会对你做出何事。” 侍灯说的仔细,却不是说给怜歌听,而是在提醒她身后眸光隐晦的聂江寒。怜歌垂下眼帘,失落一笑:“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他毕竟是我视如亲弟的孩子,你不用担心。” 青黛走上前来,对聂江寒道:“你不是要知道事情因果吗。往前走,你会看到真相。我随后就带怜歌去找你。” 聂江寒目光移到青黛身上,打量了她片刻,语气有些冷淡:“我凭什么信你?” 青黛笑起来,她清冷的眸子里似是点染了几点星光,有一瞬间的潋滟:“你不是已信了我这么多回吗?” 她平素冰冷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多年未再出现过的狡黠与欣喜,只是如昙花一现,仔细望去已再无影踪。怜歌柔声对聂江寒道:“寒儿,你先去吧。就算是听王嫂最后一回。” 聂江寒深深看了青黛一眼,眸中看不出情绪,朝怜歌恭恭敬敬俯身作揖,才快步走进黑雾深处。 黑雾一阵翻滚,如巨口一般吞噬了聂江寒的身影。青黛略略松了口气,便听到怜歌柔婉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讶异:“你对他有情?” 情这一字,自她从天界逃亡出来,流落至西月阁,已听过无数妖与人对她说起。听得多了,当初那份彻骨的痛也渐渐淡了。这回再被提起时,她心里却紧了一紧,脸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呢?你心中没有怨恨,为何还要滞留人间?” 怜歌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眼底似是氤氲了一层薄雾,轻叹一般地反问道:“你又怎知我心中没有恨?你把寒儿支走,不正是怕他听到真相吗?” 青黛沉默许久,伸手召回侍灯。侍灯重化作她手里提着的红灯笼,在阴森古桥上闪烁着柔和的光。青黛摩挲着灯笼精美的手柄,缓缓开口道:“这些年,妖气逐渐渗透人间,人与妖界又多了几处交界,自然就会多封几位妖主镇守交界处。每位妖主都会有一个名为侍灯的妖服侍其侧,也是妖君设于我们左右的监守。只是侍灯毕竟不及妖主强大,所以会有妖主抹杀侍灯,另用妖气化作侍灯形貌的传闻偷偷流传开来。妖胎……令郎上回困住我的幻境里,我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侍灯的气息。” 灯笼中的烛火骤然一亮,又渐渐平复下来。青黛拍了拍手柄,像是在安抚侍灯,而后抬起头望向怜歌:“声称要救你与孩子,却将他炼成妖胎的,是几位妖主之一,对么?” 怜歌不答,只长久地沉默着。青黛了然,又问道:“他的条件为何?” “他本是说,只需要我的亡魂。”怜歌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她半垂着的眸子里掩着不尽的痛楚与悲哀,颤声道:“他骗我,他想要将我的孩子炼成为他所用的恶妖!这座桥可以隐藏我的气息,我若是离开碧玉桥去投胎转世,,他定会寻到我,万一被他寻到……” 青黛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缓缓接口道:“妖胎成形时需饮尽母血,出世后食母之魂方可成为大妖。若是让他寻到你们,他必定是要将你的魂魄喂给……”青黛看到她痛苦的脸,心底抱了一丝不忍,沉默了片刻,才又问:“他为何要将你遗弃在雪野中?” “出了些变故,他以为我活不过那日,也生不下孩子,便将我扔在途中。若不是那孩子,我早已成了山野孤魂。” 雪下彻骨的冰寒,一点一点地冰封住她活下去的希望。她怨恨过,恨过欺骗了她的妖主,也恨过肚腹里的孩子。可偏偏是这个孩子救了她,在她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的时候,将她从地狱中拉回。 她听到了他的第一声啼哭,看到了他的第一道注视,他小小的,柔软的手握着她的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5 手指,让她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活着。 即使这孩子是妖又有何所谓,她想,不论是人是妖,这都是她的骨肉,是她在这个冰冷世上的至亲,是她活下去的慰藉。 被从死牢中接回王府后,聂景行曾对她说过,若是放弃这个孩子,他能保她活下来。她缓缓挣脱了他温暖的手,决然地朝他微笑:“你走吧。” 聂景行不懂,她也不愿他懂。有些事太过沉重,他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青黛轻叹一声,对她说道:“你在人间滞留太久,该去往生了。” 她话还未说完,怜歌已拼命摇头,警惕地后退几步。怜歌本就瘦弱,站在阴气森森的古桥上,瘦小的身子挡住通往鬼胎所在之地的路,有一种以命相护的倔强:“我不走。我若去往生,那孩子也活不下去了。” 青黛平静地望着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子,淡淡说道:“你们本就不该停留在人世间。” 为鬼,为妖,皆应去往其本应归去之所,这也是妖主为何存在的意义。千年以来,青黛接引了不知多少眷恋人间之妖。怨憎会,爱别离,人世七苦,见得太多,最初的怜悯也会变得漠然。她移步朝桥上的怜歌走过去,清冷的眼里流动着清幽的绿光,阴冷彻骨:“你可知,你们不去地府轮回,将会发生何事?” 贵为妖主的气息压迫下,怜歌浑身都止不住地战栗着,然而她紧咬着牙不肯退让,只能从齿缝中艰难地溢出一点微小的声音,如同痛苦的呜咽:“何事?” 遥远的黑雾深处,一道如同天光乍破的剑气划过长空,震荡起一片狂涌的乌云。笼罩着怜歌的压迫骤然一收,青黛眼底晃过一抹追忆的温润,出神地望着剑气消散之处。 虽身上的压力已尽数消失,但怜歌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紧紧望着青黛,追问道:“会发生何事?” 青黛轻瞥了她一眼,道:“你可知你的孩子化身恶灵,缠身于聂景行?” 怜歌的神色慌乱起来,青黛继续道:“你日夜站在这座古桥上,可知这座桥通往何处?桥的那端便是贤王府,你的孩子,今夜是想取他父亲性命来祭奠你的。” 话音未落,怜歌眼眶一红,转身便朝桥的另一端狂奔而去。怜歌手中的红灯笼一晃,侍灯从其中分离出来。青黛也朝黑雾深处走去,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传到侍灯耳旁:“若有其他侍灯前来干涉,杀了吧。” “是。”侍灯恭敬地低垂着头,朝她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拜。 第4章 人与妖之间 有些事,随着往世之人的长眠,总会给人一种从此深埋地底再也无人知晓的错觉。 长歌小筑的那场大火,烧的不止是妖魔,还有人心。 朝中早有传闻,贤王聂景行虽不是太子,但皇帝早有让他继位的打算。只可惜美玉有瑕,他的正妃仅仅是一个贫贱的浣纱女。若他承了大统,让卑微的庶人母仪天下,势必要使皇家血脉蒙羞。 当今皇后并非聂景行生母,她早先精挑细选为聂景行择出的最令她自己满意的王妃,被聂景行对怜歌的无上宠爱推拒了回去。在她听闻怜歌久病在床,药石无用时,她明白,有关怜歌这个女子的一切,是时候让之成为过往云烟。而她,也只是在怜歌病重时暗中遣人在怜歌药中加了些毒,背后推了已站在死亡峭壁边的怜歌一把罢了。 谁说人心毒不过妖魔? 当她以为一切已尘埃落定时,怜歌却带着刚出世的小世子回到了王府。她不甘,召见怜歌与她的孩子,谁知却是天赐的良机,这个本就不应活在世上的小世子竟然如同妖魔,嗜食人肉人血。她理所当然将怜歌与孩子关进天牢,并以此要挟聂景行迎娶属于皇后家族的,她所中意的新王妃。 那一晚,聂景行大婚当夜,是十日之限的最后一天。聂景行平日里命人重重把守的长歌小筑也偷偷松懈下来。她明白,聂景行如此做,名为看管重犯,实为保护。可怜歌已是必死之人,又是王府大喜之日,有谁会在意一个屠刀已悬在颈项上的人,她的死是自尽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一场冲霄的大火,焚尽了一切人心的险恶,将其中的悲鸣与痛苦,悉数投入了永不见天日的地狱。 青黛从古桥到达王府时,整座府邸已笼在不详的灰黑雾霭中。聂江寒背对着她持剑而立,周身凌厉无匹的剑气荡尽了从黑暗深处伸来的恶鬼爪牙。青黛走到他身边,安抚的轻轻握住他持剑的手。熟悉的气息使得躁动的剑气逐渐平复下来。聂江寒紧抿着唇悲凉地望着前方。青黛转头,看到了抱着昏迷的聂景行跪在地上哀哀低泣的怜歌,和站在她不远处小小的,全身焦黑的妖胎。 幼小的孩子,睁着血红的眼望着自己的母亲,眼中浸透了泪水。他张着嘴艰难地说着模糊不清的话,他死时还未足月,还没有人来得及细细教他说话。 一声声的咿呀细语,勉强能听出他想说的话。他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下这个娘亲所恨着的人。 怜歌哭的越发悲凉,她捧着聂景行的脸,目光透过泪雾仔细描摹着熟悉的眉眼,眼泪从眸中不断滴落,她说:“我不恨他,我怎么舍得恨他……” “可他害死了娘亲!”妖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满是恨意的眼眸瞪向聂景行。可他一步也不敢往前走,因为娘亲不许,他这么做,娘亲会哭。 即使被生生炼成天生为大恶的妖胎,他的一颗心也仍是人心所化,那么柔软,那么纯粹。 青黛望着妖胎蓄满泪水的血红的眼,轻声道:“太迟了。他杀了太多人,罪孽已深,戾气入骨。若不除去心头所恨,只怕难消的恨意会使他彻底迷失心智。” 怜歌凄苦一笑。她将聂景行轻柔地放在地上,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而后,含着泪浅笑地朝妖胎走去:“来,到娘亲这儿来。” 妖胎以为她回心转意,抹了一把泪,朝怜歌怀里扑过去。 这一刹那,青黛看到了怜歌决绝的眼神,她惊呼一声:“不要!”身旁的聂江寒随即而动,但他们皆被一股力量推开,一步也无法上前。这股力量太过强大,也太过悲伤,这是一个母亲濒死前所爆发出的全部的力量。 怜歌将妖胎紧紧抱在怀里,压抑住喉间的哽咽,柔声对他道:“你要活下去,不管是人是妖,你要好好活下去。” “娘亲?”妖胎伸出手想捧住怜歌的脸,但他全身已动弹不得。他惊慌地用力挣扎,可他越挣扎,怜歌的魂魄就消散得越快。 所谓妖胎,成形时饮尽母血,出世后需食母之魂。怜歌在用自己灵魂重铸妖胎的心性,抹去他对于这个世间所有有关仇恨与怨念的记忆。 妖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上滚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6 落,但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直着身子紧紧望着怜歌,他等着满是泪水的眼,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咿呀哭喊着:“娘亲,不要离开,娘亲……” 可不论他怎么哭泣,怎么呼喊,怜歌的身形仍在他面前缓缓消散。直到她最后的微笑终是化作了几点星光,妖胎伸出手,大哭地追着那道消散的身影。可他哭得越久,怜歌的影子在他的记忆里也就越发的模糊不清。 他开始遗忘,遗忘自己的母亲,遗忘他在这世间的所有往事。 只有全部遗忘,他才能忘却仇恨,才能摒弃人的身份,勇敢地重新活过。 妖胎渐渐停住脚步,在包裹住他全身的破碎灵魂中,终于,忘记了自己在为谁而哭泣。 小小的孩子仰着头,迷茫地望着夜空。他脸上的泪还未干,喉间依稀可听见几声微弱的呜咽。青黛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乖,别哭,我带你走。” 聂江寒走到她身边,第一次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眼中复杂而悲伤,低声问道;“你要带他去何处?” 青黛望着妖胎,道:“他身上的戾气已被怜歌洗尽,我可以带他回妖界安顿下来。”她望向聂江寒,浅浅笑起来,笑中几分涩然,几分疏淡:“妖与人本就不该有所牵扯,还望你将今夜之事权当大梦一场,莫要与他人提起。” 她领着妖胎朝黑暗幽深处走去,身影淡入了黑雾散后初现月明的朦胧光影中。聂江寒蹙眉望着他们离去,恍惚间,千山万水之外,似有一道少女清澈的嗓音在他耳旁响起:“仙君,为何人不可见到仙与妖?” 有一道极淡的声音从他心底传来,隔着千重云海,三丈红尘:“世人皆苦,何须再为不可得之的妄念,平添许多烦恼?” 明知此后人永隔,恨别离,不如不见,了无牵念。 之后,聂江寒远行前,曾去见过聂景行的新王妃一面。 她侧头看着初春和暖的日光,平和地笑着,蔼声问道:“你可否,同我讲讲她的事?” 她说:“我知道王爷心底里藏着个人。我只是好奇,究竟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让王爷肯用余生去牵挂。” 而后,她又豁然笑道:“也罢,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代替她在王爷心里的位置,可我会陪着他,总有一天,他也会回头看我一眼,对不对?” 聂江寒微微笑起来,墙头枯枝泛了一点翠色,开出了寒冬之后的第一朵小花,他的声音轻轻传来,飘散在和暖的微风中:“是啊。” 札记一,完。 第5章 万狼来朝 五年后。 西北边境连日飞雪,大雪拥城。漫漫官道上也难见行人影踪。沿边境而生的一座算得上比较富庶的城池内,一户权贵人家中,首座上斜倚着一个怀抱暖炉,狐裘加身的贵公子,如墨笔精心勾勒的狭长眉眼慵懒地半眯着,漫不经心地看着座下美貌胡姬妖艳露骨的献舞。首坐下的权贵瞧出了他百无聊赖的模样,挥手屏退舞姬,端着酒盏献媚地凑到他面前:“小王爷果然眼光甚高,如此貌美的胡姬都难入您法眼。下官家中还有从西域寻来的绝世美姬……” 狐裘下伸出一只漂亮的手,打断了他的话。聂江寒懒散地坐直身子,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缓缓道:“这几日本王实是叨扰了大人。只是几日前皇兄给本王来信,命本王尽快回京。皇命难违,只能辜负大人的美意。” 权贵连忙朝天边拱手,正色道:“既是皇上的谕令,下官岂敢误了王爷的行程。王爷肯在鄙府落脚几日已是下官三生修来的福气!”权贵朝随侍的下人使了个眼色,片刻之后,下人便捧上来一个华美的行囊,权贵谄笑着递给聂江寒:“此去王城路途遥远,王爷玉体万福,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王爷笑纳!” 聂江寒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接过包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权贵的肩道:“大人镇守边关实在辛苦,等本王回京,自然会为大人在皇兄面前美言几句。” 闻言,权贵笑得脸上的皱褶都挤成了一团花,一直弓着身将聂江寒送至府门口,亲自扶上马车,高声道:“恭送王爷!” 马车朝城门行去。车内的聂江寒拎着包裹轻蔑地笑了声:“宠臣?皇兄要是见到我没把我揍一顿算是好的了,从哪看出他宠我的?” 他满腹怨气地咕哝了半天,突然叫住车夫,自顾自地从马车上解下马骑上就走,全然不顾后边高声追赶的权贵家的车夫。 走至城门口时,城外零星围着一些饥寒交迫的贫民。聂江寒随手将包裹扔到一个抱着病重女儿的穷妇人身旁,骑着马扬长而去。 天色近晚,风雪愈急。 大雪将官道堵住,寸步难行。百里之内不见人家。聂江寒不得已只能弃了马,纵着卓绝的轻功寻了处隐蔽的山洞,生上火,打算将就着挨过漫长一夜。 夜深之后,风雪渐停。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悠远苍凉的狼啸,月光破开重重乌云,银辉霎时倾泻千里。苍茫雪野上,几千只雪狼从八方奔袭而来,狼啸起伏,接连震天。无数雪狼汇聚成一条银白河流,朝同一个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聂江寒被狼啸声惊醒,站在山洞口,极目远眺。 遥远雪野上,狼啸连绵,如哀歌低徊。茫茫雪狼群之后,有一辆马车踏雪疾行,马蹄与车轮如同浮在深厚积雪之上,一路畅行无阻。车檐上挂着一盏红灯笼,熟悉的暗红烛光轻轻晃动,一如五年前那个冰冷的雪夜。 聂江寒又仔细看了那辆马车片刻,唇边泛开如日光灼然的笑,纵身踏过无尽枯树雪松,身形如清风掠过,转眼便站在了马车顶上。 车厢里闻声走出一人,青衣素雅,发如一拢水墨长烟。怔然抬着头与聂江寒相望。 聂江寒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讶异的脸,抱了下拳,用十分不着调的语气调侃道:“在下仰慕西月阁阁主已久,多次登门拜见,只可惜阁主志趣高雅得太狠,不屑于同我这等俗人论道。在下方才远远看见阁主的马车行来,着实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望阁主看在在下一片赤诚的份上,宽恕则个。” 他的一大番话说的实在是不甚走心,青黛也不理会,蹙着眉让开一步,淡淡道:“外头风大,王爷还是进来说话吧。” 聂江寒忒虚伪地同她客套了两句,脚下却一步也不耽搁,闪身钻入了车厢。 换做旁人强行登上与自己不算太熟的人的马车,这人还是自己拿剑指过,拿眼斜睨过,现在的场面定是会变得尴尬至极。但聂江寒全然不是这种人。拿聂景行的话来讲,就是孤身在外头闯荡久了,脸皮也被风吹得同身高年龄一块长。聂江寒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谓宾至如归。不仅抢过了青黛的暖炉,还十分热情地招呼她坐下喝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7 茶。青黛默然看了他半晌,发现实在拿他没辙后,才选了个离他远点的地坐下来。 奈何聂江寒这人有个优点,一向很是擅长无视别人的脸色。无赖似的凑过来,一张漂亮得极尽张扬的脸贴到青黛跟前,一股清冽的冷香从他身上袭来,熟悉的气息使青黛骤然一窒,竟忘记甩开他。幸好聂江寒虽不着调,但素来将分寸把握得进退有度。只懒懒地靠在她身边,低低笑道:“早就听闻西月阁阁主拥倾国之貌,谪仙之姿。今日一见,果真是人间少有!你说是也不是?” 他特意将人间二字着重咬下。青黛瞪了他一眼,转身坐到车厢另一侧。聂江寒正欲跟上,发觉自己竟只能保持先前扭曲的姿势动弹不得。青黛唇边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转过身来时,已是一派清冷淡然:“你为何会在这里?” 聂江寒好不容易挣脱了青黛妖力的禁锢,刚想呛声,却看到青黛愕然的脸。他正不明所以时,青黛已握住他的手腕,一道阴寒的气息顺着他的脉络流转全身。聂江寒痛得轻哼一声,一把反扣住青黛的手腕,将她猛然拉到自己身上。青黛撑着车壁压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紧紧望着他,搭在他身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何时……修出了道法?” 聂江寒半眯起狭长的眸子,勾着手指轻拂过她的脸,淡然道:“你在害怕?” “你在怕什么?”他问道。 青黛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坐了回去。 那时,初被带回天庭,仙君懒散地坐在椅子上,语重心长地叮嘱她:“我门下虽然一向散漫,但你也需记着一点。我十分恳切且严肃地嘱咐你时,你需得切切记在心里。记不住就写下来时常看一遍。否则我会对你很失望,失望的后果会很严重!” 她那时方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尚不懂事,还一派天真地同他顶嘴:“你这人怎么跟皇帝一样难伺候?还金口玉言的咯?” “你懂什么!”他轻敲了下她的头。 她以为他跟以往一样,只是在同自己说笑,也就不曾放在心上。可后来细细算来,她跟着他的几千年里,他恳切且严肃地嘱咐她的事情只有一件,唯有那一件。 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耳旁突然响起一声悠远的狼啸,将青黛的思绪拉回。对面的聂江寒将窗子开了一丝缝隙,皱紧眉望着马车外:“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雪狼?” 荒野上又奔来无数雪狼,不知疲倦地奔向远方。青黛侧耳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啸声,对他道:“西北雪地有一个统御众雪狼的雪狼王,是人间难得的道法高深的大妖。如今群狼朝拜,啸声哀恸,怕是那位雪狼王已不久于人世了。” 聂江寒合上窗,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壁上,眉眼带笑看着青黛:“莫非阁主这次就是为了雪狼王而来?” 青黛见他不再追问方才的事,暗自松了口气,摇头道:“近些日子虽连日大雪,但积雪也不足以有一人高。可西北边陲有一座小城,整座城池都被埋入了雪底……” 聂江寒显然没有认真听她讲话,一直用莫名的眼神淡淡打量着她。直到青黛察觉出他的漫不经心,他才勾唇一笑,也不管青黛方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凑近了她一些,用迷惑般的语气说着十足无赖的话:“左右我闲来无事,不如阁主也带着我去长长见识?区区不才,唯有这幅皮相还是可以为阁主长脸的。” 时隔千年,青黛的手终于又痒了一回。她没好气地扭过头,不再理会聂江寒。 说是小城,着实荒僻的很。马车沿着边境寻了许久,即使以非同常理的速度,也将近正午才堪堪寻到。一下马车,入目便是遍地的雪狼,毛茸茸的身子蜷缩在雪上,见有人来,皆抬头警惕地望去。见到青黛的模样后,又都默默垂下脑袋。 马车上,聂江寒抱着暖炉打着哈气,不情愿地探出头。一只小雪狼扒拉着马车轱辘,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派天真地与他互瞪着。聂江寒与它瞪得累了,抬头朝四处望了眼,被漫山遍野盯着他的雪狼吓了一跳。 “雪狼王莫不是也在此处?”聂江寒跳下马车走到青黛身边。青黛伸手拦住他,指向雪狼最聚集之处,道:“当心那里,它们围着的地方便是地下雪城的城门处,若不小心陷下去,生死难论。” 聂江寒蹲下身子拍了下厚实的积雪,叹道:“一整座城都被埋入雪底,难道是雪崩?” 青黛转头看向天色空濛处连绵的山脉。 那只咬着车轱辘的小雪狼跑到聂江寒跟前,好奇地围着他打转。聂江寒忍不住揉了把它圆滚滚的身子,小狼顺势在地上撒欢地打了个滚,咬住聂江寒的衣袖,使劲将他朝一个方向拖。 奈何它实在太小,聂江寒手一提便将它拎到半空中。小狼死死咬着他的衣袖惊慌地挥动着肉呼呼的爪子,终于一狠心松开口,啪叽一声摔在地上。聂江寒看乐了,谁知小狼一点也顾不上疼,又咬上他的衣摆用力朝一处扯。聂江寒瞧着新鲜,移步跟它走去。 青黛回过神来时,茫茫雪野上已不见了聂江寒影踪。 第6章 画楼美人 南国水乡,夜河之上画舫款行,灯火辉映。河畔一座酒楼上,重重纱幔里流淌出弦歌清唱,交杂鼎沸人声,一派绚烂盛世之景。 酒楼某处包厢一角,聂江寒长身玉立,折扇合起漫不经心地敲着掌心。他不过一晃神就被拉进了这里,不仅地方不认得,连他自己一身的装束,手里的折扇都不是他平常用的样式。唯一熟悉的就是腰上悬着的配剑枉生。 他略略打量了一番四周,猜想这等怪力乱神之事,约莫也是青黛的哪路“道友”搞出来的一个幻境。自王嫂之事后他已太平了五个年头,未料到刚遇上青黛便又被扯入是非之中,倒真是有趣的紧! 聂江寒顿时觉得平日里浑浑噩噩的头脑一阵振奋,颇有兴味地瞧向正在房中的饮酒少女。 苏映雪提着酒盏将自己挂在栏杆上,眯眼远望盛渡河如画夜色。她生的极美,乌发随意倾泻下来,身着层叠华裳,绣着锦簇牡丹,将她的雍容眉眼衬托至极,右眼下一点嫣红泪痣,便勾勒出倾城的绝色。 她已然微醺,连千金酒酿顺着她手指滴落都不知。酒水滴下楼,飘散出浓郁醉人的酒香。有一小童恰巧经过酒楼下,一滴酒水滴在她额上。她伸出手指蘸了点酒水放进嘴里,笑弯了眼。 小童抬起头,看见楼上栏杆处倚着的美人以及美人手中的酒盏,眼珠一转,跑到楼后一处僻静之地化作一只小雪狼窜上酒楼。 无人得以见到,连苏映雪自己都未曾察觉,有一只漂亮的小雪狼摸到她身边,借着她繁复衣裙掩护将头伸进她手里的酒盏中,把当中的美酒舔得干干净净,而后打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8 着酒嗝飞快逃走。 等到苏映雪宿醉一夜,次日捂着头从酒楼中结账离开时,与一名男子擦肩而过。男子白衣冷冽,身姿笔挺如出鞘利刃,端的是清冷凌厉的好相貌。 若苏映雪是妖,那必然会认得这个男子。他是西北边境最强大的雪狼王凛封。 凛封身后跟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女孩,摇头晃脑,步履不稳,身上散发出挥之不去的酒香。苏映雪闻到酒香味时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小女孩。 她认得这酒香,是她昨夜喝的金萍露,金萍露千金一壶,她昨夜买下的已是整座城中最后一壶,可小女孩身上的酒气显然时隔不久,莫不是店家欺骗于她? 未等苏映雪细想,那个小女孩瞧见发愣的苏映雪,竟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奶声奶气叫道:“姐姐的果露,嗝,好喝,盈盈还要!” 苏映雪愕然,手足无措地看着抱住自己的小女孩,推开不是任由她抱也不是。幸好领着女孩的凛封走过来,握住小女孩胖乎乎的手臂,不知使了什么巧劲轻而易举将女孩从苏映雪身上拉开:“莫要吵闹,回去罚你。” 眼看凛封领着盈盈欲走,苏映雪连忙移步拦住他,温声道:“公子请留步,令嫒说我的果露好喝,是否意指我昨夜所饮之酒金萍露?令嫒年岁尚小,喝了如此烈性的酒水对身子不好,我懂些医术,可以为她调养一番。” 她虽生在皇家,性子却是难得的直爽干脆,即便是自己的无心之失,若是因她而造成幼女误饮烈酒,她也是定要负起责任来。 但凛封婉拒了她的好意,对于她误会盈盈是他的骨肉也未加以解释。盈盈是雪狼,自幼生啖血肉,肠胃与身子不似人那般娇弱,酒醒之后再歇息两日便可复原。苏映雪不知其中内情,只道自己突兀冒出说要给别人家孩子调养,家中长辈不放心也是理所当然。她略微思索,从怀里掏出一枚通透玉瓶递给凛封:“这是雪莲丸,是我身上最好的补药,你拿去给令嫒服用,可以强身健体。” 这回她不等凛封推辞,将玉瓶塞进盈盈小手里便快步跑开。凛封俯身拿起玉瓶,瞧见盈盈醉醺醺的小脸,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真爱惹祸。” 盈盈捂住翻红的额头,委屈地撅着小嘴拉住凛封衣袖嘟囔:“狼王,疼……” 聂江寒站在一旁,已猜出大概。这幻境约莫是有关雪狼王的过往,他身处幻境中一见着凛封便知他是雪狼王,估计制造此处幻境之人有意要让他知晓雪狼王的往事,再往后大致还会有雪狼王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原因。 既来之则安之,往下看便是,自然会得知幻境主人的目的为何。 聂江寒将折扇合起,转而跟向凛封离去的方向。 时隔不久,不出所料他又见到苏映雪。 彼时苏映雪已换了身轻便行装,腰间挂着两柄银月弯刀,仍旧靡颜腻理,美不胜收。她正站在画舫船头,与几个船夫合力收起一张巨大渔网,欲将里边裹着的人扔进河里。而凛封站在河畔远远望着她,看不出心绪。 苏映雪拔出一柄弯刀指着渔网中的男人:“宋嫱姑娘向来卖艺不卖身,是盛渡河上最有名的清倌人,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子,妄图对姑娘动强?” 渔网中的男人离水面仅有一拳之隔,早已吓得惊恐万状,连声求饶:“郡主饶命!草民只是想找宋嫱姑娘喝酒谈心,万万不敢亵渎了姑娘!” “他所说可真?”苏映雪回头问站在画舫雕花门后怀抱琵琶静立的宋嫱。 宋嫱轻摇螓首,垂下眸子,一双秋水双瞳下眼眶微红,我见犹怜。 苏映雪扬眉:“扔下去!” 远站在盛渡河边的凛封轻叹,飞身足点一江春水跃上画舫,挑下苏映雪斩向渔网的弯刀。 “慢。”他一手使巧劲夺过苏映雪的刀,另一只手提着需几人合力才能提动的渔网,神色自如,还颇有些无奈。 这片江水中隐藏着一只水妖,以落水之人为食,好在盛渡河近些年鲜少有人落水身亡,断了水妖的妖力来源,让它深陷沉眠。若任凭苏映雪将这人投入湖中,且不谈她会不会将人给救上来,怕是落水不久便会引来水妖将人生吞入腹。水妖食人后平添几分妖力与凶性,到时怕是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映雪本是一惊,仔细瞧见原来是前些日子误饮金萍露的小女孩的长辈,便挥退拥上来的侍卫,笑道:“原来是公子。令嫒近日好些了吗?” “尚好。”凛封将渔网中的人扔上画舫,原本渔网所落在的湖面泛起几道涟漪,下面游过一只巨大的黑影,可惜除去凛封无人可见那水妖的身影。 苏映雪是实打实的凡人,自然看不见水妖,温声问道:“公子认得这人?” “不认得。”凛封见水妖已然离去,便不再想管人间之事,不欲多言想纵身离开,谁知宋嫱忽然跪伏在地,哭声哀切:“这位相公是觉得宋嫱本就为一介娼妓,受人侮辱是理所应当,所以才阻止郡主责罚这人的吗?” “你做什么?快起来!”苏映雪连忙去扶宋嫱。饶是凛封也觉得弄哭一位姑娘颇为棘手,但他总不能跟她们说水下有妖不能将人投入水中。 正为难时,河畔传来一声稚气的呼唤:“狼……公子,你怎么去了那里!” 河岸上朝凛封招手的正是盈盈。她已消尽金萍露带来的后劲,恢复狡黠活泼,手里挥舞着两串糖葫芦试图引起凛封注意。 苏映雪也认出盈盈,将宋嫱扶起后踏上粼粼碧水掠至盈盈身边,俯身同盈盈说了几句话,得到盈盈首肯后,将盈盈从河畔带上画舫。苏映雪身手轻盈灵敏,竟是凡间罕见的高手。 盈盈见到陌生人全然不害怕,好奇地在画舫上四处张望,苏映雪从荷包中取出一块酥糖塞进盈盈手中,对凛封道:“公子莫怪我擅自做主将盈盈接来,只是宋嫱姐姐今日平白受辱,实在难咽下这口气。公子想保住那人,自是要给姐姐一个交代。不如我们进去细谈,里面有盛渡河上最好的点心与佳酿,必不会怠慢了公子与令嫒。” 盈盈一听闻有好吃的点心,立马握住凛封的衣摆,睁着一双大眼期盼地瞧着他。凛封从西北来南国所为之事已经办妥,归程不急,便答应下来,牵着盈盈走进画舫。 盈盈天生活泼,又是野性未驯的小雪狼,对南国一切都充满好奇,早将糖葫芦不知丢在何处,手里握着苏映雪给她的点心在画舫里四处探索。 她虽调皮,到底没有捣乱,也不曾惊扰画舫中其他任何人,再者有苏映雪纵容,画舫自然不会阻止她,任由她去玩耍。苏映雪亲手给凛封斟茶,递到他手旁:“公子现在可能告知,为何要救下那个蠢物?” 妖界之事自当不能同凡人言明。凛封蹙眉思索片刻,道:“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9 我并非要救他,只是这片盛渡河中不能死人,若你将他带到别处处置,凛封自然不会阻止。” 未曾想到是这般说法,苏映雪与宋嫱对视一眼,奇道:“还望公子赐教,为何盛渡河中不能死人?” 凛封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是狼王,来自荒凉西北,所做之事从不需要任何理由,也鲜少接触凡人。如今被苏映雪追问,他竟不知该如何应付。 盈盈不知从何处蹿出来,握住苏映雪的衣摆道:“盈盈知道!” 第7章 冰封盛渡河(二次捉虫) 见盈盈举着小手满脸期盼地看着自己,苏映雪不由声音都软下来,笑问:“那盈盈可否告诉姐姐,盛渡河中为何不能死人?” 盈盈嘴角还沾着糕点碎屑,神情却不知在模仿谁,端的是严明正气:“是因为那个人太丑,盛渡河这么漂亮,才不能将他投进河里!” 众人哑然失笑,连眼眶通红的宋嫱都破涕笑起来,盈盈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转头朝凛封怀里拱。 几近须臾间,画舫外响起轰然巨响,推动整座画舫剧烈摇晃,惊呼声奔跑声次第交错,苏映雪将手按在腰间弯刀上,凭借傲人的轻功奔去外头查看。 整片盛渡河不复平日的祥和,波浪滔天,河面不时有船体碎片沉浮,已然不知被浪卷翻多少画舫,无数人在汹涌水浪间无助呼救,人间极乐场竟成葬身之地! 凛封朝河底看了一眼,有一道巨大的黑影缓缓从船底游过,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与凛封对视。 是水妖! 但这头水妖从未如此兴风作浪,即便盛渡河中多死几人,顶多是让它妖力更上一层楼,怎会引发它这般凶性? 身后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凛封来不及细想,回头看去。他所在的画舫已被巨浪劈成两半,宋嫱扒着裂开的船体惊恐地向他们呼救。苏映雪为救起她跳至画舫断层处,但要带着一人在如此狂风巨浪间平安穿行实在太过困难。 盈盈恐惧地抓着凛封的手,凛封蹲下身摸着她的头,蔼声问:“用妖力趁人不注意飞到岸上,能做到吗?” 盈盈想了想,鼓足勇气挺起小胸膛:“能!” “很好。”凛封将盈盈带到船边:“去吧。” 盈盈深吸口气,一头跳下画舫,在即将落水的刹那,她整个身体化作一道银色小狼,借着夜色掩护足踏河上碎木电光火石间掠至岸边,到岸上时朝凛封挥了挥手。 凛封收回目光,此时画舫已将要沉没,苏映雪带着宋嫱在断壁上艰难穿行。凛封轻呼一口气,他的衣袍在烈烈风中变成雪白裘衣,冻冰自他脚下蔓延开来,刹那间冰封整片河面,幻境随之展开,隔绝盛渡河中所有凡人,只余下他与水妖在幻境中对峙。 盛渡河恢复风平浪静,宋嫱扒着断裂的木板,焦急地四处张望:“郡主?郡主你在哪里?” 幻境之中,三尺厚冰之下,苏映雪憋着气息使劲敲打着上面的冰层。凛封看到她之后后退一步,苏映雪上方的冰层便破开一口小洞,苏映雪从水中冒出头来,急速喘息几下,冻得浑身发抖:“公子,麻烦拉我一把。” 凛封将她拉上冰面,苏映雪剧烈咳嗽几声,衣裳湿透,冷得面无人色,凛封在一旁抿唇面色严肃地看着她。 他的幻境会隔绝所有凡人,从未有一人漏网,为何苏映雪会被带至幻境中? 苏映雪拼命搓着手臂,抬头瞧见凛封身上裹着暖和厚实的裘衣,诚心恳求道:“公子,能否借你衣服一用?我实在太冷,来日我定当重谢你!” 凛封抿唇:“我不能借你。” “为何?” 凛封有些难以启齿,闷声道:“这是我的皮毛,抱歉。” 苏映雪难以置信地瞪大杏眸,直勾勾盯着凛封。若不是她冻得四肢僵硬,看她的眼神,定是要扑上来摸一把试试。 冰层一阵剧颤,下方游过一道巨大的黑影,黑色妖气从冰层下升腾而上,戾气冲天。凛封扶起苏映雪,低声道了声:“得罪。”便将她裹进怀里,巨大冰凌自他脚下层层升起,将他们托至半空中。 子不语怪力乱神,苏映雪眼中发虚,拽紧凛封的手臂:“兄台,我可是在做梦?” 凛封用妖气将她身上的冰水吹干,但他是雪狼王,妖力生来冰寒,虽只用了片刻但依旧将苏映雪冻得牙齿发颤。凛封将她放在冰凌台上,道:“在这里等我。”而后便纵身跃下,从苏映雪钻出来的冰洞处跃入水中。 苏映雪扒着冰凌台边缘往下张望,她在幻境中可以看到盛渡河中那只水妖的身影,眼见水底两只巨大黑影纠缠搏斗,不由倒抽口凉气:“妖精打架啊!” 聂江寒站在她身旁,深表赞同。 乌云笼罩的幻境天空忽然透出几道火光,无数流星般的火石铺天盖地坠落至河水中。一名青衣女子乘着火龙破云而来,三千墨发飞舞,眉目清冽,手中提着一盏血色灯笼。 聂江寒将扇柄在掌心一敲,勾起笑意,觉得这场幻境真是越发有趣。 来者正是当年的青黛妖主,她停在河面上方,迟迟未见动手之意。直到冰层下有一只巨大雪狼破冰跃出,朝青黛低吼一声,她才挥动衣袖,霎时无数火龙呼啸着冲进水底,不多时,便化作火链捆着一只丑陋巨大的怪物钻出水面。怪物挣扎间,有一道小小的火光趁乱逃入云层里,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青黛淡淡瞥了眼水妖,朝雪狼一礼:“多谢雪狼王相助,才保得这一方土地不受大妖所侵。” 雪狼变回凛封的模样,同样朝青黛行礼:“妖主客气。” 被火链捆住的水妖痛苦嘶嚎,毫无反抗之力便被火链拖入青黛手中的灯笼里。它在与雪狼王打斗时便被打成重伤,此刻又怎会是妖主的对手?青黛见它在灯笼中安静下来,才对凛封道:“雪狼王之前来西月潭找我,所说的妖门异动一事,我已派阁中妖侍去查看,雪狼王此后也要万分小心,方才逃走的那团火,若我没看错,是其他妖主的侍灯。他此行激怒水妖惹来祸患被狼王化解,必会有下一步行动,若雪狼王有所发现,随时可来寻我,我会及时向妖君禀报。” “那便劳烦妖主。”凛封点头。 青黛朝他微微颔首,招来火龙乘风而去。聂江寒站在一旁倍感可惜,难得能见到青黛从前的模样,可惜他如今是在雪狼王的幻境中,不能跟她而去。 解决完水妖,高耸的冰凌台才缓缓降下,将其上的苏映雪托至冰层上。苏映雪活动一番僵硬的腿脚,小心问道:“世间,当真有妖?” 凛封无奈道:“如你所见。” “你是狼妖吗?” 凛封略显犹豫,还是点头。 苏映雪随即凑过来,杏眸中满含期待,又有些忐忑地问道:“我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0 可以,摸摸你的毛吗?” 凛封扭头避开她的目光,咳了一声,道:“我送你回去。” 说罢,整片幻境便随着湖面上的冰层缓缓褪去,转眼间他们已站在岸上。一直等在河边的盈盈欢呼一声扑过来,见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立马刹住脚步:“狼王,郡主姐姐怎么与你在一起?姐姐也进幻境了吗?” 凛封面容难得僵硬一回,沉声道:“是我失误。” 盈盈恍然大悟,将小嘴张成圆形道:“奶奶说过,能无视妖心意而进入那妖所设幻境的凡人,定是与那妖在三生石上结有缘分!狼王,我们要有狼后了吗?” 苏映雪一张小脸登时涨的通红,立马迈开脚走开:“我去找宋嫱姐姐!你们慢聊!” 盈盈攥紧小拳头目送她离开,兴奋地对凛封叫道:“狼王狼王,你媳妇走了!” 凛封扶额,真想堵住她的嘴。 盈盈的奶奶是雪狼一族的狼巫,专为雪狼族占卜吉凶。换言之,狼巫所预言之事多数会成真,若她对盈盈所说的话不是为了哄小孩子,那他与苏映雪…… 妖界如今多生事端,还是莫要多想,先回西北再说。凛封牵住盈盈的手,将这个莫名激动的小丫头带离盛渡河畔。 次日一早,凛封将带盈盈动身回西北时,便看到苏映雪背着个行囊蹲在他们门口,见他开门,站起来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你们要回西北?带我去可好?我还从未见过西北的景色!” 凛封默然看向盈盈,盈盈一脸“我给郡主姐姐送信是不是很贴心狼王你快夸我嘛!”的神情与他对视。 凛封败下阵来,艰难道:“我们是妖,人妖殊途。” 苏映雪登时蔫下来,委屈道:“我有位皇兄叫聂江寒,他性子飒爽,尤爱游历江山。我打小以他为榜样,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去游历从未见过的风景。所以我努力习武,哪怕全身是伤都未曾气馁。昨夜所见皆是常人一生可能都无法见到的场景,若我有幸跟着你们去见识一番,等皇兄回来,我定能让他羡慕不已!” 莫名中枪的聂江寒揉揉鼻尖,不知盘算出什么坏心思,笑得满是邪气。 他听说过这个妹妹,与别的皇家女儿不同,自小向往游历山水行侠四方,如今遇到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遇见的妖魔,怎会放弃这个涉足另一方世界的机会?再者苏映雪爹娘去的早,上有哥哥世袭爵位,打小就放养她,苏映雪想跟着凛封也不足为奇。 凛封还想再挣扎,盈盈甩开他牵住自己的手,义正言辞道:“狼王,奶奶说过,凡人太过脆弱,与人在三生石上结缘的妖便是有了致命弱点,任凭缘分发展下去会对妖修行有所影响。奶奶曾对您千叮万嘱,若是您与人结缘,定要回去告诉奶奶。如今郡主姐姐主动要跟我们去西北,不如就让奶奶见一见她,好做下一步打算!” 凛封哑口无言,总算明白为何临行前狼巫执意要他带上盈盈,怕是早就算出苏映雪会出现,盈盈方才所说出的话肯定是狼巫事先教过盈盈,好劝服他将苏映雪带回西北。 他们左右夹击,加之凛封向来尊敬且信任狼巫,总算答应让苏映雪同行。 第8章 映疆城外 前路迢迢,千里之行。于妖而言,长不过五日,可对于人来说,是漫漫长途。 有凛封领着,一人二妖抄了不少妖界的近路。苏映雪从未见过这般情形,有时前面分明是一堵墙,可凛封与盈盈偏偏能从其中穿过,传到百里之外的某处妖界领地。当中奇诡之事不胜枚举,大多能引起苏映雪的兴趣。 苏映雪一路都未曾抱怨过疲累,尽自己所能跟上凛封的脚步。直到接近雪狼族领地,映疆城旁的一座小山上时,她才不慎扭伤了脚,疼得走不动路。 “我歇歇就好。”苏映雪揉着脚踝勉强扬起笑,接过盈盈递过来的水壶,狠狠灌了几口,苍白的面色才有稍微和缓。 凛封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握住她的脚踝。苏映雪吓一跳,连忙挪开脚:“不用不用,骨头没事,就是扭了一下,有些疼。” 凛封目光扫过她的脚踝,确认如苏映雪所说,便转过身半跪下来,淡淡道:“上来。” 苏映雪瞪大双眼盯着他的后背,几欲将其瞪出个洞来。凛封又重复一声:“过来。” 苏映雪领悟了他的意思,小脸上登时烧的通红。盈盈蹦跶到她身边,怂恿她:“姐姐你上去嘛!狼王先前已经通知奶奶我们回来的消息,奶奶身体不好,不能久等,姐姐你让狼王背着,我们好早些回到族里!” 先前她看见凛封离开片刻,原来是去通知族群。盈盈说得在理,她在路上时已听说过盈盈的奶奶狼巫,是比凛封大三个辈分的老狼妖,的确不能让老人家等着。苏映雪便不再客气,伸出双臂环住凛封脖颈,凛封的手绕过她的腿弯,轻巧地将她背起来,继续往映疆城外的雪山走去。 凛封并不健壮,反而身形较为高挑纤瘦,背部却坚实得令人心安。苏映雪靠在他背上,几乎能听到他胸腔中搏动的心跳,她的发从她颈肩垂落,与他的发丝交缠在一起,暧昧得令人心慌意乱。 不曾想到,天生妖力冰寒的雪狼王,背上居然如此温暖。 苏映雪闭上眼,安静地伏在他背上,呼吸逐渐绵长。 盈盈朝她探出头,被凛封的眼神阻止。凛封感觉到她已睡熟,轻柔地将她往上托了下,脚下施了些妖力,走得更为平稳。 走至映疆城外边的雪野上时,便能隐约听见狼啸低徊。不多时便有几只健壮雪狼从远方向他们奔来,身姿轻盈矫健,如同雪野上的影子。奔至离凛封不远处时都放缓脚步,垂着头低嚎着靠过来,用鼻尖蹭蹭凛封脚旁的雪地。 “王,狼巫在等您。”领头的雪狼垂着脑袋恭敬地向凛封禀报,忍不住偷偷看了凛封背上的苏映雪一眼:“还有您带回来的凡人。” 凛封淡淡“嗯”了声,不去狼巫的洞穴,反而回到自己的住地,将苏映雪放在铺满厚实柔软毛皮的石台上,拿毛皮给她仔细盖好,才牵着盈盈去见狼巫。 “不带姐姐一同去吗?”盈盈小声问他。 凛封揉了下盈盈的头:“她累了。” 他锋利的眉眼间有刹那的柔软,走出洞穴的瞬间,雪白衣袍变成厚重裘衣,白发垂落,眸色似金,似是度上千年冰霜,华贵而拒人千里。 狼巫垂暮,靠侍奉的狼妖扶着才能走到石榻上颤巍巍坐下,挤满皱纹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看着走进来的凛封:“狼王,您回来了。” 她实在太老,说句话都要喘息许久,凛封朝她颔首:“巫老。” “奶奶!”盈盈朝狼巫扑过去,一头扑进她怀里,用脸颊使劲蹭狼巫的脸:“奶奶,盈盈好想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1 你!” “乖孙女。”狼巫将眼用力睁大一些,上下打量着盈盈,见她离家之后被养的依旧红光满面,笑着点头,对她蔼声道:“你去外边跟同伴玩,奶奶要跟王说说话。” “好,盈盈知道!”盈盈从石榻上蹦下来,刚要走,忽然转身贴着狼巫耳朵悄声道:“奶奶,狼王领了狼后回来,盈盈很喜欢她!” 狼巫笑得看不见眼:“好好好,盈盈喜欢就好,快去吧!” 盈盈脆生生应道,小跑着蹦跶出去,路过凛封时还俏皮地朝他眨眼。 狼巫看着盈盈走远,重重咳嗽几声,对凛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大限将至。” “狼巫……”凛封脸上流露出些许惊讶,正要开口,便被狼巫打断。 “我知道王要说什么,生死有命,盈盈尚小,还不足以继承我之位,幸而族中有你。”狼巫深深凝望着凛封:“王,您是雪狼族千百年来最强大的王,是我族的希望。我不会阻止您与脆弱的人类结亲,但是王,族人不会如我这般想。” 狼巫急促地喘息几声,凛封快步上前去扶她,被她紧紧抓住手臂:“王,今夜是月圆之夜,我想见一见那位跟您有缘的姑娘。但是王,请您切记,莫要忘记人类屠戮了多少族人,莫要忘记有多少执迷不悟的妖在八方妖主手中魂消魄散!” 凛封垂下眸子,淡淡道:“我不会忘。” 狼巫拍了拍他的手:“我累了,王,请容许我休息片刻。入夜后,我会为您诵唱巫祝,为您向神明祈福。” “好好休息。”凛封扶着狼巫躺到床上,看着她闭上眼渐渐睡去,才转身走出山洞。 远方山脉连绵,雪色覆盖千里。有两道黑影在雪地里嬉戏打闹。苏映雪被盈盈扑倒在雪地里,抬头看见狼王装扮的凛封,愣怔片刻,经盈盈提醒才认出他,挥着手冲他笑:“凛封,你们这里有冰湖,我们去捉鱼啊!” 凛封将她深深凝望着,许久,微微点头。 映疆城以东不远处有一片小湖,形似飞鸟,得名雁落湖。春天时雁落湖中有不少鱼群,但春天一至雪狼族便要北迁,向来无缘一饱口福。冬天来临后雁落湖上会结有厚冰,是幼狼们喜爱玩闹的地方,倒是鲜有狼打碎冰层去捉鱼。 苏映雪寻了块冰层较薄的冰面,对凛封道:“就这里,打破它。” “姐姐,你要狼王帮你打下手?”盈盈嘴巴张成圆形,惊讶道。 苏映雪恍然,转头对凛封道:“我烤鱼是一绝,可想吃鱼?” 凛封犹疑片刻,点头。 “打破它!”苏映雪拍拍他的肩,带着盈盈与其他几只围过来的小雪狼退回到岸上。 瞧着苏映雪与小狼们巴巴看着他的脸,凛封无奈摇头,将手伸向冰面,指尖触及到的冰层刹那消融,不多时便出现一个浑圆的冰洞。 苏映雪早先便入映疆城中买来钓竿与鱼饵,此时拎着放在岸上的木桶与鱼竿跑过来,摆下个轻巧的木墩坐下招呼小狼们:“来,我教你们钓鱼!” 钓鱼从来都是件极为考验耐心之事,小狼顽皮,很少有耐心等鱼上钩。过不久便逐渐散去,冰洞旁最后只剩下苏映雪与凛封两个。 苏映雪用手支着脸颊,问道:“听闻雪狼族今夜有祭祀?” 凛封点头。 “好玩吗?你会变成雪狼的样子吗?”苏映雪浅笑,眼角的朱砂痣盈盈似血珠,几欲将人的魂魄给勾去。 凛封看着她的眼,轻声问道:“你对我,很好奇?” 苏映雪眼中盈满笑意:“你若是生在王城的少年郎,不知要祸害多少姑娘发誓此生非你不嫁。你一路照拂我,我中意你,你却才知晓?” 凛封略显苍白的脸陡然通红,扭过头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 幻境当中,聂江寒站在他们旁边啧啧感叹,都怪雪景太好日光太暖,将人心里头的七情六欲都给勾了出来。眼见自己妹妹主动勾搭一只情窦未开的妖,聂江寒心中颇有些嫁女儿的难言滋味。 垂在水底的鱼线微微摇动,聂江寒伸头往冰洞里望去,水中映出的却不是他的影子,而是一袭青衣白裘。 青黛从水底浮出来,握住聂江寒的手臂:“终于寻到你了。” 她衣裳湿透,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精致惑人的轮廓。聂江寒脸色微变,一眼也未曾多看,将自己外袍脱下兜头裹在青黛身上,将她从湖里抱起快步走向雪狼王的住处。 山洞里头温暖如春,将人体表的寒气尽数消去。聂江寒将青黛放在石榻上,幻境中之物他们无法动用,他只能用外袍将她紧紧裹住。 青黛脸色发青,轻咳几声:“多谢,雪狼王如今濒死,这是他全部力量凝聚起来的幻境,我在这里暂且无法动用妖力。如今是何种情况?” 聂江寒在她旁边坐下,手指勾起她的一缕湿发漫不经心地道:“你可认得苏映雪?” 青黛略微思索,点头:“听闻过,听说是雪狼王的妻子。但是具体不太清楚。” “难怪。”聂江寒挑眉:“雪狼王想让我们看的,正是有关他与苏映雪的过往。” 青黛蹙起眉头:“雪狼王不会仅仅只让我们看他的儿女情长,其中想必有隐情。”她探出身子想跟他说话,聂江寒的外袍从她头上滑落,堪堪搭在她瘦弱的肩上。她拢了下袍子,总算注意到聂江寒已换了身天青色的衣服,她目光微滞,对着他身上熟悉的衣饰狠狠一阵恍惚。 多少年了,那时渺渺天宫,天青云灭,仙君倚在琼琼花树下,一袭广袖天青,朝着向他走来的女君轻轻地笑。 她听见自己抽了一口凉气,失控地哑声唤道:“仙君……” 聂江寒抬头看向她,眸色淡淡。 青黛猛然想起他这一世不过肉体凡胎,过了奈何桥饮尽孟婆汤,万不可能会想起前尘往事,才勉强压下脑中的一片轰鸣,艰难地开口问道:“你的衣服……” “不知为何,进到此处便成了这般模样。”聂江寒又恢复平日里散漫的神色,方才一瞬间的冷淡仿佛只是一场错觉。他一挑眉,朝面色紧绷的青黛笑:“怎么,阁主认得?” 认得,当然认得。自仙君心许哪位熹萦女君后,便常穿着女君喜欢的淡色天青。聂江寒身上的,正是当年仙君最爱穿的一件。 青黛眼底漫开濛濛薄雾,一切情绪都隐进了雾中,再也看不真切。她移开目光,声音已恢复如常:“如今雪狼王的幻境已至何时?” “月圆夜。”聂江寒轻笑:“今夜恐怕是要带着苏映雪去拜见族中长辈。” 第9章 她手中的刀光 夜幕如期而至,映疆城中灯火次第燃起,城外茫茫雪野上,逐渐围来成百上千头雪狼,雪白毛色映照在满月光辉之下,与映疆城中的烛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2 火遥遥辉映。 凛封站在狼群最中央,闭目静立,俊美而淡漠。盈盈以他为中心轻盈舞动,跳着古老神秘的巫祝之舞。 似是来自荒古的歌声轻轻唱响,沙哑温柔,像是祈求神明长久的祝福,月光永恒的照耀。苏映雪站在狼群外,看着苍老得站立不稳的狼巫用世间最美好的声音柔声哼唱,所有雪狼低垂着脑袋,朝凛封低声轻吼。 盈盈套在手腕与脚腕上的银铃和着夜风发出清脆铃音,成为这场古老巫祝歌谣当中最清越活泼的伴奏。 很美,与皇家祭祀的庄严截然不同,是另一种令人心向往之的神秘之美。 许久之后,巫歌低徊婉转,缓缓收音。盈盈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捧起一个骨碗托到凛封面前。凛封拿起碗,将其中盛放的血水一饮而尽,雪白裘衣上滴落了点点血珠,像是绽放的红梅花。他拭去嘴角的血水,抬起眸望向狼群外的苏映雪,缓步朝她走过来。 苏映雪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几步,狼群已将她围在中央。凛封走至她面前,用手抬起她的下颌,唇贴近她耳旁轻声说道:“抱歉,这是我族的习俗。”他微微抬起头,垂眸望入她眼中,低声道:“得罪。” 他俯身用前额贴住她额头。 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开来,天空中高悬的满月不知何时变成仿若近在咫尺般硕大,将他们笼入银白月辉之中。有一条红线自凛封左手的尾指上飘出,在月光下逐渐显形。红线的另一头缠绕在苏映雪右手的尾指上,朦胧间闪现一块巨石的幻影。 盈盈抬头看向狼巫,狼巫握住她小手的手紧了又紧,颤声道:“是三生石。” 血水自然不是寻常的血水,是雪狼王的心头血,可以引出刻上三生石的妖的缘分幻象。今夜的这场祭祀是为向上天祈求雪狼王的福泽,也是为确认凛封与苏映雪的缘分。 三生石显形后凛封便退后,分开与苏映雪相碰的前额。苏映雪抬起手,忍不住伸手去扯尾指上的红线:“这是何物?” “是你与我族狼王的姻缘。”狼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苏映雪探出头,看见盈盈扶着方才吟唱巫祝歌谣的狼巫走过来,狼巫仔细端详过她,点头道:“是个漂亮的孩子。” 闻言,苏映雪先向狼巫行礼问好,而后朝凛封看一眼,笑道:“会断吗?” 凛封垂眸看着她,轻声道:“不会。” 苏映雪满意地收回目光,将手背在身后:“甚好。”说罢,便朝盈盈走过去。 巫祝祈福之后,便是雪狼族的盛宴。 苏映雪对这种分肉而食的场景不大有兴趣,观摩少顷后就打算寻个地方休息。尚未走多远,几只雪狼便朝她围过来。 “人类,想与狼王结亲?”领头的雪狼开口道,声线霸道娇纵,是头年轻的母狼。 争风吃醋在皇家向来不罕见,苏映雪转头看向它,偏着脑袋反问:“那又如何?” 说话的雪狼朝她威吓地龇牙,眸中透出凶光,猛然跃起朝她扑过来。 苏映雪从腰间抽出两柄弯刀,刀光乍现,如同两道映照月光的清冽流水隔开雪狼的爪牙。凛封听见动静朝这里走过来,被苏映雪出声制止:“不用你来。”她朝那只雪狼勾起笑,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你想跟我打?奉陪到底!” 雪狼怒气翻涌,利爪皆现毫不留情地抓向苏映雪。苏映雪用一柄弯刀接住它的攻势,轻巧侧身卸去它攻击的力道,另一柄弯刀已然横在雪狼颈侧。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如戏耍般轻松写意。 “再来?”苏映雪挑眉笑问。 雪狼不答,后方传来一声清朗的长啸:“我来!” 一个健壮的青年跃到苏映雪身前,还未开口求战,盈盈便快步跑过来朝他做鬼脸:“不知羞,修行几百岁的老头欺负人!” 青年登时涨红脸,磕绊着欲辩解:“你,我!” “几百岁?”苏映雪瞧着青年比凛封尚且稚嫩几分的面容,奇道:“那你们的狼王贵庚?” 盈盈使劲摇头,郑重其事道:“王在妖中很年轻!用人类的年岁来算,王是弱冠之年,与姐姐相配正好!” 青年不敢置信叫道:“我比王年岁小!” 盈盈冲他挤眉弄眼:“老头子,老不羞!” 青年憋了一肚子火,不愿再搭理她,径直望向苏映雪:“我叫虬戎,人类,我可让你六分妖力,你可敢与我一战?” 他面容稚嫩,言语中带着少不更事的莽撞与自信,战意高昂地望着苏映雪,期盼她点下头来。苏映雪扬起笑,端的是妩媚雍容,令虬戎看直了眼:“小狼妖,尽你全力,来战!” 虬戎是雪狼族年轻一代最早化形的狼妖,生来心高气傲,怎会相信孱弱的人类可以抵挡自己的妖力? 可当苏映雪提起弯刀,刀势如同映疆城外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雪,压制得他喘不过气来,虬戎才神色凝重,调动全身妖力来抵挡她的攻势。 但苏映雪身法诡谲,刀光借助月辉交织出重重幻影,迷住虬戎的双眼。不过一炷香时辰,那柄弯刀便抵在了虬戎的心口。 苏映雪收起刀:“承让。” “慢着!”见她欲走,虬戎立马出声叫住,不敢置信道:“我有妖力,你为何可以击败我?” 苏映雪将双刀收进腰间银鞘里,轻柔拍了拍银鞘,道:“我有一位兄长曾说,武功已臻化境之时,一法通而万法通,我曾有幸见过他出剑。”苏映雪目光悠远,似是透过月光重又见到一年前惊绝天下的那一剑:“你有妖力,我有刀意,都是以此求追寻修行至道,为何我不能击败你?” 在旁观战的聂江寒欣慰点头:“不错,是我所言,不愧是我的王妹,有我当年三分风采。” 青黛对他的脸皮已习以为常,不理会他,继续将目光投向苏映雪。 虬戎仍旧不服,想再次与她一战,狼巫总算出声制止这场闹剧:“好了,王千里奔波,想必已经乏了,你们莫要再给王添乱,今日到此为止。” 说罢,狼巫朝苏映雪颔首。苏映雪浅笑回应,果真不见有雪狼敢再来挑战她,便悠哉走出狼群聚集地,走到半路上抬起衣袖放在鼻尖,少顷,皱着琼鼻转头朝映疆城方向走去。 “你要进城?” 有道清冷声音逆着夜风传到她耳旁,苏映雪回过头,看到凛封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处,嫣然而笑:“嗯,我进城去沐浴,顺便换身衣裳。” 凛封不答,沉默着走到她身旁,他已变为王城中初见她时的人类模样,眉头微蹙,对她道:“映疆城是边城,时有流寇出没,我与你同去。” 苏映雪歪头望进他眼中,笑意渐深:“你想保护我?” 凛封想起今夜所见的她手中的刀光,以凡人而言,确是不需他相护。但苏映雪却突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3 然牵住他的衣袖,笑盈盈道:“好啊,你保护我。我可是个弱女子,你可得将我好好看护着!” 凛封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牵着自己衣袖的小手上,眼底柔软下来,轻声应道:“好。” 第10章 糖吻 苏映雪从映疆城中最后一间打烊的绸缎庄里走出来时,屋外飘落零星几片雪。 夜风卷着微凉的雪花打着旋儿飞落,融在屋檐下温暖的烛光中。苏映雪将小脚伸出罗裙,提着裙摆踩在地面的雪花上。她刚买了双棉鞋,红色锦缎上绣着祥云莲蕊,上头拢着一对毛茸茸形似兔耳的绒球,娇俏可爱,踏在石板街上,像是两只火兔轻盈跃动。 她从斗篷中伸出手,接住夜风送来的一片雪,递到凛封面前:“送你!” 凛封将目光从她掌心里融化的雪花移到她脸上,道:“为何?” “瑞雪兆丰年。”苏映雪摇头晃脑念道:“愿你来年平安喜乐,吉祥如意!” 街上陡然一阵刺骨寒风吹过,将苏映雪冻得一哆嗦,兜帽被风吹得压住她的双眼。凛封帮她将帽檐抬起,雪白兔绒下露出她晶亮的杏眸,仍带着热气的湿发在他指间缠上一缕,发下透着她粉妆玉琢的肤色,渐染上烟霞般绚烂的殷红。 苏映雪抬眸看着凛封,眼尾朱砂泪痣在烛光映照下越发清晰,如同胭脂点缀成泪,娇妍如画。她抿着唇轻轻笑,用极轻的语气柔柔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嗯?”凛封未曾听过几句人间的句子,颇为耳生,只听得她在念着山木,以为她想念王城的春日,便轻轻许下承诺:“来年春来,我族迁徙至北地后,我带你回王城。” 街尾昏黄烛光后走过来一人,背着沉重的木箱,上面挂满晶莹糖画,苏映雪的注意都被引去,未曾听见凛封的话,回头朝他招手:“来,我请你吃糖画,给盈盈也带去些。” 苏映雪唤住卖糖画的小贩,小贩今日生意不好,未料到收摊回家时遇见贵人,抖擞全身精神给苏映雪介绍挂满木架的玲珑糖画:“您瞧见,这幅糖画绘的是月兔折桂,这幅上是熹萦女君拈花赐福像……” 苏映雪问他:“可有关于狼的糖画?” 小贩细想片刻,摇头:“不曾有,您要是想要,我这便给您画一个!” “嗯。”苏映雪点头,从腰间掏出个晶莹剔透的玉佩递给他:“我身上没有铜板跟碎银子,这个你拿去,能当不少银子。” 小贩从她手里接过玉佩,透过烛光观察玉佩成色,大喜过望,连忙将活计都取出来招呼:“好嘞,我这就给您画,您稍等。” 虽是边城一个不知名姓的小贩,但作糖画却是信手拈来不输于王城中糖画,苏映雪附耳将所画之物仔细同他说过,便拉着凛封给盈盈与其他小狼挑选糖画,挑完之后,小贩的糖画也吹干,展示给苏映雪看。 糖浆质地不佳,当中有些许杂物,但毫不影响糖画的精致,画上一只身姿优雅雪狼,口中衔着根挂着红豆的树枝,半垂金眸,神色温和。 苏映雪满意地接过糖画,拿起给凛封看:“好看吗?这个不给你。” 即使凛封是妖,远离人间,却也听过人间有关红豆的传说,他眸色渐深,心绪久久未平。 苏映雪挥别小贩,手中握着糖画越看越欢喜,一丝甜腻的香气在夜色里蔓延开来,勾住人腹中的食欲。苏映雪檀口微张,用贝齿咬下糖画的一只耳朵:“好甜!” 凛封却在此时凑近她,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冰凉的唇贴住她的唇瓣。 糖浆的香气越发浓厚,像是欲将整片街道全都包裹在甜腻的香味当中。一片幻境从凛封脚下展开,霎时间整座街道,墙垣屋脊,石板枯树,全都变成晶莹剔透的糖画。凛封将苏映雪抵在糖画凝成的墙壁上,在她耳旁哑声问道:“下一句是什么?” “嗯?” “你方才念了一句诗,诗总不会只有一句。”凛封专注地看着她,眸色变为深沉的暗金:“告诉我下一句。” 苏映雪心如擂鼓,双臂勾住凛封的脖颈,望入他眼睛里,她踮起脚尖,贴到他耳旁,轻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心悦君兮君不知……” 凛封忽然侧过头,再次咬住她的唇。 许久之后,凛封才放过她,轻笑了声,在她耳旁低声道:“嗯,很甜。” 雪纷纷扬扬落在这片糖画世界中,像是一座美轮美奂的水晶之城。苏映雪双颊通红,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勉强平复起伏的心潮,小声道:“我们快些回去吧。把糖画分给那些小狼。” “不急。”凛封松开抱住她的手。 糖画幻境随之褪去,街道重新变为平凡无奇的街道。苏映雪左右环顾,有些怅然,目光掠过一座客栈的牌匾,忽然轻呼:“啊,我得将行李先放进客栈里。”她拉住凛封道:“我们快回去,明日我还得买一处长住的房子,我竟忘记了。” 凛封望着她懊恼的神色,勾起唇角:“好。” 次日一早,盈盈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床边的石桌上插着一支糖画,上面绘着玉兔折桂,栩栩如生。她欣喜地拿起糖画奔出山洞去寻凛封。 “狼王,姐姐在哪?这支糖画是她送我的吗?”盈盈扑到凛封身上,举着糖画问他。 凛封站在雪原高处,远眺映疆城,对盈盈道:“嗯。她在城里,你要随我去看她么?” “好啊好啊!”盈盈使劲点头,忙不迭催促凛封快些入城,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苏映雪选定的住处是座较为宽敞的宅子,宅子荒废许久,其中杂草丛生,曾经住在此处的人家所种的花草树木也尽皆枯死。苏映雪看了遍宅子构造,颇为满意,随即付下银两买下宅子,此时正在院中抹起衣袖动手拔草。 盈盈蹲在一旁看她,随即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一口咬住一大丛杂草,满脸尘土求夸奖地盯着苏映雪。凛封无奈将她拎出来,扔到宅子外边:“你出去玩会。” 盈盈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去宅子隔壁玩耍。 隔壁住着户姓林的人家,家境还算殷实。盈盈刚跑到门口迎面撞见一个和蔼的妇人。妇人是林家的乳娘常氏,因家里贫寒没钱医治而痛失幼子,极为喜欢孩子,见盈盈活泼可爱便从臂弯挽着的篮子里取出一小块林家赏赐的甜糕塞给她:“慢些慢些,瞧你,撞着贵人可如何是好!” 盈盈握着甜糕仰头瞧着常氏,常氏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把她粉嫩的小脸:“你是谁家的孩子,可真好看!你爹娘肯定也是天底下顶顶好看的人物!” 盈盈深以为然,对常氏扬起笑,脆生生道:“我住在隔壁,呐,就是那里。” 她指给常氏看。常氏久居于此知晓隔壁荒废已久,见如今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4 大门敞开,不禁朝里头望了一眼。只见到一个窈窕的背影,已是身姿如画,便笑道:“原来你是隔壁贵人家的孩子,难怪。”她看了眼日头,便对盈盈道:“我得快些走,不然夫人可等得急了,以后再来跟你玩耍。” 说罢,常氏拍了拍盈盈的小脑袋,快步离去。 盈盈在外头见无甚好玩之处便想着回去,还未踏进门,便看见隔壁林家大门打开,走出两个娇养的小少爷,皆手持木弓,兴致盎然地扑向门外候着的小马驹。门内走出一位妇人,穿着用度不凡,拉住两个孩子的手:“此去城外切记听武师父的话,能猎着雪狐是好,猎不到也无需勉强,尽早回来!” “知道了娘。”其中一个孩子不耐烦地扯开林夫人的手,快步跑到马驹旁招呼:“弟弟快来,我们去猎狐!” 看来是谁家小少爷闲来无事想出去打猎。盈盈对这类事早已习以为常,狼巫叮嘱过她只要不猎雪狼便切莫出头干涉,她便径直走回宅子里,不再朝林家看一眼。 有凛封与盈盈相助,宅子收拾得异常迅捷,在初春来临之前便整顿一新。在消融的冰雪下开出第一朵小花时,凛封登门来同苏映雪辞行。 “你们何时回来?”苏映雪攥着袖口问道。 “入冬之后,雪满城外荒野时,我们便会回来。”凛封知晓她不舍,但无奈,他不能丢下自己的族群,也不能勉强她跟着雪狼迁徙。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用雪捏成的小狼,放到苏映雪手中:“这是我用你窗沿上的雪捏成的,即便投入烈火中也不会融化,你可以在天热时将它放在身上,以驱除暑气。” 苏映雪捧着狼形的雪团,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你捏的?” 她想起凛封最近总是坐在山洞前揉捏雪团,她还奇怪,不曾想竟是为她捏一只雪狼。也不知这个妖捏了多少遍才能拿出一只像样的雪团给她。苏映雪眉间眼底都是笑意,将雪团握进手心里:“我会好好收着它,等你回来。” 凛封将她望着,良久,轻轻“嗯”道。 雪狼迁徙时,苏映雪就站在雪原最高处为他们送行。浩荡雪狼群像是雪野上卷过的雪风,奔袭如影,踏着晨曦的微光奔向遥远的北方。 晨风吹过苏映雪脚下的雪地,露出一团金色的物件。苏映雪弯腰将其捡起来放在手心,是一串金色铃铛,是盈盈跳巫祝之舞时挂在手腕上的那一串。盈盈曾说经历巫祝洗礼的物件皆会生出灵性,持有的人会得到神明的庇佑。 苏映雪笑意柔软,轻声道:“多谢。” 雪原上积雪渐消,暖春已至。 第11章 成婚 幻境之中四时不同于真实世界,几乎转瞬间,炎夏已过,秋去冬来。 苏映雪坐在自家宅子门口,给围在她身边的孩子发桂花糖吃。她早已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最漂亮的姑娘,想提亲的人几欲踏破她家门槛,都被苏映雪给轰出去。有时闹得烦了,苏映雪便拎着轻便行囊去远方游历,过段时间再回来。日子过得颇为潇洒自在。 门前吹过一阵冷风,不多时天上已阴云密布,一滴雨水落在她眼睫上,顷刻间,大雨倾盆而至。 苏映雪连忙遣散孩子奔回屋里,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束起,换一身干净衣裳去吃晚饭。 屋外头不闻雷响,只听得滂沱雨声,吹得屋檐下烛灯明灭不定,照着屋外影子阴森如鬼魅。照料苏映雪起居的王婆婆“哎呀”一声惊呼,端着碗碟在原地惊慌得直跳脚。苏映雪走进厨房,问:“怎么了婆婆?” 王婆婆哆嗦着手指向她脚旁。苏映雪低下头,看见自己脚边倚着个小雪团,捏作狼的形状,正傻乎乎地蹭着她的鞋。 雪团以前是死物,素来未有活过来的迹象。苏映雪愣怔片刻,大喜,疾步奔出厨房。跑至大堂时,看见屋子外头的雨中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在飘摇雨中不染纤尘,静静凝望着她。 是凛封。 “你何时回来的?”苏映雪欣喜问道。 凛封走到屋里,见她气色红润,安下心来,道:“路上下起雨,狼群还未回来,我先过来看看。” 看谁,不言而喻。 苏映雪薄红了脸,目光舍不得移开一瞬,直直看着他。凛封轻咳,正要说话,忽然听得门口处传来嘈杂响动。有人在门外将门敲得震天响,喊着苏映雪的名。 “是谁?”凛封以为苏映雪遇上麻烦,欲出门解决,被苏映雪拉住。 “是经常上我这里提亲的小子,不用理他,他疯够了自然便会回去。” “提亲?”凛封扬眉。 苏映雪笑眯眯转了个圈,裙摆绽开一朵花的形状,如同牡丹国色:“我可是个适婚年纪的姑娘家,寻常人家养的女儿这个年岁早早便定下夫家嫁去相夫教子,我孑然一身,还不许人登门提亲?” 凛封将眉头扬得更高:“你应了么?” 苏映雪凑近看他,唇边泛着坏笑:“怎么,你轻薄了我,权当不曾发生,不想负责的吗?” “你等下。”凛封匆忙走出屋子,身形消失在大雨里。 苏映雪茫然看着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去,叫也不回应,薄怒地跺了下脚,跑回去寻王婆婆吃未吃完的晚饭。 夜深时,凛封才回来,带着个红漆箱,将箱子放到苏映雪面前:“我来提亲。” 苏映雪噗嗤笑起来,眸中映着他颇为狼狈的样子,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傻乎乎的妖怪:“我只是同你说玩笑话……” “可我不是在玩笑。”凛封面色凝重地将她望着:“你很好,我想娶你为妻,回来的一路我焦躁难安,生怕你看中了别人。”凛封难得露出愧疚的神色,低声道:“所以我将行程生生缩短十日,整个族群眼下都疲惫不堪。” 苏映雪的心登时软成一滩春水,握住他的手,将额头靠在他下颌上:“你再说一遍,你想做什么?” “我想娶你为妻。”凛封将她拥进怀里,声线低哑,凝足了思念:“苏映雪,我想娶你为妻,你意下如何?” 苏映雪笑起来,眉眼弯弯,百媚顿生:“好啊。” 她心满意足地将手环上凛封的腰,整个人埋进他的怀抱里。 这场婚事与凡间不同,不是在映疆城中,而是在雪野上的雁落湖。 那时已至严冬,本应结冰的雁落湖那一夜湖面上未见一点寒冰,澄澈如同春江水暖。苏映雪一身红色喜服,媚眼如丝,朱颜国色,被盈盈小心搀扶着走到雁落湖畔。 凛封站在湖边,长身玉立,红色喜袍将他衬得更面如冠玉。他朝苏映雪伸出手,握紧她递过来的小手,牵着她走上雁落湖的碧波之上。 他们每走一步,雁落湖中便如同落下一片星子,待他们走至湖中央,整片雁落湖如同倒映了九天银河,璀璨星光铺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5 满整片湖泊,随湖面涟漪闪烁着银白光华。 凛封紧紧握住她的手,对她说道:“别怕,等会与我一同拜祭九天诸神与妖君。”他笑意盈满眸,柔声道:“还有拜祭你的爹娘。” 苏映雪点头,反握住他的手。 祭拜完毕后,凛封轻柔地从她身后挑过来两缕发,与自己的白发打成同心结,一齐剪下,仔细装进两枚香囊里:“从此以后你是我的妻子,白首同心,永不相弃。” 苏映雪接过一枚香囊贴在心口:“白首同心,永不相弃。” 雁落湖畔围着族群中所有雪狼,欢呼震天。盈盈将手拢在口上,大声喊道:“狼王,还有早生贵子,多多益善啊!” 岸上顿时哄笑起来,苏映雪羞红了脸,想转头去嗔怪她,被凛封捏住下颌,微凉的唇便贴上来:“她说得对。” 苏映雪轻拍凛封胸口,模糊中念了一句:“混蛋。”其他便再也听不真切。 青黛与聂江寒也站在雁落湖畔。望着此情此景,聂江寒脸上也带了些笑意:“之后我们就不必跟着去了吧?” 他所说的自然是洞房花烛。 青黛点头,看了眼幻境中的天色,道:“变天了。” 幻境当中的夜空果然笼罩着一层压抑不详的黑云,遮天蔽日。雁落湖陡然化为星光点点的碎片四散开来,四周陷入不见五指的深沉黑暗里。 不过须臾,碎片重新聚拢,无数有关苏映雪与凛封的零星片段从他们面前闪过,或是雪野观星,或是王城看灯会,最后碎片凝聚成新的幻境,展现在他们面前。 一团烛光在幻境中逐渐显形,照亮一方雪野。青黛神色渐冷:“侍灯。” “谁的侍灯?”聂江寒问道。 青黛摇头:“她身上妖主的气息已被掩去,我分辨不出。但是……”她冷笑:“狐狸总有一日会露出尾巴。” 侍灯烛光照耀下,雪野上被照出几点殷红血迹。青黛与聂江寒循着血迹往前走去,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人倒在雪地上,背后衣裳沾满大片血迹,奄奄一息。 青黛别过眼,不忍心看,在雪地上垂死之人正是苏映雪,她不甘地睁着眼,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雪团,依稀是小狼的形状。 苏映雪咳嗽几声,呕出一滩血,灰败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那是雪狼族领地的方向。 有一双雪白的锦靴出现在她眼前。来者蹲下身子,迷恋地抚摸着她的脸,用无比缠绵的语气说着满含杀意的话:“夫人,中了我一击你竟还活着啊?” 那只修长的手挑起她的下颌,苏映雪的眼睛对上一双熟悉至极的眼,凛封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冲她勾起嘴角,眼底不带一丝情意。 “他不是凛封。”青黛沉声道:“他是那个妖主,害死怜歌,也害死了苏映雪的妖主!” 青黛能分辨出来,与凛封朝夕相对的苏映雪怎会认不出?苏映雪冷笑,忍着身体的疼痛甩开他的手:“谁是你夫人,想的倒美。” 她很虚弱,连嘲讽的话语都带不了力气,像是随时都会死去。 扮作凛封的妖主丝毫不将她的嘲讽放在心上,瞧见她手里攥着的雪团,笑着掰开她的手指,取出来放在手里掂量几下:“凡人啊,寿命太短,即使你现在不死,几十年后人老珠黄,而他仍是如今的俊俏青年,你猜他还会对你矢志不渝吗?” 苏映雪挣扎着想要夺回雪团,被妖主一脚踩在手上,痛的身子都狠狠颤抖起来。她眼里含着泪,咬紧牙不肯求饶:“关你……何事……” “嗯,是与我无关。”妖主笑着蹲下身,用手指勾勒她倾城的轮廓,温柔道:“但若就这么让你死去,我今日费尽心思扮成雪狼王模样接近你不是白做功夫吗?我送你一份大礼可好?” 他五指并拢罩在苏映雪脸上,苏映雪痛苦地哀叫起来,身子止不住地抽搐,大片血珠从她每一寸肌肤上渗出,直到她变成一个血人,妖主才收回手,满意地看着蜷缩在自己脚下垂垂老矣的老妇。 “我留你三日性命,三日之内,你都要以这般模样活着,也好让你在最后的日子里看清那位雪狼王对你是否是真心。” 妖主大笑着离去,留下苏映雪一人蜷缩在雪地里,颤抖着用枯木般的双手捂住自己满是皱纹的脸,大滴泪水从她眼睛里滚落,她将下唇咬出了血,终于放声大哭。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凛封,不知三日后自己会如何死去。 所有的坚忍在想到凛封看见自己这般模样的眼神时,全部崩塌殆尽。她茫然地撑起身子,挣扎着想要逃离这里。 雪野上传来匆匆脚步声,是被妖主引至别处的凛封全力赶了回来。他在远处便闻见浓重的血腥气,还有他熟悉入骨的苏映雪的气味,恐惧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凛封突然停下脚步,他看见了躺在雪地上的人,穿着今早他替苏映雪选的衣服,满头白发,看不清容貌。 第12章 当她老去 “站住!” 凛封正要上前,便被苏映雪呵止。苏映雪将脸背对着他,枯草般的白发成为她最后的遮蔽物,遮住她爬满皱纹的皮肤和苍老的脸。 她捂着嘴努力忍住喉间的哽咽,将眼泪抹去,对凛封道:“你先回家,不用管我。” 身后的脚步声越发靠近,苏映雪惊慌失措,失声喊道:“你别过来!” 她被凛封从背后拥进怀里。凛封紧紧抱着她,在她身后叹息一声,缓缓道:“我不管你,谁管你?” 她的眼泪蓦然涌出来,大滴滚落在凛封手背上。凛封将她转过身来,捧住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乖,不哭了。” 苏映雪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我是不是,是不是很丑?咳咳,凛封,我好疼,好疼啊……”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人留下”凛封将手贴在她后背上,竭尽所有妖力治疗她的伤势。可她伤的太重,妖力流入她体内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无济于事。 耳旁尽是她崩溃的哭声,如同刀子剐在他心上,肝肠寸断。凛封将她从雪地上抱起,柔声安慰:“乖,别怕,我带你去见狼巫,她会治好你!” 他话音还未落下,寒风送来无数狂奔的脚步声。大片雪狼从四方聚拢而来,已长成少女的盈盈跑在最前面,遥遥望见凛封身影时她便打了个滚变作人形,朝凛封扑过来:“狼王,方才有个小妖来报信,说您被妖群围攻,情况危急,您可有受伤?” 盈盈扑过来时正好撞见苏映雪躲入凛封怀中的脸,惊叫一声,霎时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雪狼群围聚过来,盈盈立马转身挥退它们,厉声道:“你们走开,回去!” 可紧跟在她身后的雪狼同样看见了苏映雪的脸,无数窃窃私语如暗潮涌动,所有雪狼尽皆用怪异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6 的眼神望着苏映雪。 “那是谁?王怎么抱着个老太婆?” “嘘,你闻这气味,分明是狼后苏映雪。” “狼后怎会变成个老婆子?” “哎呀真丑,王怎么还抱着她,也不嫌脏吗?” “真是不知羞!” 流言堪比利刃,剜掉伤疤再割开数道伤痕。苏映雪拼命捂住耳朵,在凛封怀中无声痛哭。 “住口。”凛封脚下升腾起白色雪雾,他周围土地轰然炸开,地刺将方才故意以恶语中伤苏映雪的雪狼穿透肚皮挑至半空中,凛封金瞳中漠然森冷,他已动了杀意:“妄议狼后者,死。” 顷刻间,这片雪野陷入无边死寂。 所有雪狼颤栗着匍匐在地,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唯恐惹怒雪狼王。唯有盈盈眼中闪过挣扎,抬起头,直视着凛封:“王,恕我直言,您是雪狼族的王。” “我也是她的夫君。”凛封不再看他们,抱着苏映雪离开此地,去雪狼族领地寻狼巫。 几年来,狼巫愈发体弱多病,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她伏在床边,看了眼凛封怀中的苏映雪,朝凛封摇头:“王,恕我无能为力。”她重新躺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唤住正欲离去的凛封:“王,您可以去寻八方妖主之首,西月阁中那位,或许她可以救狼后。” 凛封看着怀里的苏映雪,道:“我正有此意。可她身体太虚弱,经不起如此远途折腾。” 盈盈走上前:“王,可以让我来照看狼后。” 她眸光清亮,抬着头直视着凛封的眼。凛封看着她,眸光晦涩,沉默良久才轻点头:“那好。” 西月阁与雪狼族领地之间山遥路远,但凛封尽全力则一日内便可来回。可他去这短短一日,与苏映雪却是永别。 凛封走后不久,狼巫便在盈盈搀扶下来到苏映雪的宅子里,坐在她床旁,对她道:“你可知你中的是种传染性极强的诅咒,会在你死去时传给接近你的人,而后他们也会如你一般痛苦死去。这种诅咒无人可解,我请王去西月阁,只是怕他亲眼见你死去而难过。” 苏映雪痴痴望着房梁,眼角落下几滴泪。 狼巫摸着她的发,因心中多少不忍,所以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劝她:“为了狼王,为了雪狼族与这映疆城中的人,只能可怜你寻个荒僻之地,自我了断……” 苏映雪猛然闭上眼,牙关紧咬,泪如泉涌。 许久之后,她才深吸口气,用颤抖的声音问狼巫:“你所说可属实?” “若我骗你,便让我不得好死,雪狼族永绝后代!”狼巫剧烈咳嗽起来,紧握住苏映雪的手:“你我已相识这么久,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心意。” 狼巫将其一生奉献给雪狼族,鞠躬尽瘁,她以雪狼族传承起誓,则所言不会为假。 苏映雪疲惫地闭上眼,道:“我知道了。” 狼巫看着她深深叹息,被盈盈搀扶起,颤巍巍地离去。 苏映雪死时,静坐在映疆城外深山里的一座山神庙里,庙门紧闭,盈盈站在屋外陪着她,抬头望着昏沉的天色。 漫长的沉默之后,苏映雪的声音从山神庙里传来,清清淡淡,问屋外的盈盈:“妖的寿命有多少年?” 盈盈望着天外飘过去的云,道:“很久,越是强大的妖寿命越长,传说,妖界之王妖君已与天地同寿。” “是吗。”苏映雪轻笑:“那他应该也可以活得很久,久到,可以忘记我。” 盈盈眨了眨眼,有泪水从她眼里滴落,她用手抹干净,道:“王不会忘记你的。” “我希望他可以忘记。”苏映雪坐在山神庙里,看着映在庙门上盈盈的背影,神色平静:“盈盈,你有多喜欢他?” 盈盈惊愕地回过头,听见苏映雪在庙里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他,如你这般花一样年纪的小姑娘,情思总是藏不住。”她声音柔软,想起曾经初见凛封的那年,唇角泛起轻淡的笑:“和我那时一样。” “我……”盈盈不知该如何回应,顿时慌了手脚。 苏映雪拿起放在一旁的弯刀,抚摸着锋利的刀刃,满含无限眷恋:“替我好好照顾他。或许我当初就错了,以为打败虬戎,便可与妖一样。可人终究是人,寿命与妖相比恰如昙花,太过脆弱。” 苏映雪闭起眼,眼泪濡湿了脸庞,苍老的容颜竟有一瞬闪过如当初一般的明艳。她握紧刀子,猛然朝心口扎去。 从她袖中跳出一只雪团捏成的小狼,在刀尖扎进她心口的瞬间挡在刀子前,小小的身体瞬间被刀锋刺穿,融进苏映雪心口涌出的鲜血里。 无数不详的诅咒符文从她身上蔓延开来,张牙舞爪地想要脱离她的身体,冲破山神庙宇。盈盈站在庙外,听着山神庙里诅咒撞击封印的铿锵声响,终于泣不成声。 等到庙里平静下来,盈盈才推开庙门走进去。苏映雪倒在地上,身子逐渐冰冷。诅咒散尽后她已恢复原来的娇美相貌,神色平静,眼角流着一滴未干的泪珠,右眼下的泪痣艳烈如血。 盈盈跪倒在她面前,放声大哭。 许久,苏映雪的衣裳下鼓起一个小包,有一只雪白的小雪狼从她心口处钻出来,朝着盈盈虚弱地哀叫。 “若我死去,我想转世成一只小雪狼,永远跟在你身边。” 曾经,可以遥看星子满天的雪野上,苏映雪枕着凛封的肩,笑着同他说。 “到那时,你可不许认不出我!” “不会。”凛封拥着她,紧紧握着她的小手:“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陪着你。” 苏映雪浅笑,闭上双眼:“凛封,若我死去,你会有多难过?” 若我死去,你会有多难过? 凛封那时未曾回答。他从未想过苏映雪死去时他会是何种心情。他想象不出,也无法忍受。 深夜时,凛封满身风雪站在苏映雪房门外。盈盈打开门,怀抱着一只幼小的雪狼,看着他的眼。 她看到泪水从他眼里流出来,眼底似是蕴满了血,满目猩红。 他就这么无声地站着,一直站在苏映雪门外,门里安放着她的尸首。几步之遥,他却不敢往前走一步。 盈盈往前走几步,想安慰他,却慌乱地惊叫起来。她看见凛封突然呕出一大滩血。凄艳的血化开惨白积雪,像是绽放在她门前的红梅花。 盈盈怀里的小雪狼猛然挣扎起来,从她怀中跳出,哀叫着爬到跪倒在地的凛封身前,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 第13章 千里飞雪满锋刃(修) 小狼胆小的很,除凛封外谁也不认,成天跟在凛封身后,有谁接近便惊慌失措地躲到他脚后瑟瑟发抖,一点也不像苏映雪。 若不是盈盈亲眼见到这只小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7 雪狼从苏映雪心口处钻出来,谁能想到如此胆小的小狼会是那个提着两柄弯刀敢挑战狼妖的苏映雪? 何况,它对于苏映雪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反应。 凛封询问过狼巫,狼巫对他说:“它不是狼。它因诅咒与王的妖力相碰撞而变成雪狼,但它的灵魂属于苏映雪,它是人。” 一个拥有雪狼形貌的人。 小狼没有姓名,盈盈始终觉得给一只小狼起名苏映雪恐怕不妥,便自作主张给它取名:雪刃。 雪刃身体虚弱,胆子又小,经常被其他幼狼欺负。被欺负了便躲到僻静之处自己舔舐伤口,将血都舔干净,再抖擞精神回到凛封身边,脆弱而又固执得令人心疼。 凛封经常在暗中默默看着它。看着它被族群欺负,看着它舔干净血摇着尾巴跑到自己洞穴里寻他。这时他总是眸色深不见底,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暖春将近时,雪狼族将要迁往北方。凛封看着盈盈怀里挣扎着要扑向自己的雪刃,淡淡道:“将它留在映疆城吧。” “为何?”盈盈不解。 “他不吃生肉,只吃些野果,如何能撑下去?”凛封将手贴在雪刃毛茸茸的头顶。雪刃欢喜地使劲蹭着他的掌心,一道明亮的光芒在凛封手心绽开,轻柔地送入雪刃体内。 凛封将自己一半的修为度给雪刃,于是雪刃化成人形,变为一个约莫两岁的婴儿。 盈盈手足无措地看着婴儿在自己怀里啼哭,求助地望向凛封。凛封转过身去,不再看向他们:“将她送到映疆城中,找户良善的人家。” 似乎感觉到自己将被凛封丢下,雪刃哭得越发声嘶力竭,盈盈手忙脚乱地哄她,再抬头时,已不见凛封的身影。 雪刃被送到苏映雪曾经所住的宅子隔壁,林府那位与盈盈有着一面之缘的林府奶娘常氏家中。常氏极为喜欢这个在雪地里捡回来的孩子,雪刃哭个不停,她便一刻不停地温柔哄着,丝毫也不觉得累,眼底都是欣喜的笑意。 盈盈躲在窗子后边观察她们,见常氏如此喜爱雪刃,总算放下心来,悄然离去。 这一寄养,常氏便养了雪刃十三年。 期间凛封时常于半夜里将雪刃接出来教习武功,苏映雪留下的两柄弯刀也交到雪刃手中。雪刃对于如何使弯刀极有天赋,可除去弯刀,她与苏映雪没有一处相同,不论是容貌还是性情,她像是一个完全新生的人,与那个名为苏映雪的女子毫无干系。 凛封也从未在雪刃面前提及过苏映雪,他只是尽心地教导着她,对除此之外的全部包括雪刃对自己懵懂的情思视而不见。 雪刃不懂凛封的心思,她如幼时一般极度依恋着凛封。有凛封所在的地方,她便能感到安全与温暖。她将凛封视为世间至亲,将雪狼族视为自己的族群。她始终无法彻底融入人群,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狼。 即便凛封从未认可她是雪狼。 直到那场祸事发生。 雪刃是仆人家养的女儿,无权无势,模样也实在漂亮,且柔弱胆小,便有不少人在她身上动了心思。 林家大少爷林思便是个中翘楚。 他对雪刃旁敲侧击,明示暗示,雪刃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于是林思的耐性终于用尽,他给雪刃投了药。 红绡帐暖,满室旖旎,雪刃满脸晕红强撑在桌边,她身后还站着谁也看不见的一人一妖。聂江寒看得啧啧称奇,颇为站着不嫌腰疼地把林思此人从头到脚点评了一番,末了总结一句:“纨绔典范,世家之耻!” 自然惹得青黛对他无语了许久。 林思最终未能得手,因为雪刃有两柄弯刀。 雪刃从未用过刀,她的刀自然从未见过血,除去跟凛锋学刀外很少戴在身上。因雪刃的模样柔柔弱弱,这两柄刀也精巧漂亮得像是两鸿映月寒泉,所以旁人从未将这两柄弯刀放在心上,甚至都不晓得她会武。 林思便被这两柄刀废去双腿,若不是门外守着的护卫及时将雪刃制住,他都险些被废去命根。 “给我杀了她!动手!给我杀了她!” 林思歇斯底里地对她咆哮,而后眼前一黑,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白若冰雪的衣角,便不省人事。 雪刃的记忆昏昏沉沉,身体像是深陷在泥沼里动弹不得。她只知道自己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她认得他的气息,他是凛锋。 这便足够了。 她安心地放任自己睡去,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时,她正躺在凛锋所居住的山洞里,而凛锋坐在她床边,见她醒来,同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切,也不是安抚,而是用平静的,甚至有些平淡的语气对她说道:“你的乳娘常氏被林家拷打成重伤,穿着单衣被绑在城墙上吹了一日寒风冻雪。我瞧着再这般吹下去,她约莫撑不过明日。” 雪刃怔怔望着他,咬紧唇,沉默不语。 她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是抚养了她十六年的乳娘。凛锋是希望她能回去救出常氏的,只是林家定然不能容忍她们母女再住在映疆城内,而雪狼一族,又怎会收留一个人类? 若她不去救,便是无情无义,若她去救,便要从此离开他,四海为家。 雪刃想了很久,对着映疆城外的无边荒野,和映疆城内的万家灯火。 她想起自己幼时,有一回不小心变回了小雪狼,在床褥上撒欢地打滚。常氏推门进来时,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变回一个孩童,怯怯地躲在褥子下偷偷看她。常氏只是愣了片刻,走到床前望着她,有些颤抖的手抚摸上她柔软的脸颊。小小的她伸出脸蹭着乳娘的手,撒娇地讨好。而后乳娘的手不颤了,将她从床上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她记得常氏的怀抱,在她最弱小最脆弱时为她遮风挡雨。即使自己挨饿,常氏也从不会短缺了她的衣食。 常氏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子,肯在她病时顶着寒风敲遍全映疆城医馆的门,肯在满手冻疮时为她挑灯缝补衣裳,肯因为她不当心摔伤了腿,便在她床前默默抹了一夜的泪。 如今常氏受苦,她如何忍心视而不见?她如何能弃之不顾? 常氏是她的娘亲。 清晨时分,天光还未亮起,雪刃便离开了雪狼族群。凛锋站在山洞前,望着她瘦小的身影渐渐化作了荒野上的一点尘埃,他的脸色比平日里更苍白几分,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风又度边疆,冬雪将消,它们该离开了。 只是凛锋一直站在山洞前,并未有任何动身的意思。他在等一个消息。他等的那个消息在一个时辰后来到了他面前。一只年轻的雪狼妖跪伏在他脚下,将自己清晨于映疆城城门外所见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禀报给凛锋。这只雪狼毫不吝啬对于雪刃勇敢和强大的赞美,末了,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8 看着狼王,道:“她临走前,对着您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她看起来很难过。” 凛锋久久不语,久到雪狼开始忐忑地琢磨他究竟在想什么时,荒野上传出一声悠长清冷的长啸,这是雪狼王的啸声。而后,成千只雪狼的啸声接连响起,雄浑而苍凉的狼啸漫开在天地之间,经久不息。 远处一身血衣,背着乳娘翻越群山的少女听到了这声长啸,泪水猝然从脸上滑落,但她紧咬着牙,始终倔强地不肯回头看一眼。 从此以后,她失去了族群,失去了家。她此时的心间已是一片荒芜,她不想因为他的啸声,而在自己荒凉的心中开出任何一朵美丽却无比脆弱的花。 伏在她背上重伤的乳娘,伸出一只苍老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雪刃将背上的乳娘向上托了托,继续埋头向前走去。 第14章 回家 常氏终究没能熬过来,在开春的第一场暴雨中溘然长逝。 她伤的太重。 映疆城只是边地的一座小城,雪刃背着她尽全力也未能及时赶到下一座城。她死时暴雨倾盆,雪刃抱着她坐在废弃的山神庙里,呆呆地望着屋外的大雨。 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声息。雪刃握着她的手,摩挲着上面每一个她熟悉的老茧。不知多久,终于有滚烫的泪水从她眼里流出,她才从梦中惊醒一般,抱着乳娘的头,嚎啕大哭。 她的哭声被淹没在狂风暴雨里,飘摇破碎,零落成泥。 她哭得累了,在乳娘的怀里沉沉睡去。有人从雨幕里走来,雷光映出他锋利的眉眼和如同堆雪的白衣。凛锋坐到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在梦里依旧哽咽的雪刃,轻轻地将她抱进怀里。 “别哭。”他说。 而后他就在她身旁坐了一夜。直到雷雨渐止,天光破晓,他才悄然离开。 雪刃不会知道,他陪了她整整一夜,她也不会知晓,在离去前,他曾把唇轻轻印在她额上,对她说:“活下去。” 聂江寒摩挲着扇柄,对青黛道:“你说这小姑娘的乳娘已去,为何雪狼王不将她带回族群?” 青黛轻轻叹息一声,同他说道:“你听说过狼孩吗?” “怎讲?” “我曾听来访西月阁的妖谈起,他遇到过一个被人抛弃于荒野中的孩子,尚在襁褓中时被狼收养,便形如狼一样活着。不论吃食或者行止,与狼别无二致。你说他是人,还是狼?” 青黛望向聂江寒。聂江寒眯起眼:“自然是人。” 青黛继续问道:“倘若让你遇见这孩子,你会将他带回人间,还是任由他继续过着狼一般茹毛饮血的日子?” 聂江寒略一思索,回道:“他是人。” “他是人。”青黛点头:“所以他不能像狼一样活着。那只妖当初便做出了选择。他将自己视为亲子的人类孩子送回人间,那孩子恨了他一生,恨他抛弃自己,让他独自一人面对陌生的人间。可那妖从未后悔。因为他的孩子是人,不是狼。” 青黛望着沉睡中的雪刃,低声道:“凛封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想必雪刃心里也是明白的。” 山神庙外雷雨渐止。云散天开时,雪刃从梦中醒来。 她将常氏埋葬在山神庙外,这里远远可以望见映疆城的轮廓。她在常氏墓前磕了几个头,而后抹去眼泪,咬牙往前走下去。 她并未回去雪原,而是往凛封曾指给她的南国的方向走下去。 这个瘦小的小姑娘,孤身一人翻越崇山峻岭,吃了不知多少苦,终于来到凛锋曾对她说过的水乡。 她看到了南方最美的景色,遇到了最美的人。盛渡河上画舫穿行,华灯初上,她在桥上遥看见画舫船头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他也望见这个趴在桥上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朝她微微一笑。 他叫杜辞舟。 那夜恰逢杜辞舟设宴,他不在意多宴请一个看起来颇为狼狈的小姑娘。雪刃被请到画舫上,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听着他们将王城的趣闻。 听说十几年前盛渡河上最美艳的花魁宋嫱为自己掷千金赎身,义无反顾地跟着一个书生而去。结果书生考取了状元,迎娶太傅府上千金为妻,休了宋嫱。宋嫱不堪其辱,投湖自尽。 听说远嫁西北的郡主红颜薄命,她的兄长万里远赴西北想接她遗体回家,却空手而回,回来后再不提起这位胞妹,且不知为何开始吃斋念佛,信鬼神之说。 曾经多少盛名荣华,如今尽付与他们一场笑谈之间。雪刃不懂这些见闻哪里好笑,只将其全都默默记在心里。 在满场锦衣华服当中,雪刃一身破旧衣衫无疑异常显眼。有人嗤笑一声,上来挑事:“来时曾道杜兄志趣高雅,所往来者皆非寻常之辈。没想到还有如此不堪入目之人混入场中!真是脏了此处的美景,污了诸位公子的眼!” 雪刃茫然抬起头环顾四周。席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她向来懵懂,不善于辨识人心,顷刻间慌了手脚,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惹来众人瞩目。直到说话那人朝她走过来,指着她的鼻尖挥斥她:“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敢与诸位公子同坐?还不快滚!” 雪刃终于了悟,这人是在嫌弃自己脏。她想起凛封曾对自己所说,即使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自己也不能作践自己,任由别人轻贱,要学会反抗。 于是她鼓足勇气,将面前盛着酱肘子的盘子卡在那人头上。 满座哄然,哄堂大笑。 嘲讽雪刃的男子暴怒地掀开头上卡着的盘子,扬手作势欲打雪刃,雪刃吓得推倒桌椅蹿到画舫边上。杜辞舟及时挡在她身前,抓住那年轻男子的手:“诶,李兄,看在在下三分薄面上,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舫中设有汤池,有佳人伺候!” 说着,杜辞舟用扇子轻轻敲了下男子的腰,男子会意,脸上浮现满意的笑,瞪了雪刃一眼便走进画舫中私会佳人。 杜辞舟平息骚乱,又举杯劝了众人酒,三言两语便将话题岔开,待到众人酒酣饭饱时,舫中陆续走出几名手持乐器的美貌女子,以歌舞助兴,好不风流快活。 而杜辞舟悄悄跑到忐忑地重新坐下的雪刃身边,饶有兴味地吓唬她:“你是哪里来的小丫头?胆子不小!你知道你用酱肘子拍的那人是谁吗?尚书大人子侄!小心他唤来官兵将你逮进狱里去!” 雪刃警惕地瞪着他:“是你唤我来的,你要反悔赶我走吗?” 杜辞舟见她瞪圆杏眸,娇俏可爱,忍不住笑出声来,立马又板起脸,严肃且认真地忽悠她:“我请你上来,不是请你来惹事情的!这个。”他用折扇敲了敲一碟被雪刃吃得干干净净的糕点盘:“好吃吗?” 雪刃迟疑地点头。 “想吃吗?” 雪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19 刃更迟疑地盯着他,但喉间忍不住咽下口水。 杜辞舟见鱼儿上钩,用折扇指向画舫行去的岸上,对她道:“约莫还有一炷香这座画舫便会靠岸,一炷香之内,你讲个有趣的故事给我听,之前发生的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可是……”雪刃落寞地垂着脑袋看着鞋尖:“我没有故事可讲。” 她的脑袋快垂到桌子底下,连背影都写满可怜。杜辞舟手握在嘴前咳嗽几下,陡然间满是欺负小丫头的罪恶感,唤来侍女重新上了几盘糕点,全都堆到雪刃面前:“好好好,不讲不讲,吃,今夜放开来吃!” 雪刃抬起头瞅着面前色香味俱佳的糕点,疑惑地看向杜辞舟:“可是你为何要请我吃东西?我不认得你。” 杜辞舟眯起眼,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道:“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故人?” 杜辞舟点头,脸上带着笑,但莫名略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哄着她宠着她,任由她欺负,然后她远嫁给一个我不认得的男人。” “后来呢?” “后来……”杜辞舟笑意渐消,淡淡道:“她死在西北,我连她尸首都没见着。” 雪刃见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连忙将自己面前的糕点推几盘到他面前:“给你吃,你别难过了!” “难过?”杜辞舟不可置信地扬起眉头:“她哪里值得我替她难过!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些什么?”他将糕点推回雪刃面前:“吃!不吃完不许下船!” 雪刃不知自己哪里说错,委屈巴巴地将糕点望嘴里塞。 她刚塞完一半画舫便靠了岸。杜辞舟将她拎下船,径直领到景德侯府中,闯进书房便直嚷嚷:“苏锦荣!出来!看我给你带回个填房丫头!” 雪刃局促地跟在他身后,看见书房里间走出来个人,手里握着书卷毛笔,容貌俊朗,皱着眉看着自己。 苏锦荣将目光从雪刃身上移开,抬起手隔开朝自己凑过来的杜辞舟,道:“你又来做什么?” “给你带美人啊!”杜辞舟笑得飞扬跋扈,挤开苏锦荣毫无形象地占了他书案前的位子,示意他看雪刃:“怎样?称心否?” 苏锦荣无言地瞥了他一眼,唤来丫鬟,将全身脏乱的雪刃领下去梳洗并且换身衣裳。 雪刃没被人如此伺候过,缩在澡盆里躲着丫鬟伸过来的手。待她梳洗完毕,回到书房时,杜辞舟已拖着苏锦荣在书房外的石桌上开了坛酒对月赋诗。 苏锦荣被他烦得头痛,抬头看见雪刃走过来时,呼吸一滞,愣了半晌。 月光朦胧,照在人身上仿佛度上层幻影。雪刃腰上挂着两柄弯刀走过来,神色懵懂,小心翼翼。 苏锦荣一把推开赖在自己身边的杜辞舟,扑到雪刃面前,扯过她腰间的弯刀。 他一遍遍地抚摸弯刀银鞘上的花纹,眼泪不知何时已涌了出来。杜辞舟坐在原地托腮淡淡地看着他们,他早在第一眼看见雪刃时便看见她腰间挂着的弯刀。 “你是何人?”苏锦荣握住雪刃的肩:“你为何会有舍妹自幼不离身的刀?” 雪刃被他吓到,猛然推开他连退几步,紧紧握着弯刀提防地瞪着他。 第15章 满城烟火 苏锦荣见她惊慌戒备的模样,顿觉是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退后一步,目光不舍地放开她腰间的双刀,借助月光仔细看她的脸。 与苏映雪真是不像。 他的妹妹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风华自信,而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眉头微锁,像是有解不开的忧愁,身形也瘦瘦小小,十分好欺负的模样,都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 苏锦荣不由放缓语气,徐徐问道:“可否告诉我,你的刀是从何处得来?” 雪刃想起在人间不可提及妖的规矩,咬住唇,摇摇头不愿开口。 苏锦荣还欲再问,杜辞舟便挤上前来,将他挤到一边:“以你这般问法,问到明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说罢,杜辞舟把酒坛子塞到雪刃怀里,趁雪刃慌乱地抱住坛子的间隙从她腰间解下其中一柄弯刀,抛到苏锦荣手里:“我用这坛好东西跟你换,借你刀用一晚上,明日原封不动奉还与你!” 雪刃想抢回刀,奈何怀里还抱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酒坛子,气得跺了下脚:“你欺负人!” “我欺负你?”杜辞舟不可思议地捏住她白嫩软乎的脸颊:“你今夜是否无处可去?” 雪刃瘪嘴,不情愿地点头。 “想不想住在这里?” 雪刃想起方才泡的又舒服又香喷喷的澡,眼眶都憋红了一圈。 “乖。”杜辞舟拍拍她的头,唤来丫鬟:“去跟着这个美人姐姐好好休息,明日我便将刀还你,还带你去吃最好吃的东西,去最好玩的地方,可好?” 雪刃眼巴巴瞅着他:“你不能骗人!” “好好好,不骗你。”杜辞舟笑起来,百般好言哄着才将雪刃劝回房里。 待到他转回来寻苏锦荣时,苏锦荣捧着手里的弯刀,郑重对他道:“是映雪的刀。” 杜辞舟收敛起笑意,神色沉重。 次日一早,雪刃打着哈气从房里出来后,睡眼惺忪地吃完早饭,便被杜辞舟拉着去逛街市。 雪刃拍了拍杜辞舟归还来的弯刀,又悄悄瞧了眼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苏锦荣。她有些害怕这个平素板着脸的男子,即使每回发现她偷看自己时,苏锦荣都会僵硬地扬起嘴角试图扯出一个和善笑容来。 杜辞舟领着雪刃吃遍一条街的美食,吃完便撂下摊子留着苏锦荣结账。雪刃面皮薄,觉得有些愧疚,杜辞舟便揽着她的肩谆谆教诲道:“莫要觉得不好意思,你瞧见他身上穿的衣裳没?还有他腰间挂的玉佩,哪样不要大把银子?总归他是要花掉,不如用来救济你我,难道不是功德一件?” 雪刃斜眼瞧他身上同样光鲜的服饰,决定不与这个厚脸皮的人计较。 入夜后,街市上更是灯火辉煌。 远处烟花炸开,十里盛渡河上画舫彩灯与烟火辉映,绚烂如画卷。 从盛渡河一角飘出来数盏河灯,摇摇晃晃漂至江心,如同河上次第绽放的莲花。雪刃趴在桥上,指着打着旋儿漂到桥下的河灯问:“那是什么?” “是河灯。”杜辞舟伸头瞥了眼桥底,将扇子摇得万般风流倜傥:“怀有心愿的人会将心愿写在纸上,放入河灯中,河灯会载着他们的心愿漂流至河神所在之地,神便会听到他们的祈愿。” “神当真会听到吗?”雪刃认真问道。 杜辞舟但笑不答。 雪刃想了想,从身上不知那个角落翻出几枚乞讨时讨到的铜板,跑去卖河灯的小贩那里买了一盏河灯,将自己的心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0 愿一笔一划写在纸上,妥帖放入河灯里。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杜辞舟不由好奇,想勾头去看,被雪刃挡住:“你不许看!” “那你告诉我,你写的心愿为何?” 雪刃捧着河灯沉默半晌,才幽幽开口道:“我写的是,我想回家。” “回家?”杜辞舟挑眉,望了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苏锦荣一眼:“你家在何处?” 雪刃垂着脑袋,眼眶微红:“在西北,很远的地方,我想回家……” 苏锦荣也走过来,看她泫然欲泣的小脸,不由想起苏映雪,心底微疼,安慰道:“别哭,我可以送你回家。” 雪刃摇摇头,抹去眼泪,可眼泪越抹越多,她将河灯捧到他们面前,小声说道:“不是说河神会实现心愿吗?这个要怎么放进河里,神才会看得到?” 苏锦荣与杜辞舟对视一眼,一个连忙去拿火折子点亮河灯,一个给雪刃擦眼泪柔声安慰她。总算弄好河灯放进河里时,苏锦荣看着渐渐漂远的河灯,问道:“你当真不想留在这里?我可以照顾你。” 雪刃摇头:“我已经来过这里,现在,我该回去了。” 她已经看过南方最美的景色,遇见过最美的人。她很喜欢苏锦荣与杜辞舟,这两人带她吃了她从未吃过的美食,看了她从未见过的风景,他们给她讲民间流传的美好故事,还帮她将所有心愿都托付在一盏河灯上,送它漂入满城烟火中。 如今,她是时候回去了。 她已把所见的每一处风景,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牢牢记在心里,不是为了回忆,而是为回去讲给凛锋听。 她想把沿途所有的美好都告诉他,然后对他说,她想回家。 他就是她的家。 苏锦荣温柔地笑了下,抬手轻轻揉着她的发。 “好。”他轻声应道:“我来为你准备行囊,送你回家。” 雪刃走时,婉拒了苏锦荣送她回西北的提议,依依不舍地使劲朝他们挥手。杜辞舟与苏锦荣并肩站在城门下望着她小小的身影逐渐远去,忍不住问道:“她有可能真是阿苏。” 苏锦荣望着雪刃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知晓。” “那你还放她去西北?”杜辞舟扬起眉。 苏锦荣眸色浅淡,道:“映雪死时,一定也很想回家。”他转身往回走,前尘往事尽数放下,脚底竟是如此轻松:“我如今,也只不过是帮这丫头回家罢了。走,你这几日来用我的银子,我们是时候好好算下账。” “那可是给你妹妹用的!”杜辞舟喊道,回头望了一眼雪刃离去的方向,扬起笑,快步追上苏锦荣。 第16章 妖门倾塌 幻境中并未展现雪刃回到雪原后的经历,而是重新归于黑暗。 黑暗里亮起一盏红烛,青黛提着朱红灯笼,朝黑暗深处照过去。 沿途斑斑血迹,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往前走便能看见路旁倾倒着沉淀着无尽岁月痕迹的断石,上面纹路光怪陆离,刻画着无数妖魔画卷。 青黛停下脚步。黑暗的尽头坐着一个满身血色的男子,面容浸透鲜血,已经模糊不清,身上裹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毛皮,安静地垂头坐着。 青黛默然望着他,轻声唤道:“雪狼王。” 四周的黑暗瞬间分崩离析,飘落的斑驳碎片中,一片千顷芦苇荡的幻境在他们眼前铺开,一叶竹筏载着悠悠斜阳、长天归鸟顺流而下。撑着竹篙的白衣人向竹筏上的坐着的另一人伸出手去,一只白皙的手递到他手上,如云似雾的乌发下抬起一张妍丽的小脸,眼角一颗红色小痣如同颤栗的血珠。 若有来生。 青黛走入芦苇荡中,踏过一江碧波,走上竹筏,走到白衣人身边:“雪狼王。” 她向他行了一个礼。凛锋是几千年来雪原上最强大的狼王,受得起妖主的礼。竹筏上的白衣人收回抚摸着女子长发的手,向青黛还了一礼:“妖主。” 聂江寒站在岸边望着竹筏上的三人。如今雪狼王被埋在厚雪之下,群狼朝拜,已是重伤将死,却与青黛在记忆的幻境中得以一见。 却不知这位雪狼王煞费苦心将他们引入幻境中,所为的是否是那个名叫雪刃的小姑娘? 竹筏上,凛锋望着青黛,道:“想必妖主已看到我残存的身体。” 他说:“我要死了。” 凛锋说时很平静,如同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生死。他的年纪较之其他妖王而言很是年轻,但他的眼里沉淀了深不见底的苍老和疲惫。他对着青黛,郑而重之地请求道:“妖主,我已尽力,可惜护不住映疆城中几千生灵。只是我雪狼一族的狼后一息尚存,请妖主可以将她从雪底救出,带回人间。” “她是人。”青黛望着他的眼,淡淡说道。 “她是人。”凛锋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女子身上,凌厉的眉目也变得柔软而平和。他用叹息一般的语气,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尾音缓缓道:“她的魂魄被困进当初我送给她的雪狼体内,我只能用余生时间都看着她,但她再也不会记起我。” 青黛望着竹筏上娇妍如画的女子,沉默不语。 她明白凛锋的感受。她期盼着聂江寒再也不能记起往日的一切,但她又偶尔会私心盼着他能想起,想起她曾伴了他数千年的时光,曾与他一同走过漫长的清寂与孤独。若只有她记得,那样太残缺,太疲惫。 凛锋的目光带了一点悲伤,轻声道:“我如今都不晓得雪刃究竟是不是她,她们太不同,我已分不清在那具身体里的,究竟是她还是重新生成的魂魄。” “她被我困在雪原太久,她本来应在南方那片水乡,听说那里有乌篷渔歌,桃花满树。”凛锋闭上眼,他眼底氤氲了一点湿气,回忆着许多年前她对他讲过的故事。那时她眼里似是倒映着故乡月色,婆娑花影,一颦一笑,都是画意。 “所以我送她去映疆城,放她离开。”凛锋说道:“她是人,她始终是人。她不能像狼一样活着。” “可是她回来了。”青黛接道:“她也做出了她的选择。” 晚风吹过,芦苇荡里万物凋零。青黛向凛锋行了个礼,与聂江寒退出芦苇荡的幻境。 幻境将灭,凛锋将死。 凛锋与那个女子并肩站在竹筏上,他知道她不会回应,但还是低下头,对她轻轻说道:“若是当初我没有挑下你的刀……”他又笑了笑,摇头道:“不,我从未后悔过。”他挽住女子的手,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的那么认真,那么难过:“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好好活着。” 他闭上了眼睛。 整片芦苇荡在他闭目的刹那分崩离析,纷纷扬扬,似是下起了一场大雪。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1 大雪后的一处黑暗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她紧紧闭着眼,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停地颤抖,像是在哭。 青黛看着她身上被血浸透了的雪白毛皮,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原来,他把自己的毛皮给了你,你才活了下来。” 雪崩之时,他们被埋在了雪下,彻骨的寒意几乎渗透神志。那时凛锋已经重伤不治,于是他将自己的毛皮从身上一点一点扒下,温暖的毛皮带着他滚烫的血,紧紧裹住雪刃。 他不求活着,只求她能活下去。所以他能忍受扒皮之痛,能强撑着血肉模糊的身体,一点点爬到她找不到的幻境深处,只怕万一她醒来看见他的样子,会难过。 “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可惜,她还是没能听到。 聂江寒问青黛:“什么样的雪崩才能将一座城埋入雪底?” 青黛抬起头,他们仍在雪底,凛封的幻境在此处撑起一方黑暗地带。暗沉的天空中仍旧下着雪,有一丝光从黑云中渗出,照亮了那道巨大的影子。 那是一道门的虚影。 这道门遮天蔽日,石壁上刻画着光怪陆离的妖魔画卷。青黛瞳孔骤缩,拉着聂江寒连退几步。 在这道门前,即便她是妖主也不得不退。 因为这是妖门,妖界唯一的门。 妖主守护的只是妖界通往人间的道路,而妖门,则是妖界通往九天之门。 妖门倾塌,地动山摇,铺天盖地的厚雪和巨石摧毁了城门,将一座城埋入深不见底的积雪之下。 耳旁似有千万生灵哀鸿之声,青黛伸手去拉聂江寒想离开此处,却有一具温热的身子被扔进她怀里。聂江寒看着她轻轻地笑,道:“还是劳烦阁主兑现承诺,在下只是个柔弱凡人,何况男女授受不亲。” 青黛抱着昏迷的雪刃,微恼地瞪着他。 聂江寒丝毫不以为意,揽过青黛的肩,朝透过亮光的方向走去。 走到幻境边界时,他突然停住脚步。 青黛心里奇怪,正欲转头看向他,身后便被人猛然一推。她只来得及回头看见聂江寒转身走回幻境中的背影,和幻境里天崩地裂的景象。 而后,她便回到了茫茫雪原之上。 札记二,完。 第17章 诡案(小修) 锦凉城中小捕快方进前几日接到一起诡异的案子。 城西妇人吴氏声称自己相公被人残杀,尸首悬挂在家中房梁上。等到方进等人赶到时,却只见到一根白绫在房梁上随风而动,浸满血渍,尸首不知所踪。 有沉不住气的捕快指责吴氏谎骗官家,包藏祸心。吴氏哭天抢地,指着祖宗灵位发誓自己所说绝无半句谎言。 可问题是尸首在哪? 方进检查完吴氏家中,目光掠过她家门外一株枯萎的槐树时,莫名打了个寒颤。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案悬而未决,衙门便只将吴氏相公李昌列入失踪,派往搜寻的捕快听闻不是命案便大多敷衍了事,唯有方进整日忐忑难安,直觉此案非比寻常。 回到家中时,方进同自家老母说起此事。方母佝偻着腰背正坐在灯下缝补,闻言不慎将针线掉在地上。方进连忙帮母亲拾起针线,递到方母手中时,方母用力抓住他的手。 “此事你切记莫要再管!”方母疾言厉色道。 “母亲,孩儿是捕快,如何能不管这人命关天之事!”方进生性耿直刚硬,任职捕快后更一心为民,怎是三言两语便能打消他查案念头的。 方母面皮哆嗦几下,拍着胸口痛声道:“我的孩儿啊,这哪里是你能管得了的!不信你明日再去看,怕是那吴氏也凶多吉少!” 听闻吴氏有难,方进拿起腰刀便要出门,被方母拼命拦下。方母身子不爽利,趴在门上撕心裂肺咳嗽起来,吐出口血,指着方进鼻子道:“此时你万万不能管,你今天要是踏出这扇门,就别认我这个娘!” “娘!” 孝比天大,方进无法,只得陪在方母身边好言相劝。方母一夜不曾搭理他,直到次日大早,方进整理着装准备出门时,才侧卧在床上幽幽说道:“那吴氏门前是否有株槐树?” 方进大惊,他知晓方母不认得吴氏,也从未去过她家中,不知她是如何得知吴氏门前有槐树,连忙跪在母亲床前询问。 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再气也不能不管他。方母转过身,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方进,道:“你别的莫要管,喊齐你的几个兄弟再去吴氏家里,去摸摸那槐树的树皮,除了你别让任何人碰,也别同任何人讲,立马回来告诉我。” 方进连声答应,为方母掖好被角,快马加鞭召集弟兄赶去吴氏家中。 一进门便闻见扑鼻的恶臭。方进几个喊门里面无人答应,便有功夫好的翻墙而入,脚还未沾地便吓得大吼大叫起来。方进连忙踹门领人进去,迎面撞见被一根白绫悬挂在槐树上死不瞑目的吴氏,死相极为凄厉,难怪翻墙的兄弟会吓得叫起来。 方进牢记老娘的话,叮嘱几个兄弟切莫碰槐树,从屋里搬出个矮桌将白绫割断,把吴氏放下来,趁着旁人都忙着搬动吴氏尸首,偷偷摸了把槐树树皮。 这根本就不是一株树的皮!摸上去倒像是人皮! 方进脸上顿失颜色,二话不说立刻招呼哥几个将吴氏搬回衙门验尸,自己将吴氏家宅子锁了,闷头跑回家寻老娘说话。 方母听闻方进所讲,叹了口气:“恶鬼索命,你万万管不得!” “母亲,此话怎讲?”方进听出方母言外之意,得知她了解其中内情,连忙问道。 方母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噤声。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发生过与这一模一样之事,那家门前也有一株槐树,所以我才知晓那吴氏也难逃此劫。你是捕快,应当知晓这锦凉城南有一处阁楼,白日不见人影,夜晚灯火通明。” “孩儿知道,那处叫……叫西月阁。” “是了,西月阁。”方母点头,嘱咐方进:“你等到今夜子时三刻,去西月阁中同他们说起此事,自会有人接应你。” 方进向来不会违背老娘意愿,将此事应了,回去衙门处理吴氏尸首。 等到入夜,方进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出门,快马赶往西月阁。 西月阁向来不接外客,门户紧闭。方进敲响门扉,不多时里边出来个仙女似的小侍婢开门瞧他:“这位相公,外头更深露重的,有何事来此处?” 方进牢记着方母叮嘱他的话,不同她客套,直言道:“昨个开始城西出了两桩命案,家中有株槐树,树皮似人皮。” 侍婢脸色微变,同里间人说了几句话,将方进请进阁中,好茶相待:“相公稍作等候,奴这就去禀报阁主。”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2 方进头一回进西月阁,满目琳琅辉煌迷花了眼,连声应她,手脚都不知朝何处放,屁股下上好的雕花木椅都好似成了火烧的碳炉,令他坐立不安。 不多时楼上走下来一人,冰雪为肌玉为骨,端的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方进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足无措了半晌,才想起向来人拱手行礼:“在,在下方进,失礼失礼。敢为姑,姑娘芳名?” 青黛抿起淡笑,伸手虚扶他:“坐。” “诶,好,好。” 方进下意识往后一坐,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旁边侍奉的小侍婢噗嗤笑起来,见青黛轻轻瞥过来一眼,连忙肃容俯首,不敢再犯。 青黛亲手为方进续了茶水,缓缓说来:“小女子不才,正是西月阁阁主,唤我青黛便是。听闻城西出了桩命案,官爷可否同我仔细说说?” 方进连声应着,将吴氏与他夫君之案中诡异之处细细与青黛讲了,又将自家老娘的话复述给青黛听。青黛听完锁起眉头,沉思片刻,对方进道:“外头夜深,官爷请先回,明日小女子自会带答案去寻你。” 方进是本分人,半夜叨扰人家姑娘已是心怀歉疚,听闻青黛有送客之意哪有不应的道理,连忙起身向青黛告辞。 临走前,青黛唤侍婢取了两枚香囊来,送给方进:“此物有辟邪之效,还请官爷放在自己与令堂枕下,可保平安无虞。” 方进欣喜地接过香囊,辞别青黛后,回家将香囊放好倒头便睡。梦中尽是些奇形怪状之物,似妖魔乱舞,次日醒来他便不能记起所梦为何,是以暂且不提。 话说次日一大早方进便赶去衙门,迎面撞见仵作惊慌逃来,抓住他失声喊道:“方,方进,你昨儿送来的那个,那个吴氏,她,她……” 方进连忙挣脱仵作挽裾走进屋里,里边恶臭熏天,白布下裹着的已不是昨日吴氏的尸身,而是一摊人皮,腥臭尸水顺着白布淌下来,在地上聚了一汪。 方进非同常人,只脸上微微变色,以手掩住口鼻上前仔细查看。仵作早已吓得躲在门外发抖,口齿乱颤朝方进喊:“我的方大爷,你赶紧出来,这哪里是寻常命案,分明是恶鬼作祟!你还碰?你不要命了!” 方进收回摸了把人皮的手,与昨日槐树皮的手感极为相似,他心里已有七分盘算,洗净手询问仵作:“这吴氏是因何而死,能否确定?” 仵作惊慌未定,提起这事连说话都吓得口齿不清,好歹能听出大概,这吴氏昨日验时分明是死于窒息,也就是不出所料是上吊而死。但今日来时仵作发觉尸首上有变化,忍不住重新再验,却发现吴氏体内血不知被什么东西抽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具惨白瘆人的驱壳。 待到他做好笔录回头看时,吴氏尸首连骨头都化成脓水,裹尸布下唯有一张完好人皮,将仵作吓得惊恐逃窜,刚逃出去便撞见了方进。 方进打定主意,等不及青黛来寻,嘱咐仵作看好吴氏尸首后便赶去唤上几个弟兄前往吴氏家中。 他们几个兄弟手持家伙闯进门,不管其他提起斧头便朝槐树上砍。每砍一刀槐树破掉的树皮里头便流出大股脓血,直教人毛骨悚然。等到砍倒槐树,几个捕快都忍不住转过头去吐了个天昏地暗。 槐树皮里头裹得不是树干,而是沾满碎肉的人骨,这些人骨支撑着槐树皮维持一株槐树的相貌,难怪槐树枯死,难怪吴氏夫君李昌尸体不知所踪! 人骨为树干人皮为树皮,何等凶残! 连方进都胃里翻涌,撑着斧子扭过头缓了几口气。 身后突然兵荒马乱,方进扭过头,看见其中一个捕快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眼珠子翻得只剩下眼白,有兄弟想过去扶他,还没走到他身边,那个捕快便仰头倒下,先倒下的不是身体,而是破开身体的血肉白骨,剩下张人皮颤巍巍落下盖在骨头上面,死不瞑目。 想去扶他的弟兄呆往着自己被溅上血滴的手,撕心裂肺尖叫起来。 有稍微老道镇定的捕快,也抖得跟风中落叶一般,自言自语:“他昨个儿摸了这槐树一下,回去还同兄弟们讲起这事,说这槐树皮手感怪异……这,这,这是厉鬼来索命了!是厉鬼啊!” “住口!”方进呵道:“此事休得传出去,否则民心惶惶,我等无人担待得起!待我先去向县令大人禀报,哥几个先将老新尸首用棉被裹了带回衙门,再把这棵槐树用土掩住,切莫再碰一下,完事之后立马回县衙与我会合,切记一定要迅速利落!不能再死人了!” 第18章 人皮偶 槐树里头塞的不止一具尸骨,太过零碎,仵作也生怕会惹得跟碰过槐树皮的捕快同样下场,是以忙碌整日都没有得出结论。 方进气急,但他只是捕快头头,上头县令胆小怕事,责怪他触犯鬼神,令他们将尸骨草草埋掉勿再提及此事。方进无法,满腹愤懑无处发泄,回到家中与自个生闷气。 方母正安慰他,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去开门时,看见门外站着个娇艳的美人,笑问她:“可是方官爷府上?” 来者正是侍灯。昨儿方进去西月阁时并未见过侍灯,所以见着她时也愣怔住,直到侍灯取出个香囊:“官爷可认得这个?昨夜可是救了官爷与令堂性命的。” 那香囊与昨日青黛送他的样式相同,方进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侍灯迎进家中。侍灯见到方母,笑着挽上她的手:“这就是老夫人了吧!官爷您可得好好谢谢老夫人,若不是她叫你去西月阁寻我们,你昨夜就已经丢了性命,哪能还有闲情逸致杵在家里气闷?” 方进想到那两个放在枕下的香囊,忙问:“怎讲?” 侍灯娇声道:“官爷昨夜可梦见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方进不大记得昨夜所梦为何,大抵印象倒是有,依稀是阴森可怖之物,便应道:“确是如此。” “那就对了,昨夜是有妖欲来取你性命的,两付香囊换你与老夫人两条性命,你是不是该谢谢我们阁主?” 方进闻言,暂不管真假,先振袖向侍灯行礼:“方进在此谢过阁主与姑娘。若姑娘能解方进心中所惑,方进更是感激不尽!” 凡人若非信徒,对鬼神之说大抵存有几分疑虑,侍灯不管他信去几分,她今日是领了青黛嘱托来的,自然要先把事情办好。待到方进将今日之事同她讲过之后,侍灯冷笑几声,道:“你呀,真是呆子!砍了那树作甚?树是作乱的那个妖温养的一个尸池子,你将树毁了,她便要重新做一个,不是要害了更多人?” 方进如醍醐灌顶,登时懊悔不跌:“是在下鲁莽,敢问仙姑,可还有挽救的机会?” 侍灯咬着手指转动眸子,吃吃笑道:“方法自然是有的,还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3 得烦请官爷与老夫人配合,我们,请君入瓮。” 夜半,月黑风高时。 屋外头凄风阵阵,早些时候便见不到人出来,唯有打更的吆喝着:“子时三更,平安无事”。方进坐在外屋,桌上放着不离身的腰刀,对着房门闭目养神。方母睡在里屋,两枚香囊都放置在她枕下,乍看上去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夜。 方母年岁大,方进不让她熬夜,她也熬不住,沾上枕头不消片刻便沉沉睡过去。方进意志坚韧,即使闭着眼也毫无睡意,全神贯注听着屋外的动静。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外头不见丝毫异动,连方进自己都怀疑那妖怪是否会来时,他便听到这一更中的第二遍打更声。 一更中出现两次打更,事有蹊跷,自然会引起方进注意。 窗扉上投上一个瘦小的影子,缓缓从方进家窗前走过。方进猫着腰悄无声息走到窗边,透过略有破损的窗纸朝外头望去。 这个打更人他不认得,方进对这类人多有来往,彼此相熟,光看背影他便知晓不是锦凉城里打更人中的任何一个。 恰好屋外的打更人停下脚步,身体簌簌发抖,缓慢地转过头来。 方进瞳孔骤缩,下意识将头偏过去避开窗纸上的破洞,防止被这个打更人发现。 不,这绝不是打更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方才方进透过窗纸,看到这个打更人转过身来,露出蓬乱发下一张惨白灰败的脸,脸颊上用胭脂摸了两团鲜艳腮红,同义庄里的纸扎人大差不离,同样瘆人得紧。 最要紧的是,这个打更人的面貌方进认得,正是今天白日里死在吴氏家中的那个捕快老新! 死人打更?打得是什么更? 屋外的打更人凑过来,透过窗纸上的小洞露出一颗死寂浑浊的眼睛,朝屋子里望了一眼,没望见人,窸窸窣窣地站直身子,拖着僵硬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去,便走边吆喝着:“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方进蹲在窗子下,屏气凝神,直到外头的打更人的脚步声远去,才敢松口气,发觉自己已是冷汗淋漓。 他站起身子,抹了把头上的汗,发觉背后吹来阵凉风,转过身去看后,吓得肝胆欲裂。 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他直直对上站在窗外冲他咧嘴笑的打更人,那两团胭脂衬着这人惨白的笑显得尤为恐怖。 方进骂了声粗话,抄起腰刀跳出窗便朝打更人砍去。 这打更人不耐砍,方进没几刀便把他砍得散了架,里头露出几根支撑他的木架子。方进蹲下身摸了一把,木架外头裹着的果真是人皮! 方进一股怒火直冲胸膛,拳头狠狠砸了下地面。衙门里的捕快都是他兄弟,这个捕快老新年岁与方进相近,两人交情甚好,早上还活生生的人,现下被不知哪里来的妖怪剥了皮做成人皮偶,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游荡,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方进脱下外袍,将小捕快的皮裹了带回屋里,刚进门,便看见屋子里背对着他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听见他进屋,回头朝他望过来。 这个女人很美,眉间似蹙非蹙七分愁,眼底楚楚带怨生秋波,顾盼间已教人魂都给勾了去,怀里抱着柄油纸伞,微微低下螓首,轻声细语道:“小相公,将他还我可好?” 闻言,方进心里哪还有半点旖旎心思,眦目欲裂瞪着女人:“原来是你!是你害死了老新与李昌夫妇!” 女人往前走了一步,神情依旧哀怨,毫不在意方进所言,执着道:“小相公,将他还我呀!” 方进拔出腰刀指向女人,厉声道:“你究竟是何方妖孽,休想再将老新人皮拿去!” 女人见他坚决,幽幽叹了口气:“你怎生不懂,我是为他好呀。” 方进气得涨红了脸,一刀朝她砍去。女人身形飘忽诡异,眨眼已站在方进身后,朝他脖子里吹口气,吐气如兰:“小相公,我们有缘再会。” 说罢,女人便朝屋外飘去,电光火石间方进家屋子上罩下一张巨大的火网,兜头朝女人笼来。 女人毫不惊慌,似是早就料到方进屋里有侍灯在,从容地将怀里抱着的油纸伞撑开,火网碰到伞面后即刻熄灭,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四两拨千斤便逃出火网,消失在夜色里。 侍灯从里屋走出来,略带惋惜地娇笑道:“可惜了,是个妖王呢!就这么让她给跑了。” 方进见到她忙问道:“可认出是何方妖怪?” “嗯,认得。”侍灯打了个哈气,缓缓道来:“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锦凉城里死了个打更人?” 方进回忆片刻,道:“是有一个,我听老一辈的捕快提起过,叫范思腾的。” 那范思腾原本是个更夫,胸中有点墨水,加上模样长得俊俏,便得了当时锦凉城里有名的美人徐氏为妻。徐氏不仅貌美,家底颇丰,更是贤良淑德,将范思腾家里打点得井井有条,颇得范思腾母亲的喜爱。 可惜这范思腾不是个老实人,表面上与徐氏相敬如宾,暗地里仗着模样好拈花惹草,趁着半夜打更时偷摸与别的女子私会,因为深更半夜没几个人出来,倒是瞒了许久都未被揭穿。 直到有一日,范思腾夜里去打更直到次日都不曾回家,一大早被人发现赤身裸体横死街头,身上好几处肉都被人给搅碎,露出白惨惨的骨头,满地都是血。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是范思腾惹了仇家来追杀,也有说范思腾夜会有妇之夫被发现,被佳人夫君当场砍死。更有甚者,说是徐氏发现范思腾招惹别的女子,夜里尾随而去时捉奸在场,一时妒火攻心,杀了范思腾。 流言愈发喧嚣尘上,积毁销骨。徐氏不堪诋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但有些美人病中更添风韵,徐氏便是这类女子,她本就娇美,如今亡了夫,不知多少人心里生起不可言说的念头。 不过半年,便有人登门向徐氏提亲。 听得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之后,范思腾之母本就对徐氏猜忌,如今更是大为光火,认为媳妇浪荡,夫君刚去世不久便勾引男人,将徐氏毒打一顿,用刀子划烂了她的脸。 从此后再没人向徐氏提亲,徐氏因容貌被毁,不敢见人,终日消沉下去。终有一天被范母赶出家门,当初从自己家中带去的贵重嫁妆全被范母私吞,一个子都没留给她。徐氏娘家也听信了谣言,认为是徐氏丢人,再不认她。 可怜徐氏无处可去,因可怕的容貌无人敢雇用她,只能躲在城外土地庙中,靠着乞讨为生。 无人知晓徐氏结局如何,锦凉城中人最后一次见她,她已瘦成皮包骨头,撑着根木头,一瘸一拐地朝城外走去。 第19章 有妖生之 “方才那女妖就是徐氏?”方进问道。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4 侍灯朝他眨了眨眼。 “可那徐氏是人,怎会变成妖?她从锦凉城中离去后究竟经历了什么?” 侍灯掩唇笑道:“小相公你问我作甚?我如何能知晓,你去问她呀!” 见侍灯拿方才徐氏的口吻打趣自己,方进登时红了脸,连忙摆手:“仙姑莫要说笑,我只是一介武夫,没有你们那般通天的本事,哪里能找得到那害人的妖怪。” 侍灯看他面皮薄便不再取笑他,挥挥手,悠悠然朝门外走去:“那便明日再说,今儿我困了,你也早些休息,老夫人枕下的两枚香囊还可再用一晚,明日我再来寻你。” 方进想拦住她,急道:“仙姑留步,要是那徐氏今晚再行凶当如何是好?” 侍灯嗔怪地白他一眼,伸出细白如葱的手指点向他脑门:“你这呆子,若今晚徐氏心怀杀意,你早被她剁了扒皮剔骨。你且放宽心,我在她身上种下了火种,可随时掌握她的行踪。” 方进这才稍稍安下心,谢过侍灯相助,恭敬将她送出去,又按着她的意思将香囊分别放在方母与自己枕下,自是一夜无话。 再说西月阁那边,侍灯匆忙回到西月阁后便站在阁外等候,不多时深巷里传来马蹄踏落之声,一辆马车匆忙行来,从阁中走出两排侍婢手执宫灯相迎,侍灯从马车里扶下青黛,宫灯些微晃动间,映照出一张疲惫的脸。 “阁主,姜汤。”侍灯为青黛换好干净的衣裳,又将盛着姜汤的碗捧到她面前。青黛摇头,闭上眼靠在美人榻上。她眼下有一圈浓重的阴影,已是倦极。侍灯将安神香给她燃起,担忧地望着她。 这些日子里,青黛为聂江寒陷入地下雪城的幻境一事担忧奔波了不知多久,几乎没有能安心歇息的时候。她此时的闭目养神,也不知能否养足一炷香的光景。 一名侍婢手里捧着卷书册站在门外往里瞧,侍灯看见她,走出房门同她低声耳语:“这是何物?” 侍婢将书册捧到侍灯面前供她翻阅:“姐姐,这是阁主吩咐在书房里找到的,二十年前范思腾一案,就记在这本册子里。” 侍灯粗略翻阅几页。这本书册是妖界的记载,与人间的自然不同。人间范思腾一案二十年未破,成了悬案,而这上面记着当年杀死范思腾的是妖而非人。 那妖名为剔骨妖,嗜血成性,喜爱将人血肉剔去保留骨头存起来。当年它在锦凉城中时,遇见趁着打更与一女子私会的范思腾,凶性大发,杀死范思腾后却不知为何只将他血肉抓烂,数月之后才再度行凶,将一家夫妇扒皮剔骨,藏于门前槐树中,后被西月阁发现死于那株槐树下。 上边所说侍灯都烂熟于心,在她看来都是些老生常谈,没什么新鲜的话,总算看到一行她没记得的,细细琢磨一番,从侍婢手里接过册子捧到青黛面前,轻声道:“阁主,这里写着个有趣的事。” 青黛睁开眼,支起身子翻看。 这上面记载的范思腾之事并无特别,特别之处在于那剔骨妖之死,书册上记载,在剔骨妖死去的地方发现大量属于凡人的血肉,但并未寻到新的尸首。 侍灯指着这行小字同青黛道:“阁主,我已确认过,这些日子在锦凉城中行凶的确是剔骨妖,是当年范思腾之妻徐氏。” 青黛揉了揉额角,颇为头痛:“当初那只剔骨妖的尸首我去看过,没有生还的可能。凡人不会轻易成妖,成妖者皆经受过莫大痛苦,何况徐氏当年体弱多病,失去过多血肉之后再以凡人之身杀死剔骨妖取而代之更是难于登天,这事有古怪。”她合上书册,疲惫地闭上眼:“将徐氏盯紧些,若她管不住凶性,你便帮她管。” 侍灯应下,见青黛闭上眼,便灭了烛火悄然退出房间。 自打徐氏操纵人皮偶同方进见过一面之后,接连几日锦凉城中风平浪静,无人惨死。倒是那李昌与吴氏死后爆出不少他夫妻二人的丑事。 那李昌本是个混混,好色好赌,欠下赌坊不少银两,为偿债逼自家婆娘吴氏向吴氏母亲讨要。吴氏母亲攒了大半辈子才攒出这点棺材本,哪里肯给,一时争执不下,李昌竟用砖头将吴氏母亲砸死,谎称是吴氏母亲走路时不当心摔倒,头磕在石头上摔死。 吴氏心中哪能不有所怀疑,可她畏惧李昌打骂,当时的县令又是个昏官,不爱听劝诫,底下人几乎全被他换成只会吹捧的草包,加之李昌买通仵作,无人能为她伸冤,只得将怨恨往肚子里咽。 后来李昌还不清赌坊的债,竟与人做起买卖幼女的勾当,从外地或拐或买来幼女,将其中漂亮标志的卖入勾栏院中,不好看的卖去当苦力,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的女儿。吴氏也是被银子迷了心,竟帮他打点起这类生意,二人家中渐渐殷实,吃的无不是人血馒头。 而暗中为他们在官家打掩护的,当中正有死去的捕快老新。 底下也曾有过流言蜚语,但李昌势大,无人敢明着与他作对。直到李昌夫妇身死,这事才广为人所知,听过之人多感叹大快人心,真真是世有报应。 但这事改变不了方进将那妖怪捉拿的决心。 与他而言,害人终究是害人,不管是好人或坏人,杀人者偿命。 五日后,徐氏终于再度找上门来。 这日外头出了个贼,折腾方进等人整整一日,直至入夜他才回家,家门未锁,里边也没有烛光亮着,空荡荡黑漆漆一片。方进登时心提到嗓子眼,拔出腰刀小心翼翼探进门。 “娘?”他对着屋里轻轻唤了声。 里屋床上躺着个人,方进过去查看,见是自己老娘,且呼吸绵长均匀,显然是正睡着,才略略放下心。他走到桌旁刚准备点灯,后头便吹来一股冷风。 方进将刀猛然挥过去,刀劈了个空,回过头时看见徐氏正坐在桌子旁,怀里仍旧抱着油纸伞,替他将灯点亮。 烛火昏黄,照着她似泣非泣的眼和略带病容的苍白小脸,轻咳几声,道:“小相公,你在找我吗?” 方进将刀指着她,道:“我尚且未来得及去缉拿你,你来此作甚?” 徐氏将一条藕臂搭在桌上,柔柔托起脸颊,道:“他们死有余辜,你何苦为难我呢?” 方进不听,刀稳稳托在手上,笔直指着徐氏的脖颈。徐氏幽幽叹气,无奈道:“凭你一人拿不下我,小相公,我要你帮我捎句话,若此事能替我办成,我便束手就擒任由你处置,可好?” 方进略一思索,道:“何事?” “你见过西月阁的阁主吧?”徐氏道:“我要你替我给阁主带句话,问她,可否认得一个叫‘生之’的妖?若认得,他如今身在何处?” “你找他作甚?” “其他你莫要管。”徐氏站起来,用油纸伞隔开他的刀,朝他娇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5 柔一笑:“可记好了,小相公,明日此时我会再来,你可要准备妥当,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她身姿声线无不柔媚婉约,全然不像个将人剥皮剔骨的恶妖,就连威胁也软软得几欲让人酥了骨头,若不是方进亲眼见那些人死去的惨状,加之心志坚定,恐怕真要被她迷惑了去。 徐氏走后,侍灯从方家房梁上下来,嘱托方进切莫打草惊蛇,便回去西月阁向青黛禀报。青黛听她所复述之事,手下一顿,道:“确认她问的是‘生之’?” 侍灯点头。 青黛垂下眸子,淡淡道:“生之是八方妖主中唯一坐镇妖界的妖主,常年待在妖界,她本是凡人,如何能认得生之妖主的?” 侍灯转动杏眸,笑道:“她一个作乱人间的妖,竟然敢问起生之尊上,我瞧着她的神色,猜想她大抵是不知道生之尊上的身份呢!有趣,妖主,这事真是有趣得很!” 青黛将手中的书简收起来,敲了下侍灯的脑袋,道:“生之妖主那里不同于其他妖主,若非天大的祸事莫要去扰他,此事别跟徐氏提起,你明晚想办法让她说出与生之妖主的渊源,再做定夺。” 侍灯躬身作揖:“是,妖主。” 第20章 油纸伞下 除去剔骨妖作怪,近些日子锦凉城中也出了个夜贼,将方进等人烦得够呛。这夜好不容易顺藤摸瓜摸到那夜贼行踪,方进便领着另外几个捕快蹲守,想在后半夜徐氏到来前先抓着这贼。 那小贼功夫不错,也足够机灵,正摸进一户人家行窃时,蹲在方进身后的一个小捕快踩了个石子,小贼一听见暗处有轻微动静转身就跑毫不留恋,方进连道晦气,连忙追上去。追了不知多远,就只剩下他一个能跟上,其他捕快都被甩得杳无影踪。 小贼上屋檐入小巷四处乱窜,方进也跟着跑,兜兜转转之后,小贼甩开方进一段距离便跃进一户人家躲避,刚从后窗里跳进去,兜头泼了满脸血,吓得尖叫起来。 方进听见异动立马跟进去,看见那小贼惊恐万状地缩在墙角,方进转头望过去,只见地上墙上到处都是血,有一个女人蜷缩在血泊里,身上捆着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子,一只手已经被撕烂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察觉到有人进来,地上的女人抬起头,蓬乱发下露出一双哀戚的眼。 竟是徐氏。 徐氏紧紧咬着后牙,痛苦地缩成一团,恨声道:“滚出去!” 误闯进来的小贼吓得屁滚尿流往外跑,被方进一个手刀砍在后颈,晕了过去。方进将门窗关好,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徐氏,许久无言。 徐氏也在盯着他,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便不再理会,口中念咒,捆在她身上的铁链便捆得更紧了些。她痛苦地将头在地上磕了几下,眼底开始浮现大片血丝。 她便在方进眼前开始发疯。 发疯的徐氏极度暴戾,即便手被捆在自己身后,也在抓挠着自己的手臂。她手上的肉几乎都被自己给生生扣下来,两条手臂成了两条血迹斑斑的骨爪。 她还嫌不够,开始抓向自己的后背。方进终于看不下去,走到她身边拎起铁链将她的手给绑在床脚。 铁链上似乎带着妖法,徐氏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直到最后筋疲力尽,才渐渐安静下来。 此时徐氏如同刚从湖里捞出来,浑身被汗水与血水浸透,劫后余生地喘息着,闭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何不趁机将我抓回去?” 方进本是坐在昏倒的小贼旁边等她,闻言,头也不抬,道:“我自能抓住你,何必趁人之危?” 徐氏笑了笑,深吸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铁链从她身上滑落,化成套在她手腕上的细银链子。她挽去被血水黏在耳旁的鬓发,轻声道:“傻子。” 方进未置可否,站起来拍去衣服上的灰尘,坐到她面前:“我不抓你,那你可否同我说说,你为何会成为妖怪?方才又为何要将自己捆起来?” 徐氏不急不缓地整理好仪容,双手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重新生长。她举起手,让方进看:“你瞧着,不管我将它抓烂多少次,它总能恢复如初。它总是在提醒我,我是个妖。” “我原本不是这样。”她幽幽道,抬眸望向方进:“你当真想知道?” 方进点头。 徐氏抿唇浅笑:“那小相公,你可要答应我,帮我找到那个叫生之的妖。” 方进素来实诚,这回亦然,直言道:“我就是个肉体凡胎,哪能找到你都找不着的妖?” 徐氏掩唇轻笑,笑得眼里都泛起泪光:“是啊,哪里有这么容易找得到他。”她笑够了,袅袅婷婷坐到方进身边,给他与自己斟了杯茶水:“难得有人愿意听我讲,小相公,我就只讲给你一个听。” 徐氏原本不是妖,她是后来成的妖。 她被婆婆赶出家门后,躲在土地庙中苟且偷生。她每日都拜祭土地,朝这些神仙祈求,可从没有神仙肯帮她。 那日傍晚下起倾盆大雨,她尚在城里乞讨,避之不及,被淋了一身。她那时已失去求生的念头,不在乎被淋成何等狼狈模样,就这么呆呆坐在雨里。 直到她头顶遮过来一把油纸伞。 撑伞的是个白衣少年,颜如冠玉,眉宇间自带天生桀骜,挑眉俯视着她。 那时徐氏徐臻浑身泥土,脏乱不堪,脸上还带着纵横交错的伤疤,甫一看到如此俊秀少年,下意识地将脸埋进臂弯里,躲开他的目光。 少年毫不在意,径自在她身边坐下,皎皎白袍霎时染上污黑泥水,将伞斜斜撑在她头上,自己倒是大半身都被雨水淋湿。 徐臻心里过意不去,将他的伞往他那边推了推,少年朝她一笑,道:“我以为你会任由我这么被雨淋着。” 徐臻将头垂的极低,细若游丝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少年将伞重新将她整个遮住,毫不在意自己湿透的衣裳:“我想跟你说话,撑伞只是顺便,哪有什么对不起的道理?” 徐臻诧异,不曾想少年是专为她过来,问道:“你为何想跟我说话?” 少年托着腮,眯起漂亮的凤眼,望向远方蒙蒙雨幕:“我要去杀个人。” 徐臻心底一惊。 她的反应都在少年预料当中,少年连目光都没动,径直说下去:“我杀过很多它那种的,都是同样程序,无趣的很。我看见你经常在土地庙里拜神,就想在杀它之前问问你。” 他将目光转到她身上,徐臻立马将头低下,不敢对上他的眼,少年轻轻笑了声,问道:“你为何不去拜妖魔?与其祈求那些个神仙让你过得好一点,不如去求妖魔,杀了害你沦落如此境地之人,不是更大快人心?” 徐臻咬紧唇,沉默良久。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6 少年耐心地等着她,等到徐臻心底经过挣扎,终于开口同他说道:“我不能……” “不能?” 徐臻闭了闭眼:“若我去求妖魔,我会变成何种模样?我不想为了那些人,将自己也变成妖魔。”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而后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白嫩喷香的肉包子扔到她怀里,连同油纸伞一起留给她。 “明日我再来找你玩。”他起身离开,背对着她挥挥手,消失在雨幕里。 一连十日,少年每天都会在这个时辰来找她,坐在她身边同她说话。 徐臻与他熟络起来,说的话也越发的多,有时还会忘记自己可怖的模样,弯眼抿唇朝他笑。 到第十日时,少年问她,为何不去找个谋生的活计,而是坐在这里等死。 徐臻垂下眸子,失落道:“我模样这么丑,恐怕没有人不会厌恶我吧。” 她眸子里蕴着泪,将将要落下时,肩膀上一沉,少年将头靠在她肩上,闭着眼,懒散说道:“我累了,借我靠会。” 徐臻连忙抹去眼泪,生怕泪水落到他身上。她静静看着少年靠在自己肩上的漂亮侧脸,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 这次少年离开时,告诉了徐臻他的名字,他名叫生之。他还用调笑的语气跟她说:“我可是真的妖怪,若你初见我时愿意祈求妖魔替你复仇,说不准现在那些人已经命丧黄泉。” 徐臻以为他在说笑,摇摇头,道:“我不后悔的。” 与他相处的这几日,徐臻对这个白衣少年已有所了解,恐怕正因为她没有选择向妖魔祈求,所以生之才会每日都来找她。 生之见她意念坚定,笑着摸了摸她的发:“明日我还会来找你。” 这是徐臻最后一次见到生之。 第21章 化妖 遇见生之的第十一日黄昏时,徐臻拿着身上仅剩的一文钱去买了个馒头,回去路上,她路过城北一户姓元人家门口,听见门里传来极轻微的□□声,夹杂着怪异的响动。 徐臻放缓脚步,门里传出来的浅淡血腥味引起她警觉,她贴到门缝上往里边望去,看见一个女子伏在地上,身下淌出大滩鲜血,手里捧着不知何物,埋头啃咬着。 还未等徐臻看清,那女子猛然转过头,朝门口望来。她脸上糊满污血,杂乱发下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杀意毕露。 徐臻吓得连忙后退,可惜已然来之不及,大门被妖风吹开,女子朝她伸出手虚抓一把,她便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卷入门内,压到女子身旁。 她这才看清女子身下是何种情形。这个恐怖的女人腹部破开一个大洞,被她用布团胡乱堵住,勉强止住血。而她身下躺着两具被啃食了大半的尸首,惨不忍睹。 徐臻拼命挣扎,奈何敌不过女子的妖法。女妖捧住她的手,低下头,鼻子在她白皙指尖轻嗅几下,嘿嘿笑起来,猛然张大嘴一口咬下去。 痛!钻心刻骨的剧痛!徐臻惨叫,恨不能立马晕死过去。她被咬住的右手顷刻间疼得抽搐不止,可是被女妖死死抓着,动弹不得。徐臻甚至能感觉到这个女妖吞下她手上的肉,在舔舐她的指骨。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好不容易才想活下去! 徐臻发疯似的哭喊着,用另一只手拼命捶打那个女妖,可是她的力气在这种妖怪面前何等渺小,女妖甚至不把她的挣扎放在眼里。 她的手掌已被吃了个干净,女妖倾身向前,凑到她的颈部。 “你为何不去求妖魔?”恍惚间,徐臻想起生之曾说起的话。少年那时微垂着眼,神色不明,此时想起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去求妖魔,杀了你所恨之人。” 徐臻绝望地闭起眼,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她不想死,她跟生之约好今日再见,他还在那里等着她,她还不想死! 凭什么是她!凭什么不是那些为恶之人!若是天上的神佛有眼睛,为什么他们看不到! 女妖游离在徐臻颈上的唇微张,露出沾满血的牙齿,朝着这根细若的脖颈一口咬下去。 这一瞬间,徐臻摸到掉落在身旁的油纸伞,她死死抓住伞柄,带着无尽的恨,无尽的不甘,狠狠捅进女妖腹部的血洞处。 不甘心,她不甘心!即便是死,也想要将身上这个杀死她的怪物一同拉下地狱! 女妖松开徐臻的脖颈,惨叫起来。这把平凡无奇的油纸伞此时如同一柄世间最锋利的刃,穿透女人的身体,在她体内释放处幽深的黑气,将她腹中搅得天翻地覆。 不多时女妖便被抽干力气,像具风干的干尸挂在伞柄上。但她在挣扎时,锋利的指甲刺破了徐臻的身体,将她的身子撕得血肉模糊,眼见着再也活不成。 徐臻此时身体已经麻木了只觉,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缓缓地,疲惫地闭上眼。 风送来一缕浅淡的花香,有个白衣少年落在屋顶,冷淡的眸子落在她们身上。 “我要去杀个人。”少年当时这般对徐臻说:“我杀过很多它那种的,都是同样程序,无趣的很。” 他那时未将话说完。 “他们成妖,杀人,而后被我杀。千万年来都是这种程序,无趣得很。” “我要去杀个妖,在此地作乱的妖。这个妖杀了你夫君,是害你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祸首,我看见你经常在土地庙里拜神,就想在杀它之前问问你。” 生之足下轻点,落在徐臻身旁,雪白锦靴走在满是污血的地面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直到最后,这个女人还是不曾向妖魔祈求。 生之看着妖丹从女妖腹部掉出来,落在徐臻手心里。 “为何不求我呢?”他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徐臻的下颌:“求我或是求神佛,有哪里不同?” 徐臻已经不能再回答他。 生之有些索然无趣,沉思片刻,拾起妖丹,用手指捏碎,洒在徐臻身上。 “看在你陪我说话的份上,这回便救你一命。”生之淡淡道。 “下回。”他轻笑一声:“没有下回。” 妖丹粉末在徐臻身上闪着幽绿的微光,逐渐融进她的血肉里。 徐臻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土地庙里,那时她已经成了妖,成了杀死她与她夫君的那个剔骨妖。 剔骨妖越虚弱,越发渴望生人血肉。可徐臻从来没准备变成妖,也没有当妖的自觉,哪里肯去吃活人的血肉? 她在理智与本能之间痛苦挣扎,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时,就抓下自己身上的肉。后来她渐渐熟练起自身的妖力,祭练出一条可以在发疯时捆住自己的铁链。 就是方进所见到的那一条。 听完她的回忆,方进沉默许久,才轻叹道:“你也是个可怜人。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7 ” 徐臻笑了笑,脸色陡然一变,退后几步做出攻击的姿态:“出来!” 方进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被他放在门后晕倒的小贼身上升腾起零星火花,浮现出侍灯的幻影。侍灯从小贼身上化形站起,笑语嫣然道:“我只是来听故事的,这么防备做什么?” 徐臻认得侍灯,八方妖主或许大多妖不知其形貌,但随侍妖主身侧的侍灯还是知晓的。何况徐臻目的正是借助西月阁之手找到生之。见偷听者是侍灯,徐臻放下油纸伞,柔柔作了个揖:“原来是侍灯大人。敢问大人,可是特意来告诉我生之下落的?” “可惜了,我也不知。”侍灯白嫩手指绕着脸侧的一缕发,想了想,撅着小嘴道:“不过我家妖主知道,不如你跟我回西月阁,当面询问我家妖主如何?” 徐臻垂下眼权衡片刻,道:“有哪个妖不知,被妖阁带走的妖,再也回不到人间了呢?” 侍灯摊手:“看来你不是真心想找到生之的呢!我家妖主说,生之可不在人间,不去妖阁,你如何能去得了妖界?” 徐臻眸子亮起来:“当真?他在妖界?” 侍灯笑道:“我骗你作甚?你虽杀了三个人,犯下妖不可为祸人间之罪,可谁让那三个人罪行昭彰死有余辜呢?你身上是既有罪又有功德,当如何评判还未可知,谁说一定要将你关在妖界的?” 听见侍灯如此说,徐臻终于松了口气,向侍灯躬身:“那还烦请大人带我去妖主跟前请罪。若能找到生之,自当感激不尽!” 侍灯拍拍手:“这就对了!”她转眼看向坐在旁边的方进,蹦到他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小捕快,你将她借我几日,回来还你,届时我帮你看着她履行承诺,任凭你处置,可好?” 方进哪里有反对的机会,苦笑着避开侍灯的手,道:“全凭仙姑决断,还望仙姑莫要忘记诺言。” 无人反对,侍灯便心满意足地将徐臻带回西月阁。 西月阁后院开满海棠花,花树中央是一片竹林,林中有一汪深潭,青黛正坐在潭边竹屋里,听见她们过来的脚步声,握着笔的手未停,道:“坐。” 徐臻便安静地坐在离她不远处等候。青黛写完书信,折好用妖力化成信封,递给侍灯:“将信送到妖君手里,不可耽误,快去。” 侍灯领命退下,青黛转头看向徐臻:“当初剔骨妖一案我未曾察觉到有人变成妖,是我疏忽,抱歉。” 徐臻抿着嘴露出浅笑:“是我命不好,怎能怪妖主?只是……”她抬眸定定望向青黛:“听闻妖主知晓生之在何处,可否告知小妖,他对我有恩,我想找到他。” 青黛看着她的眼,问道:“他对你有何恩情?为何执着于他?” “我当初被逐出家门,已是了无生趣,若不是他陪我说话,还送我这柄油纸伞,我怕是早已成了一捧黄土。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徐臻朝青黛拜下,诚挚道:“还望妖主允准,能带我去见他一面,我别无所求。” 青黛沉思片刻。徐臻如此说,怕是还不知晓她是被生之妖主变成剔骨妖。青黛轻叹一声,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可生之所在之处,恐怕是你宁死都不会想去的地方。” 徐臻愕然看着她。 “你可知晓,妖君之下有八方妖主镇守人间,为的是不让妖界之妖混入人间,也为带回祸乱人间之妖。”青黛同她细细讲来:“对于妖而言,人太过脆弱,哪怕一点妖力都会将其抹杀,是以各界都有律令,非人界的生灵不可在人间现出形体,更不可为祸人间。” “除去本就生长在人间且心存良善的妖,妖阁引渡无数妖回去妖界。于他们而言,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囚笼,自然有比他们更强之妖镇压他们。而你所欲寻找的生之所在之处,便是妖界当中关押所有罪孽滔天的恶妖的牢狱,地渊。” 第22章 地渊 地渊位于妖界最荒芜之处, 那里大地龟裂,河泽干涸,百里不见活物。但地渊正上方却开满白色小花, 漫山遍野, 如同闪烁在深渊之上的星子。 地上如仙界,地下为地狱。 “这是生之妖主最喜欢的花。”青黛拉着徐臻的手领她往前走:“跟着我。” 徐臻即使心里喜欢这里的花, 也不敢缓下脚步多看几眼,紧紧跟上青黛。 这里是地渊, 无数近魔的恶妖被关押在此, 永世不见天日, 她怎敢心存怠慢! 地面逐渐漫上阴冷青雾,雾中偶尔隐现嶙峋怪状的巨石,似有妖在雾中挥舞爪牙。青黛放缓脚步, 身边燃起一团火,悬浮在她们前面照亮迷雾。 “这里是地渊第一层,关押的都是些罪不至死的妖,但此处可怕的不是妖, 而是地渊,你跟好我,切莫走丢。” 徐臻点头, 刚想更跟紧青黛,目光不经意扫过前边青雾深处,惊得呼吸一窒。 前边生长着一棵古怪恶心的巨树,枯萎的枝干上遍布裂开的血口, 这株树还生着一张面孔,是个女人的脸,瞪着一双流淌出鲜血的眼睛,朝她们发出虚弱的声音:“救,救我……” 青黛扫了这棵树一眼,转开脚步,神色不变地绕过去。 “那是什么妖?”徐臻半步都不敢落下,心有余悸。 青黛朝她看了眼:“那是另一个剔骨妖。她杀了很多人,将他们扒皮剔骨藏在树干里,关押进地渊后,地渊在她体内生出一枚树种,等到树开枝散叶,便将她的皮撑开,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徐臻听得遍体生寒,她无法想象那是何等的痛苦,甚至直到死亡,地渊里的妖都无法逃离这种痛苦。她咬紧后牙,艰难问道:“那我呢?我也会变成这般模样吗?” 青黛不答,她停下了脚步。 徐臻循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只见前面蜿蜒过一条浑浊河流,有一个白衣少年站在河边,手里拿着鱼食,正在喂河里的鱼。 他是生之。 徐臻红了眼眶,想走上前,被青黛拦下。她看见少年微微抬起头,用轻缓的语气懒懒道:“今日外头定是个好天气。” “可惜风雨欲来。”青黛接下生之的话,抬手作揖:“生之妖主,好久不见。” 生之轻笑,转过身来还礼:“好久不见。” 他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模样,丝毫未变,像个世家娇养的少年郎,随处一站便是风景如画。 徐臻咬紧唇,朝他拜下:“罪妖徐臻见过生之妖主。” 生之挑眉,定定看了她一会,才笑起来:“原来是二十年前的小乞儿。怎么,你犯下何事被青黛妖主抓来地渊?” 徐臻抬起头,眸子里蓄着泪,迎上他的目光:“是我求妖主领我来此地,我想当面向你道谢,若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8 不是你,我早已形同废人死在二十年前。我这一辈子都过得不快活,唯一心存喜悦的,就是遇见你。” 生之朝她轻轻笑,道:“我也很高兴遇见你。”他道,眸子半垂,眼尾带着笑,可是笑不及眼底:“因为那是我最后一次离开地渊。” 徐臻心里一颤。 青黛道:“生之妖主,我便不打扰你们重逢,我在十二层等你。”她说罢,轻拍下徐臻的肩,道:“你先陪他说说话,他已有很久不能离开这里。” 徐臻依言走上前,同生之一起站在河边。 浑浊河水里游过几条银尾鱼,张口吞下生之洒下的鱼食。地渊中的鱼当然不是普通的鱼,它们生着似人的头颅,面色狰狞痛苦,争先恐后地抢食,抢不过的,一口咬向旁边的鱼,不多时河面便浮上一层血色。 “这是强行染指凡间女子的罪妖。”生之见她河水里的鱼,低声道:“色/欲,贪婪,暴怒。这条河流向的地方,是那些因他们而死的女子怨气所化成的怨灵之口。”他朝徐臻伸出手:“要去看看么?” 徐臻犹豫片刻,将手轻轻放进他手心里。 生之领着她沿着河流往下走,沿途那些银尾的人面鱼一直在追逐着他们,似乎对生之手里的鱼食尚未死心。 走了许久,徐臻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询问他:“青黛妖主说你不能离开地渊,是为何?是因地渊里关着什么可怕的妖吗?” 生之轻笑:“这地渊里最可怕的妖,是我。” 徐臻更为不解,生之便伸出掩在袖中的手。他原本白皙干净的手上如今遍布裂痕,如同地渊龟裂的地面:“我已和地渊同化为一体。除非地渊拔地而起,否则我永世不能离开此处。” 不等徐臻回答,他便淡淡道:“到了。” 徐臻抬起头,看见河流尽头是一座陡峭悬崖,悬崖边缘立着一尊巨大的黑色石像,形如满面慈悲的少女,张开一张巨大到诡异的嘴,趴在崖边,浑浊河流便流进石像的嘴里,连同河水里那些人面鱼。 “石像是怨气所化,为慈悲恶鬼,腹中燃着地狱里的业火,业火会一点点焚尽人面鱼的骨血,待到他们受尽折磨后,将会重生在河流上方,再经历一次同样的轮回。” 生之谈起地渊中的恶妖所受刑罚之时,语气如同谈论天气一般,毫无起伏。 想来也是,地渊里关押着不计其数的妖,连空气都充斥着压抑阴冷,怎会有多余的同情和柔软生在这种地方? 徐臻有些为他难过。生之无法离开地渊,不就如同这些受罚的罪妖一样吗?终其一生,再无法得见天日。 生之望着悬崖下笼罩的云海,问道:“上边的那些花,开的如何了?” 徐臻想起地渊上方那些漫山遍野的小花,像是整片大地都笼罩在芳菲柔软的棉絮当中,她便也软下语气,道:“很漂亮的花,是你种下的吗?” 生之“嗯”了声,笑道:“那叫‘羡仙花’,以前生长在妖门上,被我移栽到这里。原本是想着偶尔能上去小住几日,可惜了。” 见他神色淡淡,徐臻默然,少顷之后,忍不住问道:“如何能帮你走出地渊?” “简单。”生之指着地面,笑得一脸纯真无邪:“毁掉它。” 第23章 羡仙 地渊与妖界同寿, 当然不是说毁就能毁去的,生之说完也就没将这话放在心上,领着徐臻继续往前走。 不知为何, 不见时满腔期许与感谢, 真正见面后,反而没有如此多的衷肠可诉。 徐臻随着生之将地渊第一层逛了一圈, 简单闲聊几句后,生之便同她辞别, 去地渊最后一层见青黛。 生之走后, 徐臻将他给的地渊令挂在腰间, 四处走了会,看看那些她从未在人间见过的妖。 不多时,地渊天外红光乍现, 云层上似是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烧透天幕。徐臻正惊异,她身旁的石头上不知何时蹲着个瘦骨嶙峋的小老头,惆怅地抬头看天:“啊, 又来了。” 徐臻转头看向他,是自己不认得的妖,她又看了眼横贯天宇的霞光, 忍不住问道:“为何会有这般异象?” 老头抬起眼皮瞅着她:“新来的?”见徐臻点头,嗤笑道:“不认得也难怪,这地渊十二层每隔十年就会出现这般火烧层云的异象,听说啊, 是被关押在十二层的那只大妖弄出来的!” “第十二层?”徐臻好奇。 “你可别看关在这里的妖都是刺头,就算是一方妖王,都不见得有资格被关进第十一层,何况还是地渊最底层!”老头久未见着旁的妖,身边的都是被折磨得一心求死的妖,没一个有闲情逸致能听他絮叨,好不容易逮着个新妖,便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话:“瞧见你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吧?嘿,来听老头子给你讲!” “这地渊中早有传闻,说地渊十二层被关着一个大妖,实力堪与地渊之主比肩。还有妖怪说,这个大妖原本不是妖,而是九天上的神仙,一只火凤凰!它每隔十年就会醒来,苏醒之后天降异象,火烧天宇,如此已有约莫……”老头掰着手指数了数:“大约有百余年了吧,老了,记不住。” 九天之仙…… 徐臻看着天上火烧的云彩,良久怔然。 与此同时,地渊最底层。 地上漫着无边无际的黑水,将将能把鞋子浸入,一片潮湿粘腻。黑暗深处的黑水里浸着块光滑如玉的巨石,上面伏着个身着火红长裙的绝艳女子。 女子长睫微颤,睁开眼,瞳孔里灰暗无神,竟是双目失明。她打了个哈气,翻过身,懒散地躺在巨石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你醒了。”黑暗里走出一人,青衣墨发,遥望如当空皓月。 女子听得她的声音,甜甜笑起来,从石头上坐起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你来了。我还以为这回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青黛走到石头边坐下,伸手抚摸着女子的脸颊,疼惜道:“地渊阴冷,你这样的身子,受苦了。” 女子眯着眼笑,在青黛手心里蹭了蹭,道:“外头已过了多少年了?” “不久。”青黛笑着抚摸她的发:“才十年罢了。” 闻言,玉鸾捧着小脸,作出愁苦的姿态:“又睡了十年,这般睡下去,等到出地渊之时,我怕是已经变成个老凤凰,谁还会要我?” 青黛忍俊不禁,刮了下她的琼鼻。 玉鸾捂住脸,躺在她膝上,乌发倾泻下来,妖冶如花。她用葱白玉润的手指撩过底下的黑水,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以前在上头种下的那些花,开得如何了?” “挺好。”青黛道:“待你出去后,我带你去走走。” 撩拨水面的手停下来,微微握紧,玉鸾闭起眼,沉默了许久,青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29 黛便一直梳理着她的发,等她开口。等到玉鸾重新睁开眼,神色带着些微寒冷,问道:“那生之呢?” 青黛半垂着眸子,捏住她珠圆玉润的小脸:“关心他就直说,做出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当心吓跑人家。” 玉鸾的脸被她捏的变形,方才还寒气四溢十分有威慑力的声音立马被打回原形,可怜巴巴地求饶:“饶了我吧好姐姐,疼。” 青黛松开手,看着玉鸾揉着腮帮鼓起嘴生气,笑着打趣她:“你哪回见到他不是跟个刺猬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欠了你多大的债。你呀,喜欢他就直说,就爱嘴硬!” “他那样无情无心的妖,怎会在乎我如何待他?”玉鸾哼道,扭过头跟自己生闷气。 回想当初她初见他时,便应该明白,生之执掌妖界最黑暗可怕的地渊,怎会有多温柔? 那时她还是个凤鸣山上的小凤凰,百年前风云幻灭,天生异象,她偷听长辈交谈,得知妖门那处有妖要得道成仙。她素来好玩,偷偷跟在长辈后头去瞧个新鲜,便看到妖门之后的生之。 生之不是来渡劫成仙,而是来斩杀欲渡劫成仙的妖。 他站在妖门后边,手里提着柄滴血的长剑,垂着冰冷的眸子看着脚下被他抹喉的大妖,分明是个风姿翩然的白衣少年,却带着令神仙都望而生畏的残忍。 她从别的神仙交谈中得知,他叫生之,他是妖界地渊之主。 地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即便是凤鸣山族中长辈,谈及地渊之时都讳莫如深。因为地渊中不止关着妖怪,也关过仙人。 被关进去的仙人后来被仙界掌刑责的仙君接了回来,回到仙界之后疯疯癫癫,不出几日,竟活生生吓死在仙界牢狱中。 那时九天上的神仙们才知晓,地渊不止有折磨,更残忍的是折磨的同时,地渊会维系受罚者的命,让他们活到老死,期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当时还小,吓得好几日都要亮着烛火才敢入睡。梦里都是那个白衣少年举着剑追着自己砍。她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竟会是堪比十二层地狱之地的主人。 后来她逐渐长大,生之的身影在她记忆中逐渐淡去。有一日,她偷偷从仙界溜下来去西月阁看望好友青黛时,在锦凉城中看好一只蛐蛐,不巧另一个少年也想买下这只蛐蛐,他们两个为了谁有资格买下这只蛐蛐吵得面红耳赤,直到青黛来拉架,她才知晓,原来跟她吵架的这个少年,正是她幼时见过的生之。 他竟然是那个生之! 玉鸾神情恍惚地抱着装蛐蛐的笼子,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骗她! 由于生之有缉拿罪妖的要事在身,中途便辞别她们。临走前恶狠狠地威胁玉鸾,若是蛐蛐死了就把她关进地渊里去。吓得玉鸾接连几日睡不好觉,每隔一个时辰便要蹲在蛐蛐笼子旁看它是否活着,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更可恶的是生之那厮居然当真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她带着蛐蛐去西月阁里让他检查! 如果能重来,玉鸾发誓,她一定会做一只凤鸣山上最乖巧爱读书的小凤凰,坚决不因贪玩而踏出凤鸣山半步! 一根羽毛都不会让生之看见! 可惜即便世上有孟婆汤,她也不敢给生之硬灌下去。 于是玉鸾便在生之的强权压迫之下,坚强茁壮地张成一只漂亮的大凤凰,漂亮得令想娶她的神仙排到她家山脚下。 打发走上门提亲的仙童后,玉鸾摇着漂亮的尾巴嘚瑟地跑去跟生之炫耀,被生之揪下一根最漂亮的尾羽,可怜兮兮地捧着尾巴眼睛里包着两汪热泪,无声控诉生之的暴行。 那时生之淡淡垂着眸子,嘴角勾着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一言不发。 之后,她便鲜少再见过他。 听青黛说,是地渊发生暴动,生之从地渊第一层横扫而下,几乎将整个地渊里的罪妖杀了个干净。 她听得心惊肉跳,方才想起她幼时在妖门外见到的那个白衣少年。 残忍冷血的妖主,与为了只蛐蛐跟她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少年,究竟哪个是真正的生之? 每每当他垂下眸子时,那双漆黑的眼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玉鸾发现她半点也不了解生之,如同生之从未察觉到她对他的心思。 玉鸾对青黛说,她想去地渊看看。 青黛领着她去地渊时,玉鸾指着荒芜龟裂的大地,喃喃自语:“这里真浪费,若是种上花不就会好看许多吗?” 凤凰爱美,见不得如此枯寂的地方。 正巧生之神出鬼没地站在她身后,闻言冷冰冰道:“你若是能在此处种上花,我便不再欺负你,且带你去地渊最底层游玩。” “谁稀罕去底层,会吓死凤凰的!”玉鸾小声嘀咕,拽起生之的手与他击掌盟誓:“你说的,不可言而无信!” 生之抽回手,“和蔼可亲”地朝她笑了笑。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玉鸾心烦地在青黛膝上翻个身,想起地渊上那些花就糟心。 那些花叫羡仙,本是她千辛万苦从妖门上移植到地渊上方的,但于她此时的状况而言,却是无比讽刺。 羡仙? 她从九天上坠落,跌下仙位,被打入地渊最底层,因她性属火,与地渊十二层相克,被这里的阴湿之气弄瞎双目,忍受近百年折磨,正是因为九天上的仙。 谁会想当这般冤屈的仙人? 第24章 破旧札记 抚着玉鸾头发的手停下来, 青黛侧耳听黑暗中的声音,笑道:“是生之来了。” 玉鸾翻了个身,不愿理会来人。 青黛看着她, 无奈摇头, 站起身朝来处走去。背对着十二层入口的玉鸾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她堕下天庭, 被囚于地渊一事,其实与生之毫无关系。溯其根源, 在于千年前青黛袭杀熹萦女君之案。 当年之事发生时, 玉鸾还未出生, 待得她能记事后,所听闻关于熹萦女君的种种,皆是仁德贤良、冰壶玉衡一类歌功颂德的美谈。偶尔她好奇为何行寒君座下的小仙要袭杀熹萦女君, 问起时,族中长辈皆闪烁其词,问得烦了,就将她撵去复习课业, 无一个愿意解答。 并非熹萦女君有何不可提及之事,而是行寒君威名震慑三界数万载,一把枉生剑横断万古,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使传闻他已灰飞烟灭,仍旧鲜有神仙敢在背后妄自议论。 那时玉鸾知晓其中缘由后仰慕于行寒君风采,便对行寒座下的那个小仙更加好奇。 待到玉鸾在妖门那里见到生之之后, 她在离妖门不远处拾到一件东西。 是一本破旧的札记。 札记上首页有寥寥几行小字,记载着行寒君从人间带回一个凡人少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0 女,收在座下当做徒弟教养。玉鸾粗略翻看之后,惊喜万分,将札记妥帖收着飞回凤鸣山上,将这本札记放在床头不时翻看。 当晚,她枕着札记睡去,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醒来后,玉鸾小脸煞白,惊慌地将札记锁在小盒子里藏好,不敢给任何仙家发现。 她梦到了行寒座下的那个小仙,梦到了为何小仙拼死都要去袭杀熹萦女君。 可这件事决不能传出去,否则凤鸣山将会惹来泼天大祸,尤其她不过是凤鸣山上一只小凤凰,若有流言说是族中长辈私下议论此事时被她偷听了去,才会有如此说法,那她将成为凤鸣山的罪人! 这本札记顿时成为拿不得也丢不得的灾难源头,她无法,只得先藏起来,待到日后有机会时再与爹娘谈起此事。 可这本札记终究被别的仙家发现。 那时她已循着札记中的线索找到青黛,并与生之相识,经常偷摸着跑出凤鸣山去寻他们二人玩耍。一日她不在凤鸣山时,喜欢缠着她的天庭八皇子找过来,私自闯进她的屋子里,想将礼物藏在她房里给她惊喜,谁知竟翻出那本札记。 读完札记之后,八皇子吓得面无血色,被回来的玉鸾迎面撞见。玉鸾拼命抢回札记,手中燃起火焰,发现原本无法被烧毁的札记竟然在她的火焰里化成黑灰。可她不能把八皇子也烧成灰! 这事被揭露出去,然而熹萦女君在天庭极有名望,追随者不胜枚举,玉鸾便被判成居心叵测之辈,天庭欲将她剥夺仙位赶下凡间。 玉鸾不服气,指着诸仙家的鼻子痛骂,扬手将札记所烧成的黑灰撒入天地之间。原本心悦她的八皇子都生怕被她累及,对她落井下石,编凑出玉鸾及凤鸣山欲反叛天界的谎言。玉鸾怒火攻心,咬破舌尖,对这个卑鄙皇子施下凤凰族的血咒,熊熊凤凰火焰在八皇子身上燃起,将他烧毁神志,烧成个疯子。 玉鸾想将罪过一肩揽下,但凤凰生性高傲,不屑依靠一个小辈保全一族,主动封山脱离仙界,遁入云海深处。玉鸾则被天君亲手压入地渊最底层,永世不得出。 她与生之的矛盾,也是因此而生。 生之是地渊之主,本不归天界统管,天君硬生生将个仙人塞进地渊他本就心生不满,为天界与妖界表面和平才勉强忍下,不曾想被关进地渊的竟然是玉鸾。 被关入地渊最后三层的妖,连妖主都无法将其放出去。 想要救出玉鸾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将地渊同化入体内,从此后地渊即生之,随生之心意而动。 玉鸾不答应,与生之大吵一架,气的想敲开生之脑袋看清他在想些什么。生之也气,跟玉鸾从同化地渊到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个两天两夜,撂下一句:“蠢货。”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玉鸾听闻生之已经开始同化地渊,气的不愿再见他。几年之后,她被地渊的阴湿之气熬瞎双目,有时即使生之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也不会知道。 再之后,玉鸾便陷入十年苏醒一次的漫长沉睡,以保存体内燃着命脉的火种。 往事历历在目,真是越想越糟心! 玉鸾又在巨石上翻了个身,听见外头传来青黛与生之的说话声。 第十二层只关着她一个,故而青黛与生之并未有所避讳,她才能将他们的谈话听入耳中。 青黛语气凝重,对生之道:“妖门坍塌,我去寻过妖君,但未能见到他。听妖君座下的妖侍说,已有近半年未见到妖君。” 生之懒散地倚在墙上,挑眉:“你担心妖界将有动乱?” 青黛点头。 生之轻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已不是头一回清理地渊,这种事,做起来顺手的很。” “万事小心。”青黛说道:“若仅是妖界动乱,那我自然不会担心你这里,只怕牵扯到九重天。” 生之将她望着,缓缓眯起眼:“你担心……是她?” 后面内容玉鸾听不清楚,青黛与生之似是有意避开她,她只能从先前的谈话中抽丝剥茧猜出大概。 妖门坍塌一事,青黛跟她提起过。 妖门是妖界登仙之门,素来神圣且遥不可及。半个月前妖门坍塌,听闻压毁西北边境一座小城,葬送城中万余百姓。幸而有西北雪狼王拼死用全部妖力暂时撑起部分坍塌的妖门,等到青黛赶去,妖门碎片才不至于震动人间大地,波及其他地界。 此事可谓是妖界头等大事,理应会引来妖君关注。然而听青黛所言,妖君并未出面,甚至在这种紧要关头销声匿迹。 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妖君远去其他地方不知晓妖门坍塌之事,其二则是妖君知晓妖门坍塌,但由于某些原因无法出面。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会是好消息。 上方突然有东西坠落,砸在玉鸾的手背上。玉鸾缩起手,摸索着去找方才砸到她的那个东西,还未摸到,便感觉到地动山摇,无数尘土石块落在她身上。 她感觉到有谁向她跑过来,将她的拦腰揽入怀里,抱起她往外跑。 玉鸾将脑袋埋在他颈肩,沉默良久,发出一声轻微的低喃:“生之。” “嗯。”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依旧如她记忆中一般。 “生之,我出不去。”玉鸾摇着他的肩:“你放下我,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闻言,生之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不放。” “你!”玉鸾气道:“你是傻的吗?我出不去,你带着我也没用的。” 生之不再理会她,抱着她闷头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玉鸾也不知他带自己跑到了何处,身上陡然一阵剧痛,疼得她低哼一声。 她定是碰到了地渊最后一层的边界。 生之后退几步,将她放在墙角,道:“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玉鸾听到他匆忙离去,龇牙咧嘴地揉着方才剧痛的手腕,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柔婉的声音:“你是?” 第25章 地渊暴动 徐臻被侍灯匆忙带过来, 没想到能碰上其他妖,话方一出口,便察觉不对。靠在洞中石壁上的女子抬起一双灰暗的眼, 茫然对着她的方向。 显然她双目已盲。 女子身上红裙如火, 绣着璀璨的凤凰祥云纹,煌煌似凤飞九天。徐臻不由想起那个老妖怪所言, 关于囚在地渊最底层的凤凰传说。 玉鸾听见旁边有声音,摸索着往前探去, 被十二层的禁制挡回来。半晌未听见那个声音再响起, 她便开口问道:“是误闯进来的妖吗?这里不安全, 你快走!” 她面容倾城且稚嫩,澄澈如同万里无云的青天。徐臻想起他相公还未死去时,她在镜中看到的自己的面容, 也是如此干净。徐臻心里升腾起一股冲动,道:“我是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1 被关在这地渊里的妖,身上背负累累血债,罪该万死, 你为何还提醒我这里危险,要我快跑呢?” 玉鸾愣怔一瞬,没想到她会做出这般回答, 思忖之后,才笑起来:“你我素昧平生,你犯下的罪自有你来承担,与我有何干系?我此番提醒你, 只求于我而言问心无愧,同你是谁也毫无关系。” 徐臻不甘,反驳道:“若我是个杀人如麻的恶妖,杀死一个女子的夫君,害的这个女子被流言蜚语所伤,致使女子的婆婆将她划烂面容赶出家门,你也不会欲除我而后快吗?” 听她语气中的怨愤,玉鸾了然,扶着墙壁坐下来缓缓道:“那你与我的经历倒是很相似。” 徐臻从未想过是这般回答,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那厢玉鸾已轻轻叹息一声:“以前我族中长辈总是将宽恕、容忍放在嘴边,我在此思过百年,幡然醒悟。这些对我而言都是屁话,我最后悔之事,便是当初没能一把火烧死那个陷害我的小兔崽子。” 不等徐臻回答,玉鸾继续往下说去:“可那些老顽固倒是有件事说的很对,我烧死他也没什么用,顶多心里爽一些,但活在世上为何不让自己活的更爽快?我左思右想,约莫是因为烧死他太过便宜了他,只能爽一时。你也同样。” 玉鸾凑到禁制边缘,语重心长道:“你在心里恨着那个妖,可无论你如何恨她,如何在心里侮辱蹂躏她,顶多图个一时痛快,说不准还要因为恨害苦了自己。恩怨情仇这事,须得徐徐图之,你且听我讲……” 徐臻看着她认真的小脸,突然轻轻笑起来,笑得有一丝无奈,一丝释然。 这个女子与她确实不同,扪心自问,她做不到如此豁达通透,只能任由怨恨在心底发酵生臭,到最后将自己一同腐化。 “闭嘴。” 玉鸾还未说完,嘴里便被塞了一大块馒头。生之低声施咒,令她不能将馒头取下来,才转头对徐臻道:“她是个痴儿,从小脑子就不大好使,你莫要听她胡说。” 虽不能说话,但玉鸾耳朵还是好使的,闻言扑过来作势要打他,被生之擒住双手。 地面又是一阵震动,生之扶住洞壁,对徐臻道:“时间所剩不多,你仔细听我讲。” 他将玉鸾的手拉到禁制边缘,手腕翻过来,露出玉鸾白腻腕上的经络:“待会我会割破她的手腕,你将我的血引入她体内,找到附在她骨上的地渊印记,祛除它。” 闻言,玉鸾身子一僵,拼命想将手抽回来,被生之死死压制住。生之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我,我虽未能来得及完全同化地渊,但如今的同化程度已可以蒙蔽它片刻的感知,只要在这时间内祛除你体内的地渊印记,就可以将你放出来。” 玉鸾挣扎得更为剧烈,见无法挣脱生之的手,便无赖般地拳打脚踢。 生之不再理会她,转头对徐臻道:“记住了吗?” 徐臻不解,问道:“为何是我?” “你是剔骨妖,生性熟识经络骨骼,除你之外再无其他更好选择。”生之将她望着,缓缓道:“我可否将她与我的性命托付于你?” “因为我是剔骨妖?”徐臻低声自语,眼底一酸,泛上层泪光。 这是她化妖以来头一回,有谁因为她妖的身份而看重于她…… 徐臻深吸一口气,对生之郑重点头:“你对我有恩,我定会尽我所能护你们平安!” 生之垂眸淡笑,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利落割破自己与玉鸾的手腕。 玉鸾口中的馒头被生之取下来,她眼里通红,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生之的肩,恨声道:“你疯了不成,若有半分不测,你……” 她没能说下去。 生之俯下身,堵住她的嘴。他的唇冰冷而柔软,半垂着眼帘,眼底幽深如潭,微微漾起一丝令她颤栗的温柔。 他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天不怕地不怕,为何偏生害怕我么?” 他说:“凰玉鸾,你才是个傻子。” 地渊十二层天崩地裂,无数恶妖凄号奔逃,往裂缝之处蜂拥而出。 昏暗天幕上,黑云深处显现出一道巨门的残影,即便断裂崩塌,依旧巍峨丽。 那是妖门。 仓惶逃窜的恶妖看到妖门的残影,疯狂往那残影处涌去。霎时风云变色,雷光裂天,分明是渡劫成仙之兆。 大部分恶妖见到此景,心头大喜,认定妖门崩塌之后再无原本威力的十之一二,度过妖门,便是海阔天空,登仙成神。 与此同时,妖门废墟之上坐着一个懒散清闲的男子,一身广袖天青,倚在残垣上翻看话本。 他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仙君,风流俊逸,笑得满脸桃花夭夭:“你家那个小仙可知晓,你五年前便恢复了记忆么?” 聂江寒眼皮都不抬,轻描淡写地“哼”了声,不知何意。 与他知交数千年的乘鹤仙君闻其声而知其意,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你可要点脸面,堂堂一介仙君,欺负自个座下的小仙,传出去,我都担心你老脸往哪搁!” 闻言,聂江寒总算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将枉生剑朝自己身前一拍。 此时无声胜有声。 乘鹤君对他的脸皮厚度自愧弗如,无不可怜地叹道:“可惜了你家那个如花似玉的小仙,好好的一个小美人,偏生摊上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君上。”他啧啧唾弃了好友一番,凑上前去,嬉皮笑脸问道:“你家那小仙这般护着你,若你被她发现,你分明恢复记忆仍旧死皮赖脸地要人家负责,你猜她会不会将你扫地出门?” 聂江寒被他烦得头疼,合上话本,将话本子塞进他怀里:“本君瞧着许多年未见你比以前活泼许多,不如今儿敢闯妖门的妖就留给你练练手?” 乘鹤君文采与风流卓然,武力不及行寒,闻言连忙推辞,余光扫了眼云层下涌上来的地渊恶妖,瞧见底下地渊里燃起一团灼眼的红焰,形同一只展翅欲飞的雏凤,不禁笑道:“这地渊里可真热闹。说来百年前曾被天君关下去一只小凤凰,可怜被关在地渊底层,不知此次地渊崩塌,她可否能平安出来。” 他想套行寒的话,瞧见行寒神色淡淡,便仔细往下看。冷不防身后挥过一道璀璨剑光,将欲登天路的所有恶妖一扫而空,连尸首都没能留下。乘鹤君以手遮眼避开剑光,错过了地渊里一闪而逝的青色身影。 “哦呀!”乘鹤君虽没看见青黛,但他向来聪明得很,一手握拳拍了下另一只手心,道:“说来那时候传闻那只小凤凰得到个来路不明的札记,当着天君面烧成灰扔下天庭,不知落在何处,能否恢复原状,真教人心痒痒想看一眼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聂江寒冷眼瞧着他做戏。 乘鹤笑眯眯道:“听闻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2 那本札记可窥见天机,说不准被哪个小妖怪捡去,藏在自家阁楼里,偶尔翻阅时看到此番地渊变故,便提前布置妥当,你说可是,行寒兄?” 聂江寒缓缓将枉生剑收入剑鞘中,铿锵剑鸣声听得人牙酸。乘鹤脸上带着笑,心中了然,便不再撩拨他,转眼朝地渊里望去。 第26章 逢熹萦 地渊上空聚集无数恶妖黑影, 似吞天盖地的乌黑旋涡,平地卷起狂风呼啸。青黛顶着妖风沿着地渊一层的河流往下走,沿途无数恶妖被撕裂躯体, 吞掉魂魄, 留下遍地四散零碎的残骸,俨然如同/修罗地狱。 青黛不理会路上的惨状, 一心往前走。远处慈悲恶鬼石像隐约可见,然而河流已断, 人面鱼皆亡, 那座石像不知何时闭上奇大的嘴, 用怜悯的眸子望着走来的青黛。 石像是厉鬼怨气所化,慈悲为表皮,内里穷凶极恶。青黛手中现出火光, 化作一盏摇曳的朱红灯笼,护在她体外隔开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 远在妖门残垣处的乘鹤君终于看见她的身影,抚掌而笑。 他平生自诩算无遗漏,早就算出行寒君座下小仙慕卿歌未死在当初那场天劫当中。多年来抽丝剥茧, 循着遗留下的踪迹去寻找,总算找到西月阁中,之后又找到行寒君的转世之身。 找到青黛并不难, 谁让当初凤鸣山上的那只小凤凰总去找青黛玩耍,还要劳烦他来给她们抹去踪迹。 有趣的是,他猜得被小凤凰抛下天庭的那本古怪札记,可能藏在西月阁当中。 那本札记听闻可解过去可算未来, 从他观察西月阁近百年来的动向,发觉其中有相当巧合之处。 二十年前剔骨妖杀人一案,剔骨妖身死后身边带有凡人血肉,西月阁却恍若未见不闻不问,这是其一。 其二,二十年后徐臻化作剔骨妖行凶,案发地就在西月阁所在的锦凉城中,然而西月阁却在凡人捕快登门之后才关注此事,这是在同一案中第二次失职。 其三,方进登门报案后,西月阁却不急于将涉案之妖抓回妖界,而是交给方进两枚锦囊,在不知妖是否再次行凶前提下拖延两晚时间,直至第三夜时才派侍灯去将徐臻带回,碰巧带至地渊中后,地渊暴动。 八方妖主眼线遍布妖界人间,却有三次失职,最终成全一次地渊暴动时借助徐臻之手救出玉鸾的巧合,既能救出玉鸾,又能借助地渊暴动骗过天庭耳目,事出反常必有妖,乘鹤从不信世间有如此巧合得理所当然之事。 是以他猜想,西月阁或许有某种手段可以预知未来之事,从而得以提前布置妥当。 却不知,青黛是否知晓今日地渊暴动是何方神圣所引起。 这厢乘鹤君在脑补一盘以徐臻为子的棋局,那厢青黛已走到慈悲恶鬼石像脚下。 整座石像周身缭绕着污黑的妖气,衬着那双慈悲目更显妖邪诡异。青黛方在石像脚下站定,石像的双目便猛然朝她转过来,碎石抖落,尘土漫天,慈悲恶鬼石像竟拖着僵硬的石体站起,一双坚硬巨石手狠狠朝青黛砸下。 青黛指尖燃起烈火,朝石像一挥,烈火便化作利刃斩断石像双手。慈悲恶鬼腹中有地狱业火,此时从断臂里喷涌而出,携着扑鼻的恶臭朝青黛卷来。 业火中突起一个少女的面容,痛苦地嘶吼挣扎。青黛凝神,自语道:“找到你了,侍灯。” 投身这片业火中充当业火燃烧媒介的少女,正是当初带走怜歌、诱杀苏映雪的那个妖主的侍灯! 青黛撕开灯罩,灯笼里霎时扑出一条硕大火龙,呼啸而出,携万钧之势吞下整片业火。石像登时崩裂成无数碎片,硝烟四起中,碎石堆上走来一个窈窕的身影。 这个身影极美,螓首蛾眉,美目含情,如佛手中一朵花开刹那走出的神女,不,她就是神女! 她是天庭曾经唯一的女君,熹萦。 熹萦站在高处,俯瞰着苍茫地渊。她拈花而笑,悲悯温柔的目光落在这片疮痍土地上的每一个恶妖身上,尊荣姿态,一如当初苏映雪送给盈盈那个拈花赐福女君的糖人画。 她曾是天界众仙敬仰的女君,曾是万佛会上光芒耀眼的仙子,可如今,她变成了八方妖主中的一个,最残忍冷血的一个。 青黛望着她,良久,才缓缓念道:“熹萦。” 熹萦垂下眸子,朝她敛目浅笑:“许久不见。” “我以为,我那时已经将你杀死。”青黛眸中蕴着阴云风雨,声线却冷静得可怕。 熹萦抬起手,如玉精琢的手指抚摸着细白颈上一道浅粉的剑痕,笑道:“你的剑法,不愧是行寒君所传。”她眸中光华流转,似花上落雨,潋滟含情:“他是天底下剑法最霸道的仙,万古以来一直君临三界之巅,由你这个柔柔弱弱的小仙使起他的剑法来,倒是颇为有趣。” “有趣?”青黛手中灯笼焚去,化作一柄长剑:“你诱杀凡人,现下又打破地渊禁制,放出万千恶妖,也是因为有趣?” 熹萦抿唇,柔声道:“是我失言。”她缓步从石碓上走下来,走到青黛跟前,伸手握住青黛的手,其中温柔亲切,若抛去她当初所为之事,确是个美貌与名望并重的女君。 青黛欲抽回手,被熹萦紧紧握住。熹萦眉眼含笑,手下却如铁钩般满带杀意:“以前袭杀我之事我不同你计较,以后莫要再插手我的事,我为女君之尊,你还配不上与我为敌。” “啊,对了。”熹萦又补充一句:“我不信行寒君会被区区天雷劈散神魂,我会寻到他。你好自为之。” 说罢,熹萦抽身召回随侍她的侍灯,消失在狂风飞沙之中。她走后,青黛松了口气,长剑化作火花消失在她手中,眸色淡淡,不知心中所思。 地渊里话中眼神中一片刀光剑影,妖门上乘鹤君看得兴致勃勃,瞧见聂江寒清理完胆敢擅闯妖门的恶妖,挥手招呼他过来:“瞧见没,竟是熹萦。想当初天庭中传闻你仰慕熹萦女君,传得风生水起,我都险些信了。” “仰慕谁?”聂江寒挖了下耳朵。 “仰慕熹萦!”乘鹤贴着他耳朵吼了一嗓子:“当初天庭哪个仙家不知晓,连熹萦女君都含笑默认了这事,你会不知?” 聂江寒蹙眉想了想:“哦,下边那些小辈们玩耍打闹,我从未放在心上。谁传的?” 乘鹤摊手表示不知,揶揄道:“你家的小侍剑仙,似乎当初也将此事信以为真。” 聂江寒蹙着眉头望着底下地渊里的青黛,良久,别开眼:“愚钝。” 乘鹤满脸嫌弃地看着他哼哼唧唧扭过头,面上满不在乎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坏水,十成十的傲娇模样。 第27章 飞鸟 不多时, 擅闯妖门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3 的恶妖便被清理干净,乘鹤瞧着底下再无妖闯上来,便从袖中取出一包不知是何种石头碾碎成的粉末, 带着浅淡花香, 迎风洒下去。 石粉飞落之处,所有剑痕被填补得不见痕迹, 宛若此处未曾发生过任何事。 聂江寒凑过来,蘸取一点粉末轻嗅:“即翼山上的白玉粉?” “有见识!”乘鹤君正欲跟他吹捧一番, 冷不防手里的荷包被聂江寒抢过去。聂江寒面不改色塞进袖中, 拂开乘鹤君追上来的手, 正色道:“熹萦君未死而成妖,此番事须得尽快上报天君,片刻耽误不得。你快些回天庭去, 这包白玉粉我暂且借去,来日还你。” 乘鹤君向来不吃他这一套,勉强将不舍的视线从荷包上拔下来,咬牙恨恨道:“罢了, 送你,被你这厮抢去的东西还不如不盼着你还来,反正你是吃不得亏的!” 聂江寒毫无愧色道:“知我者莫若君。天庭路远, 本君不再相送,后会有期。” 乘鹤君摆摆手,飘然离去。 待得他们离去之后,地渊也逐渐恢复平静, 除去肆虐的狂风,再不见当中有其他妖魔的身影。 裂开的地缝中走出三个满身血色的妖,玉鸾目盲,困在地渊日久,双腿已不太灵便,被生之背着走出地渊,徐臻跟在他们身旁,不时帮扶一把。 走出地缝的刹那,一阵风迎面吹来,卷起雪白花瓣,香气扑鼻。玉鸾朝风中伸出手,花瓣从她指缝间拂过,纷扬漫天。 “是羡仙花开了吗?”玉鸾唇边扬起笑,问道。 生之皱着眉,看着凋零满地只剩茎叶的花田:“等此间事了,我带上些花苗,你若愿意,以后我们在别处住下时我也种上一些。” 玉鸾笑起来,将头埋在他后颈侧,轻轻应了声。 跟在一旁的徐臻见他们终于得以逃离地渊,满心都是憧憬,不由也被感染上几分喜悦。她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油纸伞拿出来,捧到生之面前:“我要去还人间的因果了,这柄伞救我许多次,你的恩情的我铭记于心,如今物归原主,愿你们从此后无风无雨,平安喜乐。” 生之不接,道:“送你便收着,剔骨妖凶性难抑,你以后还有许多用得到它之处。” 徐臻思索片刻,依言收下油纸伞:“那二位以后将去往何处?” “山高路远,四处为家。”生之将背上的玉鸾往上抬了下,对徐臻点头:“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徐臻朝他们盈盈作揖,目送生之背着玉鸾渐渐远去。 她心中仿若一块搁着二十年的石头终于放下,轻舒了口气,握紧油纸伞。 她该去兑现与方进的承诺了。 恰好青黛从地缝中走出来,徐臻唇角含着笑,款步迎向她。 自打将夜间肆虐的小贼抓捕入狱后,锦凉城中便一片祥和太平。成日无人报案,衙门内院便时不时围了一圈捕快,吆五喝六,光着膀子赌点小钱,好不逍遥快活。 旁边大树下方进搬了个板凳靠树而坐,翘着腿,书本耷拉在脸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一个小捕快路过他身边时将书本抽下,啃着萝卜翻阅几页,将本子甩在方进身上抽几下,笑骂道:“瞧见没有,千字文!怎的,头儿你还想去做个穷酸书生,考上那金銮殿去?” 方进被他打醒,抢过书册,没好气地朝他屁股踹了脚:“滚滚滚,没个正经样,玩你的骰子去!” 正在下注的捕快们哄笑,不知在笑方进还是笑被方进踹得上下乱窜的小捕快,总之是片其乐融融的氛围。小捕快边四下奔逃边高声求饶,趁着方进不在意反手将啃了一半的萝卜硬朝他嘴里塞,被方进揍了几下,总算老实下来,耷拉着脑袋给方进捶腿。 院外探出个瘦削脑袋,朝方进虚虚唤了声:“方大爷,有人找你!” 方进见叫自己的是同样闲暇多日的仵作,还以为出了什么人命大案,板着张脸快步走到仵作面前。仵作被他一张阎王脸给吓一跳,半天才搞清楚他会错了意,没好气道:“我的爷,你的脸比那棺材还吓人,再吓几次我就要折寿。外头找你的不是什么案子,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听闻是个小娘子,还是个漂亮的小娘子,捕快们对视一眼,哄然朝外头跑去,将方进甩在后头争先恐后想先看几眼。方进吹胡子瞪眼睛都叫不住一个猴崽子,无奈,只得快步跟上他们。 衙门外站着一个窈窕纤细的女子,腰肢盈盈一握,似是风一吹就能给折断,怀里抱着把油纸伞,见方进出来,朝他低眉浅笑。 正是从地渊出来的徐臻。 方进迎上前,瞪了眼勾着脑袋想偷听他们说话的捕快们,同徐臻走到旁边,问道:“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徐臻笑道:“小相公,我来兑现承诺,前来自首。” 方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不瞒你说,我自是要将你抓捕归案的。但是你们妖的事不归人间管,你做供画押时尽量别往怪力乱神那处说,省去些麻烦,再者恐怕你犯下的罪,不太可能会从轻发落。” “应当的。”徐臻掩唇而笑:“都听小相公吩咐。” 将徐臻关进牢里时,惊掉所有围观的捕快下巴。 那可是个主动来找方进的美貌小娘子!方进光棍多年,难得有个主动找上门的,结果一言不合就把人给关进牢里去!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能犯下何事?怕是他们头儿打光棍久了神志都不太清醒! 于是等方进走出大牢时,迎面对上无数欲语还休夹带谴责的目光。他喉间梗了下,没好气吼道:“看什么看!都干活去!” 捕快们见惹毛了头,瞬间作鸟兽散。只余下那个塞萝卜的皮实小捕快,义正言辞地谴责方进:“头儿,哪有你这般没有半点证据就将人给关牢里去的!枉你还读了书,怜香惜玉都不懂!” 方进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将小捕快的脑袋夹在胳膊下:“走,带你们喝酒去!” 大牢里,徐臻坐在墙角,听着外边传来的笑语声,轻轻笑了笑。 曾几何时,她初嫁时,她与相公也曾如此笑语嫣然,过着令人艳羡的日子。 若是一切不曾发生,若是世上没有妖,该多好。她便不会走到如此境地,或许此时她的孩子已经长大,她会给他缝补衣裳,送他去念书考举人,看着他成亲生子,娇儿绕膝。 可惜了。 她既然已经无法回头,至少不能像那个作恶的剔骨妖一样,至少,趁着她还能控制自己,去承担自己的罪。 有只迷途的小鸟闯进来,落在她膝盖上。徐臻将鸟儿捧起来,点了下它嫩黄的喙,将它高高举起:“飞吧,飞得越远越好,去最自由的地方,飞吧。” 小鸟歪着小脑袋看了她几眼,展开双翅飞出牢狱,飞向遥不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4 可及的天外。 札记三,完。 第28章 锦绣衣裳 十四年前, 凉城。 婉娘坐在灯下,芊芊十指捏着针线,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 烛光映照着她秀丽的眉眼, 温婉可人, 她不时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腹部,嘴角带着期许的笑, 更给她平添了几分柔美。 她祖上都是绣工不俗的绣娘,代代传下来, 虽不及富贵, 但好歹家里不愁吃穿用度。传到她这里, 因婉娘容貌娇美,被一户姓杜的老爷看上,纳为妾室。 杜老爷对她很好, 夫人也是极好的人,她嫁来杜家四年有余,已为杜老爷生下一子,如今肚子里怀的是她的第二个孩子。 旁人都说她这一胎肚子滚圆, 大抵是个女孩儿,若真是,便是儿女双全, 将将凑成一个“好”字。婉娘也想要个女儿,祖上传下来的绣工男孩儿不能学,传给女孩是正好的。平日里杜老爷也不时会送她些首饰,婉娘看着, 总想着自己若能有个女儿,便将这些首饰都给她戴上,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心里就高兴。 缝补得久了,婉娘觉得眼睛有些泛酸,便想着起身走走,挺着肚子站起来时,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婉娘“唉哟”一声扶住桌子,眉眼里浸满笑意。 外头去给她端水的丫鬟妙双听见屋里的响动,连忙走进来,见婉娘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扶着桌,面色并无异样,才松口气,笑道:“可是小姐想早点出来见姨娘了?” 婉娘笑着嗔怪道:“还未出世,你这丫头怎知是个女娃儿?” 妙双扶着婉娘坐到床边,为她仔细净面擦手,逗趣道:“姨娘做了这么些小衣裳,大多是女儿家的款式,自然是小姐。等小姐出生呀,穿着姨娘亲手给她做的衣裳,定是顶顶好看的!” “就你嘴甜!”婉娘刮了下妙双的鼻子,止不住地笑。 算下来,还有一个月她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她心里不禁有些雀跃与期待,期待着能握住孩子软软的小手,给她喂奶,听她咿呀细语。 这或许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婉娘嘴角含笑,脑海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妙双为她净完手,又同她调笑几句,便端着水盆走出去。婉娘捂着肚子,想起来走一走,刚走到桌旁,喉咙里泛起难耐的瘙痒,她低下头,猝不及防咳出一滩血。 血喷到她方才正在缝补的小衣服上,刺疼了她的眼,婉娘登时慌乱起来,大喊着妙双,可她两腿间也开始淌下血,不多时她便无力站起,瘫软在地。 妙双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吓得脸色骤白,连忙将她扶到床上,跑出门喊着人去请老爷跟郎中,想了想,又让人将稳婆请了来。 稳婆赶到时,婉娘腿间已浸透了血,郎中隔着床帏给她诊脉,苦着脸摇头,对杜老爷说:“恕我无能为力,眼下只能尽力吊着大人的命,将孩子生下来。” 杜老爷踉跄,握住婉娘的手神色大恸。杜老爷的正房夫人李氏也赶了过来,听见这番话眼前一黑,好歹稳住脚跟,瞧见杜老爷伏在床边说不出来话,她便将牙一咬,道:“愣着做什么!都傻了吗?保不住大人,好歹将孩子保住!这是杜家的骨血,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稳婆与几个丫鬟连忙跑去床边,李氏将杜老爷硬拽出门,她平日里不是硬派的角色,此时不得不挺直脊梁,硬着头皮叫来外头守着的丫鬟:“去两个进去帮忙,务必不能让孩子出什么差错,余下几个,将老爷扶回房,这里自有我守着,人命关天,都给我机灵点!” 几个丫鬟领命,分出两个进屋,其他去搀扶杜老爷。谁知杜老爷一把甩开她们的手,指着李氏鼻子破口大骂:“是我瞎了眼,没想到你竟是这等毒妇!婉儿命悬一线,你竟是一点都不难过,还要在她将死之时让我弃她而去,好生歹毒!” 李氏做梦都想不到杜老爷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心中悲痛欲绝,险些滚下泪来。她咬紧牙关,将泪忍下去,骂道:“事到如今,你在这又有何用!跪在妹妹床前能换回她的命吗?你在这只能碍事!” 杜老爷不想再听她辩解,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李氏脸上迅速红肿起来,捂住脸半天才回过神,心如刀绞,含泪瞪了眼杜老爷,掩面跑出院子。 杜老爷不愿管她,冲回屋子里,伏在床边紧紧握住婉娘的手。他身形大,婉娘又是个娇小的,稳婆等人被他挡着各处不方便,但见过方才李氏下场的都不敢再出声,只能任由他挡着。 那夜婉娘出了很多血,孩子是保住了,但她没能活下来。 孩子是个女孩儿,刚出生时面色青紫,半点声音也发不出。还是稳婆将她倒过来拍了几巴掌,她才喘过口气,放声大哭。 是妙双抱着的孩子,她见婉娘已去,心中悲苦,孩子哭得又如此声嘶力竭,她慌了神,随手抓了块布给孩子擦眼泪,擦完才发现正是婉娘临终前缝补了一半的那件小衣裳。 妙双攥着小衣裳,看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落下泪来。 婉娘去后,杜老爷终日消沉,不管家中生意。孩子还是被李氏带回去抚养的。李氏从妙双手里接过婉娘缝补了一半的小衣裳,抚摸上面精妙绝伦的刺绣,叹道:“孩子出世这么久,她爹不管,我不能任由她是个没名字的,就暂且叫她锦绣吧。” 婉娘生前,李氏虽与她不算太亲近,但两房之间是未出过什么矛盾的。连妙双都没想到,李氏竟会待这个孩子与婉娘的长子如此上心,几乎是将其视为自己亲子相待的。 想来也是,李氏嫁给杜老爷多年未出,心里恐怕也是盼着能有个一儿半女。如今膝下虽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到底是姓杜,按理也是得叫她娘的。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杜老爷消沉了三月有余,一日竟从外边带回一个女子纳为妾,日夜沉溺于娇声软语之中,彻底将失去婉娘的悲伤抛诸脑后。 妙双特地观察了李氏的神色,李氏听闻这个消息时,手里正哄着锦绣玩耍,闻言头都不抬,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妙双想,当初杜老爷纳婉娘时,李氏大抵也是这般反应。 或许,在长久的相处当中,李氏早就看透了杜老爷的本质,对他已然死心了吧。 不曾想,杜老爷新纳的那个妾竟是个惹来祸端的。 这个妾叫娇儿,本以为是杜老爷在谁家看中的一个丫头,领回家里来的。谁知竟是被贩卖到此地。娇儿家中人寻上门来,她哥哥是个莽汉,以为杜老爷是强抢娇儿的恶霸,见杜老爷不愿归还娇儿,一怒之下将杜老爷给捅了。 李氏闻声出来,娇儿哥哥见自己杀了人,慌乱之下一把将李氏推开,夺路而逃。李氏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5 头重重撞在石阶上,被人扶起时已然断了气。 两个主子接连身死,眼看杜家是再也维持不住,有刁仆便趁乱偷了首饰银两想悄悄逃出去,谁拦着便打谁,宅子里登时乱了套。妙双生怕这群无法无天的刁奴转头去打两个小主人的主意,便跑回李氏房里,也收拾了些细软,一手抱着锦绣一手牵着婉娘的长子远哥儿,避开混乱从角门跑出去。 妙双本想带着两个孩子暂时去投奔姐姐家,没想到半路歇口气的功夫,将锦绣给弄丢了。 锦绣襁褓里一直包着婉娘最后没绣完的小衣裳,李氏为她改成了个小肚兜。妙双便循着这个线索去找。 这一找,就是十四年。 第29章 锦绣 锦绣自小就知道, 她与别人是不同的。 她没有痛觉。 因为这点,被赵老养着的十几个孩子都有点怕她。据说锦绣这个秘密被人发现,还是有个孩子不服她练武上的天赋, 趁着吃饭的空隙挑衅于她。锦绣把那孩子给揍趴下, 自己虎口被刀子割出一条淋漓血口,伤势唬人得很。赵老过来时, 尚且十四岁的锦绣不哭也不闹,就像是毫无感觉, 面色镇定地看着赵老。 从此, 赵老看锦绣如同看着个宝贝, 好吃好喝都让她先来,羡煞了旁的孩子。 晚间睡觉时,睡在锦绣旁边的方芽儿将被子掀过去, 盖在她们两个头上,躲在被子里小声问锦绣:“你为啥要让赵老发现你的秘密?他是个坏人!” 锦绣捂住她的嘴:“我知道,但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方芽儿不懂,在她的认知里, 赵老就是世上顶顶坏的人,跟他走在一起绝对不会有好事。她有些担心锦绣,毕竟锦绣是她在这个地方最亲近的人。 没过几日, 赵老便来他们这批孩子里挑走几个,被选中的孩子难掩兴奋之情,一个两个皆挺起小胸脯,用傲然的眼光环视着没被选中的孩子们。 锦绣也没被选上, 站在人群后头,默默看着他们。 方芽儿过来拉拉她的手,安慰她:“下次定会选中你,你别难过!” 锦绣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吭声。 约莫小半的孩子被挑走,不知被赵老带去了哪里。十日后的一个雨天,方芽儿冒着雨从外头慌张地跑进来,抓住锦绣,一张小脸被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嘴唇道:“锦绣,那,那些人被送回来了,他,他们……” 话才说一半,方芽儿已然吓得流下眼泪。锦绣朝屋外走去,看见几个汉子抬着麻袋从后门跑进来,跑到后院的仓库里。锦绣偷偷跟在后头,瞧见仓库门后解开了一个麻袋,里面落出一条细弱的胳膊,上面遍布青紫。 前些日子被选中的孩子们回来了。无一例外,都被打折手或脚,成了残废。 锦绣与方芽儿他们这些没被选上的孩子,这回被派去照看这些残废的孩子。锦绣端着一碗盛着清汤寡水,上面飘着一个菜叶的米粥,一口一口喂给当时挑衅她的那个男孩。男孩吃了几口,突然扭过头吐起来,捂住脸,嚎啕大哭。 锦绣将帕子塞给他,道:“不能吐,吃,你才能活下去。” 这群残疾的孩子靠着他们照顾了几日,稍稍恢复元气后,便被赵老赶去城里的各个地方乞讨,每人身边跟着另一个健全的孩子,他们负责引起同情,而健康的孩子负责叩头和拉住行人乞求铜板。 那个挑衅锦绣的,叫阿虎的男孩,躺在破草席子上失魂落魄地望着天,雨水打在他脸上也无动于衷。锦绣就跪在他旁边,不知疲惫地朝来往过路的人磕头,偶尔有好心人扔了一两枚铜板过来,她便立刻捡起塞进怀里。 阿虎从来看不惯她,实在忍耐不下去,从手边捡起一块石子砸在她脸上。锦绣的额角登时红了一块,她直起身看着阿虎,阿虎骂道:“你就是那老混蛋的一条狗!你现在替他做事有什么用?你也会这样的,你迟早会像我一样的!” 雨水从锦绣脸上滚落,打湿了她纤长的眼睫,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神色平静地对阿虎说:“只要我是最有用的,我就能活下去,活得比你们都久。” 这一瞬,阿虎突然害怕这个比他还小的小丫头。 明明是最小也最瘦弱的一个,长得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是所有人中最厉害,打架最狠的。以前阿虎总是不服气被个小丫头压一头,可此时,阿虎却突然明白过来。 他从一开始就是怕她的,怕她无论遇到何事都冷着脸孔的样子,怕她身上都是伤却依旧像只小豹子的狠劲。所以他忍不住欺负侮辱她,因为惧怕,怕她变得更强大。 锦绣不再理会她,继续朝往来过路人磕头乞讨。阿虎犹豫片刻,撑着身子爬起来,拖着显然断掉的腿爬到她旁边磕头。 “我不会输给你,我也会活下去,活得比你更久!”阿虎咬着牙对她说。 锦绣微不可查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这日收获颇丰,是一群孩子里讨得钱最多的一队。 赵老在他们出发前就说过,讨得最多铜板的孩子今日晚饭可以多加半个馒头。那馒头虽又酸又硬,但好歹能填饱肚子,而吃饱正是腿刚折断,又淋了一日雨的阿虎最需要的。 他正想回头跟锦绣要铜板,好拿去上交给赵老,便看见方芽儿在他们旁边哭,害怕得连腿都开始哆嗦,可怜兮兮的惨样。 阿虎皱起眉,他知道方芽儿今日讨得的钱是最少的。 果不其然,看见方芽儿哭得如此凄惨的锦绣从怀里数出几枚铜板塞给她。阿虎勃然大怒,拽住锦绣的衣领道:“你疯了?我们好不容易讨来的钱就这么白送给这个没用的丫头?” 锦绣拍开他的手:“当然不是白送,她明日要还给我们。”说着,锦绣对方芽儿道:“明日你们除去还来的铜板外,还要额外给我们两个铜板,行吗?” 方芽儿犹豫半晌,咬着唇点头。 锦绣又看向阿虎,阿虎气哼哼地瞪了她几眼,干脆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给吧给吧,就你这样还想活得比别人久?真是个傻子!我是晕了头才会相信你。” 锦绣全当没有听见。 谁知第二日,方芽儿成了讨得最多钱的一个。 她长得娇小可怜,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活像一头小鹿,天生惹人怜爱,加上抛却了第一日乞讨时的害怕不敢见人,赢得不少过路人的同情。 方芽儿按约定还了锦绣的铜板,并且征得同伴同意后,将奖励的半个馒头分给锦绣一半。 锦绣又掰开一半递给不服气的阿虎。阿虎气哼哼接过,嘴上倒是不客气地吃了个干净。 第三日时,他们遇到一个怪人。 那个怪人黑衣斗笠,就坐在他们对面,若不是右眼睛上有一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6 条狭长的刀疤,也是个俊朗的男子。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看着他们两个。 阿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锦绣倒是浑然不在意,她心里只有铜板、吃饱,跟活着。 等到锦绣跟阿虎收拾起破草席准备回去时,发现看着他们两个的刀疤脸早已不见踪影。 第四日,第五日,刀疤脸都会在他们对面看着,但也只是看着,其他什么事都不会做。 第六日时,锦绣没见到刀疤脸,因为她没有去乞讨。 乞讨的孩子中有一个被人杀害抛尸在烟花巷子里。衣服被割得破烂不堪,身上却没有一处伤痕,连面容都是平静安详,如同在沉睡。 四散在城中乞讨的孩子们都被赵老召回去,将各处的消息带给赵老。他们不仅是铜板的来源,更是信息的收集者。 就像是一张遍布城中各个肮脏角落的网,虽身处于最底层,但无孔不入。 这次也是锦绣第一次听到赵老提起那个名字,锦凉城,西月阁。 第30章 暗杀 他们这群孩子被散出去, 包括锦绣。她如同一只小豹子,在黑夜里无声潜行,穿梭于房屋瓦舍之间, 抵达赵老给她指明的地方。 赵老同他们说, 杀害那孩子的是个叫西月阁的地方,而他需要锦绣去杀个人, 西月阁的人。 锦绣伏低身体,贴在房顶上, 悄无声息地揭开一块瓦片朝里边望去。 屋里坐着一个男人, 身形高大挺拔, 看不清相貌,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一小截后脖颈。锦绣掏出一根竹管, 放在唇边,对准那处脖颈,用力一吹。 屋里烛光登时熄灭,视野陷入一片漆黑。锦绣心生警惕, 快步后退,突然被拎住后领。 她回过头,看见那个面熟的刀疤脸, 正含笑挑眉看着自己。锦绣挣扎起来,低声呵道:“放开我!” “不放。”刀疤脸将她扛在肩头,无视她的挣扎,道:“你若不听话, 我便将你扔进勾栏院里去。你模样生的俊俏,那里的老鸨子一定会很喜欢你。” 锦绣闭上嘴,无声怒视着他。 刀疤脸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几个起落,消失在楼宇之间。 锦绣被带去见了一个少女,那少女极为娇媚,顾盼生姿,托着腮倚在美人榻上,打量着被刀疤脸扛进门的锦绣,娇笑道:“你这粗人,请人来也不知怜香惜玉些,怠慢了佳人,该打!” 刀疤脸将锦绣放到地上,便自顾自斟了杯茶一饮而尽,解了渴,才不紧不慢道:“我已将人带来,你就别管是怎样带的。阁主吩咐之事我已办完,报酬给我。” 他伸出一只手递到侍灯面前,侍灯瞪他一眼,摸出一个荷包塞进他手里,迫不及待想将他打发走:“去去去,走得远些,省的碍我的眼。” 刀疤脸解开荷包看两眼,咧嘴一笑:“走了!那小丫头就交给你。” 说罢,他转身揉了把锦绣的发,哼着小调施施然走出屋子。 屋里只剩下锦绣与侍灯两个。侍灯已暗中打量过这间屋子,心里有底,对上侍灯的眼时也毫不露怯。侍灯撑着腮,拖着慵懒的语调徐徐道:“小丫头,你可知我为何要请你过来?” 锦绣抿唇。她可不认为她是被请来的,可在这个少女面前她自然不能直说,便顺着侍灯的话猜道:“你们是西月阁中人?” 侍灯抚掌称赞:“是个聪明的丫头,可惜,谁跟你说西月阁中说人的?” 锦绣愕然。 侍灯从美人榻上坐起,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指朝锦绣轻勾,锦绣的身子便不受控制地跌在她面前。侍灯抬起锦绣的脸,指腹抚过她的下颌,道:“那个糟老头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让我来猜猜。他是说西月阁中都是坏人,会吃了你们这群傻孩子,所以你们才要先行出击,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如此?” 锦绣不答话,侍灯也不为难她,收回手,娇笑道:“傻孩子,你可知晓,若我对你们有所图谋,何必一个个杀过去?你们就算再来百十来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闻言,锦绣仰起头,紧紧看着她:“那二妞是怎么死的?” 她口中的二妞正是死在烟花巷子里的那个孩子。赵老说二妞是折在西月阁中人手上,西月阁在拔除他的眼线。所以才派他们来暗杀西月阁之人。 侍灯笑起来,伸出手指弹了下锦绣的额头:“所以才说你们傻,你听我仔细同你说来……” 另一边,西月阁外弦月西沉,青黛从堆满藏经史册的藏书房内钻出来。 她伸了个懒腰,手中攥着一本泛黄的小册。风吹落满地海棠,她抬起头,如水的月光中,她看到离西月阁最近的一株长势茁壮的海棠树上坐着一道浅淡的身影。那道影子从树上落下来,伸手将她从阁楼上拉下去。 她看到满目灼灼海棠,潋滟了那人一身淡色天青。她被压倒在海棠树下,衣袂上落满海棠花瓣,脖颈间有熟悉的温热气息。青黛眼眶一红,也不管落在一旁的小册子,伸手去推身上那人。 “别动。”聂江寒闷哼。他似乎受了伤,一道血色从他肩头渗出,如同开在他肩上的一朵海棠花。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青黛额前,轻笑了声,语气却有些冷淡:“你猜猜看,我在雪狼王的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青黛喉间发紧,她怕一出声便泄出哭腔,便紧紧抿着唇,瞪着聂江寒。 聂江寒轻叹,抚摸着她鬓边的发,低声道:“我九死一生逃出来,你却还用这种目光看我。你到底是在看着我,还是在看同我相似的那个人?” 他问道,将青黛的下颌抬起,逼视着她的眼:“你究竟在看着谁?” 此时若乘鹤君在此,定会嗤笑聂江寒睁着眼说谎话,分明记得所有事,偏生捏着这点青黛的愧疚之情,以便日后胡作非为,脸皮厚度无仙可及。 可青黛不知,她答不出来。 从进入雪狼王幻境的那一刻,她便回避去想,为何聂江寒会变成行寒仙君的装束。有时她看着聂江寒的身影,会暗自地羡慕,羡慕他能将所有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从此了无烦忧,自在清净。 可是行寒这个神仙,哪里是这么容易能忘记的? 行寒是天宫中剑法最为霸道的仙君,青黛曾对望月吐槽,行寒这个老神仙跟他的剑一样,有时霸道得不可理喻。行寒尊号震慑三界千万年,从不缺少向他来挑战的仙魔妖,有一回赴约之前,行寒曾语重心长地教诲她:“这些不懂事的后辈,不好好待在家里读书念字,天天只知道来下战书。你若是将他痛打一顿,他们跑回家跟家长哭诉,保不齐你还要将他们家长痛打一顿。所以去赴战时,最好能永绝后患。” 青黛恭谨地垂着小脑袋摆出聆听尊长教诲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7 的姿态。等到这个臭不要脸的老神仙悠哉地去赴战约,她便一路小跑着去跟望月说他坏话,什么永绝后患,总不能将人家族谱上列了名字的都给揍一遍吧? 等到行寒赴约回来,青黛才发现,这个老神仙还是忒狠。听闻被他胖揍外加毒舌羞辱的那个魔头悲愤地跑回家将他的名字刻在灵牌上,对着他的名字日夜苦练,可惜直到魔头羽化归去都没再有信心来挑战行寒。只回光返照时拉着几个儿子的手,临终嘱托,要在他的石碑旁立一个行寒的石碑,待得小儿手刃行寒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青黛听得牙酸。 她那时不懂,有什么能让一个俯瞰千万年白云苍狗的神魔,将另一个记在心底里一辈子。直到她宁愿被天劫劈散魂魄,飞灰湮灭也要袭杀熹萦女君,直到行寒死在她面前。 有些爱恨,能让世间最清心寡欲的神魔也变成凡人。在他们漫长而孤独的岁月里,若是心底里生出名为执念的心魔,便是行将羽化之时。 如今,行寒是她的执念。 青黛流着泪,伸手抚摸着聂江寒的脸。她等的太久太久,久到即便心神已经麻木腐朽,也想再念一声他的名字。 “仙……” 她没能唤出口,聂江寒低下头,泄愤似的咬住她的唇。 掉在一旁的破旧小册子,被风吹动了几页,模糊显现出一个名字。 阴锦。 第31章 上绣黄泉 锦绣从房中走出去时, 天外月光如水,干净得仿佛不染俗世。她仰头轻轻吐出口气,听见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谈完了?” 她转过头, 看见那个刀疤脸正倚在墙角, 双手抱剑望着自己。她忽然有些迷茫,情不自禁问道:“那你呢?你是人是妖?” 刀疤脸轻笑出声, 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小年纪,莫要想这么多。是人如何, 是妖又如何?你又不跟我生孩子, 管我是人是妖?” 他模样看着冷硬, 说起话来却没个正经,锦绣脸色涨红,甩开他的手, 扭过头去不说话。 不曾想这个早熟的小丫头还会有如此小孩子脾气,竟然给自己脸色看,刀疤脸哑然失笑,摸了摸下巴, 觉着新鲜,便试图安抚她:“是我失言,你莫要生气。” 他还想伸手去揉锦绣的发, 撞见这小丫头倔强的眼神,不由尴尬地收回手,道:“好,告诉你, 我是人,我的名字是陆厉,会写么?” 锦绣摇头,她自打记事起便被养在赵老那里,尚没有人教过她习字。刀疤脸见状,将剑放下,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陆厉,这样写,记住了吗?” 锦绣很聪明,仔细看着他手指的走势,默默在心里记下。刀疤脸瞧她求知若渴的神情,笑起来,又写下两个字:“这是你的名字,锦绣。” 他写完收回手,站起来,看着锦绣珍惜地握紧小拳头,将那两个字握进手心里,终于如愿以偿地揉到她的头发。 没想到被赵老养的像个野猫一般凶狠的小丫头,头发竟会如此的软和,不由让陆厉想起自家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猫,也是这么凶得喜欢伸出爪子挠人,可身上的毛也是这么柔软暖和。 他的目光软下来,拍拍锦绣的脑袋,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当是寻常人家娇养闺中的女儿,承欢膝下,不应当去做暗杀的勾当。” 锦绣朝他伸出手,漠然道:“你有功夫替我惋惜,不如给我个馒头,更能帮我。” 陆厉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再度哑然失笑。 这晚陆厉带她去了陶县最有名的酒楼,为她点了满满一桌子菜。锦绣知道自己不能将饭菜打包带回去,免得惹人怀疑,便放开肚皮塞饭菜,直到吃得肚子滚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 陆厉一直在旁喝着酒,撑着脸看她吃。见她吃完,笑道:“长得这么小个,倒是挺能吃。” 锦绣打了个饱嗝,有些不好意思,跟在陆厉身后看他付完钱,跟着他走出去。外头天色不早,天际已露出熹微晨光,她学着曾经看的旁人的模样,朝陆厉抱拳:“谢谢你,虽然你们所言之事我不全信,但我会考虑一下。” 陆厉扬眉:“只是考虑一下?” 锦绣用手指摸了下鼻尖,红着脸,扑过去抱了陆厉一下,也只是片刻的时间,立马松开手,退后几步:“多谢你,有缘再会。” 说罢,她便朝小巷子里跑去,转眼便消失在黑暗里。陆厉等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收敛起笑容,抬头看着月色,感叹道:“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他在月光下的影子突然微微一动,逐渐扭曲变形,蔓延到旁边的墙上,像是影子站立在墙面上,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影子里传出:“要我跟着她吗?” “去。”陆厉抄着手道:“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 影子领命,从他的脚底分离出去,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蹿入黑暗里。 侍灯回去后,发现西月阁内满堂灯火通明,她登上阁楼,看见朱窗大开,满树海棠花在朱窗外随风起落,飘进几片粉色花瓣。 有个白衣男子面对着窗外海棠,懒散倚在美人榻上,玉冠束发,俊美风流,嘴里含着枚樱桃果,看着手里握着的札记。 侍灯认得他,他是当今圣上的胞弟,聂江寒。 里间传来些微声响,青黛从画屏后走出,手里端着满盘鲜红滚圆的樱桃。侍灯低下头,恭敬行礼:“妖主。” 青黛颔首,将樱桃放在聂江寒手边,问道:“如何了?” 侍灯答道:“已同那位孩子见过面,并将妖主的意思转达给她,陆厉会将她盯着。” “嗯。”青黛点头:“辛苦你了,去吧。” 侍灯躬身退下,不敢逾矩多看一眼。 等到侍灯走后,聂江寒将札记放下,露出一双含笑的眼,道:“你已去找札记上出现的那个孩子了?” “听陆厉所言,是个可怜的孩子。”青黛捏起一枚红樱桃,白玉般细长的手指趁着鲜红的樱桃,煞是好看:“这本札记上所写皆成真,若这次同样,那阴锦定是会在她手上。” 聂江寒将札记卷起散漫地敲着手心:“那阴锦究竟是何物,引得你如此重视?” 青黛不瞒他,道:“阴锦是一件本应收归阴间之物,误被留在凡间,极凶,多害人性命。它本身未生出灵性,但阴锦上绣着黄泉。” “这本札记上记载,十四年前,锦绣的母亲婉娘得到一块红锦缎,质地上佳,便将其留着给未出世的锦绣做衣裳,在锦绣即将出世时,阴锦取走婉娘的性命,染上她的血,并将婉娘魂魄困在阴锦当中。这块锦缎被放在锦绣襁褓之中,后来锦绣失踪,它也随她一同下落不明。” “听你所言,阴锦乃阴间管辖之物,为何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8 要让你去寻?”聂江寒问道。 “因为妖君不知所踪,八方妖主除去其中一个和我以前有结怨的,其他六个放出眼线,都未找到妖君。如今妖门崩塌,须得尽快找到妖君回来主持大局。阴间有生死簿,其中一本记着神魔妖鬼,我想借得那本生死簿找到妖君线索,阴间阎罗给出的条件便是帮他们寻回阴锦。” 青黛蹙着眉头,脸上带有无奈:“妖君虽不喜拘束,向来是个自在逍遥的,但很少有如此不问事过。若能借得那本生死簿一观,找到妖君,我也能安心些。” 说起妖君脾性,聂江寒暗自在心中深以为然。他同妖君交好,否则当初也不会将青黛托付给妖君。妖君爱玩,但从不落下大事不管。如今这种情形,定是他被某些事缠身。 希望别是什么惊天的大事,否则他家的侍剑小仙少不得好几日都要愁眉苦脸。 第32章 黄泉 再说那锦绣回去, 天色已蒙蒙亮,她是赵老派出去最后一个回来的。院子里生起火盆,赵老背对着他们, 手里拿着一沓刻有他们名字的木牌, 捡起几个扔进火盆里。 方芽儿个头虽小,埋没在人群里几乎瞧不见她, 但她向来是眼尖的,看见锦绣从后门溜进来, 连忙趁着赵老不留意招呼她过去。锦绣挤到他们身边时, 发现阿虎也在, 正坐在地上拿眼瞪她,哼哧道:“你还晓得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那群家伙一样死在了外头。” 他嘴毒辣, 但本性不坏,锦绣早就摸清他的脾性,知道他这是在变相地关心自己,便学着陆厉的样子拍拍他的脑袋, 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放心。” 阿虎断了腿,站不起来, 只能吹胡子瞪眼睛地拍开她的手,一脸嫌弃。 方芽儿见他们相处和睦,不由心生羡慕:“之前我还以为你们处不来,还偷偷看过锦绣身上有没有你打她的痕迹, 你们关系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我打她?我哪敢打她,她跟个母老虎一样。”阿虎不满地嘟囔。 锦绣道:“不说这个,芽儿,那堆木牌为何要烧掉?” 赵老手中的木牌,是收养像他们这般无父无母的孩子时,每人都会刻一块。将他们的名字刻上去。他们只知晓有这块木牌存在,但从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今日见到赵老在烧木牌,锦绣心里自然好奇。 方芽儿小声对她道:“老头子烧掉的,都是确定遇害的孩子。幸好你回来得及时,不然等会就烧到你的牌子了。” 正说着,赵老扔木牌的手停下,看了眼,又朝孩子堆里望去:“锦绣?” 锦绣应声朝人群前面走:“我在,赵老。” 赵老看着她的眼神瞬间有些意味不明,不知是满意,还是带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意味。锦绣顿时暗中警惕,赵老从未用这种目光看着她,令她有些毛骨悚然。 她心里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许赵老从一开始就知道派她去刺杀的非人而是妖,她此番平安回来,可能犯下了大错! 赵老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挥退锦绣。锦绣退回方芽儿他们身边,才察觉自己已一身冷汗。 “你脸色真差,发生了何事?”阿虎从头至尾目光都未从锦绣身上移开,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忙问道。 锦绣摇摇头,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回去说。” 不多时,赵老已烧完木牌,将剩下的牌子递到下人手里,环视他们这些剩下的人,老脸上笑得温和慈爱,朗声道:“我的孩子们,对于你们同伴的遭遇,为父甚是心痛。然而人死不可复生,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复仇!你们都是经过我考验的孩子,回去,有顿美餐等着你们,修养好身体,义父有要事要托付给你们!去吧。” 孩子们都是挨饿受冻长大的,听闻有美食,顿时一哄而散,争先恐后跑去饭堂。锦绣蹲下身来背起阿虎,也跟着人群朝饭堂走去。 一路上,她都感觉到赵老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她用尽忍耐力才不至于落荒而逃。 阿虎在她背上,感觉到她紧绷的身子,脸色也凝重起来。抿着唇,一声不吭地望着前方。 赵老所说的美餐,不过是一人碗中多了几块肥肉,上面连着一丁点瘦肉,还有一小块鸡翅。但对这群孩子来说已是难得的美餐。阿虎与方芽儿他们忍不住每人多用了一碗饭。而锦绣昨夜吃过陶县最好吃的饭菜,今日又有心事加身,难免食欲缺缺。 好不容易挨到午饭结束,他们回屋休息时,锦绣看了眼屋外无人,关紧门窗,回头时便看见阿虎与方芽儿两个瞪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你们这是作甚?”锦绣猝不及防,被他们盯得发毛。 阿虎白了她一眼,道:“你心不在焉,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说罢,发生何事?为何那糟老头子叫你过去之后,你脸色会变得如此差?” 锦绣咬唇,心下挣扎许久,抬眼看见阿虎与方芽儿仍在看着自己,眼中不乏关怀与真挚,便下定决心向他们坦白:“赵老派我去杀的,不是人。” “噗。”方芽儿笑出声来,阿虎脸上也是明显的不信,嘲讽道:“不是人,难道要你去杀阿猫阿狗?” 锦绣对他们的反应早有预料,想起侍灯对自己说的话,便将一直用红绳拴着挂在脖子上的小布袋拿出,从里边掏出一块红锦缎,时隔十四年,这块锦缎仍旧如当初那般鲜红艳丽。她将锦缎铺开放在地上,手抚摸过上面绣着的一双鱼儿,道:“这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这次去,遇见一个认得我娘亲的人,她知道我有这块锦缎,她说这块锦缎当年害死了我娘。” “就一块锦缎?”阿虎跟方芽儿凑过去看,但也只看到一块普通的锦缎,只不过质地好些,显然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也不知赵老为何会将这块值钱的玩意留给锦绣。 锦绣不回他的话,跪在锦缎旁割破自己的手掌心,挤出血滴在锦缎上,口中念念有词。 锦缎还是锦缎,毫无变化。阿虎有些不耐烦,怀疑是锦绣出门一趟被撞坏了脑袋。一直蹲在锦缎旁的方芽儿却发出一声低呼。 她看见锦缎上的一双鱼儿嘴巴动了下,睁开双眼。 方芽儿吓得跌坐在地上,那一对鱼猛然从锦缎里跃出来,鱼尾甩出几滴水,溅到三人脸上。 待得他们抹去脸上的水,睁眼看时,自己所在的地方已不是他们所住的小破屋,而是一条波涛汹涌的暗黄河流,他们正站在料峭河岸上,远望河水滚滚流去。 那个漂亮的姐姐是如何说的?锦绣回忆。 “若你不信,我今儿便教你一段口诀,你将自己血滴上去,念起口诀,那锦缎里困着你娘的冤魂,你如此做来,她自会引你去见她,到那时,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39 你便能看见黄泉路。” 阿虎与方芽儿两个早已惊得说不出话,锦绣默然看着黄泉水滚滚逝去,黄泉彼岸站着一个窈窕的妇人,正静静望着他们。 “娘?”锦绣试着唤了声,那妇人朝她招手,锦绣的眼泪便涌了出来,踉跄着想朝妇人跑过去。 方芽儿连忙拽住她:“你疯了?下边水这么急,你还往水里走!” 锦绣充耳不闻,魔怔了一般,一心想走进黄泉里。阿虎见状,运起气大吼一声,顺带狠狠敲了下锦绣的后背,锦绣顿如醍醐灌顶,神志清明过来,茫然抬头望去,对岸哪里还有那妇人的半点影子! “这里有古怪,你可有法子带我们出去?”阿虎面色凝重,问道。 锦绣哑然,她竟忘记这回事。 她只记得侍灯说过,能出去时自然会出去,她当时满心都是自己的娘亲,却忘记问何种情况才是能出去的情况! 看见她的神情,阿虎便猜想到是怎回事,气的朝她连翻白眼:“我还以为你是个靠得住的,还不来背起我,你想把我放在这饿死吗?” 锦绣理亏,乖乖过去背起阿虎。阿虎同她们说道:“这里望过去只有这一条河,我们顺着河水往下走,看能否找到别的东西。若有桥能过河,便去方才迷惑住你的地方看看,我倒要瞧瞧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锦绣想说这确实是个“鬼”地方,想了想还是咽下去。一旁跟着的方芽儿忍不住问道:“可方才那东西迷惑住锦绣的神志,我们再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在这等也是死,去也是死,不如死个明白,谁知道在这里停留得久了,会跑出什么玩意来!”阿虎是个果决胆大的,拍板定音。 方芽儿向来性子软弱,不会做主,锦绣又自知理亏,便顺了他的意,三人往黄泉下游走去。 走了大约半日光景,他们焦躁难耐时,终于看见远处立着一座小茅屋。三人欢天喜地往茅屋方向奔去。 许是听见外头有脚步声靠近,茅屋里面走出一个男人,面容朴实端正,肩宽膀圆,看模样像个纯良的庄稼汉,见三个十几岁的孩子朝自己跑过来,奇道:“嘿哟,我在这几十年,还头一次瞧见有人的。娃儿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质朴的模样着实唬人,可锦绣心里清楚,这可是黄泉,除去像他们这种误闯进来的,黄泉里哪有什么活人!她暗自警惕,缓下脚步未上前,顺带拉住想跑过去的方芽儿。 男人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毫不在意地憨笑道:“你们莫要怕,我不是坏人。若你们不放心我,便继续朝下头走,不远处有座桥,可以渡河。” 阿虎他们也不是傻的,荒郊野外莫名出现个茅屋,怎会不怀疑?况且锦绣所作出的分明是防备的姿态,便也朝男人笑了笑,道:“大叔,对不住,我们急着渡河,多谢你指路!”说罢,阿虎小声催促锦绣:“快走!” 锦绣便领着方芽儿绕过茅屋,继续往下游走,期间阿虎频频回头看向茅屋,直到茅屋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内,都不见男人追上来,才松口气。 他们走后,男人回到茅屋里,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呆板僵硬。屋里空空荡荡,唯一一把椅子上坐着个黑衣的俊朗男人,正是陆厉,翘着腿笑道:“倒真是几个警觉的孩子。” “主子,接下来当如何做?”男人问道。 “去继续跟着他们。除非快出人命的关头,莫要现身。”陆厉挥退他。 男人领命,身子急速塌陷下去,变成地面上一道浅淡的虚影,眨眼消失在陆厉面前。 第33章 何人嫁娶 三人继续顺着黄色河流往下走, 不知走了多久,中间停歇数次,锦绣快背不动阿虎时, 他们终于远望见横跨在汹涌水流之上的白色虚影。 那像是一座桥的轮廓。 他们欣喜地往那座桥奔去, 方芽儿背上没有背人,跑得最快, 不多时便跑到桥边。锦绣看见方芽儿猛然止住脚步,呆立在岸上, 片刻之后小脸惨白地回头望向他们。 锦绣与阿虎两个心中好奇, 要知道方芽儿虽柔柔弱弱, 但胆量也不是寻常孩子能比的,他们还从未见过方芽儿吓成这般模样,两人不由心生警惕。 待到他们走近, 看见那座桥的样子时,皆倒抽了一口气。 原以为这只是一座白色砖石砌成的桥,谁曾想到,这座桥居然是白骨构筑而成。黄色河水中伸出无数白骨的骨臂, 挣扎着抱住桥上的白骨。而在桥上的白骨彼此压制,无法逃脱,只能偶尔动弹一下露出桥身的头部或四肢, 所见之景,简直骇人听闻。 三个孩子面如白纸,不知该进还是该退。阿虎拍了下锦绣的脑袋,带了些许怒气道:“你说话, 莫要蒙骗我们,这里究竟是哪里?怎会有这种东西!” 锦绣嘴中苦涩,道:“这里是黄泉。” “黄泉?”方芽儿惊叫道:“是死人要渡的黄泉?” 锦绣低着脑袋,微微点头。 方芽儿哪里见过这种情形,莫要说黄泉,换做寻常丫头,哪怕是夜半屋外走过去一个诡异黑影都要担惊受怕半晌。她登时后退几步,与锦绣拉开距离:“你为何要带我们来黄泉!” “我不是故意……”锦绣话未说完,看见方芽儿眼中的怀疑与恐惧,心中更苦。 是她的错,若是她再谨慎些,不那么迫切且执着地希望他们相信自己的话,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 “好了!”阿虎呵道:“如今只有锦绣对这鬼地方有所了解,有可能有法子带我们出去,我们唯有信任她,其他事,等出去再谈!” 方芽儿闻言,脸上显然露出犹豫的神色。锦绣咬住下唇,将阿虎放在地上,对他们道:“我真心不是故意要陷你们于险境,你们若是担心,我便先走过去,留在此处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人去试的。我去吧,若是平安无事,我再回来接你们。” 阿虎沉吟片刻,表示同意,方芽儿也不见反对。锦绣便站在桥边,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迈步走上桥。 堆积成桥的无数白骨登时激动异常,挥舞着白森森的手臂去抓锦绣的脚。锦绣强压住内心的恐慌,避开那些骨手往前走。倏然抬头时,桥面正中心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女子,背对着锦绣,凤冠霞帔,辉煌灿烂,微仰着头望向桥的另一端。 这道身影极美,似是能摄人心魂,连锦绣都一阵恍惚。待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已走到女子身边,心下大骇,可女子一动不动,如木雕般直挺挺站着。锦绣壮着胆勾头望一眼她的面容,发现她握着一柄美人扇,挡住半边脸孔,另外露出来的半边,眉眼半垂,延伸出精致魅惑的眼尾,面若粉霞,肤若凝脂,不经意的一个垂眸,已是万种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0 风情俱上眉梢,千般娇媚尽收眼角。 世间或许万万人当中,都不见得会生出这般美丽妩媚的女子。 锦绣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去,想摸一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但她的手直直从女子的脸上穿过,摸不着任何东西。 原来,这是个幻影。 锦绣有些失落地收回手。顺着女子的目光,望向另一端的桥下。 那头雾蒙蒙看不真切,锦绣想一窥究竟,缓步谨慎地往前走过去。还未走下桥,灰雾里陡然出现一张惨白的面孔,将锦绣吓一跳。 幸好这张脸尚是人的脸,那人穿着黑色袍子,模样儒雅俊秀,像个书生。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右手提笔,似要在册子上写下字。 锦绣观察了许久,确认这人跟桥上的女子一样,是个不能动弹的幻影,才敢继续往下边走。越走,雾里的形容便看得越发真切。 领头的书生后头还跟着长长的队列,皆是穿着鲜红喜庆的衣裳,敲锣打鼓,队伍前列有个高头大马,四蹄朱红,如踏血色,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站在马旁,一人牵着马,另一人转头看向后边。他视线所及之处,众人抬着一顶鲜红的花轿,柔软红纱帘子随风微动,露出铺满花轿里的开得艳烈的彼岸花。 眼见此情此景,锦绣心里生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若她所想为真,这是判官开路,无常牵马,众鬼抬轿,来迎娶站在桥上的那个女子。 是谁要迎娶她?是谁配得上如此的排场? 是……阴司之主吗? 锦绣心如擂鼓,难以抑制内心的忐忑与激动。她脖子上陡然一轻,装着红锦缎的布袋掉了下来,锦缎从里面飞出,飞到桥上那个女子的脚下,霎时变作一条铺满白骨桥的红毯。女子的幻影动了下,竟顺着红毯走下来,走到判官面前。 判官半俯身:“娘娘。” 女子微笑着虚扶起判官,说道:“是你来接我,他呢?” 她的声音不如话本子上写的那些莺啼婉转,玉珠落盘似的动听,但恰如春风拂面,让人内心莫名平静下来。 判官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闻言恭敬侧开身,引女子看向花轿:“君上在轿中等候娘娘。” 说罢,一阵风吹过,拂起花轿上的垂帘,露出轿中一侧一角丹红衣摆。有只白皙如玉的手伸出来,握住垂帘,将将要掀开。 锦绣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可惜她未能见到阴司之主的真容。在那只手快要掀开垂帘时,无数幻影皆变为尘土,烟尘散尽后,锦绣挥去眼前的尘埃,抬眼看去。 眼前荒草丛生,荒僻寂静,唯有一条崎岖小路,曲径通幽。锦绣沿着小路往前走一段,并未遇见什么危险,便回去找阿虎与方芽儿。 阿虎与方芽儿依照约定在桥头等着她,见锦绣平安回来,即便心底对她莽撞行事生气,也不禁松了口气。 锦绣背上阿虎,领着方芽儿登上桥。他们都是经过赵老训练的孩子,躲过桥上骨手的本事还是有的。奇异的是,这回登桥,桥上不曾见到那个女子的身影,桥下也没有众鬼迎亲的队伍。 有惊无险渡过黄河后,换成方芽儿在前,不知从身上哪处掏出一柄刀,砍下碍事的杂草为他们开路,便于背着阿虎的锦绣行走。 走了没多久,前边豁然开朗,一片荒地。荒地上立着一座小茅屋,茅屋前有个熟悉的身影,看见他们过来,憨厚地招手朝他们笑。 若没看错,这人正是他们先前碰到的那个茅屋前“朴实”、“相貌纯良”的男人。 锦绣三个:“……” 从黄泉那岸突然出现在这里,连茅屋都给搬了过来,真是明摆着自己是鬼且盯上了他们,丝毫都不藏着掖着。 该说做鬼做得光明磊落,还是说他有点蠢比较好? 坐在茅屋里翘着腿看话本子的陆厉,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莫不是连日劳累,伤了身子?陆厉心想。他果真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员工啊!老板说要护住这三个娃,他便不辞辛苦跟在他们后边,为防止他们走错路喂了恶鬼肚子,还费尽心思含蓄且委婉地为他们指明正确的路。如此贴心且机智的员工,其他七方妖主都羡慕不来,或许,他该跟侍灯委婉地提一下加酬劳的事? 陆厉换了条腿翘着,陷入沉思。 第34章 嫁衣女像 锦绣三人戒备地将那男人盯着。男人见他们如临大敌, 搔了下头发,道:“你们不用如此防备我,我不是恶鬼。莫要沿着这条路走, 往西去, 西边有座小庙,你们去庙里自然能找到回去的路。” 阿虎扬起头:“我们为何要信你?” 男人皱起眉, 嗔怪道:“你这呆头小子,为你们好都不信!不信就罢, 到时填了恶鬼肚子莫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罢, 男人闷头进屋, 不再理会他们。锦绣三人面面相觑,良久,方芽儿犹豫道:“我们要信他, 往西边走吗?” 阿虎对那声呆头小子耿耿于怀,哼道:“凭什么信他?我们好不容易才寻到这条路,前边有什么妖魔鬼怪,往前走不就晓得了!若信他所言, 万一掉入陷阱里,到时该如何是好!” 他所言不无道理。他们与那男人不过两面之缘,在黄泉这等凶险之地, 怎会如此轻率地相信于他?可万一这人所言非虚,阿虎毕竟废了腿,遇见危险,他们极有可能都会折在此处。 锦绣心底已有决断:“我去前面探路。” 阿虎与方芽儿讶然看向她, 锦绣道:“我们三个当中,我最为灵活,遇见危险也有一定把握能逃出。即便我没能逃出来,也至少能保全你们两个。你们在此处等着我,若我半个时辰未归,你们便往西边走。” 他们毕竟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方才过骨桥,只是阿虎跟方芽儿一时生气与着急,后来想起时总觉对不住锦绣。这回再让锦绣一个去冒险,他们怎会同意?锦绣一番好说歹说,千般保证自己遇见不对会立马逃走,阿虎跟方芽儿才犹豫着点头。 方芽儿将随身的小刀送给锦绣防身。锦绣握着刀,小心翼翼沿着小路往前走去。 令她讶异的是,小路前边并未有他们所想象的极凶恶之地,而是一座断崖。崖下云深雾绕,深不见底。 锦绣见无路可走,便想退回去寻阿虎与方芽儿两人。待她转过身去时,发现来时的路竟不见了踪影,身后一片丛生杂草,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稍不留神便会迷失其中。 身前是荒草丛生的草野,身后是峭壁嶙峋的断崖,锦绣进退两难,她踌躇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走入草野里。 草野里四处都是潮湿土壤,不当心便会陷下去。锦绣小心翼翼往前摸索,走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走出草地,身上发上到处都是草屑,她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1 稍稍整理了一番,仔细望向周围时,发现所在之处是从未经过的地方。 离她不远处立着一座小庙,破破烂烂,庙门随着风咿呀作响,似乎随时都会倒下。锦绣想起那个男人对他们所说的话。 难道她在草野里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走到了小路的西边,男人口中所说的那座庙宇处? 锦绣将信将疑地走近小庙,从门外往里张望。小庙里黑漆漆一片,隐约能见到里边有一座石像,石像下歪七杂八摆着几个果盘,上面的供果早已不知所踪。底下还放着一张破烂的蒲团,整座小庙都透露着一股荒凉跟萧瑟。 锦绣在外头观察一番,见似乎没有危险,才小心翼翼走近小庙里。庙里积满陈年的灰尘与蛛网,灰尘遮住石像的模样,锦绣伸出手,拂去石像脚上的尘土,里面露出一点艳丽的红。 石像脚上穿着一双红绣鞋,上面绘着一对鸳鸯,交颈缠绵,像是新娘子出嫁时穿的绣鞋。锦绣拾起地上的蒲团,仔细扫去石像上的尘土,露出这座石像本来的容貌。 这是一个身着嫁衣的仙子,脚下踏着莲台,祥云拥托,身上是绣着比翼凤凰的华美嫁衣,侧着脸,用悲悯的目光俯瞰世间,一手执着一柄画着牡丹的团扇,另一只手伸向前,像是要握住谁的手。 锦绣想起在骨桥上见到的那个女子。 黄泉畔有供奉她的庙宇,那她应当曾是阴间的神。但眼下庙宇凋敝,荒废不知多少时光,恐怕这个女子后来经历过一番变故,却不知如今是否安在。 锦绣对那女子十分好奇,但现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到回去的路。她绕着小庙走了一圈,没见到什么可疑之处,便往东边走,回去找阿虎跟方芽儿。 回去的路倒是好走,不多时锦绣便看见还在原地等候的阿虎跟方芽儿。锦绣将前边的情况同他们说过之后,两人同意,她便背起阿虎,领着方芽儿往小庙的方向走。 他们走到小庙外头时,锦绣心底莫名生出一阵心悸,总觉得眼前的小庙与她方才所见有些微不同。还未等她细想,方芽儿便走了进去,锦绣连忙快步跟上。 走近小庙里,第一眼所见的便是那座石像。 可眼前的这座,哪里是什么石像,莲台上的分明是个被困在石俑当中的女人!女人面色苍白,额上浸满汗水,眼中带着求助望向他们三个。方芽儿挡在他们身前,娇声呵道:“你是何人?” 莲台上的女子哆嗦着唇,哀求道:“求求你们救我,我名为婉娘,误入此地被困在这里,我自个没法挣脱,求你们帮我!” 阿虎与方芽儿未听过这个名字,可那日被带去见侍灯时,侍灯同锦绣提起过她娘亲的名字。此刻锦绣听见这个女子叫婉娘,又想起侍灯所言,她娘亲的魂魄被困在阴锦里,登时红了眼眶。 背对着她的方芽儿未察觉到锦绣心绪起伏,但阿虎在她背上,感觉到锦绣身子骤然紧绷起来,便对女子的身份起疑,道:“你是人是鬼?” 女子沉默许久,眼泪从眸中滴落,无限哀怨:“我是鬼……” 锦绣心底蓦然一痛。 她听侍灯说过的,她娘亲在生她的那日没能熬过去,才被阴锦吸走魂魄。 莲台上的女子痛苦地闭上眼,低声道:“我十四年前就被困在这里,十四年了,从未见过有旁人经过。我一个人熬了这么久,一动都不能动,连死都不能。我还活着做什么!你们若不愿帮我,便给我个了断,省得我再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 锦绣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低着脑袋,艰难开口:“若是你能见到你的孩子呢?你还想了断自己吗?” 女子笑起来,笑得有些癫狂:“我正是因为她才沦落到如此境地,倒不如不见,见了,又能如何呢?” 锦绣脸色骤然惨白。 第35章 妖君去向 锦绣听闻婉娘所言, 将心中眷恋强忍下,选择不与她相认,同阿虎与方芽儿商议之后决定敲破石俑救出婉娘。 但他们手中仅有方芽儿的一把小刀, 仅用它去敲石俑, 不知要敲到何年何月。锦绣想起遇见两次的那个汉子手里总拎着一把铁锹,便决定去找他将铁锹借来一用。 茅屋仍在渡桥之后的小路边上, 汉子也正站在茅屋门口,倚墙拄着铁锹朝锦绣笑。锦绣想起先前他们怀疑这人的情景, 略微有些羞愧, 对男人说道:“多谢指路, 先前是我们误会你了。只是现在我们遇见一件难事,需要借你的铁锹一用,不知能否借给我们?” 汉子笑得爽朗, 将铁锹朝锦绣手里一塞,挥着大掌道:“你们怀疑我也是人之常情,拿去用。甭客气!” 锦绣大喜,接过铁锹连声道谢, 匆忙赶回小庙。 石俑石皮不知有多厚,敲轻了怕敲不碎,重了怕伤到婉娘。三人商议之后, 决定先用小刀敲下一小块石皮,观察了石皮厚度再使用铁锹。 石皮看上去极硬,但三人轮流用小刀刮了不多时便将石皮给敲了一块下来。锦绣掰下石皮,那块石皮便在她手中化为一块浊黄烂泥。 “这泥巴是从那条河里淘出来的吗?好臭!”阿虎凑过去瞧了眼, 嫌恶地扭过头。 “有点像死人的腐臭味。”方芽儿捻起一点黄土轻嗅,奇道,忍不住转头看向婉娘。 石俑里边困着的,究竟是鬼魂,还是一具尸体? 不提锦绣三人,且说西月阁那边,聂江寒身上负伤,青黛将他安顿好,仔细叮嘱了好生休息。聂江寒嘴上答应得完满,但他前科累累,脸皮忒厚,向来是个说话信不得的主,青黛端了好些水果跟美味的小吃给他,确认一时半会聂江寒吃不完后,才操着一颗老母亲的心走下楼。 楼下坐着一个黑袍人,由侍灯领着众妖侍伺候着,见到青黛下来,起身笑道:“许久不见,青黛妖主!” 青黛含笑回礼。 黑袍人脱下外袍,露出一张娇妍清寒的脸,却是许久不见的雪刃。 即便是炎夏,她也一袭白裘加身,因她经常来西月阁找青黛喝酒,青黛晓得,自打凛锋在地下雪城中将毛皮扒下套给雪刃后,雪刃再也没有将这身白裘脱下。 当初那只哭着鼻子要回家的小雪狼,在凛锋故去后仅用数月便杀遍西北,威震半片妖界,使得西北大地再无妖敢质疑她西北妖王的地位。后因熹萦女君身份暴露,即便妖君不在,七位妖主也有权联合废除熹萦妖主之位,受到妖门影响的地下雪城成为新一个妖与人间连接点,雪刃便顺理成章成为掌管西北的妖主。 此次雪刃来西月阁,不是为寻青黛喝酒,而是为她带来阴间的消息。 地下雪城不同于其他妖阁,当初妖门倾塌,埋葬数万亡魂,雪城冥冥中便有一丝阴间之气。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2 身为地下雪城妖主的雪刃,虽晋升妖主时间不过几月,但倒是几位妖主中最接近阴间的一个。当初青黛同阴间约好用阴锦交换生死簿一事,便是通过地下雪城达成交接。 雪刃从袖中取出一卷黑色薄纸,交给青黛:“阴间来使说,既然阴锦已入阴曹地府,他们也应当先履行一半诺言以示诚意。此物名为勾魂录,将要寻的那位名字写上,用冥火点燃,生起的烟便会指引他所在的方向。” 青黛接过黑纸,蹙眉道:“是个有用的东西,可我这里没有冥火。” 雪刃笑道:“冥火这事,我已准备妥当。雪城里当初有不少人遇难,虽我已吩咐下去好生安葬他们,但雪城每晚都会有鬼火生起,我特地捉了些来,不多,但烧个几页勾魂录还是够用的。” 说着,雪刃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瓶,透过瓶身隐约可见里头幽绿的鬼火光芒。青黛好生谢过她,接了玉瓶跟勾魂录,侍灯捧来笔墨,青黛便在勾魂录上写下妖君的名,用鬼火烧了,仔细看腾起的烟雾。 起初勾魂录上并未烧起什么烟,只见火光一点点侵蚀着黑色薄纸,直到将近烧完,才腾出一小缕烟雾,勾勒出一个奇特的形状。 “这是什么?”雪刃从未见过这种形状,不禁奇道。 青黛起先不语,面色深沉地望着烟雾,直到确认下来,才眉头紧蹙,道:“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在黄泉彼岸,是阴曹地府的象征之花。追踪妖君去向的勾魂录勾出彼岸花的形状,不出意外,妖君竟是在阴间之中。 与此同时,黄泉之畔的小庙里,锦绣三人终于敲破石俑,从一堆烂泥当中将婉娘拖出来。石俑当中的婉娘既不是瘦骨嶙峋,也不是腐烂发臭,而是皮肤白嫩得如同刚落地的婴儿。她舒爽地叹息一声,伸了个懒腰,展开婀娜的身段,朝锦绣三个娇笑道:“你们可以告诉我,三个孩子,还都是凡人,是如何闯进这阴曹地府来的?” 锦绣三人对视一眼,他们年岁虽小,但心思远远不止实际的岁数,眼见婉娘现下娇媚的形容与方才憔悴绝望全然不同,三人便极有默契地选择隐瞒阴锦之事,而是由阿虎嗤笑道:“倒不如你先告诉我们,你为何会被困在这座庙里,铸成个石俑?” 婉娘片刻前还娇笑着,听闻阿虎此言,立马垂下泪来,用衣袖掩住眼角拭去眼泪,抽咽道:“十四年前我难产而亡,落入这阴间之中,本想随着众鬼一同去投胎的,谁曾想半路上被几只恶鬼截下,我不堪他们欺侮,奋力反抗,他们便将我用黄泉里的泥水埋了,风干成一个石俑关进这座破庙里头。若不是遇见你们,还不知我要被那几个黑心肝的恶鬼困在这里多少年!” 她句句哀切,脸上痛恨悲苦不似有假,但锦绣总觉着她有哪处不大对劲。她便将阿虎与方芽儿拉到一旁,小声将自己的打算同他们说了,几人意见一致后,锦绣便捡起地上的铁锹,对婉娘道:“若不是有好心人。”她顿了下,改口道:“好心鬼借给我们这把铁锹,我们也救不下你,不若你同我们一起去归还铁锹,顺便与那人道谢,你看如何?” 婉娘垂下眼,抹着泪道:“自然是要去的。”说着,便从地上爬起来站到锦绣三人身旁。 锦绣他们未曾看见,方才婉娘被衣袖遮住的嘴角,曾微微抿起一个不屑的弧度。 而站在茅屋前,跟面貌朴实的汉子一同等着锦绣他们回来的陆厉,遥望着骨桥上出现的一个黑影,微微眯起了眼。 第36章 骨桥上站着的是个男人, 暗红衣袍,玉带金冠,贵气逼人, 垂眸看着脚底昼夜不息滚滚流去的黄泉水。 陆厉眼神好, 看清了他是何人,靠在茅屋门上幽幽叹口气, 抱怨道:“上头找疯了他,没曾想他却是在这。却不知他何时与阴曹地府有关联了?这位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他的影子妖奴垂手站在他身旁, 对自家主子对顶头上司的抱怨不置一词, 听过就忘。倒是陆厉拍了下他的肩, 势要拉他一同入伙说上司八卦:“你说这位,是不是在地府有什么情债未偿,不然作甚这副表情?黄泉水都要被他给冻住了!” 影子妖奴神色木然, 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陆厉毫不在意他的呆板,摸了把下巴,继续八卦道:“算起来,地府有过哪些倾国倾城的美人?没听说过妖君跟地府有这段渊源啊!” 未等他慢慢回忆, 草野里便传来行走的声响。陆厉嘱咐妖奴几句,赶忙躲进茅屋里。门刚关好,锦绣几个便从草丛里钻出来。 看见那个好心给他们指路, 还借他们铁锹的男人仍等在这里,锦绣偷偷松了口气,她生怕男人像之前一样,从这地方突然又瞬移到另一个地方, 为了找人在阴曹地府探险,实在有点恐怖。 男人朝他们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锦绣也朝他笑起来,举着铁锹走上前:“多谢你的铁锹!” 男人一手接过铁锹,另一手搔搔头,咧开傻气的笑:“不客气,难得看到鲜活的人。” 他笑得实在憨厚,毫无攻击性,否则这一句“鲜活”就足够让锦绣他们心底一咯噔。 锦绣踌躇片刻,鼓起勇气问道:“请问,你说去往西边的小庙便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可我们还是找不到路,怎样才可以回到人间呢?” 男人笑道:“你们不是已找到了么?”说着,在锦绣三人讶异的目光中,他指向跟在后头四下张望的婉娘:“她不是那座小庙里的石像吗?她身上的石皮是用黄泉底下的泥烧成,她用血喂了黄泉土十四年,若她被救出之时,用血水再灌一次黄泉土,便能为你们打开通往人间之路。怎么,她没告诉你们?” 锦绣三人转头看向婉娘,婉娘一惊,瞪眼看向男人,冷哼道:“你竟知道我在那处,也不救我,想来你跟那些黑心肝的鬼也没什么不同!” 她想借此由头转移话题,男人心里门儿清,抄着手悠悠道:“困住你的正是地府判官,判官判笔定夺前世今生渊源孽债,你言下之意,是判官判错了你的案?” 判官是何许人,连顶小的锦绣都曾听人讲过,正因判官铁面无私,才可掌判决之权。婉娘毕竟仍身在地府,得知当初将她关进石俑里头的竟是地府判官,便不敢再嚼他舌根,恨恨用眼神剜了男人一眼。 男人毫不将她怨恨的眼神放在心上,对锦绣三人道:“你们总归是阳寿未尽的,既然你们已错过那条路,我便再给你们指一条。从我身后这道门进去,自然就能回到人间。” 阿虎与方芽儿将信将疑,锦绣却是一咬牙,转头对同伴道:“我们继续困在这里乱转也不是办法,不如信他一回,赌一把!” 阿虎是果断胆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3 大的,沉思片刻后点头:“困在这里总有一日要变成鬼,不如依锦绣所言,赌一回,方芽儿,你可敢跟我们进去?” 他们俩都进屋,方芽儿哪有单独留下的道理。三人决定好之后,男人便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门。锦绣深吸口气,背着阿虎带头走进去。 临走前,她望了婉娘好几眼,想起婉娘先前所言,还是决定将所想倾诉的话给压在心里。或许不相认才是好的。已经天人永隔,两人又从未相处过,何必再惹来一场伤心? 门后漆黑一片,暗无天光,像是进了一个黑暗旋涡。锦绣想转头牵住方芽儿,后颈一痛,便晕了过去。 门外,男人咧着嘴朝婉娘笑,笑得婉娘毛骨悚然。婉娘紧张地退后几步:“你想做什么?” 她身后突然传出另一个声音,吓得婉娘慌忙跳开,陆厉从她身后走出来,脸色慈和,道:“现下不是我们想做什么,而是那位想做什么。” 婉娘不知他所云为何,茫然将他望着。陆厉抬头望向远处骨桥之上。那个暗红衣袍的男子已经抬起头来,冰冷的目光正落在婉娘身上。 婉娘听见有道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轻缓清冷,好听得令她酥了骨头:“你可还记得,你十五岁之时,家中住进来的那个表姐?” 似有一桶冰水当头泼下,婉娘瞬间惊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她当然记得。 那个女子长得极美,婉娘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少女,恍若是天上的神仙人物,叫什么董妧的。自打她来后,城里的青年才俊都被她迷得七晕八素,从小被捧着说是小一辈中最好看的婉娘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成天绞着帕子生闷气,没少在背地里诅咒董妧,暗地使阴招害她。董妧全都默默忍下来,不对旁人提一句辛苦。 后来不知怎么的,才在家中住了一月,突然有一日院中传来婉娘娘亲的叫骂声。婉娘跑出去,看见她娘赵氏拎着董妧的头发出来,边走边骂,模糊听见她说什么不要脸,勾引男人的。婉娘好奇,跑过去听丫鬟碎嘴,才晓得其中缘由。 原来这董妧不是个好的,竟爬上她爹的床,被赵氏当场捉住,董妧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齐整,便被赵氏一顿好打,提着头发便要拎出府去浸猪笼。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街坊邻居都出来看热闹。婉娘看着董妧披头散发被塞进猪笼里,全然不复平日的风采,心底生出一丝窃喜。 董妧当日便被关进猪笼,淹死在湖里。 几日后,等赵氏气消了,婉娘提起这事时,赵氏眼皮子都不抬,冷笑道:“她?你可怜她做什么?还不都怪她平日里装扮成那副狐媚样子,惹来你那死鬼爹的垂涎,想对她下手,正巧的被我碰见了。她还求着我救她,可笑,我会救勾引自己相公的狐狸精吗?” 赵氏说起便来气,又咒了董妧几句。婉娘默默闭上嘴,坐回位子上继续绣花,嘴角泛起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她以为这事到此为止,再没有人会提起那个董妧。 谁曾想,这个狐媚子,到地府里都不放过她! 婉娘尖叫一声,叫道:“你是谁?你同她是什么关系!” 她眼前映入一片暗红,那个男子缓步朝她走过来,风姿卓然,却令她心生恐惧。 “你偷走她的那件衣裳,本是她为自己缝制的嫁衣。没能穿上,倒是被你给毁去。”他淡淡说道。 婉娘想起来,董妧死后,自己的确翻过她的东西。不过几个破烂玩意,穷酸得很,难得有件好看的,她便自己收回去,反正人也死了,衣服全当是住在他们家中的报酬。 可是一个区区董妧,怎会引来地府的关注! 婉娘不甘,厉声质问:“她不是我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去找害死她的人,关我何事!” 妖君冷笑:“错在你不该拿她的嫁衣。因为那件嫁衣,本是穿给我看的。” 婉娘震惊。连一旁看戏的陆厉都惊得手一抖,还是影子妖奴在背后将他给扶着。 妖君手抬起,身后登时出现万千幻影。一顶华丽的花轿,簇拥着千百名护轿的鬼,还有前头开路的判官与无常,所有鬼在见到桥头走来的那个女子时接连跪下,山呼震天。 他们叫那个女人什么? 阎王? 怎么可能?那个女人,分明是死去的董妧! 花轿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垂帘缓缓掀开,妖君从里头走出来,一身与董妧极为相称的红衣,风流俊雅,笑意翩然。施施然走向董妧,柔声道:“怎会迟了?” 董妧用团扇抵住唇,笑道:“我迟了,你便不娶我了吗?” 妖君失笑:“你座下的鬼已将我团团围住,我如今深陷地府,想不娶怕是不行。只好委屈你嫁我为妻了!” 董妧嗔怪地用团扇轻拍他的脸,将手递到他手里。 妖君牵着她,并肩走回花轿里,将她扶上去,自己才坐上花轿。待到轿子被抬起,才问道:“你还未告诉我,为何会迟了?可是转世时出了什么变故?” 董妧咬着扇子,也不怕妖君心里生出隔阂,总之她信身边的男子,况且以她的身份,天底下怕是没胆子肥的敢嫌她,便不瞒着妖君,道:“还说呢,我险些被人给污了,躲过这劫,没想到却被浸了猪笼。现在我浑身都还是笼子里那股臭味呢!” 闻言,妖君脸色一变:“是谁?” 他不管人间之事,对董妧在人间所经历的轮回自然一概不知,从未想到竟是这种原因。董妧便都同他讲了,末了叹口气:“真是憋屈得紧,得亏是我,要换做正常凡人家的闺女,怕是变成厉鬼都是有可能的。你瞧着,我身上那件自己做的都没来得及带回来,这件还是随便扯了件衣服给改成的嫁衣。不过我总觉得身上有股臭味,你可不许嫌弃我,不然我也将你拿去浸猪笼!” 妖君暗自记下那些人,面上还是在安慰董妧顺便调笑:“你走一趟人间,可不就学会个浸猪笼了吗?” 董妧气鼓鼓地捶了他一拳。 第37章 回归人间 婉娘脸色自始至终从未好过, 一直用妒怨的眼神盯着董妧。 世道不公,凭什么她能是阴曹地府的王,凭什么她能嫁给如此俊逸的男子!而自己, 只能被许配给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做小妾, 还要为他生儿育女而死去! 婉娘恨得咬破了下唇。当初她使计将董妧引到自己爹的住处,才借赵氏之手除去了这根扎在她心头的针, 后来董妧死后,她就是为了将董妧留下的嫁衣当掉, 才会遇见杜老爷, 她那个失了良心的娘才会垂涎杜老爷的聘礼, 强行将她许配个他! 她本可以嫁给一个英俊的郎君,从此举案齐眉,让所有人都艳羡的! 都怪他们!都是他们的错!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4 即使表面装得再温柔娴静, 婉娘也无一日不在恨,恨那个死了还要害她的董妧,恨她那使神差地想要报复在杜老爷的孩子身上,她用死人的嫁衣给肚子里的孩子缝制了一件小衣裳, 上面绣着她亲手绣上的花纹,唯有她娘家那一脉嫡系认得的,诅咒的刺绣。 直到婉娘死都想不到, 这件嫁衣属于阎王,上面绣着黄泉。而她绣上去的诅咒的刺绣,恰恰激起了黄泉的反噬,将她的魂魄吞入黄泉之中, 被判官发现,将她从黄泉底下捞上来,借着她身上沾染的黄泉下的淤泥烧成石俑,困在破庙里十四年。 她刚被关进石俑里的那两年,成日状若疯狂,指天骂地,偶有脱力晕厥的时候,那时,董妧曾来看过她一次。 “地府里的小庙,再破也是个庙,若让新鬼以为她这尊石像本是阴间的神像,拜了几拜,那便要闹笑话了。”董妧望着她,对一旁随侍的判官说了这么一句。等到她走后,判官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用幻术将石像变成了董妧在人间的模样。 对婉娘来说,这事何等可笑!她自打见了婉娘后就嫉恨这这个女人,到最后,连死后,她都无法摆脱她的阴影,地上摆着的那个破蒲团可以映出她的模样,她只能每日对着跟董妧一模一样的雕像,痛恨着,却无可奈何。 古有一句名垂千古的话,叫:“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可惜婉娘照了十四年董妧模样的镜子,都无法激起她的一丁点愧疚,无法学会平息她心中的怨恨,心平气和地去对待董妧。 董妧是心狠的,否则不会当着判官的面说出那句话,从此折磨了婉娘十四年。但董妧也是阎王,对所有含冤而死的,或是生平良善的灵魂而言,最公正慈悲的阎王。 若董妧不心狠,上头就再没有谁能还她公道。她是阎王,从来不是佛。 这世间恶有千万种,最无法原谅的恶之一,就是用恶来报慈悲,更甚者,用恶报慈悲之后,仍旧要求别人对自己为善。 董妧的那次人间之行,不是为了体察人间,而是为了养伤。只要再等一日,只要婉娘一家再忍下心头的毒一日,按照董妧给自己写下的生死簿,一日后她便会因病而逝。从此他们两不相干,不会有人遭受因果报应。 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世间是不公平的,但从来也都是公平的。 董妧没能在人间将伤彻底养好,回到地府不久后便陷入昏迷。妖君守着她,而后妖门倾塌之日,他失去了与妖界的联系。 他被困在了地府。 一界之主与别的不同,他们本身便是与所统领的界血脉相连,或者说,若要出界,便是靠着与自己统辖的界的冥冥中的联系维持与其他界微妙的平衡,否则将受到其他界的排斥,妖君失去与妖界的联系,如同人盲了双目,折了双足,不仅失去方向,并且自身难保。 如今,妖君好不容易借着青黛点燃的一点勾魂录的烟,聚出一点护体之气,从假死中醒来。而董妧已沉睡了十四年,毫无苏醒的迹象。 至此,地府中人便不会放过害了他们主君的人。 当然,后续这些事他们不会对婉娘讲。 幻象只演到董妧与妖君乘着花轿离去,之后便烟消云散。判官与无常领着另外几个鬼差从妖君身后走出来,将镣铐加在婉娘身上。婉娘疯了似的挣扎,被判官一指点在额头,霎时沧海桑田在她脑中瞬息而过,她在这一瞬间以董妧的身份历经了一世。 婉娘脱力地跪倒在地,一行泪从眼角滑落,再无反抗的力气。 鬼差将婉娘带走后,陆厉走到妖君面前,躬身行礼:“主君,妖门倾塌,八方妖主找您快找疯了。” 妖君点头:“我知道。但我出不去,有人切断了我跟妖界的联系。去告诉青黛,找到那个弄塌妖门的,不论他是人神妖魔鬼,给我把他钉在妖门下做柱子。” 陆厉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连声称是,领着影子妖奴退去。 之后妖君如何做,陆厉回到西月阁后又如何向青黛转达,此处暂且不提。 且说锦绣三个前脚刚踏进茅屋,后颈便一阵钝痛,当即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城郊的农田边,身子底下不知哪个好心人给他们铺了层烂草席,使他们不至于受凉。 锦绣是最先醒来的,连忙摇醒阿虎跟方芽儿,发现他们还活着顿时松口气,抱着他们笑起来。 阿虎登时红了脸,推开她不是任由她抱着也不是,倒是方芽儿,从地府劫后余生,难掩心中的喜悦,于是跟锦绣笑成了一团,亲亲热热地抱了好久。 等他们终于稳定下情绪,锦绣发现自己手上挂着一个布包,里头装着满满的碎银子,足够支撑到他们几个长大成人。 锦绣领会布包的含义,喜极而泣,拉住阿虎跟方芽儿的手:“跟我一起走吗?逃离赵老,我们去锦凉城,为自己活着!” 阿虎自嘲地道:“你们去吧,我这副样子,走到临城都是问题,哪里能去的了锦凉城。” 锦绣拍拍他的脑袋:“我背着你,不管有多远,我背你一起去!” “还有我!”方芽儿凑过来:“我们连阴曹地府都能出来,还怕到不了锦凉城?总之赵老那地方我不会再回去!现在我们有了银子,就能出远门,我们自由了!” “我们自由了?”阿虎怀疑地反问道,平日里数他最果断,此时倒是犹豫起来:“每次有人跑,都会被赵老抓回去,受一顿毒打。我们真的能逃走?” “能的!”锦绣与方芽儿对视一眼:“那是因为陶县里都是赵老的眼线,眼下我们已出了陶县,若连跑都不试试,怎能对得起给我们银子的好心人?我想走,不再半夜吓醒怕被拖出去打断手脚,不再去做刺客,我想试一试,为了自由试一试!” 阿虎被她这副天真的样子给逗乐,笑道:“你果然像个傻子!”笑够了,他伸出手:“我们走吧。” 锦绣跟方芽儿笑起来,一同伸手拉住他。 前路迢迢,三个瘦小的身影紧紧挨在一起,互相扶持着往前走去。 札记四,完。 第38章 这个故事, 起源于千年前人间一处江边的小村庄。 村子依山傍水,名为白水村。村里有个尚在襁褓时就被村民从村外捡回来的女孩,她被发现时脖子上挂着块长命锁, 下头压着一块破布, 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卿歌两字。 村里人都没读过书,认不得字, 还是正巧有个书生渡江参加科举路过白水村,村民请他看了才知道这是卿歌二字, 听上去像是女孩的名, 这个女孩便跟了将她捡回去的渔民的姓, 叫沈卿歌。 沈卿歌很聪慧,也很懂事,几乎是学什么会什么, 出去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5 打鱼也丝毫不逊色于同龄的男孩子,可把她的养父沈老汉给高兴坏了。 沈老汉因为脸上长了一大块唬人的胎记,没有人愿意嫁给他,所以膝下也无子, 一个人孤独生活四十多年,把卿歌当自己家亲生的女孩儿养着,沈卿歌如此能干, 他心里当然高兴。 养到沈卿歌十五岁,到了说婆家的年纪时,天降变故。 那日傍晚沈卿歌用船载客回来,摇着橹唱着歌, 美得像是融入晚霞映江的画卷中。天边夕阳渐落,夜色泛上之时,她看见天外划过数道火光,如同巨大的流星划破天际,直直坠落向不远处的白水村。 登时水面被天上砸下来的火石携带的狂风吹得浪涛翻涌,沈卿歌险些被吹得跌进湖里,但身上的衣裳已被风卷起的浪打湿。待她好不容易稳住小船,再抬头看时,恰好看见那些巨大的火石砸在白水村中,所过之处燃起冲天的烈焰,房屋顷刻间被焚毁殆尽,昔日熟悉的村民们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烧成焦灰。 沈卿歌看见有一颗火石砸向住在村子边缘的沈老汉的家,她惨叫一声,跳入水中发了疯似的往村里游,但她怎能快过那从天而降的火石? 不过两息之间,白水村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洞。沈卿歌跪倒在岸边,将脸埋在手心里,放声大哭。 她的家没了。 那些火球究竟是什么?为何会落在白水村?是天降的惩罚吗? 沈卿歌一概不知。 她像行尸走肉一样过了三天,每天靠着鱼篓里的鱼勉强果腹,流连在成为废墟的白水村外不愿离开。 而后她便遇见了行寒仙君。 行寒一身白衣,仙风道骨,踏着一江烟雨走到她面前,摸着她的头道:“跟我走吧。” “我为何要跟你走?”沈卿歌不解。 “我是仙人。”行寒垂着眸子,里面没有悲悯,也不见高傲,像是来带走她只是一件顺手而为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十分耐心地解答她的疑惑:“你跟我走,你也会成仙。”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沈卿歌歪着脑袋咯咯笑起来:“你说你是仙人,那你证明给我看呀!不然我才不信你!” “好啊!”行寒摸着少女的头发,想了想,对她说道:“我若能证实我是仙人,你就跟我走,如何?” 沈卿歌笑着,问:“你说你是仙人,那你能救这白水村中数百村民吗?” 行寒摇头:“即便是仙人,也不可违背生死定律。” 沈卿歌不笑了,淡淡道:“那成仙有何用呢?” 行寒这回认真地想了下,答道:“成仙没什么用处,只不过活得时间久了些,能去的地方多了些。” “哦。”沈卿歌点头:“那你带我走吧。” 这回换做行寒不解,沈卿歌歪着头看着他,道:“不是很多人都说,人死后会去阴曹地府转世投胎的吗?我活得久一点,是不是就能遇见转世投胎的村民?” 行寒沉吟片刻,道:“是有可能。” 沈卿歌闻言,跪在他面前,俯身一拜:“那请你收下我吧,大仙!” 行寒扶起她:“大仙不敢,叫我仙君便可。” 沈卿歌从善如流:“仙君!” 行寒满意地点头。 凡人不经历任何事,平白无故飞升成仙,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沈卿歌成仙,是行寒每日渡些功力给她,积少成多,最后再在炉子里用真火炼上七七四十九日,方才得以修成仙身。 即使是普通的仙人,以凡人的肉体凡胎都不能承其仙元,何况是行寒这种天上一等一的神仙。行寒能成功传仙元给沈卿歌,全靠自己对仙力精准到纤毫的把控。当初沈卿歌不知这事,以为成仙就是每天仙君给自己推背半个时辰完事,直到她被送进炼丹炉里。 那可是炉子!真的火炉子!沈卿歌可以指天发誓她曾经见过行寒私底下拿这个炉子烤过肉吃!她要是进去了,还不得成个烤全人! 沈卿歌死活都不敢进去。 这是沈卿歌第一次同自己犟。行寒终日苦恼,拿这种青少年的叛逆丝毫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乘鹤君给他出了个主意。行寒听完十分赞同,两人一拍即合,当晚就把沈卿歌给用法术迷晕了扔进炼丹炉里,辅以各种灵丹仙草,满室清香扑鼻,两个不靠谱的仙君瞧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将丹室锁了以尽可能保留仙力不泄露,自己坐在门口看门加下棋。 等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天外红光千里,云海深处隐约有仙音传遍九天,这是有人登仙之兆。 行寒算准了时辰打开丹室,看见沈卿歌从丹炉里探出脑袋,朝行寒喊:“仙君,我衣裳!” 行寒用不成器的目光看着她:“你已成仙,不会自己用仙法变一套出来吗?” 沈卿歌恍然,变出一套她在下界常穿的麻布衣裳出来,垂落在腰间的长发用一根红绳系在头顶,整个仙看起来英姿飒爽,让行寒觉得天上果真是没一个小仙用自家侍剑小仙好看。 沈卿歌走到行寒面前,利落地行了个礼:“仙君!” “嗯,不错,不错。”行寒抚摸着下巴,觉得十分功德圆满。 就这样,沈卿歌在行寒座下做了一千零四年的侍剑小仙,到一千零五年时,她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她袭杀了天庭唯一的女君,熹萦。 说起这件事,还得说说第八百六十三年时,沈卿歌在打理枉生宫花草时不经意听到的谈话。 枉生宫的宫墙皆是白玉砌成,其上烟霞明灭,隐隐有诸般自在法相,于缠绕在宫墙上的佛罗花中盛衰轮回,超脱生灭。 佛罗花开时,传说世间便可得大自在。她曾在这一晚坐在佛罗花下听了半夜梵音,而后…… 那一夜除了梵音,她还听到了什么? 听闻熹萦女君从西天礼佛归来,天宫佛罗花开尽,遍地梵音轻缓,为迎天界最善佛法的女君。路过枉生宫时,女君折下一朵佛罗花,听得身后仙侍笑言:“此行已度化白水村六百怨灵,女君功德圆满,总算不用再受恶灵缠身之苦。” 折下的那朵佛罗花被放在佛经之上,躲在宫墙另一端的少女听得一道温婉嗓音响起,平和安然:“莫要妄言。这六百怨灵因我渡劫而死,至今无法入轮回,便是我的罪孽,即使为他们诵经千年也是应当,算不得苦。” 仙侍连连称是,而后带着些促狭,笑道:“女君特意绕来枉生宫,可是想见行寒仙君?” 那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已然听不清楚。沈卿歌站在佛罗花下,抬头看着宫墙上一片琼花玉蕊,许久,伸手折下一朵。 他们方才说些什么? 熹萦说,白水村的六百怨灵是因她渡劫而死,至今无法入得轮回。 天上的神仙都说,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6 行寒仙君心悦熹萦女君。 有一件事缠绕在她心头许久,那就是为何行寒要带她上天庭?她那是分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唯一特别之处,就是目睹了白水村被天降火石灭村之景。 若白水村人是因熹萦女君而死,那行寒带她这个白水村遗孤回天庭似乎便有了合理的理由。 他是在替熹萦赎罪吗? 佛罗花下,沈卿歌蹲下身子,望着地上的佛罗花根茎发呆。 她这八百六十三年,究竟信了一个怎样的仙人? 沈卿歌蹲在墙角思考了整整一夜,次日天明时,行寒从寝殿里走出来,便看见那道缩在佛罗花底下可怜兮兮的身影。 他走过去,拂去沈卿歌发上的佛罗花瓣,道:“你为何会蹲在这里?” 沈卿歌听见声音,呆滞地抬起头望向他。看见是行寒时,她眼底似乎亮起一束光,一束一闪而逝,令行寒生起些微不安的光。沈卿歌握住行寒的衣袖,问道:“你可以教我剑法吗?” 行寒笑道:“你不是嫌累,一直不想学么?” 沈卿歌认真道:“可我现在想学了,你教或是不教?” 她问的极为认真,认真到让行寒觉得只要自己说出“不”字,这个小姑娘就会当场哭出来。 “好。”行寒答应道,将沈卿歌拉起来,整理完她略有些凌乱的衣衫,道:“去用饭,用完之后,到后园等我。” 沈卿歌深深望了行寒一眼,扭头飞奔去吃饭。 行寒承诺教她,便教的令天底下再没有谁比他更认真。他们白天练剑,晚上秉烛复习战斗技巧与对敌思路,行寒甚至给沈卿歌量身打造了一套剑法,使她用起来更为灵动飘逸。 当问到沈卿歌想要一把什么样的剑时,沈卿歌答道:“我想要一把黑色的,短的,不易被察觉的剑。” 行寒笑她:“你是要去做刺客么?要这样的剑?” 谁曾想到,一语成谶。 第39章 行寒仙君不知从哪一日起变得行踪神秘, 每日一大早扛着一根鱼竿出门,直至傍晚才回到枉生宫中。沈卿歌一度以为他是沉迷钓鱼这项活动,但从来钓不到鱼, 所以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剑法上, 行寒君能教她的全都教给了她,剩下就是她自己的悟性与修炼。是以沈卿歌虽好奇行寒君的去向, 但向来不大过问,一心沉迷剑道。 百年后的某一日, 在行寒扛着鱼竿回枉生宫的第一百零七年时, 他给沈卿歌带回一柄剑, 一柄通体墨色,锋利无匹的短剑。 沈卿歌欣喜万分,捧着短剑望着行寒君:“这是何时铸好的?你不是每日都……” “都?”行寒挑眉:“都什么?” 沈卿歌的语气不自主地弱下去, 嗫嚅道:“都去钓鱼的吗……” “哦?”行寒眉头挑的更高:“你是说本君成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这个小气巴拉爱记仇的神仙!沈卿歌在心里吐槽他,面上还是要作出聆听教诲的模样的,满面微笑道:“仙君教训的是,是小仙思虑不周, 仙君所做之事,自当有仙君的考量!” 行寒这才满意,孺子可教地拍了拍沈卿歌的脑袋:“去试剑吧!” 沈卿歌兴奋地应了声, 跑回院子正中央,拔剑出鞘。 她从未用过如此顺手的剑,如同这把剑生而与她心意相通,她身形如幻影, 剑亦如鬼魅,出招无形,变幻莫测。 行寒站在檐下看着她舞剑,伸手接住她剑锋斩断的一片飞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柄剑,就是后来名震天地的断念剑。 提起那场轰动三界的刺杀,除去开场时照例对熹萦女君进行一番歌功颂德以及追忆缅怀,还有一些在剑法上颇有造诣,骨子里也较为随性洒脱的老仙家会感叹一句:“可惜了一个剑道天才!” 此时正沉浸于熹萦女君昔日风采的小神仙便会接口道:“熹萦女君还善使剑?” 每当这时,那些感慨的老仙家便会毫不吝啬地赏他一个白眼:“老夫/身说的是那个行寒仙君座下名为沈卿歌的小仙。” 话题延伸至这份上,那些懂事的小神仙便会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配上一声百转千回的:“哦?”来激起老神仙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更懂事的,就会再摆出一坛好酒,辅以新鲜水灵的水果及瓜子等供以消遣之物,好让老神仙慢慢说,说得更仔细些。 被伺候得心满意足的老神仙们,大多不吝啬这点小八卦,还是乐意与后辈们分享,并从中激励后辈奋进的。便会同他们讲道:“你道熹萦是谁,天上地下唯一一个女君,就是连地府那位女阎王,论品级修为也是比不上她的。若是普通的小神仙,哪能伤的了熹萦女君一根毫毛?偏偏这沈卿歌不仅伤了她,且仅用一剑便贯穿女君眉心,使得女君当场魂飞魄散。外头都说她没点本事,全是靠着行寒君,怕都是臆测出来的笑话。当年那一剑,可谓惊世绝俗,冠绝今古啊!” 没几个神仙知道,那一剑沈卿歌苦练一百四十三年,从不求全身而退,只求一击必杀! 就连行寒君都承认过,换成是他,若不提起八层功力,怕是也接不下这一剑。 那一剑刺破虚空,直入熹萦女君眉心时,熹萦已用最快速度举剑相迎,但断念剑的剑尖只用片刻时间便震碎熹萦的剑身,破开她的护体仙气,至此,再无可阻挡这一剑之物。 外头的传闻并非全是虚假,总归是说对了一件事,那便是这一剑里头起码有行寒君的六成功劳。 除去对沈卿歌倾囊相授之外,天底下唯有行寒君知道,那柄漆黑的看起来还有些丑的小剑,其实本与枉生剑为同一块玄铁所铸,为双生剑。原本是一柄通体银白,剑柄与剑鞘上纹有佛罗花的漂亮细剑,被行寒君用鱼线吊着浸在天界禁地无回黑水里一百零七年,无回黑水为世间最重最阴寒之水,流经剑身时都可听见有金石相撞之声。 如此磨了一百零七年,黑水浸透剑身,使其被浸染成墨黑的颜色,剑上花纹也尽皆被磨去。行寒再断开剑身三分之一,放入炉火中铸造四十九日,方得断念剑。 行寒是三界武力值第一的神仙,从他成仙之日起再无敌手。他是天底下最善剑,也最懂剑的神仙,由他亲手锻造出的剑,世间无一兵器可撼其锋芒。 那柄剑,本是行寒君为将来枉生宫的女主人备下的。 沈卿歌不知晓,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行寒一直晓得她要去刺杀熹萦。 她袭杀熹萦的前一天夜晚,曾下凡去白水村遗址拜祭沈老汉与逝去的村民们。她跪在那一座座墓碑前时,行寒就在她身后不远处,默默听着她同那些墓碑说话。 她说:“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都在劝放下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7 ,可是我放不下,她是神仙,可你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几百条人命就比不上神仙渡个劫呢?她若真心想超度你们,怎会到六百多年时你们才能去轮回?你们做了六百多年孤魂野鬼,她不过每隔一百年去西天给你们诵诵经,我也当过神仙,我知道神仙真心想度化冤魂,用不着这么久。” 沈卿歌深吸口气,继续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天上的神仙把这事视而不见,没一个能还你们公道,我只能自己报仇。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所以我已决心用命来偿了。” 说罢,她朝墓碑磕了几个头:“你们在天有灵,保佑天下冤案都能沉冤昭雪,恶人难逃法网。少几个像我们一样的。” 她在墓碑前坐了一夜,行寒就在暗中陪了她一夜。 期间行寒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阻止她,但他都没去做。 因为她是他家的小仙。 她想要的,他都给。 她想去做的,他也不会阻拦。 他希望她能活得开开心心的,莫要一件事憋在心里一千多年,神仙都能憋成疯子。 但眼看着自己放在心上的小仙去送死而无动于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起码行寒做不到。 所以他替沈卿歌挡了雷罚,将他在这事当中的六成功劳生生拔高到八成。 这也直接导致,在沈卿歌被妖君带回妖界,要褪去仙骨转为妖时,死活不愿意放弃怀里抱着的断念剑。 妖界除去自然而生的妖,要从人或仙等其他转为妖,唯有在化妖沼泽里被毒沼腐蚀尽肌肤与修为,脱胎换骨,才得以成妖。 这化妖沼泽化去的不仅是皮肤与修为,还有对过往的所有眷恋。所以得锦衣玉袍而来,清清白白而出。是以,沈卿歌要成妖,须得化去手里与天界一切有关的事物,包括断念。 可断念是行寒留给沈卿歌最后的东西,她宁死也不肯舍下断念。妖君劝说无果,便给她想了一个主意。 “你若执意要留下断念,须得抱着断念踏入化妖沼泽中,用自己的肉和骨来保护断念。若你成功化妖而断念仍在,你方可留下断念剑。但我须得提前提醒你,不留一物时,化妖沼泽必会留下一线生机,可若要留下断念,化妖沼泽可能会化去你所有骨血,换言之,你可能会死。” 沈卿歌抱着断念剑,谢过妖君,头也不回朝化妖沼泽里走去。 妖君怀疑过,当时沈卿歌可能并不怕死,她或许希望自己死,因为她承受不住失去行寒之痛。 因为要保住断念,所以沈卿歌化妖时间比其他妖都要漫长。将近百日之后,沈卿歌才成功化妖从化妖沼泽里走出,但妖君再也没见过那把断念剑。 不知是否是最后关头她放弃了断念剑。 这些已经都不再重要,从那日起,世上没了沈卿歌,多了一个叫青黛的妖。 青黛接任妖主为历任妖主中速度最快,她毕竟曾在行寒仙君座下,是行寒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起初,她在处理停留人间之妖的案子上还会于心不忍,后来经历过无数妖的欺瞒背叛,她逐渐变得冷硬起来。 其中有一个因为情人弃她而娶凡人的妖,因杀死情人所娶的那个凡人而被西月阁强行压回妖界,她哭求青黛可以让她见到情人最后一面,青黛不允,她便指着青黛骂道:“你这样的妖,冷心冷血,哪里懂得情爱为何物!你是个没有心的!” 那时青黛垂着眸子,抬手示意侍灯将她带回去。 这个小妖说的不错,她没有心。 她的心在化妖沼泽里已经融为一滩血水。那时她蜷缩在沼泽里,紧紧抱着断念剑,几乎要将断念剑抱进身体里。而后她的心脏被融化之后,她便再也没能生出另一颗心,胸腔里取代心脏位置的,是断念。 她听不见心的跳动,感觉不到曾有的喜怒哀乐,她装作怜悯,装作仍有七情六欲,可其实她唯一能感觉的到的,只有残留在断念剑上的行寒的温度。 正是这一丁点余温,维持着她的命。 第40章 到如今, 连行寒也不知断念剑去向。 只不过是因他在青黛面前装作记不得前世,以谋取某些不正当福利,所以不能提起断念剑。此事暂且不提。 且说青黛用雪刃带回的勾魂录找到妖君踪迹, 便与雪刃一同回到地下雪城, 借由雪城死气联系到地府,开启前往地府的路。找到妖君时, 恰好是锦绣三人离开地府之后,青黛与雪刃自然也听到妖君同婉娘所说的话。 八方妖主还真没一个知道妖君与阎王董妧之事, 以至于此时再看来, 怎么看妖君都像入赘去地府的。 青黛与雪刃登时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世上总算能有个治得了妖君的, 不知该说是普天同庆还是应说报应不爽。 心里幸灾乐祸,脸上自是不能让妖君看出来的。待到婉娘被判官带走,青黛与雪刃才走上前向妖君行礼。 妖君挥挥手免了她们的礼, 神色疲惫,揉着眉心道:“我不能出来太久,长话短说。” 青黛道:“妖门倒塌,八方妖主之一是熹萦女君, 近日也有传闻,妖界有异变,恐怕与妖门倾塌有关。” “何种异变?” “江河倒流, 日月无踪。” 闻言,妖君揉着眉心的手揉的更重,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青黛与雪刃:“我被困在地府, 回不去妖界,你们可有想做妖君的?” 雪刃好不容易维持的表情瞬间崩裂,艰难说道:“妖君,您莫不是在逃避责任?” “胡闹!”妖君瞪了她一眼,义正言辞反驳:“本君此举乃是为妖界而退位让贤,暂且选举出一个足矣服众的,此乃妖界存亡关头,若群龙无首,如何度过难关!” 他说得着实太过大义凛然,活脱脱全然为妖界着想,丝毫不存私心的模样。雪刃下面的话被生生憋了回去,没能说得出口。 相比雪刃,青黛跟随妖君时间久,完全不吃他这一套,直言道:“您毕竟是妖界的主君,想尽办法是必定要请您回去的,您即便不愿回去,打晕了也要把您带回去。” 她还未说完,妖君便颤抖着手指着她半天没说出来话。 青黛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道:“您所说的与妖界失去联系,且被地府排斥,此事好办。只要阎王与您结下血契,向天地立誓结为同生共死的夫妻,地府便会接纳您。” 妖君愕然:“还有这种方法?” 青黛道:“这是我在人间听过的一则秘闻,从未有一界之主试过,如今妖界危机四起,即便是再离谱的方法,妖君您还是须得试上一试!” 妖君捂住脸呻、吟:“行寒是如何忍下你这般耿直无趣的!” 青黛正色道:“仙君素来高风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8 亮节、襟怀坦荡、以天下苍生为重,从不会以一己之私左右判断。” 妖君一脸惨不忍睹地看着她。 他总算看明白了,青黛这不是仰慕行寒君,她恐怕已经完全被行寒君虚伪的表面给洗脑。也不知行寒那个臭不要脸的是如何在他家小仙心里建立起如此伟岸且虚假的形象的。 恐怕是挡雷劫的那一回。 妖君在心里暗自盘算,要不要找机会也对董妧英雄救美,以树立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 他还未盘算好,猛然瞥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递到自己面前,青黛握着刀,雪刃捧着脸盆大的碗,面容肃然道:“还请妖君割血,以立下血契!” 妖君登时脸色青黑交替,煞是精彩。 “此事不急。”妖君推开碗,委婉地表示拒绝。 无论怎么看,这个脸大的碗分明是在存心要他多割血,用以报复他多日不回妖界。可这回当真不是他不靠谱,而是暗中有谁特地切断了他跟妖界的联系,约莫从妖门倾塌起,妖界便陷入一场步步为营的暗算之中。 妖君沉思片刻,接过青黛的刀,对她们附耳嘱托几句。青黛与雪刃对视一眼之后,朝妖君行了礼,便退回人间。 妖君目送她们走后,拿着短刀掂量几下,去找沉睡着的董妧。 董妧睡在地狱第十二层,周围暗无天光,只能隐约看见一方棺木安置在十二层中央之地。妖君站在棺木外边,看着睡在棺木里神色平和的董妧,伸手轻抚过她的脸,而后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刀子在上头比划记下,干净利落地割开一道小口。 他将自己的手腕也割破,两股鲜血融在一处,发出暗淡的微光。他闭上眼,低声念起血契的誓词。 不是与董妧共生的誓词,而是将他的命交付于她的誓言。从此后她要他生则生,要他死则死。 妖君闭着眼,失血的凉意渐渐顺着手臂蔓延,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当年初见董妧时的情景,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当初,实则是董妧先同他表明心意的。 在妖君的人生格言里,有三种女人不可碰。其一为天君一脉的任何一名女子,其二是天庭那个女君熹萦,其三便是地府阎王董妧。 然而他头一次见董妧时不知她就是地府的阎王,因为他是通过行寒君认得董妧的,当时行寒君说这位仙子是自己的姑母。 莫要说董妧的相貌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便是行寒的一声姑父,妖君想起便酸爽得无法自拔。 谁曾想行寒君是个丧尽天良的,董妧分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俩串通一气坑害妖君,只因当初妖君处处留情,无意中勾起了董妧侄女的芳心,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回绝掉地府的求婚,是以董妧才上天庭来请出行寒君帮忙。行寒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个一拍即合,挖好坑等妖君往里跳。 之后妖君果然不负他们所望,跳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得知真相的妖君悲愤欲绝,同行寒君与董妧断交了数百年,独自关在妖界思考妖生。其后行寒君挡雷劫,董妧归位地府,直到后来妖君耐不住寂寞去人间玩耍,偶遇董妧,他们才再度重逢。 回忆到此而止,恰好最后一句誓词也已立下,妖君与董妧手腕上的伤口随之愈合。棺木上空雷云从八方聚来,轰鸣阵阵,风雨欲来。 两位一界之主签订生死等级的契约,是定会招来天雷的。只不过董妧昏迷不醒,这场雷劫唯有妖君一个抗下。 较之行寒君当年抗下袭杀女君的至高天劫自然不及,但也很是棘手,以妖君眼下的状态要接下这场雷劫,后果有九成可能重伤。 妖君望着黑云深处的天雷蠢蠢欲动,嗤笑一声,弯腰扛起董妧的棺木就跑。 他是傻子才会以这种状态去硬接天雷。 与此同时,判官扛着青黛与雪刃去人间佛门借来的铜钟,将妖君与董妧两个罩在里面。判官安置好他们之后立刻退开百里,刚至百里处时,天雷轰然劈下,百里之内雷光跃动,亮如白昼。 再说被青黛冷落许久聂江寒那处。 自打妖界各地异象突生,又用勾魂录找出妖君行踪,聂江寒便独自一人被青黛抛在西月阁里,连侍灯都赶回妖界之中。他百无聊赖地吃完西月阁中所有樱桃,赏完花看完书,实在坐不住,跑回天庭去找乘鹤君玩耍。 即便再小心谨慎,聂江寒去天庭时难免会不巧遇到几个老熟仙。有些个仙家看见他后登时瞠目结舌,尤其是以武登仙的,本以为终有他们出头之日,结果霸占三界战力第一数万年的那厮说回就回,视至高天罚如同儿戏,着实令他们短时间难以接受。 不知是否是天庭这地方太过单调冷清,一有八卦立马便会传遍全天庭。行寒仙君归位一事不过一盏茶功夫便传递到所有仙家耳中。不等天君召见行寒,几个在行寒挡天罚之后成仙的,素来谁都不服的小辈便找上门来,递上战书,要与行寒决一死战。 那些战书行寒看都没看都扔进火炉子里烤肉去了。 乘鹤君忍不住啧啧道:“你好歹尊重一下晚辈,莫要太过打击他们的积极性。要做个德高望重的仙君。” 行寒用见鬼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什么?德什么?” 乘鹤君用脚想都知道行寒要嘲讽他说出德高望重这种鬼话,登时扭过头去专心烤肉:“当我没说。” 行寒伸头看了眼火炉子里的肉,却如同后脑上长了眼睛,一把按住棋盘上乘鹤君的手:“落子无悔,德高望重!” 乘鹤君咬牙切齿收回试图改动棋子的手。 等到他们心满意足地吃完一盘烤肉,天君传召使者才姗姗来迟。 天君座下的仙侍向来很“准时”,总是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一度使得乘鹤君怀疑天君是不是在他们周围布下了眼线。每每都是行寒君安慰他:“想太多,天君不会做这种事,因为他懒。” 乘鹤君琢磨半晌,深以为然。 天庭最端庄肃穆的是天君,最道貌岸然的也是天君。 比如说行寒与乘鹤刚踏入天君寝殿,迎面便飞过来一本书,天君正坐在御座上喝茶,慈眉善目,仿佛方才故意朝行寒头上砸书的不是他。见行寒与乘鹤走过来,放下茶盏,笑道:“是行寒君来了。” 行寒行礼:“行寒拜见天君,此番回天庭,是有要事向天君禀报,事关妖界与熹萦女君。” “哦?”仙君撑着头:“说来听听。” 第41章 说书这事, 向来是乘鹤君最为擅长,行寒给乘鹤试了个眼色,乘鹤便清了嗓, 从妖门倾塌疑点之事开始讲起, 其中添油加醋,讲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惊心动魄。 天君显然已经习惯他这种将七分说成十二分的说法,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49 倚在御座上一手托腮静静看着他吹。 说到熹萦女君变为妖主混入地渊,引发地渊暴动众妖沿着妖门直奔九重天上时, 天君嘴边的笑意顿住, 抬起头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们:“本君感应不到妖界存在了。” 乘鹤君登时闭上嘴, 与行寒对视一眼。 于此同时,妖界之中。 风吹草低,有一头老牛缓缓行来, 抬头望着妖界的天。牛背上睡着一个总角小童,揉着眼坐直身子,还未睡醒,用软糯的嗓音喃喃:“怎么了, 青爷爷?” 小童睁开眼,一双眼中一片乌黑,不见一丝眼白, 看上去颇为瘆人。老牛甩着尾巴,替他赶走周围的蚊虫,缓缓开口道:“空气里有股血腥味。” 小童站起身子嗅了嗅,鼻翼煽动, 满头雾水地坐回老牛背上:“哪里有血腥味?青爷爷,你是不是闻错了?” 老牛动几下四蹄,道:“坐稳了!” 小童脆生生应道,紧紧抱住牛背。青牛撒开四蹄奔跑起来,快如疾风,掠过茫茫草原,转瞬间便跑至流经草原的一条河流旁,恰好在河岸上刹住脚步,将小童从背上放下来。 这条河流本是养育了这片草原的水源,妖门倾塌之后,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干涸,到如今,只剩一条十尺宽度的主流。小童趴在河水旁,好奇地伸头望过去,只见河水倒流,霎时整片河流都只剩下潮湿的河床。 天际尽头,隐隐有轰鸣之声传来。小童被老牛用前蹄勾住衣领,拉着他离开河岸旁。滚滚黑水携万钧之势汹涌而来,顺着河床一冲万里,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蔓延在粘稠潮湿的空气中,呛得小童直咳嗽。 “青爷爷,这河里流的都是血啊!”小童惊呼道。 老牛沉默地看着河水,尤其是河水里沉浮着的成百上千的黑色不明物体,沉声问道:“聂生,你仔细看,那些是何物?” 闻言,名叫聂生的小童将手搭在眼皮上,紧紧盯着河水里飘着的东西,良久,猛然扭过头朝老牛叫道:“青爷爷,我认得那个,那些跟我一样,是妖胎!不过他们都已经没了声息,为何这里这么多妖胎?” 老牛用尾巴安抚地拍着聂生的头,道:“还记得带你来爷爷身边的青黛妖主吗?快去找她,快!把这里的情况都告诉那位妖主,爷爷在这里等你,切记,一定要快!” 聂生从小在老牛身边长大,从未看过老牛如此严肃的模样,登时猛点头,拔腿用最快速度往西月潭的方位跑去。 妖界也有与人间一模一样的西月阁与西月潭,从人间沉入西月潭底,妖则会从妖界的西月潭中浮出水面。聂生年幼时是青黛亲自带回妖界的,西月阁中的妖都见过他,听他说明情况后,两个负责管理妖界西月潭的妖侍领着聂生沉入潭水中,去往人间面见青黛。 然而青黛此时正与雪刃一同在地下雪城当中,西月阁中仅有侍灯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侍灯听完聂生的叙述,将他留下来,吩咐带他来的两个妖侍立马回去妖界当中打探情况,自己连忙赶去联系青黛。 远在地下雪城的青黛听完侍灯的禀报,叮嘱她先将聂生安顿在西月阁中,再遣几个妖侍去接青老,顺便察看那条浸泡了数百妖胎的河流。自己则与雪刃从地下雪城处进入妖界之中。 青黛进入妖界之后不久,聂江寒便回到西月阁。他与乘鹤君在半路分别,乘鹤君另外领着天兵从妖门处前往妖界。聂江寒一进西月阁便看到坐在里头满脸不安四处张望的聂生,眉头微抬,走过去道:“皇侄儿?” 聂生睁大眼望着他,小脸上尽是茫然,但教养极好地从座位上下来向他行礼:“聂生见过前辈,前辈认得聂生吗?” 聂江寒笑了笑,摇头:“是我认错,你与我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是他忘记了,怜歌用魂魄洗去了聂生的记忆,他如今,应是前尘尽忘的。 这样挺好。 聂江寒捏了把聂生圆嘟嘟的小脸,同侍灯打过招呼后,听闻青黛已从地下雪城进入妖界,便趁着西月阁兵荒马乱,偷摸着从西月潭进了妖界。 在聂江寒踏上妖界那一刻,妖界与其他几界彻底断绝联系,连八方妖主处也无法再进入妖界。 妖界完全成为一片孤立封锁的界面,其中不得出,其外不得入。 再说青黛那处。青黛比聂江寒先行进入妖界,与雪刃一同前往最先异变的老牛所住的草原。 还未踏上草原,远远便可看见原本青翠的原野呈现诡异的暗红色,一片压抑阴森。靠得近了才得以看清楚,那条沉浮着千百妖胎的血河如同一管极粗的血管,从它主干上延伸出无数细小的支流,遍布整片草原。 妖胎食母之魂,其血为妖中最毒,那投入河流主干中的数百妖胎如同毒药一般污染了河水,再借由河水侵染草原,并呈急速扩散之势。 一头老牛躺在草原上,四肢剧烈抽搐着。他没能跑过蔓延的毒血,已被毒血侵蚀身体。青黛在半空中看见他,立刻俯冲而下,漂浮在他身旁。 “青爷,醒醒!”青黛唤道。 老牛听见她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用尽力气才得以维持最后的清明:“妖主,我没能逃过去,妖君,快……” 青黛伸手想拉他起来,被人一把抓住手腕。聂江寒浮在她身旁,瞥了她一眼:“本君便是如此教你的?分明是中毒的征兆,还伸手去碰。” 青黛身子剧震,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聂江寒在手中化出一柄短匕,仔细沿着老牛腿上的经络割开,登时大股黑色毒血从伤口处涌出,老牛腿上鼓起的狰狞血线也逐渐消退。 聂江寒见血放的足够,便又化出一卷绷带缠绕住老牛的伤口,另外三条牛腿也依照这般放出毒血再用绷带裹起,借由绷带将老牛转移至未被污染之地。 期间青黛一直紧紧望着他,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安与欣喜。她胸口里的断念剑正如同心脏一样飞快跳动,它认出了曾经的主人。 不是聂江寒,而是仙君行寒。 待到将老牛体内的毒血都放出,老牛也去了半条命。聂江寒掏出一瓶丹药喂给老牛几颗,见老牛的面色有所好转,才松口气,看向青黛。 “如此之多的妖胎,你身为八方妖主之首,为何不曾察觉?”行寒蹙着眉头,责问道。 青黛抿紧唇,连问行寒是何时恢复记忆都忘记,垂下脑袋:“是我失职。” “发现熹萦假扮妖主,攻击妖门,为何不及时上报天庭?”行寒又问。 青黛这回抬起头:“妖君不在,除我之外无妖可上天庭,我是天庭通缉的罪仙……” “那便能放任熹萦不管?造成如今的局面?” 青黛垂下脑袋:“是我错了。” 行寒这才满意地点头,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50 揉了揉她可怜兮兮的脑袋:“有本君在,不用怕上天庭。大不了打上去再打下来,小事情。” 青黛抬起头:“仙君,你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对上她期盼的目光,行寒不自在地扭过头去,咳嗽几声:“也是刚恢复,听闻妖界有变立马赶了过来。”说着,行寒又十分做作地使劲咳嗽,装出虚弱的姿态:“你瞧,我如今连修为都未能恢复一半,妖界如今危机四伏,还须得你来保护我。” 青黛自然愿意。 将彻底拔出毒血的老牛交付给雪刃照看,行寒便领着青黛沿着血河往上游飞去。血河从上游而来,妖胎也是顺流而下,上游应当是投放妖胎之地,事过不久,及时找到那处或许还留有几分线索。 血河上游之处,出乎意料的,是一片阴森的枯树林。 每一株枯树皆是树皮嶙峋,枝干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模样,血红河水在树根处分为无数条小溪流,淙淙流过,如同地狱的场景。 有阴风吹过树林,发出簌簌的怪异声响,似是有谁在风中啜泣,直教人寒毛直竖。 待到走近时,才发现这些枯树上都生着扭曲的人面,嘴巴大张,像是在嘶吼求救。 这是地渊中被惩罚化作枯树的剔骨妖。 这片树林,粗略数来起码有三百个剔骨妖长成的枯树。与妖胎同样,即便在妖界也寻不到数量如此庞大的剔骨妖。除非是经历漫长时光收集起来,否则实难想象这片树林、这片血河是如何做出的。 青黛悄然朝行寒望了好几眼,直到行寒再也忽视不了她的目光,才问道:“你可是有何事想问本君?” 青黛点头,略微犹豫后说道:“我怀疑这是熹萦女君所为。她扮成妖主时便想要收集妖胎,后来又去过地渊。” 行寒转头看向她:“是有道理。你为何吞吞吐吐不愿同我说?” 青黛抿唇,而后轻声道:“仙君待熹萦女君是极好的。我怕伤了仙君的心。” 他家的小仙,怕不是吃醋了?行寒想着,连神色都明快了几分,伸手摸了下青黛的头发:“我对她不曾有过别的心思,莫要多虑。” 说罢,行寒收回手,摸着下颌沉思。 除去吃醋,他家的这个小仙对感情之事也是迟钝得令仙无奈。沈卿歌跟随他千年之久,分明晓得他与熹萦并无太多接触,居然真的被谣言骗过,相信他心许熹萦。再说挡天劫一事,即便她是被他带回天庭的小仙,但若非对她看重,否则哪位仙君会为了仙宫里没什么品级的小仙去冒魂飞魄散的风险? 莫非当真是要他先表明心意? 不妥不妥,他是仙君,应当矜持一些! 可行寒又有些发愁。沈卿歌跟了他一千多年都没开窍,再等下去,恐怕妖君家曾孙子出来他都等不到青黛主动向他表明心迹。 可愁死仙了! 这厢行寒仙君思绪早已跑到九霄云外,那边青黛沿途观察得倒是极为认真,不愿放过任何线索。行至枯树林中心地带时,总算被她找到蛛丝马迹。 枯树林中央浮着一颗血色的珠子,珠子里面有一团黑色阴影,像是一个蜷缩的胎儿。流经此处的清澈河水便会变成猩红的血水,且每隔一段时间,珠子里的妖胎便会掉落下来,随着血水流向下游。 行寒也看到那颗珠子,道:“是熹萦的纳方珠。” “传说可容纳一座山川的仙器?”青黛奇道。 行寒点头:“希望这颗珠子里,如今容纳的不是一座山大小的尸体。” 他话刚说完,噗通一声又是一具妖胎掉落下来。青黛也不由沉默。 当初那位霁月清风的女君熹萦,究竟是经历了何种变故,变成如今这般残忍的模样? 行寒看穿青黛的想法,笑道:“莫要再想了,当初她渡劫致使白水村六百人身死时,她已成了魔。” 青黛愕然望着他。 “不然我为何要去接你?”行寒挑眉道:“你莫不是当真以为我在为熹萦赎罪?我很闲的么?” 青黛想点头,迎面撞见行寒压迫性极强的目光,默默将点头的冲动忍下。 行寒这才继续道:“她当时渡的不是仙人的天劫,而是由仙入魔的劫。只是天庭唯一的女君竟堕天成魔,天君怕传出去引起动荡,才请我去帮忙掩下。你后来在天庭见到她时,她已是半仙半魔,天庭当中唯有我跟天君知晓,但西天那些佛们都是能看出来的。不说出去,不过是为了维护天君的颜面。” “那后来我刺杀她,为何会引来至高的天罚?”青黛不解。 行寒瞥了她一眼:“这点完全是因为你不走运,刺杀她时她刚好快被心魔控制住心智,本来那天她是要再渡最后一个魔劫的,被你给接下了。” 青黛道:“那当初那个根本不是至高天罚?” “不是。”行寒答得很是干脆利落。 “这般说来,仙君当初接下魔劫完全不是难事,是故意装作魂飞魄散的样子的?”青黛不傻,已嗅出其中的猫腻。 这回轮到行寒扭过头去不敢看她。 青黛深吸口气:“仙君,此间事了,还望您能与我好好谈谈!” “好说,好说。”行寒笑得慈眉善目。 “那这颗珠子当如何处置?”青黛问道。 行寒笑:“简单,你的断念剑在无回黑水里泡了一千多年,为至阴之物,用来转移这种装满尸体的法器最顺手,你可用断念剑将这颗珠子托起,先将其从地面所绘的阵法中移走,先止住毒血源头。” 他说罢,见青黛面露犹豫,才猛然想起:“是了,你成妖时是应当进过化妖沼泽的,想必断念剑也不在你身上。” “在的。”青黛犹豫许久,仍是不愿瞒着行寒,道:“我当初化妖时出了些差错,将断念给融进了体内。” 听闻她所言,行寒惊得直勾勾望了她半晌,奇道:“断念剑被融进了你体内?它融在何处了?” 青黛不肯答,行寒追问了许久,她才咬牙说道:“仙君,我当时没能化出心来,断念剑在我心脏的位置。” 行寒面色青白交替,许久,还是没忍住捏住青黛的脸颊:“本君千辛万苦为你挡天雷,你就是如此活下去的?真是要气煞本君!” 青黛委屈巴巴地被他捏着脸,全然不敢还手或躲开,任由他捏着,嗫嚅道:“是我错了,仙君。” “你错了?”行寒挑眉:“错哪里了?你如今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一句认错就想本君饶过你?” “仙君轻些……”青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还是先解决纳方珠一事为好,妖界如今各地异变,妖君暂且回不来,不能让熹萦再有其他的动作。” 行寒冷哼一声,气鼓鼓地松开手。 第42章 青黛问道:“那仙君可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51 熹萦女君这回对妖界出手, 是有何目的?” “目的很简单。”行寒笑道:“说来这事还是天界的一则秘辛,当初天君未即位时,熹萦是想同他争一争这天君之位的。但由于当时上任天君是突然羽化, 天君位被一群老顽固守着, 说什么也不肯让女仙继承天君之位。这事后来便成了熹萦的心魔。各界当中,就属妖界对妖君的保护最薄弱, 最易攻破,她这回, 怕是想取而代之。” 青黛心中一凛:“这样说来, 妖君岂不是很危险?” “熹萦的目的应不是妖君。”行寒安抚她:“不然她所攻的便是地府。她借助妖门倾塌将妖君困在地府里, 转而攻打妖界,想必是想趁着妖君不在入主妖界。” 青黛面色凝重:“妖君虽风流了些,但在任时设立八方妖主统管恶妖, 是维持妖界和平最久的一任妖君,他不应当以这种方式被夺去妖君之位。即便是曾经天庭最受敬仰的女君!” “看来你是决定了。”行寒抄着手笑道:“如何,去与熹萦打一架,算算前世今生的账?” 青黛以手抚着胸口:“断念在手时, 我有勇气睥睨天下之敌。而今无法再用它,但剑意仍在,如今之战避无可避, 她既决定挑衅妖界,我等自当迎战。” “不错,不错。”行寒点头:“那本君便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行寒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 从香囊里倒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正是本应在西月阁中等候的聂生。行寒拍着聂生的脑袋,道:“这孩子死活抱着我的腿求我带他过来,本是要去救他爷爷的,但路上看见他爷爷已平安无事,反倒是你有了麻烦,他说这条命是你救下的,有恩不报非君子,正巧,以他的体质,足矣搬动纳方珠而不受其中阴气侵蚀。” 说着,行寒将枉生剑交给聂生护身,聂生得到行寒的首肯之后,往纳方珠那处走过去。他一靠近纳方珠,地面下由血水绘成的阵法便发出不详的黑红色微光。聂生人虽小,但胆子倒是挺大,脚步只顿了一下便挺起小胸脯继续往前走。 不知是否因为他也是妖胎,感应到有妖接近后,法阵只亮了几息便再度恢复平静。聂生顺利拿到纳方珠,转头跑回来想塞给行寒,行寒后退一步,笑眯眯道:“这等阴邪之物我碰不得,你带着。” 聂生听完他所说,小脸委屈地皱成一团,扔也不是留着也不是,分明还是害怕里面的妖胎尸首的。行寒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莫要害怕,这可是个宝贝。曾经天上许多仙家求都求不到。你若害怕,我便再送你一个克它之物。”他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送给聂生:“这锦帕是平日用来擦拭枉生剑之物,拭剑百年,上头带有至刚的剑气,你用它裹着纳方珠,假以时日,便可除尽纳方珠中的尸首,保准连一滴血都不剩下。” 聂生向行寒道谢,连忙接过锦帕将纳方珠裹起来,紧绷的小脸才微微放松。 行寒又将他装进香囊里,而后跟青黛一同去寻熹萦。 纳方珠取出之后,血河蔓延趋势已被遏制。所以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熹萦,防止她下一步的动作。 行寒与青黛两个刚走不远,便听见前方大地传来声声沉重轰鸣,几座山峰拔地而起,高耸入妖界云霄。无数地渊之中逃出的恶妖从山上奔袭而下,直奔八方而去。霎时哀鸿遍野,血染大地,数不尽的妖倒在恶妖的屠刀之下。 “不好!”青黛惊呼,挥手招来红灯笼,一条火龙从灯笼中呼啸而出,滚滚热浪掀翻附近作恶的恶妖。青黛与行寒便乘着火龙,直奔那几座凭空长出的山峰而去。 刚飞至山峰附近,便能看见每座山山顶都绑着一个仙人,皆是鹤发白髯,浑身是血。行寒看清是哪路仙人之后,嗤笑一声:“真是个记仇的女君。那山上的仙皆是当初反对熹萦争天君位的老仙君,不曾想都被她绑到此处来。” “熹萦这是要让他们看到自己即位一方之主吗?”青黛问。 “不一定。”行寒蹙眉:“她最好是不要打着血祭仙君的念头。否则,谁都救不了她。” 行寒话音未落,便看见第一座山峰上被绑着的老仙君惨叫一声,一柄寒光闪烁的剑从他胸口里捅出,霎时第一座山峰处地动山摇,仙人血从峰顶留下,瞬息间染遍整座山峰,山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那柄刀从已然断气的老仙君胸口里拔出,熹萦从绑着老仙君的木柱后走出来,提着滴血的剑望向远处站在火龙背上的行寒。 “行寒君。”她微微颔首。 行寒抬眉,朝她回了一礼:“许久不见,熹萦。” “行寒君此行是跟她一同来阻拦我的吗?”熹萦用剑尖指向青黛,歪着头疑惑道:“她的修为还不足以拦我,蚍蜉撼树而已,行寒君怕是要失望了。” 行寒道:“徒儿不争气自然有师父能找回场子,不用女君担心。只是敢问女君,抓来这四位老仙君是要如何对他们?莫不是……” 熹萦低头,用锦帕认真擦拭着染血的剑,淡淡道:“他们已老,对天庭也没什么贡献了。不如今日再发挥一下余热。待我血祭完剩下三个,怕是行寒君你也拦不住我。” 说罢,熹萦朝第二座山峰飞过去。青黛连忙从火龙背上跃起,飞去两座山峰之间拦截熹萦。谁知还未能靠近,便被笼罩山峰的一道金光屏障狠狠弹开。 熹萦第二剑趁机刺穿第二位老仙君的胸膛,仙人血如同第一位仙人一样污染了整座山峰。而老仙君的修为被熹萦吸收。熹萦望着弹开青黛后金光屏障上浮现的符咒与古老文字,笑道:“真可惜,告诉你们也无妨,被你小徒弟收起来的那本可通晓过去未来的札记,其实后边几页被我给撕下,上面绘着上古时期的法阵,凭你们的修为可破不了古神的阵法!” “我知道。”行寒抄着手悠悠道:“因为那本札记是我写的。” 熹萦瞳孔骤缩。 第43章 此番话说出来, 连青黛都震惊地看向他。 “是我写的。”行寒抄着手悠悠说道:“你借天劫逃离天庭之后,天君担心失去对你魔化的掌控,便同我们几个商量如何才能引你出来。你对君位的欲念强烈到魔化的程度, 那可通晓古今之物势必不会放弃, 所以我们便演了一场戏,果然成功引你上钩。” 熹萦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狰狞:“你是说, 那本札记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行寒嗤笑道:“哪有什么可预知未来的东西。你贵为女君,还如此愚蠢。”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 一场引熹萦女君入瓮的局。 熹萦女君尚在天庭时, 由于过高的名望与实力, 也因为不好证实熹萦入魔,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分卷阅读52 天君不好断然将她拿下,只能随时监控她。后来青黛欲袭杀熹萦, 行寒便在她动手之前与天君商议好这场局,做出一本“通古预今”的札记来,而借青黛之手正方便天君借此将熹萦逐出天庭,顺带压下熹萦在天庭的名望。 熹萦借助青黛刺杀后, 拼着魂魄溃散逃离天庭,修养近千年才聚拢魂魄,杀死八方妖主之一取而代之, 让妖君发现她的踪迹,借助熹萦的行动“阴差阳错”让她发现这本札记,这场局才正式启动。 妖君与行寒是数万年的至交好友,一有熹萦消息立马去人间寻他转世。恰好是怜歌一案之后, 行寒受到妖气冲击,才得以让妖君顺利助他恢复记忆。 至此,万事俱备,只欠熹萦入局。 熹萦不蠢,只是被君位与心魔迷惑了心智,此时已然知晓自己入了圈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转身飞向第三座山峰。她还未来得及落地,眼前乍现一片璀璨刀光,面前的山峰被生生劈作两半。 此剑名枉生。 行寒一甩剑锋,从火龙背上走下来,走向熹萦。他走得很慢,却如同泰山压顶,压得熹萦连退几步。 “行寒,我以往如何对你,你却这般相报的吗!”熹萦厉声道。 行寒停下脚步,微微歪着头思考片刻,道:“也是。我家小妖主呢?过来。” 青黛本退在一旁,听见行寒唤她,不冷不热回道:“仙君,是你负熹萦女君,小妖不好插手。” “生气了?”行寒挑眉,走到青黛面前,伸出一双白净的手:“那你将我绑回去,要杀要剐,要打要骂,悉听尊便,从此后我就是你的仙,你如何折腾我全凭你喜欢,如何?” 他最后几个字是贴近青黛耳旁说的,青黛登时后退数步,恨恨瞪了他一眼,满面通红。 行寒直起身,垂眸看着她:“没有心也不必害怕,我自有办法取出断念。”说罢,他将枉生交到青黛手中:“我既是你的仙,那枉生便是你的剑,你拿去随便用。” “当真?”青黛知道枉生剑的厉害,抬眼问道。 “当真。” “即使不能让你带熹萦女君回天庭复命?” 行寒笑起来:“天君并未说过要带熹萦回去审判。” 青黛轻轻应了声,接过枉生剑。 天庭中的神仙都知道,行寒这辈子座下只收过一个小仙。此前无仙见过这小仙使剑,还以为是个朽木不可雕的,直到青黛向熹萦女君刺出了那一剑。 她从来都是剑道的天才,即使当初不曾跟着行寒上天庭,只要让她接触剑,总有一天也会凭剑成仙。 且,她能击败熹萦一次,就能击败她第二次。 这世间,总不会一直只有一位女仙能成为女君的。 有关那日究竟发生何事的记载已不明确,只是熹萦依旧是天庭里英年早逝的,值得众仙闲来追悼几句的女君,行寒君也依旧是为座下小仙挡天劫,身死道消的仙君。 似乎什么都不曾变过。 三年后,地府阎王从沉睡中苏醒,莫名其妙多了个与自己签订血契的夫君。不过这夫君挺懂事,阎王看着舒心,也就懒得跟他计较。 四年后,妖君终于回归妖界,带着自己貌美如花的媳妇去视察重建完成的妖门。 五年后,西月阁不仅多了个蹭吃蹭喝的王爷,也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妖主,平日里最喜欢跟在那个闲散王爷后头,奶声奶气叫爹爹,只是那个闲散王爷居然还敢嫌弃他们的小妖主,说他就是个晚间赖在自己娘亲床上不肯走的鼻涕虫,气的青黛妖主接连几天都让闲散王爷睡书房。 二十年后,西月阁有客来访。 那是个双目失明的红衣少女,被一个白衣服的少年牵着来到西月阁中,举阁妖侍前来相迎。红衣少女摸索着伸出手,握住青黛的手,笑道:“他带我去各地游玩,巧来途径这里,就想着来看看你们。” “你的眼睛还是没好吗?”青黛抚摸着玉鸾的脸,心疼道。 玉鸾双目弯弯,巧笑嫣然:“即使不能恢复,由他陪着我,我心里也是无憾的。对了。”她笑道:“前几日还遇见两位故人,我听生之提起过,当初是有个捕快来跟你报案的,报的还是剔骨妖的案子。我们前些日子在南边一座小城里看见了他,还是个捕快,不过听生之说,他头发已经有点白了,是个老捕快了。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跟你们一起来地渊的那个小剔骨妖吗?她转世成了那个捕快的徒弟,被那座小城的百姓叫做女侠呢!” 青黛也笑起来:“那还真是他俩的缘分。” “是了。”玉鸾拍手道:“方儿呢?我这个做姑姑的带了好东西来看他。” “方儿在上面,我带你上去。”青黛从生之手中接过玉鸾的手,小心翼翼将她扶上楼去。 西月阁外,侍灯坐在屋顶上,咬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糖人儿,她旁边蹲着一个刀疤脸的男子,惆怅地望着远方:“妖跟人会有好结果吗?” 侍灯眯眼看向他:“你喜欢人家就跟她说嘛,不然被别的小郎君给抢去,你后悔也来不及!” “可我是妖。” “你当初可骗她说你是人!”侍灯敲了下他的脑袋:“好了,莫要愁了,她本就被黄泉影响,延长了寿命,相比其他人,活得算是久了。久得足够你再犹豫个十年,愁成个老头子!” 说罢,侍灯笑嘻嘻从屋顶跳下去,朝陆厉招手:“走了!” 陆厉叹口气,也从屋顶上跳下,跟着侍灯朝西月潭走去。 西月阁中藏书室一角,一本破旧的札记无风自动,翻到了空白的一页上,凭空出现几行小字。 听闻今日西月潭中又有一个被压回妖界的妖,想来又是一个新的故事。 分卷阅读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