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灯火》 分卷阅读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 《隔岸灯火》人类的星星 文案: 他是来自过去的魂魄,无人能赐他骨血。 与他携手同归的只能是死亡。 梦里,似乎又是那个小男孩,站在街边,看人来人往,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有人用破木板拉着死去多时的父亲,有美人送客,也有泼妇骂街,卖馄饨的小贩揭开锅,升起的白雾袅袅,捕快押着罪大恶极的犯人,掀起街边的一行尘土,他像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偷偷窥探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每个人怎样的的活着,人世间又是怎样包容这样的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来到他面前,弯腰对他说:“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小男孩抬起头,看到了那一双对他伸出的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若慈,裴时 ┃ 配角:盛无瑕,李葚儿 ┃ 其它:三天 第1章 结局 万箭穿心 九云州,天空不晴朗也不阴沉,万里长风卷起薄云,清晰而高远。 李若慈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望天了,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它变与不变都与他无关。 身后事,他没想过,孑然一身就是这一点最好,没有人为他流泪,也没有人为他埋葬。 他走出城楼,脚下是满地沙石,满目荒凉,对面城楼站着很多白衣人,也许有他熟识的面孔在其中。 他走到两座城楼之间,身后城楼黑色的大门缓缓关闭,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随后又释然地睁开了,死可只有一回,而且这么兴师动众的死也不多见,自己不看也真是可惜了。 对面的人开始弯弓搭箭。 耳边一片寂静。 然后千百支箭夹杂着风呼啸而至,穿过他的头部,颈部,肩部,胸部,腹部,腿部。 疼痛铺天盖地地涌来,仿佛身体被撕裂,痛到骨子里,一张口就是血,倒下的那一瞬间,模糊住了眼睛。 箭穿过他的身体之后就化为碎光消失了,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他在原地,既可怜又可笑。 丧家之犬,还是被抛弃的。 他很惊讶自己竟然没有立刻死,还在地上苟延残喘,需不需要有人下来再给他一刀,这样耗着可真是痛苦。 “林若言!” 隐隐约约有个声音,李若慈模模糊糊地想,是谁在叫他这个名字?似乎很久有人不曾这么叫过他了,像前生的记忆又重新翻过来了一遍。 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头,他一动,又呕出了一口血。 他努力眨了几下眼睛,终于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 “裴时……” “为什么啊?”裴时半跪下来,强制压抑着自己声线的颤抖。 “恶有恶报,你不是一直都相信吗?”李若慈轻轻地笑了一下,血流进喉咙里,呛得他一阵咳嗽,牵动伤口,又疼得他面孔有些扭曲。 真是狼狈。 “李若慈。”裴时换了一个称呼,像是从一场梦里重整了头绪,可眼前的场景却依旧如此分明。 “离开这里。”李若慈强压着剧痛说道。 “我们一起走。”裴时伸手欲揽住他的肩,可面对他鲜血淋漓的身体,手竟不知往哪放才能不触到伤口。 李若慈拦住他的手:“走不出去的,你该回哪里回哪里,我们尘归尘,土归土,你犯不着。” 裴时身后有那么多同门弟子在看着他。 自己活不了了。 他知道。 有眼泪落在他脸上,温凉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笑?裴时竟然为他哭了? 恍惚之间,他觉得这一生有些遗憾。 话未说尽,酒未喝完。 “裴时。”李若慈喊道。 “嗯。”裴时连忙握住了他的手。 望着眼前逐渐扩大的黑暗,李若慈硬生生地扯出了一个微笑。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若真的有来生的话,我们一起去岫原镇看雪吧。” 裴时怔怔地听着,怀里的人却渐渐没了生息。 周围的风吹动他的衣襟,面前是浩渺的黄土,他一动不动地半跪在原地,仿佛过了千万年。 有人过来劝他:“师兄,他已经死了,把手放开吧。” 裴时没有动。 有人把他的手扯开,他执着地不肯放手,他沾染了满手李若慈的鲜血,但依旧有血从他的指缝滴落。 疼,太疼了,疼得他红了眼眶,断了肝肠。 “很疼吧。”他低声对他说,声音温柔,好像他还活着。 “师兄!”旁边的人皱眉喝到。 裴时恍若未闻,抱着李若慈站起来,转身便走。 可没走几步,便是一口鲜血从裴时口里喷出。 两个人一同倒在了这片平沙苍莽的大地上。 世间多热闹,一条江连起世世代代的人,你我在河畔,喝着相同的水。 世间多风光,万物生长,众生欢喜,说不尽的旖旎春秋。 世间多匆忙,三五年说尽平生事,黑白棋生死不过一瞬间,少年已是不归人。 第2章 开始 凌云渡 黑夜已至,乌鸦嗅着死亡的味道停落在枝头。 李若慈擦了擦指尖的鲜血,扭头问身边的黑衣属下:“问出来了吗?” 黑衣属下摇了摇头。 李若慈沉默半晌。 黑衣属下心惊胆战地望向李若慈,他脸上带着黑色的森罗面具,在清冷月光的照射下宛如阎罗现世。 这是他第一次听命于李若慈去执行任务,他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这位敛夜天三公子性格表面看起来十分温和,但实际上心狠手辣,弑父上位,翻脸不认人。 李若慈轻笑出声:“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 “那怎么办?杀了他?” “杀了他?怎么交差?” 李若慈沉吟片刻道:“把他儿女带到他面前,一个一个地杀。” “是。”黑衣属下领命而去。 李若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白色的梨花,在他周围陈列着多具尸体,血蜿蜒了一地。 不出多时,有一个属下从一侧的门进来。 “公子,无息天的人包围了这里。” “无息天?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 李若慈略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带上苏衍走。” 他率先迈出院门,随即又吩咐到:“把这里烧掉。” 火光冲天,李若慈从后门离去。 刚出门便是短兵相接,一柄长剑横在了他面前。 他展开折扇,带起锋芒,正面迎敌。 看衣服,来者多是无息天的弟子,他对付起来不成问题。 但他的手下已经死伤过半,他敛了敛眼眸,一击击中一个白衣弟子的胸口,肋骨折断的声音,那弟子发出一声惨叫。 他带领着手下边打边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 向凌云渡撤去,那里有船。 没想到,凌云渡那里也是火光正盛。一个白衣人站在渡口,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配上那张十分俊秀的脸,竟有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白衣人道:“你烧了人家的宅子,我烧了你的船,这样公平的很。” 声音带着几分随意。 李若慈没有理会他说的什么,直接袭向了他的身体,先发制人。 却不料白衣人却轻轻松松便避开了,还侧身抽出一把长剑,斩出几道白光。 李若慈立刻感觉到这个人与刚才的那些弟子不在同一水平。 一不留神,头发就被削落了几缕。 他目光一凛,戾气横生。但白衣人却始终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神定气闲。 “三公子身手不错啊。” 剑光清亮,李若慈看到了剑上刻的字“随虞”,心下当即了然他面对的是谁。 “原来是裴时裴公子,谬赞了。” 无息天新一代弟子中尤为出色的几个,他也有所耳闻。 他手上的折扇转了一圈,妄图伤到对方的手腕,却不曾想对方的剑直接穿过了折扇刺到了胸口。 他听到肌肤被刺破的声音,有微微的痛感,他连忙收起折扇,夹住剑锋,凌空便给了裴时一脚。 裴时倒退两步,抹去了唇边的血,剑招愈发凌厉。 李若慈身上中了几剑,分别在胳膊和腿上,鲜血溅到面具上,更给他添上几分诡异。 裴时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染上了缕缕血痕。几番下来,两个人皆是狼狈至极。 缠斗许久,裴时逐渐占了上风,李若慈节节后退,身后表示深不见底的河水,漆黑一片。 裴时的剑划过来,致命招,如果让它划过他的颈间,基本就必死无疑,李若慈下意识的一避,便落到了水里。 河水立刻就没过了头顶,温度很凉,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的四肢都受了伤,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杀伐之声在耳边消失。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偏僻的河岸,已经天明,周围生着野草。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看来没有人追上来,当时天色那么暗,水那么深,想也不可能有人跳去河里捞他。 面具不知被河水冲到哪去了,露出了他略微发白的脸,失血过多,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他咬牙撕掉身上的夜行衣。 附近要有村落什么的就好了。 他往前走了十多米,最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再次晕倒了过去。 鼻尖萦绕着淡淡草药的苦味以及清甜的花香。 他蓦地睁眼,床沿背对着他坐着一个少女。 他立刻直起身,手里聚起力气,如果少女对她有什么不利的动作,他不会让她有再挣扎的机会。 少女却在这时回眸冲他一笑,仿佛三月春花:“你醒啦?” 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危险,脸上一直挂着盈盈笑意,继续说道:“你受伤了,我在河滩上发现了你,就把你带回来了,你别怕,我会治病的。” 李若慈不动声色地听她说完,见她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垂眸说道:“那真是谢谢姑娘了。” 少女起身从桌子上端了一只白瓷碗递给他,说道:“这是药,你喝了它伤会好的更快些。” 趁少女转身出去的一小会儿,李若慈将药倒在了床脚。 少女又进来了,手里还攥着两个黄澄澄的杏,看到空碗,她不禁惊讶道:“这么快,本来还想着会苦,特地给你带了甜果子。” 李若慈好笑道:“那是逗小孩玩的。” 少女将杏放到了桌子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若慈估量了一下自己在外的名声,说不上人人喊打,但也会吓坏小姑娘,于是,他决定真名还是不告诉她为好。 “林若言,若非的若,言语的言。”他慢慢道。 “嗯,很雅致。”少女点点头,道:“我叫唐愿初,许愿的愿,当初的初,是个医师。” 这少女看起来年纪不大,竟是个医师。 “对了,林公子是怎么受伤的呢?看身上的伤像是刀剑所致。” 李若慈低下头,略微一思索,道:“贼人所伤。” 他停顿片刻,酝酿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而活,如今跟着一个商队干活,却不想这个这个商队的船被截,人皆是死的死,伤的伤,我也被迫跳船。” 说着,便渐渐红了眼眶。 唐愿初慌了神,连忙道:“啊,不哭不哭。” 继而又愤懑道:“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等事!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找他们!” 李若慈抬起头,颇有些玩味地看着唐愿初的神情,见她看过来,又连忙装出一副沉痛至极的样子。 “愿初姑娘就不怕我是坏人?” 唐愿初打量了他几眼,道:“公子看起来并不像坏人,而且既然我敢在江湖行走,就不是好欺负的!”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几声响动,唐愿初连忙回神。 “唐姑娘在吗?”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在呢。” “小狗子又病了,想请姑娘去看看。” “好。” 她向外走去,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你好好休息啊。” 等唐愿初走了,李若慈脱下衣服,开始检察伤口,大多数伤口已经被细细地包扎了起来,痊愈应该不成问题。但他最看重的手腕也被划出了不深不浅的一条口子,轻微一动,就会有刺痛感。 一想到昨夜的事,他的面目开始阴晴不定起来,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很久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裴时……他一时间有些咬牙切齿。 第3章 山水人家 李若慈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青菜,一边择着叶子,一边拿着水洗。 “林公子,辛苦了。”从外面回来的唐愿初从他手里接过干净的菜谢道。 李若慈拂去衣上的灰尘,道:“力所能及而已。” 唐愿初掀开锅盖,倒上水,然后又在底下生了火,整个过程娴熟利落。 李若慈在她背后看着,她长长的黑发只用一条布带挽着,同寻常女子不同,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物。 唐愿初回头对他道:“林公子,你先去外面等着,这里烟大,饭一会儿就好。” “嗯。”李若慈听话地出去了。 外面阳光正好,篱笆上攀绕着零散的野花,他刚支起桌子,却见那扇破旧的小木门被推来了。 进来一个微胖的女人,一只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另一只手里提着个食盒。 “咦,孙大娘?”唐愿初从厨房里匆匆跑出来。 见到小女孩,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问道: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 “小花,肚子还痛吗?” 小花摇摇头,挣脱了孙大娘的手,兀自跑到了李若慈身边。 “哥哥抱。”她伸出了两只白嫩嫩的小手。 “哎?” 唐愿初奇了奇:“为什么要哥哥抱?” 小花仰起脸,对着李若慈甜甜一笑:“因为哥哥长的好看。” 李若慈闻言笑出声来。 孙大娘连忙把小花拉了过来,道:“孩子不懂事。” “无妨。” 李若慈从一旁折了两朵淡紫色的小野花放在了小花的耳边,说道:“你也很好看。” 唐愿初在一旁看着,这时才转头向孙大娘问道:“小花好些了吧,我一会再看看。” 孙大娘乐呵呵道:“那就有劳唐姑娘了,这不,我看要到吃饭的时间了,特地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孙大娘将食盒递了过来,唐愿初连忙道谢,然后将小花拉到一旁,问这些天的吃食,看看她的脸色,又把了把脉。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李若慈的心头,他想起今天早上唐愿初替他换药时的情景,从未有人如此温柔的对待过他。她垂着头,睫毛也垂着,仔细地替他上药,包扎伤口,又提醒他不能沾水,要好好休息。 当时清晨日光清凉,鸟鸣几声,周围盈着草木之香,她抬头看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的。 他这是在感动吗?他在心底嗤笑一声。 大概不可能。 感情存在等于自寻死路。 问完小花的情况后,孙大娘便带着小花走了。 唐愿初把食盒打开,里面是几块枣花糕,和枣花茶,她又起身把自己炒的一碟青菜,和煮的粥端了过来。 “我做饭一向不好吃,你若觉得不合口味,就吃孙大娘带来的糕点,她做的可好了,我特别爱吃。” 她笑起来,眼弯成了月牙儿。 “我对吃什么到无所谓。”李若慈道,只要有吃的就好,饿不死人就行。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多少人嫌弃我的手艺,我还怕你也嫌弃呢。”唐愿初嘻嘻一笑。 李若慈拿了块糕点放在嘴里,当真是入口即化,细腻软糯。 有风拂过,扑鼻的枣花香。 “你是一直在这里吗?”李若慈出言问道。 唐愿初想了想,道:“也不是,我在这里也不过两个两个月左右,四处走走啊,毕竟需要我的地方太多了。” “也是。”李若慈低头喝茶。 阳光穿过树叶的罅隙落下来,落了他一身斑斑驳驳的细碎光影。 一时间恍若隔世,前几天还在过着血腥淋漓的生活,今天却坐在这里悠闲地吃着饭。 他倒并不贪恋这种悠闲,只是觉得新奇。 他将枣花糕放在盘子里。 “你不喜欢?”唐愿初问道。 “太甜了。”李若慈向来不喜欢甜味,因为甜会使人倦怠,而倦怠会让人万劫不复。 入夜,北方天空亮起一朵白色烟花。 李若慈知道是在找他。 他来到北方的镇上,一个黑衣属下正在那里等着他。 “小云公子很担心您。” “我没事。” 李若慈顿了顿,问道:“你是云流今的手下?” “是。”黑衣属下毕恭毕敬道。 李若慈他继续问道:“那他还让你带什么话了没有?” “有,他说老大很生气,让您小心点。” “还有呢?” 黑衣属下支支吾吾道:“别现在没死,回去死了,他会很伤心……” “哦。” 李若慈笑道:“他真是有心了。告诉他,我几日后就回去。” “是。” “走吧。”李若慈话刚落,黑衣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李若慈独自一人赶回唐愿初所在的小屋。 夜色深沉,衬得月亮有了几分颜色。 途径一片梨花林,他决定抄近路回去。 一树树梨花散发着浅淡的香味,在清澈月光地映照下,梨花瓣竟然有了玉一般的质感。 夜风习习,一地碎玉。 他继续向前走着,不时有花瓣接触到他的皮肤,有微微的凉意。 树林对面传来一阵动静。他警惕起来,脚步放轻。 对面隐隐约约有一道白色的人影,混在白色的梨花林里。他心下惊异,谁这么晚了还会到这里来,却也不动声色,直到那个身影慢慢接近。 一阵更大的风吹过,卷起白色花瓣,纷纷扬扬,在这天地间。 他一时有些看不真切。 等到尘埃落定,梨花散去。 对面站着一个人,白衣胜雪,他抬手拂去肩上梨花,抬起眼目,目光中有三分月色。 李若慈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那人却好似毫不在意,冲他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个微浅的弧度。 旁边却响起一个愠怒的声音:“裴时,你又走错路了,是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 第4章 试探 李若慈迟疑了几秒,才意识到裴时大概是没有认出他来。 当下松了口气,他向前走了几步,与裴时擦肩而过,再回头时,裴时已不见踪影。 一切都好像一场游园戏梦。 他回了房间,和衣而睡,再醒来天色依旧不甚明亮,几颗星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上。 他听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本来昨天大约就可以到,结果他拉着我在原地转了不知多久。”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唐愿初笑道:“他一向如此。” 李若慈走到门前,透过半掩的门,看见院中站了三个人,背对着他的是唐愿初,她对面站着的一个是裴时,另一个是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衫的人,他没见过。 他暗自思忖,他们认识? 这可就有意思了。 “阿初,还有别人?”裴时出声问道。 “咦?”唐愿初回头。 李若慈从门后走了出来,笑道:“愿初姑娘有客人?” “林公子你醒啦?不会是我们打扰到你休息了吧?”唐愿初问道。 “自然没有。” 唐愿初向裴时介道:“这位是林若言林公子,受伤时被我遇到了,暂居在这里。” 李若慈温声道:“多亏了愿初姑娘。” 唐愿初又转身向李若慈说道:“这个是裴时。” 继而指了指黄衫人道:“这个是薛当归,都是无息天的弟子。” 李若慈道:“嗯,幸会。” 薛当归弯起眼冲他客气地一笑。 裴时的眼里却有几分意味不明。 准备早饭的时候,裴时在厨房忙里忙外,既去河边挑水,又往灶里添柴。 唐愿初自从裴时来了以后,就莫名有些欢喜,一刻不停地围在他身边,递水递手帕。 李若慈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身上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 有伤,便和薛当归坐在树下的板凳上无所事事。薛当归的脸上一直带着习惯性的笑意,他看着这张脸,并不觉得怎么好相处,一般这样的人面部表情控制系统很强大,不管真笑假笑,笑多久都不会肌肉抽搐,看起来和没有攻击性,用笑容便可以拒人千里之外。 李若慈还是想尽力弄明白现在他所处的状况,便开口问道:“愿初姑娘也是无息天的弟子?” “是。” “三位看起来都很年轻,却不想是无息天这样大门派的弟子,真是令人羡慕。” “没什么令人羡慕的,各在其位而已。”薛当归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开始喝茶。 唐愿初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碗热汤,对他们说道:“准备准备,要吃饭了。” 李若慈连忙起身,去厨房端汤饭,一进门,正好迎上了转身过来的裴时。 李若慈不去看他,从锅里给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抬起头发现他还在盯着自己,便问道:“我要不一块儿也给你盛了?” 裴时笑道:“不用。” 李若慈转身欲走,却听裴时轻轻地问道:“昨夜那人是你吧?” 他没有回答,却见裴时向他走了过来,自从他进门以来,裴时眼睛从未从他身上离开片刻。 他心道裴时已经开始怀疑他,便后退一步,想给两人留下足够的空间,却没想手里一个不稳,热汤全都撒在了手上,他蹙了蹙眉,整个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白皙的手背上立刻泛起红痕,裴时见此又上前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小了,李若慈有些不舒服,脸上显现不悦之色。 裴时却在此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心里一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手上却感到了一阵清凉,刚才热汤留下的灼热之感稍褪,即使这样,他却一点都没放松警惕,他还不能确定裴时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片刻之后,一股更强横的力量从手部穿至五脏六腑。 李若慈明白了,裴时在试探他。 他便放松了自己对经脉的保护,任由力量在身体内冲撞。 他一时有些承受不住,张口便是一口鲜血。 “你……”裴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表情有些慌乱。 李若慈膝盖一软,便要跪在地上,裴时连忙伸手揽住了他的肩。 听到声音的唐愿初和薛当归连忙匆匆赶来。 看到口吐鲜血的李若慈,唐愿初惊道:“阿时,你做了什么?” “我……”裴时此时便像一个被发现做了坏事的小孩,一着急,便直接拿手捂住了李若慈的嘴。 李若慈被这么一捂,差点被自己的血呛死。 见此情况,唐愿初连忙道:“阿时,你别再抱着林公子了,一会儿我刚治好的人再让你给弄坏了。” 她转头对身边的薛当归道:“当归,你把林公子扶到房间去。” 薛当归立刻把他从裴时手里接了过来,扶到了床上,李若慈压下心底的不快,他其实很讨厌和别人肌肤相触,尤其是刚才裴时又摸了他的手,又碰了他的脸。 他躺在床上,唐愿初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她一脸歉意道:“阿时有时候没轻没重的,那个,林公子,你还好吗?” “还好。” 唐愿初坐下给他把了把脉,确认他并无大碍后,便又出去了。 经过一系列的折腾,李若慈觉略微有些倦意,他合上眼休息了一会儿。 再次醒来已是晌午,唐愿初裴时他们三个人正在门外交谈。 唐愿初道:“其实这边也没什么事了,起初是井有些问题,那里面的水不干净,我让他们重新挖一口就好了,不过现在林公子又在这里,我总不好不理会,一个人走了吧。” 裴时道:“乐天盛典就五日后要开始了。” 薛当归道:“我们带着林公子回去也未尝不可。” 唐愿初道:“嗯,我一会儿去问问,但林公子船的事情,也要拜托你们了。” 裴时道:“这种事不应该官府解决吗?” 唐愿初又道:“可是我答应了啊。” 裴时:“……” 李若慈一心一意在里面听着,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他以去给村东头刘老头送草药为由,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 一个黑衣人立马现出身形。 “还跟着我呢?” “上头吩咐的。” “你家小云公子可真是爱多管闲事。” 他勾了勾唇,道:“不过也正好,你把我现在的情况用灵文传书告诉他,记得,重点是,淮水上发生了一起商船被劫案,这个要让他办妥了。”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送完药,他又若无其事地回了那个小院子,唐愿初一行人正为明天的行程做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八点半左右更,不坑 第5章 无息天 无息天处在中部鄞州,与西部溪州的三寻天,南部风埠州的不落天共同守护这这块土地的世代太平。 裴时唐愿初他们一行人乘坐火凤,不到三天便来到了鄞州,鄞州因为受到无息天的庇佑,没有几个妖魔敢来滋扰,几百年来太平无事,发展的很是兴盛。 而因为乐天盛典的接近,大街上更是喧闹,人来人往。 唐愿初在街上买了两支糖葫芦,分给了李若慈一支。 裴时不满道:“怎么没有我和薛当归的?” 唐愿初道:“你们不是自己有钱吗?” 裴时越过唐愿初,看了李若慈一眼,目光里含着些警告的意味。 李若慈挑挑眉,含笑咬了一口山楂,丝毫不做理会。 唐愿初逛街很爱买一些小玩意,镯子,钗子,珠花,小糕点,米糖,不一会儿,手里就是满满的一大堆。 她忽然对李若慈说道:“对了,林公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以后,打算?” 唐愿初点头道:“对。” 李若慈模棱两可道:“不知道,也许回去再找一个活,我怎样都行,反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四处为家。” 唐愿初立刻道:“这么多年来林公子过得好辛苦,是不是啊?阿时?” 裴时在一旁正和薛当归说着话,被她这么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附和道:“是,是,大概。” 李若慈有些想笑。 唐愿初得到肯定,又道:“那林公子你想不想和我回无息天?” 还未等李若慈开口,裴时凉凉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无息天。” 唐愿初嗔怪道:“阿时,别这么说。” 李若慈想了想问道:“裴公子,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无息天弟子?” 裴时吐出四个字:“身世清白。” “阿时!”唐愿初连忙打断他。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 裴时与他视线相对,戏谑地问道:“怎么?做得到吗?” “林公子,别听他胡说。” 唐愿初急急地插进来道:“是看骨骼,资质,我就觉得林公子挺好的。” “是吗?”李若慈笑了笑,不再说话。 无息天建在鄞州最高处,朴素大气,不显山露水。 火凤一路振翅飞翔,直接冲上了无息天,在停在一处颇为空旷的平底上后,便收敛了羽翼,裴时冲它轻轻一抬手,它便凭空消失了,想来是被裴时收了回去。 他们步行进去无息天,里面的弟子皆穿着一水的白衣服,基本都在忙碌,看来是在为了乐天盛典在准备相关事宜。 唐愿初开口道:“我带林公子去白长老那里,你和当归先回吧。” 裴时应了下来,便和薛当归走向了别处。他和唐愿初则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里面藤蔓生长,曲径幽深,不时传来几声咕啾鸟鸣,很是悦耳动听。 唐愿初在一扇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进。”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白长老,我带了一个人来,想让您瞧瞧他能不能做无息天的弟子?”唐愿初伸手就把他拉了进来。 屋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打坐。 听到声音,微微睁开了眼。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白长老道:“是个不错的苗子。” 唐愿初高兴道:“真的啊?” “好好修炼,能成大器。”老人又把眼睛闭上了。 唐愿初转头冲他兴奋说道:“听见了没?” 他抿唇微笑:“听到了。” 他的天赋如何,他十几年前就知道,自然是万里挑一,否则李成蹊就不会在大街上一眼就看中他,收他做养子。 他也就不会有今天。 随后,他便被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一共有两个人住,一个是他,另一个人叫谢昀。 谢昀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纪,没有穿无息天传统的白色衣衫,而是随意地披了一件淡蓝色的衫子在身上,靠着窗,正读着一本书。 唐愿初叮嘱了李若慈几句便离开了,只剩他与谢昀相对。 “你是新来的?”谢昀抬起头,是一个颇为俊秀好看的青年。 “是。” “我也才来半年不久。”谢昀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会下棋吗?” “会一些。” “以后的漫漫时光,我们总要有个相同的爱好才是。”谢昀将书摊在桌子上,好像对他的兴趣比对书要浓厚的多。 “嗯。”李若慈寻了一处坐下,这个房间倒是被收拾的很整洁,省了他不少事,一阵风吹来,翻动了桌上的书页。 李若慈问道:“你看的这是三侠夜行?” “你看过?” “翻过几页。” “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 李若慈答道,继而又问:“你喜欢?” 谢昀道:“这倒不是,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李若慈接着问下去。 谢昀笑笑:“这里面侠客所坚守的正义为何?” 李若慈道:“每个人都不一样。” “那你觉得是什么?” 李若慈颇为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未想过,毕竟他的生活方式和正义从未搭上边过。 “为苍生?” “或许。”谢昀不置可否地一笑,望向窗外。 静默半晌。 谢昀又出声提醒他道:“对了,外面院子种了很多茉莉花,你可以摘它们的花瓣泡茶。” “嗯。”李若慈向外面看了看,这个小院子对面还有一个房间。 “对面住的是谁?”他问道。 谢昀道:“裴时和薛当归。” 第6章 乐天盛典 今天,谢昀起的很早,醒来就把李若慈推醒了。 外面仙乐绕耳,不时有鸾鸟飞过,还有御风而行的弟子。 谢昀推开窗户道:“看来人都来了。” 乐天盛典五年一次,主要是祭创世之神太一,到时三天都会聚集在一起,共同进行大典。 这次举行大典的地方选在了无息天。 谢昀回头对他道:“你先去洗漱一下,完了之后我们一起去。” “好。”李若慈应了下来。 他们来到万铃塔下时,晨光刚透过薄薄的云层投射下来。大部分弟子都已经来了,他们来的算是有些晚了。 不管是无息天的弟子还是三寻天不落天的弟子,穿的都是白衣服,只不过上面绣的花纹样式有所不同。 李若慈道:“好像丧礼啊。” 谢昀呵呵一笑:“是啊,向死人祈福。” 下面逐渐安静,祭坛上礼乐的声音渐渐想起,然后逐渐变大,像潮起潮落,音调也在不断变化,穿透力很强,却也舒缓平稳。 一个穿着衣着华贵,却没有凡俗气息的人出现在祭坛的第一阶上。李若慈猜想他应该是不落天的掌门罗连招。 罗连招看起来五十左右岁,面色和善,站在那里虽无锋芒,却让人忌惮他内在的实力。 至于出现在那里的为什么不是无息天掌门谢子衿,李若慈也略有耳闻,据说这一切都源自于二十年前的那场“息夜之变”,“息夜之变”说的就是他们敛夜天与无息天之间的宿命恩怨,“息夜之变”后,谢子衿重伤,同时也是由于夫人晚风华的死伤心过度,便闭关不出,直到现在。无息天大大小小的一切事务便都交给了罗连招打理,说罗连招是无息天实际的掌权人也不为过。 此时罗连招手里恭敬地捧着一把剑。 谢昀介绍道:“那是归离剑。” 李若慈奇道:“但归离剑不是已经……” 谢昀笑道:“消失了?是这样没错,上面那是个仿制品。” 李若慈道:“那真有趣,拿仿制品来祭神。” “是呀,偏偏又是这把剑,太一真是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相传当年太一大神用这把剑斩尽了世间一切混沌,却抵不过自身暴戾之气,用这把剑斩杀无数世人后,终遭剑的反噬而死。 李若慈附和道:“是啊。” 这时,祭坛上又上来一个人,这个人身穿白色的衣服,上面用金色丝线绣出日月,光芒万丈。 他头戴冠冕,低垂双眸,碎玉垂在前面。 李若慈看了好久,才蓦然发现那人是裴时。 他心道:果然有人生而就是为了光照人间。 裴时接过罗连招手里的宝剑,缓缓走上台阶,来到祭坛中央,面向万铃塔,抽出宝剑,剑尖指向天空,万铃塔上千万只铃铛一起震动,配上的不绝于耳的歌声丝竹管弦声,颇有一番穿云裂石之势。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脸上始终是一个波澜不惊的表情,手里的剑随着他的挥动而自在如风。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 完成一系列动作后,裴时拿着剑走下祭坛。 李若慈问谢昀道:“完了吗?” “怎么会,要持续一天呢,一会儿还有神官进塔,十女抚琴,白蛇天浴,晚上还要一起放天灯。” “那我们……” 谢昀道:“其实前面两个挺无聊的,我猜很多人都偷偷溜出去玩了,你信不信?” “信。” 谢昀颇有些无趣地四处转了转,见李若慈还站在原处,便一把拉住他袖子:“哎呀,别在这里傻站着了,我们去白湖看看。” “白湖?” 谢昀解释道:“白湖里面有白蛇,所谓白蛇天浴就是这么来的。” “哦。” 白湖在万铃塔后面,惠风和畅,湖面却也光滑如镜,与天空相映成彰。 已经有不少弟子站在岸边,等待着白蛇出湖的那一瞬间。 相传白蛇是无息天的守护灵,为第一代掌门死后幻化而成,从此长居湖底,乐天盛典时会在仙乐的唤醒下苏醒,从湖底游出。 李若慈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大家为什么都要带一把伞?” 谢昀解释道:“白蛇出来的时候会带起很大的水花,形似下雨。” “你为什么不带?” “哎呀,忘记了。” 李若慈不再说话,专注地盯着湖面。 不一会水面开始波动,波澜渐生,一声巨响后,恍若一道天光劈开湖面,一条白蛇巨蟒昂首越出湖面,向天嘶鸣,声势浩大。 它带起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朝河岸这边砸来。 李若慈站的离岸较远,所以水花并不大,但就像六月左右的夏雨,也足以湿了全身。 他微闭双眼,等待水点落下来。 等了一会儿,却感受不到任何凉意,他有些奇怪地睁开了眼,发现他的上方是一把白色的纸伞。 他下意识的回头,发现裴时正站在他身后,他已经把那身繁丝缛玉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了他平时穿的白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握在伞柄上,漆黑如夜的眸子正望着他。 “裴……时?” 李若慈退后一步,随即又改口道:“不,现在应该叫你裴师兄?”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谢谢。” “嗯,不用。”裴时收回目光淡淡道。 白蛇又重新钻入湖底,水面彻底恢复了平静。 裴时收起了手中的伞,伞上的水珠滑落到石头上。 李若慈道:“这么快?” “不然呢?”一旁全身湿成落汤鸡的谢昀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你不打紧吧?”他连忙假装关心地问道。 谢昀拧干了袖子上的水道:“没事,晒晒就好。” 李若慈懒得与裴时目光相接触,便转向了谢昀,裴时太警惕,与他不能太久的相处,否则让他真瞧出点什么就不好了。 于是,他便想带着谢昀直接离开:“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吧。” 他拉着身边的谢昀刚走不远,却听后面裴时问道:“晚上要一起放灯吗?” 李若慈回头诧异地看了裴时一眼,裴时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笑,可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裴时道:“别误会,这句话是唐愿初让我问你的。” 李若慈露出一个微笑道:“好,我知道了,晚上见。” 晚上的无息天处在一片寂静中,可能是素不喜热闹,这种庆典无息天都办的不是太过喧闹。 “以后,我就叫你阿言,可以吗?”唐愿初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可以。” 谢昀仿着唐愿初的语气问道:“那我也可以叫你阿言吗?” 李若慈不冷不热道:“随你。” 唐愿初向谢昀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 “姐,你们在这里啊?”一个蓝衣少女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祈福天灯。 少女并不是很漂亮,说话的声音有些喑哑,表情很是冷淡。 她看见了唐愿初身边的李若慈:“这人看着面生。” “这个是林若言。” 唐愿初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阿言,这是我妹妹,唐恩初。” 这两姐妹面容差别倒是不大,但性格却天差地别。姐姐基本时时刻刻都在笑,妹妹在介绍完后勉强露出的笑容,下一秒就收了回去。 夜越来越深,裴时和薛当归也和他们一起站在了长廊上,裴时看起来心情很好,不时地开着玩笑,他天生相貌底子好,一笑起来,天然有一种风流。 夜半子时,无数天灯飞向漆黑的高空,星星也被灯光照的失了颜色。 李若慈站在唐愿初身边,只听她轻不可闻地说道:“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7章 藏书阁 李若慈来无息天已经一月有余,一切都处在风平浪静中。 李若慈也渐渐摸索出来如何在这里生活,他问了那黑衣属下的名字,说是叫岑九,他又问谁给取得这名字,黑衣属下答小云公子,他大约是按照一二三四五六七□□这样来起名字的。李若慈想这也道符合云流今的性格。 岑九是他与敛夜天联系的中间人,李若慈挺满意他的性格,沉默寡言,办事不拖泥带水。 他日常也没什么事,稍微练习一下功法后,就是和谢昀在一起,下下棋,看看书什么的。 无息天每十天会有一次长老清谈,座上长老讲着什么:“天长地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 ,其不自生 ,故能长生 。” “大道废,有仁义 。智慧出 ,有大伪 。” “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这个讲完那个讲,座下的弟子听着,全神贯注者有之,心不在焉者有之,昏昏欲睡者有之。 谢昀这三个都经历了一遍,最后到达了要睡着的境地。 有长老的目光向这边扫来,李若慈为了提醒他,便摸了一个橘子朝他扔去,结果力气太大,失了准头,直接越过谢昀,砸到了他前面那人的头上,然后橘子滚了下来。 那人显然是没想到这场无妄之灾,拾了橘子向后望去,李若慈匆忙转移视线,避免了视线相交的尴尬。 却不想,长老眼神极好,一眼就看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声道:“裴时,还有你……叫什么?” 他指着李若慈。 “林若言。” 被这一出吵醒的谢昀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一幕,连忙替他回答道。 “你们两个刚才在偷偷摸摸干什么?” 裴时有些许的茫然,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橘子,又看了一眼李若慈,蹙眉不解。 见两人不答,其中一个长老道:“算了,你们两个,藏书阁反省三日。” 裴时慢慢地起身,也没辩解,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李若慈也跟了出去。 藏书阁很大,据说有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 藏书千万卷,里面燃着长明灯,灯上罩着透明的罩子,看来是怕无意间的失火。 两人阁内相对,裴时摁了摁眉心,道:“你为什么扔我?” 李若慈随意扯道:“我见你一直不喜欢我,想给你个橘子,示一下好。” 他和裴时这么多天来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却不怎么说话,对彼此也都没有什么好感。 现在两个人无可避免地同处一个空间,李若慈想着能不能让他放下一些防备。 “你吃吧,新买的,挺甜的,我尝了。” “……” 裴时面色复杂。 李若慈见状,也自觉无趣,便走到一处,抽出一本书,随意翻看了起来。 裴时刚才一直在补觉,被一个橘子突然砸醒了,有些没反应过来,现在清醒了些,也不知道对面的人具体是什么意思。 他看看手里的橘子,剥了两瓣放进嘴里,确实挺甜的。 到了晚上,藏书阁熄了灯,一片黑暗中,唯有窗户那里漏出了几点星光。 夜色微寒,黑暗中,李若慈倚着身后的书架怎么也睡不着。 “你……” 裴时顿了一下。 “想不想出去?” “嗯?” “在这里待着太没意思。” “去哪?” 裴时站起身,在手指间燃起一张符咒,向藏书阁后面走去。 藏书阁后面有一个小暗门,上面的锁已经生锈了。裴时随手往下一拉,就开了。 两人走了出去,一段路后,入眼竟然是一片云海茫茫。 云海下面是万丈悬崖。 “你看好,这里有石阶,走过去就行了。” 裴时踏了上去,两人相安无事地走到了中间。 李若慈看了裴时一眼,若有所思,接下来便脚下一滑,直直地往下坠入。 风从下往上而来,云海翻涌,一股阴冷的气息包裹着他。 他完全放弃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目光却穿越层层云雾,注视着上面的白衣身影。 直到他看见那抹白衣也随他一起下来了,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只手捞起了他的腰,很久之后后温暖才回来。 他躺在一片草地上,那里的草似乎齐腰了,裴时找了个稍微平缓的地方,把他放了下来。 李若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裴时微凉的手触摸到了他的脖颈。 “你气息有些不稳。” “嗯。” “你先躺一下。” 裴时坐在他身边,风习习吹过,草晃动起来,“簌啦簌啦”地响。 “你没吓着吧?” “有点。” 李若慈动了动肩膀,调整了一下姿势,道:“发生的有些太突然了。” “抱歉。” “没什么,是我自己太不小心。” 躺了一会儿,李若慈便和裴时一同站了起来。 起来的时候,来了一阵大风,两人的衣服被吹得上下翻飞,与此同时,从草地上升起了万千萤火。 李若慈有些震惊。 裴时解释到:“这里常年栖息着好多萤火虫。” 他伸手,竟然有一只乖巧的落在了他手心。 “你要看看吗?” “不用了。” 裴时轻笑一声,手一抬,那只小虫又飞了上去。 见裴时继续往前走,李若慈问道:“你想去干什么?” 裴时回眸冲他道:“去喝酒,来吗?” “有人请,自然去。” 两人在鄞州一处小酒馆坐下,裴时开始点菜。 “这个香辣蟹怎么样?” 李若慈看了一眼道:“太辣。” “这个咸味糍粑呢?” “太咸。” “雪糯米?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太甜,以后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可真是辛苦。” 说不清是调笑还是讽刺。 最后两人点了几个清淡的菜,还有一坛清酒,你一杯,我一杯,在这里坐到了天亮,才悄悄地回了藏书阁。 三日后,两人被从藏书阁放了出来,唐愿初便来看了李若慈,还捎着些自己做的糕点。 “这是给阿言的,我知道阿言口味淡,所以没放多少糖。” “谢谢。” 待了片刻,唐愿初还站在那里,不知在等什么。 李若慈有些奇怪。 唐愿初支吾着道:“能不能把这个给……给裴时?” 她从身后又拿出一个红漆食盒。 李若慈一直觉得唐愿初对人挺大方的,但一到裴时这里,她就总带着那么几分羞涩。 看到这里,他心里有些怪怪的不舒服。 “好。” 等唐愿初走后,他拎着食盒去敲了敲裴时的门。 “谁?进来吧。” 裴时的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弥漫着一股水生植物的清香。 这与裴时平日里随随便便的态度很不相符,但想到他的衣服也是一样的纤尘不染,素白如雪,也就解释得通了。 裴时正和另一个弟子在屋内。 李若慈把食盒放在他的桌子上,便想出去。 却发现裴时的眼神在他和食盒之间来回移动。 “你……为什么送我这个?” “不是我,是愿初姑娘。” 一旁的弟子笑了起来,道:“裴时,你还真是招女孩子喜欢,上次那个小厨娘也是,这次唐姑娘也是。” 裴时无奈道:“别闹了,说封州的事,既然林若言来了,那就他吧。” 李若慈闻言停下脚步,道:“什么事?” 裴时道:“封州出了点事,虽然有三寻天的人在那里,但情况不太好,长老们就再想让几个人去。” 李若慈推开了门,裴时在他身后道:“对了,叫上谢昀吧。” 晚上的时候,谢昀才从外面玩回来。 谢家是乌塘镇有名的商户,据说唐愿初姐妹还是他家的仆人之女,有钱的很,所以谢昀的生活就是每天吃喝玩乐。 估计他父母对他的期待也就停在不是吃喝嫖赌就好。 见他回来,李若慈先是把糕点分了他一半,又把明天他们要和裴时他们一起去封城的事告诉了谢昀。 谢昀一听,糕点也顾不得吃了,勺子“哐当”一声就砸在了盘子上。 他欲哭无泪道:“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知道裴时每次处理的事都特别变态吗?你跟他去,不就是送死么?” 李若慈对这种事不太在意,危不危险的他也不太敏感,便安慰道:“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上次,幸亏我求了长老半天,才没直接面对敛夜天的嗜血魔头,上上次,我跟他去,回来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差点没了半条命!” 见李若慈没有说话,谢昀继续说道:“知道敛夜天三公子吗?” 李若慈轻声嗯了一下。 “上一次跟裴时打架的就是他!他多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 阴狠毒辣你是不知道,凌云渡苏家上下一百多口,他一个人都没放过,个个死状奇惨,不仅如此,他还杀了很多仙门弟子,万一,万一……” “万一什么?” “我们再撞见他怎么办?” “不会的。” 谢昀拉着李若慈的袖子哀求道:“你说不会就不会啊?你去跟长老们说说,别让咱们去了,行不行?” 李若慈神色如常地向上拉了拉快被谢昀拉掉的衣服,拒绝道:“不行。” 谢昀惨叫道:“我今后要是死了,那就都怪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双更 第8章 封州 封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依山傍水承建,颇有灵气。 李若慈裴时谢昀薛当归一行四人进入城内,城内酒楼该开张的还开张,该摆摊的还在摆摊,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只不过一会儿过来一队吹吹打打送灵的人,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一会儿又会过来一队。白色的纸钱满天飞舞,街上的人也很稀少,一副惨淡之景。 几个在路旁观看的人不住地摇头叹气。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是啊,这么多年来也没发生过这种事。” “看来封州这是要完。” “你们都别说了,买完东西快回家吧,千万别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们四个在来之前就已经找人了解过封州的异状。 一切都发生在半个月以前。封州靠山吃山,有不少猎户经常上前打猎,虽说免不了遇上危险,死伤一两个,但这次不一样,十几个猎户上山,没一个回来的,不得已,山下的人组织了营救,可同样也是一去不回。 封州人不敢再轻举妄动,几天后,有人在山脚下发现了几十具尸体,赫然就是那些失踪的人,都成了一具具干尸,筋脉突出,死不瞑目。 人们觉得山上有邪祟作祟,便直接封了山,禁止人们上山砍柴打猎,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便又有人从家里失踪,几日后又变成了一具干尸同其他干尸一起堆在山脚下。 逼不得已,人们派人去请了三寻天的人。 裴时道:“我们先去找他们会合,了解一下现在的具体情况。” 他用灵文传书与三寻天取得了联系,那边却道他们在搜山,可能明天才能赶得回来。 谢昀胆子小,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李若慈回身道:“你知道遇到鬼怪之类的,最先消失的是哪里的人么?” “哪里?” 李若慈呵呵一笑道:“落在最后面的。” 天色见暗,谢昀本就害怕,听李若慈这样一说,他连忙插到薛当归与裴时之间,薛当归被他撞到了,却也不恼,依旧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 路边有一处卖折扇的小摊,李若慈见此便走了过去。 “这位老伯,多少钱一把?” 看摊的老汉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比划:“两文。” 裴时见状也走了过来,问道:“你买扇子做什么?” 李若慈头也不回的回了句:“扇。” “哈,真有闲情逸致。” 李若慈拿起一把折扇,展开了看看,上面画的是两支展翅而飞的仙鹤,他觉得有些老气,便又放下了。 又看了几把,上面的图案他均不太满意,想到被裴时毁了的那把扇子,他不由地有些气闷,但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表现的是多看了裴时两眼,心想着如果裴时身上能多出几个血窟窿便好了。 裴时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你一直看我做什么?我长的好看么?” 李若慈冷笑一声。 他挑了个白扇面,付了两枚铜钱便走了。 谢昀在一旁小声问薛当归道:“他们两个关系不太好?” 薛当归摇摇头,谢昀也没看明白他这摇头是不知道的意思,还是否定的意思。 已经入夜,还有风雨欲来之势,裴时决定先找家客栈住下。 很多客栈到了晚上就直接关门了,想来是害怕那躲在暗处不明不白的东西。找了很久,他们才找到一个破旧还开着张的小客栈,很不巧,只剩下了三间房。 李若慈道:“谢昀胆子小,我和他一间吧。” 谢昀十分感动:“若言,你真好。” 李若慈又道:“把姓加上。” 屋里面十分破旧,桌子床铺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谢昀脸上掩不住嫌弃之色,禁不住抱怨道:“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遭这个罪啊?” 李若慈没有理他,独自一人开始收拾起房间来。 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已至。 收拾好房间后,他坐在凳子上开始给他的扇子系起了扇穗。 “你干嘛买个白扇子?多亏啊。” “等回去以后,我会找个人在上面画点东西的。”李若慈展开扇子扇了扇。 “这么凉快的天,你还扇。”谢昀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 “凉吗?” “凉啊,你看看外面的天……” 还没等谢昀说完,一道闪电之后惊雷降临,仿佛落在身边,紧接着又是一阵雷声,震的人心里发颤,一阵狂风顺着被吹开的窗户刮了进来,蜡烛被吹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半个屋子。 “啊啊啊啊啊!”谢昀惨叫一声,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凳子上的李若慈,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雨点打在被风吹进来打在身上,谢昀还在他耳边惨叫,关键是离他还这么近,李若慈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头,开始把谢昀往下拽。 拽了半天无果后,他抑制住想一脚踢过去的冲动,说道:“你先下来。” 谢昀缓了缓,慢慢松了松手,但片刻以后,李若慈感觉身上凉凉的。 谢昀又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 “漏了,漏了啊。” 李若慈一抬头,果不其然,屋顶上的瓦片已经被掀走了,冷风冷雨从前面直接落了下来。床已经被打湿了,他自己身上也湿了一片。 他道:“要不先拿个盆接着吧。” 谢昀很惊讶:“还住?你疯了?” “那怎么办?” “去找裴时,去找薛当归。” 李若慈这才记起来谢昀是富家公子出身,肯定受不了什么委屈的,便同意了。 他们两个出了门。 只听谢昀道:“你去找裴时,我去找薛当归。” 李若慈迟疑了一下。 “一个屋子里住不开三个人。”谢昀解释道,其实他想的是如果李若慈和裴时的关系当真是他想象的那般不好的话,至少同住一屋可以让他们有所缓和。 李若慈考想了想,终于勉强接受了,走到裴时门前,敲了敲门。 第9章 雨夜 裴时打开了门,身上穿着中衣,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 肩上披着件外衣,头发全部放下来了,胸前也垂着几缕,显出几分慵懒,看来是要上床睡觉了。 他看到李若慈站在门外,半身湿透有些惊讶。 “有事?” 李若慈说明了原由,裴时侧了侧身,便让他了进来了。 屋子里点着一支蜡烛,灯光有些昏暗。 李若慈寻了个凳子坐下,手上一用力,就把发带扯了下来,湿透了的头发落着水。他低着头,任水落在地上。 裴时道:“你把湿衣服也脱下来。” 李若慈抬起头:“脱下来我穿什么?” 裴时拉下披在肩上的外衣递给他,道:“小心着凉,把湿衣服放在桌上晾晾,否则明天还得穿湿的。” 李若慈犹疑了一下,还是从裴时手上把衣服接了过来。 他检查了一下身上,上身湿的厉害,刚才谢昀一直抱着他,导致他一动不动地直接被雨当头浇下,下身倒还好,谢昀替他挡了,所以他仅仅是把上衣脱了下来。 他一转身,发现裴时眼神有些不自然,似乎是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 李若慈好笑道:“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裴时这才看过来,看到李若慈胸前时,神色不由一怔。 李若慈头发上的水顺着脖颈滑了下来,顺着裴时的目光,他也意识到了裴时在看什么,在他左胸心脏的位置有一块狰狞的疤痕,与周围光洁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单看起来十分有视觉冲击力。 “你好奇这个啊?” 裴时连忙收回了目光:“没。” 李若慈随手把裴时的衣服披在了身上,又拉了拉衣襟,遮住了疤痕。 他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小时候,一帮劫匪以为我是婶婶的儿子,就把我绑了,要赎金,婶婶家当然不肯给,匪徒一气之下就拿刀子往下扎,正好扎在了这个位置,还好我命大,没死成。” 裴时抿了抿唇,问道:“你小时候一直过的是这种生活么?” 李若慈笑了笑,道:“不是。” 当然不是,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便是孤家寡人一个,哪有什么婶婶? 那伤疤自然也不是什么匪徒扎的,是他自己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地剜的。 不过这些没人知道,他也庆幸没人知道。 多少次,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惜都没死成,只有最后一句话说得没错,还好他命大。 裴时从一旁的柜子里又拿出一套床褥,递给了他:“只有一张床,你不介意吧?” “介意的话,你会出去吗?” 被褥直接砸到了李若慈身上。 李若慈接过被褥来问道:“你睡里面还是我睡里面?” 裴时道:“我睡外面吧。” “好。”李若慈也没磨蹭,直接躺了上去,拉了被子在身上。 裴时看了他两秒,拿罩子盖灭了蜡烛,也躺了上来。 这张床很窄,两个人不得已都得挤着,胳膊碰着胳膊。李若慈无奈尝试着抬起胳膊,却发现无处安放,只好又放了下来。 他身上穿着裴时的衣服,裴时又在他身旁躺着,离着很近,鼻尖萦绕着全是裴时这个人的气息,想避也避不开。 说实话,裴时身上的气味并不让人厌烦,反而很好闻,淡淡的,如果不是他过于敏感,或许根本闻不到。 李若慈没怎么跟别人睡在一起过,所以一直没睡着,外面的雨哗哗的下,这里仿佛与世隔绝。 过了一会儿,裴时似乎是睡得不舒服了,便动了动。李若慈立刻感到自己的头发被压在了下面,他伸出手去拉,一侧头,便看到了裴时安然平静的脸。 裴时睡起来倒没什么防备,甚至还隐隐有些孩子气。 李若慈心道:火光中,他一剑劈来的脸可不是这样的。 他重新躺好,尝试着让自己入睡,没过多久,便又听到一阵敲门声。 不会谢昀住的那屋又漏了吧。 裴时醒了过来,脸色不是很好,他下床穿了鞋,点了蜡烛,便去开门。 门外却不是谢昀。 是一个黑衣青年,唇色浅淡,清清冷冷的眉眼,雨水顺着发梢往下落。 他的黑衣上绣着银纹,有一股清贵之气,即便是全身湿透的情况下也不显狼狈。 他开口道:“裴时。” “无瑕?” 听到裴时如何称呼他,李若慈就知道门外这人是谁了,盛无瑕,这个名字他在敛夜天也经常听到的,只是从未能见上一面。 “你怎么……” 盛无瑕平静地解释道:“雨下的太大就回来了。” 裴时又问道:“你一个人?” “不是,师姐也跟来了。” “那为什么不进来?” 外面传来浅浅的笑声,一个女子从黑暗里闪了出来,她比盛无瑕要好些,因为她穿了蓑衣带了斗笠,此刻,她把斗笠拿在手里,解了蓑衣。 她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衣衫不整的,让我怎么进去啊?” 裴时仅仅穿了中衣,床上的李若慈也好不到哪里去,外衣显得领子很大,松松垮垮地露出大片肌肤。 李若慈意识到这些问题后,连忙拢了一下衣服。 “葚儿姐。”裴时微微颔首。 李葚儿和盛无瑕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问道:“这个漂亮弟弟是谁?” 裴时回头打量了一眼李若慈,介绍的很简单:“同门,林若言。” 盛无瑕他们休整片刻后,三个人便坐在桌子前开始谈这两天的情况。 李葚儿道:“我们并不比你们好多少,自从来了这里后,就没再发生类似的事了,没人上山,也没人失踪。所以我和无瑕今天决定上山看看,山上也平静的很,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到了夜里,下起雨来了,我们就回来了。” 裴时问道:“那长老说的情况不太好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有无瑕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葚儿继续道:“在我们之前,也有一些小门派的人来过,可也是落得……那样的结果,如果是一般的邪物的话,他们应该应付的了,可这次明显不一样,而且我看封城这里灵气的很,风水也不错,不像能滋生邪物的地方,总之这件事很奇怪,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裴时点点头,表示了解。 “明天雨停了,我们再看看,先休息吧。”他说道。 在裴时眼神的示意下,李若慈很自觉地从床上起来了。 之后,李葚儿睡在了床上,他们三个趴在在桌子上将就了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 第10章 迷局 次日清晨,雨停了,外面阳光不错。 李若慈从桌子上起来,腰酸背痛,他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了裴时,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们简单地在楼下吃了点饭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0 ,便开始向出事人家走访调查。 死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谢昀道:“可真是不挑剔。” 一个老妇人在门口剥着豆角,她面带悲戚之色,说道:“那天我去跟邻家嫂子说说话,就留了阿红一人在家,走的时候她还坐在床头好端端地绣花呢,等我在一回来,人已经没了,我以为她只是寻常地出去了,针线的还在床上,可左等右等也没回来,去找,也找不见,两三天后,我那可怜的媳妇就出现在了山下,多好一媳妇啊,又能干又孝顺,死都没闭上眼睛,可怜喔。” 老妇说摇摇头,说道伤心处,便开始抹泪。 李葚儿忙上去劝解。 出了这户人家,他们走在街上,一个打扮平常的人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还不忘撞一下李若慈的肩膀。 “抱歉。”那人道歉。 “不碍事。”李若慈抬头,却见面前的人眼神变了。 “离开这里。”那人定定地盯着他,用口型对他说道。 李若慈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小云公子对您说的。”时间有限,裴时他们已经往这边看了,那人连忙低头离开。 “林若言,怎么了?”裴时问道。 “没怎么,刚有人撞了我一下。”李若慈神色如常,但心里却泛起了波澜。 云流今又在搞什么?他知道封州里面有什么? 他将扇子合在手上,决定先静观其变。 连续走访了十多家,没有一家提供有用的信息,都是说没看见或者不知道。 “各位高人,你们说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山神动怒了?可这些年来我们可没缺对它的供奉啊。”一个男人满脸愁容,他是个猎户,因为山上这事,他已经半个月没有上山打猎了。 谢昀道:“山神大概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有什么妖物会将人的血抽干呢?” 薛当归略微一思索道:“鬼莲鲛。” 盛无瑕道:“那种东西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鬼莲鲛也没那么厉害,伤口的形状也不对。” 旁面一个抽着烟的大爷说道:“传说在这座山上有一物名叫狐脸猕,喝人血吃人肉,声似婴儿,能仿人形,搞不好就是这种东西。” 谢昀瞪大了眼睛:“这么恐怖。” 薛当归道:“民间传说。” 大爷眼睛一瞪:“你还别不相信!” 裴时叹了一口气:“它不出来,不好抓住它的尾巴,总不能一直跟它这样耗下去。” 谢昀又道:“如果最后它死活不出来怎么办?” 裴时看了他一眼,道:“直接封印整个山,不过封印总会有松动的那一天,到时候拿东西有可能再出来害人,而且封印太耗费灵力,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尝试的。” 一整天,什么都没发生,他们手里寻找邪气的风水盘指针也一动不动,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坏了。 谢昀有些泄气:“隐藏的也太好了吧。” 夜色降临,他们回到了客栈。李若慈独住一个单间,他洗了个澡,然后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今天是十五,月亮格外的圆,但却莫名透着一股子冷意。 他想着云流今托人带给他的话,云流今为什么要让他赶快离开? 他曾警告云流今不要灵文传书给他,以免被发现,但他派个人来还不把话说得清楚些。 他又想起裴时说今夜丑时上山,不由得拿扇子拍了拍额角,真折腾人。 李若慈起身,打算收拾收拾,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不仅刚才巷子中的狗叫声都没了,连风声人声也都一并消失了,他往楼下望了望,没有一个人。 他疾步走出房间,旁边应该住的是裴时,他也不敲门,就直接推开了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风卷起的窗帘在不断晃动,却没有一丝动静,安静的有些诡异。 他又去找谢昀,谢昀也不在房间。 所有房间都没有人。 他连忙走出了客栈,夜色中,雾气弥漫,月光越发凄冷。 客栈外的街道似乎没有尽头,他不管怎么走都依旧还会回到原地。他明白自己应该是被困在一个幻境里了。 李若慈静心凝神,再睁开眼,眼前的场景依旧没变,他往前走了几步,已经开始有路了,看来并不是全无突破。 但他始终找不到封城的城门。 四周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心道,还是无法彻底摆脱这个幻境,便扯下腰间的白色玉佩,开启了灵文传书。 他道:“云流今,在不在?” 空气中浮现几个字:“在,大半夜,你干嘛?” “我在封州。” “你没出去?” “嗯。” “你是不是有病?” “到底怎么回事?” 那边云流今沉默了半晌,把文字强行改成了声音,看起来他刚睡醒,声音还带着点沙哑,道:“我现在也赶不过去,这个人有点难对付,你也知道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瞿雪色,是瞿雪色这个疯子,他在封州。” 听到这个名字,李若慈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好,我知道了。” “你现在怎么样了?” “在一个幻境里,出去有点困难,瞿雪色幻术比我厉害太多,不过找到他本人应该不成问题。” “你小心点,他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嗯。” “好了,我要去睡觉了,希望还能再看到你。”云流今在那边笑了两声,然后灵文传书就断了。 空气又回落到了安静的可怕的程度。 李若慈看着面前黑色的虚无,御风向山上而去。 第11章 血阵 夜风清凉,山上刚下过雨,泥土松软,踏上去很容易滑倒,叶子上水汽很重,沾湿了他的衣角,周围雾气朦胧,略微有些寒意。 一切幻境皆有源头,找不到出口就找源头。他循着幻境,很容易就能找到施幻术的人。 果然有很多人守在那里,黑色的袍子,上面很明显绣着敛夜天的标志,一朵银莲。 几个人听到动静,反应迅速,提剑就向他砍来,他拿折扇格了回去,然后手腕转了转,几道银光过后,几个黑衣人身上出现了深浅不一的伤痕。 “三公子。” 当看清他的脸之后,黑衣人连忙跪了下来。而一直现在高处望着远方的那个黑衣人也终于回头望了他一眼。 李若慈丝毫没有畏惧的对上那双眼眸,那双眼眸漆黑如夜,他可以很清楚地从里面看到讥诮与不屑。 他冷笑,瞿雪色天生就这么一副德行。 瞿雪色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看不见表情,声音隐隐透露出来一股与生俱来的漠然。 他道:“哦,你找来了啊。” 李若慈没有理他,直接从临近侍从的腰间拔出佩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1 剑,向瞿雪色掷了过去。 剑发出“铮”的一声剑鸣。 瞿雪色头轻轻一动,剑就近距离地擦着他,钉在了身后的树上,震下了几片树叶。 然而,片刻之后,面具就碎了,露出了下面一张冷厉俊美的脸。 瞿雪色抬了抬眼睛,慢慢抚摸上自己的脸,继而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他手上沾了一丝血,李若慈刚才扔的那把剑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李若慈率先开口道:“别担心,毁不了容。” 他停了停,又慢慢道:“不过你那是什么表情?恭喜我不用去死了?” 瞿雪色眼里的神色千变万化,最后归于平静,道:“什么意思?” 李若慈笑:“你把我当傻的吗?你好端端地造这么大的一个幻境做什么?让我猜猜,下面叠了个什么阵法?” 他看着瞿雪色阴沉的脸,轻轻开口道:“无间血阵?” “我若没有察觉,可能今晚就得血祭在此了吧。” 瞿雪色挑挑眉道:“那又怎样?” 李若慈用扇子拍了拍手道:“是不怎么样,我只是好奇,你来这里做什么?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前几日那几十个人也是你杀的吧?” “没错啊,宗主想要的东西,我身为下属自然是尽力而为。” 李若慈有些疑惑:“什么东西?” 瞿雪色笑得阴森,夜色无边,他像隐藏在其中的一只鬼魅,露出了獠牙。 “千年一出,阴人返阳,知道了么?” 李若慈心里一惊,却也了然,果然云鹿公子给了宗主所谓希望吗? 他继续问道:“找到了吗?” 瞿雪色眼中那抹不屑之色又露了出来:“这么几个人,够干什么的?” 李若慈也明白几十个人血祭定是引不出那个东西,看来这就是无间血阵的出现在这里的原由,想必这些天来瞿雪色没了动静便是在忙着布阵,只是这个阵法威力实在太大,让他不由的好奇。 无间引血,千里不留行。 “要多少人?” 瞿雪色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一城人。” 李若慈有些震动,不过随即就无所谓道:“这可真够多的啊。” “是啊,不过只要它肯出现,宗主几十万人都不在乎,更何况区区几万人?” 李若慈眼角眉梢都带了些嘲讽:“区区?我倒怀疑这东西究竟存不存在?” 瞿雪色唇角往上一勾,似乎是在嗤笑:“宗主说存在那就是存在了,你在意它做什么?” 李若慈略一思索,道:“也是。” 他明白在无间血阵一旦启动,在里面的人估计就都活不了,跟在施术人身边无疑是最安全的,所以一时半会儿他还不准备离开。 不知片刻之后,会是怎样一番人间炼狱。 他忽然想起了裴时和盛无瑕,人们是怎么样说他们两个的? 明明天上,灿然星陈。 今天就要毁在这里了。 这么想来,倒还有些可惜。 不过人生在世,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他倒不在乎所依赖的方式,也不存在什么同情。 一旁的瞿雪色伸出手臂,用刀在上面用力一划,鲜血立刻涌了出来,落到了地下。 地面浸润了鲜血,立刻显现出诡异的纹路,并且随着瞿雪色口中的咒语,纹路在快速向外扩展,他们仿佛身处无间地狱中,无数彼岸花在身边盛开。 阴寒的风吹过,仿佛忘川河从身边流过,里面传来生者的哀号。无人超度,万劫不复。 一切就要结束了。 远方却忽然传来一声凤凰的鸣叫,似火光撕裂长夜。 这种情景,李若慈能想到的只有裴时。 瞿雪色睁眼道:“哎呀,还有人破了阵法,本来还想再困住他们一时,看来是不行了,李若慈,你去拦住他们,只需要一刻钟。” “拦不住怎么办?” 瞿雪色笑道:“一起死。” 李若慈扯下身旁黑衣人的披风给自己披上,然后又摘下黑衣人的面具与佩剑,御风向火凤的方向而去。 瞿雪色朝四周的几个属下抬了抬了下巴,道:“跟着他去。” 第12章 破局 李若慈很快就跟裴时在半路遇上了。 除了裴时,还有一个人,盛无瑕。 李若慈忽然有些头疼。 一个人他都没有把握,两个人大概就是要他血溅于此了。 不过只要他缠住他们一刻钟就行了吧,一刻钟之后,无论如何他都要离开,随便瞿雪色怎么样。 他拔剑,剑划了一个弧形从右腰到了他的左手。 裴时和盛无瑕也当即拔剑。 剑气随即而至,随虞和流霜斩出一片银色的剑光。 他这一把破剑对上两把当世名剑,也真够辛苦的。 李若慈堪堪躲过两把剑接连不断的攻击,幸而随后而至的几个黑衣人缠住了盛无瑕,他才有了还手的机会。 “又是你,你倒还真是阴魂不散呐。”李若慈一近身,裴时就通过招式观察出来是他了。 李若慈默不作声。 盛无瑕几下就解决了大半黑衣人,朝他后背袭来。 来不及躲闪,李若慈当机立断,放松全身,脚下立刻没有可以托住他的空气,疾速向下坠入。 裴时见状连忙下去,在半空中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李若慈立刻反手抓住了裴时的手腕。 裴时皱了皱眉,拿剑就向他刺了过来。李若慈手下一用力,两个人的位置立马来了一个反转。裴时在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咳咳。”裴时被他压在身下,吐了一口血,溅了他半个面具。 李若慈轻轻从裴时手里拿过了随虞剑,裴时想要反抗,却被他直接掐住了脖子。 裴时手中无力,随虞剑就落到了李若慈手里,李若慈手中一个用力,随虞剑就直接插到了裴时的腹部。 “唔。”裴时咬紧了牙。 李若慈站了起来,还有一个盛无瑕。 盛无瑕已经把所有的黑衣人都给解决了,见到裴时受伤,不由眉头一皱,手里流霜一转就向李若慈刺去。 裴时单手支撑着身体,忍痛把腹部的剑拔了出来,却在此时发现地表有异,血阵的图纹已经爬到这里来了,并且还在不断向外扩大。 “无……瑕,无瑕。” 他站起身来,用手捂住不断往外渗血的腹部,朝半空中的盛无瑕喊到:“别在这里耽搁了……” 盛无瑕看向地面,也骤然发现了地上的图纹,他目光一凛,手上剑光大盛,逼得李若慈后退了两步,然后盛无瑕拉起裴时,跳上了在一旁盘旋的火凤。 李若慈估计一刻钟应该差不多了吧,不需要他再拼命,就慢悠悠地追了上去。 山上,整个阵法已经完成,无可逆转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2 。 瞿雪色放下手来,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忽然他注意到身后的火光。 盛无瑕从火凤背上跳了下来,剑气呼啸而至。 瞿雪色避了过去,笑容中有诸多残忍:“来晚了呀。” 他身后一道红光冲上天际,照亮了半个天空。 盛无瑕和裴时合力向阵眼的红光劈去,却被红光强横地弹了回去,裴时本就有伤在身,一个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来不及的……”盛无瑕轻轻道,然后抿了抿嘴唇,一个箭步上去,直接踏入阵眼,用身体硬生生挡住了一部分红光。 下一刻,远处红光一片,仿佛血海翻涌。 因为盛无瑕的强行介入,整个封州被一分为二,一半就好像被火烧过一样,焦黑一片。另一半则安然无恙。 李若慈注意到他们住的客栈应该在好的那一半里。 红光渐渐消退,里面的盛无瑕被摔在地上。他的发带断了,黑发胡乱地散落着,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身上满是鲜血,流霜剑被丢弃在一旁,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仿佛死了一般。 瞿雪色看了他一眼,阴沉着脸道:“竟然用身体去挡无间血阵,找死!” 事已至此,该做的都做了,半城人命也应该差不多,东西还是没出来。 瞿雪色道:“白费了那么多力气。” 然后他转头对李若慈说道:“走吧。” 李若慈点点头。 瞿雪色缓步往下走去,看都没看一眼倒在旁的裴时和盛无瑕,看来他今天是没有心情赶尽杀绝。 李若慈也转身欲走,却见远处落下一个白衣身影,朝这边跑来。 “无瑕!”那个人直接跑到了盛无瑕身边,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李若慈这才看清楚那是李葚儿。 身旁的瞿雪色却停住了脚步,脸色一白,神色变得很奇怪。 他转头问李葚儿道:“你叫他什么?” 李葚儿却并未回答他。 瞿雪色疾步走到盛无瑕身边,一把把盛无瑕从李葚儿的怀里拽了出来。 李若慈想伸手拉住他,心道他这又是抽得哪门子疯? “放开他!”李葚儿从地上起来,拔剑就向瞿雪色刺来,瞿雪色却连躲也不躲,剑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膀。 李若慈心里虽然觉得很奇怪,却还是拿剑去挡李葚儿刺来的下一剑,其实他并不怎么在意瞿雪色的生死,但如果少了一个干活的,那他干的就得又多一些,有点亏本。 李葚儿的剑却蓦然一顿。 李若慈心道这又怎么了?他目光微移,却发现瞿雪色手里聚着白光,正给盛无瑕护住心脉。 李若慈又奇了奇,按常理来讲,瞿雪色不会是像浪费时间精力去救人的人,更何况救的还是三寻天的人。他敢保证现在就算是他躺在那里,瞿雪色都会一眼不眨地从他身上迈过去,顶多会嫌弃他的血弄脏了他的鞋子。 片刻以后,瞿雪色收回手,起身道:“死不了。” 李葚儿连忙接过他扔在地上的盛无瑕。 李若慈跟在瞿雪色身后下了山。 “你还要回去?” “嗯。” 瞿雪色冷笑一声:“你倒是寻了个好差事。” 说罢便不再理他,径直朝城门那边走去。 李若慈便回了客栈,脱下袍子,摘下面具,盖上薄薄的一层被子,假装睡觉。 幻境在瞿雪色离开封州的那一刻就解除了。 李葚儿回来叫醒了所有人。 火凤盘旋在客栈门外,背上的两个人早已不省人事。 谢昀惊讶道:“这是……这是怎么了?” 李葚儿沉声道:“先把人抬上去。” 谢昀一个大少爷,身娇体弱,自然是做不了这些。于是李若慈和薛当归便一人一个的背上楼。 李若慈背的是裴时,因为盛无瑕全身是血,实在是太惨烈了一些,裴时相较起来还好些,不至于沾一身。 裴时在他身上轻轻哼了一声,李若慈疑心牵扯了他的伤口,连忙调整了一下位置。 “林若言……”裴时醒了过来。 “嗯?” 裴时在他耳边笑了一下:“没什么。”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李若慈把裴时放在床上,让他平躺好,又打来一盆热水,拿来毛巾,解开裴时的衣带,露出里面的伤口。 裴时身材不错,小腹平坦光滑。 李若慈开始清洗伤口,裴时咬了咬唇,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很疼吗?”李若慈的手停了下来。 “还行。” 李若慈笑道:“你刚才还知道哼一声,现在倒是坚强了不少。” 不一会儿,就是满盆血水,他开始往上裹纱布。他半跪在床边,忙活了半天,心道: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一剑就捅死得了。 他收拾好一切,打算开门去倒水,走到门口时,却听见身后裴时叫他:“林若言。” “哎。”李若慈回头。 裴时倚在床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轻轻道:“谢谢。” 第13章 盐州 李若慈和裴时闲闲地走在盐州的大街上。 那天,李葚儿在客栈跟他们说完了来龙去脉,再一出门,果然半个封州已经被毁了。 即使有了心里准备,在晨光中看到如此人间惨象,人们不禁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时让薛当归立马回到无息天,通知黄白二长老,增派弟子来收拾残局。 薛当归道:“还用告诉罗掌门吗?” 裴时道:“告诉一声吧,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看二位长老的意思。” 谢昀死活要和薛当归一起回,不愿在这里多待一秒。 李若慈道:“你倒是惜命。” 谢昀道:“昨夜就差一点,差一点咱们就都死了,还好还好,有盛无瑕,现在这种情况,我能怎么办?当然要赶快回去!” 盛无瑕伤势太严重,而且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裴时就把火凤给了李葚儿,让她赶紧带着盛无瑕回到三寻天。 而裴时说他不能御气,否则会肚子疼,因此李若慈只得陪他步行,中途还乘了一次马车,但裴时又说太闷,要出来透透气。 李若慈再一次后悔为什么当初不一剑捅死他,反而要陪他在这里闲逛。 “哎,不要这么冷淡。”裴时从后面追上了他。 李若慈暼了他一眼,道:“伤好了?” “没有。” 盐州处于沿海地带,迎面吹得是鲜咸的海风,街上卖的是各种蟹贝鱼虾。 裴时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一个螃蟹,问道:“林若言,你知道它为什么一个爪子大,一个爪子小吗?” 李若慈探身看了一眼水里的螃蟹,道:“天生如此?” 裴时摇了摇头,道:“那个小的是折了,中途长出来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3 李若慈叹道:“这么辛苦,可惜最后还是得被吃掉。” 裴时笑笑:“我们把它买下来,不就好了?” 说罢,裴时从水里把螃蟹捞了出来,付给店家几文钱。 他把螃蟹捧在手里,逗弄着它,在螃蟹的钳子要夹到他的手指时,他就立刻移开。 李若慈道:“你若真这么闲,我们不如快些赶路。” “我有伤在身,你好歹应该体谅我一下。” “那你想怎样?” 裴时想了想,道:“喝酒,沐浴,专人伺候。” 李若慈转身就走。 裴时连忙跟了上来:“开玩笑的。” 李若慈指了指他手里的螃蟹,道:“螃蟹不能离水太久,你赶紧找个带水的碗把它装起来。” 已至中午,两人来到一家酒楼。 裴时问道:“你要吃什么?” 李若慈抬头对一旁的小二说道:“一碗豆沙粥就可以,少放点糖。” 还未等裴时开口,李若慈又开口道:“你身上有伤,记得吃的清淡些。” “好吧,一碗酒酿圆子,不过到了盐州来,不吃鱼怪可惜的,你觉得桂花带鱼怎么样?” “嗯。”李若慈点点头。 小二刚要走,裴时又叫住了他:“可以在帮忙拿一个碗吗?里面放点水,凉的。”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楼下河道里船来船往,有顽童在水边嬉闹。 裴时道:“哎,你是南方长大的,这种景象很多见吧?” “没有盐州那么大,一个小镇子而已。” 李若慈来了兴致,道:“记得那里河湖相间,有的人一辈子生活在船上,都没下来过,葬也葬在水里。人们大多都是去水里讨生活,代代如此,河里湖里冤魂无数,大人孩子都有。我以为我也会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现在想来倒是恍若隔世。” “后来你离开了?” “是啊。” 小二把菜端了上来,裴时拿起一直在桌上爬动的螃蟹,放进了瓷碗里,螃蟹拼命的想爬出来,但无奈碗璧太滑,愿望屡屡落空。 李若慈看着,忽然有了点莫名的感触,道:“把它放回海里吧,你总不能这样一直带着它。”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楼下的孩子玩闹的笑声传了过来,隐隐还夹杂着一首童谣。 “海上生死化灵魄,飘缈船上缥缈客,欲问飘缈何处寻,流云不散船停泊。” 裴时道:“这首歌谣挺有趣的。” 一旁小二道:“二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裴时点点头:“嗯。” 小二笑道:“怪不得呢,这歌谣在这流传很广,基本算妇孺皆知。” 裴时有了点兴趣:“怎么?” 小二解释道:“这源自于盐州本地的一个传说。传说一个渔户家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二人父母亡的早,就此相依为命。哥哥每日都需出海打鱼,妹妹就在家祈祷哥哥平安归来,这样三五载也就过去了。终于,一日海上起了风雨,哥哥再也没有回来,妹妹伤心欲绝,便借了一艘小船,上面挂了两个红灯笼出海去寻她哥哥,可最后妹妹也没有回来。自那以后,海上便出现了一艘奇怪的船,只在海上有风雨的时候出现,救济遇难船只,上面也挂着红灯笼,于是便有人说那是妹妹死后所化。可这艘船也是行踪不定,遇得上遇不上全随缘,所以又叫缥缈船。” 裴时道:“有人上去过吗?” 小二道:“应该没有,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裴时又道:“那何来救济一说?” 小二嘿嘿一笑道:“传说而已,不必当真。” 李若慈低头喝着粥,头也不抬地说道:“或许上去的人都没回来也说不定。” 一旁一个食客突然插嘴道:“这是真事,没上去过是没上去过,但也不是没有看见过。我一兄弟出海也遇上了风雨,但幸而离港不远,就立马返航了。远远地,就看见两个红灯笼,在飘啊飘的。” 李若慈道:“真神奇。” 小二又到其他桌去招呼客人了,食客也转身继续吃饭了,刚才的一切就好像一个短暂的小插曲。 外面阳光正盛,孩子们又唱起了另一首歌谣,简简单单,带着南方的水汽氤氲。 下午,二人又在盐州逛了逛,盐州不愧为临海第一大州,直到日暮时分,二人才离了盐州,来到了最近的一处海边。 落日沉入大海,只留了几缕余晖在海面潋滟。 李若慈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头坐下,手里摇着扇子,对裴时说道:“把你的螃蟹放了吧。” 一个不留神,裴时被螃蟹夹了一下,他连忙抽出手指,叫了一声疼,然后把螃蟹放在了浅浅的水里,看着它自己一步一步地爬向更深的水里。 海水涌上来,又退回去,一会儿,螃蟹一就不见了。 他忽然像想起来什么,问道:“今晚我们不会要在这里待着吧?” “不然呢?这里有客栈吗?” “你看这里是像可以睡觉的地方吗?” 李若慈呵呵笑道:“我不介意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回去找个客栈。” “你……” 李若慈又故作认真的想了想:“盐州的同福来客栈,听说公侯王孙来了都要住一住,一晚要不少钱呢,两个人明显住不起,一个人还差不多,你看如何?” “好吧好吧,就在这里吧,石头也不错。”裴时放弃了,在李若慈身旁坐下。 “修道之人,本就以幕天席地为常。” “所以说,这也算同床共枕?” “哈?” 海风吹来,夜色渐深。 裴时侧头望向李若慈的脸,尽管夜色模糊了他的半面轮廓,但仍不失清明俊朗。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他们第一次见面,半扇梨花的影子映在他额前。 李若慈没有注意到裴时看向他的目光,一直安静地注视着起伏不定的海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你见过满天星光下的大海吗?” 裴时回过神来,连忙道:“没有。” “我本以为今天可以见一见,看来是不行了。” “为什么?” 李若慈站起来,道:“到现在星星还没出来,我猜是个阴天,一会儿会下雨的吧。” 裴时:“……” 像是为了验证李若慈话的正确性,不到半刻钟,大雨骤然而至。 两人才下了石头,走到沙滩,就被淋了个正好。 裴时道:“不至于吧,你也太乌鸦嘴了。” 李若慈解释道:“六月了,南方早进入雨季了,这么突然也是情有可原的。” 雨越下越大。 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往回跑,突然李若慈被赶到身后裴时拉了他一把,脚下一滑,差点没直接栽到裴时身上。 他回头,裴时却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4 看着海面对他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海面上若隐若现两个红灯笼,好像离他们很远,有好像离他们很近。 “缥缈船?” 好巧。 第14章 缥缈客 四周弥漫着热腾腾的雾气,李若慈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身体。 外面一个童子敲了敲门,问道:“公子,需要花瓣吗?” “不必了,谢谢。” 童子便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李若慈□□地从水里走了出来,从一旁拿起一袭紫色绸衣披在了身上。 一个时辰前,暴雨倾盆,却让他和裴时无意中遇到了传说中的缥缈船,出于好奇,两人便上了缥缈船,里面一片温暖,仿佛丝毫不受外面风雨的影响。 而此船也不似小二说的那样是艘小船,反而比一般的船还要大上些,分为上下两层,木制结构,里面宽阔明亮。 迎接他们的是两个童子,身高相仿,容貌相似,名唤白月,白星。 上面早有客人。当他们浑身湿透上船的时候,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中年商贾正在大厅抱怨:“唉,真晦气,一出来就遇上这样的事,整船的货物都没了。” 他身旁的仆从在一个劲的宽慰他:“老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别走这么大火气,小心伤了身子。” 除了这一个仆从,他周围还站着七八个水手。李若慈听这些水手称这人为甄老板。 看起来他们应该也是刚来不久,在海上遇上了风暴,不得已才放弃商船上了缥缈船。 白月道:“两位公子先坐。” 白星则给他们沏了壶热茶,白气袅袅中,一个女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她穿了身杏黄色的长裙,头发半挽在身后,别着红色的珠钗,上挑的丹凤眼,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白月白星朝她恭敬地行了个礼。 她漫不经心道:“又来了这么多新客人啊。” 白月道:“是的呢。” 她轻勾唇角:“好好招待。” 二位童子齐声道:“是。” 随后,她的眼睛扫过众人,道:“我是这艘船的主人,阮红玉,大家有什么要求都尽管说,我这里应有尽有。” 甄老板问道:“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阮红玉微微一笑道:“风雨停后,自然让诸位回去。” 裴时问道:“阮姑娘,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阮红玉声音软软的,道:“公子,糊涂了么,这里是船上呀。” 说罢,她款款转身,对身后白月白星吩咐道:“给各位安排房间吧。” 继而,她又道:“有肚子饿了的,可以让白星给你们准备点吃的,小女子先行休息去了,恕不能继续奉陪。” 这番话说完,阮红玉便起身上楼,身段优雅中又带了一丝妩媚,看的身后不少水手失了魂。 白星给他们安排了房间,李若慈的和裴时的挨着。房间干净整洁,床前垂着重重纱幔,桌上香炉里燃着荼芜香,沁人肺腑。 李若慈先行沐浴,随后白星又给他送来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领子袖口都已拿香薰过,花纹精致,是上好的紫绸。 拒绝了白星送来的的花瓣后,李若慈穿好了衣服。 他躺在床上,有些抑制不住的倦意。 朦朦胧胧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在敲门。 “谁?” 没有人应。 李若慈不得已起身去开门,拉开门后,却空无一人。 他欲关上门,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若慈啊,这么多年过的可还好?” 李若慈顿时身体一僵,脊背发凉。 “怎么不回头?多年未见,你不思念为父吗?” 李若慈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身,在看到那人脸的那一瞬间,手里白光一闪。 那人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深深地伤口,血从里面流出,流进他的眼里,嘴里,可他还在不断地笑着,白森森的牙上也染上了血。 李若慈心中大骇。 “这是吾儿给为父的见面礼?” 李若慈的声线无意识地有几分颤抖,但依旧强做冷静:“你……你怎么还会回来?” 那人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口中发出怪异的声音。 “你忘了吗,当初是我把你带出了那个鬼地方,你没有在那里烂掉,是谁的功劳呢?”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笑容里有带着刻骨的怨毒。 李若慈连忙转身去开门,可门不知道谁从外面锁上,他怎么拉都拉不开。 再一回头,那人已逼至眼前,满脸鲜血,手上也是鲜血,正不断的往下滴。 “若慈啊,你可真是虚伪。” 他的手抚摸上李若慈的脸。 李若慈立刻感到一阵恶心夹杂着恐惧。 “滚开!” 他去推那双手,可怎么推也推不开。越来越多的血被抹到了李若慈身上。 “你该死!你应得的!” “滚出去!滚!” 他激烈地挣扎着,呼吸越来越困难,一切都模糊了。 “哎哎,林若言,你醒醒。” 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别碰我!离我远点!” 他叫的有些歇斯底里,手胡乱地朝空中打着,人影却立马扣住了他的手腕,让他不能反抗。 “你怎么了?” “放开我!” “你冷静些。” 李若慈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渐渐看清眼前的人,松散的白衣,半湿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凉凉的水丝滴到了他脸上,漆黑如夜的眸子正望着他,一直望到他的心底,温温凉凉的目光,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瞬的安心。 “裴时……” 裴时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问道:“你还好吧?” “嗯……一个噩梦而已。”李若慈用手撑着头道。 “既然是梦,那就不是真的。” “梦里可不知真假。” “现在知道就行了,对了,外面他们做了馄饨,我想着你晚上没吃饭,就来叫你,要不要下去吃点?” “嗯。”李若慈点点头,随裴时来到了楼下,脚踏在地上还是有一种虚浮不真实之感。 那个阴影,多少年来,如影随形,即使早已把他杀死,却还是不能摆脱。 他在一个圆桌子前坐下,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对面一个脏兮兮的孩子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馄饨,吃完以后,便眼巴巴地一直看着他的碗。 他试探着问道:“你要吃?” 那孩子点点头,李若慈便端起碗,用筷子把馄饨拨进了孩子的空碗。 孩子也没道谢,就又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仿佛饿了好几天。 吃完后,孩子心满意足地一放勺子,溅出了些汁水,直接落到了一旁甄老板的衣服上。 甄老板本不愿挨着这个孩子一起坐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5 ,见此情况,更是不悦,张口就骂道:“你这小兔崽子,知道我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吗?” 旁边的白月忙上前一步,道:“您可以上楼去换一件,我们替您备了衣服。” 甄老板不情不愿地哼了两声,也没再追究。 裴时试着与这个孩子聊了会天,知道了他是盐州的一个小乞丐,心想着哪里都吃不饱饭,便来海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传说中的仙船。 眼见时间也不早了,众人便起身上楼。 甄老板在众仆从水手的簇拥下,踏上了阶梯。那小乞丐却不好好走路,直接冲到甄老板身边撞了他一下,然后在他脾气发作之前,又快速地跑了上去。 甄老板嘟囔道:“哪来的这么烦人的孩子?” 见此情景,裴时拉过李若慈,附在他的耳朵边道:“那孩子刚才偷了商人身上的钱袋。” 李若慈不在意地笑笑:“人之常情。” 小小的报复,双重利己。 夜里,李若慈望着床顶的白纱睡不着,胸口也有些闷,便起身打开了门。门外空荡荡,黑漆漆的,他想着到楼下透个气,却看见走廊一旁站着一个黑衣人影。 那黑影听到声音骤然抬回头,就算是李若慈心理素质再强大,还是不由得呼吸一窒。 他脸上遍布着灼烧过的痕迹,一只眼睛也被烧坏了,只剩下另一只,没有眉毛,没有鼻子,整个面目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在看到李若慈后,他连忙用黑布把脸严严实实地裹上,仅留一只眼在外面。 李若慈觉得打扰到了他,转身想要离开,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咚咚咚。” 第15章 白衣少年 外面这么大的风雨?会是谁?李若慈心中奇怪。 楼下亮起了灯光,他往下一看,是白月白星点了灯,然后打开了船门。 外面的风雨在那一刻直接吹了进来,狠狠地带来了一股凉意。 他往后退了一步,却听下面有人道:“我夜钓于海上,没想到风雨忽至,所以想看看这里能否收留我一晚。” 李若慈心里暗自好笑,一个人夜钓于海,是有多闲?而且能在一片狂风暴雨中登上缥缈船,又不急不缓地敲门,也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况且这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熟悉。 他侧了侧身,终于看清楚了下面。 一个白衣少年正站在门口,浑身都湿透了,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倒是透着几分气定神闲,手里提着一个红灯笼,灯火明灭之间,始终存着一丝光亮,腰间挂着一支白玉长笛,红穗子正随风晃荡。 白月白星无视了少年出现的不合理之处,恭敬地让他进来了。 少年生的唇红齿白,目光清凉,抬头微微一笑,不禁让人心生好感。 白月引少年上楼,为他安排房间。 李若慈回头一看,刚才的黑影已经不见了。 白月和白星安顿好少年以后,就又回去了。在白月白星离开后,李若慈推开了少年房间的门。 少年见他,也不觉得惊讶,反而颇有些轻佻地说道:“我正要换衣服,你却在这时进来。” 李若慈直视他:“别跟我打哈哈,你来这里有事?” 少年笑道:“无事,来看看你罢了。” 李若慈道:“哦?这么好心?” “是啊,怎么,不信?” 李若慈没有再搭理他。 “你怎么随便上别人的船?” “你不也是?” “我可不是。” 李若慈挑眉:“那你知道什么?” 少年坐下来,朝他勾了勾手指,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李若慈依言走了过去。 “别站着,坐。”少年踢了踢一旁的凳子。 “你倒还真是把这里当……” 少年从桌上拿起几颗葡萄,道:“我在岸上的时候,偶然听到了一件事。” 李若慈没有说话,只听少年继续说道:“十四年前,盐州附近的一个渔户失踪了一个女儿。” “所以?” “所以什么?” “你是说失踪的那个是阮红玉?” “那渔户家是姓阮没错。” 李若慈略一沉吟,道:“那就有可能。” 他再一抬头,却发现少年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而且神情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 少年抬头笑道:“这葡萄好甜,你也尝尝。” 李若慈转身就走。 少年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 李若慈道:“我不感兴趣这些,奇怪就奇怪罢。” 少年放开了手,李若慈走到门前,却听后面道:“哎,你别走啊。” “怎么?” “我害怕。” “滚。” 夜半时分,风雨已经小了很多。李若慈走到一楼,他注意到船头的门虚掩着,不禁心生疑惑,在想着去关上的同时,向外看了看。 外面雨差不多停了,还存着些风,船头甲板湿漉漉的,有些滑。 风中夹杂着一曲婉婉的小调。 “寸寸微云, 丝丝残照, 有无明灭难消。 正断魂魂断, 闪闪摇摇。 望望山山水水, 人去去, 隐隐迢迢。 从今后, 酸酸楚楚, 只似今宵。 青遥。 问天不应, 看小小双卿, 袅袅无聊。 更见谁谁见, 谁痛花娇? 谁望欢欢喜喜, 偷素粉, 写写描描? 谁还管, 生生世世, 夜夜朝朝。” 声音细腻带着几分伤情的意味。 李若慈不由得推开了门,外面茫茫雨色中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立在船头,看起来身形单薄,长发及腰,身上的衣服有些湿。 她慢慢地转头,一张苍白近透明的脸出现在李若慈面前。 李若慈心下觉得有几分诡异。 女子无言,嘴角的笑容浅淡,眉眼间却又携着一种无言的悲伤。 李若慈上前几步,向女子伸出手去,手直接穿过了女子的肩头。 果然……这女子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李若慈复抬眸,女子却转身,走向船舷。 头顶上的红灯笼晃了晃。 女子一步一步,身体薄至透明,最后消散而去。 李若慈回过神来,他半个肩都湿了,鞋也湿了,他想不行,还得换衣服,便侧身进了船。 少年坐在二楼的最后一个阶梯上,手里把玩着他的白玉长笛。 见李若慈回来,他抬头问道:“外面雨停了?” “没有,小了点,天亮差不多会停,这里离岸不远吧?” “也不近。”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6 “你真是自己划船来的?” 少年反问道:“你觉得呢?” “你倒真会给自己没事找事。” 少年微笑道:“恰好最近有空……你知道,海里有趣的东西多得是。” 李若慈嗤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这人什么都感兴趣,这次是为了什么?” “海市蜃楼,鲛人望月,还有……雨夜鬼船。” “你是说这里?” “是啊。” 李若慈和少年并排坐在一起,道:“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睡觉了。” “那就别睡了,这样坐着挺好。” 李若慈笑笑:“你这样游山玩水,瞿雪色可是很辛苦。” “那是他乐意。” “封城一毁,敛夜天跟三天的矛盾更大了,你说什么时候他们忍不住了……大概会直接打起来吧。” “迟早的事,只不过宗主根本不在意战争不战争的,罗连招又是个主和派,才假装太平了这么些年。” “不说这个了。” “那说什么?”少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望向他。 “鬼船?怎么样?”李若慈想起了那个白衣女子。 “好吧,反正长夜漫漫,无聊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小调是清朝女词人贺双卿的凤凰台上忆吹箫 第16章 夜话 我也知道盐州的那个关于缥缈船的故事,只不过那个故事太过于像传说,而人们为了寻求庇护又总愿意相信那个版本。 其实,我曾在盐州附近的小渔村呆了不到半日,还听说了另一个版本。这个版本肯定是没有那么美好,缥缈船也在当地人口中也不叫缥缈船,叫鬼船,听起来阴气就挺重的。不过我也不在意这些,你也知道,人们口口相传的东西,最后一般不会太一样。 不过后来我听岑九说你上去了,所以我就…… “等等。” 李若慈打断了说话的人。 “云流今,岑九还有监视我的职责?” 云流今想了几秒,连忙否认道:“别误会,没有。主要是岑九太认真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大大小小的都向我汇报。” 李若慈冷笑了一声。 继而,他问道:“是宗主不放心我吗?” 云流今道:“你多心了。” 他停顿了几秒,试探道:“我还用继续往下说吗?” 李若慈道:“说吧,记得省略你的个人感受,我不想听。” “好吧。” 三十年前,盐城附近的一个小渔村,好像是叫苇水村吧,苇水村阮家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红玉。 阮红玉三岁的时候,附近搬来一户绸姓人家,他们家也有一个女儿,叫绸红玉,很巧合吧,嗯,应该算是一种缘分。 她们两家关系不错,两人年岁又相仿,所以关系十分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据说两个人除了睡觉时不在一起,其余时间都在一起,所以经常有人笑称她们是彼此的影子。 虽然两人名字是一模一样的,但性格却不大相似,和她们相处过的人都说,阮家女儿更外向一些,处理起来事情很是大方,而绸家女儿则内向一些,不喜言语。若论容貌,阮红玉更好看一些,十里八乡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自从她长到十四岁以后,向她家提亲说媒的人更都是排着队来的,这其中也不乏优秀的年少子弟,但不知为什么,阮红玉却一直迟迟未出嫁,又守着父母过了两年。 听到这里,李若慈忽然问道:“那个,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云流今道:“我让人去调查了。” “那你调查的真是够详细。” “嗯,物尽其用嘛,他们闲着也是没事,对这种事倒是很上心。” 两个人相对无言,还是李若慈说道:“算了算了,你继续吧。” 转折发生在她们两个十六岁这年。 苇水村里来了一个叫段舒的青年,嗯,怎么说呢,这个人长的颇为俊秀,又是一个读书人,会吟诵一些文章诗句,也算文采风流,和村子那些只会干粗活的人不一样,自然会吸引很多待嫁少女。绸红玉便是其中一个。 段舒是来这里投奔亲戚的,这个亲戚和绸家也算熟,这一来二去,段舒和绸红玉这两个人便生情意。 两个人郎情妾意,不过几个月,便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段舒已无父母,便由这家亲戚做主,准备几日后去提亲。 可就在这时,段舒却突然反悔了,说他不喜欢绸红玉。 至于为什么,有人说看见他和阮红玉在一起,不过也无确实证据,都是捕风捉影之说。 但绸红玉大概是受不了这种背叛,便在一日风雨中跳海自杀。天气晴朗后,人们去海里捞尸,可捞了几天,也没有找到尸体。 十几天之后,在一个大雾弥漫的天气中,阮红玉也失去了踪影。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流今立刻住了嘴。两个人齐齐地向身后看去,却见裴时随意地披着一件外衣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两个连忙站了起来。 裴时到李若慈,同时也看到了云流今,目光有些疑惑。 李若慈反应过来,道:“刚认识的,金六允金公子。” 云流今补充道:“名字有些难听,别介意。” 裴时点点头,微笑道:“不会。” 李若慈道:“裴时,你出来干什么?” 裴时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说出口。 见此情景,李若慈料想他是有所不方便,便假装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和金公子先回去了,金公子应该也有些倦了,是不是?” 云流今瞥了他一眼道:“还可以。” 李若慈担心云流今再在这里呆着会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拉着他便往上走去。 “等等……”裴时拉住李若慈的袖子。 他道:“雨停了。” 李若慈不解:“嗯?” “我刚打开窗户,看到外面有星星了,你不是说你想看星光下的海吗?” 李若慈奇了奇,回头看向裴时,一句无心之言,未曾想过有人记得清楚。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然后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道:“记起来了。” 他对身旁的云流今道:“金公子失陪了,你先自己回去吧。” 云流今一脸玩味地打量了他们一眼,便道:“那就不打扰两位了。” 说罢,便径自回去。 李若慈随裴时来到船头,船头留了些水迹,那个白衣女子的出现仿佛幻梦一场。不过,李若慈头脑清醒的很,自然明白衣女子可不是他的幻觉,可能还有关于云流今那个未完成的故事。 雨停了,他们一艘孤船飘在无边无际的黑海上,船檐上滴着水,红灯笼依旧亮着,在微凉的海风中晃悠,引出一种孤独的艳丽之感。 裴时站在他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7 右前方一点,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颔和侧脸,裴时突然回头,目光清凉潜藏星光,一时让李若慈猝不及防。 李若慈尴尬转头,裴时微微一笑,没有在意。 李若慈清咳一声,缓了缓心神。 他问道:“你对星象有研究吗?” 裴时道:“有一些。” 李若慈抬起手,随意指了一颗星道:“那颗是什么?” “摇光,北斗第七星。” 灿烂银光落于海上,斑驳细碎。 呼吸缓慢悠长,李若慈感觉时间也被渐渐拉长,内心生出几分若有若无的平静。 正当此时,却听后面一道婉丽的声音道:“外面时晴时雨,两位公子还是先进船里来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7章 双生 李若慈闻声回头,却见阮红玉正扶门而立,眼睛微微抬起,目光流转,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怎么?两位公子要进来吗?” 李若慈挡在裴时前面说道:“姑娘不必担心,况且外面也是颇为凉爽。” 他本意是试探,他觉得阮红玉大半夜总不至于没事来关心他们。 阮红玉眼里多了一脉情意,缓缓道:“若我想请二位公子到房间叙一叙呢?” 裴时调侃道:“姑娘好雅兴,不过我还是更愿意和身旁这位公子两人一起。” 阮红玉拿起手帕捂嘴轻笑,羊脂玉般的手颇为耐看:“有趣的紧。” “那我就不勉强了,外面夜凉风大,公子可要小心。” 说罢,阮红玉走进船舱。船却在此时忽然一颠簸,身旁的裴时一个不稳,撞上了身后的栏杆。 裴时捂着自己的腹部,微微皱眉。 李若慈小声道:“你的伤?” 裴时默不作声,稍后才道:“无事。” “……” 李若慈看得出裴时在勉强,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两人没往前走几步,裴时便失去意识,直接倒在了李若慈身上。 “裴时?”李若慈连忙接住了他。 裴时的脸近在咫尺,透着苍白。目光下移,他白色的衣服上渗出丝缕血痕,看来是伤口裂开了。 李若慈心中嗤笑一声,都这样了,还硬撑着。 传说随虞剑是浸泡在天山至寒雪泉中近千年的铁石打造而成,留下的伤口很难愈合。李若慈自然知道刺在身上的滋味如何。 但他还是扶着裴时进了房间,又小心着避免拉扯了伤口。 李若慈想着去门外端一盆清水,刚起身,却感到身下一阵力量,他被生生拉到了床上。 裴时扯住了他腰际的衣服,他怕伤到裴时,只得用手撑住床,但他们两个还是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 这姿势有些微妙。 李若慈以为裴时醒了,却见他依然闭着眼睛。 裴时迷迷糊糊道:“难受……” “难受,怎么?” 李若慈想摸一下他的额头,却空不出手,想着方便,便直接用额头抵到了裴时额头上。 他心道:发烧了,大概是伤口加上淋雨所致。 裴时抓着他的衣服死活不放手,还大有向他这边蹭来的姿势。 李若慈体属寒凉,身体发热的人大概会很喜欢抱着他这样的,但任由裴时抱着他的话,他怎么样也会感觉怪怪的。 他稍稍起身,将裴时的手指掰开。却见裴时皱眉一脸不情愿。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门“吱呀”一声来了,云流今探进来半个身子。 “哎呀,你们两个是怎么了?” “没怎么。”李若慈终于将裴时的手拿了下来。 他起身,整理了整理衣冠,问道:“怎么,你又有事?” “外面有动静,你不好奇么?” “不好奇。”李若慈心知这船诡异之处不是一点半点,但他并不想惹上分毫,而云流今却是巴不得往上凑,他心道:敛夜天最近是不是太闲了,可分明瞿雪色还在忙里忙外。 云流今说道:“不要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说罢,他便把李若慈拽到了门外,李若慈临走前看了躺在床上的裴时一眼,气息还算平稳,应该烧不坏。 他小时候看见过因为发烧没来的及治,烧坏了脑子,变成的痴傻之人,走在大街上歪歪扭扭,流着口水,不辨好坏。 李若慈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接受裴时变成这个样子,便又走到床边,伸出一只手,手上聚气,立刻有一股柔柔的白光笼罩了裴时。 云流今在门外将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等李若慈出来后,他不由得说道:“你倒还真是关心他,等我们要真打起来,你说他会不会手下留情呢?” “不会,谁都不会,你当这是儿戏吗?若真讲起情分来,或许还不如你和瞿雪色。我只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李若慈看着裴时,淡淡地道。 他知道宗主一直想有个人潜到三天中来,他只不过是恰好顺了宗主的心意。 上一辈的事他知道个七七八八,比如说宗主曾经是无息天的弟子,比如说宗主还伤了待他极好的大师兄谢子衿,杀了其夫人晚风华。 但他不知道的是,宗主为什么单单那么恨不落天掌门罗连招,而不去恨三寻天掌门江起云,明明两个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和敛夜天作对,江起云甚至对付起他来更不留情面些。 那罗连招生的也还算慈眉善目,不过李若慈一向秉着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也不好去评判什么。 至于他和裴时之间关系的处理,他也懒得去纠结这些,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可以了,况且他现在还是最为低阶的潜伏,但也算有所成功,毕竟前几个潜进来的人还在三天的水牢里呆着呢。 两人站在走廊上,下面果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往外走。 云流今:“别出声。” 李若慈:“……” 两人悄无声息的来到楼梯出,探身向下看去,只见几个人正搬着一尊神像,神像全身为黄铜雕成,雕工精细,头顶上还嵌着一颗红宝石。 仔细辨认的话,抬着神像的那几人是甄老板的手下。想来是这一次出海货物全无,没有赚到钱,心有不甘,便从船上盗来神像。此时风平浪静,大船下又有救急用的小船,只需放下来,一行人便可以将神像运出去,当真打的是一手好算盘。 云流今轻笑一声道:“太岁头上动土,真是不怕死。” “怎么?” “你仔细看。” 李若慈依言又多看了几眼,那神像身上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那分明不是什么当摆设用的东西,而是在镇着什么邪祟。 云流今回头道:“我建议你带着那个不半死不活的走,省去一堆麻烦。” “你呢?”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8 “当然也走,这些可不归我管。” 还未等李若慈开口,下面几盏灯依次亮起。 云流今道:“被发现了。” 果然,阮红玉从旁侧走出,白月白星也在身旁。 阮红玉面色有些不善,道:“几位朋友,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把东西放回去。” 那几个人先前还是一副鬼鬼祟祟之态,被发现后,反而坦荡起来。 “不放,你又能怎样?”几人见阮红玉不过一个弱质女子,不由得大笑起来。 笑罢,便挥了挥手道:“兄弟们,赶紧的。” 几人把门打开,外面海风吹进来,天深蓝,海辽阔。 阮红玉面色凝重,低头对二位小童吩咐几句。白月白星立刻出手,走到门口的几人立刻被几缕白丝缚住。 几人大惊,道:“这是什么妖术?” 越挣扎,白丝缚的越紧,甚至在身上勒出了血痕。 阮红玉似乎是注意到了躲在后面的李若慈和云流今,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面有倦色道:“把神像搬回来吧。” 白月白星刚走到那一群大叫乱叫的人身边,多条黑影便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皆是血淋淋,无脸无皮。它们围着白月白星,似乎是在阻止白月白星搬回神像,但却不敢靠近。 一时间,怨气冲天。 那几个人被这副景象吓得腿软,手里一个不稳,那神像便从手里滑了出去,落去了大海里,溅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四处立刻响起了各种声音。 “自由了……” “这么多年,好痛啊……” “好恨啊……” “回家……回家……” 那些黑影突然间的喃喃自语让阮红玉本来平静无波的脸突然变了色。 第18章 双生2 那些黑影没了神像的威慑,一股脑地冲那几个哆嗦着的人冲去,就像看见了新鲜的血食。 “救命啊!” “不要过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白月白星自顾不暇,阮红玉有些虚弱地靠在楼梯扶手上,不做言语,看来也是无能为力。 身旁的云流今却是身影一动,腰间的玉笛在手里转了一圈瞬间幻化成了一柄玉色长剑。他瞬间移动到了一众黑影中间,剑光所及之处,黑影退散。 李若慈连忙跟了上去。 黑影却调转方向,转而冲撞起船体来,船开始摇晃。 阮红玉变得更加无措,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 她扶着栏杆大叫道:“绸儿……” 船发出一声喑哑的哀鸣,不似死物,倒似活物。 云流今住了手,道:“这是业果。” 船身突然长出筋脉,挂着血肉,黏液从上当滴了下来。 李若慈突然明了,他们不是在船上,而是在鱼腹中。 有几个人已经被裹进了腹肉里,上面的人也被惊醒,全都慌张地跑了下来,一见下面这幅景象,甄老板登时被吓晕了过去。 小乞丐与蒙面人也本能地向后退去,可随着他们的后退,大片血肉也在向上蔓延。 “这是什么啊?好恶心。” 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李若慈用真气凝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将所有人都保护了进来。 阮红玉看出了云流今和李若慈不是普通人,连忙哭泣道:“绸儿,不要再造杀孽了!” 船已经大半化鱼,它摇晃两下,并未理会。这事,裴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对目前的状况很是迷茫,但看到亡魂撕扯着血肉,血肉啖食着人,还是反应了过来。 剑光一闪,肉块坠落,里面的人也一身黏液地出来了。 船发出了一声哀鸣。 阮红玉见状连忙挡在了裴时前面:“不要伤她……” 裴时皱眉道:“这里怨气太重,应该死过不少人,阮姑娘,这究竟怎么回事?” 阮红玉没有说话。裴时走到李若慈身边,上下看了他一下,看他有没有受伤。 “出去……我要出去……” “好惨……” 亡魂还在破坏着船体。 裴时目光复杂道:“他们被困住了,如果不破开这里的话,他们恐怕无法出去。” 阮红玉听到后猛地抬起了头:“不行!” 裴时无奈:“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 “不是她的错,都是我的错……”阮红玉上前抓住了裴时的袖子。 “阮姑娘,请冷静一下。” 裴时握住她的手腕,把自己的袖子拿出来,继续道:“不过由于积怨太深,这些亡魂早就失去了本来的形状,出去也只能为害。” “那怎么办呀?”云流今早就收回了他那把流光四溢的剑。 李若慈瞥了他一眼,云流今只是一笑。 “能度化就度化,不行……只能散魂。” 虽然无情,却也是最好的办法。 裴时闭上眼睛,伸出一只手,在额头轻点,立刻光芒笼罩,被锁在光芒里面的怨魂立刻哀号扭曲起来,前尘往事也尽显眼前。 他们生前只是普通人,也是因为风雨来到了缥缈船,以为风雨平静后就可上岸,却没想到夜半十分,葬身鱼腹,尸骨无存,魂魄被神像镇压,再也没有回去过。 一刻钟后,怨魂重归魂魄形态,变得干净透明,但还是徘徊着不肯散去。 裴时如释重负的放下了手,然后他对一旁的阮红玉说道:“你们的个中曲折我不知道,但这几十个怨魂却是实实在在在这里,你明白吗?” 阮红玉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她只是……只是被妖鱼吃了魂魄,才变成如今这样的。” 说话间,鱼腹再度朝他们挤压过来,裴时拔剑,朝鱼腹刺去,再收回剑时,鱼腹已经破了个大口子。 大鱼痛的翻滚起来,这导致里面也是一番天翻地覆。裴时稳住身形,同时也用气息接住了众人。 “啊啊,好疼……”大鱼发出一声哀号,竟是个女人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阮红玉仿佛收到了什么刺激,冲过来抱住裴时的手臂,跪在地上,哀求道:“别杀她!” 裴时:“……” 云流今上前道:“姑娘,你这是何苦,连累的两个人都不得善终?” “生人已逝,魂魄归天,这是自然之理,我想绸姑娘的魂魄被禁锢在这妖物里,也是十分痛苦,更何况这几十个无辜之人。” 李若慈看向云流今,这家伙难的正经。 裴时趁阮红玉分神之际,手上用力,拍在了阮红玉后颈上,她立刻晕了过去。裴时把她轻轻放在了地上。 剩下的事情就是,斩妖鱼,平海波。 风平浪静后,亡魂逃离鱼腹,散入了苍茫云海间。人们也尽从鱼腹中出来,甄老板和阮红玉也被七手八脚地抬了出来,裴时用气息稳住海水,使人们在上面如履平地。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9 大海无际,大鱼死而不沉,上面飘出一个白衣身影,李若慈抬头看去,正是昨夜船头遇见的那个女子。 她神色平静,看向下面昏过去的阮红玉,目光中有隐忍的悲哀。 “十四年了……我原谅你了……痛苦这么些年……也终于有个了结……就此别过吧……” 阮红玉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眼角流下一行泪。 女子又望向他们,轻轻的说了句:“对不起……” 随后她的身影像风吹起的一株蒲公英一样消弥于无形。 众人从这有些沉重的气氛中回过神,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李若慈看向裴时,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李若慈心知裴时撑不下去了,因为脚下的海水又开始流动,在裴时重新昏过去之前,已经有几个人落水。 云流今笑道:“怎么?救人不救到底?。” 李若慈快步上去扶住再次晕过去的裴时。 “逞什么强?” 云流今微微一笑,从腰际拿出玉笛,放在嘴边轻轻地吹,笛声清冽,悠远,细腻却带有极强的穿透性,仿佛到了九天之外。 这声音引得李若慈也微微侧目,云流今虽然成天放个笛子在身上,但很少吹,这让李若慈觉得他只是拿这个笛子来充个数,配他那一身衣服的。 想到此,他忍不住道:“哎,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要装风雅了,可以吗?” 云流今没有理他。 突然,远方传来一声龙吟,震的人心神动荡。 李若慈抬头,只见一条白龙劈波斩浪而来。 云流今此时才放下笛子道:“快上来,快上来呀。” 李若慈愕然道:“呃……这是?” “大白。”云流今摸了摸龙头,龙眯了眯金色的眼瞳,舒服地发出一声低吟。 人们来不及有太多惊讶,连忙陆陆续续地爬上了龙背。龙一甩尾巴,拍出巨大的浪花,腾空而起,直达云霄。 下面,妖鱼的尸体最终被海水吞没,不见一丝踪影,这一切就此结束。 李若慈在龙背上用灵文传书通知了无息天。等龙到岸上不多时,无息天的人就带着官府的人来到这里迎接他们,他心道:办事效率还挺快。一转头,却发现,一直在他身边打转的云流今不见了。 “这家伙……” 白月白星为海里的小妖物,对人构不成什么大威胁,可是单单协助妖鱼害人几十条性命这一项罪名就得镇在万铃塔里百年。 阮红玉为普通人类,本归不到无息天管,可她偏偏和妖鱼沾上了边。李若慈想知道他们怎么处理,便问了身旁最近的一个弟子。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很少遇见,估计得跟官府协商一下吧……” 这个弟子很年轻,看起来也只有十七八岁,他看到李若慈怀里的裴时,顿时奇道:“呀,裴师兄,这是怎了?” 李若慈坐在亭子里的的长椅上,掏出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他低头看了裴时一眼道:“只是晕了过去而已。” “那……” “不会死的,还有呼吸,要不你试试?” 弟子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 官府的调查进行到了一半。李若慈想着官府处理这件事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略感无聊,见裴时的长发铺了他一腿,便起了其他心思,尝试着辫起各种各样的辫子来。 旁边的弟子又凑了过来,问道:“刚才有人说最后救他们的是一条白龙,真的假的?” “大概是真的吧。” 弟子听罢一脸艳羡。 到了晌午,官府差不多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甄老板带着他那一群手下浩浩荡荡地走了,小乞丐无家可归,进了官府设立的收容所,最后那个满脸烧伤,裹着黑布的人自称是异乡人,没什么异常,不久也离开了,但经过他们时,李若慈明显感到了他凉凉的视线。 身旁那个弟子也感受到了,连忙扭头问其他人道:“我脸上有东西么?” 那人却及时收回了目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9章 归家 尘埃落定后,他们回到了无息天,李若慈把裴时扔回了房间。谢昀立刻跑了过来:“阿言阿言,你没事吧?” “你知道吗?我听见你遇上了大事,可担心了,茶不思饭不想……” “你看我又瘦了好多,不过你别愧疚,有句诗怎么说来着?衣带渐宽终不悔……” 李若慈见谢昀往一个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过去,连忙制止道:“打住,别说了,我很好,你中午多吃两碗饭吧。” 看着一直说个不停的谢昀,他忽然很羡慕裴时有薛当归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同伴。 谢昀讲着这几天来无息天发生的事。李若慈却有心想了解瞿雪色那一出带来的影响。 “哎,封城那件事怎么样了?” 谢昀想了想道:“还能怎么样?” “怎么?” “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这种情况,掌门闭关不出,基本上算是万事不由自己,罗掌门说继续维持现状就维持现状,看来是不打算继续深究敛夜天了。” “都到这部田地了……” “嗯……江掌门是主张联合各大门派一起围剿敛夜天,不过罗掌门死活不同意,无息天不落天都不打算响应,他三寻天也不好组织。” 说实话,李若慈想不出来罗连招继续主和的原因,毕竟瞿雪色这件事闹得实在有些大,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天下人该得多义愤填膺,这种愤怒可不是说平息就能平息下来的。 他继续问道:“理由呢?” 谢昀道:“罗掌门说了明年是大凶之年,这个时间打起来的话,只怕会耗尽元气,无法应付明年来的灾难。” “大凶之年?” 谢昀点点头:“你刚来,可能不知道,罗掌门身边有一个卜算高手,姜苦酒姜先生,他基本就算那种可以从这浩渺天地间窥得半分天机的那个人。他前几日测了测,测出来八个字。” “什么字?” 谢昀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天命将至,使鬼恸哭。” 李若慈配合他道:“听起来很不得了的样子。” “是,那些长老们吓得不轻呢。” 过了片刻,谢昀又问道:“你想不想他们打起来?” “嗯?” 谢昀定定地看着李若慈,李若慈只好道:“无所谓。” 谢昀叹道:“你心可真大。” 这是真心话,对于李若慈而言,他不在乎所谓的盛世与乱世,只要活下去,就好了。 谢昀从屋里拿了茶杯茶壶,一个人在树下自饮自酌起来。 唐愿初听闻裴时回来了,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还带着一大堆东西。 “有人关心,真好啊。”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0 谢昀转头,轻轻抿了一口茶。 李若慈保持了沉默,看着唐愿初浅绯色的身影,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裴时面色不善的从房间里出来,头发被他捋的乱七八糟。 “林若言,是不是你……” 李若慈一脸无辜道:“怎么?不好看吗?” 裴时脸色阴沉:“你说呢?” “要我说……大概还差两朵花吧。” 唐愿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好不容易回来,你们就不要吵了,我做了一点桂花糕,你们要不要尝尝?” “好呀好呀。” 谢昀面露喜色。 “愿初你怎么那么好呢。” 唐愿初将食盒放在院中的桌子上,裴时走了过去,道:“当归呢?” 谢昀道:“他去料理封城后续的事情了。” 唐愿初道:“听说此次万分凶险呢,阿时竟然也受了伤。” 裴时抿了抿唇道:“我无碍,只是盛无瑕他……罗掌门他这么纵容敛夜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昀咽下桂花糕道:“谁知道呢?大约也有什么特殊的利益在其中吧。” 裴时继续问道:“敛夜天这次毁城的目的还不太清楚,当归他说什么了吗?” 谢昀道:“没什么,在那之前封城似乎并没有异常,也想不出毁去它有什么好处,哎呀,敛夜天那群人能有什么目的?也许就是以杀戮为乐?” 唐愿初抱了抱胳膊道:“好可怕。” 谢昀安慰道:“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唐愿初斜了他一眼道:“啊,是吗?阿昀会自己跑掉才对吧。” 谢昀讪讪道:“怎么会?” “小时候遇见邻居家的元宝时你分明就是这么做的,最后还要靠恩初,我可还记得呢,你躲在恩初背后那可怜兮兮的样子。” 见裴时和李若慈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谢昀连忙摆手道:“愿初一定是记错了,记错了,哈哈。” 李若慈没有继续掺合其中,看来三天还没弄明白瞿雪色这次行动的目的,不过,罗连招那边测出明年是大凶之年……凶?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一个月后,薛当归处理好一切事宜后回来了。 又风平浪静了几个月,他们等来了第一场细雪。 李若慈打算清理石桌上的雪,却见裴时趴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的情绪就像窗外的雪一样。 薛当归从一侧的门里出来。 裴时动了动,用手支着下巴道:“当归这就要走啊。” “嗯。” 裴时起身笑着拍了拍薛当归的肩膀,道:“记得想我。” 薛当归道:“只是五日而已,你要我带点什么吗?” “啊……我想想……你娘做的百叶酥特别好吃,我到现在还记着呢。” 薛当归莞尔道:“你倒还真是除了吃一无所求。” 裴时摊手:“有什么办法?民以食为天。” 李若慈拂去桌上的雪,薛当归已经离开了,裴时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一直望着雪地不说话。 回到屋,谢昀也在收拾衣物。 李若慈道:“你也要走?” “嗯,是啊,离开家都快一年了,怎么也要回去看看。” “都要回去吗?” “呃……家里有人的会回去吧。” 李若慈心道:那他就不用回去了,这几天这个院子就剩他一个人,他也可以清净一会。 “一路平安。” “会的会的。” 看谢昀收拾的手忙脚乱,李若慈叹了一口气,将衣服叠好递了过去。 “上晏节的时候我会千里送给你祝福的。”谢昀临走时冲他喊了一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和唐家姐妹踏上了旅程。 李若慈摇摇头,在屋子里点上油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余白传,谢昀似乎特别喜欢这些传奇小说,所以收藏了不少。 谢昀曾经说道:“那里的世界总是合乎心意,然而回归现实,我们又算着浩渺天地间的什么呢?” “不过,总会有人平息一切,承担一切,林若言,你想成为那样的人吗?” 李若慈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不想。” “哎?” “就这样把一生过完就行了,我没有什么太期望的事。” “那可真无聊。” 李若慈笑了笑:“是啊,真无聊。” 看完半本后,夜已经深了,他铺了床,熄了灯,便睡了过去,梦里,似乎又是那个小男孩,站在街边,看人来人往,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有人用破木板拉着死去多时的父亲,有美人送客,也有泼妇骂街,卖馄饨的小贩揭开锅,升起的白雾袅袅,捕快押着罪大恶极的犯人,掀起街边的一行尘土,他像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偷偷窥探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每个人怎样的的活着,人世间又是怎样包容这样的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来到他面前,弯腰对他说:“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小男孩抬起头,看到了那一双对他伸出的手。 次日,李若慈起床起的有些晚,外面天已大亮。他穿衣束发洗脸漱口,然后走了出去。 一旁的角落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你也在呀,林若言。” “裴……裴时?” 裴时站在墙角,一手拿着一个木枝,一手托着一个嘴尖耳小的东西。 “刺猬……这是刺猬吧?” “嗯,是啊,你要不要摸摸?” “不了,你自己玩吧。” 刺猬在裴时手里一拱一拱的,小鼻子小眼,有些无精打采。李若慈目光只在他那里停了片刻,便朝外走去。 “乖,你自己找个地方去睡觉吧。”裴时立刻小心地放下了刺猬,跟了过来。 河流还未冰封,但流动的声音也小了很多,四下无人,亭台楼阁安静地立在原地,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走上去,留下一路印记。 李若慈侧身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回去?” 身旁的人并未做声。 半晌,才听裴时说道:“呃……我父母都不在了,我也没地可去,正好和你在这里做个伴了。” “抱歉。” “没什么,又不关你的事,况且我现在过的很好啊,我十一岁那年父母被魔界的人杀了,来镇子上处理这件事的修士把我带上了无息天,到如今都十三年了,也没什么感觉了。” 裴时说完笑了一下。 那天,他为了抓一条更大的鱼,便沿着河流走到了邻镇,回去的晚了些。 他记得清楚,那是一个黄昏,血流了一地。连同邻居,共十二口人,因为魔界之人要练的一把刀,命丧黄泉。 然而,这些都过去了。 “也是。”李若慈点点头。 时间总会慢慢抹平伤口,弥平过去,真不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1 知是这算人世间太过温柔还是太过无情。 风起来,树梢上落了些细雪,裴时连忙走到了一边。 不过,那个镇子他却再也没回去过。 第20章 上晏 三日后,是上晏节,取自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是一个全家在一起的日子。 李若慈推开门就看见院中生了一堆火,火旁蹲着裴时,手里拿着一根被烧黑的棍子,上面串着个红薯。 李若慈心道:没了小厨娘和唐愿初,他就沦落至此了吗? “要吃吗?”看见早起的李若慈,裴时抬头问道。 “呃……我尝尝。”其实,到了一定境界以后,修士可以不吃饭,但他现在不吃饭就显得有点奇怪。 李若慈接过裴时手里的棍子,等红薯稍微凉了些,便剥开皮咬了一口。 裴时在一旁看着,问道:“好吃吗?” “还行。”有点甜。 “那你吃吧。” “哎?” “我再烤一个。” 裴时侧了侧身,从旁边又拿出一个红薯:“厨房有很多。” 正说着话,旁边滚出一个小刺球。 “哎哎,小心火。”裴时用手把它扒拉到了李若慈那边。 李若慈用手指碰了碰它的鼻子,“你这两天老跟它在一起,很熟吗?” “也没有,前几天发现的,快饿死了,给了它点吃的。” 听罢,李若慈把红薯递到了刺猬嘴边,结果,刺猬闻了闻,就别过了头,他不禁笑道:“真挑食。” “你不是也一样吗?” “怎么会?” 李若慈又用手指逗了逗小刺球:“它有名字吗?” “呃……小白?” 小白?就因为它是只白毛刺猬吗?这种起名方式随意的和云流今一样。 “下午有时间吗?去城里看看吧。” “好啊。”李若慈应了下来。 他也在无息天里待了太久了,这么久,两方都按兵不动,岑九传来敛夜天的近况也没什么异常,瞿雪色依旧喜怒无常,云流今依旧行踪不定,宗主倒是越来越沉默,也不经常对着那口棺材说话了。 至于那个云鹿公子,他一向是踪迹难寻,但近些时候,却是他的言语有意无意地左右着宗主的行动。 这让李若慈不由得在意起他来。当初初次见面也只是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无名小卒而已,他如今成为宗主心腹李若慈还真没想到。 无息天这边的的情况他几乎是原原本本地汇报过去了,比如说他们要的无息天近期人员调动情况以及京州东西防御工事的布局。 有一次,他穿着夜行衣出去的时候,差点就被半夜醒着的裴时发现,月光如水,他黑他白,他也明白两者之间终究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纵使现在两个人可以平平静静地在这里吃着红薯。 真是人生当如幻梦一场,沉浮不定,真假亦难分。 下午,日光稍稍回过神来,变得充裕了几分。李若慈和裴时步行到了鄞州,鄞州算中部的一个大州,各处都充斥着过节的气氛。 裴时目光正停在一个卖画的摊子,摊子前是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穿着一身乳黄色长裙,头发用红头绳系了起来。 “怎么了?想买画?” 裴时摇了摇头,看着小姑娘道:“人比画美,所谓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小姑娘听到这话,登时脸就红了。 李若慈摇扇道:“你这么调戏人家小姑娘,就不怕被人说成登徒浪子?” “我只是单纯欣赏一下罢了。” 李若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打算继续往前走,却听身后的人道:“冰壶见底未为清,少年如玉有诗名。” 回头却见裴时冲他笑着:“这样还算登徒浪子吗?” 这笑一时让李若慈愣了一下,随即便听见了自己心底有一声低低的叹息。 少年心性,光风霁月,他何时有过,倒是眼前的裴时让他感慨风华如玉不过如此。 裴时伸出手在李若慈面前晃了晃,提醒他:“回神了。” 李若慈反应过来,抬手就握住了裴时的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漫延,轻不可知,却又肆意汪洋。 像是嫉妒,又像是向往。 “哎……”裴时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一片澄明。 李若慈连忙放开他的手,掩饰道:“别晃了,我头晕。” “好吧好吧。”裴时也立刻收回了手。 夜晚,天空亮起烟花,两个人坐在一个长椅上,身旁是载歌载舞的姑娘,长桌子上摆着梅花酒,野菜羹,各式各样的鱼。 “裴时,你又来了啊。” “是啊是啊。” “今个带的这位是……” “我的一个朋友,林若言。” “我还以为会带一个姑娘呢。” “可能得再等几年了。” 裴时一边笑,一边附和着众人。 等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人们被前方的歌舞吸引过去的时候,李若慈小声问道:“你和他们很熟?” “也不算。” “那怎么……” “你知道,不搞好关系,白吃白喝会被揍的。” “……” “学着点。” 梨水河畔的人每年都会在上晏节准备这一桌千鱼宴,一条长桌,百十来个人,都是一族的人。 前面的姑娘唱起了歌,打起了拍子,转起了圈,身上的银饰“铃铃”作响。远处的黯淡天色似乎也在这氛围中消弥于无形。觥筹交错,火光映照下的每个人都在笑,浅笑,大笑,抿嘴笑,像一出皮影戏,演着名为幸福的戏剧,如果不是过往太过深刻,李若慈差点也以为自己是可以被感染,同化的。他看向身边的人,裴时满带笑意的脸上总有一种冷雪的寂寂。 想必你也如此,他想道。 到了午夜,千鱼宴终于落下帷幕,上晏节也结束了。人们祈盼着明年依旧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却不知,这是太平的尾巴,灾年前的慰藉。 以后无数个日子,人们会在漫漫长夜里怀念起它。 转过年来,便是姜苦酒所测的大凶之年。 天命将至,使鬼恸哭。 李若慈看着窗外的夜色,有些疲倦地解下发带,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却见叠好的衣服上他的玉佩闪了闪。 “睡了吗?” 声音有些低,但李若慈还是可以分辨出来是云流今的声音。 他没有出声,等了许久,以为没了下文,便闭上了眼睛。 “上晏节快乐。” 那边的声音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双更啦 第21章 烽烟起 李若慈伸手推开那扇铁门,上面的暗纹流转。 里面三个人早已到齐,其中两个人见到他都站起身来微微点了点头,中间那个人稳如泰山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2 ,只是将他翘着的二郎腿交换了一下位置,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瞿雪色。 旁边的一个是云流今,另一个他未见过,一身华服,略显病态。 “端王殿下。”瞿雪色介绍道。 李若慈微微颔首。 “三公子。”那人冲他微微微微一笑。 瞿雪色道:“好了,既然都到齐了,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云鹿他不来么?”李若慈在云流今身旁坐下。 云流今笑了笑道:“他何时和我们在一起过?” 瞿雪色暼了他们一眼道:“他算什么?来不来都一样。” 李若慈默不作声。 虽然云鹿一向不怎么出现,只不过现在他在敛夜天的地位可不比从前,他怎么一步一步的取信得宠于宗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但还是看起来惹人不喜欢了。 三人无言,只听端王道:“现在天下局势想必诸位都清楚,北旱南涝,朝廷救济迟迟不到,南部几州又爆发了大规模瘟疫,可以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瞿雪色敛了敛他那双深色的眼眸道:“时机?谁最好的时机?恐怕不是我们的吧?” 端王轻笑一声道:“怎么不是?” 瞿雪色道:“你现在想借助天下大乱的时候举兵反朝廷,但三天明显是向着朝廷的,所以你只能来找我们,等事成之后,三天又势必会支持那个更能给天下安定的政权,到时候你只需要在抛弃我们就够了,合作到一半的时候你就背叛我们,这也说不定。毕竟三天才是民心所向,没有哪一个朝廷会放弃他们的支持。” 端王道:“没错,瞿公子考虑的倒是很周全。” 云流今从一脸心不在焉,变成了集中了三分注意力在端王身上,想看端王接下来怎么说。 李若慈则一直不动声色。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有点多,北方,一年无雨,草木焦枯,□□月间,民采蓬草而食,多个州的老百姓已经开始逃荒,但南方入夏,又开始了洪水,转眼间,便夺取了数万人的性命,又有十几万人流离失所。易子而食,以骨为薪,这在以前大概人们想都没想过,不过,在这年间,却成了平常事。由于尸体死后无人埋,瘟疫在上面滋生,尤以南方为甚。 如果这时候,再发生战乱,这人间说成是炼狱也不过如此。 李若慈忽然想起了姜苦酒测的那八个字:天命将至,使鬼恸哭。 端王继续说道:“我想敛夜天也不想一直在西南这一角呆着了吧,西为三寻,南为不落,敛夜天在这中间想要发展可是很不容易。” 瞿雪色来了兴趣,道:“所以呢?” “这是你我的时机,敛夜天可以趁这个时机冲破二者的阻拦,毕竟因为天灾人祸,三天也早就忙的焦头烂额。” 瞿雪色听罢若有所思。 铁门打开,有个小童进来为他们斟上茶水,绿色的茶叶在水里上下翻滚。 云流今轻轻浅浅地说道:“所以这件事,不在于你最后对我们的态度会如何,只在于现阶段我们有共同的利益,等这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我们是敌是友都无所谓?” 端王笑:“聪明。” 云流今也笑:“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李若慈开口道:“你有几成胜算?” 端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伸出了一只手掌,摇了摇。 李若慈皱眉:“五成?” 那这是一步险棋,得之天下共主,失之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端王点点头:“人生在世,有点希望就要去努力努力,不然该多遗憾。” 李若慈道:“也是,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兵力粮草状况。凉朝绵延百年,如果不是赶上这种灾年,恐怕无人能撼动。” 端王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下,递给了李若慈一张纸,道:“我的大体情况都在上面。” 李若慈略微看了一眼就把它交给了瞿雪色。 端王盯着他们道:“我相信敛夜天的实力。” 瞿雪色闻言抬起头来,笑道:“我也相信端王殿下的实力。” 李若慈望着冷掉的茶水,见此事基本已经定了下来,便走出铁门,外面天高云淡。 云流今走到他身边,问道:“还要回去?” 他闻言转头:“不然呢?” 李若慈和云流今并肩而站,滚滚江水在下面流过。 突然,云流今感叹道:“英雄台下垒白骨,此言不虚。” 李若慈道:“朝代更替,大抵都如此。” “不管怎样,反正我是没有以前那么清闲啦。” “宗主呢?宗主那边怎么样?” 云流今道:“瞿雪色说去了吧,其实宗主挺针对不落天的,这件事他十之八九会同意的。” “那好,我就不在这里耽搁了。”李若慈披上斗篷,匆匆地赶回了无息天。 云流今在他身后冲他摆了摆手。 回到无息天的时候,夜色正浓。 几个人的小院子里,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唐愿初姐妹去了南方疫区,薛当归去了井州治理洪水,裴时被派去荔州加上防御工事,似乎是对战争的到来有所预感。就连平时无所事事的谢昀也去了不远处的镇子救济灾民。 半年了,他与裴时整个半年都没有见过几面,谢昀还好,几天回来一次,唐愿初也是最近才走,临走还给了他一个护身符。 “阿言,你要好好的啊。” 李若慈知道,很多妖魔趁着灾乱之际,重回人间,几个州爆发了妖乱,不少仙门弟子因此身亡。 “我会的。”他注视着唐愿初的双眸,轻轻说道。 银色的月光洒落到手上,忽然有些凉。 他缩回手,推门进屋,桌子上静静地展开着一张信纸。裴时这一个月移开就给他写过这么一封信,无非是问他近况,希望他一切安好之类的话。 他不打算回信了,因为长老们让他明天去荔州辅助裴时。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约会因人而异。阮红玉在离开缥缈船三个月之后便自杀了,对她来说,三个月便已经是极限了。 李若慈手里摩挲着信纸,看着上面清镌的字迹,抿了抿唇,半晌之后,还是放下了。 第22章 荔州 荔州这个地方,从古至今都很重要,它身后就是凉朝的都城江城。 李若慈这次去也是为了了解一下荔州新的布防。上次他弄到的京州东西防御工事图就让三天吃了不少亏,毕竟知己知彼,胜算更大些。 从无息天到荔州,数百里之遥,他带了十几个年轻弟子赶了一天才到。 整个州显得很是冷清,大部分人都呆在家里,商业贸易也少了很多。 在外面停留了不到片刻,他们便立刻来到了无息天的据点。 “师兄正在休息。”门外一个弟子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3 说道。 李若慈示意他不会打扰到裴时,然后伸手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屋里布置的很简洁,是裴时一向的风格。窗子半开着,丝丝凉的风吹进来,吹动桌上的宣纸,一个小女孩正一手按住纸,一手拿着毛笔往上写着字,一笔一划,很是认真,连屋里有人进入,她都不为所动。 窗台上竖着一个白瓶子,里面插着几支兰花,裴时躺在不远的床铺上,微闭着双目,很平淡地睡着了。 李若慈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从一旁拿了本书随便翻阅起来。 他一直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药的苦味,让他疑心裴时是不是又受伤了。 书里有拿树叶做成的书签,形状各异,有新鲜的,也有时间久的,他闲的无聊,便从里面拿出了一片树叶,微微一翻,便看到了叶片后面写着的字。 不大不小,端端正正,一个言字。 李若慈心里忽然一动,却又不知为何而动。他又抬头看向正在睡觉的裴时,心道:他睡觉可真安静,都不怎么动,跟他生活在一起,一定不怎么麻烦。 他叹了口气,把树叶重新插回书里,翻到了下一页。 日光渐移,裴时在床上悠悠转醒。 他拿手挡了挡光,随即向这边看来,在看到李若慈的那一瞬间,怔了一下:“哎……林若言……” 裴时起身,倚在床头,浅浅地笑道:“你怎么不叫我啊?” 李若慈道:“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吧?” “事情有些多。” “那我怎么敢叫你?” “没那么严重。” 裴时从床上下来,找到了鞋子,走到一直一言不发的小女孩身边,问道:“沙白,喝药了么?” 沙白点点头,继而把刚才的写字成果拿给裴时看。 裴时道:“有进步呀,去找你蓝哥哥要点地瓜干作为奖励去。” 沙白听话地拿着几张纸跑了出去。 李若慈问道:“这孩子……不会说话?” 裴时道:“按理说是会说话的,不过前几日流沙镇妖乱,她父母死后就不说话了,大概是心理问题吧。” “几岁了?” “才九岁,比我那时还小两岁,也是怪可怜了。” “你这是决定要收留她?” “我?” 裴时笑笑。 “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一个小女孩?只不过现在不安定,等过一段时间,时局稳定点,让个人家收养了吧。” 李若慈望着窗外,暮色低垂,给万物都镀了一层金边,一片安详,不觉轻声道:“不知还会有多久呢?” 裴时拍了拍他的肩:“别这么悲观,虽说现在各种状况都不太好,不过总会过去的。” 过了不久,沙白又跑了回来,拿衣裙做兜,兜了一堆地瓜干。 “蓝山真是出手大方啊,我要的时候就那么小气。” 裴时抱怨完后,便蹲下身,从兜里拿了几块,然后摸了摸沙白的头,道:“好了,剩下的就自己吃去吧。” 沙白闻言,又从衣裙里拿出几块,递给了李若慈,她抬起头,面容清甜,只不过透出了几分消瘦。 李若慈稍微愣了一下,接着俯下身从沙白手里接过地瓜干:“谢谢。” 裴时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俩个,等沙白转身出去玩后,李若慈转身对裴时说道:“小时候遇见的人很重要。” “为什么?” “忽然想到了而已。” 李若慈继续道:“你向他伸出手来,他就会跟你走,不管那条路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裴时没有说话。 李若慈又道:“沙白在你身边,或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一生。” 半晌过后,裴时终于开口道:“有些东西是自己选择的,别人左右不了太多。” “是吗?” 风进来,撩动衣角。裴时伸了个懒腰走了出去。 “整个下午过得太清闲了,林若言,你过来吧,有一些情况跟你说说。” “嗯,行。” 两人来到一个宽敞房间,里面已经有几个无息天的弟子。房间中间放置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是荔州的地图。 裴时走到桌边,向李若慈介绍道:“这是荔州,荔州北面无所依附,所以这里要加强戒备,西边的河流也只可防人,而不可防妖,不过我们在整个州都布下了结界,妖魔鬼怪什么的一进入就会有所察觉。你们这次来,就是因为人手不够,不光是城内,周围的镇子各种事情频频发生,前几日,荔州右边的这个小镇流沙镇出现了一次妖乱,虽说已经解决了,但还是有人员伤亡,这种事还是得提前有所觉察才对。” 一旁的弟子说道:“最近,南北诸王也不老实。” 裴时无奈道:“他们也真是唯恐天下还不够乱。” “本以为妖趁火打劫也就算了,谁知他们这些当权者也是这副德行。” 裴时笑:“乱也要乱出价值,否则对他们来说不就是单纯的赔钱买卖了么?” 裴时的眼神又移回地图上,道:“好了,不说这个了。除此之外,我们还得和附近其他几州保持联系,尤其是锦州和小青州,当前和无息天的联系也是必要的。林若言,你就带几个人负责这一部分。” 李若慈问道:“锦州和小青州也都是我们的人吗?” 裴时道:“小青州还有些不落天的人。大题情况就是这些了。” “嗯,我明白了。” 裴时向旁边站着的一个弟子说道:“蓝山,相关事宜你再跟林若言交待一下,顺便看一下让他们住哪。” 蓝山点点头,带着李若慈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李若慈每天的工作就是拿笔记录一下和周围各州的交流内容,协调各方。 他把灵文传书的媒介设置成了一方透明镇纸,就放在桌子上,每天从早到晚接受各种消息。 锦州今天又来了很多难民,他们想往荔州分点,问可不可以。 李若慈记下人数,回答道:这个,得问一下官府的难民收容所还有没有位置。 衍州内部又起了争执,衍州主事的是一对夫妻,天天打架,大事五天一改,小事三天一改,只为和对方作对。李若慈看着写废了的几张纸,头疼不已。 小青州每天都处在今日无事的状态,让李若慈省了不少心。 就这样过去了两三天,这天,李若慈把一整天记录的东西让其他弟子拿给裴时后,就直接休息了,半夜,纸镇疯狂地亮起,把李若慈吓了一跳,连忙披上衣服下了床。 “怎么了?” 那面却没了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双更 第23章 空城 连问几遍,都没有反应,李若慈只能匆匆穿好衣服,往裴时那边跑去。 裴时也才刚才歇下不久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4 ,李若慈把他叫醒,把事情说了一下。 裴时听得迷迷糊糊的,反应了好久才道:“现在事情还不清楚之前,也不好惊动其他人,这样吧,我们俩先去小青州看看,反正离得也不远。” 两人乘火凤,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小青州。 远远地,两人便看到几个黑影朝这边掠来。 “裴时?林公子?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是一个清澈的女声。 那一黑一白的身影正是盛无瑕和李葚儿,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裴时眼尖,立马道:“哎呀,这不是江公子吗?” 少年撇撇嘴,道:“裴时,又是你。” 裴时无视他的表情,在火凤上招手,道:“许久不见,来,让哥哥看看你长没长高。” 少年冷哼了一声,道:“不必了,先管好你自己吧!” 裴时无奈:“这么记仇啊……” “我小时候你除了欺负我,还干过别的吗?骗吃骗喝,顺脚把我踢下湖!” “……” 李葚儿及时打断了他俩:“江淮,别说了,裴时,你们大半夜的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裴时解释道:“和小青州的人失去联系了。” 李葚儿微微睁大了眼睛道:“什么?” 裴时也感到奇怪:“你们不是为了这个吗?” 李葚儿欲言又止:“不是,是因为……”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从开始到现在就一言不发的盛无瑕,道:“私事。” 裴时表示理解:“既然如此,我就不多问了。” 盛无瑕刚才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此时却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时候,没有必要隐瞒,我接到一封从小青州寄来的信,有关于我娘。” 裴时道:“晚前辈?” 盛无瑕垂了垂眸,道:“是。” 李葚儿咬唇道:“此事不像是巧合。” 裴时也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其实自从他来了无息天后,听过有关于盛无瑕他娘的一些事,甚至还远远地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他只是个小孩子,对这些事印象极浅。 据说盛无瑕他娘是谢子衿妻子晚风华的妹妹晚流霜,三天第一女剑神,长相虽不如姐姐那样风华绝代,却也因一把流霜剑名动天下,有道是:剑出明月映流霜。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直未嫁,只是在二十六岁那年带回来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盛无瑕。 一个女子,尚未婚嫁,便有了孩子,顿时流言蜚语满天飞,纵然如此,晚流霜也不为所动,背着一把剑走遍了山川河流,斩妖除魔。 至于裴时唯一见到这位女剑神的一面,是在他十三岁那年,晚流霜上无息天,让谢子衿出来见她,可谢子衿闭关已多年,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她便直接强行闯进了谢子衿闭关的地方,那天,正值三天会谈,罗连招和江起云也正好在无息天,天下各门派也派人来了。 裴时和其他弟子一起在外面远远地望着,晚流霜一袭黑衣,流霜剑已经出鞘,寒光流转。 晚流霜道:“三天会谈,只有两个掌门,还想代行其他掌门的权力,决定别人门派的事,真是好大的笑话!” 罗连招上前一步道:“晚姑娘,请你见谅。” 继而,他向周围大小各门派的人说道:“也请诸位见谅,谢掌门如今这种情况,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晚流霜笑:“好个不得已而为之……不管你今天如何说,我要进去就一定要进去!” 江起云皱眉:“流霜,不可如此无礼。” 晚流霜讽刺道:“师兄,你可真是黑白不分。” 后来的事,裴时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谢子衿自己主动出来了,披着一个宽容的大袍子,蒙着黑色的面纱,站在台阶上,不言也不语。 那天的太阳是白色的,裴时一抬头就觉得很晃眼。 这件事之后不久,就传来晚流霜自杀的消息。她从雁回崖上挑了下去,崖上用流霜剑插了一片衣角,上面写着“恍如蜉蝣,朝生暮死”八个字。 盛无瑕却一直不相信他娘死了,可他那时才十三岁,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哭,也因为这个,他心里面一直有愧疚。 不过裴时觉得就因为那八个字就把这晚流霜认定为自杀有些不合适,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一晃就是十几年。 但这种时候,还是得以小青州的情况为重,裴时便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几人同意,立刻朝小青州的方向赶去,一刻钟后,停了下来。 李若慈蹙眉道:“结界消失了。” 本应该由城内众多修士撑起的结界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这说明里面的修士十有八九遭遇了不测。 裴时面容凝重起来,几人提高警惕来到了城门上空,从这里看去,城里一片安宁,只有深巷中传来几声犬吠。 裴时收了火凤,和几个人一起潜进了城内。李葚儿首先关心的是民众,便稍稍地进了几户人家。 出来后,她道:“没事,都没事。” 接下来,几个人便直接去了三天的据点,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心知不对的几人推门而入,整个据点空无一人,寂静的可怕。 他们用符咒纸点了火,四处查看。 “喂,怎么回事啊?人呢?都去哪了?”江淮有些害怕,抱着肩膀问道。 盛无瑕四处看了看道:“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江淮道:“会不会是他们在恶作剧?” 李葚儿摇头:“在这种时候……恶作剧?哪个人会干出来?” 裴时抬头看看天空,眼神透露出一些担忧。 李若慈问道:“怎么了?” “没了结界,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天空星星依旧明亮,可望之发寒。 盛无瑕在一旁道:“如果人实在找不出来的话,就从其他州再调一些人过来,我也留在这里。” 李葚儿喃喃道:“小青州南面就是风埠州,谁会这么大胆?” 裴时道:“就是因为离风埠州太近,所以派来小青州人也很少,而且大都是新弟子,才会有人挑这里下手。” 几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盛无瑕忽然向他们招手道:“你们过来,来看看这个。” 第24章 同衣 盛无瑕站在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一页信纸。 他道:“信纸掉在地上,一旁的笔墨还未收起来,看来是有人在写信,然后中途被打断了。” 李葚儿问:“信上写了什么?” 几个人凑了过来,信还未写完,留下几行空白。 上面写道: 蕙沅吾妻: 见信好,数月不见,甚是思卿。 至秋,天愈来愈凉,前几日闻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5 梧州雨,望卿多加衣。今晨,冷云压境,倍感心头空空,去年今日,是桂花酿酒,枫叶晚霞。思及此,又恍如卿在身侧,没有山高水长,只有人世悠长。然,今下时局,天下尽是离人之苦,你我相聚之日,也必定及至人间长安时。 又想问,团团如何?安否?思兄否?今日暮时,门外忽见一红衣女孩,眉目间颇似团团,甚为可爱。女孩孤苦一人,言是父母不堪穷困将其抛下,晋兄怜其身世,故收留于此,想来也是于这乱世中为生民尽一份力。 这天下苍生。 没了下文,信到此戛然而止,剩下一句话还未说完。 盛无瑕用手指在红衣女孩下轻轻划了一下。 李葚儿抬头:“怎么?” 盛无瑕道:“没什么。” 裴时拿过信纸道:“布个寻灵阵吧,虽然慢,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几人表示认同,然后就开始行动起来。阵要精确,还要覆盖面大,整个小青州,加上周围的镇子。 布阵过程异常安静,中途,只有裴时问了盛无瑕一句那封从小青州寄来的信上说了什么。 盛无瑕说只是有人说要告诉他一些关于他娘的事,落款是青州故人,除此之外,什么详细的细节都没有。 裴时通过这些也推断不出来什么,只好继续一心一意地去布阵,他刻符刻的很认真,生怕遗漏了什么。李若慈只是辅助性地替他勾画了几笔。 李若慈觉得他们十有八九已经遭遇了不测,可是看裴时他们的样子,大概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时辰过后,天空微微泛白时,寻灵阵布好了。裴时把信放到了镇中央,轻轻念了几句咒语,寻灵阵便沿着脉络发出银色的光芒,几秒钟后消逝,与此同时,那封信也悬浮了起来。 裴时道:“跟着它就好了。” 几人跟着信纸跑出了院子,跑到了大街上,大街空空荡荡,只有他们几个人,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异常清晰。 信纸飞动的很快,大约是因为刚离开主人不久,所以气息很强烈。 李若慈跟在裴时后面,看他衣袍的一角随着他的身体而动,忽上忽下,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封信里提到的人世悠长是什么感觉。 裴时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在一处阁楼前停住。阁楼正面题着三个大字,同衣阁。阁楼有四层,残败不堪,仿佛经年累月的风霜都汇集于此。 相传这是前朝王公所建,他最大的一个爱好就是坐在同衣阁最顶一层,看穿着华贵服饰的女人为他跳舞,外面是瓢泼大雨,也是在这样一个是时候,亡了国。 裴时走了过去,试探着推开了门,里面的窗户都闭着,一片昏暗。 大门敞开,光线射入,第一层,没有人。 于是众人便上了第二层,楼梯吱呀呀地作响,仿佛不堪重负。扶手处积满了灰尘,厚厚的,不被触碰。 隐约有歌声传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像遥远时光里的歌谣。 第二层明显比第一层还要破,光线直接透过门窗破掉的缝隙交叉着进来,太阳升起来,尘土在众人面前起起落落,形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李若慈觉得自己宛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其他人都消失在了眼前。 打翻的铜酒杯,疯狂的人,王手持利剑刺向了面前的女人,女人挣扎了两下便断了气。 李若慈知道这是幻境,而且只是一个前奏。 那后面,后面会是什么呢?他内心…… 未及多想,他绕过屏风,看到了那个院子。 里面有谢昀,唐愿初,还有薛当归和裴时。 他们冲他笑着,伸出手来。 周围暧昧不清的光线一时让他有些恍惚,但稍后,他立刻清楚过来,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他抬起双眸,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利剑,就像刚才那样,他刺向了面前的人。 幻觉消失,眼前的画面恢复了正常。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裴时,裴时也像这边看来,两人连忙躲开了彼此的目光。 裴时快步走向一旁,一巴掌拍在了目光呆滞的江淮头上:“醒了,别白天做梦了!” 江淮“哇”了一声,抱头后退:“裴时,你!” 然后自言自语道:“我刚好像看到我娘了……她在给我熬粥……” 裴时道:“你还没长大呢?” 江淮不再理裴时,转身去叫李葚儿:“师姐。” 李葚儿却没有丝毫反应,除此之外,他们发现盛无瑕没了。 “无瑕?”裴时走到了破屏风后面。 “裴时,我师姐她怎么了?”江淮又摇了摇李葚儿的肩,李葚儿神色还是木木的,但突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李若慈上前一步,看了看情况后,直接一掌将李葚儿拍晕,道:“被心魔魇住了,睡一觉就好了。” 江淮接住倒下的李葚儿,不解道:“心魔?” 李若慈勉强解释道:“是,心魔就是不能释怀的东西,心魔越大越有可能被幻境困住,你师姐这种情况应该就是不小心触碰到心魔了。” 他说着便想起上次在缥缈船上的那个梦,船上的香应该有问题,才使他看到了那个人。不过香的威力并不大,是他的心魔太大,就像现在的李葚儿一样,不是幻境有多么厉害,是她的心魔太厉害。所谓作茧自缚也就是如此。 思及此,李若慈不禁黯然,他这一生当真就无法逃脱那个阴影了吗? 裴时在后面晃了几圈就回来了,看来是没有找到盛无瑕。 三个人决定还是先去第三层,先把之前失踪的人找到。于是,江淮背着李葚儿,裴时和李若慈两人护着他们,在他们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越往上血腥味就越重,几个人就越不安。转过楼梯,眼前出现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场面。 中央一个血池,应该是以前用来沐浴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重新注满了水,但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血水里几十个人的尸体叠在一起,浮浮沉沉,死不瞑目。 血水溢出池子,漫到了脚下,江淮退了一步,放下李葚儿,忍不住干呕起来。 一个红衣少女坐在一众尸体上,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微微笑着,手指轻轻抚摸着离她最近的一具尸体的脸,表情温柔至极。 这番情景看的人毛骨悚然。 裴时抬手一道光朝少女打去,少女立刻消散不见,是个幻影。 裴时上前,从水里拖出了一具尸体,蹲下检查了一下,尸体上伤口狰狞,但表情却不是十分痛苦,只是眼睛依旧张着,似乎是没想到这飞来横祸。 裴时沉声道:“应该是死在幻觉里了,先把人引出来,然后在这里杀了他们。” 江淮颤声问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6 ” 裴时起身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先找个地方把葚儿姐安顿下来,至于无瑕,我去找,你和林若言通知三天,让他们尽快派人来补上空缺。”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半更新的承诺时常不能兑现,也许会下午一点左右更。 第25章 琴师 小青州的一家客栈里,李若慈已经把事情汇报给了离小青州最近的不落天。 他坐在房间的床铺上,望着外面的天空,天已经大亮。虽然城中萧索,但比起偏远城镇,这里还是好了不少。 江淮走了过来,给他捎了壶茶水:“也许不好喝,但我手艺也就那样。” “谢谢,对了,李姑娘醒了吗?” “还没呢,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我师姐平时可不这样,真倒霉,死了那么多人,师兄也找不到了。” 李若慈冲他笑了笑,想安慰也不知道说什么,便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等了一会儿,他听到了楼梯出传来脚步声。 江淮第一个跑了出去:“师兄!” 盛无瑕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小淮。” 江淮连忙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盛无瑕摸了摸江淮的头,有些虚弱地走进了一旁的房间。 这种虚弱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神情上的,他眉目间透露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江淮立刻向裴时投入了询问的目光,裴时摇摇头,轻声道:“他什么也没说,在街上遇到他时就这样了。” 李若慈思忖道:“街上?那之前一定是碰上什么事了。” 裴时叹了一口气,道:“先不说这个了,三天那边怎么样?” 李若慈倒了一杯水给裴时,倚在桌子上,道:“现在不落天内部人手紧缺,人都是要从各州抽,还需要些时间。” 裴时抬头:“多少时间?” “少则三四天,多则十几天。” 裴时抿了抿唇:“现在内外都不安全……” “不落天那边还说先让我们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已经死了三十多人,不代表下次来的人不会……不过我想的是,荔州那边怎么办?” “先解决眼前的事吧,小青州离荔州那么近,总不好放下不管。” 正说话之际,店小二从门外探了探头,小声问道:“几位客官,要午饭吗?” “午饭?不用了……呃……你们要么?”裴时又转过头来问李若慈和江淮。 江淮神色不太好地摇了摇头。 李若慈也表示不用,他看着裴时有些失去血色的嘴唇,知道他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便道:“你先去睡会,我先负责调查。” 裴时略微点了点头,便随意倒在了一旁的床上,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李若慈道:“江公子,你也先去看看你师姐。” 江淮听话地走了出去,李若慈也拿了折扇,走了出去,街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人,他来到了同衣阁所在的街道,在暗处,叫来了岑九。 他对岑九道:“你在暗处一直跟着我,但我想必你并没有进入同衣阁,而是应该在某个高处一直看着,那么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公子从同衣阁出去?出去后又去了哪里?” “三公子可是说的盛无瑕?” “是。” “他确实是在进去不久之后就出来了,从这条大街一直往前走,至于之后去了哪里,属下就不清楚了。” “查。” “是。” “等一下。”李若慈叫住要离开的岑九。 “三公子,还有什么事?” “多叫几个人。” 吩咐完这一切后,李若慈挑了一个最高酒楼,走了上去,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小青州的全貌。 小青州东高西低,东面是一个山坡,而西面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小青州之所以叫小青州,就是因为从高处望去,小青州四周一片青色,可能是因为地处偏南地区,山坡上的草一年四季都青青如许,再加上在地势较平地区,人们喜欢种水稻,一到夏季,也是青的满眼。 不多时,岑九就回来报告了,他递给李若慈一张地图,上面用黑笔描了一遍盛无瑕走的路线。 “公子,这中间断了的是实在打听不出来了,当时街上人少,有的地方甚至没人。” 李若慈挥了挥手,道:“无事,你先下去吧。” “是。” 李若慈向外看去,参照地图,大致把盛无瑕走过的地方浏览了一遍,最后他的终点在城中心的一处雅致的小阁楼那里。 李若慈侧身问身旁的小二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小二看了两眼道:“呦,那里啊,应该是一处琴阁。” “哦?” “也不是很出名,要论最有名的还当属城东的……” 没等小二说完,李若慈已经起身下楼了,直接去了琴阁那里。 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个小童子,他毕恭毕敬道:“先生不在,还请公子改日拜访。” 李若慈打量了打量面前的琴阁,似乎并无异常,他收起目光,道:“打扰了。” 回到客栈时,已近晌午,他发现桌子上放着几个橘子。裴时已经醒了,打了一盆水洗了洗脸。 李若慈问道:“这橘子你弄来的?” “江淮拿来的。” 李若慈随手拿起来一个,剥开了皮,里面什么都没有,便又放下。 “你不吃?” 李若慈摇摇头。 裴时走过来,掰了一半放在嘴里,半晌才皱眉突出一个字,道:“酸。” 看他这副表情,李若慈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酸就不要吃了。” 他伸手欲拿回橘子,在碰到裴时手指的那一刻,对方却骤然收回了手。 李若慈抬头道:“你没事吧?” 他其实和裴时差不多高,加上两个人离得近,他现在既可以直视对方的眼睛,又可以听到对方清浅的呼吸。 李若慈保持着一平如水的神态待了几秒,裴时的脸上却终于泛起一丝不自然之色。 “我……没事,我出去看看。”他刚要走,却被突然出现的江淮堵在了门口。 “师姐醒了。” 李若慈立刻转头问道:“她现在情况还好吧?” “挺好的,能跑能跳的。对了,裴时,你干嘛去?” 裴时没有回答,只是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表情。 李若慈只好又问江淮:“这橘子你从哪里来的?这整个城里面有卖的吗?” “不是我买的,是有人送的,托店小二拿上来的。不过我并不怎么爱吃这种橘子,皮都是绿,倒是无瑕师兄喜欢。” “那是谁送的?” “一个青衣人,自称是一个琴师,看起来挺面善的,他说他认识师兄,师兄也承认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7 “琴师?” 裴时转身:“怎么?有问题?” 李若慈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裴时推断道:“这么说来,那天无瑕是去见了这个人,那么,当初写信,落款青州故人的也应该是他。” 李若慈犹疑着说道:“那杀人的会不会也是他?” “不能确定。”裴时眼里浮现了一丝顾虑。 李若慈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态,这一切或多或少都跟盛无瑕有关,但盛无瑕至今什么都没解释,为什么? 第26章 如戏 李葚儿在房间里整理了整理头发,暗想自己之前真是失态加大意了,竟被小小幻术迷了神志。 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并不真切。她深深地闭上了双眼,之后用手捂住了脸。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既然背负起了一族的责任,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 之后,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用一条紫色的绸带编起了头发,然后留了一些细碎的头发在额前。 桌子放着一把用黑布包起的剑,她轻轻地隔着那层布抚摸着剑身。她平常不怎么使用这把剑,因为它总给她一种仪式感和疏离感,可能是从小潜移默化来的印象。 “天无垢。”她轻轻叫出声来。 “你说璧无垢现在会在哪里呢?” “师姐师姐!”江淮在外面敲了敲门。 李葚儿立刻恢复了常态:“干嘛?小淮?这么大声?我还活着呢!” “要不要出去?” “出去?你师兄呢?” “他一直在房间里,我觉得有点不正常,所以想叫你们一起出去走走。” 李葚儿叹了一口气:“怎么了呀?” 她走到盛无瑕的门口,试探地敲了敲门:“无瑕?” 等了一会儿,盛无瑕把门打开了:“师姐。” “心情不好?我们和小淮一起出去走走啊?” “不了,我想……一个人。” “无瑕……” “不用担心我,真的,我只是……只是有点……” 李葚儿只得无奈道:“好吧,如果真的有什么想不通的,也不要固执,我们还在这里呢。” 盛无瑕一直垂着眼眸:“我明白。” 李葚儿就独自带着江淮下楼了,刚下楼,便看见正打算出去的裴时和李若慈,李若慈正在那里歪着头和裴时说着什么,说着说着,裴时忽然就笑了,那一笑,似阳光照进清泉。 看到这里,李葚儿心情好了些,主动上去打了个招呼:“出去呀?” 裴时道:“有一点线索。” 李葚儿道:“我们也没什么事,不如就一起去吧,也好帮个忙。” 裴时点点头:“顺便向你打听点事。” 路上,裴时问了关于这个青衣琴师的一些事。 李葚儿坦言道:“我从十四岁拜入师父门下,便常跟师父左右,两年后,师父出事,那时无瑕也不过十三岁,此后,便是我一直在照顾他,青州故人?我是不认识,至于和无瑕什么关系……我觉得没多大关系,这种时候写这种信过来,说不定是什么阴谋,而无瑕这孩子性格单纯,又加上当年师父的死他一直介怀,万一上了当,真的以为是关于他娘的,就不好了。” 李若慈在一旁听着,心想:这可真是亲师姐,句句都在为盛无瑕撇清关系。 裴时只是道:“我理解。” 几人说话间,便来到了那处琴阁前,里面传出琴声悠悠。 李若慈再一次敲响了门。 开门的童子低眉垂眼道:“先生知道你们回来,特地在里面等候。” 几人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随童子走了进去。 阁内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也甚为风雅,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桂花的香味。 “请进。”在三楼一个房间前,童子停住脚步,推开门。 琴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一张古木桌子上放着一把深色古琴,后面端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约莫四十左右,一袭青衣,眉目温和,有几分儒雅和书卷气。 看到他们,琴声戛然而止。 “请坐,小弈,添茶。” 童子应声而去,不多时,带来一个小白陶壶,陶壶精致,童子弯腰往瓷杯里倒茶,整个室内只闻细微的流水声。 在这种氛围下,几人也不免有些拘谨,倒是那人微笑着先开口,道:“先介绍一下,在下乐上柳。” 李若慈伸手握住了面前的杯子,里面的茶温度适宜,不冷不热,想必是之前便沏好了,刚才又往里倒了热水加温。 几人坐在垫子上,李葚儿刚欲开口,乐上柳却先她一步,道:“我知道诸位有很多话想问我,不急,可以先尝一下茶,是上好的白石山银芽。” 江淮听罢,明显犹疑了一下。 李若慈倒不是很担心茶里有没有放其他东西,因为有没有东西对他这种修为的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他便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茶味很淡,有回味的余地。 安静半晌,李葚儿终是忍不住:“乐先生,我想知道那封信是你写的吗?” 乐上柳轻轻抬起眼,道:“是。” 没有半分犹疑,这倒听得李若慈有些讶异。 “这关于……晚流霜之事,又从何说起呢?”李葚儿直接说出她师父的名讳不免十分拗口。 “既然我说是故人,那就是有原因的……”座上的人忽然叹了一口气。 窗外凉意透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夕照,晚钟悠悠。远处的亭台楼阁与秋色相应,多少年都是如此。 从李若慈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望见所有的景色。他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所有事物终归于此。他继而又嘲笑起了自己的这种无妄之悲。 正当他走神之际,从外面进来的小童子轻轻掩上了窗子,将一帘暮色关在了外面。他缓过神来,看前面几个小童子搬来一个白色帷布。 室内愈发昏暗了,只有帷布后亮着几许昏黄灯光。一个彩色的小人跳了上来,是一个书生的模样。 童子在后面用戏腔唱了起来,同时配上了管弦丝竹声,起起落落,回回转转。 这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故事。 书生进京赶考,路遇危险,一个侠女执剑相救,两人不过萍水相逢,离别之后,便成陌路。 “只因旧相识,长安年年柳如新。” 童子就这么唱着,众人也就这么听着,直至听完了这一出皮影戏。 “诸位,结束了。”灯光亮起,乐上柳起身,嘴角带着一起笑意。 外面,夜色悄然而至,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而接下来,就是万丈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有些晚了 第27章 故人 几人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8 回到客栈已经是晚上了,整个城依旧是平静无比,头上星光点点,晚风轻拂。如果在平时,这可以说是清风良夜。可放在这时,几人却是兴致恹恹。 刚才一曲皮影戏刚完,周围杀意毕现,脚下的木板也忽然消失,形成了一个黑色虚空,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从下面直接拽住了李若慈的脚,她红色的宽大衣裙在漫无边际的黑色中分外显眼,大红色的嘴唇也十分诡异。 李若慈毫不手软,直接拿扇子划出一道尖利的风刃,斩断了她的手,鲜血立刻喷了出来,沾到了他的衣角,可转眼又消失了,女人也瞬间化为了齑粉。 幻觉,又是幻觉。 李若慈不胜其烦。 黑暗中,虚幻的纠缠配上真实的刀光剑影。 李葚儿一直护着江淮,生怕他受了伤。她手中的长剑已出鞘,带起一片银光。 那边的裴时得了一个间隙,然后凝了凝神,直接震碎了整个幻境。 下一秒,木板就真的塌了。 下落的瞬间,李若慈看见下面布着层层叠叠的阵,心道:谁这么不嫌麻烦? 他刚运完气,稳住身形,却感到手腕处一紧,抬眼却见裴时下来伸手拉住了他,在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刀片,裴时见状,连忙手上一个用力,和他交换了位置,顺手抬剑将刀片尽数挡了了回去。 各种阵在不断的交换位置,变化出了新的攻击方法。 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自上而下的传来,裴时连忙把他拉到了边缘位置,这里的木板还未被完全损毁,李若慈站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安顿好李若慈后,裴时随即跳了下去,虚无的黑暗立刻吞噬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边的李葚儿见状将江淮带到这里,道:“江淮,好好看着这个哥哥,我下去看看。” 江淮点了点头,李葚儿也跳了下去。 下面的漆黑一片,只余呼呼的风声刮过。 江淮蹙眉,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李若慈道:“应该没事。” 他挨着窗户,向外伸了伸手,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反弹回来。 他默默想道:果然,只有把阵破坏了才能出去,不知道裴时和李葚儿的效率怎么样? 他刚才在木板碎掉的时候,隐约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全身都裹在黑布里,这让他想起了缥缈船上那个脸部烧伤的人。 不过看样子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大概阵法启动后就带着乐上柳逃走了,几个童子也同样消失不见。 等了一会儿,他感觉周围的压力没了,便下意识地往下望了望,裴时和李葚儿一前一后地飞了上来。 李若慈见裴时脸上有所忧虑,便道:“怎么了?他们是跑了,不过……” 裴时道:“不是这个,我们回去再说。” 周围一片狼藉,楼梯什么的已经被破坏殆尽。几人只好从窗户跳了下去。 到了客栈以后,裴时点上了油灯,暖黄的灯光立刻照满了整个屋子。 几个人围着桌子做了下来,李葚儿推了推江淮道:“把无瑕也叫过来吧。” 在灯光下,李若慈注意到李葚儿脸上被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裴时也显然看到了,便转身拿了一个药膏出来,递给了李葚儿,提醒道:“先清洗一下伤口。” 李葚儿笑:“真贴心。” 裴时也笑:“女孩子脸上留下伤就不好了。” 李葚儿转身去找水,正好碰见走进来的盛无瑕。 “师姐,你……” “我没事,先坐那里去吧。” 等几个人都到齐后,李葚儿先开口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个叫乐上柳的是想杀了我们,那阵法是真的凶险,只不过最后他没有得逞罢了,否则我们的下场不会比那三十个人好到哪里去。” 裴时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发现,我和葚儿姐下去后,发现下面的阵法布的很有特色。” 李若慈看向他:“怎么说?” “也只有无息天的人会这么布阵。” 李若慈又问道:“确定吗?” 裴时点点头:“我很熟悉,你也知道,流传下来的阵法图都会有所差异,所以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理解,并结合本门派的情况来改进。” 李若慈沉思道:“这下更复杂了。” 李葚儿沉默了半晌,转头对盛无瑕道:“无瑕,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可能有难言之隐,可事到如今……” “师姐。”盛无瑕打断了她。 李葚儿愣了愣。 “对不起。”盛无瑕突然郑重地向他们道歉。 裴时有些猝不及防,盛无瑕这个人一向有些冷淡,基本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放在平时,他肯定要调侃两句,可现在这种情况,他真的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盛无瑕状态不是很好,衣服头发有些凌乱,神色看起来十分疲倦。 裴时道:“这没什么,每个人都会因为某种原对别人有所隐瞒。” “无瑕。”李葚儿放缓了语气,转而抬手替盛无瑕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盛无瑕稍微调整了一下,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稳下来:“这所有事……确实是有关于我母亲。” 接下来,盛无瑕缓缓地说出了那天他的经历。 进去同衣阁二楼后,他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幻境,他本可以立马突破这个幻境,可是在这个幻境里,他看到了他的娘。他娘仍是年轻时的模样,冲他浅浅的笑着。他喉咙发涩,向前一步,他娘却转身出去了,也许是太过怀念,他没有立刻脱身,而是随着她走了出去。 等他觉得不对时,便击碎了幻象,可他已经出了同衣阁,来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已经走了零散的人,他四处环顾,在一个酒楼的二层看到了一个红衣的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系着铃铛的小花球,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立刻想起在那封信里提到的红衣小女孩,觉得事有蹊跷,便追了上去。 小女孩和他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琴阁,她回眸冲他一笑,便倏而消失了。 他走进那处琴阁,并没有人拦他。第一层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异常安静,在中间挂了一圈白纸。 风顺着大开的窗户刮了进来,吹动纸哗啦哗啦作响,此时,他才透过纸中间的缝隙,看到当中有一个人正在俯身作画。 他走了过去,却不由得呼吸一滞,那白纸的后面通通绘上了一个人,这个人或坐或立,或笑或凝眸。 这个人深深地刻在他的生命里,赋予了他生命,又陪他走过了十三年时光,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那个还在提笔作画的人。 画上依旧是那个人,泼墨的青丝黑发,背上一把流霜剑,目光清浅,给人一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29 种风轻云淡的感觉。 他终是忍不住开口:“你是谁?怎么认识我娘?” 那人此时才停笔,然后小心翼翼地收拾了一下桌子,生怕弄脏一点儿面前的画像。 他定定地看着盛无瑕的脸,好一会儿才道:“盛无瑕……是叫盛无瑕吧。” “是,你就是那个写信给我的人?” “不错。” 盛无瑕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曾在何处见过他。 “青州故人,何为故人?” 那人轻轻道:“我曾认识你娘的。” 第28章 霜晚 盛无瑕关于他娘的记忆硬生生地被掐断在他十三岁那年,不管他愿不愿意。 虽然他承认他娘有时候太过于率性而为,但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抛下他的儿子就去跳崖了。 他抱着那把流霜剑去雁回崖下去找,一天一遍的那种,一个月过去了,可还是没找到。相比于她的尸体不知道掉到哪个犄角旮旯,或被野兽吃掉了,他更愿意相信她只是厌烦了现今的生活,制造了一个假死的表象,自己去云游四方了。毕竟这才符合她的性格。 就像当年她不顾那么多流言蜚语,一个人养大了他一样,所以不管最后她是不是真的抛弃了自己,他都不会去怪她。 她这个母亲虽然当的有些太过不正经,但也还算称职。 他曾经因为没有父亲被别人欺负过,是他娘带着他打跑了那群跟在他屁股后面取笑他的小孩。 “虽然我觉得这样有些以大欺小吧,不过这么小就会嘲笑别人是不对的,他们爹娘不管,只能我来管了,我也不想这么有正义感的。” 那时,她拉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一直说个不停,而他只会在一旁哭。 有时也会把她哭烦了。 “哎呀,我当初是想生个小姑娘,难不成是当年的念想起了作用,生了个儿子,却是姑娘的性格,这么爱哭……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给你买紫薯饼去,好不好?” 这些画面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做模糊,他也越来越记不清他娘的样子。 可是随着他的长大,很多人都会说他长的越发像他娘了,他不得一遍又一遍的记起来她。 记起来她唇色浅淡,头发眼眸黑的纯粹,记起来她带着自己走过了很多地方。 记起来她曾经坐在城墙上对他说:“你记住,你爹是一个盖世大英雄,他不在你身边,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责任。” 说这话时,她眼里有怀念,也有淡淡的惆怅。 她停顿了一下,继而又笑逐颜开的说道:“当然,你娘也是个盖世大英雄,要记得崇拜她。” 他想,有朝一日,他们会再相见的。到时候,她也许会嫌弃他这个长大了的儿子,不过,那又有什么呢? 所以,当乐上柳说他娘是真死了,而且是被别人害死的,他是不愿意相信的。 可这不容得他信或不信。乐上柳直接将证据摆在了他面前。 流云镜里,那被深藏的前尘往事尽数显现。 在那里面,他先是看到了她娘的面容。 那是在一处空荡荡的祠堂前,她娘面色沉静。 “谢子衿已经死了是不是?” 暗处的人沉默不语。 “那天你带人去根本不是为了救援无息天,而是提前计划好,与顾泠里应外合,就是图谋谢子衿的位子。” “可顾泠也是傻,根本想不到你最后反咬他一口,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他虽然不冤,可这黑锅也不应该让他一个人背。” “这么多年来,你伪装的可真好,做的也真绝,把当初跟息夜之变有关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觉得问心有愧吗?” 晚流霜冷笑:“我忘了,你这种人,大概连愧疚是何物都不知道。” “你可真是贪心的很,明明都已经是不落天的掌门了,还想着无息天,下一步呢?是不是就是三寻天了,我可得好好地提醒一下我师兄,不然哪一天莫名其妙地死在你手里,他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罗连招?” 暗处的人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道:“你去查了?二小姐?” “你以为你做的干净,可总会留下痕迹的,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 罗连招面色如常道:“是谁?” 晚流霜没有回答,挑眉看着他:“这是承认了?” “这些有意义吗?” 晚流霜咬牙:“你说呢?我姐,我姐夫,我小侄子,要不是你……” 罗连招摇摇头道:“耽于这种感情,二小姐,格局未免太小,三天合并是大趋势,你可知,为了使三天协调一致,每年做了多少无谓的事?浪费了多少资源?” “这种借口,也能拿来做你狼子野心的遮羞布?” 罗连招叹了一口气,道:“到此为止吧。” “我在里面看到的基本上就是这些。”盛无瑕缓缓对众人道。 桌子前的众人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谢子衿已经死了的事实使他们惊讶一些,还是罗连招的险恶让他们更惊讶些。 盛无瑕又道:“流云镜确实是我娘的东西,我娘死后就不见了。” 裴时最先反应过来:“晚前辈能将事情查出来,说明还有迹可循,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盛无瑕道:“有一个叫王十的人,是谢掌门的亲信,裴时,你听没听过?” 裴时摇摇头,道:“我来的晚,上一代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王十说,当年罗连招将一干知情的人赶尽杀绝,他家里被放火烧掉了,只有他死里逃生。他还说,当年我娘便是找到了他,除了他,还有一个人。” 裴时问道:“谁?” “谢寒露。” 盛无瑕垂眸:“他是我表哥,也可能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娘也只是知道了他在哪里,为了保护他,没告诉几个人,就连王十也不知道确切的位置,而如今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是连半点消息都没了。” 李葚儿颤声道:“你怎么就知道师父的确是死了呢?” 盛无瑕蹙眉:“当年王十与我娘约好要见面,可到了时间却迟迟不来,他察觉有异,就走了,后来他便听闻我娘的死讯,这样一想,必然是罗连招他做的。” 几人默默无语,谁都没想法到会是这种结果。 江淮少年气盛,率先站起来道:“不行,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我要去告诉我爹。” 李葚儿拉住他:“先别冲动。” 李若慈在一旁问道:“这关乐上柳什么事?” “乐上柳说我娘之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一直在调查我娘的死因,后来他遇到王十,流云镜也是王十给他的。” “他问我,想不想为我娘报仇?” “报仇?”裴时重复了一遍,然后抬眼看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0 向盛无瑕。 “抱歉,我不知道,这种事……我以前没想过,但现在……我……” 盛无瑕咬了咬嘴唇,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眸。 李葚儿安慰了几句盛无瑕,却又有些疑惑:“他想把这些证据公之于众?让罗连招身败名裂?可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裴时道:“现在罗连招正炽手可热,他是不落天但的掌门,无息天实际上也在他手里,想扳倒他可不容易。罗连招弄死乐上柳倒是易如反掌,到时候他再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李葚儿道:“也就是说他另有打算?” 李若慈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夜色下的小青州异常安详。 他轻轻道:“这种事就怕闹大了。” 如果乐上柳选择把事情闹大了,那么他就不是投入湖里的那枚小石子,在激起一朵小浪花后,就归于沉寂。 他要想掀起滔天巨浪,也不是不可能把罗连招拍碎。再怎么样,他罗连招也不是一手遮天,下面那么多人看着呢。 李若慈在心里冷笑,如果这时候三天内斗起来,那可就好玩了。 第29章 不化骨 几人想去找乐上柳,可乐上柳那边明显已经察觉了,用了反追踪符。 整个小青州那么大,万家灯火,谁都不知道他藏匿去了哪里。 星光下垂,裴时坐在屋顶上,看来心情不太好。李若慈爬了上去。 裴时扭过头来,道:“不去睡?” 李若慈在他身旁坐下,笑:“都这个时候了,怎么睡?” 他看着裴时,后者此时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待的无聊,就把刚顺手从下面带来的一竹筒酒放在裴时面前晃了晃。 裴时面色缓了缓,轻轻一笑,从李若慈手里拿过了竹筒。 他打开盖子喝了几口后,又递给了李若慈。 竹筒里倒映着点点的光,李若慈轻抿了一口,道:“怎么?为今天的事心烦?” 裴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虽然相信无瑕,可这毕竟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辞,如果真拿到证据,上不落天对质的话,结果还未可知。” “可若是真的,偏偏又是这个时候。南方诸王朝廷压不住,不日必反,加上敛夜天那边也是心怀鬼胎,三天的变动是不是别人能承受的,谁都不能确定。真的还当年一个清白的话,又将付出新的代价。” “以前虽然觉得罗连招插手的事情太多,却也存了几分尊敬,现在想想未免有些可笑。他虽近些年来为三天做了不少事,可当年息夜之变确实做的令人不齿。” 裴时抬头,望着天空,轻轻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最好。” 李若慈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问题着实难回答。他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换作是他,做决定很简单,无关是非,朝利益最大化方面倾。 可裴时这个人一方面太清正,把是非看的太过重要,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另一方面又把其他事看的太过清楚,想顾全大局。 他叹了一口气,只是拍了拍裴时的肩膀。 裴时又拿过竹筒,这一下,酒便见了底。 两人换了话题,继续扯了些有的没的。不一会儿,裴时便有了稍许的醉意。 “最近谢昀不在身边,我倒落了清净。”李若慈手搭在膝上,随意地说道。 “嗯。”看起来,裴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说起来还是几个人在院子里的时光好,出来总是有太多事。” “除此之外呢?” “什么除此之外?”李若慈不明所。 裴时却在此时沉默了下来,留下李若慈一个人在清凉的晚风中发呆。 裴时低头,用手撑着额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要紧?”李若慈过来想看看他的情况。 裴时忽然抬头,正好撞到了李若慈的下巴。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疼得倒吸冷气的人。 “我……” 李若慈回过神,道:“怎么了?” “你是喜欢唐愿初吧?” “……”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若慈有些不知所措。 “是吧?”裴时又问了一句。 “……” 两人互相注视着彼此,最终还是李若慈没有忍住,他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垂眸,道:“或许吧。” 他分不太清他对唐愿初的感情,唐愿初于他有恩,平时对他也很不错,只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他对她是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感情,但这种感情一直徘徊在某条界限上,不肯前进。 裴时牵起嘴角笑了笑,目光从李若慈的眼睛移到嘴唇,然后停住了。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勾画李若慈嘴唇的轮廓。 李若慈感觉到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唇上传来,心中也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皱了皱眉,抬手阻止了裴时的动作。 “你做什么?” “我觉得你的嘴唇很好看。”裴时歪头看着他,目光清亮,看起来只是真心实意地在称赞,并没有别有用心。 “比其他人的都好看。”他又补充道。 “是吗?”李若慈不以为意,曾经有人说过他的面相不好,孤孤单单到死的命,不论是眼睛还是嘴唇都生的太过凉薄,薄情寡义。 他当时想,至于么,多大仇,这么说他。 不过后来再看,真是命中注定。 两个人坐在屋顶上,各怀心思。 渐渐地,李若慈发现身边的人安静下来了,接着肩头一重。 “睡着了啊。”他也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看身侧的人,有淡淡的酒味,想来刚才也是醉了。 他抬眼望着天空,突然想起不知谁说过:若阴阳辅之不变,则星汉永恒灿烂。他又想了想裴时刚才那番话,突然叹道:“有什么可矛盾的……暗处的 东西原本就是不可磨灭的,总要知道怎么去忍受。” 过了不知多久,天空有了淡青的光,似乎要黎明破晓。 下面传来李葚儿的喊声:“喂,上面那两位,下来啦。” 裴时立刻醒了过来,看见了身旁的李若慈,目光犹疑不定:“你不会一直……” “没有。”李若慈说的干脆利落。 “下来啦,要吃早饭吗?旁边有个小面馆。”李葚儿又冲他们挥了挥手。 “去吧,下去吧。”李若慈揉了揉肩。 裴时单手撑着身体,滑了下去,然后跳下屋顶:“无瑕和江淮呢?” “哦,他们啊,去周围看看,现在很不安全。喂,你能不能快点。”李葚儿看裴时走到井旁打水洗脸,不由急道。 三个人来到面馆坐定,李葚儿要了一碗汤面:“好久没有吃热乎乎的东西了。” 面上撒着绿色的葱花,香味扑鼻,看起来很勾人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1 食欲,她一脸期待,刚要下筷,却听一声大喊:“师姐!” 抬眼便见江淮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沉重的盛无瑕。 “怎……怎么了?”李葚儿有点被吓到了。 盛无瑕看了看四周,此时天色尚早,整个面馆里除了他们三个,就只剩一个添茶倒水的小二,和一个正在柜台后面打盹的掌柜。 而此刻小二也去了后面照看灶火。 盛无瑕便道:“外面情况很不好,距小青州四五公里处聚集大量的不化骨,而且正向这边来。” 李葚儿此时还算镇定,问道:“多少?” 江淮插嘴道:“特别多,黑压压的一大片。” 盛无瑕道:“少则几万……” 裴时立刻被茶水呛住了。 李若慈也在心中估算着这是个什么概念。 不化骨其实就是人死后的尸体,因怨念而使其尸骨不化。 平时这东西三三两两也常见,毕竟天下之大,谁没个冤屈呢?死不瞑目,不能入土为安的大有人在。 不过这么大规模也是第一次见,李若慈想了想,倒也明白过来,黄土三千里,正是生灵涂炭的时候,死时痛苦万分,死了也没人收尸,自然怨气冲天。加上城内有人蓄意引诱,出现这么多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他人也显然是想到了,盛无瑕目光一寒,咬牙道:“乐上柳。” 第30章 万鬼围城 几人为了查看具体情况,来到了东面城墙的上空。向外远眺,可以看见无数不化骨从四面八方像这涌来。在天地交界处,密密麻麻,仿佛地狱恶鬼重生。 远远地,甚至可以听见它们的嚎叫,不禁让人悚然。 盛无瑕面色沉静地判断道:“日出之前,就可以到这里。” 众人心里明白,他们就五个人,对付这么多不化骨,肯定是对付不来。但他们也不能弃小青州于不顾,里面还有众多百姓。 裴时道:“在这城中肯定有御主,才会那么多一起向这来,我们得找到这个御主,否则不化骨就会源源不断。不过在那之前,得先通知州府那边,让他们关闭城门,做好武装防卫。” 小青州已经失去结界,对不化骨它们来说,就像暴露在空气中的鲜肉。不化骨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而且小青州里人数众多,要想疏散人们,实在是不好组织。 “江淮,你去吧。”裴时拍了拍江淮的后背。 江淮这次没有对裴时回以什么脸色,反而马上就往州府方向而去。 盛无瑕道:“现在小青州已经没了防护,我和师姐可以先撑起一个结界,不过我们就两个人,抵抗不了多久。” 他转头对李若慈说道:“林公子,让三天尽快。” 李若慈点头,和裴时一起离开。 身后,盛无瑕和李葚儿一起立于城墙,张开结界将小青州罩在了里面。 李若慈隐隐听到李葚儿对盛无瑕道:“这些都是原本不该尸变的人,现在却被从黄泉召来,多大的罪过。” 他和裴时来到了州中心,人们有陆陆续续出来的了,闲闲散散,似乎和平常一样。 李若慈随便寻了一个树桩坐下,旁边一个卖馄饨的老头正在休息,看来开张还需要一会儿。 他扯下腰间的玉佩开始和三天联系。他第一个联系的是不落天,毕竟小青州离风埠州是最近的。 但不落天的人却也有些为难,说外派了很多人,风埠不剩几个人了,如果再往外一调,就是内部空虚。 “不过一天前说要调过去的人已经过去了。由于情况紧急,他们傍晚便可到达。”那边的人又道。 “傍晚……”李若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裴时,后者正专心致志的调□□水盘。 他在心里道:能坚持多久真是个未知数。 他走了上去,把大致情况和裴时说了一遍。裴时只是“啊”地应了一声,手下一刻不停地捣鼓着风水盘。 过了片刻,裴时拿起风水盘开始开始像四周探查。 风水盘的指针却还是四处不稳地晃来晃去。 “还是不行啊……”裴时也是第一次接触有关强行召集不化骨的事,十分手生,毕竟这太丧心病狂,让活人死人都不能安生,之前没几个人没干过。 他只好转手又把风水盘收了起来。他感觉不化骨应该是离城墙越来越近了。 天将明未明。 李若慈手里的玉佩又亮了亮,他敏感的察觉出不是三天的人,于是便悄无声息地躲开在一旁郁闷的不行的裴时,转身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怎么了?” “方便吗?”那头传来云流今的声音。 “你说吧,小点声就行。” “瞿雪色去你那边了。” “……” 李若慈想了片刻,也想不明白瞿雪色来干这干什么,给火烧眉毛的他们添把柴火吗? “别误会,不是我。” “……那他来干什么?” “就是岑九跟我说你的情况的时候,他无意听了,我本来觉得没什么,但不知道为什就炸毛了。我是不敢惹他了,哪天炸到我身上就毁了。” “……嗯,我知道了。” “你们那里现在够乱的啊。”见李若慈没有多介意,云流今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轻松愉悦。 “风凉话我也会说……算了,先这样吧,我还有事。”随即,李若慈单方面中断了对话。 时间太长,肯定会被发觉。 他从树后面走出来,裴时没有怎么注意,应该是在想别的办法,他面前飞着两只金色的小虫子,虫子后面有一条金色的丝线,丝线末端缠在裴时的无名指上。 “金丝虫?”这种虫子可不常见,非常有灵性,以血为饲,可以追踪很多东西。 “啊,是,忘了还有它们,以前用过一次,手差点废了,就不怎么用了。”裴时动了动手指,上面渗出了几滴血。 两人跟着这两个虫子穿过大街小巷,身旁有盔甲整齐的军队小跑着经过,民众这时才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裴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天色,当太阳洒下第一缕光芒时,他们依旧没有寻找到御主的所在。 裴时咬牙:“他们也在动。” 城墙那边有异动,他们在这里听得真切, 金色的虫子还在往前飞,可这样下去,无疑就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依旧胜负未分。 裴时道:“还是这虫子傻了?” 突然,一个黑衣人闯到了他们面前。 李若慈皱眉:“是你?” 裴时试探着问道:“王十?” 他的脸依然隐藏在黑布当中,沉默地点了点头。 四目相对,裴时欲拔剑,没想到,王十却先开口道:“我是来带你们去找他的。” 两人愣了一下,裴时有些怀疑:“理由?”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2 “我原本只是想让谢掌门的事大白于天下,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裴时又问道:“当日那个阵也是你布下的?” “是,不过我没想害你们,那本来只是用来保护琴阁,毕竟前车之鉴,罗连招一直在暗中调查。” 黑布之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留一双眼睛,幽黑深邃。裴时和李若慈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假。 不过事到如今,裴时还是松了口,道:“按理说,我也应该唤你一声前辈,现如今也只好由你带我们去找他们了。” 王十转身,他们两个立刻跟在后面。 裴时顺便解下了一直缠在无名指上的金线,疼得呲牙咧嘴。 李若慈瞥了一眼道:“回来再处理。” 两人跟着他,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一个小巷口。 青石板,雨水的痕迹,一旁的树从谁家的院子里探出头,落下细小的花瓣。 小巷子长又长,仿佛没有一个尽头。 王十沉声:“是宋汨。” “宋汨?”裴时大概是不太了解当初那段历史。 李若慈解释道:“姜国的那个亡国妃。” “那是谁?” “姜王锦最喜欢的妃子,姜亡国后被姜王刺死在同衣阁,之后,姜王也自刎而死。” 两人看着巷子,裴时忽然反应过来:“她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吗?” “大概。”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小巷间的迷离之景逐次破碎。 风卷起花瓣在空中打了个旋。 王十不禁感叹:后生可畏。 随之而来的便是小巷到了尽头,尽头是一扇漆色斑驳的门。 门虚掩着。 第31章 重逢 裴时回头:“前辈,是这里吗?” 王十点了点头,这里就是他们最终会来的地方。 里面传出琴声,宁静遥远。 天色黯淡,阳光消褪。 裴时推门而入,李若慈跟了进去,他原本在看四周,心想着要下雨了。 院子中央坐着乐上柳,依旧一袭青衣,不染一尘,专注地拨着琴弦,听到他们来了,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身后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样子比前两日成熟了一些,不再是个少女模样,她看到他们,冲他们展颜一笑,颇有几分颠倒众生的意思。 “啊呀,王十,还有两个小弟弟。” “宋汨。”王十只是叫了她名字一下。 “叫我做什么?” 王十道:“宋汨,乐先生,请你们适可而止。” 言语间流露出情真意切。 宋汨却好像很反感这些,起身一挥,薄薄的树叶就化为利刃割向王十。 王十却也不躲,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不过这些树叶在离他不过一尺左右距离的时候,就被裴时尽数截了下来。 裴时随手将叶子扔在地上,手里寒光一闪,乐上柳面前的琴便从中间断开了。 乐上柳也不恼,起身时面上甚至带了淡淡的微笑。 宋汨急忙想过去,却被李若慈从一旁拦了下来,扇锋对准了她雪白的颈子。 乐上柳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实际上也是手无缚鸡之力,裴时略微有些吃惊,不过他立马就问道:“在哪里?” 乐上柳却也不答,只是安静地立于庭院中一派的风轻云淡。 裴时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依旧无果。 他将剑横在了乐上柳颈上,目光凛冽:“我没时间在这里陪你耗着。” 乐上柳掀了掀眼皮,看了看眼前的寒芒,道:“我不说……裴公子是要杀了我?” 裴时抿唇,默不作声。 乐上柳上前一步,在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先生!”宋汨想要过去,却忌惮着李若慈,不能移动半步。 裴时见状连忙收回剑。 看着裴时皱眉,李若慈心道: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乐上柳生不如死,到时候,就不信他不说。 局面僵持不下,王十道:“先生,你这是何必?” 乐上柳也不管流下来的血,表情没多大变化:“世上很多事都是没有原由的,因缘际会,谁都预料不到。” 一旁宋汨的视线来回在乐上柳和李若慈之间,在听到这句话时,目光怔怔,似乎有所触动,她的红衣是这个院子里仅有的亮色,轻薄的纱衣在越来越大的风中上下,露出白皙的脚踝。 裴时注意到天色更加暗了。 “要下雨?” 他心道:真是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却听身后的乐上柳悠悠道:“裴公子,我告诉你在哪里。” 裴时和李若慈都有些始料未及。 “这里原是一片墓地,在墓地最中间有一处墓室,我在里面发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死状可怖,不过保存的很好,这个墓室很讲究风水,我就猜这是为了镇住什么,后来我发现一切都是为了那具尸体,甚至周围大大小小的墓地也是如此。” 裴时道:“所以就是那具尸体?” 乐上柳点点头:“没错,我就是在墓室上面盖了这个宅院。” 他又叹息一声:“既然都找到了这里,再藏着那就没意思了。” 他缓缓的走向屋内,几人连忙跟了上去,他走到墙壁旁,轻轻推了一下墙上的暗格,石门应声而开,面前便出现了一条暗道。他们随着乐上柳往下走,下面隐隐约约传来流水声。 里面分外阴寒,阴风脚边生,似乎还夹杂人的哀号。 裴时回头小声对李若慈道:“跟紧我。” 走了不久,便来到了那处墓室,墓室中央的石台子躺着那具黑色的尸体,一条地下暗河从它一旁静静流过。 裴时小心的靠近那具尸体,尸体面目狰狞,似乎是受了极大的痛苦,它全身被涂成了黑色,额头上点着金色的符咒,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黯淡了。 乐上柳来到裴时身后:“我查过一些历史,这是古代的一个将军,名字没有记载,大概被抹去了,传说他战无不胜,为人民所敬仰,不过他也生性残暴,灭国屠城,杀人不知多少人。” 裴时目光下移,也没有发现新的咒文。 乐上柳提醒道:“在背后。” 裴时将他翻了个身,尸体喉咙里发出低吼,似乎是觉醒的前兆,裴时手上用力,强行压制住了尸体的反抗。 李若慈不禁道:“怨气真大,这尸体至少得几百年了吧,怨气竟然还未散去。” 他又问道:“他最后是因为杀人太多,要还孽债而死吗?” 乐上柳摇摇头道:“那样也算死得其所。不过杀孽越重,阎王反而越不敢来索命。” “那是?” “他好好地活了几十年,最后功高震主,不知收敛,在一次班师回朝之际,死于君主之手。” “怪不得。” 乐上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3 柳笑:“这可是上好的御主,执念越深越好。” 裴时在他身后果然发现了新的红色符文,沿着脊柱而画,像已经干涸的血。 李若慈出声问道:“是这个吗?” “是。”裴时伸手,将这一层符文直接从尸体的背上刮了下来,尸体里面已经没了血,只剩下干瘪的组织。 裴时之后又加固了一下封印,道:“这里是用凶镇凶,怨气不好散去,等此次风波平息,要改动一下。” 几人重回地面,乐上柳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问裴时:“你要怎么处置我?” 裴时的目光在乐上柳和宋汨之间转了一圈,平静道:“宋姑娘自然应该送去安息,乐先生要交给不落天,至于最后结果,不归我管。” 乐上柳微微一笑:“也好。” 宋汨则是不言不语,望着远方,那是同衣阁的方向。 王十终是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裴时转身,对身后的李若慈道:“先不说这个了,现在当务之急去找无瑕他们。” 不化骨的御主虽然不在了,但是在小青州外面的不化骨是不会自己消失的,只是不会越来越多了。 裴时现在头疼的是,这么多不化骨要怎么解决? 他画地为牢,将乐上柳和宋汨困在了这个小院落中,之后,带上李若慈和王十便匆匆赶往东边城墙处。 与此同时,城墙上,一众士兵弯弓搭箭,片刻,箭如雨下。 盛无瑕有些疲倦地看着城墙下面,不化骨实在太多了。一些不化骨被直接射穿,一些撞上结界立马化为灰烬,还有一些疯狂地撞着城墙,嘴里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嚎叫。他们仰着已经腐烂的脸,看着上方的人,一个摞一个的往上爬,甚至有的爬到盛无瑕的脚底下。盛无瑕没有多少余力去管他们,因为光撑起这个结界就花去了他大部分灵力,他能做的只是将爬上来的踢下去。 突然,他感觉脚下一沉,紧接着他看见李葚儿向他跑来,想抓住他的手。 他也茫然地伸出了手,但这只是徒劳。 “无瑕!”李葚儿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指尖交错滑过。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电光火石之间,盛无瑕都来不及想他自己会是个什么结局。 下一刻,他感觉一双手揽住了他的肩,他以为是裴时,转过头来却发现是一张凌厉俊美的脸。 那人带着他落到了城墙上,盛无瑕脚下一软,差点跪下,那人连忙扶住了他。 “你……”盛无瑕动了动嘴唇,他想起了封城的一面之缘。 见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那人立刻推开了他,整理了整理衣袖,神色中透着一股不屑:“真是没用。” 李葚儿连忙走到盛无瑕身边,一脸戒备。 盛无瑕开口道:“你是……” 他自然记得封城那次惨烈的血阵,也知道他是敛夜天的人,但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救他。按理说,就跟他想杀了他一样,对面的人也不会手下留情。 那人看着盛无瑕的脸,半晌才开口道:“瞿雪色……记得这个名字吗?” 盛无瑕皱眉:“瞿雪色,你是瞿雪色?” 瞿雪色眼里立刻露出一种别人看不懂的光芒,道:“你记得?” 盛无瑕感到一阵血气翻涌,接着面露冷色,道:“我怎么会不记得?三寻天有多少弟子是死在你手下?”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多更一章 第32章 柳色 李若慈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城墙上的瞿雪色。他怕出什么事,连忙赶了过去,裴时王十紧随其后。站定以后,他发现瞿雪色连正眼看他都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盛无瑕,面色不善。 盛无瑕也冷淡地盯着瞿雪色,没有丝毫的退让。 气氛一时有些奇怪,直到瞿雪色冷笑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李若慈方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又是怎么了? 旁人也没有去阻拦,裴时推了推一旁脸色也不怎么好的盛无瑕,不确定道:“他是不是那个……封城那个人?” 盛无瑕点点头。 裴时奇怪:“他来做什么?” 盛无瑕又摇了摇头。 李若慈打岔道:“江公子呢?” 李葚儿道:“去接不落天的人了。” 她和盛无瑕起先看到他们身后的王十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多问什么。 众人也无心再继续关心这些。裴时过去看了看下面的情况,眉头紧锁。他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一直无解,在看到下面黑压压的不化骨时更严重了。 他扭过头来,对李葚儿道:“江淮那边有消息了吗?” “会合了,因为事态紧急,已经尽快了。” 裴时将御主的情况简单告诉了他们,众人稍稍安下心来,守着城墙一直到了晌午,太阳还没有出来,反而是乌云一直遮天蔽日。 狂风大作,吹动每一个人的衣角猎猎作响,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期间裴时和李若慈还去了西面的城墙看了看,小青州并不是一个人口很多的州,士兵也不是很充足,几个时辰下来,已经折损了不少,虽然不断有人补充上去,但已经有后继无力之感。 李若慈边走在裴时身侧边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要让不化骨围攻小青州呢?” “嗯?” “有什么价值呢?” 裴时也有些不解,轻轻道:“是啊,为什么?” 不过两人并未深究,因为西边城墙看起来也很惨烈,鲜血染红了大半城墙,灰色石砖不再朴素,血流下去的时候,缓慢粘稠,让下面的不化骨更加贪婪,黑色的牙齿,黑色的嘴巴,在上面人看来,无疑是一场噩梦。 下午未时左右,江淮带着五六十个人从东面敢来,比预计的傍晚早了一个时辰左右。 李葚儿审视了一下江淮,然后拉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眉间担忧的神色终于有些消散。 不落天的人和裴时彼此了解一下情况,裴时还未想好要不要将乐上柳的情况告诉他们,因为想到他们毕竟是不落天的弟子,难免会走漏风声,但乐上柳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说又不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只好繁而化简道:“作乱之人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在城中心的一个院子里。” 不落天领头的那人点点头,道:“在这里实在是不安全,难保他们没有其他同伙。” 裴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想怎么办?” “这样吧,我让恒悦去看着,实在不行先把他们带回不落天。” 盛无瑕突然抬头,裴时也是心里一凉,难道他们已经有所察觉? 他故作平淡地说:“不必如此着急吧。” 盛无瑕也随之附和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外面这些不化骨。” 那人却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4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内忧未绝,何谈外患?” 然后直接转头对身后的弟子吩咐道:“恒悦,你带着合铃去。” 裴时有些不悦,李若慈在他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别表现的太明显。” 裴时只得先搁置争议,以大局为重。 盛无瑕也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有些事情,他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隐藏下了心中的波澜,片刻之后眼里又是一片淡然。 几人先加固了结界,然后开始讨论解决方针。 讨论半天以后,还是没一个结果,一个不落天弟子有些着急:“不能再往下拖了,后面就是风埠州,如果有人心怀叵测,利用这次混乱,对不落天不利的话,那可就坏了。” 裴时有些心不在焉,想到恒悦合铃二人应该已经到了城中心,心中不免有些烦躁,再听到风埠州这三个字,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似乎有些明白这前因后果。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 李若慈也跟着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让你手下那两个弟子不要轻举妄动。” 不落天领头的那人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裴时道:“现在来不及解释,我要先过去。” 领头人面露愠色:“裴时,你不要太目中无人!” 裴时环顾四周,众人都已起身,万分警惕地盯着他,甚至有几个弟子手已经抚上刀鞘。 见此情况,裴时有些无奈地举起手:“好好,别这么紧张。” “这事说来话长而已……”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身边,发现那些剑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而领头人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他明白了现在所处的情况,无论如何,不落天不会让他们再接触乐上柳,想到这些,他收起表情,放下手,与对方领头人对视。 对方道:“我不想为难你们,不过……” 在众人拔剑之前,一柄长剑已经其“唰”地一声横在了他们前面。 “师兄。”江淮小声地叫道。 盛无瑕手拿长剑,面色一如既往地沉静。 “裴时,你要想去,你就去。” 领头人冷笑:“盛无瑕,你这是要造反?” 江淮忍不住道:“是谁一直防备我们?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李葚儿见事态不对,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裴时面前,似乎是想平息两方的事端:“你们都先冷静一下,别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否则也是于己不利。” 她悄悄回头对裴时做口型:“快点走。” 裴时会意,一把拉起一旁李若慈的手腕,往城中心而去,身后的人欲追,却被挡在前面李葚儿拦下。 迎面而来的风掺杂着旁边青草树叶的气息。 李若慈心中虽仍有疑惑,不过也大概猜到了这其中的不对之处。不到半刻,两人已经来到了院子里,可惜早已人去楼空。 裴时立刻道:“往南去。” 风埠州在南方,两人速度比四人快,近身以后,裴时让他们停下,此时还未出小青州地界。 恒悦合铃二人虽不愿,却也不能直接无视他们这两个大活人。 恒悦还算礼貌:“裴时,何事?” 裴时道:“关于乐上柳,我有事问他。” 恒悦合铃对视一眼,见要求不过分,也只能允许了。 裴时来到乐上柳面前,对方温和的挑了挑眉。 裴时沉着脸色,一手扶上乐上柳的肩,另一手猛然用力,直接撕开了他背后的大片衣服。 合铃惊道:“裴时,你做什么?” 裴时并未说话,随着衣服裂开的声音,只见乐上柳裸露的背部刻着大片血痕,像妖异的莲花大肆绽开,这比他们在地下看见的那个御主还要严重的多。 裴时抬眸,缓缓道:“活人当御主,你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吗?” 见已经暴露,乐上柳也不再遮掩着,反而释然地笑了笑:“想不到还是没能逃过裴公子的眼睛。” 宋汨一脸不可置信,似乎也是没想到乐上柳能将自己逼到这种程度。 恒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灵文传书,请示上面该怎么处置。 一直冷眼旁观李若慈却知道乐上柳活不了,看起来他背后的符文已经深可入骨。作为御主,活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太久。 他在书上读到过,这种人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万鬼噬身而死,魂魄永困无间,这也是为什的很少有人去冒险尝试这种做法,一是不化骨根本不可控,用它们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二便是没有人愿意去承受这种结局。 上一个试图这么做的人,已经死在了千百年前。 他在那之前已经隐隐约约想到这种结果,小青州不过是一个障目的叶子,试水的地方。如果运气好的话,小青州就会守不住,死更多人,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不化骨。即使运气不好,乐上柳也会被带去风埠州,此刻风埠州内部空虚,想想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金蝉脱壳,瞒天过海,以自己为御主,最终指向的从始至终都是风埠州。 那里有乐上柳的仇人,他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依旧三更 第33章 生死 裴时抽出剑,面无表情地把它插进了乐上柳的腹部。 合铃想上去阻止,后来发现没必要了,乐上柳嘴角溢出鲜血。他握住剑,弯起眼眸道:“你看他在九天之上,其实他应该在地狱黄泉,这些恶鬼应该把他拖下去,让世人看看他本来是什么模样。” 裴时沉默地抽出剑,乐上柳踉跄着后退一步,捂住伤口。 裴时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乐上柳摇摇头:“你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欺骗所有人?” 裴时上前一步,冷冷地在乐上柳耳边道:“别虚伪了,都是为了私欲,何必比谁更高贵呢?” 乐上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下:“还真是。” 他倒在地上,周身开始围绕上一层黑雾,那些黑雾换化成各种怪异的人形,从中伸出无数只扭曲纤长的手抓住他的衣角,脚踝,手臂,头发,捂住他的眼睛,嘴巴。 那些手就像烙铁一样,烧在他身上,乐上柳极度痛苦,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喉咙被烫坏了。 他的眼里充斥着一种浓浓的悲哀,没有不甘,只有悲哀。 很多很多年前,他年仅十九岁,进京赶考,却路遇歹人,他一介弱质书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就在危机之际,她从天而降,浅浅的笑,带着清澈的光。 那年萍水相逢,从此贻误此生。 她是水中的月亮,终其一生,他连她的衣角也没握到。 裴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也无可奈何。 悲剧已成,谁都握不住那双渐渐沉下去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5 的手。有些代价必须要偿还,不论是谁,不论因为什么样的理由。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血色的夕阳映照在他死去的父母身上。没有谁可以因为自己的欲望剥夺别人的性命,没有谁。 他闭上了眼睛。 合铃看到这一幕,眼里露出一丝恐惧,不过他还是尽职地拦着身旁的宋汨,不让她过去。宋汨捂住嘴巴,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微微地泛起来一层泪光, 恒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们回去吧,他死了,我们就不用管了。” 不多时,青青的草地上只留下了黑色灼烧过的痕迹。 刚才的人间惨剧似乎烟消云散。 合铃指向宋汨,不解道:“那她呢?” 恒悦摇摇头:“之后再说吧,她不是最重要的。” 裴时走过来,勉强对李若慈露出一个微笑:“好了,我们也走吧。” 几人没有再看那片惨烈的青草地。 回到东面城墙时,两方也没有再对峙,而是坐下城墙下商议好了解决方法。 不落天领头人见裴时他们回来了,也没有为难他们,开始说出了他们之前商量好的办法。 “这天气阴晴不定的,不好用火攻,但也不是不可利用,天阴的话,正好可以使用引雷决,召天雷直接劈下来,你看怎么样?” 裴时看了看上空,皱眉道:“理论上可行,不过不化骨处在小青州四周,如果贸然引天雷的话,可能会伤及城内百姓。” 领头人一拍手,笑道:“这个我也想到了。” 裴时道:“怎么?”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将不化骨引到南边的无人野外。” “你的意思是……” 领头人看着裴时的脸道:“将御主的咒文画在身上……” 裴时冷下来脸道:“你别开玩笑了。” 领头人看裴时一脸严肃,立马换了一副笑脸道:“当然不是指你啦,我已经叫人去找了那具尸体,到时候只要把它往那里一扔就好了。” 他继续道:“然后再使用引雷决就可以了。” 裴时点点头。 “至于人选……” “那就我吧。”裴时说道,他觉得在这里能真正使出引雷决的人只有他和盛无瑕,可盛无瑕明显因为结界耗费了太多精力,状态不是很好。 领头人露出满意的表情。 “裴时,太冒险了,你知道天雷不是很好控制。”盛无瑕垂眸,其实他本人并不在意这种冒险,可一想到是裴时,他多年的好友,就于心不忍,加之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甚至感到了些愧疚。 “哎……没这么严重。” 李若慈走到裴时身边,警告道:“你不是很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去送死。” 裴时看了李若慈一眼,似乎是想从这一句简单的话里找出来点什么。 不过最终他还是带着那具重新画上符咒的漆黑尸体走了。 裴时把尸体放下,等不化骨逐渐包围这里时,才使出了引雷决。 霎那间,天空开始晦暗不明起来,紧接着,几道雷横空劈下,撕裂长空,然后以这里为中心,雷阵向外扩去。 裴时见差不多了,打算离开,却不想脚下这具尸体突然暴起,狠狠地抓住他的腿,把他弄了个措手不及。 他当即把尸体的手指削断,再一脚把它踢开时,雷阵已经形成,方圆几里都在这个范围之内,他没有办法立即脱身。 大雨如期而至,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电闪雷鸣中还有不化骨的嚎叫声,雨水模糊了裴时的视线,他身旁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裴时暗叹覆水难收。 身旁不断有不化骨倒下,连哀鸣都来不及。 生死一线,说不准下一个倒下去的就是他自己。 冰冷的雨水拍在脸上,他抬手抹了抹,不过毫无用处,因为他手上衣服上也都是水,他处于一望无际的青草地上,没有一点遮蔽物。 生生挡下了几道雷,裴时被震得吐出了一口血。一个不稳,他捂住胸口半跪了下去,有些狼狈地咬住唇。 下一道雷携风带雨地劈来,他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没有一如既往的穿着紫色的衣服,反而穿了和他一样的白色衣服。 水天茫茫中,白衣若雪。 林若言。 裴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身影。 李若慈简单地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落下的电光。 “还好?”他回头问道。 裴时半跪在草地上,有些分不清真假,总觉得这世界亦真亦幻。 “裴时?”直到李若慈再次发问。 “没事。”裴时勉强开口道。 李若慈此时并不好受,挡雷这种活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他咬唇,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大雨重重地砸下来,砸在他的脸上,肩上。他没有去扶裴时,是裴时自己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来到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天开始放晴,两人双双倒在草地上。 天空拧尽了雨水,拧出一抹鲜红。暮色上来,霞光交织破碎,裴时躺在潮湿的青草地上,看着这广阔无边,忽然感觉人生而渺小,可胸膛却感觉到了在这一丝悲凉中的淡淡温暖。 李若慈倒没有多大感受,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他现在躺着,闭着眼睛,急需恢复过来。 突然感觉腰上一沉,竟是裴时随意翻身抱了上来。 他没有睁眼,只听裴时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刚才我其实挺害怕的,在这之前,我以为我不会这么胆小,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我特别害怕见不到一些人,特别特别害怕。”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林若言,还好你来了。” 随后,裴时放下胳膊,重新躺好,眼带笑意地看着霞光温柔地铺在他们身上。 李若慈微微睁开了眼睛,被雨淋的微湿的手覆盖上半面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34章 宣战 裴时躺在床上,吃着唐愿初带来的荔枝。 “阿时,伤的重不重啊?” “我没受伤。” “我看看。” 裴时往里缩了缩,道:“真的。” 唐愿初坐在床边叹了一口气,替他剥了一个荔枝,道:“每次都把自己弄的这么危险。” 谢昀从外面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大声道:“裴时,你让雷给劈了啊。” 裴时无力地白了他一眼道:“你才让雷给劈了呢。” 随之而进来的还有沉默寡言的唐恩初,一身淡蓝色衣服做男孩子打扮。 “来,林若言,好久不见,抱一下。” 未及李若慈反应过来,谢昀已经扑在了他身上。 “你……离我远一点。”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6 谢昀不满撇了撇嘴,道:“我可是千里迢迢地来看你们。” 裴时换了个姿势,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问道:“你们这是要回无息天?” 唐愿初点点头,道:“顺便来荔州这里来看看你。” 裴时不解:“为什么要回去?南方情况有所好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端王反叛了。”谢昀言简意赅道。 “这么早啊。”裴时虽早有预料,不过还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端王对朝廷宣战,南方几州已经被占领了,所以我和恩初不得已得从那里撤回来,虽然我是觉得站哪一方并不重要,治病救人最重要,但无息天是站朝廷的吧,我们在那里已经并不安全了。”唐愿初有叹了口气,有些无精打采。 “两天之内占领了南方几州?”裴时支起身子,有些不可置信。 谢昀无奈地向天犯了个白眼:“啊啊啊,这时候敛夜天掺合进来了,你说他们欠不欠?” 裴时重重地倒在枕头上,用手抚额:“真是的。” 几人又聊了一些别的有的没的,唐愿初隔着窗户看到了沙白,不禁道:“好漂亮的孩子,那是谁啊?” 她走出去,饶有兴致地拦着沙白在哪里摆弄着花草。 “姐姐给你糖吃。”她从随身带着的小袋子里掏出几粒乳黄色的小糖球。 沙白拿过糖,却对唐愿初熟视无睹。 唐愿初感到气氛有些尴尬,回头望向跟出来的李若慈道:“阿言,你跟出来做什么,要吃糖?” 李若慈一挑眉,道:“好啊,你给我就吃。” 唐愿初拍拍手,站起身,弯起眉眼道:“没啦。” 周围花草摇动,她在中央,李若慈忽然觉得她与春天同色,尤其是在这有些寥落的秋日里。 唐愿初凑过身来,周身带着淡淡的花香,悄悄问道:“这孩子哪里来的啊?” “裴时带回来的。” “哎?为什么?” 李若慈想了想,道:“共情?大概是因为这个,这小女孩父母的死因跟他父母的有点相似。” “啊?裴时的父母?”唐愿初有些茫然。 李若慈适时地闭上了嘴。 唐愿初似乎也明白了,她低下头拉住面前的一朵雏菊,有些失落道:“这种事……他大概只会和朋友之类的说,看来我还不算。” 她吸了吸鼻子又道:“你别看裴时平日玩来玩去的,看起来很外向,其实他是一个很冷静很能察觉人心的人,这种人不可能像外表看起来活的那么开心的。” “……” “啊啊,裴时他很能激发别人母性的。”唐愿初觉得自己有些伤感了,有些不好意思,便放开那朵花,扬起脸来,重新露出一个笑。 “母性?”李若慈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觉得这样的裴时超级可爱吗?” “……”不觉得,他要觉得裴时可爱那就是真见了鬼了。 在外面待了片刻,他们进了屋,李若慈看着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裴时,越看越觉得唐愿初瞎了眼。 唐愿初他们在这里呆了不久就走了,室内又安静下来,清晨的阳光大好,李若慈在一旁教沙白写着字。 裴时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他身上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他不想去深究是谁把那具尸体上的镇魂符给改了,因为谁改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谁的意思。 想想也知道。 王十告诉了他流云镜在哪里,他把镜子找出来后给了盛无瑕,让其带回了三寻天,王十也跟盛无瑕回了三寻天。那里至少不在罗连招的掌控之下,明修不了栈道,只能暗渡陈仓。 现在天下乱成一锅粥,他们此时不能挑起内乱,想必盛无瑕也明白这个道理。 曙光总有到来的那一天,或早或晚,只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就当是他们处在暗沉沉的黑夜里,忍一忍,过去了就好了。 裴时翻了个身,李若慈的声音在半睡半醒之间传来。 “林是双木林,木你会写吧?” “若是一个草字头,下面一个右,左右的右。” “是这样没错,不过你这个点要再加深一些。” 李若慈的声音一直起伏不大,像潺潺流水般低沉。 阳光折射,留下剪影。 裴时睡的不是很踏实,但却意外的让人回味这段时间。 醒来后,李若慈已经出去了,只剩沙白一人在哪里压着纸,不厌其烦地勾画着。 “那个哥哥呢?” 沙白指了指外面。 裴时走了出去,李若慈正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手里随便玩弄着一根从旁边折下来的草枝子。 “哎。” 李若慈抬头:“吓了我一跳。” 可眼神里分明没有一点被吓到的意思。 裴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阳光在两人的发间跳跃,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先说话。 雁飞过,前面的树掉了一片叶子。 寂静无声。 “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怎么样?”最终,还是裴时开口道。 “嗯?” “当然我是指……嗯……天下没这么乱的话……你和我还有沙白……过另一种生活……” 裴时的话听在耳朵里,有些遮掩,李若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只是心里有点乱,他明白他最后还是要回去的,这里不管最后是什么样子,都与他无关,毕竟隐瞒着过一辈子太辛苦。 但如果有一天裴时知道了他真实身份的话,他还能如此坦然地跟他说出这种话吗? 入夜以后,荔州早已没有了万家灯火,只有月亮出现在墙头上。 李若慈从床上爬了起来,外面有人守夜,所以他只能偷偷地出去,不能点灯,不能穿浅色衣服,不能弄出一点动静。他这次有些心不在焉,险些被脚底下的树枝绊倒。 岑九等在城外,李若慈把荔州整体布防图交给了他。 看着岑九将布防图装进袖子里,他轻轻按了按额头,有些疲倦地道:“这两天先别联系我了,实在是有点累。” 岑九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天上的明月圆又圆,未着一丝阴影,李若慈踩着它的光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了据点。 一路上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自己都有点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最后一更 第35章 兵临城下 裴时这几日一直忙来忙去,一刻也不能闲着,李若慈有好几日没能和他说上几句完整的话。当然,他也闲不下来,窗前的花彻底落了,沙白将枯萎的花瓣收集起来,埋在了土里。 他清晨的时候,去荷叶斋给沙白买糕点吃,转过几条街时,隐隐约约有女人的声音传来,他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在唱着小曲。 “彼时年少着青紫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7 ,都是好时光……如今前街买茶去,鸟雀黄昏埋草堂……” 声音吚吚哑哑,回荡在略有些空荡的大街上。李若慈抬头望去,光秃秃的树枝掩不住后面早已衰败了的阁楼。 这里以前大抵是个风月场所,失意的文人写了这些,乱世中的风沙还未扑灭它的余温。 他没有怎么停脚,回去把一盒糕点放在了沙白的房间里。 沙白坐在凳子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安静如初,安静地打开糕点的盒子,安静地把它们放在嘴里。 蓝山曾经说过,在她身边,仿佛风啊,雨啊,也都安静了下来,外面兵戈铁甲止息,只留太平岁月。 李若慈想,大概是因为蓝山喜欢沙白,才会有这种感觉。 蓝山也有个妹妹,跟沙白差不多大,不过他的妹妹在遥远的北方,和他隔着山,隔着雪。 虽然有所思念,他也只能待在这里,守着荔州。 端王早已打到栤州,兵临城下。 栤州离荔州很近,理论上,裴时也管着栤州的事,所以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想到这,李若慈把中部五洲的地图从一旁拿过来,摊在桌子上,开始仔细地研究运送人员,粮草的路线。 最近天气又凉了些,虽然对于他们没什么影响,但栤州还有十万驻军,他们还需要御寒,需要物资。 他坐在桌前,咬着笔,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暮色来临,湖面上泛起波光,搅碎了残存的颜色。 “林若言。” “嗯?”李若慈抬头,裴时正站在窗外,手扶着木质窗栏。 “你在干什么呀?” 李若慈走过去,“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了上去。 “哇,疼。”窗户夹到了裴时的手指。 “什么事?”李若慈转身走到门外,随意地倚着门框问道。 裴时轻轻撩起一缕他已经垂到腰际的头发,忽略了他的问题,问道:“刚洗过吗?” 李若慈偏了偏头,道:“怎么?” 裴时俯身闻到:“好香啊。” 李若慈连忙从他手中把头发抽回来,笑:“只是些木槿叶而已。” “一起吃个晚饭吧,之后再去商量一下栤州的事。” “好。”李若慈点点头。 两人坐在饭桌前,桌上只有一碟青菜,两碗米饭,李若慈抬眼,看到裴时吃的一脸坦然,他之前以为裴时和谢昀一样,对吃的有一种迷一般的执着,甚至不惜以色侍人,讨好小厨娘,就为了让她多给两只大闸蟹。 他觉得裴时是转了性,才能好好地陪在他身边陪他吃青菜。 到最后,裴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有些兴致缺缺,道:“好想吃肉……” 李若慈叹了一口气。 下一秒,裴时就咬在了李若慈的胳膊上。 “你怎么咬人?你狗吗?”李若慈连忙用手撑住了裴时的头。 撑了许久,裴时方才松口,歪头道:“疼吗?” 李若慈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呢?” “我没怎么用力。” “我咬你试试?” “好啊。”裴时眼里竟然隐隐有所期待,李若慈连忙扭头,感觉裴时八成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神经错乱了。 裴时却一脸满足,又开始扒拉起盘子里的菜。 吃完晚饭后,裴时和他一起来到一个房间,里面灯火充满暖意,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里了。 一人见他们来了,开口道:“栤州的事得尽快。” 其他人也道:“没错,他们切断了右路的供给路线,沅河一带是过不去了。” 裴时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话虽如此,不过十五天之内我们必须护送他们到达,对了,抚远将军那里是什么意思?” 旁人道:“抚远将军说,既然沅河已封,不如直接走荔栤两州的官道,加之有我们的人,应该不成什么大问题。” 李若慈蹙眉,道:“太冒险了。” 裴时点头:“没错。” 其余人问道:“那怎么办?如果走别的地方的话,十五天绝对到不了。” 李若慈道:“我倒是觉得可以兵分两路。” 裴时看了过来。 李若慈解释说道:“一路从官道,另一路从白石山那里绕过去,白石山路远,十五天肯定到不了。但从官道走,可以在日期之内到栤州,先做补给。这样做的目的是可以分担风险,不至于全军覆没。” 周围静默了一下,半晌,一个声音说道:“我觉得可行,白石山那条路应该很少有人会想到。” 裴时回身,拉了把椅子坐下,道:“那就商量一下具体事宜吧。” 会议结束后,已经是深夜。 裴时打了个哈欠,向他拜拜手,就回去睡觉了,李若慈觉得有些累,不过他还是来到后院,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准备洗脸漱口。 月亮倒映于水,皎白如银,周围一片寂静,井水冰凉。 远处的树枝上落了一只黑色的乌鸦,时不时地转着头,黑色的眼睛似乎是在观察着这里。 等了许久,见四下无人,它展翅“扑棱扑棱”几下,飞到院子里,落在了李若慈肩上。 李若慈刚开始有些奇怪,但看到乌鸦腿上小巧银莲标志时,马上明白过来了。 他从它腿上的小筒里抽出那一小卷信,上面小小地标着一个晚字。 “徐……晚?” 几根黑色的羽毛落在地上,李若慈把它们尽数拾起来,放进了袖子里。 第36章 静水 字被写在纸上又划了去,李若慈感觉头有一种轻微的痛感。情绪一上来,手都要握不住笔。 这种时候,自己的优柔寡断真是虚伪到了可笑的地步。 他苦笑一声,揉了揉手腕,继而又想了想,最后还是选了一条路,写在了面前的纸上。 剩下的,就全凭造化了,生与死,都不归他管。 做完一切后,他突然感觉有些厌倦。 这种感觉略有些无力,凭空而生,在一瞬间就侵袭了他全身。 头更痛了,他想,还是早点睡觉吧。 窗外,长夜将至。 几日后,李若慈在书房查资料,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是薛当归回来了。 阳光落地正好,他拂去书上面的尘土,和外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薛当归微微点头致意。 “找裴时?” “嗯。”薛当归点点头。 “他在隔壁院子。”李若慈指了指。 “嗯。”又是一个字的回应,薛当归看起来似乎有些忧心。 看着他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李若慈虽然心有疑惑,可也并没有怎么在意。毕竟这时候谁不忧心是假的。 虽然这几□□廷的军队和三天连连取得胜利,但栤州之围还没有解,端王的一支军队又在北上。 他站在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8 凳子上,抽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翻了几页。整个下午,他一直在书房里呆着,仿佛只有在这里才能理顺他的心情。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仿若未觉,再抬头地时候,天始料未及地开始下雪。 雪不大,只够在地上铺上浅浅的一层,踩上去就化了。 想也不会太大,这里毕竟是偏南的地方,十一月的风都不会太凛冽。 李若慈推门走了出去,想让在外面玩的沙白进来,屋内还是比外面暖和些。 沙白却定在那里,手里抱着一个暗红色的小皮球,眼里满是惊喜。 “好大。” “哎?”李若慈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沙白嘴里呼出白白的一层雾,抬头冲李若慈甜甜一笑:“哥哥,这雪好大。” 李若慈眨了眨眼睛,缓过神来,道:“是……吗?” “嗯,就像糖一样。”沙白点了点头。 她望向天空继续说道:“不过看书里说,北方的雪还要大很多,那雪都是一片一片的。” “哥哥,你看过吗?” 李若慈摇了摇头,如实道:“我没去过北方。” 沙白双目含着期待,喃喃道:“真想去看看……” 正当此时,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可以啊,有时间我带小沙白去。” 李若慈扭头,看见裴时从一侧的门走了进来。 他走过来,轻轻地拍掉了李若慈肩上的细雪。 沙白点点头,仰起脸,问道:“那要不要带上林哥哥?林哥哥也没去过呢。” “这得看林哥哥自己的意思。” 裴时摸了摸沙白的头,起身微笑着看向李若慈:“林哥哥要不要去?” “……”李若慈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默默转过了头。 “嗯?”裴时却不打算放过他。 “去哪?”李若慈只得问道。 “岫原镇。” “那是哪?”李若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地方。 “我长大的地方,在最北边,每年一入冬就开始下雪,雪可以落满整个山。” “属于靖州?” “是,这么多年没回去过了,等这一切结束了,你要和我一起回去看看吗?” 裴时的眼神认真,李若慈躲闪不及,可张张口,那个好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说到底,明天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这种稀松平常的许诺,也充满了不确定感。 他忽然感觉这世道有些不合情理的残忍。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资格去说这些。 “好啊好啊,我要和裴哥哥还有林哥哥一起去。”沙白却立刻欣喜地答道,一不留神,手里的皮球就滚了出去,她连忙赶着去拾。 裴时带着笑意看着面前那个小小的身影,道:“真好啊,心结解开了。” 之后,他大步走到沙白前面,拾起皮球,放到了她怀里。 雪还在往下落,一直不停的落,落到了暗夜深沉,黑白分明。 因为薛当归来了的原因,裴时便把房间让给了他。 李若慈斜斜地倚着门框,挡在门口,道:“你们以前就经常一起睡,现在为什么要跟我挤一挤?” 裴时抱着枕头,道:“你也知道,当归他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一定很累,不便打扰,所以让他自己睡一间屋子才对啊。” “……”四目相对,李若慈觉得裴时说得理所当然。 “而且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呀。” “……”李若慈觉得话有不对。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裴时自己已经蹭了进来。 “哎……”李若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就看见裴时哼着小曲儿,开始收拾起床来。 脱到只剩中衣,李若慈熄了灯,躺进了被子里。 床是单人床,本来李若慈一个人睡,还是可以舒舒服服地随意换换姿势,现在他连翻身都困难。 他两眼望向床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时运不齐。 “对了,当归这次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裴时安静了片刻,道:“没有。” “是吗?” “哈,他就是想我了,来看看我。” 李若慈没有再问下去,因为知道从裴时嘴里问不出什么。 黑暗中,两个人的呼吸静悄悄。 “你说……如果有一个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裴时的问题让李若慈心里一紧,不过还是不动声色,道:“怎么这么问?” “突然想到。” 李若慈思索了一下,道:“无足轻重的人,不用太在意,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直接杀了就行了,危及自身,不用手下留情。” 显而易见的处世原则。 “嗯。”裴时轻轻应了一声。 之后,又落入了一片安静。 “裴时。”过了一会儿,这次换李若慈轻声叫道,声音在无蝉鸣螽嘶的深夜里甚是清晰。 “嗯?” “你能不能不要再动了,我要掉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晚了 第37章 深流 李若慈随便拉了把藤椅坐下,他面前是沙白和裴时。 他手里还有一本书。 上面什么字都没写,但他就是流畅地用白话念了出来。 “从前在一个小镇上有一个书生,一天他得知远方的叔叔生病了,于是奉母命去探病。没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了大雨,他被落在了一个荒庙里。夜半时分,他隐约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沙白听得专心致志,裴时却在此时打了一个哈欠,道:“哎,好无聊,又是一个书生遇见女鬼狐仙的故事。” “裴时,你要不想听可以不听。” 裴时识趣地闭上了嘴。 李若慈本欲继续讲,却看见唐愿初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个白瓷盘子。 “谁要吃饺子?” 声音又甜又脆,像树上新摘的苹果。 李若慈听后放下书,走了过去,刚要伸手,却听见身后一声大喝:“林若言,你让开,我先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影向他冲过来,继而腰间一痛。 下一刻,他蓦然睁眼,满脑子都是:傻逼谢昀,竟然敢踢我! 他感觉旁边有动静,稍微转头就看见裴时支起身,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我做了个梦……” “梦里都在喊谢昀的名字。” 李若慈有些无语,道:“……前面没有傻逼两个字吗?” 裴时还想继续说什么,李若慈连忙伸手按下了他:“好了,睡觉。” 屋里漆黑一片,他闭上眼,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与他十指相扣,他以为又是一个梦,也没有太在意,昏昏沉沉地睡去,一夜到天明。 等他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温度也降下来了,看来裴时早就起床了。 薛当归在厨房里熬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39 着莲花羹,他拉了一个小板凳,坐在炉子面前,拿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当归,起的很早啊。”李若慈同他在窗口打招呼。 听到声音,薛当归不咸不淡地看过来,然后招呼李若慈过来,道:“来尝尝。” 李若慈也没推脱,随意拿了一个碗,从里面盛了一小勺,清香扑鼻。 “当归,你这次来这里不是为了做碗羹吧?”他试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 “不是。” “……” “表面平静的湖水,下面可能会潜藏着黑龙,你知道吗?”沉默了片刻,薛当归给他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若慈手里的勺子一滑,立马撞上了碗的边缘。 “怎么了?” “烫到了。” “那你要小心一些才行。” 李若慈抬眼望向薛当归,对上那双眸色深沉的眼睛,才发现什么是真正的古井无波。 “当归,可真是……关心人啊。”他表面波澜不惊,接过薛当归递过的白手帕擦了擦嘴。 “还可以吧?” “嗯?” “莲花羹。”薛当归提醒他。 “味道恰到好处。” 两人之间的谈话又回到了碗里的东西,李若慈也有些无奈。 裴时和他挤了那一晚后,第二天便有人为他收拾出来了另一间屋子。 “他们倒是勤快。” 裴时隐隐有些不悦。 “林若言,礼尚往来,你要不要去我那里住一晚?” “不用了,太累。”李若慈自然而然地拒绝了。 “好吧好吧。”裴时也没再多逗留,又抱着他的枕头走了。 李若慈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屋内,把窗户推开。 岑九倒是很听话,这几天什么动静也没有,给他留了很多时间。自小青州以来,事情一回接着一回,他也很久没有休息了。这些天他打理炉火,温水泡茶,下午的天空依旧充满温暖的晚霞,唯一考虑的就是栤州那里怎么样了,李若慈心里却已经有了隐隐的不安。 徐晚在端王军那一边帮着夺栤州,这是他前几天就知道的事情。但似乎是因为性格原因,徐晚虽然外表看起来十分温和,在人面前低眉顺眼的,背地里却偏爱杀人。其杀人手段极其残忍,手下就没留下几个完整的尸体。 他从前是跟着云流今,但跟了几个月以后,云流今就受不了。 “我是很看好他的能力,以为能让自己清闲一点,谁知他这么能惹事,本来就是个小事,让他弄的血流成河,那帮修士现在是成天追在我后面打,烦死了。” 那时,李若慈还在敛夜天,他们坐在穿过地宫的河流边,河水流过,打湿了衣角。 李若慈问:“你想怎么办?” “让他去瞿雪色那里,我觉得他俩挺合拍的。” “不行,他性格太极端,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会出什么事。” “那……就让他去下面,再磨磨性子?” 李若慈点点头,觉得不错。云流今就打发徐晚去了别的地方。 之后,徐晚又一步一步地从下面爬了上来,成了云鹿的身边人。 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徐晚还是不是老样子,若还是这么偏激的性格,恐怕栤州那里不会太好过。城破之后,他会屠城也说不定。 想到这,李若慈心中开始莫名烦躁起来。看裴时的样子,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将栤州保下来。 李若慈没有午睡的习惯,可因为他昨天睡得不是很舒服,还做了一个诡异至极的梦,现在竟有了些许的困意。一想起谢昀那张脸,他到现在还有一脚踩上去的冲动。 但愿以后不要再有这么奇怪的梦了,他轻轻地闭上眼睛,连被子都没有盖,就这么睡过去了。 后来,他是被冻醒的,窗户没有关,空气有些凉,他倦怠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裴时坐在床边,正注视着他。 裴时脸上的表情他从未看见过,若有所思中带着无限的冰凉,像千斤霜雪,直直地坠入他的心。 李若慈一下就清醒了很多,张张口,因为许久没说话,声音带着一抹疏离,都不像他自己的了。 “你……怎么……咳咳……” 裴时收回了他的目光,情绪一瞬间收的滴水不漏,他淡淡地说道:“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第38章 凉风起天末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似乎很远了,远到李若慈在回答时有片刻的迟疑。 “两年前?愿初……那里?”他想了想,勉强有了点印象,但脑子依旧有些不清楚。 “是吗?这么久了啊。”裴时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缕叹息。 “……”李若慈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裴时低头,也在望着他,深深地,似乎要把他的所有刻进脑海里,永不遗忘。 这种目光,深情地让李若慈以为裴时是不是爱上他了,这中间还有点慎人。 “你……干什么?” “马上又一年了。”裴时答非所问。 “……” “可惜。” “……可惜什么?” 裴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道:“最近晚上不安全,别出去了。” 李若慈怔怔地看着裴时,起身坐起来,恍惚间有些失神。 “好。” 裴时轻轻露出一个微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李若慈用手撑着头,停了片刻,有些无力地站了起来,拢了拢有些凌乱的衣服。 蓝山带着沙白正在侧院玩,沙白最近活泼多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思,笑容都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沙白跑了过来,嫩生生地说道:“林哥哥,教教我诗词,好吗?” “你蓝山哥哥呢?” “哎,他去执勤了,所以让我来找你。” 他们两个坐在台阶上,沙白手里拿着一本诗词集,薄薄的,旧旧的,李若慈拿过来翻了翻。 “这字你认识吗?” 沙白摇了摇头:“好多不认识。” 李若慈翻到第一页,开始一字一句地给她读起来:“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沙白道:“有点冷啊。” 李若慈道:“我去给你拿件衣裳?” “不用了,这是什么意思啊?”沙白指了指书上的字。 李若慈往下看了看,书下没有注解,他只能按自己的意思,解释道:“天空中起了凉风,此时你的的心意我尚未知道,那我只好问问,如今你心情如何?” “鸿雁带的书信什么时候能到?我唯恐江湖秋水带起风浪。”完全字面意思,也不知道对不对。 “哦,是这样啊。” “你明白了?” “嗯。” 沙白这个样子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0 让李若慈想起那个梦,梦里他给沙白读的应该是志怪小说。 “沙白,你喜不喜欢听故事?” “喜欢。” “那我有时间讲给你听。”李若慈想,有一天他们会回到无息天,见到唐愿初他们,那时候,他会给沙白说一说那些其实很无聊的小故事,不过有时候无聊也会成为一种趣味。 “哇,林哥哥最好了。” 李若慈把诗集又往后面翻了几页, 沙白在一旁说道:“这首诗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是吗?” “这里马上也要起凉凉的风了。” 沙白拿手托着下巴,继续道:“荔州最冷的时候,阿爸要早早去打柴,阿妈要做新袄子,那种有小碎花的。” “那是给你穿的吧?” “是啊,我每年都会有新衣服呢。”沙白笑了一下,随后又收了回去,像昙花一现。 李若慈从这个笑里看出了悲伤的意味,虽然她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凉凉的风又起了,我想起了阿爸阿妈,没那么伤心了,虽然还会想念他们,那林哥哥,你现在想的是什么样呢?” “我吗?”李若慈这才意识道,面前这个小女孩是在试图和他谈心。 见沙白认真地看着他,他也不能敷衍,只能道:“我也不知道,烤着虚假的火取暖?” “哎?” 李若慈摸了摸沙白的头发,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从这天起,他再也没见过裴时。直到两天后,一封信被交给了他。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定了是出自岑九的手笔。 荔州里修士太多,所以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传递消息。 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李若慈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的衣服穿上,系紧了袖口,又把日常用的那一把扇子收起来,这把扇子已经很旧了,是在封州买的那一把,纯白的扇面,后来被裴时绘上了梨花。开的层层叠叠,繁盛的水墨丹青。 “题什么字呢?”裴时在提笔时踌躇了一下。 “花下埋新鬼。”他随口道。 “这么不吉利?” “辟邪。” “算了算了,写点好的吧。” 于是扇面上落下了花开明月圆五个字。 李若慈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把新的扇子,这把扇子上什么都没有,和他在敛夜天用的那把有点相似。 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有一根神经一直紧绷着。胃有些难受,像什么一直紧压着一样。 他决定先不想这些,默默地走了出去,与夜晚迅速地融为了一体。 城郊只有枯草一堆,风顺着北边的城墙呼啸吹来。 那间庙宇看起来已经破败许久,供奉的神像已经看不出来颜色与面容。 神佑我大地,到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相信。天不开眼,每个人都是挣扎着生活在天空下命运不堪的蝼蚁。 他走了进去,脚踩在地上都已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岑九?” 岑九在远处呆呆地站着,半个身子都处在神像落下的阴影处。 李若慈立马意识到不对,抽身往门口走去。可几把长剑已经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随后形成了一个剑阵制住了他的行动。 “既然来了,就不必忙着走,我还没看到这面具底下究竟是谁。” 一个李若慈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出现了,随后裴时就轻轻地迈进了神庙。 裴时就是有这种能力,明明是很平常的语气,像聊天一般的话,从他口里说出便透着一股子寒意。 李若慈身体一僵,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当下便震开了身旁环绕着他的剑。 但裴时的剑下一秒就指向了他的眉心。 他身后的弟子也收回地上的剑,一起向他招呼过来。 李若慈黑色的身影在一众白色衣服的人里分外显眼,简直就是树了一个靶子。 他折扇打开,向后退去,与众弟子拉开距离。 刀光剑影间,李若慈试图撕开一个突破口,可裴时逼得太紧,一时间,他只能硬着头皮正面反击。 裴时出剑,每一剑都意图直接废了他。他尽力避免自己受伤和被逼到角落里。 李若慈抬手,手里的折扇带出一片银光,几个离他近的弟子当即伤的不轻,倒在了地上。 裴时见状,迎着锋利的扇面,也不管是否会被割伤,直接挥剑斩了过去,李若慈顿时脖颈下方一凉,便退到神像下面,立刻有温热的血顺着衣服流了下来。 裴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欺身上前,李若慈只能先避着面前的寒芒。 “扑哧”一声,时间暂停,什么被割破的声音。 李若慈感觉肩膀一阵剧痛,剑直接贯穿而过。 薛当归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李若慈抬头看向裴时。 隔着面具,李若慈并没想象中的惊慌,甚至还有点尘埃落定的欣慰。 “李若慈……是吧?”裴时缓缓道。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不过,既然信都直接交给我了,我到底是谁你还不清楚?”李若慈的语气冷静,带了一丝嘲讽。 “啊,也是,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裴时似笑非笑,目光带着淡淡的悲凉,但下一秒,便消退不见,面上只剩下一片寒霜。 李若慈见他提起手中的剑,便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谁知只是面上的银色面具从中间被劈开,然后掉在脚下。 声音听在耳朵里清晰无比。 然后就是真正的坦诚相见,连最后一丝伪装都不存在了。再睁眼,他莫名觉得裴时比他还要绝望。 “我说了是他,你还非要如此波折,何必呢?”薛当归有些无奈道。 “为什么……今天你为什么一定要出来?” 李若慈盯了他片刻,忽然失笑道:“为什么不出来?凌云渡那个是我,封州那个也是我,事实如此,你不会接受不了吧?” 裴时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似乎在压制情绪,最后,他咬牙道:“栤州的路线也是你泄露出去的?” “是。” 毫无悬念。 “那你知不知道……唐愿初她就在白石山?” 只这一句话,就足够把李若慈打入无间地狱。 第39章 黑水牢 就像薄薄的刀片一下一下的划着心脏,好久没有这么疼了。 上一次有此感觉,还是在十年以前。 每当有人过来,他都要问一问:“白石山那里怎么样了?” 可毫无例外,没有人会回答他,回应他的都是仇恨的眼神。 后来他就不问了,明白了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 终年累月的战争死了不少人,除了白石山,还有别的地方,战火烧完了所有人的安详岁月。 他强迫自己去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1 接受这个事实,唐愿初在白石山,她再也回不来了。 疼,心脏还是疼,就像旧伤复发。 呼吸都要分成好几下,才能保证空气进去喉管不至于那么凛冽。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前来检查他手腕上的锁链是否完好无损,来来去去,李若慈在这里不辨日月,除了身子底下黑不见底的水偶尔反射一丝光亮,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待了多少天。 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孤独把时间无限拉长,而肩膀上的伤却又提醒着他,连一个月都没有到。 他自从那天被揭穿以后,就被带回了无息天,严刑拷打倒是没有,不过他就此被锁在了暗无天日的黑水牢。 黑水牢处在一个密闭的石室里,如果门不打开,这里就透不进一丝光,只会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可以漫延到腰部的的水也是黑色的,是专门用来养一种名为黑水的巨大蟒蛇,它就游弋在黑水里,悄无声息。只有水流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水牢里时不时的响起,令人从心底发寒。 无息天自己的弟子倒是不会太在意,只不过也有胆小的一进来便挨着石壁处的台阶战战兢兢地走,生怕太靠近黑水。 李若慈下半身处在水里,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因为它游动而产生的水纹,虽然明白黑水蛇不会无缘无故地绕过来,但他下意识地还是觉得害怕,只是避无可避。他的后背只能贴在冷腻黏湿的石壁上,双手被铁链缚住,微微上吊起来,没有一点自由空间。 裴时自从把他押到这里后,就再也没露过面,李若慈猜他也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栤州那里仗打的艰难,虽然白石山那里被劫,但栤州好歹守住了,接下来裴时肯定不能离开。 薛当归前几天来了几次,稍微问了他一点东西。刚开始,李若慈还同他说了几句话,不过后来便谁都懒得理了,身上被剑戳出来到伤口似乎就是为了折磨他玩的,迟迟不肯愈合,加上心头好像被凌迟的感觉,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张口说话。 “任凭处置。”对薛当归说完最后四个字,他就开始闭口不言。 薛当归在他对面,不动声色,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依旧温温和和的,他抬手阻止了旁边不忿的弟子,缓声道:“三公子若不想合作,那就不必强求了了吧。” 李若慈保持着沉默,不肯放弃他最后的伪装。 到了这两天,几乎没有人再来,他一个人在这里,听着他自己的呼吸,断断续续,周身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他觉得他极有可能就会在这里死去,腐烂,化为一具白骨,然后成为蛇腹里的一堆养料。 黑水牢里又湿又冷,李若慈不可抑制的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随着他身体一起崩溃的还有他的精神。 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回到了他八九岁的时候,他做错了事,李成蹊把他关在了一间黑屋子里,他虽然害怕,不知道黑暗里有什么,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喊大叫。 “义父,是我错了,我知错,放我出去吧。” 他小声地叩着门,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他在里面饿了三四天,不得已从窗户里爬了出去,摔断了右胳膊,一身狼狈地走到李成蹊面前,在看到义父脸上掩藏不住的惊讶时,李若慈才发觉义父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您,只是我以为那就是爱,并为此甘之如饴那么多年。”很多年后,李若慈蹲在满身鲜血的李成蹊身边,神色从容地说道。 他想起,十四五岁那年,他便可以独立执行任务,刀山火海下了一遍又一遍,实力也是突飞猛进地增长,终于,李成蹊担心那一日再也控制不了他,便在他心里种下了一味名为蚀心的毒。 发作时真是剜心的疼,让人痛不欲生。可等这一阵过去,他又跟一个没事人一样,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 “父慈子孝,何乐而不为呢?” 有时候,自欺欺人可以让人好过一些。 其实,只要别太逼他,给他个活路,他十八岁的时候一定不会做出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为了破对面的阵,李成蹊直接拉他出来祭了血阵,甚至都没有多少犹豫。 他跪下为自己求情,他这么年轻,还不想死。卑微至极,也只求他念多年的父子情份,师徒情份。 “有什么不可以的?都是我养大的,难道我还不可以要一个回报?别忘了,蚀心还在你身体内呢,左右也是个死,不如死的有价值点吧。” 听到这句话时,李若慈大脑内一片空白,虽然早就知道他不过是李成蹊手下的一条狗,可也不至于如此。 用完之后,他就被扔在了原地,奄奄一息,别人都已为他没气了,也就没有管他。后来,是他自己一点一点地爬了回去。 他找了一个山洞,修养了一阵。他想到蚀心的作用,只觉得有一个软肋捏在别人手中,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一狠心,便直接自己挖心滴血,将毒硬生生逼了出来。 他想,如果他这次死了,就当是命吧。可血都顺着石阶开始往下流了,他还是半死不活地撑了下来,这也是命。 等好了之后,他便提了一把刀找上了李成蹊的门。 “小畜生,竟然如此狂妄!”李成蹊又惊又怒。 “那也是您教出来的。” 他不过十八岁,便将教导他多年的义父杀了。 “你我都不是什么善类,当初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 看着脚底下的血,他颇有些惋惜地说道,血液沾染了鞋子,他却毫不在意。 现在,那血穿过时空的层层帷幕,又流到了他脚下。 只不过是这次,他杀的是唐愿初。 他低低地垂着头,自然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大部分脸庞。 蓦然一声苦笑自唇间逸出。 第40章 你我之间 很久没有人来了,李若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忘了。 手腕被锁住的地方磨破了,然后结痂,然后又被磨破,日日重复,他一动不敢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陷入昏迷状态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是天大的恩赐。 在黑暗中,他的感官变得极为敏感。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然后狱门打开,一束暗淡的光透过半开的门照了进来,落在他身上。 这让李若慈的眼睛非常不舒服,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他实际上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东西,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下石阶,穿过黑水,来到他面前。 来人并没有检查他的锁链,只是站在他面前,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李若慈隐隐约约知道是谁了。 “真狼狈。”那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清冷的质感。 “是吗?”李若慈抬起头,看着面前眉间藏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2 雪的裴时,似乎和以前一样,但似乎又不一样了。 裴时伸出手,拨开了贴在李若慈面颊上的头发。 “你回来……说明栤州荔州那边的事完了?” “你关心这个?” 裴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轻笑一声。 “也对,你是应该关心,但不知是败了符合你的心意,还是胜了更符合你的心意?” 触到两个人都不愿面对的东西,对话戛然而止,空气重回安静。 裴时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但面前的人咬着嘴唇,黑色的眼眸如黑色水潭一样,无声无息。 “荔栤两州无事。” 李若慈听到后,睫毛微微动了两下,他低声问道:“白石山那里呢?” “没有一个人回来。” 虽然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但是李若慈还是有些怅然若失,那个穿着绾色衣裳的女孩是真的回不来了。 他想,落到徐晚手里,怕是连尸骨也找不到了吧。 没有防备,他感觉脸颊被狠狠地捏住。 “你这是什么表情?嗯?” 面前的裴时在昏暗不明的黑水牢里,光影在他脸上晃动。 李若慈有点喘不过气来,忽然的拉动让肩膀手腕上的伤重新疼痛起来。 他嗤笑一声:“裴时你又是什么表情?” 裴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地松开了手,半晌,他问道:“后悔过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人都已经死了,他后不后悔对于裴时来说有什么用处?若真思考起来后悔这件事,李若慈似乎天生就对这个没多大感觉。 如果唐愿初当初没有救起他,他就不会就此进入无息天。再往前说,如果不是凌云渡裴时砍了他一剑,他也不会与唐愿初相见。 一切因果都有落地的时候。 李成蹊要是没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眼看中他,他说不定只是在某个角落里乞讨的乞丐而已。别人也不会因为他而死。 所以说,后悔么? “裴时,林若言这个人就没存在过,所有的事情都建立在虚假之上,只要揭开谎言,一切都会分崩离析,遑论情感。” 他一字一句,裴时怔怔地望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裴时,记起来了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梨花林里,而是在凌云渡,你一剑差点捅死我。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以敌人的身份见面的,所谓的朋友,都是骗人的。” 说这话时,李若慈的声音轻轻的,面色惨白如鬼,仿佛抽尽了灵魂。 “三公子,你还真跟跟传闻中的一样薄情寡义啊。” 裴时突然微微笑了起来,笑的李若慈心里有些发毛。 “也是,是我太一厢情愿了,却忘了有些东西在你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抚上李若慈受伤的肩膀,疼得李若慈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还是咬住唇,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以前裴时一笑就跟猫猫狗狗一样,总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让人觉得他很无辜,可现却让李若慈从后背发寒。 裴时的语气温柔:“所以,李若慈,你觉得你是对的?理所当然?” 肩膀上的疼痛实在是太过剧烈,疼得李若慈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可晕过去之后,又是无聊的漫漫时光,但他也不指望着裴时能在这里陪他废多少话。 他无法说话,空气中只留下他的喘气声。 裴时等了片刻,便放开了他。 李若慈得了一丝空隙,道:“裴时,对与错,我不在乎,只有生与死,才有实际意义。你明白吗?我们不一样的。” 裴时静静地注视着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下一刻,手便掐上了李若慈的脖子,没留一丝余地,越来越紧。 空气在李若慈这里越来越稀薄,他甚至感觉他脖子里的骨头要被捏碎了。 “既然如此,你就下去陪那个已经死了的林若言吧。”裴时凑近他,毫无感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李若慈心里一凉。 “裴时……”他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了。 他的挣扎都没有任何用,铁链撞上石壁“叮当”作响,手腕似乎又开始流血了,温温热热的,是现在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温度。 周围一片黑暗,冰冷。 渐渐的,意识越来越少,疼痛感也在消失。 他放弃了挣扎。 没想到还是死在了裴时手里,一切都像是画了个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早知如此,倒不如之前让裴时痛痛快快地一剑将他劈死在凌云渡,也省去之后那么多是非曲折。 最后他看见裴时的脸,咬着牙,眼里恍惚有着无尽的悲哀。 李若慈筋疲力尽地闭上了眼。 也罢,今日一死,也就不会在有任何念想了。 裴时,你我之间,也就彻底结束了。 第41章 离开 再次醒来是在一张干净的床上,一层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衣服也重新换过了。 轻轻一动,身上还是有刺痛的感觉,李若慈起身看了看,伤口倒是被仔细包扎过了,手腕处裹着细细的绷带,皮肤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略有些苍白,凸现处手臂上青紫色的脉络。 他心有余悸的抚摸上脖子,好像之前那种要命的窒息感还在。 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桌子椅子,床这些必备的东西就再没别的了。 他有些不明所以,大半个身子都有些无力,下床后还得扶着点床沿。 裴时呢?李若慈站在那里有些发愣。 就在这是,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弟子。 “哎呀,我就想你已经醒过来了。把这药喝了吧,你那伤口有点感染了。”他把一个白瓷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走过来就要搀扶李若慈。 “我无事。”李若慈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小弟子伸过来的手。 “裴时呢?”他问道。 “裴师兄吗?他替你清理完伤口换完衣服后就出去了,还叮嘱我一定要你喝药。” “好,我知道了。”李若慈应了下来。 小弟子见李若慈端起碗开始老老实实地喝药,也就安静地站在一边,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 喝完药后,李若慈把碗归还给了小弟子,想出去走走,没想到小弟子立马侧身拦住了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裴师兄说公子你不能出去的,只能在这里。” “是吗?” “你要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帮你找来。” “哦,没有什么了,我想歇歇。” “那就不打扰公子了。”小弟子立马掩门出去了。 现在正是晨时往午时去的那一段,霜该化也都化完了,再加上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充裕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3 的很,也不是很冷。 李若慈就稍微拥了被子在床上坐下,静静地坐倚着枕头,也不想具体干点什么。 算起来,在这里待了也快两年了,这些时日,他没少想过去的事,他这二十几年来,真正欢喜的时刻没有,十分痛苦的也就那么一二件,自己也没非逼自己活不下去。 对于无息天这两年他不是没有触动的,虽然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多少还是有点感情。唐愿初一死,纠出的种种过往,这样一来,痛苦的反而又是自己了,这点感情拿出来真是得不偿失,有还不如没有。 李若慈在这里待着,也没有人打扰,一日三餐总有人按时送来,无外乎是清淡的白粥和素的小菜。 他基本上是原封不动地又还了回去。 “公子,你看你这身体弱的,不吃点怎么行呢?万一裴师兄回来责怪我就不好了。” 李若慈稍微一侧头,道:“他会责怪人?” 小弟子连忙摆摆手,解释道:“对待我们裴师兄一向都是和颜悦色的,不过最近他情绪不太对就是了。” “这样啊,那他最近还在无息天吗?” “出去了,应该就快回来了,最多不过两三日而已,所以说,你吃点,厨房师傅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况且这也是按照你的口味来的。” “我的口味?” “是啊,你不是酸甜苦辣咸什么都不喜吗?别这么看我,其实我也不知道,都是裴师兄说的。” 小时候,他没有饭吃,便经常到附近大户人家捡点剩饭剩菜吃,吃到的饭什么味道的都有,所以长大以后,他就对稍微有些味道的东西十分反感。平日只是一提他这些习惯,没想到裴时也会记得。 “他记性倒是挺好。”李若慈拿起勺子,勉勉强强咽下几口粥,嗓子被牵扯的生疼,如果裴时也记得他的的脖子是被掐过的就更好了。 吃完饭后,小弟子就把碗筷收拾走了,又只剩李若慈一人在屋里,他实在是无事可做,便试着恢复一下腿脚的力气。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裴时把他留下来的用处,拿他去威胁敛夜天是不可能的,对方大概只会让无息天把他杀了一了百了,要是逼急他们,自己直接上手也不是不可能。至于情报,他不在敛夜天那么久了,对现在的情况也是一点了解都没有。 思量来思量去,李若慈能想到的也只有泄愤这一用处。 或许,裴时他还顾念着往日的情谊? 只不过,这往日情谊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又能保他多久呢? 他若不想死,只能为自己早做打算。他觉得那个小弟子还是挺单纯的,没事还喜欢和他聊聊天,性子活泼的很。从小弟子嘴里问出点外面情况也不是不可以。 李若慈打定主意,却没想到今日来的并不是小弟子,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他在桌上轻轻放下饭菜,然后转身轻轻道:“今日夜里,不要睡死。” 李若慈顿时心下了然。 等夜色渐深,他翻身下床,在底下翻找了一遍,他脱下的旧衣服就被放在那里,上面血迹已干。他伸手在里面掏了掏,拿出一个护身符,护身符已经有些褪色,看起来有些时日了。 这是唐愿初去鸣子庙求来的,求了三个,分别给了他,裴时和谢昀。 淡黄的底色描绘这血红的杜鹃。 子规,子规,不如归去。 顶上细红的小绳是唐愿初亲手挂上去的,也唯有它鲜艳如初。 只可惜斯人已去,不复归焉,空落的一个生死两茫茫。 他将护身符细心的放在了胸前。 夜更深了,风吹动窗扉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想起身去关好窗户,一回头,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白衣身影。 “走了。” “你竟然真来了。” “也就我会来。” 云流今到此时还是有些懒散,他一把拉过李若慈,带他出了房间,外面守着这个屋子的几个弟子都已经倒在了地上,看样子只是晕过去了。 “那几天你在黑水牢我无法进去,你到这个院子之后,我才能找到你,所以迟了几天。” 云流今看李若慈身体状况似乎是不太好,又问道:“你还行吧,不用我背你吧?” “不用,扶着一下就行。” 时至今日,李若慈的伤依旧没有好完全,也只能借助云流今的力量才能跳上房顶 远处,有几个弟子在巡夜,夜色下的无息天依旧熟悉而静谧。 李若慈在内心叹道,这一走,就再无瓜葛。裴时,以后天涯再会,也真就是敌人了。 第42章 北遗州 额前的头发因为许久没有打理了,所以有些挡眼,于是李若慈就搬来了一个小镜子,对着镜子,用一把小匕首开始削头发。 日上三竿,云流今从外面晃悠回来了。 “真是无趣。” “现在战乱频仍,自然不如以前。”李若慈削完头发,将匕首置于一旁。 云流今走到他身旁,看着他在镜子里的脸。镜里的脸比起上次见面消瘦了不少,甚至还显出几分病态。 “你是要修养几日,还是直接去北遗州?” “我无事,下午便动身吧。”李若慈拿了一条浅白发带将头发扎起。 北遗州地处北部与中部的交界处,往年曾被划给北部的部府治理,不过后来又被中部的部府要了过来,故称北遗。 有道是,北人天地殊,沧海有遗珠。 这么看来,北遗其实对中央的划分是很不满意的,中部是富饶之地,北遗放在北方还行,放在中部就只有被忽视的份。 可能是因为此,北遗的州府便响应叛乱,直接树旗说归了端王一脉,加之北遗地理位置重要,有了它,就等于北上有了一个桥板,端王自是重视的很。不过,朝廷也不肯这么轻易地就丢掉北遗州,把它拱手相让。 现在局势就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两人稍作休息,天明之前,便到了北遗。 出来迎接的是北遗州府大人李昶,一个看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用云流今的话来说,就是转头便忘的那种。 “未曾想两位公子的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他穿着深蓝色的官府,嘴里说着客套的话,面带礼节性的笑容。 云流今点头道:“州府大人客气了。” 两人随他走进北遗州府,就算是夜里,仍有很多人未睡,灯火长明。 “据前方来报,朝廷的中央军已行至五十里开外。” 屋内,一个人在地图上勾画了几个圈。 “这里是在林城,这里是子瑁城。” 李若慈看了看,一到北方,山就少了,万里平原,其实不好守,他道:“看来他们打算是从这里突破,攻下在林和子瑁,就可以形成两年包抄之势,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4 也可以同时切断水源和补给。” “嗯。”云流今点点头。 “带军的是谁?”李若慈抬头问道。 那人道:“晋城将军和三寻天的一个修士。” 云流今:“大约有多少人?” 那人:“四万左右,其中有多少修士不清楚。” 云流今:“他们的人不是很多。” “我们的人也不是很多。”李若慈替云流今补充道。 李昶道:“是,只有三万人。” 李若慈:“还是州军。” 李昶撑着桌子叹道:“端王殿下派的一万精锐部队还未到。” 李若慈沉思了一下,对方修士人数不清楚,这边他们带过来三百多人,分守在林子瑁不成问题,只是这势必会造成北遗无人。 “嗯,情况了解了,我们先去睡觉吧。”云流今拉起椅子起身。 “嗯?” 还未及李若慈反应过来,云流今已经一把揽过他的肩,在他耳边说道:“好好休息。” 夜深人不静,外面还有军队跑动的声音,搅的李若慈闭目难眠,看来已经开始往在林城和子瑁城调兵了。 “快点!快点!”应该是某个统军不耐烦了。 李若慈翻了个身,却又听见兵戈相撞的声音。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直接起身,穿了衣服走了出去。外面果真很多人举着火把,指挥着人员调动。 “连夜行军不累么?”他摁了摁眉心。 旁边站着几个黑衣人,胸口绣着银莲标志,见到李若慈出来,连忙走了过来。 “公子,可是惊扰着您了?” “嗯。” “那我们去旁边给您收拾一间屋子。” “不用。”李若慈摆摆手,他还没那么娇贵。 他看了一眼匆匆忙忙的军队,道:“你们这是要一起?” “是。” “去哪?在林还是子瑁?” “在林城,这是小云公子命令下来的。” “那他自己去哪?” “也是在林。” “那我就去子瑁吧,我带一百人,剩下的都归他就行。” “可是,小云公子说,让您跟着他。” 李若慈敛起扇子,拍了拍手,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子瑁城那里不需要人了吗?” 那黑衣手下连忙解释道:“小云公子说那里杂门杂派多,而且多是依附敛夜天的,所以不需要多少人手。” “没错,月见门和木尾门都在子瑁城,我跟他们管事的联系了一下,这样可以节约很多人手,所以你就乖乖跟我走吧。”一个声音插进来,然后就见云流今拿着他那支笛子走进了院子。 北方一向是云流今在管着,李若慈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好,走吧。”他摇了摇扇子,往院门那里走去。 走了几步,不见云流今跟上,就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云流今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出来,马身后拉着一个木板车,车上还放着一堆干草。 “你这是……”李若慈迟疑道。 “我们坐车去吧。” “……” 虽然不情愿,但李若慈又不能丢下云流今就这么走了,所以只能登上了那辆破木板车。 “反正又不急,我们先到了也没用,就跟着军队走吧。”云流今拍了拍马背。 李若慈懒得再理他,上去就直接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了。有干草在身下垫着,木板也不怎么硌人,他刚才也没休息好,不一会就枕着头底下的一捆干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路上。李若慈一睁眼,就看见悠悠白云在头顶上。 天已经亮了。 他们处在队伍的中间,队伍正行走在一条长长的土路上,周围是一片旷野。云流今正躺在他身边,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浮云不断变换的天空。 “还要多久才能到?”一张口,李若慈才发现声音睡得有些沙哑了。 “一个时辰左右吧。”云流今翻身起来。 马蹄不疾不徐,眼睛一望就是结冰的河流,枯萎的杂草,零散的几户人家,袅袅的炊烟,还有前后士兵背着箭,扛着旗,迈着步伐。 今日无风,天空晴明,让人无端心生几分愉悦。 李若慈道:“反正无事,你不若笛声何处关山,来一曲,如何?” “你有兴致?那好。” 云流今也不推辞,横笛至唇边,笛声清缓,在耳边一留下痕迹就散去。 李若慈则重新枕着手臂,躺下望天,任凭马车摇摇晃晃,仿佛摇晃的不是这万里山河。 第43章 在林 在林城不过是所属北遗的一个小城市,方方正正,平地起高墙。 军队中午便进了城,百姓望着他们沉默不语,或许这反叛只是上层的意思。云流今在兵营附近找了一处地方安顿了下来,然后又找了十几个人张开了一个防御结界。 李若慈站在瞭望台上,望着远处的大片平原,一个探子来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正当此时,他看见云流今在下面对他招手。 “李若慈,去城内逛逛吗?” 见李若慈没什么反应,云流今继续道:“在林有许多特产,我想吃糖瓜。” 李若慈有时候真觉得云流今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等下再下去。” 他转过头来对那个探子说道:“你继续说。” 等两人在城里逛来逛去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过后。 “人好少,你说他们是不是在睡午觉?”云流今看着有些清冷的街道说道。 “大概是上午看到军队在街上跑有些害怕吧。” “也是,毕竟现在我们在他们眼里还是叛军。” 他们找了一个小茶棚子坐下,云流今把刚才买的几个糖瓜放下。 “给你一个。”云流今直接扔到了李若慈的怀里。 “还不是因为端王现在都拿下半壁江山了,依旧没有称帝。”李若慈拿了起来,顺便拍了拍衣服,以防芝麻掉在身上。 “他是正统赵氏子弟,自然也想要最正统的皇位,最好是在江城加冕。” 云流今笑笑,又道:“等他当了皇帝,不出半年,人们便会对他怎么得了皇位这件事闭口不言,然后过自己的生活。虽说名不正言不顺,但天下是谁的对百姓来说何异?无非是遇不遇明主的问题罢了,百姓哪有闲心去关注那些。” 李若慈听了这番话,轻笑一声:“你会想到这里,为什么不想一下他夺了天下以后,会对敛夜天什么态度?” “哈,他当然会立马站到三天那边,并且对于他的发家史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云流今掰了一块糖瓜放在嘴里,道:“不过这也无所谓,敛夜天已经借助他把势力延伸到了北方,至于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也是,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5 到现在两边胜负未分,天平最后会倒向哪边也还未定。”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觉得端王有点意思。”说话间,云流今已经吃下去一个糖瓜,他拍了拍手,顺便把碎渣抖落了下去。 “端王?我不了解他。”李若慈只见过他一面,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面相稍显阴柔,可说话间却又有不符年龄的沉稳。 “他是德宗第九子,母亲好像是哪个妃子手下打杂的,生下他以后就死了。他自小就不受宠,又体弱多病,长大后,封地也是在偏僻的最南方。他能到今天和朝廷分庭抗礼,也真是不容易。” “都说世事难料,放在以前,人们哪能想到会是他呢?” 云流今说着,眼神就落到了李若慈身后,李若慈一回头,就看见两个穿着短衫的男子从门里走出,门口竖着一个桩子,他们稍作交谈,就拿了两个半人高的木锤开始往桩上砸。 “咦?他们在干什么呢?”云流今来了兴趣。 两人走了过去,驻足观望,木锤之下是一块面团,在木锤的敲打下变化形状。云流今指了指,问道:“两位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其中一个汉子停下,喘了一口气,道:“糕饼。” 云流今奇道:“以前从未见此做法。” 另一个汉子笑道:“砸了才好吃,有劲,入味。” 一块面砸完了,之前那汉子进屋去拿新面,趁间隙,剩下的汉子便跟云流今聊了起来。 “两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来这里玩的,在林很有历史了吧。” “哎呀,没错,古城,古城,我爷爷的爷爷都住在这里,也是干这个的,哈哈。” “这么说来,生意还不错?” “是啊,老字号了,不管是城里的还是外来的都只认我们这家。” “那挺好。” “不过最近不行了。” 汉子叹了一口气,又道:“且不说这半年多来的战乱,就说最近城外的北山那事,还有几人敢上山砍柴?” 云流今问道:“此话怎讲?” 汉子皱眉,道:“说来也有一个月了,北山出了个妖精,大约是个女的,因为它专找男的下手,也不知道抓去要干什么。十几天前,我们店里的小六子上山就遇见那妖怪了,不过他跑的快,就回来了,但也吓得不轻,现在还躺床上呢。” “那可真是祸害人。” “可不是。” 云流今见汉子和自己说了那么多,也不好不买,就来了一斤糕饼,用纸包了一层,外面又用蓝色印花小布包了一层。 回去的路上,云流今道:“唉,有点贵,没钱了。” 李若慈抱着手臂没理他。 “要不我们上山打妖怪去?” “你这是太闲了?” “回来这个就给你。”云流今抬抬手,把印花蓝布小包放在了李若慈头上。 “不要。”李若慈毫不留情地把他手拍了下去。 “别这么绝情嘛,你说我被妖怪吃了,你还可以帮我收一下尸啊。” “那可不一定,我听刚才那人说是个女妖精,那还可能还是要拉你上山和你结亲,如此一来,我又何必救你?” “那我就把你供出去,说山下还有一位俊俏公子,还未婚嫁,就等着你呢。” “那恐怕她无福消受。” 两人说着,就回到了兵营,天已经暗下来了,兵营已经开始烧火做饭,星星点点的火,上面架着黑色的锅。一个炊事兵跑过来,对他俩说道:“两位公子,一起吃点?” “好啊,好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了。”云流今走过去,一掀衣服,就席地而坐。 他把下午买来的点心糕饼分给了周围的人,然后开始和士兵们同锅而食。 李若慈摇摇头,也坐了过去。 夜色浓重起来,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火种,忽然活了起来。对面一个看起来已至中年的士兵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过几天就是上晏节了。” 火光跳跃在每个人脸上,一个大嗓门的人说道:“上晏不上晏的,说啥呢? “还打着仗呢,等赢了,咱们再回去。” “家可比这好,这冷死了。” “你这小子有老婆孩子吗?就吵吵着回去?” “我想我爹娘,不行啊?” 人们杂七杂八地说着,一会儿这个话题就带过去了。李若慈沉默地往火里添着柴,他忽然想起了上一个上晏节,千鱼宴,舞女手上的银铃铛,长桌上一坛一坛的梅花酒,还有两个无家可归的人。说起来,那是他第一次过节,果然有些事就是转瞬即逝的幻影啊。 吃完饭后,他和云流今往营帐走去。 “哎,忘了跟你说了,上午探子说了一下对面的情况,三寻天来了一百九十八人,算上一些小门派,诸如若叶将离什么的,一共是三百一十人。” “嗯。”云流今在前面走着,也没回头,看来是不怎么在意。 “主帅是三寻天的李葚儿。”李若慈继续道。 云流今的脚步一停。 “嗯。” 稍后他低低地应道。 第44章 狸猫 荒城明月光。 李若慈追了上去。 “你还真去。” “反正无事。” 月凉如水。 “算了。” 云流今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这里离兵营不远,依稀可以看见那里的火光,熄了的,将熄未息的。李若慈挨着他坐下,觉得他有心事。 “怎么了?” “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云流今手里摆弄着已经干枯的芒草,眼不知望向何处。 “过往?” 李若慈未想到云流今会说出过往两字,在他眼里云流今是很过往沾不上什么边的。云流今从未在别人面前显露过他的过去,他仿佛只活在今天,明天。 相处□□年,他其实不知道云流今以前是什么样的。李若慈十八岁以后,便进了敛夜天,归了顾泠,也认识了云流今,他当时在敛夜天也没个可以说话的,瞿雪色虽然比他们俩早一些进来,可性格多少让人感觉不适,云流今大概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他俩也就勉强成了半个朋友。 云流今那时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具体年龄他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如果让他看见现在的云流今,他大概也会认为他不过十八九岁。事实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事都在云流今身上留不下痕迹,他可能是京城里哪家大富大贵的公子,也有可能是偏僻村庄里的山野少年。 当然这两者都召唤不出来白龙这种上古神兽,像裴时的火凤大概全无息天也只有一只,更别提龙这种东西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李若慈也更不明白了。他和云流今的对话从来浅尝辄止,不碰触彼此的更深一层,所以交情至今谈不上多深,对于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6 云流今去无息天救他这件事,他也颇感意外。 “是,一些陈年旧事。”云流今道,他腰间依旧别写那支精致的长笛,红色的穗子摩擦着地上枯草。 李若慈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云流今就带着这支长笛,长笛有时还可以可以化为一柄雪亮的长剑。云流今跟他说过这把剑叫什么,不过是在很久以前,如今他记不得了,只记得名字有些奇怪。 “叫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嗯?” “剑。” “璧无垢。”云流今解下笛子,在手中转了转。 “不能经常见血,剑出,必杀极恶。” “哈?” “这是给我那把剑的人说的,不过我听他的就就是了,太麻烦了,哈哈,不然遇上敌人我还得找另一把剑啊。” 云流今笑了一声,又安静下来。 “那真是我一生中……” 他没有说下去,突然沉默不语,眼神里有怀念,有抵触。 风吹过,带动他们的衣角,一个存在黑暗与明亮的世界。 话题突然转了一个方向,云流今扭头问李若慈:“你冷不冷?” “还可以,有点冷吧。” “那我们报团取暖,怎么样?” “你要下的去手……”李若慈暼了云流今一眼。 “我要下的去手,那就是美人在怀啊。” 李若慈无视了云流今的调戏,站起来,道:“回去吧,明天我陪你上山。” “哎……”云流今抬头。 “离得又不远,况且城内差不多也安排好了。” 次日,起了点薄雾,太阳也迟迟未出。二人行至北山,入目的满是荒凉。 两个人四处晃悠了一下,也算大致对北山有了个了解,这山真是平平无奇,云流今道:“看起来也不像会是有阴邪之物的地方,大概又是什么东西成了精吧。” “也是,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是什么坏地方。” 两人继续往山上走了走,顿时觉得这小妖道行甚浅,不用风水盘,都能直接感受到它的妖气。 云流今道:“顶多一百年。” 顺着妖气,两人行至一处小山洞,一走进去,就“噗簌噗簌”地往下掉土。云流今抖落了衣襟上的土块,道:“这也太破了点,我要修炼的话,一定会给自己找一个好点的地。” 越往里走越发现这个洞其实很深,也因为其并不宽敞,所以将里面的声音放大了好多倍。此时,他们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哭声,不是那种哀伤的低泣,而是那种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 “哇哇,我找了他好久,好久的!” “小姑娘,你要明白,百年已过,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骗人!” “好,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听到这个声音,云流今直接停在了原地。李若慈也听出了里面是谁。 “要不我们走吧,应该没事。” “好吧。”既然云流今感到为难,李若慈也不想勉强。 两人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惨叫。 “啊——” 云流今瞬间变了脸色,扭头就冲进了山洞,李若慈也连忙跟了上去。 “李葚儿,你……”话还未说完,云流今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疼疼疼!” “你是狗啊,你咬我?” 洞里的李葚儿正一手持剑,一手推着一个粉衣女孩,而粉衣女孩正哭的梨花带雨,死死地抱着李葚儿的左腿不撒手。 听见动静,李葚儿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那里表情十分精彩的云流今和没多大表示的李若慈。 她也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云流今?” “……” “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流今沉默不言。 李葚儿踟蹰一下,但还是问了出来:“在林城?” 云流今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李葚儿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粉衣女孩打断了。 “大姐姐,你行行好。” 李葚儿心烦意乱,道:“你自己去看看,哪个是他?凡人寿命只有区区百年,按照你的话来说,他早就应该不在人世了!” 粉衣女孩闻言又哭了起来。 “我不信,我还没有找到他。” 一把鼻涕一把泪,让人看着心疼。 “你对孩子一向没有耐心,当年对我也是。”云流今淡淡地说道。 他走了过去,手轻轻抚上女孩的额头,女孩一瞬间就变回了原型,一只不大的狸猫。 “好了。”他抬眸道。 “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废了她百年修行而已。” 李葚儿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道:“至于吗?” “至不至于……我乐的高兴。” 李若慈见他俩气氛紧张,自己也插不上话,便独自转到了山洞后面。后面还有一个小山洞,里面困着四五个人,不大,都是十七八左右的年纪。虽然感觉他们衣服好几天没换,有点脏兮兮的,但整体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差。看到此情景,李若慈心里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估计又是一个伤情的故事。 妖的百年对于人来说就是漫长的一辈子,修炼成形的小妖去山下找当初山上偶遇的那个少年,却不想早已物是人非。 再加上刚成形的小妖精一般都有点脸盲症。 说起来不是多大的罪过。 李若慈挥了挥扇子,将他们放了出来。 “走吧。” 几人说了几声感谢,就匆匆忙忙地朝山下跑去。 李若慈回到前面的洞里,想看看事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却不想李葚儿手里的剑直接架到了云流今脖子上。 第45章 生而为敌 “林公子,你最好待在原地。”李葚儿出声警告。 鉴于云流今也不反抗,李若慈也实在没有去救他的必要,于是他就乖乖地站住了,收起扇子,颇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两人。 “你知不知道端王那边都干了什么混账事?”李葚儿质问面前的云流今。 云流今则是没有回答。 “甯州直接开坝放水,淹了半个州。” “瑾州久攻不下,他们就丧心病狂地直接把染了瘟疫的尸体往里扔。” “白石山一百三十一个弟子尸骨无存。” 李葚儿一条一条地罗列着端王的罪行。 “从这一点来说,好歹我们还优待俘虏呢。”她颇有些讽刺地看了一眼李若慈。 “而你们在干什么?助纣为虐?你要知道,在这场战争中,有很多人是不必为你们的罪恶承担责任的,然而他们现在躺在地底下,你们却在人间继续你们的杀戮。” 她说完这番话,山洞里一时静悄悄的,化为原型的小狸猫往李葚儿脚底蹭了蹭。 云流今叹了一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7 口气,手轻轻地握住剑薄薄的边缘,道:“虽然我说我不愿意看见这些,但战争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一毫一厘都要去挣。如果端王最后得到天下,那就有可能光耀千古,如果没有,那便遗臭万年,但是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会有很多人记得甯州瑾州的事,倒是三天可能会记得敛夜天杀了他们一百多弟子。” 李葚儿握剑的指节发白。 “他那种人……最终又怎么会得到天下?不仁不义,趁火打劫,雪上加霜!” “如若我说就是这种人最后君天下呢?” 李葚儿愣了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敛夜天如此,端王也是如此。”云流今轻飘飘地说道。 “其实,没有端王,也会有其他人来反对朝廷,方式温不温和我不知道,打仗时不顾忌人命那都是常事。天下爆发那么多灾乱时,也就意味着没人给当今朝廷续命了,最后三天也会承认端王。” “在你眼里人命就当真如此轻贱?” “没有,我觉得每个生命有意义,但事实如此罢了。”云流今把剑轻轻下移,远离了颈处。 李葚儿也没有反抗,她注视云流今良久,最终有些苦涩地开口,道:“我明白了,我们终究是说不到一起的。” 她有些颓然地收回剑:“那就战场见吧。” 末了,她又强调一句:“不是私人恩怨,就事论事。” 她弯下身,提起蜷缩在她脚底的小狸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山洞后面。 背影竟有几分凛冽。 云流今怔了片刻,缓过神来,看着一旁一直没插话的李若慈,有些无奈地笑道:“我们也走吧。” 外面凉风暂起,回到营里,云流今温了一壶酒,他平日束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闲散地披在身后。 他拿起酒壶,慢慢地往下倒着,透明色的酒水激荡起水花。 “要喝吗?” 李若慈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在他对面坐下。 “你认识李葚儿?” “嗯。” 云流今点点头,停了片刻,他又道:“不只是认识。” 他看着外面的天空,无言地笑了笑。 “到今天这种地步,也真是造化弄人。” 云流今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李若慈也跟着抿了一下。 “如果早知道会站到彼此的对立面,那之前就不要认识那么久了。” 听着云流今这么说,李若慈也不禁怀疑起来他们到底有一番什么样的过往。他细细地思索了一下,终于小心开口道:“她是你之前的情人?” “噗——” 一口酒从云流今嘴里喷了出来。 “咳咳,你说什么?”他明显是有些呛着了,随即他抹了抹嘴道。 “你的……” 云流今连忙打断他,道:“你误会了,不是。” 李若慈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她是我表姐。” “当然,小时候我没暗恋过她,因为她老揍我。” 李若慈:“……” “我们之间,还是有血脉亲情的……不过,这个在我们那里不值钱。” “血脉亲情吗?”提起这个,李若慈能想到的也只有李成蹊,可后来还不是恩断义绝,血流成河。 “嗯,那时都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 李若慈看着云流今继续往自己酒杯里倒酒,也就跟着。 “这酒有点甜。” “是,这是槐花酒。”云流今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里面的酒水清澈到底。 两人扯离了话题,说了些别的,李若慈安慰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因为云流今看起来并没有受多大影响。对于他来说,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才是人生头等大事。 渐渐地,云流今有了些许的醉意,他倚在身后的栏杆上,头脑不甚清楚地喃喃道:“若不是她姓李,我姓云……” “我早就揍她一顿了……” 他头向后歪了歪,给自己调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但还是顶不住渐渐上来的酒意,睡了过去。 李若慈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向外招了招手,叫人来收拾了桌上的酒壶酒杯,又让人把云流今扶回了房间,自己则回房换了一身黑衣。 李若慈整了整领口,领口上绣着精致的银莲。这衣服他平日不怎么穿,只不过他没带多余的衣服来,而眼下又只剩下这么一套。 过了一会儿,房间又进来一个人。 李若慈偏头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敌军已经在距这里三里处安营扎寨。”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行动吗?” “暂时没有。” “好,你下去吧,有什么情况再来汇报。” “是。”那人领命而去。 这么多年,李若慈也有些明白,万事杂糅进感情就难办。 云流今对什么都不在意,大敌当前依旧可以毫无顾忌,由着自己兴致来。不过照理说,他这人一向脑子清楚,能分清轻重缓急。 李若慈掏出扇子,扇了扇,这么想来,他也不用太担心。 第46章 半片铁心 李若慈坐在房间里,房梁上被震下缕缕尘土,落到了茶杯里。 他蹙眉,把水往地上一倒。 桌上布置着一个对灵阵,可以直接看到外面激烈的战况。整个屋子里坐着的也不过四人,除了他和云流今,还有两位年轻的统军。 外面攻城从清晨就已经开始了,对面修士祭出法器开始全力攻击防御结界。 云流今看着对灵阵,判断道:“对面至少有三个顶级修士。” “这个。”李若慈指了指。 云流今点点头:“嗯,还有这个,太碍事。” 他抬头对旁人吩咐道:“让岑一,凌苕,解约带点人去。” 这次云流今带来的基本都是他自己的人,李若慈不是很熟悉,但听到岑一这个名字,他还是不免想起了这两年来一直负责他和敛夜天联络的岑九,不过岑九现在应该在无息天的地牢里,生死未知。 李若慈目光又移到对灵阵上,对面的士兵拉来了几辆投石车,巨大的石块夹风而来,落下的时候,上面贴着的火符在一瞬间燃烧起来。 防御结界激荡处水波,化解了大部分的攻势,但也有前后不继的时候,城墙上开始挂尸体。 一个统军看时候差不多了,便道:“开城门。” 铁门缓缓放下,从里面首先冲出一队骑兵,后面跟着几队步兵。 骑兵冲乱了对方的队形,须臾,兵刃相接,血肉横飞。对方军队几次冲锋,试图来到城墙底下,架起云梯往上爬。守城士兵掏出长刀,开始往下砍。 脑袋被劈开,胳膊被砍断。爬墙的士兵似乎对死亡已经麻木,等上一个惨叫着跌下城墙,下一个就顶上。 城外成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8 为了惨烈的修罗之地。血还是热的,却开成了花。 同时,敛夜天的修士也到达城墙上与对方修士正面相抗,身影交错,有人倒下,有人脸上染上鲜血。黑白衣的数量都在减少。 晌午时,偃旗息鼓。猩白日光下,以泽量尸。 李若慈和云流今检查了一下伤亡人数,兵营里气氛沉重,人们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忙忙碌碌地进行休整。空气中有脚步声,掀门帘的声音,兵器触地的声音。 营帐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人们生起火,伤兵在木板床上发出断断续续地□□。 他们叫了一些人去处理战场上留下的尸体,自己人的就埋了,对方的就堆起来直接烧掉。 焚烧起的黑烟隔着一里都能看见。 “走吧,走吧,都死了。”一个士兵推了推另一个士兵。 另一个士兵随手丢下一根茅草,摇摇头,跟着走了回去。这样的情景在以后半个月都会不断重演,时不时地还发生些夜袭,劫兵粮事件。 听着今天的伤亡汇报,云流今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那个手下不必往下说了。 “子瑁那里怎么样了?” 李若慈接话道:“很艰难,今天信上说,粮草有些紧缺。” “他们若一直这么围着……” “不出十天,不战自乱。” 这几天子瑁城就被一直滴水不漏的围着,对方偶尔发动一次小的进攻,似乎就是想慢慢把子瑁就这么慢慢消耗掉。在林情况好些,运送粮草的道路一直派人重兵把守,所以并无后顾之忧。只要守住,一个月后,端王就北上了,到时候,北遗问题就不是悬而未决,而是大局已定。 但现在他们不能弃子瑁城于不顾,毕竟那里也是进攻北遗州的一个通道。 “李统军和苏统军不便离城,这样吧,我率一千轻骑,和城内里应外合,以解子瑁之围。” “你要去子瑁?” “嗯,你就留在在林看着点情况。” 李若慈点点头:“也好。” 次日清晨,云流今就整理了一千骑兵,直接出发了。他们快马加鞭,不到一刻,就来到了城外的山坡处。 天色未白,四处苍茫,凉风灌过衣袖。 云流今一甩马鞭,正欲继续前行,一支箭冷不丁地破空而出,擦着他耳侧的头发,射中了他身后的一个士兵。那个士兵应声倒地。前面的几匹战马惊了,抬起前蹄嘶鸣不已。 “镇静!别乱!”云流今连忙勒马喊道。 话音刚落,从山坡旁侧冲出了一队骑兵。看装束是朝廷军,应该是来劫他们的,云流今立刻心下了然。 没有丝毫犹豫,两军一相触,便开始了厮杀。一时间,刀刃相撞的声音,兵刃刺入皮肤,再拔出,鲜血喷洒,飞溅的声音交汇在一起。一片混乱中,云流今化出璧无垢,对面的几个修士立刻锁定住了他。云流今一夹马肚子,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对方的杀意不加掩饰,不留给他一起喘息的时间,便一刻不停地向他袭来。 云流今应付起来他们并不是很吃力,几番近距离交手以后,他就一个个把他们都踹了出去。可还未及他反应过来,一把剑凌空劈下,他连忙提剑挡住了攻击,却还是震得他心神一荡。 熟悉的感觉,多少次他也只是拿小树枝挡下了另一个树枝的攻击。他抬头,在一片刀光剑影间看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她正骑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手里提着一柄带血的长剑,隔着正在厮杀的士兵,冷冷地看着他。 当那一轮红日再度升起时,太阳光洒向这片山坡,照着倒下的战旗,折断的兵刃,残缺不全的尸体。 挂在枯草上的血就像残阳下的露珠。两方都向后退了十几米里,再打下去恐怕就要尸横遍野无人收。 可没人继续往后退。 云流今看着对面的人,在烈烈风中,她的鬓发微乱,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污,不免显得有些狼狈。但她的脚蹬在银色的马蹬子上,脊背挺得很直。 他看着忽然就笑了。 “李葚儿,没用的,你打不过我的,你剩下的人不多了,你现在走的话,我不会为难你的。” 他说的是实话,李葚儿那边死的人比他多,他们可以直接从李葚儿那边碾过去。 他只不过想给她一条退路。 两人对视,周围一片安静,李葚儿抿了抿唇,从一旁拿起一把弓箭,行云流水地弯弓搭箭,箭尖直指云流今的心口。 “想走的话,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一字一顿,不留给他任何情面。 第47章 昔年种树 那些悠悠岁月早已化作世间的尘埃,若再相见,事隔多年,我该如何向你致意? 李葚儿曾说:“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那时你长的跟个老鼠一样,脑门特大,头上毛都没有,还红不啦叽的……” 云流今听不下去了,觉得自己不可能这么丑,便反唇相讥道:“骗人,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你那时才几岁?有四岁吗?” “我这么聪明,当然记得,谁跟你一样,傻掉渣了。” 李葚儿轻轻地哼了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然后得意,道:“看看,这就叫身轻如燕,你跳下来,一准摔成个饼。” 说这话时,她也不过十岁,六岁的他总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 她嫌弃的要命,总想着要怎么甩开他。 “哎呀,你烦不烦?” “你是牛皮糖还是鼻涕虫?” “你再跟过来我揍你。” 李葚儿假装慢慢走,然后经过一个转弯时,立马就脚底抹油,跑没了踪影。他当时人小腿短跟不上,瘪瘪嘴想哭没哭出来。 他在原地待了半晌,转头去告诉了李葚儿他娘:李葚儿不仅骂他还打他。 当晚,他就听见李葚儿家里传来的训斥声,继而就是李葚儿嚎啕大哭的声音,哭的撕心裂肺,断人心肠。 云流今不禁心生愧疚,第二天便又自动跑到了她面前,心想:挨揍就挨揍吧,反正也打不过。 李葚儿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的手,但看到云流今那张白白嫩嫩,貌似无辜的脸时,还是硬生生地止住了手。 “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随她进了屋,她拿给他一个甜瓜。 “没洗,就这么吃吧。” 云流今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手抹了抹,才咬了一口。 “甜不甜?” “嗯。”他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李葚儿诡密地笑了笑,说道:“那你下午就跟我去东边的瓜田,那里有好多。” 当天,他便和李葚儿因为偷瓜,被狗追的掉进了沟里。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了点,李葚儿渐渐地有点女孩子的温柔了。她的朋友在看见他时,依旧会闹闹着说:“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49 不带他玩,不带他玩。” 李葚儿总会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然后拉起他的手,道:“能不能不拖我后腿?” 时光慢悠悠地走,他们也慢悠悠地走,穿过大街小巷。大街小巷里有桂花糕,绿豆汤,风车,传奇话本。他和李葚儿有时就会扮演话本里面的传奇侠客。李葚儿和他当时已经修习了一些剑法,就借着这个机会来练习一下,当然不会是真刀真剑,只是从地上捡起来结实的小树枝。 李葚儿十二岁的时候,在巷口种了一棵树,一棵槐树,他们一起撒下了最后一捧土。 “以后我们就会有很多很多槐花吃。” 她和云流今经常在没有零食的时候,就爬上树去捋槐花吃。槐花仔细嚼起来会有一种淡淡的甜味,就像他们两个之间简单清浅的感情一样。 不过渐渐地,人们就告诉他:男女七岁不同席,别总跟你葚儿姐在一起。 “女孩子吗?她要真是个女孩子就奇了怪了……” 云流今开始不明白,后来也就顺其自然地意识到了。那天李葚儿在家里沐浴更衣,他就在她房间里无聊地坐着,然后在她枕边他就发现了一块红色的布。 正巧,李葚儿推门而进,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衣,红色的内衬,红色的腰带。 “这是什么?”他看着新奇,就拿起来问道。 李葚儿大惊失色,立马扑了过去,从他手上夺下来。 “你真是,怎么随便翻别人东西?” 稍后,她又冷静下来,解释道:“这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别随便动。” “啊?我不用吗?” “你见过哪个男孩子穿肚兜的吗?” 李葚儿白了他一眼,又道:“好吧,当然你小时候穿过……我还见过。” 这番话下来,云流今感到有些别扭,可又说不出来。之后,虽说两人仍有来往,可毕竟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打闹玩耍了,加之旁边的人们提醒的多了,也就疏远了。 云流今有时见她,她不是在练剑,就是在看书。 李家孩子多,她心气又高。 其实,现在想起来,小时候李葚儿没少揍他,坑他。可是那种单薄的血脉亲情还是一丝一缕地将他们扯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十四岁那年,李葚儿就独自背起一把剑离开了家,剩下的那一把就留给了他。 他也是那个时候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那个自他出生起就没跟他说过几句话的娘破天荒地跟他进行了一次谈话。大意就是照顾他这么多年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孩子,而是因为他是云家的孩子,他的出生不是为了他自己,他身上是背负着宿命的。 “你俩命格相逆,世间只可活一个,为了云家,我希望活下来的是你?明白了吗?” 他娘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就像那些精致的瓷器,永远那么凉。 这件事之后,云流今和李葚儿再度相见时,两个人均已长大。她一身白衣,内衬紫色,整齐利落,后面背着一把用黑布包起来的长剑。他也是一身白衣,眉眼长开,黑发随意的束起来,早已是一个清艳的少年。 李葚儿看见他,愣了愣,反应过来道:“云流今?都这么大了,真是,都比我高了,以前才到我哪?额前?” 云流今微笑开口,只是叫了一声:“葚儿姐。” 两个人站在那里,真是没有多少话可说,心知肚明彼此的立场,可此时又不好拿到明面上来。 两个人关系越来越淡,但对立的一面却像坚锐的石子一样凸现出来。他进去敛夜天后,两个人的关系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面前的李葚儿手握弓箭,箭尖毫不留情地指向他。 他曾问李葚儿四岁怎么可能记得他刚出生长什么样,然而他四岁就可以记住那年冬天李葚儿冲他游过来的样子。她不顾浮冰会割伤她,也不顾三九天里河水冰冷入骨,就是不顾一切的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我是你姐,我不管你,鬼管你?” 后来就真的再没人管了。 他很久没回家了,不知道种下的那棵树活了没有,如果活了,又有多少无知孩童爬了上去捋槐花? 箭破空而来,他眼前浮现的就是这两个时期李葚儿交错的脸。冰水里,她冻的发白的脸,而在这里,她面色冷峻,一心想要他死。 云流今想起了那天没说完的话。 “那真是我一生中……” 最美好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化用的是拜伦的一句诗 第48章 聚散有时 箭微微上调了一寸,避开了要害,射入了云流今的肩膀。箭矢完全没入骨肉,他盯着李葚儿的脸,一咬牙,直接伸手握住箭身,将箭拔了出来。温热的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大片衣服。 李葚儿就维持着那个射箭的姿势一动不动,表情就像戴着一个面具一样,毫无变化。 李葚儿已经表明了她的决心,宁为玉碎。云流今明白今天他若继续往前一步,李葚儿十足□□就要死在他面前了。 她是这样的人。 “回去。” 云流今有些无力地调转了马头。见后面的人在迟疑,他又重复了一遍:“回去。” 他兀自拉着缰绳,让马慢点走,就像出门郊游一样。众将士见主帅掉头,也只得跟了上去。马蹄声嗒嗒,他就这么回了在林城,回到城里时,血已经流到了大腿上。 李若慈见他也是有几分惊讶,不过还是首先叫人给他包扎了伤口。 “你拔箭做什么?血不是流的更多?你下次可以把箭折断,等回来时再拔,可以顺便止血。”李若慈在一旁抱胸看着他。 “疼……疼死了。”云流今惨惨地叫了几声。 见大夫被云流今吓得不敢动手了,李若慈翻了翻眼睛,道:“消停点吧。” 包扎完后,云流今把衣服拉了起来,靠坐在床上。他仰天叹了口气,道:“倒霉死了,最近运气不好,李若慈,在林城的事就先交给你负责了。” “这么随意?” “哈?没有没有,我是信任你,哈哈。” “行,你好好休息吧。”李若慈看了一眼又在哼哼唧唧的云流今,走了出去。他回屋开始整理东西,顺便思考一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窗外,一些士兵在河边清洗着回收回来的箭矢,箭的工艺精巧,造价很高,所以一般不能乱丢,从死人身上拔下的也是能用就用。旁边的士兵在巡逻,还有的则在休息。军中的日子单调而无聊,每天打打杀杀,血光飞溅,李若慈倒不是畏惧,甚至习以为常。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样下去,心头最后一滴血也会被榨干。 天气变暖,河流解封,最终子瑁城的粮草从水路运了过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0 去。十天后,对面换了主帅,李葚儿不知道为什么,匆匆赶回了三寻天。 局势在飞速变换。 云流今又活了过来,成天哼着小曲,逛来逛去。李若慈忙着去找苏统军,他就在后面跟着。 “哎哎,别走这么快,我是伤员啊。” “你腿折了?” “肩膀疼。” “我给你看看。”李若慈作势就要去拉云流今的肩膀。 云流今往后退了一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李若慈一把把他拽过来,笑道:“你害怕做什么?” “你说呢?换药的时候下手那么重,你是想疼死我吧?” “我有那种心思?不然下次我慢点给你换,一寸一寸揭开纱布,好让你有时间去回味,也么样?” “哈,求你手下留情。” 两人边走边说。路边开了淡黄色的小野花,嫩嫩的,只有散散的几颗。云流今目光在上面稍作停留,就道:“花开了。” “嗯。” 今天天空也很蓝,看来冬天将尽。 “回南方吗?”冷不丁的,云流今问道。 “那里恐怕就不是这几朵野花了。” “你要回,我们就一起回去。” 他连着说了这么几句话,黑色的双眸盯着李若慈。在林守城战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北遗州他们就打算直接交给端王那边管理。这里的大小门派他们整合了一番,基本都归顺敛夜天了。既然没多大事了,他们两个人也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云流今如今是想回南方,他嫌北方太冷。他就跟个娇气的猫一样,冷不行,热不行,非要自己待舒服了才行。当然没人娇惯他的臭毛病,他都是自己娇惯自己养出来的。 李若慈还未定下来,他本意是想先回敛夜天一趟,至少要见一见那个不怎么干事的宗主。 “看情况吧。”李若慈一掀帘子进入了苏统军的营帐。 苏统军看起来心情挺好,他搓搓手,见到他们忙道:“坐下,坐下。” 李若慈问道:“苏统军,军内一切都打理好了吗?” “好了,五日之后,就回北遗州内。两位公子也要回去?” 李若慈颔首道:“是,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必久留了,也请苏统军替我们向州府大人问个好吧。” 外面传来黑乌鸦盘旋振翅的声音,看来是捎来了什么信。李若慈没有动,云流今走到外面,掀了半面帘子,一只黑乌鸦落下来,停在他骨节分明的食指上。 “这么麻烦做什么?” 他说完才想起来最近劫灵文传书的人特别多。实力相当时,情报就起了重要作用。他伸手解下上面捆着的小信筒。 展信一看,云流今“哎呀”了一声。 李若慈皱眉向他看去。 云流今回头道:“看来不能一起回去了。” “怎么?” “你得去灵州迎接端王他们。” “我去?瞿雪色呢?不是他吗?” “啊,他啊,找不到人了。” 李若慈:“……” 要说云流今会时不时地玩个失踪他信,什么时候,瞿雪色也这么随意了?他无奈的点点头,道:“唉,知道了。” 云流今拍了拍他的肩,道:“走了。” 两人跟营帐里的苏统军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出去。 两日后,在林城北坡,两人告别。 李若慈道:“记得给我寄几坛梅子酒。” “好。” “要红梅子的,封存一年以上的。” “你怎么这么挑剔?” “最好还是杜家酿的。” “……” 灵州比北遗更偏北,已经算是北部的一个州。南方怎么说也比今日北方好,回暖之后,便是花开月圆,北方寒风依旧过境不散。 北坡上起了一阵风,吹动每个人的衣衫微动,忽然间的寥落。 “那就这样吧,你自己没事小心点,保重。” 云流今留了这么一句话,便纵身离去。 第49章 灵州 屋子里的尘土呛得李若慈咳嗽了一声。身后的姑娘见状立刻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人进来。 “清扫干净。” 她又低头道:“大人,这边请。” “不用这么客气。” 李若慈随她到了一处偏厅,这里收拾的倒是整齐。 “你叫什么名字?” “故凌花。” 这姑娘也不解释一下是哪三个字,李若慈就只记住了个音。 “嗯。” 他翻了翻桌案上的书,忽然想起来还有个瞿雪色。 “瞿雪色他怎么回事?” 没了还是死了? “四日前雪大人出去了一趟,就没回来。” “那找去了吗?” “找了,没找到。”故凌花神色平静。 故凌花是瞿雪色的手下,在来灵州之前,李若慈非常担心瞿雪色手下的人跟他们主子一个德行。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这个姑娘从他来了到现在表现的都十分稳定,尤其是情绪这方面。但他依觉得用这些人不太顺手,所以,他一早便通知了以前的几个属下,让他们来灵州,这时候想必应该快到了。 李若慈示意故凌花可以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矜小雪就领着人来了,她后面陆陆续续地跟着十几个人。 “属下参见公子。” 矜小雪生着一张清雅秀致的脸,不笑的时候甚至有一股傲然的冷意,性格却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嗯,起来吧。”李若慈走到窗边,这个窗户没糊窗纸,冷冷的气息渗了进来,他觉得晚上有必要换一间屋子。 “瞿雪色你们也帮忙找找。”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至于端王要来这件事,一切就如平常吧,不必因为他来,就准备些什么。” 有人迟疑道:“这……好吗?” 矜小雪挥了挥手,道:“有什么好不好的?端王他是个仙儿啊,一来我们得供着?” 李若慈回过身来,道:“端王吃穿住行的一切事宜交给州府那边管。” “属下明白。” “行了,下去吧。” 夜深苦寒,李若慈点了一个小炉子,挑了一盏灯,随便拿起了旁边的一本志怪小说。 灯火昏黄,书上面的字倒也可以看的清楚。在遇见李成蹊之前,他既不识字,也没有名字,就跟大街上的一条流浪狗没有什么分别。姓是跟的李成蹊的,名字也是李成蹊取的。若慈,若慈,从来都不会是真的慈悲。他虽因为当初的种种心存感激,到底也是让李成蹊死在了他手里。他有时也会想,这条命哪怕就是当时就给了李成蹊,他也是没有话说。可真到了那天,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说到底,谁不想活呢?哪怕活着只为了见一见明天的太阳。还没有哪个人能心甘情愿地让他送命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1 。他忽然有些怅然,他活着,也真就是为了见一见明天的太阳。 “公子,要茶吗?热的。”外面传来矜小雪的声音。 “嗯?” 还未及他回答,矜小雪便推门而入,她一身黑衣,掩映着落进来的夜色。 他只得道:“好,放下吧。” 矜小雪快步走进来,在桌上放下了茶。 “公子也早些歇息吧。” “好。”他微微抬头。 李若慈只穿了个中衣,披了件外衣,露出了一段锁骨,微微散下的头发遮住了半张侧脸。 矜小雪眨了眨眼,心道:公子真是太好看了。这眉,这眼,真是佳人如玉模样啊。 她倒不是对李若慈存了什么爱慕的心思,否则全天下好看男子都是她爱慕的人了。 话虽如此,李若慈却也被她盯的心里毛毛的。这打量的太肆无忌惮了。 他微微拢了一下衣服,道:“你……没事就下去吧,我会喝的。” “嗯,那属下就告退了。”说罢,矜小雪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李若慈则继续翻他的书,顺便喝了几口茶,暖暖身子,茶的味道的恰到好处。难得矜小雪还记得他喜欢什么样的,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也不会让自己住破屋子。他叹道:果然还是自己人贴心。 熄了灯,李若慈便睡下了。 清晨的时候,雾气让灵州变得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刚一进前厅,矜小雪就把早饭安排好了。春卷,包子,青团,豆花,豆浆,米粥摆了一桌子。 “公子,你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算了。” 李若慈勉勉强强喝了点粥,剩下的一切原封未动。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第二天,李若慈便自己上了街,在州门口附近挑了个馄饨摊坐下。 摊主是一对年轻夫妇,早早就起来,开始麻利的包馄饨,烧水。他们旁边支了个锅,煮开了水,馄饨便下了锅。馄饨在锅里滚几圈,然后捞了上来,放在一个粗的白瓷大碗里,再在里面点几滴香油,撒一把绿色的香菜,便被端了上来,看着就可以把人的食欲勾起来。 木质的桌子,木质的长凳,上面一碗馄饨热腾腾。 李若慈身后坐着两个人,开始只是安静地坐着。馄饨上来后,只听一人开口,道:“我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尝吧,现在只有这一处开张了。” 另一人并未开口。 但这一个声音就足够了,李若慈慢慢回过头去。 先是勺子碰到碗壁的声音,接着是一个人霍然起身,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面的碗倒了,汤水流了一桌子。 李若慈暗自心惊,都把勺子送到对方嘴边去了,对方还不领情。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这两个是瞿雪色和盛无瑕。 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盛无瑕面色苍白,看起来不像是情绪的缘故,而是身体不太好。瞿雪色则完全是气的,但他也是好耐心,压着没发脾气,只是把举勺子的手撤了回来,咬着牙,回头对店家道:“把这里收拾一下。” 店家连忙拿来一块麻布,开始擦桌子,一旁的盛无瑕冷眼看着这一切,最后,终于忍受不住了,抬腿就要走。 瞿雪色立刻就抓住了盛无瑕的手臂,面色阴沉,开口问道:“要去哪?” “你不用管。” “你要敢离开,我就废了你的腿。” 听到这句话,李若慈终于被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看着这出戏,心道:瞿雪色这是按捺不住,把人抢回来了? 第50章 红衣诡面 瞿雪色听到声音,随手就向李若慈掷来一枚铁钱,速度快到李若慈来不及眨眼,铁钱便击碎了他的碗,李若慈忙一展折扇,挡住了即将飞溅到他脸上的碎瓷片。 “你故意的吧?” 瞿雪色冷哼一声直接无视他,松开手,站起身,继续与盛无瑕僵持着。盛无瑕脸色越来越不好,却不见丝毫退让。李若慈见状连忙站起身打圆场,道:“先回去吧,你们看这外面多冷。” 树挂冰霜,地生寒气啊。 没人理他。 李若慈敛扇放在嘴边,假意咳了一声,缓解尴尬。瞿雪色再次无视他,一把拉过盛无瑕就往前走。盛无瑕被他拉了一个踉跄,马上试图反抗,可怎么看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实在构不成什么大威胁。 “你放开我!” “闭嘴!” 盛无瑕咬紧牙,不说话了。他们两人就这样拉拉扯扯,一人拖着一个人走,李若慈则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心道:幸好街上没人,否则还真让人觉得这是当街强抢民女,非得给他们告官府去。 到了据点,瞿雪色找了个房间,把人直接推了进去,然后命令几个黑衣属下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看好。 “瞿雪色,你到底想干什么?”屋里,盛无瑕坐在床上,脸色白的吓人。 瞿雪色无动于衷,道:“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就行了。” “你……” 盛无瑕本想继续说点什么,却突然捂紧胸前的衣服,重重吐出一口鲜血。即将走到门口的瞿雪色,又连忙回去将要倒下的盛无瑕扶住,他手在盛无瑕脖颈处摸了摸,确认没有死之后,对周围人大声喊道:“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来?” 几个黑衣属下见瞿雪色发脾气,慌忙跑了出去。 盛无瑕已经陷入半昏迷,倚在瞿雪色的肩上,整张脸上唯一的颜色就是留在唇上的血。 李若慈拿扇子抵住嘴巴,惊讶道:“你把他打成这样了?” 瞿雪色揽着盛无瑕的肩,将他小心安置在床上,又把被子给他盖上,才冷冷道:“不是我。” “能把他伤成这样的人可不多。” “不落天。” 李若慈“哦”了一声。 不多时,一个医师抱着箱子快步跑了进来,开始给盛无瑕检查起来。盛无瑕白皙的皮肤下是青色的脉络,垂下的手指微微的弯曲着,上面有一层薄茧,是长期练剑所致。这让李若慈不经意间想起了裴时,他的手也是这样,触摸起来很舒服。 李若慈拿扇子拍了拍自己的头,苦笑,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一抬头,发展瞿雪色正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自己。 李若慈忙转移视线,问那个医师,道:“这位公子怎么样?” “伤及肺腑,先去按这张方子抓点药。” 医师提笔在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药名,李若慈一看见这个就头疼,就顺手把药方递给身边的手下。 瞿雪色垂下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盛无瑕半晌,才说道:“都出去吧。” 李若慈跟在他身后,合了门。 瞿雪色道:“我记得端王还有三日便到,你在这里的几日都干了什么?” 李若慈摊了摊手,道:“我什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2 么也没干。” “哦,那你可真是省心。” “难为你还记得端王。” “……” 两人人正在谈话间,忽然听见房间内爆发出一阵惨叫。瞿雪色想也没想就破门而入,冲进去的时候,顺便还推了李若慈一把,李若慈一个不稳,忍住想杀了瞿雪色的冲动,也跟了进去。 盛无瑕正抱着头在床上翻滚,好像正承受着什么不可忍受的痛苦。 “怎么了?”瞿雪色又惊又疑,想伸手去探他的气息,却被盛无瑕直接撞到了手。 “啊啊啊——” 盛无瑕还在不断惨叫,叫声异常凄厉。 他的大脑里仿佛烧着一团火,让他没有办法思考。 熊熊烈火中,一抹身影浮现出来,像是地狱来的恶鬼索命。那人穿着宽袍红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脸上白色的面具上镀着红金两色花纹,腰间的铜铃一步一响。 妖冶异常,却也诡异至极。 “盛公子,你在干什么呢?” 那人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额头,他却口舌发干,一动也不能动。火还在烧,头疼欲裂,生不如死。他手紧紧抓着头发,想缓解一下痛苦,却依然无济于事。 “李若慈,摁住他的右手。” 又不能伤了他,又得把盛无瑕摁住,混乱之中,两人颇费了一番力气,才一人摁住了他一只手,然后瞿雪色伸手往盛无瑕的眉心处强行灌输灵力。 过了一会儿,盛无瑕才慢慢地安静下来了,停止了惨叫,舒展眉头,昏睡了过去。 李若慈收回手,道:“到底怎么回事?” 瞿雪色道:“我不知道。” 李若慈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我在他身上下了生死咒。” 生死咒的意思就是不论生死,下咒人都可以感受到被下咒一方的位置。 “你倒真是在意他。” 李若慈无奈地拿扇子敲了敲额角。只听瞿雪色说道:“我在风埠州找到他时,就已经是这副半死不活样子了。” “你把他扔回三寻天不就得了?” 瞿雪色冷笑:“三寻天?能干什么?一群废物!” “……” 虽说在他们眼里看来三寻天掌门江起云不作为,可也不至于到瞿雪色说的这般田地,比如说,盛无瑕就是三寻天的人。 李若慈暗自啧了一声。他也不想去探究这两个人的过往,这俩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要瞿雪色乐意就行。以前李若慈和瞿雪色在一起时,免不了受他喜怒无常性格的压制,现在来了个盛无瑕,李若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能过得舒心一些了。 第51章 夜下 盛无瑕再次醒来时,头已经不疼了,他眼神涣散,意识有些不清楚,在床上坐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守在淮水河畔,让端王止于西北一线,近日,西北三城大胜后,他打算回三寻天一趟,顺便找一下裴时恒悦,说一下西北防线的具体事宜。 恒悦在不落天,盛无瑕就直接去了不落天。偏偏他走错了殿,恒悦不在那里,却在那里发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要说他不抱一点私心进去的是不可能的,自从小青州的事情过后,他是处处留意不落天,希望能找出点什么,同时,他也希望找到那个失踪了十几年的表哥。 就在他想看看殿里究竟有什么的时候,那个红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背后。 开始铜铃响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屋檐上的风铃,大殿的炉火烧的很旺,书案后面是一排书架,书架上除了书还放了一只木质的手臂,上面画着各种他看不太懂的符文。 一想到这,盛无瑕的头就又有点疼了,他扶着额头,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在那之后,他连恒悦的面都没见到,就跑出了不落天,真的是落荒而逃,狼狈不堪。那张面具上的笑脸,红金相间,一直在脑中不断重复,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风埠州人来人往,他却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白色的日光落得满地都是,他恍惚走在街上,走了好久,才发现身体有点不对劲。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胸口闷闷地发痛,虚弱无力之感侵袭着全身。 盛无瑕冷汗直冒,心知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去,便找了个偏僻的小旅馆,没有找任何医师,自己就那么昏昏沉沉地待了两天,情况也一直没有好转。 后来,他就碰见瞿雪色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瞿雪色怎么就能这么准时地出现在他倒霉的时候。他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就直接被从风埠州带到了灵州。流霜剑召唤不出来,灵文传书用不了,现在还被困在这里走不了,盛无瑕一时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不过好在他冷静下来了。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瞿雪色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醒了?那就把药喝了。” “你放这里就可以了。”盛无瑕叩了叩床边的桌子。 瞿雪色走了过去,嘴角绽出一抹笑,道:“我看你喝。” 盛无瑕呆了一下,不知此人有什么毛病,但还是决定好好沟通一下。他心平气和道:“瞿公子,我们以前认识吗?” 瞿雪色沉默了一下。 “好,就当我们认识,但我的事是我的事,不用你来插手,更何况我们立场分明……” 正当盛无瑕打算继续往下说时,瞿雪色打断了他,道:“我不想听你废话,你以为你出去会有什么好下场?” 盛无瑕皱眉,道:“我是生是死,也得看我自己才对。” 他直接掀起被子,想往外走,却一个猝不及防,被瞿雪色狠狠地摁在了床上。盛无瑕脑袋撞在床板上,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想去哪?” 瞿雪色的耐心已经被耗的差不多了,他一手封住盛无瑕的行动,另一手直接端起碗往他嘴里灌去。 “唔……” 就算盛无瑕把药吐了出来,瞿雪色也没停手,有吐出来的,就有灌进去的。直到一碗药见底后,瞿雪色才撤了手。而此时的盛无瑕就的模样简直不能更狼狈,头发散乱,领子被扯开,药汁顺着脖颈往下流。 他扶着床不断的咳嗽,几乎想把心肝脾肺什么的全咳出来。他的脸色变得更白了,毫无人色。 瞿雪色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半路拦住了。盛无瑕倚着床,闭上眼睛,道:“我无事。” 停了片刻,又道:“喝完了药,你就出去吧。” 声音冷淡,也不想再看面前的瞿雪色一眼。 “你好好休息。”瞿雪色垂了垂黑色的眼眸,又在床头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撂下这句话,匆匆离去。 一直到晚上,盛无瑕都躺在床上。半夜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似笛非笛,似萧非萧。他推门走了出去,声音是从上面传来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3 的,抬头一看,屋顶上坐着一个黑衣人。 看到他出来,那个人把一个小物件从嘴部往下移了移。 “盛公子,打扰到你了?” 借着忽明忽暗的月色,盛无瑕才勉强看清那人是李若慈。 “没有。” 李若慈哈哈道:“新学的,不好听,不要介意。” “不会。” “那就好。” “林公子,你……”盛无瑕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两人静默无言,盛无瑕才想起他的初衷是来院里洗洗衣服,他便走到井边,半跪下来,弄了点水,开始清洗领口。 声音继续响起,李若慈吹不出一个完整的调子,甚至还有些破裂的意味。 盛无瑕没忍住,又往上看了看,李若慈悻悻地放下手,颇有些尴尬,便随口问了句:“要上来坐坐吗?” 出乎李若慈的意料,盛无瑕没有推辞,就径直上了房顶,在他身边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看了看李若慈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埙吗?” “是,你认得?” “我小时候见我娘吹过。” 李若慈自嘲道:“那肯定比我吹得好多了。” 盛无瑕下意识点了点头,道:“是。” “……” 这么直白,让李若慈一时无法接话。 “不,我的意思是……” “哈哈,没关系,本来就是如此。” 李若慈重新拿起埙,手指轻轻摁在上面,吹了一下,结果变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调子,吓得他立马住了手。夜色下盛无瑕似乎是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隐去了。 “林公子,你的指法错了。” “嗯?” 盛无瑕侧身给他纠正了一下,道:“无名指要抬一下。” 两人的指尖都冰凉冰凉的,李若慈调整了一下姿势。过了许久,李若慈终于在盛无瑕的指点下,吹得有点样子了。 夜色沉沉,埙的调子总有点沧海桑田的感觉。 李若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对盛无瑕说道:“对了,盛公子,不要再称我为林公子了,我姓李。” 盛无瑕抬头看了李若慈一眼,道:“明白了。” 他跳下屋顶,对身后的人说道:“李公子,早些休息吧。” 第52章 缝骨肉 次日清晨,正当李若慈和瞿雪色正在主厅商议事情,故凌花大步地走了进来。 “大人,盛公子不见了。” 瞿雪色神色一变,立马结束了和李若慈的对话,随故凌花走了出去。 李若慈心道:上半夜还在和他聊天,下半夜就跑了,动作真是挺利索的。 他看旁边已经惊呆的众人,清咳两声,道:“瞿雪色走了,我们继续。” “好……好的。”众人连忙回过神来。 此时的灵州城外,盛无瑕正坐在一个运送货物的马车上。 林间云雾缭绕,马车的轱辘嘎吱嘎吱地响。 有点冷。 出了城以后,他就遇上了这行车队,由于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他其实走不了太远,便让这商队捎了他一程。灵州离无息天最近,所以他打算直接去找裴时。首先是西北战线的事,然后不落天的事也要从长计议。 想到裴时,盛无瑕忽然有些无奈,最近裴时的状态有些差,时常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盛无瑕也挺理解的,毕竟朋友的背叛搁谁身上谁都不会好受,换作他也一样。 昨晚他见到李若慈,恍然觉得他还是当初的林公子,跟在裴时身边,不喜言语。然而世事无常,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正想着,马车便出了林子,下面河水流过,他们在山坡上,下面一座小小的城安静地立着。 “公子,我们就到这里了,要进城,你进吗?”前面商队的人探头问他。 盛无瑕摇了摇头,他不打算走这种人多的路,太显眼。他决定从旁边的小村庄走。他从车上下来,谢别商队后,便一个人往左边走去。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地歇一会,再取点溪水喝。到傍晚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几许炊烟,他心下立刻有了点安慰。 盛无瑕走近了一看,村庄周围似乎有被灼烧过的痕迹,也无牛,也无羊,荒芜的可以,只有枯草上段残留着烧焦的黑色。他这才想起来十几天前灵州这里才经过了一次战争,想必这个村子也未能幸免。 村子很破败,基本上都是泥糊的房屋,上面盖一层稻草。街上往来的只有几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老人,女人,他们神情麻木,像悲哀过度后的心如死灰。盛无瑕心中的几丝欣喜也逐渐转化为了莫名的心酸。 但看天色已晚,他觉得自己这副样子走夜路实在不安全,便决定找户人家暂住一晚。他四处看了看,终于挑了处看起来相对好一点的人家,然后敲了敲门。 “请问有人吗?” 敲了几下后,见无人应,盛无瑕放下手,决定放弃找下一家。正当他转身之际,门来了一道黝黑的缝。 “谁?” 盛无瑕立马道:“天色已晚,请问我是否可以在这留宿一晚?” 里面的人探出头是一个头缠布巾的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哦,进来吧。” 盛无瑕跟了进去,里面十分昏暗,房顶低的要压倒人的头上,空气中还有股怪怪的味。那妇人走进里屋点了一盏小灯,拿在手里。借着灯光,盛无瑕隐约看到屋里面躺着个人。 “你住这里。”妇人领他到了另一侧的一个屋子。 “谢谢。”盛无瑕连忙道谢。 “要吃饭吗?锅里有粥。”等他回过身,妇人已经揭开了锅,盛了两碗粥放在了矮矮的桌子上。 盛无瑕不好推辞,便找了个小板凳同妇人一起坐下。粥里掺了粗砺的糁子,麸子,有些令人难以下咽。 “长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是哪家的公子吧?”妇人混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盛无瑕摆手否认道。 妇人听罢不再理会他,垂头继续吃饭。空气安静的让盛无瑕有些紧张,他便开口问道:“家里只有您一人吗?” “不,我还有一个儿子。” 妇人又抬头看了他两眼道:“差不多和你一般大。” 盛无瑕笑:“那真是挺好的,他人呢?” 妇人漠然道:“出去了。” “哦。”盛无瑕点点头,又喝了几口,把碗里的粥喝完了。 走了一天的路,他有些困倦,便想早点歇息,明天好一早赶路。他是真害怕瞿雪色会追上来,虽然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他了。尽管这几年来敛夜天和三天针锋相对,他也早听过瞿雪色的大名,但真正正面遇上也只是在封州那一次,他还立马晕了过去,差点丢了半条命,按理说,除此之外,不应该有什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4 么交集。 真不明白为何瞿雪色如此执着。 盛无瑕坐在床上,展开被子,往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正要躺下睡觉,却发现窗子开了一个小口,冷风从里面灌进来,他只好起身去关窗户。 一双眼睛在外面一闪而过。 盛无瑕察觉异常,打开窗户,外面空无一人,唯余冷风扑面而来。 “好冷……” 他摸了摸身上,衣服穿的太单薄了,但他也没别的可穿,只能裹紧被子,虽说这个被子有些脏,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关上窗户,盛无瑕躺了下来,一阵昏昏沉沉之后,便睡了过去。这一觉他睡得非常沉,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试图动动手脚,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心下一凉,盛无瑕霍然睁眼。 屋子亮堂堂的,似乎有人把油灯全点上了。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被绑了绳子,从腿绑到了肩,他斜倚在床头,一动不能动。 盛无瑕立刻明白了,那粥有问题。 他抬头看去,却吓得不轻。对面那个妇人坐在床头,手里正仔细地缝着一个人。 那真的是一个人。 针带着线从皮肉穿过,线变成了血红色。那人身上密布着伤痕,皮肉不知掉了多少,有几处甚至露出了白色的骨头,但都被妇人一针一线的缝了起来。粗大的针脚密布在他的皮肤上,宛若狰狞地爬着一条条的虫子。 但是他的脸却如同被大火烧过一样,眼皮嘴唇都没了,下面的牙齿发黑。头发残缺不全。 这人明显已经死了,但妇人浑然不觉,依旧认真地拿着针线,缝合那人脖颈上的伤口。 这一切看的盛无瑕毛骨悚然。他默默地吸了一口气,捆在后面的手开始试图去解开绳子。但后面的绳子打了个死结,他手腕处磨伤了都没解开。 那妇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道:“你醒了?” 盛无瑕心里害怕,但也算冷静,点点头。 “这位是……” “我儿子。” “他……他已经……” 他已经死了啊,这话盛无瑕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口。 妇人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睛看着盛无瑕,缓缓道:“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第53章 姜情 “回来?”盛无瑕蹙眉,不解其意。 那妇人放下怀里的人,慢慢移动过来,伸手摸上了他的脸,喃喃道:“好相貌,好相貌,虽不如祥儿,却也可以凑合着用。” 盛无瑕让她这一摸一说,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我的祥儿可怜,平白让那些不是人的砍了十多刀……” “不过现在好了,就还差张脸了……” 那妇人似哀似怨,似喜似悲。本来苍老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情。 “你……”盛无瑕睁大了眼睛,看那妇人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把生锈的刀,向他走来。 “你冷静些,冷静些,你等等,等等,你这样他也回不来,我是说真的!” 盛无瑕避无可避,脸被贴上了刀刃,冰凉的触觉传到神经,他觉得他有必要喊个救命什么的。 不过这破落村子里,谁会来救他呢? “你把刀先放下,我们可以谈谈,真的,真的!” 盛无瑕一边试图摆脱那把刀,一边想着没了脸他还能不能活下去。那妇人看着他的脸,嘴角带上了一个慈爱的笑容,看的他心惊肉跳。 灯火摇晃,发黄的墙壁上映出屋内三人的身影。 然后她微微抬起了刀,眼见下一秒就要割上来。盛无瑕立刻闭上眼睛,不想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却迟迟感受不到疼痛,只听“啪”的一声,刀掉落在床下。 从房顶上跳下一个人,他是直接踏破了屋顶。现在屋顶破了个大洞,冷风随着他直接冲了进来。盛无瑕冻的哆哆嗦嗦。 “你……” 那人一个手刀把妇人直接劈晕了,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却是一副生的极好的容貌。 朱唇黑眸,眼角稍微往上挑。一身短玄衣,腰间绑个黑腰带,穿的倒是朴实无华。 他掏出腰间的匕首,将盛无瑕身上的绳子割断。盛无瑕得了自由,立刻从床上下来,连连道谢。道谢之后,他也不忘问来人的姓名。 “姜情。”那人就淡漠地吐出了两个字。 “盛无瑕。” 自报家门后,盛无瑕将妇人抬上床,又给她盖了一层被子,最后把身上装着的几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里不能住了,快走吧。”盛无瑕也不顾外面到底有多冷了,推开门就往外走,姜情就跟在他后面。 “对了,姜公子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声音太大了。” “是吗?”盛无瑕摸了摸鼻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姜情解释道:“那里有死气,我便在外面待了片刻,想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哦。”也就是说窗外那个一晃而过的身影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确确实实有人了。 姜情又道:“缝皮肉确实可以将一部分魂魄留住些时日,不过没多大用处,时候到了,该走的还会走。” “也是,人死复生之法我还没见过。” “这世间确实没有人死复生之法。” “唉,生死离别世人皆要尝啊。”盛无轻轻地瑕感慨了一下。 只不过眼下这场战争将这种人间苦提前一些让人们尝了尝。这还只是个开始。 街上空无一人,周围一片黢黑,不知几时才能到天明。 “你要去哪?” 盛无瑕道:“鄞州。” 姜情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巧了,我也去那里。” 盛无瑕心里毛毛的,虽然旁边跟了一个人,但有这种感觉依然不肯散去。 “那……一起走吧。” 路上,他得知了姜情是一个捉鬼人,不属于任何门派,去鄞州是因为那里有他的有一个委托人。 “怪不得姜公子知道的那么多呢。” 东方将白之际,盛无瑕感觉灵力回来了点。他立刻灵文传书给了裴时。 “裴时,裴时。” “嗯?无瑕?” “是我。” “你在哪?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灵力快没了,盛无瑕赶忙说道:“我在灵州……” 话还未说完,光芒消失,留下盛无瑕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此时,姜情提了两条鱼回来,他用干树枝生了团火,然后坐在空地上,开始烤了起来。 火烧的很盛,姜情道:“你把手也伸过来。” “啊?” “你手不冷吗?” 盛无瑕这才反应过来,他手一直被冻的冰凉,连忙伸过去。不久,一股暖意在手上升起来。姜情烤鱼烤得聚精会神,一会儿加把柴,一会儿翻个面。盛无瑕的目光也追随着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5 鱼来来去去。没有灵力在身,他既可能被冻死,也可能被饿死,所以他现在对面前的鱼有一种特殊的好感。 “尝尝。”姜情把烤好的鱼递了过来。 “谢谢姜公子。”盛无瑕接了过来,直接便咬了一口,却不小心烫到了嘴唇,但碍于在人前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咽了出去。 鱼烤得外焦里嫩,口感十分好。盛无瑕这两天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不过他还是保持着稍微矜持的样子,吃的不是很急,一口是一口。这都是从小他娘教导的,晚家在以前是个钟鸣鼎食之家,到他娘这一代虽然没落了,但依旧保留着大大小小的规矩。他娘是一个有点不靠谱,但很知礼节的女子。前者他没遗传,后者多多少少带了点。 日不知爬到了几竿,他们开始赶路,这一下便走到了鸣州,鸣州已经是中部地界,战乱还不是很严重,勉勉强强剩了几分样子。 姜情不爱说话,两人相处的这两日间,他似乎还在时不时地想着什么别的事,盛无瑕也不便去打扰。入夜,两人住进客栈,一人一间房,钱都是姜情拿的。由于盛无瑕把钱留给了那妇人,从此便身无分文,这一路来真的就是蹭吃蹭喝,盛无瑕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他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睡意了了,胸口一直有些疼,伤仍未好完全,灵力也聚不上来,一时不由叹了口气。耳边隐隐约约又想起了铜铃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一声一声,在夜里勾魂索命。 盛无瑕眼前一阵发黑,脑袋又针扎似地痛了起来。 第54章 春夜游 鸣州下面有个莲花城。 名字起的美,城内也美,尤其是如今春天已经来了,人们为了庆祝,会举行名为春夜游的活动。盛无瑕和姜情来到莲花城的时候,正好就赶上了。 人们聚集在主街道上,穿着漂亮的衣服,旁边各种小商铺点着灯。酒楼里,有钱人家一掷千金。融冰的河里飘着盏盏河灯,上面写着美好的祈愿,河道弯弯曲曲,莲灯飘向远方。 处处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这是离无息天近,方才留了些太平景色。两人穿行在人群里,由于没有钱,盛无瑕也只有看着的份。前面有对对联的,盛无瑕碰了碰姜情的手,指着那个小摊,道:“姜公子,有兴趣吗?” 姜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跟着盛无瑕的脚步到了那个摊位面前。 “来回间,苦乐共,举头天地百十年,回首明月。” 看到题目,盛无瑕略微一思索,便出声道:“多少事,生死同,俯身山河千万岁,随意天涯。” 他的声音清清朗朗,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人出声道:“好一个随意天涯,公子真是潇洒。” “不敢当。” 摊主听罢,递给了盛无瑕一个金色刻着花纹的面具。 “这是……” “对上来的人有奖。” “哦?是吗?那真是谢谢。” 盛无瑕手里拿着面具,向身后看去,姜情正隔着几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连忙走了过去。 “归人万里,似人似鬼。” 这是这一回的题,只有短短八个字。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在想些怎么对才好,夹杂着窃窃私语,有几个年轻女子不住地往盛无瑕和姜情这看来。 灯下盛无瑕目光清澈,多少年过去仍给人一种少年感觉。姜情则是平静的很,虽置身人群中,却仿佛永远一个人在走,总有一种抹不去的孤离。盛无瑕没见过几个捉鬼人,但也听闻这类人性子十分孤僻,想必是自己一人待惯了,不适应人间烟火。 他走到姜情面前,问道:“姜公子想怎么对?” “黄粱一梦,如梦如狱。” 盛无瑕一愣,问道:“哪个玉?” 姜情道:“地狱的狱。” “鬼对狱倒也可以,只不过这平仄不太对。” “嗯。”姜情点点头。 “那……那走吧。”盛无瑕担心姜情厌倦了这游戏,心想着也得了个面具,就不在这里待了,还是四处走走,尽快找个地方住一宿为好。 两人走着,天边放起了烟花,朵朵绚烂,不过顷刻就落。姜情似乎对这个并不怎么感兴趣,走路几乎就是目不斜视。本来盛无瑕还是抱着臂打算看几眼的,但当他发现前方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时,却立刻没了这种心思。 那人现在似乎还没有发现他。 盛无瑕急忙戴上了手中的那个面具,试图遮住脸。人来人往中,他被裹进了人群,马上就被来去的人们挡住。一个转眼,姜情消失在眼前。 盛无瑕在人流中找来找去,几个来回,也没找到。那个黑衣身影也不见了,他便寻了一个卖点心的摊位,打算歇歇脚,顺便看看姜情在哪里。 欢乐的声音不绝于耳,淡淡的香味让人心神愉悦。当然这不包括盛无瑕,他到现在还提着一颗心,无暇顾及其它,只想找到姜情赶快离开。他站在摊边,目光落在人群中。 手腕却忽然在背后被人一把抓住。 “姜公子?” 盛无瑕回头,瞳孔却骤然缩小。 “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出是你了?” 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唇似染了血的红,让他想起了似人似鬼这四个字。盛无瑕惊的向后退了一步,手腕却依旧被死死地拉住。 “还想去哪?” 听到这话,盛无瑕收敛心神,不想旁边这么多人被卷入其中,只能任由被拉着往前走。两人走出了人群,来到了一处河岸边。河岸边人少,河水漆黑,只有水上漂着几盏孤零零的花灯。 他默不作声,想看来者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瞿雪色轻笑一声,伸手就揭下了那个金色刻花面具。 面具下依旧是那张冷冷淡淡的脸,眉目清冽,像杯清酒。只不过这次,在面具滑过脸的那一瞬间,流霜剑出鞘,顺着明月光,剑刃向瞿雪色脖颈割去,却在离皮肤不到一寸处停住。 “你救过我,所以我不杀你,不过也请你好自为之。” 瞿雪色漫不经心道:“说的就好像你能杀了我一样。” “你试试。”盛无瑕一贯是一个有长足耐心的人,但现在却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姜情却在这时走了过来,他的步子不急不缓,直接无视了略有不对气氛与盛无瑕手中的流霜剑,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瞿雪色正色,道:“你随我回去。” “……” “你觉得那些人会让你活下去?” 盛无瑕冷色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片刻后,他又道:“姜公子,这也无关你,你先走吧。” 姜情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扫,只浅淡地道了一声:“哦。” 瞿雪色凝气隔住剑刃,手向盛无瑕身侧袭来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6 。 盛无瑕心想,这样的侮辱一次就够了,没想到瞿雪色还想来第二次,他还没有弱到要在别人的保护下生存,更何况对方还是这个人,当下神情愈发冰冷。只不过由于他身体带伤,难占上风,几招下来,气息不稳,却被瞿雪色看准了破绽。 眼前血光一闪,自己身上却没有任何地方发痛。 盛无瑕稳住身子,再一看,却发现是一把匕首贯穿了瞿雪色的手掌。应该很疼,瞿雪色脸变了变,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一咬牙,拔出了匕首,血当即涌了出来,流满了整个手掌。 “走。”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却是姜情扶住了他的肩,一拉他,就退出了瞿雪色的攻击范围。 两人御风而行,跑的飞快。再回头,已经没了瞿雪色的身影。 盛无瑕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便连夜跑出了莲花城。 热闹留在了身后,森森冷意袭来。 盛无瑕停下来喘了口气。姜情回过头来看他,月光被层层阴云遮住那一瞬间盛无瑕无端生出一种被狩猎的感觉,让他只想不停地逃离。可他明明已经逃离了莲花城,逃离了瞿雪色。 “姜公子,你……” “走吧。”姜情转身,不再理会他,专心拨开面前的杂草。 盛无瑕跟在后面,心跳的有些急,说不出的感觉,又惊又惧。 两日后,两人就到达了鄞州。盛无瑕立刻就上了无息天。薛当归在房间里整理典籍,见到他还略有些惊讶。 “裴时呢?” “嗯?他听你在灵州,就去找你了。怎么?没遇到吗?” 第55章 故意 “什么?” 薛当归捋了捋衣袖,将典籍置于案上,悠悠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会让他马上回来。” “那就好。” “你也先告诉一下你师姐吧,听到你失踪了,她很是着急。” “嗯。” 这两天灵力时有时无的,盛无瑕也就没联系李葚儿,只和裴时说了那么一句话,现在看来他做的是正确的。感念这几天姜情对他的照顾,盛无瑕找了一把上好的短剑给了姜情。他在上面亲手刻了一个剑铭上去,简短的两个字,回雪,正好可以与流霜相合。他还问了薛当归鄞州什么地方比较好,他可以带姜情去玩玩。 薛当归摸了摸鼻子,道:“我觉得无息天最好了,要不你带他来?” “啊,不用不用。”盛无瑕连忙拒绝道,最后他带姜情去了故意台。 以前裴时总说要来,但两人的时间总错开,说了两三年,都没来成一次。 两人一阶一阶地走了上去,上面零散着有几人,白玉柱倾塌,杂草淹没了故意台的下部分,寥落中生了几朵深红色的小花。 “故意取自旧时情谊。旧事情谊好,竟令君不看今朝。” 姜情问道:“怎么说?” 盛无瑕想了一下,他记得裴时曾经和他说过这里面是有个故事的。那时候两人都在无息天了,结果掌门说有事,他就立刻启程回了三寻天。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 见盛无瑕并未回答,姜情目光移了移。都说故意台日落最为令人欣赏。远处的城镇尚未亮起灯火,暮色浸入下面的梨水河畔,便是一曲流年不渡。 盛无瑕趁姜情在前面看风景,自己则在后面灵文传书给了裴时。 “嗯,怎么了?” 那边的声音透着几分慵懒。盛无瑕道:“当初你给我说的故意台的那个故事,还记得吗?” “记得。” “我忘了,你再说一下?”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差点让盛无瑕以为灵文传书中途断了。 “……以前,大约是几百年前吧,有两个人,一个是楚国的公子立行,另一个则是敌国来楚的质子忽,本来是没什么交集的,但是因缘际会,两人却成了朋友,还互为引为知交。不过三五年后,公子忽就被送了回去,又是几年,他成晋国的王,兴兵伐楚。他围城半年,逼得楚王投降,公子立行却在城破时自杀。为了纪念当初的故友,晋王就在当初两人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建了故意台。大约是这样。” 裴时语调随意地说完了整个故事。 “真伤感。”盛无瑕觉得来错了地方,虽说说的是两人的情谊,不过怎么看起来都像其中一人饮恨自杀,另一个人则是逝者难追。 姜情看他没在身边,回头寻他。盛无瑕连忙道:“对了,裴时,你在哪呢?还好吗?” “嗯,好的很。” 还未及盛无瑕开口,便听裴时又道:“一个漂亮姑娘把我抢了去做压寨夫君,无瑕,你说我是从还是不从呢?” 盛无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道:“怎么了?” “好啦好啦,我没事,有人让我不要说了,那我就不说了。”裴时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调笑的意味。 “……” 盛无瑕无话可说,但他觉得裴时应该过的还不错,也许又撞上了桃花了,毕竟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很寻常。 夕阳西下,天边层层浸染枫叶的红。他给姜情说了那个故事,姜情只是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哎,你以后就不要叫我盛公子了。” 姜情盯了他片刻,道:“所以?”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面前的人一个明眸清澈,一个人目光沉沉。 “好,你也叫我姜情就可以。” 为了时常保持联系,两人又交换了灵文传书的咒文。下了故意台后,姜情去了委托人家里,盛无瑕则又回了无息天,他心情很好,平日十分冷淡的脸,退成九分,剩下一分带个并不显山露水的微笑。 此时,薛当归此时正在房间里调香喝茶,见他回来,向他招手道:“你来闻闻。” “好兴致。” 盛无瑕走了过去,低头闻了一下,清雅的淡香,穿透了整个肺腑。 “用什么做的?” “栀子花瓣。” 薛当归又道:“平日可以放在衣服上。” “挺好的。” “做的多了些,这一盒给你,这一盒留给裴时。” 盛无瑕拿起来两个小木盒看了看,上面的刻的花纹优雅,但略有不同,便问道:“这两盒有什么不一样吗?” “裴时那一盒可以直接吃。” “……” 说起来裴时,盛无瑕便想起来和他那番不着调的对话,虽然没有多少担忧,但也问道:“当归,裴时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薛当归眯了眯眼睛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哎?他不会……”他不会真就在那里嫁给抢他的那个女子当压寨夫君了吧,也许真有女子能让裴时一见倾心了,以身相许。 “不会什么?裴时说他遇见了以前的一个朋友。” “没什么。”盛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7 无瑕打断了自己刚才不切实际的想象。 薛当归叹了口气,摁着眉心,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慎重点。” 既然如此,盛无瑕也不想再耽搁了,西北战线的事他也只能和薛当归商量了。他想的是以淮水为界,不让端王再进半分。于是,他便把栀子香放在桌子,道:“当归,我要和你商量一下今后的一些事宜。” 薛当归点点头,道:“可以。” 两人一同坐到席子上,薛当归知道盛无瑕不爱喝茶,便换了用茉莉花冲的水。盛无瑕暗叹,真贴心。他也不由得想起裴时在灵州能有什么以前的朋友。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了。 那夜的埙声似乎还在耳边。 第56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 “公子,你要看上了,那你就……” “闭嘴。” 李若慈暼了一眼矜小雪,矜小雪立刻识趣地不说话了。 他脑壳隐隐作痛,无限烦忧地看着眼前一身白衣,在那里站的悠闲自在的人。他真好奇矜小雪是怎么把人抢回来的。按理说,他亲自出手都不一定能成功。 裴时还在和那边的盛无瑕毫无顾忌地说笑。李若慈压了压声线,道:“你说完了吗?” “好了。”裴时抬眼。 那一瞬间,李若慈呼吸一滞,就像他刚出现在他面前一样。风轻云淡的眉眼,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为什么再见面还要笑呢? 他这一笑,那些过去的日子总是不免浮现在眼前,一点点地消磨着李若慈的意志。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有漂亮姑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求之不得呢。” “裴时,你的脸还要吗?” “怎么?你不同意?” 李若慈勉强提起来一个虚伪的微笑,道:“我要是同意,你就跟她在一起了?” 裴时的眼神深情,望向矜小雪。 矜小雪被这一眼看的身体一软。当初街上惊鸿一瞥,她就觉得这人真好看,让她觉得桃花开了,最是人间好颜色。 她当即决定把人抢回来。以前她干这种事干的也不少,但大多数男子为了他们的人格尊严都抵死不从,没想到这次意外的顺利,那位佳公子竟然乖乖地跟他们回来了。 她心里美滋滋的,但没想到人被她家公子看到了。以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人和她的公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裴时的名字她不是没听过。矜小雪还不至于为美人折腰,所以她立刻从这可以溺死人的目光中脱身,转向李若慈道:“不不,我还是觉得公子你更好些。” “你闭嘴。” 矜小雪又住了嘴,看起来今天公子心情不太好,自己还是不要惹他了。 李若慈在椅子上微微调了一下姿势,两条腿折叠在一起,撑着头,想着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裴时,念在我们也曾相处过那么长时间,总归也有那么点情分,我不为难你,现在要走就快点走。” 他说的简短,也不想纠结。 裴时望着他,没有说话。 李若慈嗤笑一声,道:“不走的话,我可保证不了我能做出什么事来,我可不像你们那样仁慈。”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口,转身就去了后面,矜小雪连忙跟了上去。 “公子,公子,人怎么处置?” “让他快滚。” 李若慈不想看见裴时,看见他时,或多或少,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他会想起自己的罪孽,对唐愿初,对很多人。与其说是罪孽,不如说是与生俱来的,而且将与他相伴一生。然而这一切,都不与裴时沾染分毫。 他一想起来这些,心口这处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外面天色晚了,他走回自己的房间,矜小雪还立在院子中。 “裴时走了吗?” “没有。” “……” “公子,怎么办?” “把他扔柴房去,这里没地儿给他待。” 李若慈压下心中的情绪,翻开被子就睡下去了。但不到一个时辰,他又翻身坐了起来。 夜尽于此,李若慈是再也睡不下去了。胸口堵着东西,不上不下,忍的他难受。他匆匆穿好衣服,来到柴房。 月光透过破破烂烂的纸窗照了进来,淡银色。 躺在柴堆上的人睡的并不舒服,微皱着眉,头发也有些散乱,柴房太冷,裴时穿的也薄,所以微微蜷缩着身体御寒,这让人感觉他有点可怜兮兮的,像一只被抛弃了的猫。 李若慈冷冷地注视着裴时,他想把这样的裴时杀了,埋起来,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敌人。来年他可以给他带去一束白色的小花,然后抚摸墓碑上他的名字。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李若慈立刻清醒过来,他一个箭步迈向柴房内,直接抓住了地上人的衣领。 裴时醒了过来,四目相对,李若慈恨声道:“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了断。” 他抓着裴时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裴时也没反抗,就任由他这么拉着,走出了柴房。 两人走出了院子,房屋后面有一个很大的湖,灵州靠北,南方花开月圆,这里的湖面依旧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李若慈把裴时拉到了上面,松开手,道:“裴时,你现在把剑拿出来,可以替唐愿初报仇,也可替其他三天或其他门派的人报仇,这十几年,死在我手下名门正派的人可不少。不过,能不能取我的命,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但要是今天你死在我手里,你也别怨我。” 说完,他见裴时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 “别考虑了,你难不成还是怕了?” 李若慈一展扇子,不等裴时的回答,率先出手,向裴时喉咙袭去。裴时随即手上化出随虞,格住了他的扇子。 两人就这么在湖面上打了起来,剑气击碎了脚底的薄冰,湿了鞋子衣角。开始两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只有各种剑和扇子交错而过,以及它们带起的光,纷乱不堪。后来近了彼此的身,李若慈的扇锋凌厉,扫过裴时的脸,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裴时则趁此机会,不轻不重地伤了李若慈的左臂。 你来我往间,就打红了眼,彼此都想要了对方的命。时间久了,两人都有些力竭,李若慈挥手打落了裴时手中的随虞,裴时也没有去捡,反而伸手锁住了李若慈的手腕,将他压在了冰面上。李若慈不甘心受制,曲膝向裴时腹部顶去。两人在冰面上滚了一圈,裴时的拳头直接向李若慈的脸上招呼,李若慈来不及挡,没有犹豫,直接反击,拿手肘重重地砸在裴时的肋骨上。 李若慈可以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也可以看见对方强忍疼痛的表情,心下有些扭曲的快意。裴时想起来,却被李若慈搂住了腰,死死地摁在了地上,不让他有起身的余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8 地,大有不死不休之势。接下来,李若慈一个翻转,直接将裴时压在身下,然后用膝盖抵住,空出手来去掐他的脖子。裴时咬着牙,伸出手,一个用力,直接掰断了对面人的手腕。 瞬间,一阵剜心的疼痛立刻传到了李若慈那里,他闷哼一声,站起来,狠狠的踹向裴时的身体。裴时被踢的一时有些缓不过来,连忙护着腹部,咳了两口血,就着冰凉的空气侵入肺里,整个胸腔都在疼。他含着血,伸手拉住了李若慈的腿,就让人一下子跪在了冰上,趁此机会,他起身,拎住李若慈的衣领,把他带倒在了地上。 裴时没留给李若慈任何缓和的空间,抓住他的头就往冰上砸。身后的冰一寸寸地裂开,李若慈的后脑接触到冰面的那一瞬间,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知觉。但裴时依旧没有放手,死命地把他往下摁,冰水生生又把他冻醒了。 李若慈的眼睛被手掌盖住,看不见东西。但他可以感觉到,脖子处的冰裂开了,头被逐渐摁到冰水里,开始是耳朵,然后是嘴巴,最后是鼻子。冰水不断刺激着他的知觉感官,他被呛的下意识地挣扎,垂死地抓住裴时的手腕,但裴时却没给他机会,手腕像钢铁般不可撼动。 “唔……” 由于喘不过来气,李若慈被迫张开嘴巴,灌进来的却只有水。一种要溺死的感觉如电流般流遍全身。 黑色的虚无包裹着他。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李若慈失去了力气,手一点点地滑了下去,就在此时,他被提上来,扔在了冰上。他躺在冰上拼命的咳嗽,肺像被扎穿了的疼,怎么也缓不过来。 李若慈虚弱地往上看,裴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尽管身体不怎么好,但李若慈还是强撑着道:“怎么不杀了我啊?” 裴时的眸色暗了暗:“你毕竟也救过我一命,我还不至于像你一样忘恩负义。” 冰上的李若慈面无血色地笑了一下。 “离开他们。”裴时对地上像水鬼一样狼狈的人说道。 “离开他们?我去哪?除此之外,我有可靠的岸吗?大道三千,你我不同路,何必自寻烦扰?” “我陪你离开。” 此话一出,周围空气似乎都被封结起来。 静了半晌,李若慈冷然道:“裴时,不要太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原来如此。”裴时轻轻笑了笑,像是自嘲,又带着不可察觉的伤感。 “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你,好心提醒,对敌人手下留情,是世上最不该的事。” 李若慈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他是来自过去的魂魄,无人能赐他骨血。 最后与他携手同归的也只有死亡。 可等了许久,李若慈也没等到冰凉的剑刃。 他抬眼,见裴时摇摇晃晃地拾起掉在一旁的随虞剑,也不再管身后的自己,向前走去。 裴时身上带着血,混着水落了下来。 李若慈侧着头,默默地看着一路的血,看它们最后消失在无边夜色中。然后回过头,面对长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冰上躺倒了天明,直到矜小雪来寻他。 第57章 晌贪欢 “公子,你发烧了。” “不碍事。”李若慈穿上旁边折叠整齐的衣服。他的左臂完全废了,抬不起来,只能让别人替他洗好又擦干头发。 “公子,这是药。” 一碗墨绿的药汁,矜小雪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一旁。 “嗯,放那吧。” “公子,你的手……” 李若慈声音有些哑:“我药还是喝的了的。” 端王还在灵州,来了四天了,瞿雪色还没回来。他头痛欲裂,问道:“故凌花联系到瞿雪色了没有?” “联系到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今天下午。” “嗯,他回来后,你告诉我一声。” “知道。” “你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临走时,矜小雪知道他左手不便,便替他整理了被子,打理了炉火。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李若慈一人。 “裴时……” 他低低地叫出这个名字,用仅剩的那只手握住受伤的左手腕,剧痛传来,他心里终于好受了点。 咳嗽了几声后,下午他的嗓子就彻底说不出话了。 瞿雪色回来时,左手也缠着绷带。 李若慈幸灾乐祸地笑了下,牵动了嘴角的伤口,有一丝丝的疼,所以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端正了表情面对瞿雪色。 “你怎么了?”瞿雪色见他脸上的淤青,手腕的绷带,以及苍白如纸的脸问道。 李若慈嗓子出不来音,便抬了抬头,示意矜小雪替他说。 矜小雪会意,道:“公子他受伤了。” “我看的出来,我是问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 “公子把裴时抓了起来,然后半夜裴时就跑了,公子去追他,没追到,然后就被打成这个样子了。大概……大概就是这样……是吧……公子?” 瞿雪色笑了一声,嘲讽道:“那可真惨。” 李若慈依旧闭口不言,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瞿雪色伤了的那只左手,矜小雪不确定地翻译道:“公子说,你也是。” 李若慈满意地点点头。 瞿雪色看他们两个狼狈为奸,嘲讽神色不减,却没有再理他,转身去另一个院子,见端王去了。 见他离开,李若慈打算去沐个浴,不过这种事不好让矜小雪去做,他便找了一个男属下。李若慈拿手比划了半天,对方愣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无奈之下,他只能找了张纸,又找了支笔,白纸黑字地写了下来。折腾了半天,快到晚上,他才进了水里。 池子很大,水温正好,褪下的衣服就放在旁边,他倚在壁上,轻轻地闭上了眼。 这一闭眼,就回到了无息天。 夜色正好,他还有裴时谢昀薛当归围着一堆火坐着。相对无言,谢昀提议道:“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李若慈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害怕?” 谢昀笑笑:“哈哈,我不会,你才会。” 他又补充道:“不止鬼故事,有关于鬼的任何事都可以说。” 李若慈摇摇头。 裴时倒是赞同,道:“好啊,从谁先开始?” 谢昀道:“薛当归你一直都不说话,就从你开始,怎么样?” 薛当归也没有推辞,便直接开口道:“小时候听一个走南闯北的道士说的。” “世间鬼千变万化,并不是总以一个样子出现的。一日瓢泼大雨突然而至,他便寻了一处破庙避雨。庙内还有两书生,一蓝衣一白衣,对坐而谈,见他来了,便给他留了处空地。三人便开始了闲谈,幽幽灯火下,他见蓝衣书生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周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59 身围绕着一股死气,不由心中大骇,当即道:这不已经是个死人了么。” “那蓝衣书生也不辩,只是站起来道:李兄,既已赴约,心愿已了,事已至此,唯有一别,只是请镇中桥下敛我尸骨。说罢,抹脸,化为鬼魂而去。” “他和白衣书生依言来到桥下,果然发现已经被淹死的蓝衣书生。白衣书生大恸,敛尸骨而去。” 故事说完,面前的火闪了闪。李若慈偷偷地向裴时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裴时也正向他看来,眼神一撞,两人都立刻移开了。 下一个是谢昀,谢昀道:“这其实是我的一个梦。” “我梦见我在一个繁华的小镇上玩,他们正在过节,过的什么节我不知道,但我看见人群吵吵闹闹的,蒸笼上蒸着各种馒头,还有各种小吃,煮的,炸的,应有尽有。” “这时候,一个漂亮的姐姐拉过我的手,让我跟她走,还塞给了我一串糖葫芦。她把我拉到一个人少的小巷,就松了手,人也不知道哪去了。” “我一低头,发现手里的糖葫芦变成了一串舌头,软软的,红红的。” 裴时连忙打断他,道:“别说了,我听的慎的慌。” 谢昀不服气,道:“不害怕你听什么鬼故事呀?不然你讲?” 裴时道:“故事我倒没有,不过我以前听过一首诗词。” 接着,他缓缓道:“细草空林,丝丝冷雨挽风片。 瘦小孤魂,伴个人儿便。 寂寞泉台,今夜呼君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谢昀和薛当归都消失不见了,只剩李若慈和裴时面对面坐着。 他们旁侧生了棵树,凉风起,花瓣悠悠地落下来,粉色的,像是桃花,它们落进火里,然后被灼烧殆尽,剩下几分缱绻的凄艳。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裴时的声音让李若慈心神恍惚,只见那红唇一张一合,潋滟非常。最后一句诗词说完,裴时手一撩地上的火,熄灭了它,然后凑了上来。 “林若言……” 这一声像是叹息,让李若慈微微抬起来头。却不想,一个浅尝辄止的吻立刻落在了他的唇上。 李若慈一愣,随即闭上了眼。 醒来的时候,他还在水里。 水已经有些凉了,他便出了水池,擦干身体,穿上了衣服。回到床上,想起刚才的梦,李若慈无端地有了几分不自在。他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想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虚情假意。 “公子。” 门口传来矜小雪的声音。 “进来。” 矜小雪进来了,手里端着药。她将药放在桌子上,转身对他道:“刚才来信,宗主让你回去一趟。” 第58章 九云 李若慈缓步踏入地宫。 大殿空旷,周围闪着冷幽幽的烛火,尽头一个裹在黑衣服里的人正坐在石座上,身子一半沉浸在阴影中。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的一份地图,听到动静,头也不抬,道:“回来了?” 声音低沉平稳。 闻言,李若慈连忙低头行了个礼,道:“是,属下参见宗主。” “嗯。” 座上人没有动,半晌,终于从桌上移开目光,望向立在下面的静立良久的李若慈。 “受伤了?” “是,不过属下并无大碍。” “无碍便好,我还有些事需要你去做。” 幽蓝烛火下,顾泠抬头,面目半明半暗。 “属下定当万死不辞。” 听闻此话,顾泠向下暼了一眼,继而轻笑一声。 李若慈垂着眸子,忽听上面道:“你知道这两年我在干什么吧?” “属下知道。” “归离剑,瞿雪色寻了它两年无果,而我,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李若慈想起当日在封城瞿雪色说过的那句话。 “千年一出,阴人返阳。” 真有这种东西么?可生人白骨,还人魂魄? “归离难寻,在情理之中,毕竟不是凡物,宗主不必忧虑。” “忧虑?这么些年我都等过来了,不急于一时。不过,最近云鹿带回了消息,说是北方九云,靖州可能会有归离的踪迹。” “所以宗主是想让属下去九云州?” “没错,瞿雪色在灵州,无暇分身,你又一向小心谨慎,我甚为倚重,让你来正是为此。” “属下明白。” “靖州还在三天手里,必要的时候夺过来,不必计较什么代价。” 说完,顾泠起身缓步走下石阶,他黑色的长袍拖地,面目从阴影中显现出来,几缕头发散在他脸的两侧。 一张年纪在三十上下的脸,面容白皙,杏目柔和。 他道:“去吧,具体事宜和云鹿商量,他也回来了。” “是,属下告退。” 李若慈转身离开了大殿,大殿之中又归于一片沉寂。他从灵州甫一回来,便匆匆去见了顾泠。顾泠下了命令,他也不想耽搁,但走之前,他还要去见云鹿一面。 李若慈在地宫内穿行,地宫幽暗,只有分毫天光从上面倾泻下来。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李若慈回头,是一个白衣之人,面上带着一个诡异的面具。面具之后的声音带着一股轻薄的意味,不紧不慢,尾音轻轻上扬。 “三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劳云鹿公子挂念。” “此番你一个人去?” “不然呢?云鹿公子也要去?” 云鹿笑了几声,道:“不了不了。” 李若慈没有理会他的推辞,反而道:“是真是假?” “什么?” “那把剑,人们一直引以为传说,你是真的可以寻到它在哪里么?” “传说一半来源于真实,寻的到寻不到,那也是因人成事。” 云鹿身后是深邃到一眼望不下去的路,李若慈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无法探知话里的虚实。 “既然如此,还请云鹿公子如果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告知在下一声,告辞。” 李若慈无心再做停留,转身即走。 “等等。” “还有何事?” “此次虽然我不与你同行,但有人会同你一起去。” 李若慈蹙眉:“谁?” “你认识他的,他在地宫大门那里等着你。” 说完,云鹿向反方向走去,边走边道:“阴阳分两边,造化天地间。三公子,世间神奇,不必去执着真假,因为这本身毫无意义。” 李若慈望着那个背影,片刻之后,走向了原本的方向。 外面青天白日,李若慈耐不住日光,拉起了披风上的帽子。 地宫门口,早有人等候在此。 为首的那个李若慈看着有点熟悉。 “你,叫什么?” 那人生的斯文俊秀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0 ,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穿黑衣绣银莲,反而是一袭深蓝色长衣,看来是在敛夜天有点地位的人了。 “三公子,属下徐晚。” 声音温温和和,带着浅浅的笑意。 “嗯,想起来了。”李若慈略微点点头。 “不知公子是否要现在启程去九云州?” “嗯,准备准备就走吧。”说话时,李若慈没有再看徐晚一眼。 九云是一个很荒凉的州,和外面没什么贸易往来,种田也因为气候原因种不出来什么东西,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基本上靠打猎,挖药材为生。 在九云州喝云流今送来的梅子酒,就跟喝白水一样,半点味都没有,寡淡的很。李若慈便去让矜小雪寻了烧酒来喝,几口下去,便热了心肠。 这里挨着靖州,靖州也是久攻不下。这会儿,仗打的越来越艰难,时间拖长了,对谁都不好。他舔了舔嘴唇,想着,这样的时间也许还长着呢,战争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不过,在这里比在北遗州,灵州的时候清闲多了,除了平日里出兵守守,再打打靖州,找找归离剑,也就没什么太大的事。九云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战略重地,所以没有那么多的你死我活。况且作为一个道门中人,李若慈的重点也不在这里,他更倾向于收拾一下这里的小门派,愿意依附敛夜天的就依附,不愿意的就强逼着你,至于那些自愿为人间正道殉节的,那就正好成全了。 这样下来,转眼便入了夏。 六七月份的这里,顶多称的上是凉快,不过这也正称了李若慈的心意,不冷不热,穿一件单衣就好。 昨日他又收到了一封信,上面是拿鲜血写的,大意是诅咒他不得好死。 自从他开始肃清门派开始,这种信就接二连三地送来。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死字,没点新意,可能他们还是觉得活着更好些?”李若慈无所谓的笑了笑,就把信扔在了一旁。 他前几日还上山逮了只小狐狸来玩,后来又觉得养着太麻烦,又给放了。说起来,近几日他确实太闲了,就差叫矜小雪了和他一起打牌了。听云流今说最近叶子戏好像很流行,他在赌场一夜过去后就赢了千两白银。不过李若慈一向对这个没什么研究,也就不怎么玩,他觉得他要进了赌场,可能就是输给云流今的倒霉鬼之一。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干点别的好。 隔了两三天,他们同九云新州府整顿了军队,就开始又一轮地对靖州的进攻。靖州九云这两个州离的不是一般的近,彼此的城楼间至多有半里的距离。只不过这半里寸草不生,一片黄土。这次打的异常激烈,好像那边也下来命令了,要誓死守住靖州,一步不退。 血染黄沙,转眼间就死了几万人。任他看惯了死亡,也会觉得这里萧索不堪。 在这里倒下,也就算直接埋了吧。 李若慈手边放着一封封加急的书信,报告着前线情况。他扶额道:“再打下去,人恐怕得死绝了。” “那……总不好不打吧。” 他抬头望了矜小雪一眼,道:“是。” 这几日手下来报,九云没有异常,也就是说那把剑不在九云,那就很有可能在靖州,而靖州目前还在别人手里,怎么说也不好动。正当他在思考之际,外面进来人说徐晚请求见他一面,他点头应允。 徐晚推开门,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李若慈面前,道:“三公子。” 李若慈随手翻看着信件,淡淡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请罪的。” 李若慈皱了皱眉,不解。 “我没听公子指令,便私自带人入了靖州去看了里面的情况。” “无事,我不怪罪于你。” “谢公子。” “不过,你这是听从的云鹿的命令吧?” 徐晚低声应道:“是。” “那有何发现?” 徐晚抬头道:“属下发现了一个地方,那里夜时为阴,昼时为阳,阴阳于暮时晨时交替,而且那里地形我也看过了,山水极为契合归离剑出阴阳交替的特性。” “何处?” “靖州北六公里处,岫原镇。” 第59章 岫原 听到岫原镇这三个字,李若慈愣了一下,复又问道:“你上报给宗主了吗?” “属下已上报了。” 李若慈看着徐晚没说话。 徐晚退后一步,道:“我初来乍到,不知公子规矩,要有逾矩僭越的地方,还望请公子原谅。” 说罢,他低下头。 李若慈咬牙笑了一声,道:“我原谅你什么?宗主早就说过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直接向他汇报,我又如何能干涉你。” 他接下来又道:“行,事情我差不多知道了,你也先下去吧。” “那岫原镇这事,公子要怎么做?” “我再考虑考虑,靖州这不还没打下来么?” “好,那属下先行告退。” 看着徐晚离去的身影,李若慈恨不得背后给他一刀。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没想到想局面会变成这样的,宗主既然知道了,那命令也肯定会马上下来,如此一来,岫原只怕会变成第二个封城。 如果真到那时,他会以怎样的面目见裴时?无非是新仇加旧恨,你死我活。这些都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他到底也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还妄想有人能回头看他一眼么?想到这里,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李若慈在窗边静坐着,看着桌上的棋局,执黑执白无所谓,没人陪他下,他就自己下,他固执地想把自己困在这个小天地里,希望没人来打扰。但一局未完,便又有人来报,李若慈掀了掀眼皮,示意他赶快说。 “宗主说让您改变计划,别打靖州了。” “那打哪?” “只要一个岫原镇就可以了。” 李若慈手里的棋子一顿。 “公子,宗主的意思是伤亡这么多人靖州不一定拿的下来,既然只有一个岫原镇有利用价值,不如……” 李若慈不着痕迹地掩下眼里的风起云涌,道:“我明白了。” 等那个下属走了出去,他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落下了子。李若慈一步一艰难,最后还是让自己落了个死局。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止不住周身浑身发凉,就像泡在冷水里,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地冰冻,从头到脚,没有留一丝逃跑的余地。他并不是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绪的人,可是他曾经放任的那些情感正在毫不留情地蚕食着他自己。 李若慈曾在这些情感中感到过一些年少时难得的感觉,但现在它来索要回报了,他因此而感到痛苦。 来来去去,因果报应。 天道历来如此。 他弯起嘴角,略有些嘲讽。 李若慈收拾了桌上的棋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1 局,清明了一些。他明白此时自己最理智的选择是什么,在生死在两旁的道路上摸索了那么多年,还得继续走下去。所以他立即起身,来到外面,带了一些人便去了岫原镇。 岫原镇比想象中的要小一些,有百十来户人家,都不是很富裕。树不多,平平坦坦的。李若慈想起裴时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孩童到一个小小少年,整整十一年。 军队包围了岫原镇,镇里面的人没有多少抵抗,只是都瑟瑟缩缩地看着他们这群入侵者。里面有老人,有女人孩子,他们不知道来的这些人要干什么,但他们明显感受到了最原始的恐惧。 李若慈站在前面,面无表情。 徐晚在他身边,问道:“开始布阵吗?” 李若慈点点头,漠然道:“开始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衣属下跑过来,无间引血需要血引,所以他想从人群中拉个人放血。 人群中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声。 李若慈走过去开口道:“用我的吧。” 黑衣属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确定地问道:“公子?” “我听得烦。” 李若慈自顾自地绕过几处房屋,黑衣属下连忙跟了上去。他来到了阵眼的位置,从旁便属下那里拿来一把剑,挽起袖子,在手腕上割了一下,然后转过来,让血滴下来。血在他脚下阵法的纹路里汇成一道小溪流。 李若慈感觉差不多了就收起了手。这个阵法比封城那个小的多,况且他又是修行之人,所以他如今的感觉也只是微微头晕。他从衣襟上撕了块布,包扎住了伤口以止血,又回去找了个栏杆屈膝坐下,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李若慈感觉衣袖被轻轻扯了下,他睁开眼睛,发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 “哥哥,哥哥。”那小男孩小声叫道。 “嗯?” “哥哥脸色不太好,是受伤了吗?” “没有。”李若慈把小男孩的手拂了下去,他实在有些疲倦,刚闭上眼睛,就觉得手里有什么被塞了进来。他抬手一看,是一个青色的小果子。 “刚才哥哥救了我娘,所以这个给哥哥。” 李若慈觉得好笑。 “救?” 小男孩点点头,一脸真诚,还带着一些不知世事的单纯。李若慈直了直身子,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裴秀。” 李若慈心中一动,不自觉地说道:“裴,你姓裴……” “嗯,镇上的人大都姓裴,听说以前我们这里有个很厉害的人也姓裴。” “……是叫裴时吗?” “是,是,我爹在我出生时还想给我起这个名字呢。” 李若慈闻言笑了一下,稍后又敛色问道:“怎么最后又不是这个名字了?” 裴秀道:“我娘不让。” “怎么?不好?” “也不是,我娘说那些大人物有时候一生都不怎么好过,她还是希望我像一个平凡人一样长大,一辈子无灾无难的。” 裴秀撇撇嘴,又道:“当然,我还是愿意做大英雄。” “有时当大英雄也不是什么好事。”李若慈淡淡地说道。 裴时爱玩爱笑的表面下总藏着一颗不愿示人的心,那里面是十一岁的血染黄昏和逝去的骨肉亲情。他也就从此和喜乐平安无关,开始在刀尖上过一生。 李若慈忽然有种莫名的心疼,他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孩,问道:“你们这里冬天会下雪吗?很大的那种。” 裴秀欣然道:“会啊,有时候大雪封山,我们都出不去。” 李若慈点点头:“这样啊。” 他抬头望天,道:“真想看看。” 裴秀认真道:“等到冬天就行了。” 李若慈微微一笑,道:“好,你去找你娘吧,一会儿她该担心了。” 小男孩欢欢喜喜地跑了回去,还冲他摆了摆手。李若慈握着手里的果子,下了栏杆,走到那个正在巡视的属下面前,道:“停止阵法。” 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起伏,却不容置疑。 第60章 算计 黑衣属下有些为难,道:“公子,这是宗主的命令。” 徐晚在一旁也劝道:“是啊,三公子,宗主要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停止然后回去,还用我再说一遍?” 见李若慈态度坚决,黑衣属下也只能默默低下头,去找那些正在布阵的人,带他们回来一起走。领头的那个统军虽有不满,可是也不能说什么。他们又回了九云州,矜小雪看李若慈回来,而且面色不是很好,有些担忧。 “公子。” 李若慈抬起头。 “你受伤了?” “没有,你不必担心。” 她看着回来的人,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回来了?” “此事另有打算。” 李若慈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房间里,忽略了隐隐作痛的手腕,想着怎么跟宗主解释这件事。 他一路从晌午思索到月上屋檐,又思索到了徐晚一脚把房门踹开。 借着半帘月色,李若慈看到徐晚后面还跟着十几个黑衣人,这些都是徐晚从别的州带来的,不是他手底下的人。 他从桌前起身,道:“徐晚,你这是什么意思?” “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李若慈冷笑:“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是不是,你马上就知道了。”徐晚招了招手,让后面的人进来,形成了一个包围之势。再一招手,这些人便全部拔剑冲了上去。 李若慈明白他们不怀好意,便也没有手下留情,不一会儿,房间内就弥漫开了浓重的血腥味。敌多我寡,对方有都是敛夜天比较出色的人,他们缠着李若慈,想尽可能地耗干他。 一旁冷眼观看的徐晚突然插手,从侧面袭击了李若慈。李若慈本欲躲开,却突然觉得肋下一痛,只得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击,当下嘴里涌上一丝腥甜味,但他立刻压了下去。 “意外吗?” 李若慈不可置信:“我身上有你下的毒?” “那可不一定是我。” 徐晚没给李若慈缓和的机会,回手又是一击。李若慈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是在铺着干草的地牢里。 入眼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见他醒来,靴子立马给了他一脚。 李若慈咬牙切齿道:“徐晚。” 徐晚面带笑意的蹲下来,看着他,问道:“想说什么?” “我倒想问你想干什么?” 李若慈想撑起来身体,却被徐晚伸手按住,接着手腕处一疼,徐晚竟是生生把他两处手腕都折断了。 李若慈猝不及防地惨叫了一声,疼得眼眶红了一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2 圈。 “感觉如何?” 李若慈勉强牵动嘴角,启唇道:“很疼,你感觉不错吧?” 徐晚伸手拍拍他的脸道:“事到如今还嘴硬。” 李若慈心生厌恶,转头想避开徐晚的手,却立刻被他捏住了脸。 李若慈被迫看着他,道:“我跟你很熟吗?” 徐晚凑近他,轻轻道:“贵人多忘事。” “我在地宫亲耳听见你和云流今说的话,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可对于我来说,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努力才爬到那个位置吗?你们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把我踹了下去。” 李若慈想起确有此事,失声笑道:“真难为你这么多年一直记得。” 徐晚见他笑,脸上立刻阴晴不定起来,抬手就狠狠给了他几巴掌。李若慈被打的偏过头去,咬牙未出一声。 “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忘。” “怪不得,我在无息天一事也是你故意泄露给薛当归的?” 徐晚脸上透着愉悦,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本以为你会死在那里,结果你命大,还得让我亲自动手。” 李若慈又道:“今日之事也不是宗主的意思。” “你说呢?” “那你就不怕宗主降罪于你吗?” 徐晚起身,俯视着地上一身狼狈的李若慈道:“刚才还挺明白,怎么现在又不清楚了?你死了,是一个,我死了,是两个,况且是你不对在先,只要做些掩饰,宗主不会追究太多。” 李若慈听着,只觉得万分疲倦,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见他不说话,徐晚便一脚便踩在了他的胸膛上,用的力道宛如一场酷刑。 李若慈受不住,张口便呕出了一口鲜血。他肋骨不知断了几根,痛到极致,濒死般地喘息,艰难地说道:“你……要杀……就快点,怎么……这么……磨磨唧唧……” “杀?” 徐晚笑了几声,把脚移开,道:“我还打算留你几日,你这个样子我很喜欢看。” 李若慈骂道:“有病。” 徐晚并不在意,只是居高临下道:“看看,平常高高在上的三公子成了什么样子?” “……” 李若慈躺在地上,一身衣服早已肮脏不堪。 “放心,你与云流今,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徐晚留下这一句话,拍了拍衣服,便走出了狱门,又吩咐左右锁好门,好好看着李若慈,别让他逃了。 李若慈咬着唇,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痛,又堪堪吐出几口血。他微缩身体,有些许的战栗。他明白徐晚不会放过他,现在留他一命,只是为了羞辱折磨他,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李若慈也如徐晚所愿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挨了几日。 这些天,他有想过云流今,但想想云流今现在怎么也比他过的好,他想过矜小雪,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他也想过唐愿初,那枚护身符还在贴近心口的位置,又染了一次鲜血,不知他死了之后,该以什么面目去见她。当然,他想的最多的是裴时,完全是无意识地,想着凌云渡初相见,他一把火烧尽了他的船。 “你烧了人家的宅子,我烧了你的船,这样公平的很。” 他一袭白衣,胜尽人间雪。 缥缈船上他带着他去看星星。 小青州,一场生死过后,他以为他不知道,抱着他的腰,道:“林若言,还好你来了。” 再然后,他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下去去陪那个死去的林若言。 他大概是恨他的,恨他害死了那么多人。 殊不知,李若慈在林若言这个人身上多少混进了几分真心实意。他想如果要死,他也愿意死在裴时上,了尽爱恨。 李若慈如今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他对裴时的感觉。 一生最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些 第61章 身死 李若慈老老实实地躺在地牢里,徐晚之后怕他跑了,又给他在脚腕和手腕上上了锁链。 李若慈躺在地上,也不怎么动,仿佛死了一般。徐晚扭曲阴狠的表情在闭上眼睛的时候被放大了好几倍,和映在墙壁上铁索的影子一起化身为噩梦纠缠着他。他估计徐晚正在给他琢磨一个好的死法,好让他到人生最后一秒都后悔他曾经做过的事。他是真没想到当初他和云流今的一个无意之举会招致这么个结局,让徐晚这个人心心念念地记了他们这么多年。 李若慈咳了一声,嗓子又疼又干。他转了转头,对外面看守他的人沙哑着声音问道:“请问可以给我点水么?” 外面那人惊了一下,又盯了他几秒,迟疑着拿起了桌子上的碗,从水壶里给他倒了半碗水。 “这门我不能开,你往这边移移。” 李若慈忍着全身剧痛动了动,那人端着碗伸过铁栏,将碗往他这边倾斜。 碗沿比他的唇高处不少,水是直接倒下来的。如此一来,其实李若慈没喝上多少,水大多都流到了他脸上,但也让他感觉好受了不少。 “谢谢。” 那人欲言又止。 李若慈往上稍微看了看。 “三公子,你……徐大人他没给你留生路。” “我知道。”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好一点的结局,也就是一个痛快的死法。不过依徐晚的性格,不大可能让他死的太好看。 那人叹了一口气,不再看他,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尽职尽责地守着狱门。 徐晚再来已是五日之后,他的身影挡住了李若慈的光。 “看起来徐大人这几日很忙啊。” 徐晚笑了笑。 “就算再忙,我也记得你。” “那我是不是应该为你的牵肠挂肚感到荣幸?” 徐晚注视着李若慈,不知在想什么。有几秒的沉默,眼神却让李若慈毛骨悚然。徐晚缓缓的蹲下,手抚上李若慈的脸,从额头到下颚。 “你说,这人死后是什么样子?” “呵呵,那得看什么死法了?你若现在一剑捅死我,你马上就能看到是个什么样子。” “怎么会让你死的这么便宜?” 李若慈心道:也是,跟他没关系的都死的那么惨,他这种曾经给过徐晚痛苦的人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那你……” 徐晚打断了他的话道:“最近朝廷那边给靖州增派了援军,我们打肯定是打不了了,所以最好是和谈,正好靖州那边也想停战,不过我们毕竟处于弱势一方,总得有点表示,你说是不是?” “……” “所以我就把你给了他们,让他们处决你,以慰他们死去同门和士兵的在天之灵,让你也算死的有点价值。” 徐晚饶有兴致地看着李若慈,似乎在期待他做出什么表情来回应,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3 李若慈则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对方那张脸。黑暗中,他听到徐晚在他身边待了片刻,便起身走了出去。 地牢里恢复了寂静,李若慈这才睁开眼睛,愣愣地看向一个方向。还特意来做一个死亡宣判,徐晚对他的恶意真是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李若慈在这里静待死亡,说不害怕是假的,他不信黄泉地府,更不信转世轮回,他更相信死亡是引领他去一个未知之地,在那里,他可能是是睁着眼,也有可能是闭着眼,但他更有可能对这个世界全无知觉。 李若慈这样想着,也会觉得寂寞。他觉得,倘若如此,不如化作一阵风,跨过千山万水,绕在某人的袖间,直到永远。他额头抵着地面,咬着唇,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几日,有几个人把他从地牢里带了出来。 那日天高云淡的,又快到了秋天。 九云州和靖州两个城楼之间一片肃穆。身后城楼上,徐晚远远地望着他,对面城楼上,站满了白衣。 接下来,黑色的剑雨落下,万箭穿身而过,血流了满地。 李若慈觉得这样的死不适合他,他曾想过,有一天他死,也是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多年之后,只剩下一具无人认领的白骨。但其实这样的死也适合他,无人伤心无人哭,也无寿衣,也无棺椁,甚至他自己也无悲无喜。这么多年来,他悬着一口气,活在人世间,都不知为了什么。为了活而活,可能是这世间最没意义的事情了。 只不过最后的时候,他看到了裴时。他的衣服上染上了他的血。 裴时的出现把一切都打破了。在感受到裴时的泪水以后,李若慈突然开始想活下去,想就如此简简单单地注视着裴时,温柔有之,欢喜有之,哪怕裴时不知道他的心情,他也不想看到裴时如此难过。 所以就算知道这不可能,他也要说:“若真的有来生的话,我们一起去岫原镇看雪吧。” 他曾经讨厌过裴时,嫉妒过裴时,讨厌他是因为他跟他作对,是他的敌人,嫉妒他是因为包括在唐愿初在内的人都喜欢他,他光芒万丈,是天赐的好命。 可注视一个人久了,就不知不觉地把他刻进了心里。他可以悲哀,可以阴暗,但裴时不可以。有时他甚至想把裴时拉过来,让他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陪他,可最后他还是喜欢那个笑起来自带风流的裴时。 他想,裴时为他流泪,也许当初是真的把他当朋友了。不过他死后,还会有薛当归,盛无瑕,谢昀来陪着他,所以,他不用担心他今后的生活。裴时会一如当初,冰心玉壶,谈笑风月间,李若慈这个人来与不来都无所谓。 李若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他死了。 第62章 踪迹 盛无瑕坐在靖州的城墙上看云来云往,他用手拔下身旁的一株草,风吹来,带来日光的暖暖。 前几天处刑的地方又重新覆盖上了新土,一点儿痕迹都不留。生生死死,就如同天上的云般,过去不留。 那日,本来他们几人正在大厅商议事情,裴时忽然接到一则不知谁的灵文传书,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留下恒悦他们一脸茫然,薛当归则气定神闲地招呼了几个弟子追了上去。盛无瑕也跟着追了出去,但他不比裴时的火凤快,等他到了九云州,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看见两个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现场触目惊心,衬着黄沙,血流了一路,凝成暗红色。 李若慈死了,裴时面无表情地抱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没有几步便直接吐出一口鲜血,和怀里的人一同倒了下去。 他上去,看对面的人都撤走了,便让一旁默默无语的弟子把两人带回了靖州。 李若慈身上插着箭,脸上全是血污,再也看不出是当初那个月下吹埙的清俊公子。 他伸手,震碎了李若慈身上的箭,为了防止裴时醒来后,再刺激到他,便让人把李若慈的尸体放在了一处干净的房间。 “哎。”身后有人拍了拍了他的肩。他回头一看,是谢昀那张白净的脸。 谢昀是无息天派来的,负责把裴时带回去。裴时很快就醒了过来,醒来后就有些不正常了,他把自己和李若慈的尸体关在一起,不言不语也不哭。白天黑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盛无瑕和谢昀两个人轮番去找他,他也无动于衷。 谢昀坐在盛无瑕身边,看了看下面,问道:“他就是死在那里?” 盛无瑕点点头。 谢昀笑了一下,道:“真是没想到。” 盛无瑕想到谢昀和李若慈之前关系好像不错,便道:“你没有很难过吧?” “没有。” “那裴时,他是怎么回事?” 盛无瑕对段关系了解不多,他隐隐约约觉得裴时的反应不太对,似乎悲伤的有些太过沉重。 “谁知道呢?” 谢昀淡淡地说道,不过他随即一笑:“可能是入情过深?我没这种过去,我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哪能知道裴时的心思?” “嗯。” “不过,我觉得人死呢,也没什么大不了,人这一生,短不过一瞬间,长不过几百年,你脚下埋着一堆人的尸骨,他们死的毫无意义,可能生的也毫无意义。” 盛无瑕一时无言以对,但又觉得这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谢昀又道:“真没劲。” 听到这话,盛无瑕正色道:“你若经历过一个人的生死,你就会发现它不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它会在很多很多年里影响着你,死亡带来了一个影子,附在常用的杯子上,旧的衣服上,走过的路上,世间万物都成了你的隐晦之地。 谢昀也收敛了笑,道:“然而,正是生死让我明白了这些。” 盛无瑕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风吹动发黄的芒草,谢昀屈膝坐在上面,他身上有一种恬淡的气质,似乎融入了背景里面。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两个盗贼为了偷东西闯进了我家里,杀了两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也是从那时起,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是这样吗?可每个人都不一样。” 谢昀见盛无瑕一本正经,连忙拍了拍他的肩,道:“哈哈,别认真,开玩笑,开玩笑。” “嗯。” “对了,我来找你,是叫你回去,这里除了你也没别人,怪危险的。” 盛无瑕随谢昀一同站起来,道:“裴时他好些了吗?” “还是那样,啊,头疼,薛当归那边让快点回去,现在这种情况,难不成要我打晕裴时再把他扛回去?” 两人说着,便下了城墙,一同回到了靖州州里。在经过裴时所在的房间时,他们只是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也没再进去的打算。可就在此时,门却从里被推开了。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4 裴时从里面走了出来,衣服上还挂着几天前的血迹,眉目间仍有哀伤之色,但却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透露出一股隐忍的平静。 两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谢昀先开口,却也不知道说什么:“裴时,你……”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明天就回无息天吧。”裴时简简单单地说完了这句话,情绪也听不出什么大的起伏。 盛无瑕试探着问道:“不着急,那李公子,你打算?” 裴时垂下眼眸,道:“我带回去。” “行。”谢昀点点头。 见裴时脚步不稳,谢昀和盛无瑕忙跟了上去。 经过那扇门时,谢昀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雕花的木窗,他看到了里面的李若慈,面目还算平静,很像他午间去找人下棋时,看到的正在午睡的林若言。 终是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谢昀摇摇头,跟上了前面两人的脚步。 靖州城的弟子有认识李若慈的,有不认识的,但他们都对九云发生的一切感到不解,甚至不约而同地有些愤怒。一年以来的战争,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每个人多多少少地都失去了什么,他们不是圣贤,恨是再正常不过的情感,看到以前的敌人惨死,他们无疑是高兴的,但裴时这时却不顾他们的这种感情。在他们眼里裴时是一个如清风明月般的人,这么多年来,掌门闭关不出,裴时就代表着整个无息天。然而,正是这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一个有着万千罪孽的人上演了一出生离死别。 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背叛,根本不可能容忍得下。所以当盛无瑕和谢昀让裴时休息下后,从正门出去,却发现那里聚集着很多无息天弟子。整体都很安静,领头的那个人上前一步道:“我希望裴师兄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谢昀愣了愣,道:“呃……” 盛无瑕道:“大家……嗯……” 他回头望了望谢昀,谢昀也在看着他,两人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地都希望对方给下面的人一个好的答复。对视一眼,两人又尴尬地收回目光,看着下面拒不离开的一群弟子。 谢昀想了想,开口道:“哈哈,这怎么说呢?你们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不对?裴时他肯定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啊,对一个和自己相处两年的人有感情那是正常的,况且又是曾经的朋友,裴时他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大家不要胡思乱想,李若慈也不是什么祸国妖妃……” 盛无瑕忍无可忍地听着谢昀胡说八道了一番,终于听不下去了,道:“别说了。” 一众弟子听得也是匪夷所思,谢昀赶紧做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跳下去,把人抱住的。你们想假如现在是你身边站着的人死了,你会不会给他收敛一下尸骨?” 下面人出声道:“这不一样,我们是同门,他算什么?” “也算同门吧……至少是曾经的……”谢昀自己说着也挺没底气的。 一旁的盛无瑕开口道:“你们想要一个解释,其实就是想看裴时是怎样一个态度,是不是?” 有人点点头。 盛无瑕道:“我可以说,裴时从前为无息天,如今为无息天,以后也会为无息天。”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有一种坚定渗透在里面。接下来,他又道:“死守荔州,救援栤州,江城设防,撑起整个中部战局,裴时他一直都在让自己做到最好,现在时局不济,既然裴时立场没有问题,他的私人恩怨,我们就不必太过在意。要知道,当前我们面临的是什么,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去干什么?” 他说完,下面一片默然。 盛无瑕知道,这些人大多一定是感念裴时的做过的一切,听到这些话的也会有所感怀。 过了片刻,有人道:“我们相信你,也相信裴师兄。” 纠结了一番,等到晚上的时候,门前聚集的人差不多才散了。 盛无瑕看了看天色,便对谢昀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收拾一下,毕竟明天就要回了。” “好。” 还未等谢昀离开几步,一个弟子便急急忙忙地从里面跑了出来。谢昀住了脚步,盛无瑕问道:“怎么了?” “尸体,尸体不见了。” 第63章 过往不谏 “不见了?”盛无瑕略微有些吃惊,便和谢昀两人和那个弟子匆匆地回了那个房间,确实,床上的人了无踪迹。 床幔垂下,被外面的风吹得四处飘动,仿佛满屋子白色的幽灵。盛无瑕屋里屋外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痕迹,来人避开了屋外的弟子,把事情做的悄无声息,看来很不简单。 谢昀在后面道:“没了也好。” 盛无瑕没说话。 “你看他们今天的举动,如果再知道裴时要把李若慈尸体带回去,你觉得他们能接受的了吗?” 盛无瑕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却在床下发现了一小枚护身符,便伸手拿了起来。 谢昀迟疑道:“这是鸣子庙的……” 他翻了翻身上,也拿出一个,只不过比盛无瑕手里的新一些。 “我也有一个,是愿初给我的,他……” 谢昀说不下去了。 盛无瑕道:“给裴时吧。” 谢昀无言地点了点头。 外面夜色深深,两人也没去惊扰裴时,等到第二天早晨,才告诉了他这件事。 裴时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接过盛无瑕递来的护身符,忽然就红了眼眶,强忍着声音中的微微颤抖,道:“我明白了,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盛无瑕皱眉,道:“裴时,你……可以吗?” 裴时低头看着那枚染血的护身符,道:“我无事。” 他走到庭院中,对谢昀道:“叫上其他弟子,我们一起回去。” 谢昀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院子。裴时召唤出火凤,站到了它背上,盛无瑕十分自觉地跟了上去。他上去的时候,裴时拉了他一把,手心发凉。 裴时低声说道:“无瑕,谢谢。” 盛无瑕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没事了。” 火凤朝天尖啸一声,带动了底下的风,飞上了天空。裴时缓缓坐下,看着下面的山河来往,田地被切块,多条河流流过,人多的地方形成村落,城镇。曾经来来去去,熙熙攘攘,多少好风光。 裴时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在院子里和一只老猫玩,屋里他娘的脸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正在用红布封存蜜罐,看见他玩的浑身脏兮兮的,便唤他小名,让他进来,用手绢给他擦了擦脸,又用筷子沾点蜜,放进了他嘴里。他爹跟着马帮从外面归来,一把举起他,他抬头看见天空飞过一队队的大雁。 整个冬天他爹都不走了,留在家里陪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5 他和他娘,他高兴了好几天,想着每天晚上又有红烧肉可以吃。 这些裴时都还记得,可他一剑杀死当初的仇人后,过了十多年,再回想起,也只剩下了怅然若失,父母死的时候,他痛苦的不能自已,可现在却在他心里激荡不起任何波澜。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害怕,他害怕有一天他也会把李若慈归于平淡,记不起来他的声音,容貌,更记不清对他的感情。 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落得一个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他也愈来愈对万事从容。 他略微闭上眼,终有抑制不住的泪水从脸上划过。 回到无息天,薛当归只是问道:“事情处理完了吗?” 裴时嗯了一声。 他们离开这几日,薛当归把上上下下的事情处理的很好,会议的内容他都整理了一遍,又在纸上誊抄了下来。 薛当归道:“恒悦两日前离开了。” 裴时问道:“他说什么了吗?” “南部依旧在端王手里,挨着不落天太近。” “所以呢?” “西北无增援。” 那边一直在欣赏薛当归字迹的盛无瑕突然抬起头。 “真的?” 薛当归点点头:“真的。” 西北一带最近打地惨烈,端王久攻不下,朝廷军也无力反击。半年已过,双方筋疲力尽,最近端王增援十万大军,打算淮水河畔决一死战。 盛无瑕放下手里的卷轴,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 薛当归道:“江掌门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吗?” “……” 半晌后,盛无瑕才道:“我师姐还在那里。” 江起云的意思是不想在西北那里折损太多人,他想的是保存些实力,好让战后三寻天依旧可以处于三大门派之首。可西北一线是为了护着身后的江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 盛无瑕果断地推开门,又转身道:“裴时,你就在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西北,不会败。” “好,我等你回来。” 盛无瑕一刻不停地赶到了李葚儿所在的淮州,淮水以北的北遗,灵州都落在了端王手里,他们的军队都是从那里做补给,来攻打淮水以南的三州,淮州,封州,京州。淮州在中心位置,京州和封州分别位于它的东西两侧。 李葚儿抱着一只狸猫出来迎接他,狸猫在她怀里动来动去,十分不老实。李葚儿抱的不耐烦了,便一拍它的头,把它往下一扔。在落地那一瞬间,狸猫倏而变成了一个粉衣少女,长相清甜,脚腕和手腕都带着铜铃,一动便铃铃作响,甚是好听。 她笑嘻嘻地说道:“你怎么扔我?摔死了怎么办?” 李葚儿无所谓道:“那可好,我就不养你这不知道哪来的野猫了,既粗鲁又无理,又长的不好看。” 狸猫道:“是嘛?你们人类的脸我不会看,你上大街上找个你觉得好看的人,我化成她的样子不就行了吗?” “行了,行了,你让开,无瑕。”李葚儿冲盛无瑕打了打招呼。 盛无瑕走了过来,狸猫立刻凑了上去,道:“他长的好看吗?要不我化成他的样子?” 李葚儿立刻又给她的脑袋来了一巴掌。 狸猫委屈道:“你别老打我。” 盛无瑕知道这是最近师姐养的一个小妖怪,便微笑,道:“没事吧?” 狸猫却眨了眨眼睛,扭过头去,并不理他。 这时屋里冲出一个蓝衣少年,大声喊道:“师兄!” “小淮,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和师姐啊。” “是吗?你一个人?” 江淮得意道:“是啊,我一个人从溪州到淮州。” 李葚儿在一旁笑:“多大了?今年有十六吧?你跟你师兄说这些,他十六岁的时候可是什么地方都去过了。” “在你眼里就只有师兄好。” “是呀是呀,因为他是我亲师弟啊。” 几人说着,就走进屋子里,李葚儿坐上床,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玫瑰花饼吃,里面的馅是暗红的,意外地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她低头去看,却听盛无瑕道:“我从十一岁认识师姐,如今都已经十六年了。” 李葚儿抬起头,感叹道:“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 她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初见那个略微害羞的小男孩,长成一个令人惊艳的少年,再到如今面前这个清明俊朗的男人。 当年师父刚走不久,他们两个人在黑暗中各自流泪发呆,这样待了两三天,她怕盛无瑕被饿死,便一边哭一边去外面煮了一碗面条,两人相互扶持着走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时光,然后又是这十几年。 盛无瑕看着她的脸,道:“我从小就想有个姐姐,没想到成了现实。” 李葚儿听到他说姐姐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她前十四年是云流今的姐姐,做的很失败,后来她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这种感觉在盛无瑕这里多少得到了些缓解。 她两三下把花饼塞进嘴里,拍拍手,道:“好了好了,既然无瑕来了,我们一起去天香楼吃好吃的吧。” 听到这话,小狸猫蹭了过来,李葚儿立刻推开了她的脑袋,道:“正常点,你现在是人,不是猫。” 江淮抱胸在一旁看着,道:“真傻。” 小狸猫听闻立刻亮出嘴里尖利的牙齿,看的江淮背后一凉。 作为三州主帅,李葚儿一点儿都不清闲,所以在天香楼吃完后,她立刻就抱着小狸猫回了州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三更 第64章 白狐岭 淮水北侧的端王军队加上后来的十万人,一共是三十万人,敛夜天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怎么也在一千五以上,加上灵州,北遗州各大小门派,人也少不到哪里去。 而淮水以南,他们这边三州加起来才不到十万人,三寻天在这里也就六百多人,真是实力悬殊。 朝廷军的统帅是镇远将军刘闲,李葚儿这半年来见过他几面,此人年纪轻轻,约莫三十左右,唇上方一抹胡子,十分有书卷气。他此时在封州,不在淮州,淮州部分人员的调动权就全交给了李葚儿和盛无瑕。 西北三城大胜后,战线往前推了不少,端王便换了主帅,现在的主帅名金缘,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胡子都白了,却还能披甲上阵。而如今,他决定从中突破,攻打淮州,从而切断京,淮,封三州的联系。 李葚儿和盛无瑕本来想在其渡淮水的时候从半路就拦住他,结果金缘速度太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十万大军就已经过了淮水。 从淮水河畔退回的人表示双方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对方兵甲精良,士气高涨,里面还不乏道门高手,出手便是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6 一阵黑风,风里暗藏幽冥的纸人纸马,看的人心里发毛。 不过既然看出了两方实力差距,就不能正面相见。 李葚儿怀里抱着狸猫,坐在议事厅的椅子上,愁眉不展地看着桌上的地形图,开口道:“金缘如今在做休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沉默了一下,李葚儿又道:“如果想来淮州,必定要走两条路。” 盛无瑕看了一眼地形图。 “从东走是庆云道,从西走是白狐岭,无瑕,如果是你,你走哪条路?” “庆云道,他们来的多是骑兵,这条路地势平坦,对他们优势大。” “对啊,我也这样想,他们肯定走庆云,这可怎么打?” 他们在这里守城,骑兵不多,多是步兵,上去肯定就是被碾压到尸骨无存。盛无瑕摇摇头,道:“不知道。” 李葚儿道:“除非他们肯来白狐岭。” 说完这句话,两人抬头一对视,语气缓和下来,盛无瑕也道:“是,除非他们肯来白狐岭。” 下半日,淮州该加固城墙的加固城墙,该增强结界的增强结界,虽然紧张却也没有慌乱。 大敌当前,唯有一战。 是夜,马蹄轻踏,一个人打开城门,夜逃出城,带了五千人马叛降金缘。金缘大喜,料定淮州军心不稳,内部已经开始瓦解,取它如取囊中之物。 淮州城内一时人手不够,情况危急。 李葚儿无奈,道:“无瑕,你看怎么办?” 盛无瑕也一时无解。 考虑半晌,他道:“求援吧。” “向谁?” “京州,请那里分几成兵到庆云道,伏击金缘军。” 李葚儿叹了一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她开始着手向京州灵文传书。她亲自定的内容,显得既诚恳又郑重。可李葚儿没想到的是,她的这封灵文传书在半路就被金缘方的修士截了下来,并呈给了金缘。 下面的人问道:“大帅,走庆云道,还是白狐岭?” 一旁的一个谋士道:“白狐岭凶险,万万不可走。” 有人附和道:“没错,走庆云道对我们有利。” 营帐里讨论个不停,金缘捋着胡子,看了半晌上面的内容,缓缓道:“我们可以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与此同时,淮州城里正在内大量造朱砂,弓箭。议事厅里,李葚儿和盛无瑕对坐在桌子将端,整暇以待,听着外面的人来报。小狸猫则安静地趴在她的膝上。 她伸手给它顺了顺毛,虽说当日云流今说废了它百年修为,到底也只是一说,小狸猫还是好端端的,分毫无损。她心里不知作何滋味,不觉感叹道:“一到冬天,它就特爱睡觉,真是悠闲。” 盛无瑕道:“师姐也想睡觉?” “嗯,等打完了,我就去睡觉,熬夜对皮肤不好。” “也就这一两天了。” “你觉得合适吗?我们把赌注都压在了这上面。” “师姐,我记得咱们两个小时候玩过一个游戏,就是那种普通的纸牌,当时你要输了,然后就把所有的铜钱都压上了,还说,既然都要输了,那就这一局了,虽说如果输了会更惨,但却还有一丝赢的希望,有总比没有强。” 李葚儿笑了两声,道:“你还真记得,不过那时我是真爱面子,非要说出这番话,不想输给任何人。” “话虽如此,但我们没有退路了。” “是啊,胜负在此一举了,剩下的,就看天意如何了。”李葚儿又低头摸了摸狸猫身上的毛。 两日后,金缘向淮州进发,那日,日光温柔,没有一丝风,天色湛蓝,让人心情无端开朗。 庆云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两方人马竟然都没有来到此地。 而此时,白狐岭,李葚儿等在山头,分外紧张,他们在这里守了一夜,她希望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手里握着弓箭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在金缘人马露头的时候,调整好了最佳状态。 她静静地看着金缘的人马往里走,走进了白狐岭,这一具精心为他们打造的棺材。 看到时机差不多了,李葚儿射出了第一箭。箭破空而出,当下便将一人射落下马,正在狂奔的骑兵队伍一下子便停了下来。 “停下!有埋伏!” 忽然间,两侧山上浇落大桶朱砂,如同血雨般淋下,浇得下面的修士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也在一定程度上制住了他们的行动,黑风散去。与此同时,杀声从队伍里传来,原来是那叛变的五千人突然反戈,对金缘军刀刃相向,山上的士兵用箭做掩护,射向马头,马腿,然后趁下面军队失去了机动能力,举刀冲锋。 一时间,白狐岭下血流成河。 李葚儿站在山上,看着这一切,对身旁的盛无瑕道:“人一但老了,疑心就会变重,此言不虚。” 第65章 淮水之战 原来,一切都在算计之中,没有所谓叛变,也没有所谓的京州求援,这些都只是为了让金缘以为他们集中兵力在庆云道,从而引金缘率军至白狐岭。 金缘身边一直有人护着,杀也杀不了,反而让他带领残存的士兵冲出重围,逃了回去。 “追吗?” 李葚儿看敌军逃离的时候,并不是很惊慌失措,反而组织起了比较有序的抵抗,便道:“别追了。” 不到半个时辰,偃旗息鼓,李葚儿和盛无瑕来到白狐岭下面,越往前走,血腥味愈重,尸体铺满了整个平地,零零星星中有□□,有剑刃刺入皮肤,血喷出的声音,看来有人在清理没有逃出去的士兵。 一个将领跨过重重尸体,来到他们身边。他身上铠甲沾着的鲜血还在往下淌,手里的剑也没收回去。 他走到李葚儿面前,忽然举剑向李葚儿刺去,李葚儿心里一惊,正欲躲开,却发现身边一个人影倒了下去,那人的头被将领的剑直接削了下来,从脖颈处喷出的血洒了她半肩半脸,温热的,带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李葚儿只觉得胃一缩,然后生生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压在了舌尖。 那将领收回剑,恭敬道:“您受惊了。” 李葚儿伸出手指揩去了脸上的血迹,忙道:“没事没事。” 刚才那人没有死透,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将她杀死。当时的李葚儿也是大战后有所松懈,没防备,现在想起来,未免有些后怕。身后的盛无瑕扶了扶她的肩,她镇静下来,只听对面的将领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定了定心神,看着面前的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道:“清理战场,救治伤兵。” 说完后,她又四处看了看,便离开这里,回到了淮州,留下盛无瑕看着战场。 接下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7 来是难得的休息,李葚儿沐浴完,换了身新衣,躺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为了这一仗,她三四天没怎么合眼,时刻处在紧张状态。 白狐岭一役,他们损失的人不多,所以只需稍作整顿便可,但她也知道,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太久,端王军肯定不会甘心,会卷土再来,只不过时间还不确定。 但让李葚儿始料未及的是对方速度如此之快,很快就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淮水之上。前方军来报,对方船队一路沿着淮水而上,淮水上面第一个便是淮州。 从对灵阵里看,对方带的人很多,从江面上望去,四下皆是高高的桅杆,上面张开无数的白帆。 李葚儿神情凝重,她侧头问道:“领头的还是金缘吗?” 身边的弟子道:“不是。” “那是谁?” 旁边的盛无瑕心里立刻浮现一个名字,他知道这个人一直都在北遗州,灵州这一块。 他道:“瞿雪色,是吗?” 弟子立刻点了点头。 金缘回去后,瞿雪色见他败了,嫌他没用,也没经过上面批准,就直接把他踢下了帅位。 瞿雪色认为他们有绝对的实力,就不必使什么计谋和对面相互试探,直接打就是了,于是便在北遗,灵州留下十万人,自己则亲自带了二十万人从正面直接攻打淮州,淮州完了就是它后面的封州和京州。这是前面刚传来的消息。 李葚儿听得头疼,道:“真是张狂。” “嗯。” 几次接触下来,盛无瑕就发现瞿雪色就跟全身长满刺一样,谁让他不满意他就刺谁,毫无顾忌。这次大兵压境,妄图直接碾压过来,也很符合他的性格特点。他想了想,道:“不能让他们上岸。” 李葚儿惊异道:“那在水面上打?” “嗯。” “你疯了?” 端王是从南方出来的,那里水路发达,所以端王军造船方面很好,而他们这方根本无力抵挡一个技术精良,人数众多的船队。 盛无瑕分析道:“如果他们上岸,我们拦不住,那就是直接围城,他们可以直接切断我们的水源和补给。但在淮水上,我们至少可以聚集三州的兵力,而且还留有一定的余地。” 李葚儿沉思了一会儿,道:“话虽如此,可我们并没有取胜的把握。” “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葚儿眉目忧愁,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军令传达下去,三州协同作战。 一时间,淮水上浮满了船只,船上士兵的银色铠甲折射着刺目的寒光。盛无瑕站在船头,目光往远处望去,对方的战船明显要比他们的好太多,船只高大,分三层,上面站满了黑压压的士兵,甚至还有骑兵,就连船身外面都包上了铁甲。 双方在淮水之上狭路相逢,战争一触即发。 盛无瑕将船分成几队,从不同方向包抄过去。他们在箭雨中冲杀,不断靠近敌方战舰,往上抛出铁链,试图上去夺船。 对方也很快根据他们的行动做出了反应,仗着战船的优势,将他们的船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盛无瑕所在的船队也被冲散了,所以只能孤军奋战,他一边保护本船士兵免受伤害,一边化出流霜剑,对面的修士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甩出各种各样的灵符。 不过这对于盛无瑕来说,这些都是小把戏,他踏着甩出的黑色铁锁链,几个轻跃,就来到了敌方的战船上,他抬起脚就将那几个修士击落下水,紧接着,他身后的士兵也顺着铁链跟了上来,这艘船即刻就被他们彻底占领了。 战场上冲杀声一片,身旁也是血肉飞溅,盛无瑕调转船头,直接向后面敌方船队冲了过去。他们这艘船船体坚硬,不少战船都被它撞的有些不稳。对方反应过来,连忙派出几艘战船阻挡。 他们处在敌军腹地,不断厮杀,甲板上的血漫延至脚下,盛无瑕挥剑斩断一人的喉咙,那人倒了下去,一抹血色划过,透过那抹血色,盛无瑕看见对面不远一艘战船上站着的瞿雪色。他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衣,披着黑色的披风,长发微束,一抬手,便杀了了一个离他最近的人,血溅到他脸上,平添几分妖异之色。 他并没有向这边看来,而是静静地观望这战局。 忽然,盛无瑕身后的弟子捏了个风决,空中的一支箭立刻改变了方向,向瞿雪色射去。 瞿雪色只是微微转头,那支箭便瞬间化为了齑粉,可这一眼,他就看见了盛无瑕。 他目光久久地定在盛无瑕身上,微抬下巴,露出一股矜傲。他的表情是看不出喜怒,但却随即也用了一个风决,划断了盛无瑕身后的桅杆。桅杆带着白帆就砸下来,盛无瑕连忙起身闪避。 两艘船交错而过。 战争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盛无瑕他们一直处在劣势。直至一队白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对方战船的后方。 那时所有人都筋疲力尽,那群白衣人用了火符,顺手又布了一个风阵,风助火势,后方战船立刻烧成了一片火海。 前后夹击,端王军一时力不从心,而这里又久攻不下,才被迫撤退。 此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夕阳染血。而淮水也已经成了一条血江,江水涛涛,翻滚着数万人的尸体。往日的美好景色已经不见了,只剩万里江水送离魂。 盛无瑕站在残破的木板上,看着那一队白衣人缓缓落下。 “你们是……” “不落天。” 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 白衣弟子听见后,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人便走了过来。 此人怎么说呢? 减一份太短,增一分太长,色为天下艳。偏偏眼角还带了一抹绯红。一袭白衣在他身上如流淌的溪水,好似不在人间。 盛无瑕可以肯定自己没见过这张脸,可当那人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时,他心中却莫名浮起一种熟悉感,让他心情起伏不定起来。 “我们……” 还未等他问出口,那人却提前道:“这位便是盛无瑕盛公子吧?” “是,请问你是……” “在下姜苦酒。” 第66章 不测 姜苦酒这个名字盛无瑕听过,但这个人他却没见过,据说姜苦酒是罗连招身边的人,是一个测算高手,但基本上所有人都和盛无瑕一样,觉得姜苦酒是生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听过,却没见过。 而现在这人人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姜苦酒开口道:“我受罗掌门之命而来。” 虽说当初不落天为了自保,不打算派人来,但最终也不能放着西北三州不管,这次来的人虽少,但能让姜苦酒来,也见一些重视。 盛无瑕点点头,把他们领到淮州,他一回去,就见到了面色十分不好的李葚儿。 “无瑕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8 ,京州失守了。” 他们几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听李葚儿给他们解释其中原委。 “瞿雪色那十万人没有留守灵州和北遗,反而绕道去了京州。” 盛无瑕听到此,有些惊讶,瞿雪色这样无疑冒了很大的险,置灵州北遗于不顾,不过这个险他没有白冒,他成功地夺取了京州,而京州调去了淮水很多人,来不及回防,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他安慰李葚儿道:“淮水上他们损失了不少人,我们还有时间防御。” 这也算自我安慰,最终到底会怎么样他心里也没底。不过正如他所说的,瞿雪色那边确实没了动静许久,他们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修整了一下,修了船,补充了粮草与药品。 至于突然而来的姜苦酒,盛无瑕自那日见过他一面后,他就独自待在一个房间,不怎么出来,也不怎么与不落天的弟子交流。 江淮心里好奇,便道:“师兄,你说他在干什么啊?” 盛无瑕摇摇头,如实道:“不知道。” “真奇怪。” “最近有好好练剑吗?” “有,当然有,一直都是师姐在看着我,师兄,有时间你陪我吧。” 盛无瑕摸了摸他的头,道:“行。” 正在此时,李葚儿推门进来了,道:“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啊。” 江淮点点头:“嗯。” 盛无瑕看到李葚儿一身穿戴整齐,背上还背着剑,便道:“师姐,你这是要出去?” “是,出去一两日。” “怎么了?” “去淮京边界巡防的人没回来。” “那不用你去吧。” 李葚儿又道:“派去寻找的弟子也没回来,所以我打算亲自去看看。” 盛无瑕听闻,立刻起身道:“那我和师姐去。” 如此听来,淮京边界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有多凶险尚不得知,他自然不能让李葚儿自己一人去。 “不用,淮州总得留一个人看着。” “那就我去。” 李葚儿笑道:“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 江淮道:“师兄也是想着师姐……” 李葚儿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伸手解下腰间的一块淡紫色的玉,扔给盛无瑕道:“拿好。” 盛无瑕知道这是调配州中人员的信物,见李葚儿态度坚决,自知改不了她的决定,也只能道了一声:“好。” 没了李葚儿,小狸猫怏怏不乐起来,别人给它平日爱吃的东西也不吃, 盛无瑕试图去逗它,它也偏过头去不理。 盛无瑕无奈道:“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江淮把桌上的糕点端到自己面前,边吃边撇嘴道:“她谁也不喜欢。” 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师姐。” 盛无瑕看向外面,有些担忧,道:“不知道师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但李葚儿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给她的灵文传书她也没有回,盛无瑕心里逐渐不安起来。到了第四日,他终于忍不住,要去淮京边界找人。 “师兄。” 江淮嘴上不说,但他心里也很害怕,他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父亲又是三寻天掌门江起云,也算娇生惯养长大的,独自守一个州,他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事,你先找其他几个师兄和镇远将军商量,知道了吗?” “知道了。”江淮手里攥紧紧地着那块玉,盛无瑕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不到半天,盛无瑕就来到京淮边界,那里很冷清,大片的荒草丛生,有的已经长到了齐腰高,他拿手去拨开,一不小心就划伤了手指,血染在上面,也算这里不多的鲜明色彩。 他记得地图上标记这里有一个小镇,平月镇。 他往前又走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了一个小镇静静地出现在了面前。盛无瑕提高警惕走了进去,街道上空无一人,而且异常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在街道上走了两圈,发现了一些地方残留着少许的血迹,但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便又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先是敲了敲门,见没有人应,就想直接推门而入,只不过这时他才发现,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里面同样是空荡荡的,主人不在。 桌上还摆着食物,盛无瑕仔细看了看,没有腐坏的迹象,菜已经动了,看来是吃饭吃到中途,遇到了什么事,而且就发生这几天里。 他越看越心惊,几双筷子掉在了地上,有的碗也被打翻,摔碎了也没人收拾,地上有几块血迹,有的是几缕,像是人在地上用手抓出来的,可以想见当时有多痛苦。 盛无瑕立刻起身,向外走去,天已经暗下来了,他又看了其他几乎人家,同样是没人。 他掏出风水盘,在原地转了转,指针在飞速地转了几圈后,就慢慢停了下来,它指向他的身后,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被黑暗吞噬。他手持风水盘,一刻也不耽搁地走了过去。 盛无瑕走了很久,这条路似乎长的没头,隐隐有人的喘息声,但仔细一听,又消失不见。 最终,他停下脚步,面前立着一座焦黑的宫殿。 这座宫殿应该是被大火烧过,烧的还挺严重,但具体构架还在,大体可以看出之前应该很是宏伟,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不是皇族,也应该是簪缨世家。 盛无瑕正打算进去看一下,忽然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心里悚然一惊。 第67章 宫殿之内 盛无瑕化出流霜,转身把剑格在他与那人之间,留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来人没有说话,盛无瑕在看清楚他的脸后,缓缓地放下了剑。 “姜先生?” 姜苦酒“嗯”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 “我听江淮公子说你独自一人来了这里,觉得不安全。” “多谢先生关心。” 姜苦酒看了他一眼,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不客气。” 盛无瑕把剑收回剑鞘,拿在手里,道:“进去了。” 要走到大门还需要再上几十级台阶,他们拾级而上,盛无瑕回头问道:“先生知道这是哪里吗?” “宁王府邸。” 对于宁王这个名号,盛无瑕还是有些印象,毕竟十几年前,宁王如日中天,可以说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当朝皇帝的亲哥哥,又深得太后宠爱,得了最好的封地,修的府邸都可以和皇宫相比,里面养着各种伶人戏子,野兽猛禽,他过生辰,绫罗绸缎铺满十里长街,一时风光无二。 不过这一切在十多年前就化为了一堆灰烬。先是宁王死的莫名其妙,再是一把不知何处来的大火烧了整个宁王府。 盛无瑕推开大门,门发出的声音,像一声巨大的□□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69 ,他道:“我竟不知道宁王府就在这一个小镇子里,难不成宁王喜欢田园之乐?” 身后的姜苦酒道:“这以前不是个镇子。” “那是什么?” “平月城,不过宁王平日作风不好,他死后,很多人都上奏参他,皇上也似乎是忍了他好久,撤去了他的封号,贬他所在地方为镇。” 权势熏天也最终落得个墙倒众人推,平月城往日的繁华也彻底不复眼前。 两人走了进去,里面一片焦土,甚至可以在里面可以看到烧焦的人形,面目肢体俱是扭曲。 盛无瑕心中暗道:这不会就是失踪了的镇民吧? 但他随即感到了不对劲,宁王府失火是在十多年前,按理说,早就不应该是刚刚烧完之后的样子。 正当他们沿着走廊轻轻往里走的时候,盛无瑕听到拐角另一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连忙回头对姜苦酒做了个手势。 姜苦酒会意,两人站定,盛无瑕抽出流霜,收敛气息等着那个人露头。 那人走的不急不缓,而且也没有像他们一样隐去气息,如果不是没有这个能力,那就是毫不在意把自己放在危险中了。 黑色的靴子走了出来,上面没有多余的坠饰,花纹,看不出来身份。 流霜剑瞬间划出一道雪白的光,因为不知道来者是善是恶,所以他只是去锁住他的行动,但立刻盛无瑕就受到了一股更大力量的冲击。 身后的姜苦酒一手撑住他,一手一挥送出一道灵力与对方相撞。 光芒中,露出一个盛无瑕十分熟悉的脸。他微微蹙眉,却也没了顾忌,流霜凌厉地斩了过去。 对方毫无畏惧,以一人之力对上了他和姜苦酒,出手毫无规律,只是单纯的暴力。他无视流霜的利光,借助这股暴力,压缩着彼此的距离。 盛无瑕暗自咬牙:瞿雪色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三人交换位置,姜苦酒一个转身来到瞿雪色的身后,两人将瞿雪色困在了中间。 盛无瑕的攻击没有留下余地,他的剑法极快,让人只能看见几缕清光。而瞿雪色却没有防御,只是一味的进攻,他周身带起一阵风,风的边缘是寒意逼人的利刃。 走廊是木质结构,经过大火灼烧,又经过他们的冲击,这下就直接破碎坍塌了下来。巨大的声响过后,姜苦酒从后面直接袭击了瞿雪色,却也只是划伤了他的肩,血飞溅了出来,瞿雪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薄怒。 但三人打架不比两人打架,也许盛无瑕一人对付瞿雪色尚有些困难,但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姜苦酒,两人又皆不是等闲之辈。姜苦酒身形利落,不拖泥带水,处处攻向瞿雪色薄弱的地方,从后面很好的牵制住了他。 月光下的流霜剑真的泛处了霜雪一般的颜色,剑的末端带起了一缕鲜血,仿佛薄薄的霜花染上了血色,有一种苍白而又纤弱的妖娆之感。 这鲜血是从瞿雪色腹部流出的,刚才盛无瑕找准时机,就将剑送进了他身体,然后立刻又抽了出来。与此同时,姜苦酒一把摁住瞿雪色的肩将他摁在了地上,然后化出一根红绳,把他上身捆了起来。 盛无瑕手里的剑还在往下滴着血,他低下头,看见地上的瞿雪色稍微动了动身体,却一丝灵力都没有。 姜苦酒道:“这绳子可以压制灵力。” 他拉起瞿雪色对盛无瑕道:“如今尚未开战,地方主帅就被生擒,可以省去不少事。况且,说不准平月镇的事还跟他有关。” 瞿雪色却是闭口不言,低垂着眼,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盛无瑕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会在?怎么?不可以吗?你怀疑是我干的?” “瞿雪色,你若真知道什么的话,就告诉我,把我师姐还有其他人还回来,我可以保证不伤害你。” 瞿雪色冷笑一声:“我告诉你?哈,你有本事就自己找。” “你……”盛无瑕有些生气地拽住他的衣领,看着他眼里的挑衅与嘲讽,却也无可奈何,他收敛情绪,一松手,却发现瞿雪色身形有些不稳,便想起来他身上还有伤,下意识地扶了一下。 姜苦酒道:“带他走,说不定还有什么用。” 盛无瑕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瞿雪色,点点头。说实话,他从心里觉得瞿雪色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这其中肯定有蹊跷,然而以他的性子,又做不出逼问这种事,所以也只好如此。 但如果最后师姐真的遇到什么事,最后又与瞿雪色有关,说不定,他真会再给他来几剑。 月光落下来,他的眸子里结上了一层冰,宛若霜雪。他心里只希望师姐没有事,如今,他只剩下这唯一的亲人。 姜苦酒拉着绳子,让瞿雪色在后面跟着,三人就这样往宫殿更深处走去。 第68章 地下 他们走了许久,也没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尘封已久的门被重新推开,里面的东西基本都已经化为灰烬。 已至深夜,愈加寒冷,失去灵力瞿雪色对这点深有感触,他咬咬牙,没有说话,有些无力地继续往前走,盛无瑕却突然回身,替他松了松手上的绳子,他手腕上已经被磨出了血痕,但由于他已经没了知觉,也感受不到有多疼。 瞿雪色看着面前低着头的盛无瑕,白净的皮肤有玉一般的质感,他身上一直有一种淡淡的味道,像一杯清酒。 瞿雪色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面前的人也是这样,拿布将他手腕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只不过那时,他小小的,还没有这种冷漠疏离的感觉,如今他眉眼都有所改变,在封城,自己没有将他一眼认出来。 那个小少年在他眼前转瞬即逝,盛无瑕的手从他的手腕上放了下去,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盛公子。”姜苦酒指了指前面。 盛无瑕抬头望去,一座主殿坐落在他们前面。大门开着,像是在迎接主人的归来。这里也被过烧过,只不过还没那么严重,还可以看见房梁上的彩绘,金色的,红色的,颓靡而灿烂,仿佛走进去,就可以听见歌女在咿呀咿呀的唱歌。 身后的瞿雪色脚步一停。 他道:“我不进去。” 姜苦酒拉着绳子,回头道:“怎么?” 瞿雪色面无表情道:“不想。” 姜苦酒:“……” 他手一个用力,瞿雪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就是死活不肯走。 盛无瑕皱眉道:“里面有什么吗?” “没有。” “那你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事。” 瞿雪色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他压着声音道:“你们要进去就快进去,别拉上我!” 姜苦酒根本不想在这费事,他将绳子牢牢地系在一旁的柱子上,对盛无瑕道: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0 “他跑不了,我们先进去看看。” “嗯,也好。” 两人走了进去,手里的磷石发出淡淡的光,他们逐渐看清了里面,里面并没有什么异常,中间是桌子椅子都很齐全,白瓷杯子放在上面,下面铺着地毯,上面蚕丝线绘出图案,左侧似乎是一个寝宫,中间放着一张大床,上面金纱垂地,挂着珍珠做成的帘子,右侧那个房间则收藏着各种丝竹管弦。 盛无瑕撩开帘子,对姜苦酒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发现。 两人走了出去,却发现拴在门口的瞿雪色不见了,甚至捆着他的那段绳子也不见了。 “瞿雪色!” 盛无瑕立刻下了台阶,在空荡荡的宫院里大声地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 这是自己逃了,还是和师姐他们一样,失踪了? 惨白的月亮悬在宫墙之上,影子投在地上,宫殿的每扇门都被打开,黑洞洞的,不知道其中藏了什么怪物。他们在地上找到了后半夜,但这里似乎除了他们两个一个人都没有,寂静的可怕。 姜苦酒在一个断了的石柱旁站定,对盛无瑕说道:“或许我们方向错了。” “错了方向?” “我以前听说一些王侯出于防御,藏匿这些目的,会修建地宫。既然我们在地上找不到,那就只可能在地下了。” 盛无瑕觉得这确实是一种可能,便道:“既然如此,我们要怎么找到地宫入口?” “风。” “地宫会改变风的流向,姜先生是这个意思吗?” 姜苦酒点点头,他挑了个中央位置,闭上眼睛,风在他身边缓缓地流动,微微吹动了他地白色衣衫。 整个宫殿在他脑海里被绘成了一个黑白立体影像,虽然不是很精准,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地下的暗道的存在,不止一条。 他睁开了眼睛,道:“盛公子,走。” 盛无瑕立刻随姜苦酒来到了某座宫殿前,他半跪在地上正准备找入口,却发现姜苦酒直接平地起风,把地上铺的石砖都刮了起来。他不得不起身防御,防止石砖砸到他脸上。 风停后,地上露出一个开口。 姜苦酒顺着石阶走了下去,盛无瑕跟了上去,下面又暗又阴冷,而且十分狭窄陡峭。他们的脚步尽管非常轻,但还是被这里的石壁扩大了好几倍。这条地下暗道很长,不知道往下走了多久,他们才到了一块稍微开阔的平底上,这里的墙上挂了火把,这说明有人在。 他们两个收敛了气息,继续往前走,这里结构复杂,为了防止两人失散,只能一人紧跟着另一人。 但姜苦酒好像是单独行动惯了,并没有怎么在意跟在后面的盛无瑕。一晃眼,姜苦酒就消失在了交错的通道中。 “姜先生?” 晃晃灯火照在盛无瑕脸上,他轻声喊了一下,又在原地等了一会,也没有看到姜苦酒,没有办法,他只能独自一人往前走。 曲折过后,盛无瑕终于隐约听到了些人声。 这个声音他并不熟悉。 他悄悄地移了过去,是一个石室,石壁挡住了他一部□□体,但没挡住他的视线,他稍一探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 盛无瑕首先就看到了依旧被捆着的瞿雪色,瞿雪色面前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人,由于是背对着他,所以他看不到此人长什么样,但此人穿着一身紫衣,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系着的黑色腰带上也镶着宝石,看起来异常华贵,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紫衣人说道:“时隔多年,你的脸还是这么让人着迷。” 他的手轻轻地抚上了瞿雪色的脸。 瞿雪色的表情立马变得十分难看,他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的床一绊,跌坐在了上面。 紫衣人也立刻上前一步,靠近了瞿雪色,他俯下身,附在瞿雪色耳边,轻声道:“你当初怎么那么狠心呢?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见瞿雪色不说话,他轻笑一声,往下吻上了他的颈子,然后一路往下吻。 盛无瑕惊的微微张开了嘴。 接下来,当他看到紫衣人要去拉开瞿雪色衣领时,顿时觉得自己的眼要瞎了。 他听见瞿雪色忍无可忍的说道:“你他妈要是有病,就快去治,别在这恶心人!” 紫衣人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他将瞿雪色压在了床上,拉开他的衣领,就又顺势吻在了锁骨上。 “我去你妈的!”瞿雪色拿肩狠狠地顶了上面的人一下,但他自己身上有伤,又被绳子缚着,于是立刻又被压了回去。 紫衣人从旁边摸了一个锋利的刀子出来,他似乎是明白这绳子对瞿雪色的作用,便避开了绳子,割开了衣服。但他并没有控制轻重,所以除了割开了衣服,还顺便划开了皮肤,血渗了出来。 瞿雪色不停的挣扎,但绳子实在捆得太结实,他挣脱不来,只能让落在他身上的刀子扎的更深些,但他却一声不吭,眼神跟要杀人一样地看着上方的人。 盛无瑕终于看不下去了,觉得瞿雪色实在有些惨,便从石壁后走了出来。 被压在身下瞿雪色看到他之后,立刻停止了挣扎,沉默起来。 盛无瑕走了过去,看向瞿雪色,他看起来有些虚弱,原本凌厉俊美的脸竟然生出了几分阴柔之感。 紫衣人听到身后有动静,从瞿雪色身上起来,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服,缓缓地转过身来。 第69章 宁王 盛无瑕看到他右脸拿了一块白色面具遮上,剩下的半张脸也说的上是俊朗。 “看样子,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没错。” “该问怎么称呼?” “宁王殿下。” “好,宁王殿下,无意冒犯,但据我所知,你已经死在十二年前了。” 宁王低头看到盛无瑕已经递到脖颈前的剑,缓慢露出一个微笑,答非所问道:“你来这里想要什么?” “那些失踪的人。” 盛无瑕眼神往床上一转,道:“当然,他我也要带走。” 然后,他一把把瞿雪色从床上拉了起来,瞿雪色有些措不及防,一时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这位公子,你先把剑拿下来,我们可以谈谈。” 盛无瑕拒绝:“没必要,我要先看到人。” “好好,那你跟我过来。”宁王谨慎地后退一步,远离了冰凉的剑尖。 盛无瑕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 “是不是有一个白衣姑娘?我见过她。” “你见过她?” 见盛无瑕的表情有所变化,宁王继续说道:“我不骗你,她受伤了,从这条胳膊到这条腿。” 他俯身比划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一动不地看着盛无瑕的脸。 “你信他鬼话?” 瞿雪色问道,面色十分不好。 “盛无瑕,这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1 种人嘴里的话哪有真的?你脑子坏了,听他在这里说?” 盛无瑕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道:“好,你带我去找她。” 宁王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瞿雪色还欲再阻止,盛无瑕神色冷淡地转过头,将剑横在两人中间。 瞿雪色不得已停下脚步,面容一滞。盛无瑕转动手腕,一剑划过,剑气撩动瞿雪色额前的碎发,湛清的光映着两人的脸,瞿雪色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似乎是将死亡看的很淡。 红色的绳子落在了两人脚下。 “你可以走了。” 盛无瑕转身,他没有选择,师姐在这里面。 “既然人受伤了,我倒想问问,是谁伤的?”身后跟着一阵脚步声,随后是瞿雪色声音。 盛无瑕侧目微微向后看了看,看到了跟过来的瞿雪色,他身上还有流血的伤口,可他好像浑然不觉。 宁王道:“这个地宫下面有机关,她不小心触动了,我救了她。” “你这么好心?” “我好不好心,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瞿雪色对宁王说的嗤之以鼻,他走到盛无瑕前面,沉声对宁王说道:“最好是真的,否则我让你再死一次。” 宁王没有再回话,领着他们来到了一扇高大的石门前,上面雕刻着纷繁复杂的花纹。他按动旁边的暗格,石门发出巨大嘶哑的声响,慢慢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 宁王道:“进去看看。” 瞿雪色暼了他一眼道:“你先进去。” 宁王无可奈何道:“戒备心还是那么强,好,我先进。” 说罢,他走了进去。 盛无瑕抿了抿唇,打算跟进去,瞿雪色却早他一步,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迈进了石门。 一股不轻不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隐隐压抑着一股血腥味。 盛无瑕连忙拿出了磷石,往前一扔,石头向前滚了几圈,停了下来。在石头能照亮的范围内,他看见了一方白色的衣角。 “师姐!” 在他跑过去的那一瞬间,瞿雪色果断出手一挥,周围的空气凝成风刃,刀刀撕裂空气,向宁王致命的地方飞去。 宁王却也不避,风刃却没有撞到他身上,反而被其他人截了下来。 一阵刀片撞上金属的声音后,黑暗中幽幽闪烁起了数千只蓝色的眼睛。瞿雪色心知不对,便往盛无瑕的方向跑去,却见盛无瑕弯腰拾起磷石,淡淡的光照亮了地上,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的被一刀砍死,有的则被砍成了几段。 “我们快离开这里。”瞿雪色伸手去拉盛无瑕的胳膊,盛无瑕却无动于衷,他目光掠过所有的尸体,没有在里面发现李葚儿。 “杀了他们。”宁王淡漠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周围瞬间一片兵甲摩擦的声音。瞿雪色心道:走不了了。他伸手向上抛了一个银色照明火花,火花升起爆开,分成千万块落下,照亮了这里。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也足够他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四周全是穿着黑色铠甲,拿着砍刀的士兵,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面部表情僵硬,眼里闪着蓝色的光,密密麻麻的一片。这些人在向他们聚拢,开始脚步还有些慢,但他们突然加快了速度。 瞿雪色反应过来,他转身看到盛无瑕依旧在往前走,便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想从进来的地方出去。两人前面有人阻挡,砍刀朝他们落下,他们起手招架,却还是慢了一步。 宁王走在了他们前面,他站在门外,笑着对他们说了句“再会”,石门就又缓缓地合上了。 看着紧闭的石门,瞿雪色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上面,紧接着微微弯腰。腹上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现在还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盛无瑕调整了一下气息,对上其中一双蓝色的眼睛,手里剑一转,对方的头就掉了下来。如果他没猜错,这些人就都是他一直在找的平月镇的镇民,不过可惜的是,虽然找到了,他们却都已经死了。那些弟子也都死了,但他还存有一点儿希望。他还没找到李葚儿。 几把砍刀同时向他头上劈来,他抬手拿剑格住,顿时,感到一阵重重的压力。盛无瑕咬牙,弯腰低头,划了一个弧,从底部将他们拦腰斩断,骨头在他手底下碎裂,强烈的阻隔,让他甚至有些拿不住剑。 一旁的瞿雪色掀动空气,围着他的士兵肢体立刻四分五裂。但有的竟然还没有倒下去,反而挥舞着断肢争先恐后涌过来。这些死人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疼痛。他低声道:“太多了。” 既然身后的门已经被关上,两人只能不断往前走。这些士兵身上穿的是上好的黑甲,如果不是因为盛无瑕手上的流霜是世上绝无仅有的锋利,恐怕早就断了或卷刃了。而且这里十分昏暗,士兵可以看见他们,但他们并不能很好的判断士兵的位置。 带着浓重腥味的黑血喷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身上现在有他们自己的血,也有那些士兵的血,这些血一同顺着衣角往下流。凉意在盛无瑕的心里漫延,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他们迟早会因为力竭被困死在这里。 “有水声。” 第70章 暗河 经瞿雪色这么一说,盛无瑕确实听到了一阵轻不可闻的水声。 瞿雪色头也不回地道:“去那里。” 盛无瑕从一个士兵腹部抽出剑,挥向另一边。 在此情况下,两个人只能尽可能配合,他们在之前从未合作过,几次相见,也都是以敌对的关系,现在虽说是迫不得已,但怎么也比孤军奋战好。 两人顺着水声,一路艰难地来到水潭旁。 瞿雪色大声道:“跳!” 盛无瑕丝毫没有犹豫,立刻跃下了水潭。他们身后是无数落下的砍刀,擦过衣服的下摆。 潭水冰冷刺骨,这种感觉立刻漫延了全身,侵袭着伤口。盛无瑕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辨不清方向,潭水困住了他。他抑制着自己的呼吸,不断下潜,只有到了一定的深度,才能感受到水流的方向。 有水流动的声音,说明这潭水下面有条暗河,河流肯定有它的源头,只要找准方向,用力往前游,他们有很大可能出去。水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意识,四肢像压上了千斤石块。 不知道游了多久,盛无瑕终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点光。他往那里游去,逐渐往上,然后破水而出。 天已破晓。 他大口地呼吸着自然的空气,然后往身边望去,他记得瞿雪色是一直在他右边。 可整个水面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瞿雪色!” 河面上一片安静。 盛无瑕连忙重新回到了水里,在水里寻找着瞿雪色。水压着胸口,他有些喘不上来气,他往回游了一段,在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2 心里默默的希望着能发现瞿雪色的身影。 忽然间,他的心脏不知被什么攥紧了些,盛无瑕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在缓缓下坠,他向那里游去,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人腰上的带子,然后改为从后面一手托着他的腋下往上游。 临近岸边,他把人往上一托,自己也跟着爬上岸。 风轻轻地吹过,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盛无瑕也不管这些,先把瞿雪色放在地上,让他躺平了身体。 面前的瞿雪色面色惨白,紧闭双目,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往外渗血了,似乎是无血可渗。 盛无瑕试了试他的呼吸,没有呼吸,体温冰凉。 盛无瑕心道:这是死了? 既然如此,他起身,便想着离开,师姐还生死未卜,他不能耽搁了。 走了几步,终是不忍心,又折了回来,一掌便拍在了瞿雪色的胸口上。 “呼吸。” 然后抬手又是一掌,继续道:“呼吸。” 没人应他,他就这么一掌一掌地打下去。 “呼吸。”盛无瑕对手底下毫无知觉的人说道。 十几掌拍了下去,瞿雪色除了吐出来了些水,依旧毫无反应。 天更亮了些,四周无限静谧。 盛无瑕收了手,安静地坐在旁边,由于身上也有伤,气息一时有些不稳,他便在这坐了一会儿,打算休息一下就走,旁边有颗瘦弱不堪的树,他就虚弱地倚在了上面。 天地间时间缓缓。 “死了就死了吧。” 以后就不会再见到了。 他感到一阵疲惫,累到不想睁开眼,身体渐沉,眼前是无边黑暗。 盛无瑕再次有知觉时,周身一片温暖,他慢慢地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堆燃烧着的火,一只手拿着折断的树枝,正往里添着。 天又黑了,又已经过去了一天。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上盖着一件衣服,是干的,但不是他的。他的脑袋有些疼。 “我怎么了?” “你昏倒了。” 盛无瑕抬眸对上瞿雪色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他低头看了看身上,伤口处理包扎过了,贴身的衣服也已经干了,外面盖着瞿雪色的外衣,而自己的则在火上烤着。他手摸上身上的衣服,心情有些复杂。 两个人均沉默不语,只剩燃着的火堆在微微摇晃。 “好了。” 瞿雪色扯下架在火堆上的外衣扔给盛无瑕。盛无瑕接过来,紧接着看到瞿雪色走过来,拉起盖在他身上的墨绿外衣,披在了自己肩上。 “你……还好?”他刚才看到瞿雪色起身的时候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 “……” 瞿雪色没有理他。 半晌,他开口道:“先是被你捅了一剑,刚才肋骨又差点被你打断。”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你没把我杀了已经让我意外了。” “那你呢?” “我也是,我早应该你杀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瞿雪色重新坐在地上,把树枝扔进火里。 盛无瑕无声笑了一下,道:“也是。” “你不用再回去了,那里的事我会解决。” 盛无瑕知道那里指的是平月镇,他把衣服的带子系好,问道:“十二年前的事是你干的?” 瞿雪色没有遮掩,他也不需要遮掩,直接承认道:“是,把他杀了,然后烧了整个王府。” 盛无瑕想起了那些扭曲的尸体,有些不适。瞿雪色看到他的表情,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十分好看,出乎意料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以为那里有什么好人?” 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道:“当然,我也不是因为他们不是好人才杀他们的,只是……” “想杀而已。” 盛无瑕缓过神来,他差点因为瞿雪色给他的稍许温暖而忽略了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残忍魔头这一事实。 “失手了,当时还没那么熟练,没想到还差一个。” “够了!你把人命当什么了?”盛无瑕出声制止道。 瞿雪色嘴角的笑意还在,他道:“人命?我能把他们当什么?本来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 盛无瑕的眼看向别处,他大致可以猜出宁王对瞿雪色做过什么,可他还是无法认同瞿雪色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宁王,而是为了其他死去的人。 “好,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反正现在宁王他知道我回来了,想找我复仇,现在又杀了这么多人,你不会在意我把他杀了吧?” “随意。” “不过我干什么也和你没关系,我有我生存的法则,你也有你的,你想阻止的话,只能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说话间,旁边的草丛里传来脚踏碎枯枝败叶的声音。 有人正一步一步的朝他们走来。 第71章 从今往后 瞿雪色站起身,道:“我猜是来找你的。” 盛无瑕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道:“你要离开?” “不然呢?你想带走我?” “没有,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瞿雪色听着,差点又笑出来,他转身,听到后面的人轻声说道:“再见。” “这次可是非比寻常的温柔啊。” 身后人没有声音,瞿雪色也没回头,脚步未停地走了。 盛无瑕独自一人在火堆前又坐了一会儿,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走了过来。 他起身道:“姜先生。” 姜苦酒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你受伤了?” 盛无瑕一摸额头,上面确实有一道伤口,但已经没了疼痛感,便道:“嗯。” “有事吗?” “没事。” “找了你许久。” “抱歉。” 姜苦酒上下看了他两眼,道:“走吧。” 走着的时候,盛无瑕把地下遇见士兵的事跟姜苦酒说了一下。 姜苦酒想了下说道:“应该是化尸粉,将一种蓝色眼睛的蛊虫晒干,磨成粉,放到水里,让人喝下,而自己手里拿一只蛊王,如此就可以操控中了化尸粉的人。” 盛无瑕点了点头,道:“这样。” “而且据我所知,这个镇子里只有一口井。” “明白了。” “宁王以前应该养过不少奇人异士,这样也可以说的通。” “不过在那里我没有找到我师姐,说明她还有可能活着,但也不保证是我没看见,而且其他死去的人不能让他们就待在那里。” “那我们通知淮州,让他们多带点人来。” 盛无瑕同意,道:“好。”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两个人出了平月镇,在附近的另一个镇子等着淮州的人来。姜苦酒话不多,盛无瑕话也不多,两个人在一起,没有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3 多余的话,面对面,除了喝水,也没有其他事可干。 “对了,我之前见过先生吗?” 姜苦酒本来一直注视着杯里的水,听到盛无瑕的问题,微微抬眼,道:“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先生似曾在哪里见过。” “是吗?” “不过又觉得不可能。” “怎么?” “如果我见过先生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忘记。” “……” 姜苦酒低头看了一眼水里的自己,抬头似笑非笑地对盛无瑕道:“那可不一定。” 盛无瑕蹙眉微笑,不解其意。 “忘了就是忘了,你既然忘了,又怎么会记得?” “我见过你?” “或许,不过人生数十年,见过的人多了,有的人便如浮光掠影,水间惊鸿,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 盛无瑕恍然地看着姜苦酒,看着眼尾那一抹淡淡的绯色。 “师兄!师兄!” 正当他失神之际,他听到几声大喊,转头看到江淮带着一群人向他们跑来,他随即便站起身来。 “师姐找到了吗?” 盛无瑕摇摇头。 江淮失望的“哦”了一声。 盛无瑕继续道:“还要回去一次,等处理完宁王的事,再查一下周围。” 之后,他简单地告诉了一下他们大概情况,一行人就又回到了平月镇。 浩荡的日光下,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宁王府,与盛无瑕第一次看到已经大为不同,眼前的这个才像已经过了十年,风沙过后只剩尘埃的地方。 无须再往里走,大门之上钉着一个人,胸口用剑贯穿,双手也被断剑牢牢地钉死,赎罪般的姿势。他垂着头,面具被扔在地上,露出半张骇人的脸,那半张脸已经被烧毁,但血肉还在不断重生,重生之后维持不了多久,又坏掉,然后肉攀附着骨头再生长。 江淮看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血还在不断往下滴,上面的人是彻底死了。 在宁王府门口的台阶下,还整齐的放着十几具残破的尸体,除了完整的尸身,就连断肢残手都被运了出来,好好的拼接在了一起。 众弟子看到时不禁变了脸色,这正是那些失踪之后死在宁王地宫的同门,他们上前检查了一下,人数一个不少,也就是说无人生还。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盛无瑕开口道:“别让他们留在这里,找些人,将他们送回故乡。” 江淮点点头,但看到他们被好好地放在地上,仍然有些不解:“不过……这是谁做的?” 盛无瑕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微垂眼眸,没有说出口。 江淮又小声说:“没有师姐。” “是,没有她。” 他们之后又把宁王府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无奈之下,也只能回了淮州。 盛无瑕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李葚儿,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他经常会想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有时他觉得的她死了,因为如果她还活着,怎么会一点信儿都不给他,有时他又觉得她仍然活着,没有尸体,这给了他所剩无几的希望。 他在人前不动声色,可在人后,纵使恐惧不可言喻,却仍深有体会。 风平浪静地过了数月,两方都按兵不动,倒是中部那里打的异常激烈,所以期间他去了中部一次。 “当归呢?” 裴时坐在台阶上,摸了摸唇,道:“去苏州了。” “苏州?这时候?” “是啊,苏州那里情况不稳定,他家就在那里,父母,妹妹……” 说到这里,裴时抬眼冲他笑了一下。 “你知道,这时候他不该走的,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看重的东西,也就是私心,毕竟谁也不是什么圣人。” “我理解。” 两人望着青了一片的草地,阳光照下来,裴时不由自主地眯了下眼。盛无瑕低着头,没怎么受影响。 “真羡慕。” “嗯?” 裴时随意地交叉着腿,道:“我也有这种私心,可如今却也不知道给谁。” 盛无瑕听到这句话,终是抬头看向裴时,那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望着草地上的大树,小树,走过的人。他忽然明白了,有些事还是不能忘,那些过去的不经意间就进了心里,进了生命里,一想起就悲伤,一想起就怅惘。 这还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还有一个十年,二十年。 第72章 停战 入夏以后,盛无瑕换了一身稍微薄一点的衣服,挽着袖子,在树下的木桩上切了一个西瓜。 “这天真要把人热死了。”江淮一进来就直直地往西瓜奔去。 “洗手了?” “嗯?啊,忘了,好了好了,师兄,别看我,我马上去洗。” 江淮甩着手回来时,看到盛无瑕已经拿着一片瓜坐在了旁边的小椅子上。 “师兄,你知道吗,井州那里又发洪水了。” “嗯,知道。” 井州那里的河道九曲连环,年年都有水灾隐患,朝廷也一直在治理,只不过这两年朝廷忙着和端王打仗,这事也就耽搁了,偏偏今年雨下的又大了些。 “这瓜真甜。” “昨天街上买的。” “对了,师兄,一会儿陪我上街买个凉席。” “好。” 两人坐在树下,避着阳光,吃完了一整个瓜,之后就去了街上,走到几家小店看凉席。 江淮随手一拍,道:“就这个吧。” 盛无瑕伸手摸了摸,道:“这个会不会有些硬?” “那这个?” “会不会不太凉?” “师兄,你……” “嗯?” “真贴心。” 盛无瑕还在那里挑挑拣拣,一丝不苟,看完软硬,看质感,看完质感,看做工。 江淮觉得自己这师兄真是太细致了,细致的自己都不用担心什么。旁边包子铺传来一阵阵香味,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有些忍不住了,走进卖凉席的小店,抽了一张出来,道:“师兄,要不就这个吧?” 说完,他便看见盛无瑕蹙眉捂住了手。 “怎么……怎么了?” 江淮连忙走过去,掰开盛无瑕的手一看,手心上面竟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血不住地往外冒。 江淮一时被吓住了,道:“怎么弄的?” 盛无瑕示意他往旁边看。 原来他刚才他抽走的那张凉席边上还没有做好,还是些锋利的竹片,他这猝不及防地一抽,正好就划在了盛无瑕手上。 “疼……疼吗?” 盛无瑕舒展了眉,缓缓道:“还好。” 两人竹席也没买,包子也没买,直接去了附近的医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医生给盛无瑕上了点药,又包扎了伤口。 “记得来换药,还有不要碰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4 水。” “嗯。” 往回走的路上,盛无瑕又转回去给江淮买了凉席和包子,这让江淮十分愧疚。 “幸好师兄伤的是左手,不然就没法用剑了。” “嗯,其实没事。” 伤哪只手都无所谓,当年他娘一剑挥来,也没收敛力量,他被震的手里一痛,扔下剑就哭了。他娘哄完他,又觉得不妥,只好又教育了他一下,告诉他:“要是真的遇上敌人,无论多严重的伤也不能放下手里的剑。” 即使在外人看来他娘是永远坚硬如冰雪的女剑神,但骨子里其实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一想到晚流霜,盛无瑕的心就平静不下来,时至今日,他依旧对他娘的死耿耿于怀,尤其是在看了流云镜里发生的一切后。 手心里的痛传来,他骤然清醒,现在还不是时候。 理智逐渐占了上风,他回过头拍了拍依然内疚的江淮肩,以示安慰,同时压下自己心中逐渐扩大的情绪。 最近时局变得有点快,因为井州发水,那里两边的军队都不想打了,毕竟都是人,看到老百姓受苦,都不好受,几个有良心的将领一商量,就先停战了。 这边一停战,那边也不想打了,这一下,就快成全面停战了,这从一定程度上也缓和了西北战局。 盛无瑕抱着木盆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医生说不让手碰水,那洗头怎么办?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木盆,伸手去解开自己的头发。还没触到带子,一双手便从他身后伸来,碰到了他的头发。 “我来吧。” 淡淡的声音响起,盛无瑕连忙回头,看到了姜苦酒那张平静如水的脸。 “不,不用了。” “你手不是受伤了么?” “是,不过……” 盛无瑕一时没想好怎么拒绝,姜苦酒却伸手轻轻一扯他的发带,他的头发立刻就散落了下来。 “……” 姜苦酒这一举动让盛无瑕吓了一跳,姜苦酒拿着发带,也有些无措。 为了缓解这一微妙的气氛,盛无瑕认命地微微低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苦酒很快恢复了平静,将袖子挽了上去。水温正好,盛无瑕弯腰把头发浸在水里,姜苦酒将皂角水倒了上去,然后轻轻揉搓着他的头发。 皂角的味道闻起来是一股自然的清香,弥漫在两人的周围,日光柔和下来,两人脚下拖出了长长的剪影。 盛无瑕原本紧绷的心情慢慢松弛下来了,他能感受道姜苦酒的手抚摸上他的头发,从上往下,仔细地清洗,很舒服。 姜苦酒把剪碎的木槿叶放在盆中的清水里,然后用手捧起水,浇在盛无瑕头上。水从指尖流过,温温涩涩的。 周围除了水声,一片安静,偶尔有风撩动树叶的声音。 洗完后,姜苦酒又用毛巾给他擦干,动作十分轻缓。 “好了。” “谢谢。” 两人坐在树荫下,盛无瑕长长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肩上,等着被晾干。 午后的阳光不灼热,落在肩上,却也有一定的温度。 他这几个月同姜苦酒相处下来,虽并未到朋友的地步,却也算有一定的了解。平日两人之间也只限于谈谈公事,但盛无瑕却在心里对姜苦酒抱有一定的好感,因为姜苦酒话不多,办事效率高,也不爱邀功。他觉得如果不是长相的问题,其实姜苦酒的存在感非常低。 “我这次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我明日就得走。” “回不落天?” “嗯。” 这一点盛无瑕想到了,现在局势没那么紧张了,姜苦酒自然是要回去,这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那我明天送送你。” “不必。” 姜苦酒要推辞那就是真推辞,盛无瑕也不再勉强。两人也没有再说话,就静静地待了会儿,姜苦酒就起身离开了。 盛无瑕看着他白色的背影,面容沉静下来。姜苦酒是罗连招那边的人,而罗连招是他的杀母仇人,再见面,也不知是敌是友了。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干了的头发,从一旁拿起发带,将头发重新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发了,今天补上 第73章 新朝 怀宁十四年,秋,端王建立新朝,大殷,与凉朝对立,百年大凉就此分裂。持续两年的战争落下帷幕,史称殷凉之争。 江淮跟在盛无瑕后面跑下三寻天主殿的台阶。 “哎,师兄,等等我。” “嗯?” 盛无瑕回头,他刚刚去见了江起云,现在他要代表三寻天去见端王派来的使者,这么一来,就算承认殷朝的地位了。 “能不能也带我去?” “小淮,我记得掌门是让你去后山练剑吧?” “师兄,他就是随口说说。” “……你还是回去吧。” “师兄……” 江淮拉了一个长音,眼巴巴地望着盛无瑕,盛无瑕看了他一眼,无奈,只能让他跟着去了。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回来的时候天都暗了。两人在街边小摊吃了点东西。 江淮伸了个懒腰,道:“哎呀,天下太平了。” 盛无瑕喝了一口水,默默不语。 江淮将手放在桌子上,看到街边卖的紫薯粥,似乎是想起了过往,道:“师姐她……” 他没有说下去,眼圈有些泛红。其实失踪这么久,就可以认定死亡了,但盛无瑕还是留了人在平月镇。 “我会再回去一次。” “哪里?” “平月镇。” “我也要去,师兄,什么时候?” “三天会谈后。” 盛无瑕微微叩紧了手里的杯子。 三天会谈本来五年一次,但因为战争所以延迟了些。三天会谈时,除了三天,天下各门派也会来。这次三天会谈就在三寻天,各门派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些人,溪州大街上一时很多白衣修士。 盛无瑕听说裴时也来了,就去了溪州街上,看看能不能提前碰上。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战争结束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他在一个糖画小摊前站定,饶有兴味地看着糖淋在铁板上变成各种不同的形状,一抬头,就看见街边裴时正在抢谢昀手里的糖葫芦。 “这是给恩初的。” “只有她的?没有我的?” “要吃你自己去买。” 谢昀踮起脚,将糖葫芦举起来,裴时却仗着身高优势,轻巧一夺,就拿了过来。 “别傻了,你和恩初同吃一串还可以促进感情呢。” “啊哈,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 裴时一转头,也看到了不远处的盛无瑕,连忙向他晃了晃手,道:“无瑕。” 谢昀凑了上来,道:“既然无瑕来了,那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5 就和我们一起,今天中午裴时请客。” 裴时反驳:“我什么时候说了?” “当归,恩初姑娘。”盛无瑕向他们身后的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两人向他点头致意。 “好吧,我请就我请,说吧,去哪里?” 谢昀笑道:“无瑕,你在溪州那么久,肯定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推荐一个,要贵的。” “一味阁。” 谢昀拍了拍裴时的肩,笑道:“听起来很不错,就那里,怎么样?” “行,一串糖葫芦换一顿饭,谢昀,你挺有经商头脑的,别在无息天待着了,回去跟你爹做生意去吧。”裴时边说边将糖葫芦递到盛无瑕嘴边。 盛无瑕咬了一口,外面的糖薄薄的恰到好处,很甜,里面微酸,他下意识地又舔了舔嘴唇。 “你咬这么一小口?你把这个全吃了吧。” 等盛无瑕吃完这一个山楂后,裴时把剩下的回头就递给了身后的薛当归。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不一会就到了一味阁。 一楼坐满了食客,小二端着茶壶,给人们添着热水,台子上站着一个说书人,一身蓝布长衫,手拿折扇,微摇,缓缓道:“话说天山西风吼剑动,雪满白骨无人收。李萍夫妇将剩下几只雪妖斩于刀下,甩了残血,却见黑衣女子掠去衣上风尘,冲他们微微一笑。李萍心中微奇,上前一步道:‘姑娘年少英雄,敢问姓名为何?’女子收了剑,道:‘晚辈流霜,久仰前辈之名。’李夫人知最近有一流霜剑声名渐起,便道:‘沧海相逢,莫过有缘,此间风大雪大,不若山下酒楼相坐。’” 听到此,盛无瑕脚步微停,停在了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台阶上。 “晚流霜也不推辞,三人下山,于酒楼对坐,星明夜静,几杯酒之后,但见风动满树玉兰花,李萍兴致大起,遂抽剑削花入酒,晚流霜在旁叫了一声‘好’。三人长谈于此,李夫人知女子一人在世上斩妖除鬼不易,也颇又相惜之情。再次日,三人相拜,晚流霜辞别上马,对二人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二位保重。’便往北去。欲知后事如何,下回书交代。” 盛无瑕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听完,说书人折扇已收,接过旁边递来的水润着嗓子。 谢昀在一旁对众人解释道:“这是话本《奈何及时雨》中间几回,李萍雪山逢流霜,还挺好看的。” 这个话本原讲的是李萍和李雨夫妇二人的故事,没想到里面还出现了年轻时的晚流霜。 那时她才多大?二十一二? 盛无瑕没见过那时的晚流霜,相见却是传奇中,这样想着眼里忽然不自觉地流下了两行清泪,抬手一摸,他自己也有些吃惊,连忙掩饰道:“上去吧。” 众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找了个桌子坐下后,裴时就开始和谢昀抢菜单,唐恩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薛当归则转过头来同盛无瑕说话。两人谈了谈最近发展的比较不错的几个门派,又谈了谈将近的三天会谈。其实这次的三天会谈主要的内容就是该怎么处理敛夜天的问题。战争中,很多门派归附了敛夜天,让其实力大增,现今让他们很是头疼。 那边,裴时一把摁住谢昀的头,从他手里扯过菜单,谢昀的头则“咣当”一声惊天地泣鬼神地磕在了桌面上。 盛无瑕终于看不下去了,道:“嗯,其实我觉得这里的清蒸鲤鱼不错。” 裴时听完,便对小二说了清蒸鲤鱼,然后把单子递给了对面静坐的唐恩初。 谢昀俯在那里,疼得差点哭了,唐恩初伸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点道:“四喜饺,桂花蛋,菊花炖肉,三宝冬瓜盅,玲珑银丝糕,都是你爱吃的。” 裴时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五人在楼上吃饭,打闹说笑,薛当归甚至说裴时衣服都是他自己缝补的。 谢昀大笑,道:“我以为会有人上赶着给裴时补衣服呢。” 裴时掀了掀衣领,道:“是吗?谢昀,你来给我补啊。” 盛无瑕看着他们肆无忌惮的玩笑,处在其中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把他们带回三寻天,安排好住处后,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出声叫住了裴时。 裴时转身,收敛了笑容。 盛无瑕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第74章 酒馆 偏远小镇的一处酒馆里,一个白衣少年面部改色的喝下一坛子酒,换来旁边人的一片叫好声。 他穿过人群,走到一个棕色皮肤的姑娘面前,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眼睛的颜色真是令人沉醉。” 姑娘撩了撩头发,倚在一旁的柜子上,侧头轻笑道:“是吗?” “这里光线有些暗,我们不妨换一个地方。” “你这样着急的吗?” “怎么会?我只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美丽外表下有怎样一颗心了。” 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冷然地抱着胸,对身旁的紫衣公子道:“林……不,是李公子,你能不能把他拉回来,你看他那副醉到不知东西南北的样子。” “……” 白衣少年和棕色皮肤的姑娘正眉目传情,紫衣公子就走了过去,拍了少年的肩一下,道:“云流今,走了。” 云流今回身,保持着笑意,道:“怎么了?” 同时他也不忘给姑娘介绍,道:“这是我一个朋友,李若慈。” 李若慈冲姑娘笑了一下,对云流今道:“你儿子生病了,哭着喊着要找你呢。” “我……儿子?” 云流今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姑娘看着面前两人的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很大度地说道:“跟你朋友走吧,那边还有很多人请我喝酒呢。” 她转身向人群更多处走去,留下一个愣住的少年和一个嘴角挂笑的公子。 “李若慈,你故意的。” “随口一说。” 李若慈模仿着云流今刚才的语气神态,轻佻地说道:“我沉醉在你那迷人的双眸里了。” 云流今嗤笑道:“和我比你差远了。” “是吗?” 李若慈调整好表情,轻微垂眸,复又抬起,然后缓缓绽放出一个克制又放肆的笑,问道:“那这样呢?” 云流今看了一会儿,拍了拍李若慈的肩道:“走吧。” 三人走出酒馆,外面的冷气铺面而来,似乎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云流今扯了扯衣领,道:“还是里面暖和。” 白衣女子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彼此间的气氛冷淡而诡异,夹在中间的李若慈也不知道怎么调节两人之间的矛盾。 这矛盾似乎在李葚儿来的时候就有了,两人谁也不理谁,偏偏还要待在一起。如今作为一个中间人,他完整的见证了这两个人是怎么吵架,冷战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6 然后不肯和好的。 几个月前,云流今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了深受重伤的李葚儿。云流今很介意为什么去平月镇的是李葚儿而不是盛无瑕,然后开始闹脾气,一年之内不准李葚儿去联系盛无瑕。李葚儿考虑到目前云流今是她的救命恩人,也就勉强答应了。两人相安无事,很像一对正常的姐弟。 之后的某一天,不知道李葚儿突然说了句什么话,云流今就突然爆发了。 “什么?盛无瑕是那个人的儿子?” “不是。” “不是?” “好吧,是。” 云流今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葚儿,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 “那就是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很多事都是因为他。” “云流今,你先冷静一下。” “你叫我怎么冷静?” “他确实是盛无名的儿子,可我不知道他自己的意愿,我不知道他是否想去重新走那一条路,你知道,他没有出生在幽幽谷。” 闻言,云流今径自笑了下,道:“哈,你原来替他考虑了那么多啊。” 李葚儿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 “抱歉。” “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因为这个你十四岁就离开了幽幽谷,我们分开了十多年,两个家族到现在也没和解,这是他的责任,不是我们的责任。” 李葚儿试图安抚他,道:“我离开幽幽谷是因为我不想彼此争斗,不想我们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是,但我为此愧疚了很多年,可你从未站在我的心情想一下,他们也用什么命格相逆来骗我,明明有另一个解,你却因为盛无瑕一直不说。” “云流今,那条路很艰难,我希望无瑕有他的选择,你也有。” “我没有,你从来没有给我另一个选择。” 云流今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一直在另一个房间休息的李若慈听得一清二楚,也如雾里看花般的窥见这两人生命的一角。 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他身上的伤基本已经好了,事实上,他活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就差不多没了。 他说不清哪支箭对他造成的伤害更大,每支都是为了要他命而来的,然后狠狠地贯穿了皮肤,骨肉,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大洞。想到之前自己不忍直视的样子,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心口。 至于他是怎么活过来的,云流今把手里拿着的一把剑扔给了他。一把纯黑的剑,黑如永夜,不加修饰的古拙。 “这是?” 云流今坐在石床上,对他道:“宗主不是一直在找吗?就是这个。” 李若慈有些诧异:“归离剑?” “嗯。” “你找到了?” “是啊,先他们一步,不是在岫原镇,是在其他地方,云鹿他算错了。” 李若慈摸着剑身,触感虽并未和其他剑有何不同,但它却仿佛有生命一般,一股气息潜藏其中,默不作声,像是在等待谁的来临。 一旁的云流今漫不经心道:“其实后来我想了想,这两年的战乱,瘟疫,洪水什么的,也许就是为了这把剑出世做准备,瞿雪色那一城人哪里会够。” “如果是真的,还真是灾难。” 李若慈顿了一下,又问道:“是什么人都可以活过来吗?” “不知道,就在你身上试了试,似乎是需要尸体。不过这把剑不能传出去就是了,生老病死虽不知是什么道理,但终归是人之常情,秩序所在。但因为个人私情,你是个例外。” 李若慈默然。 云流今又从李若慈手里拿过那把剑,掂量了掂量,问道:“千年一出,阴人返阳,这把剑可能不止这么简单,但我没发现它还有什么不同寻常。” “可能因为你不是太一吧。” 云流今嗤笑一声:“太一?有没有这个人还两说呢。” 他们并未在这上面纠结太多,云流今收了剑,走到李若慈身边,看着他,问道:“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去?还回敛夜天吗?” “不回了。” 李若慈抬眸,笑道:“看起来你也不回了。” “徐晚还在,我哪里敢回去?” 于是,三人就一直在这个偏远的小镇待着,待到了战争的结束。 第75章 变故 外面的雨在黑夜里下个不停。 从酒馆回来,李若慈在屋里点了一盏灯,外面的冷气进来,灯火晃了晃,李若慈为它罩上了一层玻璃。被衾盖在他身上,依旧冷的不行。他索性缩起了身体,躺着一动不动。 他所处的位置本来是凉朝的地方,忽然间就变成了殷朝,很多本来只隔着一条河,一块田的地方,一夕之间竟成了异国他乡,人们接受起来可能有点困难,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呢,日子还得过下去。就好比他现在,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可是还得过下去。 他压下在这种天气不由自主冒出来的细碎小念头,头抵在木栏上,想起那个白衣身影,身上竟一阵冷,一阵热起来。 第二天,他支起身子,来到饭桌上。饭桌上的两人正沉默地吃着饭。看到李若慈来了,李葚儿率先开口:“李公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 “可能有点着凉。” “那喝点汤。” 李葚儿起身盛了一碗热的米汤递给他。 “谢谢。” 桌上摆着一盘笋片,一盘青菜,一盘牛肉。李葚儿夹了笋片,云流今就去夹青菜,两人谁也不动对方吃过的那一盘的菜,剩下一盘牛肉完好无损。 吃到一半,李葚儿开口道:“李公子,听说今天有庙会,要去吗?” “嗯,可以。” 李若慈注意到面前两人交汇处冻结的空气,转头问道:“云流今,你呢?” 云流今冲他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道:“我当然要陪你去。” “……” 吃完饭,小厮上来收拾好了盘子,三人就出去了。 空气微冷,地面有些潮湿,但庙会上的人还是挺多的。李葚儿走到了前面,很有兴致地看着街上卖艺的几个人。 李若慈一向不喜欢这种太喧闹的场合,也就没有凑上去,在街边的小摊前转悠。云流今跟在他身边,眼神却不住地往别处看去,时不时地落在前面那个背影上。 李若慈看的好笑,却也没有点破。他记起有一段时间,快傍晚的时候,云流今有事没事总喜欢爬上房顶看风景。有一天,李若慈忍不住了,想上去看看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后来他发现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有在不远处小树林练剑的李葚儿。轻风吹动云流今的额发和脑后红色的缎带,眉间带点清秀的少年目光平静,看着那边用剑的女子,理所应当,又带着点悠然怅惘。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7 上有云霞,下有秋水。 云安稳,水不乱。 那边剑却冷硬如铁石。 她信手挥过的剑光,映在他眼里,生生分走了地上天边的十分风景。 李若慈摸了摸手下的象牙骨的扇子。 云流今道:“你若喜欢,那就买了吧。” 他掏出钱递给了摊主,李若慈也就把扇子收下了。 “公子可要写些什么字?” “字?” 摊主是一个年轻的书生,看旁边的扇面,应该是写的一手好字。 李若慈沉吟了一下,双唇微动,道:“花开明月圆。” 云流今好奇地探过身来,道:“何意?” “无意。” 云流今笑了一声,摇摇头。 李若慈把扇子拿在手里,轻轻的扇了两下,又觉得不合时宜,就敛在了手里。 三人又在街上转了转,到了午时,就去了附近一个酒楼吃饭。李葚儿夹了菜放在碗里,对李若慈说道:“李公子,一会儿吃完饭去抓点药再回去,既然着凉了就喝点药,别再严重了。” “嗯。” 李若慈其实到现在就觉得有些累了,想来是发烧了。 云流今一手放在李若慈额头上,一手放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道:“确实有些热。” 他又夹了菜放在李若慈碗里,道:“吃清淡点。” 酒楼向来是最能汇集消息的地方,天南海北的人在里面吃饭,边吃边谈,各色消息也就从他们嘴里出来了。 今天他们选的也是个好地方。 菜还未吃下去一半,便听见旁侧桌子几个外地来的商人你一言他一句地说起来了。 “诸位听说三天会谈上发生的那档子事了吗?” “听说了,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三天会谈上盛无瑕指证罗连招谋害谢子衿夫妇和晚流霜。” 听到这,李葚儿停下了筷子。 旁边还在继续。 “真的假的?” “不知道,听说好像是要拿出来证据的,大家都觉得罗连招要完了,但后来盛无瑕又突然反悔了。” “反悔了?” “为什么?”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盛无瑕不知怎么失了神智,杀了在场十多个人,就离开了,现在也不知下落。” “真是,唉。” “我还以为他会接任江起云的位置,现在可是不行了。” 李葚儿站了起来,来到那几个人面前道:“你们在说什么?重新再说一遍。” 她语调不稳,一贯的神情也要挂不住了。 几人不明所以,其中一人道:“这位姑娘……” 李葚儿打断了他,道:“刚才你们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吗?” “大体上是这样,但各中细节我们不清楚。” 还未等人们反应过来,李葚儿就冲到了窗边,脚在栏杆上一踮,就从二楼跳了下去,身形敏捷迅速。 “云流今。” 李若慈叫了一声对面沉默不语的人。 云流今把菜咽下去,放下筷子,道:“跟上去吧。” 两人跟着李葚儿一路来到溪州。溪州街上来来去去很多白衣弟子,都在寻找失踪的盛无瑕。李葚儿用灵文传书联系了江淮,让他把他们带进三寻天。 江淮没想到李葚儿这时候会回来,见到她,立刻红了眼圈,强忍着没哭出来。 “师姐,我以为你死了。” “我没事,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就不与你解释了,这不是重点,你师兄怎么回事?” 江淮看了看李葚儿身后的两人,欲言又止,李若慈他是认识的,但云流今他不认识。 李葚儿回头看了一眼,道:“不用管他们两个。” 江淮把他们领到了会谈的大殿,对守着那里的弟子说了几句话,弟子就离开了。 殿里面空荡荡的,点着长明灯,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但颜色还在。甚至还有喷溅到后面灯罩,壁画上,古神的面容上染上了血迹,慈悲的有些诡异。 “他伤了多少人?” 李葚儿的表情有些严肃。 “十多个,但有人受伤了也没说。” “死了多少个?” “十一个。” 李葚儿不说话了。 她稳了稳情绪,道:“把……把当时的情形给我说一遍吧。” 江淮说的大致与那几个商人一样,无非是详细了些。在殿上,众人正说到证据的时候,盛无瑕忽然改变了方向,说要杀了罗连招,但他一剑捅过去却伤的是站在他旁边的裴时。然后他就彻底失控,旁边的弟子根本没有防备,就死在了剑下,等人们反应过来想控制住他时,他却一路杀了出去,当时一片混乱,有的受伤了,有的忙着救人,还有的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由于情况实在惨烈,外面一些门派也没敢阻拦,就任他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听到裴时受伤,李若慈心往下一坠。 “裴时……他受伤了?” 江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没错。” “他还好吧?” “师兄捅了他一剑,不过他用手挡了一下,就捅在右腹,应该不致命,但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李葚儿走出了大殿,因为这里除了杀戮什么也看不出来。 外面天空已经变成了藏蓝色,夹杂着几缕灰云和血红。 她呼了一口外面的冷气,问道:“掌门怎么说?” “他说得给其余弟子和其他门派一个交代,因为死的人里面不只有三寻的。还有罗连招说师兄污蔑他,因为污蔑不成才杀人的。” 江淮咬牙说出来,攥紧了拳头。 “我不信,师兄怎么也不会是这样的人,况且就是罗连招他杀了谢掌门他们的,他现在反而反咬一口。” 云流今听到这番话,理解了话里的巨大的信息量,道:“但大殿上他出手伤人已是众门派亲眼所见。” “那肯定有其他原因,说不定就是罗连招他一手策划的。” “这样,证据呢?” 江淮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你们现在就要在别人找到他之前把他找到,如今这个情况,他落到谁手里都不会有好结果。” 李葚儿冷静下来,道:“是,他们不会放过无瑕,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哪怕他们没给我们留多少机会。” 第76章 雪山 静心厅里没有点灯,只有满月银华映在身上,裴时没有束发,让头发随意铺在了身后,身上只穿了件中衣,披了件外衫,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些。 他应该是右手受伤了,上面缠着白纱布,所以写字的手是左手。 似乎是不满意自己写的东西,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若慈站在门外,透过镂空的花纹就看到了这副光景。 “不进去?” 李若慈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8 摇摇头,垂了眼,低不可闻道:“别告诉他。” 李葚儿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裴时听到了动静,抬眼就看到了推门而进的李葚儿和云流今。他搁下笔,有些吃惊,道:“葚儿姐?” “嗯,是我。” 裴时看见了旁边立着的白衣少年,勉强想起来,问道:“这位是……金公子?” 李葚儿疑惑地看向身后。 云流今笑笑,解释道:“曾有幸和裴公子海上相遇。” “哦。” “怎么,葚儿姐和金公子认识?” 李葚儿也没掩饰,直接道:“我表弟。” “这次来,是为了无瑕?” “是。” 几人在地上的席子上坐了下来,裴时把桌上的纸收好,放了起来。 李葚儿问道:“之后他可曾联系你?” “不曾。” “那当日你离他最近,他可有异常?” “没有,本来向之前说好的一样进行着,他伤人之前没有任何前兆。” 李葚儿扫过裴时身上,听说伤在右腹,但他坐的很端正,脸色却有些苍白,便道:“那你现在怎么样?” “还好,不过最近也只能待在屋子里了。” “抱歉。” 裴时笑了下:“葚儿姐,这又不关你的事,你怎么总把事情往自己那里揽?” “如果我在他身边……可如今溪州那里那么多人在找他,也没找到,我也想不出来他能去哪?” 众人沉默了下去,一时静心厅里只剩下淡淡的月光,旁边白瓷瓶里一束梨花悠自开放。这个季节本不应该有梨花的,可那支梨花半开半落,想来是附了灵力在上面的。 裴时似乎是所有所觉,往门外看了一眼,可台阶上除了映着弯曲树枝的影子,再无其他。 “在三天会谈的前几日,无瑕曾与我相商揭露罗连招的罪行,当时并未走漏风声,但又偏偏那么凑巧,正好发生在无瑕与罗连招对质的时候。” 李葚儿心里明白,便道:“裴时,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说完,便起身要带着云流今离开。 裴时见两人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他出声叫住了李葚儿。 “你知道雪山围猎吗?” 李葚儿蹙眉。 裴时继续道:“江掌门为了向罗连招请罪,也是为了重修两派关系,邀请不落天去雪山。” “这样吗?” 李葚儿也知江起云这样做并非出于冷漠,而是为了大局着想。 她回头道:“放心,我不会去的。” 裴时的点点头,眸子里暗沉沉的,道:“保重。” 李葚儿没有回应,抬腿跨出了门槛。 李若慈就等在外面,裴时刚才抬眼一望,他不得已往后退了一些,心情也是起起落落,自己都不知道看着他时在想什么,只是想多看一些他不经意间的表情,动作。 出了无息天,云流今拍了拍李若慈的肩,道:“为什么不进去?害怕见面?我见他也不是不原谅你,你在九云州的时候,他可还是把你当朋友来看。” “是,朋友。” 李若慈吐出这两个字,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不过他复又笑道:“能不能和解是一回事,但肯定回不到以前了,他要没控制好情绪冲上来打我怎么办?他下手可不轻。” “想太多。” 李若慈没有说话,倘若里面坐的是云流今,他肯定就进去了,无所谓他心中还有没有怨,让他打一顿就打一顿,如果以后还能做朋友那就继续做,他也不会千回百转去想对方心中的到底怎么想的。 可对裴时,无论继不继续当朋友,他都是无法释怀,都说求仁得仁,可这个仁确是他得不到的。裴时仅仅用一眼,就让他情难自禁,更何况相处下来,与其去裴时面前失了分寸,不若不见,让他这一分喜欢,不多不少,永远这么在他这里,不去困扰别人。 接下来,李葚儿去了任何盛无瑕可能去的地方。旧时故居,雁回崖,小青州,甚至悄悄去了一趟不落天。可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盛无瑕。 他们此刻在风埠州外,已是黑夜,李葚儿找了一家小旅店。 云流今抱着手臂倚在窗边,道:“我们可以把罗连招绑了,到时候,只要用点手段,不愁问不出来东西。” 李葚儿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了云流今一眼:“别闹了。” 云流今则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吧。” 其实这多少让李葚儿燃起了一丝希望,她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这是可行的,但冷静下来后,意识到了自己这是关心则乱,渴望抓住救命稻草而失了慎重。 她回过神来,道:“我得去雪山一趟。” 云流今看过来。 李葚儿解释道:“当然不是去实行你的计划,我只是想去打探一下情况。” 裴时不想让她去雪山,她能理解,但心里总有些不得劲,而且这种情况下,也由不得她去或不去了。她自然不会干扰这次雪山围猎的进行,但悄无声息地进去,看看能从不落天那听点什么出来,也不是不行,还可以顺便提醒掌门提防一下罗连招,毕竟现在在外人看来,她还算个正常人,说的话总归不会让人觉得是发了疯才会说出来的。 她让云流今和李若慈去收拾收拾,打算连夜就去雪山。 云流今直腰起身,打了个哈欠,无奈地对李若慈说道:“走吧。” 李葚儿提醒道:“那里比较冷,你们不要穿太少,尤其是云流今。” “我又不怕冷。” 云流今别扭地说道,想了想,还是勉强在外面系了个披风。 雪山位于北部,靠近时,风就刮了起来,风中夹杂着凉凉的小冰块。路上遇见了几个当地人,都劝他们:“不要进去了,最近几日要下大雪,大雪一封山,你们就别想出来了。” 李葚儿微笑道:“好,知道了,谢谢。”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三人还是没有停下,一直到了山脚下。从上到下,一片雪白,雪花在悠悠地落下,还不是很大。 云流今呼出一口白气,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你说会有雪女来要我的心吗?” 李若慈看了他一眼,道:“除非她瞎了,当然在这种都是雪的地方,她瞎的可能比较大,你还是有戏的。” 李葚儿补充道:“那也得看他解不解风情。” 她找了一下江淮,知道了他们营地驻扎在山下的具体方位。 除此之外,江淮告诉他们:“人已经上山了。” 第77章 狼族 “我现在就上山,山下有几个小酒馆,你们等在那里就好。” “等等,葚儿姑娘,这时的雪山一个人上去可不会很安全。” 雪山之上,一向有很多雪妖,狼妖,狐妖之类的东西,如果遇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79 上一只也还好说,但他们中很多都是群居的,这才是真的是可怕。 李葚儿回身冲李若慈笑了笑,道:“说起来,这本也不关你们的事,所以不用冒着个险。” 她往山上走去,云流今站在原地片刻,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看的出是有点生气了。 “走吧。” 既然云流今想跟上去,还放不下面子,李若慈只好推了他一下。 李葚儿看到跟在身后的两人,也没说什么。其实,她方才说的那句话就真的是不想让云流今他们跟上来了,她也知道雪山这时候很危险,如果让他们一起来,总觉得心里哪处过不去。 风吹起地上的雪花,竟让人觉得有了下雪般的景致。 江淮说江起云和罗连招各带了三十人往这座山来了,山还算平静,走了很久,除了雪就是雪。 云流今拾起一把雪,捏了捏,就往前面的李若慈身上扔去。没想到,还没接触到后背,那雪球便自动散开,化为更细小的齑粉,李若慈回头望了他一眼。 云流今勾起唇角:“哎呀,还挺警觉。” “毕竟和你在一起。” 天上又开始往下落雪花,而且越落越大。 李葚儿沉声道:“起风雪了。” 雪花伴着风迎面而来,李若慈下意识地拿手去挡。 远处却传来几声狼啸。 三人立刻戒备起来,转头向声音来的方向,几头灰白色的狼自远处飞奔来。 李葚儿立刻抽出了剑,在空中划了几下,剑气过后,气流带起雪花在空中炸开。狼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后退,反而冲他们露出了嘴里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吼声。 远处又是一阵奔跑声,没想到来的不是几只狼,而是几十只,它们围着他们,面露凶光。 李葚儿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一步,因为她明白野兽天生具有捕猎的本能,如果露怯了,拿么只会让它们扑上来一顿撕咬。 为首的是一头雄狼,体型高大健壮,雪白的皮毛,眼里闪着幽幽的绿光。 “雪山狼族?”云流今看着头狼碧色的眼睛有些不确定。 “嗯,应该是。” 闻言,李葚儿握剑的手又紧了紧。雪山的狼族和狐族,就算是三天的围猎,也一向不怎么招惹。 头狼出声,声音低沉,道:“人 类,为何来此?” 李葚儿道:“无意冒犯。” “可你已经冒犯了。” 云流今手指上下动了动,道:“我们马上走,上去,然后再下来。” 他收起剑来,继续道:“你就当作没有看见我们,我们也不会与你们为敌。” 头狼却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命令身后的群狼,道:“把他们抓起来。” 它们亮出了它们的尖牙利齿和锋利的爪子。这些狼的身形要比普通的狼大一倍,凶狠起来的力量非常大,撞击着三人在周身设下的防护灵力。 他们并不想伤害这些雪狼,因为这有可能会激化矛盾,所以只是拿着不轻不重的招式来驱逐它们。 远处几阵狼啸响起,此起彼伏,李葚儿的脸白了一下。猝不及防,一只狼扑到她面前,张口就咬住了她的手臂,这些狼牙齿坚硬,一咬可以把整个臂骨咬碎。果不其然,自臂上传来细微的碎裂声,接着是剧烈的疼痛,痛的她差点拿不住剑。她咬牙,曲起另一只手的手肘,狠狠地砸在狼的颈子上。 狼哀叫一声,她趁机把它甩了出去。 更多的狼向这边跑来,情况越来越差。云流今向李葚儿这边靠过来,挡在她受伤的手臂旁边。他们身边围着百只狼。 云流今苦笑一声,道:“看来是不能好好地出去了。” 他抬起手腕,手里的剑流光溢转,他拿的是璧无垢,和李葚儿手里的天无垢一样,据说是仁义之剑,不能过多沾染鲜血。因此李葚儿从不用天无垢,只是用黑布包裹着,就像封存旧物一样封存着。但云流今的剑从未换过,因为他向来不太在意这些。 “等等。” 李葚儿出声制止道,云流今一怔。 头狼也冲后面轻轻吼了一声,众狼停止了攻击。 李葚儿环视周围,问道:“你们这么多对我们三个,我们出去很困难,不知道你们是想拿我们怎么样,杀掉还是另有他用?” 头狼道:“带回去。” “当成过冬的粮食?” “看你们的表现。” “那表现的好的话,你不会伤害我们?” 头狼勉强点了点头。 李葚儿叹了口气,对后面的两人道:“那先跟他们走吧。” 三人跟着这群狼回了狼族生活的地方。这里处处是用银白色大理石搭成的建筑物,雕刻着狼族的图腾,简单肃穆。 他们被领到一个大殿里待着,一个穿着白色长纱,戴着银护腕项圈的女人走了进来,替他们在杯子里倒了热水,然后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李葚儿从窗户向外望去,外面站着一些身形高大的男人,手里还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她挑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上面垫着一层白色的皮毛,感觉十分柔软。 “他们不会是把他们自己的皮……”她冒出来一个恐怖的想法。 云流今连忙道:“不是,我猜是狐狸皮,狐族和狼族向来不睦,毕竟要争地盘。” “是这样啊。” 李葚儿稍稍安了心,把手臂上的衣服撕开,伤口上的血都有结冰的迹象,她等水温了用水清洗了一下,然后又从衣服下摆扯下一条布,准备包扎伤口。 云流今走了过去,半蹲了下去,道:“我来吧。” 正在此时,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是一袭黑衣,上面绣的花纹古朴神秘,脖颈上挂着兽牙项圈,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凌厉深邃,只是头发有些许的凌乱。 李葚儿忙拉住布条,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边裹伤口边道:“你是刚才那个领头的?” “是,我是这里的族长。” 云流今站起身,悄悄问身旁的李若慈,道:“他不冷么?” “不然呢?给自己披层狼皮?” 男子的眼向这边扫来,两人噤了声。 李葚儿轻咳了一声,道:“那你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你们人类已经伤了太多雪山上的生命。” “所以?” “山上那群人必须退出去。” 李葚儿明白了,道:“你把我们当做要挟他们的筹码?” “可以这么说。” “那真可惜,山上那群人或许希望你把他们两个杀了也说不定。” 她指的是云流今和李若慈。 云流今点点头,道:“是,我俩和他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结果这个狼族族长并不怎么在意,撂下一句“不要有其他想法,我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0 希望和你们和平共处”就出去了。 李葚儿有些许的无奈,其实雪山围猎是形式大于内容的,由于两年来天下大乱,妖物肆虐人间,而雪山又是妖的一处聚居地,所以围猎意在警示天下的妖不可造次。 往年,各妖出于一定的畏惧还是忍过去了,看来今年是触怒了这位年轻的狼族族长。 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三天添乱,于是,抬头对两个正在欣赏殿内雕刻的人说道:“别玩了,我们商量一下怎么逃出去吧。” 第78章 风雪之中 当月光洒入殿内时,已经不见了三人的踪影。 李若慈一个人往山下走,刚才一不小心与另两人就走散了,他发现后,立刻用灵文传书找到了云流今。 云流今却道:“这里除了雪就是雪,确定方位有些困难,与其互相找来找去,你不如先下山,我们在山下会合。” 李若慈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云流今飞快地说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一开口就被灌了一嘴雪,冻死了,你快下去吧。” 李若慈默默地切断了灵文传书。 雪山上一片黑茫茫,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风雪一直没有停歇,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让人走得艰辛。到半路时,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座神庙。 神庙在这个风雪夜里只有一个轮廓,显得有些寂寥。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还处在蒙昧之中,便把山上的妖当了神灵,便在这里修了很多神庙神殿来供奉,只不过当人的力量逐渐凌驾于妖之上时,就被废弃了。 李若慈想好歹还有个避风的地方,便走了过去。他是从后门进的,风雪的声音掩盖了破门的吱呀声。前面透过来几缕光,他意识到还有人在里面,便小心谨慎起来,躲在残破不堪的神像后面,向前看了看。 庙门被从里关上了,风雪进不来,只能听见风在门前呼啸走过的声音。庙前多年不燃的灯火又被点了起来,照的亮堂堂,暖融融的。 干草铺在地上,神像下面坐了一个人,那人解开袍子,开始层层的揭开绷带,露出腹上已经开始渗血的伤口。 李若慈在后面看的心里一紧,悄悄地在后面待了一会,不想留更不想走。 踌躇之间,前门竟被撞开了,他以为是风雪,却见一阵凉气袭来中,竟还来了几只雪妖,它们张开大嘴,露出一嘴尖利的牙齿,撕心裂肺地尖号一声后,长长的指甲就向地上的人抓去。 李若慈来不及细想,转头看见旁边的墙壁上挂着祭神用的鬼神面具和刀剑,便随手拿下来,冲了出去。 他挡在那人身前,挥出几道白色剑光,几个雪妖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冲击出了门外,来不及惨叫,瞬间殒命。 暗红的血沾在剑上,李若慈垂下手,站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动静,缓缓地转过了身,在看到那张脸时,心里念着自己一直想的那个名字。 映入眼的,也是自己一直想的那个人。 裴时已经重新穿好衣服站了起来,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李若慈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红色的恶鬼面具,戴的端端正正。 “多谢这位兄台。” 李若慈只是点了点头。 外面风雪刮进来,吹得他脚处有结了层霜的感觉。他回身把门重新关上,然后找了处地方坐下。 裴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李若慈终于忍不住看了回去。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裴时开口道:“不知兄台为何来此?” 李若慈心道:这话我也想问,为何你身上带伤却还要来这里?是真不想要命了么? 但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处,轻轻摇了摇头。 裴时也明白过来,知道他不能说话。 李若慈看刚才在地上的雪化了,便伸手拿了支干草,在上面蘸了蘸,在地面上写下了两个字:寻人。 两人就用这种方式交流了一番。李若慈就又随意改编了一下自己的身世,一场大火,烧了半张脸去,顺便也把嗓子熏哑了。 他在地上写着,却见裴时正盯着自己的手,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他收回手,用袖子挡了一下,怕裴时看出什么端倪。 裴时却道:“你不常用剑吧?” 李若慈迟疑了一下,点了下头。 裴时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他也没反抗。冰凉的手指放在他温热的血脉上,裴时问道:“近一年来可曾受过什么伤?” 李若慈摇摇头。 裴时放下手,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勉强笑道:“是。” 他倚在供奉神像的台子上,微微仰头,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是在透过屋顶上的缝隙望着夜空落雪,又似乎不是。 李若慈把自己全身都包在黑衣里,沉默地看着裴时。脸上这副面具是怒目狰狞,可里面这张脸却是半分表情也没有。 片刻之后,裴时又坐了起来,开始与他谈论起别的来,他写字慢,裴时却耐心的很,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水印在地上很浅,不一会儿就干了,然后就在覆上去一层字。 “还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 李若慈写道:“萍水之逢,不必问姓名。” “可万一他日再相逢呢。” “我记得你的长相。” 裴时微笑:“这算是单方面的吗?你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 李若慈竟顺着这句话,真的想出了这副情景。 裴时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还活着,眼中再也不会有他,以后有了妻子孩子后,记忆中也就不会再给他留多少位置,他就像一本陈年旧书,只适合怀旧的时候拿出来翻翻,至于现世生活,那是属于别人的。 李若慈忽然就生出了对自己的不忍,却又让他生生压抑住了,他答非所问,写道:“你知道什么是鬼魂吗?” 裴时不明所以。 “人们看不见他,他却看的见人。” 裴时看着那行字迹不觉笑出声来,道:“你是说……你就是那个鬼魂?” 李若慈不置可否。 裴时收了笑意,正色道:“为什么?” “因为有所想之人,有无能为力之事。” 这一行字写出来,李若慈觉得自己生出太多无谓之情了,转手便拂了去。 裴时却愣住了,半晌,他才抬头问道道:“那还会回来吗?” 李若慈不解。 裴时低声道:“那些成为鬼魂的人。” 还未及李若慈想好说什么,门又被直接撞开了,一阵更猛烈的风雪灌了进来。 两人连忙起身,各自拔剑。 来者却不是雪妖,而是两个人,一身的雪,狼狈至极。 在看清他们的脸后,裴时忍不住叫出了名字:“宋来,月见?” 第79章 乱像 门外是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身上还带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1 着血,脸色惨白,一直捂着腹部。 裴时见状收起剑,扶着他们进来,刚进庙门,其中一个就陷入了昏迷。 “月见,宋来他怎么了?” 月见没说话,小心地移开宋来的手,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伤口,皮肉外翻,还在流着血水。 裴时有些惊讶:“他……” “是那群狼族。” 月见一边替宋来止血一边解释,他保持着镇定,抬起头道:“裴时,掌门还在山上。” 虽然月见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他还是尽力把事情讲明白了。 江起云上山后就和罗连招分开了,一人在山北,一人在山南,没想到从昨天就开始起风雪,于是就延迟了下山的时间。但这时候,狼族却联和狐族把他们围了起来威胁他们,要他们把雪山让出来,从此不再来打扰。 江起云觉得这本来就是妖族先为祸人间,他若退让,于情于理不合适,便断然拒绝。妖族不甘心,伤了几个弟子,还切断了灵文传书。 江起云被困在山顶的神庙上,由于他们带的人实在是少,所以没办法和妖族直接正面对抗,就派人去山下送信,结果路上还是遇上了袭击。 裴时的手放在宋来额头上,稳住他的心脉。 “未伤及内脏。” 裴时放下手,问道:“有去找罗掌门吗?” “有人去。” “那就好。” 裴时站起身来,对月见说道:“你和他下山,我去山上找江掌门。” 月见有些惊讶:“你要现在去?” “嗯。” 李若慈闻言连忙跟上去,一把扣住了裴时的手腕。 月见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扫了扫,也没问什么,又重新放回宋来身上。宋来紧了紧眉头,睁开了眼睛。月见见状舒了口气。 裴时先是看了一眼李若慈握着他手腕的手,然后移到李若慈脸上。 隔着面具,李若慈不确定他到底是在看什么。 裴时轻轻一笑:“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李若慈呼吸急促起来。 “你是他吗?” 两人的影子映在墙壁上,那座神像的眼睛微垂,显得慈眉善目,像是在看着下面的一切。 最终,红色的面具摇了摇头。 裴时嘴角的笑变得有些苦涩,他拉下李若慈的手,说道:“抱歉。” 他打开门,走入外面的一片风雪中。 李若慈也只是失神了片刻,思及裴时身上有伤,而且山上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连忙追了上去。 两人朝山上走去,脚印印下,复又被吹去。 李若慈一言不发地跟在裴时身后,裴时知道他在身后,可是始终没有回头。 雪妖在身边游荡,斩了几只后,就没有再敢上来送死的了。 黑夜中,李若慈也只能看见前面那道白衣身影在不断向前走着。 他身后是茫茫黑夜,他也不用回头望,便知道后面空无一人,疾风骤雪贴着皮肤掠夺着温度。雪到小腿部位,他走的艰难,裴时也没有用火凤,就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踩着雪,绕过嶙峋古怪的石头。 时间过的忽慢忽快,一眼望不到头的漫漫黑夜里,只余他注视着的那个人。 远远地,狼啸传来,裴时立刻朝那个方向走去,但却没有加快脚步。 山顶上有一座最大的神殿,江起云一行人就被困在了里面。狼族和狐族把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裴时挨在一棵枯树后面,向外望去。妖族冷幽幽的眼睛就像鬼火一样地冒着光。李若慈走上去,拿手示意他可以帮他把妖族引开,然后他可以趁此机会进去。 借着雪间一缕光,裴时审视着他,目光平淡且冷静。 “不要开玩笑了。” 裴时回过头,不再理他。 李若慈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风雪似乎穿过皮肤,透到了心里。 “你不用跟着了。” 裴时说完这句话,竟然坦坦荡荡地走了出去。 李若慈想出手制止,可对方却快了一步,直接出手打在了他腹部。李若慈疼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等他扶着树微微起身,却见裴时竟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 李若慈也不管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直起身子,又跟了上去,心里也不想着想着阻止他,就随他去吧,大不了自己就陪着他,生生死死的,或许那时候就能坦诚相见了。 裴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微微侧目,却终是默然不语。 李若慈见他走出了树林,走到狼族族长那里,不知说了什么,狼族和狐族竟放他进去了。 李若慈虽心下疑惑,但却加紧了脚步,随着他一块进去。 神殿就在眼前,雪原之上,斑驳的红柱,暗金的瓦,里面隐隐闪动着几分烛火,给这里添了一种破落荒凉之美。 裴时几下上了房顶,在上面走的悄无声息。他伸手掀了几片瓦,低头向下看去。 殿中供奉了一尊主神,半个头已经掉了,剩下半张脸,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就这么坐在了房顶上,时不时的往下看两眼。李若慈在他身边寻了一个地方,也坐了下来。 风雪到了后半夜就渐已止息,雪花悠悠地落下,落在两人头上肩上。裴时伸手给李若慈拂了拂。这个动作另李若慈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微微动情,伸手便抓住了裴时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挺凉的。体温相同时,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让他这么一直在自己身边。 察觉自己的妄念,李若慈松了手。 裴时却眉目含笑,语气间颇有些轻佻:“你知道……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他说话很轻,似乎是怕下面的人察觉到他们这两个梁上君子,但看他的神情,却不是很担心下面人的情况。 李若慈只当是他心情不错的玩笑话,没多在意。 他在上面坐着,对下面是一览无余,妖族倒是颇有耐心,也不急于进攻,就这么一直等着。 李若慈不知道现在到底形式如何,也不知云流今和李葚儿找到这里没有。他在心里想着这些,却也理不出个头绪。 第80章 杀意 神殿里很空旷,信徒早就没有了,主神两旁分列着十八尊辅神,彩漆斑驳,面容模糊,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后面的壁画也剥落了很多,绘着早已被遗忘的神。 江起云盘膝坐在一个神像下闭目养神,他身边只有零零散散七八个弟子,都一副很忧愁的样子。 “掌门,我们和他们要和谈吗?”一个弟子小心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呢?子规,我们难道要向那群妖怪妥协?”另一个弟子的声音横插进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这只是权宜之计。” 被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2 称作子规的弟子有些生气地转过头。 “那等我们说好了,还能反悔了不成?” “丹生,你太认真了。” 一个弟子怕他们吵起来,连忙上前打圆场。 “我们现在人这么少,能怎么办?” “大不了就是一死。” “要死你去。” 两人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吵的更激烈了,一个女弟子看到这种情况,直接哭了出来。 “你们不要吵了,吵什么……都这个时候了……” 丹生一见,忙道:“你把小宜弄哭了。” 子规反唇相讥:“你是瞎的吗?分明是你!” “你!” 吵到最后,江起云也没有出声制止,一直安静地打坐休息。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道:“罗掌门,你怎么想?” 在另一边,竟然还站着两个人,一个面带微笑的中年人和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 “我么?” 中年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慌不忙地沉稳。 “若是我,我便出去和他们谈谈,在这里死守也是出不去。” “他们给了我们一夜的时间。” “一夜,你觉得他们能来吗?都这个时候了,江掌门不会还指望着他们下山了吧。” 江起云叹了口气,道:“确实,不能指望了。” “两族族长咬的紧,我和姜先生进来了就不能出去了。” 江起云的目光慢慢移到那个白衣青年的身上,白衣青年的眼神冰凉,眼角带着一抹妖异的绯红。他微笑道:“这位就是姜苦酒姜先生?久仰。” 姜苦酒不咸不淡道:“江掌门。” 没了下文。 罗连招接着道:“是他们的条件不合意?” “他们的条件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行。” 江起云说的严肃,周围的弟子也静静地听着。 “那可就难办了。” “拖累了罗掌门。” “这倒无妨。” 两人就这么说着,一来二去,也没真的讨论出来个解决方法。 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就难挨的很。一旁有人小声问:“你说宋来和月见他们怎么样了?” “不知道。” “他们还回的来回不来啊?” “不知道。” 整个大殿安静下来,烛火的微光晃到了神像的脸上。 “事到如今,我倒还真想拜拜这神,看看他能不能真的保佑一下我们。” 这是一句玩笑话,江起云说出来无非是想安抚一下旁边处在惶恐之中的年轻弟子。 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还掩饰不住任何情绪,他想自己十七八的年纪,也是如此,不加掩饰,不加欺骗。那时候在现在看来也是缺了心肺,但当时面对的人也都是没经多少世故的,自己又没权没势,也让人骗不走几两钱。等上位以后,反倒谨小慎微起来,平平安安地娶妻生子,也无功无过的过了这么几十年。这虚伪是怎么练出来得,也是无心。兴许就是在人情世故里摸爬滚打久了,自然而为之。 修道这么多年,虽修出了个清心寡欲,可也明白了什么是水至清则无鱼了。 他突然想起了谢子衿。 那边罗连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江起云,江起云一直打坐不起来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伤的严重,但他也就能骗骗那些小弟子,他一进来就发现他气息不稳。 罗连招看向旁边的姜苦酒,姜苦酒仿佛置身事外,倚在一根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过去,拍拍姜苦酒的肩,道:“休息一下吧。” 姜苦酒回了他两个字:“不必。” 气氛一时间松弛了下来,有些弟子也开始席地而坐,眉目间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罗连招来到江起云的面前,温声问道:“江掌门是打算就这样等下去吗?” 江起云被笼罩在罗连招的影子里,他看着面前的人道:“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去,到时候,生死与否,皆看天命。” 罗连招没有说话,半晌,突兀地笑了一下,道:“以前我真看不出你是这样一个人。” 他手下一动,一柄剑悄无声息地从手上滑出来,刺穿了江起云的身体。 “那群妖族不会杀你,他们想要的不是两败俱伤。如此一来,只能由我来成全江掌门的大义了。” 他拔出剑,带出的鲜血顺着剑身流了下去。 方才江起云下意识向旁一闪,没有刺中要害。罗连招冷笑一声,还欲再刺,却被江起云死死地抓住了剑身。 “掌门!” 旁边的弟子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反应过来后,连忙想冲上来。 “别过来!”江起云吼道。 旁边姜苦酒直起身来,目光只是一扫,就让诸位弟子心底发凉,无端生出一种恐惧,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江起云面色发白,咬牙切齿道:“罗连招,真的是你。” “这才知道?” 江起云忍痛扶着剑站起来,再张开手已是鲜血淋漓。姜苦酒飞身袭向后面的弟子,竟有灭口之意,手里一道光闪过,众弟子纷纷退避。 江起云起身去拦,硬撞上了姜苦酒的攻击,他迫不得已后退一步,喉头一腥,重重地吐了一口血。对方却仅仅是停了一下,轻点地面,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以手为刃,划向他的脖子。江起云真气护体,同时也将身后的弟子护在了身后。 姜苦酒见此,微微顿了一下,立刻运气一掌拍了上去。 一声巨响,两种真气相斗,明显是姜苦酒的更胜一筹。大殿本就年久失修,这么一来,旁边的柱子上出现了裂痕,上面的横梁也垮了下来。 “哐”的一声,大殿上方竟然破了一个洞,落下碎瓦混着尘土砸在地上,众人连忙向四周散去。 从上面跳下一黑一白两个人,正好挡在了江起云与姜苦酒之间。 第81章 破晓 李若慈跳下来之后,就正面对上了姜苦酒。 姜苦酒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欺身上前。 李若慈连忙提剑迎了过去。 他剑使不惯,没有什么招式,但好在他每一招都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气的,破风斩雪而来,要碰上那剑,估计骨头都可以让他砍碎。 此一番,竟逼得姜苦酒向后退去,剑气也在他脸上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姜苦酒用手随意一抹,马上反应过来,也不甘示弱,招招狠厉,直取要害。 两人一招接着一招,诸位弟子在这种情况下也插不上手。 裴时则挡在了江起云前面,看着罗连招。罗连招仍然是满面笑容,道:“裴时,你怎么上这来了?” “天冷,来避避风雪。” “是吗?” “罗掌门这种情况你想怎么解释?还是不解释?” 裴时手里化出长剑,剑身泛出冷冷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3 的光泽。他眉间已经带上了利刃,就等出鞘。 “裴时我很欣赏你,聪明,又认得清形势,你大可不必站在他们那边。你不是个平庸之辈,可还想看三天继续抱残守缺?” 裴时听了这话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道:“这就是罗掌门想说的话?” “是。” “裴时只对谢掌门负责,谢掌门在世,恐怕不会是这个意思。” “谢子衿吗?” “谢掌门虽然不在很久,但他生前的包容之名可为天下人所知,如今无息天遗风仍在,裴时身为无息天的人,自然不和罗掌门同处一道。” 罗连招目光沉了下去:“你都知道?” “你说的是哪件事,是谢掌门已经故去多年,你假借他之名,还是息夜之变你勾结顾泠?” 裴时明知故问,还夹杂着些挑衅的意味。他眼睛不在罗连招身上,转而向那两个交缠着的影子上看去。 姜苦酒回身一踢,李若慈弯腰躲避,手腕一转,剑便从下面扫过。姜苦酒来不及躲闪,周围气流开始剧烈变化,下一秒,他竟生生把剑身震断成了几截。李若慈见状,扔下断剑,一掌拍了上去。他虽未落下风,但也未占上风。 裴时收回目光,戏谑地问道:“怎么?罗掌门想再来一次?二十多年前是谢掌门,今天是江掌门。” 罗连招避过了他的问题,道:“裴时,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说罢,他猛然一动,伸手向裴时抓去,裴时立刻向后退,猝不及防地拉动了伤口,面容一白,但很快就抽剑挡住了攻势。 周围的弟子则护住了伤的不轻的江起云。 “裴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进来?” “为什么?你勾结了妖族?” “勾结?何必用这么难听的词?” “也是,你这么虚伪的人还真说不得。” 裴时向上一跃,半跪在了顶上的一条横梁上。 血从上面滴了下来,一滴,两滴。 罗连招抬头,裴时微微喘息,手上的伤口一用力也裂开了。 李若慈开始向那边分神,姜苦酒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面前一阵劲风袭来,李若慈连忙往一尊神像后面一躲,姜苦酒那一拳就直接打在了石身之上,但即便如此,李若慈也被震得血气翻涌,他连连躲避,姜苦酒在后面不依不饶。 裴时忍痛笑道:“罗掌门又觉得我们为何会来此地?” 罗连招看了一旁调整气息的江起云一眼,又看了梁上的裴时一眼。裴时不慌不忙地将剑放在了一旁,从袖口撕下来一条布,缠上伤口。 “这么说你是有备而来?” “何止。” 罗连招眉目不动,江起云和裴时都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杀了他们,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他开口问道:“你在拖延时间?” “是。” “那你可错了,今夜没有人会来。” “我知道,你来的时候把三寻天在山下的位置泄露给了妖族。” 罗连招终于忍不住面色微微有变。 “不过,可惜,我们事先也和妖族的两位族长见过面了,罗掌门来晚了。” “我明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想知道,黄雀是谁?”罗连招已经意识到了事有不对,但他依然保持着该有的镇静,裴时的话可信可不信,他决定再看看情况。 外面风雪不歇,狼族的啸声低了下去。殿内明晃晃的,刚才屋顶的破洞漏下了几缕雪,轻轻缓缓,有些迷蒙。 “罗掌门,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多年前谢掌门和晚夫人留下了一个孩子?” “是谢寒露,他还活着?在哪里?” “就在这里。” 说话间,从最中央的神像后面走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衣的青年男子,他倒也从容,一步一步下了石阶。 “罗掌门。” 他冲罗连招露齿一笑。 “是你?” 罗连招曾经在无息天看见过他,是一个太不起眼的弟子,叫什么也记不住。 “在下谢昀,改名未改姓,曾名谢寒露。” 李若慈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向这边看来。 谢昀依旧是那副斯文俊秀的样子,眼中也未见刻骨的怨毒,反倒是一派的淡然。他缓缓挽起袖子,上面有一个红色蝴蝶形的印记。 “你竟然还没死?” “福大命大,至今还活着。” 当年,罗连招一掌拍在了他的后背,他当场昏死过去,醒来时,他被一个人扛在背上狂奔,后面有人在追杀他们。 若不是有人舍命相护,他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谢昀回忆起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那夜冷飕飕的风似乎还在耳边刮过。后面的长夜像个吃人的怪物,吃掉了他的父母,现在它带着血的爪子向他伸了过来。 他全身骨骼生疼,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他的心被恐惧高高抛弃,摔在地上后,便再无知觉,就这样麻木着在别人肩膀上一路颠簸。 谢昀垂下眼眸,道:“没错,是你,我亲眼看见你杀了他们,不,是你和顾泠。” 罗连招摇了摇头,道:“那时你还小。” “六岁。” 谢昀继续道:“你用的是剑,从我母亲腹部刺了过去,血流到了地上的莲花纹里,我父亲怎么止也止不住,后来他自杀了,顾泠在旁边看着。” 裴时觉得残忍,有几分担心,但谢昀的却并未显现半分痛苦之色,就好像他掀起的是纱,而不是经年累月的伤疤。 “罗掌门,这些你还记得吗?” 从罗连招的脸上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所以,你来找我报仇了?” “报仇?” 谢昀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 “其实我不是很恨你,只不过这一场演了二十六年的戏该有个结局了,我们也该散场了。” “姜先生。 罗连招向那边喊道。 姜苦酒听到后,转身防住了李若慈的腿,然后向后一跃,来到罗连招身边,留下李若慈稍微喘了一口气。 两方对峙,谢昀微微摊手,道:“你不必如此防备我,我没什么能力,只不过,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来的时候顺便邀了其他几位掌门。” 闻言,罗连招脸色终于不好看起来。 几个人灰头土脸地从神像后走了出来。 “咳咳,灰尘太多。” “李兄,你可挤死我了。” “郑兄,对不住,对不住。” “刘掌门,脚往那边抬抬。” “抱歉,没看见。” 他们中有几个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有几个则就像个不起眼的中年人。这几人分别是三天底下几个主要大门派的掌门人,他们整理了整理衣袍,然后恭敬地向江起云拱了拱手。 “江掌门。” 江起云点点头,道:“罗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4 连招想以一门之力吞并无息三寻,我特邀诸位来做个见证。” 罗连招见事已至此,反而大笑起来。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江起云我以前倒是看错你了。” 江起云温温和和地答道:“我以前也看错罗掌门了。” 一旁有一个掌门显然是忍了很久,大声斥道:“罗连招你竟如此野心昭昭,做下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罗连招暼了他一眼,冷冷笑道:“野心昭昭有何不好,反倒是你们,自许清心寡欲,也没见什么作为。” “别强词夺理了!” “大言不惭!” “欺骗我辈这么多年,也是你该认罪伏的时候了!” 有剑出鞘的声音。 弓上了弦,一触即发。 裴时见下面的人们开始动真格的了,便道:“事到如今,得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罗掌门,你是主动跟我们回去呢,还是要我们把你带回去?这结果没什么两样,只有难看不难看之分。” 罗连招听明白了裴时话中的意思,无奈笑道:“是。” 从大殿上方看下去,裴时见罗连招态度略有缓和,跳下了房梁,走至他面前。 没想到,罗连招话锋一转,道:“可惜我不想认命。” 他手中长剑已出,剑尖直指裴时胸膛。 相隔甚远,李若慈来不及阻止,他穿过前面的诸多弟子,只到了神像一侧,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 回过神来,手脚冰凉,却见裴时回手用随虞挡住了过来的剑尖,然后不给罗连招和姜苦酒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毫不留情地将剑刺入了罗连招的手腕。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 裴时抽出随虞,目光凛然道:“雪落久了,雪山总有崩塌的时候,罗掌门,你不想认什么命?” 第82章 情衷 出来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阳光可以称得上是稀薄,在天边惨淡的冷云中挣扎求生。 一行人下了山,江淮在营地那里等着他们,大部分三寻天不落天的弟子也在那里,还有一部分在雪山上。 李若慈一直慢慢跟在他们的后面,见他们进去了,就自觉地停在了距离门口几百米的地方。 他现在怀疑云流今和李葚儿是不是雪山一日游掉坑里了,什么也没赶上,也没回来。稍微有些头疼后,见裴时没什么大问题,就打算折回去找他们。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谢昀在叫他。 “哎,你怎么走了啊?” 李若慈脚步未停,心道:不走还陪你们一起吃个饭吗?以他这身份进全是正派人士的大本营无疑是去找死,如果真再死一回,就还得再麻烦云流今一次,万一云流今一个不乐意,他就交代在这里了。这么一想,还是走了好。 “你等一下。” 裴时直接追了上来。 李若慈皱眉,不明白为什么裴时就这么执着地抓着他不放。裴时愈这样抓着,他就愈不得解脱。 面前的一片白雪茫茫,泛出淡淡的碎金色。 心里越来越难受,像带着锁链般步履维艰,他一挥手,身旁的雪炸了几丈高。 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李若慈刚想继续走,迎面就走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云流今感叹了一下:“终于回来了。” 后面的李葚儿解释道:“走错路了。” 由于两人在前面挡着,李若慈只好停了下来。 云流今戏谑地看了他一眼。 李葚儿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道:“江淮告诉我们江掌门回来了,我们就下山了,哎,裴时,你也在这里啊。” 裴时向李葚儿勉强提起一个笑,掩住眼里的一片黯然,道:“既然都认识,那就一起回去吧。” 他没有再看杵在那里,孤零零地像块黑铁的李若慈,转身便走了回去。 李葚儿抓起云流今胳膊便赶了上去,顺便还不忘招呼李若慈一下。 李若慈被那手一拉,身影有些不稳,可到底还是垂了眼眸,随他们一起回去了。 营地里很安静,有弟子在来回巡视。 江起云不在,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去见了狼狐两族的族长。据说江起云是让出了三天对雪山的管辖才有了这次的合作,让妖族封锁雪山,不让其他人来打扰,顺便制造一个江起云陷入绝境的假象。 李葚儿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道:“还真是冒险,倘若他罗连招没有选在这时候对掌门下手,来雪山不就白来了么。” 云流今剥开一个橘子,递给了李若慈一半,然后淡淡说道:“心里有这个念头,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提供给他一个契机,很大可能就会付诸行动了,就好比天下贼本来没那么多,但你要每家每户都不上锁,失窃的也就多了。” 李若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觉得裴时那边也只是在和罗连招玩一场博弈罢了,胜负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一半凭天定,另一半就看人心如何了。 李葚儿沉思了片刻,又道:“不管怎样,我要去见见罗连招,他肯定知道无瑕在哪。” 她一掀帘子就出去了,留下李若慈和云流今两人在炉前烤火。 李若慈伸手在炉火上面转了转,道:“一会儿就走吧。” “好,在这里待着也没多少意思。” 营帐里温暖的让人昏昏欲睡,云流今倒在床上,微微阖上了眼睛。 “太累了,我先睡会儿。” “行。” 李若慈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天晴雪霁。 李葚儿在一个营帐前和一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那里面关着罗连招和姜苦酒两人。 他目光移了移,就见谢昀从月见手里拿过一包药,转身走进了一个营帐。裴时应该也在那里,李若慈做了个判断。继而觉得自己的判断也没什么用,他在门口用脚划着雪玩,感觉有些无聊后,又回身进了帐里,靠着床沿坐了下来。 帐里有些暗,火光映在云流今的脸上时明时暗,这两天很折腾人,他头发有些凌乱,睡得很不安稳。 李若慈也向后倚着,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身后的人动了动,云流今怕冷似地缩了缩肩,李若慈转头看向炉火,那里的火有些将熄未熄的意思。 他从旁边拾了几块木炭扔了进去,又翻出一块毡子盖在了云流今身上。 要是之后没有什么太大事情的话,和云流今从此就这样生活下去也挺好,吃喝玩乐,过一下那些对于他来说从未有过的日子,平静而又闲散。 李若慈为自己打算好了今后的生活,想着和之前再无瓜葛。 死的时候觉得无论如何都要陪在裴时身边才好,可活过来后,却又不是那样了。说到底,当时就是一种心情而已,太不加掩饰,而现在冷静下来,就懂得怎样不动声色了。 他在暗里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5 生活了一辈子,见过火,也懂得了火的危险,他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连带着别人受罪。 李若慈活动了一下手脚,为了清醒一下,便走了出去。 寒气逼了上来,他四处走动了走动,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望向那放下门帘的营帐。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十几次,手最终还是掀开了沉重的帘子。 谢昀不在,火炉上正熬着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里面不透光,只有一丝幽微火光。 裴时微侧着身子,盖着被子睡在中间的床上。 李若慈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一时无言。 那张脸安静的很,伴着浅浅的呼吸,面具下他挑起了唇角。他半跪在了床边,掀开半个面具,在床上人的手尖落下轻轻一吻。 那一瞬间,仿佛得偿所愿,却也夹杂着求而不得的苦涩。 抬起头,方觉脑子清明了些。 他怕惊扰着床上睡着的人,悄悄起身,脚踩在毯子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手还没触到门帘,便听到身后人起身的声音,衣服的料子摩擦着被子的沙沙声。 听到动静,他的心顿时悬在了空中。 “李若慈。” 第83章 所钟 他没有回头,静静地站着,不动声色地掩饰着自己内心早已如惊鸿撞入怀。 “你就这么走了吗?” 李若慈听到身后的人这样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嘶哑。 “为什么?” 没有回答。 “你对我……” 李若慈慢慢摘下面具,回头冲裴时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道:“裴时,交情一场,给我留个面子吧。” 裴时看着那人,挺直的后背,冷硬地像铁一样,忽然间就不可抑制地心疼起来。 李若慈笑容未消褪,挂在嘴边就像在嘲讽自己。他伸手去拉前面遮住光的门帘,却突然被后面的人拉入了怀里。 手里的面具猝然落地。 裴时的手慢慢碰触上他的脸,指尖又微微缩了回去,最后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道:“你喜欢我,对不对?” 裴时的呼吸有些急促,等着一个回答。沉默半晌,李若慈有些绝望,道:“对。” “我也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李若慈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对面裴时的眼眶竟然微微红了。 “人生不会太长,我们已经浪费了这么多年,你还要继续浪费下去吗?” 裴时问得认真,一双眼睛望着李若慈,里面有并不明显的泪,和他的身影。 李若慈心里千回百转,裴时说的每句话都像刻在了他心上。心既在痛,又在欢喜。他看着面前人的脸,一直压抑的情感终于忍不住了,手穿过裴时的头发,吻上了去。 两人都死死的不让对方离开,裹挟着彼此的气息,唇齿交缠间,这些年的悲与喜,薄情与深情都尽赋予其间。 分开时,李若慈道:“不了,裴时,所以别让我走。” 他说的字字真心,字字情深义重,想来他这一辈子都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裴时微微笑了起来:“好。” 李若慈低下头,手摸到裴时的腹部,道:“伤好点了吗?还疼吗?” “还有些,不过并无大碍。” “确实,你这样的身体,还有力气上一趟雪山,应该无事。” 裴时退到床上坐着,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撑着头笑道:“我若不来,如何能见到你?” 李若慈替裴时围上被子,末了还在他头顶亲了亲。 “这药应该好了。” 他把煎好的药倒进了碗里,端到了裴时面前。 裴时看了看他手上的碗,又看了看他。 “怎么了?” “我手受伤了。” 李若慈忍不住笑意,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递到了裴时唇边。 “烫,你吹吹。” “一会儿你再说苦,我是不是得替你喝了?” 话虽这样说着,但李若慈还是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下。 “怎么会苦啊。” 裴时小口的抿着,眼睛却不放过面前的人,一直不断地看着他。看他垂下眼帘时,眼睫微微的晃动,以及投下的小片阴影。再往下面一些,是略有些薄的唇,不算很红,却也是上了色,像落下桃花的颜色沾在了上面一样。 裴时脑子里想的是秀色可餐,嘴里具体是什么味道也就忽略了过去。 见裴时一勺一勺地喝完了所有的药,李若慈起身把碗放在了桌子上。他又回到了裴时身边坐下,裴时伸手便拿被把他圈了进来。 “外面下雪了。”裴时揽着李若慈的肩,垂眸望着他。 时间有些许的安静。李若慈稍微倾斜着身子,一种独属于裴时的气息绕在身边。他每次回忆起裴时的时候,总会想到这种味道,说不出的好闻,撩着心肺,想忘也不能忘。 正这样待着,他腰间的微微玉亮了一下。刚低下头,未及他反应过来,里面便传出来一个声音道:“那谁?你干什么去了?还记得我吗?” 裴时听后,微微侧头道:“小云公子?” “你知道?” “想想就知道了。” 裴时的手放在李若慈的头发上,轻轻的玩弄着。 那边云流今问道:“你旁边有人?” “嗯。” “你在哪?我去找你。” “裴时这里。” 云流今不说话了。 李若慈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过了一会儿,门帘被掀开,云流今走了进来。 “裴公子。” 云流今先开口。 “小云公子。” 云流今转过目光,落在李若慈身上,道:“还准备走吗?” “不走了。” 李若慈笑了一下,又道:“其实你知道。” 活的像云流今一样通透的人不多了,他早应该看出来了,近十年,他们到底是作为一个朋友,彼此了解。 “好吧好吧,你送送我?” “行。” 三人出去便碰到了在外面的谢昀,谢昀向这边看来,看到李若慈的脸及他身边的云流今,略微有些惊异,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良久,若有所思。 李若慈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谢昀。” “李公子。” 谢昀算是回应了。 两人没有多余的话可说,谢昀便先一步转身离开了。 路上的积雪还未化开,出了营地一段时间了,云流今回过身来,对身后的李若慈道:“就到这里吧。” “你接下来去哪?” “干什么?打算去找我?” “或许会去看看你也说不定。” 云流今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先去新都看看。别太伤感,我们浮云一别,未必是流水十年。” 新都就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6 是殷朝刚定的都城,听说也还不错,有新的湛蓝天色,新的来去自由的大雁。 “行。” 云流今走了,李若慈看着他的背影,静了一会儿,回身看到等在一边的裴时,笑了笑,道:“回去吧。” 上前便握住了他的手。 在雪山待了不到两日,便回了无息天。李若慈的回来并未引起很大动静,裴时一直在守着这个消息不让别人知道,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很多人都接受不了。最近几天李若慈就一直住在无息天的静心厅。这算得上是裴时自己的地方,也没有多少人来打扰。 虽说如此,但他也多少知道外面的情况。罗连招这事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不落天的几位长老要求把他带回不落天处理,江起云接受了。罗连招回到不落天后,就被关在了后山的一处僻静的小院子里,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姜苦酒却在回去的路上消失了。 现在三天空缺了两个掌门,不落天那边的长老在商议,下一任掌门很有可能就是恒悦。李若慈当初在小青州见过他一面,印象谈不上深刻。 至于无息天这边,长老们最近确实找过裴时谈话,但裴时怎么回应的,他不知道。 静心厅收拾的很雅致,住的也很舒服,有时他醒来就看见裴时在一旁桌子上沏着茶水。 李若慈推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在席子上坐下。他们聊起了雪山上的事。 “流云镜和王十都在我那里,罗连招找不到,心里肯定不平静。我私底下找了几位掌门,给他们看了这些,但他们也是将信将疑,罗连招又独掌不落天,强取不行,所以才有了雪山之行。找江掌门也只是想试试,也没有多大把握。谢昀是自己主动找到我的,大概是那天听到我和无瑕说话了。” 一片花瓣落在茶水里,裴时也没在意,又道:“这么些年来,真没看出他是谢掌门的儿子来。” 李若慈点点头,道:“是,不过李姑娘知道盛公子去哪了吗?” 裴时皱眉,道:“她并未从罗连招那里问出无瑕的下落。” 李若慈沉思了一下道:“我倒可能知道怎样找到盛公子。” 第84章 此间 盛无瑕睁开眼睛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 他起身,身上一阵阵地疼着,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天已大亮,白色的日光从半开的窗户照进来,他一时有些不适应。 他就像一觉醒来,但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有些许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桌子,椅子,茶杯,碗。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替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 “你是谁?” “姜情。” 那人拆下他身上的纱布,上面血迹斑斑。 “姜情是谁?”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没有说话,反而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姜情的眼角带着绯红的颜色,显得很好看,抬眼是微微上挑,垂眼又是另一种风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受伤了。” 头有些疼,他的记忆似乎被清空了,目光所及只有这一个人。 “那我是谁?” “盛无瑕,你叫盛无瑕。” “哪几个个字?” “繁盛的盛,白璧无瑕的无瑕。” 盛无瑕扶着额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要再想了。” 姜情拿下他的手,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盛无瑕忽然感觉舒服了些。 换上了新的纱布,姜情就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盛无瑕一人。 他下了床,腿似乎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可以四处走动。 推开门,姜情就在院子里,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头发散着,倚在一个树上,目视着远方,发觉盛无瑕出来,他才动了一下。 “你在想什么?”盛无瑕上去问道。 “没什么。” 姜情转过身来,打量着他,道:“感觉好些了?” “是,多亏了你的照顾。” 姜情轻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出去走走吧,你在屋里已经躺了两天了。” 这里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小村庄,处处开着白色的杏花,溪水潺潺,几尾银色的小鱼从里面游过 “我有点渴。” 盛无瑕来到溪边,想用手捧点水喝。 “你的手不能碰水。” 姜情拦住他的手,盛无瑕的手上横着几个口子,现在还缠着纱布。姜情想了一下,然后用手捧起水,送到了盛无瑕嘴边。 盛无瑕无故地有些紧张,托着姜情的手,低下头,喝了几小口。水从姜情地手指缝隙里流了出去,尽管已经足够小心,但盛无瑕的唇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 两人之后又去了镇上,镇上的人就多了些。 盛无瑕对这里有一种新鲜感,来来去去的人,似乎是很久没见了。 “那是什么?”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摊子上挂着的东西。 姜情暼了一眼,淡淡道:“笊篱。” “干什么的?” “捞东西的。” 两人在大街上走着,这并不是一个繁荣的镇子,反而有些许的寥落。 “这里是黄地镇。” 姜情其实很不喜欢说话,但他见盛无瑕心存疑惑,难得多介绍了两句。 他们在附近的小面馆吃了碗素面,又买了几本书,几捆宣纸,便回去了。 “你若还想来,明日还可以来,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照城就在不远的地方。” 姜情说的简洁,盛无瑕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姜情把纸和书给了盛无瑕。 “没事可以抄一下。” “怎么?” “静心安神。” 盛无瑕依言收了起来。 夜里,万籁俱寂。 他和衣而卧,在床上躺着。他知道自己是受伤了,却不知因何而受伤。而姜情又是他什么人,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其他亲人朋友。这些他打算明天问一下。 躺了不知多久,盛无瑕终于有些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很多东西无意识地潜了进来。一个女人正在哼着歌哄着怀里的小孩,他一旁安静地看着,像个冷漠的局外人。 一柄剑捅穿了女人的身体,血溅了出去,女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孩子摔在地上,满脸是血。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看不清后面持剑的人。 紧接着,那人来到了他面前,出剑刺穿了他的喉咙。他发不出声音,黑暗中,似乎有什么紧紧束缚住了他,手脚一动不能动。 剧痛之下,他咬紧了嘴唇,一股血腥味涌进了嘴里。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松口。” 盛无瑕意识忽然间就回来了些,神经也没那么紧绷了。睁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姜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7 情,他道:“别紧张。” “姜情。” 盛无瑕坐起来,用手摸了摸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了,流出了血,他连忙擦了擦。 “做噩梦了?” “嗯。” “怎样的?” 姜情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盛无瑕同样也有些心不在焉,他道:“我只觉得那个女人不应该死的……” 姜情笑了一下,眼眸深深:“什么女人?” 盛无瑕摇摇头,抓紧了被子,道:“记不清了。” 但她在哼儿歌的时候还在叫着他的名字。 无瑕,小无瑕。可望不可即的温柔。 姜情一直带着笑意,恍惚间取代了那份温柔,他说:“不管怎样,那都是假的。” 盛无瑕在短暂的犹疑过后,便重新躺下。姜情伸手替他掖好了被角,道:“继续睡吧,我就在隔壁。” “好。” 闻言,盛无瑕微微笑了一下。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他问了姜情,他没有在世的亲人,也没有多好的朋友。 “那你和我……” 盛无瑕的手指在他和姜情之间来回比划了一下。 “我们?” 姜情看着他,缓缓道:“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沉默了一下,又道:“别想了。” 他的眼垂下去的时候收回了所有的情绪,仿佛无波古井。 姜情在这里待了几天,每天都很清闲,盛无瑕的伤口也在愈合。 “过几天估计就好了。” 姜情低头用牙直接咬断了纱布。 盛无瑕站起身来,微微动了动肩,确实是不会太妨碍行动了。 姜情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凉的风便悠悠地吹了进来,带来了几缕杏花香。 “我要离开几日。” 盛无瑕抬起头,看着窗前的姜情,外面是青山白水,有片刻的失神。 “去哪?” “处理点事。”姜情答非所问。 他回过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嗯。”盛无瑕点了点头。 姜情的神色有稍许的放松,他低头看着手掌心里的一片杏花,轻声道:“回来的时候,大概一切都会结束了。” 第85章 素坊主 盛无瑕坐在桌案前,挺直脊背,认真地抄写着书上的字句,他的手很稳,不疾不徐,字落在纸上,整齐干净。 他有时确实会不知缘由地心绪起伏不定,那种情绪一上来,就很难受,为了避免这些,他有时就会抄写东西,去除心中的杂念。 室内很安静,墨水在纸上落下不深不浅的印记。 姜情还在的时候,一般就在他不远处,不言也不语,和他一起写写画画。 盛无瑕放下笔,随手去旁边拿新的纸,那里还压着一摞纸,有新的有旧的,他抽了几张出来,有一张上写有字迹。 他认出这是姜情的笔迹,姜情的字总是很冷冽,断金割玉。上面写着随意天涯几个字,写了很多遍,似乎只是一个无心之举。 盛无瑕把这张纸平铺在桌子上,手指放在了上面。 他想起自己之前曾问姜情之后作何打算。 姜情却反问他:“你又如何呢?” “以后就四处去看看,自由自在地生活。” “我么?从来四海为家,你若不介意,也可两人同行。” 这四个字倒真应了当日的景。 盛无瑕无声地笑笑。 姜情离开了两三日,这两三日,黄地镇并不太平。 镇上陆陆续续死了几个男人,皆因掏心挖肺丢了命。 本来这种事也传不到盛无瑕这个清净的小地方,但他的墨用完了,所以不得已去了一趟镇子。 他记得去时的路,也只是大体记得,问了几个路人方才走到。 铺子里的小姑娘认出了他,道:“你是前几日那个公子吧,我记得你,当日还有另外一个公子。” “是,不过他有事,今日未来。” 盛无瑕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墨,墨用纸包好,上面绘着一株浅淡的兰花。 付了铜钱后,小姑娘说见他生的俊俏,想跟他多说两句话。 小姑娘年纪尚小,长的也可爱,盛无瑕便真的留了下来,陪她多说了几句话。 最后小姑娘好心地提醒了他,说公子你要小心,近来有人正丧心病狂地杀人呢。 他拿着墨走了,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附近的农庄已经升起来了炊烟,有几户人家门开着,便可以看见灶里的火光。回到了他那个小屋子,屋里也有光,透过纸窗,明暗不定。 盛无瑕连忙走了进去,果然是姜情已经回来了。 姜情此时正坐在烛火下,垂着头,正在看一本书,听到动静,合上书,向他看来。 “你回来了?” “嗯。” 姜情的声音低低的,烛光映照下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右颊上还有一道又细又长的伤口。 “怎么弄的?” 盛无瑕走上前去,轻轻的碰了一下。 姜情也没躲开,只是道:“别人划的。” 那里已经不流血了,像一条细红的线长在了脸上。 “还有别的伤吗?” “没了。” “那就好。” 盛无瑕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墨放在桌子上。 “你去镇子了?” “是。” 姜情放在书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盛无瑕把在镇上所听到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又道:“我觉得这不像人杀的。” “怎么说?” “据说说是掏心取肺,没有利刃之伤,一个人做不成这样。” 姜情听罢,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盛无瑕蹙眉,道:“不如明天去看看。” “行。” 姜情没有拒绝,他起身向床走去,道:“我先去睡了,你也好好休息。” 次日,两人起了个大早,便去了镇上。 尸体还留在官府,官府大门紧闭,衙役什么的都还没来。 两人偷偷潜入了停尸间,里面有几分阴冷。死者刚死一两日,虽然屋里已经有些味道,但并不是很严重。 盛无瑕上前用手指轻轻掀开了一角布。死者面容扭曲,想来是死前见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景象。手指继续往下拉,白布垂地,整个尸体就暴露在了眼前。 死相凄惨,掏心挖肺,所言不虚。 盛无瑕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看伤口像是素坊妓所为。” 话出口,他自己都有片刻的怔住。 他为何会说出这些,他又为何会来此处。 不得而知,只觉的这是他应当来的的,应当为的。 姜情也上前一步,看了看这有些骇人的景象,道:“没错,素坊妓。” 素坊妓传说是一群为世人厌弃轻蔑的女子所化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8 ,生前受尽玩弄,却只能认命,在死之后,心有怨怼,便化身为鬼,又总想再生为人,却需得食得百对男人的心肺。 看完伤口以后,盛无瑕便将白布重新盖上。 虽知如此,但又不知她们出现的具体位置。两人又悄悄去翻看了卷宗,发现这几人都曾去镇西沽过酒,但官府调查那里时却并未发展任何的异常。 出了官府,他们便直接去了镇西。 “就是这里。” 盛无瑕抬头望了一眼面前这座名为杏花醉的酒楼,转头对姜情说道。 “那进去吧。” 里面零散的坐着几个客人,一旁的店小二见他们进来,连忙迎了过来。 “两位客人哪里坐?” 姜情打量了周围一遭后,道:“有雅间吗?” “有,有,二位上面请。” 一楼确实没有什么不妥,盛无瑕便跟着上去了。 雅间柜子上的一只银色小蟾蜍嘴里缓缓吐着香,一丝一缕地往上升。 旁边小二介绍道:“我们这里最好的酒便是杏花醉,其它的还有入口甘,十里情等等。” 姜情轻轻一抬手道:“那就一壶杏花醉。” 待小二下去,盛无瑕方才开口道:“这个味道……” 姜情起身熄了燃着的香,道:“有迷魂的功效。” “这里果然有问题。” 须臾,小二便端着酒进来了。 “两位客人,请。” 盛无瑕抬头道:“这里老板是谁?” 小二迟疑了一下。 盛无瑕解释道:“不要误会,并不是想找你们麻烦,只是想了解一下。” “我们老板也是新换的,小的并不怎么了解。” “新换的?” “是,是一位年轻的公子。” 姜情转身问道:“名字?” “白合欢白公子。” 姜情拿手指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想了下,挥挥手让小二退下去,然后对盛无瑕道:“你觉得他会是谁?” 盛无瑕一时也没明白,道:“谁?” “那你知不知道素坊主?” “知道。” 素坊妓这种精怪由于法力低微,一般都是聚集在一起行动的,而在她们之中会有一名素坊主出现,可男可女,作为首领。 盛无瑕低声道:“会是他吗?” 第86章 纵使相逢 意想不到的是,盛无瑕竟然喝醉了。 他记不得自己酒量竟然这么差,再次醒来时,外面晚霞渲染了整个天迹,像水里落入了朱砂,又融入了一抹橘黄,最后化成了一段丝绸。 “姜情。” 姜情拿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晚照落下他身上,仿佛薄薄的蝉翼在上面稍作休憩。 “醒了?” “嗯。” 盛无瑕急着想起来,但意识还是有些不清楚。 姜情转过头来看他:“不急,那些东西一般到了晚上才出来动作,我们只需等待她们。” 他伸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盛无瑕看着那只取酒的手,却是不敢再喝了。 夜晚降临,街道上人渐少,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 从这里往外看去,黄地镇一片太平,深蓝色的天幕笼罩着它,清风在里面游荡,与人皮肤相贴。 又过了些许时间,远处隐隐有女人的笑声传来,宛若银铃在耳边散开,继而,又如石子落湖消失不见。 “在哪里?”盛无瑕警觉起来。 “先出去。”姜情起身,出了酒楼,盛无瑕紧跟其后。 笑声又出现了,轻柔而多情,恍若风拂细柳,而细柳绕过心田。 已至深夜,本应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竟突兀地出现了几个男人。他们嘴角挂着一个不自知的弧度,像个僵硬木偶般向前走着。 盛无瑕今日在酒楼里看见其中几个,他们想来便是吸入了那迷魂香。 “跟着他们。”姜情悄无声息地尾随了上去。 盛无瑕点点头。 两人随这几人来到了镇外,镇外一片荒芜之景,一座断桥,桥下无水,只余荒草孤凉。 几人踏上了断桥。 寂静无声,银月下悬之际,桥上贴着的影子慢慢立了起来,自暗处伸出几只苍白至极的手。 “来,看看我嘛。” 似喜似嗔。 男人听到后,笑着转身。 黑发遮盖着女人的面目,她们苍白的手抚上男人的胸膛,慢慢地撩拨着,然后,骤然抠进男人的血肉。 男人还未来的及张口惨叫,带血的手就已经拽出了一个腥热的心脏。 男人倒地后,女人还欲再伸手取肺,却看到地上死去的男人竟已经化为了几个白色的小纸人,安静地躺在那里,手上的心脏也化为了碎纸。 清光一过,她们的手被直接截了下去。 哀叫声起,女人欲往后逃离,却发现身后的路也被人断绝。 姜情手持一柄短剑,划过了她们的喉咙。 只剩下一个,她无路可退。 姜情走上去,问道:“白合欢在哪?” 女子跪坐在那里,默默无声。 姜情挥剑斩断了女子的手臂。 “姜情!” 听到女子凄厉的叫声,盛无瑕终有不忍。 “在哪?”姜情不为所动。 “酒……楼,合欢……香。”女子颤抖着声音道。 听完后,姜情手下一用力,就割断了女子的颈子。 “好了,回去吧。” 他擦拭干净了剑上了血,抬头对盛无瑕道。 两人又回到了酒楼,为了防止惊动白合欢,他们找到了睡在下面的店小二。 小二一睁眼,就看到姜情拿剑刃抵在了他脖子上,顿时吓得哆嗦起来。 “两位……公……公子……” “别说话。”姜情威胁道。 继而他又问道:“白合欢在哪个房间?” “三楼,右拐中间那个,公子,我都告诉你了,你别杀我。” 姜情没理他,手刀劈在小二脖子上,将他劈晕了过去。 两人不做停留地上了三楼。 走廊里黑漆漆的,盛无瑕手里拿着流霜剑,小心地往前走着,行至一个房间前,一股合欢香味自里面透了出来,沁人肺腑。 盛无瑕轻轻推开门,里面垂着层层轻薄的白色帷幔。隔着白纱,他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后面坐着一个身影,银色月华从窗户里照进来,那人在静静地饮酒。 “是他。”姜情轻不可闻地说道。 盛无瑕上前,一把掀起垂地的白纱,手腕抬起,剑尖直指那人的心间。 那人转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露出了一个微笑。 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盛无瑕的剑很容易地就送进了那人的身体,剑身穿透了身体,沾染了血光,血流顺着边沿流下,落在了地上。 唇畔的笑容还未消失,那人似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89 乎没有料到盛无瑕会来杀他,眼里添了一抹诧异。 他低头看了一眼穿透身体的剑,复又嘲解地笑了笑,然后颇有些痛苦地抓住了流霜的剑刃,扶着剑刃慢慢起身。 “认罪吗?” 那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嘴里却溢出了大片的鲜血。 “何罪?” “你害死了很多人。” “对,死了很多人,我一定会万劫不复。” “你……” “我以为你来找我了。” “无瑕。”姜情的手自盛无瑕身后伸来,抓住了他的手,帮助他把剑抽了出来。 失去剑的支撑,那人向前倒去,盛无瑕下意识地扶住了他。 “盛无瑕,盛无瑕。” 那人念着他的名字,竟然自眼中流下泪来。 “等等!” 盛无瑕抬手阻止了姜情即将落下的第二剑。 “你知道我的名字?” “原来你又不记得我了。”那人笑了一下,眼中含泪,血从嘴角流到了下巴。 “你为什么总是会忘了我呢?”他喃喃道,意识恍惚起来。 盛无瑕去探他颈间的脉搏,已有微弱的迹象,他连忙弯腰将人平躺着放下,然后揽住其肩,封住穴道。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血也没有止住。 那人自顾自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被嘴里流出的血湮没。 盛无瑕咬牙,将手覆在他的胸膛上,输送着法力。 怀里的人缓了一口气,微微侧头,伸出了手,手上的血在盛无瑕眉间留下了一道浓重的血痕。 “你……失约了……这么多年……我……等不下去了……” 他努力地说完这句话,眼神涣散无光,手慢慢地滑落下去。 盛无瑕一时怔然,心头忽地翻涌上来一种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感觉,像苍茫的天地间下起了雨,他遗落了东西在里面。 他慌乱的抬头,看向站立一旁的姜情,问道:“姜情,姜情,为什么……为什么……如今……我会这么难受?” 姜情看着他,没有说话。 “姜情,我……” 话未说完,盛无瑕忽然感觉脑袋一阵疼痛,那些已成为灰烬的记忆重新燃了起来,它们冲破了束缚,一并涌进了他的大脑里。 “瞿雪色……” 他看着怀里那张熟悉的脸,无力地叫道。 第87章 十五年 一片茫茫大雪中,行着一个负剑的女子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盛无瑕,你里面穿的是不是单衣?” “嗯。”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师姐也是这么穿的。” “你们两个一样不听话,不知冷热。我跟你说,如果你冻病了,让她来照顾你。” 正当晚流霜这么说着,小盛无瑕忽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 “娘,你看那里。” “看什么?” “那里,有个人。” “人?” 晚流霜顺着盛无瑕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确实蜷缩着一个人。 他们两个连忙走了过去,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穿着一层薄薄单衣的少年,身上满是伤痕。 “哎,醒醒,别在这睡。” 晚流霜俯身轻轻推了推那个少年的肩。 少年睁开眼睛,十分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少年没有说话。 晚流霜无奈,看少年气息微弱,便一把将少年打横抱起。 少年没有反抗,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三人来到了了一个小镇,晚流霜找了一户人家借宿。 “他身上有伤,我去外面抓点药,盛无瑕,你好好照看他,知道了吗?” “知道。” 晚流霜说完就出去了,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盛无瑕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你冷吗?这还有一床被子,你要吗?” “……” “这点心特别甜,里面有红豆,要不要尝尝?” “……” 见少年不理他,盛无瑕悻悻地放下手里的糕点。他一个人有些无聊,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待了一会儿,像是意识到什么,去屋外打了一盆温水,又拿了一块手巾。 “来,我给你清洗一下。” 盛无瑕将手巾浸泡进温水里,然后拧干,轻轻的擦拭少年的脸。 “嘶……”擦到了伤口,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盛无瑕手立刻停了下来,有些紧张,道:“疼吗?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 少年眼睫微动,一言不发。 清洗完脸,盛无瑕伸手去拉少年的衣襟,想去把他的身上也弄干净,未料,少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很瘦,力气不大,手指冰凉冰凉的。盛无瑕不敢轻举妄动。 “我自己来。”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不稳。 “好,那你的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 少年起身,拿过了盛无瑕手里的手巾。 “我去外面给你找身衣服。” 盛无瑕看少年迟迟不肯动手,觉得是自己妨碍到了他,便转身走了出去。他向这件屋子的男主人借了一身衣服,展开一看,大的可以,不禁有些犯难,但也只能如此。 回到房间时,少年已经洗完身体,重新躺下了。 “衣服。”盛无瑕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少年。 “你先穿着,我把些水倒了去。”他回身端起盆,走到屋外,将水泼了出去。 屋里的少年穿好了衣服,单薄的身体根本撑不起宽大的衣服。盛无瑕只好上前替他卷好衣袖,裤腿。 少年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道又一道的红印子,小腿上也都是划伤,盛无瑕不忍再看,抬头却发现少年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正在此时,门被推开了,晚流霜拎着一包药走了进来。 “真是的,雪天就不开门吗?难道雪天就没病人了吗?没责任感,害得我还要去邻镇。” 她对一旁的盛无瑕问道:“无瑕,会煎药吗?” “不会。” “那正好,去学学。” 盛无瑕辛苦地生起火,放上锅。他被烟呛得不行,一直在咳嗽,好不容易才煎成了一小碗药,连忙端了过去。 晚流霜也在房间内,她问道:“有名字吗?” 少年摇摇头,然后又道:“我爹姓瞿。” 晚流霜想了想,道:“没有名字怎么行呢?今天雪这么大,要不你就叫雪色吧,正好有个纪念意义。” 她又拍了拍盛无瑕,道:“他叫无瑕,名字也是我取的,你们两个的名字合起来就是雪色无瑕。” 少年听罢,愣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窗外的雪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0 无边无际。 瞿雪色伤的很重,一直在生病,盛无瑕只得每天都煎药给他喝。有一次,他偷偷尝了一小口自己煎的药,刚到嘴里就吐了出来。 “好苦。” 他问瞿雪色:“你不觉得苦吗?” 少年如实道:“觉得。” “那你怎么喝得下去?” “因为是你煎的。” “什么?”盛无瑕一时没听清。 “没什么。” 由于厨房通风实在不好,盛无瑕便又向主人家借了把扇子,边扇边看着炉火发呆。 晚流霜出其不意地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好儿子。” “娘。”盛无瑕回过神来。 晚流霜拉了一个小板凳,在他身旁坐下,笑着说道:“你介不介意多一个师兄弟呀?” “你是说雪色?” “嗯,我近几日观察了那孩子一下,他根骨非常好,长的也还可以,真是捡到宝了。” “我没意见。” “那就好,以后也有一个人陪你玩了。” 晚上的时候,因为主人家房间有限,所以盛无瑕和瞿雪色只能住在一个屋里,晚流霜就在地上给他简单地铺了个床,结果地上又冷又硬,盛无瑕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无瑕。” “嗯?”盛无瑕发现瞿雪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你上来睡吧。”瞿雪色撩开被子道。 盛无瑕犹豫了一下,感到身下的冷意,道了声“好”,就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瞿雪色往里移了移,留下的空间足够盛无瑕躺下。他替盛无瑕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盛无瑕实在是很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两人就这样一夜到天亮。 “这里的主人家做饭真好吃,有时间我也要学学。” “娘,你还是不要了吧。” “怎么?我不学你学?” 盛无瑕立刻安静地低头吃饭。 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天左右,因为担心瞿雪色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就一直没离开。 吃饭间,晚流霜接到了一份灵文传,她神色立刻凝重起来,起身出去,再回来时,脸色很不好,她道:“无瑕,我们得立刻回去一趟。” 盛无瑕看了瞿雪色一眼,道:“那雪色?” “雪色先在这里住上几天,事情办妥后,我们就回来。” 瞿雪色默默地吃着米饭,没有说话。 走的那天,天已放晴。 “雪色,别送了,这里太冷,你快回去,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瞿雪色点了点头。 盛无瑕笑了起来,冲他摆摆手:“等着我啊。” “好。” 盛无瑕的头越来越疼,那些记忆翻涌着,无所顾忌。 明明答应了他会回来的,怎么后来就记不得了?就留他一人在那里了? 白纱上沾满了鲜血,后面姜情的脸他一时看不真切。他忽然想起他也曾见过这张脸,不是现在,而是他十三岁那年。 是他杀了他娘。 那时姜情还是少年的模样,比他大不了几岁,出手却狠辣果决,身上一半的衣服都被喷溅出的鲜血染红。 盛无瑕冲了上去,却被少年一脚踹了回来。 “算了,不杀你了。” 少年走了过来。 “年纪还不大,应该很好控制。” 少年俯下身,手指轻轻碰到了他的额头,霎时,一股灼烧感传到了盛无瑕大脑里。 他当时就晕了过去,再醒来,这十几天的记忆全部没了,他忘记了瞿雪色,忘记了他娘的死。 而面前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少年,他是姜情,是姜苦酒,是一切的源头。 盛无瑕笑了一下,眼里不自觉地滚落出了泪水。他低头,对不知道还有没有知觉的人说道:“十五年,瞿雪色,我很抱歉。” 第88章 归途 “你想起来了?”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 “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哐当”一声,姜苦酒把流霜剑扔在了地上。 “我要报仇,何用你施舍?” 盛无瑕将瞿雪色轻轻放在地上,拾起了流霜剑。 姜苦酒轻笑一声,道:“是。” 盛无瑕持剑上前,两人身影交错,白纱上下翻飞,带起一片冷冽的剑光。 姜苦酒几个转身,越过剑光,步步逼近。 气流相撞,地板塌陷,掀飞了门板。盛无瑕带着同归于尽的心,一步也不相让。 忽然,姜苦酒收了攻势,面容沉静地站在原地。 盛无瑕手移了半寸,刺进了他的肩膀。 “为什么不杀我?” “你又为何收手?” 姜苦酒一动不动地看着盛无瑕,与他对视,道:“我后悔了,杀了我你会好过些吗?” 盛无瑕听闻此话,不知应该作何感想,姜苦酒借他之手,杀了他曾经的朋友与同门,即便他如今杀了姜苦酒,他的罪又要何赎?更何况,每次被抹去记忆时,他是真心拿姜苦酒当可信任托付的朋友,杀了此人,他不仅不会好过,反而会陷入更加无望的悲哀中。 此后一生,终不得解。 瞬间,一种浓重的疲惫感和绝望感侵袭了他。 随即,盛无瑕感到心间一凉,一柄短剑准确无误的贯穿了他的身体。 姜苦酒前进几步,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任凭肩头的伤口不断流着血。 他扶住盛无瑕的肩膀,附在盛无瑕耳边,轻轻道:“你真好骗。”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拥抱,但假象之后是两柄穿过彼此的剑,割皮断骨,鲜血淋漓。 姜苦酒往后退去,毫不留情地拔出短剑,然后又握住剑刃,拔出肩膀处的流霜。 流霜坠地,盛无瑕也倒了下去。 本来都是一场戏,偏偏他还做了真。 一张纸从桌上飘了下来,盛无瑕正好看到了上面的字。 今夜杏花醉一见,署名盛无瑕。 果然,有人比他还好骗。 “为什么?” 姜苦酒伸手拈起那张纸,道:“他来寻你,我想着不能让他见到你,但我一个人又杀不了他,所以我先杀了白合欢,又引他至此,本来应该是你和我一起杀了他,以此结局,一切无恙,但没想到你竟然因此想起了一切。” “何苦如此费尽心机呢?如果前几日你给我一剑,我也不会有任何防备。” “前几日。” 姜情顿了一下,又道:“我并不想你死。” 盛无瑕无声的笑了一下,意识正在流失,上方的事物也恍惚起来。他感到大雪纷飞而至,他和他娘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小镇,对远处的瞿雪色喊道:我回来了。 所有人都在身边,现世的人好好活着,死去的人终将团聚。 他解脱般地缓缓地闭上了眼。 姜苦酒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1 目光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人,良久,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后,转身离开。 推门而进的裴时看到了一片凌乱之景,疏离的月光下,血无声地淌在暗色的地面上。 他连忙上前:“无瑕,无瑕!” 手指探到颈间,毫无动静。 随后跟来的李若慈蹲下来,同样探了探瞿雪色的脉,摇了摇头。他起身,探查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什么线索。 他怕杀人者还隐藏在暗处,便道:“裴时,先离开这里。” 裴时沉默地点点头,拾起流霜剑,一把抱起了盛无瑕,往外走去。李若慈看着地上的瞿雪色,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他带了出去。 火凤一路向西飞去。 “裴时。”李若慈轻轻叫了一声。 “嗯?”裴时转过头来。 “别太伤心。”李若慈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人,只能拍了拍裴时的肩。 裴时垂下眼,道:“我只想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 他和李若慈去见了瞿雪色的手下故凌花,得知瞿雪色来了黄地镇,便也追至此地,听到远处酒楼有打斗的声音传出,便上去查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他没能救下盛无瑕。 总是这样,当初他接到矜小雪的灵文传书,说自家公子要死在九云州了,他也是这样匆匆忙忙地赶去,亲眼看见李若慈被万箭穿心而死。 即使如今李若慈回来了,但那种场景也如挥之不去,印在脑海里,让他不舍的再放李若慈离开他身边。 第二日傍晚,火凤便到了溪州。 往日来三寻天,裴时时常要拉着盛无瑕来溪州转转,可如今四处还热闹着,却没有这种机会了。 他只通知了李葚儿,现在盛无瑕罪名未洗,加之身已死,当日之事更无法昭雪,只怕一出现,就会遭到门派间的攻击讨伐,三寻天若想护,也只是落人口实。 裴时在河边把流霜剑上的血洗干净了,放在盛无瑕身边,又擦干净了盛无瑕脸上的血,使人看上去不那么难受。 李葚儿连腰封都未整理好,便从三寻天那里跑了过来。 她看见躺在火凤背上的盛无瑕,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时,这……” 裴时没有说话。 李葚儿走了上去,手试探般地摸了一下盛无瑕的脸,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也不管旁人在侧,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手紧紧攥住了盛无瑕衣服的前襟,力道之大,指甲断了都没有感觉。 微风吹来,裴时和李若慈两人俱是无言。 李葚儿背对着他们站在河边,稍后,她蹲下身,洗了洗脸。再转过身,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裴时,到底怎么回事?是谁?” 她看见躺在一旁的瞿雪色,道:“是他么?” 李若慈道:“我觉得不是。” 他是从感情方面来判断的,但一思索,又道:“瞿雪色向来不用剑,而盛公子身上的上,是剑所致。” 李葚儿咬牙切齿:“那会是谁?害他至此?” 裴时如实道:“不知道,我找到无瑕时,此人已无踪迹。” 李葚儿吸了吸鼻子,面露悲色。 “葚儿姐,我来此处是想与你好好安置了无瑕,之后再论其他。” 蓝紫色的云处在天边,李葚儿静默半刻,道:“李公子,你隐瞒着一些事情吧?” “不知李姑娘具体指的是什么?” “归离剑是在你那里,还是云流今那里?” 第89章 幽幽谷 裴时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归离剑?传说中太一的那把剑?” 李葚儿点了点头,道:“没错。” “要它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 李葚儿看了一眼李若慈,又道:“李公子,我和云流今同出一脉,他知道的我都知道,所以别遮掩了。” 听闻此话,李若慈只得无奈地笑笑,道:“如果是你,想来他也不会怪罪我。” 三人重回了当初那个偏远小镇,按着记忆,李若慈找到了与云流今同居的住处。他走到一个房间,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了一个剑匣。 剑匣打开,里面是一把通体无光的黑色长剑。 裴时有几分不可置信,道:“这就是归离剑?” 李葚儿接过来,道:“是,不过一把剑还不足以成事。” 她别有深意,道:“云流今他违背了当初在神面前的誓言,擅自闯入了灵脉,才得以救你。” 裴时看向了李若慈,李若慈并未有意告诉他为何他会死而复生,看起来也并不想提起或多说,他也就没有执意去问。可忽然间,他觉得李若慈就像一颗在自己生命中划过的流星,他生怕自己抓不住他一闪而过的光芒。 李若慈皱眉道:“灵脉?” 他并不知此事。 李葚儿解释道:“灵脉是当年太一死后灵气所化,可以说是他的生命之源,我们李氏一族和云氏盛氏一族守护至今。” 裴时道:“盛氏?无瑕他是?” “没错,他是盛氏一族最后的血脉。” 李葚儿继续道:“按理说,灵脉只当守护一方气运,生死乃属常事,应当承接天意,不过,既然他是盛氏唯一的子弟,那些老人们应当会破例一次。” 只是,让他们见了盛无瑕,恐怕他这一生都会不得自由。但她又不可能像云流今那样不顾身后的家族,百无禁忌地闯进去。 裴时到此多少听明白了,去了灵脉,或许可救盛无瑕一命,便道:“葚儿姐,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好。” 李葚儿也不耽搁,随手抄来一张地图,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圈,道:“这里。” 此处名叫幽幽谷,外面被下了禁制,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李葚儿自行解了禁制,里面竟露出一派山水,紫色的山脉,云雾缭绕。 山下有个小镇子,远远望去,一片祥和。 裴时不觉道:“桃花源么?” 李若慈也道:“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番天地,造化当真难以言喻。” 他们并未从镇子中穿过,反而绕了远路,沿着一条河进了谷里。还未行几步,从谷里匆匆出来几个粗布衣服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何人?” 李葚儿连忙道:“晚辈李葚儿,想求见大长老,还望几位前去通报一声。” 其中一人闻言,道:“原来是李家的姑娘,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您还记得。” “当然记得,不过这些年来,你和云家小子都不回来,我们都以为你们把这里忘了呢。” “不会忘。” 那人看见了他们身后的火凤,道:“这是?” 李葚儿低声道:“有事相求。” 那人通报了一声后,很快便放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2 他们进去了。 谷里阴凉,生着奇花异草,有小虫从脚底爬过,一只灵蝶停在了裴时手腕上,他有些惊喜地抬起来给李若慈看。 李若慈一收折扇,评价道:“招蜂引蝶。” 裴时一笑,道:“不敢。” 转过山谷后,是一个大湖,湖对面是一处简单的木质小阁楼。李葚儿示意他们等在外边,自己则踏了进去。 许久之后,她才从那里面出来,跳下台阶,一路向他们跑过来,风吹起她的额发,她脸上带着春风化雨的笑容。 “葚儿姐,是同意了吗?” 李葚儿点点头,道:“带着无瑕去吧。” 灵脉在山谷之后,是一条流动着的白色长河,里面灵气充沛,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但同时也透着一股逼人寒意。 裴时把盛无瑕抱进了水里,让他身子都浸在水里。盛无瑕闭着双眼,脸上没有显现多少痛苦,黑色的长发散落水中,他仿佛回归了生命最初的平静。 李葚儿从剑匣里拿出归离剑,凌空斩下,剑与河水起了共鸣,白与黑交缠在了一起,剑刃最后落在了盛无瑕身上。 盛无瑕胸膛上立刻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血涌入了河水里,但很快又像被牵引的红丝线般被收了回去,连同旧伤,伤口在不断愈合。 李若慈看着发生的这一切,道:“原来是这样。” 李葚儿俯身轻抚盛无瑕的脸庞,道:“无瑕,很快,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待很久。” 李若慈看了一眼瞿雪色,道:“那他呢?” 李葚儿起身,让李若慈把瞿雪色抬到一旁一块平坦的青石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颗寒冰,道:“我不知他是敌是友,等无瑕醒来再说吧。” 她把寒冰放在瞿雪色身上,冰雪瞬间封结了整个身体,以保存尸体不腐,又回头对两人道:“这里寒气甚重,生者不宜在此多留,我们先离开吧。” 裴时看着河水,道:“你也曾在这里吗?” 李若慈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三人沿着河慢慢往回走,李葚儿边走边道:“灵脉为魂魄,剑为骨血,可使死人复生,长老说,云流今确实一年之前不顾众人阻拦,带了一个人到这里。” 李若慈垂眸道:“是不应该的吗?那会有什么责罚吗?” 李葚儿一说起来便气鼓鼓的,她道:“当然有,我也是才知道,他被取消资格了,但他死活不归还璧无垢,真是的,从小到大都爱耍赖皮。李公子,你快跟他说,让他把剑给我,我最近联系不上他了,不知道人又跑哪玩去了。” “李姑娘,你们真的因此而争了十几年吗?” 李葚儿沉默一下,继而道:“若单单是一把剑的话,我可以让给他,但这关系到一个人的一生,我们修士,说白了,生命也不是没有尽头,只比普通人多那么个几十年,所以这百十来年,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各尽其好。”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小镇上。 正值暮春,大街两侧的桃花纷纷落下,李葚儿见到,好似置身艳丽的旧梦一场。她回过神来道:“你们是想住客栈?还是想找个当地人家?” 裴时问李若慈:“你想住在哪里?” 李若慈想了想道:“住当地人家,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也好,你觉得呢?” “好啊。 “那我去帮你们安排一下。” 当晚,他们便住进了一个小院中,李葚儿从街上买了些小吃食来给他们。 “我料想你们两人不会做饭,所以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她把食盒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 “多谢葚儿姐。” 李葚儿嘴角一扬,道:“裴时,你不用那么矜持。” 三人坐了下来,深蓝夜空,明星几颗。 “葚儿姐,你们这里接受外来人口吗?” “怎么?想来这里住啊?也不是没有,很多当世多高手厌倦外面生活以后,确实会来此处终了余生,不过,裴时,你可别来,无息天舍不得你,我们这小地方也容不下你。” 在听到无息天这三个字时,李若慈愣了愣,如果说恒悦是不落天内定的下一任掌门的话,裴时基本上就是无息天内定的下任掌门。 到时,裴时一个未来的正道栋梁怎么能跟一个世人眼里十恶不赦的邪道之人在一起? 李若慈抬头看向裴时,却见裴时听完李葚儿的话,只是笑了两声便过去了。 他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却突然感觉桌下有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抬眼,却正对上了一双带笑意的眼睛。 裴时问道:“没有胃口吗?” “不……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 李若慈没有说话。 裴时凑近他,道:“既然如此,那可以一会儿再说给我听。” 李葚儿将嘴里的笋片咽下,然后斥责道:“裴时,你给我适可而止些!” 第90章 竹林 晚饭后,李葚儿收拾了一下这里,便离开了。这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李若慈先行离开,道:“早点睡。” 裴时看着那个背影,在后面沉默了半晌,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一夜,李若慈基本没怎么睡,想到裴时就在隔壁,他把手放在旁侧的墙壁上,停留了一会儿,除了冰凉的触感,什么也没传过来。 他转了个身子,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时候,他听到外面有了动静,便也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裴时,起这么早做什么?” “练剑,你要来吗?” “行啊。” 李若慈没有拒绝,随裴时走了出去。 不远处有一片竹林,青青地连成一片。走进竹林,四下寂静,唯余清风拂面而来。 “我看着你。” 裴时随手扔过来一把剑,道:“不,你还是和我过两招吧。” 李若慈也不客气,接过剑,就信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冽的剑光,然后,横剑在前道:“来吧。” 裴时微微一笑,起身向他袭来。 两人身形极快,带起周身的凉风,灌进衣领袖口。 剑的残影在身边转瞬即逝,两剑相撞,剑身发出清越的铮鸣。 周围竹叶簌啦簌啦地落下。 几十招过后,李若慈一个纵身,轻轻地踩弯了一根竹子,立在了上面。裴时紧随其后,身姿行云流水,却点到为止,剑刺过去时,转了方向,擦着李若慈胸前的衣襟而过。 李若慈剑无道法,只是随心而动,竹海茫茫,一时间只余无限自由。 他一个弯腰,躲过了裴时的剑。 李若慈和裴时在竹林之上你来我往,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裴时手腕微动,压制住了对面的剑,剑便顺势从李若慈那里脱手而出,随即,李若慈也从竹上跃下。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3 趁此机会,他欺身上前,一把搂住了李若慈的腰。李若慈也没反抗,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落地的时候,裴时将李若慈压在了身下。 “你输了。” 李若慈面不改色道:“剑的问题。” “是吗?” 裴时忽然伸手蒙住了李若慈的眼,在他的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李若慈没有动,那个吻只是稍作停留,然后裴时的吻向下落在了他的颈间。 李若慈呼吸一停,把裴时的手拉下来,道:“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该做之事。” “那行……你先起来,我们先说一下……” 说话间,李若慈稍微动了下腿,却发现自己被压着,根本起不了什么大动作,便默默地住了口。 裴时抬起李若慈的下巴,道:“想说什么?” “没什么。” 李若慈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快些,不然可以换我来。” 裴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脱了外衣,垫在了李若慈脑袋下,然后解开了身下人的发带,顺便又拉开了其衣襟。 他低头,情不自禁地用唇碰了碰李若慈露出的锁骨与肩膀。 经此一撩拨,李若慈不免情动起来,他望着天空,竹叶,感到着裴时在他身上留下浅浅的呼吸。 两人气息合在了一起,竹叶掉落,落在身边。 裴时的碎发落在他身上,划过他的皮肤,若即若离,他微微抬头衔住了这缕头发。 裴时安慰般地吻了吻他的眼睛,手抚上他的背,最后抬起了他的腰。李若慈眼睫微颤,裴时略带薄茧的手带起了他皮肤的渴望,他意外地想让那双手再贴近些,可偏偏裴时就是不随他所想,撩人肺腑。 李若慈仰头喘息,身下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温暖,心里顿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心口的那道他以为致死也不会愈合的伤疤似乎也因为裴时的动作而消失殆尽。 他等了很多年,等到了这么一个人,让他变得完整。 忘经石上多少年,未转头时不成空。 等一切都完了以后,裴时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扶起李若慈,替他系上了衣带。 “你这带子怎么这么复杂?” 裴时低着头,弄了很久都没弄好。 “管解不管系?算了,我自己来。”李若慈从他手中扯过带子,随意挽了个结。 随后,他拿起头带欲绑起散落的头发。 裴时却拦下他的手,看着他道:“别束了,你还是散着头发更好看。” “好吧。” 两人缓步走出了竹林,天空呈现为一种冷淡的灰白色,空气湿润,呼吸进去,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李若慈侧头看着裴时,裴时看起来心情很好,长长的睫毛低垂,尾部微微上挑,似乎是感受到了一旁的视线,他抬头不经意地一笑,就像天际逐渐显现出的曙光晨色。 李若慈就那么移不开目光了。 裴时一把他拉入怀里,问道:“看什么呢?” “除了你,还能看什么?” “我有这么好看?” “好不好看先放一边,不过,我喜欢看就是了。” 裴时看着那张平静的脸,起了坏心,他捏上李若慈两边的脸颊,让彼此对视,道:“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 李若慈没回答,反而张口咬上裴时的手,在齿间含着。 裴时顿时感觉心跳地快了些,面前人的唇很柔软,是淡淡的红色,再往下,颈项间的线条流畅,延续到下方,可以隐约看到胸膛。 就在此时,李若慈松了口,咳了一下,接着一本正经道:“这么经不起调戏,走了。” “真有情趣。” “不然我怎么和你在一起,今天早上的事你不是有意而为?” 李若慈向前走着,太阳出来了,微风一过,这里的草晃动起来。他随手去碰,却不想草刃锋利,竟在掌心划了道口子,血染红了草的边缘。 与此同时,他腰间一沉,却是裴时上前几步,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道:“我只不过是情之所至,顺其自然而已。” 天光下落,李若慈眼里是远处近处的景色,他忽然觉得世界再好也就不过如此了。 第91章 愿者上钩 桃花流水,李若慈静坐许久,也没等来一条上钩的鱼,还好他有长足的耐心。 这里的阳光和煦,石头也被晒得温暖起来。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时,裴时正闭着眼,倚在一块石头上。 “裴时,裴时。” 李若慈试着叫了两声,却发现裴时没有回应。 不会是睡着了吧? 正这样想着,水里忽然一动,李若慈赶忙拉上来,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他解下鱼放在一边,起身走过去推了推裴时。 “别睡了。” 裴时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上方垂落了一片阴影。 “你睡了多久了?饵都被鱼吃了吧?” 听闻此话,裴时连忙起身,好像才想起来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怎么样?今晚还想吃鱼吗?” “当然要吃。” 裴时放下鱼竿,走到溪水边,捧起一把溪水洗了洗脸,忽然他道:“李若慈,你过来一下,你看这里有什么?” “有什么?”李若慈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 刚至水边,裴时却突然起身把手里的水泼了过来。 李若慈反应不及,身上沾上了水。他好笑道:“裴时,我该说你什么?” “说喜欢我啊。” 裴时笑起来,一双眉目讨喜的很。 “……” 李若慈不再理他,独自去一旁静静地拿起了鱼竿。裴时却直接脱了鞋子,挽了衣袖和裤腿,跳进了溪水里。李若慈毫无防备,又被溪水溅了一脸。他当下就差点掀起鱼竿,打在始作俑者脑袋上。 “你做什么?” “抓鱼啊。” 裴时弯腰在水里搅了两下,溪清见底,银色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灵巧地从他手边游走。 “小孩子根本坐不住,所以我小时候经常来河里抓鱼。” “那你抓两条上来我看看。” 经裴时这么一闹腾,鱼基本都被吓跑了,李若慈索性鱼也不钓了,就拿手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溪水里的那个人。忙了半天,裴时才从水里捞了两条鱼上来。他走上岸,抱怨道:“腰痛。” 李若慈收起鱼竿,道:“你拿着鱼,我背你回去。” 裴时连忙道:“我开玩笑的。” 两人回了镇子,从街上买了些葱姜蒜辣椒和八角。回到家,裴时两三下就把鱼打死了,然后开始用刀刮鳞。一不小心,鱼就从他手里掉出去了。 “好滑啊。” 他剖开鱼腹,去取内脏。 “血腥。” 李若慈在旁边剥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4 着葱和蒜,看着裴时光处理个鱼就折腾了半天。 “行了,好了吗?好了就给我吧。”他从裴时那里接过鱼,转身扔进了锅里。 “嗞”的一声,锅里冒出了一股白烟,李若慈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裴时在他后面问道:“是这样吗?” 李若慈也有几分不确定,道:“是……是吧。” 等锅里不响了,他才上前,用铲子开始煎鱼,眼看快要糊了,他赶紧道:“裴时,放水放水。” 接下来,裴时半桶水就倒了下来。 李若慈抹着脸上的水,道:“裴时,你故意的吧?” “不,我只是……一时没控制好。” “行。” 李若慈拿了旁边已经切好的葱姜蒜还有辣椒放进去。裴时则拿着盐罐,迟疑不定道:“放多少?” “放三勺吧,一条一勺。” “你确定?” “应该差不多。” 等盐放进去,李若慈就把锅盖上了,然后不时地往里加着干柴,让火一直烧着。半个时辰后,他把锅揭开,里面是半锅鱼汤。 裴时见了,道:“这是炖鱼吗?汤有点多吧?” “多吗?舀出去点就行了。”李若慈说着,便动手拿来了勺子。 裴时连忙拦住他,道:“就这样吧。” 正说着,李葚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扬扬手,道:“你们在干什么呢?我给你们买了竹筒饭。” 她瞥见了锅里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裴时道:“鱼。” 李葚儿愣了一下,道:“哇。” “葚儿姐,你要不要留下来吃?” 李葚儿看两个人似乎是真心实意留她在这里,便道:“好……好吧。” 鱼被盛到一个大粗瓷碗里,三人坐下来,同时下了筷子。 李若慈道:“味道还可以。” 裴时沉默了半晌,道:“没错。” 李葚儿不可置信地抬头,心道:两位的味觉真的没问题吗? 裴时夹了一块鱼肉给李葚儿,道:“多吃点,葚儿姐。” 李葚儿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道:“你也是。” 两个人互相推委,李若慈默默听着,一人在旁边吃完了半碗鱼。 “好了,我吃完了,裴公子你和李姑娘你们继续吃。” 临走时,李若慈拍了拍裴时的肩,道:“留下的刷碗。” 次日,两人坐在镇上的茶楼里,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听着台上的说书人讲故事。 一壶将尽时,裴时接到了一则灵文传书。里面传出了谢昀的声音。 “谢昀?” “裴时,出了些事情,我昨天在静心厅里发现了一封信。” “什么信?” “徐晚写给李公子的信。” 李若慈呼吸一滞。 裴时脸色也开始不好起来,道:“徐晚怎么知道他在无息天?” “不知道。” 李若慈却不关心这些,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信上说……云流今在他们那里,让李公子五日之内拿归离剑来交换,这里……还有一截带血的小指骨。” 听到这里,李若慈手里的杯子当即被他捏碎了。 他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裴时连忙跟了上去:“李若慈,你想去干什么?” “去拿剑,顺便杀了徐晚。” “你真打算去做交换?” “交不交换也得看见人再说。” “你先冷静些,这件事不可解释的地方太多了。” “是。” 李若慈平复了一下呼吸,和裴时一起去找了李葚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闻此,李葚儿半天没有说话,她稍稍稳定了稳定情绪,才道:“我拿剑去敛夜天。” 李若慈对李葚儿道:“我去吧,信上说的是我,况且云流今三番五次救我,不管以什么形式我都会把他带回来。” 裴时道:“我陪着你,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好提前准备,以防万一有什么不测。” 李葚儿眉间有些许的不安:“既然他们知道归离剑的事,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知道了灵脉的存在。” 第92章 地宫之下 李葚儿还是跟着去了。 三人出了幽幽谷,连夜去了洱州,暗夜围城,敛夜天就在洱州外。 李若慈提醒道:“小心些,洱州里面有很多他们的耳目。” 他们找了个客栈,换上了夜行衣,李葚儿把剑匣放下,道:“李公子,你可以联系上他们么?” 李若慈摇头道:“我换了灵文传书的咒文,以前人的也不太记得了。” 裴时突然道:“我知道一个人。” “谁?” “矜姑娘。” “矜小雪?” “是,我们曾经交换过咒文。” 李若慈意味深长地看了裴时一眼,道:“你还真有意给她当压寨夫人?” 裴时连忙道:“这倒不是。” “好了,你把她咒文给我。” 那边的矜小雪应该还在睡觉,初听李若慈的声音,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公子,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 “不是,你先清醒些。” “公……公子?真的是你?你这是变成鬼了?我怎么看不见你啊?” “你不用看见我,你只用告诉我,云流今是不是在你们那里?” “是,小云公子他被关在了一目堂。” “他还活着吗?” “活着,不过情况不太好,到底如何我也不知道。” “行。” “公子,我特别想你,你在哪里啊?” “不要问了,等事情处理好后再说吧。” 李若慈结束了灵文传书,道:“云流今的确在他们手里。” 他坐下来,随手拿来一张纸,在上面简略地画了一个地宫图,然后递给裴时和李葚儿,道:“你们先熟悉一下这里,地宫里一共分为十个部分,从一目堂到十目堂,四目堂上有一个通天桥,桥下是一条暗河,河里有成年的黑水蛇,和无息天的不同,这里的黑水蛇是吃人的,所以要小心些。” “李公子,他们不会过河拆桥吧?” 李若慈垂目道:“不知道,但他们过河拆桥的事没少干过,所以我们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李葚儿不解:“退路?” “是,我会让矜小雪去安排,顾泠这些年来执着于归离剑是有原因的,在四目堂中,他一直藏着一人,他如果不让我们走,我也不会称了他的心意。” 李若慈背上剑匣,三人便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了敛夜天。漆黑的大门,月光下盛开着朵朵银莲。 “谁?”一个黑衣人听到了动静。 “李若慈。” 听到这个名字,黑衣人侧头示意旁人进去通报。 “跟我来。” 那个黑衣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5 人带着他们穿过亮着幽蓝烛火的通道,来到一个大殿之前。 大殿空旷,迎接他们的是徐晚。 李若慈声调毫无变化道:“请去告知顾宗主,剑我已带来,不过在给他剑之前,我要先见到人。” 徐晚在上面笑了笑:“宗主在四目堂,所以这里就由我来负责。” “你?”李若慈冷笑了一声。 徐晚收敛了笑容道:“三公子是觉得我不配吗?” 李若慈答非所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云鹿呢?” “云鹿公子不会来见你。” “以你的本性,就算我交了剑,你也不会让我们出去。” “三公子真是了解我,不过也不一定,这次我是奉命办事,把剑拿出来吧。” “你忽略了一件事吧?徐晚,人呢?” 徐晚抬手击了两下掌,下面立刻有两个黑衣属下把他身后悬着的那块黑布揭开。 黑布之后,一个人被铁链锁在石壁上。 石壁上绘着的花纹泛着冷硬的青光,那人低垂着头,头发散开,看起来虚弱至极,全身的重量都依靠身上的铁链支撑。 “云流今!”李葚儿失声叫道,她想冲上去,中途却被人拦了下来。 “徐晚,你!”李若慈咬牙切齿。 “别担心,他还活着。” 徐晚走到云流今身边,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 “看看,有人来救你了。” 云流今面色惨白,咬着唇,一言不发。 李若慈从背后解下来剑匣,道:“剑我给你,我可以上去了吧?” 他握着剑匣,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裴时和李葚儿在他身后跟着,过程一片寂静。 徐晚伸出手来,李若慈把剑匣交给他,与此同时,裴时化出随虞,斩断了束缚云流今的锁链,云流今失去凭依,跌了下去,李葚儿一把他揽进怀里。 然而这种接触对于云流今却仿佛一场酷刑。他□□了一声,极力忍着全身地剧痛,嘴唇被咬破了,晕开点点殷红。 裴时连忙过来,上下检查了一遍云流今的全身,皱眉道:“他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李葚儿有一瞬间呼吸不上来。 她声音带着无意识的颤抖,低头问怀里的人道:“疼吗?” 话未落,滚烫的泪水就已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啊?” 泪水砸到云流今脸庞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勉强道:“我动不了了,你背着我吧,就像以前一样。” 李葚儿强忍悲痛,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然后轻轻地托住云流今,将他放到了背上。 云流今将脸埋在她的肩上,低声道:“葚儿姐。” 那边,李若慈递上剑匣,徐晚满意地接了过去。 然而,就在徐晚的手碰上黑色剑匣的那一时间,一直面无表情的李若慈却忽然出手,狠狠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下一刻,剑匣被拍开,李若慈从里面握住了归离剑柄。 徐晚一惊,往旁边闪躲,但黑色的剑刃还是重重地贯穿了他的肩膀。 李若慈的眼睛是黑色的寒潭之水,带着百尺玄铁,他手一扬,徐晚的肩膀当即被豁穿。 徐晚疼得面色扭曲,向后退去。下面的属下反应过来,赶忙抽出剑对准了上面的人。 李若慈不咸不淡地暼了他们一眼,黑色剑气横扫过去,几人当即摔在地上。 徐晚捂住伤口,为自己止血,冷笑一声,道:“李若慈,你今天别想走。” “那就试试吧。” 外面又跑进来几十个黑衣属下,裴时上前,护着身后的李葚儿,一把剑正面对上了对方铁刃。 李若慈剑锋再转,直指徐晚命门,旁边十几把剑刺过来,他却避也不避,黑色的眼眸里映出的只有徐晚最后的垂死挣扎。 徐晚被迫抬手挡住这一击,李若慈却没就此打算放过他,将剑用力下压,身后数十道剑气如期而至。 疼痛却迟迟未到,他微微侧头,却是裴时来到他身后,与他背对背,将剑气尽数挡下。 李若慈目光沉沉,看着徐晚,手上继续用力。徐晚受不住,脚下的石板渐渐塌陷,一丝腥甜涌上喉头。眼看徐晚就要命丧于此,此时,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若慈。” 第93章 面具 李若慈没有抬头。 一道寒光打过来,他抬剑一挡,徐晚趁此机会退到了下面。 李若慈嘴角一挑,道:“顾宗主。” 顾泠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悠然地走了进来,身后仅仅跟着两个属下,对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却又似乎视若无睹,他道:“若慈,你大可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李若慈反问道:“那要如何?我想要他的命,他会乖乖给我吗?” 顾泠缓步上前:“你要走,我不为难你。” “来的时候我是这么想过,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顾泠眉一动,一阵罡风扫过,逼得李若慈后退几步。李若慈稳住身形,咬牙道:“我杀了徐晚,自会离开。” 顾泠闻此,轻笑一声,道:“那我们商量一下如何?” 李若慈没有接话。 顾泠走到徐晚身边,一掌毫不留情地拍上了其后背,震碎了其五脏六腑。 这动作又快又狠,在场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徐晚茫然倒下,张张嘴,不可置信道:“宗主。” 顾泠却没看他一眼,毫不在意地收回手,道:“现在我杀了他,你可以把剑给我了吗?” 一阵明显的压迫感自顾泠身上传来,李若慈握剑的手紧了紧,裴时在后面扶住了他的肩膀。 裴时道:“顾宗主,只怕我们现在把剑给你,小云公子就救不回来了。” “云流今是我的手下,我不会见死不救,徐晚私自残害同门,我也已经清理门户,所以剩下的你们不必担心。” 听闻此话,裴时和李若慈对视一眼,又看向李葚儿,李葚儿轻轻点了点头。 李若慈点点头,道:“那好。” 顾泠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人道:“把他们几个带到五目堂。” 两个黑衣属下上前一步,道:“请吧。” 三人就随那两个属下走了出去。进了五目堂,李葚儿轻轻把云流今放在榻上,守在他身边,替他整理耳边凌乱的发丝。她道:“云流今,等一切都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回去。” “回哪里?” “你说哪里?这次我回去,看到那棵槐树还活着,花都不知道开几轮了。” “是吗?”云流今轻轻勾了勾唇角。 他唇上的颜色都没了,苍白的脸庞反倒衬得他那双黑檀木似的眼睛更加漆黑。李葚儿看的心疼,又道:“我还遇见了白晚晚,她说她特别想你。” “她想我?她是不是喜欢我呀?” 李葚儿泪中带上了笑:“是呀,她一直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6 想着要让家里把她许配给你呢,她如今也长大了,长的也还不错,你们彼此的父母也相识。” “我才不娶她,她脾气那么差。” 说话间,云流今咳了几声,痛得脸色又白了几分,额头多了几抹冷汗。 李葚儿连忙握住了他的手。 李若慈走了过来,道:“归离剑对你有用吗?” 云流今抬头望了他一眼,道:“李若慈,我还没死呢。” 继而,他又道:“没想到徐晚竟然会把你找来了。” “除了徐晚还有谁?” “什么?” “云鹿他参与其中了吗?不可能只有徐晚一人。” “是,我见到了云鹿,不过他还在这里吗?” 裴时见李若慈微微皱了一下眉,便问道:“这个人怎么了?” “他比我晚来这里几年,从始至终,我从未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但他却知道我去了哪里,我手里有什么,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谁?” 说话间,外面进来一个黑衣人,恭敬道:“三公子,宗主让你过去一趟。” 李若慈点头:“好。” 裴时在一旁道:“我陪你去。” 李若慈看了他一眼,又道了声:“好。” 黑衣人在前面走引路,两人跟在后面,一片黑暗中走廊曲折幽深,只听的见脚步声与呼吸声,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渗进肺腑。 裴时小声对李若慈道:“为什么要修地宫,地面上不好么?” 李若慈无声的笑了笑,道:“暗处的花可经不起太阳的照耀,有一种可能,它会被阳光灼伤,万劫不复,另一种可能,它见多了阳光,就会渴望阳光,再也不能容忍现今的生活,却悲哀的发现,阳光从不会为它停留。” 裴时有一瞬间似有所触动:“不会为他停留吗?” 前面那个身影在阴影里隐现,衣袖悄无声息地滑落在转瞬之间。 “这不是我说的,是顾泠说的,他也曾是无息天的弟子。” “那他应该对这番话深有体会。”裴时道。 传言中顾泠不仅嫉妒谢子衿,还觊觎无息天的掌门之位,那么,他是那个在阳光下成为灰烬的的人,还是那个用尽一生去追逐本不属于自己的阳光的人呢? “好了,不说这个了,到了。” 前面的黑衣人停在了一扇门前,然后默默地退了下去。李若慈没有丝毫犹豫,伸手便推开了门。他在敛夜天这么多年,这里却从来没有进来过。 门内是另一番景象,没有幽蓝的火,四处镶嵌着不易察觉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人卷在里面,宛若情人的手指,温柔的抚摸。 顾泠就站在中央,带着白色面具的人也在这里,他们身旁是一口石棺,听到声音,顾泠起了抬头。 李若慈这时才发现白色面具上的黑色花纹像是一个诡异的笑,他道:“云鹿。” 云鹿回应:“三公子,剑被你们先找到了,不过也算情理之中。” “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鹿却未理他,转身对顾泠说:“宗主,可以了。” 李若慈化出了归离剑,道:“给你们吧。”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云鹿走了过来。 剑刃是正对着云鹿的,云鹿也没有叫他反过去,只是手指轻触在刃上,两者相接,仿佛久别重逢。 云鹿的手指继续在上面划过,最终停留在某一处,他笑道:“怎么还不放?” “因为我不想把它给你。” “事到如今,反悔了?” “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记得以前曾与你下棋,当时只觉得你棋艺好,总是在几招之前就已经布好了局,等着我自己走进去。” 李若慈握着剑,抬起头,隔着面具与云鹿对视。 他又道:“所以,下一子你打算落在哪里?谢昀?” 周围的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面具下的人没有反驳。 他无端地笑了几声,缓缓揭下面具,道:“阿言,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94章 悠悠我心 “知道我回来的人不过三四个,其中就有你,你看到了我和云流今在一起,所以你觉得剑会在我们手里。你找到了云流今,但发现他不肯给你。你就让徐晚写信给我,但我不在,你便拿到了信,但拿到了,你应该先薛当归才是,毕竟当时是他在协助管理无息天,那封信怎么也不应当先给裴时,你给裴时的原因是因为我在他身边。” “还有一点,我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吧?” “原来如此,过程中太多不可预见,不过,现在我是谁也无所谓了。” 谢昀一手拿面具,一手握着剑身,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生的清明俊秀,原本是一张让人以为心无沟壑的脸,现在看来却不过是一张更实用的面具。 顾泠沉声问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是为了寻仇来么?” 谢昀头也不回,笑了一声道:“寻仇?也许开始是这样没错。” 话落,他用手狠狠的抓住归离剑刃,剑刃割进手掌之间,血当即流了出来,又顺着剑身往下流。 剑像有了什么感应,细微地鸣了一下,一股剜心剔骨的疼痛立刻传到了李若慈身上。 李若慈倒吸了一口冷气,剑脱手而出。谢昀手在下面一动不动地握着剑刃,继而手腕一转,剑就落进了他手里。 “物归原主。” 他启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裴时挡在李若慈前面,不悦道:“谢昀,你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 谢昀回身走向石棺。 顾泠沉默地看着他,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抬手阻拦,却发现谢昀只是轻轻推开了石棺。 里面人的面容缓缓地露了出来,谢昀一路推开,从额头到胸膛,再到棺板落地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顾泠面露苦涩,轻声叫道:“师兄。” 裴时听到这个称呼,不由看向棺中那人,一身浅蓝的云纹道袍,是无息天的掌门服。 “谢掌门?”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在棺中静静地躺着的谢子衿。 后面的李若慈也有些惊讶。 谢昀摇了摇头,道:“果然是。” 顾泠敛了眼里的大半神色,道:“我不问你来的目的,我只问你到底能不能让他活过来。” “可以。” 得到肯定答案,顾泠微微闭了闭眼。 裴时面色复杂,事到如今,他也隐隐有所明白,人非草木,十几年的师兄弟相处下来,其中所包含的感情,从最开始的亦兄亦友也罢,到最后的不甘心也罢,那段往事是仅仅仰慕与嫉妒几字不够概括的。 李若慈在他身后小声,道:“裴时,你觉得谢昀到此是单纯为谢子衿吗?” 裴时如实道:“不知道。” 两人现在不敢轻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7 举妄动,现在谢昀隐没隐藏实力还做两说。 棺里的谢子衿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顾泠拿法力在维持着,确保尸身不腐。 记忆中的师兄也是这个样子,一张淡漠不善言辞的脸,十几年,从未改变。 从小时候的不断追逐,到渐渐的超越,顾泠自认为到最后他没有哪里不如师兄,可师父却还是没有那么在意他,同门也看不见他,他由此记恨上了挡在他之前的那个身影。 但说实话谢子衿对他没什么不好,甚至还会在私底下给他一些别人得不到的关心。 可越长大他对这些越厌弃。 谢子衿却说:“我们是同源之木,不必相争。” 顾泠听到这里,只想冷笑,谢子衿是不必争,因为一切都已经是他的,无论是师父的疼爱,还是天下人的目光。 顺理成章地,谢子衿继任掌门,然后,在某一天,遇见了晚风华。人们说,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相配。 顾泠暗自看着谢子衿,看他仙骨卓然,看他四海无人能相及。 一次三天会谈上,他认识了罗连招,在对方的眼中,他们看到了彼此的野心昭昭。 两人一步一步地布下了局,拉着所有人往深渊里走去。 那夜,罗连招杀了晚风华,顾泠无动于衷地看着血流下莲花石阶,他那一向不怎么动情绪的师兄万分绝望的抱着尸体,痛苦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最终,谢子衿不知对谁轻声说了句:“方敛夜色,此番故人归去。” 下一刻,拔剑自刎。 “师兄。” 顾泠心里怀着一种隐秘的希冀也因那晚谢子衿血的灌溉,从而破土而出。 师兄,多希望你能看看我。 很多次,他在梦中回到了无息天,十几岁,还没意识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他跟在大师兄后面,走过白玉桥,例行去拜见师父。 无息天上云海浩渺,一些人的身影来来去去,看也看不清。只有师兄的淡蓝衣袍在前面若隐若现。 梦总是到这里,持续不了多久,以师父摔了杯子作为结束。他听见师父痛斥道:“孽障,其心可诛!” 想到师父,顾泠抬起头,问裴时道:“白长老还好么?” 裴时想起眼前这人勉强算得上是他半个师叔,便道:“还好。” “算起来,我也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你回去可以带我问候他一下。” “我想他不会想听到的。” 顾泠不在意地笑了笑。 裴时补充道:“谢掌门的仇无息天不会忘。” “但愿无息天会永远记得。” 顾泠说完,向棺那边看去,谢昀将手放置在了谢子衿的额头上,眼眸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谢昀?” 裴时感觉不太对劲。 谢昀叹了口气,道:“其实,单凭一把归离剑人是不可能做到死而复生的。” 顾泠皱眉道:“那要如何?” “幽幽谷,应该是那里,里面的灵脉方可使魂魄重生。” 裴时想起了那个仿若与世无争的小镇子,冷声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谢昀笑道:“哎呀,裴时你紧张做什么。” 他笑的弯起了眼睛:“你紧张也没有用啊。” 裴时防备地化出了手里的长剑,他本能的感觉到谢昀很危险。李若慈也觉得从前认识的谢昀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语气还是那个语气,神态还是那个神态,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谢昀转头道:“顾宗主,借你之手,我寻了这么多年的归离剑终于回来了,我真是要感谢你。” 他抬起手重重地往下一拍,手下的谢子衿顿时化为齑粉。 “不过,我委实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 第95章 黑龙 “而你,追求的也不过是一场虚妄。” 顾泠看到这一情景,连忙上前伸手去抓那些缓缓飞散的尘埃,可尘埃如此细小,再怎么样都无济于事。 张开手掌,什么都不存在。 顾泠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一片茫然。 谢昀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他缓缓抬手,手里的气息渐渐聚集起来。 李若慈连忙道:“阻止他!” 他和裴时冲了上去,可已经来不及了,谢昀直接打穿了四目堂上方的石顶。 一声巨响,上面巨石落下,砸在地上,砸裂了地面。谢昀迎着巨石而上,向空旷的上方而去,仿佛成神的一瞬间,不惧九天降下的数道天雷。 “离开这里。”李若慈当机立断,一把抓住裴时的手,向外跑去。 裴时也很配合他,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李若慈一脚踹开紧闭着的门,身后是轰然巨响。带着裴时出来以后,门便开始扭曲,他回头看了一眼。 巨石和细碎的小石屑还在不断往下掉,模糊了远处的景色。 顾泠留在了里面,他没有出来。 在四目堂中央,只有顾泠和石棺,他俯身缓缓地抱住了那口空荡荡的石棺。那抹黑色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无力,却又像是解脱。 一生活的太辛苦。 不过片刻,四目堂完全崩塌,埋葬了一切。 铺面而来的尘土之后,归于寂静。 听到动静,大部分敛夜天的人往这边赶来,几个头领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先是有些惊愕,继而马上镇静下来,指挥手下清理现场,剩下的去封锁各个出口。 “出不去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知道一条暗道,我已经提前通知矜小雪在那里等我们,我们现在先去找云流今和李姑娘。” “行。” 两人偷偷潜回了五目堂,李葚儿见他们来,忙起身问道:“外面怎么了?” “回头再解释,我们先走。”李若慈上前把云流今从床上抱了起来。 “李若慈,你轻一点。”云流今面上显现痛苦之色。 李若慈低头看了云流今一眼,知道他不好受,手上也没敢使多大力道,现在只能揽着他的肩,轻轻托着他。几人尽量不惊动别人,悄悄从后门走了出去。 李若慈带着他们往通天桥那边走去,要想去往暗道,此桥算是必经之路。知道这条暗道的人不多,除了宗主,也就他们这几位公子,如今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知道的差不多就剩他一人了。 桥这边没有几个人守着,裴时下手打晕了几人后,他们就直接走了上去。 通天桥是一座天然的石桥,下面是万丈深渊,一眼望去,深黑不见底,水静静地藏在下面。桥很长,向上延伸,越走越高,桥面极窄,只容一人通过。 李若慈抱着云流今走在最前面,李葚儿走在中间,裴时最后。 行至中央时,李若慈无意向后望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脊背一凉。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8 “李公子,你怎么不走了?” 李葚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谢昀脸上带着微笑,手里提着剑,不紧不慢的走了上桥来。 这个场景略显诡异。 裴时转身道:“谢昀。” 谢昀浅笑道:“何必如此防着我,这样我真是挺伤心的,不顾及一下同门情谊吗? 裴时看着他道:“谢昀,把话说明白。” 谢昀慢慢走了上来,道:“好,说明白,你想听什么?” 李若慈警惕地看着谢昀,他把云流今交给了李葚儿,错身让他们两个先走。 裴时拿剑逼着谢昀,不让他再前进一步,道:“你到底为何来这里?你既在无息天,又在敛夜天,到底是什么立场?” “我来这里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至于立场,我没有。” 谢昀轻笑了一声,抬手在裴时剑上一抹,手里顿时多了一条伤口。他手略微划了一个弧度,垂了下去,血顺势滴到了桥下。 通天桥距寒潭千丈,血落到半空中,便听下面有所异动,猛地,响起磅礴之声,水花拍击水面,泛出白色的惊涛波浪。 水里霍然冲出一个庞然巨物,一条黑色巨蛇昂起身子,水在它身黑色的鳞片上滑落,他张开大口,血红的信子吐出来,发出喑哑的嘶鸣,一阵腥味瞬间向上袭来。 李葚儿被惊到了,不自觉地向后退去,李若慈连忙拉住她,防止她掉下去。 “小心。” 血滴在了蛇头上,它重新落回水里,极度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蛇尾拍打着周围的石壁,整个通天桥也因此受到波及,一些石块开始悉簌着向下坠落。 “快走。”裴时向李葚儿和李若慈说道。 却不想,下一刻,水面再度被冲破,从里面出来的东西直接撞到了通天桥上。桥当场被撞断,裴时几人连忙向后退去,稳住身形。 等一切停止之后,裴时和谢昀之间形成了一个间隙,将他们远远地隔开了。 间隙下面,是无底的黑色虚无,掉下去仿佛就会万劫不复,一眼望下去,心神生惧。 那东西携风带雨而来,它转动身体,扭头长啸,整个通天桥上仿佛下起了一阵细雨。 一条黑龙赫然盘旋在上空,一双金色的眸子如熔岩锻造一般。 谢昀冲它伸出手,那黑龙竟然顺从地低下了头。他隔着断桥与他们对视,继而脸上浮现一个不知真假的笑容,开口道:“不好意思,要失陪了。” 裴时见势不好,一剑划了过去,谢昀却轻巧地避过了那道剑光,一跃上了龙背。龙不管不顾地昂首向上飞去,石顶在上面也成不了什么障碍,一道龙吟响起,石顶被撞破。 天光乍现。 原来一夜已过,清晨又至。 巨石又一次地砸了下来,堪堪贴着人身。 裴时又惊又怒道:“他疯了?一次又一次,撞的很开心是不是?” 谢昀从龙身上站起来,向下看着他们,悠悠道:“是啊。” 李若慈拍了一下裴时的肩,道:“行了,不用去暗道了,追上去。” 裴时听完,便随手召来火凤,几人踏到火凤背上,随黑龙飞出了地宫。 外面的风凉凉的,黑龙向北飞去。 李葚儿看着这个方向,道:“他这是要去幽幽谷?” 裴时眸色沉了沉,道:“那就是为了灵脉,他果真是另有目的。” 李葚儿叹了一口气,道:“真是风波不断。” 她没再说话,跪坐下来,让云流今枕在她的腿上,手则贴在他的颈间,稳定着他的脉搏。云流今脸贴在李葚儿的手上,微闭着双眼,他现在连说话都嫌浪费力气。 凉风从身边滑过,却仿佛凉飕飕的利刃,剔在身上。 许多年没回幽幽谷,想不到最后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回去的。云流今真不知道自己的族人会怎样的失望,不过现在他也无所谓了。 远处的黑龙飞的极快,后面的人只能看见它残留下的半点影子。 李若慈抱着手臂道:“以前倒没发现他是这种天才。” “我也没发现,无息天之前怎么就这么卧虎藏龙呢?” “哈?”李若慈暼了裴时一眼。 裴时一脸无辜,道:“这是真的呀,你没发现敛夜天一大半的人都在无息天待过吗?” 李若慈嗤笑一声:“那我可真是有幸和这些人成了同门。” 第96章 但去莫复问 到达幽幽谷时,里面的禁制已经被解开。李葚儿的脸色变了变,道:“我先找个地方放下云流今,你们先去,我很快便会赶来。” 裴时点点头,李葚儿便从火凤上跳了下去。镇里的人已经走上街头,说是看见了什么黑龙飞过,开始议论纷纷。紧接着,天迹火光飞快掠过,像一道霞光穿过暮云。 “凤凰,娘,你看凤凰!”下面孩子惊喜地叫道。 “唉,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又是龙又是凤的,真不知是祥瑞啊,还是凶兆。”一个大叔叹道。 但大多数的人的目光还是被天边奇异的景色吸引。李葚儿趁此时,背着云流今悄悄地穿越人群,来到一条古旧地小巷,推开门板,走了进去。 她轻手轻脚地将云流今放在床上,道:“我去叫晚晚,一会儿让她来照看你。” 云流今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李葚儿转身欲走,忽然感觉腰际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头:“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们错过太多了,如果可能,我们和解吧。” 闻此,李葚儿的眼神柔和起来,露出一个微笑,道:“好,等我回来。” 说罢,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谷内,火凤敛翼,侧身飞过山谷。前方的黑龙速度忽然慢了下来,一群人拿着剑冲了出来,拦在了前面。黑龙抬尾一扫,那群人当场就被甩了出去。借此机会,裴时连忙追了上去。 出了谷地,外面豁然开朗,不远处就是白河灵脉。 裴时一咬牙,从火凤背上直接几个轻跃来到了前面黑龙的脊背上,李若慈见此,连忙紧跟其后。 黑龙背上风很大,吹的衣角上下翻飞,猎猎作响。黑龙感到身上的异常,更加狠戾地左冲右撞。裴时和李若慈只能半跪下,压低了身子,等黑龙稍微平息了些,他们两个才慢慢向前移去。 谢昀恰好看到这里,三人话未多说,刚触到彼此的眼神,就冲了上去。 “咣”的一声,归离和随虞撞在了一起,激起冷冽铁光。李若慈从侧面袭来,谢昀撤剑,向一旁挥去。 一柄薄薄的剑在谢昀手里却形同千斤,斩过来的时候,宛若泰山相压。 李若慈无奈避其寒芒。裴时反手又是一剑,谢昀向后退去。 “啊哈,你们二对一,不觉得不公平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99 吗?” 裴时冷着脸道:“不觉得。” 清霜又起。 “好吧好吧。” 谢昀看似漫不经心,手下却不做停留,向这边毫不留情地斩来。李若慈配合着裴时,两人心照不宣地你上我下,你左我右的进攻着。谢昀却忽然间变了剑法,如神如鬼,千变万化。 龙行万里长空,裴时借风出剑,化为自然。三人龙脊上交换着身位,仿佛立于高山之巅。 谢昀“哈”地笑了一声,抬手一剑,两剑,三剑,四剑,毫无章法地挥着剑。但裴时和李若慈就是就是被他硬生生地逼得向后退去。 李若慈循着裴时的轨迹,看出了他的心意,向后一跃,留出了一线空间。裴时剑脱手而去,剑在空中一转,霎时间,剑光漫天,千道剑影直直坠下。 谢昀避无可避,道了声:“不错。” 接下来,周身聚气,面不改色地受下了这千道剑气。 剑阵既破,谢昀也只是右臂留下了一道浅浅血痕。然而,剑气却划破了底下黑龙厚实坚硬的皮肉,令其皮开肉绽。 黑龙哀号一声,在空中上下翻动,将背上三人翻了下去。脱离掌控的黑龙不辨方向,妄图摆脱身上剧烈的疼痛,横冲直撞地向小镇那边冲去。 裴时暗觉不好,想抽身阻拦。 李若慈在半空中,沉声道:“不要分神。” 谢昀不给他们任何喘息时间,剑若流星,人鬼不渡。眼看剑至眼前,他们没有退路,两人合力接下这一击。 那边黑龙已经冲到了镇子后面的那座山脉前,它痛至发狂,一头撞向山体。 裴时被迫顾及着这边,但他也知道以黑龙的力量若真的撞了上去,这山恐怕不免就此崩毁,那山下的镇子也就不保了。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不顾自身安危,挨下谢昀的下一剑,去阻拦黑龙。 正当此时,却见天外一道凛冽剑意横贯当空。 “畜牲!” 一个白衣身影御风而至,李葚儿以一己之身挡在了黑龙之前。她手里拿的是之前从未出鞘的天无垢,落刃银华,黑龙当即被她刺伤了一只眼睛。 黑龙怒吼,面目狰狞,嘴里露出交错的獠牙,那凸出的牙足有三尺左右长,像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一样。 李葚儿运气护身,剑横于胸前,死死的挡住去路。黑龙蛮横至极,李葚儿的举动更加激怒了它,他咆哮着,又一次狠狠地撞过来。 这一撞,李葚儿当时便觉血气翻涌,她强硬压住已涌入喉间的一口血,一个转身,剑再出。这次剑与龙牙相碰,她手心一震。她自觉再这样拖下去不行,黑龙全身披着坚硬的龙甲,只怕是天无垢也不能轻易穿透。 李葚儿想到一般东西都是腹部柔软,便俯身去到龙身底下。黑龙紧追她不放,张口便向她咬来。 一身一龙纠缠许久,李葚儿有些体力不支,龙已经逼至身后,她强提真气,反手一击,刺入黑龙上腭的软肉里。 黑龙吃痛,头一甩,便将李葚儿扔了出去。还未及李葚儿反应过来,阴影便已压顶,黑龙不管疼痛,只想将面前的人活活咬死。 李葚儿抿唇,心知逃不掉了,却依旧睁着眼睛,想看看自己最终会是个什么结局。心绪瞬间千回百转,桃花树上,云流今拎着整坛酒来喝,抬头浅浅一笑,明月当空,盛无瑕一心一意地出剑,剑刃洗白雪。 三寻天校场比试过后从台阶走下的数千子弟。 还有别扭的小师弟江淮和黏人的小狸猫。 这些在眼前被揉碎,融合,仿若人生将尽前的幻光。 到底放不下,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突然,身下有所异动。 她惊异转头,却见腰间不知什么时候被贴上了一个白色的小纸人。那小纸人转瞬化形,下一刻,李葚儿被推了出去。 黑龙利齿上下一合,戳穿了一个人的身体。 李葚儿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却是云流今帮她挡下了这一击。 第97章 白云无尽时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所以呢?” “要及时行乐啊。” “歪理邪说。” 李葚儿转身便走,留身后云流今在原地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时,窗外的花开的正好,细碎着,是淡紫色,流着光。 而如今,她也仿佛一并被那长牙戳中,五脏六腑叫嚣着疼痛。 她往下一坠,借势来到黑龙身下,双手举剑,一瞬间,剑光大涨。李葚儿长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龙腹向前剖开。 血向下倾泻,她浑身浴血。 接下来,她向上而去,双手握剑平砍。一剑下去,李葚儿被震得心神激荡,她咬紧牙关,又是一剑。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上面的云流今,眼眶灼热的可怕。 不该如此。 眼里终是忍不住泪水。 再一剑,龙牙尽折。 云流今从高空坠落,李葚儿连忙在下面轻轻抱住了他。 黑龙在上面疼的上下翻转,身上的血四处飞溅,就好似下了一场血雨,淅淅沥沥。 下面两人身上落满了血,四处一片血红。 “云流今。” 李葚儿感觉咽喉处痛得都要发不出声来了。 黑龙终于筋疲力竭,颓然地砸在了地上。 云流今抬起了眼睛,往日黑色的眼眸有些灰暗,他艰难地抬起手,一柄长剑出现在手里。 他断断续续道:“璧无垢……给你了……我只愿……你余生……余生不后悔……” “云流今。” 李葚儿摇摇头,她如今只说的出来这三个字。 云流今将剑抵在李葚儿怀里。 李葚儿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刚触到剑身,云流今的手便松开,滑了下去。 血沾在他的睫毛上,浸染进了眼里,又流了出来。 “云流今。” 没有人回应她。 李葚儿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又胡乱地用手抹了抹脸,抱起云流今,将他放在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 她脚尖点地,向裴时三人的方向赶去。那三人此刻正打的不分上下,谢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从容不迫,见招拆招。 李葚儿把璧无垢扔给了李若慈,道:“会用剑吗?” “会一些。” “那就用它。” 李若慈看到剑上沾着的血印,对发生了什么也有所察觉。剑身冰凉,银色的光芒流转在上面。他默默地按下心底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拔出了剑。 谢昀看了一眼,道:“我认得这两把剑。” 李葚儿冷淡回应道:“是吗?” “是呀,很多很多年前。” 谢昀此刻竟然有闲心望天。 “多少年呢?记不清了,怎么也得几千年了吧。” 裴时剑尖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00 向谢昀颈间迫去,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谢昀,谢寒露,云鹿,你觉得哪个名字好听?” “谢昀还习惯些,不过你已经不是了。” “我从来都是谢昀,也是谢寒露,云鹿,说真实也真实,我非无情之人,我也把你们当过朋友的。” 谢昀微微笑了一下。 “但这些都不重要,说起来,我还有一个名字,太一。” “……” 裴时头微偏,躲过劈来的黑剑,皱眉看向谢昀,没有继续往下说话。其余二人也皆沉默不语。 “信不信由你们,你们是后来人,我若不说,恐怕无人知晓那段故事。” 由于李葚儿加入战局,谢昀一人对三人,终究有些力不能及,向后退去。他看向天无垢和璧无垢,道:“当初人们就是用这两把剑杀了我。” 李葚儿向前道:“你若动灵脉,那就再来一次。” 谢昀面有讽刺:“灵脉?我死后身体化为你们口中的白河灵脉,现在反而不能拿回来了。” 李葚儿冷声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杀。” “说的如此心安理得,但传说终究是传说,不能做真。” 谢昀一个转身,手里黑剑与三柄长剑相撞,发出轻越剑鸣。 他纵身向白河那边飞去。 三人也不多让,紧随其后。 百尺高空,上面浮云聚散,下面白河之水缓缓流过。 “我在世间千百年,也没求来一个心安,如今故地重游,倒是令我心情不错。” 谢昀低头望去,白河之水已经近在眼前。 他起身下落,河水汤汤。 李葚儿大声道:“别让他碰那河水。” 她和李若慈跟在后面,裴时转眼来到谢昀前面,三人将人围困了起来。 谢昀不以为意,他将归离一收,信手便抓住了天无垢和璧无垢的剑刃,将两剑往下一压,借力跃出了包围。 裴时见此,忙一剑斩去,却只碰到了谢昀的一角,一块深蓝的衣角随剑落了下来。 谢昀带血的手在璧无垢上轻划,血流在上面,形成了一道线,在经过李若慈身边时,他道:“阿言,你不适合用剑。” 谢昀背对着所有人,垂下衣袖,遮住了受伤的手,面容忽然间哀伤下来。 他距白河只有十几步,他边向那边走去边道:“我带着他们走出了洪水,挨过了饥荒,他们最后却把我杀了,砍下了我的头,扔在高高的山上。” 裴时跟在后面,一道剑光落在谢昀脚边,他道:“谢昀,别再向前了。” “我没有不甘心,我只是很伤心。” 谢昀自顾自地说着。 “毫无意义,最没意义,我会让所有回到最初。” 他突然笑了。 “天地最初是没有我们的。” 裴时没有用剑,反而上前拉住了谢昀的手腕,语气软了下来,道:“谢昀,恩初还在,你想想她。” “她不过是千万我遇见的人中的一个。” 谢昀霍然出手,一剑截沧海。 若不是裴时及时收回手,他右手差点就被谢昀废掉了。 裴时不再留情,反手也是一剑。剑擦着谢昀脸而过,削断了他的发带。 谢昀长发披落,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下一刻,手持归离架住了袭来的天无垢和璧无垢。 “他为了寻我,甚至不惜用自己后代的命为代价,这两把剑损耗人的寿元吧,他对我可真是深情。” 李葚儿听闻,眸色有些黯然。 她道:“一切皆因你起,那今日便由你来结束吧!” 赔上了盛氏族人代代的生命,如今又轮到了李氏,云氏,只为了将太一再次送进地狱。 第98章 尘埃落定 四人在白河岸边,剑来剑往,每一招都凶险万分。 远处的天阴了起来,冷云压境,大风刮过。 但下面的人却分毫不受此影响,冷刃相对,几人俱是无言,只余耳边风声呼啸。 李若慈曾很多次看云流今拿这把剑,看着他很轻易地用剑伤人,杀人,但现如今自己拿起这把剑,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一边应付这谢昀,一边在心里暗自推测着谢昀的招式。 谢昀用的并不是无息天常用的剑法,他剑术精湛,变化无端,说是出神入化也不也过,这方面无论是裴时还是李葚儿都比不上,更别提他自己了。 不过,他发现谢昀的法力根基并不是太好,他们身后的白河之水灵力沛然,说不定谢昀正是为此而来,用它来弥补自身法力的不足。 除此之外,他手上的璧无垢对归离有一定的压制作用,对谢昀本人也有。 谢昀却不管这些,他太自信,又太自傲。从他的神情中可以来出来,他不屑于他们三人。但要李若慈来说,这种疏忽总是致命的。 谢昀做不到天衣无缝。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李若慈眼里过着谢昀的一招一式,谢昀状态比他们好,身旁两人的呼吸都有些许的急促,必须有人去打破这个局面。 这样想着,他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 紧接着,一剑入腹。 李若慈后退几步,鲜血自嘴角溢出,强忍也没咽回去,一口就吐了出来。 他自下面握住了这把剑,顿时,剑又深了几分。 这一动作使谢昀的动作延迟了片刻,两把剑立刻同时贯穿了他的肩头。 李葚儿拔出天无垢,重新将剑放在了谢昀颈间,防止他反击,尽管以谢昀的伤势,他连举起剑都困难。 李若慈缓慢抽身,让剑从自己的身体里退出去。裴时假忙扶住他,另一只手轻轻覆住了伤口,一股灵力自裴时身上渡到了李若慈那里。 李若慈本来好好地倚在裴时怀里,直到他发现裴时的手有些颤抖,不由道:“我没事。” 裴时没有说话。 李若慈有些担心,又道:“这种伤不在要害,只要及时止住血……” 裴时打断他道:“但会很疼,一个不小心,也会死。” “裴时……” 裴时红着眼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也许你以前这样活着,但今后不会了。” 李若慈闻言,愣了一下,稍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李葚儿见两人伤口基本处理完了,便问道:“裴时,谢昀如何处置?” 谢昀长发散乱,脸上溅了血,双手无力地垂着,归离剑都有些拿不住。 本来应该是很狼狈的一个样子,放在他这里,却带着几分平静。 茉莉花上带了血,添了几分明艳。 裴时看着谢昀,待了半晌,终于道:“谢昀,愿意回无息天吗?” “回去?被关起来?像罗连招那样吗?”谢昀低低地笑出了声。 裴时继续道:“你要自由的话,也只能在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01 可掌控的范围之内。” “说的真委婉。” 谢昀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大笑起来,他向天大声道:“我一人孤魂野鬼地在世间活了千百年,你的后人个个不得好死,真不知我们到底谁更好些啊?” 千年之中,风流云散。 当初的人事物俱已不在。 他低下头,道了声:“知我若此,不若无生。” 谢昀猛地抬起手来,伤口被拉扯,他疼得面目扭曲,神情却决绝凛然。 李葚儿心里一惊,以为谢昀还要反抗,一剑向他颈间抹去。 但她的剑还未至,归离就已经从谢昀的天灵盖狠狠贯下。 一瞬间,鲜血四溅,剑断人亡。 在场的三人均很震惊。 李葚儿转身,胃里一阵收缩。 李若慈看着那一堆血肉,走上前去,垂眸道:“收敛一下,让他入土为安吧,一个人在尘世徘徊那么久,不肯安息,大概是不太容易。” 裴时在他身后,道:“好。” 天一直阴着,最后下了点冻成冰碴子的雨雪就算完了事。等天空稍微有了点清冷的蓝色,李葚儿找了个人给云流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李葚儿在外面坐着,坐了一会儿,她换了喝姿势,道:“哎,本来还想跟你说,槐花今年开的不错,出来的酒肯定好喝,看来话是说不了了,酒你也是喝不到了。” 里面的人出来的时候面色似有不忍,但最终也没说什么,摇摇头,叹了口气便走了。 李葚儿进了屋,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云流今,又从旁侧拿了条毛巾过来,沾湿了水,小心地把头发上的血痂也清理了。 之后,她带着云流今的身体到了一处悬崖边。 李若慈和裴时也跟来了。 “小时候,他跟我说,他死以后,不能把他埋了,因为地下太黑,还有虫子。” 李葚儿说着,轻轻笑了一下。 “所以他说要找个悬崖把他扔掉,说不定还会在半空中变成神仙。” 李若慈安静了一会,道:“这些年来,他在地宫的日子过的也还可以,你不要太伤心。” 李葚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好了,就当是最后的告别了,虽然没有别人出面,但他的家人是我,朋友是你,也算是齐了。” 地上的云流今面容沉静,唇角的弧度缓和,似乎对自己死亡一事一无所知。 李若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云流今眉开眼笑的和他打招呼。 “你好呀,新来的?挺年轻的,叫什么?” “你在问别人名字之前,不先说一下自己的吗?” “哇,你小心一点,我有可能是你的上司。” “上司?这样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嗯?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吗?” “你去了解了解,也许你会端正一下对我的态度。” 李若慈感觉距那时并没有过去多久,然而一晃眼便是十年。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李葚儿已经把云流今扔了下去,悬崖下的风向上袭来,那个白衣身影向下坠去,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 李葚儿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真正的离别,好像心脏肺腑都被从身体里掏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在人间。 她大叫了一声,身形有些不稳,裴时忙在后面扶住了她。 “葚儿姐。” “我……我……” 许多话,李葚儿没有说出来。 她闭了闭眼,终是转身离开。 第99章 共此时 一处安静的室内,外面天将明未明,幽光几许,透窗而入。 李葚儿与一个白发长者相对而坐。 “长老,原谅我,我不想继续待在幽幽谷了。” “我知道这里留不住你了,你想去哪就去吧,外面天大地大,不必拘于此。” 李葚儿垂下眼帘,将两把剑放在桌子上。 长老看了一眼,叹道:“如今盛家后人找到了,李家和云家这十几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 “当年盛家祖上诛杀太一,结果尚存一息被他逃走,归离剑也不知所踪,盛氏一族为了天下安危,追寻了千百年,一代代的子孙因为这两把剑而不得善终,我想今天太一既亡,归离已毁,盛家后人也应该从份责任中解脱出来了。” 李葚儿一字一句地说道。 “人人都只道这两把剑能为家族带来荣誉,但我知道其实这也是悲哀的宿命。” 她抬起头,外面晨光将现。 长老微微合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放他自由。” “谢谢。” 李葚儿俯身,在长老面前拜了几拜,起身走出了静室。她去了另一个地方,轻轻推开了门。 室内一个人正在榻上打坐,闭着眼睛,面容平静,长发披在身后,身体坐的端端正正。 听到动静,他睁眼道:“师姐。” “无瑕。” 盛无瑕微笑道:“你回来了?” 听到这几个字,李葚儿心尖微颤,扯了扯嘴角,道:“我回来了。” 盛无瑕从榻上起来,给李葚儿让了地方。李葚儿坐下,上上下下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好。”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跟我回三寻天吗?” 盛无瑕低头,声音透出几分苦涩,道:“我……不回去了。” 李葚儿注视着盛无瑕,心里有些疼,她知道他不擅长表达情绪,有什么事也不会说出来。他对三寻天的愧疚想必会压在心里一辈子,一个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难受。 “虽然三天已经在尽力做到周全了,但总还有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我会去那里。” 山山水水,虽然好看,但也有生民疾苦在里面。 “你想好了?” “嗯,师姐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什么时候走?” “今天,我想把瞿雪色带走。” 把他带回当初那个小镇,再下葬。 “行。” 安静了一会儿,李葚儿又道:“那你要不要见见裴时?他一直都挺关心你的情况。” “我会和他告别。” 盛无瑕和李葚儿过去的时候,裴时和李若慈正在玩叶子戏。 “真不好意思,你又输了。” 裴时辩解道:“运气问题。” 李若慈笑了一声。 “你让让我啊,我第一次玩。” “我也是第一次。” “那……那你怎么玩的?” “我就那么随手一玩。” 裴时还想说什么,抬头却见到了门口的盛无瑕。 “裴时。” 盛无瑕的目光又到了李若慈身上。 “李公子。” 他道:“据我所知,这种游戏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02 在无息天是被禁止的。” 裴时无奈地笑道:“无瑕你还是这么一本正经。” 他放下手里的牌,站起身来,道:“身体好些了?” “嗯。” “我打算回无息天了,在这里打扰这么多天,也该走了,无瑕,葚儿姐,你们走吗?” 李葚儿点点头,道:“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我随你们一起离开。” 盛无瑕在一旁道:“我不回三寻天了,这次来,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裴时眨了两下眼,有些没明白过来。 李若慈温声问道:“盛公子要去哪里?” “还未定,应该会先去一个小镇。” 盛无瑕走出了屋子,外面的桃花开开落落,散了一地。 裴时跟在他身后,道:“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告别,不过,无瑕,我们会再见面吧?” 几个孩童拿着纸鸢跑过,嘻嘻哈哈的声音洒了一路。盛无瑕嘴角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会啊,裴时。” 四人在这条街上慢慢地走,裴时看到前面有吆喝着卖冰糖葫芦的,便问道:“你们想吃吗?” 李葚儿连忙道:“想吃,去买吧,我们等你。” 裴时依言上去买冰糖葫芦,他长得高,轻轻巧巧就从上面拿下来了四支。 这时,盛无瑕忽然小声问道:“李公子,你会吹埙了吗?” 李若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算是会了吧,但也只会那一个曲子。” “我知道那个曲子。” “嗯?” “记得有人说过,那是吹给有情人听的。” 李若慈闻此,觉得盛无瑕可能是看出来了点什么。只不过,他竟未发觉,自己的心思竟掩饰的这么差吗? 裴时走了回来,举了一支糖葫芦到他面前。 “在说什么?” 盛无瑕取了一支,拿在手里,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桃花逶迤颓靡在地上,盛无瑕在街的尽头止住脚步。 “就这里吧,不用再送了。” 前路漫漫,最后只能他一个人走。 送别了盛无瑕,裴时和李若慈回到了屋子里,也开始收拾东西。 “这里的糕点比外面的好吃,可以带回去一些,给……” 话到此,裴时才想起来谢昀这个贪吃鬼已经不在了,或者说从未存在过。 他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到底是真实还是伪装,裴时没怎么揣测。从谢昀的所作所为来看,至少有一部分是伪装的。可那些真实的呢? “给薛当归。”裴时顿了一下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们两个到这来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如今要走,也只是替主人家叠好被子,扫好地,刷好锅,洗好碗。 裴时看着整洁的房间道:“还有什么吗?” 李若慈洗了洗手,道:“没了吧。” 他们和李葚儿在幽幽谷外分别,启程回了无息天。 火凤飞到鄞州上空时,夜晚已经降临,鄞州却未沉寂下来。远远地,他们看见千盏灯火自下面缓缓升起。 又是一年乐天盛典。 火凤并未停下,反而飞到了灯火中央。李若慈身在其中,恍惚之间,又回到了几年前。 也不知道当初那些人还看不看得到。 灯火飘向更远更远的地方,黑夜无边无际。 那句话怎么说? 天涯共此时。 第100章 隔岸灯火 李若慈在静心厅里醒来,外面天光大亮。他起身看桌上放了几碟清淡的小菜,便找了双筷子,夹了几口。 味道刚好,恰如这个春天清清淡淡的滋味。 他坐在桌前,忽然看到门外有一个躲躲藏藏的身影。 李若慈继续向外看了一眼,那人显然没有要现身的意思,而且自以为没有人发现她。 她先是躲到了一棵树后面,之后又跑到了台阶下,最后藏在了门后面。 看到这里,李若慈有些好笑。 那人从门后面探出头,立刻对上了一双清明含笑的眼眸,她连忙又缩了回去。 “怎么?长大了便学会害羞了?” 那人默不作声。 “既然如此,那我便当做没发现你,你在门后随意。” 李若慈重新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开始在菜里挑挑拣拣。 “林哥哥……” 门后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挪了出来。李若慈叫了她的名字:“沙白。” 面前的人显然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的少女,穿着一身短式的白裙子,头发用发带系在脑后,别了一朵小花。 李若慈注意到她手上缠着绷带,便道:“受伤了?” “嗯……练刀时碰到手了。” 李若慈闻此,道:“我看看。” 沙白犹犹豫豫地走进来,伸出了手。 伤的并不是很重,应该就是手掌心被划破了。李若慈笑着抬头道:“为什么不敢来见我?” 沙白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是裴时哥哥不让来,他说怕别人知道你在这里。” 李若慈半晌没有说出来话,最后,他淡淡地笑了笑,示意沙白在席子上坐下。 沙白盘着腿,手放在脚上,道:“林哥哥你之前去哪里了?” 李若慈想到沙白应该并不知道他过去做过什么事,是个什么人。或许在她眼里,自己就只是荔州的林若言。 他道:“我去了别处。” “那些日子林哥哥有想到我吗?我一直都在想着林哥哥。” “有,不过小沙白在无息天有好好修习吗?” 沙白有些小得意,道:“有,当然有,我最近还去鄞州附近出了几次任务呢,虽然前几次有蓝山师兄带着,但下一次就是我自己了。” 李若慈从旁边的桌子上给她倒了杯茶。沙白倒也对这略苦的杏仁茶没多大感觉,一仰头就下去了半杯,然后开始讲起了她几次任务的经历。 “那黄鼠狼成了精,化成一个书生要去娶人家小姐,他还以为我们不知道,一个劲地装模作样,什么之乎者也的都出来了,可好玩了。” “附近有个镇子出了怪事,说是一间好久没人住的破屋子每天半夜都有声音穿出来,还有奇怪的人影,我们怕是什么精怪冤魂之类的,就冒着冷风半夜等在那里,结果却只是几个小偷偷完东西去那里分赃。” 沙白一件一件地说着,说着说着,就将近中午。她看了看外面,从席子上起来了。 李若慈问道:“要走了吗?” “是啊。” 沙白叹了口气。 “别告诉裴时哥哥我来过。” 她说罢,轻巧一跃,跳上了墙头,转眼就不见了。 李若慈回了静心厅,一个人开始默默地喝茶,茶有些凉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自己心情的影响,杏仁的苦味越发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隔岸灯火 作者:人类的星星 分卷阅读103 的重。 裴时不愿意别人看到他。 他能理解。但也只能到理解这个地步了。 再去倒茶,李若慈发现茶壶空了。 正当他起身要去倒水,从后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住了他的手,又握住了壶柄。 那只手放在白瓷壶上,也如冷瓷一般。 “我去吧。” “嗯。” 李若慈收了手,裴时接过茶壶,自外面又沏了一壶回来。他把茶壶放在桌子上,转身走向李若慈,道:“让我看下你的伤。” 那日谢昀在他腹部留下的伤还未愈合,算起来,也是今日该换一下纱布了。 只不过,这大白天的。 思及此,李若慈拒绝道:“不行。” 裴时却皱眉道:“那感染了怎么办?” 他伸手去拉李若慈,李若慈却向后退去,一下便跌坐在了床榻上。拉扯到了伤口,李若慈咬唇未出一声。 裴时见状忙停了手,侧身坐在李若慈身旁,揽住了他的腰。 “疼吗?” “无妨。” 李若慈缓了一口气,解开了衣带。他一层一层地往下揭着纱布,最后几层带着血,看来伤口又往外渗血了。 裴时找来新的纱布帮他换上,为了防止他乱动,手一直扶着他的腰。 裴时刚从外面回来,手有些凉,触在皮肤上,让人微微有些颤栗。 换完纱布,李若慈放松下来。 猝不及防,裴时忽然吻了上来,吻在了他眼角。 “你不开心?为什么?” 李若慈回避了这个问题,问道:“裴时,我可以离开吗?” 裴时沉默了一下,道:“离开,可以。” 李若慈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有心就可以的,裴时做了选择,而且选的最为明智。 “我们一起离开。” 李若慈有几分惊讶,抬眼却见裴时正望着他,眼眸里映着外面的湛蓝天色。 “你想去哪里?我想去南方小镇,当初听你说你原来生活的地方时,我就想去看看。冬天我们再去岫原镇,可以带着沙白,我记得你是答应了,就算没答应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要答应。” “那无息天?” “有当归在啊,他其实比我可靠的多,谨慎又顾大局,怎么说这掌门由他来做也比我合适,我呢,也就是想当个无所事事的人最好,你在我身边更好。”裴时轻描淡写道。 李若慈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确定什么,问道:“你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和你在一起,说是一生最幸运也不为过。” 裴时将头靠近李若慈的颈窝,抵在那里,道:“你也别后悔,决定了,这是一辈子的事。” “我不后悔。” 就这样,几天后,李若慈和裴时来到了一个江南小镇。过去了二十年,李若慈能找到这里,也是不容易。 他在这镇上长到了八岁左右,过着一种不为人的生活,李成蹊让他变成了一个人,而裴时让他成了一个真正活着的人。至此,回来已不算自揭伤口,而仅算一种回忆方式了。 河道交错,里面行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岸上的人卖着菱角,莲蓬,还有各种各样的鱼虾。 李若慈和裴时白天在镇上逛了逛,晚上的时候,找了家客栈,暂且歇下。 即便是有伤在身,李若慈还是沐浴净身,等他系着衣袍转身走出屏风时,却见裴时正懒散的坐在他的床上,打理着半干的头发。 “裴时,来找我?有事吗?”李若慈终于系好了腰带。 “有。” “什么事?” 裴时暧昧一笑,道:“与你共度良宵啊。” 李若慈见他如此不加掩饰的直白,清咳了一声。 稍后,他道:“我也正有此意。” 半夜已过,李若慈躺在床上,身后的裴时搂着他的肩,沉沉睡去。他睁眼看去,窗户未关,对面河岸千家灯火未熄,橘色的火光星星点点。对这些,李若慈从来只有望着的份,渴望,却得不到。 而如今,他终于可以身处在这隔岸灯火中。而借此火,他得以度过一生的暗夜茫茫。 分卷阅读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