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香诱道》 分卷阅读1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 ================= 书名: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文案 赵香枝一个父母双亡的商户女,竟然得以入国师眼,传说是她的香里加了迷惑人心的蛊。 香可熏衣,可养身,也可诱道长。 赵香枝:这个香是用来迷魂的,这个香用来救人的,那个香用来杀人的~ 怀清道长:...... 赵香枝:都给你! 怀清道长:不如直接把你给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随身空间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香枝叶怀清 ┃ 配角:卫谨谢浚等 ┃ 其它: ================== 第1章 夺产 春芜轻轻撩开门帘,瞅见里间立着的春琴要张口,便冲她摇了摇头,自己轻手轻脚地站到赵香枝身后。 春琴冲她使眼色,她也只当没看见。小丫头就撅了嘴,悻悻然地转过头。 赵香枝放下捣棒,取过放置一旁的香罐,用羽尘轻轻将研磨得细腻无比的香粉扫入罐内。 待她细细理完,春芜将旁边的窗子打开,一股冷风吹入,将屋里浓郁的香吹散了一些。 “何事呢?”赵香枝斜靠在窗上,伸手去摘将要探进来的红梅。寒冬将过,梅花谢了许多,此刻稀稀疏疏地挂在枝上,越发显得那枝干如虬龙。 “二老爷、五老太爷并族里的一些长辈来了。”春芜声音柔和清越,一句话讲得很是清晰。 赵香枝还未说话,春琴便气哼哼地开口:“又来?自我们从朗岳观回来,他们都来了几次了?不就是见着太子殿下······” 她猛地住嘴,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在春芜的瞪视下呐呐道:“对不起,小姐,我说错话了。” 赵香枝唇角含着一丝笑意,眼里却如同一汪深水,黑得看不见底。过了片刻,她道:“罢了,你们随我换身衣服,去见客吧。” 赵晋之喝了一口茶,只觉一股火直顺着茶水入了腹,又快沿着喉管喷出来。 他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懂不懂得伺候?这茶水要烫死人吗?” 他背后的仆从微微躬着身:“二老爷息怒。想是怕冬日寒凉,故弄得烫了。奴下去换一杯。” 五太老爷赵春来慢悠悠地掀开茶盖,小小啜了一口:“晋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这般毛毛躁躁。” 赵晋之眉毛一竖:“这都来了几次?前儿个说染了风寒起不来,今儿个把咱晾这,她一个小丫头,派头这般大,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就听得一道温和清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叫二叔和众位长辈久候,是香枝的不是。” 赵香枝嘴角噙着笑,款款走了进来。 她还有几月才将将及,但身量却极为高挑。因着守孝,穿了身素淡的衣服,披一件雪白的狐皮斗篷,只在头上斜斜插了一根银色梅花簪。 她腰间悬了一枚玉佩压住裙角,慢步走来,脚步沉稳而不凝滞,玉佩压住的裙角一丝也不曾漾起。 赵氏族人眼看她这般姿态,都有些恍惚,仿佛这并不是一个商户之女,而是哪家公侯小姐。 赵香枝笑意盈然地冲众人施了一礼:“请各位长辈莫怪。日前从朗岳观回来,确实着了寒。今日觉得松快了,又自己关在房间里制香。丫头们不敢打扰,以致我这么晚才到。回头我定要好好罚她们。” 赵春来就捻着胡子笑:“枝丫头别多礼。知你身子单薄,平日里可得好好上心调养。” 赵香枝笑盈盈地应是,转身入了座。 赵春来见她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唇色都淡淡的,又同她叮嘱关怀了几句。赵香枝一一应了,与他闲话家常,问说五太婶娘及家里孩童如何,如同贴心晚辈一般。 赵晋之听得不耐烦:“好了,五叔,咱们还是说正事吧,这些家常往后再唠。” 赵香枝端茶抿了一口:“哦?众位叔伯今日来是有何要事?” 赵春来狠狠瞪了赵晋之一眼:“枝丫头,我们此次来,也不为别的。朝堂的事儿,你大概也是知道的。” 赵香枝看了他一眼:“五叔公慎言。香枝一介闺阁女子,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尤其是朝堂的。” 赵春来不以为意:“枝丫头,咱们也不绕那弯子。先时你父亲过世,你和蕴儿还小,族里原想着要帮忙,守住咱赵氏的资财,不让人夺了去。只当时太子殿下与你父亲乃是至交,他心善,出面庇护,也帮着撑腰,才没叫那起子人起贼心。” 赵香枝掩了掩嘴,眉眼弯弯。 春琴却低垂了头,嘴角不屑地一撇:说得如此好听,好似当初要夺人家产的不是你们。 赵春来喝了口茶:“咱赵氏原依附于太子殿下,只是如今,太子殿下谋......殁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任人宰割。枝丫头,大家伙商量着,还是得一族人团结起来,努力守住咱赵氏的资财。” 赵晋之在旁边几次想打断话,却插不上嘴。眼见着赵春来住了嘴,才要出声,就听赵香枝悠悠地说了一句:“五叔公错了。” 众人一怔,赵春来问道:“哪里错了?” “其一,非是赵氏的资财,而是我赵家的资财;其二,非是赵氏依附于太子殿下,乃是我赵家与太子殿下有恩义在。” 赵春来脸一沉,还未说话,就叫赵晋之打断:“枝丫头果然明理。什么赵氏资财,那分明是我大哥拼死拼活白手起家得来的,族里当初多少人对他冷嘲热讽的,这会子好意思说是赵氏资产,没得丢人现眼。” 他不顾赵春来和其他族人气极的模样:“枝丫头啊,你可要认清谁才是你真的亲人。二叔我是你爹的亲弟弟,你爹去了,二叔理当照顾你们姐弟。明日就叫你二婶和姐姐搬来,好好照顾你们俩,看这小脸白的。” 他倒是打得好算盘,绝口不提要财产的事,只搬进来赵府后,哪里还有赵香枝姐弟做主的余地。 他喋喋不休,赵香枝也不打断他,等他讲累了停嘴,才柔柔地说道:“可不敢劳烦二叔二婶。您和我们家早各立门户,再住一起,我虽明白是二叔一片真心,只怕旁人要说二叔别有所图呢,可不敢污了二叔的名声。” 赵晋之暗道一声“这丫头狡猾”,还待出口,早叫旁的人抢先开口:“枝丫头,你误会你五叔公了,且再听他细说。” 赵春来一脸慈和:“原是我说错话,枝丫头纠正,正是应当。” 赵香枝起身福了一福:“多谢五叔公。” “枝丫头,咱们同是一族,天底下没有哪个宗族不是相亲互助,便是有犯了事的,有亲族庇护,总是要得力些。你爹临去前,特特分了资产祭田给族里,便是希望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 族里照应你姐弟俩。这是他一片慈心。但即便他没这般做,族里也不会弃了你姐弟不顾。” 他见赵香枝听得认真,又见赵晋之挠头抓耳,就继续说道:“族里的意思,怕是太子殿下不在了,商铺里的管事,你个小丫头镇不住,因而想着出几个人,帮你压压掌柜的,好叫他们尽心办事。” 赵香枝掩了嘴笑:“竟是我误会了族人,实在该打。” 她说:“只是我这店铺里的管事,实在都很有些来头,我也不敢随意让族人们去,免得害了人。” 赵春来心想着,有什么来头,无非是太子的人。太子都死了,他们还能蹦跶吗? 赵香枝又说着:“其实我心里头倒有些想法的。我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抛头露面做生意本就不是在行,除了那间香铺,其他商铺也没多少进项。若留了这宅子、香铺,并几块土地,让我姐弟和这些仆从衣暖食饱,其他的纵赠出去又如何呢?” 众人一听她这话,顿时眼睛也亮了,心也火热了起来。赵晋之大喊:“枝丫头,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香枝慢慢地转动着手上的沉香珠串:“我的意思啊,便是想着能者得之,物尽其用了。” 她垂下眼睫,掩住眼里的一丝寒意,缓声道:“二叔是极心善的,族里也是极好的。只可惜我无能,白白耗了许多家财,现在也无法多拿出什么了。尽给一处吧,对另一处就不好了,若都给吧,与不给也无异......” “枝丫头,自然是给了二叔。二叔发誓,有生之年定让你们姐弟生活无忧,叫你嫁个好人家,将你弟弟好好养成。”赵晋之跳起来,激动地大喊。 “赵晋之,人不可如此贪得无厌。”族里的青年嚷了起来。 “如何?这本就是我赵家的东西,真要算,你们都不知道在不在五服内了,还来与我争什么?” 两边就此争吵起来。 赵香枝低着头,一副柔软无比的样子:“众位长辈,有话大家坐下来慢慢说。” 她人小,声音也轻,吵红了眼的人哪里听得见了。 她也就住了嘴,默默坐在位置上,低着头把玩着手串,嘴角依然噙着笑。 她的唇天然的笑模样,两边向上勾起小小的弧度,一派天真无害。 好没意思。她想着。 其实她的话里破绽颇多,经不起推敲。 只是财帛动人心,听得有可能拿到一笔巨大的财富,只还要同别人分,哪里忍得住,可不就吵起来了。 两边争得火热,赵晋之突地一拍桌子:“枝丫头,二叔正在谋一个丞相府的位置,你若给了二叔,并不会让你白白付出。” 赵香枝一惊,另一边也喊了起来:“枝丫头,你五叔公家小四在卫国将军府上办差,若得将军青眼,我们赵氏何愁外患?” 赵香枝抬起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们:“原是在想要给了谁,怎么还有那些大人物的事情?” 两边都是一片静默,好似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赵晋之尴尬而局促:“枝丫头,也没那大人物的事,就是二叔想着要谋个职位,求到丞相府的一位大人头上,需得有些孝敬......” 他又忙道:“这事儿没个定论,二叔就是想试试,枝丫头可别说出去。” 他扫了一眼另一边,那意思很分明,大意是你们若讲出去,那大家一起完。 赵香枝点点头:“咱也怕这些人呢,从没打过交道。” 众人都松了口气,知道她治家极严,她的仆从绝不会外传。 这一片静默里,就显得尴尬了。赵春来想说些什么,恰好管家匆匆跑进来。 “小姐,温陵侯府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赵香枝:小香枝,真凄凉,十四五啊父母亡。族里人,要争产,委委屈屈等夫郎...... 作者:编不下去了 = = 第2章 恩惠 赵香枝还未说话,赵晋之已经劈头盖脸地问:“你有没有听错?温陵侯府怎么可能来访?” 其他人也是一脸惊疑不定,相互对着眼神。 管家名赵文,原是赵父赵肃之的奶兄弟,从来对赵家忠心耿耿。 他也不理会赵晋之,恭敬地将拜帖递上。春芜接过来,转身递给赵香枝。 便听他说:“是温陵侯府没错,来了一位嬷嬷并几个仆从,抬了几箱子的东西。奴不敢怠慢,已命人先迎了进来。” 赵香枝闻言,立即起身:“快迎出去。” 赵氏族人也跟在后头。 才走到门口,便见赵武领了一行人近前来。 赵武便是赵文的兄弟,也是府中一名管事。 赵香枝急急迎上去:“不知贵人到来,未曾远迎,实在失礼。” 嬷嬷大约四五十年纪,一头发髻丝毫不乱,笑容温和,仪态得体。 她见了赵香枝,便稳稳行了一礼:“赵小姐折煞老奴了。原是老奴不请自来,还请小姐谅解。” 赵香枝嘴上回着“嬷嬷客气”,边将人迎了进去。 赵氏族人跟在后头,各个心里头打鼓。 温陵侯啊,这是那个温陵侯啊。 太子的舅舅,当今皇后的弟弟。 更是广征北漠诸部,未尝得一败绩,大衍朝开国以来唯二的大将军。 众人听着赵香枝与那嬷嬷在堂上寒暄,心中如火在烧,只觉坐立不安。 原想着今日能逼着赵香枝接受族里的安排已是极好,结果赵香枝竟然愿意交出大部分家财。正欢喜间,又杀出个拦路虎来。 温陵侯是太子的亲舅舅,太子与赵家历来交好,温陵侯派人来,摆明了是来给赵香枝这丫头撑腰的。 赵春来在心里暗恨赵香枝运气好,又恨温陵侯,又腹诽起皇帝来。 ——明明太子谋逆,怎么竟没把温陵侯也给抓了。难道外甥谋反,舅家一点都不知道?何况这位手握重兵。自来拥兵自重的例子还少吗?何况太子死了,焉知温陵侯不会报复。 ——当今真是求神问佛到疯狂了,竟没有一丝帝王应有的警惕了。 脑子里转了无数念头,暗暗叹息主家的算盘要落空。赵春来强打起精神,听赵香枝与刘嬷嬷的一番对话。 瞥见赵晋之那坐如针毡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赵晋之从来不是个聪明人,所以给自己找了个不怎么聪明的主家。且看他如何自取灭亡罢。 刘嬷嬷说着:“老奴此次是奉了君侯的令,来谢赵小姐赠香之情。君侯前日染恙,多亏小姐一盒药香,才缓过精神来。” 赵香枝摇了摇头:“君侯实在客气。君侯为民征战,为民请命,任谁知君侯有恙,都会着急。香枝无能,仅这点制香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 的手艺,能帮上君侯已是香枝的福气,哪还能求君侯答谢。” 刘嬷嬷笑道:“这是赵小姐的善心,只君侯从来恩怨分明,受人惠赠,便要回报一二。这些子谢礼,不过是些绸缎器物,比不上那香价值千金,好歹是点心意。” 她又往赵氏族人身上一扫:“君侯说,太子殿下与令尊原是至交,咱们两家也跟寻常亲戚一般往来走动便是。若有为难的,尽可来侯府。” 赵香枝站起身,感激地一拜:“香枝多谢君侯挂念。香枝守孝在身,无法亲至侯府答谢,还盼嬷嬷帮我与君侯转达,愿君侯早日安康大吉。” 她话音一顿,又道:“我这尚在研制新的香,约莫再几天就好。最是能安神静心。若君侯有需,尽管叫人来拿。” 刘嬷嬷也站起身回礼应是:“如此,老奴便先回了。打扰小姐与诸位客人,实在不安。” 赵春来慌忙起身:“嬷嬷多礼。我们原是香枝的族人,听说她染了风寒,特地来看看,也正准备走了。嬷嬷并未打扰。” “老大人顾念后辈,赵氏一族如此相互友爱,老奴回去与君侯一说,君侯定然能放心。” 赵春来忙称不敢,与赵香枝一起将刘嬷嬷等人送了出去。 赵香枝将人送至门口,看着刘嬷嬷登车而去,良久才回神来:“五叔公,这里风大,咱们且回吧?” 赵春来脸色微沉:“不了,枝丫头,我们这就回了。” “为何?方才所说那事,还未有定论呢。”赵香枝一双乌溜漆黑的猫儿眼盯着他看,一付天真单纯的模样。 赵春来心里却生出点寒意来。 他怎能相信眼前这丫头真是如此天真好骗之人呢?若真是,这一年她行事滴水不漏,叫旁人半分好处也未沾去。 本以为她失了靠山,能任人宰割,没想到一转眼,撑腰的就来了。 他不信就这么巧,在她提说分产的当头,温陵侯府就来了人,还当堂敲打了他们。 赵春来眯着眼睛看着赵香枝,半晌冷哼一声:“罢了,你都可以和侯府走动了。想必侯府定会对你尽心。” 他压低了声音:“只我对你说一句,枝丫头,小心你机关算尽,反为他人作嫁衣裳。” 赵香枝茫然地看着他:“五叔公,你说话越发深奥了。莫非也学那些大和尚打禅机?” 赵春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其他人见主心骨走了,也纷纷跟着走了。 唯有赵晋之,还团团转着:“枝丫头,你方才说的可当真?现下无关的人也走了,要不咱们清点清点,早日过了户?” 赵香枝盯了他半晌,忽然笑起来。 她未施粉黛,姿容素淡,但这一笑就仿佛寒梅初绽,芳华夺人。 “二叔,方才我说过什么吗?”她笑着说道,“天色晚了,我也不便留二叔在。武叔,且送二叔家去,莫耽搁了时间,叫二婶心急。” 她施施然福了一福,带着春芜春琴往里走去,留下赵晋之一脸莫名:“不是,枝丫头,你刚刚......” 赵武拦了他:“二老爷,奴送你回府。” 赵晋之这才琢磨过来,敢情这丫头方才只是为了叫他们起争执。 他气得脸都红了:“赵香枝,你这不敬长辈的死丫头......” 然她们主仆早远远走了,哪里还听得见。 白顺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秉上:“......去了赵府,抬了好几箱礼,说是赵家小姐赠的药香,让君侯的身体康健了些。” 皇帝横卧在榻上。 他已过花甲之年,斑白的头发紧密地拢在发冠内,大约是梳得紧了,两眼向上提了弧度,虽一双眼半睁半合,却没来由地有些凌厉。 他一只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床榻:“哦?白顺,你说,当真是为这缘由?” “奴婢不知。只是......”他犹豫片刻,“只是奴婢曾听说,太子殿下原就与赵家交往甚密。奴婢也曾听人言,赵家富可敌国。也许......”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奴婢妄言了。” 满室静谧。只有皇帝陛下那敲击床榻的声音,笃笃的,叫白顺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哼。”皇帝极轻地哼了一声,说不清是在嘲讽谁。白顺一抖,更深地低下头。 “安奴,你认为呢?” 白顺顿时咬住嘴唇。 一直沉默立在皇帝榻尾的大宦官安奴走上前来,将一盏茶递到皇帝跟前:“陛下,老奴见天跟着陛下,哪知道有什么富可敌国的赵家呢。” 他等皇帝喝了茶,又仔细接过:“大将军为人如何,陛下自比旁人更清楚的,说是为何缘故,就是那缘故了。至于太子殿下与赵家交往甚密,这事陛下您不也是知道的吗?” 他微微眯起眼睛:“太子殿下当年可淘气,出门甩了护卫,还身无分文跑去酒楼吃饭。倘若不是赵家老爷,怕就要被人扣在酒楼里啦。” 太子殿下,最是不忌身份地位,市井屠户,商贾工匠,凡是与他相投的,他都能与人共饮同醉。 他常说:“什么身份地位,我母后和舅舅当年奴隶出身,如今不也是地位超然。可见人生无常,唯人品难得,哪怕路边行乞的乞儿,若有一丝值得我学习的好品德,我也该同他相交呢。” 白顺撇撇嘴。 什么淘气天真的太子,谁会信这等谎言。为着一次酒水之恩,就和人称兄道弟一二十年,人死了还护着他家眷。 必是有利可图。 他只敢在心里嘀咕。 当今年轻时就是个独断专行的,到老了就越发深不可测。他跟在皇帝身边五六年,都不敢说摸清了皇帝的脾气。 就算他要暗示太子和温陵侯觊觎富商之财,有不臣之心,也不敢多说什么。 ——太子死了,可当今什么旨意都没下。他甚至无法称太子为前太子,他可是亲眼见着一个小黄门这样说,让皇帝直接叫人拖出去砍了。 想到这里,他深深打了个冷颤,不敢去想内心深处那个可怕念头。 自安奴说完那话之后,室内就陷入一片沉寂,连那敲击声也停了。皇帝合着眼,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想着什么。 安奴垂手立着,也不说话。白顺跪在地上不敢动弹,汗珠一颗颗滴落在地。 过了许久,皇帝才出声。他的声音满含疲惫苍老:“你们都出去吧。” “诺。” 两人低低应了,恭敬地退出,合上门。 白顺瞥了安奴一眼,极为轻蔑地哼了一声。 安奴神色不变,眉眼低垂。他伺候了皇帝几十年,眼见着也老了,身子都有些佝偻了。 但皇帝离不开他。 白顺看他模样,又觉得气不顺,有心嘲讽几句,又惧他是皇帝心腹。 只能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 在心里暗暗诅咒:且瞧你还能活到几时。 温陵侯谢浚倚着床榻,手上轻轻把玩着一颗香球。 他只比皇帝小三岁,瞧着却比皇帝显老些。皆因年轻时征战北漠,寒气伤身,到老了病痛缠身,一年里有大半年是在床榻上过的。 若非如此,又怎会让小人趁隙而入,乃至于...... 他痛苦地闭上眼。 侍女打起帘子:“君侯,刘嬷嬷回了。” “让她进来罢。”他沉声说着,又低低地咳了一声。 待听得刘嬷嬷的回话,他点点头,摆手叫她下去:“将丽奴叫来。” 陈氏丽奴,是谢浚的儿媳妇,谢愈的妻子。 “父亲。”陈氏很快赶来,“您有什么吩咐?” 谢浚将榻上一个雕花盒子递给她:“你也许久没去上香了。明日去朗岳观,给孩子祈个福,顺便将这香给怀清道长。” 陈氏接过,迟疑道:“但,怀清道长并不喜香。” “无碍,便说是赵家送我的药香,请他看看是否可用。若可,你留一些给他,余下的带回来。” 陈氏还要再说,见谢浚咳得厉害,赶忙服侍他躺下,不一会侯夫人杨氏也进来,她便告退出去,径自准备第二日的上香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  赵晋之:枝丫头,咱啥时候去过户啊? 赵香枝:二叔,你怕是个傻的吧? 第3章 怀清 赵香枝伏案执笔,在纸上勾勒出一个雕花镂空小球。 春琴侍立一旁,瞧那小球画得精致繁复,不由问道:“小姐画的什么?如此可爱精巧,难道是什么挂饰?” 赵香枝浅笑:“你家小姐只会点跟香有关的技巧,什么挂坠饰品的,你要到银楼里瞧瞧去。” 她将笔搁下,待纸上墨迹干了,就递给春琴:“拿去给柳匠工,请他试着制出来吧。” 春琴接过,行了礼便出去了。迎面对上掀帘而入的春芜,笑嘻嘻地叫了一声“春芜姐姐”。 春芜顺手在她腮帮子拧了一下,转身进来递了几封帖子给赵香枝:“小姐,王家薛家等几位小姐说明日过来寻你玩呢。” 赵香枝眼神晶亮:“正巧,请她们帮我试试香。” 春芜掩嘴笑。她们家小姐平日里稳重,只在提到香时才会有这般小女孩的活泼娇态。 又听赵香枝吩咐:“明早让厨房做那梅花糕,就用刚采的那梅花。” 又小小地抱怨道:“可惜花都快谢了,滋味必不如上次打朗岳山采来的好。” 春芜一一应下,自去吩咐了。 第二日一早,赵香枝早早醒来,在院里略转了几圈,用了早餐。 府中正服孝,饮食皆素淡,百合清粥并几样腌渍小菜,因着冬季,桌上绿色也少见。 赵香枝正长着身体,因着吃得不多又素,半点肉也不见长,倒是个子拔高了不少。她身边没个长辈,万事自个儿操心,丫头们着急,也只能叮嘱厨房好好做了,每日再送上几盅滋养的参汤银耳汤之类的,多少填补一些。 眼见时辰尚早,她又进了香室,琢磨起新的香方来。 正聚精会神间,猛听耳边一道声音:“咱们香小姐又在走火入魔了。” 赵香枝吓了一大跳,抬手往身后捶:“死丫头,哪次不吓到我你就不开心。” 王传芳哈哈笑着滚进她怀里:“你们家春芜都在外头叫了好几声了,我一看就知道你必定又想着香方忘了外物。” 薛梅笑盈盈地跪坐在她身旁,掐了掐王传芳乱踢的腿:“快坐起来,没个样子。” “你管我呢,阿枝这怀里软软的香香的,我才不想起。”王传芳埋头深吸一口,“啊,真香。” 赵香枝被她逗得一笑,连后面跟进来的几家姐妹也都笑了,纷纷打趣王传芳。 王传芳又拧了几下,才坐起身来,招呼丫鬟帮着理了下发鬓。 众家姐妹都纷纷跪坐下来,小小香室顿时环佩叮当,一片娇声细语。 赵香枝便叫人起身:“虽外面寒凉,但这么多人窝这里总不是事,且到梅绽阁去。” 众人都应了,就王传芳嘀咕着:“那里冷得很,不如这室内暖和。” 小姐们都掩着嘴笑,知她就是嘴碎,等到了地儿,就跟那猴子一般上蹿下跳了。 这几位小姐都是与赵父交好的商家之女。赵家她们也是来了许多回,熟门熟路的。 虽说商人重利,但赵父本是豪爽之人,结交的莫不是性情相投的,因而赵家虽屡遭变故,这几位世伯也一如既往,女儿家们也照样往来频繁。 就这般相互交谈着到了梅绽阁,王传芳早窜了进去:“阿枝,我闻着香味了。” 赵香枝领着姐妹们拾阶而上,王传芳已在楼上催促:“快些,快些。” 姐妹们都不理她,依旧走得慢悠悠的,待登上楼,见她正趴在香案上,拿着香箸拨炭火。 赵香枝看得好笑:“今儿个准备露一手?” 王传芳将香箸往香筒一丢:“你若叫我拨算盘,那还是可以的,焚香什么的就算了吧。” 赵香枝伸手推推她,王传芳就顺势滚到另一边趴着,看她将烧透的木炭放入香炉中。 薛梅将窗子开了个缝隙,风夹带着隐约的香气,春将到来。 其他小姐们或落座品茗,或立于画下讨论,也有跟在赵香枝身边,细细看她焚香的。 赵香枝将细香灰盖在炭上,抹平,又在其中扎出气孔,放上云母片。 她每每做这喜爱之事,双眼就晶晶亮,神态放松,姿势写意。王传芳极爱看她这动作,觉得哪里都优雅美妙,哪里都高贵芳洁。 将香丸放在云母片上,赵香枝招呼小姐妹们:“天寒得很,你们怎么就想着过来了。” 香炉内炭火微炙,清冽的香味悄然散在空气间。 王传芳最靠近香炉,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在这微寒天气间,仿佛行走在孤山中,而身边梅花悠悠落落,端的清寒。 “听闻你家那些个族老族少的又来,担心你呢。”她含含糊糊地说着。 小姐妹们也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我当什么事。不碍的,他们也没得到什么便宜。” “我都听说啦,温陵侯府来人给你撑腰啦。”王传芳双眼晶亮,“阿枝,你怎么就认识了温陵侯府的人啊?” 赵香枝失笑:“我哪里那么能耐。原是早先太子殿下向我要一味香,说是君侯身体不好,平日里闻闻,心情能朗阔些。我琢磨了许久,才得了些,临去朗岳观前送了过去,还怕被侯府的人赶出来呢。” 她微微一笑:“好在君侯是个宽和的。” 她提了太子,小姐妹们都不说话了。素知她家与太子亲厚,想起她年纪这般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 小,就接连失母丧父,又连太子那般高贵亲厚的长辈也失去了,心中不免为她伤怀。 赵香枝见她们这般沉默,就知她们为她难过,心中不由一暖,转了话题:“我叫她们做了梅花糕来,你们坐下尝尝。” 早有丫鬟将餐食端上,除了一盘子梅花糕,另有梅花粥和蜜渍梅花。 所谓梅花粥,就是收的落梅花瓣,将粥用雪冰水煮了,等粥熟了,将梅瓣下锅,一滚即起。 满阁梅香,小姐妹们吃得赞口不绝。 赵香枝略尝了几口就搁下了:“果然不如朗岳山上摘的好吃。” 王传芳一听:“对了,前些日子你去朗岳观了。” 她双眼咕噜一转,略微凑近了些:“阿枝,你瞧见那位天人之姿的怀清道长没?” 赵香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是见了。” “如何如何?是不是真的长得极好看?”王传芳迫不及待地问着。其他小姐妹也转眼看过来。 赵香枝答:“你们不也去上过香?竟都没见过吗?” “怀清道长轻易不见客的。”薛梅在一旁轻声道,“据说想见他的人太多了,还有些不怎么......的妇人,他不堪其扰,索性不见客。” “阿枝运气极好呢。”李月桂满脸羡慕,“就同我们讲讲吧?” 赵香枝拗不过她们,细细思索一番,方说道:“那日原是母亲的祭日,我和蕴儿去了,没多久道长就过来,说是亲为先母超度。” 她又笑:“说来也是有缘,我身边有个小厮,竟叫道长瞧上,给收做徒弟了呢。” 小姐妹们听得好奇,又催她讲了,又磨着她细细讲了一番怀清道长的品貌,超度法事如何做的,方心满意足地聊起其他来。 待送了小姐们离开,又忙些其他的事,用过晚膳,泡澡松乏了筋骨,躺到被褥中,赵香枝才仔细想着今日的话。 她上朗岳观,是在太子出事五天后。 那几日,西京城里人心惶惶,护城卫每日神色肃杀,在西京城梭巡,不时有人家被拉出带走,引来一片凄惨哭嚎。 赵家也被闯过几次,只一屋子弱女孤儿,虽原本同太子关系好,也经不上事,几次后也就没再来了。 她在母亲忌日那日,带了弟弟仆从,准备到城外朗岳观为母亲做场法事。 那时京中松泛了些,据说是温陵侯撑着病体入了宫。 因而她们的车子也只是被例行检查了一番,便出了城。 朗岳观是朗岳山中的一座道观,具体何时所建已不可考,只原本山中只这一间道观,香火倒还旺盛。 等到当今沉迷长生,求神拜佛,不少和尚道士入了西京,又在朗岳山所在山脉上盖起了庙宇楼阁,朗岳观就显得破落了些。 好在没几年后,朗岳观出了个怀清道长。据说他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引得众多好男美妇特特去上香问道,以求见道长天人之姿。 大衍朝男女皆都开放,见美而心喜,逐美而求欢的事常有发生,也不会叫人侧目。 那些见了怀清道长的人,果然对他赞不绝口,引得其他人也蠢蠢欲动。道观的香火一时旺得吓人,怀清道长从此也就闭门不出了。 赵家的车子到了朗岳山下,众人就下车行走。朗岳山坐落在一片巍峨山脉中,算不上多高,信众边行边赏景,倒也顺利到了观中。 赵香枝嘱托门口的小道童,让他将一个乌木盒子送去给怀清道长。 小道童行了稽礼:“善人,怀清道长并不见客。” 赵香枝笑道:“我并不求与道长相见,只这盒里的东西是道长故人所托,嘱我携带来。烦劳小道长一趟。” 小道童犹豫不决,赵香枝又递了个香盛过去:“铺中家人曾听观内道长说,所用檀木香已将尽了,我带了些来,请小道长转交至顺道长。” 小道童恍然:“原来善人便是赵家小姐。小姐请往殿中去,小道便为小姐跑这趟。” 赵香枝携了幼弟,留下春芜春琴和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共同入了殿,其余人都叫各自去玩。 平心静气,敬对神位,手持三炷香,举于额前,恭敬地拜了拜。 朗岳观供着真武大帝,三缕长须,竖眉怒目,似要扫荡人间邪恶。 赵香枝在心中默念:一愿父母早日转世,投生好人家;二愿殿下冤屈得雪,小人伏法;三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重重磕下头去。 弟弟赵蕴年幼,看她神色凝重哀伤,也不敢多话,学着她叩拜。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赵香枝回身望去,觉得满枝霜雪尽落,只剩满树清芳 作者有话要说:  好男美妇:但求一见道长,然后... 嘿嘿嘿,羞~ 作者:虽然跟香有关,但是本身不懂行的,只是看了点资料。 所以有写错的,请指正! 第4章 初见 身后长身玉立的男子,瞧来未及弱冠。 他扎着道士髻,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冠中。凤眼斜飞,眼若点漆。瞧来面无表情,似乎颇为冷心冷情之人,然最是眉心一点朱砂痣,缓和了他分明的棱角,让那面容看起来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出尘之气。 他穿了一身道袍,披着鹤氅,旁人穿来臃肿,只他身量高挑瘦削,穿上只留一片风流写意。 赵香枝眉目流转,起身盈盈稽礼:“怀清道长?” 怀清道长点点头,见她抬眼看他,又往身边一溜,不由跟着转过视线。 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穿着下人服,却站得笔挺。更妙的是眉心也有一点朱砂,瞧来跟他竟有几分相似。 ——倒不是相貌,乃是气度。 赵香枝敛了眉眼,心中想着:怀清道长这样貌,倒是应当入了佛去。可不跟那宝相庄严的佛祖一般。 她轻咳了一声:“想来,道长已经见到故人所托之物?” 怀清道长点头:“见了。” 他的声音如冰击碎玉,清朗微寒。 赵香枝笑起来:“如此我也不负故人所托,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怀清道长看着她。 小姑娘身体单薄,着了素服,看起来更是恍若要临风而去。她看起来颇瘦,瓜子脸,一双眼跟星子似的亮闪闪。 脸上倒没什么肉,只唇瓣微嘟,两角天然翘起,笑模样叫人心生亲近。那唇瓣上还有小小的唇珠,形状极美。 发觉自己看得细了,怀清道长转开眼:“至顺师叔特意令我为令慈做场法事。” 赵香枝点头,又拉过赵蕴:“我府中尚有事,便留弟弟在道观里,为先慈先严超度。” 怀清道长应了,又道:“我见这小厮与我有缘,不知赵小姐可否成全,叫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 他随了我修行。” 赵香枝略一沉吟,向小厮招手:“阿瑜,道长见你有缘,你如何想?” 阿瑜近前来,冲赵香枝和怀清各行了礼:“小子见道长,也觉亲切。” 赵香枝一叹:“也罢,你就留下来。我同你叔叔家说一声便是。” 阿瑜跪下来,磕了个头:“多谢小姐。” 怀清等他们主仆说完话,招手叫小道童带了阿瑜离去,又对赵香枝道:“天色尚早,想必小姐不需着急赶回,便到后山梅林走走罢?” 赵香枝欣然应是,带着弟弟和两个丫头跟着走了。 朗岳山虽不高,到底要比城里寒冷,那漫山的梅开得灿烂,仿佛烟霞。到了近处,站树下往花枝看,当中探出细微颤抖的小梅蕊,澄香可爱。 赵蕴年纪尚小,抓着春芜在一旁陪他玩。赵香枝来了兴致,指挥着春琴摘梅。乐滋滋地道:“掐点梅蕊,上下蘸蜡,投蜜罐里,等到夏至,热汤就盏,肯定芳香无比。” 她见怀清默默跟在身后,就说:“道长,到时为你送一罐来,谢你赠梅之义。” 怀清原要拒绝,看她在梅林中拈花而笑,人比花娇,到嘴边的话一顿,再想起来已来不及说了。 赵香枝怀中抱着春琴给摘的一枝梅:“道长平日用什么香?我没其他手艺,只制香是最爱。今日临出来,还叫人送了一盒香给温陵侯,也不知君侯会不会接。” “君侯宽厚,必不忍辞小姐心意。”怀清淡声说着。 赵香枝那抹忧虑就转瞬化了开去:“如此就好。那香可颇费了不少功夫呢。改日我也给道长送些来。” “我不爱香。”怀清说。 “如此,当是可惜呢。我有许多典故,还想着同道长聊。”赵香枝不无遗憾。 怀清心下一动:“典故倒可听听。” 赵香枝又喜笑颜开起来:“今日晚啦,他日若再来上香,便同道长焚香论典。又或哪日道长下了山,到城中来,尽可到我家中品香。” 怀清应好,见着天色渐晚,丫鬟又摘了不少梅花,便送赵香枝出了道观。 ...... 赵香枝翻了个身,觉得被褥带了点湿意,想着明日要将被褥熏熏。 ——连着几日天气阴沉,心情都有些闷起来。 第二天赵香枝起了身,果然叫人燃了香,将被褥放在香笼上熏。 自己则窝在书房里,提了笔作画。 蘸的墨汁过多,一不小心就滴了一大团在纸上。 赵香枝颇有些懊恼,想了想,就将笔搁下,镇纸轻压一角,左手轻捏另一边,鼓起嘴冲墨团吹起。 墨汁顺着她吹的方向,蜿蜒出一条枝干来。 她像得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不停地换着角度吹气,末了沾上红色颜料,在那枝干边缘点上梅花。 枝干扭曲苍劲,红梅舒展娇妍,便是一幅红梅图了。 赵香枝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收了起来。 又拿了账册,细细翻看起来。 赵家商贾出身。赵肃之是老大,其下仅赵晋之一个弟弟,与他同父异母,乃是他庶弟。 赵老太爷偏疼宠妾幼子,临终前将大部分家财给了他们。赵肃之虽不忿,到底孝顺,也不去争夺,等赵老太爷过身了,便与弟弟分了家,带着老母独自过活。 他聪明肯干,人生得好,又极讲义气,凡与他有往来的,没有不喜他的。渐渐也丰了家底,小有资财。 老母亲亲自为他求娶了一名小吏的女儿,便是李氏,闺名静飞。李氏温柔贤淑,孝顺婆母,操持家务,把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赵肃之敬她爱她,两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更生了一女一子。女儿香枝打小可人疼,赵肃之将她宠到骨子里,她年纪尚幼时,便请人教她读书写字,又亲自教她管家理账。 香枝与弟弟差了八岁,期间李氏未曾怀孕,夫妻俩本以为此生就这么一个闺女,只把她当男儿养。 待到赵蕴出生,反倒没这么精细了。 是以后来赵母赵父先后辞世,赵氏族人和他们那好二叔对着赵家虎视眈眈,便是赵香枝当机立断,辞退了那些起了异心、侵吞财物、与他人勾结的管事,又亲自拜访了父亲的故交挚友、熟识客户,百般计策保住赵家财产。 固然这些人帮她,也有太子殿下的缘故,但若不是赵香枝的决断,赵家商铺早人心涣散,如沙般散去了,哪里还会像今日这般规模。 现赵家名下,除香枝自认无法挽回收益,盘卖了出去的几间铺子,其他的都在。或是售卖绫罗绸缎的布庄,裁剪得体的成衣店,或是书肆墨阁,均经营得红火。 其中尤以香料铺和售卖女儿香的铺子,最是收获丰然。 赵香枝有手制香的手艺。 旁人也不知她何来的机缘,凡是她调过的香,无有不让人沉迷的。或清婉或浓郁,凡有偏爱,她都能制成。旁人就算在她旁边,眼看着她调香制香,跟着她的比例步骤去做,也制不出她那独特的味来。 “香本就娇贵,一点不同的手法,少那么微末的分量,就是千差万别。就好似世间这千万人,同样的眼睛嘴巴,样貌却完全不同。”赵香枝曾经撑着脑袋这样对薛梅等人说,“我便梦想,有一日能制成千人千芳,叫大家都能用独属于自己的香来。” 她这样说了,也真如此去做。香料铺有售卖寻常香料的,也有特制的香品,也接受他人的订制。 便是女儿香,里头的香膏胭脂香粉,每一样也不尽相同。 京中女儿家尤爱去这家名叫“千芳斋”的脂粉店,寻上几样不同功效的脂粉,或者留下点小小的要求,期待下次来,能取回那独一无二的脂粉,好去小姐妹中炫耀。 掌柜的每每送上账本,就要感叹一声。自家小姐如此出色的能力,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又想起她的身世来,不免唏嘘感叹。 赵香枝无暇理会这些感怀。她一人担起一府的责任来,每日忙碌,偶有空闲,也叫她寻了其他事做了,哪还有伤春悲秋的时候呢。 她细细翻看了几家店铺的账本,见账务清晰明了,知道商铺掌柜兢兢业业,心下寻思着这个月的赏金要多些。 抬头见窗外日影微微西斜了,便将账本收好,起身安排人,明日去朗岳山接弟弟回来。 温陵侯府内,谢浚细细看完一纸书信,咳了几声,将纸丢入榻前的火盆内。 火舌翻卷,那纸渐渐发黑卷边,没到盆中,成了那炭灰。 谢浚闭了闭眼,想要强忍下那泛到喉间的咳意,到底止不住,这一下似乎连肺都要咳出来。 杨氏匆匆忙忙入内,轻柔拍打他背部,又将水递给他喝。 “君侯,凡事且放宽心,谨儿必然是无事的。您多保重身体,这一家子还要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7 靠您呢。”杨氏温柔的眼中满是担忧。 她与谢浚少年夫妻,恩爱甚笃,眼见丈夫身染沉疴,又遭失亲之痛,不由也是泪上眼睫:“君侯,万请保重。” 谢浚看着妻子不复年轻的脸庞,微微一笑:“莫怕,我自然知道。多少人盼着我死呢,我偏不能如他们意。” 他道:“叫至诚来。” 谢至诚,即是谢愈,谢浚的独子。 杨氏见他们要商谈要事,便退了出去,叫仆从仔细守门。 谢浚看着坐在榻边的儿子:“谨儿逃出去了。” 谢愈一喜:“当真?” 谢浚点点头:“他如今改头换面,旁人轻易认不出。只我寻思,眼下仍是京中最为安全,需想个法子让他近身边来。” 见儿子沉吟不答,他转了话题:“赵家丫头送来的香,我用着觉得不错,便叫人再去取了些来。” 谢愈一愣,见父亲眼中精光湛湛,心下一动,当即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香枝:道长这般宝相庄严,该去庙里出家当和尚。 怀清道长:...当和尚还咋娶媳妇儿。 第5章 静候 天气颇好。赵香枝令仆妇们将书房的书搬了出来,一卷卷在院里晾晒。 赵母李氏静飞虽是小吏之女,倒也算读书人家,颇识得些字。赵肃之跟她磕磕绊绊学了些,越发觉得读书明理的重要性,因而为女儿儿子延请先生,又买了许多书给他们看。 赵香枝坐在树下石桌旁,撑着脑袋翻阅一本书籍。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滢白如雪的皓腕来,其上一串沉香手串,有些光泽润感。 春芜忙着将书晾晒开,偶一抬头,被那雪白手腕晃了眼,上前去将她手拉下来:“小姐,这天还凉着,纵有日头,也该捂得紧了。否则着了寒,日后要难受的。” 赵香枝看她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好啦,我定然注意。” 春芜还要说什么,春琴悄悄从后头,将一双手从春芜衣领处塞进去,引得她尖叫。 春琴咯咯笑着跑开去:“春芜老嬷嬷,快些干活罢。” 春芜跺着脚,还不忘向赵香枝行个礼,再追上去:“春琴,你个死丫头,敢拿手冰我吓我。” 赵香枝瞧着她们追逐打闹的模样,不由露出笑容来。这赵府,难得有如此轻松的时刻。 她这主人家,看似云淡风轻的,其实心思颇重,府里的人又怎会不懂,个个都规规矩矩谨言慎行,又怕玩闹伤她心,瞧着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可不能再这般,便为着这些真心待我的,也该每日开怀而过。 赵香枝在心里这般想着。 恰这时,赵文寻了来:“小姐,侯府的刘嬷嬷来了。” 赵香枝微诧:“刘嬷嬷?” “可是有什么要事?”她急急起身。 “奴瞧着刘嬷嬷不似心急的模样。”赵文道,“但他们富贵人家,规矩极严,恐怕有什么也不会显在脸上。” 赵香枝点点头,拢了下身上的披风,又叮嘱春琴仔细收拾书册,便带着春芜迎了出去。 刘嬷嬷见她,那端庄严肃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来:“赵小姐,老奴又来叨扰了。” 赵香枝挽了她的手臂:“嬷嬷怎么如此说。我还盼着嬷嬷常来呢。上次来得匆忙,我这又有客,不曾留嬷嬷好好说说话。这会您可要多坐会。” 刘嬷嬷笑着拍她手:“如此,老奴就不客气啦。” 赵香枝便引着她往后院走。刘嬷嬷一边同她说话,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暗自点头,想着不愧是能得太子殿下青眼的,这瞧着倒像有底蕴的人家,而非商户了。 又看着身边女孩的做派,想起太子殿下在君侯处说过:“赵家那丫头,真是个蕙质兰心的,若不是我那几个小子,大的大小的小,肃之自个又不愿意,我非让她给我当儿媳妇。” 她原先只当一个商户小门之女,如何竟让太子殿下赞赏至此。想着这两日从君侯处听来的话,倒有些明白了。 赵香枝并不曾察觉她的心思。她早吩咐了春芜去小厨房备食水,因而与刘嬷嬷在院中坐定,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提了食盒过来。 刘嬷嬷见那丫鬟端出一碗清香扑鼻的汤来,定睛一看,只见澄清的鸡汤内,一朵朵绽开的小梅花,挤挤攘攘地挨在一起。 她忍不住舀了一个来吃,满口梅花与鸡汁相融的清甜香气。 “好精巧的心思。”刘嬷嬷赞道。 “是用梅浸水,和面成馄饨皮,包点鸡丝,用梅花模子印了,煮熟了再过鸡清汁。”赵香枝笑,“我这小厨房里事不多,大家个个闲心得很,净研究些有的没的。” 刘嬷嬷道:“做仆从的,可不就是要讨主家的欢心。他们这样才对呢。” 尝过小食,饮了消食茶,赵香枝便问刘嬷嬷:“嬷嬷今日来,可是君侯有何吩咐?” 刘嬷嬷点头:“算不得吩咐,原是小姐前些日子给的香,君侯觉得很好。之前小君侯夫人去朗岳观上香,给怀清道长留了些,君侯这便有些不够用了,想着再找小姐要些。” 赵香枝目光一闪:“先前那香,是太子殿下叮嘱的,太子殿下说了君侯的病症,我方制成些。只不知现如今,君侯的身体状况如何?可有医方之类?我也好斟酌着改了香方。” 刘嬷嬷轻敲了下脑袋:“瞧我,吃了一餐便忘了。君侯给了医方的。” 就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从怀中掏出来。 赵香枝细细看过,沉吟片刻,才道:“君侯的病情我已尽知。然香料贵重,制香不易,请君侯静候,必有佳音。” 刘嬷嬷脸上犹豫,赵香枝笑:“嬷嬷只管同君侯如此说,他必是懂的。” 刘嬷嬷这才点点头:“那老奴就依言而回,半字也不敢漏。” 赵香枝又叫过春琴吩咐了几句,小丫头笑嘻嘻地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拿了几个盒子出来。 赵香枝递给刘嬷嬷:“里头是些花露香蜜。按着口味调制,便是一道和香饮,芳香而不醉人,最是适合女子饮用。嬷嬷且帮我给君侯夫人和小君侯夫人,上次那般贵重回礼,着实让我心中不安。” 刘嬷嬷笑:“那些礼物,还能及得过小姐赠香之义不成。” 赵香枝摇摇头:“我本就是做我心中认为正确之事,也觉这事无物可衡量。君侯及府上不必如此挂心。” 刘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接下了盒子:“老奴厚颜,谢小姐高义。” 送了刘嬷嬷离开,赵香枝便催着赵武去朗岳山接赵蕴。 再说刘嬷嬷回了温陵侯府,将在赵府的事一一说了,尤将赵香枝那段话记得清楚。 谢浚略一沉吟,摇头叹息:“是我心急,想不到她一个小丫头,倒比我谨慎。”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8 “君侯心系皇孙殿下,自然思虑不周。”刘嬷嬷劝他,“奴瞧着赵小姐心中很是清明,左右皇孙殿下现在无恙,我们徐徐图之便是。” 谢浚点点头,挥手让刘嬷嬷出去了,便问谢愈:“可懂?” 谢愈笑:“父亲竟瞧不起我吗?那丫头无非是说,谨儿身份尊贵,现在形势不明,不能冒险,当静候时机,伺机而动。” 谢浚点头:“这丫头,热心挚诚,心思机敏,珏儿眼光极好,竟将谨儿托到她手上。” 谢愈想起那日的混乱,那盒雪中送炭一般的香,心中越发感激起来。 马车咕噜噜进了巷内,停在门前。 赵蕴从马车上冲下来,一头撞进赵香枝怀里。 赵香枝往后退了一步:“慢点,怎么这般赶。” 赵蕴环着她的腰,闷闷道:“姐姐。” 赵香枝笑着拍他脑袋:“都多大了,还撒娇。走吧,姐姐给你备了好吃的。” 她带着幼弟进了府,赵蕴寸步不离,握着她的手不放。等进了屋,就冲赵香枝说道:“那伙坏人又来欺负姐姐了对不对?姐姐为何不叫我回来,看我揍扁他们!” 赵香枝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赵春来等人。 她微微一笑:“多大事呢,还用得着我们蕴儿出马。” 赵蕴有些闷闷不乐:“姐姐,爹娘不在了,本就该我们姐弟相互扶持。但你什么都揽在身上,我,我觉得自己很无用。” 赵香枝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感怀。 她总觉得弟弟小,自己就该保护他,不让他为一丝事烦忧。 却忘了,弟弟与她总是同一般心思。 “是我错了。”她拉过赵蕴的手,“姐姐总把你当小孩子,忘了我们蕴儿也长大了。” 赵蕴仰起头,双眼晶亮:“姐姐,以后有什么事也会同我说,让我帮你吗?” 赵香枝笑了笑,想起自己在做的事来:“若是蕴儿能做的,姐姐自然会叫蕴儿帮忙。” 赵蕴有些不满,还要说什么,赵香枝已经塞了块糕点在他嘴里:“蕴儿还有的学呢,若真要帮姐姐,就该先好好看着姐姐是如何做的,管事们掌柜们是何种手段,可别一上来就雄心勃勃,最后坏了事就来哭鼻子。” 赵蕴给她一堵,气哼哼地将糕点嚼咽了下去。他也觉赵香枝说得有理,因而虽然不是太甘心,倒也就哼哼几声,便将心思放到饭食上。 饭饱后姐弟俩在书房说话。 赵蕴在朗岳观待了几天,心有些野了,便有些看不下书。赵香枝也不在意,只笑他:“刚还说要帮姐姐的忙呢,这会儿连个书都不愿看,到时候被人买了还要帮人数钱呢。” 赵蕴觉得羞囧,滚到她怀里:“姐姐~” 赵香枝提起笔,在他鼻尖上点了一点:“来,同姐姐说说,在朗岳观中如何?” 赵蕴坐直了身子,有些埋怨她:“姐姐,原说好将阿瑜给我做书童的,怎么竟让他出家修行去了。” “怎的,你觉得阿瑜好?” “好呀,如何不好。他长得好看,学识也好,写字漂亮,懂得多。我与他在观中一处玩,观内的神明故事他了如指掌,连观主养的雀儿是何品种,他都知晓呢。他还教了我许多好玩的东西呢。”赵蕴皱着鼻子,“你说他家道中落,卖身到咱家来,原本可以同我一起玩的,现在叫他去当了道士,我在家中可无趣得很。” 赵香枝失笑:“你还竟想着玩了,亏得我还想教你打理铺子呢。” 赵蕴一听,立刻扑过来,搂着她脖子撒娇:“好姐姐,教我教我,我不贪玩了。” 又叹气:“只是,如果阿瑜在我旁边,我肯定学得更好。他那么聪明,还可以在旁边提点我呢。” 赵香枝摸着他的头:“蕴儿,凡事不要想着靠别人。你若不懂,便慢慢学,但不可指望旁人毫无芥蒂地提点你,帮助你。阿瑜固然好,但他有他的路要走。蕴儿你也有自己的路。莫想着总有人能陪你永世,在这世间,多的是一人独行。” 赵蕴抬头,迷茫地看着她。 赵香枝扑哧一笑,想着自己这是怎么了,竟跟幼弟说起这些来。这无非是她素日里劝着自己的话,怎好让弟弟跟着自己思虑这些呢。 便道:“阿瑜已经出家了,这是他的心愿,我们不能强求。你若真喜欢他,平日里也可常去道观瞧他,姐姐并不阻拦的。” “当真?”赵蕴就欢喜起来。 “自然。”赵香枝捏捏他滑嫩的小脸,心中一叹。 她亦有私心。阿瑜不是个普通人,怀清道长也不是。她做这些事,固然是她心之所愿,不曾想要什么报酬,只是弟弟尚小,偌大家中还有这些忠心的仆从,不为他们想好后路,她实在放心不下。 便叫弟弟多去贵人跟前晃晃,日后但凡有所成,也是弟弟的造化。 她收敛起心神:“说完阿瑜了,再讲讲其他人吧?这几日可见着怀清道长?” 赵蕴一拍脑门:“道长有东西给姐姐,我竟忘了。” 说完哒哒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就拿着个盒子走了进来。 赵香枝将盒子打开,见里边满满当当装着红色浆果。也不知是什么野果子,一颗颗小巧红润,皮薄得很,仿佛都可以看见里头流淌的汁水。 赵香枝拈了一颗,牙齿轻碰下,汁水就崩溢而出,将她一双素色的唇染得绯红。 “好甜。”她轻声说着。 “很甜吧。”赵蕴有些掩藏不住的自得,“这是我和阿瑜在一处林子里发现的呢。只是道长不许我们多吃。” 他也拈了一颗:“只是道长竟然自己又摘了这么多送来给姐姐,真叫人意外。我觉得道长看起来跟仙人似的,一点都不好接近。” 赵香枝垂眸,又拿起一颗:“你可不能多吃,快些看书去,再过半个时辰便休息去。” 赵蕴苦着脸,又偷偷抓了一大把浆果,才一步一挪地走到桌案前。 赵香枝便抱了盒子回房。 将盒子放下,发了许久的呆,才在盒上摸索了一阵。 “咔哒”一声,盒身弹出个小夹层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赵香枝: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机关,我试试看……还真有? 作者:喜欢小香枝的亲,随手点个收藏嘛~么么哒~ 第6章 手串 赵香枝从小夹层内取出一张薄如蝉娟的纸来。 信中仅记录些赵蕴在朗岳观上的小事,比如说他见阿瑜心情不畅,便怂恿他外出,最后找到红色浆果;又比如他见观外古榕有鸟做巢,便上去掏鸟蛋。 “······鸟越冬,巢内空空,倒有些戒指首饰,亮光闪闪,想是鸟儿喜欢,不知从何处叼来。” 赵香枝一路看下,唇角笑弧越发明显,仿佛看见幼弟爬上爬下的顽皮模样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9 。 至信尾,仿佛不经意间提笔而写:“得温陵侯赠小姐所制香丸,果然非凡奇异,但不知有何典故。” 赵香枝又将信看了一遍,心中想着,无非是寒暄的话,竟也要藏得如此小心。 她坐在妆台前,伸手在案下一扣,其间也弹出个小夹层来。 她将信放了进去,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所思,不由失笑。 她与道长,果然是同一类人。 春芜进了屋,替她理好被褥。自己在榻下铺了床被。 赵香枝叫她:“春芜,今日不必值夜了,去睡罢。” 春芜蹙起了一双细眉:“小姐······” “去吧。”赵香枝温和而坚持。 春芜咬咬唇:“奴便在外间伺候着。小姐有事唤奴。” 赵香枝见她毫不妥协的模样,笑着应了,春芜这才搬了铺盖出去。 换上寝衣,躺进柔软温暖的被褥里。 才熏过不久的被褥,带了丝丝清淑香气。 赵香枝侧过身,右手轻轻滑过左手腕上的沉香手串。 神思略略一恍,再睁眼就已在世外仙境。 赵香枝提衣而行,缓缓走过被水流冲刷的河岸,矜持地跳跃过隆起的树根。 树木彼此枝干交连,一眼看去,似是绵延不绝。蹲身看浸于水中的断枝枯干,有形如刺猬的,有像山石的。赵香枝顺手捡了一块,置于鼻下一嗅,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她灵巧地左转右转,视线豁然开朗。一大片朗阔的田野,其上各种绿植芳草,分明非一季之物,却仍在此地同时绽放。 赵香枝随手掐了几朵丁香,入了那花田中的茅屋。 屋内唯一桌一椅一书架一药柜而已。 她对这里早已熟悉,进门便将花插入瓶中,踮着脚将书架上方的一本书取了下来。 极为麻利地一翻,便是一页绘了香云的图,写着“沉香烟结七鹭鸶”。 明明已能将那故事倒背如流,赵香枝仍旧默默地翻看了一遍,方掩卷沉思起来。 这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完全不可为他人言。 赵香枝幼时生得体弱,每逢秋去冬来,便要病上一回。 有一次病得厉害了,接连几日高烧不退水米不进。赵母哭得肝肠寸断,赵父眼见着一位位医师摇头叹息,也终日长吁短叹。 一日,赵母去朗岳观上香祈福。她已无计可施,唯有求助神明。回程途中,遇见一年老乞丐拦车,说孙儿已饿三日,若无吃食,命将休矣。 赵母素来心善,便将带着的吃食给了对方,又给了些许银钱。 那老妇泪水纵横,将一串手串取了出来。 “老妇人先前立誓,若有善心人应了老妇人祈求,就将这家中传下的手串赠他。夫人,现下便将它予您,盼您有福报。” 赵母连连推拒:“此不过是我举手之劳,怎可受此礼。我看婆婆谈吐不俗,想来原也是家境尚可。婆婆且收好,若有一日实在支撑不住,这家传之物,或可换些银钱,置些田地,也好过在外流浪。” 老妇摇头:“既已立誓,便不可破誓,夫人且收下吧。” 见赵母仍旧推辞,老妇便将手串放下,疾步走了。赵母令人去追,片刻返回,个个都诧异:“不过一眨眼功夫,竟看不见人了。” 便都劝赵母:“不过一个手串,便收下吧。也不知小姐如何,且快回去。” 赵母便将那手串带上,回了府。路上把玩手串,只觉异香扑鼻,原本因悲痛而有些不好的精神竟然很是振奋。 心中便知这是奇物。 等回了府,同赵肃之一说,赵肃之便惊讶:“这,似是沉香木所制。” 岭南各郡多有沉香木,中原之地却无。因道路不畅,运送不利,便价再高也难得。 李静飞有些不安,想着要再派人去寻那老妇。赵肃之劝她:“那老妇乃重信之人,这手串还回,她也是不收的,我们何苦做那坏人誓言的小人?便叫人寻了她和她孙儿,多加关照,岂不是好?” 李静飞心觉有理,便应下了。进了室内,见女儿烧得发红的脸,干裂的唇,又心疼得掉泪。 想了想,竟不知为何缘故,将那手串为女儿戴上了。 说来也是怪事,那沉香手串戴上后,到了夜间,赵香枝的烧竟然就退了。一屋人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怕只是反常。夫妇二人彻夜未眠守着,到了早间,香枝便清醒过来,连声喊饿。 待用过点清粥,赵香枝靠在李氏怀中,轻声道:“娘亲,我梦见自己在一处好奇异的地方。” 就将自己梦中的景色讲了,说是有大树花草茅屋的,屋内还有许多书。 赵肃之刚要笑她生了病竟也不忘看书,就见女儿摸出一本书来:“咦,我不过是在梦中见到,拿来看了一眼,怎么竟在手中?难道并不是梦,是爹娘哄我变的戏法?” 赵肃之和李静飞一愣,抢了书来看。见一本靛蓝书封,其上文字竟未曾见过。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李静飞更是跪了下来,当是神明显灵。 直至二人过世,也不明白究竟是何缘故,只觉与那沉香手串有关。赵肃之派人去寻那老妇,却再也未见。无奈之下,赵肃之只劝赵香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这手串的秘密。 赵香枝却并不放在心上。那文字赵父赵母看不懂,她却不知为何,竟都是认识的。那些书均是与香有关的典籍,各类香方典故,她闻所未闻。便是屋外栽种的那些花木,也都是制香所用之材。 她心中爱极,每每睡前就到那空间里看书,又将那香草带出,循着香方制香,每日都觉充实。 赵肃之见她确实有制香之才,为掩人耳目,就在府内辟了花园,种些香花香草。另外专门成立了商队,往岭南去寻香木。 ——也是他的目光敏锐,商队寻来的香木,珍异贵重,王孙贵族都爱极,叫他迅速敛了一大笔财富。又有女儿制的旁人未见的香,竟叫西京城都为之侧目。 赵香枝自父母过世后,便不怎么进这空间。这原是他们三人的秘密,现如今只她一人守着,心中觉得很是凄凉,每每见了手串,就想起父母的开明信任来,越发感伤。 而今再次进来,不过为所谋之事寻个法子罢了。 赵香枝摩挲着书卷,起身到药柜前。 目光从小格上贴的红签掠过,定格在三个字上头。 次日与怀清道长回信,写道。 “有商于海上见朽木,捞起闻之,有异香,遂枕之。一日,屋内有污秽之气,令妻焚木,香烟结七鹭鸶,飞至几丈远,乃散。” “······盖因沉香生水边,鹭鸶日夜于上食宿,天长日久,其精神化入木中,因而焚烧时结其形之烟云。”【注】 “此非神迹哉?”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0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取自《云广记撰编》,我看的是《香典》译注版,里头有香料小故事,也是本文的灵感来源。 第7章 急诏 春雷惊百虫。 谢浚倚在榻上,觉得屋里略沉闷了些,便叫侍女将窗推开。 一抹淡粉映入眼帘。 桃花颤巍巍地绽开,配着那鲜亮的嫩绿,叫人心情都为之一震。 谢浚不由深吸气,外头的草木芬芳涌了进来,吹散这一室沉郁。 猛听得头顶一声惊雷,侍女小声惊呼。谢浚微微一笑:“是个好兆头。农人要开始春耕了。” 杨氏端了碗清粥走进来,闻言笑道:“君侯快些好起来,咱们到庄上去,也去耕种点。” 谢浚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碗:“你竟念念不忘了。” 他们说的是成婚后不久的一件往事。那是谢浚难得清闲的一段时日,皇帝特意给了他假期。春日和暖,谢浚不耐烦踏青,便带了杨氏去了皇帝赏赐的一个庄子上。 那庄子极好,其下的田地叫村中忠厚的村人佃了。他们去时,正值春耕。 谢浚家原也是佃户,家中虽清贫,倒也餐食可饱。后来父亲嗜赌,家境破败,母亲带着他与姐姐谢清卖身主家为奴,父亲也不知去了何处。 见了农人春耕,一时想起曾经,倒起了兴致,要亲自下田。 杨氏虽不是大家出身,也算小家碧玉,从未做过农活。但她心中恋慕谢浚,以夫为尊,见丈夫要亲去耕地,便也表示要一起。 谢浚性情爽利,又多在军中,哪有那怜爱娇花的心思。且他本就不认为耕种乃是折磨人的事,也就应了杨氏。 小夫妻俩便瞒了一众仆从,换了粗布衣裳,偷偷下地去了。 谢浚倒是忆苦思甜,只把仆从吓得够呛,将庄子上下翻得天翻地覆,直到那被谢浚抢了活计的农人偷偷告状去,仆从才哭天喊地地将他们从地里拖了回来。 杨氏一双娇嫩的手磨起了水泡,她也不曾喊疼,倒是谢浚愧疚得紧,又觉杨氏与他所见的女子不尽相同,两人自此后感情竟越发深厚,几十年如一日般亲密。 杨氏听他这样说,也笑了起来:“怎会忘了呢?” 两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耳边突然听得步履匆匆,管家谢英的声音在廊下响起:“君侯,宫中来使。” 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谢浚即将脱口而出的询问:“陛下急诏,宣大将军谢浚入宫。” 杨氏一下站了起来,谢浚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杨氏脸上满是紧张惊惧,压低了嗓音:“君侯......” 谢浚再次摇了摇头:“臣得令。烦劳公公屋内稍待。” 谢英将黄门迎进来,在外间落座。杨氏连连催着侍女将官衣取来,谢浚勉力起身换了。那黄门等得心急:“大将军,且快些。陛下说过无需拘礼,快些入宫便是。” 谢浚与杨氏一听,便知并非是针对他而来。杨氏心中不由松了口气,扶着谢浚出去。管家早将轿子备好,黄门急急地迎上来,殷勤地扶住谢浚另一只胳膊。 “李御史上书,请陛下定太子谋逆罪,并查皇后与将军罪责。陛下大怒,砸破李御史的头。”他压低声音。 谢浚搭着杨氏的手紧了紧,又放松下来。他低低咳了一声,坐进轿内,几不可闻地回了一句:“多谢公公。” 黄门低笑一声,直起身来:“烦劳快些,陛下等着呢。” 侯府很大,家奴们抬着轿子,稳稳当当地往府外走去,速度却也极快。小黄门匆匆赶上,心中赞叹,不愧是大将军。 待到府前,又换了马车,才向宫中而去。 赵香枝正指挥小厨房炒秦椒,去去水汽。 春琴前儿个说头痒,一头乌亮的长发不知怎的,竟有些干燥枯黄。 赵香枝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香方,预备做份龙脑膏,叫府内人试试。 材料都珍贵得紧,龙脑、沉香、白檀香等香料,还有当归、细辛等药材。幸而量都不多。倘若研制出来,颇有功效,还能放千芳斋里售卖。 天边闷雷滚过,赵香枝往外看了看天色,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愁绪。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守在宫门口的小黄门颠颠跑来:“大将军,陛下亲赐步辇,请将军移步。” 谢浚被家奴搀扶下来,闷闷咳着,冲着小黄门温和地笑笑,被他殷勤地扶上步辇。 谢浚远远瞧见有几个和尚道士从景明殿出来。他的步辇近了,那些人便冲他恭谨行礼。谢浚神色淡淡,不爱搭理,摆摆手便过去了。 入了景明殿,却见皇帝毫无形象地屈腿坐在几前,几上摆了盘棋。见他进来,就冲他招手:“元泽,快来,陪我对弈一局。” 谢浚笑了笑,缓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背后立刻被安奴塞了个软枕,又在腿上盖了条暖毯,手上塞了汤婆子。 “陛下。”他咳了一声,“我这棋艺哪比得过陛下。” 皇帝冲他瞪眼:“我还能不知道,你这个臭棋篓子,亏得还是我教的,我都没敢和人说。” 谢浚笑了起来。 安奴在他手旁放了茶盏,谢浚啜一口,满齿菊花的芬芳。 “安公公记性还是这般好。”他叹道。 安奴笑得得意:“老奴伺候了陛下几十年,也伺候了将军几十年,将军爱吃什么喝什么,老奴哪有不知道的?” 皇帝啪地将一颗黑子落下:“快落子,还由得你们寒暄了。” 谢浚左手握拳抵嘴,咳了两声,右手挟了白子,和皇帝对弈起来。 安奴站在谢浚身后,目光落在棋盘上,时不时往谢浚身上扫一眼,见他咳嗽,眼里就流露几分担忧。 白顺站在皇帝身后,一副低眉顺目的顺从模样,只牙关紧咬,心中说不出是惊,是惧,是怨,还是恨。 他知道陛下同大将军的感情很好。两人少年相识,陛下慧眼识珠,在安阳侯府内一眼看中谢浚,觉得他乃可造之材,特特向安阳侯讨了去,跟在身边习字练武。之后更是放他军权,予他征伐的权力。 谢浚也丝毫不愧皇帝的栽培。他少年领兵,千里奔袭,撅了昆吾部族,一战成名。其后二十年征战北漠,将那大漠里分散却彪悍的部族一一收服归顺,更将前朝失去的燕都十城收复,将北琷部赶到千里冰封荒无人烟的极北之地。 陛下娶了他的姐姐,赐他侯位,封他大将军,令他统领内外朝。他的外甥成了太子,将是日后的帝王。 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他以为大将军功高震主,陛下对他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必要对他心起猜忌,欲除之而后快。 不止是他,多少人都如此认为。 只是他们不曾见过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1 ,私下里陛下与大将军是这般相处的。 便是他,在陛下身边伺候六年之久,因大将军常年卧床,鲜少入宫,也不得见。 也是因此,所有人都以为,大将军,温陵侯谢浚,早就失了圣心。是时候有所动作了。 白顺身子微微发抖。 错了。他们都错了。所有人都错了。 白顺心底升出极度的恐惧来。 他们以为太子的靠山是温陵侯,而温陵侯的权力来自于皇帝。当皇帝对他的宠爱不在,谢氏一脉完全不足为惧。 一切都很顺利。几方发力,卧病在床的温陵侯无力阻拦,太子为证清白,屈辱自尽,东宫诸人或被屠戮或自戕,除了一个不知所踪的小皇孙卫谨,其余人尽数殁于这场浩劫。 他们在暗处洋洋自得,思索着如何相互使绊子,除掉对方势力,以图早日得到想要的位置。 然而。温陵侯还在。拥有大衍朝军权的大将军还在。并且,他仍旧拥有着皇帝的信任与恩宠。皇帝与他说话,就如同至交好友,如同手足兄弟。他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说几句话就要咳许久。但他的双眼还是那般清明凌厉。 白顺不知道,所有这些参与了这场浩劫的人,要怎么从这位战神的怒火中全身而退。 白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对面的安奴划过他的视线,带着蔑视不屑,仿佛他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虫子。 谢浚丝毫不知自己在白顺的眼中是一个怎样的形象。他谨慎地,一步步地下着棋,时不时还要咳嗽几声。反倒是皇帝,落子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啪啪的敲击棋盘的声音如疾风骤雨,密密敲在白顺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陛下。”谢浚挟着一颗棋子,无奈地看着皱着眉头的皇帝,“陛下,当是臣落子。” 皇帝一听他自称臣,就将棋子往盘上一扔:“你这咳声叫我都没法静心下棋。” 谢浚摇摇头,温和地看着他:“陛下本就心烦,怎的怪到我头上来。” 皇帝似乎才开心一些:“不下了,你陪我坐会。” “诺。”谢浚应了,止住安奴上前收拾的动作,自己一颗颗将棋子拈起,放入棋罐内。 皇帝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叹道:“元泽,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谢浚微微一笑:“怎么可能不变呢?” 两人又都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皇帝摆摆手:“元泽,你先回吧。” 白顺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谢浚似乎很清楚皇帝的做法,点了点头,又道:“陛下,春到了。” 皇帝突地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盯着谢浚。 谢浚却是垂着眼不看他,悠悠地说了一句:“珏儿怕冷。” 皇帝咬着牙,字从牙缝里往外蹦:“朕知道,所以朕不愿......” “冰太凉了,也要化了。”谢浚道,“臣方才在路上,看见城内水道只留了点浮冰......” “谢浚!”皇帝站起来,宽大的袖袍一扬,棋罐被他扫落在地,黑白棋子滚了一地。 白顺和安奴趴伏在地。 皇帝瞪着谢浚,大口地喘着粗气。 然而谢浚只是坦然地回望他,眼中是几十年如一的清澈,还带了些苍茫。 皇帝泄气地坐下,闷声道:“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好像没什么话说呢。今天的怀清道长还是没有出现,昂~ 第8章 乌木 赵香枝终于研制成了一份龙脑膏,是将二十四味香药除油并细锉,以新绵裹,放锅中入油同煎。【注】 得了一瓷瓶,给了春琴,被春芜打趣,笑说卖了春琴都不够份量。 春琴欢喜地捧着膏,闻言就笑:“我早卖给小姐了,再卖岂不是小姐亏了。明日我多使使力气,叫小姐赚回本钱来。” 赵香枝点着她的额头:“原来先前都不曾使全力的。” “哎呀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先前我也很努力,以后会更努力的!”春琴跺着脚,焦急地答道。 见赵香枝和春芜都笑,才脸上一红:“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我先走啦。”捧着那小瓷瓶欢喜地去了。 赵香枝笑了笑,余光看见赵武匆匆过来,便靠在栏上问:“武叔,为何如此匆忙?” 赵武行了礼:“小姐,木掌柜送客人的请单来。” 他所说的请单,就是客人提出订制要求的单子。 赵香枝抿嘴而笑,伸手接过,打开来细细看了一眼。 笑意越发浓了。 “春至,可是寻香制香的好时节。”她扬扬手中的单子,“武叔,告诉木掌柜,待我备好香料,时候正好,便可成香了。” 谢浚回了府,杨氏和谢愈已等在府外。见他回来,谢愈急急冲过来扶他。 谢浚拍拍他的手:“稳重点,多大人了。” 谢愈笑笑,蹲身将父亲背起。 谢浚趴在儿子背上,想起自己幼时将他抱在怀里,背他去攀树枝上的果子,带着他去骑马。 一转眼,儿子的背已经这么宽了。早就是能承担一家之责的人了。 谢愈背着他,轻声同他讲早朝上发生的事。 李御史李明言,明面上是丞相刘准的人,但是谢家父子估计,他的背后另有主家。也不知是谁怂恿他出的头。 李明言一封奏折写得洋洋洒洒,痛斥太子生前如何为非作歹,大逆不道谋朝篡位,说陛下仁德,不可受其蒙蔽,当早下旨意,告知天下太子谋逆。又说皇后与大将军身为太子之母与亲舅,不可能不知太子谋反,如今仍居高位,天下人不服。 他在殿中侃侃论述,时不时吹嘘皇帝的仁德,殊不知他的奏折在皇帝看来就如同打他的脸,斥他识人不明是非不分,才被太子与重臣欺瞒。 他的话还未落,皇帝手中把玩了多年的玉石就直接当堂砸下,立时在他头上开了个血窟窿。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 “陛下连退朝都没说就走了,没人敢动。儿子跪得膝盖酸疼,过了一个时辰才有人来说散了。寻人打听,才知是召了父亲入宫。” “父亲,是您劝了陛下?” 谢浚失笑:“我可不知你们跪了一地。”他一双黑色眸子阴沉沉的,“我只是说,珏儿怕冷。” 谢愈失了声。 太子殿下卫珏,他的表弟,那般鲜活爱闹的人,如今孤零零地躺在东宫里,身周堆满了冰块。 第二日皇帝下旨。 太子卫珏,谥号烈,葬帝陵。 满朝哗然。 几匹快马从西京城出发,不知向何处去。 又不知有多少人摔碎了杯盏。 赵香枝听得消息,沉默地在小祠堂里点了炷香。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2 殿下,只盼您庇佑,愿枝儿所行之事顺遂,愿皇孙谨得到您应得的荣宠。 朗岳山下有几户依山而建的人家,平日里靠着进山捕猎过活,也会寻些草药山珍,售卖了贴补家用。 近前的山人多了,野物也少。那几户人家中的男子便结伴往深山而去,也不太敢深入,在外围转几圈,也能有不错的收获。 这日,林大郎邀了桑山、王田一、林云一同入山。原是朗岳观的至远道长要寻一味药,林大郎恰在琼山见到过。 几人收拾了点干粮,带着自制的弓箭,就往琼山去了。 春日来临,冬眠的野物复苏,而那些饿了一冬的猛兽更是神出鬼没。几人素知猛兽习性,一路走得很是谨慎,用弓在草丛里敲打,唯恐里边窜出条毒蛇来。 草木生长极快,前儿才见地皮上细细绒绒的绿色,今日已蹿上几截,快有人小腿的高度了。 几人绕了几圈,去了先前布置的几个陷阱看看,收获颇丰,有些山鸡野兔的,在下头直扑棱。 乐滋滋地将猎物拾捡了,装在背篓里,林大郎顺着记忆里的地方,带着众人寻去。 那是在琼山与碧山相交的一处崖边,林大郎有次想探探悬崖的高度,探出头去,看见那株药草,结的紫色珠果,很是奇特的样子。 几人到了崖边。春寒料峭,山风吹得紧,行走间冒出的汗珠都被吹干了,身上滚过一层层疙瘩。 林大郎在身上缚了绳子,叫几人拉着,自己攀着崖壁下去了。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就听林大郎在下边叫唤:“这里有个洞。” 几人相互看看,又听林大郎喊:“你们下来不?不知里头有没有宝藏什么的。” 就都心痒难耐起来。四下看看,将绳子绑在一棵树上,依次攀岩而下。 最后一个王田一踏上坚实的土地,就有些虚软。林大郎和桑山左右扶住他。 这是崖壁上极窄的一处凸起,回过身就看见一处黑黝黝的洞口。 几人心中都有些怯意,还是林大郎壮了壮胆,走在前头:“既是我叫你们下来的,总要护你们周全。” 便都跟着鱼贯而入。 洞内黝黑,几人原地站了会,才有些适应那黑暗。见前方隐隐有光亮透来,就摸索着往前走去。 磕磕碰碰转过几道石壁,沿路除了凹凸不平的山壁,就是脚下突然冒出的石块。光却越来越亮,几人的心都有些火热起来。 又转过一道石壁,眼前出现一个空旷的空间,右侧约是石壁渗水,在底下积了小小的水坑。 而左侧,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几只黄大仙回过头来,用乌黑圆亮的眼盯着他们。 林大郎双腿颤颤,趴跪在地,其余几人也跟着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大仙在上,误闯洞府,实是无意,求大仙饶恕。” 如此反复几次,偷偷抬眼去瞧,却见那几只黄大仙早回过头去,人立而起,小小短短的前肢抱在胸前,对着跟前一块乌木叩拜。 几人瞠目结舌,回不过神来。 颤抖着缩回石壁处,林大郎低声道:“咱们且回罢?冲撞了黄大仙的洞府,只怕日后家宅难安了。” 王田一伸着脖子往里看:“我瞧着那乌木似乎有什么神通。” “便再有神通又如何?那是黄大仙的东西,你敢去拿?” 王田一双目灼热:“有何不可?林哥,当今极爱僧道,说到底也是为求长生。这黄大仙都如此看重的乌木,定然不凡,若是献予当今,那......” 闻言,余下诸人的眼光也热起来。 只林大郎仍在犹豫:“但......” “林哥,咱等着黄大仙走了,再去拿了来。谁知那是否是黄大仙之物呢?许是从何处偷来的。” 众人纷纷劝了,林大郎咬咬牙:“好吧,就等等罢。” 几人等了许久,终于趁黄大仙离去,将那乌木拿到手中。 但觉沉甸甸的,有股沉厚香气。心中更觉欢喜,知这必是稀世珍宝。 再踏上崖顶,众人按捺不住心中欢悦,围在一处细观那乌木。 翻过一面,林云突然说道:“有字。” 其上铁划银钩,几人不识字,只勉强知道那是字罢了。 王田一道:“我就说,这必然不是黄大仙之物。” 林大郎只是沉默地看着乌木,良久方道:“将这乌木送到朗岳观吧。” 王田一大惊:“林哥,为何?这明明是......” 林大郎打断他的话:“便是你自己将这乌木呈上,有谁信这一块烂木头是神物呢?它因何神奇,你可说得出?就因为黄大仙拜它么?若有人信了,你又如何保证那人会将功劳给你呢?便是这字,”他指了指木上的字,“这字是好是坏?若是吉言便罢,若是什么诅咒之类,你说,你待如何?” 王田一脸上汗涔涔的,其他几人脸色也不好。 林大郎叹了口气:“便交给朗岳观吧。咱们同他们打交道了几年,若有功,他们不会瞒着咱们的功绩,若这乌木真有什么不好的,他们也不会呈上去,总归咱们没有损失。” 商议定了,几人背着野物,带着乌木和药草回了朗岳山。 将乌木交给观主至顺道长,并将缘由说了一遍。至顺道长将那乌木细细翻看,方道:“这似是极珍贵的香木,只这上边的字......想来除了怀清师侄,也无人识得了。” 他笑容慈和地看着局促不安的几人:“诸位善人不必忧心,倘若这真是神木,观内自当呈献陛下,为善人们求陛下赏赐。” 几人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笑容来,王田一更是搓着手,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若陛下有赏,能否给点银钱,教我娶了小青村的桑榆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连着揶揄他。王田一憨憨地笑,在他们胸口依次锤了一拳:“笑啥,总有一日你们也要如此。” 至顺道长将野物买下,起身送他们出观。直至几道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方才回转,入了怀清居所。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取自《圣济总录》。 作者:拜一拜黄大仙,保佑我手速快到飞起~ 第9章 神迹 殿中放着一块乌木。 皇帝高坐堂上,冷眼看着下方的大臣交头接耳。几个和尚道士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绕着乌木细细查看。 “陛下。”长炎道长稽首,“此确为神木。” 长相与中原迥异的番僧葛达禅师冷哼一声:“陛下,小僧并不认可。” 他的音调说不出的怪异别扭,听得周围的大臣都蹙起眉头。 中原的僧道素来与这些外来的番僧不和,葛达禅师的话音一落,就有人要替长炎道长发话,却被他拦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3 下:“请禅师赐教。” 葛达禅师神色倨傲:“这不过是一块朽木而已。你们中原人,随便拿块石头木头,刻上字,就要说是神物,偏还许多人信——所以招摇撞骗的人才这么多。” 他不屑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长炎道长及其他人。 顿时有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便是皇帝同大臣,也神色不虞。 ——这番僧说话毫无顾忌,却不想想这是在何处。如此当面讽刺,说人是骗子,那,招揽了一群骗子的皇帝和臣子,成什么人了。 长炎道长倒是气定神闲,接连阻住身后几个道人:“修身养性,戒妄语,诸位养身功夫还不足。”又看葛达禅师,“禅师所言确有其事。然我大衍朝乃天命所生,□□便是因得石上谶语而有悟,兴兵而伐前朝不仁,顺天意而王天下。当今更是文韬武略,盛世之主,天道如有启示,岂非自然?” 他讲得飞快,葛达禅师听得糊涂,见大臣们捻须而笑,大约是这装模作样的家伙又拍得好马屁,遂冷笑:“那好,你来说说,它神在何处?” 长炎道长面向皇帝,深深行礼:“陛下,小道听闻,发现这神木时,有黄皮子叩拜。这些黄皮子,民间俗称黄大仙,倒也有些灵性。”他的言语里带着些轻视,“能教它们叩拜的,本非凡物,况,还有这字。” 他的手指在那文字上一划:“这字,小道从未见过。方才细看,想起幼年时,曾听一位前辈说起,上古仙家,总有些非凡手段。功法难得,便是仙人也会争夺,有些仙家便自创了文字或标识,若无亲传,即便被抢了去,也无法可用。” “想来,这文字便是那仙家所留。” 他一说完,便觉周围人的眼神都变了,连高坐的皇帝,似乎都有起身的冲动。 长炎道长躬着身,露出微笑来。若能得皇帝欢心,那么...... 耳边听得葛达禅师道:“随便写几个世人不知的字,就说是仙家所留,甚至都不知道这字写的什么——道长,以此为依据,未免牵强。” 长炎道长一噎,摇了摇头:“是小道才疏学浅了。” 朝堂之上一片沉寂,皇帝自葛达禅师说完后,就懒懒散散靠在椅上,半眯了眼,也不知是何心思。 “陛下!” 谢愈走了出来。 他声如洪钟,旁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皇帝都惊了一下,见是他就发笑:“你小子,嗓子这般大,也不晓得提醒些。” 谢愈笑嘻嘻地躬身:“臣失礼啦。吓到陛下真是罪该万死,不若就赔陛下一个答案好啦。” 满朝神色各异。 谢愈其人,颇为,奇妙。 他是谢浚的独子,出生时谢浚正在同北琷作战,并夺下了燕都十城的第一城定阳。 皇帝大悦,亲自赐名,还在襁褓中就封了侯,是为定阳侯。 一门两侯,天大的荣宠。 皇帝极为喜欢他,当时还未有皇子出生,宫里都是些小公主。嗓门极足、力气奇大的谢愈非常得他宠爱,还总被他抱怀里——美其名曰,多抱抱,便能得个小皇子。 大约是有些用的,没过两月,皇后便有孕,十月怀胎,诞下皇太子卫珏。 待谢愈稍大些,就在皇宫满地跑,抓鸡撵狗辣手摧花,叫谢浚亲自按着在景明殿前打得哇哇叫,还是皇帝亲自去劝。 谢浚说皇帝皇后太宠他了,外臣之子在皇宫内不合祖制律法,硬是拎着谢愈回了府。 但谢愈并没有什么天赋。他也并未成为纨绔,若说文才倒也尚可,武艺也不弱。但或许他父亲的光芒太过,以致于他完全被笼罩在他父亲的光芒下。 虎父犬子啊。 即便他是定阳侯,也甚少有人想起。他至今还未与谢浚分家——也分不得,他本就是独子。 人们称谢浚君侯,对他则称小君侯。并非是因温陵侯和定阳侯这两名头,而只是为了区分他父亲与他罢了。 但皇帝宠他。许是因自己从小抱大的孩子,皇帝对他如对子侄,亲切宽厚——从他在朝堂上同皇帝的对话便看得出来。 皇帝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你要赔朕一个答案?你什么时候也懂这些仙家法术了?” “臣是不懂,但臣机智啊。”谢愈得意地一笑,“陛下,这神木虽是山下贫户发现,却是朗岳观呈上的。朗岳观必是笃定此乃神木,方才如此作为。陛下以为如何?何不召朗岳观的道长前来一问?或许能知晓木上文字呢。” 皇帝满意点头:“你小子,果然机智。这些观中道众,个个精明得紧,若无把握,也不敢扛欺君之罪。” 他冲安奴道:“宣。” 朗岳观的人一直就候在殿外,不多时就进了来。 皇帝举目瞧去,双眼微亮。 门外进来一个小道长,青蓝道袍,规规整整束着道髻。 他瞧来七八岁年纪,脸上一团稚气,却又板着脸做一副严肃表情,端的可怜可爱。眉心又有一点朱砂痣,好似仙童一般,叫人心生欢喜。 小道长近前来,端端正正地跪拜下来:“小道叶瑜,拜见陛下。” 皇帝一眼便对他心生亲近:“起。” “谢陛下。”叶瑜恭谨地磕头,起身。 “小道长,这神木是何来历,你可说得清?” 叶瑜行稽礼:“小道学识尚浅,一切皆听家师所言。此乃千年沉香,生蓬莱仙岛正东方向,集聚朝阳之气,香似莲,鹭鸶于其上食宿,形神相附,终有一日羽化登仙。”他指着乌木上的文字,“此二字,便为‘登仙’。” 葛达喝道:“小孩儿,如何证明你所言属实?” 叶瑜垂眸:“陛下,焚此神木便可知。” 一时人人都蠢蠢欲动。时人虽多传,某地有神迹,毕竟也只是传言而已,众位大臣心中仍是抱着猜疑的。若能亲眼得见神迹,那,岂非自己亦是有缘之人? 皇帝沉吟片刻,便同意了。只教羽林卫护卫——火虽死物,却无情得紧。 叶瑜拿了火折子就要上前,长炎道长笑眯眯地迎上来:“小道友,不若贫道来罢,也可证明小道友所言是真是假。” ——言下之意是担心叶瑜从中做手脚了。 叶瑜敛眉顺目,将火折子收起:“劳烦道友。” 长炎道长微怔,暗道这小孩真是乖觉,晓得自己定不会用他的东西。 他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燃了乌木一端。 一道如莲似蜜的奇香在殿中散开。那香丰美甜蜜,令人心中飘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欲念来——似要就此飞升成仙。 那香烟笔直而上,在众人的眼中慢慢扭曲飘散,竟凝成七只鹭鸶的形状,展翅朝殿上飞去,消散在那梁柱之上。 “神,神迹!”有官员喃喃道,怦地跪下地来,“真的是神迹啊!”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4 皇帝站起身,看着那袅袅青烟,神色莫测。半晌仰首而笑:“好!好!果是朕有登仙的机遇。” 他看着叶瑜:“赏!重重地赏!” 叶瑜依旧恭顺地垂着头:“陛下,小道仍有话说。” 不去看众人或敬或畏的眼神,或是僧道脸上的嫉妒,叶瑜道:“鹭鸶虽有形,终是一缕神魂。若教得道之人,以秘篆功德焚烧此香,便可感引仙鹤降临。他日若陛下修习有成,或有仙人仙鹤引路,踏虚而去。” 皇帝双眼发亮:“此话当真?” 叶瑜尚未回答,长炎道长就在一旁道:“小道友要说自己便是那得道之人?” 他再如何修身养性,眼见自己所期待的帝宠将落到旁人身上,终究也是无法按捺,这一问便显得尖酸些。 叶瑜摇摇头:“小道刚入门,哪敢称得道之人?小道说的,自然便是家师,怀清道长了。” 赵香枝的马车正从巷口转出,要往那千芳斋去。 她虽服孝中,到底家大业大,许多事教给忠心的下属去办,也有些许事只能亲力亲为了。 掀开窗上的小帘,恰见一匹快马急促而过,往城门而去。 那是专属的驰道,若无旨意,是无法在上边打马而过的。 赵香枝放下帘子,抚了抚沉香手串,天然翘起的唇角弯得更深,那黑漆漆的眼中仿佛蕴了星子,明亮夺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叶瑜:师傅教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第10章 上巳 怀清缓步走入御林苑。 旁人只见他,细眉凤眼,神色清冷。缓步行来,衣袂迎风,姿态飘然。天气新,花照春,御林苑中花色璀璨,这一袭蓝衫自花团锦簇中走来,似不为春光所动,端的寂静清寒。 “小道怀清,拜见陛下。”他的声音也如他这人一般,冷冷清清,不在人间。 皇帝眼看叶瑜露出崇敬的神色,那眉心的朱砂与眼前青年相若,仿佛一颗殷红的相思豆。 他左右看看,笑道:“道长好品貌。” 余人不答,只谢愈哈哈笑:“可惜我家中没个闺女,要不就把道长抢回家去。”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见怀清道长低眉敛目,神色淡然,只挥手轰谢愈:“去去,竟胡说添乱。” 复又对怀清道:“朕听叶瑜小道长言,怀清道长可引仙鹤降临?” 怀清淡淡说着:“小道些末功德,如何有此道行?小徒尊师而已。” “我观道长姿态翩然,目有神光,定然身怀神通。道长何不让小道们开开眼界?”长炎道长在一旁笑道。 葛达禅师冷哼一声:“贫僧也想看看这引鹤神迹。” 怀清道长漆黑的眼眸略略一扫,又垂下眼去,看着皇帝那绣着龙纹的衣摆:“若陛下要求,怕也要一试。只小道确实道行浅薄,或需借陛下真龙天子之气,感引紫微帝星,引鹤降临。” 皇帝大悦,只安奴在旁犹疑:“但不知这借气一事,对陛下圣体可有碍?” 怀清道长摇摇头:“自是不碍。” 遂令人设案,将乌木摆于其上。怀清道长跪坐案前,令叶瑜在旁,研磨朱砂,执笔在黄纸上勾勒出殷红的篆文。 他脊背笔挺,手腕凌悬,笔下如游龙,一挥而就。旁人瞧着,只觉师徒二人一人研磨、一人书画,都是龙章凤姿,赏心悦目。再看一旁的僧道,番僧长相奇异,道士虽看着道骨仙风,到底老了些,此前说话又露出那么点尖酸刻薄之意,又兼惑得帝王沉迷长生道,便叫人瞧着不喜了。 长炎道长等人如何不知众人眼神有异。心中恼恨,脸上又需云淡风轻,只将怀清师徒记恨上了。 怀清执笔书符篆,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和朱。总归旁人不懂,只瞧着觉得高深莫测。见怀清搁笔,右手挟符,不知如何动作,手腕一转,那符纸便燃起来。 怀清将燃起的符纸往乌木上的字迹一抛,那乌木呼地蹿起火苗来,那股异香又起,其间又夹杂些许不同的香气,劲健而悠远。 香烟笔直,香气混杂一处,渐成浓郁芬芳。在这争奇斗艳的御林苑中,这香气缓缓盖过草木清芬,被那暖风一送,氤氲于空中,只残留一点微末香意。 如此一张符纸引完,又是一张。怀清道长脸色愈发苍白,那一抹薄唇上一丝血色也无,倒有些诡异的脆弱之感。 长炎道长冷哼一声,极轻。他缓缓绽开笑意:“如此看来,这感引仙鹤一事......”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长鸣。 长炎道长脸色一变,皇帝却站了起来。大臣们亦抬起头,望向那高远青空。 远远地,几只白鹤展翅飞来,纤长高雅的身姿缓缓落在案前空地。 它们冲乌木昂首鸣叫,伸颈扬头,曲膝弯腰,竟然舞蹈起来。 烟雾缭绕,青年端正严肃的脸庞越发显得飘渺。 皇帝在座前踱了几步,满心欢喜:“赏,重赏。”他的目光一凝,“赐,怀清道长国师封号。” 满座皆惊。 长炎等人双手紧握,顶住涌到嘴边的惊呼。 怀清道长依然跪坐在案前,神色冷淡:“陛下......” “国师不必多言。”皇帝坐下,炙热的双眼凝视着身前起舞的白鹤,“国师道法精妙,当助朕成仙。” 怀清敛眉不语,半晌方道:“陛下,凡人行善事,圣人修功德。陛下九五之尊,功德本就深厚,只需心怀天下万民,勤心政务,自然能汇天下功德,待时辰一到,自有仙人接引。又何须小道这微末本事。” 他这番话说来,倒叫众位大臣的心宽慰不少。御史大夫裴秀拈着三缕长须,暗自点头。若是这样人才在陛下身边,必不会似那些妖僧怪道,净将陛下往邪道里引。 皇帝眼中透着笑意:“朕自然心怀万民,不敢放松。国师若在一旁相助,岂不是轻松便宜?” 怀清还要说话,御史大夫裴秀几步上前:“陛下既已赐封,国师当谢恩才是。” 怀清看了裴秀一眼,见这元老看着自己,目光慈和,只点点头,接下旨意。 皇帝亲见焚香引鹤,心中欢喜,见怀清袍袖略卷,乌木上的火光渐渐熄去,眼中光芒更深。 那几只白鹤见香气散去,拍拍翅膀引吭高歌,也远去了。唯案上乌木仍旧,半点损伤也无。 赵香枝正忙着指挥铺子里的伙计将各种合香搬上柜架。 隔壁千芳斋也是一片闹腾。 她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捣鼓香方,也做那些女儿家的小物。时节一到,立时就要更换旧岁未曾售出的商品。只不过,这更换的也不多,她家的香方香料本就比别的不同。 今次做了桃杏合香,另将为春琴做的龙脑膏也放到千芳斋里。 春琴一脸得意。她满头青丝,阳光下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5 都有些耀眼。 春芜与她同在千芳斋帮忙,见她得意样子,赶着她要外头招徕顾客:“且去,将你那满头乌发予人看看,说说这龙脑膏的不凡。” 春琴捂着脸:“哎呀,哪有这般叫人抛头露面的。” “便叫你不要如此得意。”春芜扯着她圆嘟嘟的小脸,向两边拉开。 “唔唔唔......” 赵香枝在香铺中,不知隔壁闹腾。刚坐下松口气,见木掌柜带着个仆从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一脸喜气:“小姐,温陵侯府来人。” 赵香枝便要起身,那仆从慌忙行礼:“赵小姐且坐,奴只是来买香的。” 赵香枝抿嘴一笑,端坐不动:“君侯可好些?” “多谢小姐赠香。君侯近日越发好了,每日都到院中走动。”那仆从仰起脸来,一脸笑意。他们身为下人,却因温陵侯府上一向宽厚,且君侯乃大衍臣民心中的战神,府中下人更是对他敬重无比。眼见君侯身体好转,个个都很是欢欣。 赵香枝眼中笑意盈盈:“如此甚好。”她又问,“小哥要买的什么香?今日本是不曾开业的,然既是君侯府上,便任由小哥挑选了。” 那仆从挠了挠头:“奴也不是太懂。君侯夫人和小君侯夫人特特吩咐了,上次那蜜露定要再带些回去的。” 赵香枝回他:“那蜜露并未在铺中售卖。回头我叫人送去便是。” 仆从急忙摆手:“不可不可,还是奴去府上拿吧。” 赵香枝长睫微动,不置可否:“小哥再看看其他香罢。木掌柜,劳烦了。” 木掌柜笑着应了。赵香枝便端坐一旁,端了盏清茶喝。 耳边听得木掌柜同仆从细细碎语。那仆从是个善谈之人,不消片刻就同木掌柜侃侃而谈起来。 “这是朗岳观常用的香啊?了不得,日后怕是要水涨船高,众人皆争了。” “这话从何说起?” “掌柜的不知?朗岳观的怀清道长被陛下亲封为国师呢。您说,这朗岳观可不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赵香枝动作微顿,复又小小啜了口茶。 那小小翘翘的唇被茶水一湿,娇妍无比。唇角勾起的弧度,让女孩子显得尤为俏丽。 怀清道长啊...... 赵香枝突然有些想看,那人身着白衣头戴玉冠的模样了。 三月初三。上巳。 天气和暖。西京城冬日严寒,河道结冰,而眼下流水潺潺,芳草萋萋,河边垂柳姿态仿佛柔婉少女。 皇帝令百官并家眷,往西京城南郊博鹿苑狩猎踏青。 国师怀清与徒弟叶瑜一同前往,主持祓禊。 三月草长莺飞。经历一季寒冬,再看这春山绿水,顿觉满目鲜活。男女穿着妍丽,满脸灵动。 女眷们聚在泗水旁,团扇掩面,轻声低语,不时传出清脆笑声。柳枝飘飘,佳人渺渺,引得年轻男子驻足观望。 怀清从坡上缓步而下,叶瑜跟在他身后,怀中捧着案盘,其上一盆符水,斜插了柳枝。 他身着白色长袍,腰封上兰花肆意张扬,阳光下暗纹闪闪。头上戴了玉冠,眉心一点朱砂,脸色如玉,唇色略白,身姿瘦弱挺拔,风徐徐吹过,袍袖轻扬,仙人之姿。 他身后的叶瑜穿了蓝色道袍,也是清瘦,脸上一团可爱稚气。 师徒二人眉心的朱砂痣如出一辙。 水畔一瞬寂静,瞬间又热闹起来。女孩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望着怀清叶瑜,脸上现出羞涩的红晕来。 更有些大胆的女孩子,取下了遮面的团扇,冲这边露出娇艳的容颜来。 怀清目不斜视,走至水畔,稽礼:“众位善人,请近前,小道为众位行祭礼。” 女孩们推推搡搡,娇笑上前,怀清握了柳枝,在符水上一点,轻轻洒在女孩身上。 为先的女孩双颊晕红,目含娇羞:“国师有礼。” 怀清略一点头:“已可。善人请至一旁。” 余下女孩皆笑起来,有人伸手推她:“快些快些,还有我们呢。” 女孩气他不解风情,跺着脚躲开了。 谢愈远远立于马上:“哎,这国师,可真不解风情。” 旁边两个小郎放声大笑:“父亲说得,好似自己便懂。” 谢愈回身,一鞭子抽在小郎马上:“混小子,为父那叫一往情深。” “是——”小郎拉长了声音,扬鞭打马疾走,“父亲,再不走的话,叫卫国将军府上抢了先。” “哼,由得他们去。”谢愈喊了一声,看着儿子肆意张狂的模样,心中泛起骄傲,又掺杂一丝苦涩。 往日春狩,要更热闹些。 第11章 惊鸿 春光无限。 怀清带着叶瑜,默然穿过泼水相戏的男女。也有人出其不意地掬一捧水洒来,总叫他躲了过去。叶瑜人小机敏,仗着身子灵活,早蹿了出去。 “师傅,陛下说今日围猎,任谁都要有收获。”小童绷着小脸看他。 “阿瑜此前不是学过射箭?”怀清温和地看着他。 “但我没打过猎。”他道,“只是父亲教过我。” 怀清伸手摸摸他的头:“无碍的,且去试试。” 到得猎场旁,唯余皇帝同几个老臣,坐在水边宴饮。杯盏自上游水中流下,谁得了便喝了,赋诗一首。 皇帝兴致最盛,连做几首词。安奴慌得不行,想夺他酒杯,又不敢。见着怀清过来,自觉有了救星,连连喊他。 “国师。”皇帝听他喊怀清,回过头来,双颊虽红,眼神却愈发明亮锐利,“国师何不去狩猎?” 怀清跪坐一边,白衣广袖,堆叠铺陈:“小道出家之人,原就不怎么杀生。” 皇帝挑眉,笑道:“这可不成,他日国师心悦哪家姑娘,可要射雁为礼。” 怀清点点头:“端看心之所至。” 皇帝喜他直言:“朕看国师实在欢喜,不若为国师保个媒?朕那些个丫头......”想了想,复又摇头,“不成不成,她们中唯有从兰最是出色,然从兰年纪大,早已嫁人啦。余下的可就委屈国师了。” 怀清:“陛下说笑了。”见安奴朝他使眼色,便劝皇帝,“陛下,酒不可多喝。酒生浊气,浊气一多,飞升便艰难。” 皇帝急忙将酒盏放了。老臣们觉得好笑,又也颇喜怀清识趣,便过来笑:“陛下,老臣家中倒是有个孙女,长得也是花容月貌,不若陛下保个媒,将国师给老臣当个孙婿?” “臣家中有个侄女,也是个乖巧的。” ...... 皇帝眯着眼笑,怀清也不答话,垂头思索。 虽说当今沉迷长生,纵容僧道,但以他目前所见,这位陛下似乎,仍旧机警敏锐,不似外界所传那般昏聩。只当初为何......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6 他暗自摇头,将目光转向猎场。 那里旌旗猎猎,尘土飞扬。 也不知阿瑜可有所获。 过得几日,午后,一架马车从宫门驶出。 怀清同叶瑜要回朗岳观一趟。 马车甫入坊间,便闻人声鼎沸。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怀清心中一动,对车夫道:“去千盛阁。” 千盛阁,便是赵香枝的香铺了。 赵香枝今日仍来铺中。 香方虽已经给了,但香这东西,多一分少一分都有所差,赵香枝并不是很放心,这几日仍过来看看制香人的手艺,时不时指点一二。 她在千盛阁后院看着,猛听外头一声尖叫,继而喧哗起来。 小小细细的眉蹙起:“这是怎么了?”便要往外走。 春芜过来拦她:“小姐,还是奴去吧,万一有人闹事......” 赵香枝摇摇头:“无事。我就站在帘外看。” 主仆二人走近了,正听见女子的尖声呼叫:“怀清道长——” 赵香枝心中一跳,快步上前掀开帘子。 只见小小堂中,一人被一群女子团团围住。他一身白色袍衫凌乱,头上玉冠似乎都歪了几分。向来淡然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意和恼怒,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尴尬地连声说“放手”。 年幼的小道童在人群外扯着女子的袖子,企图将她拉开,自己挤进去救师傅。但他人小体弱,哪里挤得过,此刻一脸焦急;店中的伙计也被这热情吓到,虽战战兢兢地试图阻止,到底没甚用处。 赵香枝哪想得到一出来就见着这场景,愣了半晌,突然就笑了起来,又慌忙掩住嘴。 怀清耳尖,听得笑声,抬头看去,见那素衫小姑娘站在堂后帘前,梳着丫髻,髻上圈了一圈晶莹雪白的珍珠,玉雪般精致的小脸叫长袖遮了半脸,唯露出来的圆溜杏眼顾盼飞扬,笑意盈盈。 见他看去,小姑娘似乎不好意思,倾身对旁边的丫鬟说了几句,那丫鬟转身往堂后走去。不一时就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役。 怀清自觉脱身有望,向叶瑜使着眼色,催他赶紧出去,让车夫备好架势。叶瑜省得,匆匆出去了。 但因着围着他的是些女眷,仆役也不好动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他身边,将他夹在中间,埋头往外冲。众家莺燕跟在后头,口中仍叫他的名字。 怀清狼狈地被千盛阁的仆役送上马车,叶瑜连连催着车夫快走。忽听“啪”的一声,原是有女眷见他要走,追之不及,便将手中小巧的香盒扔了过来。这一下仿佛给了其他人灵感,女儿家纷纷将手中的香盒香囊往车上扔,口中娇呼:“道长,用我这香呀。” “道长都没买到香,用我的,上好的檀香,千盛阁最好的呢。” ...... 车夫冷不丁被砸中脑袋,急忙一甩缰绳,冲了出去。 ...... 怀清和叶瑜惊魂未定,坐在车上只喘气。 “哈哈哈......”叶瑜突然捧腹大笑起来。他笑得厉害,整个人滚到怀清怀里,趴在他腿上,“师傅,哈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怀清无奈地看他这模样,伸手为他揉肚子。自己想来也是好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只是想去买点朗岳观惯用的檀香,怎么就遭了这无妄之灾。看来在观中被保护得久了,都忘了当年的狼狈了。 他嘴角噙着笑意,突然想起方才惊鸿一瞥看见的小姑娘。 赵家小姐,赵香枝。 这是个,看似娇弱实则坚韧的女孩子。 在护城卫那样的搜查,还有有心人的浑水摸鱼之下,能将小皇孙卫谨藏起,并带信给了温陵侯。又能借着亡母忌日,将小皇孙携带出京。更是几番借送香名义,与他们定下这装神弄鬼的计策,将自己送到了皇帝面前。 怀清垂下眼眸,看着躺在自己身上,眼神晶亮笑容快意的叶瑜。他已许久不曾如此开怀大笑。 伸手掏出怀中的纸包。里头是香粉,名曰降真。 拌和诸香,烧烟直上,感引鹤降。此为降真香。 将降真香融入朱砂中,绘于符篆上,与沉香木同燃。所谓鹤降,便是如此简单之事。 只不过...... 他倒不知,这小姑娘缘何知晓这道家密闻,又如何有这降真香与沉香木。 但又如何呢? 他将香粉再次收入怀中。 她与他们是一道的。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西京城内诸事,总是传得极快的。比如丞相长史的儿子有日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顿,直至现今也没抓到人;又比如宗正卫赴喝花酒叫夫人逮着,当街提溜着耳朵骂回家去。 怀清次日入宫,迎面撞见的大臣都冲他笑:“听闻国师昨日差点被捉去当夫婿了?” 又有人笑:“古有掷果盈车,今有掷香盈车。” 连皇帝都笑他:“国师,看来还是应当早日开府成家,叫那些丫头闺女的歇歇心。” 怀清脸上尴尬,心中却闪过那张娇俏的雪白笑脸。 他与叶瑜居于望杏苑外的摘星楼,与司星监相对。倒不知如长炎道长等人是住何处的。 望杏苑的杏花探过宫墙,胭脂万点,花繁姿娇。摘星楼外一圈倒是冷冷清清,只墙下坠着杏花花瓣,恰被春风吹作雪。 怀清心下一动,对派来伺候的宫女朝颜道:“不知司花监可有含笑花?若有,便要些来栽种。” 朝颜沉声应诺,怀清便令她自去忙碌,自己带了叶瑜登上楼顶。 含笑花,可不若含笑美人? 赵香枝倚着美人靠,青葱指尖拈着一抹桃花瓣,不知想到些什么,就展颜欢笑起来。 春琴觉得奇怪,偷偷拽春芜衣袖:“春芜姐姐,小姐这是怎么了?” 春芜想起昨日情形,自己也不由扑哧笑出声来。 春琴瞪着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嘛?你们怎么神神秘秘的。” 春芜便笑着将怀清道长的狼狈模样同她说了,春琴想了半天,也捂嘴笑起来:“怀清道长那样的人,哈哈哈......” 赵香枝听她们说得开心,便挥手让她们过去:“叫厨房做点吃食给蕴儿送去。他正闹着要去看阿瑜呢。” “叶瑜小道长也跟着进宫了吧?” “是呢。哪一日观中来人,请他们问问,道长何时回观,再让蕴儿去见见。”赵香枝笑笑,心中暗叹。她本就诸事不便,怀清道长又入了宫,即便是书信往来也不成了。 还需另想法子才是。 第12章 衣香 入了春,雨水便多了。赵香枝时常想着倚栏听雨,奈何总被春芜挡了,只好凭窗而立,瞧那光秃秃的梅枝。 雨水连下了几日,叫被褥都犯了潮。春琴时时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7 在香笼上熏炙被褥。她是耐不住的性子,久了便烦了。赵香枝见她嘟嘴抱怨的模样,觉得好笑,便叫她:“不想做便不做罢,去瞧瞧柳匠工的手艺。” 柳匠工名柳折,是赵父赵肃之留下的老人,能做得各种奇巧精致的机关。赵香枝时常有些香器便是找他做的,各个都很是精巧。 春琴迷惑地眨眨眼:“柳匠工?”想了想便跳起来,“便是小姐上次叫做的那个?” 见赵香枝点头,就笑嘻嘻地应了,提了把油纸伞便出了门去,也不怕踩一脚泥。 “小姐宠她。”春芜在旁忍不住道。 赵香枝浑不在意:“她还小呢,耐不住性子也正常。” “说得您好似多大似的。”春芜道。 赵香枝好笑地看着她:“瞧瞧呢,说我宠着春琴,难道便不曾宠你?换了旁人,只这句就可以打你几个板子了。” 春芜想想,便有些不好意思:“是奴不对。” 赵香枝摆摆手:“咱们也不是那大户人家,规矩森严的。只外人面前千万注意便是,私下便如姐妹般。” 春芜胸口一热,垂首应是,脸上那笑意如何也遮掩不住。 赵香枝手指轻扣窗棂:“这雨下得久,铺子那估计也闲着。过几日再去也是可以的。” 她取了沉香、速香、黄连、甘松等,研成细末,加了榆皮粉,制成香线,在书房内燃起。 焚香、听雨、鼓琴、临帖。二十四雅事,皆宜兰芝香。 皇帝极不爱雨天。下了雨,便只得闷在这宫室里,闷得心都烦了。 他从小就是个爱胡闹的,当太子时整日在西京城内外跑,有时候玩得晚了累了,就跑去那些皇亲家里过夜。 他最爱去安阳侯那。安阳侯是他姑父,最是温和敦厚的一个,他每每看着,就觉得自己那个尖酸刻薄的姑母真是糟蹋了他。 虽然姑母老想着将表妹配给他,但姑父总拦着。姑父虽然老实听话,在这点上却毫不放松,早早将表妹许配了出去。年少的太子为这事,很是感激他姑父,也乐意给他体面。 去得勤了,便连安阳侯府上有几条狗几匹马也都知道了,因而看见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陌生少年牵着马,和个陌生少女说话时,不由就起了好奇心。 这便是与谢清谢浚的初识了。 皇帝卧在橫榻上。不知是人老了,还是这天气作祟,总叫人想起以前来。 他眯着眼,心情不虞。 他从来不肯承认自己老了的,他惧怕老去,惧怕死亡。所以他想着延年益寿,想着成仙。这成日里回忆的事情,必不是因自己老了,肯定是这雨天叫人着恼。 这讨厌的雨天。 白顺瞧着皇帝的神色不是很好,不由瞥了眼安奴。见他老神在在的,心底暗自嘀咕他的狡诈奸猾。 他想了想,悄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香炉进来,便闻一室清幽明净的香气。 皇帝抬眼看去,白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这香原是辛美人送上的,陛下一直不曾用。奴婢想着近日陛下精神不大好,用这香能神清气平。” 皇帝似笑非笑:“你倒是乖巧。” 白顺笑着,见皇帝没再说话,便将那香炉放在不远的案上。 安奴依旧眼观鼻子,纹丝不动。白顺心下冷笑,往自己的位置上立着。 皇帝眯眼看那熏香,坐起身来:“去辛美人那。” “诺。”白顺应得比平时要大声些。 赵香枝刚踏入千芳斋,掌柜的便悄悄对她道:“国师在隔壁后院等您。” 赵香枝一愣:“国师?怀清道长?” 见掌柜的点头,她便往千盛阁来。 木掌柜将她引到后院去,果然见那人立在院中树下,端的芝兰玉树。 叶瑜抬眼就看见她,迎上来唤了声“小姐”。赵香枝拉着他细细打量,见他双眼明亮有神,不由笑道:“阿瑜若不嫌弃,就跟蕴儿一般,唤我一声姐姐。” “姐姐。”叶瑜叫着。 赵香枝便牵着他:“蕴儿想你呢,时时缠着我要找你。只你现在各种不便,他气得很。” 叶瑜想起陪着自己玩了几天的赵家小少爷,也笑起来:“我也想他呢,改日寻他玩儿。” 赵香枝和他到了怀清跟前,怀清已回过身,安静地看着他们。赵香枝敛袖:“见过国师。” 怀清眉头一蹙:“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礼。国师二字,旁人由得他们叫了,我却不喜欢。” 赵香枝笑:“怀清道长。” 怀清这才舒展眉头:“坐。”倒有些反客为主了。 春芜煮了茶,端上来。怀清见茶盏中悠悠飘着的褪了色的桃花瓣,心中想着,果然是小女儿家,爱这些花茶果茶的。 啜了一口,倒不觉甜腻,反是唇齿留香。 赵香枝笑意盈盈:“上次道长来得匆忙,小女未来得及道贺呢。” 怀清想起上次的狼狈叫这小姑娘看了去,不由尴尬地轻咳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要多谢小姐的香。” 赵香枝笑嘻嘻地不答,怀清也不是个话多的,一时有些沉默。 赵香枝眼睛咕噜一转:“道长何时休沐?原说要品香论典,瞧来道长忙得紧。” 怀清摇摇头:“清闲得很,每日同陛下讲讲经便是。只陛下时不时会召见,何时有空倒不好说。”他放下茶盏,“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如何?” 赵香枝刚要说话,便闻着一股香,却不是她常日里闻见的。她小巧的鼻子略皱,嗅了嗅,将目光落在怀清衣袖上。 怀清当了国师后,便惯常穿着白袍,广袖迎风,正合仙人姿态。此刻落座,将手搭在桌上,那衣袖就铺陈开来,其上的暗纹都清晰可见。 赵香枝便略低了头,靠近那衣袖。 怀清正不知她作何,眼见她低头去嗅那衣袖,心中莫名一跳,将手收了回来。 赵香枝抬起头,脸上笑得促狭:“道长曾说不喜香?” 怀清点头:“确实。” “但这衣上怎么有香味?” 怀清皱眉,举袖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清香。他看向赵香枝:“你这鼻子......” 赵香枝调皮地抽抽鼻子:“若无这鼻子,如何制出人人皆爱的香呢。” 怀清见她样貌出色,神态可爱,心中生出暖意来。这小姑娘,与她相处这么几次,总觉得很是放松舒怀。 他将手放下:“许是宫中侍女将衣裳拿去熏了。我常年闻着檀香,这香气浅淡,倒是不怎么注意到。” 赵香枝又道:“近日雨多,想来宫女姐姐也是忙碌得紧,这衣裳被褥的,也是麻烦。” 她笑着指春琴:“我们家春琴就天天抱怨呢。” 春琴红了脸:“小姐。”她瞄了一眼怀清,又赶紧垂下眼。好丢人呢。 怀清想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8 想:“我倒不曾注意。” 赵香枝以袖掩嘴:“我倒有个精巧玩意儿,给道长带回去玩耍。”便令春琴去取来。 怀清接过,见是两个圆溜的小球。一个约莫手掌大小,另一个则小巧玲珑,比龙眼略大些。 小球表面镂空,瞧来是枝蔓纠结的葡萄藤,打开来,见内藏两个同心圆组成的平衡环形活轴,铆接香盂于其中。 他抬眼看着赵香枝,等她解惑。 赵香枝凑过来,点着那球:“这叫熏球。将香放入这小盂中,点燃了,放置被褥上,可熏炙被褥而不使其燃。这小的呢,便可如香囊般,悬挂腰间,或系于衣袖中。” 她双眼晶亮:“我们家春琴可喜欢了,不用她劳碌,便宜得很。” 怀清自她靠近时就有些不自在。小姑娘爱香,约莫是常制香,身上便也熏染了些香气,繁杂却不呛鼻,反倒有些诱人。 他轻咳一声:“这大些的,我便带回去给朝颜使。这小的,我本就不佩香,想来也无用。” 他倒没怎么注意,自己在赵香枝前总是用的“我”字。 赵香枝坐了回去,撑着脑袋笑:“我盼着道长佩戴了,好叫别人知道我这有好东西。” 大衍朝尚武,开国皇帝草莽出身,对世家那些风雅事嗤之以鼻,觉得焚香品茗之类的无非是些跟酒色财气一般的东西,没的叫人磨了心志,因而不喜。加之开国之初民生凋敝百业待兴,哪有闲心去静坐闻香呢。香之一道,便没落了。 这香,便也就祭祀、熏衣而使,器物也就前朝那些香炉香笼,便是香的种类,也是不多的。 赵香枝这熏球,还是瞧了手串空间中的书,画了出来叫柳匠工研制。这几日雨水,春琴试着用熏球熏炙被褥,果然好用。她便又叫柳匠工制了小的,悬在腰间,即便不放香,也觉好看。 怀清一听她这般说,便知她心思:“你倒是人尽其用了。” 这熏球若如她所说,必要得那些贵人喜欢的。如今不是开国时,人一旦富贵了,便起了闲心,闲心一起,便想着要精巧奇趣的玩意儿。见了他手上这新鲜事物,哪有不愿的。他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想来不少人要巴结他呢。 赵香枝掩着嘴笑,怀清见她一付偷腥猫儿的模样,想起那日惊鸿一瞥,与今日这情貌重叠:“罢,就随你便是。” 说完将那龙眼小球悬在腰间。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悬了金银镂空小球,很有些风流名士的意味。 赵香枝又拿了一盒香来:“这香我已研磨了,取一些放入盂中。香味并不重的,最是能提神醒脑。但......”她压低了声音,“若与蜜香木的香气融合,便有些不同功效了。” 怀清双目一缩,伸手将香盒接了过来。 赵香枝微微一笑:“道长,偶尔用用香,也是好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把文档整没了,吓出一身冷汗来...... 刚说要日更就食言的话,会被拖出去打吧哈哈哈。 第13章 上书 皇帝接连几日都到辛美人宫中。 辛美人名辛蔻,原是农家女,生得花容月貌,便入了宫中。皇帝爱她姿容,又有身上那少年女子的活泼,叫他觉得自己仿佛还年轻着,因而对她极为宠爱。 辛美人有一子,便是最小的皇子,名卫璜,年才七岁。据说辛美人梦见星辰入怀,之后发现有孕。皇帝极为欢喜,认为这是吉兆,又兼是自己的老来子,宠得很。 云林宫中,皇帝卧在榻上,辛美人跪坐在榻下,手上执了根洁白尾羽,其上是鲜红的凤仙花汁:“陛下,妾为陛下染指可好?” 皇帝一哂:“朕染那东西做什么?还能扮作女子不成?” 辛美人娇娇俏俏地笑:“陛下,陛下疼妾,便满足妾这点小心愿罢。这汁儿红红的,染上后便同妾一般。”她摊开青葱般的手指,将指上蔻丹展示给皇帝看,“陛下与妾,便有这一点相同的。” 她委委屈屈:“昭仪姐姐赠陛下玉佩,陛下时时戴着呢。妾什么也不懂,便想着在陛下身上留点印记,也是好的。” 皇帝开怀大笑:“你倒是会想。为何不赠个香囊荷包的,叫朕也戴着,反来做这小女儿的东西。” 辛美人狡黠一笑:“香囊荷包的多俗气呀,妾这么做,陛下可不就记得牢了?便是这蔻丹洗去了,陛下时时看着自己的手,也能想起妾来呢。” 皇帝笑得更是开心,将手伸给她。辛美人便握了,细细涂抹起来。不一会儿,卫璜匆匆从外面进来,扑到两人跟前,小脸上满是汗:“父皇,母妃。” 皇帝招手,他便登上榻去,滚进皇帝怀里:“父皇,庄太傅今日夸我呢。” 辛美人见他们父子闲话,便也打趣几句,云林宫内一片和乐。 白顺在旁伺候着,偶尔抬头,与辛美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复又低下头去。 怀清回了摘星楼,将大些的熏球给了朝颜:“用这熏炙被褥。” 朝颜眼中惊疑,待怀清细细指点了她,不觉欢喜:“当真如此好用?” 怀清:“你便去试试。”想了想,又将赵香枝给的香盒拿出来,“用这香。” 朝颜并不知怀清不爱用香,否则先前便不会用香为他熏衣了。见他拿香,便接了来,退了下去。 怀清往楼外望了眼,墙角移了几株含笑花来,淡黄色,并不开全,仿佛某人唇角那浅浅的笑,那蕊珠大概也同那可爱小巧的唇珠一般罢。 自有嫣然态,风前欲笑人。 皇帝清闲怡然的日子没过多久,这日便怒气冲冲地回了景明殿,更砸了不少器物。 “那些个唧唧歪歪的家伙,成日里正事不做,琢磨这个琢磨那个。奏请二王回京?啊?叫他们回来做什么?这是逼朕立储君?他们是觉得朕该去死吗!!!” 皇帝虽然年老,声音却跟年轻时一样大,那嗓门一扯,内外的宫女侍从都跪了一地。 安奴跟在他后头转:“陛下,陛下,冷静些。莫要气上头来。” 皇帝团团转着,挥袖将案上的东西往下扫:“他们这是看这水不够浑,想着再来淌。无耻,可恨。朕偏不如他们意。叫他们在封地上待着,别给朕回来。” 他怒气冲冲地发泄一气,坐在榻上直喘气。白顺跪在地上缩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唯有安奴端着茶劝:“陛下,且喝口水。莫气坏了身子。” 皇帝端起茶一口喝了,又将茶盏往地上一摔:“去,叫国师来,叫长炎道长来。” 怀清离得远些,过来的时候长炎道长已经在了,正劝着皇帝服丸药。 “陛下,这是臣最新炼制的益寿丹,最是滋补元气。陛下服了,定能再延一甲子寿岁,何必为那些人置气。” 皇帝脸上依然愠怒,但总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19 算平静下来,不再发泄一气。怀清眼观四周,见案上架上少了不少东西,知皇帝必是大发雷霆。 他也不多话,见皇帝叫安奴收了丸药,就上前行礼。 皇帝叫他:“国师,再来同朕讲讲经。只你同朕讲经时,朕这心才平静。” 怀清微微一笑:“诺。” 又从袖中掏出个东西来:“陛下,小道的一些小心意,请陛下过过眼。” 安奴接过,呈了上来。皇帝见是个精巧的雕花镂空小球,在掌中一滚,便有股清新的香气溢出,叫他混乱的头脑为之一轻。 “这是何物?” “此乃熏球,是日前小道去千盛阁,那赵家小姐所赠。”怀清敛眉答道。 这自然不是香枝赠他的熏球,而是他另外又叫叶瑜去买的,也顺便带了点消息给香枝。 皇帝一听,便忘了自己的怒火,反倒有些八卦起来:“赵家小姐?”他呵呵一笑,“国师,你素来不近女色,见了人多就跑,上次去千盛阁引了番热闹,怎的又去了?” 怀清正色:“原是去购观中所用檀香,又因曾为赵小姐亡母超度,方得她此物为赠。”他道,“陛下,这熏球中,小道放了些兰香,此香具凝神之效,陛下日常佩戴,可令神思清明,便于听经也有益处。” 见皇帝将熏球拢入袖中,他又叮嘱道:“只夜晚不可再用,否则便不好安眠。” 皇帝点头。他发泄一番,也有些累了。怀清自来说话柔缓,令人心情平畅,他极爱与他交谈。便挥手叫长炎退下,自己与怀清论道起来。 长炎道长退出景明殿,暗中几要咬碎一口牙。 他长袖善舞,百般筹划,毁了不少人,才近皇帝跟前。原想无人能及自己,必能叫皇帝恩宠有加,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怀清,生生叫皇帝眼前没了他。 白顺引着他出来,见他僵硬的脸,不由好笑:“道长,小心脚下。” 长炎躬身谢过,他一向不敢小瞧皇帝的近侍。 白顺赶紧避过:“道长多礼了。似道长这般人才,却叫小人抢了位置,奴婢真为道长惋惜。” 长炎拈了拈胡须:“国师确有丘壑。” 白顺略一撇嘴:“不过是个善钻营的小人罢了。为人倨傲,自命清高,哼。” 长炎道长一听,便知这位在人面前吃瘪,也就附和几句,便离开了。只心里转着小九九,想着如何借白顺这把刀。天子近侍说的话,有时候可是很有用的。 皇帝同怀清谈了许久,终于觉得开怀。待怀清走后,便将那小小熏球取在掌中,如原先那玉球一般搓盘。任这熏球如何滚,盂中的香也不曾洒落半分,反倒因着他的掌温,香气更盛些。 他眯着眼,脑中越发清明,想着今日朝臣的上书,不由冷哼一声。 他早早立了太子,勤心教他帝王之道,余下的儿子成人后便叫他打发到封地去。他知古来为这地位,兄弟阋墙的不在少。他便半分希望也不给他们,所有的都紧着太子来,门人清客,学士武将,太子能学的便跟着学。 谁想这些个不安分的,在封地还窥伺着京中的情况。他不信今日这上书没有那两个好儿子插手。哼。真是好儿子,盼着老子早点死,好叫他们登这帝位。 便不叫他们回来,看他们能如何。 皇帝眯起眼,恶劣地想着。 他大概是平和太久,让人觉得他是位仁善慈和的软耳根皇帝。嗤。当年他可是御驾亲征,将北琷吓得屁滚尿流呢。 皇帝洋洋自得地想着,忘了那已经是谢浚将北琷打残了后,才让他到边境溜了一圈。北琷人也不是怕他,而是怕他身边那位大将军呢。 朝颜将茶放到桌上,好奇地看怀清刻着什么东西。 怀清手中握着木头,拿锉刀一下一下地雕着。细细的柳叶眉,圆溜溜的猫儿眼...... 朝颜一愣,悄悄退了下去。伸手掩住唇,偷笑了一下。 没想到国师心中其实是有人的呢。 她自觉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便好心情地去给那含笑浇水。 国师拿来的熏球果然好用,点燃了往被褥中一放,万事都不用操心,烘得香香暖暖的,捧着就想埋脸进去滚。 怀清将锉刀放下,看着眼前成型的小木人。只他双眼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瑜从楼外进来,唤了一声“师傅”。 怀清这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将木人收起来:“何事?” 叶瑜道:“师傅,您成日在这待着,谁知道你得了熏球呢。” 怀清失笑:“你倒着急了。” 他摆摆手:“为师送了一个给陛下,旁人见了必要跟风的。” 叶瑜恍然:“师傅,您可真聪明。” 怀清抬手在他额上一弹:“你最近越发心野了。在这宫里,定要万事小心。倘若出了事,师傅也保不得你。你别负了那么多人的努力。” 叶瑜端然静坐:“师傅,阿瑜知晓。” 怀清说着:“陛下似乎并不想两位皇子进京。” “但,他们必定是要进京的。” 第14章 象藏 千芳斋的陈掌柜最近很是春风得意。 起初小姐将几个熏球放在铺中售卖的时候,他虽觉可行,却也不觉得能卖得多好。 毕竟熏球制作不易,虽占了个新奇二字,但京中富贵者众,奇技淫巧甚多,看不上这小东西也是正常的。 却没想到,不过几日,就有许多人家来采买,见没货了,又纷纷下了单子。陈掌柜心中奇怪,拉着人问。 “掌柜的竟不知?”被拉住的某家下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话说的,我若知晓,还用得着问您嘛。”陈掌柜一脸笑意。 那人满脸不信:“您若不知,那是谁这般厉害,叫陛下和国师都佩上了?” 陈掌柜脑中嗡的一响。 他知道小姐赠了熏球给国师,但是陛下...... 是了,定然是国师给了陛下。 陈掌柜连连催着伙计将单子给了柳匠工,自己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是陛下都佩戴的熏球呢,这京中但凡有点家底的,谁能不来买呢。 正得意间,见府里的赵铭捧了几个盒子来:“陈掌柜,小姐令我带来铺中售卖。” 陈掌柜忙接了,打开来,见是几枚簪子,只簪头缀着熏球。他眼前一亮。 若说这千芳斋,本就是售卖女儿家香粉香脂的,将熏球放这售卖,也是说不大过去。但小姐执意如此,也教他占了个便宜。如今这熏球发簪,可不正好是女儿家所爱的? 即便不置香,这精致的小玩意儿,簪于发髻,也极是典雅庄重呢。 陈掌柜笑眯了眼:“小姐真是蕙质兰心啊。” 赵铭一笑,又往隔壁千盛阁去了。 他给木掌柜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0 带去的,却是一丸香。 “香名象藏,因龙缠斗而生。将此香焚烧一丸,即能升起浓厚香云,可令众生百病不侵。”【注】 赵铭想着小姐的话,细细地交代给木掌柜:“也有说这香能播撒甘雨七日七夜。因而掌柜的,小姐特特交代了,不可轻易售出。” 木掌柜沉声问道:“但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小姐说了,木掌柜需得将这香名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但若有人上门来,便要称此香唯有有道高僧方可得。” 木掌柜略微瞪大了眼,深深记住赵铭附在他耳边所说的名字。 春日晴好,赵香枝却有些春困。 她令丫头搬了竹躺椅,放在院中树下,懒洋洋地躺在其上发呆。日头正好,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她身上,云随风流,花木芳缭。 春琴跟小丫头们正在院中踢毽子玩儿,春芜守在香枝身边,绣着一件衣裳。 “小姐,说来小姐的生辰快到了呢。”春芜说着。 “是呢。”香枝略侧了身子。 “这生辰一到,小姐就及笄了呢。只是这及笄礼......” 赵香枝微微一笑:“我父母双亡,尚在孝中,族中又是那般的,哪需要什么及笄礼呢。” 她抚了抚头上的梅花银簪:“况父亲去世前,亲将这梅簪为我簪上,也算得上是加笄了吧。” 春芜想说些什么,又实在词穷,赵香枝看着好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怪不得春琴说你是老嬷嬷呢。” 春芜垂下头去绣花:“小姐真是不识好人心。” 赵香枝又转过身去,合上眼。 她怎会不识好人心呢。只不过是无奈罢了。 春琴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她将毽子踢到墙角,去捡时却见墙角有丛青绿的草,结着串串心形的荚果。她不识得,觉得这草样子新奇,就掐了一根跑来问。 有农家出身的小丫头便说那是荠菜。早春漫山遍野的野菜,农女们就提了小篮上山,摘些野菜吃。尤其上巳时,将荠菜花并鸡蛋一起煮了,驱邪明目,吉祥健身。 春琴觉得好玩,赵香枝听着也有趣,主仆闲闲消磨一午,把抽空出来休憩的赵蕴羡慕得紧。但他乖巧,只陪着姐姐坐了片刻,便又回去读书。 葛达禅师轻易不出宫门。但那是先前。 自从怀清当了国师后,皇帝便有些冷落了他们这些人。 原本与中原僧道私下里闹得不停,现如今彼此瞧着都觉对方有些落魄,但思及自身,也提不起打击彼此的心了。 他心中郁郁,这日丞相刘准府上递了帖子,便带着徒弟去了。 他们这些皇帝招徕的僧道,虽说为皇帝讲经论道、炼丹驱邪,但若有其他人相邀,只要报酬足够,他们也是不介意多与人相交的。 毕竟,要弘扬自己的信念,光靠皇帝也是不够的呢。 丞相刘准是个有野心的。他是二皇子雍王的外公,但他更希望自己是未来皇帝的外公。他贵为丞相,却处处被温陵侯谢浚压了一头,怎能甘心。 葛达禅师原就投靠了他。不,也不能说是投靠,无非是互利罢了。 他与丞相商谈完事,想着如何叫当今答应让雍王入京来。却见刘准二儿子刘思淮笑嘻嘻地进来。 丞相膝下二子一女,长女刘榴,乃是宫中傛华,雍王生母;长子刘思渺,为郎中令,掌宫殿掖门户,也算年少有为。次子则是这刘思淮,是这西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整日里寻花问柳,拈花惹草,极为讨嫌。 然丞相夫人娇宠他,丞相是个软耳根,教训儿子反被夫人教训,索性也就不再管了。 见他进来,刘准便有些没好气:“你来做什么?” 刘思淮笑嘻嘻地给他爹行过礼:“母亲说,千芳斋售卖的和香饮极佳,令儿子去寻些来。儿子想着问问父亲,是否有缺的物事,儿一并买了来。” 儿子知道孝顺,刘准的心气便也平了不少:“咱们这样的人家,能缺得什么。你就为你母亲去买便是。” 想了想又道:“你母亲是个嘴刁的,她若说好,必是真不错。你便多带些,给你姐姐送去。” 刘思淮应了,看见葛达禅师坐在旁边,一脸高深莫测,眼珠子一转:“禅师,小子前日听府中下人提起,千盛阁有一香丸,据闻奇异无比。许多高僧都想着买,然掌柜的说,非得道高僧不售。” 葛达禅师冷哼一声:“商户人家的手段,哪有什么异香。” 刘思淮点头:“小子也觉得是那商家吊人胃口呢。听说叫什么象藏香的,真是闻所未闻......” 他话音还未落,葛达便站起来,双目圆睁:“你说那香叫什么?” 刘思淮见他神色激动,心中莫名:“说是,象藏?” 葛达的脸涨得通红:“快带我去。” 刘思淮将葛达禅师带到千盛阁,自己便径自往千芳斋去了。他除了要为母亲买和香饮外,还要给那新纳的美妾带些香脂呢。 若说京中最受女眷欢迎的铺子,除了银楼,便只有这千芳斋了。 伙计远远见到他,便迎了上来,将他往一旁引。 千芳斋内隔断两层,所售物品均是相同。虽说大衍朝男女之防不重,但女儿家总是矜贵些,又有像刘思淮这样的纨绔,见了貌美的小娘子总要调戏两句。赵香枝也是想得周到了,将男女眷分了开来,那些公子哥儿总不至于故意往女眷的位置跑吧。 至于千盛阁,本就少有女眷过去,只是上次国师来过一趟,教在场的女眷围了,还把千芳斋的女眷引了去,不少人就心生期待,最近女子便多了,木掌柜也是有些头疼,想着是不是要同千芳斋一般隔断了。 刘思淮瞧着那纱帘后隐隐绰绰的身影,心中不免遗憾。 又听伙计介绍那柜中脂粉,脑中疼痛。他哪懂得这些呢,心中暗悔没将那美妾带来。 伙计见他模样,便取了熏球银簪出来:“公子怕是不晓得送佳人何物好。叫小的来说,便送这银簪最好。虽说不大珍贵,然胜在奇巧,可以香置盂中,行走间香风缭绕,更兼其形朴拙,戴上端庄大气。说实在的,这胭脂水粉的,因人而异,有的人抹了,那美如九天仙女,有的人用了,反倒觉得不适。唯独这熏球银簪,断断出不了差错。” 刘思淮教他说得起兴,拿了一把银簪在手中,果然觉得很是雅致。伙计又道:“咱铺中这熏球,当今都佩戴呢,京中许多人家都想要。然制作不易,也是刚巧,今儿送来这几支银簪,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呢,公子也是赶了巧。” 刘思淮一听,更是欢喜,二话不说便将那盒银簪都买下来,预备给母亲和姐姐都送上。又叫伙计拿了和香饮,便往千盛阁来,想着买些香回去,试试这熏球银簪。 进门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1 便见葛达禅师捧着个黑木盒子,神色激动。掌柜的在一旁笑:“也是禅师佛法无边,这香,果然也只禅师配得起。” 葛达满脸骄傲,铺中其他和尚面色不虞,狠狠瞪了他一眼,纷纷甩袖走了。 葛达心中冷笑。这些个所谓道貌岸然的高僧,什么不争不抢不夺的,见着佛藏异香,还不是心思浮动。 他爱怜地抚摸着黑木盒,又听掌柜的说道:“这香丸,小店费尽心思,也只得这一丸而已。禅师万请珍藏,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可使。” 葛达得了这异香,对掌柜的态度便好些:“多谢掌柜的。小僧知晓。” 木掌柜便不再多话,过来招待刘思淮。他自是认得刘思淮的,前儿个这位才在他铺前拉着个小娘子调戏呢,若不是他那休沐回家的哥哥刘思渺刚好路过,将他揪回去,只怕又要生出一场事端来。 怀清的马车隐在街角。他略掀了帘子,见葛达和刘思淮前呼后拥地从千盛阁中出来,不知往何处去了。 他静静坐了片刻,放下帘子,对车夫道:“回吧。” 他刚从朗岳观回来,路过刑场。那里斩杀了不少人,地上的土都是暗红的。偶有行人路过,皆是行色匆匆,极快地远去了。 他想起那日,明日高悬,那道声音击在他胸口,不曾再退去。 “邪僧外道,祸乱朝纲。我死不足惜,但教苍天有眼,莫叫狼子野心得逞。”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取自《华严经》。 小香枝:春困秋乏,不想动弹。 作者:我也是tat 小香枝:读者是不是也春困,乏力,不想点收藏? 作者:大概,是因为你不跟道长亲亲? 小香枝:...... 作者:要不,你卖个萌? 小香枝:......喵? 第15章 巫蛊 白顺慢悠悠地往景明殿后的小院走去。沿途不少小黄门恭谨谄媚地向他行礼,他懒得理会,下巴微抬,神色倨傲地过去了。 他是皇帝身边得宠的宦官,虽不比安奴几十年的宠幸,在这宫中也算说得上话的了,单在景明殿后便有供他居住的小院。 皇帝正在同国师论道,遣了他们出来。安奴惯常守着景明殿门,白顺便随意多了,趁这时间回来休憩。 想到国师和安奴,他又有些气不顺。 一个莫名其妙的国师,偏将皇帝哄得事事都听他的。若是他识趣,倒也还好。可惜他白顺三番两次与他交好,都被他故作姿态地忽视过去了。怎叫他气顺。 至于安奴,这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纪了不知荣养,天天霸在皇帝身边,叫他如何也爬不上这第一人的位置。 白顺越想越是气闷。 待推开院门,又转念想着,皇帝毕竟已经老了,若是自己投靠的主子有成,登了这帝位,那什么国师、什么君侯、什么近侍,到时候谁知道尸骨在何处呢。 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 院中静悄悄的。边上一颗石榴果木,树姿优美,枝叶秀丽。他在树旁站了一会,便回了屋。 虽说得宠的宦官也可以叫小黄门伺候些,但他素来不爱人进他小院,因而所有的事都是亲力亲为。屋子虽小,倒也打扫得干净,各类器具皆有,很是便宜。 白顺站了许久,身上乏得紧,掀了被褥便往上躺。 忽然背后一阵刺痛。 他忙不迭地起身,往后一看,顿时冷汗涔涔,伸手捂住到口的惊呼。 榻上躺着一个木人。面目五官栩栩如生,头顶心口肚腹上皆插了银针。 他仿佛见了鬼,身体抖如筛糠,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手去。最后一咬牙,迅速将木人翻过,背后那名讳就如针一样,刺向他双眼。 他猛地将被褥一掀,盖住木人,坐在榻上直喘粗气。 这屋中静谧,唯有他的心跳伴着喘息,越来越急促,仿佛空气都凝滞。 不明白,不可能。 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当初,当初那构陷尚未成型,他便已将这木人销毁了,为何它还会出现在这里?和当初那个一模一样! 白顺脑中纷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缘由。 他瞪向被褥,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连退数步,仿佛那里藏着一个鬼魂,在对他冷笑。 “是,是太子殿下?”他喃喃道。 他突然又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来找我?当初并没有......当初来不及......” 他又往那榻上扑去,将插在木人身上的银针取下,颤抖着手将木人塞进怀里。那木幽芳,只他心神不宁,也不曾注意。 是了,当初来不及将这木人放到东宫,太子便已被人搜出在东宫暗藏帝袍玉旒,他眼见太子即将获罪,便将那木人毁了去。除了他与,辛美人,无人知此事。 去见她,去见辛美人,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急匆匆地揣着木人出门,连院门都忘了关。 白顺焦急地往云林宫走去。他脑中纷乱,心如擂鼓,哪里有方才的闲适?小黄门见了心中都讶异,但见他脸色阴沉,知他心情不好,因而都不去触他眉头。 未走多远,迎面便撞上人。 “什么瞎了眼的狗东西......”他抬起头来,看见姿容俊秀的怀清,后边的话顿时哽在胸口:“国师,不知是国师,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黄门......” 怀清依旧面无表情:“白公公多礼。小道方从陛下宫中出来,陛下正寻公公。” 白顺一听,顿时心焦:“既如此,奴婢先去了。” 怀清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白顺心中暗骂一声,知道自己来不及去云林宫,便要往景明殿走。却又被怀清叫住了。 “白公公。” 白顺撑起笑脸,躬身问怀清:“国师有何吩咐?” “不敢。”怀清从袖中掏出个小盒,“今日寻思,陛下的兰香应该已经用完了,便带了一小盒来。谁想方才与陛下谈得兴起,竟忘了。劳烦公公帮小道呈给陛下。” 白顺恭顺地接过:“这是奴婢的荣幸。国师放心,奴婢必将送到。” 怀清行了一礼:“劳烦公公。” 皇帝向来不爱殿中多人,他每在景明殿内,必要将宫卫侍女都打发出来,只留安奴和白顺在。 白顺进了景明殿,皇帝正在案后喝茶:“这国师,每日就讲那么一个时辰,朕正兴起呢。” 安奴笑着答他:“国师也是怕耽误了陛下。毕竟这国事可是修功德的大事呢。” “朕这操心劳碌命。”皇帝笑了一下,摊开案上的奏章。 见白顺进来,便问他:“你倒还知道回呢。” 白顺听他语气轻松,知他只是玩笑,便回道:“也是陛下仁慈,奴婢便放松了。”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2 皇帝摆手让他站一边,自己看起奏章来。没看几本便道:“往日看这奏章,觉得轻松,怎的今日竟看不下去,总觉少了什么。” 搁了笔寻思,将袖中熏球拿出一看:“怪道觉得少了什么,这香竟没了。没闻着味道竟就不习惯了。” 白顺连忙上前:“方才遇见国师,说是估摸着陛下这兰香要使完了,因此带了一盒来,只竟忘了给陛下,便托奴婢送上来。” 皇帝一乐:“国师果然知我。”便将熏球抛给白顺,“将这熏球填满了。” 白顺捧着熏球退到一边,将小盒取出,打开盖子。 一股恬雅香气弥漫开来。 白顺轻嗅一下,觉得味道很是好闻,便拿盒中小银匙舀了一小勺。 那香气幽幽混入鼻间,除此之外,似乎另有什么甜蜜香意...... 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安奴见白顺立在一旁久久不动,心下疑惑:“白顺?” 也未见他回答。 皇帝也抬起头来看。 安奴笑:“这小子,不会是觉得这香闻着好,就不肯给陛下了吧。” 说完便走过来拉他。 见盛香的盒子放在案上,盒盖打开,香粉铺了满盒。边上一根小银匙,旁边散着香粉,不由皱了眉:“白顺,你这是怎么了?” 白顺抬头看他,脸上是空茫一片。 安奴觉得奇怪,扯了他衣袖:“你小子怎么古里古怪的。” 他扯得用力了些,白顺的身子一歪,衣服都被扯歪了些,怀中露出木人的一个角来。 安奴觉得那东西瞧着奇怪,伸手去掏:“你怀中藏了什么?” 他将那木人拿到手中,白顺也没动作,只是安静地站着。 安奴双目一缩,惊呼出声。 “安奴,你大惊小怪些什么?”皇帝不耐烦了。 安奴颤抖着回过身来。他的脸色煞白,满脸惊恐,嘴唇都在发抖。 “怎么回事?”皇帝见他情状,不免疑虑。 安奴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陛下,厌胜,厌胜之术,这是巫蛊。白顺他要害陛下!” 皇帝噌地站起来。 巫蛊。 皇帝的眼眶都红了。 他信道,信仙,自然信这诅咒之术会害他性命。 只是他不信,这平日里看着忠心耿耿的近侍,竟然会用巫蛊之术害他。 “拿上来朕看。”他沉声道。 安奴颤抖着将木偶人呈上。 那偶人面目如生,赫然是皇帝的模样,再看木偶身上都有针孔,背后更是他的名字。 皇帝双目圆睁,将那偶人死死握住,目光如刀直盯向白顺:“白顺!” 白顺站在原地,双手在腹前交握。听到皇帝的声音,他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皇帝后退两步,看他神色怪异,仿佛被什么魇住。 “安奴!”皇帝喊道。 安奴爬起来,护在皇帝跟前:“老奴不会让人伤害陛下的。来人——” “陛下?”他尖利的呼声还未喊出,就见白顺偏头,诡异地笑了一笑,“奴婢怎么会伤害陛下呢?” 安奴的呼声哽在喉中,面色惊惶地看着白顺。 皇帝到底经的事多,又是个认为自己有仙缘的,寻常诅咒咒不了自己,便扶着安奴:“你说不会伤害朕?那么,这木偶人是怎么回事?” 白顺垂下头去:“这偶人,当然不是为了伤害陛下,而是,太子啊——” 皇帝和安奴浑身一颤。 白顺却低着头,声音喃喃:“陛下近日龙体不适,若是从东宫搜出这厌胜之物,那么太子殿下,自然就......到时候凭着陛下对小殿下的宠爱,何愁小殿下不能得登大宝呢?” 皇帝脸色铁青。 他与太子三十几年父子,如何不知太子是何品性。他当日下诏,将太子葬入帝陵,本就表明,他根本不信太子谋逆。 他也知道,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怪只怪他一时不察,教人钻了空子,又怪太子心性刚烈,受不得一点屈辱。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位宠侍,竟然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而他所说的小殿下...... 皇帝目光一寒。 很明显,除了辛美人所出卫璜,再无他人。 白顺与辛美人源出同村,他心中深知,白顺不着痕迹地为辛美人说话,他心知肚明,却也懒得追究。这宫中诸人,谁没个心性手段,只要不损他帝王之威,他乐得看这些人争宠。 却没想到......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种种情绪,待要开口,却听白顺道:“辛美人,您舍不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香枝:我呢?我在哪? 作者:让国师耍耍威风嘛。 赵香枝:我虽不在,我的道具亮瞎眼。 作者:是的是的,金手指统治世界~ 第16章 迷魂 皇帝一怔。 白顺似乎是陷入某种回忆中,并不理会旁人。 “您舍不得吗?但是太子殿下对您不假辞色啊。虽说以他的品性,并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您引诱他的事情,但是,您自己不会觉得很丢脸吗?” “奴婢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不想让小殿下登上那位置吗?您不希望,我大哥的血脉坐享这江山吗?” 皇帝如遭雷击,抓着安奴的手驀地一紧。 安奴咬着牙,冷汗涔涔。他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宫廷秘辛。皇帝在他耳边喘着粗气,他知道皇帝处在暴怒的边缘。 但是,皇帝并没有任何举动。 白顺也没有再说话,似乎当时和他对话的那个人,陷入了两难境地,而他在等她做决定。 皇帝阴沉着脸开口:“白顺,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奴婢都知道。”白顺低垂着头,无人知道他的表情,“辛美人,有如此父母,也着实委屈您了。” 皇帝冷哼一声:“那么,你又如何能保证,最后是我的璜儿得了那位置?即使太子不在,还有雍王和瑞王。” 安奴明白过来,皇帝这是用辛美人的语气在试探白顺。 白顺终于仰起了头。他双目呆滞,脸上却带着笑:“真是个傻子。” 皇帝和安奴一愣。 ...... 怀清正在摘星楼里看着叶瑜写字。 师徒俩不仅是那枚朱砂痣如出一辙,连那握笔的姿势、写下的书法,都很是相似。 怀清摇了摇头:“阿瑜,你这笔迹,还是要改改。” 叶瑜苦恼地看着面前的纸:“阿瑜知道,可是毕竟写了这么多年。” 怀清点头:“为师自己都没做到,也是勉强你了。但,无论如何,你都要换换笔法。” 叶瑜道:“我知道了,师父。” 怀清推开窗,看着远处天边沉沉的黑云: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3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说着,楼外响起朝颜的声音:“国师,陛下宣。” 怀清同叶瑜对视一眼:“你继续练字。” “师父。”叶瑜撒娇道。 “练字吧。”怀清往外走。 叶瑜悻悻低下头。 皇帝在大发雷霆。他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两名宫卫押着白顺,其余人都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白顺拼命磕着头:“陛下,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怎么敢行刺陛下啊。” 皇帝止住来回踱着的步伐:“你不敢?你不敢?难道朕诬陷你?难道安奴不是为了保护朕被你刺伤,而是朕刺的?” 他的跟前掉落一把匕首,上面满是血迹,安奴则在偏殿榻上,等着太医诊治。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昏昏沉沉的,等到清醒过来,已经被扣住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陛下饶命啊。” 皇帝瞪着他,满目阴翳:“朕以为你忠心耿耿,万没想到你是如此狼子野心。来人,把他拖出去,杖毙。” 白顺一听,疯狂地求饶:“陛下,不要啊陛下,奴婢没有,奴婢对陛下一片忠心,陛下......” “拖出去!”皇帝一甩袖,他已经压抑了太多的怒火,从见到木偶人的那一刻就没有停歇。 他令宫卫退出去,实在控制不住,一脚将桌案踢翻,上面的奏折哗哗往下掉。 “陛下,陛下,气大伤身啊。”安奴的声音传了过来。 皇帝闷着声音:“你别管,好好躺着。”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白顺说的话,想一句脸色就阴沉一分。 他知道白顺是中了招。但那又如何?他吐露出来的那些事情,足够他被凌迟,足够被五马分尸。他甚至要感谢出手的人,不,或许不是人,或许是他的儿子,他可怜的太子来诉说自己的冤屈。 他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间亮极。那种被愤怒与怨恨点燃的光,令他不像一个花甲老人,而仿佛是即将出征的将士。 “陛下,辛美人来了。”殿外传来通报声。 皇帝双目一寒:“让她进来。” 辛美人急匆匆地进来。她本在云林宫中同儿子说话,却有宫人来报说陛下宣召。欢喜地打扮了过来,路上却听说白顺行刺陛下,已被扣住。 她的心跳得极快,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陛下。”辛美人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害怕更甚,“陛下因何如此大怒?” 皇帝脸上一片漠然:“辛美人如此行色匆匆,出了何事?” 辛美人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见他神色无异,才稍微松了口气:“妾方才来,见白顺公公被拖了出去。陛下,可是白顺公公伺候不周?” “他行刺朕。” “啊!”辛美人惊呼一声,立刻捂住嘴,“这怎么可能呢?白顺公公伺候陛下多年,怎么可能会起这心思?” 皇帝慢悠悠地整着袍袖:“怎么不可能?朕毕竟老了,没法给他想要的,他难道不想为他的新主子做做事,也来拥个从龙之功?” 辛美人脸色霎时发白:“陛下......” 皇帝瞄了她一眼,嗤笑一声:“辛美人,你要为他求情?” “不,陛下,妾只是,只是觉得白顺公公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是朕陷害他了?” “不不不,妾并不是这个意思。”辛美人急忙趴伏在地,“陛下英明,自然是已经查清了的。妾妄言,妾该死。” 皇帝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确实该死。 “罢了,你下去吧。”但,还不到时机。 白顺被绑在条凳上。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回了景明殿,为陛下盛香,怎么就变成了行刺陛下。 被押在条凳上,他感受到怀中空荡,脸色瞬间苍白。 木偶不见了。 木偶。行刺。 他拼命喊着:“陛下,不是奴婢,不是奴婢,那东西不是奴婢的啊!” 他不敢说出是什么,他明白,皇帝是发现了那个木偶人,借口他行刺要杀他。可是,那不是他的,那东西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没人理会他。杖木一下一下地敲到他身上。剧痛从背后蔓延开,他眼前发黑,口中仍不停地呼喊冤枉。 “白公公。”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顺的视野里,出现一双精致的绣纹靴。他勉力抬起头,看见怀清那仿佛冬日霜雪般清寒的脸。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仍在努力地思考着。 “是......是你......”他吃力地说道,“是你!” 他想起来了。是这个人,是这个装腔作势目中无人的国师。 “你,你在香中,放了什么?是你......”他喘了口气,“是你,要害陛下,和我。” 怀清神色不动:“白公公说什么,小道听不懂。陛下顾念白公公多年照料,令小道为公公超度。” 白顺痴痴地仰着头,他已经感觉不到后背的痛了。血一阵阵涌上来,堵住他的喉管。他无力的呛咳着:“......你,你不得好死......” 怀清不再说话,站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他白衣胜雪,白顺呛咳出的血迹在他的衣袍上印上点点梅花,却让他更如九天上仙,片尘不染。 白顺无力地垂下脑袋,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要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费尽心机筹谋万分,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么个结局。 怀清垂眼看着白顺再无动静。他背后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看。 他站立良久,行刑的黄门也不敢动,周遭一片静默。 “走罢。”怀清低声道,燃起一道符。 那符纸倏忽间便成了灰黑的符灰,被风吹散。 蜜香木,兰芝香,混之可令人神智暂失,有问必答。曰之,迷魂。 赵香枝今日约了闺中姐妹,在小花园内试用她新研制的香方。 一是净身香,一是十香丸。 所谓净身香,即以此香净身洁面,可润泽肌肤、祛斑赠香。 十香丸,则是令人身体百处皆香。 年轻的女孩儿家,听说有这样的香方,如何能不欣喜,因而早早结伴来,聚在小花园内谈天说地。 春日融融,花木芬芳,有那小蝶上下翻飞,惹得女孩儿拿了团扇去扑。 赵香枝各拿了一盒香粉香丸给小姐妹们,王传芳打开来,闻着那幽芳心痒难耐:“且叫我先试试。” 赵香枝笑她:“你可真是个猴儿,猴急猴急的。” 王传芳满不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去你房间试试。” 赵香枝拗不过她,便叫春芜陪着去。薛梅也拿了一盒:“我也去试试。” 赵香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4 枝和其他姐妹都诧异,杨全英忍不住道:“梅姐姐,你今日这般急?” 薛梅素来性子沉稳,好比大家闺秀,这在旁人家中洁面点妆之事,从未曾见过。 薛梅脸上微红:“这香实在得我心,现下不试试,总是觉得坐立不安。” 赵香枝掩袖笑:“竟得梅姐姐如此喜欢,香枝也很高兴呢。春芜,伺候好两位小姐。” 春芜应下,带着两人去了。赵香枝便和其他姐妹聊起来。 却说王薛二人出了小花园,便叫人给拦住了。 “小蕴儿,你说你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呢?”王传芳抱着盒子,笑嘻嘻地说道。 赵蕴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薛梅戳了王传芳一下:“蕴儿叫咱俩出来,必是有事的,你没的笑话他做什么。” 原是她俩方才坐的位置,正对了拱门,瞥见赵蕴藏在门后冲他们招手,这才找了借口出来。 春芜倒是毫不知情,张着嘴看着自家应该在书房读书的小少爷说不出话来。 “两位姐姐。”赵蕴红着脸行礼,从袖中掏出一叠帖子来,“劳烦两位姐姐帮我把这些帖子送给众家姐姐,千万莫让我姐姐知晓。” “什么东西这般神秘?”王传芳接了过来,打开第一张。 她噗嗤笑出来:“好你个小蕴儿,这般好心思。” 薛梅也凑过来看了,顿时笑弯了眉眼:“蕴儿,不枉你姐姐这般疼你。” 赵蕴红着脸再三叮嘱:“千万瞒着我姐姐。” 王传芳将帖子一收:“好啦,这事交给我俩就好了,保管办得妥帖。” 赵蕴见薛梅也点了头,顿时喜笑颜开:“如此就多谢二位姐姐啦。我这就回去读书了。” “去吧。” 两人看着赵蕴跑远了,不由感叹道:“香枝虽说没了父母,但有这般贴心的幼弟,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两位小姐。”春芜在旁看着他们打哑谜,真是摸不着头脑,忍不住上前唤道。 “来来来,春芜,我同你说。”王传芳将春芜一拉,三人边走边窃窃私语起来。 这春光无限,旁的阴谋阳谋,与她们闺中女儿何干呢。自是要独享这春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假的!蜜香木跟兰芝香混合不会有迷魂效果!我就是随便那么一写! 小的时候其实常听老人家说,某个村子的谁让人拍了一下,就稀里糊涂把人带家里,拿钱给人。 虽然说江宁婆婆老是讲那是假的,不过大概是小时候听得多了,记得深。 关于迷魂这种事情,有的说用药,有的说用符,有的说用咒。 咳~大家听婆婆的话哈,我就是要有这么个设定,知道这个很假啦~ 我知道文真的很慢热,其实我不是那么会写感情,嗷~ 第17章 及笄 赵香枝见弟弟赵蕴最近总有些奇怪,他院子里的人来来往往的,还总往外头跑。去问的时候又个个都神神秘秘的,只回说少爷吩咐去做事。 赵香枝心中疑惑,但想着弟弟总有他的秘密。赵蕴向来懂事,必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便也就随他了。 待到五月初,赵蕴来找她。 “姐姐,阿瑜说十五休沐,姐姐陪我去观中找他吧?”赵蕴扯着她衣袖撒娇。 “你何时与阿瑜联系的?”赵香枝正翻完一本账册,闻言问他。 “前日赵轶出门遇见了。”赵蕴回她,“好嘛,姐姐?” 赵香枝不由揉着他脑袋:“你可真是闲不住。” 赵蕴一听便知她答应了,顿时喜笑颜开:“姐姐,说好了的啊。咱们也去添些香油钱。” 说完便噔噔地跑出门去。 赵香枝笑着摇摇头,又拿起一本账册。这账册她每月一览,已成定式。每到月初,各个商铺的账房便将账册送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转眼便是十五。这日清晨,赵蕴早早就来唤了。 赵香枝懒懒地坐着,由着春芜为她梳洗。赵蕴不时地埋怨她:“姐姐,你怎的这般慢。” 赵香枝双眼将阖未阖:“你这般心急做什么?外头草露未晞,你这衣裳都湿了,还不去换一身来。” 赵蕴低头一看,果然衣摆打湿了一片,不由脸红。他心中焦急,不愿走正路,一路分花拂柳地跑来,晨露沁衣都不晓得。 “只是衣摆湿了,不碍的。”他磕磕绊绊地回着,不敢再催了,便在旁坐了等她。 春芜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抿着嘴笑着点头,他便欢喜起来。 待马车到了城门,刚好见守城的卫队将门打开。赵香枝便笑:“这不是正正好,瞧你那心急的模样,照你那时辰,可得在此处候着。” 赵蕴呐呐道:“我这不是心急嘛。” 赵香枝笑弯了眉眼:“姐姐真是嫉妒阿瑜呢,让我们家蕴儿这般惦记着。” 赵蕴想说才不是,又想着自己的小秘密,怕一时说漏嘴,便往赵香枝腿上一趴:“姐姐,我困了。” 赵香枝拍拍他肩膀:“那便睡会,还早呢。” 虽说朗岳观离西京不远,到底也有些距离。等到时,上香的人也已经多了。 怀清虽少在观中住了,到底被封了国师,足见朗岳观的真材实料。因而香客反倒更多了些。 赵蕴同赵香枝去上了香,便一溜烟地跑了,带走了不少人,只留下春芜春琴跟着赵香枝。赵香枝也不在意,跟着小道童往后院走。 将入夏,山中清凉,倒有不少香客过来纳凉。只靠近了后院,反倒稀少了。小道童端着一张肃正的脸:“今日有贵人来,后院便不叫旁人进了。” 赵香枝闻言止住脚步:“那我便去后山走走吧。” 小道童摇摇头:“善人自是不碍,怀清道长特特叮嘱了的。” 赵香枝听是怀清叮嘱,当他有事相商,便跟着小道童走了。 朗岳观占地颇广,后院虽称“院”,但其间红墙绿瓦不在少,花木掩映下隐隐绰绰的,很有些悠远意味。 作为道士们的起居之所,每一处庭院都打理得很是细致。外头的檀木香并未浸染此处,只有草木的芬芳袭人。 赵香枝跟着小道童沿青石小路而行,两边稚松丛棘,有那大朵的如玉般的栀子点缀其中,仿佛静雪,那馥郁香气叫人留恋。 赵香枝看着喜爱,便问小道童讨要,得他同意了,便令春琴折了一枝,预备带回,浸植于瓶中。离得近了,那香气愈盛,只花心中有小小的飞虫,大约也是爱这香味的,在其中钻进钻出,让春琴直皱眉头。 小道童脚步略慢,赵香枝便也闲散,慢悠悠地打量着四周。她只来过朗岳观几次,尚不曾进后院来,因而有些好奇。 如此兜兜转转的,待至一处庭院外,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5 便听得女儿家的娇笑声。 她心中疑惑,想是小道童所说的贵客,但其中最为响亮的声音又极是耳熟,倒像是王传芳的。 小道童将她领至洞门口:“善人,怀清道长吩咐将您领至此处,您请进罢。小道这便走了。” “多谢小道长,不知这院中贵客......” “善人入内便知。”小道童向她行礼,便转身离开了。赵香枝只觉得奇怪,对着那洞门倒心里打鼓了。 春芜在旁边问她:“小姐,怎么了?” “我总觉得奇怪。”赵香枝蹙起眉,“说是有贵客,又带着我们随便走。到了此处,又把我们放下了。” 春芜笑:“小姐,您还不信怀清道长吗?” 赵香枝摇摇头。她自是信的,只是她做的这些事,由不得她疏忽大意。 罢了,想来她在所有人眼中都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小人物,也不会多注意到她。况,方才那笑声,可像极了王传芳。 她定定神,带着春芜春琴往里走。 洞门旁空窗后,置了石峰,植了芭蕉。赵香枝甫一进去,便听一阵笑声:“哎,总算没耽误了时辰。” 她瞪大一双眼,瞧见闺中姐妹们正在院中冲她招手:“阿枝,快来。” 王传芳更是早就跑上前来,推着她往前走:“快,等了你好一阵呢。” “你们......”赵香枝来不及说话,便被她推着往前走了。 姐妹们穿着明丽,围坐在一张小几边。几上放置了醴酒。 赵香枝略一打量,心中划过一丝念头,瞬间明了她们这是要做什么。顿时眼角都酸涩起来。 “你们......”她看着簇拥上来的姐妹们,不知说什么的好。 薛梅笑着执过她的手:“这可不是我们的主意,可不敢居功。” 她笑着示意赵香枝,赵香枝回过头,看见弟弟赵蕴站在一个女冠旁边,冲她嘻嘻地笑。 她的眼一热,泪就滚了出来。余光里看见赵蕴脸上惊慌失措的,快步向她冲过来。 “姐姐,你怎么了。” 王传芳笑着推他:“没事,你姐姐心疼你呢。你不是还有客未到吗,快去看看来了没。”又对赵香枝笑,“生辰呢,怎么还哭。” 赵香枝捂着眼,半天才收干了泪,双眼红红地看着她们:“费这样的心思......” 杨全英拿了帕子替她擦脸:“我们哪里费了什么心思,也就是来观礼罢了。” 那女冠才含着笑走上前来:“令弟聪慧,言说家中长辈皆亡,不忍胞姐及笄时冷清,央贫道为善人行笄礼。” 赵香枝唇角翘起,向女冠行礼:“幼弟任性,叨扰道长了。” 女冠名至心,是怀清的师叔,常听叶瑜提起过赵家姐弟,因而对他们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慈爱:“令弟如此聪敏友爱,何来任性?只贫道久未曾做这正宾,难免生疏了些。” 赵香枝摇摇头:“我原也不想行这及笄礼,左右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如今能有众姐妹观礼,又有道长这样的有德之人为我行礼,哪里还能有不满?唯感激涕零尔。” 王传芳捧过盛放发笄的托盘:“快别再多礼,误了时辰。便让我来当这有司罢。”说完冲赵香枝挤挤眼,往西面站了。 众人皆笑了起来。薛梅带着其他人往旁站了站,至心道长便要往主宾位就坐。 忽听一道温柔的嗓音道:“便让我当这正宾如何?” 众人回头去看,几个女孩儿便小小地惊呼一声。 芝兰玉树的怀清道长当先而立,身后跟了不少人。 赵香枝扫了一眼,见叶瑜和赵蕴都站在他身侧,便将视线投到另外的人身上。 站在怀清旁边的是个美貌妇人。她三十上下年纪,穿着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堕马髻,簪着宝蓝点翠珠钗。虽唇角含笑,衣着简单,然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其后或有些侍女仆从,瞧着不真切。赵香枝便敛了眉眼,低垂了头不说话。 至心道长却迎了上去:“见过乐邑公主,从芳公主。” 众人皆惊,慌忙跪下去,跟着至心道长唤:“见过乐邑公主,从芳公主。” 那美貌妇人——便是乐邑公主了,噙着笑说道:“我不过来进香,只是普通香客,不必如此多礼。快起罢。” 见她们起了,又向至心道长道:“方才在国师那,听赵家小哥请国师来观礼,心下好奇,便跟国师问了问。这对小姐弟,我瞧着就极喜爱,难怪我太子哥哥常提起。不若叫我做这正宾,左右我也算是她的长辈。” 赵香枝心中怦怦直跳,抬眼去看,见怀清正向她看来,嘴角绽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至心道:“公主自请做正宾,正是这孩子的福气。便由贫道做这赞者,也沾这喜气。” 杨全英悄悄地拉薛梅的袖子:“阿枝这,可真是有福的呀。” 薛梅却有些心不在焉:“是呢。” 赵香枝正有些惶恐,下意识想拒绝,怀清却点了点头:“公主与赵小姐极有缘,这正宾做得。” 赵香枝便不再多言,只向乐邑公主行了大礼。 她低着头,未曾见至心道长口中的从芳公主,正有些愤愤地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香枝:我终于可以不用在前面加个【小】字了! 作者:emmmm 作者:我终于,写到了这里,啊!!不停在心里说你加快点进度啊!!! 第18章 贵人 乐邑公主卫从兰,是谢皇后的次女,嫁予皇帝姐姐大长公主的小儿子魏冠博,育有一对双生子。 赵香枝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席上,任由至心道长为她梳发。 也不知是真的巧合,还是怀清道长特意为她请来。不论如何,她的内心充满感激。 她的弟弟,密友,还有,这位看来清冷的怀清道长。 至心道长极为麻利地为她绾起发髻,退到一旁。乐邑公主起身盥洗双手,拭干。捧盥的李月桂激动得双手发抖,乐邑公主冲她和善一笑,令她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 赵香枝转向东正坐,王传芳跟在乐邑公主身后,奉上罗帕和发笄。乐邑公主双目柔和,声音清澈,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注】跪坐为赵香枝插上发笄。 赵香枝抬眼看她。公主长相柔婉,虽年逾三十,但双目清澈,琼鼻朱唇,瞧着她的模样神态颇似她那过世的母亲。她一时瞧得有些痴了,冲公主露出一个甜美娇憨的笑容来。 乐邑公主心中一动,忍不住在她脸上一点:“真真是个孩子。” 赵香枝脸上羞红,起身去换了一套素色襦裙来。乐邑公主取下发笄,待要为她别上发钗,却见她将一枝银梅花簪递过来:“家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6 父辞世前,将此簪为小女戴上。虽今日才行正礼,在小女心中,却是那时已将自己当作成人。殿下,今日便还用这簪子罢。” 乐邑公主细细端详她,半晌才莞尔:“也好,你父亲在天有灵,想必也是如此想法。”抬手为她簪上发簪,又伸手将头上的点翠珠钗取下,插到她发间:“长者赐,不可辞。” 因着正在守孝,后便也不再往下替换礼服,赵香枝接过醴酒,聆听祝词,跪洒酒水祭酒,再用嘴唇轻触酒杯,再次跪拜乐邑公主。乐邑公主只瞅着她笑:“想来你父亲尚未为你取字,我方才见你就觉得有个字颇合你。便叫‘含笑’如何?” 王传芳噗嗤一笑:“极是极是。”她本是天真烂漫的性子,见公主性情柔和,也便如平时一般做派。 薛梅等人倒是紧张得很,不由去瞪她,她瞥见了,吐了吐舌头,才低下头去。 赵香枝拜俯下去:“谢公主赐。” 乐邑公主抬眼看着宾客席,怀清正襟危坐,脸上分毫表情也无。她正要说话,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四姐,你这正宾当过瘾了,便陪妹妹四处走走吧。闷在这可无聊得紧。” 乐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拍拍赵香枝:“好孩子,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不等赵香枝答,便站了起来:“你要往哪去,便走罢。” 赵香枝回过身,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女,满头钗笄,险些晃花了眼。 她却未回乐邑公主的话,而是转向怀清:“国师,你本是观中道长,不如陪我与皇姐走走?” 怀清摇摇头:“小道尚有要事,便不陪公主了。” 至心在一旁笑:“便让贫道代师侄走一遭吧。” 从芳公主尚要再说话,乐邑已冷然道:“从芳,你若不愿,便在此待着罢。”说完便不管她,当先而去。 从芳公主跺跺脚,咬着唇追了上去。 一时风卷云流,院中便只剩赵香枝姐弟、薛梅等姐妹,及怀清师徒。 怀清见赵香枝侧身跪坐在席上,穿一件素纱襦裙,那头上一点宝蓝点翠,衬得她小脸肤色如雪,光彩夺人。 他略略敛眉:“日前小姐所说,要在观中办法会之事,小道尚需与小姐商谈。” 赵香枝一怔,复又笑道:“如此,便麻烦道长了。” 留了其他人在,赵香枝跟着怀清往院外石亭走。 西京不比江南,景致多山石,少那女儿家般柔软的水。院外石亭倒是精巧,长檐飞角,独具匠心。一丛栀子探入亭中,开得热闹。 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怀清看着少女发上珠钗,心下感慨。 及笄,待嫁。这小小的狡黠的小姑娘,竟然也到了待嫁的年龄了。 他心神起伏,忍不住道:“我在摘星楼外,栽了些含笑花。” 赵香枝讶异地抬头,看见怀清尴尬地转过头去,如玉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她微微地笑:“含笑制香也是不错的呢。” 怀清轻咳了一声:“说得是。” 他心中有些失望,却也不知自己在失望什么,半晌才开口:“虽说你生辰之日,同你说这些不好,但......白顺死了,过不了多久,陛下想必会下旨,令二王入京。” 他见赵香枝听得认真,略一犹豫,道:“我曾听人传言,说你家中富可敌国。虽不知真假,但,想必不少有心人听在耳里。” 赵香枝一哂:“说不上富可敌国,只这二两家财,早便叫人惦记上了。”压低了声音,“我那二叔,还有五叔公,分别投靠了两位殿下,整日里想着夺了我家家财,好去邀功呢。” 她侧了侧头:“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他们能有什么作为?到时无非是拿捏我的终身罢了。” 怀清看着她清丽的侧颜,有股要说些什么的冲动。最后却还是垂下眼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今日是你生辰,一件小物,莫嫌弃。” 赵香枝回过头来,伸手接过:“是我的生辰,我便不同道长客气了。” 打开匣子,却是一把匕首。拔出刀身,只觉两刃锋利,吹毛可断。 怀清言说:“你是女孩家,又身怀巨富,凡事宜小心为上。这匕首用来防身,再好也没有了。” 赵香枝将匕首收入匣中,抚了几下:“多谢道长,我极爱的。” 她言笑晏晏,怀清越发觉得空气间清甜无比,左右见探过亭栏的栀子花,便掐了一朵:“香清影寒,玉质自然,与你极合。” 欲为她簪发间。 赵香枝抬手拦了:“这花中多小虫呢。” 怀清尴尬放下,果见花间小虫窜进钻出。赵香枝伸手接过:“正好呢,方才让春琴帮我摘了一枝,一起带回去,凑一对儿。” 怀清听她说凑一对儿,突然福至心灵,仿佛有什么撩开那层轻纱,却又叫云雾遮得模糊。 忽听得环佩作响,傲慢气急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抬眼看去,见从芳公主带着侍女气冲冲地走了过来。赵香枝忙起身行礼:“公主。” 从芳公主冷冷瞟了她一眼:“你与国师说些什么?” “回公主,小女欲在观中办一场法会,正与国师商讨如何行事。”赵香枝答道。 “这花?” 赵香枝举了花起来:“这越桃长得极好,又实在馥郁芬芳。公主知我千芳斋中的香露,便是各色花露而成。如今见了,实在心喜,国师知我不敢妄动观中之物,便为我掐了一枝来。” 从芳见她举止大方,丝毫不乱,便有些烦躁。有心给她些厉害,又怕乐邑知晓,便只冷哼一声:“不过问你一句,你倒是话多。” 赵香枝微微一笑,垂首不答。 从芳便转向一直静默而立的怀清:“国师,我与皇姐累了,想回去了。国师与我们一道?” 怀清点点头:“小道恰要至乐邑公主府上,便同行罢。” 与赵香枝使了眼色,又招呼了在洞门口候着的叶瑜,便径自离去了。 不远处洞门后探头探脑的姐妹们见他们行得远了,方才提裙跑来:“阿枝,可有何事?” 赵香枝摇摇头:“能有什么事呢?” 王传芳往她身边一坐:“我见这从芳公主就不喜。” 薛梅一扯她衣袖:“慎言。” “哎呀,梅姐姐,你就是谨慎。”王传芳挥挥手,又道,“想不到乐邑公主竟是如此温柔和善之人。” 李月桂亦捧脸痴笑:“就是啊,公主冲我笑得好温柔呢。” 刘蓉笑道:“难道你们不觉国师果然不负盛名?” 王传芳一蹦而起:“极是极是。”又搂住赵香枝,“阿枝,今日托你的福,竟叫我见了这么些贵人。哎呀,我可真感谢小蕴儿,若不是他,我怕是要悔断肠子了。”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7 薛梅闲闲靠在栏上,盯着赵香枝手中栀子,伸出纤长的食指往亭外花上戳:“果真贵人,与我们不一样。” 王传芳略一撇嘴:“有什么不同的,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只是......” 她的话里带了一丝向往:“若真要说不同,大约只有长邑公主吧。” 长邑公主卫从葭,谢皇后的长女。 皇帝子嗣算不得太多。在太子之前,唯有三位公主。 大公主是宫女所生。这名宫女难产而亡,大公主自幼体弱多病,长到三岁上便去了。二公主乃是李姬所出,十五岁上便嫁了当时的状元。状元乃世家子,生平最爱游山玩水,科举不过因不愿家族所迫,另辟蹊径。他娶了公主后,便秉明皇帝,奉旨出游,将公主也带走了。夫妻二人同游大衍山河,却也是一段佳话。 三公主便是从葭,谢皇后所出,甫一出生便得帝后娇宠。她是个不爱红妆爱武妆的,自己招婿,挑了谢浚麾下的杨文和,婚后便随夫驻守隋城。九年后,东夷使诈混入隋城,半夜开了城门。杨文和与从葭同东夷鏖战,壮烈殉国。 帝后伤于爱女夭亡,封长邑,谢浚更是怒不可遏,一举灭了东夷。 “生为女子,当如长邑公主,不为世俗所困扰,甘为家国赴死生。”王传芳斩钉截铁地说道。 薛梅噗嗤一笑:“大好的日子,说这些生啊死的做什么。不若想想去何处玩耍?” 赵香枝回了府,令春芜找了瓶子,将那两枝栀子插入。 便叫做“水横枝”了。 她细细看着花朵伸展枝叶,突然想起怀清那句话来。 我在摘星楼外,栽了些含笑花。 她心中一跳,想起乐邑公主所起的表字。 难道说,这字并非公主所起,而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乐邑:含笑这名字挺适合丫头的。 怀清:是吧。【骄傲脸】 小香枝:嗯,含笑花的味道,好想吃。 怀清:......个傻丫头! 作者:【注】取自《仪礼·士冠礼》。 及笄的程序是参考百度百科的,另外就是守孝期间逢上及笄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包括守孝时其实是穿孝服,除服后,素服终月,始改常服。 总之我给自己挖了个还挺坑的坑。 后来想想,这是架空嘛,就不要考据得那么严谨了,其实我也没去考据。就,就这样吧哈哈。 第19章 入京 赵香枝的及笄礼过后不久,皇帝便下诏,令二王入京。 入了夏,天气便很快炎热起来。赵香枝贪凉,总爱在水榭待着。西京城自那场风波后,愈归平静,但不知何时,便会被打破,搅浑一池水。 赵香枝一手搭在美人靠上,撑着下巴,另一手闲闲地洒下一串鱼食。贪吃的鱼儿一只只地鼓着肚皮,还是不停地拥抢着。 赵香枝歪头一笑:“傻鱼儿,太贪心可什么也得不到。” 她起身坐在桌前,提笔写字。 先是列了二王名讳,便停了笔。 二皇子名卫琥,封雍王,与乐邑公主同年而生。他的母亲是刘傛华刘榴,丞相刘准的长女。此人勇武,然性情刚愎自负,力大无脑。若非丞相及傛华为其谋划,恐怕永远也没有出头的时日。 三皇子名卫璋,封瑞王。这位的母亲乃是王昭仪王薇,舅舅是卫国将军王光朝。另有一位姨母,乃是美人,其女便是之前所见的从芳公主。 此一脉,万不可小觑。 瑞王本人年少时便有多智之名,只日后不显。若说伤仲永,赵香枝是不肯信的。怕是这位瑞王心思阴沉,知晓要藏拙。待到他去了封地,果然美名不断传来,说是如何体恤民生,如何善待百姓。不过几载,封地上竟皆只知瑞王,不知皇帝与太子了。 另说卫国将军。此人倒也是个人物,当年谢浚广征北漠时,王光朝奉命攻打南夷。南人狡诈,又兼地形凶险、毒物横行,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将南夷拿下。 然谢浚光芒太盛,第一次出征便奔袭千里,善铸刀剑的昆吾部族都不能挡其锋芒,被他一举歼灭,从此开启他不败的神话。需知北人悍勇,大衍与之交战,鲜少有胜。谢浚的横空出世,让大衍朝上下沸腾。 在这样的光芒下,王光朝的胜仗就如萤火,毫不起眼了。 但凡武将,皆以马革裹尸为最大荣耀。但人之一生,欲壑难填,有了地位,便想着往上走。王光朝又怎能甘于谢浚之下?他出身贵族,谢浚不过是个奴隶罢了。 谢浚让他只是个卫国将军,谢清则占了他妹妹的后位,太子更是挡了他外甥的路,挡了他成为国舅的路。 赵香枝微微一笑,在纸上画了个圈。 雍王一脉不足为惧,怕这位瑞王,才是棘手。 盛夏至。月季花被晒蔫了,木槿满满缀在枝头。蝉鸣叫得人心烦,春琴嚷着要去粘蝉,赵香枝也由着她去。 她入夏便不怎么制香,只敞着窗,佩一串避暑香珠,窝在房中看书作画。 避暑香珠亦是她从手串空间中学的,制作倒也简单,无非是调和了白檀香、佛手香等数味香药,香粉入臼,加净水,起香印,搓香泥,搓合香珠,印模穿孔而成。 放在千盛阁中售卖,果然极受欢迎。 正闲着,管家赵文进来,说是京中喧闹,打听了才知二王已入京。 赵香枝算了算时间,笑:“来得真快。” 雍王卫琥入了丞相府,将披风解下,往下人手中一甩:“老三真是胆大妄为,半路敢拦截于我。” 刘准眉头一跳,忙问他:“可有受伤?” “外公放心,我是什么身手,还怕他那些三脚猫的杀手。”卫琥怒气冲冲,“只他实在张狂,居然还假模假样问我安好。着实可恨。” 仆从端上清茶来,刘准道:“喝杯茶,消消气。瑞王是个腹中黑的,你实不是他对手。眼下避其锋芒,寻他错处,不可伤及己身。” 卫琥一口将茶喝了,道:“我知,来前母妃已叮嘱过我。外公放心吧。” 他们还未说完话,便见刘思淮在外头探头探脑。刘准一见他就心烦:“你在那鬼头鬼脑做什么?还不来见过雍王。” 刘思淮笑嘻嘻地走进来:“琥儿,你回来了,小舅舅带你去玩好玩的。” 刘准眉头一跳,出声呵斥:“孽障,懂不懂规矩。” 卫琥摆摆手:“外公,一家人,就不多礼了。我也多年未见小舅舅,便同小舅舅亲近些才是。” “说得极是。”刘思淮笑嘻嘻地过来拉他,“爹啊,我带琥儿去见娘啊。” 刘准气闷挥手:“去吧去吧。” 瑞王卫璋见过皇帝后,便回了京中府邸,谁也未见,只教仆役将府邸再略打扫一番,按着自己的习惯布置了。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8 他立在中庭,仰头看着晴空,叹道:“西京的天,果然也是不同。” 皇帝自打那日见过二人,便不再理会,只一个分到王光朝麾下,另一个则成了丞相属官。自己则整日召见怀清,与他论道品茗。怀清自赵香枝处得了些香,每每论道时便点上,因着那香味不同于俗,皇帝极是喜爱,多过问了几句。怀清如实答了,也算是替千盛阁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 调令一下,二王及余人的脸都黑了,唯谢愈绷不住,回去后便同谢浚抚掌大笑。 “父亲是没看到他们的脸色,哈哈哈。咱们陛下真是位妙人,雍王到卫国将军那去,瑞王去给丞相跑腿,还说是让他们体会一下百官的不易。哈哈哈哈哈......” 谢浚摇着头笑:“咱们陛下那个脾气,从来就没变过。也是这两年平和了,才让人觉得他好说话。”他想了想,还是忍俊不禁,“罢了,估计陛下有什么思量,反正与咱们无碍。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他虽是武将,却向来温和,不怎么说粗话。大约也实在不喜这两派人,笃定了主意坐收渔翁之利了。 暑天愈发热了,皇帝带了一众人往清凉苑避暑,皇后自太子殁后便不曾出过长秋宫,因而不曾同行。辛美人却是兴致勃勃,收拾了不少衣物,带着卫璜伴驾。 皇帝不等他们上来,便叫了怀清,辛美人只好往后头辇上去了。 清凉苑自是避暑的好去处。湖水清平,绿树成荫,曲水荷香,风绕长轩。 经了一番人仰马翻的收拾,才各自安歇了。 翌日,雍王便精神抖擞地带人狩猎去了。瑞王则守在丞相处,听着丞相与百官议事,不时将奏事折子递出去。 刘准拈着长须,冷眼看着瑞王恭谨柔顺的模样。他在心中暗自叹息:这人心思如此深沉,倘若雍王有他的一半心思,他也不必如此费神。 又思及雍王在王光朝手下,不知今日狩猎会否出事,不免心惊肉跳。 好容易诸事皆定,雍王也返回,方才放下一颗心来。 雍王卫琥兴冲冲地去了承明殿,皇帝正同怀清说话,见他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做什么这么毛糙。” 卫琥咧嘴一笑,声如洪钟:“父皇,儿臣今日猎得一头白獐。” 史家谓:“白獐,王者刑罚理则至。”即白獐的出现,是帝王施行刑罚平正公允、合乎法度的一种自然感应。是人们心中的神物。【注】 卫琥发现白獐时心中狂喜,百般叮嘱众人不可伤它,费了不少劲才将它活捉了。原以为向来看重神迹的皇帝会很欢喜,却不曾想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吗?” 反是窝在皇帝身边的卫璜一脸好奇:“二哥,白獐是何模样?” 卫琥一脸不耐。他曾听闻,皇帝称卫璜有大造化。生在皇家,所谓的造化,除了称帝还有什么?因而对这位幼弟,他一向是厌恶的。 “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他恶声恶气地道。 卫璜往皇帝身边缩了一缩。皇帝拍拍他,对安奴道:“命人将小皇子带去辛美人处。” 安奴应下退去,皇帝又冲卫琥摆手:“这大热的天,也就你能在日头下跑。下去休整休整,晚上有宴,便拿你的猎物去。至于那白獐,往明珠池旁的兽囿送去。” 卫琥这才展颜应诺,退下前还瞅了怀清一眼。 这日天气闷得很,午后更是一丝风也无。各人往自己的居所待着,手中折扇不停。 皇帝年老,便嗜睡,午后总要睡上一个时辰。 正昏沉间,听见外头慌乱一片。 他不胜其扰,猛地睁眼,往榻上一拍:“外头吵些什么?” 殿外忽地一静,继而是安奴匆忙的脚步声。 “陛下......”安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皇子不见了。” 皇帝眸色深沉:“不见了便去找,在外头吵吵嚷嚷有何用。” “诺。” 辛美人焦急地团团转,手上的帕子拧成一团。她心中着实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儿子不见了,这孩子向来听话,从来不会乱跑。此刻明明是休憩的时间,她让明娇带他下去的,怎么会不见呢。 宫人来来往往,宿卫也在苑中搜寻,卫琥袖着手一脸不耐:“这热死人的天,净出些幺蛾子。” 卫璋也过来了,只站在一旁不说话。 头顶有闷雷滚过,静止的树梢忽而被突起的狂风吹折了腰。 辛美人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 一声雷鸣,倾盆大雨倏然而下。 一道嗓音穿透了雨帘:“找到小殿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取自百度百科= = 今天没有小剧场,这个算是过渡章吧,望天。 好的,我知道我天天都在过渡章,捂脸。 第20章 两年 两年后。 赵香枝的生辰刚过两日。而一月前,她与弟弟刚脱孝。 春芜正收拾着她的衣笼。两年过去,赵香枝的身量高了不少,之前置办的衣物大多不能用了,也是昨日裁缝才将新做的衣裳送来。 今年尚未入夏,天气就热得厉害,园里栽种的花木都不怎么精神。赵香枝心中担忧,早早令人购了冰块,又多购了粮食。也是怀清同她说起,今年怕是天灾不少。 她此刻正倚着水榭,扑面而来的风虽被水汽褪了些熏热之意,但仍带着火般。 她自及笄后便不怎么出门,商铺里的事只放给各位掌柜去做,自己每月对对账。原是族里又来人,说她一个女儿家,且服丧,成日里抛头露面,丢了赵氏一族的体面。 来人是族长赵礼信的妻子田氏,最是看重规矩的。赵香枝不爱与她冲突,笑着应了,至于说田氏提出的由赵氏族人帮忙管理商铺的事情,仍叫她拒了。 “人手都足了,掌柜的俱是父亲留下的老人,账册我每月也都看着,原也不是多大的生意,就不劳长辈们操心了。” 见田氏拉下脸来,赵香枝笑得柔婉:“老太太最是讲规矩的人物,我这铺里的人都是签了契的,没得自己毁约。想必老太太不会让香枝为难。” 田氏才冷脸回了。 赵香枝抬头看了看半空中明晃晃的金乌,叹了口气。她原想着今日出门一趟,这日头却让她望而却步了。 却听得一声“阿枝”的呼唤,她回了头,见是王传芳来了。 “你如何来了?”她讶异而欣喜。 因着田氏的话,她这两年也少见这些姐妹,也只王传芳来得略勤些,但说来也两三月未见,连她的生辰之礼也是托人送来的。 王传芳的脸上却不怎么欣喜,反倒有些郁郁。赵香枝拉了她坐在美人靠上,又命春琴去倒茶来:“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29 这大热的天,我都不敢出门,你怎么就跑来了。” 王传芳拿了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我这心中难受得很。” “怎么了?”赵香枝问她,“出什么大事了?” 王传芳那样的性子,寻常事都不会叫她烦恼的。 “阿枝,梅姐姐订了亲了。” 赵香枝一怔:“梅姐姐她......”又点头道,“是了,她这个年纪了,若是还没有消息,只怕一家子就麻烦了。” 大衍朝令,女子最迟十八便要嫁人,否则父母要受牢狱之灾。 王传芳拧了拧帕子:“但,梅姐姐她,她心有所属。” 赵香枝呆住:“这,如何说的?既然心有所属,何不让那人......” “她原是自个儿藏心里,谁知她心思呢。若不是我见她郁郁,硬磨了她说出口,怕她也是不会提的。”王传芳皱着眉,“我却后悔磨了她,竟让她想着见那人一面。” 赵香枝却叹,薛梅自来性子柔婉,也颇有些随波逐流的意思,却是头一次见她有这大胆的想法。 她想了想:“也不是不行。见一面也好,若那人也有这心思,岂不是一桩好姻缘?” 王传芳摇着头:“不成的不成的,必是不能成的。” 见赵香枝还要说,她便道:“阿枝,她心仪那人,便是国师。你说,这如何能成?” 竟是怀清道长? 赵香枝的脸色略微发白,倒也无话可说了。 且不说两人身份之差,单怀清是否认识薛梅,便难说了。 想到身份之差,赵香枝心中黯然。 她与怀清许久未见。自那日她想着怀清的话,这心里便有些不对劲。既觉自己想多了,又为自己那不由自主涌起的欢喜而惊讶。 那晚她辗转许久也不得眠,第二日眼下青黑,只躲在屋内补眠。那两支栀子却开得极好,香气侵染了她的梦境。 只不几日,白雪般的花瓣枯黄凋萎,也让她黯然神伤起来。 怕只是自己多虑,将一句话做了联想。况,他是御封的国师,自己不过是个失怙失恃的商户女罢了。 这两年,两人多以书信往来,怀清信中多公事,偶尔也提叶瑜如何。对自己却是从来不说的。赵香枝更是确信只是自己想得多,她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思虑繁多患得患失,终究还是将这初生的情思压在心底,未曾对人提起。 王传芳见她不说话,也不由叹了口气,对着水榭外发起呆来。 又往赵香枝身上一靠:“阿枝,这两年,姐妹们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原本那般热闹,现下竟只咱们二人。我家中也在为我相看,我满心不愿嫁,却无处可说。” 赵香枝低低一叹,握住她的手。 “我若是男儿身便好了。” 赵香枝抚着她的头发:“便是女儿身又如何呢,你不是最崇敬长邑公主么?她何逊于男子呢?我信我们家传芳,也是这么一位巾帼英雄。” 王传芳靠着她:“阿枝,只你最懂我。” 两人正说着话,春琴端了茶来:“小姐,薛小姐来了。” 二人一愣,王传芳坐起身来,蹙着眉:“阿枝,梅姐姐她......” 赵香枝拍着她的手:“将薛小姐请过来。” 薛梅打扮一向素净,行走时颇似弱柳扶风。她身量高,人又削瘦,大抵是心思重,脸上苍白得很。 “阿枝,传芳。”她见王传芳也在,愣怔之后便扯出笑容来,“你们怎么也不叫我一起。” 赵香枝将茶端给她:“传芳也才刚到,你们俩今日倒是不谋而合了。” 薛梅盯着那杯茶许久。她目光沉沉,透着股忧愁,但眼中又仿佛有微微亮光。 “阿枝,我来,是有事求你。” 赵香枝心中一跳,已想到她所求之事,不由苦笑一声。王传芳也想到了,遂出声:“梅姐姐,你别为难阿枝。” 薛梅转过视线来,直直地看向赵香枝:“阿枝,我知你与国师有联系。我只想见他一见,亲口告诉他我的心思。我已订了亲,日后再无相见的可能,我实在是......” “你既知自己订了亲,却要做这于理不合之事,还要让阿枝与你同担,梅姐姐,你如何变得这般自私?” “传芳,你素来不拘这些,如今怎的与那些满口规矩礼仪的婆子一般?”薛梅淡声道。 “你......”王传芳腾的站起身,却叫赵香枝按住了。 “梅姐姐,我帮你。”赵香枝道。 “阿枝!”王传芳拉住她的手,“你......” 薛梅盯着赵香枝,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多谢你,阿枝。” “待定好时日,我便让人传信给你。” 薛梅不再多言,喝了盏茶,便回了。王传芳心中气闷:“她怎么能如此呢?” 赵香枝微微一笑:“传芳,梅姐姐从来乖巧,她这一生仿佛为他人而活,只这次如此有勇气,我心中,实在很佩服她。” 王传芳愣愣看她。 赵香枝握着她的手:“你素来胆大,又总说这礼仪规矩束缚人,但你从来也不曾跳出这个圈。梅姐姐,哎,其实你我皆知最后的结局,她又怎会不知?不过是不想留遗憾罢了。身为姐妹,自是要帮她的。” 赵香枝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未曾在信上写明缘由,只说有事相商。她将信系在海东青腿上,放了出去。 这只海东青,是她十六岁生辰时,怀清送他的。说是早得了,只熬鹰费了不少时日。 赵蕴喜欢得不行,日日都要来看。但这鹰看来着实神俊凶猛,赵香枝总怕弟弟不知分寸,反被它伤了。她自己也不怎么敢近前,只这海东青对她却极为温顺,后来日子久了,赵香枝便也不怎么怕了,偶尔也将它抱在怀里顺毛。 见那矫健的身影成了空中的黑点,她幽幽叹了口气。 怀清的信回得很快,只一字“可”。赵香枝盯着那字看了许久,才叫人去给薛梅送信。 怀清坐在马车上,合着双目养神。 他与赵香枝许久未曾见了,接到她说相见的来信时,他的内心着实雀跃。 若说这两年,除他所图之事大有进展外,便是终究明了自己对赵香枝的心思。 他自幼长在道观,因着容貌昳丽而多有事端,倒也略明男女之情。只他一心向道,从未对旁人生出不一般的心思。 只赵香枝不同。 他们初见时,赵香枝虽年幼,却多智而有胆色。怀清从不知,原来女儿家这般柔弱的身躯之下,也有那般坚韧的意志与坚持。 他每与赵香枝多相交一分,便不由为她吸引更多。喜她品性,爱她智慧。 只他不敢多言,每每提笔,便要凝思许久,怕字里行间漏出一丝心意,叫她那七窍心肝查出分毫。最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0 后落笔的总是那些中规中矩的话,只将叶瑜的长进拿出来细细说。 他坐在车中,在脑子里勾勒她的身影。她大约又长高了,也许还是那般柔软瘦弱,必然是笑着的,唇像小小的菱角。他总见她穿着素服,不知道她穿其他颜色的衣裳是什么模样。 马车驶进了千盛阁后院。 作者有话要说:  怀清:笑笑主动约我见面! 香枝:笑笑是谁? 怀清:...... 作者:emmm,醉了,准备放下一章才发现自己把下一章的内容提要写上来了= =修改一下啦。 没啥曝光度啦,开始吭哧吭哧单机码字,谢谢收藏我的小天使,啾~不会坑哒~ 第21章 心意 怀清下了马车,见有个青年男子立在院中。 他长得虎背熊腰,相貌堂堂。虽穿着下人服饰,却没有仆从的模样,见他下车,便目光炯炯地看过来,极有一股煞气。 他快步上前,冲怀清躬身:“奴赵破军,奉小姐令,在此候国师。” 怀清目光微闪。 他自是知道赵破军的。 这人是赵香枝救下的。 赵香枝虽不怎么出门,每逢父母忌日,却总是要到朗岳观和父母坟前祭拜。一年前,她与赵蕴返程途中,遇见了昏迷的赵破军。 赵破军本不叫赵破军,他是个农家娃,打小被人狗子狗子地叫着。幼年时有个汉子常在村口讲故事,说的是他参军时的那些事儿。狗子每每跟那些闲人懒汉一起坐在那听汉子吹嘘。 汉子一开场总要讲到自己跟着大将军奔袭昆吾的故事。说大将军如何声东击西,如何千里奔袭,如何横刀立马斩敌首。他口中的大将军,实在是个体恤兵士,又果敢决断,又威风凛凛的人物。 狗子听得心向往之,回头就对家人豪言,要做个跟大将军一样的人物。 人人都笑他,一个农家娃,也想威震八方呢。 “大将军是奴隶出身,我农家娃怎么了!”小小年纪已经长得极高极壮的狗子瞪着一双虎目。 众人皆笑,有人逗他:“狗子啊,你要当大将军,这名字得改改啊。你说,以后你当了将军,皇帝陛下说,宣将军赵狗子,那多难听啊!” 狗子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缠着村里唯一的秀才老爷子给起了名。 “你志在沙场,便叫破军罢。破军化禄,先破后立。” 于是赵狗子成了赵破军。 怀清细细看了他一番,赵破军有些微别扭,不自在地站着。怀清微微一笑:“破军星,不错。” 说完就往里头走去。 赵破军摸摸鼻子,也不动弹,继续立在院中。小姐说过,除了国师,其他人都不能放进来。 立在门口的春琴春芜见怀清来了,忙道:“国师到了。” 便听里间一阵茶盏碰撞声。 怀清不由一笑,暗自揣测,是否许久未见,赵香枝有些紧张。便抬脚走了进去。 一眼见赵香枝往门口看来。 小姑娘果然长大不少,一双眼顾盼盈飞,带了点,慌张? 她见他进来,便极快地站起身来,不安地垂首绞着手中的帕子:“道长......” 怀清眉头微蹙,这才往屋中一扫,见有两个女子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担忧地看着赵香枝,又不时忧郁地扫扫另一人。而另一人则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潮红。 他心中明了,驀地有些无力。那面上就带了出来,罩了极重的寒霜。 “国师。”正是薛梅,缓步上前,冲他行了个礼。 他不说话,也未动。 “国师莫怪阿枝,是我逼着她帮忙的。她与我姐妹情深,不忍见我伤心。”薛梅也不在意,抬起身笑盈盈地看他。 怀清抿抿唇:“你是谁?” 薛梅脸上血色尽褪,又翻涌上来,胸口那股气让她不由咳嗽几声。 “我名薛梅。”她微笑着,“国师自是不知我的。” 不等怀清答话,她继续说道:“我请阿枝约国师来此,不过为着私心。我自知一厢情愿,却总想着,若不叫你知道,总是心有不甘。国师,我心悦你。” 王传芳震惊地看着薛梅。她万没想到,薛梅竟如此胆大,如此直白。她看着身如蒲柳却坚定果决的薛梅,总觉得是第一天认识这位打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薛梅不顾怀清脸上寒色,仍旧是仰着头看他,目光有些贪婪,有些悲哀:“自阿枝生辰那日,我见国师一面,从此不可自拔。我为商户女,自知身份不可攀,却仍避着家中说亲,总盼有一日,能侥幸得偿所愿。终归是我痴心妄想。我已订亲,此次不过是我孤注一掷,想着至少能站在国师面前,亲口对国师说一声喜欢,也便够了。” “国师如苍穹明月,薛梅自知这番心思如水中捞月,可望不可及,但若我为国师生命中表白第一人,也不枉我此生。” 赵香枝身子一颤,胸口一恸。怀清听薛梅这话,更是觉得难以释怀。 然薛梅并未给他驳斥的机会,转身奔出了屋。 “梅姐姐!”赵香枝和王传芳都叫着,就要跟着出去。怀清伸手握住赵香枝胳膊,王传芳急急冲了出去:“我去找她,阿枝你别管。” 赵香枝叫怀清拦住,一时间局促不安。垂首了半晌,才声如蚊呐:“抱歉,道长......” 怀清良久不答,见她愈发紧张,不时拿眼神偷瞄他,不由长叹一声:“你啊......” 赵香枝心中一颤,只觉这叹息透着无奈,还有一丝,宠昵? 怀清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头顶。赵香枝茫然地抬起头,迷惑地看着他。 怀清见她,眉眼盈盈若水,芳颜皎皎胜雪,不由心如擂鼓。好不容易挪开视线,自袖中掏出檀木小盒来:“生辰礼。” 赵香枝伸手接过:“是什么?”便想打开。 怀清脸上微红,伸手拦了:“回去再看。” 赵香枝乖巧地点点头,将盒子拢到袖中。 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赵香枝有些不安,思索良久,才斟酌着解释:“我与梅姐姐,是极好的姐妹。我不忍见她伤心,就......” 怀清打断她:“我知。不会怪你,你一向是个善良的。” 赵香枝抿抿唇,又道:“你知她的心意了,要如何?” 怀清挑眉:“与我何干?” 见赵香枝看他,他淡淡道:“她不过一说,我不过一听。不过一面,便知我是哪样人吗?这喜欢未免冲动了些。” 赵香枝心中暗叹。大抵天下男子皆如是,不信这世上所谓一见倾心,与品貌无关,与心有关。 但她仍忍不住出言:“道长哪样人?道长这样人,任谁都会喜欢的。” 怀清目光一闪,凝视着她:“我是哪样人?”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1 不等香枝答话,又问:“你呢?” 赵香枝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话是何意。顿时脸上霞晕顿生,羞得连耳根脖颈都泛起了红。 ...... 马车轱辘,缓缓行过青石路面。赵破军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握着缰绳,懒懒散散漫不经心地赶着车。 赵香枝坐在车中,春芜曼声同她说着话:“王小姐追上薛小姐,两人同回了。奴同陈栓一起送她们回去的。” 陈栓是千盛阁的伙计。 赵香枝却有些魂不守舍,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春芜同春琴对视一眼,春琴冲她眨眨眼,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不再多言,反身收拾起马车上的物事来。 赵香枝心跳如鼓,反复地回想怀清的话,以及他说话时的神态。 他的目光那般认真诚挚,仿佛要看进人心里。 她蓦地呻///吟一声,将脸埋进手里。 倒将春芜春琴吓了一跳。 过了半晌,她抬起头来,脸上红晕褪去,依旧一脸冷静的模样。 “赵破军。”她喊。 “小姐,何事?”赵破军轻挥了下马鞭,瓮声瓮气地答道。 “我送你去温陵侯府如何?” 马儿猛地嘶鸣一声,停顿下来。因着突然,赵香枝主仆不由往前倾了倾,幸好抓着彼此,才未滚成一团。 “赵破军,你......”春琴恼怒,不由喊起来。 而外面只传来赵破军颤抖的声音:“小,小姐,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赵香枝止住春琴,道:“自是真的。” 马车一轻,想是赵破军跳下马车,继而响起他的声音:“奴谢小姐!奴给小姐磕头!” 赵香枝忙让春芜去拉,春芜掀开帘子,恰见赵破军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头。路上行人好奇驻足,议论纷纷。 “你快起来。咱们家不兴这套,快起来家去。”春芜忙劝阻道。 赵破军喜笑颜开地爬起来,挠着后脑勺:“奴,奴实在高兴!” 便命春芜进去了,自己跳上马车,兴奋地扬起了鞭:“小姐坐稳了,咱快快家去。” 主仆三人往后一仰,回过神来,不由相视苦笑。 “这呆愣子......”春琴轻声抱怨道。 到了家,赵香枝将春芜春琴挥退了。两人告退后,相携着匆匆出去。 春琴凑到春芜耳边:“我瞧着,小姐和国师呀......” 她伸出两个大拇指,碰了碰,神秘兮兮地笑起来。 赵香枝倚着窗,发了半天呆。才从袖中拿出那檀木盒子。 盒子略长,有些微宽。她摩挲片刻,才打开来。 见当中一枝玉钗,通体雪白,顶上雕着大朵的栀子,花瓣重重相叠,雕工精巧大方,那花儿栩栩如生,仿佛能在风中颤抖。 她心中想起及笄那日,他摘了一朵栀子,想为她簪上。 她将玉钗拿起,放在手心把玩。待要将盒子放下,又觉盒中似有响动。 赵香枝心念微动,摸索着将放置玉钗的上层掀开,果是其下另有空间。 里头躺着一个木雕小人。细细的柳叶眉,圆溜溜的猫儿眼...... 赫然是她赵香枝。 未曾察觉自己脸上的笑意,她将玉钗插入发中,又将那小木人拿起,细细摩挲那纹路。 待视线挪至铜镜,见镜中模糊地印出一张两颊生晕的俏丽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说这名字太正经了,我想了好几天,昨晚做梦都梦见了。 不过不记得梦里起了啥名字,好像是八个字。 早上灵机一动,不然叫《道长请点香》? 其实我本来想的是《道长请上香》orz 作者:哎,你们怎么这么磨蹭呢?为啥还不告白呢?搞这么含蓄做什么? 小香枝&怀清:......问你啊! 第22章 喜事 寻常在府中的日子是极无趣的,无非看账看书制香,或与丫鬟们闲话。所幸赵香枝是个惯于自我排遣的,倒也不觉得如何。 这日她难得拿了针线,想绣个香囊。 她的针线手艺是从赵母李氏静飞处学来的。不算精,也看得过去。只是她极少做。因而春琴春芜见了,都有些讶异。 春琴转念一想,不由抿嘴偷笑,拉着春芜也围在赵香枝脚边做起针线活来。 “要说呀,钱婆子说的书可比外头酒楼里的说书人好听。”春琴捻着线,边同春芜闲话起来。 她说的钱婆子,是二门上的看门婆子。 “如何说的?” “那外头的说书人呀,不是说的战场杀敌,便是说的神仙精怪,只那等闲汉子爱听,咱们小女子的,哪里觉得好听呢。钱婆子就不一样了,净说些书生佳人、公子小姐的,反正我是极爱的。” “你倒是会躲懒,我都不曾去听过。”春芜横了她一眼。 “春芜姐姐人好。”春琴冲她眨眨眼,“不若我说书给你听?” 春芜看了赵香枝一眼,恰赵香枝抬起头来。见春芜看过去,便笑:“你们说着,我也听着。” 春琴便兴奋起来,拉着春芜道:“春芜姐姐,你可知道,那两情相悦的人呀,都要互赠些礼物的。” “比如呢?” “比如呀~”春琴拉长了声音,“比如这亲手绣的香囊呀、荷包呀~” 赵香枝手下一顿,抬眼见春芜春琴偷觑她,一脸促狭的笑意,顿时明白这两个胆大的丫头是在调笑她。 她面上一红:“看来我对你们真是太放松了,编排到我头上来了。” 春琴笑嘻嘻地道:“小姐,咱可没有呢,钱婆子确实是这么说的呀。” “你还说。”赵香枝佯怒,“再说便到院里站两个时辰。” 春琴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敢说话了。这样的天,站上一盏茶的功夫,怕是身上的皮都能起了。 春芜撞了撞她胳膊,两人偷偷笑起来,赶紧再埋下头去穿针引线。 独赵香枝停下手中的针线,掩饰般地捧了卷书看起来。脸上倒是红晕未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春芜抬头,稍微转了下脖子,恰看见个留头的小丫头在外间探头,见她看来忙冲她招手。 赵香枝也见了,淡声道:“在外头做什么呢?有话进来说。” 那小丫头忙低着头进来:“奴秋桐,见过小姐。” “何事?” “回小姐,二老爷二太太来了。” 赵香枝蹙起眉。春芜春琴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不屑与担忧。 赵香枝挥手让秋桐退下,捧了书道:“我这二叔,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是又赔了多少银钱,想要我代还的?” 春芜春琴收拾了针线,又捧了衣物出来,准备给赵香枝拾掇拾掇。 赵晋之和妻子廖氏卿和坐在堂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2 中等候。廖氏自打进了赵府,便在不停地打量,此时坐下来也不停歇:“你这侄子侄女真是好命,一个丫头一个小子,住这么大府邸。” 赵晋之白了她一眼:“眼皮子浅。” 廖氏哼了一声:“你倒是不浅,可惜连这样的府邸你也住不起。” 廖氏是京中六品小官家中的庶女,本身家境不富裕,嫡母又是个心窄的,虽不虐待她们,却也不曾管过。她自幼见识少,只在那一方后宅,除了知道有些东西要捏在手中,其他一概是不懂的。 当年赵家老爷子为幼子前程,各种谋划,求娶廖氏盖因她为官吏之女,虽是个庶女,好歹也是层关系。廖家因赵家富有,又对这个女儿并不看重,两边一合计,便都成了。 只赵晋之是个无用的,文不成武不就,赵老爷子一心想着摆脱商户的身份,将这希望寄托在幼子身上,眼见无望,只好教他经商。赵晋之却也没这天分,赵老爷子去后,两边分了家,不久后二房便败落了,连房子都分割了一半出去,一家人缩在几间屋子里。 当初大房分出来,只得了少少一点财富。赵肃之几可说是白手起家,创下这份家业。他有了资财,便慢慢讲周围房子买了下来,耗费了数年时间,建成这座府邸。虽说不大,胜在精巧,每一处都叫人耳目一新。 廖氏眼馋得紧,不由在心中幻想,这府邸将是他们家的了,倘若搬了进来,要如何安置。 赵香枝进了堂中,就见这夫妻二人一个若有所思、一个四下张望。她心中厌烦,却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二叔、二婶。”她款款走进来,“久等了。” 赵晋之连忙堆起笑:“枝丫头说的哪里话。是二叔上门没事先说。” 廖氏也满脸笑容:“是啊,枝丫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赵香枝微微一笑:“叔叔婶婶不怪我,那自是好的。请喝茶。” 春琴端了茶给赵香枝,春芜则为二人续上热茶。 赵晋之也没顾得上喝:“枝丫头,二叔此次来,原是有件大喜事要同你说。” “喜事?”赵香枝好奇地问,“喜从何来?” 赵晋之嘿嘿一笑,捅了捅廖氏。廖氏便笑着说:“我们枝丫头虽守孝多年,到底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前儿个可有不少人到婶婶这打听。我和老爷想着,以我们枝丫头的品貌,那是做王妃都使得的,便都给拒了。” 春芜春琴听她说了个开头,那脸都拉了下来。赵香枝倒是依旧一付笑眯眯的模样,只盯着看廖氏往下说。 “昨日呀,这雍王府上提了聘礼来,说是要纳我们家枝丫头为侧妃呢。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廖氏笑眯了眼,“枝丫头,这可是你的福分到了,这雍王可是二皇子,太子没了,可不就......咳,到时候,枝丫头可别忘了二叔二婶的好。” 春琴怒气冲冲就想站出来,春芜忙将她一扯。她们站得偏,赵晋之夫妇并未看到举动。赵香枝却仍旧不慌不忙的,慢吞吞喝了口茶,方道:“二叔,我父亲曾对我说,他对祖父说过,来日他娶妻生子,必要定下家规,男子不纳妾,女儿不做妾。” 赵晋之脸上一僵。 他母亲是父亲宠爱的妾室,几可说到了将要宠妾灭妻的地步。他大哥赵肃之眼见因着一个妾室扰得家宅不宁,便生了这样的慨叹,更是在一次纷争中直接对父亲吼了出来。 他对这话当然是嗤之以鼻的,只没想到大哥竟然当真定了这家规,还让赵香枝拿出来当借口。 廖氏却是不知的,但见夫君脸色尴尬僵硬,心想大抵是真,便道:“这如何能一样?那可是雍王殿下的侧妃。” “侧妃便不是妾了吗?”赵香枝淡淡道,“恕香枝不能答应。” 赵晋之拍了拍桌子:“你一个姑娘家,二叔念在你没了父母,好心为你打点,还将这事拿来告诉你。若换了旁人家,直接将你嫁出去也是有的。你倒好,拿这态度来对二叔。” 赵香枝慢条斯理地抚着袖子:“二叔,非是我拿乔,实是家规在身。” “枝丫头,听二婶一句话。你守孝这么多年,耽搁了不少时日。眼下都十七了,若明年还未有信,这官司可不好惹。那雍王的侧妃,比平民家的正妻,那可不是好了一星半点。你女儿家家的,又盘着这么大的营生,若没个手眼通天的人护着,日后可如何是好。”廖氏忙拉过将要暴怒的赵晋之,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任他二人如何说,赵香枝只咬着家规不松口。 赵晋之实在是恼怒异常。他本以为这一趟十拿九稳,只要这事做成,他便是雍王的功臣,赵家这财富虽没法全然到他手上,从雍王手中漏出一星半点,也足够他享福。谁想这个死丫头,竟然如此冥顽不宁。 他站起身来:“聘礼我已收下,再无退回的道理。你父母不在,我就是你唯一的长辈,这家我当得。你若不听,我便告你个忤逆不孝。” 赵香枝待要回话,便听得一道满含怒气的声音:“你当得谁的家?” 赵蕴像阵风般从外头跑了进来。 他本在房中读书,听说二叔二婶来了,担心他姐姐吃亏,便赶了来,恰听见赵晋之的话。 “二叔当得谁的家?我和姐姐虽称你二叔,但两家早分开了。若我家没个男丁,我姐姐叫你做主,旁人也无话可说。但这家有我赵蕴在,我便是家主,这家我当。”赵蕴护在赵香枝身前,一双清亮的眼瞪着赵晋之。 赵晋之气得一个倒仰,跳起来指着赵蕴就要骂,猛一打眼瞧见赵蕴,那气势顿时去了一半。无他,只因赵蕴像极了他那死去的大哥。他对这个大哥实在是有阴影,最是个有胆色的,家中谁都不敢惹他赵晋之,唯有赵肃之,每逢他一犯错,抓起就打,也不管赵老爷子如何叫骂。 廖氏扶了他一把:“赵蕴,你眼中有没有长辈?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赵蕴冷哼一声:“长辈有个长辈的模样,我自然敬着的。若没有,哼。”他冷冷地看着二人,“二叔二婶,你们说的这事,我不同意。我姐姐的婚事,自有我和我姐姐做主。不劳你们二人费心。你们也管不到咱家头上。出去说也逃不过这个理儿。” 也是事实。赵家大房并没有绝户,赵肃之一死,赵蕴便是名副其实的家主。二房不过是分了家的,仗着长辈的名头,可以说话,却无法做旁人家的主。 赵晋之气得直喘粗气,廖氏抖抖索索,半天才道:“这聘礼都收了......” 赵蕴冷笑一声:“谁收的?我家可没收。哪家收了哪家嫁去。” 又一抬下巴:“赵破军,请我二叔二婶回去。今日午膳准备的不多,不留二叔二婶吃饭了。” 赵晋之二人还要说话,赵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3 破军已经走了过来。他素来敬重这两位小主子,又兼赵香枝说要送他去温陵侯府,心中更是对她感恩戴德。对这两个小主子的所谓长辈,他也是听家中下人提起过的,心里厌恶得紧。 不待二人说话,便将人提溜了出去。他力气大,揪着二人衣领的样子分外好笑。 赵蕴冷着脸看他们出去了,这才泻下气来,转身看着赵香枝:“姐姐。” 赵香枝温柔地看着他,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姐姐的小蕴儿,真的长大了呢。” 第23章 阳谋 赵晋之同廖氏狼狈地回了府。廖氏连声道:\"太过了,实在太过了。竟然敢如此对待自家叔婶。\" 赵晋之闷头喝了盏茶,满脸郁色。 赵莲如在旁续上热茶:\"母亲莫气,且同女儿说道?\" 她是二房次女,年十六,生得亦是花容月貌。且她自来聪慧,赵晋之俩口子极为宠爱她。 廖氏遂将事情说了一遍,又看向赵晋之:\"老爷,你看这事如何是好?雍王那边咱们已经应下了,这没做到的话,怕是……\" 赵晋之冷声道:\"还能由得她们姐弟?\" \"老爷待如何?\" \"叫族里出面。\" \"父亲,怕是不妥。\"赵莲如道,\"父亲难道不知,族里更看好瑞王殿下?\" 赵晋之脸色一变:\"赵春来那老货……\" \"本来,以隔壁的家世,外公出手,叫她那铺子开不下去,也便是了。偏她在温陵侯那挂了名,听闻也入了皇帝陛下的眼。怕是连雍王殿下也不愿直接出面,这才找了父亲。\"赵莲如慢慢地分析着,\"父亲,这事儿是真棘手。\" 赵晋之脸色铁青:\"不过一个臭丫头……\" 赵莲如低垂了眼眸,敛下眼中的妒意:\"谁让她握了那么大一笔财富,据说连太子殿下的私产都是她家打理的。\" 这却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风声,也是这两月才有的,叫不少人心思浮动。 赵晋之起身踱步,越想越是心焦:\"不行,这事必须得做成。\"他狠了狠心,\"实在不行,叫人劫了她,直接献予殿下。甭管是哪样的女人,一旦和男人成了事,哪里还在乎什么其他的。\" 赵莲如道:\"但雍王殿下瞧来并不愿闹大,倘若……父亲可有想过,雍王殿下要的,至始至终也只是赵家财富而已,赵香枝其人,实则无关紧要。\" 她的眼中闪过狠厉:\"毁了赵香枝,除了赵蕴,赵家的财富除了父亲你,还有谁能继承?到时候还怕雍王殿下怪罪吗?\" …… 瑞王卫璋正往淑林宫去。他刚从云城回来,见过皇帝后便往自己母妃王昭仪处来。 他边走边思索着。时隔数月再见皇帝,只觉他老得厉害。半卧在榻上,呼吸都沉了几分。景明殿里那隐隐透着的腐朽的意味,叫他心中有些不安,又有些窃喜。 \"哟,这不是瑞王殿下嘛。怎么,赈灾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捞着什么好处?\"一道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卫璋淡淡点头:\"辛婕妤。\" 宫装丽人带着一队侍女,将道路都堵了。卫璋冷眼看去,辛婕妤漫不经心地摇着团扇,一脸似笑非笑。她身后的宫女盈盈下拜,动作神态恭谨,挑不出一丝一毫差错。 辛婕妤辛蔻好整以暇地理了下鬓发:“殿下往昭仪姐姐那去?” 卫璋点点头:“许久不见母妃。” 辛婕妤笑:“昭仪姐姐好得紧,日日含饴弄孙的。诚皇孙瞧着确实惹人怜惜。” 卫璋脸色阴沉。他成亲数年,不知为何子嗣艰难,至今也只得了卫诚一子,却是个体弱多病的,常年的药罐子。他此次往云城赈灾,怕底下人伺候不周,特意将儿子送到宫中,由母亲代为照看。 “辛婕妤如此关怀,本王实在感激。瞧着日头已短,本王先去看望母妃,慢待辛婕妤,还请见谅了。”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径自走了。辛婕妤身后宫女往两边退,埋头送他离去。 辛婕妤摇着团扇,冷笑着看他离开:“装模作样。” 卫璋进了淑林宫,王昭仪正坐在位置上揉额头。听他进来,便放下手迎上来:“璋儿,你可算回来了。” 又拉着他细细看,心疼道:“瘦了,黑了。” 卫璋笑着拉她坐下:“我没事。母妃,你头疼又犯了?” 王昭仪气道:“还不是那个辛蔻。” 卫璋目光一闪,听王昭仪抱怨:“简直是条疯狗,逮谁咬谁。成日里到我这来冷嘲热讽,见天跟我说诚儿怕要不好。我呸。她儿子死了,她恨不得全天下的孩子都给她儿子陪葬。” 卫璋冷冷一笑:“也是个可怜人。” “她可怜?”王昭仪道,“她若可怜,全天下就没可怜人了。” 她道:“璋儿,莫同情她。她疑心你四弟是你害死的,这两年仗着陛下宠爱,不知冲你我使了多少绊子。早晚有一天,我要她死得很难看。”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庞扭曲着,好似恶鬼。 卫璋捧着茶淡声道:“我自是不会同情她。只不过,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了她这样的认知。” “左不过是你二哥那边的人。”王昭仪冷静下来,“眼下除了他,也没旁的人了。” 卫璋仍旧摇头:“母妃,你错了。” 他站起身来,沉声道:“这么两年,母妃你在宫中不曾察觉,我那太子哥哥的阴影,从来也没散去过。” 王昭仪蹭地站了起来:“他一个死人……” “是啊,一个死人。”卫璋苦涩一笑,“我们敌不过一个死人。” “不说父皇,不说温陵侯,那些大臣里,没有忘记他的人多的是。无论我做什么,都要同他比。我明明已经做得够好了,这两年我将二哥都压了下去,可在他们眼里,我依旧比不过一个死人。” “他们当中,效忠他的多得是。更何况,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卫谨!母妃,我们的敌人不仅有二哥,还有卫谨。” 王昭仪后腿一步:“不,不会的。没人找得到他,他肯定已经死了。” “他必定是没死的,必定还在某处看着这西京。温陵侯不会让他死,我的好姑母,好姐姐,都不会让他死。”卫璋满眼戾气,“但我手下那群废物,完全找不到他的踪迹。” 王昭仪踱了几步:“找不到,那就毁了他。” “母妃?” 王昭仪冷冷道:“璋儿,辛蔻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卫璋一愣,忽然道:“母妃,你是想……” “没错。”王昭仪满脸狠厉,“既然辛蔻的儿子可以不是陛下的血脉,太子当然也可以不是。太子一旦不是陛下的血脉,所谓皇孙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4 ……” “母妃,你疯了?”卫璋满脸不可置信,“一旦开了这个口,整个后宫都会乱的。不管是谁,我也好二哥也好,都会被卷入其中。” “管不了那么多了。”王昭仪道,“至少把辛蔻给除了。” “不行,母妃,我不同意。”卫璋道,“辛蔻不过是个小角色,母妃,稍用点手段就能除了她。但,卫谨的事,我们再慢慢斟酌。” 见王昭仪还要再说什么,卫璋道:“母妃,你听我一句劝。辛蔻的事,也无需咱们操心。母妃,若有时间,您记得去向皇后请安。” “璋儿,你明知道母妃见那谢清就生气,你怎能……” “母妃,你只需如此……”卫璋凑到王昭仪身边轻轻说着。 …… 辛蔻回到云林宫。 辛夷将一盏蜜香露放在辛蔻手边:“辛婕妤。” 辛蔻慢悠悠喝完蜜香露:“让人查查,他们娘俩又有什么阴谋。” 辛夷恭敬地道:“是。” 挥手让辛夷退下,辛蔻靠在榻上发呆。 蓦地流下两行清泪。 她的儿子,卫璜,在两年前那个暑天,溺毙在明珠池。她和卫璜的近侍宫女被皇帝杖毙,她伤心欲绝生不如死。若不是辛夷,恐怕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辛夷是皇帝给她的大宫女,是她的同乡,在那段时间里,辛夷给了她许多慰籍。也是她对辛蔻道,小皇子一向乖巧听话,怎么会在那么热的暑天,偷偷跑出去看所谓的白獐。 她原是疑心雍王卫琥的,毕竟是他猎来的白獐。辛夷却觉得,雍王并没有将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的本事。 “辛美人,奴觉得,还是瑞王殿下更为有嫌疑。”辛夷附在她耳边,“毕竟,大家都知道白獐是雍王殿下所猎,岂不是太明显了吗?” 辛蔻已经六神无主,丧子之痛让她无力去思考,她急需转移视线。雍王也好瑞王也好,或许是其中之一,或许是两个一起,总之,都要为她的儿子的死付出代价。 辛蔻默默合上眼。阳谋也好,阴谋也罢,那些人,她都不会放过。 第24章 劫持 春芜春琴正忙碌着为赵香枝梳妆打扮。 前日里赵香枝往温陵侯府递了帖子,预备上门拜访。寻常如赵家这般家世,打侯府旁边经过都要屏息凝神,半分也不敢接近。只赵香枝毕竟不同他人,也算得上与温陵侯府共事过,是以帖子一递,立刻便得了回信。 春芜原想为她梳一个高耸的飞仙髻,却叫她阻了:“梳个垂挂髻便是。” “小姐,此次原是去见君侯,怎可如此敷衍?”春芜急道。 赵香枝淡淡一笑:“我是去见长辈,又不是去选夫郎。” 春琴在旁噗嗤一笑:“春芜姐姐,就听小姐的吧。” 最后,也只穿了件郁金纹绣襦裙,梳了个娇俏可人的垂挂髻,俏生生的模样极为可爱。 赵破军亲自套了马车,一起去温陵侯府。他内心雀跃无比,只想快些见到大衍战神,因而那马车行得极快,所幸异常平稳,免了赵香枝主仆的颠簸之苦。 赵香枝用团扇遮了脸面,在春芜春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赵破军跟在他们身后,激动之余仍不忘警醒地看顾四周,让守在门口的守卫不由在心中点头。 温陵侯府是皇帝特赐的府邸,占地极广,赵香枝下车时眼角余光往两处望了望,只觉竟看不见两处人家,都叫侯府的围墙遮蔽了。待到入内,便有等候的小轿,刘嬷嬷站在一旁冲她笑。 “嬷嬷。”赵香枝冲她扬起甜软的笑容来。 刘嬷嬷上前来,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瞧着可比先前瘦了些。” “我长高了呀。”赵香枝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嬷嬷瞧着是也不是?” 刘嬷嬷掩嘴一笑:“好姑娘,果然长高了些。侯府地大,快上轿子,君侯他们可等着呢。” 赵香枝忙跟着她往前走。 春芜春琴跟在轿子两侧,秉着呼吸不敢说话。最后却也抵挡不住好奇心,悄悄四下张望起来。 侯府虽大,瞧着却并不富丽堂皇。石子花木,摆放生长得极为随性自然,透着股武将独有的豁达豪迈来。春芜春琴时常听说温陵侯的事儿,如今见了这侯府,觉得果然也只有温陵侯那般的人物,才住得了这样的府邸。换了旁人,大约附庸风雅的多,却忘了景致总是自然情趣才能引人欢喜。 行了约莫两刻钟,刘嬷嬷请赵香枝下了轿:“君侯每逢热夏,这寒症便能好上许多,便也能出来走走。夫人原想着让小姐去后院,君侯却执意不肯,要在正堂见小姐。” 赵香枝笑道:“君侯将我视同可商大事的儿郎,夫人却觉得我是自家亲人,香枝何德何能,得两位长辈这般看重。” 刘嬷嬷不由点头:“小姐聪慧如此,谁能不看重呢。”便笑着引她入了正堂。 谢浚身上披了件轻薄的披风。这在他身上已是穿得少了,与他人相比却显得厚重了些。这暑热持续已久,旁人恨不能袒胸露乳,只他寒症颇重,这天气于他却是极舒适的。 温陵侯夫人杨氏坐在他旁边,与他双掌交握,时不时低语几句,夫妻二人显得极为亲密。 下首则坐了三个小郎,及一名极为美貌的女子。 赵香枝进门后略一打量,心中大概有了数,便由刘嬷嬷领了上前去。 “君侯,夫人,赵小姐到了。” 赵香枝待刘嬷嬷话音刚落,便盈盈下拜:“香枝见过君侯,君侯夫人。” 谢浚摆摆手:“快别多礼。” 赵香枝还未起身,便被人抓住了胳膊:“常听舅公舅舅说起赵小姐,快叫我瞧瞧是如何样子的。” 赵香枝被她拉了起来,入目是一张俏丽的美人面,眉毛浓淡得宜,略微上扬,显得有些凌厉,那眼睛是丹凤眼,眸色极深。美人儿似笑非笑,眉目张扬,看起来如同一团火般热烈,但赵香枝看见的却是她眼底隐藏的极深极致的冷漠,这团火中包裹着极寒的冰。 “你这丫头,可别吓坏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座上的杨氏笑道,“枝丫头,莫怕,这是和丫头。” 赵香枝温柔地摇摇头:“自是不怕的。隋和姐姐安好。” 杨隋和眨眨眼,哈哈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我喜欢你这性子。”说完拉着她往旁边坐,“你来,坐我旁边。” 赵香枝也不扭捏,在她身边坐了,又听她一一介绍:“那对双胞胎,便是我两位表兄了,左边是谢征和,右边是谢征卿。这个是我弟弟,杨隋安。” 赵香枝要站起来见礼,又叫她压了下去:“咱们家没这麻烦事,你安心坐着。” 赵香枝见谢浚及杨氏都是一脸慈祥笑意地看着他们几人,便也安稳地坐着,与杨隋和等人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5 相互说了几句话。 谢浚略咳了几声:“枝丫头,我这般叫你无碍罢?” 赵香枝双目温柔,满是孺慕之情:“自是不碍的,长辈原都如此称呼我。” 谢浚目光更见和蔼:“你说要送我一份礼?是什么?还是药香么?” 杨隋和在一旁叫起来:“阿枝,我不要那香,你给我点蜜香露可好?你这蜜香露可真是千金难求。” 杨氏嗔道:“你这丫头,哪有这样找人要礼物的。” 杨隋和眨眨眼:“舅公不也这般直爽?” 谢浚哈哈大笑起来:“舅公脸皮厚,哪像你们小丫头,皮薄得很。” 杨隋和满不在乎:“我的脸皮也不薄呀,随的舅公。” 赵香枝坐在一旁看他们言语随意,心中满是羡慕。曾几何时,她们一家也是如此温暖随心,祖母宽厚,父亲随和,母亲慈爱,幼弟调皮。她不由得出了神。 “阿枝?”杨隋和见她发呆,便推了推她。赵香枝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君侯府中实在与我所想不同,不由愣神了。” 杨氏温柔地看着她:“你来咱们家,便也不用多礼,跟他们兄弟姐妹们一道,由着性子才好。女儿家家的,就是要娇宠任性些,他们兄弟若是欺负你,便同我们讲。” 赵香枝见谢家兄弟和杨隋安冲着杨氏撒娇说不敢,不由也笑了起来。这笑容却没半分故作矜持,而是随性开怀,叫杨隋和都看得不转眼。 她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忙转过脸来:“君侯,我要送的礼,是个人。” 见谢浚好奇,便扬声叫赵破军进来。 赵破军手脚都有些不知往哪摆,一进门兜头便拜,声如洪钟:“奴赵破军,见过大将军!” 杨隋安吓了一跳,靠在姐姐身边:“这人声音真大!” 杨隋和目光炯炯:“好苗子!”又捏了下弟弟的脸,“小安,你可真胆小。” 谢浚仔细打量跪在堂下的人。眼前又浮现起那句话:“破军星不日将至府中。” 他看了赵香枝一眼,小姑娘笑盈盈的:“他名赵破军,并非是我家奴仆,原是我在途中救起的人物。他乡中遭逢大难,流落草莽,落地为匪,所幸怀着一腔报国的忠义之心,并未草菅人命危害百姓。但也正因为此,为匪中他人不满,落得重伤而逃的地步。” “我见他武艺颇高,忠肝义胆,不忍见他沦为奴仆。君侯,赵破军之心,在广袤北漠,在瀚海银沙,雄鹰之心不可拘,万请君侯收下他,至于日后他有何造化,那便是他的命了。” 谢浚复又低头去看赵破军,恰见他抬起头来。那凌厉的黑眸子里头含着渴望,还有那隐忍。他心中一震,想起多年前,那个舞着马鞭的少年,指着天空对另一个少年道:“殿下要这天下太平,不受外族侮辱,我便为殿下踏马出征,打得他们再不敢入我中原半步!” 他微微笑起来。他这一生,得遇伯乐,得以征战沙场驱除外侮,此生已然无悔。但他也因这伯乐,拘了独子在身边,磨得他去了自他血脉延续中得到的壮志雄心。谢愈已然无法再上那战场,而他从不认为北琷及北漠其他部族会安心龟缩关外。 他从前为皇帝立下的守护大衍的誓言,怕再过几年,就无法再坚持了。 既如此,就再为他,为大衍,再创一个新的战神吧。 …… 日头过西,赵香枝主仆才从温陵侯府中出来。赵破军留了下来,谢浚令府中一名军士送她们归家。 马车辘辘行过千盛阁,春琴跳下去拿了盒檀香来:“小姐吩咐,趁现在日头尚早,往西山去一趟。” 西山便是赵家父母的长眠处。 那军士早得了君侯的命令,因而并不反对,驾着马车便往城外去。 因着暑热,外出的人极少。越要往西山去,就越是萧索冷寂。马车内俱是一片沉默。 忽听得马儿长嘶一声,猛地停了下来。耳边听到那军士喝问:“尔等何人,敢拦侯府家眷的马车?” 有极为粗砺的声音,带着股阴狠笑意:“什么侯府家眷,不过是个商户女。我们山匪,可不就是做这生意的。” 旁边有人附和着笑:“赵家富可敌国,听说都掌在这小姐手上。赵家小姐,你若乖乖将银钱奉上,我们就放你走,如何?” 又有人笑:“别啊,要我说,也不必如此麻烦,不如老大就以这天地为媒,娶了赵家小姐,如此财富美人都有,咱们何必再做这山匪,搬城里住去便是。” “有理有理。老大,不如我做这管家?要不铺子里的掌柜也行啊。” 他们说得肆意,那马车里却一点声音也无,便是那军士也只是稳稳坐在车把手前,冷冷地看着他们,嘴角含了一丝讽意。 那山匪头子一挥手,众人便静了下来:“赵家小姐,你如何不出声?” 便听马车里传来清脆爽利的声音:“我听着这笑话有趣,你们如何不说了?” 第25章 相商 山匪尚未答话,又听到那声音说着:“说来奇怪,我原不知京城附近,竟有山匪。那些个贵妇小姐的,怎么敢出城来。京兆尹怕是要掉脑袋。” 却见那帘子微挑,露出一张美人面来。垂挂髻,芙蓉面,眼若寒星,瞧来竟带着杀伐之气。 山匪头子一怔,喝道:“你不是赵家小姐,你是谁?” 杨隋和眉眼一挑:“方才不是与你说了,温陵侯府家眷?” 山匪头子只觉得寒意冒上心头:“中计了,撤退。” 便听一声娇笑:“留下来罢。”一道鞭影袭来。 杨隋和便是长邑公主与杨文和的女儿。公主与驸马出事时,她已五岁,弟弟隋安却才出生不久,仍在襁褓之中。长邑公主将儿女托付给忠心的下人,带着隋城太守的独生子秦铮回了京城。自己与驸马并太守却拼死守城,最终战死。 帝后伤怀爱女夭亡,亲自抚养两个孩子。杨隋和却是随了长邑公主,只爱武艺,闹着要去舅公家与军士切磋。谢愈将她接到温陵侯府,她却不舍幼弟,于是二人一起常驻温陵侯府,早将自己当成府中人。 杨隋和于武学上却也有天赋,又得军中将领指点切磋,兼心思机敏,寻常士兵也敌不过她。谢浚常说可惜她是女儿身,不然又是一名猛将。杨隋和却不在乎,她学这些,不过是喜欢罢了。父母之仇,舅公当年就灭了东夷,她便是想报仇,也找不到人。 她于温陵侯府中久居,早将侯府众人当作自己仅有的亲人。只舅公总说她人小,寻常事都不爱叫她知道。如今来了个娇弱的妹妹,一来便说有人设计害她。府中年岁相当的女孩家只她一个,她兴奋得摩拳擦掌,硬缠着舅公将这引蛇出洞的任务领了下来。 “阿枝不懂武功,府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6 中又没个年岁相当的,若是叫小丫头去了,只怕露了馅。好舅公,好阿枝,叫我去。反正你们都跟在后头的,我也不怕。”她这般哀求着,终于磨得舅公松了口,叫她同阿枝做了相同打扮,拿团扇遮了面出来。 其实她身量比赵香枝高得多,只出门到入马车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望风的人瞧着也不仔细,自然是不曾发觉异样的。 杨隋和将一根鞭子舞得虎虎生威。她平日里只与府中军士切磋,总觉人家对她手下留情,让她不知自己底细。如今见几个彪形大汉都在她手下哀嚎,知道自己的水平大抵不是假的,便越发兴奋起来。 早有跟在身后的侯府侍卫带了京兆尹的人手来,不多时一场闹剧便落下帷幕。 赵晋之与廖氏正做着美梦,忽被京兆尹派人抓了去,当日便下了大狱。 次日西京城中便流传开来。说是有个当叔叔的,想要强抢侄子侄女家的财产,勾结了山匪想毁了侄女,叫京兆尹抓了个正着。又有说这人原是个背锅的,想要财富的雍王殿下,只不过人家商户女儿自爱,不愿与人为妾,雍王恼羞成怒,就叫人假扮山匪想强抢了那姑娘。 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雍王派了人来京兆府,立在堂上一派义正言辞:“殿下乃大衍皇子,永州藩王,虽说不上富可敌国,也不至于去觊觎商家之财。那赵晋之自己贪婪,与殿下何干?慢说是殿下,就是府中下人,都不识得他是哪样人物,怎可能命他行事?况,赵家虽父母俱亡,却仍有家主,殿下纵要提亲,也不会往一个分家了的叔叔家中去,这不是徒惹笑话?” 他说的固然有理,但信的人多,不信的却也不少。二王相争,在朝堂上已然水火不容。兵权政令、财富民心,都是二王夺嫡的后盾。赵家原就与太子走得近,这两年更有传言,太子的私产皆在赵家手中,岂不让人虎视眈眈? 但有心人自是将话藏在心里,赵晋之一家的命运却不怎样了。眼下灾情四起,山匪愈多,皇帝陛下虽不怎么理会朝政,却也不能容忍这人祸四起,早派了人去剿除。京中竟有人与山匪勾结,实在是将天都捅了一角。皇帝震怒,赵晋之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赵春来听着族人的回报,拈着长须眸色深沉。 “幸好咱们晚了一步,不然……”那族人心有余悸。 赵春来摇摇头:“赵晋之那是自作聪明,白落得这番田地。只是赵香枝那,咱们没法再轻举妄动了。” 他的打算原与赵晋之差不离,只他向瑞王谋士说了后,对方却不置可否,只对他说静待。他虽心焦,却也沉得住气。也幸得他沉下心来,否则,就算不是和赵晋之这般下场,怕也不会好到哪去。 赵香枝,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狡诈? 怀清正站在那丛含笑花前。含笑花期不长,如今只余青绿的枝叶,叫日头晒得都蔫了。 “国师好兴致。” 怀清回过头,看见瑞王卫璋站在身后,眉目清朗,身边跟着个宫装丽人,正是从芳公主。 见怀清回头,从芳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国师”。 怀清神色不变,躬身行了个稽礼:“殿下,公主。” 便引着众人往楼中走。 叶瑜从楼内走了出来,刚唤了声师傅,就叫个面目丑陋的老头截住了:“小瑜儿,这么多日都不来看老头子,是不是嫌弃老头子了?” 叶瑜一脸无奈:“翁老,师傅说我心野,正拘着我静心呢。” 那老头两眼一瞪:“野个屁,小孩家家的,玩闹才是正事。快随老头子我去。” 瑞王卫璋在旁笑道:“翁老,在宫中还是讲究些好。” 老头嘴一撇:“无趣。”又冲怀清道,“你徒弟我带走了。”也不等他回话,拉了叶瑜就走。 瑞王含笑看了怀清一眼,见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便道:“国师,翁老实在喜欢瑜儿得紧,国师勿怪。” 怀清淡淡道:“翁老是个奇人,瑜儿能同他学些本事,小道也是开心的。” 翁老名翁同越,是瑞王府中幕僚。他相貌奇丑,却非天生,而是遇了匪徒,被砍了面目,所幸为人所救,捡了一条性命。但他满腹经纶,却从此无了用处。他心有不甘,便投了瑞王,做了府中幕僚。也因他这相貌,性情便古怪了些,对着任何人都是冷嘲热讽,连瑞王及怀清都没少被他嘲过,却独独对叶瑜另眼相待。 从芳心中厌恶这老头,此刻见他离开,更是欢喜不已,不由娇声道:“三哥,国师,这天太热了,咱们还是莫站在这里了。” 朝颜端了茶上来,从芳坐在瑞王身边,故作好奇地问东问西。怀清素来清冷,只偶尔答一两句。最后还是卫璋有些不耐烦,遂道:“从芳,我与国师有事相商,你且先行。” 从芳撅了嘴,满心不快,待要撒娇,又听卫璋道:“听话。”声音虽温和,但瞧来的眼神却极是冷淡。她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这个哥哥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只好应声离开了。 摘星楼内便只留下卫璋及怀清二人。 卫璋笑着看他:“国师可有听说赵家的事?” 怀清点点头。 卫璋抚掌而笑:“赵家小姐果然聪慧过人,这一下一石二鸟,除了觊觎她家财的叔父,又给我二哥添了添堵。” 怀清淡淡道:“还有一鸟,也叫其他觊觎她家的人心有忌惮。” 卫璋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只怕他人更趋之若鹜。” 他嘴角含着清浅的笑意,却没半分到达眼底:“旁人不知多少的财富,与温陵侯府交好,同我那乐邑姐姐关系也不错,本人又是个聪明美貌的。这样的人,就算只是个商户女,嘿…” 他冷哼一声。 怀清啜了口茶,并不说话。 卫璋笑着看他:“国师可有良计?” 怀清看了他一眼:“殿下待如何?” 卫璋长笑起身:“国师身负血海深仇入这宫中,面上慈悲,心狠手辣,本王实在好奇,若是国师陷入儿女情长,会是何等模样?” 怀清和他对视良久,方转开眼神:“殿下仍不信小道。” “不,我自然是信的。”卫璋走到他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我自是相信国师,才忍心将这么一个美娇娘送给国师。他日佳人芳心既许,国师,这谢媒礼可不能少了本王。” 怀清沉默良久:“小道明白。” 卫璋拍拍他肩膀:“国师,你与赵小姐本就关系亲厚,想来她对你不会有所避讳。国师万请把握好时机。” 见怀清点头,他又想了想,笑:“说来我二哥原是个蠢的,这会却能注意到赵小姐,也不知是谁在他后头出谋划策呢。” 怀清慢慢敲着桌面:“殿下消息灵通,想来是知道的。” “哈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7 哈哈,虽然说麻烦了些,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王还是知道些的。”他附在怀清耳边说了个名字,“我原想他也是个没有脑子的,却没想到还是有几分成算。” 怀清冷冷一笑:“能与长炎一起设计,害死了我父亲的,怎么会是个莽夫。” 他看向楼外。烈日炎炎,大旱早至。百姓背井离乡,京外饿殍满地。 “他的命,也快到头了。” 第26章 含笑 赵香枝与王传芳等人去薛梅府上。 今日正是薛梅出嫁的日子。 她们这些小姐妹,除了赵香枝与王传芳外,大多成亲生子。赵香枝与王传芳便在薛梅房中,作为女方亲眷,陪她说话解闷儿。 薛梅脸上抹了胭脂,瞧来气色极好。她眉眼看来越发温润,仿佛江南的水一般。那日所见的果决此刻半分未见,见了她们依旧笑意盈盈的,还是她们所熟知的那个梅姐姐。反倒是赵香枝和王传芳略觉得尴尬。 薛梅握着她们的手,轻声说道:“好妹妹,我真的很感激,你们那日帮我。” 赵香枝摇摇头,反握住她的手:“梅姐姐,你还好吗?” 薛梅温柔地笑:“我当然好了。我的心愿已经达成,哪里还有不满足的呢。” 王传芳看着她喃喃:“难道,你从未想过得到回应?” 薛梅嫣然一笑,恍若梅花初绽:“我又不是那等庸人,怎会不知这恋慕没有结果?他心中有旁人,如何能给我回应。” 察觉到赵香枝的手轻轻一颤,她在心中叹口气:“阿枝,传芳,女儿家生来便要比男儿艰难几分,但,若心中有愿,便要自己去争取。不然,他日总会有后悔的时候。” 她微微笑起来:“正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心中想要什么,便去做,去求。虽不是万事都有结果,但,总有惊喜不是吗?” 外头礼炮噼里啪啦响起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新郎来啦,快将脸遮起来。” 薛梅握着团扇,冲她俩微微一笑,举起遮在脸上。 阿枝,若是你的话,一定能待国师好的,对吗? 赵香枝看着薛梅将手交到那个笑得一脸温柔局促的年轻男子手中,心中怅然若失。 王传芳早在一旁泣不成声。赵香枝抱着她的肩头:“好了,明明是梅姐姐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哭得这般厉害。” 王传芳还未说话,旁边的小姐妹便笑了起来:“这傻丫头,必定是觉得嫁了人,便无法再聚了,心里难受呢。” “就是呀。真是个傻的,难道嫁了人,咱们便不能再登门了不成。” “他日抱着家中小子上门,准闹她个人仰马翻,让她哭都来不及呢。” 众人便围着王传芳笑话起来,直叫她扑过去拧她们,那一时的伤怀早不见了踪影。 赵香枝刚回了府中,便听得一声鹰啼。海东青在她头顶盘旋,一个俯冲,叫她头上的步摇都一阵乱晃。 赵香枝将它抱入怀中,轻轻抚了抚光滑的羽毛。海东青眯了眯眼,抬起一条腿来。 赵香枝轻轻一笑,将腿上绑的纸条取下来,抱着海东青往后院走。 见纸条上写着“千盛阁一见”,忽而想起薛梅的话,心跳便乱了几分。 这晚辗转反侧,闹得值夜的春琴都不曾睡好。 次日眼下便有些青黑,忙令春芜用香粉细细盖了。春芜春琴见向来不怎么讲究穿着的小姐今日却挑剔无比,想起昨日的海东青,便相视一眼,掩嘴而笑,忙着帮赵香枝挑起衣裳首饰来。 怀清早早便等在千盛阁。木掌柜知道他来必是有要事与赵香枝相商,上了茶便命人退了下去,只自己陪着说了会话。 见赵香枝主仆到了,便忙起身行了礼,也退了下去。 赵香枝罕见地有些局促。春芜上过茶,便对二人笑道:“方才见外头铺里人多得紧,奴二人也去凑凑热闹。” 便推着春琴笑嘻嘻地出去了。 赵香枝抬头想叫住她们,见怀清凝神看着她,不由脸上一红,又低下头去。 怀清心中一叹。 那日他问赵香枝,旁人喜欢他,她又如何。只把赵香枝羞得话也说不清,囫囵了两句便跑了。 他心中想着,且叫她自己想清楚,对自己是否也是同样心思。只已过去数日,却不曾见她相邀。 这两年,他假意投诚瑞王,瑞王却并非真的信任他。眼下瑞王逼他假意与赵香枝好,却不知他是真对她有情。 知道赵香枝原是想以身犯险,引出赵晋之的后招时,他真是吓得肝胆俱裂,只恨不得马上出宫,看看她是否受伤,再骂骂她,究竟有没有将自己、将他放在心上。 他站起身来,走到赵香枝身前。 赵香枝察觉他走过来,蹭地就站了起来,差点撞上他胸膛,顿时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怀清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你啊……” 见她仰脸看来,嘴角便绽开一抹浅浅的笑:“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赵香枝慌乱地摇着头:“不是道长约我来的吗?” 怀清看着她局促的模样,转眼看着她头上的栀子玉簪:“它很配你。” 赵香枝脸上微红:“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 赵香枝再次抬眼看他,觉得他脸上的笑,带着股说不清的味道,似乎有点促狭,还有点调侃。 见她不说话,又问:“喜欢这簪子,还是,喜欢我?” 赵香枝只觉得有团火从头燃到脚,仿佛都要冒烟,汗珠都迸出来。 怀清看得好笑,叹息道:“我有这么可怕?” 赵香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垂着头,拼命地摇着脑袋。 怀清怕她再摇下去,头都要晕了,忍不住捧了她的脸:“含笑,我欢喜你。” 赵香枝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震惊地看着他。 怀清觉得掌下肌肤细腻柔滑,不由轻轻摩挲一下:“你看不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不敢信?” 赵香枝的小心脏砰砰地跳着,只看得见他的嘴一张一合,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却什么也听不见。 怀清见她一副呆愣愣的模样,真真不知自己该做何表情,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回神了,傻丫头。” 赵香枝“唔”了一声,拍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你……” 怀清收回手,又是一派高贵风流的高人风范:“可算回神了。” 赵香枝仔细回想方才的情形,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仅记得那句“我欢喜你”,余下却全然想不起来。她捂着脸磨蹭许久,才抬起头来,脸上依旧通红:“道,道长,你……” 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怀清微微一笑:“我欢喜你,心悦你。你呢?” 赵香枝又是一阵娇羞扭捏,脑中却想起薛梅的话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8 来。 她咬了咬下唇,半晌才低着头,轻声道:“我,我也是。” 怀清纵使知道她必定与自己一般心思,但亲耳听她承认,仍旧激动不已。他轻轻握住她肩头:“你说的什么,我未曾听清。” 赵香枝闭着眼,声如蚊呐:“我,我也心悦你。” 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不由睁开眼来,恰见怀清笑容满面的模样。她从来未见他如此笑颜,此刻一见不由有些痴了,只觉世人眼光果然不假,怀清当真非红尘中人。 心中却有些惶恐了,不由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紧紧握在手中。 怀清将她拥入怀中,轻轻靠在她耳边:“笑笑,莫怕,我不会离开你。” 赵香枝身上一软,将手环住他腰身。 真好,他果然知道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春芜春琴偷偷躲在外头,探着脑袋往里瞧。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大,听得不清楚,探头看的时候恰见怀清将赵香枝拥入怀中,两人顿时将脑袋缩了回来,捂着嘴偷偷对着笑。 春琴指指外头,两人便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屋里两人相拥了一会,赵香枝便推了推怀清:“热。” 怀清也不在意,松开手,又反手握住赵香枝的手,在她旁边坐下:“过几日便不热了。” 赵香枝好奇道:“难道要下雨了?” 怀清与她双掌交叉:“你从前给的象藏香,可不是该派上用场?” 见赵香枝要说话,便堵她话头:“笑笑,莫说扫兴话。” 赵香枝便移开话题,说起在温陵侯府中的见闻来。 又说起杨隋和,便问他:“我知隋和姐姐由陛下赐婚给了秦铮,却不知为何竟还未成亲?” 怀清道:“秦铮与郡主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却觉自己配不上她,总想着要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了再来迎娶。” “我见隋和姐姐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身为男儿,总有自己的抱负的。”怀清淡淡道,“说来,我也不过一介庶民,资产恒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笑笑可会嫌弃我?” 赵香枝吃吃地笑:“我不过是个商户女,虽小有资财,日后也是要交到弟弟手中的。道长乃是当今国师,陛下宠爱百姓尊崇,说来倒是我高攀了。” 怀清将她手举起,轻轻咬了下她的手指:“如此看来,我们半斤八两,便不用相互吹嘘或是嫌弃了。” 赵香枝红着脸将手抽了回来,怀清也不去捉,只看着她笑。 两人便坐在那屋内,彼此对着笑了半天。 怀清临走前,将赵香枝轻轻一抱:“瑞王令我假意接近你,好谋取你家的财富。” 赵香枝微微一笑:“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说呢?” 赵香枝笑着推他:“去吧,天色晚了。” 那夕阳斜坠,红得如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好的,我知道一写感情戏我就崩。自暴自弃。趴窝。 第27章 祈雨 这旱灾眼见着愈烈,若非靠着江南鱼米之乡做倚靠,恐怕整个大衍朝都要摇摇欲坠。饶是如此,涌入西京的灾民未见止歇,揭竿而起的山匪暴民无数。 皇帝派了雍王招抚,但这人实在是有勇无谋的主,架不住几句奚落,就与匪寇打成一团。他徒有武力,却无计谋,十万大军堪堪去了一半,直把卫国将军王光朝气到吐血。 皇帝怒极。自谢浚后,他已很少尝到战败的滋味,更何况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当着朝臣的面,皇帝对雍王一阵发泄,命他滚回府中思过,招抚的事情却交给了谢愈。 旁人要说谢愈从未上过战场,皇帝就瞪眼:“朕叫他招抚,何曾叫他出战?况,你以为谢愈是个什么也不懂的?” 他对谢愈信心满满,旁人却心忧不已。二王巴不得他不回来,倒是极力赞成。 皇帝与谢浚谢愈何尝不知旁人心思。只于他们而言,这样的心思已见过太多,遥想谢浚当年出征,多少人笑话他是靠着谢清的关系得的位置,说他必是要死在自己的野心上。 ——现下又如何呢。 皇帝回了景明殿,靠着几案揉着额头。安奴小心地挪了冰块,拿着扇子为他扇风:“陛下,虽说天气炎热,也要离冰远些。” 皇帝叹了口气:“朕这有冰,什么都有,可那些百姓何辜。” 又想起卫琥的所作所为来,气得摔了笔:“扶不上墙的东西,成日里勇武好斗,叫人耍得团团转,还痴心妄想这天下。这位置要是交给他,不出三五载,我就能在地底下见我的百官!” 安奴闭着嘴不说话。他知道皇帝从来没想过让雍王当储君,却也没料到他这么大怨气。 皇帝发泄一通,又靠在几案上:“天下多灾,真的是朕失德所致吗?” “陛下何出此言?”忽有清朗的声音响起,在这炎炎夏日中仿佛寒泉一般,叫人的心都清凉寂静。 皇帝打眼看去,见怀清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楚神情,还是如青松翠柏一般挺拔的身姿。 “国师。”他招了招手,“站那做什么,进来罢。” 怀清走进来,跪坐在皇帝跟前:“陛下,方才是小道逾矩了。” 皇帝摆摆手:“不碍。” 怀清又帮着安奴将地上的笔简拾起:“陛下为何认为是自己失德,导致的天下多灾?” 皇帝目光沉沉:“朕......” 怀清目光清朗:“陛下好神仙方术,却也励精图治,虽说德行略有亏损,然天下焉有完人?” 安奴垂着头暗自思忖,恐怕也只有国师敢说陛下德行有亏吧,然陛下又最是信他,觉得他说话真诚。 略一抬眼,见皇帝果然聚精会神地听着,并无任何不满。 怀清却话题一转:“陛下,小道前日里看见一个故事。陛下可有兴致?” “是何故事?” “说的是某个朝代,皇帝因故欲杀三千多名僧侣。有一僧人请求自.焚,以救僧众。皇帝应允,下令武士守卫他自.焚的龛室。” “僧人取香一片,上书风调雨顺四字,对侍从言说,若遇大旱之年,可以此香祈雨,必定灵验。僧人自.焚后,异香扑鼻,骸骨未倒。皇帝信守承诺,释放三千僧侣。后来,果然有一年大旱。皇帝命人将那片香拿去祈雨,当夜竟然真的下起雨来。”【注】 怀清话音已落,见皇帝蹙着眉头,若有所思。他略略垂下头,慢慢地说道:“世上的有道高僧,以身饲鹰者有,以身殉道者有。他们死后,总有些异象,想来是上天感其大义,以一己之身度化世上万物。” 他微微一笑,又转移了话题:“陛下,日前我们说到......” 这宫室空旷,维闻他缓慢悠长的讲经声,还有那更漏声。 葛达禅师坐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39 在禅寺里,阖目慢慢地捻着佛珠。 他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大计。 自怀清出现后,皇帝便渐渐疏远了其他僧侣道人,只偶尔招他讲一两次经,还会与怀清所说的作对比。他心中不忿,讲得也敷衍,皇帝便愈发怠慢。 而雍王。 他略略掀了眼皮,嘴角浮起不屑的笑意。 确实是个没脑子的,他所出的计策,一样也办不好。连纳赵香枝那般简单的事情,都搅得满城风雨,白白让皇帝责骂一通。 他放下佛珠,拿起身旁的盒子。打开来,却是一丸香丸。 葛达禅师小心翼翼地取出香来,细细打量,心中微笑。 象藏香,焚烧一丸,便能兴起大光明,播降甘露七天七夜。 大衍干旱久矣,此一举必能让皇帝陛下刮目相看,国师之位指日可待。旁的人,哼。 次日朝会。 葛达禅师在众臣议事完毕后,踏列而出:“陛下,小僧有一事禀告。” 皇帝浑浊的眼里闪过一道光:“禅师有何事?” “小僧至大衍已久,蒙皇帝陛下厚爱,却一直未曾为皇帝陛下分担丝毫。眼见皇帝陛下为旱灾而日夜忧心,小僧心中不安。小僧愿在祭台,为大衍祈雨,祈求我佛慈悲,降下甘露,解苍生之渴。” “好!”皇帝拍案而起,“禅师真乃有德高僧,朕代天下黎民谢禅师大恩。” 葛达双手合十:“小僧不过为苍生出一点力,何来大恩。” 忽有人疑惑道:“禅师果有祈雨的大神通?” 葛达抬眼看去,见是奉常陈松泰。奉常掌管宗庙祭祀和国家之礼,祭天一事皆由他负责,也难怪他有此一问。 葛达双目微垂:“大神通称不上,小僧因缘际会,得了点密宗遗物,尚有点用处。” 陈松泰又道:“若祈雨不成呢?” 葛达心中不悦。他有象藏香在手,怎可能不成。这人实在是不知礼数到令人厌恶。因而冷冷道:“不成能如何?” 陈松泰笑:“也不能如何。无非是觉得,禅师,也就如此罢了。” 葛达转过头去,冷冷盯着他。陈松泰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方才笑话葛达的不是他。 葛达冷硬的脸上浮起一个怪异的笑容来:“陈奉常,不若如此罢。倘若祈雨有成,奉常为我磕头赔礼如何?” 满朝一片寂静,皇帝在高位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说话,旁人见皇帝的态度,亦不敢多言,因而竟只他二人针锋相对。 陈奉常抬起眼来,笑道:“磕头赔礼而已,自然可行。但倘若不成呢?” 葛达淡淡道:“奉常,请准备罢。” 祭台于西京正东方位,唯有每年新春至,皇帝领百官祭拜天地方会开启。其他时候,除非新帝登基,或天灾不断皇帝罪己外,都是冷清得很。 陈松泰的动作极快。在葛达禅师给出的时日之前,已经备好了一切。 也不知是谁多嘴,将话传了出去,满城皆知葛达禅师要于祭台祈雨。百姓纷纷涌到祭台处,在护城卫的安排下顶着烈日坐在祭台不远,满脸渴望祈求。 皇帝和百官远远地坐着,看着陈松泰和葛达登上祭台。 见到葛达禅师,百姓们纷纷激动地喊起来:“葛达禅师,求葛达禅师为我们祈雨。” 葛达满脸慈悲:“佛爱众生,不忍苍生受苦。今小僧为苍生祈雨,请我佛降下甘露。”说完席地而坐,念念有词。 金乌火热,炙烤得地上一片滚烫。葛达在台上仿佛入定般,丝毫不觉汗水如瀑。 他睁开眼,将象藏香取出,投入香炉之中。 优雅玄妙的香味燃起,似乎在那香燃起的一瞬间,有清风拂来,身上顿有凉意。 葛达心中一喜,抬眼看天,果然见原本晴空万里,现下却有几缕乌云遮住金乌。 百姓亦有发现的,不由站起来高呼,一片沸腾。 葛达加快念经的速度,看着那香烟袅袅,似要直上九霄。 他得意地瞥了眼陈松泰,却见对方依旧含着笑,看着他的方向。见他看去,反冲他露出笑容来。 他心中咯噔一下,有股不安涌上心头。 似乎没有发现他的不安,那象藏香依旧慢悠悠地燃着,而天上未见云雨的迹象,反倒那几缕乌云又将散开的模样。 葛达大惊,不由站起身来。百姓也瞧见了,纷纷停下呐喊,茫然地看着天空。 “怎么不下雨呢?为什么不下雨呢?”他们喃喃着。 葛达亦是满脸茫然:“为何?不可能,象藏香明明......” “原来这就是象藏香吗?”陈奉常慢悠悠地走上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你知道象藏香?”葛达警惕地看着他。 陈松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凡祭祀之礼,吾皆知其源。” 他微微地笑着:“葛达禅师,看来这祈雨,似乎不成啊?”他看了看皇帝的位置,压低声音,“你说,你让陛下和百姓白欢喜一场,还有什么后路可言呢?” 葛达脸色发白,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陈松泰又道:“其实吧,我知道你祈雨不成的原因。” 葛达猛地抓住他:“陈奉常,你......” 陈松泰慢条斯理地捋下他的手:“不知禅师准备怎么答谢我呢?” 葛达瞪着双眼,呐呐说不出话来,陈松泰道:“罢了,我也不难为你了。” 他凑近葛达:“象藏香,需与人同焚,才可感天地,播降甘雨。” 他笑着退后一步,不看葛达面如死灰,而是遥遥向着皇帝的位置一拜,走下祭台。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取自《剪胜野闻》 甜不过一章,哎。我已经放飞自我了,你们随便看看就好233333 第28章 皇后 瑞王卫璋站在卫国将军王光朝身边,叹息道:“真是可怕啊。” 不远处的祭台上,升腾起火焰。葛达禅师端坐于柴火之上,火光扭曲,无人见他脸上神色,是痛苦或是悲悯,是挣扎或是平静。 他走到这个地步,实属无奈。原本只是一个祈雨仪式,成与不成,他的慈悲之心都已在那里。只是没料到,象藏香并不如他所想那般好使,也没料到出现一个唱反调的陈松泰,更没料到,百姓知道了这件事。 他的生路已绝。 祈雨一旦失败,皇帝不会放过他,那些守在祭台周围的百姓也不会放过他。 葛达禅师握紧手中的念珠,慢慢地绽开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左右都是死,不如就这样吧。以己之躯,换大衍百姓的尊崇怀念。 这样的路,于他来说,实在再好也没有了。 异香盈满众人的口鼻,云雾渐渐汇聚,慢慢遮蔽了金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0 乌。倏忽间狂风大作,雷电四起,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生疼,却无人在意。所有人都仰着头欢呼,任雨水冲刷自己疲惫的脸庞。城内外,百姓们将盆瓢桶都端了出来,放在雨中接水。 大雨扑熄了祭台上的火焰,露出那端坐的焦黑躯体。皇帝眼中光芒沉浮,威严苍茫的声音穿透雨帘:“赐封,葛达禅师为净护大法师,造象藏寺,以供法师遗体。” 百姓百官躯体而拜:“陛下圣明!大法师慈悲!” 怀清亦恭敬下拜,唇角似笑非笑。 “净护大法师,我予你安排的路,也算对得起你了。”他默默地想着。 卫璋抬眼扫了一眼跪在前边的怀清,眼神变幻莫测。 ...... “长炎、葛达,真真的都是一招致命。”卫璋手指轻扣桌案。 他的下首,坐着王光朝并其他几位谋士,其中便有翁同越。 翁同越懒洋洋地道:“殿下在担心什么?若说这两人,不都是殿下要他们死吗?国师做到了,殿下又因何不满?” 卫璋沉默不语。 诚然,这二人都是因他的要求而死,但,怀清心中未尝没有要他们死的念头。 当年怀清投诚于他,他并不信任。因着发觉长炎道人有背叛他的意思,卫璋便以除掉长炎为条件,让怀清出手,也算握着他一个把柄。 怀清并未推辞。他甚至没有告诉卫璋他打算如何做。只第四天,便传来长炎被皇帝下令赐死的消息。 事后打听方知,长炎道人向皇帝进献丸药,恰皇帝正同辛美人在看那头卫琥猎来的白獐。也不知是何动作,那丸药叫白獐吃了,白獐当场便死了。这下皇帝怎能不怒,当场就叫人将他拖了下去。事后皇帝再回忆起,曾经吃过长炎道人那么多丸药,后怕不已,一怒之下将长炎道人挂单的清水观众人都入了大狱。 ——由始至终,怀清都不在场。但卫璋丝毫不怀疑,这就是怀清的手笔。 后来见卫璋始终疑心,怀清方将自己最大的把柄交给了卫璋。 他的父亲,名文道,号行简道人,正是上一任国师。因长炎及葛达陷害,行简道长被判斩首。可怜他父亲一生行善,因百姓之故屡次规劝皇帝,却因小人攀附之心,惨遭杀身之祸。 怀清因从小养于朗岳观,与父亲感情并不亲厚。但父子血缘,终究天性亲厚,闻父惨死,岂能不为父报仇?这也就是怀清进入朝堂的目的。 因为怀清这一番坦诚,卫璋终于略放下心,开始交给他事情,也慢慢让他进入核心。 但,此刻,他却开始疑虑起来。 卫璋思索再三,才慢慢道:“怀清此人,表面风光霁月,内心却不知如何阴暗。又兼心思机敏,于人心的把控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你看他,三言两语让我父皇存了叫葛达死的心思,又不动声色地让葛达觉得象藏香可用。甚至那象藏香,我听说两年前就已经到了葛达手中,难保不是怀清设计的。两年,设这么一个圈套,葛达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踏入怀清的陷阱里。我一想起来,都觉得后背发凉。” 余人都沉默,只翁同越嗤笑:“殿下,成大事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用怀清,就不用去想他的雷霆手段,只要你真心待他,难道他会背叛你不成?倘若真不信任,那就处理了事,何苦在此纠结?” 卫璋叹息道:“我固然不信他,却觉他实在是个人才。倘若我手中有这般的人物,纵没有他又何妨呢?眼下却不好做什么,只你们注意盯着他行事吧。” 翁同越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大大咧咧地走出去。留下其他人对他指点嗤笑一番。王光朝与卫璋对了一下眼色,命余人也出去了,又关在室内不知商量何事。 翁同越穿过回廊,出了瑞王府。他着急着回他的小破两进屋子,叶瑜正在做他布置的功课呢。 这可真是个好苗子,怎么就出家当了道士。 翁同越抚摸着叶瑜的头,发出一声感怀:“小瑜儿啊,日后若要用人,可不能学那心胸狭窄的。真真是没半分天下至尊的宽容。你看看皇帝陛下,任谁说温陵侯权势滔天势必会反,他全当作耳旁风,维护起来没有半分迟疑。人君者如此,人臣者方敬之。” 叶瑜嘻嘻地笑:“翁老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日后收几个小道童,还得看看如何待他们不成。” 翁同越一哂:“你收小道童,难道就不用细心看他们品行?看他们适合做什么?若你叫他们做了这个那个,又疑心他们做不好,疑心他们要对你不利,那你最初为何要用他们?” “看人,识人,信人,用人。这学问啊,深着呢。” ...... 王昭仪扶着宫女的手,慢悠悠地向长秋宫走去。 路上遇见了辛婕妤。 “哟,昭仪姐姐,这般巧呐,您也往长秋宫去?”辛婕妤掩着嘴,细细描摹的眉眼精致而透着凉意。 “辛婕妤。”王昭仪淡淡地颔首,“婕妤也往长秋宫?” “是呢,许久没去向皇后请安,内心着实不安。姐姐,不若一起?” 王昭仪原想拒绝,又实在不耐烦再应付辛婕妤的话里话外,遂点头应了。 辛婕妤一路倒是安静得很,只把扇子舞得妖娆。说起来自那场雨后,天便渐凉了,偶有风吹过,还能叫人打起哆嗦来。 ——也不知道辛婕妤拿着那扇子做什么。 长秋宫萧索得紧。 自太子去后,皇后便独居长秋宫,寻常也不见人,皇帝陛下过来也是不见的。王昭仪自那次同卫璋商谈过后,也来了几次,但也不过只见了皇后两面罢了。 到了长秋宫,守在宫门的大长秋采绿便拦住她们:“皇后有令,今日不见客。” 辛婕妤摇了摇扇子:“皇后又在参禅呢?” 采绿垂着眼不说话。 辛婕妤倒也不在意:“咱们姐妹难得来一趟,便一起坐坐又如何?皇后整日里礼佛,妹妹们看着都心疼呢。” 采绿微微屈膝:“劳王昭仪、辛婕妤走这一趟,但皇后有令,奴不敢不遵从。” 辛婕妤微微一笑,看向王昭仪:“姐姐,我看皇后今儿怕是不想见咱,要不,咱先走罢?” 王昭仪来过几次,又同皇后打了一辈子交道,自然知道皇后的性子,因而只微微笑着对采绿道:“既如此,烦请转告皇后,我明日再来。” 也不同辛婕妤招呼,转身便走了。 辛婕妤毫不在意,摇着扇子一步三扭地去了。 采绿看着她们走远,转身推开宫门。 长秋宫里一片冷清。 皇后谢清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目微阖。 “皇后。”采绿轻轻唤了一声。 谢清略略睁开眼:“走了?” “是。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1 ” 谢清复又阖上双眼。 她已老了,不过只比皇帝小两岁罢了。但她保养得极好,脸上依旧能看见年轻时的秀美风采。 “皇后,王昭仪说明日还来。” 谢清嗤笑一声:“来做什么?打着珏儿的名义,来叫我帮他们实现野心,插手他们的争斗?” 她并没有多大的野心,从前做奴婢的时候,想着有朝一日脱了奴籍,嫁个平凡的儿郎,为弟弟攒聘礼,娶上勤劳的女儿家,便足够了。突然有一日,她遇见了他,与他两情相悦,又与他一起平步青云,成了一国之后。 她被自己的丈夫、弟弟、儿子保护得很好。他们什么都不让她知道,让她在这后宫里安安稳稳地做着她的皇后。 突然有一天,儿子死了。他们说珏儿谋逆,说珏儿在东宫私藏帝袍玉旒。他们说他畏罪自尽。 她的珏儿,她的儿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皇后谢清睁开眼。即使日日念佛,她依旧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怨怒,她端庄的脸庞扭曲着:“我凭什么为她出头呢?她想对付辛蔻,随她去吧。管她辛蔻有没有做什么劳什子巫蛊,难道她王薇敢说没在珏儿的事上插一手?我恨不得她们都去死!” 采绿看着一向温婉的皇后那癫狂的模样,几乎要流下泪来。 那温和诚恳的太子殿下,大概从来就没想到,他的离开会改变那么多人。 就像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掉线两章,刚表白过后的怀清和香枝怕是要咬死我。 对天发誓,后面两章甜!!! 撒狗粮真是要我的命,哎。 第29章 婴香 怀清带着叶瑜刚踏入千盛阁后院,就撞上了赵蕴。两个小伙伴便嘻嘻哈哈地往旁边跑了。 春芜浅笑着冲他行礼:“小姐正在等候国师呢。”说完也追着赵蕴叶瑜跑了。 怀清发觉这丫头的笑有些意味深长,琢磨不透,便置之不理,只往里头去了。 赵香枝正跪坐在个高足香几旁,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香几上放了个鼓式炉和香盒。另有古铜香箸瓶,香箸瓶中插着香箸香匙。 怀清悄悄走过去,伸手捂住赵香枝的眼。手心里的睫毛轻轻颤动,让他觉得心都跟着痒起来。 “你是小孩儿吗?”小姑娘嘟囔着,娇嫩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怀清低低笑了一声,顺势在她身后坐下,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想什么?” “没有。” “不是想我?” “......” 赵香枝气恼地抓下他的手,想回头瞪她,肩膀却被沉沉压着,只能作罢:“怎么不知道你这么......” “这么什么?” “这么无赖的?”赵香枝揪起他手背上的肉,微微一拧。 怀清闷笑出声,抬起头来:“好啦,不逗你了。” 他身形虽清隽,但与赵香枝一比,还是显得高大无比,轻轻地就将赵香枝整个人圈入怀中:“你要制香?” 赵香枝伸手打开影青香盒,露出里头的香丸来:“已经制好了,邀你来品香。” 怀清只将她虚圈怀中,由着她忙忙碌碌地以匙箸埋炭堆灰。他未曾见赵香枝焚香的情景,觉得十分新奇,也能感觉怀中人那虔诚忘我的态度。他屈起一条腿,将手搭在膝盖上,撑脸侧头看着她忙碌的模样。 大约他未曾发觉,自己脸上始终不曾退却的笑意。 赵香枝将香丸轻轻按入炉中,放上盖子,轻嘘一口气,身子往后一靠。浅淡的兰芝香轻轻将她包裹起来。 赵香枝略侧过身,与怀清四目相对:“还不曾换过这香?” 怀清笑道:“你寻常难送我香的。” 赵香枝脸上微红:“下次换过给你。”虽说世上难寻蜜香木,但难保有个万一。 怀清微笑,不置可否,眼见香云袅袅,香气清甜,便问她:“这是什么香?” “婴香。取角沉、丁香、龙脑等研匀,入炼蜜和匀,荫一月取出成丸。”赵香枝双目晶亮,滔滔不绝。 怀清暧昧一笑:“我知婴香。神女及侍者,颜容莹朗,鲜彻如玉,五香馥芬,如烧香婴气者也。” 他所说的是道教上清派经典《真诰·运象篇》,所述“婴香”为神仙玉女身上所散发之香气。赵香枝初听茫然,待他解释完,登时又羞又恼:“你这人,你......” 怀清大笑,抓住她挥过来的手,轻轻扣在怀中:“好啦好啦,我向你道歉。” 赵香枝未曾料到,这人平日里一本正经,与他相识多年,从不知他私底下是这样的本性。她瞪着一双猫儿眼,瞧着他虽说道歉却并未愧意,反而笑意盎然的脸,不由有些泄气。 “你真是......”她呢喃着,想不出如何去说他,索性撇开头,只看着香炉上袅袅的烟云。 怀清捧着她的脸转过来,轻声道:“笑笑,对不起。” 赵香枝挣扎一番,鼓起了脸:“不许再这般调笑我!” “好!” “不许这么不正经!” “好!” 两人漫无边际地攀扯一番,方才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香云。 巾卷在庭随燕几,婴香和露温帘栊。【注】 怀清长叹一声:“笑笑,待此间事了......” 赵香枝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你便在家,日日为我研香可好?” 怀清回摘星楼途中,遇见匆匆忙忙的大行令崔旭。两人站定,寒暄两句。怀清见他满脸焦虑,便问:“大行令可是有要事?” 崔旭年纪颇大,脸上布满皱纹,更添愁苦之色:“乌冯有意归降,使团不日便要到西京,陛下令我安排。哎,国师你说,我这从来只接待过俘虏,可没办过这等大事。” 怀清双目一闪:“乌冯使团啊?不知主事者何人?” 崔旭略一思索:“似乎是乌冯的八王子,名叫,嗯,乌木图的那个吧?” 怀清微微一笑:“小道听闻,乌冯八王子的生母乃是大衍人。想来八王子对大衍定然兴致浓厚。毕竟是归降,无需显示我朝之勇武强硬,只将这丝竹弦乐、歌舞升平、百姓和乐展示给他们看,也就足够了。” 崔旭想了想,抚掌大笑:“是了是了,我一时转不过来,竟忘了和为贵。多谢国师了。” 说完便颠颠地去了。 叶瑜跟在怀清身后,好奇地问:“大行令所说的乌木图,师傅知道是何人?” 怀清慢悠悠地走着:“略知一二。” 叶瑜饶有兴致:“师傅,与我说说罢?” 怀清瞥了他一眼:“你今日和赵蕴做什么去了?” 叶瑜挠挠耳朵,羞涩地低头:“去坊市里逛了逛。” 他与赵蕴年纪毕竟还小,寻常也难有机会到西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2 京城里闲逛。赵蕴是个爱玩的,拉了春芜并几个稳重的家仆,便一起出去了。他原说要与师傅讲一声,赵蕴却担心怀清和赵香枝不放行,不由分说就拉着他跑。 坊市里可真是热闹呀,他跟着赵蕴吃了许多东西,肚子都鼓鼓的呢。 怀清弹了下他额头:“赵蕴的身份现下也是麻烦得紧,你们出去需小心,莫让家里人担忧。” 叶瑜忙点点头:“知道的,师傅。我们带了好几个人呢,还有武艺在身的。”他还要说什么,目光一闪,瞟见前头有人,“师傅,是从芳公主。” 从芳公主今年已到婚嫁之岁,只皇家毕竟特殊,皇帝虽想与她指婚,她却不愿,只把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 她一身时下盛行的装扮,显得尤为娇美。见怀清回头向她行礼,忙娇羞地迎上来:“国师且莫多礼。” 怀清不待她触碰到,便起了身:“公主何故在此?” 从芳红着脸,扭捏了一阵:“国师,我,今日父皇又问我姻缘之事。” 怀清点点头:“公主已到婚嫁之年,是该操心。” 从芳痴痴地看他:“国师,国师难道不知我......” “哎呀,这不是怀清国师和从芳公主吗?这大热的天,在这里做什么呢?”辛婕妤摇着扇子,从不远处花丛踱了过来,“说来这天也真是古怪,凉一阵热一阵的。” “辛婕妤。”怀清眼观鼻子,“立秋虽过,暑热未退,气候反复,是该提醒宫中人当心。” 辛婕妤笑容嫣然:“国师,你同公主做什么呢?” “小道方从宫外而归,路遇公主。” “哦~”辛婕妤双眸一转,“此处确实是往摘星楼去。那,从芳公主为何在此呢?” 从芳自辛婕妤出声后,便满脸冷凝不耐:“我在哪里,与你何干?你不也在这,做什么来了?” 辛婕妤咯咯笑起来:“我呀,这不是想去望杏苑逛逛嘛,正好遇见了。” “我也去望杏苑,不可以吗?” 辛婕妤拿贝齿咬了下团扇:“当然可以,不过呢,我建议公主去趟附近的司星监,算算这姻缘落在何处,省得叫陛下和王美人成日里焦心呢~” “你......”从芳俏目圆睁,瞪着巧笑嫣然的辛婕妤,怀清和叶瑜站在一旁不出声。 从芳强压了怒火,转眼看见怀清,突地展颜一笑:“何必那般麻烦。便叫国师为我算上一算,我这姻缘落在何处?” 怀清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往从芳脸上一溜,又瞥了眼似笑非笑的辛婕妤,道:“小道不善算卦。此事还是寻司星监罢。” 他懒得理会二人的争锋相对:“二位贵人,小道尚有要事,便先告退了。” 他因着皇帝宠爱,实则地位颇为超然。只是他向来谦和有礼,从不落人脸面。 此时也因刚从赵香枝处回来,便见着烦人的纠缠,心中不喜,便有些不耐烦了。 从芳眉头一皱。她性子实有些娇蛮,若非怀清为皇帝所喜爱,又是瑞王的得力手下,她经历这几番挫折,早要磋磨他一顿了。 辛婕妤却是极好说话的:“去罢,我与公主说些女儿家的贴心话,国师在旁听着也不好。” 从芳狠狠地瞪着她:“谁要同你说话?” 辛婕妤却上前挽了她的手:“你我同去望杏苑,便一路说说话,也得趣些。” 见从芳挣扎,便轻轻附到她耳边:“我教你个法子,让你得偿所愿,如何?” 怀清早带着叶瑜匆匆离开了。他心中还念叨着与赵香枝的约定。 小姑娘皎若明月,般般入画。她怀中抱着海东青,软软地说他:“物似主人型,小青和你真是一模一样。” 他看着横眉怒目威风凛凛的海东青,怎么也看不出相似来。 “表面看着正经,暗里要摸要抱要哄。” 赵香枝大约是知道自己说错话,看他一挑眉,就忙道:“道长过几日可得空?” “应当是有的。” 小姑娘就娇娇俏俏地笑起来:“那,七月半时,可否与君同游?” 作者有话要说:  【注】《寿子初中丞》 一写感情戏,男主就跟换了个人。服了自己了。 晚上有事,早上先发~明天还是老时间嘿~ 第30章 中元 大衍朝的七月半,常是朝野举行盂兰盆会,寺庙僧人举办水陆道场、诵经法会。盂兰盆节本就是佛家的称呼,怀清自不去与僧众凑热闹。 皇帝听他说夜晚要与人同游,还哈哈笑着揶揄他:“国师与佳人有约?” “正是。”怀清坦然颔首。 “国师怎的如此不解风情?上元也好七夕也罢,怎的选这么个日子?”皇帝觉得好笑,“七夕夜才刚过呢。” 怀清唇角漾起温柔的笑意:“她定的。” 皇帝看着他的模样,一时有些感怀:“果然年轻,朕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随心所欲得紧......”一时有些出神了。 记忆里也曾和皇后偷偷换了装出宫,牵着手随着拥挤的人潮走。河上花灯繁多如星,映入谢清的眼中,仿佛她眼中也落入一条星河...... 怀清见皇帝满眼追思,便同安奴比划了下,悄悄地出去了。 赵香枝同赵蕴已祭祖扫墓而归。 比之清明,中元祭扫更为热闹。七月小秋,小有收成,人们买了练叶铺陈了满桌,奉上新米祭祀祖先,告知秋成。 赵香枝二人祭拜了先祖,又去西山为父母扫墓。绿树浓荫,人往如织。赵香枝絮絮同父母说了些事,诸如赵蕴又长高了,读书有长进,或是又研制了什么香,或是京中有什么大事。最后方低低地说着自己同怀清的事。 “自知我心匪石,方知他心不可卷。”她笑得甜蜜温柔,“爹娘,女儿只盼与他,如你们般恩爱,再无所求了。” 返家途中,见寺庙庵堂已设起盂兰会,街巷搭起高台,设起棚座。赵蕴兴奋地往外掀着帘子往外看,对赵香枝道:“姐姐,晚上会很热闹罢。” 赵香枝知他心思,只笑他:“需将面目遮掩了,和阿瑜一起,不可将家仆甩开去。” 赵蕴嗯嗯应着:“我知的,姐姐,叫赵轶买几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谁也认不出谁来。” 赵香枝便催着车夫赶快些,归家整好一应事务,那夕阳便也沉沉垂坠在西头,圆月却在东方显出轮廓来。 京中早热热闹闹地,有和尚诵经,有烟火漫天。另有锦纸扎糊法船,连同城隍像一并扛着,绕京中游走,祭厉鬼。法船绕着西京中心游走一圈,便在泗水旁,点火燃了。 朝中早让小黄门持了荷叶灯,燃烛其中,罗列在护城河两岸。又有琉璃花灯数千盏,分予众臣及亲眷。怀清不在其列,早早和叶瑜扣着个青鬼面具,在坊市边上的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3 馄饨铺子等候赵香枝等人。 他虽戴着面具,但气质高华,实在遮掩不住,便有京中儿女暗自打量悄声议论,想上前来攀谈。 还未动作,便见个梳着百合髻,穿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的女子从那男子背后冒出,伸出软白的手去捂他眼。只还未触到,便叫男子捉了手,嬉闹了一阵。 便各自叹息,原来竟有佳人在侧了。遂各自散去。 赵香枝将面具略略掀起,露出精巧的下巴和嫣红的唇来:“怎知是我的?” 怀清的声音闷在面具里头:“婴香。” 赵香枝脸上一红,幸喜有面具在:“又来。” 怀清招呼她与赵蕴坐下:“这家馄饨风味极佳。你与蕴儿怕是未吃罢,这就一起?” 赵蕴早腻在叶瑜身边,闻言点头:“未吃过呢。” 便围着小桌坐了,叫上四碗馄饨。 怀清未见旁人:“怎的无人在侧?” 赵香枝将面具掀开,半搭在头上:“左右无碍,便叫他们四处玩去,只不离远就是。” 她舀起一个皮薄馅足的馄饨,吹了吹,小心地放入口中,嚼了两口,便满足地眯起双眼,发出一声喟叹:“果然好吃。” 赵蕴和叶瑜早埋头苦吃起来。 赵香枝见怀清不动:“怎的不吃?” 怀清环顾了下四周,对那次在千盛阁出的意外实在心有余悸。 赵香枝也回想了起来,低低笑了一声,舀起一颗馄饨来:“你稍稍掀开些,我喂你吃。” 赵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脚下踢了踢叶瑜,两人将脸藏在臂弯后,吃吃地笑了起来。 赵香枝脸上微红,悄悄瞪了两人一眼,可惜二人连个眼风都没接到。怀清已将面具略掀开,等着她送上来。 赵香枝将馄饨塞入他口中:“你一手举着面具,一手吃。” 怀清含糊地道:“不要。你喂我。” 叶瑜呛咳了一声,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碗:“师傅师娘,我同阿蕴先去看河灯。”忙拉着还在囫囵吃着的赵蕴跑了。 赵香枝只觉脸上都快烧了起来,匆忙地收回手舀起馄饨:“我饿了,这便先吃了。”将勺子含入口中,才想起竟然直接用自己的勺子给怀清喂食,这下又送到自己口中,便连那颗下肚的馄饨都滚烫起来。 怀清低声地笑,一手撑着面具,一手慢悠悠地划拉着汤碗,气定神闲的模样叫赵香枝气得直想咬他两口磨磨牙。 身后有小童持着长柄荷叶,里头燃着烛火,又有拿着橘皮灯、莲蓬灯的,呼朋唤友,跑过西京街巷。怀清结了帐,握着赵香枝的手,将她头上的面具拉下来,牵着手跟着人流往护城河去。 中元放河灯,也是为鬼魂引路之意。因而瞧来浪漫,到底有些哀凉,大约也只有稚童无知,当作寻常玩耍。 赵香枝轻轻将一盏河灯推入水中。她内心笃定,父母必然早已登极乐之地,或许已入那轮回。只不过心中所思无可寄,唯有河灯传哀情罢了。 怀清牵着她穿过人群,赵香枝已叫人将赵蕴叶瑜接走,大约去坊市玩耍吃喝了,二人便离了人群,踏着满城喧嚣漫步而行。 夜凉,明月皎月光。秋风渐起,白露为霜。 赵香枝同怀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虽不多,彼此心中都觉和乐。秋虫啾啾,月朗风清,朝堂不在,江湖既远,唯彼此倚靠,两心相安。 行至桥下树旁,赵香枝恍惚想起自己要送的礼物,便将袖中香囊取出。 “你赠我匕首,我回你香囊。云栖深处,香属白露。里头放了云栖香,你瞧着用得合不合意。” 怀清接过香囊,就着闪烁明灭的灯火,见那藏青色香囊,其上绣了含笑花,虽不甚精美,倒也针脚细密别致。他笑道:“这是笑笑自己做的?” 赵香枝点点头,坦然道:“做得不好,莫笑我。” 怀清凤目中灯火闪烁,含了深深的笑意:“怎么会。我定然好好爱护它。”说完将香囊小心地收入怀中。 赵香枝轻轻松了口气,略垂下眼眸,突觉身边人俯下身来。她略一抬眼,见怀清面具半歪,俊秀的脸庞瞧得人心神荡漾。 他伸过手来,将她的面具往上一撩,头略向左一侧,在她怔忪的神色里,吻住她的唇。 ...... 谢愈赶在乌冯使团入京前回了京。 他这一趟成果颇丰。所谓山匪,大多是因流离失所生计潦倒,无奈落草为寇。他有大将军之子的名头,又是个巧舌如簧的,加上大雨至,旱情有解,皇帝又下令安抚,如此天时地利,那些人哪里肯再与朝廷作对。 他这一趟招抚了不少流民,早在回来前便上了奏折,请求将这些愿留下来的人归入军中。皇帝只令他带人回来,对于处置倒没说法。只不过谢愈笃定,皇帝必然是会答应的。 大衍朝与外夷征战多年,除国库空虚外,人口也凋敝了些。谢浚虽将北琷部赶到极寒之地,但北琷向来善忍,皇帝一直希望能将他们彻底打趴。只谢浚有恙是其一,其二便是资财,其三则为军士。 眼下有这些招抚的人,只消丢到军中操练几番时日,他日若真上了战场,怕也是悍将。 谢愈回京,众人便也议论开来。或是说他仗着父亲名头,自己无甚本事的,或是说他此番功绩,怕要再进一步的,也有说雍王比他尚不如的,不一而足。 谢愈也没那功夫在意,风尘仆仆入了宫去拜见皇帝。 皇帝没什么烦心事。他如今上上朝,批批奏折,听听经。他的臣子虽各自有打算,到底都是国之栋梁,便是两个他不怎么在意的儿子,也能处理好各自的事务——本来嘛,也不劳他们动手,手底下一帮子谋士幕僚的。 如今最忙碌的,大约是大行令了。乌冯使团入京,中秋宫中夜宴,每一样都是大事,直把崔旭愁得,那皱纹又多了几条。 谢愈见皇帝时,他正捧着夜光杯,细细看里头的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啊。至诚啊,隋和丫头这手艺着实不错,你此番回去,怕是有一大桶等着你。” 谢愈惊喜地打量着皇帝手中的酒:“和丫头竟然制出来了?我出门前她说等我回来喝,我还笑话她又要糟蹋好东西呢。前几次不是酿的酒都发酸了。” 皇帝哈哈笑:“这次可真是不错!回去跟你父亲好好喝个痛快。” 又说:“你父亲可许久不曾入宫来了。” 谢愈含糊几句,便向他说起此番行事来。 又问要如何处置那些流民。 皇帝沉默片刻,淡淡道:“你带回去,入你父亲麾下。约莫着过不了多久,就有人上门讨要了,叫你父亲斟酌着给几个。” 谢愈听得皇帝语气中淡淡的寒意,不禁深深垂下了头。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4 作者有话要说:  鬼节也能过成情人节,也是很棒的咯? 谈恋爱什么的,大概,就是,随便走走也能消磨大半时光? 反正自己吃一把狗粮就是了,哎~ 第31章 义女 赵香枝正忙着准备送温陵侯府的礼单。谢愈归京,论理她家并没有送礼的资格,但温陵侯府来报信了,她若再纠结,便显得矫情了。 赵文在旁帮她斟酌礼单,赵武走了进来,说是赵春来等人来了。 恰赵蕴进来,未及赵香枝发话,便道:“回了他们,说今日要往温陵侯府,不见客。” 赵香枝瞧着好笑:“你往哪里去呢,难不成君侯请你了?” 赵蕴眨眨眼:“我才不耐烦见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呢,早早打发了才是。” 赵香枝点点他脑袋:“这话叫人听了,准告你一个不敬长辈。” “由着他们去。” “说不得他们在后头,说姐姐我仗势欺人呢。” 赵蕴张大眼:“什么话,赵家我做主,仗势欺人的也是我,与姐姐何干!” 赵文赵武并春芜春琴等人都笑了起来。赵武只笑道:“小姐同少爷好生在家歇着罢,奴知晓该如何做。” 他们心中也不耐烦这些所谓的赵氏族人,有利时如蝇蚁,挥之不去,他日他们一旦落难,不知要如何落井下石。 赵香枝点头应了,她自知赵春来等人有何事。无非那件事罢了。只不过是威胁或是怀柔的区别而已。 她点点手中的礼单,突然想起怀清说过,瑞王命他假意接近她。不知赵春来等人是否知道瑞王的意思。若知的话,难道此次来,是为定下她与怀清的婚事不成? 她倒是想岔了。赵春来等人本就管不到她头上,怀清更是有皇帝做主,他的婚事怕是瑞王也说不上话,左右不过是他的本意与皇帝的恩宠罢了。 赵春来其实并不是为赵香枝而来,乃是为赵蕴。原是他想着,赵香枝再如何也是女孩家,总是要出嫁的,赵家的财富自然要归赵蕴所有。赵蕴年纪尚小,若是待他和蔼亲切些,自然能拉拢他到己方来。 ——这也是他想当然了,实则他最开始就将目光放在赵香枝身上,忽略了赵蕴,不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只觉他年纪小,有个长辈对他好,自然就偏听偏信的。他倒想不到竟是赵蕴拒了他,只以为赵香枝拿乔呢。 赵香枝遣了赵文亲自送上礼单礼品,赵文回来时带来了杨隋和的帖子。 竟是让她上门去品葡萄酒。 她是曾听说杨隋和酿酒的趣事的,这还是君侯夫人杨氏亲口说与她听。 说是谢浚打下北琷部时,在其右贤王帐中得了几瓶葡萄酒。谢浚自是献予皇帝,皇帝也是大方的,拉着他一起品茗。谢浚酒量不高,因而不大喜酒,这葡萄酒却是爽口,兼不醉人,一下得了他的喜爱。 皇帝见他喜欢,将那几瓶葡萄酒都赏给他。谢浚寻思着这酒喝一瓶少一瓶,因而竟极是珍惜,寻常不轻易拿出。 杨隋和自幼是个调皮的,见着什么新奇的事物都要摆弄摆弄。她见舅公极为珍惜那晶莹剔透的酒,眼馋得很,偷偷记着藏酒的地方,带着几个小的溜进去,竟将那酒都搜刮干净了,喝得半滴不剩,几个小孩子醉倒在酒窖里,不知外头闹得天翻地覆。还是有仆从找人时经过,闻着浓重的酒味,起了疑心,才发现了他们。 杨隋和与杨隋安自是无事,谢征和同谢征卿却叫谢愈打得半死。谢浚倒是不在意,只对着他们苦笑:“小孩儿不知节制,幸好这酒温和,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是难辞其咎了。” 杨隋和愧疚不已,又听杨氏说那酒珍贵,谢浚舍不得喝,更是后悔不迭。她那性子,又不是闷着不说的,当下便对谢浚道:“我定要为舅公酿出这葡萄酒来。” 旁人一笑置之,她却真真记挂在心,每逢葡萄成熟之际,便亲自摘了葡萄来,磕磕绊绊地酿起了酒。初时不懂,那酒又酸又苦,生生糟蹋了不少葡萄。她倒也不气馁,年复一年地尝试着。 “倒也一年比一年好了。”杨氏笑眯眯的。 如今既叫她品酒,想必是真的酿成了。 赵香枝在约定那日,早早起身打扮了,见日头正好,便带着赵蕴同春芜春琴,去了温陵侯府。 赵香枝到时,恰见府中管事引着客人出来,那客人瞧来丰神俊朗,高贵无比,只眉间有些许阴翳,叫他那翩然温和的姿态瞧来有些瑕疵。 赵香枝略打量几眼,那人便极为敏锐地向这边看来。赵香枝早放下帘子,命车夫将马车赶到角门去。 从正门出入,又是那般样貌气质。赵香枝猜那便是瑞王了,便将他放一边去,一心期待今日的葡萄酒宴来。 杨隋和将家仆指使得团团转。她在花园中支起烤火架子,预备烤鹿肉。这鹿是谢征和猎的,献宝般地向归家的谢愈邀功,反被杨隋和夺了来,做她葡萄宴的主菜。 见赵香枝等人到了,杨隋和拖着她匆匆见过谢浚等人,便拉着她往花园跑:“阿枝,快来帮我,咱们赶在晌午备好。” 午时,一家人便在花园里烤起了鹿肉。 杨氏和陈氏觉着正午阳光刺目,虽秋季日光柔和,到底不适,便拉着赵香枝,陪着谢浚在凉亭里等候。杨隋和兴致勃勃地同几个男孩子烤着鹿肉,烤好一片便放在托盘送过来,冲他们抱怨:“便是要一家人围在一起烤肉饮酒才是美事,你们这算什么呢。” 陈氏笑她:“你若是晚上设宴,点个篝火,还能学那夷人,围着跳跳舞,这会还是算了罢,等下叫日头晒晕了,那才是祸事。” 谢愈边烤肉边招呼陈氏:“哪里这么娇弱了,快过来帮我掌掌火候,要不送杯酒来。” 陈氏啐他:“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孩童似的,快放下来由他们几个玩,你来陪父亲说说话。” 谢浚只裹着大氅,眯着眼笑看他们玩闹:“由着他们去。” 谢愈又玩了几下,才起身到谢浚身边坐着。 他打量了一下赵香枝:“上次我不在,竟是第一次见到阿枝。” 他倒和其他人一样,见了她也叫起阿枝来。 赵香枝也不扭捏:“我也是第一次见小君侯。” 谢愈道:“你这丫头,一看就跟我家里长的,怪道我太子表弟极中意你,连和丫头都欢喜你。哎,可惜我那两个小子不争气,不然带回家来当儿媳妇可好得很。” 赵香枝微微红了脸。杨隋和凑了过来:“瞧表舅说的,难道阿枝不是你儿媳妇,你就不疼她?” 谢愈笑起来:“疼,自然是疼的。到时候你可莫要吃醋才是。” 杨隋和冲赵香枝挤挤眼:“我可没那么小气。” 几个男孩子烤好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5 了鹿肉,相互嬉闹着端上来,杨隋和便又开了一瓶葡萄酒,为众人满上:“这酒不醉人的,不喝太多便是。”她对上次醉倒在酒窖的事倒是心有余悸了。 一家人便坐在凉亭内,相互围着饮酒吃肉,其间言笑晏晏,好一番和乐景象。 杨隋和饮了口酒,抱怨道:“不知道从芳那家伙发什么疯,给我送了帖子,说是邀我赴赏菊宴。不是我说,她那性子,赏什么菊,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谢征卿笑:“论说她可是你小姨母呢。” “什么便宜小姨母。”杨隋和双眼一瞪,“我瞧她就心烦,明明相看两厌,她送帖子来也不知道做什么。” “别是有什么阴谋吧?”她咬着箸头,满脸不解。 “怕什么呀。”谢征和拍拍胸脯,“她不是还邀了我们?我和征卿隋安护着你!” 杨隋和哼了一声:“你莫不是傻了,男女不同席,到时候你们可得避讳着些。” 见赵香枝安静地捧着葡萄酒,小小地啜一口,白净的脸上爬满红晕,瞧来十分乖巧可爱,便道:“阿枝到时候陪我去!” 赵香枝茫然地抬起头:“......我吗?” 见杨隋和点头,便道:“但我,没有帖子?” “我带着你便是了。” 赵香枝似乎有些醉,努力地思索了半天:“但我,应该,不够格吧?” 商户,本来就比不上旁的人,在某些地方看来,甚至比贫民还不如。 杨隋和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来:“这事简单,叫我表舅认个义女。” 谢愈一怔,与陈氏一同看向赵香枝。 赵香枝似是反应不过来,只茫然地看着杨隋和。赵蕴口中咬着鹿肉,闻言也抬起头来,眨着眼不说话。 杨隋和抱着谢愈的胳膊撒娇:“表舅,你不是天天念叨着没个闺女?你便认了阿枝当义女,也给我个妹妹疼着。” 赵香枝才反应过来,拼命摇着头:“不可,这事不妥。” “香枝身份低微......” 她话未说完,便叫谢浚打断了:“没什么低微的。” 谢愈听父亲这话,便知他是同意了。他知父亲自来对赵香枝的印象极好,却没想到竟是直接给了她这么大庇护。 他与陈氏相视一笑,对赵香枝道:“阿枝,我便认了你当义女,可好?” “为我谢家女,便需忠则诚,诚则信,信则义。克己复礼,仁义礼信。” “自然,为我谢家女,便由我谢家,为你撑腰,任何人都不敢欺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剧情好像过了一大半了,哈哈哈。 第32章 赴宴 瑞王上温陵侯府,并从侯府中带了军士走的消息,一下子传了满西京。 雍王卫琥脚下不停,急躁地道:“温陵侯竟让他登门了?竟让他带了人走?” 他猛地停下身子:“外公,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站队了?他支持老三?” 刘准捻了捻长须:“殿下莫急。” “叫我怎么不急!”卫琥坐下来,满脸焦躁,“老三是什么样的人,外公还不清楚吗?” 刘准笑得意味深长:“瑞王是怎么样的人,我确实不大清楚的,但温陵侯是什么样人,我还是略知一二。” “他本是太子的舅舅,太子一朝身死,你让他去另择良木,那是小看了他。他那个人,最是小心谨慎,皇帝不喜的,他不做,皇帝欢喜的,他做得比谁都好。照我看,这并不是他的想法,估计,是咱们那位皇帝陛下的意思。” “外公的意思,是我父皇有了立储的意思?他中意老三?”卫琥又蹭地站了起来。 刘准皱皱眉:“我也摸不清。殿下不若上门试试?” “殿下也去温陵侯府,也去讨要军士,看温陵侯如何处理?若是不给你,怕皇帝陛下的主意已定了,若是同样给了你,约莫又是什么考验。” 卫琥想了想,觉得有理,遂命人备礼,预备登门。 这却与她们女儿家毫无干系。杨隋和一早骑着马到了赵家,准备接赵香枝同去王家。从芳公主尚未婚配,因而并未有自己的府邸,此次设宴,是借了王光朝将军的府邸。 赵香枝看她一身干练装扮,不由失笑:“姐姐要这般去赴宴?” 杨隋和道:“还得盛装打扮不成?我实是不耐,只想着过去晃一晃,便带你去游猎。” 赵香枝摇摇头:“但我也不会骑马。” 杨隋和笑:“我早知道啦。征和他们赶着马车在后头呢,我嫌慢,先来找你。”说完四处打量,“说来我还不曾来你家中,定要找一日好好来玩耍。” 赵香枝应了,又命春芜取了礼盒出来,便要和杨隋和出门。 “你还带礼物。”杨隋和撇撇嘴,“给那飞扬跋扈的家伙带什么。” “毕竟是第一次上门,又是不请自来的。”赵香枝笑眯眯的,“也没什么,几瓶和香饮,另有茵樨香、蔷薇露。” “便宜她们了。”杨隋和道,“和香饮蜜香露都那么难买到。” 赵香枝挽住她的手:“不值当什么的。姐姐喜欢,我便让人送过去便是。都是一家人,还怕什么呢。” 杨隋和这才笑起来,拉着她:“快走吧,早点去晃一圈,早点走。” 从芳公主从未给人下过帖子,这次赏菊宴倒是惊了满城。众人皆知她母妃与王昭仪乃是亲姐妹,她与瑞王亲厚,因而各个有心的都上了门来。 杨隋和带着赵香枝,入了门便与谢家兄弟和杨隋安分开,被侍女引着往花厅去了。 从芳正同一众贵女说话,她面上虽然装作兴致极高,但眉间到底有几分意兴阑珊。 见杨隋和与赵香枝进来,目光一闪,落到赵香枝身上:“这谁呢?” 众女听她语气不对,便也往这边看来。杨隋和她们多是知道的,赵香枝却从未见过。见是个模样俏丽气质温婉的女孩子,唇角自然上扬着,叫人心中生出喜爱来。 赵香枝盈盈下拜:“赵香枝见过从芳公主,见过众位贵人。” 从芳发出一声嗤笑,拉长了声音:“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个商户女。我也不曾给你下过帖子啊,莫非,是府里哪个不长眼的,叫赵家的大小姐亲自来送什么小玩意不成?” 众女一听,看向赵香枝的眼神就变了。原以为同杨隋和一起进来,又长得那般品貌,必定是哪个深藏闺中的高门贵女,谁料到竟是个商户女呢。 赵香枝毫不在意:“原是香枝好奇,隋和姐姐便带着我来了,实在冒昧。” “既知不请自来惹人嫌,还不滚出去?”从芳厉声道。她从瑞王口中得知,怀清国师假意接近赵香枝,为谋夺赵家财富。虽知是假,到底她对怀清也是付出了真心,看见赵香枝便打从心眼里厌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6 恶起她来。 杨隋和挽着赵香枝的手:“公主,既是我带她来的,好歹也给我点面子吧。” 从芳冷冷看着她:“你的面子值多少?” 杨隋和漫不经心地把玩垂到身前的头发:“也不值多少,就不知怎么有人就给我下了帖子。” 她自来讨厌从芳,从芳却也厌恶她:“我难道喜欢邀请你吗?” “哎呀,听来给我下帖子的不是小姨母,那我就放心啦,免得有人说我不懂礼数,刚来就要走呢。”杨隋和拉着赵香枝,“阿枝,咱们叫征和他们出来,我带你游猎去。” 赵香枝迟疑地道:“兄长他们必是有许多好友要见的。” 杨隋和拧了拧她的脸:“哎,你怎么这般实诚?是不是他们俩兄弟逼你叫哥哥啦?他们想要个妹妹想疯啦,一见表舅认了你当义女,就厚着脸皮来当哥哥了。可恨。当年也逼着我叫兄长呢。” 赵香枝笑得乖巧:“既然认了义父义母,那兄长自然是兄长嘛。” 杨隋和拉着她就出去了,众贵女早支着耳朵听这番交锋,待听到杨隋和说“认了你当义女”,顿时个个都惊诧起来,彼此都在眼中看到惊异探寻。从芳亦是心跳不已,站起身来喝到:“你们站住。” 杨隋和脚下不停:“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从芳喊道:“拉住她们。” 门口的仆役将门堵住,杨隋和回过身冷冷地看着从芳:“公主打算如何?” 从芳指着赵香枝:“你方才说什么?什么义女?” 杨隋和道:“与你何干?” 赵香枝在转身时就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杨隋和左后方半步,乖巧地低着头不说话。 从芳深吸了口气,方道:“你说的若是真的,凭着她定阳侯义女的身份,也算配得上我这赏菊宴。” 杨隋和嗤笑一声:“她这身份,我带她入宫赴外祖父外祖母的宫宴都使得了。你这赏菊宴多厉害的么?” 她这话,也算落实了赵香枝的名头了,说完便推开堵门的仆役:“滚开,凭你们也敢拦我。” 从芳怔怔地看着两人出去的身影,手心都快掐出血来。 赵香枝! 杨隋和得意洋洋地说道:“哎呀,就喜欢看她们假惺惺的表情出现裂痕。” 说着又很有些志得意满:“把这消息放出去,阿枝,你家门庭要被踏破了。”她凑到赵香枝耳边,“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阿枝,把你那和香饮蔷薇露的送我罢,反正今儿个你是送不出去了。” 赵香枝觉得她实在有些幼稚,原本瞧来是个面上热心里冷的人,却原来如此跳脱,与从芳针锋相对的样子实在可爱。她自来性子沉稳,看杨隋和不自觉就带了点看王传芳的宠溺包容:“好啊,你若是能从司侍手中拿回来就成。” 杨隋和这才想起,她们进门时已将礼物送上了。不由一阵泄气。 正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听后边一阵莺莺燕燕的娇声软语。从芳提着裙子匆匆跑过,还顺势撞了赵香枝一下。杨隋和急忙抓住,想大骂几句,却也只见一个匆忙的背影。 几个贵女相互簇拥着走来,看着气定神闲,步履却不慢。见杨隋和同赵香枝看来,其中一个便拿团扇掩住嘴:“方才有下人来报,说是国师来了。” 二女恍然大悟。赵香枝忍不住低声笑了笑,想起他那天人之姿的名头。日后,或许只能留他在家中,不可轻易出门呢。 怀清并不是独自一人来的。他身边跟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个子极高,相貌猛一瞧来与大衍人无异,若是细看,就能发觉那高鼻深目实是大衍人少有的。 王光朝亲自迎了出去。他知乌冯使团来朝,见了这年轻人便寻思着,莫非是使者到了。 怀清与他见礼,果然便道:“乌冯使团今晨刚入京,陛下还未召见。他们想着在京中看看,大行令知小道来将军府上,便叫小道带了他来。” “这位是乌冯八王子,名乌木图。” 王光朝一惊,却没料到竟是王子亲自上门了,忙站起来行了一礼:“八王子殿下。” 乌木图笑得极为腼腆:“将军,不必多礼。”他的中原话讲得极为流利,“我母亲为我取名周青莲,将军这般称呼我便是。” 乌木图的母亲姓周,原是为北琷所掳走的大衍女子,辗转流落到了乌冯,为乌冯大王看中。她家原也是诗书之家,自小读书,颇为坚韧,在乌冯那样的野蛮之地,愣是在大王心中占了一席之地,又让她在乌冯教授大衍的礼仪学识。也因着她的功劳,乌冯上下对大衍极为尊崇,北琷联合北漠诸部,欲攻打大衍时,乌冯竟无人认同,甚至不惜将部族搬往更远的地方去。 也幸而乌冯未卷入这纷争中,北琷与大衍,早已攻守易型了。一时之间,乌冯对周氏的尊敬又重上几分。老王薨逝后,新王经历了一场纷争登位,对他们母子二人依旧礼敬有佳。 此次归降,也是乌冯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天灾,周青莲母子劝说新王归降大衍,一旦成为大衍的属国,必将得到来自大衍的各种庇护。新王最终同意,并派周青莲出使。 王光朝虽地位极高,却向来在乎表面礼数,万不敢如此称呼周青莲,因而只笑道:“大衍与乌冯毕竟不同,今日公主在此设赏菊宴,殿下便随意玩玩,莫嫌弃才是。” 周青莲点点头:“我原就是来长见识的。此番便跟着国师就行。将军且去忙。” 便有下人引路,带着两人往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免不了俗的狗血。 第33章 俗套 从芳满心欢喜。 她其实并不怎么肯定怀清会到,虽然她缠了哥哥瑞王,但瑞王看她的眼神很是怪异:“你当知道我的计策,不可为自己的私心坏了我的大计。” 她心虚答应了,只想起自己的计划,还是将那一丝对哥哥的畏惧抛到脑后。 杨隋和原本想同赵香枝离开的,知是怀清到了,眼珠一转就又留了下来。 “反正礼也送了,不吃上一餐,我是不甘心的。”她低低地问赵香枝,“阿枝,我听舅公说,你同国师?” 赵香枝脸上娇羞,却还是点头承认了:“是啊,我们一心的。” 杨隋和倒是撑起下巴:“我看从芳这态度,实在积极得很。总觉得她这场赏菊宴办得古怪,不会是冲着国师来的吧?” 赵香枝心中一跳,也有些在意。杨隋和便拉着她,慢悠悠地缀在众人后头。 但贵女们在前头被拦了下来。是卫国将军亲来招呼,说是有贵客,叫众家小姐只在花园内玩耍便是。 从芳再是刁蛮,对着这个舅舅也是内心发憷的,因而便带着众人愤愤地往花园去了。看见杨赵二人,还冷哼一声:“不是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7 要走了吗?” 杨隋和道:“想来征和他们也在见贵客呢,我们多等等就是了。” 有廷尉女眷笑了笑:“方才来得晚,见秦小郎也来了,想必同谢小郎他们一起呢。” 杨隋和脸上倒是很罕见地出现一抹红晕,赵香枝见了低低一笑:“姐姐,莫不是姐夫?” 杨隋和小声啐她:“什么姐夫,我原打算休了他。” 赵香枝道:“那还是姐夫的,毕竟还未休嘛。” 杨隋和瞪了她一眼,拉着她走。杨隋和在帝后心中的位置不一样,赵香枝又是谢愈的义女,温陵侯府地位超然,能攀上一丝关系都是极好的,不一时便也围了不少女眷。 待她们同众女寒暄完,再抬眼,已不见从芳公主的身影。 杨隋和原想着去找找,总怕她有后招。赵香枝却很是淡然。 “她想做什么,也要道长配合才是呢。”赵香枝低声对她说着。 “我自是相信道长的。”面对杨隋和的质疑,赵香枝笑容温柔。 “好吧好吧,随便你了。”她想想,若是自己同秦铮,必然也是如此的。便也不再多言。 便与一众贵女们在后花园中散步。卫国将军府也是御赐府邸,极为宽广,后花园中原也是争奇斗艳,只秋风凋碧树,再绚烂的花儿,都叫那风摧残了,只菊花开得夺人。 “哎,忘了带我那葡萄酒来。赏菊配葡萄酒,再加上螃蟹,嘿嘿。” 便有人应和道:“早听说郡主酿的葡萄酒,连君侯都极喜欢的。若能饮上一杯,也是咱们的福气。” “这有何难的。”杨隋和大大咧咧地道,“改日我也弄个什么赏月宴赏舞宴的,叫姐妹们来玩儿。” “这便说定了。”众家小姐们都笑了起来。 忽然见有侍女匆忙跑来,脸上带着焦急之色。杨隋和眼尖,立刻喝道:“那丫头,过来。” 那侍女顿住脚步,似是有些犹豫,杨隋和又唤:“怎么不过来?你家将军交代你这般伺候的?” 那侍女方才上前来,冲众人行礼。 杨隋和问她:“你这般匆匆忙忙的,做什么?” 那侍女吱吱唔唔地答:“出了点事,想去报予夫人。” “何事?”杨隋和同赵香枝对视了一眼,心中揣测,怕是从芳出手了。 一时间寂静无声的,只等着侍女答话。 那侍女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恰此时园外传来爽朗的笑声,原是儿郎们来了。 “今日将军府中设宴,我等也想赏菊,不知会否冲撞众位小姐?眼下进园来可好?”也不知是谁的声音,那嗓门极大。 小姐们都笑了起来。大衍于男女大防原就不甚在意,分个男宾女宾的,也只是不那么麻烦罢了。女孩儿同男孩家外出游猎的也多得很。 杨隋和也顾不上那丫头了,朗声道:“进来罢,青天白日的,那么多讲究。” 便有一群俊秀的儿郎涌了进来,为首一人白衣广袖,风光霁月,正是怀清。 女儿家们齐齐发出吸气声,杨隋和与赵香枝却是奇怪,难道自己猜错了,实则与怀清没有关系? 怀清一眼看见那坐在亭中的心上人,她瞧来时猫儿眼晶亮,实在可爱得很。 他心中极欢喜,嘴角微扬,又想起眼下人实在是多,勉强将那笑容压了下去。 那侍女看到怀清,脸上顿时一片刷白,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便溜了。 赵香枝却是瞧见了,悄悄拉了下杨隋和的衣服。 儿郎们近前来,就听见杨隋和道:“咦,方才那丫头去哪了?” “姐姐,什么丫头?”杨隋安早跑了过来,腻在她身边。 “是个小侍女,我看她行色匆忙,怕是出了什么事,便叫住问问。她还没说什么呢,你们来了,这会她倒不见了。” 怀清见赵香枝看着他,便略一沉吟:“今日将军府中设宴,我等虽是客人,却还是该帮忙注意些。” 女孩家们都痴痴看他,哪里注意听他说什么,只一应应是。 谢征卿也跟着道:“不如咱们去看看?妹妹,方才那丫头从哪来?”他却是叫的赵香枝。 赵香枝站起身来:“我瞧着是那边。” “那便去看看吧。”怀清凝视着她,说道。 众人便一起往那方向走去。女孩儿们瞧着矜持无比,想是在儿郎前都要展示下自己美好的一面,儿郎们也是极为积极,随口与身边人交谈,或是引经据典,或是亲身所历,一时之间气氛极好。 也有儿郎注意到赵香枝,想起谢征卿叫她妹妹,便多问了一句。谢家兄弟便趁机将这事说了,便有人心下思虑起来。 怀清却是知道这事的,也知一旦众人知道了,赵香枝便成了香饽饽。但他本来就极赞成这事,他的笑笑毕竟身份低了些,他如今也不能护她周全,诸如从芳之类的人物,想对她下手极为容易。有温陵侯府撑腰,任谁想出手,都要掂量几分。 如此,倒也是既甜蜜又痛苦了。 众人一路分花拂柳的,刚转过一条回廊,便听见女孩子尖利的叫声:“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本公主!” 众人脚步一顿,觉得再上前怕是不妥。杨隋和却来了精神,拉着赵香枝就往前走。谢家兄弟与怀清便紧随其后。余人一见,反正有人出头了,便也遮遮掩掩地跟上去。 却见一间房中,门扉敞开,有个穿着青衫的高个年轻人站在门前。房中飞出一物,啪地打在他胸口,又掉落在地。 见有人来了,那人回过头来,笑了一笑:“国师。” “青莲。”怀清走上前来,“你不是去更衣?如何在此?” “国师!”从芳冲了出来,怀清往旁一避,她便差点撞到周青莲身上,“国师!这登徒子随意乱晃,竟到了我房中来!” 周青莲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实是无意。有个小侍女带着我来更衣,我一推门,便看见公主在里头......”他满含歉意地看着从芳,“公主放心。我会负责的。” 从芳尖叫起来:“你敢!你是什么人,也敢说对本公主负责。我大衍朝也没这规律,你进了我房间来,我还要嫁给你,想得美!” 杨隋和低低地笑:“眼下说得这般好听,我保证,她必定是要引了国师来。倘若真是国师,她必定要说国师与她独处,毁了她闺誉,要国师娶她。” 赵香枝摇摇头:“如此俗套。” “越是俗套,越是有用。”杨隋和笑着,“可惜了。” 那厢将军夫人也匆匆地来了,见从芳还要闹,便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对杨隋和道:“郡主,怕是要烦劳你一二。” 卫国将军三女均已出嫁,此次赏菊宴原是从芳所设,但眼下出了这事,除了杨隋和也没其他人可以帮忙的了。 杨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8 隋和在旁人面前都还算乖巧,点头应了,便招呼了众人离去。余人虽瞧着有趣,到底不好再看下去,便也跟着走了。只明日这西京城又有什么风流韵事流传,那也说不准了。 从芳还想着拉住怀清,怀清只往后退了一步,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周青莲毕竟是他带来的,眼下出了这事,他自然得说道一二。 赵香枝与杨隋和到底在卫国将军府上消磨了不少时日。杨隋和看了一场好戏,也不念叨着游猎了,直至出了将军府还在兴致盎然地说着。 “必定是她要引国师,便躲在房中,让人弄湿国师的衣裳,带他来房中更换。只不知是哪个丫头认错了人,或者巧合,被弄湿衣裳的成了周青莲。阴错阳差,嘿嘿,从芳就倒霉了。说起来周青莲是何人?倘若只是个没啥名头的,从芳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秦铮笑着接话:“来头大得很,乌冯八王子殿下。”他本就同谢家兄弟一处,只杨隋和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颠颠地跟了上来。 杨隋和白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嘿嘿,这下有意思了,乌冯王子,怕不是要和亲?” “极有可能。”秦铮应着她,又有些死缠烂打的架势,不一会两人便抛开这些话题,只腻在一旁说着悄悄话。 赵香枝瞧着倒有些艳羡。 她估摸着,杨隋和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只是巧合什么的,怕是某人祸水东引了。 她微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就,虽然说要完结了,但估计还有几万字来着。趴。 在心里过了遍后面的剧情。 不会烂尾!望天。 第34章 算计 草木摇落露为霜。 赵家所在的街巷里,近日里颇为热闹。赵香枝与赵蕴迎来送往的,好不容易送走登门的访客,打发走热心的媒人,俱都心力憔悴。 赵蕴懒懒地趴在案上:“姐姐,好累。” 赵香枝也有些疲累,略靠着窗,拿着小豆子逗海东青。这鸟儿缩着脑袋,也不理会她。 听得赵蕴的话,只含笑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赵蕴却直起了身子,双眼晶亮:“姐姐,我定要好好读书,来日加官进爵。我要旁人说起你来,不是说定阳侯义女,而是我赵蕴的姐姐。” 赵香枝噗嗤一笑:“何来如此感慨?” 见赵蕴呐呐不言,方道:“蕴儿,且放宽心。旁人说我攀龙附凤,也由得他们说去。若拿那眼光瞧我,也由着他们看去。” “姐姐。” “只我并不反对你上进。到底赵家要交予你手,倘若有一日,你能当了官去,那是你自己挣来的,爹娘在天有灵,必然会欣慰。只,无需为我或为赵家勉强自己。” “姐姐只盼你,从心所欲便是。” 赵蕴虽年纪小,到底见姐姐勉力支撑赵家至今,心中迫切想为她分忧。又旁人虽因温陵侯府而登门拜访,到底眼中的不屑实难掩藏,便又更让他格外敏感急躁。赵香枝知他心思,却也不愿他勉强自己。赵蕴聪慧,却心性难定。赵香枝只格外纵着他。 赵蕴看着她,脑中闪过各种念头,最终那一个愈发深刻,叫他的眼中都亮起光芒。 春琴被她打发去千芳斋送东西,瞧着时间也该回了。赵香枝正想着,见春琴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小姐,奴回来了。” 赵香枝打量她一番:“这般春风得意的,怎的,你阿娘为你觅了佳婿?” 春琴笑嘻嘻地道:“奴的佳婿还未见着,小姐的佳婿倒是上门啦。” 赵香枝往外瞧去,那人正抬起眼来望过来,海棠花垂坠枝条,猩红鹦绿衬着他白衣乌发。金桂簌簌留秋光,怀清冲着赵香枝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她便也跟着扬起了笑脸。 周青莲见二人眼中均无旁人,无奈地推了怀清一把:“国师,回神。” 赵香枝略微窘迫,离了窗,往门口走来。 怀清原带着周青莲去了千盛阁,恰见了春琴,便一起来了。 周青莲啜着茶,道:“我见千盛阁内,果然异香奇多。” 赵香枝只好奇地看着他。怀清倒有些不快,袍袖下的手覆着她的,修长的手指微微搔着赵香枝的手心。 赵香枝无奈,低声问他:“卫国将军府里的事,可是你搞的鬼?” 怀清一脸高深莫测:“与我何干。” 周青莲噗嗤一笑:“怀清啊怀清,坑了我一把,还要矢口否认,你这实在是......” 赵香枝听周青莲这般叫,便知这二人必是相识的。因而只拿一双剪水秋眸看着他。怀清被她瞧得有些窘意,略偏开了头去:“我救你一命,算你回报予我。” 周青莲点点头:“你认了就好。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 怀清心中实有些愧疚。他事先并未告知周青莲此事,只说带他往卫国将军府赴宴。周青莲虽是外族,然聪慧无比,必是知道他的目的,也在踏入陷阱时一力承担。他固然知道周青莲的人品,到底过不了心里那关,因此便站起来,恭敬地行礼:“是我错了。” 周青莲忙上前扶他,点了下他的额头:“你我之间,何来这些虚礼?我自然知道你想着摆脱那女子,漫说你于我有恩,况你将我设计进去,难道不是因为这是对我最为有利的?大衍朝的公主,其亲厚的兄弟极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于此刻,于往后,与她和亲都是极佳。” 他拍拍怀清的肩膀:“你啊,心思太重了。且试着放下心来,相信我们这些亲厚之人,如何?” 赵香枝在旁听着,心中大概知晓来龙去脉,便拉着怀清坐下来:“小厨房今儿做了些桂花糕,一起尝尝?” 见二人点头,便令春芜在庭院桂树下设席摆案。怀清问她为何不焚香,她只笑:“自有天香云外飘。” 便是说木樨馥郁,无需再点香了。 周青莲见她们提起香来,便有些起意:“我听怀清说,赵小姐有许多异香?连千盛阁里也没有的。” 赵香枝微笑:“异香便是因着稀少,才称得上异字。若有许多,那便是平淡无奇了。” 周青莲一怔:“果然如此。”又兴致勃勃地问,“我曾听闻,古有异香,名曰返魂?” 赵香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殿下懂得真多。” 周青莲爽朗一笑:“我母亲满腹奇闻异事,自小听着她说起,实在好奇真假。” 赵香枝点头:“返魂香,自是有的。” ...... 从芳正在淑林宫哭闹不休。 “我不嫁他,我不要去和亲。母妃,姨母,求你们了,我不要去和亲。”她哭得花枝乱颤,那妆容叫泪水打湿,晕开了一片。 王昭仪同王美人蹙着眉头。王昭仪始终阴沉着脸,王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49 美人则心疼地拿帕子为她擦拭眼泪:“我儿,快别哭了。” 眼见从芳哭闹不止,王昭仪忍不住拍了下扶手:“莫哭了。” 从芳一噎,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当初我便觉得你设这宴席着实蹊跷。果真你是自己揣着那点小心思。现下倒好,众目睽睽,你自己挖的陷阱,自己掉了进去。还要如何?”王昭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那又如何了?我乃是大衍朝的公主,且不说不过是个男子入了我房中,便是我与他如何了,我不嫁又如何?” 王昭仪气极:“你,你不知廉耻。” 从芳抽噎了一声,倒也不失她往日里的肆意:“我有什么不知廉耻的?那薛充依还是个寡妇出身,闵良人还是个青楼女子呢。” 王美人急急拉了她一下:“芳儿,少说两句。” 王昭仪气极反笑:“你这是说你父皇呢?” 从芳哽咽一声,王昭仪冷道:“我是管不住你,你到如今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你这般有本事,能在你舅舅府上胡来,我也不信这是你自己的主意,你只找人帮你出谋划策去。” 从芳一愣,呆呆看着她。 王昭仪冷冷一笑:“傻了?还是回神了?恁是乌七八糟的人的话听得紧,我们这些当姨母当舅舅的话,只是耳旁风了。只不知叫人卖了,还心中挂念别人的好。” 从芳呆坐片刻,突然站起身来,一阵风般地奔了出去。王美人待要去追,王昭仪只将她叫住:“由着她去。” 想着此刻在云林宫中的辛婕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来。 皇后不出手,儿子又不肯同意她的计策。便也叫从芳去云林宫闹一闹,也叫辛婕妤恶心恶心。 从芳一路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云林宫。 辛婕妤正绣着一件小儿的围兜。竹帘半拉半卷,秋阳细碎透窗而过,为她秀美的脸庞罩上朦胧的光晕,显得极为慈和温婉。 见从芳怒气冲冲地进来,她抬眼做出诧异的表情:“公主这是怎么了?” 从芳跨前一步,举手向她脸上挥去,中途却被拦住。辛夷轻巧地圈住她的手:“公主息怒。” “贱婢,你敢拦我?”从芳怒不可遏,另一只手扬起,啪地打在辛夷脸上。 辛夷垂着头,仍旧抓着从芳的右手:“公主息怒,万不可伤了婕妤。” 辛婕妤上前握住从芳另一只手:“公主为何到我这宫中便出手伤人呢?若有事,也该叫我清楚一二。” 从芳狠狠地盯着她。她哭得双目红肿,妆容狼狈:“都是你这贱人,同我出的什么主意。现下父皇叫我去和亲,我,我该怎么办!” 她是个色厉内荏的,方才也是憋着股气,眼下话一出口,便觉惶恐不安,不由得又落下泪来。 辛婕妤叹了口气,将她往榻上拉:“此事我也听说了。”又转头对辛夷道,“去打水来,为公主梳洗梳洗。” 从芳哭了一通,辛婕妤也不说话,只由着她哭。待哭声渐弱,便叹道:“我为你出那主意,实是出自好意。想来你也是知的。只我与你姨母哥哥不和,他们必定认为是我从中捣鬼。” 从芳擦了下眼睛,恶狠狠道:“你视我姨母哥哥如眼中钉,怎么可能对我好。我真是蠢,竟信了你的话,眼下到了这境地。” 辛婕妤摇了摇头:“我为你出了这主意,但我如何知道,乌冯八王子竟在那日出现,又恰好被人引了过去?公主,你且细想想,乌冯使臣何时入京,我们这些后宫嫔妃,哪个能知晓?” 从芳心如乱麻,哪里还愿再去思索?辛婕妤又道:“但若换成旁人,诸如你那两位哥哥,京中有个风吹草动,可能瞒得过他们一二?” 从芳摇着头:“你莫胡乱攀咬,二哥便罢了,我三哥岂会害我?” 辛婕妤咯咯笑起来:“我的好公主,你可真是天真呐。这皇家哪有亲情可言,无非为利一字罢了。” “你的哥哥,想要登基为帝,你是他手中的筹码,谁能让他得利,你便要嫁给谁。我且问你,你嫁与国师,于你哥哥而言,可有好处?你若去和亲,换一个在北漠忠心耿耿的部族,为他探听北琷的消息,抵挡北琷的侵扰,多有利可图的事儿。” 从芳脸色煞白:“但,但国师,本就是哥哥的人,我若嫁给他,哥哥便可放心倚重他......” 辛婕妤目光一闪,又按捺下来:“公主,一个已经掌在手中的人,和一个只要付出一点心思就能掌在手中的部族,孰轻孰重,很好分辨的。” 从芳摇摇欲坠。她想起那日缠着三哥让国师赴宴时,他那怪异的眼神。 哥哥,你当真从那时起,就在算计我吗? 第35章 餐饭 从芳的婚事,从周青莲踏入那间房间开始,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皇帝在中秋宴上宣布了旨意,满园目光隐晦地往从芳和周青莲身上扫。诸如裴秀等朝臣则不着痕迹地扫过卫璋,各自都暗蹙了眉头。 皇帝的心思,似乎倾向了瑞王。但—— 雍王能善罢甘休吗? 卫璋举杯浅酌,掩住唇角的一丝笑意。他想起怀清所说的话。 怀清与周青莲有旧,从芳与周青莲成就姻缘,而自己获得的是来自北漠外族的助力。虽然委屈了从芳,从此与家人天各一方,但,成王霸业者,本就不该拘于这点小事。毕竟身为皇家公主,从芳的自由从来不由她自己做主。 从芳却意外地安静。她坐在王美人身边,不若平日里那般挂了一身,而是素净着一张脸。圆月洗尽寰宵,酒樽里的清酒微微荡起,揉碎一轮明月。 这中秋宫宴,气氛着实怪异了些。 周青莲却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对着皇帝行了乌冯的礼,瞧来有些怪模怪样的:“多谢皇帝陛下。” 还含笑看了从芳一眼,眼中的柔情像是要溢出来似的。从芳一怔,低下了头,只看着酒盏中的明月倒影。 王美人倒颇为欣慰,轻轻拍了拍从芳的手。 周青莲又道:“皇帝陛下,臣有一物呈上。” 皇帝本料想从芳必是要再闹一场的。若不是王昭仪同辛婕妤劝了,他本不想让从芳出现在宫宴上。此刻见从芳果然乖巧,心中满意,却也不由看了辛婕妤一眼。 他如何不知辛婕妤与瑞王一系势同水火,只不知今次为何竟为从芳说话了。 辛婕妤却只是低声同辛夷说话,不曾注意过他的视线。 他便又看向周青莲:“不知是何物?” 周青莲面上微红,然夜宴灯火虽明,到底也掩住他的赧然:“是返魂香。” 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 周青莲奉上香盒,安奴近前来接过,递予皇帝。皇帝打开,见里头枚香丸,大如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0 燕卵,黑如桑葚,闻之有异香。 “此香是小臣于入京途中所得,赠香人言世有明主,故赠返魂香。见小臣恰要入京,便将此物交予小臣奉上。” “返魂香,可驱疫病,可于香中见先灵。”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盒中香丸,半晌盒上香盒,递给安奴:“且先收起。” 又温声对周青莲道:“你们不日将启程回返乌冯,近日便不拘多礼,尽可四处游玩,自有大行令等陪同。” 周青莲及其他使臣朗声谢过,大行令苦着张脸,暗叹自己一把老骨头,实在无力陪着东奔西走。 至此中秋宫宴才慢慢热闹起来,又有舞姬歌女,杂耍百戏,宫人穿行,言笑晏晏。 但见面上笑,谁知心中泪呢。 王美人絮絮叨叨地同从芳说着出嫁之事,宫中诸人来来往往,皇帝赏赐的各色玩意儿,宫中妃嫔姐妹送的添妆铺满了宫殿。 从芳恍若未闻,只安静坐着。良久方道:“母妃,三哥呢?” 王美人一怔:“你三哥事忙,约莫不在宫中。” 她淡淡道:“三哥或者姨母可有同你说什么?” 王美人疑惑不解:“没说什么呀。”又探了探她额头,“我儿,可是不舒服?” 从芳摇摇头,撑起一抹笑来。她这母亲,同姨母半分相似也无。胆小,又温和,遇事从不多想。 她轻轻靠在王美人肩上:“母妃,我走后,今生怕是无法相见了。” 王美人身子一颤,搂紧了她,半晌便哽咽起来:“芳儿,你这是要疼死你母妃。” 从芳不曾抬头。她的命运已然注定了。从辛婕妤处离开后,她去寻了皇帝,皇帝不应;去找卫璋,王府中人只说他在军中。她站在这广袤天地之下,却觉无处安身。 茫茫然去了摘星楼,只问他:“国师心中可有我的存在?” 那人在她期盼的眼神中轻轻摇头:“并无。” 从芳心中的妄念轰然倾塌。 乌冯使臣在京中逗留两月,便将启程而归。待他们至北漠塞上,恐是霜雪纷飞时。 从芳由宗室长辈带出,王美人哭得站不住,只软在王昭仪身上。瑞王卫璋亲执了妹妹的手,欲将她引入车架中。 从芳低声道:“三哥,我欲与国师一言。” 卫璋噙着笑的脸瞬间僵硬:“从芳,当此之时,你仍不知事吗?” 从芳凄然一笑:“哥哥,事已至此,我哪里还反悔得了。只是到底心有不甘。” 卫璋冷冷看了她许久,方侧头道:“国师,请为我这妹妹祈福罢。” 怀清便缓步上前。卫璋仍要盯着,从芳又道:“哥哥,你且离几步远。” 卫璋无奈,到底众目睽睽之下,不怕从芳做出什么事来,便后退了几步。 从芳拿扇掩住嘴,凝视着怀清:“国师,我问你一句话,你需如实答我。” 怀清点头。 从芳便凑到他耳边,低声问:“赏菊宴上之事,是你的主意?” 她紧紧盯着怀清。怀清垂眸沉默半晌,道:“是我。” 从芳沉默,忽而笑了起来。那笑容,既凄且哀,带着点不可细辨的怨怼:“国师,我知不是你。” 她不等怀清答话,也不待卫璋送嫁,转身步入车架中:“启程罢。” 周青莲上前来,依次与众人拱手道别。车马辚辚,旌旗巍巍,自向北而去。 从芳双手搭在膝上,脑中想着姨母王昭仪的话:“此去乌冯,便要将周青莲及其母的心拢住,他日你三哥大业得成,必要接你风光而回。” 从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谁听你们的呢? 一去心知更不归。 转眼间便入了冬。京中下了场雪,初雪明净,雪中有黄白小花探出头来,清远深美,料峭独寒。 赵香枝从沉梦中醒来,耳边有细碎的洒扫声,仿佛还有小丫头压低了却克制不住欢悦的声音。她翻了个身,觉得室内暖和无比,叫她想再窝上一会。 春芜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瞧见她一双半合半闭的猫儿眼,不由失笑:“小姐起了也不叫奴。” 赵香枝软软地道:“还想睡呢。” 春芜道:“还是起罢。下雪了呢。” “果真?”赵香枝便来了兴致。 “自然是真。昨儿晚上偷偷地下了,小丫头们今日可欢喜得很。” 赵香枝便起身穿衣梳洗,推了窗,见着静谧的初雪辰光,心中也有些雀跃。 扫雪的小丫头们笑闹着,低声说这雪扫了未免可惜。赵香枝便倚着窗道:“且先放着,免得这庭院里黑黑黄黄的,半点也不好看。” 小丫头们就都欢喜地应是,一个个偷偷抓了把雪在手中,往跟前的人后背丢。不一会便闹在一起打起雪仗来。 赵香枝闲闲地笑:“就这么些浅雪,踏上不过鞋底深,她们也玩得起来。” 又叫.春芜取了玉华香,投入竹鼎中。香韵幽润,香气柔远。她在案前习字作画,外头的喧闹仿佛远去。 海东青扑棱棱地落在窗前,春芜看着不敢近前,赵香枝只得自己去取了纸条,又揉搓了海东青一顿。这鸟儿嫌烦,又扑棱着不知飞到哪去。 展开纸条来,见上面的字苍劲有力。 黄鹄参天飞,半道郁徘徊。 赵香枝噗嗤一笑,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叹。 笑他痴,叹他痴。 黄鹄参天飞,半道郁徘徊。腹中车轮转,君知思忆谁。【注:乐府诗·黄鹄曲】 分明前日月下,方一起和了玉华香,分开不过两日,他便巴巴地写纸条来诉相思。 倘若海东青知道它辛苦传递的不过这么一句话,怕是要撂挑子罢。 赵香枝笑了片刻,提笔写了一句:努力加餐饭。 原是叶瑜曾提起,每到冬日,怀清便食欲不佳,一餐要留下大半饭菜来。 海东青尚未归,春琴匆忙地进来:“小姐,君侯病重。” 温陵侯谢浚的寒症,每当天气寒凉,便要发作。侯府中早有准备,早早地便生起火盆,为他备上厚袄棉被。 赵香枝匆忙赶到时,正见谢愈神色哀伤地送走御医。见她到了,只道:“枝丫头,先进屋去。” 方进屋中,便叫那热气扑了满脸,恨不能将身上轻裘褪下。赵香枝也顾不上,只去看谢浚。 见他沉沉陷在榻上,脸色青白,双目紧闭,所幸呼吸还平稳。杨氏坐在他身边,面上依旧温柔,只紧握住他的手。 余人都在外室,想是御医嘱咐,房内不可多人。 赵香枝便上前去,跪在榻前,拿手绕着杨氏的手臂。 杨氏仿佛才回过神来,含笑拍着她的手:“没事,老毛病了。” 赵香枝点点头,又陪着二人坐了一会,方出去了。 谢愈脸色好了很多,见她出来,也安慰她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1 :“莫怕,御医说还好。” 赵香枝应了,坐在杨隋和身边:“可是为了避什么人?” 谢愈惊讶于她的敏感:“你这丫头,果然机敏。” “雍王来了,父亲不想见。” 赵香枝恍然,心中揣测,究竟是温陵侯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同样在思索的,还有雍王卫琥和丞相刘准。 第36章 返魂 卫琥刚被皇帝骂了一顿。 皇帝骂起人来依旧中气十足,从骂他上门把谢浚气病倒了,到他在军中种种不羁的举动,连他与熊搏斗都骂。 “朕怎么有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儿子。”末了一句话将他赶出景明殿。 卫琥憋屈地回了雍王府,砸碎了一室的器具珍玩。 觉着心中的火未燃尽,又牵了马在道上驰骋,惊起一片路人。想必明儿又会叫御史奏上一本。 刘准看着他那样也头疼。他这个外孙,心气高,受不得气,也多亏他是皇帝的儿子,除了皇帝也没人能叫他受气。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心烦,不禁想着,当年给了他这妄念的自己是不是错了。 雍王卫琥其人,说来也是极为豪爽的性子,与人说话直来直往的,当年太子在时,也玩得极好,卫琥对太子实则崇拜无比。只是,他没野心,他身边人却有。太子再亲厚,架不住亲外公与亲娘的挑唆,最后也是冷淡了,更是对那无上位置起了心,终究再无退路。 刘准掐着眉心:“殿下,且先静坐。” 卫琥道:“外公,我如何能静下心来?” “眼看这架势,父皇是认定了老三了。我连侯府门都未进,里头就说病倒了,父皇愣说是我将温陵侯气病的,还将我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不消到明日,他骂我的话就得传满城,谁都知道他对我不满。怎么还可能......” 刘准劝道:“事情还未到那地步......” “不行。”卫琥顿住脚步,“我不能坐以待毙。外公,你将玄武卫交给我。” 刘准几乎要跳起来:“不行!” 不待卫琥说话,他便道:“殿下,莫说大将军军下,单护城卫、羽林卫等人数就比玄武卫要多出数倍。即便是卫国将军帐下......殿下身在卫国将军军中,想必更是清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三那有他王光朝,温陵侯两不相帮,我这呢,就一批文弱书生,笔杆子划拉得好,真要造反,立马得倒戈。” “殿下慎言。”一直未曾出声的刘思渺道。 刘准倒是真气急:“只怪我无能,不曾为殿下生个能领兵的舅舅。” 刘思淮舞着他那附庸风雅的折扇,莫名其妙地道:“爹啊,你跟琥儿说事儿就是了,怎的扯到我和大哥头上来了。不是我说啊,爹,你非撑着你那读书人的架子,早把我和大哥丢军营里历练一番,现下也熬出头了。” “你......” 刘思渺扯了刘思淮一下,刘思淮方闭了嘴,又吊儿郎当地歪在座上。 “爹,殿下,现下不是闹矛盾的时候。得先琢磨陛下到底是何念头。”刘思渺说着。 刘准被儿子这番一岔,发热的脑子倒也清醒了不少,看着依旧烦躁不堪的卫琥,才沉声道:“殿下莫急,臣寻个机会入宫,也去见见傛华。” 皇帝歪在榻上,榻前拢了火盆。火早灭了,余了温热的炭灰。西京的冬日着实寒凉,但宫中毕竟不同。 殿内点了香,仍是怀清所送,名曰辟寒香。每至大寒,于室焚之,暖气翕然自外而入,人皆减衣。【注】 皇帝于此感触不深,大约是殿内有火龙,实不似外头寒风凛冽刺骨。他倒是赐了不少给谢浚,此香颇对他寒症。 ——不过赵香枝早赠了的。 他此时正把玩着一颗香丸。大如燕卵,有异香,便是周青莲所呈返魂香了。 关于返魂香的传说,实在也多得紧。传说有城内病者数百,亡者大半,时皇帝燃香烧于城中,死后未满三个月的都复活了;也有说以返魂香的香烟为引,能见死去的父母亲人。 皇帝心中犹疑。返魂香仅此一颗,他不知真假,有心一试,又怕自己涉险,但若不做,又实难掩心中所愿。 斟酌许久,便叫安奴守在外殿,方将香投入火盆中。 皇帝双眼眨也不眨,只盯着火盆看。那香烟袅袅,闻之虽觉不凡,却也并无异像。 皇帝盯了许久,终究还是失望了。想来传说之物,非是那般容易便可得的。 不知何时,殿内的光似乎昏暗了些。皇帝忽而双眼一眯,觉得帘外有人影闪过。 “安奴?” 无人应声。 皇帝握住放在榻上的佩剑,缓缓坐起身来。 烛火摇曳,有淡淡的人影映在帘上。往外便是外殿,论理安奴正守着,只可能是他的身影。但,没人回应他。 皇帝紧紧地盯着那道人影。看那动作,仿佛他正伸出手,要将帘子掀起。 仿佛有风吹过,帘子摆动了一下,皇帝的手一紧,却并未见到人。而静止下来的帘上也未见到人影。忽地一下,连烛火也熄了。 皇帝缓缓站起身来。 四下静谧一片,突地,自西侧传来响声。 皇帝的心猛地狂跳起来。 那个位置,是当年他卧病后,太子替他梳理奏章的地方。自那之后,他便不曾撤去这个位置,偶尔招太子议事,他懒懒卧在榻上,太子就在那里帮忙批阅奏章,时不时还会说些父子间的“悄悄话”——太子有时脸皮薄,不想对着他的时候,便会在那里隔空传话,他每次边听边想着太子面嫩的模样,便会暗自发笑,然后正经地提出他的想法。 太子去后,他命人将此处遮了起来,却不曾撤去。 眼下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磨墨声,还有翻奏章的声音。 “珏儿?”皇帝轻声地、犹疑地唤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干哑。 那声音顿住了。 “珏儿!”皇帝呼唤了一声,绕过榻去。那被布帘遮蔽得严严实实的空间,透出点光亮来。不知是窗外月光或是雪光,透了过来,将那正襟危坐的身影投射在帘上,拉得长长的。 那戴着玉旒的身影,叫皇帝的眼中都热了起来。 “珏儿,你,你回来看爹了?” 他不敢掀开那布帘,甚至不敢再动,怕自己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让这个好不容易返家的儿子离开。 那身影只是一顿,又动作起来。皇帝瞧着,他似是摊开了奏章,提笔在上面写字。 皇帝索性盘坐在地,看着那身影动作,嘴上说道:“你怎么不早些来呢?这么冷的天,是不是很冷?你最怕冷了。你怎么不同爹说说话?是池韵又生你气了,还是那三个臭小子惹你生气了?......”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2 皇帝絮絮叨叨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身影却未曾有片刻不同的动作,只安静地提笔写着字。 到最后,皇帝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直到那身影站起来,他也迅速地站了起来,身手矫健,半分也不像已过花甲的老人。 “珏儿,你,你要走啦?”他道。 那身影一动未动地站在帘后。 皇帝的眼眶微热,他努力地压着眼角的湿意:“你放心,爹知道你的。那些敢陷害你的人,我是不会放过的。” “陛下......陛下......” 皇帝睁开眼,便看见安奴担忧的面庞。他猛地坐起身来,推开安奴四下张望。 他仍旧坐在榻上,燃尽的火盆散着袅袅余香,烛火摇曳,天光却已亮。 “珏儿......”他喃喃道,不顾安奴担忧的模样,起身绕过榻,冲向西侧,掀开了布帘。 宫人时常打扫,那案上干净极了,笔墨纸砚一样不少,与当初无异。 没有奏章。砚台与笔也没有用过的痕迹。 “陛下?”安奴跟了过来。 “安奴,昨晚,可有什么异常?”他低声问道。 “不曾有啊。奴一直守在外殿。” “可有听见朕说话?” 安奴迷惑地道:“不曾。陛下自叫奴出去后便不曾说过话,今儿也是奴见晚了,陛下还未起,方才进来的。” “陛下可是做了美梦?奴瞧您脸上笑着,如何也叫不醒,还怕得紧。” “是啊......”皇帝喃喃道,“是个美梦......” 皇帝病了。 一早被这消息惊到的大臣纷纷围着安奴打探,安奴只愁着脸:“御医只说郁结在心,需得开导静养,奴并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安奴虽这般说了,到底朝臣心中议论,都觉是雍王将皇帝气病了。毕竟前一日皇帝才大发雷霆骂了他一顿。今儿就郁结在心了,说不相干也没人肯信。 刘傛华刘榴亲煮了羹汤,往景明殿来。 皇帝倒也让她进去了。 刘傛华的年纪也颇大了,她与其他人不同,是个瞧来沉稳温柔的女人。她在宫中并不怎么显眼,旁人皆以为皇帝是看在丞相的面上宠幸她。但皇帝心知,这是个善忍的女人。 善忍的人,都不容小觑。 有时候皇帝也会想,他这样的人,与刘榴这样的人,是如何生出卫琥那样的儿子的。 刘榴缓步进了景明殿内室,见皇帝躺在榻上,神色憔悴青白。她眼中划过一抹厌恶,又迅速敛去。 皇帝老矣,这般风烛残年的模样,着实让她恶心。 她脸上漾起温和关切的笑容:“陛下,妾亲手做了您爱吃的芙蓉汤,您吃些可好?” 皇帝缓缓摇头:“不了。” 刘傛华担忧地道:“不吃的话,身体撑不住。多少也吃些罢?” 皇帝缓缓撑起身,刘榴忙伸手将他扶起,靠在枕上。 她一手端着碗,一手舀着汤,递向皇帝口中。 皇帝只怔怔看着,许久叹道:“当年朕卧病,太子也是这般亲手喂朕喝药。半夜朕醒来,听见他偷偷地哭。” 刘傛华手一抖,笑道:“太子仁孝。” 她一口一口地喂着皇帝喝汤,心中思量着皇帝这话,究竟是突然想起了太子,还是暗指另两个儿子不孝。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取自《述异记》 昨儿我在公司码字的时候(对,周六也要上班),让同事看到我在码字了,啊,场面一度尴尬。 这下不能再在公司码字了。叹气。 第37章 腊八 虽百花凋零,但仍有腊梅凌寒而开。 不肯皎然争腊雪,只将孤艳付幽香。【注1】 怀清带着叶瑜至赵府。叶瑜甫一入门,便同赵蕴玩在一处,怀清亦不在意,随了春芜去寻赵香枝。 赵香枝却是在小厨房里头。 因是腊八,小厨房里正备着食材准备煮腊八粥。赵香枝想是来了兴致,想着亲手试试。 怀清到时,赵香枝正将那各色的豆子糯米干果闷入锅中,甫一回头,便见怀清冲着她笑。 “这般早呀。”她迎了上去,换来怀清在她鼻上一刮:“我早早想着来见你,你却还嫌我来得早。” 赵香枝不好意思地皱着鼻子:“快些儿出去,熏得紧。” 赵香枝换过衣裳,便同怀清坐一处闲话儿。廊下颇冷,两人却都觉得心旷神怡的,瞧着落雪便心静得紧。 怀清披了件黑色鹤氅,愈发衬得肤色极白,眉心的红痣鲜红欲滴。赵香枝却是一件雪白的狐裘包裹住身躯,娇小的脸埋在毛里,微缩着身子同他说话,模样娇憨可爱。怀清看得直发笑:“若是冷,便到屋里头。” 赵香枝只摇着头:“这里好。” 院中白雪覆地,红梅绿萼,香气袭人。 赵香枝笑道:“不知朗岳观中梅花开得如何?” 怀清含笑看她:“想来是不差的。若有空闲,便再一起去赏梅。” 皆是想起初识时的场景了。 赵香枝道:“据闻赏梅有二十六宜,为澹阴;为晓日;为薄寒;为细雨;为轻烟;为佳月;为夕阳;为微雪;......为林间吹笛;为膝上横琴;为石枰下棋;为扫雪煎茶;为美人澹妆篸戴。【注2】不知届时,道长可供几何呀?” 怀清伸手弹她额头:“或无珍禽孤鹤,或无清溪小桥,二十五宜或皆无,但有一称总不落。” “是何?” 怀清目光闪闪:“美人淡妆簪戴,总是有的。” 赵香枝脸上升起红云,暗叹自己在怀清面前总讨不了好,反叫他调戏了去。 眼珠子咕噜一转:“那,林间吹笛可有?膝上横琴可有?” 怀清道:“尚可。但凭美人吩咐。” 赵香枝便得意地笑了起来。 两人闲话扯来,不觉时日流转。待赵蕴同叶瑜跑来,才想起要将那腊八粥端上来——春芜春琴这时便沿着那回廊,提着粥瓮来了。 赵蕴叶瑜玩得累了,呼噜噜便吃了一碗,赵香枝戳着两人额头:“慢些吃,等下腹中难受。” 赵蕴又让春芜盛了一碗:“姐姐放心,我们有分寸的。” 这下倒是细嚼慢咽起来。 吃饱喝足了,赵蕴摸着肚子眯眼睛:“姐姐,早起听说你要酿酒呢。” 怀清一听,也目光湛湛地看过来。 赵香枝笑:“我哪里会酿什么酒,无非是将东西往里头塞便是了。”见三人都盯着她看,便无奈道,“一起做罢。” 换来两个小孩的欢呼。 赵香枝所做的,乃是沉香酒。历代药酒方中均有用沉香的,补益肝肾、顺气导滞,极适合冬日饮用。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3 赵香枝支使遮叶瑜赵蕴清理那沉水香、棋楠香等,又叫怀清选了肚大口小的细白瓷器,注入轻柔纯净的白酒。将香用生绢袋盛了,塞入罐中,密封后置阴凉处。 说来简单,但赵蕴叶瑜清理香料来也是繁琐得紧。所幸两个孩子虽然性子略跳脱些,倒也小心细致,总不至于浪费了赵香枝的好材料。 赵香枝摇摇瓶子,对怀清道:“三十日后,请你来家中饮酒。” 怀清沉思了片刻,问她:“何不加些蔷薇露、梅花蕊?” 赵香枝讶异地看着他:“怎的,这又是何药酒方子?” 怀清道:“百花如意酣春云。”【注3】 见赵香枝疑惑不解,便凑到她耳边:“益肾助阳。” 赵香枝脸上又羞又恼,将他往外推:“你走,可别来了!” 怀清放声大笑起来。 即便是叶瑜,也未曾见他如此开怀的模样,此刻瞧得有些呆了。赵香枝越发气恼,使着力往外推他。 怀清顺势往外走,待到门边便反手扭住赵香枝胳膊,将她拥入怀中:“好笑笑,莫恼我。” 又轻轻埋在她肩上,咬了咬她洁白小巧的耳垂,换来怀中人的轻颤:“我先回了,先时瑞王约我去一趟。” 赵香枝怔怔地看着他和叶瑜出去,心跳得如同小兔儿乱撞,耳边那濡湿的触感攀爬上脑袋,她猛地捂住通红的脸,心中喊着“道长是个登徒子”。 春琴早捂住赵蕴的眼,此时正同春芜吃吃笑着,连赵蕴责怪她也不在意了。 赵香枝觉得丢脸,勉强瞪了两个丫头一眼,见她们脸上笑意越发分明,自己也撑不住,扭身便往房中去了。 刘傛华向皇帝请了一次出宫省亲。 此刻她正坐在丞相府中,沉稳地看着她的至亲。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当年入宫时,她亦是不甘愿,甚至怨恨了至亲多年,不愿与他们相见。只后来...... 刘榴将杯盖一合,道:“琥儿,眼下我与你说的,你必定要记在心上。” 卫琥见她神色严正,不由慎重点头。 她道:“你无需担心卫璋,陛下心中属意之人不是他。” 刘准蹙眉:“傛华所说可真?” 实不是他怀疑,盖因皇子中唯此二人,他不信皇帝中意自己的外孙。 刘傛华道:“自是真的。其实说来,他谁都不中意,他中意的那个,早叫他自己逼死了。”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来。 刘准同刘思渺一寻思,不由都吸了口气。雍王同刘思淮倒还茫然着:“是谁?” “太子卫珏。”刘傛华冷冷地道。 “我大哥他......”卫琥站起来,涨红了脸。 “是,你大哥他已经死了。”刘傛华道,“可是就因为他死了,他在皇帝陛下的心中,才愈发重。” “他再如何,也不可能让一个死人当天子。” “死人不可以,死人的儿子可以!”刘傛华厉声道。 在座诸人皆都领悟过来,刘思渺喃喃道:“陛下,陛下想着谨皇孙?” 卫琥喘着粗气:“那,找到卫谨,将他杀了!” 刘傛华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闪过一抹不满:“找他是一回事,我要说的,是另一事。” 见众人皆看向自己,她扣着桌案:“找一个同卫谨相貌相似年岁相当的人,带给陛下。” 刘准的心思转得极快:“傛华的意思是,冒充皇孙?” “不。他就是真皇孙。”刘傛华道,“你们必须相信,给陛下的是真皇孙,是琥儿暗中寻找两年,终于寻回来的太子遗孤。琥儿重情,从未忘记与太子殿下的兄弟情义。皇孙既归,陛下对琥儿必将满意。” “皇帝陛下既然放不下太子,必然会宠爱卫谨。一旦如此,卫璋的视线就会被卫谨牵住,我们私下动作,也不会被发觉。有卫谨在前牵制,我们在后布置,便叫卫璋去和皇帝陛下斗,我们只等着收网。”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说的话亮了起来,话音刚落,刘准已拍案而起:“好!” 他激动地看着刘榴:“傛华好计策!” 刘傛华温柔一笑:“父亲,此乃大事,必要谨慎。所选之人,一定要慎之再慎。” 刘准点头:“父亲知道。”他凝视着女儿,“你母亲听说你要回来,一晚都不曾睡着。你去看看她。” 刘傛华心中一涩,点了点头,便往后院去了。 刘准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刘思淮身上:“今日所说,不可泄露半句。” 他对大儿极为放心,唯独怕这个小儿子嘴不牢,出去与人喝酒说出去。 刘思淮正色道:“爹,这是大事,儿子知道深浅。” 怀清的马车驶进瑞王府。 他实际很少到瑞王府上,偶有几次,对外均说是为诚皇孙祈福。 ——这位体弱多病的皇孙,是瑞王目前唯一的子嗣,是他的心头肉。 两人一下马车,叶瑜便被神出鬼没的翁同越拉走了。管家喊他:“翁老,殿下有请。” 翁同越扬声回他:“待我考较过小瑜儿的功课便来。” 他素来任性,管家也无奈,只好引着怀清往瑞王处去。 瑞王卫璋眉头深锁,见他来便问:“可知我父皇究竟是何情况?” 怀清回他:“小道所知,与殿下无异。” 卫璋叹了口气:“我只知他那日骂过二哥,晚上还好好的,第二日便病了。当真是二哥的问题吗?” 怀清目光闪了闪,低声道:“小道倒是知道另一事。” 见瑞王看来,便也不多话:“陛下那晚用了返魂香。” 瑞王一怔:“乌冯八王子所赠的返魂香?” 怀清点头。 “这,这是为何?莫非那返魂香上动了手脚?” 他嘴上说得担忧,脸上倒是划过欣喜之色。怀清瞥见了,心中觉得不齿。 “小道倒是觉得,并非是香中有手脚。只怕是陛下见了那香的神通。” 见卫璋疑惑,便将返魂香的奇异之处说了。 卫璋道:“父皇无病在身,燃了返魂香,莫非......” 他一震,站起身来:“他想见什么人?” 他踱着步子,眉头深锁,半晌停下来,看向怀清:“你觉得他想见谁?” 怀清垂下眉眼:“殿下心中早有答案。” “是了。”卫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还能想见谁。我当他早忘了,日日念着得道成仙,没想到......怪道时至今日,还不肯给个准信。” 怀清耳中听着他的言语,心思却早飘得远了。 突然有一刻,他无比想念朗岳山上的梅林,以及那时说着“热汤就盏”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宋 郑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4 刚中《腊梅》 【注2】宋 张功甫《梅品》 【注3】取自《摄生秘剖》 第38章 虚实 卫璋正自咬牙,又有人敲门而入,递了书函来。 卫璋打开阅过,那面色便越发阴沉了。只沉声对来人道:“请众位先生过来。” 等来人出去,他怦地拍了下桌案:“好个刘家。” 怀清沉默不言。虽不知何事,想来与雍王有关,再待片刻,便能知晓。 等到一众幕僚坐定,瑞王卫璋方冷声道:“密报,刘家派了两队人马,一队去寻皇孙卫谨,另一队。”他顿了一下,“找一个与卫谨相似之人。” 众幕僚交头探耳,议论起来。 便有人带头:“殿下,想来那雍王殿下寻谨皇孙,是为杀之,以除后患。至于找与谨皇孙相似之人,莫非是要李代桃僵?” 卫璋冷哼一声:“他倒是打得好算盘。”微微眯起眼,“刘准,刘榴,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 那人便问:“殿下如今是何想法?” 卫璋瞥了他一眼:“先生有何想法?” “殿下寻谨皇孙久矣,均不可得,想来他若未死,怕也不在西京之中。雍王若要寻他,一时半会也找不着。殿下何不先发制人,将皇孙带予陛下?” 卫璋一手撇去茶上浮沫:“众位先生觉得如何?” 余人皆道可行,只怀清与翁同越沉默不语。 卫璋其实也有心如此,只双眼掠过怀清二人,见二人蹙眉沉默,心知必是有何想法,便问:“国师同翁老可有异议?” 怀清抬起头来:“殿下要小道实话实说?” 见卫璋点头,便道:“小道以为,此计可行,但,不应由殿下出面。” 先时的幕僚便要说话,叫卫璋压住:“国师请说。” “殿下若抢在雍王之前,找到谨皇孙,固然皇帝陛下会心生欢喜,但因此惹来雍王的后招,便有些不堪其扰了。小道认为,便由雍王去寻谨皇孙,也由他,将谨皇孙带到陛下面前。” “国师,但如此一来,于殿下有何好处?既得不到陛下欢心,又无法通过谨皇孙得到更多助力。” 怀清微笑:“倘若,雍王找到的谨皇孙,是咱们的人呢?” “妙啊!”翁同越抚掌叹道,“此计甚妙。” 他看向怀清:“谨皇孙是我们的人,却由雍王找到。既可以此打入雍王势力中心,又可借机掌握陛下身边诸事。而,雍王却不知,咱们已知晓他的谋划,他日即便陛下对他刮目相看,只消假皇孙一事泄露,雍王必然无法翻身。国师,好个玲珑心思。” 怀清笑道:“翁老漏说一点。谨皇孙既已找到,那么,不知所踪的那位,是会出现拆穿,还是就此销声匿迹呢?” 众人皆都反应过来,卫璋一扫先前沉郁,哈哈大笑起来:“国师当真好算计。不论是陛下,还是雍王,或是谨皇孙,三方皆于一条绳上,只我做这控绳之人。好,好啊!” 他踱了两步:“只这人选,需得考量一二。” 他灵光一闪,看向怀清:“国师,借叶瑜一用,可行?” 怀清一怔:“殿下是想......”立刻摇头,“不成,瑜儿必然是不像皇孙的。” “本王瞧着可行。年岁相当,气质出众,人机灵,于宫中也熟悉。他若入宫,有你从旁相助,更是事半功倍。”卫璋越说越觉可行,“国师,莫再推辞。此人选至关重要,眼下要去择人,我皆不放心。唯有国师,才能叫我心安。” 恐怕你最不放心的便是我了。怀清心中想着,他日若要揭穿假皇孙一事,除开雍王外,假皇孙必是要最先处置的,你必不会让他活着。选了瑜儿,他死,我难道便活得成么。 眼看怀清沉默,卫璋笑容一敛:“来人。” “去请叶瑜小道长来。” 怀清深深叹了口气:“殿下......” 卫璋走下来,冲他深深行礼:“还请国师助我!” 怀清起身让过:“......便让瑜儿自己选择罢。” 至元日,百官休沐,访亲走友便成了众人的日常。 宗正卫赴喜得孙儿,又恰在正月里,喜不自禁,早早发了帖子宴请亲朋好友。刘准带着两个儿子便去了。 宗正原就由皇族担任,卫赴乃是皇帝最小弟弟的儿子,要称他一声皇伯父。皇帝长寿,他的兄弟倒是死的死病的病,这最小的弟弟最得他宠,然身体虚弱,早年便抛下妻儿去了。卫赴无甚才学,领了宗正一职。皇帝对皇族极为严苛,寻常宗室不敢触犯他的威仪,卫赴便沾了这好处,日日清闲得紧。 他是个浪荡不羁的,说来与刘思淮倒是极为兴致相投。只可惜娶了个凶悍的老婆,逮着他去青楼听听小曲儿,能拧着他耳朵一路从东坊拎到西坊来,白给西京城添了不少笑话。 见刘准同他两个儿子都到了,卫赴脸上笑开了花:“劳丞相大驾,真是蓬荜生辉。” 刘准捻着长须笑:“宗正可真是折煞老夫了。” 刘思淮瞅着自家父亲和兄长进去了,便冲卫赴挤挤眼,揽住他肩膀:“如何?晚上再一起去?清平坊近日来了个美娇娘,那小腰身儿......” 卫赴眼睛一亮,又为难道:“你也知我这情况......” “不是老弟说你,你这也太胆小了些。这女人呐,你不硬,她便骑在你头上了。” 卫赴思索片刻,仍摇了摇头:“哎,说这些作甚,我这孙子都有了,也该收收心,在家含饴弄孙便是。” 刘思淮无趣地松开手,放他去迎宾客。恰此时,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走了过来:“老爷。” 卫赴一见他,便笑了开来:“云觅啊,可是有事?” 少年腼腆地笑笑:“奴见老爷忙着,想帮帮忙。” 卫赴慈爱地看着他:“不忙,你寻阿阮去,帮他接待他那些知己好友。” 少年挠挠头:“那,奴便去了?” “去吧去吧。”卫赴挥手让他离开,转身见刘思淮双眼发直的模样,“子任,你发什么呆?” 刘思淮一把抓住他:“那孩子是谁?” 卫赴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作甚?” 刘思淮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拍拍衣袖:“瞅着那孩子,实在像是见过的。” 卫赴一笑:“他打小在我府中长大,你何曾见过。”便拉着他一起往门外走,“那孩子原是在二门上洒扫的,我见他机灵,便提了给阮儿当个书童。嘿,你是不知,他可聪慧着呐,我瞧着比阮儿都强些。” 刘思淮听他扯了一堆,忍不住道:“你,从未觉得他像何人?” 卫赴一怔,压低了声音道:“你也觉得?” 刘思淮一愣。 卫赴嘿嘿一笑:“我实话与你说吧,太子当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5 年见了他,直说同他长得像,嘿嘿。这些年我都不敢叫人瞧见他,怕人说我藏匿了太子遗孤。” 刘思淮见卫赴哼着小曲的模样,直觉他这反应不大对。他折扇撑着下巴,默默思量起来。 待至天庆,派出去的人回了话,他方才露出笑容来。 “......我见那孩子,着实长得像太子,真当是见了鬼。又怕果然是卫赴藏匿了谨皇孙不叫人知,着意试探他。只他的反应,虽不大对劲,却也不像是敢做这事的。” “我便派了人查探,现下才得的消息,那个孩子,竟是卫赴的外室子。” 刘准捻须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刘思淮乐了:“我当他怕极家中的河东狮,怎知他竟然有胆子养外室,还生了个这般大的儿子。不止如此,他早将这孩子带入府中,又不敢叫人知,只说是买来的仆役,随便做个洒扫之类的。这两年怕是那外室同他哭闹,他也觉对不住那孩子,便叫他做了卫阮的书童,宠得不行,还亲自教授学识。” 刘准摇摇头:“这事若是捅了出去,他这宗正怕是要治自己的罪。” “谁说不是呢。”刘思淮笑,“爹啊,我见那孩子,真真是像极了太子,若不是年龄不对,我都要吓到了。再想卫赴也是皇族,他儿子同太子长得相像也是对的。听闻谨皇孙跟太子最是相像,不若,将他带来看看?想必卫赴也没胆子说不。” 刘准只皱着眉头:“这事来得太巧,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刘思淮道:“爹若不信,再叫人查去。只孩儿觉得无事。那日就咱们几个,谁也不知咱们的打算,哪会提前挖陷阱呢。” 刘准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事我会再去查证,你便别管了。” 刘思淮撇撇嘴。他知老父一向觉得他无用,反正他也不乐意做这些事,还不如去清平坊看小娘子跳舞呢。 待刘准与刘傛华、雍王卫琥商定之后,将卫云觅接出,已到上元佳节。 正月里,怀清是同赵家一起过的。 这让原本想着接赵家姐弟到温陵侯府的杨隋和十分不满。 但怀清眼下是不敢去温陵侯府的。说来他一直觉得,瑞王卫璋的想法十分怪异。他明知赵香枝与温陵侯府关系亲厚,还是让自己接近赵香枝,也不怕自己通过赵香枝讨好温陵侯府,但若要说他对自己多信任,怕是一分也无。怀清总觉得,卫璋心中怕是有什么成算。想来也不过是鸟尽弓藏,在他眼中,恐怕自己与温陵侯府一样,都会在来日灰飞烟灭罢。 但眼下,纵有再多算计,也不及与家人团聚,与爱人相守。 第39章 君严 上元无宵禁。 朗岳观早先便道,要在观中办灯会。怀清便早早带了赵香枝同赵蕴,一同往朗岳观去。 马车辘辘,赵香枝挑帘看着这条不知走过几遍的路。便至上元,春即不远。殆尽冬寒柳罩烟,熏风瑞气满山川。【注1】 怀清看着她,问道:“笑笑往年都是如何过上元的?” 赵香枝想了想:“无非是家人一道,赏花灯、摸门钉。小时父亲会亲手做花灯,我与蕴儿一人一盏小兔儿灯。此前也有一起坐花船,同梅姐姐、传芳她们一道。” 说到此处便是一顿,又道:“我许久不曾见姐妹们了,听说梅姐姐有喜了,传芳也许了人。” 言语间颇为黯然。 怀清知她与姐妹疏远,乃是怕牵扯到她们。便握住她的手:“你的姐妹们必然不会误会于你。” 赵香枝展颜:“我固然知道。待此间事了,我要好好与她们聚聚。”瞅了怀清一眼,“你不可在场。” “这是为何?” “梅姐姐那......” 怀清笑了起来:“你啊,真是,想得也多。你梅姐姐都放下了,你还挂念在心。岂不是将她当了外人。” 他揉了一把赵香枝的脑袋:“况,她必然是知道你我的心思的。” 见赵香枝瞪大了眼看他,满是不可置信,便笑:“你这姐姐蕙质兰心,不然怎会找你帮我见面?放心吧,傻丫头,你若不带我去,她才会怪你呢。” 赵蕴在旁听着,道:“姐姐,到时候我能不能一起去?我想跟小侄子小侄女玩儿。” 两人都笑了起来。 怀清又道:“笑笑和蕴儿怕是没有见过郊外农家的上元节?” 两双眼睛都亮了起来,显是未曾见的。 “今晚带你们去看看。” 赵蕴欢呼一声,看着窗外的日头,盼着它快快下山。 朗岳观中极为忙碌。怀清带着姐弟俩去见了观主后,三人便帮着写写灯谜,系在那各色花灯上。眼瞅着差不多了,便相携往梅林去。 春梅以惊蛰为候,时雨水未至,冬梅又谢,梅林便有些萧瑟,即便有花开,也稀稀疏疏的。 倒不是好时机。 三人却也不在意,信步闲庭,春琴春芜遥遥在后跟着。怀清与赵香枝偶尔问赵蕴学业,瞧来便是一家人。 春芜春琴眼见小姐与国师的感情一日胜一日,心中实是欢喜无比。林中幽静,便轻声地哼起曲儿来。 却是唱的《子夜四时歌》,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 怀清与赵香枝远远听了,相视而笑。怀清揶揄了一句:“情人戏岁月,窈窕曳罗裾。” 赵香枝与他相处惯了,便也不再太过羞涩,只笑道:“未见光风流月,且看今宵。” 农家的上元节比不得宫中及城内精致,但也别有情趣。便是在空旷的晒谷场上,用秸秆扎成棚子,悬上花灯。这棚子蜿蜒曲折,易进不易出。更兼有踩高跷、闹社火,实在热闹非凡。 怀清与赵香枝依旧戴了面具,相携而行。棚中灯火点点,悬在头顶的花灯仿若星汉,蜿蜒着汇成灯河。农人出的灯谜并不雅致,带着些乡间野趣,几人猜来觉得十分有趣,连那谜面都觉朗朗上口。 待出了这九曲灯阵,又到村头吃上一碗元宵,看小孩儿提着花灯笑闹,小身躯在高跷下绕来绕去,惹来长辈的笑骂,实在和乐融融。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注2】 及至午夜时分,喧闹渐息,村人三三两两而归,便有城中来此过节的人一道相约而回。夜风徐徐,新花落道,有农人粗犷的声音传来,唱着辨不清的俚语小调。 赵香枝由怀清牵着跟在马车后,春芜春琴坐在车中,照顾着早已睡着的赵蕴。 “笑笑。”怀清突然低唤一声。 “嗯?” “笑笑。” “我在。” 怀清站定,借着皎洁月光,看着爱人娇美的面庞。 “我还未告诉你,我的表字。” 他将女孩儿的手执起,放在唇上轻轻一吻:“我名怀清,字君严。”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6 上元后,诸臣朝会。 皇帝的精神倒是好了不少。雍王同瑞王这些时日很是乖巧孝顺,日日侍疾。一人断药,便一人送汤。虽相见时免不了一阵机锋,在皇帝面前倒是兄友弟恭起来。 安奴见了只觉好笑。皇帝却是面色如常,心中不知是何思量。 朝会后,皇帝便诏怀清。 见时便问他:“叶瑜小道长怎的不见了?” 怀清笑着回他:“正月里回了趟朗岳观,住持说是有事让他帮忙,怕要留上两三月。”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国师可是准备让他接了衣钵?” 怀清摇摇头:“万事皆讲求一个缘字。小道与瑜儿也就几年师徒情分,他日他自有该去的地方。” 皇帝笑了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几年师徒情分,也足够了。” 怀清觉得皇帝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因而越发小心。 皇帝漫不经心地翻了几下折子,问他:“依国师之间,我大衍江山如何?” 怀清一怔。 “国祚可万年绵长?卫氏江山可万年永固?” 怀清正色道:“陛下,即便是道,也有消亡的一日。” 皇帝闭上了眼。良久方笑道:“唯有国师能讲句实话。” 他又问:“国师神机妙算,可知朕这位置,将由谁来坐?” 安奴在旁大惊失色,偷偷觑着怀清,却见他依旧神色冷淡,不改分毫。 “自是天命所归之人。”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自是天命所归。” 怀清垂着眼,漠然想着,开始了。 次日,雍王觐见,言找到太子遗孤,皇孙卫谨。满朝哗然。 皇帝看着雍王卫琥一大把年纪了,跪在自己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这小侄儿,着实可怜。父皇并未怪罪,但必是有人私下追杀他,只把他吓得东躲西藏。我找到他时,他在人府上做下人。堂堂皇孙,被人当奴隶,呼来喝去,吃不饱穿不暖。我真是该死,没有早点找到他,我对不起我太子哥哥啊......” 皇帝不去看他,他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向跪在一旁的卫谨。 细算来,卫谨今年刚11岁出头。他身量比之同龄要高,身体却很是瘦削,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总有些空荡荡的。他的脸色还有些青,看见皇帝走过去时,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眼中有恐惧胆怯之色。 他和太子长得太像,若是脸再圆些,便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皇帝第一眼看到他,就仿佛看见太子刚满十岁那年,粉团儿一般,从殿外奔进来,扯着他袍袖往他身上爬,口中软软地叫着“父皇”。 这是他第一个儿子,他捧在手心怕冷,含在口中怕化,私下里同他玩耍,任由他在自己脸上画王八。 他看着卫谨,眼中几要落泪,又强克制住了,去掺卫谨:“好孩子,快起来。” 卫谨咬咬下唇,躲开他的手,站起来垂首道:“谢陛下。” 皇帝也不觉他失礼,满脸慈爱地看着他,又要将他牵到榻边来:“好孩子,你,你别怕。你不认得皇祖父了吗?” 卫琥在旁狠狠地瞪着卫谨,生怕他误了大事。 卫谨摇摇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我,我记得皇祖父,还有皇祖母,还有舅公,我......”他的眼圈红了起来,“我想你们。我想父亲和母亲,还有哥哥......” 皇帝心如刀绞,将他揽到怀中,卫谨紧紧揪住他的衣服,低低地哭了起来。 卫琥松了口气。 成了。 只心下里又是酸涩又是愤恨。 他从来就不被父皇所喜,成.人后不久就被父皇赶去了封地。他那太子哥哥独享帝宠父爱,死后也不曾让父皇的眼光移开。连他的儿子,他卫琥都比不过。 他紧紧掐住自己的手心,告诫自己克制。 他日坐拥这无边江山,谁还在乎这么点小事? 皇帝毕竟不会随意轻信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皇孙。他在殿中摆膳,细细地观察了一通,又漫不经心地聊起许多东宫的事,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问题。卫谨吃饭极为乖巧,只由着宫人布菜,给什么吃什么。只他看到夹到碗中的鹅肉时,便会皱眉,虽不明显,也将鹅肉都吃了,但皇帝看得细,心中又安稳了些。 卫谨确实是不爱吃鹅肉。但太子不爱他们挑食,故而他也会吃,只是不情愿罢了。 皇帝与他说起往事时,他便乖巧地听着,偶尔遇到皇帝说错的,还会纠正过来。皇帝便呵呵地拍着脑袋:“皇祖父年纪大了,好多事记不清楚。多亏有谨儿记得。” 卫琥在一旁瞧得提心吊胆。他久在封地,于东宫一些私密事并不清楚,也是刘准当年下了不少功夫,在东宫插了些探子,才知道那么一些,一股脑儿教给了卫云觅。否则,怕是要露馅。 皇帝心中认定了卫谨,一时之间欢喜,饭都多吃了两碗,早早下旨让人将东宫修整了出来,只等卫谨住进去。 卫琥暗中咬牙。东宫,那是太子居所。皇帝陛下这是何意?难道要直接让这小子当皇太孙? 午膳过后,黄门来报,说是瑞王卫璋、定阳侯谢愈、御史大夫裴秀、卫国将军王光朝等觐见。 皇帝拉着卫谨坐在身边,慢悠悠地道:“他们来了也好,宣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七绝·雨水》 【注2】隋炀帝杨广《元夕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 并不是怀清不信任小香枝,所以没告诉她表字,而是,健忘作者我忘了... 还是翻了下最初的大纲才想起来23333 越往后越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感觉在写一些很拙劣的,能让人一眼拆穿的所谓计策,有点囧囧的。 谢谢你们看下来啦~ 第40章 皇孙 皇帝向来是一意孤行的。他认定的人与事,很少有人能劝他回头。眼下他认定雍王带回来的人便是皇孙卫谨,便是几位重臣劝说再看看,他也不听。 瑞王卫璋一脸不可置信:“父皇,就算他长得再像大哥,但人有相似,单凭相貌就要认同他的身份,未免太儿戏了吧。” 卫谨坐在皇帝旁边,低着头,有些发抖。皇帝感觉到了,忍不住拍拍他的手背:“别怕。” 他不去看卫璋恼怒的脸,只看向谢愈:“至诚,你看呢?” 谢愈从入殿就站在一旁,细细地看着卫谨。见皇帝问他,他便边看着卫谨,边问道:“元固十年,流桥水榭?” 卫谨抬起头来看他,脸上满是怀念:“我和征卿哥哥练剑,把父亲给我削的小木剑掉进湖里,征卿哥哥帮我捞起来的。有个狗洞能钻进隔壁随园,里头有个假山,放着我们俩的宝物......” 谢愈从他一开始说时,便神色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7 激动,只拼命点着头:“是谨儿,是谨儿......”说着那眼中都含了泪水。 卫璋不由诧异地看了卫谨一眼,思量着,想不到卫琥竟然能打听得这么多的陈年往事。 卫琥倒是觉着,外公派的这个探子实是个人才,有了他,想必那些朝臣的私密事都能了若指掌了。 卫谨许是觉得殿中总算有个亲近之人,这时才放松下来,冲着谢愈笑。谢愈看着他,满脸慈爱,若不是皇帝在边上,只怕就要拉着他不放了。 皇帝心中更是有数,抬眼看着诸人:“朕已令宫人收拾东宫,谨儿这便搬过去住。裴爱卿,自明日始,由你进宫,为谨皇孙授业。” 众人皆惊,卫璋噗通跪下:“父皇,还请三思。东宫乃太子居所......” 皇帝淡淡道:“谨儿本就住在东宫。” 卫璋绕眼一看,见谢愈依旧神色激动,裴秀老神在在,王光朝只盯着他看,卫琥,卫琥眼中似有欣喜,又有妒意。 卫璋眼中几番挣扎,终于还是沉默不言。 虽说是他设计好的,但,眼见着那座宫殿让一个小道士住进去,他心中......便涌起无限杀意。 皇孙卫谨住进东宫的事情,瞬间席卷朝野。不去管那惊涛骇浪,卫谨此刻正由宫人带着去见皇后。 来请的是皇后的大长秋,采绿。 采绿第一眼见卫谨时,便怔怔地盯了许久,末了才对安奴笑道:“可真是像啊。” 眼中却含了泪。 安奴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是啊。快过去罢,莫让皇后久等。” 皇后于这宫中,大约形同无物罢。 采绿时不时地打量卫谨。她对卫谨实是熟悉的,那是个调皮的孩子,不比他两个哥哥稳重,每每往皇后宫中来,从没个定性,一路玩耍追闹,往往要走上大半个时辰,累得伺候的宫人气喘吁吁。 而今,他一袭重色印纹衣袍,行走间步伐稳重,垂眉敛目,端正中透着贵气,单薄中有些不易察觉的畏惧。 一个人,改变如此之多,究竟是遭遇了什么,采绿想来,心都微微抽紧,仿佛被人拿手拽住。 卫谨突然停下脚步。 “殿下?” 卫谨抬起头来,略有些犹豫:“采绿,我皇祖母,可还好?” 采绿神色一恍,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太子,急冲冲地进来,一向神采飞扬的脸上挂着担忧:“采绿,我母后如何了?” 也是这般的神色。 她定了定神:“皇后近年礼佛参禅,虽苦了些,人却还是精神的。” 卫谨点点头。 采绿想了想,又道:“近些时日,王昭仪同辛婕妤总会去坐坐。殿下的消息想来也传了出去,奴估摸着,她俩现下怕也在皇后宫中。” 卫谨终于抬步往前,他神色冷淡:“我只是去见皇祖母的。” 王昭仪同辛婕妤确实在皇后宫中,同在的还有一个刘傛华。至于其他妃嫔,并无子嗣,谁又爱凑这热闹呢。 辛婕妤实是个妙人,还特特送了件里衣来。 “虽说咱们也不缺那衣裳什么的,好歹也是个心意。这是我亲手缝制的,每年都要做上一件,原以为只能压箱底了。再往后,天热了,穿它最是清凉舒爽。” 皇后神色淡淡地令宫女收下了,王昭仪颇有些瞧不来辛婕妤的模样,遂冷哼道:“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谨皇孙,辛婕妤这番讨好......” 辛婕妤娇笑一声:“瞧昭仪姐姐这话说的,莫非在姐姐眼里,陛下就是那糊涂人,随便找个人都能当皇孙呢。” “你......” 座上皇后不耐道:“你们若要吵,便出去吵。” 她从前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现下脾气越发阴晴不定。二人俱都噤声,只拿眼神瞪着对方。 卫谨步入长秋宫中,便见殿中二妃怒目、一妃悠然,而皇后则端坐高位,脸上冷若冰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 见卫谨踏入殿内,她的脸便陡然散发出光彩来,甚至急促地站起身,就要向他走来。 卫谨赶忙上前几步,跪倒在地:“皇祖母。” 皇后几步上前搂住他:“我的谨儿......” 三妃冷眼看着皇后抱着卫谨哭成一团。饶是王昭仪、刘傛华二人知晓,这是个假皇孙,看见卫谨的那一刻仍然有些震惊于他的样貌。说来卫谨与太子一般,都有谢家的好相貌,谢皇后当年风姿出众,奴隶之身都让陛下一眼相中。此时卫谨与皇后一处,那眉眼便显得如出一辙。 辛婕妤只在旁劝:“皇后,这可是件大喜事,怎的哭成这般?快快擦干眼泪,好好坐下说话才是。” 皇后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在采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又将卫谨的手牢牢抓在手中:“谨儿来。” 王昭仪待要说什么,皇后便对她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王昭仪脸色微变,辛婕妤同刘傛华却都起了身。刘傛华笑道:“本是至亲归来,咱们跟来看看,万不能打搅皇后与谨皇孙说话。明日咱们再来,到时候皇后可要摆桌宴席,庆贺庆贺。” 王昭仪见二人退去,便也悻悻然走了。 便余皇后与卫谨二人,又相对落下泪来。 卫谨从长秋宫中出来。皇后原叫采绿相陪,他却拒了,说时日尚早,想四处走走。 皇后此时对他千依百顺,叮嘱他万事小心,便也放手让他离开。 卫谨只在蘅芳苑中闲坐片刻,便见刘傛华带着一众宫女,慢慢行来。 相互见过礼,刘傛华细细打量他一番,笑道:“这般模样,我初听时还不肯信,见的时候都快呆住了。” 卫谨羞涩地笑笑,手指局促地绕了一下。 刘傛华敛住笑意,身上有逼人的气势:“想必你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卫谨低声道:“是。殿下与丞相都同我说过。” “那就好。若有事,及时告知与我。万不可自作主张。” “诺。” “哟,傛华与谨皇孙在说什么呢?” 刘傛华转身便是一副温和笑意:“王昭仪。” 王昭仪看了他们一眼,见刘傛华神色与平常无异,卫谨亦是那副略带胆怯的模样:“傛华莫不是把谨皇孙给吓着了?瞧这模样,可怜见的。” 刘傛华淡淡笑道:“我听琥儿说,谨皇孙在宫外受了不少苦,心疼得紧,安慰了他几句。想来皇孙殿下对宫中仍有些惧意,过段时间应当会好了。” 抬头看了看日头:“虽说入春,竟也有些晒了。我可得先回了。” “那就恭送傛华了?” 刘傛华赶紧侧身避过:“昭仪这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傛华罢了,哪敢得昭仪的礼。” 又与王昭仪行过礼,方离开了。 王昭仪嘴角的笑凝固了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8 ,冷声哼道:“装腔作势。” 转身看着卫谨,低声道:“若有事,及时告知与我。万不可自作主张。” 倒与刘傛华所说同出一辙。 见卫谨点头,她方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来:“谁知是不是真皇孙,个个上赶着讨好呢。”声音颇大,显是说与人听的。 说完便走了。 卫谨看着不远处走来的辛婕妤,暗暗垂下了眼。 从芳站在帐篷外,遥遥看着天际。 草原上原被冰雪覆盖的地面,已露出绒绒绿意。三三两两的马匹垂着头吃草,不远处有小孩子欢闹的笑声。 有个孩子拎着风筝线奔跑着,一不小心撞到她身上。 “王妃殿下。”他仰起头来,用生涩别扭的大衍话叫她。 从芳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好玩吗?” “好玩!”小孩用力地点点头,“荷夫人真的好厉害,什么都懂。” “芳儿。” 从芳回过头去,笑了开来:“母亲。” 来人便是周青莲的母亲,也是方才孩子口中的荷夫人,名周荷。 这是个让人一见,便不会忘记的女人。 并非说她美艳逼人,事实上她长得很娇小,也并不多艳丽,反是有着淡淡的书卷气。这让她看起来很舒心,很能令人放松下来。她并不年轻了,常年在塞外,风霜令她脸上多了浅浅的皱纹,但那带着笑的脸庞和眼睛,充满着温情,和睿智。 她令从芳想起她的母亲。她同她母亲王美人一般温柔,但她有王美人没有的智慧。她轻易不动怒,却能揣测人心。她更像是她母亲同姨母的结合体,却没有王昭仪身上那种对权势的渴求。 从芳很是喜欢她。 来到乌冯,面对完全与大衍不同的一切,即使丈夫对她呵护有加,也尊重她,不曾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但她的恐惧却不曾消退。她在来时,便想象着乌冯的一切,与大衍完全不同的风俗,据说多个男人可以共享一个女人,甚至丈夫死后可以改嫁给丈夫的儿子。这让她几要崩溃。 周青莲或许是知道她的害怕,到了乌冯后,便让母亲周荷陪着她。这个温柔的女人,慢慢地消除她的恐惧,让她对她产生了依恋,甚至让她忘记自己一贯的娇蛮,对未知的日子也愈发期待起来。 “母亲,您怎么出来了?”从芳迎上去。 周荷轻轻拍着她的手臂:“你在看什么?” 从芳指向天际:“那里一团黑,怕是有暴风雨。” 周荷亦看了看,笑:“虽瞧着近,实则远着呢。” 她淡淡地道:“那里,是北琷的地盘。”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我开始要让男女主掉线了23333 想把视角改成不明。 第41章 异动 怀清最近越发得闲。许是皇帝找回了孙儿,一门心思扑到他身上,找他谈经论道的次数少了。他乐得清闲,时常来找赵香枝。 春日雨潺潺。于廊下泡一盏清茶,看屋檐落雨,雨雾罩绿意。 怀清与赵香枝说起皇孙卫谨的事情。说是皇帝极为宠爱,皇后也时常召他去。裴秀亦是赞赏有加,现下已能一同上朝,旁听些政事。 赵香枝前日里染了场小风寒,虽说好了,但身上总觉怏怏的,此刻正端着碗姜茶喝。闻言便笑:“两位殿下怕是心里堵得慌?” “谁说不是呢?”怀清一哂。 叶瑜将个双面间谍当得很是尽心。按着瑞王的意思,透露点无关紧要的消息给雍王,偶尔还帮雍王打压一下瑞王的势力,转身又将雍王的消息卖给瑞王,让瑞王暗里收拾了些势力。 他自己对政事又不多发表意见,只在皇帝问及时才斟酌着拿出自己的见解,倒也是很有见地。朝臣揣摩上意,又见他实是个有能力的,兼二王的争端近年颇放在明面上,心中的秤倒是有些倾斜了。 怀清见赵香枝有些蔫蔫的,便凑过去摸她额头:“还不舒服?” 他声音低沉,气息吹在赵香枝脸上,有些痒痒的。 “还好。”赵香枝蜷在躺椅上,略侧了侧身子,“身上有些不爽利。” 是在说自己的小日子来了。 怀清便令春芜拿了个汤婆子来,细细用绒布包了,帮她捂在肚上。 “热。”赵香枝含糊道。 “暖着些才好。”怀清低声说着,伸手握住她的手,“你这手冰凉冰凉的。” 赵香枝笑了笑。春困秋乏,她实在困倦得紧,便缩着身子,抓着怀清的手,迷迷瞪瞪起来。 怀清为她掖好薄毯,与她十指相缠,看着廊外雨帘,心中一片静谧。 皇帝将一封密信展开,一目十行地看过,脸色便沉得厉害。稍顷,便吩咐宫人下去通传。 来得最快的便是瑞王。从芳寄了书信来,他正与王昭仪王美人在宫中看。见了信中所说之事,便往皇帝这边来了,恰遇见了来通传的宫人。 “父皇。”他踏步进殿,“从芳来了信,说北琷有异动。” 见皇帝脸色阴沉,便道:“父皇,你也知晓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脸色略缓和些:“芳丫头知事,派人告知了边城太守,那边送了加急军报,你妹妹的书信一起过来的。” 卫璋笑道:“妹妹毕竟是大衍朝的公主。” 待余人皆至,皇帝才将密信传了下去,众人见过后,都面色沉重。 北琷被赶至极北之地,那里虽不是常年万里冰封,却也是饥寒交迫之地了。前些日子,北琷更是遭遇了一场暴风雪,人畜皆伤亡无数。左右是个死,余下的人顾不得那许多,又开始四处劫掠。 从芳先前看到天象有异,周荷说那是北琷所在地。两人都是聪明的,当时便忧心北琷会卷土重来。从芳书信一封紧急送往边城,又与周青莲、周荷去劝乌冯大王加紧防御。这密信即便快马加鞭而来,也已过了许久,怕北漠有不少部族已遭了灾,不知乌冯此刻如何,边城又如何。 皇帝敲了敲桌案:“信也看过了,有何想法?” 几人对视一眼,刘准道:“陛下,北琷狼子野心,又生性狡诈,务必要紧守边城,不可让他们踏进一步。” 谢愈亦道:“丞相所言甚是。另,臣觉得,当出兵以助北漠诸部。” 裴秀是文人,向来不爱征战这回事,但大衍与北琷征战多年,任是三岁小儿都知道北琷是个怎样的部族。他于战事见解不深,便也没有多话。 卫琥跨步而出:“儿臣附议。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 卫璋与王光朝暗地里对了一下视线,心中颇有担忧。 皇帝是不会让老二出征的,而,谢浚卧病,纵他手下人才无数,没有个统帅终究不可行。那么,唯一的人选,只能是王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59 光朝。 二人心中颇为纠结。若是领兵,便可接手谢浚的军队,这可是大助力。但,王光朝一旦离京,雍王一脉便会趁势打压瑞王一系,如此一来,便得不偿失了。 容不得他们多思虑,皇帝的眼神已经飘了过来。王光朝跨前一步,沉声道:“臣亦觉得当出兵。” 皇帝微微一笑:“既如此,便由卫国将军领兵出征罢。务必诛尽北琷。” 王光朝张了张嘴,最后道:“陛下,臣,向来在南夷征战,对北漠实在......” 皇帝挥挥手:“朕令大将军为你挑几员猛将。出发前,你便去向大将军取取经。” 王光朝的脸色难看得紧,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个“诺”字。 “元泽麾下都是些好的,你多听听他们的话,别一意孤行。” 王光朝心中呐喊,既如此,何必叫我去做这统帅! 但皇帝向来不按常理行事,他只好沉着脸,跟着他人退下。 待出了宫,刘准便笑呵呵地拱手道贺:“恭喜将军了。” 王光朝皮笑肉不笑:“多谢丞相。” “届时我等恭候将军凯旋。”雍王卫琥笑着道。王光朝一旦离京,手下羽林卫便要归于他手中,他如何能不开心。 王光朝面色铁青,跟着卫璋离开。 卫璋面色沉郁,良久方道:“舅舅放心。我会跟卫谨说的,让他想法子将羽林卫握到手中。” 王光朝沉默良久:“璋儿,对于怀清师徒,你不可太过放心。” 卫璋道:“舅舅放心,我自是知晓的。他们眼下无依靠,即使将羽林卫双手奉上,他们也掌控不了。” 王光朝点点头,又想起皇帝让他向谢浚讨教的话,便觉烦躁无比。 怀清从赵香枝处回摘星楼,途中遇见卫谨。凤仪出众的谨皇孙冲他露出笑容来:“国师从宫外回?” “是。”怀清看着他,眼中露出温暖的笑意来。 “国师夜观星象,可有见什么异常?” 怀清站在卫谨身侧略靠后,与他一起漫步前行:“兵戈起,然于天下无碍。” 卫谨笑:“国师这般说,我便放心了,想必皇祖父也能安心。” 他拉了拉怀清的袖子,怀清便倾下身来,任他伏在耳边说话。 听他说完,怀清眼中闪过讶异的神色,继而失笑:“殿下,虽说你年岁尚小,想着出去游猎也是天性,但眼下诸事不便,还是不要让陛下操心为好。” 卫谨红着脸扭捏道:“便是怕皇祖父担心,又不想劳师动众,才想让国师带我一同出去玩儿。” 怀清笑笑,声音有些怜惜:“殿下在宫外,不曾好好玩过罢?” 便比划了一下:“殿下,咱们去湖心亭小坐,小道为你讲讲外边的风俗趣闻,可好?” 身后宫女侍卫垂首敛目,仿佛未曾听见他们的话一般,只安静跟在身后。 怀清次日便又出宫,先是去了坊市,也不曾下车,只着车夫去买了一应小玩意儿,那是他答应给卫谨带的。又兜兜转转的,去了千盛阁,直至午后方回转。 瑞王卫璋收到密函,沉着脸去了卫国将军府。 “此话当真?”王光朝听他说完,便有些不可置信。 “卫谨借怀清传出来的,应当不会假。”卫璋蹙着眉,一下一下地敲着桌案。他这习惯倒与皇帝颇为相似。 “刘准卫琥与南夷余孽勾结,意图在我行军路上埋伏。他们怎么敢?” 卫璋冷笑一声:“他们手上筹码不多,又无兵权,自然想着歪门邪道。” 他沉思道:“瞧来,他们与南夷勾结的时日应该不长久,许是此前将他们打压得太过,狗急跳墙了。这事儿,若是让父皇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有些意动。 王光朝笑:“既如此,便来瓮中捉鳖罢。” 朝会,诸臣上奏。王光朝持笏而出,道:“陛下,臣已准备出征。然宫中宿卫乃大事,不知陛下可有旨意,臣将这令符交予何人?” 卫琥一震,瞪大了双眼。他笃定接手的人必是自己,此刻便自信满怀地盯着王光朝。 皇帝道:“此事朕早有安排。谢愈,便由你接手。” 卫琥已要跨出步子来,听得这句,立时呆若木鸡,王光朝同卫璋俱是愕然,立时往卫谨方向看去,却见他也是惊讶地看着皇帝。 卫璋的心往下一沉,素知自己这位父皇办事出人意表,先时卫谨言,已说动皇帝将羽林卫交到他手中。看他如今这般表情,必是他父皇临阵变卦,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光朝紧了紧手掌,听见谢愈洪亮的声音道着“谢陛下”,便也垂首道:“臣知晓。” 两方皆失利,反教谢氏占了个便宜,一时都怒不可遏,但于朝堂之上,又发作不得,只将血往肚中咽。朝臣却都凛然。谢愈常年虚职,谢浚卧病,谢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人忽视了过去。而今虽王光朝领兵,面上看是带了谢浚的兵走,但一半虎符尚在谢浚手中,王光朝的宿卫令符却实打实地给了谢愈。 谢家重新让朝堂的眼光集中过来,凭的是什么? 怕是陛下,属意谨皇孙,要为他撑腰吧? 第42章 擒获 大衍军出征那日,恰天色阴沉。轻雷隐隐,绿杨风急。 赵香枝闲坐揽卷,读至《香印》一诗,曰:闲坐烧印香,满户松柏气。火尽转分明,青苔碑上字。 她便起了制印香的兴致。 恰杨隋和来寻她玩,听她说了印香,便也嚷着要玩,两人便钻入香室中,取那栈向、檀香、零陵香等,研磨起来。杨隋和手脚不知轻重,又吸了些香粉,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将香粉扑了赵香枝满身。 印香并不难制,无非是要将香加入香篆模罢了。杨隋和嫌那香篆模太常见,只想弄点儿新鲜的。她写得一手好字,正是当年在宫中时皇帝亲自教的,此刻便在纸上写了各种字,催着让赵家人拿去给匠工塑模。赵香枝笑她想一出是一出,自己将香印起出,乃是一个回形香篆。 屋檐下有燕子扑棱棱地飞着,筑起巢来。杨隋和探头去看,笑说赵家必定要有喜事。赵香枝将印香点燃,香气清幽淡雅,耳边燕鸣啾啾,端的是春日闲情,风雅怡然。 杨隋和见赵香枝一派沉稳淡然,突然道:“阿枝,虽我总觉得,香之一道,着实附庸风雅,便是京中这些高门贵女,我瞧来也是惺惺作态。只你无论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喜欢。” 赵香枝道:“人之相处,实则也是个缘字。投了缘,万事瞧来顺心,若不投缘,做什么都入不了眼。至于香,不过是我所爱之物罢了。若有所爱,待之以情,旁人见了,也会触动的。” 杨隋和叹道:“我虽明白,到底不愿承认罢了。”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0 又道,“我唱曲儿与你听?” 见赵香枝点头,她便笑:“我可不会那哀怨情诗矫情艳语。” 便唱一首《十五从军行》: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刀锋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 她遥遥看着远方,轻声道:“幼时与母亲在隋城,明明不知事,不知为何,竟将这曲儿记得清清楚楚。有时想想,打仗有何意义呢?那么多人死在战场,他们的家人再见不着他们了。又或者待他们回了乡,家人也不见了。” 赵香枝默默听着。 “后来自己也想明白了,倘若不打,死的人便会更多,会有更多人连一时的安逸也没有。”杨隋和道,“阿枝,我想去北漠。” 赵香枝讶异地看着她。 杨隋和回看她,眼底是狡黠的笑意:“我知你们有大事儿谋划,想必北漠那也是重要的一环,让我去坐镇,如何?” 赵香枝摇摇头:“你何必问我?” “秦铮必要一同去的。”杨隋和轻轻抱住她肩膀,“阿枝,帮我们。” 王光朝并不怎么着急赶路。他所领军队,一半儿是他麾下征南军,一半是谢浚的白虎部。谢浚治下严明,将部皆以军令为命,虽对王光朝有所不满,但也没有多加抱怨。 王光朝看了副将陆垚一眼,见他神色冷然,不由暗笑一声:“陆副将,心中可是焦急?” 陆垚看了他一眼:“末将不敢。” “陆副将莫急。再往前便是白龙山,那里山势陡峻,倘若急行军,恐生祸端。” 陆垚沉声道:“但凭卫国将军吩咐。” 王光朝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暗恼,却也要赞一声。陆垚此人,勇武而不莽撞,还颇有智将的风范,若有什么事,怕还得避着他才是。 想着,他眼珠一转:“陆副将,不若派人先去探个路?” 他得来的信报,南夷余孽应当会在白龙山设伏。倘若谢浚的人马先行,首当其冲,如此也可折损谢浚的势力。 陆垚素知王光朝与谢浚不和,此刻见他眼中含着笑意,觉得他必是包藏祸心。但王光朝名义上是领兵,到底他也要听几分,便叫了一队人马,附耳对领头的百夫长吩咐了两句。那百夫长神色一正,领着人催马而去。 如此等了半个时辰,这队人马回转,只报说并无异样。王光朝诧异,暗忖莫非线报有误。然想不出所以然来,便下令继续前行。 却未注意到,那一小队人马散入白虎部中,打了几个手势,那阵势便悄悄换了。 直至走出白龙山,王光朝仍未觉有异,对前方的路倒有些胆怯起来。他踟蹰不前,陆垚也不催。 又磨蹭了两三日,底下兵士便有些躁动起来,只当将军怕死,不愿早日赶到边城,便有些议论。陆垚这才秉承兵士之意,向王光朝提出赶路的请求。王光朝正焦躁着,忍不住就冲陆垚发起火来。 “本将自有主张,陆副将当安抚好兵士,前路尚远,何须焦急?” 陆垚淡淡道:“将军亦知前路尚远,不知北漠如何,边城可得守。路上耽搁一分,战场可能凶险万分。若照从前,与大将军急行军,此刻已能到安阳了。” 王光朝心中一堵:“此次本将才是领兵,陆副将,你要清楚你该听命于谁。” “陛下临行前,嘱大军疾行,小将自要听命于陛下。” 王光朝一滞,悻悻道:“你先出去,再过半个时辰便出发。” 待陆垚出去,他手下周衡才道:“将军,怕是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但,明明说在白龙山有埋伏,怎的......我只怕南夷余孽在前方,冷不丁放暗箭。” 周衡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也无计策可献,便只得看着王光朝坐立不安。 陆垚此刻却恰好收到一封传信,展开看过,唇角便露出个嘲讽的笑意来。待半个时辰后,他令军士起身准备赶路,自己又往王光朝处去,催他上路。 末了漫不经心地道:“方才收到京中兄弟的信报,说是竟在咱们通过白龙山后,从山中搜出了南夷余孽来。陛下大怒,正下令审问。” 王光朝大吃一惊:“什么?从白龙山中?谁搜到的?” 陆垚摇摇头:“信中没说清楚。”又道,“想来真是凶险,只差一步,说不得咱们得被困在山中。将军,余事皆有朝中做主,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王光朝脸上阵红阵白,卯着劲急行军,心中翻滚。既然卫璋这头毫无消息,想必是叫其他人给抢了先。此事除卫琥外,便只己方、卫谨师徒。那么,出手的人,是卫谨? 不,倘若他要出手,便不必告诉卫璋。但,是他将此事泄露出去? 王光朝思绪纷乱,偶一回头,看见陆垚神采飞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中一突,想起另一种可能来。 谢浚的手下从来没有废物。倘若那队人马入山,实际上抓到了南夷余孽,又将人扭送回京呢?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心中不由将陆垚和谢浚又恨上一遍。 王光朝所思确实,陆垚见他神色有异,恐前方有问题,加之临行前大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言说凡事小心。便特特交代了百夫长。这队人马虽不善山林作战,到底也是训练有素,又事先有准备,行事小心谨慎,终于发现南夷余孽的踪迹。也不知是天意,或是谢浚神机妙算,竟派了几个善医善毒的高手在军中,又恰有人在这个小队中。南夷善毒,他们却有高手,虽费了些功夫,到底也将人擒获了。 谢浚军中自有一套传令的方式。待返回军中,便将这消息传了出去,后头自有人接应。他们施施然过了白龙山,王光朝却是不知的,提心吊胆了两三日,终究叫白虎部看了笑话,私下里嘲笑不已。 且说京中,皇帝知晓抓获南夷余孽,大怒,令廷狱严加逼问。卫璋见事情发展不如己方所料,他不知王光朝之事,只当是卫谨泄密,一时恨毒了他。然眼下形势不容他多思,扳倒卫琥才是正事。他便密派了人,向皇帝告发,乃是雍王卫琥及丞相刘准与南夷余孽勾结,欲在白龙山设伏,杀死王光朝。 皇帝虽不喜这儿子,到底也不会轻信。只廷尉署不过两日,便报有人劫狱。 大衍朝的廷尉署,实则是个禁卫森严之地,看守犯人的狱吏,多是军中出身。要从他们手中截获人去,实是艰难。然这些劫狱之人极为悍然,竟不下百人,最后是谢愈调了一部羽林卫,才将人拿下。从中搜出的信物,又是瑞王所有。 这下子二王皆都可疑了。这也是卫璋未曾传信给王光朝的原因。 皇帝经了此事,便有些力不从心,此刻只在景明殿中同卫谨说话。 “谨儿,此事你有何看法?” 卫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1 谨道:“应当不是三皇叔,派人劫狱,还将信物交给对方,更巧对方还戴在身上,看来实在愚蠢。” 皇帝双眼一眯:“这么说,你怀疑是卫琥?” 卫谨想了想:“皇祖父,此次卫国将军乃为抗北琷而出,此等国家大事,我想二皇叔应当不会如此不顾国家大义。” 皇帝摇摇头,苦笑道:“谨儿,权势一旦迷人眼,这所谓的仁义礼信便不是他能想得到的事情了。” 他眼中划过冷芒:“你皇祖父虽然老了,可没瞎,也没傻。” 他吩咐安奴:“将华慈道叫来。” 华慈道,是天下闻名的酷吏,最令狱中犯人闻风丧胆之人。这天下,只有他想不到的花样,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第43章 身死 华慈道领命前,皇帝将他叫近,低声道:“问清楚,辛婕妤与南夷可有关系。” 华慈道心中一凛,看着皇帝肃然的神情,心中恍然。 他是个没什么心肺的,自知皇帝的意思,自然领命而去。 不过一日,便说撬开了南夷余孽的口。 “......狗贼毁我家园,我便要叫你们也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王光朝不过是大衍皇帝的一条狗,杀了他又如何。”说这话的是南夷首领遗孤,是个消瘦的中年男子。 他全身浴在血泊之中,扭曲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你想知道是谁帮的我们?告诉你也无妨。哈哈哈,狗皇帝大概想不到,最想他死的,是他的儿子。杀了王光朝,再杀了卫璋,最后就是狗皇帝,哈哈哈,卫琥也得死,杀我族人的人都得死......” 刘准坐在花厅之中,听到匆忙来报的管家喊着“丞相,大事不好了”,便知自己那拙劣的嫁祸毫无用处,而他一族已然逃不过皇帝的怒火。 他闭上眼睛,对围在身边惶恐不安的家人道:“是我害了你们。” “爹!”刘思渺兄弟二人悲戚出声,女眷亦是泣涕如雨。 堂堂丞相府,一朝皆为阶下囚。卫琥被软禁于雍王府,被打入冷宫的除了刘傛华,还有辛婕妤。 辛婕妤辛蔻茫然无措地环视着破败的掖庭。她从来不曾到此,自不知道宫中竟有这么一处地方,廊柱斑驳、窗框半倒,即使是在这暮春时节,亦无半分草木新绿,唯有落叶残骸,破败不堪。 “来人啊,快来人啊,我要见陛下!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犯了何事?快来人!” 她仓皇凄凉的声音传得老远,却似乎总在这冷宫中打旋,半分也传不出去。 刘傛华冷冷看了她一眼,唇角一撇。她虽处冷宫之中,却怡然如处明堂。随手用袖子扫扫落灰的床榻,她淡淡道:“莫喊了,无用的。” 辛婕妤回过头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刘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与我刘家一起,勾结南夷余孽,意图谋害卫国将军,进而颠覆大衍江山。” 辛蔻厉声道:“我有没有同你刘家勾结,你难道不清楚?” 刘榴呵呵笑出声来:“蠢人。我清不清楚有何用?问题是,陛下信你与我勾结。” 辛蔻跌坐在地:“怎么会这样?与我何干?到底是谁......” 刘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实在可怜:“你难道还未想起什么吗?你给他们母子下了多少绊子,他们自然会回你多少。” 辛蔻怔怔看着她:“王薇母子......那对贱人!!!” 刘榴冷笑一声:“一朝落败,无话可说。想不到最后让他们母子得了势。” 她不再理会辛蔻,只怔怔看向庭院那棵光秃的老树。那树大抵是老得很了,只怕已经枯了,半片叶子也不长,那干枯嶙峋的枝条直指天际。 深夜听见风声,及辛蔻呜呜的哭声。刘榴心中空茫一片,也不觉难过伤怀,也不曾追忆往昔,只瞪着眼,看着辛蔻蜷缩的身影。 若对从前的她说,死时陪在她身边的是辛蔻,她必要将人拖出去杖毙的。 次日正午,那阳光垂落在这死寂的庭院中,辛蔻似是终于接受自己的命运,同她一起坐在院中看枯树。 皇帝走进时,便见两人互相倚着,好似融进这死寂之中。 他淡淡地笑道:“从前未见你们如此亲密,看来即便是死对头,也有化干戈为玉帛的那日。” 两人皆惊,回身看皇帝和安奴,以及辛蔻的宫女辛夷,仿若隔世。 辛蔻大喜,扑倒在皇帝跟前:“陛下,陛下,妾冤枉啊。妾不曾勾结刘家,不曾勾结南夷余孽。妾......” 皇帝往旁退开几步,坐在树下石凳上:“朕知你冤。” 辛蔻闻言,喜笑颜开:“陛下,妾就知晓,陛下,定是瑞王和王昭仪污蔑妾。妾与他们有怨......” 皇帝摆摆手:“不,你错了。冤枉你的,是朕。” “陛下!”辛蔻愣愣地看着他,连同刘榴,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皇帝笑了笑,神色中带了一丝缅怀:“辛婕妤,你还记得白顺吗?” “白,白顺?”辛蔻喃喃,脸色顿时失煞白。 “是啊,白顺。”皇帝笑着看她,“你可知,朕为何杖毙了他?” “不是,他谋刺陛下......” “不,他只是告诉了朕几个秘密。比如,他有个结义兄弟,他结义兄弟有个青梅竹马,姓辛名蔻。比如,他这兄弟不甘爱人入宫,使计混入宫中。又比如,他兄弟对他说,他有后了。” 辛蔻脸色煞白,疯狂地摇头:“不,不......” “当然,不止这么个事。朕想想,事情应当是这样的。白顺这个兄弟,是个心大的,想着自己这儿子名义上是个皇子,又得了朕的喜爱,若是能登帝位,那他便是太上皇了。所以,他就想着构陷太子。这想法与丞相刘准不谋而合,你们几人便商量着,如何才能除掉太子。” “先是想用巫蛊构陷,结果找了各种机会也不曾得手。最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卫璋那边趁着这机会,利用手中掌控的宫卫,将帝袍帝冕送进了太子书苑。毕竟东宫防范实在森严,只除了这有门客谋士进出的书苑才有一丝可趁之机。” “太子果然是个烈性的,受不得污蔑,自尽了。你们多开心啊,哈,想着离那位置进了一步了。卫琥卫璋远在封地,只有你那儿子在朕跟前,日日讨朕欢喜,这帝位难道不是唾手可得了?可惜你们如此愚蠢,手中一丝权势也无,也敢与虎谋皮。你那姘头,让刘准设计害死了,你还当他只是出了意外。更可笑的是,白顺是卫璋的人,你们怕也是想不到吧?” 皇帝语气平淡,刘榴却听得心惊,看向辛蔻时,见她委顿在地,摇摇欲坠。事实上,她并不知这番往事,刘准并未同她说起。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2 辛蔻张开口,心中又实在茫然,半晌问道:“我儿子......” “朕杀的。”皇帝冷酷道。 “你看着我同卫琥卫璋作对......” “朕实在欢喜。” “辛夷......” “朕派的。”皇帝讥诮道,“否则,你哪里会想同他二人争斗。” 辛蔻绝望地看着他:“就算如此,难道他们二人不是你的儿子?你竟然......” 刘榴亦看向皇帝。她确实不明白。皇帝若想报复辛婕妤,杀了她的儿子,再杀她也不是难事,为何要让她与二王针锋相对?即便他再不喜二王,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辛蔻,你为何与他们为难?” 辛蔻喃喃道:“只因我,认为是他们害死了我儿......” 她与刘榴同时睁大了眼,刘榴悲声道:“陛下——” 皇帝淡淡一笑:“辛夷,伺候好刘傛华和辛婕妤。” “诺。” 在他身后,刘傛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疯了,陛下,你疯了!” 她突地高呼:“陛下,琥儿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 她的呼喊被捂在口中,皇帝不为所动,缓步出了掖庭。 次日,诏。 雍王卫琥,夺王位,贬为庶民,禁足封地,永不得入京。 丞相刘准,勾结南夷余孽,陷害瑞王,乃国之罪人,当诛族。 傛华刘榴、婕妤辛蔻,已服毒自尽,不得入葬。 瑞王卫璋解禁后,便往宫中谢恩。 皇帝神色灰败,半躺在榻上,卫谨正在旁伺候着。 见卫璋进来,皇帝只叫他在旁边坐着:“你此番被陷,谨儿帮你说了不少好话,你可得好好同他道谢。” 卫谨腼腆地笑:“三皇叔莫听皇祖父的,我也是据实说罢了。” 卫璋笑道:“这是应当的。旁人都恨不能撇清关系呢,谨儿还帮我说话,真不愧是大哥的儿子。” 他这样一说,皇帝便高兴起来:“你说的不错,谨儿同珏儿一样,最是个懂事的。眼下朝中事多,你当长辈的,可要好好帮他。” 卫璋听得心中沉郁,脸上又不得不撑起笑来应是。待皇帝乏了,要他二人退下,他便敛了笑意,脸上阴沉一片。 “那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温陵侯的人抓住了南夷余孽?”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卫谨脸上镇定:“殿下,我也是近日方知。” 他道:“师傅帮我打听的,说是卫国将军临到白龙山前,派了白虎部的人去打探,恰叫他们看见了南夷余孽。白虎部当下便将人抓了,事后也未告诉卫国将军,反是传信到了京中,这才叫温陵侯占了便宜。” 白虎部是谢浚的人,隐瞒王光朝的事情确有可能发生。卫璋却仍旧将信将疑,只上下打量卫谨。见他神色清正,坦坦荡荡,相貌虽不同,这番正气仍是之前那个小道士叶瑜。 他思虑片刻,复又笑道:“这是大事,我谨慎惯了,侄儿可别嫌皇叔无礼。” 卫谨摇摇头:“皇叔多虑了。” 卫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被刘丞相连累,做下了错事。眼下乃多事之秋,咱们可要好好帮助父皇,为大衍效力啊。” 卫谨躬身一礼:“谨儿年幼,万事不懂,还请皇叔多多指点才是。” “这是自然。” 卫璋心中一哂,知道卫谨是个聪明的,自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卫琥失势,真卫谨不知所踪,眼前这个终究是假的,便算是再有能耐,再得人心,他朝一旦揭穿,性命也难保了。 这江山,只能是他卫璋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两天在看一篇,嗯,女尊文吧?哇超级赞的,谋略啊军事啊,写得好棒。看得我真是心潮澎湃又自愧不如。 啥时候我能有这么成熟的文字,而不是简单的装神弄鬼呢。 我要努力!握爪! 第44章 真假 雍王一朝落败,皇帝四子唯余其一,说来原是板上钉钉之事。只突然有个卫谨,这皇位之事,便又玄了。卫璋倒有些志得意满。怀清同赵香枝说起他来,便道此人不过是躲在草中的毒蛇,只等你路过,便给你一个出其不意。 皇帝自卫琥一事后,便一直卧病。初时只当是夜里不甚着凉,谁想其后几次凶险非常。皇后心中有怨,不曾来看他,王昭仪倒是勤来了几次,每每都会遇见卫谨在旁侍疾。她记在心中,便与卫璋道:“你也需往陛下身边走走,免得叫那小子将陛下的心拢了过去。” 卫璋毫不在意:“他不过是个冒牌货,眼下风波刚平,我不好与父皇提起罢了。待时日一到,他那身世一揭,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王昭仪倒是忧心忡忡:“若照我的说法,当时卫琥出事,就应该给他下个绊子,叫他跟刘家一起去。” 卫璋摇摇头:“到底显眼了些,旁人要说我不能容人。” 王昭仪冷哼一声:“待你到了那位置,谁还能说你什么。” 卫璋一想,颇觉自己错过了个好时机,一时也有些遗憾。 却说皇帝那病情时好时坏的,卫璋纵不情愿,也往他跟前走了几遭。只他踌躇满志,一心念叨着如何除掉异己,走了几次便腻味了,同那些幕僚门客嘀嘀咕咕的,加之有不少人自认风向已定,上门巴结的,倒是忙碌得紧。 因而听闻皇帝下旨,令皇孙卫谨监国时,简直如遭雷击。 卫璋气冲冲地找到了卫谨,卫谨倒是与平常无异:“皇叔,你且劝劝皇祖父。他如今病重,我实无心理会旁事。只他固执,我劝不听。皇叔再去劝劝,且让皇叔理事去,我只好好伺候他。” 卫璋给他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卫谨这话一说,旁人只会赞他仁孝的,而他必要被千夫所指,暗地里骂他不顾父亲病重,只一味想揽权。 他见卫谨一副忧心的模样,忍不住讥讽道:“装得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我父皇的好孙子。” 卫谨垂着头不说话。 卫璋拂袖而去,待回了府后,又觉很是不顺,只将翁同越叫来说话。 “我心中担忧,恐怕怀清师徒早有异心。翁老,倘若此刻揭穿卫谨的真面目,如何?” 翁同越略一思忖,摇了摇头:“殿下,此事说来简单,但也复杂。只要陛下信你,那他便是假的,但若陛下不信你,你便是找再多证据,他也是真的。” 卫璋脸色沉郁:“卫琥那边知道这事的,多数死了。他自己必然恨我入骨,想必很乐意有人同我作对,我若说卫谨是假的,保不齐他要与我唱反调。若是去找卫赴......” 翁同越笑笑:“他不说,他儿子便是皇孙,还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他说了,什么都没有,还得落得一身罪,殿下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3 ,这事儿不好理啊。” 卫璋气道:“但眼下他越发得势。监国,好一个监国。独越过我这唯一的儿子,叫他监国。你看那起子见风使舵的,转头又靠了过去。” 翁同越看他怒气冲天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 大约是卫琥失势,叫卫璋心中得意起来,有些事儿便忽略了过去。到底是不曾经过正经教导的,惯会些隐私事儿,眼光也狭隘了些,又不能容人。 这般人,怪道皇帝也不喜。 卫璋到底气不过,次日见皇帝,瞧他气色略好些,便装作为难的模样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皇帝正闭目养神,听他吱吱唔唔,心生厌烦:“你若觉得不当说,那便不说了。” 卫璋一噎,只好道:“说的却是谨儿的事,少不得要知会父皇一声。” 皇帝懒懒道:“说他什么啊?人小不能做事还是如何?想我也是十几岁便跟着你皇祖父议政的,我瞧着谨儿有我当年的风范。” 卫璋心中妒意翻滚,小心翼翼道:“并非是说的这个。乃是说,当年我二哥,不,庶人卫琥,实际并未找到太子哥哥的遗孤,便找了个样貌相似的顶上......” 皇帝双眼猛地一睁,凌厉的视线投向卫璋:“你从哪听来的?” 卫璋呐呐道:“也是府中下人说的,我白听了一会,立刻叫他们闭了嘴。” 皇帝冷哼道:“亏得你知事,否则朕只叫你杖毙了那些个碎嘴的奴婢。” “谨儿是不是真的,朕瞧得一清二楚。莫当朕是那等脑子不清楚的,皇家血脉之事,不容玷污。他日但叫朕听见这些闲言碎语,必要叫华慈道好好赏他们好果子吃。” 复又闭上眼,挥手叫他退下了。 卫璋的心直往下沉。皇帝这反应,便是日后他再提起,恐怕是要被骂的。他只恨叶瑜将皇帝拢得死死的,眼下他不在此处,必是在东宫议政。 卫璋思前想后,便去寻怀清。 怀清却不在摘星楼。 赵破军今日休沐,特回了赵府见两个小主子。 数月不见,他的身量越发高了,身子骨也壮实得紧,赵蕴去闹他,竟叫他单手提了起来,坐在他臂弯上,把赵蕴惊得叫声连连。 赵香枝同怀清只看着,也不拘他同赵蕴玩闹。待他们歇了,方问:“可是我义父他们有何安排?” 赵破军挠了挠头:“大将军同小君侯有何安排,我是不知的。只说可能要叫我带兵往北漠去。” 赵香枝一愣:“不是才叫卫国将军去了?” 赵破军嗤笑一声:“他那比绿豆大的胆子,早叫将军麾下的兄弟笑过一阵了。只怕上了战场,就要吓破胆子了。” 赵香枝摇摇头:“毕竟是正经打败了南夷的将军,你们也莫小瞧了他。” 赵破军呐呐道:“约莫是在京中养尊处优惯了,竟也贪生怕死了。” 怀清微微一笑:“他想着自己的外甥得了帝位,他好享那泼天的富贵,自然舍不得死的。” 赵破军拍手:“不错,便是这个理。” 又道:“隋和郡主正同大将军闹着要一同前往呢,将军头疼得很,将她打发给小君侯。现下里谁见了她都害怕。” 赵香枝噗嗤一笑:“怪道这两日都不见她人影。” 赵破军道:“郡主实在是个女中豪杰。我现下也不想那许多,只盼着陛下早日下旨,叫我奔赴北漠去。”他那眼神便越发向往起来。 怀清拉着赵香枝,低低地笑:“这是个生来就要在战场上的。” 赵破军拉着赵蕴去玩了,怀清便同赵香枝在小花园中闲逛着。 “陛下令谨皇孙监国,想来瑞王便要焦心了。若不出所料,他怕是要出手。” 赵香枝握着他的手便紧了紧:“如此,你怕是要叫他盯上。” 怀清安抚地拍拍她:“不碍,我在宫中,他等闲不能拿我如何。只最近便要少见面了。” 赵香枝只道:“性命要紧。” 怀清站定脚步,将她揽在怀中:“莫怕,不会有事的。” 赵香枝揪着他的衣襟:“我知,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 怀清轻声一叹:“笑笑,他日尘埃落定,我便向你提亲。” 赵香枝纵心中担忧,此刻也不由笑出来:“你怎将这事讲得如此随意?” 怀清摸摸她的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郑重其事。” 皇帝病重之际,谨皇孙为假的事情悄悄流传了开去。朝中议论纷纷,谢愈听过了,只冷笑道:“旁人能认错,陛下和皇后也能认错?我能认错?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眼红着,竟将这等浑话也传了起来。” 至于裴秀等元老,每逢见卫谨那恭谨和顺的样子,偏议政时又颇有见地,许多想法与当年的太子更是不谋而合,早信了他是真皇孙,听了那闲话,也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裴秀私下里还同人道:“倘若雍王随意找个应付的人都有这般能耐,只怕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地步。” 竟是不信此事的居多。 又不几日,竟有说皇孙卫谨实则就是怀清国师的徒弟叶瑜的。否则怎那般巧,叶瑜去了道观,卫谨就出现了? 一时间嚷着让叶瑜同卫谨一同出现的人竟有许多,这流言自然也传到皇帝和卫谨耳中。 皇帝一脸病态,脸上冷若冰霜,只盯着卫璋看了许久:“你很好。” 卫璋一凛,忙道:“父皇,实与儿臣无关,儿臣......” 皇帝却不听他所说,只对怀清道:“国师,既如此,就将叶瑜叫回来罢。” 怀清面色不变,沉声应诺。卫谨只站在一旁不说话,脸上倒有些委屈无措。 皇帝将他招到身边,拉着他的手:“便有那些心眼肮脏的人,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且叫你二人走一遭,早日消停。” 卫谨点头:“皇祖父放心,我明白。” 卫璋暗中冷笑。且看你们还能装模作样到何时。 次日清晨,皇帝便派了宫卫往朗岳观去。卫璋也不在意,他早让人盯着朗岳观,怀清不曾与观中传信,眼下宫中派人去,朗岳观推脱不得,少不得便不打自招了。 却未料不过巳时,宫卫回转,那从宫卫马背上下来的,不是叶瑜又是谁? 第45章 劫持 卫璋看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的叶瑜目瞪口呆。此刻他若发觉不到他被人摆了一道,那便是傻子了。只怕怀清和叶瑜正等着他的出手,好将皇孙为真的事坐实下来。 叶瑜穿着藏蓝道袍,一张小脸严肃端方,眉心朱砂痣瞧来与怀清如出一辙。他腻在怀清身边:“师傅,出了何事?我正帮观主抄经文呢,便被人拽上马了。” 怀清摸着他的头:“无事,你最近总闷在观里,大人们还怪想你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4 的。” 卫璋脸上阵青阵白,朝臣脸上颇有尴尬之色。卫谨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早听国师有个聪明伶俐的弟子,却一直不得见。今天算是见到了。” 叶瑜恍然:“你便是师傅提到的谨皇孙。”又想起来自己失礼了,便忙行个稽礼,“小道失礼了。” 卫谨摆摆手:“不碍的。叶瑜小道长,我皇祖父也想念你,你同我一起去看他罢?” 叶瑜点点头:“师傅说陛下身体不大好,小道在观中日日为陛下祈福呢。” 两人亲密地去了,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怀清仍然是八面不动:“小道也要告辞了。” 裴秀叹道:“荒唐,荒唐。”走过卫璋跟前,还特意停了会,到底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卫璋只气得七窍生烟。眼见着怀清师徒已然背叛他,又或者说,这二人从来就不曾忠诚于他,只怕当时提出李代桃僵之计,也是他们的谋划。只他傻傻跳下坑,还自以为握住二人的把柄,以为让叶瑜当了这假皇孙,他们便不得不听话。 自此,瑞王卫璋与皇孙卫谨的争斗便明里暗里地铺开来。朝中暗流涌动,随着皇帝沉疴愈重,那争端便越发明显起来。只瑞王一系十分张狂,卫谨瞧来步步忍让,谢家不曾说话,王家正在战场,也不知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或是相反。 王光朝早到了边城。因着谢浚威名及他留下的旧部,北琷虽悍勇,到底不敢轻易触碰禁线,只派了几队人马与边城守军遥遥相对,余下的却是劫掠了北漠诸部。 因着从芳的缘故,乌冯早在北琷进犯前,便退入大衍边城。乌冯人少,又依附于大衍,必是要照顾的,余下部族便没这等好运,多是被北琷打了个措手不及,毁部灭族之事多矣。 王光朝到后,并不敢轻易上阵,只叫人看北琷动势。谢浚旧部不满,但因有陆垚调和,到底没闹出个窝里反来。 他与卫璋的传讯倒不曾落下,早听了卫璋所说卫谨之事,心中越发觉得不妙,只怕这板上钉钉的事要出纰漏。思虑良久,他传了两封信往西京,一封是给卫璋的,另一封却是送到皇帝面前。 说是北琷猖狂,然己方兵力充沛,必能获胜。但因人多,伤亡亦有,军中物资粮草不足,奏请陛下拨粮草。 自多年前与北琷最后一战后,大衍便有些颓势,国库空虚,民生亦有些凋敝。虽经这么多年休养生息,到底还是有些后劲不足。皇帝纵然想发动对北琷的致命一击,却未料到战事来得如此之快,北琷这不管不顾的架势,着实让人有些发憷。 行军打仗,粮草甚重。所谓粮草先行,若无充足军资,便再有百倍兵力,也无力征战。朝中虽对王光朝的奏折议论纷纷,却也无人敢说不允。 大司农皱着一张脸,对卫谨道:“殿下,虽说粮草一事迫切,但,殿下也知,国库尚空,这一时半会也......哎......” 卫谨声音温和:“大司农莫急。诸位均是大衍朝的功臣良将,亦是这天下顶聪明的人物,集思广益,总有法子的。” 卫璋嗤笑一声:“好侄儿,眼下这事紧急,咱们等得,边关将士可等不得。” 卫谨好脾气道:“不知皇叔可有好主意?” 卫璋道:“正因为没有,才等着侄儿你给出个方案来。毕竟,你可是监国啊。” 卫谨点点头:“诸位且先议议,总要提几个说法来。”便也不再理会卫璋,径自思索起来。 卫璋冷笑,不再发话。诸臣便议论纷纷,不多时有人说增发盐引,又有人讲盐铁改制,另有人说叫商人捐赠家资来。卫谨都只摇头:“盐铁二物,乃国之根基,不可动摇。万不能开大口子。况,眼下要得急,即便能做,怕也赶不上。” “至于捐赠家资,商人地位虽低,却万不能因此叫人散尽资财,若要如此,百官便要先做出表率才是。”他这么一说,除了几个高风亮节的,多数人便有些沉默了。大衍朝官员俸禄虽高,但维持一家生计所需的银钱也多。皇帝虽严禁贪污,到底止不住,私下里很有些龌龊。钱财搂得紧,要拿出来就难了。若叫商人献财,还能从中捞上一笔,要叫自个儿出,那可不就亏大发了。 眼见讨论不出什么来,卫谨便叫先散朝,再好好思虑。 怀清多日不曾来,赵香枝又将那账册看过了,便有些闲。思忖了一日,便叫.春芜备好物品,只第二日上坟去。 她除开父母忌日、清明中元,总会另外找时间去父母坟前坐坐。也散心,也陪他们说说话。 春芜问说明日带几人,她想了想,只道:“你随我去,再叫个功夫在身的赶车便是。” 春芜便说人少,她只笑:“我又不是去踏春游玩的,带那许多人作甚?便只三人,轻装简行,早早去早早回。” 春芜向来拗不过她,只得依着吩咐去了。 次日清晨,城门一开,赵香枝的马车便当先出了城。 此刻尚有雾气,露水垂湿道旁的花草。赵香枝同春芜说着话,马车轻快,极早便到了西山。 清明时刚来过,除过草,此刻赵家父母坟前便显得空旷。赵香枝和春芜将祭品摆上,点了香,又将墓碑细细擦了。 车夫将马车停在山脚下的小驿站里头,也跟着上了山。虽说是驿站,不过是个搭起来的小窝棚,供来上坟的人歇歇脚,停停车马之类的。 他此刻背对赵香枝二人,警惕地打量四周,周身气势不像是车夫,倒好似从战场中浴血而出的。这是定阳侯谢愈给的人,赵香枝总觉埋没了他,内心甚是过意不去。谢愈倒是不在意:“眼下形势不明,你早搅和其中,虽说不那么起眼,到底也怕有心人盯上你。待日后安稳了,便叫他回来便是。” 赵香枝推辞不过,也只得受了。 春芜见赵香枝又同赵家父母絮絮说起话来,便往车夫身边走来。她不是个话多的,便沉默地陪着。 眼见日上中天,赵香枝便招呼了春芜收拾,三人预备下山返家。行至半山腰,车夫将人往后一拦,声音清冷:“小姐,恐怕不妙。” 赵香枝还未说话,便听一阵大笑,十几个身着短打的彪形大汉从林中蹿了出来。 春芜发出一声惊呼,又用手捂住嘴。 领头的眼上一道刀疤,笑起来狰狞无比:“我家主上请赵小姐到府中做客。” 车夫摆开架势:“小姐,我拦住他们,你们赶紧跑。” 赵香枝心口直跳,勉强镇定住心神:“双拳难敌四手,是我托大了。”她心中懊恼起来。 车夫冷冷一笑,语气傲然:“便是以一当十,也不在话下。” 赵香枝见他迎上去,便拉着春芜往后跑。那十几个劫匪却只三四人迎上车夫,余人只站在原地笑。 赵香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5 枝心中一沉,知这些人难了。便对春芜道:“春芜,他们的目的是我。你趁他们不注意,与张力赶紧离开。” 张力便是车夫的名字。 春芜拼命摇头:“小姐,我去引开他们。” “傻丫头,你于他们没用。但他们必然不会伤我。莫怕,我自有脱身之计。你们逃离后,去找我义父,去找君严。告诉他,我在鹤降之处。” 她将春芜往旁边一推,高声道:“张力,跟春芜离开。” 便提裙往山上跑去。 她人生得娇弱,拼着一股劲在山林中穿梭,只累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身后一直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着,仿佛在逗一只困在陷阱中的小兽,要肆意玩弄一番后再收网。 赵香枝不知春芜与张力可曾逃出去。张力武力颇高,劫匪的注意力又不在他们身上,想来并非难事。眼下还是要赶紧脱身,保全自己的小命要紧。 想来也知,必是卫璋见无法摆布怀清师徒,便从自己这下手了。 也怪自己大意,并没有自己是重要人物的想法,才叫人钻了空子。 她边跑边胡思乱想着,便听到一声粗犷难闻的声音:“赵小姐,跑得忒慢了些。” 抬头便见几人闲闲立在前头,漫不经心地抛着松子,脸上满是嘲讽。 赵香枝后退几步,手掩在袖中,紧紧握住匕首。 那是怀清当年送她的礼物,一直被她贴身带着,未曾落下。 为首的大汉走了过来:“赵小姐,咱们也陪你跑了许多路了,这便走罢。我家主子脾气不好,等急了可就不好了。” 赵香枝定定心神:“他脾气不好,难道我脾气便很好吗?” 大汉挑挑眉,觉得实在好笑:“你脾气不好又如何?” 他靠得极近,赵香枝清晰可见他眼中的嘲讽。 她冷冷一笑:“我脾气不好,会杀人。” 说罢右手一扬,一道寒光耀花人眼。 第46章 财富 赵香枝如小鹿一般,灵巧迅捷地在林间穿行。 这是一条罕有人知的小道,因常年无人行走,草木疯长,那草能将她的身形掩住。 她对此地却是熟悉的,左拐右转,没入这片茂盛的草丛里。 她瞅着时机,刺了领头的一下。怀清给的匕首锋利无比,饶是她人小力短,趁着对方猝不及防之际,也捅了个血窟窿出来。待余人上前,她又极冷静地洒了一把香粉,迷了他们的眼,便立刻顺势护着头往旁边坡下一滚。 劫匪大约未曾想到,她竟如此悍勇。一时疏忽,叫她寻机逃出,只得远远地缀在后头追踪。 赵香枝忍着疼痛与疲累往前跑。这林中极静谧,仿佛鸟兽都不曾有,也极阴暗,因着树木遮蔽,阳光也透不进几丝来。 耳边远远传来劫匪气急败坏的喊声,赵香枝心中一凛,看向不远处的光亮,又是欢喜,撑着最后一口气跑过去。 眼前豁然开朗,前方赫然就是赵家父母的坟墓。 时人造墓,皆要选风水宝地。赵家父母这墓,乃是赵父生前便选好了,早早修造的。墓后有山壁,爬满藤蔓,倒颇向他们家花园处那面围墙,也算是如生前居所了。 赵香枝不待多思,快步走至山壁前,拨开一处藤蔓。她从怀中取出一只梅花簮来,正是赵父临终前予她的那支。 赵香枝深吸口气,颤颤将簮上五瓣梅花瓣对准石壁上原被藤蔓遮蔽的孔洞。 一声沉闷迟缓的挪移声,石壁上驀地出现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小缝。 赵香枝拿手掩住口鼻,闪身走了进去。她用手在旁边一阵摸索,寻着个机关一扣,石门又缓缓关上了。 赵香枝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这里头寂静无声,维通道两边石壁上散发着幽幽光亮,乃是难得的夜明珠。赵香枝倚着墙壁,默默平复自己的心跳。 从此间能听见外头的动静。此刻仍旧悄然无声,想是那些人还未寻来。她不知张力与春芜可曾逃了出去,倘若没有,她便难以安怀。只此刻尚顾不了那许多,她要从这里出去,赶紧归家。 又歇了片刻,赵香枝站起身来,缓步向前走去。奔跑时尚不觉得,此刻一停下来,便觉脚腕钻心地疼。她只强忍着,扶着石壁慢慢向前。 却说张力护着春芜一路奔逃。他虽武艺高强,到底对方人多势众。赵香枝引着多数人去后,他下了狠手杀了余人,便要去追。春芜只将他拦住,说要回去报信。 张力也明白,这些人怕也不会真伤害赵香枝,倘若自己追上去,能救得她便好,若救不了反折在此处,那真的就无人知晓此间发生之事了。权衡之下,他背起春芜一阵奔跑,在山脚下取了马车,卸下车来,便带着春芜一路疾行入了西京。 温陵侯府与赵府竟皆大惊,谢愈一面派了自家兵丁往西山去,一面通知了京兆尹。他虽掌了羽林卫,却不好调用他们。羽林卫乃是皇家守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动的。 杨隋和同样着急,拎着马鞭便跟着往外冲,行到门前突然想起什么,便拉住守门的道:“去,往东宫和摘星楼送信,说阿枝在西山遇劫。” 守门的领命去了,她方翻身打马,往城外冲去。 怀清听闻赵香枝被劫,只如五雷轰顶。叶瑜在旁刷地就落下泪来,口中叫着“姐姐”便往外冲。那声音,赫然是赵蕴。 怀清拉住他:“我带你去。” 两人便匆匆往外冲,临到宫门前遇到卫谨,来不及多言,他便道:“国师,我不好外出,这队东宫卫你带去。” 怀清也不同他客气,一队人浩浩荡荡出了宫门。 西山很大,虽赵香枝被劫只在那一处,寻起人来也不易,更何况不知她是否已被带离。温陵侯府与东宫卫,并京兆尹的役吏,瞧着人多,却好比入海的水滴,进了山林便显得少了。 怀清几欲发狂,偏众人认定,劫持赵香枝乃是为了威胁怀清,便有三四个兵丁牢牢护住他。 这一寻,直至月上梢头,全然不见人的踪迹。 春芜春琴并赵蕴早在一旁哭得声音也哑了,怀清满脸颓色,衣衫沾满泥泞,瞧来实在落魄。杨隋和冷眼看着山间星星点点的火把,神色冷峻。 春芜哀哀道:“我就不该丢下小姐,我要同她一处的。” 怀清半晌才道:“不关你的事,无需自责。” 春芜又啜泣起来。 杨隋和道:“别哭了。将当时的情形再说一遍与我听。” 春芜便勉强止住泪,说了起来。待说到赵香枝同她讲的话时,突然灵光一闪,扑过去抓住了怀清的衣袖:“国师!小姐说,她在鹤降之处,她在鹤降之处!” 怀清眼中陡然亮起光芒来。 鹤降之处。当日他们联手装神弄鬼,以沉香木同降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6 真香,引白鹤降临。那是在宫中? 不,不是,瑞王不可能将人带到宫中,笑笑亦不可能知道瑞王要将她带往何处。 那么,便是...... 怀清脸上划过喜色,失声道:“我知道了!” 便要发足狂奔。 杨隋和一把扯住他:“你要往哪处去?” “琼山!”怀清道,“笑笑在那里。” 杨隋和只觉不可思议,赵香枝明明在西山被劫,又怎会到琼山去。况,琼山与西山相距颇远。 然,看怀清表情甚是笃定,杨隋和便打了个唿哨,马蹄哒哒。她将怀清往马上一推:“你快去,我带人马上过来。” 怀清道:“琼山与碧山相交处的悬崖,你们往那去。” 便扬鞭离去。 赵香枝实在疲累。她从坡上滚落,虽护住头,到底身娇肉嫩,颇伤了几处。又扭伤了脚,腹中亦是饥渴,若不是心中一股气撑着,只怕就要倒下了。 此处没有水粮,倘若倒在这里,怕是谁人也不知,几十年后便是一具白骨。想到此处,赵香枝便提起气来往前走。 也不知行了多久,耳边有滴答水声。她都快要麻木了,听见声音,心中喜悦顿生。 然前路分明已断,横亘于前的是座黝黑石壁。 赵香枝定定心神,趴在壁上细细摸索。 良久,她面上一喜,摸着了。 小心地扣动机关,一丝光亮倾泻进来。赵香枝几乎要落下泪来。 恍如隔世。 她小心地探头,未曾听闻人声,便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听得“吱”的几声,她颇吓了一跳,扭头见几只黄大仙睁着黑豆般的小圆眼盯着她。 她便轻轻靠着石壁坐了,想着先休息一番。 她实在太累了,不知不觉便合着眼睡了过去。 怀清心急如焚,一路催着马儿快跑。月光皎洁,群山影影绰绰。他借着月光辨认方位,虽费了番功夫,到底也是到了。 其实山中夜晚极为凶险,他又孤身一人,连个火把也无。但他实在忧心赵香枝在此地遭遇危险,也不待细思,便往山上行去。 所幸今夜月光如水,不至于叫他一脚踏空,滚落山涧。 赵香枝迷糊间,觉得脸上痒痒的,似有人在触碰她。她挥了挥手,嘟囔道:“君严莫闹。”唇角却是翘着的。 怀清顿觉眼中热雾蒸腾,实在忍耐不住,将人一把拥入怀中。 赵香枝这才惊醒,一瞬间想起自己的处境,顿时就惊叫起来。 “笑笑!”温暖的气息扑在耳边,熟悉的声音叫她回过神来。 赵香枝猛地一怔,瞬间落下泪来。反手抱住怀清的背,她唤道:“君严?” “是我,笑笑,是我。” “君严!”赵香枝更紧地抱住他。一日一夜的恐惧尽数化作委屈,泣不成声。 怀清搂着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两人过了许久才冷静下来。互相看着彼此红肿双眼的狼狈模样,俱都不好意思,挂着眼泪笑起来。 怀清早看见赵香枝衣衫褴褛,从那破损的衣衫上能看见被枝叶划破的肌肤。心中不免抽痛,待要将衣衫解下与她披上,才发觉自己也是一身狼藉。他在上山途中踩空几次,滚了一身泥土,宽袍广袖在山林中行走不便,被荆棘草刺刮得不成样子。 赵香枝亦瞧见他满身狼狈,心疼道:“左右我在这里,何必着急来。外头定然是黑灯瞎火,又在山上,虫兽颇多,你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怀清握着她的手:“我怕你害怕。” 赵香枝噗嗤一笑:“我不怕。我想着你定会来找我,就不怕。” 两人在洞中待了一夜,这里便是当年他们设计,让林大郎等人发现沉香木的山洞。 至天明,杨隋和等人早寻了来,两人方才出了山洞。杨隋和并春芜等人齐齐将赵香枝拥住,泣不成声。 如此回了西京。劫匪早已遁去,温陵侯府发了话,令京兆尹定要寻得歹徒。京兆尹心中发苦,他又不是那等糊涂人,哪里不知此事牵扯颇广,乃是为那帝位之争。然温陵侯府于大衍中地位超然,又有皇孙卫谨亲派了亲卫下了口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了。 赵香枝同怀清径直去了温陵侯府。 温陵侯谢浚的寒症,每到天暖时便会好些。但外人是不知的,只当他自此前卫琥登门后便一直缠绵病榻。眼见赵香枝等人进来,他便将人叫到榻前,细细地打量了片刻,方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竟然从那许多人手中跳脱,果然有我谢家风范。” 赵香枝噗嗤一声笑出来:“祖父这般夸我,我心虚得很。” 杨氏拍拍她的手:“可怜见的,身上不少外伤,可疼吧?” 赵香枝摇着头:“还好,我不大在意。” 待众人坐定,问起她究竟是如何逃生的。 她便抿着嘴笑:“我听说,边城缺军饷?” 谢愈点点头:“那王光朝屁事不会做,净想着捞。” 赵香枝道:“皇孙殿下怕是急得很。” 众人虽不知她为何说到这事,但谢愈仍耐心答道:“不独他急,我们心中也急得很。他王光朝如何无所谓,只边城将士百姓的命,那是珍贵无比。” 赵香枝道:“如此,我为殿下解这燃眉之急,但,叫我隋和姐姐护送军饷,可好?” 满座皆惊。 赵香枝笑:“怎的这般震惊?祖父父亲难道不曾听说,我赵家富可敌国,太子的资产尽在我赵家手中?” 谢愈惊道:“可这,这不是流言吗?” “半真半假。富可敌国是没有的,太子的资产确实在我赵家手中。”赵香枝道,“然则不是太子殿下允的,乃是我父亲自作主张。” 她悠悠叹气,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来。 “我父亲虽不懂朝政,却觉治国与治家同理,若无资财,实则寸步难行。故,往日里他便劝着殿下,努力经营。陛下疼宠殿下,凡事皆为他打算,殿下便颇不经心自己手上那些东西,或是打赏,或是捐赠,散了个七七八八,有时还同我父亲哭穷。” “我父亲经了那兄弟阋墙一事,实则对人心不是太信任,独对太子殿下死心塌地。他见陛下与殿下,父老子壮,内心实在忧虑,屡次劝殿下为自己经营,殿下皆不在意。无奈之下,我父亲向殿下讨了差事,帮他经营名下的生意。我父亲是个经商奇才,殿下的资产在他手中蒸蒸日上。他便偷偷瞒着殿下,做了本假账,只拿了三分一的资产给殿下,余下的尽都收起,只恐殿下有一日要用钱,却囊中羞涩。” “那余下的财物,被我父亲藏在了一处隐秘之地。便是他墓后那山壁,被他趁着造墓时挖了密室。连同我赵家的一半资财,也放了进去。” 赵香枝看着众人不可置信的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7 神色,微笑道:“我父亲凭着一腔热血做了,临终前又将账本及密室之事告诉于我,嘱我若有一日,他担心的事成真了,便将这财富拿出,供太子成事。只可惜......这乃是杀头的大事,祖父、义父,我今日说出,要如何处置,香枝绝无怨言。” 谢浚看着她,摇头叹道:“傻丫头,你便是不说,我们又如何知晓。你同你父亲一心为着珏儿,我们难道不知?快别说什么处置的话,能与你们赵家相识相交,也不枉珏儿来这世间一场。” 他说着,几要落下泪来。 珏儿啊,你这傻孩子,你怎么忍心让这些全心为你的人痛苦伤心? 第47章 妄念 瑞王卫璋得到赵香枝逃脱的消息,再要派人去抓捕,已是不及,西山早叫人围了。他心中愤懑,却无可奈何,只瞅着军饷一事能绊住卫谨的脚,好让他做好布置。 这两日朝中吵吵嚷嚷,定不下一句准话来。卫谨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看着朝臣打嘴仗。瑞王一系得了吩咐,三两句就往卫谨头上引,他也不接,只说自己年纪小,还是要多听老大人们的话。 卫璋没那心思去思虑太多,只暗地里加紧部署。左右皇帝不信任于他,现下里竟不许他探望,朝中许多大臣又对卫谨赞赏有加。他依着王光朝的书信,去联络羽林卫及护城卫中的人手,又想着若朝中凑出了军饷来,便要想法子截住,以补充己需。 说来,他实不愿走到这地步。但凡能光明正大登上那位置的,就没有想着要耍手段上位的。他当年远在封地,也算得励精图治,颇得民心。舅父劝他募养私军,他听从了,亦将这些人分批带入西京之中。只他仍想着做个防范,从未想过用他们谋反。 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次日依旧是廷议,诸臣皆做好打口水仗的准备。卫璋神游天外,在脑中拟着攻防路线。王光朝不在,他心中着实难以安定。他并未接受正统帝王教训,许多事也是自己摸索出来,耗费了许多时间,再让他去学那军事手段,着实难为了他。 卫谨今日依旧是笑着的模样。他初进皇宫时,拘谨得很,也轻易不笑。不过数日便又习惯了宫中生活,自此常日挂着笑容来,叫人心生亲近。然卫璋看着便觉他是头笑面虎,只不知何时就能咬上他一口。 说来也是令人气恼。也不知皇帝究竟被灌了什么迷魂药,只认定了卫谨是真皇孙,怎么都不肯信他的话。他又拿不出证据来。当日替卫谨易容的那个奇人,原就是依附于他的门客,叫他出来指证,旁人只当他根本容不下侄子,那心思是路人皆知。 实则他那野心就没人不知道的,只人都奇怪得紧,你不说,我不提,就好似压根儿没这事。掩耳盗铃,可笑得很。 他暗恼着没法揭下怀清师徒的面皮。怀清现下住在温陵侯府,说是温陵侯不大好,请他祈福去了。至于卫谨,皇帝对他重视得很,东宫内外两三层护卫,有去无回。眼下也只得抛开这师徒二人,专心自己的事去。他心中倒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只想不起来,也就放过了。 卫谨今日上朝,却带着安奴来。朝臣正讶异,就听这位皇帝身边一等一的内侍道:“陛下道,时年太子殿下积蓄仍在,乃是有忠仆守着。现下谨皇孙既归,便将这资财交还给皇孙殿下。” 朝臣实有许久没听过太子的名讳了,眼下安奴提起,竟如惊雷一般,只叫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卫谨笑眯眯地对上首叩拜,起身便道:“眼下边关将士为重,这些资财,我便替父亲捐了,充作军饷。想来父亲定然是要称赞我的。” 他一副得意的小模样,好似在期待父亲夸奖一般。安奴及与太子亲厚的朝臣看着,心中一酸,忙道:“殿下必然是欢喜的。” 待要吩咐下去,军报传来,说是大衍败了。 顿时朝堂一阵静默。 大衍自谢浚打了第一场胜仗后,便未再有过败绩。朝臣及百姓听惯了那一路呼啸而来的捷报,此时咋一听败了,竟皆反应不过来。瑞王脸色阴沉得很,不知舅父究竟如何,又恐皇帝将这事算在自己头上,心中不安得紧。 皇帝卧病,卫谨实在不愿拿烦心事告知他。但战报一事,又与旁的不同。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告知了他。 皇帝竟未曾恼。只冷冷道:“他既无本事,就早些回来,免得误了军士百姓的性命,便是有三十个王光朝,也赔不起。” 卫谨道:“我想着要派人押运军饷,只隋和姐姐说定然要去。” 皇帝叹了口气:“她那性子,跟她母亲一个样,你们拦她不住。放她去吧。让秦铮也一起去。只怕他们俩心中从未忘记过那天。” 卫谨静默片刻,方道:“主帅之人?” 皇帝睁眼看他:“你觉得谁合适?” 卫谨摇头:“不知。我对朝中诸将不熟。” 皇帝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很好。”他叹口气,“你舅公,当年怕我猜疑,愣是不敢叫谢愈往军中去,否则,现下哪还有这等烦恼。” 卫谨不说话。 皇帝原也不指望他说出什么来,只疲惫道:“你同你舅公说,让他选个人,替了王光朝。” 待卫璋知晓,辎重已然备好,随军的除了杨隋和、秦铮二人,另有谢浚亲自点的主帅,名唤赵破军的。 他脸色发青:“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兵,替了身经百战的将军,温陵侯莫不是疯了?要抬举自家也不是这般。” 翁同越道:“温陵侯并非如此不顾大局之人。” 卫璋道:“他这是在下我和舅舅的脸面,扇我们的巴掌。” 翁同越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卫璋强行冷静下来,问道:“可备好了没?” 便有私军将领上前禀告,说早联通各部,只等发话。 卫璋心中才算安定下来,心中冷笑。 且看这些人,还能猖狂到几时。 他心中盘算着,皇帝卧病,谢浚早就只等着死了,谢愈半分兵法也未学,皇后又闭门不出。只消得趁其不备、里应外合,直取景明殿,半分兵力也不必费,逼得皇帝立下禅位诏书来,任是谁也改变不得。 他唇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来。 护送粮草军饷的大军开拨已有半月,京中瞧来平静,只暗流涌动,略敏感些的人早早退在一旁观望,只祈求这暗流不要突然激射而出,将自家也卷进万劫不复之地。 宫中早早落了锁。 安奴伺候着皇帝服了药,便将那枕被垫在皇帝身后,令他半靠着。卫谨坐在皇帝身边,翻开本奏折,念给他听。声音清脆,四平八稳的,听得皇帝有些昏昏欲睡。 “好啦,谨儿,先放放。”他说着,又对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8 安奴道,“派个人,去请皇后过来。” “务必请到!” 安奴退了出去,他便半侧着身,看着卫谨:“今儿在我这混了这么久,有什么要说的?” 卫谨摇了摇头。 皇帝哼笑一声:“我是病了,也老了,但还没老糊涂呢。”又道,“你父亲若有你半分忍耐,今日必不会是这般。” 卫谨笑笑:“但皇祖父也更疼那样的父亲。” 皇帝笑道:“是啊,他是我的孩子,哪样我都爱。” 他好奇地问卫谨:“倘若你是我,往后要如何做?” 卫谨道:“皇祖父是问我,继承一事,还是治国一事?” 皇帝默然,半晌道:“问来也无异。今日之后,不,从你回来那日,这就是注定了的事。” 卫谨只是摇头:“皇祖父仍然可以选择。” 皇帝闭上眼睛。 皇后来得并不算太慢。皇帝猜测,去请的人大约是拿了卫谨说事。皇后进了殿来,便将卫谨招到身边,搂着一迭声地问可还好。 皇帝好笑地睁开眼:“皇后,他是朕的孙子,朕不曾虐待于他。” 皇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实则他们已有两年多未曾见面。这一下互视,竟都生出沧海桑田之感来。 老夫老妻,鬓发皆白。 皇后见皇帝形容枯槁,皱纹纵横,眼中一酸,几要落泪,又勉力忍住。皇帝见她面上装作冷淡,那黑漆漆的眼眸中依然如往昔般温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怀。 他心中一甜,颤颤地伸出手来:“阿清......” 一如年少时亲昵。 皇后看着他枯瘦的手,终究还是起身握住,坐到榻边。 “你......”她看着皇帝,“你当真老了。” 皇帝笑道:“是啊,老了,纵然求仙问道,也抵不过韶华易逝啊。” 皇后道:“为着长生不老,做了那许多事,你可曾悔过?” 皇帝看着她,将手握得越发紧:“诸事不论,唯有其二,痛失爱子,与妻离心,追悔莫及。” 皇后怔怔落下泪来。 那烛火噼啪一声,爆出朵灯花来。耳边似隐隐有甲胄之声,守门的小黄门颤抖着来回话:“陛下,瑞王求见。” “扶朕躺下吧。”皇帝替皇后擦了把眼泪,笑道。 皇后与卫谨扶着他躺下,皇后抹干泪,整了整仪容:“夜深,陛下安歇了。请瑞王明日再来。” “母后,儿臣许久不曾见父皇与母后一面,既都已经来了,还是拜见一番,免失礼数。” 卫璋笑着掀帘而起,走了进来。安奴几步跨到皇帝榻前,颤颤地挡住皇帝的视线。 皇后与卫谨往卫璋身后一扫,见两列兵士从他身后鱼贯而入,分立内殿两侧。观其穿着,乃是羽林卫。 “瑞王这是何意?”皇后沉下脸来。 卫璋行至案边,跪坐下来,顺手拿起一本奏折翻着。忽然道:“陛下久病,谢皇后与谨皇孙图谋不轨,谋害陛下。本王得知消息,带羽林卫护驾。来啊,将此二人拿下。” 皇后与卫谨不待说话,皇帝便一拍床榻:“逆子!你敢!” “父皇,儿臣一片真心为父皇,父皇何必发这么大气。”卫璋笑起来,“哎,看父皇躺着着实累,安奴,怎的不把父皇扶起来。” 皇帝道:“不必,你若有真心,那泗水都能叫石头填平了。说罢,你来做什么。” 卫璋哈哈大笑起来:“父皇何必与我装糊涂?我要的父皇难道不知吗?” 他站起身来,踱了两步:“父皇,其实我当真不明白。我与卫珏、与卫谨相比,差哪了?你净宠着那一个,吃的穿的用的,请的老师,要的宫女,什么都给他。我和二哥呢,打小不受重视,一成.人便叫你扔封地去,过得比普通人家的儿子也不如。凭什么?” 皇帝冷冷道:“凭什么?凭他是我第一个儿子,是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 “皇后?呵,皇后!一个奴隶,早年在姑母府上,不知叫多少人骑了......” “你住口!”皇帝与卫谨暴喝。 卫璋站定,看着卫谨脸上的愤怒:“总算见着个不一样的表情。” 他冷笑:“我最讨厌看你这张笑脸了,跟我那大哥一样,装的人模狗样,看起来一副好心肠,沽名钓誉,只想赚那好名声。不过是个奴隶之子,也想充天潢贵胄。至于你,呵,你就更可笑了。不知道打哪来的破落户,弄了张□□,也要冒充起天家来。” 他看向被安奴扶起的皇帝:“父皇,我是好心,你总不信我。你这好孙儿卫谨,我早告诉你是假的。他就是怀清那个弟子叶瑜,易了容进宫来的。怀清是我的幕僚,当日献了策,为的推翻我那二哥。谁想竟是两个白眼狼,想篡了咱卫氏江山呢。” 皇帝看着他半晌。他的眼神太过凌厉。这位在位数十年的皇帝,说一不二狠辣非常,那数十年凝起来的帝王气势岂是卫璋能比的,一时之间竟叫他冷汗尽出。 皇帝冷冷一哼:“枉费朕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谁想你竟是个蠢的,要朕将大衍交给你,不如一根绳吊死。” 卫璋脸色骤变:“父皇,你!” 皇帝冷笑着,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怜悯:“纵朕会认错,难道皇后也会认错?难道温陵侯府的人都是瞎的,各个也都认错?你怎么不想想,只让卫琥那蠢货调.教了一月的,竟半分破绽也无?若非周围人都是蠢的,唯一的原因便是,他本就是卫谨。” 卫璋心中一跳,那被他遗忘的事情突地袭上心头:“不,这不可能......” 卫谨在旁笑起来:“好三叔,说来你明知我师父与温陵侯府并赵家都交好,怎么就不想想,这两家不会将我托付给他呢?” 他摇着头:“你实在自大了些,自以为能把控住我师父,又或者,在你心中,我师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不叫他知道核心事务,也便足够了,待日后杀了了事。可惜,打从一开始,你才是那枚棋子。” 他俊秀的脸上绽着笑容,却叫卫璋看得不寒而栗:“我父亲将我送出,忠仆寻思温陵侯府必被人盯着,就将我送到赵府。我师娘是个聪明的,将我送到了朗岳观,拜了师父,又跟着师父入了宫。试问,全天下还有哪里比宫中更安全呢?你们怎么也找不着我,如何也想不到,我竟在宫中吧?” 卫璋冷笑起来:“纵你是真的卫谨,那又如何?眼下你为鱼肉,今夜起,天下再无卫谨此人。” 卫谨摇了摇头:“三皇叔,你还是不够警惕。你我也算争斗数月了,怎的你竟还做不到知己知彼?我既在此,难道便全无准备吗?便是皇祖父,你当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卫璋看向四人。除了安奴极为紧张外,余人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69 皆是气定神闲,就连皇帝,虽是一脸病容,脸上仍挂着嘲讽的笑意。 “不,不可能。你们不会知道我今晚要......”他手一挥,“羽林卫,将他们拿下!” 无人应声。 卫璋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看见那魏然而立的羽林卫中,走出数人,三人乃是熟面孔,是他从温陵侯府中要走的流民,另一人竟是谢征和。 谢征和冲他眨眨眼:“殿下,叫羽林卫为您陪葬,我们可舍不得。” 卫谨悠悠叹道:“三皇叔,一切,不过都是你的妄念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个完结了... 第48章 落定 卫璋猛地回过头去。帝后以极为冷淡威严的姿态凝视着他,卫谨依旧含着笑意,仿佛刚才的愤怒从未出现。 “你们......” “在你四处联络的时候,我们也不曾闲着呀。”卫谨叹了口气,“只是你的私军着实麻烦些。不过也不碍的,刘丞相当日留下的玄武卫,对你可是恨得入骨。有他们在,无论是羽林卫,还是护城卫,都能松乏些。” 卫璋一口气哽在胸中,吐不出咽不下。卫谨拍了拍手:“对了,你府中人我们也妥善安置着,但有几个熟人,总要叫你见见的。” 他含笑看着卫璋惨淡的脸色:“翁老,余叔,卫宗正。” 卫璋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走进内殿中行礼的三人。 “为何......”他喃喃道。 翁同越直起身来,看向卫璋:“殿下。” “翁同越!我自认待你不薄!”卫璋高声道。 翁同越道:“殿下确实待我不薄。只可惜,一仆不侍二主。对不住殿下了。” 卫璋灵光一闪:“你,你是大哥的人?” 翁同越道:“我名翁敬胄,字同越,本是太子殿下的门客。” 卫谨笑着插嘴:“翁老何必客气,您原是我父亲的储相。” 翁同越笑着摇摇头:“什么储不储相的,不过是太子殿下的戏言罢了。” 翁同越确实是个读书人,然而他最不爱科举,反爱四处游历,见识极广。太子与他几次相交,爱他人才,登门拜访了许多次,才将人捞回来。他亦欢喜太子的性子,直觉大衍有此未来之君,乃是幸事,便一心想辅佐他。 怎奈世事无常,太子为人诬陷。他拼着命将小皇孙带出去,交给了赵香枝。他是个聪明人,哪里不知道这事蹊跷?思来想去,维觉只有其时掌有宫中禁卫的王光朝才有下手的机会。 他是个血性的,几番思虑,定下目标,便将自己的容貌毁了,找了个借口投到卫璋门下。卫璋正愁手头无人,见他果然有真才实学,欢喜地收下了他。 便是在瑞王府,他遇见了余存世。这是位奇人,尤善易容之术,恰也是个对太子忠心耿耿的,乃是他的贴身侍卫。卫谨易容成叶瑜,也是这位的手笔。两人不谋而合,在瑞王府中潜伏了起来。怀清入瑞王府,也是他们牵桥搭线。翁同越从余存世口中知道叶瑜乃是卫谨,更是欢喜,日日拉着他,恨不得将腹中的东西尽皆掏出来给他,连带着讲了不少君臣谋略、治国之策。 他们于卫谨,既有救命之恩,亦有师生之义。 至于卫赴,则,是皇帝的安排。 卫璋听完一袭话,只委顿在地,半晌方苦笑道:“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机会。” 他抬起头,恨恨地盯着皇帝:“凭什么?他凭什么这般好运?父皇,我们不都是你的儿子吗?你为何要厚此薄彼?你为何......” “你错了。”皇帝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没有儿子。我儿子已经死了。” 卫璋瞪大了双眼。 他颤抖着,从牙中挤出一句话来:“你,你心中真的就......” 皇帝道:“他死了,朕就再没有儿子了。” 他又道:“你去陪着卫琥吧。你娘你舅舅是不能活了,他们得给我儿陪葬。” 卫璋看着皇帝冷漠的模样,只觉自己在看一个可怖的鬼怪。他那么冷淡无情,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 他突然想起了白顺、辛蔻、刘准一家,想起皇帝说的陪葬。 是了,这些人,当初一起合谋陷害太子的,他母妃与舅舅也是,更是最大的祸首。 他不寒而栗。 皇帝在报复。从两年前,他就不曾停止过报复。虽说有太子旧部在运作,但这位大衍朝至今最为厉害的君主,他怎么可能看不见这些动作呢?他只是不想管,甚至乐于顺其自然,因为,这些都是害死他儿子的仇人,都该死。 “你疯了,父皇,你疯了......”他喃喃道。 皇帝握住皇后轻颤的肩膀,道:“带他下去。” 一场所谓逼宫,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 皇帝疲惫地靠在皇后肩头:“朕,已经拟好了遗诏。” 皇后一怔,握住他干枯的手掌:“好。” “不问问朕写了什么吗?” 皇后摇摇头:“今日提起珏儿,我想他得紧。” 皇帝笑了起来:“快了,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 夏日里着实闷热,唯到晚间,方有凉风习习。春芜春琴将华簟铺在廊下,坐在其上,摇着小扇闲话儿。 “再不久便是乞巧节了。只可惜国丧,不得玩耍。”春琴道。 春芜笑了一下:“乞巧节不过还可说,只可惜小姐与国师的婚事便耽搁了。” 五月上皇帝薨逝,下了遗诏,立皇孙卫谨为帝,定阳侯谢愈为辅政大臣。瑞王卫璋谋反逼宫一事,传得也是沸沸扬扬,皇帝遗诏中一并判了,道瑞王同雍王一样,夺王位,贬为庶民,禁封地中。卫国将军王光朝兵败,交由新帝查处。至于王昭仪,早在瑞王事败后便悬梁自尽了。 皇帝陛下薨逝,为国丧。新帝忍痛处理丧仪,谁想皇后竟也随帝而去,只留下同穴的遗言来。帝后皆亡,京中乱了一阵,所幸新帝是个有所为的,又有温陵侯府在后撑腰,渐渐平息了下来。 至于新帝登基,诸多功臣封赏。赵家亦在其中。赵香枝颇多奇功,却不愿为外人道,尽数让赵蕴领赏去了。而怀清,说来也有帝师的名头,只他志不在此,不过是个虚衔,尽天儿往赵香枝处来。 春芜发了好一阵子呆,又说道:“陛下与皇后,真是伉俪情深。” 春琴点头:“是啊,生同衾死同穴,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她悠悠叹口气:“我何时才能遇到这么一个人呢。” 春芜取笑她:“我们小辣子竟然也思春了呢。” 春琴白了她一眼:“你少来攀扯我。莫以为你得了个好夫婿,就能取笑我来。” 春芜脸上一红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以香诱道 作者:绿琮 分卷阅读70 ,推了她一把:“我哪来的好夫婿,莫胡扯。” 春琴拉长了声音:“哦——莫不是我听错了,前日里向小姐提亲的张小将,要求娶的,竟不是咱们春芜姐姐?” 春芜待要打她,便听见清脆的笑声:“你们俩又混闹什么?” 是赵香枝同怀清来了。 他二人皆穿白衣,夜里瞧来倒也醒目,只不知会否将人吓一跳。 春芜春琴从簟上爬起,冲二人福身行礼:“不曾闹什么,说些闲话儿罢了。” 又忙说道:“我们去端些茶点来。”便相携着,一溜烟儿去了。 赵香枝嘀咕一声:“怎的好似我是那吓人的虎姑婆,见了我就跑。” 怀清轻笑一声:“她们这是识趣呢。怕扰了咱们二人谈心。” 赵香枝啐了他一口,嗔道:“我与你有什么好谈心的。”便在簟上坐了。 怀清亦在她旁边坐下。 凉风习习,园中幽芳。有流萤三三两两飞过,幽绿的光芒一闪一闪的。赵香枝心喜,举了那轻罗小扇去扑。怀清见她扑不得,恰有只夜光飞来,便伸手一抓,那光点就没入掌中。 “笑笑。”他招了招手,“我抓着一只。” 赵香枝扑过来,小心地掰开他的手,见一只小小的虫儿,敛着翅膀,腹下的小灯笼一闪一闪的,煞是可爱。 她伸手逗弄了一番,怀清闻着她发间幽香,心中迷醉,另一只手将她纤细的腰身揽住,抱入怀中。赵香枝惊呼一声,那虫儿趁机展翅飞了。 “你赔我!”赵香枝气恼地拿扇子打他。 怀清嬉笑:“我这不是正陪着你?” 赵香枝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怀清顺势在她娇软的唇上一吻,缠着她的舌尖起舞。 两人耳鬓厮磨一阵,赵香枝方才红着脸推开他:“亏你是个出家人。” 怀清笑道:“出家人如何?我们道士也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不然我从何而来。” 赵香枝坐在他旁边:“我从前只到,出家人都是那心如止水的神仙。” 怀清笑话她:“我们亦不过是凡人,七情六欲皆有,哪里及得上神仙?便是神仙,说不得也要羡慕我们凡人呢。” 赵香枝向来说不过他,想了想便岔开话题:“不知隋和姐姐他们如何了?” “很不必担心。”怀清道。 杨隋和与秦铮当日随着辎重大军北上,赵破军则先行一步,替了王光朝。他虽年轻,却果然是天纵奇才,一把蛮力不说,谢浚教导的兵法谋略竟是用得炉火纯青,直把北琷打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杨隋和二人到了边城后,先是在后方分发军资,救助伤员,后来也是忍耐不住,跟着赵破军长途奔袭,笼络了被北琷屠戮的北漠残部,在战场上大发神威,彻底击垮了北琷。 “陛下欢喜得很,一应封赏事务都筹备起来。眼下大军正南归呢。再过两月,你们便能一同玩耍了。” 赵香枝笑道:“果然不愧是隋和姐姐。”她道,“我原不愿答应她,总怕她出事。但若我没答应,恐怕现在后悔的不止她,还有我了。” “雄鹰终是要展翅高飞的,日后我怕难再见隋和姐姐了。恐怕她也要跟着长邑公主那般,驻边去了。” 怀清抚摸着她的头:“无需如此伤感。待日后,我便带你踏遍千山万水,咱们去边城找他们去。” “果真?”赵香枝双眼亮了起来。 “自然。”怀清笑道,“要不拉钩?” “幼稚。”赵香枝白了他一眼,又苦恼起来,“君严,祖父的病越发重了,我实在担心......” 怀清这会也无话了。谢浚之病不可解,他若不是全凭那惊人的毅力支撑着,想要看到那些小人最后的下场,只怕两年前就没了。如今帝后均逝,卫谨登基,他的夙愿已了,此刻仍然强撑着,照他们猜想,怕是为了等杨隋和她们回来。 怀清见赵香枝越发伤感,便往她膝上一躺:“笑笑,我难得来,你便莫想那些伤心事,只一心想着我,可好?” 赵香枝心知怀清心中也是难过的,只是不愿看她伤心罢了。遂笑道:“好霸道的性子。” 怀清懒懒道:“配你不是正好?不知是谁,想将我一辈子关在房中为她研香的。” 赵香枝笑:“如何?难道你不情愿?” 怀清将她的脸往下一拉,留了个轻柔的吻:“情愿的。只消让我,日日醉卧美人膝。” ——【全文完】 分卷阅读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