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 分卷阅读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 《水天一色》作者:花漫夜 文案: 饮剑阁,江湖第一大门派,高手如云,且富得流油,究其原因,只因它的商堂堂主很会赚钱,都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有一半他家的商户,没钱才怪。 酒楼里,有好事者说:“会赚钱有用吗?江湖门派,重在武功,话说这饮剑阁,武功最高的是谁啊?” 一老者捋着胡子说:“就是这个商堂堂主,一手沧海剑法难逢敌手,更兼使得一手好飞针,人称针剑双绝,童颜修罗程山水。” 好事者愣了下,又问:“那武功第二高的哪?” 老者继续说:“是商堂堂主的贴身侍卫,名叫天成,擅用铁棍,听说可独挡千军万马。” 好事者糊涂了:“这商堂堂主如此厉害,还要侍卫作甚?” 老者神神秘秘:“你有所不知,这人明里是他的侍卫,实际上,是他老婆,俩断袖。还有,听说这侍卫生的极其俊美,真应了他的名字,玉质天成,很多人来都城,都是为了一睹他的风姿……但是,不能看太多,看一眼就行了,看多了,童颜修罗可是会揍人的!” 好事者皱眉,道:“这童颜修罗,竟这般小气。” 隔壁的包间里,天成正按住程山水,哭笑不得。 程山水:“竟敢说我小气!我哪里小气了!我要出去砍了他!” 天成:“……” 有虐身,也有甜。 聪明可爱炸毛攻*沉默清冷闷骚受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山水天成 ┃ 配角:徐子归彭鹏齐广袖 ┃ 其它:有虐,也有甜。 第1章 童颜修罗 神安城的荣华大街,永远是一片喧嚣,即使是深沉的秋夜,月明星稀之时,也不曾有片刻安静。街如其名,经常有人说,神安城百年荣华,尽在这一条街上。 这夜,街上依旧是灯光辉映,流光溢彩,让人目不暇接,连带着满街熙攘喧闹,人声说不上鼎沸,却也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小商贩的吆喝声、茶楼里客人的聊天声、评书的先生抑扬顿挫的说书声、青楼女子软糯风骚的邀客声……千万种声音中,充斥着千万种情绪,管你喜怒哀乐,最终只在这一片嘈杂之中,再难以分辨。 程山水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本是一轮满月,却不知是这五光十色的灯火让它自愧不如,还是这一片喧闹吵得它脑仁疼,总之这月亮,是把大半个身子都藏进云彩后,只露出一角,怯生生却又满怀好奇的,望着这不夜的大街。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既来了这里,便不要站在门外看月亮了,难道妾身,还不如这月亮好看吗?” 这声音脆生生的,娇俏甜美,却带着难以掩藏的刻意,如一碗冰糖荔枝水,冰糖放得太多,反倒腻人。 这倒也无可责怪,青楼女子,不都是如此?甜又怎样?甜得发腻,也好过苦涩难耐,何况,他程山水喜欢甜食,是出了名的! 程山水转头,收回目光,望着这女子。那女子方才说俊俏,只是一句客套话,此时她细看他的脸,才知道,俊俏二字,怎能配得上这张脸呢? 只见他皮肤白皙,双颊红润,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乌黑有神,乍看有几分天真,细看上去,却又透着深邃,似乎那便是一个谜语,让人越是猜不到,越想去猜。五官均是出尘,偏偏这张脸,是个娃娃脸,让那本来有几分清冷的五官显出几分可爱俏皮,这绝妙的组合,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勾人魅力,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球。 只是,他的身形似乎不高,这女子粗略估计一下,比自己也高不了多少,但看他年纪,应该还有长高的余地,女子心中暗笑,这谁家的小公子,这么一点点,便往青楼跑?以后还怎么得了?罢了,不想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这荣华大街第一青楼,烟雨楼的生意,才会如此红火。 “这位姑娘,怕是新来的吧?”程山水说着,微微翘起朱红的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脸上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让人很想去掐一把那张水嫩嫩的脸。他的声音很是清脆,透着几分童稚,但那语气,却是沉稳平静,让这女子多少有些吃惊。 “哎呀哎呀,程堂主!贵客呀!姑娘们,程堂主来了,快来呀!” 没等这女子反应过来,不知是谁用尖细的嗓音吆喝了一声,一群穿红戴绿的女子便一窝蜂的围了上来,簇拥着程山水便往里面走。这情景颇有几分吓人,若他真是第一次来青楼,恐怕要吓得腿软了,但这位看似年轻的程堂主俨然是这里的常客,在一众女子过分的热情下,依然一脸淡然与闲适,不疾不徐的,在花团锦簇中向二楼的雅间走去。到得楼梯拐角时,他稍微回头,看看门前傻愣愣的女子,唇边掠过一丝笑意,便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 那笑容并不热烈,轻轻浅浅的,很是好看,却仿佛深深藏着一缕落寞,让这女子小小的心脏,不自觉的漏掉了一拍。 “呦,春桃,被程堂主迷住了?” 听到这声音,名□□桃的女子才缓过神来,看到同是青楼女子的秋红摇着一把团扇,对着她,坏坏的笑道。 不等她回答,秋红便走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缓缓说:“这程堂主,你可千万不能惹,他可是江湖中人。别看他长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他狠着哪,据说数年前一场大战,手上的人命,没有成百,也有数十了,要不,他哪有资历成为饮剑阁的堂主?而且,他是双堂主,商堂堂主,和……什么堂来着?” 秋红抱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兼任什么堂主,望着春桃一脸期待,她只恨自己脑袋不好用,连八卦都说不上来,半晌,只能叹口气,道:“唉,我们青楼女子,管江湖中事做什么?无论程堂主在外面如何,他对我们这些苦命人,倒是极好的,从不为难我们,而且出手很是阔绰,这也难怪,饮剑阁商户众多,他是商堂堂主,这点打赏我们的小钱,在他眼里,恐怕都不算是钱了吧?你看,他一来,这群人便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他点谁,谁都能高兴得飞起来!” 春桃托着腮,一边听着,一边望着楼梯口,若有所思。听秋红说到这里,随口问道:“秋红姐,他这么好,你怎么不过去争啊?” 春桃初来乍到,容貌又不出众,知道定然争抢不上,但秋红却已从业数年,外貌甚是甜美,性子也是开朗欢快,为何不去试试哪? “春桃妹妹,你有所不知,”秋红凑过来,故作神秘的说,“程堂主有个特点,便是从不专宠,他虽是常客,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似乎对谁都很好,又对谁都很疏淡。他从不连续点一个人两次,我不去,是因为他上次点了我,这次,便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 断然不会再点我,我去了,也是徒劳。” 春桃默默点头,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却怎么也不愿相信,他曾经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心中有几分纠结,她突然没了招呼客人的心思,只是趴在桌子上,细细看自己手中团扇的绣工。 “对了!”秋红突然一拍桌子,吓得春桃手中团扇险些掉落,只听秋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满脸兴奋的说:“我想起来了,据说程堂主在江湖中有个名号,叫童颜修罗!对,就是童颜修罗!” 这名字好生奇怪,细细想来,又有几分可怕,但春桃还来不及多想,就听见老鸨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春桃,程堂主点了你,还不快上来接客!” 二楼雅间布置的很是别致,没有太多艳俗的装饰,只是桌上一套茶具,一只绣瓶,绣得并不是大红大紫的花朵,而是小小的的兰草,葱绿中的一点点淡蓝,更能抓住人的心思,让人顿生怜香惜玉之情。 春桃坐在桌前,默默望着这绣瓶,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 既然下定决心操此业,必定早已做好准备,但事到临头,心中还是涌起难以压抑的不安情绪。 男人来青楼,必定要做那件事,可是这程堂主,却并没有急躁,而是在她对面坐下,用流水一般清淡的目光的望着这张可以说是平凡的脸。 “春桃,你为何要做这一行?” 这声音让她心中一颤,抬头,却见程山水悠然的端着茶盏,玩味的望着她。 青楼女子,多的是逼良为娼、家境所迫等等苦大仇深的故事,但春桃却不愿用这些博取同情。她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云淡风轻一些,说:“我本是绣花女子,但绣技不精,卖不了几个钱,耐不得清贫,才转做这一行。” 程山水没有再笑,也没有看她,但说也奇怪,他分明是看向窗外的明月,她却觉得,他的目光就快要把自己看通透了。她一狠心,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站起身来,款款道:“程堂主,您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猛的撞开,一个一袭黑衣,脸上还戴着面具的人闯了进来,也不管春桃,面对程山水,抱拳行礼,道:“程堂主,沧山派……” 这几个字一出口,程山水的身体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却控制好自己,没有太大的动作,仍是用沉稳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沧山派,跟我再无关系!” 他说的很是坚决,每个字都刻意的掷地有声,太过刻意,反而像是在掩饰什么。 那黑衣人闻言,略微低头,旋即又重新抬头,继续说:“我们捉到一个魔教中人,这人参与了沧山派灭门一战,且据说,他是魔教教主身边近侍,可能会知道些什么。魔教蛰伏多年,一露脸便灭了沧山派满门二百余口,此事必有蹊跷!若是能从他口中套出些信息,也好早作防备。”他说的很快,生怕不等说完便被打断,还好,程山水只是默默听着,到他说完,方才开口。 “想知道什么,严刑拷问便是,找我做什么?”程山水说完,略一停顿,便继续说:“难道,以我刑堂二十四道刑罚,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吗?” 他的声音仍是沉稳,却透出一丝嗜血的冷厉,骇得春桃全身一颤,差点坐不稳椅子。 这段对话,春桃听得心惊肉跳,她不是江湖中人,对沧山派并无概念,但她分明听到,沧山派满门二百余口全部被灭门了……本是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口中,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他们的世界,到底是…… 她心中紧张已极,偷瞄一眼程山水,却发现他神态自若,和那个黑衣人一问一答,仿佛她并不存在一样。 不会吧,难道我待会儿也会被灭口了?还有,他说刑堂二十四道刑罚,好像是极可怕的东西,他究竟,究竟…… 春桃再无心继续听他们对话,浑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倒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一个不小心,椅子坐不稳,只听哐啷一声,她连带着那张精巧的木椅,一齐倒在地上。 她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来,却抬头看到程山水那张正对着他的,毫无表情的脸。分明是那样清新可爱的面孔,此刻看来却是那样森寒冰冷,春桃满心惊恐再无法遮掩,连连向后瑟缩着,想要开口求饶,却被吓得只是连连流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山水也不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衣襟里,春桃听过关于江湖中人的传闻,只当他要掏出什么一击毙命的暗器,满心绝望的,闭上眼睛等死之时,却只听到一声轻响,当她到底压不住心中好奇,睁开眼睛望之时,却发现他放在桌子上的,只是一锭银子。 他并没有像很多看不起青楼女子的客人,把银子重重拍在桌子上,甚至是丢在地上,要她们趴在地上去捡,他的动作很是轻柔,丝毫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他的声音也无端带上了一丝柔和,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春桃姑娘,我要走了,你受惊了,今夜便不要再接客,好生安歇吧。” 春桃仿佛看到那红润如春野桃花的唇边闪出一丝笑意,只是一闪而过,便再无从捉摸。她还没待说什么,再抬眼看时,那二人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只留下桌上那锭银子,兀自立在绣瓶旁,与她两相对视。 春桃坐在地上,喘息了半晌,方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扶着桌角缓缓站起来,扶起倒地的椅子,把那锭银子好生收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浑身冷汗,没有一丝力气。她缓缓行至床边,像丢个枕头一般把自己丢在床上。床褥间柔软的质感终于让她感到一丝安心,有了那么一点思考的能力。 双堂主,商堂,还有……秋红想不起来,春桃却从刚才的对话中推断而出,他,是商堂堂主,兼刑堂堂主! 程堂主,究竟是怎样的人哪? 春桃禁不住想着,即使可怕,她仍是无法控制自己想下去,因为她总觉得,除了可怕,他身上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深深吸引着她,虽然可怕,仍是想要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春桃只是个配角,小受下一章出场。 日更,时间不固定,绝不烂尾! 第2章 碧瞳深深 程山水最近心里很乱,他平日话不算少,但心里越是乱,便越不愿说话,这一点,徐子归很是了解。 徐子归便是那去雅间找他的黑衣人,是他唯一的心腹之人,他从小便认识他,知道他的过去,他的伤痛,他的纠结。 所以,一路上,程山水不说话,徐子归也不说话。二人轻功都好,就这样寂静而迅速的,穿过熙攘的人群,回到了饮剑阁,来到了刑堂漆黑的大门前。 沧山派灭了,而程山水,以前是沧山派的人。沧山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 派中人对他并不好,百般苛待刁难不说,最后还把他丢在魔教的包围圈中送死,要不是他武功够好,命够大,恐怕早就没有今日的程堂主了。 虽说如此,但沧山派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沧山派灭门,他心中定不会不起一丝波澜。 他没有做出大度之态,原谅沧山派对他的不公,一副悲悯的姿态,也没有拍手称快,说那些人活该倒霉。他只是沉默,听人在他面前说起沧山派,他会立刻打断,说沧山派与他再没有一点关系,但徐子归知道,若真是没关系,他便不会如此沉默了。 徐子归请他回来,其实不是想要他问出魔教下一步的动向。不管魔教有何计划,实施断然要有个过程,不至于一夜都等不了,但沧山派有两个孩子,是掌门柳元章的孙子,在这一场血屠中不知所踪,可能死无全尸,也可能落到魔教手中,或是逃往山野了,总之,是二百多口人中,仅有的两个可能幸存的人,若是能撬开这人的嘴,得知他们的下落,现在去救援,可能还来得及。早一刻摸清楚,两个孩子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所以,徐子归才贸然跑到烟雨楼,请堂主回来。 他是这么想的,却不敢这么说,因为程山水最恨柳元章,若告诉他是要替他找孙子,他很有可能会一脚把徐子归踢回去,自己眠花宿柳去了。 程山水面无表情,但徐子归却知道,他现在心情很烂,也好,这样他下手便会更狠,也许能撬开里面那人的嘴,但是…… 想想里面那个魔教中人,徐子归只觉头痛。协助程山水掌管刑堂数年,他早已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哭喊求饶的自然好说,一身硬气满口骂娘的,假以时日,在他面前也大多会服软,偶尔有几个耍滑头胡说八道的,也被他整治得只会说真话了,而这个人,却根本不属于以上三种情况,他是…… 沉闷的响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那扇漆黑沉重的大门,被程山水缓缓推开,高大乌黑的铁门,和他矮小的身形,白里透红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相信,他是刑堂堂主。 程山水不跟他说话,只是把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走近刑堂深处,那间闪着火光的刑室。不需要有人带路,从那飘荡在空气中的,浓重的血腥味中,他便知道,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其实饮剑阁的刑堂,本没有这么可怕,毕竟是名门正派,又不是邪教,一般不主张严刑拷打,否则便会有一些老学究似的人物站出来,说正派当施仁政,这样做,和魔教又有什么区别?可是上次正魔大战期间,饮剑阁在情报方面吃了大亏,饮剑阁阁主痛失爱徒,自己也差点送命,这个观念便开始悄悄改变,而程山水接任刑堂堂主后,简直把这里搞得,比魔教更可怕。 徐子归一直不能理解,为何程山水会是这样的人?虽说从前那些不堪的经历让他变得冷漠,但表面上,也还属于温和之人,为何有时,会如同嗜血的魔鬼一般?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仿佛对鲜血和惨叫上了瘾,望着那些常人不敢直视的酷刑场面,面露残忍的笑意,本来明净的黑色眸子中,闪现出血色的光芒,当真状若地狱修罗,他的名号,便缘于此。 好在近几年江湖太平,刑堂也好些日子没啥活干了,徐子归也是好久没见到他那副吓人的样子了,但此番魔教复起,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程山水心中短暂的宁静,恐怕也终究要被打破了吧? 徐子归想着,叹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到程山水已经打开了最深处那间刑室虚掩的门。 一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血腥之中,是那样一副骇人的景象。 墙上垂落的锁链吊着一个身影,修长而纤细,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脸,只见被水浸透的墨色黑发垂落下来,黏在胸前赤红的血口上,随着他的呼吸略显急促的起伏。 赤|裸的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绽开的血肉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一片刺目的红色。仅仅在鞭痕的间隙中,能够找到一点点,苍白的肌肤。 双腿长而直,让程山水微微有些羡慕,但那双如此好看的腿,此刻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染,被酷刑撕得褴褛的裤子早已看不出本色,鲜血顺着裤脚,一滴滴滴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墙上、地上都是一片斑驳的血迹,不难想象刚刚鞭打之时鲜血飞溅的样子。右侧肋下,还有一块焦黑的烫伤痕迹,显然来自于火盆上那块冒着白烟的烙铁。 这样的场景,程山水早已不是第一次见,但他依然怔了一下,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对了,安静,刑室里,根本不该如此安静。刚才他就有些诧异,只听到鞭子击打皮肉的声音,却听不到惨叫声或压抑的呻|吟声,面前这人,竟是如此硬气吗?他冷哼一声,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走了进去。 看见堂主进来,打手们停止了鞭打,面对程山水,齐声唤道:“程堂主!” 程山水仍是没说话,微微点头,明亮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飞快的取下墙上挂着的鞭子,不由分说,来到那人面前。 打手们以为,他是要问什么,却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甩开鞭子,便对着那遍布伤痕的身体,狠狠砸下去。 问都懒得问了,看来,真是心情烂到极点了。徐子归暗想。 程山水内力深厚,他的鞭子,自然比别人更狠。只听那牛皮绞着钢丝拧成的鞭子携着强劲的风声,以极大的力道,落在那人身上。 只听噼啪一声脆响,那纤细的身体猛的晃动,带动铁链哗哗作响,那鞭子如同猛兽的利齿,瞬间便撕开血肉,留下深深的,狰狞的伤口。 血立刻流淌下来,滴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愈加密集起来。 然而,除了鞭子击打肉体的声音、铁链的响动和滴血声,刑室里依然是安静的可怕,那受拷打之人,竟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哪怕是最低弱的惨呼。 程山水看看他,勾起嘴角,那张娃娃脸上,现出可怕的残酷笑意,这强烈的反差让人毛骨悚然,还好这里的人都适应了自己的堂主,还能镇定自若。 “在他脚下吊上石锁。”程山水缓缓说,仍是清脆的声音,语气却是阴鸷。 打手们不假思索,把那受刑之人的双脚脚踝捆在一处,把沉重的石锁吊在他脚下。 那石锁很是沉重,那人本就修长的身形被拉得更长,承受全身重量的手腕上,已经有血流下,但他仍是没有动静,只有那略微起伏的胸膛,让他们知道,他还在呼吸。 程山水早就料到此人不会简单,否则也不能让徐子归连夜跑到烟雨楼找他。他并不着急,也不恼,仍是不说话,只是再次甩开手中鞭子。 因着脚下的石锁,这次那人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 身体的晃动明显较前小了,鞭子便更深的陷入血肉。程山水并不停手,手中鞭子游龙一般抽向那人,只听噼啪的鞭打声连成一片,犹如暴风骤雨。锁链哗哗作响,连带着那沉重的石锁都剧烈的晃动起来。看来他并没有收力,而是用上了全部的内力。 “程堂主,收手吧!”徐子归深知程山水内力之深,只道他这样下去,再打一会儿,那人便没命了,若是连命都没有了,他要到哪里去问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话音刚落,程山水果然停了手,却不是因为听了徐子归的话,而是因为,那条三指粗的生牛皮鞭子,竟然断了! 包括徐子归在内,一众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要知道,那鞭子很是结实,若是给他们用,恐怕打上一个月都不会断,但是他们的堂主,才二十几下就给打断了。 到这会儿,不用徐子归说,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心情狂不好,没人敢惹他,因为他们知道,程堂主心情不好时,是会杀人的! “什么玩意儿!差劲!”程山水气急败坏,一边骂,一边丢掉手中鞭子,使劲踩上两脚,活生生真像个生气的孩子。踩完了,他还是觉得胸中愤懑难平,似乎被这点小事勾起了大脾气,满脸不爽的,凑近刑架上吊着的血色身影。 刚才的鞭打显然给那受刑人带来了很深的伤害,除了压在原来伤口上的,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鞭痕,还有沉重的内伤。他的头仍是低垂,只是从黑发掩映间露出的,淡薄没有血色的唇角中,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蛇一般蜿蜒流过苍白而纤细的颈项,和胸口的鲜血混合到一起。 程山水站定,望着他,心中略微有些惊诧,因为他仍是一声不响,似乎被惨烈折磨的,并不是他的身体。掌管刑堂多年,惨叫求饶的见多了,骨头硬的也不在少数,但是纵使再硬气的人,被如此鞭打,多少也会哼几声,有的熬不住还会骂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一声不响的。他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哑巴,但转瞬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徐子归不是白吃饭的,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定会比自己早想到。 “他可曾说过什么?”他转头,望着那几个打手,问道。 一个个子高一些的打手连忙恭敬的回答,语气中却不由得带上一丝胆怯:“他只说过三个字,不知道,其他便什么也不说了。” 程山水的目光扫过那纤细的身躯,沉沉道:“就是说,你们拷打了这半日,便只得到这三个字吗?” 那打手连忙垂下头,道:“程堂主恕罪,属下们真的没有偷懒,只是这般能挺刑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别说是说话了,连哼都不哼一声,有几次哥几个打了半天,才发现他早就晕了,可是他直到晕过去,都是一声不吭,用盐水泼醒过来后,仍是不出声,要不是他说了那三个字,我们真要怀疑他是哑巴了!” 程山水虽然恼怒,却无法发作,因为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时间,他对这受刑之人起来好奇心,走过去,踮起脚,以手指勾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看来也就十八九岁。因着失血,面色苍白如纸,却意外的,有着动人心魄的魅力。虽然极为憔悴,那五官却仍是精美绝伦,细而深刻的眉,极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刚毅却不失柔和的脸部轮廓,恐怕匠人刻意精雕细刻,都难以刻画出这样的效果。最让程山水吃惊的,是那双眼睛,因为那双眼眸,竟然是绿色的! 不是翠绿,乍看上去,和黑色别无二致,但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极深刻的墨绿色,仿佛静卧密林的深潭,寂静,却埋藏着孤独和无边的伤痛。 那一抹墨绿,清澈却又幽深,他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程山水却分明感到,那利刃一般穿透灵魂的,痛。 唇角的鲜红,映衬着这墨绿色的深潭,竟是那样的冷艳,程山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知不觉中漏掉了一拍。 那一刻,一切便开始了。 第3章 生死之间 怔了半晌,程山水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一众手下面前愣住了,他觉得很是丢人,连忙转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睛。他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抽在那张引得自己失神的脸上,却悲催的发现这人本来就比他高很多,又被吊了起来,自己抽他耳光都很是吃力。没办法,武功再高,也无法弥补身高上的缺陷。 他真想在脚底下垫几块砖,又觉得那样太丢人,半晌,才轻轻摇摇头,掩藏起自己满心的气急败坏,伸手,指着那个个子比较高的打手,说:“你,过来,抽他二十个耳光!” 那打手听令,连忙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抡起蒲扇大的手掌,便抽在那张如此精致的脸上。他觉得自己打了半天只得到了三个没用的字,满心憋屈,又怕堂主怪罪,此刻便牟足了劲儿的在堂主面前表现。只见那张苍白的脸被他打得猛的偏向一侧,又偏回来,犹如飓风之中挣扎的蝴蝶。原本的苍白逐渐红肿起来,印上清晰的掌印,凌乱的黑发随着掌风轻轻舞动,凄美之中,竟生出几分曼妙之感。 程山水就站在他面前,盯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并没有为了逃避而闭上,而是一直睁着,在猛烈的击打中,仍是没有一丝表情。 痛苦、屈辱、恐惧……什么也没有,犹如一潭止水,没有一丝涟漪。 “堂主,打完了!” 听到这声音,程山水才回过神来,想了想,从墙角下的罐子里抓起一把粗盐,走近他,不由分说的,狠狠把那盐,揉进他胸口一处绽裂的伤口里。 被盐水泼,一般人都会挣扎惨叫,纯净的盐进入伤口,这痛楚,绝对不是人能够承受的范畴!程山水面露狡黠,一边用手在那伤口处用力摩擦,把粗糙的盐粒推向更深处,一边抬头,望着那再次被黑发遮住的脸颊。 居然,还是不声不响。 “把他放下来,拿钉板来。”他的语气仍是平静,似乎早就料到,这人的反应。 打手们拉动铁链,把他的身体降下来,除去他脚下的石锁,却并没有完全放开那双流血的手腕,而是调整角度,让他刚好能够跪在一块钉板上。 那钉板上,布满寸许长的铁钉,他们踩着他的双腿,让他跪下去,铁钉穿透血肉的闷响让人心惊,鲜血流出来,染红那森然的钉板。 很疼,一定会很疼,腿上本来就伤得不轻,很多钉子便直接扎进伤口中,一扎到底,肆虐在血肉深处,可是,仍是没有声音。 他的双手依然被吊高,却比刚才离程山水近了一点,此时,程山水才看清,他的十指指端,都扎着钢针,入针之处,隐隐有烧伤的痕迹,那显然是把钢针烧红之后扎进去的,料想他那时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 ,依然是如同现在一样,一言不发吧? 细细看去,那双手很是漂亮,纤细却有力,苍白而修长的十指,不似女子般娇嫩,却有着更加完美的形状。若他不是魔教中人,程山水断然不会愿意对这双手用刑的。 但此时,他是饮剑阁刑堂堂主,他是魔教教主近侍,程山水聪明过人,从不会昏头。 “把他的手放下来。”程山水缓缓说着,目光中的嗜血狠辣不知不觉减少了一些。 打手们听得此话,便立刻明白了,他是要对那双手用刑。他们本就训练有素,此时又急于表现,很快,便把那双刚刚被解放的手腕重新锁了起来,固定在面前的石头刑台上。 那人只是轻咳一声,吐一口鲜血,便再没有了声音。经历了这样的折磨,他却并没有昏迷,而是微微抬头,望向前方。他面前,只有那堵血迹斑驳的肮脏墙壁,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面前凌乱的刑具,穿透了这世间一切的悲欢,飘飘摇摇,迷失在遥远的地方,如同飞遍天涯海角,永远找不到归宿的孤雁。 “程堂主,先用哪一样?”高个子的打手捧着一堆刑具,拶子、钳子、铁钉等等,恭敬的询问道。那些刑具很是可怖,虽然每次用完都会清洗,却永远也洗不掉,那深刻的血腥味道。 程山水抬眼扫过那些刑具,没有回答,而是转向那受刑之人,抓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脸显露出来,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十指连心,你还是说点什么吧。” 不出所料的,那人仍是没有丝毫反应,仿佛面前这残酷的世界,并不存在一般。 程山水恼了,动作飞快,放开他的头发,倏的抽出随身的匕首,狠狠刺下去,待到徐子归看清时,只见那苍白的左手,已经被匕首穿透手心,钉在了石台上。 仍是没有惨叫,没有□□,但终究是有了一些反应,那人转过头,目光凄然,望着程山水神态冰冷的脸,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他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人们,全都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毫无血色的薄唇缓缓开启,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却很是圆润,因着虚弱,带一丝喑哑,他说的缓慢而清晰,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快要死了。” 无悲无喜,仿佛他说的根本不是他自己,但那双眼眸中深藏的哀伤,却没有逃过程山水的眼睛。 话音未落,血便从他口中涌了出来。鲜红的血立即沾污了那张惨白的脸,染红他面前冰冷的石台,和同样冰冷的青砖地。这血,不像刚才那般一线流淌,也不是一口口的吐出来,而是仿佛他的内脏都被碾压成血,一腔热血迫不及待的,从他口中奔涌而出。根本无法阻止,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直到,鲜血流尽。 众人看得呆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照理,他伤得虽重,但并未致命,为何此时会…… 程山水也是一愣,但他的反应比那些手下快得多,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已经软软倒伏在石台上的身体扶正,手下不停,连连拍了他胸腹上几处大穴,才堪堪止住那奔涌的鲜血。 那人已经失去意识,软软的倒在程山水身上,不知不觉中,把脸埋在他胸口。他的声音极微弱,只有程山水,能听清他此刻的声音。 “青蓝,对不起。” 这五个字,梦呓一般,缥缈不可捉摸,程山水知道,这根本不是有意识的产物,若他是清醒的,他绝不会说。一时间,他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好奇:他是谁?他经历过什么?怎样的经历,能让他沉默隐忍至此?还有,青蓝,到底是谁? 不能让他死!他死了,这些疑问,该如何解答! 想到这里,程山水只觉心中一阵恐慌,伸手抓住他的右手手腕,感受着那已经开始不规则的脉搏。 程山水自幼聪明过人,过目不忘,会用毒,也会医术,此时他手一搭,便已知道这人为何会突然吐血了。 百日锥心散! 看来百日之前,便有人给他下了毒,百天之内,若得解药,便可活命,反之,将会全身剧痛直至死亡! 这毒程山水知道,疼起来很是要命,能让人满地打滚,甚至自行了断。几年前刑堂里还曾经把它当成拷问的毒,不知多少嘴硬之人在这非人的剧痛中屈服,后来因为那几个老学究强烈反对,才被禁止。难道,这个人,刚才那么长的时间,除了承受刑堂的酷刑,还要承受百日锥心散带来的剧痛吗?他怎么能…… 程山水忽然觉得心中一痛,一颗心仿佛被锥子穿透一般,疼得难耐。好多年,没有这样疼过了。 他轻咬下唇,一把拔出穿透他手掌的匕首,解开锁住他双手的刑具,扶起那单薄的身体,让他的双腿离开残酷的钉板,抱起他,明知道他听不到,仍然在他耳边郑重的说:“今天若是救不了你,我就不叫程山水!” 话毕,他转头,对呆呆愣在原地的徐子归说:“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那人满身的血迹,染得程山水满头满手满脸都是血,程山水却已经顾不得去在乎了。那人虽然高,却很是消瘦,所以并不重,程山水自幼习武,力气不小,抱着他其实毫不费力,但他太高了,无力垂落的双臂难免的拖在地上,程山水想起他指尖上还刺着钢针,连连抬手,把他抱高一些,不让刑室粗粝的石板再折磨这双手了,虽然他知道,此刻这人,并没有知觉。 “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碍事!”程山水恨恨道,他不知道,这句话,他后来还要再说上好多遍。 刑堂的耳房里,一行人无奈的望着他们的堂主一个人忙里忙外,徐子归熟悉程山水的饮食起居,尚能帮他递点东西,而其他人,完全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打手们只会打人,对于救人,根本一窍不通,而今天,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程堂主救人的本事,并不比打人差! “子归,去拿我的针盒,还有屋角里那个箱子!你们几个,过来帮忙按一下,别的不行,帮他止止血还不行吗?笨死了!”程山水一边把一颗护住心脉的药丸塞到那人口中,一边喊道。 这人现在真的很危险,看得出来他本来内力不弱,但此刻却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无法运内力护体,外伤又是重得一塌糊涂,还有,这要命的百日锥心散,即便是他收藏的灵药够多,可以配出解药,但煎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他这身体,真的能挺过去吗? 昏迷之中,他终于没有了受刑之时淡漠的神情,而是眉头微皱,银牙轻咬,流露出一丝痛苦之态,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早已闭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小小的扇子,映着火光,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疏淡的阴影。 脸颊上尚有残留的红肿和指印,让那张原本坚毅的脸庞,显出一丝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 无助。 “你不是挺能熬刑的吗?那就给我熬过去活过来啊!老子这么多灵药都给你用上了,你死了,对得起我吗?” 程山水一边忙着,一边碎碎念着,口中念叨点什么,能稍微遮掩住他心中的恐慌。他真的在怕,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怕再也看不见,那双如此动人的眼睛。 他把他的身体翻过来,顾不上他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一掌拍在他后心,把自己的内力度给他。 “子归,照我说的,煎药!”他一边把内功催动到极致,一边大声喊道。 可怜徐子归不通医理,这一乱起来,更是这也找不到,那也做不来,把程山水气得,连声骂他饭桶,恨不得把自己拆成两个用。至于那些打手,就更是大老粗,连字都不认识,别说是药了。一时间耳房里乱成一团,人声嘈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搞什么庆祝。 正自慌乱中,一个别样的声音忽然传进了程山水的耳朵,有人站在耳房外,大声喊着:“报告程堂主,那两个孩子找到了!” 程山水何等聪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瞪一眼徐子归,然后冲着门外大声吼道:“老子忙着哪,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身高的设定:程山水165cm 天成185cm 程山水表示抗议。 第4章 秋日暖意 两个孩子,相互依偎在草垛里,望着他们这群身着黑衣,手中握着冰冷兵器的人,瑟瑟发抖。 “要杀就杀我,放了我弟弟!”稍大一些的孩子搂着小孩子,高声喊道。 然而,教主的命令,是灭沧山派满门,没有人,会放过他们。 这两个孩子,大的八九岁,小的,也就六七岁,年纪太小,根本无从抵抗,杀了他们,只是瞬息之间的事,然而,天成下不去手,他只觉得手中平素挥舞自如的铁棍,有千斤之重,根本抬不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曾像这样用尽全身气力,想要保护一个小孩子,却终究,没有做到。此刻,看到他们互相依偎,往昔的回忆潮水一般流过脑海,携着哀痛和悲切,让他一时愣住,再做不出下一步动作。 魔教中人,心狠手辣者居多,他下不了手,自有人能下手。他正犹豫之间,一把长刀破空砍来,直取两个孩子纤细白嫩的颈项,看那架势,一刀下去,便可把两颗小脑袋都砍下来。 那刀速度很快,根本没有时间反应,电光石火的一刻,天成没有再犹豫,终于做出了动作。他横起铁棍,撞击在那把刀上。 那用刀之人力道远不及他,刀棍相撞之时,便后退了两步,黑巾遮盖的面孔上,一双眼睛闪着愤怒仇恨的光。 天成没有再看他,他既已出手,便再无退路。自己会怎样,他无暇去想,只是用尽力气向着那两个孩子,大声吼道:“逃,快逃啊!” 两个孩子反应倒是不慢,听到他的吼声,立刻大的拉住小的,向着远处的密林里逃去。那密林颇为幽深,若是逃到那里面,便再难以寻找。 那用刀之人还要去追,却被他轻易挡住,天成觉得他的身法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挡了几招,只见两个孩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密林中不见了,他心中,终于浮现出一点欣慰,但那一点点欣慰,却立刻被恐惧取代。 “天成,我说过多少次,要你学会心狠手辣,你终究,要违抗我吗?” 鬼面,黑色的,雕刻着红白相间的花纹,诡异不可捉摸的纹路,天成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心中却是如坠万丈冰窟的恐惧、寒冷。 魔教教主,穿心鬼面,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和样貌,江湖中人,只知道他戴着鬼面的样子,和杀人之时,一剑穿心的狠辣。 这人,带给天成的痛苦,永远都没有尽头。 天成默默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他知道,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等待他的,又将是那熟悉的,惨烈的酷刑。 穿心鬼面也没有说话,挥手一掌,速度极快,天成还未看清他是怎么出掌的,便被极大的力道拍在胸口,整个人向后方疾飞而去,重重撞击在坚硬的砖墙上。 刚刚受过杖刑,背上的伤尚未愈合,此刻被狠狠的撞击,剧烈的痛令他眼前一阵发黑,吐一口鲜血,以双臂用力支撑着地面,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只觉胸口剧痛,像是要把他的心脏活生生撕裂。 想要运起内功,压制住伤痛站起来,却发现内伤太重,内功根本无法运行,强行催动的后果,便是又一口鲜血,染得他眼前,一片血色。 教主的惩罚并没有结束,他只觉按在地上的右手猛的疼痛,一把匕首猛的刺进他的右手,再□□,鲜血便如同花朵,绽开在苍白的皮肤上。 “天成,百日锥心散的时间快到了吧?”那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如同冬夜酷寒的死牢,恐怖,却又讽刺的熟悉,“这一次,我不会给你解药了。” 说完,那鬼面便消失在他眼前。 魔教撤走了,却把他丢在沧山派的废墟上,这倒也没什么,反正他只剩下,不到一天的命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哪?好像很近,又仿佛遥远的恍如隔世。 疼,好疼,这痛楚,从记忆之初,便从未离开过他,他从不知道,身上不痛,是怎样的感觉。 只是,有些奇怪,这一次,并没有像平时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永无止息的疼下去,这痛楚好似在慢慢消退,从刀割一般的尖锐,变得迟钝微弱起来,不像平时那样难以忍受,还有,为何,他会觉得浑身温热而舒适,仿佛那是他从未拥有,却想象过千万次的,母亲的怀抱。 对了,我中了教主的百日锥心散,此刻应该已经死了,这便是死后的世界吗?青蓝,你在哪里? 他缓缓睁开滞涩的眼皮,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眼前所见,绝非死后世界的景象。 “你醒了?” 程山水悠闲的坐在床上,双腿还在有节奏的摇晃,手中拿着一块桂花糕,正在往嘴里塞。 他终于把人救回来了,此刻很是高兴,一张娃娃脸白里透红,让人想起年画上,抱着鲤鱼的娃娃。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那帮笨蛋手下,连个名字都不问吗?”程山水见他清醒,很是高兴,把手中剩下的桂花糕全部塞进口中,跳下床,凑过来。 名字?对了,教主曾经给过我一个名字……他略一思索,才懵懵懂懂的回答:“天成。” “唔,好名字,姓哪?”程山水舔舔手指,继续问道。 天成摇摇头,他根本没有姓,本来连名字也没有,多年来被人呼来喝去的,只有一个代号。 “你没有爹吗?”程山水蹲在他身旁,不假思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 索的问。子随父姓,他没有姓,自然是没有父亲。看他这样子,恐怕连娘也没有。 天成没有说话,轻轻点头,不顾一身伤痕,想要支撑身体,却意外的,听到一片水声。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巨大的浴盆里,除了头部,全身都浸泡在浴盆中,明黄色的奇异液体里。 这液体并不冰冷,不像从前被浸泡在海水中那般痛楚刺骨,而是温暖如玉,软软的包围着他,让他前所未有的舒适。 苦涩的药味钻进鼻孔,很是陌生,他伸出右手,支撑在浴盆壁上,想要离开这奇异的液体。指尖曾被烧红的钢针刺进去的地方传来尖利的痛楚,但他已经习惯了痛,习惯了忍着全身的痛,行动如常。 “把手放回去!你知道我为了配这药浴,耗费了多少药材!老老实实躺着,时辰到了我自然会放你出来。”程山水很是不爽,不由分说捉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回水中。 天成很是奇怪,右手一浸入水中,指尖的痛楚便明显的减弱了,他回味程山水的话,才明白了,这,便是药,他从未用过的,药。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不知如何表达,只能怔怔的望着面前的人,微微张了张嘴,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山水看看他,微微一笑,说:“我独门特制的药浴,怎么样,厉害吧?百日锥心散我已经帮你解了,你外伤虽重,却并不要命,内伤也不轻,但静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你的命,我算是救回来了。” 天成仍是望着他,思绪从最初的茫然变得清晰,他理解了他的话,但是,他救他,真的对吗?活着太疼,虽然青蓝告诉他,活下去,但他却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 程山水本就没指望他千恩万谢,对他的反应不以为然,自顾自的站起来,从桌子上端来一碗汤,一手端汤,一手拿着勺子,来到天成面前。 “你昏迷了三天,这会儿一定饿了,把这汤喝了吧。” 听到这话,天成才觉得,确实是饿了,还会觉得饿,我是真的,不会死了吗? 他伸出手,想要接过那碗汤,却立刻被程山水喝止了。 “跟你说了,不要浪费我的药浴!” 听到程山水带着愤怒的吼声,天成楞了一下,便立刻乖乖的,把刚刚伸出水面的那只手放回水中。 他觉得面前这个瓷娃娃一般的人很是奇怪,他对待他的方式,和从前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程山水一脸气鼓鼓的,看到他把手放回水中,这才消了气,仍是撅着嘴,凑近天成茫然的脸,用勺子盛了一勺汤,柔声说:“来,我喂你。” 话音未落,那勺汤已经送到了天成的唇边,就等他张嘴了。 天成从小历尽苦难,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此刻受宠若惊,竟是不知如何是好,呆呆望着程山水可爱的娃娃脸,直到对方不耐烦的呵斥他,让他张嘴,方才开启薄薄的嘴唇。 “这就对了,乖乖的,把汤喝了。你现在身体还未恢复,又是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汤对肠胃好,等你恢复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程山水一边一勺一勺的把汤喂给他,一边口中不停地嘟囔着。天成始终没说话,他本就不爱说话,此时只有一张嘴,忙着喝汤还忙不过来,哪顾得上说话。 不多时,那碗汤便见底了。这味道很是奇怪,但天成从小习惯了忍饥挨饿,从不会挑剔味道,并不觉得难喝,相比之下,居然有人能亲手喂他喝汤,这件事情对他的震动更能攫住他的心神。 山水不管他,自顾自看了一眼外面的斜阳,说:“时间差不多了,这水也快凉了,你可以出来了。” 天成听得真切,却有些舍不得这让人舒适的奇异液体,不愿离开,但他无从表达,便被山水不由分说的,一手搂着他的背,一手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早已铺好的白色浴巾上。 其实这个动作,程山水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天成昏迷了三天,程山水天天把他丢到药浴里,想让属下们帮忙,无奈他那堆属下在他眼中个个愚笨,他谁也信不过,便只能亲力亲为,亲自把他抱到床上,擦干身体,给他度一点内力,再给他盖上被子,让他安睡。 这动作,他做得轻车熟路,但前两次天成完全昏迷,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这次,他却是清醒了。 天成被程山水抱起来,才局促的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是一件衣服都没有!从前虽然经常被人毒打惩罚,但挨打之时,都只是剥去上衣,偶尔对双腿用刑之时,也断然会留下一条裤子让他遮羞,但此时,此时……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天成仍是不说话,但两颊淡淡的绯红,却让山水不自觉的笑起来。 原来,他也会害羞的吗?受尽酷刑面不改色,他还当他无知无觉哪! 于是,程山水便坏坏的,悠哉悠哉的把他抱到床上,细细擦干他的每一寸肌肤,擦到下身那敏感之处时,只觉那身体微微一颤,轻轻咬牙,仍是没有说话。天成的皮肤略显苍白,不似程山水那样白里透红,却意外的细腻,经过药浴的浸泡,柔软光滑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程山水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只是,那身上虽已开始愈合,却仍然狰狞的伤口,让程山水感到很不舒服,不禁想着,伤口愈合之后,这身体,该是怎样的完美无瑕! 习惯性的度了点内力给他,程山水给他盖上被子,坐在他身边,望着那张因为刚刚浸泡过温水,而透着淡淡红润的,苍白脸颊。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药味,很是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黄昏了,绚丽的晚霞透过窗子,映在小小的屋子里,如歌似梦。秋深了,天气已然微凉,但屋子一角燃烧着炽烈的炉火,让他们感觉不到寒冷。 身上不冷,但是,心哪? 程山水叹一口气,开口,缓缓说:“你在魔教,过得并不好,是吧?” 他曾仔细检查过他的身体,除了刑堂的毒打造成的遍体鳞伤外,还有很多愈合大半的旧伤,背上纵横的鞭痕间隙中,隐隐有着钝器造成的伤痕,程山水熟悉各种刑具,知道那是杖伤,他不久前,刚受过杖刑。还有,程山水曾用刀穿透他的左手,后来却惊讶的发现,他的右手手心,也有被利刃穿透的痕迹,只是时间更久一些罢了。还有,那可怕的百日锥心散,那是魔教惯用之毒,却用在了他身上…… 他们说,他是魔教中人,是魔教教主近侍,那么,为何他身上会有如此多的伤痕?他在魔教,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 天成不说话,微微垂下眼帘,程山水的话勾起他痛苦的回忆,不,那不是回忆,那便是,他的生活。 望着他失神的双眼,程山水不觉有些心痛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 ,伸手,拂过那消瘦的脸颊,继续说:“那两个孩子没事,你放心吧。” 天成一惊,旋即点头,一脸凝重仍是没有改变。 天成昏迷的这三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沧山派的两个孩子,被他们在密林之中找到了,他们说,他们之所以能活命,是因为有个魔教教主身边的大哥哥救了他们,而那个大哥哥,因为心慈手软,被魔教教主一掌拍在胸口,受了沉重的内伤,并用利刃穿透他的右手,将他丢弃不管。 他们曾经围着昏迷不醒的天成痛哭,却被程山水赶了出去。 他没有伤人,反而是在救人,可笑他们居然把他吊起来毒刑拷打。他不说话,因为,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他能够在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不是因为他有多坚强,只是因为,他习惯了。习惯二字,用在这里,竟是如此残酷。 其实对于天成,饮剑阁尚有争议。几个元老还是主张把他关起来,再细细审问,他们觉得,他是魔教中人,救人可能只是一念之仁,本心终究是邪恶的,可是程山水力排众议,说谁救的他,他就归谁处置,硬是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无奈的看了看那张仿佛万年不变的脸,程山水叹了口气,说:“看你这个样子,魔教一定认为你死了,不会再找你了。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这间屋子便是你的房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你伤还没好,先好好休息几天吧。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过几天,你伤好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顿了顿,他又一脸坏笑的说:“对了,刚才我喂你那碗汤,是我的独门□□,叫盈月销魂散,一个月内,若不得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身亡,解药我会每月给你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哦!谁叫你问都不问,让喝就喝的!好了,你先睡一会儿,我要走了!” 望着那张俊美无匹,却透着忧伤的脸,山水竟是一阵心痛,透过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他知道,他心中定然在翻腾不休,他还太虚弱,他不要他多想,便伸手,点了他的睡穴。 天成本就没多少体力,再也无法抗拒席卷而来的困倦,沉沉睡去。睡着之前,他只觉眼眶一阵发热,似乎是陌生的,要流泪的感觉,却终究流不出泪来。 多少年没有流泪了?他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哭泣。 第5章 岁月悠然 “真是的,个子这么高,肉怎么这么少!” 这一日,程山水恼怒的声音穿透天成的窗子,把外面树上的鸟雀都吓了一跳。 天成的恢复能力超乎他的想象,不到半个月,内伤外伤都好得没有一丝痕迹,程山水仔细查看了半天,终于允许他下床了。 其实这些日子,天成过得很是辛苦,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每天窝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竟是这么难受的事情,但他不恼,像是个极其懂事的孩子,因为他知道,程山水是为了他好,而且,这样从未有过的,不用流血的日子,对他来说,是多么珍贵。 看着程山水撅着的小嘴,他不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副为难的样子。 程山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衣服天成穿着必定会短,所以他特地跑到那个个子比较高的手下那里,去找他的衣服,想着二人高矮差不多,天成穿着,必定会合适。结果,他把人家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一应细软都掏出来丢在地上,搞得那人还以为堂主要把他扫地出门,眼泪汪汪正要求饶时,才终于找到一套干净又好看的衣服,这会儿带给天成,却发现,短是不短,但是太宽松了,穿起来,简直跟身上披了个床单一样! 看来,那个手下太胖了!改天要他减肥!可是,个子高又瘦得吓人的,到哪里去找啊!程山水抱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终于拉起天成的手,斩钉截铁的说:“没关系,我们走!去一趟瑞福祥,要是那里没有合适你穿的衣服,我就把他家给烧了!” 瑞福祥是卖布料和成衣的铺子,是饮剑阁的产业,程山水作为商堂堂主,经常去巡视,那里的掌柜对他,可说是客气恭谨,不敢有分毫怠慢。 其实商堂和刑堂干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事情,刑堂那帮人就是一帮大老粗,商堂却都是会精打细算的买卖人,像程山水这般奇葩,可以统管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堂的人,饮剑阁数百年历史上,还是头一号。好在他能力很强,分明看他每天不干正事四处乱逛,却意外的,把两个堂都管理的很好,让人不由的不服。 正是由于他双堂主的身份,商堂中人才格外怕他,怕他哪天心情不好,把这些整日打算盘从不见血的商人给丢到刑堂去,那不是要了老命了! 那老掌柜看到程山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出现在他店里时,差点吓死,待听清了他的来意,方才反应过来,一面现场找出一套成衣,一面又拿出尺子,要给天成量尺寸。 他找得那套成衣很是合适,程山水撅了半天的嘴终于放松下去了,那掌柜刚松一口气,却因为帮天成量尺寸时碰到了他,被程山水骂了几声后,大气都不敢喘,站在原地犯难,不知如何是好。 当了一辈子裁缝,从来不知道,谁能在碰都不让碰的情况下,给人家量好尺寸! 后来,在程山水的授意下,他指挥,由程山水来量尺寸。好在程山水很是聪明,很快便把尺寸准确的报给他,那掌柜都连连赞叹,程堂主果然是天赋秉异,不光武功好,干什么像什么啊! 于是,程山水便掌握了一项新技能,帮裁缝店量尺寸。 当程山水从瑞福祥走出来时,真是高兴的满面春光,简直找不到北了。跟在他身后的天成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如此抽风。 此时的天成,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袖口和领口都雕刻着金色流云的花纹,将他有几分苍白的肌肤衬得更加洁白如雪,乌黑的青丝并未精心整饬,而是用丝线随意扎在脑后,随着清浅的秋风,在肩上轻轻飘荡。还有,便是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莹润有如美玉,幽深有如寒潭,明明不嗔不笑,却依然无端的,夺人心魄。 天成不知道,他就是程山水高兴的原因。 唉,就是太瘦。程山水回头看了他半天,实在找不到缺点,才低声嘟囔了这么一句。天成并未听清他的话,只见他眼珠一转,笑道:“走,我们去一趟齐氏医馆!” 说完,他拉着天成,到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串糖葫芦,随手递给天成一串,说:“荣华街上有三家卖糖葫芦的,只有北面这家最好吃,你尝尝!” 然后,他们两个便一人一串糖葫芦,在街上晃晃悠悠的边走边吃起来,旁人看来,颇有几分弱智,但程山水却乐在其中,他说是要去医馆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 ,结果却借口顺路(反正天成第一次来荣华大街,根本不知道路),去了小吃街,买了一大堆桂花糕红枣糕豆腐花什么的,大包小包的,拎到了齐氏医馆。 “呦,这不是程堂主吗?贵客啊!” 那医馆只有一个大夫,很是年轻,约莫也就二十五六岁,生得很是周正,也算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但是,他那身衣服,却让人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 一袭挺好看的雪白衣袍,却在前襟上,绣着墨色的四个大字:我是断袖! 断袖本就是少数人群,容易被人误解歧视的存在,所以比较正常的断袖都是藏着掖着,生怕人家知道,也只有齐氏医馆这位齐大夫,能够把如此难堪的事情当成无上荣光,天天穿在身上炫耀。 这齐大夫,全名齐广袖,程山水一直觉得,他改名叫齐断袖算了。 好在这位齐广袖,虽然人很是抽风,医术却是极好的,可以说是方圆百里远近闻名,所以齐氏医馆里,终日门庭若市,看诊的人都排着长队,一边感叹此人有病,一边又期望他可以治好自己的病。 程山水和他较为熟悉,便是因为,他们经常在医术上相互切磋。程山水虽然聪明,但医术这门学问,毕竟不是靠背书便能成就名医的,像齐广袖这般天天看病之人,经验显然比他多得多,所以程山水经常闲来无事,带点吃的,向他请教。 他每次来都带点吃的,并不是送给齐广袖的,而是自己一边跟人家聊天,一边吃的!他是明知道齐广袖不喜甜食,才每次都买些甜食,假装送他,结果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今天,齐广袖百忙之中扫了一眼,发现他买的吃的,有点多,再扫一眼,便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人,他有些奇怪,程山水向来独来独往,从未见他带人来这里,好奇之下,再扫一眼那个跟班,这目光,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程堂主,你这跟班哪找来的!真可谓是玉树临风、玉质天成啊!敢问这位小哥……”齐广袖一脸激动,一双眼睛盯着天成,滴溜溜的转,就差往外冒桃心了。他是断袖,见到清秀点的男人就激动,而此刻的天成在他眼里,那何止是清秀,简直是终极梦想啊! 然而,他满心激情,却被程山水一句怒喝给打断了:“滚,他是我的人!你若再敢这样盯着他看,我就把你两颗眼珠挖出来!” 一句话把齐广袖打蔫了,挖眼珠什么的,别人说一般都是吓唬人,但从刑堂堂主口中说出来,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而且,他从未见过过程山水如此护着一个人,但作为资深断袖,他不甘心就这样饱饱眼福都不行,便一边低头继续诊病,一边问道:“程堂主,此来何事啊?” 程山水见他老实了,便不好再发作了,一般往旁边挪了两步,将天成挡在身后,一边答道:“我来找你,要几味药。” 齐广袖仍是不抬头,只敢拿余光偷瞄了几下,说:“你那里珍惜灵药比我多多了,找我要什么?” “我要的,是普通药材,等下我写个方子,你让药房去抓就好了。”程山水说着,把糖葫芦上的最后一个山楂咬下来,把竹棍随手一丢,刚好落在屋角的灰堆里。 齐广袖心下盘算,若是这样给他抓了药,他便要走了,这好看的跟班肯定也要跟着走,不行,要想办法,留下来! 于是,他眼珠一转,说:“程堂主,你看我今日繁忙,能不能帮我看几个病人,我便不要你药钱了!” 程山水想了想,因着今天心情好,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做,便答应了,只说齐广袖不要怕自己砸了他的招牌即可。对此,齐广袖当然不在意,他知道程山水医术虽然不如他,但看几个风寒感冒之类的,还是绰绰有余。 程山水也没再啰嗦,而是搬来一张桌子,堂而皇之的开始给人看诊,还搬了张椅子让天成坐他旁边,看到他手中的糖葫芦还没怎么吃,便吩咐他快点吃完。 于是,本来齐广袖那里长长的队伍,分出了一半到程山水这边,齐广袖舒了口气,抬头喝了口水,偷瞄了天成两眼,唇角现出一抹坏笑。 天成望着煞有介事给人家诊脉开方子的程山水,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心中却很是诧异。这段日子,他知道他内力深厚,是刑堂商堂的双堂主,又会辨毒解毒,会医术,这人带给他太多的惊讶,让他禁不住去猜想,他到底还会些什么,是怎样的人,还有,为何,会如此对他。 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对他好,天成不善表达,却把他的好,全部深深印在了心中。 这样悠闲的日子,让天成生出错觉,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便又要回到那痛苦冰冷的深渊。 “别愣着,快吃啊!明天就不好吃了。”程山水忙里偷闲,一边给人开方子一边说。 天成看看身边桌子上那一大堆吃的,简直不知道从要从哪样下手,程山水催了他半天,他才随手抓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口中。 他记得,那天他在药浴中醒来之时,程山水手中,就是这样的东西。原来是这样甜,清甜幽香,沁人心脾。 到中午医馆终于闭馆午休之时,天成已经撑的什么都吃不下去了,终于饱了眼福的齐广袖起身伸了个懒腰,趁着程山水去抓药的当口,大着胆子说:“这位小哥长得这么好看,却从来不笑,不知是否有何心事,可让齐某开解啊?”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程山水拎着一包药材,满面愤怒的神情。 “齐断袖,你给我滚!明天,我找人,给你钉副棺材!” 齐广袖吓得缩成一团,差点钻桌子底下,像送瘟神一样,目送程山水带着天成走出去。 待到那两位走远了,他才跑出来,好奇的研究了一下程山水都抓了什么药,他歪着脑袋研究了半晌,眼珠子转了半天,忽然跑到门口,对着程山水已经走远的方向跳着脚大喊:“程山水,你装什么装!原来,你也是断袖啊!” 然而他的不正常和他的医术一样远近闻名,他的话,根本没人理,也没人信。 当天晚上,程山水告诉天成,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而且,为了抑制盈月销魂散的毒性,还需要继续喝药。天成只觉一头雾水,习武之人,对于自己身体的了解远胜于常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而且那个什么盈月销魂散,他怀疑就是程山水编出来的东西。他从前经常被下毒,甚至被用来试毒,知道但凡是毒,多少都会带来身体不适,比如百日锥心散就经常让他心口剧痛,但他现在完全没有一丝不适,反而是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他不知道,程山水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无论心中怎么想,他都是一言不发,程山水让他喝什么他就喝什么,这次的药汁很是好喝,酸酸甜甜的,是他从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 未尝过的味道。程山水看着他喝下去,忽然想起齐广袖的话,才意识到,天成,从来不笑。不只是笑,大多时候,他脸上根本没有表情,一直是那样的漠然与凝重,他忽然很想逗他笑,猜想他的笑容,定是人间少有的美景。 其实那药里不过是健胃消食、益气补血之物,他只是想把他养肥一点而已! 第6章 鬼语魔音 不经意间,日子便从指间轻轻滑过。天成只觉时光从未有过的轻快,不像从前那样,一分一秒都要苦苦煎熬。 他对程山水的了解也深了一些,越了解,便越觉得不可思议。 程山水武功很好,尤擅用剑,剑法出神入化,出门却从来不带剑。他房中挂着一把剑,纯黑的剑鞘雕刻着骷髅的图案,有种阴沉肃杀的气息,跟他年画娃娃一般的形象格格不入,但一看便知,是把极厉害的好剑。剑鞘上落满了灰尘,看来已经久未使用了,却一直挂在墙上,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天成很想问问他剑的事情,却不知如何开口。 程山水喜欢甜食,可以说是嗜甜如命,而且专门喜欢吃小孩子的食物,常年桂花糕芝麻糕的不离手,他的脾气也有几分像小孩子,经常为一点小事撅着嘴,又因为一点更小的事乐开了花。 个子偏矮、长得像个小孩子,连性子也像个小孩子,程山水声称自己二十四岁,天成一直怀疑他是不是虚报了年龄。 程山水经常去街上乱转,巡视饮剑阁的商铺,那些掌柜们好像很怕他,但天成却不解,他们为何怕他?天成丝毫不怕他,反而觉得,只有在他身边,他才能够感觉到一丝轻松。 这天早上,程山水递给天成一颗紫色的药丸,告诉他这是盈月销魂散的解药,天成才意识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不染血腥的飘然而过,他抬头看看外面枫叶飘飞的灿烂秋景,觉得那艳丽而温暖的红色,是那样耀目的难以直视。 “想什么呢?快吃啊!盈月销魂散可是我独门配置的□□,药性猛烈,隐蔽性强,你自己可能没什么感觉,但若是没有解药,一定会七窍流血而亡!我可不是吓唬你,我……”程山水心情越好,话便越多,此时他滔滔不绝,不光说,面部表情还极丰富,甚至于歪着脖子吐着舌头表演出一副毒发身亡的样子,天成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或者说,从前根本不会有人跟他说这么多话。 他仔细看看那半透明的紫色药丸,似乎是思考了半天,才咽下去,只觉那味道甜得发腻,跟街头的糖球简直别无二致。天成并不笨,已经可以肯定,这东西只是程山水骗他的而已,却没有拆穿,因为他觉得,程山水跟他吹嘘盈月销魂散的可怕之处时,那样子很是可爱。 “天成,走了,我们去兵器铺!”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成抬头,毫无意外的看到了那张娃娃脸。看来他今天也很高兴,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弯成月牙一般,让天成有种错觉,这双眼睛,当真如月亮一般,可以照亮黑沉沉的夜空。 他并不说话,站起来,原本一脸的凝重,渐渐淡了。 这些日子,山水对天成也是充满了惊奇,他早就料到天成武功不会差,却没料到,居然强到了这种程度。内力深厚不说,常见的兵器都能信手拈来,力气还特别大,真不知道那般消瘦的身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当时,若不是天成本来就深受重伤,以他的身手,断然不会落到饮剑阁手里。 天成最擅长的兵器,并不是刀枪剑戟,而是铁棍。这东西其实并不好用,不锋利不说,还颇为沉重,程山水之前一直以为,只有少林寺那帮和尚,才喜欢用棍,但那天看到天成的棍法,他才知道,原来,棍法,也可以这么帅啊! 于是,他便跑到兵器铺子,为天成订了一根趁手的铁棍。 当天成看到那根为他定做的铁棍时,眉头不禁皱了皱,这铁棍长短斤两都刚好,握起来很舒服,只是,为何刻画着祥云的纹路,两头还有莲花图案,虽说那鲜嫩欲滴的粉色很是好看,但是…… 他疑惑的抬头,看了看程山水,却见他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还额外多给了兵器铺掌柜一锭银子,想了想,终于没再说什么,反正能用就行了。 程山水看出他的疑惑,偷偷笑了笑,想着他那张面瘫的脸上,终于有些表情了,但是,他还没达到自己的终极目的,逗他笑。他想了想,拉着天成跑到荣华街一脚的空旷地带,那里,有很多杂耍卖艺之人,想来他一定没有见过。 今天,这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唱戏的卖艺的耍猴的顶盘子的,应有尽用,而且这里很多人跟程山水认识,不断跟他打招呼,程山水一路志得意满,不禁跟天成吹起牛来。 “我厉害吧?这条街上,没有一个敢跟我动手的!” 世间有些事情,就是不能说破,更不能吹牛。此刻程山水话音刚落,就见十余个黑衣蒙面之人手持各种兵器,一拥而上,领头的手握一把闪亮的宝剑,直奔程山水而来。 不是吧?吹牛真的有报应? 程山水怕倒是不怕,就是有些震惊,还真的有人敢跟他动手啊,活腻了? 他站定不躲,想要从容一掌拨开那把宝剑,却冷不防,自己整个人忽然飞了起来,在空中甩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头上的天空,便颠倒了过来。 他定定神,才发现,天成是把他拎了起来,像扛麻袋一般扛在了肩上。他的身体在天成肩上对折了一下,头垂在他背上,而天成,早就一棍子将那把刀拨开,竟然就这样扛着他,跟那些黑衣人开战了。 虽然扛着个人,但天成依然是游刃有余,只见他左手抓住程山水的脚踝,防止他掉下去,右手边挥舞开那把铁棍,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那群黑衣人。 那群人其实武功不算弱,但天成太强,铁棍所到之处,刀剑无不脱手,腾挪闪跃之间,程山水也随着他的步法四处乱晃,直晃的眼冒金星。 这群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敌,便飞一般逃窜开去。天成不假思索,就要追过去,却听到肩上的人无奈的喊道:“放我下来!” 天成似乎觉得这样扛着他挺有意思,一时没有像平时那样言听计从,而是说:“你不是说,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吗?” 哼,胆子大了,敢逗我了!程山水哭笑不得,想要自己挣扎下来,却忽然感到,天成的肩膀僵硬了一下。 一个同样一袭黑衣之人,就站在天成面前,这人并未覆面,而是露出一张阴鸷的脸,面对天成,冷酷的笑。 程山水越过天成的背,倒着看去,只觉这人很是讨厌,正在想这人是谁,却听到天成低沉的声音。 “十七,你还活着。” 没有回答,那人一把长刀,已经欺到天成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 身前。天成虽然震惊,对敌却是本能的反应,手一挥,铁棍便挡开长刀,那人纵身一跃,后退数步,仍是站定,望着天成,怒目而视。 “不要叫我的编号,我的名字,叫池渊!”那人握紧长刀,脸上现出诡异的笑意,“四十二,你好啊!暗夜岛四十九条命,如今也只剩你我而已!四十二,你有什么资格活着?” 天成全身一震,竟然被他的话语惊得后退了一步,本来紧紧握住铁棍的手,不觉有了一丝颤抖。 “你可知道,我、青蓝,我们都只是牺牲品,教主真正想要的人,只有你啊!可是你心慈手软,杀个人都下不去手,若不是教主偏袒,你怎么可能活下来!你装什么好人?你手上,就真的没有血吗?你难道忘了,青蓝是怎么死的?我真后悔,那一夜,没有掐死你!” 他字字咬牙切齿,一听便知,他对天成有着深刻的恨意,天成没有回应,握着铁棍的手仍在微微颤抖,略微低头,才沉声说:“我没有想杀青蓝。” 那个叫池渊的人咄咄逼人,向前踏出一步,仍是带着刻骨仇恨的声音,怒喝道:“你没想杀他,却亲手杀了他,还有,暗夜岛的所有孩子,都是因你而死!四十二,天成,我迟早要杀了你!” 程山水仍被天成扛在肩上,他能感觉到,这个叫池渊的人说的话,给天成带来了强烈的震惊和痛苦。青蓝,又是这个名字吗?原来他已经是个死人。还有,暗夜岛、四十九条命…… 池渊的话,程山水听得很认真,因为他知道,这便是天成的过去,是他从心里想要了解,却又担心勾起他不堪的回忆,而不敢去问的东西。那过去,便是那双墨绿色眼眸深处,沉淀的痛。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便听到一阵琴声响起。这琴声悠扬悦耳,却透着邪异,不似从某个方向传来,而像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仿佛这四方天地便是一把古琴,琴音响处,连风都跟着舞蹈。 “鬼语魔音!” 程山水听过这声音,身体立刻僵了一下。他曾经险些死在这琴音中,绝不会认错。魔教教主穿心鬼面的独门秘技,鬼语魔音! 天成的反应比他还大,他本是魔教中人,认识教主的琴声并不奇怪,可是山水却清晰的从他身体中感受到一种战栗,那琴音不仅扰乱了他的内力,还扰乱了,他的心境。 鬼语魔音可以扰人内力,更绝的是,他可以选择目标,让一部分人的内力增强,压制另一部分人的内力,从而起到反败为胜、以弱胜强的作用。此刻,它的选择不言而喻,因为天成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抓住程山水脚踝的手稍微松了一下,但只是瞬间,便更紧的抓住了他,紧到程山水觉得有些疼,挣了挣,却一时挣不脱他的钳制。 天成面前,池渊明显是被增强了内力,满目泛着杀意的血红,一把长刀舞动如飞,直直向天成砍来。 天成不敢恋战,手中铁棍连连挥舞,力量却远不如前,只见池渊的长刀砍到他身前,堪堪贴着他的额头飞过去,一缕碎发被刀砍断,天成更紧的抓住程山水的脚踝,用棍尖猛的一戳地面,借着反弹之力,向远处跃去。 “你逃不掉的!”池渊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天成顾不上了,只是带着程山水拼命逃跑。他虽然内力受抑,但轻功很好,一时竟然躲开了池渊,向着饮剑阁的方向,飞奔而去。 “天成,放我下来!”程山水连连喊道,天成却充耳不闻,但他的脚步却突然停顿了,因为他面前,站着十余个黑衣人,便是刚刚那些,被他轻易打败的人。此刻,这些人被琴音蛊惑,力量大增,他却是受抑,胜负未卜,他心中慌乱,回头看时,却见到池渊手持长刀,面露冰冷的笑意。 程山水只觉脚踝一松,天成终于将他放到了地上。被人家扛着跑了半天,身为双堂主,还不够丢人的哪!程山水很是憋屈,却是刚想说两句,便被天成的声音打断了。 “池渊,我跟你回去,你放他走。” 天成说的很慢,仍是那样深沉的声音,却掩饰不住的,透出一丝恐惧。 程山水知道,他是害怕,魔教本来就没好好对他,他这样回去,不知会受到如何可怕的惩罚。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天成微微颤抖的手腕,压低声音,说:“我不会让任何人带你回去的,相信我!” 说完,他望向池渊,满目愤怒。 这个人仇视天成,那么,他便不是什么好人! 池渊看看程山水,再看看天成,冷笑着,说:“放他走?你还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吧?童颜修罗,可是我魔教人人得而诛之之人!” 第7章 故人何在 天成面露诧异,低头看了看程山水的脸,却发现那张一贯晴朗的脸上,忽然变得阴云密布。他仍是在笑,却不是平日那阳光一般暖心的笑意,而是冷酷嗜血,恍若恶魔的笑意。 “你知道我的名号,就应该知道,血堂是怎么灭的!若你忘了,我不介意,在你身上,重现一次!” 仍是清脆有如孩童的声音,却早已不是平时玩闹的语气,而是浸透着阴狠,天成只觉很是陌生,还有,一点点莫名的哀伤。 天成跟着穿心鬼面的时间并不长,穿心鬼面似乎很讨厌他,极少跟他说话,偶尔说话,也大多是要责罚他,所以魔教之事,他所知不多,但他知道,六年前,魔教五堂中的血堂,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剑客给灭了!难道,那剑客,便是童颜修罗,程山水!他竟然是如此可怕的人物吗? 可是,他真的可怕吗?天成望着他,分明觉得,灭血堂,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恐怕,他也有着痛苦的过去吧? 池渊仗着鬼语魔音,有恃无恐,对着程山水,满脸玩味的笑意,手中长刀缓缓举起,说:“一个发育不良的矮子,还敢如此猖狂!今天,我就……” 他犯了两个错误,第一:程山水最忌讳别人说他矮,他居然在矮子前面还加了个发育不良,第二:他不知道,当年程山水能从穿心鬼面手中逃走,就是因为,他不受鬼语魔音的影响!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眼前一片银色,仔细看去,才知道,那是数颗银色的飞针!那飞针速度奇快,如同急雨一般,劈头盖脸,让人无从躲避。程山水出门从不带剑,那是因为,童颜修罗,本来就是针剑双绝! 池渊长刀连连挥舞,想要挡开这扑面而来的针雨,却意外地发现这些针虽然细小,力量却是意外的大,似乎每一枚,都蕴藏着无限的内力,让他根本难以抵挡。好在他反应快,连挡带躲,竟是没让一根飞针刺中,然而他那些手下却没有那么好命,有的中了一枚,有的中了好几枚,而中了飞针之人,毫无意外地,立刻倒地,爬不起来。 针上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2 有毒! 童颜修罗以狠辣著称,虽然是正道人士,却是玩阴险的好手,他的暗器上,怎会没有毒? 池渊意识到,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到一把剑直直向他刺来。 是程山水!就在池渊挡针之时,他随手从一个倒地不起的黑衣人手中夺下一把剑,抖了个漂亮的剑花,便刺向池渊。 池渊一愣,连忙横刀抵挡,刀剑相交,发出巨大的响声。池渊只觉那把最普通的剑上仿佛有着连绵不绝的内力,即使他被鬼语魔音增强了内力,依然难以抵挡。 他心中疑惑,为何,面前这人的内力,没有分毫减弱,为何,他不怕鬼语魔音? 程山水的目光冷峻如寒冰,透过相交的刀剑锋锐逼视着他,他仿佛看到,那双刚才还孩童一般天真的大眼睛,闪出一丝嗜血的红,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童颜修罗的可怕,他拼尽全力,想要挡开那把剑,却只是徒劳的,望着剑锋一寸一寸,逼近他。 突然,那捉摸不定的鬼语魔音忽然变了个调子,陡然高亢起来,池渊只觉得,自己的内力突然强了起来,他知道是教主在帮他,便一鼓作气,终于成功推开程山水的剑锋,不敢再恋战,而是运足了轻功,绝尘而去。 程山水望着他的背影,并没有追赶,瞳孔中血色的光芒逐渐退去,很快便在天成惊诧的目光中恢复成平素的清澈如水。他的神情依然有几分凝重,拉起天成的手,说:“快走,穿心鬼面在附近,我们不是对手!” 琴音骤停,二人不知穿心鬼面人在何处,有何动向,不知他会不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肃杀而紧张的气氛中,他们能做的,就是握住彼此的手,向着饮剑阁的方向狂奔而去。 饮剑阁阁主武功了得,只要他们进了饮剑阁,穿心鬼面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二人轻功都很好,一路飞檐走壁的狂奔,引得无数人们抬眼驻足,他们已经无暇去在意。他们都太过了解,穿心鬼面的可怕了。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都已是冷汗涔涔。 还好一路无事,看来穿心鬼面并没有将他们诛杀于当下的计划,当他们气喘吁吁冲进饮剑阁的大门时,心中的恐惧与忐忑终于开始渐渐平息。 “天成,走,我们去见阁主!”程山水仍然没有放开天成的手,而是拉着他,快步向前走去。 饮剑阁阁主潘龙行,人称剑中乾坤,一手琳琅剑法,不知挫败多少高手,而且,他是玄门三绝中,玄照功的大成者。 玄门乃是数百年前,盛极一时的门派,而玄门三绝,便是玄门的镇门神功。玄门三绝,包括玄照、玄夜和玄玉三种功法,无论哪种,若能大成,便可坐镇一方,流芳江湖。不过,修炼此功并不简单,需要特殊的资质,而有资质的人少之又少,加之大圆满达成困难重重,玄门三绝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当今武林,可以说是鼎盛时期,因为同一时代,竟然出现了两个玄门三绝的大成者:第一,便是饮剑阁阁主,剑中乾坤潘龙行,玄照大成,第二,便是魔教教主,穿心鬼面,玄夜大成。 数年来,饮剑阁和魔教相安无事,即使六年前程山水灭了血堂,穿心鬼面也并未因此与饮剑阁大动干戈,但潘龙行一直说,穿心鬼面绝不是安分之人,他之所以蛰伏,定然有其目的,而当他有所行动之时,正道江湖,将面临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灭沧山派,可能只是个前奏,而此刻穿心鬼面亲自来到饮剑阁附近,究竟要做怎样的大手笔? 程山水面色凝重,拉着天成,来到阁主门前时,突然停下脚步,想了又想,最终,抬头对天成说:“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说完,他不舍的放开天成的手,看着那细瘦的身影映在满天红叶中,心中油然升起寥落的感觉。 “天成,不要乱走。”说完,他便扭头,走进阁主的房间。 天成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虽然知道,他很快就会再次出现,心中还是不免多了一丝怅然。他没有动,只是孤零零的站在门前那片空地上,任晚秋时节冷清的秋风拂过水一般的黑发。 他心里很乱,池渊的出现,让他记起太多想要淡忘的往事,虽然他知道,那些事情,不可能忘掉。 当年,青蓝死在他怀里的样子那么清晰,仿佛是用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刻在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还有,便是那把浸透鲜血的匕首。那血色太过刺眼,让他不敢再去看,那段过往。 还活着吗?为什么,剩下的,会是我? 他默默想着,不禁握紧拳头,指甲刺进手心。 脚步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习武之人警惕性极高,天成立刻便抬起头,望着足音传来的方向。 那脚步声很是平和,不紧不慢,透着闲适和恬淡,踏着满地红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这里是饮剑阁中心位置,来这里的,自然是饮剑阁中人。天成并未太在意,只是稍稍侧头,望着足音传来的方向,目光扫过那逐渐接近的,靛蓝色的颀长身影。 远远望去,只见那接近之人身材高大,和天成相差无几,身材却不似他那般单薄,也不臃肿,而是健美有力,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而他,便是最合适的存在。黑色的发丝并未束起,而是随风飞扬,让那张脸若隐若现。 离天成近些时,那人忽然伸手,笼住满头乌发,用绳子束在脑后,才露出一张清隽秀美的脸,一双狭长的凤眼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亮。 看清那张脸时,天成立刻愣住了,双目睁大,直视那接近之人,口中喃喃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青蓝……”。 不可能,青蓝已经死了,但是,池渊还活着,他活着,青蓝是不是就……不,不可能,那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他不可能活下来,可是…… 一颗心被这些纷乱的思绪牢牢攫住,汹涌的往事仿佛上涨的潮水,淹没了这些日子以来,心中难得的宁静。天成怔住了,只觉站立不稳,连连后退,险些跌倒在地上。半晌,他才终于站稳,用嗫嚅的唇,缓缓开口:“青蓝,是你吗?你真的,还活着?” 那人看看他,脸上浮起和煦的笑意,仿佛从未经历风雨,他的声音年轻而动听,不似程山水那般清脆,而是和他的人一般,中正平和,透着淡淡的温柔,坚定而稳健。 “天成,你好啊。” 这声音很是陌生,但细细听来,仿佛还带着一丝青蓝当初稚嫩童声的影子,天成只觉这一切不似真实,心中剧震,不知是悲是喜。 那人说完,见他没有回答,便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手,那只手的形状颇为好看,刚劲有力,指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天成没有躲,但那只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3 手,却并未接触到他。 “你是什么人?” 这声断喝让二人同时侧目,只见程山水就站在他们中间,把天成挡在身后,五指成掌,指缝中,是蓄势待发的毒针。 第8章 染血回忆 那人见到程山水,目光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愤恨,旋即便恢复成温和平静的样子,抱拳道:“程堂主误会了,我是阁主故人的弟子,来向阁主禀报事情的。” 程山水并不相信他,他不是第一天走江湖,没那么好骗,他刚刚望着天成的眼神,程山水清楚明白的看在了眼里,那眼神中,透着难以言说的温柔,偏偏又混杂了一点点恼恨,这人,认识天成! “你为什么会认识他?”程山水问得咄咄逼人,五指成拳,指缝中的毒针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寒光。 “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听说程堂主最近新得了个侍卫,听说个子很高,棍法很好,看这位兄台个子不矮,又手握铁棍,便猜到了一二。”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卑不亢,显然并没有被童颜修罗吓到,“对了,这位兄台刚才叫我青蓝,我想他是认错人了,不过恰好,我也姓青,我叫青落。程堂主,久闻大名,今天终于得见,幸会幸会。” 他说的滴水不漏,程山水明知有异,却也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他只觉这人很是讨厌,跟池渊那种讨厌不一样,池渊像个苍蝇一样让人想一巴掌拍死,这人,却是如同跗骨之蛆,想赶走都难。 他没有回礼,而是瞪他一眼,回头对天成说:“天成,我们走!” 天成便跟着程山水往回走,他忽然很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若是只有一个人,那些回忆便会将他灭顶淹没,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可是他习惯了沉默,不知如何对程山水开口,说他其实很想要他陪在身边。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脸色不免黯淡下来,却惊讶的发现,程山水似乎读懂了他的想法,跟着他,走了进来。 “程堂主,你……”他有些欣喜,却又不知他要做什么,其实做什么都好,只要不要让他再一个人了。 “天成,我说过了,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程堂主,叫我的名字,山水。”程山水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说。 天成点头,应了一声,缓缓念出他的名字:“山水。” 很好听的名字,大气、文雅,不落俗套,仿佛泼墨的画卷,有着那样美好的意境。 “天成,坐下。”程山水说着,把天成按在椅子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平视他的双眼。 真是的,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碍事!他一边在心中埋怨,一边把双手按在他的双肩上,盯着那墨绿色的潭水,真想要潜入他眼眸深处,看清他一切的一切。他尽量将声音放平和,故作轻松的问道:“青蓝是谁?” 天成愣住了,目光有瞬间的凝滞,却转而变得阴霾起来,仿佛暴雨前的天空,阴云遮住了所有光亮。 他一时没有说话,程山水便紧紧抓住他的双肩,沉默的望着他。魔教的一切,程山水都没有问过他,但青蓝这个名字,却总是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想到那样沉默的天成,却在自以为必死,意识模糊之时,叫出了这个名字,程山水只觉牙根痒痒,心中某处酸涩难耐,只想把有关这个人的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成低下头,想要躲避他的双眼,就在程山水以为,他什么也不会告诉他之时,他却突然说话了。 “青蓝,是我的同伴。”他的声音缓慢而滞涩,却在努力的说下去,“他死了,我用一把匕首穿透了他的心脏,他临死之前,告诉我,要我用尽全力,活下去。” 用尽全力活下去,也就是说,他们当时是处在一种艰难到随时可能要命的环境之中,不尽全力,便难以生存。 “暗夜岛上,有四十九个孩子,却最终只有一个,能够活下来。”天成说着,不自觉的握紧拳头,仿佛再次回到了,那终日笼罩着鲜血与死亡的岛屿。 程山水并没有过分的惊讶,这种残酷训练以选择强者的方法,魔教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难怪天成这么强。他抬头,望着那张俊秀却瘦得过分的脸,不禁心痛起来。原来天成,是亲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啊。 “那池渊哪?他也是四十九人之中的吗?”他稍微放开天成的肩膀,继续问道。 天成点点头,说:“到最后几年,便只剩下我和他,我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顿了顿,他沉声说:“他不该死,每个经历过暗夜岛的人,都不该死。” 程山水怔了一下,才缓缓点头。其实他不这么认为,他只认为,池渊敢放狠话说要杀了天成,还说他是发育不良的矮子,单凭这两点,就应该想办法弄死他,但是,天成这么说,他便不愿再反驳了。 只有一个人,能够活到最后,那就是说,从一开始,所有人都是敌人,杀一个或几个人,简直再正常不过,但天成那时,还在跟青蓝说对不起,善良如此,他是怎样活下来的? 一时间池渊的话闪过程山水的脑海,是教主,是穿心鬼面,可是他那样杀人如麻的恐怖恶魔,真的会照顾一个小孩子吗? “天成,穿心鬼面对你怎样?”程山水追问道,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若是穿心鬼面有意看顾他,他身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伤,还有那致命的百日锥心散。 天成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放得很轻,程山水要竖起耳朵,才能听清,他说:“教主很讨厌我。他经常去暗夜岛巡视,每次去,都……都打我。” 暗夜岛的日子里,穿心鬼面只要出现在那里,天成就必定要挨打,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错误,而是穿心鬼面看他碍眼,只要看到他,便会狠狠打他。岛上规矩严苛,本就经常受罚挨打,身上的伤口从来没断过,而他从不管他伤势如何,只是拖起来便打,有几次,因为他伤得太重,再受重刑便有性命之忧,穿心鬼面便用毒对付他,让他在各种剧毒中经历惨烈的痛楚,最终快要毒发身亡之时,才给他解药。从那时起,对这张鬼面的恐惧,便被鲜血一笔一笔的,书写在了灵魂深处。 一年前,天成走出暗夜岛,成为穿心鬼面的近侍,随时跟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那时的天成,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恐惧,因为教主并没有因为他走出了暗夜岛而善待他,而是变本加厉的折磨他。天成不解,为何他如此讨厌他,还非要他留在他身边?那段日子好痛苦,若不是曾经答应过青蓝,要努力活下去,他可能就在某一次被教主毒打至昏迷不醒之时,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为何,要活下去哪? 指甲狠狠扣进手心,几乎要刺进鲜血。 “天成,没事了。”程山水看出他的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4 挣扎,心中一痛,伸手抬起他的下颌,让他无法拒绝的抬头看他。那双素来淡漠沉静的墨绿色眸子里,难得的有了一丝感情,却不是什么欢乐的感情,是痛苦,是脆弱,是恐惧,天成今年才十八岁,那双眼睛本不该如此! 可是世事不公,谁又能怜惜谁哪? 程山水再凑近他,伸手环住他的肩膀。天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从未有人能跟他有这样亲密的动作。他并没有躲开,而是下意识的,把头贴近他的胸口。 “天成,我像你这个年纪时,被自己的门派扫地出门,丢到魔教血堂的包围圈里送死,但是我没有死,因为血堂百余人,包括堂主姬红烈,都死在我手里。穿心鬼面盛怒,鬼语魔音追着我跑了十几里路,若不是潘阁主救了我,我早就被一剑穿心了。” 分明是不堪的经历,他却说的云淡风轻,天成不自主的听进去,目光中的恐惧渐渐淡了。 “你只杀过一个人,就纠结至此,照你这样,我杀过一百多个人,是不是应该天天面壁思过?天成,你心地善良,你应该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若是你杀了青蓝,那你一定是被逼无奈,不应该受责备的。穿心鬼面对你不好,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程山水把他搂得更紧,以手摩挲着他柔软的青丝,想要抚平他心中的痛楚。 天成一愣,缓缓点了点头。他从心底相信程山水的话,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会对他好。他抬头望着那张挂着淡淡笑容的脸,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才最终问出来:“山水,为什么?”,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没有说清楚,连忙加了一句:“我是魔教中人,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程山水的笑意更浓了,犹如花朵绽放在春野之上,那样灿烂而清新,说:“我知道,你是好人。沧山派那两个小鬼跟你根本毫无关系,你却愿意为了救他们把自己搭进去,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傻瓜不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捏捏他的耳垂,像小孩子玩闹一般。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但程山水现在还不愿说破,他在心里默默的说:“天成,你是好人,我不是。” 那天晚上,程山水怕天成睡不好,给他配了安神的药,天成便早早睡去,而程山水,却是躺在屋顶上数星星,一时无法入睡。 其实天成身上,还有很多谜团。穿心鬼面既然讨厌他,见到他就要他流血,为何,会一直留他在身边?无论讨厌还是喜欢,他在穿心鬼面心中定然是占有重要的地位,否则魔教那么多人,穿心鬼面恐怕早就把他淡忘了。还有,那个青落,说他跟青蓝没有关系,鬼才信!可是照天成所说,青蓝应该是死了,怎么可能再复活?而且青蓝应该是经历过暗夜岛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样温和儒雅的气度? 程山水只觉得,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局,依靠目前掌握的东西,根本理不出头绪。 算了,不想了,魔教迟早会再来,到时再说吧。 夜已深了,他却仍是一丝睡意都没有,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哪?从前那么多的难眠之夜,他都在做什么哪? 他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他从前经常跑烟雨楼,而现在已经一个多月没去了。这些日子,他天天跟天成泡在一起,根本想不起来往那种地方跑,而现在,天成睡着了! 姑娘们,我来了! 他想着,跳下屋顶,运起轻功,向着那烟花之地跑去。 第9章 我是断袖 并不沉静的夜,月牙弯弯,像极了姑娘们的笑眼。 烟雨楼还是和平常一样,飘荡着浓郁的胭脂味道,还有就是那莺声燕语的,娇滴滴的唤客声,透着精心矫饰的,永不消减的热情。 “程堂主,好久不见,你去哪儿了?想死妾身了!” 秋红姣好的容颜被一身菊红色的衣衫衬托得多了三分美艳,摇着团扇,娇笑着。 程山水看看她,浅淡的笑笑,似乎对她提不起兴趣。 春桃并未如那日一般热情迎接,但她感念上次程山水上次对她的怜惜,默默倒了一杯香茗,送到他手中。 这姑娘其实性子很好,虽然长得并不出众,但若不是流落烟花之地,当是个好女子。程山水接过茶,仍是带着笑意看看她,便将目光转去了别处。 他在这里人缘很好,青楼女子,管他在江湖上叫什么名号,他出手大方,对她们又温和可亲,年轻,长得又耐看,不像那些猥琐老头子那样,这样好的客人到哪里去找!所以程山水此刻,无论看向哪里,都是一片花红柳绿,团团簇拥着他,让他感觉有些晕头转向。 奇怪,今天怎么就提不起精神?刚才分明很有精神的! “程堂主,雅间已经给您备好了,今天要点谁啊?”老鸨的声音热情洋溢的响起,程山水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来寻花问柳的,总该点一个了! 要是平时,他随便找个新鲜的也就算了,但今天,他虽然也觉得这些女子乍看上去,花团锦簇很是好看,仔细看看,却是哪个也看不上。望着那些娇俏的脸,竟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太胖,那个太矮,那边那个,还是太胖,远一点那个…… 他仔细看看那个离他稍远的女子,那女子个子很高,比他还要高一点,体态不像大多女子那样丰腴,而是瘦瘦的,连胸都没有,那女子他知道,叫秋棠,从前他总认为她又高又瘦,简直像竹竿一样,但现在…… 慢着,又高又瘦!程山水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最符合这个特征的人,便是天成! 他的目光之所以停留在秋棠身上,是因为,她的身材有点像天成! 可是,可是……他觉得自己太不正常了,他把天成收留在身边,是看他可怜,看他心地善良,想要照拂他,可是为什么,他此刻会想这些不正常的东西! 这一刻,掠过他脑海的,是那时浑身是伤的天成,躺在药浴里的情景。 他竭力想把脑子里的东西赶走,甚至抱着脑袋摇,却无济于事。他仿佛中了毒一般,被那个场景深深吸引。 细细想来,天成的身材其实真是好的没话说。修长匀称,看起来瘦,摸起来却很结实,那双腿又长又直,并拢起来几乎没有缝隙,还有,苍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乌黑柔软的长发,就那样漫不经心的垂落在盆沿上,分明没有一丝矫饰,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还有,便是那双仿佛凝聚的潭水一般的,沉静诱人的墨绿色眼眸,程山水好想透过那双眼睛,看进他心中每一个角落。 天成,真的很美。不是那种女子的柔弱之美,而是带着哀伤,透着落寞,含着坚韧,从不刻意张扬,连笑容都没有一个,却让人为之心驰神荡,不忍亵渎。若论起美来,恐怕面前这群烟花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5 女子加在一起,都不能抵他万分之一! 那时的天成,身上布满赤红色的血口,但这伤口却不能减少分毫那谪仙一般的美,反而让人更加打心里怜惜。程山水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心痛。只是,那明黄色的药浴太丑,若是换成清水,撒上花瓣,再把天成往里面一丢,该是多么的赏心悦目! 不对,不对! “程堂主可是身体不舒服,快坐下休息休息!”春桃见他抱着脑袋,以为他头痛,连忙给他拉过一张凳子。 程山水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猛的把手中剩下的半杯茶都灌进肚子里,抬起头,望着面前数名女子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的关切面容。 他很想随便点一个,以证明自己正常,却在将这些女子来来回回看了七八遍之后,觉得越看越无味。 这些女子,哪个能有天成好看? 天成修炼的功法可以让他身上不留疤痕,这些日子,他身上的伤痕应该都没有了,他的肌肤,又该是如同羊脂玉一般光洁,那让人目眩的,不敢去看,却又忍不住去看的美。 天成的嘴唇薄薄的,并不特别红润,而是淡淡的红,很好看的形状,可惜,他从来没看过那漂亮的唇笑起来的样子,因为天成,从来没笑过。 为何不笑?为何连表情都没有?只因这个世界太过残酷,让他根本笑不出来。 “天成!”程山水低声念着他的名字,忽然站起来,手上用力,差点把茶杯捏碎。 众女子从未见过他这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仿佛是家里有老婆还出来逛青楼,一幅思虑重重还带着愧疚的样子,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程山水再也不想去看她们,而是低着头,缓缓说:“对不起,我忽然想起,今晚还有别的事。” 说完,他便逃跑似的冲出了烟雨楼。 他一路狂奔,心中很乱,满是疑惑。他虽是习武之人,但聪明过人,读书不算少,涉猎驳杂,却没有一本书能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他在偏僻无人之处停下,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才觉得心中那火烧火燎的感觉稍微减轻了一些。他不知道今夜该做什么,反正睡觉是肯定睡不着了,那么…… 他便这么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了饮剑阁,却鬼使神差的没有跳上自己的屋顶继续数星星看月亮,而是跑到天成门前,自然而然的,掏出钥匙,打开他的房门。 他们就住隔壁,程山水经常帮他开门,这动作早已做得轻车熟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大半夜跑到人家屋子里要做什么,却本能的觉得,只有天成,能平息他心中烧灼不休的火焰。 锁芯轻响,他就这样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一进门,他便有些奇怪。习武之人警惕性极高,正常情况下,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天成就应该醒过来,但此刻他都已经进屋了,屋子里还是一派宁静,天成根本没意识到,有人悄悄闯进了他的屋子。 也许,因为是我,他才没有警觉?因为跟我很是熟悉吗……程山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轻快地跑到天成床前。 也许是安神药的作用,天成此刻依然没有察觉他的存在。他背对着他,整个身体呈虾米状蜷缩在一起,睡得安安静静。丝绸一般顺滑的黑发泼洒在白色的枕头上,犹如宣纸上泼墨的画作。 可是,为何总感觉,他睡得并不好,是错觉吗?好像那消瘦的肩膀,刚才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程山水再凑近些,看清他的睡脸,才诧异的发现,他真的睡得不好。 细长的秀眉死死拧成一团,单薄的唇紧紧抿着,双手用力抓住被子,将那原本柔软的丝绸棉被拧得皱皱巴巴,几乎要破掉,他到底在梦里,经历了什么? 程山水见他难受,再顾不上自己混乱的思绪,一心只想安慰他,让他平静下来。他爬上床,一边轻抚他的脊背,一边在他耳边柔声呼唤:“天成,醒醒!” 听到他的声音,墨绿色的双眸猛然睁大,双眼睁开的一瞬间,山水分明看到了彻骨的恐惧和痛苦,然而只是那么一瞬,转眼,便变成了如平常一般的面无表情。 原来,他习惯了吗?隐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只是那样淡漠的面对一切。可是,隐藏的再深,也依旧是痛啊。他终究,是有知觉的。 “天成,做噩梦了吗?”程山水继续柔声问道,不禁皱起了眉头。服了安神的药物,依然会做噩梦,那就是说,他平时没有安神药的时候,每晚都会被噩梦纠缠吧?可惜,自己到今日才发现。 天成默默点头,缓缓坐起身来,动作有几分僵硬。淡薄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脸,程山水清晰的看到,他额上晶莹的汗水。 “梦到过去的事情了吧?没事了,都过去了。”程山水看得心痛,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却悲催的发现,不够长,连腰都盖不住! 没事长这么高干嘛!碍事!不知是第几次在心里念叨这句话,程山水只好下床,取过一件天成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伸手,为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天成看看他,终于平静了一些,任他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山水,你怎么会在这儿?”天成的声音低低的,轻柔如同漫天的飞絮。 程山水避而不答,总不能跟他说,我本来去烟雨楼了,却发现那些女子都没有你漂亮,便回来找你了吧?他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来了,否则他还不知要被噩梦纠缠多久哪? “天成,你总是做噩梦,根本睡不好吧?”他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 天成点点头,望着他,眼波中流露出一丝诧异。被噩梦纠缠,他早已习惯,自己都不觉得这是事情,但程山水似乎很是在意。 其实,已经比从前好多了。从前总是遍体鳞伤,从梦中醒来,也还是疼,像这样冰冷的秋夜,他却连个被子都没有,整夜整夜的,因着痛苦、寒冷和噩梦难以入眠。像这样被人抱在怀里安慰,于他,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梦见小时候挨打受罚的事情了吧?天成从前,受过好多苦吧,习武之人本来就苦,否则一身本事从何而来?可怜你不光要习武,还要承受酷刑,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程山水的声音微微颤抖,目光飘摇,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他在沧山派,过得并不好,不是没有过,被噩梦困扰的日子。 顿了顿,他继续说:“不过,还好,你熬过来了,我也熬过来了,你能在这里遇见我,我便可以照顾你。” 他清楚的看到,那墨绿色的潭水,因着他的话语,而泛起层层的涟漪,他知道,天成心里,其实都懂。 “好了,天色晚了,你睡,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有我在,没人能伤你。”程山水说着,稍稍握紧拳头,似乎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6 在下着某种决心。 第二天一早,天成先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睛,便觉得有个什么软软的暖暖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右臂上压了个硬硬的东西,感觉圆圆的,像是个小西瓜,重重的压得他手臂酸麻。 这是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压着他的,居然是程山水! 原来昨晚天成睡着了,程山水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看着看着,发现自己也困了。他终日失眠,睡得比别人少,但也终究是要睡的,他放心不下天成,也懒得回去,便在他身边和衣而睡。其实他刚刚入睡之时,是中规中矩睡在他身边的,结果一夜翻来覆去,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姿势。 他的头枕在天成的手臂上靠近肩膀的位置,两条胳膊紧紧抱住他,两条小短腿就死死环在他腰上,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简直像是个捡到了一根大号胡萝卜的小兔子,死死护住不放手。 白里透红的娃娃脸映着透窗而过的晨光,如同新摘的苹果一般可爱诱人。他的呼吸很是均匀,可能是昨夜睡得太晚的缘故,还打着小呼噜!那副样子,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便是曾经独自灭掉血堂的童颜修罗! 天成侧头看看他的脸,见他睡得深沉,不愿惊醒他,便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回想起昨夜的情形,他心中一暖,突然很想要摸摸那粉红的小脸,却怕惊醒他,没有再动。 可是天官不作美,就在程山水睡得香甜之时,门突然被打开了,他昨晚根本没锁门,这门根本不用敲,而是一推就开。 门一开,程山水立刻便清醒了,噌一下支撑起身体,望向走进来的人。 “程堂主,你,你……” 徐子归望着他们,满面惊诧,仿佛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景象,伸出一只手指,却不知道指哪里,就这样悬在半空,明显的颤抖着。 程山水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和天成,突然意识到,他这一起来,竟是形成了一种他压在天成身上的诡异姿势,仿佛他们正在…… “子归,你别想歪了!”他大声叫道,其实他根本什么也没做,却不知为何心虚的底气不足。 徐子归仿佛突然反应了过来,能把话说下去了,慌乱道:“程堂主,我先去外面等一会儿!”说完,他便像逃一般出了门,还把那扇门狠狠关死。料想他此时,定然是门神一般站在门外,生怕再有人,知道程堂主的特殊癖好。 “喂,你不用躲,你……”程山水想要把他叫回来,但此时,他还哪里肯听? 这算什么事啊!若是我真的做了,也不怕你们知道,但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话说回来,我为何什么也没做啊!都抱着他睡了一夜了,居然什么也没做还被误会!我冤死了!还有,究竟应该怎么做啊! 他一向思路清晰,此刻脑海中却是一团乱麻,连姿势都忘了换,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居然还保持着这个容易引起误会的姿势,这才跳下床,手忙脚乱的整理衣服。 手忙脚乱中,口袋里的一包东西掉落在床上。那是个纸包,里面的东西散落的满床都是。那里面,是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晶莹小球,有紫色的、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和白色的,很是好看,那紫色的小球,就跟他跟天成吹得天花乱坠的盈月销魂散的解药,一模一样! 天成捡起那张包着小球的牛皮纸,发现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和记糖球! “山水,这就是你说的,盈月销魂散的解药吗?”天成说着,竟笑了出来。程山水这一出闹腾的,他就算笑点再高,也实在忍不住了。只见那笑容有如清晨的阳光,照亮了这张精致的脸,轮廓优美的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让程山水忽然忍不住,想要吻上去,却暗自压抑住自己的欲望。 天成的笑容,果然是人间最美的景象! 程山水忽然觉得,被人误会,也不算什么了。 “盈月销魂散到底是什么?”天成追问道,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不似从前那样淡漠而凝重了。 “是参汤。”程山水反正被人拆穿了,就全都告诉他算了,“你当时毒刚解,又一身的伤,身体太虚,我是想给你补一补!” 天成仍是在笑,却在这笑意深处,感到眼眶一阵发热,又是这种感觉吗?想要流泪的感觉。 程山水看看他,自己也笑了起来,说:“以后,要听我的话哦!要不以后我天天给你灌参汤,把你喂得肥肥的,轻功都运不起来!” 天成忽然敛了笑意,再不做声,低下头,仿佛在躲避他的目光。程山水急了,连忙凑过去,细看那张脸,却见天成突然抬起头,深深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山水,谢谢你!” 程山水知道他是苦惯了,一时有人对他好,他反而不自在。没关系,时间久了,他便习惯了。程山水拉拉他的衣袖,说:“起来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再问问,子归找我,什么事。” 话音未落,就听到徐子归在外面冲着门里喊道:“没时间吃东西了,今天是演武大会,阁主和四位堂主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照理说,正常人听到这个话,定然会立刻跳起来穿衣服洗脸,可能都顾不上洗脸就冲出去了,但程山水,并不是正常人。他一听这话,反而慢悠悠的一片披上衣服,一边冲门外喊道:“让他们等着!” 第10章 演武大会 演武大会,是饮剑阁三月一次的盛会。所谓武林门派,是一定要习武的,并且要经常切磋切磋,看看孰强孰弱,所以,多年来的惯例,三月一次,举行演武大会,各堂派人参加打擂,赢了不但有真金白银的奖励,还可以因此受到堂主和阁主赏识,而得到重用。程山水初到饮剑阁时,曾经因为长得太嫩,又是外门派出身,被众人说三道四,说他灭了血堂,人们宁可相信血堂是自灭满门,而程山水被魔教教主追了一路,是因为他偷了人家的东西!他并没有开口辩解,而是冷笑着,随手从兵器架上抽出了一把长剑,在擂台上一连打下去了二十多个人,这才站稳了现在的地位。 程山水只在那一次演武大会上出过场,后来再不愿跟人动手,但那一次的震撼,便已足够让他坐稳双堂主的位置。虽然他作风古怪,喜怒无常,但阁主潘龙行认可了他的能力,对他很是包容,虽然有人心中颇有微词,却也不敢再提了。 饮剑阁有六个堂,龙堂、武堂、风堂、御堂、刑堂和商堂,因着程山水是双堂主,所以总共只有五位堂主。此刻,饮剑阁空旷的演武场中,已然分堂坐定,北面仅有六个座椅,中央是阁主潘龙行。这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虽是年老,却是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此刻正端着一杯酒自斟自饮,丝毫不介意程山水让他等这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7 么久。那老者身边的四把椅子都已坐着各堂的堂主,只有右手边的一把椅子是空着的,那便是程山水的位置。 高大的擂台就立在演武场中央,北面的位置正对擂台,看得最是真切,而六堂除堂主之外的众人,便环绕擂台而坐。此刻,除了潘龙行自斟自饮外,四个堂主都是正襟危坐,六堂之人便也坐得分外老实,虽然心中气这个双堂主居然迟到了这么久,嘴上却是一声都不敢出。 这边,程山水倒也没特意磨蹭,因为徐子归口中不停的催着他,又说服天成,让天成一起帮着催他。天成沉默惯了,不像徐子归那样不住唠叨,却是行动派的。程山水说他还没吃饭,天成就在他手里塞了个馒头,他说不爱吃,天成又把糖球塞给他,他说没洗脸,天成就弄了条湿毛巾,意思是让他边走边擦擦算了。一来二去,程山水连耍赖都耍不了,一脸无奈,再看天成很快就收拾得整整齐齐,连被子都叠好了,也没办法再拖了,便三人一路,向着演武场这边来了。 “快点快点!阁主他们一定等急了!这样多没礼貌啊!”徐子归一边向前跑着,一边催促道。其实程山水轻功比他好得多,此刻却是故意拖延,不紧不慢,还欣赏着沿途的秋景。 冷不防,他整个人忽然飘了起来,这感觉好像有点熟……待他反应过来,便又是气恼又是无奈的喊道:“天成,你又把我扛起来做什么!” 话音落定,他自己便知道自己错了,这次天成没把他扛在肩上,而是直接夹胳膊底下,拖起来便走。 徐子归忍住笑,看看天成,做了个赞许的表情,然后惊讶的发现,天成即使左边夹了个人,背上背了条铁棍,仍然能够纵身跳跃如同蜻蜓点水,徐子归根本追不上。 “好厉害的轻功,怎么练的!”徐子归暗自叹道,然后,暗忖此时他们离自己远了,听不到了,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知像个小鸡崽一样被人夹着跑的程堂主,现在心里作何感想! 天成也知道,程山水这样迟到让人家等很失礼,又不会像徐子归那样跟他磨嘴皮子,便只能想到这个最快捷的方法。本来照他的速度,很快就能够到达演武场,但世事无常,就在程山水一叠连声喊着“放我下来!”,却根本没指望他能真的放他下来之时,天成突然纵身向后一跃,稳稳停在地上,把程山水放下来,右手迅速拔出背上铁棍,棍尖指着前方,那个差点撞上他们的人。 天成警惕性极高,本以为是有人要攻击他们,所以才摆出迎敌的姿势,但看清后,却一脸无奈。 对方是个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人家长得也像二十四五岁,而不像程山水跟个小朋友似的。那人满头卷发发着油光,显然很久没洗,坐在地上,悲催的抓起刚才还叼在嘴里,现在却掉到地上的馒头,一脸悲切。 他并无敌意,只是跑得太快,差点撞上而已。 “彭将军!”程山水叫出他的名字,却不太高兴,因为此人,真的不怎么讨人喜欢。 彭将军名叫彭鹏,是朝中一元大将,他幼时曾在饮剑阁学艺,长大后又是个武痴,经常找阁中众人切磋技艺,所以跟饮剑阁很是熟络,演武大会,他只要人在神安城,便一定会来凑凑热闹。 此人武功很好,但不太会为人处世,说话过于直白,容易得罪人,所以程山水一向不喜欢他。 此时,彭鹏想了半天,还是抓起馒头,把外皮扒了,接着吃里面的馒头心,一边吃,一边望着这边的程山水和天成,说:“哎呀!这不是逢演武大会必迟到的程堂主吗?我都遇见你了,看来真的是迟到很久了!哎,对了,听说你新找了个贴身侍卫,怎么找了个这么高的啊?本来你就矮,这一来显得下巴都快贴地了!” 句句不中听,句句刺耳,这便是程山水,不喜欢他的原因。 程山水心知不能跟这人多说话,否则他还指不定再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便闭了嘴,飞起一脚,直接把他手里的馒头踢到地上去了。 那馒头本来剥了皮还凑合能吃,这下整个在地上滚了几个滚,白的变成了灰的,再难以下嘴了,彭鹏伸伸手想要捡起来,却终究没有去捡,而是抬起头,望着程山水,说:“这么不爱惜粮食,平时也一定不好好吃饭,难怪这么矮!待日后我成了家有了儿子,一定要告诉儿子,不能像程堂主学习!个子矮,日后庙会里看热闹,都只能看人后脑勺!” 几乎话说得程山水满脸黑线,很想揍人。事实上他也真的揍了,只见他把原本拿在手里的糖球往嘴里一塞,便一掌拍出去,虽然是闹着玩,力气也很大,把刚站起来的彭鹏打得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 “程堂主,有话好好说,打我干什么?人不大,脾气不小!”彭鹏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飞奔,他知道打不过他,不想还没开始打擂台就混个鼻青脸肿。 就这样,彭鹏在前面跑,程山水在后面追,天成无奈的跟在程山水后面,三人一路狂奔,速度倒是快了起来,但彭鹏情急之下慌不择路,只跑个大概方向,竟然直接跑到了擂台上,待到程山水和天成反应过来,发现他们三个人,已经齐刷刷的站在擂台之上,周围,是无数双眼睛。 “程堂主,你来了。”潘龙行见到他,终于放下酒杯,微笑着,悠然道。他的语气不瘟不火,根本没有因为他迟到而生气。给人的感觉,丝毫不像一代高手,而是像个痴呆老人。 众位堂主早已熟悉了他这种脾气,不觉奇怪,只是暗中不满道:阁主对程山水这小毛孩子,也太宠着了! 看到程山水站在了擂台上,下面的人不由得眼睛一亮。上一次他上擂台还是六年前,那一次真是惊天动地,但此后,无论人们怎样劝说,他再也不肯上去一展身手了,甚至连兵器都不带,让很多想要再次领略程堂主风采之人心中失望。 “程堂主是要上台吗?” “太好了,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程堂主身手!” “程堂主上台,只怕别人都没的打了!要不,再来一位堂主跟他玩玩怎样?” 台下人生嘈杂,程山水却仍是一脸淡定,他显然是不想满足他们的要求,而他拒绝的理由也非常简单:“没带剑。” 这不明摆着胡说吗?即使找理由,也找个像样点的!没带剑!此处是饮剑阁,在座六堂之人,除了商堂只带算盘,其他人十有八九,都是带了把剑的,随便借他一把也就是了!这程堂主,显然是根本不想打! 这脸皮厚的,连彭鹏都看不过去了,连忙上前打了个圆场,陪着笑,说:“程堂主今晨没吃早饭,心情不好,这样,由我彭某和这位兄台献丑一场,如何?” 他指指天成,又指指自己,也不问人家同不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8 同意。随着他的话,大家把注意力转向天成,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好像是魔教中人,不知道可不可信?” “会不会是魔教派来的探子?” “没事儿,程堂主聪明过人,有他在,他也做不了什么。” 天成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其实这样的流言,一个多月来并不是没有过,只是他不在意而已,但程山水却听不得这样的话,此时已是一脸冰霜,小拳头悄悄握了起来。 “行了行了,程堂主,你若不打,就下去吧!这位兄弟轻功不错,我来跟他过过招好了!”彭鹏轻轻推了一把程山水,想让他顺势跳下擂台,却发现他如同石雕一般,根本推不动。 “程堂主,没事的。”天成凑近他,低声说。他看出他是生气了,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便上前劝他。 程山水转头,看看他,再看看彭鹏,向前走了几步,面对众人,朗声说道:“好啊,今天,就让我家侍卫,跟彭将军打一场,但是,我有话在前。”说着,他顿了顿,目光中的冰冷与严肃又重了几分,“天成以前如何,并不重要,但现在,他是我的人,是我绝对信任的人!若这次他赢了,我要求,在座所有人,不得对他的出身再说三道四,否则……”他冷笑一声,说:“你们都知道,我程山水,绝不是心胸宽广之人!” 这声音虽然清脆有如童音,却带着不可轻视的内力,和隐隐的狠厉,让在场人们只觉不寒而栗。场下登时鸦雀无声,程山水想说的说完了,便不再啰嗦,纵身一跃,跳下擂台。他轻功极好,落点精确,这一跃,竟是直接跳到了潘龙行身旁那把为他准备的椅子上,也不理人群中传出的叫好声,一屁股坐下,便端起面前的酒杯,自己倒了一杯冰糖雪梨汁,喝了下去。 饮剑阁中人都知道,程堂主从不喝酒,只喜欢甜甜的东西,所以每次宴席,都特地给他准备好诸如冰糖雪梨汁、冰糖荔枝水、桂圆红糖水之类的。 彭鹏武功并不弱,但天成太强,程山水估计,十招左右,彭鹏就会下场,他并不着急,而是转头对着潘龙行叫了声“潘阁主”,算是打过了招呼,便转头,望向擂台。 彭鹏是个武痴,只对武功有兴趣,对于天成的出身,他倒是没什么偏见,而是很有礼貌的,抽出长刀,做了个请的姿势。 天成以前经常跟人比试,对此并不陌生,也不紧张,而是从容回礼。二人相对而立,各出兵刃,只见彭鹏一马当先,长刀携着风声,向着天成砍来。 他的动作,天成看得真切,略一侧身,便躲过那把长刀,手中铁棍风车一般旋转一圈,照着彭鹏的下盘砸过来。 这一棍看似简单,其实却包含着万钧之力,彭鹏心中一惊,这要是被打中,双腿不得立刻断掉!他反应不算慢,立刻纵身一跃,躲过这恐怖的力道,然而他心下还未放松,下一棍立刻更快的挥舞而来。 那铁棍在天成手中,好似有了自己的灵魂,如同出海的蛟龙,上古的荒兽一般,气势勇猛,又闪电一般迅速,让人根本无从躲避。彭鹏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再没机会出刀,只是靠反应一味躲着,到第六招时,实在躲不开了,眼看那铁棍将要重重砸向他胸口,他不禁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闷痛,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那铁棍就在距他胸口不足半寸之处稳稳停住,再不前进半分。他心中感叹,天成的控制能力,竟如此之强!要知道,此时稳稳停住铁棍,比一棍子挥下去更加困难。他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程山水再倒一杯冰糖雪梨汁,冷哼一声,暗道,以为他能挺过十招,看来是高看他了! 在场众人都是识货之人,虽然只有几招,他们却充分认识了天成的可怕,再想想刚才程山水的威胁,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一时间,无人说话,他们一是被震惊了,二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倒是彭鹏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只听他热情洋溢的说:“这位兄弟棍法真好!等下大会结束了,我们去结拜吧!还有,你这身手,跟那个矮子太浪费了,不如跟我去军中发展吧!日后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好不痛快!” 听到这话,徐子归连忙上前,示意天成跳下擂台,跟着他到刑堂的席位去。徐子归跟程山水熟识,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定然一脸黑线,手上的酒杯能不能完好无损都是问题。他不解,彭将军说话如此不中听,为何至今没被他揍死! 看到彭鹏那个死人终于老老实实回到座位上,不再骚扰天成了,程山水脸上的黑线才渐渐消失,一边喝着冰糖雪梨汁,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擂台上那一点也不吸引人的比武。潘龙行偶尔会跟他说几句话,其他堂主他都懒得理,因为那些人太过正经,脑子一点不活络,虽然是习武之人,在他看来都是一副酸溜溜的老学究样子,这,便是他不爱参加演武大会的原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正午,比武暂停,到了开宴的时间。此时菜还没有上齐,大家便开始聊天。开宴之后,依照惯例,各个堂主是要和自己的手下一同进餐的,程山水便迫不及待的,跑到了天成身边。 天成看到他,眼中仿佛闪过一丝微弱的笑意,却是连嘴角都没有勾起,可能,对极少笑的他来说,这样,就算不错了吧。 他在天成身边坐定,正想说点什么,却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他抬头,只见一个身影站在擂台中央,长身玉立,很有风度,但程山水看到这个人,却是从心里烦,那人,是青落。 只见青落仍是一副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之态,束在脑后的长发随风飘飞,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他双手抱拳,朗声说:“诸位,我初来此地,不敢跟各位过招,便在此献丑,表演一段剑法,还望大家莫要厌弃青某武功低微!” 说完,他长剑出鞘,整个人如同蝴蝶一般飞舞起来。 青落的剑法很好,便是天成,也无把握赢他。狠厉迅速之余,竟然还有一种飘飘欲仙的舞蹈之姿,那种和优美揉和在一起的杀意,比纯粹的杀意更加让人胆寒。 他的剑法,比刚才上场的所有人,都要好!在场众人又一次看得愣了,惊叹这次演武大会,居然能看到如此多的高手! 程山水望着他,眼中再无一点淡定,而是充满着震惊与不解,因为,他看得真切,那剑法,是沧海剑法! 沧山派的独门剑法! 第11章 沧海剑法 沧山派不是已经灭门了吗?如今这世上,还剩下的,会沧海剑法的人,应该只剩下程山水和徐子归,天成救的那两个孩子年纪尚小,即使开始学剑,也应该只会点皮毛,可是,面前这个青落,到底是何来历! 若他曾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9 是沧山派中人,程山水没理由没见过他,若不是沧山派中人,又如何,习得这套剑法! 程山水望着面前那挥洒自如的身影,只觉心中震惊无措。不知他到底是谁,有何目的,却知道,这人,绝不简单! 他正自思忖间,青落忽然剑锋一转,那雪亮的剑锋,便直直指向他的眉间。 此时的程山水,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平时淡然的神情,并不惊慌,而是抬眼凝视着他的身影,唇边含一抹冷笑,问道:“你想做什么?” 青落微微一笑,收回剑锋,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刺眼。只见他恭敬的抱拳,朗声开口道:“听闻程堂主也曾是沧山派中人,定然习练过这沧海剑法,如今沧山派灭了,我想请程堂主和我共舞一场,以慰沧山派满门英灵!” 这话说的漂亮,其实就是在挑战,程山水忽然想起那天天成把他认成青蓝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其实那天,青落根本没做什么,他却无端的心头火起,本想说一句没带剑,却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青落看他半晌不答话,还以为他要拒绝,谁知,下一刻,他便飞一般拔出身边徐子归的剑,把左手在桌子上一撑,纵身越过满桌酒席,站在青落对面。 青落气度沉稳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程山水也不客气,当即提着剑,跳上了擂台。 二人面对面站定,手中长剑闪着耀目的银光,长虹一般。只见他们同时抬手,动作惊人的一致,右手握剑直指前方,左手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然后成掌,置于胸口,这,便是沧海剑法的起手式。 见此情景,在场众人全都放下手中酒菜,举目望向擂台。不光程山水出手是难得一见,两个高手,用即将绝版的沧海剑法对决,这种场面,可能终其一生,都再也没有机会见第二次了!见此一战,后半辈子都多了个吹牛的资本,他们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二人都没有客气,转瞬便短兵相接。只见两把剑如同蛟龙戏水,在空中翻转开奇妙的角度,时而撞击在一起,时而迅速分开,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不断响起,仿佛不停地急雨沙沙撞击着地面,足见二人的速度,快到了什么程度! 二人都是高手,招式都是精准有力,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硬要相比,便是青落偏沉稳,而程山水偏刚猛,难以想象,长得像个瓷娃娃一般的人儿,竟有如此迅疾猛烈的身手! 转眼间,二人便已拆了数十招,仍是不分胜负。场上仍是鸦雀无声,没有人敢于打扰,仿佛天地便是擂台,在场众人,只是擂台上的沙尘! 天成眼力极好,定定望着擂台上的一幕,眼中,是越来越多的担忧。他看出,程山水此刻,根本占不到上风,而青落,却还游刃有余! 一时险象环生,程山水堪堪躲过几次攻击,气息已然有些紊乱,手中招式虽是不乱,却开始逐渐显出一些急促。天成看得分明,一时急了,越过桌子,站得离擂台更近一些,握紧手中铁棍,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徐子归见状,拉拉他的衣袖,说:“没关系,点到为止,不伤人的!”他说是说,目光却一刻也未离开擂台,他也曾习练沧海剑法,但资质只是中上,实在不知道,台上二人是如何将这剑法,练到如此地步的! 不伤人吗?天成心中疑惑,因为,他分明从青落身上,感到一种浓烈的杀气,并不锐利,却极其厚重,让人倍感压抑,仿佛暴雨来临前,黑沉沉的天幕。 就在天成目不转睛的盯着擂台之时,台上局势瞬间骤变,只见青落一把长剑向下一压,透着万钧的气势,仿佛要将面前之人压成肉泥一般。程山水连忙举剑挡格,双剑相交之时,只听得清晰的铮然之声,程山水手中的剑,竟然断成了两截! 他的剑断了,青落的剑便再无阻挡,去势不减,仍然向下砍去,程山水虽是做出了躲避的动作,看情形,却无法完全躲开那把剑,这一剑若是刺中,他不死也必然重伤! 那一瞬间,程山水望着近在咫尺的银色锋芒,脸上却仍是没有恐慌,唇边,反而带起一抹冷笑。 会很疼,可是疼怕什么?这世界待他,不是一贯如此? 一切便尽在那一瞬,并未等到预料之中中剑的剧痛,程山水只听一声金属撞击的声响,他心中一惊,抬眼看时,却见天成那根铁棍死死拦住青落即将落下的剑,挡在他的身前。 青落狭长的凤眼微微抬起,扫过天成的肩膀,望着后退几步勉强站稳的程山水,瞳仁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憎恶,手中剑的力道,却立刻放松下来。 “程堂主,青某失手,差点误伤你,是青某学艺不精,这一战,便算我输了!”他抱拳施礼,言辞很是恳切,程山水却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没一句是真话! 天成见他已收剑,便也收了铁棍,没有再去看他,而是转身,来到程山水身边,低声问道:“程堂主,你没事吧?” 青落听得真切,一双凤眼在天成面颊上扫过,仍是温和的神情,却没来由的让天成感到心中凛冽,他的语气仍是平静中肯,说:“这位兄台忠心护主,程堂主,你倒是没看错人。” 程山水对着天成点点头,示意他没事,然后转头,望着这个谜一般的男人,虽是气息微乱,却仍是中气十足的说:“青兄客气了,这一战,明明输的是我,怎能让你拱手相让?刀剑无眼,便是你失手伤了我,我也不会怪你。青兄一表人才,又如此谦逊,当真是人中龙凤,我只是奇怪,为何在沧山派,我和你从未谋面?否则我们便可早些相识相知,现在已是至交好友也未可知。” 这话说的客气,其实却是在暗地里说青落来历不明,青落是聪明人,当然听得出来,却也不慌不忙的回答:“程堂主,我并不是沧山派中人,而是柳掌门早年闯荡江湖、游历四方之时,收的外门弟子。我本不欲插手江湖中事,怎奈我师死于魔教之手,我为人弟子,便必定要抗击魔教,为我师报仇,然孤掌难鸣,唯我一人难成大事,我便来投奔饮剑阁,在正魔之战中,出一份力量!” 这话倒也无懈可击,因为沧山派掌门柳元章,早年却是曾经游历四方,而柳掌门生性不拘小节,遇到资质好的,收了个外门弟子也并不奇怪,在场众人无不默默点头,想着这青落也算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再加上这一手能赢程堂主的好剑法,心中不由的都升起了几分钦佩。 程山水不置可否,而是上前一步,缓缓说:“原来如此,看来青兄是柳掌门亲传弟子,比我一个小小暗卫尊贵的多。怪不得剑法如此出神入化,看来,我这三脚猫功夫,做双堂主,真是心中有愧啊!” 说完,他再不看青落一眼,说一声:“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0 天成,我们走!”便跳下了擂台。 明眼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居然说自己是三脚猫功夫!若他是三脚猫,那在座众人岂不是三脚□□!这程堂主看来是输的恼了,耍小孩子脾气! 其实程山水并不在意输赢,他在意的,只是青落这个人而已。他自己知道,他输的,并不是招式,而是内力。青落那把剑,跟他手中的一样,并不是什么神剑宝剑,只是一把凡剑,却能够轻易震断他的剑,要知道程山水本人内力并不弱,要怎样的内力,才能让他狼狈至此! 这人,到底是敌是友!会沧海剑法,一定不是天成所认识的青蓝,但是他好像对天成有着特别的兴趣,青落,到底是谁!他出现在饮剑阁,究竟想要做什么! 思考着这些问题,程山水只觉得今日这宴席索然无味,连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天成知道他心中烦闷,不知如何劝解,只是一直安静的坐在他身边,而徐子归望着满脸阴晴不定的程山水,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那以后,程山水一直悄悄留意着青落的动向,却发现这人,并没有做什么可疑的事情,也并没有表露出什么除了沧海剑法之外的武功。虽然他心中仍有怀疑,但对方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便也无从去猜。他颇有些小孩子心性,日子稍久一点,便恢复了往日的欢快,每天带着天成四处闲逛,只是烟雨楼,他再也没去过,还告诉天成,那是个可怕的地方,绝对不能靠近! 不过,他还是有小小的烦心事,那便是彭鹏。自演武大会过后,这厮一天到晚缠着天成不放手,要不找他比试,输得一塌糊涂,要不就邀请他出去吃饭,要不直截了当,问他要不要直接去军中,当他的副将,搞得程山水天天感叹,如今日子和平,将军都闲成这样了吗? 他们所在的国家,叫居黎国,而饮剑阁的位置,就位于都城神安城。此代皇帝名号神闲帝,真真应了他的名号:闲,自他即位一来,从未有过大的战事,连饥荒洪水都没有太大规模的,所以彭鹏作为将军,才能闲的每天来饮剑阁乱晃。 天下安宁闲适,其实除了神闲帝广施仁政,从不横征暴敛外,还有个原因,便是前朝神武帝在位之时,曾经不堪边疆小国沙凉屡次作乱,派大军讨伐沙凉国。沙凉军队虽然数量不占优势,却极尽勇猛,不说以一当百,至少以一当十,大战期间,居黎国人苦不堪言,死伤惨重,而神武帝又极其狠辣,把人家打败了还不说,最终将沙凉这边陲小国彻底灭国,以除后患。那场大战甚是惨烈,连年兵祸不断,不知多少年轻男子战死沙场,而因着战争需要,神武帝一再加重赋税,横征暴敛,逃荒途中饿死之人,也不在少数。最终,居黎国获胜,而先帝也垂垂老矣,神闲帝继位后,上到大臣,下到百姓,无不安分守己,再不愿掀起战争。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而且是家国大事,像程山水这样的江湖人事,知道是知道的,但也只有个大体概念,对于当年的惨烈,并未亲眼所见,倒是彭鹏常听军中老人提起,对细节,知道得更多一些。 “其实战场上,用棍之人并不多,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位用棍子的将军,是某个大将军的得力副将。姓名我忘了,但据说他一根铁棍,横扫千军,曾经凭一己之力,打趴下了一千多个沙凉士兵!当真是神人啊!天成,你若给我当副将,说不定哪天……” 这天彭鹏又在跟天成吹牛,天成也不说话,只是怔怔听着,看样子,好像是听进去了,却冷不防程山水的怒吼响在耳边:“天成是我的人,你再拉拢他,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彭鹏听他吼得太多了,都没啥感觉了,只是厚着脸皮,赔笑道:“程堂主,我开玩笑的!其实我此来,只是想让他教我几招棍法,这个,您大人大谅,应该不介意吧!” 程山水冷哼一声,这个,他却是不介意。天成那棍法没个十年苦功绝对练不成,别说教他一天,就是天天教他,恐怕他也还是手下败将!而且,程山水忽然想到,自己想去一个地方,却不想带天成去,这正好是个机会! “彭将军,我警告你,教你棍法可以,再敢打他的主意……”他一甩手臂,威胁道。 “知道知道,我再打他的主意,你就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还要给我来个刑堂一日游,让我把刑堂的二十四道刑罚都体验一遍!程堂主,我哪里有那么大胆子啊!放心吧!我们真的只是研讨棍法而已!” 程山水知道他是贫嘴,却也知道,他是真的不会做什么,便放了心,对天成说了声等我回来,就飞身出门,直奔齐氏医馆而去。 第12章 断袖问答 齐氏医馆,齐广袖今天生意爆棚,正坐在椅子上,一刻不停,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给人把脉。一边窃喜今日生意好,一边又哀叹,如此多的病患,恐怕这小小医馆,又不能准时闭馆了! 其实他早想找个帮手,但他名声在外,找他看病的不计其数,想给他当帮手的,却是一个没有! 唉,程堂主要是能过来帮帮忙,多好啊!能让他早点闭馆不说,还带着个那么养眼的跟班,断袖大夫的福利啊! 说曹操曹操到,他忽然听到挪桌子的声音,然后,便惊讶的看到程山水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淡定的坐下,把排队的人叫了一半,到他那边去了。 齐广袖并非习武之人,又是忙乱,根本没察觉他何时进来的,一边疑惑一边窃喜,但眼睛转了半天,就是没看到天成的身影,失望之余,顺嘴说了一句:“好看的没来,真没意思!” 话已出口,他便察觉不对,不自觉的捂上了嘴,然而程山水却已听懂了这句话,在他耳边阴测测道:“齐大夫,你是想说我长得丑!” 齐广袖连忙否认:“不不不,程堂主一表人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这人今天怎么这么贫,彭鹏附体吗?程山水撅着嘴,想着,其实我根本不丑,只是长得太过年轻了一点,别人想显年轻,还没机会哪!他懒得跟他啰嗦,便快刀斩乱麻的说:“行了行了,好好诊病,结束了别走,我有话问你!” 齐广袖一听,登时做震惊状,道:“程堂主,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哎呀,我齐某人虽然是断袖,但也是有节操的!并不是人尽可夫啊!你可是江湖中人,我并无武功,不能跟你过那样打打杀杀的日子,我……” 要不是有事要问他,程山水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他一拍桌子,很没气度的吼道:“你做梦吧!就算我是断袖,我也绝对不会看上你的!你要是还想在这里开医馆,就给我老老实实看病!” 其实齐广袖很想再逗逗他,但一来病人太多,耽误不得,而来,真要把他惹毛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1 了,自己还真担待不起! 别就算了,你本来就是断袖!齐广袖一边在心里嘟囔,一边老老实实,给人把脉。 多了个大夫,诊病便快多了,但这日病人确实是多,便是二人一同诊治,待到最后一名病人离开,也已经到了平常闭馆的时间。齐广袖很自觉的坐在原地,看着程山水小心翼翼的关好门,还从里面反锁上,又关了窗子,拉下窗帘,最后,还吹熄了灯! 夕阳的柔光透过窗帘,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的光亮,看什么都只有一点隐约的轮廓,程山水端坐在齐广袖面前,一动不动,看不清他的表情,齐广袖只觉这气氛,甚是诡异。 程山水平时并不优柔寡断,此刻却是踌躇半晌,说不出话来,齐广袖实在无法忍受这吓死人的气氛了,便一语打破了沉默:“程堂主,你是看上我了,想跟我表白,还是忽然发现我其实是你的仇人,想毁尸灭迹啊!” 出乎他意料的,程山水居然没有跟他吼,而是仍然默然静坐,搞得齐广袖都怀疑他是不是耳朵坏掉了。 又过了半晌,程山水才默默绞着手指头,低声,弱弱的问道:“我问你,怎么才能知道一个人是不是断袖?” 他的声音完全不像平日那般任性霸道,反而带一丝羞怯,好像是个初学写字的学生,在向老师请教很是简单,都不太好意思问的问题。 原来他特地跑来,还帮他看了一个下午病人,就是为了问这个啊!齐广袖真想以手捶桌子哈哈大笑,却总觉得,那样会被他揍,憋了半天,把狂笑憋成了两声轻笑,道:“很简单,喜欢男人,便是断袖。” 程山水又是一阵沉默,好半天,才继续问道:“那……断袖,要怎样做……?”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轻声说下去:“怎样做那件事情哪?” 话一出口,他脸上立即涌起一层红润,即使光线黯淡,也能看得清楚明白。 完了,看来程堂主定然是已经走上邪路了,都想到这种问题了!哈哈,我断袖家族,终于又多了个人!于是,齐广袖便撸起袖子,详细的给他普及了一下关于短袖的常识,告诉他这个是要分上下的,并且用隐晦的语言告诉他,应该要怎么做。 在这屋里坐得久了,他们的眼睛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大概能看到程山水的表情了。平时凶巴巴的程堂主,原来害羞起来如此可爱啊!齐广袖真心觉得,若是他真的看上了自己,也还是可以商量的。 程山水接受能力极强,很快就弄明白了他说的意思,想了想,继续追问:“那,谁上谁下是如何决定的?” 齐广袖故作神秘,吟诗一般沉吟道:“情到浓时自然明了。” 其实他说的很有道理,但程山水却觉得,他说的是句废话!于是,他继续问道:“那,你周围的例子,是个子高的在上面多,还是个子矮的在上面多?” 齐广袖眼睛转了转,不假思索道:“高的多啊!不,是我还没见过,个子矮的在上面的。因为个头小一点,有小鸟依人的感觉嘛!不过,这个并不是死的,还有还转余地。”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偷笑。问这个问题,作为一个资深断袖,他已经非常明白,他想要跟谁断袖了! 不是吧,要小鸟依人!程山水想了想,跟天成站在一起时,小鸟依人的,分明是他!倒是天成跟青落站在一起时,能显出几分小鸟依人。咳,现在想那人做什么!让他去死算了!还有,天成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碍事死了! 还有,天成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他终日沉默不语,一天说不上十句话,他到底是怎样想的?程山水忽然想起和青落对战之时,天成挡在他面前的样子,仍是沉默,却难掩满目焦急与关切。起码,他并不讨厌自己吧? 天晚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否则他要着急了。 程山水想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齐大夫,怎样把一个你不知道是不是断袖的人,变成断袖?”看天成的样子,应该是未经人事,还不是他想怎么引导就怎么引导啊!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禁现出一丝坏坏的笑意。 齐广袖的话却仿佛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此刻的齐广袖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而是很严肃的说:“程堂主,这种事情,实乃自觉自愿,不可强求,我虽是断袖,却不赞成硬生生把别人引向这条路。你硬把人家变成断袖,这事情并不公平。” 程山水一听这话,顿觉黯然,垂下头,半晌不说话。他心里也知道,齐广袖说的是对的,但他就是心有不甘。那天从烟雨阁回来之后,他已看清自己的心境,一旦在心中承认自己是断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汹涌的感情便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汹涌而来,让他不能自持。有时候,太过想要什么,反而会乱了心境,犯下错误。 “齐大夫,多谢你!”程山水轻声说着,站起身,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夕阳夺目的光彩迫不及待的冲进屋子,照在他身上,映红那张洁白的脸颊,将他落在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齐大夫,我走了!”他说着,便要去推门,但还没等他打开那扇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猛烈的响了起来,将他本就纷乱的心境扰得更乱。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外面大声喊叫:“程堂主,你在里面吗?请你快出来,救救我们!烟雨楼出事了!要出人命了!还有,还有,彭将军也在里面,你那个个子很高的近侍,也在里面!程堂主,开门,开门啊!” 程山水听得真切,心中猛的慌张起来,仿佛一颗心脏被无形的大手攫住,下一刻,便要捏得粉碎一般。他匆忙打开门,那叫门的女子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向前栽倒,差点栽到他怀里,却被他用一只手稳稳扶住,硬是没让她接触到自己的身体。 程山水过目不忘,他见过一面的人,面容、声音和身形,他便都能轻易分辨出来。眼前的女子,他分明认识,脱口而出:“春桃,你怎么会在这里?” 春桃听他如此问,立刻便要开口,告诉他来龙去脉,却冷不防,程山水把一根手指压在她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她便不敢再开口。 程山水把一只手笼在耳廓上,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但春桃认真听了半晌,硬是没听到任何声音。 程山水越听下去,脸上的神情就越凝重,一张娃娃脸愈加阴沉,眉头上,写满焦急和恐惧。 他并没有听多久,也没有听春桃再说什么,而是粗暴的一把把她扯进屋子里,春桃本是弱女子,哪禁得住他这般大的力气?登时便跌倒在地,程山水没有去扶他,而是飞快的大声说:“齐广袖,你跟她在这里等着,关紧门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去!” 说完,他便再不看二人一眼,径直奔到门外,跳上屋顶,取出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2 一支烟花,点燃了,一道明红色的火焰立刻伴随着巨大的声响直冲云霄。 这是饮剑阁的传令烟花! 眼看那红色的焰火在空中爆出几声巨响后飞散,程山水没有再迟疑,直直,向烟雨楼的方向飞奔而去。 街上之人,只见一个身影飞檐走壁,在霞光中蹁跹跳跃,料想是哪个江湖中人在秀轻功,都没有太在意,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急成了什么样子。 程山水耳力过人,他听得出来,那飘飘渺渺的声音从烟雨楼的方向传来,优美,却包含杀意,那是他永生难忘的杀意,他不想再去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声音。 鬼语魔音! 第13章 青落之心 时间退回不久前,程山水刚刚离开饮剑阁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刚刚入冬,天气还算不得太冷,饮剑阁中大多草木都已然凋败,却只有那一排苍松,还茂盛的绿着,给这肃杀的冬日带来生命的蓬勃之气。 天成就在空地上,教彭鹏棍法,其实彭鹏资质属于上乘,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否则也当不上将军,但天成属于万里挑一的,只觉他有些愚笨,却很是耐心的,为他指导动作。 天成话不多,但说话时,却都很温和,并不是难相与之人,彭鹏也是认清了这点,才对他纠缠不休的。 天成望着空地上笨拙的挥舞铁棍的彭鹏,眉头微皱,其实他不知道该怎样教别人。暗夜岛上,他习武之时,都是被皮鞭棍棒逼着,练不好便打的,他不愿回忆那时痛苦的往事,同时,也不愿对别人做这种事情。 “彭将军,别练了,天成这棍法,没个十年八年苦功根本练不出来,而且人家是从小就练,童子功扎实,你都二十多了,练不成了!” 听到这声音,彭鹏立刻停止了动作,天成也侧目望去,看到青落颀长的身影,缓步走向他们。 青落面含笑意,望着天成,那目光仿佛清清淡淡,不留痕迹,又仿佛意境深沉,要将他看个通透。天成虽然觉得有些不安,却并不难受,便没有躲避,而是轻声叫道:“青落。” 说话间,青落便走得近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悠闲的垂落在身侧,说:“天成,不要见外,日后不要再喊我名字,叫我阿落便好了。” 那样子,好像跟天成很是熟悉,但天成根本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程山水告诉他,这人一定不会是青蓝,只是长得相似的人而已,可是他根本不认识,一个长得酷似青蓝的人。 青落见他不做声,也不答话,知道他是认生,便将声音放得柔和,道:“不必怕我,我是看你武功好,才想结交你这个朋友。放心,我不会伤你。” 面对程山水时,他身上有着强烈的杀意,但此时,却是半点杀意也无,只是在温暖的午后出现的温暖身影,凤目微微眯起,唇角微微上挑,那浅淡的笑意,却是如此好看,让天成不由放下心来。 “阿落。”他叫出这两个字,略微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他那张温柔似水的脸庞。 青落得笑容愈加浓烈,仅仅听到天成叫他阿落,他便觉满心欢喜,把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来,左手上,赫然端着一个盘子。 盘子中,并不是什么稀奇物事,仅仅是几瓣苹果,却足见用心十足。 削去了果皮的淡黄色果肉,被仔细的切成小片状,不是太小,让人根本尝不出味道,也不是太大,刚刚好塞进口中咀嚼。每瓣苹果上,都插着一根竹制牙签,扎起来吃很是方便。这样子,就像是慈爱的爹娘为孩子准备的水果,生怕孩子任性不吃,让他吃得再方便不过。 可是,天成从来就没有过父母。 “天成,一点小东西,算是我的心意,吃吧,来,坐下吃。”青落说着,拉着天成坐在附近的石凳上,把苹果放在石桌上,说。 “彭将军,你也来吧!”他瞟一眼彭鹏,一抹狠厉转瞬即逝,惊得彭鹏几乎冒出冷汗。他嘴里虽说着客气话,语气也是温和,彭鹏却只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若是敢吃,我就杀你全家! 这都是些什么怪人啊!倒是沉默不语的天成,看起来最正常! 彭鹏内心几乎崩溃,他知道,自己连程山水都打不过,而这人能灭程山水,要是打起来,他恐怕会被人家秒灭!但是,他这人脸皮极厚,此刻也无事可做,又想着青落虽然奇怪,武功却是一等一的,跟他聊聊,说不定能有点心得。你不愿让我吃苹果,我不吃,只听你们说话,还不行嘛! 本着这种想法,他也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做势不走了! “彭鹏,你就不要练棍法了,天成受过的苦,你受不来!”青落斜眼看看他,显然有些烦。 “嗯。”彭鹏将脸皮神功进行到底! “以你资质,能把武功练成这样,已是不易,想要再有建树,恐怕很难。” “嗯。” “……” 无论青落说什么,他都只是嗯,看来青落脸皮没有他厚,半晌也没能拉下脸来直接赶他走,见他不插嘴,只嗯,就直接把他无视了。 天成也觉得青落很是奇怪,好似曾经熟识,却根本没有印象,但这感觉,并不难受,只觉他温和的眼眸,能够给他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心感觉。 “天成,那天,你叫我青蓝,那是你的朋友吗?”青落一边柔声问道,一边递给天成一瓣用牙签扎着的苹果。 天成下意识的接过来,放进口中,却根本咀嚼不出味道。青蓝,这名字包含太多的情绪,虽然过了这许多年,他仍是不忍、不想,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复去温习那段回忆。 他点点头。若说暗夜岛上,他还有朋友的话,那便只能是青蓝了。 “听说,他死了,你想念他吗?”青落缓缓问道。 天成没有犹豫,重重点头。他没有爹娘可以想念,青蓝,是他唯一可以想念的人。 青落再次拿起一瓣苹果,一边递给天成,一边说:“听说,我跟他长得很像,我们定然也有些缘分,那么,你就当我是转世的青蓝,我们继续做朋友,好吗?” 天成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望着那张和青蓝酷似的脸,他再无法抗拒心中汹涌的回忆,和随着回忆而来的悲伤、痛苦、思念、歉疚的种种情绪。 若是青蓝能安然长大,多半会是这个样子,可是,青蓝死了。 他不知是否有前世今生,但他愿意听从青落的话,于是他点头,说:“好。”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阿落。” 青落很是高兴,眉目间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便这样一边给他递着苹果,一边跟他悠闲的聊着。其实天成不怎么说话,都是青落在说,他在点头或摇头,偶尔嗯一声而已。青落说的也并没有什么和武学有关的话题,都是诸如冬节将至,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3 天气渐冷,要注意防寒之类的无关紧要之语,彭鹏听着都觉得没趣,他说着却颇有趣味,偏偏天成还听得一本正经,就这样,一直聊到夕阳就要西下,彭鹏一觉睡醒,睁开眼睛,才意外的看到青落离去的背影。 终于走了! “一觉睡醒,竟然这么晚了。”彭鹏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天成,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天成坐在原地,望着他,说:“不行,程堂主让我等他回来。” 死心眼啊!彭鹏心道,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忍驳斥,便说:“你家程堂主平时去哪里都带着你,就这次没带,估计是去……哼哼……” 一个男人,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最不愿让人跟着?尤其是个没有家室,孑然一身的男人。嘿嘿,这还用问!烟雨楼,烟雨楼啊!程堂主是烟雨楼的常客,这可不是秘密!只是这程堂主未免太过小气,都是男人,这事情,还瞒着谁啊!彭鹏不知道,他想歪了,更不知道,事实比他想的更歪。 “天成,走,哥带你去找他!”彭鹏坏笑几声,站起来,看着将信将疑的天成,还补充了一句:“没事,听我的,准没错!” 于是,他便乐颠颠的带着一脸疑惑的天成,跑到了烟雨楼。 程山水猜得很对,天成确实是未经人事,初来这种烟花之地,见到数名穿着暴露姿态风骚的女子,不由有些面红耳赤,而那些女子见他如此,又见他和彭鹏身上衣着价格不菲(程山水有的是钱),便更是放肆了起来,一个个甩着手帕,透骨的招呼着。 “呦,这位小哥长得真俊,我给你算个半价怎样!” “还半价,我这里,直接免费!” “……” 彭鹏只觉心中无语,他是武痴,喜欢天成是因为他的武功,这会儿听这群女子如此不像话的招呼,他仔细一看,才惊觉,原来天成长得,居然这样好看! 长得好看,逛青楼都不用花钱的嘛!话说他不也是个男人,可这群女子的眼睛,全都长在天成身上,看都不看他一眼。虽说他也不想……吧,因为彭鹏其实是个很正经的人,下定决心将来要找个好妻子,成家立业,不能对不起未来老婆,所以他来青楼大多是因为公事或是陪别人来,从未在这里找过女人。 虽说其实不想找,但眼看自己如此没有存在感,还是自尊心小小的受挫了一下。 难道我长的很丑!不对啊,前两天还有人夸我威武雄壮哪!难道,我不是女人喜欢的类型! 正满心不忿、胡思乱想之时,天成稍微凑近他的耳朵,悄悄问道:“程堂主真的在这里吗?可是他告诉我,这种地方很可怕,不要来的!” 彭鹏听他说的认真,憋不住笑了出来,程山水呀程山水,你自己沾花惹草也就算了,为何要如此骗人家!这万一骗出了什么毛病,人家以后,还怎么找老婆啊! 谁想到,这群女子耳朵挺尖,立刻便有人听清了天成说的话,连忙说:“哎呀,原来是程堂主的朋友啊!话说这程堂主,可是有日子没来了!但是他平素对我们很是照顾,我们也都记得他的好,这样,今日,就免费给二位开个雅间!” 啥?程山水没往这儿跑?还有日子没来了!他改邪归正了! 彭鹏这才发现自己猜错了,眼见这群女子望着天成,满眼放光的样子,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天成,我们……” 他一个“走”字还没出口,忽然被刚刚进屋的一行人深深吸引了目光。 一同走进来的,有五个人,为首一人一身暗红色衣袍,一看便价值连城,约莫三十七八岁,容貌也算清秀,举手投足之间,透着难以掩饰的贵气。他并未佩戴武器,但他身后四个劲装结束的大汉,腰间都挂了长刀,行走迅速,悄无声息,一看就是高手! 那人看一眼彭鹏,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诧异,接着便是莞尔一笑,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认识自己。 彭鹏收起眼中惊诧,寻了个凳子坐下来,说:“天成,我们呆会儿再走吧!” 第14章 烟雨之乱1 那人走进来,看了看,点了秋棠。这秋棠容貌身材都不算上乘,毕竟瘦的像竹竿一样的女子,并不是太讨人喜欢,她在一众女子中向来属于生意偏冷的,这下被一个看起来颇为有钱的主顾点中,一时间欢呼雀跃,蹦跳着奔过来,抓住那人一条手臂,像个牛皮糖一般贴在人家身上,向二楼雅间走去。 眼光还真古怪!彭鹏暗道,抬眼扫过这群女子,思忖着自己看哪个最顺眼。 嗯,不能胡思乱想,不能对不起未来老婆! 想到这里,他连忙开口道:“我们只是来找程堂主的,他不在,我们一会儿便要走了。” 听到这话,一众女子倒也没像想象的一般着恼,而是依旧热情有加,一边忙着倒茶,一边说:“无妨,既是程堂主的朋友,便也是我们的朋友,喝杯茶再走,顺便,代我们向程堂主问好。” 说话间,两杯香茗已然送到了面前,彭鹏颇有些吃惊,原来程山水在这里,人缘这么好啊! 虽说天成找不到程山水,有些着急,但彭鹏却是惦记着那点了秋棠的客人,一时不愿太早离去,二人就这样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彭鹏见楼上并无异样,站起来,准备离去。 谁知他刚一迈开脚步,就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好像是某扇门被强行撞开了,他心中一惊,脚步便顿住了,拔脚就要往楼上跑。 他刚跑出几步,还没迈上楼梯,就见刚才那一身暗红的客人从楼梯上匆匆而下,神色慌张,仿佛身后追着索命的厉鬼一般,一见彭鹏,登时躲到了他的身后。 在烟雨楼众女子惊惧的目光中,秋棠也从楼上跑了下来,但是,她已经不是刚才的秋棠了。 依旧是平素那身天青色的长裙,头上的朱钗也跟平时无异,但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狠辣决绝,还有,她手中握着一把弯刀,不太长,却闪烁着冰冷的光彩。 青楼女子哪见过此等场面,早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忙忙的扑门而去,但还未等她们推开门,门反而被从外面推开了,数名一身黑色劲装,黑巾蒙面之人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拔出长刀,喝到:“都不许动!” 听到他的声音,天成立即怔住了,这是,池渊的声音!他来这里,要做什么?他来了,那么教主有没有来? 女子们见状,俱都不敢动了,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哭哭啼啼起来,而跟着那客人来的四名大汉,早已将他围在中央,各出兵器,面色凝重,做背水一战状。 “天成,保护他!”情急之下,彭鹏指着那暗红衣衫的客人,说,“他若死了,居黎国将会掀起血雨腥风,会死很多人的!” 天成点点头,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4 拔出背上铁棍,面向池渊。 池渊瞪他一眼,冷哼一声,便没再理他,而是一脚把面前一个女子踢到一边儿去,恶狠狠的说:“别哭了,再哭,把你们都杀了!” 众女子一听这话,立刻噤声,顾不得满脸脂粉都被泪水冲花,仍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池渊见没了哭声,便不再理会那些女子,而是长刀一挺,指向那客人,道:“兄弟们,谁杀了他,人头可换万两黄金!” 此刻,在外买脂粉晚归的春桃,远远看到一群带着刀的黑衣人进入烟雨楼,又隐隐听到嘈杂声中,夹杂着哭声,心道不好,便掉头,跑了出去。本想报官,但此地离官府不近,她偶然听说程山水就在附近的齐氏医馆,觉得他比较可靠,便去了那里找他。 烟雨楼中,已是一片混战。跟随红衣客人而来的四个大汉武功不算太弱,但那群黑衣人却是更强,又有二十余人,四人以少敌多,一时陷入苦战。彭鹏刀法不错,和天成死死护住那红衣客人,天成一根铁棍,可说是如鱼得水,池渊几次挥刀砍向他,都被他轻易挡住。他对池渊不下杀手,但池渊却是得寸进尺,手中刀旋转如风,不断攻向天成,天成急了,一棍子扫过他下盘,双腿受伤,让他再难以站立,倒在一个黑衣人身上。 那群黑衣人见头目受伤,都是又惊又怒,再加上那四个大汉都已受伤难以再战,便把所有攻击都集中到了天成和彭鹏身上, 彭鹏有些招架不住,一招躲闪不及,眼见一把长刀就要砍到他身上,他却依然不动,兀自护住那红衣客人。 天成眼疾手快,铁棍飞转,拨开刀锋,上前几步,跟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他只有一人一棍,却被少说有二十个人包围,但他却丝毫不显窘态,竟然还挥洒自如,游刃有余,彭鹏这才真的相信了,他这辈子都练不成这样的棍法了! 转眼间,便有四五个黑衣人被天成击中,不能再战,天成在战局之中稍微侧目,喊道:“彭将军,快走!” 彭鹏一愣,虽然此时走很不厚道,但一来要保护这红衣客人,二来,看天成的样子,那些黑衣人根本伤不到他,便狠狠一点头,护住红衣客人,带着那四个勉强站起来的大汉,向外走去。 见他们要逃走,黑衣人顿时做了个要冲向门口的动作,却被天成拦了下来,池渊狠狠盯着天成,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彭鹏带着一众人马,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一众女子并不是他们的目标,所以当她们从大门逃出去时,并没有人追赶。 天成并不想跟他们缠斗,又拖住他们一会儿,估计彭鹏他们该走远了,他便也要抽身离去,然而他刚要飞身跃起,便听得一阵琴声想起,他心中顿时一阵慌乱。 那琴声悠扬悦耳,含着魅惑,带着杀意,让天成心中一震,恐惧立刻汹涌而来。 鬼语魔音! 恐惧之中,他看到池渊站了起来,本来他双腿重创,应该无法站立,但鬼语魔音能够让人兴奋,让人做出超越自我的事情,他就眼睁睁望着池渊狞笑着,走近他,手中大刀扬起,那力道忽然变得如此巨大,天成的铁棍渐渐难以抵挡。 他的内力又被压制了,不只是内力被压制,他只觉头痛欲裂,差点跌倒在地上,能够稳住手中铁棍都是不易,又怎么抵挡池渊那被加强了的力量! 铁棍抵挡不住,那把刀便直直劈过来,照着他的天灵盖,想要把他劈得脑浆迸裂。 山水,再见了。 天成没料到,死亡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只来得及在心中默念出这句话,但那把刀,却终究没有劈下来,并不是池渊心软,而是他整个人,忽然摔倒在地,长刀脱手,躺在地上,咬牙望着天成。 教主撤销了他身上的鬼语魔音?为什么? 天成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因为他感到头痛明显的加重了,仿佛有数把钉子钉进头脑一般,眼前发黑,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鬼语魔音能够让人变强,激发出人的潜力,也能够用来攻击,压制内力,扰乱心智,让人头痛不能自已,而现在,教主显然是把所有的攻击力都放在了天成身上。 天成再也支撑不住,铁棍脱手,他也颓然跌倒在地上,双手撑地,粗重的喘息。 一个影子缓缓出现在他眼帘中,那人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形,阴冷的气息,天成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谁! “教主。”他缓缓说。声音很低,微微发颤,他压制不住,心中恐惧。 一袭黑衣,黑色的面具,描画着血红色的图案。穿心鬼面左手托着一把七弦古琴,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本来是赏心悦目的抚琴景象,却被他演绎成杀人退敌的武器。 来到天成面前,琴音重重响了几声,天成只觉头痛得快要爆裂,双臂支撑不住身体,就要倒伏在地上,却在倒地前一刻,死死咬牙,没让自己跌倒。 琴声骤然止息,穿心鬼面一扬手,将古琴背到背后,面对天成,伸手,抬起他的下颌,逼他直视自己。 琴声已停,但那琴声的影响还能持续一段时间,天成仍是头痛欲裂、四肢无力,他没有试图反抗,因为反抗,在他面前是没有用的。 穿心鬼面强的可怕,以天成现在的武功,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敌! “气色不错啊。”这声音沙哑低沉,仿佛用砂纸打磨过喉咙一般。他的面具设计独到,遮蔽眼睛的材料很是特殊,他能够看清外面的世界,但外人却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天成只看到那冰冷诡异的面具,他根本无法逃脱的可怕面具。 他没有做声,仍是那样面无表情的漠然样子,他已经习惯了,因为他的悲喜,根本无人理睬,还经常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灾难,所以,他脸上,无悲无喜。 “拿鞭子来。”穿心鬼面冷冷的说,吐字很清,说的很慢,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悠然,这种事情,他已做的太多了。 立刻有黑衣人递上一根长鞭,坚韧的牛皮,头端带一点金属光泽,天成清楚的知道,那是倒刺。 穿心鬼面没有让别人打他,而是自己接过鞭子,手一扬,便狠狠甩落。天成做好了准备忍痛,却意外的发现,那鞭子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将要击中自己之时,稍微改变了轨迹,砸在了地上。 这一鞭很是用力,只听噼啪一声巨响,天成不禁心中一震,脸上,却仍是没有表情。他不解,为何教主没有直接打他?他从前,从不手软。 “听说你现在跟着童颜修罗。”穿心鬼面继续说,“若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免了你的大刑。一月之内,让童颜修罗身首异处,做的到吧?” 听到这话,天成木然的神色中终于有了表情,满脸的惊诧和难以置信。穿心鬼面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5 ,要他杀程山水?不行,绝对不行! 他没有犹豫,摇摇头,决绝的说:“我不会动他。” 穿心鬼面没有再说话,隔着面具,根本看不见他的神情,天成猜想,那定然是一脸愤怒,因为下一刻,那条鞭子就凶狠的甩了过来,猛的砸在他胸口上。穿心鬼面力气极大,玄夜大圆满,内力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深厚,这全力的一鞭,立时在他胸口留下流血的深刻伤口,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带动着向后飞去,背撞在墙壁上,口中,满是铁锈的味道。 眼前发黑,但天成仍是尽力用双手支撑起身体,面对逐渐走近,再次举起鞭子的穿心鬼面。 教主打他,不可能一鞭子就结束的,不打到他爬不起来决不罢休,他不再说话,暗暗绷紧全身肌肉,来迎接那暴风骤雨一般的痛楚。 “住手!” 随着这声音,数跟银针宛如针雨一般,铺天盖地的飞来,穿心鬼面手一扬,长鞭在他手中甩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所有银针,居然一枚没漏的掉在地上,响起细碎的声音。 不用侧目,天成便知道是谁,这是他的银针,他看过一次,便会记住一生。 第15章 烟雨之乱2 “童颜修罗,你自投罗网吗?”穿心鬼面的声音中,带了一点笑意,却更加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天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奈程山水按住他的肩膀,把手掌放到他背上,他顿时觉得,一股强劲的内力奔涌而入,疏通了他身上各处筋脉,竟瞬间消除了鬼语魔音对他的影响。 “穿心鬼面,你不老老实实祸害江湖,掺和朝廷中事做什么?”程山水仍是冷静,但天成都快急疯了,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们二人联手,也不是穿心鬼面的对手。 他害怕,害怕穿心鬼面,伤害程山水。 “程堂主倒是精明。”穿心鬼面冷笑道。 程山水也是冷笑,默默移动脚步,挡在刚刚站起身的天成身前,生怕穿心鬼面再对他下手。 “你埋伏的伏击之人,已经尽数死了。”他说着,举起手中那把随便抢来的长剑,只见原本银亮的剑锋,已然染成了血红色,衬得他握剑的手,更加苍白。 他来路之中遇见了护着那客人离去的彭鹏一行人,他们正遭遇一群黑衣人,陷入苦战,本不想管,但猜到那人身份,却不得不管。 童颜修罗出手,那群小小杂碎根本不够看,只是,污了他的剑而已。 程山水已然猜到,能够让彭鹏舍命保护的,会是什么人?让一位将军如此的,只能是当朝皇帝!那身穿暗红色衣衫的客人,便是当今皇帝:神闲帝黎月德! “什么,黎月德没有死!” 说话的,是个女子的声音,程山水定睛看去,竟是秋棠。她此刻青衣染血,手握弯刀,满目愤恨,这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程山水看看她,并不怎么诧异,而是悠悠道:“秋棠姑娘,是沙凉人吧?人道沙凉国人,无论男女,都是一副颀长身材,瞳色异常,秋棠姑娘的眼睛上,是遮了什么吧?” 秋棠一愣,转而冷笑,低头,把手放在眼睛上,轻轻一摘,两个黑色的薄片便被摘了下来,露出的,竟然是一双绿色的眼睛! 不是天成那种幽深的墨绿,而是那种鲜艳的翠绿,明艳动人,透着异国情调,冷冷的望着面前的人。 程山水冷笑,他知道,神闲帝虽然表面不正经,却可以说是个明君,推行仁政不说,又从不横征暴敛、大兴土木,能够恨他如此,想要杀掉他的,除了可能争夺帝位的王爷,便是被先帝灭国的沙凉人! 沙凉人,恨的不只是皇帝,而是整个居黎国!灭国之恨,足够几代人前赴后继。亡国的沙凉女子乔装成□□,伺机报复,这事情并不奇怪,可是,魔教为何会跟他们扯上关系?魔教之中,并没有沙凉人的存在啊! 事情复杂了。 “程堂主果然聪明过人,料事如神,杀了你,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话音未落,穿心鬼面便如鬼魅一般,飞至程山水面前,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就在程山水堪堪反应过来之时,那剑锋已经刺向他的心脏。 快,好快!穿心鬼面的武功,恐怖至此吗? 程山水还不及动作,天成便扑了过来,把他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挡住了那把长剑。 眼见那把剑就要从后心穿透天成的身体,穿心鬼面的手却突然停住了,剑锋接触到天成的皮肤,只觉冰凉,却没有痛感,但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微微的冷汗。 “你!” 穿心鬼面大声吼道,声音充满愤怒,拾起刚刚丢在地上的长鞭,再次甩过来,天成没有动,无论怀中的人如何挣扎喊叫,叫他躲开,他都只是紧紧搂住他,做好准备,为他挡下这一鞭子。 穿心鬼面只会打他,却会杀了程山水!这一点,他再明白不过。 依然没有预料中的痛楚,因为程山水从他肩上伸出手,握住了那根鞭子。 以这鞭子的力道,他的手自然不会完好无损,只见白皙的手掌之上,现出一条血肉模糊的鞭痕,程山水不放手,顶着痛楚握紧鞭子,想要把它从穿心鬼面手中夺下来,却根本拽不动,粗粝的鞭身摩擦着手上的伤口,只见鲜红的血,一滴滴落下来,染红天成背上的衣衫。 天成一惊,从未有人帮他挡过鞭子,从前,不论教主怎样打他,不管他痛苦到什么程度,他都只能独自承受,别人不雪上加霜,在他遍体鳞伤的身上再踢两脚已是不错,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他心痛,会有人,宁可自己受伤,也要帮他挡! “山水,走!他不会杀我,我来挡!”天成转过身,仍是把程山水护在身后,面对穿心鬼面。他的铁棍已经脱手,他便摆开拳法的架势,无论怎样,只要挡他一刻便好! 看不见神情,但看动作便可猜到,穿心鬼面更加愤怒了,用力一拉手中长鞭,程山水再也拉不住,长鞭脱手,摩擦着手上的伤口,血珠一颗颗滴落到地上。 疼,很疼,然而程山水不愿露怯,死死咬牙,止住将要出口的闷哼。 “程堂主,剑!” 忽然听得一声断喝,是徐子归的声音,程山水并没有转头,听声辨位,手一伸,一把剑便稳稳的接在了手里。 这把剑,居然是程山水房中挂了许久,已经落满灰尘的那把。纯黑色的剑鞘,雕刻着数个骷髅图案,那骷髅的脸仿佛在笑,笑得毛骨悚然。程山水就用受伤的手紧握住剑柄,血染红了黑色的剑柄,那骷髅们见了血,仿佛笑得更开心了一般,天成依稀看见,离程山水的手最近的一个骷髅那空洞的眼中,隐隐闪烁着暗红色的光华。 “鬼笑剑,姬堂主的东西。”穿心鬼面冷笑道。 姬红烈,是魔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6 教血堂堂主,六年前死在程山水手里,这把剑,便也落到了他手里。 程山水不说话,而是冷笑着,拔出鬼笑剑。这把剑很是奇怪,剑锋不是雪亮,而是漆黑如夜,出鞘之时,透着难以言说的邪异,仿佛世间的孤魂野鬼都被它召唤而来,凝聚在剑锋之上。 程山水举起剑,他的轮廓也变得邪异起来,连那张平日白里透红的脸,都仿佛笼罩了一层黑沉的雾气,让天成只觉,有些陌生。 “哀鸿遍野唯鬼笑,血雨腥风索命谣。”程山水淡淡说出这两句话,展开手臂,那把剑便舞动起来,这一舞,仿佛有无数的厉鬼跟随一般,所过之处,无不散发着黑暗的气息,连明灭的烛光,都仿佛害怕一般,颤抖着,瑟缩成一团。 他的姿势,仍是沧海剑法,本是正派正统的武功,却因着这把剑,有了魔鬼一般的魂魄,诡异之外,却是更加强大。 程山水的剑法很是扎实,没有任何花哨,他也知道,对付面前的人,任何花哨都没有用,他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剑刺向穿心鬼面。 穿心鬼面并不怕他,那黑色的高大身影与这满屋的阴郁反而相得益彰,透出诡异的和谐之色。也难怪,鬼笑剑,原本就是魔教的东西。 那把剑并没有刺伤穿心鬼面,而是被他用那长鞭挡住,本是柔韧的长鞭,却因着他的内力,变得坚硬如钢铁,竟然让这把魔剑不能再前进半分。 鞭稍还染着血迹,程山水知道,那是他和天成的血。他手心上短短一道伤口,尚且疼得很是厉害,天成胸前那么长的伤口,该是怎样痛苦?世人便是这样,为了仇恨,便可以丢掉心中一切的善意。 不能退!他没有让天成先走,因为他知道,他根本不会走,那么,他便要保护他,即使面对无敌的穿心鬼面,也要能撑一秒,是一秒。 他低吼一声,将内力催动到极致,手上骤然加力,那把剑吸收了他的内力,剑锋颤抖着,发出嘶鸣之声,只见那长鞭柔韧的皮革上,现出了一道裂口。 穿心鬼面见状,手一甩,将长鞭甩到地上,竟是用血肉的手掌狠狠拍在剑锋侧面,程山水便再也支持不住,整个身体向后摔去。 “山水!”天成连忙冲上去接住他的身体,二人一同后退几步,才终于站稳。程山水刚一站定,便把天成护在身后,持剑的右手再次举起,显然是要再次攻击。 穿心鬼面,真的好强!他全力一击,竟然连让他后退都做不到吗?程山水只觉脊背发冷,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襟。 穿心鬼面冷笑着,那嘶哑的笑声从那面具后面传出来,给人一种可怖的感觉,仿佛真正的魔鬼。笑过之后,他再次开口,说:“程山水,原来你跟我,是一类人。既然如此,你还矜持什么?来我魔教,做个堂主,我把新建的血堂,交给你统领。” 浑身冷汗,明知道这人随时可以要自己的命,程山水却依然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笑道:“我月例很高,你们魔教养不起,还有,”他侧目看看那沙凉女子,“你们的女人不够漂亮。” 秋棠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看看他,没有说话。 穿心鬼面不理会他的挑衅,带着威胁的语气,说:“你爹的下场,你都看到了。” 他再不多说一句,天成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他忽然想起,程山水的过去,他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从前是沧山派的人,曾经被魔教追杀,灭了血堂,因为天成很是知足,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便不愿去想那些过往,而且,他知道,程山水这种人,只要他不想说,你便永远问不出来。尽管他从不提,天成也恍惚能猜到,沧山派的日子,便是程山水心中的痛。 “不要跟我提我爹!”程山水被他这句话激得愤怒至极,手中鬼笑再次舞动起来,这一次,仿佛不是他在带动剑,而是那把剑,在带动着他,舞着一曲杀戮的舞蹈。 只见程山水满眼血红,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一线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握剑的手中也有鲜血溢出,但他似乎觉得,还不够。 入魔,他要入魔了! 鬼笑,剑出必见血,它还要,更多的鲜血! “山水!”天成察觉不对,想要拉住他,但他动作飘忽,绝强的内力在周身汹涌如涛,稍一接近,便要被反弹。 “程山水,你撑不了多久了。”穿心鬼面的声音毫无惊讶,仿佛这,便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只是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第16章 烟雨之乱3 习武之人,最忌入魔。入魔之时,往往会杀性大发,不但滥杀无辜,还会伤害亲近之人,有些还会伤害自己,自断肢体,甚至自废武功。历代习武之人,入魔之后,无不酿成大祸,幡然悔悟之时,抱恨终生,却是再难弥补,有些人清醒之后,看到自己种下的恶果,直接自行了断。历代习武之人中,无论正道魔道,因入魔导致的惨案均是时有发生,让人心痛不已,而偏偏入魔之人都是天资过人、武功高强之人,更加让人扼腕痛惜。 天成终于知道,程山水为何从不使用那把鬼笑剑,因为那是邪异的兵器,增强人的力量之时,容易激发心中邪念,让人更容易走火入魔。 “山水!”他无法靠近他,只能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但程山水此刻,根本听不到,鬼笑剑在他手中旋舞如飞,那骷髅的似乎笑得愈加欢快,穿心鬼面用剑锋轻轻一挡,挡住了鬼笑剑,却挡不住程山水的步伐,只见他身形一闪,躲闪不及的秋棠立刻被一剑穿胸。 秋棠也是会武功的人,此刻,却连刀都来不及出,便被这仿佛从天而降的一招刺中要害,眼睁睁看着那黑色流血的剑锋从自己胸前穿出,自知命不久矣,她面露愤恨,却依然拼着剩下的力气,挥舞起手中弯刀,想要砍向程山水。 沙凉女子,竟是如此刚烈。 然而她的举动无疑螳臂挡车,程山水根本没理会她,只是一把拔出染血的长剑,在她胸前留下怵目惊心的血洞。 天青色的长裙已被鲜血染红大半,秋棠吃痛,却不肯大声惨叫,而是压抑着,呻|吟了几声,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无法起身。 满头青丝铺洒在血泊中,弯刀脱手,苍白纤细的手,能弹奏出美妙琴音的手,此刻却染了鲜血,没了生气。 秋棠死了,这女子在烟雨楼潜伏多年,而程山水是烟雨楼的常客,他们之间,也曾有过欢声笑语,她也曾微笑着陪伴他,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但现在,他杀了她,她就倒在他面前,他却毫无怜惜之情。 他怜惜秋棠,谁来怜惜他? 你不对别人狠,别人就会对你狠。到头来你连命都没有了,还怎么做想做的事情,保护想保护的人! 这个道理,程山水早就懂了。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7 程山水退回原地站定,鬼笑剑那漆黑的剑锋,染上尚有余温的鲜血,血腥的味道弥散开来,遮盖住这烟花之地的脂粉味道。 “鬼笑出,必见血,谁是下一个?” 阴冷的声音,居然带着笑意,那是冰凉的,残酷的笑意,配上程山水特有的清脆嗓音,仿佛由童音唱出死亡的歌谣,强烈的反差,更加让人遍体生寒。 “山水!”天成再次大声喊道,程山水却连头都没回。天成感到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从未见过程山水,这个样子。 那个会给他配药浴,会喂他参汤还骗他说是□□,会拿糖球当解药,会因为一点小事撅着嘴的人哪?他只觉心中空虚难受,仿佛那把剑,也从他心口穿了过去。他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 忽然,他感到脚踝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发现一条青色的小蛇,正从他脚踝处游移而出。 不远处,趴在地上的池渊伸出一只手臂,向着蛇的方向召唤着,他爬不起来,抬眼望一眼天成,瞳孔中,是极致的恨,和得意的笑。原来,那是他的蛇,他养在袖子里的小蛇,池渊曾经受过重伤,伤了筋脉,失了原本极好的资质,武功受限,便转而使用这些小手段。天成不知道,为何那次教主会那样愤怒,将他整治成那个样子,更不知道,这人,为何会恨他如此。 这小蛇,却最终没有回到主人手中,因为一根银针,转瞬钉穿了它的七寸。 池渊一惊,这小蛇他养了很久,跟他很是亲近,此刻却是瞬间毙命。看到那银针,他便知道是谁下的手,打过一次交道,他清楚的知道,程山水的银针,见血封喉!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程山水的脸,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他便立刻感到伸出的右手手背猛的刺痛,定睛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那把鬼笑剑黑色的剑锋,钉在了地上。 程山水猛的抬手,拔出鬼笑,血立刻弥散开来,池渊疼得满脸抽搐,嘴唇都在颤抖,却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程山水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对天成做过同样的事情,但是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这个人,希望天成死吗? 这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程山水血红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狠厉,以鬼笑指着池渊,恶狠狠地说:“放心,你我是熟人,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鬼笑高高举起,呼啸着落下,池渊爬不起来,无从反抗,绝望和恐惧之中,他望向穿心鬼面的方向,却发现他的教主,连手指都没有移动一下。 他不是不能阻止程山水,而是不想。 终究,我一直是那颗弃子吗?教主真正在乎的,只有天成吗? 愤恨汹涌而来,他努力支撑起身体,已经被穿透的右手伸向地上秋棠的弯刀,想要做最后的努力。然而还没等他接触到弯刀,他便感觉那利刃刺进了他右侧的肩胛骨。 这个位置并不致命,看来,程山水是想让他死前多挨几刀,但是,为何,并没有穿透,只是穿过表皮之后,便戛然而止了哪? “池渊,躲开!” 天成的声音,此刻,他的铁棍正死死抵在鬼笑的锋刃上,那混铁打造的棍身,和锐利的宝剑,摩擦出一串串激烈的火花。 池渊一惊,用尽全身力气,一个翻滚,终于躲开程山水的剑锋。 “天成,你干什么?”程山水收剑,抬头,望着天成,那双血红的眼睛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看来他还认识人,天成稍微松了口气,收回铁棍,说:“他不该死。” 经历过暗夜岛的人,都不该死。 滚到一边的池渊望着天成,却没有丝毫感谢的意思,反而嘶声吼叫着:“你装什么!你救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有今天,全是因为你!你……” 没等他说完,一道掌风忽然携着狂暴的内力飞了过来,直直击向天成胸口,程山水眼疾手快,连忙举起鬼笑,挡在天成身前。那掌风很是强劲,竟是震得鬼笑差点脱手,程山水咬牙抵挡之际,手心上的伤口再次与剑柄摩擦着,血珠颗颗滴落在地上。 勉强挡住了这掌风,二人仍是被余波所震,后退几步,撞在墙上,才停住动作。天成刚一稳住身形,便抓起程山水的手腕,那动作很是轻柔,生怕伤到他,他不是要夺他的剑,他只是想,查看他手心的伤口。 程山水愣住了,目光中的血红在天成温柔的目光中,竟然开始逐渐消退,他下意识的把鬼笑交到左手,好让天成看清,他手心的伤痕。 天成就这样拖着他的手心,细细端详着,此刻险象环生,他并不能帮他包扎治疗,只能望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满面痛惜。 可是,这就够了。 “天成,没事的,比这重千百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活奔乱跳的!”程山水说这话时,目光中的血红已然退尽,鬼笑剑被他抓在左手,黑色的剑身上,似乎有什么黯淡了下去。 入魔状态,解除了! 穿心鬼面的手掌僵在半空,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着。半晌,他才开口,仍是那嘶哑的声音,语速比平时更慢,字字咬牙切齿一般,说:“天成,你还是这般妇人之仁,我对你,真是恨铁不成钢啊!我今天,就要给你个教训!” 话音刚落,数道掌风从他的手掌中飞出,携着风势,拍向天成。穿心鬼面是玄夜大圆满,他的内力之深厚,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他的一道掌风便足以杀人,此刻,却有十余道掌风,从不同的方向击向天成,封死所有的方向,让他无从躲避。 程山水离他很近,也在掌风的攻击范围之内,他来不及换手,就用左手举起鬼笑剑,作势要挡,却还没等出手,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天成护住,背后是墙,面前,是天成还带着伤痕的胸口。 “天成!”他拼命挣扎,然而论力气,天成比他要大,他根本挣不脱。若是这十余道掌风都打在天成身上,他不死也要重伤!可是,天成此刻不考虑自己,他只是要用尽所有力量,保护程山水,保护这个在这无情的世界中,对他最好的人。 池渊在冷笑,他早就盼望见到这一幕,盼望着有一天教主腻烦了天成,要取了他的性命,但他的希望,却再一次落空了。 一道身影突然破空而入,白须白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一双眼睛目光矍铄,带着无可忽视的威压,站在穿心鬼面身前。 这人一身广袖白袍,袍袖一挥,那十余道掌风,将那阔大的广袖击打出了十余个白色的包块,然后便归于寂静。 “潘阁主!”程山水终于挣脱开天成,说。 饮剑阁阁主,潘龙行! 玄门三绝,玄照大圆满者。 第17章 烟雨之乱4 潘龙行站定,却一时没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8 有攻击,而是手按剑柄,以苍老却深沉的声音,说:“穿心鬼面,你远道而来,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你我数十年恩怨,你想何时清算,老朽自当奉陪,但是,你欺负我的人,还是两个小辈,老朽绝不能坐视不理。” 穿心鬼面没有动,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缓缓传出来:“你说程堂主是你的人?潘阁主,你不要养虎为患啊!至于天成,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说最后一句时,语气骤然狠厉,天成心中一颤,程山水察觉他的惊恐,连忙挡在他身前。 玄照大圆满对玄夜大圆满,不知孰强孰弱,结局难定,但无论谁赢,都必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如今形势,二人还未到最后决战的时间。 穿心鬼面见潘龙行并未回话,继续说:“潘阁主,不要以为正道有你一位大圆满,便可压制我魔教。今天,我便告诉你,我魔教之中,能够修习玄夜之人,有四个!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你们正道,而是,这个居黎国!你们,根本阻止不了我们!” 听到他的话,潘龙行一时愣住了,因为他知道,穿心鬼面,从不打诳语! “这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穿心鬼面大笑着,说出这句话。他的语气有几分疯狂,却无端透着一丝悲凉。说完,他便转身出门,走了。几个能爬起来的黑衣人便站起来,互相搀扶着,跟了出去。潘龙行也不追赶,他还在咀嚼着他的话,越想,越觉心中恐惧。 池渊没有人扶,便自己扶着墙壁,想要挣扎起来,却被程山水一脚踢翻。程山水刚想上去再补两脚,却发现天成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天成!”他连忙扑过去,扶住他,感到他的身体,异常的凉。 想到刚才那条小蛇,他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恨恨瞪一眼池渊,扶着天成,在椅子上坐下去。 天成额上,已经渗出几颗晶莹的汗珠,程山水用袖子帮他抹掉,凑近他的脸,焦急的问道:“天成,你怎么样?” 天成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便一头栽倒下去。 烟雨楼事件告一段落,潘龙行并没有多问缘由,程山水暂时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收好那把鬼笑,抱着天成,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池渊的蛇毒虽不致命,但会引起高烧,天成回去不久,就开始全身滚烫,程山水把他放在自己床上,因为他那里存了很多药,用起来会很方便。 程山水在天成耳边喊了老半天,才终于让他有了一点神志,连忙趁此机会给他喂了解药,不久,他便再次沉沉睡去。程山水就陪在他身边,静静的望着他,半晌才想起给自己包扎住右手的伤口。 那伤口很深,这也不奇怪,穿心鬼面内力不凡,他一鞭子下去,这只手还在就不错了。他挥鞭之时,应该是控制了内力的,否则天成胸口挨了一鞭子,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天成胸口的伤痕好深,赤红的颜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让程山水一看见,就心痛不已,恨不得把穿心鬼面捏成碎末。 可是,他太弱了。 他本就经常失眠,今天虽然很累,但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让他虽然全身疲惫,却是毫无睡意,回想起烟雨楼的事情,只觉很是窝心。穿心鬼面为什么要与整个国家为敌?他到底还藏了多少底牌?鬼笑剑,自己究竟还能用几次?这些分明很是重要的问题,他却偏偏不愿去想,他想的只是,天成望着他受伤的手,那怜惜的眼神,和他危急之时,用身体保护自己的坚定。 这个傻瓜!池渊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救!那就是忘恩负义之人,满口嚷着要天成死,还说自己是发育不良的矮子!还放蛇咬天成!程山水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但天成说不能杀他,他便只好作罢! 当程山水正幻想着要用怎样毒辣的方法整治池渊之时,床上的天成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他的整个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仿佛冰天雪地中,被抛弃的小兽。一双秀眉皱成一团,淡色的唇都在颤抖着,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又做噩梦了。程山水叹口气,爬上床,温柔的抱住那瑟缩的身体。 蛇毒不但会让人高烧,还会让人产生幻觉,有些人中毒之后,会胡言乱语,说出一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解药起作用还需要一定时间,天成又是神志不清叫不醒,程山水现在能做的,只是抱住他,希望能够给他一些安全的感觉。 像天成这般沉默之人,清醒时都不怎么说话,中毒之后,定然也是一言不发。程山水这样想着,却突然听到了天成的声音。 “好饿,好冷,能不能给我,一碗粥……” 这声音飘飘摇摇,那样卑微,那样胆怯,那样痛苦,天成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头深深埋进被子里,仿佛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是他的过去吗?他连饭都吃不饱吗?程山水只觉心中揪痛,仿佛这细弱的声音,正在轻弹他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琴弦。 “好疼,别打了,要打,能不能给一碗粥再打,我只想要……”声音便这样止住了,他的整个身体骤然僵硬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在身上一般,口中溢出细不可闻的呻|吟,便再也没了动静。 他们,折磨他的人,不但不给他食物,还要打他吗? 程山水只觉无数锥子不停的刺入他的心脏,疼得难以覆加,虽然早就猜出,天成的过去定然充满痛苦,却还是在听他亲口说出这些话时,湿润了眼角。 “天成,没事了,我不会让你挨饿,也不会让你挨打的!”程山水将那又开始颤抖的身体搂得更紧,让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口,用手轻柔的抚摸着那柔软的青丝。 天成再也没有说话,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只是在程山水的抚摸下,那身体的颤抖逐渐止息。 程山水有些失望,他还想听他说出更多的话,心再痛,也要听下去,因为,这是他的过去,是他不了解,却一个细节都不想漏掉的过去。他等了好半天,蜡烛都烧完了,天成却依然一言不发,料想,他再也不会说了。 程山水不死心,趴在天成耳边,低声问:“天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天成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他听得懂!程山水突然一阵狂喜!他烧成这个样子,醒来后一定什么也不记得了!我问过他什么,他都不会记得,而且,这样子没有自我意识的人,说的,一定是真话! 解药要开始起作用了,得抓紧了! 该怎样问,该问他什么哪?程山水抱着脑袋犹豫了半天,知道不能再等了,才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他本来是想问天成的过去,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我和青蓝,你选哪一个?” 青蓝!这人虽然死了,却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29 在天成心中占据着如此重要的位置!程山水只恨得牙根痒痒,简直不跟他一决高下,誓不为人!所以现在,挺精明一个人,却在跟一个死人过不去。 天成半天没说话,仿佛在犹豫,程山水只觉心跳加速,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却听到天成说:“青蓝已经死了。” 程山水急得几乎跳脚,说:“我是说,如果他没死,我跟他,你选哪个?” 天成又是费解了半天,才回答:“青蓝不死,我就会死。” 死心眼啊!程山水气得两只手在自己头上乱抓,把本来就乱的头发抓得更不成样子。若不是他对蛇毒的毒性了解透彻,知道天成现在的回答完全出于本心,他真的会认为,天成是故意气他的! “假如了,假如!青蓝没死,你也没死,那青蓝和我,你选哪个?”程山水就要发狂了。 “你们都不能死!”天成这次回答的倒是很干脆,因为他理解错了。 “我不是要你选一个人死啊!我是要你选……”程山水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到底让人家选个人,做什么? 做夫君啊!我跟青蓝,你选一个做夫君,你选谁? 脑子里明明这么想,嘴里,却说不出这样的话。问一个男人要选谁做夫君,怎么想都是只有神经病才会说的话! 他像个猴子一般抓耳挠腮了半晌,才终于放弃了跟青蓝较劲,忽然想起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连忙趴在天成耳边,问:“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天成略微皱起了眉头,仿佛这是个很难的问题。薄薄的唇开启了几次,程山水觉得他再不回答他就要疯了之时,才听到他缓缓说:“我喜欢……” 三个字,便没了下文。 大哥你倒是说下去啊,你说这三个字,和没说没有区别啊! 话说,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啊! 程山水正上蹿下跳间,门突然打开了,他望着风尘仆仆的来人,满脸要杀人的表情,怒吼道:“徐子归,你敲下门会死啊!” 徐子归一脸无辜,心道还不是因为你不锁门!话说怎么每次自己推开门,都能遇到不可思议的情景啊!还有,这程堂主,今天不是挺累的吗?怎么看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啊! 算了,断袖的世界,他不懂。 徐子归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终于向着他歇斯底里的堂主说出了来意:“程堂主,那个叫池渊的醒了,我们正要审他,你要不要去看看?” 池渊?程山水心念电转,心想这人其实没啥脑子,估计也不会知道什么魔教的计划,审了也是白审,他刚想说你们随便吧,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立刻跳下床,披上外衣就要出门,一边走,还一边吩咐徐子归:“帮我看着天成,他的烧要退了,应该没事了,若是醒了,别让他下地,让他继续睡。” 天成的过去,天成从不说,程山水也不愿问,他在梦中梦见过去的片段都会全身冷汗,若是让他从头到尾回忆一遍,还不知道他会怎么难受,但是,这个叫池渊的,貌似是和天成一起长大的,问他! 想到这样一个神经病一样的人,却比他了解天成,程山水心中很是不爽,决定审之前,先揍他一顿再说! 徐子归听话的跑到天成床前坐下来,想要伸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却听到自家堂主愤怒的声音:“不许碰他!看着就行!” 徐子归伸出的手猛然停住,乖乖放了回去,心中念叨:程堂主最近越来越神经病了。 程山水看他老实了,便自顾自走出门去。他刚一出门,天成口中就冒出两个字:“山水。” “程堂主他出去了,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徐子归以为他是要找程山水,便安慰他说。 他不知道,其实天成说的是:我喜欢……山水。 程山水若是听到了这两个字,恐怕未来一个月都要兴奋的睡不着觉了,可是,他已经出门了,没听到。 第18章 暗夜往事1 程山水已经很久没来刑室了,这里依然是潮湿阴暗,透着血腥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但这一次,他却不像上次那般心情压抑,反而有一些小兴奋,来揍一个早就想揍的人,还能从他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池渊,你好啊!” 他这打招呼的声音很是开朗明媚,池渊却只觉得,反胃。 望着被吊在刑架上的池渊,程山水心中很是得意,心想你这家伙,活该!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数个月前,天成被吊在刑架上的血色身影,想到自己竟然还动手打了他,只觉心中一痛,后悔自己为何没在第一时间把他放下来,给他治伤,再不让他,受一点苦。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池渊,发现这人个子比天成稍微矮一点,仍是比他本人高很多,心中又是不爽:难道魔教挑人,都是挑高的吗? 我让你高! 他的手下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堂主撅着嘴,一幅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拎起挂在墙上的,最粗的那条鞭子,站在池渊对面,狠狠甩起来。 怎么又是问都不问上来就打啊?堂主又心情不好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无奈,谁敢开口问他,谁就是找死。 程山水没收力,鞭子很是狠辣,所过之处,无不皮开肉绽、鲜血迸流,这个池渊倒也硬气,虽然龇牙咧嘴,却硬是一声没出。 看来,挨打时不能发出声音,这貌似是暗夜岛的规矩,可是,天成怎么能,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程山水暗自想着,手上愈发用力了。 上次他把鞭子打折了,属下们便留意,换了结实一些的鞭子,所以这根鞭子坚持的时间比较长,到了将近五十鞭,才断成两截。 “好,比以前结实了。”程山水把鞭子丢到地上,浅笑道,“池渊,我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若是敢骗我,后果,你想象不到!” 池渊浑身浴血,却仍然很有精神,他可不像天成那般沉默,而是高声喝到:“程山水,你是白费力气!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可是暗夜岛走出来的人,什么刑没受过,就你这发育不良的小毛孩子,还想让我说实话!我对教主忠心耿耿,魔教的事,我绝不会告诉你!” 听到发育不良四个字,程山水面色一沉,忽而又转为冷笑,来到池渊面前,压低声音,说:“你倒是很有骨气,敢说我发育不良,我让你变成发育不良如何?来人,给我剁了!” 剁了,剁哪里,不言而喻,池渊只吓得浑身颤抖,却仍是硬着头皮,不说一句话。 打手们面面相觑,半晌没动手,这活儿,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程山水得意洋洋,继续说:“我手下愚笨,这都做不来,你若把我惹怒了,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0 我就亲自动手!我的鬼笑,说起来,取人命无数,这活儿,倒是真没做过。话说,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就你这进水的脑子,我若是穿心鬼面,一定什么都不告诉你。你除了添乱,还会做啥?我是不会问你魔教之事的,但我问你的事情,你若不老实,就等着当太监吧!” 池渊一头雾水,看来他不是问自己魔教中事,那他要问什么?他不禁活了心思,若是他问些无关紧要之事,他就说了也无妨,毕竟,他不想当太监。 “说,你跟天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天成小时候,什么样子?”程山水搬了条凳子过来,坐在他对面,双手抱着肩膀,悠悠问道。 闹半天是要问这个!池渊虽然有些赌气不愿说,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这个,根本不算什么秘密吧?要是说了这些便可以不当太监,他当然一百个愿意。 提起天成,他就一肚子气。在他看来,那家伙假仁假义,却依然受到教主的重视,还有这个童颜修罗,好像也整天围着他转,他到底,有何魅力! 所以他回答时,也是一副愤恨的样子:“他六岁我就认识他!他小时候什么样子?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是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扔到暗夜岛的,瘦得吓人,浑身除了伤口就是冻疮,还流脓,恶心死人啦!还有,他那时是个哑巴,残废啊残废!怎么打他,他也不知道哭,不知道叫,他们打他个半死,问他叫什么名字,最后终于把他打得开口说话了,他却告诉人家,他叫小哑奴,这哪里是个名字!他就是脑子有病!对了,刚到暗夜岛时,我还看见过,他拔草根吃,那是人吃的东西吗?我*,他这种人,居然能活到现在,真是见鬼了,我……” 程山水照着他的裆部一脚踢过去,他才终于老实了。只见程山水收回脚,双手握拳,努力压制着愤怒,吼道:“说人话,你再对他不敬,我就把你从中间劈成两半!” 原来天成来到暗夜岛前,也没有人好好对他吗?池渊的几句话,让程山水根本不敢细想,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冲回去抱住天成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冰冷,说:“从现在起,你好好说话,把你知道的,跟天成有关的事情,都告诉我。首先,你告诉我,青蓝的事情。” 程山水说完,便屏退左右,只和池渊四目相对,在椅子上稳稳做好,想要做出悠闲的姿势,却掩饰不住心中期待。 池渊这回老实多了,而且,回忆暗夜岛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快乐的事情。他开始告诉程山水那时的事情,语气不觉沉重了起来,程山水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一双大眼睛映着火光,仿佛看到了那座笼罩着黑暗的小岛。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哪?十年了吧?但天成总是觉得,那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是他永远逃不脱的梦魇。 第一次遇到青蓝时,他才七岁,已经在暗夜岛这恐怖的地方,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岛上环境恶劣,训练又苛刻,每天都要挨打,一年下来,当年一同入岛的四十八个孩子,都已经变得憔悴消瘦起来,甚至有几个患了重病,无人医治,又得不到休息,何时散手人寰,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天成站在一颗树下,眺望着远处蔚蓝色的大海,听着那每日不断的涛声,双目中透出淡淡的迷茫。 他只是在努力活下去,根本不知前路通往何方。 不,那时,他还不叫天成,他没有名字,他的代号,是四十二。 和别的孩子不同,入岛之前,他便过着极其不堪的生活,所以相对于其他的孩子,他对岛上的生活适应得最快,而且,他从小便显现出卓绝的习武资质,在绝大部分训练中,都能做到最好,挨的打最少。正因为如此,他也成了其他人痛恨的对象,因为,他们从一开始便都是敌人,只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若活的是他,其他人,便都要死。 因为成绩好,这一天,四十二的训练提前结束了,疲累已极的他便向着饭堂走去,那里虽然都是粗糙的食物,也总好过从前终日挨饿,胃肠痉挛。 忽然,他听到一阵哭声,心中一惊,岛上是不允许哭的,一滴眼泪,十鞭子,经常有孩子因此挨打,但四十二却从来没有过。他从不哭泣,他不知道,哭有很么用。 那哭声愈加惨烈,声音稚嫩,似乎是个孩子,四十二循声而去,看到草丛里,冒出一个小脑袋,还在随着哭声而轻轻摇晃。 他走过去,才看清那个孩子。那是个很是瘦弱的孩子,跟他差不多大,个子比他稍微高一些。那孩子察觉四十二的到来,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朦胧的泪光。 那目光中没有仇恨,没有憎恶,不同于别人看他的眼神,四十二忽然觉得心中一软,在那孩子面前蹲下来,伸手拭去他的泪水。 “不要哭,会挨打的。”他说出这句话,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未有人教过他,该如何跟别人交流。 那孩子很是乖巧,点点头,伸出小手擦干泪水,抬头,望着四十二,半晌,才问道:“你是谁?” “我是四十二。”他没有思考,便回答了。他没有别的名字,他们说小哑奴不算名字。 那孩子依然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探寻,继续问道:“不,我是问你,原来的名字。” 四十二一怔,摇摇头,他没有名字,当初他们问他的名字,要他开口说话,用鞭子死命抽他,告诉他,暗夜岛不需要哑巴,若不说话,便打死为止,他疼得受不了,才告诉他们,别人叫他小哑奴,却被人取笑,笑他,真的连个名字都没有。 被打得遍体鳞伤,丢到阴暗潮湿的死牢里,他已经连手臂都抬不起来,根本无暇去想,为何,唯独他没有名字。好在他们看他终究能够说话,不是残废,虽然瘦得吓人又遍体鳞伤,却有一幅习武的好骨架,没有放弃他,给他丢了一个馒头和一杯淡水,否则他根本撑不过那天晚上。 那孩子看他不答话,也没有再问,而是缓缓说:“我是四十九,我原本的名字,叫青蓝。” 四十九?本来只有四十八个孩子的,那么,他是新来的吧?等他懂得了岛上的规矩,恐怕便不会这样淡然的跟我说话了。 还有,青蓝,这名字很好听。 正想着,小四十九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他扶着树干,勉强站住,说:“四十二,你走吧,我脚伤了,走不了。” 四十二望着他,并没有过多的犹豫,而是来到他面前,蹲下来,说:“我背你。” 都是孩子,一天折腾下来,四十二其实并没有多少体力,一路走下来,很是吃力,四十九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透过薄薄的衣衫,可以看到,他背上,是横七竖八的伤痕。他这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1 样压在他背上,会让他很疼,但他却一点也没有做声。 疼痛,他早已习惯了。至少,他一直是这样骗自己的。 他就这样在山路上缓慢的走着,汗水流淌下来,浸到伤口中,疼得双腿发软,几次停下休息,扶着树干喘着粗气,他却一次也没放下,背上的四十九。 又一次走不动了,衣衫上的汗水干了,开始呈现出一粒粒的盐晶,好想倒下去,但想着马上就要到了,四十二还是决定,咬牙,继续走。 可是,他抬头之时,却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身影。 青蛟,暗夜岛岛主,教主的左膀右臂,这人,对他们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 青蛟望着面前的两个孩子,目光中露出一丝惊诧,却旋即恢复平静。他的个子很高,比长大后的天成还要高半个脑袋,高大,且壮实,一双冷酷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四十二怕极了,然而他依然用轻柔的动作,放下四十九,将他护在身后,虽然他知道,他并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 青蛟也是沉默之人,并没有说话,而是突然一拳,打在四十二腹部。他内力深厚,这一拳虽然收了力,却依然让还是个孩子的四十二立刻摔倒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 四十二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辩解,岛上的规矩,挨打时不能发声,否则要加罚,而他也知道,辩解,并没有用。 他知道自己为何会挨打,因为从岛上走出去的,必定会成为魔教中人,必须心狠手辣,而同情和帮助,是不允许存在的。 他脸上并没有表情,心内的恐惧,却在翻腾不休。 第19章 暗夜往事2 暗夜岛上,有一座死牢,从前曾经是专门关押死刑犯的地方,废弃了很多年,现在,却成了孩子们过夜的地方。 数间阴冷黑暗的牢房中央,有一间刑室,这间屋子的恐怖,让孩子们不忍直视。 漆黑斑驳的墙上,挂着各色刑具,各种长短不一的鞭子、棍棒、烙铁和钉板,混合着倾尽海水也冲刷不掉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最近没怎么犯错,四十二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这个地方了,今天,却被吊起来,毒打。 青蛟这次不知为何如此愤怒,竟是要亲自打他,他的鞭子最狠,训练中爬不起来时偶尔挨一两鞭子,都会疼得彻骨,但这次,显然不是一两鞭子就能解决的问题。 四十二有些庆幸,那个孩子,新来的四十九,并没有受罚。他不想,看到他流血。 “四十鞭。”青蛟的声音恐怖如毒蛇的信子,但四十二,根本没有时间恐怖。 话音未落,鞭子便打了下来,从左肩到右侧腰部,立刻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流血的印痕,好疼,四十二咬着牙,绝望的垂下头。 青蛟并没有丝毫怜惜,他这人就是这样,冷酷无情,让人怀疑,他根本没有灵魂。 他手下丝毫不停,那携着内力的鞭子就呼啸着不断咬上那小小的纤细躯体,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那小身体不断颤抖,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直到小脑袋深深垂下去,再无知觉。 苍白的皮肤上,到处都是鲜血,纵横交错的鞭痕如同血色的网,紧紧包裹住细瘦的身体,仿佛在不断收紧。 “海水。”青蛟轻描淡写的说,这里,这样的场景,已经太多了。 不被允许昏迷,四十二就这样反复在鞭打中失去意识,又被海水刺激伤口的痛楚唤醒。其实四十鞭子根本打不了多久,他却觉得,这时间漫长的,仿佛过了几生几世。 好不容易鞭子打完,他也没有被放下来,就被吊在刑室里,任浑身的鲜血在冰冷的夜风中风干,任彻骨的酷寒,吞没他的身体与灵魂。 第二天凌晨,他才被放下来,但他不能休息,除非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继续进行那对于孩子来说,繁重到残酷的训练。 浑身是伤,根本动不了,不断被人呵斥踢打,又挨了不知多少鞭子,夜幕再次降临之时,他是被人抬回过夜的死牢的。没有人理他,他就被随意丢到墙角,昏昏沉沉,发着高烧,却因为伤口的痛楚,无法长时间入眠。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有个身影坐在他面前,他太虚弱,根本看不清那人的神情,只能通过轮廓,判断出,他就是四十九。 “四十九,还好,你没事。”吐出这几个字,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池渊说,他看到,青蓝一直坐在天成身边,脸上并没有表情,没有任何感谢或是怜惜的话,只是这样,枯坐到天明。 后来,二人就亲近了起来。从未有人跟四十二亲近过,他不会表达,但心中其实很是高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他也知道,但是他想,他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四十九。他活着太疼,从未觉得,活着,是什么好事。 四十九体弱多病,经常因为跟不上训练而挨打,四十二为了护着他,不知挨了多少打,但他从未后悔,也从未有一丝改变。每当他被毒打,昏迷不醒之际,四十九都会陪着他。他们不被允许用药,也得不到任何照顾,伤得再重,都只能躺在湿冷的地牢,独自熬过痛苦的时光,熬不过,便死了,这事情,早已不算新鲜。 四十九没有任何方法帮助他,只能陪着他,用破旧的衣衫,为他擦干身上的血迹。 池渊也不知道四十九来自哪里,但好像,他曾经有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四十九经常给四十二讲大海那一边的故事,讲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还反复告诉四十二,要活下去,无论如何痛苦,都不能放弃。 四十二很少说话,却一直默默的听着,听得很认真。 岁月是艰辛和痛苦,但时间终究要流淌而过,转眼,已经过了一个年头。 四十九个孩子,如今已经只剩下四十个,九个孩子,没能挺过这一年。 每个人都在想,下一个,会是谁哪?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会是四十九。 他的身体愈加虚弱,经常吐血,四十二拼着挨打也要照顾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四十二天资很高,这个年纪,他已经有了一点点内力,虽然微不足道,他却依然经常偷偷把内力度给四十九,他不想看着他死,他是这世界上,唯一对他好过的人。 四十九的生命力也是顽强,就靠着这一点点内力,他又撑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藏在草丛里偷偷给他度内力的四十二,再次看到青蛟恐怖的脸。 这一次,青蛟没有挥舞鞭子,而是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木车。” 四十二愣住了,平素没有表情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木车,是一种刑罚,直到今天,仍然让天成从心里恐惧。 沉重的木车,装满石块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2 ,无法撼动一般。然而,四十二却要推着这木车前行,要绕着岛屿一周,再回到起点,他的惩罚才算结束。 双手抓紧车前的横杆,手心都磨出了血,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移动一步。 天气很冷,但他身上的衣衫却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浸透。 不允许他休息,只要他稍微慢下来,鞭子就无情的打在他背上,疼得撕心裂肺。 刚走出几十步的距离,背上已是血痕压着血痕,汗水渗进伤口,疼得浑身打颤,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却只能迎来更猛烈的鞭打。 做不到,无论怎样努力,都做不到…… 在鞭打的空隙里挣扎起来,双手机械的握住粗糙的木头,心中却在不断重复这句话。 看到他爬起来,鞭打暂时停了下来,然而四十二知道,如果自己不动,那痛楚很快又会袭来,仅仅由于对痛楚的恐惧,而迈动脚步。 好累,好疼,汗水已经模糊了双眼,眼前一黑,却恍惚看到了四十九等待他回来的清澈眼神,他连忙用已经流血的手,更加用力的抓紧木头,咬牙继续前行。 青蛟的命令,他的下属都会一丝不苟的执行,除非四十二死了,否则绝对无法逃离这痛楚。刚走了三分之一,他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每一鞭子都扬起鲜血,他实在无法承受晕过去,他们就用海水泼醒他,再继续打,打到他爬起来继续推车为止。后来不只是背上,他全身上下尽是纵横交错的鞭痕,鞋底早已磨掉,赤脚直接摩擦着岩石,脚跟磨烂了,一路血迹斑驳。有几次泼了几桶海水他都醒不过来,他们就把他的头浸在海水里,让窒息唤醒他,继续承受无边的酷刑。 一天一夜,整整一天一夜,当木车终于回到原点时,四十二几乎不成人形,大部分衣衫都被鞭子撕下去,远远看去,就像一团模糊的血肉。木车归位的瞬间,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额头撞出了血,他却浑然不觉,他彻底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连痛楚和恐惧都不知道了。 他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这两天两夜里,他们间断的用海水泼他,他都没有一丝反应,池渊暗自窃喜,他这次终于撑不过去了,四十二死了,他才有希望活下去。 四十二睁开眼睛的一刻,他心中便再次充满了愤恨。 “四十二,醒醒!” 这声音好熟悉,这是四十九,青蓝! 四十二的神志逐渐集中起来,想看看这个同伴,却看到,他满身的血迹。 这次,他也受罚了吗?为何要罚他?为何,不让我来代替他! 四十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觉喉咙干涩痛楚,说不出话来。 “四十二,四十九,我已经腻烦了你们。”青蛟的声音,总是带着让人绝望的力量,“今天,你们必定只有一个人能活过去!”说着,他扔出一把匕首,当啷一声,这匕首就掉在二人中间。 “谁用这把匕首,杀了对方,就可以活下去。记住,要直接穿透心脏!”青蛟继续说。 此刻,四十九受伤很重,但终究能动,四十二却是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四十九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池渊又一次高兴了起来,他多希望,四十二就这样消失了。 青蓝,杀了我。 四十二依然说不出话,但四十九却可以从口型,判断出他要说什么。四十九没有犹豫,清澈的大眼睛中闪烁一抹微光,转而,抓起了匕首。 快啊,杀了他,杀了他! 池渊在心中催促道。 然而四十九下一步的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动作很快,没有犹豫的,把匕首塞到了四十二右手中,然后,握着那只右手的手腕,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他刺得很深,匕首整根没入,血如泉涌,四十二只觉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晰。绝望中,他终于用嘶哑的喉咙叫出了声音:“青蓝!” 他记得,他说过,他的本名,叫青蓝。四十二一直觉得,这是个极好听的名字,叫这个名字的人,不该死去。 “四十二,记住,要努力活下去,不论如何痛苦,都要活下去,有一天,你会有名字。” 青蓝最后的话,是和鲜血一同出口的,天成根本来不及回答,就看到那双眼睛,缓缓闭上。 第20章 春桃心意 “天成,你这个傻瓜!” 程山水听到这里,再也沉默不下去了,他猛的站起来,一脚踢翻了自己的椅子,强自止住眼眶中的热泪,他不要在池渊这种人面前流泪,他的泪,若是有人能够看见,那也只有天成。 池渊也是愤怒,他是恨不得青蓝当初一刀捅死他,若是没有天成,他就不会筋脉受创而丧失了资质,若是没有天成,走出暗夜岛,成为教主近侍的人,应该是他,而他没有那么多妇人之仁,他一定会得到教主的赏识,不会像今天这样,教主连一根手指,都不愿为他动。 “对啊,他就是个傻瓜!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他死吗?你知道我的筋脉是怎么伤的吗?就是因为,有一次,我想要偷偷掐死他!他当时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是谁要害他,但是教主知道!教主把我打到快死了,若是我熬不过来,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说起来,青蓝死后三年,教主第一次出现在暗夜岛,一出现,就狠狠打了他一顿,还要求遍体鳞伤爬不起来的他完成两倍的训练内容,我本来以为教主讨厌他,但后来我才知道,教主打他,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我看到过,看到过不止一次,教主悄悄给昏迷不醒的四十二喂护住心脉的丹药,要知道,我们其他人,连药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若不是这样,那般毒打,他如何能活到今天?教主还经常对想要害他的人施以重刑!能活到最后几年的人都顽强到难以想象,却一个个的被教主玩死了!从一开始,一开始,教主根本就没想让别人活!四十九个孩子,注定只有他能走出暗夜岛,别人,全都是是徒劳挣扎!我最后没死,是因为,教主根本不屑于杀我!教主认为,我不值,我不值啊!” 池渊一通大吼,将这些年来,心中的愤恨压抑吼的淋漓尽致,程山水要把他怎样,他已不在意了,至少,他还愿意听他,把这些憋了多少年的话,说出来。 其实程山水看中的人,并不是他,他在他眼中根本没有丝毫价值,他之所以问他这些话,是因为天成,依然是因为天成啊!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什么好啊!若是这世界上没有天成,若是当年青蓝杀了天成,若是…… “天成,我早晚要杀了你!”他怒吼,声音高亢而暴躁,仿佛刑室的墙壁都跟着颤抖。 程山水并没有被他吓到,而是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拳打在他腹部一处伤口中,打得他口中吐血,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别忘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3 了,刚才,是天成救了你,他告诉我,你不该死,他真是傻啊!”程山水气得跺脚,真想一刀剁了他,却又不忍逆着天成的意思。 “对,他心软,他装好人,见人就救!可是他知不知道,害人最多的,是他啊!”池渊缓过一口气,继续喊叫道。 程山水再不想听他说话了,随手抓起一块破布,塞进他口中,望着那张狂躁的脸,一字一顿道:“天成没有错,让他流血的人,都该死。” 说完,他再不看池渊一眼,披上外衣,径自走了出去。 走出刑室,程山水才发现,下雪了。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曼妙轻盈如蝶舞鸢飞,带着纯净的醉人的洁白,覆盖在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却终究盖不住,人们心中的罪恶。 程山水站在雪中,任雪花覆盖在自己身上,第一次由衷的希望,这洁净的雪白,能够洗去他满手的血腥,和心中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恶。 跟天成比起来,我真是个坏人啊。 他低下头,默默走着,风携着雪花打在脸上,一片冰凉,分不清是雪,还是泪。 他回到屋子里,挥手示意徐子归离开,徐子归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再问,便乖乖的走了。他查看天成的情况,发现他的烧已经退了,脸色又恢复了平日的苍白,眉头舒展开来,睡得安稳,精致的五官让人有种错觉,仿佛他是落入凡间的天使,从未经历过,任何苦难。 程山水就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一言不发,直到看到那双墨绿色犹如深沉湖水的眼睛,缓缓睁开。 “山水,你怎么了?”天成注意到他略微发红的眼眶,心中有些慌乱,问道。 好想哭,但程山水依然在笑,虽然笑得有些惨淡,却仍是没有流泪,他说:“天成,青蓝的事情,你没有错。不要再责备你自己了,你值得,好好活下去。” 天成愣住了,也只有程山水,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错或没错,又有何分别,青蓝,终究是回不来的。 “池渊告诉你了。”天成的语气很是平静,目光中闪过一丝落寞,和隐隐的恐惧。青蓝、池渊,这两个名字让他想起来暗夜岛,那比地狱更加恐怖的地方。 程山水点点头,说:“你说不杀他,我就不会杀他,我不想让你难过。”顿了顿,他转换了话题,说:“你再睡一会儿,我出去弄点吃的。” 他转身想走,却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拉住,他诧异的回头,却看到天成满面的不舍:“山水,不要走。” 他已经迈出的脚步硬生生收了回来,再也迈不动了。他转身坐在床边,柔和的抚摸着他丝绸一般柔软光滑的黑发,说:“好,我不走,陪着你。” 窗外,雪花飞舞,朔风凛冽,室内却因着旺盛的炉火而温暖如春。程山水一夜未眠,此刻身处温暖的环境,再也抵挡不住沉沉睡意,很快就爬上床,睡着了。 跟上次一样,他开始还睡得中规中矩,后来便像个八爪鱼一样四肢都攀到天成身上,毛绒绒的脑袋磨蹭着他的肩膀,有些痒痒的,并不难受,反而很是惬意。暗夜岛上苦苦挣扎的天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可以拥有这样的时光。 雪不要停,炉火不要熄,时间不要过去,山水不要走,就像这样,永远陪着他,那该有多好! 烟雨楼一事,在荣华大街上并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大抵因为百姓对这事情的始末不甚了解,神闲帝又拼命遮掩,百姓知道的版本,是烟雨楼一个名叫秋棠的□□,遇人不淑,跟一群强盗有所来往,最后因故闹得不和,那些人便来烟雨楼兴师问罪,秋棠不幸死于刀下,烟雨楼也受到牵连,需要重新装修,停业整顿。 没人知道神闲帝本人来过,也不知道天成和程山水曾救过他,这也有请可原,毕竟,皇帝偷偷溜出宫门逛窑子,这事情实在说不出口。 神闲帝倒是没有忘恩负义,隔日就叫彭鹏带着一箱金银财宝,跑到饮剑阁送给“一高一矮两个救过他的英雄”。 结果财宝,程山水是留下了,他也算是个生意人,有人给钱,当然不要白不要,但彭鹏却被他一脚踢了出去,还告诉他想要命,就离天成远点。程山水很是气恼,这彭将军,自己不着调就算了,居然拉着天成跑青楼,还说他是烟雨楼的常客,找死啊!虽说这话曾经是事实吧,但现在时过境迁,程山水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去这种地方了。 还好,彭鹏本人一本正经,也没给天成找个姑娘,否则人家若是被女子启蒙了,自己要怎样再把他掰过来啊! 烟雨楼大概十天就能收拾好再次开门接客,以后可得带着天成离那里远点,若天成问起,为何自己从前总往那里跑,就说自己其实是去喝茶的,嗯,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 程山水心中不安,捶胸顿足之时,却忽然偶遇春桃,人家扭扭捏捏的,给了他一个信封。 拆开信封,程山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烟雨楼的女子们,倒是也没忘恩负义,她们没有皇帝有钱,便给了他和天成两张什么“烟雨楼十次抵用劵”,说是报答他们救了姑娘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亏她们想得出来!程山水一脸黑线,觉得这些姑娘当□□真是屈才,商堂正需要她们这些有经营理念的人才。 “程堂主,我烟雨楼历经大难,决定设宴压惊,就在明天晚上,你们不知道……”春桃一脸无辜,客气又真诚的说。 烟雨楼设宴?一堆穿成那样的女子,围着他和天成,偏偏,天成这家伙又生得那么招人,这,简直是灾难啊!程山水简直不敢想象那种氛围,果断忽视春桃满眼的期待,说:“我们明天晚上没空。春桃,你还是快走吧!”这万一被天成看到我跟烟雨楼的女子亲密接触,他指不定想哪里去哪!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可惜。”春桃垂下头,语气中溢满了失望,转身想走,却又踌躇了半晌,最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重新抬起头,说:“程堂主,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程山水看她一眼,一头雾水,不知一个青楼女子,求自己何事,该不会是,为她赎身吧? “你说。”他一边猜测着,一边问道。 春桃咬咬牙,说:“程堂主,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弟弟。”说到这时,她语气中,已然带上了一丝悲切,“我弟弟本来生龙活虎,家里重活都是他做,但后来恰逢朝廷征兵,他被派到边境城镇清石县戍边,那里沙凉余党肆虐,和当地官兵多有小规模交战,我弟弟,便是一次交战之后受了重伤,患了怪病,终日卧床不起。” 原来这姑娘,也不容易。程山水忽然想起,他初见春桃之时,她说她只是耐不住绣花女清贫,才到青楼做□□,现在看来,原来她也是坚韧之人,她需要钱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4 ,只是为了给她弟弟看病。 “朝廷倒是每月给钱,生活是够了,但看病却是远远不够,所以,我才……”她垂下头,艰难的说,毕竟做青楼女子,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可是,这些年,我倾尽所得,也没能治好我弟弟,齐大夫说,他也无法,但那天,齐大夫突然说,这恐怕不是病,而是毒,我想着,程堂主擅长用毒,便来求你。程堂主,春桃不奢望你能够药到病除,但但凡有一线希望,我绝不会放弃!” 这姑娘,对弟弟很好啊,话说他弟弟有如此姐姐,还是挺有福气的。程山水知她心意,不忍拒绝,何况,去看一看他也没啥损失,便欣然同意了。他让春桃等在这里,自己去告诉天成,他有事要出去,让他不必等他了,然后便收拾了药箱,跟春桃一起出门了。 为什么不带上天成,是因为,他总觉得带着他去女子家里,不是什么好事! 第21章 吸元毒草 春桃家住在荣华大街后身的一条小巷子里。与荣华大街仅仅隔了一条街,这里却是明显的安静冷清,只有寥寥几个居民偶尔走过,手里提着刚刚从荣华大街买回来的物品。 这里,没有喧闹的人声,可以听得到风吹枯枝的声音,和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响。 程山水跟随春桃,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他觉得这里不错,很是安静,离荣华大街又很近,买东西逛街都方便,日后天下太平,他便可以在这里置个宅子,和天成住在一起,喜欢就自己做点东西吃(虽然他根本不会),不喜欢,就出门找个小店随便点两个菜,没事逛逛荣华大街,和掌柜们吹吹牛,还可以到稍远一些的林子里野餐,打个野鸡烤着吃,那生活,该是多么惬意…… “程堂主,到了。” 春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到一间朴素简陋的民居。 春桃长相并不出挑,在青楼女子中并不算生意好的,而且所有的钱都用来给弟弟看病了,也只能负担得起这样的房子。 这小女子,倒也挺不容易的。 程山水一边想着,一边走进这小屋,还没进门,便被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吵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程堂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你不是断袖吗?到人家女孩子家里做什么?难不成,被人甩了?你看上的小哥被比你高大威武的人抢走了?没关系,我齐广袖的怀抱随时为你展开!不过,得先说明,我是在上面的,你……” “齐广袖,你再说一句,我便废了你!” 还没等这断袖大夫说完话,程山水便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一脸凶神恶煞。 什么被比我高大威武的人抢走了,不会说点好话吗? 齐广袖骇得说不出话,倒是春桃看他们上来就掐,很是为难,劝解道:“二位,不要吵,齐大夫,程堂主是我请来帮春野诊病的,你们都是我的贵客,来,坐下,先喝杯茶。” 人家姑娘都说话了,两个男人当然不好意思再掐架了,便都老老实实坐下来,端起那杯粗茶,齐广袖喝了一口,觉得不太好喝,撇撇嘴,却见程山水已经喝得一滴不剩,还顺手拿了一张桌上的凉玉米面饼,咬了一大口。 早上还没来得及吃饭,饿了,唉,不知道天成有没有好好吃饭。 “呦,程堂主,你倒是什么日子都能过啊。”齐广袖看看他,诧异道。他本以为,像他这样锦衣玉食的人,定然吃不惯春桃家里的粗茶淡饭,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吃得跟饿死鬼托生一样。 “老子什么日子没过过,哪像你啊!人家这玉米面饼,味道算是不错了!”程山水又咬了一口,若是给他换身粗布衣服,看起来还真像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惹得齐广袖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说正事!春桃弟弟怎样了?”程山水拍了下桌子,一边嚼着吃的,一边一本正经的问道。 “哈哈,她弟弟……哈哈……嗯。”齐广袖调整了半天情绪,终于成功的说出了该说的话,“她弟弟□□野,早年参军走了,三年前是被人抬回来的,说是受伤之后得了怪病,四肢无力,卧床不起,又是体弱多病,什么风寒感冒都少不了他。他这病很是邪门,任何医书上都没有记载,我那天忽然想起,会不会不是病,是毒啊?所以,还得请你来!” 程山水想了想,能让人四肢无力的毒倒是不少,但毒力能持续三年的,还真不多见,说到底,还得看看病人,把把脉再说。 他吃饱喝足了,便站起来,说:“春桃,让我看看你弟弟。” 春野住在破旧小屋的最里间,虽是清晨,光线却很是昏暗。因着近日寒冷,春桃怕他受风寒,终日紧闭门窗,小屋里,弥漫着一股霉味,混合着药味,让人很不舒服。 “小野,程堂主来看你了。”春桃柔声唤着,躺在床上的少年才费力的睁开眼睛。 昏暗的光线中,那少年年轻的面庞消瘦得可怕,眼窝凹陷、颧骨突出,皮肤枯黄黯淡,哪里有半分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程堂主,好,咳咳……”才说几个字,这个□□野的少年便咳嗽不已,春桃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半晌,他才平静下来。 程山水看得有些难受,路上,春桃对他说过,他们这对苦命姐弟,自幼便丧了双亲,春桃把弟弟拉扯成人很是不易,本来盼着他娶妻生子,却没料到,遭遇此等大难。 “春野,是吧?你先不要动。”程山水说着,走过去,把手搭在春野的手腕上,感受着他的脉搏。 那脉象很是细弱,想来春野久病卧床,身体太过虚弱,程山水越摸,眉头皱得越紧,春桃的脸色,也一分一分的阴沉下去。 半晌,程山水终于松开那只手腕,面向齐广袖,说:“吸元毒草。” 齐广袖精于医道,对□□倒也听说过一些,一听这名字,顿时恍然大悟,双手一拍,重重点头。 “吸元毒草,是一种极阴险的毒。这毒不会让人立刻毙命,却会让人四肢无力,不能行走,一点一点吸收人的生命力,一般中毒者,命不过五年。”程山水解释道,“不过,这毒是可以解的,只是一般人不识此毒,只当是生病了,用强身健体之药,是远远无效的。对付吸元毒草,正确的方法是,以毒攻毒!” 听到这里,春桃咕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的恳求道:“程堂主,你若是救了我弟弟,我便是做牛做马……” 唉,就不能有点新意吗?程山水实在是不想继续听下去,打断他的话,说:“他可以救,而且若是调养得当,一月之内便可下床走动,半年之内,便可和常人无异。齐大夫,我写个方子,抓药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要来纸笔,一丝不苟的开始写方子。这张方子和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5 以往不同,写的都是一些剧毒之物,一般人根本不敢用,但春桃却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一来她总觉得程堂主其实心地很好,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可怕,愿意相信他,二来,她弟弟的病,无法再拖下去了。只见她捧着个方子,跟捧着个宝贝似的,双手不住颤抖,若不是程山水拦着她,她恐怕要磕几个响头。 “每天两次,每次一剂,开始可能会有些发烧头痛,忍一忍,一个月即可。”程山水说着,看了看这除了床和桌子,再无他物的屋子,皱了皱眉,掏出两锭银子,一锭扔给齐广袖,一锭扔给春桃,说:“药钱我替你付了,剩下的,为你弟弟补补身体吧。” “不行,这如何使得,我……”春桃声音慌乱,眼角几乎要流出泪来。 “莫急,我不是白给的,我要问他些话。”程山水连忙阻止她痛哭流涕,坐在春野床边,问道:“春野,我问你,你是如何中毒的?” 春野看了看他,知道这人对自己恩重如山,便吸足一口气,慢慢讲了起来。 “程堂主,其实春野所知并不多,只知道,清石县沙凉强盗泛滥,那些强盗很是彪悍,武功又好,当地官兵很是头痛,多次围剿,损失惨重,却仍是没有端掉他们的老巢。我曾听说,他们好像不是强盗,而是军队!有一次,我奉命守城,遇到沙凉人偷袭,挨了一刀,伤口不深,却落下这个病根。” 程山水一边听着,一边努力思考。吸元毒草,这东西很难培育,不光需要水草丰美之地,还需要精心照料,清石县那种风沙漫天之地,是断断种不出来的,而且,沙凉人应该不识种植之法,唯一的解释,便是神安国内,有人在帮助沙凉人! 魔教!这两个字忽然闪过他的脑海,原来穿心鬼面不光在都城附近活动,连边境,他都要插手吗? “春野,你确定,那是沙凉强盗,没有神安人吗?”他追问道。 春野想了想,重重点头,沙凉人身材高大,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又格外醒目,很难认错。 “好,如此,我便知道了,告辞!”程山水说完,起身要走,却被齐广袖拦下了。 齐广袖拍拍胸脯,很仗义的把程山水给他那锭银子拍在桌子上,说:“程堂主如此小心眼之人,尚且能够出手相助,我身为一代名医,怎能袖手旁观?春桃,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在我齐氏医馆,取药免费!” 还没等春桃感激涕零,程山水便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拉过来,吼道:“你说谁小心眼?” 还不承认!找个那么漂亮的小哥做侍卫,连看都不愿意给我看,还说不小心眼! 齐广袖心中叫苦,又不好直说,连连说好话:“程堂主,是我失言,您不是小心眼,您是大人有大谅,这不,小的看你为人仗义,特地准备了一件礼物送给你,还请笑纳。” 礼物?哥有的是钱,啥想要的买不来,要你送? 程山水把他丢到一边儿去,瞪他一眼,却看到这家伙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住的东西,看形状,应该是本书,难不成他还有啥武林秘籍不成? 齐广袖神神叨叨的,把这东西塞给程山水,还对疑惑的望着他们的春桃姐弟,一脸坏笑道:“儿童不宜,儿童不宜!程堂主,不能让人看到啊!” 程山水听他这句话,忽然灵光一现,猜到他给自己的是什么了。一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登时变成了猪肝一样的颜色,春桃有些不解,刚要上前询问他怎么了,他却慌忙道一声告辞,便逃跑似的跑出了小屋。 “齐大夫,程堂主怎么了?”春桃仍是一脸不解。他说儿童不宜,自己是个青楼女子,还有什么不宜的! 齐广袖冲着程山水逃走的方向,欢快的喊道:“牛什么牛!这事情,你还不是个雏儿,什么都得靠我!”然后,他转向春桃,尽量笑得正常一些,说:“没什么,他好像是忽然想起来有急事。走,春桃,跟我抓药去!” 第22章 将军哀歌 程山水揣着那本“绝密之书”,本想溜回沧山派,躲到自己屋子里再慢慢研究,但终究是压不住好奇心,跑到一处没人的角落,便打开牛皮纸,翻开那本书,看了两眼。 这两眼把他吓得不轻,一下子把刚刚打开的书册又给合上了,怕别人看见,又揣回了自己怀里。 要说程山水也是跑过青楼的人,春宫图什么的吓不着他,可这不是普通的春宫图啊,两个都是男的啊! 这个齐广袖,从哪里找到这东西的!程山水心中感叹,又忽然很感谢这个断袖大夫,因为,这就是给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啊! 他深吸几口气,稍微冷静下来,压抑住心中那莫名其妙却不可忽视的驿动,决定跑回饮剑阁,躲屋子里慢慢看吧,还有,不知道天成现在在做什么。 想到天成,他又一阵气血上涌,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红得跟猪肝似的,要知道,这本东西,他就是要跟天成……嗯,不行,现在还为时太早,不能吓着他! 他运起内力,才终于把脸色又给变正常了,向怀里摸了摸,确认这本书他收好了,才向着饮剑阁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回饮剑阁,自然是要去找天成。天成一直很是沉闷,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只是默默枯坐,脸上没有表情,但程山水猜得出来,他一定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因为,他根本没有不痛苦的事情可以回忆。 我的天成,竟受过如此多的苦啊!程山水想起池渊的话,只觉心中揪痛,一路狂奔,跑到他和天成并排的小屋那里,却意外的看到了,他难以想象的景象。 小屋前的空地上,天成就默默坐在石凳上,而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则坐在他身边,形状优美的手,将一支碧绿色的玉萧托到唇边,正吹奏出悦耳的乐曲。 那声音很是好听,如泣如诉,时而恬静如同涓涓细流,时而壮阔如同大海的波澜,时而百转千回犹如待嫁女子的芳心。天成脸上仍是没什么特殊的神情,但这些日子里,已与他熟识的程山水还是能够判断出来,他是听进去了。 他们面前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摆着一个盘子,一盘削了皮的苹果摆得整整齐齐,每瓣苹果上都插了一支短短的竹签,方便扎着苹果吃。 这人,挺细心的啊! “青落!”程山水恨恨的念出他的名字。这个人,他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青落比他淡定得多,停下萧声,从容微笑道:“程堂主,精神挺足啊。我看天成一个人无聊,便过来陪陪他。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一见如故哪!” 一见如故你个大头鬼!这是程山水心中独白,并没有说出来,他不傻,知道一旦说出来,气场上就输给人家了。 “青兄,对不住了,天成是我的近侍,我现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6 在出去有点事情,要他陪着,你还是改日再来陪他吧。”他说着,双手抱拳,显出一副客气的样子,下了逐客令。 青落也不恼,很有风度的起身告辞,他这一站起来,程山水只觉一个阴影把自己整个挡住了,因为,青落比天成还要略高一些啊!其实天成跟他站在一起,真的很配! 我就不信了,矮的不能在上面!程山水突然想到这一层,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那本书。 “天成,我走了,你喜欢玉萧,改日我送你一支,教给你怎么吹。”青落说完,留下一个帅气的笑容,便消失在了雪地中。 天成看看程山水,总觉得他今天有点不正常,哪里不正常,倒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论心计,他绝对比不上程山水,用彭鹏的话说就是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哪,可是,他依然很想猜到他的心思,经常在看到他一脸忧伤之时,心中焦急,想要劝解,却不知该如何劝起。 “山水,给你。”他说着,把石桌上那个长长的牛皮纸包,递给了程山水。 程山水有些诧异,天成的语气分明有点小心翼翼,他还是第一次送他东西,会是什么哪? 他一边想,一边打开纸包,看到的,是两根糖葫芦,就是他最喜欢的,北街那家的糖葫芦。 他心中顿时一甜,青落带来的不快转瞬烟消云散。原来,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天成竟然记得清清楚楚!天成对自己,并不是完全无心吧? 看到他吃得高高兴兴,天成也高兴起来,松了口气,糖葫芦这种东西,一般只能用来哄小孩子,没想到哄程山水也这么有效!说起来,他有时候还真像个小孩子哪! “对了,天成,你喜欢吃什么哪?”这小孩子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问道。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想到池渊说天成小时候曾经挖草根吃,那该是饿到了什么程度啊!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挑剔味道什么的吧? 如他所料,天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程山水便打断了他,叫他不要再想了,他自会带他吃遍整个荣华街,再不让他过饥寒交迫的日子。 “十年热血付边疆,驱除碧奴马不停,昏庸帝王信谗言,一朝身死魂飞扬,将军百战不易还,却教千刀万剐亡,愿将此身化厉鬼,扰得国破山河亡。” 青蓝就坐在天成身边,轻声唱着这诡异的乐曲。他还是个孩子,稚嫩的声音,却饱含着十足的哀痛与仇恨,让这童声扭曲得不成样子。 这曲调,他好像不是第一次唱了,天成想要问问他,他唱的到底是什么,却因着遍身的伤痕和深刻的疲惫,根本说不出话来。 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青蓝大概是以为,他还昏迷不醒吧?他清醒之时,青蓝从未对他唱过这首歌,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有多少神志,只能模模糊糊记得歌词和大概的调子。 青蓝,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想着,用尽力气睁开眼睛,却看到面前的青蓝逐渐长高长大起来,他手中赫然多了一把玉萧,在唇边悠悠吹奏,吹奏的,依然是这首凄婉的乐曲。 不对! 天成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这只是个梦。 不,这不只是梦,梦中青蓝吟唱的曲子,他确实听过几次,几次都是在他重伤昏迷,睁不开眼睛之时,所以,他的记忆并不清晰,若不是这个梦,他只是觉得青落吹奏的曲子有几分耳熟,根本想不起来,当年第一次唱给他听的,是青蓝! 这曲子,唱的是什么?为何青蓝唱的曲子,青落也知道,他们,究竟有何关系? 他心中纷乱,急切的想找到这个答案。窗外已是晨光熹微,他跳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敲程山水的房门。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习惯了,有事情,便去找程山水,他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程山水昨晚也没睡好,他偷偷研究那本小黄书研究了一夜,面红耳赤却又欲罢不能,几次恨不得跑到天成房里实践一下,却又强自克制住了,天快亮了才睡,又被噩梦惊醒。 他在梦中看见,青落挽着满脸幸福的天成,向自己告别,他气得捶胸顿足,连连喊着他的名字,他却连头都不回,这场景太过可怕,以至于他把自己吓醒过来了。 醒得太早没事可干,他忽然想起青落的苹果,想着削个苹果有何了不起?我又不是不会!于是,便找来一个可怜的苹果,拿把水果刀剁了起来。 他想象着这苹果便是他梦中抢走天成的青落,下手便愈加狠厉起来,乒乒乓乓剁个不停,等到天成进屋时,看到案上那被他切成黄豆大碎块的苹果,疑惑的看看他,不知他抽什么疯。 “山水,你要喂鸟吗?”天成看得有些想笑,噩梦带给他的烦恼,顿时少了一半。 程山水看着碎成渣渣的苹果,觉得吃起来确实是有些困难,便顺水推舟解释道:“大冬天的鸟也没什么吃的,呆会儿天亮了,洒院子里喂鸟吧!嗯,天成,你怎么起这么早?又做噩梦了吗?” 天成点点头,便坐下来,向程山水讲起了自己的梦。这些日子下来,他们已经熟识,他在程山水屋子里很是随意,就像在自己屋里一样,没有丝毫紧张与局促。 程山水听得认真,也觉得此事蹊跷,那歌词分明是个故事,一个忠于自己国家的将军,被昏君听信谗言处死的故事,千刀万剐,估计死得很惨。歌词中,碧奴,指的是沙凉人,前朝时期沙凉屡次进犯神安,因着他们那双无法认错的碧绿色眼睛,神安国人都叫他们做“碧奴”。 现在,天下已太平多年,沙凉早已灭国,当年征战的猛将们,早已逐渐被人忘却,程山水依稀记得,他曾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觉得那名字就挂在嘴边,却一时想不起来。 “来,天成,你念,我把歌词写下来!”程山水说着,取出文房四宝,铺开宣纸,研好墨,提笔要写。 习武之人,大都只是粗通文字,精于书画者极其少见,但看程山水这架势,还颇有大家风范,天成小小震惊了一下,便依他所言,念起了歌词。 待到看程山水真的写起了字,他才知道,他刚才只是装腔作势而已,因为,他这字写的,真不怎么样。笔画倒是没错,只是一个个歪歪扭扭像蚯蚓爬,真难想象,程山水这个在他心目中近乎全能之人,会有这么个短板! 其实人无完人,天成只觉得,他有个缺点,其实只会更加可爱,更加真实,只是那惨不忍睹的字体,和他那一幅装腔作势的样子配合起来,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太礼貌,天成下意识的捂住嘴,却被程山水看了个清楚。 “要不,你来?”程山水停下笔,撅起嘴,看看天成说。他其实只是在赌气,习武之人字写得好看的,其实真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7 不多,不,是会写字的都不多,他对天成的字,本就不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天成倒是没犹豫,轻描淡写的说:“好。” 然后,他就从程山水手中接过笔,一字一句写了起来。 程山水望着在宣纸上写得认真的天成,心中很是惊讶。天成的字其实很好看,不太熟练,略显青涩,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笔体,而是带着一种未经修饰的洒脱与俊逸,让人看起来很是舒服。 若是给他时间,让他多练练字,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代书法名家,程山水一边想,一边暗自高兴,想着我家老婆,果然不简单! “你学过读书写字吗?”程山水站在他身边,问道。 天成嗯了一声,便继续写他的字。其实暗夜岛从一开始,就是有专人教孩子们读书写字的,因为教主不想要只知道习武的粗人,但后来,天成经常被单独叫出来,不只教读书写字,还教一些其他的东西,想来,池渊如此恨他,也是不无道理的吧? 转眼这几行歌词已经写完了,程山水就望着这几行字,陷入了思索,天成也在想,但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视线便飞到了别处,忽然被案几上的一叠宣纸吸引住了目光。 最上面的一张,是一张空白的宣纸,压了纸镇,有一角翘了起来,露出下面的一副画卷。 “山水,你喜欢画画吗?”天成问道,指指那露出的一角画作。 程山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干脆暂时放弃,和天成闲聊起来,说:“对啊,看,这些都是我画的!” 天成看着他满脸炫耀的笑意,真是从心里佩服他,武功好不说,还会医术、会解毒、会算账、会画画,这样的人,恐怕普天之下,都找不出几个。 程山水看穿他的心思,更加得意起来,把那一沓画取出来,一张一张展示给天成看。 其实他画的当真不错,大多是景物,竹子、芭蕉、山峦、落日……有的细腻耐看,有的宏大瑰丽,天成很是爱不释手,只是,这些画卷,大多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一个印章,刻着程山水的名字。 其实这也不难猜,画家大多要把画的名字写在宣纸上,但是,他的字太丑,估计不好意思写。 “天成,要不,你来帮我写名字?”程山水拉拉他的袖子,欢快的说。天成的字,他觉得配他的画,再合适不过了。 天成点点头,重新拿起笔,说:“你说,我写。” “好啊好啊!来,这个是竹雀图,这个,山居图,这个这个……”程山水这下来了精神,一张一张翻着,天成便也认认真真的给他写名字,眼看这些无名的画作都有了题目,程山水很高兴,红润的唇角带着舒朗的笑意,让人看去,可爱又可亲。 一沓画,不多时便翻到了底,眼看只剩最后一张了,天成提起笔,等待程山水说出名字,却见他忽然停顿住了,望着那张画,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满脸凝滞。 这幅画乍看上去,和其他的并没有不同,仍是景物,亭台楼阁,远山含黛,很是好看,细看上去,天成便发现,这张画很是细腻,连亭台屋檐上的图案,都描绘的一丝不苟。这是…… “沧山派。”程山水悠悠吐出这三个字,便再不说话,一把抓过这张纸,直接撕成了两半。 “山水,你……”天成觉得很是可惜,因为他画的真是不错,那坐落在山上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仿佛与这天地山川合成了一体,那般融洽和谐。这,就是沧山派吗?天成依稀记得那里的样子,但那时,沧山派已沦为一片血海。 “没什么。”程山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意,故作轻松的说,“沧山派,跟我再无关系!” 第23章 玄玉八重 日子,便这样悠然的从指间滑过,烟雨楼早已重新开章,而彭鹏,又开始厚着脸皮找天成教他棍法。 魔教依然没有动作,程山水一直怀疑的青落,也没有露出任何马脚。程山水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戴了张□□,却在仔细观察过数次后,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想要仔细观察青落,机会很容易找,因为青落,经常来找天成。他很是奇怪,并不是找他探讨武学,而且每次都会很贴心的给他带点细致的点心水果之类的,还真的送了天成一支玉箫,教他怎样吹。 他教天成的,都是一些入门基础的曲子,那天他吹过的那支曲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天成也没有问他,因为程山水告诉他,不能打草惊蛇。 尽管程山水反复告诉天成,青落这人很可疑,但天成对青落,却一点也讨厌不起来。可以说,这世界上,对他最好的是程山水,其次便是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了,所以,对于青落,他从不拒绝,而程山水也看出了,青落对天成的好,丝毫不生硬,估计也不是装的,便也逐渐默认了他来找天成聊天的行为,但他心中,对青落一直非常讨厌,讨厌到了骨头里。 青落、青蓝、惨死的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天早上,程山水抱着脑袋,冥思苦想。 天成就站在他身后,帮他整理他乱糟糟的屋子,把桌子上横七竖八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天成本是魔教教主近侍,收拾屋子这些事情早就做得习惯。身在魔教之时,他身上无时无刻没有伤口,每个动作都很疼,所以收拾屋子对他来说,并不愉快,不像现在,他做得轻松而迅速,只觉这样的早晨,很是惬意。 “青蓝、将军,青、青将军……”程山水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忽然灵光一现,从记忆里某个极其偏僻的角落里,找出了答案。 “天成,我想起来了,是……”他连忙喊道,想要告诉天成,却突然被猛然推开的门,吓了一跳。 徐子归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喊道:“程堂主,潘阁主请你过去!” “徐子归,你当真不会敲门啊!”程山水气急败坏,教训完徐子归,回头对天成说:“等我一下,我过会儿就回来。” 不知道潘龙行找他做什么,上次烟雨楼的事情,他已经跟他讲清楚了,至于魔教为何要与整个国家为敌,天知道穿心鬼面怎么想的!还有,这事情,已经超出了江湖中人的范畴,好像,是皇帝要操心的事吧? 程山水便这样一边嘟囔着,一边向饮剑阁中心,潘龙行的住处走去。 程山水走了,徐子归去刑堂还有事,跟天成打了个招呼,便也消失了踪影。天成就独自坐在程山水屋子里,目光扫过墙上那把蒙了轻尘的鬼笑剑,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山水,你千万不能有事! 天成拼命压下心中慌乱,反复默念着这句话,目光尽量避开鬼笑剑,环视程山水的小屋。 这屋子并不大,东西却很多,不像一般习武之人那般,屋子里除了简单摆设外,只有一些刀枪剑戟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8 ,也不像穿心鬼面的住处那样,奢华而典雅。他屋子里,兵器不多,却笔墨纸砚俱全,还有很多书籍,却又不像读书人那样全是圣贤之书,毕竟他又不要考科举,而是有很多医术、志怪、野史,甚至还有天文地理一类的书籍,天成不能完全看懂,却很是珍惜。他很喜欢,在这样晨光清透的早晨,把那些书一本本收拾得整整齐齐。 山水,真的很厉害。 他坐在自己刚刚整理好的床上,脸上现出微微的笑意。 他坐的地方好像有些硬硬的,床铺下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天成有些诧异,掀开床褥,却惊讶的发现,那是一本书。 虽说程山水有胡乱扔书的习惯,但他从不会把书压在床底下,与其说是随手丢的,更加像是故意放的。那书的名字,叫神照药典,好像是那种天成看不懂的医书,但他终究是觉得这书的位置有些奇怪,便随手翻开了,这一翻开,他整个人顿时不好了起来。 所谓神照药典只是程山水自己加的伪装皮,那本书的真身,是齐广袖送他的那本龙阳春宫啊! 天成只随便翻开了其中一页,便被震撼的六神无主,和程山水当初一样,立刻把那本书合上了,然而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或者那其实是医书中的某个插图,便又翻开了另一页,然后……他动作僵硬的把那本书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还把床单褥子整整齐齐的盖在上面,假装他根本没翻过那本书,再然后,他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想要把自己被这本书完全扭曲了的三观,重新正过来。 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吗?虽然说他未经人事,但是男人要和女人在一起,这种常识他还是有的,他也清楚的知道,烟雨楼那种地方,是做什么的,可是那本书中画的,好像都是男人,这,这…… 他早就知道程山水这人不能用常理推论,但这也太…… 被这问题深深困扰的天成,正襟危坐的冥思苦想了好久,连早饭都忘记了吃,直到日上三竿之时,程山水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天成,走,我带你去见潘阁主。”程山水的笑意很是清淡,仿佛春日朗朗的微风,把那一丝暖意,带进心窝里。 天成有些诧异,因为以前他有事见潘阁主时,都不会带他,天成并不奇怪,猜想他们有什么事情,不愿让他知道。程山水刻意想要掩藏的事情,他定然猜不到,就如同他此时,根本不知道,他为何要他去见潘龙行。 潘龙行的屋子很是简朴,完全没有饮剑阁阁主应有的奢华。那老人慈眉善目,却让人从心底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只凭气息,便知他是高手。玄门三绝,玄照大圆满,果然名不虚传。 天成坐在这老人对面,满心紧张,他知道,他是跟穿心鬼面不相上下的存在,可以随手一招便让他爬不起来,但程山水却把手轻轻放在他膝盖上,示意他不要紧张。 “潘阁主,你试试看,他的内力。”程山水的声音是出乎意料的低沉,语速不快,却很是坚定。 潘龙行点点头,一只苍老的手掌便覆盖在了天成丹田之上。 “不要怕,他不会伤你。”程山水在他耳边低声说。 有了他的安慰,天成的心安定了许多,缓缓吸一口气,在椅子上坐稳。 潘龙行并没有伤害他,只是用自己玄照大圆满的内力,流淌过他全身的经脉,天成不觉得疼,只是有一种奇特的异样感,还有,便是程山水的气息,喷在耳边那痒痒的感觉。 潘龙行并没有探查很久,目光中先是震惊,而后便是满面笑意,他收回手掌,望着天成,一字一顿的说:“玄玉,八重。” 程山水悄悄握住天成的手,说:“玄玉,只有心无邪念,明净纯良之人方可修习,若不是我一开始便探过他的内力,我也不会相信,魔教之中,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原来如此,天成忽然觉得心中,没来由的痛。难道,这些日子,程山水之所以对他如此,全是因为这门功法。当初他懵懵懂懂,被暗夜岛岛主拉去教习玄玉功之时,根本不知道,这功法,需要怎样的资质。 那时在刑堂里,程山水探他脉象之时,探出的,不只是百日锥心散,还有玄玉功! 他本不想瞒着程山水,但穿心鬼面告诉他,他修习玄玉这件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穿心鬼面还威胁他,凡是知道他资质的人,都要死,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告诉程山水。 修习玄玉之人一定是好人,所以,程山水才一直把他带着身边照顾的吗?他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懂的多吗? 天成只觉心中空茫,仿佛漂浮在空气中的气泡,虚浮着找不到归宿,直到他感到程山水握住他的手愈加用力,用力到有些疼,他才回过神来,听到程山水对于潘龙行,用格外严肃的语气,清晰的说:“潘阁主,天成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帮我照顾他,决不能让穿心鬼面,再伤他!” 最重要的人吗?天成愣住了,从未有人,这样说过他。只有程山水,只有他,会为他治伤,会喂他喝参汤,会在他做噩梦时安慰他,会告诉他,他没有错。 他是唯一给过他幸福的人,是不是因为玄玉功,又有什么区别哪? 心中终于有了一丝释然,却涌起愈加清晰的不安,这样的日子,在程山水身边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哪?他这样想着,垂下了眼帘。 潘龙行望着沉默不语的天成,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惜,矍铄的目光扫视着他的脸,用温和的声音,说:“程堂主,我答应你,帮你照顾他。这位小兄弟是难得的人才,资质不凡,心地又好,便是你不求我,我也会照顾他的。只是,玄玉功的事情,还需保密。” 得到他的保证,程山水终于松了一口气,抓着天成的手也放松了些,却没有完全放开,而是拉着他,站起身,满脸笑容的说:“好了,天成,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走!” 天成懵懵懂懂,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被他拉着,到荣华大街吃了早饭,又闲逛了一圈,程山水表面上很是高兴,但天成总觉得,他心中并不如此,却根本无从劝起。 这天晚上,程山水包下了荣华大街上最大的酒楼,请刑堂和商堂中人齐聚一堂,搞了个热闹的聚餐。程山水不喝酒,想装装风雅要了壶很是名贵的茶,却发现太苦,根本无法喝,加了无数冰糖也无济于事。席间那茶庄的掌柜在偷偷抹汗,卖了这些年茶,第一次见到喝茶还要加冰糖的!偏偏,这人是他的堂主,教训不得,只好憋在心里,几乎憋出内伤。 最终程山水还是放弃了品茶装风雅的打算,直接喝了冰糖水。他终究还是喜欢甜甜的东西。 “天成,多吃点啊,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跟你在一起,显得我又矮又胖。”仍是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39 这样随意的调笑语气,字里行间带着关切,天成根本无法抗拒,这样的他。 程山水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喝冰糖水,在这喧闹的氛围中,越喝越起劲,冰糖水竟然喝出了醉酒的感觉。只见他一手拿根筷子敲着盘子,一手倒了杯酒,递到天成面前,问道:“天成,你喝过酒吗?” 天成摇摇头,魔教的宴会上,他都只能站在穿心鬼面身边斟酒,只见过,却从未尝过那样的东西。教主喝酒时,会提前换上一张□□,他有很多不同的面具,天成根本不知道,哪一张,是他真正的脸。天成不喜欢酒,因为教主不喜欢天成,经常在喝到微醉之时变得喜怒无常,喜时,便让他再倒一杯,怒时,便把他拖下去,鞭打或杖责。 他不同于别人,别人挨打,多是因为犯错,而他,只是因为教主,想要他疼。 “天成,我们喝一杯!”程山水举起自己面前装着冰糖水的酒杯,分明没喝酒,却脸颊红红的,有种醉眼朦胧的感觉。 他的要求,天成从不会拒绝,而且,若是他,天成便觉得,酒这东西,也没有那么可怕。 苍白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将那澄澈的液体一饮而尽。不好喝,很苦很辣,喉咙有些冒火,但这东西,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会让人欣喜或愤怒。 程山水望着他,并没有说话,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蕴满了哀伤,天成只觉这哀伤不只在他眼中,还在自己的心里。山水,为何,为何不高兴哪?他想要问,却终究发不出声音,面前程山水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那酒,是…… 无力再想下去,脑海中便已空白一片,天地似乎开始旋转,天成眼前一黑,便再没了知觉。 第24章 不辞而别 是夜,华灯初上,荣华大街仍是不夜的喧嚣,饮剑阁却是一片安静祥和。 这天,正是满月,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清霜一般洒落满小小的屋子,让这一方小天地,如同银色的仙境。 天成躺在床上,睡得深沉,程山水轻柔的伸手,拨开他遮住脸颊的黑发,望着那瘦削而苍白的脸,满眼不舍。 无论看了多少次,这张脸依旧是如此完美精致,睡梦中无端呈现出一丝寂寥,勾的程山水,只想去宠他疼他。 不行,我只会害了他。 程山水突然触电一般抽回手,抓紧自己胸口的衣襟,想要缓解心中那深不见底的痛楚。 “山水,你真的决定了吗?” 徐子归的声音,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叫他程堂主,而是叫他的名字,此刻的他,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的朋友。 徐子归站在他身边,忧心忡忡的望着他,缓缓问道。 程山水侧身望着他,沉重的点头。 “那,我跟你去。”徐子归没有任何犹豫,很快的说。 程山水摇摇头,一脸苦笑:“子归,谢谢你,不过,你帮不上忙,说实话,以你的武功,还可能会碍事。” 徐子归沉默不语,是的,他并不是程山水和天成这样资质过人之人,只是勉强算是中上,过去的岁月里,他确实一直在拖程山水的后腿。如果不是程山水,他可能一直在沧山派的暗阁中作一个名不见经传却整日出生入死的暗卫,因着没有家世背景而备受欺凌,最后,在沧山派被灭门之时,身首异处。 程山水并不是无心之人,他顾念往日情义,在成为饮剑阁双堂主之后,没几天便返回沧山派,带走了徐子归。当时暗阁阁主有几分不悦,掌门柳元章却是默许了,再加上程山水态度坚决,又有饮剑阁撑腰,徐子归在暗阁,又是个人人可以替代的小人物,因着地位低下,也没执行过什么绝密任务,基本上是一张白纸,程山水才得以打破暗卫非死不得脱离沧山派的规矩,带走了他。 程山水看穿他的心思,轻笑道:“子归,你不欠我,当年那样的日子,若没有你,我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来。我信得过你,若是我回不来,刑堂就交给你了,你不会算账,商堂你管不了,就让潘阁主随便指派个人吧。” 徐子归没有说话,眼角已是湿润,怕一说话,便声音哽咽,让他听出自己在哭,程山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对他说过,眼泪,并没有什么用。 “山水,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半晌,徐子归终于发声,声音有一丝颤抖,却终究,没有落下泪来。 程山水拍拍他的肩膀,笑得灿烂,说:“子归,保重。”顿了顿,他继续说:“你先回去吧,让我跟天成,单独呆会儿。” 徐子归的嘴角抖了抖,扯出一丝生硬的惨淡微笑,点头,转身离去。 程山水回头,望着睡梦中的人儿,细细端详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月光如水般倾泻,将那张脸染成了银色,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每一处都那么完美,程山水只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心中激情已汹涌如涛,他几乎要动用所有内力,才能压制如火的欲望,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心中,还能产生这样的激情。 天成。 他垂下头,轻轻吻上那紧闭的双眼。 天成被他下了药,睡得深沉,没有丝毫反应,他大着胆子,继续吻上他的鼻尖、脸颊、耳垂。他的吻如同初春的细雨,细密缠绵,在天成脸上流连良久,最后,才吻上了,那单薄的淡色嘴唇。 不敢用力,怕弄醒他,只是浅淡的试探,那样轻轻的双唇相触,他心中涌起的甜蜜,却是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鲜明。原来,到今天,他才懂得,什么是爱吗? “天成,我爱你。” 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声音轻的如同清晨缥缈的炊烟,程山水最后恋恋不舍的凝视一眼他的脸,咬紧牙,跳下床,立刻转身。他不敢再去看他,怕再看下去,他便没有力气离开了。 “天成,保重。”说完这几个字,红润的唇上已刻上了清晰的齿印。用尽全身力气,他终于克制了自己回头的欲望,快步,离开了这里。 夜风轻盈,吹得他的衣襟上下摆动,欢快如同戏水的顽童,他握紧手中鬼笑,黑色的剑,和他白皙的肤色很不协调,但,这把剑,便是他的宿命。 山水…… 晨光熹微之时,天成缓缓睁开眼睛,脑海中突然掠过他的名字。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甩脱那朦胧的睡意,却甩不脱,噩梦之中,那深入灵魂的恐惧。 这一次,他的噩梦无关暗夜岛和穿心鬼面,他在梦中看见,程山水离他而去,无论他怎样呼唤,也绝不回头。 “山水?”他试着呼唤,却没有人应答,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他的床上,这里是他的房间,他如此熟悉,越是熟悉,便越觉得恐慌。 这个时间,他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0 怎么会不在? 昨夜的种种,潮水般涌上心头,天成忽然觉得心中恐慌,因为昨夜的程山水,明显不对头。 门忽然推开,天成急切的望着那走进屋子的身影,却失望的发现,那并非程山水,而是徐子归。 徐子归望着面前满脸急切的人儿,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天成却先说话了。 “山水他,走了吗?徐大哥,他,真的走了吗?” 徐子归没有回答,天成却从他脸上的神情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他只觉五雷轰顶一般,程山水走了,他的世界便再没有阳光,只能是那样寒冷和黑暗。 他跳下床,站在徐子归面前,继续问道:“他去哪儿了?徐大哥,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程山水让他睡,不是想伤害他,只是不想让他承受离别之痛,他走之前,还把他托付给潘龙行照顾,他终究,是在保护他!这世上,除了他,再没人会对他如此了! 徐子归仍是不说话,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程山水告诉过他,这事情,不要告诉天成。他那样决绝之人,既然想做,便没有人可以阻止。 天成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目光扫过小屋的每一个角落,停留在案几上那一沓画卷之上,他想了想,忽然开口,说:“我知道,他一定会去,那个地方!” 沧山派,被他描画得那样细腻精致,却又狠心撕破的沧山派! “我要去找他!”天成说的决绝,徐子归忽然想起,程山水有时,也会有这样的语气。 同样的语气,便同样是决绝之人,无从劝解,徐子归也不愿再劝了。 “天成!”他喊道,看到天成诧异的转身望着他,才再次开口:“天成,我跟你不熟,但程堂主说你生性纯良,我知道他不会看错人。山水说过,不要告诉你他去了哪里,不要你去找他,但是,你已猜到了他要去哪里,我便不会再拦你。我要告诉你,山水的过去,很痛苦,痛苦到他曾经想要放弃生命,他九死一生,来到了饮剑阁,表面上他是双堂主,呼风唤雨,锦衣玉食,但是,我知道,六年了,他从未快乐过,他虽然总是笑,但那笑都是假的,他的心,其实一直在痛。天成,你知道吗?他何时真正快乐了吗?便是他遇到你之后。只有最近这几个月,他真的笑的开心了,真的忘记了往日的岁月,真的,像个捡到了糖的小孩子,笑的天真无邪。所以,天成,你去找他!不要让他,再一个人了!” 程山水开心的笑容,真的很好看,看得人心都要化了,徐子归还想再多看看,那样的笑容。 若是天成,应该可以的! “天成,你去吧!就算是我第一次,逆着他的意思!”徐子归说的坚定,说到最后,唇角渐渐漫出一丝笑意。 天成愣住了,他没想到,徐子归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原来,他在程山水心中,还有如此地位吗? 原来,我也可以,让人开心吗? 心中浮起如缕的甜蜜,混合着担忧和急切,一双墨绿色的眼眸中,好似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的涟漪。 “徐大哥,我一定会,找到他!” 他说着,转身,走出屋子。 晨光明媚,程山水是昨夜走的,他是夜猫子,定然是夜间行路,以他的轻功,一夜之间便可以跑出很远,要快了,慢了,便追不上了! 沧山派。 昔日远近闻名、人才辈出的大门派,如今却只剩下破败的屋宇,有风吹过残破的窗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如同在泣诉着,这里人们的命运。 穿心鬼面,你好狠! 程山水的目光扫视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这里他如此熟悉,却没有多少欢乐的回忆,因为,血的颜色,太过深刻,遮蔽了往日一切的欢乐。 沧山派亡了,这块地皮本就无主,再加上,这大院子里,死了太多的人,而且不是病死老死,是被杀身亡!他们死状凄惨,外人都相信,这院子里,必定充满了因怨念而生的鬼魂,无人敢去踏足。 程山水并不相信鬼,他知道,死去元知万事空,死了,便再不会痛,会痛的,只有活着的人而已。 爹,娘……他垂下头,握紧拳头,抑制住将要溢出的泪水。 穿心鬼面为何要灭沧山派?沧山派,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强迫自己压住满心的哀痛和愤恨,思考着应该思考的问题,程山水却发现,自己的思维,根本无法集中。 算了,转一圈再说吧,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踏过这片染过太多血腥的土地,风卷起地上的灰尘,迷了他的眼睛,他伸手揉了揉,却忽然觉得,风里带了异样的味道。 有人! 他不动声色,继续慢悠悠的走着,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这样走过了几间屋子,他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捡了一块石头,扔到面前的那片土地上。 原本平整的土地,忽然塌陷下去,露出一个一人高的深坑!这不是普通的深坑,坑里,布满了铁蒺藜,金属的倒刺上,有着暗红色的异样颜色,那必然是毒,见血封喉之毒! “谁?”程山水冷笑着,问出这个字。 无人回答,四面八方的暗器,却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飞来。 第25章 血染沧山1 程山水冷哼一声,飞身跃起之时,鬼笑便出窍了。只见他的身影在空中腾挪旋转如同蝴蝶,手中鬼笑舞动如飞,黑色的剑锋映出各种银色暗器,那细密的亮色影子。 只听噼噼啪啪一阵脆响,如同不断打在屋檐上的急雨,程山水的动作如此迅速,迅速到眼睛几乎难以捕捉。只见无数银色的影子,被黑色的鬼笑打断,落在地上。 “出来!”程山水稳稳落地,沉稳的喊道。 地上,落满了各色暗器,银针、流星镖、飞刀……闪亮的金属光泽,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透出诡异的血红。 四面八方,数百枚暗器,竟无一枚接触到了他的身体!见血封喉,并没有用! 针剑双绝,暗器和剑法双绝,程山水,名不虚传! 四周仍是寂静无声,若不是一地剧毒的暗器,程山水甚至怀疑,刚才那场激战,只是错觉。 不用出来,不出来,我也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程山水冷笑,鬼笑直指前方,朗声说:“血线阁,别躲了!” 那暗红色的□□,便是血线阁惯用之毒,名叫一线魂,只要沾染上一星半点,便会毙命。 血线阁,江湖上恶名昭彰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无论你是谁,只要有足够的钱,便可让别人人头落地,当然不同的人,身价不同。街头乞丐,可能只要几两银子,江湖成名人士,则可能要数两黄金。 像程山水这样的人物,这代价,定然不是一般人负担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1 的起的。 这些想要杀我的人,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没人回答,程山水却忽然觉得,脚下的地面轻轻动了一下,他反应极快,鬼笑直直向下刺去,却刺在一块极其坚硬的东西之上,卡了一下,才终于前进了一点点。 那竟然是一个人!一个全身铁甲之人,从程山水面前布满铁蒺藜的深坑之中钻了出来,伸手,想要抓住程山水的脚踝。 那人全身铁甲,是以不怕暗器,他手背上也有铁甲环绕,程山水那一剑,便刺进了他手背上的铁甲。 这铁甲是寒铁铸成,很是坚韧,还好鬼笑是把宝剑,又充斥着程山水的内力,才能刺穿这铁甲,刺伤此人手背。 那人吃痛,却没做声,另一只手伸向他,仍是想要抓住他的脚踝。 程山水毫不犹豫,鬼笑急出,点在他这只手背上,整个身体蜻蜓点水一般,接着这一点的力度弹了起来,跃出圈子,站在满地银色暗器之外。 “铁金刚,你都来了?血线铁甲兵,来了几个人?”他站在圈子外,鬼笑直指那铁甲之人,满面冰冷的笑意。 铁金刚,血线阁四大天王之一,坐下是三十铁甲兵,全身铁甲,刀枪不入,擅长潜伏在暗处,用暗器攻击。他们的铁甲暗器无法穿透,所以不怕误伤自己人,加之一般的兵器,对于铁甲毫无办法,即使明里攻击,他们也占优势。 铁金刚率领的铁甲营,是专门用来对付武功高强之人。他们专门挑人家落单,毫无防备之时,结队攻击,不知多少成名高手,死在他们手中。 那潜伏在坑里偷袭之人,并不是铁金刚,血线四大天王,不可能是这般成色。 程山水话音刚落,便觉眼前金属光泽一闪,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 这人全身铁甲,只露出两只眼睛,身形高大的离谱,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两只手臂过分的长,右手持一把厚重的斧头,那锋刃上,同样淬了红色的一线魂。 “程堂主,久仰大名。”那持斧之人,便是铁金刚。他可以说是个巨人,比程山水高了好几个头,此刻他右手持斧,缓缓举起,对着程山水,用喑哑的声音缓缓说出这句话。 该死!为何一个个的,都比我高这么多! 程山水在心里暗骂,恨自己已经过了长个子的年纪,面对铁金刚,简直像是垂髫稚子在跟大人玩耍。 本就心情不好,碰到个巨人,心情就更差了,他心情不好时,便不想说话,于是连个招呼都没打,便挥舞起鬼笑,直奔铁金刚而去。 铁金刚挥斧相迎,他力道极其沉重,那把大斧带着开天辟地的雄浑气势,砍向鬼笑。跟这斧头相比,鬼笑的剑锋可以说是单薄如玩具,程山水暗自庆幸自己带了鬼笑,普通的剑,恐怕他一斧头下去,便要断了。 鬼笑挡住斧头,那巨大的力道直震得程山水虎口发麻,他心中一惊,连忙收剑向后跃去,想着这人力道太大,不能跟他硬碰硬。 然而他还未落地,便立刻有数枚暗器向他袭来,他心中一惊,在空中一个翻身,躲过扑面而来的几根银针,淬着血红剧毒的针尖与他的脸颊堪堪擦过,他几乎能够感觉到,那剧毒将会带来的,痛苦的死亡。 落地,站定,他紧张的环视四周,不知有多少人隐藏在暗处,这一战,势必困难重重! 该死,我怎么能,栽在这里? 他手一挥,一把银针洒落而出,携着十足的内力,飞向刚刚暗器飞来的方向。他要把对手,逼出来。 “程堂主,不要白费力气了。”铁金刚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似乎程山水,便是他的猎物,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铁金刚举起左手,做了个手势,四面八方之中隐藏的铁甲兵便纷纷现身,程山水只见一个又一个身影从树上、地下、屋子里窜出来,竟是黑压压的一群人。这一共有多少个?是整个铁甲营都出动了吗?他们,这么想让我死吗? “程山水,若不是沧山派门规,我真想一剑杀了你!” 这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回想起来。那是自己还身在沧山派暗阁之时,沧山派的大公子经常对他说的话。那人飞扬跋扈,整日以整他为乐,偏偏他无法反抗,因为,沧山派中,想让他死的,又何止他一个! 你们想让我死吗?程山水举起鬼笑,面露扭曲的笑意。 你们想让我死,但是,沧山派灭门,死的是你们!我不会死,我活着,就是要看着你们,一个一个去死! 你们是名门正派,不能自己出面要我的命,便雇佣血线阁吗?我已经死过一次,我爹欠沧山派的,我都还了,为何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我! 我若不狠,自有人,会对我狠! 我不会死,我会杀光你们! 心中激愤,内力催动到极致,鬼笑漆黑色的剑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暗红色的光芒,程山水的动作突然快了起来,足尖连点,仿佛点水的蜻蜓,几步跃向铁金刚高大的身体。 暗器在他身后呼啸,却因为他速度太快,而全部落了空。 铁金刚冷笑,并没有直接对上他,而是向后一跃,程山水扑了个空,却立刻重新跳起来,挥剑向他刺去。 数十铁甲兵围成阵型,将他围困在中央,他身处包围圈中,却丝毫没有恐惧,鬼笑如同神出鬼没的幽灵,直接刺进一个铁甲兵的心脏。 那铁甲,寻常兵器难以穿透,便是程山水的银针也无法穿透,但他灌注了内力的鬼笑,却可轻易穿透铁甲,取人性命。 杀人,早已不是第一次了。程山水没有丝毫停顿,拔出鬼笑,身形一闪,转换了方向,这一次,他身侧的数名铁甲兵,被那锋利的宝剑,斩断了手臂。只见残肢乱滚,鲜血狂喷,断臂之人尖声惨叫,程山水却充耳不闻,抬手抹一把溅在自己脸颊上的鲜血,舔舔嘴唇,血红的双目中,迸射出嗜血的光芒。 鬼笑出,必见血,这点血,还远远不够! 他状若疯狂,动作飘忽如同鬼魅,没有人任何人,能够预测他下一步动作。只见那数十铁甲兵在他面前,如同纸糊泥捏一般不堪一击,沧山派残破的土地,再一次,被鲜血完全染红。 不过须臾,铁甲兵已倒下十余个,铁金刚不禁顿足,挥舞大斧头,冲进阵中,从背后砍向程山水。 那大斧很是笨重,虽然铁金刚天生神力,挥舞的速度并不慢,但挥舞之时带起巨大的风势,太容易被人察觉,根本不适合从背后偷袭。斧子还没落下,程山水便听得耳后风声,连头都没回,身子一矮,鬼笑向后刺去,那锐利的剑锋,立刻刺穿了铁金刚腿上的铁甲。 这铁金刚倒也是个硬汉子,受伤不轻,却硬是没哼一声,手中大斧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向程山水砍来。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2 程山水略吃一惊,很快做出了反应。左手一把银针,急雨一般激射而出,让面前数个铁甲兵瞬间后退一步,而他便趁着这个空隙,向前一跃,躲开那把可怕的斧头。 铁金刚一斧子劈了个空,腿上又受了伤,摇晃了几下,终于站定,铁甲后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却并没有丝毫挫败之感,反而现出残酷的笑意:“程堂主,一路走好。” 程山水转身,站定,举起鬼笑,说:“你说什么笑话,我……”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身形突然定住了。刚才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并未发觉受伤,此刻,他才发现,他左侧肩膀上,有一线血红,正在缓缓流淌下来。 刚才,那把大斧还是砍中了吗?虽然只是浅浅的伤口,但那斧头上,可是淬过一线魂的! 一线魂,见血封喉! 肩头的一线鲜血,在月白色的衣衫上,格外鲜明,程山水侧头,看看那鲜血,满目愤恨,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脚下踉跄起来,想要用鬼笑支撑身体,却发现持剑的手都已无力,终于,全身一软,倒了下去。 铁金刚见状,眼中露出冰冷的笑意,看看倒在地上不动,手中松松抓着鬼笑剑的程山水,喝到:“把头割下来,回去复命!” 第26章 血染沧山2 沧山派旧址,残阳照着满地鲜血,透出骇人的艳丽,让人疑心,这里便是修罗地狱。 铁甲兵的铁甲,也在这残阳的余光中透出血一般的颜色,让他们看起来,犹如地狱的守护者。 铁甲营完成了任务,却没有人高兴,因为他们的死伤,太过惨重。不得不说,这位程堂主,真是很不简单,以一敌众,还面对着见血封喉的□□,竟然能支撑这么久,还能让铁金刚受伤,也就是铁甲营杀人不择手段,若是单打独斗,恐怕无一人是他对手。 一名铁甲兵心怀着敬畏,手持匕首,走向程山水,在他面前蹲下来,举起匕首,说了声:“程堂主,得罪了。”话毕,便要举起匕首,砍下他的头颅。 血线阁接生意,除非特殊要求,否则交给雇主以兑换钱财的,一向是一颗头颅,所以,他们杀人之后,必定要砍下头颅。这铁甲兵本是杀手,人头也不知砍过多少个了,手法很是熟练,锋利的匕首向着那白皙的颈项,挥舞过去。 然而,那匕首并未接触到程山水的皮肤,因为,下一刻,鬼笑已穿透了那铁甲兵的颈项! 本来已经倒地的程山水一跃而起,鬼笑比刚才更快的挥舞,离得较近的两名铁甲兵,竟是连剑都来不及举起,便人头落地! 他的双目已经完全血红,连眼白都已变成了红色,唇角不知为何,流出一线鲜血,手中鬼笑染血太多,挥舞间,风中都带着血气,他并不说话,一把剑,直取铁金刚。 铁金刚有些懵了,一线魂从未失手,他不明白,为何这人中了一线魂,还能活蹦乱跳,而且,现在的程山水,分明比刚才更强了! 情急之下,他举起斧头,想要挡住那剑锋,却发现那看似单薄的剑锋,竟有着千钧之力,压住斧子,在空中僵持半息,便忽然调转剑锋刺下去,那角度,竟是要刺穿铁金刚的心脏! 铁金刚心中一急,一个翻转,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 鬼笑并未刺穿他的心脏,而是因着他的躲避,从他肩胛下方穿了过去,穿透他的骨头,再狠狠□□。 “啊……” 惨烈的嚎叫声中,那硕大的身体后退几步,终于跌倒在地上,抬头望着程山水,满眼恐惧:“你,你……” 程山水手提鬼笑,脸上现出厉鬼一般的凶狠,一字一顿,道:“你们不是想要我死吗?想要我命的人,必定要命丧黄泉!铁金刚,你不是要割我的头吗?我不但要割下你的头,还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后悔来到这世界上!” 程山水竟然在笑,那笑意,是那样冰冷和残酷,扭曲了的五官,和血红的双眼,让铁金刚都不禁浑身一颤。 夕阳的余光逐渐暗淡,看不太清晰,却恍惚看到,他周身,环绕着黑色的气流,那是沉郁的黑,死亡的黑,邪异的黑,不祥的黑,烟雾一般包绕着他的身体,随着他的脚步,一寸寸向铁金刚逼近。 铁甲兵们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铁金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再抵抗,也没有讨饶,而是用粗重的声音,缓缓说出几个字:“教主,我走了。” 程山水此时已是完全入魔,根本不去听他说的是什么,步步逼近中,鬼笑已举起。 铁金刚一把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满面悲怆,却并无恐惧,而是望向北方,深深叩拜。 程山水根本不去理他,而是举起鬼笑,便要一剑刺出。 此刻,在那层黑气的环绕下,鬼笑黑色的剑刃在微微震动,发出诡异响动,听起来,竟有几分像凄厉的惨笑,让人遍体生寒。 鬼笑,这名字,恐怕就是这般由来。 程山水一剑还未刺出,忽然听得一个奇异的声音在半空响起。这是个男子的声音,却带上了几分女子的妖娆,那声音吟诗一般念出一个句子:“沧海银龙啸,清越稚凤音。” 程山水听到这话,立刻转头,望向声音飘来的方向,吼道:“是谁?” 听到这两个句子,他满眼的血红变得更深,几乎要从眼中滴出血来,鬼笑调转了方向,直指声音传来处,那剑的震动,却是越发厉害了。 铁金刚听到这声音,面露喜悦,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丸丹药,塞进口中,囫囵咽下去。 几个胆子大一些的铁甲兵,见他被声音吸引,立即群起而攻之,但他们已经不敢接近他,只能用暗器从各个方向攻击他,程山水仍是不去看,鬼笑轻挥,便打落所有暗器,转头,望着那些攻击他的人,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你们,马上会死!” 话音未落,一名铁甲兵的喉咙,已然被鬼笑穿透。 程山水拔剑,调转剑锋,正要刺向另一名铁甲兵,却被一道飘然而来的红色身影,挡住了剑锋。 鬼笑本就锋利,此刻又灌注了他的内力,本是无坚不摧之剑,却被一只银色长鞭挡住了去路。 仍是入魔的状态,但程山水还稍微能够控制自己的思维,他抬头,望着面前的人,难得的,现出震惊之态。 “姬红烈。”他一字一顿的说。 面前那人,一身红衣,眉眼狭长,手持银色长鞭,无端透出一种魅惑,而这魅惑之中,却饱含杀意,面对程山水,薄唇含笑,手中长鞭一扬,道:“程堂主,一别六年,别来无恙啊。” 姬红烈,六年前就应该死了!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这念头闪过程山水的脑海,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的心神,很快又被心中杀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3 意控制了。 没死吗?那就再杀一次! 他二话不说,鬼笑如同幽灵一般,刺向姬红烈。 姬红烈仍是满面笑意,手中钢鞭犹如灵蛇一般,迎向鬼笑。所向披靡的鬼笑,此刻却遇到了对手,竟被钢鞭团团缠住,动弹不得。 程山水急了,用力想要拉回这把剑,却根本拉不动,而此刻,他身后的铁金刚,却突然站起身来,挥舞大斧,气势汹汹,从背后向他砍来。 程山水听见声音,当机立断,弃了鬼笑,想要飞身躲避,然而姬红烈却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身法及其灵活,一般人必定挡不住,但此刻的姬红烈,他却根本躲不开。 眼前开始有些隐隐发黑,躲不开了吗?唇边现出一抹苦笑,程山水只觉满心悲怆,将嘴唇咬出了血。 那把大斧破空而来,却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痛楚,程山水惊诧之下,却发现,一根铁棍稳稳挡住那把斧头,以铁金刚那千钧之力,竟是无法前进分毫! “天成!”程山水转头,惊喜交加的望着那熟悉的身影。说来也怪,看到天成的那一刻,他身上的黑色气息便完全飘散开来,犹如炊烟遇到微风,缓缓飞散。 心下终于清明,他有些搞不清面前的形势。铁金刚、铁甲营、冒着黑气的鬼笑、复活的姬红烈,还有,面前这纤细却坚定的身影。 天成和铁金刚各退一步,站到程山水身边,望着满身鲜血的他,满眼担忧。 其实他身上,只有肩膀那一处有伤,但那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却被别人的鲜血染得红透,天成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只是看着这样的他,心中绞痛。 铁金刚面露诧异,他的武功,以刚猛著称,他刚才虽受重伤,却服下了能短期内抑制伤口的痛楚,并且提高内力的药物。虽然药效过后,伤口的疼痛会加倍,但此时此刻,他那一斧,绝对是发挥了高于平时的力量,却被天成一根铁棍,挡得再难前进一分。 “天成,你这个傻瓜!你为何要跟来,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你……”程山水不管周围如何危险,一叠连声的嚷嚷着,搞得天成不知所措。 “我不放心你。”天成终于打断了他的话,低声说。 一句话,程山水噎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正踌躇间,却意外的看到,姬红烈把那把鬼笑向他扔了过来。 程山水毫不犹豫,伸手接过鬼笑,却完全无法理解姬红烈的意思,只是抬头,怔怔的望着他。 姬红烈知道他的犹疑,怪笑几声,说:“这把剑,本就是给你的,六年前,我是故意假死在你手里,让你拿走这把剑的。怎么样,程堂主,鬼笑出,必见血,你玩的还痛快吧?还有,便是恭喜程堂主神功有成,突破九重,希望程堂主早日进阶至大圆满,到时,我们便可共事了。对了,我说的程堂主,可不是什么饮剑阁的双堂主,我说的,是魔教血堂,程堂主!” “滚!”程山水满脸愤慨,鬼笑疾出,攻向姬红烈,后者却是身形一闪,躲过这一剑,向着铁金刚,说:“走!” 铁金刚已是无心恋战,听得姬红烈如此说,便立刻带着幸存的铁甲兵,随姬红烈逃走了。 程山水想要追赶,他隐约觉得,自己是陷入了一个圈套,而姬红烈,知道这一切事情,但他一迈开脚步,便觉全身无力,吐一口鲜血,就要跌倒在地上。 “山水!”天成连忙扶住他,一脸慌乱。 一时间,姬红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林之中,却听得一个声音悠悠的传来。 “沧海银龙啸,清越稚凤音。程东南,罗凤凤,你们生了个好儿子啊!” 程山水站不稳,抓住天成的手臂,向着那方向嘶吼:“不要跟我提,我爹娘!” 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程山水脸色惨白,抓着天成的手愈发用力,却仍然无法阻止自己,一点点倒下去。 第27章 山中一夜 一场血战,沧山派旧址上,又是一片鲜血,程山水倚在一颗大树上,喘着粗气,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小药丸,塞进口中。 这才是一线魂的解药,他刚才中了一线魂却没事,是因为他提前吃过玉露丸,那是能够抑制大多数剧毒的药物,压制了一线魂的毒性,但是,玉露丸并不能解一线魂,只能让人,多撑一段时间而已。 程山水知道,一出饮剑阁,必定有很多人要杀他,用毒对付他的人,必定也不在少数,他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毒,所以玉露丸,是万全之策。刚才他已撑到了极限,再过一会儿,便要毒发身亡了,好在,他早就料到了有人会雇佣血线阁杀他,所以预备了一线魂的解药。 “山水,你没事吧?”天成关切的声音。他的手掌按在他背上,程山水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内力,缓缓度进了他的体内。 原来,玄玉的内力,竟是如此温暖润泽,让人身心舒适吗?玄夜的内力,恐怕是冰冷狰狞,只能让人难受吧? 天成,天成,你受了那么多苦,竟然,还能修玄玉! “我没事。不要再度内力给我了。”他的声音透着疲惫,挥挥手,摇摇晃晃站起来,抓住天成的手臂,示意他跟他走。 天成默然,扶着他,一步步走去。分明有太多的问题,但他什么也没有问,他知道,程山水想说,自然会说,像他这样的人,不想说的,就谁也不会知道,而且,天成现在,只想陪在他身边,其他,什么也不愿去想。 沧山派地处深山之上,这里的一草一木,程山水都太过熟悉,这里,他毕竟生活了十八年。 天成就扶着他,缓步下山。沧山派灭了,这山上的草木却仍是抽出了绿芽,那新绿葱翠欲滴,带着初生的欢快,沧山派的人们,如何经历风雨,如何命丧九泉,与这满山的草木,没有丝毫关系。 若人如草木,便好了。程山水默默想着。 向山下走着,血腥味逐渐淡了,山林特有的清新味道弥漫开来,沁入心肺,却只能带来,不堪的回忆。 山下的小河,仍是那样清澈流淌。早春时节,河水刚刚解冻,冰冷刺骨,程山水却没有丝毫犹豫,几下脱下自己被血染得红透的衣衫,跳进河里。他要洗净自己满身的血腥,不让那些脏污的东西沾染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可是,已经晚了吧。 他想着,垂下眼帘。 “山水,会着凉的!”天成在他身后喊着,他却充耳不闻,兀自解开束发的绳子,揉开染血的黑发,整个人沉入冰冷的水中。 他的发丝不像天成那般柔软光滑如同上好的丝绸,而是有点生硬,深黑色的,飘散在河水里,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如同毛笔在宣纸上,极其浓重的一点。 还好,天成刚刚度给他的内力,还可以抵御一阵寒冷。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4 程山水在水中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过往的片段。他水性极好,五六岁时便可以在河中畅游自如,打鱼捞虾,好不快活,但快乐的时光,也就在那时,被鲜血划上了句号。 他闭气的时间很长,就在天成怀疑他要溺水了,想要下去救他时,他才突然从水里探出半个身子,借着月光,将凌乱的头发捋到身后,撩起水花,洗去身上的血迹。 其实,除去矮,他的身材真的很好,自幼习武,肌肉紧实,身材匀称,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现出一种圣洁的光泽,湿透的长发垂落在背上,那样漆黑如夜,将他的肌肤映衬得如同冰雪雕琢。 晶莹的水花顺着雪白的肌肤和漆黑的头发流淌而下,清凌凌的水声,将四周映衬得更加安静起来,安静到,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天成望着这一幕,只觉脸上微微发热,那本小书上的内容忽然闪过脑海,他连忙摇摇头,赶走这些不该有的思绪。他知道,程山水现在并不好受,他要陪着他,度过艰难的时光。他总觉得,无论世界有多大,只有他身边,有他的容身之处。 当程山水终于上岸之时,看到天成早就准备好了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他随身的包裹里本来带了换洗的衣服,但在刚才那一场激战中都或多或少染上了鲜血,所以他现在穿的,是天成的衣服。很长,并不合身,但他没有抱怨,只是说:“太晚了,不好行路,附近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过夜吧。” 说着,他迈开脚步,却被过长的裤腿差点绊了个跟头,天成看看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将他抱了起来,说:“你指路,这样比较快。” 程山水本想拒绝,但他在天成怀里蜷缩成一团,只觉温暖而舒适,再不愿离开,便点头答应了,伸手,指向夜色中的一条小路。 天成的轻功好的离谱,抱着他也能行动如风。程山水只听得风声入耳,全身脱力,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就这样,把头靠在他肩上,默默咬着他的衣衫。 天成,我若是没有修玄夜,便好了。 到得山洞之时,程山水已经睡着了。他的额头有一点烫,好像是发烧了,整个人拼命蜷缩成一团,抓住天成衣摆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山水?”天成试着叫了一声,发现他根本没有回应,不愿再打扰他,又怕他冷,便将他抱在怀里,靠着山壁,坐下来,从包里取出一件厚实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这夜,月明星稀,程山水在天成怀里,睡得逐渐香甜,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色也从惨白变得红润。他不放开他,睡梦之中翻了个身,刚刚松开他的衣摆,又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睡的安心。 天成有些无奈,山洞里很冷,他有内力护体,倒也没事,但程山水经历一场大战,毒又是刚解,内力已经耗尽,挡不住山中寒气。天成想要生火取暖,却被他抓的,一动都动不了。 他无奈,只好腾出一只手,缓缓度一些内力给他,帮他抵御这刺骨的严寒。 他惊讶的发现,程山水丹田之中,仿佛有着可以吸引内力的漩涡,他八重的玄玉,已经算是很强的内力,在他那里却仿佛滴水入海,根本填补不上那庞大的空缺。他不放弃,咬牙不断把自己的内力给他,直到额头冷汗涔涔,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撑不住了,这才停下来。 直到晨光熹微,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之时,天成才终于成功的在不弄醒他的前提下,把八爪鱼一般的程山水从自己身上剥下去,起身生火,在山洞附近逮了一只倒霉的山鸡,收拾干净,在火上烤了起来。 天已大亮,程山水才醒过来,一醒来,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抬头,望着天成那张被晨光映照的格外清俊的脸,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那一场血战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便可以继续闲适的生活。 不会,现在才是一场梦吧?被这想法吓到的他,猛然睁大了乌黑的双眼。 “你醒了?”天成轻声问,从那烤的外焦里嫩,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的烤鸡上,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他。 程山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假思索接过鸡腿,咬上一大口,立刻在心中叹道:原来天成的手艺,这么好,原来不甜的东西,也可以这么好吃。 “还有。”天成说着,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纸包,里面,赫然是两根糖葫芦。 他离开饮剑阁之时,走的匆忙,却刚好看到北街卖糖葫芦的刚刚出摊,就顺手买了两根,给他带过来了。他喜欢的东西,他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天成……”程山水看看糖葫芦,再看看他,忽然觉得双眼发热,险些流下泪来。爹娘死后,还有谁,如此在乎过他?这一刻,他在心中感谢一直被他诅咒的命运,不管这一生如何苦涩,至少,他还能遇到他。 正想着,忽然见天成的头缓缓垂下去,一副就要倒下的样子,程山水立刻急了,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慌忙问道:“天成,你怎么了?” 天成重新抬起头,晃晃脑袋,说:“我没事。” 望着他满脸的疲惫,程山水忽然意识到,他只是困了,险些睡着而已。他从饮剑阁跑出来追自己,定然是日月兼程,昨夜,又不知给自己度了多少内力,又怕有人偷袭击他们,不敢睡,硬撑了一夜,撑不住了。 “天成,你睡吧,我已经没事了。”他轻声说。 天成摇摇头,说:“我睡了,你就会走。” 程山水一愣,原来,他只是怕,怕他像在饮剑阁一样,丢下他,一个人离去,说到底,沉默的天成,其实也是个倔脾气,他要跟着你,你必定是甩不开的。 “我不走,我守着你。”他说着,浅淡的笑了,纵使心中有多少痛,只要面对他,他还是能笑得出来。 天成点点头,再也无法抵御一身疲惫,身子一软,便睡着了。他睡去之时,刚好枕在程山水腿上,一只手还紧紧抓住他的衣摆,这样,他若想走,他必定会立刻发现。 “傻瓜!”程山水低声念叨着,咬一口手中鸡腿,眼中,不禁落下泪来。 天成并没有睡多久,不到中午就醒了。他还是怕,怕程山水再次抛下他,待他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衣服,而程山水就望着他,满脸笑意,这才放下心,缓缓坐起来,仔细凝望着,那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 “你也饿了,吃点东西吧。”程山水面露微笑,指着那只鸡,道。 天成扭头看了看,发现那只山鸡,只是少了条腿,其他的根本一动没动。熄灭的火堆里,有两根一头削尖的竹棍,看来那两串糖葫芦,他倒是没有放过。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5 “你吃饱了吗?”他问道。 程山水点点头,语气凝重了下来,缓缓说:“天成,吃吧,吃完了,我告诉你,我的故事。” 第28章 不堪回首1 沧海银龙啸,清越稚凤音。这一句,说的是江湖上一对人人称羡的美眷:沧海一剑程东南,和他的妻子,稚凤呦呦罗凤凤。程东南出身沧山派,一手沧海剑法出神入化,一剑出,便如银龙舞沧海一般,而罗凤凤擅长暗器,尤擅银针,出手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而且,罗凤凤个子不高,人又长得及其年轻,二十多岁之时,看来,还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声音也是清脆动听,故而得了稚凤的称号。 当年,这夫妻二人行走江湖,难逢敌手,又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不知留下多少侠义传说。只是,这夫妻二人婚后多年没有子嗣,是为美中不足。 二人感情极好,并未因此疏淡,程东南也没再纳妾。婚后五年,二人才终于喜得一子,兴高采烈,大宴宾客,给孩子取名,程山水。只因山明水秀,希望这孩子,能够灵秀聪慧。 程山水的童年,如蜜糖一般甜美。他没有辜负爹娘的期望,从小便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记忆力好的离谱,别的孩子背的痛哭流涕,被老师打手板的三字经,在他看来都是小菜一碟,没事就翻他爹的武林秘籍,虽然不懂其中深意,却能够生生死记硬背下来。连程东南夫妇都惊叹,这孩子,真的是个神童啊!偏偏他又生的粉嫩可爱,小脸蛋圆圆的,让人一看到就不禁想要捏一把,性子又是活泼好动,很会说话,极其讨人喜欢,这样的孩子,当真是天下父母的终极梦想! 只有一点,这孩子个子好像不太高,比同龄人矮上半个头,罗凤凤总是微笑着,摇着头,说:“像我,像我。” 二人多年方得一子,又是这般冰雪聪明的孩子,自然对他疼爱有加,天天给他买糖葫芦、桂花糕之类的零食,程东南还总是把儿子扛在肩上,带他去逛庙会,给他买些小玩具。 那样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美好,然而程山水,却不敢再去回忆。逝去的东西,越美好,越心痛。 他六岁那年春天,这幸福的生活,画上了血色的句号。 那一年,程东南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杀了自己的妻子罗凤凤,而后,又在饮剑阁大开杀戒。他那时,已是神志不清,没有丝毫自我意识,有的,只是满心满眼的杀意。他武功本就高强,纵观整个江湖,也无几人是他敌手,走火入魔之后,又更强了几分,饮剑阁众人根本无法抵挡。 那时,程山水被母亲锁在柴房里,透过窗子,望着他平日和蔼可亲,会微笑着递给他一根糖葫芦的爹爹,变得如同魔鬼一般,满眼血红,浑身鲜血。他亲眼看着爹杀了娘,而娘亲临死之时,告诉他,活下去,无论如何困难,都要活下去。 恰逢当时,沧山派掌门柳元章出门在外,无人能够阻止程东南,只见沧山派沦为一片血海,死伤无数。拔剑抵抗的,大多不是程东南一合之敌,而四处逃窜的,也大半被他追上,杀掉了。 最终,还是听到消息紧急赶回来的柳元章,从背后一剑,刺死程东南,才了结了这场杀戮。 就这样,一代大侠程东南化身地狱恶魔,杀人无数,自毁清誉,成为江湖众人唾骂的对象,自己也是身死魂灭,沧山派残存的人,多半有亲人死在他手上,对他痛恨至极,将尸体戳了千百剑,挫骨扬灰,别说墓碑,连牌位都没有一个。 本来,这故事就这样,悲剧收场了,但是,却留下一个小小的尾巴:程山水。程东南杀了那么多人,他的孩子,却还活着! 程山水是被人拉出柴房的,小小的孩子,又陡经大难,根本反应不过来,一时呆呆傻傻的,面对一众悲愤交加的脸庞,连哭都不会了。 有人提议,杀了这孩子,让程东南断子绝孙,然而终究有人不忍,说这孩子才六岁,无论他爹做了什么,孩子都是无辜之人。 最后的结果,就是程山水被扔进沧山派的暗阁,做了一名小小的暗卫。 江湖门派中,很多设有暗阁。暗阁训练暗卫,却一般不抛头露面,而是在背后做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毕竟各大门派为了自己势力稳固,必须有着乐善好施、行侠仗义的好名声,却在背后,难免有些猫腻,暗阁,便应运而生。 因为暗阁训练艰苦,做的事情又多是危险重重,还经常涉及门派秘辛,所以定是要知根知底之人,多半要从小开始培养,门派中大有地位之人,必定不会将孩子送去暗阁,所以暗阁之中,多是没爹没娘,或者爹娘身份地位太低的孩子。 当然暗卫也不是没有出头之日,若是能立得大功,便可以脱离暗阁,成为一名光明正大的侠士,但其实,这只是一个诱惑暗卫们卖命的诱饵,真正能够以暗卫地位,立下如此功勋的,又有几人? 那一年,和那以后的很多年,程山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本来甜蜜的生活在瞬间破碎,父母双亡,自己又沦为了众人愤恨的对象,以他小小的心智,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劫难,但这些,还不是全部。 程东南已是千古骂名,程山水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暗阁阁主王勇亲生的儿子,就死在程东南手上,他当然不会对仇人的儿子有好脸色。暗卫一同习武之时,王勇对他的要求更加苛刻,三天两头便拖出去责打,没有人敢说,反而有很多沧山派中人,暗中想尽办法整他,让他疼,让他替自己的父亲,偿还罪孽。很多人恨不得他死,但他,却顽强的活了下来。 开始的日子里,他总是在哭,眼睛肿的如同桃子,也有人心生不忍,说他终究是个孩子,却被一些被程东南杀了亲人的人骂做妇人之仁。后来,他发现,哭并没有用,有些人,就是想让他哭,想看他讨饶,他还太小,没有任何办法,反抗他们。 沧山派的大公子,柳元章的儿子,当时刚刚新婚,妻子却死在程东南手中,他对程山水恨极,经常把他叫到自己房中,借口要他服侍,找各种借口,对他责罚打骂,程山水恨死了他,却只能逆来顺受。 日子久了,他变得麻木起来,再不哭泣,也不反抗,表面上言听计从,那双眼睛里,却始终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并于那火焰中,一点一点浮现出恨意。 不是没想过死,有一次,他被罚将沧海剑法练上一千遍,这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又刚受过鞭打,背上都是伤口,一举一动间,伤口裂开,满背的血。他撑不住,倒地不起,他们便用冷水泼他,嗤笑着,逼他起身,仿佛他的痛苦,便是他们的笑料。最后,他昏死过去,他们就将他锁在柴房里,再不管他。 那夜,风雨大作,没有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6 月光和星光,程山水在深夜中疼醒,只觉整个身体,疼得将要碎裂。 不光是疼,还有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和无边的孤独。 “爹,娘……”他在夜的最深处,哭喊出来,这声音,却立刻被风声雨声淹没。 太过渺小,他只觉自己在这世界上,只是一粒尘土,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 他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却依然得不到一点温暖,反而牵动背上的伤口,疼得让人窒息。 还要,到什么时候哪?他爹欠下的债,他这一生,根本无法还清。 他流着泪,用那把并不太锋利的剑,割破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 血,鲜血,泉水一般缓缓流出,蕴染到整个漆黑的地砖上,空气中浮现出浓重的血腥味,程山水伏在地上,望着自己的血,面露凄苦的笑容。 一切,就要结束了吧?爹,娘,我就要见到你们了吧? 记忆中,爹总是那样一身正气,却并不可怕,反而和蔼可亲,喜欢用胡茬蹭他的脸,痒痒的,他想要躲,却总是躲不开,而娘,总是那样充满活力,像是一个大孩子,有点任性,有点迷糊,却总会细心的,给他掖好衣角。 “山水,活下去,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活下去。” 说这话时,娘的胸口有个好大的血洞,原本明媚的脸,被血染得红了半边,说完这话,她口中便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那双秀美的眼睛,就那样闭上,再不会睁开了。 娘! 程山水一惊,睁开了双眼,只看见自己的血,已流了满地。 不行,我不能死!我死了,怎么对得起我娘! 其实原本,程东南第一个目标,并不是罗凤凤,而是自己的儿子,但罗凤凤把儿子扔进了柴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一剑! 我娘,是要我好好活下去!可是,可是,我要如何好好活下去…… 死死咬牙,咬破了嘴唇,他想不明白,却是伸出右手,按在左手腕的伤口上,止住那鲜血。不论如何,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他们恨我爹,我也恨他们!我爹娘都死了,他们却连个牌位,都不让我祭拜! 这是多久前的事了?他自己做了两个牌位,在清明之时偷偷祭拜,却别人发现,把那木头雕刻而成的牌位,用剑斩得破碎之后,付之一炬。 他们会恨,我就不会恨吗?总有一天,我要这些伤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失血过多,没有一点力气,他却依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尝试了半晌,终究还是一头跌在了地上,下巴磕到冰冷的青砖,牙齿不由自主的咬上舌头,口中又是一片血腥。 恨自己的弱小,恨这残酷的命运,想要强大起来,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再欺负他! 天地不仁,血染四野,一念邪,终成魔,夜之所主,滔天杀意! 这是什么?是儿时无聊,死记硬背下的,爹收藏的秘籍。当时,并不懂这意思,只觉读来上口,便多看了几遍,背了下来,现在想来,这似乎是一部修炼内力的心法,这是…… 再无力多想,疲劳和虚弱便疯狂的席卷而来,他再也无力抵抗,陷入昏迷之中。隐隐的,好似有人在耳边念出那秘籍上的句子:夜之所主,滔天杀意! 玄夜! 第29章 不堪回首2 程山水没有死,他昏迷了两天两夜,还是醒了过来。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妥当,背上的伤好像也上了药,疼的不那么厉害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张小床上,而不是被随意丢在柴房里,而且,竟然被人摆成侧卧的姿势,避免压到背上的伤口。有人在照顾他,是谁? 门开了,一张笑脸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这人相貌很是普通,没什么缺点,却也没有出彩之处,只有那淡淡的笑意,让人很是舒服。 “你好,我是徐子归。”那人就带着那样的笑容,友善的说。 程山水愣住了,从未有人对他友善过,徐子归,这名字他知道,这人也是暗卫,跟他不在一个组,所以互相不熟识,武功也是一般,本是没有任何特点之人,却因着此刻的善意,把自己的样子,深深刻在程山水心中。 不愿轻信任何人,程山水仍是保持着一副警惕的样子,望着面前的人,而徐子归却并没有生气,仍是那样平和的笑道:“没事了,柳掌门说了,任何人,不能再为难你!” 柳元章吗?程山水冷笑。这样的话,他又不是第一次说,但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柳元章年轻之时,行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让人言听计从,但程东南一事后,便逐渐变得颓废起来,门派的事情也不怎么管,虽然坐着掌门之位,却已经没几个人像从前那般对他信服了。 程山水闭上眼睛,不想再去想那个老爷子,也不愿理睬面前的徐子归,他只想再休息一会儿,等到体力恢复了,就可以试着练那奇怪的功法了,他总觉得,那功法很强,或许,能够在未来某一天,让他拥有杀光这群人的能力! 爹没能屠灭整个沧山派吗?很好,剩下的人,交给我! “山水,你怎么样了?” 这声音苍老而疲惫,完全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但程山水还是立刻认出了来人,睁开了眼睛:“柳元章!” 他没有叫柳掌门,而是直呼其名,这是很不敬的事情,若是王勇在,恐怕这三个字就够打他个半死的,但柳元章,却并没有生气。 “山水,对不起。” 他在床边坐下来,想要摸摸他的额头。他的脸色有些过分的红润,可能有些发烧。毕竟,这一年,程山水才十二岁,长的又比实际年龄显小,看起来,还真正是个孩子啊! 他的手并没有接触到他的额头,而是被他一巴掌打了下去。程山水用的是右手,因为他左手的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白布,用不上力气。 程山水并不领情,而是用右手支撑身体,猛然坐起来,眼前有一些发黑,他咬咬牙,挺过去了,冲着柳元章,怒吼道:“滚,我不需要!” 柳元章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孩子,竟是这般反应。六岁以前的程山水,是那般讨人喜欢的小娃娃,却因着这残酷的命运,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柳元章心中一痛,却最终,收回了想要摸摸他额头的手。 “你出去!”程山水继续吼道,声音因着疲倦而有一些嘶哑,“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情我,我只要你们记住,你们今天这样对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报仇!你们不是要我承担我爹的仇恨吗?你们问问自己,是否承受的起我的仇恨!我要,杀了你们!” 柳元章惊呆了,原来这世间万事,终有因果,昨日是今日的因,今日的因,又会种下何种的果哪?程东南做了错事,恐怕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7 沧山派,也做了错事,但是,这孩子如此坚决,恐怕不会再有改变了。 他叹口气,转身离去。离开之前,他留下一句话:“子归,这两天你不用训练,留下来,照顾他吧。” 徐子归默默点头,弯腰,端起一碗汤药。 他把汤药端到程山水面前,后者却没有接过来,徐子归便没有动,就这样捧着一碗汤药,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他。 程山水本想像对柳元章那样一般,对他大吼几句,把他赶走,却终究无法对一个微笑着的人,那样愤怒起来,而且,同为暗卫,徐子归并没有伤害过他。 半晌,他才悠悠问道:“子归,你爹娘哪?” 徐子归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要问这种问题,却是敛了笑容,照实回答:“我从小便是孤儿,没有爹娘。” 没有吗?从未拥有,可能反而比较幸福…… 程山水靠在墙上,默默想着,伸手,接过了药碗。 后来的日子,并没有什么改变,正如程山水所料,柳元章的话,并没有什么分量。虽然那老爷子会偶尔帮帮他,在那些人整他整得太过分时出手阻止,但大体上,程山水的生活,依然充满了痛苦。 还好,有徐子归陪着,不那么孤独的令人窒息了。 徐子归资质勉强算是中上,性格又有几分木讷,存在感很是微弱,平时没人搭理他,他就和程山水赖在一起,在他受伤之时,照顾他。 这次之后,程山水彻底的改变了。无论生活再艰难,他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弱,徐子归从未见过,他的眼泪。他资质超群,又肯下苦功,在暗阁里可谓是难逢敌手,本来是堪当大任之人,却因为他爹的缘故,一直只派他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如他所说,他在沧山派,只是个小小暗卫,直到,那一天。 程山水十八岁那年,沧山派众人被魔教血堂围困,血堂堂主姬红烈,手持一把黑色的魔剑,所向披靡,打伤了柳元章,沧山派再无人,是他对手。 柳元章决定,带着沧山派主力,逃到饮剑阁的地盘,借潘龙行玄照大圆满之势,保得沧山派最后一点血脉。 一场血战,死伤无数,暗阁中的暗卫往往身处最为危险之处,伤亡过半。那时,若不是程山水,徐子归早已死在血堂手中。 逃,只能逃,柳元章不知魔教为何下了狠心灭沧山派,但他不想,看着这些后辈们,身首异处。 血堂步步紧逼,姬红烈轻功高强,恐怕逃,也无太多机会,但总好过坐以待毙。柳元章踌躇之时,暗阁阁主王勇突然站出来,说,需要有人引开血堂,才能创造机会,让沧山派众人逃得性命,只是,去引开血堂之人必定身死,这便是丢卒保车之计。 这人,不能武功太差,否则根本拖不了多久,也可以派不只一个人去,但所有去的人,都将是死路一条。 王勇眼珠子转了转,望着站在潘龙行身边的程山水,说:“程山水,徐子归,你们去!” 程山水是他仇人的儿子,而徐子归,只是个小人物,用他们换得整个沧山派平安,真是再好不过。 柳元章摇了摇头,他不忍让这两个孩子,如此年轻,便命丧黄泉。 徐子归并没有犹豫,握紧剑柄,满脸视死如归之色,郑重点头,但程山水却一把把他拉到身后,站在潘龙行面前,咬着牙说:“我一个人去!” “山水,不行,我陪你!”徐子归说的焦急,身为暗卫,不会贪生怕死,一起死,总好过看着他死。 程山水回头看他,目光中并没有友善,更没有一丝不舍,他狠狠的说:“你只会碍事!” 徐子归望着他,只觉得此时的他,是如此陌生,那双眼睛里,泛出淡淡的血色,程山水,竟还有如此一面吗? 不,他并不是坏人。徐子归暗自想着。他虽然表面上冷酷,其实,却一直在明里暗里的照顾他,一起出任务时,都会在危险时刻将他推开,自己受伤了会硬撑,徐子归受伤之时,却会为他包扎伤口,要他休息。程山水,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但是,他说的对,自己,真的只会碍事。 徐子归张了张嘴,却终究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柳元章先开口了。 “山水,你不要去,怎么也轮不到你。”柳元章无奈叹息,这孩子,沧山派并未善待,却要为了沧山派,而搭上性命吗? 程山水望着他,一张娃娃脸上现出冰冷的笑意,他走近柳元章,凑近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他说的是什么,徐子归并不知道,他只看到,柳元章的眉毛竖了起来,一时间,掌门那张沉静的脸上,闪现了愤怒、痛惜、惊讶、恼恨等等好几种情绪,最终,叹息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柳掌门,我是不是该死?”程山水的声音透着邪异,让人心生恐惧,“我若不死,沧山派早晚再历劫难!” 柳元章望着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便是因为他这个动作,程山水对他本来的一丝好感,完全变成了痛恨。 我该死,你也觉得,我该死! 心中情绪太过激烈,程山水的脸上,反而是一派死寂,默默拔出自己的剑,望着柳元章,说:“柳掌门,我有个请求。” 柳元章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望着他,缓缓开口:“你说。” 程山水咬咬牙,道:“此去,无论生死,我程山水,都与沧山派再无关系!我死了,不会怨恨你们,活着,也不会再回来找你们!柳掌门,若你答应我这件事,我便立刻动身!” 柳元章并没有太过犹豫,而是沉重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程山水没有说话,抬头,望着暗沉的天空,轻笑一声。他笑得并不愉快,徐子归已经记不起来,他几时,真心笑过。 “还有,徐子归是我兄弟,他若有事,我变成鬼,也要回来,屠了沧山派!” 他转身,扔下这句话,紧握手中长剑,飞身跃起。 一去,生死茫茫。 “山水!” 徐子归再忍不住,哭喊起来,想要去追,却被柳元章硬拉了回来。其实,以他的轻功,根本追不上他,他终究,只能站在他身后,看那并不高大的身影,坚定前行。 “那一次,我真的差点死了,姬红烈厉害的跟鬼一样,鬼笑又是把魔剑,一个回合,我的剑便断了。我知道,若是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肯定是活不下来的,所以,我便拼着被他砍,也要抢到那把鬼笑。还好,我成功了。” 阳光照进山洞里,照在程山水手中,那黑色的剑锋上,却半点也照不亮,那浓重阴郁的色彩。 “后来,我好不容易弄死了姬红烈,累得快死了,浑身都是伤,一步都不想走,穿心鬼面却还弹着鬼语魔音,搞得本来垂死的血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8 堂中人拼着老命,像打了鸡血一样追我。我跑了十几里路,到最后一边跑一边吐血,终于跑不动了,躺下等死之时,遇到了潘阁主。” 程山水说了很多话,天成一直在仔细的听着,越听,脸上的神情便越凝重。 “还好,潘阁主不是老糊涂,他说我爹的事情与我无关,又说他的刑堂堂主和商堂堂主刚好一起告老还乡了,问我能干哪个,我就告诉他,这两个,我都能干,他居然真的,让我做了双堂主。”程山水抿着嘴笑,斜靠在山洞壁上,头枕在手上,翘着二郎腿,一副轻松得意的样子,但天成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轻松。他这幅样子,只是做给别人看的,不愿让人家看到他软弱的一面而已。 这么多年了,早就装习惯了。 其实当时,潘龙行还说过一句话,说修习玄夜之人,必定经历过深重的痛苦,所以,他并不因此,厌弃程山水。这句话,程山水没有告诉天成,没有告诉他,他修的,是玄门三绝里唯一的邪功,玄夜。 所以,他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天成修的是玄玉,因为,他本人也是玄门三绝修习者。 “刚开始,没有人服我,想想也是,一个小毛孩子,突然冒出来做了双堂主,还吹牛说自己灭了血堂,他们都怀疑潘阁主脑子坏了。我不想跟他们吵,便把刑堂那些人全都打趴下了,再跑到商堂跟那些掌柜的比了一场算盘,翻他们的账本,把里面的错误一条一条挑出来指给他们看,这才有了后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程堂主。”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的捂上了嘴,他觉得前面两个形容词很是得当,但风流倜傥就不要了,他不要风流,他要的,只有面前这一个人而已。 “天……” 他刚要解释,却突然被天成紧紧搂住,天成想要安慰他,却不知说什么好,便搂住他,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山水。” 其实,天成很喜欢被他搂着,被他像八爪鱼一般缠住的感觉,他觉得那样很有安全感,他猜想,这样,也能给程山水带来一丝安慰。 程山水知道他的心思,便闭上了眼睛,安稳的,享受他的怀抱。山中幽深,万籁俱寂,只听见,微风吹拂满山草木,那低沉的吟唱声。 第30章 瑞凤见闻 瑞凤镇,是一座繁华、热闹的城镇,虽不如都城神安,却别有一番风味。 瑞凤镇中心,有一条小吃街,不是荣华大街那种热闹却鱼龙混杂之地,没有青楼,没有胭脂香粉,没有茶庄和兵器铺子,有的,是大小酒楼、各色糕点、糖葫芦、炒栗子、豆腐花……总之,全是吃的! 吃货的天堂啊! 望着满眼冒心的程山水,天成简直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那天,程山水说,他知道是谁雇佣血线阁杀他的,那必定是流星门,因为流星门早年与沧山派交好,多有联姻,程东南事件中,流星门中人也有死伤,更有许多人,在那场血战中失去了亲人,若说除了沧山派,谁最恨程山水,那便是流星门。 程山水还说,他跑出来,是为了去寻找柳元章,因为有人告诉潘龙行,柳掌门,还活着!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亲口问柳元章,所以,他要去找他。有消息说,柳元章现在躲在某个边陲小镇中,所以程山水决定,先不管流星门,先找柳元章要紧,然后,就带着天成,来到了瑞凤镇。 有人要杀他,这事好像很重要,找柳元章,这事好像也很重要,但面前这人,却把这两件很重要的事都抛到了脑后,专心研究起来,这么多小吃,先吃哪个好! 天成把手抵在额头上,努力想跟上程山水的思维方式,脑海中,却只有一团乱麻! “我决定了!”程山水突然双手一拍,高声道,“先不吃小吃了!我们先去这里最大的酒楼,好好吃顿饭,然后打包一些小吃,回去当夜宵!” 天成愣住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恐怕他若是像普通人那样忧心忡忡拼命赶路,他就不是程山水了吧? “天成,走!前些日子,刑堂和商堂开宴,我都没吃好,这次,要补回来!”程山水蹦蹦跳跳,拉着他的手,冲向那个街上看起来最大气的酒楼。 对,你是没吃好,光顾着喝冰糖水了,还要装风雅,用喝茶的小杯子喝,没看到茶叶店的掌柜,脸都快绿了。 天成想到这里,虽然没笑出来,脸上的神情,却轻松了不少。至少,他知道,程山水这样子,是很开心的表现。 结果程山水还是没忍住买小吃的欲望,在人家酒楼门口买了两串糖葫芦,偏偏那个卖糖葫芦的今天生意爆棚,他买的两串,便是最后两串。他蹲在糖葫芦摊旁边吃的正高兴,却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胖子站在他旁边,忽闪着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芦。 “去去,我先买的,你等明天吧!”程山水挥挥手,想赶走他。反正这里没人认识他,也不需要因为自己双堂主的身份,而有所顾忌,他便很没形象的,跟一个小孩子抢起了糖葫芦。 小胖子仍是站着不走,也没说话,嘟着一张胖脸,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喂,你别哭啊!我没欺负你啊!”程山水满脸无奈,他真的只是买了两串糖葫芦吃啊!还好此地没人认识他,若是被人传出去,饮剑阁程堂主跟五六岁的小孩子抢糖葫芦吃,他的形象,不就全毁了!虽然,好像本来也没啥形象吧。 那小孩子根本不管他,只是越哭越厉害,哭几声,便斜眼看一眼他手中的糖葫芦,一幅你不给我吃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 这小孩,简直是耍无赖嘛!程山水心中恼恨,恨不得揍他一顿,又怕坐实了欺负小孩的名声。 其实这孩子一身衣服,布料甚是名贵,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孩,根本不缺糖葫芦吃,多半,是他爹娘怕他吃坏了牙,不给买吧? “哇哇哇……”小孩越哭越起劲,眼泪顺着圆鼓鼓的脸颊流淌下来,看起来可爱又凄惨。 “算了算了,算我输给你了!”程山水挠了挠脑袋,想要递给他一根糖葫芦,却又舍不得,最终,把那根糖葫芦从中间掰开,给了那小孩一半。 小孩毫不犹豫的接过那半根糖葫芦,还挂着泪珠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个大号的笑容,忙不迭的把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塞进嘴里,一边吃,还一边盯着程山水手中剩下的那半根,简直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看什么看,我一个山楂也不会再给你了!”程山水说着,站起身,瞪一眼小孩,便拉着天成走进了酒楼。 哥换个地方吃,还不行嘛! 天成看着他跟个小孩较劲儿,只觉好笑,其实有时候,程山水真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过这也没什么,他高兴就好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49 。 这家酒楼有两层楼,装饰得虽不甚华丽,却处处透着雅致,看来很上档次,也很是热闹,正是晚饭时分,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人头,座无虚席。 这要在荣华大街上,酒楼老板看到程山水,早就满脸堆笑迎过来,给他开个雅间了,但这里,根本没人认识他。 程山水也不恼,拉着天成转悠了半天,终于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一张小小的空桌,连忙坐了过去,刚要点菜,忽然听见一声铿锵有力的评书声,程山水一惊,立即望向酒楼一角,那说评书的先生。 “那青将军,身经百战,武功高强,区区数十个碧奴,能耐他何,只见……” 说评书的,是个干瘦的小老头,此刻正手持一把折扇,说的慷慨激昂。他说的很是入神,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仿佛自己便身在沙场,目睹了青将军的风姿。 青将军,二十多年前那个在沙凉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后来却有凄惨的下场,可是他的故事早已鲜有人提起,这说评书的,为何会说这样的故事? 程山水示意天成等在原地,自己站起来,向着评书先生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他走近那评书先生,忽然见到,四五个彪形大汉将那评书先生团团围了起来。那几个大汉皆是个子高大,身材魁梧,头发有一点卷曲,一个个握着拳头,逼向那评书先生,吼道:“老儿,你乱说什么?当心兄弟们砸了你这场子!” 评书先生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几个壮汉了,但他身形瘦小,胆色却不小,只见他放下折扇,朗声道:“老朽上了年纪,无所事事,在此说说评书,赚些微薄银两,聊以度日,不知何处得罪几位英雄了。不周之处,还请赐教!” 话音未落,一个大汉便一脚将他面前的小桌踢翻在地,吼道:“兄弟们,上,让这老儿,再说不出话来!” 也不言明人家哪里得罪他们了,上来就打人,如此蛮不讲理,在场众人多是义愤填膺,却忌惮这几人身形高大,且一看就是会些功夫的,一时没人敢上前出头。眼看为首的大汉,拎起说书先生的衣襟,就要把那干瘦的身体整个扔出去。那说书先生年纪不小,这样一摔,还不散架了?但他脸上仍是毫无惧色,竟是一脸轻蔑。 那大汉手上用力,眼看就要把人摔出去,却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臂动不了了,定睛一看,才发现,一只白皙的小手正抓着他的手腕,再一看,便看到一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 那只手并不大,看似轻轻一抓,却有着万钧之力,牢牢锁住这大汉一条粗壮的胳膊,让他不能稍动。大汉恼了,试了几次,想要挣脱这只手,却根本动不了,被一个小孩子制住,这事情并不光彩,他恼了,冲着程山水大喊:“你个矮子,再敢拦爷的路,我……” 他不幸触到了程山水的底线,说他矮,话没说完,整个人那粗壮的身体,便被抛起来,重重砸到了墙角。 “敢说老子矮,揍你丫的!”程山水火冒三丈,挡在那说书先生面前,面对几个大汉,怒目而视。 刚才,他们确实是看他一幅富贵小公子的样子,没拿他当回事儿,可现在,看他单手便把一个壮汉扔出去了,再没人敢轻视他。剩下的几个大汉均是攥紧拳头,一脸愤怒的望着他,犹豫着,要不要冲上去。 客人中,有好事者,还在胡乱起哄:“打的好!打的好,再来一个!” 天成就坐在原地,托着腮望着这一幕。他没有上前帮他,因为他早看出,这几个大汉只是长的壮而已,武功只是花架子,不是程山水一合之敌。 那被扔出去的大汉摔的七荤八素,鼻青脸肿爬起来,居然还不知道害怕,冲着程山水吼道:“矮子,你……” 话没说完,他就再次被丢了出去,这次,直接从大厅里丢到了门外去。 程山水为了显得自己高点儿,把桌子扶起来,跳到桌子上,双手叉腰,耀武扬威的喝到:“下一个!” 这样子真有些搞笑,天成都被他逗得轻笑一声,但那些包围他的大汉,却是丝毫都笑不起来。 他们就是再没脑子,这会儿也看出来了,面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瓷娃娃,他们真的惹不起! 其中一个头发卷卷的大汉,终于恭敬的站出来,抱拳道:“这位兄台,对不起,我兄弟年少不懂事,冲撞了诸位,我们这就走,不耽误诸位吃饭!” 说完,打了个手势,几人便灰溜溜出了酒楼,顺便把摔到外面那位拖起来,逃也似的跑了。 说书先生脱得一场劫难,这才惊觉自已额头上已渗出冷汗,望着还站在桌子上的程山水,虽然觉得这人的行为有些幼稚,但他终究救了自己,便抱拳道:“多谢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老朽梁文杰,若是以后有用得着……” “行了行了。”程山水连忙打断他,他一个说书的老爷子,能有啥用?不,程山水想了想,他现在,还真的有用。 “梁先生,是吧?别以后了,我现在就有事要你帮忙,你刚才说的青将军的故事,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你找给我看!”程山水一边说,一边跳下桌子。 梁文杰看了看他,莞尔一笑,干脆的说:“这个好说,这书我今天不说了,我这就回家,把书找出来,给你看!” 说完,梁文杰便披上外衣,匆匆走出酒楼,剩下那些等着听评书的,面面相觑。 “这位英雄,尊姓大名啊?”有好事者喊了出来。 程山水向那个方向看看,也不客气,运气内力,中气十足的朗声道:“饮剑阁刑商双堂主,程山水!” 第31章 一杯就倒 话音一落,众皆哗然。开始,大家都觉得不像,饮剑阁的堂主,还是双堂主,必定是那种英姿勃发,一看便知是个高手之人,但眼前这人,怎么看都像个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还是那种不务正业型的,长这么嫩,如何服人?但很快,就有人表示,程山水绰号叫童颜修罗,就是因为他长得像小孩子,而且,刚才他把那大汉摔出去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学的来的,一来二去,他们便相信了,眼前这人,就是程堂主。 这下,这酒楼里可炸开了锅,无数好奇的目光落在程山水身上,想要把他打量清楚,日后出去吹牛,就说自己曾经见过程堂主,还有胆子大的,直接过来搭话,大声问道:“程堂主,听说是你灭了血堂,那血堂堂主姬红烈,长什么样子?” 程山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菜单丢给天成,摇晃着椅子,说:“姬红烈长得五大三粗,估计有九尺高,脸上都是麻子,脑门上还有一道疤,狰狞可怖,丑的吓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的认认真真,跟真事儿一样,天成见过姬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0 红烈,被他逗得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其实,姬红烈长得当真不错,长身玉立,眉目清秀,一双狭长的凤眼,眼角斜飞入鬓,无端透着妖冶,却被程山水,埋汰成这样。 程山水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天成忍不住笑了,越扯越起劲,差点把姬红烈说成是太监,人们也听得津津有味,这姬红烈在瑞凤镇上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不多时,菜便上齐了,因着程山水的名声,店家还赠送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程山水皱皱眉头,他从不喝酒,所以这酒,算是浪费了。 “天成,要不你喝点试试?”他望着天成,突然很好奇他的酒量。 天成愣了一下,程山水之前在他酒里下药,想要趁着他睡着时离开,一看到酒他便想起这件事,所以犹豫着,不想再沾这东西了。 程山水何等聪明,早猜出他的心思,说:“没事的,你既然追来了,我便不会再离开你了。你喝醉了,我就带着你,找家客栈住下。听说这酒很贵的,尝尝看。” 天成仍是有些疑惑,却终究望着那张笑脸,点了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不好喝,虽然带着一点浓醇,却是又苦又辣,天成略微皱眉,放下酒杯,摇摇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头晕和天旋地转的感觉,这才放心。 “好喝吗?”程山水凑过来,问道。这杯酒其实不少,他又是一饮而尽的,正常人,多少会有点脸红,但他,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看来天成的酒量,应该还可以。 后来,程山水才知道,天成是千杯不醉型,不用练,天生的,羡慕的不行不行的。 “不好喝。”天成实话实说。 程山水看他皱眉的样子,觉得很好笑,这些日子,他终于能有些表情了,不像从前那样终日一脸淡漠。其实天成的性子很是温和,如果给他一个正常的生长环境,他是那种随和好相处的人,只是他历经的磨难太多,以至于变成那样一脸冰冷的沉默样子。 “不好喝就不喝了,吃菜吃菜!”程山水把酒杯挪到一边儿去,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胖点好,抱着手感舒服。他暗想。 二人便这样悠闲地一边吃饭,一边望着窗外热闹的景象,不多时,天色已经黑透,月亮爬了上来,落在树梢上,仿佛在欣赏着世间万象。 一人匆匆而来,正是那说书先生梁文杰。 “程堂主,你要的东西!”他上来之前,店小二已经告诉了他程山水的身份,他乍听时颇为吃惊,却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样的样貌,这样的身手,遍寻整个江湖,也只有程堂主了。 程山水并不客气,接过来一看,是一本青荣传。那青将军,本名青荣,程山水幼时,曾在戏文里听过这个名字,那时极小时候的事情了,他记得并不真切,此时看到书名,才恍然大悟起来。 “有劳梁先生了。”他笑着,把这本小书收进包里。 “程堂主客气了,刚才你若不救我,我恐怕要躺上十天半个月了,区区一本小书,何足挂齿!”他说的是实话,他年轻时也曾习武,但武功本就不精,又上了年纪,根本对付不了那几个大汉。 程山水仍是在清浅的笑,他笑起来极其好看,洁白整齐的牙从朱红色的嘴唇中间露出来,让人看来爽朗舒心:“梁先生,青将军的故事,好多年没听人讲起了,你为何,会在这里讲这故事。” 梁文杰的神色先是稍有诧异,接着便笑了起来:“敢问程堂主,觉得青将军这人,怎样?” 程山水略一思索,回答:“青将军带兵平定沙凉,是一代名将,忠君爱国,值得世人爱戴!” 短短几句话,梁文杰便立刻面露喜色,点头道:“好,原来这世间,还有懂得青将军的人!程堂主,就凭你这句话,老朽敬你一杯!” 说着,他自顾自的,倒出两杯酒,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另一杯,递给程山水。 拿人家的酒敬人家,这事情做的有点不地道,但他满脸的严肃认真,再加上这壶酒本来就没人喝,程山水也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端起自己的酒杯。 “梁先生,我本来从不饮酒,但今日高兴,便陪你喝这一杯!”程山水这话一出口,天成便觉得很奇怪,从前不是没有人劝他喝过酒,但他一直是坚定地滴酒不沾,为何此时…… 正想着,程山水忽然歪过脑袋,凑到他耳边,说:“天成,喝完这杯酒,你就带我找个客栈住下。其实我不是不想喝酒,因为我这酒量,根本连练都没法练,我是……一杯倒!” 其实,不是一杯,他是沾酒就倒,说是一口倒,也不为过。 又在天成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终于转头,面向梁文杰,一仰头,饮尽杯中美酒。 天成听他的话,立刻结了账,带着摇摇晃晃的程山水走出酒楼。他真的是一杯倒,酒一下肚,人立刻就不清醒了,望着天成,一脸傻笑。 天成拖着他走到大街上,想要找个地方住下来,他却忽然一屁股坐地上不走了,天成从未见过他这样子,不知如何是好,劝了半天让他起来,他就是不听,最后天成甚至想直接把他扛起来走了,他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哇哇……”他哭的凄惨,跟刚才那个抢他糖葫芦的小胖子有的一拼,只见珍珠一样的泪珠不断从娃娃脸上滑落,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看起来晶莹剔透。 “山水,不哭了,要不,我背你走?”天成一头雾水,第一次知道,原来,酒还有这种功效。 程山水根本不听他劝,越哭越厉害,满脸都是泪水,还往天成身上蹭。 “哇哇哇……我要我爹娘,爹、娘,你们在哪里?你们为什么,不带我走?” 听到这话,天成愣住了,原来,这是他最深的痛,平日里隐藏的好好的,只有喝醉了之后,才能表达出来。他爹娘,早就不在了,却把他一个人,丢在这残酷的世界上。 “山水,不哭了,没事了,你爹娘在天上看着你哪。”天成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这样的话,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把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的程山水揽进自己怀里,缓缓抚摸着那毛绒绒的脑袋。 被人抱住,程山水似乎觉得好了一点,把眼泪都蹭在人家衣服上,才抬起头,看看天成,说:“抱着我走!” 天成点点头,把这小孩子版的程堂主抱起来,在大街上快步走去。 程山水并不老实,在他怀里左看右看,忽然看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便吵着要下去,天成一个不小心,他便跳到了地上,冲着小摊跑去。 此时,夜已深了,糖葫芦都卖完了,那老人正在收摊,忽然看到他一蹦一跳的跑过来,说要买糖葫芦。 那老人摆摆手,说没有了,明天再来吧,程山水却不依不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1 饶,又哭起来,边哭边说:“你欺负我,你为什么欺负我?是不是因为我爹娘都死了,你就欺负我!我告诉你,欺负我的人,早晚要付出代价!” 说着,他居然要冲过去打那老人,天成连忙拦腰抱住他,对那老人陪着笑,说:“老人家,他喝醉了,你快走吧!” 程山水力气不小,此时又是胡乱挣扎,天成抱着他,也很吃力,那老人见状,怕他真的过来揍自己,几下收拾好摊子,便逃走了,程山水还对着他的背影举着小拳头,一副要揍人家的样子。 看那老人走远了,程山水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天成只觉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这才刚哄好,怎么又这样子了?对了,甜食,他喜欢甜的东西,越甜越好! 他急中生智,连忙环视四周,却发现,那些白日里热热闹闹的小吃摊,不是已经收摊了,就是正在收摊,根本没东西卖。 他便把哇哇大哭的程山水抱起来,到处找还有东西卖的摊子,半天,才好不容易买到了两张白糖馅烧饼,终于把这小孩子哄的不哭了,这才踏踏实实的,带着他找了家客栈住下。 “呦,这你弟弟吧?喝了多少,醉成这样?”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满脸堆笑的问。 他不是我弟弟,而且,他只喝了一杯,真的只有一杯啊!山水,你这酒量还真是……连练都没法练啊! 天成哭笑不得,也不愿跟人家争辩,只好抱着在他怀里美美的啃烧饼,还时不时抽泣几声的程山水,随着店小二,走进那间客房。 把怀里的小孩子放在床上,让他换个地方啃烧饼,天成这才缓缓打量起这房间来。 屋子不大,收拾的也并不华丽,却很是整洁。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房屋,和小贩们收摊的忙碌身影。 普通人普通的一天,对于从前的天成来说,只是奢望。 天成望着窗外发呆,想起程山水哭泣着呼唤爹娘那一幕,只觉心中一痛,不自觉的捂住心口。 他伸手捂住心口之时,却有另外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他的身体,粗暴的,将他丢到床上,那双手力气很大,又是突然袭击,天成刚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面前,是程山水那张还残存着泪痕的脸。 “山水,你要做什么?”他觉得此时的程山水有些奇怪,哭红的眼睛,却透出明朗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有些邪,似乎在想着什么不太好,却能让他高兴的事情。 程山水不说话,而是快速跳上床,分开两条小短腿,骑在他腰上,一把,撕开他的衣襟。 第32章 夜半来客1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天成身上,不止一件衣服,但程山水力气之大,却是只一把,便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拽开了,几颗扣子弹到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裸露出的胸膛,是那样的匀称而紧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毫不臃肿,反而显得消瘦,清淡的月光飘洒在苍白的肌肤上,是那样恍若仙境的景象。 纵使是喝醉了神志不清,程山水脸上仍是闪烁出一瞬间的愣怔,然后,便俯身,压住他,用火热的唇,吻着那洁白的颈项。 “山水,你……”天成完全被吓傻了,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然而就在那如火的温度贴上自己的肌肤时,他脑海中忽然电光石火的闪现出,那天,在程山水床底下发现的那本小书上的图片,他恍惚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可是,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吗? 若是他,便可以。 被脑海中忽然浮现的答案惊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天成仔细想了想,仍然是这个答案。 如果是程山水,便什么都可以。 这样想着,他闭上双眼,任凭他在自己身上烙下无数的吻痕。 颈项、锁骨、肩窝、胸膛……程山水沉醉其中,吻的热切,恨不得吻遍他身上每一个角落。他的吻那样火热炽烈,好似想要把一腔热情,全部传达给他一般,然而他并不太让他疼,只在他颈上印上齿痕后,便不再咬他,而是温柔的吻着,偶尔用柔软的舌头舔舐他的肌肤,留下一路酥|痒的感觉。这感觉很是奇异,却并不难受,天成只觉心中逐渐火热起来,仿佛自己冰冷的世界,正被阳光一寸寸填满。 “山水……”天成轻声唤出他的名字,并未喝醉,声音却带上了一丝迷醉的色彩,不自觉的伸手搂住他的腰身,却忽然发现,他已经停下了动作。 再仔细看时,天成又一次哭笑不得,程山水,居然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这小孩子就枕在天成胸口,呼吸均匀而绵长,好似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还现出了一丝朦胧的笑意。 唉,还真是个小孩子啊! 天成一边感叹,一边轻轻拍拍他的背,把被子拽过来,盖在他身上。 心中有一些释然,却还有种,隐隐的失落。天成定定神,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他不能睡,他必须保持警惕,程山水喝醉之前告诉他,今晚,必定有事情要发生! 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天成睡意全无,把已经睡熟的程山水轻轻从自己身上剥下来,放到床里面,盖好被子,自己就躺在他身旁,闭上眼睛,本想冷静下来,脑海中,关于程山水的一幕一幕,却争相恐后的涌上来,犹如海边的浪潮,在他心上不断拍打。 他的笑容,他的泪,他的鬼笑,他的银针,他的过去,他的……吻。 想到这里,天成忽然睁开眼睛,只觉满脸发热,呼吸略显急促,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这是…… 还没等他想下去,铁器破空之声忽然传进耳朵,有人来了! 他反应极快,又是早有准备,立即跳下床,抓起床边铁棍,风车一般挥舞几下,便有数把暗器,掉落在地上。 程山水睡得熟了,竟然是毫无反应,还舒服的翻了个身,对这惊险的一幕,毫无察觉。 “谁?” 天成站在床边,高声喝到。 夜色宁静,半晌没有回答,正当天成以为他们不会现身之时,却忽然听到一阵桀桀怪笑。 那笑声如同夜枭,在夜里听来,令人毛骨悚然。随着那笑声,门忽然倒了下去,不是被很大的力量凶猛的撞倒,而是轻飘飘如同羽毛一般,倒下去。 这人的内力,明显走的是阴柔的路线,这是个女人。 “流星门掌门,难测如阴,殷素柔。”天成并不惊慌,稳稳说出对方的名字,一边说,一边在心下惊叹,程山水,真的料事如神。 那女人听得此话,终于现身,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瘦小身影,从门外飘摇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干咳。 这殷素柔,年轻时也曾是个美女,此时已经年届六十,已是个老妪,身法却比年轻时更加形同鬼魅,让人无法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2 预测。 昔日满头青丝,此刻已然一片雪白,一张脸布满皱纹,如同枣核,其实江湖中人大多自幼习武,身体较一般人好的多,多衰老的偏慢,但这殷素柔,却好似被诅咒了一般,十几年来,迅速衰老了下去。 “程山水,必须死!程家不绝后,天理何存!” 这声音并不高,苍老却透着特有的尖利,显然这人对于程山水,怀着深切的痛恨。 话音未落,殷素柔右手轻挥,数把银针,直奔程山水而去。 天成当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铁棍游龙一般,挡住所有银针的去路,只听得银针落地的轻灵声音,和殷素柔低低的吼声:“你是谁,为何要阻止我?” 天成站在床前,护住那熟睡的小孩子,一字一顿道:“我是他侍卫,自然要护他一生一世。” 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其实天成说得,也是自己的愿望,能够一生一世都陪伴在他身边,他便觉得,这世界没那么可怕了,自己活着,终究还是有意义的。 殷素柔不再说话,而是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五指成爪,直奔天成而来。 转瞬间,二人斗成一团,殷素柔很是惊讶,江湖上,从未听说天成这般人物,此刻交上手,她才知道,他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铁棍并无锋刃,所以用棍之人并不多,但天成这根铁棍却是灵蛇一般,腾挪闪跃间,让人难以抵挡,而且,他势大力沉,内力深厚,即使殷素柔有着数十年的内力,也很难从正面对抗他。照理,有这种本事,早就应该在江湖上出人头地,为何,至今名不见经传? 殷素柔思量间,从背后取出一物,那居然也是一根铁棍,只见她按动机关,原本一尺长的铁棍顿时变为三尺,在她手中如风旋转,原来,这流星门掌门,使得竟然也是铁棍! 天成稍有惊讶,却并未乱了分寸,将她一根铁棍的走向看的分明,手中铁棍一横,挡住了她的攻势。 殷素柔被他挡住,手中铁棍再难前进半分,那张枣核一般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沮丧,反而现出一丝怪笑,左手在铁棍某处按下机关,几只银针,便从铁棍一头飞出,齐齐刺向天成。 天成一惊,立即向后一跃,连躲带挡,银针纷纷落地,他却也因着这个动作跃出了屋子,熟睡的程山水,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山水!”他心中一慌,连忙喊道,想要退回床边,却被又一波飞针挡住去路。 原来,殷素柔这铁棍是空心的,内藏暗器,装了机簧,可以将这些暗器射出去,出其不意,取人性命。流星门,暗器一绝,最终的杀招,也是暗器。 殷素柔站在他面前,怪笑几声,道:“看得出来,你对他很是忠心,可是,你知道,童颜修罗,是什么人吗?” 天成站定,只听得风声响起,数名全身黑衣之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将程山水那间屋子团团包围,看来,他们为了杀他,也是劳师动众啊。 他并未惊慌,目光反而坚定了一些,握紧手中铁棍,说:“他是好人。”顿了顿,又继续说:“他爹做的事情,与他无关。” 殷素柔目光中掠过一丝诧异,看来,面前这人,是知道程东南事件的,但他多半不知道,另一件事。想到这里,她面色一沉,说:“你说他是好人,你可知道,他修的是什么功法?就凭他修的功法,便值得全江湖倾巢而出,置他于死地!” 天成并没有惊讶,仍是那样从容而坚定,夜风拂过,他随意束在脑后的青丝便随风轻扬,让那纤细的身影,多了一分灵动,却也无端多了一分哀伤。 “他修的,是玄夜。” 他的声音仍是沉稳,仿佛有一丝浅淡的笑意,闪过他的眉梢。 程山水能探他的内力,他又如何不能探他的?其实不用特意去探,程山水在他重伤之时给他度内力时,他便有所怀疑,后来,面对穿心鬼面时,程山水用内力解了他的鬼语魔音,他便确定了这个事实。穿心鬼面修的便是玄夜,跟在他身边的天成,对玄夜自然很是熟悉,而且,那人人都可控制的鬼语魔音,为何不能影响程山水?只是因为,鬼语魔音是基于玄夜内力,而程山水的内力与之一系,当然可以不受影响。 玄夜是出名的邪功,历代修习玄夜之人,多半都会给整个江湖带来灾难,所以玄夜修习者大多是魔教中人,比如,现在的穿心鬼面。 所以,殷素柔说,就凭这程山水修玄夜这一点,就够全江湖倾巢追杀于他,毕竟,若是再出一个玄夜大圆满,和穿心鬼面沆瀣一气,正道武林,便真的岌岌可危了! 可是,这又如何,天成不在乎,他不相信,这个人,这个一直让他倍感温暖,阳光一样照亮他寒冷而痛苦的世界的人,会是个坏人。 那个会跟小孩子斗气,给小孩子半串糖葫芦,会喝醉了坐地上,哭喊着爹娘的人,无论如何,心中,不可能都是恶。 他心中有痛,还有,便是如水的温柔。 殷素柔愣住了,她没料到,面前这人竟早就知道这事,然而愣怔了瞬间后,那苍老的脸上,浮现的却是痛恨。 “你知道,那你便是他的同僚,我们正道,共同的敌人!”话音未落,铁棍与银针,齐齐向天成攻去。 天成并未后退,而是身子一侧,躲过她的攻击,右手执棍,左手一扬,出手的,竟然也是一把银针。 殷素柔愣了愣,旋即明白了,问道:“他教你的?” 童颜修罗,针剑双绝,天成又是资质过人,从他那里学点暗器手法,并不奇怪。 其实天成本来就会暗器,只是不如程山水那般熟练,这些日子,程山水手把手的教他,说是要给他增加一个防身手段,又为他专门打造了银针,藏在袖子里,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山水,一直在想尽办法,保护我啊……天成想着,激战之中,心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丝甜蜜。 殷素柔是暗器高手,天成的银针自然伤不到她,他此刻放出银针,只是想告诉自己,自己和程山水之间,有着怎样无法斩断的羁绊。 跟他用一样的兵器,是不是,就可以离他更近一点? 殷素柔不管他的想法,而是依旧桀桀怪笑,道:“你对他再忠心,也是白费,你的程堂主,此刻,可能已经身首异处了!” 殷素柔本想在天成脸上看到恐惧慌乱的神情,却不料,他脸上仍是那样平静淡定,他轻轻说出一句话:“你以为,山水这么好对付吗?” 第33章 夜半来客2 殷素柔拖住天成之时,程山水房里,便窜进了四个黑衣人。他们动作敏捷,行走无声,一看便是轻功高手。为首一人到得程山水床前,望着那犹自熟睡的娃娃脸,目光中闪过一缕狠厉,紧接着,取出手中匕首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3 ,对着他的喉咙,狠狠刺过去。 取下他首级之人,必然会在江湖中扬名立万! 正当那人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扬名之时,现实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原本睡得正香的程山水,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握匕首的手腕,用力一扭,那只手腕便以奇异的角度垂落下来。 “啊……”手腕骤然被折断,那人杀猪一般嚎叫起来,然而他这声惨叫还未结束,便被程山水夺下腰上长剑,一脚踢到墙角,左手抓着右手腕,疼得满地翻滚。 事出突然,程山水又是动作极快,他的同僚们根本来不及救援,眼看程山水一手握住抢来的剑,剑锋指向前方,悠然坐在床上,用脆生生的声音,带一点戏谑的说:“你们流星门不是最擅长偷袭吗?怎么连掌门都出动了,还失手啊!” 一双深黑的眸子明亮而璀璨,像极了夜空中闪烁的寒星,这程堂主,哪里还有一点醉态? 原来,程山水早就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自己,他带着天成拐了个弯来到瑞凤镇,是想把他们甩开,但到了瑞凤镇,却发现这些人跟的很紧,甩不开,那么,便将计就计,假装醉酒,引他们出来! 其实醉酒也不是假装的,只是喝下那杯酒之前,程山水在天成耳边告诉他,待到他睡熟之时,便把他怀里藏着的白色药丸塞进他口中。程山水何等聪明,既然知道自己是一杯倒,便早早备下了找齐广袖要的特效解酒药,名字叫一息醒,不用吞咽,入口即化,专治一杯倒。 其实,在殷素柔破门而入之时,程山水便是醒着的,他之所以能够假装熟睡,是因为他相信,天成能够挡住殷素柔,而且,他要引出的人,并不是殷素柔。 看到完全清醒,可以一把扭断别人手腕的程山水,偷袭的黑衣人们不觉心中一寒,程山水的厉害,可是江湖皆知的,明刀明枪,即使是以三敌一,他们也并无胜算。 一时间,那四人便各执兵刃,闪亮的刀锋剑锋对着程山水,却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程山水却并不着急,反正他清楚,天成被殷素柔引到外面去,纯粹是装的,那老女人,根本没有能力伤到天成,充其量也就能拖拖时间而已,而面前这三人,还有躺地下惨嚎那人,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听说你们流星门的兵器中,都藏着暗格,装着机簧,可以发射暗器,是这样吗?”程山水好整以暇的把玩着手中那把剑。那剑乍看之下,并无古怪,仔细看去,那剑身却比普通的剑更加厚实,手感却并不重,只因为,这把剑,是中空的! 流星门的兵器看来千奇百怪,有铁棍,有长剑,有钢刀,还有判官笔、铁扇等,但内藏暗器这一点,却是所有兵器共通的,因为流星门中最强的绝技,终究是暗器! 程山水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奇的观望着那把剑,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终于在剑柄上发现一个可以按下去的凹槽,便按了一下,只是这么轻轻的一按,便有数根银针向着面前四人飞散而去。 他们是来杀程山水的,所以银针上淬了毒的,三人见状,连忙挥动手中兵器,挡住那密集的针雨。 就在他们被这细密的针雨搞得左支右绌之时,程山水却忽然发动了,他没有再拔那把鬼笑,就用手中这把刚抢来的剑,一手沧海剑法,冲着这三人刺去。 三人一惊,立即一边挡住针雨,一边抵挡程山水,他们原本擅长偷袭,正面交手虽然也不算弱,但遇上程山水这等高手,便是相形见绌,只见程山水一把长剑使得如同蛟龙出海,带着虎虎风声,不出几招,便让其中一人兵器脱手,后退几步,只觉虎口发麻,一时不能再战。 剩下两人虽是惊慌,招式却是越来越凶狠,程山水冷笑一声,运起内力,灌注于剑身,与其中一人的长剑相交,只听铮然一声,那人的剑,竟从中间断成两截,无数根本没有机会使用的银针从剑的断端掉落出来,洒了满地。 程山水见状,剑尖在地上轻盈的一挑,竟然挑起一根银针,出其不意的,刺进最后那人拿剑的手腕。 只听当啷一声,长剑脱手,那人后退几步,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上的神情也是一派惊恐,印堂迅速发黑,竟是命不久矣。 那针上的毒,见血封喉,他中了自己人的毒针,恐怕也就剩下半柱香可活了。 “师弟!”一人连忙奔过来,扶住那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双目炯炯,恨恨望着程山水,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看身形,那人应该是个女人,而且,是个身材不错的女人,但此刻的程山水,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 “看我做什么?给他解毒啊?”他冷笑一声,收了手,重新坐回床上。 那女人很是奇怪,本以为他定然会卸了他们的兵器,再把他们一个个送上西天,谁想到,师父口中如此可怕的童颜修罗,竟然会给她时间,为师弟解毒?不管了,想不了这么多,再犹豫下去,师弟可真的要没命了! 于是,她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塞进师弟嘴里,这才放心。 “你觉得,我像是好人吗?”程山水的声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她惊觉之下,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到了自己身边,近在咫尺之处。 心中紧张而恐惧,这便是她最后的记忆,因为下一刻,程山水便一掌拍在她颈后,直接把她拍晕了。 “你,你要做什么,不要动我师姐!”那刚刚解了毒的师弟气力还没恢复,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却说的很是坚决。 程山水眯着眼睛看他,道:“怎么,你们趁我喝醉了,带着见血封喉的□□来偷袭我,还指望我对你们手下留情?我告诉你,我童颜修罗,最不会的,就是手下留情!” “师……”这小师弟只来得及喊出第一个字的一半,便被程山水一掌拍晕,倒在他师姐身边。 哼,竟然是一对鸳鸯,真够窝囊的,一个男人,要师姐保护,要死了还喊师父,你师父都老成那样了,还能来救你?话说等她死了,你们流星门就散伙了吗? 话说,天成怎么样了?听着门外好像没什么动静了,照理,殷素柔不能把他怎么样,但那老家伙诡计多端,明的不成,说不定来暗的坑他,我得快点解决这里,去看看了! 程山水想到这里,转头,对着面前仅剩的那个被卸了兵器,目瞪口呆站在地上的黑衣人,说:“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那人似乎被吓傻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却突然一挥袖子,一把飞刀便破空而来,直奔程山水而去。 哼,不知死活!他如何出手,程山水看得分明,手中剑一抖,挡下那把飞刀,刚想再一剑刺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却忽然发现,一把剑,从他心口处穿了过来! 那把剑从他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4 身后而来,穿透他的心脏,鲜血四溅,仿佛一朵盛放的鲜花,绽开在他的黑衣之上。 那人身法如此隐秘,竟然连程山水都没有察觉他的存在,那人,到底是谁? “你,你……”那个折断了手臂的人惨声叫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恶鬼一般,但这惨叫声,却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一声闷响,只见一颗表情狰狞的头颅,从地上斜飞起来,撞到墙壁上,又滚落到地上,披散的头发遮住了那布满鲜血的脸,看不清晰,却可以感受到,那让人难以直视的凄厉死状。 程山水本不想杀他们,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拔出鬼笑,因为习练玄夜,固然可以成为江湖中人追杀他的理由,但多少有些牵强,因为他终究,没有做出为害江湖之事。殷素柔之所以如此坚定的要杀他,其实并不是因为玄夜,而是因为,她仅有的两个女儿,都嫁到了沧山派,都死在了程东南事件中!她自己断子绝孙,便要程家也断子绝孙,而程家最后的血脉,便是程山水! 可是,若是他杀死了流星门中人,便是坐实了玄夜祸乱江湖的罪名,真的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恐怕连饮剑阁也会受到牵连,无法再护着他。 他不想要杀他们,却有人替他动了手,这人,分明是想害他,这人,六年前,便故意把可以激起人心中邪念的魔剑鬼笑给了他,加快了他修炼玄夜的速度,这人,就是想要他修玄夜,想要他大圆满! 可是,他怎能大圆满! 心中已是清明,程山水转过头,再不看那惨死的二人,而是目视前方,望着那火红色的身影。 眉眼狭长,美艳而透着妖冶,颀长的身姿,配上这一身血红的衣装,虽是男人,却丝毫不显突兀,反而透出一种魅惑人心的,致命的美,手中一根银色长鞭,因着刚刚一鞭击掉了别人的头颅,而沾染了血红的颜色,跟他这一袭红衣互相映衬,空气中,仿佛都透出令人窒息的恐怖。 “姬红烈!”程山水咬牙,叫出这个名字。 第34章 夜半来客3 “徒儿!” 正与天成缠斗的殷素柔虽是年迈,耳力却是极好,已经听到那小师弟叫的半声师父,看到天成淡然的神情,她便知道,程山水定是知道有人要偷袭,做了万全的准备! 不行,若是来明的,她那四个徒儿,绝不会是程山水的对手! 想到这里,她迅速启动了铁棍上的机簧,一排银针激射而出,飞向天成。趁着天成抵挡之际,飞身,向程山水所在之处跃去。 天成见状,连忙跟在她身后,想要阻挡她,他的轻功不比殷素柔差,本来纵身一跃,追上殷素柔并不困难,但他只觉眼前银光一闪,脚步便戛然而止。 一把闪着银光的剑凭空出现,挡在了他面前。 天成不假思索,手中铁棍电光石火一般砍过去,想要挡开那把剑,却发现,那看似普通的薄薄剑身,竟然如同磐石一般,一动不动。 “谁?”他收回铁棍,站定,问道。一边问,还一边望向程山水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山水,你不能有事! 他这样想着,望着面前那个突然出现的靛蓝色身影,目光中满是惊讶。 “徒儿!”殷素柔跃进屋里,只看见满地鲜血,和地上的两具尸体。 其中一具,被长剑穿胸而死,杀死他的那把剑,竟然就是他自己的佩剑,令一具的死状更加狰狞,身首异处,颈部的切口并不锋利,显然不是被锐器割断,而是被钝器硬生生折断,断端血肉模糊,还在不断的流淌着暗红色的鲜血。 “程山水,你……”殷素柔状若疯狂,只因这两人,均是她的爱徒,她还告诉他们,若是死战不敌,便走为上策,但刚才的情景,他们根本连走的机会都没有。 她痛恨程东南,便也痛恨程山水,此情此景,不假思索,自然以为这二人,便是程山水所杀,虽然知道这里多了个人,却并没有多看,多想。 心中痛恨已极,程家不但要了她两个女儿的命,连她的徒儿都不放过吗?她目眦欲裂,一双苍老的眼睛,闪现着失去幼崽的母兽一般绝望而狠厉的光芒。 手中铁棍猛然砸下来,她的棍法不同于天成,本来走的是刁钻路线,此刻却完全动用了蛮力,向着程山水的天灵盖,狠狠砸下去,只想让他立刻脑浆迸裂,当场丧命。 这般失了分寸的攻击,程山水自然不放在眼里,反手一剑,携着饱满的内力,挡下了这一棍,殷素柔踉跄后退几步,望着他,仍是满目狰狞。 “程山水,你杀我徒弟,我无论如何,要杀了你!”她恨恨道。 她全身充满着戾气,似乎为了报仇,便是化身地狱恶魔,也在所不惜,程山水望着她,心中恼恨,原来仇恨,可以让人这样疯狂,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吗? 过往的经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承受了这么多年他爹留下的仇恨,原来,还不够吗?原来,这仇恨,是没有尽头的吗? 不,有尽头,人死了,便不会再恨! 一时间,被他压抑了很久的杀意,突然冒出头来,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他的整个心神。 扔掉手中那把捡来的剑,他一把拔出鬼笑,黑色的剑锋指向殷素柔,脸上,现出诡异的笑意,仍是那清脆的声音,却透着恶魔一般的残忍毒辣,缓缓说:“我为何要等你来杀我哪?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呀!” 玄夜九重的内力霍然催动到极致,那把鬼笑兴奋的震动不已,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一步一步,逼向殷素柔。 姬红烈望着这一幕,脸上现出满足的笑意,悠然道:“程堂主,你已经是我魔教的人了。” 殷素柔听清了这句话,却并没有一点反应,她本能的意识到,程山水的可怕,玄夜九重,便是除了那两个大圆满之外最强之人,现在的他,真的可以杀了她! 她满心不甘,不甘这样大仇未报就命丧黄泉,但她的身体,却因着那可怕内力带来的压力,本能的后退。 “师父!”这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她下意识的低头,看到她的弟子白盈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白盈便是刚才那个师姐,程山水只是拍晕了她,并未要了她的命,此刻她缓缓醒来,正好看到殷素柔的身影,便呼唤起来:“师父,师弟他,还活着!” 殷素柔恍然间,思绪飞转,她毕竟是老江湖,经验丰富,知道此刻,不能意气用事,平白丧了自己和弟子的性命,想到这里,她便飞速后退,一手抄起一个弟子的腰,一步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程山水待要去追,却被一根银色的钢鞭挡住去路,姬红烈轻声笑道:“莫急,程堂主,若你现在皈依我魔教,我便把重建的血堂交给你统领,你自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5 可以带领他们,去灭了流星门,让他们个个死的凄惨!”顿了顿,他继续说:“就像沧山派一样。” 程山水闻言,心中一沉,忽然浮现出几许哀伤来,沧山派给他的,也并不是不堪的回忆,至少,小时候,跟着爹娘那样甜蜜的日子,也是在那巍峨的高山之上。 可是,命运无情,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这世上徒劳挣扎。 不,他不是一个人,或许从前是,但现在,再也不是了! 天成! 想到他,他目光中的残忍嗜血竟然瞬间消退,冷静的心智,迅速回到了他身上。 鬼笑竟然被他挡了回来,程山水很是难以置信,这个姬红烈,为何能够如此强大?忽然,他心中冒出了不可思议的念头,立即开口问道:“姬红烈,你修的,也是玄夜,你是……大圆满?” 在烟雨楼,穿心鬼面曾说过,魔教,有四个玄夜,那么,有几个大圆满哪? 姬红烈微微颔首,露出浅浅的笑意,赞道:“程堂主果然聪明伶俐,相信,以你资质,离大圆满已经不远了!” 程山水一愣,坚决的开口道:“我不要大圆满,绝对不要!”说着,他把鬼笑还入鞘中,连着剑鞘整个从腰间解下来,扔向姬红烈,说:“这把剑,还给你。” 鬼笑是魔剑,玄夜是邪功,二者结合,正是如虎添翼,会使修炼者事半功倍,但是,如今的程山水,并不想要大圆满。 姬红烈仍是浅浅的笑着,并未接过鬼笑,而是望着那把魔剑铮然落地,说:“程堂主,你可想好了,殷素柔逃走之后,定然会向全江湖宣布,你已是魔教中人,并且杀了她的两个徒弟,加上你爹拉下的仇恨,除了入魔教,你已再无退路!没有大圆满的实力,你很快,便会被他们斩尽杀绝!” 程山水苦笑一声,他不是傻子,看到殷素柔逃走之时,便已想到了下面的事,知道自己的日子,必定会愈加艰难,但纵使如此,他也不能再放任自己堕入邪恶之中了,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有了绝对不想再伤害的人! 他脸上的神色依然坚决,再不想被人威胁,逞强的,带上了一丝戏谑,说:“姬堂主,当年大圆满之时,杀了谁啊?” 姬红烈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了,瞬间换上一脸狠厉夹杂着痛苦的神情,狭长的双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吼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程山水毫不让步,道:“我的事,也与你无关!我不会再修玄夜了,也不会再用鬼笑了,你比我强,尽可以杀了我,我绝对不会伤他!” 他的声音愈加激愤,声线越来越高亢,到最后,完全是嘶吼出来的。他不是在说给姬红烈听,而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不能,不能伤他,绝对不能,死也不能!若是做出那样的事情,我这一生一世,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不能,不能,不能…… 他只觉头痛欲裂,下意识的抱住脑袋,却听见姬红烈冰霜一般的冷笑:“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程堂主,你和我,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正痛苦间,被他丢在地上的鬼笑忽然剧烈震动起来,犹如厉鬼桀桀的笑声,在这昏暗的夜色中,听来格外突兀,程山水下意识的抬头,望了鬼笑一眼,那剑锋,便震动的更加厉害,同时,整个剑身上,忽然浮现出一层黑色的薄雾,那样不祥的包绕着刻画着骷髅的剑鞘,仿佛某种神秘古老的仪式。 “鬼笑?”程山水下意识的出口,叫出这把剑的名字。他其实并不讨厌鬼笑,毕竟,这把剑曾经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在饮剑阁之时,才一直把它挂在墙上,每当夜深人静,难以入眠之时,便望着它,企盼那黑色的剑锋,能够斩断他不堪的回忆。 出乎意料的,他这两个字一出口,鬼笑竟然自动从地上弹起,飞到他手上,震动也渐渐停止,仿佛找到了归宿。 姬红烈望着这一幕,脸上先是震惊,后是笑意,缓缓道:“程堂主,你终究无法对抗,你心中的邪恶,你看,鬼笑,认主了!” 第35章 夜半来客4 鬼笑是少有的神兵,可以认主,主人呼唤之时,不管身在何处,都会自动飞到主人手中,所以,这把剑,程山水算是丢不掉了。 认主的条件,没有人能够说清,照理鬼笑是魔剑,能让他认主的,定然是一方魔头,但即使是穿心鬼面,也并未让鬼笑认主,姬红烈也说不清,为何,它会认程山水为主。 “程堂主,好自为之吧!”姬红烈留下这句话,便在夜色中消失了踪影,程山水并没有去追,他不是对手,追上了也没用,而且,他现在思绪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是站在地上,望着手中鬼笑,怔怔发呆。 另一边,天成站定一看,才发现,挡住他的人,竟是青落! “天成,你好啊!”仍是那样中正平和的声音,仍是那高大挺拔的身姿,仍是那清隽温润的脸颊,一切一如天成在饮剑阁中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但在此情此景之下,他的出现,却透着满满的诡异。 天成愣了半晌,终于开口,轻轻唤道:“阿落。” 青落听他如此叫自己,好似很是满意,狭长的凤目眼角上挑,现出好看的笑意。同是凤目,但青落和姬红烈不同,不像他那般妖冶,而是透着帝王一般傲视一切的高贵姿态。 “天成,跟我走,我再不会伤你。”这声音平和婉转,恍如山间流水,无端透出从容和坚定。 天成有些奇怪,因为青落从未伤过他,反而每次都会带着削好的苹果或者其他精致的点心,来找他说些云淡风轻的话题,可是他现在说的,就好像过去曾经伤害过他一样。 难道,他真的是青蓝?这想法一冒出来,便立刻被天成否定了,因为青蓝,也并未伤害过他。相反,当他浑身是伤爬不起来时,只有青蓝,能够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竭尽所能的照顾他。 他没有时间细想,担心程山水有危险,便直截了当的对青落说:“我不能跟你走,山水有危险!” 说着,他便要飞身跃起,去帮助可能正在恶斗之中的程山水,却被青落飘然而来的一剑,挡住了脚步。 沧海剑法,青落的剑招和程山水一模一样,却比他更加成熟稳重,青落看来年纪不大,使起剑来却仿佛有着几十年的经验一般老道,天成本来不弱,在他面前却是如同稚子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阿落,让我过去。”他并未出手,刚才那一招,他便知道,出手,并没有用。 青落望着他,一双凤目忽然幽深如同万丈的深潭,仿佛要把他吸进自己的眼眸中,那样怜惜之中,透着执着。 “你不能再跟着程山水了,他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6 会杀了你。天成,你知道他习练玄夜,可是你知道,玄夜大圆满,需要什么条件吗?” 望着天成诧异的脸,青落满意的说出了三个字,一字一顿,字字掷地有声:“杀挚爱。” 玄夜功修炼至九重,将要大圆满之际,是需要一个条件才能达成的,这条件便是:杀挚爱。可能是自己的亲人,可能是自己的爱人,总之,一定要杀了这世间,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才能达到大圆满的境界。所以,玄夜才被称作邪功,连挚爱都能杀死,还有什么,是不能背弃的哪? 而且,玄夜修到一定程度,不是你想丢弃就丢弃的,将近大圆满之时,修炼之人会被心中杀意吞噬理智,如不能杀挚爱,便会滥杀无辜,杀尽身边一切活物,若是最后终究不能杀挚爱,便会力竭身亡。 “程东南当时要杀的,并不是自己的妻子,他的挚爱,是他儿子,是程山水,可是程山水被母亲保护了起来,加上他仅剩的一丝理智,便扭转了剑锋,杀了别人。程山水,是要走他父亲的老路,他现在已是玄夜九重,你若执意跟着他,最后一定会在他突破大圆满之时,死在鬼笑之下。”青落说的很快,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天成的反应,期待他改变主意,回到自己身边。 明亮的月光如水一般照亮那张苍白却精致的脸颊,幽深的墨绿双眸中,只有一闪而过的震惊,而后,竟是淡然的笑意。 青落很是惊讶,他第一次看到天成笑,看到那张平素如同冰封的脸上,现出柔和干净,如同初春第一场细雨一般的笑意。那笑容是如此动人,单薄而浅淡的唇角微微上扬,并不浓烈的笑意,却那样真实,那样美的,惊心动魄。青落不知道,他为何会笑,听到这样的事情,他为何,还笑的出来。 “若他大圆满之时杀了我,便说明,我是他的挚爱,是吗?而且,他大圆满之后,便有着跟教主一样的实力,再不会被人欺负了,是吗?” 说这话时,仍是在笑,笑容里,深藏着一丝苦涩,却只是那样淡薄的丝丝缕缕,淹没在喜悦和满足中。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程山水喝了酒之后,坐在地上孩子一样哭泣的样子,心中一痛,在心里,对那样的他,柔声说:山水,没事了,以后再没有人,能让你哭了。 青落愣住了,他没想到,能够有人,如此看淡生死,如此轻易的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可是为何,为何这人是程山水,他到底,到底有什么好! 眼看天成就要离去的身影,他不甘心的问出这句话:“他到底,有什么好!” 天成停下脚步,转回头,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只有他,对我好。” 说完,他便再不回头,径直奔向程山水所在的屋子。青落没有再挡他,而是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夜深了,这场打斗也终于到了尽头,四周安静下来,只有那沉静的夜风,还在不时敲打着耳膜。 仿佛听见风穿过草地和树林那沙沙的声音,仿佛闻见风带来的混合着海水咸味的血腥气息,仿佛看到了,冰冷夜风中那个遍体鳞伤,衣不蔽体,蜷缩在湿冷阴暗的死牢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暗夜岛上的夜晚好冷,不光是身体,心都冷透了吧? 那样的夜晚,有多少个哪? 天成,四十二,我对你,那样坏吗? 青落沉重的叹气,轻功极高的他,却觉得此刻的脚步,如此沉重,沉重的他几乎不想再继续走下去。走下去,他还能剩下什么哪? 然而他终究是走了,带着心中的不甘,一步一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客栈的小屋中,寂静再次降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并未发生,除了面前,满地狼藉的鲜血,和尸体。 我为何,为何要修玄夜?若是我没有修这门魔功,若是没有,若是…… 程山水独自坐在屋子角落里,把脸隐藏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握紧再无法甩掉的鬼笑,紧到指节都泛出白色。 心中满是悔恨,还有,便是对未来那难以言说的恐惧,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牙齿咬着嘴唇,一线血红,顺着唇角流淌下来。 “山水,没事的。” 这声音让他抬起头来,看到天成那高大却纤细的身影。 程山水习惯性的,想要对他笑,但唇角只是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终究,笑不出来。 天成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拭去他唇边的血迹,望着那双明亮却充满着痛苦的眼睛,伸手,覆在他握着鬼笑的手上。 那只手上的力道终于缓缓放松,程山水抬起头,昏暗中,只觉那双深黑眼眸中,泛起水一样的光彩,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泪。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走。”天成说着,便要扶他起来,但他伸出的那只手,却被程山水粗暴的挡开。 自从天成在药浴中醒来,程山水对他一直是那样温柔似水,处处护着他,却只有这一次,他凶狠的挡开他的手,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高声吼道:“天成,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你走,走的越远越好!你回饮剑阁去,回潘阁主那里,就是回到魔教,也比跟着我强!穿心鬼面,至少不会杀你!” 天成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意外,只是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他,墨绿色的眼眸中,有温润如玉的光彩流淌而过,半晌,他才缓缓说:“山水,你修的是玄夜。” 程山水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却转瞬即逝,天成并不笨,他猜的出来,也不奇怪。 “你是玄夜九重,而大圆满,需要杀了挚爱之人。”天成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像晴天时节风平浪静的清流,没有惊涛骇浪,只是让人觉得舒适温暖。 “山水,如果是我,我愿意。” 听到这话,程山水眼中立刻升腾起火焰一般的怒意,怒吼道:“你说什么傻话,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天成打断了他的话。天成平时很是沉默,大多数时候,都是程山水在说,他在听,不论他说什么,他都听得很是认真,程山水几乎记不起,上次他打断他说话,是什么时候。 “我不要回魔教,那里……那里只有痛苦。山水,你知道吗,从前,我从不盼着天亮,因为天一亮,就会有人用鞭子逼着我习武或是去侍奉教主,我爬不起来,便会被海水泼,被拳打脚踢,被……”他垂下头,说不下去了,程山水凝视着他的脸,背对月光,看不太清晰,却仍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眉宇间沉淀的痛。 然而天成终究是说了下去,他抬起头,望着程山水,说:“但是,现在,我盼望天亮,因为只有天亮起来时,我才能见到你。没有你,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所以,山水,我愿意,即使你杀了我,我也……” 他没有说下去,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7 因为程山水跳起来,伸出一只手,堵住他的嘴,让他再说不下去。 程山水抬头,凝视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异常坚定的说:“我不会杀你!” 他咬字很是清晰,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这声音在二人心中回响,余音重重,经久不散。 说完这话,他的心智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侧目看看满地狼藉,他拉住天成的衣袖,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第36章 将军之死 之前,程山水曾告诉天成,他有重要的事情,要问柳元章,其实这件事情,便是玄夜大圆满的破解方法。 柳元章托人告诉程山水,他知道突破玄夜大圆满,却不需要杀挚爱的方法,而他现在身陷边陲之地清石县,他说,只要程山水找到他,便会告诉他这方法。程山水虽然很不喜欢柳元章这人,却因着他多年积累的人品,对他的话还算相信,而且,现在,并没有别的办法。 当年被血堂围攻之时,程山水将要独身去引开血堂前,在柳元章耳边告诉他的,便是自己修习玄夜功这件事,当时,柳元章的选择,便是要他去送死! 柳元章曾经多次对程山水表露出同情,本来程山水对他还抱有一线希望,却在最后的一刻,被击的粉碎,所以,程山水对他的厌恶之情,甚至超过了那些单纯欺负他的人,因为希望之后的绝望,更加可怕。 “假仁假义,最后还不是一样!” 此刻,他正坐在客栈里,一边往嘴里塞桂花糕,一边说。 前路茫茫,不知有多少危险等待着他,但他依然笑得出来,只因为,天成还在他身边。 他选择相信,相信自己可以找到柳元章,找到破解玄夜大圆满的方法,相信自己可以揭露魔教的阴谋,证明自己的清白,相信自己可以,从穿心鬼面手中,保护天成。 魔教四玄夜,除了穿心鬼面和姬红烈,还有谁?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四个玄夜,为何还要引导他修此功,并且一路把他往大圆满上引?魔教和青将军到底有何关系? 他和天成连夜赶路,换了身衣服,编了个假身份,找了个荒僻之处的冷清客栈,暂时安身,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天成看看他,确认他已经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连同脸上的神情,都轻松了许多。 “天成,我们去清石县,找柳元章,先解决一件事情。”程山水把手中剩下的桂花糕都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但是,在那之前,要先做一件事。” 天成抬头,诧异的问道:“什么事?” 程山水望着他,面露笑意,说:“让你好好睡一觉,你这些天都睡不踏实,今晚,我守着,反正我也睡不着,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休息吧。” 其实天成那天在山洞中困得磕头的样子很是可爱,难得的有一点呆萌的感觉,程山水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好笑,但是他知道,习武之人比常人能熬夜的多,天成那种样子,一定是累的狠了,该休息了。 天成一愣,原来竟是这事,他很想说其实自己没关系,根本不觉得累,但知道程山水的决定大多难以改变,便不再多说,乖乖的爬上床。 程山水在他身边坐下,捧起那本《青荣传》,没翻开,而是望着天成,问道:“天成,我喝醉了之后,都做了什么啊?” 天成一时语塞,想了想,才说:“没做什么,就是买了两个烧饼吃。” 原来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天成暗想,坐地上哭爹喊娘,这个告诉他好像不太好,跟卖糖葫芦的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爷爷差点打起来,这个好像也不能告诉他,最后,把他按床上扒他的衣服…… 天成想到这里,只觉脸颊发烫,根本说不出口。 所以,能告诉他的,只有两个烧饼。 程山水有些疑惑,但立刻被那本《青荣传》吸引了目光,没有多想。后来,他反复在梦中梦见自己都已经把天成压在床上了,却只是吻了他,便没了后续,加上天成颈上的咬痕,和说话时脸上的绯红,让他终于推断出那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每思及此,他都后悔不已,这事情成了他最后悔的事情,没有之一。 为何,还是什么都没做啊! 天成平时经常做噩梦,但这段时间,他着实累了,加上他在程山水身边一向睡的踏实,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而程山水就坐在他身边,研究起那本说书先生送的《青荣传》来。 青荣,青将军,是前朝著名武将,全胜之时,曾号称居黎第一将。当年沙凉国屡犯边境,烧杀劫掠无所不为,再加上沙凉人多高大勇猛,又擅骑射,逐水草而生,居无定所,当地官府和守军,一来不是对手,二来无处着力,多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边疆百姓不堪其扰。 先代皇帝神征帝,跟现在这个会溜出宫门逛窑子的儿子神闲帝,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神征帝是个铁腕皇帝,性情暴躁,说一不二,不能忍受自己的边境屡受侵犯,毅然决定,派兵攻打沙凉国,而他派出的征沙凉将军,便是青荣青将军。 这本青荣传里写道,青将军在这一战中,勇猛无敌,屡立战功,曾经带着一千人冲破数万人的包围圈,曾经于万军中单枪匹马,取对方上将之首级,可以说,沙凉一战的胜利,青将军可谓是第一功臣。 书中还写道,青将军虽然是武将,又身居高位,却并不是飞扬跋扈之人,反而是彬彬有礼,宽以待人,据说青将军若是换下盔甲,换身常服,便可充作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他在边疆之时,从不鱼肉百姓,当地常年受沙凉人侵扰的百姓对他很是拥戴。 青将军不是滥杀无辜之辈,后来沙凉战败,神征帝下令大肆屠杀沙凉人之时,他还百般劝阻,最终,神征帝不得不把他撤回来,换其他将军去完成这个任务。沙凉人结果凄惨,战败之后,无论士兵百姓,都在屠城令中死亡大半,沙凉皇室更是连个孩子都没留下,沙凉就此亡国,仅有少数人侥幸逃脱,在大漠中流浪。 青将军拒绝屠城,这做法引起了神征帝的不满,再加上青将军经此一役,不但得军心,而且得民心,声望越来越高,终于让神征帝,下了杀他的决心。 所谓功高盖主,神征帝又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害怕青将军某天拥兵谋反,而且反正沙凉已平,所谓卸磨杀驴,不欲再留他。当时,有几个文臣武将对青将军心怀嫉妒,向神征帝进言,编造证据,说青将军有谋反之心,神征帝便顺手推舟,以谋反的罪名,杀了青将军。 其实,青将军可能根本没有反心,只是受人诬陷,但事到如今,这事情,早已无从考证。 神征帝不仅杀了青将军,还用了极其残忍的方法:凌迟。可怜一代名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8 将,就这样陨落在自己效忠的皇帝手中。 青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神征帝便将当年他手下的几个副将都寻个油头,一一处置,削了军权,并且贬到荒凉之地,就算心中怀恨,也再无从施展。 青家满门忠烈,青将军的几个儿子,都是骁勇善战,神征帝便狠心,将他株连九族,让青家,再无一点血脉。 最后,神征帝还下令,焚烧民间一切歌颂青将军的书籍,不许民间再有赞美青荣之言论,并要文臣大肆宣扬,青荣有篡国之心,实该万民唾骂,如此反复宣扬,国人有不知者,便信以为真,真真开始唾骂这位将军。至此,青荣青将军,身死名裂,一腔热血,仅换来帝王的诋毁和杀戮。 时光荏苒,这悲凉的故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青荣的时代,程山水还未出生,但他却可以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他浸透骨髓的伤痛。 神征帝年间,曾经禁止任何关于青将军的言论、书籍及戏文、评书等,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将军的故事已经开始被历史淡忘,百姓中鲜有谈论者,后来,神征帝年事已高,便放松了警惕,才有一些知道这些事情的老人,写下自己的见闻,程山水手中的这本《青荣传》,多半便是这时所写。 他四五岁的时候,正是神征帝末年,诸事不管之时,民间有些知情之人才得以把青将军的故事写进戏里,他偶尔听到几句戏文,才知道,有一位骁勇善战,却枉死于凌迟的青将军。 那评书先生,多半是祖上知道青将军的故事,或者祖上是曾经追随过青将军的兵卒,所以才得以保留对一代名将的尊敬。 这将军,真的很惨,若是他有存活的后人,定然会对神征帝恨之入骨,这仇恨,可能会延伸至整个皇室、甚至整个居黎国,所以,联合沙凉余党,妄图消灭居黎国,并不奇怪。 所以,根据魔教的行为,穿心鬼面,很可能,是青将军的后人。 虽然书上写着是株连九族,但保不准会有哪个后代被暗中救下,算起来,若是青将军之子,大概最少也有五十多岁年纪了,而穿心鬼面虽然真面目不明,但根据他执掌魔教的时间推算,大概也就这个岁数。 可是青蓝为何会知道这首将军哀歌,青落为何会吹奏这首歌?若这两人真的是一个人,那么他很有可能是青家的后人,那么,青落根本就是跟穿心鬼面一路之人,可是,为何他会有一手那么漂亮的沧海剑法? 穿心鬼面把自己家人送到沧山派去学剑法,这不是有病吗?沧山派帮魔教培养人才,更是病的不轻! 哼,比剑法赢了老子,了不起啊! 程山水想到这里,不觉生起气来。他仔细回想跟青落的一战,青落的剑招,确实无可挑剔,一点不比程山水差,但单凭剑招,可能能赢他,却不能震断他手中剑,毕竟,那时的程山水,可是玄夜八重,比他还要强那么多的内力…… 等等,魔教四玄夜,难道,其中一个,便是青落,而他的境界,多半也是大圆满! 天啊!这世道,玄门三绝满天飞吗? 嗯,不管怎么说,青落不是好人,告诉天成,离他远点! 话说,魔教四玄夜,穿心鬼面、青落、姬红烈,还有一个,是谁哪? 魔教的高手就那么几个,但说不定还有隐藏的,还有,当年追随青将军之人也可能身在魔教,哪个比较厉害哪? 突然,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中。 石铭,青将军的副将。这人之所以在《青荣传》中占据了一页纸,是因为这人,做了一件很令人不齿的事情,便是在青将军被凌迟处死之时,为明哲保身,跟青将军划清界限,跟皇帝请求,由他,来完成最后致命的一刀。便是他,割下了青将军的头颅。 然而神征帝生性多疑,并不因此相信他,依然把他贬到了一个临海小镇,做一名再无出头之日的,小小守将。 书中,对此人还有一句记载,此人擅长棍法,可凭一根铁棍,独挡千军万马。 “山水,你还不睡吗?” 天成夜间醒来,看到程山水还抱着那本小书发呆,便开口,用带着睡意的声音问道。 程山水转头,看看他,顺手拨开他额角的碎发,问道:“天成,你的棍法,谁教的?” 第37章 初到清石 天成听到这话,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恐惧。看来,这人,他很害怕。 他坐起身,略微垂下头,缓缓道:“青蛟。” 青蛟?根本没听说,魔教有这号人啊!对了,池渊曾提到这人,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天成一时没有说话,提起这个名字,脑海中满是痛苦的回忆。他在暗夜岛上的日子,穿心鬼面只是隔一段时间来一次,整他一次,但青蛟,却是暗夜岛的岛主,孩子们的训练者。 他好像也很讨厌天成,尤其是青蓝死后,他对他似乎有着深刻的恨意,虽然看他势大力沉,适合用棍,便用心教他棍法,但教的过程,却让天成痛不欲生。 可以说,那时每天都遍体鳞伤,大半伤口,都是拜他所赐。开始还好一些,四十多个孩子一起训练,他的注意力比较分散,后来只剩下天成和池渊,再后来便只剩下天成了,他便几乎每天都把他整到浑身是伤爬不起来。 其实天成悟性很高,学得很快,但青蛟总是觉得不够,或者说,他和穿心鬼面一样,就是想要他疼。训练之中,只要天成的动作稍有不对,或是过于疲劳爬不起来时,他抬手便是一鞭子,有时候鞭子打断了,或是觉得鞭子打起来不过瘾,他便会换些其他的东西,比如用一端燃着的木棍烧他的伤口,用钉满钉子的木板打他的腿,打到天成因痛苦和虚弱失去意识之时,还要用海水泼醒继续打下去。反正暗夜岛是海岛,有的是海水。 有时候,他会罚天成彻夜不能休息的练习棍法,会要几个人手持鞭子,准备一缸海水看着他。这时的天成往往遍身伤痕,一举一动间,伤口裂开,浑身是血,但他们不会因此放过他,对他的伤视而不见,只要求他完成标准的动作,否则,便是打。 打晕了泼盐水,泼醒了继续练,练的不好,再打,这样周而复始。 他每次都无法坚持到天亮,每次都会在中途便昏死过去,海水都泼不醒,然而惩罚并不会就此结束,只会等他醒来后,再继续。 他昏迷之时,青蛟也不会放过他,经常把他吊起来,脚下坠了重物,伤口中被撒了盐,他往往刚醒过来,就又要被疼晕过去,有时因为疼的太厉害无法晕倒,便在朦胧间,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觉得全身彻骨的痛,就要将他的身体生生撕碎。 还有,穿心鬼面从不会罚他禁食,但青蛟却不然,他经常下令,要他数天只许饮水,不得进食,却还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59 要跟平常一样完成严酷的训练内容。那样大的活动量,还要天天流血,天成多少次撑不住晕过去,等待他的,便又是兜头而来的海水。 清晰的记得,严寒的冬夜,饿到胃肠痉挛绞痛,冷到全身不住打战,冰冷咸涩的海水,劈头盖脸泼下来,浸入伤口之中时,是怎样的滋味。 其实独自蜷缩在死牢的角落里,因着寒冷和疼痛而瑟瑟发抖,对于天成来说,是最好的过夜方式,至少,天亮之前,没有人会打他了。 对于暗夜岛的记忆,便是严寒酷暑、剧烈的痛楚、极度的疲劳和难熬的饥饿,还有,那无休无止的恐惧。 这一身本事,着实来之不易。 天成轻轻皱眉,细而深的秀眉间,不知凝聚了多少沉重。 程山水看得心痛,轻轻拍拍他的背,说:“别想了,都过去了。”,见他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才开口,继续问道:“天成,青蛟是怎样的人哪?他的武功怎么样?” 天成望着桌上那跳动的烛火,感到程山水抚摸着他的背的温和力道,神情似乎放松了一些,继续说下去:“他武功很好,棍法造诣极高,可以说除了教主,没人是他对手,他跟教主一样,有很多□□,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但暗夜岛上有人说,他的真面目,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天成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对了,有件事情很奇怪。青蛟修习的是什么功法,我们并不清楚,但这些年来,他的内力,似乎在逐渐减弱,感觉有点像内力反噬造成的,具体的也不十分清楚。” 老人,内力反噬?程山水也是一头雾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他手中的线索,还是不够。 不过,天成一提起这人就害怕,说明这人伤过他,而且伤得很深,以后若是遇见,定要替天成狠狠揍他! 对,把他变成太监!虽然年纪大了,也是个男人,估计突然没了那里,也会很郁闷吧?话说,上次没把池渊变成太监,真是太遗憾了! “不想了,睡了。”程山水说着,下床,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天成还以为他在想关于魔教四玄夜的正经问题,还不知道,他早就想歪了。光想着怎样把人变成太监了。 此时已是深夜,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程山水折腾到此时才睡,困得狠了,终于不再失眠,翻个身,便美美的睡着了。天成却让他搞精神了,看看天色,似乎过不久就该起床了,便没有再睡,倚在床边,看那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 其实程山水并不胖,但他就这个脸型,就算再瘦,脸上也有两团鼓起来的肉肉,这也是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的多的原因之一。天成望着他的脸,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最鼓的地方戳了戳,那脸上的肉肉立刻凹下去一小块,却又弹性极好的随着手指的收回自动弹了回去,真是可爱极了。 手感很好,如同新摘的棉花一般柔软,天成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过往不堪的回忆,便因着这一丝笑意,黯淡了下去。 因为从未拥有,才会懂得珍惜,正因为有着如此痛苦的过往,天成才更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日子,是怎样的美好。 在他身边的时光,便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幸福。 程山水丝毫没有察觉,仍是睡得香甜,睡梦之中,还伸出一只手,抓住天成的衣襟,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这样都没醒,习武之人的警惕性哪?大名鼎鼎的童颜修罗,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啊! 天成想着,很想再戳几下他的脸,又怕会弄醒他,毕竟,程山水经常失眠,难得有这样睡得香甜的时分。 天一亮,二人就又换了一副行头,买了两匹马,一路向清石县而去。 程山水随口给自己编了个假名叫何思,就说自己是神安城中茶庄掌柜家的独子,因整天被父亲逼着学习怎样做买卖,不能追求自己成为知名画家的梦想,赌气离家出走,想到清石县那样临近大漠的地方,描画万里黄沙,描画大漠里的孤烟和落日,描画那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落。 “我的梦想,谁也不能阻止!”当他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时,手里举着一杆毛笔,当真像个只知道画画的呆子,天成忍不住,差点笑场。 如果他不是生在江湖门派中,早早卷入了那些恩恩怨怨,可能,真的会成为画家吧?若是他生在书香门第之家,以他的聪明,说不定还能考了个科举,成为当朝一名官员。不,不对,就他这样无拘无束的性子,根本不适合死读书,他就适合当个聪明却淘气,被爹爹宠坏的小公子,明明有个好脑子,就是不往正地方用,闯祸时让人恨得咬牙切齿,聪慧起来又让人爱得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天成望着他,禁不住想着,希望这些事情快些处理妥当,好让他回去过从前的日子,整天在荣华大街上闲逛,那样无忧无虑。 “天成,记住了,你叫程默,是我的跟班。”程山水爽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天成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他给天成取了个名字叫程默,就说他是他爹给他请的小厮,会点拳脚功夫,因着他手无缚鸡之力,带他出来可以保他一路安全。 其实他取这个名字,是有些私心的,跟了他的姓,日后就只能是他的人了! 这一路倒也平安,因为清石县地处偏远,江湖人士少有涉足,他们走的,又都是荒僻之路,加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殷素柔还以为他们要回到饮剑阁找潘阁主庇护,在到神安城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不少人马,却不知道,自己找错了方向。 所以,这二人就这样,一路悠闲自得的,进入了清石县境内。 清石县是边陲小镇,不比神安城和瑞风镇的繁华,人口不多,街上都是冷冷清清的,连卖东西的都不吆喝,一副颓败的样子。 据春野所说,这里连遭沙凉匪患,官府无法,很多人都向内地迁徙而去,这样下去,这里早晚有一天,将成为无人之处。 程山水站在荒凉的街道边看了半晌,发现这里但凡年轻一些,稍微有一点姿色的女子,都穿得蓬头垢面,非是她们不爱干净,估计是因为沙凉人有强抢民女之风,她们为求自保,只能如此。 柳元章这老爷子挑了这么个地儿躲着,到底要做什么?真是的,连个卖桂花糕的都没有! 程山水一路走着,一路撅着嘴,找不到喜欢吃的东西,是件很苦恼的事情。 更苦恼的还在后面,虽然他已经把自己和天成打扮得很不引人注目了,甚至往脸上拍了点土,做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却仍然挡不住,当地女子的热情。 因为此地,外乡人甚少,偶尔有几个,都会引得很多人驻足围观,这里人不多,开始就是有几个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0 路人斜眼看了看,后来,几个衣着精致漂亮的女子看到他们,便上前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程山水很是纳闷,之前看到的女子,都是尽量将自己打扮得不好看,这几个倒好,怎么勾引人怎么打扮,个个穿的花团锦簇,不说穿金戴银,也是戴了满头不甚值钱的珠翠,搞得头上身上都花花绿绿的,颇有几分恶俗。 这样的女人,程山水并不陌生,青楼女子,大多是这样,只是跟这些女子比起来,烟雨楼的品味,真算是不错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头上,果然看到一个粉红色的匾额:烟花楼。 高度怀疑这是烟雨楼的分店。 不,不对,这些女子如此张扬,就不怕被人抢了去?她们敢如此,便是没人敢抢,看她们的样子也不像身怀绝技,那么,就是另一种可能,有人,在保护她们! 什么人,能从沙凉人手中保护她们?沙凉人居无定所,不怕人报复,难道,保护她们的人,根本和沙凉人是一伙的,才能让他们言听计从!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程山水马上就想不下去了,因为一众女子围着天成,一个个发着花痴,娇嗔道:“这位小哥,来我烟花楼坐坐嘛,不要钱的!” “随我来,妾身打些水给你洗洗脸,没了灰尘,定然更加好看!” “这位公子,此地危机四伏,要注意安全啊!若是实在没地方可去,便来我烟花楼避避,我们姐妹,可保你一时安全!” 天成:“……” 程山水终于体会到了彭鹏的烦恼,一边站在天成面前挡开众女子,一边心下郁闷道:怎么光对他这么热情,难道,我真的长得很丑! 其实,他想错了,不是他丑,而是他长得太小,这些女子把他当成未经人事的小毛孩子了,根本不想理他。 “喂喂,你们够了!天成,快走!我就说了,青楼这种地方很可怕!”程山水拖着天成,真想一步跳上屋顶,又不愿暴露自己会武功,便只能从一众花痴女中,奋力挤出去。 这鬼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这些女子身在边陲小镇,不像烟雨楼处在都城繁华之地,一天见不到几个人,长得耐看的都没几个,像天成这样如此清俊的,真是一年都见不到一个,当然是不想轻易放走的,但她们终究是女子,力气小,抵不过程山水,只能满面失望的看着他们,一步步离开。 程山水眼看快挤出人群了,心中正自高兴,却突然听到一声轻唤:“这位公子,你的眼睛……” 眼睛?程山水一愣,转过头,望着天成那双幽深的墨绿色眼眸。 第38章 墨绿之色 程山水一早便觉得天成眼睛的颜色很奇怪,想着他可能跟自己是不同的种族,比如沙凉人就是一双碧绿色的眼眸,说不定哪个偏僻小国之人,会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但他想了很久,甚至翻阅了书籍,都找不到这样的记载。 其实天成到底是哪个种族,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他知道,天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爹娘是谁,爹娘是做什么的,爹娘是否还活着,全无印象。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会有很多遐想,才会想要去探究自己的身世,所以,即使他不说,程山水也会替他找。 他定下脚步,转身,望着说话的女子,问道:“你说他的眼睛……” 一句话还没问完,他便愣住了,刚才,那女子混在众人当中,看不真切,此刻,映着阳光,他才真切的看到,那女子的眼睛,居然是跟天成一样的墨绿色! 不是翠绿,是那种很深的墨绿,乍看之下,只觉那也是黑色,但仔细看去,却会发现,那墨色当中,隐藏着些许的绿意。 程山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跟天成有着一模一样的眸色,他心中有些奇怪,为何,是在清石县? “天成,你来过这里吗?”他低声问道。 “没有。”天成回答的很是干脆,他记忆中,只有魔教和暗夜岛,六岁以前的记忆,很多都不太真切,根本记不清那时的自己身在何处,只记得,那时的生活,和暗夜岛,并没有太大区别。 程山水点点头,抓住他的袖子,向着那女子说:“姑娘,是否有时间,跟我们找家小店叙叙话呀?” 话音未落,他手一扬,一锭银子便滑到那女子手中,此地物价便宜,这一锭银子比荣华大街上更有分量,那女子心中一喜,连连点头,说:“小女子愿意奉陪!” 清石县民生凋敝,连像样的酒楼都没有,在那自称名叫小碧的女子带领下,他们绕了几个弯,才找到了个勉强能看的小店,走进去,要了唯一的包间。 老板很是高兴,还跟小碧使了个眼色,感谢她把客人带过来。 程山水没有性急,三人在小小包间里坐定,他才开口问道:“小碧姑娘,你为何要做这一行?” 小碧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愣了半晌,才开口道:“小碧原先流落街头,受尽欺凌,幸得众姐妹收留,为着自给自足,便做了这一行。何公子,其实小碧现在,已经算是很幸福了,当年若不是青公子救了我,给我容身之处,我可能早就冻死饿死在街头,再无人管。” 程山水皱皱眉,青公子,为何又是姓青的?这个姓,当真惹人讨厌!他随口问道:“青公子?他叫什么名字?” 小碧倒也没犹豫,不假思索的答道:“叫青落!” 程山水一口冰糖水差点没喷出来,青落,又是青落!他觉得同名同姓的可能性不大,最可能的,是这人,根本就是阴魂不散! 已经基本可以确定,青落是魔教中人,而且是玄夜大圆满,那么,他跑这里救一个女子,到底是要做什么?坏事做多了,过把好人瘾吗? 小碧倒没太在意他的反应,只当他是不小心呛到了,或者放了太多冰糖,甜腻到没法喝,自顾自的说下去:“青公子说,他救我,就是因为我这双眼睛。” 对了,眼睛,难道青落整天追着天成跑,也是因为他那双眼睛?那家伙,是对墨绿色,有什么心理情结,诸如他娘或者他奶奶也是墨绿色的眼睛吗? 程山水不解的抬头望着小碧,问道:“小碧,你是什么种族?为何,会有这样的眼色?” 小碧莞尔一笑,说:“二位公子是外地人,自然有所不知,此事在清石县,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公子您看,沙凉人的眼睛,是碧绿色的,而居黎国人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所以,沙凉人和居黎国人混血的孩子,便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眸。” 天成没有说话,目光中却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对于小碧的话,他听得一字不落,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 原来,自己的爹娘中,竟有一个是沙凉人吗?像秋棠那样,碧绿色眼睛的沙凉人。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1 恍惚中,他记得,自己极小的时候,好像经常有人骂他小杂种,但具体的,都已记不真切了。 “这位公子,你该是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吧?否则,定然会知道这件事的。”小碧看看天成,眼波中流淌出一丝怜惜。 “小碧姑娘,这里,这种人多吗?有没有可能,能够找到他的爹娘?”程山水暗中握住天成的手,问道。 小碧摇摇头,墨绿的眸子中闪过几许哀伤:“并不多。沙凉人被居黎人灭了国,痛恨整个居黎国,下令任何沙凉人,不得与居黎国人通婚,否则便格杀勿论,所以,这样的人,真的没有几个。”她顿了顿,默默垂下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对于沙凉人来说,像我们这种墨绿色眼睛的人,被视为耻辱,根本得不到善待,没一刀杀了就算不错了。我父母早亡,一个人流落街头,差点被沙凉人抢去做军妓,幸亏青公子出手相救,众姐妹又肯收留我,才有了今天的境地。” 这样吗?程山水忽然想起池渊说的,天成被带到暗夜岛时,浑身除了伤痕就是冻疮,瘦的吓人,还会挖草根吃,恐怕因着他的眼色,来到暗夜岛前,他便吃尽了苦头吧? “山水,不必了,找柳元章要紧。”天成望着满面纠结的程山水,轻笑着,说。他其实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那笑容一看便是强装出来的,程山水看得真切,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小碧抿了抿茶水,继续说:“我不知道二位公子来此何事,但此地危险,不宜久留,沙凉士兵经常跑来劫掠,街上的乞丐都让他们劫走了,手脚好的做苦工,手脚不好的,直接杀了,把尸体丢到悬崖下面。这些日子,他们偶尔会公然劫走年轻男女,女子充作军妓,男子,便充作军奴。我有烟花楼保护,他们不会动我,但是,这位公子的墨绿色眼睛,若是给他们看见,绝对会非常危险!” 这姑娘,其实心地很好啊,程山水暗道,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她,青落是坏人了。 他还未开口说什么,天成便先开口了,他并没有问自己的事情,而是缓缓问道:“姑娘,你可听说过,一个叫柳元章的人?” 他怕程山水只顾着探寻他的身世,而耽误了自己的事情,便决定,替他问出口。结果,还没等小碧回答,便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混合着惨叫声,嘶吼声,一片慌乱。店小二慌忙闯进来,喊道:“快躲起来,沙凉人又来抢人了!” 抢人?程山水的头脑迅速的转了一下,立刻拉过天成,把怀里装着鬼笑的包裹递给他,飞快的说:“天成,这个你先保存,你跟小碧姑娘在烟花楼躲一躲,我过几天回来找你!” 说完,又一把拉过小碧,塞给她一把碎银子,说:“小碧姑娘,你帮我照顾他几天,谢谢了!” 说完,他又转头望着被他的行为搞得不知所措的天成,凝望着那双墨绿色眼眸,说:“天成,我不是要丢下你,只是你的眼睛太过显眼,不方便乔装改扮。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过几天,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天成一愣,跟不上他的思路,却相信了他说的话,握紧那把鬼笑,默默点头。 程山水见状,知道他是信了,连忙把头发散开,揉的乱一点,抓起一把灰拍在脸上,又把衣服上的扣子扯掉了两个,回头对天成做了个鬼脸,走了出去。 如程山水所料,街上,正一片兵荒马乱,骑着高头大马的沙凉人四处横冲直撞,一边还喊着:“真是晦气,满街老弱病残,姑娘没有不说,连个乞丐都没有!” 他的说的是居黎国的话,但带着些奇怪的口音,听起来有些生硬,而且,一听这话的语气,就知道,这几个沙凉士兵,都属于那种没长脑子型。 程山水见状,便更坚定了自己的计划,用满是灰尘的手抹了几把脸,大摇大摆的走上了大街,也不顾店小二又是着急又不敢大声张扬的打着手势,叫他赶紧回来。 果然,他刚一露脸,就被一匹马挡住了去路,马上的人斜睨他一眼,跟旁边的人说:“这个不错,抓回去!” 程山水心中暗喜,他是听说乞丐们都被抓进去了,而乞丐们,可是消息传播的重要途径啊,他是故意想要被沙凉人当乞丐抓走,跟别的乞丐关在一起,好打听柳元章的消息,顺便,探探这些沙凉士兵的情报,最好是能找到魔教勾结沙凉人的证据。 一旦有了这个证据,这事情就不只是江湖中事了,神闲帝可能会直接出兵围剿魔教,到时,要穿心鬼面好看! 程山水想得很美,可是另一个沙凉士兵说的话,却让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时间恨不得把他剁成小块来喂鸟。那沙凉士兵看了看他,不屑道:“这么矮,要他做什么?一看就没发育好,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抓去了也是浪费粮食!” 你才浪费粮食哪!你大爷的,敢这么说老子,日后一定让你当太监!程山水心里暗骂,仔细看他一眼,准备把他的样子记住,日后让他后悔。 就在程山水费尽力气,克制自己杀人的欲望之时,先前那个沙凉士兵又说了句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话,那士兵眯起眼睛,色眯眯的看看他,说:“无妨,个子虽然不高,气色还不错,而且,仔细看看,模样也不错,又是个幼齿,我们兵长偶尔玩女人玩的腻了,想换换口味之时,还能用他开开荤。” 说着,又是一阵□□,惹得程山水只想吐,还有,就是想把他剁成两截! 你才是幼齿,你们全家都是幼齿!老子早就成年了好吧!你们那什么兵长,还想用老子开荤?老子就算是断袖也是在上面的!老子可是刑堂堂主,等打探完消息,看我不让你们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程山水正愤愤不平,握紧拳头强自忍住动手揍他们的欲望之时,忽然被人从头上套了个麻袋,把他整个人装进去,一扎麻袋口,放马上带走了。 他倒很是配合,假装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心里默默盘算着,日后,要怎样整这些讨厌的家伙! 第39章 火烧军营 好在这几个沙凉士兵一路上,都在谈些喝酒吃肉、近日风大等无关痛痒的话题,没有再拿程山水开涮,不然大名鼎鼎的童颜修罗,很可能会从麻袋里钻出来,把他们打的哭爹喊娘。 程山水在麻袋里闲的无聊,认真听着他们讲话,却没听到一句有用的,料想这几个只是杂兵,每日只是吃饭睡觉操练和到街上抓乞丐,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都不知道。 也好,等我探听结束,找到他们几个,也不用拷问了,直接剁了便是。 程山水默默想着,都快打哈欠了。 就在他无聊得快要杀人的时候,目的地终于到了。他只觉装着自己的麻袋被丢到了地上,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2 有人解开麻袋口,喝到:“出来!” 他便很配合的,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惊慌的四下张望。 “以后,你便是我们军营里的军奴,先报个名字吧!”说话的人抱着肩膀,不屑的看着他。 程山水看看他,张了张嘴,没有做声,一双手胡乱挥舞着,谁也看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不能说话,他不会模仿当地的口音,说话必然露馅,不如装哑巴。 那人被他这一通胡乱比划糊弄住了,看看他,脸上挤出一丝怜悯,道:“个子矮就算了,还是个哑巴,当真可怜啊!放心,我们这里,累是累了点,但不会挨饿,可能比你以前的日子,还要好啊!”再仔细看了看他,这人继续说:“看着还小,弄不好还未成年,就叫你小哑奴吧,自己的名字,记住了!以后有人叫,可得快些答应着!” 你才未成年,你们全家都未成年!程山水在心里怒吼,暗暗把这人的样貌也记下来,日后报复。 小哑奴?他忽然想起,池渊说过,天成从前,也叫过这个名字。他叫这个名字时,一定过着悲惨的生活吧?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挨打,可怜他还是个孩子,便要受这样的痛苦。 “好了,你去伙房报道吧!看你人小照顾你,可先去领一顿晚饭。”这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程山水看看他指的方向,那里,是一间破旧的房屋。 也好,先转转。 他想着,向那屋子走去。沙凉士兵们本来也没把他当回事儿,这会儿看他很是恭顺,便再没人管他,都自顾自走了,程山水得了空,当然不会乖乖听他们的话,还没进那屋子门,就跑到了别处,他要先摸清,这里的情况。 他惊讶的发现,这处军营很大。本想沙凉灭国多年,就凭几个闲散牧民,能成什么气候?但此刻一通乱转,才发现,这军营不但规模大,而且井井有条,管理妥善,若真打起来,还真够居黎守军受的。原来沙凉人经过这数十年繁衍,已经昌盛至此了吗? 以他的轻功,那些沙凉士兵根本发现不了他,他便在这里来去自如的转了好几圈,发现那些乞丐,都被发了新衣服,派了差事,每日辛勤劳作,三餐无忧,倒也不算虐待他们,只是他随口问了几个乞丐,发现根本没有人知道柳元章这么个人,心中不禁有些烦躁。 想到天成居然被他安置在青楼,真是一百个不放心,那些花痴女子,若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还是赶紧结束这里的事情,回去找他吧! 正想着,他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沙将军,这是青某改良的阵法,你自可拿去研读。你们沙凉人生性勇猛,习练好此阵法,便可事半功倍,以少敌多!” 随着这声音,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映入眼帘,程山水不禁屏住了呼吸。 青落!这人果然阴魂不散! 他在这里似乎地位颇高,怪不得他能够保护那家小小青楼。原来他还会布阵,对了,他可能是青荣青将军后人,排兵布阵,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他是想借沙凉人的力量,为青荣报仇吗?可是就这军队,攻陷小小清石县是绰绰有余,但居黎国数十万大军,他必定是攻不下来的。 程山水默默想着,将身形隐没在房屋后面。 “青将军,你说的三大魔器……”那个被青落叫做沙将军的人恭敬的开口,本是随意的语气,却透着难以掩藏的热切,可见此人对所谓的三大魔器很是垂涎。 青落清冷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有意无意的扫过程山水的方向,那目光芒刺一般,让程山水脊背发凉,疑心自己被发现了,他却忽然调转了目光,不紧不慢的说:“三大魔器已经齐聚,只等最后一名玄夜达到大圆满,便可启用。” 说完,他右手手指轻弹,不易察觉的动作,却有一根银针被他弹出来,直奔程山水而去。 程山水一惊,慌忙侧身,堪堪躲开那银针,只见整根针没入泥土中,只露出闪着银光的尾端。 青落再不看他一眼,便拂袖离去,程山水摸摸自己的额头,只摸到一把冷汗。 好险! 青落走远了,程山水才定定心,运功稍作调息,平定住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三大魔器?这啥呀?没听说过啊!还有,最后一名玄夜达到大圆满?难道,难道指的是我?他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魔教四玄夜,本来就把他算了进去。 魔教什么时候盯上他的?他们的阴谋,到底是何时开始的? 姬红烈,穿心鬼面,你们竟敢算计我,看我以后不揍死你们! 程山水正自愤恨间,忽然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 “小哑奴,把这鸡给老子烤了!” 一个沙凉士兵,就是刚刚说他浪费粮食那个,正拎着一只肥壮的活鸡,站在他面前,要把那只鸡递给他。 鸡? 程山水立刻想起了山洞之中,天成烤的那只鸡。话说天成的手真的很巧,那只鸡烤的是外焦里嫩,金黄酥脆,只加了点盐,便比那些大酒楼里的招牌菜更加美味。可惜他那时心情不太好,又想着给天成留点,便没怎么吃,现在,有机会了! 于是他点点头,高高兴兴的,接过那只活鸡。 那天他睡着了,天成怎么烤的,他根本没看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用树枝搭了个漂亮的烧烤架,那只鸡用两端削尖的树枝穿着,在火上慢慢炙烤。光想想那情形,便引得他口水直流。于是,他照葫芦画瓢,找了些树枝,想要搭个架子。 谁知这事情,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一向自诩聪明伶俐的程山水,此刻却被一只鸡搞得团团转。树枝刚找到,鸡又跑了,好不容易抓到了鸡,刚搭好的架子又塌了。程山水手忙脚乱,最后好不容易搭起了一堆树枝,勉强算是个架子,却对着鸡犯了难。 刚才他为了不让鸡乱跑,不小心一掌下去,把鸡拍死了。这鸡死状很是凄惨,双目圆睁,口角流血,程山水看得直皱眉,感觉杀鸡好像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话说被内力拍死的鸡,这只可能还是头一只,也算死得其所了。可是他左看看右看看,天成那天,好像不是把这样一整只鸡弄上去烤的。对了,还得拔毛! 他弄得满头满脸鸡毛,终于把鸡收拾得差不多能看了,用树枝穿了放火上烤。本以为大功告成,但不知为何,越烤越不是味道。一点香味没有,倒是有了焦糊味。 火太大?他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却仍是没把鸡烤好。那只鸡被他不小心掉进火里好几次,天成烤出来的,那叫外焦里嫩,他这只,却是外黑里生。外面黑乎乎的,都烤焦了,里面还是生的! 没法吃!他最后愤而放弃,踢了一脚烧烤架子,不料,一阵大风刮来,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3 把火撩起来,猛烈的火苗,竟瞬间窜起了一人高! 完了完了,居然着火了,快救…… 等等,我为何要救火哪?这里起火,关我鸟事? 心念突然一转,他面露笑意,又往火里丢了几根柴,便一步跃上屋顶,扬长而去。 “来人啊,着火了!” 他身后,这样的声音不断响起,接着便是慌乱的脚步声、泼水声,一时间,军营乱成一团。清石县本就风沙大,今日的风又格外给力,这火很快就撩着了附近的柴堆,一发不可收拾。 活该,让你们说我矮! 程山水一边想着,一边向远处奔去。 所谓艺高人胆大,他倒是没急着回去,而是先跑到沙凉人的厨房,趁乱偷了几块看起来颜色很是诡异的沙凉手工制造的糕点,咬了一口,差点吐出来,不甜就不甜吧,还这么多沙子,都咯到牙了!他气急败坏的把这不知名的点心丢到一边,向着军营中央,那最华丽的帐篷跃去。 那里,必定是整个军营中身份地位最高之人所在之处,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但愿不要遇到青落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暗自想着,很是郁闷,因为那人,他真的不是对手! 众多沙凉士兵纷纷救火,那火势虽未完全控制,却也没有扩大,此刻,这件华丽的帐篷附近,还是一片宁静。 程山水将身形隐藏在帐篷门外,偷偷扒开门,向里面望去。 帐篷里面不似外表那样华丽,而是朴素整洁,让人看起来很是舒服,显然这帐篷的主人,并不如他一般随手乱丢东西。 帐篷正中,有一张方桌,桌子上,摆着厚厚几摞书籍,码的整整齐齐,只有一本是翻开的,摊在桌子中央,显然,刚刚还有人在看。 可是,程山水一眼望去,却看不到一个人影,这帐篷的主人,可能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难道,是去指挥救火了? 正疑惑间,脑后忽然响起虎虎风声,程山水警惕性极高,立刻向侧面避开,一根混铁打造的铁棍就在他耳侧一闪而过。 第40章 青石之恋 铁棍?天成的兵器! 程山水吃了一惊,却马上镇定了下来,倚靠着帐篷站稳身体,望向面前那高大的身影。 怎么又是这么高的?穿心鬼面挑人,难道真的看身高吗? 他不爽的望着面前的人。那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比天成还要高一些,体态健壮,双目炯炯,闪着愤怒而不失睿智的光泽,手握一根铁棍,不是很粗,却很长,和天成擅长用的那种别无二致。 看到那铁棍,程山水已经猜到此人是谁了,他冷笑着,叫出对方的名字。 “青蛟。” 虽然天成说他是须发花白的老人,但他们魔教,有的是□□。 青蛟愣了一下,这一愣,就证明,程山水猜对了。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让天成提起他的名字就恐惧,他欺负天成,我就要教训他! 程山水想着,不由分说,一拳打过去。 他没有带鬼笑,也不想轻易呼唤鬼笑,刚才为了装乞丐,什么兵器都没带,连银针都没带,便只能赤手空拳。 擅用兵器之人,赤手空拳也绝不会差,因为拳法,是一切兵器的基础,所以程山水即使没带兵器也不会弱,又听天成说,青蛟内力受损,以为自己可以轻易赢他,却没想到,他失算了! 青蛟的内力,确实不如穿心鬼面,但竟然还是比程山水强的多。程山水不禁猜想,此人原本,可能也是玄夜大圆满,因为大圆满比九重,高了数十甚至数百倍,即使跌落下来,依然比九重要强! 程山水曾经跟天成互相拆过招,只觉得,若是真的跟天成对上阵,即使能赢,也必定很是艰难。因为天成的棍法很是玄妙,洒脱之中透着刁钻,刁钻之中又透着勇猛,再加上他玄玉八重的内里,着实难以对付。他曾暗自庆幸,幸亏他和天成不是敌人,也不可能成为敌人。 青蛟的棍法比天成更加老成,内力也更加深厚,程山水在他的攻击下左支右绌,堪堪躲过七八棍,毫无还手之力。 还好,青蛟对他并不下杀手,他猜想,他们要玄夜大圆满之人,有很大的用处。 再拆几招后,程山水身上已经多了好几块青紫,恐怕再打下去,就要被青蛟活捉了,他当机立断,跳出圈子,伸出右手,高声喊道:“鬼笑!” 鬼笑已经认他为主,应该会自己飞过来,但是,毕竟隔得很远,飞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程山水决定,先引开他的注意。 一个名字忽然跃上他的脑海,他望着青蛟,清晰的说:“石铭,石将军。” 本来只是瞎蒙,因为这石将军,曾经为了划清界限,亲手割下了青将军的头颅,如此卑鄙小人,难道会为了替青将军报仇而蛰伏几十年?但没想到,还真给他蒙对了! 青蛟听到这名字,双目中立刻流露出哀痛、仇恨、怀念、愤怒等等数种情绪,手中铁棍竟有些微微颤抖。他不用说话,光看他的动作和目光,程山水便可断定,此人,正是石铭! “石将军,青将军保家卫国,奋勇抗击沙凉国,你却要联合沙凉人,攻打居黎国,青将军泉下有知,定会……”他悠悠的说着,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注视着身后,看鬼笑是否已经飞来。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粗暴的怒喝打断了。 “你懂什么!”青蛟高声吼道,他的声音很是苍老,跟脸上那张中年人的□□很不搭调,怪不得,他刚才半晌没有说话。 “阿荣,我要神征帝和居黎国,血债血偿!” 说完,他手中铁棍突然猛烈的挥舞起来,带着山崩地裂之势,砸向程山水,程山水向后一跳,躲开那铁棍,却被铁棍带起的风势,带得后退了数步,差点跌倒。 恰在此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冲进他右手的掌心,鬼笑,终于来了! 不对,青蛟就是石铭,但他说的话很是奇怪,他叫青将军阿荣,应该是熟识之人,而且,看他意思,是要为青将军报仇!这是什么意思? 程山水将鬼笑挡在胸前,脑子在飞速旋转。 冷不防铁棍欺到他身前,他握紧鬼笑,挥一招沧海剑法,挡住那凶猛的铁棍,向后一跃间,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石铭杀了青将军,而玄夜大圆满,需要杀挚爱,难道,青将军便是他的挚爱,难道…… “原来,你是断袖,而你喜欢的,是青荣!” 程山水大声喊道,一边躲避着,挥舞鬼笑。 即使鬼笑在手,他也不是青蛟的对手,但从他手中逃跑的机会却多了几分,他是想转移青蛟的注意力,寻找机会。 如他所料,青蛟听到这话,立刻愣住了,身形有片刻的停滞,程山水何等机灵,立刻一跃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4 而起,跳出圈子。他本想就此逃跑,一个极其高大,不似正常人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那人一身铁甲,手持大斧,正圆睁着一双怒目,瞪着他。 “铁金刚!” 程山水一惊,吐出这几个字。 铁金刚不是他对手,却像个大铁块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让他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铁金刚没说话,而是高高举起大斧,做了个进攻的手势。随着他那挡住半个太阳的大斧一起一落,数十个浑身铁甲的身影,从四面八方的泥土中,冒了出来。 铁甲营! 不,程山水粗略看去,这些身着铁甲的士兵中,有一半以上是沙凉人,一双翠绿的眼睛泛着凶光,让人想起饥饿嗜血的狼群。 铁甲兵他不是对付不了,但面前,还有个青蛟,看来今日,自己不死,也要落入人家手中,任人宰割了。他仰头望天,苦笑一声,心中只想着,但愿天成可以安然无恙。 他举起鬼笑,决定无论如何,不能便宜了这帮人,就算死,也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石将军,你以为你做这些事情,青将军会高兴吗?你枉为他的副将,你根本,不了解他!” 他面向青蛟,郎朗说道。虽然身处包围之中,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慌张。 青蛟望着他,唇边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用苍老却沉着的声音,说:“程堂主果然是个人物,命在我手里,还敢这么跟我说话!”说完,他的语气骤然一转,失却了沉着,显现出执着与疯狂,“你说我不了解阿荣,你这个小毛孩子就了解吗?我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尾音颤抖着,即使过了这好多好多年,每次一提到青荣,他心中仍是汹涌澎湃。 还记得,那个看似文弱书生,打起架来却凶狠的如同草原上的猎豹一般的人儿,那个长着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却能够指挥千军万马,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人儿,那个当着外人的面叫他石将军,私下里叫他阿铭的人儿。 那时多少年前的事了?青荣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迹太过深刻,时光丝毫也不能将它磨灭。 本是一同从军的战友,一同奋勇杀敌,不断升高军中地位,一路有刀光剑影、金戈铁马,也有葡萄美酒、篝火狂欢。有了他,从军途中,便不觉得苦,身处地狱一般的战场,也觉得,这便是人间最美的桃源。 可是,他不喜欢男人,他只将他当兄弟。他娶了娇妻那天,他醉了一夜,醒后,便狠狠压下所有让他疯狂的心痛,继续做他的副将,只因他不愿离开他,他想守着他,一生一世。 青荣终究不知道,有个男人,如此爱他,或者,他知道,却只能沉默。 他与妻子伉俪情深,然而那温馨的一幕一幕,于他,却好似无数把利剑,将他的心生生凌迟。他恼恨,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的脾气逐渐变得暴躁,变得狂躁嗜血,喜欢到战场上,用残忍的方式杀死敌人,他甚至因着心中恨意,悄悄修炼了玄夜功,这功法能让人强大,却也会影响人的心智,让人变得冷酷残暴,属下们都说,石将军变了。但是,面对青荣,他却能立刻温和恬淡下来。 因为,爱他。 然而石铭终究不能护他一世,因为,要杀他的人,是九五之尊。 不是没想过,要劫法场带走他,但是,他纵有玄夜九重的功力,也无法抵挡千万大军的包围,杀了不知多少人后,他终于意识到,玄夜大圆满,条件是杀挚爱。 那时他已耗尽了内力,知道自己救不了青荣,便假装幡然悔悟,向神征帝求饶,并要求,由他来结果青荣的性命。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砍下那一刀的,面对青荣那让人不忍直视的躯体,他只觉整个世界就此坍塌,仿佛世间所有的刀剑都斩向自己的心脏,让他疼得不能自己。 他宁可代替他,宁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愿看他受那样的苦,那一瞬间,汹涌而来充满整个身心的,除了痛,便是恨。 彻底的恨,刻骨的恨,毁天灭地的恨。 阿荣,我会为你报仇。 心中反复念着这句话,他终究砍下了这最后一刀。 青荣解脱了,石铭却从此如坠地狱。 他经常悔恨,恨自己为何没有随他而去,他去了之后,他的心早已死了,不可能再爱。他的余生,只剩下一件事情,便是为他复仇,用这整个居黎国,整个黎家的血脉,为他献祭。 做完这件事便可以随他而去了,他想着,就快了,阿荣,我好想你。 五十年了,其实青荣身死之时已是五十余岁,已经不复年轻时的清秀俊逸,但在他眼中,他永远是完美的。 阿铭的,阿荣。 如今他已年过一百,若不是一身功力撑着,早已入土,即使是这一身功力,也不知为何开始慢慢减退,但是,足够支撑到为青荣复仇吧? “程山水,你的命运,你躲不掉!”青蛟,不,石铭仰起头,望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对程山水吼道,原本的晴天里,忽然响起几声惊雷,衬得他悲喜交加的神情,扭曲如痛苦的痉挛。 第41章 神秘来客 “山水!” 天成栖身在烟花楼回廊深处的小屋中,眼看着鬼笑从他手中飞起,穿透关着的窗子,向一个方向飞去。 程山水呼唤了鬼笑?可是他说过,鬼笑是把魔剑,会勾起人内心深处的邪恶,他掌管饮剑阁刑堂之时如此嗜血,便是因着这把剑和玄夜的原因。他用一次鬼笑,便离玄夜大圆满更近一分,所以,他说,找到柳元章之前,搞清楚大圆满破解方法之前,尽量不用鬼笑,但此时,为何? 除非,他现在遭遇了劲敌,不用鬼笑,便难以取胜,可是,可是…… 心中只有担忧,能让他无法抵挡的,十有八九是玄夜大圆满,可能,会是教主,若是教主,他会如何对待程山水? 程山水曾告诉他,无论发生何事,都要躲在这里,不许出去,但是此时,天成再也不想听他的话了。 他背起铁棍,便要冲出屋子,然而他刚刚打开门,便被出现在门外的身影挡住了。 那身影一袭红衣,眉眼狭长,手握两条银色钢鞭,在夕阳下闪着诡异的红色。 姬红烈。 看到这人,天成心中便浮起一丝恐惧,因为这人,曾经几十鞭子把他打到昏迷不醒,泼盐水都无济于事。 他的鞭子,仅次于教主,跟青蛟一样凶狠。 “天成,跟我走,带你去个好地方!”姬红烈的声音透着邪魅,右手看似轻盈的握住银色的鞭柄。 天成没有犹豫,虽然程山水告诉过他,姬红烈是玄夜大圆满,他不是对手,但他心中的恐惧却迅速淡去,只要程山水需要他,他便会义无反顾的,杀过去。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5 铁棍如同惊雷闪电一般劈过去,携着强劲的风势,没有任何花哨,却是极其有效的一招。 姬红烈鬼魅一般向后方飘去。他的轻功很是诡异,仿佛不是用脚在移动,而是幽灵一般漂浮过去。铁棍带起的劲风掀起他的头发,显露出那含着冷笑的脸。 “奇怪,教主的话你句句听,我的话,你就不听了?”说话时,他脸上仍带着笑,妖异的笑,冰冷的笑,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看来,那次那顿鞭子,打得还不够狠啊。” 话音未落,他手中钢鞭已然出手,两条银色鞭子犹如两条白蛇一般,在空气中吐着信子,以诡异的角度,攻向天成。 玄夜大圆满的内力,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看来姬红烈不准备跟他耗时间,而是打算跟他速战速决。天成心中一片慌乱,自己的生死不算什么,可是,他担心程山水,担心他会出事,想见到他,想的就要疯狂。 那强大的内力,让他几乎呼吸困难,眼看躲不过那两条鞭子,就要被姬红烈制服,他猛的咬牙,凝聚全身力气,将内力催动到极致,手中猛的发力,铁棍排山倒海一般,劈开两条鞭子的攻势,只听两声清脆的声响,两条钢鞭的鞭稍齐齐落在地上。 姬红烈面色有些难看,刚才虽然不是他全力一击,但以他的内力,应该可以玩弄天成于鼓掌之间,怎么能,让他破开这一招? “山水怎么样了?”天成收回铁棍,微微喘息着,问道。他有些奇怪,照理姬红烈和穿心鬼面都是玄夜大圆满,但为何姬红烈,会比穿心鬼面弱上许多?若是穿心鬼面,随手一招便可让他爬不起来,根本无从还击。 可是山水说不定遇上了穿心鬼面,所以才会召唤鬼笑。他有危险,我却不能在他身边保护他…… 姬红烈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周身开始散发出黑色的气息,那便是玄夜大圆满内力发动时的颜色。 强,好强,可是,天成怎么能退? 紧紧握住手中铁棍,内力灌注的双手稳如泰山,即使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手,他仍然是没有后退一步。 姬红烈望着他,目光冰冷的如同深冬那凛冽的空气,一字一顿缓缓说:“你想要保护他吗?可是你可知道,你想要保护的人,最终,都会舍弃你!” 说完,那张一贯带着笑意的脸上,升腾起黑色火焰一般的愤怒,狭长的双目,如同地狱裂开的缝隙,一丝丝渗透出残忍和狠厉。姬红烈轻抬右手,如同蝴蝶展翅般的灵动,却饱含着力量和杀意,银色的钢鞭甩开优美却致命的弧线,向天成的双腿砸过去。 若是打中了要害,他便性命不保,不如先打断双腿,他便连逃都逃不掉了。 随着这想法,钢鞭如同毒蛇一般,飞向天成。 天成从未见过姬红烈全力以赴的一击,想要反抗,却根本来不及反应,若是被钢鞭击中双腿,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一瞬间,他心中充满了绝望,他不怕这痛楚,他只怕,程山水会置身危险之中。 “天成,别怕。” 这声音忽然响起,让他觉得万分意外,因为,这声音并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传入他的脑海中。这感觉,有些像教主的鬼语魔音,能够选择性的,直接传达到他脑海里,但是,鬼语魔音每次出现,都是压制他的内力,扰乱他的心智,让他头痛欲裂,而这声音,却是温和坚定,仿佛长辈在安慰受挫的晚辈一般。 这是…… 未及多想,天成忽然觉得后颈猛的闷痛,有人一掌击在他后颈上,让他直接晕了过去。 军营中,铁甲兵已经不知道倒下了多少。程山水毫不留情,大部分人,都是被一剑穿心。这一点上,他竟和穿心鬼面有些相似。 黄昏时分,血红的夕阳辉映着满地的鲜血,一眼看去,只觉心惊胆战。程山水就站在空地中心,遍身鲜血,手握鬼笑,那猩红的的血珠,还在顺着剑锋一滴滴落下,和地上的鲜血混合到一起。 “石铭,他们是你的部下,你就这样舍的他们的性命?”程山水这句话说的很是艰难,一边说,一边把未握剑的左手抵在太阳穴上,用尽所有心智,抵制心中疯狂的杀意。 杀戮越多,离大圆满便越近,好在天成不在这里,最多也就是混个力竭身亡。 想到这里,他反而不怕了,死算什么?这世上,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事情何止一件?但他不想死,他放心不下天成,没有他,谁来照顾他?谁能在他做噩梦的深夜里,安慰他,为他拭去额上的冷汗。 石铭根本没有移动位置,一直站在帐篷门边,手握铁棍,恶狠狠的说:“若是牺牲他们,便能够换一个玄夜大圆满,他们,便死得其所!” 疯子,完全是疯子!但是怎么办?恐怕我自己也快要疯了! 程山水握紧鬼笑,拼命想要抑制住这把魔剑因兴奋而发出的颤抖。 夜之所主,滔天杀意。 玄夜功会影响人的心智,此刻的他,无法抑制的,因为面前的鲜血而兴奋起来,想要从口中,发出魔鬼一般的笑声。 不行,天成见到那样的我,会害怕的吧? 这个意识闪过脑海,他一脸的狂态稍微平静下去,然而,他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没有人愿意去杀挚爱,若是能选,恐怕程东南宁可自行了断,也不会伤害娇妻稚子,但是,那时,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不怕死的铁甲兵还在一波一波猛烈地攻击上来,程山水若是不还手,就只能被人家砍,他也没有时间避开要害,留人性命,他能做的,只是挥舞鬼笑,不断刺穿人的心脏。 原来,这便是玄夜吗? 他的动作大半是凭着本能,根本没有过多的思考,意识逐渐变得不清晰,恐怕马上就要失去自我了,朦胧中,他恍惚听到石铭的声音:“姬堂主马上就去把四十二带过来,你杀了他,便是我们的人了!” 程山水心中一震,原来,这便是他们的计划?他们就是想要他在这里,达到大圆满。 大圆满,便天下罕有敌手,但若是没有天成,我这一身武功,还有什么用处? 手中一滞,一名铁甲兵趁虚而入,一剑刺向他的心脏,却被他本能的回手一剑,砍下了一条手臂。 惨叫声尖利的响起,程山水却充耳不闻,仅有的神志中,充满了恐惧。 我不能,不能…… 石铭依然站在原地,望着他,用残忍凶狠的语气说:“可惜,四十二那个贱人,这样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他就该受尽人间所有痛苦,被凌迟几次再死!” 四十二,他说的是天成,他和穿心鬼面不一样,他不叫他的名字,只叫代号。他恨他,恨的锥心刺骨,可是,他和天成,根本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他为何如此恨他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6 ?他这样恨他,暗夜岛的那么多年,他到底给了他多少痛苦? 我若真的杀了天成,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程山水眉头紧皱,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所有的心智都被切割成碎片,凌乱的思绪混合着杀意,每个意识都一闪而过,根本无法抓紧。 天成,天成,天成…… 他只能在心中一遍遍默念,想让这名字,这身影,这回忆,压制住心中滔天的杀意。很难,但他必须要尝试,他不能死,更不能杀他。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梦想的话,那便是和天成一起,快乐的生活下去,他还想在荣华大街附近那稍微僻静之处置一座宅子,搬出饮剑阁,每天看着天成微微的笑,让他给自己烤鸡吃,看着他眼底的痛楚,慢慢消散开去……他绝对不能,自己把这梦想击得粉身碎骨! 全身血红,连头发和脸颊都被飞溅的鲜血染成红色,混乱的铁甲影子中,他突然仰起头,悠长的嘶吼一声,手中鬼笑急急转变了方向,刺向了自己的右腿。 脑海中,两个意识扭曲交织在一起,仿佛有另一个陌生的自己,要夺取这具身体。他的手不断颤抖,这本来想要深深刺进右腿的一剑,在半路上几经挣扎,终于放缓了力道,擦过腿上的肌肉,并未重伤不能行动,却带来那令他全身一震的痛楚。 这痛楚闪电一般划过脑海,让他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暂时压制住了心中汹涌的杀意,却只是压制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再次陷入纠结挣扎之中。 可恶,还是不行! 程山水用左手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以此抵消剧烈的头痛,右手再次举起,想要再刺自己一剑。除此之外,以他现在的头脑,根本想不出其他办法! “山水,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血红的双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长袖一拂,强劲的内力带起劲风,离得较近的几个铁甲兵顿时跌倒在地。 第42章 青落天成 潘阁主! 这名字闪过程山水的脑海,他想要叫出来,却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 “山水,休息一会儿吧。”潘龙行说着,面露慈祥的笑意,伸手一掌拍在他后颈,他登时便失去了知觉。 此时此刻,让他晕过去,是阻止他达到玄夜大圆满最好的办法,亏得潘龙行是玄照大圆满,内力比他强得多,才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潘老爷子来了,什么都不用怕了…… 这是程山水最后一个意识。 另一边,天成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屋子里,身上并没有哪里痛,看来没有受伤,那人只是把他打晕,并没有伤害他。 “天成,你醒了。” 这声音很是熟悉,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天成认出了这个声音,稍做犹豫,还是脱口唤出了他的名字:“阿落。”说完,他立刻想起了什么,慌忙问道:“山水,山水在哪里?” 青落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厌恶,须臾便恢复了平日宁静的神情,温和的说:“他没事,潘阁主救了他。” 天成怔了一下,坐起身,点点头。他总觉得,青落不会骗他,他知道程山水讨厌青落,但是,这人对他一直很好,他愿意相信他的话。 相信了,便没有再问,他看看青落,不知说些什么好。 青落就坐在他床边,温和的望着他。微风穿过窗子,吹得他鬓边的碎发,轻盈的飘动,给这张清俊的脸平添一抹灵动。 青落望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唇边是那样清淡的笑意,宛如桃花流水那样恬静美好。 程山水告诉天成,青落八成是魔教中人,是穿心鬼面的手下,那么,他便不是好人,但是,他却救了天成,若没有他,天成不可能,从姬红烈手中逃走。 天成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儿更是不知从何说起,二人都是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对望着,天成只觉得尴尬,青落却仿佛乐在其中。 这一刻,时光被拉得好长。 最后,还是天成打破了宁静,他从床上坐起身,问道:“阿落,你到底是谁?” 青落仍是带着那样的笑意,沉稳的说:“我是魔教的人,教主要我混进饮剑阁,打探消息,我才会在那里,遇见你。我奉教主命令,常年隐藏身份,在江湖上搜集信息,多年没有回过魔教总坛,所以,你没见过我。” 是这样吗?确实毫无破绽。其实天成在魔教总坛只呆了一年而已,其他时间都在暗夜岛,魔教中人,他不认识的有很多,没见过青落也并不奇怪。 心中忽然有点失望,因为在他心中,青落是个温柔可亲的人,跟他在一起时,会感觉很轻松,但这样的人,却是穿心鬼面的手下。 “为什么救我?”天成稍微垂下头,继续问道。以他对穿心鬼面的认识,那个人,绝不会救他。 青落没有回答,而是略一沉吟,转变了话题,问道:“天成,教主对你怎样?” 他的神情看似随意,一双凤目是连眼睛都不眨的望着天成,毫无意外地,捕捉到他满脸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痛苦。 天成不自觉的后退,背靠在身后的墙上,身体僵直了一下,想要开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个人,你怕到如此程度吗? 青落心中一痛,连忙上前,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然而他的手指还没触到天成,后者便如同触电一般向后躲去。身后是墙,无处可躲,天成便只能满眼惊恐,双手作势要抱住肩膀,想要蜷缩成一团,这是他恐惧之时,本能的姿势。 这一次,他终究没有完成这样的动作,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青落只是想轻轻拍拍他而已,并不是如同穿心鬼面那般,要下狠手打他。 在穿心鬼面面前,他连恐惧都不敢表现出来,若是他在教主面前怕到全身颤抖,怕到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被打得更狠。还好,面前的人,只是青落而已。 天成不习惯别人碰他,因为在那样长的岁月里,碰他的人,几乎全部是要打他,要他痛,所以他才会害怕,会躲避。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程山水。 自从他温柔的把遍体鳞伤的他从药浴里抱出来,轻柔的为他擦干身体后,他便知道,他不会伤害他。 从没有人,像他那般对他好。 “天成,别怕,我知道,教主待你不好,整天打你折磨你。我不会伤你,你跟我回去,我去求教主,让你以后跟在我身边,我是玄夜大圆满,可以保护你,不被任何人伤害。”青落收回手,不想吓到他,跟他保持一定距离,柔声说。 玄夜大圆满?天成听到这几个字,墨绿色的眼眸中,忽然泛出几许忧伤,仿佛清风吹过湖面那层层的涟漪,从眼波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7 深处缓缓荡漾开去。玄夜大圆满,他可是杀了挚爱之人?那么,他也是一个失去了挚爱的可怜人吗? 余生之中,再多的岁月,都只能用来怀念而已。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震,程山水,以后会不会变成这种样子? 心中忽然一痛,他想不通,世上,为何会有玄夜这样的功法哪? “阿落,你的挚爱,是谁?”天成小心翼翼的问道。 青落当然知道,他想要问的是什么。那张一贯温和恬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哀痛的情绪,他低下头,缓慢的说:“是我母亲。她辛辛苦苦,将我抚养长大,在一次灾难中,历尽无数艰辛救我出来,我却……” 这事情如此遥远,然而时光的河流,却丝毫没有冲淡母亲的笑影,和他心中的哀痛。 多少年没有人,像天成这样,小心而关切的问这件事情了,别人都只知道,他是玄夜大圆满,天下无敌的存在,却没有人关心过,他烙印在心底,终生无法摆脱的痛苦。 这一生如此漫长,见过多少人,他早已记不清了,其中,也不乏阿谀奉承、假意关心之辈,却没有几个,真正从心里关心他的,从没人问过他,这种问题。没想到,第一个问的,竟然是天成。 天成,这么多年,这么多痛,你终究是没有改变吗?青落的眼神黯淡下去,有那么一会儿,不敢去看天成的脸。 天成想要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从未有过母亲,当然不知道失去是何种滋味。他想起刚才,青落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便学着他的样子,生硬的,伸出手去。 然而那只手还没有触到青落的肩膀,便被他一把抓住了。他诧异的抬头看他,发现那双凤目之中,是满满的期待。 “天成,跟我走!程山水早晚会害死你,只有我,能保护你!”青落说的急切,用力的抓着天成的手腕,仿佛害怕一旦放手,他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成试着抽回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束缚,于是,他抬起头,面对青落,却没有在看他,他的目光如同飘荡到了远方,到了鬼笑那里,程山水的身边。 刚要说什么,便被青落急切的话语打断了:“天成,别再说什么你愿意为他而死的傻话,我告诉你,他不值!程山水并不是什么好人,能够修炼玄夜之人,都是心中有恶念之人,其实玄夜,只是放大了他心中的邪恶而已。你要知道,江湖百年历史上,从未有一个人,能够不杀挚爱而达到玄夜大圆满,他一定会杀了你的!”顿了顿,他垂下头,继续说:“其实,刚才程山水被铁甲兵所困,正是杀意最旺之时,姬红烈来找你,是想带你过去,让他杀你,可是……” 姬红烈不知道天成的心思,还想要强行带他走,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够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若是他懂得天成的心思,直接告诉他实情,天成一定会毫不犹豫跟他走的,那时候,青落出面救他,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原来,是这样吗?天成苦笑,阴差阳错,竟是这样的结局。他不讨厌青落,他知道,这人是为他好,他想带他走,也是因为想要救他。无论他是否真的能够从穿心鬼面手中保护他,有他这句话,天成便觉得很知足了。毕竟,会关心他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 “阿落,谢谢你。”他说着,站起身,脸上浮起清淡的笑意。那笑容很是微弱,如同一碗微热的清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感到舒适。 从前那么长的时光里,天成根本不会笑,若不是程山水,恐怕他至今是一脸面无表情,若是没有他,天成根本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阿落,我要走了,我要去找山水。”他说着就要走出屋子,青落只见,那消瘦的身影,坚定地离开他的视线。 原来,他这样瘦吗?可怜那时,青蛟还经常罚他几天不许吃东西,饿到爬不起来,迎接他的,却只有凶狠的鞭子。 不行,不能让他走,就是用蛮力,也要留住他! 青落站起来,想要冲到天成面前,却意外地发现,他回头了。 天成转身,面对他,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阿落,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不是青蓝?” 青蓝,在暗夜岛上那段黑暗的岁月,他便是天成唯一的光,虽然微弱,却给他指明了方向。 若不是答应了青蓝,要用尽全力活下去,他恐怕真的,无法活到最后,无法活到见到程山水的时候。 他望着青落,眼中隐隐闪现出热切的光,若他真的是青蓝,若青蓝真的还活着,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虽然程山水告诉过他,青落的沧海剑法如此娴熟,必定跟沧山派有着密切的关系,而青蓝生长在暗夜岛,不可能跟沧山派扯上关系,他不会是青蓝,只是长得很像的人而已。 不是不相信程山水,只是想要从青落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 青落没有说话,天成的心便一寸一寸的沉下去,但就在他将要转身离开时,青落忽然说:“天成,如果我是青蓝,我和程山水,你选哪个?” 天成愣住了,青落并没有回答他,反而给他出了个题,但这并不是难题,因为,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便不再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青落急了,焦急之中,还带着一点愤怒,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天成面前,就要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离开。 然而他并没有碰倒天成,因为一个长条状的黑色物体,忽然从空中飞过来,落在他和天成中间。那东西来得势大力沉,竟然扎进了青砖的石板里,壁垒一般横亘在二人中间。 青落满脸愤怒,天成却是满脸惊喜,因为,他们都看清了,那东西,便是鬼笑! 第43章 洗澡这事 随着鬼笑而来的,便是脸上写满我要杀人四个字的,狂怒的程山水。 “你要对他干什么?”他一把将天成拉倒身后,来不及拔出鬼笑,便张开双臂,像个老母鸡护住自己的鸡崽儿一样的护住他,用清脆的声音怒吼道。 潘龙行打晕他时,并没用多大力气,所以他早就醒了。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回清石县的大街上了,来不及问潘龙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惊慌的发现,天成丢了! 他若是追着鬼笑,潘龙行定然会见到他,但是,若是他被什么人掳走了…… 天成是玄玉八重,能够掳走他的人就那么几个,用脚趾头都能数的过来! 想到这一点,程山水就再也无法思考其他问题了,不顾自己浑身是血,累得脱力,满大街的找他,还好这里人并不多,客栈也不多,还真让他找到了。 他稍一环顾四周,发现屋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刚要稍微放心,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8 却忽然注意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天成没穿外衣! 青落把他放在床上时,脱去了他的外衣,毕竟没人喜欢穿着外衣睡觉,刚才天成急着去找程山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便要跑出去,所以,他身上,只有一身白色的中衣。 虽然天成穿白色真的很好看,透出一种干净清纯的美感,但是,他这样,再加上床上凌乱的被子,容易被人误会啊! 程山水目眦欲裂,虽然不是青落的对手,仍然凶神恶煞不怕死的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青落稍微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面对这个恨不得剁了他的人,他却是满脸冷静平和,挺直腰杆,正色道:“我是男人,他也是男人,我能做什么?”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程山水当然不信,凶巴巴的刚要发作,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天成拉住了。 天成在他耳边低声说:“山水,你误会了,我遇到了姬红烈,是青落救了我。” 程山水将信将疑间,天成却突然满脸恐慌起来,因为他扯着他的袖子,看到他里面的衣衫上,全是血迹。 刚才程山水不顾自己满身是血满街乱跑,潘龙行看不过去,随便给他抹了把脸,又把自己的外衣套在他身上,但程山水那混战之中被鲜血浸透的衣服并没有换掉,只是被挡上了,天成一拉他的袖子,便看得清清楚楚。 “山水,你……” 天成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把他的外衣拽下来,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细细打量,想看看,他身上到底哪儿有伤。 见此情景,青落冷哼一声,暗暗压抑住自己满心的愤怒。 其实天成并不是他表面那样清冷淡漠,他会关心别人,会露出如此担忧的神情,只是,他担心的人,并不是他,而是程山水。 没有人注意到,青落的拳头紧紧攥起来,想要用指甲刺进手心的痛楚,来压抑住自己狂怒的情绪。 想杀人的,不只是程山水。 “天成,我没事,我这么厉害,几百个人都弄不死我,怎么会受伤?都是别人的血,等下洗掉便好了。”程山水连忙安慰他,为了让他相信,还原地跳了几下。 青落摇摇头,无法再看这样的场景,径自走了出去。 这就对了,天成是我的,青落也好青蓝也好,姓青的都赶紧滚! 程山水知道他是被气走的,心里很是爽快,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原地跳起来老高,结果,被他自己刺伤的那条腿撑不住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山水!”天成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看到他满头的汗水,知道他在硬撑,便干脆,将他抱了起来。 其实程山水早就没力气了,铁甲兵的铁甲一般兵器根本穿不透,他每一剑都要灌注满满的内力,他们搞人海战术,他的内力和体力都已经耗干了,刚才只是在青落面前不愿示弱,才硬撑着没倒下而已,此时,青落走了,他便再也撑不住了。 “天成,我没事,我……”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天成打断了,天成说:“先休息,睡一觉再说。” 程山水愣了愣,撅了撅嘴,耍赖道:“我要洗澡!浑身是血,难受!” 是的,沧山派一战之中,累得路都走不稳,还是那样带着冰渣的冷水,他都要先洗掉身上的血迹,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这样。有人说童颜修罗心狠手辣,虽是正道,却喜欢见血,其实真的是误解他了,很多时候,他根本无从选择。 “你睡,我帮你洗。”天成的声音低沉而柔和,不似程山水那般清脆,却是稳重踏实,有着让人安心的魔力。 程山水却并没有安心,迷迷糊糊的心智反而兴奋了起来。 帮他洗澡?那能不能,一起洗哪?能不能一边洗一边做点什么?万一被青落那个家伙占了便宜抢了先,程山水岂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青落这人,必定是对天成居心不良!人家武功比他好,个子也比他高,会给天成削苹果,还不忘扎根竹签方便拿起来吃,貌似又比他体贴……程山水顿时生出一种危机感,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天成就要被人家抢走了! 不行,我一定要先……把他变成我的人! 这样想着,他虽然又困又累,眼睛都闭上了,嘴里却还嘟囔着:“好啊好啊,我们一起洗澡,然后一起睡觉,然后再一起做点……”他说不下去,只是睡梦中,嘿嘿坏笑了几声。 天成清楚的记得,上次他这样笑的时候,是在撕自己的衣服,他说做点什么,天成并不傻,很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觉脸上一红,一时回不过神来。 “你们要一起做什么?” 这声音不合时宜的传来,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天成面前。 天成一愣,转而有些高兴,这人跟他很熟,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在这里,但总归他乡遇故知,这感觉很不错。 彭鹏。 “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嘛!天成,下回再一起吃饭时你劝劝他喝几杯,好兄弟在一起,哪有不喝酒的!整天捧着糖水喝,个子小又长得嫩,总被人当成小孩子也是活该!还有啊,他这样吃甜食,早晚把牙吃坏了!看他以后糖葫芦都咬不动了,终日只能喝粥度日,该有多凄惨!对了,他说要做点什么,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彭鹏见到天成和程山水,非常高兴,一连气说了好多话,最后还不忘问上一句。好在他是个非常正常,过于正常的人,所以看到这么歪的情景,依然想得很直。 天成垂下头,满脸绯红,半晌,才艰难的说:“他是要教我,教我……画画。” 跟着程山水的日子久了,他也学会骗人了,主要是,这真话,实在说不出口。 好在彭鹏本来就没想歪,理所当然的信了,还诧异道:“诶,他还会画画呀!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一天凶神恶煞的,居然还会如此风雅之事。话说他都画些什么啊?是不是整天画糖葫芦啊?他好像除了甜食,对什么都没兴趣,对了,以前他对烟雨楼还有点兴趣,最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去了,还有……” 还好潘龙行的及时出现阻止了彭鹏的长篇吐槽。 来到这里的,不只是潘龙行和彭鹏,还有徐子归。他们说,他们来这里有重要的事情,但是究竟是什么,天成也没有细问,他心中,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把程山水弄干净。 徐子归一看到程山水满身是血,也急的够呛,后来看到他睡着了还在傻笑,便放了心。看来童颜修罗依然威武,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天成到来之前,徐子归以前曾经管过程山水的饮食起居,所以他也想帮忙,却被天成婉言谢绝了,这种事情,怎么说哪?他乐在其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69 中。 一行人还是回到了烟花楼,因为这里是附近最大的建筑,藏身之地比较多。徐子归提出,这里可能是青落的地盘,而青落是魔教中人,但潘龙行说,整条街都有可能是魔教的地盘,反正防不胜防,不如在这里凑合算了。 这下,小碧她们这些烟花女子,可算是饱了眼福。除去潘龙行太老了没啥看头,彭鹏是一脸英气,走路都雄赳赳气昂昂的,很有气场,徐子归属于那种不显眼,但非常耐看的类型,而且一看就脾气很好,容易亲近,程山水属于天真可爱型,起码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她们都恨不得,爹娘给生一个这样的弟弟,每天捏脸玩。 至于天成,那可是她们的终极梦想,那样精致俊秀,又无端透着淡淡忧郁的脸庞,配上那少见的,墨绿色的深沉眼眸,他若看上哪个姑娘,别说免费了,倒贴人家都愿意。 可是他至始至终没看任何一个姑娘一眼,只是抱着怀中做梦傻笑的程山水,径自进了屋子,惹得身后一片失望的叹息声。 天成进到屋里,关好房门,杂役烧好了水放在地上,他伸手试了试水温,正好温热,便几下把还在做梦的程山水剥了个精光,抱到浴盆里。 看来他真是累得狠了,这样都没醒。 他身上确实没有伤,但右腿上却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还在丝丝缕缕渗着血迹,想到他刚才还原地跳了半天,天成只觉又是好笑又是心痛。 这伤口不便沾水,天成就把他的右腿抬起来,架在盆边上,将那伤口清洗干净,上了药,又细心的包扎起来。修习玄门三绝之人,都有着绝强的恢复能力,估计过几天,也就好了。 天成想到这里,刚松了口气,却忽然瞥见他腿间那小山水,立刻屏住了呼吸,红透了脸。 难怪池渊说他发育不良时,他那么生气,池渊真的是……没见过啊!还有,这东西,跟身高根本不成比例啊! 怪不得个子不长,光长这里了啊! 天成连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深吸几口气,平定狂乱的心跳,再尽量避开这东西,帮他洗净身上的血迹。 帮别人洗澡,他还是第一次,上次程山水自己洗澡之时,他只是站在岸上看着,又是夜里,光线昏暗,也没看到什么,但这一次…… 那白皙而有光泽的肌肤,结实匀称的身材,漆黑而坚韧,有几分扎人的长发,还有,那红润饱满,如同一颗小樱桃一样的嘴唇…… 天成只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一般。终于洗净了他身上的血迹,想要把他抱出来放床上,然而正当天成一手揽住他的背,一手就要抄起他的膝弯之时,却突然看到了小山水,那小东西就那样突兀的呈现在眼前,好像在向他示威一样,让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臂,又将程山水放了回去。 算了,水也还温热,让他泡一会儿吧。 所以当程山水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泡在浴盆里,而天成就蹲在他旁边,低头洗着衣服。 他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做的都是美梦,在梦里,来捣乱的青落被他几下就打跑了。他属于那种睡眠很少的人,并没有睡多久,便觉得精神了许多。 “天成,别洗了,都是血,丢掉算了。”他享受着被温水包围的舒适感,懒懒道。 “外衣被血浸透了,不能要了,中衣还好,洗洗还能穿。”天成没有抬头,程山水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太自然,脸色也不似平日那般苍白,而是透着红润,很是好看,看样子,难道,他在害羞? 程山水见状,心情不由的好了起来,扶着盆边站起身,右腿稍微有点疼,却根本不能影响他现在的心情。 天成见状却急了,连忙跑过来扶住他,胡乱给他披了件衣服,把他抱到床上。 “腿上有伤,别乱走。”天成不敢看他,一边说,一边帮他擦干身上的水迹。他想起很久以前,程山水也对他,做过同样的事情,这种感觉,真的好舒适。 天色将晚,光线逐渐昏暗起来,程山水眼中,天成的轮廓稍显朦胧,美得夺人心魄。 其实天成真的很好,他美的,又何止是这张脸? 只是,从前他身边的人,从未珍惜过他吧? 程山水忽然回忆起青蛟的话,想着天成在暗夜岛时,不知受过多少折磨,心中不禁一痛,伸手,抚摸着那张精致消瘦的脸颊,让那身体忽然一滞。 “天成,我绝不会伤你。”他微微一笑,想要笑得安心,却笑得苦涩。 天成点点头,望着他,说:“我知道。” 他说的淡然,仿佛丝毫没有怀疑,程山水却并没有诧异,天成对他怎样,他心中,并不是完全没数。 “别忙了,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他说。 这一天,天成失眠了。从前的他,经常因为寒冷和痛楚难以入眠,但自从跟了程山水,他便每晚都能很快入睡,除了今晚。 青落到底是不是青蓝,他想不明白,只觉得这人很奇怪,但是,这并不是他失眠的主要原因。他失眠,是因为程山水躺在浴盆中的样子在他脑海中固执的反复放映,挥之不去,脑子里说不清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弄得整个心智都动荡不已,根本无法安睡。 程山水,跟青蓝不同,跟青落、彭鹏他们全都不同,这感觉,就好像,他内心的最深处,那扇紧闭多年的门,只有他,走了进去,让那一片荒芜,突然之间有了生机。 所以第二天早晨,程山水惊奇的发现天成竟然比自己醒的还要晚,猜想他昨天可能是累了,便没有叫他,而是自己披上衣服,跳下床。 有人敲门,程山水有些愤怒,习武之人本来睡得就浅,这样一定会吵醒天成!他板着脸去开门,看到的,是一个样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厮,唯唯诺诺的说,要进来收浴盆。 那小厮看来很是老实,程山水没有为难他,只是点了点头,他便垂着头进屋,端起那水已经冷透了的木盆,就要往外走。 然而他刚走出去几步,便被程山水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程山水面露凶光,声音压得很低,却难以掩饰的透出一股戾气,对着那小厮的脸,用冰冷的语气问道:“你是谁?” 第44章 断脉毒蛊 刚醒过来的天成见他为难一个小厮,不知他又抽了什么疯,刚要下床劝阻,就看到那小厮轻笑一声,顿时觉得,事情不对。 那笑声,分明是个老者,可是这小厮的年纪,约莫也就十七八岁。 “山水,别来无恙啊。” 那“小厮”说着,一把撕下脸上的□□,现出一张苍老的面庞。 这人,程山水认识,但他见到他,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他抬头,望着那张须发皆白的苍老面颊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0 ,一字一顿,说出三个字:“柳元章!” 亏他想得出来,竟然扮成个年轻人,还是青楼的杂役,怪不得这里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柳元章苍老的似乎很厉害,在程山水印象里,他的须发还只是花白,这几年,便彻底的,白透了。 想想也是,他是沧山派掌门,而苍山派连遭重创,先是被程东南屠了,又被魔教血堂屠了,最后,被穿心鬼面给灭了个干净。想来,现在整个沧山派,剩下的,除了柳元章,便只有那两个黄口小儿。当然,程山水不想把自己算进去。 想到这里,程山水忽然觉得这老爷子挺可怜的,便偏过头,望着墙壁,说了句:“你那两个孙子没事,在饮剑阁,吃得饱穿得暖。” 柳元章望着他,轻叹一声,说:“谢谢!” 程山水白他一眼,指着天成,说:“要谢,谢他,没有他,你们沧山派,就只剩你一个老不死的了!” 天成见程山水指着他,有些疑惑,柳元章他没见过,但总听程山水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觉有些担心。想来也不能再睡了,便跳下床,披上衣服,来到程山水旁边。 程山水知道他担心,抓住他的手,稍微用力的捏了一下,要他安心,便摆出一副随意的表情,说:“天成,你去帮我买点吃的好吗?不要走远,就在这附近,我和柳掌门,有事要谈。” 天成一愣,知道他是有意支开他,却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他印象里,程山水不是没有骗过他,一开始就胡诌了个盈月销魂散,但他每次骗他,都是为了他好,所以,他要他信什么,他就信什么。 眼看天成离开,程山水目光中,闪现出一丝苦涩,却转瞬即逝。他不久就会回来,要快些,把想要问的事情,问清楚。 于是,他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还没等柳元章坐稳,便毫不客气的问:“柳掌门,我爹是怎么死的?” 柳元章一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晌没有说话。程山水叹口气,沉下脸色,道:“柳掌门,传说你知道能够不杀挚爱,达到玄夜大圆满的方式,其实只是穿心鬼面放出来,引我来到这里的谎话吧?” 柳元章又是一愣,长久不见,他似乎忘记了,程山水就是如此聪明,没有人能够骗他。 不用回答,程山水从他的反应便可判断,他猜对了。 早就想到了,却没有告诉天成,想要让天成相信,有这么个方法,而且柳元章知道,只是为了要他安心。没见到柳元章前,程山水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希望,却在此时,完全覆灭。 原来,终究逃不过吗? 他黯然,眸子中的光亮渐渐涣散开来。 “山水……”柳元章望着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慰他。照理说,修玄夜者都不是什么好人,大圆满之时又可能像程东南一样滥杀无辜,造成惨案,他不该同情他,甚至应该在此刻杀了他,但是,面对程山水,他下不去手,只觉心中闷痛,说不出的难受。 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离去,看着他冲向那九死一生之地,却终究,什么也没做吗?这样的他,有何理由斥责他? “柳掌门,我问你的事情,你要认真回答我。”程山水收拾起满心悲凉,正色道,“我爹是怎么死的?” 江湖中都说,发了狂的程东南,是被柳元章从身后偷袭,一剑穿心而亡,但程山水知道,事实绝对不是这样。 当时的程东南,是玄照九重,接近大圆满之人,癫狂之态下,又比平时更强了几分,而柳元章不是玄门三绝修习者,纵使武功高强,也绝无可能杀得了他,偷袭也不行! 也就是说,他有能力,杀死玄门三绝接近大圆满者!恐怕沧山派灭顶之灾,和这事情不无关系。 这孩子长大了,变得精明了,不,他从来没有笨过。程山水本是一颗明珠,却被沧山派抹去了光华,他们,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终究做错了,错得很离谱。 柳元章轻叹一声,缓缓问道:“山水,你真的想知道?” 程山水点点头,说:“我需要知道。”还没等柳元章开口,他便继续说:“我大致猜得到,一剑穿心只是幌子,我爹,多半是中毒身亡。你大概是早就发现他修玄夜,又不忍杀他,便给他下了毒,只是这毒很是奇特,可以通过某种方法,控制毒发身亡的时间,你用剑刺他之时,便控制时间,让他刚好在那时毒发,对吗?” 他都猜到如此了,柳元章也不好再去隐瞒,于是,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望着程山水,说:“山水,你果然聪明,只是,不是毒,是蛊。断脉毒蛊。”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只细细的虫子,米白色的,约莫半寸长,在那小小的圆盒子里,缓慢的蠕动着。除了细小一些,看来和米虫并无任何区别。 “这虫子可以从伤口进入血脉,蛰伏在血脉之中,并可自行繁殖,至全身经脉之中,都充满了这蛊虫。平时倒也对人无甚伤害,但若是有人在体外操纵,便可噬咬全身血脉,致人死亡。若是有准备,内力还可压制,但当时你爹毫无防备,我便得以伤他性命。”柳元章解释道。 程山水看看那虫子,觉得有点恶心,但他心意已定,无从选择。他抬头,问道:“如何操纵?” 柳元章默默的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瓷瓶,说:“这瓶中药物,便可引得断脉毒蛊噬咬血脉,只需要在中蛊之人身边打开瓷瓶,那人便会身亡。” 说完,他便当着程山水的面打开瓷瓶,果然见到,那几条虫子焦躁起来,摇晃着白色的身子,徒劳的啃咬着盒子的内壁。 原来,爹是这样死的吗?程山水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滋味,他爹该死,他不死,便会死更多人,但是,现在他知道那个疼爱自己的爹爹,是死在这样的虫子手中,心里仍然很是难受。不论程东南最后做了什么,那终究,是他爹爹。 而且,我又比我爹,强多少哪? 他苦笑,问道:“柳掌门,能否把这虫子和瓶中的药,分给我一点?” “当然可以,但是,山水,你要它做什么?”柳元章不解道。 程山水没有回答他,而是径自找来一个小小瓷瓶,把那瓶中的药倒了一半进去,揣进怀里,然后,取过那装着蛊虫的圆盒,仔细端详起那几条小虫。 看似无害的虫子,却可以杀人于无形,当真是好东西啊!他轻笑几声,撕开自己右腿的裤子,露出那被天成精心包扎的伤口。 天成手很巧,从这伤口的包扎仔细精致,一层层纱布缠得严丝合缝,整整齐齐,想来,他当时很是用心吧?他不爱说话,并不代表他便没有心啊! 可是,天成,我终究要辜负你吗? 程山水抬头,仍是在笑,却笑得凄苦,柳元章一时猜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1 不到,他在想什么。 下一刻,他便狠狠心,一把撕开那包扎整齐的纱布,抓起一条蛊虫,放进自己的伤口里。 蛊虫入体之时很疼,他却一声不吭,咬咬牙便过去了。身体上的疼已经不算什么,更疼得,是心啊。 “山水,你要做什么?”柳元章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程山水不说话,也不再笑了,只是坐在椅子上,满脸疲惫的,示意柳元章把剩下的蛊虫收拾起来。 “山水,你是怕……”柳元章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怔住了,说不出口。 “你想多了,我不是怕我自己滥杀无辜,世人负我,我为何还要保护这世人?我只是,不能杀他。”程山水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不禁颤抖起来,仿佛一身力气,都随着这几个字,流失殆尽。 他害怕,怕他终究会杀了天成,达到大圆满,他要给自己想个退路,他宁可,死的是他。 接近大圆满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智,一剑杀了自己好像不太可能,他仅仅刺伤自己的腿,都费了不知多少力气,但是,掏出个瓷瓶打开,这个动作,好像很简单吧? 只是,他的梦,他想要跟他一生厮守的梦,就要如此断送了吧?心中苦涩得如同浸透了黄连水,他垂下头,抱着脑袋,咬住自己的嘴唇。 童颜修罗一生杀人无数,不是什么好人,但若真的有神存在,请你一定要保佑天成,不要让他再受苦了,他受的苦已经太多,而且,他本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人啊! “柳元章,天成为了救你孙子,差点被穿心鬼面弄死,若我死了,你要替我,保护他!”他的声音有一些喑哑,声线不稳,略显扭曲,可以听得出,他内心的痛苦和纠结。 “还有,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天成,若他不问,你就什么都不要说,若他问起,你就告诉他,你知道这方法,已经告诉了我,却不便告诉他,听懂没有?”程山水略微抬头,继续说。他说的很快,很坚决。 天成,反正我经常骗你,也不差这一次了。他想着,强自压抑住,将要流下的泪水。 第45章 好色皇帝 天成走出屋子时,心中有一些担忧。他知道,程山水是个习惯于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的人,他瞒着他,不知要做什么危险的事,但是,他也知道,他让他离开,便不会告诉他。 他喜欢他的聪明,又恨自己没有他那么活络的心思,想不到他所想。 山水,你不要有事。天成一边走,一边默默的想着,突然感觉,自己如此无力。 终究,什么都做不了吗? 这时天色还早,烟花楼还没有开门,他便倚着栏杆,望向远方。这里不同于都城神安,不是那样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的房屋,而是稀稀落落的民宅,后面,便是黄沙漫天的大漠。 他忽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记不起,自己曾经来过这地方。 “天成,怎么一大早就心情不好,走!朕……不,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这欢快的声音引得天成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身穿暗红色衣袍的人。 这人约莫三十七八岁,面容也算清秀,看起来很是随和,却无端透出一种贵气。 有点眼熟,这人知道他的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还有,他刚才是想自称“朕”吗? 灵光一闪,天成忽然想起来,这人,他在烟雨楼见过。 当今天子,神闲帝,黎月德! 可是,他为何在这里?话说九五之尊,怎么能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小小青楼?他不是应该在神安城吗?跑到这偏僻的沙凉县做什么?皇帝跑了那边怎么办啊?这里都是沙凉士兵,如此危险,他一个人不要紧吗? 认清他的身份,天成脑子里顿时涌现出一堆问号,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开口说了句:“你是皇、皇……”便再没了下文。 “对,我是黄老板!我本是荣华大街上酒楼的老板,想来这里进点沙漠的土特产。”黎月德对他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珠子转了转,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天成又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用了假的身份,不便说破,便叹口气,点了点头。 程山水告诉过他,黎月德其实是位明君,他登基以来,居黎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当年在烟雨楼,程山水看到黎月德和彭鹏他们被魔教的人围困,才出手救了他们。 但是,面前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个明君的样子,天成有些疑惑,其实他也不知道,明君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 黎月德倒是比他记性好,记得他的名字,身为皇帝,竟然意外的是个自来熟,热络的拉起他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好东西?天成仍是疑惑,对于一个什么都不缺、呼风唤雨的皇帝来说,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 反正没事,而且逆着皇帝的意思好像不太好,他便这样懵懵懂懂的,被黎月德拉着,来到一间屋子前。 黎月德用手指指上面,示意他要跳到屋顶上去,还很帅气的纵身一跃,貌似轻功很好的样子,结果……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 天成皱皱眉,拉着他,一步跃上屋顶。 听程山水说,帝王之家为了自保,也是要学习一些武艺的,先帝神征帝便是个武林高手,但这神闲帝……反正轻功是不怎么样。 黎月德到得屋顶上,对天成竖起大拇指,赞扬了一下他的轻功,然后,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屋顶上,找到一片残缺的瓦,掀开之后,便可以清晰的,看到屋内的景象。 天成看的真切,那屋子里,摆放了几个浴盆,此刻都盛满了温热的水,还冒着热气。他不明白浴盆有什么好看,抬头诧异的望着黎月德,却见他伸出手指,急切的指指下面,仿佛在告诉他,不要错过好戏。 天成再低头去看,只见门开了,几个青楼女子走进屋子,其中一个蹲下来,伸手试了试水温,满意的点点头,便开始宽衣解带。 至此,天成明白了,这黎月德,是带着他,来偷看这些女子洗澡的! 此时还未到正午,而青楼的女子多是晚睡晚起,刚刚起床,用过早膳,想要洗个澡,打扮打扮,晚上好接客,而这里,便是她们洗澡的地方。 这是明君吗?竟然做这种事情! 天成看看黎月德,看到对方居然还一脸坏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伸手扯扯他的衣袖,想要提醒他这不是什么好事,却只听到他笑着说:“看看有什么要紧,好不容易离开了皇宫,还不让找点乐子了!” 结果,他话没说完,脚下便滑了一下,一片瓦应声而落,掉在地上。 屋里有女子警觉起来,抬头喝到:“谁在上面?”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2 天成抓住黎月德的胳膊,想要强行带他走,却见一个身影站在门外,他定睛一看,是彭鹏。 几个女子出得屋子,看到彭鹏站在外面,客气的说:“几位姑娘,是我经过此处,不小心踩到了一片断瓦,这瓦,可能是昨夜风大,被吹下来的,几位切勿见怪。” 见他态度谦恭,几个女子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到什么,便作罢,回屋洗澡去了。 彭鹏看她们不再怀疑,便一步跳上屋顶,和天成一边一个,抓着黎月德的胳膊,将他拉下了屋顶。 “别别,我还啥也没看到啊……”黎月德一边被拖着走,一边低声叫着,貌似凄惨。 彭鹏和天成将他拖到无人之处,才把人丢到一边。天成没说什么,彭鹏倒是一脸气恼,吼道:“皇上,不,黄老板,你后宫,不,家里,妻妾成群,要什么样的没有啊?为何跑来这里干这种事情?我们还有正事要干,你这样会耽误事的!” 黎月德被自己的将军吼,倒也不生气,反而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拿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低声嘟囔着:“宫里的都是母后和太妃们给我挑的,一个个太守规矩,没意思!这种乡野之处的女子,别有一番风味嘛!而且,我就喜欢小碧姑娘那样,平的啊!” 原来他看上了小碧,天成回想了一下,刚才那群女子中,确实有小碧的存在。其实小碧的样貌在这群女子中,算是不错的了,但确实如黎月德所说,没有胸。天成忽然想起秋棠,那死掉的沙凉女子,好似也是这样平板的身材,只是个子比小碧高一些,看来,这神闲帝,就好这口啊! “你这什么爱好,当然是胸大的好啊!”彭鹏脱口而出,否定了他的爱好。 黎月德很是窝囊的说:“各有所爱,我就不喜欢太大的,但是母后说那样的有了子嗣好喂奶,给我选的妃子都是大的,所以我才……” 看来他母后还挺有先见之明的,彭鹏暗想,不对,现在不是讨论这事情的时候! “你是九五之尊,跑来这里看女子洗澡,算什么事情,还有,你为何还带上了天成啊!他……”彭鹏吼道。他其实很喜欢天成,而且,他知道,天成在这方面很是单纯,程山水骗他说烟雨楼是个可怕的地方,他居然还真的相信了。不知道程山水这样骗人家,到底安的什么心? 说曹操曹操到,还没等彭鹏吼完,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狂怒吼声,不是向着他,而是向着黎月德:“你带着天成做什么了!” 满脸火气的程山水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笼罩着沉沉的黑雾,似乎是气到极限,马上就要爆发了。看他的样子,他一把火烧了烟花楼,也不奇怪。 黎月德吓得,一下子钻到天成身后,彭鹏连忙打圆场:“程堂主,误会,误会啊!黄老板身份尊贵,还请你不要伤到他啊!” 程山水早就认出了黎月德,但此刻,他才不管他是不是皇帝,带坏了我家天成,就罪不可恕!抬手想要揍他,彭鹏一步抢上去,挡在他面前,飞快的说:“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天成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让他学习学习也好,要不他还真以为,烟雨楼是个可怕的地方哪!男人嘛,总要成家立业的,不能像你一样整天打光棍,需要会的事情,还是要会的,总不能整天跟着你混,他……” 还没说完,程山水就飞起一脚,把他踢倒一边儿去了。 真是的,天成凭什么就不能整天跟我混啊!我就是要他跟我混一辈子怎么了? 程山水本来满腹怨气,但想到一辈子这三个字,忽然心头一沉。 断脉毒蛊已经开始在他血脉中游走了,他真的,还有一辈子吗? 仿佛被银针穿透了心脏,他胸中猛的痛楚,再也没有生气的力气了,只是走上去,抓住天成的手臂,把他拖回自己身边,无视黎月德一脸惧怕,就这样,带着天成离开了。 彭鹏望着他们的背影,满面不解,但总之他走了,什么也没做就走了,这便是一件好事。他松了口气,连忙将吓得坐地上的黎月德扶起来,让他进屋歇口气儿。 “山水,你怎么了?”天成察觉他的异样,忧心忡忡的问道。 程山水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强装着笑意,反问道:“看到了吗?” 天成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看到了,是指什么,他摇摇头,回答:“没有。” 那女子刚解开外衫的扣子就发现了他们,还真的,是什么也没看到。 程山水不置可否,只是低着头,轻声说:“走,我们出去吃点东西,等下要谈正事。” 第46章 三大魔器 正午时分,小酒楼唯一破破烂烂的包间里,热热闹闹的坐了一群人。潘龙行、黎月德、柳元章、彭鹏、徐子归,当然还有程山水和天成。 黎月德身后,站了四个劲装结束的人,那是他的四个侍卫,号称是大内高手,但他们的身手,天成在烟雨楼就见识过,真是……不怎么样啊。 说实话,其实放眼整个江湖,人家武功不算差,但这里的人武功太强了,才把他们比下去了。 那四个侍卫分别称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借用了四个神兽的名字,响亮倒是挺响亮的,眼神也是犀利,吓唬人绝对没问题,只是,魔教那些人,光是吓唬可不行。 “黄老板,把你那四个侍卫撤了吧,看着碍眼。”程山水悠然坐在椅子上,喝一口冰糖水,斜眼望一眼黎月德,道。 想想这人带天成偷看女人洗澡,程山水还是有点生气。若是个昏君,早剁了他了,可是人家治国治得不错,若是没了他,居黎国内,定然有一场大乱,届时又会死伤无数,徒增杀孽。 那四个侍卫知道他瞧不起他们,倒也没怎么生气,因为他们被魔教的人围困之时,是这人救了他们。看不出来,这人长得这么嫩,身手倒是了得。 彭鹏皱了皱眉眉头,就算黎月德没啥架子,也不能跟人家这么不客气啊,刚想开口说几句,却意外的听到黎月德说:“程堂主说的是,你们几个,下去吧!” 那四个侍卫一愣,便匆匆低头,走了出去,倒是挺听话的。 待到他们走了,程山水才坐直身体,正色道:“他们武功太弱,无力自保,知道的太多对他们不好。现在,潘阁主、黄老板,你们可以说了,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潘龙行看看黎月德,又看看柳元章,开口道:“我们饮剑阁,向来和居黎皇室交好,还曾经为朝廷培养出很多优秀的武将,所以经常参与国家大事。我这次来,是护送黄老板,来做一件必须要他亲自出马,才能做到的事情。” 众人都是一愣,这事情,除了潘龙行和黎月德,并没有别人知道。 他们很是疑惑,什么事情,必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3 须要天子本人做不可哪? 潘龙行摸摸胡须,说下去:“这事情,还要从三大魔器说起。” 从他的表述中,他们知道,三大魔器,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三件物品,都是有灵性的上古神铁打造的,据说那神铁曾经吸收了太多邪念,故而这些物品,都带着邪魔之气。有传说,三大魔器一旦聚齐,便可产生毁天灭地的力量,所以三大魔器,曾经是众多人争抢的对象。 也曾有人集齐过三大魔器,却并未引发出这力量,所以后来便无人问津了,但是,穿心鬼面偶然发现,这三大魔器的力量并不是传说,只是使力量发动,需要有特定之人,而这特定之人,便是玄夜大圆满之人! 玄夜本是邪功,大圆满者,必定一身杀气,所以才能发动,但一个大圆满尚且困难,三个,上哪里找去? 程山水听到这里,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魔教要想方设法,将他往大圆满的路上引了,但是,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穿心鬼面曾说过,魔教四玄夜,都四个了,还要他做什么?就算这四个算上了他,剩下三个也够用了,为何要拼命拉上他哪? “三大魔器都是什么?”程山水边想着,边问道。一手托着腮,一副认真的表情。 潘龙行看看他,说:“一个,就是鬼笑。” 这倒是说通了点,因为鬼笑已经认他为主了,估计除了他,没人能发动鬼笑了,但是也不对,因为鬼笑认主前,魔教已经开始引导他修玄夜了。 原来鬼笑,是如此厉害之物吗?程山水低头看看腰间那把黑色的骷髅剑,若有所思,总觉得,这把剑的威力,自己还没发挥出来。 潘龙行继续说:“还有一个,便是穿心鬼面的七弦古琴,这把古琴已经认主,认的就是穿心鬼面。” 嗯,怪不得他的鬼语魔音,力量那么强。程山水暗想。 “最后一个,”潘龙行顿了顿,“是先帝神征帝用过的玉玺!” 此言一出,除了黎月德,其他人都是满面震惊。神征帝,竟然一直在用一个有魔性的玉玺吗?难道他一生杀戮无数,性情暴烈,和这东西有关吗? 黎月德叹口气,接下去说:“我父皇用的玉玺太过邪异,因为认了我父皇为主,便只有他能控制,他死后,怕这玉玺失控,便将它埋在饮剑阁的地下。饮剑阁习武之人众多,阳气重,且身为第一大门派,无人可威胁其地位,本想保世代无虞,却不想,不久前,那玉玺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偷走了。” 不用说,肯定是魔教中人干的,潜入饮剑阁,查出玉玺所在之处,又偷偷取走,这人本事应该不小。 程山水忽然灵光一现,说出了一个名字:“青落!” “对,就是这人!程堂主,果然料事如神!”潘龙行赞叹道。他后知后觉,直到青落离开饮剑阁,才发现玉玺失窃,查证后才证实,偷走玉玺之人,正是青落! 程山水说出这两个字后,便偷偷瞄了眼天成的反应,发现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混合着失望的神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天成一直不愿相信,青落是坏人,但现实,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魔教是想利用三大魔器的力量,毁灭居黎国,这个青落,是青将军的后人,他想要让居黎一国,承受他无边无际的仇恨。 是个可怕的人啊!他想着,暗中握住天成纠结在一起的双手。 “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这玉玺的力量,有一个破解的方法,便是真龙之气。”黎月德继续说,“所谓真龙之气,便是天子的气息,尊贵威武,气魄逼人,唯有这气息,才能破解玉玺的力量,进而破解三大魔器的合力。” 尊贵威武,气魄逼人?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黎月德,想到他刚才还去偷看女人洗澡,这人,真的符合这八个字吗? 黎月德被他们看得发毛,心虚的说:“看什么看,我不就是看看女人洗澡吗?是男人,哪有对女人没兴趣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众人更是一脸黑线,还是潘龙行出来打圆场:“皇上登基以来,居黎国不断强盛壮大,国库日渐充实,确实有九五之尊的样子,端的是个真命天子,只是这爱好……咳咳……不说这个,黄老板之所以亲自来,是因为,只有他的内力,能镇住这玉玺。” 这回,先望向黎月德的是天成,他没说话,心里却在想,这人轻功烂成这样,真的有内力吗? 倒是彭鹏问了出来:“黄老板,你有内力吗?” 黎月德弱弱的笑道:“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其实,我当皇子的时候,也是学过武功的……”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曾经习武,他果断站起来,在众人面前表演了几招拳法。这不表演不要紧,一表演,在场人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坐武功最弱的,是彭鹏和徐子归,但是这两人,面对黎月德的武功,不是几招能放倒一个的问题,而是一招能放倒几个的问题。 这战斗力,要真打起来,根本就是累赘啊! 徐子归默默的有点欣慰,他一直觉得,自己武功不行,经常成为程山水的累赘,现在看来,至少还有垫底的呀! 潘龙行笑过之后,终于想起来应该给天子留点面子,便说:“我可以证明,黄老板确实是有点内力的,虽然是一点点,但也确实是有!” 所以,现在,如果能让黎月德破解玉玺的力量,魔教的计划便无法实行了吗?看似简单,但是,谁知道穿心鬼面把玉玺藏哪里了?就算是知道,人家那么多玄夜大圆满,也打不过啊! “为何不多带点人来?”徐子归找回了点自信,开口问道。 回答他的,却不是黎月德,而是程山水:“以魔教那帮人的本事,带多少人也没用,穿心鬼面若是出手,只有潘阁主挡得住!只是,沙凉军队都在附近驻扎了,黄老板不派些兵来?” 黎月德搓搓手,说:“这个,倒是早有准备,马上便有大军到这里支援了,我来这里,只是怕三大魔器的力量,大军无法抵挡,对了,另外,我还带了几个影卫过来,让他们调查玉玺的所在。” 看来,黎月德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弱智,他带彭鹏出来,也是有目的的,此人武功虽然不行,但带兵打仗,他却是行家。 至于徐子归,多半是寻着程山水过来的。 这任务很是艰巨,半晌无人说话,倒是一直沉默的柳元章打破了僵局。 “潘阁主,你说,偷走玉玺的人,叫青落?”他疑惑的问道。 一句话,程山水立刻盯着他。青落自称是柳元章的外门弟子,此时正好求证。 潘龙行点头,柳元章继续问道:“此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潘龙行便把青落的样貌大致描述了一下,越说,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4 柳元章便越是疑惑。 “柳掌门可是知道此人?这人一手沧海剑法,程堂主都不是对手,可是和沧山派有何渊源?”潘龙行问道。 程山水听到这话就生气,但又没有办法,确实打不过人家,只能竖起耳朵,听柳元章怎么说。 柳元章摇头,道:“可能不是一个人。我曾听我师父说,几十年前,沧山派曾经出过一件事,一个门派中的弟子,偷偷修习玄夜功,我师父性格刚硬,一发现此事,立刻将这位弟子斩杀于当下,而这弟子的名字,就叫青落!可是,这人若是活着,年纪应该比我还大,不太可能是二十许人。” □□?程山水这个想法一出现,便立刻被他自己否定了,因为他早就怀疑青落的脸是□□,曾仔细观察过,并未发现面具接口之处,而且,他也仔细看过青落的手,那分明是一双年轻人的手,说他年纪比柳元章还大,谁也不信。 可是,会沧海剑法,又修玄夜,名字又一样,世间哪有如此巧合? 当年那掌门脾气真够暴的,修习玄夜,便斩杀于当下,这样看来,柳元章没把我斩杀于当下,真是大人大量啊! 想到这里,他斜睨了柳元章一眼,垂头,隐藏起自己心中的不快。 柳元章知道他心思,道:“程堂主虽然也修习玄夜,但他曾救过我沧山派众人,是友非敌。” 救也白救,又让穿心鬼面灭了一次。恐怕,穿心鬼面是知道柳元章有办法对付玄夜接近大圆满之人,想要知道这个方法,才向他发难的吧? 关于青落的身份,一时间无人能够说清,也无人说话,黎月德看气氛沉重,便站起身,说:“好了好了,上菜吧!” 天天在皇宫里,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碰的,好不自在,这下出来了,不得好好尝尝野味?他想着,满心欢喜,暂时把正事撂倒一边,笑得开开心心。 他的笑容却忽然僵住了,因为他忽然觉得头晕脑胀,一个站不稳,差点跌倒在地上。 “皇上,不,黄老板,你怎么了?”彭鹏扶住他,惊慌的问道。 他也知道,他若有事,必定天下大乱。 第47章 毒草升级 他这一倒,一屋子人都慌了,彭鹏忙不迭的喊快去找大夫来,却见程山水白了他一眼,上前,伸手搭着黎月德的脉搏。 他都能在齐氏医馆跟齐广袖一起坐诊了,这穷乡僻壤的大夫,水平还不一定赶得上他。 手一搭,他便放心了,镇定的说:“没关系,风寒罢了,可能是刚来此地,水土不服,又是夏末秋初,风寒好发之时。抓点药吃,休息两天就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松了口气,暗道还好没事。本想把那四个神兽叫进来扶黎月德出去,黎月德却不干了,坐起来说没事,挺得住,吃完再走。 食欲还这么好,看来没什么大病。 程山水和天成才刚吃过早饭不久,本来就不怎么饿,很快就吃完了,看他们吃饭很是无聊,程山水便嚷嚷着要出去转转,顺便去医馆抓些药。 众人没怎么阻拦,二人就这样,起身去了医馆。 “天成,有空给我烤只鸡吃吧。”程山水一边走,一边悠闲的说,见他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天成心中终于松快了一些。 “好。”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程山水早料到他会这样回答,继续说:“我在沙凉军营里假装哑巴之时,曾经有人给我只鸡要我烤,结果,烤的黑乎乎的,根本没法吃,后来还着火了,郁闷死了!还是你手艺好!” 天成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潘阁主说你把人家军营给点着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程山水也不隐瞒,欢快的点了点头,似乎这是什么好事。 天成无语,这也太随性了,但程山水,就是这个作风吧?他不禁轻笑一声,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弱点。字写的丑,不会烤东西吃,若是没有这些弱点,他简直是神啊! “明天就烤,不,今天晚上就烤!”程山水像个小孩子一样,围着天成乱蹦跶,搞得天成连忙阻止他:“腿上的伤还没好,不要跳来跳去的!” 唉,简直是个猴子,还是没断奶的小猴崽儿! 说话间,二人便已到了医馆。本以为这小地方,人都不多,看病一定不用排队,待到了这里,他们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医馆里,可谓是人山人海,看病的队伍从门口排出去,排了半条街。再仔细看这看病的,男女老少都有,似乎老人和孩子多一些,咳嗽的、喘息的、捂着心口的、哼哼呀呀的……真是让人一看就头痛! 亏了没当大夫!程山水暗自想着。他可不想,整天对着这些病人。 他没有心思排队,也不用排队,想要直接去抓药,又没带纸笔写方子,便拉着天成,在一众老弱病残中挤过去,在一片嘈杂的:“怎么插队!”的声音中,废了半天劲,终于挤到了那个大夫面前。 那大夫也是个年轻人,估计和齐广袖差不多年纪,长相也有些神似,只是看起来更端正一些,也是一袭白衣,程山水特意看了看,还好,没有我是断袖四个字。 “大夫贵姓啊?”程山水望着那低头写方子的大夫,脱口问道,一边问,一边四处寻找纸笔。 那大夫百忙之中抬起头来,斜睨一眼他,便立刻不耐烦的说:“去去,我这里没有长高的药!” 一句话说的天成差点笑出来,程山水则是一脸黑线,若不是看他是这镇上唯一大夫,早就一脚踹飞他了! “老子不是来找你看病的!”他咬着牙,低吼道。 见他一个小毛孩子,竟然自称老子,还不是找他看病的,这大夫终于出于好奇,抬头仔细打量起他来。打量了一会儿后,他得出结论:小孩子来胡闹的! 刚要挥挥手把程山水赶走,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腕被人家抓住了,紧接着,手上的笔被抢走了,因为程山水左看右看,这屋子里,只有他手上这一支笔,不抢他,抢谁啊? “你,你要做什么?”这大夫很是生气,想要抢回来,但他这身板,根本连程山水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转头看看天成,一脸不爽的说:“你是他哥吧?他胡闹成这样,你也不管管?” 这好像是第二次有人把程山水认成他弟弟了,天成有些无奈,他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好吧?而且,程山水比他大六岁啊! 其实不是我长的老,而是,你长的太小了!说你成年了都没几个人相信。 天成望着奋笔疾书的程山水,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还没等天成说什么,这大夫却忽然诧异起来,因为,他看清了,程山水写的东西。 程山水写起药方来,字体要比平时好看一些,就是有点难认,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5 但这大夫熟知各种药名,还是认出来了,他写的,不但是张药方,而且,是张颇为高明的药方。 “这位兄台,你也是大夫?你是刚从外地过来的吧?我姓陆,名陆生,可否与你交个朋友?”这大夫自报家门,说的很是急切。想来此处就他一个大夫,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好容易遇到个同行,高兴坏了吧? 程山水却一盆冷水将他的心浇了个透心凉:“我才不是大夫,这活儿天天接触外面那些老弱病残,我才不爱干哪!我只是路过此地,有个朋友突然生病,来此抓药罢了。” 说话间,他手里的药方已经写完了,把笔往陆生怀里一丢,笔尖的墨水差点溅到他的衣襟上,他却看都不看,径自转身,要去抓药。 陆生却急了,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兄台你别走啊!看你会开药方,也是知道点医术的,我清石县有难,还请你多多帮忙啊!” 程山水听到这话,才诧异的回头,本能的反应,是回他一句清石县有难,与我何干,但又觉得那样太过冷漠,好歹假装问问也好,陆生见他回头,很是高兴,连忙道:“这事情,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程山水眼一斜,看看站满了大半个屋子的,等着看病的病人,道:“把这些看完,再说吧!” 他说的也是,因为陆生这半天没看病,屋子里已经有人催促起来,虽然没有大声喊出来,都在七嘴八舌窃窃私语,但如果他真的说来话长了,估计多半会被揍一顿。 陆生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重新坐回去看诊,一边给人家把脉,还一边问道:“兄台你住哪里啊?我晚上去找你!” 程山水头也不回,拉着天成就往出走,一边走一边说:“烟花楼!” “好,我晚上去烟花楼!”陆生想都没想,便说出了这句话,自己都没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 程山水根本没理他,自顾自拉着天成走了。他给黎月德抓好了药,拎着往回走,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不对不对!”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嘟囔着。 天成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不对?” 程山水找了个台阶坐下,若有所思,道:“你想啊,这么小的地方,为何会有这么多人看病?就算是风寒会传染,这人也太多了吧?这地方只有一个医馆,就意味着平日,一个医馆便可诊治所有病人,但这陆大夫忙的不可开交,又是什么道理?” 想了想,他的神情突然凝重了起来,一字一顿的说:“吸元毒草!” 想到这里,他立刻转身,向着医馆飞奔而去。 天成反应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对,虽然他不知道吸元毒草是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便跟着程山水跑了过去。 医馆里,陆生正在埋头诊病,忽然感觉人群中一阵骚乱,程山水带着天成闯了进来。 陆生一头雾水,病人们也是愤愤不平,纷纷道:“你们回来做什么?不是都抓好药了吗?不要插队啊!” 程山水懒得理他们,而是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在陆生旁边,拉过下一个病人的手,放在桌子上,便开始摸他的脉搏。 “喂,你干什么?哪家小孩子装什么大夫?大人哪?也不管管!”被他抓住手腕的,是个蛮强壮的男人,看来病的不重,吼起来还中气十足。 他想要抽回手,但那可是童颜修罗,怎能容他轻易活动?他只觉那只手仿佛被钳子牢牢钳住一般,不能稍动。 一时间他几乎要惊呼救命,却听到陆生陪着笑,说:“这是我师兄,医术很高明,就是脾气有点奇怪。” 这陆生反应倒是挺快,清石县就他一个大夫,这话由他说出来,在场大半人便都信了,再加上程山水诊完脉,夺过陆生的笔,像模像样的写起方子来,他们便更加深信不疑,有些还暗自庆幸,可以少排点队了。 程山水把方子丢给那男人,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耐烦的喊道:“下一个,快点!” 于是,排队的人们便自动分成了两队,有些还是比较信得过陆生,有些是为了图快,再加上觉得程山水是师兄,可能比陆生要强一些,便排到他这边来了。 陆生看看他,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知道他肯帮忙了,暗自庆幸,从抽屉里取出一支笔,埋头,继续诊病。 虽然两个人一起看,但人实在太多,一时也是看不完的。天成坐在程山水身后,望着他忙碌的诊脉、写方子的身影,并不觉得厌烦,反而津津有味,只是程山水眉宇间那逐渐加深的凝重,让他心中愈加不安起来。 在他身边,天成便觉时间过得很快,仿佛只看了他一会儿,便已是日落西山。门外长长的队伍,逐渐缩短起来,但仍不时有人加入,最后,到明月初升之时,医馆才终于打烊。 程山水站起身,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淡淡的,吐出四个字:“吸元毒草。” “什么?”陆生有些不解,问道。 程山水看看他,反问:“陆大夫,最近的病人是否增加了好几倍?虽然听说每年这里都会流行风寒,但今年的风寒,比往年都重?” 陆生诧异的点点头,程山水并不是本地人,但他说的,都对。 “他们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这毒,便是吸元毒草。不,吸元毒草是要受伤见血才能传播的,但这些人,大部□□上都没有伤口。”程山水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吸元毒草,升级了!” 第48章 探查灾情 吸元毒草,便是春桃的弟弟,春野所中之毒,春野是在与沙凉人交战之时,被人所伤,被兵器上淬的毒进入血液,才卧病数年。吸元毒草本身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异的症状,但是中毒之人,会变得抵抗力下降,什么病都容易得,而且一得上就很重,普通的风寒便可要命,所以这毒很是隐秘,若不是程山水对毒有所了解,普通大夫,可能都只当这是一场比较重的风寒了。 清石县每年夏末秋初之时,都会有风寒流行,但从未如此之重,感染者如此之多,这,便是吸元毒草的作用。 “我看了这一下午病,基本上所有病人,都中了吸元毒草,不只是风寒,有几个腹泻的、头痛的,都说平时也经常犯病,但没有这次这么重。吸元毒草就是这样,能够让人死在小病上。问题是,为何,会这么多人中毒?”程山水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想着,忽然灵光一现,道: “水!” “水?什么水?程堂主你不是只喝甜的水吗?话说你们两个去抓个药,为何会抓到这个时候啊!” 这声音突兀的传来,程山水一愣,转而叹了口气。 讨厌的彭鹏,又来了。 彭鹏是看他们久久未归,心中焦急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6 ,便带着黎月德一道来了医馆,谁知道,队伍排了老长,黎月德说待到快关门时再来,先到处逛逛,结果中途回来看了好几次,都是那么长的队,到这时候,才终于没有人了。 程山水看都不看他一眼,随手丢出一包东西,道:“药给你,自己煎去!” “喂喂,你也太懒了吧?煎个药都不肯,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啊!整天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样。”彭鹏嘟囔着,发起愁来,因为,他真不会。 程山水白他一眼,笑道:“我可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不会也不奇怪。你要不会,可以去找子归,他虽然也挺笨的,但好歹做了多年我的手下,学会了。” 天成明知他胡说八道,竟然说自己不会煎药,有一段时间天天给天成煎药,还用尽各种理由骗他喝下去,目的只是为了把他喂胖一点,想到这里,他唇边不由的浮起一丝笑意,却还没等笑出来,就被开门的声音打断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了一大群人,走最前面的,正是徐子归,后面,是潘龙行、柳元章,和那四大神兽。 徐子归显然听到了程山水的话,脸色一时阴晴不定。程山水看到他刚好进来,有种说人家坏话被人家抓现行的既视感,连忙圆谎:“子归,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笨,跟彭鹏一样聪明,你是刑堂堂主手下,还能会煎药,可以说是人才了!” 徐子归很少见他这副慌乱的样子,反而被逗笑了,说:“无所谓,反正在你看来,绝大多数人都是笨蛋。” 可是程山水并不会像有些人一样欺负笨蛋,而是极尽所能的照顾他,在沧山派时便是,在饮剑阁时仍然是,所以,徐子归才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话说回来,程堂主,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徐子归终于切入了正题。 他们一行人,是看程山水和天成不回来,后来去的彭鹏和黎月德也不回来,才成群结队找过来的。 程山水终于想起来,吸元毒草这貌似很重要的事情,收起玩闹的神色,郑重的说:“黄老板,我要去各处的水井里看看,你赶快去联系此地知县,发出告示,让大家不要再饮用井水!” 看到一头雾水的黎月德,他便长话短说的,将这事情说了一遍,站在一边的陆生虽然不明白这群人到底是干啥的,但总归他们要管清石县的事情,要帮他们,便尽其所能的解释了些自己所知的细节。 事关重大,不能耽误,程山水便不眠不休的,跑去查看井水了。 黎月德也觉得事态紧急,便立刻带着彭鹏,跑到当地知县家中去联络了,而程山水、天成和陆生,便奔向各个水井所在之处。 好在此地不大,水井也就二十多口,只有极少数几个大户人家是自家打了口井,其他都是很多人共用一口井,一行三人跑了一夜,终于得出结论:除了烟花楼里的水井,其他的井里,都被下了毒! 这毒下得很是隐秘,毒性似乎比春野所中之吸元毒草要略弱上一些,但覆盖面却更广,只需饮用井中之水,中毒也更容易,魔教竟然能想出如此卑劣的方法,可见穿心鬼面,根本不把此地百姓的命当做是命! 烟花楼没事,可能是因为,这里,是青落的地盘! 但是,这毒如何解?吸元毒草的解药可以说是剧毒,剂量有误,便可能要命,而在井里投放解药,根本无法掌握剂量,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解毒,这样要耗费很长时间,而且,这里也并无如此多的药材储备。 “事情麻烦了。”程山水查看完最后一口水井,望着熹微的晨光,叹道。 三人一道回到医馆,想要查看到底还有多少剩余药材。忙了一夜,程山水和天成两个习武之人还无甚大碍,但陆生一个常人,当真是累得站都站不住了,本想要先小睡一会儿,没想到还没等看到自己的医馆,便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陆生吓得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说:“程堂主,你可要快点想到办法啊,不然,我要累死了!” 说着,他便强打精神,一步一步,恨不得一步一回头的,向着那小小医馆走去。 嗯,精神可嘉,这样子了,还要给人诊病。这,这,这不是给我压力吗? 程山水叹口气,本来,还想要天成帮他烤鸡吃哪,现在看来,根本没那个时间了! 他转头,对天成说:“你去休息会儿吧,我要晚些回去。” 天成有些不舍,不舍得离开他,也不舍得看他劳累忙碌,拉住他的手,说:“山水,你……” 程山水对他笑笑,说:“人家陆大夫都去了,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不能连人家都比不上吧?放心,我没事的,我精神好着哪!现在虽然解不了毒,但按照病症对症治疗,也能拖延些时间,我总归,是个很有用的人,能救好多人哪,是吧?” 天成无语,说不出反驳他的话,眼看着他跟着陆生一道,埋头在一堆他自称很不喜欢的老弱病残里,只恨自己不会医术,帮不上他的忙。 青落说,他不是好人,但是,天成不相信。 他到附近的早点铺子里,给他们买了些吃的东西,送到医馆里,他自己也并没有休息,不会医术,帮着维持秩序,他还做得来。 另一边,黎月德跑到知县家中,亮明身份,把个知县吓得魂飞天外,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忙把家里最好的一间屋子腾出来,给黎月德住。还好,黎月德待人一向随和,若是神征帝那样的做派,这知县恐怕一早就被吓死了。 听到黎月德的解释,这知县忽然明悟。这知县姓宋,长得圆圆胖胖的,一副贪官的样子,实际上还是多少有些忧国忧民的。他也发现最近病人急剧增加,却毫无办法,只当是今年风寒流行的时间长、病情重罢了,听皇帝一说,才明白原来是中毒了。 “皇……不,黄老板,我清石县地处偏僻,并无油水可榨,他们为何要害我子民?”宋知县颤颤巍巍的问道。 其实,不是为了害子民,而是为了害军队。沙凉人卷土重来,居黎国的部队很快就要到来,大军到这里,必定要饮水,饮水,就必定中毒,大军中毒,沙凉人,便可不战而胜。 这方法虽然卑劣,但对于人数少的沙凉人来说,便是上上之策。 彭鹏跑到医馆,从一堆病人中间,把程山水和天成拉出来,带到了知县那里。 程山水虽然忙乱,思维却很是清晰,飞快的说:“黄老板,要做三件事情:第一,从附近州县调集药材和大夫,支援沙凉,第二,告知大军先按兵不动,原地待命,只有一口井能用,一次来那么多人,必定不够用,第三,”他顿了顿,皱了皱眉眉头,说:“派人,把程山水身在沙凉县这件事,散布给流星门!” 话说完了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7 ,他仍在皱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他摇摇头,想要把这事情甩出去,然后便起身,想要再次回到医馆。 他们当然不让他走,因为他们一头雾水,这前两件事听着很有道理,但第三件事,他到底要做什么? 程山水转头,望着柳元章,一字一顿道:“我说流星门的人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柳元章并没有太过犹豫,因为这事情,他早有耳闻:“信。” 他相信程山水,程山水却并没有感激他,反而讥诮一笑,道:“你在这里躲避这些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元章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果然,什么也无法瞒过程山水。柳元章知道玄夜大圆满破解之法,且身在清石县,这都是青落透露给潘龙行,潘龙行又告知程山水的消息,所以,程山水当年才抛下天成,离开饮剑阁,其实他离开之时,本就想去沧山派看看,然后直奔清石县的。 既然柳元章在清石县,这消息是假,为何他真的在这里?原因只有一个,是因为,他想要阻止程山水达到大圆满时滥杀无辜,想要用断脉毒蛊对付他,便将计就计,潜伏在此处,等待程山水来找他。 他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他下这毒蛊,却没想到,他自己做出了决定。 “山水……”柳元章的声音有些颤抖,自己,终究也没有善待他吗? 程山水不理他,而是自顾自说下去:“当今江湖,对于毒的研究,无人能胜过殷素柔,她在这里,可能能够想出解毒之法,而殷素柔恨透了我,让她知道我在这里,她便会以最快的速度跑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心中烦躁,因为,他着实不想再见那女人。 第49章 神秘鬼宅 这些日子里,清石县中,处处是一片颓废恐慌之景。 大半的人都病倒了,有些平时就身体弱的老人和幼童,还未等到解药,便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性命。 本来有二十多口井,现在却只剩下烟雨楼中这一口井可以用,每天排队打水的队伍,从天明排到天黑。有些本就患病之人,还要勉强自己虚弱的身体去排队打水,排队之时一头栽倒,有些无人照顾的幼童,被爹娘抱着去排队,在队伍中哭闹,有些平时蛮横一些的人,为了快些得到水,想要强行插队……总之是一片乱象,不堪入目。 宋知县也想了法子,比如让人准备水盆水缸,放在外面,待下雨之时接雨水用,或是让人赶着马车,多带几个水桶,到远在数十里开外的州县之中去取水,但这些方法,都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因为水源和病患,清石县已是一片混乱。 程山水这一行人倒是不缺水,因为对于他们习武之人来说,跑个几十里挑水回来,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段时间,程山水依然过得很累。 看病的人不断增多,他和陆生一天到晚忙得抬不起头来,经常是天快亮了才睡,天刚亮就要爬起来,其他时间都在给人家看病。就在这仅有的睡眠时间,程山水也睡不安稳,满脑子都想着,这毒,要怎么解。 天成看得心疼,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他忙碌之时,给他准备一日三餐,程山水往往看都不看便吃,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山水,歇会儿。”天成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说。 程山水回头看着,疲惫的笑笑,顺便啃一口嘴里的包子,刚想说话,就听见陆生同样疲惫,还带着垂头丧气的声音。 “程堂主,可以歇着了。”陆生直接瘫在椅子上,长叹着,说,“因为,没有药了。” 程山水听得如此,连忙转头看他,一脸惊讶。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惊讶的,清石县是个小地方,本来就没多少药材,这一次病的人这么多,这医馆里储备的药材,不出三天就用了个精光,又是几天下来,把从临县借来的药物,都用完了。 这附近没有什么大的城镇,基本都是和清石县差不多的,一个大夫,一点药材,人家大夫借不了你,药材也不能全都给你,能够帮上的忙,着实有限啊!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当程山水听说可以休息之时,并没有怎么高兴,反而一脸沮丧,无所不能的童颜修罗,也有束手无策之时吗? 医馆闭馆,宋县令发了告示,说他们已经到较远的州县去调大夫和药材,待药材一到,医馆立刻开馆。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甚至要找宋县令和陆生的麻烦,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因为,他们都已尽力了。 其实陆生自己也受了风寒,一直用药撑着,加上一股精神力量,才没有倒下去,这下,药没了,他整个人顿时垮了,直接躺床上不起来,连饭都不吃了。 “山水,你没事吧?”天成很害怕程山水也会倒下,虽然他们没有喝过有毒的井水,但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就算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再好,也终究会有撑不出的一天,明显看着程山水没有以前活蹦乱跳了,他心中很是担忧。 “我没事。”程山水站起来,望着窗外萧索的天气,说:“我们出去转转吧,我有些睡不着。” 其实很困很累,但脑子里有事情,死活睡不着,这种困又睡不着的感觉很是难受,所以他才想出去透透气,若是能找到些线索,便更好了。 天成其实很想一掌拍晕他,让他老老实实睡觉,却觉得这样不太好,便只好由着他,跟着他,走在荒凉的街道上。 本就人少,现在大半的人都生病了,街上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程山水左看看右看看,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倒是看到了几家死了人,出殡的,只觉心中愈加沮丧起来。 清石县并不大,走不多久,便已经来到了县城边缘,举目远眺,便可瞭望远处,那雄浑辽阔的大漠。 那里,曾经是沙凉人的故乡,清石县,曾经是和沙凉一战中的前线战场。 “大漠物产匮乏,风沙大,时冷时热,着实不是人呆的地方,所以,沙凉人才会不断骚扰居黎边境,其实,他们并不是残忍嗜血,可能,只是为了活下去。”程山水望着那滚滚黄沙,缓缓说,“神征帝也没有错,他驱除外族,是为了保护居黎子民,将沙凉人赶尽杀绝,是为了永除后患。没有他立下的威,神闲帝也不可能这般安稳。” 天成看他终日玩闹惯了,很少听他如此一本正经的说话。从前在魔教时,根本没有人对他好好说话,更没有人给他讲这些家国天下的道理,他有些意外,然而反复咀嚼后,他觉得,他说的对。 “都没有错,可是一战下来,死了好多人,还留下秋棠那般,为仇恨而活之人。”程山水继续说,“若穿心鬼面真的是青家后人,他为父报仇,也并没有错,但他不但要灭黎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8 家,还要灭居黎,这样,便会死更多人,恐怕整个居黎国境,都要被鲜血覆盖。天成,我虽然是饮剑阁双堂主,但也终究是个小人物,影响不了家国大事,我能做的,只是在这里,多救几个人而已。” 就算是,为我爹赎罪吧。程山水想着,低下了头。 “山水,不是你的错。”天成抚摸着他的背,轻声说。这些日子,他便已看出程山水心中的无力感,他想要救更多的人,却终究没有能力。 他不知道,他还想要护他一生一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一世,还剩下多少时间。 “走,前面有个宅院,看来好像是废弃了的,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吧。”程山水不想要他担心,便抬起头,轻笑道。 他们前方,确实有一座大宅院,看来当年,还曾经是个大户人家,只不过这宅院早已废弃,空无一人,大门已经在狂野的烈风中不知所踪,但终究有那么几间屋子,可以稍稍遮蔽风沙。 他们并肩前行,却还没接近那宅院,便被一声大吼喝止。 “别进去,不要命了!” 他们诧异的回头,看到一个壮汉,正是那天在医馆里,被程山水压住手腕强行把脉之人。 这壮汉身体底子好,本来病的就不重,程山水给开了点药,便好得差不多了,虽然吸元毒草还没解,但只要他不再染病,短期内倒是跟常人无异。 他看二人回头,便粗着嗓子,继续吼道:“这地方可是鬼宅,多少年没人进去了,传说,谁进去,谁就必死无疑!就算你们有点武功,遇上鬼,哪里还能有活路!我劝你们,赶紧跑吧!” 他不说则已,这一说,反而激起了程山水的好奇心和好胜心。他嗤笑道:“世上哪里有鬼?传说闹鬼的,还不都是人祸?我就不信了,这世上,有鬼能奈何我童颜修罗!” 那汉子被他治好了病,心下感激,有心帮他,虽然见他口出狂言,也并未动怒,而是解释道:“程堂主,你有所不知,这里,十年前曾经是个大户人家,可以说是清石县最富有的财主,那时,这里可是清石县最热闹的地方,来来往往送东西的,络绎不绝,但是,十年前的一天晚上……” 他说到这里,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情景,心中恐惧:“十年前那一天晚上,一夜之间,这家里七十余口人,家主、公子、小姐、丫鬟、小厮都死了个精光!” “怎么死的?”程山水追问。 那汉子打了寒噤,才终于说下去:“被人杀死的。这人杀人手段极其残忍,并不是一刀毙命,而是断手断脚、挖眼拔舌,无所不用其极,竟是将这七十余口人,一一折磨致死。这家主死的最惨,是被一刀刀凌迟而死!” “谁干的?”程山水面色不变,继续追问。 那汉子脸色有些发白,他当年曾经去帮忙收尸,亲眼见过,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至今想起,仍然心有余悸:“这就更吓人了。当年我们去收尸时,有个人还剩下一口气,他说,凶手带着黑色的面具,身形颇为矮小,而且,那人杀到最后,摘了面具,现出一张脸,那分明是一张孩子的脸!那凶手只有一人,这人,居然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这这这,不是鬼是什么?” 他喘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说下去:“还没完。要知道,这大户人家的下人,也是偶尔要休假什么的,所以有几个丫鬟小厮因为休假,逃过一劫,却没想到,所有这些人,三年之内,都死于病患。似乎那件事以来,那几个人便都体弱多病起来,年年风寒都感染,身体最壮的那个,也在第三年头上,死了。这不是人做的事情,这分明是诅咒!所以从那以后,这宅子便没人敢进,否则你想这么大这么好一块地,为何白白荒废了这么多年!” 不是鬼,是人!程山水立刻在心里反应过来。可是,是什么人哪?十二三岁的孩子,如何能有如此绝顶的武功和如此狠毒的心肠? 体弱多病?吸元毒草?可是,若是魔教所为,穿心鬼面为何要特地来对付这穷乡僻壤的土财主? 不行,这事情,还得回去问问知县,当年如此大的案子,他们定然会有记录。 程山水正想着,忽然觉得身边的天成,身体僵了一下。 “天成,你害怕?没事的,这世上,并没有鬼。”他拉着他的手,安慰道。难道,他害怕鬼? 天成摇摇头,他并不相信鬼神,只是对这地方,本能的恐惧,虽然他对此地并无印象,好像并不曾来过。 “天成,要不你在门口歇歇吧,我进去看看。”程山水关切的望着他,说。 天成仍是摇头,压下心中莫名的恐惧,坚定的说:“我跟你进去。” 第50章 落难母子 程山水点点头,稍微用力的握紧他的手,说:“我们走。不会有事的,我护着你。” 没等天成说话,那大汉便惊慌起来,一叠连声道:“不是吧,你们真的要去啊!有鬼啊!说不定,这次瘟疫,就和鬼有关系哪!” 为了稳定民心,宋知县并未告知大家,这是中了毒,只说是瘟疫流行,而井水是传染源,只有烟花楼里的那口井没被传染,可以饮用。那大汉不知就里,只当是瘟疫,而在民间,瘟疫这东西,经常会和鬼神联系起来。 程山水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说:“若是有关系,就更要去了!你不要说了,快回家吧!省的一会儿鬼出来吓着你。” 那大汉听他如此说,还没看见鬼就吓得够呛,一想到自己在这宅子边上晃悠了这么久,便浑身不自在,又硬着头皮劝阻了几句,便一溜烟没了踪影。 程山水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便转身,重新打量那座大宅院。 这宅院的规模,确实很是阔大,当年,这家人也应该是本地最有钱有势的,富甲一方,生活应该也算安稳,却遭此变故。程山水想到这里,感叹人生无常,谁都不能预测自己明天的命运。 他拉着天成的手,一步步走进这座宅院,将自己的脚步稍微加快一些,保持比天成快半步的步伐,以便在有危险袭来时,挡在他前面。 这座宅院房屋众多,他们便一间一间走过,有些明显是住人的房间,缺了一条腿的桌椅还斜躺在布满灰尘的地上,而有些,可以看出,是储藏物品的房间。一个房间中,还摆放着一张石磨,只是那石磨不知为何,诡异的,从中间碎成三四段,似乎是有内力极强的人,一掌拍在这石磨上,可是就算是有如此高人,没事跟个石磨过不去做什么? 程山水靠近那磨盘,仔细观察那石磨的裂痕,一头雾水。 他查看石磨之时,便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天成的手,此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响动,抬眼望去,才发现,是天成不由自主的后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79 退了一步。 那张平素少有波澜的脸上,此刻却是一脸惊恐,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脸上,只觉一片晶莹之感,天成,在出冷汗? 程山水急了,连忙起身凑过去,见四下无人,便抱住他,在他耳边安慰道:“天成,别怕,没事的,有我在。” 听到他的声音,天成狂乱的心跳稍微安定下来,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这恐惧似乎是出于本能,根本无法解释,只是怕,怕得厉害。 程山水也是诧异,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天成,你在怕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天成的声音有几分颤抖,程山水不禁将他搂得更紧了。 “天成,不要再想了,你怕,我们就回去!”程山水说着,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天成摇头,说:“不,你想看,我们就继续看。我没事的。” 他怕成这样,程山水怎么忍心让他继续跟着?他心中有些疑惑,天成为何会怕成这样?难道,这里有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吗?在他记忆中,天成除了怕穿心鬼面和青蛟,还真没怕过别的什么,再说习武之人哪有胆子小的?一时想不明白,算了,先把天成哄回去再说吧。 “走,我也不看了。县令都查不出来,我们再走几间屋子也是白费。天成,我也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吧。”程山水安慰着他,缓步走出屋子。 出了这间屋子,站在院子里,天成的恐惧好像稍微消散了一些,但仍是在怕,程山水便拉着他,快步走过那阔大的院子,向着大门走去。 谁知还没等他们出大门,便看见一个身影急匆匆的奔过来,身形娇小,似乎是个女子,看那架势,是要直接冲进这院子里。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里好久没人进了吗? 那女子看到他们,也是一脸疑惑,还没等进院门,便惊叫了一声,引得程山水连忙示意,让她不要出声。 女子看懂了程山水的手势,止住了惊叫,但她手中那包东西,却发出了咿呀咿呀的哭声。 此刻,程山水和天成才看清,她抱在手里的,是个婴儿。 “你们为何会在院子里,你们不知道,这里是鬼宅吗?”这女子一边轻柔的拍着婴儿,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知道是鬼宅,你一个妇道人家还往里冲?程山水心里抱怨,却没说出口,而是打着手势,叫这女子进屋说话,一边打手势,还一边看了看天成,看到他在点头,示意他没事,但程山水仍是不放心,抓住他的胳膊,一步步再次走进院子。 这女子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拐了两个弯,便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屋子里。这屋子刚才二人并未转过,此时才发现,这间屋子,显然是住人的,收拾的很是干净,床上还零碎的放着一些婴儿的东西。 “二位是外乡人吧?我是本地人,孩子的父亲早亡,我孤苦无依,前些日子风沙太大,吹倒了我的茅屋,我无家可归,又不忍让这孩子露宿街头,便想到了这里。虽说是鬼宅,但好歹能遮风挡雨,而且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女子说着,神情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对了,我带着孩子住在这里这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可能会被被人当成鬼!” 这女子衣衫褴褛,裙子上满是补丁,包裹孩子的,也是破破烂烂的布料,又是面黄肌瘦,脸有菜色,看来,确实是穷苦人家,没有房子可住,才来到这里的。据她所说,这里,还真没有什么异样。 “这位大嫂还请放心,这事情,我们不会说,但是,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情,早晚会让人知道。”程山水说着,稍微有些失望,她住了很久都没发现什么,可能真的是没什么。 未等女子说话,她手中婴儿便啼哭起来,女子忙用手轻拍婴儿,却根本无法止住哭声。那婴儿哭得声音很是微弱,显然身体并不好,啼哭声中,还夹杂着阵阵咳嗽声。 程山水心中一动,说:“把孩子给我看看!” 女子犹豫了一下,本能的将孩子抱的更紧了。 “给我!我不会害他,但他生病了,不医治,可能会有性命之忧!”程山水正色道,语气坚定,不容辩驳。 那女子犹豫半晌,只听孩子的哭声愈加凄惨,程山水又长得一副人畜无害样,才犹犹豫豫的,将孩子递给程山水。 那小小的婴儿,也就五六个月大小,被包裹的紧紧的,小小的脸,小小的五官,很是可爱,此刻不住啼哭,那微弱的哭声,简直哭进了人心里,让人不自主的想要保护他。 看清这孩子的脸时,程山水有一瞬间的惊讶,因为,这孩子的眼睛,是跟天成一样的墨绿色。 “他父亲是沙凉人?”程山水问道。 那女子一惊,再看看天成的眼睛,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天成也有几分惊讶,心中恐惧因着注意力的转移,淡去了很多,看到这孩子,他也觉得很是可爱,便凑近了去看,那跟自己一样的眸色让他只觉心中一暖,伸手,轻抚着这婴儿的脸颊。 程山水没有多问,而是伸手搭上那小小的脉搏。 不出所料,这孩子也是中了毒,还有,便是营养不良,身体虚弱。小小的孩子没有抵抗力,若不解毒,根本撑不了几天。他又摸了摸那女子的脉搏,也是中了毒和营养不良,好在未感风寒,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看来,这对母子平时,生活的很不好。 “孩子早就病了吧?怎么不去看?”程山水皱眉,问道,一边把那孩子还给母亲。 那女子小心的接过孩子,在那小巧的鼻尖上吻了吻,动作温柔至极,饱含着说不尽的爱怜,她低头凝望那张小脸,再抬头时,眼中已然笼罩了一层泪雾,缓缓说:“早想去看,但一来,我们根本没有钱,二来,医馆那么多人,根本排不上队,现在,连药都没了,医馆闭馆,这孩子,岂不是……” 说着,她便落下泪来,泪水打在孩子的小脸上。 程山水看不得这种情景,一时心头一热,道:“没关系,我救他,就是看这双眼睛的份上,我也要救他!大不了,我们带着他,去临近的县城!” 女子一惊,扑倒在地上,连连磕头,程山水不喜欢这种被当成菩萨的感觉,赶紧制止了她,这女子一起身,便扑倒床前,一把掀起床单被褥,从床板上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那里面,是五个铜板。 这便是她仅有的财产。 “这位爷,小女子只有这点家财,还请收下,日后定当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这女子又是一阵哭,惹得程山水连连皱眉。他程堂主有的是钱,还不至于连五个铜板都不放过,虽然这心意可嘉,但说真的,给五个铜板,还不如不给。 “好了好了,不要你的钱!事不宜迟,我们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0 抱着孩子快走!对了,先回医馆跟陆生说一声。”他说着,就要站起来走,但他随意瞟了一眼被女子拉开的褥子,忽然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再难移开脚步。 他扑过去,揭开被褥,发现那床板之上,赫然写着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用锐器刻在石板上的,看来多半是剑,字写得很好,端正而有力,虽然历经风霜,却依然清晰可辨,可见当年落笔之深刻,仿佛那人写字之时,带着满腔的愤慨。 然而,这些并不是让程山水移不开目光的原因,他注意到的,是字的内容。 这两个字,便是:青蓝。 青蓝! 不可能,他不是早就死了吗?纵使他没死,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杀了这么多人?而且,据池渊说,青蓝体弱多病,武功并不算好,年龄也对不上,十年前,青蓝应该不到十岁,不应该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世间,真的有鬼? 这想法一出现,便立刻被他自己否定了。 世间只有人,所有的一切,定然都是人做的! 若是人死后能有灵魂,为何,他爹娘一次也不来找他?他经常这样想。 天成也看到了这两个字,程山水看得出来,他脸上的震惊,并不亚于他。看来,天成也是不明就里,但程山水隐隐觉得,这事情,和天成有关。 “青蓝,他……”天成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不只是恐惧和惊讶,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程山水连忙抓紧他的手,说:“天成,不要多想,我相信,不久之后,这事情便会水落石出。” 若青蓝活着,对天成好还无所谓,若是敢伤天成,我必定和他拼命! 程山水暗想着,握紧拳头。 第51章 故人相会 二人带着那女人和孩子,回到了医馆。还好,其他州县接济的药材都已到位,不需要他们抱着孩子乱跑了,更好的是,去借药材的人,还搜集到了一些解吸元毒草必要的剧毒,虽然数量少,但是,可以捡老弱病残的,先解掉一部分人的毒了。 程山水给那女人和孩子开好了药方,还随手丢给他们一锭银子,将她们安排在烟花楼暂时居住,反正这时节,那里根本没有生意,姑娘们都闲得很,正好逗逗孩子玩,然后,他便要去找县令要当年那灭门案件的卷宗,却被天成劝阻了。天成说,他太累了,先不要想这些事情,先睡一觉要紧,而且,药来了,很快便会有病人上门了,又要开始忙了。 程山水起先不听,但这次,天成是少有的坚决,他又是真的累了,便被天成哄着,睡着了。 天成就坐在他身边,望着逐渐阴沉的天色,怔怔发呆。 “青蓝……” 良久,他才吐出这两个字,那声音很轻很轻,如同天边随风的飞絮,虽然,这名字在他心中的分量,重似千斤巨石。 接下来,程山水和陆生又忙乱了一段时间,但这次还好,几天之后,这批药材将要用完之时,较大的州县接济的药材也到了,宋县令甚至还借到了几个大夫,终于能够让程山水和陆生喘口气了。 程山水倒是挺佩服陆生这人,虽然不会武功,身体底子也就一般,却硬生生跟着他扛了这么多天,中间还生了病,天天喝药。后来,程山水给他解了毒,但他过度劳累,身体虚弱,病还没有完全好,便再次埋头给人诊病了。 这才是好大夫的典范,不知道神安城那个断袖,能不能做到。 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普通药材有了,解毒的药却不够,因为解□□本身都是毒,一般医馆并没有多少,殷素柔也没有出现,不然若是把流星门的仓库抄了,应该会有很多这些药材。 还有,百姓吃水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烟花楼的水井前,依然是整天排着长队,还好前些日子下了场雨,不然程山水都怕,那井要干了。 程山水后来去县令那里调阅了卷宗,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那里记载的,跟那汉子所说差不太多,再没有别的信息了。关于青蓝那两个字,当时衙门里去探案的人也发现了,却找遍了附近的州县,也没发现这个人的踪迹,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叫这名字的,不是老得快要入土,就是刚生下来的娃娃,没有一个年龄和武功对得上,这案子,便成了死案,多年无人问津。 程山水自诩聪明过人,这事情,他却根本想不明白,下午空闲之时,抱着头想了半晌,也没想到什么结果。 “天成,这……”他本想跟天成嘟囔嘟囔,一抬头,却发现天成根本不在他身边。 他有些慌了,天成从不离开他身边,他已经习惯了,夜里抱着他的腰入睡。 这些日子,他们都是睡在一起的,因为这里不比饮剑阁,有的是房间。烟花楼太乱,他们早就搬到了县衙居住,清石县小得可怜,这县衙也小得可怜,统共没几间房子,还要一下子住进去这么多人,他便主动提出,要和天成住在一起。 天成曾经说过,他每天都盼望天亮,只因天亮了,他才能见到程山水。这句话,程山水越想越美,简直要飞起来了!他一直想着,他要让他不管天黑天亮,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 不过,他这段时间一直很累,也没对天成做什么,虽然他知道,他若是要做,天成多半不会拒绝,但是,他心中仍是有那么一丝克制。 他不愿,不是因为不想,事实上他疯狂的想,但是,他还想着自己血脉中的断脉毒蛊,若是有一天,天成要过没有他的日子,他不想让他太过留恋。 天成去哪儿了?他想着,打开门走出屋子,却意外的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 他立刻便知道天成去做什么了,他去烤鸡了! 程山水喜欢甜食,对肉类食物并不是太感兴趣,但也要看是谁做的!天成这手艺,以后回到荣华大街,都可以自己开家烤鸡店了! 他一边想,一边暂时压下心中思虑,开开心心的朝着香气最浓的方向,狂奔而去。 其实也并没有多远,天成就在后院那片空地上架起了支架,将一只集市上买到的公鸡,收拾干净了,升起柴火,细细烤了起来。 他曾答应过程山水,要给他烤鸡吃,这些日子稍微闲下来,终于可以兑现了。 当他看到程山水一蹦一跳,像个得了糖的小孩子一般向他跑过来时,心中很是高兴,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那清浅的笑意,绝对能够迷死人! 程山水飞奔过来,伸手就要抓,却被天成阻止了。 “别急,还没熟透。”他抓住他的手腕,说。 程山水点点头,虽然有点失望,更多的却是期待。蹲在烤鸡旁,一边嗅着那浓郁的香气,一边流口水,那样子,活脱脱像只望着骨头吐舌头的小狗。 天成被他逗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1 笑了,说:“你喜欢,以后每天都烤给你。” “呦,什么东西这么香啊!我可要尝尝!程堂主,你不能独吞啊!我跟你说,你这个年纪,再怎么吃也不会长个子了,只会长肉而已!” 彭鹏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程山水在心中暗道晦气。 彭鹏也是被香气吸引过来的,他倒没有程山水那样猴急,而是看了看烤鸡,判断了一下,知道还没到火候,便决定先聊点闲话:“天成,没想到你不光棍法厉害,还会做这个,厉害了!今后要是娶了媳妇……” 还没等说完,程山水便狠狠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你给我滚!不给你吃!一块都不给!” “程堂主,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俗话说见者有份,我……”彭鹏待要辩解,却刚说出这几句话,就又被打断了。 程山水火冒三丈,飞身过去就要一脚把他踢开,却意外地听到另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 “程堂主,多日不见还是这么精神啊!有幸看到这帅气的小哥,清石真是个好地方啊,哈哈哈……” 他意外地抬起头,果真看到了齐广袖的身影,那身白色衣袍上,是久违的四个大字:“我是断袖”。 原来,这宋县令,不,是黎月德,竟然把神安城里的大夫,调到这里来了! 这两处相隔很远,这齐广袖定然是没怎么休息,拼命赶路来着,可是,他为何还是看起来这么精神啊?依然跟个神经病似的。 帅气的小哥?天成?齐广袖这家伙,不知道我的人,不许随便看吗? 程山水看看齐广袖,再看看彭鹏,越看越头痛,这俩人,虽然方式不同,却都在某种程度上是天成的粉丝,真是够他愁的! 这这这,这简直是把荣华大街,给搬到这里来了! “程堂主,别哭丧着脸嘛,我可是带了很多药材来。吸元毒草的解药,我也带来了很多,能够解一时之危,我来这里是做好事的,顺便养养眼,也没什么嘛。对了,那本书你研究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实践一下啊?”齐广袖他乡遇故知,话自然很多,他最后两个问句,直接把程山水一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变成了粉红色。 “书,什么书?武功秘籍不成?”彭鹏脱口而出,却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齐广袖是名医,他给程山水的,只能是医书。想到这里,他继续说:“程堂主,没想到你还挺好学的,又不是大夫,还没事研究医术。” 齐广袖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便明白,彭鹏是误解了,将错就错道:“是啊是啊,程堂主聪明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又能开口问,真是个好学生,只是有些学问并非纸上谈兵,你还是要去实践,在实践中,你才会发现这学问真正的销魂之处!程堂主,你既然已经走上此路,便不要手软,抓紧时间,抓紧时间啊!” 这话两层意思,程山水当然听得懂,脸色不禁越来越红起来,天成看他如此,想了想,突然想到什么,也垂下头,面色绯红起来。 书,不知为何,天成听到这个字,首先想到的,便是程山水压在床底下的那本小黄书!若是那本书,还要实践…… 天成简直不知如何想下去,其实那本书他只翻过两页,但这两页,便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现在看来,这书必定是齐广袖送给程山水的,他说实践…… 好在程山水自己面红耳赤,并没太注意天成的反应,他并不知道,天成也看过那本书。 “你们两个都滚!这鸡天成烤给我的,你们给我离它远点!”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便这样吼道。 “你看,程堂主还真是小气。”彭鹏对齐广袖说。其实他有些意外,总觉得程山水今日有什么不对,生气就生气了,为何,还要脸红?不过就他这正常过度的心思,完全没办法想到那个方向。 齐广袖倒是全知道,只是不愿点明,坏笑着对彭鹏说:“他从来也没大方过,看一眼都不行!彭将军,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惹他生气了,我可打不过他,你带我去我的住处吧,赶了好多天路,要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开工!” 彭鹏望着暴跳如雷的程山水,无奈的点点头,想要带着齐广袖离开,然而,他还未迈开脚步,便慌忙拉住齐广袖,后退数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程山水和天成齐齐闪身,向后一跃,只听得破空之声阵阵,定睛看时,他们面前的空地上,竟是钉着十余把飞刀! 程山水抬头,望着面前那个身影,咬紧嘴唇,面目愤恨。 流星门,终于来了! 程山水移步向前,挡在众人身前,高声吼道:“保护鸡!” 第52章 刻骨之恨 众人被他这一句呛了一下,简直哭笑不得。彭鹏暗自想着,日后回到神安城,就把程堂主此时的表现传出去,看他以后还怎么耍威风! 那都是以后的事,此时此刻,还要对付面前这几个难缠的人。 “程山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随着这阴测测的声音,一张枣核一般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流星门掌门,殷素柔。 看到这人,天成就不自觉的上前一步,挡住程山水,任他在身后拉扯自己的衣襟,也不后退一步。 他知道,这女人恨程山水,是那种强烈的可怕的恨意。 “殷素柔,杀你徒弟的不是我,是姬红烈!你当时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出手,我才想杀了你!”程山水的声音很是镇定,不像那时一样疯狂狠厉。是他将殷素柔引来的,他自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暗自告诉自己,不能再失控,不能再入魔,不能再被心中恨意,压制了自己的理智。 殷素柔站在他们对面,手持那根装满暗器的铁棍,棍尖直指程山水,冷厉道:“无论这事情是不是你,你爹杀了我两个女儿的事情,可是人人皆知!父债子偿,你今天,定要偿命!” 她本就布满皱纹的脸上,五官扭曲的吓人,呈现出一种可怖的狰狞之色,程山水不禁想到,自己疯狂之时,是否也是这副样子,是否曾经吓到过天成。 “喂,你胡说什么?我朝律法可没规定,爹杀了人,儿子要偿命!你这老女人,长得本来就丑,性子还这么差,以后……”彭鹏继续发扬自己口无遮拦,专爱揭人家短儿的风格,一顿嚷嚷,却让程山水捂住了嘴。 没有女人喜欢别人说自己老,真老的,也不能说,而且,殷素柔这些年之所以衰老的这样快,也是因为思女心切。其实,她的遭遇也着实可怜,青年丧夫,苦苦抚养两个女儿长大,眼见她们出落得如花似玉,武功虽不算顶尖,也不算差,还都寻了好姻缘嫁到当时的大门派沧山派,婚后又是夫妻和睦,可算是幸福甜蜜。谁知,程东南一事,让沧山派陡遭变故,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2 飞来横祸,二女和女婿都死在程东南剑下,连个子嗣也没留下。 殷素柔辛苦多年,却在一天之内,失去了两个女儿,要她怎能不恨?她心中悲痛欲绝,差点随女儿同去,只是她心中还有不甘。程东南就这样死了,不是死在她手里,她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没来得及砍上一刀,便得知了他被挫骨扬灰的消息。若不是流星门还要她支撑,若不是她还有几个年幼的徒弟要她照顾,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那段日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终日以泪洗面,直至再也流不出眼泪,心中是痛,是恨,是那样随时随地都可能将她撕碎的难熬情绪,让她不能自己。 偶然有一天,她听说程东南,还有个儿子留在世上,这便是程山水。 程山水不说话,他知道,她目前的状态,说什么都没有用。他默默低下头,压住心中汹涌的思绪。 这么多年来,像殷素柔这般疯狂的想要杀他的,何止一人? “这位大姐,彭将军不懂事,你莫要跟他计较,我是荣华大街的名医,我这里有可以让皮肤变年轻的药,内服外用一应俱全,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您若是有意要买,可以先免费试用,包您一夜之间年轻十岁!”齐广袖想来是仗着这边有几个会武功的撑腰,竟然不怕殷素柔,公然做起广告来,程山水本来满腔愤懑,被他这一搅合,顿时散去了一多半,竟然望着齐广袖,微笑起来。 这俩人如此一打岔,不知殷素柔心中作何感想。 他们细看殷素柔,发现她是一副抓狂的样子,左手挠着花白的头发,右手则举着铁棍狠狠砸地,双目赤红,怒吼道:“你们给我闭嘴!程山水,你少装好人,修玄夜的没有好人!我今天,就要除去你这个祸患!” 话音未落,她便一甩铁棍,数把暗器顿时从铁棍尖端激射而出,向着四面八方飞刺而去,一时间,众人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暗器,根本无从躲避。 流星门绝技,流星乱舞。 程山水和天成默契很好,顿时背对背站定,手一挥,一把银针从袖子里飞出,在他们周围形成银色的墙壁,加上鬼笑和铁棍的挥舞,一时间,竟然挡住了所有的暗器。只听一阵急雨一般的响声,他们四面八方的地上,已经钉满了暗器,而一行人和那只鸡,居然安然无恙。 殷素柔望着他们,脸上并没有挫败之感,反而现出得意的冷笑,仿佛刚才的暗器,已经成功的将程山水剁成了肉酱一般。 程山水看她神情,顿觉不对,望一眼四下里散落的暗器,心中顿时慌乱起来,大吼道:“快走!” 话没说完,只见离齐广袖较近的一支插在地上的飞镖,爆裂开来! 爆炸声很是震耳,大片沙尘扬起,扬了齐广袖满头满脸,若不是他身边的彭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到一边,他可能要被炸伤了。齐广袖吓得不轻,但还没等他喘一口气,便立刻听到,下一声爆裂声。 原来,所有这些暗器,都会爆炸,原来这才是流星乱舞的真谛!程山水终于知道,为何殷素柔独自前来,为何明知不敌还要出手,为何刚刚她脸上,是那样的神情。这爆炸范围波及之大,恐怕整个县衙都要遭殃,这殷素柔,竟然是来跟他们同归于尽的! 仇恨,可以让人疯狂如此吗?要知道,早年的江湖上,殷素柔人如其名,是个温柔可人的好女人,可是,可是…… “殷掌门,你要我的命就算了,他们三个是无辜之人,你不要滥杀无辜啊!”程山水冲着她,高声吼道。此刻,他心中再无冷静,而是极度的慌乱,握住鬼笑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他不怕死,但是,他不要别人跟他去死,尤其是,天成还处在包围之中。 “滥杀无辜?我女儿难道不是无辜?你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殷素柔也身处爆炸之中,未曾躲避,一条手臂的衣袖已然被血染红,却丝毫不觉疼痛,整个人,呈现垂死之前的癫狂之态,怒吼之中,语调愈加尖利,仿佛地狱里蛰伏多年,骤见天日的恶魔。 插在他们周围的暗器一个接一个的爆炸,齐广袖吓得嗷嗷乱叫,彭鹏也是慌乱不已,只有天成还算冷静,运起内力,想要凭那一股气息压下爆炸的气浪。这样做不无可能,但绝不容易,以他玄玉八重的内力,显然还不够! 程山水见状,也运起内力,尽量抗衡那灼热的气流,但二人合力,也只能抵挡一时,终究不能逃脱被炸得血肉横飞的厄运。 这县衙的墙壁已经开始晃动,砖石掉落下来,发出阵阵闷响。 “天成,对不起!”程山水一边用尽全力抵挡爆炸,一边迅速的说着,他的声音不大,但他知道,天成听得清。 “你没有错。”天成回答的很快,很坚定,然而这坚定,却让程山水心中,狠狠的疼。 爆炸声中,一块人头大的巨石忽然滚落而下,就要砸到众人头顶,彭鹏见状,想要以内力震碎巨石,怎奈他那点内力,实在是做不来如此高难度的事情。 齐广袖抬眼望着头上巨石,害怕至极,抖若筛糠,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正要念佛之际,忽然听得一声巨响,那巨石,竟然从中间裂开,四分五裂成数个小块,落在众人身侧。 紧接着,包围他们的爆炸声也戛然而止,一股绝强的内力从天而降,竟然瞬间压住了所有爆炸的火焰和气浪,让这无数暗器,归于沉寂。 只听哗哗几声,几桶水泼在这些暗器之中,它们,便彻底哑火了。 “诸位受惊了。” 随着这声音,一个老者的身影神仙一般降落下来。这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脸上的笑意却很平易近人。 潘龙行。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站在他身边,还拎着水桶的身影,便是柳元章。 潘龙行是玄照大圆满,当然可以轻易用内力压制爆炸,大圆满较之八重九重,是质的飞跃。 “潘阁主,是你!”殷素柔伸出没受伤的左手,颤抖着指向潘龙行,脸上是绝望而愤恨的神情。她发动的爆炸,她反而在爆炸中受伤最重,因为她是一心想死,所以根本没有躲,此刻,她计划失败,心中支撑着她的一股力量瞬间垮了下去,就保持着这样伸手指着潘龙行的姿势,一头栽倒下去。 柳元章上前,扶住她,试了试她的鼻息,确定她暂时性命无碍,在她耳边凝重的说:“殷掌门,你错了。” “潘阁主,多谢!改日回到神安城,我定会带着礼品,到饮剑阁拜访!”彭鹏惊魂甫定,抱拳行礼,而齐广袖吓得站都站不稳,根本说不出话来。 程山水望着殷素柔,目光中翻涌着复杂的思绪,一时什么话也不愿说,倒是天成替他谢过了潘龙行和柳元章,拉着他便要离开。 程山水被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3 他拉住袖子,却脚步迟滞,不愿走,顿了顿,才蹲下来,捡起那只落在地上,沾满尘土的烤鸡,抱在怀里,跟着天成,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53章 奇怪的鸡 “山水,不要了,明天我再给你烤一只。” 屋子里,天成望着抱着只灰色的烤鸡,坐在椅子上发呆的程山水,无可奈可的说。 那只鸡真是很可惜,本来烤的好好的,却造此横祸,烤焦了,表皮发黑不说,还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上了好多沙尘泥土,端的是不能再吃了,可是程山水却抱得紧紧的,像宝贝一样。 “天成,你为何会做这种事情?谁教你的?”程山水转移了话题,却仍是抱着烤鸡不松手。 天成的目光有瞬间的暗淡,因为,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他在暗夜岛上曾经受过野外求生训练,这是基本技能,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如何和别人对抗?开始他也不会,后来做多了,便自然而然的学会了。 后来,青蛟经常罚他禁食,他饿得浑身瘫软,曾经偷偷跑到岛上的丛林里抓野鸡烤着吃,却被人发现,告诉了青蛟,青蛟勃然大怒,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还剥下了他左手的两枚指甲,罚他禁食更长时间。 他疼得死去活来,倒是不觉得饿了,后来昏迷了不知多久,以为自己再也活不过来了,却又一次,在懵懵懂懂中,睁开了眼睛。 饥饿的感觉,那般深刻,仿佛与生俱来,不知何时,草根树皮的味道,都已一清二楚。 “以前,自己学着做的。”天成压下心中痛苦的回忆,尽量平静的说。 可是,他的情绪,如何能瞒得过程山水?看到他的样子,程山水终于放下手中烤鸡,抓住他的肩膀,说:“没事了,已经过去了。”顿了顿,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事,继续说:“天成,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自己给自己烤鸡吃,答应我,好吗?” 听到这话,天成明显的全身一震,连忙说:“不行,你一定要在!” 他说的如此坚定,却掩藏不住,坚定背后的恐惧。他不敢去想,没有程山水,他将要如何活下去! 程山水望着那双深沉明净犹如宝石的墨绿色眼眸,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实在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他,不忍心离他而去,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每思及此,心中都是哀痛难耐,他几乎要保持不住,那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 “天成,你说的对,这只鸡不能吃了,明天,就明天,我们再烤一只!”程山水仍是在笑,用笑容,掩盖自己满心的苦涩。 后来的一段时间,程山水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殷素柔。她袖子上都是血,看起来吓人,实则都是皮外伤,无甚大碍,但她一醒过来,便嚷嚷着要杀程山水,柳元章差点一掌把她再拍晕过去。 “柳掌门,沧山派有多少人死在程东南手中,为何,为何他不断子绝孙啊!”殷素柔绝望的吼道。 “你们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程东南死了,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他都已经带着所有的恩怨死了,而程山水,只是一个失去了爹娘的苦命孩子而已。这么多人追着他报仇,连血线阁都上阵了,他又做了什么?我是沧山派掌门,我都没做什么,你又待如何!”柳元章很没形象的怒吼,当然程山水没在场,不知道柳掌门还能如此为自己说话。 殷素柔语塞,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的,她一定不会听,但柳元章死在这场灾难中的亲友比她更多,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便无法再接下去。 心中仍是不平,只是表面上没有说话罢了。 潘龙行和柳元章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告诉了她,引她来这里的目的,还告诉她,引她来此,是因为她是江湖中用毒第一人,期望她可以想出解吸元毒草的方法,解救这里的百姓,而且,这是程山水的主意。 她仍然不愿松口,又说程山水修了玄夜,现在不杀,必留后患,这次堵她话的,却是潘龙行。这老爷子捋着胡须,慢慢悠悠的说:“能修习玄夜的,都是曾历痛苦之人。程山水,并不容易。” 殷素柔毫无办法,打起来又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便只能沉默不语。过了两天,她下床,看到被一堆老弱病残围起来,埋头诊病的程山水,再看到满大街的愁云惨雾,不时走过的丧葬队伍,终于叹了口气,开始研究起吸元毒草的解法。 她并没有放弃杀了程山水的想法,只是暂时没有时机而已。 形势很是急迫,玉玺的下落没有线索,沙凉残党那经过正规训练,像模像样的军队,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奇怪的是沙凉人无一人感染吸元毒草,尽管他们中,不乏喝过井水之人。 殷素柔研究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找到方法直接解了井中之毒。中毒人数太多,齐广袖带来的解药几天就用完了,程山水终于又闲了下来,有时间,一边望天一边啃着鸡腿。 天成看他一边大口大口啃着鸡腿,一边又是满脸愁容,这反差很是好笑,便不由的说:“山水,先别想了,吃完了再想,才有力气!” 程山水听他这么说,转过眼睛看看他,点点头,说:“好!你做的东西,一定要认真吃才行!话说这只鸡还挺肥的,看来养得不错啊!你哪里买的?” 天成伸手指了指,表示就是那边那家养鸡的。 那家店程山水也知道,专卖活鸡,而且人家养得就是好,公鸡母鸡都是肥肥壮壮的,近期这么缺水,人都病倒了,也没看它们怎样。 等等,鸡鸭鹅……程山水忽然灵光一现,脑海中闪过了什么东西,赶紧站起来,问道:“天成,你可看见,那家养鸡的来排队打水?” 天成想了想,摇了摇头。那家主人前些日子,还说下雨时攒的水足够用了,不用打水。确实奇怪,家禽又不是不喝水,下雨时那点水,日常生活是够了,养鸡怎么够哪? 这么说,这些鸡,平时喝的,多半都是井水!鸡的身体比人小得多,怎能不中了吸元毒草?难道,这些鸡无意中,接触到了解药? “吃完这只鸡,我们去养鸡场走一趟!”程山水一边说,一边两眼放光,他感觉自己离解药,又近了一步! 此时的殷素柔,正在烟花楼闲逛,其实也不是闲逛,她是听说只有这一口井没有被污染,想在这里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一身劲装结束,满身戾气,一看便知和寻常女子不同,那些青楼女子看着她,都躲得远远的。她们听彭鹏说这人是疯子,怕她突然发疯,烧了自己这青楼。 殷素柔知道她们怕她,心中莫名有些难受,因为自己两个女儿身死之时,便是这般年纪。 想到女儿,心中的痛是那样深沉的难耐,她下意识的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4 捂住心口,想要掐断回忆的洪流。 她还记得,两个女儿尚在襁褓之中时,是怎样的天真可爱,那样胖乎乎的小手小脚,肉嘟嘟的小嘴,让她那样爱不释手,一抱就是一整天。 多了这许多年,依然每每念起,都是泪流满面。 不过,这一次,还没等她流泪,便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她一愣,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了时光,回到了自己还年轻,女儿还幼小的美好时光。 “宝宝乖,不哭不哭,这个不能吃,娘给你找别的东西吃!” 这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回头一看,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妇,正抱着一个小小婴儿,兀自哄着。 这便是程山水和天成,从鬼宅之中救回来的母子二人。 这小宝宝这几天,倒是吃得饱穿得暖,脸上的肉肉明显多了起来,一身红色的小袄,又是哭的生龙活虎,小手挥舞着,要抢他娘手上的一块小石头,看起来,简直像是小老虎! 这样小的孩子,捡到什么,都必定要塞进嘴里的,可是石头怎么能吃?弄不好噎住了还能要命,所以他娘想了想,干脆把那石头丢掉了。 “哇哇哇……”这宝宝一看,顿时不干了,哭得更加厉害,还不是假哭,小眼泪一颗一颗连珠一般掉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殷素柔看清这一幕,严肃沉重的神情中,终于透出了些许笑意。她上前,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递到那婴儿手里。 那并不是什么好玉佩,殷素柔这些年,根本没有心思去装饰自己,这玉佩是她前些日子偶然在小摊上看到,因为觉得有些像之前女儿曾经佩戴过的那一块,便买了下来,带着身上。 那宝宝根本不懂玉的品相,只是看这玉佩绿油油的,觉得很是好看,便立刻忘记了石头的事情,小手抓着玉佩,往嘴里一塞,发现大了,塞不下去,便失望的,抓在手里,放在眼前研究着。 那女子见状,很是高兴,一时忘记了害怕,恭敬道:“多谢前辈,这玉佩,呆会儿他玩够了,我便还给你。” 殷素柔望着那孩子玩玉的一幕,只觉心中无名柔软了起来,摇摇头,道:“不必了,不值钱,送他了。” 那女子连忙推辞,殷素柔却很是坚持,一来二去,二人便攀谈起来, 殷素柔很是奇怪,这女子不是青楼女子,怎会住在这里,后来听说,竟然是程山水救了她们母子,简直不知说什么好。程山水那人,看来并不如她想的那般坏吗? 不,其实她一心想杀程山水,根本不是因为他是怎样的人,只是因为,他是程东南的儿子。现在想想,她这样做,确实不甚公平。 “宝宝,快多谢奶奶!这位奶奶,真是好人!”这女子最后,终于接受了她的玉佩,逗着还不会说话的宝宝,说。 奶奶?殷素柔只觉这称呼很是刺耳,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吗? 好人,这女子说,她是好人吗?以前可能的确是,可是后来,她满心想着报复,真的,忘记了自己的本心吗? 她沉默,脑海中默默回忆着这些日子,看到的,清石县因为吸元毒草,而家破人亡的一幕一幕,默默握紧拳头,年轻时曾经的热血,仿佛又在默默沸腾。 “这位姑娘,你的宝宝很可爱。”她说着,扯起一个并不自然的微笑,而后,便转身离去。 这夜,她换上夜行服,收拾好自己随身的暗器,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飞身离去。 她也知道,沙凉人无一人中毒,此事必有蹊跷,她要去沙凉军营,探一探! 第54章 素柔魂灭 养鸡场里,程山水和天成正蹲在一群鸡中间,研究着它们的生活习性。 有鸡的地方,当然不会干净,满地鸡粪,还有虫子,装满水的水槽里,被鸡踩来踩去的,也是很不干净,程山水不禁皱了皱眉头,却依然硬着头皮,将手指往水槽里探了探。 他估计的没有错,这些鸡,喝的正是那些有毒的井水,却一个个活蹦乱跳,满地啄米和虫子吃,公鸡打鸣母鸡下蛋,过着正常的鸡的生活。 问题出在哪里哪?程山水首先想到了米和虫子,但是米他仔细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异常,虫子他逮了好几只,虽然恶心了点,却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百思不得其解中,他垂头丧气,望望天,看看地,长叹一声:“人不如鸡,人不如鸡啊!” 天成不像他那样懂得用毒,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看着他一脸嫌弃的研究虫子,那样子很是滑稽,不禁笑了起来,说:“待会儿你研究完了,买两只回去烤。” 程山水一听说晚上有烤鸡吃,立刻高兴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说:“不,买三只,烤一只,剩下的留着以后吃!” 天成失笑,真是个小孩子啊。 当天晚上,程山水打包了很多米和虫子,送给齐广袖和陆生研究,给殷素柔也送了一份,但看她屋里没有人,并没太当回事,反正也不想看见她,便把那些米和虫子丢在她桌子上,自己回去吃鸡了。 他们不知道,这天晚上,沙凉军营里,殷素柔正陷入一场恶战之中。 “哼,流星门掌门,果然有两下子!” 铁金刚正双手抱拳,望着殷素柔跟自己的铁甲兵战成一团。 铁甲兵的铁甲,一般兵器根本穿不透,可谓是预防暗器的最佳之选,但他们没想到,这铁甲遇上江湖暗器第一人,难测如阴殷素柔,却是如同纸片一般脆弱。 只见殷素柔身影蹁跹,夜色之中,忽隐忽现如同幽灵,虽然是用棍,但她的棍法却不似天成那般刚猛,而是阴柔之中,透着韧性,更兼那根中空的铁棍可以随时发射暗器,让铁甲兵们措手不及。 那铁棍发射出的暗器冲击力极强,竟然可以穿透铁甲,而且,铁甲兵的铁甲再严实,眼睛终究还是要露出来的,殷素柔便找准这个空子,专门用银针,刺人眼球,不多时,已经有数个铁甲兵双手捂着眼睛,倒地不起。 铁金刚怒极,手握大斧,大吼一声,加入战局。大斧之上,现出血红色的光泽,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一线魂! 殷素柔侧目看他,脸上是冰冷的笑意。她并不怕他,铁金刚走的是刚猛路子,所谓以柔克刚,她走阴柔路线,正好克制他。 殷素柔随手一挥,一把银针逼退了面前数名铁甲兵,闪身躲过大斧,棍尖指向铁金刚,便要发射那夺命的暗器。 正在此时,她忽然全身一滞,因为她听到,一阵诡异的琴声,在这战场上响起。 这琴声飘忽不定,根本无法追踪来源,声音看似不大,却可以清晰的传达到每个人耳中。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悠扬动听之余,便是那埋藏于音律之下的,杀意。 鬼语魔音! 这鬼语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5 魔音显然是增加了铁金刚的内力,只见那巨大的身躯忽然加快了速度,随着一声怒喝,巨斧在殷素柔躲开之前,便砍向了她的头颅。 还好殷素柔行走江湖多年,反应极快,头一侧,躲过要害,跳到一边,喘息着站定。 铁金刚望着她,冷笑,抱拳道:“殷掌门,一路走好!” 殷素柔一惊,忽然觉得颈上有轻微的刺痛,低头看时,却见一道血痕,从颈上流淌下来。 她避开了要害,伤口极浅,只是破了些皮,但是,对于一线魂来说,这已足够。 夜色之中,她的目光迅速开始模糊,几乎要看不见了。心中一阵恐慌,紧接着,竟升起如释重负的满足感。 受了多年孤寂相思之苦,终得解脱。死了,便可再见到亲人了。 不,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事情要做! 殷素柔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口中。 她没有料到,血线阁竟是魔教的手下,没有程山水那般完全的准备,而且,多年的痛,让她根本不惧死亡,所以并不随身携带保命的解药,却带了这颗绝命丹,至少,可以暂时压制一线魂的毒性。 她长叹,原来自己这一生,竟是这样的死法,也好,为了救人寻求解药而死,倒是遂了她年轻时,曾经许下的誓言。 虽是用毒之人,但用毒只为救人,绝不滥杀无辜!年轻时,她经常这样想。 绝命丹入口,身上忽然来了力气,铁棍一挥,竟挡开了铁金刚的大斧,她无心恋战,施展轻功,趁着铁甲兵们以为她中毒必死的松懈之时,向远处奔去。 她一边狂奔,一边下意识的摸摸腰间那只布口袋。那口袋是粗布的,又脏又破,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不知里面究竟是何物,但是,她听说,那便是吸元毒草的解药! 要快了,绝命丹就像它的名字叫的,是绝命之物,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力,让人发挥更加强大的力量,却会在让人在力竭之后,命丧黄泉。只有拼命之人,才用绝命丹!也只有它,能够压制一线魂! 沙凉军营不小,但对于轻功卓绝之人来说,很快便可跑出去,殷素柔已经看到了远处那阔大的沙漠海洋,穿过那里,便可到达清石县城,她要把这布袋,交给他们! 突然,她只觉眼前银色寒光一闪而过,下意识后退一步,腰间布袋掉落在地上。那破旧的布袋被划破,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她定睛看时,竟然是一包红色的泥土! 她想要低头去捡,却被一把剑抵住胸口,动弹不得。 “殷掌门,身为女流之辈,行事却如此决绝狠辣,青某佩服!” 这声音很是陌生,也很年轻,殷素柔愣怔的抬头,便看到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 夜风吹过,鬓边碎发随风飘荡,狭长的眉眼中,有几分从容平和,却掩藏不住,深处的杀意和疯狂。 “你是谁?”殷素柔心中慌乱至极,望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问道。 “我是谁?对啊,我究竟是谁哪?”那人沉静的说,不似在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像是在自问自答,“现在,姑且算我是青蓝吧!” 青蓝?殷素柔心念电转,忽然想起,程山水前些日子曾经提起过的,那个鬼宅灭门案的凶手。 难道,是鬼? 她心脏狂跳,只觉那人绝强的内力,如同火焰一般将自己团团包围,即使被绝命丹激发了全身的潜力,也根本不是对手! 死在这里,岂不是前功尽弃?她心中不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极速思考着脱身之法。 她面前自称青蓝的人,却是满面平和,不慌不忙,道:“你想杀程山水,我并不反对,但是,你让天成置身险境,我便决不能放过你!” 话音未落,那人闪电一般出手,剑光犹如鬼火一般一闪而过,殷素柔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右臂剧痛,定睛看时,眼中是满满的恐怖! 她的整个右臂,自肩膀下方,被那把剑完全切断! 鲜血狂喷,她顷刻面色煞白,好在绝命丹会让人对疼痛不太敏感,否则她可能会被生生疼晕过去。 好可怕的身法,被切断了手臂,她竟然无从反应!到底怎样,才能脱身! 殷素柔急中生智,伸出左手,抓一把断臂之处狂喷的鲜血,洒向对方的眼睛。 那人猝不及防,本能的侧头躲过鲜血,殷素柔便趁着他分神之际,逃脱而去。 月光照在白色的沙地上,一片血迹随着她的脚步,向远处延伸。 自称青蓝之人并没有追赶,而是冷笑一声,还剑入鞘,转身离去。 一场恶战,其实并未持续多久。此时的县衙里,程山水并未入睡,而是在桌子上铺开一张宣纸,挥笔写下两行字。 沧海银龙舞,清越稚凤音。 他爹娘被人挫骨扬灰,并无坟墓,在沧山派时,他也曾偷偷用木板给爹娘雕刻牌位,却都被人砸烂踩碎,然后丢掉了。所以,每当他思念父母,想要祭拜之时,便在纸上或地上写出这两句话,寄托满心孤寂的思念。 写在地上的,最终都会被风吹散,而写在纸上的,则会被他自己烧掉。 他早已明白,爹娘早就不在了,即使他立千千万万个牌位,他们也不会回来。 他望着宣纸上并不好看的两句话,沉默不语,心中思绪万千,嘴唇却微抿着,不发一言。 “山水,想你爹娘了吗?” 天成的声音蓦然出现,程山水脸上少见的现出一丝惊讶,然后便点点头,疲惫的笑道:“你还没睡啊?” 程山水天天失眠,所以每天都是天成先睡,他自己捣鼓那些四处搜集来的医书和毒经,以期找到解毒之法。今天,他也自然而然的以为,天成睡了,可是天成并没有睡着,他感受得到,他心中的深刻的忧虑,因着他的不安,而无法入睡。 天成下床,来到桌前,拿起程山水放在一边的笔,在两行字迹下面,又写了两行字。 沧海银龙舞,清越稚凤音。 他没有爹娘,不知该写什么,便只能照着程山水的写。 同样的文字,二人写出来,却又很大的差别,一行歪歪扭扭,一行虽略显生疏,却透着清俊。 “山水,你爹娘,一定是很好的人。”他望着这四行字,垂下头,目光黯淡下去。 他没有说,程山水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在想,若是自己的爹娘还活着,该是什么样子?总归,不会让他在暗夜岛,受那般苦楚。 拥有又失去,相比于从未拥有,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程山水抬头,想看清他脸上的神情,想说出安慰他的话,却还没等开口,便被破窗之声打断。 只见一个身影冲破窗子,滚落到他们身旁的地上。二人武功都好,瞬间后退,没有被那人砸到,却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6 都是一惊,望向来人。 殷素柔!可是,她怎会是这副样子? 只见那平素凶神恶煞的女子,满身鲜血的跌坐在地上,右臂已断,鲜血仍在流淌出来,不多时便是一地斑驳,她抬起头,惨白如纸的脸,那双眼睛失去了神采,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天成,你退后!”程山水害怕她再做什么同归于尽的事情,连忙把天成挡在自己身后,从怀里掏出一颗可以护住心脉的丹药,小心翼翼的塞进殷素柔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殷素柔的脸色却并没有多少好转,反而呈现出一片死灰之色。程山水知道,她不能再玩什么花样了,她快要死了。 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程山水便凑近她苍白的嘴唇,想要听她想说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看向天成的眼神,有那么一丝异样。 沙凉军营、青蓝、天成、一线魂、绝命丹…… 明明有如此多的事情,但殷素柔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来了,她拼尽所有力气,只说出了两个字:“红土。” 那声音微弱难以捉摸,程山水却听得清清楚楚。乍听之下,他也是茫然,然而心念电转之下,他很快明白了她要说什么。 那便是解吸元毒草的方法! 程山水先是一喜,而后望着垂死的殷素柔,神情复杂起来。这个人,虽然几次想置他于死地,但最终,却是用自己的命,做了件好事啊。 殷素柔说完这两个字,目光便迅速的涣散起来,生命已到最后,再没有时间了。 程山水凑近她的耳边,清晰的说:“殷掌门,谢谢!” 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有恍惚的神采一闪而过,然后,便归于完全的沉寂。 殷素柔,死了。 第55章 战争爆发 殷素柔的墓碑,就立在清石县那片公共的墓地里。她一生坎坷,也曾年轻气盛,也曾为仇恨疯狂,也曾为了解百姓之毒,搭上自己的性命。然而,无论是非对错,她这一生,便只剩下一座孤坟,和坟上数个大字。 便如此,结束了吗?她这一生是善是恶,都已结束,其实,人有七情六欲,并非所有人,都能用善恶中的一字决断,这两字仿佛人性的两面,谁都无法逃脱。 程山水不愿过多停留,很快便转身离开,跟天成去了养鸡场。 红土,这两个字让程山水豁然开朗,让鸡逃脱吸元毒草的,并不是虫子和米,而是红土! 清石县土地很是贫瘠,沙石众多,却有一个特点,便是在普通的泥土中,夹杂着小块小块的红色泥土,也算是当地一大特点。那些鸡之所以没有中毒,是因为它们终日在泥土中刨食,或多或少,会吃进这红土,所以不会中毒。 用毒之人都道吸元毒草生长于水草丰美之地,却不知这毒草的前身,是沙漠之地的植物,是被人移栽到别处,加以改造,才不能再适应沙漠的环境,但解它的东西,依然存在于沙漠之中,便是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红土。 程山水那日在沙凉军营的厨房,偷吃的那块点心里,之所以有那么多砂砾,就是因为,里面放了红土! 挖出红土洒在井里,这毒,便算是解了,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若是早想到,清石县,便不会死这么多人,殷素柔当然也不会死。 程山水想到这里,不禁心情沉重。 “山水,别想了,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天成难得的主动说话,程山水转头看他,脸上却是丝毫笑意也无。 笑不出来,只是抓紧他的手,想要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吸元毒草解了,水井可以用了,清石县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机,但程山水知道,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将会不得安宁,因为,这里将成为居黎国对战沙凉余党的主要战场。好在,居黎国的大军正在路上,这数倍于敌的力量,胜的把握,应该还比较大。 清石县虽是边陲之地,但屡遭外族入侵,此地守军倒是训练有素,而且,城墙高大而坚固,站在城墙之上,视野开阔,敌人难以隐藏,可谓是易守难攻,对于来犯之敌,并不是全无准备。但是,若是清石县被攻下,正好比是一座桥头堡,沙凉人便可驻扎在此,对居黎国发起进一步的攻击。 “成也清石,败也清石。”程山水望着窗外浓黑的夜色,缓缓念出这句话。 江湖中人,武功根本不是那些军营中人可比的,就像彭鹏,单论武功,在军中已经可以说是无人能敌,但到了饮剑阁,能虐他的,照样大有人在,所以像程山水和天成这样的人,虽不能左右打战局势,但自保是绰绰有余的,程山水并不担心他们被乱军所伤,他担心的,是穿心鬼面。 他手中有玉玺,据说可以产生左右战局的强大力量,而且,若是要三大魔器联手,他程山水就必须玄夜大圆满,他担心穿心鬼面用玉玺攻下清石县,也担心,他最终逼自己达到大圆满。 天成,我绝不伤你。 他默默想着,右手不自觉的摸到怀里,他这些日子从不离身的小瓶。 这些日子,他血脉中的断脉毒蛊,想必已经繁殖了很多吧?他默默想着,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却仍是觉得心中苦涩。 这些日子,他愈加沉默,天成知道他心中沉重,很少去打扰他,只是默默的,帮他收拾起被他乱扔了满地的书。 “天成,别忙了,太晚了,睡一会吧。”程山水歪着头看看他,说。天成并不是夜猫子,却总是陪着他,很晚才睡,他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多言语,却让人感到贴心的温暖。 若是有未来,那该多好。程山水望着一边对他现出微笑,一边摇头的天成,心中想着。 二更天了,更鼓之声悠悠响起,似要敲碎这阴霾的无月之夜,程山水熬了多日,终于感到有了一些睡意,打个哈欠,想要爬上床,却忽然停住了动作,侧耳倾听起来。 “山水,有声音!”天成显然也察觉到这更鼓后那仿佛还很遥远的声音,警觉的说。 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是很多人,很多人的脚步声!能听得到,便说明,很近了!程山水忽然反应过来,道:“沙凉人,攻城了!” 竟然趁着夜间攻城!大军还没来,这众人都疏于防范之时,战争,竟这样悄无声息的,爆发了! “天成,走,叫人起来!” 其实,不用他们叫,习武之人的听力往往远胜常人,听到尚在远处的脚步声,身在清石县的所有江湖中人,都警醒了起来,穿戴整齐,握紧兵器,向着城墙飞奔而来。他们赶到城墙之时,守城的士兵终于借着火光,看清远处的景象,倒吸一口冷气之余,立刻传令,布置防御。 一时间,无数火把点燃起来,把城墙一带点燃的如同白昼。借着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7 火光,那些高大勇猛的沙凉士兵,那一张张苍白而带着愤恨的脸庞,清晰的映入程山水的瞳孔之中。 这些人,心中充满了恨,也难怪,数十年前,沙凉战败,神征帝竟然下令,屠尽沙凉人,将这本就挣扎求生的小国,彻底剿灭。今日攻城的沙凉人,多半有长辈亲属,死在那场屠杀之中。 “不能让他们攻破城门,他们进来,必定屠城!”程山水站在城墙的最高点,喊道,“彭鹏,此地有多少守军?” 站在他稍微下方一些的彭鹏一身戎装,全然没有了平素讨人厌的姿态,但那精气十足的脸上,却布满了愁容。 “不够,根本不够!沙凉人下了血本,要攻下沙凉,即使这些士兵以一当十,也不足够啊!”他悲痛的吼道。 程山水无语,他对行军打仗没什么兴趣,但如此简单的劣势,还是看得出来的。居黎的大军要明日中午才能开来,这之前,他们这些人,要如何守住这小小城池? 更糟的,是他在众多沙凉人中间,看到了那黑色的,闪着邪异光泽的鬼面。 他来了,那么,魔教四玄夜,除去程山水,必定都来了! 这边只有一个大圆满,怎么打? 本地守城的将领,名叫陈松,多年跟沙凉人交战,深知对方的厉害,此时见状,已知不敌,却没有退缩之意。只见他一身战甲,昂首挺胸走向城头,拉开手中弓箭,大吼一声:“将士们,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今夜,血染沙场,才是至高荣耀!” 这陈松也曾习武,内力还算不错,一声怒吼,所有守军都听得清清楚楚。其实清石守军状态并不好,很多人都是刚从吸元毒草的毒性中恢复,有些还在这场灾难中死了亲人,心中郁郁,沙凉人恐怕是知道他们找到了解毒之法,才找准这个时机,发起攻击。 必败之战,及时陈松再怎么吆喝,人生而怕死,守军们虽无动静,却有些人已然动了贪生怕死之心,陈松本待再说些什么,程山水却忽然接过他的话头,运足内力喊道:“大家听好,刚刚过去的,并不是瘟疫,而是沙凉人给我们下的毒!这毒叫吸元毒草,可以让瘟疫加重,他们在水井中下毒,是为了害死清石县所有百姓!你们想想,这一场瘟疫,死了多少人?相信你们当中,就有很多有家人死于瘟疫的。沙凉人,是要我们死绝,我们怎能由了他们!这深仇大恨,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不得不说,程山水在此时将这事情公诸于众,是最好的时机。这些日子,他终于在医馆埋头治病救人,在清石县已经颇有威望,再加上这场瘟疫确有蹊跷,他这话说出来,便没几个人怀疑。 “对啊,我八十岁的老母亲前些日子刚走,老人家其实平时,身体还好啊!” “我儿子,我三个月的儿子,就在这场瘟疫中走了,我……” “小红,我的小红,我们才刚结婚不久啊……” 一时间,无数个声音在军队中响起,恸哭或怒骂,一时不绝于耳。在这月色苍凉中,格外悲壮。 “够了!别哭了!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陈松看了看程山水,一声断喝,守军们立刻不再嘈杂,而是群情激奋,随着陈松振臂高呼:“死守清石!让沙凉人,有去无回!” 这声音虽无内力,然而数千人齐声高呼,仍是高远壮阔,只听得人心中,犹如有火在燃烧一般。守军气势大振,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军队,毫无惧色。 好,气势上来了。程山水望着这群守军,唇边露出满意的微笑。 陈松也很是满意,看向程山水的目光中,不乏感激之情,说:“程堂主,我这里有个护心甲,关键时刻可以保命,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程山水就一甩袖子,打断了他,说:“我才不上阵,我又不是军人。”然后,他眼珠转了转,说:“我是大夫!” 陈松被他一句话噎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接,想想也对,他自打来了清石县,做的事情,确实是给人看病,索性就随他去了,倒是天成忍不住,差点笑出声,原本被这慷慨激昂的情景所感染的情绪,完全被程山水给搅乱了。 这人,前些日子还说,他不要当大夫,不要天天见那些老弱病残的! “天成,我们走,去烟花楼躲躲!”程山水看出他在偷笑,自己脸上的神情也稍微柔和了一些,拉住他,说,然后,他在天成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那里,会有事情发生!” 天成一愣,转身,跟着他走了。 第56章 母子永诀 战争一起,宋县令便已派人四下通知百姓,要他们紧闭门窗,不要出门,避免被战火所累,伤及性命。此时的清石县已是一片恐慌,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躲在屋子里,一边关注外面的情况,一边止不住瑟瑟发抖。 百姓一生,所求不过是温饱和平安,但这些日子,清石县先是被吸元毒草所累,现在又陷入战乱之中,当真是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烟花楼中,那被程山水从鬼宅救回来的女子,正紧紧抱着自己熟睡的孩子,瑟瑟发抖,在心中祈愿,只盼着自己和孩子,能够顺利渡过这场灾难。 那孩子尚小,吃饱了奶,便甜甜睡去,不时在梦中露出天真笑脸,此时此刻,也只有如此懵懂婴童,才能安睡如斯。 仿佛又些微的响动传来,那女子抬头看去,不见任何异常,只道是老鼠挖洞的声音,没有在意,仍是抱着婴儿,凝望着那张纯真可爱的小脸。 不多时,响动再次传来,这次明显比上一次动静大的多,女子一惊,抬起头来,却看到了让她吓得魂飞魄散的一幕。 男人,一个沙凉男人,身披战甲,从地下忽然出现在屋子里。定睛看去,这屋子里的土地已经被挖出一个大洞,这男人,想来是顺着地道过来的。 不,不只他一个,他后面,还有数个身影,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这小屋中,望着床上抱着婴儿的女子,翠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饿狼一般的光泽。 “居黎女人吗?”为首的沙凉士兵冷冷的说。他的口音带着异族特有的不纯熟感,混合着狠厉和残忍,让这女人不寒而栗。 “不要杀我的孩子!”这女人本能的反应,侧过身,用瘦小的身体护住孩子,嘶声喊叫着。被骇到极点,声音颤抖着,透着恐惧和绝望。 “吵。”那为首的士兵只说了一个字,便动作奇快的,挥舞手中□□,没有丝毫犹豫的,从背后,穿透这女人的身体。 他力气很大,常年使枪,挥舞自如,看似随意的出手,却含着绝强的劲力,那□□直接将女人穿胸而过,血溅当场。孩子被女人抱在怀里,女人用最后的力气,将他的身体抬高,躲开这致命的□□,那一瞬间,孩子便醒了,因着这嘈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8 杂睁开无辜的双眼,却看到自己的娘亲,将死之时流血的脸。 “哇啊……” 啼哭声顿时响了起来,在这血腥的空气中,格外惨烈刺耳。 那沙凉士兵却没有丝毫怜悯,枪尖一转,便要将这婴儿也刺死,然而他还没出手,便突然觉得后心一痛,一把剑穿透了他的胸口。 他低头看去,看到一截染着鲜血的,黑色的剑锋,看到自己的血,正顺着剑锋滑落,心中一阵恐惧,开口想说什么,出口的,却只有奔涌的鲜血。 杀他的,正是程山水。 与此同时,天成的身影犹如低飞的雨燕一般,轻盈略过,几个士兵还未看清楚,他便将那孩子,抱在怀中。 孩子身上,溅着母亲的鲜血,染红那粉嫩的脸颊,还在不住啼哭,珍珠一般的泪水和鲜血混在一起,弄得满脸花花绿绿。 “为什么,要杀她?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为什么?” 开口的不是程山水,而是天成,他望着那已是尸体的母亲,满目悲痛,抱紧怀中小小的身体,嘶吼道。 他知道,他太知道,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将会是怎样的无助绝望。 程山水站在他身边,轻抚他的背,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天成。” 不需解释,当年居黎国对沙凉国,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你是想问为什么要杀女人吗?问问神征帝,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圣女的!”另一个沙凉士兵见此情景,虽然明知不敌,却不肯示弱,大声吼道。 圣女?沙凉国的圣女?和神征帝有什么关系吗? 程山水想着,一时想不出头绪,抬头四下望去,只见院子里,开始不断出现其他沙凉士兵的身影。他们是早有准备,挖通了地道,准备来个内外合击。这是铁甲营惯用之法,程山水早就猜到,他们会来这一招,而且,会来烟花楼,只是想不到,他们来的这样快。 不及多想,程山水瞬间出手,鬼笑鬼魅一般挥舞,所到之处,无不人头落地,待他收手之时,屋子里已是一片狼藉,七八个沙凉士兵的尸体,便躺在这小屋里,再无生气。 他满身戾气,让天成有些愣怔,抱着孩子,默默不语,程山水回头看他一眼,说:“天成,战争就是这样,你不杀他们,他们便会去杀别人。别管了,我们走吧,我要上屋顶去发信号,你帮我挡一下!” 没有时间多想,天成点头,随他走出屋子,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挥舞铁棍,挡住一众袭来的沙凉士兵,而程山水则跳到屋顶上,点燃手中烟火,只见一道明红色,直冲云霄。 城门处,彭鹏仰头看天,死死咬牙,暗道清石县,这与世无争的小县城,竟然要遭此劫难! 烟花楼里,已是一片混乱。众女子在程山水和天成的掩护下,逃到地窖之中,暂时留得性命。那些沙凉士兵的目的,并不是这些烟花女子,而是整个清石县,所有的黎民百姓。 二人武功虽高,自保绰绰有余,但如此多的沙凉士兵,又分散到清石县各处,他们根本无法保护所有人,还好,彭鹏看到早已约好的信号,匆匆带了人马,赶了过来。虽然人数不多,也总好过,只有两个人。 “程堂主!你们没事吧?”徐子归焦急的声音响起,程山水看到他,颇有几分意外,原来,他听说自己有危险,便跟着彭鹏过来了。 “子归,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着他!”程山水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的,将小婴儿从天成怀里换到了徐子归怀里。 徐子归:“……” “好好照顾他,这孩子刚死了娘,很可怜的。你不要死战,找机会,逃出去!带着孩子回饮剑阁!”程山水迅速说道。其实他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徐子归没什么存在感,无论是魔教还是沙凉人,都不会特地派人追杀他,而且,徐子归的武功跟自己比是不行,对付这些沙凉蛮子却足够了,他最有可能,带着孩子平安逃走。 徐子归也是孤儿,听说这孩子死了娘,心中顿生几分亲切怜惜之感,而且看程山水活蹦乱跳,根本不需要自己保护,便下定了决心,郑重点头。 “彭将军!”程山水没时间啰嗦,对着彭鹏说,“敌人人数比我们多太多了,不能死战!你带着你的手下,掩护百姓快速撤离,和大军汇合,这里,我跟天成先守一会儿!” 彭鹏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彭将军,却没有时间惊诧了,因为护送百姓出城,这担子,着实不轻。 “子归,你也走!”程山水说着,推一把徐子归,要他加入彭鹏的队伍,“我不是嫌你碍事,我是要你,保护这孩子!你放心,沙凉这帮傻大个,还伤不到我!” 徐子归默默无语,程山水,终究还是在保护他,不想要他涉险,还给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程堂主,保重!”徐子归抱紧孩子,郑重道。 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刚一迈出脚步,便目光一凛,整个人向后一退,堪堪躲过袭击而来的暗器。 不是一枚暗器,而是很多枚暗器,铺天盖地,向着一行人铺洒而来,这阵势,有些像那天殷素柔的暗器雨,众人都是一惊,连忙挥舞手中兵器,挡住这阵致命的急雨。 徐子归一手抱着孩子,多有不便,好在其余数人够强,把袭向他的暗器挡了个干净,可是彭鹏手下的人马却不是各个有这么好运,有几个,已经被暗器刺中,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将军,这暗器,有毒……”一个年轻的士兵以刀撑地,艰难的说。 程山水抬眼一望,这些暗器上,都淬着鲜红色的剧毒,只凭这毒,他便立刻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血线阁!一线魂!”程山水恨恨说出这六个字。 若是平时,他当然不怕血线阁,但此时,面对全县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没有能力,保护如此多的人! 果然,他话音未落,就见无数个黑色的身影,从夜色深处冒了出来,有的全身铁甲,显然是铁甲营的人,有的是一身纯黑色衣衫,隐没于夜色中,仿佛融化一般,无迹可寻,有的手握长刀,刀刃上血红色的□□透着邪魅之色。 江湖上著名的杀手组织,血线阁,竟然全都来了! 一场硬仗!程山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慌乱。若是他独自一人,对付整个血线阁,多半是凶多吉少,但此时,还有天成! 他摸了摸怀里,摸出两颗玉露丸,一颗自己吃了,另外一颗塞给了天成,又留下两颗一线魂的解药,剩下的,全部丢出来,给了那些士兵。 “彭鹏,一线魂见血封喉,让你的手下们快服了解药,然后,你们快走!”他说着,横起鬼笑,面对那将他团团包围的杀手们。 不需要说话,他能感觉的到,天成就站在自己身边,只觉一颗慌乱的心,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89 逐渐踏实下来。 “天成,小心!”他说。说话间,鬼笑已然挥洒如雨。 另一边,城门处,潘龙行和柳元章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劝黎月德跟着他们逃走了,但黎月德就是不肯走。最为一个从未经战事的皇帝,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了,用自己的身心感受到了,战争的可怕。他眼看着,那些沙凉人架起梯子,爬上城墙,却被守军用剑射了下去,鲜血洒在尘土中,却根本无人问津。守军们并不是全无死伤,他看到,几个勇猛的沙凉人冒着剑雨爬上了城墙,挥舞手中长矛,轻易穿透了一个守军的心脏。 在这里,生命竟是如此渺小! 他一时愣住了,说不出话,迈不动脚步。 “黄老板,黄老板,皇上!”潘龙行寸步不离黎月德,一边拖着他后退,一边唤道,但黎月德愣怔之下,却仍是不愿后退。 他的土地上发生的事情,为何,他要躲避? “不,我不退!我要跟他们一起,守住清石县!”看似怯懦的神闲帝,竟然说出了这样有几分风骨的话,但潘龙行却高兴不起来。 他的性命不是儿戏,他若死了,居黎无主,这一战,将会完全陷入劣势,而若是他被沙凉人活捉,挟天子以令诸侯,后果如何,潘龙行简直不敢想! 身为皇上,不能意气用事,要以大局为重,黎月德的命,无论如何,也要保下来! “皇上,冷静!”他一边说,一边挥手挡开流矢。 黎月德确实静了下来,却不是因为冷静,而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缓缓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着城门面前的人。 潘龙行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穿心鬼面正站在城门前,平身在胸前的右手上,托着一件东西。 玉玺! 第57章 清石城破 穿心鬼面站在城门前,右手托起玉玺,左手凝聚着一团内力。 人言玄门三绝中,最强的是玄玉,最弱的是玄夜,只因玄夜是邪功,而邪不胜正,但此时此刻,穿心鬼面所显露的内力,却仿佛远远超过玄照大圆满的潘龙行。只见他掌心那团内力,依稀可见雾气般的形状,可以用眼睛看得见的内力,该是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他脸上,依旧是那个邪异的鬼面,漆黑入夜的底色,用红白二色,描画出诡异的花纹,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见那鬼面,在夜色中森然而立,犹如地狱中蛰伏的厉鬼。 “潘阁主,那玉玺太过可怕,我要去阻止他!”黎月德见到那玉玺,顿时满心恐惧。那玉玺,曾经是皇室的一个秘密,因为皇家不愿承认,英明一世的神征帝,竟跟三大魔物扯上了关系,但那玉玺的力量确实不容辩驳的,黎月德幼时,便听母后跟他说起过,那玉玺的可怕。 潘龙行皱皱眉头,不行,他们没有机会,因为穿心鬼面两侧,那一红一黑的两人,正是姬红烈和青蛟。 三个玄夜大圆满,都来了! 正当黎月德徒劳的想着法子时,穿心鬼面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他上前一步,让那玉玺贴在厚重的城门之上,然后,骤然出手,将左手凝聚的内力,打入玉玺之中。 那小小一方玉玺,竟然瞬间爆发出一团黑气,紧接着,便是爆炸的声响,震耳欲聋,在场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战斗,怔怔望着巨大的石门。 只见那坚实的,连攻城的炮火都无法击穿的石门,竟然裂成了数块,接近着,便轰然倒塌下来。石头砸落的隆隆声中,夹杂着阵阵惨叫声,数个站在城门附近不曾躲避的守军,被巨石砸成了肉泥。 城门,破了! 穿心鬼面用不疾不徐的脚步,一步步走进城门里,数个守军大着胆子,围了上来,齐齐对他挥舞起手中兵刃。 穿心鬼面毫不慌张,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可以从那坚定的身影中感到一丝悠然。他将玉玺收回怀里,将原本背在背上的七弦古琴托于左手之上,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划,犹如鱼儿划破水面一般,流畅自然,琴音袅袅,便从这古琴中弥漫开来。 仍是那样悠扬的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杀意,和这美妙的音色糅合在一起,反而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接近他的几个守军,在这琴声中,忽然双膝跪地,双手抱头,凄厉惨叫,似乎在经历着惨绝人寰的痛楚,琴声的尾音和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如同用钢丝钻刺着耳膜一般,让人听来格外难受。 穿心鬼面稍微转头,隔着面具,似乎能感到,他是在冷笑。只见那形状好看的手指,再次轻盈抬起,比刚才稍重一些的,再次划过琴弦。 这次的琴声比上一次要深刻一些,声响稍微大一些,较远的守军都受到了波及,纷纷双手抱头,而较近的那些,却忽然停止了动作,身体如同没有骨头一般,缓缓倒地。 “啊……快逃啊!” 守军中,忽然爆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们看到,用自己的眼睛看到,这些倒地之人,都已是七窍流血。一个个趴伏在地上,没有了生命,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还在兀自流淌出暗红色的血。 守军们本来胆子不小,且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但如此之人,如此仅用两声琴音,便杀人于无形之人,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一时间,军心涣散,守军们无心抵抗,有的,只是满心恐惧与绝望。 穿心鬼面继续向前走着,已经没有人,再敢挡他。他的脚步沉着平稳,步履之中,又透着几分执着。他走了几步,并没有攻击溃散的守军,而是站在城门之内那块空地上。他的声音并不高亢,而是嘶哑粗糙,如同用砂纸打磨过喉咙一般,却因着他绝强的内力,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清石必亡,居黎必亡!” 他身后,是一阵疯狂的欢呼声,响彻在夜空里,连大地都要随之震动。那是沙凉士兵发出来的,穿心鬼面身后,便是冲破城门,再无阻挡的沙凉大军! 烟花楼里,众人正和血线阁中人战成一团。 程山水心中焦急,本来想让彭鹏带人掩护此地百姓和徐子归他们赶紧撤走的,但血线阁和那些沙凉士兵们,却结成了奇怪的阵法,将他们团团包围。若论单打独斗,这里自然没有人是程山水和天成的对手,但二人每每冲开一条路,便会立刻被人封堵而上。被彭鹏聚集到一起的百姓们手无寸铁,单单保护他们便已不易,根本无法带着如此多的人数,撤离此地。 如此形势,程山水出手极狠辣,一招便可置人于死地,围攻他的人太多,他别无选择。 手握鬼笑,杀戮越多,离大圆满便越近。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而是已经顾不上了。为了救人,只能杀人,没有别的办法。 “天成,不要留情!”他一边挥剑砍人,一边对着天成吼道。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0 天成点头,手中铁棍旋舞如风,击打在一个铁甲兵的胸口,那铁甲兵立刻狂喷鲜血,倒了下去。 天成力气极大,铁棍虽不锋利,攻击范围却比剑更大,势头也更沉重,开始他还有些放不开手,但听到程山水如此说,便心中了然,招式更加勇猛起来。 他虽然曾经算是魔教中人,却从未杀人,其实严格算起来,青蓝根本不能说是他杀的,此刻却是满手鲜血,铁棍上精致图案被鲜血染红,逐渐看不太真切起来。 心中满是震撼,看到满目鲜血,只觉有些恶心,却强自抑制自已,不要吐出来,天成知道,程山水说的对,他没有选择,也不想在这危急时刻,给他添乱。 他相信程山水,愿意跟他一起看,这世界的残酷。 “程堂主,我们要撑不住了!”彭鹏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越来越多的敌人聚集过来,他的人马伤亡不小,已经难以保护聚集在一起的百姓。 徐子归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挥舞长剑,一招沧海剑法,解决了一个沙凉士兵,望向程山水这边,满心绝望。 敌人太多,分不开身,程山水就算是再聪明,此刻,也毫无办法。 “天成,针!” 他喊道,随后,他们靠在一起,同时一挥手,银针的雨便铺天盖地,向着血线阁众人飞去。 血线阁也是惯用暗器之人,早就知道那银针上淬有剧毒,这一阵针雨,便让他们立刻躲开,在程山水和天成周围空出一小块空地,二人便对视一眼,就着这个时机,跳出圈子,赶去帮助彭鹏他们。 “想走,没那么容易!” 一个巨人一般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手握一把大斧,大部分脸庞被铁甲遮挡,只露出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 铁金刚。 铁金刚似乎是服用了什么短时间内增强力量的药,大斧挥舞起来,竟然比在沧山派之时更强,天成举起铁棍,架住那大斧,感到那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力道,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天成挡住铁金刚之时,程山水自然也不会闲着,他依然是出手极狠,毫不犹豫的,鬼笑一挥,穿透了他的心脏。 血奔涌而出,那巨大的身体,却依然屹立不倒,铁金刚昂首大笑,道:“教主,我终于,为你而死了!” 他本来就知道,他根本挡不住这两人,他能做的,只是拖延一点时间,让被暗器逼退的血线阁众人,再次聚集起来。 铁金刚幼时,便体型巨大,那是超出常人的,可怕的高大,让他因此被父母厌弃,在他最为落魄之时,穿心鬼面发现了他,不嫌弃他特殊的体型,而是信任他,重用他,所以,铁金刚对他的景仰,可以超越自己的性命。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体型是一种怪病,得这病的人,都不能活的长久,反正是一死,他便决定,为了教主,战死。 至此,他的人生,终于落幕。无论他的故事是否为人知晓,他自己已然满足。 一剑穿心,他当然不可能支撑太长时间,说完这句发自肺腑的话,他巨大的身体便轰然倒下,程山水拔出鬼笑,冷眼看他,忽然感到心中一阵心烦意乱,头略微有些痛,他用力摇头,压住这不适的感觉,心中涌现的,却全都是不祥的预感。 大圆满,要来了吗? 他动作一滞,顿时有几把暗器向他飞了过来,天成急了,铁棍一拨,挡开暗器,抓住他的手臂,问道:“山水,你怎么了?” “我没事。”他定下心神,喘息道。抬头看时,发现他们,再次被血线阁包围了。 身上的飞针已经用完,再无暗器可以制造机会,难道,清石百姓,就要被血屠于此吗?程山水满心不甘,握紧鬼笑,指节隐隐发白。 “天成,若是我发狂,你便走!走的越远越好!”他一边快速的说,一边再次挥舞起,手中染血的鬼笑。 还没等天成回答,忽然铺天盖地飞来数把暗器,如同雪片一般,汹涌而来。这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看来,来了很多人。 程山水刚要躲避,却忽然眼前一亮,因为他发现,这暗器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血线阁! 是友非敌! 第58章 流星出战 “程堂主,别来无恙。” 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响了起来,程山水皱皱眉头,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这人是殷素柔的徒弟,曾经在瑞凤镇偷袭过他的人。 上次见到,他们还是敌人,所以程山水不愿意看见他,虽然那女子长得也算是娇媚,身材更是婀娜多姿,但他现在,对女人压根没有兴趣。 “这位姑娘,你是……”他愣愣的问道。只知道她是流星门中人,压根不知道她叫啥名字。 那女子轻盈一笑,甜美之中,藏着一丝苦涩,说:“我叫白盈,是殷掌门的收徒,我师有令,若她身死,我便为流星门掌门!” 掌门,就这小身板?程山水有些疑惑,眼前这女子,根本没有掌门威严的样子,流星门,恐怕要就此走下坡路了吧。 白盈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郎朗道:“小女子学艺不精,愧为掌门,但我师为救清石百姓而死,我绝对不能看着她的心血白费!我今天,是要率领流星门,抗击魔教,抗击沙凉人!程堂主,请退后!” 哦,是来帮忙的。程山水很不客气的拉着天成的袖子,说:“走,我们先撤!” “喂,叫你们撤就撤啊,怎么这么没义气啊!如果不是因为你,师父根本不会来这里!她不来,就不会死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白盈身后响起,程山水看了看他的脸,这才记得这位,就是那天要师姐去救,要晕了还要喊师父的人。 他很想反唇相讥,说你的狗命都是我饶过的,还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但还没等他开口,便听白盈怒道:“不得无礼!” 说这句话时,那女子便无端有了几分威严,终于有点掌门的样子了。 “程堂主,休听我师弟胡说,那日你饶了他性命,我便知道,你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我师门中人并不是你杀的,我们流星门,从此再不会与你为敌!现在,还请你带着清石县百姓先走,这群人,”她握紧手中宝剑,环视着周围愈加缩小的包围圈,坚定道:“我流星门来挡!” 话音未落,四周的血线阁杀手和沙凉士兵已是蜂拥而来,想要灭掉这新出现的敌人。 流星门并不是太大的门派,此时在场的,也不过三十余人,比血线阁人还要少,若是光论武力,他们并没有胜算,但程山水觉得,白盈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既然敢来,便定然是有了准备。这样想着,他便拉着天成,跳出圈子,掩护沙凉百姓撤退。 血线阁的暗器很强,但流星门,是江湖中公认的暗器第一门派,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1 这两拨人一对上,顿时是漫天星光乱舞,飞刀、飞针、飞镖,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暗器都漫天乱飞。一时间,只听铮铮的金属撞击之声不绝于耳,让人,心中焦躁难安。 这阵势一拉开,清石百姓门终于可以趁机逃走了。彭鹏满头冷汗,指挥着百姓们有序的撤离。只见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嘈杂声中,夹杂着小儿啼哭声,向着出城的道路走去。 程山水和天成站在队伍最尾,打退偶尔来捣乱的沙凉士兵,望着这颇为凄惨的队伍,缓慢前行。 拖家带口,当然快不到哪里去。 这边,流星门的暗器也终于用到了尽头,他们擅长在兵器中设暗格,藏暗器,但藏得毕竟有限,而他们中,大多数人又是只擅长暗器,并不擅长近战,不似程山水那样针剑双绝,暗器没了,自然陷入窘境,不是血线阁的对手。 白盈并不慌乱,飞身而起,举起手中藏着暗器的长剑,喝道:“流星乱舞!” 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决,温柔可人中,又藏着坚定不移,内力不弱,这声音,足可以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只是,只有流星门中人,才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这声音便是一个口令,流星门中所有人,一听到这四字,便立刻飞身跃出圈子,一边跳跃,还一边发射暗器。这一轮,发的是他们最后的暗器,压箱底的保命货,样子更加古怪,程山水从稍远处看去,根本叫不出那些暗器的名字,不过,看他们的动作,他便猜到了他们的后手。 “天成,躲远一点,要爆炸了!”他拉着天成,向后退了数步。 而血线阁并未反应过来,待到流星门中人都退到一边,他们惊奇的发现,自己这边并没有人被暗器所伤,所有暗器都钉在地上。好些人还在想着,这些人准头怎么这么差,便忽然听到一阵狂乱的爆炸声。 此时,已是晨光熹微之时,但这火光,却比晨光更加明亮。只听一声声轰鸣不绝于耳,爆炸尖锐的声响,夹杂着声声惨叫,混合着泥土沙石从屋顶滚落的声音,连成一片,配合着眼前面目鲜血,残肢乱飞的画面,显得格外惨厉。 天成无法再看,只觉自己的胃不断翻涌,想要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程山水看他难受,便趴在他耳边说:“闭上眼睛,耳朵,我帮你捂住。” 他的声音很是轻柔,让天成感觉好受了一些,耳朵被捂住,混乱的声音便减弱了,但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他知道,此地混乱,危险不知会从何出现,而他,还想要保护程山水。 程山水这个动作其实很难受,因为天成比他高很多,他要使劲伸手,才能够到他的耳朵。 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碍事! 他心里嘟囔着,又想着,天成怎么心这么软,好歹也是魔教出身,这样子,怪不得在魔教混不下去! 一轮爆炸结束,血线阁伤亡过半,沙凉士兵也有所伤亡,但他们人数众多,很快又有新的士兵蜂拥而来,挥舞着各色兵刃,想要屠杀这些清石百姓。 看来,沙凉人心中也有着深刻的恨意。程山水不禁皱眉,仇恨,可以将人变成这样吗? 他想着,轻轻松开天成的耳朵。 “天成,你以为,他真的会怜惜你吗?” 这声音冷冷传来,天成在惊恐中睁大双眼,只见那一袭红衣,辉映在朝阳里,如此刺目。 程山水自然也注意到他,一把拔出鬼笑,上前一步,挡在天成身前。 那人轻功极好,仿佛踏浪而来,瞬间便站在他们面前,双手都握着银色的钢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姬红烈。 程山水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姬红烈除了钢鞭,背上,还背着一把剑。 奇怪,姬红烈平时从不用剑,而是用两条钢鞭,当年那把鬼笑他只是带在身上,引诱程山水去抢,自己根本没用过,为何此时,会背一把长剑?难道,他跟青落一样,也是个剑法高手不成? 还有,他总觉得姬红烈的面容,跟从前有些不同,眉眼不似从前那样狭长了,下巴也不似从前尖削,连身高,仿佛都矮小了一些。怎么回事,返老还童了不成?程山水满脑子问号,却没有时间想了。 “流星门,是吗?”姬红烈狭长的双目斜睨一眼,道。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是一跃而起,手中长鞭犹如灵蛇一般,挥向白盈的颈项。 程山水和天成都立刻跃起,他们都知道,那鞭子的可怕。程山水曾经见过,他的鞭子打在人颈项上,可以直接人头落地! 白盈方经大战,气息还有些不均匀,又怎能躲得过这突然一击?那一瞬间,她心中已存死志,却只觉那白影在眼前一闪,便骤然停滞下来。 挡住那长鞭的,是程山水的鬼笑和天成的铁棍。 那鞭子的力道如此之重,二人合力,也只是堪堪挡住,眼见白盈额上,已是冷汗涔涔,却依然不忘对他们双手抱拳,以表谢意。 “姬堂主,你的目标是我,我们直奔主题,好吗?” 三人各自收回兵器,程山水望着姬红烈,故作悠闲的说。 他心里知道,今日难逃一劫。姬红烈是玄夜大圆满,即使不如穿心鬼面,也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更糟的是,姬红烈的目的不是杀他,而是逼他杀了天成,达到大圆满。 “程堂主果然爽快!”姬红烈的目光在程山水和天成二人身上逡巡而过,白盈,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可惜了,一个玄玉八重。” 这话的意思,程山水当然明白,他立刻想到了血脉里的断脉毒蛊,但是他也明白,这样是不行的,他若死了,天成依然无法对付姬红烈。为今之计,只能拖延时间,找机会逃跑。 姬红烈显然猜到了他的想法,双鞭又是同时飞扬而起,这次,鬼笑和铁棍一左一右,分别挡在那钢鞭上。只听两声闷响,程山水和天成同时感到了,沉重的力道。 可是,有些不对,玄夜大圆满的一招,他们,竟然挡住了! 程山水心念一转,立刻说:“天成,他没有以前强了,我们,可以对付他了!”虽然不知原因,但两次交锋,他已看清他的实力。 天成点头,手上用力,他力气比一般习武之人大得多,这一用力,便将那钢鞭弹了回去,姬红烈后退数步,鞭子几乎脱手,抬头,紧紧盯着面前二人,满目愤恨与不甘。 程山水当机立断,吼道:“天成,姬红烈不能留!” 局势紧张,若是一会儿他的力量又恢复了,他们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而且,姬红烈执掌血堂,杀人无数,当年与沧山派一战,不知杀了多少沧山派中人,这人,根本是死有余辜! 主意已定,鬼笑犹如惊雷一般刺出,姬红烈情急之下,想要用钢鞭挡住,却被天成用棍尖拨开。一时间,他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2 胸口要害之处便暴露在鬼笑之下,眼看那被血染红的剑锋,就要将他一剑穿心。 “住手!” 这声音很是急促,还有几分苍老,随着声音,一把剑凌空而来,挡住鬼笑的剑锋。那看似单薄的剑刃,竟然挡住了鬼笑惊人的力道! 程山水站定,收回鬼笑,望着来人,满脸不解,一字一顿,恨恨的,念出那人的名字:“潘龙行,你要做什么?” 第59章 玄夜之末1 潘龙行不是一个人来的,跟着他的,还有黎月德、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侍卫,还有,紧随而来、手持玉玺的穿心鬼面。 “程堂主,他不该死。”潘龙行竟然挡在姬红烈身前,说,然后,他回头,望着那张依然透着不甘于愤怒的脸,说:“远航,你还好吧?” 姬红烈咬着牙,含恨道:“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还有,你当年舍弃了我,现在,就不要再管我!” 远航?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程山水略一思考,顿时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魔教和饮剑阁曾有过一场大战,大战之中,潘龙行的得意弟子,姬远航不幸落入魔教手中。魔教中人心狠手辣,想要从他口中问出饮剑阁的情报,对他用尽酷刑,但这姬远航倒是有几分骨气,无论如何,就是不开口,魔教中人再无办法,便将他囚禁起来,用他的命,威胁潘龙行。 潘龙行当年,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救了他的爱徒姬远航,饮剑阁将会腹背受敌,死伤无数,而要保护饮剑阁,就必须舍弃姬远航。当年,潘龙行刚刚执掌饮剑阁,誓要保得阁中众人周全,他并未怎么挣扎,却是极端痛苦的,放弃了姬远航。 所以,后来程山水执掌刑堂后,潘龙行并未反对他严刑逼供,就是来源于此。本来,人们都以为,姬远航死了,但潘龙行有一次偶遇血堂堂主姬红烈,才发现,这人,就是当年的姬远航。 他想要舍弃原来的自己,找人改换了容貌,连练了多年的剑法都弃置不用,改练鞭法。他痛恨潘龙行,痛恨饮剑阁,其实他也痛恨魔教,所以,他就是想要魔教和饮剑阁再发大战,两败俱伤。 潘龙行知道,姬红烈练了玄夜,他从前根本不是恶人,只是这不堪的经历,发掘出了人性深处的邪恶。毕竟,人有七情六欲,怎能丝毫没有恶念? “修习玄夜之人,必定经历过深重的痛苦。” 当年程山水被穿心鬼面追杀,浑身是伤爬不起来之时,潘龙行便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不因为他修玄夜而厌弃他,也是因为姬红烈的原因。程山水经常不守规矩,任性妄为,他都由着他,是想着,他也修了玄夜,也是曾经痛苦之人。 原来是这样。想通了这些事情,程山水的心思清明多了,但面前的形势,却不容乐观。 穿心鬼面来了,他来了! 百姓还没有完全撤离,徐子归抱着婴儿,还在遥遥观望,而黎月德就站在潘龙行身后,他决不能死! “潘阁主,你护着黄老板,快走!这里,我来挡,还有,”他看看身边的天成,能够感觉到,仅仅面对穿心鬼面,他就从心里恐惧,可是他站在原地,站在他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 “天成,你快走!我不能伤你,你自己保重,好好照顾自己!”他最终说了出来,他害怕,再没有机会和天成,好好说话了。 玄夜大圆满时,虽然神志不清,却会爆发出比平时更加强大的力量,虽然最后会力竭身亡,但力竭身亡前,还是能够挡他们一阵的。 穿心鬼面手握玉玺,他们都不是对手,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他不舍,不舍得就这样离去,他从未如此留恋过生命,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穿心鬼面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隔着鬼面,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总觉得,那鬼面背后,应该是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看,他们要演一出什么戏。 “山水,不行!” 潘龙行立刻说,中气却没有那么充足了。表面看去,他并无大碍,但从他挡住程山水的剑锋那一刻,程山水就知道,他已经在和穿心鬼面的战斗中受了内伤,或许是鬼语魔音造成的内伤,外表看不出来。穿心鬼面的实力,又强了吗?玄夜大圆满后,还可以更上一层楼吗? “我不走。”天成说的很平静,他似乎早就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不需震惊,也无需纠结,其实,老早以前,他便告诉过程山水,他的选择。 程山水侧过头,不敢看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便没了勇气,然而,一把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剑,却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的挥舞鬼笑,挡住那把剑。 出剑的,竟然是姬红烈,他用的,是饮剑阁惯用的,琳琅剑! 江湖上两大著名剑法,便是沧海和琳琅,姬红烈既然身份已露,便不再隐藏自己的剑法,一招招愈加狠厉的,逼向程山水。 二人剑法都好,只见黑色的鬼笑和姬红烈银色的宝剑在空中上下翻飞,犹如蝴蝶的两翼,扑闪之间,杀意尽现。天成上前一步,想要去帮程山水,却忽然觉得头痛如同炸裂,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鬼语魔音。 不光是他,潘龙行也现出了痛苦之态,根本无法行动,看来,穿心鬼面是不想让任何人,帮程山水,他就是要看看,他最终会做什么。 琴声悠远而明净,隐隐透着悲凉,有些像青落的箫声,却更加沉重。两把剑在琴声中飞舞,仿佛合着琴音起舞一般,天成却看得真切,程山水现在,并不轻松。 “山水。”他轻声念出他的名字,然而这两字一出口,便觉头痛更加厉害起来,穿心鬼面加重了他身上的鬼语魔音,他对他,从不留情。 天成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程山水余光瞥见他跪地,一个分心,本来就不比他弱的姬红烈立刻抓住机会,一把剑,抵在他心尖之上。 鬼笑凝滞在空中,程山水缓缓侧目,望着面前那一袭红衣。 “程堂主,你选哪一个?大圆满,或者死?”姬红烈的声音透着残忍,他在笑,却笑得凄切。他以为他斩断了过去,便会有新生,但其实,他的生命如同陷入了泥淖之中,暗无天日,从未真正快乐过。 话语中,他的手稍微向前一推,剑锋刺进程山水胸口,刺破了皮肉,程山水只觉胸口一痛,血流淌出来,在他胸口晕染成红色的花朵。 “山水!”天成见此情景,心急如焚,猛然发力,一时竟然抵挡住了鬼语魔音,铁棍一横,便要去救他。 姬红烈看得真切,却没有任何紧张,脸上冰冷的笑意,反而越发浓了。 只见另外一根铁棍凌空而来,带着比天成更加强大的劲力,撞击在他的铁棍上。铁器相交,发出巨大的声响,天成不禁后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3 退两步,站直身体,望着来人,心中恐惧至极。 能用棍压制住天成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青蛟,或者说,石铭。 “四十二,你还是不听话啊!”青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无情,让天成不寒而栗。 四十二,好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而凡是这样叫他的人,都会给他深刻的,难以忍受的痛苦。 怕,依然是怕,穿心鬼面和青蛟,这两人给他的恐惧,是用鲜血和惨烈的剧痛一笔一笔书写在灵魂之上的,是天成永远无法忘记,也无法克服的梦魇。 可是,不行,这样下去,程山水会落到穿心鬼面手中,这是天成绝对不能看到的事情。他咬咬牙,压下心中恐惧,想要思考出救他的办法,可是,还没等他集中精神,七弦古琴突然发出一声低沉如同呜咽的声响,头又疼的如同就要炸裂一般,让他无法思考,左手抵在太阳穴上,右手,依然握紧手中铁棍。 “天成,不要管我!你们带着黎月德走,快走!我死了不要紧,他若死了,天下便会大乱,会死很多人!”程山水的声音竟然坚定如同磐石,仍是那清脆的音色,让天成从头痛中抬起头来。 姬红烈依然用剑抵着他,本想看到他一副慌乱的样子,却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平静。姬红烈一时激愤,用上用力,剑锋更加深入了一些,并未一剑穿心,但那剑锋已然抵在了骨头上,程山水略一皱眉,并未说什么,而是将头抬得更高,望着姬红烈,脸上是挑衅的笑意。 “你……”姬红烈刚想要说什么,却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青蛟站在原地,用内力实足的声音说:“程山水,我告诉你一件事吧。你以为你爹,为何会修习玄夜功?” 他说第一句话时,程山水还不以为然,但他说第二句话时,程山水脸上的平静骤然消失,换上了一副惊异的情绪。 若他爹没有修习玄夜,他可能还是父母宠爱下的小公子,聪明伶俐的武学天才,怎么会有后来数年那般难熬的日子?又怎么会,成为孤家寡人,望着喧闹的荣华大街,满心凄楚。 看到他的神情,青蛟满意的冷笑,继续说:“程东南年轻之时,也曾经历风霜,有一次差点被挚友害死,所以他心中有恨,有恶念,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修习玄夜!但是,若是他一辈子没看到玄夜的秘籍,他恐怕也能安然度日,他之所以会修玄夜,是因为,是我,是我把那本秘籍给了他啊!” 说到这里,程山水那张娃娃脸,已经骤然变得狰狞起来,五官开始扭曲,不顾自己心口的宝剑,侧目望着青蛟,吼道:“你,是你……” 鬼笑仿佛兴奋起来,在他手中震动着,发出桀桀如同鬼笑的声响。若不是被姬红烈制住,他可能早已冲过来,不顾一切的,想要杀了青蛟了。 青蛟无视他的神情,继续说:“支配三大魔器,需要玄夜大圆满,因为玄夜是魔功,只有修炼魔功之人,才能支配魔器。我们想要发挥三大魔器的力量,就必须要有玄夜大圆满之人,当年我们在暗夜岛,将四处寻到的四十八个孤儿集合在一起,残酷的训练,就是期望这痛苦的生活,能让他们心生恶念,从而可以修习玄夜,但是,他们中,竟然没有一个有玄夜的资质!所以,我便在江湖上四处散发玄夜的秘籍,吸引人们修炼。程东南修习了玄夜,却并没有大圆满,我们很是失望,但是,我们后来发现了你,你竟然,也有这个资质啊!程山水,你可以说是我们的,意外收获啊!”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程山水和天成,都只是魔教的棋子,魔教,为了自己的目的,让天成受尽痛苦,让程山水,家破人亡! “你!你们!” 程山水恨到不能自持,周身上下,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黑气。玄夜功,已经显示出就要晋级的前兆。 第60章 玄夜之末2 “山水!”天成大声喊着,不顾自己头痛欲裂,铁棍一挥,便要去帮他。他无法思考太多,他知道,程山水很痛苦,他想要陪在他身边,不论面对什么,都要陪着他。 青蛟当然不会让他如愿,手中铁棍一甩,挡住天成的棍尖,然而下一刻,他便立刻满脸惊诧,因为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轻易挡住天成,而只是让他停顿了一下,转而继续向前。 天成无视青蛟,继续向着程山水所在的方向冲过去,这一刻,他只觉得,鬼语魔音对他的影响明显的减弱了下来,仿佛有种力量,从身体内部汹涌而出。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前方,他不及多想,便挥舞铁棍打过去,想要挡开那人,然而那样凶猛的力道,却骤然停滞下来,待他看清来人,心中便又是汹涌的恐惧。 穿心鬼面站在他面前,单手握住那根铁棍的尖端,看似轻易的一握,天成便无法再前进分毫。 天成愣在原地,在场的人们,都觉得他有些不同,仔细看去,只见他的皮肤忽然莹润起来,闪现着玉石一般的光彩。 玄玉,晋级了! 玄玉功并不能支配三大魔器,所以,天成的资质,很多人都遗忘了,此时才想起,他本来就是玄玉八重,而现在,他是玄玉九重,距离大圆满仅一步之遥! 穿心鬼面望着他,半晌没有动,看不见,也猜不透,他此刻,是何种表情。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隔着那张阴森的鬼面,谁也没有说话,其实天成离开魔教前的一年,一直跟着穿心鬼面,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短,却因为都是沉默之人,基本没有什么交流。穿心鬼面对天成说话,除了斟酒、更衣一类极为简短的命令,便都是将他拖出去,毒打。 天成想要开口,想要请求他放过程山水,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是,他在穿心鬼面面前,根本没有立场开口。 果然,这一次,穿心鬼面仍是一言不发,手上稍微加力,一把夺过天成的铁棍丢在地上,然后便是一掌拍出,打在天成胸口。 穿心鬼面的内力,仿佛超越了玄夜大圆满,深不可测,玄玉九重,在他面前,也如同学步的稚子一般。 与此同时,一把剑突然斜刺里飞出来,直逼姬红烈,让他为了躲避,而后退一步,松开了对程山水的钳制。 程山水眼疾手快,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立刻抽身离去,几步来到天成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抬眼看时,他才发现,救他的人,竟然是柳元章! 柳元章此时,已经和姬红烈斗在一处。姬红烈内力受损,短期内无法获胜,更兼心中急躁,无法将琳琅剑法的威力完全发挥,一时间,竟然被柳元章用沧海剑法压制住了。青蛟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一时没有顾忌旁人。 穿心鬼面面对天成之时,便没有再弹奏鬼语魔音,没有意识到,潘龙行已经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4 摆脱了鬼语魔音的压制! 潘龙行没有浪费机会,一跃而起,冲向穿心鬼面,手中剑锋直直刺向穿心鬼面。穿心鬼面并不怕他,想要赤手空拳,接下他那把剑,然而他本来预料潘龙行会直接刺他胸口或腹部的要害之处,却没料到,后者只是斜斜一剑,刺向他的腰带,让他挂在腰上的玉玺,滚落在地上。 那玉玺虽是玉质,却很是坚硬,根本摔不坏,而是骨骨碌碌,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滚到了稍远处。穿心鬼面待要去捡,却一时被潘龙行挡住,潘龙行是玄照大圆满,虽然不是对手,却也不是能够轻易打败的存在。 青蛟见状,就要放下柳元章和姬红烈,去抢那玉玺,但他还未到,便见一只手,将那玉玺捡了起来。 黎月德!一直在不远处观望着,帮不上忙,却因为武功太差,没有人注意到的黎月德! 他没有犹豫,将玉玺握在左手手心,右手灌注了内力,压在玉玺上,将自己可怜的内力,输送到这玉玺之中。 四大神兽,还有彭鹏,都挡在他面前,想要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姬红烈被柳元章缠住,穿心鬼面被潘龙行缠住,青蛟想要去抢,却被程山水和天成一起挡住,他们,便眼睁睁的看着,那玉玺中散发出的,邪异的光亮,黯淡下去。 “你,你们!你们做了什么!”青蛟的声音透着疯狂,三大魔物,他们苦心经营多年,就是为了驾驭三大魔物,现在,其中最强的玉玺却被人毁了!他的铁棍疯狂舞动,曾经或甜或苦的回忆,在脑海中汹涌而过,他还记得,青荣是怎样的惨死,而他至死,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仇,要怎样报,怎样报啊! 黎月德做完这件事情,便立刻在众人的拥护下,向远处逃去,青蛟离他甚远,满目愤恨,想要杀他,却无法做到。他双目充血,状若疯狂,铁棍泰山压顶一般砸下,目标,竟然是天成! 程山水惊觉,才忽然想起,青蛟痛恨天成,不知为何,就是恨他入骨。 天成本就有伤在身,不及抵挡,程山水想要去救,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棍力度极大,若是打中,天成便没命了。那一刻,二人都已绝望之时,却忽然见到,一个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挡开了铁棍。 “青蛟,住手。”穿心鬼面冷酷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愤怒。他并不用暗器,刚刚,他只是随手丢了一枚石子,便有如此威力。 程山水望着他,心中不解,这人,竟然救了天成!转念一想,他明白了,穿心鬼面并不是想要救天成,他是想要天成死在自己手里,好让自己达到大圆满。 他皱皱眉头,依然是死局,穿心鬼面功力深不可测,即使没有玉玺,恐怕仅凭他一人,便可将他们团灭,更何况,还有姬红烈和青蛟两个大圆满! 稍一思考,他忽然喊道:“潘阁主,你先走!有你在,他们才安全!” 此时,清石县百姓已基本撤退完毕,剩下的,便只有彭鹏的几个手下,还有,被沙凉人打得溃不成军的守军。 放眼一望,满目鲜血,程山水忽然想到,被程东南血洗过的沧山派,便是这般景象。 青蛟放弃了攻击,站定,看样子,他已经冷静了下来,然而他望着天成的目光,仍是饱含恨意。 天成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穿心鬼面方才一掌,虽然已经收了力,却仍然让他口吐鲜血,胸口闷痛。程山水握紧他的手腕,在他耳边低声说:“天成,你找机会逃走,我怕,怕我会杀了你!” 他怕,从发现自己喜欢天成以来,便一直在怕,玄夜这魔功,似乎夺走了他幸福的权利。无数个不眠之夜,望着天成熟睡的脸,他都在暗自心惊胆战。 青蛟冷笑一声,说:“程山水,你不想杀我了吗?若没有我,你爹娘便不会死。我们的玉玺毁了,但你手里,还有一把鬼笑。你杀了他,达到大圆满,用鬼笑帮我们灭了居黎国,杀光黎家子孙,我便任你处置!” 听到这话,程山水周身那刚刚收敛的黑气,又渐渐冒了出来,然而,这次持续的时间很短,他很快便压制住了,挺直腰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一些,郎朗道:“我是恨你,是想杀你,但是,我不能为此,伤了我挚爱之人,终究,爱比恨更重要!” 爱比恨,更重要。 这话一出,在场气氛骤然凝滞。三个玄夜大圆满,都在心中暗自思索,爱,比恨更重要吗?玄夜大圆满,都经历过痛苦的抉择,玄夜之末,不是自己力竭身亡,便是杀了挚爱。他们扪心自问,若不是当时神志不清,若是能够选择,他们是否还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别听他废话!教主,快!”青蛟忽然喊道。 话音刚落,穿心鬼面的身形便飘然而过,鬼魅一般,降落在程山水身后,一掌,拍在他后心。 天成一惊,根本来不及阻止,想要做什么,却被青蛟一脚踢在腿上,跌倒在地。 穿心鬼面一掌拍死程山水,本是简单的事情,但此时,他却并未让他死。那只手掌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将自己的内力,输送给了他。 那是玄夜大圆满的内力,江海一般浩瀚,夹杂着深刻的恨意,还有,便是压抑许久的疯狂。 程山水一惊,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他本就接近大圆满,是他自己拼命控制着,才至今安然无恙,但此刻,穿心鬼面是要用自己的内力,强行让他达到大圆满! 只见他身上,迅速腾起一层黑色的雾气,从未有过的浓重,双目血红,五官扭曲,原本好看的娃娃脸,竟真的,如同地狱修罗一般! 明净的心智离他而去,记忆中爹娘的面容都已经不甚清晰了,沧山派、饮剑阁,那些回忆仿佛迅速褪色,隐没在那一片浓黑中。 夜之所主,滔天杀意! 玄夜之末,便是要杀人! 原来,爹最后,是这样的吗? 这想法一闪而过,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思考什么了。 天成,天成,只有天成的脸,天成的身影,愈加清晰,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智。 可是,为何,他想到天成,心中会涌起如此浓烈的杀意? 玄夜之末,杀挚爱! 第61章 玄夜之末3 程山水的双手不住颤抖,似乎握紧那把黑色的鬼笑,便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的目光中再也找不到一丝柔和,而是血红如同饥饿的野兽。 “山水。”天成愣住了,呼唤着他的名字,却发现,他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玄夜大圆满,杀挚爱吗? 天成望着对自己举起鬼笑的程山水,脸上绽放的,竟然是一抹清淡,却真切的笑容。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将我当做挚爱。他忽然想起青蓝的话,坚持活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5 下去,会有人,对你好。 “山水,动手吧,我不怪你,我很高兴。”他丝毫不去躲避那漆黑的剑锋,反而扔下铁棍,将自己的胸口对准剑锋的方向。 程山水望着他,仍是那样狰狞的表情,嘶吼一声,鬼笑便刺了出去。 出乎意料,那剑锋并未像天成预想的一样,刺穿他的心脏,而是剑锋一偏,狠狠扎进了泥土中。 “真是倔强的家伙,还在挣扎!”姬红烈的声音悠悠的响起,带着些许戏谑。玄夜大圆满,杀挚爱,没有人能够逃脱。 程山水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左手抵住前额,咬着牙,眉头紧皱,似乎很痛苦,右手,却是用力的,想要拔出插在地上的鬼笑。 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天成只觉心中狠狠的痛,他只想要看到他阳光快乐的样子,如果可能,永远也不想看他痛苦至此。天成清楚的知道,他痛,是因为他,他不想杀他,所以还在挣扎。 他上前一步,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却被他用左手,狠狠挡开。 “天成,走啊!”程山水的声音从未这样嘶哑,音调是那样扭曲,每一个字,仿佛都要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天成从未听过,他如此声音。 不知没想过这一刻,早些时候,天成便已做过了决定。 他蹲下,用两根手指捏住鬼笑的剑锋,用力一拔,便和程山水一起,将这把剑拔了出来。 “山水,动手。”他依然捏着鬼笑,将剑锋对准自己的胸口。这一刻,他脑海中忽然闪过青蓝的面庞,他把生的机会让给他时,便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将匕首送到自己胸口。 那一次,天成来不及选,这一次,他要让程山水来不及选。 朝阳已然染红了青砖的地面,照亮大战过后,满地不忍直视的狼藉,却根本照不亮,鬼笑那缓慢向前移动的黑色剑锋。 风仿佛止息了下来,时光都仿佛停住了脚步,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把黑色的宝剑,和剑锋之下,那颗跳动的痴心。 “山水,好好活下去。”天成捏着剑锋,不断逼近自己的心脏,程山水残存的意识,其实是想要夺回剑锋的,但是,那双颤抖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气。 已经感到剑锋刺破肌肤的痛,血染红衣衫,程山水胸口同样的位置,也有那样一朵血花,但愿他以后,不要再流血了吧。天成想着,一边用力,一边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张依然狰狞的娃娃脸,他想要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因为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最后的最后,他仍是在笑,那并不热烈的笑,却无端的绚烂,仿佛全世界所有的美好,都只在这淡淡的笑意中,沉淀。 天成咬牙用力,一把拉过剑锋,想要刺穿自己的心脏。 “天成!”程山水的声音霍然响起,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亘古的黑夜。程山水用尽全力,使劲一拉,将那染着天成鲜血的剑锋抽回来。 全身的黑气依然浓郁,仿佛有什么,在逼着他,杀了天成,但是,他不能,他绝对不能! 鬼笑的剑锋在空中划过惊心动魄的曲线,程山水手一挥,本来要刺向天成的鬼笑,竟然猛然变幻了方向,刺进了他自己左手的手背! 一声闷响,顿时鲜血四溅。痛,痛的他浑身打颤,嘶吼一声,神志却也因着这痛楚,稍微清明起来。 站立不稳,身体摇摇晃晃,然而他却倔强的,不肯倒。面对面前一脸震惊的天成,借助痛楚的刺激,勉强恢复了一丝神志,说:“天成,我不会杀你。” 声音仍是嘶哑,却不似刚刚那般疯狂。他松开鬼笑的剑柄,用颤抖的右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左手使不上力气,他便用牙,咬开了瓶盖。 瓶盖开启的那一瞬间,一丝如释重负,涌上他的脸颊。 天成,再见了。 他想要说,却说不出来,因为前所未有的痛楚,正在袭击着他全部的筋脉,断脉毒蛊疯狂的啃食,让他只觉疼的撕心裂肺,仿佛被猛兽撕咬身体一般,想要叫,但干涩的喉咙,已然发不出声音。 “山水!” 天成惊恐万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见那并不高大的身体,直挺挺倒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凭着本能冲上去,抱住那瞬间便失去了知觉的身体,一掌拍在他丹田之上,将自己的内力度给他。 玄玉的内力,极为纯净,有着净化血脉的作用,天成完全不遗余力,将自己玄玉九重的内力,全部给了他。 半晌,只听哇的一声,失去意识的程山水,突然呕出一口鲜血,天成无暇去看,没有看到,那鲜血中,充满了白色的蛊虫。 玄玉内力在血脉中充盈,程山水一口接一口的呕出鲜血,呕了十余口后,他终于再没有了动静。 “山水!”天成察觉不对,停止了输送内力,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呼唤。 他不能死,他死了,他的世界,便再没有了光! “断脉毒蛊吗?他竟然有如此心思!”青蛟凑近他们,恨恨道。 姬红烈也上前几步,说:“蛊虫虽然逼出来了,但他经脉受损太重,活不过十日。程山水,已经废了。我们走吧。” 活不过十日吗? 天成听到这句话,只觉自己的世界,整个崩塌了下来。怔怔抬头,望着姬红烈那张没有一丝怜悯的脸。 “四十二,放下他,走!你要知道,对你好的人,不会有好下场!”青蛟冷厉的笑着,仿佛看到天成痛苦,他便很高兴。 放下他吗?不,我不会放。 他抱着程山水,缓缓站起来,望着面前的二人,脸上再无一丝恐惧,而是坚定的悲怆。 他要死了,我要跟他死在一起。 他这样想。 天成,想要救他,就乖乖放下他,跟我走!这世上,只有我,可以救他! 天成一愣,这是穿心鬼面的声音,但这声音却并非通过耳朵传来,而是从脑海中直接冒出来。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穿心鬼面的背影。 他走的不紧不慢,似乎在等他追上来,但若他不去追,他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天成低下头,看看程山水那张染着鲜血的脸,虽是不舍,却并没有犹豫。 他只有十天的命了,想来没有人会为难他。 天成一狠心,轻轻将他放在地上,起身,追随穿心鬼面的背影而去。 清石县战役,至此结束,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将领陈松以身殉国,沙凉人本想屠城,但全城的百姓却没有多少伤亡,而是迅速撤走,和大军汇合在一起。 黎月德毁了玉玺,在潘龙行的保护下,顺利逃走,却拒绝回都城神安,他要在军中督战,他不想逃避,这残酷的战争。 沙凉人胜利了,穿心鬼面和青蛟毁灭居黎的愿望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6 ,终于实现了第一步,但他们却并不高兴,因为玉玺毁了,鬼笑的主人自断经脉,三大魔器,便只剩下那把七弦古琴了。 穿心鬼面依然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只要稍微接近他,便可以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阴郁。 “山水,你醒了?” 徐子归坐在床前,看程山水缓缓睁开眼睛。 魔教中人没有杀他,因为,他已经不值得他们动手了。 徐子归满脸的泪,程山水经脉尽毁,那么强的内力彻底废了,而且,命不久矣。 为何,要给他这样的结局? 徐子归只恨苍天无眼,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面前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程山水睁开迷离的双眼,只觉全身从未有过的虚弱,甚至那次割腕自杀,失去一半的血液之时,都没有过这样的无力。 终究,过不了我想要的日子吗? 心中凄苦,脸上却仍是不肯露怯,他咽下心中难耐的苦涩,强自稳定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心神,故作镇定的开口问道:“天成哪?” 徐子归语塞,他么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也许他被穿心鬼面带走了,不得自由,否则,程山水最后的日子,他怎么能不在他身边? 看徐子归的神情,程山水便依稀猜到了缘由,他轻叹一声,没有再提天成,而是缓缓说:“子归,沧山派的春天,好美。” 徐子归一愣,不知他为何要提此事,但也顺着他的意思,轻轻点头。 暮春三月,沧山派是漫山遍野的花朵,有花瓣飘落到那条清澈的小河中,如梦似幻。儿时的程山水,总会突然从这飘着花瓣的水中,突然冒出头来,吓他爹娘一跳,然后,便捧出一条自己抓住的大鱼,在水中蹦蹦跳跳的邀功。被河水浸湿的黑发垂落在脸颊上,滴着水滴,让他整个人,鲜活的如同挂着露珠的花朵。 那是何时的事了哪?以为早已忘却,其实,却一直留存在记忆深处,从不曾褪色。 第62章 唯有一夜 海,蔚蓝色的海,波涛汹涌的海,埋葬过多少爱恨的海。海浪拍打着沙滩,那有节奏的声响,却总是伴随着暗夜岛死牢里,无休无止的噩梦,还有,彻骨的痛楚,和令人窒息的孤独。 这里,便是天成长大的地方。 魔教靠海,除去海边的一小块地方,便是数个以小船连接的岛屿,暗夜岛,便是其中之一。因为靠海,所以才不易攻陷,才能屹立多年而不倒。 穿心鬼面的住所,坐落在沉夜岛上,那是与暗夜临近的岛屿,那里,同暗夜岛一样,也尽是天成的噩梦。 他的生活,便是一场噩梦。 沉夜岛上,修建着鳞次栉比的房屋,规划的整整齐齐,有条不紊。中央空旷的练武场上,有很多人在舞刀弄枪,还有一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饭堂中,有人端着食材进进出出。总之,无数魔教中人,在屋宇之间忙碌穿梭,来来往往,人声嘈杂,伴随着袅袅炊烟,倒也热闹繁荣,然而,这里如此多的人,却从未有一个,关心过天成,毕竟,一个教主讨厌的人,不会有任何人看中。 “天成,你回来了。” 一间装饰华丽而典雅的屋子里,穿心鬼面望着天成纤细的身影,不带感情的说。 这便是穿心鬼面的住所,一切都井井有条,高贵,却不庸俗,红木的桌子上,静静的躺着那把七弦古琴,旁边放着一张砚台,一根毛笔枕在砚台之上,笔尖上,还有淡淡的墨色。 微风透过窗子,吹得纸镇下压着的那一沓宣纸沙沙作响,这细微的声音,反而显得屋子里更加幽静。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哪个文人墨客的书房,绝不会想到,这是魔教教主的房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穿心鬼面和程山水有一些相似,都是文武双全、心思缜密,并不是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匹夫。 “教主……”天成想要问,如何才能救程山水,却被他打断。 “我可以救他,我可以用玄夜功帮助他修复经脉,无法恢复武功,但可以留住性命。”穿心鬼面很少跟他说这么长的句子,天成有些吃惊,觉得他的声音,很是陌生。 正迟疑间,他忽然听到那原本平静的声音骤然转为狠厉,穿心鬼面继续说:“我救他,是有条件的。我的条件便是,从此以后,你要永生永世跟随在我身边,听从我的命令。你永远都不能再见他一面,否则,我便立刻要他身首异处!” 天成一惊,他清楚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满是苦涩,但他没有犹豫,立刻重重点头,说:“教主,我答应你!” “天成,你可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穿心鬼面一字一顿,凶狠的说。 “教主!”天成只觉一颗心如同碎裂,再也见不到他,再也见不到他了吗?他咬咬牙,忽然跪倒在穿心鬼面面前,坚决的说:“教主,请你允许我,见他最后一面!” 穿心鬼面转过头,似乎是隔着面具,审视着他,天成从没有求过他什么,他的命令再残酷,他也只会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立刻执行。从前他下令,要本就伤势颇重,站都站不稳的天成到刑堂去领四十刑杖,天成也是一句话都不说,毫不犹豫的,跌跌撞撞的走向刑堂的方向,尽管他知道,受刑之后,他便会伤上加伤,再也爬不起来了,甚至他都不确定,他是否能活着熬过这惨烈的刑罚,但他,从不求饶。在穿心鬼面面前,他就仿佛没有感情一般,从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是,这一次,天成开口了。 面具之下的脸上,充满了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为了他,天成这样子,都是为了他! 程山水。穿心鬼面想着这个名字,暗自咬牙,平息不了自己的情绪,一时没有开口回答天成。 半晌,当天成以为他要把他直接拖出去打的时候,他却忽然轻描淡写的说:“可以,一颗拆骨。” 拆骨,是□□,会让人全身骨骼剧痛,仿佛将好端端的骨头,活生生从血肉里拆出来一般。这痛苦,天成承受过不止一次。用在他身上的剧毒大多是用于惩罚,并不要命,时辰到了自动解除,但这数个时辰的剧痛,却让他至今刻骨铭心。 最初也曾翻滚挣扎,甚至用头撞墙,不知经过了怎样痛苦的过程,他才能够安静的承受。 安静,依然是痛,这痛苦,并没有丝毫减弱,只是如今,好像没有那般恐惧了。 天成俯身,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仍是坚定的说:“天成,谢过教主!” 战争还在继续,但程山水却再不想参与了,他也不想回到饮剑阁,怕睹物思人,回想起过去的日子。 他知道,天成应该是在魔教,穿心鬼面虽然表面上对他不好,但从种种迹象看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7 来,天成对他,是很重要的人,他不会要他的命,而且,青落也是魔教中人,他应该也会保护他。 天成,我已经无法,为你做更多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他深感无力,和苦涩。 清石一战,青落并未露面,他好像是负责幕后的工作,程山水很想告诉他,要他好好照顾天成,却再没有机会了。 最后,陪在他身边的,除了徐子归,出乎意料的,还有柳元章。他们找了个没有战事的小小城镇,落下脚来。 夕阳西下,程山水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逐渐阴郁的天色。 本想要平静的度过最后的时光,却只觉心海之中浪潮迭起,永无宁日。 “山水,吃点东西吧。”徐子归如同小时候一样,端着一碗粥,走进屋子。 程山水转头,望着他,苦涩的笑,终究,是笑着,点了点头。 徐子归没有变,还和小时候一样,安静、老实,带一点木讷,却是善良而温和。其实他的性子,真的不适合跟着他执掌刑堂,但是这么多年,他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放下,我自己吃。”他做出平静的样子,说,“子归,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徐子归显然不太愿意走,但此时,他也不愿逆着他的意思,于是他点点头,将那碗粥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去。 程山水望着他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渐渐散去,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一角,将自己藏在夕阳找不到的角落里,再忍耐不住心中寂寥与不舍,两行清泪流过脸颊。 夜深了,没有月亮的夜晚,寂静无声,只听到飒飒风声,吹过枯干的枝干,那呜咽一般的声音。 这个小镇地处边陲,很小,最热闹的正午,街上都没有多少人气,更别说是夜深人静之时了。程山水其实不喜欢独处,他喜欢热闹,所以他才曾经多次混迹烟雨楼,他就是喜欢荣华大街那样夜夜笙歌的地方。看着别人热闹,他即使融不进去,也会从心里感到一丝安慰,可是,这里,却是如此寂静。 依然蜷缩在被子里,无法入睡,无法控制的,想起前些日子,搂着天成的腰睡觉的夜晚。 那样美好的时光,可惜,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忽然,他听到咯吱的声音。内力没有了,但多少还有点习武之人的警觉性,他立刻坐起来,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只手悄悄握住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那声音是从窗子传来的,只见一个身影轻盈的跃过窗子,落到地上,点燃桌上的蜡烛。 光线很是昏暗,看不清什么,但程山水却立刻放下了匕首,没等烛光照亮来人的脸,他就知道,这是谁了。 只听当啷一声,那把匕首掉落在地上,程山水的声音颤抖着,说:“天成。”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因为下一刻,天成便把他扑倒床上,低头,吻住他的唇。 程山水愣住了,一时心乱如麻,然而最初的惊骇过后,稍一思考,他便决定,顺应天成的意思。从前的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主动的,竟然是天成! 天成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从未有人教过他,虽然一开始是他主动,却很快变成了程山水在引导他。火热的吻,潮湿柔滑的触感,这味道,竟是这般美妙,他们再无法抵抗心中激荡,仿佛这小小的屋子,都火热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只能,有这一次。 天成不再多想,一边吸吮着那红润柔软的唇,一边摸索着,解开自己的衣带。 他的身体依然苍白而消瘦,在橘红的烛光下,泛出柔和的色彩,程山水只觉目眩神迷,想要去解自己的衣襟,却发现天成灵巧的手,已经将他的衣扣全部解开。 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 红烛明灭,映衬着这简陋破旧的小屋,二人起初都没有做声,后来,逐渐开始发出微微的喘息声。都没有说话,他们神情的抚摸和亲吻着对方的肌肤,想要将自己一生一世的热情,都融入这梦寐以求的一夜之中。他们的心其实早已在一起,他们的身体,却是第一次,交缠在一起。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程山水,对天成,都是。 程山水内力已废,身体虚弱,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天成一直在主动迎合他。待到一个回合结束,天成仍然不放开他,而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紧到仿佛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血脉之中。他心中的感情如此强烈,口中,却仍是一言不发。 不能说,不能告诉他。 “天成,你……”程山水已经脱力,身体软软的,将头埋在天成胸口,轻声问道。 然而他没有问下去,因为天成突然一掌拍在他后颈,让他立刻失去了知觉。 依旧抱着他,明知道他听不到,仍是在他耳边轻声说:“山水,我爱你。我愿意,用我一切,换你余生平安快乐。” 说完,他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口中。 穿心鬼面告诉他,这是能够让人失去记忆的药。程山水从今往后,不会再记得他,也不会再记得魔教,只有这样,他才能放他一条生路。 也好,他前半生太苦,不忘掉,怎能开心的起来?若他还记得我,说不定会来找我,他没有了内力,穿心鬼面杀他,太过轻松。让他忘了我,忘了我,平静的活下去。 忘了我……天成想到这里,只觉眼睛一热,是从未有过得湿润感觉。记事以来,从未流泪,此刻,他却看见,几滴泪珠,掉落在怀里人儿漆黑的发丝上。 在暗夜岛上,流泪,便会挨打,但此时,天成不像从前那样害怕了。 有了这一夜,他什么都不怕。 他吻着他那有些扎人的发丝,那么深刻的吻,明知道怀里的人儿已经失去知觉,不会再有回应,依然细密的亲吻着他。 他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跌倒在地上的声音。细长的秀眉微微皱起,却仍是在吻。这次之后,他便再没有机会了。 门被猛的撞开,穿心鬼面进来时,他依然没有抬头,直到后者一道掌风强行分开他们,天成跌坐在地上,吐一口鲜血,才缓缓抬起头,低声说:“教主。” 第63章 无间地狱 “穿心鬼面,你要做什么?他没有几天的命了,你还要赶尽杀绝吗?” 若是程山水醒着,多少会有些惊讶,这个时候,挡在穿心鬼面面前,维护他的,竟然是柳元章。 穿心鬼面托着那把七弦古琴,手指轻轻一划,却不是如同平常那样优美动听的声音,而是如同裂帛一般的刺耳,仅仅一声,便让柳元章和徐子归两人后退几步,抱着头,满面痛苦。 天成抹掉唇边血迹,站起来,平静的说:“教主,你答应过我,你会救他。” 听到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8 这话,柳元章和徐子归都忍着头痛,睁大眼睛,抬起头,想要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穿心鬼面这人,只会杀人,真的会救人吗? 穿心鬼面不理会他们,上前一步,站在程山水旁边,沉默。 心中的疯狂,几乎要吞噬他的心智,滔天的恨意,让他真的想要将这人碎尸万段,然而,他答应过天成,不能杀他。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面具阻隔了太多的情感,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掌,按在程山水丹田之上,他的内力如此之强,发力之时,在场三人都能看到,他周身黑色的气息,和透过手掌传递的内力涌动。 天成及时逼出了程山水体内的断脉毒蛊,他的经脉并没有完全断裂,穿心鬼面,便用跟他一系的玄夜功,帮助他,修复了这些受损的经脉。 极端不愿,但他不想要天成离他而去。 烛火明灭了几下,终于熄灭了,好在东曦既驾,天边那一点点光线,也可以照亮程山水稍微恢复红润的脸色。 穿心鬼面收回手,转身,面对天成,说:“我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了,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天成本来因为看到程山水恢复,而有了些许喜悦的脸上,立刻一片黯淡,垂下头,说:“是,教主。” 穿心鬼面再不看任何人,一拂衣袖,转身走了,天成立刻跟在他身后,随他离去。 “天成!”徐子归在他们身后,大着胆子喊道,然而天成,并没有回头。 柳元章也是愣在原地,依稀懂了点什么,却根本无法阻止。 沙凉人在清石县获得胜利后,形势便再不容乐观。他们从前就是小国,虽然骁勇,人数却太少,无法抵挡居黎这泱泱大国,加之没了玉玺的攻城作用,他们再没有攻下任何一城,逐渐困守在清石,资源渐渐耗竭。 青蛟很是焦急,他还没有取得,任何一个黎家后人的性命,居黎国虽然战乱,但神安城依然是歌舞升平,他数十年积累,也未能动人根本。 若是玉玺还在,若是程山水能够为他们所用,若是三大魔物能够齐聚……更让他失望的,是穿心鬼面。他身为青荣唯一的后人,虽有神功,却好像对报仇之事,不像从前那般挂心了。 为何哪?其实青蛟心中隐隐有数,却是不愿意相信。 这天,他走进穿心鬼面的屋子,看到天成侧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应该是晕了,可是他身上并没有伤,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了。 “教主,他为何会在这里?”青蛟斜睨天成一样,语气中,隐隐有些愠怒。 天成不是不应该出现在教主的房间,他在这里服侍教主的饮食起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他是不应该晕倒在这里的,每当受刑之后,意识不清之时,他都应该被丢到阴冷的地牢里去,不能出现在这炉火旺盛的屋子里。 穿心鬼面坐在桌前,捧着一本兵书,并没有看青蛟,而是看看天成,漫不经心的说:“拆骨。” 天成答应过他,见程山水一面,就要受一次拆骨。咽下那剧毒的药丸之后,他很是安静,无法爬起来,就默默的躺在角落里,咬紧牙关,承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以前他都是被喂了拆骨直接丢进地牢里,但这一次,不知为何,穿心鬼面没有把他丢出去,而是把他留在身边,眼看着那双秀眉皱成一团,眼看着一头柔软的青丝,被冷汗湿的通透,眼看着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紧到指节都泛出白色。 剧烈的痛过之后,天成再没有一丝气力,一声不吭的昏迷过去,一身早已湿透的黑衣,将他本就纤细的身形衬得更加消瘦,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的汗水,在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青蛟对他,没有丝毫怜悯,走过去,一脚踢在他腹部,天成的身体无意识的弓了起来,眉头再次皱紧,却依然没有醒来。 眼看青蛟又要一脚踢过去,穿心鬼面却挥挥手,阻止了他。 “你找我,做什么?”他放下手里的兵书,侧头,望着青蛟,说。 青蛟暂时放过了天成,走近穿心鬼面,带一丝狡黠的说:“教主,你已接近玄夜二境,若是能够突破二境,单凭这把七弦古琴,就可破开城门,为我们毁灭居黎,打开门路。我最近研究古籍,找到一个方法,可以帮助你突破二境。” 世人都知,玄门三绝有大圆满,但很少有人知道,大圆满并不是最终的境界,大圆满之上,还有二境,穿心鬼面之所以比同是大圆满的潘龙行强上许多,因为他是接近二境之人。他只是接近,却多年没有突破,若是突破了,恐怕凭他一人,便可灭人一城。 他点点头,示意青蛟说下去。 青蛟看了蜷缩在墙角的天成一眼,目光中满是恶毒,说:“用他。他是玄玉九重,接近大圆满,我找到了秘法,可以将玄玉的内功强行剥离,转移到你体内,增强你的功力,这样,或许可以冲击二境。”顿了顿,他继续说:“而且,这方法,会让他很痛苦,他痛苦,不正是我们期望的吗?” 穿心鬼面没有说话,很久都没有说话。 让天成痛苦,真的是他希望的吗?为何,他看到程山水和天成有说有笑之时,会觉得心中如同火烧刀砍一般难受。 “教主,你忘了青将军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吗?那样一刀刀被凌迟的痛苦!他一生为国为民,到头来,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可是居黎的民众被言官误导,居然还在骂他!他是黎家人,你无论如何,不能同情他!身上流着黎家的血,便注定要永世受苦,永生永世,如堕地狱!”青蛟言辞凄切,饱含愤怒和仇恨,当年血腥的一幕,时隔多年,依然鲜活生动如同昨日。这便是他死去的爱,活着的恨,他在这世上苦苦挨过多年,最终的目的。 穿心鬼面沉默,依然沉默,有什么不同的东西在心中挣扎,让他只觉头痛欲裂,还有,便是恨,看到天成抱着程山水,吻着他的头发,他恨得咬牙切齿。 “好,我做。”他最终,说。 第二天,刑堂里。 天成被捆在铁架子上,粗重的铁链锁住他的四肢,让他不能活动。他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没人会告诉他,他没有资格知道,他只能依照教主的命令,被人捆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命运。 他脸上仍是那样淡然与凝重,虽然他心中,已经被思念占满,一直闷闷的痛。 这几天,他一直失眠,穿心鬼面有些奇怪,没有像过去一样整天毒打他,拆骨过后,便再没对他用刑,他失眠,不是因为身上痛,而是心中那难以抑制的痛楚。 原来让人夜不能寐的,不只是伤痛和寒冷。 听到门响,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到穿心鬼面和青蛟走了进来,青蛟冷眼望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99 一般,天成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便听到青蛟说:“教主,可以开始了。” 穿心鬼面点点头,绕到天成背后,天成再看不到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感觉他将手按在自己后心上,一股强劲的力量进入身体,仿佛一只大手,要攫取他的灵魂。 这便是青蛟教给穿心鬼面的,可以强行剥离玄玉内力,化为己用的方法。 疼,前所未有的剧痛,天成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带动铁链哗哗作响,仿佛身体被千万根利剑反复穿透,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放在烈焰上炙烤,仿佛无数巨石,不间断的砸着他的身体,要将他碾碎成肉沫。 他已经可以平静的承受拆骨,但跟此时的痛楚比起来,拆骨,简直是轻柔的抚摸。 天成自幼挨打,习惯了忍痛,但此时的剧痛,却远远超过了他能够承受的范畴。平日从不挣扎的他,此时却在疯狂的扭动身躯,无法思考,只是本能的,想要摆脱身后那只可怕的手掌。 纤细的脖颈向后仰去,形成惊心动魄的弧度,四肢用力摇晃着铁链,手腕和脚踝都被磨的鲜血直流。 起初他仍是没有叫,牙齿几乎咬碎,拼命压抑着喉咙里的惨叫,但后来,他再也无法忍受,在这锥心刺骨的剧痛中神志不清,发出野兽一般嘶哑疯狂的叫声。 “混账!暗夜岛上的规矩,都忘了吗?”青蛟毫不客气,从墙上取下一根布满倒刺的鞭子,狠狠砸在他胸口,血立刻流了下来,但天成已经感受不到这痛苦了,剥离内力的痛苦,让他再没有了其他的感觉。仍是在拼命挣扎,胸口的鞭伤裂开的更深,血滴到地上,一地斑驳。 青蛟还要再打,穿心鬼面却用空余的一只手阻止了他。青蛟停了手,心中却很不痛快,但他转念一想,剥离内力需要七天,若是早早把他打死了,岂不是浪费了玄玉九重的内力? 这残酷的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到了最后,天成连挣扎和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早已发不出声音,连拳头都握不紧,整个人便软软的,挂在刑架上,仿佛失去了生命。 连泼了数桶盐水,他都没有丝毫反应,把纯净的盐直接揉进他的伤口里,他仍是没有反应,若不是轻微的鼻息,他们可能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丢进地牢,隔一个时辰泼一次盐水,等他醒了,喂点东西,别饿死了。”青蛟的语气仍是狠厉,打手们也轻车熟路的照做了,穿心鬼面仍是一言不发,望着他们把天成拖出去,还站在刑堂里,默默无语。 那天晚上,深夜里,被泼了不知多少次盐水的天成依然没有苏醒,最后打手们将他的头按在装满盐水的大桶里,他才呛咳着醒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行灌了一碗恢复体力的药膳,然后打手们踢打着他,逼他把面前那个冷硬的馒头咽下去,然后,便把他一个人丢在地牢里,扬长而去。 山水…… 冷得瑟瑟发抖,虽然疲倦已极,却无法入睡,天成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直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他才再次昏迷过去。 这七天,便是他永远的噩梦。这样惨烈的剧痛,每天都要持续两个时辰,他仿佛身处无间地狱,除了昏迷,便是痛苦。 他的内力一天天减弱,人也一天天,急速的虚弱下去,开始两天他还有力气挣扎惨叫,最后他连这个都没有力气了。最后一天,当他看到穿心鬼面和青蛟时,脸上再没有了平日的淡漠,而是恐惧,深刻的,将他的灵魂整个吞没的恐惧。 “教主,你的内力还未达二境,现在放弃,岂不前功尽弃?” 迷迷糊糊的他,听到青蛟的声音,不能完全理会他的意思,仅仅这声音,便让他彻骨的恐惧。 这一天结束时,天成丹田之中,已经再没有了内力的波动,苦苦修习了多年的内功,就此废了。 他彻底昏迷过去,连窒息都唤不醒,仍凭踢打,没有一丝反应。 青蛟望着他,仍是那样冷酷无情:“教主,他已经没用了,不如斩草除根。” 这一次,穿心鬼面没有沉默,而是略显焦急的说:“不,我留着他,还有用。我要他,一生一世,做我的人!” 第64章 穿心鬼面 因着天成的内力,穿心鬼面的玄夜功大有进境,却依然没有突破二境。他觉得他的功力,离二境仅有一线之隔,却仿佛隔着千万里一样,追寻不到。 青蛟有些气恼,但也没说什么。他要做的,穿心鬼面已经做了,但他的目的,却仍然没有达到。 沙凉军节节败退,黎月德监督大军屡次攻打清石县,虽然一时没有攻下,却也让沙凉人大伤元气。他们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两天两夜之后,天成终于被盐水泼醒了,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站都站不稳,打手们不知要拿他怎么办,便去请示穿心鬼面。穿心鬼面说,把他洗干净,换身干净衣服,送到自己屋里。 于是天成便被随意丢在穿心鬼面房间的角落里,如同被丢弃的布偶。 仍是疲累,数天的剧痛吸干了他全部的体力,失去了玄玉的内力,他便失去了从前那样的恢复能力,在生有火炉,不那么冰冷的屋子里,很快便沉沉睡去。 穿心鬼面走进屋子时,便看到他依靠在墙角,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沉睡着。 一身白色的中衣,胸口被青蛟鞭打的伤口,因为反复在挣扎中撕裂,至今没有收口,血透出来,在白衣上留下刺目的嫣红。墨色的长发已经被炉火烤干,凌乱的散落在地上和脸上,衬得那惨白的脸色,更加白的如同桌上的宣纸。 精致的五官,那样憔悴,却反而透出一种经过风雨洗礼后的,干净纯粹的美,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其实,天成一直是这样,即使遍身鲜血混合着泥水,依然给人感觉那么纯净,无论阴暗的死牢还是恐怖的刑堂,都无法折损一丝一毫,他与生俱来的美。 如今,他便属于我,永远属于我了。 轻轻走过去,穿心鬼面在天成身边蹲下来,轻柔的抱住他,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肩上。不是第一次这样抱他,只是之前每一次,他都处于昏迷之中,从不知道。 天成被他惊醒过来,睁开墨绿色的双眼,看清面前的面具,迷离的目光中,立刻充满了恐惧。 不敢叫,不敢动,只是整个身体抑制不住的,战栗。 他记忆里,教主从未离他如此之近,他不知道,他又要怎样折磨他,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你怕我吗?”穿心鬼面的声音带着愠怒,天成更加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怕,怎能不怕?这么多年的毒打,他怕我,再正常不过了。 穿心鬼面叹了口气,将声音放得平缓,说:“听我的话,我便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0 不伤你。” 天成有一些诧异,却被心中强烈的恐惧压住,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怕到发抖,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不要动。”穿心鬼面嘶哑的声音说。这不是他原本的声音,是经过面具改造的声音,但这却是天成最熟悉的音色。 他将一动都不敢动的天成放在床上,取出一块黑色的丝绸,蒙住他的眼睛。 “不准摘下来。”他继续说。 眼前一片黑暗,天成仍在点头,心中不安愈加强烈。 看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被挡住,应是再看不到一丝光亮,穿心鬼面便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放到临近的桌子上。 天成,你是我的,从六岁起,你就是我的!若没有我,你早就没命了,所以,你只能是我的! 他心里说,却不敢说出声,怕天成认出他的声音。 沉默,难耐的沉默,时间流逝的好慢,天成只听到,轻微的喘息声。 穿心鬼面就这样望着他,好久好久,仿佛永远看不够一般。渐渐的,他不再满足于看,终于动手,一把,撕开他的衣襟。 消瘦的胸膛,苍白的肤色,那一道伤口,红的残酷,红的艳丽,仿佛盛开在雪地里的花朵。 蛰伏多年的感情终于爆发,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如同洪流一般,剥夺了他的思考能力。穿心鬼面犹如野兽一般,扑上去,吻着,咬着他的肌肤,甚至吸吮着,那伤口中流下的血液。 他不似程山水那般温柔,丝毫没有怜惜,只是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天成很疼,但经历了被剥离内力那凌迟一般的痛苦,这又算得了什么?他答应过教主,一生一世跟随他,便只能任他凌虐,只因,他救了程山水的性命。 穿心鬼面已经有二十几年不近女色,除了年轻时曾经和同门学艺的师妹相互爱恋,便再没有其他的女人,可是那位师妹,却最终听从师父的命令,对他赶尽杀绝。后来,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没有人能够勾起他的欲望,除了天成。 第一次见他时,他太小,他并没有太在意他,现在,他长大了,如同历经风雪的寒梅,在逆境中,开出盛放的纯白花朵。 穿心鬼面一直没有停下,仿佛身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着夺人心魄的魅力,他早已不满足于爱抚,他只想占有,想要将程山水夺走的东西,夺回来!天成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连脸上的神情都是那般木然没有变化,如同木偶一般,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起伏,但即使这样,穿心鬼面依然感觉到了内心愈加难以抑制的火热,几乎想要抱紧他,和他一起,在烈火中焚烧殆尽。 仍是安静,穿心鬼面不敢做声,天成是习惯了沉默。他并无快感,他只是在承受,直到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红痕,散布着零落的齿痕,隐隐渗出红色的血液,直到鲜红的血顺着修长白皙的双腿流下来,将洁白的床单染得红透,他依然是一声不吭。 在这样的痛楚中,神志逐渐迷蒙起来,却因着痛楚而无法完全昏迷。眼前仿佛不再是一片漆黑了,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山水。”嗫嚅着发出这个声音,被黑色丝绸蒙住的眼睛,看不见面前之人,那愤怒的脸。 这个时候,叫的居然是他的名字吗? 穿心鬼面恨极,只觉一腔热血,瞬间被冷水浇灭,剩下的,是不甘和残忍。 天成唇边,依稀浮起一丝笑意,即使是在幻想里,能见到他,他也很高兴,然而这笑容还没有完成,便立刻在剧痛中戛然而止。 右手的小指忽然传来尖锐的痛楚,他轻轻咬牙,迷离的神志稍微清晰,恍惚听到穿心鬼面的声音:“叫一次他的名字,拔一枚指甲。不想受苦,就忘了他,忘了他!” 他很生气,尾音尖锐了起来,被那面具改变的声音,犹如扭曲的鬼叫。他狠狠甩手,将手里那把染着鲜血的钳子砸到地上,再不去管天成失去了指甲,血肉模糊的甲床,转身,本想离去,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几步走出门去,对外面的守卫交待了什么,须臾,天成便闻到一股灼热焦糊的味道。 烙铁。他看不见,却清楚的知道,教主,想要做什么。 穿心鬼面毫不客气,一手拉住他右手的手腕,一手将烙铁按在他手臂上。疼,灼热的疼,和被拔掉指甲比起来,不知哪个更疼一些。天成没有躲,他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权利,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闻到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全身不自觉的一阵战栗,便失去了知觉。 穿心鬼面将烙铁丢在地上,冷哼一声,再不管他,扬长而去。 很想给他喂失去记忆的药丸,让他从此再记不起程山水,但这样一来,天成岂不是连他也会忘掉?不行,绝对不行。 从此以后,他不再让天成为他斟酒,为他收拾房间,因为他不想,也因为,天成再也没有那样的体力了。他也没有让别人插手,并非娇生惯养,这些事情,自己并不是不能做,而且,除了天成,他不想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任何其他人忙碌的身影。白天,他便忙着处理各种事物,将天成丢在屋子里,晚上回来,便重复着那一夜的疯狂,与残酷。 天成的身体愈加虚弱,因为私密之处被反复撕裂,不能进干食,只能靠着稀薄的汤水,勉强度日。起初,下人们把汤水端到屋里,他还能自己喝一点,后来身体每况愈下,指甲又渐渐被拔光,连勺子都拿不起来,连一点汤水,都喝不进去了。下人们并不在意,只是到了固定的时间,便将那丝毫未动的汤水端走。起初还有饥饿的感觉,几天之后,他便不再觉得饿了,他开始发烧,整日整日的昏昏沉沉,只觉天地间所有的寒冷,都携着寒风向他席卷而来,要将他灭顶淹没。穿心鬼面根本不管他,反而觉得那火热的身体,更加能勾起他的欲望,故而在夜里,给他变本加厉的折磨。 好多天了,手臂上的烙伤仍然没有收口,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子,依稀可以辨认出,那好像是一个字,但是什么字,天成已经没有心智去在意了。 青蛟曾经悄悄来看过他,看到他憔悴至极的样子,和颈部深刻渗血的咬痕,满意的冷笑,转而,便带了一堆东西给穿心鬼面。 “教主,我看他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这些东西,可以让他乖乖听话。他虽然自幼挨打,习惯了酷刑,但有些刑罚,必定没有受过!”青蛟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包裹递给穿心鬼面。 穿心鬼面打开包裹,看到那些羞耻的刑具,立刻暴怒着,将那包裹狠狠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掉了一地,穿心鬼面一扬手,一道掌风,便将它们全部碾碎。 “天成不是娈|童,不要辱他!”他的声音略显颤抖,因愤怒而颤抖,“青蛟,你救过我的命,你要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1 我怎么还都可以,但从此以后,你不要再动他!” 青蛟愣住了,穿心鬼面一向对他恭敬,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原来,这便是他的真心吗?只可惜,你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他对你,又怎么可能有真心?你早已自己断送了这种可能,却还执迷不悟,竟然为了他,连为青荣报仇都放下了,这世间,我谁也不管,我只有阿荣啊! 青蛟满目愤恨,十指的指甲,狠狠抠进掌心,直到滴出鲜血。 穿心鬼面根本不看他,而是转身,返回自己的房间,看依然躺在床上的天成。 天成烧的太厉害,脸色不再苍白,而是呈现出鲜艳的绯红,他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双手下意识的抓紧被子,再没有一枚指甲,手指尖端都血肉模糊,稍一用力,便有血迹渗出,染红锦被的边缘。 恍惚感觉有人走了进来,他竟然笑了,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山水,你回来了。” 穿心鬼面本就愤怒,听到这句话,只觉心中如同被扔进了一桶点燃的油,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 “你以为指甲拔光了,我就拿你没办法吗?好,从今天起,你叫他的名字一次,我就打你一百鞭子,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他狂怒的吼道:“来人,给我拖出去打!” 第65章 又见青落 愤怒,狂野的愤怒让他近乎疯癫,独自站在晚秋时节冰冷的寒风中,遥望远处那渐渐落下的斜阳。海天一色,那斜阳橙红的光晕,将大海也染得灿烂,红的热烈,却不知,落在了谁的眼中。 得到了他的身体,可是,却一丝一毫也进不了,这颗心。原来,武功再高,势力再大,纵使这天下都为我所有,也依然有做不到的事情。 “教主!” 这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耐烦的转头,看到一个打手装扮的人,跪在他面前。 这人,是刑堂的一个小头目,从前没少拷打天成,可是这次,他来做什么?一百鞭子,这么快就打完了吗? 他没有说话,点头示意他说下去,那小头目也战战兢兢,生怕触了教主的逆鳞。 “教主,他的命,你还要不要?” 穿心鬼面一惊,慌忙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很有心计,听出他的慌乱,便知道,自己这次来对了,连忙说:“教主,他明显没有原来禁打了,才五十鞭子,就晕了四次,泼盐水都没什么反应,一百鞭子若是打完了,恐怕他就没命了,教主若是不想再要他的命,小的们就执行到底,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黑影一闪,教主已经没了踪影。他摸一把额上冷汗,幸亏来了,若是天成真的死了,恐怕整个刑堂都要陪葬。 刑堂,天成纤细的身体被吊起来,有人挥舞鞭子,不断在他身上烙下赤红的血口。 沉重的鞭子着肉声,细微的鲜血滴答声,粗重的喘息声,一切都恍如昨日,却无端的,让他心痛欲裂。 这场景,他见过多少次,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却至今才发现,原来,心一直在痛。 看到他走近,打手们停止了鞭打,恭敬的行礼:“教主!” 天成并未抬头,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墨绿色的双眼只睁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透着虚弱与迷茫,血从淡薄如水的唇角流淌出来,在削尖的下颌上画出一条艳丽的红线。 鞭打已过半,他身上尽是翻卷的皮肉,鲜血将本就苍白的肤色映衬得惨白如雪,流淌下来,在墙上和地上开出躲躲殷红。 那个打手说得对,他撑不住了。 “放他下来。”穿心鬼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淡漠,不动声色的说。 打手立刻执行,拉动机关,锁住天成手腕的铁链立刻松开,那遍体鳞伤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天成被这撞击的力道刺激的,稍微清醒了一些,徒劳的,用没有指甲的双手撑住地面,却根本没有力气爬起来。 他们对他,竟是这般粗暴吗?穿心鬼面在面具下皱眉,却没有说话。他们对他怎样,都是他的默许。 两个打手一左一右,架起天成的手臂,将他摆成跪在地上的姿势,天成的头低垂着,他们就拉着他的头发,逼迫他仰起脸,让他再无法躲避,面前这张鬼面。 “教主,别打了,再打,天成就要死了,明天再打好不好,明天……” 天成的声音极低,极微弱,稍微睁大墨绿色的双眼,高烧让那双眼睛里浮起一层氤氲,仿佛笼罩着雾气的仙山岛屿。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穿心鬼面甚至觉得,他的整个身体,都要化成鲜血,就这样在他面前流淌殆尽。 他万万料不到,天成会说这样的话,他从不求饶,恐怕穿心鬼面真的要活活打死他,他都不会吭一声。以前,他不怕死,他的生活那样痛苦,死亡对他而言,非但不可怕,反而是件值得安慰的事,但为何此时…… 程山水,穿心鬼面忽然想到这个名字,天成不想死,只因程山水还活着! 他心中只有他,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可是,这又能怪谁哪? 天成身上的外伤,跟从前比起来,其实根本不算重,从前经常打他更多的鞭子,用各种各样的刑具和剧毒折磨他,他都没有到现在这么虚弱。对了,天成的内力废了,他那么辛苦修炼多年的,珍贵的玄玉内力,习武之人视为生命的内力,就这样废了……打手们或多或少都有内力,他们的鞭子,他再也挨不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把天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程山水,而是他!他打他,废他的内力,拔他的指甲,用烙铁烧他,他给了他如此多的痛苦,他又怎么可能,爱他…… 原来自己的想法,竟是如此荒谬! 在天成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冷眼望着他,在地狱一般的痛苦中挣扎之人,一个会将他活活打死,没有丝毫怜悯之人。 他眼看着,天成在他面前重伤吐血,只觉那片血色那样刺目,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忽然好怕,怕天成真的死了,那么,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大事,和天成比起来,似乎都微不足道了。 天成吐的血逐渐少了,但仍不时有小口的鲜血从他唇边溢出,他动了动染血的唇,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再没有力气说了,本就迷离的目光失去了神采,双眼缓缓合上,长长的睫毛映着火光,在脸上投射出疏淡的阴影。 “天成!”穿心鬼面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疯狂的喊道,上前从几个打手手中,夺过天成的身体,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感受到他浅而急促的呼吸,他才终于稍微放心,天成,还活着,他终究,还有机会。 天成仍在发烧,全身滚烫,如同刚刚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2 烧好的滚水,睡梦之中,还在不时蹙眉,该是很痛苦,穿心鬼面忽然想到,从前将他毒打至昏迷不醒,丢在死牢里时,他是否也会发烧,也会露出这般痛苦的神情?可是那时,根本没有人去管他。 穿心鬼面再不管旁人诧异的眼光,众人都奇怪,这个一直以来被教主厌弃之人,为何会突然得到如此重视?他一直守在天成身边,将岛上的所有大夫都找来,为他疗伤。有个知道天成的大夫,还壮着胆子问能不能给他用药,因为从前,天成是禁止用药的,伤了病了,都只能自己硬撑。 其实天成用过药,每当他奄奄一息生命垂危之时,穿心鬼面都会偷偷给他喂护住心脉的丹药,但这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用,当然用!他无事,你们都无事,他若有事,你们都休想活命!”穿心鬼面的语气甚为狠厉,把这几个大夫吓得满头冷汗,忙不迭的给天成把脉。 吼完之后,穿心鬼面望着那依然毫无知觉的身体,只觉心中闷痛,因为,下命令禁止他用药的人,正是他自己。 好在天成并没有什么不治之症,只是多日未曾好好进食,加上伤痛和高烧,太过虚弱,外伤假以时日,多半能够痊愈,内伤虽重,却终究还有一口气,有机会慢慢调养。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将天成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处理完毕,穿心鬼面狠着心,掰开他的嘴,将退烧药灌进去,虽然淌出来了一半,但好歹进去了一点,他的烧,终于开始慢慢退了。 “教主,这位公子身体极度虚弱,而且,似乎近期心内郁结,担惊受怕,导致脾胃不畅,要调理身体,最好首先保证他能心情愉快,便可事半功倍,否则,你再怎么给他补,他又怎么咽的下?”一个年老的大夫,语重心长的对穿心鬼面说。 穿心鬼面一愣,缓缓点头。 两天之后,天成才悠悠醒转。身上还是痛,烧还没有完全退,虚弱到抬起眼皮,都仿佛要耗干全身气力。 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狭长的眉眼,平和的神情,那种成熟淡雅的气息,让他不自觉的脱口而出:“阿落。” “天成,你醒了。”青落坐在他身边,浅浅笑着,仿佛亘古不变一般,让人无端感到安心,“天成,不要怕,教主将你交给我了,从此以后,没人能够伤你。” 天成楞了一下,觉得奇怪,却没有力气再问了。在这里见到青落,他心中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踏实的感觉,他还记得,青落对他很好,他总会把苹果削成小块,再扎上竹签,送到他口中,会吹箫给他听,会跟他聊天,会从姬红烈手中,把他救出来。 可惜,他并不是程山水。 “天成,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走走。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就好。”青落继续说着,轻轻抚摸着,那因着近日的伤病,不再那样光滑,而是微微毛糙的黑发。 天成苦涩的点头,目光却不再落在青落身上,而是转向窗外,似乎想要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青落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除了程山水,他还有什么人可以思念? 没关系,程山水对他好,我会对他更好,他的后半生都是我的,我有的是时间,能够得到他的真心。青落暗暗的想着,说:“我扶你起来,喂你吃点东西。” 天成收回目光,点点头,费力的开口,问道:“阿落,教主有没有为难你?” 若是他救了他,从穿心鬼面手中救了他,会不会付出了什么代价?会不会因为他,让他受到了伤害?想到这里,天成便觉心中恐慌,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别人受伤。 “阿落……”见青落不答话,天成便更加焦急的问起来。他的声音微弱而嘶哑,听得出来,他每说一个字,都费尽力气,但是,他仍然在问,执着的问。 “天成,我没事,教主说他只是厌倦了你,不会再动你了,而我,永远不会厌倦你。”青落终于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轻声说着,将手指按在他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心中微微一甜,那种夹杂着痛的窝心,竟是种如此动人的感觉。青落意识到,天成是在关心他,恐怕这世上,会真正关心他的,也只有他了。 可是,若他知道了真相,会怎样对我?还会不会小心翼翼的问我,当年挚爱之人?心中一阵恐慌,又是一阵悔恨,命运如此讽刺,他这一世,最珍贵的东西,都被他亲手毁了。 他定定神,不让天成察觉他的不安,反正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只有对天成好,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留住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一点温暖。 天成听到他的话,稍微放下心,沉默下来,青落便扶起他的身体,让他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细心的,一勺一勺的给他喂了一碗鸡汤,又扶着他重新躺下,给他盖好被子,让他安然睡去,自己,就在他身旁,一夜枯坐,只觉心中万千感慨和悔恨,胸臆难平。 从那以后,穿心鬼面果然没有再出现,青落一直细心的照顾着天成,喂他吃东西,帮他的伤口上药,为他擦洗身体。天成的伤慢慢好了起来,虽然恢复能力大不如前,但总归是缓慢的好了,手臂上的烙伤终于收了口,现出一个清晰地字体:青。天成不明就里,青落告诉他,穿心鬼面是青荣的后代,是青家人,他是想给天成打上自己的记号。天成苦笑,不论是否有这个记号,他都无法逃离他的手心了吧?身上的痛渐渐消退,但心中的痛,却随着时光的延长,愈加深刻。 再也见不到他了吧?他不敢冒险,因为他记得,穿心鬼面说过,他若见他,便让程山水身首异处。每思及此,心中便疼得几乎窒息。 天成本就沉默,这些日子里,更是一言不发,青落问他什么,他只是简单的回答,其余时间,他都只是怔怔望着窗外,任凭太阳升起落下,如果没有人唤他,他连吃饭也不记得了。 只有在听到那婉转的箫声时,他的神情才会有那么一丝波动,仿佛被撩乱的水面,泛起细腻的涟漪。发现了这一点,青落很是高兴,便天天给他吹箫,并且送了他一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玉箫,系上不同颜色的丝线来区分彼此,耐心的教他怎样吹。出乎他的意料,天成在音律方面的天赋很好,学得比普通人快的多。青落又怕他安静下来,就会想到过去痛苦的往事,便索性给他找些事情做,教了他吹箫,又教他下棋,天成还是一样学的很快。望着他,青落只觉心痛,他意识到,其实天成是个钟灵毓秀、温柔善良的好孩子,当年在暗夜岛习武之时,便是那般资质过人,终日遍体鳞伤,动不动就被毒打到昏迷不醒,却依然练就了一身卓绝的武功。像他这样的资质,若没有身在魔教,而是在任何一个正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3 道门派,都会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即使是生在普通人家,以他的心灵手巧,也必定会受到父母和旁人的喜爱。然而多年以来,他却只被人当成泄愤的对象,从未善待。 日子如水一般,从指尖溜走,青落只觉得,这段日子,安然而恬静,消磨去了内心的血腥气息,让他找到了,那份久违的宁静。 他好希望,这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但是,天不遂人愿,这样的日子,终究不能长久。 第66章 画中之人 “山水,你想吃什么?” 徐子归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小吃,眼中却只有愁苦。 十天过了,程山水依然活着,看来穿心鬼面,并没有骗天成。 可是,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程山水了,他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内力,更重要的,是仿佛失去了灵魂中重要的一部分,终日失魂落魄,再没有从前欢快的样子。 这些日子,黎月德已攻下清石县,沙凉人,已经完全失败了。魔教中人也曾勉力抵挡他的大军,但穿心鬼面再没有露面,只有青蛟还在抵抗,而潘龙行带着饮剑阁、白盈带着流星门,还有很多江湖人事,都参与了这场战争,让魔教的抵抗,成为徒劳。 居黎国战胜,大军班师回朝,黎月德终于改变了人们对他的看法,从一个怯懦闲散的皇帝,升级为韬光养晦,温润平和却不失血性的好皇帝。 徐子归最终决定,带程山水去散散心,然后,四处逛逛后,再回到饮剑阁中,没了内力,刑堂堂主做不成了,但他还记得如何算账,继续做商堂堂主,应是实至名归。 程山水从前,就经常跟他提起瑞凤镇的小吃街,说自己很想来这里,吃美食,那时,他是笑着说的,即使一路坎坷,他仍然可以隐藏起所有的伤痛,笑出来,可是,现在,徐子归几天都看不到他笑。 他说了丢了最重要的东西,笑不出来。徐子归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是他不能告诉他,否则他若是直接冲去魔教,天成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难以想象,天成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穿心鬼面来为程山水续命,他为了程山水做到如此,而程山水为了天成,可以在自己身上种下断脉毒蛊,以自己的死换他的生,他们之间的感情,原来深刻至此吗? 沧山派、饮剑阁、玄夜功……所有的一切,徐子归都告诉他程山水,唯独没有提到,天成这个名字。 这样,到底对还是不对哪? 徐子归望着小吃街上,满脸茫然的程山水,满目哀伤。 程山水摇摇头,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若是原来的他,早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冲过去了,但此时,他只是淡淡的说:“子归,我想要文房四宝。” “好,我带你去买!”徐子归想都没想,立刻说。这些日子,他对他,都是有求必应。 瑞凤镇,本来是沧山派的地盘,但沧山派灭了,这里多少有些混乱,潘龙行想要在这里建个饮剑阁分舵,让柳元章做舵主,所以柳元章便去忙这事情了,把程山水,交给了徐子归,想着反正魔教大势已去,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以徐子归的武功,保护他足够了。 卖文房四宝的小店较为偏僻,他们不是本地人,几经打听才找到这家店,徐子归不假思索便买下了全套的笔墨纸砚,带着程山水,找了家客栈住下。 程山水依然失眠,徐子归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却发现他仍在地上鼓捣着什么,纳闷的起身去看时,才发现,他在画画。 程山水多才多艺,徐子归不是不知道,但他没有料到,他的画工,竟是如此出色。 他望着程山水摆在桌子上的画卷,第一幅是沧山派的山中景象,亭台楼阁隐藏于满山草木葳蕤中,颇有韵味,第二幅是荣华大街,只见他寥寥数笔,描画出几个人物,便巧妙地将那不夜的喧嚣表现得淋漓尽致,第三幅…… 徐子归突然愣住了,那是一个人,五官精致长身玉立,眉宇之间,无端透着一丝落寞,手握一根铁棍,站在萧瑟的秋风中。 “子归,他是谁?”程山水收起笔,问道。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徐子归,满目焦急与盼望,让徐子归几乎要忍不住告诉他真相。 画中之人,正是天成,程山水忘了他是谁,却仍然记得,他的样子。 徐子归苦笑着摇头,道:“我也不记得,大概是在哪里遇见的路人。山水,太晚了,睡吧!” 程山水听了他的话,觉得很是纳闷,望着自己画的画,目光中透出一丝留恋,伸手,想要抚摸画中人的脸颊,却怕墨迹未干,将他的脸弄花。 这人,好像对他很重要,但是,他是谁?他在哪里哪? 程山水抱着脑袋拼命想,一直想到头痛欲裂,也想不出答案。最后,徐子归看不过去,给他冲了一碗冰糖水,偷偷加了点安神的药,让他喝了,他才终于迷迷糊糊的,跑去睡觉了。 他睡觉之前,墨迹便干了,徐子归眼看着他,将那幅画折叠几次,叠成小小的一片,贴身存放。 恐怕,他早晚会想起来的吧?原来程山水,竟是这样痴心之人啊!徐子归在心中无奈感叹。 之后的一段时间,大多花在画画上。徐子归惊讶的发现,程山水就是不做商堂堂主,靠画画也能养活自己。他不是专攻画画,自然不如美术大家们落笔细腻精致,但胜就胜在那独特的韵味,看似粗糙,却处处透着随性大气,引得很多人争相购买。 只是他从不在画上题字,徐子归只好找人,给他做了个印章,让他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印上去。 也好,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徐子归望着窗外落日,想着。 今天的落日,好像红的过分,那一点红霞,仿佛鲜血一般的颜色……徐子归一惊,迅速侧头,看到一点红光,钉在白色的墙上。 暗器!淬了一线魂的暗器! 红霞帮助它隐蔽了颜色,若是徐子归刚刚的反应慢了半分,此刻便已没命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小人物,若是有人袭击他们,多半是冲着程山水来的,而现在,他失去了内力,根本无力自保!他…… “山水!”徐子归急了,立刻奔到程山水的房间,却发现,这里已是人去楼空。 房间里很是整齐,笔墨纸砚,和桌子上画了一半的画,都还好好的放着。程山水以前武功很好,没了内力,招式却还用的出来,能够无声无息的掳走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好!徐子归满心恐慌,立刻飞身离去,他要去找柳元章,要他帮忙,找到程山水。 他已经够惨了,不要再发生什么事了! “程堂主,别来无恙啊!” 陌生的声音。程山水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站着个红衣之人。 这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4 人生得很是周正,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外貌颇为年轻,看来也就十六七岁,一袭红衣,无端给他带来一丝妩媚,连笑容,也邪异起来。 “你是谁?”程山水警惕的问。他不记得过去的事,但是他听徐子归说,好像后很多高手盯着自己,徐子归也曾跟他描述过他们的样貌,但这人,跟哪个都对不上。 没戴面具,不是穿心鬼面,据说穿心鬼面,是最厉害的那个。 那人仍是笑着,这笑容,无端让人脊背发凉,他用年轻的,清脆的嗓音,说:“姬红烈。” 姬红烈?这人不是应该三十多岁,眉眼狭长吗?跟面前这人,一点都不像啊!莫非,徐子归描述的不对?可是也不能差这么多啊!返老还童吗? 程山水一边想着,一边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是被麻绳捆住手脚,丢在床上。 麻绳一端绑在床栏上,让他无法移动。没了内力,他无法挣脱这麻绳,只能迅速活动脑子,从所知的有限信息中,寻找逃跑的机会。 “你不是姬红烈。”他冷冷的说。 姬红烈一愣,程山水失去了记忆,废了内力,可这声音,依然沉稳用力,让他一阵恍惚,只觉原来那个让他头痛的程堂主,又回来了。 “我当然是,从前那个样子,是仿照别人易容的,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姬红烈平静的说,“程堂主,虽说你已是个废人,但是有人,不想放过你哪。” 程山水脸上仍是淡定,他就是个爱逞强的人,心中再恐慌,面上也是丝毫不肯露怯,朗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姬红烈笑道:“别急啊,先听我说完。”说着,他长叹一口气,伸手,指着窗外某个建筑,说:“那里,原来是个青楼。” 程山水一脸茫然,不知他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姬红烈继续说:“当年,我被魔教拷打到差点死了,我师父又放弃了我,我便成了弃子。教主连杀我都懒得动手,便一直将我关在牢里。我不甘心,便趁着守卫不注意,偷偷逃走了,但是,我当时浑身是伤,没走多远,便昏倒在路边。是个青楼女子救了我,那青楼女子,名叫红衣。”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袭红衣,仿佛在怀念什么久远的往事。 “红衣是个善良的女子,她是家破人亡,被迫卖身的。她长得不算太漂亮,生意不算好,还有很多客人欺负她,但她依然会帮助我。那时我的脸,被酷刑毁得一塌糊涂,很吓人,她却不嫌弃,把我藏起来,偷偷给我送吃的,为我疗伤,没有她,我早就死了。可惜好景不长,魔教很快找到了我,我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便拼命跟他们大战,最后,差点真的死了,却听到教主念出玄夜的秘籍,我忽然发现,这功法,我可以练!” 玄夜,又是玄夜,原来姬红烈,也是在生死之际,选择了玄夜。程山水忘记了过去,已经不能感同身受,但听起来依然有些胆战心惊。 姬红烈继续说:“我可以练玄夜,便摇身一变,成了魔教中人,成了血堂堂主。我想要抛弃过去那无用的自己,想要成为教主那样强大狠辣之人,便叫人,照着教主的容貌做了一张新脸,可是我和教主的底子到底不一样,只是眉眼像一些,也没办法很像。我抛弃了饮剑阁,抛弃了琳琅剑法,但是,唯独红衣,我抛弃不了。我来到青楼,将她抢回来,杀了欺负过她的老鸨,将那青楼遣散了,然后,我便带她到魔教,让她过好日子。我本想给她幸福,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你大圆满之时,杀了她。”程山水的声音依然冰冷,对姬红烈悲惨的故事,并没有过多同情。 姬红烈闭上眼睛,仰起头,阻止将要涌出眼眶的泪水,待到那双眼睛再次睁开之时,换上的,便是一幅凶狠的神情。 “程堂主,算你厉害,竟然用断脉毒蛊阻止自己杀了挚爱之人!”姬红烈的声音跟他的眼神一般凶狠,说,“若我可以再选一次,我宁可死的是我!青蛟他老人家不肯放过你,要我想法子整你,我还记得,红衣当年在青楼,受过怎样的苦,今天,我便要你体验一下!” 这人,疯了!程山水心中掠过这样的想法,还有,便是更多疑惑。他阻止了自己杀挚爱,他的挚爱是谁?现在在哪里?是不是画上的那个人,是不是…… 他无法思考下去,因为姬红烈已经一掌拍在他后颈,他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第67章 恢复记忆 香气,陌生的香气,有些刺鼻,仿佛挑逗着身体深处的热烈,这是…… 程山水突然睁大眼睛,急急闭住呼吸。 记忆中对□□的认知仍在,他忽然意识到,这是□□! 恐怕自己在昏迷之时,已经吸入了太多,现在闭气,恐怕已经晚了,姬红烈,或者这个冒充姬红烈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迅速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仍然是那个陌生的房间,仍然被麻绳捆在床上。好似过了很久,手脚都已麻木,窗外已不再是红霞落日,而是新月如钩。 想要喊人,却发现自己嘴里被塞满了碎布,根本发不出声音。 门突然开了,几个模样丑陋、身躯肥胖的大汉鱼贯而入,都是满脸奸邪的笑,程山水只觉毛骨悚然。 他回想起姬红烈的话,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这事情,简直荒谬! “呦,这小倌好生俊俏,而且看起来年纪还小,尚未成年,还是个雏儿哪!”为首一个脸上带道伤疤的大汉望着被捆在床上的程山水,□□着说。 什么未成年!子归明明告诉我,我都快二十六了!还有,我不是小倌! 程山水又恨又怒,挣扎了几下,却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那群大汉将他团团围住,大口呼吸着这带着□□的空气。 姬红烈,我要宰了你!他在心中一边骂,一边暗道,这下完了!真的完了! □□进入身体,他觉得心中有些燥热,但看这群大汉,却是越看越反胃,他的燥热,不是这群大汉可以解得了的,他要的是,要的是…… 几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忽然闪过脑海,好像有人,曾经笨拙的吻他,用青涩的身体迎合他,将他紧紧拥在怀里,让他贴在自己心口,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颗心的跳动。 那景象仿佛笼盖在雾霭之中,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那身体,年轻而有力,修长而匀称,本是苍白的皮肤,却在他的抚摸下泛出些许艳丽的红,如同旖旎的春色,将那夜的时光都晕染的粉红。 心中狠狠的痛,他却一时想不起,他在痛什么。 “好了,快上吧,哥几个花钱,可不是为了盯着他看一夜!”那刀疤大汉吼着,一把,扯开程山水的外衫。 住手!我的身体,不是你能碰的! 程山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5 水满面羞愤,白皙的脸庞变得血红,拼命挣扎着,想要说点什么,却因为口中破布,根本说不出口,只能拼命扭头,眼中,迸射出愤怒的光彩。 只听啪一声脆响,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那刀疤大汉凶狠的说:“今晚给我们好好配合,否则弄死了你,不过是赔几个钱的问题!” 程山水外衫已去,只余下贴身的白色中衣。领口撕裂了,露出晶莹白皙的颈部,让这些大汉血脉喷张。 刀疤大汉俯下身,想要噬咬这白嫩的肌肤,却忽然发现,他中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他用一双粗糙的大手取走那张纸片,毛手毛脚的展开,便看到了,画上那美好的人影。 几颗肥胖的头颅凑过来,盯着那张画细看,一时被画中之人,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淡气息迷住了,半晌没有说话。待到他们终于看够了,刀疤大汉才嘲笑道:“若真有这么个人,还真够标致的!若是能弄来给大爷们玩玩,岂不快活!” 程山水听了这话,只觉全身血液如同沸腾,恨不得将面前几个人烧的连骨灰都不剩!他们辱这画中之人,比辱他自己更加让他难以忍受。他挣扎的更加厉害,来回转着头,想要甩掉口中破布,却仍是无能为力。 他是谁,是谁?他在哪里? 脑子里疯狂的渴盼着答案,却没有人回答他,心中愈加燥热,整个身体都热切了起来,只想要将那虚幻之人,拥入怀中。 刀疤大汉嘲讽够了,这才想起来做正事。他再次凑近,一把撕开程山水的中衣,完全暴露出那白皙结实的胸膛,眼前一亮,便俯身扑上去。 然后,他的生命便戛然而止了。 程山水瞬间挣脱了所有束缚,一把掐住那肥厚的脖子,将他整个身体扔了出去,后脑重重撞在墙上,只一瞬间,便没了性命。 程山水的内力,竟然恢复了,不,是比原来更强了! 他站在屋子中间,望着那群被他的举动吓得战战兢兢的大汉,狂野的吼道:“我的身体,只有天成能碰!” 天成,天成,天成! 醍醐灌顶一般,整个头脑霍然清晰,但清晰的记忆带来的,是更加清晰的,深刻的痛! 天成在哪里?我本来只剩下十天的命了,是谁救了我?有人为我修复了经脉,而能够修复玄夜经脉之人,只能是玄夜大圆满,真正的大圆满!即是说,救我的,是穿心鬼面!天成,天成为此,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不敢去想,痛苦的抱着脑袋,咬紧牙,用尽全力抑制住将要涌出的泪水。 心中仍是燥热难耐,他运起内力,压住□□的毒性,却压不住,内心深处涌出的,岩浆般火热的浪潮。 那天,天成把自己给了他,他是那样生涩,却是那样坚决,程山水做梦也没想到,一直沉默平静的天成,竟然能够主动做这种事情!可是他们的第一次,注定要如此苦涩吗? 他用颤抖的手,捡起那张被随手丢在地上的画卷,小心的叠好,捡起被仍在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将那画仔细的放进衣袋里。 穿心鬼面,你若伤了天成,我便跟你没完! 他满心悲愤,无视那群呆若木鸡的大汉,径直走出屋子。 入冬了,天气渐冷,他衣衫单薄,但丝毫不觉寒冷,玄夜强大的内力在血脉中涌动,那是前所未有的强,之前的程山水,根本不是他现在的一合之敌! 玄夜,大圆满了! 他想明白了,玄夜并不是邪功,玄夜,竟是这样的功法! 现在的我,能够保护天成了吗?穿心鬼面,你这混蛋!你那样折磨他还不够,还要连他的感情,都欺骗吗?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头上那轮新月。 第一次见到天成,便是这样的月夜吧?徐子归将他从烟雨楼叫回来,他气急败坏的跑到刑堂,在那里,看到那个永生难忘的身影。可恨他当时竟然还对他用了刑,他应该把他直接抱回屋里,为他疗伤才对!那时的天成,好清冷,自己要死了都不动声色,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心里恨恨道:穿心鬼面,你真舍得! 他用力晃晃脑袋,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他没有时间想了,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伸出右手,对着月亮,大声吼道:“鬼笑!” 这里离魔教,还有一段距离,要快马加鞭,赶过去! 他的脑子飞速转动,把许多从前想不通的事情全部连在一起,什么都清楚了!原来,这一切,都只因为当年青荣的惨死,和这部诡异的玄夜功! 魔教,也是深夜,睡梦中的天成,忽然被一阵响动惊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把钢刀,正从头顶砍下来,直取他的心脏! 天成一惊,立刻翻身下床。内力不在了,但招式还在,反应还在,他站在地上,随手抓起桌上,青落的那把剑,护在身前,心中奇怪,青落去了哪里? 天成本就曾经学习各种兵器,加上程山水教过他一些沧海剑法,他握剑的姿势并没有破绽,剑锋对着面前那拿刀的黑衣人,发出闪闪的亮光。 他们是谁?为何要杀我? 天成只觉脊背发凉,因为他敏锐的感觉到,他身后的脚步声。 三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包围,若是内力还在,这些人自然不是他对手,可现在,他恐怕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 “你们是谁?青落在哪里?”他将剑握的更紧,环视敌人,高声问道。 这些日子,他睡不安稳,连日噩梦,每晚都要惊醒几次。他一贯安静,醒了也不出声,只是抱着被子发抖。他本以为青落不会知道,直到一天晚上,青落从背后温柔的抱住他,抹去他额头的冷汗。 那一幕,让他想起程山水,他也曾这样做过,只有这两个人,这样做过。 从那以后,青落便夜夜抱着他睡,只是抱着他,没有做任何其他事情,天成知道,他其实很想,但他不会勉强他。 天成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那种事情,他可以认可的人,只有程山水。青落对他很好,但他再也抹不去,程山水留给他的印记了。 可是现在,青落不在!他在哪里?是否处于危险之中? 天成心中慌乱,黑衣人们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对视一眼,三把刀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攻了上来。 天成知道自己接不住,他只能躲,他的动作很是敏捷,侧身低头,便让其中两把刀落了空,然而第三把刀,却从后心攻了上来。 知道自己躲不过,天成满心绝望,程山水还在这世界上,他却要死了!他不怕死,只是怕,死后没有他的世界,更加孤独。 “住手!”这声音很是意外,这居然是穿心鬼面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那把将要贯穿他心脏的刀断成两截,穿心鬼面冲入屋子,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6 用那把古琴当做兵器,瞬间击落三人手中钢刀,抱起天成,向远处奔去。 为何,为何救我的,会是教主? 天成满心疑惑,却被恐惧压住。在他怀里,大气都不敢喘,他给他的痛太过深刻,根本无法忽略。 穿心鬼面有些奇怪,气息紊乱,中气也不似从前那般充足了,他没有放下天成,而是一路狂奔,跳上一艘小船,将天成放在船上,摇起了桨。 夜色深沉,天成恍惚看到,后面有人在追赶。怎么回事?有人要杀他,教主却在带着他逃走? “天成,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 这无论如何也不像教主会说的话,会说这句话的只有两个人,程山水,和青落! 青落! 天成忽然意识到什么,满心震惊,那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纠缠到一起,让他只觉心中恐惧,和说不出的难受。 他长在海岛,对船并不陌生,无论小船怎样颠簸,都能行动自如,此刻,他猛然站起,急于求证什么事情,没有停留和犹豫,一个箭步冲到那张鬼面前,伸手,揭开那张熟悉的面具。 穿心鬼面很久没有亲自摇桨,有些生疏,加上天成行动突然,竟没来得及阻止,面具被揭开,那张脸,立刻暴露在稀薄的月光下。 天成看清他的脸,连连后退几步,便僵在了原地,目光从惊讶逐渐变为恐惧,记忆中,那数不清的刻骨的伤痛划过脑海,混合着,这些日子无微不至的关怀,扭曲纠结,让他根本看不清,这个世界,这个人! 那张脸,就是青落! 魔教里,根本没有青落这个人,因为,他就是穿心鬼面! 第68章 子心何心 “天成,别怕,我再不会伤你!”穿心鬼面,不,青落一边摇着桨,一边在风浪中呼喊。 天成怎能不怕?那用血镌刻的记忆,太过深刻,根本不是三言两语、数日温柔能够抚平的。 第一次见穿心鬼面时,他十一岁,还是那样小的年纪。他戴着黑色的鬼面,上面刻画着红色和白色的可怖图案,在前呼后拥中,踏上了暗夜岛,用砂纸打磨过得粗粝声音,问青蛟,四十二是哪一个。 天成胆怯的站出来,没等说话,便立刻听到他下令,将他吊起来,打。 他没说具体的数目,打手们也没有问,只是机械的挥舞着粗重的皮鞭,狠狠砸在本就伤痕累累的幼小身躯上。 他不喊停,打手们便一直打下去,不多时,背上已是一片血烂,每一鞭子,都扬起血花,落在脚下枯黄的草地上。 天成疼得死去活来,不敢叫,因为岛上规矩,叫出声便要加罚,只觉神志愈加模糊,喉咙腥甜,一口鲜血涌出来,他只觉全身气力,都随着这口鲜血流淌殆尽。 眼前已经看不清了,他忽然感到打手们停了下来,以为自己恍惚的神志已经听不清教主的命令了,其实教主已经喊停了,却只感到,海水兜头泼下来,带来的刻骨的,寒冷和痛楚。 鞭影闪过,他还未及反应,就感到胸口那令人窒息的痛。 原来,教主并没有喊停,只是打手们觉得,他背上已经被伤痕占满,再没地方下鞭子了,就绕过来打他前胸。 皮开肉绽的伤口逐渐爬满胸口和腹部,最后连腿上都再没有完好的皮肉,数桶海水泼下去,却再也唤不醒他逐渐跌入黑暗的意识了。最后的最后,完全昏死过去之前,他都未曾听到教主喊停,他疑心,他是要活活打死他。 若要我死,能不能一刀穿透我的心脏,不要再打了,疼,太疼了,青蓝,我受不了了,青蓝,你带我走…… 那时的天成,仿佛看到青蓝对他摆摆手,告诉他,不行,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 青蓝,我坚持不住了,我活着太疼,死只要疼一下,活着,就要一直疼下去,青蓝,对不起,你把命让给我,我却再也,活不下去了…… 神志恍惚之时,想的,都是这样的事情。 那一次,只是个开始,后来,天成才逐渐知道,鞭子,只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刑罚。 从十一岁到十八岁离开魔教,遇到程山水,那七年,那鬼面便是他恐惧的源泉,他害怕那张鬼面,更害怕,鬼面下面的人,这恐惧深入骨髓深处,在每一次心跳中,愈加深刻。 天成踉跄着后退,一直退到靠在船的边缘上,感到海浪打湿衣襟,再无路可退,他便紧紧捉着船沿,瑟瑟发抖,望着翻涌的海水,只觉面前的人,比这海水更加可怕,甚至想跳下去,逃离这痛苦的世界。 “天成,别动!到我这边来!青蛟想要杀你,你不能落到他的手里!”青落犹自呼喊着,“不要怕,我不会,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那鬼面内设机关,可以改变人的声音,所以穿心鬼面的声音才一直如此沙哑粗粝,但此时失去了面具,天成听到的,是青落本来的声音,那原本如此沉稳动听,让他安心的声音,现在听来,却只让他怕得就要发狂。 青落便是教主,可是青落救了他,从姬红烈手中救了他,从刑堂的鞭子里救了他,现在,是想要从青蛟手中救他吗?他为何要如此对他?教主从不会对他好,一丝一毫也不会,天成忽然震惊的想到,教主救他,只是想要他活下去,要他承受更多的痛,他不让他死,是觉得,他痛的还不够! 这么多年,为何,还是不够哪? 他心中绝望至极,站立不稳,一个浪头打来,他便跌坐在船上,靠着船沿,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任凭浪花将他的衣衫打湿得通透。 山水,我好怕……心中在啜泣,脸上却是一片含着恐惧的木然。 青落看他暂时安静下来,暂时腾不出手安慰他,便只能继续划船,先带他离开险境再说。 这些日子,他终日陪在天成身边,别说是沙凉人的战争了,连教中事务都不再理睬,青蛟对他失望至极。他认定,青落之所以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天成!因此他派人除掉天成,并且用计在他身上下了断脉毒蛊。他已是玄夜大圆满,断脉毒蛊并不能要他的命,但也能损伤他的经脉,让他的功力暂时下降,青蛟是想要他没有能力来救天成,却没想到,他依然来了,即使内力受损,也依然只身前来。 青蛟是最初创建魔教的元老,是当年的石铭,青荣惨死之时,是他拼死救了青荣将要问斩的妻子和最小的幼子。他对青落有救命之恩,所以这些年,青落对他一直尊敬有加,基本上言听计从,却没想到,青蛟早已趁机在魔教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在此时,对他下了手。 他要带着天成逃走,躲起来,躲到他的内力恢复了,便不用再怕青蛟了,因为这些年来,不知何故,青蛟的内力一直在下降,若不是青落经常给他输内力,他恐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7 怕活不到今天。还有,他知道,支撑青蛟活下去的,是为青荣报仇这件事,他也曾执着于这件事,一直到最近,他才猛然惊觉,报仇,并不是全部。 看到天成瑟缩的样子,他心中闷痛,为了报仇,他竟然伤他,伤得如此深刻吗?天成从生下来,就成为了别人报复泄愤的工具,从未有人善待他,他却依然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他把最初的温柔给了他,换来的,就是他数年残酷毒打吗? 还好,夜色中看不真切,追踪的船只很快失去了方向,小船在风雨飘摇中靠岸,天成被船身靠岸时的震动惊了一下,犹如受到惊吓的小兽一般,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在手臂中。 “天成,跟我走!”青落走过去,想要拉他起来,然而他一伸手,天成就本能的躲开,更加剧烈的颤抖。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湿了,贴在皮肤上,依稀可见右臂上,那青字烙印的轮廓。 青落好后悔,后悔自己竟然狠心把烙铁按在他身上,那时他狂怒,是因为天成心里,只有程山水,他才要在他身上,打上自己的记号,但这些日子,他明白了,天成心里只有程山水,这并非偶然,是他自己,把他拱手让给了他! 如今,再也夺不回来了。再多的烙印,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无法抹去他心中,多年的伤痛。 “天成,走吧,我来保护你。”他凑过去,双臂环住天成的身体。天成没有躲,他不是不想躲,是不敢躲,平时教主打他,他若是躲了,便会受到数倍的惩罚。青落离他越近,他怕的越厉害,再没有了平日被他搂住的安全感,有的,只是恐惧,恐惧,难以言说的,吞没心神的恐惧。 “天成,别怕!我再不伤你,再不伤你了!天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打你,我会好好对你,不要再怕我了,好吗?”他在天成耳边焦急的说,可是,无论他说什么,怎样轻柔的抚摸他的长发,轻拍他的背,他都是一副僵硬的样子,连手指,都不敢移动。 他没有办法,只好强行抱起他,运起轻功,飘然离去。 青落轻功卓绝,天成又很轻,他抱着他,依然如同飞鸟一般轻盈,但他只觉得,心中似乎压着万斤巨石,沉重到就要窒息。 “你说什么,穿心鬼面就是青落!” 徐子归和柳元章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是震惊。青落才二十几岁,又有一手卓绝的沧海剑法,他怎么会是穿心鬼面?什么都对不上,但程山水,就是如此肯定! 他握着鬼笑,恨恨道:“他不光是青落,他还是青蓝!天成曾经照顾他,保护他,他却对天成如此狠辣!他对天成,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恐怕他自己都认不清!可是,天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做啊!” 程山水满心愤恨,恨不得剁了这个给天成带来无限痛苦的人,其实他没有把握,他们都是玄夜大圆满,谁胜谁负,还说不清。 程山水一向做事有分寸,有时看似胡闹,其实都是经过思考的,但现在,他再不想顾虑什么了,天成在魔教,他就必须要去救他! “世人都说玄夜是魔功,其实不是的,世人说,能够修习玄夜之人,都是恶人,但人性本就善恶两面,又有谁,从未起过恶念?世人还说,玄夜大圆满的条件,是杀挚爱,可是大奸大恶之人,何来挚爱?”程山水说的很快,他要快些将前因后果跟面前两个人解释清楚,好赶去救天成,“玄夜大圆满的条件,不是杀挚爱,而是为了挚爱,可以压制心中邪恶,为了挚爱,不惜牺牲自己!可惜,太多人都迈不过这个坎,走了邪路,杀了挚爱之人。那样的大圆满并不是真正的大圆满,达到这种虚假的大圆满之后,功力会退步,连样貌都会退回孩童时代,姬红烈就是个例子。池渊口中的青蓝,多半就是功力退步的穿心鬼面!他后来可能悟出了大圆满的道理,才成为真正的大圆满,得以重新长大,所以他看起来像二十几岁的人。他会沧海剑法,是因为,当年那个被师父杀死的青落,并没有死,他就是穿心鬼面!池渊说过,青蓝死后三年,穿心鬼面才出现,那是因为,他重新长成大人的身量,花了三年时间!他之所以一直戴着面具,不让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是因为,他不能让人知道,面具下的脸,如此年轻!” 是的,是这样,程山水的推测虽然不可思议,却可以解释所有的问题。青落是青荣的儿子,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推翻居黎国,为他爹报仇,他原本可能不叫青落,改变了姓名潜入沧山派,做了一名弟子,是为了学习武艺,为父报仇,但他修习玄夜,被师父发现,师父便要将他赶尽杀绝!程山水猜测,他师父要杀他,不是因为玄夜,而是因为,他要谋反!他假死离开沧山派,创立了魔教,成了穿心鬼面,杀了自己的母亲,达到了玄夜大圆满,后来却发现,功力开始退步,可能是为了重新修炼,才混进暗夜岛,化名,青蓝! 徐子归和柳元章还在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程山水却不再等他们了。他收拾好简单的行装,说:“子归,柳掌门,我要走了。我不知道,穿心鬼面对天成安的什么心,但我一定要去,他身边!” 第69章 本心依然 两天了,青落就带着天成,躲在荒废的破庙里。青落依然对天成很好,不但给他找吃的东西,还给没有内力御寒的他找来厚厚的衣服,不让他冷,可是天成对他,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教主,为何,为何要那样对我?” 两天了,天成才终于开口,问出这样一句话。 他一直战战兢兢,等待着教主给他的,新的折磨,然而两天过去了,他却从未动他。 青落一碰他,他就会害怕,所以青落不再碰他,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搂着他睡,而是给他盖上厚厚的被子,在他身旁看着他入睡。 天成更加频繁的被噩梦惊醒,却在看到青落时,更加恐惧。 青落没有办法,他只能默默守着他。 若是以前也能这样做,便好了。 听到天成这样问,他愣了一下,的确,他从前打他,并不需要理由,从前的天成,也根本不敢问。 “天成,你是我仇人的儿子。”他踌躇了半晌,才说。 原来是这样,天成默然无语,目光中的恐惧,却又深刻了一些。 “原来,你打我时,心里会好受一些吗?我疼的越厉害,你越高兴是吗?”他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仍是怕,若是这样,他会不会还要打他? 青落察觉他的恐惧,自觉的离他远了一点,轻轻摇头,说:“起初,我也以为是这样,但后来,我才发现,我并没有一丝好过,看着你痛,我心里其实一直在疼,可是,我自己意识不到。” 天成仍是沉默,只是目光中的恐惧,似乎稍微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8 减少了一些。 “教主,我爹是谁?”半晌,他才继续问道,“我真的,有爹吗?” 青落又是一愣,他想起来到暗夜岛前的天成。是他救了他,将他带到暗夜岛的。当时的他只有六岁,却遍体鳞伤,骨瘦如柴,四肢纤细的,仿佛跌倒了就会断裂。他发着高烧,连话都不会说。给他一块馒头,他噎住了也要吃下去,显然是饿了很长时间。他身上除了冻疮,尽是鞭子、板子和拳脚的痕迹,右肩上还有奴隶的烙印,他后来便是通过这烙印,找到了这样惨无人道折磨一个小孩子的大户人家。 天成那时,连个名字都没有,更别说是爹娘了,他从未享受过一天父母的爱护,却要替他素未谋面的父亲,赎所谓的罪,这世界,真是荒谬至极! 他不再想隐瞒,索性全都告诉他。他不但知道他爹是谁,还知道他娘是谁,还知道,当年那个大户人家,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但他刚要说话,却突然站了起来,他感觉到,有人来了!他内力受损,却依然很强,一般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用不了多久,他的内力便可恢复,这样,便谁也不用怕了! “天成,小心!”他上前一步,挡在天成面前。 没有人,没有人进屋,门依然关着,他们却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 蛇,是蛇!只见无数条小蛇,从四面八方涌入,它们从松动的泥土中,犹如蚯蚓一般冒出来,一条条通体青色,吐着血红色的信子,潮水一般涌向他们。 看到这蛇,二人都知道来的是谁了。本来以为他还被关在程山水的刑堂里,看样子,是青蛟把他救出来了。 池渊! “这个混蛋,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杀了他!”青落愤怒的说,一边说,一边一道掌风,将面前几条青蛇轰成肉泥。 原来做这事情很容易,但现在,他却觉得,很是吃力,几招发出去,便气喘吁吁,汗水流淌下来,模糊了双眼。 内力还没有恢复吗?可恶!我要怎样保护天成! 天成没有内力,也没有兵器,对这些蛇毫无办法,眼看青落挡在他面前,青丝都被汗水浸透了,却依然守着他,不让这些蛇伤到他。可是那些蛇虽然不堪一击,数量却很多,潮水一般涌入,仿佛永无止尽,蛇毒可以让人发烧,让人失去反抗能力,青落,迟早无法对抗! 数条小蛇游到天成脚下,想要咬他,青落用尽力气,一掌轰过去,那几条蛇顿时成了肉酱,仅仅有一条蛇残存了半个身子,依然挣扎着,扑向天成。 天成忽然明白了,这些蛇的目标并不是青落,而是他!池渊不恨教主,他恨的,是天成! “天成,我挡住这些蛇,你借机会,走,快走!”青落喘着粗气,说。 无论是穿心鬼面还是青落,天成都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虚弱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他还会有这样一面。 恐怕连没有内力的我,都可以轻易打晕他。天成想着,只觉心中苦涩。 他在救他,拼尽全力救他,天成忽然觉得,他这些日子说的话,好像都是真的。 他说过,他不会再伤害他,他会保护他。天成心中仍是恐惧,然而在这恐惧深处,却稍微有了那么一丝松动。 不是不怕了,而是稍微有一点相信他了。 “青落,”两天来,他还是第一次,叫他这个名字。 青落转头看他,有些不解之时,听到天成用柔和的声音说:“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受到伤害了。” 说完,他只觉眼前一黑,天成一掌劈在他后颈,他便晕了过去。 天成力气很大,即使没有内力,也能轻易抱起青落的身体,他抱着他,将他放到佛龛后面,暂时离开那些蛇,然后便开始狂奔。他跑出这间破庙,果然看到,外面那铺天盖地的蛇群! 池渊似乎用了什么邪术,竟能支配如此多的蛇! 蛇的目标果然是他,随着他的奔跑,屋里的蛇都跟着他跑了出来,他不知道,脚踝上被咬了几口,只知道,他把蛇引出来,青落便没事了。他于是继续跑,他想要跑得越远越好,将这些蛇,将池渊,引得离青落越远越好。 无论青落是谁,他毕竟,对自己好过。那样的温暖,天成拥有的,太少太少。 他一路狂奔,跑进附近的树林里,在树木中穿行。脚下踩着枯黄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蛇毒好像有点发作了,他只觉浑身发冷,力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忽然想起,那一次,他从蛇毒带来的高烧中醒过来,程山水本来要去给他买早餐,却被他拉回来,笑吟吟的陪着他,为他驱散心中阴霾。 “天成,别来无恙啊!” 池渊的声音,意料之中,很是熟悉,透着那样的不甘和憎恨。天成放弃了奔跑,停下来,望着面前的身影,脸上并没有表情。 “池渊。”他默默的说,心中也是一片死寂。 暗夜岛上,每当有孩子死亡之时,都会出现这种特有的,血腥的,死寂。 池渊痛恨天成,恨他抢走了唯一生的机会,恨他资质出众,遍体鳞伤也能赢他,恨他被教主重视,被程山水重视,而池渊自己,因为想要杀了他,而被废了内力,只能成为一个玩弄毒蛇的,卑劣的,小人物。 本是没来由的恨,荒谬而疯狂,但暗夜岛上,那样的日子,又岂止是荒谬而疯狂! 他做梦都梦想着,有一天,天成能够落到他手里,任他处置,现在,他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看到天成被铁链吊在他面前,知道他被教主废了内力,再不是他的对手,池渊满心得意,脸上,弥漫着一种狰狞的狂喜。 “四十二,你不是很厉害吗?伤成那个样子都能赢我!教主不是很看重你吗?暗夜岛禁止用药,他却经常给你喂护心丹。现在,他才终于知道,你根本不值得他看重,他废了你的内力,真是大快人心啊!”池渊手里握着一根粗重的鞭子,得意洋洋的说。他的面孔有些扭曲,暗夜岛的残酷环境下,这样的扭曲并不少见。 “你说什么?护心丹?”天成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 他听说过护心丹,那是可以护住心脉的灵药,魔教中最好的药,只有几位堂主才有资格得到一颗,以备不时之需,可是,池渊说的,是什么意思? 池渊明白了他疑问,干笑两声,道:“对了,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教主经常偷偷给你喂护心丹,我看到过好几次。他给你喂拆骨那一次,把你拴在马后面跑那一次,用烧红的铁鞭抽你那一次……总之,很多很多次。否则,你以为你哪里有那样大的命,全身上下连块完整的皮都没有了,还能活过来?我告诉你,他偏心,根本就是偏心!” 原来是这样吗?天成愣住了。他并非毫无知觉,印象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09 里,确实有很多次,他从昏迷中醒来,觉得身上沉重的伤势轻松了一些,口中,隐隐有一点药香,却没有多想,以为是玄玉的恢复作用。原来,竟然是教主吗?原来,池渊说,教主只想让他一个人活,是真的吗? 可是,可是叫人将他打到生命垂危的,也恰恰,就是教主啊! 天成根本无法判断,青落是想让他活着继续受苦,还是真的只是想要他活下去,他觉得,恐怕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原来,竟是连死,都不允许他死吗? 他垂下头,望着悬空的脚下摇晃的地面,用沉默,掩饰心中脆弱。 “天成,我恨你!” 池渊咬着牙,恨恨道,抬头,挥舞起手中鞭子。 第70章 生死何知 纷飞的血花在昏暗的烛光下四处飞散,如同花瓣的雨,那是残酷的唯美,是鲜血的盛宴,是天成永远无法逃离的噩梦。 苍白的身上,早已布满了道道皮开肉绽的赤红血口,池渊很聪明,刻意收了内力,却用了更大的蛮力,每一鞭子,都仿佛野兽的利齿一般,撕开血肉,痛入骨髓。 鞭痕如同细密的网,交织在天成胸背之上,流淌下的鲜血逐渐覆盖了网格之中白色的肌肤,遍身的血,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仿佛要融化他的身体。 安静,依然是安静,除了鞭子划破皮肉的丑陋声音,和愈加微弱的喘息声,池渊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切,又是这副死人样!”他收回鞭子,骂道。暗夜岛上挨打不准做声,否则便要加罚,几乎每个孩子都曾因此被打得死去活来,除了天成。 他就是这样,习惯了隐忍,习惯了一言不发,池渊不知为何,疼成那个样子,竟然能够忍住不叫,后来,他的神态越来越淡漠清冷,甚至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恼怒的用力挥了几鞭子,便将那被鲜血染红的鞭子扔掉,邪笑着,说:“我都忘了,暗夜岛上,就数你最能熬刑了!像鞭子这种家常便饭,你根本不放在眼里吧?没关系,我给你准备了,更好的!” 说着,他一声令下,便有两个打手,将一个沉重的,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抬了上来。 天成的余光扫过那东西,麻木的神志,并不确定,自己心中是否还有恐惧。 那是一块钉板,一根根寸许长的钢钉从木质的板子上伸出来,钉头磷磷,闪烁着阴森的光泽。那木头早已被血染得发黑,看不出本色。 池渊并不着急,而是叫人再提来一袋盐,均匀的洒在钉板上,洁白的盐粒铺满钉板,终于遮住了,那黑色的木头。 “天成,好好享受。”池渊说着,打个手势,便有人放下天成手腕上的铁链,将他的整个上半身,背朝下,狠狠按在钉板上。 钢钉刺入皮肉,发出压抑的声响,天成身上本就遍布血口,那钢钉便带着表面的盐粒,直接刺入伤口深处,天成的身体微微一颤,为了忍痛,本能的绷紧全身肌肉,却只能让这钢钉刺的更加深刻。 疼,很疼,天成一直奇怪,为何,疼痛这种感觉,一点也无法习惯。一直盼望着身体能够麻木,却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酷刑中,感到越来越深刻的痛楚。 他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一双细长的眉微微皱起来,双目微闭,现出痛苦的神色,只是这一点点痛楚之色,跟他所承受的酷刑比起来,仍是太少太少,而且,他仍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看到他的样子,池渊终于稍微满意,但没听到他惨叫,仍是心中不快,一抬脚,将他的身体踢翻过来,原本布满钉伤的背暴露在池渊的视线中,而同样伤痕累累的前胸,则被无数钉子残忍的穿透。 黑色的长发如同墨水,在血红的背上晕开,糊在背上的伤口里,有些甚至被钉子,带入了伤口深处。原本被盐覆盖,呈现出白色的钉板被鲜血染红,那些大颗大颗的盐晶都被染成了红色,静静的,躺在钉板上。 天成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他的脸朝着地面,看不到他的表情。仍然没有声音,只是他的喘息声,急促了起来。 池渊脸上,现出狰狞的笑意,一脚踩在那血肉模糊的背上,用力碾压着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 “天成,你到底,到底要怎样才肯叫?”他的声音尖锐起来,透出疯狂的意味。 天成当然没有回答他,对于天成来说,挨打时不能叫,这个意识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在他来暗夜岛之前,便有人用鞭子教会了他,但他,根本记不起那时的事情了,剩下的,只有这个意识。 池渊狠狠一脚,将他再次踢翻过来,钢针第二次扎进背上的血肉,疼得更厉害了,天成只觉眼前发黑,冷汗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不断流淌。 目光有些飘摇,他再也撑不了多久了。 一桶盐水泼在身上,仿佛连灵魂都冷得通透,天成的身体猛烈的颤抖,钢钉就在伤口中更深的肆虐,这深刻的痛,他躲不掉,恐怕他只要活着,就会一直疼下去。 仍是没有叫,只是清冷的脸上,缓缓出现了绝望的神色。 池渊望着他,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没有死在暗夜岛上,否则,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本想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池渊却忽然惊呆了,因为处在痛的最深处,天成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 浅淡的笑意缥缈如同初春时节的雪花,随时可能化为春水,消失了踪影,带一丝悲切,却依然美的动人心魄。昏暗的烛光映在墨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我不后悔。”他轻声吐出这四个字,微弱却清晰,本来朦胧的目光,瞬间明澈起来,“若是死在暗夜岛上,就见不到山水了。” 池渊怒极,一脚踏在他胸口上,天成再无法说话,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染红惨白的脸庞。 “程山水……吗?”池渊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冷笑道:“你可知道,他已经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程山水了!” “你说……”天成大惊失色,一时间连浑身的伤痛都感觉不到了,想要问出口,却冷不防池渊又是恶狠狠的向下一踩,背上的钢钉带来窒息的痛楚,加上口中涌出的鲜血,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哪?教主那种狠辣之人,还会留着后患?童颜修罗是怎样的人?即使没有内力,光凭脑子,说不定也能做出什么大事!教主给他的内力,只够让他多支撑一个月左右,现在已经过了快三个月了,童颜修罗,应该早已入土了!天成,你竟然连教主的话都相信!暗夜岛,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傻瓜!”池渊继续说着,满意的望着,天成眼中仅剩的光彩,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黯淡下去。 池渊说话之时,一只右脚一直踩在天成胸口,话说完了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0 ,他要再用力踩下去之时,却忽然感到右腿剧烈的痛,好似有强大的力量,砸在右腿上,带的他整个身体都猛的向后倒下去。他一个翻滚,撞在墙上,才终于停止,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右腿已经断了。 “谁!”他狂怒的吼,拔出腰间的刀,望着面前的人。 那人并不管他,而是径直走向天成,抱他离开那残忍的刑具,手忙脚乱的,想要帮他止住身上数不清的伤口,流出的鲜血。 池渊有些奇怪,这人的脸,他并不认识,但刚刚这人一道掌风便可将他的腿打断,还有,这人背上,那把七弦古琴,他绝对不会认错,那是教主的琴! “你,你是教主……”池渊并未见过穿心鬼面的真面目,但看着青落抱着天成那样怜惜的样子,他忽然想起多年前,曾经看过的一幕。 那时,他想要掐死昏迷不醒的天成,穿心鬼面也是这样,将他打到一边,用这样亲切的姿势,抱着天成,离去。 青落没空理他,他正慌乱的擦拭着天成唇边不断流淌的鲜血,却发现,他根本擦不完。 他在破庙里醒过来,功力已经恢复了,想起昏迷前那一幕,他忽然意识到,天成在救他!他自己引开了池渊,不让内力受损的自己落到池渊手里。天成能够猜到,池渊知道他便是教主后,一定不会善待他! 天成,竟然还会救自己吗?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他仍然保持着善良的本心吗?他救了他,明知道他便是折磨了他多年之人,却依然救了他,牺牲自己救了他,天成他,他……怎能做到如此?他心中苦涩,只恨自己辜负了他。 当年他带回那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就不应该将他丢到暗夜岛,早知如此,他当年便应该将他带在自己身边,让他锦衣玉食,手不染血,可是,他都做了什么? “咳……”天成咳一口血,艰难的开口,问道:“青落,山水他……” 青落语塞,天成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他从不说,因为他害怕,青落会对程山水不利,可是现在,他顾不上了。 青落听到了池渊的话,恨他为何要告诉天成,告诉天成,如此残酷的事实! 池渊没有说错,他救不了程山水,就是能救,也未必会救。那个人,这个时候,多半是死了吧?不,还有一线生机,若他能修成玄夜大圆满,便可自行修复经脉,活下去,但是,青落是在懵懵懂懂中达到的大圆满,到底如何大圆满,他并不知道。 破碎的经脉,如何达到大圆满?这希望,该是何其渺茫。 他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天成用尽最后的力气,凝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双眼中的热切,随着他的沉默,一点一点消退下去,连同,那最后一丝生机。 青落急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塞进天成口中,那便是护心丹。这丹药所需材料极其珍贵,很难制造,之前有一段时间曾经耗尽,最近才重新炼出来,被他带在身上。 不需要吞咽,护心丹入口即化,青落曾经多少次,用这东西救了天成的性命。 池渊看得真切,不由的心中怒火愈加旺盛,烧的他再也没有理智。暗夜岛上,多年的恨和妒,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教主,你一直在偏袒他!你为何要偏袒他!我们哪?我们都注定,要去死吗?”他一边吼着,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那条断腿让他根本爬不起来,反而让他看起来很是怪异,“你忘了我吗?当年我全家都死在强盗手中,是你救了我!可是你救了我,就是为了将我丢到另一个地狱中吗?四十二,他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青楼冷眼看他,他说,他救过他,青落好似也有一点印象,他确实救过一个全家死于强盗手中的孩子,但那是暗夜岛初建之时,以他们对玄夜的了解,越是苦大仇深之人,越有可能习练此功,于是便四处搜集身世凄苦的孩子,池渊便是那时被他救下来的。 天成也是那时候被他救下的,但当时他昏迷不醒,被人当做尸体抛弃在荒野中,根本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谁。当时他一身的伤惨不忍睹,但青落却并没有多少怜悯,因为爹的惨死,他的心早就冷了,面对任何惨状,都不会有一丝波澜,至少,当时的他,是这样认为的。 可笑本是为了培养玄夜而建立的暗夜岛,不但一个玄夜也没出,反而出了个玄玉!当青落知道,天成的资质,竟然是玄玉之时,心中是多么的震惊。据说,修习玄玉之人必须心地纯良,那时,他才真的信了! “十七,我告诉你,天成,他就是值,而你,不值!”青落的声音很是冰冷,这便是穿心鬼面一贯的语气,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沾满天成鲜血的手,又一道掌风,将池渊的右臂生生打断。 他抱紧天成,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池渊,目光中是愤怒沉淀而成的寒冷:“你死之前,我便告诉你事实,我为何如此看重天成,是因为,我,就是青蓝!” 第71章 青落青蓝 这句话一出口,不光池渊愣住了,连满脸死寂的天成,都稍稍抬起了沉重的眼帘。 青蓝!青落,竟然真的是青蓝!可是…… 青落苦涩的笑着,缓缓说:“是的,我就是青蓝。当年我修习玄夜之时不得其法,竟然出现功力倒退,连身体也不断变小,变成了六七岁孩子的样子。我痛苦至极,如此,还如何为我爹报仇!怎么对得起我大圆满之时亲手杀死的母亲!于是,我便将自己扔进暗夜岛,想着借着那里残酷的环境,重新找到修炼之法。暗夜岛上,四十八个人,只有一个能活,所以人人都是敌人,我功力倒退,体力连一般的孩子都不如,没有人将我放在眼里,却只有……”他说着,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天成冰冷的额头上,语气不自觉中,变得温和,如同温热的泉水,“只有四十二,只有他!”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三人都知道后面的事。天成偶然遇到哭泣的青蓝,安慰他,艰难的用自己满是伤口的背,背着他走崎岖的山路,看他体弱多病,经常照顾他,甚至不惜将自己有限的内力,度给他。暗夜岛上不准互相同情,天成为此挨过多少打,恐怕谁也数不清了。 可惜,当时的青蓝,完全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太在意天成对他的关切,但天成不在乎,他照顾他,本就是不求回报。 一年之后,青蓝的功力不但没有恢复,身体反而越来越弱,甚至经常吐血,他以为,再也没有希望恢复功力,心中绝望,于母亲墓前,自断经脉。 他当然没有死,他不知道,但程山水已经猜透,玄夜,就是要有为所爱之人而死的决心,才能成就真正的大圆满!青落便在那时,懵懵懂懂的,达成了真正的大圆满!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1 他功力恢复了,身体也开始迅速长大,比普通孩子快很多倍,他不能再留在暗夜岛了。此时,他才想起这一年中,天成对他的关怀,他想要让天成,活下去。所以,他导演了那一幕,他把匕首塞进天成手中,握着他的手,假装刺穿自己的心脏。 后来,他派人四处查访天成的身世,竟然发现,他是自己仇人的儿子! 爱,还是恨!矛盾的情绪互相交织,让他再难分辨自己的内心!他要报仇,要心狠手辣,他不允许自己有感情,更不允许自己,同情自己的仇人,所以他折磨天成,变本加厉的毒打他,但他又不想要他死,一想到世上再也没有天成,他便觉得,人生无趣。 后来,他看到天成在饮剑阁的样子,看到一直那般清冷的天成,也能够过着那样惬意的日子,也能够笑得出来,他才忽然发现,他想要那样的天成,想要天成为了他笑,想跟他一起游山玩水,逛热闹的街道,吃花式的小吃,想要带着他,过那样幸福快乐的日子。 那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一直是如此的枯燥乏味,他的心早已变得残忍冰冷,只有天成,能够给他一点点活着的感觉。 可是,他不但毁了自己,还毁了天成。 看到天成和程山水亲密的样子,他只觉自己就要发狂,他无法忍受,天成心里有了别人!可是他仍然舍不得杀他,后来青蛟说,只有天成的命,能够让程山水大圆满之时,他一直心有不甘,他自己打乱自己的计划,用青落的身份,将天成从姬红烈手中救出来,青蛟很是不满,斥责他忘记了父亲的仇恨,但是,他不在乎,他不能看他死! 最后的一刻,程山水的鬼笑,抵在天成心口之时,他其实一直蓄势待发,若是程山水真的要杀他,他也会出面阻止!他宁可不报仇,也不要他死! 青落一直骗自己,自己想让天成活下去,是想让他继续受苦,为他父亲赎罪,但后来,他越来越清晰的发现,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他想让他活下去,是因为爱他,沉寂了几十年的感情,因为他,再难以压抑。 可是,他永远得不到回报了吧?从一开始,他就在欺骗他,直到最后,还欺骗他说,自己可以救程山水,才让他答应,留在自己身边吗? “天成,天成!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不该打你,我不该……”他吻着那湿冷的脸颊,满心悔恨,想要用自己的余生补偿他,却不知,如此深刻的痛苦和绝望,该如何补偿。 天成没有回应他,失神的双目,不知望向了何处,可能,他哪里都不想再看。 青蓝,他多年来活下来的支柱,支撑他在如此多的痛苦中挺过来的力量,竟然是假的吗?青蓝、青落、穿心鬼面……他们是一个人,他们怎么会是一个人! 命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他早就深陷其中,根本爬不出来。 口中的鲜血已经不再流淌,他缓缓开口,用颤抖的声音,喃喃道:“山水,山水,青蓝,青蓝他竟然是教主!他恨我,他想要我疼,要我流血,我好疼,我……我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山水,你在哪里?我撑不住了,我要去找你,没有你的世界,我再也不要活了……” 青落被他的话吓到了,连忙在他耳边高声喊道:“天成,我不恨你,我从没恨过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只有你对我好,我从前伤透了你,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求你,活下去!” 他的声音很大,在天成耳边嘶吼,平素平和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很是刺耳,天成迟钝的感官,终于被他吸引,侧目望向他。 “青蓝,不要杀池渊,经历过暗夜岛的人,都不该死。你,杀了我。”声音仍是虚弱,语气却冰冷而平静,对他来说,死并不恐怖,活着,才恐怖。 他叫他青蓝,他不知道,其实青蓝是他真正的名字。青荣将军的第四子,也是最小的孩子,青蓝。这名字在史册中并无记载,只是在当年刑部的记录里,写道:青蓝,青荣四子,斩首之前,在狱中,暴病身亡。 那并不是他的尸体,但他觉得,那一年,他死过,不止一次。 父亲被凌迟处死,青家满门抄斩,只有他和母亲被石铭用计救出,逃得性命。那年,青蓝八岁,八岁以前的记忆,都已经被鲜血,染得看不出本色。进入暗夜岛时,他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便重新捡起了这个名字,然后,便听到那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唤他:青蓝。这名字,从此便有了新的意义。 可是,现在,他叫他青蓝,却要他杀了他,他不能杀他,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天成,我不会杀你,我一定会治好你,帮你恢复内力,我……”他仍然用那样变了调的声音嘶吼,天成,却再也听不到了,他根本不想去听。 青落站的位置靠近墙壁,天成头侧,便是血迹斑驳的墙壁,他忽然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用头撞向墙壁,青落抱着他,来不及阻拦,他就那样义无反顾的撞上去,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他的整个身体,便完全瘫软下来,染上鲜血的颈项枕在青落手臂上,弯折成令人心惊的弧度。 额上撞破的地方,流淌出鲜血,和唇边的血迹,混合在一起。青落不知道,这荒谬的命运,到底还要他流多少血! “天成,天成!”青落疯狂的喊着他的名字,他却再也没有丝毫反应了,心惊胆战的探了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青落才稍微放心,却被汹涌而来的心痛,淹没了心神。 他想死,如此坚决的,想死!他分明是爱他的,却如何,将他逼到如此境地! “哈哈哈哈……” 池渊见到这一幕,从喉咙里爆发出疯狂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出荒诞的戏,不合常理的情节,让他忍不住,狂笑出来。 “你笑什么?”青落依然抱着天成,站直身体,满脸冷厉。 池渊已是癫狂之态,并不怕他,停止了笑,声音里却依然带着笑意,说:“你看,你看中他,就把他弄成这个样子吗?教主,你真是脑子进水了!你以为,他这么多年过得很好吗?他在你的照拂下,过着平安快乐的日子吗?你给他喂护心丹,你以为是为了他好吗?你没看过他撞墙,我看过,那时你给了喂了□□拆骨,他疼得满地打滚,用头撞墙,你根本不知道。可惜那时他太虚弱,撞不死自己,否则,护心丹也救不了他!你想没想过,你给他喂了几次护心丹,就意味着,你有几次,将他打到生命垂危!青蛟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天天不是打就是罚,他跟人比武,输了要挨打,赢了也要寻个错处打,狠狠的打!暗夜岛上的孩子都苦,可是他受的苦,是我们的好几倍!他的日子本就艰难,你每次来到暗夜岛,还要往死里整他!你知道我为何要掐死他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2 ?我是想给他个痛快!别让他,再活受罪了!我若是天成,一定不会看青蓝一眼,我宁可早早死了,也不要受这些痛苦!我告诉你,你救不了他!他自己不想活,谁能救得了他!” 一字字,一句句,如同锥子,刺进青落心中,刺得他心中滴血。本想怒斥池渊,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知道,池渊说的,一点都没错! “池渊,我不杀你,我不会违背天成的意愿,但是,你不会有好结果,你这一世,注定没有人,会在乎你!”青落说着,伸手抚摸着天成惨白染血的脸颊,语气由冰冷转为温和,“天成,我带你走,皇宫里那么多御医,我不信,治不好你!” 那一年,暗夜岛的深夜,寒冷阴森,如同地狱深处。 蜷缩在角落里的青蓝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一个打手将一个小小的身体,摔在地上。 那身体那样瘦小,一身黑衣,也挡不住遍身狰狞的伤口,稚嫩的脸上,还流淌着不知是盐水还是汗水的水滴,没有多少痛苦的神情,有的,只是一片清冷。他本是昏迷,却被打手粗暴的摔在地上,坚硬的地面撞击着身上的伤口,疼醒了过来。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朦朦胧胧,仿佛罩了一层水雾,消瘦的脸,将那双眼睛衬得好大,好大,青蓝几乎可以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难以想象,经历了如此多的残酷,这双眼睛,却依然清澈透明,如同深可见底的潭水,让青蓝无端心中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慢慢发芽。 那一次,天成背着腿上有伤的青蓝下山,被青蛟发现,重重的打了一顿,惩罚他心中的善念,因为暗夜岛上,不允许互相同情。 遍体鳞伤的他不能休息,还要完成残酷的训练内容。他爬不起来,他们就继续打他,将咸涩的海水泼在他身上,逼他爬起来,继续训练。他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完成训练内容,被人扛回死牢,像丢垃圾一样丢到地上。 淡色的唇还染着鲜血,在微弱的光影下微微翕动,好似要说什么,青蓝以为,他要说他很疼,他很冷,但是,当他凑近了,终于听清他说的话时,只觉心中一动,那是带着痛的暖意,绝望深处的感动,在他内心深处,如同涟漪一般,层层弥散开来。 他说:“四十九,还好,你没事。” 说完,他便昏死过去,一夜无知无觉,不知听到这话的青蓝,因着这句话,彻夜未眠。 那一年,天成七岁。 “天成,你不能死!”青落抱着那毫无知觉的冰冷身体,将轻功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如同流星一般,闪烁在暗沉的天幕里。 第72章 独闯魔教 海滨之上,阵阵惊涛拍打着海岸,无数泡沫在这拍打中破碎,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 一眼望去,只见数个连接在一起的岛屿,零落的小船,停泊在岸边的沙滩上。 程山水只身一人,站在这浩瀚的大海面前,抬头远眺,望着那遥不可及的,水天相接之处。 湛蓝的天,湛蓝的海,仿佛紧紧相依,在逐渐明亮的光线中,愈加宏大广阔。 这里,便是魔教吗?这种地势,怪不得多年屹立不倒。 程山水冷笑,纵身一跃,站在一条小船上,一剑砍断缆绳,摇起船桨,向大海深处飘摇而去。 他幼时经常在水边玩耍,水性好,划船也是驾轻就熟,只见木桨轻盈的起落,那小船便向前窜出很远的距离,很快,便接近了最近的岛屿。 他的动作很快惊动了魔教的守卫,只见岸上乱成一团,有人敲着鼓,喊道:“快起来!童颜修罗来了!” 不多时,岸边便聚集了很多魔教中人,最近教主不知所踪,青蛟又在闭关,魔教无人管理,多少有些松散。人们有些恐慌,这毕竟是童颜修罗,独自灭了血堂的童颜修罗,有人说他死了,那么他是死而复生,来向魔教寻仇的吗? “不要慌!列队!放箭!” 首领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这才冷静下来,摆好防御的阵型。只见一排弓箭手站在岛的边缘,手中,是精良的弓箭。 青蛟和穿心鬼面都会兵法,他们的手下,自然会排兵布阵,但无论什么阵型,在绝对的实力之下,都只是徒劳。 程山水冷笑,手中鬼笑出手如风,所有射向他的箭矢,都被他一根根拦下,不费吹灰之力。这点阵势,根本挡不住他。 “再放!”那领头之人继续喊道。 程山水距小岛还有一段距离,估计还可以再放一轮箭,但不知为何,这领头之人忽然觉得,心中不安。 程山水仍是冷笑,将鬼笑还入鞘内,足尖在小船上一点,整个人竟然如同箭矢一般,直直飞了出去! 第二波箭矢还来不及射出,他便已经踏足小岛之上,没有人看清他的身形,只见人影一闪,他便已经站在领头人身后,手中漆黑的鬼笑,架在他颈上。 “说,天成在哪里?”他的声音冰冷而狠厉,提到这个名字,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担心天成,担心到根本无法冷静。 随着他的话,鬼笑的剑锋轻触那首领的脖颈,一道血痕立即出现在颈项上。 首领被人控制,四周放箭的人都吓傻了,一时没有动作,这首领倒是多少有几分胆色,并没有太慌乱,而是尽量平静的说:“不知道。” 程山水没有任何犹豫,目光中闪过一丝嗜血,鬼笑轻盈挥动,便见一颗人头,滴溜溜落在地上。 本来就是狠角色,为了天成,可以更狠! 见首领身死,几个人悲愤之中,鼓起勇气,各执兵刃,冲向程山水,但他们的水平,怎能与玄夜大圆满相提并论?只见程山水身形一转,借着转身之势带动鬼笑旋舞,本是优美的动作,却因着不断落地的残肢和飞溅的鲜血显得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 童颜修罗,名不虚传。 转瞬间,面前敢于抵抗的几人便死的死,残的残,失去了抵抗能力。鬼笑滴血的剑锋一个急转,抵在一个方才并未出手之人的心口,程山水厉声问道:“告诉我,天成在哪里?” 这被他抵住之人并无胆色,见到刚才血腥残酷的景象,心头一慌,跌坐在地上,鬼笑的剑锋依然指着他的心口,稍微向前送了一些,划破肌肤,带出几滴鲜血。 “快说,我没有耐心!”程山水恶狠狠的吼道。 三个月了,这三个月,自己竟然忘记了天成,他现在,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程山水近乎疯狂,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几乎要喷出火来,将他焚烧成灰。 “这位大侠,我,我,我……” 这人话都说不利索,程山水听得心中烦躁,冲着四周不敢乱动的人群,吼道:“谁知道,快说!否则,都要死!你们,根本逃不掉!” 人群中,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3 忽然有声音响起:“大侠,我说!我说!教主带着他走了,现在不知所踪,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他们很是意外,天成在魔教并无地位,平时根本没人为他出头,但这童颜修罗,却为了他一副疯狂的样子,但此时,他们任人宰割,根本无心细想,只是想先保命要紧。 “是啊是啊,教主无故失踪,现在是蛟爷掌管大权,但他现在闭关不见客,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又一个声音传出来。 看来,他们真的不知道天成的下落。穿心鬼面带着他离开了,可是他为何会带他离开?他会把他,带到哪里去?他,还会不会继续伤害他?蛟爷,青蛟?这人恨天成,这么长的时间,他有没有再折磨他? 无数的问题,让程山水只觉心中烦乱,握住鬼笑的手暗暗用力,指节都泛出青白色,才稍微冷静下来,问道:“青蛟在哪里?” 立刻有人伸出手指,指着稍远处小岛的方向,怯怯的说:“暗夜岛。” 暗夜岛!听到这名字,程山水无端浑身一震。那里,是天成的噩梦,是他流下无数鲜血的地方,程山水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天成从噩梦中惊醒,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在玄玉功霸道的内力下,天成身上的伤可以愈合的没有痕迹,但他心中的伤痕,却从未消失。程山水恨极,真的想将这黑暗的岛屿,和青蛟,和魔教,通通烧掉,烧的连渣都不剩! 他扫了一眼面前战战兢兢的人群,满脸阴郁,收回鬼笑,向着那人所指的那个方向飞身而去。 他的轻功比从前更上了一个台阶,身形轻盈如同疾风中的飞絮,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暗夜岛,只是一个看似普通的岛屿。这岛屿很大,地形复杂,草木繁茂,不仔细看,会觉得这里根本没有人迹。 暗夜岛,在很久以前,曾经是关押犯人的地方,盖着很多牢房,但魔教接管此地后,便拆了大多数牢房,开辟出了练武的空地,新盖了几间住人的屋舍,只留下那间最为破旧的死牢,成为孩子们的住所。 天成离开暗夜岛后,青蛟也离开了,暗夜岛便罕有人至,只留下几个黑衣人,洒扫这为数不多的几间房屋。当然死牢是没有人会去打扫的,因为那里,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 程山水本想在岛上随便逮个人,追问青蛟所在的,但他走了半晌,根本没看到人。他再向岛屿内部深入,半晌才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一溜烟,跑远了。 看身形,那好像是个老者,步履蹒跚,当然不可能跑得过程山水,转了个弯,便发现程山水手握鬼笑,正站在他面前,吓得够呛,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这人很是苍老,因为有战斗力的年轻人,都被教主调去做别的事情了,只留下他这老态龙钟之人,日常打扫房屋。 程山水无意为难老者,也不想耽搁时间,便开门见山的问:“老丈,青蛟在哪里?” 那老者听到这名字,立刻面露恐慌之色,好像很害怕青蛟,但他还是说话了,用苍老的声音说:“蛟爷,他在岛中心的石屋里闭关。” 从他的语气判断,他多半说的是实话,程山水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岛屿深处,葱郁的林木之中,有个圆形的石头屋子。他点点头,本想拔脚就走,却忽然想起来什么,压低声音,试探的问道:“老丈,你可知道,天成在哪里?” 出乎程山水的意料,这老者听到天成这个名字,似乎比青蛟更令他害怕,只见那布满皱纹的脸庞皱成一团,嘴唇嗫嚅着,喃喃道:“天成,你说……四十二……他,他……教主饶命,我虽然打过他,但,那是,那是你的命令啊……教主,我已是快入土的人,求您不要折磨我了……” 程山水有些奇怪,便追问了几句,那老者语无伦次,但大致解释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前些日子,穿心鬼面不知为何,将当年所有在暗夜岛上做过打手的人都找来,吊起来用鞭子狠命的抽,那些人疼得死去活来,哀哀惨叫,穿心鬼面却毫无怜惜之心,还下令用海水泼他们,不让他们叫,越是叫,打得越狠,有几个熬不住的,竟然被活活打死了。那老者当时也受了刑,不过能熬些,没有送命。 听说,刑堂中也有些人受到了教主的责罚,刑堂堂主极力阻止,却根本拦不住一意孤行的教主。他还把血堂堂主姬红烈赶了出去,让他不要再回魔教,死在外面好了。起初,众人不知就里,后来,有人说,所有这些人,都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打过天成,也就是当年,暗夜岛上的四十二。 他们都说教主疯了,天成只是个小人物,从小经常挨打,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况且这些打过他的人,都只是在执行教主或青蛟的命令,只有姬红烈曾经仅仅为了取乐打过天成,但一个老资格的堂主,地位比天成高出太多,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 老者说,他觉得,天成对于教主来说,好像是极其重要之人,但如此重要之人,为何要多年轻贱?他猜不透教主的想法,或许是真的疯了。 程山水叹息,果然跟他猜的,差不多。魔教教主这人,真的是个疯子,可是你疯随你疯,若是动了我的天成,我便绝不饶你! 想到这老者也曾作为岛上的黑衣人,毒打过天成,程山水便看着他就满心愤恨,可以理解穿心鬼面为何要把这些人吊起来打,他其实已经很克制了,没剁了他们就不错了! 他瞪一眼那老者,便转身离去,却意外的听到那老者颤抖的声音:“四十二以前,就住在那边,死牢最里面的牢房里,教主,不是我们让他住那里的,是蛟爷,蛟爷啊……” 程山水心中一沉,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里是天成长大的地方,他踏过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可能有着他的足迹,他心中莫名的有种亲切之感。他想要了解天成,想要知道跟他有关的所有事情,所以,当他听到老者这么说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腿,几步,走向那低矮破旧的房屋。 走近那布满灰尘蛛网的走廊,他一边走一边在心中痛骂穿心鬼面。天成当年还是个孩子,如何能让他住这种地方?四处透风,冬冷夏热,地面肮脏而坚硬,难以想象,天成那样纯净的人,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 遍体鳞伤,浑身冰冷的被丢回这种地方,他到底,是如何熬过去的? 心中剧烈的痛,他真想抱住他,让他永远不会再寒冷。 “程堂主。” 这声音让他意外的抬头,本以为这里不会有人,他却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让他很想剁了的身影。 池渊。 第73章 身世之谜 皇宫,御书房。 黎月德正在桌前批阅奏折,最近沙凉之乱已平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4 ,清石县百姓也都回到当地,安居乐业了,本应该稍微轻松一下,但他总觉得,战争那些血腥的场面,给他带来了太过沉重的阴影,让他多日以来,一直心中忧虑,不再是那个终日不正经的皇帝了。 门响的声音,他稍稍抬头,等待总管太监告诉他,是哪个大臣在外求见,却没看到总管太监颤颤巍巍的身影,他迟疑的抬头,待他看清面前的人,却立刻愣住了,本想大声叫喊,却立刻被那人点了哑穴。 那人约莫二十几岁,眉目狭长,很是俊秀,身材修长而结实,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而且是高手,像黎月德这样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一招都接不住。 这人擅闯皇宫,到底要做什么?黎月德惊恐的想着,却忽然被这人怀里,抱着的人儿吓得脸色发白。 这人,便是青落,他怀里抱的,自然是天成。 黎月德认识天成,对他印象很好,因为曾经带着他一起去偷看女人换衣服,总觉得有点患难之交的感觉,但此时的天成,竟然是如此模样。 他浑身是血,青落把自己的外衣裹在他身上,那白色的外衣立刻被血浸透,成了血红色,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薄薄的唇竟然苍白到跟脸色一般无二,虽然经过擦拭,仍然能看出,隐隐的血迹。 “你外面的守卫,我让他们先睡一会儿,你不要大声说话,我便解了你的哑穴!”青落淡淡的说,他的声音很是动听,中正平和,却隐隐透着疯狂。 黎月德用力点头,青落便一挥手,解了他的哑穴。 “他,他,他……他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黎月德指着天成,满脸惊诧,忍不住凑近他,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他望向天成的神情,带着一丝关切,让青落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说:“找最好的御医,救他。你必须救他!” 黎月德也没多想,立刻答道:“好,我这就宣御医,他救过我,救他是应该的!” 话说完,他才想起来,总管太监已经被青落放倒了,他要找谁宣御医?他胆怯的揭开了盖在天成身上那血红的衣衫,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手,再不敢看,眼中逐渐现出愤怒,道:“是谁把他弄成这个样子?朕必定严惩!” 青落一直冷眼看他,他是想看,他对天成的态度。到现在,他已明白,黎月德不但是个好皇帝,还是个好人,起码懂得知恩图报,若是他死了,居黎国便会痛失明君,招致混乱。 “你知道,他是谁吗?”青落冷冷的问。 黎月德不假思索的回到:“他叫天成啊!据说从小就是孤儿,没有姓,只有个名字。他是饮剑阁程堂主的贴身侍卫,话不多,但武功很好,心地又很善良,在清石县瘟疫之时没少帮忙,还会做一手好吃的烤鸡,还……” 青落听得直皱眉,厉声打断他,吼道:“他是你弟弟!” 一语既出,黎月德顿时震惊了,半晌无语,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冒充皇嗣,丛中渔利,这事情并不少见,但居黎皇室有个与生俱来的特点,外人一般不知情,便无从假冒。有了这个特点,是不是皇家血脉,便很好分辨。 “他……”黎月德开口想要说,便看见了让他惊讶至极的一幕。 屋子里没有床,青落小心的将天成布满鲜血的身体放在桌子上,掀开他后腰遮挡的衣衫,让那处暴露在黎月德面前。 天成身上遍布伤痕,后腰上,也是纵横交错的绽裂鞭痕,混合着深深的钉伤,还丝丝缕缕的渗着鲜血。然而在那让人目不忍视的伤痕中间,静静躺着一个形状奇特的胎记。那胎记呈指甲大小,通体鲜红色,构成一朵祥云的形状,看起来,仿佛用丹青刻意描画在肌肤之上,很是精致细腻。 祥云纹,居黎皇室血脉的标志! 每一个有着居黎皇室血脉之人,身上都会在某处长有这样的胎记,即使皮肤受伤破损,重新修复后,也依然是一模一样的胎记,这胎记,便是居黎皇室不容辩驳的标志! “这胎记长在后腰上,他自己看不见,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个东西。他从小受苦,只道自己没有爹娘,却不知道,他爹,正是神征帝!”青落一字一顿,语速不快,仿佛在脑海中回放,那段历史,“神征帝末年,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数百个沙凉人为了寻找食物,偷偷潜入居黎境内,被神征帝抓住。神征帝一生嗜杀,下令将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斩首,但这群人中的一个女人,站了出来。那女人是沙凉圣女,由沙凉人选出来,侍奉他们信仰的神明。圣女外貌极美,却一生不能嫁人,因为她们的贞操,不但是自己,也是全部沙凉人,最宝贵的东西!这圣女咬牙说,愿意以身侍奉神征帝,以此换取这些沙凉人的性命。神征帝答应了,却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夺走了圣女的贞操,却仍然叫人将那群沙凉人赶尽杀绝。后来,这群沙凉人中,有几个会武功的,拼着性命救下了圣女和几个侥幸逃脱者,剩下的人,便都死于非命。圣女无依无靠,流落到清石县,成了当地大户人家的奴隶,本想自绝,却发现自己竟然怀了身孕……” 黎月德听得长大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事实上这件事情发生之时,他已经记事,有所耳闻,还曾经去求父皇放过那些沙凉人,却被父皇怒斥妇人之仁,大骂一顿。当时的他刚刚当上太子,年纪不算大,无法做太多的事情去干预,也不知道圣女之事,但好像这群沙凉人中有个女人比较特殊……仔细想想,完全对的上! 青落瞪他一眼,继续说:“圣女生下孩子后便流血身亡,本来这事情到此结束,可是那孩子……”他脸上神情愈加沉重,咬着牙,仿佛要压抑骨髓深处透出的杀戮之意,“那孩子生下来就是奴隶,更糟的是,那个大户人家,家主的三个儿子,都死在沙凉人手中,那家主恨透了沙凉人,便将满腔怒火发泄在,这小小的孩子身上。那孩子是沙凉人和居黎人的混血儿,被两个种族都不齿的存在,没有任何人照顾他,他一生下来,便掉入地狱深处,每天数不清的毒打磨难……” 当年的青蓝,离开暗夜岛后,曾经来到清石县,探访天成的身世。他找到一个曾经在那人家做过丫鬟的女人,向他描述了当年的事情。 那大户人家终日折磨这个小奴隶,却又掌握好了度,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死。每日分配给他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根本无法完成的重活,做不完,就要挨打,还要饿饭。那孩子骨瘦如柴,全身伤痕,经常因为饥饿去偷东西吃,而惨遭毒打。没有吃的,他只能悄悄挖草根,剥树皮,捡一些掉落在地上的野果子吃,好在他生命力够顽强,这样的环境下,也能渐渐长大。后来他们变本加厉,要那么小的孩子去推磨,推不动,就鞭抽棒打……那孩子可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5 能也是终日劳作,力气不小,后来竟然能够推动那沉重的石磨了,他们还调笑着说,这小杂种天生贱骨头,挨打受累的命。 孩子没有名字,他们本来叫他小杂种,后来有一次,他高烧之时,饿得全身瘫软,被人牵到磨房时,神志不清的求他们给他一碗粥,他们不但没有满足他小小的要求,还将他吊在树上抽鞭子……后来孩子昏迷不醒,被丢到柴房里,怕他真的饿死了,给他丢了个粗糙的小饼,那孩子竟然又活过来了,不过这次之后,他就再不说话了,他们,便把称呼改成了小哑奴。 青落深吸一口气,搂住天成毫无知觉的身体,咬牙道:“那就是天成!有一次他们下重了手,将他打到快死了,便轻描淡写的将他丢在荒野上,若不是我遇见他,他早就被狼吃了!这么多年,你们黎家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 黎月德被他咬牙切除的样子吓到了,也被这突然浮出水面的事实惊到了,睁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脑子转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意识到,面前这人说的,是真的! 天成,真的是他弟弟! “你,你,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人,找御医!”黎月德说着,转过身,就要小跑出门,跑出去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回头,问道:“你是谁啊?” 青落愣住了,他是谁?青荣幸存的第四子,魔教教主,沧山派前掌门的弟子……哪个身份,他都觉得索然无味。 半晌,他才悠悠的说:“我是他的朋友。” 暗夜岛,死牢。 池渊坐在一家小小的牢房里,右手和右腿都缠着绷带,绑着木板,右臂还吊在脖子上,看起来很是凄惨。 程山水却是没有半分同情,冷冷的说:“我手下办事不利,竟让你逃出来了,回去,真该重罚!” 池渊倒还挺精神,立刻回嘴道:“那是老子命不该绝!等我养好伤,又是一条好汉!倒是程堂主,你再不快点,天成就要死了!” 听到这话,程山水立刻变了脸色,鬼笑瞬间出鞘,黑色的剑锋直指池渊喉咙,吼道:“天成在哪里?他怎样了?” 池渊斜睨一眼那锋利的剑锋,并无恐惧,而是悠然的说:“本来不想告诉你,但他被我弄到那么惨,还想着留下我的命,我可不想欠他人情。” 鬼笑的剑锋已然发抖,程山水目眦欲裂,要不是想要从他口中探听消息,他真想一剑将他劈成两半! 池渊有意卖关子,咳嗽了一声,才继续说:“没想到,天成这个闷葫芦竟然还是个性情中人,我告诉他你死了,他就不想活了,竟然自己撞墙!他……” 话音未落,鬼笑忽然变换了方向,程山水声嘶力竭的吼道:“不想当太监,就赶紧给我说!” 池渊很想骂人,骂他自己发育不良,便总想把人家变成太监,但他又怕程山水说到做到,想想吊人胃口也吊的差不多了,便用左手正了正衣衫,说:“教主带着他,去了皇宫!教主说,要御医救他,但其实御医什么的都是白费,你快点去,只有你,能救他!” 话没说完,他便只听得一阵风声,程山水已经没了踪影。 池渊叹口气,靠在墙壁上,脸上是扭曲的笑意。 天成,我这算不算是对得起你? 第74章 一心求死 皇宫里,一间不起眼的偏殿里,几个御医急得满头大汉。 皇上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治疗这个人,但这事情,着实太难! 外伤重的不像样子,但终究是外伤,勤换换药也就好了,内伤其实也不算重,假以时日,应该能够痊愈,本来不算什么棘手的情况,但难就难在,这人根本食水不进啊!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天成便缓缓醒了过来。这并不奇怪,从前他伤的更重之时,都能够自己醒过来,若这点伤便会要命,他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青落看到他睁开眼睛,很是高兴,连忙奔过去想要跟他说话,却在看到那双眼睛时,心中如同被重锤锤击一样,沉闷的痛。 那双墨绿色的幽深双眸,完全失去了神采,死水一般,再没有任何涟漪,青落焦急的用手在他眼前摇晃,发现他根本没有反应。 “天成,你怎么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啊!”他在他耳边呼唤,想要他的回答,但天成只是稍微向着他的方向侧过头,目光仍是空茫,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黎月德也很是焦急,连忙叫御医查看,几个御医检查了半天,得出结论:他盲了,而且哑了。他们说,这事情很是奇怪,他的眼睛和喉咙并没有大问题,喉咙即使有些嘶哑,也不至于发不出声音,但他确实是盲了,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更不会说话,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个年纪很大的御医说,天成怕是经历了太多不堪之事,心中绝望,不想看,也不想说。这是心病,药是没有用的。 青落默然无语,抱着天成消瘦的身体,强自压抑住流泪的冲动。 程山水死了,青蓝和青落骤然形象转变,让他无法承受,他再不愿看这个世界,不愿跟任何人沟通了。确实,从前在魔教时,从来没有人听他说话,他说他饿了,不会有人给他吃的,他说他很疼,换来的,只有更多更凶狠的毒打。 嘴唇咬的出血,青落忽然想起,青蛟告诉过他,强行剥夺内力,会让他很疼,不亚于凌迟的疼,怪不得一贯安静的天成,那时却那样挣扎惨叫,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那样的痛,天成经历了七次,到最后一天时,他满脸从未有过的脆弱表情,还未开始便止不住浑身颤抖,可是,他们仍然没有放过他。 天成从不求饶,是因为他知道,那根本没有用。无法想象,当时他心中,是何等的绝望与恐惧。 “天成,不要紧,你盲了也好哑了也好,我来照顾你!我再也不会让你疼了!”青落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说。不像从前那样充满占有欲望的撕咬,而是轻轻舔舐着,充满爱怜。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听说天成是因为心中郁结,才不能视物不能言语,他还稍微轻松了一些,想着可以逐渐融化他内心的冰冷,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天成不只是不想看,不想说,他连东西都不想吃。食物和水根本喂不进去,他不张嘴,费力用勺柄撬开他的牙齿,硬灌东西进去,他根本不咽,试了多少次都无济于事,只弄得衣衫上、床褥上一片狼藉。他想死,青落不肯杀他,他便想要把自己饿死渴死。可是,青落怎能让他去死? 后来有个小御医,想了个笨法子。找人压住天成的四肢,将漏斗插进他喉咙深处,直接将药汁灌进他的胃里,不由的他不咽。他们本以为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6 找到了法子,却很快意识到,这样依旧没有用。 药汁或汤水灌进去,不一会儿,就会吐出来。天成吐的昏天黑地,不只是药汁,将泛着酸味的胃液也吐了出来。再灌,他就再吐,不知灌了多少次,最后吐出来的东西都带着血丝,他却依然不停的呕吐,吐出来的比灌进去的还要多,最后胃肠都空空如也,他仍是在止不住的干呕。从清晨折腾到黄昏,呕到身体里再没有东西,连呕的力气都没有了,天成才终于安静下来,却更加虚弱下去。 青落狠下心,还要再灌之时,却见他猛的呕出一大口鲜血,将刚刚换好的白衣染上一大朵血花,御医们都说,不能再灌了,他这是把自己的胃呕出血了,再伤肠胃,流血也流死了。 他恼怒的问御医,还有什么办法,得到的,只是一片沉默。 “天成,你不能这样,不能,不能……”他坐在床边,握住天成细瘦的仿佛只剩下骨头的手腕,将脸贴在他的发丝上,低声呢喃。 若是从前,他能对他好一些,哪怕稍微好一些,他可能就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可是,现在…… 难道,最终,只能这样无力的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离去,看着他如同指间的流水,再怎么握紧拳头,也抓不住。 青落黯然,埋下头,让散落的碎发,遮住自己眼角的泪水。 已经有几十年,没有流泪了。 天成本就消瘦,这几天不吃不喝下来,更加瘦到不成样子,不摄入一点能量,身上的伤基本没怎么愈合,只是血干了,不再流了,起初几天还发着烧,后来烧都渐渐退了。可是御医们说,他自己退烧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发烧,意味着他对外界的刺激还有反应,现在这样,证明他真的,已经油枯灯尽了。那张脸迅速的憔悴下去,将一双大眼睛显得更大,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再没有了一丝神采,空洞无神,甚至有一丝浑浊,却无端透着透骨的悲切,让青落目不忍视。 油枯灯尽,青落听到这个词,只觉心中刺痛。这本是形容老人的词汇,可天成不过刚满二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过早地,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他这一生原本都是苦难,唯一给过他幸福的,只有程山水。青落忽然明白,为何,他会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了。 他抬起头,仔细观望着那张脸,依然精致漂亮的五官,却因为极度的憔悴,笼罩上了一层黯淡的色彩。眼眶凹陷下去,颧骨凸显出来,嘴唇干裂了,青落不断的用棉布沾着水为他擦拭,仍然挡不住那淡薄的唇上,渗出血迹。 “天成,你活下来,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你要我的命,我立刻给你,只要,你醒过来。”青落依然在他耳边呢喃。只愿时光停止,永远不要把天成,从他身边带走。 天成不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青落的话,只见他轻轻举起没有被青落握住的那只手臂,太瘦撑不起衣服,从过于宽大的袖口中,依稀可见手腕上铁链磨破的痕迹,和手臂上那青字烙印。 青落心中一痛,想要去捉住他那只手,却惊讶的发现,天成将手腕放在唇边,毫不犹豫的咬下去。 “天成!”青落急了,连忙阻止他,好在天成并没有力气,他又反应极快,天成的手腕上,只留下两行齿印,恰好在脉搏跳动的位置。 青落一愣,明白了,他是想要咬破自己的血管,想要流血而死。 “天成……”他念着他的名字,再说不出别的话,只能捉住他的两只手腕,将脸贴在他额头上,就这样紧挨着他,默默无语。 入冬了,雪花在寒风中飘落而下,在天空中展现出蝶舞鸢飞一般的曼妙舞姿,漫天素白,落在屋檐上、地上和树木的枯枝上,仿佛要用这肃杀的白,掩埋整个世界。 屋子里很暖,炉火旺盛,熊熊燃烧的,不知是谁的生命。 天成身上却很冷,再不发烧了,只是冷,厚重的棉被盖在身上也无济于事。他对外界逐渐失去了任何反应,无论谁在他身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回应,连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过脸,都不再有了。 他仍然经常会咬自己的手腕,有一次青落睡着之时,他将手腕咬出了血,幸亏他已经没有力气,根本咬不断自己的血管。 青落没有办法,用柔软的丝绸将他的双手捆住,拴在床边,让他无法再伤害自己,起初天成还试着挣脱,后来,他不动了,一动都不再动了,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再睁开。 雪停了,只留下满地一尘不染的洁白。宫中人们忙着扫雪,青落看天成睡着了,便走出屋子,望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这时节,小孩子们会忙着堆雪人吧?他小时候,还曾经让爹爹帮着,堆了个超过了哥哥的大雪人,安了个胡萝卜做鼻子,他高兴了一个冬天,到了春天,冰雪融化之时,还对着那雪人哭了好久。 小蓝,其实爹爹不想打仗,爹爹只想,让世上每个孩子,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堆雪人玩。 爹爹的话在耳边响起,犹在昨日,但那其实是好久远的事情,那样宁静柔和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不喜欢吃苹果,爹爹便削成小块,扎上竹签,送给他,只为了吃起来,方便一点。 可是天成,根本没见过爹,从不会有人削苹果给他吃,也没有过堆雪人、打雪仗的日子。他小时候,有的只是饥饿、寒冷和痛楚。 他还没来得及补偿他,他便要死了。青落长长叹气,伸手,从身后的窗台上抓一把积雪,却只能看着它们,在自己掌心融化成雪水。 家破人亡后,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他。石铭救了他,只是为了要他为他爹报仇,魔教中人对他言听计从,只是因为害怕,改名换姓在沧山派学艺那段日子,倒还算安乐,但师父发现他修习玄夜,并且有了造反的心思,所有同门立刻成了敌人,连平时情意缱绻的师妹,都对他拔剑相向。后来,他变强了,灭了沧山派,成了魔教教主,可以只凭借一把古琴,轻易取人性命,可是,这又如何?心中,只有愈加深刻的寂寞。 除了,这孩子,这个自己历尽苦难,却依然可以给别人温暖的孩子。 那时,重新变为小孩子的他,伏在天成遍布伤痕的背上,被他用仅剩的体力背着,踉踉跄跄走在山路上之时,是怎样的甜蜜幸福,可惜,他那时心中只有大仇未报的愁苦,忽视了眼前之人。 “天成……”他低声念着,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作为青蓝,在暗夜岛上度过的艰难一年,那样绝望的日子里,他竟然找到了温暖。 面前的雪花忽然疯狂的飞舞,仿佛想要将他埋葬一般。随着雪花而来的,是数把银针,那是绝强的劲力,纤细如牛毛,却可以,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7 轻易取人性命! 青落眼中寒光一闪,身形一转,宽大的袖子挥舞之间,所有银针都掉落在雪中,那样纤细的金属光泽,混在雪花清冷的颜色中,根本无从寻找。 “我要杀了你!”这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中气十足,可见说话之人,内力之深厚。 大圆满!他还活着!童颜修罗,还活着! 青落心中一动,从前如此讨厌此人,此刻得知他达到了玄夜大圆满,竟是满心欢喜! “青落,穿心鬼面,或者说,青蓝!” 程山水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鬼笑黑色的剑锋与这银装素裹的天地一般冰冷。 青落转身,面对那把杀气腾腾的剑,脸上露出的,却是笑意。 “你去,去救天成!只有你,能救他!”青落无视那把剑,焦急的说。 第75章 终于重逢 “天成!” 程山水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天成,泪水立刻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喊出他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只说了两个字,天成沉寂了太久的心智却立刻活动了起来,只见他艰难的转过脸,望着程山水的方向,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竟睁开了眼睛。 仍是看不见,但现在,他想看了! 程山水再也忍不住,无视站在他身后的青落,直接冲到天成身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本想紧紧拥抱他,却怕太用力,伤到如此憔悴的人儿。 “天成,是我,是我啊!我还活着!我比从前厉害多了!今后,我来保护你!青落也好青蓝也好,穿心鬼面也好,让他们统统滚蛋!你是我的,我不让你死,你不准死!” 他一边说一边流泪,把身后的青落当成了空气。他望着绑住天成双手的丝绸,心中恼怒,两下扯开这束缚住天成的东西,将他的身体扶了起来,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天成太过虚弱,根本坐不起来,整个身体都压在程山水身上,双手解放了,他却并没有再去咬手腕,而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青落很是吃惊,这些日子,天成根本不开口,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但现在,他明显的想要说话。 只见那干裂流血的唇轻轻颤动着,终于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那声音很小,普通人根本捕捉不到,幸亏玄门三绝大圆满之人,听力都远超过旁人,他和程山水才能够听清他说的内容。 “山水。” 两个字,只说了两个字,然后,便是哽咽。 天成在哭。 晶莹的泪珠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中滴落,在消瘦的脸上划出两条水线,小小的泪珠,轻盈的流淌中,却不知凝聚了多少沉重。程山水和青落望着这闪闪的泪光,惊诧之余,只觉心中刺痛,仿佛有尖利的指甲,不住抠挖着心中伤处,抓心挠肝的难受。 从未有人见过他流泪,暗夜岛上没有,饮剑阁中没有,魔教中,更没有,那一夜和程山水诀别之时,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流泪,只是几滴,而且根本没有人看见,但这一次,他什么也不去管了,只想哭,痛痛快快的哭。因为,这世上最心疼他的人,就在他面前。 多日食水未进,他的身体严重脱水,根本流不出多少眼泪,可是,他在哽咽,一直在不停的哽咽,似乎要把这么多年,这么多痛,都发泄出来。除了哽咽,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他伸出双臂,拥住程山水的身体,他没有多少力气,根本搂不紧,便用手指抓住他的衣服,害怕一个不小心,他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双眼睛里,终于渐渐有了神采,这泪水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洗濯之后,便可让那墨绿色的潭水,焕发出生命的力量。 “天成,没事了,我回来了,我再不会离开你了!”程山水也在流泪,但跟天成不同,天成是毫不控制的痛哭,他却是压抑的克制的流泪。他不能完全放任自己的情绪,他还要安慰他,保护他。 这便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青落站在他们身旁,默默无语,缓缓垂下眼帘,不愿再看。他好想,天成最信任,最依赖的那个人是他,想要抱着天成安慰他,但看到此情此景,他已明白,程山水在天成心目中的地位,无从取代,而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皱眉,转身,走出屋子,寂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纯白色的雪景中。 他没有资格,得到他的爱。 天成哭了好久,到最后再也流不出泪了,还在不时哽咽,心中有多少话想要对他说,临到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天成,没事了,我来照顾你。”程山水的声音柔和如同初春的细雨,那样潮湿而温暖,天成再无法抗拒,这温暖的怀抱。 最后,他终于止住了哭泣,程山水便扶他躺下,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这一伸手,程山水心中便被愤怒和心痛填满。他看见,天成手腕上的咬痕,和右手臂上的青字烙印。 那烙印清晰而深刻,程山水可以想象当时那块灼热的烙铁,是如何有力且持久的按在他手臂上的,却想象不出,那焦灼的痛。 青落,我要宰了你! 他在心里念叨着,然而当他感受到天成的脉搏之时,只是宰了青落已经无法缓解心头之恨,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天成,你的内力哪?谁废了你的内力?”他慌乱的问,天成没有回答,他是在自言自语,不用问,他也知道是谁做的。 无法控制,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流淌下来,程山水俯下身,将脸贴在那还带着伤痕的额头上。 听说,有秘法可以强行剥离内力,但很疼,不亚于凌迟的疼,而且,天知道天成修炼内力有多辛苦,可是现在…… “天成,不要紧,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你要好起来!”程山水咬着牙,说。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天成现在虚弱至极,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内力了,命都快没了,他绝对不能让他死! 他跑到门口喊人,吼了半天,把黎月德招来了,不客气的要他吩咐御膳房,准备一些养胃的粥。天成现在的状态,恐怕也只能喝些粥。 看到他,黎月德也很高兴,三言两语的将青落告诉他的内容转述给程山水,但后者根本没兴趣听,一来他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二来,他根本不想管天成的身世,他要的,只是他的人。 当程山水端着一碗粥,小心翼翼的喂进天成口中时,黎月德和一众御医都在旁边紧张的看。这些日子,天成根本不开口,喂他东西都要强行撬开他的牙齿,所以当他们看到他顺从的张嘴时,都很是兴奋,当天成费力的,咽下了那勺粥,仍是有点恶心,却没有吐出来之时,人群中,竟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滚,都给我滚!”程山水气急败坏,很凶的将这群看热闹的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8 赶了出去。 这群饭桶御医竟然把我的天成治成这样!还围过来看热闹!只是赶走他们,不揍他们一顿,程山水已经把自己的火气压了又压了。 他转头望着天成,发现天成也在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几乎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他心中顿时柔软下来,想起那一夜,那绝望之中,彻骨的温柔。 都说过我爱你,但都是在对方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这二人,并没有从口头上表明心迹,但他们做的,已经足够了。 曾经以为只有那一夜,但现在的程山水并不满足,他还想要,很多很多夜! “天成,乖乖的,再吃一点。你太久没吃东西了,肠胃可能会有点难受,很快就会好了。吃完了,你先睡一会儿,明天我给你煎药,黎月德这里有的是好药,不能便宜他!”他的声音透着无限的宠溺,因为从没有别人对他好,他便要把全世界欠他的宠爱,都给他。 天成点点头,咽下第二勺粥,张开干裂的薄唇,说:“山水,我想你。” 这声音低弱却清晰,微微颤抖着,那样深沉,仿佛空山中的蝉鸣,天成不善言辞,更不会说任何的情话,心中万千的思绪,最终出口的,只有这寥寥几字。但是,对程山水来说,这就足够了。 这个人,这颗心,再也没有人能拿走了。 程山水眼眶微热,凑过去,吻着他鬓边的碎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我也想你。” 重逢之后,日子便不像先前那般难熬。程山水还活着,天成就要努力的活下去。他身体太虚,最初几天只能喝粥,但好在御膳房里,有个专门擅长煮粥的厨娘,每天花样百出的煮粥,甜的咸的酸甜的,都很是可口,天成伤透了的脾胃渐渐好了起来,粥便煮的愈加稠厚,后来他终于可以接受一些干的东西了,虽然仍是清淡为主,但比从前,已经好了太多。 皇宫里宫人众多,很是不便,要命的是很多宫女,都会在进进出出之时有意无意的盯着天成看。天成本来就好看,这样带点憔悴,有点病弱之感,反而更加符合那些女子的审美,但程山水可不想让别人随便看他的天成,他只想要吃独食。看天成好起来了,程山水便决定,带他回饮剑阁,回到他们初遇的地方去。 当然他不会空手,不会放着便宜不占。不但打包了一大堆珍惜灵药,让饭桶御医们个个捶胸顿足,还将那个会煮粥的厨娘也带回饮剑阁了,可谓是收获颇丰。 他们回到饮剑阁这天,天气很好,晴朗的冬日,万里无云,满地的雪花反射着灿烂的光芒,直刺眼睛。 程山水表面上很是高兴,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心疼天成,心疼到不能自已。 他看得出来,这一次,天成真的是伤透了。最初的几天,天天睡不踏实,每晚都要被噩梦惊醒六七次,程山水抱着他,轻拍他的背,才能让他慢慢放松下来。在程山水面前,天成不再那般沉默,而是不时会说一些破碎的句子。他语无伦次,但以程山水的聪明,还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逐渐拼凑出了这分别的三个月中,发生的事情,每每恨的握紧拳头,紧到指节苍白。 穿心鬼面,我要将你剁成肉泥! 他经常在心里重复这句话,但穿心鬼面不知去了哪里,他也不好丢下天成去找,魔教的计划失败了,应该能消停一阵了,他便只能暂时作罢。 他恼恨至极,便找人扎了个草人,为求逼真,还粘了个黑红相间的面具,每天用银针扎来扎去,将这草人扎得都快散架子了,只恨这人,竟然将自己心爱之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天成本来想起那个人,心中还有复杂难耐的情绪,但看到程山水如此,无论什么情绪,都变成了忍俊不禁。他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有时候很可靠,可以任他依靠,有时候,又是幼稚的如同垂髫稚子,还需要他像哄小孩子一般哄着,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给了他无尽的暖,真正走进他心中,如同一粒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悄然长大的根系埋入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任谁也无法拔出。若是硬要□□,便要把整颗心都挖出胸膛。 春暖花开之时,天成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更可喜的是,程山水惊讶的发现,他的内力,也开始逐渐恢复,手臂上的烙印竟然已经完全消失,看不见了。这恢复能力,是玄玉,只能是玄玉! 他的内力如同春泥中成长的嫩芽,开始只是那么一点点,后来,越长越茂盛,到最后,竟然和程山水玄夜大圆满的内力不相上下。程山水这才猛然醒悟,天成修习的,是玄玉功!魔教那群饭桶(他现在看谁都像饭桶),终日研究玄夜,而忽略了玄玉。天成在清石县之时,已经达到了九重,距大圆满仅一步之遥,而玄玉大圆满,所需要的,就是破而后立,身心俱损,九死一生,才能达成,而天成…… 他心中激荡,抱紧天成依然消瘦的身体,喃喃道:“天成,太好了,你的内力没有废,谁也废不了,玄玉的内力!你现在是玄玉大圆满了,谁能欺负你?” 玄玉,这坑爹的内功!玄门三绝谁编的?简直是黑心烂肠子!我宁可天成不会武功,我保护他一辈子,也不要他去修这坑死人不偿命的玄玉!历代玄玉大圆满者,无不经历了非人的痛苦,若是他们真的能够聚在一起,他们铁定会将这编秘籍的人挖出来,挫骨扬灰! 一声叹息悠悠传来,带着惆怅,又带着一丝欣慰,程山水转过脸去,看清那人,便直接一鬼笑,砍了过去。 青落,青蓝,或者说,穿心鬼面! 第76章 所谓仇恨 程山水的反应在青落意料之中,他随手托起七弦古琴,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乌金色的琴身,竟然挡住了鬼笑的攻击。 都是三大魔器,自然不相上下。 “程堂主,别来无恙。”青落淡然的笑,透着成熟温雅的笑意,却只让程山水火冒三丈。 比我高,比我帅(这个有待商榷,不是一个风格)就算了,还欺负我老婆! 他不说话,动手比说话来的更爽快,只见鬼笑翻转,一手沧海剑法数招连出,带着凌厉的劲势攻向青落。 他的攻击带着强烈的愤恨,比从前更加勇猛凌厉,不为输赢,不为斗气,只为了,此人对天成的伤害。 青落仍是叹气,收起古琴,长剑出鞘,连挡了几招,挡住鬼笑变化万千的攻势。从前的演武大会上,青落也曾对上程山水,但赢的还算轻松,不像现在,接他几招,便有些气喘了。 “程堂主,住手,我是来帮你们的!”青落无奈的喊道,为了挡他的招式,出手越来越狠,终于用上了全部内力,双剑相交,铮然有声,只见程山水后退两步,握着鬼笑,望着青落,一双眼睛里似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19 乎要喷出火来。 可恶,为何,还是打不过他! 青落见他终于暂停,也收回手,说:“走,我们单独谈谈!”说完,回头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天成,说:“天成,不要怕,我不会伤他,也不会伤你,我真的是,想要补偿你。” 看一眼,他便放心了。天成气色很好,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红,虽然仍是消瘦,看起来却很精神。 果然,面前这矮子,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青落想到这里,只觉胸闷,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认命。 程山水看他盯着天成看,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说:“不是说单独谈吗?快走!天成你放心,他伤不了我!” 天成愣了愣,想要跟上去,却最终点点头,信了程山水的话。他的话,他都信,因为他知道,他骗他时,都是为了他好。 程山水和青落并肩而出,走出饮剑阁,来到稍远处一片空地上。此时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青落淡然一笑,很是好看,仿佛他便是这春色中的一景,与蓝天绿野,融合的天衣无缝。 程山水看见他就想砍他,若不是打不过他,真想杀了他!看到这人居然还好意思笑,他禁不住,又是一鬼笑砍了过去。 青落侧身躲过,敛了笑意,正色道:“程堂主,好好对他,他受的苦太多,理应幸福。” 程山水这次没有再用鬼笑,直接一脚踢了过去,吼道:“要你说!话说到底是谁,折磨了他那么多年,还欺骗他的感情!是谁,废他的内力拔他的指甲,还用烙铁烧他,你自己试试,到底有多疼!” 青落愣怔之下,没有躲,硬受了他一脚,后退几步,勉强站稳,脸上,全是愧疚与落寞的神色:“我对不起他。他当时……叫你的名字,我……” 他说不下去,程山水却听明白了,天成意识不清之时喊的都是自己的名字,他理应高兴,但想到天成因此受的折磨,却是一丝一毫也高兴不起来,仍是满心愤恨,一拳砸在附近一颗大树上,只砸的树叶纷纷落下,他便站在落叶中,用沉痛的声音,道:“你知道吗?他在我的刑堂里,百日锥心散发作,自以为将死之时,说的是什么吗?我猜,你那时在看,是吧?但是,你离他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我听清了!他就靠在我胸前,说了五个字。” 青落又是一愣,那时他确实在,只是当时他和程山水功力相差悬殊,程山水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程山水推测,他既然不想让天成死,那么一定不会眼看着他毒发身亡,他是看到自己能够救他,才离开的,若程山水救不了他,他自会出面。 那时的他,看到程山水抱起天成,心里很不痛快,又不便说出口,恰好那时,他要寻找玉玺的下落,便用青落的身份,混进了饮剑阁。他就是想,看看那样带着阳光气息的,天成。 回忆还在脑海中盘旋,青落却忽然听到程山水说了五个字。 “青蓝,对不起。”程山水悠悠的说,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又回到了初遇之时,一切开始的时候。 望着一时说不出话的青落,本来想装装深沉的程山水又是满心气恼,忍不住又将鬼笑横了起来,吼道:“听到没?他说对不起,青蓝!那是你!你要他用尽全力活下去,他听了!他熬了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对他!”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杀气腾腾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笑意,道:“你本来有机会,但你把他给了我!他现在再也不会说青蓝了,他只会喊我的名字!他只会喊山水!山水!” 青落黯然,垂下头,长长叹息。 暗夜岛上那么多孩子,受伤哭泣的不只他一个,天成自己的日子也是难熬,并没有能力每个都帮,但是,他一直在照顾青蓝。可能,在他眼中,青蓝有着特别的吸引力吧?可是,那颗本来可以属于他的心,却被他亲手毁了。 怪谁?只能怪他自己! 静默半晌,他才低声说:“沙凉县的鬼宅……” 没等他说完,程山水便不耐烦的说:“你做的?天成小时候,就是那人家的奴隶吧?他受的折磨太过惨烈,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怕,一进去,就怕到浑身发抖。”他说着说着,声音骤然变得狠厉,道:“那家人,都死光了?死得很惨?” 青落点头,他当时功力刚刚恢复,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他还记得,那些人看到他一掌击碎石磨时,那恐惧的目光。他心中并无怜悯,因为,这些人,对天成要么凶狠残暴,要么视而不见,根本未曾有过怜悯。 他留下一座鬼宅,和自己的名字,便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青蛟告诉他,他做的是无用的事情,但他就是想做,做的狠厉决绝。 “干的好,是我也这样做。”程山水握紧鬼笑,说。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赞许了青落,便忽然用鬼笑指着他,问道:“说,你来这里什么事?” 穿心鬼面不会做无谓的事情,他此来,必有目的! 青落望着面前森然的鬼笑剑锋,并无恐慌,而是淡淡的说:“程堂主,你知道为何,你已是玄夜大圆满,却仍打不过我吗?” 程山水并没有惊讶,而是平静的说:“并不奇怪,我刚刚大圆满,而你已经圆满多年,功力有进展也是正常。我猜,玄门三绝大圆满之上,还有境界!” 青落微微一愣,感叹面前这人真是聪明,料事如神,什么都能猜中。 他点头,说:“大圆满之上,还有二境,在大圆满之上再次突破,便是目前有人达到的,玄门三绝最高境界。可是,我还未达二境,否则,沙凉人断不会打败仗。” 程山水不说话,知道他还未说完,只是一脸不爽的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青蛟这人,就是当年的石将军,痴恋我爹,所以他对天成一贯凶狠,只因他是仇人之子。他的玄夜大圆满并非真正的大圆满,所以早就出现了功力倒退,因为我经常给他度内力,他才没出现身体缩小。这次,我们策划多年的计划失败了,他便疯狂了。他用了秘术,以折损自己的寿命为代价,短时间内达到了玄夜二境,他想要直接杀进皇宫,杀了黎月德,然后杀尽神安城里的黎家子孙,当然,也包括天成。” 穿心鬼面说完,叹息一声,这人,是真的疯了,而自己,难道不是早就疯了吗? 程山水抬头,玩味的看着他,问道:“你哪?你不想报仇了吗?” 恨,怎能不恨?爹爹惨死的景象,是他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梦魇,但是,当看到知道了他身份的天成,那样恐惧绝望又无助的样子时,他便发觉自己错了。他若报了仇,灭了居黎国,便会有更多更多无辜之人受到牵连,血染四野,民不聊生,并不是爹爹当年的心愿。 他最终摇头,轻盈的动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20 作,似乎甩脱了多年的沉重。 所谓仇恨,不过是一时快意,快意之后,剩下的,只是空空如也的心房。 那时他在青蛟的授意下,强行夺取了天成的内力,现在反思,他意识到,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我要把天成的内力,还给他,助他达到玄玉二境。”他坚定的说,“程堂主,我玄夜大圆满的内力,送给你,以你资质,应该可达玄夜二境。你们二人联手,青蛟便再不是对手。” 最终选择放下,他只觉心中的重量,终于减轻了一点。心里有点发酸,不是心疼自己的内力,而是自己,终究要把天成拱手让人。 只要他幸福,便好了。我欠他的,终于可以还一点了。 “程堂主,青蛟正在路上,明日正午便可赶到,我们快走!”他说。 第77章 76 青落靠近时,天成仍是恐惧,但恐惧之外,还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人救过他,照顾过他,曾经在他决意放弃生命之时,反复在他耳边,呼唤他的名字,要他不要死。 青落、青蓝、穿心鬼面,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再去面对这个人。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边退,一边低声说:“山水。” 程山水连忙揽住他的肩膀,柔声说:“天成,没事的,有我在,不会让他再伤你。”他一边说,一边瞪着青落,仿佛在说,看你把他吓成什么样子! 青落垂下头,脸上现出歉疚之色,苦笑着,说:“天成,不会疼的,我只是把你的内力,还给你。” 天成将信将疑,程山水便哄着他,让他盘膝坐下,而青落就坐在他身后,伸手,搭在他背上。 天成的身体猛的一抖,因为他记得,数月前,他做这个动作之时,带给他的,是怎样锥心刺骨的痛楚。 他皱紧眉头,闭上眼睛,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痛,反而是一股如同温热泉水一般的内力,平缓的,注入到他的经脉之中。 并不难受,而是中正平和,仿佛在饮剑阁中第一次见到的,青落的笑容一般,有着让人安心的魔力。 若不是家破人亡,当年将军府的小公子青蓝,便会长成这样一个有着好看笑容的人吧?可能,青落才是他真正的样子,而穿心鬼面,只是仇恨的产物。 命运弄人,只让人迷失自我。 天成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上难得的,现出轻松的表情,这带着温度的内力,仿佛在他心中最痛的地方,轻轻抚摸着,曾经经历过的痛无法完全消失,却好似稍微,淡薄了一些。 “阿落。”他低声念出他的名字。 青落很高兴,天成还肯这样叫他,他便觉心满意足了。 良久,青落才收回手,气喘吁吁的他,看起来苍老了一些,那笑容却依然温和,说:“天成,你快去隔壁调理一下内息,你内力本来就强,我应该可以助你达到玄玉二境。” 天成没再说话,默默点头,转身,走出去。 青落对程山水就没有那样温和了,粗暴的将他拉过来,一掌拍在他背上,将自己剩余的内力一股脑的注入他的经脉之中,注入的太快,以至于程山水有一阵子浑身像要爆炸一样疼,半晌才缓过来,望着他,吼道:“喂喂,不带这样的!太偏心了!” 偏心?仿佛从前也有人这样说过他,说他偏袒天成,他并不怕别人说他,只觉得,当时应该对天成更偏心一些,直接把他养在自己身边,让他锦衣玉食,再不会挨饿受冻。 程山水回头,望着青落,神情忽然变得惊讶起来。 功力尽失的青落,已经不复是原来二十许人的年轻样貌。他的脸迅速苍老,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是那样深刻,如同刀砍斧凿一般,让那张脸显得坚毅,而沧桑。 这才是他真实的年纪,历尽沧桑,看尽恩仇,只落得满心凄楚,和满脸皱纹。 程山水看了他几眼,嫌恶的说:“这么大年纪,还跟我抢天成,老牛吃嫩草啊!” 青落笑了笑,这一丝略带俏皮的笑容,与他苍老的脸很不搭调,他的声音也苍老了许多,却更有韵味,如同一壶陈酿:“程堂主,我告诉你一件事,那便是,二境之后,身体便不会再衰老,即是说,你永远是这幅未成年的样子了!” 他是,天成也是,我的天成将永远年轻,而我,断不会让他看到,这幅衰老的容颜。 “你才未成年,你们全家都未成年!”程山水在他身后,跳着脚说。 青落没有管他,只是越走越远,程山水跳了几下,便安静下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春色中。 想杀了他,右手按在鬼笑的剑柄上,却最终又轻轻的松开了。 那背影太过憔悴,他下不了手。 魔教教主的故事就此落幕,一世执着,最终,却什么也抓不住。 第二日,皇宫。 程山水正高高兴兴的吃着皇宫里精致的点心,在这本该庄严肃穆的地方,却仍像是在家里一样。 天成望着他,皱皱眉,其实人家黎月德就是客气一下,问他想吃什么点心,他可倒好,一下子报了十几个名字,够人家御膳房忙的了,搞得天成很是难堪。 不过,只有这样子,才是真正的程山水。天成想到这里,眉头便舒展开来,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笑真好看,两弯细眉微微曲折成恰到好处的角度,明净的目光带一点灵动,仿佛他眼中,栖息着光的精灵。 程山水抬起头,乐的眼睛都快没了。 “皇上,来了!” 太监尖利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刺耳得程山水满心烦躁,霍的站起来,吼道:“天成,我们去宰了他,再回来吃点心!” 黎月德:“……” 他们到得外面之时,青蛟周围,已经倒下了数名皇宫的侍卫,他身着一袭黑衣,就像他在暗夜岛的时候。没有戴□□,也没有易容,只见那张脸,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皮肤皱缩,让那张脸看起来如同枣核,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鹰隼一般骇人的光芒。 “天成,你还活着啊!” 他看到天成,狠厉道,话音未落,铁棍已经挥舞过来,向着天成,砸过去。 望着他,天成仍是恐惧,但程山水在他身边,便给了他无限的勇气。他立刻挥舞铁棍迎敌,只见两根铁棍猛烈的撞击,闪出一连串的火花。 第一次,天成没有被青蛟的内力压制,二人,竟是势均力敌。 青蛟有些愣怔,天成向来不是他的对手,然而他忽然明白了,仰起头,向着天空,嘶吼道:“青蓝,你竟然……” 竟然不复仇了?竟然帮了仇人的儿子?竟然放任黎家江山万代平安…… 有那么多的竟然,但他一个都没有喊出来,因为,程山水的鬼笑,已经欺到他身前。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21 青蛟无从多想,只是仗着一股疯狂的狠劲,退后几步,复又旋转起铁棍,猛攻上来。三人一时战在一处,动作之快,在场竟无人能够看清,力道之大,只见飞沙走石,青砖的地面,不时出现一道道深深的划痕。 程山水对青蛟满心愤恨,因为他知道,这人给了天成多少痛苦,越想越气,鬼笑在他手中,发出桀桀怪声,黑色的剑锋带着狂暴的内力,一剑剑狠狠刺向青蛟。 青蛟用了秘法,达到玄夜二境,却只剩下三天的命了。反正是死,他便愈加不要命起来,一招招只攻不守,面对两个玄门二境,不多时,就是遍体鳞伤,满身鲜血,但那黑衣染上鲜血,看起来却并不是太明显。 “你这样恨天成吗?”程山水握住鬼笑,恨恨道,“你有多恨他,我便有多恨你!” 有爱,才有恨。石铭执着于青荣,因而痛恨所有黎家子孙,但程山水执着于天成,所有伤过他的人,他都恨。 青蛟疯狂之下,再出铁棍,却被天成拦住,程山水看准机会,毫不留情,从他背后,一剑穿透了他的心脏! 鲜血奔涌而下,程山水毫无怜悯,一把拔出鬼笑,只见青蛟心口飞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青砖。 青蛟拼着最后一口气,转头,满面愤恨的望着程山水,后者却根本没理他,而是飞起一脚,将他踢得平趴在地上,将脸埋在自己的血泊里。 “天成,不要再看了。”程山水收回鬼笑,跑到天成面前,伸手,捂住他的双眼。 最后一战,就此落幕。青蛟已年过一百,漫长的时光里,爱过,恨过,疯狂过,被人伤过,也伤过更多的人,但无论如何,他的故事,都已经结束了。 没有了青蛟和穿心鬼面,连姬红烈也不知所踪,魔教群龙无首,实力大打折扣,内斗了一番之后,随便推选出一位新教主,却被正道数个门派联合,轻易灭掉了。 沙凉人彻底失败,再不成气候,黎月德却下令,在边疆圈出数块田地,给无家可归,愿意归顺居黎国的沙凉人安家落户,还由朝廷补贴给予粮食和衣物。起初他以为,沙凉人血性十足,定然是没几个回来投靠敌国,但意外的是,很多沙凉人都选择了归顺。起初,还以老弱病残为主,后来,便逐渐有青年人的加入,甚至爷爷带着孙子,娘亲抱着宝宝,有说有笑的来领取补贴。他长叹一声,明白了,这江山,谁主沉浮并不重要,百姓所求,不过温饱而已。 那本是荒芜的田地有人耕种,逐渐繁盛起来,黎月德开始派官兵把手,派官员维持秩序,将那小小一片土地,定名为沙凉县。起初,还不时有小规模的沙凉人反抗官府,但很快便都销声匿迹了。他们吃饱穿暖,便再没了反心。 黎月德知道了,天成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但由于他母亲的身份特殊,不便公开相认,便颁下圣旨,说天成护驾有功,赐姓为黎,又赏赐金银若干。对此,程山水嗤之以鼻,天成姓什么,对他并没有区别,而金银,他并不缺。 他们回到饮剑阁,程山水告诉潘龙行,刑堂他不管了,以后只管商堂。从前他受玄夜功的影响,不时有着嗜血的渴望,但现在,他已经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心境了,不需要在刑堂那种地方,得到满足。 潘龙行拦不住他,又一时找不到人,只好把徐子归这副手扶正。徐子归其实也不情愿,因为他也不想做这一行,而且,他长得一副人畜无害样,性子又是老实木讷,不像程山水那样动不动就乱蹦乱跳,实在不能吓人。程山水想了想,送了他好多看起来恐怖狰狞的面具,说要他向穿心鬼面学习,而且徐子归从前也曾为了吓人或是隐藏身份,戴过面具,对此道并不陌生。程山水软磨硬泡,终于让他答应,接受了这个倒霉的职位。 至此,事情告一段落,江湖太平,国家太平,荣华大街生意越来越好,铺子越来越值钱,而程山水便看准这个机会,大赚一笔,搞得荣华大街上一半的商铺都归了饮剑阁,还有几间最值钱的,直接归了他的名下。 富得流油,富得流油啊! 荣华大街上,悄然开张了一家小商铺,名字,就叫水天一色! 第78章 水天一色1 水天一色,名字取得很是雅致,听起来像是个茶庄,或是个卖玉器、金银首饰之类的精致店铺,谁也想不到,这里,竟然是卖烤鸡的! 这名字是程山水取的,天成叹口气,倒是跟他这人很是符合。白天装的跟个人似的,到了晚上,门一关,就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竟说些少儿不宜的话,做些少儿不宜的事。程山水记性非常之好,齐广袖给他那本小黄书,那一页对应哪个姿势,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偏偏他们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身体柔韧性极好,哪个姿势都没啥阻碍,所以……天成已经记不清那本书上已经画了多少个正字了。 程山水竟然还说,有时间要给那本书编个续集,他来画,天成来题字。 天成无语,只能红着脸拼命摇头,不知道人的脸皮,居然可以厚成这样! 他坐在酒楼里,座位在二楼的露台上,可以直接看到,对面的烤鸡店,门前排起的长队。 其实烤鸡并不是太难,至少天成是这样认为的,他很快便教会了那几个伙计如何烤鸡,不知道程山水是如何烤个鸡就把人家军营给点着了的。这人真是奇怪,有时候特别聪明,有时候,又笨的跟个蛋似的,天成真的很好奇,他脑子里面的构造。 烤鸡店里,忙着卖烤鸡的是春桃姐弟,春野的身体恢复了,春桃便离开了烟雨楼,刚好水天一色开张,程山水便直接雇佣了这俩人。程山水说,他对他们有恩,他们必定会竭尽全力为他经营小店,这等好人脉,不用白不用! 他可不是无私奉献之人,他帮了人家,是要回报的! 不过也好,对于春桃姐弟来说,这事情也不算负担,反而算是个很好的营生。没什么重体力活,又赚钱不少,而且,童颜修罗的店铺,谁敢捣乱?比烟雨楼,算是安全多了!这事情,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天成一打眼,便又看到了一个熟人,不,是一个半。 小碧抱着一个孩子,刚刚从水天一色走出来,那孩子捧着个鸡腿,吃的正香。圆溜溜的小眼睛,跟小碧一样,都是墨绿色,那便是当年在清石县一战中,失去了娘的孩子。 小孩子现在过得很好,长得白白胖胖,每天都有鸡腿吃,他娘在天有灵,一定会非常欣慰。 黎月德自称忘不了小碧,便将她接回了神安城,给她在这里安了家。小碧看那孩子可怜,执意将他带了过来。当时还是个小婴儿,现在,都满地乱跑了。 小碧对那孩子极好,想来这孩子,也算是命好吧? 天成望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22 着小碧纤细的身影,唇边不自觉的露出一点笑意。 “天成,看什么哪?来,跟哥喝一杯!” 彭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回头,看到面前那青花瓷的酒杯。 菜已经差不多齐了,桌子中央,摆着两只烤鸡,这可是天成亲手烤的,程山水咬牙切齿了半天,才肯拿出来,请大家吃饭。 天成唇边的笑意浓了一些,点点头,举起手中酒杯。修长的手指轻巧的夹住那小小酒杯,放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彭鹏有些楞,没看过天成喝酒,不知他到底能喝多少,但现在看他的架势,好像酒量并不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手。 好在,今天不只他自己。 “子归,要不我们不等程堂主,先吃吧!”他看着一桌子菜直流口水,尤其是中间那个烤鸡,可谓是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果真诱人!水天一色生意那么好,真不是盖的! 徐子归摇摇头,笑道:“不行,他若是知道你不等他直接开吃,铁定会揍你一顿!他只是去买桂花酥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坐在一边的齐广袖点点头,道:“对啊对啊,程堂主生气起来,可是很可怕的!我们还是等一会儿吧!对吧,小生生!” 他叫小生生,叫的是身边的陆生。他竟然受到齐广袖的影响,成了断袖,还跟他成了一对儿!齐广袖眉开眼笑,跟自己同行,又生得清秀之人,他上哪里找啊?今天早上他还订做了一件上面绣着“我是断袖”的衣服,追着陆生跑了半天,可惜,人家就是不穿。 听他这么叫,陆生只觉浑身不自在,想要离他远点儿,却被他紧紧搂住,脱不开身。 彭鹏不耐烦了:“哪家桂花酥要等这么长时间啊!急死了!” 话音未落,一只暗器忽然从他额头上飞了过去,将他吓了一跳。他惊恐的回头一看,那竟然是一根一端削尖的竹棍,外面串糖葫芦用的那种!上面还扎了一张纸。吃光糖葫芦拿竹棍当暗器,显然是程山水! 彭鹏吓得说不出话,倒是徐子归站起来,取下那张纸,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上面的字迹好看的飘飘欲仙,真有书法名家的风范! 齐广袖歪着脑袋,瞄了一眼,叹道:“程堂主还真是人才,字都这么好看!” 天成扭头偷笑,若他估计的没错,这定然是找卖文房四宝那家铺子的掌柜,代写的,目的,只是为了装。 纸条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说因为途中出了点事情,所以他要晚点回来,让他们先吃菜,并且特地注明,烤鸡要给他留一条腿,还说,要他们,陪天成喝酒,一定要陪好,否则他揍人! 众人如蒙特赦,立刻便不管他,举杯,开席。 荣华大街一角,一个卖艺人正卖力的,吹着喇叭。 这是个耍蛇人,虽然打扮有点奇怪,一身大红大绿,但是技术还不错,只见四条蛇一会儿衔着彼此的尾巴,围成一个圈,一会儿又整齐的排成一列,仿佛等待出征的士兵,引得众人纷纷围观,又是喝彩,又是扔钱。 只是有一点,这喇叭吹得太难听了,号丧都比他好听。人群中,终于有人喊了出来:“耍蛇的,怎么吹的喇叭!跟锯锯子一样!太难听了!” 这耍蛇人很是委屈,他控制蛇其实根本用不着喇叭,但他不用喇叭,别人又觉得他把式不对,毕竟耍蛇的,都是要弄点音乐的,他便只好弄了个喇叭吹。 坑爹啊!我根本不会吹喇叭啊! 耍蛇人哭丧着脸,捧着喇叭,不知该不该吹下去。 忽然,他只觉一股劲风吹过,手中喇叭竟拿不住,滚落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觉得不对,抬头看时,看到了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 “池渊,你给我滚!” 程山水满头青筋,拳头紧握,一手按在鬼笑上,正在纠结要不要一剑剁了他。 若不是答应过天成,要留他一条命,他早就把他剁了!而且要先剁某个地方,再剁脑袋!当初不情愿的放过了他,结果,这家伙,居然跑到自己地盘上捣乱!真是烦死了! 围观众人都认识他,见他如此,知道是心情不好。这段日子程山水一直心情很好,没事招猫逗狗,还会给陌生的小孩子糖球吃,很久没有像这样一脸不爽了,可是现在…… 完了,不知这耍蛇的怎么惹他了!这下,非得被人揍个满地找牙不可!众人不想见那样的血腥场面,于是,纷纷散了。转眼,便空出一块地盘,只剩下默默把蛇收进袋子里的池渊,和满腔怒火的程山水。 池渊倒也识时务,知道打不过,收拾好了,扛起装蛇的袋子,站起来,说:“程堂主,别动手,我这就走!”他说着,转头便走,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说:“天成过的很好嘛!你这矮子,倒是挺会照顾人的!” 程山水一听人家说他矮,立刻暴跳如雷,不想让他走的这么痛快,上去就要揍他,却忽然被不远处的另一个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是……那是…… 程山水简直不敢相信,这人会来这里,连池渊借机跑了,都没有时间去追了。 那是个满鬓斑白的老人,看起来身体很硬朗,双目炯炯,精神矍铄,他手里,还牵着个小孩子,约莫七八岁,长得有几分憨厚,很是可爱。 程山水眼珠一转,突然反应过来,那孩子是谁了。 他下意识的伸手整整衣衫,保持良好形象,向那一老一小,走了过去。 “穿心鬼面,你竟然,还敢来!还有,你把他带来干嘛?”鬼笑出鞘,程山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逼视着面前二人。 老的莞尔一笑,小的却是满头雾水,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的望着他。 “姬红烈,你装什么天真可爱!别以为变成小孩子了我就会放过你,我……”程山水对那小孩子毫无一丝怜悯,而是满腔怒火,气势汹汹的上去就要揍人,却被那老人拦住了。 “他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老人悠悠道,“还有,他受玄夜的内力反噬,肉体缩小,没有几年的命了,不要难为他。” 听到后一句,程山水才作罢,狠狠瞪一眼那孩子,转而望向老人:“那你哪?你来干嘛?荣华大街是我的地盘,你想捣什么乱!” 老人长叹口气,目光中,除了岁月留下的深邃,还有着温和和从容,让程山水不自觉的想起,从前的青落,那温润的气度。 他便是青落,真实的青落。散尽功力后,他便带着变成小孩的姬红烈,去了青将军的坟冢。 黎月德听说了青将军的事情,经过调查取证,给了他迟来了数十年的公正,破开无数阻碍,为青荣平反,追封护国将军,并为他重新修了坟冢,雕了塑像,让他受万人景仰。 然而,这一切,对于青荣来说,还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23 有什么意义哪?入土之人,还会在乎身后之名吗? 但无论如何,青落依然很高兴,虽然自己的计划失败了,黎家依然坐着皇位,但当他看到清石县的将军祠里,终日香火不灭时,依然是没来由的欣慰。 当年,清石与沙凉接壤,当地居民被沙凉人烧杀抢掠,幸亏青将军,驱逐外族,护佑当地居民,所以即使过了多年,即使经过了神征帝的封杀,清石县人依然对他从心里景仰。 青落叹息,他差点纵使沙凉人,屠尽清石县人,那真是违背了父亲的愿望。 功力散尽后,他终于在心中,找到了一丝宁静。他带着姬红烈,守着将军冢,打算就这样,陪着父亲,终其一生。 这一生,已经足够长了。 “放心,我无意打扰你们。”青落说着,唇边荡漾起一丝含着苦涩的笑意,“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话音未落,程山水就立刻怒道:“天成不用你看,他很好!有我在,他会一直很好!” 青落敛了笑意,点点头,凝重的说:“你肯为了他,给自己下断脉毒蛊,我信你。好好对他,所有人里,他最应该幸福。” 程山水又是原地蹦起来老高,吼道:“用不着你说,你给我滚!不要再让天成看见你!” 真是的,他现在没有内力,程山水虽然看他不顺眼,但又不想欺负一个弱者,便只能纠结的乱蹦乱跳,青落就趁此机会,拉着姬红烈,走了。 “我不会见他,我不想让他见到,我老去的样子。”他回头,说了这句话,便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一老一小的身影,被阳光拖得好长。 第79章 水天一色2 “天成,我回来了,我……” 程山水拎着桂花酥,蹦蹦跳跳的回到酒楼时,却被眼前诡异的景象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股酒气,这几人,刚才该是没少喝酒。程山水曾经告诉彭鹏,要他试探一下天成的酒量,看来,他真的做了。 彭鹏拎着一个空坛子,醉醺醺的说:“我没醉,我还能喝!来,子归,咱俩喝!” 他旁边摆着另一个空坛子,看来,他是喝了两坛。 徐子归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埋头在桌上呼呼大睡,任彭鹏怎么拨弄都不醒。平时人老实,醉了也是老实。 这人,确实不太适合做刑堂堂主。程山水心中叹道。 旁边那俩大夫,倒是都不老实。陆生满地转圈,一边转一边念着:“甘草、白术、决明子、茯苓……” 这位真是个好大夫,喝高了还在背药方! 而齐广袖则是追在陆生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小生生,我对你的爱,如同浩瀚大海,如同辽远星辰,如同……” 程山水叹气,这人没救了! 从摆放在众人身侧的坛子来看,可以大略猜出,彭鹏应该是喝了两坛,徐子归一坛,齐广袖和陆生两人一坛,而天成……旁边居然有四个坛子。 这五个人中,天成看来最正常,似乎是吃饱了,将筷子放在一旁,饶有兴味的盯着这四人看,看他们出洋相。一时间,程山水搞不懂,他是没醉,还是醉了就这样。 他穿过满地乱跑的齐广袖和陆生,来到天成面前,把桂花酥放桌子上,问道:“天成,你有感觉吗?” 天成点点头,答:“有。” 程山水:“什么感觉?” 天成:“撑。” 程山水:“……” 千杯不醉,传说中的千杯不醉啊!天成,他根本没怎么喝过酒啊!天生的!老天不公啊!不给我长个子也就算了,凭啥让我一杯就倒啊! 很想捶胸顿足,又觉得这种类似于大猩猩的行为有损形象(虽然其实本来也没啥形象),程山水只好作罢,满脸悻悻的跑到天成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天成知道他心里不爽,没办法,一杯倒的酒量根本没法练,但天成自有办法要他高兴。他将一个倒扣着的大汤碗推到他面前,伸手掀了起来。 碗下面,是一大碗香喷喷的饭菜,一边是雪白晶莹的米饭,另一边,是各色菜肴,荤素搭配,堆放的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看起来让人胃口大开。菜肴上面,还摆放着一只烤成金黄色的鸡腿,闻闻那香气,就知道是谁的手艺…… 程山水立刻乐开了花,本来看这满桌子杯盘狼藉,还以为自己回来太晚,被人家忘了哪,现在想想,有天成在,怎么可能嘛? 天成真是细心,特地每道菜都给他留了一点,怕凉了,还用大汤碗扣上,有这么好的老婆,老天啊,刚才说你不公,真是错怪你了。 程山水脸上那一丝不爽立刻烟消云散,刚才被池渊和青落搞的一肚子气也瞬间泄了,只觉跑了半天,饿了,便拎起筷子,像个初次进城品尝美味的小孩子一般,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 “慢点吃,别噎着。”天成望着他不顾形象只顾吃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一边说,一边给他倒了一杯水,还不忘丢几块冰糖进去。 程山水本想要应一声,怎奈嘴里塞满了吃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歪着头看天成一眼,以表示自己知道了。 天成正一手托腮,微微笑着望着他,一脸恬淡。此时的他一袭白衣,袖口和领口用青色和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在那素白之上,显出细腻的精致,将那副好身材修饰的更加完美。精致的脸庞,不再如同先前那样淡漠沉重,而是透着轻松闲适,如同闲庭落花一般的笑意,让他看起来,如同落入凡间的天使。 程山水看得心里美滋滋,一时都忘了咽下口中饭菜。 “快吃,一会儿凉了。”天成见他鼓着腮帮子发呆,颇有些呆萌可爱之感,看得好笑,却又担心这扣了半天的饭菜,真的凉了,影响口感,便催促道。 程山水点头,继续埋头努力吃起来。 开玩笑!这身衣服可是瑞福祥最好的料子做的,一般人还买不起哪!这钱,不白花啊!他一边吃一边偷笑。 其实天成对穿什么衣服并不是很在意,只要干净就行,但程山水喜欢,没事就跑瑞福祥,又是挑料子又是选裁缝,费尽心思打扮他。天成本来就长得好,身材又是无懈可击,穿什么都好看,有一阵子,甚至引领了荣华大街的潮流,就是他穿什么,过几天就会有几个富家子弟,花不匪的价格,弄个同款穿上街炫耀,搞得程山水很是不爽,几次想要揍人,却都被天成阻止了。毕竟,人家穿什么,是自由。 好在这潮流很快便结束了,因为大家都逐渐意识到,同样的衣服,没有人能穿的比天成更好看,这些人照葫芦画瓢,只能自取其辱。 程山水冷笑,这种情况,也在他意料之中。一开始,他是想跟天成穿情侣装的,但是跟瑞福祥的掌柜报了尺寸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24 后,有个伙计无意间说了句,腰围差不多,为何这件短这么多,程山水便一脸黑线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本来他很生气,但后来往深层次里想了一想,又不生气了。虽然矮,但是,他在上面啊!更有成就感! 对了,下次要掌柜做一件红色的衣服,像喜服一样,多好啊!天成穿红的,自然也会很好看!而且,不管什么衣服,到了晚上,他都要剥下来的…… 他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盯着天成,坏笑起来,天成跟他相处了这么多日子,自然知道他想到了啥,一边在心里感叹此人不正经,吃饭时都想着这种事情,一边又羞红了脸,默默低下头。 他低头,便刚好看到了楼下那仍是一片喧嚣的荣华大街,人潮涌动,欢声笑语,原来的他从不知道,这世界,竟是如此热闹。 这天晚上,二人回到饮剑阁。他们回到这里后,就一直一同住在程山水原来的房间里,而天成原来的屋子,已经被程山水当做堆放杂物的仓库了。 饮剑阁,一切开始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的日子,是如此让人留恋,但是,不久后,他们便要搬走了。 程山水在离荣华大街不远的地方置了一座宅子,不那般喧闹,又离荣华大街很近,位置刚刚好。过几天,等那宅子收拾好啦,他们便要搬过去了。那是程山水的梦想,从来没想过可以实现的梦想,现在,竟然实现了! 当然他也不打算完全离开饮剑阁,这两间屋子他还要留着,偶尔回来住住,还有,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是留在这里好,毕竟,饮剑阁高手如云,到这里偷东西的,都是脑残!敢偷童颜修罗东西的,是脑残中的脑残! “天成,过两天,我们就要搬走了!”程山水一进屋,便立刻将那块写着“请勿打扰尤其是徐子归”的牌子挂在门外,三两下锁上门,露出一脸坏笑。 天成看他那一脸邪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要搬走了,对这里很是留恋,所以多做几次…… 事情挑开了,二人的关系明确了,谁在上面谁在下面也明确了,程山水便再不客气,天天折腾他。对于这人,天成简直无语了,天天跟欲求不满苦大仇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矜持,不让程山水碰他,把他憋成这个样子,但事实是……面对程山水如此厚的脸皮,他根本就没有矜持的余地啊! 其实天成并不讨厌,说实话,反而很是喜欢,跟心爱之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幸福的吧?只是他脸皮薄,多说几句就羞红了脸,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修炼出跟童颜修罗一般的厚脸皮啊! 眼看着猴急的就要来解他扣子的程山水,天成忽然想吊一下他的胃口,于是说:“我今天见到池渊了。” 果然,此言一出,程山水的动作立刻停顿了,连忙问:“什么时候?哪里?” 不是把那孙子赶走了吗?怎么会…… 天成笑笑,说:“今天早晨,你还没起床,我出去买鸡的时候。” 程山水整天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还死死搂着天成不放手,所以天成经常要小心翼翼的,在不弄醒他的前提下,用枕头替换自己的位置,才能起床做事情。 程山水睡到太阳照屁股,醒了发现自己抱着个枕头,天成已经不见了之时,他便已经见过池渊了。 “他给了我这个。”天成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锦盒,递给程山水。 程山水一边接过锦盒,一边碎碎念:“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家伙终日弄蛇,能有什么好东西!估计不是□□就是迷药,多半是坑你的……” 等到他打开锦盒,便立刻闭了嘴,因为,这还真是好东西。 “避蛇丹。”程山水捏着那颗小小丹药,眯起眼睛,惊讶道。 本来以为有诈,但他左看右看,看了半晌,什么问题都没发现。真的是避蛇丹,还是最好的避蛇丹,有了他,什么蛇虫鼠蚁,都无法伤到天成。 池渊这家伙,良心发现了! “对了,我还在屋子里,发现了这个。”天成打开柜子,取出一只玉箫。 通体翠绿,不太懂玉的人,也能一看便知,这东西价值连城。玉箫尾部,扎着一根红色的丝线,天成一看便知,这就是在魔教之时,青落送他的玉箫。 池渊来过,青落也来过,只是没有见他。 程山水叹口气,看来他这一天,算是白忙了。 看着这两样东西他就有气,这俩人脸皮真厚,竟然还敢来!他们难道以为,送点东西,便可以抵消他们对天成的伤害吗? 他很想一掌将这玉箫拍碎,天成见状,连忙将这两样东西都收进柜子里,说:“别动,我收起来,你也看不见。” 天成,想要留下吗?程山水苦笑。其实这避蛇丹,他是不想毁了的,因为这东西真的有用,但这玉箫……那人如此对他,他还想要留下吗? 哼,有机会我一定会买一只更值钱的,送给天成! 心里又在跟人斗气,却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天成双臂环着他,在他耳边说:“放心,我只是留个纪念而已。”顿了顿,他面色绯红,略垂下头,羞涩道:“我选的,永远是你。” 程山水问过他,我和青蓝,你选哪一个,后来,青落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程山水没有听过他的回答,但其实,天成心中,一直只有一个答案,不用思考,也不用犹豫。 山水。 一直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程山水听到这话,立刻乐开了花,天成的气息喷在脸侧,让他只觉心中火焰,都快要冲上云霄了! 受不了了! 他突然转身,猛的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天成按在床上,趴在他身上,俯身,吻下去。 天成半推半就,脸红的就要滴出血来,仍凭他细密的吻,落在自己逐渐火热的肌肤上。 夜寂静,明月皎皎,月光透过窗子,洒落满屋清辉。 这,便是最美的时光,最醉人的夜晚,最醇厚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两个番外,都很虐,作者恶趣味呵呵 第80章 番外一 宴席 魔教,宴席。 穿心鬼面平时带着鬼面,但宴席之时要吃饭喝酒,必然要换一张□□,此刻,他脸上是一副五十岁上下中年人的面具,看起来样貌很是普通,只有那一双露出的眼睛,闪烁着鹰隼一般锐利的光芒。 这天是新年夜,外面虽然是北风呼啸,大厅内,却是温暖如春,觥筹交错中,一片热闹祥和。魔教中人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都会在过年时,高高兴兴。 穿心鬼面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笑意,阴沉沉的脸色,仿佛身在夜的最深处,看不到一丝光明。 天成见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25 他戴过很多张□□,不论怎样的五官,不论何时何地,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表情,让他不寒而栗的恐惧的表情。 “斟酒。”这声音有一丝沙哑,和戴面具时不同,那面具可以改变人的声音,而穿心鬼面又精通音律,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声音,天成根本不知道,他原本的声音是怎样的。 不知道他真实的样貌,不知道他真实的声音,却清楚的知道,他给他的痛苦。 此刻,天成正侍立在穿心鬼面身后,听到这两个字,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握住银色酒壶的壶把,倾斜壶嘴,清冽的美酒便潺潺流淌到那雕刻着精致图案的银色酒杯中。 穿心鬼面也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正襟危坐,望着面前数个舞姬曼舞之时飘荡的裙摆,眼中现出不耐烦的情绪。 “下去吧。”他挥挥手,那几个舞姬立时停下歌舞,齐齐躬身行礼,然后迅速退了出去。 教主要她们下去,她们便立刻下去,不问原因。她们害怕,不小心触怒教主,立刻就会被一剑穿心。 教主没有兴致,下面的人,也不太敢出声,本来热闹的大厅里,立刻诡异的安静起来,与这满墙的张灯结彩,格格不入。 突然,有个人站了出来,这人一袭红衣,身姿挺拔,却无端带上了几分绰约之姿,虽是男人,却比刚才那些舞姬耐看的多。 姬红烈。 只见他缓步上前,双手抱拳,说:“教主觉得歌舞无聊,红烈最近一直在习练鞭法,为教主表演一段,解解闷,如何。” 姬红烈的兵器,就是一双银色钢鞭,他鞭法精湛,银色的鞭身配上一袭红衣,若是舞动起来,当真是夺人眼球。 穿心鬼面眼中的烦闷终于稍微消散,低沉道:“难得红烈一番好意,你的鞭法自然好看,可是,只舞鞭,不见血,却有些无趣。”他脸上的神情好似比刚才平缓了一些,声音却是没有任何感情,漫不经心的说:“天成,你去。” 天成站在他身后,愣了一下,也只是一瞬,便立刻迈开脚步,走向大厅中央。 在魔教,他永远是一袭黑衣,因为他没有太多的衣服可以换,而且,黑色,可以遮住身上,大部分伤口。 他脸上并没有表情,心中的恐惧,他早已学会了不表现出来,教主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教主想看他疼,他便只能默默忍受。 只见那被黑色的衣衫衬得更加单薄的身影,一步步走向大厅中央,那垂落下来的铁链。没有人关心他,他只是个小小侍从,又被教主所厌恶,没有任何人,会善待他,相反,立刻又几个魔教刑堂里,平时打他打惯了的打手,站到铁链旁,冷笑着看他,想看看,平素惯常挨打的他,在姬堂主手中,能撑到什么时候。 天成的脚步不疾不徐,来到那铁链下方,他便自己解开扣子,脱掉身上那件黑衣,随手丢在地上。 天寒地冻,他身上,却只有这一件衣服。此刻这黑衣一脱下来,很多人眼中才开始现出惊诧的神情,因为那苍白而消瘦的身上,布满了伤痕。 终日挨打,鞭伤杖伤数不胜数,有些已经愈合,显然是旧伤,有些却是血红的绽开着,还渗着鲜血,还有便是深深浅浅的青紫,显然是没少被人拳打脚踢。明知道教主对他不好,却没想到,竟到了这个程度。亏他还能站在教主身旁侍立了这么久,这一身伤,换了别人,站住都不容易吧? 可是这惊诧也就是一闪而过,魔教中人,心狠手辣的多了,什么阵势没见过?谁让他惹教主讨厌,活该倒霉! 大多数人都这样想着,看着他将双手举起,任人将那手腕用铁链锁住,将他吊起来,双脚离地。手腕上被各种铁链绳索磨出的伤痕从未好过,此刻承受全身的重量,已是一阵刺痛,但是,他早就习惯了。这并不算什么,这只是个开始。 姬红烈斜眼看看他,并没有一丝怜悯,而是转向穿心鬼面,说:“教主,献丑了,只是,能不能给我换根皮鞭,我这钢鞭,几鞭子下去他就没气了,还演什么?” 穿心鬼面颔首,立刻有人递过一根生牛皮的鞭子,姬红烈扫了一眼,还算满意,便抓在手上,面向天成,站定。 他的鞭法当真精湛,天成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第一鞭子便已落在身上。 姬红烈力气极大,内力又深厚,没有倒刺的鞭子,他也能让人立刻皮开肉绽。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天成胸口蔓延到腹部,殷红的血,立刻流了下来。 很疼,但天成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这鞭子根本没打到他身上一般,仍是那样,一脸淡漠。 “哦,倒是有些骨气。”姬红烈望着他,玩味的笑了,一边笑,一边再次挥舞起手中鞭子。 其实,无关骨气,而是天成的喜怒哀乐,从不会有人去在意。他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惨叫挣扎,他们便不会再打了吗?不是的,恐怕他们只会打得更狠。既然是这样,他还不如一脸淡漠。 他是何时开始有这个意识的,他早已记不清了,他幼时的记忆不甚清晰,只有一些断续的片段,这片段之中,也都是痛苦。 姬红烈舞起鞭子来当真好看,只见他的身姿如同轻盈舞动的蝶,在天成四周旋转如风,时而直接出手,时而借助身体的旋转,带出更大的力道,时而看似静止,却突然疾风一般,一鞭挥出。众人都知道姬堂主擅长鞭法,却很少能看他舞得如此淋漓尽致,纷纷鼓掌叫好。 天成疼得眼前发黑,身体如同被猛兽撕裂一般,他们却在叫好。那叫好声起此彼伏,一片热情洋溢,天成却只觉得,很冷,冷得彻骨。 并不是此时才冷,多少年了,从未温暖过。 姬红烈脸上带着残酷却美艳的笑意,继续不紧不慢的打下去。时而放缓速度,时而迅速砸几鞭子下去,一边打,一边斜睨一眼天成的脸,却发现,他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精致的五官,仿佛被冰封已久一般,再不会有任何波澜。 逐渐的,叫好声,听不太真切了。不是他们不叫了,而是天成,已经没有精力去听了。 不知挨了多少鞭子,身上早已是纵横交错的深刻血痕,血顺着苍白的皮肤流淌下来,随着鞭子的每一次挥洒,飞扬开来。四周的地上,鲜血如同花瓣,铺展开点点滴滴艳丽的红。 姬红烈内力深厚,天成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彻底碾碎,无力抬头,束发的草绳早已在鞭打中断裂,黑发垂落,挡住大半脸颊,只露出唇边,那一线刺目的鲜红。 仍是没有表情,只是目光,有些迷离了。 “姬堂主,他要晕了,晕了就没趣了!”有个打手对着姬红烈,喊道。 姬红烈点点头,停下鞭子,并没有像教主一样下令用盐水泼醒他,而是随手抄起一根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26 蜡烛,用那燃烧的烛火,炙烤着他胸口那还在流血的伤痕。 皮肉烧焦的味道流窜开来,天成本来模糊的神志,被这剧烈的痛强行唤醒,下意识的浑身一颤,终于缓慢的抬起了头。 迎接他的,又是一记狠辣的鞭子。 前胸后背早已没有完好的皮肉,这一鞭子便打在腿上,凶猛的力道,让他怀疑腿上的骨头是否已经断掉。 姬红烈抬手又是几鞭子打在腿上,天成伤的太重,又是久未休息,再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头再次垂下,这次,是完全没有了意识。 “不打了,没趣。”姬红烈用鞭柄捅了捅他的伤口,发现他根本没有反应,失了兴致,随手将那被鲜血染红的鞭子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穿心鬼面冷哼一声,道:“带他下去,用盐水泼醒,收拾干净了,再过来斟酒。” 立刻有人上前来,解开天成手腕上的铁链,把仍是没有知觉的他架起来,匆匆带出门去。不断流淌的鲜血,在他身后洒落一地斑驳。 穿心鬼面再没有看他一眼,自己倒了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宴会还在继续,地上的血污早已清理干净,觥筹交错的声音再次响起,但穿心鬼面,却没有再喝酒。 他在等,等天成过来给他斟酒。他想看到他,想看到他忍着全身的痛楚和虚弱,浑身冷汗,却依然不动声色的站在他身后,依着他的命令给他斟酒,想看他纵使每一个动作都牵动身上的伤口,血迹渐渐渗出黑衣,却依然从容的举起酒壶,想看他支持不住倒下去之时,纵使心中恐惧,也依然是一脸平静,那样轻盈的闭上,那潭水般深沉的眼眸。 然而,天成一直没有出现,他只觉这热闹的大厅,没有任何意思。 “青蛟,我腻了,你们继续玩吧。”脸上的神情在这等待中愈加沉重,最终,他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会场。 教主向来不喜热闹,众人都习以为常了,他离开了,也没有任何人奇怪,更没有任何人,敢去劝阻。 他又戴上了那张鬼面,他不想要别人看清他的脸,更不想要别人看清他的心。 想要放缓脚步,却不禁匆匆疾走起来,本想出去随便转转,却不知不觉,走进了刑堂,那天成最常出现的地方。 “混账,起来!教主还等着你去伺候哪!” 这愤怒的声音之后,便是泼水声,他们又在用盐水泼他,可是,他为何爬不起来哪? 穿心鬼面没有现身,站在窗子后,静静的望向屋子里,那残酷的一幕。 被他们反复泼水,天成早就醒了,可是他几经努力,也无法挣扎起身,布满了伤痕的双腿,早已失去了支撑身体的能力,想要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却是气力不支,扑倒在地上,一口鲜血涌出喉咙,染红那本就血迹斑驳的地面。 “装什么蒜,这才几鞭子,就起不来了?再耽误时间,惹恼了教主,我们都得跟着倒霉!”那打手一边吼着,一边狠狠踢打着那本就鲜血淋漓的身体,一脚踢在他肋下的伤口中,天成的身体轻微的一震,一定很疼,但天成却连呻|吟都没有一声,就这样任他踢打了好久,终究是爬不起来。 “我看你还是皮痒!”那打手显然怒了,从墙上抄起一根带着金属倒刺的鞭子,用力砸在天成本就皮开肉绽、鲜血迸流的背上。 鲜血再次飞溅,天成的身体被这沉重的力道带的,猛的向前一扑,又一口鲜血狂喷出来。纵使他有内力护体,纵使他自幼挨打,早已习惯了这样残酷的折磨,他也再撑不下去了,彻底昏死过去,任凭踢打辱骂,除了身体因寒冷而不自主的颤抖,再没了一丝动作。 穿心鬼面突然想起,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过了。难怪,他爬不起来。 原来,我等的这半天,他们一直在打他吗?他们怕他起不来,我会生气怪罪他们吗?可是他们看出来没有,姬红烈的内力太深,他内伤深重,是真的爬不起来啊!我的天成从不故意偷懒,但凡他有一分力气,一定会硬撑着爬起来为我斟酒的。他们不了解他,居然还在打他。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想到这里,穿心鬼面便立刻慌了,一把推开门,透过鬼面,望着这几个打手。 “教,教主……”几个打手面面相觑,看不见穿心鬼面脸上的神情,还以为教主因为天成不过去斟酒,心中气恼,来此发落他们,吓得忙不迭的磕头赔罪,一边求饶,一边说:“教主,小的们什么方法都用上了,他死活就是不起来,我们……” 穿心鬼面在面具下不屑的望着他们,天成从未有过如此奴颜婢膝的神情,无论怎么打他,他都是那样一脸漠然,直至昏迷,面不改色,别说是求饶了,连话都不说一句,他经常几天几天听不到,他的声音。 “都下去,谁也不要再进来!”只有他自己能察觉,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宁静的夜里,响起几声烟花的声音,窗外绽放出朵朵绚烂,却怎么也照不亮这张精致而苍白的脸。 穿心鬼面坐在天成身边,凝望着那张毫无血色,却透着凄美的脸颊,也只有这时,只有他完全昏迷,毫无知觉的时候,他才可以这样凝望着他,偷偷摘下面具。 天成,为什么,你偏偏是那人的后代?你受的这些,都是你命中注定应该受的,你受再多的苦,都无法补偿我青家灭门的惨烈,和我父亲,被一刀刀凌迟而死的悲愤。 青将军一心为国为民,却被自己的国君所害,而不知就里的民众,居然还在骂他! 穿心鬼面握紧拳头,压制住心中不断翻腾的往事。 天成,你就该疼,就该受苦,就该用你的血,为你们黎家赎罪!你只有一腔热血,怎能抵得过我青家满门忠良?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高兴? 心中思绪万千,但他一句话也不说,天成早已昏迷,更是没有任何反应。烟花逝去后,这里,便只剩下寂静。 新年夜里,别人都在宴席上吃喝玩乐,他却被毒打到盐水都泼不醒,独自丢弃在这阴冷潮湿的刑室里。 心中,隐隐的痛,他立刻强迫自己回忆起,父亲惨死的景象。他不允许自己同情他,他就是要恨他,要打他,要他生不如死。 天成,你不能死。 这样想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擦干他唇边的血迹,塞进他口中。 那丹药入口即化,可护住心脉,留他一条性命。 死了,便不会再疼了,而我,就是要你疼! 想要冷笑,到头来,却只能苦笑。好在有面具遮挡,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风从门缝里吹来,即使有内力护体,仍然觉得冰冷刺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抓起天成被随便丢在地上打外衣,拍去衣衫上的尘土,盖在他遍布伤痕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水天一色 作者:花漫夜 分卷阅读127 ,惨不忍睹的身体上,便转身走出门去,再不看他一眼。 夜凉如水,心中,也只有一片冰凉。 分卷阅读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