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本买卖之旧案》 分卷阅读1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1 《亏本买卖之旧案》作者:一步风晴 文案 亏本买卖的第二部,解密金万两的身世以及同沈家的渊源。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京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上一次还是四年之前册封太子的时候,但和现在这次连街头巷尾都在热议的皇家喜事比起来,显然还是后者更让这京城里的老百姓感兴趣。 皇三子、茂亲王弘举大婚,王妃是当朝二品大臣、刑部尚书幼女闵秋柔。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 沈展翼却觉得危险正从这桩婚姻开始一步一步的向着沈家、向着他和金万两靠近。 自从几月之前金万两被劫那日起,闵秋柔就再也没有在自己视线内出现过,而闵家在朝野上也没有任何针对沈家的行动,连稍微的牵制也没有,完全是一副被自己那些言语震慑住的样子。 可沈展翼知道,这些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 闵启元能在十几年间从一个小小的刑部左郎中令扶摇直上的爬到如今尚书的职位,绝对不可能心机浅到被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唬住的地步。 况且,沈家暗中放出去的,说闵启元贪财枉法、暗设私狱、戕害忠良的风声犹如石沉大海,并没有在朝野中引起大的反响。这就足以说明,闵启元在朝中人脉颇广,这点不利的谣言并不能撼动他。 他们表面上的毫无动作一定是为了隐藏正在秘密筹划着的反击,且是一击即中的、必胜的反击。 而这联姻应该就是第一步。 沈展翼拿着那大红的喜帖略微心烦。 皇子成亲,朝中大小官员自然是要参加的,但他自己虽然算是闻名京城,可那名声也只是个风流佳公子的名声,实际上并未在朝中挂了任何的官职,亦不是皇亲国戚、博学大家,按理是不应该收到这请帖的。 可这请帖还是一路从门房那里辗转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地位有多重要,而是意味着闵秋柔心里对他有多恨。 “咦?闵秋柔不是那个谁的女儿吗?她不是一直惦记你吗?怎么这就嫁人了?”金万两见沈展翼看着喜帖出神,便也凑近了看一眼。 他原本因为被闵启元劫去问话的事有些耿耿于怀,也还在心里惦记着闵秋柔会寻上门来报复,甚至自己还在想象里排演过几次和闵秋柔正面冲突、壮烈护夫时的情景。 如今看见闵秋柔嫁人的消息自然也是有点意外的。 沈展翼哭笑不得,搂着金万两的腰将他揽在怀中道:“怎么?你还希望她继续惦记我,纠缠我吗?” “那倒没有,不过,看她还巴巴的给你送喜帖,不会是想要你去抢个亲吧……” “那你说,我去不去抢?” 金万两想了一下:“这可是皇子成亲,到时候必定是一大群官兵严加防范,要抢的成也得雇上好些江湖高手,就怕这抢来的新娘子抵不上本钱啊!” “嗯……贤妻此话果然有理,那夫君就不去抢她了,还是先强了眼下这不要本钱的吧……”说着,手上一捞,将金万两横抱着站了起来,两三步就迈上了不远处那张雕花大床。 夏日炎炎,俗事心烦,做些有益身心的运动出出汗才好消暑嘛! 虽然金万两早就习惯沈展翼这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恶习,可要在门窗大开、临街店铺的二楼上,光天化日之下颠鸾倒凤,却实在是太羞人了! 床幔落下来的时候,金万两只来得及从缝隙里往门口扫了一眼,幸好没人在门外。 想来也是,这种不早不午的时间里大家应该是都在楼下忙碌着才对,谁要是这时候上来讨嫌,就扣他银子!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金万两还是紧闭了嘴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省略。。。。。 沈展翼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件中衣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便搂着他躺了下来。 睡着了的金万两要比醒着的时候乖顺许多,偶尔嘴角动一动,就能看见脸颊上显现出来的酒窝,眉目间的清秀也完全是灵动喜人的,并不吝啬小气。 其实在他第一次看见金万两的时候,他还没有变得像后来这么的吝啬小气。 那时候的金万两更像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乡下孩子,虽然也有些财迷,但其实很好哄,随便一点好吃的、好玩的,他就会毫无芥蒂的对着你露出一副欢喜的表情来,那一对儿好看的酒窝让他每次看见都心情奇好,想要在那脸蛋上捏一捏。 那年他是十四岁。 金万两只有十岁,讨好的笑着告诉他,他叫金雁文。 “……雁文……”沈展翼呢喃着,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睡得安稳的人,情不自禁的心下一片柔软,手指掠过那人裸露的肩膀,指尖上带着那人温度的真实触感格外的让他安心。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为什么自己就是对这个远在万里之外的、没有深交的人这样的念念不忘,简直就像是中毒一样的,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在见到金万两之前,就已经从爷爷那里知道自己有这样一桩娃娃亲,家里的人对这桩亲事都没有任何的微言,仿佛他就应该将这个不认识的人娶回家来,天经地义。 那时候,金雁文三个字在他的想象里,只是一堆的大红颜色,没有具体的面目,没有身形脾气,直到那一年的春天。 他坐在树上,远远的看见个小人儿东张西望的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明亮的光线里那孩子扬起了头。 那双水汪汪的黑亮的眼闪动着,带着试探和小心,一瞬间就看进了心底。春光照在那嘴角的酒窝上,灵动而纯真,柔软的发丝在微风中飘动着覆在那笑容上,若隐若现,看得他出神。 他在这之前从未见过那样干净的一双眼。 这满京城里,与他相交的、一般年纪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个个都是纨绔,权势、家势看得比什么都重,即使只是少年人,那逢场作戏、寻欢作乐的姿态却早就学得纯熟。 别人都知道他沈家权大势大,言语之间尽是阿谀奉承,他也早就看得清楚,根本不信那话里的吹捧。 然而,他却觉得眼前这人无论对他说什么样的好话,他都一定会信。 那孩子也真的就开了口,羡慕的:“你的靴子真好看……” 他还从未听过一句让他这么舒心的讨好话。 而那孩子脸上盈盈的无邪的笑意,直到很久之后也让他喜欢不已,想要好好的维护。 沈展翼微微的笑了笑,伸手掀起条薄被搭在两人腰腹之上,搂着怀里的人,闭着眼,嘴唇贴着额头,心境在那些纷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2 繁的谋划里争得片刻的安宁。 这么多年过去了,金万两当初那般单纯的笑脸早就在生活里磨砺得丝毫不剩,却仍是有着让他只要靠近了,就能心静的魔力。 宫中的仪式沈展翼因为无官无职,并不需要去,但亲王府的喜宴他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就算只是为了接受闵秋柔的怨恨也好,他如今也要堂堂正正的以金雁文夫君的身份出现。当时权益之下才将自己的真心说成假意,现下一切都明了了,反而不必刻意的隐藏,反正无论再如何伪装,闵秋柔也都不会相信,索性坦坦荡荡。 相对于沈展翼心里翻来覆去衡量的麻烦,金万两的心思那就简单多了。 闵启元当初害他忍饥挨饿了那么久,现在当然是要去吃回点本来,更何况那礼金又是不能不给的,若不是他如今端着沈家少家主的身份、顾着只有三个月大的沐晨、又得照顾闻名珍苑的生意,实在忙得无暇分身,他必定也得出一份力,实实在在的去吃他一顿的。 对于他的这点小心思,沈展翼是一猜就中的。 沈展翼伸直了手臂让下人为他整理衣袖,看着坐在一旁遗憾的金万两笑着岔开他的注意力问道:“后日就是沐晨百天了,你想怎么庆祝?” 想到这么重要的日子,金万两立即就来了精神。 庆祝仪式什么的都不重要,最主要的其实还是那丰厚的红包。一想到又是一大笔的收入,金万两就忍不住的想要笑,看着自己怀里那一团软绵绵的小东西就觉得这才真是招财童子呢! “还没想好……总之就是……赚钱就行!” 沈展翼一乐,挥手让人都出了屋子,才在金万两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你这小财迷!”而后抱过沐晨,在那红扑扑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以后我们沐晨可不能学他爹爹,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得懂得有容乃大、取舍有度!” 他话音刚落,就听怀里的沐晨轻轻“哦”的一声,倒像是果真听懂了沈展翼的话一般。 两人俱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沈展翼更是美的无以复加,托着小沐晨的背就将他举得高高的:“乖儿子,真聪明!有我沈家风范!” “是像我才这么聪明!”金万两当然不甘示弱,但凡是要占便宜的事他都不会放过,更何况这孩子还是他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别管是谁的种,那都是他的无上功劳。 “行,就是像你的聪明。”沈展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与他争辩,回头见时辰已经不早便将沐晨放进摇车里,又整理了一下衣襟与金万两作别,出门去赴亲王府的喜宴了。 弘举在宫中还未返回王府,茂亲王府里却早就是一片热闹,朝中各位大臣家的公子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与茂亲王结识的机会,就算是没有收到请帖也自己盯着父辈的名号、举着拜帖登门来贺喜。 沈展翼从马车里远远看见亲王府大门口那繁华景象就皱起眉来。 弘举是当今皇帝的第三子,亲母是左将军孟勇的幺妹淑贵妃,宫中地位自是不必说,前段时间更是刚刚因为在豫南水灾一事中显露才能,得了皇帝一番夸奖,少年得意。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又将刑部尚书爱女娶进府中,封了茂亲王,劲头已经盖过了太子,大有与太子争位之势。 弘昭前两日还曾在于他的言语之间流露出担忧。 沈展翼明白他的忧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开车版本 ☆、第 2 章 这深宫之中的纠葛比之朝堂上更是杀人于无形,若弘昭只是个妃子的孩子,又或者他一直不曾得到过皇帝瞩目,那么他只要明哲保身、立身于事外,尚能有安稳生活的机会。可他偏偏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偏偏这皇后是皇帝一生挚爱,即便是逝世多年,皇帝也为她保留中宫主位不曾在册封,更何况,弘昭从一生下来,就得皇帝份外喜爱,十岁就已经封了太子,早就惹下了无数嫉妒。 弘昭能安稳活到今日,还得感谢皇帝对其他人的冷酷无情。 当年沈展翼和琅明义被皇帝钦点作为太子伴读入宫的时候,太子还体弱得无法下床。 那一次弘昭当真是死里逃生。 细节情况沈展翼并不十分清楚,只是知道太子病重时,太医诊断为慢性中毒。之后的搜宫中,竟搜出浸了毒的熏香、用具无数,连惯常习字用的墨水都不落下。竟是有人这般想要他的性命。 这些东西绝非一朝一夕之间出现的,更不可能是一人所为,皇帝没有细查,将太子宫中所有宫婢、太监全部拖到火场凌迟,还让宫中上到嫔妃下到奴才每日观刑,只说,今后若是再有人谋害太子,无论是谁,全都一般处刑,且要株连九族。 自此之后弘昭才算安稳活命。 这些年来,皇帝都不曾对其他皇子多留意,可如今却突然对弘举青眼有加,其中关窍虽脱不开淑贵妃后宫得宠的原因,但也是弘举抓住了这次赈灾的机遇。 一个能牢牢抓住仅有的机会的人,必定是个会有成就的人,必然是一个强劲对手。 而这对手如今又得重臣襄助,更是让人不能也不敢轻视。 弘昭明白,就算皇帝再喜爱他,他若是不能尽得人心,德能不能服众,那么被从太子甚至是将来的皇位上拉下来也是迟早的事,到了那时,便是死也由不得他做主了,他怎么能不忧虑。 而眼下,沈展翼也与弘昭一样,对于这突然就得宠的茂亲王弘举心生戒备。 这其中固然有为弘昭担忧的成分,而更多的也还有为了整个沈家和金万两。 闵启元能攀上这门亲事自然能量不小,如今又有正得宠的皇子助势,朝中几乎已经可以与沈家分庭抗礼,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他没心情参与进那些无聊的应酬,只让人将马车停在了离亲王府不远的一条背街里,借着这机会观察着动向,在心里将朝中的情势也重新梳理了一番。 他必须每天都保持着高度清醒的状态,才能保证在闵启元有所行动的时候能占得先机。当初自己到底是没有那样强大的能力好好的保护他,但现在他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成长,已经生出坚实的臂膀,他已经可以为当初做不到的事做些弥补了,他发誓要用尽全力,也要护得他一世周全。 日过晌午,宫中的仪式完毕,弘举与王妃的队伍正浩浩荡荡的穿过京城最繁华的街,向着王府而来。 沈展翼整理了一番思绪,下了马车,眉头舒展,挑起嘴角,露出风流不羁的一张笑脸来,摇着手里的一把折扇笑吟吟的往王府走去。 玉华大街上,弘举骑在马上,大红的喜服衬得他面色红润,微微昂起的头展露着志得意满的光华,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3 目光如炬,扫过两边接迎的人群,却未露一丝欢喜。 沈展翼随意站在迎接的人群里,越过弘举看向他的身后。 大红的宫纱将马车装点得华美喜庆,车上盘坐着的正是如今的茂亲王妃闵秋柔。 遥遥望去,只见她凤冠上的珠帘闪着柔和的光,将她一张娇俏的脸藏得半隐半现,看不出神色。可即使隔在百米以外,沈展翼还是觉得那珠帘之后有寒光射过来,让他禁不住的觉得脊背发寒。 弘举翻身下马,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而已,身边一众人的却也是赞不绝口,说那身姿如何的潇洒,将来必定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功勋,笃定得就像是全部都未卜先知一般。 沈展翼面上也笑着点头附和,心里却是嗤笑着。果真还是家里那小气鬼最可爱了,就算是占便宜也是大大方方的,哪来的这么多恶心的、言不由衷的谄媚。 众人说笑着送新人进屋的时候,弘举突然在门口回过头来,那目光直逼沈展翼的方向,与他四目相对,闪过一刹那的凛冽,而后笑笑。 那笑里似是明了,似是挑衅,又好像是藏着愤恨。 沈展翼一时捉摸不透,只依旧挂着他的笑脸不变,拱手随着众人恭喜。 接下来的喜宴自是热闹非凡,年轻的揣度着新郎官的心思,说笑着起哄;年长的则全部一色孺子可教的赞许表情,酒过三巡更是一副自家儿子哪怕有茂亲王百分之一的好也于愿足矣的样子! 沈展翼也随着几位老臣的公子上前敬酒,假模假样的笑道:“茂亲王真是好福气,王妃可是咱们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女、才女,你这一成亲,且不说伤了多少少女的心,连我们这些世家子弟也都是好不失落啊……” “沈小公子这可是说笑了,谁不知道你是佳客入幕,刚刚喜得贵子?”弘举深深看了一眼沈展翼,也笑着回他。 “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里那位小气的紧,哪里有闵大人千金这样端庄贤淑,不说也罢!来来来!咱们共同敬茂亲王一杯,今后还希望茂亲王能多多照顾、提携,让我们也能像茂亲王这样得意,哪怕一次也好啊!” 众人附和着笑他道:“沈小公子还不得意吗?那我们就更没面目自处了!” 一番相互的恭维之后,弘举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站在沈展翼身边低声冷笑道:“沈小公子太谦虚了,你若是想要,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你说是吗?” 沈展翼垂目,恭恭敬敬道:“茂亲王抬举了!”而后看着弘举在众人簇拥之下去了另一桌。 这对话,大家都只当是场面话,没有人放进心里,听过了就算了,反正无论是茂亲王还是沈小公子,他们都不敢与之相比,也比不过。 但这话里玄机,却让沈展翼扑捉到一丝信息。 表面上说的是他的家世背景了得,可是实际上说的却是他拒绝、得罪了闵秋柔。那么这桩亲事,双方心里自然是都清楚的很,根本不是什么良缘天成,更不是郎情妾意,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 而自己和弘昭就是他们两人的共同敌人。 沈展翼抿了一口酒,站起身悄然离开了。 真可惜了那些陈年佳酿,白白浪费在这种没有喜气的喜宴上,喝在嘴里都不是味道了。 沈府里如今最热闹的院子就数沈展翼与金万两所住的东苑。单是保护金万两父子的就有十几个,再加上三四个照顾小少爷的奶娘、老妈子,一院子的人,便是这样,老相爷和沈父一下了朝就往这院子里跑,沈母更是整日整日的守着小孙子不愿意离眼。 今日更热闹,姑妈带着两个表妹也跑来看沐晨。几个女人围着个小肉球叽叽喳喳的没完,沈展翼一进自己院子就被眼前这繁荣的景象吓了一跳。 “离沐晨百日不是还有几天的吗?怎么今日倒像是正日子一样的热闹了?”沈展翼回屋内换了便服,问金万两。 “姑姑说,沐晨百日的时候得穿她做的鞋,特意先过来量了尺寸的。” “那正好,让姑姑连帽子、衣服、被子也都做上几件好了!” “额……其实这些东西也用不了几个铜板,这点钱还是不要省了吧……”金万两想了想道,要是因为送过了鞋子、帽子就少了份礼金,可就不合算了,还显得他小气,无论如何他也是沈家少主的身份呢,太吝啬了也不是很好…… 沈展翼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这时候怎么还大方起来了?” “……我这好歹也是以免因小失大嘛。” “姑姑这人最讲究排场面子,她做得东西必定是金线银丝、珠光宝气,随便一件也值好些银子,你要不要?” “!……” 这样一说那还了得?金万两立即就满脸笑容的拿着扇子给那围在沐晨周围的女人们扇凉讨好去了。 说起来,这扇子仍然是当初沈展翼送他的那一把,那时候虽然不知道这扇子出自货真价实的沈小公子之手,但因为看起来也还是把不错的扇子就好好的留了下来,现在倒成了两人之间少数能不离手边的礼物之一,那金牌虽然更拉风,但毕竟功用实在特殊,和这扇子没法比。 等金万两知道了这扇子价钱的时候,用得就更美了,扇出来的风都觉得格外的凉快。 现在正好用来溜须,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女人的眼神份外的热络,简直就是满眼的钱字。 沈展翼微笑着倚在门口,看着一院子的热闹,心里因为刚刚那场预感不妙的喜宴而留下来的阴影少了许多。 算起来,金万两其实从来没有怎么可以讨好过他,倒是占自己的便宜总是很积极,可那点财迷的小算计在他的眼里真是小儿科到可爱,他根本不需要费心思琢磨,只要时不时的拿点东西在金万两眼前晃一晃,就能看见他眼冒金光、激情亢奋的模样。明明自己已经是沈家的当家小家主了,可那占便宜最大的性子还是改不了。 当然了,他根本不需要改,沈展翼就是喜欢看他为了那一点点小便宜上蹿下跳的样子,竟是比什么都让他暖心,而这暖心里还有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沈展翼就是想让他每天都有这样欢乐的心情,每天都沉浸在这无尽的欣喜里,就算无法弥补自己无能为力的那十年,至少在今后的时间里,他都不介意每天将心思用在让金万两高兴这件事上。 沈展翼无端的又想起十年之前。 ☆、第 3 章 那一年他跟着爷爷去过曲周。 那一年,金万两的父亲也去世了。 爷爷默默坐在临街的茶楼包间里,透过街边那刚开了花的杏树看着金家的一切动静。 那时候的金万两十二岁,消瘦,茫然,站在一群成年人中间,显得那么无助与慌乱,而那眼角硬生生忍着的泪不知为什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4 么就是让他看得那么的清晰,以至于在那之后的这些年里,常常还在梦里出现,带点倔强的、用力瞪着的眼睛,叫他那时候突然就体会了什么叫做揪心。 指尖刹那间如被针刺,那痛轻微,却在正午耀眼的光线里一直痛到心口上。 他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爷爷。 向来笑脸迎人的爷爷那一刻却是目光深远,犹如入定,眼前看的是金万两,却又好似看着的是别的人。 沈展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片刻,那些围着金万两的人群里突然站出个男人,腰肥体壮,挥舞着手上的算盘,似是指挥下人要冲进金家。金万两与金满仓在那些人的冲撞之下滚倒在地,顿时门口乱成一片。 那些人并非是来祭奠的,而是来讨债的。金家片刻之间就被搬得空无一物。 金万两只咬牙站在大门口,脊背挺得笔直,眼圈红着,泪却终是没有在人前落下来。 “爷爷……” “……”老相爷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言语,也没有行动。 “爷爷,您为什么不去帮帮他?”沈展翼有些急。 “……时机不到,我们不能帮,”老相爷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帮了,只会让他惹上更大的麻烦。” “……” 他那时虽然不知道爷爷说的时机是什么,但终是明白爷爷自有他的考虑,就算心里又急又痛,也只能学着爷爷的样子,一切都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待到金家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而那原来还算有点人气的宅子里,如今只剩下灵堂里的挂着的挽联和一副棺材。 那灵堂的设在大厅,门并不是朝向他们这里开着,沈展翼只看得见金万两默默走进去,而后在昏黄的夕阳下,从那敞开的门里飘出缕缕青烟,应是他在为父亲烧纸钱。 直到天黑了下来,他才和爷爷回到客栈。 那天夜里他偷偷跑去看过一次金万两。 那人仍旧跪在灵堂里烧纸钱,素白的一个背影,孤零零的在烛火里被映得斜长。 金万两的父亲嗜赌这件事他以前也知道,但欠下的那些债他却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就是几万两银子,在他不算大数,但在那时的金万两而言,却是全副家财都得赔进去。 金家其实早就败了,仅剩的几个店铺还在勉强经营,却也没有什么盈利的,如今金父一去,个个债主都怕这小孩不经欺,把那仅有的一点财产赔给了别人,于是不约而同的第一时间跑上门来要债。 那几天的时间里,沈展翼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将所有的店铺、田产变卖,从最初的不还价到最后的一文一文的计较,只不过是十来天的事情。 金万两从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成长成一个支撑金家的少爷,也只用了这十几天的时间。 一直等到金万两几乎变卖了所有财产,爷爷才让人假扮了买主,开高了一点价格盘下一间没什么客人的酒楼之后,金万两才总算是勉勉强强将那些赌债填平。 他们也从金家原来的大宅里搬到了城郊的这处小院里,为了节省,那院子也一分为二,将后院租了出去。 而仅剩的这家玉器店因为地点偏僻,店面又小,反而留了下来,算是他之后糊口的营生。 沈展翼曾问过爷爷为什么不一帮到底,爷爷不但什么也没说,还严令他绝对不能插手自作主张的去帮人,只告诉他,若想金万两今后的日子过得平安,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那时候,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其中的一点关窍。 在那之后,他没有再见过金万两,但总是能从爷爷的探子那里知道他如何了。 每一次听见他的消息,沈展翼就会想起金万两那带着绝望和无助却强装镇定的眼神来,这一记就是十年,魂牵梦萦。渐渐就觉得那时金万两所承受的,都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他的能力,于是这十年之间,他除了将金万两记得越来越深刻之外只做了一件事,便是让自己强大,而且是无声无息的强大。 只是,沈展翼皱了皱眉,想到今天弘举的眼神,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强大,至少要是对手里真的有弘举这样的人物,他就还是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应付,而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等到自己更强大的那一天。 好在如今闵家和沈家在金万两身世这件事上,互相牵制,终是还没有到了要放到明处斗的程度。 金万两仍旧活在他每日打小算盘的世界里。 危险没到来之前,他只需要让金万两和沐晨快乐一刻是一刻,享受眼前这和乐美妙的时刻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里,沈展翼长出了一口气,挂起淡淡的微笑,向着那围着沐晨的人堆里走去。 沐晨躺在摇车里,被几个人轮着晃动,本来已经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偏偏看着眼前这些柳绿花红不肯睡,勉强瞪着眼睛四处望的样子将几个人都逗得忍不住乐,偶尔在那圆嘟嘟的小脸蛋上摸一把就能看见沐晨要哭不哭要笑又不笑的矛盾表情,更是逗得几个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喜欢得恨不得咬上一口似的。 沈展翼一手搂住了金万两,一手拿过他手上的扇子,也不管沐晨是不是被这些人围得热,只将那扇子对着金万两摇,又再趁着大家都眼盯盯看着沐晨的时候,偷上一个香。 金万两也正看得高兴,脸上被亲了也只挥了挥手,而后继续傻呵呵的看着那团嫩肉在摇车里努力翻身的模样笑。 沈展翼与沐晨相比起来,当然是顿时没有了地位,别说是姑姑和两个表妹没有抬头看他一眼,现在连金万两也完全都无视他的存在了。 他顿时觉得很受伤。 沈小公子!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精通,更是被皇帝亲自赞许过文武俱佳的不世之才! 如今魅力却要输给一个连翻身都不会的小娃娃,当真是没有天理! 沈展翼拿着那折扇在手上敲打了几下,脑子里立即就有了主意。 对于抠门的金老板来说,除了沐晨很重要之外,就是店铺很重要,没有什么比赚钱更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了。虽然出于安全的考虑,现在金万两去铺子里的频率很低,但如果偶尔拿来作为沈小公子勾引媳妇的手段,那还是十分有必要且管用的。 “唉……天不早了,柜上要结账呢……”沈展翼语气是自言自语的语气,但音量确实在不是自言自语的音量,眉头之间虽然皱着,但其实眼神里却也没多少烦恼的样子,说完了话,停了一停才缓缓抬起腿往前迈步。 金万两耳聪目明,一听说柜上要结账,连忙从几个女人中间挤出来,一把抓住沈展翼的衣袖道:“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咦?不用了吧……你还是在家哄着沐晨吧,铺子里的事我也差不多能弄得清楚。”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5 “差不多怎么行!?”金万两一看沈展翼十二分马虎不确定的神情,加上那话里的一句差不多,立即就心急起来:“随便一笔帐那就是几十上百两的出入了!” 要是因为沈展翼的“差不多”对错了几笔帐,那就等于是白花花的银子丢在大街上,可不是得要了他的命嘛! 沈展翼见金万两急急忙忙返回屋里去换衣服,便笑吟吟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借着这机会吩咐了人去安排,又气定神闲的喝了两口茶,而后看见金万两低头整理着衣襟出来,便后悔了。 那人一身白色薄锦长衫,外面罩着淡绿色纱衣,头发半梳,束在青缎嵌东珠的发带里,腰系三指宽的腰带,右侧缀着个羊脂玉佩,脸上因为这一番忙碌微微泛红,一院子青翠的树木里正映衬得别样的俊秀、灵气。 沈展翼挑了挑眉,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悄悄咽下一口口水。 好吧!就算眼前这人已经是孩子的爹,就算自己早就将这人吃得一遍又一遍了,瞧着他这水葱般的模样,仿佛仍是能透过那一身衣衫看见他微凉的、水滑的、白嫩的肌肤一样,忍不住就是一阵阵的情动。 就是想把这人狠狠的揣在自己的怀抱里,好好的疼爱一番。 可能,现在最好的选择不是去什么铺子里结算,而是应该尝尝眼前这个清凉降火的点心。 “你还没准备好吗?”金万两对上沈展翼有些恍惚的神色,自然的问他。 “……没有,马车都备好了。”沈展翼微微一笑,温柔道。 反正夏日漫长,等转一圈回来、等院子里的这些人散一散,他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缠绵,他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往闻名珍苑而去。 赵掌柜早一步得了消息,等两位东家到地方的时候,人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迎接,二楼上也备好了冰镇的酸梅汤、菊花茶,又叫人从临街的糕点铺里买了金万两最喜欢的桂花凉糕。 这一次是金万两生产之后第一次来铺子里。 他在楼下转了一圈,见到几个生面孔,便仔仔细细的问了好一会儿,差不多连人家祖上三代都问得清楚明白了,才放心。 沈展翼微笑的站在一边看着,店铺再大,货物再好,总归也得是有好人来经营,掌柜固然是重要的,伙计一样很重要,金万两向来谨慎,在雇人这一点上做得更加的仔细,就算这铺子他如今只是个挂名的东家,也还是很尽心的摆出老板的架势来。 等他问完了话,又像模像样的看了一遍柜上的东西,两人才抬步上楼。 ☆、第 4 章 这时正是盛夏,二楼上两侧的窗户都敞开着,放置茶水、点心的桌子便摆在中间,穿堂而过的丝丝清风让这午后也凉爽宜人。 赵掌柜先跟金万两道了喜,之后才将厚厚的账本放在他的面前,将这两月来的帐细细的说给金万两听。他虽说与金万两打交道不多,但也知道沈展翼对他疼爱至极,万事都以金万两为先,所以即便是金万两许久不来这铺子里一次,整体经营也都是沈展翼在操心,他也一眼就看得清楚,这挂着名的大老板才是最该讨好的人。 金万两认认真真听完了赵掌柜的解说,将账目的本子翻了翻,而后皱着眉头撇着嘴道:“你这帐目记得勉强算可以吧!不过还是有需要改善的,等以后我慢慢教你好了,可你看,”金万两指了指账本看着赵掌柜道:“咱们价钱不便宜那是因为东西都是好东西,你们这价让的也太随意了,少则几两多则几十两,这样让价还得了?这让出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赵掌柜见金万两一副捧着心口痛心疾首的样子,连忙点头称是。 金万两向来吝啬抠门他是知道的,此时听他鸡蛋里挑骨头心里虽然难免有些微词,人还是按照沈展翼交代的那样,郑重其事的将这些意见记录在手边的一个小册子里,做得像模像样的。 这让金万两十分的满意,大老板的架势端得更是十足。 待账目说得差不多时,赵掌柜便将一些散碎银两和银票照旧交给了他,自己则退出门口,往楼下交代金老板的吩咐去了。 散碎银两大概有百十几两,银票则多些。金万两点过之后便将银票揣在怀里,惦着沉甸甸的钱袋子美滋滋的觉得这一日收获颇丰,自己床底下那钱匣子里又多了不少数目,这样积攒下去,离曲周首富的宏伟目标就又近了一点。 他正在脑袋里想象着衣锦还乡时的美妙时刻,窗口那处突然飞进一直雏鹰来。 这雏鹰爪子上扣着一个金质的扣环,金万两觉得眼熟得很,想了想才记起是在沈府花园里看见过的,没想到今日它认错了地方,飞来了这里,于是就忍不住道:“这不是家里那只?倒亏得它运气,竟是寻到了这里,若是落错到别处去,只怕过不得一日就得变成别人碗里了一副骨架了!” 沈展翼好笑的点了点金万两的头,一手将那雏鹰捉住了捧到面前,从它的爪子上拿下一只十分精巧的小竹筒来,温柔道:“不是它找错了地方,它是认的是人,只有我能捉得到。” “这个好玩,那它能不能也认得我?” “可以,你喜欢的话以后再教你。” “哦。” 金万两见他不欲多言语,只略微深思的对着那纸条,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雏鹰身上。 他自来都只听说飞鸽传书的,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飞鹰传书,不过明显这飞鹰比飞鸽要厉害一些,要是他能多训出几只这样的鹰来,肯定也是一笔好赚的买卖。 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有的是,嗜好也千奇百怪,豢养的玩意儿什么样稀奇的都有,更是有人愿意大把的花银子来攀比,他就见过拿金银铸鸟笼的,还有拿上好的羊脂玉雕蛐蛐盒子的,千金买只鹰来玩根本就不在话下,更何况这鹰还会认主人,拿来炫耀最好了。 那雏鹰对沈展翼相当的亲热,站在他的胳膊上抻着头要抚摸,见沈展翼半天没有动作就拿喙一下一下的轻戳他的手臂。 金万两觉得好玩,伸手便要去摸,那雏鹰却立时竖起脖子上的一圈毛来,翅膀也半张开,但那架势并不是要飞,而是对金万两的戒备和警示。 幸好沈展翼虽想着事,余光里也还是注意着金万两的,见他伸手就连忙挡住了:“现在不能摸,等你以后喂过他几次,熟悉了才行。” “为什么?它不是见过我吗?” “那不一样,他虽见过你,但不会认你是主人,你若靠近了,他会啄伤你的。” 金万两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又歪着头对着那依旧和他虎视眈眈对看的雏鹰研究了一会儿,最后确定,自己肉体凡胎,绝对不是那尖利的鸟喙的对手。他回头见沈展翼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6 仍旧拿着那纸条,便顺口问他:“写的什么?” 沈展翼想了想,开口道:“是满仓叔,他已经将曲周的店铺和院子卖了……” 金万两一听,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碰撒面前的杯子:“什么?我不是嘱咐他要好好看铺子的吗?这么快就亏得要卖掉了?” “不是亏本了,是我吩咐了卖掉的,”沈展翼安抚的扶着他的背温言道:“闵启元对原来那桩案子不死心,一定会去找满仓叔的麻烦,所以我就让满仓叔先处理了再避开一阵子。” “……那案子有什么好查的?我不是已经都把债还了吗?”想起当初辛苦还债的日子金万两仍旧是心有余悸,自己那时候也不过就是十几岁,一下子要面对那么多的债主其实心里既怕又慌,变卖了所有家产才总算将那债还得七七八八,最后却还是因为拖延了还钱而被一棍子打断了左边小腿,直到现在,一到了阴雨天,他还会觉得小腿上酸痛难受呢。 那段被追债的日子虽然只是半个多月,于他的生命里只是转瞬的时间,但却让他刻骨铭心的记住一辈子,以至于在那之后他对金钱格外的敏感,一文一毫都十分在意。 沈展翼见他脸上隐隐有些慌,眉间也隐约的有些愁苦之色,心下便是一痛,蓦然想起那时灵堂里孤孤单单的素白背影来,连忙笑着道:“是那案子里的主犯当时是债主之一,和你没多大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既然沈展翼叫他不必在意,那他就真的觉得放心不少。想了想问:“那满仓叔是不是要来京城?” “他还不会来,说是有些自己的事要办。”沈展翼知道金万两惦记的是那卖店铺、院子的钱:“那笔钱满仓叔已经兑换成鼎丰号的兑票,下个月就能倒了咱们手上了。” “……”金万两安静了一刻,叹了声气:“满仓叔也没有亲人了,也不知道今后要去哪里,那些银子我现在也没有用处,倒是不如留给他傍身……” 沈展翼没想到金万两对满仓叔居然能这么大方,但想他这些年里都是个金满仓相依为命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倒是心内柔软,觉得眼前这一向吝啬的人这会儿竟是就光辉了不少,招人疼爱得紧。 两人左右无事,就着这话渐渐便说得远了,等回过神来,已是傍晚。 外面暑气此时已经消了不少,看时辰府上应该也已经备好了晚饭,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临走之前沈展翼顺手将那纸条用火折子点了。 只是这纸还未燃尽,楼下就传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见车夫急匆匆上来:“少爷,东街那边走水,看方向倒像是府上……” 沈展翼大惊,将手上未燃尽的纸条丢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窗口,金万两也紧跟着。 从窗口看过去,那冒着滚滚浓烟的的确就是沈府的方向,但因为沈家与这里有些距离,中间又是隔着这么多房子、树木,即使站的是个比较高的地方,一时间也难以确定。 沈展翼皱眉仔细看了一眼,拉着金万两便冲下了楼。 两人来时坐的是马车,这时候却实在是没有那慢悠悠晃回去的时间,便在街上拦了一匹小马,让店里的人善后,自己则带着金万两骑着那抢来的马,飞奔回去。 越是往家的方向去,就越是确定那起火的地点就是沈府。 等两人转过街角,就看见大门前面进进出出的人。 黑烟从墙里冒出来,看不分明到底是哪个院子,吵杂的声音传出很远,一众下人里外的忙着,门口处还摆着几件抢救出来的贵重物件。 到了近处才看清门前景象。 老相爷锁眉不语,沈父正指挥着人灭火,一众女亲都远远站在一边。 却不见沐晨。 金万两粗略看过一圈没见到儿子当下便急了,冷汗顺着后背就冒了出来,差点就要直接冲进去,被沈展翼拉住的时候只吓得结巴着问:“儿……儿子呢?!” 沈展翼也一样担心,但见母亲与姑姑只稳稳的站在一处,便知沐晨定然是好好的,双臂搂了搂身前的金万两安抚他:“没事,你放心,沐晨不会有事的!” 金万两慌过了那一阵,也知道是自己关心则乱了,这才稍微定些神。 其实这次火势不大,是从东苑的小厨房里烧起来的,因为傍晚突然起了风,火苗便借着这风窜到了别处,幸好裴安最先发现,扑救也及时,最多损失点财物,人都没事。 “爷爷!”沈展翼简单问过父亲情况之后就站到了老相爷身侧。 “这火起得可是有些邪啊!……” “……”沈展翼听了只默默不语,心里与沈相想的也是一样。 “你今日去了茂亲王府?如何?” 沈展翼仔细回想了一下道:“看样子茂亲王与闵家是要沆瀣一气,下定决心要打击太子和咱们了……” “……树大总是要招风啊,嘿嘿!我也活得自在了这么多年了。”沈相冷笑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半眯着:“正想试试是不是宝刀已老,便与他们再斗上一斗,聊以度日。” “……爷爷……” “当年我就觉得闵启元心机太重,心术不正,所以那件事上留了一手,没想到他居然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记得那时的事。” “爷爷,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也还不能全部都告诉孙儿吗?” “……” 沈相沉默了一刻,而后淡淡道:“这事由谁而起,就该由谁了结,你知道的太多无益,就照顾好雁文和沐晨吧。” 沈展翼也不好再问下去,便道:“怎么不见沐晨?” “裴安抱着他和奶娘在侧门门庭那边,这里杂乱,不安全。” 沈展翼和金万两都担心沐晨,见这里已没有大事,便快步去了。 ☆、第 5 章 沈府这处侧门建的极其隐秘,当初建这府邸的时候就因为考虑安全原因,在左侧这里修了一处暗门,工艺十分精巧,外面看不出来,内里又有花园、凉亭遮挡,若不是极细心的衡量沈府占地与格局,这处藏在林木之后、高墙底下的地方着实不易察觉。 虽然知道了沐晨安全无恙,但两人直到真正看见沐晨躺在奶娘怀里安安静静的睡着,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金万两平日里也没觉得对这一团软绵绵的肉球有多么的喜爱和不舍,现在却突然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心头肉。 当真就是心尖尖上的那一丁点。 平平安安的时候察觉不出,可一旦沾上哪怕一点儿危险的边,就会让他慌神、着急、心痛,像是胸膛里有一只手在攥着,你只恨不得将他护在血肉里,什么都替他受着。 摸了摸小孩的手,又轻轻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会儿,金万两乱糟糟的心里才终于是慢慢的缓过来,却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7 仍是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只想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的孩子。 沈展翼这边却是不能不多在意,将整个过程都跟裴安仔仔细细的问了。 原来,两人下午离开不久,沐晨便在摇车里睡着了,沈母怕孩子在外面吹了凉风,又担心屋子里闷热孩子睡不安稳,便吩咐丫头去屋里拿条单子,打算给沐晨搭在身上。 那丫头因为是一直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对这边并不熟悉,进屋的时候就叫上了裴安。 裴安那时候刚从小厨房里出来,手上端着刚给金万两蒸出来的豆沙糕,被那丫头一叫也没来得及在外面罩上纱笼,端着就进了屋,偏巧这时候沈展翼养着的那只雏鹰从窗口飞进来,吓得那小丫头往后退了一大步,将他端着的豆沙糕都撞撒在地上了。 等给沐晨找了被单,裴安又回去小厨房,打算用剩下的面重新做一份。 他刚走到小厨房外面,却听见本来应该没有人的厨房里有些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他立即警觉起来,悄悄退到厨房隔壁用来放置干货、杂物的小屋里,隔着架子顶上那扇通风的小窗看见个身影。那人背影有些陌生,正往灶台下面倒着东西,而从灶台一直到与西厢房挨着的墙底下都是铺好的棉线,看样子很像是沾过油、未剪过的灯芯,比惯常所用的也粗上好几倍。 裴安立即就明白了过来,这人是来这里放火的,时间还掐算得很准。若不是刚才打翻了盘子,这厨房一下午都不会有人再进来,他布下的这些东西自然是不会有人发现。而此刻沐晨已经睡着,想来过不得一刻,沈母就会吩咐奶娘将孩子抱回屋里。 此刻沈展翼两人未回,奶娘一定会将孩子抱回自己所在的西厢房。 待得这院子里的人都散了,那厨房里的火星应该也就要烧到了紧挨西厢的墙下,那墙底下必定是还埋着火硝一类易燃的东西。 到那时,大火一起,沐晨只怕难逃。 裴安当下也没着急去报,仍旧悄悄的躲在架子上,从那通风窗里监视着,看着那人点了火,又看着他回望了一下,从后窗户跳出去后,才在杂物架子上找到一袋芸豆,先是弹过去几颗将那烧着了的灯芯线打歪,着着火的一头正好被扭到了灶台右边,正上方放的正是自己为了做豆沙糕而泡的红豆。 那盆里还有一半未用完的红豆在水里泡着,水面离盆子上沿不到两指距离。 裴安看了看手边的芸豆,几把掷过去,盆里的水就溢了出来,将下面的火星淹灭了。 等这里安全了,裴安才立刻抱着睡着的沐晨带着沈夫人离开了东苑。 沈相听了他的讲述,虽不能立即猜出那敢在沈府放火的伙计是谁,但却马上想到,若是这火不烧起来,那藏在暗处的敌人就会警觉且停手,那么这敌人到底是谁又是什么目的就很难抓得住了。 所以这火必须着起来,而且越真越好,越真越能麻痹对手。 于是,一切就都按照那人原来的设计继续上演。 只不过,火烧到一半的时候,裴安刚巧路过,将火救下了,沈府上下都没有人受伤。 沈展翼又问了那伙计的样貌,却是没有什么印象。 自从上一次被鸾鹰卫请走之后,为了金万两和沐晨的安全,自己所住的东苑明里暗处都安排了不少的好手保护,陌生的面孔几乎就进不得,那人却不知是如何带着东西混进来的。 裴安也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确定那人背影很陌生,自己看见的那一眼侧脸也不记得是府里的人,更加不可能是常出入东苑的。 两人都没有头绪。 这种被人在背后暗暗盯着的感觉十分难受,如芒在背。 沈展翼心里想着对策,漫无目的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注意到,金万两正与奶娘站在一处,看着睡着的沐晨轻声询问沐晨下午吃了几次奶这样的事,那奶娘嘴上对答还算如常,眼神却有些飘忽,眉心也略微皱着,隐约有些走神,似是心里有事。 沈展翼冷眼看着那奶娘。 要说这东苑里有什么人是生人,这奶娘应该算是一个。 她进沈家不过是沐晨出生时的事,身家背景虽然调查过,但若是有人真要将她送进沈府来为非作歹,那当时的调查自然是半点瑕疵也不会有。 奶娘似是感觉到了沈展翼审视的目光,飘过来的眼神更是躲闪,不敢正视沈展翼,脸上的表情也僵硬起来。 沈展翼看了一阵,就叫过裴安来。 “这奶娘是哪里人?” “……”裴安立即会意,想了一刻道:“是沈管家找来的,介绍的人是咱们后院厨房里的一个长工,这长工与祥葛叔有些姻亲关系,奶娘则是那长工乡下的邻居,几辈人都是本分的农户。” 沈祥葛是沈家不算远的亲戚,家里三代都在沈府做事,应该是不会做出损害沈家的事,但既然人是祥葛叔找来的,总是得再问问。 “你识破了生人纵火和老太爷让你将计就计这事,这奶娘知道吗?” “这……”裴安也吃不准,那时候这院子里外都不少的人,自己就算行事隐秘,但若是她有心留意,也难免不会被发现,更何况为了保证沐晨安全,她还是最先知道起火这事的。 沈展翼见裴安皱眉不语,知道他也不敢确定,也不多说,让他看好了奶娘和金万两父子两个,自己则去找祥葛叔先问了清楚。 但他还未走出去几步,沈相就与管家沈祥葛来了。 “混账东西,吃里扒外的!”沈祥葛一见那奶娘就厉声呵斥,脸上通红,真是又气又愧。 沈展翼能想到的事,沈相也已经想到,还将沈祥葛和介绍了奶娘来的长工找来详细的问过了,那长工一听沈相形容的放火的人身形样貌,便即说出是奶娘的娘家弟弟。 沈祥葛哪想到自己一辈子对沈家忠肯,做事也万般谨慎,只出过这一次的纰漏就差点害了曾孙少爷,当真是一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他当日对这奶娘家里也是仔细调查过的,却没想到问题会出到她远在外地的娘家这边。 奶娘一听沈祥葛的呵斥,就跪在了地上,哭着将事情坦白出来。 她这个娘家弟弟是家里独苗,本来也是个种地的,却不知两月之前为何就沾上了赌,还欠下了五百多两的赌债。这些钱莫说是家里田产、积蓄,便是一大家子人下半辈子不吃不喝都还不上,绝望之际债主却找上门来,说是那笔债不用还了,还再给弟弟五百两,条件便是要他到沈府来做这件事,说是当初沈小公子惹下的风流债,要拿这事来吓吓他。 弟弟这一次来寻她时只说是想进相府来开开眼界,又说绝不惹事她才答应了,拿银子打点了两道门的人,放了他进来。弟弟也怕这事闹得大了会伤及人命,就偷偷跟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8 她说了实话,让她留心些,也好保个安全。 事情经过与沈相所想大致也不算远。 这奶娘的弟弟应该也是被陷害设计了才会欠了赌债的。 好在这人还不算完全没了良心,相府里也真真实实的着了一把火,奶娘又没有机会传什么话出去,在对手看来,他们的计策还是已经成功了。 而这对手,沈相却有些纳闷。 闵启元心机极重,按理绝不可能做这样莽撞的事,因为他的目的从来也不是针对沈府里的某一个人。他最大的目标是扳倒沈家,而后取而代之。 可若不是闵家,那他还真想不出,眼下有谁是这样着急于打击沈家的。 沈展翼却想到了,当然是恨自己入骨的闵秋柔。 他有些头疼。 自己那时候也是实在着急于金万两的安全,除了利用闵秋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闵秋柔和闵启元不一样。 闵启元老练世故,在官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轻重厉害还是分得清的,也明白自己和沈家互相牵制的关系,他虽担心,却知道眼下两家还是能够相安无事的。但闵秋柔嚣张跋扈惯了,当日被自己这般利用耍戏自然是恨在心里了,加上为了依傍靠山不得已嫁给弘举,心下这口气自是难以下咽,所以才会做出这样卑鄙的勾当来。 女人啊!一旦心狠起来当真是什么也不顾忌了。 还是自己的小财迷比较好,虽然吝啬小气又爱占便宜,可作为金家少爷的担当一点也不少。 沈相听沈展翼说到闵秋柔立即就明白了,摇了摇头道:“这可不好办,如今她已是茂亲王妃,咱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沈展翼点点头。 奶娘哭了一阵,连连磕头讨饶。 沈相想起往事叹了口气,心中怅然,只说让沈展翼看着处理,便默默走了。 ☆、第 6 章 沈展翼看了看金万两怀里睡醒了的沐晨,又看了看奶娘。 沐晨还小,要换奶娘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衡量轻重之后还是要先顾全沐晨才行,就暂时先让这奶娘留在府上,心里盘算着容得几日时间再寻个可靠的来,便冷冷道:“先留你在府上,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该是心里有数,你夫家全家的性命可是攥在我手里。”而后也不在多说,将放人进来的门房是谁问了清楚后,随意找了个理由将每人罚了二十板子。 他其实更想将这些奴才赶出去,但眼下情势特殊,为了掩人耳目,他也只能是胡乱教训一番,不能有大的动作。 等一切都消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东苑被烧得乱七八糟,根本不能住人,沈展翼和金万两就临时搬到了西苑的厢房里。 西苑原本是他二哥的住处,但他二哥两年前就外放出京了,平日里甚少回来,这处院子多数时候倒都是空着的,下人只隔三差五的来收拾收拾。 金万两这一日里担惊受怕、精神紧张,这时候早就困得不行了,见着屋子里的床就爬了上去,躺平了后懒懒的招手叫沈展翼:“元宝……” 沈展翼这边正嘱咐安排着,听见身后这一声拖着长音的召唤,立即就有些心猿意马,没心思做别的了。 金万两自持是金家少爷,又是大老板一个,平时和沈展翼都是哎来哎去的叫,没什么称呼,只有少数被沈展翼欺负得意乱情迷的时候才会习惯的叫他元宝或是相公。 沈展翼本来还在有点烦躁的筹划着以后的应对,现下却是被这一声元宝叫的一颗心都飞去了金万两的身上,简单再说了几句,让人送些消暑的绿豆汤后便挥手让那人下去了。 床上的金万两摊手摊脚,大字型的占了大半张床,感觉到沈展翼摸上来的手便喃喃的问:“你说,那个奶娘会不会再干坏事?沐晨还跟着她没事吗?” “放心吧,她不敢,我已经让裴安在她屋外看着了,那屋子周围也安排了别的人保护。”沈展翼捏着金万两的手,给他慢慢揉着胳膊继续道:“等缓过这几日,咱们再找个奶娘。” 金万两这回放了心,哼哼了两声,一翻身两手搂住了沈展翼坐在床边的腰道:“渴……” 沈展翼一乐,随即便听见外面脚步声,正是下人送来了绿豆汤。 他搂着金万两就舍不得撒手,便大声吩咐那人将东西端进屋里放在桌子上。 金万两听见有冰镇的绿豆汤,才算是打起些精神来,抬头向着门口的地方看过去,而后就见到个让他心惊胆战的身影。 “他!他……”金万两几乎是在看见那人的脸的同时就猛的起身坐了起来:“他……” 沈展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瞬间愣住。 他倒是忙得忘了,这院子不是自己的东苑,这里的下人也不是自己院子里的那些人了,偏巧这送绿豆汤的人却是他们之前见过的。 正是假扮了强盗二当家的何奎。 何奎没想到金万两还在屋里醒着沈展翼就会让他进来,也没想到昏昏暗暗的灯火下,金万两能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尴尴尬尬的立在桌边,眼睛瞄着同样愣住的沈展翼。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心思不同,却都没有出声,屋里气氛一时间莫名其妙。 沈展翼只呆愣了一瞬,立即就回过神来。 “居然敢混进沈府来,真是胆大包天!”沈展翼一声喝,顷刻间出手,一掌拍在何奎胸口,力度不大但声音挺响。 何奎被这虚张声势的一拍,也隐约明白了沈展翼的心思,甩手将餐盘丢在地上,两手变换着与沈展翼装腔作势的斗起来,但他不知道沈展翼之后要如何搪塞,也就不敢接口,只闷声的出招,尽量做得七八分真。 金万两被那杯盘落地的声音一惊,才慌张的想起叫来人。 屋外其实一直都有人值守,听见屋内响动也立即现身进来,但见与沈展翼斗在一处的是何奎,且那招式就跟刚习武的拆招一般,都是莫名,杵在周围不知如何是好。 这满屋子里就只有金万两当了真,急得想要扑上去咬人。 沈展翼与何奎拆了几招,见外面值守的人也进来了,金万两急得在床边直跳脚,也不想演得太过漏了马脚,于是大声骂道:“你这歹人今日送上门来正好,叫你不能再跑出去作恶!把他给我按住了!” 其余人听了这话虽然糊涂,却立即动作起来,轻而易举的将何奎扭着手臂压住了跪在地上。 沈展翼忍不住想笑,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转身将紧张得满头汗的金万两搂住了:“没事!这回可跑不了他的!” 而后转头使了个眼色,吩咐:“把这人压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再交给衙门去,让他们好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10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10 立即跟着他回家,只说自己有些话要和老爷交待,让金万两先回去。 直到见金万两的身影消失在山坡下,金满仓才靠着叶简林的墓碑坐了下来。 这么多年他都只一心守着叶简林,只想在他身边待着就很满足,现在却突然生出想要离开的想法了。金万两已经长大了,以后可能也不需要自己了,他也不必每日里的照顾,他可以为自己打算一些事了。 他想在这山腰上盖一间房子。 就在墓地东边的梨树下吧。 这样就可以每天与叶简林作伴。 他想在这墓地周围都种上花草,等来年春天这里就不会再是这般孤零零的荒芜景象。 他还想另起一座小墓,就在叶简林身后,等将来自己老了,也好能继续陪着叶简林。 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金满仓自己也笑了。 忍不住的,想起叶简林临终之前的那一句托付:“你收了雁文做徒弟吧!” 老泪纵横。 他更想收金万两当义子,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实在有些低了,哪里能当得金万两的义父?而他自己的那两手耍刀的本事也及不上叶简林百分之一,又哪配做他孩儿的师傅? 他这一辈子,从遇见叶简林那一刻开始,就只能仰视着他,就算他落魄到了金家也没法改变。 双刀刘早就在江湖上消失了,叶简林自己一身好本事但从未教授过金万两一招半式,临终前却要让金万两给自己做徒弟,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叶简林根本不想金万两与他的过往沾上半点关系,只想他过完他那普通人的一生时间,收徒的说法只是个开不了口的托付,叶简林不想利用自己对他的一份真心,不想自己继续守着他一个死人,可却也实在放心不下金雁文,才想出这办法来,希望自己能帮着他照顾这孩子。 金满仓叹了一口气,摸着墓碑上那冷冰冰的叶简林三个字,很久之后才喃喃道:“双刀刘这诨号早就在江湖上消失了,我的功夫这些年也疏懒了,少爷今年已经十六岁,他长大了,以后也能担当起金家了,我就……我就仗着这点不入你眼的三脚猫功夫保护保护他周全吧,你不嫌弃吧!” 金满仓最终还是留在了金万两的身边,没有真的去陪着叶简林。 金万两那时也只是好奇,想听听金满仓会不会在自己背后跟阿爹告状,戳穿自己的大话,便半路又折回来。 他知道金满仓年纪虽然有点大,但耳力很好,所以也不敢靠得太近,远远躲在草丛里,连听带猜,才大致清楚了金满仓这几句话的内容来。 他那时候正是好奇心重又爱天马行空想象的年纪,听了这模糊的几句话,立即就忍不住在心里猜出几十个故事版本来。重点当然都是那在江湖上消失了的、现在却在自己身边当管家的双刀刘。 沈展翼听完他真真假假、胡编乱造的故事心里忍不住好笑。 他原本担心是金万两身世泄露,现在看来却放心了不少。 “满仓叔当年鼎鼎大名的,你那时候太小,所以才不知道。我们只要去找他,他肯定能保护好咱们!”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满仓叔年纪大了,当年虽然厉害,但现在毕竟年老力衰,保护你一个也许没问题,可要是同时保护我们三口人也会十分吃力的,那岂不是很危险?再说,爷爷年纪也大了,我们也不能让他和父亲留在京中独自应付啊!” 金万两想想觉得沈展翼说的也有道理。 总不能将整个沈家都搬到满仓叔身边去,要是只有自己、孩子和沈展翼跑了也非常的不好,更何况,满仓叔毕竟只有一双手,只能使得两把刀,要是来了一群的坏人,那满仓叔就算是天下第一也恐怕应付不来。 但眼下安全问题也实在是个很需要注意的事。 金万两皱眉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头绪,回头见沈展翼却似乎是全不在意,还自在的喝着水,看着书,悠闲自得的样子好像刚才根本就没有抓了个混进府里的山贼这事! 心里那个气啊! 夺手抢了沈展翼的书,气哼哼的道:“明天我就带着沐晨回曲周!” 沈展翼看着金万两叉腰生气的样子很是莫名,刚要问他,突然就想起刚刚还在讨论的事。 何奎是自己府上的人,他自然不用真的忧心,但这事金万两却不知道,还在为了安全的事着急,看见自己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自然是要生气的,连要带着孩子离开的话也说出来了。 一想到金万两现在说的这句话其实仔细分析起来根本就是“我要带着娃回娘家”的意思,沈展翼就觉得眼前生着气的金万两分外有趣,觉得这样子撒娇的媳妇很需要他来振振夫纲,免得以后他一生气了就打“回娘家”的主意! 也正好做些事分散一下金万两的注意力,省得他总是想着山贼的事。 这种打家劫舍的事要是败露了,是很影响他在媳妇心里形象的。 沈展翼长叹了一声,拉过金万两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道:“那你不要相公了?你要是带着沐晨回曲周了,沈家这些不值钱的家底可要谁来继承啊!” 金万两当然不会那么傻,待在一起时间长了,总也明白了这是沈展翼在哄他,便道:“到了该继承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 “……” 金万两见沈展翼不说话,只拿自己的手在他心口上捂着,眼里一丝忧伤和委屈透露出来,便心软了,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得好像是有些重了,但赌气的时候哪有好话?又想到刚才沈展翼那一副不上心的样,觉得自己才是有理的那一方,瞬时腰杆挺直,立起眼睛看着他,拿出当家少主的架势,嘴里念念有词的教训:“贼人都混进家里来了,你怎么都不着急的?不早早打算起来,不是明摆着要吃亏?不要说他会不会对沐晨不利,就是家里丢几个玉盘、金碗的,那也是损失啊!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不知道,闻名珍苑里要卖上多少东西才能赚回……” 他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沈展翼轻轻啄了一下。 “……!”金万两舔了舔嘴唇,下定决心要好好教一教沈展翼这纨绔子弟一菜一饭来之不易的道理,继续道:“一件普通的玉佩去了成本、人工,才能赚……” 刚张了嘴,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展翼又微笑着亲了,还在他湿漉漉的嘴唇上贴了一小会儿。 “……”金万两又舔了舔嘴唇,觉得男人唇上的那温度真让人舒服……可教育似乎也很重要…… 他打起精神,坚定信念,还要继续说,但嘴巴一张开,就又被沈展翼寻了上来。 此处省略! 沈展翼趴在金万两身上不想下来这样静谧的时刻,他却是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真是有点爱得惨了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11 ……沈展翼想。 小时候虽然也是爱他,但至少还看得见他的吝啬小气,也知道那是缺点,虽然不屑但只当成情趣的包容着。 可眼下……沈展翼叹了口气,他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眼里心里全都是金万两,好的地方更好,不好的也变得好,就算他更吝啬小气财迷,就算他每天都掐着手指头算计,他也觉得很好很可爱!还想挖空心思的惯着他!宠着他! 他爱他爱到已经盲了,并且,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盲目了。 沈展翼在那半张着的嘴唇上亲了下去。 不是深入的吻。 只贴在那唇上,一点一点的摩擦着,细细的感觉着那唇上传来的温度。 次日一早,金万两被告知近期不能出门,要在家里老老实实的休养。 至于休养什么……外面是说他被浓烟呛了,受了些轻伤。当然,他自己知道,他是被欺负得下不了床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所谓的休养,事实上是将计就计拿来应付闵秋柔的。 沈展翼与沈相商量之后,还是觉得应该让闵秋柔暂时“达成目的”,以免她继续下去。 但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总归不是长久的办法。 ☆、第 8 章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闵家这一回有皇子做靠山,与孟将军沾上了亲,可不好应对了。”沈相眉头紧锁。 “……” “咱们先加强了守卫,让裴安盯紧了奶娘,照顾好沐晨,其他的交给别人,雁文最近也别出门去,还是留在府里安全些。” “是。”沈展翼点点头。 暂时商议不出太好的对策,沈相便让沈展翼先回去照顾金万两父子,自己也要到宫门那里递个告假的折子。 祖孙两人正走到了门口,两个门房就匆匆跑进来,一个说皇帝急招沈相入宫,一个说太子叫沈展翼东宫侍读。 两人只得将其他事都放下,匆匆备轿,各自而去。 沈展翼的轿子还未到东门,弘昭就已经等在了门口,身侧跟着的除了一个太监还有就是郎明义。 “殿下……”沈展翼一下了轿子就连忙躬身行礼。 弘昭虽然不喜欢这样,但这里毕竟是在自己宫殿之外,来往的人太多,只得等沈展翼规规矩矩的行完了礼,又像模像样的说了句“免礼”,才好低声急着问他:“我一早就听说你府上走水,没事吧!” 沈展翼路上便猜到了太子叫他的原因,此时见他对自己这番担心情真意切也只能暗自叹息,余光里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郎明义道:“叫殿下惦记了,火扑救的及时,没什么大事,就只是雁文被浓烟呛着了。” 弘昭听他提及金万两脸色便暗了暗,但想到沈展翼无事终归是好事,嗯了一声之后又笑了笑,当先走在前面,带着两个人往自己的殿里去了。 他其实只是担心沈展翼,将他叫来就是要看看他是不是好好的,现在放了心,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只默默地走着。 沈展翼和郎明义是他自小的伴读,郎明义自封了官职之后便免了他的伴读,不再每日进宫,而沈展翼虽没有入仕,但因为太子成年之后就时常跟在皇帝身边随侍,进宫的频率也低了,再加上偶尔要为太子办些事,那太子伴读的名头也几乎就是空挂着,已经很久没有真的和太子一起读过书了。 这点安安静静的时间里,弘昭却有些难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明明只要三人坐在一起就觉得挺安心的,现在却好像是生分了,觉得后面默默跟着的两人异常别扭。 等到了自己殿里,更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心里莫名的就发慌。 沈展翼察言观色,见弘昭眼神飘忽,似乎总是躲着自己和郎明义,心里猜出了几分,只笑着对他道:“太子近日功课怎么样?着紧吗?” “老样子,没什么紧的,读来读去也就是史书、兵书、礼书。” “茂亲王已经成了亲了,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为你选个太子妃?” “……”弘昭偷眼瞥了下郎明义,道:“没有……” 沈展翼将他那一眼看了个正着,心下明了:“早晚的事,你只有大婚了才能刚掌权一些,眼下茂亲王势头正猛,你要小心防范些,我瞧着他是要争势。” “……争就争吧……”弘昭叹了一声,语气里尽是灰心。 “胡说!”郎明义一直神色淡淡的,这时听了弘昭这一句却立时就火冒三丈,拍案而起:“你是太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又岂能容许奸人窃国!你才是这天下人将来的依靠!” 弘昭笑了笑,苦涩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就是累了,随便说说的。” 他是真觉得累,对于那些争权夺利的事突然就倦了。 这宫中原本是他的家,但这里面住着的“家人”却全都视他为敌,他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要将所有的阴谋算计照单全收。 其实他并不喜欢权势,这些给不了他想要的,若是做个普通人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厮守,他宁愿每日耕种劳作。 郎明义明白他的心思。 弘昭自小体弱,性格里也有些软弱,真心里并不喜欢争抢,更愿意随遇而安。但他是太子,这些都由不得他心意,若他真的不争,那就只能是坐以待毙,等着将来夺了大权的兄弟要了他的命。 郎明义对于弘昭是太子或是皇帝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完全不介意,但他却总是拿着天下大义时时的提醒弘昭,这是因为他知道,弘昭的争权夺利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活着。 而他必须要他好好活着。 三人都有些尴尬,沉默了良久。 弘昭突然就觉得没有意思,手臂往桌子上一放,将头埋了进去,闷声道:“你们都回去吧,我想静静。” 沈展翼起身告了辞,郎明义却没有动,依旧坐在弘昭身边。 出门的时候,沈展翼回头向里望了一眼,见郎明义一只手轻轻抚在弘昭头顶上。 人各有命,也各有各自的缘分。 金万两才是他命中的那一个,弘昭对他的心意他只能抱歉了。 但是他想,有郎明义在,弘昭总有一日会明白谁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他自己家有良人,每日耳鬓厮磨还觉得时间不够,自然也管不了别人那许多了。更何况,郎明义就算无法用情打动太子,总也还能用强的吧! 原本来日就是沐晨的百天,府里宴席早就开始准备了,但这把小火一烧,百日宴也就跟着飞了,金万两郁闷的趴在桌子前写写画画,粗略一算,怎么也要损失个万两白银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放在曲周已经足够开上一家像样的玉器店铺了。 沈展翼见他唉声叹气,将他手里的纸笔拿开了放在旁边,柔声哄着:“怎么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12 ,少收了不少礼金,心疼了?” “唉……真是不少呢!这一回损失可大了,不单是礼金,加上修葺东苑的各项银子,里外算起来,得一万五千多两……” “嗯……这可真是不少!”沈展翼搂着他,在他脑瓜顶上亲了亲道:“咱们得想个办法减损才行……” “你有办法?”金万两一听沈展翼这话就来了精神,知道他一定是心里有主意了。 “你看,咱们府上遭了火,你又受了烟呛,总是得有人来慰问探视一下才对,这来的人估计也不好空手,再说,前两日沐晨百天的帖子就已经给知近的几个亲朋送过去了,这时候就算没有宴席也不能不来吧……这样的话,咱们还是有些收入的!” “……也是……”金万两对于这种官宦人家的人情礼份知道的只是个皮毛,自然不向沈展翼这般清楚通透,但听他说得颇有道理也很是相信,那心疼的感觉立刻就少了不少。 “我啊,再去给你讨份大的!”沈展翼说着,拿手指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 “这……哪有主动索礼的?被人参上一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在朝中又没官职!”沈展翼捏了捏他的脸继续道:“而且这人一定很愿意送东西来的。” 他说的人是工部监察史王敏阳。 工部监察史一共有二十人,主要负责监督各处造桥修坝工程这些事,下面还有副史若干,监察各地修路建造。 王敏阳因为没有家世背景,在这二十人里地位极低,向来都是出力干事没份分功的,这一次豫南水灾,众人都知道那站在风雨里监督挖河修坝的差事苦不堪言,谁都不愿意去,于是就又落在他的头上。 但大家也知道这其实也是大功一件,尤其是有三皇子弘举为首,谁也不甘心这功劳落下,便找了借口,叫王敏阳带着人打前先去,等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大家再跑去在请功的折子上占个名字,这便万事如意了。 王敏阳对于这种伎俩自然心里明白,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装个糊涂,在那风雨里一站就是一个月,眼见堤坝修得差不多了,三皇子弘举带着人来了。 赈灾的粮食、衣物、用品一水儿的发下去,百姓自然是感恩戴德。 这些都没什么,他见惯了。 但弘举这些赈灾的东西却并非完全从国库中出的银子。 皇帝在他临行之前给了他四百万的银子,弘举却道,每次赈灾的银两其实有三分之一用在了随行官员的吃穿用度上,如今国库紧张,他愿意规矩随行人员节俭用度,再联系富贾豪商承担这部分支出,为朝廷节省一百万两,并且保证将支取的三百万两分文不少的花在老百姓的身上。 皇帝自然很是高兴。 但那省下来的一百万两却并不是他弘举担负,所谓的富贾豪商的出资也堂而皇之的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而他们百十来人的用度其实是从这堤坝里挤出来的。 对于弘举这些人来说,堤坝少修个几米,再矮上几尺,根本没有区别。 但对于王敏阳来说,这些和原先设计上差出来的缺口,却是要拿当地百姓的性命来堵的,万一几年之后再有这样的水患,那势必溃堤,自己那时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只能苦口婆心的给弘举讲这些道理,最终得了个三皇子在他肚子上狠踹了一脚的结果,其他的依旧如故,谁也不在意他说的话,而他也狠狠的把这些人都得罪了。 豫南水灾的事一了结,就有人参他的本,说他查事不明,判断有误,有失职守。 朝中做官,表面上做的是百姓的官,皇帝的官,但底下却是各有派系,选对了主便是荣耀富贵,站错了队就轻则贬黜,重则丢官丢命,株连九族都是有的。 王敏阳这人年纪轻,只有三十出头,那份为君分忧、为百姓牟福的良心还在,又有真才华,但就是脾气有点直,不愿意参与进任何的派系里,这种时候,自然也没有人保他,只能在被陷害之前,自己告了病假在家躲上一阵。 但如今弘举封了茂亲王,未免他将豫南堤坝一事泄露出去,成亲之后势必要将他除掉,他正无计可施的时候,接到了沈小公子的拜帖。 这拜帖向来是官职低的送给官职高的,就算沈小公子没有入仕,也不该由他递来,王敏阳一时惶恐,待见了那帖子上的话,心里才有了底。 沈展翼只说昔日与他曾是同考出身,听闻王敏阳近日病中,本来应是上门探望,但奈何府中近日也是烦事连连,一时无法脱身,只能字语间捎来慰问,希望与王大人日后能结识,共讨学问。 这意思其实就是,你如今托病也不是办法,不如跟了我沈家身后,至少能保你安身立命。 王敏阳明白,这无异于是在火坑边上拉了他一把,但也从此让他归于太子一系,想要不淌这浑水是不可能了。 于是只能心情复杂的收拾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慌忙间凑出了五千两的银子,再加上一对祖传的玉佩主动登门拜访沈小公子。 金万两在曲周的时候见过县老爷巴巴的跑过来巴结,以为这位王大人大概也就是一样的,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直等到这位年轻的监察史坐在了西苑的客厅里,才发现,原来朝廷上的当官的也不全都是老头,也不全都是一样的阿谀笑脸,这位王大人就英气俊逸,不卑不亢,言谈之间也十分磊落。 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他是来送礼的,怎么也不会往那事上联系。而现在就算知道了,也觉得这是朋友故交之间的一点礼尚往来。 ☆、第 9 章 王敏阳早就听说过金万两,但闻名珍苑开业的时候他并没有亲自去,这是第一次见面。 他毕竟也在官场上周旋了几年了,见过各样的嘴脸,自己虽然也是个从四品的官员,但因为没有显赫背景,总是被瞧不起,没想到堂堂沈家少家主对他却没有一丝的不屑,反而周到热情,让他心情舒服不少,心里对沈展翼的提防也淡了一些。 与沈展翼言谈之间说了不少心里的话。 只不过他哪里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受欢迎的原因,是他在金万两的眼里就是一堆银票。 两人算是相谈甚欢,渐渐就聊到了豫南堤坝这件事上。 堤坝建设偷工减料是常有的事,他名义上是监督的,可实际上什么决定权也没有,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听凭摆布。 弘举抽走建堤坝的银子这事,见者有份,连他自己家里都还有一千两的烫手银票在,那上面盖的还是国库的官印呢! 他一时还不敢将这事说给沈展翼,好在沈展翼也没有深究的意思,点到为止,只略微问了问,提了提。 王敏阳临走之前将带来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5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15 运也。 那之后,沈良承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留意皇子学堂,但再未见过萧栈。隐晦、曲折的打听了才知道,萧栈并不在皇子学堂里读书,大家都嫌他晦气,不愿意同室共处,所以萧栈只是经常坐在太学外面的海棠树上偷着听些书而已。 现在因是冬季,学堂的门口都挂上了棉帘子,窗也不再开着,他听不到讲学,也就不常来了。 过了年,初五的时候,皇帝在宫中设宴,宴请群臣。 沈良承与众位太学师傅坐在最末席。 大殿上歌舞升平,皇亲贵胄、肱骨重臣于一处同乐,气氛真是温馨融洽。 沈良承放眼看过去,十位皇子盛装坐在皇帝身侧,父子天伦,独没有萧栈的身影。 宴席过后,沈良承随着一众人退了出来,因酒力上头走的慢了,落在了人后,经过静思门的时候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太监悄声了拦了下来。 那小太监一句话不说,也不等沈良承问话,拉着他便往黑暗处走。 沈良承吃惊之下也不敢大声声张,跟着他跑出了百十来米后转进一个小巷里,他第二次看见了萧栈。 “沈良承!”萧栈冷冷道,一身黑服在月影里透着说不出的冰冷,一双眼死死定在沈良承的脸上:“你想不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昕丞相?” 即使对面站着的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沈良辰也被这话吓得一背冷汗。 但他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到了萧栈那语气里镇定到冰冷的气势,让他完全不能把这句话当成是少年人的戏言。 萧栈见他不说话,稳稳的向前迈上了一步,又重复了一遍:“你想不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沈良辰那一刻被萧栈一双眼看得莫名紧张,不自然的笑了笑,躬身恭敬道:“十一皇子抬举微臣了,微臣能力有限,担不起重任……” “我许你一世荣华、名利,只要你帮我,今天的孙丞相的荣耀地位将来便是你的!” “……”沈良承惊得无言以对。 “你敢不敢赌一把!” “……十一皇子……要微臣帮什么?” “教我读书!倾囊相授!” “……这……”沈良辰这时才稍微定了心,想他原来只是求知若渴:“这倒不是难事,只是……”他和萧栈都不能随意出入宫廷,即便是愿意教,也不知要到何处去教啊。 萧栈点点头道:“十五太学开馆之后,六儿会去找你。” 这话说完,萧栈又看了一眼沈良承,而后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那小太监小心扒在巷口左右看过后,带着沈良承穿过御书馆,让他从送水的后门处出宫。 到了那门口,小太监突然双膝跪在地上,一言不语的给沈良承长长的磕了三个头,而后才含泪关上了门。 ☆、第 11 章 过了十五,那小太监果然在太学馆外拦住了他。 引路的太监收了他塞进手的一块碎银子后便独自离开了。 六儿及地深鞠:“我家主子请先生去。” 沈良辰犹豫了一刻,终是随六儿一路过去了。 萧栈依旧一身黑服,站在御书馆后院墨阁门口。 沈良承从小门里进去的时候,看见那黑色的身影明显一松。 原来那逼人的气势都是撑出来的。沈良承心里想笑,但突然又被那一抹孤零零的黑狠狠的揪了一下。 那之后起,沈良承便开始教授萧栈。 萧栈天资聪颖,求知若渴,但凡是沈良承说过的都能清楚记住,且他极其刻苦用功,一年多的功夫就将之前错漏的学问都弥补得差不多了。 沈良承不得不承认,萧栈真的是个不世之才,那样的逆境里,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就懂得如何在这皇宫里钻营,为自己辟出一条窄小的生路来,身边不单有个愿意为他卖命的六儿,甚至还笼络了几个能为他办点事的太监。 这些都让沈良承渐渐相信,萧栈,他不会永远的这般暗淡无光的活着,当初做为交换的承诺,说不定真的不是胡乱吹嘘。 那段时间里,沈良承倾囊相授,不为了其他,只为了这个难得的好学生。 萧栈的转机出现在圣祖二十六年。 那一年初夏,东昌国来朝拜,提出要与大昕联姻。 东昌国是塞外游牧民族,在昕国人眼中都是蛮夷、粗鄙之流,但因为其民风彪悍,常常借狩猎之际滋扰大昕边境,圣祖二十四年的时候败于屏山,与昕国订立了盟约。 但他们仍是昕国东面边境上的一个威胁,圣祖皇帝也希望能通过联姻来巩固两国的和平盟约。 这消息让各位还未婚配的皇子皇亲都是忐忑,谁也不想和传闻中那个长相比男人还粗犷的东昌公主成亲。 圣祖一时也难以权衡。 这日早朝之后,圣祖于书房里批阅奏章,安静里突然听见门外一阵低声喧哗,似是值守的小太监在驱赶人。 圣祖本来就是心烦,听着动静渐渐就有了怒气,将手上奏折摔在地上,沉声喝道:“谁在外面?” 那太监连忙躬身进来,跪在地上:“回皇上,是……是十一皇子要求见,奴才说皇上正看折子没空,他却非要在门外候着……” 圣祖皱了皱眉。 他倒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儿子了,仔细算起来,好像也有两年了。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种种灾祸现在看来,其实与一个刚降生的婴孩能有多大关系?至于宗庆殿的大火……只怕也是另有隐情! 圣祖眯起眼睛,想了想,让那太监宣了萧栈进来。 萧栈的相貌与母亲极为相似,眉眼、口鼻俱是同妤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只性情冰冷,不似妤妃贤德体贴,不懂得讨人喜欢。 圣祖看着那与妤妃七分相像的脸,心内到底是软了下来。 当年宠爱妤妃,恨不得封为皇后,然而她过世之后,却是连她唯一的孩子、自己这亲生的儿子都没多疼爱一点,此刻想起当初情份终究是有些愧疚。 “皇儿……”圣祖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父子间竟是生疏至此,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指着书案旁边的椅子道:“坐这里来。” 萧栈却仍是跪着,伏地行礼道:“儿臣不孝,不能常来问候父皇安康,不敢在父皇面前造次,这次打扰父皇政事,实在是心内想为父皇分忧。” 圣祖愣了一下,问道:“皇儿要为我分什么忧?” 萧栈依旧低伏在地上:“儿臣听说东昌国希望与我大昕联姻。” “……” “儿臣才疏学浅,出外不能御敌,在内不懂为政,与各位兄弟更是无法相比,虽有心为大昕出一份力,为父皇尽一份心,却是有心无力。儿臣听闻东昌公主骄横、丑陋,与几位兄弟自是万万不般配,父皇为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16 了此事正难以抉择……” 圣祖此刻已然明白了萧栈的意思。 他也听闻了那东昌国公主样貌极丑,且性格粗俗,心里也不愿自自己的儿子与这样一个女人成亲,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想不到萧栈却愿意主动来请。 “儿臣本就……不祥,愿意为大昕、为父皇解忧。” 圣祖无言。 他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二十年来都是不闻不问,没有关爱半分,这种谁都不愿意接受,且是断送一生幸福的事却要他来承受,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然而除了萧栈,却是再没有其他人选。 皇子他舍不得,子侄里却是各有势力,牵扯不清。 圣祖没有立即决定,却问他:“若是朕允了,你想要点什么?” 萧栈道:“儿臣要随身太监六儿跟着,再要十个侍卫,还有……让沈良承做儿臣的师傅,儿臣不想在外族人面前丢了我大昕的面子。” 圣祖十分意外。 萧栈在宫中生活的十分不如意,这时候愿意去与东昌国联姻正应该懂得借机讨要些资本才对,却没想到他竟是分文没提。 最后的结果,就和萧栈预计的一般。 圣祖同意了他去联姻,封为庆王,满足了他的要求。 还额外为他建造了庆王府,选派了亲兵一百,赏赐金银各万。 这些就是萧栈起家的所有家当。 隔年,严道荣被调回京城,在家族的支持下就任户部左郎中令,与沈良承一起成为了萧栈的左膀右臂。 沈相笑了笑,端起酒杯的时候才发现空了,也不再倒酒,放了杯子叹道:“那时候就算是没有东昌国联姻这件事,皇上也会找到其他的机遇脱离皇宫,在外面建立自己的一番小天地,他……不可能甘居人下!可惜皇上那时终究起步太晚,圣祖当时对于继承皇位的人,更属意敬王萧衍。” 萧衍是圣祖第五子,亲母是丞相孙连远的孙女荣贵妃。 荣贵妃虽是女子,但孙家家教颇好,学识渊博,萧衍幼时就得了她额外教导,比起其他皇子更得圣祖赏识。 圣祖三十九年的时候,萧衍被立为太子。 那一年严家当家人突然暴毙,十九岁的长房长孙在严世荣的扶植下接任了当家人。那时的严世荣已是户部侍郎,严家在他的影响之下,渐渐开始暗中协助萧栈。 沈良承当时却没有严世荣发展得顺遂,只是翰林院学士,依照圣祖的旨意,每隔一日到庆王府上给萧栈授课。 中秋夜的时候,萧栈遣走了左右,在书房摆了一桌酒,只与沈良辰一人对饮。 酒酣之处,沈良辰禁不住感叹:“时运终究是迟了一步,若是严家早一年肯站在你这边,如今你也许就有了与太子争一争的本钱了。” 萧栈却只淡淡的道:“若是早了一年,说不定严家就被他查办了。” 沈良承一愣,知道萧栈嘴里的“他”指的是他的父亲、圣祖皇帝。 萧栈沉默了一刻,问道:“老师,你觉得我这些年来的表现如何?” 沈良承点点头笑道:“很好!” “他应该也觉得不错,”萧栈顿了一下,语气里有些嘲讽:“所以,他就要提防我……” 沈良承明白了萧栈话里的意思,觉得他说的的确是道理。 如果在萧衍立为太子之前,萧栈的势头太突出,不单会引起皇帝的注意,更会引起萧衍的注意,而无论是谁的留意,对于刚刚摆脱了灾星说法的萧栈来说都是十分不利的。 在他羽翼未丰之前,任何的打击和算计都可能是致命的。 萧栈十分懂得隐藏。 “老师,你今日不得意,其实是受我所累。”萧栈脸上依旧冷冷的,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伤感:“你怨不怨我?” 沈良承早也猜到了这一节。 圣祖当年对他十分赏识,眼见就是前途大好,但在成为萧栈名正言顺的师傅之后,他的仕途反而停滞不前了,虽然跻身翰林院中书,出入上书房参与议政,却没有实权。 沈良承当初是同情萧栈,后来为萧栈能力所动,渐渐也觉得萧栈真是那池中的龙,总有一日能飞在天上,所以也愿意赌一把,将前途命运压在他的身上。 只是现在情势却是不大有利,萧衍是太子,萧栈只是庆王,这似乎已是定局。 但他不愿意萧栈灰心,安慰他:“也许上天还愿意给你个时机,让你一展抱负。” 萧栈突然笑道:“上天管不了这么多,时机是要我自己去创造的!老师,上天从来没给过我好机会。我不相信他!” 沈良承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 萧栈从懂事起就开始为自己谋划每一步,先是温饱,后是学问,然后,是自己的实力。 怎么可能六儿病的要死的时候,就被萧栈正好不计前嫌的救活了呢? 怎么可能谁也没见过的东昌国公主就被传成丑陋不堪了呢? 怎么可能萧栈希望严家什么时候向他示好,就什么时候示好呢? ☆、第 12 章 果然。 第二年夏,太子结党,买官卖官,串通吏部官员在京畿要职上安插自己党羽,一年之间收受贿赂就过百万两。 圣祖大怒之下,废了太子,改号敬王,圈禁东宫。 是年秋,圣祖突患恶疾,缠绵病榻,神智不清。 众位皇子中,除了已经早就封王去了封地的四人之外,都积极在圣祖病榻前侍疾,唯独萧栈,每次只到圣祖寝殿之外,让太监禀明后,就在殿外安静候着,不进去,也不多言,到得天黑了就走,每日如此。 然而圣祖的病虽来的急,却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但一时三刻也没有起色,朝中一切事务都由丞相与翰林院一起商议处理。 到了第二年春天,众皇子都没有了耐性,常常只是在圣祖面前露个面就走了,只有萧栈依旧。 圣祖四十一年,四月初七夜。 沈良承在府里摆了一桌酒,宴请翰林院大学士李治乾。 李治乾在这大学士位置之上坐了二十几年,当年圣祖初登大宝的时候,他就是圣祖麾下的智囊,担任大学士以来,圣祖一切诏书都由他亲笔起草,那一手银钩铁画的书法就抵得上圣祖口谕。 而翰林院里,只要是他说一句担得重任,便是孙丞相也会给足面子。 沈良承这次的宴请丝毫不避讳,待到李治乾一就坐,便遣了闲杂,只留下两人伺候,亲自为李治乾满了酒,并命人端出一木匣来。 “近日听闻先生不适,学生特意寻来些物件,请先生看看,能不能略微宽心。” 李治乾捋着胡须,往那匣子里看了看,手上顿了一下。 里面装的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京郊一块千顷良田的地契,另外还有刑部两份卷宗,上面明晃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17 晃的盖着结案两字。 李治乾为官这些年,虽然不贪,但也算不得清官,那一块地他两年前就看上了,但奈何御林军统领韩松也一起看上了那地,两人明里不争,暗下却各自想办法,拉锯了两年也没能将这地据为己有。 开春的时候,李治乾的孙子出外游玩,偏巧遇见了那统领的弟弟,两人你来我往,没有好言,便动起了手,互相都受了些伤。 那统领的弟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寻了由头,将李治乾的孙子抓起来关在了刑部大牢。 御林军因是皇帝私军,各方势力均不放在眼里,李治乾虽然能量不小,却还是没能将这事平下来。这两件与他孙子关系的案子就这样挂在了刑部。 李治乾极其疼爱这长孙,正在为这件事烦恼、奔走,不想沈良承却为他解决了。 他朝沈良承看了看,道:“沈大人倒是好本事,老夫从前可没瞧出来呢!” 沈良承站起身来谦逊道:“先生折煞学生了,在先生面前,不敢虚言,实是韩统领与学生妻弟有些感情,学生这才能劝得他罢手而已。” 李治乾点点头又道:“老夫这里先谢谢沈大人了,不过,翰林院学士现下没有缺任,你这大礼老夫可不敢就收了啊!” 沈良承笑道:“先生想错了,学生自知才学有限,不敢妄想跻身学士之职。只是想求先生能为学生某个户部侍郎的差事。” 李治乾一愣。 他追随圣祖这些年,对圣祖心意十分了解。圣祖原本十分欣赏沈良承,但自从沈良承担了萧栈师傅之后,就甚少再重用,李治乾心中自是明白,圣祖有心提防萧栈,是以也对沈良承不冷不热,这时候收到沈良承的这份大礼原本是以为他想要学士一职,正觉得难办,却没想,沈良承所求的竟是要离开翰林院。 翰林院向来与皇帝走得近,大学士更是接任丞相的热门,只听说有送礼要进来的,却没见过送礼为了要出去的。 沈良承为李治乾满了一杯酒接着道:“先生也知道,圣祖不喜欢十一皇子,学生运气实在不济,任了十一皇子的师傅,以后只怕也没什么更好的发展了,与其求个得不着的理想,不如寻个好衙门,得些实惠。” 李治乾略一想,也觉得沈良承所说的确是实情。 又见他说的诚恳,心里的戒备这才放松了下来,喝了杯中酒安慰道:“沈大人才学老夫是知道的,虽说离开了翰林院有些可惜,但既然你想另寻前程,老夫就为你举荐举荐,结果如何就看孙丞相了。” 沈良承立时欣喜,站起身来又为李治乾倒了酒,连连道:“学生谢过先生,孙丞相那里还请先生多费心了。” 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千两金票来道:“先生为学生奔走,不敢叫先生为学生破费,这些请先生勉为其难先收下罢。” 这件事在李治乾这里几乎不必多费什么心思,他里外实惠得了不少,顿时开怀,与沈良承推杯换盏喝了好些酒,当晚就宿在了沈府。 圣祖四十一年,四月初八晨。 圣祖突然病重,传了孙丞相、大学士觐见。 等到诸位皇子得了消息赶到时,圣祖床前只有萧栈哭跪在地,被圣祖拉着手,口中不停急道:“父皇!父皇三思啊!儿臣愚笨,怎么能但得起君主重任?父皇三思啊!” 诸子听见这话,一时间惊得无以复加,跪地一片,俱是你看我,我看你,难以相信。 圣祖此刻已不能言语,只瞪着萧栈,费力摇晃着萧栈的手,嗬嗬发声指着殿内书案处。 萧栈不明其意,只跪在圣祖榻前伤心,见圣祖执着的指着,便涕咽着将圣祖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太监找了来。 老太监此刻早已慌张,听了问话,颤抖着声音道:“圣祖自知……病,病重,所以在案底机关里……放了,放了密诏……说,说他日驾崩时,由大学士与丞,丞相亲启,宣密诏,立新君……” 萧栈回头看了圣祖一眼,哀声道:“父皇,众位兄长都在,儿臣去取出来吧!” 老太监听了这话张了张嘴,抖着道:“奴……奴才为十一皇子代劳吧……” 说话间颤巍巍的站起来,往那暗格而去。 “慢着!” 老太监还未走出几步,殿外就传来孙丞相声音:“圣祖旨意,当由老夫亲取。” 声音落时,孙丞相人也迈进了殿门,身后沈良承扶着宿醉昏沉的李治乾。 孙丞相直直走到圣祖榻前,跪在地上仔细看了圣祖,叹了一口气缓声道:“皇上莫着急,老臣来了,马上就去取圣旨。” 说完便起身走到了书案处,在案下摸索了一会儿后按下一块地转,随后便听见机括启动声音,书架之后最下面的墙上豁然现出一个暗格。 孙丞相弯下腰将书都挪开,从那暗格里取出一卷明黄。 他看了殿里一圈,而后展开了圣旨。 殿内瞬间寂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新君揭晓。 然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孙丞相也没有出声,盯着眼前密诏,仿佛定住了一般。 李治乾见他异状,推开沈良承上前一步,往那密诏上看了过去,刹那间一身冷汗,立时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如堕冰窟,寒意瞬时而起。 密诏上的字一笔一划都是他的手笔,再熟悉不过,然而那内容却是完全的陌生,他从未写过,偏偏左下角上却赫然盖着他的官印,圣旨起头结尾处也规规矩矩的盖着玉玺,一张密诏全无丝毫不妥。 “这……不可能……”孙丞相过了良久才喃喃出声。 李治乾听了声音,心里登时明了,看向跪在地上听旨的沈良承。 什么刻意讨好,什么户部侍郎,这些都不过是沈良承的障眼法,目的根本就是要灌醉了自己,然后偷了自己的官印来做这密诏。 无论那密诏上写的内容是什么,只要那字迹没有破绽,自己的官印、皇帝的玉玺不假,那这密诏假的也是真的。 李治乾转念之间,就拎清了利害关系,夺手拿过密诏。 圣祖旨意,皇十一子忠孝仁厚,堪当大任,酌立为储君,帝百年之后继位,由丞相与翰林院扶持。另,皇五子萧衍乖张贪婪,与逆臣孙连远结党谋朝,意欲篡夺王位,赐死。孙氏满门抄斩,荣贵妃打入冷宫,殁后不得入帝陵。 密诏读完,一殿寂静。 ☆、第 13 章 密诏读完,一殿寂静。 任是谁也没想到,最不得圣祖喜欢的萧栈居然成了储君,而孙家风光几十年,居然就这么和萧衍一起陪葬了。 众人俱是惊疑,醒过神来待要询问的时候才发现,圣祖不知什么时候咽了气,而殿外御林军已悄无声息的将这宫殿团团包围,统领韩松手握佩刀立在门口。 “不可能……这不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22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22 ,金满仓这样做最好。 沈家门外现在估计不知几双眼睛在盯着,金满仓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实在太过引人注意,要是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沈家很可能就要更被动了。 “公子信上说的,可是准的?” 沈展翼点了点头,略微整理了事情经过,将近来的传言简要说了。 当年敬王谋逆案的内情金万两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明白那是皇帝在清洗潜在威胁,也是没法避免的,现在追究于事无补,所以也不去追问真相,只淡淡道:“公子有什么打算?” 沈展翼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能让雁文和沐晨冒险留下,如今最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你了!满仓叔……” 金满仓点点头:“老头子这些年功夫有些疏懒了,不过一定拼老命保护好少爷父子。” 沈展翼知道他与叶简林的关系,也相信他会尽力,但毕竟他已经二十年不涉足江湖,且不说他如今年纪、身手是不是一如当初,就算一切都没变化,要他以一人之力对抗朝廷和弘举两方人马也是难事。 他当然不能托大。 沈展翼看了看金满仓,深鞠一躬道:“满仓叔,这一次恐怕是要为难你了……” “不打紧,公子怎么计划的,跟老头吩咐就行了。”金满仓笑笑,心里已经有数。 传言里说敬王遗孤与外族联系,那就必然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栽赃嫁祸避免不了。而为了将这传言坐实,他们就需要敬王遗孤的配合,逮着现形才算是成功。 所以这时候,沈府外面必定重重监视,以防金万两脱离了他们的视线。 沈展翼想要金万两和沐晨安全离开沈家,先要引开这些人。 最佳的人选自然是金满仓。 他安排马车,在深夜时将假金万两送上车,再由金满仓带着人保护,拿着自己的手信一路疾奔出城,应该能够引开一部分人的视线。 他则带着乔装成小厮的金万两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往皇宫的方向去,想来不会惹人注意。 但要让沐晨也安全离开沈府却是有点难。 毕竟半岁多的孩子还是太惹人注意了。 这也是最让沈展翼费心思的。 他得先在外面找个奶娘并安排好藏身的地方,而后借着姑姑来串门的机会,将睡着的沐晨放在提篮里,由裴安带着藏在姑姑的马车底下。 再另外找了一架新马车跟在后面,中途的时候由裴安找机会换到这架车上,接上奶娘后,在西城门处与金万两会和。 最后借着皇帝祭天启程的时候,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跟着出城,等到了城外再安排人接应。 这些的前提是,时间要掌握得恰到好处,而且金万两不可避免的要知道自己的身世。 沈展翼希望金万两能安稳、无忧的过日子,但显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他思量了很久,要如何告诉金万两这件事。 他得告诉金万两他是敬王之子,也得告诉他当年敬王谋逆案就是沈相亲理,而最后让敬王死在箭下、让他做了这么多年“金万两”的人也是沈相。 他告诉金万两一部分真相,又隐瞒了一些事实,希望能在未来的时间里慢慢的让金万两试着接受和原谅沈家。 虽然完全不告诉金万两最好,但若这件事真的朝着他想的最坏的方向发展的话,金万两清楚全部真相就是迟早的事,他不希望那时候,金万两恨他的隐瞒,不希望那时候自己完全丧失解释和挽回的机会。 他假设出不少金万两应该会有的反应,也想好了要如何应对和处理,但事实却让他意外了,金万两根本就没因为这个秘密而显得惊慌,惧怕,甚至连惊讶都没几分。 “……就是说,我是那个什么敬王的儿子?”金万两安静了一会儿后问。 沈展翼点头。 “王爷的儿子……那就是世子?” “嗯……” “这个柿子多少钱一斤?” “……”沈展翼没想到金万两居然会这样问,弄得他竟是突然的有些无措、无奈,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罪臣之子啊……就算是世子最好也就是个在牢房呆一辈子的赔钱货!搞不好还是要掉脑袋的……”金万两拍拍沈展翼的肩膀十分认真的安慰他道:“所以,我觉得还是神老相爷的孙媳、闻名珍苑大老板这个名头靠谱一点,你也不用替我难过了,那个什么柿子、苹果的,哪有真金白银实惠?我不会因为我是柿子就不要你这个公子的!更不会因为你爷爷斩了我爹爹就恨你的,毕竟你还是我儿子的亲爹!” 金万两说的很轻松随意似的。 可没有人会完全不介意自己的身世,有一个做王爷的爹怎么也比一个是赌鬼的爹好太多。 如果有那么一天,金万两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不知道会不会还是这样的语气,不知道会不会还能这样的来安慰自己…… 沈展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看着金万两的神情复杂。 ☆、第 17 章 那一天,可能,已经不远了。 沈展翼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眼前这张脸,还伸手在那脸上捏了捏。 金万两一笑,握住他放下来的手,脸蛋上的两个梨涡浅浅的映在他的眸里,让沈展翼心头上狠狠地疼了一把,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 无论未来他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关系,至少现在,沈展翼要尽全力保护好眼前的这个人。 “这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我看,你还是和沐晨避一避好些。” “去哪里?你呢?你去吗?” 沈展翼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和爷爷一起应对。” “……”金万两点头,隔了一会儿轻声问道:“这事要是被皇帝查实了,沈家是不是就是欺君?谋逆?” 这已经是没有丝毫能辩白的事实了。 但这也是沈相老早就默认了的,欠的人命债太多了,早晚都是要还的,不过就是什么时候而已。 见沈展翼没有说话,金万两叹了一口气:“这下你们可赔大了!” “……没那么严重,我和爷爷会想办法的,只是现在你留在这里有点危险……” 金万两点点头道:“我明白!唉……皇帝要是听见这事也得担心我举旗去抢他儿子的皇位,当然不可能放过去我,换了是我,我也得给儿子清好路才行……” 沈展翼听了一笑,没想到金万两这时候居然还要揣度一下皇帝的心思。 皇帝的心思?! 就像是一声震雷,沈展翼突然灵光一现,霍地站起身来,竟是十分的激动。 金万两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 “哪一句?……皇帝担心我抢他儿子的皇位?皇帝不可能放过我?还是要给他儿子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23 清好路?” 沈展翼凝眉想了好一会儿,抬眼笑着看着金万两道:“你真是我的福星!” “……?” 金万两自然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一脸郑重的安排自己和沐晨开溜的计划的沈展翼现在突然又喜笑颜开的原因,但看沈展翼的样子,显然是有了解决的办法,他也跟着觉得很高兴。 沈展翼也不和他多解释,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就快步往外走去。 皇帝的心思,他和沈相猜了很久,却始终有些地方没有想明白。 皇帝想来喜欢弘昭,没道理病重的时候要废太子。 更何况,储君关系国家根本,萧栈虽然为人阴狠,但于国事上却是难得的明君。 正因为这样,动摇国本这样的事,不应该是他会做的。 但如果他根本就没有动过废太子、换储君的心思,这些所谓的迹象都是他故意所为的话,有些事就能解释得通了。 弘昭心善,为人亲和仁慈,在皇帝的心里将来必定是个仁君的苗子,是最好的坐江山的人选,但也因为他仁和,所以登基之后难保不会受兄弟、老臣的算计。 所以,为了帮弘昭早早将那些包藏异心的人处理掉,皇帝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怎么样让这些人露出本来的面目。 储君人选动摇无疑是最让这些人按捺不住的时机。 就算有人怀疑,也一定不甘心放走了这机会。 弘举果然就有了动作,儿那些太子派系里的墙头草也果然就动摇了,有意无意的想要暂时观望。 这些细微的动静,定然是逃不过皇帝的眼,只怕,这一次祭天,皇帝就会有所行动。 沈相想了一会儿,点头道:“皇上向来多疑,登基之后又几次受兄弟质疑,这样的试探的确很像是他会做的……” 萧栈为人多疑,对身边的人虽然人尽其用,但却没有多少信任,常常有意无意的要试探,连对沈相也是如此。 而他的几个儿子里觊觎皇位的也自是大有人在,当年屠杀太子宫人的事虽然震慑了不少,却难保证不会有人还心存侥幸。 他自小就没有体会过多少亲情,所以对亲人也没有什么执念,但凡是他觉得对他不利的,即使是亲生儿子,他也不会多一点宽容。 只除了对弘昭。 “孙儿觉得,皇上这次祭天将茂亲王也带上,可能也是在试探。” 沈相摇了摇头:“不,皇上应该是要动手了。” 仔细将之前这段时间的事归结在一起,萧栈已经试探了好几次了,如今朝中□□和茂亲王党已然清晰,萧栈不会让这种拉锯的派系之争存续太久的,这不但会影响朝政,也难免不会夜长梦多。时机到了,萧栈就没有必要再试探了。 “这样最好,只要弘举伏法,这段时间的传言就会不攻自破,变成是他有意栽赃。” 沈相苦笑了一下:“不要想的太好,就算皇上认为这是栽赃,也一样会暗中调查一番再下决定的,这秘密还是藏不住,你忘记了?还有闵启元知道这件事……” “他……难道不是会随着弘举一起被入罪吗?” 沈相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担忧:“只怕皇上一天疑心未除,就不会让他立刻就死。只要一审,我们就再难掩盖。” 沈展翼心下凉了一片。 如今这样的局势,虽说可能弘举失势,沈家暂时安全,但明显金万两身世仍旧是个不能触及的隐秘,一旦皇帝起疑,那么沈家就仍旧是风雨飘摇,少了一个对手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而最要命的是,这一回,金万两真的是说什么也不能动了。 只要他一动,就等于是不打自招,完全暴露,并且还能让皇帝一抓一个准。 现在连沈展翼自己也只剩苦笑,这一次是真的进退维谷,无计可施了。 不过好在形势还不明朗,皇帝首先要处理的是为他的儿子清路这件事。 沈相仍旧按照原来的计划,让沈展翼安排了金满仓和假金万两在祭天队伍出城的第二天启程,路线则由原来的往东改为沿着官道往南,保持和皇帝祭天的路线同一个方向。 这当然只是用来帮皇帝迷惑弘举的。 弘举必定会在路途中间安排机会,让金满仓一行人巧遇外族细作,并且当场抓住,以证明沈家与敬王余孽有关联,意图不轨。 只不过,三方人马遇在一处的时候,可以说是沈家与细作接头,自然也能说是弘举与细作接头,看的不过就是谁的手快。 而把握了先机的人是沈良承,最后胜利的也当然就是沈良承。 于是,茂亲王弘举里通外族,混淆是非,嫁祸他人,结党谋权,意图于祭天途中弑父夺政,被沈相察觉,先一步下手,将逆贼悉数抓捕。 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大家都是措手不及。 这一桩案,眼看着就是比当年敬王谋逆还要大。 一时间,京城内外,朝野上下人人自危,不知道这一次的谋逆案,皇帝打算对谁下手。 而当朝丞相沈良承又一次作为谋逆大案的主理,坐在了刑部的大堂上。 所有人都将目光盯在了沈家人身上。 之前在两派之间摇摆不定的人终于明白了皇帝的心之所向,表面上虽还保持着清高的架子,暗地里却纷纷向着沈良承来示好。 沈家的权势与荣宠几近巅峰。 然而沈良承却是知道,攀得越高摔得就会越惨。 萧栈不会单纯的将那些传言简单的当做是弘举的算计和栽赃。 闵启元与弘举等人分开关押审问,却并不有他过问便是征兆。 弘举这案子看起来是沈相在主理,可实际上,所有涉及的人都是皇帝提出来的。 萧栈每次召见沈良承无非就是问问他:“你觉得这个人有没有疑点?”或者直接了当的:“这人得查一查。” 这是萧栈对他已经不如从前信任了。 他甚至都没有问过沈良承,那传言是真是假,你有何话说。 沈良承深夜从刑部大牢里出来的时候,觉得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 这可能是沈家再也走不出去的冬天了。 沈家现今看着风光,但沈相却只是台前的一副空架子了,而下午传来消息,两个在外任职的孙子也被召回了京城,说是年底述职。 这一张无形的网,萧栈已经开始收口了。 沈展翼终于在知道大哥、二哥接连被召回京的消息后,坐不住了。 萧栈行事狠毒,对于敢觊觎他皇位和背叛他的人,向来是斩尽杀绝,现在如果再不将金万两和沐晨送走,就只怕当真是要跟着沈家死在一起了。 “爷爷!”沈展翼一直等在门口,远远看见沈相的官轿,连忙迎了上去。 沈良辰看着他眼中焦急的神色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24 ,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 两人一直到了正厅,遣走了所有下人才开口。 “爷爷,眼下这样的形势,我看还是送雁文和沐晨出去吧!” 沈良辰长长叹了口气。沈展翼原本算得沉稳,但现在这样的关口上,涉及的又是金万两和沐晨的生死,已经难为他能沉住一口气到现在了。 但沈良辰还是认为,时机不到,他们也许还有机会。 这就像是一场赌博。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栈,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萧栈的行事作风。 当初他敢放叶简林一条活路,凭的也就是这了解。 萧栈对谁都不信任,比谁都凉薄。 但这么多年,试探了他这么多次,却从来没有过别的动作,就是因为在萧栈心里,怀疑只是一种习惯,而沈良承是他心里最后最可靠的那一颗树。 他们之间,互相依靠着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明白自己在对方心里所处的位置了。 只不过,这些话沈良辰没办法和自己的孙子说清楚。 他想了想道:“不走,我还有办法可以试试;若是逃了,皇上必定大怒,那时候……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爷爷,咱们这是在赌啊……”沈展翼掩饰不住焦急,对于这中赌博似的决定实在没办法处之泰然。 “就是在赌,但赌,还有一点机会,不赌就一点没有机会……”沈良辰看着沈展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爷爷不会做任何对你和雁文不利的事的。” “我知道了……” 沈展翼看着疲惫且同样忧心忡忡的沈相,欲言又止,最后只扶着老人回了屋里休息。 就与沈良承预计的一样,事情并没有拖很久。 两个孙子被召回京当天的夜里,沈府就被鸾鹰卫秘密围住,只进不出。 沈良承则在深夜时被急招入宫。 ☆、第 18 章 萧栈幼时生活拮据、艰辛,虽然后来做了皇帝,但小时候身体的亏空仍是补也补不回来,每年一入冬就会咳喘不止,近年来更是严重。 前些时日亲自去祭天,一个多月的行程已是勉强支撑,回来之后就卧床了,朝政的折子一律都是端到床前处理。 沈良承站在初冬的寒风里,看着萧栈寝殿的门。 门窗中偷出来的昏黄的光线,让人看着就觉得暖,但寂静得连树叶落地也听得见的寝殿却只让人觉得孤寂。 沈良承就这么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了。 萧栈靠坐着,腰后垫着两床软被,身上盖着锦裘,地中间的火盆烧得正旺,一室温暖包围着,却在沈良承掀了棉帘子进来的时候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又是一阵低声的咳嗽。 沈良承在门口缓了一会儿,待身上凉气散了,才走过去:“皇上……” 萧栈又压抑着咳嗽了几声,才坐直了,指着身边的小脚踏让沈良承坐下。 然而等沈良承坐下了,两人却是都没有出声。 殿内的安静里,只剩轻微的呼吸声和火盆里木炭燃烧的爆裂声。 过了许久,久到沈良辰几乎觉得萧栈是睡着了,才听见他低沉的、有些含混的声音问:“老师,你不打算跟朕解释吗?” 沈良承抬头看着萧栈,想了想,而后轻声道:“皇上想听真话还是想听你要听的?” “……” “没什么好解释的,皇上应该已经都调查清楚了吧,臣听说闵启元还在鸾鹰卫的私牢里待着,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了,给他一个痛快吧!” “……” “……” “老师,为什么你也叛我?”萧栈语气十分伤心,连称呼都变了,仿佛还是当年那少年。 “……”沈良承摇了摇头:“臣没叛过皇上!” “那你为何救那个孽子?若不是拜他们母子所赐,我那十几年怎会过得那般屈辱?” 萧栈有些激动,质问之后又因情绪咳了一会儿。 沈良承没有立即说话,只站起身来给他倒了一杯温茶。 “……十一……” 萧栈水送到嘴边,听见沈良承这样叫他愣怔了一瞬,才有些颤抖的抿了一口水。 “老师也是人……老师也有杀到手软的时候……”沈良承说完了一笑:“这一回连你的亲儿子也要交给老师去杀吗?” “他谋逆!”萧栈眼里闪过一瞬寒光,在看见沈良承略微佝偻着的身影的时候又缓和了下来:“老师觉得该如何处理?” 沈良承摇了摇头:“老师杀累了,这些年为了你,老师什么都丢了,如今就想保住当初那一点点的良心和我沈家的子孙……十一,你也这个年纪了,不怕会报应吗?” 萧栈没想过沈良承居然敢这样诘问,心里隐隐有怒气,闭口不说话。 “自古以来,这龙椅底下垫着的都是血肉白骨,这由不得你,所以老师愿意为你趟路,老师愿意……为你死……可,十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又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萧栈在听见那句“愿意为你死”的时候,心跳都像是要停了。 这是他这些年来最想听的一句话。 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相信沈良承说的是真心的。 只可惜,这一句话实在让他等得有点太久了。 久到他们都已经老了,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悸动,只剩眼前最现实的日子。 “……这一句话只能救得了你的沈家!” “老师没想要利用你,”沈良承拿过萧栈手上的杯子随手放在身边地上继续道:“你杀了我,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因为当年那件事让你觉得不安了,沈家的子孙和雁文,老师给他们求个情,流放了吧,离你远远的,随便哪里都行,能不能活命就看他们自己造化吧。” 萧栈什么都没答应,只沉默着闭上眼。 沈良承从萧栈寝殿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飘了清雪,冬天是真的来了。 沈家被圈禁的消息震惊了朝野内外。 没人知道前一刻皇帝还能信任的将茂亲王谋逆案交给沈相主理,后一刻却将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原因。 可若说沈家从此失势,偏偏每日清晨都有官轿抬着沈相往刑部而去,茂亲王的案子仍旧是由沈相在审,他说谁是同党,皇帝便命人彻查。 如今真是再也没有人能猜明白皇帝的心思了。 所有人都茫然的,看着局势往未知的路上发展,却没人能懂得要如何应对,一时之间满朝上下人心惴惴。 对于当年皇帝与沈相之间的情谊到底有多深,沈展翼并不算清楚,但萧栈没有下杀手,甚至没有收监,这就表示,皇帝心里对于沈家仍是心存旧念,这让他多少也是安心了那么一点,虽然只是一点点。 他们如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9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29 展翼一杯茶水挡在了嘴里。 金万两眨巴眨巴眼睛,又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好险!差一点就漏了馅儿! 那黑狗嘴里叼着一只兔子,想来是它这一趟的猎物了。 老妇人拍了拍它的头,将那兔子收走,又给他端了一盆杂碎拌的食物放在角落,那黑狗却不去吃,耸动着鼻子慢慢往沈展翼这边靠过来。 沈展翼笑了笑,端起一杯烧酒道:“怎么,打完了猎物也想讨酒喝吗?可你若发起狂来我们可不就要遭殃了?” 说着,玩笑似的将手中酒杯干了,而后伸到那狗面前。 然而那狗却并不来闻沈展翼手中的酒杯,只在他身边转悠了两三圈,最后用鼻子拱起沈展翼棉衣的下摆,往他小腿上闻了又闻。 老人见那黑狗奇怪,连叫了几声,也没能将它唤走,只得伸手揪住了它脖颈上的皮毛往边上拽。 沈展翼神色渐渐冷了下来,看着那狗,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 这便是报应吧! 当年沈相用百里香漏了萧衍的行踪,如今皇帝也用百里香漏了他们的行踪。 鸾鹰卫围住沈府这么多时日,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水井里放上无色无味无毒的百里香简直是易如反掌。 沈府的人就算每日只吃极少量的这井水,这么久时间来,这百里香也该起了作用了。 更何况,现如今连这普通农户家的黑狗都能闻出他身上的特别味道来,鸾鹰卫的山狼又怎么可能会追踪不到。 沈展翼被这突如其来意外锤在胸口,心头上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前所未有的慌乱。 这意味着,他们中计了,皇帝要的就是他们往外逃。 只要他们出了沈府,没有了沈府的护卫,想要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他终究是棋差一招,输在了没沉住气。 原本他以为皇帝病体沉屙,深夜传召鸾鹰卫就是要交待他们伺机诛杀金万两。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坐以待毙的等着,拿金万两的命赌萧栈对沈家的容忍程度。 而事实上,若皇帝病重不起,处理不了朝政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该是弘昭上位,太子监国,只要他们安全等到那时候,弘昭必定不会再去追究,这些陈年的旧事就能一笔消除了。 到底他还是不够了解萧栈。 也只有沈相才能猜透萧栈的每一步计划,所以,萧栈才先将沈相召进宫中扣留。 沈展翼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干了。 这片刻的时间其实并不够他整理思绪,但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却是够了。 “你看这天是越来越晚了,我们还急着赶路,老哥哥再给我们装上二斤烧酒,这可就走了!” 老人许是一天也没见着个人,正唠到兴头上,听沈展翼说是要走,便不舍道:“这外面风还刮着,不如再等等,等这风停一停在走吧,免得你夫人孩子吹了冷风。” “时间怕是不够了,我们还得赶路。” “好吧!老婆子,再去给这孩子弄些羊奶。” 金满仓将怀里酒壶装满,又包了几斤酱牛肉,正好老妇也将刚煮熟的羊奶装在一个皮囊里提过来,连忙付了二两银子谢道:“银子不用找了,这羊奶可解了我家老爷的急呢!” 外面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火,沈展翼扶着金万两抱着沐晨上了马车,自己却只站在原处,看着原处黑漆漆的夜幕出神。 他在想到百里香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了萧衍。 二十几年前的旧事,他那时也只当是个故事来听,即使那故事与金万两分割不断,也终究是太遥远了,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揣度那时候萧衍的心情。 现如今,却已经不用揣度了! 他看着金万两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的时候,就觉得心口似是被一块千金重石压住了一般,跳动不了,喘不出气。 他分明清楚知道金万两就在眼前的车厢里,和他相隔的只有这木质的车厢,可却好像在这黑暗当中渐渐的抓不住摸不着了,心里焦灼,脸上却不敢泄露半分。 山狼不是普通的猎狗,它们样貌与狼接近,性情凶悍,嗅觉极好。经过鸾鹰卫的特殊训练之后,对百里香的味道更是灵敏。即便是隔着千里,只要是百里香经过的地方,他们就能找得到。 天涯也罢,海角也罢,已经都没有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老爷!”金满仓见沈展翼还自站在门口,便低低唤了一声。 “哦……”沈展翼漠然答应了一声,心思仍旧飘忽,纷乱的心情里找不出一点头绪,就像这漆黑的,没有底的夜一样。 “老爷?”金满仓略微察觉出异样,又低声唤了一次。 沈展翼这时才深吸了一口气,敛起心神,压低了声音道:“焦雏回来了吗?” “还没。” 沈展翼一点头不再说话,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焦雏就是沈展翼养的那只雏鹰,他们一出了京城就将焦雏放了出去,让它去找裴安。 为防万一,沈展翼没有在焦雏身上留任何的讯息,但焦雏十分聪明,自会带着裴安沿路寻过来,这时候未到也是正常事。 马车沿着小路继续往南。 车里金万两已经搂着沐晨睡去。 车里空间不大,金万两一躺下就占去了将近一半的空间。沈展翼毫无睡意,便将小矮桌挪到了门口,靠着车厢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前路已经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 最快下一个日出的时候,最慢也就再过三五天,鸾鹰卫必定会找到自己。 而当初萧衍孤身引开追踪的办法显然也根本派不上用场了,只怕现在连沐晨身上都已经有了足够让山狼嗅出来的百里香气味了。 这差不多是他们最后一段静谧的时光了。 不知不觉的时候,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 这种乡下农户自酿的酒香醇远远及不上沈府窖藏,但那度数却是不含糊,沈展翼从口到心都烧得火辣辣的,偏偏人却怎么也不醉,那数着时间等着最坏时刻到来的痛苦只慢慢积累着,叫他阖不了眼。 用力闭了闭眼,沈展翼摸索着躺在了金万两的身边,两人中间是睡得正香的沐晨。 夜太黑了,沈展翼努力了几次也看不清咫尺之隔的金万两。 他于是将枕着的手臂越过沐晨的头顶,探到金万两的额前,闭上眼轻轻的抚摸。 “嗯?”金万两睡梦里觉得头上微微一凉,不自觉的哼了一声。 沈展翼顿了一下,而后又极小心的在黑暗里描绘着那人的额头,想着自己无数次亲吻的感觉,想着与金万两这短暂相爱的两年多时间。 他便这样睁着眼睛,听着车轮碾压土地的声音直到天亮。 天刚泛白,沐晨就饿醒了。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30 金万两迷糊里被孩子的哭声扰醒,一睁眼就看见沈展翼望着自己出神的样子,微微一愣,才伸手推了他一下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沐晨饿了……” 马车还在继续往前走,车里弥漫着未散干净的酒味。 沈展翼这才回了神,连忙起身将皮囊里的羊奶倒在一只干净的瓷壶里,放在炭盆上热着。 沐晨哭了几声,又吃了一会儿拇指,羊奶也热的差不多了,金万两两腿盘坐,让沐晨坐在自己腿上,在奶里拌点藕粉喂给他吃了。而后又给他换了干净的小衣裤,放他在棉垫子上爬着玩。 “老爷,前面就到梁河县了。” 沈展翼往外看了看灰蒙蒙的一片天光。 不远处隐约能见到冬日里炊烟袅袅,似乎是个挺大的县城。 “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他话音未落,就听头顶上一声长长的鹰啸,紧接着隐约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在身后传来,不一刻,又有几声狗叫掺杂在其中。 沈展翼与金满仓对望一眼,脸色都在一刹那间凝重起来。 金满仓一杨手上的鞭子,驾着车加了速度。 沈展翼缩回车内,从车厢后面的小窗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并未见到人影,想来离得还有些距离。 金万两见他神色,猜出些大概,也跟着紧张起来,一把将沐晨抱了起来。 片刻之后,车外传来裴安的声音:“少爷,鸾鹰卫追来了!” “知道!” “我们还进前面的县城吗?” “进!” “好!” 金满仓赶了一夜的车,现在虽换成了裴安,他也不敢休息,伸手摸了一把藏在车下的刀。 几人也不再停车休息,将就着吃了一些干粮和水,不一刻就到了那县城城门下。 ☆、第 22 章 这县城果是不小,虽然因为阴天的关系天还未全亮,城门口处仍是已经有来往经商的商队等着接受检查进城。 沈展翼整理了一把自己,又再给金万两披上斗篷,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军爷辛苦了!小小意思,给军爷买酒暖身的!” 马车在城门下停了下来,金满仓下了车打点。 一个当兵的用刀柄挑起棉帘子往里看。 “车上什么人?”为首的人自然的接过银子揣在怀里,向着检查的人问。 “是我家老爷、夫人和小少爷,我们是路过这里,要去铜陵贩货的。” 当兵的点点头,那为首的人打量了一眼金满仓接着问:“贩货怎会还带着孩子?” 金满仓连忙答:“我家夫人娘家在铜陵,正好借着这机会回来探亲的。” 那人一边摆手放行,一边借着当兵的撩起来的空隙向车里瞄了一眼。 几人正赶车要走,却突然听那人喊道:“等等!” 金满仓与裴安递了个眼色,转身赔笑道:“军爷还有什么事?” 那人走上两步亲自撩开了车帘子,在沈展翼与金万两的脸上来回看了看。 沈展翼沉住了声音,微笑着拱手与那人招呼:“军爷!” 那人却不再看他,只在金万两的脸上转来转去,而后一扬下巴:“你!娘家姓什么?” 沈展翼连忙笑答:“军爷,在下夫人有哑疾,不会说话,娘家姓徐。” 那人一听金万两是个哑巴,挑了一下眉随口道:“真是个哑的?可不是装出来的吧。我们这可正抓逃犯呢!最近有个女盗,正通缉呢!” 金满仓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了数,从怀里又掏了一个五两的银锭悄悄塞在那人手里:“多谢军爷提醒!我们这一路上还真是得小心呢!” 那人捏了捏,笑道:“我这也是办差,看你们也不像是歹人,路上可小心着。” “是是是!” 原来那人是听了金满仓一句“办货”起了卡要的歹心,才来了这么一出,倒是让几个人好一番提心吊胆。 然而,城门这里稍一耽搁,后面鸾鹰卫的人马就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了。 沈展翼只向后看了一眼,将佩剑从褥子底下翻了出来,而后将裴安叫了进来,迅速把沐晨绑在他胸前,同时交待外面的金满仓加快速度。 但这拉车的三匹马已经断断续续走了将近一日一夜,此时也是疲乏,拖着沉重的马车,任是怎么扬鞭催促,也没比刚才快上几分。 金满仓见状直接拿过鞭子抽在马臀上,将马车赶进临近的小巷里。 那巷子很窄,马车只进到一半,便被两边人家的石阶给挡住了,金满仓从车下抽出刀,将捆马的缰绳几下砍断。 几人正好借着马车堵在半路的状况,骑着马从巷子深处转出去。 鸾鹰卫一共十骑,当前是两只山狼带路。 山狼越是接近百里香就越是兴奋,奔跑着将十人领进了那一条巷子。 为首的正是陈威。 他见了那被弃在路中间的车也不掉头,提起一只山狼夹在腋下,踩着马背一越而起,蹬着车顶几步便越过了障碍,而后简略吩咐剩下的人一半跟随,其余带山狼和马往大路上回去。 那半驾马车丢在此处即没有人来拉走,也没有人在周围窥看,显然是刚刚卸下不久的。鸾鹰卫几人对这里道路十分陌生,虽有山狼,但也不愿意浪费绕路寻找的时间。 于是便兵分两路,无论哪一路先发现沈展翼,都能避免重复搜寻的时间。 何况,沈展翼此次逃脱必定不能带着太多的人,以鸾鹰卫的身手,要对付区区几个会点功夫的相府护卫自是不在话下,是以也不怕分散人手。 沈展翼等人对这里也是陌生,纵马在小巷里转过几次才回到大路上来。 这条大路正是这县城的中心,两边商铺林立,这时候正是忙碌开门迎客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他们三人就显得极为突出。 沈展翼心知不妙,也还是沉住气,不疾不徐的驾着马往前走。 但只一炷香的时间,身后突然想起一阵狗吠,紧接着就是一个声音喝道:“前面什么人?” 金满仓看了一眼沈展翼,拉起缰绳,慢下了速度,缓缓的走在最后。 沈展翼明白金满仓的用意,低声对裴安道:“分头走。” 萧栈忌惮的是金万两,又顾念沈相,想来对于一个半岁的婴儿不会多在意,鸾鹰卫的目标应该只是金万两,由裴安一个人带着沐晨反而更容易跑。 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与金万两分开。 他将身前的金万两拦腰搂紧了,单手牵着缰绳,双腿用力一夹,催促着□□的马迅速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一路上惊得道两旁人仰马翻。反而成了拖延鸾鹰卫的障碍。 鸾鹰卫几人一见,当即放出信号,催马上前去追。 金满仓也不转身,右手握住肩膀上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31 的刀柄一抖,刀匣应声而开,从中抽出一柄刀来,右臂横劈开去,正拦在鸾鹰卫眼前。 当前一人喝道:“一把钝刀也想挡住爷爷的路?” 那刀看起来比寻常的刀窄了些许,金满仓神情淡定的转过身来,两手往刀柄上一合,立时将一柄刀分成了两柄,刀刃薄如蝉翼,随着金满仓的动作闪着银光。 那人一皱眉。 练刀的功夫讲究大开大合,刀要厚重才能劈出刀锋,练习只人大半都是江湖壮汉,身形魁梧,以力制胜。 但眼前这老头用的却是双刀,且那刀还轻薄、窄长,无声的透着寒。 鸾鹰卫都是经过高人□□出来的,一眼就能看出门道,知道这消瘦的老头来头定是不小,随即也都慎重起来,抽出佩剑一字排开。 路上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眼见着几个人连兵器都亮出来了,纷纷就躲到四处,原本还有些人的街道立刻散出一小片空地来。 两方对峙之势转眼之间就被刀剑想碰的声音打破。 金满仓将双刀舞的白光骤起,一片刀锋交织出来的网罩在周身,让鸾鹰卫几人都是无从攻击,得不了手。 他并不急于攻击,只在几人的围攻之下守住自己与□□的马,尽量缠住眼前的人,使得他们不能脱身去追,好为沈展翼几人尽量拖延时间。 半柱香之后,陈威带着另外几人赶来会和。 金万两算准了鸾鹰卫看见信号必定先来此处,是以招式里只拿住一个“缠”字,内力也只用一半。 待到看见了陈威等人,才突然功力暴发,双刀的速度和势头陡然增加,转眼间伤了两名鸾鹰卫,并瞧准了时机,纵身一越在空中将双刀合为单刀,随即旋身甩出藏在袖内的一把梅花镖,也不管那镖飞出去结果如何,只提起运起轻功随便选了个方向飞速离开。 鸾鹰卫到底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虽然被缠住了脚步,但在金满仓撤逃的一瞬间,已经自动兵分三路,各自去追。 陈威虽然不清楚皇帝与沈相之间的纠缠,但长久来为皇帝办事所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仍是让他明白一点,那就是,就算沈家犯的是滔天大罪,只要沈相在,皇帝就不会伤沈家子孙一分一毫。 所以那一句“将沈展翼几个人毫发无伤追回来”的圣旨里,重点并不是追回来,而是毫发无伤。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沈家人毫发无伤。 所以,他带人亲自去追沈展翼,至于那两个会点功夫的家奴,即便是因为抵抗受了些伤或者是已是没有追上,也应该不至于算是他将差事完全的办砸了。 沈展翼带着金万两慌不择路,虽然快马加鞭的奔出了几十里,但闯出城门之后却在城郊的一处山林里迷失了方向。 此刻天光虽是大亮,但乌云遮住了日头,参天的林木也阻挡了视线,沈展翼只能凭着直觉催马向前疾奔。 冬日的晨风迎面而来,将两人都是吹得发丝凌乱,脸颊微红。 沈展翼怕金万两吃不住这刺骨的疾风,空出手来扯着自己身上的棉氅将他裹在怀里,又让他攥住缰绳,用掌心把他的手包住了。 城门那处闯出来的时候已经惊动的当地的官兵,再加上紧追不舍的鸾鹰卫,沈展翼真觉得有无数夺命的刀剑就顶在背后,寒风里又是冷了几分。 禁不住也想要更紧的靠近金万两,微微向前探了探头,在一阵颠簸中将嘴唇贴在了怀里那人的耳际上。 嘴唇因为寒冷,过了片刻才感觉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温度,却也是一般的冰凉。 “……雁文……” 沈展翼望了一眼面前茫然没有尽头的深林,下意识的轻轻唤了一句男人的名字。 金万两心下也是一颤,从沈展翼语气里听出难以掩饰的惶然,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得慌忙里抽出一只手反握着他。 ☆、第 23 章 这县城依山而建,出了南城门便是连绵的群山,除了官道只有几条蜿蜒辗转的山路,眼前本来就清浅得难以辨认的小路现在已经完全掩埋在积雪里,沈展翼不敢耽搁,略微微侧耳倾听,选了右手边上可能更靠近官道的方向。 有山林阻挡,躲避起来总是要方便一些,再加上这山上林木茂盛,即便鸾鹰卫杀将上来,就算他有再俊的功夫也得在这树木间打个折扣。 两人顶着风又是奔出十几里地,但听身后也是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耳边忽然嗖嗖两声,两枚金钱镖擦着沈展翼的耳边而过,身后有人大声喝道:“沈小公子!” 沈展翼一愣。 他们现在虽然并未定罪,但既然皇帝已经派了鸾鹰卫来拿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却没想,这时候居然有人还喊他一句沈小公子。 他也不回头,只尽量伸长了身子,将金万两整个笼罩在自己的身影里。 陈威见他不理睬,也不敢再甩镖,一马当先的跟住了沈展翼的马紧随其后。 鸾鹰卫这一趟出来路上自是有好马供他们不停的换,可沈展翼却只有□□一匹,虽也是金满仓精心挑选的,却终究是过于疲劳,全力奔跑了这些时候,渐渐就落下了速度,不一刻,陈威几人已经追到了身后。 “沈小公子,我等不想伤人,还请驻马随我们回京城去。”陈威再道。 沈展翼此刻也想明白了。 定然是萧栈顾念沈相,所以交待了不要伤人。 但他可以有沈相照拂,金万两却是不能。 他搂紧了金万两冷笑道:“谢你还念我是沈小公子,不过,你这趟差事恐怕是不能如意了,沈某誓与夫人共进退!” 金万两眼前一热,被这一句“誓与夫人共进退”狠狠戳在了心尖上。 他显然已经被归类于朝廷钦犯、逆臣贼子,沈展翼却是名相之后、前途无量,若是跟着他共进退,那就是抛弃了所有的这些家世才学,去做一个整日胆战心惊、惶惶终日的逃犯,过的就是亡命天涯的日子。 别说是沈家的万贯家财,便是安身立命的一处狗窝可能都是奢望。 这放弃的哪是一星半点? 他过去也算是个纨绔子弟,如今对自己有这一番不离不弃的心思就已经够了。 金万两心里替沈展翼盘算着,真要跟着自己浪迹天涯去,那实在太亏待沈展翼了,他也很心疼的。 他心思转念之间就定了下来,就着自己一手还牵着缰绳,使劲一拉,那马立即被勒住了去势,脖颈向后扬起,前蹄在半空中踢了一通才停住。 沈展翼哪想过金万两会在这时候突然勒马,一时反应不过来,险些就被马翻下地去。 但只这一耽搁,鸾鹰卫已经追了上来,几人将他俩围在中间。 “你这是?”沈展翼禁不住要生气,连眉头也皱起来了。 金万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4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34 解闷一般,以至于连萧栈自己都几乎忘了,他还关着沈家一家几十口人,连沈相最疼爱的孙子也被自己关在大牢里。 萧栈在老太监的搀扶下去了暖阁。 太医正在诊脉。 几轮下来,得出的结论则是,沈相忧思过甚、体虚气亏、风寒入体、邪侵五脏,恐怕是一时难愈。 萧栈看着沈良承花白的头发静了许久,最后只道:“好好医治,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打扰沈相。” 他也没再回寝殿,就着暖阁的卧榻坐着,看着太医进进出出、小心翼翼的为沈良承针灸、送药。 不知多久,外面响起一阵喧哗,老太监出去看过,回道是太子在外求见。 弘昭是为了沈展翼而来。 沈展翼腿上的伤本来不大,但初时没有及时医治,等到了大牢里也没人给他医治,一耽搁下来,就化脓感染了,一条小腿肿胀发紫,人也因为发炎而高烧不退。 金万两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是求告无门。 只要进了这大牢便是罪犯,还没见过有人能完完好好出去的,更别说是再和当初一般地位的。 那些狱卒向来压榨习惯了,即便是沈展翼,现在也不过就是个没有最后定案的罪犯而已,至多不用刑,其他的关照都是要那真金白银换的。 金万两这一回当真是没有吝啬,出手还相当大方,进来头一天就藏在沈展翼背后偷偷摸摸的拿出来一百两一张的银票给了狱吏,又分了几张十两的小票给狱卒,当真是打点得滴水不漏。 他平日相当小气,却十分明白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眼下这情形想要等着沈家人来关照已经是不可能了,自然是万事靠自己。 起先几天,他的银子还是相当有用。 狱卒不但一日三次热饭热菜送进来,还每天给他一壶酒和一小包金疮药。 但几天之后,却都变了态度,一天只来送两次饭菜和水,原先的酒和药都没有了,甚至连那饭菜有时也是馊的。 金万两一琢磨,觉得可能是原先用来通融的银子就值这么一阵子的,便只得又拿了银子趁着狱吏巡查的时候往他手里塞。 然而这一次却是说什么也不管用。 狱吏看了一眼银票,不无可惜的道:“你这孝敬的可是挺大方,可我还想妻儿老小平安,这银子可收不起了!” 金万两哪能明白这些事,被狱吏说得一头雾水,以为是自己的数目给少了,连忙又从怀里往外拿了几张银票想要塞给狱吏,却被狱吏一推,要退回来。 金万两连忙慌张着又推过去,纠缠中两人的手被沈展翼按住了。 “?怎么了?” 沈展翼对着狱吏笑道:“外面的人叫你让我们自生自灭对吧。”见狱吏不回答,沈展翼继续道:“我不会让你为难,这银子你只管照收,吩咐你也只管照做,不过我们到底没有最后定罪,凡事留三分余地对谁都好,对吗?” 狱吏暗自掂量了一下,笑道:“沈小公子是明白人,我也不是恶人,不过有些事可不由我左右,皇上吩咐过了,谁也不准探视,沈小公子要是想贿赂在下见什么人,那可是万万不能的。”说着又将银票往回推了推。 “没那意思,只不过是想大人每日按时送足能吃的饭菜而已。” 狱吏瞄了一眼两人,一笑:“这事好办。”说完,将银子揣在怀里走了。 金万两还想叫住狱吏交涉,却被沈展翼拦了下来。 “你让我再试试,说不定再多给点儿,他就又愿意给你拿药了呢!” “别浪费银子了,没用,外面一堆的人等着咱们沈家败了、散了呢!”沈展翼直了直腰,在杂草上坐正了:“都是你辛苦攒的,喂这些混蛋多吃亏!” 金万两叹了一口气,也坐在他身边:“这时候还攒着有什么用?你的伤口还有点发炎呢,没有酒和药可怎么办?” “没事,你看!”沈展翼往伤腿上拍了拍笑道:“已经快好了!那几壶劣酒、一点儿药粉哪里值那么多银子?” 金万两一想自己前后已经送出去六百多两银子,换来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丁点儿的东西,也是气得一拍大腿:“这根本是趁火打劫!” 沈展翼一笑,将气愤的金万两搂在怀里:“就是!你不是一向最会算计的吗?怎么今天就没算过来?还要去白送钱?” 金万两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也往人家手里塞?” 沈展翼原本只是想逗着他说说话,免得他总是郁郁,也就没怎么仔细话的内容,不想现在却被抓了小辫子。不过他在金万两面前向来脸皮厚,也没觉得丢脸尴尬,应变道:“该花还是得花,难不成你还总想吃馊饭?” 金万两不再说话,看着沈展翼的腿,伸手轻轻摸上去,最后一歪头靠在男人肩膀上喃喃道:“都是我连累你……” 沈展翼听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轻拍他的肩头:“没有的事。你要不是嫁到沈家,现在也不会沾上这牢狱之灾。” 金万两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两人心里都是各自的心事,话虽说到这里,却都留着大半没出口。 ☆、第 25 章 若是牵扯起陈年旧案来,其实也算不清楚到底是谁连累了谁,如今这结果就像是早就注定了一样。 即便没有萧栈,萧衍也未必就能安稳上位。 而就算不是沈良承,萧栈也一样能找到一个肯为他做事的张良承、李良承。 反倒是若没了这一件敬王谋逆案,可能萧衍与叶简林终其一生也不能突破君臣的束缚,那今天可能就根本没有金万两这个人。 孰是孰非,其实纠缠起来,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谁也没多赚到什么。 事实已经如此,再感叹那些如果、假如也无济于事,沈展翼每日最重要的日程也就剩下跟金万两在这艰苦的环境里,假装未来一片大好似的调调情、逗逗乐了。 只是他腿上的伤口却在这阴冷潮湿的环境里变得不太好了。 狱吏原先给的酒和药就不是什么好的,如今连这些也没有了,沈展翼的伤口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索性天气是一天冷过一天,伤口恶化的速度也慢,但这样拖着终究还是不行。 这日一早,金万两在沈展翼怀里一张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 平日都是沈展翼比他先醒,每次只要他一张开眼,就能看见沈展翼看着他的温柔的目光。 外面寒冷,但男人怀里很温暖,两人即使只是这样无声的对视着也是在这艰苦环境里难得的美好时光,所以金万两只要睡觉就会乖乖窝在男人的怀里,而每次一醒过来,也必定直接望向男人的眼睛。 只是今日,金万两抬眼看见的却只有男人紧闭的双眼和微微发红的两颊。 等了一会儿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35 ,金万两在男人怀里动了动,见他仍是双眼紧闭,立刻醒觉,忙将手背贴在沈展翼的额头上,那温度竟是烫人。 金万两一惊,昨天夜里睡前他还细心的摸过,沈展翼那时的体温还是正常的,现在一大早就烧得这样烫人,甚至都有些半昏迷,说明腿上的伤口一定是已经化脓发炎得很厉害了。 金万两将手又从沈展翼领口伸进去,男人连胸口也是烫人的。等他解开沈展翼腿上的布一看,伤口已经溃烂,黑黄的脓血从伤处留下来,还带着腥臭味。 难怪沈展翼每天都要等到天全黑了才解开清理。 可说是清理,也不过就是拿清水擦一擦,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金万两眼睛一酸,明白沈展翼是怕自己担心。 可现在他手边除了一小盆喝的凉水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别说是治伤,就是退热也根本做不到! 他将沈展翼扶着躺好,又将自己里衣的袖子扯下来浸在水里,过一会儿放在沈展翼额头上冰着,再从贴身帮着的油纸包里拿出几张百两的银票来。 这边不停的换着沈展翼头上的布,那边焦急的望着过道里的人影。 直到快晌午了,才见两个狱卒提着木桶来送饭。 金万两连忙伸手拦住了人,使劲往两人手里塞银票,低声央求狱卒弄些烈酒。 经了上一次狱吏巡查的事,金万两也明白沈家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等着往他们这井里扔石头的人多了去了,想用银子换救命的药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但却仍是抱着一丝的希望,想着也许弄点酒来应该不是特别为难的事。 幸好是他运气。 这两个狱卒平时一直只是负责送饭,油水轮到他们的时候不多,这一下子看见一百两银票连眼睛都绿了,且说这烈酒也不难弄,只要他们晚上给值夜的狱卒送酒菜的时候多带进来一壶就是。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是心照不宣,将银票揣了道:“等晚上吧!”临走还多给了金万两一些菜饭和水。 金万两这才稍微有些镇定下来,仍旧不停的给沈展翼换额头上的布。 到晚上,那狱卒却还没有影子,送饭的换了两个人。 金万两不明就里,也不敢声张,本想套套话,却见狱吏跟在后面,只得按下等着。 然而从他发现沈展翼发烧到现在已经一整日过去了,不但水米不进,甚至是烧得直冒胡话,再不想办法怕是人就要烧坏了! 金万两急得眼冒金星,却是束手无策,只能将沈展翼抱在怀里,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听着他不知所云的胡话,那压也压不住的绝望渐渐让他止不住的想要落泪。 “……元宝……”金万两嗓子急得哑了,低低唤着沈展翼,希望他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希望他能多坚持一刻。 他心里被沈展翼的高烧烧得翻滚着难受,一遍一遍唤着元宝的时候,连眼泪鼻涕都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这牢笼因为有沈展翼在他身边,一直以来都没让他产生更多的恐惧感,仿佛不过是换了个不太好的环境和沈展翼继续厮守一样。 在他心里,沈展翼是无所不能的。 只要这个男人在他身边,他就不必担心任何事,即便是再艰难的事,沈展翼也一定有办法去解决。 这男人的强大一直以来都是将他整个的罩在身影里保护着的,以至于他都渐渐忘记了其实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而已,也会生病,也会受伤,也会有为难束手的时候。 “……少爷……”沈展翼不知什么时候张开了眼,看着金万两喃喃唤了一声:“别担心……明天肯定能卖出去……” 金万两愣了一下,而后想他大概是烧糊涂了,以为还在曲周呢,便心酸难过的顺着他的话安慰道:“是了,明日一定能赚得盆满……元宝……你渴不渴?” 男人眼睛半睁半闭,两颊仍旧是不正常的红色,眼珠转了转,费力的伸手摸了一下金万两的脸微笑道:“叫裴安煮点酸梅汤吧,多放点桂花,你最爱喝了……” “……嗯……”金万两终于没能忍住,眼泪啪啪落在男人胸前,抽搭着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了。 “下雨了?沐晨是不是还在外面玩?赶快叫他回来……” “……嗯……”金万两轻轻抚着沈展翼的脸,泪光里,男人的脸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像是累了,沈展翼闭眼安静了一会儿,才又低声念叨:“雁文……沈家对不起你,可我……可我……” 金万两听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等了一会儿,本以为他会接着说什么,却听他又轻笑着道:“雁文,你别怕,有我在……我们还有那么长的岁月要在一起呢……你……别怕……” 本来已经收了的泪,瞬间又止不住落下来。 他和沈展翼的这段情缘,原本也说不上门当户对,但他私心里喜欢他喜欢了十几年,便是只有一天在一起的机会他都是想要极力争取的,如今他不但在沈展翼的身边,还给他生了小孩,这几乎就是他想过的最美好的日子了。 原本他也没奢望沈展翼对他的感情能始终如一,就算男人真就只是一时新鲜也没关系,反正他是打算赖着沈展翼到不能再赖着的时候,多一天也是他赚了。 可如今听着沈展翼糊里糊涂说的这些话,竟是对他死心塌地,真心诚意。 这般痴迷的程度,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可一想到沈展翼如今却被自己连累到几乎家破人亡,心就跟放在火上炙烤着一样,难受得恨不得挖出来撕碎了才好。 他低了低头,将脸贴在沈展翼滚烫的额头上,手不停的抚摸着男人满是青茬的下巴,心里把能求的神仙、佛祖都念叨了一遍又一遍,期望着有谁能开眼,救一救他的沈展翼。 直等到夜深了,那两个收了他银子的狱卒也没来,金万两几乎都已经绝望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意外的探视者,工部右郎中令王敏阳。 当初亏空建堤坝款项一是上,王敏阳给沈展翼的证据帮了沈家不小的忙,事后沈相也多番提携,如今王敏阳已经做到了三品郎中令,算得上是升官发财、一展抱负了。 眼下朝中各人都因为沈家被圈禁、沈展翼被入狱而忙着撇清关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牵连进去,敢冒着风险为他们求一句情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是还愿意到这阴冷腌臜的大牢里来探视了。 王敏阳一直没来,却不是并不是因为也和其他人一样想要撇清关系。 当初若不是沈展翼拉了他一把,他已经在这一次的茂亲王谋逆案里抄家灭族了,这份恩情他无论如何也好好的记在心里的。只是他虽然任的是三品大官,可因为向来办事规矩不和其他人苟合,在朝中的人脉便少得可怜,直到最近搭上一个狱吏,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36 想尽了办法,趁着夜深了才能偷偷来看一眼。 他原想沈家虽然风雨飘摇,但到底沈相如今还仍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沈展翼在狱中至多就是困苦一些,没想到竟是这样凄惨。 金万两与他两人一照面都是一愣。 王敏阳是没想到他们境况这般惨。 而金万两则是摸不准这人来看他们的目的。 两人静了片刻,王敏阳小声对金万两道:“金少爷还记得在下吗?” 金万两看看他,点了点头。 王敏阳舒了一口气:“在下不能多呆,金少爷有没有什么事在下能帮忙?” “……你真能帮忙?” 王敏阳点点头。 金万两想了一下,觉得冒险一次也比坐以待毙好,连忙轻手轻脚将沈展翼放下了,背过身从怀里掏了一张百两的银票,想了想,有换了一张千两的,这才转身走到王敏阳跟前,借着握栏杆的时机塞给王敏阳。 王敏阳当即明白,连忙按住金万两的手急道:“少爷不必这样,你只管说,王某一定尽力,沈公子救在下一族,这恩情王某一辈子也还不完!” 金万两哪敢相信会有人帮忙不图利益的,见王敏阳推脱以为他嫌少,伸手又掏出几张银票,急得话也说的颠三倒四:“我知道这些少,不过,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等出去……不对,你只要帮我弄些救命的药进来,我就告诉你怎么联系我家仆,他那里还有,一定不会亏待了大人……” 挣了一会儿,王敏阳怕耽误时间,便不在推脱,简单问了沈展翼的情况,又问了外面还有什么人能为他们奔走的。 金万两一方面不敢说真话,一方面也的确是说不清楚这时候还能有谁愿意为沈家奔走,于是也只是说了沈展翼的伤势,其他的就没有多说了。 王敏阳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听金万两说沈展翼高烧一整日后,便匆匆出去了,片刻回来,手上就拿了半壶的酒来。 这是值夜的狱吏喝剩的,先拿来给沈展翼消炎、退热应应急。 随后他便离开了,直到半夜十分,才又回来,手上已经提着一个食盒。 他使了银子安排好狱吏,借口说是送点好吃好喝,将药藏在了食盒底下。狱吏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不过是一盘牛肉,一碗热汤,外加几份小点心,一摆手就叫他拿进去了。 金万两得了药,就手忙脚乱的往沈展翼伤口弄。 他也没见过大夫治伤,只凭着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只字片语,给沈展翼用酒消毒伤口,又包上药粉,而后又借着用水给他降温。 那瓦盆里的水本来已经被来回用得温了,但晚间牢里气温低,水倒是又冰了起来,勉强也算能解眼下之急。 等忙活完了,金万两才想起食盒里的汤,一闻,立刻高兴起来。 ☆、第 26 章 那只是碗普通的参汤,但对于现在的沈展翼来说,却是吊着命的好东西。 有了这些救命的东西,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沈展翼的热度已经没有那么高了,人也清醒了一些,撑着酸疼的身体做起来时,正看见金万两拿着替换的湿布正打着瞌睡,双手因为一夜都在冷水里浸洗冻得通红。 沈展翼挪了挪伤腿,虽然仍旧钻心的通,但感觉已经不像原来那样肿胀,看那样子应是金万两想办法处理过了。 他前一天烧得糊里糊涂,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沉的,也没什么印象,不知道金万两哪里想的办法弄的药,也不知他有没有因为自己生病受什么委屈了没有。 但只是看着金万两困乏的样子,他也猜到昨天金万两一定是为自己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心下自是难受愧疚。 等他轻轻挪动着靠在墙上后,更放轻柔了动作,小心翼翼将金万两搂在怀里,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覆在他手上,给他暖着。 抬头正好看见大牢顶上一块扇巴掌大的通风口外的天,澄清碧蓝,窗口一层薄薄的雪。 沈展翼慢慢贴着金万两冻得冰凉的额头,看着那一方天,虽然境况凄凉,却仍是渐渐在心里生出了患难的暖意,竟是觉得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这情谊艰苦,比起原先他曾设想过的,给金万两一个奢华的生活的愿望天差地别,但更真实,踏实,也更让他爱到了骨血里,再也割舍不下一丝一毫。 王敏阳半夜从大牢里探视归来后,就急匆匆去了琅明义的府上。 谁都知道琅明义与沈展翼感情深厚。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也没有人敢卖琅将军一个薄面,谁都知道沈展翼此次能逃出沈府靠的都是琅将军,于是都是深怕一个不小心再着了他的道,当了垫背的。 琅明义只有苦笑摇头的份,却没办法保证任何的事。 王敏阳当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但终究还是觉得就算要听天命,也要先尽心尽力才好。 琅明义思来想去,除了弘昭,再没有别人能说得上话了。 弘昭一听沈展翼居然受了伤、生了病,立时就坐不住凳子了。 萧栈明白弘昭的心思,这件事上仔细交待过要瞒着他,是以宫里人人心中都知道沈展翼如今境况堪忧,却唯独弘昭只道他们不过是被捉回来又关在了相府。 等他莽莽撞撞跑到萧栈寝宫去求情的时候,偏被太监拦着说是皇帝不在殿内。 他并不知道沈相病倒的事,只以为是萧栈知道他要求情不愿见面,更是焦急,说话声音不免就大了一些,言语往来之间被萧栈听去了不少。 萧栈本来确是不想管其他的事,但看了看病中昏沉着的沈良辰,终究是坐正了身子,让人将床帐落下了,而后才让弘昭进来。 暖阁里药香弥漫,炭火生也旺,弘昭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萧栈的脸色,额头上因为紧张布满了细汗。 萧栈沉着脸色听完他的求情,没有任何表示,只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 弘昭在众皇子里最得萧栈喜欢,可要细说其中原因,恐怕除了萧栈自己,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就连沈相也都以为是他宠爱弘昭生母的关系。 但事实却是,萧栈斟酌立储的时候,沈相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候,萧栈上位已经有几年,但后宫中的嫔妃仍旧只有从王府中带过去的几个,子嗣也没有增添,于是纳妃充盈后宫、立储以安民心两件事就成了当务之急。 萧栈心中还没有最好的人选。众皇子各有长处但也各有不足,萧栈与沈相闲聊时便提了一提,说起几个皇子的秉性为人,沈相独对弘昭赞许有加,认为他仁厚、中和,若将来能接大统,必定会是个仁君。 萧栈当时对于这样的结论不以为然。 然而之后暗中观察时,也发现弘昭的确是几个儿子里最敦厚的。 作为一个国君主,掌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37 控着的天下人的福祉,当时英明果断的人才能能胜任。但昕国打江山的皇帝都手段毒辣,眼下到了守江山的时候,却的确应该用施以仁政来稳定民心、休养生息了,弘昭虽然不够果决,但若为他培养一批担得重任的朝臣来弥补也无不可。 那之后,萧栈渐渐对弘昭关注起来,还册封了其母为后,且专宠多时,甚至在她死后都没有再立后。 所有人都只以为萧栈对弘昭的喜爱,是源于对其母的宠爱,却并不知道,萧栈心中在认定了沈相的那一句评价之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弘昭立为太子之后,他的母妃就必须死。 女人对于萧栈来说,一直都只是个工具,从前用来改变地位,现在用来传宗接代。 既然储君人选已经定下来了,那有没有皇后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他向来不会受后宫之事牵制,在他屠杀了那么多寻事的妃子、宫人之后,后宫的人早就噤若寒蝉,他乐得清静。 过了不知多久,弘昭还跪在地上以头点地,不敢起来。 萧栈想起往事,一时出神的看着他,竟是想不起他母亲被自己毒死的那一年弘昭究竟是几岁。 他将沈展翼和琅明义召进宫来给他做伴读,一半是要陪伴、安慰他丧母的孤独、难过,一半也是希望能给他培养一两个最忠心的辅政之人,就像他和沈相。 而私心里,他也是想给沈相一个更稳固的沈家。 哪还有比做储君最身边的人更好的位置? 想到这里,萧栈叹了口气,指着旁边一个椅子道:“起来坐着吧!” 弘昭抬头望向他,却没动,眼里氤氲着湿气,尽是恳求之色:“父皇……” 萧栈看他一眼,让太监带着两个太医去给沈展翼治病,又传了旨意,伤势严重的话允许沈展翼回府养病。 弘昭一心高兴,连忙又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萧栈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 “谢皇上……”沈相不知何时已然醒了过来,也听见了萧栈传旨。 “朕说过不会对你沈家人如何。” “那就请皇上也宽恕了沈家的孙媳吧……” “……”萧栈冷哼了一声,本想怒骂他几句,但一想到他病还重着,只好忍了下来,但还是撩起床帐让沈良承看见了他阴沉着的脸。 沈良承也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不再求情。 太医到了大牢的时候,金万两正用酒给沈展翼擦拭伤处。 那两枚金钱镖造成的伤口本来不大,但沈展翼当时处理的方法粗暴,加上创口没有即使消毒处理,以至于现在已经烂了铜钱大小的一块肉。 两个老太医只往那伤腿上一凑,就闻见了混在酒味里的腐臭味道:“这伤口有多久了?” 金万两连忙道:“半月有余了。” 太医看了一会儿,又摸了脉,对身边跟着来传旨的老太监道:“烦请公公跟皇上禀明,沈小公子的伤需要个干净的地儿治疗,只怕这牢里……” 他话未说完,那太监连忙道:“皇上有旨,允许沈小公子回沈府医治,老奴这就唤人来。” “等等!”沈展翼撑着身子,在金万两的搀扶下单腿站起来问道:“皇上说放我们回府?” “皇上只说了允许你回府,至于沈小公子您身边的这一位……皇上可没有提起,老奴做不得主……” 沈展翼原也想,萧栈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肯放过金万两,便道:“那我也还是留在这里吧,就麻烦王太医将就着在这里给在下治一治吧。” “这……” 王太医和另外一个许太医对望一眼,心里都是难办。 既然是皇上亲自交待了来治疗,又允许沈展翼戴罪回府,那自然是不希望他死,必须要治好了才行,可这大牢里阴湿寒冷,脏乱不便,就算一时治好了,也很难保证不会再次感染恶化。 金万两一听皇上允许沈展翼回府治病,乐得差一点跳起来,也不再愁眉苦脸,脑子也灵光了,急急忙忙的从怀里往外掏银票朝两个太医手里塞,一时高兴得忘了沈展翼现在还靠着他支撑才站得稳,一动步的时候,险些害得沈展翼摔趴在地上。 “哎哎!……我不回去!”沈展翼一只脚站着,身上病的没有力气,根本拦不住金万两,只得喘着气虚虚弱弱的扯着金万两的衣袖强调自己的意愿。 金万两哪还管他这些糊涂立场,对着两个太医和老太监的脸上笑得真真一个谄媚,生怕他们一时不高兴又不准沈展翼回去,一边挥手赶苍蝇似的赶着沈展翼拉扯他的手,一边堆笑着跟人说着好话,一边也将沈展翼的伤势夸张得瘆人,力求让他们笃定的认为沈展翼必须回府治疗。 其实就算金万两不这样,那老太监也懂得做人,定会放了沈展翼回府。 不过,当事人却偏偏不领这个情。 沈展翼没有了金万两的支撑站不久,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耍赖这件事虽然有损他沈小公子的威严,但和与金万两分别、将金万两一个人丢在这黑暗的大牢里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金万两见三人都没有异议,连忙回身去扶沈展翼。 却见沈展翼就是不肯站起来,不论他低声劝什么,都是只有两个字“不走!” 金万两急得汗都淌下来了,生怕那三人突然改变主意,情急之下低声骂道:“你这混蛋玩意儿,我银子都给了,你不回去,我不是吃大亏了!混蛋!王八蛋!我攒那些银子容易吗?是让你这么败家的?” 他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到底还是处在一个牢室里,三个人也听得清楚,一时之间分外尴尬。 金万两见沈展翼犯浑,急得无奈,当下便一掌刀敲在他脑后。 ☆、第 27 章 他其实根本没什么武功,只不过以前常听说书的这样讲,情急之下胡乱拿来试,也是沈展翼病的身体虚了,才当真被他这一掌敲得半昏过去。 见这招奏效,金万两忙对那两个太医道:“不好,不好了,大人您看,他都晕过去了,赶快抬回去治病要紧啊!” 那两个太医分明看见是他把沈展翼敲晕的,此时听他一说,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还是那老太监见事快,招手就叫进来两个狱卒,一背一扶的,将沈展翼背出了大牢。 他们前脚出了牢门,狱吏后面就将牢门关上,用一指粗的铁锁链牢牢将铁栅栏锁上了。 金万两就在这哗啦哗啦的锁链声中看着沈展翼的背影一步一步出了他的视线,直到再也看不见,还是没舍得收回目光。 他刚才急着让沈展翼回去,满脑袋里想的都是要他好好医治伤口,根本就来不及去想其他。 可现在沈展翼的人走了,他的人却空了,心里脑里都空了。 只剩下沈展翼最后的那一个背影。 他现在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38 连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沈展翼也不知道。 也许,那一记掌刀就是他和沈展翼这一辈子最后的告别了。 现在想起来,觉得这样的告别真是有点太粗暴了。 他那时候要是脑袋更清醒一点就好了,可能还来得及在沈展翼被背出去之前抓一抓他的手,或者摸一摸他的脸,至少也该再多看他一眼。 金万两两手死死抓着栅栏,那铁质的栅栏冰冷刺骨,他却分毫感觉不出来。 他也不觉得心里有多少生死离别的痛。 只是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喉咙里有点堵得慌,所有的思维和行动都变得很缓慢和茫然,既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点什么。 他在栅栏前一站就是一下午,直到晚上送饭的狱吏来了,他也仍旧是面对着沈展翼出去的那方向站着。 狱吏拿盛饭的铁勺子在他身前的栅栏上敲了敲,见他没有反应,也懒得理他,直接提着饭菜走了。 等到夜里了,金万两才终于觉出双腿酸麻,再也站不住了。 沈展翼的伤势比他自己预想的还要更严重得多。 他勉强撑起来的精神在金万两那一掌之下崩塌,直到回了沈府第三天才终于清醒过来。 那时太医已经医治过他的腿,剜去了溃烂的腐肉,敷上了最好的生肌良药,用最好的药材接连灌了三日,才算把他救活了过来。 只是,沈展翼的人活过来了,生气却死了。 他久病初愈,原本精神就是极差,迷蒙里一认出躺着的地方是沈府东苑自己的房间,立时就是呼吸一窒,胡乱抓过身边伺候的下人哑着嗓子问道:“我回来几日了?” “少爷可醒了……” 沈展翼不理会其他,红着眼睛、怒声打断他又问了一遍:“我回来几日了?” 那下人见他醒转本来高兴的要出去叫人,被他这般一吼连忙乖乖答道:“三日……” 沈展翼听了,直觉耳边轰的一声响,脑袋里只剩下绝望。 三天的时间别说是金万两一颗人头,便是一千颗人头也都砍完了。 他心如死灰,身边不论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死死盯着床顶怎么也闭不上眼,恨自己那是为何没能多撑一些,也恨自己这条伤腿为何这样的不争气。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黑了,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将方才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最坏的想象勉强压下去,动了动手。 原是沈展峰刚为他换了额头上的湿布,又怕他这样瞪着伤了眼睛,才一并盖住了。 “三弟,你说句话吧……”沈展峰坐在他床边,连声的叹气。 他这弟弟自小就是兄弟里最聪明的,无论是主意还是心机,都胜过两个兄长,他就从未见过这样茫然、绝望的沈展翼。 “三弟怎样……”安静的时候,沈展智也进来了,见沈展翼连眼睛也被蒙住了,便皱眉问沈展峰。 沈展峰一摇头,兄弟两人又都只剩下叹气。 “……雁文……” 沈展翼看不见两人神情,但那压低着的叹息声还是声声入耳。 “三弟……你且先养好自己,咱们再想办法……”沈展智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沈展翼又哑着嗓子问:“焦雏回来过吗?” “三弟放心,焦雏回来过,沐晨安好,裴安已经安顿好了。” 沈展翼无声的点了点头。 这消息多少也算是给了他一点安慰,至少沐晨现今安然无恙,总算是给他炙烤着的心头上落了一点清凉。 他并不是个遇到挫折就会屈就和灰心的人。 但金万两如今深陷死牢,沐晨又散落在外,爷爷被皇帝囚禁宫中也未知安好,沈家已经这般风雨飘摇,前路眼看着就只剩死路,他又如何能斗志昂扬? 他在这些重重困境里,一直觉得,只要他还在金万两的身边,就总是能有办法保护他,只要他还是沈良承的孙子,皇帝就总会有些许顾忌。 但现如今,他被送回了沈府,那就是表示皇帝已经网开一面了,恩宠也就到此为止了,而这一点点的恩惠,被他用完了,再也不会有了。 “雁文……发落了吗?”沈展翼扯掉眼前的布,双眼通红,看着沈展峰问。 “……还没有……”沈展峰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早上的时候,茂亲王案结案了。” 弘举的案子审到现在牵进来的人不计其数,比当年敬王案还要多,但主犯弘举和闵家一直没有最后定罪。 “结果呢?” “……弘举赐死,闵家女眷冲妓,男子十五岁以上斩首,以下流放。闵秋柔因有孕在身免于一死,待生产之后贬为官奴,其子送岩山出家,终生不得下山。” 沈展翼安静听完了,凄然一笑。 萧栈连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这样狠心,又怎么还有可能会饶过金万两? “三弟……你?” 沈展翼深吸了一口气,撑着胳膊坐起来,指着桌上晾着的药碗淡淡道:“我是得先养好我自己……” 腊月,年关将至,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的京城,却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腊八刚过,京城西郊的法场上就连续三天斩了上百人。 这血流成河的场景叫人胆战心颤,但仍是有人大着胆子往那刑场上看。 茂亲王谋逆案轰动天下,如今终于结案,所有人都放了一半的心,可另一半去还悬着,因为沈家仍旧圈禁。 萧栈连亲生儿子都能狠心赐死,对沈家又能仁慈多少? 只是谁也摸不清楚,沈家到底犯的是什么罪名,将来又会牵出多大的案子。 朝野内外人心惴惴,生怕躲过了茂亲王谋逆案又折在沈氏一案之中。 距离沈展翼伤重回府已经将近一个月。 沈相仍在宫中,只有老太监三不五时来给沈家通个信,说沈相如今病情如何了,皇帝又是如何安排了御医悉心治疗,让沈家子孙都且放心,皇上圣恩,说宫中医药更好些,等沈相大好了就派人送他回家。 ☆、第 28 章 有消息总好过没有。 沈家现在愁云惨淡,即使是白天也没人有心思窜门闲聊,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发愁,只有沈展翼反常的积极。 他伤口已经痊愈,剜去两块腐肉的地方留下了两个坑,新长出来的皮肤透着血红的颜色,外沿上结的痂还没有完全脱落干净,看着就觉得狰狞。 沈展翼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用白布将这条小腿绑得紧紧实实,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不停地上下跳动,来锻炼这条腿的力量和灵活性。 这两处伤里有一处接近脚踝的部分,因为要剜去腐肉,不得已伤到了筋脉踝骨,左腿小腿吃不住力,脚踝的地方也因为筋络断了而变得不灵活,不能随性转动,慢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39 走的时候还不算明显,但只要稍微加速就变得一瘸一拐的。 沈展翼倒是不在意自己变成瘸子有什么难看的,但他要是变成了残废,那救金万两的时候他就出不了全力,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计划有任何的差错或是拖延。 但筋脉断了就是断了,沈展翼再是辛苦的训练,也还只能是勉强能跑,想要像从前那样跃上跃下,已经根本不可能了。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灰蒙蒙的天。 大概是又有一场大雪将至了,也不知道金万两如今在大牢里过得如何,是不是能吃得饱、睡得暖。 他得了皇帝格外开恩,说到底还是皇帝念着沈相一辈子为他辛劳的缘故,只希望牢里那些势力小人也能明白这一点,不要难为金万两就好。 他想着金万两正出神,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他微蹙着眉,责问院门外气喘吁吁的招福。 “三少爷,皇上……不好了……” 沈展翼一愣,连忙抓住了招福的胳膊:“什么意思?” “早上外面给咱们府里送年货来的,说是皇上赏的,小的就顺口问了问老太爷,那人说,老太爷前些时候得了风寒,现在虽还没好全,但也已经能下地了,现正在皇上跟前议事呢!小的就说,我们老太爷都病成那样 ,怎皇上也不给多休息几天,这家也不让回的,还要整日带病忙碌,谁知……谁知那宫人却说,如今皇帝都不好了,哪还能顾得上老相爷好不好,一大堆的事要定呢……” “……” 招福喘了口气接着道:“小的连忙问,皇上怎么不好了?那宫人小声在小人耳边说,皇上这些日子咳得更甚了,连着几日咳血了,听太医说,最多拖过过年……” 沈展翼听完,脸色已经发青:“你怎么确定那宫人和你说的是真话?” 招福抽了抽鼻涕道:“那小太监和小的是同乡,从府里被……开始,始终是他领着人给咱们府里送吃用,小的跟他就混的熟了,他也没什么必要骗我,这话应该是不假。” “……” “少爷……你说,皇上要是……咱府上会怎么样啊?老太爷还能不能回来……” 沈展翼乍一听见这消息心里一团烦乱,哪里还听得见招福问什么,埋着头、紧锁着眉在原地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一头撞在身后招福身上才缓过神来:“你怎么还在这里?” “……少爷……”招福挠了挠头,他原本就是伺候沈展翼的,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 沈展翼问完了才想起来,一挥手道:“你去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招福得了吩咐便即转身关门去了。 圣心最是难测。 沈展翼被这消息搅得极其不安。 他本想等到了年夜,狱中防备最是松散的时候去劫狱。 裴安带着沐晨就藏在京城近郊,金满仓一得到他和金万两被抓回来的消息就返回了京城,现在正在沈府周围,沈展翼与他通了几次消息,也将刑部大牢的地图画出来给了他,只等着年夜焰火大放的时候,他们再行动,救出金万两、找到裴安,而后再一路北上。 等皇帝的追兵追来的时候制造一个假死,让追捕的人都以为他们遇难,到那时,他们就能悄无声息的换个身份,当个平民百姓,过他们的小日子去了。 但皇帝不大好的消息,却将他的计划打乱了。 萧栈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闭眼之前,必定会让金万两定案,而敬王遗孤,萧栈没有任何理由留他一条性命。 沈展翼一想到金万两可能根本就等不到他们去救,就要身首异处,瞬时惊出一身的冷汗,草草撕了一张纸条,写上“有变,静待音信”几个字,而后吹了口哨,将在附近的焦雏叫回来,把纸条拴在爪子上让他去找金满仓。 等焦雏飞了回来,沈展翼又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给弘昭,求他帮忙,拖延皇帝处理金万两这件事的心思,但等焦雏再回来的时候,那信却是原封未动。 沈展翼思索片刻,明白一定是弘昭就在皇帝寝殿侍疾,不方便看信。 看来皇帝的病果真是重了。 沈展翼摸了摸焦雏的头,从小碟子里拿了两块生牛肉喂给它,神思却是不知飘到了哪里。 隔了一天,招福又从府外侍卫的嘴里套出了一些消息。 听说皇帝寝殿先下守卫森严,诊病的御医一步也不许出门,除了太子、沈相,谁也不得靠近,连寝殿门口的积雪也不让人清扫。 沈展翼听了,略微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让招福出去了。 是夜,焦雏再一次带着信飞出沈府,沈展翼则换上了一身夜行的装扮,一把软剑藏在腰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百米之外就已难见人影,沈展翼将脸一蒙,踏着下人们踩出来的脚印悄无声息的出了东苑,穿过回廊,从西面假山之后绕到了角门。 这处原是沈府厨房运柴米菜肉的后门,沈府被圈禁之后,一切用度都是由东侧门送进来的,这角门则一直是锁着的。 沈展翼躲在门口黑影里站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一声鸟鸣,焦雏正落在门口树上。 他暗自运了一口气,踩着门口一块圆石一跃,将将扒住墙头。 墙外隐约见得三个侍卫正围坐在门檐下躲雪。 沈展翼悄悄趴在墙头等了一会儿,远处有马蹄声渐渐近了。 那三人也听见动静,其中一人站了起来,等到马近了便拿手中的侍卫刀一横道:“什么人?” 来人不说话,马蹄声却缓慢的靠近。 剩下两人立刻警觉,一起站起来,说话间都将手握在刀柄上。 但还未等那人再问第二次,只听嗖的一声,暗器破空而出,三人应声倒下,竟是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沈展翼一跃,从墙头跳了下来,落地时却是脚下一歪,险些摔倒。 金满仓不知他受伤的事,见他没站稳只以为他心急所致,忙低声安慰:“沈公子别急!” 沈展翼苦笑了一下,埋头脱了两套侍卫服和金满仓换上,又将那三人尸体丢进墙里。 刑部大牢里灯火昏暗,狱吏领着值夜的狱卒正在喝酒赌牌,听说门口一老一少两个太子宫里的人要提犯人具是觉得蹊跷。 狱吏抹了一把嘴边粘着的花生皮子,皱眉问:“你看清楚没有?怎的大半夜太子宫里要提犯人?” 那卒子忙道:“回大人,那腰牌确是太子宫里的,看不错。” 狱吏随口骂了一句娘,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随后让那卒子带了人进来。 沈展翼怕狱吏认出自己,只低着头走在金满仓身后。 “腰牌?”狱吏瞄了一眼金满仓,伸手亲自要了腰牌来验:“太子怎会这时候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2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42 篡谁的位,他只想父慈子孝,只想家宅平安,过他小人物的日子,占占便宜,赚点小钱,衣食无忧就心满意足了,可偏偏却就是有人怕他野心天下,偏要他死了才肯放心。 在他心里,天下也不过就是个人头的数字,抵不上沈展翼,抵不上沐晨,他要那些累赘做什么? 一想到自己连沐晨最后一面也未见到,金万两一颗心就像是要揉碎了一样难受,忍不住眼泪流的更凶,身子一顿之下,下巴就被刘公公捏住了,壶嘴顶开他紧紧抿着的嘴唇往里倾倒,口中一瞬间火辣,酒液呛得他不得不张口大咳。 ☆、第 30 章 毒酒已经灌了一口,刘公公也算是尊了圣旨,就不急着再去灌第二口,稍待了片刻,等金万两咳够了才又抬手。 然而这时,一声低沉的钟声突然穿破了夜空,远远传来。 方向正是皇宫。 所有人都是愣住。 那是天子驾崩的丧钟。 沈展翼突然发狂一般,趁着身边几人愣神的时候,挣脱了出来,一步抢到金万两身前,把他抱在怀里,将他腹部垫在自己大腿上,一手掐开他的嘴,一手使劲拍着他的背,一连声的让他往外吐。紧跟过来的金满仓也是手掌握住金万两,全神贯注的用自己的真气维系着他微弱的呼吸。 由远而近、一声声传过来的“皇帝驾崩”的声音惊醒了刘公公,慌慌张张缓过神来的时候,金万两却已经面如金纸,气息微弱。 刘公公手一抖,酒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他颤抖着念叨:“快叫太医来……沈公子呦,老奴这可真是……唉……老奴也就是奉旨呐……” 沈展翼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只双目红赤的抱着金万两,连话也说不出。 半柱香不到,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马上那人还未到门口,就大声喊道:“太子传沈展翼侍驾!太子传沈展翼侍驾!” 刘公公一听,心中暗道一声倒霉,却见沈展翼连理都不理会,一双眼睛只盯在金万两的脸上,好似外面一连声的宣召跟他无关一样,赶紧指挥着人让出一条路来,硬着头皮上前道:“沈公子,太子宣召,老奴先让您怀里这位在太医院治病,您……” 他话未说完,就见沈展翼红着双眼抬头看来,那眼神像把刀子一样,恨不得立刻将这里所有的人都一刀一刀剁成肉泥,隔了一会儿,阴沉道:“都滚开……” 刘公公知道太子对他极为重视,自己又偏赶得倒霉,刚毒晕了这不知是谁的犯人得罪了沈展翼,自然不想再填愁怨,只好冷眼一旁看着,让那传旨的人自己去解决。 那人原本还纳闷,怎么太子叫他到刑部大牢来找沈展翼,此刻一见,多少也明白了些,更是难办,但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他让传的人怎么也得带到,为难之下,单膝跪在沈展翼身前,低声劝道:“沈公子,太子传召,有要事相商,太子说了,一切后事都好办,让您先去勤政殿走一趟……” 沈展翼只做不闻,搂着金万两,观察着他的脸色,也观察着金满仓的脸色。 金满仓原本练的就是外家的功夫,内力只是普通,刚才拼杀鸾鹰卫等人时消耗不小,现在全力施为,也只勉强能护住金万两心脉。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金满仓缓缓收了手,真气却是耗得太过,一口鲜血喷在面前,脸色煞白。 沈展翼一惊,本来还抱有一丝得得希望,凉了个彻底。 这毒名叫穿喉。 本来就是取他穿喉即死的意思,毒性十分霸道。 若不是刚才金万两被那毒酒呛了一下,一口毒酒吐出来大半,他此刻早就没了性命。 但即使是有金满仓潜运真气为他护住心脉,人也仍是危在旦夕。 耽搁了这一刻,已有太医被匆匆忙忙带了过来。 然而来的只是个太医院值夜的年轻大夫,平日里只做些整理医案、抓药煎药的事,对这剧毒束手无策。 只好在这人倒是有些眼见,只一看,就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连忙对沈展翼道:“大人别担心,依卑职看,这位公子服毒甚少,只要护住了心脉,想来还许是有救,不如让他先去太医院,卑职想些办法为他催吐,再请丁大人为他制方解毒……” “……”沈展翼看了一眼这人,也知道这是眼下唯一办法,自己在这里耗着也不过就是浪费金万两的救治时间罢了,便将昏迷的金万两横抱在怀里,随着这大夫去了太医院。 等到了太医院才知道,太医院里大部分的人此刻都还留在萧栈的寝殿。 沈展翼只能先给金万两灌了一剂催吐的药汤。 这药倒是管用,刚灌下去,金万两就呕吐不止。 吐到最后,只能呕出些清水样的东西才渐渐止住,豆大的汗珠顺着发迹往下淌,脸上也见得出些血色。 沈展翼总算松了一口气,但金万两毕竟还是吃下了些毒,这般折腾,人仍是昏迷的,只能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想要他好起来,还得找配制这□□的太医才行。 他小心翼翼给金万两盖上棉被,手在被子底下为他暖着手。 他现在当然不愿离开一刻,可只在这里等着,根本不知道太医什么时候才会被想起来放回太医院,他想要就金万两的命,就必须尽快进宫一趟。 “你刚说太子在哪里?” “?!”那来传他的侍卫已经急的一头汗,心里正不知如何是好,听见沈展翼突然问了这一句,竟是愣住,吱唔了两声才答:“太子在勤政殿,请沈公子前去议事。” 沈展翼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金万两。 金满仓刚才吐过血,又为金万两输了真气保命,现在内伤不轻,这里虽然已经不是牢房,可难保鸾鹰卫的人不会尊遗旨再来索命,那时侯单凭受伤的金满仓根本应付不了。 他微一皱眉,对那值夜的年轻大夫一拱手:“大人今日之恩,沈展翼他日必定重谢,只还有一事请大人帮忙。”说完又朝他鞠了一躬。 那大夫脸上一红,连忙扶起沈展翼道:“但说无妨。” “在下世叔方才受了内伤,还请大人帮忙照顾,为他诊脉医治。” “这……卑职医术平平……只能说尽力而为……” 沈展翼得他这一句应承便一点头,回身大步迈到床边,连被带人一裹,抱在怀里就出了门。 门外正停着一驾接送太医的马车,沈展翼也不问了,直接抱着人就上了车,传召他的侍卫只得直接坐在车上,将原来的车夫撵了下去,赶着车就往皇宫而去。 这马车平日都是只是接送太医出入皇宫的,车厢窄小,只能坐得下一人,现在沈展翼抱着用棉被裹着的金万两挤得几乎就塞满了车厢,连车门都被拱出一条缝隙去,不时有风灌进来。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43 沈展翼扶着金万两,让他半坐在自己怀里,怕他被冷风吹着,将棉被裹得更紧些,脸贴着脸,心随着车上上下下的颠着,茫然得找不着方向,好似要被这漆黑冰冷的夜吞没的一样。 夜深人静,太医院往皇宫的小路上只有马车前进的声音回荡。 沈展翼经了刚才那一阵的撕心悲痛,衣服几乎湿透,冷风灌进脖子才终于找回些清醒。 他此刻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弘昭,希望弘昭记得他们自小的情分。 可即使弘昭愿意救金万两一命,违抗萧栈遗旨是大逆不道,只怕弘昭他也实在不敢,到那时候,他们又要怎么办? 他今夜劫狱,论罪当诛,就算他和金万两逃出生天,沈家又要怎么办?难道要让整个沈家来为他们二人担下这罪名吗?那他们以后又如何能活得安心? 原本就是绝境,就算现在有了一丝变数,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绝境变到另一个绝境而已。 他们的未来,就和这黑夜一样,漫无边际,没有出路。 沈展翼几近贪婪的看着着怀中的人,生怕他一睡不醒,也生怕等他醒过来了又要再一次面对生离死别。 他到底只是个凡人,就算再坚韧,要在这短短的一夜时间里再经受一次刚刚那种绝顶的绝望,他是真的会崩溃的。 “我们……该怎么办?”沈展翼喃喃念着,看着金万两消瘦、苍白的脸,将嘴唇轻轻的贴在他额头上。 “沈公子,勤政殿到了。” 沈展翼回过神来,抱着金万两下车,就见勤政殿门外此时已经站了十来位大臣,殿内灯火通明。 弘昭双眼含泪,正在小太监的服侍下换孝衣,听说沈展翼来了,登时松了一口气,回头往门口看,却见沈展翼亦是双目赤红的抱着个棉被团进来。 “陛下节哀……”沈展翼进了门就跪下。 弘昭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原是个人,却是本应该关在大牢里的金万两。 他本来就是怕沈展翼做傻事,一听说沈府后门守卫失踪,就急急忙忙派了人去大牢,希望能拦住沈展翼前面,阻止他,却没想到还是去晚了,沈展翼不但劫了狱,居然还将金万两抱到了眼前,心内真是酸涩难言,又气又恨。 “你……你们都出去!你留下!”弘昭生气,跺着脚将殿内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沈展翼。 殿外大臣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小皇帝生的什么气,只以为他丧父心伤,都不多言,等着太监将制好的孝衣送来。 弘昭自己将门一关,瞪着眼看沈展翼。 沈展翼怎么不知道他为何发脾气?只是现在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安抚、解释,只能跪着对弘昭直接恳求:“求陛下救雁文一命……” “……沈展翼!你居然真的去劫狱!!” “雁文中毒,这毒是太医院丁大人配制,他一定有办法解……” “你知不知道劫狱是杀头的大罪?你……你连自己性命也不顾了?” “……” 弘昭气急,一屁股蹲坐在门槛上,喘着粗气看着面前还跪着的沈展翼。 过了一会儿,心中到底是又软了,道:“是父皇要他死,我也不能违抗……你知道的……违抗先皇遗旨,那可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 沈展翼不出声,以头点地。 弘昭叹了一声:“唉……更何况……父皇还有遗旨,如果这个人活着,你们沈家就要……以窝藏钦犯罪论处……这话连沈相自己也听到了……你让我能怎么办?” 怕他不相信,弘昭起身在书案上拿出一卷圣旨来,展开了放在沈展翼面前。 这晴天霹雳,彻底断了沈展翼心中那一丝的侥幸。 “你……”弘昭看着沈展翼的神情,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了一声就闭了口。 沈展翼盯着那黄绢上的字,冷得身上都有些打颤。 让他放弃金万两,那是在剜他的心。 可让他用沈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换金万两一人又何尝不是在千刀万剐着他? 他看了看圣旨,又看看气息微弱的金万两,终究只能是一闭眼,额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哑着嗓子低低哀求道:“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救一救雁文吧……” 弘昭愕然,惊的说不出话来。 却听沈展翼紧接着哽咽道:“求皇上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死法,也给我留一点告别的时间……” “你……你想怎么样?”弘昭没明白沈展翼的话。 “……让他多活几日,过了这个年……判……判个斩首吧……” 弘昭听他语气,也是难受,不忍心的小声劝道:“何苦再受一次苦呢……” 沈展翼却含泪道:“我……我只想与他好好告别……” ☆、第 31 章 弘昭无话。 他想起自己年幼丧母时也曾伤心过分别得太突然,现在连生母的音容笑貌都记不起来了,如今父皇的离去虽是有了心里准备,却也仍是觉得没有好好尽孝跟前,总觉得心中有憾,想来沈展翼曾对金雁文痴心一片,自然更是心如刀割,这份想要好好道别的心情也不为过。 “好……我答应你……你也节哀……” 弘昭收拾了一下脸上表情,自己开了门,让太监去将丁太医传来,又让人将勤政殿西暖阁收拾出来,暂且将金万两送那处医治。 国丧要治,登基要准备,弘昭与沈展翼短暂一面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连夜召大臣进宫,商议一切事宜,对于就在自己身边的沈展翼和金雁文根本就没有时间在意,一整夜都在勤政殿里,不曾再出来。 丁太医原本在萧栈寝殿跪着,突然被传到勤政殿,以为是新皇帝丧父悲痛,闹出了病,却没想到竟是让他去解穿喉的毒。 这□□还是十几年前萧栈让他配制的,当时萧栈就道:“必得无解,穿喉即死。” 所以他研制了近一年的时间,才配出这□□,在一众鸾鹰卫和太医的监视下,用两个死囚试毒,所有太医都是无法可想,才终于得了萧栈点头,将这□□命名为“穿喉”。 但丁太医自己留了个心眼儿。 萧栈那时想用这□□将人至于必死之地,但由谁能保证他用了药之后就没有一次不会后悔的呢?要真是后悔了,不想人死了,又让他去治呢? 所以,他这□□也并非真的是无药可解,他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以备不时之需。 他只看了一眼金万两眉间隐隐的黑气和两手指甲上慢慢显现的灰色,就知道他中了“穿喉”。 “穿喉”并不是穿喉即死,只是中毒的人当时就会气息微弱,脸泛土色,四肢冰冷,脉息极缓,就跟新死一般,但其实只要及时催吐,三时辰之内对症医治,还能起死回生。 只是,这毒是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44 先皇赐的,他怎么敢贸然医治? 心下犹疑,向身旁领路的太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强自忍耐着等他出手的沈展翼,迟疑道:“这……这是先皇赐死……” “丁大人不需为难,皇上已经允许医治。”沈展翼心中着急,却仍是按捺着。 丁太医见边上几个太监都毫无疑义,才从药箱里拿了银针出来,又写了两张方子交给宫人去太医院配制。 天亮的时候,金万两扎着银针的两手渐渐回暖,指甲上灰黑的颜色也变淡了些。 丁太医抹了一把汗,又开了一张方子,仔细交待了用法才被送回太医院休息。 沈展翼守在金万两身边,神色疲倦,却不敢稍微离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用手去探他的呼吸,直到金万两呼吸平稳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金万两已经渡过了解毒最初的艰险时候,剩下的就是慢慢清除余毒,将养身体。 沈展翼见他稳妥了,才终于起身收拾自己,换上孝服,出了暖阁,去勤政殿里看弘昭。 国丧五天,这刚是第一天。 弘昭忙了一夜,等大臣们都离去了只草草吃了半碗白粥。 抬头时见沈展翼红着双眼在门口等着,心中终于暖了些。 他知道沈展翼必定为了金万两担心得整夜未眠,但即使金万两还未全好,他也记挂自己,还站在自己身边,这已经足够让弘昭心里填得些许慰籍。 “皇上……” “你不用休息吗?我……” 沈展翼笑了一下,眯起眼看着朝阳,轻声道:“该称朕了,皇上。” “嗯……”弘昭哽咽,那一个自称让他又想起父皇,心中难受,两眼泛红,低头的时候忍不住抓住了沈展翼的手。 “……我陪着你呢……”沈展翼顿了一下,心内哀叹,却没躲避。 弘昭见他由着自己,稍感宽怀,想起自己父母亡故之时都是沈展翼在身边陪伴,更生出难以言喻的依赖感,只觉得有这人在边上就能安心似的。 两人在雪地里站了一刻,小太监匆忙进来禀报,琅将军求见。 琅明义夜里一听见皇帝驾崩就知道京城中正是紧张的时候,当下往城门处加派了人手,城中巡防也增加了一班,又将各城门、宫门处仔细查过,生怕有人趁机作乱,忙完这些,天已经大亮。 他连水也未喝一口就急忙挤着早饭的时间跑进宫来,心里惦记着想看看弘昭。 一进了勤政殿,正看见弘昭与沈展翼牵着手站在院中。 “……皇上……”他本来心中想要安慰弘昭,可见了面却又笨嘴拙舌起来。 “你也忙了一夜?”弘昭也不松开手,见琅明义也是双眼微红便问道。 “怕有闪失,得仔细些。”琅明义微弓着身,低着头。 “有你们在,我……朕心里就踏实了……你有事?” “没……就来看看,皇上早饭吃了吗?” “吃了。” “那……微臣先告退了。” 只这片刻功夫,外面已经一切准备妥当,弘昭回头看了一眼沈展翼,当先一人领着往萧栈寝宫去吊唁,国丧仪式拉开帷幕。 跪拜、叩头,宣读遗诏,一切都按着司礼太监的口号进行着,沈展翼木然的行动着,有些心不在焉。 寝殿里,萧栈已经装殓入棺,弘昭一个人跪在他的棺椁前面,其余皇子则只在门外。 沈相由个太监搀扶着,与众人跪在一处,但沈展翼离他有些远,只在瑟瑟的风里看见他发鬓斑白,老态龙钟。 等这些人的大礼行完,站在一侧,院内又换了一拨人。 沈家圈禁还未彻,但沈良承仍是一国宰相,算起来也是三朝老臣,行完了礼就由太监扶着在耳房里休息。 倒不是他在众人面前要摆架子,实在真是身体不堪寒风吹打。 他本来风寒就未去根,萧栈弥留之际又守了一整夜,病竟是又重了,只站了片刻就气喘了。 沈展翼也跟着进了耳房。 那老太监是个明白人,将两人留在屋里,自己在门口守着。 “爷爷……”沈展翼蹲在沈相面前,看着老人没有精神的眼睛,一时间所有的苦涩滋味都涌在心头,竟是哽咽。 “……唉……”沈相瘦了许多,脸上手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明显,一向矍铄的老人此刻却是显出颓废来,说话的声音都不似从前那样中气十足:“爷爷没用……终究是护不住你们……” “爷爷……” “雁文……他……” “雁文现在很好,爷爷你不用担心。” 沈良承苦笑一下:“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偷活一时三刻……好孙儿……这都是爷爷当初造的孽,你要恨就恨爷爷吧……” 沈展翼摇了摇头,低声道:“爷爷不用自责,孙子会有办法的。” 沈良承长叹了一声点点头,摸着他头顶,混沌的一双老眼里噙满了泪,缓缓道:“爷爷要去给先皇守陵,帮不上你的忙了,你……” 沈展翼听见这消息也没觉得意外,只伏在沈相膝头:“孙子明白,爷爷自己保重,孙子一定会照顾好沈家。”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沈良承就已经倦了,闭了眼道:“你去吧。” 沈展翼点头出去,在外面一片低泣声中悄悄跪在角落里。 直到天黑,文武百官才吊唁完毕。 是夜,太子守灵。 弘昭贴身随侍的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 院外一众侍卫守卫森严,院内却空空荡荡,只有沈展翼还站在门口。 寒夜几乎是呵气成冰,弘昭跪坐在萧栈灵前出神。 沈展翼接过食盒,独自进去。 弘昭双腿早就跪得麻木了,在沈展翼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脚下却是钻心的刺痛,沈展翼只得半扶半抱的将他弄到里屋桌边坐下。 室内所有的摆设都未变动,连萧栈未能批完的奏折都凌乱的摞在床边,弘昭睹物思人,眼圈又红了。 “皇上,吃点东西吧。” 弘昭摇了摇头。 “夜里还得守灵,不吃不行的。”沈展翼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摆好,又夹了些菜盖在饭上,将筷子递给弘昭。 “……你不回去看看他吗?”弘昭接过来,巴拉着。 “今晚陪着皇上,明天就过去看他,皇上准吗?” 弘昭心里明白沈展翼其实惦记着金万两,但他能舍得下那人陪自己一整夜,想来他心里还是有自己,也十分安慰了,便点了点头:“你……你也别太伤心……” “……” 弘昭也不知道要如何劝解,想到若是换成了自己,当真是不知道要怎么伤心了。 沉默着吃了两口饭,没滋没味的。 第二天一早,萧栈的嫔妃哭灵,沈展翼没有再陪着弘昭,回了勤政殿暖阁。 金万两仍旧没醒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45 ,但气色已有好转,喂下去的药也没有再吐出来。 沈展翼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才掀开被子在金万两身边躺下,将他抱在怀里。 暖阁里一室寂静,只有木炭燃烧的声响。 沈展翼闭着眼,将手盖在金万两的胸口上。 掌心底下、隔着衣衫传来他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根刺一样,每一下都扎在沈展翼的心尖上,疼痛累积着,慢慢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在那生痛里。 他做不出为了一己之私将全族人性命不顾的事。 所以剩下的这一点点时间,他没有心思再顾忌君臣礼仪,没有心思去管他日言官会拿他把柄,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和金万两一刻也不分离。 如果可以,其实他并不害怕与金万两共死。 只是,他若也去了,沈家也就支离破碎了。 何况,他更舍不得沐晨这么年幼就没有了双亲。 只是,让他一个人,活在没有心的日子里,当真是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一万倍。 沈展翼紧了紧手臂,心中茫然。 他不敢想象金万两死后的任何情景,那让他发疯、崩溃。 可他又好像是失忆了一样,关于金万两的、关于沐晨的那些幸福过的时刻,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眼前只有不停变换的金万两和沐晨的脸,没有表情,没有声音,画像一样。 外面天渐渐黑了,起了风,晚上的时候,下了大雪。 管事的太监进来几次,饭菜怎么摆上来的又是怎么撤下去的。 沈展翼只魂不守舍的将药给金万两喂下去了,其他的,做了什么事,想了什么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一场雪,下得无声无息。 沈展翼半夜的时候推开暖阁的门,站在了门口。 身后屋子里,就是他记挂了十几年的人。 他每一年都留意他的消息,尽可能悄悄去这人跟前看一看,尽管不能相见,但至少总有个希望就搁在心里。 然而现在,他明明刚刚还搂着这人,还感觉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却觉得他已经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怀抱里,慢慢的,慢慢的,他留不住也抓不住,钝刀割肉一样,就那样慢慢的将这个人从他的骨肉里剥离出来。他却丝毫没有办法。 雪渐渐盖住了院子里台阶、青石板路,也渐渐盖住了入夜前的一切足迹,和他眼前的生机。 勤政殿大门外守夜的侍卫刚换了岗。 一片白茫茫的雪影里,沈展翼看见墙头上蹲着一只雏鹰。 不知什么时候,焦雏竟找到了这里。 沈展翼轻轻吹了声口哨,而后推门进了屋,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窗户在黑暗中轻启了一条缝,一个迅捷的身影一闪钻了进去。 第三天的时候,沈府解禁,金万两醒了,定罪的圣旨也到了。 欺君的罪名含混,但沈展翼和金万两都知道其中所指。 弘昭准许金万两回沈府与家人告别,并且恩准他在沈府过完十五再收监,这已经十分的宽容了。 “皇上让奴才给您带个话,”小太监收起了圣旨,走近了金万两低声道:“圣上说,你罪犯欺君,若真要细究起来,那是连沈府都要受连累的,如今只定你一个人的罪名,已是看在沈相三朝元老的面子上,希望你别想错了心思。 ” 这是提醒他不要动那逃跑的念头,否则就是沈家百十口人为他垫背。 金万两呆呆的点点头,心完全没留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将腊月到十五的这一点时间一点一点的数过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月出头的时间,他竟是数也数不清楚了。 原来,他们已经只剩这么一点的时间了。 宣旨的太监走了良久,金万两才扯了扯嘴角,回头对着沈展翼道:“我想吃桂花饼……” 那是富贵圆满的意思。 沈展翼心里堵得要炸开一样,眼睛酸涩,点了头,却是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个年,沈家过得凄凄凉凉。 正月十五,刑部的人如期而来,金万两早就抱了必死的心,自然是半点挣扎、抗拒也没有,顺从得连镣铐都不用上,沈展翼却是要五六个人才按得住,金万两最后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喊不出任何声音。 十七,沈展翼在勤政殿外跪了两日,最后倒在雪地里。 十八,早朝过后,大昕仁惠帝弘昭遣退了所有勤政殿里伺候的宫人,亲自给病倒了的沈展翼喂药。 十九夜,仁惠帝在刑部请旨的折子上红笔朱批了一个斩字,沈展翼此刻就在他身后榻上睡着,已是连续高烧了三天,昏沉中仍旧一声声唤着“雁文”。 二十二,金万两因罪犯欺君,于午门外斩首。沈展翼在那日清晨终于退了热,能扶着东西下地。 病了这么多时间,沈展翼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眶凹陷着,稍微动作就会气喘,从床榻上挪到桌边坐下,几步路而已,已经一头细汗。 “先皇的遗旨,朕真的不敢违背……展翼,朕也不想你这么伤心……展翼……”弘昭看着死气沉沉的沈展翼轻声道。 沈展翼好似没听见一般,呆呆坐在凳子上,双眼直勾勾盯着窗户,过了许久才支撑着桌子走到窗边,苍白的手推开窗户,外面一片艳阳。 焦雏拍打着翅膀落在沈展翼伸出的手臂上,一只爪子上勾着一块月白色的碎布片,正是金万两走的那天所穿的颜色。 沈展翼看了一会儿那块布,转头对弘昭说了一句话:“皇上……你现下该放心了……我……再也没机会劫法场了……” 弘昭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就被沈展翼直挺挺倒下去的样子吓得心惊胆战。 幸好是他手快,在沈展翼倒地之前扶住了他:“展翼……” “……求皇上……准我,回家,治丧……”沈展翼双眼空荡荡的,看着屋顶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金万两已经伏法,再将沈展翼软禁在自己身边不许治丧也实在说不过去,何况他登基大典在即,还想那时给沈展翼封官加爵,让他以后还能陪在自己身边。 便点头答应:“好,你……你回去了要好好养病……” 沈展翼一闭眼,两行泪沿着脸颊滚滚而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弘昭派了两名鸾鹰卫跟着送沈展翼回沈府的软轿,直到傍晚,远远见沈家人将金万两的尸身装殓了,停放在灵堂里才回去回报。 是夜,西城门处,子时一过,便见三辆马车匆匆驶来,当前驾车的是个老者。 “什么人?城门关了,明日再出城吧!”守门的护军往后面车上看了一眼道。 老者跳下了车,一手拿着银袋塞在护军手里一边小声道:“我家少夫人得了疫病刚过身,着急出城去老家奔丧,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亏本买卖之旧案 作者:一步风晴 分卷阅读46 那人听说是疫病,当即躲开了些看着老者皱眉道:“那也不行,城门关了,没有军令不能开门。” “官爷通融一下,这病传染,留在京城怕耽误出大事,况且,正是琅将军让我们尽快出城,免得传染……” “琅将军?怎么没人来说过?” “是我忙得忘了。”琅明义不知什么时候从车后面转出来道。 那人一见是琅明义,连忙行了礼:“参见将军,卑职这就去开门。” 中间马车上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了一句谢过,也不知是说与谁的。 琅明义看着三辆车出城远了,才吩咐人将城门重新关上。 黑夜中,厚重的城门吱呀呀响了一会儿而后哐当一声,关闭了。 那一声关门声,掺杂在疾行的马蹄声中,传进沈展翼的耳里,终于是让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么长久以来在心里积郁下来的压抑情绪才总算稍微得以疏解。 身边裹在锦裘里的人不安的动了动,喃喃道:“这一次咱们真能逃出去吗?” 沈展翼拍了拍他,一笑:“放心吧!” 金万两一想,也是。 他如今在新皇帝那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沈家早在一月前解禁那一日起就秘密运筹起来了,现在的沈府只剩下一副空壳而已。 沈老相爷去为先皇守陵了,沈父年前就带着沈母去了南方,沈展翼的两个哥哥也在沈府解禁之后就回各自地方上去了,这时候,辞官的折子应该已经在上京的路上,况且新皇帝忙着登基,一时怕也没时间找沈展翼,就算找,府里留着看门的人只说病着,等他登完基,祭完祖,发现沈家空了的时候,他们早已经逃到了天涯海角去。 这一夜,沈展翼带着他一出了京城,沈家就算都出了新皇帝的手掌心了。 弘昭与萧栈不一样。 他虽然也有私心,但终究还是善良得多,对沈展翼更是倾情多年,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沈家赶尽杀绝。 正是因为他这样的个性萧栈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在自己闭眼前才会赐毒酒给金万两,更是留下那遗旨,希望以绝后患。 但他还是低估了弘昭对沈展翼的信赖。 沈展翼初听到那遗旨的时候,脑子里当真是大乱一团,有金万两就没有沈家,保沈家就没有金万两,看上去是个二选一,可实际上,沈展翼怎么可能自私到拿沈家全族人的性命去保一个人? 但只那一瞬慌乱之后,沈展翼就在那简直要灭顶的心痛里清醒过来。 弘昭不是萧栈,他习惯了对自己有求必应。 所以,沈展翼请求他给金万两一个光明正大的死法,也给他两人一点告别的时间。 而这时间,正好给了他运筹的机会。 国丧头一天琅明义求见的时候,他与弘昭正牵着手站在勤政殿的院子里。 他故意没有松开弘昭。就是要琅明义看见,自己若是还在弘昭身边,他就不会有机会。 只有救出了金万两,他才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京城里,不再出现在弘昭身边。琅明义最后也终于是为了他自己,徇私枉法了一次。 刑场上虽然看热闹的人多,但其实隔得甚远,也没有几个人认得出金万两,弘昭自然是不能亲自去监斩的,监斩的是琅明义,而那人头落地的只是死牢里一个本来就定了斩立决的人。 只要骗过了弘昭,他们就能远远的离开,永远不回头了。 跪在勤政殿外的两天时间,沈展翼现在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的希望弘昭能为他网开一面,还是只是演一出戏。 但那时对于和金万两生死永隔的恐惧,却是真真实实的,他甚至都不敢想,一旦这一次的计划再失败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那时候几乎就是孤注一掷。 成了,他有金万两半生相守。 若败了,他此后就是个没有心的活死人了。 那几日的伤心欲绝,现在仍旧让他心惊胆战,当真不是装出来的。 沈展翼一想到那时心情,手就不自主的紧了紧,回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金万两,使劲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别想那些扫兴事了,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 金万两一听是正经事,连忙在沈展翼怀里坐正了:“什么事?” 沈展翼略微一皱眉,正色道:“算起来,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踏踏实实的亲热了,正好夜色正浓,咱们先来个嘴儿!” ——完—— 分卷阅读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