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替身》 分卷阅读1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 《他的替身》作者:初禾 文案: 一个压抑的狗血故事。 先出场的是受。 第01章 洗手台的水龙头坏了三个,只有靠近女卫生间的两个能正常使用,其余的只能开关,无法调节大小,一开就是最大水流。 文筠刚出完外勤,浑身是汗,浅色t恤的后背与胸膛位置湿透不说,脸颊也因为既热又累而浮着不正常的红。 性格使然,他从不使用挨着女卫生间的水龙头,拧开最左侧的一个就开始洗脸。 上午交了一份“初秋吃喝玩乐指南”给新媒体部的总编辑刘存,也不知道对方看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又摇头让重做。已是下午4点,他不敢耽误时间,顾不得乱溅的水,捧着就往脸上扑,指望尽快让脸上的红晕消退——31岁的人了,在传统纸媒里早已算“老人”,被调到新媒体部后却成了彻头彻尾的新手。面对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上司时,他不想显得太过狼狈。 尽管对方已经数次当着二十出头小年轻的面让他难堪了。 一旁女洗手间的门打开,情感板块的组长李筱走出来,见弯腰洗脸的人是文筠,化着淡妆的脸上立即流露出瞧不上的神色,洗手后拿出口红补妆,离开时裙摆被溅了两滴水,旋即不耐烦道:“有没有素质?洗个脸泼我一身水!没看见我正要出去采访吗?” 水流哗啦作响,即便在不小的水声中,李筱的声音也相当出挑,正好有两名男同事如厕,李筱就像有了观众的演员,声音又尖了几分:“废物扫把星,自己的工作做不好,还老是影响别人。真不知道新媒体部为什么要收你这样的人。” 文筠直起身来,抹掉脸上的水,讷讷地说:“抱歉,我有些急,把水溅你衣服上了。一会儿我就去报修,应该很快就能修好。” 李筱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两名男同事也笑得别有深意。 文筠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尴尬地朝三人点了点头,急匆匆朝办公室走去。 身后传来一阵冷笑,还有李筱那刻薄的声音——“报修?呵呵,还知道水龙头老化了得报修,怎么不看看自己老土成什么样了?啧,在给水龙头报修前,不如趁早给自己报个修,也算是为咱部门做件好事。” 文筠脚步一顿,眉间轻轻皱了皱,却并未回头,半秒后加快步伐,几乎是跑着走进办公室。 “怎么现在才回来?效率也太低了吧。”旅游美食板块的组长赵禹将手中的几页a4纸往文筠桌上一丢,“刘总找你半天了。” 文筠拿起a4纸一看,正是自己上午交给刘存的那份策划案,白纸被红笔画得乱七八糟,核心内容几乎全被划了叉。 他叹了口气,知道又要重写了。 总编辑办公室。 刘存正在打电话。文筠将文件卷成筒状,略显不安地站在一旁。 几分钟后,刘存放下手机,盯着文筠看了一会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说策划没有任何新意,文字也没有灵气,路线设置毫无特色,完全没有吸引目标客群的可能。 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字——土。 到新媒体部3个月,“土”这个字,文筠都快听麻木了。上司嫌他的稿件与策划案土,同事嫌他的打扮与性格土,甚至他的年龄也成了被攻击的目标—— “31岁了,想得出好点子吗?还在咱们新媒体部占什么位置?” “案子重写。”刘存说:“夏末初秋周边游是你们小组这个月的重点,必须做好。” 文筠点点头:“我会尽力。” 刘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文筠,我把你从《仲城时报》调过来,是看中了你的踏实与勤奋。张总前几年在年会上怎么表扬你来着?说你刚到社会新闻部时连稿子都不会写,靠努力拼成了年度优秀记者。怎么到了我们新媒体部,你就什么都不行了?” 文筠低头听着,没有说话。 “新媒体要贴近年轻人,你以前写传统新闻稿那套思路早就过时了。”刘存越说越来气:“你刚来时不适应,我能理解。但这都3个月了,你就不会多听多学?他们嫌你的创意土,你就不能拓宽思路?不会上街上网,去看看年轻白领现在喜欢什么?我如果是你,休息时我就去各个商圈、地铁站打街,我就不信改变不了原来的思路。” 文筠脸皮薄,脸颊阵阵发烫,找不出反驳的话,也不想反驳,待刘存出够了气,才低声说:“刘总,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今天加个班,做三份案子出来,明天你看看哪个合适。” 刘存摆手:“这案子正常工作时间内就能做出来,你要加班是你的事,我不会给你签加班费。” “我知道。”文筠讪讪道:“是我的问题。” 离开总编辑办公室,文筠靠在走廊的墙上,抬手捂住额头。 上午交的那份策划案就是他昨天在家里连夜加班写出来的。早上来打卡之后出去跟手里负责的商家对接,大热的天,跑了几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中午只吃了一个面包,现在又面临加班,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走廊旁边就是咖啡厅,几名同事在里面闲聊。文筠听得出,不久前说要出去采访的李筱也在其中。 “姓文的又被刘总叫进去挨训了?” “废物一个,什么都不会,又老又土,不训他训谁?你们看过他写的稿子吗?我的个天,90年代的党报风格,这他妈要发出去,不被吐槽死?” “真不明白刘总怎么会调他来,妈的把咱们平均年龄都拖上去好几岁!” “刘总念旧情吧,毕竟是以前的老同事。” “诶,我听说文筠以前在部队?还是什么特种部队?” “嗤,这你也信?他这么孬,怎么可能是特种兵啊!而且特种兵干嘛来当记者?他要真是特种部队出来的,早把咱们按在地上摩擦了。” “我也听说他以前当过兵,但肯定不是特种部队,估计就是个普通部队,他在里面看仓库也说不定。” …… 文筠十指收紧,片刻后转身,悄声离去。 夏天白昼长,但到了8点,天也彻底黑了。办公室只剩下文筠一人,而三份策划案只写好一份。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起身走向落地窗边,盯着夜幕下的辉煌灯火出神。 新媒体部是仲灿传媒集团3年前才成立的单位,主要人员从集团下属的《仲城时报》抽调,后来规模越来越大,每年甚至每季度都不停从外部招人。而《仲城时报》等传统纸媒式微,版面被一压再压。僧多粥少,记者的稿件没版面发,编辑也没有版面可做。物价在涨,工资却在下降,有门路的员工跳槽到了政府或者企业里做文字、公关类的工作,没门路的要么辞职单干,要么赖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 在老岗位不走。 文筠23岁就到了《仲城时报》,在社会新闻部当了接近8年记者,文字功底说不上好,但勤奋,肯吃苦,加班从来没有怨言,别人懒得跑的小线索,他跑,别人觉得危险的地方,他去。任劳任怨做了4年,拿了个年度优秀记者奖。 年会上总编辑张戚亲自给他颁奖,夸道:“小文是咱们报社最出色的社会新闻记者,论勤奋,你们谁都没他勤奋!想当初小文刚来的时候,200字的小边栏都写不好,一篇稿子被他们主任打下去重写过无数次。现在呢,咱们社会版头版上,哪天没有他的稿子?勤能补拙,大家都学习一下,争取明年也当个优秀记者、优秀编辑……” 文筠拿着奖杯,笑得不太自在。 台下响起不算热烈的掌声,角落里有人嗤之以鼻:“出什么色啊,不就是仗着体力好,把其他人的活儿都揽了吗?稿子要文采没文采,要深度没深度,靠数量取胜罢了,这他妈都能奖个‘优秀记者’,我看张总也是昏了头。” 旁边的人冷笑:“算了算了,文筠这种土老坎,也只有‘勤奋’能拿出来说说了。等着吧,近几年媒体不是开始转型了吗,就他那采访和写稿水平,只要咱报社也随大流转型,他分分钟出局。” 那人说准了。 就在文筠拿奖后的第二年,受网媒和经济形势冲击,《仲城时报》的广告收入几乎缩水一半。集团开始大刀阔斧搞改革,首当其冲的就是《仲城时报》。 新媒体部成立时,除了在社会部熬不出头的刘存,其他没谁是自愿被调过去的。理由很简单——在传统纸媒里混惯了日子,对新媒体一窍不通,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工资尚且过得去,外出跑新闻还有红包可拿,哪个愿意离开安逸窝,去重新开拓事业? 新媒体部“抓”不到人,领导们只能不停做动员,有机会就逮人谈话。 但动员得最厉害的时候,文筠也没被找过。 他是新晋年度优秀记者,等于是《仲城时报》的中流砥柱,自然应当留在报社。用社会部主任的话来说,就是“继续发挥光和热,带领大家度过难关”。 第一批被“发配”去新媒体部的,全是《仲城时报》里资历不足,又没有“关系”的年轻人。 当时没人想到3年之后,纸媒死期到来,《仲城时报》全面亏损,而新媒体部成为了集团最风光的单位。 3年里,报社社会部的老记者几乎走光,主任也离职去了一家知名房地产公司,在宣传企划部门任职。离开前,主任暗示文筠和自己一起去。文筠也正为工作的事焦头烂额,不假思索地接过来橄榄枝。 但他尝试写的商业软文,却被公司上层批得一无是处。 主任委婉告诉他,软文和新闻稿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套路。他明白主任的意思,最终没去成那家房地产公司。 最后,社会部与时政部合并,除了3名有“关系”的记者,其余人要么领补偿金离开,要么听从集团安排,去其他下属单位混日子。 集团给的补偿金不少,但文筠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留下来。本以为会被调去待遇最差的单位,没想到竟去了过去人人鄙夷现在人人向往的新媒体部。 hr私底下跟他说,是刘总的意思。 刘总就是刘存,新媒体部的老大。 当年刘存刚毕业时分到《仲城时报》社会部,在文筠手下当实习记者。 文筠不怎么会带学生,嘴也笨,看得出刘存稿子写得不好,却说不出哪里不好。刘存跟了他3个月,写稿水平都没什么起色。最后算见报稿分,刘存发稿不足,稿分不够,按理说不能转正。文筠多少有些愧疚,思来想去,把自己的头条稿件全带上刘存的名字,这才让刘存顺利转正。 之后两人虽然同在一个部门,但交集不多。刘存被调去新媒体部时,文筠不知道他是自愿过去的,以为他和其他年轻人一样,是因为业务水平不行,才被“发配”,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还请他出来吃了顿饭。 席间,刘存别有深意地说:“文老师,人太老实了会被欺负。”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存又道:“新媒体是大势所趋,文老师,要不您也打个申请,和我一起去新媒体部吧。” 他没想过去新媒体部,借口道:“新媒体那一套,我完全不懂。” 刘存说:“我可以教您。” 文筠还是摇了摇头。 刘存叹气,“文老师,您就是瞧不上新媒体。” 一转眼,当初被“发配”的落拓记者,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刘总编辑。 所有被调离《仲城时报》的记者编辑中,文筠的下家无疑是最好的。换岗那天,他将自己收拾一番,换上去政府部门采访时穿的衬衣与西裤,本想在报到之后跟刘存道个谢,一到办公室,却成了众人嘲笑的“怪物”。 新媒体部都是年轻人,刘存年纪最大,但也不过28岁。部门里女的漂亮,男的时尚,氛围和装潢都与《仲城时报》社会部全然不同。 穿衬衣西裤来上班的,文筠是唯一一个。 年过三十的,文筠也是唯一一个。 刘存没有见他,只派助理带他去旅游美食小组,让他跟着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男生熟悉操作流程。 在新媒体部待了3个月,文筠依旧与周遭格格不入。所谓的“新点子”他一个也想不出,年轻人喜欢的时尚他也一窍不通,每个策划案最后都被改得面目全非,稿子也被一遍一遍要求重写…… 多年前刚到《仲城时报》时,被打回的稿子也不少,但时过境迁,当年的拼劲与精力现在好像都没了。他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走回座位,难掩疲惫地点开文档。 应承下来的工作,怎么也得做完。 而同一时间,在城市的另一头。 顶级会所寒庐,荀家少爷带着新收的小情儿推开包厢门,夜晚的热闹才刚刚开场。 第02章 包厢里有些吵闹,公子哥们各自带着新结交的伴儿,衣香鬓影,醉生梦死。 荀慕生走了一圈酒,甫一落座,冉宿就将一杯果汁递到他手中。他笑了笑,含着一口果汁与冉宿接吻,左手顺势探向对方腰间。 冉宿年纪小,经不住如此挑`逗,被吻得满脸羞红,双手抵在荀慕生胸口,想推却不敢推。 当着一众发小的面,荀慕生也没玩得太过分,亲了几分钟便放开冉宿,一看小情儿那湿漉漉的眼,乐了:“这么纯情啊?” 冉宿不好意思,身子往下一沉,宠物似地枕在他腿上。他向后一靠,右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冉宿的后颈,姿势和挠家里那只阿拉斯加几乎一模一样。 包厢门又开了,来者跟众人打过招呼,没见着荀慕生,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 高声问道:“狗少呢?今儿的局不是他攒的吗?怎么还没来?我还想看看他的新相好长什么样呢。” “叶三,你丫活腻了?”荀慕生抬手打招呼,嘴上不客气,眉眼间却半分怒气都没有。冉宿撑着他的大腿坐起来,朝包厢的前厅看去。 公子哥们起哄,击鼓传花似的喊着“狗少”,几名被带来的伴儿不明就里,小声问狗少是什么意思。 冉宿也好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荀慕生的衣角,“先生,他怎么骂您?” 荀慕生哼笑,倒是拿着酒走近的叶锋临接了腔,“他啊,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叫过多少次‘苟慕生’。” 冉宿往后躲了躲,有些胆怯道:“您听见了?” “我听力好得很。”叶锋临坐在荀慕生旁边,“狗子,不给介绍介绍?” 荀慕生挑起眉,懒散地瞥了叶锋临一眼,跟没听到似的抽出一根烟。 冉宿连忙凑上去打火,不知该不该说话,待荀慕生吐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才稍稍鼓起勇气,拘谨地冲叶锋临道:“叶先生,‘狗’不好听,您还是别这么叫荀先生了。” 话音刚落,荀慕生和叶锋临都看向他,前者若有所思,后者带着几分玩味。 他看不懂。 片刻,荀慕生笑起来,搂过他的肩膀,朝叶锋临抬了抬下巴,“看到没,这家伙特别护我。只要有他在,今后你和乔哥别想惹我。” 冉宿被说得不好意思,欲拒还迎地挣了两下,示弱道:“先生,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荀慕生半眯着眼,在他耳边笑:“没有,今后继续帮我教训叶三这混账。” 冉宿被温热的气息弄得耳根发痒,缩了缩脖子,讨好道:“先生,我想上卫生间。” “去吧。”荀慕生在他后腰上捏了一下,“去跟他们玩玩,别干坐着。” 冉宿聪明,知道这是支开他的意思,连忙站起来,临走却被叶锋临叫住。 叶三笑道:“下次叫一声‘苟慕生’给他听听,他一准高兴。” 冉宿惊讶地看了看荀慕生,只见荀少踹了叶锋临一脚,抬眼冲他摆了摆手,半分威胁没有地警告:“不准这么叫啊,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冉宿有些疑惑——说“不准这么叫”时,荀慕生眼中非但没有任何不悦,甚至是带着笑的。那神情几乎让人觉得,荀先生希望被叫做“苟慕生”。 这怎么可能?冉宿甩了甩头,向卫生间走去。 “你什么时候把这小东西拿下的?”待冉宿被带去玩骰子,叶锋临才道:“看着挺乖巧,眼力见儿也不错,比你前阵子看上的那个谁好多了。” “上个月。”荀慕生抖掉烟灰,“大学生,学理工的,还算单纯。” “我说呢,难怪这么嫩。”叶锋临“啧”了一声,“小明星睡腻了吧?” “烦。”荀慕生拿起果汁,眼神略微一深。 “嗯?”叶锋临翘起二郎腿,“烦?你大少爷一个,不愁吃不愁穿不愁睡,有什么可烦?” “就你说的那些小明星,在我身边待得越久,越没有‘他’的味儿。”荀慕生道:“‘他’哪会那么……算了不说了。” 叶锋临叹气,“树叶都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何况是人?找到有几分相似的已经不错了,你也是倔,这都多少年了,还惦记着。” “我不像你。”荀慕生说:“‘他’是我初恋,我惦记一辈子。” “初恋个屁!你连人家手都没摸过。”叶锋临顿了顿:“干嘛瞪我?我又没说错。” “操。”荀慕生将打火机扔在桌上,“啪”一声响。 正在玩骰子的冉宿闻声望过来,旋即又被其他人招呼着继续玩。 “狗子,你这样挺没意思的。”叶锋临换了副强调,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你数过吗,这些年都和多少人谈过了?什么明星啊,机关里的纠察兵啊,还有……” “那不叫谈。”荀慕生打断:“我没跟他们谈过恋爱。” “你只是觉得他们像那个人,和他们睡而已。”叶锋临摇头,“这就是我和乔哥最担心的。” 荀慕生一勾唇角:“没什么好担心,我戴了套,而且所有被我带上床的人都经过专业体检。” “没跟你说安全不安全,这方面你有数,我没什么好操心。”叶锋临给自己倒了杯果汁,“我的意思是,你该找个人来正儿八经谈场恋爱了。” 荀慕生将笑不笑,满眼诧异,片刻后哼了一声:“叶三,这不像你说的话啊。” “我就不能好好跟你谈个心?” “不是你的风格,你那么浪,什么时候走过心。” 叶锋临白了他一眼,没计较,“你今年也30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玩下去吧?看到一个像的就把人弄到手,过一阵觉得不像又踢开。哪有那么多像‘他’的人,以后找不到像的了怎么办?” 荀慕生无所谓道:“不怎么办,那就一个人过呗。” 叶锋临摇头:“那个大学生满20了吗?” “满了。21。”荀慕生叫了酒,“怎么,你以为他才18?” “那个人当年就18。”叶锋临想了想,补充道:“你遇见他的时候17,我没记错吧?” “没错。”荀慕生笑了:“记性挺好的。所以你以为我睡的人都18?” 叶锋临皱了皱眉,没说话。 “刚成年的小孩儿不懂事,没什么思考能力,随便骗一骗就上钩。”荀慕生道:“我没那么禽兽,去玩弄他们的感情。你说得对,我找的都是年纪小的,但也就是看上去18岁左右而已,实际年龄都在20岁以上,有辨别能力了。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跟着我,是对我有所图。” 叶锋临唇角一抖,“你面对他们倒是拧得清。” “总之好聚好散,他们对我有所图,图的不过是名利前途,我都能给。我对他们也有所图,图的是……”荀慕生揉了揉眉心:“他们能给,也不能给。” 安静了一会儿,叶锋临道:“现在你是不是连那个人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记得清啊,怎么会记不清。”荀慕生说完却苦笑着按住额头,低声道:“太久了,是有些模糊了。不过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别说什么‘如果’。”叶锋临说:“当时我是不知道你那么在意‘他’,在意到这都过了十几年了还念念不忘。早知如此,我和乔哥说什么也得帮你找他。” “说得容易。哪儿找去?”荀慕生又点了根烟,“他去的那种地方,别说咱们仨,就是发动全院儿的兄弟,也不可能找到他。” “那现在呢?”叶锋临道:“现在你还想找他吗?” “想啊,怎么不想。” “但你没有去找。” “我……”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5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 到了,司机牛`逼还没吹过瘾,遗憾地说:“哎,还想跟你说说老哥以前和军用吉普追尾的事儿呢,你没看到,老哥那时可猛了,撞得吉普上的哥们儿一愣一愣的!” 听到“军用吉普”四个字,文筠眉梢挑了挑,知道对方牛`逼吹过头了,付款下车,将司机的叽里呱啦关在车门里。 到家时,馄饨已经凉了。文筠吃了一半,没什么胃口,泡了杯速溶咖啡,打开电脑,开始加班写第三份案子。 家里比办公室更安静,夜已深,小区几乎没有人进出。 暖色调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摆着一个木制相框,照片里的人藏在阴影中,面目不清。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文筠3年前租的,地段和设施都不错,在仲城算得上中等住宅。 但当年他刚租下时,不少同事都相当诧异:“你工资那么高,为什么不买房?” 他没跟人说过,自己虽然收入不低,但存款并不多。 患上老年痴呆的外公离不了人,需要请专人陪护。后来又得了癌,每月光是治疗费用,就几乎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好在刚入职那两年纸媒还相当风光,他攒了不少钱,加上卡里几乎没动过的补偿金,日子还凑合着能过,但买房买车就太不现实了。 3年前外公去世,他从老房子里搬出来,租住在莲安小区。很多同事即便工资下调了也要买房,他却无动于衷。 好像就这么住着也挺好,至少不会为月供发愁。 熬到半夜3点,文筠点了保存,双手捂脸,遮住满眼的疲倦。 第三份案子写得相当粗糙,自己都不满意,刘存看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关电脑关灯,原本被阴影覆盖的地方反倒因为窗外的光亮堂起来。文筠看到那个稍微反光的相框,眼神倏然一变。 他走过去,拿起相框仔细端详,片刻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相框放回原位。 交上去的策划案又被骂了。 众目睽睽下,文筠手指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刘存这次完全不给他留面子,将十来个板块的组长全部叫到小会议室,怒气冲冲地拍桌子,骂他写的东西狗屁不通,连狗屎都不如。 李筱阴阳怪气道:“刘总,您消消气,看在文老师熬了一夜的份上,您就别为难他了。” “我为难他?”刘存更来气,将三份案子往桌上一扔,“你们都来看看,这他妈写的是什么屎?文筠,我给你强调多少次了?我们的目标人群是年轻人,我们的文字、我们的策划要戳到他们的痛点,要紧跟流行!你到底听懂没听懂!不要用你写主席出访那一套来写‘这个周末我们吃什么’行吗?啊?” 组长们拿起案子,不一会儿就笑了起来,文筠甚至听到几声轻蔑的“我`操”。 他咬紧后槽牙,知道自己脸颊又红了。 这三份案子,他真的尽力了,除开最后一份确实写得不好,前两份都花了十二分精力。若要拿去和新媒体部的老手比,自然比不过,但做了那么多年记者,他不至于一点自鉴能力都没有——那两份绝对没有刘存说的那么糟糕,刘存是故意让他难堪。 “我觉得这两份写得不差。”嘲笑声中,一把沉稳的男声让文筠呼吸一紧。 说话的是汽车板块的组长许骋,他看了看文筠,又看向刘存,笑道:“刘总,你看你气得,脖子都红了。” 刘存略一皱眉,方才的汹汹气势顿时弱了下去,灌了几口茶水,吼道:“赵禹,文筠的策划案你负责改,下班之前交给我!” 赵禹翻了个白眼,不敢顶撞上司,也惹不起许骋,不情愿道:“知道了刘总。” 刘存摔开小会议室的门,第一个出去,其余组长也小声议论着离开,不久,里面就只剩下文筠和许骋。 许骋笑了笑,“加油,慢慢来。” 文筠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却没说出口。 许骋是空降来的,二世祖一个,据说爱车如命,根本不在意那点儿工资,做这份工作全凭兴趣,为爱发电。 在新媒体部,就是刘存也不敢开罪他。 他帮文筠解了围,文筠自然感激,回到座位后却更加心神不宁。 刘存骂人时口无遮拦,但有几点说得的确没错,他的思维确实过时了,要做好这份工作,光待在办公室绝对不够。 周末,文筠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换了身最显年轻的衣服,又到小区外的美发店理了个发,打算接受刘存的建议,去仲城最大的商业中心盛熙广场看看。 盛熙广场离莲安小区有些远,文筠没打车,坐上了晃晃悠悠的公交车。 周末各大商业中心都有街拍达人拍俊男美女,他也想拍一些回来,慢慢体会年轻人们的“时尚”,怕手机电量不够,还带了两个移动电源。 “先生,您要带我去哪里?”冉宿一身运动服,从学校宿舍出来,坐上荀慕生车的时候,欢喜得像个放学回家的孩子。 “去盛熙广场。”荀慕生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一下,“看上了什么,我给你买。” 第04章 文筠以前的发型其实并不难看,每天上班前也梳得整齐妥帖,但仲城夏季太热,在公交地铁上一挤,到办公室时,头发时常被汗浸得湿漉漉的,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李筱等人当着他的面嘲笑他是“中年油腻男人”,他说不上生气,也不愿意和小自己五、六岁的姑娘计较,但心里还是在意的。 理发的地方不是什么高档名店,自打他搬到莲安小区,就一直在那儿理发,和造型小哥们都认识。老板一听他这回不止修剪一下,而是想换个发型,立马亲自上阵,边理边说:“早就想给你换个发型了,但你以前又没有换发型的意思。你头身比例那么好,脸也生得好看,额头和下巴尤其出众,以前那发型简直埋没了你的俊。” 理完发时全店的小哥都凑过来看,文筠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起身跟老板说谢谢。 老板特得瑟:“老子平时哄外行,说什么发型衬脸。对,好的发型是可以让人显得好看一些。但有的发型吧,顾客长得太寒碜,我还真不敢给他剪。你这就叫脸衬发型,帅!” 文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被剪短,额头露了出来,清爽干练,有点像平头,但比一般平头多了层次感,估计就是比较洋气的平头。 他抬手摸了摸头顶,发觉配上今天的衣服,自己好像显得年轻了几岁。 周末的盛熙广场,不到中午就热闹非凡。 文筠当了接近8年记者,几乎跑遍仲城的大街小巷,却一次都没有因为新闻线索来盛熙广场,逛街就更不会,唯一来的一次是部门聚餐。 盛熙广场很大,各类高档与中低档商场围着一个面积极广的中庭。为了让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 顾客多逛一会儿,所有商场都设计得非常“奇葩”,跟迷宫似的,一旦进去,不把每个角落走一遍,就出不来。 文筠吃了初来乍到的亏,抱着打街的目的进了一个中低档商场,七弯八拐,没走出去不说,还被空中回廊带到了对面的高档商场。 高档商场冷清得多,商品全是奢侈品。文筠平时开会听时尚板块的同事提过不少,暗自记下一些,走了半天终于找到出去的门,往中庭上一站,堪堪松了口气。 以前在《仲城时报》时,就听说夏天的盛熙广场是街拍圣地,俊男美女云集,随手一拍都是一幅养眼的风景。 中庭正是他们的秀场。 很多街拍老手挂着单反,镜头对准来来往往的时尚达人。文筠调出手机的照相机,往上举了举,还没对准焦就放了下去。 他不大好意思对着人拍。 别人都扛着长枪短炮,他却只有手机,未免有偷拍的嫌疑。 其实拍照这种事,他也算是老手了。《仲城时报》辉煌时,有车队和摄影记者,他每次出去采访,都会叫上司机和摄影记者。后来报纸没落,摄影岗是最先被裁撤的。他领了个单反,既负责采访写稿,又负责拍照。因为入行时被出尔反尔的受访者坑过,差点丢掉工作,他吃一堑长一智,将所有拍过的新闻图片与采访音频都整理存放在家里的电脑与移动硬盘上。 可是拍新闻图片与拍时尚达人完全是两码事,他在中庭上走来走去,看别人拍了半小时,自己也没拍下一张。 倒是进了别人的取景框。 单反的快门声响起时,他立即回过头,一个反戴鸭舌帽的小伙冲他扬了扬手,笑道:“拍了张照,不介意吧?” 他有些惊讶,左右看了看,“我?” “对啊!”小伙单手叉腰:“哥,你真帅,这身打扮也有型。能再让我拍几张吗?我想发在我微博上。” 他疑惑地走过去,小伙连忙调出照片给他看:“怎么样,我的摄影技术不错吧?” 照片里的人侧对着镜头,身材颀长,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握着手机,平视前方,神情有些冷峻。 “呃……”文筠笑了笑,“挺好的,谢谢你。” 小伙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一听他愿意多拍几张,立马带他去中庭边的咖啡馆取景,边拍边赞叹:“哥,你真是太上镜了,摆什么姿势都好看。” 他有些尴尬,但也从小哥身上学到不少,拍完后又在中庭转了转,拿出手机试拍了几张。 拍之前以为会被当做猥琐的偷拍男,拍完却无一例外迎上笑脸,甚至有特意趁周末来“走秀”的俊男靓女在注意到他的镜头后,冲他摆个帅气或者性`感的姿势。 拍了十几张后,心情终于放松下来。拍照如此,工作大约也是如此——做之前觉得不可能做好,上手一尝试,才发现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难。 到了饭点,达人们散去,文筠也累了,准备找家快餐店解决午饭,等下午再继续逛、继续拍。 中庭周围都是咖啡馆冷饮店,几个美食城全在商场内部。文筠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大众消费餐馆的对角线上,过去的话,要么顶着正午的太阳,在中庭上来个对穿,要么绕一绕路,进入身后专卖奢侈品的高档商场,从空中回廊过去。 中庭烈日当空,商场开着冷气,文筠不假思索进入商场。 上午误闯过来时,心里还有些怵,现下拍了不少照,心情挺好,不至于走路带风,但也没之前那么拘谨了。 去空中回廊要上到5楼,文筠刚到3楼,就看到两名男子从一家奢侈品店里走出来。高的那位身高目测在1米85以上,年龄接近30岁,穿着衬衣与九分长短的休闲裤,成熟俊美。稍矮的那位年轻许多,一身运动服,看上去就像十八丨九岁的学生,手上提着四个小纸袋,满脸喜气地说着话。 文筠下意识调出照相机,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按下了拍照键。 商场里也允许拍照,他的行为不算出格,但快门声响起时,他还是吓了一跳,生怕对方发现被自己偷拍了。 那个高个男子,看上去似乎不太好说话。 好在那年轻的男孩子一直在说话,两人直到走进另一家奢侈品店,都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松了口气,加快步子,向5楼走去。 12点半,每个餐馆都人满为患。文筠想吃海鲜面,拿着排号单坐在店外的小板凳上,一边等叫号一边看上午拍的照。 街拍达人多是男性,拍的女性远远多于男性。他却正好相反,漂亮姑娘只拍了3位,剩下的全是男性。 跟女孩子打招呼,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担心冒犯。拍男生则要轻松许多。他往前翻着照片,唇角轻轻扬了扬,但看到第一张照片时,唇角立即压了下去。 那张照片是偷拍的。 拍得太急,以至于拍完后都没有认真看一看。 照片拍得不好,糊了,只看得见两个人影,年纪小的那位乖巧地挽着高个男的手臂。大约是因为高个男气场较冷,当时看时并不觉得两人有多亲密,现在糊在一起,倒显得亲密无间。 文筠想,应该是一对同性恋人。 “32号!”服务生扯着嗓子一声吼,文筠连忙退出相册,应道:“这里!” “要什么面?” “虾加扇贝。” “好叻!” 这家店生意太好了,文筠和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挤在一张桌上,刚吃几口,就出了一身汗。 幸亏理了发,应该不会给人“油腻中年人”的感觉。 同桌的年轻人先吃完,瞬间又来一波。文筠埋头吃面,听得一声喊:“哥,你也在啊!” 他抬起头,才发现是给他拍照的小伙。 小伙叫柯劲,话挺多,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文筠吃完了,犹豫要不要等他,他笑得爽朗,摆手道:“哥,我后来看你也在拍别人。下午中庭美女更多,你吃完了赶紧去,不用等我,我一会儿就来,咱们后会有期哈。对了,上午在的人下午一般都在,你要是有照片拍得不满意,下午逮着他们重拍就是了!” 文筠想了想,自己唯一拍得不满意的就是最后一张。 可那张是偷拍的,当然不可能去逮着人家重拍。 但是如果还能遇上的话…… 午后,太阳不像正午那样灼人了,中庭再次被达人们占领,文筠也在其中穿梭,但拍照的劲头没有上午足了,上午看着装扮不错的姑娘小伙就想拍下来,现在只想找到那对情侣。 照片拍糊了,怎么看怎么不舒服,老想着补拍一张清晰的。 他想,大概是最近被刘存骂多了,半点瑕疵也忍不了。 下午3点,在拍了好几组照片后,文筠揩掉额头的汗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 ,去咖啡馆买了杯星冰乐,坐在角落里休息。不久门被推开,一串清脆的迎客铃响起,他抬头一看,轻轻地“啊”了一声。 来的正是那对情侣! 高个男径直走向落地窗边的沙发,留年纪小的那位在吧台点餐。之后服务生将两杯咖啡和一块蛋糕送来,小男生就着咖啡吃蛋糕,高个男只喝了两口咖啡。 文筠位置偏,看得见小男生的侧脸,看不到高个男的表情。不多时,两人起身要走,他连忙拍了一张。 不巧,这张也糊了。 当初在《仲城时报》跑线索的不服输劲儿又上来了,他大口喝完饮料,跟了出去,下定决心要拍一张不糊的。 那两人穿过中庭,看样子是要去车库。 文筠接连拍了五张,大概是因为紧张,没一张不糊。 眼看对方就要进入通往车库的电梯,他跑了两步,“咔嚓”一声,终于拍到一张清晰的背影。 冉宿往后看了看,挽着荀慕生的手臂道:“先生,好像有人在拍我们。” 荀慕生回过头,近乎冷漠的目光在一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那个握着手机的男人身上。 第05章 那高个男转过身来时,文筠就知道大事不妙,肯定被发现了。那人的目光像一蹙冷箭般射过来,他心头一惊,本能地想跑,但右脚刚往后一退,旋即意识到盛熙广场到处是摄像头,凭他的速度与体力,脱身自然没有问题,但只要调取监控,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他。 现场认栽,不过赔礼道歉,承认偷拍的事实,再任当事人删掉照片。如果逃跑再被追到单位,那事情就闹大了。 文筠不是没有见过世面,早几年跑社会新闻,做深度报道,再囧的场面都经历过,再蛮横不讲理的受访者都面对过。正向自己走来的男人虽然面色凝重,看上去很不好惹,但起码不会比暗访时遇到的地痞流氓更难对付。 手机刚自动保存拍好的照片,如今还停在照相模式中。文筠手一沉,锁屏后将手机藏在身后。 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这动作在旁人看来,不仅是心虚藏脏的表现,还心虚得十分幼稚。 荀慕生刚往后看时,显得警惕又不耐烦,但某一个瞬间,冉宿顿时察觉到周遭空气近乎凝滞。 “先生?”他抬起头,心跳猛地加快。 荀慕生双眉紧蹙,下巴绷紧,咬肌隐隐浮现,眼神极沉——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先……”他想问“您怎么了”,手臂却突然被甩开,荀慕生大步向前走去,步子越来越急。他怔忪地站在原地,看了看那个将双手背在身后的男子,不明白荀先生这是怎么了。 中庭非常吵闹,各种声响不绝于耳,荀慕生却只听得见自己的隆隆心跳。 就在刚才,就那一眼,他以为自己见到了13年前遇上的那个人。 一时间,心脏被重重提起,又轰然落下,几乎忘了再次跳动。 他脑子倏地一空,狂喜与惊讶浸入四肢百骸——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心中所念。 可是第二眼,站在中庭里,那被阳光笼罩的男子似乎变得陌生了几分。 再看,又陌生了几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将记忆里的影子与现实中的人叠在一起,可甫一松手,影子便移了位,眼睛对不上眼睛,鼻子对不上鼻子。 荀慕生愕然地往前走,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晰,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影子的相似处就越少。他停在那人面前,对上对方的眼,过了半分钟,才从那几欲癫狂的茫然中走出来。 不过是又一个长得像“他”的人罢了。 冉宿疾步跑来,轻声道:“先生?” 荀慕生脸色阴沉得吓人,失落生动地写在脸上,平时温文尔雅的伪装几乎顷刻被扯下,冷声道:“你在拍什么?” 文筠不至于被吓住,但身为理亏的一方,还是有些忐忑,眼神游离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是来街拍的,看到你们打扮长相都很出众,也很般配,就拍了几张。如果两位觉得不妥,我马上删除。” “般配?”荀慕生不悦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伸手道:“手机给我。” 文筠给手机解了锁,打开相册,继续解释:“照片比较多,都是今天刚拍的,我不是刻意要偷拍你们二位。” 冉宿中意他那句“般配”,凑过去看了看照片,想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怪自己多嘴“告状”,才引起这一连串不快,于是乖巧地扯了扯荀慕生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先生,对不起,是我疑神疑鬼了。这位大哥看上去也不像坏人,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是来拍照的,您就别……” “删了。”荀慕生收起之前的温柔,看也不看冉宿,对文筠道:“全部删掉。” 事已至此,文筠也没想过能留下照片。说到底他追着二人拍,主要原因也是第一张拍糊了,强迫症作怪,一定要拍一张清晰的才行。如今清晰的已经拍到了,心里悬着的东西落了地,既然被要求删除,自然只有照办。 删完后,他再次交出手机:“要不你们再检查一下?” 接过手机的是那位小孩儿,笑得挺可爱,草草翻了几下就将手机递回来,又挽住男人的手臂,讨好般的道:“先生,已经删完了。” 文筠拿回手机,见男人一直看着自己,眼神沉得他难以理解,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犹豫了几秒,试探着问:“刚才的事确实很抱歉。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突然问。 “啊?”文筠一愣,“名字?” 男人未再答话,但眸光似乎越来越寒。 文筠不擅长与这种人打交道,只想尽快脱身,便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我叫邢岸。手机里的照片确实删干净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男人拿过名片,扫了一眼就递了回来,转身一言不发朝车库走去。 文筠看看名片,又看看男人的背影,一时有些懵——不知是否是错觉,男人在听到他的名字时,眼中居然闪过一丝近乎暴戾的失望。 看着那两人走进电梯,梯门关上时,男人都没有转过身来。文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名片收入钱包。 名片是假的,姓名也是假的。 以前在《仲城时报》社会部时,他是做深度报道的主力,有时外出采访需要改换姓名,报社给他与另外几名记者印了多种名片,邢岸是他曾经用过的名字。 很多记者在做完一项调查后,就会将相应的名片扔掉,他却一直留着。刚才男人问他姓名,他不想说真名——毕竟偷拍被发现还是有些丢脸,情急之下随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刚好就是“邢岸”。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13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3 却直奔东风猛士而去,乖巧地扶着车门道:“先生,我想和它一起去云洲山庄,可以吗?” “以前坐过军用吉普吗?”荀慕生问。 冉宿穿了套款式时尚的迷彩运动套装,背着双肩包,一脸渴慕地望着荀慕生:“没有,所以特别想坐一回。” 荀慕生哼笑,“为什么?” “因为很霸气啊,也很帅。”冉宿眨了眨眼,挽住荀慕生的手臂,“就跟先生一样。” 荀慕生揉了揉冉宿的头发,知道小孩儿为什么这么说。 无非是知道他对军事装备有兴趣,于是见缝插针地讨好。 “这车外观霸气,但坐着不太舒服。”荀慕生道:“来回云洲山庄少说也要接近4个小时,一会儿你坐得腰酸背痛,别跟我哭。” “不会不会!”冉宿连忙钻进车中,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灰色的颈枕夹在脖子上,“先生,我有准备。” 荀慕生笑了笑,也坐进车里。冉宿将颈枕取下来,往前一推,“先生,您要戴吗?” “你觉得我戴这个合适吗?” “不合适。”冉宿噘噘嘴,把颈枕抱在怀里,“知道先生不喜欢,所以我只给自己带了一个来。” 驶出车库,荀慕生问:“你那包里还有什么?” “水壶,换洗衣服。”冉宿一边翻找一边说:“健胃消食片,唔,还有……” “嗯?” “先生您明明知道,还问!” 荀慕生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先生。”冉宿声音软下去,“您已经很久没有要我了,我很想您。” “很久?”荀慕生自己都有些奇怪,清心寡欲的日子竟然过上了瘾,半点那方面的冲动都没有。 “先生,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住在云洲山庄吗?”冉宿小心翼翼地问。 荀慕生突然生出几分腻味,眉间微皱,“再说吧。” 叶锋临和乔扬开的都是超跑。出城之前,荀慕生先与他俩会合,因为开了辆东风猛士而被揶揄半天。冉宿急切地解释:“是我想坐这辆车,先生才开出来的!” 叶、乔二人大笑,乔扬冲荀慕生挑了挑眉:“狗子,这小朋友也太护你了。” “我就说吧。”叶锋临道:“上次在寒庐,小朋友还怼我呢。” 荀慕生将冉宿赶回车上,又跟两人聊了一会儿,三辆车才结队朝云洲山庄开去。 驶抵“深夜车道”时,叶锋临和乔扬要飙一把,冉宿兴冲冲地看荀慕生:“先生,我们也去吗?” “早上你不挑这辆,我还可以和他们玩一回。”荀慕生说:“现在咱们就老老实实当观众吧。” 正说着,叶锋临和乔扬车上带着的“朋友”向东风猛士走来,其中一人略显拘谨地道:“荀少,叶少让我们过来搭您的车。” “上来吧。”荀慕生让两人坐后面,慢悠悠地沿着盘山公路往上开。 冉宿有些愧疚:“猛士不能参加赛车吗?” “那条道上,还从来没有越野车跑去凑过热闹。”荀慕生懒得解释太多,冉宿也识趣地没再问。没多久叶锋临和乔扬过完了瘾,荀慕生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给许骋拨去电话。许骋不知道他今儿开的是猛士,跟他借车。他随口应下,知道这家伙一看猛士会傻眼,到时肯定是跟叶、乔要超跑开。 一听许骋说要介绍自己给朋友认识,文筠就不自在了。 记者这一行要求脸皮厚、豁得出去,但再会与人周旋,那也只是工作。工作之外,文筠其实不大喜欢与人接触,好像抛开记者这一身份,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许骋想带他去见朋友,他却只想一个人待着。 挂断电话后,许骋转身笑道:“我朋友开了跑车来,一会儿咱们去玩一把?” 文筠说:“我还是想去见见这边的承接负责人,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许骋知道他忐忑,也不勉强,“行,那你和对方沟通完了早点回来啊,那条道儿跑着特刺激,我等你。” 文筠松了口气。 承接负责人很年轻,还不到30岁。文筠与他聊了一会儿,见他也忙,便没再打搅。但出了办公室又不知道去哪里——不想去见许骋的朋友,活动又不需要他帮忙。 想来想去,竟是无所事事。 荀慕生几人到了,许骋一看,惊道:“我`操,你把东风猛士开来了?” “你同事呢?”荀慕生问。 “他暂时有点事。”许骋目光落在冉宿身上,风度翩翩道:“你好。” 冉宿红着脸笑,老实地站在荀慕生身边。 云洲山庄太大了,文筠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居然绕到了一处停车场。 停车场上已经停了十几辆车,全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豪车,但他的目光却被一辆东风猛士吸引。 猛士有民用版,但那辆显然是军用版。文筠快步走去,眼中放光。 很久以前,他几乎每天都会驾驶东风猛士,驰骋在山林之中。车轮驶过的地方根本没有路,杂草丛生已是最舒适的环境,泥坑、乱石、陡坡是必须克服的障碍。坐在猛士里,很多时候拼的不仅是速度,还有力量与耐力。 好多次车轮陷进深坑中,动弹不得,他拼了命也没办法将车驶出来。幸而训练从不孤单,他的副驾上,始终坐着他的伙伴。 一人征服不了的困难,两个人一起努力,就看得见明媚的曙光。 他与那人用同一辆猛士竞过速,也练过各种在普通人眼中无比奇葩的驾驶技能。有次在大雨滂沱里从水道冲出,阻力极大的水流被劈成两堵白色的水墙,他们拿了单项头名,击掌相庆时,雨过天晴,天边正好挂着一弯淡淡的彩虹。 文筠手指轻颤,指腹在车体的装甲上抚过,沉沉地叹了口气。 许骋开着叶锋临的超跑,在“深夜车道”上溜了一圈。因为开得太慢,甫一下车就遭遇了吐槽。 乔扬说:“你这速度还是别跑这条道了,这山里不是有一片没开发的林子吗,你开狗子的猛士去越野得了。” 这话本是说着玩玩,结果几位开着悍马、奔驰g上山的公子哥受到启发,还真打算去越个野。 荀慕生喜欢那辆东风猛士,当初花了不少力气才托人搞到,但平时几乎没开过,也不大喜欢去荒郊野外瞎折腾。一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路线,他不打算参与,听都懒得听。 许骋乐呵呵地说:“哥,猛士借我玩玩呗。” “现在叫我‘哥’了?”荀慕生干笑:“‘狗子’不是叫得挺溜的吗?” 叶锋临在一旁笑,乔扬帮腔道:“快说以后再也不叫狗子了。” 许骋伸手,“哥,反正你平时又不让咱小猛见光,这回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让我带它闯出一片天地来!” 荀慕生将钥匙丢过去,“那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4 你得给我闯个第一出来。” “那必须的。”许骋一拍胸膛,“咱小猛是军用版,还能输给那几辆民用版?” 文筠正站在东风猛士边出神,手机就响了。 “筠哥,在哪儿呢?”许骋问:“事情都忙完了吗?” 文筠不好意思再推辞,据实道:“现在没事了,我在停车场。” “哪个停车场?” 文筠转身看了看,找到一个路牌,“b区停车场。” “唷!那正好!”许骋声音听上去挺高兴,“你在那儿等我吧,我来拿车。” 文筠没想到,许骋来拿的正是那辆东风猛士。 “我们去玩个越野。”许骋拉开车门,“你跟我一起吧。其实比起飙车,我更喜欢越野来着。” 文筠坐在副驾上,一时间竟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许骋见他盯着前方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什么,你们去哪里越野?” “先过‘深夜车道’,再开差不多7公里,进到林子里就是。”许骋问:“以前没坐过猛士吧?这种车挺少的。” “嗯。”文筠点头,“座椅不太舒服。” “越野车都是这样,习惯就好。”许骋踩下油门:“出发!对了,这一段别写进活动稿里啊,聚众飙车啊、越野啊都属于政治不正确。就算要写,也千万别写这辆猛士,稿子发出去可能会出事。” “我知道。”文筠笑了笑:“这是军用版。” 许骋一愣,“你看出来了?” 文筠未答话,看向窗外,像看着非常遥远的地方。 怎么会看不出来。 说是越野赛,其实最后参加的不过三辆:一辆猛士,一辆悍马,一辆奔驰g。其他人开来的要么是跑车,要么性能不足以和这三辆比拼,于是全都当起了观众,聚在所划路线的终点看热闹。 起点到终点一共3公里,距离不算远,但“路”况非常差劲,出发200米就有个土坑,之后是一个下行坡,再接着是一片荆棘林,中间还有一段泥泞烂路,最后一个障碍则是砂石陡坡。 三辆车抽签决定顺序,悍马第一,奔驰g第二,猛士最后。 悍马性能自不必说,但车主驾驶技术实在堪忧,直接一头撞进土坑,花了一刻钟才挣扎出来,狼狈地翻过坡顶,俯冲下坡时差点没刹住,堪堪通过荆棘林,在烂路上彻底熄火。 终点线上,众人看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捧腹大笑。 冉宿窝在荀慕生怀里,看得心惊胆战:“好危险啊!” 荀慕生点点头,“是挺危险。” “猛士会不会坏掉?” “不会。”荀慕生道:“它最大的优点,就是耐造。” 悍马被拖走之后,奔驰g出发了,终点附近又是一片笑声。 车主技术显然比上一位好,成功越过土坑,下坡也下得可圈可点,但在荆棘林里耽误了不少时间,驶过泥泞烂路时没控制好速度,以至于最后冲坡时后劲不足,前前后后试了6次,还是没能爬上去。 前面两辆车都出师未捷,许骋又兴奋又忐忑。奔驰g的车主是他的好友,驾驶技术远在他之上,都没能征服那个陡坡,他就算开的是军用版猛士,也没有什么把握冲上去。 这时,文筠突然说:“这一趟能让我试试吗?” 许骋一惊:“你想开?” 文筠眼神非常认真:“行吗?” 航拍画面传回,终点线上的笑声渐渐变成惊呼,惊呼中夹着“我`操”、“这他妈”之类的粗话。 那东风猛士如炮弹一般从起点射出,风驰电掣飞跃土坑,稳稳落地后并不调整,猛冲越过坡顶,继而像刀一样,笔直向下俯冲。 “这什么操作?”悍马车主瞪大了眼:“我日,许骋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那个土坑差点坑死我,他这就飞过去了?” 奔驰g车主也看愣了,“不可能吧?我怎么觉得他在荆棘林中还如履平地啊!” “可不是吗!”另一人指着画面道:“速度都没降下来,那块地那么好开?” “好开个屁!”奔驰g车主和悍马车主异口同声,愤愤不平。 叶锋临笑:“都别嫉妒啊,主要是咱荀少车好。” 荀慕生没搭腔,心里也有些疑惑——凭许骋的技术,绝对开不了这么好。此时坐在驾驶座上的,可能正是许骋的那位“同事”。 现在搞新媒体的都这么厉害了吗? 许骋简直不敢相信握着方向盘的是文筠,全程除了“哇”“啊”“靠”,几乎说不出别的话。 猛士跌入泥泞烂路,泥浆飞溅,文筠踩着油门,直接将泥浆劈开,最后猛一打弯,直奔陡坡而去。 在所有人惊叹的目光里,猛士勇不可挡地驰向坡顶,中途居然没有往下滑过一次。 停在终点时,文筠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心脏猛跳,浑身像烧起来了一般。 已经太久没有碰过猛士,已经太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跑一回——尽管身后的障碍与过去训练时克服的险阻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片刻,他缓缓靠在椅背上,任汗水从脸上滑落。 许骋拉开车门跳下去,顿时被众人围起来。荀慕生刚走过去,就听见他朝驾驶座高声喊道:“文筠,你太牛`逼了吧!” 第10章 周围嘈杂的声响突然变得混沌不清,人、车模糊成暗淡的光影。荀慕生像被定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的光影斑驳流动,具化成一个高挑的人影。人影越来越清晰,却被从枝叶间漏下的阳光割裂成千片万片。 荀慕生听见了细小却清脆的碎裂声。 心脏被高高提起,他像挣脱泥沼一般推开挤在前方的人,大吼道:“让开!” “文筠!”许骋兴奋至极,绕了半圈,拉开驾驶座的门,一把扯住文筠的手臂,笑道:“你真的太厉害了,深藏不露啊!这次回去我得跟刘存说,把你调我们汽车板块来!” 文筠还沉浸在回忆与现实交叠的茫然中,松开方向盘,哑然地看了看许骋,“我……” “你先下来!冠军先得给大家认识认识!”许骋说完探着脖子望了望:“狗子呢?” 文筠下车站好,“狗子?” “就是咱们这车的车主啊。”许骋偏头一看,“唷,说曹操曹操到!哥!” 与文筠四目相对时,荀慕生心口一麻,惊讶得甚至向后退了一小步。 那天在盛熙广场见到的人,那个多次在梦里顶着“文筠”的名字出现的人,居然…… 看清车主的面目时,文筠也是一惊,目瞪口呆地“啊”了一声,半天没能说出其他话。 是那个拿着他的手机,让他删照片的男人! 气氛突然变得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5 古怪,两人隔着不到3米的距离,荀慕生目光极深地凝视着文筠,文筠则心虚地别开眼,暗道糟糕。 但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对方如有实质的视线。 许骋看看文筠,又看看荀慕生,几秒后疑惑道:“你们认识?” 荀慕生仍然看着文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文筠眼皮一跳,想起那张写着“邢岸”的名片。 荀慕生面色沉得可怕,“你说你叫邢岸?为什么他叫你文筠?” “邢岸?”许骋想了半天,“文筠,我记得那是你以前在《仲城时报》用过的笔名?那篇调查新闻是不是揭底黑课外辅导机构?我还看过那篇报道。” 文筠喉结一滚,有种被当面揭丑的感觉。 “笔名?”荀慕生道:“那天你骗我?你真名叫文筠,是不是!” 没人见过荀慕生这副模样——平时的荀少不说有多温文尔雅,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吵闹声与口哨声消退,最初吼着要见驾驶者的悍马车主也退到一边。叶锋临和乔扬是唯二知道内情的人,一看荀慕生的表情,顿时猜到一二,连忙以午宴即将开始为由,招呼大伙去山庄安排的露天烧烤场。冉宿站在离荀慕生数米远的地方不敢靠近,心里乱七八糟,警惕地看着站在车边的文筠。 待大部分人都已离开,许骋也没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荀慕生向前迈了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文筠下意识后退,许骋近乎本能地拦在两人中间,虚虚地一挡,拧眉道:“哥,你……” “许骋!”叶锋临疾步跑回,先拍了拍荀慕生的肩,而后冲许骋递了个眼色。 许骋不解。叶锋临那意思是让他别管荀慕生和文筠,但文筠是他带来的人,并且是他的同事,他怎么可能不管? 文筠以为面前的男人是要跟自己算那天在盛熙广场的账。那事太尴尬了,他不想让公司同事知道,即便是许骋也不行。于是轻轻推了许骋一下,“要不你……” 荀慕生扫了许骋一眼,“我和文筠有话要说。” 许骋转向文筠:“你们真认识?” 文筠只想赶快将许骋支走,“认识。” “但他刚才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许骋说:“他以为你叫邢岸!” “我当时递给他的名片写的就是‘邢岸’。”文筠硬着头皮道:“他是我以前采访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荀慕生皱眉,仿佛被深深刺痛了一般。 许骋将信将疑,还想再问,叶锋临已经一把将他拉走,顺带揽住冉宿的肩道:“别杵在这儿,走,跟我烤鱼去。” 终点线上车辙未消,人却只剩下文筠与荀慕生。 东风猛士驾驶座一边的门开着,安静地停在正午斑驳的碎光下,装甲上的稀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干裂。 文筠抬起手臂,揩掉额头上的汗,不自在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往前方一递,“那天的照片我已经全部删掉了,也没有发在网上。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拿去检查。抱歉的话我上次已经说了,你还想听的话,我再次跟你道歉。给你假名片也是我考虑不周,我以前当过记者,‘邢岸’是我用过的笔名之一……” “文筠。”荀慕生打断,认真地念着这两个字,一次念不够,又念了第二遍,“文筠。” “啊?”文筠既诧异又无奈,不明白这人怎么就盯着自己不放了。偷拍的确不好,但他已经删了照片,也道歉了,如果这都不能解决,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文,文化的文。筠,一个竹字头,一个均匀的均。”荀慕生忍着在全身冲撞的火,几乎一字一顿地问,“对吗?” 文筠怔了一下,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意识到对方可能不是想追究偷拍的事。 这个人,极有可能与自己有什么渊源。 荀慕生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发颤:“今年31岁,是吗?” 文筠点头,慎重道:“我们认识?” 荀慕生不答,“13年前,你18岁,在仲城征兵办入伍,是吗?” 文筠瞳孔一紧,脑子嗡地响起来。 “真的是你!上一次,上一次,我居然没有认出来。”荀慕生苦涩地笑了两声,片刻后又捂住额头,再次看向文筠时,眼底的眷恋化作一抹红,悄无声息地晕染在眼眶上。 “我……”文筠思绪全乱了,用力甩了甩头,想要在脑海里搜寻关于男人的记忆,却一星半点的痕迹都找不到。 而更让他心乱如麻的是,这个男人竟然知道他当过兵。 那已经是…… 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你不记得我了。”荀慕生摇着头:“我就知道,你肯定记不得我了。” 文筠神色凝重地看着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打了许久腹稿才问:“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确实有些记不清了。我能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吗?” 荀慕生轻叹一口气,拿出手机,在上面打了三个字。 “荀,慕,生?”文筠念了出来,确信自己真的没有见过对方。 荀慕生收回手机,点了点头,“你现在在仲灿传媒新媒体部工作?是许骋的同事?” “是。” “那难怪。” 文筠不解:“什么?” “你是文化人了,难怪不再念错我的名字。” 文筠抿了一下唇,想不起曾经念过相同的名字,但男人的神情却让他说不出“我真的不认识你”之类的话,只好顺着往下问:“是吗?我以前念成什么了?” “你认不得‘荀’字,以为那个字念‘苟’。”荀慕生唇角一扬,好似在31岁的文筠眼中,看到了那18岁少年的模样,“你叫我苟慕生,我纠正了你两次,你才记住。” 文筠按住眉心,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这个叫“荀慕生”的男人可能是认错人了,将他与另一个叫做“文筠”的人弄混。 但世界上为什么有如此巧的事? 能认错人,自然是长相有几分相似,这不奇怪。奇怪的是照荀慕生的说法,他与那个“文筠”不仅同名同姓,年龄相同,且13年前都在仲城征兵办入伍。 这太不可思议了! 而如果没有认错,为什么他半点印象都没有? 是忘了吗? 为什么会忘? 云起风过,初秋尚未变黄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云层投下阴影,周围暗了几分,唯有东风猛士的后视镜反射着刺目的光。 早几年,荀慕生设想过无数次再见文筠的情形。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会不顾一切将对方拥入怀中。后来年纪渐长,慢慢对重逢不抱希望。可亦觉得若有朝一日能再见,会忍不住想要牵一牵文筠的手。可能的话,还想吻一吻文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22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2 ,这时候倒是挺会落井下石。 文筠听过就算,不会幸灾乐祸,也不会上前安慰,横竖是与他无关的事。 秋雨下了快两天,淅淅沥沥的,惹人烦闷。文筠从仲灿传媒大楼出来,刚撑起伞,就打了个哆嗦。 还是穿少了。 一年四季,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秋季,雨水太多,天空阴沉,阳光少得可怜,秋风萧瑟,却不至于刺骨,冷也不冷彻底——就像一个渴望嚎啕大哭的人,却怎也哭不出来。 晚高峰已经过去,公交与地铁都找得到空座,但他举着伞在风雨中站了一会儿,只觉又累又乏,抬手招了辆出租车,想早些回家。 后视镜里,一辆路虎隐没在流动的夜色中。 文筠靠在椅背上,右手抬至领口,手指勾住一条编成细辫的红绳,往上一提,一枚珠子被扯了出来。 那珠子柔和温润,带着体温。 文筠将它握在手心,轻轻闭上眼。 那是一枚孤单的沉香木珠。 第15章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周,城市上空阴云密布,太阳不见踪影。很多人加衣不及,街上随处可见戴着大口罩的感冒发热患者,大小医院被挤成了菜市场。 荀慕生倚在驾驶座上,就着凉水吞掉三片感冒药,拿起手机看了看,已是夜里8点。 秋冬昼短夜长,天早就黑了,雨虹路上的夜市摊开始出摊,五颜六色的大伞往夜色里一撑,像一个个雨后疯长的毒蘑菇。 车里的抽纸不巧用完了,荀慕生下车快步走去最近的一个摊子,跟老板买了一包餐巾纸。 “穿这么少,感冒了吧?”老板是位头发花白的大爷,摊上摆着自家刚起锅的卤菜,接过钱后跟教育家里小辈似的唠叨起来:“天气凉了,该加衣服就得加。你看你穿的什么啊,风衣顶什么用,得穿棉衣啦。感冒了可不好受,流鼻涕打喷嚏,你是擤鼻涕把纸用完了才来我这儿买吧?” 荀慕生额角跳了跳,无言以对。回到车上撕开纸巾的包装膜,又往那卤菜摊看了一眼,没有客人,老板双手抄在兜里,肩膀和脖子缩着,在夜风里轻轻发抖。 一把年纪了,这种天气还撑伞摆摊做生意,大抵是有必须出来赚钱的理由。 而他天天守在这里,也有旁人难以理解的原因。 临近9点,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仲灿传媒大楼出来,打扮普通,从头到脚都裹着一层暗淡的气息,撑一把黑色的伞,步伐匆匆地走在雨中,经过几个小吃摊时放慢脚步,最终停在卤菜摊,几分钟后从老板手里接过一个装着食物的塑料口袋,转身走向路边,停顿片刻,像是在思考打车还是等公交。 荀慕生在车里看着他,眉心一点点皱起。 文筠这副模样其实并不算颓废,更与落魄搭上不边。事实上,这座城市里每一个辛苦工作的普通男人都与他差不多。 用心打扮一番,他们也可以光鲜亮丽、风度翩翩,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顾得上生计,或许就顾不上亮丽。 荀慕生懂这道理,可放在文筠身上,他便无法说服自己。 他记忆里的文筠,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该是最出众的存在。 一辆出租车驶来,文筠抬手招呼,那车明明亮着空车标识,却疾驰而过,溅起街边的泥水。好在文筠反应够快,利落地避开,才没被溅到脏水。 荀慕生眉间皱得更深,心中不快,甚至下意识记下了那出租车的车牌号。 半分钟后,又一辆出租车出现在雨幕中,却在前一个路口被一位中年人截停。 之后是第三辆,文筠招停,刚迈出脚,就被三名年轻人抢先挤上车。其中一人还推了他一把。 荀慕生一掌拍在方向盘上,面色不悦。 但真正等车的人却仍旧面无表情地举着伞,安静地等着下一辆车。 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别说雨夜打车,就是平时,也不可能往路边一站,就有出租车恰到好处地出现。 文筠早就习惯了等待,却不习惯与人抢车。 好在今天运气还算不错,等到第四辆,就顺利地上了车。 司机师傅话多,就这场不知还要下多久的雨发表了一场即兴演讲。文筠坐在副驾上昏昏欲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这周实在是太累了—— 赵禹挂名负责的两条路线兜上了麻烦,本来只是沟通不足引起的小问题,及时解决,再提出合适的补偿方案就行了。但赵禹身为组长,带着实习生去跟商家谈下一步的合作时,居然又出了岔子,策划案拿错不说,会上演示给对方看的ppt里居然夹有给其他商家的优惠福利。 这事坏就坏在,同类同质商家,赵禹给的优惠福利却完全不对等。 对方经理当即表示,今后不再合作。 赵禹焦头烂额,根本无法向刘存交差,回来又被人匿名举报吃商家回扣。 吃回扣在新媒体部算是大忌,但很多人都这么干,不被举报就没事,只要被拿到证据告到上面去,轻则停职或转岗,重则直接开除。 刘存让赵禹暂时回去“休息”一段时间,赵禹向来欺软怕硬,对手下颐指气使,在领导面前怂得跟条狗似的,那天却不知发了哪门子疯,居然公然跟刘存叫板,一会儿说自己不是唯一吃回扣的,一会儿说没几个组长不吃回扣,自己是被人整了。 刘存只问:“你有证据吗?” 他哪里拿得出证据,从刘存办公室出来时,形如丧家之犬。 旅游美食版块没了组长,而赏秋活动刚开始,正是不能缺人手的时候。那策划案最初就是文筠写的,几乎每条路线上的每一个商家,文筠在前期做准备时都接触过。刘存召集旅游美食版块开了个小会,让文筠暂时代替赵禹,负责活动的统筹工作。 明明是个吃力不讨好、大家都不乐意接的活儿,文筠不得已接下,在别人嘴里就成了“文筠要趁机上位”,更有甚者在背后造谣,说举报赵禹的正是文筠,如果这次活动进行得顺利,文筠就是旅游美食版块的下一任组长。 文筠无暇跟造谣的人理论,赵禹留下的烂摊子太难收拾,当初分路线时,赵禹捞尽了好处,负责的几条路线是油水最多的,而谈崩的商家不仅是新媒体部的大客户,与仲灿传媒其他单位也有不少业务上的往来,得罪不起,必须拉回来。这担子落在文筠肩上,文筠一方面要负责周末即将进行的第二轮赏秋,挨个给商家打电话确认细节,一方面要准备和被赵禹得罪的商家交涉,压力大得很,每天都加班到很晚。 但忙碌也好,太忙,才不至于为还没发生的事焦虑难安。 疲惫一些,回家倒头就睡,连操心其他事的空隙都没有。 雨水给流光溢彩的夜罩上一张浅灰色的纱幔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3 ,路虎跟在出租车后方,自始至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出租车在莲安小区停下,文筠侧身从副驾下来,大约因为衣服颜色较深,虽然穿得不少,从荀慕生的角度看去,仍然显得有些单薄。 荀慕生看着他刷卡进入小区,身形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消失在转角。 小区大门外的支路不是停车的地方,路虎缓慢退出来,驶向来时的马路。 跟踪文筠已有五天,周一到周五,刮风下雨都不缺勤,比去自家公司上班还准时。荀慕生也想不通自己这是怎么了,躲躲藏藏,和做贼没分别。 那天在云洲山庄,文筠一句“我有恋人”几乎将他打懵,脑子在一瞬的空白后,迅速被愤怒、嫉妒填满,恨不得立马将文筠绑来,问那“恋人”是谁。而稍稍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文筠有伴侣并不奇怪。 重遇文筠几乎是件不可想象的事,他看着文筠快步走远,只觉从树叶间透下的阳光像一根根刺目的针,尽数扎进文筠的身体里——好似又要将文筠带走一般。 他靠在东风猛士的车身上抽了大半盒烟,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 叶锋临来林子里找他的时候,他问:“我像不像叶公?” 叶公好龙,没见到龙的时候整日想念,龙在眼前,却吓得屁滚尿流。 他当然没被吓得屁滚尿流,却连追上去拉住文筠都做不到,竟然就这么让文筠走了。 叶锋临没懂他的意思,见他一脸阴郁,说了句冷笑话:“我才是叶公。”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也让人查了很多,没再贸然出现在文筠面前,却无时不刻不关注着文筠的一举一动。 越是关注,心中的失落感就越大。 现在的文筠,已经不是他认识的文筠了。 13年前的文筠英气逼人,像盛夏最耀目的光。而13年后的文筠,虽然不至于泯然众人,容貌亦不输当年,甚至多了几分成熟的深邃,但与那18岁的少年相比,终归是少了灼人的气场。 像深秋枯败的荒草。 漫长的时光将只见过数面的少年打磨得几近完美,所有精致美好的人都只配成为他的替身。 灰败的现实又极富戏剧性地将他送回来,夺去他的光彩与意气,留给他疲惫的身躯与稍显茫然的眼神。 31岁的文筠,与记忆里的、想象中的相差甚远,甚至比不上那些替身。 荀慕生偶有错觉,觉得那根本不是文筠。 可事实上,那就是。 对文筠的调查尚未结束,但最重要的报告已经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眼前的文筠就是当初令他着迷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报告里记录有文筠离开部队、入职仲灿传媒的所有经历,而身为军人的4年却全然空白。这空白,恰好证实文筠的身份——只有从a级特种部队出来的人,才不会被查到过去的经历。 看完报告,荀慕生在落地窗边站了很久,忽而明白,文筠口中的“恋人”恐怕早已离世。 8年来,文筠没有谈过一场恋爱,所谓的“恋人”只可能是特种部队里的战友。 荀慕生没有任何途径查到那个人,连名字都不得而知,但能猜测到,那人已经不在了,而文筠忘不了他,以至于8年时间里,一直独自过活。 一拳砸在玻璃窗上,荀慕生眼神越来越阴沉,一方面妒火中烧,一方面又心痛如绞。 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文筠,甚至不明白自己还爱不爱文筠——现在的文筠。 前几日,文筠下班后没有打车,挤上一辆乘客极多的公交,下车时没来得及撑伞,半个肩头被雨水淋湿,看上去有些狼狈。 荀慕生一路跟随,心里渐渐烧起无名火,恨文筠不是曾经的样子,恨自己爱的只是幻象。回家独自饮酒,梦到了18岁时的文筠。 醒来后,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那个人已经没有太多锋芒,却仍是他放在心上的执念。 周六,雨停了,赏秋活动继续进行。文筠连轴转了一周,周六周日还接连跑了五个场地,保证负责的路线半点岔子都没出,晚上开着外勤车回单位,签完归还单后只想立即回家睡觉。 而路虎静悄悄地停在楼下。 荀慕生在怀疑、否认、不甘中堪堪熬过一周,终于做了个决定。 ——往事已去,未来可期。 第16章 文筠心情不错。乏是乏了些,但活动进行得顺利,又申请到两天调休,意味着明日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好好睡上一整天。 秋雨下了那么久,放晴之后市区倒是很快恢复原貌,马路和人行道都干了,严重积水的下穿隧道也迅速被疏通。但周边的度假区土路多,稀泥没那么容易被晒干,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好听点说叫“空气清新,泥土芳香扑鼻而来,随处是自然野趣”,难听点说就是“一脚一身稀泥巴”。 文筠手上的几条路线都有登山项目,早上穿了冲锋衣和运动裤出门,脚上是一双黑灰相间的运动鞋,一天折腾下来,冲锋衣还好,裤子与鞋上已全是泥点子,回去不知得刷多久。 之前开车时,因为担心把外勤车弄得太脏,他还特意套了两个鞋套,可见那双鞋已经被泥裹得没法见人。 站在路边,文筠迟疑了一会儿,太累,不想乘公交,但打车的话,肯定会把人家的车弄脏。 当初在《仲城时报》时,他就被拒载过一次。那回是盛夏,突降暴雨,他被派去情况最危急的河段。现场极其混乱,雨衣和伞半点用处没有。他浑身湿透,脸和大半边身子甚至糊着泥。外勤车刚在路边停一会儿就被淹至熄火,编辑部正心急火燎等着他的稿子,他必须马上回去,但冲到积水不深的地段拦车,所有出租车都拒载,最后还是一辆消防车捎了他一截。 今天的情况肯定比那天好,但若是遇上一位特别爱干净的司机,可能还是不愿意载。 他想,那就等1分钟吧,如果第一辆驶来的出租车拒载,就搭公交车回去。 半分钟后,出租车没来,倒是一辆车身上半点泥灰都没有的路虎稳稳停下。 这路口不是停车区域,默认即停即走,一般只有出租车停下来上下客,私家车很少泊在这里。 文筠往后退了两步,见前方驶来一辆出租车,心头一喜,正要抬手招呼,路虎驾驶座一边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身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从车里出来,并侧身关上门。 他转过身来时,文筠抬起的手滞在半空。 荀慕生从车头绕过,行至文筠面前,“下班了?” 文筠精疲力竭,脑子一时发懵,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气势不足的“你”。 荀慕生扫过对方溅满污泥的裤脚和运动鞋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4 ,眉间轻微蹙了一下,旋即拉开副驾驶的门,“先上车。” 文筠自然不可能上车,再退一步,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荀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你刚忙完,还没吃饭吧。”荀慕生也不靠近,右手扶着车门,“我带你去吃饭。” 文筠眼皮突突直跳,摸不清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借口道:“我已经吃过了。” “青椒糯米团也能叫晚餐吗?”荀慕生说。 文筠头皮一麻,遍体生寒,“你刚才……” “不是刚才。”荀慕生嘴角勾起微小的幅度,分不清是冷笑还是苦笑,“这一周,我都跟着你。” 文筠不善与人争执,但胸口渐渐升起一团火,不悦感随着火势扑向身体的各个角落。 他拧起眉,语调一沉:“荀先生,上次在云洲山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位陌生人。” 荀慕生沉默地听着,半眯着的眼里,眸色越来越深。 又有出租车驶来,文筠道:“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说罢,扬手朝那出租车一挥。 出租车打着灯靠边,文筠正要走过去,右手腕就被抓住。 他本能地一挣,荀慕生却抓得更紧。 他急了:“放开我!” 荀慕生:“不放。” 出租车司机抻着脖子瞧了瞧,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文筠不可思议地瞪着荀慕生,用力推了一把,声音终于带上几分火气:“荀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荀慕生被推得踉跄后退,却始终没松开文筠,甚至顺势一带,将文筠拉得更紧。 胸口相撞,文筠更气,却不愿在马路街头大吼大叫,“荀先生,你讲点理!” “讲理?怎么个讲理法?”荀慕生直视着他的眼:“我喜欢了你13年,终于再次见到你,却要克制自己,与你保持距离——这就是讲理吗?” “我根本不认识你!”文筠被盯得心慌,“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荀慕生眼神猛然变得狠厉,“你就是文筠!” 文筠愣住,明明想要反驳,却在触及那火一样的目光时,忘了该说什么。 很少有人这样与他说话——过去《仲城时报》的同事待他或客气或疏离,现在新媒体部的同事一个比一个冷漠,受访对象有的尖酸刻薄,有的无理取闹,不少商家也非常难缠…… 但像荀慕生这样步步紧逼的人,以前似乎从来没有遇上过。 荀慕生眼中的火像一只炙热的手,堪堪扼住了他的咽喉。 半分钟后,他才回过神,肃然道:“就算你没有认错人,就算我们以前确实见过面,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真的记不得你!” “但我记得你!” 文筠一阵头痛:“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荀慕生眸中掠过一丝危险,“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文筠脑中嗡嗡作响,面对疯子,自己好像也渐渐失控,哑然道:“我说过,我有恋人……” “但他已经不在了。”荀慕生轻声说。 风声呼啸,刺耳的震响在夜色中炸开。 一辆超速行驶的保时捷与转弯的货车相撞,救护车的笛声急促地鸣响,人声鼎沸,很多人涌向出事的地点,雨虹路堵塞严重,交警们站在十字路口,卖力地疏导交通。 与道路另一端的热闹相比,路虎边的这方角落就像被遗忘了一般。 时间在这里被拉长,空气极其缓慢地流淌,文筠唇角动了动,目光渐渐失去温度,冷冰冰地刺向荀慕生。 荀慕生却像知道他将有此反应一般,不惊不怒,亦不退缩,重复道:“但他已经不在了。” 这一声,比刚才温柔百倍。 文筠小幅度地摇头,低声说:“不……” “如果他还在。”荀慕生语速缓慢地说:“这8年来,你为什么过得如此孤单?” 文筠大口呼吸,隔着冲锋衣都能看到胸口的起伏。 “你照顾的那位老人,是你小时候给予过你很多帮助的老人,并不是你的外祖父,对吗?”荀慕生继续道:“你为他养老送终,之后一直一个人生活。如果你说的那个‘他’还在,他为什么不出现?” 文筠捂住半张脸,固执地摇头。 “他已经‘走’了。”荀慕生狠声道:“就算你再想念他,他也回不来了!” 文筠忽地甩开手,怔怔地往前走去。荀慕生大步追上,抓紧他的手臂就往车边拉。 不远处车流汇成流动的光,伤员被抬上救护车,看热闹的人却仍未散去。 文筠脚下虚浮,继续了半个月的疲惫像海潮一般,轰轰隆隆冲垮了岸边的堤防。荀慕生将他往车里推时,他犹在奋力挣扎,四肢却使不上多大的劲,显得徒劳,显得欲拒还迎。 抓着他的男人比他高大,力气也比他大,一双手紧紧掐着他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硬是要将他推上车,直到他的后脑在车顶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这番滑稽的推搡才停下来。 “对不起。”荀慕生突然慌了:“痛不痛?给我看看,我下手没个轻重……” “让开。”文筠扶着车身站稳,“荀先生,请你别这样。” 荀慕生如遭当头棒喝,心头一个声音骂道:你在干什么! 今晚,他本来只是想见一见文筠,以朋友的身份请文筠吃个饭,将来再循序渐进地发展。既不想逼迫文筠,更不想提到那个不知姓名的人。若文筠尚有戒备,不愿共进晚餐,他便将文筠送回去就是了,理由也早就想好了——周日晚上不好打车,我正好路过莲安小区,捎你一程。 早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就算无法像面对其他人一样虚情假意风度翩翩,也不至于情绪失控胡言乱语。 但从车里下来的一刻起,他便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见一面怎么够? 吃个饭怎么够? 循序渐进怎么够? 恨不得立即劫走文筠,将失去的13年尽数讨要回来。 可文筠连车都不愿意上,累得两眼无关,裹着脏污的衣物,竟然宁愿招出租车,也不愿坐他的车,还要强调什么“陌生人”,什么“不记得”,什么“有恋人”。 那人明明早就死了! 文筠用一个死去的人往他心口上戳,他将扎进血肉的刀拔出来,反手就刺进文筠心窝。 ——“但他已经不在了。” 明知会伤害文筠,却还是说了出来,不仅说了,还要重复! 若不是文筠撞到了头,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还会做什么。 文筠冷声让他清醒,就像呵斥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几秒后,他尝试着再去牵文筠的手,文筠一下甩开,眼底翻涌着暗淡的悲怆。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5 但那悲怆似乎很平静,像细细流淌的溪水,再也掀不起惊涛骇浪。 “你说得对,他已经不在了。”文筠漠然道:“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第17章 秋高气爽的日子才持续两天,暗云又有降雨的征兆。晚归者在瑟瑟凉风里紧了紧衣服,有人骂道:“靠!别是又要下雨了吧?简直影响心情!” 出租车音箱放着搞笑的相声,司机跟鹦鹉似的学舌,一个过时的段子不知听了几百遍,一路上自己跟自己捧哏逗哏,自得其乐,也不在意坐在副驾的乘客全程冷着一张脸,半点面子都不给。 直到停在莲安小区门口,司机才收起相声腔,看了看黑沉沉的天,抱怨起天气来和大多数为生活奔波的人无异:“妈的下午还说要连晴一个礼拜,怎么又要下雨了?耽误老子做生意!” 文筠扫码付款,说了“到莲安小区”之后的第一句话:“好好的心情,就被突然改变的天气给搅坏了。” “可不是吗!”司机想捶胸顿足,可惜施展不开,只好一拍方向盘,“兄弟你慢走啊!” 荀慕生的突然出现比临时变天还糟糕,文筠回到家,只开了一盏灯,木然地看着屋里的陈设,片刻后低沉地叹了口气。 浮在天际的黑云像陡然压了下来,刚下班时轻松的心情消失无踪,只剩下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他拉开一张椅子,浑身脱力坐上去,满脑子都是荀慕生说的话、说话时的表情。他双手捂住头,尽力不去想,但拼命将荀慕生从脑海里赶走的后果,竟是头晕耳鸣,胸口也堵得慌。 坐了很久,小区其他楼栋的灯次第熄灭,文筠站起身来,浑浑噩噩地洗漱,倒了杯温开水,正想服安眠药,拉开抽屉一看,药瓶已经空荡荡。 没有药,只要饮酒助眠。 但酒精显然不如药剂,文筠放下酒杯,昏昏沉沉睡去,夜里惊醒数次,天亮时讷讷地坐在床上,疲惫感未消,反倒更累。 梦里全是碎片般的无声画面,像被子弹击碎的老旧窗玻璃。 他起身走去窗边,雨没有落下来,仍是万里晴空,老天仿佛只是跟讨厌阴雨的人开了个玩笑。 但昨天与荀慕生的相遇,却不是什么可以一笑即过的玩笑。 他拉上窗帘,将阳光关在窗外,回到床上,再次沉入梦中。 夜里睡不实,白天就更难安眠。在部队里的年岁高速闪过,每一块碎裂的光片上都有那个人表情生动的脸。 或笑或怒,或假装生气,或故作沉思……即便光片已经褪色,那人眼中的光亮却经久不息。 文筠伸出手,想要抓住漫天飞舞的光片。如此,才能好好地、仔细地再看看那人。 但光片太锋利——比当年插在战术背心里的侦察兵匕首还锋利,甫一握住,掌心与手指就被割破,剧痛难忍,鲜血直流。 抓不住的回忆。 留不住的人。 四周漆黑无光,仿佛夜幕降临后的荒原。 文筠摊开滴血的双手,失魂落魄地跌倒。 突然,光片像被磁力吸引一般,成群飞往远方的混沌,如被霞光照得金光煌煌的河。一个人影从那光明与黑暗的交汇处渐渐显形,姿态闲散地踱步而来。 文筠两眼被亮光刺得生痛,生理性泪水浸湿了眼睫,两眼却始终盯着那人影,舍不得别开,舍不得眨眼。 好似一眨眼,那人就会消逝不见。 那人走近了,一身干净无尘的特战迷彩,连黑色的牛皮战靴都光洁无灰,身后的光片凝聚成一张庞大的镜子,投来闪耀的光,落在他身上,勾出一圈圆融的金线。 文筠费力地站起来,那人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笑着与他说话,叫他的名字。他却像看一场无声电影,一个字也听不见。 心里一个声音说:你看,迟玉回来了。 他却苦笑,明白只是一场梦。 迟玉的迷彩从来没有如此干净过,总是沾着泥浆、裹着野草,被血与汗浸透。 但即便知道是梦,他还是想听一听迟玉叫他的名字,哪怕一次也好。可离队至今,他无数次梦到迟玉,梦里时有声时无声,却终归是一声“文筠”都没听到。 梦境杂乱无章,毫无逻辑与规律可言。陌生的荒原顷刻变为熟悉的军营。 初入特种大队,文筠和其他人一道领了寝具,正往宿舍走去,走廊上忽地冲出一人,来势凶猛,撞掉了他怀中的塑料盆。 有人追出来,吼道:“迟玉,你丫哪里跑!” 文筠还抱着被子,正要蹲下捡盆子,那叫迟玉的人已经抢先一步蹲下,捡起盆子往上一抛,跟耍杂技似的。 然而这杂技没耍好,盆子在被子上弹了一下,没能挂住,又滚下去了。 众人哄笑。文筠有些恼,愤愤瞪向对方,目光相触时却登时愣神。 迟玉很帅,眼睛深邃有神,唇角微微上扬,是个痞笑的幅度。 追来的人一脚踹在迟玉腰上,正要开揍,突然两眼放光,“嘿!迟玉,这你兄弟?” 文筠有点懵。 迟玉回了那人一脚,“什么兄弟?” “不是兄弟么?我`操,你俩去照照镜子,很像啊!” 大伙围过来,文筠被挤到迟玉身边,盆子饭盒被子掉了一地。 “真的有点像诶!” “何止有点,很像好吗!” “也没有很像吧?” “他们一样高!” “脸也一样大!” “哈哈哈哈哈哈!” 场景再次转换,驾驶训练场暴雨倾盆,沙土被雨水搅成烂泥,又被高速飞转的车轮抛向半空。 文筠坐在东风猛士里,在白茫茫的雨幕中如分海一般,劈出一道笔直的通道。 但放在车里的水,却洒了三分之一。 副驾上的迟玉吼道:“兄弟你这样不行啊!上次不是说了吗?咱们开这车不能光拼速度,必须得稳啊!你看看你,这一趟下来水洒了一大半,这他妈还没设障啊,以后有障碍了怎么办?杯子都得被你甩出去!” 文筠心里烦——老是没提高,还要被身边的人念叨,一下午就没清静过,一股气上来,反驳道:“没洒一半,就洒了三分之一。” 迟玉火了:“你还狡辩?” “……” 进行驾驶特训的梦断断续续做了一下午,梦里一直在疾驰,从最初把握不住稳度,到后来与迟玉角逐队里的“车王”,再到之后和迟玉一道出赛,合作拿了个头名回来…… 醒来时,文筠急促地喘气,好似刚与迟玉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比赛。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若不是前些日子再次驾驶了一回东风猛士,应该不会梦到当初学驾驶时的艰辛。 如果没听到荀慕生那句“他已经不在了”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6 ,或许不会做一天一夜有关迟玉的梦。 调休本有两天,但文筠在家里坐不住了,周二就销了假,继续收拾赵禹留下的烂摊子。 赵禹得罪的商家是个连锁农家乐,前些年不起眼,后来被一位大老板买去,这才越做越大。 大老板投资农家乐纯属玩票性质,平时从来不管,也不露面,交给专人负责。文筠整理好资料,带上礼品前去道歉解释时,经理假称做不了主,要跟大老板请示。这话的潜台词是拒绝,今后不再合作,在新媒体部混久了谁都明白。但文筠偏是不明白,还用在纸媒工作时的逻辑等待回复。经理没辙,又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只好跟大老板提了提这事,随便报了文筠的名字。 大老板最初完全不想管这种小事,懒散地听着,却突然问:“文筠?仲灿传媒的记者?” 文筠将与农家乐新签的合作意向书交给刘存。刘存眼神有些复杂。李筱等人在咖啡厅聊小话,有人说赵禹肯定不能回来当组长了,有人说刘存要扶文筠上位。 李筱很不高兴:“这家上次态度不是很明显了吗?赵禹回来说他们再也不和我们合作,怎么文筠去谈了几次,就给挽回了?” “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 “许骋回来了,不会又是许骋在背后帮忙吧?” “应该不会,我看许骋这两天都快忙死了,哪里顾得上管文筠。” “那是谁帮忙?不可能是文筠自己谈回来的吧?就凭他?” “可能是上次在云洲山庄借车给他开的人?” “哎,赵禹也是傻,脑子犯抽让文筠去云洲山庄,这不是给他勾搭有钱人的机会吗……” 一众同事脑洞大开,实际情况却远没他们想的复杂。 文筠在《仲城时报》时写过很多篇深度调查稿,揭底黑教育机构那篇不算影响最大的,但却救了不少被蒙蔽的家庭与孩子,其中就有农家乐大老板的儿子。 当时文筠用的是化名,大老板却带着儿子找到仲灿传媒高层,要求当面向文筠道谢。 文筠没有收礼,只接过一张名片。 大老板郑重道:“今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文筠收好名片,却并未想过将来请对方帮忙。采访写稿是他分内的事,无需索要回报。 谁知无心插柳,今日柳叶成荫。 刘存脸上阴晴不定,想问文筠是怎么说动对方,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 文筠还有其他事要做,正准备离开,刘存突然道:“对了,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事?” “许总想调你去汽车版块的事。” 文筠神色微变,片刻后道:“我刚适应旅游美食版块的操作,现在调去汽车版块的话,又要花时间适应。” 刘存十分满意,笑了笑:“行,那我跟许总说一声。” 文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看,电脑前竟然放着一杯焦糖玛奇朵。 他有些惊讶,四处看了看,只见许骋从显示屏后举起手,比了个“v”字型。 那焦糖玛奇朵杯壁上挂着水珠,一看就是刚买的。 文筠叹气。 这办公室里向他流露好意的只有许骋,真心帮他的也只有许骋。他自然明白许骋为他申请调部门是想拉他一把。这事如果放在过去,他说不定就心怀感激地接受了,但现在,他不仅不能接受,还不得不与许骋保持距离。 许骋是荀慕生的朋友。 而他,不想再与荀慕生有任何瓜葛。 第18章 但荀慕生却半分放弃的念头都未曾有过。 那日文筠红着一双眼,对他说完“与你无关”后,便拦下一辆出租车仓皇离开,他本可以去追,拉开车门时手机却突然震响。 是冉宿。 滚烫的血液瞬间降温,理智回归,夜风狂啸,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 猛然意识到,还是太急了——与其他人尚未断得干净;对文筠也逼得过狠。 冉宿乖巧地抱怨,旁敲侧击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先生。荀慕生从不对床伴付出感情,但也不至于冷漠,过去与其他情人分道扬镳时,都会让对方随意提要求。若心情好,还会耐心地哄上几句。但此时实在不凑巧,他懒得多说,只告知对方这段关系结束了,想得到什么补偿、有什么要求联系助理王轲。 冉宿识相,未再打电话来。 寒庐是仲城最有名的会所,各个包厢可喧闹可宁静,全随客人高兴。 荀慕生平日极少在楼下大厅出没,今日却坐在吧台边,背对灯红酒绿与乱耳乐声,望着酒杯里晶亮的液体出神。 “狗子,有没听说过一句话。”叶锋临玩着一支打火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啧。”荀慕生斜他一眼:“我是文盲吗?” “你们为情所困的人,智商普遍降低101个百分点。” 荀慕生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叫了一杯,“这话有点意思。” “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荀慕生眯起眼,“你想劝我——别追了,否则热脸贴冷屁股。” 叶锋临挑眉:“我可没说你贴了冷屁股。” 荀慕生自顾自往下说:“但流水再无情,不也被落花缠上了吗?” 乐声突然高涨,喧嚣刺耳。 荀慕生微皱着眉,唇角却微扬,“落花与流水的关系,主动权难道不在落花?落花浮在流水上,流水难道甩得掉落花?这一路,流水都得驮着落花。” 叶锋临摇头:“流水一个浪打过去,落花就会沉入水底,烂在里面。” “那不更好?”荀慕生再饮一杯,冰凉的酒滑过喉咙,在胃里燃烧,“落花烂在流水心里。从落花下决心扑向流水的一刻起,流水这辈子都别想摆脱落花。” 叶锋临若有所思,调酒师将两杯酒放在二人面前。 荀慕生端起一杯,“走一个?” 杯沿撞在一起,清脆悦耳,叶锋临道:“算了,我不该劝你。过去13年你都没能忘了他,现在遇上了,怎么可能因为他不记得你,就轻易放手。” 荀慕生叹气,有几分苦笑的意味,“能别强调他不记得我这件事吗?我都来借酒消愁了,你还刺激我。” 叶锋临话锋一转,“他那工作也不是什么好工作,又累又赚不到几个钱,现在他一个人过,你就没想过把他抓起来?” “抓?”荀慕生像听到了笑话,晃着酒杯道:“我又不是警察,随便抓人犯法。” “你装什么?你没想过强行将他留在身边?” 荀慕生盯着酒杯,沉默片刻,轻声道:“以前想过。但现在,我不想那样对他。” 叶锋临很意外。 “他现在过得不算好,但也不差。他那工作赚不到大钱,但足够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27 让他衣食无忧——那是他想要的,也是他自己挣来的,我没有权力随便夺走。”荀慕生缓慢说:“当年他就跟我说过,想做记者。他挺执着的,离开部队后还真进了这一行。” “这你都记得?” “他一共也没跟我说多少话,我前些年没事就瞎回忆瞎捉摸,怎么可能忘?” 叶锋临道:“那就算不影响他的工作,你也可以再主动些吧?” “你的主动大概等于强迫?” “……操!” 荀慕生声音一低,像裹上了一层雾霭:“他不快乐,我不想让他更不开心。” 叶锋临想了想,试探道:“是因为咱们都查不到名字的那个人吗?” “是。”荀慕生抽出一根烟,却没有抽:“前天我去见了周叔叔,跟他聊了很久。” “你居然去找周叔叔?” “为什么不能找?他是部队心理治疗方面的权威,很多有心理问题的士兵都接受过他的治疗。我不知道文筠当年为什么选择转业,但我查过文筠这几年的体检报告,身体上没有什么问题,意味着没有受过重伤。22岁是特种兵的黄金年龄,在那个时候离开军营,如果不是因为伤得太重,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因为那个人?” “因为接受不了那个人的死。” 叶锋临深吸一口气。 荀慕生看出他的反常,问:“怎么?” “你去找周叔叔,是想让文筠忘了那个人?” 荀慕生放下烟,抿了一口酒,“不,我没跟周叔叔提起文筠。” “那你……” “我问周叔叔有没有接治过类似的战士,最重要的人——伴侣、亲人、搭档牺牲,始终走不出来。”荀慕生说:“他忘不忘得了,我觉得无所谓,我只想更了解他,将来尽量让他过得高兴一点。” 叶锋临惊讶:“你不嫉妒吗?” “嫉妒啊,怎么不嫉妒?”荀慕生轻笑:“嫉妒得要死。如果18岁时我爸放我入伍,我他妈拼了命也要进特种部队,那么和他在一起的人就是我了,哪有别人的份儿。” “可你……” “晚一步,就是晚13年。我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跟一个死去的人比,对吗?况且我猜,这个人和文筠的关系应该不仅是……”荀慕生顿了顿,不愿说那两个字,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词,眉间顿时浮上一片阴影。 叶锋临了然,也不提那两个字,叹道:“他们还有可能是搭档。” 乐声再一次拔高,鼓点像尖尖的鞋跟,卖力地戳在心口。 “文筠忘不掉他,就算了。”荀慕生说,“但即便忘不了,日子不是还得过吗?今后我陪着他,取代不了那个人也没关系。他孤孤单单过了这么多年,有人照顾总不是坏事。我去找周叔叔,是想从侧面多了解一下他的心态。你知道,我脾气不好,没有照顾过人,你和乔哥都觉得我会对他用强。” 叶锋临有些尴尬。 “我也担心控制不住情绪,伤害到他。提前找周叔叔,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荀慕生顿了顿,缓声道:“我想好好陪着他。他现在接受不了我,只能慢慢来。前几天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伤到他了……” 叶锋临不知说什么好。他们这帮人玩得野,情儿床伴成群,付出真心的人不是没有,但少得可怜。荀慕生突然跟他说掏心窝子的话,他一时感怀良多,最终只能无言地拍了拍对方的肩。 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响了,荀慕生拿起看了看,起身道:“我回去了。” “这么早?”叶锋临一看时间,“这还不到9点。” “嗯。”荀慕生晃着手机,“许骋来消息了,我今天要早点睡。” 叶锋临一头雾水,“什么消息?等等你别走,你自己开车来的吧?我送你回去,我带了司机。” 路上,荀慕生开窗吹风,叶锋临拿过手机,惊道:“这什么?亲子篮球赛已报名?” 荀慕生笑:“嗯,明天我得去参加亲子篮球赛。” “你吃错药了吧?你和你爸?” “我和文筠。” “什么?” 荀慕生拿回手机,“文筠他们搞的赏秋活动,这周有个项目是亲子篮球赛。” 叶锋临恍然大悟,“所以你让许骋帮你报名。” “我最先只是让他帮我打听文筠负责哪条线。他查到后跟我说,文筠又捡了大家都不愿意去的。亲子活动太麻烦,吃力不讨好,一出问题就是大问题,没人愿意负责。” “所以你就报名了?去当帮手?” “去看着他。”荀慕生自嘲地笑了笑:“工作之外,他不愿意和我待一块儿,但工作中,他没理由赶走我。” 周六,文筠5点半就起来了,换上加厚运动套装,双肩包里塞着篮球服,以备不时之需。 他不擅长与小孩子打交道,当年特种大队破天荒承担了一次救灾任务,他尽职尽责将4名小孩转移到安全地点,刚准备拿水给他们喝,其中一个就大哭起来,另外三个也跟着哭。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手脚一僵,不知如何是好。后来越听越心烦,急着去救更多人,却又不能放着哭泣的小孩不管,不知不觉间,脸色愈发难看。 四个小孩被他吓到了,哭得更厉害。 赶来解围的是迟玉,蹲在递上哄了半分钟,小孩们竟然就破涕为笑,接过矿泉水喝了起来。 “去吧,这儿有我。”迟玉回头冲他笑,眼里布满红血丝,满是脏污的脸上只有牙齿是白的——明明看上去又凶又痞,不穿军装的话,妥妥一地痞流氓,却偏是有几分古怪的亲和力,能把被他吓哭的孩子哄笑。 文筠甩了甩头,赶走昔年的记忆,天亮后去单位取外勤车,赶到位于新城区的活动举办地时还未到8点。 但数个场地上已经有人了,不少年轻的爸爸带着孩子学投篮,周围尽是稚嫩的尖叫声和哭声。 文筠一听就头大。 若不是没有其他线路可选,他一定不会挑这一条。 今天是个硬仗,他想。 荀慕生到得更早,低调的奥迪泊在停车场最不起眼的角落,浅灰色的运动套装里穿着篮球服,两手手腕戴着一对看上去相当老旧的护腕。 不指望文筠还记得这对护腕,戴在手上,只是追求一种可笑的仪式感。 临近8点,他在看台上看到了文筠。比赛10点才开始,文筠捧着一个文件夹,在各个场地里穿梭,和很多人说话,大约是在核对人数、确认细节。 待文筠终于得以喘息,走到场边,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时,荀慕生从看台上走了下去。 第19章 看到荀慕生挂在胸前的参赛证时,文筠握着水瓶的手指顿时一紧。 分明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却忽地生出胸闷的感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31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1 护腕,眼神格外阴鸷。 他可以照顾文筠的情绪,不刺激文筠,但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嫉妒。 有好几次,他都发现,文筠看他的时候,就像穿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却清楚那人是谁。 点了根烟,火星在夜风里明灭闪耀。须臾,他一拳捶在阳台的栏杆上,感叹这一切就像一个笑话—— 过去,他在很多人身上寻找文筠的影子。 他们成了文筠的替身。 现在,他竟然赶着去给那个活在文筠心里的人当替身。 真他妈天道好轮回。 同一时刻,文筠珍而重之地将红绳与沉香木珠拿出来,轻轻放在书房的相框前。 相框里的两名军人二十出头,青春洋溢。 左边那位胸前坠着一颗由红绳串着的珠子;右边那位的手腕上,是一串沉香手链。 第21章 仲城秋天短,一场连绵阴雨赶走残夏,再来一场,便招来了寒冬。 新媒体部暖气充足,催人昏昏入睡。文筠在常去的米线馆子吃完午饭,路遇挑着扁担卖柚子的老农,便随手买了五个。 柚子色泽浅黄,在秋冬的萧索与深沉里显得生机勃勃。 文筠掂着其中最圆的一个,眼尾弯出些许笑意。 回到办公室,午休时间尚未结束。文筠脱下普通到几乎刻板的黑色中短款羽绒服挂在椅背上,穿在里面的深灰色毛衣乏善可陈。 同事们大多用餐未归,坐在位置上的全在睡觉。文筠也有些困,但手上的工作没完成,只得一边打哈欠一边摁亮电脑显示屏。 赏秋活动只剩最后一轮,新的活动即将上线。赵禹被调去集团旗下一家半死不活的渠道杂志,刘存迟迟不给旅游美食版块安排新组长。前几天有人问新活动怎么办,刘存竟然让所有组员各拿一份策划案出来,匿名上交,匿名投票,谁得票多用谁的。 这事让很多人恼火,背地里骂得极其难听。但刘存是总编,在新媒体部拥有绝对权力。加之赵禹刚被调走,大家都盯着组长的位置,想搏一把,所以嘴上骂归骂,当着同事的面消极怠工,回家后通宵达旦地磨策划案。 文筠没那么多想法,每日按部就班,确定赏秋活动所有细节都核对好之后,空余时间就用来写新活动的策划案。白天时间不够用,就留下来加两三小时的班。如此一来,与那些假装怠工的同事一比,他就成了旅游美食版块最勤奋的员工。 关于他的闲话从来不曾停歇。 因为许骋的关系,很多人不敢像以前那样在办公室阴阳怪气,便时常聚在咖啡厅冷嘲热讽—— “看吧,我说他想坐赵禹的位置吧,你们还不信!” “赵禹真是倒霉,之前顺风顺水,油水捞得多,过得比谁都滋润,哪知姓文的一来,就被害得调岗降薪。” “扫把星噢!” “上次那事儿,该不会真是文筠举报的吧?” “不是他还能有谁?啧,你们瞧,他成天坐电脑前改他那土鳖策划案,不就是为了当组长吗?赵禹要是不走,他怎么当?况且拿回扣这种事谁没干过?过去怎么没人举报?这不明摆着是他搞的鬼吗。” “那刘总是怎么想的啊?我感觉刘总经常找文筠的茬儿,不让文筠好过,但有时好像又护着文筠。” “刘存这人吧,难说。” “难说也说说呗!” “我听说刘存刚到《仲城时报》时,给文筠当过实习生。文筠不是那什么骨干记者吗?按理说跟着这种记者,转正肯定没问题,但刘存连稿分都没达标……” 给策划案完善了几个细节,文筠更困了,想喝杯咖啡提神,拉开抽屉一看,速溶咖啡的纸盒已经空了。 他起身朝咖啡厅的方向看了看,知道这个时间段,那里肯定有很多闲聊的同事。闲聊的话题不一定与他相关,但不管与谁有关,他都不想听不想参与,只好作罢。 哈欠连天,眼泪都涌了出来,显示屏上的文字变得一片模糊。 他抬手揉眼,闻到一股清香的柚子味,这才想起刚掂过柚子。 没有咖啡,柚子也能提神。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许骋刚进办公室,就看到文筠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捧着柚子,小半张脸被柚子挡住,配着那件毫无风格的毛衣,竟有种反差感极强的可爱。 没想太多,许骋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丢给荀慕生,写道:“不谢。” 文筠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许骋倒是知道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但并不在意。 咖啡厅的话题变了,主角却仍是文筠。 “许骋刚才偷拍文筠!” “他对文筠有意思吧?” “他怎么看得上文筠啊?” “其实你别说,文筠五官长得不错,就是不会打扮。” “哟!你也被姓文的迷住了?” “老子就事论事!” 赶在午休结束前,文筠改好了策划案。 其实他本来没有必要挤午休时间,但下午有一个用户互动活动,晚上也不能留下来加班——红绳断了之后,沉香木珠一直装在盒子里,今天他把它带了出来,打算去手工艺品店里再编一根。 同事们陆续回到座位上,文筠将柚子放回口袋里,见刘存进了主编办公室,正准备将策划案打印一份交过去,手机突然响起来。 来电人:荀慕生。 文筠顿时紧张起来。 那天在酒楼,他没能拒绝荀慕生。这几日虽未与对方见面,但联系却未断过。 荀慕生几乎每天都会发消息问:“今天忙吗?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 他每次都以加班为由婉拒,荀慕生也不纠缠,只嘱咐他注意调节,按时吃饭,不要太辛苦。 有一天荀慕生12点时还发了一条“睡了吗”,他假装没看到,打算早上起来再回一条“抱歉,昨天睡得早”,结果几分钟之后,就收到一条“晚安”。 那条“晚安”看上去孤零零的。 内疚感像细缓的溪流,在心脏上流淌,他手指一动,不知不觉就回复了一条“晚安”。 荀慕生几乎秒回:“还没睡?” 他有些后悔,关灯缩进被子里。 铃声在办公室里很是突兀,文筠不知道接起怎么说——之前与荀慕生的联系都是通过微信,打电话还是头一次。但不接也不行,显得心虚而没有礼貌。 李筱不悦地扫来一眼,其他人也看了过来,他按下接通键,快步走出办公室,跑去空无一人的露台,才将手机拿到耳边。 荀慕生听到了文筠的脚步声,“哒哒哒”,每一步都踩在他心上。 还听到了文筠那声低沉的“喂”,伴随着风声与汽车鸣笛声。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2 “在忙吗?”荀慕生坐在转椅上,立在桌面的平板亮着,正是文筠捧着柚子的照片。 文筠出来得急,忘了拿羽绒服,想立即结束对话,但荀慕生的语气实在太温和,他无法对以冷言冷语。 只好据实以答:“刚忙完。” “那今天能一起吃个饭吗?”不等文筠拒绝,荀慕生抢先道:“以前约你,你都在忙,已经拒绝我四次了。今天忙完了的话,不如出来放松一下,劳逸结合。” 文筠想起包里的沉香木珠。今晚的确是空出来了,但不是为了与荀慕生吃饭。 但也不可能跟对方说“我要去编红绳”。 如果说了,又会牵涉到木珠的来历。 那是他的寄托,无意与旁人分享。 “还是没空吗?”荀慕生又问,语气捎上了几分失落。 文筠犹豫片刻,终是内疚感占了上风,“在哪里呢?我今晚不用加班,下班后就去。” 荀慕生笑:“我来接你吧。” “不用。” “顺路。对了……”荀慕生又道:“你喜欢吃柚子吗?” 文筠一惊,想到中午刚买的五个柚子。 “我这边有人送了一箱来,你喜欢的话,今晚分一半给你。” “不用了。”文筠想:我有。 挂了电话,荀慕生心情很好,将许骋发来的照片放大,盯着看了几分钟,自语道:“怎么不用?客气。” 刘存规定的策划案收稿时间是明天,众人各怀心思,都准备压着死线交上去,以示自己淡泊名利,并不想趁机上位。 只有文筠一完成就打印装订,当着所有人的面走进总编办公室。 旅游美食版块顿时响起一阵嗤笑。 “还是文老师勤奋啊,我还没开始写呢,文老师就交稿了。” “我们怎么能与文老师比呢?文老师那可是《仲城时报》的年度优秀记者啊!” “对啊对啊,还是咱们未来的组长呢!” “别闹了,向文老师学习,争取下班交稿!” “操,你就装吧!” 文筠自是听不到别人的议论,但许骋听得到,咳了两声,乌七八糟的声音顿时消退。 刘存将案子放在一边,起身接水。 文筠原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毫不留情地挑刺,还特意带了笔记本和笔,见他没有立即看的意思,便准备离开。 “案子我明天再看,你把李筱叫进来,咱们开个会。”刘存一副说公事的态度,文筠却有些意外。 李筱处处针对他,刘存让他帮忙叫李筱,这倒没什么。但问题在于“咱们开个会”。李筱是时尚版块的组长,他只是旅游美食版块的组员,按理说没有理由聚在一起开会。 “去啊。”刘存抬眼,有些不耐烦。 文筠从主编办公室出来,径直走向时尚版块,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待他站在李筱面前时,有人没忍得住,喊了一声“我`操”。 李筱惊讶,“你来干什么?” “刘总叫你。”文筠不愿多说,丢下一句话就转过身,没回座位,而是再次走进主编办公室。 吃瓜同事们纷纷表示看不懂。 而李筱听刘存说完工作安排,更加诧异:“什么?我和他合作?” 文筠一下午都觉得头痛。 广告部接了一个大单——盛熙广场的秋冬推广活动。李筱的时尚版块肯定是运作的主力,但也需要与其他版块合作。 第一轮推广,刘存点了旅游美食版块。 李筱不满:“文筠又不是旅游美食版块的负责人!” 刘存十指交叠,笑得意味深长:“李筱,带好你自己的团队就好。” 不多时,整个新媒体部都知道文筠成了刘存钦点的“代理组长”,各个微信群八卦滔天。 文筠没工夫理会他人,比起闲言碎语,晚上要与荀慕生见面这件事让他更加忐忑。 快到6点时,出外勤的同事回来,说外面停了辆豪车。 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同事又说——豪车车主把楼下老农的两箩筐柚子全买走了。 文筠心里咯噔一声。 许骋走到窗边一看,笑着摇了摇头。 第22章 荀慕生本没想过在仲灿传媒楼下买柚子。 收到许骋偷拍的照片之后,他就吩咐助理王轲去买“最甜”的柚子。柚子是买回来了,包装精美,色泽漂亮,柚皮上还挂着纸质标签。但与文筠捧着的柚子比,似乎少了些什么。 王轲看着手拿柚子左瞅右瞧,恨不得找个放大镜细细端详的老板,心里有些崩溃。 挑柚子这种事他不会,每种都尝过,觉得好像都很甜,甜中却又都带着涩,尝到后来舌头发麻,只好按贵的买。 荀慕生将标签摘下来,让王轲把柚子搬去车后座。 晚高峰,雨虹路塞车严重。荀慕生出发得早,被堵在路上也不烦躁,随意往车外一看,正好瞧见一位肩扛扁担的老农。 箩筐里装着不少浅黄色的柚子。 荀慕生本想绕一圈,停在雨虹路后面的小巷子里,但老农大约是赶着回家吃夜饭,健步如飞。荀慕生只得立即靠边,将老农拦下。 天下所有柚子都差不多,但荀慕生拿起掂了掂,莫名觉得这才是文筠抱着嗅的柚子——的兄弟姐妹。 老农笑道:“要买柚子吗?我这柚子是自家种的,皮薄汁多,不甜不要钱,在这儿上班的姑娘小伙都喜欢!” 荀慕生抓到了重点——在这儿上班的小伙都喜欢。 “我全要了。”他指了指两个箩筐:“麻烦你帮我搬一下,多少钱?” 老农心花怒放。 他自家种的柚子甜味没多少,酸涩倒挺足,唯一的优点是汁水多,姑娘小伙们尝过之后都摇头,唯有一人中午尝都不尝就买走五个,是为厚道买家1号。 眼看天就要黑了,老农心态好,想着明天换个地方卖,说不定能遇上厚道买家2号,哪知刚走几步路,就被人拦下。 他也不是故意诳人家。如果那人提出尝一尝,他也会现剖一个让对方“试毒”。但人家大手一挥,一买就买了个精光。 简直比中午的厚道买家1号还可爱,哦不,还厚道。 因为在不该停车的地方停了车,荀慕生被贴了张罚单。 但他心情好,搬完柚子后打发走了老农,将车开到小巷里,抱着一个柚子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会儿,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才给文筠打电话。 “下班了吗?我到了。” “马上,你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荀慕生觉得文筠语气不对,似乎有点窘迫,还有点赧然。 如此认知让他心情更好,理所当然地想:文筠在害羞。 难得准时下班,文筠和几位同事一起等电梯,心里忐忑不安。 听到“豪车车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3 主买了老农的所有柚子”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但并不确定那人就是荀慕生。但许骋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回头就冲他挑起眉,笑含深意。他便知道所谓的“豪车车主”一定是荀慕生。 好在荀慕生刚才打电话来,说停在背街的健康巷里。 鲜少有同事从那里经过,他才松了口气。 “你也买了柚子?”为文筠打开副驾车门时,荀慕生从他手中接过装柚子的口袋,故作惊讶。 文筠一眼就看到后座上堆成小山似的柚子,一时无语。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许骋看到了他的柚子,并告诉了荀慕生。 但这话不便明说,文筠只得点点头,“在楼下老农那儿买的。” 荀慕生回忆老农的话,笑道:“我这是别人送的,皮薄汁多,你喜欢柚子的话,就拿一半回去。” 文筠本来有些紧张,一听这破绽百出的谎话,心情突然轻松了几分,转过头,想看看荀慕生撒谎时脸红不红,却正好与对方目光相触。 “全部拿去也行。”荀慕生说。 上次吃饭是荀慕生挑的地方,也是荀慕生埋的单。这回荀慕生还想做主,象征性地问了句“想吃什么”,以为文筠会说“随便”,结果文筠打开手机地图,“去这里。” “岸桥鱼庄?”荀慕生心生诧异,没想到文筠会主动挑地方,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文筠又客气地说:“上次是你请我,这次换我请你。” 荀慕生不乐意了。 但文筠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态度却有几分强硬:“那家生意很好,我刚才订了座位,如果超时不去,位置就会被取消。” 荀慕生立即打火。 车驶出健康巷时,谁也没注意到有人从巷尾走了出来。 一路上,荀慕生心情前所未有地复杂。 一方面为文筠肯与他一起吃饭而高兴,一方面又为文筠抢着埋单失落。吃一顿饭花不了什么钱,文筠收入不算高,但也绝对不低,请客吃饭不至于囊中羞涩。但文筠这么做,分明就是与他拉开距离。 但转念一想,这事也急不得,若是做得过火,文筠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 文筠不比荀慕生轻松,也想七想八,到了鱼庄点好菜,与荀慕生对坐两端,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知道,自己稍显不安的模样居然挠得荀慕生心尖酥痒。 饭后荀慕生提议散步消食,文筠更想早些回家。李筱不喜欢他,非常排斥与他共事,对工作却一丝不苟,下班前给他传了一份盛熙广场各个商家的资料,内容详细,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回去加班熟悉,别拖我们组的后腿! 他没有回复,将资料拷进u盘,打算这几天好好理一理,自然没空陪荀慕生散步。 荀慕生见他面有难色,问:“怎么了?” 他索性不再隐瞒:“接了个项目,时间比较紧。” 荀慕生了然,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颇有风度地说:“我送你回去。” 路上再次说起柚子,文筠下意识谢绝,荀慕生多劝几次就说漏了嘴:“你都拿去吧,我带回家也不会吃。” 文筠一愣,“为什么?” “我不会剥,皮太厚了,剥着麻烦。”荀慕生想了想,强调道:“我一个人住,没人帮忙剥。” “你不会剥柚子?” 荀慕生不觉得不会剥柚子有什么丢脸,反倒认为这是个与文筠相互了解的好机会,干脆将车停在路边,拿过一个,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粗糙的柚皮上划了两下,一边艰难而毫无章法地剥着,一边抱怨道:“柚子皮厚,如果不是剥好的,我一般就不吃了。” 文筠眸光闪烁,片刻后拿出随身带的小刀,从荀慕生手上接过柚子,迅速在柚皮上一切,便将半边柚皮整个剥了下来。 接着又从后座拿来几个,挨个横剖,剥下的柚皮像碗一样。 荀慕生眼前一亮,猜到文筠要说什么。 果然,文筠将碗状柚皮又盖了回去,“我只开了六个,多了会坏。你吃的时候拿几瓣出来,剩下的盖好,这样比较能保鲜。” 荀慕生将文筠送到莲安小区,文筠下车时,口袋里的五个柚子变成了十个。 荀慕生坐在车里看被剖开的柚子,发觉自己近些年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掰下一瓣尝了尝,七分酸涩,三分清甜。他皱起眉,有种被老农欺骗的感觉。但再一回味,清甜似乎在口中转了个圈,盖过了所有的酸与涩。 文筠将柚子放在厨房,站在案台边出神。 刚才在车里,荀慕生说:“等你周末不用加班时,我带你去山里越野。” 又说:“这六个吃完了,我又来找你帮我剥。” 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却说了个“好”。 这么多年里,没有谁像荀慕生一样强势地侵入他的生活。他以为自己会极其抗拒——之前也的确抗拒过,但如今这抗拒却显得无力。 因为在荀慕生的举止里,他看到了迟玉的影子。这让他无所适从,与其说不知道怎么拒绝,不如说贪恋那些微的心理安慰。 当年迟玉不吃柚子,嫌柚皮厚,剥着麻烦。他便将柚皮划开,把柚子肉掰开,最后把碗状柚皮扣回去,整个塞迟玉怀里。 迟玉抛着柚子,逢人便美滋滋地说:“我搭档给我剥的。” 队友们大笑,骂他连柚子都不会剥,他却更加得意,“不会剥又怎样?哥搭档贤惠,你搭档就会跟你打架!” 往事像指尖缭绕的烟,风一吹就散了。 文筠低声叹息,一方面觉得自己卑鄙不堪,明明对荀慕生没有分毫爱意,也记不得过去有过数面之缘,却只是因为对方性格与迟玉有几分相似,而迟迟不肯彻底划清界限;一方面又的确在荀慕生身上汲取到了些许久违的温暖。 矛盾感轻轻撕扯着他,令他不知所措。打开电脑,将u盘里的资料导出来,也看得心不在焉。 同一片浓重夜色下,荀慕生心境却全然不同。文筠不像以前那样抵触他,一切正向好的方向发展。 拉着一车柚子回家,刚收拾妥当就接到叶锋临的电话。 兄弟几个在寒庐喝酒,叫他也去。 他悠闲地将柚子肉去膜,丢进白瓷大碗里,声音带着笑意:“不去,忙。” “你有什么好忙?”叶锋临醉醺醺的,“来喝酒。” “你们自己喝。”荀慕生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尚未开封的玫瑰花蜜,“挂了啊。” “啧!”叶锋临真是喝多了,还未挂断就跟一旁的乔扬说:“狗子不出来,要当良家妇男了。那个文筠哪儿好啊……” 荀慕生丢开手机,一边往柚子肉上淋花蜜,一边自言自语:“他会给我剥柚子,你们谁的男朋友女朋友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6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6 、文案都由你们负责,而我是摄影师,模特由我来选择。我听孙经理说,上午你们已经有了初步想法,用拟人的方式将食物与时装结合在一起。” 文筠点头,“是的,不过还需要细化。” “我也有了初步想,不,我有了成熟想法。”柯劲目光坚定,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我希望你能当我的模特。” 会议室陷入一瞬的安静。几秒后,出声的竟然是李筱。 她站起身来,看向文筠,“我觉得可以试试,你说呢?” 文筠断然没想到李筱会劝他试一试。 在新媒体部,他不知被人说过多少次“老土”,李筱几乎算带头人,现在却鼓励他去镜头前当模特,这比得知在中庭给自己拍照的男孩是海城老板之子的冲击还大。 “柯先生说得不错。”李筱又道:“既然是合作,那咱们双方都应尽力做到最好。你我出点子,柯先生选择模特。他们相信我们的点子,我们也该信任柯先生的眼光。” 李筱说完一笑,转向柯劲,又道:“毕竟柯先生是摄影师,在选择模特上,比我们专业。” 柯劲微挑起眉,以示感激。 孙经理打圆场道:“要不这样吧。文先生是做媒体的,之前应该没有当过模特?咱们也别把话说得太死。柯劲,你先给文先生拍几套看看效果,如果符合咱们的预期,再计划下一步。这样文先生也能适应一下。” 话已至此,文筠没有立场再拒绝,只好道:“那我试试吧。” 被带去化妆间之前,文筠看了看手机,略一皱眉。 电量只剩3%。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睡觉前才给手机充满电,今早出门时有些急,没注意电量,而移动电源放在办公室了,想着满格电肯定能撑一天,也没太在意,哪知快到盛熙广场时一看时间,才发现电量只剩17%。 经过一上午,如今电量显示框已经呈红色。 “文先生。”造型师kime是个劲痩的男子,中日混血,打扮中性,笑着招呼道:“在我的化妆间,不能偷偷玩手机哦。” 柯劲不在,与李筱、孟旭一起去参加活动的专卖店挑新装去了。文筠不好意思,连忙将即将自动关机的手机塞回包里。 kime健谈,还特别会夸人,将文筠上下打量一番,直叹比例好底子好。文筠听惯了“老土”,被一个洋气得闪瞎眼的造型师夸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柯劲抱着衣服回来时,正好看到文筠低头笑,立马将怀中的衣服往孟旭手中一塞,慌忙拿出手机,结果焦还没对准,文筠就抬手遮挡。 拍糊了。 柯劲愤愤道:“哥,都当我的模特了,怎么还不合作啊?” 文筠那一挡纯属本能反应,见柯劲反应如此大,还以为对方生气了,致歉道:“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重拍一次?” 柯劲笑了,拿起单反晃了晃,“哥,你好可爱。没事儿,反正你得让我拍一下午。” 《仲城时报》裁撤摄影部之后,文筠出去采访就只能自己带着单反拍照了,拍的要么是新闻现场,要么是受访者,讲求一个真实,对人物衣着神态并无过多要求。 所以不知道,模特摄影居然这么麻烦。 光是化妆就花了接近两个小时,衣服一套接着一套换,场景一个接着一个变。最开始以为应该对着镜头笑,刚一咧嘴就听见李筱和kime的笑声,而柯劲完全进入了状态,毫不留情地对他喊:“不要笑,太傻了!表情绷起来!” 盛熙广场并未因为企划部在拍宣传照而停业,一队人马不停换着取景地,文筠根本来不及照镜子,赶鸭子似的在各家商铺中穿梭,不时听到逛街的女孩惊呼“好帅啊”,耳根不由自主红起来。 知道她们的“帅”指的是自己,却不大敢相信。 直到打了鸡血的柯劲因为想上厕所而不得已喊停,给了大伙十分钟休息时间,文筠才得到喘息机会,走去等身镜前一看,眸光安静地一闪。 kime赶紧跑过来,笑嘻嘻地自卖自夸:“帅吧?只要经过我的手,丑八怪都能变天仙!” 文筠唇角轻轻抽了一下。 kime往他肩上一拍,又道:“何况你这样的大帅哥!柯少也是运气好,遇上你了。要说长相,你不一定比其他模特帅多少,但气质真的很特殊啊。怎么说呢,你的眼神,还有你暴露在外的情绪,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厚重感。单凭这一点,就甩其他人十万八千里了。今天时间太紧,下回我再给你好好包装一下,绝对比今天还亮眼!” 文筠笑了笑,没说话。 拍摄持续到傍晚,孙经理休息去了,其他人却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文筠扫一眼李筱,原以为对方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加班而不悦,却半点不耐烦都没看到。 相反,李筱似乎很兴奋。 柯劲与孟旭商量片刻,向文筠跑来:“哥,累吗?” 文筠其实早就累了,却不想扫大家的兴,“还好,怎么?” “下一套咱们按你上午的提议来吧。”柯劲道:“美食拟人,孟哥他们刚才已经找好衣服了。” 这一天简直兵荒马乱,提出拟人这个点子时,文筠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成为那个“成精”的食物。 天边火红的晚霞沉入蓝紫色的夜幕,盛熙广场灯火通明,中庭西北角的森系茶饮店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被圈出的一块拍摄区域里,身着白色长款羊绒大衣的文筠姿势僵硬地坐在木椅上,脑子嗡嗡作响。 这衣服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畴,可爱,或者说时尚得有些夸张,是某品牌的新装,但售价昂贵,且对身形气质要求极高,平常人就算买得起,也难以穿出来。 试衣之前他接连摇头,“这是出席活动才穿的衣服吧?” 言下之意,正常人会穿着它去茶饮店闲坐吗? kime言简意赅:“当然不会,但宣传摄影讲究的就是夸张。” “对啊。”柯劲补充道:“如果没有出挑的地方,那这衣服还入不了我的眼。放心吧,现在你看着觉得夸张,拍完看照片就不会这么想了。创作来自生活却高于生活,摄影也属于创作,信我。” 文筠仍有些迟疑,李筱道:“你改改形象也好,老穿黑不溜秋的衣服,像个……” 她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秋冬季节,人们大多选择深色衣装,文筠一袭白衣,高挑俊朗,脖子潦草地围着一条驼色围巾,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孙经理也来到茶饮店,一看文筠,便明白柯劲为什么不愿意用上午那批模特了。 诚然,他们的长相不输文筠,好几个的五官比文筠更加精致,与这身衣服也更搭调,穿上去一定会被夸“可爱”、“仙”。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7 但这恰恰不是柯劲想要的,也不符合企划部最初提出的主题。 强烈的差异冲击,古怪的完美融合。 要差异,也要融合。 那些漂亮精致的模特固然能将这身衣服穿出“仙”的感觉,却没有差异感。 若换个硬汉来拍,“反差萌”有了,却完全不能融合。 只有文筠。 温和中不失硬朗,硬朗里却有柔软与精致。你觉得自己看穿他了,拨开迷雾,却又是迷雾。 他穿着这身衣服,不会给人一种浮于表面的可爱感,也没有“反差萌”。第一眼你觉得有些不自然,却会被深深吸引,再看,不自然的感觉逐渐消退,最终莫名被他说服,觉得他比任何人都更适合这身衣服。 好似量身定做一般。 柯劲不停走动,试图找到合适的角度,对周围的赞叹与议论充耳不闻。文筠却不自在极了,耳郭烧得厉害。 大概不仅因为紧张,还因为耳垂上夹了一枚耳扣。 那玩意儿是kime给他夹上的,嘟囔他为什么没有打耳洞,更显帅气的耳钉没法戴,只能用耳扣。 耳扣有点紧,夹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 文筠抬手摸了摸,正想将耳扣摘下来,待正式拍摄时再夹回去,忽听茶饮店的老板喊:“来了来了!本店颜值最高的奶茶!” 柯劲一笑,“那就开始吧。” 荀慕生停好车,正欲直接去盛熙的办公楼,从中庭经过,却见西北角围了不少人。 突然有种感觉——文筠就在那里。 拨开人群,荀慕生瞳光一深。 暖黄色灯光下,是一张木桌,一份装点别致的茶饮——淡棕色的奶茶装在四角见方的小口玻璃瓶里,一旁的小碗里盛着切成正方块的雪白布丁。 身着白衣的文筠伏在桌沿,驼色围巾与衣摆安静地坠在木椅上。 他闭着眼,一手保持着握勺的姿势,耳扣泛着温润的光。 那副画面宛如一个故事—— 他正等待着心上人,心上人却迟迟未到。夜深了,店里只余一盏灯,客人散去,只剩他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荀慕生心中的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眼前的文筠,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第25章 柯劲每一个细节都不肯将就,一旦有微小瑕疵,便一定要拍到满意为止。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到了打烊清场时间,茶饮店里的“闲人”就只剩荀慕生一人了。 起初,店里人多,又极其喧闹,文筠并未注意到站在远处的荀慕生,只觉一道极有分量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柯劲不断提醒他换姿势、注意眼神与表情,他忙着适应,无暇追逐那道目光。 直到店里的人少了一半,柯劲叫暂停,让老板再拿一个盛布丁的小碗来,文筠才循着目光望去。 荀慕生靠在落地窗边,双手抱在胸前,看似闲散,心跳却在与文筠四目相对的瞬间猛然加快。 文筠自是未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眼底滑过些微惊诧,双唇也微微张开。 那模样落在他眼里,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可爱”一词似乎不应用来形容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况且文筠的五官与气质都与寻常男孩的可爱大相径庭。但与文筠眼神纠缠,一时间,荀慕生就跟被摄了魂似的,想不出别的词语。 文筠很快别开眼,可因为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灯光中,一丝一毫表情都生动而明显。 被荀慕生尽收眼底。 荀慕生暗自喟叹,心潮翻涌,半眯起眼。 拍至夜里12点,柯劲越来越兴奋,半分倦意都没有,其他人却是熬不动了。孙经理抬手看表,做主道:“再拍一刻钟,完了咱们去吃海鲜粥,大家辛苦了。” 孙经理说话时,文筠瞥了瞥荀慕生,旋即低下头,玩着手里的小勺。 现在他的面前,布丁奶茶已换了三轮,最初只有一个小碗,柯劲受第一张照片的启发,硬要加一个小碗,说是一个碗太孤单,两个碗才像在等人。 拍到后半程,文筠已经累得有些撑不住了,恍惚地想,其实两个碗比一个碗更加孤单。因为一人一瓶一碗还能说是自己选择了孑然一身,而一人一瓶两碗却是被迫形单影只。 临近12点15,柯劲蹙眉看着文筠,疑似要搞个大动作。孙经理笑着提醒:“柯少,注意时间。” 柯劲点点头,朝文筠走去,俯身交待了几句,又叫来不停打瞌睡的孟旭,让客串一下文筠等待了一夜的恋人。 一切准备就绪,文筠拿起玻璃瓶,向其中一个小碗里倾倒奶茶。忽然,店门被推开,迎客铃传来,文筠蓦然抬首,看向站在门边的人。 快门一闪,他的神情与动作俱被定格。 一刹的静谧后,孙经理正要说“收工”,柯劲却摇头道:“不行,再来一次。” 文筠放下玻璃瓶,知道是自己没做好。 柯劲说:“哥,你表情不对。你等了很久,终于接受‘他’不会来了的现实,准备一个人喝完凉掉的奶茶,这时你的眼中应是失落与释然——你准备放手了。但是这时,你听见门铃与外面的风声,下意识抬起头,却看到‘他’风尘仆仆站在门口。” 柯劲顿了顿,语速加快:“‘他’是你的失而复得,你惊讶、欣喜,眼中放光,但蓄积的失落与疲倦并未立即消退。所以你不能突然眼神一亮,那太单薄了。也不能毫无波动,只是抬头一看。哥,你好好想一下。” 文筠听懂了,但自问短时间内无法做到。 之后又拍了两次,仍是不尽如人意。柯劲让老板换新的奶茶与布丁,等待的间隙与孟旭低声交流。 文筠听见柯劲说:“你也不对,你得勾起他的惊讶……” 孟旭无奈道:“我和文筠才认识一天,我想勾就勾啊?” 文筠内疚,沉下一口气,心想这回一定尽力拍好。 玻璃杯与小碗再次摆好,文筠双手在桌下握紧,暗暗给自己鼓劲。孟旭已经不在店内了,大约正在外面做准备。 此时店里少了一位“闲人”,只是大家都绷着一根弦,谁也没注意道。 半分钟后,柯劲说:“哥,倒茶。” 同样的动作,文筠已经非常熟悉。 铃声响起,他抬眼望去,看到那个身影时,心脏忽然一紧。 快门的声响传来,柯劲满意至极,喊道:“好!哥,你这表情太棒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怎么这么厉害?惊讶有,茫然有,就是欣喜少了些。但这种程度更好!你这是看到‘他’后的瞬间反应,太欣喜就很假了。哥,你太厉害了!” 说完往后一转,“孟旭,你也很……” 站在门口的,是荀慕生。 文筠快速站起,见荀慕生朝自己走来。 孟旭这时才推门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8 而入,“拍得怎么样了?这位先生说他想试试,我就……” 柯劲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并不认识荀慕生,荀慕生却知道他是地产大亨柯汉越的儿子,自他身边经过时冷冷扫去一眼,行至文筠跟前,关心又带着几分责备道:“手机怎么关机了?” 文筠早已习惯独自生活,除了工作,做事无需向谁报备。 手机为什么关机这种问题,似乎从来就没人问过他。 他怔忪片刻,既尴尬,却好像并不排斥荀慕生如此问,低声说:“手机没电了。” 荀慕生靠得更近,旁若无人:“许骋说你一早就过来开会,累不累,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文筠耳根渐渐发烫,倒不是心中有鬼,但被这么多人看着,到底有些难为情。 柯劲收好相机,工作时的严谨气场荡然无存,大咧咧地问:“哥,这你朋友啊?” 孙经理虽不认识荀慕生,却看得出对方来头不小,立即道:“大家今天辛苦了,快些收拾,赶紧去吃海鲜粥暖胃。” 荀慕生突然牵住文筠的手腕:“我带你去吃宵夜。” 文筠挣了两下,荀慕生却握得死紧,仿佛故意握给旁人看。文筠一时抽不出来,不想让人看笑话,只得小声说:“我们说好了去吃海鲜粥。” “你不接我电话,害我担心。”荀慕生附在他耳边,呵气成声:“现在宁愿与别人一起去吃海鲜粥,也不和我吃宵夜。” 文筠背脊一僵,半边身子都麻了。 荀慕生从未这样跟他说过话,那声线太低太沉,轻轻挠着耳膜,那态度既蛮横又不讲道理,却硬是让人无法生气。 “我吃醋了。”荀慕生最后说。 文筠呼吸一滞,脑子顿时无法转动。 又是迟玉曾说过的话。 迟玉也是这般毫无道理地耍赖,揽着他的肩膀,故作委屈,眼里却笑盈盈的:“你是我的搭档啊,今天我休息,你打了一下午靶,我就在靶场等了你一下午,你居然宁愿和他们去聚餐,也不陪我吃饭!我吃醋了!” 那时他怎也想不通,迟玉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于是颇显嫌弃道:“爷们儿吃什么醋?” 迟玉哈哈大笑,“爷们儿就不能吃醋了?你跟那帮野猴子跑了,还不允许我吃醋啊?” 他说不过,便不说了。 后来想起在军营里共度的那段时光,他偶尔感怀——这辈子大约再也听不到谁与他说“我吃醋了”。 荀慕生那一句轻叹,无异于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滔天之浪。 荀慕生不似外表那般从容,说出的话发自肺腑,却知道不该直白地宣之于口。 与文筠的关系还未到那地步,贸然亲近很可能让文筠反感,甚至再次疏远。 但他一忍再忍,却终是没克制得住。 今夜的文筠颠覆了他心中的固有印象,看到文筠伏在桌沿的一刻,他就恨不得冲上前去,将文筠拥入怀中。 熊熊眷恋在胸中滋长,令他五脏六腑如同着火。 而那柯家的小子不停命令文筠摆出各种姿势,还与文筠在极近的距离里交谈,给文筠整理衣领与围巾…… 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无法不嫉妒。 他是真的吃醋了。 茶饮店里的气氛有些古怪,文筠无言以对,倒是柯劲拍到了满意的照,心情大好,话未经脑子就倒了出来:“哥,既然你朋友来接你,你就跟他回去吧。衣服不用还了,你穿这身真帅,就留着吧,算我送你。回去记得把标牌剪了啊,过两天咱们接着拍其他拟人照。” 荀慕生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文筠立即拒绝,一边摘围巾一边道:“这怎么行?我……” 他有些急,手被衣带缠了一下,没能立即将衣服脱下来。 李筱手臂搭着文筠原先穿的大衣,解围道:“我们部门有规定,收到奢侈品要上缴,批复的过程很麻烦。这件羊绒外套已经算奢侈品了,柯少,你就算送给文筠,也可能被扣下来。” 柯劲惊讶:“还有这种事?” 李筱笑:“对啊,奇葩规定。” 荀慕生从李筱处接过大衣,周到而殷勤地帮文筠穿上,回头朝众人道:“我们先走了。” 文筠心里乱糟糟的,转身跟孙经理等人道别,忽然想起自己的羽绒服在李筱车上,朝李筱一看,却见李筱递来一个眼神。 那意思是让他走。 车里开着暖气,使人昏昏欲睡。文筠靠在副驾,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 荀慕生偷偷看了他几眼,温声问:“困了吗?”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因为疲劳而发软:“想去哪里吃宵夜?抱歉啊,我早上出门没注意电量,到了这边才发现手机快没电了。” 荀慕生听着,心口如有暖流涌过——文筠正在向他解释,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今天我请你吧。”文筠又道:“算是道歉。” 荀慕生唇角微弯,心里说我才不要你道歉。 车又向前开了一会儿,文筠耐不住疲惫,睡着了。 荀慕生将车停在路边,借着灯光仔细端详。 片刻,他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在文筠额头浅浅一啄。 欲望从眼中倾泻,恨不得就此将这沉睡的人拆吃入腹。 第26章 文筠睡眠浅,别说是在车中小憩,就是深夜在家熟睡,有任何细小响动也会惊醒。 荀慕生注视他的时候,他已经似有所感地醒来,明白身边的男人正看着自己,甚至猜到了对方接下去会做什么,但在那难说是漫长还是短暂的沉默里,却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装睡。 空气仿佛越来越重,像夏季暴雨降临之前的压顶黑云。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睫毛不颤抖,连呼吸的频率也毫无变化,唯有心跳在默默加速,脸颊也隐隐发烫。 好在灯光是暖色调的,将将遮掩着他脸上的微红。 寻常人装睡不是一件易事,但他狙击手出身,尚在军营时,每天都会进行最严苛的呼吸稳定性训练与潜伏训练。 当年的绝活如今用来装睡,任谁都难以发现其中蹊跷。 他在心底叹息。 荀慕生俯身而下时,他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气息。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额头上,像一阵风拂过,很快消弭无踪。 显然,荀慕生比他更紧张。 他看似无知无觉地沉睡,强迫自己不去想,也不去感受,直到几分钟后,那道灼人的目光移开,车重新启动,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较之之前,车行驶得更加缓慢,荀慕生大约是担心吵醒他,开得越发小心。 他觉得额头上那块被吻过的地方热得快要融化掉,风一样的触感具化成了疯狂生长的荆棘,从那里刺破他的血肉,蔓向他周身,在他筋骨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39 上穿梭缠绕,最终将他紧紧包裹。 如同一个巨大的茧。 他快要窒息。 一个声音在嘶吼——你为什么装睡? 答案显而易见。 他并不糊涂。 迟玉已经离开很久,他无法将一个举止与迟玉有三分相似的人推开。荀慕生是他在倾盆大雨中捡到的蓑衣,寒冬腊月里拾到的火种,他舍不得那庇护与温度。 即便明白这大约是饮鸩止渴,伤己伤人。 荀慕生不是迟玉,他比谁都更清楚。但荀慕生一次次出现,慢慢侵占着他空荡荡的生活,时而说出让他怀念的话,轻而易举地操纵着他的情绪。 旁人说他没脾气、懦弱,被说了难听的话也不敢反驳。正因为此,最初的背后恶言逐渐成了当面嘲讽。 他并非不敢反击,只是心若死水,多数时候懒得理会。 荀慕生是唯一一个让死水起波澜的人。 他的一叶扁舟在荀慕生搅起的风浪中沉浮,竟然不愿意再回到风平浪静的港湾。 多么可笑,又多么荒唐。 荀慕生所说的宵夜既非深夜大排档,也不是五星级酒店的午夜特供。 养尊处优的男人提前叫来家里的厨娘,在自己平时鲜少居住的公寓里做了一桌养胃的菜。 车停稳当,荀慕生偏头看文筠。 文筠还是那个姿势,大约是累得狠了,一看就睡得极沉。 荀慕生看了一会儿,既舍不得叫醒文筠,又舍不得让文筠在睡梦里饿肚子,踌躇片刻,居然打算将文筠抱上楼去。 肩背被小心托住时,文筠“醒”了。 荀慕生温和地笑:“醒了?上去吃个饭吧。” 文筠从车里下来,略有诧异:“这里是?” “泉悦城,我偶尔过来住。” 明白荀慕生所说的宵夜其实是家宴后,文筠不安地皱了皱眉。 荀慕生只得解释道:“我只是想带你来吃个饭。你累了一天,没吃晚饭,这都半夜了,随便在外面吃点东西解决的话,会伤胃。上次你答应过我,我们从朋友做起。既然我们是朋友,你到我家里吃个便饭,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他说得那么诚恳,文筠耳根发烫,越发觉得自己是个龌龊的小人。 “走吧。”荀慕生向前伸出手。 泉悦城是市里的高档小区之一,荀慕生很少过来住,屋里干净整洁,却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厨娘将瓦罐熬的竹笋鸡汤摆在木垫上,拿起大衣道:“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荀慕生将厨娘送到门口,嘱咐路上小心,文筠坐在餐桌边,既忐忑,又感到几分心安。 已经很久没在“家里”面对如此大一桌热气腾腾的食物了。 他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家人又痴又瞎,根本不认识他这外孙。逢年过节,单位在酒店包席,桌上山珍海味琳琅满目,但酒店不是“家”。 家里始终冷清。外公还在时,他劳神费力做过年夜饭,但外公一口都没吃。后来他便懒得再做。这几年独自租住在莲安小区,有时也炒个菜,但炒完就在厨房站着吃了,从不端去客厅的餐桌。 如今坐在荀慕生家的餐桌边,他怔怔地看着那些精致的餐具,一时有些恍惚。 送走厨娘,荀慕生撩起衣袖,盛起一碗鸡汤,“先喝碗汤吧,暖胃。” “谢谢。”文筠刚一接过,荀慕生又拿起另一个碗舀蟹黄豆腐。 文筠局促道:“我自己来。” 荀慕生挑起眉,“这是给我自己舀的。” 文筠尴尬地收回目光,“嗯,你也吃。” 荀慕生心里痒得不行,恨不得在文筠头上呼噜一把,堪堪忍住,将装着蟹黄豆腐的瓷碗放在他手边,笑道:“怎么这么好骗啊?这就是给你舀的。” 文筠眼睫动了动,“谢,谢谢。” “别跟我客气。”荀慕生捞起一勺竹笋添在文筠的汤碗里,“来,多吃点。” 文筠确实饿了,荀家厨娘的手艺又实在好,加上荀慕生不断舀这夹那,半小时之后,一桌菜所剩无几。 文筠起身要收拾碗筷,荀慕生不让,“我来。” “我来吧。”文筠摇头,蹩脚地找理由:“我吃多了,活动一下。” 荀慕生忍俊不禁,“吃多了是不是要打嗝?” 文筠不解。 他是有点撑,但暂时还不想打嗝。 荀慕生笑:“没事,你打嗝也很帅。” 文筠耳根烧得厉害,快步走进厨房,一个碗还没洗完,荀慕生就跟了进来:“还是我来吧,我是主,你是客。没有客人洗碗的道理。” 文筠想争辩,手中的碗已被抢走。 但荀慕生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做菜也不会洗碗,那碗刚一拿到手里,还没抹两下,就摔到了池子里。 所幸没有摔坏。 荀慕生脸上挂不住,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手滑,手滑……” 文筠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下来,唇角往上一勾,叹气道:“还是我来吧,你是主,我是客,你准备了饭菜,理应我洗碗擦桌。” 荀慕生担心再摔碗,暴露自己连基础家务都不会做的缺点,只好妥协站在一旁,看文筠麻利地洗碗。 看着看着,心又痒起来。 想就这样与文筠生活在一起。 不一定能同时下班,他有应酬,文筠亦时常加班,但深夜归家,起码有一人在餐桌边等待。 他想,文筠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从未想过与那些像文筠的人一起生活,不愿意将他们从灯红酒绿处带入自己的私人领域,却迫不及待地将文筠领进来,盼着马上与文筠过上最平常的生活。 文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令他着迷。 17岁的文筠像一幅青春期的海报,在他的墙上挂了13年,却终是近在咫尺而遥不可及。 31岁的文筠像他终于成真的美梦,伸手可及,没了灼灼光辉,却更加轻易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收拾妥当,已是凌晨2点。文筠执意要回家,荀慕生并未勉强,开车将他送到莲安小区,在他推开车门前,突然牵住他的左手,按捺了一夜的情潮终于冲坡岸堤。 “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文筠眸光紧缩,尚未作出反应,指尖就被一个温柔的亲吻覆盖。 “你……”文筠就跟被定住了一般,想要抽回手,手臂却不听使唤。 “对不起。”荀慕生抬起头,眸色深沉,“实在是忍不住了。” 文筠指尖发麻,不易察觉地颤抖。 短短一晚,荀慕生吻了他两次,一次在额头,一次在手指。 十指连心。 荀慕生抱歉地笑了笑,“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下次会注意。只是……” 文筠深呼吸一口,说不出责备的话。 “只是我真的很想那么做。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0 ”荀慕生目光炙热,眸底的一切顾虑被蒸干,只余下坦诚的爱恋。 文筠心脏发紧,被那道目光笼罩着,身体里像有电流在穿梭。 蓦然发现,自己不仅无法推开这个男人,甚至越陷越深。 须臾,他回过神,声音带着颤意:“我回去了,你开车小心。” 失眠整夜,生活却要继续。 文筠迟到了,精神状态不大好,刚到办公室,就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不是没被这样看过,他并不在意。见李筱已经到了,便走去时尚版块的办公区,解释道:“昨天谢谢你的衣服,太晚没能送去干洗,今天我……” 李筱震惊:“你已经送去干洗店了?” “还没有。”文筠不知她为什么如此激动,“我下班了拿去。” “别!”李筱道:“穿一次有什么好洗,你还给我就行。” 说完又改口:“算了不用还了。” 这回轮到文筠震惊了。 他有什么理由借衣不还? 但李筱显然不想跟他多作解释,话锋一转:“柯劲工作狂一个,照片已经修好了,你看吗?他问你这几天有没空,有空的话再拍几套。” 文筠说不准有没空,只好回答前一个问题:“看。” 李筱点开第一张,文筠站在她身后,微弯下腰。 照片里的人坐在暖黄的灯光下,分明是被光芒笼罩,却好似本身就会发光。 好似他一身的零落与灰败,都只是命运捏造的假象。 第27章 同样的照片,已被荀慕生设置为桌面。 此时此刻,上班摸鱼的男人正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端着花蜜柚子茶,看得十分专注。 昨日让文筠又剥了五个柚子,中途文筠似乎想说什么,他一看便知——文筠想教他剥柚子。这哪里行,他立即装傻充愣,见文筠将话咽下去,才松了口气。 照片里的文筠像清晨青紫天幕上的星星,与朝阳为伴,尚未在白日的光芒里隐没身形。 是一副极动人的画。 但荀慕生仍旧觉得,画不及人。 朝他投来一瞥的文筠比画更美好。 上午有一场会议,王轲见荀慕生对着电脑微笑了一刻钟,深感身为助理还是该上前提醒提醒——起码不要笑成面瘫,这样开会时不好看。 被唤了两声,荀慕生才抬起头,一瞬的怔忪后神情一变,好似戴上了一张冷静漠然的面具。 王轲腹诽:你还说我谈起恋爱来就不好好工作,你自己呢? 文筠并不认为荀慕生正与自己谈恋爱,他甚至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段扭曲的关系。 旅游美食版块没有负责人,他被刘存扔了个“代理组长”名头,薪水与普通员工无异,要处理的事却比过去多了一倍。而盛熙广场的秋冬推广活动也必须时时跟进:前期策划他得参与,每日与李筱开会讨论,李筱脾气冲性子急,在小会议室咆哮的事没少干过,他捧着一堆品牌介绍书看得头晕脑胀,还得耐心向李筱陈述自己的想法,尽力说服李筱;后期拍摄他更是主角,柯劲自从拍了布丁奶茶拟人,就盯上他了,与kime等人选好了衣装与餐食,甚至自作主张拟出天马行空的文案,只等将他框进镜头,他向来尽职,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此一来,便忙得昏天黑地。白天去盛熙广场拍摄,晚上回新媒体部赶落下的工作。 不知是天生忙碌命,还是在这份忙碌中察觉到了责任,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心情竟比过去轻快了许多。与同事的关系虽未怎么改善,却也没有继续恶化,想来想去,大概是那组照片的功劳。 孙经理请吃海鲜粥时,他被荀慕生拉走,没去得成,席间李筱与柯劲聊创意聊潮流,一拍即合,以至于次日一早,柯劲刚修好片就发给了李筱。 照片并非秘密,且需要新媒体部进行筛选。李筱上传至工作群的共享空间,一时间,在办公室的人全炸了。 没人相信,照片中的人是文筠。 人大约都是视觉动物,自那以后,再没人嘲笑文筠“老土”。有一次从盛熙广场回来,文筠还听见李筱冲时尚版块的组员道:“来帮我看看,文筠这两张照片哪张更帅。” 职场有时就是这样,换一种形象,就能换一种际遇。 令人唏嘘,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但文筠始终不明白,第一次去盛熙广场开会那天,李筱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就变了,甚至还提前准备好了适合那种场合的衣服。 事后李筱不准他拿去干洗,说是怕弄坏,也不让他还,那衣服后来就放在办公室里,他每次去盛熙,李筱就叫他穿上。 直到有一次,他穿了自己新买的大衣。 李筱看了看,说了句“眼光不错”。 他笑得有些尴尬,因为眼光不错的不是他,是荀慕生。 那日改策划案改得苦不堪言,只想赶紧搞定回家睡觉,却见荀慕生发来一条微信:想你,还在忙吗,给你带了宵夜。 文筠握着手机,像拿着一个暖手袋,股股热流涌入手心,向心脏淌去。 一分钟后,他保存文档,关了电脑,快速向电梯间走去。 忙了多日,总该放松一下了。 但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并未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放松”竟是下楼去见见荀慕生。 时值夜里9点,他坐在车里吃荀慕生带来的日料,饥肠辘辘,虽不至于狼吞虎咽,但也不是细嚼慢咽。 荀慕生看了一会儿,居然看出了食欲,悄悄咽了咽口水。 “回家吗?还是去哪儿转转?”荀慕生问。 “我想买两件衣服。”文筠道:“商场10点半关门,还有时间。” 李筱的话说得难听,却有几分道理,新媒体部与《仲城时报》的工作模式不同,而他如今也不仅是旅游美食版块无足轻重的组员,注意形象是应该的,况且他已经切身体会到形象转变带来的益处。 人应当向上爬。 担心在盛熙广场遇到柯劲,荀慕生将车开到了另一家高档商场。本想送文筠几身衣服,文筠却很认真地跟他说:“钱我自己付。” 没办法,人还不是自己的,连大手大脚送礼的资格都没有,荀慕生难免吃味,但转头又听文筠说:“我不懂潮流,以前买的衣服都很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挑一下?” 世界顿时亮堂了。 以前陪小情儿们逛街,荀慕生总是漫不经心,从不帮着挑,就算被问“好不好看”,也是敷衍至极地点头。 反正那些人只盯着他钱包里的卡。 但这回,他挑得相当仔细,既要选款式,也要看价格——看价格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喜欢就买,无所谓贵还是便宜,毕竟千金难买心头好。可文筠执意要自己付钱,他不得不估算性价比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5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5 情的每一处细小变化,声音格外温柔。 文筠抿唇不答,双眉微拧。 荀慕生索性侧过身子,“我很想你,每天都想,想到恨不得将你抓到我身边,让我看个够。” 文筠还是没说话,车速却越来越慢,脸侧渐渐浮起咬肌的轮廓。 “不能将你抓走,想得实在受不了,那我只得中途赶回来见你。”荀慕生又道:“文筠,理我一声好吗,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文筠仓促打断:“你抓紧时间休息。” “你回答了我就睡觉。”荀慕生不紧不慢道:“就一个问题,文筠,你有没有偶尔想我一下?” 车里陷入一阵沉默,一方耐心地等待,一方焦灼地挣扎。 不久,荀慕生打了个哈欠。 文筠沉下一口气,低声道:“想过。” 荀慕生笑了,“我就知道。” “你赶紧睡。” “这就睡。” 然而嘴上答应得好,眼睛却管不住,荀慕生半点倦意都没有,继续盯着文筠看。 文筠当然感受得到那束如有实质的目光,发觉自己像被套牢一般,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在“停泊”不算远,路上不塞车,没过多久就到了。 文筠上午忙,要与“停泊”的工作人员核对参加活动者的信息,又要挨个检查房间与设施,还要抽空与负责人聊下一步合作。荀慕生没去打搅他,跟个普通报名者似的,在公共区域转来转去。 中午,一切事务安排妥当,最早赶到的报名者们已经前往餐厅用餐,文筠才空下来。正准备将行李拿去“停泊”安排的员工宿舍,就发现放在车后座的包不见了。 荀慕生在电话里若无其事地说:“包?哦,你刚走,就有工作人员来把你包拿走了,说是帮你搬去宿舍。” 文筠直觉不对,赶到宿舍一看,哪有什么包! 恰在此时,一位工作人员打来电话道:“文先生,有位姓荀的客人换了我们南区的别墅,费用自理。之前订的房间已经空出,之后我们会安排别的客人入住。这部分房款我们是不退的,如果他以后找您问费用问题,麻烦您给他解释一下。” 文筠问到“荀姓客人”在南区的具体住处,立即赶了过去。 与北区的热闹不同,南区幽静得多,走在林间,听得见水流潺潺的声响与悦耳的鸟鸣。夜里下过雪,不算大,却足够在枝丫上累起雪团。冷风一吹,枝丫晃动,雪团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文筠没有欣赏雪景的兴致,急匆匆赶到荀慕生的居所,本来还因对方不打招呼就拿走了自己的包而有些生气,那怒意却在看到躺在客厅沙发上的人时悄无声息地淡去。 荀慕生睡着了,拖鞋掉了一只,毛毯滑落在地,眉头浅浅皱着,睡得很沉,看得出是真的又累又倦。 而这个又累又倦的人怀里,抱着一个与一身金贵衣物格格不入的双肩包。 文筠蹲在沙发边,目光描摹着荀慕生的五官轮廓,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中翻滚。 几分钟后,他无声地叹息,放弃拿回背包的念头,抖开掉在地上的毛毯,动作极轻地盖在荀慕生身上,又将荀慕生剩下的一只拖鞋拿下,扯过毛毯,将脚也搭上。 窗外又开始落雪,想必北区此时一定喧闹异常。 而南区却安静得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响。 文筠盯着荀慕生看了好一阵,郁在心头的最后一点怒意也消退了。 之前气荀慕生拿走包,气荀慕生自作主张换住处,现在居然想——幸好换了,北区那么吵,不换的话,哪能休息好。 累的不止荀慕生一人。 文筠这段时间天天加班,没有周末,也没法申请调休,身体渐渐逼近极限,却犹在硬撑。许是当真倦得不行,许是屋里暖气正好,许是被荀慕生传染,文筠脑子放空看荀慕生睡觉,不多时自己也开始眼皮打架,竟懒得挪位置,趴在沙发边睡了过去。 荀慕生一觉醒来,看到文筠头顶的发旋时,眼底的冷厉顿时化为柔情。 他深深注视着文筠,片刻后小心至极地撩起毛毯,想将文筠抱起来。 可文筠还是醒了。 “唔?”刚醒来的人或许都有些迟钝,文筠眨了眨眼,直勾勾地看着荀慕生,半晌才想起自己刚才睡着了,尴尬地扶住额头:“抱,抱歉。” “脚是不是麻了?”荀慕生站起来,从后面扶住文筠,语气温和得很,却又挟着些许抱怨:“怎么趴在这里睡着了?” 文筠不喜身体接触,但趴了半天,腿脚确实又酸又麻,非得有人扶着才能站起来。 但荀慕生并没有让他站立的意思,虚虚一抱,将他放在沙发上。 那位置还留着荀慕生的体温,文筠手心一热,略感不知所措。 荀慕生用热乎乎的毛毯将他裹起来,只露出脚与小腿,然后在沙发边的长毛地毯上坐下,拿过他的右脚。 他浑身一僵,立马缩回来。 荀慕生抬起头,笑着哄:“都麻得站不起来了,怎么还这么犟?” 文筠皱着眉,双脚缩在毛毯里,“不用。” “用。”荀慕生这回没有任他缩着,握住他的脚后跟用力一拉,温声道:“就揉一会儿,好吗?” 文筠深吸一口气,藏在毛毯下的手紧张地捏成拳头。 荀慕生说话算话,当真只揉了一会儿。文筠余光瞄到地毯上的包,犹豫着开口:“你……” 荀慕生不闪不避:“你的双肩包,被我这个‘工作人员’拿走了。” 对方如此坦诚,文筠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荀慕生望着他,声音低沉:“别去住宿舍了,今晚和我住在这边好吗?” 文筠当即就要拒绝,荀慕生却抢先道:“这套房子卧室不少,温泉也有几处,我不和你睡一间,你别多想,就当来放松度个假,好不好?你看你,我走这半个月,你每天加班,都没休息过。” 文筠正要说“没什么,大家都这样”,荀慕生看向他眸底深处说:“我心痛。” 文筠呼吸微滞。 他习惯孤独,习惯恶意,习惯忙碌,却不习惯一个人蚀骨的温柔。 所以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动地接受。 荀慕生站起来,拿起双肩包,低头冲他笑:“现在腿脚不麻了吧?走,带你看看房间,想睡哪个自己挑,剩下的我再挑。” 文筠脑子一阵发木,心脏却像被浸入温暖安稳的泉,跟在荀慕生后面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看,万般风景眼前过,落在眸心的却只有荀慕生的背影。 来到别墅里最宽敞的一间房,荀慕生指着阳台外的温泉,笑着说:“你看,这间最特别,一会儿你在这里泡,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我也不会来打搅你。” 北区的活动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6 有“停泊”的工作人员代为负责,用过迟来的午餐后,文筠架不住荀慕生的劝,暂时放下工作,洗了个澡,躺在柔软干净的床上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夜晚,窗外雪花纷飞,雪尘扬起,落在温泉上,蹿起缕缕白雾。 文筠明白这里安全,即便是露天温泉,也不会被人看见。 他从未享受过温泉,并非因为囊中羞涩,只是认为没有必要。 所有关乎“享受”的事,于他来讲,都是“不必要”的事。 水清澈温暖,浸入其中,疲惫尽数散去,烦恼却难以根除。他望着天幕上零星可见的星辰,想起军营,想起迟玉,愧意像遮天蔽日的潮,狠狠向他打来。 须臾,他绝望地闭上眼,缓慢沉入水中。 一串气泡打破一池温水的沉默。 (明天我全天不在家,无法更新,这篇文要迎来第一次断更了,提前祝各位端午节快乐) 第31章 荀慕生沏好姜枣茶,让人做了佐茶的冰皮甜点,见时间不早了,打算拿去与文筠一同品尝。 门缝下映着一线不易察觉的光亮,荀慕生扣门数下,不见里面有回应,等待片刻后再次扣门,仍旧未闻响动。 开着灯,说明文筠已经醒来。既然醒来,为什么不来开门? 荀慕生蹙着眉,唤道:“文筠?” 这一声就像落入深渊的石子,被黑暗吞没,激不起半点回响。 数秒后,他右手搭上扶手,想试试能不能打开,只听“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 文筠并未反锁。 屋里很安静,被子呈掀开状态,床尾放着文筠脱下的衣物。 本来挂在一旁架子上的浴袍不见了。 荀慕生往开放式阳台望去。 落地窗半掩,夜色浓重,碎雪打转,一盏屏风隔开视线,暖黄的灯光打在屏风上,却没有映出人影。 荀慕生瞳孔骤然一紧,迅速朝阳台奔去。 屏风被整个掀倒,一声落水的巨响后,泉水溅起炸裂般的白色水花。 文筠被荀慕生抱起来时怔了片刻,痴痴地看着眼前心急如焚的人,在对方焦躁的目光中渐渐回神,连忙挣脱开来,拿起池边的浴袍赶紧裹上,本就被蒸红的脸颊更显红润,目光别开,尴尬得说不出话。 荀慕生之前也泡了温泉,却不好意思穿浴袍来找文筠,出门前换了一身规矩的丝质长袖长裤睡衣,纽扣最上一颗都扣上了,此时浑身湿透,布料贴在身上,十分狼狈。 刚才赶到温泉边,一见文筠整个人浸在水面下,他无暇思索,更没有时间脱掉衣物,闷头跳了下去,抱起文筠时,甚至没有意识到对方一丝不挂。 以为文筠晕在水中,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他抹掉一脸的水,再向上一捋湿漉漉的额发,后知后觉发现此时的情况有点糟糕。 文筠赤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进屋。荀慕生不确定他是不是生气了,或者难堪得不想见自己,正犹豫要不要跟进去,文筠已经拿着一件干净浴袍出来了,眉间微皱,脸上红潮未退,却道:“不要站在那里了,衣服湿了容易着凉,赶紧换掉。” 荀慕生的第一个念头是——文筠在关心我。 这无疑令他相当受用,接过浴袍之前,唇角已经弯起。 文筠却仍旧不自在,往侧边一退,解释道:“抱歉,我刚才浸在下面闭气,不是昏迷沉下去。” 这一点荀慕生在将文筠抱起来时就明白了。如果文筠真的晕在水中,不会一被他抱出水,就在他怀里惊讶地看着他。有人泡温泉就喜欢沉下去吐一吐泡泡,是他过度紧张了。 但他很意外的是,文筠居然也喜欢沉到水下吐泡泡。 换好浴袍,荀慕生从浴室出来,还想着“文筠吐泡泡”,竟有些魔怔。文筠站在吧台边,轻声问:“这是你拿来的?” 荀慕生瞥去一眼,“嗯,你没吃晚饭,要不要来点宵夜?” 这么一说,文筠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荀慕生端起装冰皮甜点的瓷碟朝阳台走去,将瓷碟放在池边的仿古青石案上,又弓身扶起屏风,回头道:“屋里闷,到外边来吧,有温泉,落雪也不冷。” 文筠只好拿起被留在吧台上的茶壶与茶杯,跟了过去。 温泉热气氤氲,雪花飘在水面,散成轻柔的白气,荡开细小的涟漪。没有风,浴袍柔软厚实,的确感觉不到冷。 两人坐在池边,小腿以下浸在泉水里,中间隔着茶与茶点,并不显得亲密。 文筠接过荀慕生倒的热茶,茶杯捂在手心,喝一口,辣中带甜的茶水入胃,激起的暖意浸透身体,格外舒服。 片刻,他说:“刚才的事不好意思。” 荀慕生将冰皮甜点切成小块,叉起一块递给文筠,“我敲了一阵门,又喊了你,你没反应,我担心你有个什么,才私自打开门。你别介意。” 文筠摇头,“不会。” “我也是急了,以为你泡温泉泡得晕倒。”荀慕生顿了顿,见文筠将甜点吃进口中,问:“味道怎么样?” “很甜,但不腻。”文筠将小叉放在瓷盘边,“谢谢。” “配上茶的话,就不会太甜了。喜欢吗?” 文筠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荀慕生笑:“那就多吃些。对了,你埋在水里做什么?” 他想听文筠亲自解释“吐泡泡”,那可比他自己想象可爱得多。 哪知文筠道:“我在练闭气。” “闭气?”荀慕生不解。 “我以前是狙击手,水下闭气是训练项目之一。”夜色似乎被雪花照亮,文筠盯着眼前的一点,突然很想倾述。 荀慕生很快明白文筠这句话暗含的情绪,几乎喜出望外。 他深爱的人正在向他敞开心扉,就像嫩芽正在松动的土壤中挣扎。 “我们队上的闭气记录是6分钟,我最开始只能在水下待不到2分钟。”文筠说得很慢,像一边说,一边回忆过去的时光,“后来每天练每天练,时间渐渐提上去,但还是没能破记录,最长的一次,也只有5分58秒。” 这种程度的闭气于常人来讲近乎天方夜谭,荀慕生倍感惊讶,又听文筠道:“以前觉得闭气训练最痛苦,每次都感觉受不了,像死了一样。教官跟我们说,脑子放空,什么也别想。我们照做,久而久之,闭气成了一种乐趣,或者说……是减压的手段。” 荀慕生在文筠的杯子里添上茶水。 雪似乎大了一些,隔绝出一方小天地。 “闭气的时候,不用思考,于是一切烦恼都没了。”文筠声音变得更轻,“人会烦恼,大概都是因为想太多。” 荀慕生眸光微动,不知自己是否是文筠的烦恼。 文筠偏过头,唇边挂着若有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47 若无的笑,“出神得太厉害,没听到你敲门,不好意思。” 与文筠四目相对时,荀慕生心口酸软,想扫开中间的茶具与茶点,将文筠拉入怀中。 却堪堪忍住了。 气氛太好,文筠又说了一些军营里的事,大多与狙击训练有关,什么暴雨天被埋在泥坑里练卧姿据枪,什么冲刺一公里,抖得枪都拿不稳,还得以最快速度击落数百米开外的隐显靶……终归都是辛苦至极的往事,荀慕生听得心痛,文筠却语气平淡,像追溯的是格外值得怀念的事。 当痛楚已经可以被像讲故事一般说出,便不再是苦难。 犹如沙粒从蚌中历经艰辛而出时,已是温润的珍珠。 荀慕生看见文筠小腿上有一处伤疤,并不明显,也不可怖,不由伸出手,想要碰一碰。 文筠立即收回小腿,“以前出任务时受的伤,早就好了,但疤痕消不了。” 荀慕生推开杯盏,挪到文筠身边,喉结起伏,一个念头在心中酝酿。 他想趁此时机,问一问那个曾经陪伴过文筠的人。 文筠并未抗拒他的靠近,只是神色浅浅一变,略显不自在地收紧手指。 他觊着文筠的反应,待文筠放松下来,又讲了一会儿后,才温声问:“他呢?能跟我说说,你与他的事吗?” 意识到“他”指的是谁时,文筠身子猝然一僵。 荀慕生知道自己不该问,却终是忍不住,“他是你的队友吧,你们……” 突然起风,雪尘扑面而来。 荀慕生下意识护住文筠,下一秒,却被推了一下。 不重,但抗拒之意非常明显。 文筠站起身来,神色戒备,低声说:“抱歉。” 荀慕生跟着站起,一时心浮气躁,目光顿时寒下来,数月间压抑着的不甘与欲望像一团冷色调的火,在眸底熊熊燃烧。 文筠的前任是戳在他心上的刺。 过去他想要谁不是招之则来,为了文筠才一直忍耐。今日聊了许多,以为文筠已经渐渐接受自己,结果方一提及那人,文筠竟又像刚重逢时那般警惕,好像这几个月的陪伴都白费了,两人之间仍旧横亘着一堵越不过去的墙。 他没法不蕴怒,甚至维持不住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伪装。 “他就那么特殊吗?”他的声音里藏着几分怨愤,神情亦是从不在文筠面前流露的凉薄,“跟我说一说你们以前的事都不行?” 文筠眉间蹙得更紧,嘴唇动了动,还未说出话,荀慕生已经半是失控地赶上来,将他逼至墙边,“告诉我他的名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也不行吗?” 未说出的话像一把刀,插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鲜血淋漓。 ——你喜欢他,我替代不了他,我想为你变得和他更相似而已,你为什么不说? 眼前的男人气势逼人,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文筠后背贴在墙上,十指蜷曲,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么多,怎么不知不觉就想与对方倾述。荀慕生说起迟玉——虽然没有提到“迟玉”二字,这无异于当头敲了他一棒,令他瞬间清醒。 倾述是错。 他被无形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只能沉入水中,靠闭气的方式放空大脑,而后被荀慕生抱起,被荀慕生紧张,于是得寸进尺,想要向这个突然闯进他人生的男人倾述。 倾述一句,便能轻松几许。 可是他忘了,他不应享受轻松,更不该像旁人讲述迟玉。 是他忘形了。 “你……”荀慕生按着文筠的肩,因他眉间的阴霾搅乱心绪,愈发冲动,俯首就想擒住他的唇。 却被推开了。 文筠闪身避到一旁,“你好好休息,晚上北区有活动,我得去看看。” 说完迅速将私人物品塞进包中,连衣服都没换便仓促逃离。 荀慕生没去追,几分钟后颓然地坐在床尾,拳头狠狠砸向被中。 被子太软,与砸棉花没有分别。 他胸中堵着的气也发泄不出,愤恼得低声怒吼。 疾雪又停,文筠站在北区员工宿舍窗前发愣。 窗外一片喧哗,人们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围在一起分享牦牛火锅。 站了不知多久,他拉上窗帘,关灯上床,在黑暗里叹了口气。 城西东侧,酒吧乐声震天,喝醉的男人们满口污言秽语,其中一人眼神涣散,勾着另一人的肩膀道:“你啊,真他妈亏,他举报你,把你整走,坐牢了你的位置,你什么好处都被他抢了。我听说他把‘停泊’的老板也拿下了,不知使了什么计……” 被勾着肩膀的人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冷笑道:“贱人。” (作者有话:pla目前公布的特种兵闭气记录是6分钟,比较难以企及,文筠达不到,但5分钟也是厉害了。) 第32章 荀慕生五天没联系文筠了,心里说不出的憋闷。手机里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周六的早晨,他在莲安小区外跟文筠说“我等不及想见你”。 小会议室的气氛有些糟糕,荀慕生盯着手机一言不发,脸色难看得像即将发怒。王轲躲在门外给被堵在路上的经理打电话:“今天你也敢迟到?荀先生已经等你十分钟了!你别是忘了9点要向荀先生汇报工作吧!” 催完经理,王轲不敢进小会议室,趴在门缝上看荀慕生。 他的老板虽然是个纨绔,但在公司待人和气,很少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待下属也不算严厉。他不大能想通,这礼拜老板是怎么了,从周一开始就阴沉着脸,对谁都没好脸色,周二把一位犯了小错的女性主管训哭,昨天又让各个部门的经理轮流来汇报工作。 公司正常运转,最近还谈下一个大项目,王轲靠在走廊的墙上想,难道老板为情所困? 不应该呀! 老板什么时候为情所困过? 9点20分,倒霉经理还未赶到,荀慕生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看以前的聊天记录,越看越觉无奈,唇角扯了扯,拉出苦笑的弧度。 ——从来都是他主动,若他放弃了,文筠一个字都不会问,这段关系也就走到了尽头。 他丢开手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眉间的竖纹越来越深。 “你又想查那个人?”叶锋临刚出差回来,机场嘈杂,说话声音不免大了几分,“上次不是查过了吗?根本没有头绪。” 荀慕生将手机拿远一些,“上次查得没有章法,这次划一个范围。” “什么范围?” “牺牲的战士。” “这……”叶锋临停下脚步,扶着行李箱思考片刻,“不行,你就别打a级特种部队的主意了,纯属无用功。” 荀慕生不耐,却也明白的确如此。 “你俩怎么了?”叶锋临听出不对劲,“吵架了?前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51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1 核对完盛熙广场发来的“年终美食节目录”,文筠放了一会儿空,一看已经9点了,赶紧打开王薇的策划案,准备从头开始改。 办公室已不剩几人,灯熄了大半。 他没想到,刘存竟然还没走。 总编办公室的门打开,刘存在亮着灯的办公区域巡视一圈,停在文筠的座位后。 文筠没有站起来,礼节性地打招呼:“刘总这么晚了还没走?” “嗯,看看。”刘存语气带着惯有的含糊,站定不走,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文筠不介意别人看自己工作,但身后站着一个意图不明的人,还是很影响心情。而王薇的案子写得实在太差,改都无处下笔,一时有些心烦。 刘存一只手扶在椅背上,文筠条件反射直起腰,从椅背上离开。 正在这时,文筠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荀慕生”三个字张扬地闪烁。 拿起手机的一瞬,文筠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唇角不经意地向上牵了牵。 他站起来,看也不看刘存,只是稍一颔首:“不好意思,出去接个电话。” “我也在加班。”荀慕生站在会议室外的阳台上,寒风呼啦作响,声音有些疲倦,“开会开到现在,脑子都不会转了。” 文筠一听就知道他在户外吹风,立即道:“你进屋去吧,外面冷。” “我醒醒脑子。”荀慕生笑,“不然等会儿怎么来接你。” 文筠叹了口气,“要不……” “没有‘要不’。”荀慕生温声打断,“说好了今天一起去吃羊肉汤锅,你想放我鸽子啊?” “但你很累了。” “再累也要赴约,见到你就不累了。” 文筠心里一暖,连轴转工作的疲惫好似消散一空,“那你赶紧去休息一下,别吹风了,小心感冒。” “感冒了你会来陪我输液,给我削水果吗?” “别,别乌鸦嘴。” “文筠。”荀慕生轻声唤。 “嗯?” “柚子又吃完了。” 文筠压着唇角,“空了给你剥。” 又有的没的扯了几句,文筠道:“我要去工作了。” 荀慕生会意,“好,我10点过来接你。” 回到办公室,刘存已经离开,文筠松一口气,继续改王薇的案子。 但是被刚才的电话一打岔,就怎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了,荀慕生那低沉的声音犹在耳边,他盯着显示屏,看到的不再是文字,而是被风吹得缩起脖子的荀慕生。 这无疑是一副好笑的画面。文筠抿唇低笑,想象荀慕生鼻尖被冻得通红,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在地板上跺了跺,眉间轻轻皱着,甫一挂断电话,就打了个夸张的喷嚏。 最后一位加班的同事也起身准备撤退,那人是教育版块的,经过旅游美食版块工作区时跟文筠说了声“我先走了”,文筠这才回过神,点头致意,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决定帮王薇重写一篇策划案,但回到座位上,注意力仍旧集中不起来。 还在想荀慕生打喷嚏。 荀慕生打喷嚏有个很好玩的小动作——若是坐着,右腿会向前蹬一下,若是站着,右脚会稍一踮起,然后往下一跺。 这俩动作太细微了,寻常人一般不会察觉到,就连荀慕生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文筠却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每次想到荀慕生打喷嚏,就忍不住想笑。 荀慕生有次打完喷嚏,转头就见文筠似乎笑了一下。 “笑什么?” “没笑。” “你笑了!” “我没有。” 荀慕生心觉奇怪,假意又打了个喷嚏。 但既然是装的,便不会有跺脚的动作。 文筠当时没笑,后来一想荀慕生假装打喷嚏,又觉得可爱。 假装打喷嚏和打喷嚏跺脚,对文筠来说,好像都十分有趣。 “有趣”这种心情,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所以格外珍惜。 雨虹路是个小型“不夜城”,文筠和荀慕生坐在一家羊肉汤锅馆里,店里人多,菜上得很慢。文筠惦记着王薇的策划案,时不时向厨房张望。 荀慕生以为他饿了,自作主张跑去店外买回一碗豆腐脑,搅拌均匀递上去:“先垫垫肚子。” 文筠接过,却老实道:“我不饿。” “不饿你老往厨房看?” “我看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荀慕生略一挑眉:“急什么?” 文筠仍旧问什么答什么:“有个实习生案子写得不好,回去还有时间的话,我得帮她另写一篇。” 荀慕生半天没说话。 文筠不解,正好汤锅上来了,就站起身来,给荀慕生舀了一碗。 “跟我一起吃宵夜,心里还想别的人?”荀慕生假意吃醋。 文筠神色一变,“你想什么啊。” “我吃醋。” “……” 汤汁在锅里翻滚,白气直上,店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荀慕生隔着雾气看文筠,眉眼皆是笑意,说出的话也让人忍俊不禁:“其实我挺享受吃醋这种滋味的。” 文筠放下筷子,局促地别开眼。 “以前你没有答应我的时候,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偷偷不爽。”荀慕生道:“现在这醋,我可以光明正大吃了。” 文筠想了想,“以前你也说过‘吃醋’。” 荀慕生仍是笑着:“有吗?” “嗯。” “你这是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啊。” 文筠尴尬:“不是。” 荀慕生笑得偏过脸,片刻后舀起一勺肉,“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12点,莲安小区外,路虎停在行人不及的阴影里。荀慕生将文筠压在副驾上索吻。 车里很暗,唯有流转的眼波像星辰照耀的河。 文筠并非第一次被荀慕生亲吻,但反应仍有些笨拙,只会被动地回应,不会主动索取,不久就败下阵来,轻轻推着荀慕生,想要逃出这温柔的禁锢。 荀慕生却并未让他如愿,反倒撩起他的衣摆,掌心贴在他腰际,耐心地抚摸。 他浑身一颤,手臂上汗毛竖立,回应得越来越吃力,眉间皱紧,喉咙发出挣扎的低哼。 荀慕生的手向下探去,指尖落在扣紧的皮带上时,文筠终于用力一推,从钳制下抽身而出。 荀慕生眼色一沉。 “抱歉。”文筠胸口起伏得厉害,脸上一片红晕,气息尚不稳,说话时颤得厉害,“别在这里,再给我些时间。” 荀慕生注视着他,几秒后沉声道:“我送你上楼?” 文筠摇头,“你路上小心。” 说完推开车门,却没有马上下车,犹豫片刻后回过头,“对不起,我……” 荀慕生堵住他的唇,他睁大双眼,却发现这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2 “没有‘对不起’,是我太急了。”荀慕生笑得温和,“回去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话虽如此,荀慕生却相当清楚——时间虽有,但自己已经不愿再等。 文筠默许了这段关系,也不抗拒他的亲吻,最初笨拙得连舌头也不会动,现在总算能稍稍回应。 但这无异于只给一个困倦之人十分钟睡眠时间,醒后势必更困。 他尝到了文筠的甜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希望占有文筠。 可文筠却跟他讨要“时间”。 他自然明白从“爱”到“做”需要时间,但对文筠的渴望让他越发迫不及待。 文筠与他接吻,却抗拒他的抚摸,每次只要他碰着文筠的小腹,文筠就会发抖。 他不知道一个年过三十的男子为何会有这样青涩的反应,细细想来,大约是心理阴影作祟。 他甚至想过,如果文筠对情事有阴影,他会请信任的心理专家帮忙。 但周叔叔——上次他曾经咨询过的军方心理学教授不在国内,要春节后才会回来。 他烦躁地在方向盘上拍了一掌,调转方向,离开莲安小区。 文筠站在花洒下,双唇微张,双手覆在腿间上下,指尖正与肩背一同颤抖。 许久,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无助地在水雾中紧闭上眼。 那里仍旧是软的,不管他怎样套弄,也没有“复苏”的征兆。 第35章 文筠压在心头的负担更重了。 荀慕生从死神手中救回了他,那段一同在医院度过的日子像一针麻醉剂,令他暂且抛下顾虑与防备,心甘情愿与荀慕生在一起。 但多年未经情事,整日为生活奔波,他几乎忘了,自己不是个健全的男人。 他不想骗荀慕生,但这事实在难以启齿。他猜不到荀慕生知道后的反应——是渐渐远离?还是当即离开? 过去一心期盼荀慕生别再纠缠,如今却害怕荀慕生决绝转身。尝到了有人陪伴、有人关心的滋味,实在再难面对孤苦无依的人生。 事实上,他并非全然是个“废人”,那里偶尔也会有反应,所以才没有彻底绝望。 但要硬起来很难,也没有规律可言,他每天都尝试着自己捋动,甚至找来许久未看过的外国电影辅助,却收效甚微。 在变得更像一个“正常男人”之前,他不愿意与荀慕生有太多肌肤相亲。 可他亦不愿欺骗荀慕生。 夜已经很深了,文筠坐在书房的靠椅上,要帮王薇写的策划案一字未动,显示屏早已进入屏保状态。 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盒盖放在桌上,沉香木珠与红绳一起静静躺在绒布里。 自从上次将木珠摘下来,他便再也没有戴过。珠子是迟玉送的,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却是迟玉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不配再将这枚珠子当做护身符。 目光移向窗边,眉头深深皱起来。 相框被打碎了,两道裂痕正好出现在他与迟玉脸上。他向来珍惜这张照片,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失手打碎,又是怎样将玻璃粘好。 许是压力太大,做过的事也能转头就忘,跟失忆了似的。 重新将小盒盖上,放归原位,他动了动鼠标,显示屏立即亮起来。 他关掉一片空白的word,点开浏览器。 两天后,他买的“特效药”寄到了。 “这案子是你帮王薇写的吧?”刘存目光从显示屏上挪开,略带玩味地看向文筠,“她刚来,写不出这么专业的案子。” 文筠道:“我只是帮她改了几个部分。” 王薇站在总编办公室,忐忑不已地低下头。 文筠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你先回去。” 待王薇离开,刘存冷笑两声:“挺会护着下属啊。” “她是实习生,年纪也小,不会写很正常。” “不会写,你可以教,但你选择的是帮她写。” 文筠微蹙着眉,他不是教人的料,很多事自己能摸索着做好,却归纳不出要点,这份策划案他花了一个晚上写成,但若指导王薇在原稿基础上改,恐怕得花一周。 他有耐心,却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 “以前你也是这样。”刘存把玩着一只价格不菲的钢笔,“在社会部时,别的记者教实习生拟提纲、带实习生采访、回来和实习生一起改稿子。你呢?你什么都没有教给我。” 文筠神色微变。 刘存说的是事实,当初他的确什么也没能教给对方,最后考核结束时不得不将自己的稿分分给刘存。如果不这样做,刘存连转正的资格都没有。 那时有人开玩笑,说他心好。他的确是心好,此事若换作其他记者,断然不会拿稿分去拉实习生一把。 但他心里清楚,其他记者是授之以渔,唯独他只能授之以鱼。 刘存稿分不达标,他是得负一定责任的。 “算了,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刘存摆摆手,“说起来我还是得感谢你,如果你没有将稿分让给我,我连集团的门都进不了,现在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你聊王薇的策划案了。” “不过……”他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我不在这里,你也没机会来新媒体部,对吧?” 文筠脸色不大好看,压力以及疲劳让他看上去显得无精打采,连眼神也有些空洞。 “还有别的事吗?”他问。 刘存笑容一敛,意味深长道:“如果你教不好王薇,就把她交给其他人。别让她今后……” “今后什么?” “没什么。”刘存往椅背上一靠,示意文筠可以离开了。待门合上,才阴冷一笑,自语道:“别让她今后像我一样,对你又爱又恨。” 文筠回到座位,收拾好东西便匆匆向电梯间走去。 他还有几个商家负责人要见,被刘存叫去说王薇的案子耽误了时间,午饭只能在路上解决了。 刘存的话让他想起另一件事。 关于迟玉。 迟玉的短板是狙击,而这正是他的强项。当初迟玉教他特种驾驶,从基础到进阶,讲得非常清楚。若不是迟玉从旁指导,他大概通不过驾驶考核。但轮到他教迟玉狙击时,他却半点门道都说不出来,只能趴在迟玉身边不停示范:“你就这样据枪……然后这样扣动扳机……” “这样是哪样啊?”迟玉抹着汗:“你不能找个具体的词吗?” 他也急,越急越想不出合适的词,最后只得握住迟玉的手,“就是这样扣扳机。” 迟玉大笑,“你这是上课还是占队友便宜啊?” “……” “我开玩笑,你脸红什么?” 迟玉后来在狙击考核里低空飞过,他过意不去,迟玉却搂着他的肩膀道: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3 “你啊,让你教你也教不出门道,天才都这样?”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只是在狙击上下了更多工夫而已。 迟玉又道:“不过也好,你这么厉害,将来咱们一起出任务,把命交给你掩护,我放心。” 文筠一阵头痛,不由抬手按住太阳穴。 总是这样,和迟玉在一起之前的片段清晰如昨,相爱之后的细节却一个也想不起来。 “到了,23块。”出租车师傅沙哑的嗓音将文筠拉回现实,文筠连忙付钱下车,快步朝与客户约好的地点走去。 入夜,手机在桌上震动,一旁放着玻璃水杯和一盒写满外文的药。 浴室水雾氤氲,文筠一手撑墙,一手拼命套弄着下方。 他刚服了药,浑身燥热,但欲望却像找不到出口一般。 许久,他痛苦地低吼一声,颤抖的右手放开那里,额头撞向光滑的墙,一下,又一下。 药对他没有多少效果,他在药的作用下难受得抽搐,两腿不停打颤,那里却仍如睡着一般。 “这么早就睡了?”荀慕生放下手机,自言自语道:“才10点半。” 不久,微信提示音响起。 文筠:“刚才在洗澡,怎么了?” 荀慕生唇角一弯,立即打过去,却半天没接通。 文筠握着手机发抖,不敢接起,生怕一开口就让荀慕生听出异常。 震动停下,几秒后荀慕生的消息就到了:“怎么不接电话?” 文筠郁结,余光扫到墙边的充电器,立即回复道:“手机在充电,不方便打电话。” 荀慕生莞尔:“安全意识不错。咱们有几天没见面了,明天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文筠只想赶紧结束对话,“好的。” 小别重聚,荀慕生带文筠看了场电影。文筠进电影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仅去的那几次还是因为线下活动不得不去。荀慕生握住他的手,渐渐与他十指相扣,他高兴又难耐,直到散场,也不知道电影讲的是什么。 大约是整晚气氛都不错,第二天又是周末,荀慕生实在没按捺住,吻着文筠的唇道:“今晚去我家好吗?陪陪我。” 那声音太低沉太温柔,像**的红酒,一点一滴浸入文筠的血液。 文筠闭上眼,动情地回吻,回过神来时,司机已经将车停到了荀慕生独居的高档小区。 车库无人,司机离开后,荀慕生将文筠压在后座,手指在文筠锁骨游走,一颗一颗解开衬衣的纽扣。 文筠感受着荀慕生的抚弄,却在胸前的挺立被含住时突然清醒过来。 他猛然起身,眼神狂乱。 “怎么了?”荀慕生捧着他的脸,安抚似的舔了舔他的唇。 他就像触电一般抵开荀慕生,继而双手插入发间,疯狂地摇头:“不行,还不行……” 车里只余下呼吸声,荀慕生目光越来越沉,不知过了多久,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文筠拉入怀中,轻声问:“是不想和我做吗?” 文筠不语,荀慕生听得见他隆隆作响的心跳。 “因为还放不下他,是吗?”荀慕生又问。 “没关系。”许久,没得到文筠的答复,荀慕生苦笑道:“我不强迫你。” 文筠摇头,颤声道:“没有。” 荀慕生很想问——什么“没有”?是没有放下他,还是没有不想与我做? 但文筠情绪非常不稳,他问不出口。 转眼,最忙碌的圣诞季元旦季熬过,临近春节时,新媒体部终于轻松下来。 年终奖提前发放,文筠调岗大半年,拿不到全年奖,但到手的数额也不少。 工作终于走上正轨,但他却没办法像同事一样开心。 那次之后,他尝试了新的药,收效甚微;也与荀慕生亲近过几次,都因为几无反应,而在最后关头退缩。 他急,荀慕生也急——虽然着急的原因并不相同。 荀慕生从寒庐拿到了一种情药,药性不小,对身体无害。 跟寒庐的经理讨要这种药时,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明明嘴上说着“我不强迫你”,心里谋划的却是下药这等丑事。 那药是水剂,无色无味,一旦倒入酒水中,就无法被发现。 他有几次给文筠下药的机会,但都中途放弃,一来不想真的强迫文筠,二来怕被文筠厌恶。 但细细想来,最怕的其实只有第二点。 春节前夕,叶锋临攒了个局,说是一同长大的发小都会到。 荀慕生很想带文筠去,又担心文筠不愿意。 “都是你的朋友吗?”文筠问。 “嗯。”荀慕生说:“兄弟团年,你能陪我去吗?” 文筠拧眉思索,似在挣扎。荀慕生知道他与叶锋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带他去他也不自在,但又极想将他带入自己的圈子,归根究底,是那一点炫耀心在作祟。 想跟所有朋友说——文筠是我的。 “我喝不了多少酒。”文筠道:“也不怎么会说话,可能会让你丢脸。” 荀慕生眼睛一亮。 文筠顿了顿,“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 余下的话被亲吻封堵,荀慕生搂着他,开心至极。 聚会的日子到了,文筠换了身平时鲜少穿的正装去上班,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卷起衬衫衣袖开始干活时,周围一圈人都看了过来。 荀慕生则一切如常地去公司,但在傍晚离开时,鬼使神差地带上了那支未开封的情药。 第36章 文筠难得能准时下一次班,荀慕生在一家高档西餐厅订了座,早早将车停在仲灿传媒附近候着。眼见西装革履的文筠朝自己走来,心尖仿佛被轻轻捏了一下,欣喜具化为唇角的幅度。 文筠走近,被看得不自在,“我是不是穿得不对?” “没有。”荀慕生笑着拉开副驾门,绅士气十足地将文筠让进去,“帅得我挪不开眼。” 文筠嘴角牵了一下,坐姿略显僵硬,“我们这就过去吗?” “先去吃晚饭。”荀慕生回到驾驶座,“时间还早,我们填饱肚子再去。” 西餐厅气氛不错,冬天天黑得早,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明净无尘的窗玻璃,能够俯瞰仲城冬夜的万家灯火。 文筠没来过这么贵气的地方就餐。 之前与荀慕生一同吃饭,虽不是aa制,却是互相请客。 荀慕生估算着他的工资,选的几乎都是平价餐馆。但今天不一样,既然要带文筠去荷亭见自己圈子里的兄弟,那么换个档次的餐厅吃饭也在情理之中。 文筠并不局促,一顿饭吃得规规矩矩,眼看时间不早,还催荀慕生道:“我们不会迟到吧?” 荀慕生心里暗着乐,有种带媳妇回老家的感觉,“不急,慢点吃,让他们等等也没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7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7 他的名字,他就什么都听不见。 醒来后,他头一次想将自己过去的人生告诉荀慕生,那里有他的青春,有他的汗水。 如果荀慕生想知道,他愿意说与荀慕生听。 仲城不禁烟火,一到年底,夜幕里就有礼花绽放。 荀慕生执着文筠的手,在年味十足的街头漫步,一不留神提起从前,想起在“停泊”时文筠的抗拒,只得打住。 文筠却道:“上次你问我和他在军营里的事,现在还想听吗?” 荀慕生一怔,明白文筠终于愿意打开心扉。 “想。”他说。 文筠默然片刻,终是开口,“他叫迟玉,是我的搭档。” 第38章 那天文筠断断续续讲了许多在军营里的事,大多是日常训练与生活的琐事,具体任务只字不提。 荀慕生听到后来顿生奇怪之感,总觉得文筠的讲述有些不对,一时却说不清哪里不对。直到将文筠送回莲安小区后独自回家,沉思许久,才意识到文筠最初说要讲与迟玉的往事,他主观认为这往事必定涉及爱情,但文筠根本没提到两人确定关系后的细节。 若不是他知道迟玉是文筠故去的恋人,听完后恐怕会认为两人只是关系要好的战友。 夜已经很深了,远处却仍不时传出礼花升空的凌厉声响。荀慕生点了根烟,独自琢磨。 文筠的话里还有一些矛盾的地方,倒不是说前言不搭后语,而是逻辑上有细小的怪异感,当时听时察觉不到,过后越想越在意。 但对荀慕生来讲,最在意的仍是迟玉这个人。 照文筠的说法,迟玉是名非常全面的战士,驾驶本领尤其出众,唯一的短处是狙击,不过行动小组分工明确,迟玉无需操心狙击…… 天边“嘭”一声响,桃红色的礼花像一场缤纷的雨,自天幕闪烁而下。 荀慕生弹了弹烟灰,发觉自己实在是得寸进尺—— 文筠半句不愿说时,他想,只要你愿意开口,随便讲些什么都行。 现在文筠开口了,他又觉得根本不够。 那些零碎的信息难以还原迟玉其人,扎在他心头的刺仍旧未被拔出来。 好在已经得知“迟玉”这个名字,虽然明知有些卑鄙,犹豫再三后,他还是拨出了一个号码。 对方正是半年前帮他调查文筠的人。当时他就想查迟玉的信息,却因为不知道名字而不得不放弃。对方说,如果连名字也不知道,那便绝对不可能查到,如果有名字,也查不到在a级特种部队的经历,不过可以查一查入伍前的信息。 电话接通,荀慕生寒暄两句后进入正题。那边也爽快,直言元宵节后给答复。 还有大半个月,荀慕生想。 文筠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沉香木珠。 刚才在路上,他好几次想要提到这枚珠子,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是迟玉送给他的幸运符,迟玉去了后,他一直将它作为护身符。 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但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他不想让荀慕生知道这枚木珠的存在。 也许因为它承载着过去的岁月。 也许单单因为它是那串极其普通的手链里,唯一剩下的一枚。 很多年前,它还戴在迟玉的手腕上。 部队不允许戴饰品,迟玉将它藏在柜子里,偶尔拿出来放进裤袋,休息时躲开教官,得意洋洋戴上,可劲儿跟大伙炫耀。 文筠一早就知道那沉香手链,因为认识的第一天,迟玉就乐呵呵地显摆道:“看,我小兄弟送的幸运符,好看啵?” 文筠自认眼拙,看不出好歹,旁边有人笑:“好看个屁,和尚才戴这种东西。” 迟玉给了那人一肘子,又跟文筠道:“别听他瞎说,这是开过光的宝贝,特灵。” “开光?”文筠有些好奇。 “我猜的,嘿嘿!”迟玉将手链抛着玩儿,“以前在征兵站认识了一个小兄弟,他送给我的。” “很贵吧?”文筠想,既然是送人的礼物,那价格肯定不便宜,于是随口提醒了一句:“你别抛了,摔坏就可惜了。” 迟玉一跃,接住落下的手链,“不贵,他在路边买的,好像几十块钱。” “呃……” “不过礼轻情意重啊。”迟玉笑,“他说戴着这手链,考试都比不戴时考得好,所以才送给我的,不是因为贵,是因为幸运。” “原来如此。” “他也想入伍,不过年龄没到。”迟玉叹了口气,却并不显得失望,“还说出发那天来送我,结果车都开了,我也没看到他。可惜啊,联系方式都没留一个。” 文筠想安慰两句,迟玉又笑起来:“不过这也没什么,有缘以后肯定还会见到的。” 后来迟玉直到牺牲也没见到这位小兄弟,而手链仅剩的一枚木珠由文筠珍藏至今。 特种驾驶考核前,文筠十分不安,即便已经在迟玉的陪伴下练了无数次,仍有不太好的预感。 迟玉在他肩上用力一拍,他吓得站了起来,一拳就招呼过去。 “干嘛啊,是我!”迟玉接了他的拳,挑着一边眉笑:“脸怎么红成这样?” 他松了口气,也没瞒着迟玉,“我有点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迟玉说了一半停下来,许是看出他真的正为考核苦恼,遂不再开玩笑。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迟玉突然从裤袋里摸出那串手链,打开结,取出其中一枚木珠,“喏,拿着。” 文筠震惊,“这是你的……” “幸运符啊。”迟云重新打结,“分你一颗,包你过关。” 文筠当然不能拿,“不是,这你朋友送你的礼物,你说拆就拆?” “幸运难道不应该分享?”迟云直接将木珠塞他手中,又道:“跟你说过的吧?我那小兄弟戴着这手链,考得特别好。我呢,入队比武时偷偷把手链藏衣服里,拿了前五。他送我手链,是将幸运传递给我,大概希望我在部队里平安吧。你是我最重要的战友,我也把幸运分给你,有什么不对?拿着拿着,他不会生气的。以后要是他真入伍了,和咱们遇上的话,我介绍他给你认识。他啊,篮球打得可好,你不是最擅长三分远投吗,他也是,到时候你俩比一比,我当裁判……” 文筠说不过,收下了木珠,顺利通过所有考核,与迟玉分入同一中队。 尘埃落定,他想将木珠还给迟玉,迟玉却摆摆手,让他留着,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红绳,将珠子串了上去。 “还我做什么,知道它的厉害了吧?真的可以给人带来幸运。”迟玉说:“咱们将来还要出任务,你留着它,它会保护你。” 可少了一枚珠子的沉香手链,最终没能保护最该保护的人。 它随着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8 迟玉的离开而迸裂四散,无处可寻。 文筠紧握着木珠,轻轻将额头抵在桌沿上。 他还是忘不了迟玉,却已经爱上了荀慕生。 春节到了,新媒体部放假12天,许骋与家人出国度假,李筱提前请假回家,文筠收拾好东西离开时,在电梯间遇到了刘存。 刘存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礼节性地道了声“新年好”。 文筠与他拉开几步距离,也道:“刘总春节快乐。” 看上去刘存似乎还想聊几句,但电梯刚下行一层,就进来许多其他部门的员工,文筠被挤在门边,计划到了一楼马上就走。 结果门打开时,几名姑娘步伐更快。文筠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顿了片刻,就听身后的刘存道:“春节打算怎么过?” 文筠赶紧离开电梯厢,一边快步走,一边将问题抛回去:“刘总呢?” 刘存哼笑,“不愧是做过调查新闻的资深记者,自己不想说的话,就丢给别人说。” 文筠略一皱眉,正欲糊弄两句,就听了熟悉的声音。 “文筠。”荀慕生走上前来,神色有几分冷傲,看向文筠时,目光又变得温柔,“等你半天了。” 文筠知道荀慕生会来接自己,以为还是老地方见,没想到荀慕生径自来了一楼大厅。 刘存适时止住脚步,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笑道:“你朋友?” “嗯。”文筠点头,“刘总,那我先走了,明年见。” 刘存仍是笑着,荀慕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才转身朝文筠道:“我们今天去吃江湖菜好吗?” 见到荀慕生,文筠只觉因刘存而起的烦躁都散了,心情豁然明朗起来,“好啊。” 江湖菜馆最是热闹,但荀慕生吃到中途却有些舍不得,放下筷子道:“不能陪你过春节,我……” “也就几天。”文筠倒是不怎么介意,往荀慕生碗里夹了一条黄辣丁,“没什么。” 荀慕生叹气,鲜嫩的黄辣丁也食之无味。 他倒是想带文筠回家过年,老头子已经管不了他,但很多事情还未安排妥当,贸然带文筠回家,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而文筠也不愿意现在就跟他回家,感情犹在培养中,他不能委屈了文筠。 吃完饭,就到了暂别的时刻,荀慕生讨来一个绵长的吻,含着文筠的耳垂道:“等我。” 除夕,文筠一个人待在家中。 还是清清冷冷一个人,心境却与往年截然不同。 好似有了陪伴就有了盼头,好似午夜12点在整个城市盛开的礼花终于照亮了他心底那片漆黑的天空。 他喝了些酒,悄声跟自己说“新年快乐”。 以为初三才能见到荀慕生,荀慕生却未让他独自待得太久。凌晨2点,当烟花的声响终于消停时,他的手机响了,荀慕生温声问:“能收留我一晚吗?” 荀慕生喝了酒,是司机送过来的。文筠哪有不收留的理,将“不速之客”扶回了自己家。 新年的第一束阳光还在地平线以下,世界笼罩在黑暗中,两个微醺的人借着酒意缠绵。 荀慕生温柔至极地抚弄,文筠青涩茫然地打开身体,那处在耐心的照顾下渐渐苏醒,情欲弥漫。 第一次,远远说不上享受,两人却都满足得红了眼。 这注定是个失眠的夜晚,荀慕生搂着文筠,亲吻他的每一寸肌肤,将他的手抵在自己胸膛,轻声说:“我爱你。” 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里,文筠却看到了曙光。 春节假期太难得,初一上午,荀慕生就订了机票,和文筠一起飞往南部。 他们在那里住了8天,几乎整日待在一起。荀慕生在情事上非常小心,慢慢引导着文筠。文筠与他过去带在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占有心上人的感觉如同饮蜜,做丨爱这件事本身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文筠不喜欢叫出来,一点不主动,脸皮薄,害羞的时候红晕格外明显,忍痛时浅浅皱着眉,最舒服的时候紧紧皱着眉。 老是皱着眉。 荀慕生却觉得可爱得不行。 他乐意给出自己的所有耐心,将身下的人放在心尖上宠。 他能感觉到,文筠越来越适应与他一同生活,似乎也没有出现什么心理问题,如此一来,拜托周叔叔的事就可以暂时缓一缓了。 大年还未过,但文筠的假期已经到了最后一天,荀慕生跟着一同回去,帮文筠搬行李。 文筠打开书房的门,将箱子推进去。荀慕生不由自主瞥了一眼,看到窗台上的相框。 隐约可见,照片上有两个人。 放好箱子后,文筠带上门。荀慕生立即别开眼——书房的门初一那天就关着,是这套不大的房子里,他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 文筠并不是因为书房有迟玉的照片而关门,单是习惯使然。收拾好后去厨房找水,才发现放矿泉水的箱子已经空了,于是拿了手机和钥匙,“我去买两瓶水。” 若是以往,荀慕生要么跟着去,要么让文筠歇着,自己去跑腿,今日却惦记着那张照片。 如果没有猜错,那张照片应该是文筠与迟玉的合影。 文筠下楼了,荀慕生在客厅站了几秒,快步朝书房走去。 然而手刚按在门把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 他担心是文筠忘了拿东西,打电话回来叫他帮拿,立即走去茶几边,一看,却是调查迟玉那人打来的。 这电话不能不接。 “提前‘收货’了,我发你邮箱里,记得去看。”那人笑了笑:“挺帅的小男生啊,和你上次让我查的人有点像。” 荀慕生似有所感,蹙眉道:“像?” “照片我先截图发你微信吧,真有点像。” 挂断电话,荀慕生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 但看清截图上的人后,手指却猝然一僵,顿觉坠入深不见底的寒川,浑身血液都凝结成冰。 照片上的人,是比现在年轻许多的文筠——他绝不会认错。 可他想要调查的人,分明叫“迟玉”。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他踉跄冲进书房,拿起窗边的相框。 须臾,相框落地,碎过一次的玻璃再次破碎,铺洒在泛黄的照片上。 照片里,脖子上挂着木珠的人,与微信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而那个手腕上戴着沉香手链的人,唤醒了他记忆里那个早就模糊的身影。 第39章 冬季的尾巴扫来最后一波寒潮,文筠刚从楼里出来,就被干冷强劲的风吹得抖了一下。 小区里那家小卖部的老板是个闲散人,不过大年不开门营业。文筠从大门紧闭的小卖部外经过,紧了紧身上的白色羽绒服,拉上兜帽,快步朝小区门口走去。 外边有个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59 文筠拿了两瓶矿泉水,匆匆走向收银台。等待付钱时看到前面站了一对小情侣,女孩跟男孩撒娇:“我想喝樱桃味的!” 男孩说:“你不是想减肥吗?” “减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啊。”女孩争辩:“这大过年的,你就给我买矿泉水啊?” “什么大过年,法定假期早就结束了。” “正月十五没过,年就不算过完!” 文筠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两瓶矿泉水。 小情侣又嘻嘻哈哈争了一会儿,男孩笑道:“服了你了,想喝就喝吧,下次称体重没减下来不要又拿我出气,我可是监督你了。” 女孩开心地跑去货架。文筠犹豫一会儿,也向货架走去。 他与荀慕生都不需要减肥,只是他不喜欢喝甜味饮料,每次买水都是直接拿矿泉水,以至于忘了如今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既然买的是两人份,那自然应当考虑另一个人的喜好。 在一整架五颜六色的饮料前踱步,心情突然变得格外好,也不知道是被漂亮的包装感染,还是为买两人份的水这件“小事”高兴。文筠唇角柔和地牵起,挑挑选选,最后给荀慕生拿了一瓶蜜柚,给自己拿了一瓶红茶。 荀慕生喜欢吃柚子,买蜜柚肯定不会出错。 这么想着,文筠再次从收银台返回货架,多拿了三瓶蜜柚,还计划回去在网上买一箱,放在家里屯着。 那女孩说得对,正月十五没过,年就不算过完。 现在还过着年,得对身边人好一些。 从便利店出来,文筠拧开红茶喝了一口,被甜得拧了拧眉,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滑向胃,感觉好像更冷了。 文筠想,失算了。 大冷天应该买热饮。 最近的奶茶店人满为患,文筠一手提着便利店的口袋,一手插在羽绒服的衣兜里,时不时看看叫号屏。 他点的是超大杯柚子热饮,等号的时候想起和荀慕生一起盘腿坐在沙滩边吃冰淇淋的情景,眼中笑意弥漫。 等了十来分钟,终于拿到两杯打包好的柚子茶。这家店装修不错,饮品售价不低,别出心裁用玻璃瓶装热饮,还附赠暖手套,极受欢迎。文筠提起外卖口袋,赶紧向家的方向跑去,经过一个蛋糕店时停下脚步,心念一动,买了个蜂蜜蛋糕。 ——蜂蜜不能做热饮,所以只好买去掉蜂蜜的柚子茶。而荀慕生好像很喜欢蜂蜜柚子茶,那买一个蜂蜜蛋糕,和柚子茶一起吃好像也行。 时间耽误得太久,文筠加快了步子。 一直都是荀慕生待他好,无微不至照顾他。 他也想好好待荀慕生。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两只手都提着塑料口袋,文筠开不了门,站在门口喊了两声荀慕生的名字,里面没有动静。 他只好放下口袋,拿钥匙开门。以为荀慕生在卫生间,却在行至客厅时,看到荀慕生坐在沙发上。 屋里的气氛很是怪异,文筠还提着柚子茶和蜂蜜蛋糕,略显诧异地唤道:“慕生?” 荀慕生抬起头,眼神冰冷,眼眶泛红。文筠心口一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目光向下一瞥,在对方握成拳头的右手上,看到了一条眼熟的红绳。 那是木珠的红绳! 瞳光骤然紧缩,文筠哑然地看着荀慕生。 他以为荀慕生看到了书房的照片,判断出木珠与迟玉有关联,气他从不提及,才突然态度一变。 他有些内疚——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就不该隐瞒木珠的事。 但眼看木珠被荀慕生捏在手中,他也不太舒服。 因为木珠之于他,是唯一的缅怀。 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买了柚子茶,热的,赶紧……” “你是谁?” 愤怒而冰冷的声音,将温存与关怀当场斩断。 荀慕生从沙发上站起,步步靠近,神色极度阴沉,昔日眉间的温柔早化作狠厉,目光如刀,带着风声袭向文筠。 文筠被问懵了,而眼前的荀慕生那么陌生,他心惊失措,往后退了一步,不明白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你是谁”这种问题? 荀慕生将文筠逼至墙边,盛怒之下,理智几乎被烧得分毫不剩。 就在刚才,他看完了邮箱里的调查报告,在书房里发现了照片与沉香木珠。 那是他13年前送给文筠的手链,每一枚珠子都造价高昂,他怎么会认不出? 而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文筠! 文筠背脊发寒,困惑地与荀慕生对视,“慕生,你怎么了?我……” 话音未落,喉咙突然被掐住,文筠紧蹙着眉,右手试图掰开荀慕生的手,左手却仍固执地提着塑料口袋。 口袋里,装着尚未冷去的柚子茶。 荀慕生两眼红得可怖,手指越收越紧,咬牙道:“你是谁?” 文筠额头上全是冷汗,也急了,挣扎着喊:“我是文筠啊!” 压在脖颈上的手松了,文筠大口喘息,却见荀慕生眼中癫狂的光散去,木然地望向他。他顿觉被投入一个氧气不足的地方,胸口越发难受。 突然,荀慕生说:“你不是。” 文筠喘息的动作一滞,大脑像被无数根生锈的针穿过一般,痛得周身发麻。 一直拽在手中的塑料袋终于滑落,两个装满柚子茶的玻璃杯触地即碎,发出清脆的声响。地上一片狼藉,切成小块的柚子随着涌出的水慢慢滑动,在文筠的鞋边碰了碰,又向相反的方向滑去。 “我……”文筠头痛欲裂,艰难地争辩:“我是,我是文筠。” 荀慕生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像个陷入绝望的病人,颤抖的右手摊开,木珠就像不知世事一般,沉默地躺在手心。 文筠伸手就要抢,大喊道:“还给我!那是我的!” 荀慕生愈加愤懑,“你的?你说这木珠是你的?” 文筠已然失控,踉跄着往前一扑,却因洒得满地都是的柚子茶而重重跌倒。 温热的茶水飞快浸入长裤,新年刚买的白色羽绒服也弄脏了,衣袖处被玻璃块划开一道长长的缝,羽绒从里面漏出来,沾了水,颓败地贴在布料上。 他从来没有买过浅色的冬装,因为浅色在阴沉的冬天太耀眼。 荀慕生陪他添置冬装,执意给他挑了这件纯白羽绒服,夸他穿白色特别帅,他站在等身镜前,被夸得红了脸。 从店里出来时,荀慕生不要他换回原来的衣服,他起初不自在,总觉得自己不该穿这么好看的衣服,荀慕生却将那毛茸茸的兜帽拉起来,笑道:“上次你去盛熙当模特,不就穿白色大衣拍了一套吗?那时我就想,今后得把你衣柜里那些非黑即灰的衣服全扔掉。文筠,你太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2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2 汗与血覆盖,看上去狰狞可怖,声音却是那样无助,那样痛彻心扉。 他举起手,指向手术室的方向,整条手臂都颤抖得厉害,“刚,刚从那里出来,医生说,说……” 不成调的哽咽取代了说不出口的话,他捂住上半张脸,几乎要哭得晕过去。中队长强忍着泪,用力将他拉入怀中,想说些安慰的话,方一开口,发出的却是一声抽泣。 迟玉一步一步挪到手术室前,轻声道:“文筠呢?文筠在不在里面?” 文筠还活着吗? 还是和梁瀚一样已经…… 他疯狂地甩头,想赶走脑子里那绝望的想法。 “在。”一名精神状态相对较好的队员走过来,声音说不出的疲惫,“在的,文筠在的……” 说着,却还是哽咽起来,“文筠他会活下来,一定会……梁瀚已经走了,他不能再……” 没人再说话,也没人离开,手术室外只剩下压抑的哭声。时间走得很慢,迟玉无助地等待手术室门再次打开,又怕看到那两扇门开启。 终于,当夜色淡去,天边变成近乎透明的青紫时,门开了。中队长第一个冲上去,失态地抓住医生的臂膀。迟玉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耳边、脑中全是暴风的声响,目光黏在被小心推出的病床上,不敢问,不敢想。 文筠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虽没有像梁瀚一样在手术室辞世,情况却非常糟糕。 大量失血,脑部遭受重创,脏器受损……每一处伤,都是致命伤。 但他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还在与死神搏斗。 所有陪着他的人都明白,他想活下来。 迟玉日夜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谁劝都没用。队友们知道他俩好得如同手足,文筠甚至多次搂着他的肩,跟其他人开玩笑说:“这我弟弟,谁惹他我揍谁。”队友起哄:“你个孤儿哪来的弟弟!”他也不生气:“孤儿怎么了?孤儿只是没有爹妈,谁规定孤儿不能有弟弟?我俩这么像,不当兄弟说不过去吧!” 生死当前,所有的劝慰都苍白无力,无足轻重。 这次行动是去边境对付境外毒枭团伙,初期比较顺利,擒获了进入南部边境的贩毒头子,并收缴大量毒品和武器,但发回关键情报的卧底梁瀚却失踪了。 铁血卧底,九死一生。所有卧底在被派出时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们的战友,却无一例外盼着他们活着回来。 哪怕只有最渺茫的希望。 文筠是前线负责人,从毒贩嘴里得到“梁瀚可能还活着,被其他人挟持出境”的消息时,当机立断,与组里经验最丰富的突击兵沈明连夜越境救援。 人救回来了。 人却牺牲了。 文筠与沈明拼尽全力,挣得的结果仅是让战友在故土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沈明重伤,文筠生死难测。 没有人问值当不值当,就连迟玉也没问。 等待文筠醒来的日子里,迟玉唯一想的便是——为什么我偏偏这时候受伤? 中队长陪他坐在重症监护室外,试着开解:“不要太自责,你是狙击手。” 所以就算你没有受伤,就算你跟着去了,解救梁瀚时,你哥就会带你去吗?他需要的是突击兵啊。 无解的问题,迟玉却固执地认为,如果自己在,一定会跟随文筠,半步不离,替他承受所有伤害。 一个月后,文筠醒了,医生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并未真正醒来,仅如回光返照一般。 队员们去看他,他目光呆滞,竟是谁也不认识了,看向迟玉时,嘴唇却虚弱地动了动,气若游丝道:“迟,玉。迟,玉。” 所有人都哭了,迟玉却像雕塑一般站在床边,一滴眼泪也没落下来。 悲恸凝结于心,若再哭,落下的必是血泪。 只有他知道文筠为什么会唤他的名字。 文筠谁也不记得了,唯独记得的便是他。 当年的话语萦绕耳际—— “不过你这话提醒了我。” “嗯?” “得牢牢记住你名字啊,不然你伤心得哭兮兮怎么办?” 文筠确是记住了,却将更加深重的伤痛留给被记住名字的人。 迟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要将他早已脱型的模样烙进脑海,永远铭记。 当夜,文筠在与一身伤痛抗争了三十多天后,安静辞世。 文筠没有亲人,骨灰与遗物暂时保存在大队。追悼仪式后,迟玉就像变了一个人,开始不要命地训练、出任务,几乎不让自己休息。 队友们以为他是想以忙碌来淡忘悲伤,偶尔提醒一句“注意身体”,后来见他整日精力充沛,便不再提及。 直到3个月后,他突然在完成任务后吐血昏迷,整个人像青山崩塌一般栽倒,众人才知道他哪里是精力充沛。 他在消耗自己,他的身体早已被药物与劳苦耗空。 从检验结果看,他在文筠离开后不久就开始注射抗疲劳促兴奋的药物,后来药量越来越大,如今已经对身体造成严重伤害。 他随时随地看上去都像打了鸡血。 队友们现在才明白,他是不顾后果,给自己注射了过量药物。 中队长极度自责,恨没有早一些注意到他的异常,急切地问医生该怎么治疗,有什么后遗症。 医生叹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胜任特种兵的职责了。一般来看,他使用的药物对身体的损害可逆,但不绝对,并且需要慢慢调理。现在他心肺都有问题,可能还伴有性功能障碍,不能再出任务了……” 迟玉在病床上醒来,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时,唇角牵出一个苦涩的笑。 老天真是不公平,文筠那么想活下来,却终是停下了呼吸,而他不想活了,却偏偏死不了。 中队长扣了扣门,与他聊了许多,关于他,关于文筠,关于转业。 迟玉沉默许久,“也好,我曾经发过誓,文筠不退役,我就不退役。现在他不在了……” 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我也该离开了。” 中队长心痛如绞,“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即便不在队上,你们也永远是我的兵。” 出院后,迟玉回到队中,正式提交了退役申请。 “队长。”他认真地看着中队长,“我有一个请求。” “这?”中队长听完后震惊起身,“这怎么行?队里没有这个先例!” “有。”迟玉平静地说:“有的,我知道。” 他已经脱下迷彩,穿着规整的陆军常服,眼中无波无澜,半点生气都没有,“队长,你说过,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你,我就这一个要求,并不过分,队里以前也有队员退役后以一个新的身份生活,我不是第一个。” “但你这不是新身份!”中队长道:“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3 你是想以文筠的身份生活!” “他已经去世了。”迟玉淡淡地说,“而且他没有亲人,情况特殊,我以他的身份生活,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你!” “队长,请你答应我。” “那你家里怎么办?文筠没有亲人,你有!” 迟玉摇头,“在他们眼里,我早就是个陌生人了。陌生人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迟玉’牺牲了,他们会接受的。” 中队长蹙眉,“不行,这太……” “队长。”迟玉道:“文筠和我曾经开过一个玩笑,他说他会记住我的名字。你看,他直到离开,还记得我的名字,那天他在病房里,喊了多少次‘迟玉’?” 中队长默然,眼眶再次灼热。 “有他记得我,就够了。”迟玉很轻地笑了笑,“但是他呢,今后有多少人会记得他?一生不忘?” 中队长道:“我不会忘记我的队员。” 迟玉摇头:“不够,真的不够。一个不在的人,终究会被淡忘,时间可以让一切想念平息下来。” 他顿了顿,“但我不想这样。最后一次任务,我没能陪在他身边,没能救下他,我没有办法让他活过来,但至少,我想让他的名字留下来。” 办公室里安静得出奇,许久,中队长道:“让我考虑一下,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离队的那天,尘埃落定。 迟玉最后看了一眼特种大队的营门,决然转身。 从此以后,他有了新的身份。 他叫文筠。 而迟玉,已经在涉密任务中牺牲。 他来到了文筠入伍前所在的城市——仲城,找到那位与文筠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公”,殷勤照顾。 文筠时常提到这位老人,说小时候给过无亲无故的自己许多关怀,还说将来退役了,一定要将老人接到身边,当做外公尽孝。 老人身体很差,患了老年痴呆症,眼睛也瞎了,认不出陪在自己身边的是谁,却一次“文筠”都没有叫过。 迟玉想,老人也许心里很清楚。 安顿妥当后,他在《仲城时报》找了一份记者的工作。当年纸媒正是全盛期,招兵买马,入职不算难事。 文筠想当记者,他便如文筠所愿。 他不是当记者的料,初期吃了很多苦头,但从未有过离职的心思。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没人怀疑他的身份,特种大队将改换身份的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唯一知道他过去身份的只有一位名叫“周晨钟”的心理学教授。 周教授受中队长之托,负责解决他的心理问题。 但一个并不希望被医治的病人,几乎是无药可救。 来到仲城的第一年,他扮演着文筠,内心却知道自己是迟玉。久而久之,他沉溺其中,偶尔会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竟然带给他一种难以形容的欢愉。 文筠从来没有爱过迟玉——这是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遗憾。 但是现在,他似乎可以弥补这种遗憾了。 他是文筠,他深爱着已经牺牲的迟玉。 意识、逻辑逐渐在臆想中混乱,忘记自我的时间越来越多,很多时候,他都相信,自己就是文筠。 周教授很早就察觉到他的问题,在他清醒时与他谈了很多次,他却道:“这样很好。这样……我觉得能好好活下去了。” 一个心理病入膏肓的人,却比不生病时轻松快乐,更像一个正常人,周教授长叹,与他约定每年必须来检查一次,如果想接受治疗,一定马上联系。 8年的漫长年岁,迟玉彻底将自己活成了文筠。他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梦里死去的是迟玉,而文筠带着对迟玉的思念,戴着迟玉送的沉香木珠,好好地活着。 记得自己是谁的时间愈来愈少,这几年只有夜里突然醒来,才会被拉回惨淡的现实。 他这样的人,不能受刺激,不能被突然揭穿,所以知晓他的情况后,周教授从不在白天主动联系他,都是他夜里醒来,需要帮助时,才联系周教授。 可是虚假的静好岁月被突然闯入的荀慕生砸得粉碎,他伸出手,却抓不住悬崖上最后一根枝丫。 (文中的特种大队不等于现实中的军队,请勿过度代入。) 第42章 荀慕生只是想将迟玉从地上拽起来逼问真相,未料迟玉会突然浑身一软,往下坠去。 他下意识扶了一把,一边手臂横在迟玉胸前,另一边稳住迟玉的背,这才没让迟玉撞在地上。 怀里的人狼狈不堪,脸上、头发里全是冷汗,衣服被茶水浸湿一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几无血色,看上去像突然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死气沉沉,颓败之色尽显。 荀慕生狠皱起眉,紧咬住牙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眼前这人不是文筠,却用了文筠的身份,不是漏洞百出的顶替,而是整个身份体系都被修改了。毫无疑问,这事背后有a级特种部队的力量。 那么文筠呢?身份被替之后,文筠现在在哪里?以什么身份生活? 是不是……还活着? 寒彻心扉,唯有怀中之人能告诉他真相。 王轲驾车赶到,见这一屋狼藉,疑惑地看了荀慕生一眼。荀慕生披上大衣,脸沉如冰,说出的话仿佛都带着寒气:“把他抱车上去,回繁锦城,通知徐医生。” “不送医院?他流血了!”王轲站在沙发边,迟玉的白色羽绒服已经被脱下,浅灰色的衬衣染着血迹,虽不算大出血,但看上去仍有些渗人。 “没伤到血管,已经止住了。”荀慕生不耐道:“不是叫你通知徐医生了吗?” 王轲鲜少见到荀慕生此般焦躁无礼的模样,赶紧弯腰抱迟玉,匆匆行至门边,又听荀慕生在身后喊:“慢着!” 又要怎样!他顿足侧身,心道老板今天简直太不对劲。 荀慕生几步上前,粗暴地接过迟玉,下巴往电梯间一抬:“去开车。” 王轲忙不迭地跑走。 繁锦城是一片庄园别墅区,远离市中心,环境极其幽静,荀慕生很少过去住,更是从未将外人带去。 别墅只有一名管家住着,接到荀慕生的电话后,连忙将主卧和数间客房收拾出来,不料荀慕生抱着个手臂受伤的男人回来,脸色阴沉得吓人,踹开三楼尽头一间卧室的房门,喝道:“徐医生什么时候到?” “10分钟!”王轲满头是汗,与管家一同追上去。 管家看了看被草草丢在床上的男人,略感心惊,“荀先生,还是赶紧送医院比较好。” 荀慕生横去一眼,管家连忙退了出去。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绝对不会将迟玉交给别人,医生也不行。若迟玉不说真话,他就将迟玉关在这里,什么时候开口了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4 ,再考虑下一步。 不久,徐医生匆忙而至。荀慕生冷冷退到一边,目光却未从迟玉身上挪开。 处理伤口不过半小时,徐医生给迟玉挂好点滴,正欲交待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就听荀慕生道:“他还有多久能醒?” 徐医生蹙眉:“他很虚弱。” “我问。”荀慕生气势逼人:“他什么时候会醒!” 徐医生叹了口气,“药效有3个小时,到时如果没醒,荀先生,我建议你送他去医院。” 荀慕生将所有人赶走,独自守在卧室里。不多时又觉得烦闷至极,恨不得立即将迟玉弄醒。 但多次站在床边,目光触及迟玉瘦削的面容,扬起的手都堪堪收回。 迟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荀慕生在阳台抽烟,满地烟头。 两人隔着一扇玻璃门对视片刻,荀慕生扔掉夹在指间的烟,猛地滑开玻璃门,大步冲了进去。 “文筠呢?”他声音发颤,额角暴起青筋,“你们把文筠弄到哪里去了?” 屋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灯光昏暗,迟玉坐在床边,身子半明半暗。 听到“文筠”二字时,他目中一恸,单薄的肩膀轻轻抽搐,嘴唇张开,却又合上,视线别开的一刻,灯光落在他眼底,像小石入水,激起阵阵涟漪。 泪光一闪而过。 荀慕生没有耐心跟一个欺骗了自己的人耗,迈至床前,单手扣住迟玉的下巴,狠狠往上一抬,厉声道:“文筠在哪里!说话!” 迟玉双唇紧抿,唇角却在颤抖。 那双总是布满疲惫,偶尔流露笑意的眼睛就像枯萎了一般,极黑极沉,像死寂的井。 荀慕生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一拍,手指却因为愤怒更加用力,“怎么不说话?你拿了文筠的名字,难道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迟玉只是抬起双手,握住荀慕生的手腕,想要挣脱桎梏,却根本使不上力。 荀慕生红着一双眼,捏得更紧。 迟玉无声地挣扎,荀慕生耐心耗尽,另一只手也掐了上来。 顿时,迟玉脸上浮起吃痛的神情,却仍旧一声未吭。 鲜红的血滴在浅色被套上,一滴,两滴…… 荀慕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的是迟玉打着点滴的手,针管在迟玉手侧的血管上刺了个对穿,几乎将皮肤撕开,鲜血涌出,满手湿滑。 荀慕生愣神的间隙,迟玉慌忙将颤抖的手抽回去,在床头慢慢缩起来,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看着被套上的血迹。 徐医生不得不再次赶来处理,荀慕生心烦意乱,将迟玉的个人物品全部搜走,锁上卧室的门,给许骋拨去电话,胡扯了个度假未归的理由,让许骋帮忙请假。 许骋应了下来,打趣道:“你们还是得有点节制。” 荀慕生冷笑,挂断电话后一拳砸在栏杆上。 夜深,迟玉仍是一言不发。 荀慕生摔门而出,放狠话道:“好,你一天不说,就一天别想离开这里!” 管家悄悄上去看了看,用纸质的餐具盛了几块糕点放在床头柜上,又用塑料杯子倒了温水。 刚从房间退出,就看见荀慕生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上。 管家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徐医生说……” “别多管闲事。”荀慕生打断,“他不需要你照顾。” “是,是。”管家慌不择路地离开,拐角处传来一声叹息。 荀慕生在门外站了很久,手里拿着一个药瓶。 这药是上次带文筠——现在是迟玉了——去医院看病,医生给开的,让他监督,他便每天晚上守着迟玉服用。 习惯使然,将迟玉带到别墅来时,竟然将药也带了过来。 简直是个笑话。 他低头看着药瓶,片刻后手臂重重一挥,将药瓶砸了个粉碎。 外面安静下来,迟玉躺在黑暗里,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入鬓发。 他终究还是彻底醒来——以最惨烈的方式。 过去经历过的痛,再次迎头打来,仍是锥心戳骨。 他抓紧了床单,强忍胸中剧烈的震荡,悄声自问:“我为什么还活着?” 为文筠而活是个虚伪的谎言。文筠死了,就是死了,难道拿走文筠的名字,就能替文筠活下去? 早该想明白的事,却偏要等到山穷水尽,才将自己敲醒。 可笑,可怜,可悲! 假期过去,新媒体部开工了。许骋担心刘存为难文筠,特意提前跟集团高层报备,刘存倒也没说什么,暂时让一位叫张戚的员工负责旅游美食版块的工作安排。 周晨钟刚从国外回来,听助手说“文筠”夜里打过几次电话来,立马意识到迟玉需要帮助,但又不便主动联系,只得抽了个时间去仲灿传媒,打算看看他精神状态如何,却被告知他请假了。 请假?周晨钟心有疑云,思虑再三,还是给迟玉打去电话。 可迟玉的手机已经关机。 周晨钟本想立即联系特种大队,但当年麻烦他照顾迟玉的中队长早已调职,且不在仲城。连他都不知道迟玉发生了什么事,中队长就更不会知道。 部队上事务繁多,机关里有各种会要开,周晨钟对迟玉的失踪毫无头绪,只得暂时放一放,打算把这几日的报告会料理完,再仔细想想是否需要告知特种大队。 荀慕生撬不开迟玉的嘴,将迟玉关了三天,也没问出一个字。 他有的是让人服软的方法,乔扬那些手段,他也会,但面对迟玉时,却一个也使不出来,只能每天重复着“文筠在哪里”这单调问题,问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奢望从迟玉口中得到答案。 短短三天,迟玉已经痩了许多,毫无生气地缩着,从来不看他,他强行掰起迟玉的下巴,迟玉也会垂下眼睑。 有一次他怒到极点,险些一巴掌招呼上去,迟玉闭上眼,唇角轻微发抖,他的手便忽地停在半空,最终握成拳头,砸在床边的墙上。 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荀慕生愤愤离开繁锦城,一个电话打给叶锋临,“明天陪我去一趟机关。” “你去机关干什么?”叶锋临道:“你不还没回来吗?” 荀慕生将这几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叶锋临大惊,半天才沉声道:“慕生,我有个猜测……” “别说!”荀慕生声音沙哑,“我要去问个明白!” 周晨钟在机关做完报告,正与几位首长寒暄,忽听到一声“迟玉”。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办公室传出来,细听还有几分耳熟。 有一人道:“慕生,你冷静一点。” 周晨钟连忙与首长们道别,疾步向那办公室走去。 荀慕生正撑在桌沿,与一名中年军官对峙。 那人道:“真不行,a级特种部队不归我们管,你就是把你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5 父亲叫来,我也不能给你查。” 周晨钟道:“你刚才说‘迟玉’?” 荀慕生猛然回头,眼中尽是惊狂之色。 陪在一旁的叶锋临冷静许多,“周叔,您认识迟玉?” 周晨钟从未想过荀慕生与迟玉有关系,这时忽地想到上次荀慕生来找他时说的话,顿时震惊难言。 荀慕生张了张嘴,却是周晨钟先出声:“他在哪里?” 荀慕生眼光一动:“您知道他?” 心知荀慕生这状态根本无法与人好好交流,叶锋临将周晨钟请至一边,三言两语交待清楚,周晨钟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极其难看,“三天?你把他一个人关了三天?!” 第43章 每一个黑夜,都是不见天日的炼狱,无法脱身的黑沼。冬日将尽,屋子里暖气充足,迟玉将自己埋在厚厚的被子里,却仍是冷得发抖。 被血弄脏的被单已经被换掉,管家新拿来的被子像棉花一样松软,一同放在床上的还有干净的换洗衣物。 管家是位面相和善的中年人,不多言,每次进屋都会将冷掉的饮用水倒掉,换成温水,后来还在温水里加几滴蜂蜜,和食物摆在一起。若是白天,还会将落地窗的窗帘拉开三分之一,让阳光透进来。 但迟玉始终躲在阴影里,像个畏惧光明的可怜人。 害怕黑夜,却又畏惧光明,而世间本由昼夜组成,如此,世间便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他几乎没有进食,也很少饮水,连睡眠也极少。并不是故意折磨自己,只是感觉不到饥渴与疲倦,似乎忘了人想活下来,就必须睡觉、吃饭。 荀慕生来了很多次,不断重复着“文筠在哪里”,每一句都像一把钝刀,毫不留情地往他心窝里戳。 喉咙就像被烧热的铁砂堵住一样,他只能一遍一遍在心底说:文筠已经不在了。 ——文筠在哪里? ——文筠已经不在了。 他蜷缩在床上,忍受万箭穿心之痛。 但荀慕生根本不打算放过他,强行将他从床上拉起来,眼神狠厉决绝,一定要逼他说出真相。 他在荀慕生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憔悴、颓败、失魂落魄,哪有半分文筠的影子。 队友们时常开玩笑,说你俩长得真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文筠也跟着乐,说对啊对啊,我弟当然像我,和我一样帅,但比我可爱。 哪里像,他想,光芒万丈与灰败将死,怎么会像。 荀慕生来的时候愤怒,离开的时候盛怒。门扉重重合上,世界安静了,却并未给他带来些许轻松。 以前觉得最痛苦的是“遗忘”,现在发现“记得”更加残忍。 多么讽刺,他突然被人从幻想中敲醒,时隔8年,终于不得不直面文筠已经离去的事实,痛入骨血之时,却还记得梦里的一幕幕。 譬如寒冬腊月,荀慕生来接他下班时挂在脸上的笑容、递到他手上的温热牛奶; 譬如在南方海疆,荀慕生搂着他亲吻时,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 譬如坦白身体的缺陷时,荀慕生眉宇间浓重的心痛,以及之后每一次亲密接触时的温柔抚慰; 再譬如,心动的心情。 他在梦里爱上的人,深爱着他深爱的人。 人们总是抱怨一觉醒来就将夜里的梦忘得精光,这何尝不是好事一桩? 迟玉想要忘记,可越是用力,记忆就越是清晰。 因为荀慕生,他已经“醒来”很多次了。 失去文筠的痛楚与爱上荀慕生的内疚不停撕扯着他,他想向周教授求助,可唯一能帮他的人却不在国内。 做梦的时候,他不知道清醒时的自己已经被逼到万仞悬崖边,他在梦里接受了荀慕生,以为自己从失去“迟玉”的无望人生中走出来了,却恰恰是这个与他十指相扣的男人,将他彻底打醒。 那个梦,他再也回不去了。 瞬息之间,他失去了所有。 文筠的沉香手链,原来是荀慕生送的。 原来荀慕生就是文筠时常说到的“小兄弟”。 文筠有时心细如发,有时却毫不敏感,连荀慕生的名字都忘了,大约不知道荀慕生念了他十多年。 还说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 迟玉惨淡一笑,想起当时提起木珠时,文筠说过一句话——我与他投缘,我是什么性格,他就是什么性格。 还真是。 迟玉想,如果不是荀慕生言行举止与文筠有几分相似,自己也不会如中蛊一般,弥足深陷。 繁锦城远离闹市区,夜里极其安静,若不说话,便是半点响动也没有。 整整三个夜晚,迟玉都没有睡着过。 他早已在无限循环的伤痛与自责中心力憔悴,浑身半分力气都没有,却难以安眠。 偶尔“睡去”,也是失去意识晕倒,而非正常入睡。 那个“我为什么还活着”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似乎仍是没有。文筠的离去将他扯入绝望,但是绝望最深处,荀慕生却出现了,给了他此生体会到的最温暖的陪伴,对他说了最让人脸红的情话,与他做了最亲密的事。 他看到了悬浮在炼狱之上的微光,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即便那道微光本不该照在他身上。 意识又模糊了,再次看到文筠躺在病床上,虚弱而机械地唤着“迟玉”二字。眼泪落下,即便是在即将昏迷时,他也喃喃想着,那时重伤离世的为什么不是我? 我没能替文筠离去。 却替文筠享受了半年无微不至的疼爱。 深湖一般的黑暗,沉下一声叹息。 一辆吉普从机关停车场驶出,周晨钟铁青着脸坐在副驾上,脸上既有愤怒,也有自责。 开车的是叶锋临,荀慕生坐在后座,双拳无意识地握紧。 就在刚才,向来儒雅风度的周晨钟突然失态,厉声喝道:“他是病人,你们关他三天,知道后果吗!” 荀慕生看向窗外,咬肌线条在脸颊滑动,眼神越来越沉。 迟玉精神有问题这一点,他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却没想到是要劳烦周晨钟医治的病人。 刚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时,他看迟玉就像看一个恶毒的陌生人,这陌生人偷了文筠的身份,偷了文筠的木珠,阴谋已败露,还要装傻充愣。 但是稍稍冷静之后,他逐渐意识到,事情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迟玉靠在床头时,就像个找不到灵魂的空壳子,反应总是慢半拍——不,不是慢半拍,是根本没有反应。 迟玉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哪怕是那天被他弄出满手血,也没有开口叫过一个“痛”。而当他怒不可遏地问“文筠在哪里”时,迟玉本就苍白的脸几乎褪去最后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哆嗦得不成样。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6 如此反应,不可能是个精神正常的人。 但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只想知道文筠去了哪里! 从未想过,迟玉的病已经严重到需要周晨钟照顾。 周晨钟是什么人?军方心理学专家,专门负责医治那些心理出现极度严重的问题,甚至有轻生倾向的军人。 迟玉是这样的人吗? 直到此时,荀慕生才慢慢将注意力放到迟玉身上,旋即倒吸一口凉气,眉间皱得更紧。 刚刚想到的,居然是迟玉害羞时,低下头轻笑的模样。 迟玉耳尖泛红,很快那一点细小如星的红晕蔓延到耳郭,眼睫微颤,眼中漾着温和的光。 荀慕生用力甩头,将浮于脑际的片段赶走,忽又想起“轻生倾向”,心脏不受控制地一抽。 周晨钟道:“再开快一些!” 叶锋临点头,接着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慕生。” 荀慕生抬眼,“什么?” “给陈叔打个电话吧,让他去看看文……看看迟玉现在怎么样了。” 荀慕生拿着手机,心烦意乱,仿佛等待着一场审判。 管家在电话里说,迟玉没事,已经睡着了。 “睡着?”周晨钟蹙眉,“你们给他准备了药?” “没有。”荀慕生道。 “那他怎么睡得着?”周晨钟气得眼眶泛红,“他根本不是睡着,他是晕倒了!” 荀慕生直起身子,瞳孔紧缩,“什么意思?” 周晨钟掐着太阳穴,声音发抖:“你们这样对他,我……” 叶锋临也意识到情况严重,劝道:“周叔,您慢些说。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情况最不好的时候,没有安眠药和其他治疗抑郁的药,就根本无法入睡。”周晨钟自责到极点,“你们把他关起来,逼问他关于文筠的事,你们根本不明白,这简直是要他的命!” 荀慕生呼吸渐急,“周叔,您说清楚!” 周晨钟摇摇头,“你们自己去看吧,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他的中队长把他交给我,我看着他从最糟糕的状态中慢慢走出来。8年了,你们肯定不知道,8年前的他,不仅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身体也因为用药过度,而比寻常人虚弱许多。这些年下来,他身体差不多恢复了,心理问题却走向另一个极端,但好歹……” 周晨钟长叹一口气,“好歹他活得像一个正常人了。” 车里突然寂静无声,荀慕生双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迟玉羞涩的笑容挥之不去,那天提着柚子茶进屋,似乎还唤了他一声“慕生”。 可是…… “现在。”周晨钟再次开口,语气异常沉重且无奈:“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救他,也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活下来了。” “周叔。”叶锋临打断,“您别这么说。当务之急是……” “是帮你们逼他说出文筠在哪里吗?”周晨钟声线一寒,又是摇头:“不,我只想尽力救回他。没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赶回来,没在发现他失踪后尽全力寻找他,这是我的失职。” 叶锋临不再说话。片刻,荀慕生道:“他会轻生吗?” 车驶入繁锦城时,周晨钟道:“不,他不会轻生,如果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不是轻生,是你们扼杀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别墅三楼,当看到脸色惨白,侧卧不醒的迟玉时,周晨钟望了荀慕生一眼,叹道:“他不是睡着,当真是昏迷不醒。” 荀慕生靠近,心头一空,又是一痛。 周晨钟将迟玉抱起来,“他最严重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慕生,你只用了3天时间,就将他8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荀慕生脑子嗡嗡作响,近乎自语道:“您要带他去哪里?” “医院。”周晨钟苦笑:“就是不知道,这次还救不救得了他了。” 脚步声远去,荀慕生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茫然地站着,忽地拔腿冲出,喊道:“我来!” 周晨钟看了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迟玉就被抢了过去。 迟玉轻轻动了动,额上布满虚汗,梦呓般地低语。 荀慕生俯身,听到了那个不敢想,却早已料到的事实—— “文筠……已经不在了。” 第44章 荀慕生将冷汗不止的迟玉放在吉普后座,继而神色空茫地站在车边,讷讷地看着躺在车里的人,心里重复着对方不久前说过的话。 “文筠,已经不在了。” 并非没有如此猜想过,却始终狠狠压在心头,不敢去细想。此时猜想在迟玉处得到证实,就如悬在头上的利剑终于落下,剧痛袭来,将十几年的等待、虚像彻底斩断。 他突然觉得很冷,冷得周身发木,好似心一下子凉了,以至于从心口流经的血液也像被冰冻过一般。 很奇怪,叶锋临有时会旁敲侧击地提到文筠可能已经去世,他最消极的时候,也会往那方面想,但之后都会刻意欺骗自己——不可能,文筠一定还在。 但昏迷中的迟玉如此一说,他便完全相信了,连下意识的反驳都没有,脑中不停回荡着“不在了”,年少时在征兵站相遇的一幕幕被一枚带血的子弹击碎,他踉跄跑去,想要将碎片捡拾归拢,碎片却在他手中继续碎裂,直至化为晶莹的尘埃。 他什么都没能捡回,尘埃在空中飘散,隐没于青蓝色的天空,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冬末的天气仍旧徘徊在零度上下,他深深吸气,冷空气入肺,激得肩背一阵颤抖。 他想,这大约就是惩罚。惩罚他以“想念文筠”的名义找了那么多情人,却从未付出真心。文筠应该最是厌恶这种虚情假意的事。 转而再想,又感到自己自作多情。哪有什么惩罚,他连被文筠惩罚的资格都没有。这一切,不过是他厚颜无耻的奢侈妄想。 “上车吗?”周晨钟沉着脸招呼,“迟玉这情况,不能再耽误了。” 荀慕生回过神,脸色苍白,眼白爬满红血丝,目光再次落在迟玉身上,喉中挤出压抑的叹息,“我就不去了。” 叶锋临蹙眉:“慕生?” 荀慕生将车门合上,哑声道:“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周晨钟不再等待,吉普驶出庄园,在林荫路上打了一个弯,消失在荀慕生的视线中。 荀慕生后退几步,右手撑在园里的雕塑上,左手按压在剧烈起伏的胸膛,拼命喘息。 可不管呼吸得多用力,氧气似乎都进不去肺中,窒息的感觉带来阵阵晕眩,他咬紧了牙,身子躬得越来越厉害。 须臾,地上出现一个个圆点状的水痕,不知是从额头落下的冷汗,还是从眼中滑落的泪。 他扶着雕塑的手泛出白色的骨节,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一下接一下,重重捶在胸口。 管家赶了过来,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7 却不敢靠近,站在几步远处轻声喊道:“荀先生。” 荀慕生自是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剩下流沙一般的声响——他用细沙一捧一捧筑成的城堡正在崩塌,他阻止不了,被那狂风卷起的沙呛得无法呼吸,眼睁睁看着城堡消散,就像眼睁睁看着文筠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融入刺眼的光芒中。 此时此刻,他彻底失去了文筠。 唯有一枚沉香木珠,回到了他手中。 这几天,他一直将木珠带在身边,拿出放于手心,凝视良久,五指收拢,拳头抵在眉间,闭上眼,对上的却是迟玉温和的眉眼。 那眉眼最初是漠然而带着几分惊色的,后来惊色褪去,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再后来,眸中渐渐含上几分柔软的笑意,如同三月的春光,将碎雪一并拂去。 荀慕生蓦地一怔。 迟玉躺在部队医院的特殊病房里,已经醒来,却始终不肯说话,脸色惨白,神情死寂。 周晨钟尝试与他交流,他却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反应极其缓慢,好似灵魂已经丢了,留在病房里的只是一具空壳子。 主治医生将周晨钟叫走,手里拿着体检报告,面色凝重。 迟玉目前的状态非常不好,三天时间几乎没有进食,饮水也极少,精神上亦遭受巨大冲击,身体各项指标都不正常。 医生的意思是,心理干预暂缓。 周晨钟点头:“我明白,这几天辛苦你。他没有家属,我作为家属陪着他,没问题吧?” 医生应下,叹了口气,又道:“好在他不排斥治疗,我们用药……” 话音未落,护士的声音就从病房里传出:“不能撤!这个不能撤!” 周晨钟与医生立马赶过去,只见两名护士围着迟玉,而迟玉正动作僵硬地撕输液针上的固定胶带。 他并不像其他抵触治疗的病人一样躁狂焦虑,自始至终没有动用暴力,不说话,表情也是淡淡的,但就像聋了瞎了一样,对护士的阻拦视若无睹。撕下固定胶带,拔出针头,不阻止护士重新将针头刺进去,可埋好了针,又继续拔。 护士求助般地看向周晨钟和医生,周晨钟轻拍着迟玉的背,片刻后朝医生摇了摇头,轻声道:“看来干预不能暂缓了。” 入夜,荀慕生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透过房门的玻璃窗看迟玉。 迟玉坐在床上,低垂着头,一身病号服,已经没输液了,两手平放在被子上,长时间一动不动。 荀慕生竟也一动不动地看着。 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让自己冷静,却仍是理不清那些纷繁的情绪。叶锋临将病房号发过来,他盯着手机看了半天,余下的时间便再也坐不住。 医院好像在他的手上绑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不由得他不去。 事实上,早在天黑之前,他就到了,但一直没有上楼。 现在去看迟玉,是因为什么? 想问文筠是怎么死的? 想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替了文筠的身份? 想问你与文筠是什么关系? 好像都不是。 人已经没了,问得再多,也不能叫死去的人回来。 对迟玉,他曾经怒不可遏,但是站在门边,看着门里消瘦的人,愤怒悄无声息地化作了其他情绪。 迟玉微微抬起头,他连忙躲开。迟玉却并未朝门边看来,只是两眼平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荀慕生抿唇,心脏没由来地抽了一下。 “来了。”周晨钟从电梯出来,“站多久了。” “刚到。”荀慕生道。 两人朝办公室方向走去,周晨钟说:“他现在情况不太稳定,靠药物撑着。” 不用说得太明白,荀慕生也懂,周晨钟这是让他别再拿文筠的事来影响迟玉。 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周晨钟又道:“我知道你很想搞清楚迟玉的身份问题,作为他的心理医生,我的确知道一些,但是我没有权力透露给你。将来如果他自己愿意说……” “算了。”周晨钟说到一半停下来,低喃道:“能治好就不错了。” 荀慕生眉间一紧,几分钟后道:“我明天再来。” 连日输液打针,迟玉不再像刚被送到医院时那样虚弱,但身体能养好,精神却仍旧无药可医。 他抗拒周晨钟的开导,心理方面的药物见效甚微,唯一的作用是让他勉强入睡。 这不是个好征兆。 8年前,将他“治好”的就不是来自外界的引导,而是内心的臆想。如今臆想彻底破碎,打击一重接着一重,想要让他走出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荀慕生每天都来,却从来不进病房,在门口看一会儿就走。 纸包不住火,没多久许骋就知道了文筠住院的事,质问是怎么回事,荀慕生不欲解释,许骋又急又怒,喝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荀慕生听不得这样的话,好似他罪大恶极,而迟玉清白无辜。 凭什么?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谁无辜,谁无罪? 叶锋临将许骋劝走,只说文筠心理出了问题,不能再受刺激,许骋隔着荀慕生办公室的门还在喊:“我当初就不该介绍他给你认识!他那么不容易的一个人,我想帮他,倒把他推进了火坑!” 荀慕生将电脑显示屏摔得粉碎。 被推进火坑的难道只有迟玉一人? 关于文筠的缺勤,新媒体部众说纷纭,大多是不那么好听的话。刘存暗暗地听着,并不阻拦,李筱却受不了了,拍桌而起,骂道:“他有事不能来,关你们什么事?有时间扒别人的底,没时间拟策划案谈客户?” 李筱向来气势十足,这一声骂出来,七嘴八舌的人顿时不吭声了。但她并不觉得解气,心中的疑虑反倒更深。 文筠的假是许骋帮请的,李筱犹豫再三,终于没忍住,跟许骋问了文筠的情况。 许骋刚从荀慕生的公司回来,烦闷至极,却不能透露文筠住院的事,勉强笑了笑,“没事,他最近不在仲城。” 李筱皱眉,并不相信,但许骋的态度却也让她难以询问更多。 一周后,迟玉离开特殊病房,被周晨钟带去心理诊疗所。 但经过十多天的治疗,迟玉的精神情况仍旧没有明显改善。 荀慕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态,明明对迟玉心有怨恨,却仍旧每天前去探望,从不见面,只是悄悄看着,雷打不动。 若是不去,心神便无法安宁。但若去了,情绪会变得更加躁狂。 一日,周晨钟打来电话,约见面详谈。 荀慕生有些意外。自迟玉入院以来,周晨钟一直不愿他接触迟玉,为什么现在又要见他? “迟玉需要你。”茶室古朴,周晨钟开门见山。 荀慕生不解,“需要我?” “我试了很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8 多方式,没有哪一种能够帮到他。”周晨钟道:“后来我对他进行了催眠,才知道其实……” 荀慕生握着茶盏的手一颤。 “他心里有你。”周晨钟语气郑重:“现在,你可能是唯一能帮他的人了。” 一室静谧,荀慕生的右手僵在半空中。 时间的流速忽然变得极慢,不知过了多久,荀慕生才将茶盏放下,神情阴晴不定,说出的话叫人心头一寒。 “抱歉,我没有义务帮助一个欺骗过我的人。” 周晨钟站了起来,“他没有欺骗过你!” “是吗?”荀慕生笑了笑,那笑容却异常苦涩,也不知笑的是迟玉,还是自己。 气氛变得尴尬,片刻,荀慕生也站起来,拿了衣服,“周叔,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晨钟声量一提,“慕生!” 荀慕生向门外走去,背影决绝,不停步,不回头。 第45章 离开茶室,荀慕生在车后座坐了许久,不说开车,也不说去哪里。下午有个重要会议,但时间尚且宽裕。王轲回头问:“荀先生,我们现在是?” 荀慕生过了几秒才道:“回公司。” 王轲知道他近日心情欠佳,不敢多言,立马驶出车位,哪知刚过了两个红绿灯,就听荀慕生道:“前面找个地方转弯,去诊疗所。” 诊疗所即战区总部的心理诊疗所,王轲心底叹气,不得不照做。 这阵子荀先生每天都要去看那位病人。今日还没去,下午和晚上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只有中午这点空闲时间。若是不去,可能一整天都见不上。 荀先生不能一整天见不到那人。前几天,王轲亲眼看到他极度焦躁地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8点多时因为下面部门经理的一点小差错而大发雷霆,训得经理颜面扫地,整层楼的员工噤若寒蝉。而老板没下班,其他人也不敢走人。荀先生将门重重甩上时,一些胆大的员工开始窃窃私语,议论向来待人和气的荀先生怎么会突然发狂。 只有王轲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一整天,他都没去诊疗所。 看得出荀先生是在刻意克制自己,上午似乎还好,从中午开始,他的状态就很不对了——饭只吃了两口,一个人在窗边发呆,不停看表,总是走神,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始终泛着一股戾气。 全是暴怒的征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荀先生就像一个毒瘾发作的人。尽一切所能远离毒品,但吸食的冲动根本压抑不住,越是克制,就越是想要,无法得到,就失控发狂。 然而去诊疗所看上一眼,亦是饮鸩止渴。 王轲记得,那天荀先生是9点多离开公司的,让他将车开到诊疗所。一小时后,荀先生回到车上,之前在公司时暴露在外的焦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沉默与发狂,不知道哪种情况更让人不安。 路上有些塞车,荀慕生一双眉自始至终紧紧皱着,烦闷、焦灼、愤恼、急躁等情绪在眼中汇成一道暗河。车窗外春光烂漫,也无法将半分光亮投入他的眸底。 车速缓慢,他出了些汗,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时不时向前张望,见车流一眼望不到头,一拳捶在车门上,低声骂道:“操!” 想立即站在迟玉的病房外,一刻也不愿耽误。 刚才面对周晨钟时,拒绝得半点余地也不留,此时却恨不得马上见到那个欺骗自己的人。 荀慕生单手支额,感到荒唐而可笑。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迟玉?那个不怎么爱笑的男人拿走了他所有能给予的温柔与耐心。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如此无微不至地对待,他想要将付出的真心拿回来,但连半块碎片都捞不回。 最可恨的是,他根本放不下。 对迟玉的怨怒日益疯长,像荆棘一般包裹着心脏。可是尖锐的刺扎入血肉,却有鲜红的花苞逆风绽放。 他不愿意与迟玉见面,却无法忍受见不到迟玉的日子。 骗钱骗财是骗,骗情骗心就不是骗? 赶到诊疗所时已是午后,荀慕生像之前一样站在迟玉的病房外。 诊疗所比部队医院更像一个家,病房被装点得颇有生活气息。 但住在里面的迟玉,却仍旧没有生气,像一个将自己关在透明盒子里的木偶。 他在睡觉——他似乎总是在睡觉,起码荀慕生每次来的时候,不是看到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就是目光呆滞坐在床尾,安静得像一副枯燥的画。 可即便如此,荀慕生也能目不转睛地看上很长时间,直到画里的人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或是被护理人员礼貌请离。 今日走廊上格外安静,护理人员不在,迟玉也始终没从床上起来。于是荀慕生就这么面沉如水地站着,脑子空空荡荡,偶尔回神,想起的也是真相尚未揭开时,迟玉羞涩的低笑。 时间不早了,王轲不得不轻声提醒:“荀先生,下午的会……” “嗯。”荀慕生站在原地,眼珠都没转一下。 王轲静立一旁,心急如焚。 屋里的人在床上翻了个身,荀慕生这才如梦方醒,后退一步,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沉声对王轲道:“去开车。” 迟玉仰面而躺,两眼盯着天花板。 很多时候,他是睡不着的。如果没有服药,漫长的夜就像一场残忍的凌迟。 但奇怪的是,虽然无数次自问“我为什么还活着”,却都不愿真正选择死亡。 否则为什么会安静地接受治疗?为什么听话服药?为什么不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活着就是受刑,但死亡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归根究底,大约是因为在这世上,还有比死亡更有吸引力的人与事。 他知道答案,却无法承认。 午后的阳光刺眼,他侧向窗户,虚着双目,任由阳光将瞳仁刺得生痛。 渐渐地,眼眶被烘得灼热,就像哭过一样。 荀慕生深夜归家,目光落在一个光洁透亮的玻璃罐上。 那是他用来做花蜜柚子的罐子,已经空了一段时日了。 厨房有两个新鲜柚子,大概是王轲买来的,用精致的礼盒装着,嫩黄饱满,清香四溢。 荀慕生拿起一个,端详片刻,找来水果刀,毫无章法地在果皮上划动。 当初迟玉手捧柚子,熟练地一划一剥,柚子皮就像帽子一样被掀开,露出里面的果肉。他模仿不来,也不愿模仿,较劲了半天,果肉是露出来了,整个柚子却惨不忍睹。 他看了看满手的汁水,蹙着眉拧开水龙头,冲洗干净后掰下一瓣,放进嘴里一尝,又酸又麻,半分甜味都品不到。 心中不快,他将剩下的果肉粗暴去皮,通通扔入玻璃罐中,翻箱倒柜找花蜜,十几分钟后才意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69 识到哪还有什么花蜜,家里所有花蜜都被用去酿柚子了。 迟玉剥的柚子。 呆立许久,他抄起玻璃罐,猛力扔向地面,碎片与柚子散了一地,青涩的香味散开,他不由往后一退,后背撞在厨房门上。 那天,迟玉买回来的柚子茶也像现在这样七零八落,迟玉的手臂被玻璃块划破了,白色羽绒服被茶水与血弄脏,污浊不堪。 而穿白衣的迟玉,本是他眼中最明亮的风景。 往事历历在目,秋天,在盛熙广场的茶饮店,迟玉穿着白色大衣坐在暖光里,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推门而入,与迟玉目光相触。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迟玉眼中轻轻一亮的星芒。 荀慕生单手按着太阳穴,试图将那场童话般的相遇赶走,但越是努力,脑海中的片段就越清晰。 他记得迟玉唇角扬起的细小幅度,记得迟玉眼尾的微弯,记得迟玉神情的每一个细小变动。 这个人就像刻在他灵魂里的咒文,不管他怎么挣扎,也不能抹除。 好一个无解,又罪恶的存在。 他蹲下丨身,想将碎片捡起来,手指被锋利的碎片划破,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忽地想到迟玉被玻璃块划破的手臂,被针头挑破的血管。 迟玉痛吗? 他笑出声来。 周晨钟让他帮忙救迟玉,可他早已自顾不暇,谁来救他? 冬去春来,白昼被拉长,而时间也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迟玉仍旧住在心理诊疗所,情况没有变得更糟,却也没有好起来。荀慕生还是每天往诊疗所跑,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深夜,终归要看上一眼,否则一天就过不去。 叶锋临时常陪着他,很多话堵在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感情这种事,向来是冷暖自知,旁人就算看得再透彻,也不可能插足半步。 许骋也经常到诊疗所来。 与荀慕生不同,许骋会大方走进病房,陪迟玉聊天,带迟玉去楼下散步。有次两人在车库相遇,荀慕生目光极冷地扫去一眼,许骋走近,与他对视片刻,道:“你还来干什么?” 荀慕生冷笑,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是啊,我还来干什么? 无数次自问,为什么还要来。 如果知道答案,是否还会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周晨钟一句“他心里有你”,就像一副无形的枷锁。他将它套在手上、脖颈上,再也摘不下来。 一日半夜惊醒,莫名拿出放在抽屉里的沉香木珠。手链是送给文筠的,但如今看着那孤孤单单的木珠,想到的却是迟玉。 唯有迟玉。 他闭上眼,握紧木珠,拳头抵在心脏上。 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帮”迟玉,唯一能做的,大约只有将木珠还与迟玉。 前几日下了一场雨,空气中有青草与泥土的香味。许骋与叶锋临一同去探望迟玉,迟玉还是不怎么说话,却对两人礼貌地笑了笑。许骋建议去外面走走,叶锋临征求周晨钟的意见,周晨钟点头,只让注意时间,也别走得太远。 迟玉不排斥离开病房,只是走到诊疗所门口时有些犹豫,回头向院子里看了看,“我……” “今天天气好,周叔说你应该出来散散心。”许骋道。 叶锋临也说:“不会走得太远,你如果累了,我们就回来。” 迟玉轻轻“嗯”了一声,又说:“谢谢你们。” 心理诊疗所附近是一片居民区,迟玉走得不快,头始终低着,许骋在一旁讲笑话,迟玉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见,该笑的时候神色木然,不该笑的时候勉强扯起唇角。 叶锋临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只是不想让许骋尴尬,而时不时回应一下。 走了半个多小时,叶锋临想起周晨钟的嘱咐,低语道:“我们回去吧。” 迟玉一声“好的”还未说完,视线突然瞥向右前方。 谁都没反应过来的一刹那,他突然奔跑起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根本不像一个住院许久,精神萎靡的病人。 荀慕生刚听完项目经理的汇报,回到办公室,拿起木珠看了一会儿。 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此后,便是再无瓜葛。 突然,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响,是叶锋临打来的。 叶锋临今天会去诊疗所,提前跟他报备过,此时打电话来,大约是想跟他说说迟玉的情况。 他想听,又不想听。 手机持续震动,他还是接了起来,正欲说话,那边叶锋临却急促道:“马上来一院,迟玉出事了。” 第46章 (上) 一辆黑色商务车在路上疾驰,接连超车,握着方向盘的男人脸色铁青,双唇紧抿,额角渗出数粒汗珠。 荀慕生从未像现在这般慌张过,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慌张。 大约是鬼迷心窍,彻底疯了。 10分钟之前,叶锋临打来电话,说迟玉正在市一院抢救。他半天没回过神,耳中像灌满了带着冰渣的风,听不清叶锋临到底在说什么。 迟玉好好待在心理诊疗所,怎么会突然被送去一院抢救?那人平时连病房都不出,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像个木头人一样,不伤害别人,也不伤害自己,为什么需要抢救? 突然,一个想法像一双布满鲜血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一时间,寒意从脚底窜入,冻得他周身发木。 ——迟玉为什么不能伤害自己?不是说精神异常的患者都有自杀倾向吗? 如果迟玉真的选择了自杀一途,那么他,必然是凶手。 周晨钟的话似在耳边:迟玉心里有你,你能不能帮帮他? 他拒绝了! “慕生!慕生你在听吗?”叶锋临喊道。 荀慕生猛然回神,手脚发凉,声音沙哑:“他……” “你先冷静,让小王开车送你过来。” 荀慕生艰难地咽着唾沫,“他出了什么事?”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见?”手机里传来叶锋临吸气的声音与急促的脚步声,“我和许骋带他出来散心,经过一栋居民楼时,他救了一个跳楼轻生的女孩。” 荀慕生瞳孔收紧,“什么?” 这太荒唐,也太危险了! 迟玉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清楚得很——缺少运动,靠药物撑着,反应力与力量都不能与过去相比,怎么可能去救跳楼的人! 高空坠落冲力极大,徒手接人非死即伤,根本没有例外! 叶锋临叹了口气,继续道:“女孩是从6楼跳下来的,年纪小,才十多岁,挺瘦削的姑娘。如果楼层再高一些,或者是成年人,迟玉现在恐怕就……” 荀慕生听得心惊胆战,立马朝电梯跑去。 “当时我和许骋谁都没注意到异常,路上的行人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0 也都没往那个方向看,他突然就冲过去了。”叶锋临说:“女孩坠在他手臂上,他当时就摔倒了,我们赶过去时,他和女孩都昏迷不醒。” 荀慕生咬紧了牙,眼前阵阵发黑。 “是我没看好他。”叶锋临最后说:“你快来吧,我已经联系了北京的专家,如果这边救不了,我们马上送他过去。” 荀慕生没叫王轲,坐上驾驶座时两只手都在发抖。 他不想照周晨钟说的去做,也不想与迟玉面对面。他还没有迈过心头的那道坎,没理清那些纷乱的爱与恨。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迟玉的死活。 他比任何人都在意,在意到发狂。 不敢去想迟玉究竟受了多重的伤。接下一个从6楼跳下来的人,就算只是一个小姑娘,迟玉也不可能没事。 轻则瘫痪,重则不治。 荀慕生踩下油门,短短几分钟时间,穿在里面的衬衣就被冷汗浸透,唯恐赶到医院得到的是最坏的消息。 手术室外,许骋双手抱头坐在塑料排椅上,周晨钟焦急地来回踱步,叶锋临不知去了哪里。荀慕生像一尊罗刹似的赶到,站在紧闭的门前,肩膀剧烈发抖。 许骋瞥来一眼,那目光有内疚,亦有怨怒,似想骂一声“滚”,又自觉没有立场。 周晨钟走来,在荀慕生肩上拍了两下,“去那边坐着吧。” 荀慕生没有坐,甚至没有动。手术进行了多久,他便在门前站了多久。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连他自己也拨不开笼罩在脑海中的弥天大雾。 只知道两腿已经脱离控制,一定要站在门前才罢休。眼睛也失去控制,如果不盯着门,就刺痛难忍。 天渐渐黑了,叶锋临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劝道:“你别这么站着。” 他无动于衷,只有喉结小幅度地动了动。 “为什么要救我!”纯白的天地间,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坐在地上哭花了脸,“哥哥,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为什么要寻死?”迟玉也坐在地上,温和地问。 “我的生活一团糟,同学、亲人,没人愿意听我说话,没人关心我。”女孩道:“活着有什么意思!” “活着……”迟玉想了想,“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没有好处!” “有的。” “没有!” “有。” 迟玉不擅长说服他人,犹豫片刻,只好拿自己举例子:“我的生活比你更糟,但我都还好好活着。” 女孩眨了眨眼,“是吗?你倒是说说,你的生活哪里糟糕。” 迟玉说不出口,轻轻摇头。 “哼!”女孩道:“哥哥,你骗我,你这么帅,又善良,怎么会过得比我更糟糕!” “我?善良?”迟玉有些疑惑。 “如果不善良,你会跑来救我吗?”女孩叹气,“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但不想害别人。我在楼上观察了很久,确定下面没人才跳的。我可不想谁因为救我而受伤。我根本没看到你,你是从哪里冲出来的?” 迟玉无言以对。 “你看,你就是很善良,还很厉害。”女孩说:“你可以活得很好,但我不行。” 迟玉沉默许久,轻声说:“不,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女孩生气了:“你懂什么!你又不是我!” “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比死亡更有吸引力了吗?”迟玉问。 女孩愣了一下,似乎正在思考。 “如果有,那么哪怕人生再糟糕,”迟玉语气坚定了些许:“你都应该活下来。” 女孩扬起头:“哥哥,你觉得什么比死亡更有吸引力?” 迟玉不答,虚眼看向白雾笼罩的远方。 凌晨,手术室的门打开,一张病床被推了出来。 荀慕生立即跑上去,喉咙却干得发不出音节。 “手术很成功。”医生道:“他两手手臂骨折,胸椎棘突轻度损伤……” 荀慕生眸光一寒,生怕医生说出“瘫痪”之类的字眼。 “万幸的是接住坠楼者时,他有个自我保护的动作,所以脊椎没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医生接着说:“放心,只要配合后续治疗,会好起来的。” 荀慕生闭上眼,连退两步,单手扶额,险些摔倒。 叶锋临与许骋亦是如释重负,周晨钟问什么时候可以探视,医生说暂时不能,又交待说患者伤了筋骨,需要请专业护工全天护理,荀慕生哑着嗓音道:“我去找人。” 麻醉效果消减后,迟玉醒了。 他动弹不得,手、胸、肩、颈都被牢牢固定着,似乎只有眼珠子能动。 病房宽大整洁,一个穿着护工制服的人见他睁了眼,立马叫来主治医生。医生问了几句话,他没听清,脑子昏沉沉的,耳边嗡嗡作响。 医生转身向护工交待了几句话,然后又转向他。这回他听清了,医生说手术成功了,安心养伤即可,被救的女孩也无大碍,已经转入普通病房。 他这才想起,自己救了一个轻生的姑娘,还做了一个记不大清的梦。 发现有人坠楼时,他根本没有思索,近乎本能地冲了过去。 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跑得这么快,双臂还如此有力,身体还这般灵活。 快到能超越死神的屠刀。 有力到能紧紧搂住另一个人的生命。 灵活到能让自己不至于受无可挽回的重伤。 他闭上眼,想起梦里似乎与女孩聊了许多,但几乎都记不得了,唯一有印象的是女孩问“什么比死亡更有吸引力”,他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早已在心里。 药效之下,他有睡去了。梦在延续,但梦里已经没有被他救下的姑娘。 他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世间,走了很久,前方出现两条岔路,一条黑雾弥漫,指路牌上却写着“解脱”,一条亮着微弱的光,写着“劫难”。 解脱与劫难,该选哪条似乎显而易见。 他站在路口,伫立许久,走向了那条被微光照亮的路。 劫难之路。 曾经见过光明,黑暗就变得无法忍受。 即便这光明是偷来的,是转瞬即逝的。 他不会再与那光明的给予者有任何牵连,却可以悄悄将光明藏起来。 说来奇怪,他总感觉那人一直在他身边,甚至有种错觉,认为那人就在手术室外、病房外。再次醒来时,他不由自主地往门边看了看,然后浅浅苦笑。 来的是许骋,还有周教授。 没有那个人。 荀慕生暂时将公司的事务交给他人打理,亲自去了一趟北京,为迟玉请来最好的复健团队,回仲城后几乎整日待在医院,却一次都没有出现在迟玉面前。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迟玉不是他等了十几年的人。眼前横亘着一堵由阴差阳错铸成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1 的高墙,他站在墙下,失落喟叹。 他翻不过去。 迟玉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地行走了。柯劲和kime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来探望过一次后就隔三差五往医院跑。 迟玉心中感激,笑容却有些勉强。 李筱也闻讯赶来,一见到他就哭了,他不会安慰人,只好轻声说:“我没事。” 荀慕生靠在病房外的墙上,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手指在衣兜里摩挲着那枚光滑的沉香木珠。 “不去看看他?”周晨钟走过来,明白他为迟玉做了多少事,态度比之以往缓和了许多。 荀慕生转身就走。 周晨钟叹气,很多事若是当事人不想明白,旁人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而想明白得花多少时间,没人知道。 天气渐渐热起来,迟玉换了个病房,治疗骨折的药物减少了许多,但抗抑郁的药却并未减少。 周晨钟注意到,他的心理状况其实没有比过去好多少,有一件事始终卡在他心里。 一日,周晨钟陪他复健,聊天似的道:“你救了一个寻短见的人,为什么不试一试救自己?” 他动作微微一僵,几分钟后低声说:“我不需要救自己。” 周晨钟浅蹙起眉。 “因为我没有像她一样寻死。”迟玉说得很慢,“我不想死的。” 须臾,迟玉又道:“周教授,请您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想见见荀先生。”迟玉说:“我有话对他说。” (下) 放下手机,荀慕生双手交叠,沉默。 方才周晨钟在电话里说,迟玉想见他,可以的话请他定个时间。 他眯起眼,思考这是迟玉的意思,还是周晨钟的意思。如果是迟玉本人的意愿,那么迟玉想说什么。 周晨钟端方正直,责任感极强,断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所以应该的确是帮迟玉传话。 荀慕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却迟迟没有点燃,心中疑惑重重,隐隐还有些许不安。 但这不安是什么,为什么会不安,却半分头绪都没有。 他站起身来,烦躁地在书房的露台上踱步。 事情发生至今,已有数月时间,就算迟玉不提出见他,他也该跟迟玉谈谈了。可是谈什么,有什么可谈? 一直以来,他都刻意不去想,消极地拖着,每天去看迟玉一次,有时是两次,没想过迟玉出院后怎么办。 但感情上的牵扯总要有个说法,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他终于将指间的香烟点燃,吐出一片白雾后,与周晨钟约好周六下午见面。 此时才周一,不是他故意拖延时间,而是马上要去外地出差,周五才能回来。 已经挺长时间没管公司的事了,这回的项目是上半年的重中之重,必须亲自飞一趟。 周晨钟没跟迟玉说过荀慕生不愿意帮他治疗的事,也几乎没有提到过荀慕生,但迟玉一次都没在医院见到荀慕生,自然明白荀慕生是不想见到自己。所以拜托周晨钟帮忙时,心中是有几许忐忑的,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所幸荀慕生并未拒绝。 他松了一口气,却也更加紧张。 毕竟要说的事并不轻松,他经过了长时间的挣扎,才下定决心给这一切画上句号。 出差的几日,荀慕生发觉自己病入膏肓,表面风光无限,冷静睿智,内里却总是心火难耐,焦灼不堪。 老是想着迟玉。 这种畸形的想念与日俱增,没有解药。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天亮前翻看手机相册,找到唯一一张迟玉的照片,凝视许久,情绪才渐渐平缓下去。 本来,手机里是有很多迟玉照片的。迟玉帮盛熙广场拍模特照时,他从许骋处要来所有图,存了好几份,后来怨愤到极致,便把照片都删了,剩下的一张抓拍照是漏网之鱼。 照片上的人双手抄在衣兜里,肩膀因为寒冷而微微耸起,看着镜头,脸上有几分惊色。 荀慕生食指与中指在屏幕上划动,将照片拉大,试图在迟玉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但拍摄距离较远,摄像头像素再高,也拍不到如此细微的东西。 他沉沉出了口气,将手机放到一边,想起那是迟玉刚答应他的时候,他说好接迟玉下班,路上却遇上堵车,赶到时迟玉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那是迟玉头一回等他。 他本该立即将车停在迟玉面前,却动了别的心思,拿出手机,打算将等待他的迟玉拍下来。 按下快门之前,迟玉似有所感侧转过身,看向他,看向镜头,表情忽地一变,画面就此定格。 一个荒唐的念头徘徊不去,他想,如果时间也能像画面一般定格就好了。 定在真相揭晓之前。 周六下午,迟玉早早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给自己点了一杯果汁,安静靠在小沙发里。 这地方是荀慕生订的,人不多,挺安静,但又不是绝对安静,不至于让人感到尴尬。 护工和周晨钟将迟玉送来,然后去了二楼。周晨钟蹙眉看着手机,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荀慕生发来消息说日程更改,昨天没赶上飞机,现在刚刚落地,马上从机场过来。 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迟玉有些着急,担心荀慕生不来了,时不时向玻璃门处张望。他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做转头、躬身等动作时,伴有程度不轻的疼痛。周晨钟连忙从二楼下来,告诉他荀慕生只是堵在路上了,会来的,别着急。 迟玉并不放心,等得越久,手心的汗就越多。 终于,在迟到半小时之后,荀慕生猛地推开店门,快步走了进来。 迟玉下意识挺直了腰背。 天知道荀慕生有多急切。 几日不见,从机场过来时,他让司机将车开到最快,双手重复着交握与松开的动作,车在咖啡店旁边停下时,什么都来不及想,立即冲了进去。 与周晨钟约时间时,他本想周六好好将情绪调整一番,滴水不漏、好整以暇地出现在迟玉面前,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日程更改加上航班晚点,他根本顾不得将自己收拾妥帖,就这般匆匆茫茫闯入迟玉的视野。 再次与迟玉对视时,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心脏狠狠紧了一下,然后忽然软了下去。 意识到迟玉正在看自己时,唇角竟然有了上扬的征兆,甚至有种一切祸事都还未发生的错觉。 迟玉只是在咖啡厅等他来接而已,就像那张照片里一样。 服务生送来饮品与茶点,荀慕生近乎贪婪地看着迟玉,似要将失去的一周尽数补回来。 迟玉避开他的目光,将个中思虑全按捺下去之后,终是开了口。 “荀先生。” 很轻的一声,却如一盆冰水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2 ,让荀慕生瞬间清醒。 荀慕生眼尾一睁,喉咙又干又涩——面前的人又叫他“荀先生”了,他花了许多耐心与精力,才让迟玉改口叫“慕生”,迟玉头一次这么称呼他时,耳尖泛着红,他忍不住亲了亲,迟玉只是往后一退,却没有挣扎。 迟玉叫“慕生”时总是很温和,声音也带着笑意。 但那一声“慕生”,他大约再也听不到了。 迟玉不明白荀慕生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他越来越紧张,眼皮也跳了起来,勉强镇定下来后,低声说:“荀先生,今天请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这些事可能会引起你的不快,但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你,你有权知道。” 咖啡馆里流动着舒缓的音乐,光线不明不暗,人们小声说着话,气氛正好。 但迟玉与荀慕生所在的角落,气氛却让人窒息。 迟玉艰难地讲述——关于当初如何与文筠相识,怎么在相处中爱上文筠,被拒绝之后如何继续留在文筠身边;又讲到最后一枚沉香木珠为什么会在自己身边,讲到文筠因何牺牲,自己怎么与文筠互换身份。 他语气平缓,顾及荀慕生的心情,没有提及文筠伤得有多重,甚至没有说文筠在icu躺了整整一个月,轻描淡写就将这一段略过了,还编了句自欺欺人的谎话,说文筠走得急,大约没经历什么痛苦。 荀慕生浑身肌肉紧绷,拳头早已捏紧。 讲完文筠的离世,迟玉沉默了很久,双目失神地看着桌上的玻璃杯,再次出声时,声音渐渐变得沙哑。 最后一段,是他到仲城之后的经历,包括心理与精神逐渐失控,在年复一年的想念中,将自己当做了文筠,又将性格与文筠有几分相似的荀慕生当做了文筠的替代者。 荀慕生一言不发,因为已经说不出话。 这段坦白几乎耗尽了迟玉的精力,说完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脸色苍白,扶在桌上的双手剧烈颤抖——伤到了筋骨,他就算用尽全力,也控制不住指尖的抖动。 荀慕生脑中已是一片空白,片刻后右手抬了起来,撑住额头,奋力吸气,犹觉窒息。 这番话,迟玉已经在心中练习了无数遍,如今说出来了,如释重负谈不上,但到底轻松了一些。 但还没有说完。 刚才是告诉荀慕生真相,现在,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对方道歉。 “荀先生。”他心跳又快起来,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轻,“欺骗了你,将你当做文筠的替代者,并理所应当接受你的照顾,是我不对。” “我心理有问题,大多数时候认定自己就是文筠,但欺骗了你却是事实。” “其实我也有清醒过来的时候,但是我只想过找周教授,却没有想过直接找你。因为我,我……”他顿了顿,手指颤得更厉害,“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 “很遗憾,我有机会将这一切的伤害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但我没能把握住,最终还是造成现在这种局面……荀先生,我实在很抱歉。” “我想了很久,大概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让你把这半年的事当做没有发生过。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真心向你道歉。” 荀慕生心脏胀得就像快要炸裂,万千情绪在五脏六腑翻腾冲撞,他看向迟玉,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怎么是这样”。 迟玉微怔,不知说些什么能让他好受一些,蹙眉沉思,而后轻声说:“文筠一直记得你。” 以为这么说,眼前的男人就会不那么难过。 “他很喜欢你送他的手链,说是幸运符,经常背着教官戴在手上。”回忆带来蚀骨的痛,迟玉脖颈上渗出一层薄汗,却仍坚持往下道:“他夸你篮球打得好,投篮很准。你给他说过也想入伍吧,他,他还说如果你来了,就介绍你给我认识,看我们谁,谁投得更准。” 迟玉目前的身体状态不能久坐,周晨钟从二楼下来,本想扶迟玉站起来走动几步,走近一看,才发现迟玉满头是汗。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迟玉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他慌忙起身,想对荀慕生弯腰道歉——这样能显得诚恳一些,但疼痛令他做不了这个动作,于是只好微一低头,郑重道:“荀先生,对不起。今后我们,我们各走各的路。” 他顿了顿,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祝你安好。” 荀慕生突然站了起来,眼中狂乱,却不敢碰他的手,见他要走了,急忙拿出那枚用红绳串着的木珠,“这是你的……” 迟玉一惊,神情温柔了许多,眼底似有泪光闪动。 几秒后,他摇了摇头,“荀先生,你收着吧,毕竟是你送给文筠的幸运符。可惜手链只剩下一枚珠子了,你留着它,算是,算是留着念想。” 说完,不再看荀慕生,朝周晨钟道:“周教授,麻烦您送我回去。” 荀慕生跌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迟玉的背影。那背景单薄得叫人心酸,沉甸甸地烙入他的眸中。 他看着迟玉走出咖啡厅,消失在视野中,顿时,一阵汹涌得让人晕眩的感觉袭来。 怅然若失。 时间在空洞的注视中悄然流逝,他双手插入发间,咬肌线条在脸颊震颤。 迟玉以前从未对他说过如此多的话,头一次向他倾述,竟是为了说再见。 他终于明白,那种不安的感觉是什么了。 第47章 咖啡厅里人渐渐多起来,荀慕生扶着桌沿慢慢站起,仍有种血液冲脑,晕眩目黑的感觉。他向店门处走去,微温的木珠贴在手心,耳际却回荡着迟玉的话——祝你安好。 他宁愿听迟玉说一声“再见”。 行至门边,刚准备推门而出,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一个年轻男子风风火火冲进来,险些与他迎头相撞。他心里烦闷,但不至于往陌生人身上撒气,正眼都没瞧,便侧身离开。那男子却突然大喊道:“啊!荀先生!” 荀慕生这才转过身,一看,居然是他为迟玉请的护工之一。 刚才正是这名护工与周晨钟一同陪迟玉前来,但荀慕生全副注意力都在迟玉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迟玉身边的人。 男子赶忙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叠了两次的纸,“荀先生,文先生托我把这个带给您。” “文先生”三字令荀慕生眉心一紧。目前知道迟玉本来身份的人少之又少,护工自然不知道,叫一声“文先生”并不稀奇。 但荀慕生听着却颇感不快。 男子将纸递过来,又道:“文先生本来是准备亲自给您的,但刚才走得匆忙,回到病房才想起来。” 荀慕生将纸展开,纸上字迹歪斜,横不平竖不直,像小孩子练笔的字体。 他沉着脸问:“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3 这是什么?” “不清楚。”男子挠挠头,“我没偷看,只知道是文先生写的。” 荀慕生很是意外。他没看过迟玉写字,但想也知道这丑陋的字不应当出自迟玉之手。 他很中意迟玉的手,十指修长,掌心温暖,指腹有陈年的薄茧,手掌有数道早已愈合的伤痕。这样的手与漂亮绝不沾边,却粗糙得恰到好处。他亲吻过那双手上的每一处伤痕与薄茧,迟玉老是想缩回去,他抓得很紧,一抬眼就能看见迟玉眼中的点点星光。 而现在,他抓不住迟玉的手了。 “对了,文先生还让我带句话。”男子又道:“请您将纸上所写都清理掉,麻烦了。” 纸上所写? 荀慕生仔细一看,明白迟玉的意思了。 如果刚才不是走得急,忘了这茬,迟玉大约会跟他说:“荀先生,我在你家里住过一阵子,留下一些个人物品,麻烦你请人清理一下,东西不多,也不贵重,扔掉就好。我都写在纸上了,你看看,应该没有遗漏。” 那种怅然若失感又上来了,荀慕生指尖微颤,堪堪控制住情绪,向护工道:“好,我知道了。” 护工离去,荀慕生却没有立即上车。 他托着纸,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踱步。 迟玉简直是要抹除一切痕迹,小到眼药水、内裤、拖鞋,大到睡衣、剃须刀,写得五花八门,无一不包。 荀慕生心头涌起一阵莫名酸楚,好似即将失去一件贵重的宝物。 那字为什么如此丑陋,他从头到尾看了几遍,终于明白过来。 迟玉的手还未彻底恢复,握笔困难,一边想一边写,才写成了这副模样。 荀慕生右手一垂,纸与风相撞,发出极轻的声响。他看向医院的方向,不由自主低喃道:“迟玉。” “你这是?”周晨钟看着眼前的卡,眉间拧了起来。 “我有些存款。”迟玉面色平静,像终于将肩上的担子放了下来,“这段时间的住院费、护工费,我负担得起。” 周晨钟将卡推回去,“没有让你负担的道理。” “我早已不是特种兵了,队长拜托您照管我,我从您那儿拿药,接受您的疏导,从来没花过一分钱。”迟玉缓声说:“这是部队对我们这些退役特种兵的关照,谢谢您。但是我自己生了病,受了伤,不能还让您或者老部队负担。” 周晨钟半晌无言。 事实上,迟玉这几个月的花销全是荀慕生出的,而荀慕生有心隐瞒,迟玉便认为自己花的是老部队的钱。 周晨钟知道这事不能戳破,反复思虑之后,暂时收下了卡,打算象征性从卡里取出小部分存款,再找个“特殊报销”的理由,将来将取出的钱还给迟玉。 总归不能还给荀慕生,荀慕生也不会收这个钱。 归根究底,迟玉受伤是因为荀慕生,没有道理让迟玉自己花钱住院。 见周晨钟收了卡,迟玉似是松了口气。这时护工回来了,笑道:“荀先生居然还没走,我已经把纸交给他了。” 迟玉眼睫微一下垂,“谢谢。” 周晨钟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神情上的细小变动,心下叹息,转移话题道:“有没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宽泛,迟玉沉默许久,道:“周教授,您还在担心我会自杀吗?” 周晨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却的确担心他将来有这方面的倾向。这段时间,他的情绪看似波动不大,却并不让人放心,现在在医院住着,有人照看还好,以后出了院,回到职场中,难说不会再次受到什么刺激。 “我不会了。”迟玉说,“这几天睡不着时,老是想起以前的战友,还有文……” 他停了几秒,似乎还叹了口气,“当年打药出任务时最想死,但被救回来了。我没像他们一样死在战场上,那就算了。您知道吗,他们很想活下来,可是最后还是去了。” “所以我不能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否则我没法向他们交待。”迟玉看着空气中的一点,目光变得遥远,“既然没在出任务时牺牲,那就得好好活着。” 周晨钟虽是文职军官,却也是去过前线的人,心中感怀实多,轻轻拍了拍迟玉的肩。 迟玉回过神,“不过今后,我可能不再为文筠而活了。” 周晨钟放在他肩头的手指一顿。 “到今年,已经是第9个年头了,够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我用了他的名字,做他想做的工作,替他照顾外公。我本来以为,他会很开心。但我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如果看到了,大概想揍我一顿。” “我不是他,就算户籍上写着‘文筠’,我也无法替他活着。” “这道理其实挺简单的,但是我花了9年才想明白。人没了就是没了,不存在谁能帮谁活着这种事。” “……多亏荀先生把我敲醒。” 周晨钟道:“慕生他从小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打击,做事我行我素,你……” 迟玉摇头,“没什么,我的确欺骗了他。人嘛,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刚才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慕,荀先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应该不会再为难我。” “我会再跟他聊聊。”周晨钟说:“身份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改回来很不方便,而且我在仲城生活这么久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叫‘文筠’。”迟玉道:“突然改回来,解释起来很麻烦。” 周晨钟有些意外,“没想过离开仲城,从头开始?” “习惯了。”迟玉笑笑,“三十多岁了,再去陌生城市待着,我又得花时间适应。不过……” 周晨钟本想建议他换个城市生活,但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隐下不提,问:“不过什么?” “不过我想换个工作。”迟玉说:“都说做一行爱一行,但传媒这一行当,我到现在也喜欢不起来。既然不再将自己当做文筠,那就没必要再坚持待在新媒体部了。” 周晨钟赞成地点头,“早该换了。想做什么工作?” 迟玉微露尴尬之色,“这个……我还没想好。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可能就先找个能做的工作吧。” “不着急,慢慢来。”周晨钟说:“你这次住院花的钱不多,暂时不用为钱的事发愁。出院后出去散散心也行,楚队就在邻省,你要是想找他叙旧,随时可以去。” 晚上,荀慕生回到家中,独自喝了几杯酒,再次展开护工送来的纸,开始一样一样清点。 迟玉希望他将自己的东西扔掉,他照做就是。 可是刚找到了一小半,他便站在客厅不动了。 酒意袭上,眼眶发热。 堆在茶几上的是迟玉的水杯、牙刷、毛巾,还有一支用到一半的隆力奇护手霜。 冬天干燥,迟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4 玉有时会往手上抹一抹。有次他看到了,立即拿出一盒价格不菲的护手霜。迟玉却摇摇头,说这支就挺好。 那时他想,好个屁,味道那么冲,闻着都不舒服。 可是腹诽归腹诽,之后他也跟着涂隆力奇,还难得耍了回赖,让迟玉帮忙涂。 往事像针一般,扎得人皮肉生痛。他深呼吸,继而用力吐气,胸中的烦闷却半分也排不出去。 这个住所是过去与迟玉同居过一段时日的“家”,出事之后他几乎没有再来过,屋里似乎还保留着当初的生活气息,好像迟玉还会回来。 好像当下一个冬天来临时,迟玉还会帮他涂一涂护手霜。 他合上眼,几秒后将纸揉成一团,猛力扔到地上,粗声呼吸,一脚将茶几整个踹翻。茶几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掉到地上,水杯被摔了个粉碎。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站在一地狼藉中品味许久,才明白那种感觉是“失去”。 他按住太阳穴,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失去”他早就体会过,失去文筠十几年,那不是“失去”是什么? 可为什么,两者的感觉竟截然不同? 秒针滴答作响,窗外的灯光盏盏熄灭,他蹲下去,将散落一地的什物捡起来,一件一件放回原来的位置,又将揉紧的纸展开,想要碾平,却怎么都碾不平了。 他渐渐有些明白了,“失去”的前提是“拥有”。 他并未拥有过文筠。 他拥有的——曾经拥有的,只有迟玉。 第48章 出院的日子近了,迟玉恢复得不错,已经不再需要护工。 下午,他去了一趟门诊大楼,将刚出来的光片交给主治医生,回住院部的路上帮一个坐轮椅的年轻人举了好一会儿输液瓶,耽误了些时间,上楼右拐,刚要进自己的病房,就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 李筱和许骋又来了。 “现在告诉他不合适吧?”李筱道:“他还没完全好,受影响怎么办?” 许骋说:“但我们也不能一直瞒着他啊,他马上就要出院了。” 迟玉站在门外,努力挤出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还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我担心他想不开。”李筱语气急了几分,“你这回不能帮他了吗?去找找关系……” “如果能解决,我现在站这儿跟你诉苦?”许骋叹息,“你也知道涉及政治的内容马虎不得,一旦出事,肯定得有人背锅。” 迟玉眉峰一撑,心头疑惑众多。 “但这锅一定得由他背吗?他都几个月没到岗了!”李筱道。 “正因为他几个月没到岗。”许骋说:“上面对他意见大得很,再加上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谣言……” 谣言?迟玉正欲接着往下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哥,怎么在门口站着?” 来人声音朝气爽朗,是柯劲。 屋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李筱赶到门口,见迟玉神色尴尬地立在外面,惊道:“筠哥,你,你回来了啊?” 许骋也出来,略一皱眉,“都听到了?” 迟玉“嗯”了一声。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听到了?”柯劲左看右看,目光最终落在迟玉身上:“哥,你躲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啊?我是不是坏你事儿了?” “没有没有。”迟玉连忙道,“我刚回来。” 许骋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将众人让进屋,与李筱互相看了一眼。 这几人是病房的常客,尤其是柯劲,一来就找水果吃,一点儿不见外。迟玉不跟他们客套,倒了三杯水,正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骋就面色凝重道:“你们旅游美食版块出事了。” 迟玉坐在床沿安静地听着。 原来,出问题的是春节前的一个线下策划活动。活动本身进行得还算顺利,顾客玩得尽兴,商家赚了钱,广告投放者赚了名,年后新媒体部也收到了账,但在线上反馈时却出了大事——部分顾客在活动页面上抒发感想,写了许多打油诗,这些打油诗看上去平淡无奇,排头几十个字连起来,却是***言论。当时正是春节假期,值班员工没注意到打油诗,开年后陆续又出了一系列活动,有问题的活动页面就淡出了大家的视野,始终没人发现异常,直到上周,有心者将打油诗截图,并用红框勾出排头内容发在微博上。微博很快被删,但新媒体部乃至整个仲灿传媒都如临大敌。省宣和市宣的领导轮流赶到,要求严查此事。集团高层将刘存叫去狠批一通,刘存回来就让旅游美食版块的临时负责人张戚滚蛋。 讲到这里,迟玉已经明白,下一个必须滚蛋的是自己。 那活动是版块其他人负责的,他监督过前期的执行,因为在纸媒干了很多年,政治敏感性一向很高,考虑到假期最容易被人钻空子,放假前对活动负责人千叮万嘱,说应当暂时关闭网络反馈渠道。负责人答应了,还当着他的面交待下去,结果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页面根本没能关闭,而值班员工又玩忽职守,或者说职业素养严重不足,竟然将打油诗给放过去了,造成如今的局面。 李筱低着头,欲言又止。 迟玉暗觉有异,正想问怎么了,柯劲已经抢先道:“筱姐,麻烦不止这一桩?” 李筱愣了愣,看向迟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现在咱们办公室谣言满天飞。” 迟玉问:“关于我?” 许骋点头,“你知道就行,别往心里去。” 迟玉听到一半,苦笑着捏了捏眉心——新媒体部近来有人说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还与男人牵扯不清。 话难听,却是事实。 李筱忧心忡忡,“我一定会查出是谁在造谣。” 迟玉摇头,“谢谢,不过别为我费心了。” 许骋以为他接受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正欲出声安慰,又听他道:“其实我已经决定离职了。” 三人俱是一愣。 迟玉简单说出自己的打算,怕他们不信,还把周晨钟扯了出来,“我跟周教授商量过了,他也建议我换一个环境。” 许骋顿时松一口气,李筱却紧张起来:“那你今后做什么呢?” “不急。”迟玉笑了笑:“总归是有路的。” 柯劲看着他,眉梢轻轻一挑。 几天后,出院手续办妥,迟玉回到莲安小区,刷门禁时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转身望了望,心道大概是太敏感,想多了。 家里很干净,当初拉扯的痕迹已经不见了,迟玉想,得给房东打个电话,感谢一番。 房东是位五十多岁的妇人,知道他住院,还来探望过一回。前阵子,他跟房东说自己要出院了,房东笑说:“成,我去给你收拾收拾!” 他想当然地认为,家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5 里的清洁是房东叫人来做的。 房东在电话里笑:“回来就好,别再受伤了,我昨天去了一趟,放了些苹果在茶几上。” 迟玉拿起苹果,“谢谢张姐。” 挂断电话,迟玉换了身居家服,打算将被套与床单换一换——已经是夏天,可以睡凉席盖毛巾被了。 而卧室的床上,居然已经铺好了干净的凉席。 迟玉有些意外,但一想房东的为人,又觉得不是不能理解。 住院几个月,回到家紧绷的精神一松,他本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孰料刚眯眼就睡着了,醒来已是傍晚。想起还有事没做,便走去书房开了电脑,敲出一份辞呈。 一切尘埃落定,去卫生间洗漱,心尖却突然颤了颤。 漱口架上插着两把牙刷,深蓝色那把是他的,浅蓝色那把是荀慕生的。 浅蓝色牙刷还很新,像未用过一样。除夕那天荀慕生匆匆赶来,陪他过了最不孤单的一个春节,他开了一把新牙刷,荀慕生就用了早晚两次。后来,他们去了南部滨海小城。再后来,他们回到这里,美梦被打得支离破碎。 将两把牙刷从漱口架上取下来,迟玉凝视许久,最后轻叹一口气,将它们一齐扔进垃圾桶。 深蓝色牙刷已经用了挺久,是时候换一把了。 至于浅蓝色牙刷,虽然几近全新,使用的人却再不会回来。 夜深人静时,迟玉用温水服了药,躺在舒适的凉席上。他身体是好了,但精神方面的药物却暂时不能停。周晨钟的嘱咐他都记着,但闭眼没多久,还是想到了荀慕生。 当初他身有隐疾,荀慕生每晚监督他吃药,循序渐进,温柔引导,慢慢治好了他那难以启齿的病。 现在,服药只能靠他自己自觉了。 也好,他想,总是得放下的。 往前看,记得那一捧不属于自己的微光就好。 周一,新媒体部忙得鸡飞狗跳。迟玉推开玻璃门,一切声响顿时歇止,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几秒后僵住的表情一松,变得异彩纷呈。 李筱想过来与他说话,他却用眼神阻止,然后径直走向总编办公室,在门上扣了两下。 刘存并不知道是他,喊了声“进来”,他推门而入,淡然却肃穆地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刘总。” 刘存神情一变,面部肌肉抽了抽,“回来了?” “嗯。” 刘存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眼底涌出一股怪异的狂热,“回来了好啊,再不回来,我得亲自去找你了。” 迟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正要将辞呈递上去,却见他突然站了起来,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以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带人就用心带,多教些东西,别什么事都帮着他们做。你从来不听我的,现在好了,王薇一出事,你也得负连带责任。” 王薇?迟玉蹙眉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正是自己春节前带的实习生。 刘存哼笑,把闹出大问题的活动讲了一番,点明是王薇没能及时关闭反馈页面。迟玉一言不发地听着,心里颇有些感慨。 刘存又将个中利害分析一番,说这事也不是不能解决,“只要你……” 他看向迟玉的眼神,贪婪又疯狂,仿佛充满某种畸形欲望。 迟玉无动于衷,将辞呈递了上去,安然自若地看着他。 突然,刘存的表情变得极度扭曲,仿佛不相信他会辞职,恶狠狠地看着他,半天才咬牙切齿道:“我能将你从《仲城时报》救出来,就能再保你一次!” “不必了。”迟玉半句话都不想多说,转身欲走。 “文筠!”刘存喝道。 迟玉驻足,不悦地半侧过身。 改名是件很麻烦的事,但此时此刻,他极想立即将名字改回去。 “文筠”二字出自刘存之口,直让他感到恶心。 刘存阴沉地笑:“你装什么清高?你早与男人混在一起了,以为我不知道?” 迟玉拧眉,与刘存对视。 “那个经常在隔壁健康巷里接你的人,和你是那种关系吧?”刘存道:“嗤,风流浪荡的荀老板你也敢睡,许骋介绍给你的?” 迟玉十指一紧。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卖了身不敢承认?”刘存哼笑:“还是说已经被甩了,心有不忿?” “你闭嘴!” “看来是真被甩了。文筠,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否则以前李筱赵禹他们那么欺压你,你为什么不辞职?”刘存目露凶光,“只要你跟了我,过来求我一声,我保证……” 迟玉突然哼笑起来。 刘存顿时怒不可遏,“你笑什么!” 迟玉方才还有些生气,此时却只感到可笑,平静道:“不必了刘总,好自为之。” 说完不再看刘存,开门离开。 刘存的神情变得极度扭曲,拳头闷声砸在桌上,气得浑身发抖,半晌后才狰狞地笑道:“好,好,好,你有种,你给我等着,有你求我的一天!” 离开仲灿传媒,迟玉一身轻松,并未急着找工作,而是将换房提上了日程。 莲安小区那套房子很好,住习惯了,就像自己的家一般,房东也好,热情又大方。但出院以来,他住得并不安稳。 那是他与荀慕生温存过,也决裂过的地方,有最美好的回忆,也有最想忘却的往事。 他想要逃离。 新家很快找好,他提着礼物跟房东道别,反倒被房东硬塞了一盒点心,回家时经过理了很多次发的理发店,想着今后大概不会来了,便又去理了一次。 老板听说他要搬家了,立即亲自上阵,想给他剪一个今年最流行的发型。他想起去年剪的“洋气平头”,不免回忆起盛熙广场中庭的相遇,出了一会儿神,笑道:“算了,理个普通的就好。” 老板嘟嘟囔囔,理完后还夸张地叹气:“早跟你说过你底子好,你啊,就是不听我的!” 迟玉付了钱,随性地挥了挥手:“走了。” 没车搬家不方便,迟玉提前约了搬家公司,柯劲却开着车赶来,非要帮他搬家。 他推辞不掉,只好承了对方的情,但心里有些诧异,不知柯劲从哪得知他要搬家。 柯劲一脸高深:“我神通广大啊。” 新家离莲安小区倒也不远,柯劲当完司机又当搬运工,担心他骨头还没长好,硬是不让他拿太重的东西。 迟玉过意不去,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提出出去吃饭。 这饭,自然是迟玉请。 柯劲也不客气,还自己捞过菜单点菜。 菜上来了,迟玉跟柯劲道谢,柯劲直乐,“哥,你要真谢我,就帮我个忙。” “嗯?”迟玉放下筷子,“什么忙?” “反正你也在找工作,不如来我工作室吧。”柯劲说:“给我当模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6 特好不好?” 第49章 “荀先生,钥匙已经交还给房东张姐了。”夏季炎热,外出一趟就裹一身汗,王轲的衬衣打湿了,想赶紧去换件新的,“苑翡小区那边的房东我也找到了,需要和他聊聊吗?” 荀慕生摇头,“暂时不用。你一会儿给搬家公司打个电话,问问搬得怎么样了。” “这个……”王轲面露尬色,小心瞥了自家老板一眼。 荀慕生蹙眉——他近来似乎总在皱眉,过去的恣意劲儿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深沉了许多,“有什么话就说,别跟我支支吾吾。” 王轲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道:“其实吧,他们都被赶回来了。您当时在开会,我就没来得及说……” “什么?”荀慕生身子往前一倾,“那搬家公司是他自己联系的,我只不过让你给对方打声招呼,他发现了?” “没!没!”王轲心道,关我什么事啊,你又什么锅都往我头上扣,急忙道:“是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荀慕生烦躁地斜他一眼,他立马正色道:“海城的柯二少去了。” “柯劲?”荀慕生更加不悦,“他去干什么?” 王轲想,还能干什么,帮你心上人搬家啊,嘴上老实道:“他和迟先生是朋友,帮忙送些行李。” 荀慕生顿感一口血堵在心口,薄唇一抿,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王轲看了看,干脆一不说二不休,“我听说柯二少还上迟先生家去了。” 说完就被一记眼刀刮得拔腿就跑。 荀慕生心神不宁地坐着,堵在心口的血半天散不去。 他与迟玉并未交换各自家中的钥匙,他家里是智能锁,迟玉第一次来,他就录了迟玉的指纹,亦告知了密码。迟玉家是一般的机械锁,他只去过了一次夜,迟玉还未来得及给他备用钥匙。 迟玉住院那段时间,他从房东处拿了钥匙,偶尔一个人去坐坐,本想叫人来做扫除,却不知因为什么心态,中途又将人赶回去,自己慢吞吞地收拾。迟玉出院之前,他又去了一次,翻箱倒柜找出凉席,清洗干净后铺在床上,还把空调也打整了一番,累得汗流浃背,满手油污。 他从来没做过这些事,呆立片刻,迅速冲进浴室,冷水浇在身上,焦虑感却未褪去半分,脑中始终回荡着迟玉那句“祝你安好”,轻飘飘的,却像有千斤重。 站在花洒下,任水珠砸在结实的胸膛,他烦躁地在脸上一抹,心里一个声音道:安好什么,好不了了。 浴室有一面不大的镜子,一人照嫌大,两人照嫌小。初一早晨,迟玉站在镜子前埋头洗脸,他裸着上半身,从后面将迟玉圈住,迟玉抖了一下,半侧过身看他。那时迟玉脸上湿漉漉的,连睫毛上都挂着细小的水沫,眼睛睁得很大,脸颊迅速红了起来。 他看得心口都麻了。 “起来了?”迟玉小幅度地挣了挣,见挣脱不开,便伸手去拿牙刷牙膏,挤好之后往后一递,“给。” 他接过那把浅蓝色的牙刷,一看,漱口架上还有一把深蓝色的。 迟玉又低下头去洗脸。他看着镜子中刷牙的自己和洗脸的迟玉,胸口好似被填得满满当当。 时隔数月,物是人非,一深一浅两把牙刷仍静静立在镜子下方,他与迟玉却早已不是那天早晨的模样。 他无声地叹息,心沉了下去,回客厅静默片刻,锁门离开。 思绪拉回,荀慕生想,既然搬了家,那把浅蓝色的牙刷大概已经被扔掉了。 如此一想,便很是吃味。 不久,王轲打来内线,确认晚上的应酬。 “推了。”荀慕生冷声道。 王轲愣了一下,不敢多问,“好的。” 下班后,荀慕生驱车去了苑翡小区——迟玉的新住处。能不能见到迟玉倒是其次,主要是一腔郁结无法排解,过来兜风冷静一下。 没想到刚绕了一圈,就看到迟玉从一辆车上下来。 一同出现的还有柯劲。 荀慕生目光一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蓦然收紧。 柯劲与迟玉不知说了些什么,迟玉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温和的宽容,从荀慕生瞳孔里直接烧到心头,他猛地一拍方向盘,眉间挤出深深的褶皱。 两人并未在车边站太久,迟玉似乎说了“再见”和“谢谢”,又向柯劲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门禁处走去,柯劲倚在车门上傻笑,在迟玉准备刷卡时,突然挥手,喊道:“哥!” 这一声荀慕生听得清清楚楚。 迟玉侧身,柯劲笑道:“等你啊,要来哦!” 迟玉又笑了,从口型上看,说的应该是“好的”。 柯劲回到车上,引擎一轰,扬长而去,荀慕生怔忪半天,烦躁自问——等什么?来什么?好什么! 当模特这种事,在柯劲提出来之前,迟玉想都没想过。他本意是找一份不动脑子的工作,薪酬低一些也没关系,用体力换钱都行。 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这一走,却是往低处走,自是有些难以启齿,所以当周晨钟和李筱他们问到将来的打算时,他什么都没说。 传媒这一行当,虽说不是什么高精尖产业,但对脑力的消耗也不小。在《仲城时报》那会儿,他每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是在写稿,就是在赶赴现场的路上。纸媒报道同质化严重,记者们不仅要写,还要削尖脑袋找角度;面对宣传部的刁难,还得用尽心思规避风险;好不容易交了稿,又要思考明天写什么、责编会不会深夜打电话来布置补充采访的任务、稿件有没有踩到广告商的雷……长此以往,身心俱疲。 离开传统纸媒后,他又跳进了新媒体的坑。新媒体对文字本身的要求不高,但“点子”极其重要。他早就不堪重负了,一直以来都是憋着一口气苦苦坚持。 所以决定换工作之后,他近乎幼稚地想,只要不用成天动脑子,不用写稿想点子,做什么都行。 模特,好像也可以尝试。 柯劲年纪不大,开朗热情,虽是富豪之子,但半点娇贵气都没有,工作起来也认真得近乎刻板。迟玉与他合作过,挺欣赏他那股认真劲儿。 “哥,你就来吧!”柯劲双手撑在桌上,七分乖巧,三分随性,“我工作室模特虽然多,但就缺你这样的,去年给你拍了几套后,我到处找和你气质相似的,但不是太刚,就是太柔,都不能跟你比。” 迟玉被说得不大好意思,柯劲却越说越带劲,最后单方面宣布:“哥,那咱们就说定了,周五我让kime来接你,咱们先不急着拍,就换几身衣服,试试造型,他都给你想好妆了。” 回苑翡的路上,柯劲念了一路,迟玉听得头昏脑涨,却也生出几分期盼,终是应了下来,回家思索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7 片刻,又觉得有些尴尬。 三十多岁了,还给人当模特…… 新家的浴室比以前的大,镜子也大了一倍。迟玉刚洗完澡,赤裸的胸膛还挂着些许水珠,他站在镜子前,想象自己当模特的样子,半分钟后无奈地笑了笑。 镜子下,还像过去一样摆着漱口架,架子上有一把黑色的牙刷和一条未开封的牙膏,旁边是一个崭新的杯子。 一切都是新的,唯独放在水池另一边的浅蓝色牙刷是旧的。 迟玉的目光落在那把孤零零的牙刷上,眼角突然轻颤了一下。 他早已将荀慕生的牙刷丢了,但把家里的垃圾扔出去时,却鬼使神差地把牙刷捡了回来,洗好擦干,然后用透明袋子装了起来。 在医院给荀慕生列丢弃物品的清单时,他曾无不感慨地想,自己居然在荀慕生家里留了那么多东西。 而荀慕生留在他家里的,只有一把牙刷。 搬家时,他扔了很多东西,却把牙刷带了过来,还在浴室给它找了个位置——离自己的牙刷不远,一左一右立在水池两侧,足够遥遥相望;但也不近,不会因为他的不小心,而靠在一起。 这样便好。 出了会儿神,迟玉唇角轻轻一弯,是个释然,却又隐有自嘲的幅度。 周五,kime打扮得跟个明星似的出现在苑翡大门外,自诩风姿绰约地从车里下来,迎头就听到一声“妖艳贱货”。他愤愤然转身,笑他的年轻人一溜烟跑掉,视线一转,正好看到迟玉从门禁处出来。 “嗨!kane!”kime一边挥手一边跑上去,手一张就要抱。 迟玉被他的香水熏得不行,接连退了两步,疑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kane啊!”kime花枝招展地笑,“柯少一说请到了你,我就给你想好了艺名。怎么样,不错吧?” 迟玉无语,哪知当个模特,还得起艺名。 “其实吧,我也不会起艺名,查了好些都觉得土土的,只好让你跟我一个姓了。” “一个姓?”迟玉说完才反应过来,他叫kane,和kime都是k打头。 “而且写出来也很像。”kime直乐,“一看就是本家兄弟。” 迟玉被他逗笑了。 “而且kane呢,英文一个读法,日文一个读法。”kime挑了挑眉,“在日文里,是钱的意思。” 迟玉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又听kime道:“咱们一起赚大钱。” “好。”迟玉低笑,“赚大钱。” kime见迟玉接受了,开心地一踩油门,跟着音乐吹起口哨。 迟玉看向窗外,唇边的笑容渐渐平息下去,眼睛悄然眯了起来。 他以前没起过英文名,不懂那一套,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艺名,不过是因为不想再听到kime叫他“筠哥”。 他已经不是文筠了,名字暂时改不回去,个中缘由也不能随意向人解释,kane虽然听不习惯,但至少比继续被叫“筠哥”好。 也许再多一些时间,他便能适应自己真正的身份了。 盛熙广场又到了一年中最有活力的时节,俊男靓女似乎根本不畏惧空中的骄阳,在中庭各走各的秀,青春飞扬。 柯劲的工作室开在盛熙广场附近的高档写字楼里,迟玉以为kime会带自己去中庭转转,对方却直接将他带去写字楼,糕点好茶招待,光是挑衣服就花了一上午时间。 临到中午,妆还没开始化。 kime吵着要吃刚在盛熙广场入驻的日本菜,柯劲便把全办公室的人拉了去,迟玉只好同去。 电梯间人满为患,梯门关上时,迟玉下意识朝外面看了一眼。 没人。 但就在刚才,他明显感觉到一簇熟悉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 荀慕生发誓,自己这回绝没有故意跟踪迟玉。 来这栋写字楼,只是有生意上的事要谈。 看着迟玉从拐角处走出来,前头是柯劲,旁边跟kime,他心头的火又被点燃,连目光也热了起来。 迟玉没看到他,与一群人进了电梯,他下意识要追上去,却在迟玉看向梯门外时堪堪避开。 然后目睹梯门合上,数字渐次减小。 他右手成拳,眸底的火被层层叠叠的冰包裹。 “先生?”突然,身后传来一把柔和的声音。他转过身,那人见真是他,立即笑了,“好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您!” 第50章 冉宿像文筠,这个“像”,指的是长相,所以冉宿与迟玉,理应也有几分相似。但荀慕生的目光在他的五官处逡巡,竟未找到半分熟悉感。 “先生,您不记得我了?”冉宿头发剪短了,白衬衣加西裤,比去年成熟利落了许多。 荀慕生心头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脸色当即一沉,疏离地点了点头,“你在这里工作?” “还没正式入职呢!”冉宿扬了扬胸前的工作牌,“现在暂时是实习生,毕业才能签合同。” “嗯。”荀慕生不欲多说,正要离开,冉宿又道:“先生!” “什么事?” 冉宿竟然鞠了一躬,笑道:“去年谢谢您。” 谢什么,不言自明。 荀慕生顿觉胸口被什么堵住,满腹郁恼。 电梯降到一楼,迟玉才想起手机忘拿了。本来一时半会儿不看手机也没什么,但仲灿传媒有“手机24小时开机带在身边,两次不接罚款100元”的规矩,他早就养成了习惯,即便已经离职,还是改不掉。 柯劲让kime等人先走,和迟玉一道进入电梯,“我陪你上去拿。” 迟玉很是抱歉,“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一个人上去就行。” “你还没录指纹。”柯劲笑了笑,“忘记上面没人了?你一人上去的话,谁给你开门?” 迟玉低低叹了口气,“麻烦你了。” “客气。” 梯厢里人不少,楼层指示灯亮了一串。快到工作室所在的楼层时,迟玉挪到门边。提示音“叮”一声响起,梯门缓慢分开,他正要往外走,脚步却突然顿住。柯劲一句“怎么了”刚吐出第一个字,胸膛就被他的后背撞了一下。 几乎是仓皇失措的,他退到梯门右边的角落里,焦急地按着“关门”键。 有人不耐烦道:“咋的啦?到底下不下啊?” 迟玉不应,直到梯门合上,才堪堪松了口气。 柯劲微蹙着眉,清楚看到走廊另一头,背对电梯站着的荀慕生。 电梯继续上行,他看了看呆立着的迟玉,眼神渐深。 梯门再次打开时,他在迟玉肩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先出去,“哥,你在这层等我吧。手机是放在kime的工作台上了吗?我去帮你拿。” 迟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8 玉有些尴尬,柯劲大咧咧地一笑,冲他扬起眉:“我去去就回。” 下行的电梯到了,迟玉目送柯劲走进去,几秒后抬手按住太阳穴,用力呼吸。 就在刚才,他看到荀慕生了,还有当初跟在荀慕生身边的小孩儿。 他们站在走廊里,不知在说什么。他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荀慕生,行动快过思考,立马按了“关门”键。 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想——我没必要躲的,更没必要惊慌失措。 走廊上人声嘈杂,荀慕生根本没注意到梯门打开过。冉宿的突然出现就像一面镜子,他盯着这面镜子,看到了衣冠禽兽般的自己。 冉宿鞠躬之后并未继续纠缠,而是叫住了两名从身后办公室走出来的同事,这才对荀慕生露出礼貌的笑:“先生,那我就不打搅您了,再见。” 荀慕生一言不发,神情阴沉地走进另一部电梯。 几秒后,柯劲出现在这一层楼,回工作室拿了手机,若无其事地在走廊上逛了一圈。 迟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收效甚微,当梯门再次打开,柯劲将手机递到他面前时,他脸色仍有些苍白。 “走吧,晚了好东西都让kime吃完了。”柯劲笑道。 迟玉心里藏了事,路上走神想着荀慕生,柯劲在一旁细数仲城的日料店,他听是听着,却没有入心,时不时“嗯”一声,算作回应。 写字楼与盛熙广场隔了条马路,红灯时间长得可怕。一群人站在斑马线旁,几乎都是去觅食的白领。 突然,柯劲问:“刚才你看见荀慕生了吧?” 迟玉一愣,本能地侧过头,眉间泛着几许惊色。 “我看见了。”柯劲说:“他和一个小男生一起。” 迟玉压着唇角,一种被看穿的恐慌迎头袭来。 红灯还有89秒。 “哥,你害怕见到他吗?” “我……”迟玉盯着红灯,只觉万分刺目。片刻后低声道:“没有。” 含糊不清的答案,连自己都不明其意。 是“没有看到他”? 还是“没有害怕见到他”? “哥。”柯劲略微一顿,直视迟玉的双眼,“荀慕生和你,以前在一起过吗?” 迟玉眉间的那一缕惊色瞬间放大,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嘴唇动了两下,下意识就要否认,“没,没有。” “是吗?”柯劲眯了眯眼,“刚才见你躲着他,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骄阳将热浪倾泻而下,迟玉心跳骤然加快,喉咙发苦,“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 朋友算不上,前任更不是。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文筠,谁也越不过去。 红灯剩下10秒。 柯劲注视着迟玉,又笑了,“哥,绿灯快到了。” 迟玉如梦方醒。 荀慕生回到车上,打开装着沉香木珠的盒子。 迟玉说,你留着它,算是留个念想。 睹物思人,迟玉认为他的念想是文筠,他曾经也这么以为。但时至今日,他已经分不清楚念想究竟是谁。 或者说早已分清,却难以招架。 冉宿无疑是一剂清醒针。 当初为了文筠,他找了那么多替身,这些替身都像文筠。 却没有一个像迟玉。 原因再清楚不过——他根本不了解文筠,所以旁人有一丁点像文筠,他也觉得那人有文筠的影子。 而迟玉…… 他摇了摇头,将盒子重新盖好。 这枚木珠之于他,已经有了另外的意义。 冉宿是文筠的替身,却成不了迟玉的替身,因为他太熟悉迟玉了,迟玉的每一个微小反应在他眼里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些神情与举动早就烙印在他心里,令他再难在一个仅是长相相似的人身上看到迟玉的影子。 他拧住眉心,笑意苦涩,第一次占有迟玉的情形历历在目。 那是个青涩到让他想揉进血肉里疼爱的人,但在那个时候,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唯一一个与迟玉有床笫之欢的人。 他有些嫉妒,但掩饰得很好,从未表露出来。待到真相揭开,迟玉亲口说出对文筠求而不得的往事,他才将将意识到,迟玉的青涩并非因为多年独自生活,而是本就纯白如纸。 他刻意淡忘一些事,但冉宿撕碎了那层单薄的伪装。 午餐清淡而丰盛,迟玉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会儿就放下筷子。柯劲坐在他旁边,倒也没催他多吃。 下午,吃饱喝足的kime干劲十足,接连给迟玉试了三个造型,傍晚褪了暑,还嚷着去中庭拍几张。 柯劲没意见,趴在椅背上看迟玉,“哥,你说呢?累了的话今天就算了。” 本来说好今天只试造型不拍照,但kime兴致勃勃,柯劲看样子也很想拍,迟玉不好拒绝,只得随他们去。 比之冬季的装扮,这回的扮相酷了许多,背心加七分裤,走的是型男路线,kime甚至还往他锁骨与脖子上贴了个凶兽纹身贴。 但他偏偏气质平和,眉目也算不上凌厉,看向镜头的时候并不显得凶狠,却有种极其可靠的感觉。 是个温柔的爷们儿。 kime满意极了,叉腰喊道:“kane你真是个宝!别的模特拍不出你这效果!” 柯劲收了相机,“哥,决定好了吗?” 迟玉摸着脖子上的纹身贴,想要撕下来,“当模特的事吗?” 柯劲擦着额头上的汗,“对啊。” “行。”迟玉放弃与纹身贴搏斗,“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在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前,我应该都有空。” 柯劲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 迟玉回到家,一照镜子,发现纹身贴卸得不干净,洗了好一会儿,皮肤被搓得通红,刚拿出个冰袋捂着,就见手机震动起来。 柯劲发来三张修过的图,“哥,满意么?” 迟玉没仔细看,总觉得看自己的照片很不好意思,又不知道回什么好,想了一阵,回了句“谢谢”。 “谢什么。”柯劲的消息很快又到了:“我谢你才是。对了。” 迟玉看着“对方正在输入”,茫然地想:对了什么? 半分钟后,柯劲:“哥,开始新工作,就忘了过去的不快吧。” 一语双关。 迟玉手指抖了一下,半晌才道:“嗯,好的。” 接下这份模特工作,一来因柯劲与kime盛情相邀,二来因想要尽快摆脱过去,赚不赚钱倒显得不那么重要。若是一直无所事事,难免陷在泥潭里出不去。迟玉两手撑住额头,想起中午偶然撞见荀慕生时的过激反应,心头一片空茫。 那个小孩儿跟荀慕生去过云洲山庄,叫荀慕生“先生”,两人关系不言而喻。 他揉了揉疲倦的眼,心知荀慕生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79 与对方在一起再正常不过,却越想越觉得失落。 罢了,他甩甩头,右手握成拳头,轻轻在额头上磕了两下,自语道:“想这些做什么。” 日子走上正轨。柯劲工作室的事不多,迟玉在媒体行业中忙惯了,拍了几次后,就开始受不了那种清闲,但又不想再做费脑子的工作,于是在盛熙广场一家咖啡书店里找了份工作,拿店员和模特两份工资。 比起采访写稿策划线下活动,整理图书简直太轻松了,工作时间也不长,从来不加班,店里没什么客人时,迟玉要么拿本书自己看,要么去吧台学拉花。 他那双手是拿过狙击枪的手,稳得吓人,几下就将拉花师傅的绝活学了去,引来一阵惊叹。 但书店有书店的规矩,他无意当那个破坏规矩的人,从不给客人拉花,免得惹同事不快,多数时候一个人待着,下班后也从不参加集体娱乐。 生活好似终于平静下来。 中午,柯劲打来电话,说kime过生,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他挺喜欢kime,一口应下,问kime喜欢什么礼物,柯劲笑:“这样吧,一会儿我来接你,陪你一起去挑礼物。” 下午5点,换班的时间到了,迟玉在员工间换了衣服,出门前看到柯劲5分钟前发来的微信:“哥,我到了。在书店门口等你。” 他笑了笑,推门朝约好的地方走去,行至一半,脚步却停了下来。 柯劲站在门口。 而柯劲旁边的人,竟是荀慕生。 两人隔着几步远,正说着话。迟玉脑子嗡然一响,右手扶在畅销书展台上。 突然,荀慕生看了过来,柯劲也看了过来。 “哥。”柯劲一挥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些朋友猜错了,冉宿的出现不是为了搞事情,是让荀慕生明白一个道理——对于迟玉,他找不到替身。 第51章 自打迟玉在咖啡书店当起了店员,荀慕生就成了盛熙广场的常客。 那书店大小适中,装潢别具一格,卖书,也卖工艺品,还有个饮品消费专区,走的是森系小资路线。 配合书店的整体风格,店员们的着装也很有味道,无论男女都是宽松的棉麻长袖薄上衣加九分广脚裤,做事时胸前系上围裙,看上去舒适又凉爽。 迟玉个子高,腿尤其长,肩背总是挺得直直的,这套工作装穿在身上,比其他人高挑精神许多——当然,这也可能只是荀慕生戴着有色眼镜的主观看法。 他喜欢看迟玉穿成这样。 以前在仲灿传媒时,天气再热,迟玉也得穿着衬衣西裤或是深色t恤去上班。 迟玉没有车,又时常需要出外勤,乘地铁时还好,若是挤公交,几站下来,衬衣t恤难免被汗弄湿。 夏天穿衬衣最不舒服,荀慕生深有体会。如果能穿着宽松轻薄的棉麻衣裤去开会谈生意签合同,他也想这么干。 如今迟玉不用穿着衬衣满城奔波了,书店冷气充足,人在里面待着几乎不会出汗,店里事情也不多,就算是在高高的书架旁爬上爬下,也最多弄脏围裙,绝不至于裹一身汗。 迟玉入职不久,被领班安排在店门附近的畅销展台。书店在一楼,临着中庭,位置绝佳,斜上方是一家高端甜品店,荀慕生就在那儿看迟玉工作。 拜书店的异形装修所赐,从甜品店往下看,几乎能看到除饮品消费专区之外的所有位置,靠近大门的畅销展台更是不在话下。而从书店往上看,就只能看到甜品店的深色落地窗,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况且一般人受习惯影响,身在高处时会不由自主往下看,身在低处时却很少向上瞧。 荀慕生不太繁忙时就在甜品店待着,思绪放空,目光追随迟玉的身影,看他抱着一撂书跟在领班身后走来走去,看他手忙脚乱地帮顾客寻找想要的书,看他一动不动站在书架边发呆,看他趁没人时拿一本书斜倚在木梯边,安静地翻看…… 近来总是焦躁不安,只有看到迟玉,翻涌的情绪才会平复下去。 于他来讲,迟玉就像一支镇定剂。 可有的时候,又像一针兴奋剂。 迟玉当过狙击手,敏感性与旁人不可同日而语,有时在展台边转着转着,就突然转身抬头,似有所感地看向甜品店的方向。 两道目光隔着落地窗相交,荀慕生看得见迟玉眼中的疑惑,迟玉却碰触不到他炽烈的眼神。 每次迟玉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都能体会一次心跳骤然加速的感觉,但迟玉不会看太久,不过几秒就会撤回目光,然后怔怔地站一会儿,旋即恢复如常。 他不知道迟玉心里想着什么。 叶锋临是唯一清楚他行踪的人,有次问:“你就不怕他突然上来?书店和甜品店那么近,你躲都没时间躲。” 他摇摇头,“我倒是想他上来。” “你……”叶锋临斟酌着用词,“你就打算一直在上面看着?上次咱们出来喝酒,你不是说……” 荀慕生轻咳一声,笑容发苦,“你不明白。” 叶锋临止住话头,未再说下去,只往他肩上拍了拍。 兄弟推心置腹,但爱情这种事却难以感同身受。 叶锋临管不了,陪荀慕生坐了一会儿后问:“柯劲是怎么回事?” 听到那个名字,荀慕生神色一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成天跟着迟玉转,鬼知道心里打什么主意。” 柯家的小子经常往书店跑,一来就缠着迟玉,不知瞎聊些什么,不然就跑去饮品消费专区,赖好一会儿才出来。荀慕生看不到那一块儿,只要迟玉离开他的视野,他便克制不住满心的躁郁。 有时那个中日混血化妆师也会来,两人一齐将迟玉拐走,有时是在盛熙广场随意逛逛,有时是去做造型拍照。 荀慕生没那么多时间跟着迟玉,迟玉当模特时,他多半在公司忙得抽不了身,只碰巧看到过一次。 那次的拍摄地点正好在他常去的甜品店。 柯劲大概是将整个盛熙广场当成了自己的地盘,看上哪家商铺,打个招呼就去取景。那天荀慕生下班后又开车去盛熙,刚走到甜品店门口,就听见一阵不同寻常的吵闹,靠近一看,立马闪身躲在门外。 迟玉一身行头都没换,仍是书店店员的打扮,站在聚拢的灯光中,双手端着精致的托盘,正冲镜头微笑。甜品店走的是极简现代风,与书店那套棉麻工作装格格不入,但迟玉的出现好像在两者之间搭了一座桥,反差明显,视觉上却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荀慕生在门外看了许久,离开前拿出手机,偷拍了三张,其中一张设置成手机桌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叶锋临面前。 叶锋临无可奈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0 何地想,你还说柯劲成天跟着迟玉转,你自己难道不是? 但这话叶锋临没说。荀慕生要做什么,旁人没有立场干涉,甚至连催促的资格都没有。 有些事需要时间来理顺、想通。 而想通了,还需要时间来打磨。 时间是个好东西。 叶锋临叹了口气,心想——但时间也很狡猾,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来耗。 各凭造化罢了。 荀慕生偶尔想起周晨钟的话,“他心里有你”。 这话似蜜又似毒,细细品来,辛辣得让人眼眶灼热。 当初他不知道迟玉有多严重的心理疾病,满心认为迟玉欺骗了自己,将几近绝望的迟玉关了三天,险些要了迟玉的命。后来迟玉走不出来,各种治疗都没有效果,周晨钟无计可施之下,才寻求他的协助。 他却硬着心肠拒绝。 迟玉在见义勇为后渐渐好起来,他一份力也未出,如今想着“他心里有你”这句话,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那时有,如今恐怕也没有了。 更何况周晨钟说了“有”,却没有说有多少分量。 毫无疑问,在迟玉心中分量最重的是文筠。 荀慕生没当过兵,却在部队大院长大,身边亦不乏披上军装的兄弟,能想象出迟玉当年与文筠有多要好。 对迟玉来说,文筠才是最重要的人,重要到他宁愿抹去自己的痕迹,也要以文筠的名字活下去。 荀慕生想,自己那点分量,与文筠一比,大约可以忽略不计。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份感情破土而出之前,他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吃文筠的醋? 而事实正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他嫉妒得发狂。 他想见迟玉,想守着迟玉,想告诉迟玉——我非你不可。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什么态度出现在迟玉面前。 对这个承受过太多伤害的男人,他胆怯了,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又害怕被淡漠地拒绝。 文筠不在了,却像一座巍峨的峰峦,立在二人之间。 要越过这座峰峦,谈何容易。 更难的是,还有互为替身这道坎。 简直如鲠在喉。 所以他不敢贸然出现,只能悄悄看着迟玉,麻木地欺骗自己——再等等吧,他现在过得好就行。 但人非草木,哪能一个姿势等到死。何况柯家的小子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迟玉遇上那姓柯的,脸上的笑容都会明朗几分。 荀慕生一身的骨头就像被一把小小的锉刀研磨一般,终是忍无可忍。 说什么迟玉过得好就行。 哪里行? 迟玉的笑容比以前多了,工作清闲,不愁生计,周围也没有赵禹之类的奸邪同事,周晨钟说他精神状态也在慢慢好转,一些药该减已经减了。 可不是过得好? 但看着柯劲与迟玉交往渐密,荀慕生心火顿起,再也克制不住。 所以哪里是“他现在过得好就行”,分明是自己患得患失,却硬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书店到了一批新书,迟玉一下午忙着分门别类上架,一会儿弯腰,一会儿搬木梯。荀慕生在甜品店看着,心尖又痒又痛,反应过来时已经给王轲打过了电话,让王轲预约按摩。 迟玉的伤已经好了,书也不重,还有推车给托着,不至于影响恢复。但荀慕生看着仍觉不是滋味,预约好了按摩又不知怎么开口,磨蹭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见见迟玉。 如果迟玉愿意随他去做按摩,那再好不过。如果迟玉不愿意,那今后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临近5点,他离开甜品店,下楼时忐忑难安,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般紧张过了。 行至书店门口,迟玉已经不在畅销展台附近,大约是去员工间换衣服,准备下班了。 荀慕生下意识紧了紧手指,喉结上下滑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员工间的方向。 突然,身旁传来一声带着笑意又不乏敌意的“荀先生”。 他转过身,只见柯劲站在自己身边。 “柯少。”他面色一沉,冷冷的目光将情绪尽数敛藏。 柯劲平时像个阳光洒脱的大男孩,此时气场却阴了下去。两人互不避闪地看着彼此的眼,不动声色,却针锋相对。 须臾,荀慕生一笑,先声夺人,“我来接他。” 柯劲也笑,“好巧,我也来接他。” 荀慕生目光转寒,双唇绷成一条锋利的线。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两人同时侧身,看到迟玉的一刻,荀慕生瞳光倏地一紧,而柯劲招手:“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迟玉走了过来,尴尬地笑了笑,“荀先生,好久不见。” 荀慕生刚才面对柯劲时的冷漠锋利不见了,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想一把牵过迟玉的手,直接将人拉上车,带去按摩会所,却眼皮猛跳,“你……” “哥,你不是要给kime买礼物吗?”柯劲说:“咱们走吧。” 迟玉为难地看了荀慕生一眼,正要点头告辞,忽听荀慕生道:“我预约了按摩,你能跟我去吗?” 迟玉眼皮一颤,眸底有光划过。 却是转瞬即逝。 柯劲又催:“哥,kime等久了会发脾气。” 迟玉回神,对荀慕生勉强扯起唇角,“谢谢关心,不过我受伤的地方已经好了。” 荀慕生喉咙像被掐住一样。 迟玉后退一步,“今晚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荀先生,再见。” 第52章 迟玉走得很快,荀慕生抬起右手,想喊他的名字,那两个字却生生堵在喉咙里。柯劲小跑几步跟上去,笑语道:“哥,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做什么。” 转角处有一面镜子,迟玉匆匆瞥去一眼,见荀慕生站在书店前,还看着他,神情不清,不知眉间是否有蕴怒与尴尬,只是那高大的身影看上去有几许孤单。 迟玉甩了甩头,走得更快。 “哥,哥,哎哥!”柯劲忙不迭地跟上,“时间还早,你别走这么快。” 直到彻底将书店甩在身后,再看不到荀慕生的身影,迟玉才放慢脚步,尽量让呼吸平复下来,抹掉额前的汗水,“你刚才还说时间不早了。” “有吗?”柯劲无辜地睁大眼,又笑起来:“走吧,给kime挑礼物去。” 迟玉从未给朋友庆过生,以为生日礼物一定得买又贵又精致的。kime喜欢漂亮的东西,名表名包之类的超过了他能负担的范畴,化妆品什么的他又不懂,想来想去,能送的似乎只有香水。但香水的牌子他也不了解,只知道kime身上总是很香,工作室摆了十几瓶香水,送香水应该没错。 七八百块钱买一瓶香水,这种事迟玉以前想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1 都不会想,他自己用过的唯一与香水沾边的就是驱蚊花露水。但kime人挺好,自打认识以来,就一直很照顾他,算是他难得交上的朋友。朋友过生,总得送一份像样的礼物。 “香水?”柯劲一听,却连连摇头,“他的香水都快成灾了,你还想送他。” “他很喜欢香水吧。”迟玉看了看,不远处有家jo malone。那店名他念都念不出来,但在盛熙广场待久了,起码知道是家卖香水的店铺,于是道:“我们去那儿看看。” 柯劲往反方向一指,“我们还是去花店看看吧。” “花店?”迟玉愣了愣,“你确定?” “哎呀,不能更确定了。”柯劲笑嘻嘻的,“你送他花,他肯定高兴。他那人,就喜欢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 迟玉笑了,“所以我应该送他虚头巴脑的东西?” 柯劲微挑起眉,“香水可以自己买,你见过谁买花送给自己?” 迟玉想起去年冬天,路过一个卖腊梅的地摊时,一时兴起,买了一把回去。 腊梅也是花,不知道算不算自己送自己。 家里没有花瓶,腊梅很重,不能插在饮料瓶里。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容器,只得匆匆下楼,去便利店里买了个桶。 腊梅插在桶里,看上去并不美好。他蹲在地上看了半天,又凑近嗅了嗅,却浅浅笑起来,喜悦的心情就像梅花的清香一般。 以前他从来不买腊梅,甚至根本不会往摊子上看一眼,家里始终冷冷清清的,从来没有花的香味。 改变这一切的,是荀慕生。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花店,指尖悄然发热。 “哥?”柯劲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笑容有些勉强,“行,那就送花吧。” 一刻钟后,迟玉捧着一大束艳红的玫瑰,姿势僵硬地走出来,“这个……kime真会喜欢?” 红玫瑰,好像很土? 柯劲笑,“放心吧,红玫瑰永远不过时。” 生日宴在一家海鲜餐厅,客人有二十多位,迟玉将花拿给kime前还担心对方嫌土,结果kime开心得惊声大叫,一手抱着玫瑰,一手作势要抱他,喊道:“kane,我爱死你了!你知道吗,已经很久没人送我花了!再没人送,我就得自己买了,那可真他妈丢脸!” 迟玉被抱了个满怀,下意识想挣扎,却被kime的兴奋感染,叹了口气,轻轻拍着kime的背,笑道:“生日快乐。” kime下午就喝了酒,此时已是醉醺醺的了,柯劲过来递给他一个盒子,将被抱得死紧的迟玉解救出来。 盒子里是一块表,迟玉认不出牌子,但从kime惊异的表情里猜出,那表一定价格不菲。 不过kime惊异完了似乎也没有太高兴,哼哼两声,又和其他人闹去了。 “哥,你看。”柯劲双手抱在胸前,“我说他喜欢花吧。你送他红玫瑰,他高兴得嗓子都叫破音了。我送他表,他看一眼就收着了。” “呃……”迟玉想了想,“你们关系好。” 柯劲笑:“一起长大的兄弟,能不好吗。” kime在海鲜餐厅请客,主题就是吃,二十多人占了六张桌子,闹哄哄的,各吹各的牛逼。迟玉和柯劲远离人群,坐在靠窗的角落,kime酒都敬不到他们这儿来,看上去不像来凑生日宴热闹的,倒像来共进晚餐的普通食客。 柯劲往取餐台跑了好几趟,拿回的海鲜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刚一坐下,又开始敲蟹剥虾。 迟玉面前那盘大龙虾肉就是刚才柯劲给剔好的,见他又要剥,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问:“你不去和他们玩玩吗?” “那些人都是kime的朋友,我又不熟。”柯劲熟练地拉出蟹脚,又准备放进迟玉的餐盘里。 迟玉挡了挡,“你自己吃。” 柯劲硬往他餐盘里丢,笑道:“别跟我客气。” 迟玉只好道谢,想礼尚往来,给柯劲也剥个虾什么的,已经拿起,却还是放了回去。 又想起了荀慕生。 在南方滨海小城待的那几天,时至今日,仍是多年灰暗人生中的亮光。 海边多海鲜,时令原因,尚不算肥美,但品种繁多,价格便宜,或清蒸或炙烤或煲汤,很有一番小农风味。 荀慕生自己架了个炉子烤生蚝,一边烤一边拨虾,结果生蚝烤糊了,虾把手指戳破了,失望道:“我重新给你剥。” 迟玉这才知道,生蚝是给他烤的,虾也是给他剥的。 “我来吧。”他将装虾的盘子拿过来,放在腿上,剥好后沾了沾酱汁,正想放在荀慕生的盘子里,哪知手腕突然被擒住,荀慕生接走浸满汁水的虾,还吮住了他的手指。 温软的碰触令他微微一僵,想抽回手,荀慕生却轻轻在他指尖咬了一下。 他吓一跳,“你……” “谢谢。”荀慕生从他的指尖舔到指根,在掌心吻了吻,舌在唇角一扫,满眼笑意。 都是过去的事了。 心情突然低落下去,满桌珍馐美馔也食之无味。 饭后换地方喝酒,迟玉本不想去了,kime却不准他走,一定要拉上他,连柯劲来劝都没用。 迟玉不想扫寿星的兴,只好跟着去了。 会所灯红酒绿,亦令他无法不想到荀慕生。 对会所的回忆不太美好,荀慕生给他下了药,药却被别人喝了,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天若喝下药的是他,夜里必然与荀慕生发生关系,而那时他根本不能做,失去意识后也无法向荀慕生解释。 也许会被弄伤,也许会发生更糟糕的事。 但如果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温存。 那样的话,荀慕生不会成为他的光。 亦不会给予他那么多难以承受的苦。 一切戛然而止。 kime彻底醉了,柯劲似乎也喝了几杯。迟玉坐在角落——就像当初被荀慕生叫去与发小们见面时一样。包厢里音乐阵阵,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香味,他有些坐不住了,眼看时间不早,想跟kime和柯劲说一声,提前告辞,却找不到柯劲的身影。 kime拿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搂住他的肩就是一倒。他连忙将人扶住,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 “kane,kane……”kime化着淡妆,五官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妖异。他醉得不成样,靠在迟玉身上,嘟嘟囔囔的,就是不松手。 迟玉只得蹩脚地哄着他,但没过多久,他的声音竟捎上了几许哭腔,“kane,你别走好么?” 迟玉不知所措,连哭泣的女孩都应付不了,哪里懂怎么安慰突然哭起来的男人。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2 “你再留一会儿,好么?”kime扬起精致的脸,“明天才是我生日,还有半小时就是12点了,过了凌晨再走好么?” 这要求并不过分,迟玉拿来纸巾放在他手里,“好的,我不走。” kime一边擦眼泪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迟玉实在想不通他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陪了一会儿,说不出安慰的话,想出去看看柯劲在哪里。 柯劲肯定能安抚kime。 但他刚一起身,就被kime一把拉住,“kane,说好不走的。” 一个男人哭得梨花带雨,迟玉头都大了,只得坐回来,解释道:“我去找柯劲,让他过来陪你说会儿话。” “不要!”kime突然激动起来,“你别去找他!” “好好好,不找他,你别哭。”迟玉无奈极了,倒了杯果汁,“来,喝一点。” kime接过果汁,呆坐了几秒,似乎冷静了一些,重复道:“你别去找他。” “嗯好,不去。”迟玉机械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kime突然枕在他肩上,小声说:“kane。” “我在,我没走。” kime抽抽搭搭的,“你不走,姓柯的才不会走。你要走了,他就不会陪我过生了。” 迟玉身子一僵。 kime在他身上蹭了两下,声音更小了,“kane,他好喜欢你的。” “什……”迟玉突然耳鸣。正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柯劲回来了。 包厢灯光幽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大清晰,迟玉看着柯劲走过来,脑中回荡着kime的话,顿觉坐立不安。 “怎么赖这儿了?”柯劲走近,笑着拉了kime一把,“过去跟你朋友切蛋糕。” kime站起来,甩开柯劲的手,转身冲迟玉笑:“kane,还有蛋糕噢!” 凌晨,众人分了蛋糕,迟玉又跟kime说了生日快乐,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kime亲昵地抱了抱他,在他耳边道:“kane,谢谢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迟玉觉得kime有些哽咽。 大约喝醉了的人都是这样。 深夜,风有些凉,柯劲想让司机送迟玉回去,迟玉却执意自己打车。争执片刻,柯劲妥协了,目光别有深意,“那行,注意安全。” 几小时内发生的事太多,迟玉回到家,冷静许久也睡不着。 荀慕生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看似已经平静下来的生活,而kime又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有人酒后胡言乱语,也有人酒后吐真言。 他渐觉头痛,起床服药,辗转反侧到快天亮才睡着。 中午,kime打来电话感谢,还说又给他设计了个新造型,叫他空了来工作室试试。 他应了下来,却开始下意识与工作室、柯劲保持距离。 kime醉酒后的话不知真假,他也不相信柯劲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但心里藏了事,到底别扭了许多,相处起来总归没以前那么随意了。 转眼夏季结束,生日宴后竟然一共只拍了两套模特照。 kime不依了,“kane你这样不行啊,到底是咱们工作室的模特,太懒了!” 迟玉只得搪塞过去,“书店暑假比较忙。” “那暑假过了总不忙了吧?”柯劲正在处理照片,“对了,哥,你等我一会儿,有点事想跟你说。” 工作室不兴朝九晚五,大家做完事就开溜。没多久,人全跑没了,连kime也不知所踪。迟玉有些忐忑,看了看柯劲,欲言又止。 柯劲关上电脑,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招手笑道:“哥,这里来。” 第53章 “不去。”荀慕生握着勺子的左手颤意明显,汤一滴一滴洒在别墅客厅的茶几上,右手仍旧打着石膏,僵硬地固定在胸前。 开着免提的手机放在餐碟边,“叶锋临”三个字旁也被溅上了汤汁。 “这种聚会以后不必叫我了。我不去。”荀慕生烦躁地将勺子往瓷碗里一扔,热气腾腾的鸽子汤溅得四处都是,茶几上其他几样清淡的药膳也遭了殃。 叶锋临听得响动,声音紧了几分,“你在干嘛?又踹桌子摔碗?伤还没好,瞎折腾什么?” “没摔。”荀慕生抽出几张纸擦手,右手动不了,左手也不来劲,越擦越不耐,索性扔了纸,往沙发里一靠,“我说真的,以后你们聚会就别叫我了。医生不准我喝酒,很多食物也不能碰,而且我烦那种场合,吵得人不清净。” “没让你来喝酒。”叶锋临说:“都是兄弟,知道你这阵子心情不好,想陪你散散心。出来吧慕生,出院以后你都闷在家里多久了!” “算了,好意心领了。”荀慕生单手按着太阳穴,“实在不想去,去了也扫你们的兴。” “你这是什么话?” “我最近都在家里瘫着,没去公司。”荀慕生道:“你和乔哥要是愿意陪我打个牌,随时欢迎。聚会就算了,我懒得出去应酬,没那心情。” 叶锋临似乎还想说什么,“你”字开了头,却顿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那行吧,过两天我来看你。” “好。”荀慕生笑了笑,挂断前突然道:“对了,这事你们都没往外面说吧?” “放心。”叶锋临道:“没人跟他说。” 荀慕生呼出一口气,声音说不出的疲惫,“那就好。” 挂了电话,他枕在靠垫上,盯着对面的电视墙出神。电视未开,漆黑如镜的屏幕映出他此时的模样——短款居家服,一手打着石膏,头发剪短了,脸庞清瘦许多,衬得五官更加锋利。 片刻,他闭上眼,似是不想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荀先生,菜要凉了。”管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擦掉溅在桌上的汤汁,手指在盛鸽子汤的瓷碗上探了探,“我去热一热。” 荀慕生睁开眼,左手无力地挥了挥,拿起勺子,“不用麻烦,又不是冬天。” 说完舀起一勺汤,但因为不习惯用左手,且左手也受了伤,汤汁不停往下洒。 管家看着心痛,想要帮忙,荀慕生却苦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能行,这么大个人了,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让你喂吧。” 管家摇摇头,无奈地走开。 荀慕生和那一桌大补却寡淡的食物互相折磨半小时,总算是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去卫生间漱口,光是挤牙膏就花了一分钟。 他只有一只手能用,牙刷搁在漱口杯上,左手颤颤巍巍地将牙膏挤上去,稍不小心牙刷就会倒栽下去。 现在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尚且需要一分钟才能挤好,以前五分钟、十分钟也搞不定。 他烦身边有人杵着,硬是不让人帮忙,每天跟个残废似的在家里晃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3 来晃去,不管做什么事,都得花成倍的时间。 叶锋临有次来看他,见他抖着一只手洗脸,皱眉道:“你这是何苦?请不起人是吗?我给你请!” 他顶着一脸水珠,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你懂什么,我这叫体验生活。” “你体验屁个生活!”叶锋临大步上前,双手有个抬起的动作,却终是念及他有伤,不敢揪住他的衣领,只得妥协,“你这么折腾自己有意思吗?” “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荀慕生斜来一眼,“是我该。” “你!” “迟玉两条手臂也骨折过。”荀慕生低头,看着左手上的伤痕,“我比他好多了,至少我胸椎没受伤。” “好什么好!”叶锋临喝道:“慕生,你别这样行吗?当初你给他找了护工,现在怎么就非得折磨自己?” “这算什么折磨?事情已经发生了,伤也受了,我只是想趁机感受一下他那时的不便。”荀慕生轻声道:“真算不上什么折磨。他那会儿也不是什么都靠护工,一只手能动了就坚持自己拿勺子吃饭。对了,他还握着笔给我写信,让我把他的东西都扔了。那字啊,啧,比我念小学时写的还难看。” “那你也不能……” “我又不比他金贵,没什么不能的。” 良久,叶锋临感叹道:“我真他妈服了你了!” 漱完口洗过脸,荀慕生给王轲打了个电话,让开车来接。 王轲道:“您又要去盛熙啊?” “嗯。”他简短地应道:“去看看就回来。” 半小时后,车从别墅驶出,朝盛熙广场开去。 荀慕生靠在后座,出神地看着窗外一闪即过的风景。 车祸之后,他便再未开过车,也再未让迟玉看到自己。 迟玉甚至不知道他受了伤—— 那日在书店外,他看着迟玉快步离去,心头突然变得空茫一片。迟玉没有回头,走得干净利落,就像那日他离开茶室时一样。 他定在原地,想追,却一步也迈不动,唯有目光追随而去,却被堪堪折在转角处。 他不知道迟玉和柯劲去了哪里,回神后茫然失措地在盛熙穿梭,想要找到迟玉的身影。 然而当迟玉再次进入他的视野时,双手竟然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 他脑子嗡一声响,喉咙发苦发紧,寒意在四肢百骸里倒窜,引得视线也扭曲起来。 可是迟玉的表情却是清晰而生动的。 迟玉在笑。 对柯劲笑。 他低低地喊了声“迟玉”,迟玉并未听见,脚步没有停下,与柯劲一道,渐行渐远。 他就是在这天晚上出了车祸——坐在驾驶座,神识却根本没带在身上,在岔路口因为反应不及,与一辆小型货车相撞,手臂骨折,头也出现脑震荡症状,浑身上下多处擦伤。所幸座驾性能极好,当时车速也不快,最关键的是遇上的只是一辆小型货车,所以保住了一条命。 这一切,迟玉都不知道。 因为他不想让迟玉看到自己这副残废颓唐的模样。 刚一醒来,他跟叶锋临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帮我安排一下,这事千万别让迟玉知道。 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日子最是难熬,身体上的疼痛和亲人的长吁短叹倒在其次,最难以承受的是压在心里的想念与不甘。同一天时间里,迟玉给了他两个背影,一是决然离开,而是手捧鲜花,与柯劲一同离开。他时常梦到那个画面,玫瑰在梦里成了血海,浪涛迎头打来,将他拖进旋涡之中。 他在窒息的感觉中醒来,天未亮,病号服已被冷汗浸透。 筋骨的伤好得慢,无需输液后他便办了出院手续,将公司的事交给手下打理,搬去当初关了迟玉三天的别墅静养。 王轲时常被叫来当司机,载他去盛熙广场看迟玉。 还是甜品店的老位置,看迟玉在书店忙碌的心情却与过去不大相似了。 柯劲还是经常来,一来就去饮品消费专区待很久。他在楼上看着,如坐针毡。迟玉待柯劲的态度不错,唇角总是挂着笑容。他想起去年也是夏末,自己将迟玉当成了文筠,不顾一切地追逐,那时迟玉几乎不笑,就算笑了,也笑得十分勉强。他花了很多工夫,终于让迟玉开怀,但时隔一年,那温柔而包容的笑已经不再属于他。 车停在红绿灯处,王轲道:“荀先生,快到了。” 荀慕生点头,“嗯,停在老位置。” 柯劲的工作室占据着写字楼里最好的楼层与位置,露台上视野开阔,落日时分吹风看夕阳,格外有风情。 迟玉却没有心思欣赏风景,天边的金红光辉勾勒着他的轮廓,他的眉目逆着光,显得无比深邃。 而目光,却是安静而沉敛的。 “对不起。”他认真地看着柯劲,未接对方递上来的精致小锦囊,声音不大,却字字坚定,“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柯劲双目圆睁,告白被当场拒绝令从未经受过失败的小少爷血气翻涌,“哥,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迟玉抿了抿唇,眉间微皱起来。 他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唯一庆幸的是kime喝醉后提过一嘴,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却有了心理准备。 柯劲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是因为荀慕生吗?” 迟玉瞳孔一紧,下意识就要否认。 “上次我问你,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你说你们只是认识而已。”柯劲说:“哥,你是骗我的吧?” 迟玉摇头,心脏一震,万般情绪堵在胸口。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你上次受伤住院,他来看过你吗?没有!你离开仲灿传媒,重新找工作,他出现过吗?帮助过你吗?”柯劲越说越激动,“他没有!就算你们以前有什么,也已经结束了!” 迟玉没想到柯劲会突然提起荀慕生。这个名字就像狂风骤雨,一旦袭来,他的心海就再也没法风平浪静。 “够了。”他低声道:“别提他。” “为什么不提?”柯劲说:“哥,你不让我提他,是因为心里还有他吗?” 迟玉垂眸,喃喃自语:“真的别说了。” “开始新生活不好吗?”柯劲突然抓住他的双肩,用力晃了晃,“哥,你看着我,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不好吗?你们已经分开了,你别老是放不下他好吗?” 片刻,迟玉抬起头,目光突然变得凌厉,将柯劲的手掰开,后退一步,眼中是柯劲未见过的冷意——属于一名狙击手的冷意。 “我不能答应你,不会和你在一起,和我是不是心里还有荀慕生没有关系。”他掷地有声地说。 柯劲被他的气势慑住,怔怔地看着他:“那和什么有关系!” “和‘我心里有没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4 有你’有关系。”迟玉轻声叹息,“抱歉,我心里没有你。” 柯劲说不出话。 “有人教过我一件事——在心里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不能拖泥带水,辜负对方的心意。”迟玉语气缓和了几分,“柯劲,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推开工作室的门,迟玉向电梯走去,步子越来越快,眼中的冷意渐渐化去。 伤害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终是心有不舍。 他收紧手指,心下感慨万千。 快走到电梯间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前面那位先生,前面那位先生,等等我啊!” 迟玉转过头,怔在当场。 冉宿跑到他跟前,喘了口气,指着自己道:“还,还记得我吗?我是那个,呃,荀先生的朋友。” 当然记得,迟玉心有防备,不知对方为何叫住自己。 “我在这边工作,喏,左边尽头那家公司。”冉宿指了指,笑道:“入职不久,还是个新人。” 迟玉礼貌地点头。 “我前阵子看到过你一回,你没看到我。”冉宿又道:“太好了,今天又见到你了。” 迟玉不明白这个“太好了”是好什么。 冉宿眨了眨眼,试探着问:“你知道荀先生住院了吗?” 迟玉眼神一变,“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冉宿这才道:“他受伤了,车祸,现在不知道好了没有。” 迟玉心跳骤然加速,“你怎么知道?” “你别误会,我和他早没联系了,我现在有工作,也有恋人,是在他助理的微博上看到这件事的。”冉宿解释道:“他助理人挺好,就是喜欢背地里吐槽,我以前为了……哎这个就不提了,总之我偷偷关注过他助理吐槽用的小号微博,很久没上了,偶然登录一刷,才知道他前阵子出了车祸。不过应该不算太严重,不然他助理也不会发微博吐槽了。” 迟玉木然地张了张嘴,半天才道:“谢谢你告诉我。” 第54章 写字楼下是一处栽满绿植的空坝,迟玉站在一条石凳边,待心跳平复下来,眼里仍是茫然无措的。 荀慕生出了车祸,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什么样的车祸,伤到哪里了,严重不严重,恢复得怎么样…… 一时间,无数问题从脑中疾驰而过,像北方冬季迎面刮来的凛冽寒风,吹得人不敢大口呼吸。 他右脚往前挪了挪,片刻又退了回去。拿出手机怔了半天,又将手机塞进衣兜。 有个强烈而迫切的冲动在身体里成型,那冲动就像数条看不见的线,牵着他木偶似的四肢,迫使他有所行动。 他似乎听见一个声音说——问问他吧,一个电话就行。 他深深呼吸,微扬起脸,虚目望着天边的火烧云,直到眼睛被光芒刺得生痛,才闭上了眼。 那个冲动被生生压了下去。 他还是缓慢地踱步,却根本没有目的地。 手仍旧在衣兜中握着手机,但荀慕生的号码早已被删除。 不过想打听荀慕生的近况也不算什么难事,可以问周教授,也可以问许骋。 行至红绿灯处,行人的标识分明亮着绿灯,他却停了下来,驻足不前,再次拿出手机,找到许骋的号码,手指却悬在“呼叫”键上,迟迟落不下去。 前不久才见过许骋,一周前才见过周教授,他们都没提到荀慕生出车祸的事,究其原因,要么是车祸很小,荀慕生的伤可以忽略不计,要么是荀慕生伤得不轻,但他们都刻意隐瞒。 若是前者便好,他也没有必要再打听。 若是后者…… 他想,那么很可能是荀慕生给许、周二人打了招呼,不让他知道。 可为什么要隐瞒? 他望着对面的街道出神,半天也理不出头绪。 “小伙子,小伙子。”身边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迟玉侧身一看,原来是在路口引导众人过马路的大爷。 大爷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子,“小伙子,你在这儿站几分钟了,到底要不要过马路啊?要过赶紧过,不过别堵着别人。” “抱歉。”迟玉退了两步,面色有些尴尬,“我……”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不可能不请自到跑去探望荀慕生,也没有别的去处,家里太冷清,回家更难熬。 站在人流如织的斑马线边,竟然真的想不到一个能去的地方。 “绿灯亮了!”大爷突然在他肩上拍了一把,“那边是盛熙广场,别杵在这儿了,去吃顿饭也好啊,我外孙最喜欢那儿的钵钵鸡……” 迟玉被拍得跨出一步,站在了斑马线上,后面挤上来一群行人,他实在退不回去,只得随着人潮走向对面的人行道。 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时,往人多的地方走就好——这是当初旅游美食版块一个“凑热闹”线下活动的宣传语,说的是食客多的小店味道好。他琢磨着这句话,竟然品出几分深意。 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自然是最孤单彷徨的时候,再往人少的地方去——比如回家,必然加重这份彷徨。那不如去人多的地方,人声鼎沸,起码能驱散些许孤单。 这么一想,盛熙广场的确是个好去处。 他向中庭走去,步伐渐快,似要将如影随形的烦闷通通甩掉。而到了平时工作的书店附近,他的步子又慢了下来,一个念头拨开云雾,渐渐清晰。 荀慕生到了楼上的甜品店,落座之后才发现迟玉不在书店里。 书店排班固定,他是知道迟玉今天要上班,才赶过来的。但书店员工喜欢互相换班,这种换班毫无规律可言,他也没法打听,之前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只得失落而归。 但今天,许是太疲惫了,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老座位上坐了一阵子,眼神空洞地盯着一处,什么都没看进心里。 这家甜品店因为定位高端,各类茶饮茶点售价高昂,工作日顾客稀少,只有周末人才会多起来。店里几无声息,连音乐都是安静舒缓的,荀慕生半天没动,出神出到一定境界,听得突兀的门铃声,还堪堪吓了一跳。 这时正是该用晚餐的时候,甜品店几乎不会有新客,荀慕生小幅度甩了甩头,喝了一口冰茶,神智清醒些许后,起身欲离开。 然而抬起的目光扫向店门时,他扶着椅背的左手顿时一僵。 周遭的空气突然凝固,将他的身形、神情通通冻了起来。他看着推门而入的人,难以置信又极其窘迫地怔在当场。 迟玉偶尔有种古怪的感觉——觉得有一道实质般的视线从高处落在自己身上。他有时循着那道目光往上看去,视线却总是被冰冷的落地玻璃阻隔。 但这种古怪的感觉又很没道理,他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的病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5 还未好,从而产生了错觉。去见周教授的时候,他本想问一问,后来自觉难堪,没能问出口。 视线来自书店上方,那是一家甜品店。 以前还在新媒体部时,旅游美食版块和时尚版块一起做盛熙的秋冬宣传,李筱跟他提过这家甜品店,说里面的餐点精致是精致,但贵得过分。 给柯劲当模特时,他去过一回,但拍摄匆忙,来不及坐下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茶饮。 今日闲来无事,心绪难宁,正好去坐坐。 感受一下茶饮有多贵,再去窗边的某个位置试试往下看。 根本没想到,推开店门之后,会看到荀慕生。 荀慕生惊得挪不动脚步,他又何尝不是。 服务生笑意盈盈地迎上来,“先生,里面请。” 迟玉的第一反应是转身离开,但看到荀慕生剃断的头发和打着石膏的右手时,心脏却猛地被抓紧。 ——他真的出了车祸,还伤得不轻。 “你,荀……”迟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顾客,声音却偏偏越发不受控制。 他不知道该跟荀慕生说些什么,是“你手怎么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只是客套地笑一笑,说一声“真巧”。 短暂的分秒间,他的脑海就像烧起来一样,闪过无数句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尴尬无比的开场白,却独独忘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怎么在这里? 荀慕生的震惊远胜迟玉,他本来已经打算回家了。今天见不到迟玉,回去必定难熬,但也没有办法,他现在这个样子,不可能到其他地方去堵迟玉,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只有这家甜品店是安全的。 他料定迟玉不会上来,所以才安心躲在这里,悄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却突然推开门,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 没有那一面碍事的落地玻璃,他再也无法躲藏。晚霞已经渐渐褪去,绚烂的光芒被青紫的夜色取代,他却像被突然扔进正午的阳光里,浑身灼热,难以遁形。 “迟玉。”他看着眼前的人,终于嗓音沙哑地开了口。出声的瞬间,眼眶毫无征兆地一热。他立马深呼吸一口,将翻滚的情绪压了下去,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生怕对方突然跑掉,急切又难堪地招呼道:“过来坐坐好吗?” 服务生一见这架势,心中半明半疑,引着迟玉往里走,笑道:“原来是荀先生的朋友,来,这边请。荀先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最会挑位置了……” 听着服务生的话,荀慕生瞳孔一紧,嘴唇张了张,却未能出言阻止。 而迟玉也终于意识到,荀慕生出现在这里、在窗边,比荀慕生右手打着石膏更不可思议。 那道总是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来自何人,已经无需再问。 一瞬间,迟玉只觉堵在心间的血急速涌向脑中,晕眩感势不可挡地袭来,令他眼前发黑。 他停下了脚步。 “先生?”服务生唤了一声,见他怔忪地站在原地,求助似的看了荀慕生一眼。 荀慕生大步上前,却半分气势都没有,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迟玉看着眼前的人影越来越近,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唇角却格外沉重,以至于根本牵不起来。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手下意识抬起,手腕突然被紧紧握住。 视线蓦地变得清明。 荀慕生站在他跟前,抓着他手腕的左手正在激烈颤抖。 他看着这个憔悴瘦削了许多的男人,忘了挣脱,也忘了该像普通熟人一般道一声“好久不见”。 荀慕生牵着他往座位上走,为他拉开单人沙发,还理了理沙发上的靠枕。 因为只有一只手能动,且就连这只手,也不怎么使得上力,拉沙发这个动作荀慕生做得很吃力,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店里凉爽,迟玉却分明看到,荀慕生额角出了汗。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汗流浃背? “坐吧。”荀慕生说:“这里环境挺好的。” 迟玉落座,一眼就看到书店的畅销展台。一时间,放在桌下的手指不由收紧,心头复杂至极。 荀慕生就是在这里看着他。 他感到的目光不是他因为精神问题而臆想出来的,是真实存在的。 好多次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甜品店,荀慕生也在这个位置看着他。 这一认知让他四肢微微发麻。 他放不下的人,也放不下他。 第55章 但放不下就能将发生的事当做从未发生,心无芥蒂地在一起吗? 迟玉扪心自问,放不下荀慕生是事实,这个男人给了他未曾感受过的温柔,不管是平常相处中,还是暧昧情事里,都体贴得无微不至。与从荀慕生那里得到的关怀相较,真相揭开时的惨淡光景似乎都可以一笔勾销。 可放不下荀慕生,又何尝放下过文筠? 迟玉暗自叹息,明白这事在荀慕生那边也是一样的。 对他们两人来说,文筠都是越不过的山峦,巍峨不动地立在那里,是无法忽略的存在。 他们谁也没有得到过文筠。因为得不到,他陷入经年累月的臆想,而荀慕生则在人海茫茫中不停寻找文筠的替代者。他们都将对方当做了文筠的替身,也都成为了文筠的替身。 这荒唐的事无法被抹去,至少现在不能。 迟玉一想到荀慕生那些细致入微的关心都不是给自己的,而自己最初接受亦是因为在荀慕生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心就静悄悄地沉入无波无澜的冰海。 时至今日,他也无法坦然面对荀慕生,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对荀慕生的不舍里,是否还藏有对文筠的眷恋。 推己及人,荀慕生放不下他,是否也有类似思量? 人真是奇怪,放不下一个人的同时,心里竟然还可以装着另一个人。电视剧里时常讲,一对情侣爱得死去活来,心里一旦有了对方,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迟玉心下感叹,若是现实也能如此,那大约每个人的生活都能如童话一般。 荀慕生做主,点了店里的招牌甜点与茶饮。没多久服务生就上好了餐,迟玉一看,果真如李筱所言,精致得像艺术品。 荀慕生分好点心,将勺子递给迟玉。迟玉接过时碰到了荀慕生的手,两人的动作俱是一顿。 迟玉连忙往回一缩,荀慕生将勺子放在他的碟子上,开始没话找话,生涩地介绍一桌美食。 迟玉抬起眼,目光落在荀慕生的眉间、眼角、鼻梁、下巴……荀慕生养尊处优,在外表上向来一丝不苟,如今却连胡茬也没刮干净,嘴唇有些起皮,眼下的疲惫更是非常明显。 看着看着,迟玉不免难过起来。荀慕生伤害过他,他也欺骗过荀慕生。虽都是将彼此当成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6 了替身,但荀慕生最初根本不知情,而他,却是有意利用了荀慕生。 这笔糊涂的烂账,大约是算不清楚了。 可世间的感情账,又有几笔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迟玉呼出一口气,强作轻松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荀慕生的手指小幅度地僵了一下,“前阵子开车不小心,跟别的车撞上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荀慕生笑了笑,“不碍事,拆了石膏就好了。” 迟玉眸光微动,“你……” 你瘦了。 也憔悴了。 “嗯?”荀慕生问:“怎么?” 迟玉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也挤出一个笑,“没什么,这家的甜点不错。” 荀慕生垂眸,片刻后声音从容了几分,“喜欢的话,打包带一份回去吧。” 迟玉看着漂亮的餐碟,牵起唇角应道:“好。” 两人默契地不提这场“偶遇”的缘由,彼此间心照不宣。多余的或关心或暧昧的话也都未说,“文筠”这个名字更是成了某种禁忌,被沉沉压在心底,就连沉香木珠都成了不能被提及的存在。 天彻底黑了,服务生拿来装好的点心,荀慕生提在左手里,试探着问:“我送你回去行吗?” 迟玉低首犹豫,荀慕生看着他长长的眼尾与微皱的眉,心里一片柔软,想立即将他拥住,又害怕做得太过,引他生气。 刚才气氛那么好,荀慕生舍不得破坏。 “谢谢。”迟玉客气地笑道:“不过我现在没住在以前的地方了……” “在苑翡小区,我知道。”荀慕生急切地说:“顺路的!” 生怕说得慢了,迟玉就不肯搭他的车。 迟玉半是诧异地张了张嘴,转念一想,又觉得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住处并不奇怪。 “这边不好打车。”荀慕生又说:“这点心要立即放在冰箱里,不然就化了。” 迟玉看了看点心,那小东西被冰袋裹着,一晚上不进冰箱都没关系。荀慕生这么说,不过是想载他一程罢了。 心里某个角落,就像点心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化。迟玉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说这话时,他刻意避开了荀慕生的眼,错过了对方眼中突然绽开的亮光。 王轲看到迟玉时,两眼都直了,万万没想到老板居然把这位带了回来。 荀慕生拿着点心,不方便开门。王轲又傻在驾驶座上,只顾着目瞪口呆。迟玉站在一旁,有些尴尬,问了句不该问的话——“你坐前面还是后面?” 荀慕生断没有坐前面的道理,又担心迟玉跑去坐前面,连忙说:“副驾上放了东西,我们都坐后面吧。” 迟玉拉开后座的车门,先将荀慕生让进去,轻声道:“好。” 王轲看了看副驾,上面并没有放东西。 车到苑翡小区时,荀慕生也跟着下了车,陪迟玉一同走到门禁处,才将点心递过去。 迟玉道:“谢谢。” 荀慕生很想跟上去,正要开口,迟玉又道:“荀先生,你回去之后早些休息。” 荀慕生喉结一动,隔着几步远朝迟玉喊:“我以后可以去你工作的地方坐坐吗?” 迟玉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甜品店隔着玻璃,角度也不好,如果你去了饮品消费区,我就看不到你了。”荀慕生几近破釜沉舟,连同声音也颤抖起来:“我可以去书店看看你吗?” 夜色浓重,夏末秋初,已经没了蝉鸣。一分一秒被拉长,短短的几秒钟,对两人来说都像走过了一轮四季。 “来书店的都是顾客。”迟玉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店员,没有资格赶走来看书的客人。” 路灯下,两人的身影皆被拉长。 几日后,迟玉上中班,刚到书店,就见站在畅销展台旁的荀慕生。 荀慕生正对大门,左手支着一本厚重的书,目光却根本没在书页上,一会儿左右看看,一会儿朝大门口张望。 书店有两个门,一是迎客的大门,二是专供员工进出的工作门。迟玉平时几乎都走大门,今日却走了工作门,未直接与荀慕生撞上。 那夜回到家中,他失眠到半夜,想了许多,思绪纷繁复杂,越想越茫然。 得不出任何能说服自己的结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默许荀慕生的接近,不知是给自己还是给对方的救赎。 “那个客人在那里站好半天了。”同事道:“真稀奇。” 迟玉道:“站着看书的人你还见得少了?” “他不一样啊。”同事说:“他那模样一看就不是‘蹭书’的,真要蹭啊,也该买杯咖啡去消费区里蹭。” 迟玉换好工作装,向畅销展台走去。 荀慕生哪里是来“蹭书”的,分明是知道他负责畅销展台,才站在那里等他。 走得近了,他才看到荀慕生的左手在轻轻发抖。 书太重,左手的伤未好利索,右手又不能帮衬着,拿得久了,自然承受不住。 “来了。”迟玉收拾好心情,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挂在唇边的笑容甚至还带着几许轻松意味。 倒是荀慕生紧张起来,书从手中跌落,“噗”一声砸在地上。 书角给撞塌了。 荀慕生弯腰捡起来,看了看那书角,有些尴尬,“这书我一会儿买。” “拆开了的都是样书,本来就是给客人翻阅的。”迟玉见荀慕生的左手还在抖,心里微微一酸——他之前也受过类似的伤,那使不上力,什么东西拿久了都会发抖的滋味太熟悉了。 荀慕生拿着书,想了想,“那我买一本没拆开的。” “你喜欢看这类书?”迟玉问。 店里有6个畅销展台,最外面这个放的是面向中学生的青春小说和漫画。荀慕生只想找个视线最好的位置,随手一拿一翻,心思不在书上,根本没注意到那是一本封面画着娇俏公主的奇幻宫廷故事。 经迟玉一提醒,荀慕生脸色当即就白了,忙不迭地将书放回去,“我,我拿错了……” 这谎撒得离谱,迟玉心头一松,没忍住笑了起来。 荀慕生愣了愣,想解释,又觉得其实不用解释了。 “这边来。”迟玉往另一边畅销展台指了指,唇角的笑意未消,“你挡着他们看书了。” 荀慕生一看,自己站的展台另一侧挤了七八个小孩,全都捧着书坐在地上,见他看过来,个个拿书挡住脸。 这才发现,是自己抢了这帮小孩儿的位置。 迟玉低声说:“你是大人,他们不敢往你那边坐,只好全部挤在一起。” 荀慕生话不过脑:“你笑话我啊?” 说完,两人都是一怔。 荀慕生想补救,“我开个玩笑。” 迟玉没接这茬,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7 “我手刚好那会儿,重物拿久了就酸胀。你左手也将好未好,还是不要捧着看了,那边有沙发和茶几,人少清静,唯一的缺点是要花钱。” 荀慕生随便拿起两本书,“那我过去坐坐。” “嗯。”迟玉理了理围裙,“我有些书要上。” 所以就不来陪你了。 荀慕生会意,但走出几步又转身,“迟……” 这里没人知道迟玉的本名,荀慕生又不愿喊另一个名字,踟蹰片刻,眉间皱起。 迟玉觊着他的神情,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文筠”这个名字,就像一枚时不时杀来的冷箭,逼得两个人都不好受。 “你会做咖啡吗?”荀慕生将名字换成了“你”,目光灼灼地看着迟玉。 迟玉摇头,“我们这里分工明确,咖啡师是咖啡师,图书专员是图书专员。” 说着提了提胸前的挂牌,“我是图书专员。” “这样啊。”荀慕生眼中滑过一缕失落,很快又周到地一笑,“那我过去了,能等你下班吗?” 迟玉迟疑几秒,荀慕生以为他要拒绝,正欲给彼此解围,他却道:“下班之后,我可以用吧台的工具给自己弄杯咖啡。” 荀慕生瞳光骤深。 迟玉温声道:“给你弄一杯也没有问题。” 第56章 人们总说酒能洗净恩怨,若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推杯换盏,那即便心头仍有解不开的结,亦是来日可期。 书店没有酒,只有比酒苦的咖啡,比酒甜的茶饮。 换班了,迟玉站在吧台边捣鼓咖啡师的一堆宝贝工具,工作装尚未来得及换下,半明半暗的灯光打下来,将他的面容藏进阴影里,却将他的一双手臂照得格外清晰。 光芒下,那双手臂白皙得过分,内侧的青筋随着他的每一个细小动作而利落地浮现。 荀慕生倚在离吧台不远的沙发上,目光在迟玉手臂上逡巡,贪婪得看入了迷。 以至于迟玉抬起头,唤了两声,他才如梦方醒。 迟玉围着印有书店logo的围裙,双眸深邃如星子,“喜欢糖多一些还是少一些?” 荀慕生赶紧坐直,正经得有些窘迫,又有些可笑:“都行,甜和苦我都能喝。” 只要是你做的。 迟玉的目光在他脸上驻足片刻,倏地垂下眼睑,“好。” 入夜,书店倒是比白天热闹许多,饮品消费区只剩几个空位置,而迟玉做的咖啡只是员工福利,不算在营业额里。咖啡师笑:“那位是你朋友啊?换个大杯子给他装呗,正常杯子太小了。” “不用。”迟玉正拉着花,闻言手抖了一下,好好一只熊猫被画成了猪。 咖啡师乐了,“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迟玉叹气。这杯是给荀慕生做的,用的是客人们的杯子,另一杯是给自己做的,用的是自己的水杯。熊猫成了猪,他的第一念头是这杯自己留着,另一杯集中注意力,好好画个熊猫,正要拿另一杯,才意识到万万不可。 “经常来的那位摄影师小哥也是你朋友。”咖啡师八卦得很,起了话头就停不下来,“怎么不见你给他拉个花?” 迟玉本想将荀慕生那杯倒掉,重新做一杯,却耐不住咖啡师的碎嘴,赶忙将两杯咖啡放在托盘里,把聒噪的咖啡师丢在身后。 见迟玉过来,荀慕生起身欲接,迟玉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换个位置。 那位置偏僻得很,与员工休息间相连,平时几乎没有顾客去坐。 “抱歉,晚上人多。”迟玉说着将画着猪的咖啡摆在荀慕生面前,“尝尝,觉得苦的话,我去拿些糖和奶。” 荀慕生看着那个头上顶着包的猪头,一时哭笑不得,心里却越发柔软。 迟玉画个猪来骂他,他也是开心的。 开心过头,便容易得寸进尺。 书店的咖啡杯样式并不统一,走的是朴实手工路线,发给员工的水杯也在这批咖啡杯中,只是平时不与客人用的杯子放在一起,大家也都认得自己的杯子。 但荀慕生初来乍到,哪里看得出两个杯子一个是有主的,一个是公用的。 他又看了看杯中的猪头,再看看迟玉杯中的熊猫,说:“我也想要熊猫。” 迟玉尴尬了,解释和不解释都有问题,情急之下忽地起身,“刚才糖加少了,可能比较苦,我去拿些糖。” 糖拿回来时,两个杯子已经被调换了。 荀慕生喝掉了熊猫,抬眼沉沉地望着他,似乎有些紧张:“我自作主张换了杯子,你……” “没事!”迟玉耳尖红了,好在此处灯光幽暗,看不出气色的变化,“两杯糖量相同,只是上面的动物不一样。” 荀慕生抿住唇,笑意在眼尾荡开。 这日以后,荀慕生时常跑来书店,要一杯咖啡或者花茶,看迟玉在书架前忙碌。待到迟玉下班,就找一家餐馆解决晚餐,时间还早的话便散个步,最后在苑翡小区门口各自道别。 入秋后,天气凉得很快,荀慕生右手拆了石膏,但还很不灵光,拿咖啡勺时总是抖来抖去,有一次直接将蛋糕戳到了桌上。 迟玉看见了,把自己复健时的经验分享与他,想了想又道:“前阵子吃得清淡,要不咱们今天去吃烤肉,庆祝一下。” 荀慕生求之不得。 铁盘的油滋滋作响,迟玉照顾荀慕生是个病人,没让他动手,一手包办了烤与剪,荀慕生只用自己包菜就好。 第一个包好的肉卷,他小心翼翼地递到迟玉面前。不敢直接放在迟玉嘴边,只是放在迟玉手边的餐盘上。 “尝尝。” 迟玉怔了怔,心觉好笑。 这家店明明是他找的,肉也是他烤好剪好的,荀慕生不过是给肉包了一片菜叶子,又在菜叶子里夹上了配料,就一副主人翁的模样,叫他“尝尝”。 荀慕生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笑,要献殷勤就该做全套,但他的右手还不得劲,拿那烤肉用的夹子很是吃力。 而且迟玉似乎也没有让他动手的意思。 迟玉夹起卷好的肉,尝过后道:“好吃。” 也不知夸的究竟是谁。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荀慕生伤好之后开始变本加厉对迟玉好,几乎每天接迟玉下班。迟玉也不刻意拒绝,顺其自然地接受他的好意。 时隔一年,两人的相处模式好像又回到了去年。 没人提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仿佛只要不说出来,就还能平静地过日子。 而有个在意的人陪在身边,终归好过孑然一身。 迟玉未再去过柯劲的工作室,柯劲也再未联系他。 他心有亏欠,却自认“拒绝”是最好的回应。 他的感情一团乱麻,大概注定和荀慕生牵扯不清。两人彼此折腾就够了,不该拖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8 一个无关的人进来。 深秋,许久不见的kime突然出现在书店。迟玉有些惊讶,亦有些难堪。 “我等你下班。”kime说。 这日,荀慕生有个重要的会要开,一早就跟迟玉请了假。迟玉跟着kime去了一家熟悉的茶饮店,待那用四角玻璃瓶装着的布丁奶茶被端上来,才想起这里是柯劲去年给自己拍照的地方。 “他去日本了。”比起上次见面,kime憔悴了不少,妆容似乎也没有以前精致了。 “他很难过,颓废了一段日子,最近才振作起来。”kime眉间堵着几许怒意,“他那么喜欢你,待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连一点机会也不愿意给他?” 迟玉沉默片刻,“抱歉。” “你也对他说过‘抱歉’吧?”kime苦笑,“为什么啊?他哪里不好?你就算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他吧?试一试都不行吗?” 迟玉看着布丁奶茶,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节,柯劲为了拍出满意的照片,让老板上了不下十份奶茶,把一干人折腾到深夜。 最后一张照,是他看向门口,困倦的深情突然被欣喜点亮。 照柯劲的安排,门口应当站着他等待许久的人。 而裹着一身夜风推开门的是荀慕生。 他暗自叹息,心道居然在这种情形下,还是想到了荀慕生。 “我跟柯劲说过,我心里没有他。”迟玉平静却认真地说:“既然没有,我便不能仗着他的‘喜欢’,欺骗他的感情。伤害了他,我很抱歉,但我不认为拖下去对他来说是好……” “为什么?心里有谁没谁,不是可以培养的吗?”kime打断,“你为什么愿意给荀慕生机会,也不愿意给他机会?他对你哪里不如荀慕生?” 迟玉瞳光一闪,一时哑然,半天才挤出一句:“不一样的。” kime摇头,声音提高几分,“一样!他们都喜欢你!” 迟玉微张着嘴,眼中的光明灭闪烁,片刻后突然话锋一转:“你既然爱他入骨,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把他推给别人?” kime就像被施了咒一般,眼睛睁大了一圈,直勾勾地看着迟玉,一动不动,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 迟玉站起身来,结了账,看似从容地推开茶饮店的门,却是落荒而逃。 夜里,荀慕生的电话来了,低沉的声音满是倦意,却听得出几分开心。 迟玉莞尔,聊了几句就互道晚安,说好明天书店见。 荀慕生还跟他点了餐,要喝画着两个小人儿的咖啡。 这阵子荀慕生似乎总是很高兴,但这份高兴比之去年,却显得更加小心。 迟玉在床上翻身,想起不久前与kime的对话,心头又压抑了几分。 在柯劲这件事上,他确定自己没有做错。若是任由柯劲黏下去,或者像kime说的那样“在心里培养一个人”,最终只会生出恶果,对谁都没好处。 但同样的决绝他没法用在荀慕生身上。 好似不管什么事情,一旦与荀慕生有联系,他就无法清醒地思考。 拒绝不了,甚至潜意识里渴望着荀慕生的陪伴。 却又难以坦率地、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陪伴。 相处的时间越长,举动越亲密,那股压在心头的不自在就愈加沉重。 显然,荀慕生也因某种顾虑束手束脚——迟玉感觉得到,甚至偶尔觉得,两人在一起就是一场慢性自杀,最终只能留下一个人。 但在这之前,他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脸埋进枕头,沉沉地吐了口气。 最好的解决方法是让时间来平复一切矛盾与挣扎。可需要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没人知道。 迟玉想,自己大概是钻进牛角尖了。 岁末,书店走了一名咖啡师,迟玉被调了过去,工资翻了一倍。虽然不再做模特之后,收入少了许多,但他有积蓄,日常花销也不多,日子过得不算捉襟见肘。 荀慕生还是每天来接他下班,动过将他接去自己家的心思,又担心他拒绝,毕竟那件事发生至今还不到一年,伤疤不是那么容易消逝无踪。 无视次告诫自己——不要心急,慢慢来,迟玉需要时间走出来,你耐心陪着就好。 做错的事,他一件一件弥补。 错过的人,他愿意用一辈子去追回来。 文筠于他,已经成了一段褪色的记忆,而迟玉,是他笃定绝不放手的人。 出车祸之后,他就彻彻底底地想过,甚至将自己代入迟玉,试图理解迟玉对文筠的感情。毫无疑问,迟玉对文筠的执念,比他对文筠的深。 他能渐渐放下文筠,迟玉却不一定。 这一认知让他不免生出妒意,又对嫉妒文筠的自己感到无奈。 他想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办法,让迟玉离开文筠,走向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可笑的死缠烂打。 在他第一次尝试靠近时,迟玉没有推开他,他便像突然有了无穷多的勇气一般,每天都靠近一小步。 终有一天,迟玉能卸下心防。 仲城下雪了,荀慕生要去外地出差,离开一周。迟玉与人调休,将他送至机场。 时间充裕,他环着迟玉的腰,想讨要一个吻,却难以启齿。 他们曾经做过最亲密的事,这几个月来也时常在一起,但亲吻这种事,却很久没有做过了。 荀慕生无数次想亲迟玉,都生生忍住,这次终是情不自禁,难以自控地靠近了迟玉的唇。 迟玉往后躲了躲,他立即清醒过来,明白应该松开迟玉,却是极舍不得。 于是两人保持着这一将吻未吻的古怪姿势,没谁注意到周围旅客的目光。 两秒后,迟玉闭上了眼。 默许的姿势。 荀慕生一愣,立即吻了上去,温柔至极,也小心至极。 迟玉的心海近乎沸腾,一个声音却冷冷地问—— 你一直要这样吗?默许他的接近,默许他的亲吻,将来还要默许什么?你能不能像面对柯劲时一样,给彼此一个清楚明白的答案? 一周后,荀慕生回到仲城,给迟玉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去书店守候,却被领班告知——我们也不知道文筠怎么没来,前天还好好的,昨天突然就没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荀慕生骇然惊立,一种冷至骨血的可怖感觉如海啸般袭向心头。 第57章 赶往苑翡小区的路上,荀慕生眉间的愠色越来越沉。就在刚才,他已经联系过许骋与周晨钟。许骋此时尚在外地参加汽车展销会,闻讯也是一惊,而周晨钟虽人在仲城,但似乎对迟玉的突然失踪毫不知情。 荀慕生陷入难以纾解的慌张,各种不容乐观的猜测在脑中此起彼伏,吵得他心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89 烦意乱。 王轲已经等在小区大门外,一同赶来的还有一脸焦急的房东。荀慕生拿了钥匙就往迟玉所居的单元楼跑,钥匙在锁眼里发出两声沉重的“咔哒”声,两道锁被依次打开。荀慕生推门而入,防盗门“哐当”撞在墙上,几乎被弹了回去。王轲跟着进入,喊道:“荀先生!” 荀慕生耳畔嗡嗡作响,所有声音都成了刺耳的噪音。他先是冲入厨房,再跑向卧室,接着闯入卫生间与书房,最后由客厅大步迈向阳台。每搜索一个地方,胸口就紧了一分,及至一拳砸在阳台的铁栅栏上,肺已经几欲炸裂。 这套半新不旧的房子里,无一处没有生活气息。 冰箱里放着尚在保质期的酸奶,莴笋和四季豆却有些蔫了,豆腐干散发出些许酸臭味,大约已经放了两三天,未来得及烹饪,也没赶得及扔掉。 厨房的案台上,透明电水壶里还有半壶水,水杯放在一旁。灶台抹得干干净净,若仔细看,还能在黑钢镜面上看见些许擦抹的痕迹。 客厅的沙发上散开一条小毯子,电视的遥控器被夹在沙发缝里,茶几上倒扣着一本讲如何做咖啡的书,翻开的那一页上用蓝色中性笔做着笔记,中性笔掉在地上,笔帽却还在茶几上。 书房最整洁,卧室却要凌乱许多,被子呈掀开状态,枕头歪斜在一旁。迟玉离开的时候,大约在卧室翻找过什么东西。 荀慕生打开衣柜,瞳仁急速一缩。 虽许久没有一同生活过,但迟玉秋冬季节有哪些衣服,他恐怕比迟玉自己都清楚。如今挂外套的那一格,少了两件羽绒服! “荀先生!”王轲的声音从书房传来,“找不到银行卡、身份证和户口!” 荀慕生冲过去,只见书房已经被王轲和房东翻了个底朝天,而他自己不久前也检查过卧室的床头柜和所有抽屉。没有,所有证件与卡都不见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从周晨钟那里开的药! 一时间,荀慕生感到冷汗一股一股从背脊淌下,恐慌像一个吹大的气球,一声炸响袭来,震得他头痛欲裂。 留在屋里的迹象表明,迟玉应是匆忙收拾好必须带的行李,突然走了。 可是为什么呢? 荀慕生单手撑着书房的墙壁,脑子像被烈火炙烤一般,似乎正发出干柴被烧裂的声响。 他两眼通红,粗重地喘息,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前天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前天晚上,他还与迟玉通了电话。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他发出一声痛楚的嘶吼,右手往额头上用力一捶。 接近半年的时间,荀慕生觉得自己正在慢慢撬开迟玉的壳。迟玉纵容着他的一次又一次靠近,这次在机场分别时,他还久违地亲吻了迟玉。 迟玉脸颊悄然转红,眸光有些躲闪,睫毛一颤一颤的,那模样挠得他心尖一阵酥麻,甚至想撕掉登机牌,将什么公司什么生意尽数抛在脑后。 “路上小心。”迟玉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略一清醒,连忙应声道:“你也是,别冻着了。我不在,这几天不能来接你下班,但我安排了司机……” “不用。”迟玉摇摇头,“这个月我上早班,下午2点就下班了,自己能回去,别麻烦人家。” “不麻烦。”荀慕生还想坚持,一看迟玉的眼神,顿时哑了火,“你要真不愿意……” “你来接我没什么。”迟玉说:“但换一个人,我不太习惯。” 荀慕生一愣,将这话一消化,立马心花怒放,当即笑道:“好,都听你的!等我回来接你!” 迟玉叹了口气,目光淡淡的,“回头见。” 荀慕生帮他理了理围巾,越发舍不得,“我每天晚上给你打电话,记得接。” “嗯。”迟玉点头,“不过你得早点打,我上早班,睡晚了起不来。” 荀慕生兴奋过头,自觉将这话当成了“撒娇”,高兴得在飞机上躁动了两个小时。 每天晚上,他都如约给迟玉打电话,有时是8点,有时是10点,反正绝对不会超过11点。 话题无非是今天怎么过的、天气怎样、三餐吃的什么、路上有没有被挤着冻着。迟玉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问什么答什么,有时也主动问他忙不忙、累不累。若是他不主动说“晚安”,迟玉就不会挂电话。 这大概也是迟玉对他的纵容。 但他虽然舍不得,也总是让通话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温柔地道“晚安”,听得迟玉用同样温和的声音回一句“晚安,早些休息”。 最后一次通话是前天晚上,8点正打的电话,8点57才挂断。 那天上午他吹了风,鼻子有些不舒服,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不过药服得及时,下午就好了。 但打电话前他动了歪心思,甫一接通就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嗓音沙哑地说:“回家了吗?” 迟玉不答反问:“你感冒了?” 他唇角的幅度根本压不住,却努力压低声音,“唔,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咳咳咳……” 迟玉认真道:“严不严重?吃药了吗?要不去输个液?” 他装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我好想你啊。” 你有没有想我? 迟玉大概是没辙了,顿了一会儿才道:“后天就回来了。” “我们再去吃烤肉好吗?这次换我给你烤。”他虚虚弱弱地说,还接连咳了好几声。 “等你感冒好了再去。” “一见到你,我感冒马上就会好。” “……” “后天我‘好’给你看。” 迟玉说不过,只得叮嘱他及时就医,多喝热水,注意保暖,别太累着。他听得极其受用,心里早就乐翻了,却不敢笑出声来,只好唯唯诺诺地应着。 聊得差不多时,他照例准备道“晚安”,却听迟玉道:“后天商场要搞活动,书店也参加了,我们上早班的6点就得到,明晚我想早点睡觉。” 荀慕生一想,“明晚我有个应酬。” 完了起码是11点了。 “你忙你的,我明晚可能9点就睡了。”迟玉道。 荀慕生有些郁闷,但考虑到反正马上就要见面了,便释然了几分,“行,那你明天早些休息,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后天直接来找你。” 如果知道迟玉会失踪,天大的应酬,他也不会去参加。 “怎么回事?”叶锋临也赶来了,“迟玉不见了?” 荀慕生已经让公安系统的朋友帮忙查迟玉的去向,却暂时一无所获。 想来也是,迟玉曾经在a级特种部队待过,真想消失,恐怕谁也找不到。 但他始终想不明白,迟玉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别着急,乔哥的人已经放出去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0 了。”叶锋临道:“会有消息的。” 荀慕生像突然憔悴了好几岁,失魂落魄地摇着头,“不是,不是……” 不是能不能找到、会不会有消息的问题,而是迟玉为什么会走。 是因为厌倦了吗?还是不想见到他? 可如果真是如此,迟玉又为什么会接受他的陪伴?对他温柔地笑?还关心他是不是感冒了,焦急地叮嘱他吃药输液…… 那些话语,那样的神情与语气,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迟玉当真烦了他,大可说出来,怎么会一言不发地一走了之? 就连“后天商场有活动”都不是谎言,他跟书店联系过了,得知按规定迟玉的确应当早晨6点前赶到,却始终未见人影。 没人知道迟玉去了哪里。 “荀先生,你来这边住过吗?”王轲在卫生间喊道。 荀慕生一个激灵,快步向卫生间走去。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住过,迟玉甚至没有请他上来坐过一回。 王轲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吓得冷汗直冒。 那洗手台上放着两把牙刷,一把在左,一把在右,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其中一把是荀慕生的,所以才没头没脑地嚎了一嗓子。嚎完就知道糟了——谁说那牙刷一定是荀慕生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挽回,荀慕生一进卫生间,目光就落在那左右两把牙刷上。 王轲一看他那紧皱的眉,心道:完了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刚进屋时,荀慕生到过卫生间,却只是匆匆撩开塑料浴布,未仔细查看其它物品,此时瞪着那把浅蓝色的牙刷,眼中风云突变,片刻后,尽是睚眦欲裂。 他怎会记不得那把牙刷? 那是他在迟玉上一个家中留宿的唯一一晚,迟玉拿给他的牙刷。 他以为迟玉早就将这无用的东西扔了,没想到迟玉竟然将它带到了新家,还放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太阳穴阵阵发痛,难言的酸涩在五脏六腑中迸裂。 迟玉搬到这里时是夏天,那时他还特别混账,很多事都没想通,连心意都未理顺,只敢做贼似的跟着迟玉,半点眷恋都未显露出来。 但那个时候,迟玉就留下了他用过的牙刷! 原因不用再想。 迟玉是在意他的,这份在意甚至远超他的想象。 胸口痛得难以承受,他突然想起迟玉还未出院时,让护工送来一张字迹幼稚的纸条,上面写了许多应当丢弃的物品。他气冲冲地赶回家,想要照做,最终却鬼使神差地将那些与迟玉有关的东西通通留了下来。 而迟玉,留下了他的牙刷。 迟玉让他扔掉自己的东西,却偷偷留下了他的牙刷。 王轲极其忐忑地退到一旁,不知他为什么会捏着一把牙刷,震惊得肩背颤抖。叶锋临猜到那把牙刷的不同寻常,默不作声地踱到客厅,示意王轲也过来。 卫生间,只剩下荀慕生一人。 许久,荀慕生靠着光滑的壁砖,慢慢跌坐在地,头埋进臂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入夜,不管是乔扬的人,还是公安,都未找到迟玉的踪迹,唯有一张银行卡显示,迟玉在前天晚上11点34分,在atm机上分数次取了两万块钱。 荀慕生从市局出来,脚步虚浮,摇摇欲坠。 一天后,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傍晚,李筱却突然出现。 荀慕生对她有印象,但这印象非常不好,不知她此时赶来有什么用意,亦不认为她与迟玉失踪有关。 李筱头发略显凌乱,语速极快:“我知道筠哥在哪里。” 荀慕生呼吸一滞,倏地站起。 李筱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哆嗦,“但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第58章 荀慕生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个惊慌失措的女人,眼中阴晴不定,分明是厌恶到极点的神色,却又含了几分希冀。 此时他别无选择,就算对方要他做的事荒诞不堪,他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李筱打开随身携带的包,涂着大红指甲油的手指不停颤抖,半天才从里面拿出一张用白纸打印的照片,“啪”一声拍在桌上。 照片上是个面目不善的中年男人,剃着平头,下巴和右边脸颊各有一道狰狞的伤痕。 荀慕生扫去一眼,心头更是烦闷,“什么意思?” “你,你……”李筱深呼吸几口,像是正拼命将恐惧压下去,“你去做掉他!还有他的同伙!你背景那么厉害,一定办得到!” 荀慕生耐心几乎告罄,但一想这女人可能有迟玉身在何处的线索,又不得不强行压下火气,“你总得先告诉我,这人是谁,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想置他于死地。” “是他想置筠哥于死地!”李筱突然竭斯底里,“他们要报复筠哥,差一点就得逞了!” “什么?”荀慕生眼神骤然一寒,一股彻骨的凉气直冲天灵盖。 一旁的王轲也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扶住李筱,“慢慢说,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筱又从包里翻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报纸,忙不迭地摊开。那纸张已经泛黄,年份是6年前。荀慕生一把将报纸扯过来,看到一个硕大的标题:本报独家起底——美容行业乱象。 “这是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记者署名,并不是“文筠”。 “下面这条。”李筱指着头条新闻下方,那里有个不起眼的边栏,“我只找到这一份了,你看记者名字。” 那是一条追踪报道,字数不多,位置也很偏,大意是之前落网的黑老大入狱,盘踞仲城长达十年的涉黑团伙彻底解体,记者是“王涵”。 荀慕生:“这个王涵是?” “是筠哥!是筠哥去暗访时的化名!” 荀慕生脸上的血色尽退,难以置信地瞪着李筱。 “这只是最后一条追踪报道,案件尘埃落定,所以只发了一个边栏。”李筱语速极快,声音发颤,“但是在这之前,《仲城时报》做了一个大型系列报道。你看这版的头条,当时那个系列报道就跟这条起底美容行业乱象类似。” “在警方出动之前,筠哥就去暗访了。你知道6年前公安为什么会打掉这个涉黑团伙吗?就是因为《仲城时报》的这一系列报道引发了极大的社会反响。”李筱顿了顿,“筠哥就是写出那些报道的人!他就是‘王涵’!” 荀慕生眼皮直跳,强作镇定道:“编辑将他的真实信息泄露出去了?” “没有!暗访记者的身份只有老总和他们社会新闻部的主任知道,严格保密,连当事责编都不清楚。”李筱拼命摇头,“是刘存!他不安好心,得不到筠哥,就想借那些人的手害死筠哥!我都听到了!照片上这个人叫况长富,是那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1 个团伙以前的头目之一,6年前跑掉了,最近刚回到仲城,他,他想报复‘王涵’!” 荀慕生倒吸一口凉气,立即拿起手机走到窗边,声音沉得像一潭死水:“乔哥,是我……” · 李筱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全部倒了出来。 两天前,她独自留在办公室加班,中途又饿又困,于是关了显示屏,下楼去买吃的。半小时之后,她回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尚未进门,就听到一阵响动。 她吓了一跳,轻手轻脚走进去,发现总编辑办公室里竟透出些许光亮。 刘存早就下班了,怎么突然回来?她心有疑惑,悄悄靠近,听得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 刘存正在打电话。 “我保证是他,对,文化的文,上面竹字头,下面均匀的均。” 文筠?李筱心跳猛然加快。 “他现在在盛熙广场的一家书店工作。呵呵,是啊,当店员。住在苑翡小区,具体位置我一会儿发给你。” “放心,我查过了,‘王涵’就是他的化名,千真万确。” “我怎么知道?这你就别管了,我以前当过他的实习记者,想查总是查得到的。况哥,你跟他有仇,我跟他也有仇,你给你大哥报了仇,也等于解开了我的心结……” 李筱听得冷汗直下,哪还顾得上加班,立马脱了高跟鞋,赤脚跑进楼梯间,一口气跑了好几层楼,最终停在《仲城时报》的编辑部。 因为要上夜班,这里还灯火通明。 她没有进任何一间办公室,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刘存那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未曾在媒体行业中待过的普通人便罢了,但她不是。刘存那些只言片语很快在她脑中铺陈出一个大致信息——当年因“王涵”的暗访报道吃过苦头的人又回来了,那个人姓况,想要报复“王涵”,而刘存不知用什么方式知道了文筠就是“王涵”,并将文筠的工作、居住信息泄露给了对方。 对方到底是谁,“王涵”这个化名就是关键! 李筱穿好高跟鞋,找出工作牌,跟《仲城时报》的夜班编辑说,自己来查些资料。 电脑屏幕上,往期报刊显示,署名“王涵”的记者,报道的正是震惊仲城的“章飞虎涉黑团伙要案”,而当时团伙中的重要人物况长富逃走,未被抓获。 一时间,李筱惊讶得浑身发麻。 传统媒体里有着非常严格的暗访记者保护制度,只要是暗访,无论危险程度几何,所有知情者都必须签署保密协议,而暗访涉黑团伙,无疑是最危险,也是知情者最少的。按理说,“王涵”会被严格保护起来,身份信息绝对不会泄露。事实上,长达6年的时间里,的确没有人爆出“王涵”姓甚名谁。 刘存简直丧心病狂! 李筱无法再等,也不敢报警,甚至不敢通知其他人。她知道“文筠”厉害,是从部队上退下来的,上次还帮她解决了持刀恶人,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对手是彻头彻尾的亡命之徒,且敌在暗我在明,那个姓况的如果突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她没有时间考虑太多,立即赶到苑翡小区,将听到的事据实以告,“筠哥,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害你,刘存已经把你的信息全部告诉对方了,你赶紧收拾好必要的证件物品,出去避一避!” 迟玉却好像并不害怕,只是眉间紧了紧,似乎不愿意相信:“是刘存干的?” 李筱快要急疯了,“筠哥,你难道还觉得他是个好人?他这个人心理阴暗,心胸狭窄,对你意有所图却求而不得,已经彻底扭曲了,想害死你!” 迟玉揉了揉眉心,“不急,我再想想。” “别想了!我知道你当过兵,但是涉黑团伙有多狠你是知道的,我只听到一个‘况长富’,但是天知道那个‘况长富’手底下有多少人?”李筱越说越慌:“筠哥,你打得过一个,打得过一群吗?这些人是专程回来报复你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管制刀具就不说了,万一他们还有枪呢?筠哥,你听我一句劝,别逞强,也别抱着侥幸心理,去避一避吧!” 迟玉冷静片刻,神色缓和,甚至还笑了笑,“行,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一刻钟后,迟玉换好外出的衣服,提着一个行李包回到客厅,四处看了看,想去厨房整理一下,李筱却拉住了他的手臂,将车钥匙和一个手包塞进他手中,“我担心他们有办法通过交通系统和银行账单查到你去了哪里,你别拿身份证买票,开我的车。我老家就在邻省,地址我已经写下来了,你去躲一段时间,我的家人会照顾你。包里有卡有钱,还有一个备用手机,是我的私人号,你别用你的手机了,把卡取下来,用这个手机和我联系。还有,你需要用钱时就用我的卡去取,密码我也写下来了……” “谢谢你。”迟玉打断,“不过真的不用,他们没那么大的神通。” “筠哥!”李筱眼眶红了,“你就听我的吧,万一呢!” 迟玉抿了抿唇,不好再推脱,“那就麻烦你了。” 李筱推着他往外走,“说什么见外话!记得吗,我曾经给你说过——你帮了我两次,我记在心里。筠哥,你可能忘了,但是我不会忘记。你过去帮过我,保护过我,这回换我来保护你。” · “他可能没有取你卡里的钱。”荀慕生脸色铁青,“我已经查过,他前天晚上在他自己的卡里取了2万。” 李筱怔了半晌,擦掉额上的汗,“没事,他现在在我老家,很安全。昨天他到的时候,还跟我报了平安。不过他突然消失,刘存和况长富肯定知道,我担心他们查到我这里来,挖出筠哥的消息,就没再和他联系。荀先生,事情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这两天我又打听到一些消息,刘存正在找筠哥,而况长富本就被通缉,所以一直没有露面,但暗地里肯定也在找筠哥。能帮筠哥的只有你了,你一定要端掉他们!” 荀慕生已经与乔扬沟通过了,况长富之流根本不足为惧,至于那个刘存,也别想有好下场。乔扬跟他保证,一天之内将况长富及其一干小弟带到他面前,他心里绷着的弦却怎么也松不下去。 “带我去见文筠。”他看向李筱。 李筱深吸一口气,“你能保证筠哥的安全?” “我能。”他近乎咬牙切齿,“我发誓!” · 当天,荀慕生让叶锋临留在仲城帮忙盯住刘存,与李筱一同赶往邻省的一座小城。 黄昏,夕阳将绚烂的静谧扔向大地。 李筱的父亲从家中走出,手里托着车钥匙与手包,“我和你妈妈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他就不见了,行李包拿走了,只留下这些东西,还有一万块钱。筱筱,他到底是……”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2 “他走了?”李筱失声道:“怎么会!” 荀慕生呆立在门边,眸中倒映着血一般的晚霞。 第59章 刘存破裂的唇角淌出一股接一股浓血,眼镜在重击下破碎,锋利的镜片在脸上划出几条狰狞的血痕,两眼肿得只剩一条缝,满头的汗与血液混在一起,黏腻而肮脏。 如同他扭曲又阴暗的灵魂。 荀慕生双目赤红,又是一拳照着面门砸过去,爆喝道:“文筠在哪里!” 刘存后脑撞在墙上,倒地后蜷缩在角落,四肢徒劳地扭动,丑陋得像一条蠕动的虫。 “我……不知道。”他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吼,随即呕出一滩血。 荀慕生怒到极点,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目光森寒,逼得极近,如野兽一般咆哮道:“不说出他在哪里,你他妈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说完又是一踹,暴戾狠辣,直踹得刘存匍匐在地,发出竭斯底里的痛呼。 荀慕生后退几步,拿起一瓶冰水兜头浇下,冷意彻骨,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但心头的怒火却越燃越旺。他扔掉水瓶,甩了甩头,照着刘存的脑袋踹下去,恨不得亲手毙了这罪魁祸首。 他早就看刘存不顺眼了。 当年在仲灿传媒一楼大厅见这人阴阳怪气地与迟玉说话,他已心生不悦。但对方毕竟是迟玉的领导,且迟玉似乎根本没把这人放在眼里,离职后亦再无往来,他便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人身上。如今却听李筱说,刘存早就对迟玉图谋不轨,心理极其变态。 “我听说在《仲城时报》时,他给筠哥当过实习记者,考核差点没通过,还是筠哥分给他部分稿分,他才留了下来。我的猜测,对筠哥,他大概是又爱又恨吧,既感激筠哥对他的照顾,又觉得这种照顾有轻辱成分。把筠哥从没落的《仲城时报》调来我们新媒体部,之后既给棒又给枣,大概也是这种矛盾的心理作祟。他太想得到筠哥的重视,想证明他很厉害,但筠哥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他的爱很扭曲,恨又很疯狂,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他这人本来就偏执,得不到筠哥,便觉得筠哥羞辱了他……” 荀慕生踩在刘存脸上,周身血液都被愤怒引燃,狠狠踹下去,分秒后却听得一阵怪异而羸弱的笑声。 刘存在笑。 刘存竟然在笑! 那笑声很低,却极其刺耳,湿淋黏浊,如同从暗无天日的下水道中传出的污水声,令人头皮发麻,脚底生寒。 荀慕生抄起立在桌边的铁棍,竟见刘存那双肿得不成样的眼突然睁大,贪婪与痴狂的凶光毕露,眼角浑浊的阴光合着喉咙里挤出的可怖笑声,整个人更显丧心病狂。 “你也找不到他……”刘存咧开嘴,每说出一句话,就咳出一口血,那模样极其渗人,“好啊,好……你也没比我厉害,他看不上我,也,也没看上你,他谁也看不上,多清冷孤高啊哈哈哈哈……你得意什么?他这种人……” 荀慕生已经被暴怒烧干了理智,抡起铁棍就挥了过去。 空气中响起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刘存惨叫一声,但就连这一声,尾音也勾着病入膏肓的狞笑。 荀慕生忍无可忍,抓起刘存的头发将人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咬牙切齿:“你也配说他!你他妈也配!” 刘存像感觉不到痛似的,荀慕生撞得越狠,他便笑得越凄厉,哼哼嘻嘻,呜呜喃喃,不似人声,像披着人皮的畜生。 叶锋临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将荀慕生拉开,又让人将刘存拖下去,暗示该怎么折磨便怎么折磨,别弄死就行。 荀慕生整个人都在发抖,好半天才勉强镇定下来,又往头上淋了一瓶冰水,嗓音哑得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碳,“乔哥那边怎么说?” “人都抓到了,没有迟玉的消息。他们根本没往柳县去,全都在仲城,迟玉不可能在他们手上。”叶锋临叹气,“况长富那群人是通缉犯,我们不能扣他们太久,乔哥打算明天让公安来接人。” 荀慕生眉峰紧锁,拇指与中指按着太阳穴,忍过突如其来的强烈晕眩感后,四肢忽地脱力,扶着桌沿才堪堪稳住身子。 叶锋临连忙扶住他,担忧道:“你好歹休息一下,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迟玉不在他们手上,而所有企图伤害迟玉的人都在我们手上,迟玉是安全的。我和乔哥,还有许骋他们都会尽全力找他。” 荀慕生手上沾着刘存的血,布满血丝的眼将面色衬得更加苍白。他沉沉地出了口气,跟没听到叶锋临话似的,摇摇欲坠地朝卫生间走去。 片刻,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呕吐的声响。 · 次日,况长富等人被交给公安机关。至此,章飞虎涉黑团伙的最后数名犯罪分子在逃窜6年后全部归案。 直到被投进看守所,他们也没见到过暗访记者“王涵”,更别说给“大哥”报仇。 刘存透露给他们的消息与其说是引路条,不如说是催命符。 这是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但闹剧收场时,迟玉却是真的消失了。 刘存在乔扬的万般折磨下失了心智,以前是心理不正常,现在成了真正的疯子,成天疯哭傻笑,半个关于迟玉的线索也吐不出来。 荀慕生再清楚不过,这畜生的确不知道迟玉去了哪里,恐怕将他打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叶锋临上下打点,将刘存扔进精神病院,严格控制起来。 他余下的人生,恐怕再也离不开那不是监狱,胜似监狱的地方。 · 一晃就是三个月,迟玉离开时,仲城还下着雪,转眼已是柳絮纷飞的季节。 荀慕生用尽了一切手段,仍旧得不到分毫消息,迟玉就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不留痕迹,连周晨钟也无计可施。 时间的流速似乎突然慢了下来,荀慕生将迟玉租住的房子买下,时常一个人一待就是一下午。 屋里的陈设一样都没变,那本讲如何做咖啡的书还扣在茶几上,唯有掉落在地的笔被捡了起来,和笔盖一起放在书的旁边。 荀慕生偶尔会翻一翻那本书,目光落在蓝色的笔记上,看得入了神,手指时不时探过去摸一摸。 但看了什么,他从来记不得。看完后翻到迟玉离开前看的那一页,机械地放回原位。 时隔多日,他已经能冷静地看待这整件事了。 迟玉大概是早就想离开他,却因为某种原因——多半是心理负担,而迟迟未有行动。刘存与况长富的“威胁”给了迟玉一个消失的理由,将这一切变得看似顺理成章。 凭迟玉的本事,再加上a级特种部队的支持,寻找与躲藏可能会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迟玉是真的想离开。 荀慕生躺在迟玉的床上,沉沉闭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3 上眼,试图理解迟玉的想法。 时至今日,他不会再认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赖着迟玉,那把未被扔掉的牙刷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迟玉为什么还要走? 这份放不下的在意是负担吗?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负担吗? 文筠是两个人的心结,顽石一样化不开的坚冰。可即便是死结,也能被时间的双手捋松,即便是冻了万年的冰,也该有消融的一天。他不奢望与迟玉像任何风浪都没有经历过的情侣那样相处,但彼此陪伴不好吗,一起承受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不辞而别这种决绝的方式? 有时,他甚至会怨迟玉太狠。 但再深的怨,也抵不过想念。 · 少了一个人,日子就像缺了一半光阴。 春花落,夏叶枯,寒风过后,仲城的银杏一夜之间全黄了。 荀慕生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节,迟玉日日为线下赏秋活动奔忙,其中有一次的主题就是银杏留影。 银杏落叶的时候自有一番萧索之美。迟玉跟的那一组多是穿红戴绿的中年大婶,老是站成一排让迟玉帮忙拍照。迟玉忙得脚不沾地,嫌外套碍事,干脆脱下来放在一边,只穿一件浅灰色的薄毛衣,举着相机在银杏林中穿梭,好不容易觅得分秒空闲,竟站在路边出神,干净而空茫的瞳仁倒映着飘舞的黄叶,有种相得益彰的灵美。 人在画中。 人正是画。 荀慕生走过去,给他围上一条羊毛围巾,将大衣也披在他肩上,他吓了一跳,眼睛睁得老大,半天才轻轻说了句“谢谢”。 那个时候,荀慕生特别想亲吻他的唇。 起风,一片叶子没有眼力见儿地飞来,将将从迟玉唇边擦过,迟玉下意识偏头一避,可嘴唇还是被落叶碰到了。 目光汇集一处,迟玉一抿唇角,荀慕生心尖忽地一软。 迟玉很快被大婶们叫走,荀慕生看着一地的落叶,找不出亲吻了迟玉的是哪一片。 他竟然嫉妒起一片枯叶。 往事犹自鲜明,人却已经不在身边。 · 天气彻底凉下来,雪下得比往年早,荀慕生出差归来,又去各个机关部门一通打点,仍是失落而归。 心已经比以前静了许多,知道迟玉的消失并非因为遭遇危险,只是单纯地想远离他。 所以比起惊慌失措,更多的是平缓的担心。 冬天到了,加衣服了没,有没有受冻,过得怎么样,冬至的时候喝没喝羊肉汤? 时间与距离大概是最好的心理治疗师——独自生活许久,他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最初死活想不通的事也慢慢有了答案。 在死结未解开,坚冰未化去之前,与他待在一起,迟玉是痛苦的。 快乐的只有他而已。 他并非比迟玉心宽,只是比迟玉薄情。 所以才能够比迟玉更快放下文筠,比迟玉更快直面这段逃不掉的感情。 对迟玉来讲,与他一同生活的分分秒秒,兴许都是艰辛的折磨。 尽管这折磨里或许有星火一般的蜜意。 迟玉想单独消化那份浓重的矛盾,大约也希望时间能让他想得更清楚。 漆黑的商务车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中穿行,他看着窗外没有生气的风景,低喃道:“我想清楚了,我只要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60章 盛夏时节,冷饮店的生意格外好,几乎早上一开门,就有一波背着书包的学生进来占座。 作业是不可能做的,组团打游戏还差不多。 “今天我请客!”十几个初中年纪的男生闹闹嚷嚷霸占了店里最大的木桌,纷纷从书包里摸出“作战装备”——手机、电脑、平板、掌机,其中一个胖胖的男孩豪迈地点出微信钱包,“请你们喝花蜜柚子冰!” “切!”周围一阵不屑声,一个瘦猴儿男生挤眉弄眼道:“拜托,大哥,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店,门口那么大个cafe你看不见吗?难怪期末英语不及格!” 众人哄笑,胖男孩脸蛋虽胖,脸皮却薄,一被吐槽脸颊立马浮起两坨大红,堪比小时候涂的劣质胭脂。 他冲瘦猴儿挥了挥拳头,努力给自己挽尊,“cafe怎么了!这家店的招牌本来就是花蜜柚子冰!反正我请客只请花蜜柚子冰,想喝咖啡你们自己掏钱!” 瘦猴儿不干,“谁说我不喝!我要大杯!” 胖男孩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大部分男生都向“金主”低了头,表示柚子冰就柚子冰,凉快。但也有少数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豪杰,自己摸出零钱往吧台上一拍,要喝拿铁卡布奇诺焦糖玛奇朵。 冷饮店小,早上只有一位来打工的大学生,笑嘻嘻地收了钱,打趣道:“小小年纪,喝什么咖啡。” 胖男孩捡到这句话,跟个扩音喇叭似的嚎:“就是!小小年纪,就该喝花蜜柚子冰!” 那几个不爱喝咖啡却硬要点咖啡装成熟的男生嗤之以鼻:“毛没长齐才喝花蜜幼稚冰!” 胖男孩:“……” 大学生一见客人们一言不合就要干,连忙出来当和事老,“忘了你们今儿的正事了?赶紧开黑去,柚子冰和咖啡马上就好,你们乖乖的,一会儿我送你们一套黄冈密卷。” 男生们一听“黄冈密卷”,溜得比耗子还快。 大学生笑了笑,回到吧台后忙碌去了。 不久,店门又被推开,这回来的是一群女孩,进门就往吧台上看,一副期待万分的模样。 “你们男神今天休息。”大学生笑道:“明天再来?” 女孩们嘟了嘟嘴,你看我我看你,为首的短发女生哼了哼,“来都来了,要四杯花蜜柚子冰!” 正在开黑的男生们集体向女生行注目礼,几秒后一人小声道:“呵。” 另一人接着道:“女人。” 胖男孩总结道:“花痴。” 女生:“你们再说一遍!” 初中男女生打架纯属家常便饭,大学生白眼一翻,只得再次冲去劝架。他家老板人气太高拥趸太多,堪称镇店祸水。 不过老板确实长得帅,性格也很好就是了。 午休之后,另外几名店员来了,冷饮店越发热闹起来。 · 这是一间开在闹市区的咖啡书屋,但在西南的小县城,即便是闹市区也算不上热闹,那些耳熟能详的咖啡连锁店网红奶茶店开不到这里来,街上卖饮料的多是5元珍珠奶茶铺,像样的冷饮店数来数去,似乎只有这一家名叫“荀觅”的咖啡书屋。 不过这书屋可没法跟大城市里的书屋比,大城市里的书屋光是畅销展台就有七八个,咖啡一杯40块钱往上,这里却只卖教辅和报刊杂志,咖啡最贵的18,作为招牌的花蜜柚子冰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4 只要15元。 小县城以前没有咖啡书屋,书店就是书店,茶馆就是茶馆——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喜欢喝茶打麻将,连单独的咖啡馆都少之又少。 所以“荀觅”的客人,一直是中学生与大学生,每逢寒暑假,还有怕苦的小学生跑来装模作样喝美式。 最初,很多家长觉得这里邪乎,跟网吧游戏厅台球室差不多,悄悄咪咪跑来逮人,却见自家顽皮儿子叛逆女儿居然一边喝咖啡一边做作业,周围的学生也都在看书写字,再一看,店里三分之一的区域竖着书架,架子上全是教辅,这下便安了心。 唯一不大满意的是书屋的名字——荀觅。 据说“荀觅”本是“寻觅”,可老板认了白字,把“寻”写成了“荀”,发现时招牌已经做好了,改的话得花钱,便没有改。 家长们甚至想集资让老板把“荀”字改回来,理由是自家孩子还要参加中考高考,万一看惯了“荀觅”,考试时脑子一晕写错词怎么办? 老板却只是笑笑,不肯接受集资,“荀觅”二字自然也没改成。 年轻的客人们倒是无所谓,店名叫什么都没关系,学渣学霸男生女生小情侣各得其所,这里俨然成了他们课后与假期的秘密基地。 咖啡好喝,柚子冰解渴,老板还是个脾气极好的帅哥。 老板姓迟,单名一个遇,三十多岁,据说年轻时当过兵。 姑娘们背地里叫他“男神”,男孩们一见他就围上去,非要和他过几招。 他拉花很漂亮,各种动物栩栩如生,每天却要送五杯画着猪脑袋的咖啡给幸运顾客,那猪脑袋可爱是可爱,但太呆了些,幸运顾客们总是抗议,问他为什么要画猪,他最初笑笑不解释,后来架不住小孩儿们的纠缠,临时编了个理由,说猪是福气和富贵的意思。 小孩们儿领会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老板真土。 但即便如此,得到猪脑袋咖啡的幸运顾客们还是照喝不误。 咖啡书屋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 小县城的超市不卖生鲜蔬果,迟玉在江边跑完步,吹了一会儿江风,待汗干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走去不远处的菜市场,买了藤藤菜、丝瓜、茄子、豆腐,又割了一块牛肉,一天的伙食便算是有着落了。 他住的地方就在江边,是一栋老式居民楼,旧是旧了点,但只要勤于打扫,屋里还是很干净亮堂的。阳台上视野也很好,傍晚落日将江水染成闪闪发亮的金色,像一条璀璨的光带,波光甚至会倒映在客厅里,柔软翻滚,奇妙唯美。 但待在家里欣赏落日美景的机会并不多,除开半月一次的休息日,傍晚时他都在“荀觅”里忙着给客人们做咖啡和柚子冰。 他是“荀觅”的老板。 来到琥县已经快两年了,用“迟遇”这个名字也快两年。时间就像那条穿城而过的河,川流不息,带走了很多往事,也沉淀下了很多执着。 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想起文筠——这个左右了他半辈子的男人。 两年前,刘存的突然发难迫使他离开仲城,表面看是一场始料未及的劫难,于他,却是新生的契机。 那时,他已经在矛盾与挣扎中病入膏肓,近乎窒息,却始终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荀慕生的温柔就像甜美的毒药,他明知沉溺下去会万劫不复,却又舍不得那唾手可及的温暖。 欺骗与背叛带来深重的负罪感,爱情又带来缱绻情深,他站立其间,每日每夜都是煎熬。 早就该尝试离开,给彼此一个独处冷静的机会,说不定时间会帮忙削低那些迈不过的坎,但他终是踏不出第一步。 直到惊慌失措的李筱带来刘存与况长富企图复仇的消息。 其实,他是不怎么害怕的。即便已经退役多年,况长富之流也不可能伤到他。但李筱那么着急,红着眼求他去避一避,还将现金、银行卡、手机、车都给了他,说老家的父母会帮忙照顾他。 他突然动容了。 不为避险,只为这份突然杀到的关心。 离开仲城之前,他在自己常用的卡里取出两万块钱,在李筱老家歇脚之后,将其中的一万留了下来,作为感谢,然后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迈不出的那一步,刘存、况长富、李筱帮他迈了。 他一路搭车,去了当年的中队长楚队目前驻扎的城市。兄弟见面,自有一番唏嘘感怀。 改名不是件容易的事,条条款款,纷繁手续,各地来回跑,各种证明开不完。正因知道改名牵扯众多,他在仲城时才没有立即将名字改回来。 现在有老队长帮忙,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名字终于改下来了。 却是“迟遇”,而非“迟玉”。 楚队有些诧异,“‘玉’挺好的啊。” 他轻笑,嘴角却挂着几许苦楚,“是挺好,但换一个字也不错。” 楚队没那么细的心思,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想了想,说先回队上看看文筠,再找个小城市生活。 “钱呢?”楚队问。 他拿出一个折子,“够讨生活了。” 那是当年退役时,队上给的折子,就算荀慕生想通过银行进出账锁定他的位置,也查不到这折子上来。 “行吧。”楚队道:“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您暂时别跟周教授提到我就好。” 楚队叹气,“照顾好你自己。” 告别楚队,他辗转回到老部队。纪念堂里,照片上的文筠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笑得开怀,眉间没有一丝阴霾。 他伫立良久,然后沉默着转身离去。 多年前离开大队时,他拿走了文筠的名字。 多年后回到这里,他一言不发地名归原主。 不知是否是错觉,从纪念堂出来时,他竟有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他到了琥县,就此定居。这地方没什么特别之处,非要说的话,就是够偏远,够清静,难以被找到。 在县城住了一段日子之后,他盘下一处门面,开了“荀觅”。 拜当初在盛熙广场书店当店员的经验所赐,他会做咖啡,也知道分出一片区域卖书能吸引更多顾客。 但明明是咖啡书屋,店里的招牌却是花蜜柚子。 秋冬卖花蜜柚子茶,春夏卖花蜜柚子冰,清爽可口,极有人气。 总有小顾客闹哄哄地问:“老板老板,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花蜜柚子啊?” 他答不出,只好弯起唇角,以笑作答。 大家起哄,脑洞大开,没多久就传出谣言,说是老板心爱的姑娘喜欢花蜜柚子。 他有些吃惊,想要否认,却不知如何否认。 能否认的,大概只有“姑娘”二字。 那不是姑娘,是个温柔的男人。 ·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5 难得有个休息日,迟玉吃过午饭,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竟然已是夕阳西下。 粼粼波光映在屋中,像突然换了天地。 他坐起来,轻轻按着太阳穴。 这一觉睡得太久,他却希望能睡得更久一点。 因为梦见了荀慕生,梦里的内容却记不清了。 一别两年,他渐渐放下了过去,那些执念与愧疚也慢慢消散了。 可是人生中总是遍布错过与遗憾,他花了两年的时间看清内心,却不知道心里的人,是否愿意原谅他的任性、他的不辞而别。 是否还等着他。 第61章 夏日将尽,秋天到了。开学后,热闹了一整个暑假的咖啡书屋终于迎来一年中最清闲的光景。 刚开学,再皮的小孩也懂得新学期新气象,得装一装好学生,不能一放学就跑来喝冰水玩游戏。而此时离月考期中考还早,组团复习或者抄作业的学生也很少。 营业额下降不少,但迟玉并不着急,反倒是偷得几日闲算几日,反正西南没什么秋天,过不了多久天气就凉了,到时候小孩儿们又会跑来喝热饮蹭暖气,那就又得忙了。 趁这阵子闲,迟玉想回一趟仲城。 事实上,这想法年初时就有了,但犹豫再三,顾虑来顾虑去,加上店里忙得不可开交,便一直搁置着。 搁置得太久,愿望就像被压到底的弹簧,一旦失了那一道紧压的力,便再也控制不住。 那日梦到荀慕生之后,他便上网看了火车票,临到付款时却放弃了。 现在再去找荀慕生,未免有些卑鄙。 当年一定要走的是他,现在要回去的也是他,既自私又任性,自己疗好了伤,却可能间接伤害了那个不该由他伤害的人。 合上笔记本,他叹了口气,走去阳台上抽烟。 盛夏的风带着暑气,而江风则要凉爽许多。缕缕白烟随着晚风而去,消散在看不见的地方。 想要回去的念头,却像草原上的火苗,被风一吹,非但没有消散,反倒燃起熊熊烈焰,如声势骇人的波涛一般像天边袭去。 他终于坐不住了。 · “哥,您出去旅游啊?”店里勤工俭学的小伙擦着杯子,十分好奇,“去哪呢?什么时候回来?” “回老家看看。”迟玉提着行李包来到店里,本打算交待几句,毕竟要出远门了,请假一周,怎么想都不大放心。可在店里转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好交待的,于是客气地笑了笑:“这几天就麻烦你们了,我尽快回来。” 小伙道:“嗨,这么见外!咱店最忙的就是您,我们一周有两天轮休日,您半月才休一天,就连那一天还经常抽几小时请我们撸串。放心吧哥,店里有我们,您安心去玩!” 迟玉被说得有些窘迫,他这老板当得,嘴还没来打工的姑娘小伙利索,找不到话说时就笑,高兴也笑,尴尬也笑,唇角时常向上牵着,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过得特别幸福。 在这不大的县城里,没人知道他的过去。 这挺好的,他时常想,给人一种幸福的假象,总比将那些陈年苦楚翻出来任人品尝好。 离开前,他去吧台亲自做了几杯猪脑袋咖啡,请店员们喝,叮嘱别忘了每天送五杯咖啡给幸运顾客。 一位妹子笑:“哥,咱就不能创个新吗?不画猪脑袋了好不好?上次对面小吃街的王姐还来投诉,说她家宝贝儿子好不容易考了个双百,您奖励他一杯猪脑袋。” 他眸中掠过些许错愕,很快笑道:“这样吧,暂时还是画猪脑袋,我回来再想想怎么变通一下。” “只是变通啊?”妹子说。 “嗯,猪脑袋还是要留着的。” 全店的人都笑了。 拿着行李包出门时,他还听见那妹子小声说:“咱哥还真是喜欢猪脑袋……” 他呼出一口气,大步向客运站走去。 倒不是喜欢猪脑袋,是头一次给那个人拉的花,就是一个滑稽的猪脑袋。 而现在,他要去看看那个人了。 · 从琥县到仲城,中巴转大巴,普快转高铁,花了足足两天时间才到。 迟玉站在熟悉的出站口,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心跳突然加快。 他慌了。 在这里生活了接近10年,就连清晨火车站外的包子油条味都是熟悉的。他手心出了汗,小心地在人群中穿梭,行至站前路的公交车站时,长袖t恤已经被汗湿。 琥县在山里,已经退了暑,仲城却仍是一副夏日气派,初日挂在东边,一看就是个艳阳天。 他上了一辆驶往市中心的公交,那儿有家出门前就订好的快捷酒店。 酒店离荀慕生的公司很近,在同一个商圈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拉开窗帘就能将那栋大楼尽收眼底。 但他运气不大好,拿了房卡才知道,房间的窗户朝着另一个方向。 他想换一间,前台姑娘却兴致勃勃地说:“先生,您现在的房间视野开阔,能看见咱们的城市之眼摩天轮。晚上摩天轮一亮灯,景观可美啦!其他方向就一般了,全是写字楼,晚上黑黢黢的,没看头!” 他向来不善讨价还价,对方又当真是一番好意,他在前台站了一会儿,只得回到房间里。 窗外的摩天轮,两年前还没有。 他着实累了,洗澡之后倒头就睡,下午被饿醒时,一拉窗帘,就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双眼生痛。 来仲城的目的是看看荀慕生,但真到了,心头却蓦地筑起一道防线。 说到底,是他逃走在先,于情于理,他都有错。 阳光洒在他身上,晒得他眼皮发热。他轻轻揉了揉眼,带出些许生理性泪水。 这时候跑回来,可叹又可笑。 荀慕生有没有等着他另说,就算真的还等着他,他也有些抬不起头。 他坐在床边发呆,忘了饥饿,回过神来时天边已经泛起青紫色。 夜幕快要降临了。 · 这附近是繁华地段,随处都是餐馆,迟玉还没准备好与荀慕生见面,担心偶遇,便拐进一条小巷子,换乘公交与地铁,到了雨虹路。 整个仲城,雨虹路无疑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下车之前,他在头上扣了一顶鸭舌帽,又挂了副墨镜,心里稍微有些忐忑。 好在直到走进一家瓦罐汤江湖菜馆,也没遇到过去的同事。 菜上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匆匆填饱肚子,正寻思着接下来往哪里去,就听见一阵吆喝。 “柚子诶!自家种的柚子!不甜不要钱!” 挑着扁担的人有些眼熟,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几年前就开始在雨虹路卖柚子的老汉。 他略一回忆,想起那柚子闻着倒挺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6 香,十分醒神,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甜味没有,酸麻正好。 从老汉的扁担箩筐前路过,他斜着看了一眼,没有再上一次“不甜不要钱”的当。 荀慕生喜欢喝花蜜柚子茶,他没那爱好,有时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爱吃柚子的男人,荀慕生是第一个。 想到荀慕生,心脏不免微微一紧。 他再次上了公交,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里穿行。小县城的时光是凝滞的,几十年都不会变样,大城市却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两年不见,很多路都变了,高楼比以前更高,夜景也比过去更加流光溢彩。 小县城和大城市里的人大约也是这样。 两年,足够他在琥县放下过去,亦够荀慕生在仲城放下他。 回酒店之前,他去盛熙广场转了转,后来又去苑翡小区看了一眼。 流行是变得最快的,两年前柯劲和kime给他穿的那些衣服、做的造型如今通通过时了,中庭的街拍达人们周身亮丽,身上穿的是当季最潮的新款。 想起柯劲和kime,还是觉得很抱歉。也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kime有没有袒露爱意,柯劲是不是还在日本。 不管怎么说,他都希望这俩好好的,得到各自的幸福。 苑翡小区倒是没什么变化,以前住过的那一户大概已经有了新的房客。 他还记得那晚离开得急,本想将厨房、冰箱里的食物扔掉,李筱却一个劲儿地催。到最后,他也没能扔掉刚买回来的青菜与豆腐干。 房东收拾起来肯定够呛。 遇到他这样不辞而别的房客,房东不知道怄了多久。 · 夜深了,大街小巷却仍是热闹非凡。 迟玉一回到酒店,就听前台姑娘一脸歉意跟新到的客人解释:“不好意思,能看到摩天轮的房间真的没有了……” “我可以换。”他走上去,礼貌地笑了笑,补充道:“如果窗户是面向对面商业中心的话。” 一刻钟后,房间调换完毕,他推开落地窗,站在夜风里,凭栏望着黑夜中的写字楼。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荀慕生的办公室在哪一层哪一间,也不知道荀慕生是否还在办公室里,但一看就看入了神,心念一动,突然明白了当初荀慕生在楼上甜品店看自己时的心情。 想来还是荀慕生做得更好,毕竟透过单向玻璃能看到他,而他只能任由视线沉浮,一个相似的背影都捕捉不到。 关灯就寝,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明天就去一趟荀慕生的公司,远远看荀慕生一眼。若是荀慕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会回到琥县,从此再不打搅;若是荀慕生还念着他,等着他,他便要主动一点——即便到底该怎么做,他也没想清楚。 · 次日,仍是艳阳高照,暑气蒸腾。 迟玉换了身极不显眼的衬衣休闲裤,早早赶到荀慕生的公司,无声无息地坐在大厅角落里的沙发里。 那是个视线死角,只要不刻意绕过来,就看不到沙发里还坐了个人。 一直到上午10点半,荀慕生都未出现在大厅。 他想,可能是直接由车库电梯上去了。 不知道荀慕生的心意,他是断然不敢出现的,一来担心惊扰对方的生活,二来也害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不能问,只能等。 临到中午,几名西装革履的男士走了进来,直往接待处去,他下意识偏头看了看,听得一名女员工道:“您稍等,我为您联系荀先生的助理。” 他立马紧张起来,心跳如雷,听力变得格外灵敏。 不久,一位眼熟的男子匆忙赶到,他想了两秒,记起对方叫王轲,正是荀慕生的助理之一。 “实在抱歉。”王轲道:“李总,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啊,荀先生出差了,不在公司。” 迟玉心里咯噔一声。 “不是说好了今天谈合作的事吗?”被叫做李总的人十分不满。 “对不起,急事,实在是急事。”王轲忙不迭地陪笑,“这样吧,荀先生这趟差可能出得比较久,没十天半月大概回不来。他走之前交待过,合作的事全权交给孙副总处理,您看要不咱们上去聊聊?” 出差了?迟玉怔怔看着地面,要出十天半月? 雷鸣般的心跳忽然缓了下去,像突然被浇了一盆冰凉的水。 半天,心底一个声音才道——还真是不巧啊。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来了,想见的人却不在。 十天半月,他等不了的,晾着咖啡书屋一周不管已是极限,他不能在这里耗十天半月。 万一十天半月后,荀慕生还是没有回来呢? 他又坐了一会儿,那边王轲已经带着李总等人上楼了。 在大厅巡视的保安大约见他形迹可疑,上前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他连忙站起来,快步离开。 与荀慕生一同生活过一段日子,荀慕生的确时常出差,但时间都不长,一整周都算多,没有一走十天半月的时候,而且听王轲的意思,事情似乎还有些棘手,十天半月也不一定回得来。 如此不凑巧的事,竟然也被他遇上了。 他站在正午灼人的阳光里,勇气似乎顷刻间被蒸干。 要不就回去吧,他想。 · 几乎同一时刻,西南偏僻的小县城里,一个衣着考究,却浑身风尘的男人,推开了“荀觅”咖啡书屋的门。 第62章 咖啡书屋里游走着丝绸质地的甜香,迎客铃清脆响起,小顾客们跟向阳萝卜似的望向门边,个个惊讶得张大了眼。 进来的男子显然不是琥县本地人——本地人活得糙打得粗,而这男人即便看起来饱受奔波之苦,衣衫却仍是整洁熨帖的,连眉间那深深蹙起的竖纹都有种说不出的贵气。 而且这男人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眼神深邃如星辰照耀下的海,那目光在店里一扫,向阳萝卜们立马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盯着早就摊开却一个字没写的练习册。 小美低声说:“这帅蜀黍不会是咱们学校新请的老师吧?” 小军附和:“有可能有可能!比咱老班还吓人!” 圆圆不乐意了:“乱说!人家这么帅,哪里吓人?” 莽子吐槽:“不吓人你干嘛低头看作业本?” 向阳萝卜们埋在一起叽叽喳喳说小话,余光却全落在男人身上。只见男人走向吧台,皮鞋在地板上落下刻板而焦急的声响。待到男人立在吧台边,向阳萝卜们又整队似的望了过去,小军感叹道:“他真高啊,我也想长他这么高。” 小美说:“你不是想长我男神那么高的吗?” “但这位大哥比你男神还高啊!” “哼,喜新厌旧!亏我男神还送过你猪头咖啡!”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97 争吵间,吧台边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眸光带着几分探寻。 小军轻轻捶了小美一下,“都怪你,吼那么大声干嘛!人家还以为咱们店拿猪头做咖啡!” “什么咱们店!”小美捶了回去:“这是我男神的店!” 向阳萝卜们吵得不可开交,店员一边将刚做好的花蜜柚子冰端给他们,一边打量着男人道:“先生,要喝点什么吗?” 男人望着墙上的菜单,在看到“本店招牌”后跟着的图片时,眼底忽地闪过细碎的光。 舟车劳顿,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招牌……” “您要我们店的招牌吗?”店员也看出他不是本县人,看身高似乎连西南人都不是,立即介绍道:“我们‘荀觅’虽然主打咖啡,但招牌饮品是花蜜柚子冰,不吃冰的话做成花蜜柚子茶也行。给您来一杯尝尝?” 男人目光如炬地看着菜单里的图片,不多时,眼眶竟然泛起了红。 店员不明就里,“先生?要不您先坐坐?想喝咖啡也行,我们这儿什么咖啡都有。” 男人喉结上下起伏,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左手小幅度向后指了指,“他们刚才说,什么猪头咖啡?” 店员一愣。 小军拿手肘撞小美:“你看看你,被听到啦!” 小美不甘示弱地撞回去,“听到就听到!丢你家的人啦?猪头咖啡怎么了?我男神说了,猪头象征富贵!” “你现在又不嫌这解释土了哦?” “关你屁事!我男神再土也是我男神!” 男人再次侧过身看了他们一眼,店员恍然大悟,笑道:“他们说的是咱店的幸运咖啡。是这样的,我们老板说,为了答谢大家的关照,每天送出五杯幸运咖啡,不过遇哥恶趣味,好好的小动物不画,非要拉个丑乖丑乖的猪脑袋。对了,遇哥就是我们老板,虽然喜欢画猪脑袋,但人好得很。” “遇哥?”男人嗓音轻颤,扶在吧台上的手紧握成拳头,片刻后轻声问:“他……他会到店里来吗?” “您想喝我们老板做的咖啡?那可不太凑巧。”店员遗憾地摇了摇头,“遇哥前几天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男人似乎非常惊讶。 “嗯嗯,不过他跟我们说了,一周就回来。” “他有没有说过是哪个老家?” 店员目露疑色,“还能有几个老家?” 男人垂眸,叹了口气,“我随便问问。” 店员笑了,“您决定喝什么了吗?” “花蜜柚子冰。”男人顿了顿,又道:“还有猪头咖啡。” “那个不卖的。”店员拿出一个小纸箱,“每个客人付款之后都有一次抽奖机会,成为幸运顾客才能得到小猪咖啡。今天的五杯还没送出去呢,您试试?” 男人付了花蜜柚子冰的钱,右手探进纸箱,几秒后拿出一个塑料圆球。 店员将圆球扭开,展开纸条,眼睛一亮,“恭喜!先生,您运气真好!” 男人坐在窗边的木椅上,一身行头与这既不华丽也不精致的咖啡书屋格格不入。不久,店员将花蜜柚子冰和小猪咖啡一并端上,“先生,您慢用。” 男人点头称谢,又问:“你们老板遇哥,全名是不是叫迟遇?” 店员惊道:“您认识遇哥?您是他朋友?” 男人眸底闪烁,顷刻间,像汇集了世间的万千光芒。 · 荀慕生失去迟玉已经两年半。九百个日夜里,他未有一刻放弃过寻找迟玉。而第二年,周晨钟证实了他的猜测——迟玉被老部队保护起来了,身份信息已经更改,除非迟玉自己回来,否则想要找到难过大海捞针。 荀慕生说:“一辈子还长,总是找得到的。” 周晨钟叹息,“我帮不了你,连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荀慕生撒了很多网,能托的朋友都托了,能打点的关系也都打点了,但始终一无所获。 失望自然是有的,但远远够不上放弃。 转机出现在三天前。 已是业内知名摄影师的柯劲突然造访,将一叠照片放在他面前。 他疑惑地拿起,第一张是一座并不特别的咖啡馆,店门上写着“荀觅”二字。 心脏某个位置突然一麻,他抬起头,正好与柯劲的目光对上。 柯劲微抬起右手,示意他接着看,然后说:“我前阵子去西南采风,开着车胡乱走,到了这个叫琥县的小县城。西南有很多景区,琥县不算,几乎没有游客,但风俗文化保存得很好,正适合我。” 荀慕生继续往后翻看照片,如柯劲所言,琥县的确偏远落后,街道楼房破败陈旧,最“繁华”的市中心看上去也不如仲城最次的街区。 那家叫做“荀觅”的咖啡馆应当算小县城里最“洋气”的去处。 翻到某一张照片时,荀慕生的手腕顿住了,眼神变得极深极沉,“这是……” 柯劲看了一眼,“是店里喝水的小姑娘。” 照片里,一个眼睛大脸蛋圆的小姑娘正笑嘻嘻地咬着吸管。很多摄影师到了一个地方,都喜欢给那里的孩子拍大头照,柯劲也拍了很多。那小姑娘说不上漂亮,眼睛却极有灵气,笑起来非常可爱。 但荀慕生盯着的,却是她捧着的玻璃杯。 如果没有看错,那是一杯用柚子做的饮品。 柯劲继续道:“这家店是两年前开的,顾客们几乎全是学生。我去的那天恰好碰上老板休息,跟周围的人聊了一会儿,你猜我打听到什么了?” 这时,荀慕生正好翻到最后一张照片。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近乎僵住,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照片,连同血液、心跳、目光似乎都一并停驻在时间里。 “他在那里,是那家咖啡馆的老板。学生们给我看了他的照片,说他是琥县最帅的男神。不过他应该是改了名,难怪我们都找不到,他现在叫迟遇,迟到的迟,遇见的遇,不叫文筠了。”柯劲叹了口气,平静道:“他啊,还拿你的姓给咖啡馆起名,真是……” 周遭突然没了声响,荀慕生一眨不眨地看着照片里的人,手指渐渐由轻颤变成剧烈抖动。 “我没跟他见面,不想去打搅他,连这张照片也是在江边偷拍的——店里的人说他经常去江边跑步,我就拿着相机跟去,没想到真看见了。喏,你看,我拍得还算清晰吧。” 荀慕生捂住半张脸,已经说不出话来,肩膀颤抖得厉害,巨大的喜悦充斥在胸膛,几乎将心肺炸开。 柯劲却在一旁打趣,“咱俩没交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他现在生活得挺好,比在这儿时开心多了。你知道了跑去打搅他,肯定又会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顿了顿,柯劲语气一变,声音软了下去,“不过他的店名叫‘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101 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 分卷阅读101 夜,迟玉还是会脸红——即便回到琥县之后,他们越发黏腻,每天都是云是雨。 大概因为,那天晚上是不一样的,像黑暗与光明之间的一条河,淌过之后,人生便再无阴霾。 · “在想什么?”荀慕生突然环住迟玉的腰,握住他拿吹风的手腕,“再吹这边都快被你吹焦了。” 迟玉这才回过神,晃动着吹风,“想我们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又不是再也不回来。”荀慕生枕在他上腹,“这里夏天比仲城凉快,今后我们每年都可以回来避暑。” “也对。”迟玉拨弄着荀慕生的头发,“一会儿我想再去店里一趟。” “应该的,我陪你一起去。”荀慕生扬起脸笑:“你去给大家拉花画小猪,我去做花蜜柚子茶。做咖啡你是专业的,但弄柚子茶,我比你有经验。” 迟玉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就惦记着小猪咖啡。” “你的一切,我都惦记。” · 上午,本该是咖啡书屋最冷清的时候,今日却挤满了人,店员和熟客都来了,小顾客们个个舍不得,几位店员眼中却都是祝福的笑意。 迟玉将书屋给了年纪最大的一位店员,这阵子该交待的都已经交待了。对方是个26岁的小伙子,人老实,性子温和,手艺也好,算得上可靠。 这半个月以来,大家已经知道他要离开了,不舍的情绪由浓烈渐渐消散,到了今天,感激与祝愿已经多过不舍。 当然,小顾客们还是哭了一大片。 昨日,迟玉做东,请大家吃了顿饭,话已说得差不多,今日再来,心情已经轻松许多,张罗着做咖啡做柚子茶,全部免费。 小美吸着鼻子说:“男神,你还没接受我的表白呢!” 迟玉最应付不来这些率性的小姑娘,愣了半天才道:“今天要柚子茶还是柚子冰?” 小美娇声吼道:“男神,等你明年回来,我都有新的男神了!” 大伙哄笑,连荀慕生也忍俊不禁,唯有迟玉戳在原地,尽职尽责地往杯子里舀花蜜。 · 午后,离别的时刻到了。 近来山雨连绵,山路十分难走,荀慕生约了直升机,准备直接去最近的机场。 书屋的新任老板开车将二人送到乘直升机的江坝,约好来年再见。 小车远去,空旷的江坝上只剩下荀慕生与迟玉。 直升机还未到,迟玉望着一江秋水,眼中泛起沉沉波澜。 “一会儿直升机到了,我牵你上去。”荀慕生说。 “牵?”迟玉诧异,“为什么要牵?” 荀慕生说:“怕你不习惯。” “嗯……”迟玉想了想,“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吗?” 荀慕生一怔,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 “从直升机上滑降,我曾经一天要练几十次。”迟玉笑了笑,“我还趴在舱门边狙击过,还从尾舱里跳过伞,还……” “我错了。”荀慕生瞄着他,“不该班门弄斧。” 迟玉看向远方,眼角微弯,半晌才道:“不过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咖啡师。” “会画小猪,还会做花蜜柚子冰的咖啡师。”荀慕生纠正道。 · 又等了一阵,直升机还是没到。 迟玉突然牵住荀慕生的手,声音被裹进风里,“不辞而别的事,我还没向你道歉。” “嘘。”荀慕生揽着他的腰,让他正对自己,“不用说对不起。” 迟玉眼波微动,带出一片细碎的光。 “我愿意等你。你离开一年也好,两年也好,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也好,我都在原地等着你。”荀慕生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是一片如火的红枫,红枫中,是他的倒影,“不要为我的等待而道歉。道歉的话,就好像我本不应该等你一样。” “可是如果不等你,我这两年半又该做什么呢?”荀慕生牵起唇角,将他拉得更近,在他额头上轻啄,低笑起来:“如果你觉得抱歉或者不安的话,不如答应我一件事。” 迟玉抬眸,“好。” “不问是什么事就答应?” “既然你愿意等我。”迟玉眼神认真,“那我便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荀慕生轻轻碰触他的额头,“我要你不再为过去牵绊,不再因任何事内疚,不再独自承受痛苦。” 顿了顿,荀慕生眸光变得更加柔软,“还要允许我,与你一同度过往后的人生。” 迟玉眼中映着流淌的江水,透明闪耀,落着云朵与秋风。 片刻,他低下头,额头抵在荀慕生肩上,轻声道:“我答应你。” · 直升机带着巨大的风声降落,再次起飞时,卷起散落一地的红枫。 生活了两年半的小县城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迟玉碰了碰荀慕生的安全扣,说:“刚才我还没有说完。” “嗯?”荀慕生牵住他的手,“哪一句?” “不过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咖啡师。”迟玉说:“下一句是——以及你的男朋友。” 旋翼劈开迎面而来的风,“哒哒哒”的声响喧嚣刺耳。 但沉沉的心跳却是一方狭小的天地里,最明晰的乐章。 · 一场误识。一场错过。 一场寻觅。一场相遇。 (正文完) 分卷阅读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