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行/韩宝生》 分卷阅读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 ====================================================================== 《白鸟行(原名韩宝生)》车仔红茶李文案 少年时静默立于朝元观女墙下的韩宝生,望着满墙的金银藤,默诵父亲刚刚教的庄子,“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年华如画,情怀如诗。 “木锦花已开,你那里的花儿是何时开?花落似白鸟飞下,白鸟林间在飞。汝心可否想念这花儿,或是仍欲远去。”宝生初时听到这支曲子,只道是人生畅快,如一只逍遥的无用之鱼,赤诚丹心,仗剑磊落。初时相见,皆是寻常。 待到人事变迁,乱世狼烟,是相呴以湿,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看他年少随军,处江湖之远叹如履薄冰;看他世家子弟,居庙堂之高惊波澜诡异。 “那支曲子传的不全,待我回来再告诉你最后一句。”白鸟歌又随着春日飞絮浅浅飞起。 车仔红茶李半仙更改笔名为木家铺子,二零一六年十一月珍重回归。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宝生 ┃ 配角:连曜,谢睿 ┃ 其它:刘灵,韩云谦,杏仁…… ====================================================================== 第一卷 依稀往事曾现 只道寻常 第1章 雪夜投驿 嘉和十年冬,大寒这天,刚过寅时,一架马车出了京城往城外驶去,一个时辰后停在金陵城郭外的孟城驿站,车辕上一位老嬷嬷拢拢袖子跳下车,在馆外轻轻叩了叩门。 半响,只听得“吱啦”一声,馆门半开,一灰衣驿卒提着灯笼,半低着腰算是唱了诺,笑道“赵嬷嬷,今日这般早”,这位赵嬷嬷也笑应道:“可不是吗,今儿老太太特地交代了,要早些接了宝生姑娘,一起好好过个腊八。” 嘴上说着,人也疾步进了驿内。穿过马场和一排驿馆,再往后隔着一垛低矮女墙,进去一围院舍就是驿丞的内院。 进了内院前厅,那位驿卒忙道:“老爷小姐早就起身准备,赵嬷嬷暂在厅内候着,容小人禀了老爷。”老嬷嬷一笑,“有劳”。不一会,驿卒在前,提灯领着三人到了厅内。 赵嬷嬷连忙福了一福。为首韩驿丞道,“今日寒冷,赵嬷嬷陪着小女回刘府,路上劳烦多废些心,还望明儿早些送回。” 旁边系着红色锦缎披风的女孩儿甜甜一笑,眼睛就弯成一枚小月亮,盈盈玲玲,又仿佛一带湖水,温温氲氲。 “爹爹莫担心。我早回就是。”韩驿丞见女儿一派无暇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见了老太太和舅舅舅母,须要乖巧,见到了姐妹们别玩疯了。在长辈面前帮爹爹担待些,只说爹今日公务要紧,不能去看望老太太。”转过身,又对杵在一旁的小婢吩咐道:“杏仁,路上照顾好小姐。” 杏仁早上起的早,现在裹着青布棉袄笼着手,还觉寒冷,睡眼蒙松间含糊应承着,脑袋一点一点,也不知是听清楚了还是在瞌睡。 韩驿丞还欲叮嘱,赵嬷嬷怕耽误了时候,忙说:“韩老爷放心,时候也不早了,还要早些进城。”宝生又弯眼一笑:“爹爹越来越啰嗦了,宝儿定会帮你兜着。”说着一行人就径直出了庭前。 出了驿站,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宝生在驿站门口顿了顿。天际压得极低,头顶还是一片墨蓝。赵嬷嬷掠开了车前的棉布帘子,扶了宝生上了车,自己仍坐了车门,吩咐马夫启程。 驿馆内,韩驿丞送女儿出发后,方唤过几位驿卒议事。灰衣驿卒低声道,“老爷,驿报,抚远将军连大人一行已经于昨日从北面永兴驿出发,十来个人,这三百里地路程,快的话今日中午就到。” 韩驿丞略一点头:“连将军为人谨慎精细,大家定要布置仔细些,万不可在咱们这驿站接待出了纰漏,失了体面。”“不知要今晚要安排哪几间驿房。” 韩驿丞略一沉吟,“这几间房间都有些陈旧。倒是我隔壁的东厢房倒是还洁净,不如就准备东厢几间上房。”灰衣驿卒应道:“是。” 一时间驿站内各人忙进忙出,扫撒布置,不在话下。 不到辰时,驿站内就张灯结彩,焕然一新。韩驿丞领着一众驿卒在前驿馆前厅等候。到了申时,竟飘飘扬扬撒起了薄雪,天气愈加寒冷,然而直到未时,却没有半个人影。 一些住附近的驿卒本盘算着傍晚前伺候完毕赶着回到乡里和家人共食腊八粥,见直到此时贵宾还没归驿,更不知要等侯到什么何时,不禁满腹牢骚。 灰衣驿卒不禁想起这位驿丞谪贬来此处不过一年光景,平素寡言沉稳,但处事公正,为人架子也不大,对自己和一班兄弟多有庇护,便开声对众位驿卒说。 “各位兄弟,亏得我们谋了这份差役,平素老娘小子才能混个温饱。今天接待的抚远将军可是牵扯到国之根本的人物,若是大家光想着和自己的婆娘团圆而怠慢这位爷儿,耽误这要紧的差事儿,以后的团圆饭怕是吃不上了。” 一言既出,众下马上抖擞精神。灰衣驿卒不禁得意,回望了首座的中年驿丞,却只见他端着茶碗眉头,不知想着什么。 直到戌初时刻,众人已是累得东倒西歪,灰衣驿卒低了身子,道:“大人,看这形势,怕是这位爷儿在路上哪个庄子留宿,怕是今天不进驿站了,或是” 韩驿丞却一抬眉,目光一紧,“不可,今日将军一定会投宿。只怕今日下了雪,路上打滑,故行程慢些。”灰衣驿卒从未见大人这么固执,只得应了,垂手候着。 突然只听得院前当值的卒役飞报,“大人,有驹马向驿站驶来。”韩驿丞默然一会,起了身,率众出了馆门。马蹄声哒哒渐进,众驿卒举着灯笼,瞬时间灯火和着雪光,映着四周一片通亮。 恍然间只见十骑马拥着两辆马车到了驿站门前,只见为首骏马上一位藏蓝色行装年轻公子负手一揖,“劳烦驿丞久候了,在下东宁铁骑连曜。”说话者轻轻一笑,竟似有些自嘲,“我等因路途不畅,晚了投驿的时候。” 这话说的周到而低调,中气悠扬,但声线清冷而疏离,说完翩然下马。韩驿丞忙负手一揖,朗声到:“下官孟城驿驿丞韩云谦恭迎抚远将军大人投驿。” 众人不禁借着灯火向那人偷看几眼,只见这位年轻公子平静望向韩云谦,双眸映着火光,竟如黑曜石般深沉炫黑。 韩云谦一点头,侧身一请:“抚远将军大人一路奔波,请入馆内休息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2 。”“有劳韩驿丞”说话间众人入得驿站,不在话下。 晚间接待完毕,灰衣卒役跟着韩驿丞后面到了驿站西面的办公的宅子,待点上烛火,便负手一旁候着。韩云谦在桌前坐了,手指轻轻扣着桌面。 灰衣驿卒素知老爷脾性,马上上前磨开了墨,只见老爷拈了笔展纸便写。一时便满了一笺,折了起来,封了蜡递给灰衣驿卒,“老孙头,例行公事,快马送去行太仆寺主薄李大人。” 顿了顿又说,“此事须你亲自前去,如大人有话询问连将军的情形,随从的多少,照直说便是,有就是有,没就是没。”灰衣驿卒老孙头应道:“小人明白。” 韩云谦待老孙头出发后,负手转过驿馆准备回房。刚转角,便听得一间屋内几个当值的驿卒烤火闲话。 “咱们干这差事也有些年头,大小人物也接待见识过些,却也没见过今天这位生的这么俊朗的爷儿。那模样儿,啧啧,只怕打扮成女人,比四斤新娶的媳妇儿还俊俏,只可惜眼角也被花了。” “可不是吗,不过看他下马几下子,倒是个功夫极深练家子。”韩驿丞听得闲话,不由得摇头,正要离开,又听到“贾六,你又来了。就会那几下子,到处显摆,倒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行家。也只有宝生小姐那样的丫头被你唬住了,还要偷偷学艺。小心老爷知道了,轰了你出去。” 韩驿丞听得女儿胡闹,不由得一阵苦笑,提步回房休息。 东厢这边,房中炭火正旺,不时火星噼啵,几人仍在商议。连曜负手而立,凝望着窗外,烛火将他剪成修长身影投在窗纸上。 “明早我等入城的奏折就该到了皇上面前了吧。”舒安应道:“恩,待入城的准奏批下来,我们可能要在这待上一两日。”连曜哼了一声,“舒安,如果皇上身子真的如所报,那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要抓我们进城了。” 舒安应道,“将军别太忧心,现在皇上还在,其他人暂时动不了咱们,乘这个空档儿定能全身而退。” 舒七在旁边烤火总没能插上话,这时便不耐烦的很,说到:“退什么退,咱东宁卫上下一心,直逼到京城,杀他个娘的,看谁还能给老子使绊子!” 连曜点点头,开怀一笑道:“你老小子这主意倒是不错。咱们就杀他个娘的!” 说罢大家都笑了。舒安接着问道:“还有一事,这次带来的炭敬礼物是准备送于哪几家,请将军确定下来,我进城就打点开来。” 连曜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这个我也思虑了好久,今年比往年上上下下要多些人物,你按这个去办吧。”舒安接过打开看看,人物名单多了许多,三人又商议一番,便准备各自休息。 第二日,驿站得到朝廷奏准和批复,请抚远将军第三日进京。韩城驿便过了驿馆告知连曜。 两人正在寒暄品茶间,驿卒报说刘府差了个小厮过来,韩驿丞一愣,出来见了小厮,小厮上前道,老太太见了宝生小姐欢喜的紧,让她在身边多玩两日再送回。 韩驿丞无奈,料得女儿正玩得开心,不肯归家,只得叮嘱小厮转告刘老太君谢意。 待韩驿丞再进去,连曜修眉一抬,“我见这内院人口不多,韩驿丞家眷可是都是留在原籍?”“小人内人前年早逝,只有一女在身边养着。” 连曜悠悠然道:“难为韩驿丞经纬之才却在此处供职。”韩驿丞见这话突兀,正想如何应对,只说“抚远将军过奖了,闲人不值一提。”连曜淡淡一笑,说了别的闲话,韩驿丞便告别出来。 舒安舒七上前道:“将军今日怎么和这个小小驿丞废这么多口舌。”连曜轻轻一笑,“你们是习武之人,有所不知,此人是嘉和二年辛丑进士,后授户部副主事。朝廷上下都知道他是博学之士,因反对王喜等人,被廷杖四十谪贬至此。” 舒安问:“那主子可是想交结于他。”“我看他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在这种地方供职竟也静下心来做事,倒是个人物,有些意思。你再帮我查查他的事情。” 舒七忙笑道,“最怕这些动笔的夫子,还是让舒安去查罢。”舒安也笑,道,“就是你会躲事儿。这里倒是有件正事。通州来报,庆州近日有异动。” 连曜眉毛一挑:“真是助我,让俞老将军和连磷任由庆州发展,暂不上报,让他们闹大些,搞些声响再让朝廷知道。咱们面子上不做抵御,私下扩充兵马。” 第三日一早,连曜一行人就告别韩驿丞,上马准备出发。这时官道上一辆马车飞来停在门口,只见车帘子掀开,一女孩提着一个墨色食盒轻快跳下了车,扑在韩驿丞面前呼喝“爹爹,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连曜见这女孩十五六岁上下年纪,穿的实在古怪,一件亮翠绿色短夹袄配了条大红撒腿绵绸裤,活像一只脆生生的红皮萝卜。 韩驿丞见女儿穿的这么古怪,在外人面前也不是好意思,只能轻声呵斥道,“别放肆,见过抚远将军大人。”宝生刚回家,见了爹爹在门口一时激动,虽门口有些人,未曾看清,便未理会。 此时被爹爹泼了冷水,认真一看,竟是些不认识的人,为首一青年貌娴丽玉,却眉目冷峻,眼角有一裂疤痕,更不怒自威。只见他头发束成了髻,中间攒一副金色锦带,身上一件淡蓝色色行装锦袍,虽然简单却不掩风姿无限。 宝生俏生生一笑,不假思索便道:“这位公子好看的很。”猛然醒悟自己失语,转眼见父亲脸都红了,于是咳嗽两声起来,赶紧上前福了福:“民女韩宝生见过抚远将军大人。” 连曜平素最不喜人谈论自己容貌,见这女孩如此言语,脸色微微一沉。又见韩驿丞脸红的像只虾,不由冷哼一下,只是双手一负道,“姑娘有礼了”。 宝生又福了福,杏仁赶快上前扶了宝生进馆,两人一对望,一吐舌,相视而笑。 韩驿丞仍有些尴尬,对连曜道:“小女有些娇气,刚从外母家回来。惊扰了将军大人,得罪得罪。”连曜不以为意,说声:“客气”,便策马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第一次开坑,不尽人意的地方各位大人多多包含啊…… 第2章 小穿新衣 一时回屋,宝生在前厅等着韩驿丞,见父亲回来,便上前撒娇道:“爹,我等你一起吃腊八粥。” 韩驿丞见女儿娇憨的样子,只是叹了口气:“宝儿,今日如何穿成这样,又说出那样的话,你也太没矜持了些。” 宝生见父亲并不生气,心里一松,挽着父亲的手臂:“不好看吗,我和宝蝉姐姐昨儿捣鼓缝制了半天,这套衣装就叫怡红快绿:短袄束腰,大摆妖娆。老太太见了,都夸奖说是大绿大红方是大雅。” 说完,就得意洋洋大大摆走了一圈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3 。 宝生顿了顿,嘟嘟嘴说道:“父亲觉得我不矜持吗。老太太可赞我端庄大方呢。再说,那位大人确实好看,下次我给话本画小像,就可照着那样儿下笔也不差了。”说着用小匙从食盒分了一碗递给父亲。 韩驿丞接过吃着,只觉入口即化,确实细软香甜,不住赞叹,“比城南的李记粥品都不差。” 宝生想起父亲近年来难得舒怀,这次父亲吃的开心,不由大喜,笑眯眯的夸耀道,“这可是女儿那天吃的可口,特地今天要赵嬷嬷一早就央厨房准备了。” 韩驿丞又问:“老太太可好。”“老太太见了我可高兴了,说我长漂亮了。哈哈,灵哥哥也赞我高了一点啦。” 宝生一得意,用手比划了一下,“他说就是这么一点”,又托腮回味了一番。 宝生这两日心情大好,一来爹爹格外宽松,任自己嬉戏闲逛,不问功课,还请人到金陵城里的锦绣布庄给自己缝制两套棉绸衣裙过冬。 二来,近过年,驿馆事务不繁重,偷偷找贾六学学小擒拿手也不打眼,贾六为人江湖义气,也不拘男女之防,每次总细心指教。所以,每日一过午后,就过了前面的驿馆找了贾六比划。 这天两人拆过几招,招式十分容易上手,宝生大感新奇,就问:“贾师傅,今天这是招式,怎么觉得比往日容易。” 贾六憨憨一笑说,“小姐有所不知,这几招是我这两天才想到的。前两日,我教的一招一式都是擒拿手的基本套路,可看小姐练的辛苦不说,女子的体质也不适合贴身重拳搏击,就试着改良了这几招阴柔轻巧的拳法招式,小姐只要注意闪躲和拳位,然后快速打出,就能以小博大。小姐本有些轻功底子,就更容易上手,反正都是防身健体而己。” 宝生连声称好,又觉十分有趣,就接连耍了几回。直到傍晚才回屋同父亲吃饭。 过了几日,驿馆有人进城交接公务时顺便去了锦绣布坊拿回了宝生的新衣服,杏仁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裹,一套粉蓝色儿,一套绯红色儿,都是城里最流行的花色款式。 宝生见杏仁喜欢的紧,便说:“你若喜欢,就拿去一套,别让人家看见就行。” 杏仁摇摇头,“喜欢是喜欢,可给了我,我也不敢穿出来,让人看见还说我偷了小姐衣服。”宝生说道,“那要不你拿我那件厚棉绸袄子去穿。” 说着,两人比试着新衣,宝生说到:“衣服上是芍药花样,可我还是喜欢金银花样,不如在衣角衣袖都绣上上两朵金银花,可好。” 杏仁说,“金银花不够富贵,只是寻常花藤,到底还是芍药花雍容华贵些。” 宝生说:“我小时候,曾和父母在道观寄居,那里有一面矮墙上爬满了这花,每次父亲教完了功课,我都溜到这花墙下默念一番,对着这些莹莹灿灿的花儿,那些功课我记得特别熟。现在想起来,还是最喜欢这花儿。” 杏仁笑着说,“我只是知道这花儿能清热解毒,还有让人读书识字的功效不成。那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可要多多对着这金银藤了。对了,咱们这驿站后面有一垛矮墙上好像也有些这花儿。” 宝生大喜,说道:“那开了春,咱们就去寻寻。” ********** 连曜一行先进了城,直接回了城东的连家老宅。连母甄氏早在花厅等候。甄氏见得儿子回来,欢喜的不由哽咽起来。 连曜上前一拜,起身轻扶母亲,见母亲四十来岁人却已经满头银发,强忍住心酸安慰道“母亲怎么像个孩子似地。儿子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甄氏忙用帕子拭泪,“是母亲糊涂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又拉着连曜的手坐下,细细的说了些闲话。 晚饭过来,上了点果品茶点,甄氏和儿子说说话,摒去了下人,丫头上了茶也都退下。 甄氏道,“你妹妹听得你要回来,跟她婆婆告了假归省,这两日也要来看你,到时候顺儿也一并带来。唉,你也大了,这个年纪人家都是几个娃娃啦,这些年辛苦你了,如果你父亲还在……” 说着又是一阵哽塞。连曜听得“父亲”,心中一阵激荡,却连忙安慰说:“儿子长期在北边,家中是要个人照顾。母亲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帮儿子定下就是。过些时候,待儿子安排妥当,就将母亲接过和儿子一起。” 甄氏听的如此话语,不由的抓紧连曜的手,正色说道,“我知道你不易,你打算好了,切勿以母亲为顾。我一把年纪,这些年已是苟且偷生,” 话未说完,连曜打断道,“母亲严重了,儿子自会理会。”甄氏点点头,“我知道你能干,这一阵只怕要多留一阵了,家里下人不免人多口杂,也要小心。” 连曜冷笑一声,“他们的爪子也敢伸到家里,趁我在这里慢慢整顿一番。” 连曜准备翌日准备进宫上朝请安,正准备歇下,舒安过来禀报说带来的炭敬礼物都按礼单打点下去,不过有多几家态度不明,竟将礼物私下悄悄退了回来。 连曜问道:“为首哪几家”“东城刘家,中殿大学士王家,吏部副监察郎中邝家。”连曜冷笑一声,“关系撇的倒是干净,生怕咱们给他们惹了晦气。” 低头思索了一阵,又问道:“谢家收了没有?”舒安答道:“谢家收下。谢家的公子还送来书信表示感谢。” 连曜点点头,又问:“还有哪几位藩王都进了京。”“赣州的梁王,冀州的陈王。你上次要我打听的韩云谦的事情,这次倒是意外知道点。” “哦,说来听听。”“探子听刘家的小厮喝酒说漏了嘴,这韩云谦就是竟刘府刘老太君的女婿,当年刘家的小姐生的可是一个花容月貌,竟然偷偷和寄居刘府的韩家二公子韩云谦好了,可刘家小姐订了亲,两个人就跑到外面飘荡了多年,韩云谦也耽误了几年仕途,为此刘韩两家几乎闹的差点掀了天。后来这事儿慢慢过了,加上两人生了个女娃儿,刘老太君也思女心切,看在女娃儿的份上,也让他们回来相认。不过这刘小姐命薄,前两年就去了。” 连曜听了点头说,“我说韩云谦得罪了王喜,还能留在京畿附近,看来韩刘家还是暗中调和了不少。” “那主子,现在局势对我们这番冷淡,看来太子那边也是对我们下了心要禁锢。” 连曜微微叹了一口气,只说了句“不急,再看看。”舒安抬眼望去,见连曜一脸寂寥,竟是少有的落寞。 次日,连曜由小太监领着从安定门进宫上朝,卯时时分,寒风吹到面上,如刀割一般,天还是青黑青黑的,地上都结了薄冰,点点宫烛更四周宫苑更显得寂静深远。 朝堂上,连曜站在群臣前,礼毕,只听得英宗说话也大不如以前中气足。而太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9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9 心,也有些打算。”谢修道:“这些年就是磨砺了你的入仕之心。空有救世之志又如何,官场如战场,一招不慎粉身碎骨。” 谢睿笑道:“这些儿子明白,父亲的意思可是先让我挂个职位。”“看来你也有所思考。” “儿子自己的看法是,先去户部度支司挂职,监察商税、盐、茶、铁、役、钱帛、粮科,不论朝堂如何变幻,在此我们都能大有把握,以不变应万变。” 谢修赞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还能说上话,现在户部还是些相熟的老人,你熟悉了这里面水有多深,咱们谢家向太子示好也有些底气。” 谢修又道:“你也年近十九,婚姻大事也要考虑。”谢睿见提出这茬儿,满心反感,正欲反驳。谢修不容儿子插嘴,说道:“有一桩婚事,只要你能争取来,咱们就皇亲国戚了。” 谢睿冷然道:“看来父亲早有打算,那父亲心中人物又是哪位宗室女子。” “当今太子胞妹,淑贵妃女儿,圣皇欣公主。”谢睿冷笑道:“父亲的心事越来越大了。可是只怕儿子攀不起这样的高枝。” 谢修见谢睿出口讽刺,不动神色的说道:“圣公主贤名满朝皆知,太子也极为疼爱这位妹子。你一表人才,才情出众,也没什么高攀。”谢睿怒极反笑:“那父亲是有什么打算了?” “马上就是元宵,大燃烟花炮竹。皇室欲与民同乐,当日会出游,我安排你随行,自然有机会。” 谢睿见父亲一意孤行,并不听自己意见,不欲多说,起身道:“儿子的婚事自有打算,请父亲不要妄行。”说罢竟自去了,谢修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每篇的字数会少一些,这样能加快更新速度,只为打滚求评论…… 由于本人减肥节食中,会增加美食因子,一解馋意…… 第7章 火树银花(上) 因为还在年间,刘府晚饭时间稍长些,也比平时热闹。刚用着膳,屋外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丫头点上火烛,送上茶和果点。 一家人围坐着说说闲话,老太太笑呵呵地打趣宝蝉宝生两姐妹道:“这两个丫头眼看着都大了,宝蝉去年及笄,宝生十五过了生日也得办这个礼了。姑娘们大了就留不住了。” 宝蝉想到谢睿,不由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宝生滚到老太太怀里,撒娇道:“谁说留不住了,我就不走。” 老太太边笑边揽着宝生,“就是要把你这个闹腾精给嫁出去。”说着大家都笑了。 老太太又问,“今年元宵听说会特别热闹?”刘老爷答道:“确实,今年连皇室宗室子弟女眷都会出来游玩。所以烟花炮竹准备的都会比往年出彩。” 刘老太太说:“要不要也带这两个丫头去见识见识。”邝氏答道:“或者让灵儿带她们出去,也方便些,再多派些家丁跟着。”刘老太太点头。 正月十五是宝生的生日,又能出去逛花灯,宝生特别高兴。但在刘家住了些日子,心中又十分挂念父亲,想父亲早点来接自己。 倒是刘灵偷偷带了不少市面上的新鲜拟话本,什么《珍珠塔》《喻世明言》,宝生用薄宣纸蒙了话本上的小像,拿细毛笔描了不少人物小像,又取了颜色渲染上,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府里的丫头争相一睹。 好不容易等到年十五,宝生姐妹两早早起来,宝生特地穿了年前新做的那件绯红色锦面夹袄。 刘府早为宝生备下寿面,蒸了寿桃。韩驿丞一早也差人给宝生送来了几卷前朝字画,刘老太太给宝生两串如意五色透亮碧玺串,刘老爷夫妇送上镂空福寿双玉佩,宝蝉绣了一对猴子摘红桃荷包。 宝生样样喜欢,这个拿起来看看,那个拿起来摸摸,发现独独少了刘灵的礼物。 刘灵啥也没准备,摸摸头发,跑去书房,将夫子交代的书法作业中挑了一幅献上。宝生嫌他字迹难看,刘灵一赌气就要抢回去,宝生又赶快收好不肯还给他了。 过了午后两姐妹带上贴身丫头就准备和刘灵乘车出发。 今年的元宵京城与往年分外不同,夜间烟火设在江北岸燃放,皇室观景台搭在南岸。所以近秦淮河畔的街巷都用步幔围了起来,禁卫司也从早上开始设点站岗清场,礼部官员也忙着事物布置。 刘家虽是世家,但今年宗室人员出席多,也只能在皇室观景台外围观看。 刘灵带着妹妹们早早到场,发现时间早的很,三个人也是干坐,于是提议带宝蝉宝生先去集市逛逛花灯。两姐妹当然乐意。 正说着,一人领着小厮也进了观景台外围,见到刘家兄妹,十分欣喜,上前对刘灵道:“果然在这里。我刚刚还去你府上寻你了,听得你带了妹子出来,料是先来了这里等待。” 刘灵见是谢睿,笑道:“你小子寻我做甚,你怎么不去找最会玩乐的王胖子,他现在在金陵城可是个地道的顽主。” 谢睿偷偷瞟瞟宝生,见她今日穿绯红夹袄宝蓝长裙,腰间系着那日挥舞的短弯刀,刀柄还拴着两只袖红桃的荷包,十分俏丽精神。 谢睿收回目光,脸上却微微一红,答刘灵道:“王胖子最近日日与连将军一起,那小子只怕还想去军中。我也快进户部,捞了个候补郎中,忙的很,也没空寻他了。” 宝蝉听得谢睿快要入仕途,十分钦佩欢喜,低头双手只搓着手绢。 刘灵说:“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带妹子出去集市走走,让她们也开开眼界,你也随我们一同走,人多也帮我照顾一下妹子。” 宝蝉听到刘灵邀谢睿同游,心里扑通一响,欢喜极了,又怕谢睿拒绝,忐忑间听到谢睿笑道:“如此甚好。” 集市设在城西新圩,因为靠近码头,也特别繁荣。本来最早只是来往货物的集散地,主要为茶行盐帮的地头。 后来慢慢人气兴旺,各大商铺也争先恐后地占尽了好地头开张自己的铺面,一条街下来就有不少布庄,像宝生做衣服的锦绣布庄就设有分店在此,还有些零散的成衣铺,加上水粉坊,这样女子的物事一多,每到初一十五更有不少乘墟的乡民也到此采购些物品给家人。 而且近年来为了充盈国库,丰富民间物品,朝廷鼓励乡民可以进墟交易,不少乡民带上自己的鸡鸭谷物到旁边户部开辟的新集市交易,所以这城西新圩集市名声极大。 今年元宵花灯,来走亲戚,看热闹的乡民特别多,游人如织。谢睿刘灵两人骑马,宝蝉宝生乘车,加上家丁丫头,一行人也不少,走到新圩口已然行动受阻,大家只能商量下马下车,只带几个贴身仆人进入。 宝生见了这等热闹,欢快极了,早就想弃车步行。下得车来,正挽着杏仁宝蝉想四处逛逛,一把被刘灵拉住,“你跟着我,这地方可胡来不得,丢了你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0 回去可交代不起。”宝生嘟嘟嘴,想甩开刘灵。 谢睿忙上前温言劝道,“这地方确实人多,鱼龙混杂,天色快黑,还是小心好。要不我看着宝生表妹。” 说罢微笑着望向宝生,宝生见谢睿虽是劝导,但语气也是不容分说,只好乖乖跟着。路上谢睿在前开路,加之他身材挺拔高挑,锦袍飘飘,挡住了不少来人冲撞。 可宝生总觉得谢睿在前挡住了风景,看不到景致有些不耐烦。而宝蝉跟着后面,只闻到一阵清爽的男子气息包围,心里欢喜。 街市花样儿也极多,耍杂戏的,唱花鼓的,吹面人的,一样一样看过去,别说宝生杏仁这些姑娘,连刘灵也被吸引住了,每到一处,刘家兄妹冲上去攒进人堆,然后又哈哈大笑挤出来,谢睿在一旁看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遇到坊间有挂灯谜的,红波波的灯笼一路悬在绳子上,因为天色还未到时候,主人还没点灯。 大家仰头找了些有意思的灯谜,第一个灯笼上绘着青山流水,江中有一船,谜面是“远树两行山侧立,扁舟一叶水平流打字”,谢睿一看就知是“慧”字,但只是笑笑不语,望向刘灵。 刘灵宝生两个看了下谜面,咋咋呼呼说了好几个字出来,什么“莹”“惠”,又互相比较一下觉得不对。 宝蝉用手在空中比划一下,不自信的说道:“该不是慧字?”刘灵宝生对望一下,觉得确实是慧字妥当,宝蝉问谢睿道:“谢公子,你看呢。” 谢睿笑笑,只说,“姑娘聪明,在下也觉得是慧字。”说着看向下一个灯笼,灯罩上画着一位公子空立庭院中,谜面是:衣冠楚楚,俘获芳心打四字。谢睿看了这迷语,不由的有些脸红,转头问宝生,“姑娘可知这个谜底是什么。” 宝生最不擅长猜谜猜字,见谢睿问自己,大大咧咧的说,“这个嘛,我得想想,灵哥哥,你说是什么” 刘灵于这些也是半桶水,又转向宝蝉,宝蝉见这谜面暧昧,不由的说:“我也不清楚。”宝生笑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干脆别猜了。”说着拖着大家向外走去,谢睿见宝生不回答要离去,心里一阵惆怅。 刚好旁边有个卖福州面具的,挂出的面具很是特别,普通有大头福娃娃面具,有北极老仙翁的面具,有铁塔李天王的面具,还有几个山精树怪,花仙神君的面具,雕刻精致,描绘细腻,色彩丰润,吸引了不少大人小孩来围观。 大家看了都喜欢的很。宝生见周围也有些游人带着面具行走,提议道:“不如大家一人挑一个”。 卖面具的是个中年人,目光炯炯,十分精神,听得宝生如此说,只是笑笑,说:“随姑娘挑选。”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加快更新,每次更新字数会在1000-2000。但为了每章的连续性,只能分成上中下。望各位大人谅解。主要是为了本文更新快。如果阅读有不顺畅的感觉,请谅解。 打滚求保养…… 第8章 火树银花(上) 宝生一眼相中一枚山妖面具,青面獠牙,秃头白毛,虽然面容丑陋,但笑容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刘灵一见宝生手中的面具,就哈哈大笑道:“这家伙和你挺像的。”宝生哼哼道:“那你们选了什么?” 只见刘灵拣了红脸托塔李天王,宝蝉挑了长胡子福寿老公公,再望过去,却见谢睿伫立一旁冷冷打量着摊主,并没有选面具,于是问道:“你如何不选?” 谢睿见宝生问自己,转过身来,凤眼一挑,轻轻笑笑:“姑娘看着哪个好,帮在下拣一个?” 宝生看看谢睿,又看看摊子上各色面具,笑道:“谢公子这么清秀的人物,看来只有神君可以相称了。”说完瞥向刘灵:“像你这么钝的家伙,只能找个猪妖的面具带带。” 刘灵握拳装着要磕宝生的脑袋,宝生笑嘻嘻跳到杏仁身后。 嬉嬉笑笑间,谢睿小厮已付上十几文钱,大家继续闲逛。此时天□□暗,花灯初上,多了少年男女前来猜谜相会的,人流渐密。 街上铺面掌柜的叫卖声,游人的说笑声,间或小孩淘气挨了大人打的哭声,响成一片。 谢睿皱眉,提道议:“我看今日游人过多,不如早些离开,免得意外。”刘灵见时候不早,那边江边烟火庆演也快开始,也觉得是时候离开。 可是小街拥挤,谢睿刘灵紧紧护着女眷,行走并不容易。即使有家丁在前面开路,也不时有些游人直冲过来。 谢睿轻声对刘灵说:“灵哥儿,你可觉得今日有些奇怪。”刘灵点点头,应道:“人多的过分,人群中有些眉目不善,手脚有法,不像乡下人。” 谢睿嗯了一声,“刚才几个摊贩也似乎有些不对路,赶快离开此处方好。” 宝生刚才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包裹好了让小厮拿着,独留下面具拽在手里,不时瞅两眼,又不时四周东张西望,因此走得慢些,落在众人后面。 刘灵催促宝生快些,宝生只是嘴上应着。谢睿担心宝生,暗中盯紧。 突然间,一群乡民拥挤过来,冲散了前面的几个家丁,又挤到宝蝉跟前,宝蝉本来是丫头扶着,一个不稳;谢睿忙提步上前,暗运掌风推开闲人,扶住宝蝉。猛然转头间,人群中却不见宝生的身影。 宝生低头看看新买的面具,觉得小妖面具画的饶是可笑,特别是皱巴巴的秃头上还点着几根白毛,越看越喜欢。 不提防间,被旁人一撞,面具跌落到地,心急弯腰就要去捡。但是人多,地上的面具竟然又被其他人踢去很远。 宝生生气的很,追过去,想推开旁人,可人群密密积积,哪里能够得到。宝生灵机一动,指着远处地上喊道:“请问谁家掉了荷包在此,哎呀,还有些银两。” 人群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宝生捡回面具,看到面具边角被蹭了一点点漆,懊恼极了,拍拍上面的灰。抬头四望,四围却不见了刘灵等人。 宝生个子不算高,踮着脚又看看,可人头涌涌,哪里看得到什么。宝生紧紧拽着面具,定了定神,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 刘灵等人不见了宝生也很着急,谢睿秀眉紧锁,提议道:“灵哥儿,这城西新圩集市繁华,找个人还要费些时间,宝蝉姑娘在此久留也不方便,你带着宝蝉赶紧离开。我带家丁寻找,可好?” 刘灵点点头,说道:“宝生也只是贪玩,在哪个摊子前久留了。她又会些功夫,应该不怕。我现带宝蝉到观景台附近。安置好了再过来接应你。”谢睿点头。 宝生夹在人群中慢慢向街口方向前行,天色黯淡,恍然见,隐隐看到前面有位戴着神君面具的高个青年男子。 宝生大喜,料想找到了谢睿等人,就向前喊着:“灵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1 哥,谢公子,我在这里。”可惜声音迅速湮没在一片嘈杂中。宝生无奈,只能拔开旁人尽力向青年方向挪去。 渐渐宝生看着离青年公子越来越近,心里高兴,可突然青年公子在前面锦绣布庄一闪就不见了。 宝生奇怪,心想:“谢公子去布庄干吗?”也跟了上去。 进了布庄,见有不少女客在挑选布匹,并不见男子,绣娘上前招呼道:“姑娘,可是看中什么缎子?”宝生摆摆手,四下张望。 绣娘仔细瞧了下宝生,见她身上穿着绯红色绸棉夹袄,正是本布庄出品的衣物,笑道:“姑娘穿的可是本布庄的衣裳,可是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要找人修改?” 宝生笑道:“我只是找人,大姐可是看到一位个子高高,带面具的青年公子进来?”绣娘笑道:“今日元宵,这路上带面具的游人甚多,可一直没有戴着面具的人进来呢”。 宝生奇怪道:“真没有见过?”绣娘笑着说:“本店多是女客上门,如果是这样的男子,一定会有记着,确实没有。” 宝生只能无奈告辞出来布庄,心里盘算按原路直接回江边观看烟火为好,刚走下阶梯,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拐角有条小巷,宝生张望一眼,却见刚刚戴着神君面具的男子正徐徐然在前面。 宝生见只有一人,心想,该是谢公子四处找寻自己,当即跟上去,喊道:“谢公子,谢公子,宝生在此。”面具男子却加快脚步,宝生大感奇怪。 突然,面具男子巷中一闪,宝生提着裙子快步追上去。 刚到巷尾,猛然间宝生眼前一黑,被人捂着嘴夹腰拖进偏巷。宝生大骇,猛力挣扎,手一松,山妖面具砰地掉在地上。对方紧紧勒住宝生腰间,换手揪住宝生头发。 宝生乘其不备,伸手摸了腰间的短刀,反手就向后刺出去,没想到对方反应奇快,左手直接点向自己的手腕,啪的打掉短刀,右手像鹰爪一样狠狠钳住自己喉咙,宝生终于看清其人,正是刚才的面具男子。 只听那男子冷冷问道:“一路追随到此,到底谁派你来的。”宝生手上被打的奇疼,颈部被制住动弹不得,定了定神,回答:“什么谁派来的。你是谁,干嘛要抓我!” 嘴上虽然强自镇定,但心里又害怕又着急,声音都变调了。 那人拽住宝生脑袋,往墙上一砸,“说不说,到底谁派你来的。”此时天色已黑,对方又戴着面具,面容看不清楚。 宝生定定望着他,只觉此人面目掩盖在面具之下,却透出寒冷眼光,目光如地狱修罗的冥焰一样灼灼逼人,又让人想起原野上的野狼那般凶狠不羁,本来俊美的神君面具此时也分外狰狞可怖。 宝生被他砸的头痛,心里更加害怕,有点想哭,却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人不耐烦了,手指夹着宝生喉头:“再不说就不怪我不客气了。”宝生心想今日本来是自己生日,欢天喜地去逛花灯,事出突然却被恶人所擒,实在不幸,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爹爹。 想到亲人,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只是看花灯和家人分开,看见你也戴着兄长的面具,就一路跟过来了。” 那人稍微怔了怔,手上却收紧了劲道:“如此说辞也实在可笑,姑娘衣着华丽,却戴着佩刀?”声线清冷无比,“说,到底谁派来跟着的。” 宝生只觉喉间腥甜,喘不过气,神思迷离间,只听到远方“砰啦”一声,一树银花噼啦啦越过低矮的屋舍,直奔上漆色的天空,然后“哗”的一声变幻出千万多烟花,如网一样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火树银花应该较多文字,本章分开了 第9章 火树银花(中) 宝生一眼相中一枚山妖面具,青面獠牙,秃头白毛,虽然面容丑陋,但笑容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刘灵一见宝生手中的面具,就哈哈大笑道:“这家伙和你挺像的。”宝生哼哼道:“那你们选了什么?” 只见刘灵拣了红脸托塔李天王,宝蝉挑了长胡子福寿老公公,再望过去,却见谢睿伫立一旁冷冷打量着摊主,并没有选面具,于是问道:“你如何不选?” 谢睿见宝生问自己,转过身来,凤眼一挑,轻轻笑笑:“姑娘看着哪个好,帮在下拣一个?” 宝生看看谢睿,又看看摊子上各色面具,笑道:“谢公子这么清秀的人物,看来只有神君可以相称了。”说完瞥向刘灵:“像你这么钝的家伙,只能找个猪妖的面具带带。” 刘灵握拳装着要磕宝生的脑袋,宝生笑嘻嘻跳到杏仁身后。 嬉嬉笑笑间,谢睿小厮已付上十几文钱,大家继续闲逛。此时天□□暗,花灯初上,多了少年男女前来猜谜相会的,人流渐密。 街上铺面掌柜的叫卖声,游人的说笑声,间或小孩淘气挨了大人打的哭声,响成一片。 谢睿皱眉,提道议:“我看今日游人过多,不如早些离开,免得意外。”刘灵见时候不早,那边江边烟火庆演也快开始,也觉得是时候离开。 可是小街拥挤,谢睿刘灵紧紧护着女眷,行走并不容易。即使有家丁在前面开路,也不时有些游人直冲过来。 谢睿轻声对刘灵说:“灵哥儿,你可觉得今日有些奇怪。”刘灵点点头,应道:“人多的过分,人群中有些眉目不善,手脚有法,不像乡下人。” 谢睿嗯了一声,“刚才几个摊贩也似乎有些不对路,赶快离开此处方好。” 宝生刚才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包裹好了让小厮拿着,独留下面具拽在手里,不时瞅两眼,又不时四周东张西望,因此走得慢些,落在众人后面。 刘灵催促宝生快些,宝生只是嘴上应着。谢睿担心宝生,暗中盯紧。 突然间,一群乡民拥挤过来,冲散了前面的几个家丁,又挤到宝蝉跟前,宝蝉本来是丫头扶着,一个不稳;谢睿忙提步上前,暗运掌风推开闲人,扶住宝蝉。猛然转头间,人群中却不见宝生的身影。 宝生低头看看新买的面具,觉得小妖面具画的饶是可笑,特别是皱巴巴的秃头上还点着几根白毛,越看越喜欢。 不提防间,被旁人一撞,面具跌落到地,心急弯腰就要去捡。但是人多,地上的面具竟然又被其他人踢去很远。 宝生生气的很,追过去,想推开旁人,可人群密密积积,哪里能够得到。宝生灵机一动,指着远处地上喊道:“请问谁家掉了荷包在此,哎呀,还有些银两。” 人群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宝生捡回面具,看到面具边角被蹭了一点点漆,懊恼极了,拍拍上面的灰。抬头四望,四围却不见了刘灵等人。 宝生个子不算高,踮着脚又看看,可人头涌涌,哪里看得到什么。宝生紧紧拽着面具,定了定神,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6 ****** 回到连宅,舒安等人正在书房等着,连曜直接过了书房,问道:“那几个怎么样了?套出什么没有。” 舒安皱眉道:“嘴硬的狠,一人咬舌自尽。剩下几人死扛着。”连曜笑道:“倒是很有些硬骨。” 说完想了想,对舒安吩咐道:“这几个是问不出什么的。先好吃好喝好伺候几天,看有没有破绽。到有人找上门再说。平时行事要小心。” 舒安应道:“将军放心,这个位置选的极其隐蔽,平时万胡他们一直在那边看着。”连曜点头道:“家里有探子,这些事情我不方便。如遇任何情况,只管杀了。” ********** 宝生终于在第二日下午醒过来,但人还是有点浑浑噩噩,嗓子也哑了。大夫过来看过,又加了两付驱寒清热的药物。大家闭口不问昨晚之事,免得宝生不快。 过了几天,宝生已经精神多了,能够下地行走,没有再发烧,但嗓子还是沙哑,说话疼痛。 谢睿渐渐忙碌起来,但每天还是过来看望,还特地去宫内求了一瓶去腐化淤的透明膏子,让宝生涂抹额头上的伤口。刘老夫人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刘灵一边帮宝生手腕涂药酒,揉散淤血,一边笑道:“难得你说不了话,我耳朵边可是清静了几天。” 宝生嗯嗯呀呀指着他,又鼓着腮帮子,表示很愤怒。刘灵听了半天,只听得:捏介哥海心盐几个字,哈哈大笑道:“嗓子坏了还想指派人,叫人坏心眼?” 谢睿见宝生手腕白皙,却红肿了一大块,有些心疼,默然片刻,从身边拿起一个包裹,取出一块面具,递给宝生,宝生接过一看,竟是元宵那天买的山妖面具。 面具静静拿着手中,见小妖还是秃头白毛,皱巴巴的脸,面具周边有些掉漆,看起来好像笑得也没那么可爱。宝生叹口气,又端详了一阵,点着小妖的鼻子自言自语说道:“你也不开心吗?” 突然宝生想起什么,叫杏仁去把自己的短刀拿出来,杏仁找了一阵,又抖抖绯色外裙,只有一段双纹红络子系着刀套。 杏仁说:“平时都只是系在这上面,怎么只剩刀套了。”宝生着急,回想起是那天使刀时候被打掉,便催着刘灵派小厮去小巷去寻。 刘灵奇道:“平时见你带着,什么刀这么要紧。”宝生难过道:“这是师父送我的。” 杏仁上前说道:“刚刚连将军又过来了,听说小姐好多了,执意见小姐一面,现在正在前厅说话。” 宝生听得,脸色大变,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去。谢睿轻轻说道:“宝生不愿去就推了罢。我去说说。”宝生满脸通红,感激地点点头。 谢睿很想轻拍一下宝生的脑袋,伸出手却又觉得不妥,手指一翘生生收了回来。宝蝉在旁边看得真切,脸色黯然。 谢睿出了前厅,见了连曜。连曜微笑道:“谢公子,上次还没有多谢你。”“分内之事,不须连将军挂念。” 连曜问:“怎么不见小姐出来?”谢睿说道:“刘家小姐还没大好,托我传话,当日只是误会,无须再说。” 连曜听得明白,笑笑说:“如此我也放心了。” ********** 已经是正月末,天气仍然寒冷,元宵之后市面上也一直宵禁,酉时后,刘府上下早早歇息了。 为了方便静养,宝生已经移居宝华斋旁边的厢房,刚躺下一会儿,听见外面隐约有些声音,以为是杏仁送干净夜壶进来。 刚好喉咙有发痒,就披了夹袄坐起在被子里,声音哑哑的唤道:“茶。” 只听得房门轻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跃进外间小厅。宝生以为眼花,探探头又叫了一遍:“茶。”只听得提起铜壶倒水声,却未燃烛。 须臾,一人撩开帐幔,端水进来,宝生借着外面一点光亮定眼一看,顿时吓住。 此人脚法轻巧,跺到床沿边坐下,拉下面上黑巾,把茶奉上,淡淡笑着说:“你不是要喝茶吗?”宝生这才认出,此人竟是连曜。 只见他发髻高高束起,身穿着夜行服,嘴唇紧紧抿着,带了点嚣张的味道;鬓下一道疤痕蚯蚓般爬至眼角,黑暗中看到委实可怖。 宝生一时吓到,醒悟过来就想张嘴大叫,却哑哑的发不出什么声音,全身不由自主的哆嗦。 连曜看宝生这样,轻轻笑笑,又正色道:“姑娘莫怕,今夜如此确是有正事。只因姑娘一直不肯相见,我这事情也要紧的很,只能如此与姑娘相见了。” 宝生料得连曜已经放倒杏仁,暂时不敢说话,连曜又坐近一些递上杯子:“还是暖的,喝口茶吧。”说着送了杯子到宝生面前,一股温热的男子气息吹拂耳际,宝生红了脸,哪里敢喝,只是瞪着连曜。 连曜一瞥过去,见宝生一头青丝披散下来,肩头松松拢了件袄子,身上只穿了件白色对襟内衬衣,胸前露出一摸白皙,黑暗中也不由红了脸,连忙转过头,起身负手而立道:“连某想求姑娘一件事情。” 宝生见这话奇怪,好像也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好奇“嗯”了一声。 连曜见宝生驯服,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有人问起当日之事,姑娘可说其他的没有看清,只记得那些歹徒剑上都有万字花样。” 宝生嗯呀一阵,拼命想说出话,连曜皱眉听得“围舍么腰厅聂。”。 连曜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冷笑说道:“韩姑娘,此事重大,关系连某身家性命。姑娘如果配合,自然一切好说,如果乱说话,哼,姑娘的父亲还在城外驿站当值吧,好的坏的连某还能说上几句话。” 宝生突然见连曜提起父亲,低头默然片刻,又倔强的抬起头,双眸却浸着泪水,只是拼命咬住嘴唇不让泪珠落下,又郑重点点头。 连曜最见不得女人落泪,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转过头避开宝生目光,不耐烦的说道:“就此说定。不要乱说话。”说着就走出去。 宝生心里又害怕又难过,以为他已离开,才捂着嘴低声哭泣起来。又听到轻微脚步声,抬起头,只见连曜竟又折返回来,甩过一个青花透亮小瓷瓶,冷冷说道:“这是雪莲薄荷珠丹,对你喉伤很有好处。” 宝生抽泣着偏过头,不予理睬。连曜有些尴尬,哼了一声就悄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其妙的邪魅啊……本章小温馨小言情。越写越没信心了。 求收藏。求评论,跪求啊! 第13章 清算税课(修) 元宵案闹的沸沸扬扬,当时烧了半个观景台,烧伤数名官员,其中一名是藩国使臣。 皇上震怒,命太子亲自督查此案,一时京城内人人自危,刑部和九门卫为了彻查元宵行刺案,京城全面戒严。九门卫加紧京畿地区搜查,将当时礼部负责烟火和布置的官吏全部拘禁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7 起来拷问。 可似乎几个人刺客如水滴入大海,杳杳无音信。此案放在那里似乎像锦缎上烧掉的一个洞,碍眼的很,破不得,消不掉。英宗殿下之后虽无大碍,但仍需暂时静养,下昭由太子监国,谢太尉辅佐国。 而西南滇川之地,连续三季旱情严重,土地龟结,人畜饮水都成了困难,更不用说春种,急需赈灾;灾民无可开炊,开始聚集转向桂湘之地流窜,滋扰当地民生,桂湘各省不堪其扰。 各省要钱的奏折如飞雪般从处处驿站快马急送到京城。但近年来东北线连年用兵,国库并不富足,户部一时并拨不出相当的银子应急。 内阁之中,争吵之声从早到晚,几位大部主事甚至不顾仪态,拍桌子发起脾气。朝堂之上,以大学士王喜为首的中坚派力挺推行青苗归公,削减军务等激进的措施增加国库,以解当下之急。 其余世家但均不表态,暗地里却持异议,只是上些“事态紧急,还需从长计议”的折子。谢修也秉着公正平衡之原则,将各个大臣意见汇总上呈英宗和太子参阅。 太子看过了各种意见,看出一时也不能真正推行什么,只能在各本奏章上留下不咸不淡的一句:知道了。 谢睿奉命挂帅户部监察司,每日领着数百官员通宵达旦审核去年各地冬季赋税上报数据,一时间户部的厅堂内,只有噼噼啪啪的算盘拨打之声响彻耳际,灯柱上凝住了厚厚的蜡膏。 半月时间,终于汇成最终税报:各地米麦总四百六十万五千馀石,钞五万七千九百馀锭,绢二十万六千馀匹,茶叶数量超过五百万斤。 看着窗棂外微白的天迹,谢睿拨下油灯的灯绳,揉了揉发涨的眼睛,不禁对着跳跃的烛火沉思。今早这份上报就要呈到皇上面前,数目并不难看,但仍是杯水不能救火。 之前帮父亲参阅上疏的时候对国家赋税之低已有所闻,但真正自己亲自审核出来,仍然痛心无比。 偌大的帝国,历经数代,竟然到了无钱赈灾的地步。 ********** 一份黄皮折轻轻从英宗陛下的手上放下,轻叹一声,英宗抬头望向谢修,谢修已经看过这份冬税课报表,不知道皇上的意思,不敢开口。 英宗陛下却摸着龙椅座的澄黄龙头,感慨道:“这个位子我已坐了十年。等这个位子用了40年。”谢修听到这话,吓得连忙下跪。 英宗看着谢修如此,笑笑道:“今日只有你我,不必拘谨。坐吧。”说着指指一旁的胡椅,谢修入座。 英宗从袖中又抽出一份密折递给谢修,谢修一看大惊失色。英宗叹道:“庆州有异动,连曜却未报。只怕仍有异心。” 谢修道:“如此大事,怎能不报。” 英宗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父王一朝,人为祸事太多,因此朕自登基以来一心要平顺朝纲,对诸臣工也是怀柔之态,表面上四海升平,可党羽之争,吏治之祸却在朕眼皮之下日甚。” 谢修听了,百感交集,无言以对。英宗又说:“太子性格急躁,但有生杀决断的魄力,所以朕对他想新政的意思并未阻挠,但他性子急功近利,王喜的策述有过于书生意气。所以也有祸根,朕并未推行。”谢修连连点头。 英宗接着说:“其他诸王,陈王懦弱,梁王莽撞。现在东北线还是没能调停妥当,只有连曜能独挡一面。这些年,他屡次提过组建新军的想法,朕也先让他试试。他父亲的事情,虽然在我朝平反,但也没有给他进爵,只封了个一品将军,就是还想试探一下他的心性。只怕他还有顾虑。” 英宗转眼看到案几上的黄皮折子,笑道:“谢太尉的公子实在是人中龙凤,这可是我看到最详实的户部冬税报表。如此人才,留给太子用吧。” ********** 这日,连曜留着家中,陪着母亲妹妹在花园小坐品茶。甄氏温柔望着正和小厮们嬉戏的狗儿,平和笑道:“今日真是难得一家如此温馨,要是连磷回来就更是齐人了。” 连曜笑着说:“那小子跟着我在北边倒是快活,这些年也算平顺。” 甄氏笑道:“就会哄我,在军中哪能舒服。珍儿你说说你两个哥哥,倒是赶快娶进媳妇,才能让我不要白操这么多心。” 连珍儿三年前嫁去河间李家,一年不到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初三带了孩子回娘家探望。刚好狗儿一旁扑倒在地,哇哇大哭,珍儿连忙跑过去安慰,看看哪里跌伤了没有。 连曜也走过去,撇开妹妹,扶起狗儿,温和说道:“连家男儿,哪有那么娇气,磕磕碰碰都是再小不过的事情。是不是,小狗儿”说着点点狗儿的鼻子,狗儿才来几天,就黏上这个舅舅,咧开小嘴,露出还没长满的一排小牙,憨憨一笑。 连珍儿也笑道:“李家到底是书香世家,官人也是个秀才,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甄氏听得如此说,想起什么悠悠叹口气。 连曜知道母亲又想起父亲,怔了怔不说话。连珍儿连忙说道:”哥哥,听下人说起,元宵那天你误伤了刘家小姐,可是怎么回事。” 连曜很少在家中说起外面的事情,听得如此问,脸色一沉说道:“家中何人乱嚼舌根。” 连珍儿见哥哥面色不善,支吾说道:“也不是听谁说的,只是有次见管家的准备药材闲话起来。”连曜点点头,说道:“都是误会而已,已经解释清楚。” 甄氏听了,沉吟一阵,说道:“到底是伤了人家,找机会我还是上刘府看看。”连曜正色说道:“母亲不要参与此事,儿子自有安排。” 一会儿,小厮来报,说王家公子前来拜访,连曜就放下狗儿,进了书房。连曜笑道:“你今日怎么前来。” 王二也不客气,拿了茶咕嘟咕嘟就喝了几口,放下杯子才说:“你肩上的伤好些没有?这不事情紧急嘛。我今日在我老头子书房晃悠,顺便翻了下他的文稿,看看他的新政十述,很有几条就是要削减军用,处处针对东宁卫。” 连曜笑道:“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王二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连曜笑笑不说话,轻轻靠上东边的暖炕双手抱头闭目养神起来,阳光透过窗纸撒在连曜身上,十分惬意。 王二见连曜如此恼了,冷笑道:“我在外面尊称你一声连将军,你倒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到底忌讳我是王家子弟,想把我撸在一边。” 连曜见王二恼了,笑道:“好好的怎么就急了。” 王二抢白道:“我知道你前十年在北边吃了不少苦才熬到今天这人模狗样,可你也不想想咱们打小光着屁股的交情,一起上山打鸟下河摸鱼,挨夫子的打。你在北边那会儿兄弟我少接济你了?!我的心思也简单,就是不想被王家这顶帽子压死,不想读书进仕途,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8 咱家就想醉卧沙场了。行不行,今天你给兄弟一个准话!” 连曜正色道:“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可如今我自己都不知这朝局如何,怎敢拉你入迷局?!”王二见连曜认真,软下来问:“你还在担心朝堂上的事情。” 连曜一脸落寞,缓缓道:“想当年,我东宁卫十万被北蛮子困在了草海谷,整整二十多天,突围不成,无粮无水,你知道我们吃什么,是割了死去兄弟的肉吃才活下来!那个时候朝廷可有想过救援我们,那些满口仁义的君子又在哪里!最后只有我们五千来个人杀将出来,割了北蛮子的呼业俺答那个王八蛋,为李将军报了仇!这些年,东宁卫兄弟出生入死,立了多少战功,可也落了多少口实在这些文官士子嘴里。说我好大喜功,四处经营。可东宁卫上上下下三十万人,朝廷发不出军饷,买不起战马兵器。我自己不筹难道让兄弟们饿着肚子空手打战,让北蛮人用大刀给戳死?!加上平日还有朝厅上下打点孝敬,我自己落了什么。现在他们想拘我,就拉我回来,也不管西北东北还有多少双狼眼睛盯着东宁卫!这条道是黑是白只能走着看,你说,我还能拉扯上你吗?!” 王二听的认真,却更加兴奋,走过去拉着连曜:“兄弟,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铁了心要跟着你了,男儿正是如此才过得快活。” 连曜坐起来笑道:“你小子倒是奇怪的很,王家家里什么没有,非要跟着我去北边吹风。” 正说着,连家老管家黄老三进来说:“刚才有个刘府丫头在府前,说有个东西要交给将军。我刚问话,她就把个瓶子塞了到我手里,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主子吩咐的,人就跑了。” 王二笑嘻嘻道:“该不是你小子外面惹了情债,人家追上门了吧。”说着,坐过去拿过黄老三手中的瓶子,拈起一看,是个青花透亮小瓷瓶。 王二又笑道:“这定情的东西也愣是小巧。”连曜哼了一声,抢过瓶子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写作瓶颈,前前后后构想了好多天,脑袋都大了,终于理清了三分之二的脉络。神啊,让我今晚睡个好觉吧。 好吧,亲们,接下来就是为我自己而写了。 不再跪求评论和收藏了。 第14章 冰凉珠子(修) 宝生用被子裹着头,赖在床上。杏仁用铜盆端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宝生洗漱,见宝生还没起身,就转身将铜盆搁到脸盆架上,走过来笑道:“姑娘裹着头作什么。” 宝生从被子探出个头,一双熊猫眼瞪着杏仁:“今天灵哥哥在家吗?”杏仁被那双熊猫眼吓了后退几步,定了定神,说道:“没去过云苑雅筑,不知道。” 宝生腾的就爬起来,撒上棉鞋,披上小袄就奔出去,一路小跑到了云苑雅筑。见院里只有几个丫头在打扫。 其中一个大丫头见宝生披头散发的进来,连忙上前问候,宝生急急的问:“灵哥哥不在?” 丫头笑着说:“灵一早就被老爷叫出去了。”宝生失望的嗯了一声,弯身慢慢在外面的石凳坐了下来,托腮沉思。 丫头连忙说:“石头凉,姑娘快起来,身子刚刚好些,有什么事情进屋来说。” 宝生咬了咬嘴唇,站起来摇摇头,拢紧肩上的棉袄,说道:“不用了,我晚些再来吧。”说着就折返回去,也不理会背后丫头招呼。 刚出了院门,就看见宝蝉和谢睿远远走过来。宝蝉见到宝生慌忙道:“刚才谢公子来看你,就听说你一起身就跑来这边,衣服也不穿好。” 谢睿见宝生没精打采的样子,连忙取下自己的驼毛斗篷搭上宝生的双肩,又翘指认真系上绑带。 宝生觉得身上一暖,触电似的赶紧把手臂张开,抬头望见谢睿微微偏着的头,好像在她耳边喁喁絮语,四目相接,都赶紧别过脸。谢睿咳嗽了一声,凤眼一斜,眼神却飘忽得像天上的云。 宝生突然俏生生一笑:“谢家哥哥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情要问你。”这些天谢睿经常来刘家看望宝生,与宝生熟络起来,宝生也是一口一个“谢家哥哥”的叫。 谢睿微笑道:“再有事情也要回去穿好衣裳。”不由分说拉起宝生的手向宝华斋走去。宝生一愣,只觉谢睿手掌微凉,覆上自己的手腕。 宝生想从谢睿手中抽出,不料谢睿握的十分之紧,宝生脸上一红,只能由着他,一路跟着谢睿回了厢房。宝蝉毫无心思,漫不经心瞟着四周景色。 刚进了厢房,宝生急着问:“谢家哥哥,我想打听个人物。”谢睿笑道:“哪位?” “这个……”宝生吞吐了一阵,拖着棉鞋拉着谢睿在暖炕边上坐下,“就是,就是……连将军,不知谢家哥哥可熟悉这个人?” 谢睿眉头一紧,问道:“你怎么问起这个人。”宝生低了头不说话,用脚尖掂着棉鞋晃荡。 半响才抬起头,向谢睿身旁挨过去:“谢家哥哥,你外面见识多,就说说这个人嘛。好歹和这个劳什子的连将军有过过节,也要知道是个什么人物伤了我嘛。”说着挽着谢睿的手晃悠。 谢睿瞥了一眼宝生:“朝堂上的人物也不是一两句说的清楚的,你倒是要打听那些东西。”宝生楞了一下,随口说道:“就是,就是,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为什么被人追杀?” 谢睿仔细的端详了一阵宝生,认真说道:“宝儿,有些东西没那么简单,只有他自己说的清楚。你被他误伤,现在无碍,就别再提旧事。这样我……我们才安心。” 宝生并未注意谢睿的窘态,怔怔说道:“看来谢家哥哥也不想和我讲。”谢睿一时无话可说。 宝蝉一旁听着,这时笑着解围道:“宝生你这丫头,问七问八,听说那连将军面貌俊美,该不是对那连将军有意吧。”谢睿心中酸涩,冷眼看着宝生。 宝生一跃而起,连说“呸呸呸,蝉姐姐乱说,我才不喜欢那种恶人呢!长的再美也只是个罗刹鬼。哼哼。我才不要有意谁呢!”谢睿忽觉心中一松,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正说着,韩云谦进来笑道:“谁不要有意谁啊。”宝生见爹爹来看望,开心的跳过去挽起韩云谦的手,叽叽喳喳说开来:“爹爹,你看我今天眼睛是不是很肿啊。爹爹,你怎么这么几天没来看我啊。爹爹,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你回去啊。” 韩云谦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儿,笑着说:“眼睛是肿老大,昨晚又看话本子了?你嗓子倒是好的不差,这么多话说。” 宝生笑着把头靠着父亲的肩不语。韩云谦笑着挽着女儿,见谢睿立在一旁,微微一丝忧虑扫过眉心,笑笑对谢睿说道:“有劳存昕日日探望小女。”谢睿笑笑。 大家又闲话一阵,韩云谦送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2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22 有拨出?”郎中杨炯答道:“已经准备出库,择日向兵部进行移交。”谢睿点点头,问道:“今年只有50万两吧。”杨炯点点头。 大家又对了一遍账上的事务。谢睿说道:“最近我要离开半月,已经向尚书大人告假。此间一切事务由杨大人负责。”各人领命,准备散去。 谢睿留下杨炯,摒去余人。谢睿正色道:“存昕有一事相求杨大人。”杨炯道:“谢大人客气,有什么可以效劳?” 谢睿沉吟了一阵,“杨大人精通会计,我想杨大人帮忙找找近五年来拨去东宁卫的账目。” 杨炯沉吟一阵没有接话,谢睿笑笑道:“可有难处?” 杨炯答道:“不知谢大人想查那些方面,近年来由中枢拨出钱物并不多,审计起来也不难办,但要真正审核军中实际账目,却是不宜。” 谢睿嗯了一声,“那就尽量收集些东西吧。” 过了辰时中,谢睿见公务办的差不多,就准备离开。小厮送上蓑衣,牵过马匹。 谢睿上了马,犹豫片刻,拉过辔头,沿着永乐宫外的大路踢踢踏踏向东边缓行,一会儿来到刘府前面的大路。 正在门口踯躅,却见刘灵骑着马塔塔过来。刘灵见是谢睿,笑道:“你在这么打什么转儿,怎么不进去。” 谢睿问道:“一大早你这是从哪里回来。”刘灵翻身下了马,“这不是宝生要去李记粥品嘛,我一早陪她去了。刚坐下,就听说我的一块宫中赏的玉坠不见了,急急回来看看。” 谢睿只听得前面,急急问道:“那宝生呢。” “你说巧不巧,刚刚遇到连将军。我看宝生也不想回来,就嘱咐连将军陪伴。你还不进来?”再待刘灵转头,只见谢睿“迦迦”几声轻喝已经纵马离去。 ********** 宝生轻哼了一声:“你倒是守时。”连曜并不答话,只是玩味的看着宝生。 宝生被瞧的不好意思,咳咳两声,挺直身板,两手端庄地按住膝头,却不看着连曜,一脸严肃道:“之前你伤了我,只道是被人纠缠,我暂且原谅。可你大胆闯入女子闺房,以亲人相要挟,实在无耻的很。我倒很想听听理由,再做决定。” 连曜见宝生一本正经的样子,哈哈大笑。 宝生本没有望着连曜,见连曜笑话,不由得憋红了脸,斜眼看过来,却见连曜直视着自己。 宝生又想起那晚面具下那双凶狠的眼睛,全身一抖,赶紧又别过脸去。 连曜也不说话,从袖囊掏出一把短刀,哐啷扔到台面。宝生听到声响,低头一看,正是自己那把短弯刀,外面却套着一柄木质刀筒,木色浅白,刷了清漆,抛了光泽,看的出是新制。 宝生看见佩刀失而复得,心里欢喜万分,正想拿起仔细查看,却被连曜一把握着手中。 连曜冷冷说道:“那我也想知道,韩姑娘是位世家小姐,为何带有这九华派的宝刀,又为何扮作男子流连酒宴。” 又听见连曜问话,宝生不屑地答道:“哪有那么多为何,还有什么劳什子九华派,我这刀是师父临别前送给我的。” 连曜紧紧追问:“那你师父是谁?”宝生见他语气不善,生气道:“你这人楞是无礼!师父就是师父!我随父母寄居道观,遇到了一位面善的女道长,就拜做了师父!” 连曜见宝生不像说谎,冷冷一笑:“韩姑娘倒是有缘的很,随便就得到了这把九华派的龙牙。” 宝生被激怒了,豁的一下站起来,“这刀在我心里就是师父赠的一片情谊,我也不知道是龙牙还是狗牙。你这个人如何来审问我的事情。”说着想抢过佩刀。 连曜右手高高一举,左手轻轻捏着宝生的手腕,嬉笑道:“韩姑娘好像忘记自己的功夫如何吧。” 宝生听得红了脸,闷闷坐下不再说话,别过身望向窗外,却见对面那只黄毛癞皮狗张开下胯,自己舔蹭胯位。 宝生心中本来气恼,却不禁被这一幕逗的扑哧一笑,意识到连曜在对面,又连忙板起脸。 连曜随宝生目光看过去,也轻轻一笑,慢慢将刀收回袖囊,却唤过楼下小二将桌上食物收了拿去热热再呈上。 待小二重新摆上,连曜将热粥和点心推去宝生面前。宝生一早没有进食,这时候碍着面子,还是不说话,肚子却不听话的“咕嘟”一声,不由的大窘。 连曜笑笑,不理会宝生,自己吃起来。宝生熬不住肚饿,也拿起羹匙吃起来。 刚吃几口,宝生却放下羹匙,认真说道:“你以我父亲为要挟,但爹爹说过,威武不能移。我也不知你为人,所以,并不想按你所说!” 第17章 春城雨色动微寒 连曜修长的手指拈着羹匙,只是低着头慢慢吃着,并不理会宝生。 宝生斜过眼睛,见连曜没有发话,悄悄松了一口气,继续温言劝道:“本与你也没有过节,只请求不要再做纠缠。还有,那把佩刀……。” 宝生突然见连曜抬起头正眼看过自己,心里吓得一跳,不由得后面的声音也渐小下去。 连曜一挑眼,冷冷地说:“这些事儿只怕没有商量。” 宝生急道:“为何?!”连曜不答话,轻轻搁下粥碗,望向窗外。 丝丝寒风送着三两点雨滴飘洒进来,落在桌面上聚成水珠。 宝生见他脸色凝重,不敢多问,心里却很着急,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只用手指蘸着水珠沿着桌面比画开来。 连曜凝望良久,方回过头来,见宝生伏在桌边,翘着一只手指蘸着水滴胡划着什么,不由哼道:“又画罗刹?”“对面那只癞皮狗。”连曜愣住。 时间渐晚,已进巳时,楼下大堂食客多起来,嬉笑问候之声不觉于耳。只听得楼下传来整齐踢踏脚步声,嘈杂人声静下来。 宝生望下去,只见一名带刀卫官领着一队军士巡逻至店前。 粥店老板笑着迎上去:“官爷今日又当值,可不辛苦了。要不进去歇息片刻?” 带刀卫官并未说话,先四下一扫,见没有异常,才点点头答道:“最近到底要警醒些,李掌柜但凡看到有可疑之人,赶快报去甲长处。”老板连连点头称是。 带刀卫官又问:“楼上可有人。”“今日楼上雅座有位公子和年轻姑娘。”带刀卫官使了个眼色给领队军士,自己便提步上了二楼,窗边一男一女落入眼中。 连曜转过头来,冷冷打量了卫官一眼。卫官愣了愣,大方上前行礼道:“下官见过连将军。”连曜点点头。卫官见有女眷,行礼后转身下楼。 宝生一直望着外面,听得卫官告辞,悄悄转过头来,向木梯口扫了一眼,却瞥见卫官布甲背影,腰间挎一木柄花纹铜包脚铁刀,生铁壳套,上刻小篆“万南”二字。 宝生心中一惊,连忙收回眼睛余光,捧起面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23 前漆杯,低头抿了一口茶,粗茶略涩,不由得皱皱眉头。 连曜一直打量宝生眼色,此时冷冷说道:“韩姑娘瞅见什么了?”宝生抬眼,沉吟道:“万字是哪个营的刻纹?” 连曜却冷笑道:“闺阁女儿家哪里要问这么多。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宝生气极,重重放下杯子:“今日是我自不量力,请连将军过来商量。宝生还是那句话,不会凭空胡诌。”说着就揽着软披风准备下楼。 连曜却站起来笑道:“灵公子嘱咐我一定要亲自护送回家,答应了怎敢失言。”说着快步拦去宝生面前。 宝生并不答理,急急向下走去。刘家小厮在店旁等候,见宝生下来,连忙赶出马车。连曜一抬手想扶宝生上车。 只见远处飞奔过一骑枣红马,停到了车前,马上一人外披了蓑衣,身着暗绯色官样服饰,脚蹬厚靴,正是谢睿。 谢睿策马提缰,却不下来,只是冷冷看过连曜,诺了诺,说道:“今日有幸。” 连曜似笑非笑打量了谢睿:“谢公子官服都不曾换,这么匆忙是从哪里来。” 谢睿不答话,冷冷望向宝生,却轻轻低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身子一低,伸过手示意宝生上马。 连曜阻止道:“我应亲自送韩小姐回府。”不待他说完,宝生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接过谢睿的手。 谢睿反手送宝生上了马,向连曜道了声:“告辞。”就策马出发,连曜冷笑一声。 ********** 春雾沉沉,微湿了衣襟,小巷悠长,轻响了石板。 宝生在背后虚揽着谢睿,马上颠簸,颇有些吃力,又没有穿蓑衣,不禁身上寒冷打颤。 谢睿察觉,“勒”了一声,自己下马,又扶了宝生下来。解下蓑衣斗篷,围在宝生肩上。宝生心中有事,却伫立着回不过神。 谢睿楞了瞬间,想揽过宝生,却清醒过来,握着拳轻咳了一声,脸色微红,问道:“宝生,刚才与连将军说了些什么。” 宝生听得如此问道,抬眼望过谢睿:“万字刻纹是哪个营部的。”谢睿心中一惊,脸上不动声色:“如何与连将军议论这些。” 宝生微微笑了笑:“只是今日看到有位军爷佩刀上面有如此刻纹,所以好奇一问。” 谢睿仔细打量了下宝生脸色,郑重说:“此刻纹是九门卫营的符号。”宝生似懂非懂点点头。 谢睿关切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宝生沉默。谢睿望着宝生,却不继续追问,只是温柔看着宝生,说道:“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 ********** 英宗陛下自从元宵受了些惊吓,渐觉平日体力不支,便携了些嫔妃到玉熙宫静养,每日除了一些军机要员,其他一律不见。 这日谢修从玉熙宫出来,又直接去了慈庆宫,将英宗的一些意思曲折转给太子熜。 太子熜仔细听完,沉默片刻,淡淡的答道:“父皇还是高瞻远瞩,本宫自会按父皇意思安排。谢太傅也要多尽些心思。” 谢修连连称是。太子又说道:“西南灾情还没缓解,匪乱又出,还有土蛮祸害。你看看这份折子。” 谢修接过粘着鸡毛的红皮折子,展开看了看,不敢放下,又合起来捧着,问道“土蛮祸害,已经历经十年,只是这溪处土司乘火打劫,最近竟占了几个小城。不知殿下有什么意见。” 太子正色说道:“要靠朝廷赈灾,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赈灾,流民匪乱又怕闹大。不如借着压制土蛮之名,征流民为民兵,让两祸自乱。” 谢修想了想:“此着甚妙,那不知选何人负责。” 太子并不答话,冷冷说道:“父皇的意思,庆州那边的事情放手让连曜自己处置,可本宫只怕此人势力日甚,借机扩充军马,养虎为患啊。” 谢修摇摇头:“可现在国中将才诸位,能安定北线者,只有此人。” “那本宫就先要杀杀他的锐气,挫挫他的势头。” 谢修听得此话,不敢接话,只是诺诺站着,太子从谢修手中接过折子,又翻了翻才放下。 大家静默片刻,太子话锋一转,又问:“派去连曜处的武士还没消息?” 谢修答道:“当时逃回几个,剩下几个想必已被拘禁。都是些忠心的死士。连曜也做的极为隐蔽,派去他府上的探子回报,连府上下并无异常,应该在城外的某处庄子关着。” 太子冷哼了一声,:“谢太傅也要多上些心才好。” 顿了顿,太子却微笑道:“不知谢存昕可有婚配?”谢修心里暗喜,答道:“尚未婚配。” 太子笑道:“最近母妃总是央我帮圣公主择觅良人。”谢修也笑道:“贵妃娘娘也是慈母之心。” 又闲话一番,太子一挥手,笑笑说:“谢太傅先退下吧。”谢修请退,内侍送谢修出了前殿。 太子微笑目送谢修出去,待关了前殿大门,太子面色一冷,说道:“王相请出。” 只见王喜从前殿花厅的隐室转出。“刚才你都听到了。”太子冷冷说道。 王喜点点头:“谢老狐狸口风甚紧,不多说一句话。”太子点头:“他想上咱们这条船,面子上又端着,却不想与连曜交恶,也不肯对我们说实情。” 王喜点头,说道:“连曜关人的庄子我在查,只怕并不似谢老狐狸所说在城外,事情之后九门卫营查的严密,连曜不会运人出城。只怕还在城内。” 太子点点头:“只是不知何处呢。”顿了顿,又说:“不知刘家姑娘那里能不能问出些什么。之前顾忌打草惊蛇,一直没有找上刘家。” 王喜答道:“只是毕竟是世家小姐,不方便审问。” 太子笑道:“不如让母妃来帮这个忙了。刘家一直也是居功自傲的很,推行新政就是这几个世家在阻碍,本宫早就想找个幌子来个敲山震虎。” ********** 宝生推开木窗,一阵斜风送进细雨,直扑到面上。塔檐上挂着铜铃叮叮作响,往下看,塔楼直插湖心,壁立数仞。 窗外一汪湖水浩浩淼淼,波心微动。湖四周柳色蔓蔓,遮掩了刚刚来时的小道。宝生踮着脚双手撑着窗台,大喜道:“这里倒是比刘府的揽月楼还要开阔。” 谢睿温柔瞟了一眼宝生,转身推开了全部木窗,瞬时云气对流,豁然开朗。 谢睿望向外面,半响才缓缓说道:“我母亲生前也最喜欢在此望远。”宝生听到此话,转身面向谢睿。 谢睿迎着宝生的目光,面前女子额前碎发被微雨浸湿,紧紧斜贴着面颊,刚好挡住额上一道淡淡微红划痕。 谢睿收回目光,黯然道:“这座园子是我母亲的私苑,我从小就随母亲常来此园。母亲总是携我上楼,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母亲为何总爱流连此处。” 说到此处,想起母亲低低弯了腰,小心扶着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24 牙牙学语的自己缓缓上楼,抬头回首,总见母亲关切笑容,母子情深,只是不再。 宝生只觉谢睿此时无限感伤,与平日里风流倜傥的谢家哥哥大不一样,心中一软,安慰道:“我想谢夫人是位心胸开阔的女子,不想拘于方寸之间,才偏爱这片风景。想来谢夫人在此处远眺时候心情也是极其快活的。” 谢睿听了呆立片刻:“这个道理也是我后来游走四方的时候才明白的。” 宝生轻轻笑笑:“谢夫人能有如此浩瀚湖水相伴作怀,也不枉人生风流姿态了。” 谢睿听了欣慰一笑:“是啊,母亲还有这片湖水相伴。”顿了顿,“那你又有什么烦恼。” 宝生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谢家哥哥,我担心爹爹。” 谢睿秀眉微蹙,宝生继续低声说道:“两年前,爹爹就是得罪了一些大人,被打伤的厉害。” 谢睿正色问道:“这次连将军可是要你做什么。” 宝生抬头,瞪了眼睛,谢睿只觉她目光灼灼,无法正视:“连将军要我说些古怪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位大人帮我评文提意见,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为了写出心中酝酿的那种感觉,下笔很慢,想尽自己能力描绘出那种感觉,所以不求快。 谢谢各位亲们的鼓励,会坚持写下去,但不会加快速度。 第18章 潇湘凌厉姿,飘摇仍自持 宝生离开窗边,踱了几步,背靠上塔心中的木梯扶手,静静想了会儿,遂将连曜所要挟之话告知谢睿,但隐瞒了连曜夜闯刘府的事情,只说是今日相遇。谢睿沉默,听得宝生所说,心里又惊又涩,但面上仍是淡淡的。 塔楼中弥漫着股子木质陈年淡松香和清漆味道,周围只剩下风吹铜铃清脆声响。宝生抬眼看过谢睿,只见他负手而立,背着光线,绯红官袍显得尤为暗沉,秀美的脸上透出少有的肃杀。 谢睿盯着宝生,轻轻一笑,问道:“真的是今天的事儿?”宝生想到那晚情形,垂下双眸,低声说道:“确实是今日相遇之事,我实在不解其中含义,很怕又引起纠纷。”谢睿正色道:“此事十分险恶,今后无论遇到任何人询问元宵那晚发生的事情,都只推说不记得了,切记切记。我自会暗中袒护韩大人,你莫要担心。”说着动情,将手缓缓抚上宝生肩头。 宝生脸上一红,正了正身子,谢睿自觉失礼,慌忙放下手掌,转过身,握起拳头轻咳一声。宝生又问:“那连将军到底何意,为何要纠缠于我?”谢睿踱了几步,认真答道:“元宵行刺还未破案,只怕另有隐情。而连将军当日同时也遭袭击,自然脱不了干系。至于为何那般要挟,只能再作观察。”宝生点点头。 谢睿又道:“之前进庄子的时候我遣了人去刘府通报,你若不急着赶回去,不如我们在此吃些东西再走。”宝生一早心中有事,并未吃什么,听得如此方觉肚饿,不由大喜道:“如此甚好。” 塔楼共有九层,中建旋梯,楼顶逼仄,越往下方渐开阔。谢睿在前,宝生揽着披风在后,说话间两人沿着窄梯下了塔楼,关了塔门,沿着小路来到了湖心小岛边。 早有小厮浮舟等候,两人登船,小厮向着陆上划去,宝生扶着船檐,回望过去,只觉岛上一切渐行渐远。谢睿坐着船首,对宝生说道:“不知道你口味如何。”宝生笑道:“我从小跟父母去过不少地方,都能吃得。”谢睿点点头。上了岸边,又吩咐了小厮一番。方领着宝生穿过游廊,来到一排厢房前。 ********** 连曜解了马从李记粥品出发,虚晃了几条街市,松松散散进了下城的胭脂胡同。此时虽然过巳时末,但胭脂胡同仍然清静的很。 胭脂胡同其实不是个确定的街巷,金陵人氏把下城大山门一带都唤作胭脂胡同,女子说起皆露鄙夷之色,男子提起顿生艳羡之情。元辰年间,先帝下令内城禁止开设妓院,于是几座官姬院迁移于此。近几十年适逢太平盛世,此地紧靠内城,又是外地进京的咽喉,原本就喧嚣繁华,风月场雏形于此形成。 这里的青楼别院又依装饰的高雅程度和女子的才艺,分为四个等级,“清吟小班”为四级之首。“茶室”则为次于小班的二等风尘聚所,而三等的“下处”,则无前两者楼院之美,至于最下等,俗称的“窑子”,则房屋极为简陋,而来者多为脚夫,车工和苦力之流。 一串黄纸灯笼,三个大字“庆元春”,吊在一进四合宅院前。连曜勒住了马。看门小厮正坐着竹椅上打瞌睡,隐约听到有来客,迷迷糊糊说道:“爷们,姑娘们还没起呢,晚些再来吧。”连曜不理会,翻身下了马,轻喝一声:“牵马去。”小厮睁开眼睛,见是连曜,连忙换上笑脸:“原来是连爷,有些日子没来吧。” 连曜交了马,径直进了小巷,过了照壁,正中天井,却是一座三围木筒子楼。进进出出的丫头衣衫不整,睡眼朦胧地打着呵欠,端着铜盆炊壶,伺候各房姑娘洗漱。连曜绕过筒子楼,又过了一道窄巷,进了一宅四合小院。 小院别致,全不似前面筒子楼的慵懒,墙角点缀了几丛潇湘竹,几块顽石。正厅房门上还挂了一匾,用清雅小楷题了四字:“如是我闻”。连曜正准备推门,一红袄丫头刚从下房提了食盒铜壶出来,见是连曜,笑道:“姑娘刚刚说起呢,爷就过来了。过来这边用些点心吧。” 连曜微微一笑,转身跟着丫头进了东厢。只听得丫头脆脆唤道:“姑娘,连爷来了。”说着,放了食盒,又麻利沏了茶奉上,安排妥当方向连曜福了福,转身出去。 里面却没人出来,连曜也不进去,只是坐了太师椅,抿了一口茶。半响,才传出袅袅之声:“今儿我兴致好,画了这幅潇湘图,你过来帮我评评。”连曜笑笑,说道:“别闹,到底不方便,你出来说话。”“怕我吃了你不成。” 连曜无法,提步进了内室,屋内陈设简洁,临窗下,支起了一座画架,绷起素绢,白素上用青黑扫了数从墨竹,姿态凌厉。一女子斜立画前,身着布裙,半挽着袖子,左手抚着面,指尖掂着笔,正在沉思。 连曜瞟了一眼素绢,说道:“下墨太重,锋芒太过,出自女子之手似是不好,只怕世人议论。”女子转过身来,鬓发如云,桃花满面。女子微微一笑道:“那你呢,喜欢不。”连曜避过女子眼神:“雪烟,今日还有正事。”雪烟冷笑道:“你找我只是正事,没有私事。”连曜一时语塞。 雪烟气道:“今日亥时,你们自己演戏吧。”连曜追问道:“他还说了什么没有。”雪烟冷笑道:“这些男人怎会对我说真心话。”连曜默然片刻,抬起头对雪烟缓缓说道:“前阵子我安排你离开此处,你为何不肯。” 雪烟轻轻笑道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7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27 阳山?”谢睿道:“恩。”中年妇人正色道:“小心行事。务必成事。”谢睿点点头。 中年妇人又笑着说:“刚才那韩姑娘有是怎么回事儿?”谢睿望向面前菩萨,笑而不语。 中年妇人笑道:“我看这姑娘性子无暇,心无芥蒂,倒不像情窦初开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谢睿踯躅了一阵,低声说:“只要远远看着她,我心里就很欢喜。” 中年妇人却叹口气:“好像韩姑娘父亲品级不高,还受了惩戒。你父亲那边怕是不会满意吧。” 谢睿冷笑道:“父亲与我何干。他如今行事诡异,我还在查着。”中年妇人道:“他满盘筹划,你黄雀在后,可以借助他力,然后”说着做了个禁的手势,谢睿点点头。 谢睿又道:“我离开这些日子,麻烦姆妈暗中照顾这位韩姑娘。她现在被连曜缠上了。” 中年妇人听了,郑重问明情形,愕然道:“只怕连曜要借这个姑娘拉刘家下水!” 第20章 勾栏院连曜争风 龙阳山谢睿问道 戌时开始,秦淮河边的胭脂胡同又是一番光景。朱雀桥上二十四盏灯笼早早点亮,映红一波河水。河上,花花绿绿的画舫不时来往穿过桥孔,空留下木桨入水时候的哗啦声,划碎了萦绕的的丝竹。 岸旁的各座花楼也热闹起来,舞姬换上紧身荷衣,套上水袖,琴师调紧琴弦,倡优也赶着最后的补妆。时下夜夜宵禁,“庆元春”上门客人稀少,门口迎客的小厮见等了半天不见个人影儿,不由的往地上狠狠啐道:“妈的,老子去胡一把的本钱都赚不到。”刚转身坐回竹椅,就听见巷子口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一抬眼,看见几匹高头大马护着一加精美马车过来。小厮不由的大喜,举着伞就跳出去迎候。 只见一位锦衣护卫勒停了马匹,四周检查一番,觉得四周无异常才下马挑了车的帘子,恭敬说道:“主子,到了。”小厮听得车上有人起身,连忙躬了腰过去打伞,却被护卫一把拦开。小厮只好退到一边,偷偷抬眼一看,只见一位三十出头,中等个头的锦衣公子在几位护卫保护中进了“庆元春”的牌门。 小厮本想迎人进门,顺手讨些赏钱,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由的心中晦气,狠狠踢了一脚竹椅。刚好院内杂役出来,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小厮道:“本想讨些钱去玩两手,结果遇到一个铁公鸡,装的有钱似地,还带几个黑口黑面的东西。”杂役望望里面,道:“你说刚才进去的钟公子?人家派头大了去了,连来几天,只叫雪烟姑娘的牌子,出手也是极大方。你这几天不在,所以不知道些。” 锦衣公子穿过弄堂,嬷嬷见来了贵客,笑吟吟上前道:“钟公子,今儿又来找雪烟姑娘?可是不巧的很,雪烟约了人,不得功夫儿,要不,您看我帮你找个清秀的姑娘喝口茶。”嬷嬷正准备伸头向钟公子耳语一番,却被护卫一把推开。 钟公子皱皱眉头,刚想说话,又停住了。左边护卫见状,转向嬷嬷,大声喝斥道:“我家公子过来,这雪烟爱理不理,不是推说有病,就是有约。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身份,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放肆!”嬷嬷被这几句喝住,不敢出声。钟公子却笑笑,问道:“雪烟姑娘现在何处,你不必拘束,我只是想见见她而已。”嬷嬷为难道:“真的是约了人,正在楼上喝茶呢,您看”话没说完,只见几个护卫咋咋呼呼就上了楼梯,钟公子悠悠跟在后面。嬷嬷着了急,大声道:“真是有客呢。”却不敢叫院内的武夫阻拦,只得又赶忙唤了一声:“丫头,有人闯上来了!” 钟公子也是熟门熟路,直接上了筒子楼顶层楼梯左手第三间雅轩,几个护卫上前狠狠几脚,撞开了隔门进去。 众人只闻得一阵幽香袭来,却又不似普通的檀香或是麝香,吸入顿时神思幽幽,精神安定。再往里看,一男子散散侧卧在花厅里的胡床上,雪烟松松盘了腿坐着床踏上的毛毡上,拨弄着膝上似古筝的短琴,也不理会。见有人进来,男子斜过眼睛一瞥,面貌无比冷峻清丽。 几个护卫见男子并不客气,怒气更甚,上前大喝道:“今儿我们爷儿请了雪烟姑娘,你什么东西,也敢在此造次。”钟公子在后面笑笑,负手而立,并不说话。胡床上男子立了身坐正,作了一揖,问道:“我先约了雪烟姑娘,不知这位怎么称呼。”护卫高傲答道:“这位钟公子。”“钟公子……”男子低头玩味一笑,顿了顿,朗朗说道:“钟公子,在下连曜,有缘一见。” 护卫强横道:“原来是东宁卫连将军,不过,我家公子欲与雪烟姑娘一叙,还是请你出去。”连曜瞥着钟公子,笑道:“如何这般霸道,明明是我在先,而且我与雪烟姑娘两情相悦,何必扰人好梦。”护卫并不理会,冷笑道:“如此就不客气了。”说着就扑过去欲将连曜捞起。 连曜冷笑一声,微微一偏,将花几上茶杯掂起,茶杯飞出。护卫闪身躲避,趁此空隙,连曜突然起身,一个跨步抢在护卫近身之际,靠近雪烟之前,指尖力道暗运,打上几个护卫颈后天柱穴。 本来护卫自持功夫深厚,并未将连曜放在眼里,没想到突然之间,脖子仿佛遭受千钧力道,一时吃痛,瞬间半边手臂就动弹不得,不由张目结舌。 钟公子却笑道:“久闻连将军神勇,今日得而一间。钟某这几个手下冒犯了,这就带着他们离开。”说着又笑笑就反身出去,护卫见今日处于劣势,但嘴上还是狠狠回道:“今日给你面子,下次就不放过你。” 楼下嬷嬷和院内杂人等见楼上打闹了一番,都以为不过是有钱公子争夺头牌姑娘的丑剧,大家围观嬉笑评议一番就各自散去。嬷嬷见钟公子下了楼,连忙上前陪着小心给送了出去,直到上了车启程。 马车刚驶出半个街口,在一掩蔽的巷口,车辆微停,一人在黑暗中迅速下了车拐入小巷,没进黑暗中,马车却继续疾走。直到一座小院外,推开半掩的后门,悄悄进去屋内。屋内只燃了一只烛火,并不亮堂,一人隐在内室,见有人进来,朗声一笑,道:“粱王殿下,适才连某得罪了。还望殿下赎罪。”陈王慢慢坐下,道:“连将军说的严重了,大家不过形势所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完又笑开:“明日我们的风流韵事就传遍坊间了,不知他们信不。” 粱王瞥见室内也放着一具短琴,正是刚才雪烟播弄之物,问道:“本王寡陋,竟不知这种乐器。”连曜笑道:“这是百丽的伽椰琴,我弄了一具回来,雪烟看见了就闹着要学。” 粱王笑笑,道:“东西很是趣致,可惜我属地西南,并不熟悉北部事物。”说着用拇指拨了一弦,听得低沉回声。连曜道:“北部荒蛮,比不得西南自古富庶,而且人事尚未平定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28 ,艰难啊。”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粱王道:“西南如今也不平顺,如此关头,却赋闲在京城。你我本来无关,要不是这番拘着我们,倒也走不到一起。”连曜见粱王如此发话,只是轻轻一笑,并不接头。 ********** 自从回了驿站,宝生被赵嬷嬷拘在内院,日日演习笄礼程序。刚开始宝生对笄礼还有一些新奇,但时日久了难免生厌。但碍于父亲严厉叮嘱,只能生生忍着。 刘老太君又遣人送过几款花色布样,让宝生挑选供笄礼上订做服饰。最上面的布样是一款桃红色。说是去年皇圣欣公主生日,苏州织造府特地献上桃红蝴蝶牡丹水样纹,一时羡煞后宫女子,于是从宫中传出,坊间也跟着流行起来,刘老太君特地取了这款布样。 宝生嫌桃红老气暗沉,不大喜欢,杏仁捧着缎子,却极为心爱,极力推荐宝生用这种彩缎做采衣。宝生又挑了挑余下的布样,却见压底的有一款淡妃红色忍冬花样的布样,当即就喜滋滋定下:“我就选这款花色了。” 谢睿也遣人送来书信一封,信中谈及江陵府沿途的风土人情,简单的事物被谢睿讲述的活灵活现,宝生展开信读起,仿佛也跟着一路逆扬子江西行,穿过云雾缭绕猿声不断的峡谷,停泊在那座拥挤繁华的码头,江边的吊脚楼里,穿粗蓝布衣的渔家女捧上热腾腾的的糍粑酸鱼。 宝生细细想来,不由忆起昔时与父母游历山水间的往事,顿时一扫多日烦恼,心旷神怡,又多了一丝奇异的期待和心动。 ********** 山路匍匐,水路逶迤。谢睿从金陵城西码头上了自家帆船,一路过庐山岳阳,而后到江陵。上了岸后稍息一天,又向西北行走了数日,终于到了龙阳山脚下。 龙阳山东接鄂州府,南依襄阳湖,历来为道家圣地,近年更是大兴道场,几乎是五里一庵十里一宫,宫殿更是讲究,红色的墙铺着琉璃翠瓦。山脚望上去,只觉恍然楼台隐映在画镜中。 谢睿只带了名亲信武士朱丹臣上山,两人清晨出发,飘飘然暗运轻功,到中午仍只到山间。直到傍晚,方才到了南岩玉虚宫。玉虚宫是在悬崖上撬出的空间,加上栈道搭建而成。谢睿轻敲了山门,惊起一树晚归的数鸦。 半响,有个小道士来开了门,上下打量了谢睿一番,怯怯问道:“客人哪里来,找哪位?”“我等金陵谢氏,有事请教张真人。”小道士想了想,答道:“你等在此等待,容我通报一声。”说着,又掩了山门。 过了一阵,听得里面脚步声,“哗啦”山门大开。刚才的小道士领着一白发老道迎了出来。谢睿微微一笑,也上前一步,做了一揖,道:“张老道,久违了。”白发老道呵呵一笑,道:“睿哥儿”话声刚停,一掌拍过谢睿肩上,谢睿悄然一闪,避开了这一章的力道,张老道笑笑,猛然翻过手掌直扑谢睿面门,谢睿身形向左一躲,仍然避开。 老道哈哈大笑道:“睿哥儿的功夫越来越精进了,能躲开我刚才两掌的人可是不多。来来来,咱们好好唠唠。”说着拉着谢睿就进了山门。此时正是晚课时分,修行之人正在伴着晚钟打坐,夜色慢慢侵蚀了大殿,山风呼呼而过,只剩数盏烛火摇曳。 张老道拉着谢睿穿过大殿,来到了后面修行的厢房,说道:“去信半个月,我算着你这几天就能到,没想今日就来了。”谢睿道:“手头还有些事情交接,还耽误了些时间。”话说间,早有小道士送上简单食物,几色蔬菜,两碗米饭。张老道笑笑,说道:“山下送菜不方便,自己种些,将就吃些吧。”两人用过晚膳,张老道朗声道:“带你去见识些家什。” 第21章 刀剑如虹 一帘幽梦 二月初八傍晚,天下起了小雨,路上湿滑,连曜刚从外面回了府前,远远望见母亲的软轿从西街架过来,于是下了马等侯,待软轿停稳,连曜上前挑了撒花帘,见母亲一脸倦容。连母见是儿子,强撑着一笑。于是连曜扶母亲回了花厅休息。 连母坐下喝了口热茶,方说:“从今儿早出去护国寺到现在,战战兢兢一路拜佛请愿,连口水都不敢喝。”连曜皱皱眉头,问道:“今日可有什么特别?”连母沉吟道:“今日倒似冲着刘家老太君,我后来见她一直面色不善。贵妃不仅单独见了她,还让刘学士女儿专门陪伴圣公主。” 连曜问道:“刘家去了几个女孩?”甄氏道:“就去了一位,闺名宝蝉。午茶时候我在外间还隐约听得贵妃问起刘家另一小姐,就是你上次遇到的那位,听说还在养着,并未大好。看来我们也欠了刘家一个人事债。”连曜想起与宝生相见的情形,嘴角不由一勾,笑道:“这位姑娘已大好了,我前儿才见过。只怕是刘家把她藏了起来。” ********** 刘老太君从护国寺回了家,先让宝蝉回房休息,唤过儿子媳妇和刘灵到自己内室。刘学士疑惑道:“母亲为何如此紧张。”刘老太君黯然道:“只怕他们的头一个想对付的不是连家,而是我们。”刘学士大骇道:“此话怎说。”刘老太君抿了口茶,道:“刘家一贯明哲保身,当年连家的事情虽然没有倒戈相击,但也没有挺身而出。这些年刘家树大招风,太子的新政咱们也没支持,只怕暗地里也得罪了些人。” 刘学士想了想,道:“现在除了向太子示好,只怕也没有别的法门。”刘老太君直直望向儿子,刘学士一阵心慌,听得母亲说:“如果示好是要牵涉到宝生呢?”刘学士急急问道:“母亲……”刘老太君打断他:“他们想让宝生指认连家元宵行刺!” ********** 张真人在前,领着到了厢房最末一间。此间无窗无门,外面看只道是间柴房。张真人趁黑摸过屋檐下,只见手上微扭,听得脚下“嚓嚓”声,竟空出一块搁板,露出一路暗道。谢睿笑道:“九华派的道人土木技艺越来越巧夺天工。”说着走下去,暗道半丈来宽,全为石彻土筑,道内黑暗,但两人内力俱佳,直视无碍,约摸二十步来到一处一丈来方的暗室方停。张真人擦了火折,点燃了墙角火油烛,照亮了室内一排排兵器架。 只见白光一闪,张真人操起一把长刀:“剑如名士,刀如勇者,可使剑不能马战,使刀只能近战,而北蛮的骑兵集中来犯时候,往往是结队冲锋,迅疾猛烈,只是刀剑不能成事。而弓箭手一次十发,十发之间必要换箭,也不利于对敌。”顿了顿,接下去说:“你看这柄镗钯。”谢睿接过一看,只见“镗钯”为三字形,铁制,长七八尺,顶踹的凹下处放置一尾火箭。张真人解释说:“这火箭系有爆仗的箭,点燃后可以直冲敌阵。” 谢睿道:“连曜善用鸳鸯阵法,但限于我朝武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29 器供应,只能重用藤牌、毛竹、铁刀组阵。如果有此火器利刃助阵,必能如虎添翼。”张真人嘿嘿一笑,道:“现在东宁卫逼的北方俺答暂时议和互市,但鞑子仍是虎狼之心,而百丽政局不稳,与俺答暗中来往。连曜现在被召回京,心里只怕也是像猫抓似的。我也放了些风声出去,只怕东宁卫也得到了消息,迟早要找上门来,就等着他们来求咱们啦。” 谢睿用手指弹了弹镗钯戟冀,听得“当当”声,却不似生铁般清脆,问:“是不是加入其它金器?”张真人回说:“一斤加入三钱铜粉,半钱银粉。”谢睿惊道:“如此贵重金粉,少量试制尚无问题,大批制造如何支撑。”张真人嘿嘿一笑,眼角一皱:“全国铜矿,龙阳山附近几座光成色就占了前三。矿石富银,简单分选即可入生铁水,进高火大炉炼制。”谢睿想想问:“铜矿是朝廷严厉管制,龙阳山附近铜矿是湖广府所有。想要大量采矿,要取得皇上手谕方可。”张真人摸摸灰白长须,笑了不语。 谢睿想了想,也笑道:“你老小子是打我什么歪主意。”张真人凑上拍拍谢睿肩头:“你现在不光是谢家大公子,还是当朝的财神爷,地方上哪位府尹不买你小子的面子。”谢睿想想,道:“我确实收到过湖广府尹的拜帖。”张真人又是一拍,道:“这不了了,只说龙阳山要新建道宫,需要一定铜器,由湖广府尹上折子去说,省了你的功夫。” 谢睿想起家门口聚集的各路门人,不由噗嗤一笑,停了停道:“除了炼造兵器,还要建造一支精兵,先由团练开始。”张真人点点头:“这个我也想过,想和东宁卫合作,或者在朝廷说上话,光有武器只是噱头。连曜的东宁卫真正精兵是五千鲁地子弟。我们就招募楚地少年来训练,以修筑宫殿为幌子。”谢睿见思路渐渐明晰,不由精神一爽。 两人说着又比划了一番武器,方折回房内各自休息。从第二日开始,谢睿跟着张真人查看铜矿和铸造情况,着手选拔团练子弟,一连忙了数日。看事情慢慢初有起色,谢睿打算折回江陵,便与张真人道别,径直下了山。 到了江陵,谢睿高调拜访了湖广府尹,杯盏之间委婉说起龙阳山宫殿老旧,湖广府尹何等聪明,自然领会,翌日就上了折子,请求开放附近铜矿以便重修龙阳山紫阳大殿。 晚上谢睿边留宿在府尹官邸,此时尚是仲春,江陵之地仍是寒冷,屋外又刮起了阵阵山风,和着树枝摇晃。谢睿刚回到房间,就听得朱丹臣道:“公子,侯勇传信来。”谢睿心里莫名一惊,接过蜡丸,掂在火上化了外面的蜡皮,展开来看。 谢睿看完,缓缓坐上竹塌,深深叹了一口气,自言语道:“他永远只把我当做一件工具。”朱丹臣见这话说的突兀,不知如何回答。 谢睿想了想,猛然抬头,凤目一狭,肃然对朱丹臣吩咐道:“你明早返回龙阳山,协助张真人组建团练之事。我弃舟从陆上快马回京。” ********** 第二日,谢睿辞别湖广府尹,带了几名贴身小厮,一路快马,直走官道,从江陵赶回京城。急行两日一夜,方到了金陵城外的孟城驿站。 谢睿跳了下马,通报了驿站的驿卒。韩驿丞听了,急急出来,见谢睿风尘仆仆,人马具疲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不知如何说起。谢睿微微一笑,上前负手一揖,道:“韩大人,我刚从江陵过来,今晚不便进城,就在驿站留宿了。”韩驿丞回过神来,笑着道:“也是多日没有存昕的事情,听说你去了外地。”边说边领着谢睿进了驿站。 谢睿跟着进了前厅,驿卒奉上茶退下。谢睿去门口悄悄扳开一道缝隙,确认没人偷听,方小心对上门,回到座位。韩驿丞诧异却不道破,只是等着谢睿。谢睿严肃道:“我父亲只怕已倒向太子一边。有些事情我还没确凿,但只怕他们首先针对的会是刘家。” 韩驿丞心中一惊:“此话怎讲。”谢睿说:“都说太子一党对连曜心存忌讳,但现在东线不平,西南又开始匪祸。首先制衡武人,他们还是有所忌惮。但刘家……”韩驿丞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一时两人都安静下来,各怀心事。谢睿想了想,冷笑道:“我父亲始终当我是件称手的工具。他与太子结好的引子就是我的婚事。”韩驿丞不料谢睿这般说话,谢睿接下来说:“我是不会随了他的心愿。” 韩驿丞忧心的望了望谢睿,想叉开话题,刚想说话,却听得谢睿道:“我知道自己如此很是唐突,但事情紧急,愿伯斋应允。”说着竟然一撩袍尾,单跪了下来,韩驿丞大惊,谢睿负手道:“我愿与宝生结为百年之好。”韩驿丞听了反而镇定下来,也不扶起谢睿,只是叹口气,“这件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谢睿也不慌张:“我知道伯斋想离开京城,可是如果太子一党真想出手,你还走的了吗?”韩驿丞道:“我是想离开,可是我离开也是为了宝生,她心性简单,并不适合深宅大院的日子。”谢睿仍跪着,傲然道:“我就是钟爱这种性子,当会随了她的习惯。”韩驿丞蹙眉呵斥道:“胡闹,你以为就这么容易违逆你的父亲?!”两人正在僵持不下,突然听到外面的笑声:“睿哥哥来了。”谢睿红了脸,慌忙站了起来,背了门转身过去。 只听到“咯吱”一声,大门被推开。宝生穿着家常背心,浅蓝花布裙,小心提了裙脚,跨了大门槛,小跑进了前厅,赵嬷嬷跟着后面喘气道:“老太太只许你在内院。谢睿定了定神,方转过头去。半月没见,宝生出落的高挑了许多,却也丰盈了许多,弯眼一笑之下,两颊也红润起来。谢睿微微含笑低了头,道:“有些事情。”宝生进来,已然瞅见父亲面色不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只听得韩驿丞道:“宝生,你先回房,存昕和我还有些事情要谈。” 宝生从没见父亲如此严厉,却也不惧,笑笑道:“睿哥哥,我过几天就要行笄礼了,你到时候可要来看我。”说着,行了一礼,转身准备出去,出门之前,回望一眼,谢睿嘴角微扬,神情满是温和,但深若寒潭的眼眸竟有破空之态。宝生心里竟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赶紧掩了门跑回去。谢睿看着宝生背影,心中期许,只盼笄礼之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子。 宝生走后,韩驿丞气势方有所松懈,深深叹口气道:“存昕,你说的事情我们先放下,待宝生过了笄礼之后,我们父女再做打算。”谢睿仍然想力争,但却被挡住,自知今日并无结果,不由握紧了拳头。 宝生回了内院,呆呆的逗了一阵屋檐下的小雀,又进屋倒在内室的软榻上。往日睿哥哥对自己的好,突然涌上心头,却有了不同的意思。正是惊蛰时分,窗外一声雷鸣,起春雨点点,屋内少女的小心思宛如春藤般悄悄滋生。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32 ,并不对上。连曜瞥了一眼王二,正色道:“今日叫你来,确实有紧要事相托。”王二跨上圆凳坐下,道:“你这个人,心思太密,有什么事情能放到别家。”连曜只道三个字:“东宁卫。”王二心里一惊,却淡然问道:“是东宁卫的买办,还是东宁卫的供给。”连曜笑了笑,道:“全数军务。”王二直视着连曜,半响才道:“你小子卖什么关子。”连曜不急不慢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拂去茶沫,悠悠抿了一口。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屋檐外雨丝如织,宝生闭目靠在墙上,问:“你怎么让杏仁带信给我。”谢睿笑笑不语,片刻方道:“这丫头倒是机灵。”两人正说着。宝生嗅到似有似无的清淡花香,飘在水气中,不由睁开眼,四下张望,却见西南边一处不起眼角落的矮墙上绽着几朵洁白花朵儿,被雨水清洁,更加莹莹灿灿,宝生撑起身来就想走出去,谢睿微笑拉过她,道:“找些什么,出去又湿了衣服。”宝生遥指墙角。谢睿笑道:“观花何必采撷,只闻过这股子香味就遥知花意。” 宝生转过脸来甜甜一笑,谢睿不禁有些失神,春夜中,宝生一头青丝泻下,衬得肤色如莹。这些年,自己流连声色,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识一二,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倾国倾城,却浑身透着一股初生的英气之美,质朴无华,宛如这春夜细雨中的小花。 谢睿心中澎湃,想再次环绕拥抱,却失了刚才那股莽撞劲,只是牢牢拉过宝生,指头掠过宝生额头上的发碎,抚上那道浅浅的痕,夜色下,那道浅痕并不显眼。谢睿叹道:“还好用了宫中的膏药方子,都看不出了。” 宝生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偏过头去,半响问道:“睿哥哥,你明早就要进京?”谢睿听得此言,表情凝重起来,背过身去,轻轻说:“这次回去,只怕前路多阻。”想起侯勇所报,心头掠过几丝不安和惊惧,不由得捏住拳头,转向宝生,想承诺什么,“等我”两字涌上心头,却又哽在喉咙,只能微笑道:“你笄礼定在什么时候。”宝生高兴道:“下月初三,父亲说要回刘府办,衣服和发笄都一早备下了。睿哥哥,到时候你可要来看我。” 宝生又想起自己选中的礼服,虽然成衣铺还没送来试身,但在想象中却是无比华丽出彩。自己不是浮夸之人,但毕竟将第一次穿上礼服,也是有些心驰神往。谢睿点点头,郑重道:“我定会去祝贺。” “梆梆”几声,是驿站的当值更夫驿场巡场。谢睿不舍道:“子时了,你去休息吧。我见你一面就很欢喜。”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宝生也是不舍,却也用力点点头,收回了蒲团,踱到门前,又回头望了望谢睿,方闪进门缝。 待关上门,宝生方觉自己两颊滚热,心里扑通扑通的跳。接到纸条的心慌心悸,见到睿哥哥的眩晕,檐下听雨的静谧,都汇成了说不出的欢喜,汹涌着要漫出心窝。宝生双手抵着胸口,倚着门慢慢蹲下。屋内光线昏暗,唯有轩窗处萤萤光亮,也不知睿哥哥离开没有。宝生轻轻跳上胡床,透过窗缝向外偷望,却不见人。 谢睿见宝生关上门,仍在檐下掩蔽处默立,刚才几丝担忧此时却更加浮现。有人已经完全不顾及刘家的势力,对韩驿丞下手。而父亲倒向太子一派,自己能否推脱宫中之命,如何一句“等我”的誓言都无法出口,更妄谈取得韩云谦的信任。之前只是一心想牵制连曜,扶植起嫡系武力,却没想到被父亲利用谋划,难道真的要如姆妈所告诫,除去而取之。 谢睿只觉自己被人操纵股掌之中,手掌抚上矮墙,一阵气堵。望过宝生窗内,蓦然豪气上涌,不论用何种手段,定要开立天地,再不似今日这般纠结无力。 ********** 第二日清晨,谢睿早早起身,也不想再打扰韩氏父女,留下感谢书信在厢房,便径直带了家丁小厮出发。想半月前,由水道离京,扬帆西去,心中满是柔情。现在快马加鞭,却鞭鞭催心,一两个时辰的路途,却仿佛长满荆棘,怎么走都漫长。刚到金陵西直门,通关处早有侯勇等候,谢睿冷冷一点头,不停留直奔回家。 谢睿进了自己花厅,谢修带着几位姨娘和小公子在喝茶。见谢睿回来,谢修并不理会,仍抱着小公子逗乐,倒是几位姨娘上前问候,碧云懒懒的最后才上前来,谢睿瞥过一眼,分别请安。 大家见父子两神色不善,淡淡说笑了几句,就借口旁的事情带着小公子出了花厅。碧云蹭过谢睿旁边,似有似无的对身边的四奶奶哂笑道:“这梅雨天,总也不晴,大家千万小心身子才好。”说完眼角飘过谢睿。 谢修却不说话,狠狠瞪了一眼碧云。碧云笑笑与其他姨娘自出去了。谢睿方请安道:“父亲。”谢睿哼了一声。这次谢睿并不气恼,反而沉下心来,在一旁的圆凳上自坐下。丫头奉上茶,退了出去,谢睿端起茶碗,看看茶色,笑道:“今年的茶水到底清淡些。”谢修见儿子这次并不似往日那般桀骜不驯,态度也软和下来,接上说道:“你懂什么茶道,吃的出来什么好茶,这是皖西府送来的新茶,雨水味道还足。”谢睿轻轻笑笑,送上茶碗尝了一口,啧啧叹道:“确实确实,清润幽香,透着处子之味。” 谢修不由暗暗打量儿子,自从正妻病逝,谢睿总是与自己冷言冷语,甚至半句不合便拂袖而去也是常有的,从未有一日如今日这般恭敬顺从,回想往事,也不由自己不服老,平日勇猛上进之心顿时淡去许多,心中万般感慨,却无话可说。只是默默抿了一口茶,掩饰尴尬。 谢睿却心思磐重,见父亲不开声,随口问起:“儿子此去江陵府,考察民情,顺道也拜访的了江陵府尹许多人。”谢修一听此话,火气又蹿上来,严厉道:“你不声不吭就去了江陵,知道有多少眼红你位置的人,憋着劲儿想法子上折子参你,说你不务正业,趁着圣上体弱,多事之秋,私自出京,要不是太子明仁,压下那些折子,看你如何收拾。” 谢睿听见父亲抛出此事,心中警觉,陪笑道:“还是父亲熟悉政务,儿子年轻,不懂轻重。也不知太子是个什么态度。”谢修今日心中大悦,放下设防,缓缓道:“你做事从不和我商量,让你清算税课,你倒好,针头线脑也算进去,搞得各地官员一片怨言,你以为国库亏空要如此清算就能丰盈?!你以为圣上和太子不知现状?!只是积弊难返,只能缓而行之,釜底抽薪之策只能逞片刻之勇。” 谢睿追问道:“那父亲对王相之策怎么看。”谢修瞥过一眼儿子,顿了半响,不再出声,只是说:“大家共为同僚,定要和睦相处。”谢睿心里冷笑,但面上还是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33 淡淡的说:“还是父亲看到深透。” 作者有话要说: 搞错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谢睿见谢修无多话,直接问道:“听人说,父亲最近和太子走的很近。”说完无意瞥了过去,谢修冷冷瞪了谢睿一眼,偏身放下茶碗,淡淡反问:“这是如何说起。”谢睿心里明了,当下提起反对指婚之事只是无益,如果此时说绝了话,挽回事态的契机都再无可能,于是淡淡笑笑:“我也是在江陵听外面的闲人说起。”谢修紧紧逼问,哼了一声:“闲人?!是湖广府尹还是江陵织造?” 此二人都是谢睿去江陵拜会的为数不多官员,看来父亲早就自己一路行踪打探清楚分明,谢睿心中却是无比厌恶,这种厌恶早已侵入身心,从父亲娶进每一个姨娘的时候就深深刻在那里,但第一次,谢睿生生忍住,脸上不露半分神色,笑道:“这些人怎敢在我面前说这些个,倒是有些芝麻闲官,喝了几把马尿胡说开来。”谢修冷笑了几声。谢睿知道父亲疑心又起,只能再闲话几句,请安出来。 出了花厅,拐出游廊,谢睿将刚才郁结之气狠狠吐了出来,反而精神振作,回想一番对话,本有些父子之情流露,可涉及时局立场,两人又如刺猬般对垒叫嚣,委实可笑。正想着,不觉已经走回自己院子。 真儿早得了消息,一早儿就领着院子的丫头望着,见谢睿满腹心事进了院门,一身带了潮气的行路粗衣,面上风尘仆仆,眉宇里是掩饰不住的疲乏之色,厚靴上沾满厚重泥泞。 真儿心疼的很,上前福了福,道:“爷,你回来了。”谢睿见是云儿,笑笑道:“先回来换身衣服,要赶着出去。”云儿略感失望,道:“这么着急赶着。”谢睿修眉微蹙,自言自语道:“是要见一个人。” **********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雨,宝生睡的并不沉,几次惊醒,鸡鸣后就起来了,迷迷糊糊想起昨夜闲谈,不由精神一抖,想赶得去送睿哥哥一程,却听杏仁说谢睿已留下书信离去,不由发起呆来。杏仁见她神色落寞,也不敢多问。宝生套上罩衫,趿上布鞋就走出房门,雨倒是停了,院前一片泥泞湿润,地面上浮起一层蒙蒙水雾,天气已经微微转暖,浅浅的又起了东风,风中飘落着微醺的清香。 宝生在昨晚两人说话的地方环抱着膝头缓缓蹲下,突然又想起什么,就径直去了驿场角落的马厩,一片狼藉,暴毙的大马已经运走,零零落落只剩了几匹老马,龙牙低了头,孤孤单单拴在一边。宝生抱起龙牙的脖子,龙牙仿佛心有灵犀,也用鬃毛蹭试宝生,人马用这样的方式倾诉着心中的思念和忧愁。 ********** 连府,连珍儿年后归去婆家之后,家中冷清许多。连曜陪母亲用完午饭说着话,甄氏道:“你妹妹回去河间府,我周围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前儿我还打发人去请雪烟过来,她只是推辞,这傻丫头,唉,总觉自己入了贱籍,怕辱没了你的身份。”连曜听得难过,无言以对。甄氏又唠叨起来:“你要是对她有意,收了做屋里人也是好的,不是母亲看轻她,娶她做了正妻也是好的,只是你现在的身份牵涉朝政也却是难办,只盼找个能容人的媳妇。”突然又想起什么,接着道:“前日听邝夫人说起,刘家的外孙女笄礼定在下月初一,好像都发了帖子,请了好些世家女眷。唯独没有给咱们,我还独独问了这件事情,本想着咱们欠刘家个情义,去看看这女孩。不知刘家到底还是忌讳我连家。”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连曜一听此话,冷笑开来,但平素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只是低声安慰母亲:“你又多想,只是我与刘家在朝堂上有些分歧,哪里关你的事情。”甄氏勉强一笑,道:“可是我想多了。听邝氏说,这女孩祖籍江西豫章府,父辈也是当地的望族。她从小随父母在外地长大,很是水灵大方的,刘老太君也特别钟爱这个女孩。你倒与她也有多次相处,不知可有意。” 连曜没想到母亲提起这个话儿,当下愣了楞,不知如何作答。自己和连磷常年在北方,家中只剩母亲独自生活,早就想顺从母意找个屋内人帮忙持家,可平日军务繁忙艰苦,庙堂争斗诡异,从来没有在男女之事上动过心思。平日军中之人也多去找些娼妓相好儿,可想起连家女子曾经的苦楚,自己也是素来无心。 甄氏见儿子愣住,欢喜道:“该不是你真有意思,我见你提过这女孩几次,都是笑眯眯的。你难得如此,真有意思,不如我去和邝家夫人说说?” 连曜很是尴尬,红了脸,嘴上说道:“我与刘家到底有些意气不合,母亲不必去搅这摊浑水。”甄氏想了一下,叹气道:“也是,连帖子都没送过来。合着只是我心急,想找个你喜欢的姑娘,又看你平日忙的很,就这个姑娘听你倒是提起,虽然伤了人家,可也说不准是缘分。罢了罢了,此事再说吧。” 连曜见母亲一时泄气,精神也委顿下来,十分不忍:“我与刘家也不是什么大的过节,母亲若是想去见见面,也不是没有办法。” ********** “连曜倒是提出交出全数军务。”慈庆宫大殿边的小厅,太子璁听了王喜的转述,不由心中微动,连着问:“还说了些什么。”王喜报道:“犬子与他谈过,他为表诚意,愿意交出元宵中行刺的武士。”太子璁冷笑:“他到底是怕了咱们示弱,还是另有打算。”“五年前连曜从李尧明手中接过东宁卫指挥使的位子,这几年他是煞费苦心来经营。额,他倒是说了一件事情,大出臣的意外。不知当报可否。”太子璁盯着王喜,“何事?”“连曜提出东宁卫指挥使的人选,正是,正是,正是犬子。”王喜满脸尴尬,结巴着说完这句话,手心全是冷汗。“哦?”太子璁反而笑了,“他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儿。如此这样,咱们就随了他的意思,还要送他份美差。”王喜见太子说的举重若轻,偷偷大松一口气,君臣两人正商量着,突然听得内侍来报:“户部员外郎谢睿求见。” 王喜笑起来,对太子璁道:“臣先告退。”太子璁点点头:“今天来找我的人都有点意思,不知这位又是什么打算呢。”说完君臣两人对视一笑。 谢睿随着内侍进了慈庆宫大殿,太子璁已然等着,谢睿连忙一拜,“臣谢睿冒昧,请见太子殿下。”太子璁打量了一下谢睿,只见他眉头紧锁,却目光坚定,浑身透着一股决绝之意。太子璁点点头:“谢存昕请起,不知这大清早前来有何事。” 第26章 多情情寄阿谁边 铜炉里的香烟袅袅上升,盘旋缭绕似篆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34 文,又渐渐消散。前院里树木的阴影转过了正午的位置,宝生一人歪躺在胡床上,只觉这白日漫长得让人难以忍受,忽然听到窗外的莺啼声。正想拉开素帘看看是什么雀儿,杏仁小跑进来,嚷嚷道:“姑娘,城里来了辆车,听得前面的贾六说,是位年轻公子领着位老夫人。该不是谢家小哥回来了。”宝生心中狠狠一跳。正说着,赵嬷嬷进来,瞪了一眼杏仁。 杏仁吐了吐舌头,躲到宝生身边。赵嬷嬷过来帮宝生拢拢头发,整整衣服,方点点头道:“出去外面吧,你爹叫你。“ 宝生心中狂跳,一阵眩晕,好在杏仁紧紧挨着自己,方不失仪态。小步出了内院,走到父亲会客的前厅,远远瞅见东座上一人身影高大清瘦。青年人正对父亲寒暄,听见有人进来,侧侧转过身来,轻轻一笑。宝生顿时惊呆,竟是连曜。 连曜好奇打量着宝生,刚才远远见她双颊晕红,额上一点胭脂,有些蕴开,颊上还淡淡印着枕印,低着头神色娇羞,紧挨着丫头进来,可一看到自己,竟然惊惧呆住。连曜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韩驿丞只道宝生还记着元宵之事,受了惊吓,赶紧走过宝生旁边,安抚道:“今日连将军携母亲来看望你,先给连夫人行个礼。” 连母甄氏也悄悄看过这个女孩,中等身材,穿着碎兰花家常小夹衣,发饰简单,只叉一银簪,点了状元红,衬得脸色圆润,肤色莹白,虽然不如雪烟那般绝色,却自有清新俏美。甄氏看的心中欢喜。 宝生浑浑噩噩随着父亲给甄氏行礼请安。韩驿丞客气道:“下官感谢连老夫人和连将军的心意,小女确实无碍。”甄氏拉过宝生的手,又问了些话,宝生一一作答,心里却是炸开,连曜过来为何,难道为之前所要挟之事?半月多来的风平浪静,宝生宽慰自己,连曜已然放弃利用。 可今日突然出现,难道还是有所图,宝生暗咬银牙,皱起眉头,却不肯输了阵势,冷冷瞪了着连曜。 连曜被她瞅的浑身不自在,心里冒火,转过身去,与韩驿丞道:“一别月余,之前出了元宵之事,家母心中歉疚,早就想登门拜访,只是诸多不便,查了今日是大吉日,定要过来看望韩姑娘。”韩驿丞只是道谢。 宝生听了心中气恼,身子微颤,只道这个罗刹鬼阴魂不散,行事乖张,得了便宜还卖乖,各种想法闪过一遍,反而自觉好笑,不由抬头轻蔑眺了一眼连曜。 连曜眼角无意扫过宝生,又见她嘴角微笑,神色鄙夷,更是生气,想到今日真是不该随了母亲的心思,巴巴跑过来讨这个嫌弃,顿生离开之意。正想着怎么说话告辞,却见母亲拉着宝生的手不放开,又命丫头捧上各色礼物珠花缎子,竟是从未有过的欣喜。 连曜又心软下来。自从十岁起,家中突生巨变,人事四散,沦落艰苦,之后除了连珍儿出嫁生了小子,母亲平日从未展眉。此时见的这样情景,怎么也不肯打扰母亲兴致,只能强按捺着性子闲话,只是不再看过宝生。 甄氏又问过许多话,说道宝生多大,宝生答道:“虚岁十六。”甄氏连忙道:“可行了箳礼?”宝生答道:“箳礼定在下月初三。”甄氏欢喜转向韩驿丞客气道:“韩大人,我与韩小姐一见如故,很是有缘,到时候要是也能庆贺同喜,可好。”韩驿丞谦虚道:“小女箳礼都是外家刘氏定下,听说请了不少各家女眷。连老夫人能出席,定会蓬荜生辉。” 甄氏又装着闲话的样子,抿了一口茶,问道:“韩小姐可曾定下人家。”韩驿丞为难了一会,答道:“还没定下,但早已与江西豫章府族人商议过,确有些意向的人家。”甄氏大感失望,端着茶碗怔了怔,答道:“老身还以为韩大人会在京城定居。”连曜听得此处,心里却大感轻松有趣,本来一直侧对着宝生,此时却大方转过去,却见宝生神色片刻凝滞。这边宝生蓦然想起睿哥哥,几日来的期盼激动,听的此话,仿佛被父亲鞭笞,置身荒野空地,四处呼唤也无人应答。 连曜观察着宝生的表情,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的浅笑。宝生陷入愁绪,不能自已,突然察觉旁人目光不善,见又是连曜,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强收起心绪。 韩驿丞继续答道:“外家也希望我父女能留京城,但下官自小父母去世,由族中长老教养,祖屋薄田也是族中亲友帮忙打理,这些年我不务实事,也不是什么能人,确实亏欠了族中大小。前些日子族人来信说长老已然老矣,希望能再见我一面,便起了归家退隐的念头。” 甄氏心中惋惜不已,一时无可劝对,再聊了会儿,拉着宝生的手深叹口气,也就告辞出来。宝生只觉这位甄夫人和善的很,全不似连曜跋扈可恶,便也随父亲恭敬送客出了厅外。连曜瞥见宝生对母亲态度礼貌,厌烦之心也稍淡了去,微笑辞过韩驿丞,又向宝生一揖,笑道:“韩小姐冰雪聪明,预祝早日觅得佳婿。”说完爽朗一笑,挑着眼睛看宝生的反应。宝生心里气炸,像只小猫蓬开了毛,却碍于父亲在面前,不能发作,只能别过脸去,生生忍的满脸通红。 路上,甄氏连连唠叨着:“我瞧着着姑娘倒是合意,大方娇俏,定是个容人的媳妇。只是可惜,要离去京城。”却见儿子没有搭话,于是挑了车帘布,见儿子骑马一旁,神色凝重的很。于是连唤了几声:“曜儿曜儿。”连曜方回过神来,道:“刚刚想到朝廷中有些事情未与韩驿丞交代,要紧的很。母亲请先行,容我折回去说完再便赶上你们。”甄氏点头道:“既然是朝廷中的事情,那快去快回。”连曜又嘱咐舒安了几句,就只带着舒七跨马原路折回。 第27章 连曜示警韩驿丞 韩驿丞驿站前送人进来,宝生站在院前等父亲回屋,抬头远远一看,父亲低着头,走路有些缓慢颠簸,身影越发消瘦佝偻。宝生无比酸楚,前年受廷杖训斥后,父亲腿脚就有些不利索,只是今日才觉不经意间竟有垂垂老相,强忍伤感,完颜一笑道:“爹爹越走越慢了。”韩驿丞嘿嘿一笑,进了厅来。 宝生担心问道:“今日连将军过来,也不知什么事情。倒是个没头没脑的。”韩驿丞也点点头,又说:“确实是,只当他们礼数周全。”宝生无法可想,干脆将此事抛却一边,问道:“爹爹,还在为驿马的事情烦忧吗?”韩驿丞愣了愣,没想到女儿提起此事,道:“确实烦恼,两日来公文都断了,前天就上了折子给户部李大人报告此事,新的马匹供给最早明日才能拨下来。派人去西庄查了此事,却无任何异常,这个结果,就算报了上去,我也脱不了干系,做这个驿丞真是为难。” 说完沉默了片刻,问宝生道:“听赵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36 埋伏,正想如何脱身,渐渐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铮铮琴声,如清溪拂过山中岩石,又如河风托起风筝,心里大为叫好,半为好奇半为逞强,待走近,却是座古旧的离亭。一位华丽少女端然正坐,燃香拨琴。宫车在此停下,老嬷嬷下了车,微笑摆手示意谢睿下马。 谢睿不知何事,只得下了马,静候少女奏曲。待一曲终了,少女抬头,笑问谢睿:“谢大人以为我这首清平乐如何。”这倾倾一笑,仿佛花君再世,牡丹催生。谢睿疑惑这声音哪里听过,又不方便相询,只是点点头,赞道:“平定高雅,入得三味。”少女咬了咬唇,蹙眉失望道:“就是这样?”谢睿不知如何回答,刚想请问少女名号,听得旁边老嬷嬷恭敬奏道:“谢大人,这位是圣皇欣公主殿下,还请行礼。”谢睿愣了愣,反问道:“请恕谢某无礼,如此荒郊野外,自称是圣公主殿下,我如何相信。” 那少女反而笑了:“信不信都无妨,我只是问你,太子哥哥为我指婚,你为何拒绝。都说你才思聪捷,难道是嫌我愚蠢庸俗?!”谢睿盯着面前的女子,斟酌片刻,认真的说:“谢某冒昧,如果你真是圣公主殿下,那也不为过,要说愚蠢庸俗,能将一曲清平乐弹奏的如此婉转清扬,那也是笑语。拒绝指婚,只因谢某心中已有一人。” 少女听了板起脸,冷冷道:“是那日元宵夜花市中所寻的朋友之妹?”谢睿望着她一双凤目灼灼其华,猛然想起那句“东风吹落烟花冷,凤萧何堪人事分”,惊叹道:“原来是你。” 圣皇欣公主低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覆上面颊,半响方冷清道:“难道遇的晚了,就没有位置?”谢睿愣住,却想起宝生的形貌,不由心中一软,嘴角微勾,缓缓道:“谢某不才,不值得公主倾心。”公主抬起头,望向谢睿,坚定道:“可是我就是知道,能配上你之人只有我。”旁边老嬷嬷轻轻喝住,道:“请圣公主说话三思,勿伤了皇家的体面。”公主轻轻一笑,点点头,问谢睿:“你倒是以为,帮太子哥哥做了那些事情就可以推脱的掉指婚?怕那个时候,你的心上人只会怨你恨你,哪里还有情分可讲?”谢睿被说中了心事,十分恼怒,沉着脸不说话。圣公主却得意的很,笑道:“不如我也提个条件,你看看如何。”谢睿悄悄打量了圣公主,只见她挑衅似的望着自己,神情认真不像玩笑,于是问道:“公主的主意是?”话不说完,却是试探眼前这位女子。圣公主却只是轻轻笑开,并不立马接上话。谢睿方觉不可小看这位圣公主,于是也再不出声,静静待着。大家就这么僵着,片刻无语。 圣公主见谢睿不卑不亢,心下欢喜,面上却淡淡的。旁边执掌老嬷嬷轻轻咳了一声,恭敬对谢睿说:“公主殿下确实是为了谢大人着想,请大人勿要多疑。”谢睿点点头,谢过嬷嬷,转头对圣公主道:“不是谢某不相信公主,只是今日之事太过离奇,在着这荒郊野外的离亭议论宗庙之事,如何能让谢某信服。” 圣公主笑道:“离亭,离亭,你还未知晓我,就拒绝了我,于我而言,不就是一次生离?”谢睿暗暗称奇,静待下文。圣公主又道:“可我知道,你的妻子只有我能当。所以,我愿再给你一次机会。太子哥哥让你出面抵制刘家,你要是应了这事,虽说可以推脱婚事,可就不知你的心上人会怎么想了。不如我帮你讨了父皇的手谕,于关键处尚能挽回刘家颓势。至于能否达到你的心愿或者我的心愿,可就要看各自缘分和命数。” 谢睿默然不语,悠悠望向树林深处,宝生殷殷期望问自己:“睿哥哥,到时候你可要来看我。”犹在耳边回响。 圣公主见谢睿犹豫,黯然笑笑道:“容你想想,以后要来找我,随时相候。记得,你的妻子只有我能当。” 第29章 三月三笄礼 三月初三,刘府宝华斋的厢房,寂静的绣阁中,光线暗淡,灯芯燃尽结成了灯花,只有漏壶上的铜龙透过淡淡的烟雾传来点点滴滴的漏声,赵嬷嬷又仔细听了听外面当值更夫的梆子声,确定过了五更,方起了身进了内厢房,燃了火折,点亮了烛火。见杏仁在罗帏外的踏上睡的深沉,便捏了她耳朵将其揪起。 杏仁吃痛惊醒,朦朦胧胧见是赵嬷嬷,吓得一个激灵起了身,连忙穿戴整齐,出去打水准备。赵嬷嬷撩开罗帏,轻轻拍了拍宝生肩头,宝生揉揉眼睛缓缓醒来,赵嬷嬷挽起宝生,道:“姑娘,今天可要早些起,梳洗要花些时间。”宝生憨憨一笑。 双鬟髻最是难梳,赵嬷嬷虽然熟悉,但年纪上了眼神总是不济,有时候绾过一缕青丝拿捏不住又被滑散了去,有杏仁在帮个手,也花了小半天才整饬利索。 宝生端坐铜镜前,不敢多动,被拉过一缕缕头发,生生痛也只能扯扯嘴角。今天会见到睿哥哥吧,上次驿站小会之后,就再没有什么消息,宝生不禁黯然失神,茫茫然伸手握住了木梳,如果今日有机会见到睿哥哥,一定要问问清楚,真的欢喜自己? 待换上了色泽纯丽的短裤褂样式的采衣,已是日出之时,赵嬷嬷小心用中指在胭脂盒蘸了蘸,额前点出个桃花花红,退了几步,仔细左右端详半刻,欣慰笑道:“好了,和你娘当年一个标致样儿。” 刘府门口,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车马,管家小厮忙着在门口迎客,韩云谦和刘大人在前厅与一些男客寒暄,刘老太君和邝氏在招待迎接女宾。突然听到小厮来报:“一品护国将军,东宁卫指挥使连曜携母一品诰命夫人甄氏来访。”刘老太君望了邝氏一眼,邝氏忙低声回到:“这事媳妇办的,确实没有发帖子去他家。”刚想叫刘大人进来问个清楚,韩云谦就让小厮给刘老太君传了话过来,说是连曜与自己有一面之缘,故而请了他家。刘老太君和邝氏听了对望一眼。 连曜进了来,少不得与旧识同僚寒暄一番,见王二也在其中,两人点点头打个照面。连曜再略略扫过,却不见谢家父子,不由得好奇警觉起来,远远见到韩云谦忙着上下打点,便又退了出去,唤过舒安嘱咐了片刻,方进了来。甄氏也进了内庭与各位夫人相认,一片和好。 正喧闹间,听得刘老太君派了有司出来宣布:“吉时已到,请宾客归位。”说完,有司捧着盘几,面朝南立于场地西册,盘中发笄、发簪、钗笄从东到西排开。大家依言,琴师开始奏礼乐。 赵嬷嬷在前带路,宝生压着步子从内厢行出,今天起的早,折腾半日,眩晕的很,偷瞄四周,见妇人多不认识,不禁心思紧张,手心涨的都是汗。忽而瞅见左排中位,那日见过的连母甄氏正冲自己颔首轻笑,遇见熟人,不由稍稍安定些,也略微点点了头算是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37 回礼。又很想看看睿哥哥来了没有,可惜隔着垂帘,看不真切。 宝生端坐首席,刘老太君在一旁,亲手为她将双鬟髻挽成一个发髻,用罗巾包住,然后插上一支竹发笄。又听得有司喜道:“初加完成,请姑娘到内厢换衣。”宝生依言站起,回到内厢房,换上素雅襦裙,出来隔了帘子向父亲行正规拜礼。 拜完,刘老太君上前去掉宝生上的竹发笄,换上一支秀气的墨绿通亮玉质发簪。有司连忙道:“二加完成,请姑娘换衣。”宝生又换了曲裾深衣,面向各位正宾行正规拜礼。乘此机会,宝生用眼角仔细向前厅内各人扫了扫,却独独没有看到睿哥哥,失望之至。 连曜在外厅挨着数位相熟的同僚,拣了个清净的位子,听得大丫头出来主事,便向花厅瞥了一眼,宝生正隔了帘子恭谨向宾客行礼,只见她穿着淡红底金色纹衣裳,领口微开,胡袖微垂,腰间系红色皮质腰带,上面缀有两排玲珑青玉璧。整件深衣紧紧裹住身体,尤其衬得身腰灵动婀娜。发间一支微翠步摇,额前缀着桃红花瓣。数月前初见之时,只道这女孩年岁尚小,不懂人事。几次见过,却又觉她精灵古怪,今日如蝴蝶羽化,这女子与平日大为异同。 连曜脸上悄悄泛红,赶赶举了酒杯抿了一口,却又忍不住再望过去,眼见宝生眼巴巴的隔了帘子向这边瞅来,心中正微动,宝生却低了头失望收了眼。连曜左右一扫,突然明白什么,冷笑数声。 王二也挤了过来,挨着连曜坐下,笑道:“今日被刘灵请,本还不想来,只因要陪着母亲妹子,才跑了这一趟。还真没来错。刘灵这表妹确是个可人儿。你看那小脖子抹白抹白的,小腰一捏可以生风。就是怎么看着眼熟,好像哪里见过。”王二喝了几口,嘴上喋喋不休。连曜听得烦躁,猛然一把推开王二,道:“这里热的很,我出去走走。”说罢,不理会王二,偷偷出了前厅。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在有司的祝辞中,宝生最后换上珍珠钗冠和礼衣行礼答辞。厅内微热,礼服厚重,宝生又隐隐出了一层薄汗,加上钗冠压着发髻,宝生只能微扬着头,生怕头饰滑落下来。 刘老太君望着宝生憋得满脸通红,很是心疼,偷偷递去帕子。宝生拽了帕子,回头一笑,悄悄拭去额上的汗珠。刘老太君欣慰之至,想起女儿,又觉伤心,不住的拿帕子拭泪。韩云谦隔着帘子,看着女儿换上一道道衣服,由最初天真浪漫的短褂到素色襦裙,待从妖娆深衣换到华丽礼服,自己就仿佛呼呼过了小半生,和秀卿初为父母的喜悦,到宝生开始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一家三口四处游历,看到女儿一路长大,转眼就由个小小丫长成眼前俏美少女。可是秀卿已经不身边,韩云谦梗咽起来,喃喃道:“秀卿,你在天上看到没有,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连曜出了前厅,刘家小厮只道他要出恭,便指指了回廊下首。外面清凉许多,可周身只觉得燥热,连曜也不知要去何处,胡乱信步沿着游廊走了起来,越走越深,正想折返回去,突然舒安从后面追来,紧紧的说:“爷,不好了,监察司赵老爷和着些慈庆宫的人围了外面。” 第30章 赵官人半闲堂怒审宝生 话说刘大人正在那里设宴请酒,忽见管家急忙走上前来回道:“有监察司的赵老爷合着好几位内侍老爷说来拜望,后面还跟了些军爷,请老爷同爷们快接去。”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神情立刻都变了。刘老太君腾的站起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赵老爷是吏部监察司总监察,嘉禾五年由王喜提携起来,为人阴冷,平素与刘家也无大交情。 刘大人手中的酒杯一晃:“今日女宴,现在客人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正自思想,刘灵紧张道:“爹爹快去罢,我在这里和姑父应酬着。”正说着只见二门上家人又报进来说:“赵老爷已进二门了。” 刘大人等抢步出去,只见赵大人满脸笑容并不说什么,一径走上厅来,后面跟着一位黄衣内侍,正是慈庆宫前殿执掌大人。 刘大人只得跟了上来让坐,男宾多是亲友同僚,都上前向赵大人和执掌司行礼,赵大人却只说些寒温的话.众人看见来头不好,只能静默一边垂手侍立。刘老爷正要带笑叙话,只见家人慌张报道:“军爷把守前后门,围了宅子。”刘老爷和韩云谦对望一眼,都知道事情不好,却无法可施,只能静待事情发展。 宝生在里面听得外面嘈杂,乱哄哄的不知道什么事情。刘老太君镇定下来,一手护着宝生,轻拍背一心安抚。邝氏也搂过女儿宝蝉。 赵老爷道:“无事不敢轻造,倒是太子殿下交代了些事情要办。如今满堂中筵席未散,想有亲友在此未便,且请众位府上亲友各散。独留本宅的人听候。”众人知是慈庆宫的事情,恨不能脱身,一溜烟如飞的出去了。 刘大人和韩云谦对望一眼。刘老太君在里面听的真切,留下宝蝉和宝生在内,自己由邝氏颤颤扶了出来。赵老爷见是刘老太君,先恭谨请安,刘老太君却不理会,放了拐杖自己拣了首位坐好,方不紧不慢问道:“今日是外孙女的及笄之礼,只是宴请些女眷亲友,大家乐乐。赵老爷这个时候带些军爷守了刘府的宅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赵老爷冷冷一笑,指着慈庆宫内侍,道:“我也是遵照太子的意思,问过韩小姐些事情。” 连曜在外面听得舒安所报,心中蓦然一紧,问:“刚才让你出去查探,还有什么事情。”舒安细细道:“皇上那边,怕是不行了,就今天。”连曜点点头,叹了一声,道:“他们还是等不及动手了,挑在皇上昏迷之时,心急的很呢。今日来了刘府。也好,咱们就当看场好戏,且看东宫的手段,怎么掀起这滔天浊浪。你且护着母亲回府,我自去查探。”说着,急急折返回去。 远远见了许多女眷从花厅方向陆续出来,母亲甄氏也在其中。连曜迎了上去,见母亲脸色发白的可怕。甄氏扶着丫头喘气道:“猛然又见到这个情形,唬的我心直跳。” 连曜知道母亲忆起往事,低声劝慰:“今日他们却不是冲着我来。”甄氏缓了口气,愣了半响,压低声音,道:“你手脚轻快,偷着去看看什么情形!我出来的时候听着要提问韩小姐,可怜见的丫头,今儿可是她的喜日。”连曜点点头,道:“舒安会护得安全,送你回去。”又拉过母亲的手,温和一笑,道:“勿要担心,万事有我。”说完点点头,混着人群逆流而上。甄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直至隐没,想起当年丈夫临走前也是这样温柔话语,往事猝不及防的涌上心头,一阵戚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38 戚然,愣住原地。 连曜之前夜闯刘府,对大致方位格局有些印象,左躲右闪隐入了客厅边一间歇脚的小厦。平日家丁小厮躲于此处偷个懒,又要随时听着主子的使唤。所以此处不仅隐蔽,而且视线也绝好。连曜侧了身斜看进去,只见斤内刘老太君坐了上首,谢修坐了次位。宝生低垂了头,眼角清冷,楚楚立于下方,一袭端庄周到的礼服越发显得脸庞稚嫩,神情可怜。午后惨淡的春光从漏窗照进客厅,本是喜庆的淡妃红颜色映照在这溜光铮亮的大理石地面,说不出的刺目而伤感,连曜偷偷凝望片刻,只觉心中微痛。 赵大人端的温和问道:“元宵那晚你在哪里,见了哪些人。”宝生一上午被闹的头晕,惶惶然被唤出提问,惴惴不安,见突然问起此事,又一时愣住不知怎么回答,诺诺向刘老太君和父亲方向望去。韩驿丞心中抽紧,数月来所担心之事终于摔在面前,但在女儿面前,却强自微笑示意道:“赵大人只是问问,你如实回答便是。” 父亲嘴上说的轻松,但眼角皱起,衣袖微动,宝生看出其中的犹豫心疼,转过头反而定下心神,不卑不亢缓缓答道:“那夜元宵那夜与家人一起游花街,至于遇见什么人,也说不清楚。”赵大人一张脸阴沉着,委实可怕,冷笑道:“哪有说不清楚的,今日尚早,你就慢慢想想。” 宝生听了这话,火气上来,抬了头倔强回道:“那要慢慢想来,可多了去了,缎子铺的绣娘,水粉铺的粉娘,还有挂花灯的,买面具的。一时也说不完呢。”连曜深知赵大人为人老道狠辣,听这丫头嘴上不肯吃亏,却是心惊,又暗暗分析,慈庆宫此时先揪住刘家不放,想咬开世家之网,势头之烈,看来新党此行胸有成竹。自己坐山观虎,确实难得的喘息之机。 赵大人皱了皱眉,颇有嫌弃之意,没曾想这女孩毫无惧态,态度强硬,只得耐下心思压了嗓子问:“真的没见到些?可要想好了再答。”猛然拍下茶碗,指着宝生狠狠唬道:“有人可是说你与乱党来往,行刺朝中大员!”刘老太君听到此处,气的浑身乱颤抖,冷笑问道:“此话可不能乱说,闺阁中的女孩如何与乱党来往。要是暗指什么,赵大人也请明说。”宝生心里气的厉害,之前一直惧怕连曜纠缠,后来事态安静下来,自以为小秘密得以保住,此时又被人当众提起,仿佛硬生生被揭了结痂的疤痕,猝不及防的疼痛,傲然昂起头道:“说我与乱党来往,有何证人,为何那些歹人要刺伤于我。”众人心中称是。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赵大人没想到被一个小丫头抢白,猛然站起来向前探出,正欲发作,韩云谦拖着腿一个箭步冲出来护住宝生前面。只听得哗啦一声,茶碗碎了一地,茶叶茶汁溅上韩云谦的袍摆。一时厅内静默尴尬,各人皆不言语。 连曜在北方也听闻过这位大人的脾性,只道是个呲牙必报的阴霾人物,没想到不堪到如此,与一个女子较劲。不由暗暗点点头,王喜倚重这等沉不住气的心腹,派了来行这最艰巨的一步棋,也委实可笑,要不是亲眼所见,确不知底细。 又担心瞅过宝生,却见她眼眸带泪,强咬着嘴唇抽噎。韩云谦挡在她前面,平静道:“小女有些任性,年少轻狂的很,惹恼了赵大人也请恕罪。而元宵之夜,小女确实与她表兄妹出游,毫无隐瞒。”说着撩袍跪了下来。 宝生再也忍不住抽泣开来,泪珠滚落下双颊,晕花了胭脂,冲开了两道粉痕。挽着韩云谦的手臂,一并也随着父亲跪下。刘老太君一见宝生如此,心肝具摧,更是哭开,道:“今天是造了什么孽啊,要是有什么就冲这我来。” 赵大人冷笑道:“韩小姐,你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让我提醒一下。”说着打了个手势,军士领了几个人物进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军士押上三位捆绑武士跪下,端的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之人。连曜一见这三人,心中大叫不好,更不由握紧拳头轻轻砸在木门框上。刘府上下不知何事,只听赵大人道:“这几人就是元宵之夜行刺连将军之人,据他们自己供认,是你们刘府指使,用这位韩小姐受伤做了掩人耳目的噱头!”说着,踱到韩云谦旁边,一把拽住宝生胳膊生生拖起,狠狠道:“韩小姐,你倒是说说,一位世家闺阁女子为何夜间独自流落陋巷,又为人所伤,真是可笑。” 赵大人脸长的细长,肤色黧黑,面上短须,此时生气起来,容貌扭曲好似黑夜中的秃鹫。宝生被他拽扭住,顿时惊呆了。刘老太君冲过去扑到赵大人面上,捶打道:“造孽啊,你倒是冲着老身来啊。”赵大人哼了一声,甩开宝生,宝生扑到在地,听得啪的一声,珍珠钗冠滑落撞到地面,珠粒哗啦啦四散开来,晃亮了众人的眼睛。 韩云谦抢上前,紧紧挽过女儿肩头,求道:“此事却有原委,单凭几个武人供词,却不能下如此天大的罪名。还请赵大人明察!”宝生仿佛呆住,也不言语,只是脆生生跪着。旁边刘大人等人知道大事不好,也跪下来说情。 小厦狭仄,连曜紧紧抓住门栏,强自使镇定下来,之前与太子璁达成暗议,为了表示诚意,就这几个武人为饵送还。只是没想到王喜之人又用上这样手段来倾覆刘家,这样的局面是自己所乐见的,至少能缓解东宁卫和自己的紧张之态。 可是不知为何,亲眼看见这一幕,却又有些心酸。偷偷瞥去宝生,却见她红色的礼服已然松垮,脸上的水粉已被泪水糊掉,面无表情,惨淡而不忍目睹。连曜突然不想再看下去,正想从后门悄悄走掉。 正说着,赵大人带的军士上前帖耳密报,众人正在猜测什么事情。听得呼啦啦进来些人,为首正是谢睿。连曜大感惊愕,心思飞快行转,仍猜不透谢睿来意;却见谢睿目光已经穿过堂中各人,飞快停留在了宝生的脸上,焦灼之意言于意表,不由冷笑数声。 宝生仿佛明白过来,呆滞望向谢睿,只见他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里是掩饰不住的疲乏之色,一身绯红官袍蹭出在马上飞驰的皱褶,跨入高高门槛朝里大步而来。但是这一刻,旁的人哪怕再惊诧,也不及赵大人心中惊诧的万分之一。 赵大人见了谢睿,稍稍愕然了片刻,强行镇定下来,淡然问道:“不知谢大人来此是私事还是为何,不过今天这里行使是公务,还请谢大人回避。”谢睿温和笑道:“你是公事,我也是公事。” 谢睿进来之时已然瞅见刘家现状,更看见宝生呆跪地上,本来绚烂的礼服已然失去光彩,发髻凌乱,猛然想到当时宝生仰着头,俏生生问自己:“睿哥哥,你倒是来看我不。”顿时止不住的心痛,却强自忍住,冷对赵大人道:“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39 还请赵大人先办完公事。”说完谁也不理,悠悠然在一旁坐下。 赵大人见谢睿来的突兀,料定他有所依仗,但既猜不透来意,又不能在旁人面前施展威仪恐吓,只得先定定神来,转向宝生,冷冷道:“韩小姐真真是口齿伶俐,既然韩小姐不肯供认,只是此事重大,由不得你们造次。” 拂了拂手,转向韩云谦,道:“太子还是有一事。韩大人,十日前,孟城驿站的驿马四匹突然暴毙,导致朝廷至西北西南各地的公文全数堵塞。你可有个交代?” 韩云谦无奈叹口气,知道今日事出有因,诚实道:“下官暂时还未查出,供草料的庄子只说草料无误。”赵大人冷笑,道:“好一个还未查出,昨日西南军务叫急,要不是当地快马一路进京,这天大的事情岂不是要你的站上贻误。事态紧急,你却在此国难之际,为一己之私摆酒设宴,于国法何为!”韩云谦无可对答,垂手侍立。 赵大人厉声道:“圣上和太子殿下震怒,要严查刘家参与元宵行刺之事,并要拿了韩云谦问罪,有太子旨意:韩云谦管理不善,贻误军机,辜负圣恩有忝祖德,着革职处理,并查处刘家失察之责。刘家身份不清,着刑部处理。” 说着赵大人使了眼色身边武士,一叠声叫:“拿下韩云谦其余皆看守,刘家分头按房抄查登帐。”一言未了军士番役已然想领路分头查抄去。 形势突入其下,刘家众人唬的一愣。刘老太君此时也无话可说,紧紧搂着宝生。却听得谢睿决然道:“且慢,我这里还有道圣旨。”说罢端出一副锦盒,展出一折黄本。 众人见状,匍匐在地,谢睿冷然宣道:“奉旨意:皇恩浩荡,上天有体恤民情之心,元宵行刺之案牵涉复杂,朕深感证据不足,为此驳回重新侦查,切不可妄下定论,错怪良臣,钦此。”直到此时,连曜方知道事有变化,冷笑几声。 第32章 风霜刀剑严相逼 一时间厅内寂静,唯有数寸春光沿着漏窗格子缓缓移动。众人各怀心思,暗自揣度。连曜瞥过赵大人观察,只见他脸上黑的看不出表情,只接过黄皮折子翻来覆去的查看,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而谢睿冷冷对着赵大人,满是胸有成竹的气势。赵大人沉吟片刻,只是阴着脸冷冷看过谢睿,酸酸道:“谢大人到底有板有眼,能拿到圣上的手谕。赵某人甘拜下风。真不负外面所传玉面神算一说了。”说着假惺惺负手作揖,猛然又狠狠道:“只是,皇上说的是元宵之事,并没说赦免韩云谦失职之罪!”此话一出,掷地有声,众人无可回应。 谢睿冷冷道:“谢某今日前来,既没有贸然顶撞赵大人行使公务的意思,也没有强权干涉赵大人决断的资格,只是想顺从圣意,妥善传了这份从玉熙宫出来的旨意,还望赵大人海量。至于超出这份圣旨的事情,谢某无权过问,也无心纠缠。” 赵大人听了此话,反而笑开:“我倒不知你怎么拿到那份黄片折子,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谢大人说的也是爽快的很,好的很,好得很。来人,先押下韩云谦到吏部。” 几位军士抢了上来,将宝生推到在地,一把反转了韩云谦的胳膊,生生压下去。韩云谦顿时动弹不得,狼狈不堪,但还是扭过头看看宝生跌伤了没有。宝生望向父亲,韩云谦被人押着,向着女儿淡然一笑,道:“父亲没事,你勿要担心。”话没说完,就被人抽着要出去。宝生怔了怔,神情满是中了魔怔之态,呆呆看看右边的军士,见他腰间挎了把筒刀,突然站起,豁然挡住军士,划一声抽出他的佩刀,抵住了其颈部要紧处,冷冷的决然道:“放下我爹爹,不然大家都别想出这个门。” 众人惊呆,韩云谦反应过来,大声道:“放下刀,还有商量。”谢睿站的远,一个闪步正欲跨到宝生身边夺下铁刀。赵大人使了个颜色,底下一位军士也跳出拦住谢睿对峙起来,另一个却飞身抢到宝生背后,一刀劈下,直刺中肩胛。只见大袖撕裂,露出皓腕,一股鲜血涌出,染红了半件礼服。形势转瞬之间,已然不堪。刘老太君猛然扑上去,却被刘大人和丫头扯住,无法可施。 宝生吃痛的睁不开眼,听得后面来人,只得按声音躲开,两个军士见得了空,双面进攻。宝生手中虽有佩刀,左肩受伤施展不开,左躲右闪之下勉强抵挡了几刀。连曜心中暗骂宝生蠢物,如此拳脚功夫却展匹夫之勇,正欲跳出,却见谢睿已然放到一个,赶到宝生旁边将其拉开。连曜暗收脚步,心中又是庆幸,点点头赞许,好漂亮的身手。 赵大人却不罢休,又左右使了眼色,马上两个军士涌上。谢睿拉了宝生到一边,接了她手中铁刀,狠狠开弓,旁人只见白花花刀光闪过,为首两名军士惨叫开来,捏着手跳到一边。谢睿暗运真气,直甩了铁刀到赵大人脚前,恶狠狠地大声恼道:“够了!今日都是公务,如何有生杀之权,赵大人你就不怕惹出应急不当的事端!”赵大人被谢睿态度震慑吓倒,又见脚底铁刀竟直插入地数尺,气短之下,平日跋扈之焰短了几分,只是冷冷说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说着对着各人负手一揖,忙忙赶着军士押注韩云谦出去。韩云谦挂念女儿的紧,一直偏着头回望,被押解的的军士一个耳挂子打过去,嘴角都是血迹。 宝生见父亲被人惨然押出,不由得全身发软,腿脚不支,一个猛子后退跪下。刘老太君紧紧揽过宝生,哭将开来,赵嬷嬷连忙拿了帕子压住宝生肩头。谢睿此时再也顾不得什么,撕开宝生左肩的残袖断布,中指按压施力,点上穴位已止血,从随身的口袋取了金创药粉尽数撒了上去,又接丫头递上过白布紧紧扎上。收拾妥当,一把抄起宝生,直奔后院。 外面乱成一团,连曜在内厦站立了半日,直到看到谢睿为宝生疗伤,方略略放下心来,目光一路追随人群散去,更觉心神疲惫,突然恍惚起来,忆起十三年前那个冬夜,父亲也是这样被押走,自己苦苦跟随其后,父亲昂然回首,爽朗一笑,道:“儿子,勿要担心,为父自有命数。连家的男儿,顶天立地,万不要在外人面前丢脸。”十岁的自己咬的嘴唇出血,也不肯再抽泣一声,从那之后,无论遭遇何事,都生生忍住力求奋力求存,不肯让人得了便宜。忽忽往事,只觉这是父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了。人事轮回,今日又见了这般情形,宛如瘢痕揭皮,痛楚不堪。又想起宝生惶惶然做最后一搏,虽然愚蠢的紧,但实则也孝良至极。心中又多了一丝温柔,平添了几分担心。 宝生只觉左肩痛的无法可想,直直扑到在地,双手尚强撑住。待感觉刘老太君揽过自己,顿时心中一暖,只能低低的道:“对不起的很,牵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40 连大家了。”刘老太君哭的像泪人般,全无平日的冷静果断。谢睿撕开袖口,宝生顿时羞不可仰,一时晕了过去。 谢睿抱了宝生回到宝华斋的西厢,放于胡踏上,扯过棉被盖上。众人不敢阻拦,忙传了小厮去请相熟的李医师过来。李医师忙带了位中年医女过了来,众人退出,医女为宝生褪去衣物,检查了伤口,隔了布幔向外面的李医师传话道:“左肩胛为刀具所伤,伤处肩中偏手臂一分,伤口深约三分,插过锁骨,伤了肩胛韧带。”李医师听了,不知何事如此,微微惊骇道:“为何伤的这么重。”众人无语以对。又听得医女报道:“似已然撒入金枪药粉,伤口并不红肿。”李医师微微点点头,叹道:“那这药粉确实有神效,竟然能保得伤口不腐。”刘老太君听了心下更是感激。 待医女诊断完毕退出,李医师开了药方,道:“依我看来,这伤口是重,伤筋动骨一百天,无论如何是要个数月,方能完全愈合。但要不落下隐患,这期间要确保手臂不受冷凉,不提重物。以后好到一定时候,再慢慢练习,以逐步恢复臂力。”刘老太君听了连连点头,李医师便自带了医女回去。 第33章 把酒长烟一空 刘府闹哄哄凭空折腾半日,待安排收拾妥当,已是小傍晚掌灯时分。刘老太君和着刘老爷约着谢睿移步内堂,摈弃了下人。刘老太君道:“今日刘家劫数全靠谢大人,方能保得一时周全。老身在这里有礼了。”说着竟欠欠身子,福了福。谢睿忙还礼道:“折煞小郎。还请刘老夫人勿要客气。”刘大人旁边冷眼打量谢睿,一直没有言语,此时方道:“看来谢大人对赵大人的打算早有了解。”谢睿掩饰道:“刚刚在外面听到些风声,便赶了来。”刘大人追问:“那黄皮圣旨也是偶然得之?”谢睿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各世家门阀都脱不了干系,如果刘大人执意要打听些什么,那请恕谢某也是无可奉告。”刘老太君和刘大人对望一眼,见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只好挽回道:“只是事情太过突然,而且妹夫又被拿住,心慌的很,说话不周到,还请谢大人谅解。”谢睿叹口气,道:“韩大人只怕真是无法可施。” 送了谢睿,刘老太君对儿子说道:“看来皇上那边是没指望了,也只怪我们这些年位居高位,惹了多少人眼红。又怪我自以为找些旧人能周旋开来,只是没料到太子血气方刚,定要拿个出头鸟。只是苦了伯斋,他之前一直跟我说过要离开京城,我只是顾着宝生,不肯放他走,早知道就顺了他们的意思,此时回到江西,岂不平安。”说着就抹开泪来。 刘大人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也是没可法的事情。哪里知道这么快就动手了。我昨儿还托玉熙宫的司礼大人打听,说是皇上有些回转的迹象。”停了一会儿,有道:“只是这谢家小郎的圣旨实在诡异,他在户部挂职,只是二品,却能拿到皇上的手谕,又好似事前知道许多东西,实在古怪,实在古怪。”刘老太君想了想,道:“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但看他行为,并不是姓赵那厮一伙,怎么看都是帮衬咱们。所以也别惹了他。”刘大人问道:“那妹夫怎么办。”刘老太君失神道:“看谢家小郎的口气,这次真的要损兵折将了。”刘大人也只能默然,半天道:“我再去打听打听,顺道打点,让那些人手下留情,狱中少受些苦楚。” 刘大人回了房,见妻子邝氏和儿子刘灵还在等着自己,邝氏一见丈夫,就哭了起来,道:“平日大家都是亲戚就算了,今日你也见了,若不是那丫头出去顽皮惹事,我们家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祸端。老太太只是偏爱她,这些年对灵儿蝉儿多不上心,就是这么惯着才无法无天。依我看,你妹子就是个不守女德的,当年给家里添了多少口舌是非,这丫头倒是随了她娘的性子。人押走了,还有回旋的余地,她倒是逞强,搞出血光之灾,把我和蝉儿都吓坏了。还有那个谢家小郎,不顾体统,竟然抱了这丫头,只怕这丫头迟早也像她娘一样做出些不轨的事情!”一时间唠唠叨叨个不停,刘灵听了也不好叫停母亲,只能偷偷溜出来。刘大人初始尚且忍得,末了也大声急道:“妇道人家说话如此不堪,你少说两句就不消停了!今日事情就够多了,你就小声点些,不怕被人听去笑话。” 这边厢房,烛影留在黄皮灯笼皮上跳跃,宝蝉帮着杏仁赵嬷嬷照顾宝生。见宝生沉沉睡去,不禁歪在旁边连连失神,回想起日间事情,谢郎踏进前庭门槛那刻,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已然刻在自己心上。即使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系在宝生身上,自己仍然无怨无碍。只要能远远看着他,心中就很欢喜。至于他做着什么,欢喜何人,却都有什么关系,想着对着烛火,呆呆黯然一笑。 ********** 连曜逮住没人的时候,找了条小路翻出刘家,上马折返回家。刚到西城转角,就看见王二带着些人急急等在车马上张望,见了自己就赶上来,道:“我带着母亲妹子出了刘府,回头去你家,就找不到你人,揣摩着你还有事情办,就赶来这里等你了。”连曜点点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俩喝杯去。”王二见连曜神情疲惫,不似平日精神警觉,觉得奇怪,附和道:“正好我也想去喝两杯,走,去东湖那家醉霄楼。”连曜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就自己拉了缰绳往东湖转去。 春日黄昏时分,东湖边的醉霄楼最是迷人。此酒肆立在东湖边,建了数栋吊脚水榭,面对浩淼东湖,文人雅士饮酒赏玩,却是金陵风流人士一大去处。此时湖面波平浪静,上面下面天光水色辉映着,又笼过大片水汽,只见一片碧绿,无边无际;点点沙鸥时而飞翔,时而栖歇,鳞光闪闪的鱼儿或浮或沉,湖岸上的香草和沙洲上的兰花,香气郁浓,颜色青翠。 王二与酒肆相熟的很,直接点了偏僻的小间,连曜跟着进去,颓然倚靠着水榭木柱,坐到凭栏处。王二叫了酒母送酒菜上来。连曜见了酒来,也不客气,自己倒了一碗,直直灌下,又自倒了一碗。王二也不劝阻,先吃了些酒菜,才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平日要你吃酒,都是拿捏了分寸,生怕人家暗算了你,误了事情。”连曜也不接话,只是对着湖水呆呆看着。 过了好半响,方道:“不知怎么,就想起十三年前的事情。心里烦乱的厉害。”王二瞥了一眼,又低头夹了些酒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片刻,道:“还提过去的旧事情作甚……今儿难得我们兄弟俩就对着这良辰美景,只要好好乐乐。”连曜点点头,强自收敛心神,振作精神道:“是我多想了,王二你小子说的很是。”王二叹气道: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41 “不是我说的对,古话说的好,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眼下的情形就。”说着用了支竹筷在酒碗里搅和了一下,连曜会意点点头。 第34章 灯下美人 水榭外传来阵阵丝竹音乐声,合着酒客喧哗吵闹,王二皱皱眉头,又道:“今日刘家不知道怎么收尾。” 连曜愣了愣,想起所见所闻,深深叹了口气:“刘家仗着自己是皇上的老臣,不肯服软。只是太子璁血气方刚,怎么都想把新政搞出些声色。若不是我托你暗中想新党示弱交权,只怕这次整治的就是东宁卫。” 王二凑上来,小声说道:“刚刚我送母亲妹子回去,路上看见谢家那小子带了人往刘府赶去,我瞅着奇怪,派人跟着,听人回道,那小子进去了好些时候,赵官那厮出来了,还留在刘府。不知作甚。” 连曜嗯了一声,不想将今日所见道出来,只是说:“谢家的事情,谁人能知晓。” 王二咪了一口酒,瞥了瞥连曜,道:“那你自去刘府猫了半日,可不要说是和刘家那小妞儿调情去了。” 连曜心中一堵,不耐烦又拿起酒碗灌了数口,颓然道:“你要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你的大学士父亲,何必问我这个被拘回来的闲人。” 王二见连曜语气不善,只得道:“我那个老爷子现在防我的很,总觉得我和你走的近,生怕我说漏了事情。临了到这儿,你也是怕我坏了风声。你们个个都是有打算的人,说闲人,哼,我倒是是天下最大的王八闲人。” 连曜反而笑道:“你就是个王八闲人,又怎的。“ 王二自饮了一口酒,辣的眯了眼睛,啧了一声,道:“我已经按你所述转达给父亲,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应该早传话去慈庆宫那边。” 连曜点点头,轻晃一拳捶到木柱上,道:“你小子早些做好准备,去北边执掌军印不是件简单的功夫。” 王二站了起来,拍了连曜肩膀,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舍,担心我败了了你的家底。可我王二既然受你之托,接了这份担子,自然忠人之事。我也知道自己资格浅薄,毫无前线御敌的经验。去了那边,万事听从俞将军安排调遣。你呢,就放宽个心把。” 连曜被说中了心事,又见王二说的真切,不便再教训写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不是我不信任兄弟,我朝开国已将蛮子推至山海关,只是眼下北边蛮子柔然部有出了个人物,名呼业俺答,此人精通汉文,喜读史书,而有韬光养晦之策,之前抛弃蛮人喜游牧的习性,联合了几个部落,在山海关北侧划地定居下来,又与朝廷达成互市协议,无论在我朝还是北胡都有极高的声望。表面上朝服我汉人,但据我的探子报,私底下竟然与百丽朝廷来往密切。百丽国一直是我朝藩属,但几次战役,拥炮兵自持,丝毫不肯援救我东宁卫。所以和你提个醒,到了那边,一切一切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沾惹这金陵子弟的纨绔习气,以免为人利用了去。” 王二听的认真,一项项将连曜交代的事情记在心上。听完心气激愤,昂头喝了一口酒,道:“今天咱们兄弟俩就这几口酒,誓要平定北胡!”听了此处,连曜方舒心朗声一笑。 正说着,酒母轻轻敲了小间的竹门,小心探头进来问到:“两位爷是否需要陪酒的歌姬助兴?” 连曜自望向东湖,负手而立,默不作声,春日的水边荡漾着慵懒和煦的微风,让人有些熏熏然。 王二笑道:“今日咱们难得出来一聚,不知何事才有如此良宵美景了。”转向酒母,道:“进来几个美人跳跳舞,给爷们乐乐。” 连曜暗自皱了皱眉。 几位年少歌姬怯怯进来,夕阳映照着涂满彩粉的稚嫩脸庞,双唇厚厚点上胭脂,只有偶尔轻灵一闪的眼神才透出与妆容不相衬的疲惫无奈。 连曜心中恍惚,又不禁想起宝生那泪水冲花的妆容。歌姬们瞅过连曜,只觉是少见的好看,不由得红过脸福了福。 待吃了半夜的酒,连曜也少有些醉意,而王二已然醉倒,满嘴胡话,由着小厮扶着上了马回去。 连曜目送了王二去便自回了连府,见花厅还亮着灯,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请安,听到甄氏的大丫头翠墨上前请道:“大爷回了,老夫人等了你半日,还请进去说说话。” 连曜给点点头,大步进了去,猛然见到雪烟也在房内。 甄氏正在灯下做着针线,见了儿子,展开手上的棉衣,道:“你看,我做了件秋衣给磷儿,你赶明儿回北边,就带过去。” 连曜瞅着雪烟,不忍说些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甄氏放下衣物,又问道:“今儿我等了你一下午,你可是在刘府看到些什么,逗留了这么久。我的心里就是不安定的很,一个人在这家里呆也呆不住,就打发人去偷偷接了雪烟过来一起吃了晚饭,你又总是不回,还是雪烟体贴,留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到现在。” 雪烟也笑道:“你回来倒是个哑巴葫芦似的,可是不喜欢我在这里?”连曜笑道:“你说这些话干嘛。只是今日遇到些事情累的很。” 雪烟瞥了眼过去,道:“累,你倒是很少如此丧气。”甄氏也说:“该不是刘府的事情牵涉到我们?” 连曜道:“那倒不是,只是朝中纷争愈加难料。”一时厅内静默。 连曜见甄氏也有些乏了,道:“母亲先去休息,勿要担心,万事有我。” 甄氏点点头,瞅了眼雪烟,道:“只怪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先说说话,我也乏的厉害。”说着就下了炕,雪烟要上来扶着,甄氏只是不让。 待甄氏出去,只留下连曜雪烟两人,连曜盘腿坐上暖踏,躺下双手反手抱了头,道:“今日太子璁动了刘家。” 雪烟道:“我知道了。”连曜道:“太子璁那边已经准备让王家二郎接手东宁卫,至于我,暂时没有调遣。” 雪烟轻轻坐到连曜旁边,连曜的脸庞却显得俊秀,只是右额上一拉疤痕触目惊心。雪烟细长的手指抚上连曜的眉头,一直抚道嘴唇。 连曜有些尴尬,直了身子做起,低低道:“雪烟。” 雪烟认真看着连曜,道:“你是东宁铁骑的一品将军也好,是着赋闲在家的连家大爷也好,在我心里,都不及当年教授读书识字临帖的连家哥哥。” 连曜想起往事,也轻轻笑道:“你那时候还是个臭丫头。”雪烟拉住连曜的手,按上自己心口,涩涩道:“你那时候不也是个臭小子。” 连曜想抽回手,却被雪烟紧紧握着,只听雪烟低沉着声音道:“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吗?还是嫌弃我入了贱籍,不是干净的身子?” 灯火昏黄,映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42 的雪烟一头青丝温滑,眉目似水,脉脉传情。 连曜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抚摸着雪烟的头发,叹息道:“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有人想到嫌弃二字。” 雪烟依偎上连曜肩头,道:“你不嫌弃,可也不喜欢。” 连曜搂着雪烟,柔声道:“我喜欢,是对亲妹子的喜欢,我怕你受了别人的委屈,怕你以后遇人不淑。” 雪烟咬着连曜耳朵吃吃道:“我才不要做妹子,刚才连伯母才对我说,要你收了我做屋内人。” 第35章 流觴曲水 情义两逝 坤宁殿后的东苑御河边,宫姝们正忙忙的赶着入夜前为流觴曲水宴会端菜送果。 首席上座,端坐着正是淑贵妃,一旁圣公主苓苒伴着母亲,再下首坐着是一些相要好的嫔妃。 贤淑贵妃缓缓道:“皇上龙体欠安,三月三留在玉熙宫休养,也不过来咱们这流觴曲水宴,只有几个老姐妹聚在一起,过个节气。” 众嫔妃皆叹息称是。贤淑贵妃又道:“大家不要拘束,就着这流水祝愿皇上早日康健。” 说着斜了手中的酒杯,泻出半杯清酿。大家依言而行。正说着,内侍过来报:“太子在前殿求见。” 贤淑贵妃点点头,正想离席前去。苓苒起身道:“母妃,既然哥哥来了,我陪你过去吧。” 贤淑贵妃笑望过女儿,眼角不由浮出浅浅皱纹,道:“最是你事情多。” 前殿,太子璁不安的踱来踱去,甚至贤淑贵妃轻轻过来也没发觉。圣公主苓苒跳到太子璁背后,伸了手捂住哥哥眼睛,本想哥哥像平日般笑着掰开,没想到太子璁猛然甩开自己,之后更是一把推开。 圣公主猛不及防,差点跌倒,贤淑贵妃吃了惊,扶住女儿,叱喝道:“你这是作甚。” 太子璁心中烦躁,经母妃问责,道:“那倒要问问这个好妹子。”贤淑贵妃冷冷道:“我问的是你,有什么事情径直说了边是,问你妹子作甚。” 太子璁冷笑道:“今日我遣了赵又廷去刘家问元宵行刺之罪,本来已经可以缉拿归案,却不想从天跳了个谢家小郎出来,领了父亲的黄折子手谕,硬生生阻了赵又廷的路子。我倒要问问妹子,这折子是哪里来的。” 贤淑贵妃听了,暗暗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阻了就阻了,何必失了风度。此时先给刘家一个提醒,却留条后路,赢得世家的惧怕和敬畏。也没有什么差错。” 太子璁还欲分辩。贤淑贵妃转向圣公主,和煦道:“苓苒,你哪里拿的折子,为何要与以谢睿。” 圣公主微微一笑,平静道:“我去玉熙宫探望父皇时候请的旨意。哥哥,我这应该也是助你。退一步,你今日派人去抄捡刘家,缉拿了犯事罪人,可你真的能撼动世家门阀?余下的只会惊惧自保,父皇此时也许不会说什么,可你能保得人心不会倒向其他藩王。” 太子璁被妹妹说的气堵,却无可辩驳。圣公主接着道:“而这几年,你一心改革积弊,却触犯了许多禁忌。要不是母妃暗中帮你调和安排,许多老臣早就想参倒你。为了扶你正位,父皇已然冷淡母妃。你还是急急独行。这三月三的好时节,早年都是父皇带着我们一起河边取乐。可近年,父皇何曾踏足过坤宁殿!” 太子璁生气喝道:“够了,本宫不需要你教训。” 贤淑贵妃被女儿说出了心事,无限伤感,冷冷对儿子道:“你不要在此大呼小喝,苓苒说的有理,此事到此为止。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而不是推行新政!” 云熙宫浣溪旁,闵氏扶着英宗在溪边草地上对坐着,傍晚静好,只有淙淙流水逝去。 英宗觉得自己虚弱的厉害,强撑着望过闵氏,只见她逆光侧脸、睫羽婉约,脸上细微的痣记亦看得清。 英宗忽然恍惚起来,三十年前慈庆宫后殿,撑着宫门等自己下朝回去的少女这是这般颜色。不由唤道:“眉儿眉儿。” 闵氏偏过头,轻轻问道:“皇上找谁,臣妾唤去。”英宗猛然回神,苦笑道:“不找谁,只是想到旁人。” 闵氏涩涩道:“是想念淑贵妃吗?”英宗勉强抬起手,抚摸着闵氏的头发:“你倒是很像她。” 闵氏不说话,低了头靠到英宗胸口,半响方道:“皇上心中的人是我也好,把我当做影子也好,只是此时我在你身边,我就此生满意了。” 英宗紧紧揽着闵氏,急急道:“朕去后,你务必跟着连将军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 闵氏笑道:“只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皇上去了,我到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英宗揽过闵氏,闭上眼睛道:“朕第一次见到你,你在帐中吹埙,月下形影清瘦,像极了……” 闵氏苦笑道:“是像极了淑贵妃。”英宗疲惫闭上眼睛,心中叹道:忽忽数十年,物是人非,眉儿,当年那咬着嘴唇等我下朝的少女为何就变成冷酷恋权的女子。 是夜,云熙宫传出哀钟。嘉和十一年春,三月初四子时一刻,英宗陛下去鼎成龙,驾崩于玉熙宫内,享年五十五岁。 东方微微泛白,市面上已然开始肃清警戒,各条官道小巷都驻扎了九门卫营的军士兵曹把守。偶尔窜出个把闲人都会被逮住盘查。 谢睿一路过去,暗暗皱眉。 玉熙宫暗红的宫墙前,晨光照耀着角楼紫色琉璃瓦,一派荣华景象。谢睿下马随内侍进入东华门,直直过了汉白玉的中道。 这条洁白玉润的阶梯,自己曾经走过数次,但从没像今天这样步履快然。一个崭新的时代就要拉开帷幕,新的人物就要踏上明朗开阔的朝堂。 这里从不缺乏野心和权谋,少的只是稍纵即逝的机遇和赏识。 上了玉熙宫前殿小书房,一群老臣正围着太子,按照传统的“劝进”程式,全部官员以最诚恳的辞藻请求皇太子即皇位。 头两次的请求都被太子璁拒绝,因为父皇刚刚驾崩,自己的哀恸无法节制,哪里有心情去想到个人名位? 到第三次,他才以群臣所说的应当以社稷为重的理由,勉如所请。 完成这一仪式,太子璁已然被吵的头晕,见了谢睿,冷笑数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独留下谢睿。 西首铺暖炕,炕上有张小案几,太子璁翻起桌上小册,又不耐烦掷下。谢睿也不答话,规矩在下首站好。 “昨日你倒是个半路出来的程咬金。”太子璁冷笑道,“本来按之前所议。去刘家问罪的人应该是你,你倒好,临时退却不说,还搬出先皇的手谕挡了赵官人的议程。你到底有什么解释。” 谢睿立了立身段,不卑不亢答道:“臣之所以如此行事,如果说没有私心,那是欺君。可若全是为己,也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43 是为君。” 太子璁冷笑道:“你倒是说个明白,免得我第一道圣旨斩的就是你。” 谢睿道:“如今之势,各藩王世家,都各藏心事,如果此时强行推行行政,只怕又要引起人心浮动,前朝尚有王莽乱政之鉴。所以,只是给刘家一个警醒,而不是彻底查抄,更显太子殿下的怀柔之心。” 太子璁被说动了心思,但还是反问道:“那你又藏了什么心思。”谢睿微笑道:“不怕太子看轻,臣也只是个凡人肉胎,查抄世家这么大的责任,臣宁愿做个缩头王八乌龟,也要避过一时,以图更大的前程。” 这番话说的粗俗,太子璁也不禁笑道:“好你个王八乌龟,先皇特地交代了留你重用,难道也是看中你这样的缩头功夫?!” 谢睿微笑默然。 第36章 宝生幻回朝元观 杏仁心急探宝蝉 宝生又踏进那个梦境,朝元女观的粲然花墙下,十岁的自己在默诵刚才父亲教授的功课,“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远远听到母亲在内院温和唤着自己,嘴上脆生生应着,便飞快踩着垫脚石,窜上低矮墙头,翻身回到观内。 突然四周弥散出团团灰色雾霾,渐渐厚重的就要漫过自己,惊恐地呼唤母亲,可声音刚出喉咙就丝丝渗入浓雾,没了踪迹。 惧怕之下,只能勉强撑住摸索回房,迷迷糊糊却见父母躺在胡床上不动弹。宝生大哭着爬过去拼命摇晃拖拉,爹娘还是一动不动。 想抢出门外唤些道人过来帮忙,混沌中却被人拽住狠狠甩进房内,吃痛抬头看见一黑脸人恶狠狠指着自己威胁道:“说,你是受谁人指使,行刺朝中大员。” 欲要辩解,又听到旁边传出冷冷声音:“记得我教的话,不要乱说。”只见连曜神采倨然,眼中宛如凝结着地狱的冥水,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闪进人影,拂尘横扫之下,雾霾尽收,四周复又晴朗宁静起来,家具摆设还是旧日情形,东角小花机上的美人兰正吐出数朵粉蓝色香蕊。只是胡床上只有铺盖被褥,父母却也不知去向。 宝生看清来人,灰衣束发,竟是师父。心悸之下,不由扑到师父怀中,抽泣起来。师父轻轻抚过背部,心疼安慰道:“宝生,你命中当有数劫,逃脱不得。”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巧弯刀,塞到自己手中,轻声道:“为师只能算得你的命数,却不能消解厄运。赠汝次刀,盼能逢凶化吉,也能成就你的一段姻缘。” 弯刀拿住手中,只觉兵刃寒气逼人,却轻巧无物。正疑惑师父的话,抬头再望,师父却幻做睿哥哥的样子,殷殷如水的望着自己。却不由退后两步,突然睿哥哥又幻做连曜的样子,往来变数剧烈,不由尖叫起来。 只听得赵嬷嬷焦急的声音:“姑娘,姑娘。”一道光亮射进眼睛,宝生被光线刺开眼睛,喉中仍然哽咽,神思却渐渐恢复。 “姑娘你醒了,杏仁,你快备下热水,给姑娘洗漱,瞧这一身汗湿的,现在夜深,不要再惊扰了老太太,老爷太太的。免得又惹些口舌。谢天谢地,姑娘总算醒了。” 赵嬷嬷絮絮叨叨,又扶起宝生,在身下垫了一方软枕。宝生只觉得左肩痛的厉害,靠在软枕上觉得有个着落,软软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姑娘都睡了两天了。现在还是夜半时分。哎,这两天可正是应了翻天覆地的老话。”赵嬷嬷嘴上说着,接过杏仁递过的热毛巾,帮宝生敷了敷脸,又擦了擦手心。毛巾滚烫,一股热流送入体内,宝生略略长了些精神。 赵嬷嬷又接了粥碗,匀了匀,送上一勺,嘴上道:“我知道姑娘今晚就会醒来,还好用热水烫着粥,要不又要麻烦厨房那些长嘴妇。“ 宝生猛然抓住赵嬷嬷,急切道:“爹爹怎么样了。”赵嬷嬷叹了口气,道:“韩老爷被吏部监察司押了去,也不知是不是幸运,这些天只是关押候审。” 宝生似懂非懂,道:“都是我连累了父亲。只怕是舅舅出了力,才能押后。”赵嬷嬷道:“听说本来案子急切的很,这次能押后,只是,只是老皇上没了,现在朝上的大员们都忙着举行国殇。” 宝生反应过来,道:“老皇上殁了……那新皇上是个什么态度。” 赵嬷嬷又喂了口粥,道:“谁知道朝上这些大人的事情。你也别急,老太太一定有办法。咱们老太太有什么没见识过,更更前朝起,就嫁到刘家,跟着老老爷,什么风波没有经历过。你可放宽心养伤。”宝生体力不支,说了会儿话又沉沉睡去。 一连数日,刘老太君合着刘大人,邝氏等都忙着准备国殡之事,家中事务暂且放下,连看望宝生,也是晚间才能得空过来瞅瞅。好在宝生尚有宝蝉陪伴说话。 这日午间,窗外春意盎然,草长莺飞,宝生趴着窗棂看丫头们扑蝴蝶,看过一阵,又想起父亲尚在狱中,不由的心焦如焚,暗自伤心叹息。 宝蝉见宝生又在焦虑,陪着说了会儿话。春日渐长,宝生便又迷迷糊糊合上眼。 朦胧间,听得杏仁问道:“宝蝉姑娘,怎么最近那个谢家小哥倒是很少过来。”宝蝉失神道:“确是呢,听父亲说,谢大人现在为新皇所持重,已经晋升太子少保,入主内阁,忙的很。” 杏仁望了眼宝生,见宝生迷眼熟睡,凑到宝蝉身边,悄悄道:“我也偷偷听些小厮浑说,说谢大人被新皇上喜欢的紧,还要把亲妹子许给他呢,宝蝉姑娘,你听到过没有。” 宝蝉闻言,低下了头,繳着手中的绷子,幽幽道:“我好像也听说过。”杏仁得了口风,又望了望熟睡的宝生,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什么漂亮东西,你也要我也要的。还真把自己当宝了。” 说着负气重重端了铜盆出去,哗啦就向着院子倒撒了水。刚巧赵嬷嬷进来,被溅了鞋底,见识杏仁,不由的恼怒骂道:“作死的小蹄子,你发什么疯。” 杏仁最怕赵嬷嬷,连忙抱了铜盆就从赵嬷嬷身边蹿了出去,一溜烟跑的远远的。 宝蝉见宝生已然熟睡,也悄悄退了出来,掩上厢门,对着赵嬷嬷做了个嘘的手势,赵嬷嬷会意点头,两人便过了旁边的花厅小坐。 宝生却清醒起来,回味着刚才杏仁的话,不由得一阵心凉。自己已然连累了家人,还要妄想睿哥哥的欢喜。 宝生念及此处,恼怒自己,再也坐不住,慢慢用右手扶着起来,摸到了床沿。 却听到冷冷一声:“伤成这样还不好好躺着,真是个蛮强的性子。”宝生回头,竟是连曜。 第37章 蝴蝶晓梦迷庄生 宝生愣住。整个人坐在胡床沿上,动也不动。 连曜也愣住。没想到这女孩是这样的反应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44 ,来之前,也试想过宝生会发怒,或者哭泣,或者惊叫,却怎么也没料想,她就是那样木木然地看着自己,曾经温蕴的双眸暗哑不堪。 温煦的春风插过窗户纸,徐徐透进房内,拂到面上痒痒的,丫头都躲去各房中午休,只剩下梁下一对燕子喳喳对语。宝生想了想,连曜大概是瞅准此时没人才摸进府里。连曜,连将军,朝中大员,复述这些个名字,奇怪再没有惧怕惊恐。自从元宵那夜为连曜所伤,宝生想到这个人,就只是揪心,害怕他的声音,害怕他的目光,害怕他威胁自己,害怕他纠缠不清,害怕牵连父亲。 可是此时此刻,父亲已然被下狱,害怕又有何用,这些冠冕堂皇的人物,总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何又能够逃脱。今天是王大人来,明天是赵大人去。 连曜本想着乘着刘府参与国殡之时,偷着混进来瞧瞧宝生伤势如何,料想如果遇到宝生大叫就使了武力将其点穴制服,却遇到这样情形,也是不好再说什么。两人沉默对望半响,各怀心思。 宝生恍恍惚惚,心思又飘入那个梦魇里面,数年来人事的幻化和师父的赠言,真真是应了庄周化蝶,焉知栩栩然蝴蝶也,还是蘧蘧然周也。此时连曜立在面前,仿佛梦境重生。 连曜见宝生神情凝滞古怪,终是按捺不住,冷冷哼了一声,清清嗓子。宝生方才回过神来,缓缓道:“你,今日来,又是教我,说些什么话吗。” 连曜见她语气平淡的出离,整个人好像魂魄出窍,瞟过去一眼,见宝生双颊潮红,十足发热病的样子,竟有些担心,但面上仍是冷冷道:“只为还你一件东西。”说着,从袖囊摸出一柄短刀,甩到宝生脚下。 宝生定眼一看,竟是自己的佩刀,只是换过木筒。不由怔怔的弯下腰,勾了右手去拾取,却不想到身体弯曲,左肩膀上白纱布紧紧缠住伤口,被拉扯的生疼,一个不稳,差点扑下床沿。 连曜有些尴尬,猛地抢了一步,稍稍扶了扶宝生坐正,顺手抄了佩刀放到宝生身旁,不屑道:“你这么蛮强的性子,手边没有件称手的武器怎可,这短刀虽然力道不够,可锋刃冷冽,威慑旁人是足足有余。”宝生低头抚摸过短刀,问道:“如何想起要送还给我。” 连曜却不理会,左手抚上宝生的额头,只觉得手心烫人,皱了皱眉头,随手查看了案几上的药瓶,打开来嗅了嗅,皱眉道:“这李家医师只是擅长内科理疗,于外伤的配药还是差些。”说着又打开另外一瓶,弹了弹,到处些粉末在掌心,用手指挑了些搓了搓,冷笑道:“这东西,普通官中人家也不会有,龙阳山人们炼丹配得刀尖粉,你和九华派还真是有缘的很。只合着是谢家那小子巴巴送过来的。” 宝生说了半日话,此时头晕的厉害,呆呆望过连曜。连曜见她目光有些涣散,知是不妥,从怀中掏出一尊黑瓶,走进宝生身边,俯下身子,突然道声:“得罪莫怪。”就点上宝生后脑神庭穴。 宝生刚想叫喊,却感觉口喉千斤吃力,无力瞪了连曜。连曜按住宝生肩,直直将黑瓶中的药水滴了几滴进宝生口中,又送过一碗水灌下。宝生只觉药水辛辣苦涩,混着温水呛入鼻中,恶心无比,不由脑袋放空,喉咙干呕,哇的一声吐出来,连曜眼疾手快,转步侧了侧身子,并未溅到。 再看宝生却湿了衣裙,连曜生气恼道:“如何这般娇气,这药水只怕宫中都没有,你倒是吐了出来。你再吃李家医师的药这辈子也好不了。” 宝生吐了几口,恶心的眼泪汁水都涌了出来,也说不出话来,连曜有些不知所措,正狼狈不堪间,却听得远远有人道:“让里面婆子丫头收拾收拾,谢家小爷要去探望病人。” 连曜冷笑道:“你这府上还真是热闹,刀你可收好了。”说着击中宝生的哑穴,顺手将弯刀塞入宝生铺下。一个跃起,弹上内厢房的粗梁上隐蔽起来。 杏仁抱了铜盆一溜烟出了二门,见刘灵领着一锦衣青年公子过来宝华斋,修身玉立,眉眼风流。杏仁立马认出是谢睿,心里正在鄙视的紧,抱着大铜盆就想转头跑掉,却被刘灵叫住:“杏仁,你抱个铜盆作甚。进去通报一声,让里面的丫头婆子收拾收拾,谢家小爷要去探望病人。” 杏仁无法,愤愤的福了福,扭头就回了内院,宝蝉和赵嬷嬷听了声音,也从花厅出了来,进了宝生的内厢房。却见宝生呆坐在床沿,面下衣襟濡湿了一片。 赵嬷嬷急道:“姑娘你要喝水倒是唤我们一声,这弄的,怎个这水烧焦了似的呛人。杏仁,你个小蹄子给我过来。上午烧的是什么茶。”杏仁在外面听得,唬的不敢进来。赵嬷嬷嘴上唠叨,手上麻利取了屉中干净的衣物,帮宝生褪下中衣换上。连曜在梁上猛然瞥见赵嬷嬷帮宝生更换衣物,脸色一红,连忙转了头,心中犹自扑跳。 宝生只觉吃了那药水,神思稍微清明了些,也没那么头痛,只是困意如浮水般涌上来,怎么也沉不下去,只想静静睡去。赵嬷嬷见宝生脸色没那么红泛,也不说话,只道是乏了,又扶着宝生又躺下,盖上棉胎,放下锦帐,退了出来,收拾下,又放下内院的厚幔,方出来开了门。 见刘灵和谢睿正在厢房门口等着,就请了进来,一边冷眼道:“姑娘已经睡下,还请爷们自重回避。”谢睿见宝生已然睡下,不好再做打扰,驻足隔了厚帘子凝视望了望,却觉得房中有股淡淡如丝的辛辣味道,仔细分辨嗅了嗅,心中一惊,向四周扫视,又盯着梁上一阵,额上青筋忽跳,蓦然紧捏了拳头,便和刘灵宝蝉疾步出了厢房,去了花厅。赵嬷嬷又进来查看了一边,捡了沤湿的衣物出去清洁。 连曜确定无人,方跃下垫足轻行至床边,坐到床边。铺上女子已经沉沉睡去,眉目舒展,抚上额头,也没有方才滚烫,连曜点点头,知道药已经起效。将左手搭上宝生心口,只觉手上温软,脸上又是一红,烫手似的缩回来,却又犹豫一下,暗运真气,缓缓输入宝生体内。 宝生沉睡中只觉一股真气运行四肢,血流平稳通畅,伤口处的疼痛肿胀也俨然消逝,不禁喃喃唤了一声:“娘。” 第38章 剑器动四方 拳意收雷霆 连曜撑了墙头,踮足轻巧翻下刘家的后墙,刚刚蹲身站稳,只觉后面寒光微闪,一道剑光扑过,连曜略略凝神,头一低,翻滚向前躲过这一剑。剑花锵锵扑来,连曜一时左躲右闪,手上抽出腰间马鞭甩开,马鞭柔然,连曜暗运力道,巧妙缠上对方剑锋。剑如闪电,鞭如巧蛇,互相纠缠,僵持片刻。连曜定睛一看,来着竟是谢睿,不由负气一笑,抖动马鞭只绞剑尖。 谢睿也不放松,回收了剑锋,却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45 又猛然斜刺连曜左肩,守中带攻,攻中有守,乃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凌厉剑法。 连曜只觉来剑中竟无半分破绽,距离之短,速度之快,难以反手挥鞭直制其要害,只得双手横拉马鞭,用马鞭的铁刺处绞住剑尾,一脚踢去对方小腹,也是守中有攻之势。两人你一剑来,我一鞭去,霎时间拆了三四十余招,却互相未有胜负。 要知道高手厮拼,实是半分也相差不得。谢睿但心中明了,连曜的功夫实在深不可测。本来心中极度气恼,才持剑偷袭,眼见对方以出奇制胜,以鞭为进,变化繁复无比,自己自从学得九华派的虚空剑法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强敌,也不由暗暗赞叹。 连曜是行伍出身,难得棋逢对手,于格斗是越战越勇,对方剑法中也并非没有破绽,只是招数变幻无方,无法攻其瑕隙。取胜之心既出,将内力慢慢运到马鞭之上,一鞭之出,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谢睿见连曜总是突出怪招,非但解脱显已无可救药的困境,而且乘机反击,招数之奇妙,实是匪夷所思。见连曜强鞭当前,也不惊慌,只是顺应虚空剑法的要领,自然而然的生出相应招数,与之抗御。刚才怒意尽去,也可说全心倾注于剑法之中对抗。两人又拆了十招,知今日无法出了胜负,各自渐渐收了力道。 谢睿划的一声收剑回匣,冷冷道:“连将军不准备着军备之事,却在举国殡殇之时,私闯世家府邸,确是为何。”一丝玩味浮上嘴角,连曜不紧不慢挽了马鞭成一个圈,系回腰间,待仔细别好,方答道:“你刚才就瞥见我的行踪,何必明知故问。你来刘府作甚,我来刘府作甚。”谢睿平素相当自持平和,此时心中竟然暴怒又生,冷冷抢白道:“我如何与你相同,你嫁祸刘家,牵连韩大人,此时又乘人之危,擅入女子闺房,你倒是又想如何威胁于她。” 连曜又笑道:“她,不知谢大人口中的她又是何人。如果谢大人也是指我探视之人,为何谢大人刚才不就闹将起来,至多算我连曜的一件风流韵事,说不定谢大人还能帮我赢取了姑娘。”谢睿怒极反笑,道:“你威胁韩家之事已然成功,现在你全身而退,还要欺负孤女是要作甚。”连曜却不接话,直接离了要去牵马。 谢睿挥袖拦住,长身曲臂,连曜反拳击出,谢睿也不躲闪,迎着连曜的掌风屈肘格挡,两人的武功家数截然不同,但均是愈斗力气愈长,掌风铺面,拼了全力,不见松懈,各自心中叫好。九华派功夫讲究轻灵飘逸,闲雅清隽,谢睿襟袖飘飘,冷若御风。而连曜的拳脚于实战练出,拳拳刚勇,且连曜为人处境越不利,体内潜在勇力越是发皇奋扬,将天下阳刚之势发挥至极。待又拆了数十招,连曜大喝一声,跳出方外,道:“谢家公子的拳脚套路倒是得了中原九华派的精华,连某佩服的紧。”谢睿冷冷道:“素闻连将军万树梨花枪的美名,今日一试,果然厉害。只是谢某还请连将军不要再纠缠韩家姑娘,朝堂上的恩仇,何必牵涉家眷孤女。” 连曜偏过脸,似笑非笑道:“谢大人这么上心这位韩姑娘,如何又与圣皇欣公主走的忒近。”谢睿不知如何作答。连曜又笑道:“现在谁人不知谢大人文物全才,是新皇的肱骨之臣。建新军,改税制。样样出彩。连某一介武人,只当听从调遣,为国分忧。至于连某的私事,还请谢大人不要干涉才好。好似刚才的事情,只怕传将了出去,只会说韩家小姐私会汉子,于我可没什么要紧,大不了娶了这位姑娘便是。”说着朗朗笑开,自跨上大马走开。 谢睿目送连曜离去,心中诸般滋味。过了半响,方离开回府。刚到了门前,见父亲刚刚下得朝了,于是在一旁等着。谢修下了轿,跨了轿干,见儿子在旁边,冷笑数声,也不搭理就径直往里走。 谢修赶上道:“许久没有给父亲请安。”谢修道:“只是折煞了我,怎么受得了你的请安。现在你的膝头只为皇上而跪。”谢睿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亲可是过言了。” 谢修愈发生气道:“好一个加太子少保,在刘家抄捡中大出风头,现在只怕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说着自回了房,犹自唠唠叨叨。碧云正查看家中的账簿本子,听得谢修不停说些谢睿的酸话,也不理会,妖妖娆娆丢开簿子,坐到铜镜前整理发饰。镜中反折出谢修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恶心,便打开粉盒子,掂着粉饼在铜镜上狠狠扑了几扑。 更站前来,笑着对谢修道:“这才三月,老爷火气就这么大,我看我还是躲一躲方好。”说着就扭着腰出了去。 心中憋闷,碧云出了内院,就往账房走去。刚到半道,见远远谢睿过了游廊,便站定等了。谢睿上前做了一揖,道:“给姨娘请安。”碧云有些失神,半响方道:“你做的很好。”谢睿抬了头,迎上碧云的目光,冷冷道:“不知姨娘又是谁的人呢。” 碧云听得此话,哑然失笑道:“一介妇人,又说是谁的人。我可是你父亲的人呢。”谢睿目光一扫,道:“教司坊的碧云歌姬,可是千金不得见的美人。委屈在小小谢府,可是浪费的很。”碧云心中黯然,自言自语道:“你还记得我是碧云歌姬。”脸上却妩媚笑开:“入了贱籍的人,能嫁到宰相府,可是天大的福气。” 谢睿道:“看你报信于我的份上,暂且容你在此,莫再耍小心眼,挑拨离间。若是不然,我可不顾不得姨娘的身份了。记住了。”说着狠狠一摆手自去。 第39章 东风款款扶摇起 “你说谢家那厮怀疑上她了。”连曜听了雪烟的述说,皱了皱眉头,指节哒哒叩着小桌面,道:“如何这么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雪烟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却又吐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连曜仔细瞧了一眼雪烟,缓和道:“怀疑就怀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把那只老狐狸迷住,那小厮一时半会拿她不住。只是以后端的无比要警醒些。” “听舒安说,说你要调去西南线?”雪烟偏转着头,淡淡的问道。连曜凝神望去轩窗外的小院,道:“这次倒不怕凶多吉少,只是怕旷日持久。云贵川西,民匪加上土蛮之难,虽然声势不大,但沿边境之长,民匪之众,况且我并不熟悉西南风土人□□物,客场作战,又无后援,只怕没有三五年是压制不下去。他们也是费了番心思把我推去,只盼我困死在那边。”说着,拳头重重捶了一下桌角。 雪烟听得心惊,追着问道:“那这次朝廷发给你多少人马。”“多少人马?哼,既然盼着我困在那里,怎么会拨给人马。新皇上嘴上说道,只带东宁卫并九门营各自杂番数千人,驰援西南,沿途收纳流民入行伍,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46 一来扩充义军,二来稳定人心,变流祸为我方所用。这小皇上不懂军事打仗,倒是颇懂暗箭插刀。”连曜冷笑道。 雪烟有些心酸,却笑笑问道:“那东宁卫那边怎么办,你可安排妥当了。”提起东宁卫,连曜终是精神些,道:“这次我空了位置,让给王家小子,他虽然不识行军阵法,但对我到底是一片真心,交给他占着位置总比交给其他人来的放心。另外俞老将军是三朝老将,论声势人脉他们还是忌讳,暂时不敢动得。这样由俞将军暗中周旋,我也放心些。只是东宁卫十年心血,到底不舍得啊。”雪烟望着连曜,虽然知道分别还有段时日,但数十年的聚少离多,愁苦的不舍之情溢满心中,不想让连曜瞧出,于是别了碎发到耳后,立了起身,道:“走,今儿咱们不聊这些压心窝的事情。乘着这春风好,咱们到院里放纸鹞。“说着唤道:“怜儿,快拿我的大美人来。” 这里小丫头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个几个纸鹞出来,有美人风筝,也有大凤凰。也有搬高凳去的,也有捆剪子股的,也有拔股子的,一片热闹。 连曜见状,不忍拂了雪烟的兴致,也跟着出了门槛。雪烟立在院门前,命丫头们在院外敞地下放去。 小丫头们顽了一回,怜儿笑道:“这一回的劲大,姑娘来放罢。”雪烟听说,用手帕垫着手,顿了一顿,果然风紧力大,接过股子来,随着风筝的势将股子一松,只听一阵豁刺刺响,登时股子线尽。 款款春风摇乱了雪烟的碎发,风中有些花瓣铺上面颊,雪烟一手持股子,一手又别着头发。连曜想起幼时花树下教授雪烟临帖时候的情形,只是忽忽然过了这许多年,不由愧疚道:“这次我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麻烦你照看了。” 雪烟听了,酸楚不堪,强忍着泪珠,笑吟吟只盯着天上的纸鹞,道:“如今我也想通了,你当我是妹子也好,当我是朋友也罢,只要你终有一日能平安顺畅,脱离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就安心了。” 连曜心中一沉,顿时只觉人生无味至极,也不想说话,拉过股子扯了扯,见线已经放完,更觉无奈。雪烟道:“还是剪了吧,放风筝图的是这一乐,所以又说放晦气,你更该多放些,把你这忙碌晦气都带了去就好了。” 说着便向怜儿手中接过一把西洋小银剪子来,齐股子根下寸丝不留,咯登一声铰断,笑道:“这一去把你的厄运可都带了去了。”两人仰面看到,那大凤凰风筝飘飘摇摇,只管往后退了去,一时只有鸡蛋大小,展眼只剩了一点黑星,再展眼便不见了。 天空澄清碧蓝,连曜负手斜眼看着远去的风筝,突然想到宝生,此时不知道她身子好些没有,是不是也在看着丫头们玩耍纸鹞。 丫头们都觉得有趣。雪烟接过怜儿手中还有美人在天,又拿了剪子正要剪,见天上也有一个凤凰,因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丫头们皆笑说:“且别剪你的,看他倒象要来绞的样儿。”说着,只见那凤凰渐逼近来,遂与这凤凰绞在一处。雪烟方要往下收线,那一家也要收线,正不开交。两下齐收乱顿,谁知线都断了,两只美人风筝飘飘摇摇都去了。 ********** 乾明宫左侧的御书房。新皇尚未举登基仪式,但已行劝进程式。手上一则奏本展开,哗啦啦竟打开了十二页,新皇笑笑道:“看来这些老臣暗地也不服气,联名参你呢。这也没什么,只是。”说着,手指划到了奏本签章处的最后一款。 谢睿恭敬接过奏本,赫然看到那款笑笑的篆文签章,熟悉的刺目。不知多少次看着这枚暗红色签次被按在本章上,这些本章没有一点道德性质或政治见解的契合,只有无微不至的揣摩和欺骗,而这些奏本上的文字却都是自己笔端流出。谢睿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曾经被人制约于股掌之中的颓然被父亲的嫉恨所带来的快感一扫而光。 面上是仍是恭敬而低调,谢睿双手捧上奏本,低声道:“臣本只是二品官员,幸得圣上赏识,才能破格加太子少保,说我目中无人,擅做威福,刚愎自用,扰乱朝纲。可臣只是熟读《四书》,确认一个有教养的君子绝无消极退让和放弃职责的可能,需要自强不息的奋斗。至于功过得失,还请圣上明断。” 新皇仔细瞧了瞧谢睿的脸色,实在找不出半丝不忿,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这个人倒是自明清淡。那你倒是说说,这折子倒是如何批复。”谢睿负手道:“圣上早有定夺,何必问臣。若是问臣,臣为了避嫌而给出不相干的答案,圣上又会觉得臣是饭桶酒囊,尸位素餐。”新皇道:“你倒是学了谢修的那套谄媚之术,虽然可恶,但却是受用。”顿了顿,又到:“这次,我倒不想再批些‘如拟’‘知道了’打发他们,我要给这些老臣些颜色看看。倒不是为你,只是要拿些人来开刀。” 谢睿没有接话,于心里却是打算开来。新皇又道:“这个月举国国殇,等这个月临了,该赶的就要赶,该杀的就要杀!” 第40章 忠贾六还旧恩 韩云谦下狱已然半月,刘家人四处活动打听,只想通了关节见上一面,无奈此事虽然押后,但钦定为吏部监察院督办重案,连探监都不被允许。韩云谦身陷囹圄,不知死活,刘老太君心急火燎,但在宝生面前不肯表露半分,更严厉叮嘱家人仆妇嘴上严实。宝生询问数次,见大家提及此事便缄默不语,也知道事情蹊跷,便不再当面质问,只是一个人更加默然,有时候抱着手臂,呆呆的望着檐下的燕子便过了大半日。刘老太君见此,更是忧心,只能暗中让宝蝉陪着说说话。 另外,自从宝生伤了之后,一直都在院中独自饮食,刘老夫人命厨房另开小灶,每餐做好送去宝华斋的厢房。厨房的管事见是老夫人的意思,自然恭恭敬敬,不敢半句多嘴,每日巴结心思的做好伙食送去。但越是这样,宝生越是不安,所以伤势稍微好些,便提出到厅内与大家一起用膳。刘老夫人自然不允,但无奈宝生执意如此,便命宝生每日用膳时候与自己坐于一处。 这日傍晚,刘老太君和着刘大人甄氏等人刚从西郊的护国寺回来,远远就看见挂着一对白色大灯笼的府前,停着一辆简陋两辕马车,一粗布青年壮汉牵着马缰立在门口向府内探望,又似乎犹豫不前。刘大人连日操劳,见竟然有人在门前放肆,更是阴了脸,但碍于非常时期,不想招摇,只是狠狠使了眼色给管家。 接风的管家刚跨了门槛,就见主子回府,而有人挡住了宅院出入,一时吓得不轻,赶紧带了几名小厮上前呼喝赶走。此人见有老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47 爷模样的人大模大样过来,正欲行礼唱诺,却被几名护院小厮一把推开。小厮正欲赶到一边喝骂,不料此人也被激怒,反手抓起冲在最前面小厮的手腕,直拉到自己眼底。该小厮被人拿捏在手里,只觉对方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口中呼出热气直扑颜面。 护院小厮们平日吆三喝五惯了,只见惯别人避闪的,那里见得这种气势,垂下肩膀连挣扎都没了力气。管家在旁边气的跺脚,又怕主子瞅见责怪自己,一时无法可施。 刘老太君在轿上瞥见此人衣衫褴褛,脚上打着草鞋,裤角处还沾着点点泥星,神态焦灼疲惫,似乎赶了很久的路,但身材魁梧有力,目光坚定,不似泼皮无赖之人。便唤过管家过来。管家贴着轿帘听着,见刘老太君没有责怪,连连点头,大摇大摆领命过去,咳嗽了一声,狠狠问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一等侯魏国公府前逗留。” 那人听了此言,又瞅了一旁的轿子仆役,方有些拘谨,一松手放了手上的小厮,退了几步,倒有些诺诺。管家见对方气势下去,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道:“此地岂是你撒野的地方。现在正是国殇之时,见你是个乡下不懂事的,不要惹些事端,赶快的滚到一边去。”说着摆摆手,示意小厮上前把他拖到一边。小厮见识过这人的身手,不敢贸然上前,却听得那人急急道:“小的是从郊外孟城驿站赶来的,有些东西要交予前驿丞韩大人的家人!” 此言掷地有声,唬的管家愣了半响,转向这边主子。刘老太君在轿内也是听得心中一跳,猛然挑了车帘,仔细将那人上下打量一番。管家醒悟过来,戳戳那大汉,示意他上前问话。那大汉瞅见轿上有位白发老夫人冷冷看过自己,又见管家对她态度敬畏至极,马上明白这位老妇人定是位说的话的人物。于是大方上前道:“小的是郊外孟城驿站当值的驿卒,粗名贾六,只因,只因前驿丞韩大人对小的有些恩惠,知道韩大人出了些事情,所以捡了些物事想交予韩大人的家人。” 刘老太君心中又是一跳,知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使了个眼色给管家,管家会意,上前附上耳朵悄悄对贾六道:“这位壮士,外面人多口杂,我们老太君请你借一步说话。”贾六见这些老爷模样的人客气起来,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便点点头,跟着轿子后面进了刘府。 刘老太君颤颤巍巍下了轿,克制着心中的疑惑,扶着大丫头双喜的手,进了刘家的前厅半闲堂,刘大人甄氏也随着进去。待坐定,管家方领着贾六进来上前,介绍道:“壮士,这位是魏国公府诰封一等伯爵夫人刘老太君,这位是魏国公府刘大人。”介绍完毕便退到一边垂手伺立。 贾六是普通农户出身,为数不多几次来金陵城也多是交接公文,这辈子从未踏足进入王公贵族之家。此时被管家领着一路从大前门跨过大门,仪门,穿过暖阁,一路上只见屋舍俨然,廊檐精致,心中感慨万千,又懊恼刚才行事莽撞。直到放到了最前面的内厅,阶上阶下布着两丹墀,上悬一块匾,写着“半闲堂”,管家推开黑油大门,贾六低头跨了进去,抬头见刚才的白发老夫人正威严坐于上首,慌慌忙忙行了个礼。 刘老太君和蔼问到:“这位壮士刚才提到孟城驿站,不知怎么一回事情。”贾六定了定神,答道:“之前吏部来了几个官爷,将韩驿丞的文具公物都扣押收捡了,内院的一些东西也抄捡了。只是韩小姐屋子的东西没有动的。”这些刘府都已知道,也派了小厮事后去清点了些宝生的衣物用品回来。刘老太君疑心贾六是要唬人骗钱,于是沉下脸说:“不知还有什么事情,如果只是此事,那壮士可白跑一趟了。” 贾六倒不急,慢慢道,“新来上任的驿丞老爷又将物件整理了一番,觉着没用的命小人火烧了。我略识几个字,见得一些驿站来往车辆交通的旧台账,这些都是些没什么要紧的,平日我们识字不多,就是按时打钩画押,也做不得什么数,只是那天出事前,都打的是勾勾,也证明车辆马匹都是无恙的。我留了个心眼,将这本收了起来,想交给韩大人的家人,希望案子上对他有用。” 刘老太君和刘大人对望一眼,管家连忙接了那本粗纸线钉台账,捧给刘老太君和刘大人看。刘大人一看,封面写着“孟城驿站交通台账簿”,往里细看,都是红线表格,抬头一栏是日期,第二栏空着给人画押。刘大人心中一热,急急翻到二月二十这天,赫然打了黑叉,再往前翻动,皆是红勾,不由对母亲点点头,道:“母亲,这东西虽可做些证据,说明事出突然,但还是单薄了些,暂且留着吧。”刘老太君叹口气,道:“无论如何,都是多谢这位贾壮士的心意。” 贾六迟疑了一下,道:“谢是不必了,只因韩老爷有恩于我,小人家贫寒,只有我一人当差养家,总是会借些粮食过了冬天,去年年头,要不是韩老爷借了些银钱许我还清旧款,我家的旧屋就要抵押出去。但是小人还在驿站当值,如果这本东西排上用场,还请勿说出处。”刘老太君和刘大人点点头,郑重应诺。 贾六又道:“这次我还捡了些宝生小姐的物事,可能是府上漏下,新来的大人也带了家眷来,所以将些旧物事就扫了些出来,我怕糟了宝生小姐的东西,特地让煮饭的婆子洗了手捡好,都用干净布匹包在车上了。” 刘老太君听了更是感激,却听贾六道:“说道宝生小姐,那个,那个,小姐素来喜爱驿站那匹小马,那小犊子也和小姐亲近。这次母犊子病倒了,这小家伙脾气也渐渐坏得很,驿站又拨了新的马匹,这小犊子没人敢养,就要贱价卖了打发出去,我想着宝生小姐爱好,就偷偷托人买了,一并送给小姐吧,也算还了韩驿丞的情义。” 刘老太君想起那辆马车拉车的小黑马,心中赞叹这贾六是条汉子,于是叫了管家好好酬谢贾六,无奈贾六怎么都不收,只是道:“还要赶在关城门前出了金陵,明日还要值早。”刘老太君想了想,吩咐道:“我自会派人送了你出城,既然来了,就吃个便饭再做打算。”大家又礼让了一番。 宝生呆呆坐在门前台阶上看着檐下的黑毛燕子,听得杏仁兴奋跑进来,道:“姑娘,你知道今儿谁过来?是贾六过来看我们。”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宝生缓缓转起头,不解问道:“哪个贾六?”杏仁挤到宝生身旁石阶上坐下,激动的挤眉弄眼道:“就是孟城驿站那个贾六,姑娘忘了,他还和我是一个庄子出来的呢。”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发,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次有没带娘的口信给我。” 宝生心里突然敞亮,抓住杏仁道:“贾师傅过来?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48 现在人呢?”杏仁被抓的生痛,摆了摆肩膀,嘟着嘴道:“人还在半闲堂,被老太太留着说话呢。”刚说完,却见宝生跳将起来,直往院门跑开。 顾不上旁人的眼色,宝生吊着左臂,一路小跑穿过游廊,刚进了前院,却见管家刚走进来。宝生急急道:“刚才那位贾六呢。”管家差点被宝生撞倒,跳了起来后退几步,方不至于被踩了脚。见是宝生,连忙垂了眼拱手答道:“姑娘怎么这么急,我恰恰送那位贾壮士出去了。” 宝生着急起来,就欲追出仪门,管家急得顾不上礼仪,就拉上宝生的胳膊弯儿。只听得宝生一个吃痛叫起,甩开管家的手,管家方明白过来,吓道:“姑娘莫怪,姑娘莫怪,老蒋糊涂了,忘了姑娘伤了膀子。”说着就要打自己的脸。宝生皱着眉头,咬紧下唇,挽起左臂,还想往外赶去,一转身,额头撞上一人,待抬头,脚步却凝住。 这一刻,咫尺之间横横隔了千里;目光如甘洌,却不敢畅饮。只听得谢睿悠悠问道:“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宝生低了头,不露神色退了几步,静静答道:“鲁莽冲撞了谢大人,只是想出去寻个旧识。”谢睿目光紧紧追随着宝生过去,十多日不见,宝生面颊尖细下去,脸色蜡黄,更显得双眸暗哑警觉,仿佛躲在密林中的小鹿,隐于茫茫浓雾中,随时准备逃开。恍惚间,流光雨夜中,那位穿着着单薄春装的女孩仰头展眉笑问:“睿哥哥,你到时候来看我不。” 盈盈话语还在耳旁环绕,谢睿心中微颤,不禁有些失神,伸开了手想抚上宝生的额上那道细疤,刚触及细微碎发,宝生却惊觉侧开,压了声音道:“谢大人还请自重,如果无事,我先请回房。”说着自己挽着左臂,就迈步回走。谢睿急了,顾不得蒋管家在一旁,道:“等等,今日来是想告知韩大人之事。” 宝生顿足转身,瞪了眼睛急道:“什么消息。”谢睿苦笑瞬间,道:“事关重大,进去说话。”管家看了情形,连忙在一旁缓和道:“还请谢大人厅内说话。”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睿点点头,自走了前面。宝生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今日谢睿换了家常滚黑边素袍,缓缓而行,更显得身形挺拔,微风带过一阵男子特有的清爽气息,宝生想起那日雨夜,也是这般味道,不由得失神。 猛然醒悟恨自己胡思乱想,暗暗咬住嘴皮,不禁微痛的感觉随着一丝腥腻溅满舌尖。谢睿侧目见宝生满目疏远,远远跟着,心中竟满是不堪。 刘老太君累了大半日,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遣人送走了贾六,此时也歪在胡床上小憩了片刻。听得双喜来报,强自睁眼坐了起来,整理了衣物起来和刘大人一同接待。 待宾主各自归位,只是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寒暄话。谢睿见刘老太君神态疲倦不堪,只不过强打起精神,更是不肯主动提起话题。 春日晚晴,外面天色暗的迟些,黄昏时分的霞光一分一分滑过镂花的黒木福禄寿全梁上,直到光辉隐没于窗棂外。时值国殇之时,家中华丽之物都已撤下,只点白烛,更显厅内寂寥。 宝生躲在屏风后面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是不说到父亲,心中焦急,更贴了耳朵近素绸屏风面儿上,只怕听漏了半字。 谢睿听得屏风后衣衫窸窣,知道是宝生躲避着自己在屏风后面,低头抿了一口茶,只觉得绿茶末满嘴,苦涩不堪。刘老太君似有似无的提了个头道:“听说谢小郎进来很是忙碌,协助王相整理朝中事物,甚得君心。自古英雄出少年,老身实在是欣喜的很。” 谢睿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答道:“老太君过奖了,谢某也只是少年意气,若是中流砥柱当数刘大人。”刘大人这些天在朝中式微得很,一些旧时同僚也急于向谢睿这样的乳臭小子大献殷勤,众多丑态都落入眼中,此时听了被激惹起满腔怒火,也不肯开腔,只是一手端了茶碗,一手开了盖子拂去茶末。 谢睿见此情形,心中冷哼,但面上温温笑道:“今日来,只传一话,韩大人的案子圣上也很上心,绝无打压老臣的意思。至于回寰的余地,圣上念在诸位前辈的万般衷心,定会有定夺。”说完,放下茶碗拱拱手就欲起身离去。 这话说到决绝又巧妙,刘老太君和刘大人都不禁尴尬愣住,刚想留住谢睿,却又不知如何说起。谢睿出了几步,笑着回头道:“我倒有些话要于韩大人的女儿谈谈,不知可否。”刘老太君方有些悟出道道,心下不悦,但又不想拂了大家的面子,于是说道:“谢大人能来传递圣上意思,刘家已经感激的很。让外孙女出来,怕是有些……” 谢睿笑道:“全是一些交代的事情。”刘老太君听到此处,叹了口气,便唤了宝生出来。宝生在屏风后愣了一会,方缓缓步出。刘老太君温和说道:“宝儿,谢大人有些官家事情要交代你,你仔细听了,记住在心里。”说着使了个眼色和刘大人出了小厅。 刘大人不解的很,一出小厅,便小声问过母亲:“为何让独留宝生和那谢家小子说话,怕是体统上说不过去。”刘老太君又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之前伯斋和我说此人非池中之物,我还小瞧了他。他此次来,有些话是不会对你我说的。” 厅内,谢睿缓缓道:“你就是这样不愿见我。”宝生踯躅,挽着左臂低头不愿说话。谢睿轻轻上前,托起宝生左臂,宝生吃了一惊,连连退了几小步,却被谢睿稳稳拉近,轻轻抱住。谢睿头贴上宝生的额顶,不由沉醉在乌发的清香之中。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事情。”宝生被谢睿拉的近身,心里直跳,脸上又泛起潮红,就是不肯说话。谢睿无法,轻轻道:“外面人说些什么,你就信了,我说些什么,你却不肯听。” 宝生憋得满脸通红,终于耐不得蹦出一句:“我爹爹的事情可有回寰的余地。”谢睿盯着宝生,冷冷问道:“你就只想问我这个。”宝生也被激怒,道:“那你倒是要告知哪件。” 谢睿一时语塞,半响才道:“韩大人暂时安全,我自会暗中让人看着。倒是你,怎么又与连曜那厮混到一起。你倒是忘了,这位连将军如何将刘家推出来,你父亲到底为何被下狱!” 此话仿佛鞭子上的铁喇,打到身上,刮到肉里,刺进心里,宝生无话可回,杵在原地。 谢睿见宝生脸色从潮红怵然刷白,眼角压着欲坠泪滴,暗恨自己说话过激,正想挽回,宝生狠狠道:“谢大人,我父亲的事情让您费心了,小女感激不尽。小女现在是罪臣之女,家产不丰,至于小女子的私事,实在不值得谢大人妄自揣测。”说着便直奔出去。 第42章 生亦何欢 死亦何惧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5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50 指只有三分长短,抚上冰凉如丝,玉身蜡黄中绞缠了血色,虽天然全无雕刻,却生生宛如金刚怒目,菩萨低眉。连曜笑道:“这是?” 梁王笑笑,道:“这块玉能借你五千人马。”连曜一把握了玉指在手里,倾身向前道:“只是五千。”梁王摊开五指,道:“只是五千。”连曜笑了笑,道:“五千就五千。”说着就要把玉指揣入怀中。梁王一把拦住,道:“这五千,你不问问什么人。”连曜笑道:“什么人,都比九门卫的人好。想来殿下也怕基业不保,被几个土司占尽便宜,不会在背后暗中捅我脊梁骨。”梁王难得一笑:“你说话倒是俏皮。”说着复又握过玉指,道:“这五千人并不是我的人。”连曜被挑起好奇,道:“哦,那倒愿闻一详。”梁王道,“这是云贵巴马羌人一族的信物,我曾经有恩于此族人,当时他们的诺老首领送于我,只道需要便可倾族而出。这族羌人骁勇野蛮,只因地处西南密林,人口不多,又是时常为溪火土司部所欺压,所以若用近攻远交的法子,这只玉指与你是极好的。” 连曜道:“为何你自己不亲自领命,而是推脱到我这里。”梁王道:“世人皆谓我懦弱,只是人生在世,何必强出头。如今国殇未过,我等尚未自由,若是心急一亩三分地,必定为人怀疑。而且土蛮之祸,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时半会让这些蛮人占些便宜,倒是不怕。倒是你要注意,你在北线用的是马战,到西南,这些人善用林间战术,甚至用些巫术蛊惑人心。你千万小心。” 连曜见梁王交心,甚为感激,点点头,道:“我用心记下了。今后还望殿下支持,我于林战很是外行,对西南人事更是陌生,此次他们派我去就是想把我困死在那里。若不是相交梁王,连某并定深陷西南不能自拔。” 两人商量至深夜,连曜方悄悄从小院后门遁出,只觉道上多了许多人把守,心中疑惑,左躲右闪确定没人跟踪才从小巷回了连府。刚闭上府门,舒安已经急忙上前小声报道:“今夜邝家出事了。邝家的小公子不顾国殇大体,私下去梨花院消遣,醉酒行凶,去打死了几个戏子,抢了个花旦,闹将起来,新皇震怒,已经拘役了邝家小公子,连带彻查刘家的事情,听说连夜从刘府押了韩云谦的女儿出去,投进九门卫的女监。” 连曜听得心头一跳,不自觉左右手绞了马鞭,舒安从未见连曜这般失态,连声道:“将军,将军。”连曜回过神来,不待回答,就欲出去,舒安稳稳拉住连曜道:“此刻外面乱的厉害,回来了就不要出去,万一搅合进这乱局,就大乱阵脚了。他们自毁关我们何事。” 连曜听了好似醒悟过来,嗯了一声,却坚决道:“我小心就是,你带些人通宵守着宅子,勿要让老夫人平白担心,另外传信给俞老将军和连磷,加强防卫,万事谨慎。还有,舒七和万胡那边也要更加警醒。”仔细交代一番,方又从连府小门徒步出去。 时值夜半,大道上却多了许多九门卫营的军士。连曜小心绕进陋巷,直奔下城。一路上只觉心好似沉到了靴子里,怎么提都提不起来劲道。元宵之日,曾被带着进入九门卫营一次,连曜平日行军打仗,对方位路线记忆极佳。但九门卫缜密的防守和严密的军纪又给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先不急着贸然闯入,而是于远处看看情形。 刚跳上九门卫旁边附近的屋舍瓦上,连曜就看着一队人马举着火光过来,为首两人,一位年轻公子和一个瘦削中年人。连曜定睛一看,竟是谢睿和赵官人,猛然看见这两人,点点头心中有了主意。 两人进了九门卫,连曜连忙从侧旁跟上,直到去了西下角落的女舍旁的灌木丛林。听得军士啪啪的拍着女牢头的门板,半响,见得一位胖婆子睡眼朦胧的出来。 胖婆子套了件“牢”字号的背子,头发有些散乱,突然眼前火光一片,愣了愣明白过来,忙上前福倒。赵官人冷冷道:“当值睡觉,好大的胆子,里面关的可是朝廷的要犯。出了差池,你一家老小都难保。”胖婆子不敢出声,只是一味叩头。赵官人呵斥道:“还不快开了门,让钦差大人进去查案。” 胖婆子吓倒扑在地,下面的军士踹了踹胖婆子,胖婆子方醒悟过来,扯了腰间的钥匙板,去了女监前开了门,又带了众人一直往里走。 牢房分前后两个院子,各有天井,天井又用大木栅罩住,前面一排关押的多是些偷鸡摸狗的女犯,多人一间,拥挤窄逼。绕过天井,才到了后面的院子,此处犯人不多,用木栓隔开,用些稻草铺上。 直到最后一间,只见一女子蜷在草铺上打着寒碜,听着呼吸非常沉重,胖婆子诺诺道:“女犯韩宝生,刚刚押着过来就是这个样子,全身都发着热,小的怕她是伤寒传了其他人,就安排她睡了这间。” 谢睿胸口仿佛被人狠狠一锤,远远看过去,宝生反转环抱着自己,看不真切,于是板着脸呵斥胖婆子道:“还不打开门。”胖婆子忙拉了一把大铜钥匙,哗啦开了九环锁。 谢睿刚想进入,赵官人呵呵阻拦笑道:“女犯患病,还是让大夫先瞅瞅,说着挥挥手让后面一位医师模样的人上前。谢睿按捺不住,一把推开赵官人道:“赵大人经验丰富,可是谢某受皇上托付彻查此案,犯人病重,不知真切,还要亲自察看才好。” 宝生是在发热,脸都烧红了,嘴唇干裂起来见有人来,张大眼睛望着谢睿,却像不认识似的用手抓住了谢睿嗯嗯说着什么。牢房里面空气混浊,夹着霉菌的酸臭,让人昏昏沉沉。赵官人一直用帕子捂着嘴,此时更是不耐烦的命人在一旁扇着。 谢睿狠狠冲着侯勇使了个眼色,侯勇远远在后面明白,偷偷踱上去靠近赵官人,突然出手点了赵官人大椎穴,赵官人一个白眼翻过,竟然背过气去,侯勇慌张大声叫唤道:“坏了,坏了,赵官人怕是染上这热病,晕过去了,快来人啊,快些来人啊。”边唤又边咋咋呼呼帮忙拖了赵官人胳膊,就要拽出去。 其他人一听是热病,又见赵官人晕倒,不明虚实,连忙退了几步躲了一旁去,生怕沾惹了晦气。谢睿唤了医师进来,一个中等身材,黑头发瘦削的大夫战战兢兢进了来,掂着手检查一番,也料定是热病,从药箱摸出些纸包,只道是发汗药,又准备了芥子膏用火折热了就贴上宝生后椎。 谢睿半抱着宝生的腰躺在自己,好让宝生舒服一点,又喂过些水,宝生喝了点水,稍微清醒一些,仿佛明白过来,四面望着,笑了,手指在脸上掠过,哑着喉咙唤道:“睿哥哥。”谢睿从未像今日这般难过,只是拿过帕子在碗里蘸了些水,轻轻点上宝生龟裂的嘴唇。宝生吃力拉住谢睿的手道: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51 “睿哥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谢睿柔声道:“现在休息,以后再说。”宝生凝聚了所有的力气,苦笑道:“睿哥哥,我怕是没有时间再说了。”顿了顿,又抢着道:“睿哥哥,那天我不是要顶撞你,我,我,”宝生又想起那日杏仁与宝蝉的话,不由一阵心虚,反而说不下去了。 谢睿心中苦涩,低低道:“我知道,你听到些事情,开始防着我。”宝生被说中了心事,虚虚的闭上眼睛,道:“睿哥哥,我怕是活不了。”谢睿急道:“你乱说些什么。”宝生说到此处,反而粲然笑了,道:“谢哥哥,我活下去只是你们的负担,你要审案,能从我这里审出什么,不审出什么,怎么能结案,不结案。”谢睿低着声音阻拦道,“你不信我能救你出去。”宝生道:“父亲说要带我离开京城,竟然等不得哪天了,我好想再去母亲的坟前探望一次。”宝生说着又昏昏沉沉起来。谢睿掌心贴上宝生后脊,运起一股真气送入。宝生慢慢醒来,谢睿道:“等着我,明日我就能让你离开这里。”方万般不舍立起身,出了监牢,看着女牢头扣上锁头,心中酸楚不已,狠下心退了出去。 行至门口,又单独让女牢头出来,恶狠狠训斥一番,又道:“这位女犯极其重要,你要小心伺候着,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不说是你,就是我也端不起这番后果。”说着又塞了几锭碎银到胖婆子手里,胖婆子先是听得心头乱颤,而后又有银两收,又喜滋滋的熟练套进袖口里面。谢睿心中犹自扑通伤怀,知道此时情形紧急,容不得迟疑,强打起精神,突然想到宝生绝然的笑意:“睿哥哥,我怕是活不了。”突然灵光一闪,心中形成了险绝的主意。此处急急忙忙赶回绛云苑,召回侯勇吩咐一通。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本文交流群285879611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连曜一直徘徊在低矮的房屋上面,仔细观察九门卫营里面的声响,先前看见谢睿并着赵官人进去,后半响一群人咋咋呼呼从西下角又抬着赵官人出来,好大一会,最后才见谢睿急急忙忙踱出。 直到谢睿退出,连曜方从矮灌木丛中悄然无声跃上女监西下角落的瓦顶,视察四周,突然一阵灰心不已,仿佛自己只是个看客,坐在台下热热闹闹看了出戏,自以为入了戏,可那点心思与这出戏毫无关系。 正欲偷偷离开,听得女牢头不耐烦的呵斥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姐?多少漂亮姐们到了这里还不是乖乖听我的话,你要是再给老娘嚎,就别怪我不客气。”女牢头说着就拿起钥匙环重重捶下木栅处,显得宝生微弱的声音越发急促。 连曜顿时被定住似的,心中一团火起,运气踮足飘下天井,直拿住了女牢头的脖子,女牢头被吓了个猛子,还没叫出声来,已被连曜放倒一边,拖进去了监舍。 因为是女监,所以只有兵卒在外界巡逻,由女牢头在内看管。连曜摸了钥匙,四下无人,手指一绕,就开了锁头,缩身进去,又从里面套上锁头。 一路压低了身形探过去,直到进了第二个天井,方看到宝生躺着在最里面一间监舍里面。 连曜摸了宝生的头,高烧的厉害,呼吸非常沉重,监舍里面光线暗淡的厉害,从天井透过些微光笼罩上宝生的脸颊,却显得如此静谧而柔美。连曜心里涌上来怜悯之情,抚摸上宝生的额头,宝生慢慢睁开眼睛望着连曜,笑了,道:“睿哥哥,你回来了。”说着冲着连曜又甜甜一笑,连曜突然给弄的手足无措,只好低着头安慰道:“睡吧,再过一两天,你就完全好了。” 宝生莫名激动起来:“啊,是的,是的,睿哥哥,我快要死了呢,”连曜轻轻抚摸着宝生的头发,因为发烧,发丝都有些干枯毛躁,连曜柔声道:“怎么这样说呢。”宝生望向连曜,费了力气紧紧抓住了连曜的手,连曜心中莫名一暖,任由宝生握着自己的手。宝生好像陷入疯狂一样道:“我要告诉你,我要告诉你,我的心意,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只是一样,你别,别对任何人,听着。”连曜弯下身子,宝生把嘴唇移到连曜耳朵边上,连曜感到宝生的头发擦这自己的脸颊,不由得脸上一热。 宝生开始轻声的说,连曜却什么都听不出来,方知宝生在说胡话,宝生轻声的说了又说,可是说到那么快,听起来只有一串音符。 宝生又说了一阵,颤颤的又睡回草枕上,却伸出指头认真警告连曜:“睿哥哥,记住,谁都不许告诉,我只是对你说我的心意。”连曜没法让她安静下来,就掏出了那只黑色小瓶子,倒了些药粉在宝生嘴里,宝生感觉一阵神思清明,渐渐睡了过去。连曜知道此处不可久留,用些稻草盖上宝生,深深看过一眼,方避了出去。 ********** “你要救这个孩子?”灰衣妇人盯着谢睿,谢睿冷冷看着佛像,郑重点下头。“然后呢,救了放去何处?”谢睿回转过来,答道:“我要带她离开此处。”“你要离开?!去哪里。”灰衣妇人紧紧追问,声音不由有些颤抖。谢睿无畏的直视着灰衣妇人:“姆妈,从小到大我只有这件事情要求你,走到这一步,非我所愿。但我一定要和她离开。” 灰衣妇人有些气恼,偏过了头,不肯再看谢睿,道:“走到这一步,为了个罪臣之女,你就轻言放弃。”谢睿有些吃惊,道:“姆妈,你不是说,只要我欢喜就好。”“可是我也说过,你的母亲是南安郡主,她对你的期望呢!”“姆妈!”“当时这孩子还是魏国公府刘老太君的嫡出外孙女,只要你欢喜,做妻做妾都随你,现在呢,她的父亲已经下狱,刘家地位岌岌可危,别人躲还来不及,你自己找上去。你要带她走,走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你放着大好前程,和一名罪臣之女私奔!这种事情,别说你的父亲,就是我……就是你的母亲,也绝对不能允许!” 谢睿深深看过灰衣妇人,叹口气道:“姆妈,你就是这么看重功名,又独自日日在此面佛,却是为何?”灰衣妇人被驳回,一时气结诺诺无话。谢睿又冷冷望向佛像道:“庙堂之争,此起彼伏,何时是个尽头,我当日在此说过,只要远远看着她,我心里就很欢喜。放到现在我还是这话儿。若此时我放手了她,只怕此生不安,若是姆妈不愿帮我,那我自去了。“ 说完拂袖便迈出了佛堂,灰衣妇人又气又急,想追上去,又站定在佛前,一步不能前行。谢睿出了绛云苑的深色漆门,深深望回窄窄漆门一方景致,叹了口气上马,又不愿回谢府,想了想,带了侯勇直奔了衙门。夜已深,天未亮,谢睿点上了白烛,捻了捻笔芯。 侯勇此时方回道:“抬送了赵官人回去,我晚上下手重,估计这一时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52 半会儿还躺在床上。少爷,你要怎么回复皇上夜审的事情。”谢睿掂着笔,迟迟不能写下去,半响,纸上竟然点了一团指头大的墨迹。谢睿烦躁,甩了笔去。 谢睿转向侯勇,道:“乘着此时,如果要夜劫九门卫,成算有几分。”侯勇暗暗吃了一惊,答道:“如果用上夫人的袖子藏兵,有六成胜算。”谢睿冷笑道:“六成,是很大了。可是她不愿帮我。”侯勇皱眉道:“如果只是靠身边半百忠心的武士和家丁,只有一成把握。”谢睿皱眉,也不说话。 侯勇为难道:“夫人不愿交出袖子藏兵,暂时勉强不得她,若是调用新丁,只是朱丹臣前日来信,团练初成规模,每日还在操练演习的阶段,此时若贸然来京相助,一怕从未实战,不知真正实力深浅,二来怕引人瞩目,授人口实。可此时少爷辞了朝中事物,若带着宝生姑娘一路离开,路上少不了追查盘问,姑娘又病成那样。只是靠数十忠心的武士和家丁,也有些麻烦。” 谢睿不说话,盯着窗外快发白的天际,久久才问了一句:“如果不是劫,而是真的让这个案子结了呢。”侯勇没有听的清楚,迷惑问道:“不都是劫吗。”谢睿转过头来,眼中布满血丝,神色冷峻,道:“我要去城外找一个人。找到他,或许事情就有了转机。” 侯勇本还想追问是谁,但见谢睿已经起身准备出发,知道事情紧急,只是赶快跟上。 城郊地方,村口的水井已经挤满了过来打水的妇人汉子,谢睿过去向位农妇问道:“请问大娘,有位叫李早林的先生是否住在这条村子。”农妇从未见过如此公子,脸上有些红,指了指村道尽头一家宅子。 谢睿扣了扣门环,很久没有人开门,又扣了扣,方有人趿着鞋出来的声音。一个穿着单褂的老者来应了门,见了谢睿,微微吃了惊,诺了诺,道:“这位不是谢家的公子?”谢睿笑道:“有劳李医师,正是在下,存昕有礼了。”李医师眼珠一滚,道:“这般早,不知谢公子找我何事。” 谢睿道:“能借个地方说话吗。”李医师把着门,不肯放开,却想借势关上。谢睿作了一个大揖:“确实有救人性命的事情请教。”嘴上说着,脚上却一脚迈进,稳稳夹在了门栏和门板之间,李医师手上不肯服输,更加使了力道关门,谢睿冷笑一声,啪的一声拍开门板,推了李医师进去,反手挥掌从里面重重关上门。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草稿) 谢睿反手扣上了李医师的喉咙,一把扯至墙角,狠狠道:“我这件事情紧急,得罪莫怪。”李早林想拉开谢睿的手,却因人矮手短,反而好似攀在谢睿臂上。 谢睿不容李医师反抗,一直从天井拖进厅内,反手挥掌关上了厅的大门。方放开李早林,问道:“我知道李医师大人早年在宫内当院判的时候,用过一剂药。”李早林眼珠又是一转,满脸不解道:“一剂药,我当了一辈子大夫,用的药多了去。谁知哪味药?!” 谢睿冷笑道:“元辰二十年,永庆宫的良妃被贬静心殿,你给用了什么药。”李医师默不作声,谢睿继续冷笑道,“嘉和三年,有位内侍被赐杖刑法,临刑前却蹊跷晕死。我就是想要那剂药。” 李医师不敢再开口,谢睿一个箭步上去有反扣了他的喉咙,“我还要的急的很。只烦李医师大人拣了东西随我走一趟。”说罢押着李医师就去了一旁的丹药房。李早林在心中暗骂千遍,却无法可施。 丹药房在东首,平时是李医师的禁忌,不为外人所入。谢睿催促李医师开锁。 李医师知道今日躲不过,反而放宽了心,从腰间取了钥匙,推开厚重的木门。 谢睿跟着欲进门,又稍稍迟疑一下,盯着李早林,生怕李早林有暗算。李早林斜眼看过,知道谢睿谨慎,不易着道儿,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念头。 丹炉杵在角落,配了风箱,还竖了烟囱出了屋顶。屋内摆件凌乱,中间的大木桌上的摆了些蓝色琉璃大罐,谢睿只瞟了一眼,顿时恶心无比。罐子里注满黑水,一只牛大的眼睛贴着蓝色琉璃壁森森望着外界的世界;有的是还包着胎衣的惨白婴儿蜷缩在黑水里,触目惊心。 李早林仔细观察谢睿的表情,反而笑道:“谢公子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些药本,就吓成这样。你想要成的事情可比着些死物凶险百倍。” 谢睿强压下恶心,淡然笑道说:“李医师自管拿药,别的勿要多话。”面上笑着,语气却不善。李医师冷笑一声,自去药屉子里扒些药出来,吊着眼睛对谢睿道:“你要的急就急了,你要的这味药难配的很,要在这丹药炉里面熬几天时日。” 谢睿心里顿时像点了火油似的,但生生压下道:“最多一个时辰,过了这个点儿,你自己进丹炉里面。”李医师扫了眼谢睿,知道不是打诳语,不敢再多挑衅,只是说:“熬一个时辰,相应药效少了三个时辰。” 待谢睿押了李医师出了宅子,在门口守着的侯勇立马上前,一把拉起李医师送上马去,自己也跨了上去,两人同乘一匹,好在李早林身量狭小,并无怪异。 到了衙门后一处民宅,谢睿之前买来用于平日小歇,又命亲信武士守住李早林,自己交予侯勇一包药粉,耳语数句。 九门卫前,胖婆子正从家中走出准备换班,突然被个中年老汉唤住。胖婆子一愣,侯勇拉了胖婆子到角落里,塞了几锭大银子,有递了一纸包,客气道:“这位妈妈,我家小姐在牢里病着,还烦仔细看护。这里是解热的良药,麻烦送了进去亲手喂于我家小姐。”胖婆子见了银子,乐得合不上嘴,忙不迭将银子塞进袖口。 侯勇见了冷笑,又道:“只是妈妈,我家这药可很是有效。如果妈妈偷了懒,或是一时忙忘记了,传出话来说我家姑娘没有大好,妈妈可要小心些。”说着拔出匕首在胖婆子脸上轻轻划了一下。寒光拂过脸面,只见一道血丝,胖婆子被吓的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晓得了,晓得了。”侯勇放了胖婆子,胖婆子脚软的很,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狱中昏暗,不知时日,宝生蜷缩在茅草上,仍陷进昏睡之中。 “姑娘,喝口水。”胖婆子小心扶起宝生,小心翼翼将兑好的水尽数倒进了宝生喉中,方松了一口气。胖婆子又拉起袖子帮宝生擦拭了嘴角,见宝生呼吸匀称,方退了出来。 侯勇还在暗处等着,婆子一进来,冲着侯勇点点头,侯勇干干冷笑一声,又晃晃了手中的匕首,道:“嘴巴紧些,不然就割了这张嘴。”婆子吓得退了几步。侯勇乘机翻出门外。 谢睿在书房不安的踱着,见侯勇回来,上前却不说话,侯勇道:“都办妥了。”谢睿点点头,手指却把住了腰间的剑,指尖在剑柄上的碧玉上来回摸着:“我要马上进宫,回复昨夜审问情形。距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54 一行人默默前行,别馆的少监匆匆从前碎步小跑了过来,谢睿远远看见,正是素来与自己交好的九门卫营王内侍王进,便知道侯勇已经按计划安排下去,心里仿佛一块大石下来。 却听得邱内侍喝道,“如何不懂规矩,从御道前方冲撞而来。”王内侍虽然是少监品级,但一直在外廷办事,协助邓中宽等人执掌九门卫,联系内廷,故行动十分矫健,素有武将气质,也不十分惧怕宫廷内侍,听得邱内侍喝道,大方跪下回到:“回主上,奴家有情报要奏,昨夜所拘刘家女犯,今日亥时三刻因热病在监中昏迷,生死不明。但据御医诊断,只怕多有不测” 新皇正坐在龙架上,听得王内侍禀报,稍微愣了愣,在龙架扶手上弹了弹指头,邱内侍慌忙甩了拂尘,示意龙架放下,小黄门方稳稳放下龙架。 新皇冷笑了一下,向前探了身体,够了够指头,示意王内侍上前,淡淡的问:“你刚才报什么。”问着王内侍,脸却斜着向谢睿。谢睿手中的汗湿了袖口,强压住越来越大的不安,坦然转向王进,仿佛平日般和煦问道:“请王少监将情况详说。” 九门卫西直门外,侯勇带着众家丁武士骑着数十马匹,焦急等候。李早林被人劫走,大家心里十分忐忑,相互计较了一番,也找不出好的法子,又无法向宫内传递消息,只能按原计划先在西直门外呆着。侯勇想起自己作为南安家臣十几年,追随南安郡主十多年,一向鞠躬尽瘁,办事谨慎小心,从无差池。今日竟然着了道,办砸了公子交代的事情,心中怒极攻心,毕竟有些年纪,顿时只觉得阵阵心悸,口中竟有些腥甜,强行咽了下去。 直到听得前门人声响起,侯勇警醒了起来,打了手势,让后面的武士噤声。这些武士培养多年,训练有素,马上列好队形隐没在暗处。 却听得九门卫营前的仪仗极大,轰轰烈烈的车马过来。侯勇闪进斜巷,查看形势,不禁大吃一惊。当时谢睿吩咐的时候,只说将与王相查看后事,到时候只要按昨夜步骤离间王相,偷天换日即可。 而此是,来者车马披黄挂彩,竟都是皇家步撵。听得小黄门吆喝道,圣公主驾到,生人回避! 侯勇又看过去,只见圣公主头戴金莎斗笠,垂下鹅黄色的细纱,袅袅掩了面容,由宫姝扶着。其后,王相紧紧跟随公主,而谢睿面色铁青,中间还隔了几个人,只是远远跟着。 侯勇心知不妥,但不知什么情况,沉吟了半刻,向后做了做了个继续埋伏的手势,自己从抄小路接近了谢睿。谢睿瞥见侯勇上来,心中略略宽了宽,只是扬了扬眉头,来不及招呼,便随着进了大营。 圣公主并不进九门卫大营议事厅,而是进了议事的副厅,微微坐了主座,扫了眼众人,道:“因为牵涉世家女眷,故今日受皇兄所托,处理这桩悬案。依我说,先请御医诊断了此女子情形,各位大人再做处理。” 谢睿挑了眼上座,发现圣公主苓苒也隔着细纱打量自己,谢睿迎上圣公主目光,心里抽紧,刚才在宫里,听到新皇偏偏安排圣公主处理这件公案,只觉事情有些抽离自己的预算,宝生人就在隔壁,可自己一步都不能迈开探视,沙漏的沙簌簌而下,仿佛是把撒在心头的盐巴。 “女监污秽,已经着人隔离。圣公主请在此静候,容臣等领御医前去诊侯。”谢睿上前冷冷的禀道,努力不着半份情绪。没想到圣公主苓苒反而蹙眉轻笑,道:“谢少保所道极是,但皇上哥哥意思,还是先请王相先行查看,你留下。”说着挥了挥手势,摈弃旁边的旁人,只留下贴身宫女。 偏厅清净下来,圣公主方摘下金莎斗笠,一双杏目灼灼其华,谢睿避开了她的目光,望去外面天井中的盆景。 圣公主仔细打量眼前如润玉般的年轻男子,却觉得两人间的距离如此遥远,不由叹口气也望去窗外,柔声道:“谢存昕,你一直不肯正视我,我可有那么丑陋吗?”谢睿心中焦急,无心奉承这些话,皱着眉头不肯出声。 圣公主看着谢睿剑眉紧锁,压着重重的怒意,双眸仿佛正月的湖面,结了薄薄的冰凌。轻轻道:“即使你那时候选择了和我一道。可你从来不肯正眼看我,但你可知否,今日是我主动请缨,不论你想做什么,只想助你一臂之力。” 谢睿听完心头一怔,回头盯着圣公主,肃容问道:“公主都有这么多心思,那圣上必然已经早就有安排。”说完苦涩自嘲微笑,道:“外面盛传我和公主走的很近,很多话都是从圣公主这里放出去的吧! 圣公主听完,粉面含怒,压下英眉,道:“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不堪?圣上虽与我同胞兄妹,但各自长大,各有主张,我今日前来,便有打算,你何苦猜忌于我。”顿了顿又说,“你可知道多少人等着这件事情来扳倒你?” 谢睿不再作答,心里紧张盘算着怎么带宝生安全离开,便冷冷质问:“那公主今日打算如何处置了结这件事情?” 圣公主盯着谢睿眼睛,道:“我猜不出你想做些什么,可是我仍想帮你,只因我知道,这女子于你极其重要,她死了,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和她真正比试高低了。因为,她活到你心里。所以我不希望她是真死了。可是我还是要亲自来看看,看看是怎么样的女子能让你伤心。” 谢睿正欲接话,听得王相报来:“回圣公主,着太医院赵院判诊断,这女子热病攻心,已于一个时辰前去世。这病极易感染,女监已将女身隔离开来,部分女囚移至外监。” 圣公主愣了愣,道:“如此我还是要亲自看看方妥当。”话音刚落,宫中老嬷嬷便急着上前道:“公主千金之躯,虽然受皇上之托,但此事王相已有定论,而且又是染了时疾,怎能靠近。” 圣公主却仿佛赌气一般,狠狠说道,“命人带路。”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暗淡的房间,这本是女牢头当值的小厦,此时被用作医治之处。从糊窗户的薄纸透过微薄的光线,穿过飞舞的灰尘投到破旧的炕上,照到宝生灰白的面上,一切都笼罩着奇异的静谧。宝生安静的躺着,头发有些濡湿,沾了些污秽,黏结在了一处,额上还有些银针插着,微微渗出血丝。一只绿头大苍蝇嗡嗡的在空中盘旋,最后落在了凝结的污血上。 身上那条碎花百褶布衫,只是裙角有些肮脏。一只手舒展垂在裙边,另一只却紧紧拽着腰间系着的短刀,谢睿目光触及每处,心间就仿佛被大锤轮匝一次,又无法发作,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旁人不解,只听得指节咯吱咯吱作响。 王相回头扫了眼跪着门口,吓得浑身打斗的胖婆子,哼哼了两声,向圣公主苓苒禀告道:“已经询问过医师和牢头,昨儿夜班时分病确实是好了些,但一到今早平旦之时,却突然加重了热度,医师赶着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55 施了针法,也无法阻止恶化,后来又抽搐呕吐了几次,人就没了。” 简单几句话,谢睿想象着这几个时辰宝生所经历的痛楚生死,自己却只能等待,即使知道这只是药效所致,也不禁心肝具摧,无法自持。苓苒微微瞟过来,只见谢睿脸上写满了悲戚的愤怒,眸中的仿佛是燃烧的冰火,苓苒心痛不止。 苓苒出生帝王之家,作为英宗皇帝最爱的幼女,承欢膝下。其本身天赋极高,更得圣宠。而且平日出入更是孝悌贤良,深得朝野称颂,也未受过什么挫败。自从那夜偶遇谢睿,无论自己怎么靠近示好,谢睿只是无视。 想到自己甚至为了他,做出与皇兄意志相违背的举动,兄妹离心,也不能让眼前的男子亲近半分。此时更亲眼目睹谢睿为其他女子的痛心失常,心中突然被激起巨大的恨意和不甘,暗咬银牙,止不住的冷笑。 各人无话,暗怀心思。谢睿清醒下来,恢复常态,冷冷道:“既然王相亲自察看,那需尽快隔离下葬,还请圣公主明示。“ 圣公主心中又偷偷有了计较,思索片刻,冷冷吩咐道:“我着皇兄托付,此事须尽快处理,不可牵涉过多。毕竟是名门女子,后事不可草率,须体现圣上皇恩浩荡,先着由王相处理,谢少保协助。”谢睿还欲辩驳争取,圣公主疲惫的拂了拂手,不欲多说,更不着一眼,便自带人回了。 ********** “直接下葬!确是要运棺去哪里?”连曜心中也是蓦然一惊,虚着眼睛打量万胡。万胡灌了口茶水,道:“今儿天真热。确实如此,因为是热病,又是个没出阁的女子,刘家也没表态,所以不得入家族墓园,说要运去西岗坟场。”顿了顿,又急急道:“我刚才看到谢家侯勇那个干猴子带了他家人马,向西郊赶去,看样子也是事出紧急,哈哈,可能失了算盘,怕他家公子骂娘。” 连曜点点头,左手在书案的城图上凭空一划,手指落在了城西的方位,对万胡道:“西岗,离此处有三里,但如果我们人马此时出城,正是风头火势,很是打眼。依我看,先乔装出城,由西城上的庄子供应马匹,在这里汇集接应。”万胡顺着连曜指示,正是城图上叫做“泮湖庄”的点位。 万胡问道:“要先派人过去,准备出多少兄弟,马匹要多少?”连曜眯着眼睛思索片刻,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确实要有备无患,这样,就出你手下十八罗汉。”万胡奇道:“什么人什么重要,要我这些个把子兄弟出马?”连曜微微笑了笑,并不回答,又研究起城图,方道:“还要带上李医师,路上着专人保护他。咱们不拘手段,可偷可抢。” 初夏的第一场雨就这么下了,疯了似的,雨珠子肆无忌惮地打到蓑衣斗笠上,又被弹开。单薄的单衣被汗水贴在身上。马哒哒踩着泥浆,艰难爬上西岗。李早林骑了匹安南矮马,马在雨中烦躁,不停向自己身上扫尾巴,一尾马鬃拂到李医师面上,激得李医师打个大喷嚏。万胡在前面带路,此时狠狠瞪过来,李医师被盯的浑身不自在,想到自己无辜受累,拖至此处,又觉得这个络腮胡子实在可恶,嘴上喃喃道:“瞪你奶奶的,有让你落到爷的手上的时候。” 连曜心中着急,一路上已将过了半个多时辰,若是傍晚赶不到西郊石场,念及此处,连曜打了个冷战。连曜为人,遭遇越是紧急的情形,越发冷清干练,更莫提在战场之上遇到凶险生杀之事则是不计其数。只是这次,心里莫名存了一丝温情,焦灼之情便油然而生。 连曜却勒住了自己的马,问万胡道:“此路是最好的途径?”万胡肯定道:“西岗以前是石场,坟场在西岗底部,此处观察情况确实一目了然。”连曜问道:“坟场是地势最低者?”万胡想了一下,答道:“那倒不是,听常来的兄弟说,做采石场的时候,设计了泄洪道,沿着此渠,山中的细流到了山岗下的汇成一潭积水,那处才是地势最低者。” 连曜道:“我们空手上来尚且不易,若是救人离开,如何能快速撤开?高处用马反而也是个拖累。不如我们在水潭附近找埋伏处,将马系于远处。用人力于林木中撤离。” 万胡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发现胡子已被雨水溅湿,又看看上山的小路,点点头,挥手招来一名弟兄,问道:“亮子,你可探过积水潭处?” 亮子是个结实的后生,因家中秘传,入得土夫子却有些年头,于附近地势十分熟悉,此时听得如此问话,想了想,答道:“胡子哥,不瞒你说,我们这行有些讲究,一般不走水路,怕的是不吉利。俗话说,宁欺山,莫欺水。你刚才提到的积水潭,我小时去游戏过,也知道一些涵洞。不过此潭经年冲击而成,潭底藏了好些石场滚落的乱石,水文奇特,而且水总是冰凉冰凉的,怕是藏不住人呢。” 连曜听了,想了想道:“兄弟,没有办法的事情了,此事我们必须万分小心,不能留给旁人半丝马脚。而且这次的对手也是谨慎小心至极的人,从西岗上怕是会遭遇他留的人。只能从水路一试。” 亮子低头想了会儿,眉间闪过一丝奇特的神色,正色答道:“将军大人,你这话儿好生熟悉,我小时候曾偷听家族中的老人议事,谈及那个积水潭。”连曜奇道:“如何说起。”亮子皱着眉头道:“有次行事,族中有位老资历的叔子,仗着艺高胆大,提议从水路行货,刚起了话头,就被族中老爷子给打断了,说道行规矩不能坏。叔叔不忿,争辩了两句,大意是水路快过旱路,又能避得人耳目。老爷子怒道,水路会诈尸的道理如何能违背?我那叔子方罢了。” 顿了顿又道:“但这次抢的若是活人,如何会诈尸。所以水路也确实有些优势。” 连曜又问道:“那可有实际的点子。”亮子道:“挖空坟场的下方土层,偷了棺木,棺木结实,又是中空,然后就直接从地道靠近涵洞,顺水而下,让水冲棺到下游,我们在下游劫棺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打分,求大家对本文的看法,各种求。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大修) 日头越来越高,已经是午时一刻,只差半刻钟就收殓完毕。谢睿完全镇定下来,事情虽然有些纰漏,但似乎还是沿着经纬行进行。想到此处,谢睿燃起些快意,微微望去左侧太师椅上的王相。 九门位的杂役奉上了热茶,王相端了饮,突然不满啧了一声,怒道:“这上的什么茶。”说着迎着谢睿的目光,冷冷道:“这些杂役太不懂事,竟然上了这么次的茶末子。” 王相见谢睿没有说话,冷笑道:“今天圣公主的意思,是要厚葬这女子,鄙人接了这晦气的苦差也就算了,还连累谢少保作陪。” 谢睿听了这等侮辱宝生的言语,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56 心下厌恶,但脸上和煦道:“怎么说话如此严重,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无谓苦差。”王相放了茶碗,凑过来耳语道:“听说谢少保之前认识这位刘家小姐?” 谢睿紧锁了眉头不欲回答,王相瞅见谢睿神态,嘿嘿干笑道说:“好女子多得是,谢少保不必在意。”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正说着,外面进来位女营的管事,先叩了头,小心翼翼道:“已经将刘家女子收拾干净,通记棺材铺也抬了一副好板材过来,准备收殓,请两位大人起身监察。” 谢睿点点头,冷冷道:“女子入殓,甚是不吉利,不如让晚辈效劳前去。”王相仍是干笑道:“如此不敢,既然受了圣公主的托付,定要亲力亲为,不然无法交代。”说着,正了正衣冠,先出了议事厅。谢睿知道王相不似赵官人那么好打发,一时只能忍耐。 太阳已经过了正中,也越来越热,因为是突发时疾,众人鼻嘴都蒙了白巾,身上还套了白褂子。女牢头和杂役早将身体安放进棺木,只等上司检查完毕阖上棺盖。王相远远绕了一圈,冷冷道:“你们就是如此草率办事?”众人不解,诺诺等着下文。 王相道:“时疾为何不撒碱水碱粉掩盖辟邪,难道想这里的人都染得此病。”女营管事听了,赶紧接上话回道:“老爷说的极是,只是时间太过紧凑,小的们只是遵医嘱扫撒了女监。至于撒到这姑娘的身子上,似乎不方便的很。” 谢睿听了猝然心惊,额上浮出一层凉汗,连忙道:“这管事说的也甚是有道理。毕竟是世家子女,还是要体面些才好。”王相转向谢睿,绷着一张方块脸,不悦道:“那谢少保的意思倒是如何?难道顾了体面就不顾众人卫生安危?来人,兑了碱粉碱水撒上去!” 谢睿气急正欲发作,却见跟着后面的侯勇对自己不露声色使了个眼色,心下明白侯勇早有准备,便缓和笑道:“还是王相想的周全,存昕到底年少,考虑不周。快去兑了碱水。” 原来侯勇见九门卫各营部皆在扫撒喷药,留了个心思,偷偷取了些草药粉和草木灰粉末倒在随身的牛囊袋中。此时见王相为难,便领着管事去医药房,乘着众人忙乱,将草药粉换了碱粉。 管事挨了训斥,记得满头大汗,将碱粉兑了水,端着急急忙忙赶着出来,磕着石坎,差点甩了碗出去。侯勇乘机空取了药碗道:“还是让小人帮管事大人送过去。” 管事怕又被王相挑剔责备,又见是谢少保带来的家丁,想来比自己方便说话,便放了心欢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还请这位兄弟帮忙送过去。” 侯勇大方端了药碗,拎了药枪过去议事厅前面的大天井,谢睿见侯勇行事,微微放了些心。只见侯勇用枪吸了药水,将棺木四围喷了个均匀,王相见了,不放心道:“身上也要多喷些!”侯勇憨憨一笑,重重点点头,低头取了牛囊袋,重重撒在棺木内各个方位,待碱灰掩了一层才住手,呆呆问道:“请示王相和谢少保,如此可行?” 王相见侯勇是谢睿随身近侍,也不敢太拂了谢睿的面子,见自己吩咐的事情办的也算妥当,当下哼了声,点点头。 突然外面一阵吵杂凌乱,一个军士赶着进来禀报道:“外面有自称中极殿大学士刘家的伯爵夫人要闯进来,我们拦住,就被他家丁打了,我们的人也闹将起来,围了他们的人。”王相和谢睿各怀心思对望一眼。 王相轻轻咳了声,道:“宫中的意见是厚葬,那让家人见最后一面也属人之常情。”谢睿本想此人必会阻隔刘家,不想竟然放话同意,但刘老太太进来,又会拖延不少时光,于是板着脸道:“虽说人之常情,但此事又无结论,这女子就无缘无故去了,宫中也想尽快解决这桩事情,我看……”话没说完,刘老夫人竟带了家丁闯了进议事厅。 两日不见,刘老夫人猝然憔悴不堪,但掩饰傲然之态。只听得刘老夫人道:“谢少保好大的忠心,我们这些老人是合不上你的眼皮子了。” 谢睿见事态复杂,很有些不耐,冷冷道:“刘夫人严重了,如要见人最后一面,请去那边。”刘老夫人眼角转去中庭的棺木,几日来心力枯竭,突然一口气接不上来,紧紧扶住旁边的双喜连忙扶住,方不至跌倒。 刘老夫人中了魔怔般,半步半步挪过去,眼泪都流不出来,生怕见到那惨象,可不见到宝生一面,如何能够安生。 棺中少女面色祥和,换上了干净衣裙,只是全身被厚厚撒了灰粉。刘老夫人嘴唇干紫,扑过去抹去宝生脸上的脏物,捧起宝生的头搂着,痛苦道:“天啊,老身做了什么孽啊,一个个都要走啊。”哭将起来,谢睿只道不妙,如此下去怎能收场。 正想上前劝慰,只听到扑的一声,双喜惊道:“老夫人,你怎么了。”谢睿赶上去,却见刘老夫人唇齿发白,重重撞到了棺角处。 谢睿狠狠心道:“你家老夫人晕了过去,还请家人先自护回家。”说着打了眼色,命九门卫的兵勇将刘府人等送了出去。刘府人也是乱成一团,只能如此。 顿时四周静默下来。 管事见王相谢少保都没有异议,赶着回话道:“如此可合棺否。”王相见外面也越来越热,太阳底下呆不住人,道:“合了吧。”众人见他发了话,感觉这桩公案仿佛巨石落地,忙不迭的上前抬起棺盖阖上。 随着“硿”的一声,棺盖遮去了棺木中最后的光亮,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白日流光。谢睿呆了会,仿佛周围的人事都消逝,天地悠悠,前后迷茫,只剩突然一阵生死离别的空虚纠缠了自己。谢睿又仿佛看见祠堂里,六岁的自己独守在母亲的灵前痛哭,想上前安抚,却又迈不出脚步。 侯勇在后面见自己家公子神色呆滞,轻轻咳了咳。谢睿方甩开这种梦魇般的纠结,听得不远处有人问话:“谢少保看下一步如何是好?”谢睿回过头去,见王相那张充满戾气的方脸正杵在自己面前。 ********** 亮子带着众人踩着积水潭的大石,一直往上游探索。靠近水流,扑面就是一阵凉入骨髓的阴风,抚平路上的燥热不安,大家也安定了些,默默不语跟随着亮子前行。 亮子不时回头望了一眼,又远眺一阵,从随身的斜挎布袋中取出些标布捆在细竹枝上,将细竹枝沿路插着乱石间。 突然,从天空直扑了只禽鸟下来,灰色禽鸟似鹰非鹰,似雕非雕,比雁又小了许多,头顶金毛,鸟喙乌黑。众人大惊,唯有连曜微微抿笑。禽鸟落到了连曜左臂上,连曜开心抚了抚禽鸟的顶羽,又解开了禽鸟金黄爪上的铁环。环内藏了布条,连曜将布条一端绕了指头,展开布条,嘴角又微微咧了咧嘴。 万胡趟了水过去道:“舒安那边有消息了。”连曜点点头,道:“他找了条鲜货。到时候看好戏便是。”又看看亮子,见他从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9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59 而过,侯勇顿时扑到跪地。谢睿突逢奇变,呆愣片刻,大吼一声,抄起侯勇跳出坑外数丈。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群号313540508,打滚各种求。 第51章 雨急山溪涨,云迷岭树低 “勇叔,勇叔,”血刚刚涌出,便被雨水稀释了去。侯勇口中含血,急急地想拉着谢睿说着什么,却只是吐出几口血沫。谢睿想封住侯勇的穴位,试着用内力输入却发现侯勇已然心脉断裂! 白色羽箭铺天盖地送过来,甚至遮挡了漫天大雨,身后的武士不少都被仆射倒地。想到这些武士和侯勇,一直忠心追随自己,宛如亲人手足,谢睿心里顿时冰凉剔透。雨水迷糊了谢睿的眼睛,只是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 “勇叔,你千万挺住,我送你去龙阳山找张真人!他一定有办法救你!” 谢睿边说着边要拉起侯勇背起,却发现自己在泥水里跪的太久,腿脚麻木僵硬,竟无法站直!突然,侯勇自己强行挣扎着滑落下地,只是拉住谢睿的手,挣扎良久,方吐出几个字:“夫人……生母……”话语哽咽断续,只是不放谢睿的手。 谢睿听不真切,俯身贴上侯勇的嘴边,却发现侯勇面容僵硬,却是去了。 今日几个时辰,谢睿仿佛经历恍惚一生,灯影交替,人事变更,更兼逢此奇变,心中升腾的决然已经燃变成浓烈的恨意,陡然间犹似变成了一头猛兽。 谢睿小心放下侯勇,蹭的站起,手搭上腰间的剑匣,摸着剑柄上的玉石,人已经运气飞出,呼的一声剑锋击出,一招“冲阵斩将”,劲力更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本是讲究飘逸柔美的剑法,却因夹杂了冲天的怒气,剑气中竟有了排山倒海的气势。 剑尖扬处,唰唰两声,已有两名武士中了劈空剑法倒地。灰衣妇人披着斗笠,系着蓑衣在远处冷冷看着,不发一言。谢睿开了杀戒,怒气渐渐勃发,乘着气势,运功于臂,一剑劈空直向近身的武士击过去。 谢睿左足踢出,凌空飞起,正待又扑出一剑,忽然侧面一记柔和的刀锋虚飘飘拍来。这一刀力道虽柔,但显然蕴有浑厚内力。谢睿略略凝神,不敢怠慢,回剑招架。两人内力相激,各自凝了凝神,谢睿向那人瞧去,冷冷道:“你也要跟随夫人了罢。” 那人形容干瘦,不露表情,道:“是不是跟随夫人我说不上,但我们南安武士忍辱负重追随郡主,并不是为了成为公子的走狗,而公子为一介不知名的女子大动干戈,丧失心智,就没有让我们追随的理由!侯勇毫无大志,只知讨好公子,妇人之仁便是该死!如果公子还愿完成郡主的遗愿,单桥远便誓死跟随。” 谢睿听了,愣了半响,手中便慢了半分。就此空间,单桥远驾马上去,长刀便反弹上来,刺削斩劈,向谢睿冲去。 谢睿却被单桥远的话镇在原地,四下横竖躺了不少尸体,有苦苦追随自己侯勇部,也有被自己所刺的南安武士,但见四周点点滴滴的溅了鲜血,又被大雨冲刷了去。 心中仓皇起来,并不防单桥远的这一刀,突然只觉右肩处如火炙一般疼痛,待往下一看,只见单桥远的刀锋已然穿进右胸,听得单桥远冷冷道:“公子,今日到此为止,你自好之为之,若是还认我单桥远,愿意为我安南部胡羌人的前途着想,我单桥远将负荆请罪。若仍然为了儿女私情祸害自己族人,单桥远还是刀尖侍候。” 谢睿自知重伤之余,再也无法攻上前去,只是端立不动。一霎时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如果不是姆妈,那到底是谁换走了宝生?侯勇临终前的话是何含义?我一意孤行的要救宝生,可伤害这么多南安勇士,他们追随母亲来到此地,却因为我无辜丧命,再不得返回故乡,我真的如单叔所说是丧失心智了吗?” ********** 涵洞四围都是滑腻冰凉的石壁,马灯橙色的光晕射出不远,就被黑暗张开大口吞噬掉。 “就是这里,往下就是暗流。”舒七指着脚边,水潭暗幽回旋,好似浅陋。连曜投了颗石子下去,却不见回音,用手掬了一抔手,如捧正月雪。 连曜暗敛剑眉,仿佛下定了决心,正色道:“放。”众人素来信服连曜,见连曜发话,绝无多话,准备放棺。 连曜又道:“达哥随我潜水,舒七带人走旱路!”舒七瞅了眼潭水,欲要异议,但还是压下嘴边的话,只是珍重叮嘱道:“你小心,达子护住将军!” 连曜笑笑,拍了下舒七,道:“速出坑道,原路等我。”说着与众人合力推下木棺,自己除去外衣,潜入水中。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流暗涌,仿佛有千百种力量往下扯。连曜咬咬牙,与达哥对了手势,划开两侧,护住木棺避开礁石。水流刺骨,连曜暗运内力,护住心脉,方不至冻僵了手脚。 经过十丈距离,水流终于冲出洞穴暗流,奔腾入白日。外面雨势仍烈,山洪顺着浅道滚下,原来窄小的河道满目水光滔滔! 突然听得禽啸,一只金羚黑嘴鹞盘旋矮空,连曜被水迷了眼睛,只见得金灿灿的羽翎,开怀点点头,知道万胡等人已在沿岸等候,对着达哥打了个手势。 达哥会意,两人继续凫水,跟随鹞子的方向推棺而去。只见发怒的河道上,鹞子压着翻滚的黑云,一路东飞。河中,棺木半沉半浮,但总是避开洲渚乱石,安稳渡过险境。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鹞子停下,清澈啸叫一声,响彻天际。连曜会意,与达哥一对眼,两人快速游去棺前方,发力稳住棺。然后连曜洑水潜至棺右侧,两人一人掌托,一人推棺至岸边。 万胡和亮子等人早在一处渡口等候。渡口早已废弃多时,汀草丛生,若不是鹞子指领,从漫漫河中绝看不出任何出口。 亮子见棺已靠近,打着旋甩出看家的的万人绳,绳索四截八套,竟如长了眼睛般缠住棺木。众人齐力拔拉,无奈水流湍急,棺木吃了水又万分沉重,只能僵持水中。 突然,渡口栈道木板老旧,被千斤力量抵住,竟垮垮塌下水面,亮子在前本吃重,一下子竟被半身拖入水中,后面众人也被拉倒!绳索亦复冲入河中。棺木猛然松弛,被激流冲击,狠狠的打了个摆子,就往下流沉浮而去!下游巨石磷乱,森森可惧。 连曜本在棺右侧使劲,突然被棺木当胸撞击,冲出数尺远,直喷出一口血沫,沉入水中。众人大呼不好,万胡等人想都没想,一头扎进水中人。眼见前方棺木就要撞上一处巨石!连曜在下水悠悠晃晃,看得真切,一腔木棺就要压上黑石,强压下胸口激荡的甜腥,狠憋了一口气,扎了猛子凫下水深处。 水中幽幽亮亮,飘飘忽忽,连曜看准方位潜至棺底,从侧角用肩膀实实顶住木棺! 此时万胡,达哥也游进木棺,帮连曜拖住。亮子已爬回残木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60 ,看准时机,又甩出万人绳,打斜直套住木棺。众人发力,终于将木棺拉近岸边! 连曜也强打起精神,凫回水面,待爬上木栈,回想刚才,更觉危厉万分,竟有些后怕。众人赶上来,拉起连曜,连曜方觉自己在水中浸泡多时,已经精疲力竭! 亮子一脸愧色,道:“将军,小的实在技不如人,差点误了将军的性命。怪不得祖上老爷子死活不走水路!”连曜提不上劲,连连喘了口气,摆摆手,道:“多谢各位兄弟了,别的不说,先赶快开了棺!” 众人围上木棺来,各自拿了家伙撬,握着长刀铛铛欲砍开铁钉,无奈铁钉深深嵌入木器,无法撬开。连曜焦灼不堪,这一刻时间漫长的可怕,李医师一直在旁边使不上劲,这是也急起来,拿了撬子帮忙,喃喃自语说:“确要快些,这时辰拖的太长些。而且这药效也没这么长啊。”最后一句竟细不可闻。 偏偏这句入了连曜耳朵。连曜心中一凛,侧着脸盯着李早林,冷冷问:“刚才你说的什么意思!”李早林素有些怕这小子,被连曜这么盯着,心中便有些发毛,诺诺道:“没什么,没什么,只说要快些才好!” 连曜不肯放松,只是盯着李医师!李早林实在无法,缓缓道:“谢家那小厮威胁我,要的这剂药实属奇药,之前我使的都是祖上留下的几粒。他要的急,又吓唬我,我若当时拿不出,只怕他红了眼拿住的性命,便依着祖上的方子试着炼了一回,可毕竟少了两味药,炼制又不够时辰,当时只想糊弄过去,再计逃跑。没想到又被你小子给捉了。”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竟然诺诺。 连曜心中凛然,声音竟有些嘶哑,问道:“哪两味药?”李早林有些气急,道:“你管得什么药,现在把人弄出来再说!”连曜无语,转了头挑出万胡手中的长刀,朝着边上的铁皮一刀直砍下去,铁石之间,火光闪烁,竟有些晃眼。连曜接着一脚,直踹开棺盖。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福利,今日双开。 祝大家新年快乐。 谢谢麦琪的口香糖妹纸的支持,如果不是麦琪的口香糖妹纸留言喝彩,这篇不成器的文很可能夭折了。 我会坚持下去的,虽然笔力不达,虽然时间不能保证,但仍然要把心中的那些美好的男女描绘出来。 再次祝愿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闪电之下,连曜扑过去,只见木棺中已经进了些水,浸湿了衣褥。棺中女子面目惨白,喉头还能一张一合,但口鼻出血,人已经毫无知觉。 指甲竟已经抠入身边木板,生生抠出几道印子。右手紧握着一把弯刀,刀尖嵌入木板,似乎想要用撬开木板,但只是裂出缝隙,水就是从那里涌进。 李医师翻了翻了宝生眼底,摸了摸喉头,又搭了把脉,从白布药袋取出两粒丸药,把药往宝生嘴里一塞,又把了把脉,不敢直视连曜,只是低头道:“拖的时间太长,又受了湿气,只能看她自己能否熬过这鬼门关了。回庄子吧,这里不是医治的地方。另外给她换身衣裳,用毯子裹起来。看看血气还能不能暖回心脉,回过一口气。“ 连曜的心咚的一下跌回去。但强自打起精神,小心从匣中抱起宝生,宝生本梳着松松的堕马发髻,此时发辫松散开来,麻花挽发垂下遮了面颊。 连曜看看周围都是汉子,换衣服甚是不方便。想了想,走出去从马背上的皮袋中找出条毛毯,背过身去,除去宝生外面白色寿衣夹袄,用粗毯子整张裹住宝生,让宝生整个人贴上自己背心,又递了粗麻绳给舒七,重重道:“绑上!” 舒七将麻绳套上连曜腰上,又转出来挽住宝生的腰,又传出来锁上连曜的腋下,又绕出来系住宝生的手臂处。 如此反复几次,方打定死结。 连曜点点头,指挥众人道:“上马,速回庄子。”众人训练有素,领命出发。金羚鹞子仍然在前方,行云留声,一路低飞。 雨势收敛了些,密林中的道路却更加凌乱难行,被折断的矮树,被刮掉的枝叶,时不时遮挡了马匹的腿脚。 宝生倒在连曜背上,打湿的长发辫缠绕在连曜颈窝,连曜被痒的不舒服,反手捻了发辫甩去后面。转头之间却贴上宝生的额头,只觉额头冰凉毫无生气。 连曜心里叹了口气,想自己生离死别见识颇多,更兼对这女子也是尽力了,就算救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心中竟然惆怅不已。没来由想起那春日也是下雨,到李记粥品会宝生的情景,已经是数月前的光景。 “这里出林子上小路还有多少路程?”连曜问起前面带路的亮子。亮子抬头望远,似乎要望出林际,答道:“五里半。”连曜点点头,回头对后面的弟兄道:“大家紧紧跟着,小心有埋伏。”正说着前面刚好有倒垂的枝桠,划过脸庞。连曜急忙挑了刺枝。 李医师驱了马上前靠近连曜,人小马矮,只能仰着头对连曜说话:“我倒有一事奇怪。谢家那小厮如何知道我早年宫中捞人的事情。此事甚为隐蔽,当时只因那几个宫人是故交,不能不施以援手,可是手脚干净,知道的只怕只有我自己了!” 连曜听了,倒是“嗯”了一声,道:“谢家这小厮人脉甚是广泛。今天我们能顺利到手,倒是有人助我。”李医师奇道:“哪些人?”连曜惋惜道:“不知真切,只道半百人马,使用弓箭。看来谢家小厮遇上劲敌,不然我们与他也是一番恶斗。” 天色渐渐暗下来,暴雨初歇,山色空濛,草木萋萋。亮子在前面打着马灯探路,大家又行了一个时辰,方到了一处庄子前,早有人在庄前等候,众人熄了灯火,摸黑进了庄子。 连曜放了马,背了宝生直奔一处厢房。厢房中早有婆子烧了炭火热水等候,李早林又查看了一番,道:“先让她泡泡热水冲冲喜,我已经给服了六味逍遥散解毒,一时也只能这样了。”连曜冷冷吩咐道:“帮姑娘擦洗干净,去了晦气。”婆子连忙答应了。 连曜自转身关门出去,问李早林道:“剩下该是如何医治?为何要解毒?”李早林打了个哈哈,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谢家小厮这厮要捞的是这刘家女子,就依着方子匆匆忙忙配了丸剂,可生生少了两味药材。就用了药性烈一点的银水和红丹。” 话没说完,连曜急道:“你这两味药十分狠毒,她之前就有伤患,你不怕催出她的病根子?”李医师无言可对,脸色昏暗道:“当时也是被人胁迫,没有想到那么多。现在也没什么法子,只能慢慢解毒调养,看她自己的命数。” 待里面婆子将宝生安顿好了,连曜方再进去。热水泡过,宝生仿佛回过些血气,脸上没有那么惨白,也有些进气呼吸。连曜坐上胡床踏板上,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 宝生整个傍晚都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61 很不好,发着高烧,翻来覆去一直闹到半夜,后来终于睡着了,至少是躺在哪里一动不动。油灯点在墙角的烛台上,连曜实在累坏了,就在一旁的脚踏上靠着胡床打了个盹,突然,好像有人从旁边碰了自己一下,连曜转过头来,却见宝生睁着眼睛热热的望着自己,嘴唇微微张了开来,双颊好像在燃烧。 连曜心里欢快的好似要跳出胸膛,道:“你醒了?”却听得宝生悠悠的说道:“睿哥哥,我又见到你了吗,我死了吗。”连曜心中一沉,不知该答些什么。“睿哥哥,”宝生的呼吸愈来愈快,“刚刚我看到了母亲,她对我笑,还拉着我的手说我长大了,睿哥哥,我好久没见过母亲了。不过,我还是想着要告诉你,”连曜静静将宝生的头放到自己怀里,又揽紧了宝生身上的棉被,宝生继续道:“我一直就没有睡着,我看了你好半天了,”宝生好像倒高兴起来,脸变得很亮,连曜吃了一惊,“睿哥哥,别怕,我从来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筹谋,我一点都没有怪你。” 宝生突然坐起来,臂肘支在床上,甜蜜道:“我欢喜你。你欢喜我吗?”突然宝生伸出臂膀来,两手抱住连曜的头,轻轻吻上去。连曜差点甩开宝生,跳将起来,但宝生的吻那么轻盈,仿佛是场易碎的梦境,连曜不由的沉溺下去。宝生没有说话,手指在连曜的头发里抖着,连曜听见,宝生哭了起来,仿佛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死亡的边缘,仿佛已经不完全是她本人了。 宝生直直的望着连曜的眼睛,双肩宽宽的张开来,羞涩的说:“抱着我。”连曜不知怎么做,呆呆的望着宝生,宝生又从大拇指掏下一只的银戒指,道:“睿哥哥,这是我娘送给我的扳指。你戴上给我看看。”说着就要给连曜的大拇指套上,连曜心下恼怒,不想戴上给别人的东西,想一把甩开,回头却看见宝生殷殷的目光,不忍违逆,还是戴上,宝生吻上戒指,默默道:“这是我的心意。” 连曜又是一阵烦躁,又是凄楚的甜蜜,混杂在一起分不开。只能紧紧揽住宝生,直到待她睡去。 ********** 宝生悠悠醒过来,软乎乎的扶起身子,周围一切十分陌生,仿佛异世。 突然从外间闯进来个丫头,见宝生自己坐了起来,大喜道:“姑娘醒了,姑娘,你睡了足足两天。连爷日日来看望你。 宝生想了想,却不知这个连爷是谁。 只是木然的喃喃道:“我死了吗。”话音刚落,听得厢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开启,一位青年男子撩了幔帐进来。 连曜心里高兴,脸上却冷冷道:“你活的好好的。“宝生望着连曜,连惊奇都说不上,最后记忆中满是睿哥哥握着自己的手,却如何到了连曜府上。 连曜跺上来,打量了一下宝生,烧已退去,脸颊深深的消瘦下去,下颚尖的像只松鼠,不由得抿嘴微笑道:“总算是活过来了。” 宝生迷迷糊糊的又将睡过去前发生一切,仰头问道:“睿哥哥呢。“ 连曜有些恼怒,道:“是我救了你回来。你却不道声谢。“ 宝生却仿佛中了魔怔一样只是问道:“睿哥哥呢。“ 李医师也赶脚进来,上校打量了下宝生,又反手搭上宝生的脉搏,翻了翻眼底,道:“这姑娘怕是脑子有些闷到了,傻了些,有些事情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再发一章,本章有些内容8月就提前写了,今日才组织成章,回想起那时找资料写这段的场景,一晃小半年就过去了。 祝大家渡过一个愉快的元旦晚上! 第二卷 御剑江湖人如水 第53章 夏木阴阴正可人 连着半月,除了一位个婆子和李医师,宝生再未见过其他人。婆子照顾得十分仔细体贴,但就嗯嗯呀呀是个哑巴。李医师也是个闷葫芦似的,只知道一味试验药石,让宝生服下以查看药效。 宝生身体渐渐多了些活气,对周围人事十分警惕,试探挣扎着出去,所居宅子远门总是紧锁。有次乘着旁人疏忽,从院门门缝外窥,只见一片青葱田庄模样,刚想探个清楚,哑婆子就紧跟了过来。 宝生自小从未远离父母亲人,此时被禁于此处,初始十分惶惶恐怖,犹记得仍在女牢的情形,万不知自己如何被拘来。但看着来来往往两个旁人并无恶意,慢慢也安定下来。 加之韩云谦的教养有方,宝生于不利的环境反而能分析一二,开始留心所处环境,并将四周景致和天象方位牢牢记忆在心,希望能找出途径。 宝生所居乃四合农家小院,屋舍简陋寒酸,十分不出众。但屋内用具却讲究干净,还有书机烛台笔墨和刀剑架等摆设。 这日上午,宝生用了药水,李医师把脉过后竟露出一丝淡淡的喜色。宝生见李医师面善,又想试探李医师话头,但李医师极其警觉,打了个哈哈便退了出去。 宝生极其无奈,又十分无聊。听得院外一片蝉鸣不停,便罩了单衫,开了厢门,端坐在厢房门槛上。夏午闷热,阵阵过堂凉风通过,吹动起书案上纸片乱飞。 宝生看得有趣,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母亲曾亲手教授自己临摹芥子园的四季画谱,其中一幅夏图便是如此情景。念及父母,更思念父亲不知身在何处,心中抽紧。宝生自诫伤感无用,便踱步到书机旁,慢慢研开了墨,墨渍化开,顿时溢满似有似无的松香。 想拈起笔来用,却发现笔架上都是大篆狼毛,并无小篆毫毛笔。捡了支最细支的仍觉沉重,展开宣纸,踮了墨,便将多日来心中所记忆四周环境方位描绘下来,宝生用起心来,便将其他所想烦恼抛开,只是一味肆意走笔。 兴起便不知时日,突然听得身后微微咳嗽声,以为是李医师进来,急忙低了头掩了画纸。半响不见李医师发话,便转了头去尴尬轻轻问道:“又到了进药的时候?”却见是连曜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画。 只见连曜松松扎束了额顶的长发,其他任由乌发垂下。眉目沉静,但双眸中扎满了血丝却遮不住疲倦。身上罩着简单粗布青衫,好像赶了很久的路程,衣衫都有些汗湿,马靴上的黄泥灰尘点点甚是惹眼。 一时间宝生千头万绪,各种问题想纷沓而至,冲到嘴边,却不知从何开始,话便阻塞到口中,急的说不出来,顿时憋得满脸通红。 连曜没有理会宝生情绪,径直走到书机旁边的竹椅一歪身坐下,懒懒问道:“你画的倒很是精妙,连墙角的竹枝都不错过。”宝生本来心急如焚,但被连曜如此问起,反而清醒了许多些,虽然厌恨此人至极,但又觉连曜诡异而不可测,若是直接强问,此人不仅不会理会作答,更会兼且羞辱一番。 宝生想到自己之前的痴傻,心中暗恨,便淡淡冷笑道:“连将军倒是很有赏画的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64 结之辈,我这辈子所学可算是后继无人了。” 连曜听得李医师提及父亲,不由得很是黯然,只是望着灯火出神。李医师又唠叨开:“我这些日,得空配了些伤药,你都带上,战场险恶,只希望你派不上用场!”连曜点点头也不作答。 待出了李医师处,连曜方觉夜已中深,见宝生厢房内灯还亮着,想到刚才的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却见哑婆子赶上来,连曜问道:“姑娘可用了饭。”哑婆子摇摇头,又指指连曜,又回头指指房内,恩恩呀呀做了吃饭的样子。连曜愣住,问道:“姑娘还没用饭?”哑婆子又指指连曜,又拼命指着房内,然后两个手指一并,做了吃饭的样子。 连曜突然有点明白,点点头道:“知道了。” 连曜推门进去,见宝生呆坐在胡床上凝视着烛罩洒下的剪影,面前的饭菜并未动得。烛光中宝生微微仰起的下颌,侧影显得伶仃却带着难折的孤傲倔强。长发似是洗过,没有刚才的狼狈,沿着额角微微垂落腰间。沐浴后双颊特有些晕红,面容柔和了光彩。 连曜注视着她的眼睛,却觉得多了些凝重苦闷,不由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一声,冷冷道:“为何还不用饭。” 宝生回过头来,平静道:“连将军,我有话想问。”连曜郑重道:“我也有话要说。” 第55章 舟行夜色 两人被对方抢了话,一时间,屋内反而静默下来。窗外夜风习习,虫鸣了了。 连曜微微掠过宝生的剪水双瞳,随即瞟向窗外,懒懒道:“我给三个问题的机会,只要你问出口,我就尽力解答。至于其它,多出这三个问题,恕不奉告。” 宝生似是被这个提议激起了兴致,眼神顿时灵动起来,低垂了头认真盘算了起来,一丝刘海垂上了眼睑。连曜见了心里痒痒,低头上了胡床一侧,乘了碗汤羹自用起来。 宝生心想,我想知道那么多事情,只有三个问题,可是麻烦,看来得设个圈儿,将他的话掏出来。怔怔出了回儿神,方郑重问道:“第一件事情,你为何拘我在此处。”连曜抿了口汤,端正放下碗道:“不如你一次把话问完,我看看怎么答你方好,如何。” 宝生心道,想知道我的章法,这不就着了你的道儿了吗?于是说:“第二件事情嘛,我爹爹现下如何?”提起父亲,宝生心里纠紧的厉害,只怕听得不好的消息,不由得声音低了下去。连曜挑着眼看去,不紧不慢问道:“那第三件呢。”宝生点头道:“暂时的就这两件,其他的想不起来问,等我想到再问那第三件,可好。” 连曜嘴角竟有些微扬,却低垂了眉眼,冷然道:“虽然是两件,你心里急的是第二件,好奇的是第一件。那不如我先说你父亲……”说话稍微顿了顿,宝生的心提到了喉咙上,不由的拽紧裙角。 听连曜却道:“我其实不是很清楚你父亲的情形。”宝生哦了一声,满脸失望,心里说不清是何感受,只是耷拉了头。连曜又道:“你们父女过些时日相聚如何呢。” 宝生的心有倏忽的被冲了上喉咙去,惊愕的不知如何答话。 连曜微笑道:“至于第二件,你真正想问的是,你如何来了此处,对也不对?”宝生见连曜刁钻,心里有些忿然,鼓着腮帮子就想反驳,却听得连曜不慌不忙道:“我从谢少保手上请了你过来。”这句话说的突然,仿佛被戳破的糊窗纸,心里霍霍的漏风。 连曜小心观察这宝生的情绪,冷冷问道:“至于如何请,你可想知道。”宝生勉强聚了力气,低沉道:“原来如此。”连曜冷冷道:“何为原来如此。”宝生木然抬了头,道:“看来我对连将军还有些用处,专门请了我过来,该不会只是绘画图纸吧。” 连曜没来由的心情大好,微微笑问道:“你不想知道谢少保的情形。”宝生捋了捋额上的贴发,道:“为何要问,他与我有何关系,倒是你,说了也是诳言。”心更加慌的厉害,不由端了粥碗塞进口中。 连曜也不追问,只是道:“你且安心在此待下些时日,等我安排妥当,自会接你和你父亲相聚。”宝生虽然害怕连曜说话诳自己,但也没来由的心中一暖,点点头,好奇心起,随口问道:“为何这庄子无人烟。” 连曜冷冷道:“这是第三个问题?”宝生急了:“不是不是。”连曜冷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就算我的提醒,不要想着乱跑,这个庄子的人……都死绝了。” 屋外虫鸣了了,脆脆声送入屋里。宝生猛然想起傍晚时分,在哑婆子家厅堂看到的一排排整齐的骨塔,顿时脸色惨白。 ********** 国殇过后,扬子江上又慢慢多了来往贸易的商船。已是盛夏,谢睿迎着江风立在自家船上,看着江上白帆点点,凝重的眉目压不住沉沉的心事,真儿松松挽着坠马髻,双颊含春,依偎一旁伺立。来往船家看见,只觉这对璧人竟如同画中仙人般,不由的啧啧赞叹。 船驶的也不徐不慢,十足畅游山水的样子。傍晚时分,悠悠晃晃飘到远岸一处浅岸泊下。谢睿便命令各处船工撤去些灯火,只留下真儿厢仓伺候。众人领命,各自退下。 两人乘着美景,在舱内肆意调笑嬉戏。外面的人听了莫不掩嘴躲避。两人正在温存,谢睿突然暗运功力,点上真儿胸口的穴道,真儿来不及反应,只是娇嗔一声,便晕睡了去。谢睿抱着她上了卧榻,一边锁紧了舱门,故意整出些不堪的声响。一面换上夜行衣,纶紧长发,又等了片刻,方从风窗跃出,贴着左舷跳下了岸去。 沿岸密林中疾行五里,来到一处停住。此处江面开阔,视野晴朗,两岸无矮岗山坡。谢睿跃上一株浓密老树,俯下身子,乘着月光观察一番,确定四围没有埋伏和跟踪,向着江上的一艘石底画舫,发出一啸清吆。 啸吟低沉,缭过江面,消融进沉沉的江雾。半响听得有人在栈桥上也回应了江燕般啾啾嘀鸣声,谢睿再观察一番,方从暗处纵出,跳上引桥。 栈桥拉得松垮,随江水暗流浮沉上下,但前面引路的船家脚步轻盈,踩着木条啴啴而上。谢睿心里哼了声,暗运轻功,踮脚一跃上了石舫,直引得小厮无声的好彩。转身间,上了石舫三楼舱内顶楼。 却见仍是那处雅间,透着股子甜香扑面而来,薄纱屏风上绘着繁花拥美人图。转过屏风,没有旁人,只有连曜坐于东首,对着一局沙盘出神。 谢睿突然有些恍惚,顺眼望过西首下位,仿佛宝生正穿着男装,俏生生的伴着刘灵吃酒取笑,笑盈盈间却透着憨态。 连曜见谢睿望着空空的座位怔立,冷笑片刻,道:“谢少保今日好兴致,能应约到连某这里小坐。”谢睿回过神来,拂袖自取了位置坐下,道:“连将军今日相邀又是何事。” 连曜朗朗笑道:“今日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65 明着是我请谢少保小酌,暗中只怕是谢少保请连某相聚吧。”说着摔过一物。此物飘飘然飞来,谢睿扬手掂住,却受到千斤力道。展开看来,却是一副羊皮图纸,上面绘着武器部件分解。 谢睿奇道:“这是何物。”连曜仍盯着面前的沙盘,冷笑道:“九华派费劲心思传了这些武器式样与我,谢少保何必装作惊奇。”谢睿又将图纸扫了扫,却发现笔法很是熟悉,道:“既然连子璋道是九华派传于你,那当去查问九华派的门人。” 连曜笑笑道:“我也觉得如此,便请一位九华派的小门人帮我画了这些东西。”谢睿看看图纸,越发觉得心惊,压住情绪一笑,道:“不过我今日来,也带了点东西给连将军过目。”说着也甩过一份纸折子。连曜扬手接住,打开折纸看来。 上面却是记录历年来东宁卫详细的军银收支调度账目,从骠骑都督将军李明尧任期就开始,直到今年,哗啦啦跨越十余年,各年都有详细记载分析。后面还附有连曜上下打点的账目和各处置办产业。 谢睿冷笑道:“这石舫的建造开支也在这折子上写着呢,这美酒,这摆设,都花了连子璋不少心思吧。连将军要不要翻到某页亲自点算点算。”连曜不动声色间阖上了折子,邪邪笑道:“难怪外面盛传谢少保是神算,这东西花了你户部那些老算盘不少功夫吧。” 顿了顿道,“这折子如果递交道皇上手中,连某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也!”说完朗朗大笑,笑声传了出去,竟有些寂寥悲凉。 谢睿笑道:“还好,不比连子璋在谢府并京畿布下的眼线多。”连曜也笑,道:“今日看来,谢少保是想处处掣肘子璋了。可是如何是好。”两人各怀心思,谢睿方笑道:“我有一事很是好奇,这画图的小门人却是个如何模样。” 连曜摆摆手,遗憾道:“别提这件事情,说来可惜,这小门人笔法甚是了得,我让他画了些图来,没想到他作的厌烦,一甩手就撒腿跑了。”“那下落如何。”谢睿压住了声线问道。 连曜自抿了口酒,挑了一眼谢睿,道:“我也自在追查,不知谢少保可能帮忙探访一二。”谢睿笑道:“如果能见过这小门人,我们就好说了。真是可惜。”两人顿时静默下来。 连曜笑道:“今日月朗风清,谢少保能来,何必处处说些咄咄逼人的话。听闻谢少保文采了得,如果不嫌弃连某是个武将粗人,不如就着这江月色,你我风雅小酌一番。” 话说间,压了压手边的掣件,只见得舱顶的木板竟然无声折开,洒下一室明月。 连曜道:“谢少保母亲是南安郡主,想来对云贵的地势风貌很是了解。”谢睿警惕的望向连曜,连曜朗朗笑道:“谢少保做足了功夫前来,该不是真的惦记我的美酒。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谢睿展颜笑道:“让我猜猜,你打的算盘。” 连曜也甩过一卷折子,谢睿打开来看,上面记录这大半年龙阳山私铸武器,招募团练的进程。再打开,就有历年南安武士调动派遣的的动向。谢睿脸色一沉,不出声响。 连曜正色道:“与其互相倾轧,不如携手打造一番天地。”谢睿冷笑道:“如何信你。”连曜道:“不用信我,你只需知道这画图的小门人一切安好便可。”谢睿怒道:“如何容了你从中作梗,来此要挟。”说着便跳了出案几前。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看完留下评论啊,好的坏的大家给个意见啊。写的好辛苦的说说嘛,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谢睿直跃了出去,飞身扑向东首,手中的拔剑就直直插向连曜。 没料到连曜稳如磐石,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抬一下。谢睿吃了惊,心中暗赞,生生将力道扯了回来,刀刃寒光,嘶的声插过连曜发鬓,落下丝丝碎发,飘在地面。 “很多人都想将刀架在我脖子上”连曜夹起剑尖,往自己脖子轻轻比划,剑影之下竟在谢睿的玄色行装上落下一片白光,“但只有你架上了,能屈于九华派的承影剑下,也是我连某人的福气。”说完竟带着孩子气般负气一笑。 月光更衬得他的面容沉静,眼眸里闪动着剑锋的冷峻光芒,更显得心事深沉。江风吹起连曜衣衫微微飘拂,竟有一种傲慢难敌的威仪。 谢睿却不放下长剑,目无斜视,只是挥着剑柄转向沙盘,用剑尖指点沙画,金沙随着剑尖洒洒流动。 谢睿冷冷道:“西南之战事,对手虽微不足道,但我朝也积重难返。而你已经被架空,手上兵力不足一万,实际能作战的武力只有一千人,以这样的军力士气入滇,等于送死。所以你想借道四川布政司,沿途征人征粮食,然后乘大理府不备,直穿承宣布政使司,从川西北直接抵滇。这个计谋很是了得,但也有有两点致命的缺漏。” 谢睿突然直挥剑锋,轻点沙盘中央的崇山峻岭处,冷笑道:“若是没有向导,你部休想打通从锦州府到大理府的道路。你想和我交易的,正是这一段,让我南安府为你军保驾护航。” 连曜心思通亮,迎着谢睿冷峻的眼神,由衷笑道:“看来我没找错人,将连某的一点心思揣摩的干净。不知这个提议谢少保意下如何。” 说着竟捡起沙推,将军马木模型推至沙盘中间摆放。 谢睿目光凝定,挥剑将木军马拦截在沙盘上用红纸标着川贵界处,道:“你所求之事第一件好解。第二件事,谢某倒很想讨教一二。如今行军路线已经由兵部尚书王相递交给圣上,你如何能瞒天过海,由贵州府曲折入蜀地。” 连曜放下木推,笑道:“那你是怎么看呢。” 谢睿用剑锋将木军马一分为二,一份切去贵界,一份推进川界。冷笑道:“贵州府地处偏远,你可派人先行驻守,然后余部向西北急行军,进入川西。” 然后微微摇头,顿了顿:“可是,你拿什么和我交易。就凭你手上那点南安府调度迷折。可我握有你贿赂官员,贻害朝纲的铁证。” 连曜轻轻微笑,欠了欠身子,随意捡起身边的折子翻了翻,念道:“嘉和三年,东宁卫挪用官银军粮打点朝臣……” 念完一笑道:“你为何不写清楚都给了哪些人,到时候让朝堂上那些执笏的大人们也风光一下,包括谢少保的父亲,谢修谢太尉太保。” 谢睿脸色微变,不做答语。 连曜阖上折子,顽皮合目笑道:“每年像这样参我的折子递交到圣上手上的不计其数,你这份只是最详细的一份。至多过两三年,等圣上厌了我,再找到时机,这本子便能发挥尽用,但现在,我还有用的很,他们也不急着整肃朝纲。所以你这本子还可以再等等。” 谢睿仔细盯着连曜的表情,沉默不语。 连曜顿了顿又道:“当今圣上最忌朋党,而你南安部秘密调度,更有甚者,”连曜猛然直视谢睿,“借龙阳山的修葺善款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66 ,私自建立团练。这才是圣上最忌讳者。” 夜色已深,空悬半轮孤月,江天清明一色,波光粼粼,突然有一条大鱼跃出水面,噗的一声又跌回水中。江风转疾,吹满了桅杆上的帆,刮出忽忽的声响。 连曜深深看过谢睿,接着道:“你们费劲心思传了那么多图纸给我,该不会只是盼着圣上将我拿下吧。谢存昕啊谢存昕,我屡现诚意,你倒是我见过最深而不露之人,到底想躲到何时。”谢睿面色微变,但玄色的行装收敛了一切情绪。 连曜一舒袖口,将木军马全部压入写着滇红字的沙丘:“当朝新皇早想借力重整南安部,此次西南流患,却不让梁王自行处理,只是派我前去剿杀,众人只谓可以整肃东宁卫,但你知道,实则一石二鸟,也可整肃西南各部,包括谢少保的母族。如此一来,何不借此机会,护我入滇,扩张势力。而他们的眼睛只会盯着贵州,到时诱邓中宽入贵,我则抽人从川西杀入。” 谢睿星眉微扬,眉不缀而墨,竟仿佛负雪的梨花:“连子璋是明白人。” 连曜终于面露喜色:“谢存昕试探连某这么久,现在也应该放心。倒请存昕详解。”谢睿避过连曜的目光,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你何时起了疑心。” 连曜眉色一扬,站了起来,迎着江风轻叩木舷,缓缓道:“很多疑点我一直想不通透,但我找到家父旧日与故友的书信来往,便有些了然,但还不敢下定论。但今日谢存昕深夜前来,我就有了这个结论。” 顿了顿,缓缓道:“谢存昕见到她舞刀的时候,就知道江城子是她师父吧。” 谢睿深邃而灿的双眸闪过一丝寒意,薄薄却紧抿的唇竟有些凛然的怒意:“连子璋处处与我为难,万不要说为了名女子为意。” 连曜冷哼了声,道:“我倒是很想对谢少保道声感谢,元宵的事情你筹谋的很周到,滴水不漏,不仅引起了英宗陛下对太子的怀疑,也打击了贵妃内戚党的势力。” 谢睿轻轻笑道:“连将军讲故事倒是讲的精彩。” 连曜道:“当日四处人员杂乱,袭击我的人和行刺英宗陛下的人手法功夫完全不同,所以我当时就怀疑两派人马各为其主。可幸我逮到几个活口,你在场完全见到,事后却对太子只字未提活口人员之事,为何?” 谢睿也笑道:“我也想知道为何。” 连曜道:“因为你想混淆视听,让世人觉得两伙人是一路,都是由东宫派遣!也让东宫自乱阵脚!谢少保,我可说的对否?如此甚好,确是帮我摆脱英宗殿下猜忌,反而让东宫作茧自缚。” 谢睿沉声道:“这么说来,连子璋却是乐观其见。元宵之前连子璋也接到密报,元宵之夜有人暗算,却依然花街游乐,看来子璋早已打好算盘。” 连曜扬手斟了案几上的酒樽,泻下一道清酒:“倏忽烟花霁,当营看月生。” 谢睿冷笑道:“你也没有闲着,乘机将刘家无辜牵扯进来。” 连曜又道:“可我没想到你手段更加凌厉,前脚进了孟城驿站,后脚驿马就暴毙,确实给刘家一个不小的麻烦,你则可乘机搅乱时局。”谢睿重重道:“连将军严重了,此事万没有定论。” 连曜仔细盯了谢睿的脸色,转过脸道:“若不说此事,那邝家小公子被人灌下了迷药,乱性行凶又是为何?” 谢睿悠悠道:“此事我也在查着。你信也不信?” 连曜掠了一眼谢睿,笑了:“现在我更加确信,你所求之境绝不止步一品太子少保,而你的底牌是她。” 谢睿反而镇定下来,淡淡一笑,道:“连子璋为何这么说。”连曜淡淡道:“龙阳山是道教武林圣地,以侠义名满天下,同门之间极重情义,素有镇山之物两件,一是你手中的承影剑,二来嘛,就是江门子手上的龙牙刀。刀剑合璧,便能号令门下弟子和江湖义士,万人可往已。可惜十年之前,那龙牙刀随着江门子下落不明。” 谢睿轻叹:“连将军对江湖上的事情也甚是费心。”连曜面容渐冷,咬着牙狠狠道:“江湖纷乱,别的我不在意,但对一人,我自要找到他。”谢睿忍不住出言讥讽道:“那连将军可已有眉目。” 连曜清秀的面容竟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恨意,低垂了头,信手捡了一只玉印在手上把玩:“此人我找了整整十年,没想到最近他自己钻出地面跳了出来喧嚣。”说完凛然抬起头,挑了挑眉毛重重道:“龙阳山的张武子,自称武真人的老道便是!” 谢睿皱了眉头没有说话。连曜道:“我定要拿下此人首级。”谢睿从容道:“我也有帮人带句话。”说着甩过一个蜡丸。 连曜面色铁青,接过蜡丸剥出外皮,拆出一张纸条:半死梧桐不堪提,唯望今朝发新枝。 谢睿瞟了眼字条,冷冷道:“话我是带到了,至于连将军如何处理,便请自谋。若是纠结恩怨仇恨,那存昕无甚可谈。”说完拂袖而立。 连曜定了定神道,低头掂着手中玉器,缓缓道:“我的条件是,用南安部护我由川入滇。” 谢睿大笑道:“提议甚好,但可否把这个小门人还于我。” 连曜却不为意:“还记得我们在刘府外打了一场吗。当时我说过,你来此为何,我便也是来此为何。这个小门人甚是有趣,我定要□□一番。她,我暂时是不还了。但是如果顺利入滇南,我可保你南安府势力扩大数百倍。可是如何” 谢睿面色不定:“哦,如此说来,连子璋也看重这个小门人。” 连曜垂了眼眸,不露声色:“如果是烈马,就要让它在野地里奔驰。如果将烈马困于华丽马厩之中,任由其他马匹嘲笑欺负,即便是日日供给精细马食,烈马也要悲鸣不已。”说看斜眼打量谢睿:“谢存昕是打算如何安置这个小门人呢。难道谢少保能够为了这个小门人,抛却人间俗事,随她一叶扁舟而去。如此,谢少保又为何搞出这么多事端?” 顿了顿又说:“或者谢少保自是看重人家的器物,那又何必真情假意做出这么多戏码,揪着人家小丫头的一颗心思。” 谢睿狠狠道:“此乃我们之间的私事,无需连子璋参详。” 连曜笑道:“这就是要看你对着儿女私情有多看重。我只是知道,龙牙出山,坤之可定,承影出云,乾之可定。谢少保,且饮下这杯酒,你我共商大义。”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逆转。 跪求各种评。 各位看官能否帮忙推荐此文给朋友,帮忙推广哈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晶莹的瓷樽飞旋扑来,谢睿剑锋半挑,清白的玉瓷平稳倒影接在锋面上,然后手腕倾斜,瓷樽竟贴着剑锋滑至谢睿手中。 连曜斜了一眼,暗赞道:“好剑法。”谢睿捏着瓷樽,半眯着眼对着月辉,瓷白月清,玉质雪肌,幻影交叠,竟更显美轮美奂:“人说东宁卫兵强马壮,而且不需要朝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7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70 般微微熏然,有种说不出的魔力,宝生听了竟有些呆呆的,只想进屋梳洗起来。 哑婆子冷冷瞪了眼雪烟,一步上前,用担着的木桶堵住小红,更呼哧呼哧担了水先进了房,啪的一声关了门去。 雪烟微微一笑,当做没看见,自跟着推了门进了厢房。哑婆子有些气恼,咕叽咕叽干瞪着眼睛。 雪烟话语嘲讽,笑道:“我总在连夫人面前念叨,连家嬷嬷老了些,又有些病症,服侍人怕是做不来。今儿看来果然不是多虑。” 说着别过头笑着对宝生道:“今日我要接宝生姑娘回京与你父亲相聚。” 宝生听得“与父亲相聚”,心眼一下子提道嗓子,鼓动的砰砰直跳,顿时警醒起来:这雪烟娘子如何知道这么多事情。于是也不接话,只是静静望着雪烟等待下文,一时静默。 这时候,听得门外有人进来:“嘿嘿,如何劳烦程姑娘跑到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说着,一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松松趿着布鞋推门而入,正是李医师李早林。 雪烟娘子见了李医师,神色稍微冷峻,但转瞬即逝。笑颜道:“倒是不知李大人也在此处。” 李医师郑重唱了个诺,道:“程姑娘来此处为何。”雪烟不接话,反问起来:“那李医师来此处为何。” 李早林不露声色扫了眼雪烟,道:“昨日是连家的忌日,李某过来为故友尽尽心。”雪烟听得此处,面上毫无表情,冷冷道:“难得李大人这份心思,只是不知十三年前有这份心思可不更好。” 宝生旁边听了心想,这两人话语似乎不合,不然这雪烟娘子如何提起李医师的伤心事呢。 雪烟不给李早林回话,径直道:“我来此处是想请韩姑娘回府给老夫人瞅瞅。”李医师道:“可怎么我刚才听着说要接韩姑娘与她父亲相聚?我前几日在京的时候怎么没听说过,韩大人的事了结了。” 雪烟暗自咬了咬银牙,面上微笑道:“确实如此,只怕是李医师你信息不广。若是不信,我这里有连哥哥儿的亲笔书信。”心下有意,将那“连哥哥儿”几字吐的亲昵。 宝生心中盘算:这雪烟娘子嘴里的连哥哥怕是那个罗刹鬼了,好似这两人年岁相仿,容貌也相配,这雪烟娘子姓程,不会是妹子,这么说来,那只和是那罗刹鬼的夫人了。 想到此处,宝生心下厌恶至极:这罗刹鬼在家已有妻氏,在外还要行事轻薄,实在是不堪之至,那一巴掌甚是不解恨。 雪烟仔细观察宝生的表情,见宝生听到连哥哥三字,面露鄙夷之色,雪烟便有些恨意,低头笑笑从袖口抽出一封信来递与李早林。 李早林半信半疑抽出来,只见是羊纸书信,信上说,韩云谦一案已有定夺,降职至七品,谪贬贵阳修文县驿丞,等等。 李医师认得连曜的字迹,又反反复复查看了一番,确认识连曜的亲笔信件。宝生按捺不住,也急着抢过来读了一遍。雪烟有些恼了,微微薄怒道:“如何不信于我。” 李早林有些尴尬,但又拿过信对着日头看了半日,确实无话可说。方递回给雪烟道:“那不知连曜是如何安排下的呢。” 雪烟笑道:“这个就不烦劳李大人操心了。我早已安排妥当,韩姑娘梳洗完了就请出发了,路上还有些功夫呢。” 李医师素知这雪烟是连曜在京城的心腹,有些不上台面的事情处决和调度都是由雪烟亲自安排。此刻又听得她这么说,便不好再多事询问,又见房中都是女眷,便躲了出去。 宝生见李医师也被晾到一边,倒觉得这雪烟身上隐隐有股逼人的气势。 见屋内无其他人,想起连曜前不久传来短纸条,却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有了结果判例,于是想多问问这位雪烟娘子相关情况。 宝生想了想道:“雪烟娘子亲自来接我与父亲相见,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宝生不知如何感激。只是这数月经历人事变化,太久没有父亲的确切消息,很想听听真实,不知雪烟娘子可否告知一二。” 雪烟听得宝生称呼自己“娘子”,突然有些明白,心中暗笑,道:“妾身确是想详细告知姑娘韩大人的情形,只和这今日已经安排好姑娘进京,这不,一大早就过来了,生怕耽误了功夫。前方路途还远,还请姑娘快些,待等会儿妾身在车上与姑娘慢慢说来。” 宝生见雪烟只是催着自己离开,实在不方便再说些什么。滞留数月,突然能够离开,宝生只觉一切都如做梦般恍惚。一早来了位神仙样子的雪烟娘子,就说带自己去见父亲,这是怎么都不能想象的。 于是半信半疑间准备收拾梳洗开来。哑婆子上前帮忙收拾,数月来,两人交流言语不多,但彼此都是淳朴之人,相处之下,倒很是融洽。 宝生昨日又听李医师短短说起这哑婆子的身世,此时见到她,更觉得心中难过不舍。哑婆子叹着气,手脚麻利帮宝生梳洗颜面,更换衣服。又卷好宝生的备洗衣物和用具,收拾过桌上未画完的图样,利利索索打包好方交与宝生。 宝生见哑婆子对自己尽心尽力,此时就要分别,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和伤感,眼中浮起层薄薄的湿雾,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场,不想教人笑话了去,强自装笑道:“婆婆我就要出发了,待我和父亲相见,定会请父亲亲自来告谢。此时,只能亲自一拜。” 说着跪下端端正正拜了一拜。哑婆子慌忙扶起了宝生,嗯嗯呀呀的说不出什么。雪烟在旁边轻轻笑着催道:“这也不是再也见不得的,况且人家韩姑娘是去投奔自个儿亲爹,连家嬷嬷你就别阻着姑娘了。” 虽是笑语,但袅袅的脆音中透着魅惑,宝生竟又有些迷糊,只想快些离去投奔父亲,于是匆匆作别了哑婆子和李医师,早有驹马在外等候,便与雪烟共同蹬车离去。 车夫驾驶的飞快,但车内稳当如履平地,没有一丝颠簸。宝生想打开车帘看看离去的路径,却被雪烟笑吟吟拦下,轻轻唤道:“车驾的快,吹的风沙进来,快闭了下来罢。”宝生便点点头,放下手来。 这车坐了两人仍然觉得宽敞异常,车底铺了全套着锦绒的软垫,柔和的如卧云端,靠背处还枕了红色流苏的丝绸靠枕,车角处摆了貔貅青铜香炉。烟色软软而上,送出一种说不出味道的幽香袭来,却又不似普通的檀香或是麝香,吸入顿时神思幽幽,精神安定。 路途长乏,车内如此舒适,宝生更觉迷糊疲倦,本想强自打起精神与雪烟娘子叙叙话已示礼貌,雪烟见状,贴过来耳边,只是笑吟吟软糯道:“韩姑娘若是疲倦,这里很是舒服,就请小憩便是。” 话音轻柔中带着甜美,甜美中又夹杂诱惑,仿佛幽谷里面浮起了迷雾,深山中开出香兰,宝生应着声音全身舒展开来,眼皮渐渐阖上。 雪烟见宝生沉沉睡去,脸上的笑靥方松弛下来,眼眉耷下之处竟浮现难解的恨意和失落。顿了顿,她轻轻拍了拍车窗,车门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71 处伺候的小红闪身钻进车厢内。 小红上前挪了挪宝生,抽出宝生手腕,小心诊了诊脉。小红皱着眉头挑着脉象仔细分辨,雪烟有些难耐,憋气急促问道:“确是如何,有无喜脉?” 小红并不回答,又挑了宝生的左手诊了诊,方小心回答道:“无喜脉。”雪烟沉吟道:“无喜脉?”小红答道:“确是无。”雪烟眉眼竟有了些生机,嘴角有些笑意,更显妩媚,低头想了想,冷冷道:“绑了。” 小红并无多话,抽出皮带迅速将宝生的手脚各自绑扎起来。完事之后检查无误,方抬头对雪烟道:“姑娘,确是捆扎结实了。” 雪烟似乎疲倦至极,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瞅着宝生发呆,半响方自言自语道:“这乳臭未干的丫头,他到底是看上她什么地方。还是到底他喜欢家室清白的女子。”语气自嘲冷笑,充斥了郁郁难解的戾气。小红听了,本想劝解一番,竟被这冷淡之意吓退。 雪烟懒懒抬了头:“还有多久的路程。”小红撩了帘子一看,道:“刚过了十里路程,快的话两个时辰可到。”雪烟点点头,道:“你小心看着她吧,刚才用了内力,我也实在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看后留评,跪求,泣求,打滚求,各种求。什么评都行,长的,短的,中的,不长不短的。 第60章 第六十章(小修) 这是一处别致的水榭,花厅错落在荷塘之上。夏末初秋的时候,田田荷叶浮满了水面,粉色的芙蕖含羞静卧,盛满了幽幽的水塘。清风一过,清香便四溢开来。 “你来晚了。”严厉的声音随着茶碗放下,这厢一灰衣妇人端坐在上首,斜眼瞥着下首的艳丽女子。 没料到这女子噗嗤笑开,“夫人,你倒是搞个清楚呀,今日你是求侬来办事哉,不是侬求你哉。要是这般厉害的哉,侬吃不消的呀。”满是软糯苏州口音,将灰衣妇人堵了回去。 灰衣妇人旁边的武士有些动怒,跨上去就要发作。艳丽女子旁边的侍女也不甘示弱,挡住主人,喋喋道:“不得了了,要动我们八奶奶,侬是哪里来的胆子哉!” 碧云只是笑眯眯的妖娆坐在那里,不动不挪,好似看着一台好戏。灰衣妇人皱了皱眉头,舒缓了脾气道:“刚才是我严重了,请问要带来的人在哪里。” 碧云又噗嗤哂笑开了,嗲声道:“这般说不就好了呀,侬可是讲道理的人呀。侬只是帮人办事,将人交到你手上的呀。” 灰衣妇人按捺住脾气,笑眯眯拦了身后的武士,道:“妹子现在是谢家的主事儿,连以前的二奶奶都被赶下了台面,可见妹子在谢老爷心中的地位。老身只是少爷身边的老仆,还请妹子看在我这老脸上,给点面子。” 碧云懒懒的挑了一眼灰衣妇人,笑道:“人当然带来啦,我们主子做事向来稳重,哪有欺骗之理。” 扭了扭水蛇腰肢,向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点了点头,向空中清啸了半声,就见一普通家仆模样的壮汉扛着麻袋从水榭旁的樟树梢上跳将下来,沿着廊檐小跑开来,这家仆脚法甚是轻盈,一路甚无声息。 灰衣妇人稍微一瞧,赞道:“你主子手下的高手不少。这样的人过来我府上,只怕我也难以察觉。” 碧云只是笑,不回话。等家仆空下麻袋,倒下一人。灰衣妇人上前仔细辨认一番,点点头,道:“办的好,你回去和你主子说,今天我欠了人情,日后定会奉还。” 碧云却不理会灰衣妇人,拿了条枯枝随意摆弄凭栏下的莲花,懒懒道:“夫人这莲花种的这般好呀,听说是用人埋在池塘里做肥料才养的成哉。怪不得这花都透着一股恶心气味的呀。” 说罢厌恶抽抽鼻子,方柳腰扶起,摇曳花厅中慢慢蹲下,夹起地上被缚之人的下巴,妖妖道:“这丫头虽然不够份量,但胜在眉目传情,做了花肥倒是是可惜了呀。” 说罢起身对灰衣妇人一笑,道:“夫人也是个美人,可惜衣服穿得老气的呀,而且不笑的呀,女人不笑的呀,男人就是不欢喜的哉。难怪老爷都不提起夫人的呀。嘻嘻,瞧我这碎嘴呀。碧云就此告辞。” 灰衣妇人脸色铁青的可怕,连送别的礼貌话语都不发一声,只是冷冰冰目送着碧云袅袅离去。 ********** 宝生睁大眼睛打量四周,这里确是初春时分和睿哥哥用餐之处,心里暗暗吃惊。 嘴上已被厚布堵上,只能喉头一伸一缩发出“咕咕”之声。眼瞅着数女拥着碧云离去,心中恐怖和疑惑徒增。 灰衣妇人两指重重夹起宝生面颊: “就你这么个黄毛丑丫头,竟能离间我与睿儿多年的情分。”嘴上说着,手上慢慢拧下去。 宝生吃痛,心中更是吃惊,第一次见着这妇人,只觉她姿容美丽,态度平和异常,让人亲近。可此时,脸上写满踌躇满志的斗志,更有着逼人的威严,见者惧畏。宝生委屈,泪珠在眼眶里打颤,却紧紧瞪着眼睛不肯落下一份。 灰衣妇人见状,笑道:“你倒是硬气的很。”说着方松下手来,宝生的下颚已现青紫红肿。 灰衣妇人又严厉打量了一阵宝生,点头赞道:“长的耐看,一双眼睛也传情,可也不算是倾国倾城貌,真不知看上什么地方。那时候让你鬼使神差的跑掉了,现在便暂且留你一命。” 转头对身边的武士淡淡道:“传话给公子,只说他想要的人在我这里呆着。” ********** 自宝生走后,李医师甚觉无趣,又觉得事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问哑婆子又问不出个什么。于是骑上自己的矮骡子准备回城,再做打算。 刚出了几步,却见几骑快马绕过村外密林,踏上隐蔽的小路向这边驶来。李医师觉得有些心慌,不知来者何人能进入此村,刚翻身下地想牵着骡子想躲去一边,来者已近身边。 “原来是李大人。”为首虬髯大汉马上一诺,招呼道。李医师抬头定睛一瞧,竟是自己甚为厌恶的万胡,余下是达哥和亮子等人。但此时相见,众人都有些吃惊。 李医师急忙道:“你不是随了连将军去了西南,怎地此时候回来,连曜那厮没甚么要紧吧。”万胡打了个哈哈,道:“那倒不是,我们回来确是有事情。” 李医师见他吞吞吐吐,觉得他不把自己当朋友,又想起那日雨中分配骑矮马刁难自己,不由嘴角一撇,冷笑道:“有什么事情,现在村子里面除了那个老婆子守着那堆灵牌,连个活人都见不到了。” 万胡似乎没听出李医师语出讥讽,皱着眉头道:“怎么没有活人,我们就是奉了连将军之令,赶回来接上次那位姑娘去贵州。” 李医师有些吃惊,道:“你说甚么胡话!那丫头早上不是让程家雪烟亲自带走了吗?”万胡更是吃惊,跃下马来揪着李医师道:“你胡话些什么,我大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72 前日才带着兄弟从湘北府一路赶来,就是想赶着今日将这丫头带出,赶上连将军的行程!” 李医师更是不解,又被万胡高高揪起,哭丧着脸道:“确是程家雪烟今早带了连曜那厮的亲笔迷信,我反反复复看来无误,才……” 万胡急忙放下李医师,在腰间的小袋子里掏了一阵,达哥追问道:“信呢?”万胡满脸沮丧,道:“不见了。”达哥怒道:“你如何成事!昨晚你又去了哪里?” 万胡耷拉着眼皮不敢抬头,道:“我昨晚手痒的很,乘你们睡了,就溜回万花钱庄玩了两手。” 亮子旁边听着几人的话,一直不出声,此时道:“连将军特意交代过,这次回京不要惊动任何人,甚至是自己兄弟。当时我就觉得有些隐情。如此说来,昨夜有人对万大哥动了手脚,顺了那封信。” 达哥甚是怒气,当着李医师的面不想驳万胡的面子,只是冷冷指挥道:“先回庄上,用鹞子绑上加急迷件禀报连将军!” ********** 入秋的夜晚已经微凉,湖面吹来的风刮得塔檐下的铜铃叮叮铛铛,脆脆的响到心里。 这是塔楼的底层,不免有些潮气,宝生手脚虽被松开,但之前被绑住多时,精神早已涣散。这时身上寒冷的厉害,也不敢唤人进来。 迷迷糊糊中听得有人在外面轻轻道:“这姑娘不知怎么惹了夫人,要关在这里呢。”另外一个老些的声音道:“少说两句没人会说你是哑巴!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当年南安郡主的私苑,没看见那些南安武士,割了你舌头也是好的。” “可是初春的时候,我见过谢大少爷请这位姑娘在这水榭上用过饭,可见是位有身份的小姐,而且夫人平日吃在念佛,慈悲的很,所以才奇怪。” 停了停,又听得清脆的声音问道:“今日那位美人奶奶说的是真的吗,那芙蕖都是用人化成肥养成的呀?”又压低声音问道:“不过我也听厨房吴妈说,先是让活人半浸塘中,泡的下身腐烂长蛆,腿自己松掉化到淤泥里去,然后将这人继续往下一节一节的浸泡,直到全身化为水。而且只用年轻的女子做肥,嬷嬷,可是真的。” “我的小祖宗,你消停消停吧。我们是没有眼睛,没有嘴巴,没有耳朵的下人。主子的事情你就当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的好。” 话音渐渐淡去,宝生又觉得周身冰冷,意识发散开去,周围渐渐放空。 唯嗅到月下芙蕖的清香很是诱人,仿佛那雪烟娘子对自己款款笑来:“你以为仗着自己是清白人家就哄得连哥哥儿的欢喜?你还想着他来救你与父亲相见?我来告诉你罢,他只是想借你之笔唤得你师父出山,现在你倒是没用了。”清香又似袭来,雪烟娘子贴上自己的耳朵,痒痒道:“他让我杀了你,可是我看你可怜,放你一条生路,让你随人去吧。你,还是错信了人。” 宝生自嘲苦笑道:“我何时信过他。” ********** “夫人,那丫头好似晕过去了,这样的法子怕是不妥的很吧。”佛堂中,一丝月光撒到在蒲团上闭目念经的灰衣妇人身上。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角微动道:“巴夏,你也是随我来此多年了,今日为何如此惊慌不安。” 被唤作巴夏的妇人诺诺道:“此事牵涉公子。”灰衣妇人听了睁开眼眉,微笑淡淡道:“就是牵涉公子,才如此行事。” 巴夏不敢答话,低低伏倒在地上。灰衣妇人道:“公子对我疑心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只是他沉得住气,按兵不动。我这苑中他也插了不少耳目吧,今日我高调向那碧云要人,又摆出那丫头做饵,这时候消息定传到那边。” 顿了顿,叹口气有些宠溺道:“上次用侯勇给了他警告,他还在不服气的很。这次我就要让他彻彻底底的明白,一时半两他羽翼未丰,劲道未足,雪山上的小鹰想飞,还要长些时候,做回乖乖睿儿不好?”声音温柔渐低。 巴夏不住的磕头,诚惶诚恐道:“还是夫人想的长远周到,为我南安部族深谋远虑,不似我等毫无智慧的粗人,巴夏愿意忠诚更随夫人。” 灰衣妇人叹口气,眉眼处的周围竟深深浮现出倦意,道:“要是单桥远,侯勇这些人有你这么忠心耿直,我们部族才有重新振兴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重新改动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塔搂上上下下共十三层,每两层之间十三步旋梯,每层楼梯便减少一扇窗子,增加一对铜铃……三日来,宝生将这座塔楼的每个角落都用度量一边,更将所有细节记在心里。 三日来,宝生将半年来遭遇的事情,见过的人物,都仔仔细细回想琢磨了一边,只是苦于手边无纸笔,无法将各个细节记录下来。有时候仿佛灵光一闪,想通了些关节,有时候却又觉得不通的很。 三日来,没有人进来这座仿佛被忘掉的湖心竖塔。宝生醒来时候,只有少量食物饮水摆放在塔楼底层的木桌上,份量仅仅够一天吃喝,塔门未锁,,只是,这是一座孤岛。 从塔楼的木窗看出去,这片湖远的就像海那样宽厚。宝生幼时和父母游历远至兖州海边,甚至一度出海至相近岛屿上小住过一两日。湖上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远望微山,只隐约辨出灰色的山影,再望远些,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湖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 这里仿佛还留着睿哥哥的清清笑语,宝生想起那时随睿哥哥上来这里的情景,恍如隔世。暮云秋树,一直深埋的想念仿佛这湖面的青烟重重萦绕上心头,躲避不及,逃离不得。 宝生喃喃低语道:“睿哥哥,我想你了。” 转念间千头万绪,却汇聚成浓浓的恨意,如同利剑直指一人:“连曜,我若出得此处,定要让你也尝尝焚心蚀骨的滋味!” 慢慢的,饥饿袭人,实在乏力,宝生摊开在简陋的稻草铺盖上,勉强打起精神,念念叨叨“我不饿,我只是恨他,恨他,恨他,恨他,不饿,饿,饿,不饿,我说了不饿!”一个挺身坐起来,“我若出得此处,出得此处,定要餐餐饱食,饱食……” 突然,听得外面水花大动,花火四溢。宝生在高处俯视,只见塔前的水滩上凭空跃出一顺黑衣人影数人,不知多少,点着水花直上沙地前的栈桥桩上。 宝生分不清敌友,推了塔门奔出去,刚出得一步,就被挡了回来。塔四周的湖面上就哗啦啦聚集了半百艘革制的皮快艇,每艘艇上立着八个武士。 一时间数百只点着焦油的火把燃起,浓厚的烟油弥漫在四围。头戴羽毛黑盔的南安武士踏踏而出,密密实实包围了整个竖塔。 ********** 这日傍晚,绛云苑前来了一主一仆,轻车健马,都穿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76 饭,用匕首割了肉放入饭中,就用手抓吃起来。 宝生见样学样,只觉饭软香甜,烤肉爽口,不知是饿的久了,竟觉是人间第一美味。低头感叹道:“我那时候想,若能出来,定要日日饱食。这是什么肉,如何烤的这般焦香。” 连曜用匕首挑着肉,冷冷道:“这是这庙中的野狗,可能是以前僧人养的,没有离去吧。我剃了毛就用井水洗净烤了。”宝生正吃得畅快,听得如是说,一口喷将出来,顺手就将荷叶甩向连曜。连曜只是轻轻一托,将荷叶稳稳接住。 宝生怒道:“你这种人如此恶劣不堪,果然是逆臣之子的品行。” 连曜听得,脸瞬时红了,额上疤痕竖起,十分狰狞,甩了荷叶,饭食四撒,“你再说一遍!”宝生却不惧,冷笑道:“你祸害我父亲家人,对你也不必仁义。逆臣之子!逆臣之子!”连曜脸上又红又白,挥拳就要打过来,宝生也不示弱,施展脚上轻功就闪开。一个要打,一个闪避,两人隔着火塘对峙起来。 连曜气愤之下,狠狠一脚撩了火塘转身就走了出去。瓦罐中的水滴在火柴上,噗嗤冒烟,顿时火灰四起迷了眼睛,堂内狼藉一片。宝生呆立半日听得外面马匹嘶鸣,踏踏远去。半响就没有声音,四周静默下来。 宝生心中冷哼一声,自坐了下来,拣了荷叶上尚存的干净剩米吃了起来,便做起下一步打算。 ********** “公子,塔都烧化了,现场四周都检查过了,应该无法可寻,只有这柄簪子。”朱丹臣说着奉上柄翠绿的玉簪子。谢睿捧着这簪子,捏在手心,竟觉冰凉透心。半响方道:“你在西峡山可曾看到他们安全出去?”朱丹臣道:“看见黑衣人背着个姑娘出来,之后两人在以前的西峡寺休息。” 谢睿点点头,似乎累极,道:“丹臣,此事你知便好,万不可传给其二。现在我身边遍是眼线,你要步步小心。”朱丹臣为人耿直,听得此言,抱拳道:“丹臣唯公子是命。” 待朱丹臣出去,谢睿方展开这簪子,簪子只是极其普通玉质,被火烧过,表面竟有些焦黑的裂纹。谢睿小心的抚摸着裂纹,裂纹刮手,粗糙的无法言语。 突然听得人来报,说单桥远来见。谢睿脸上一冷,藏好了簪子到袖囊,便自去了书房。刚进书房,却听得单桥远道:“公子就是学习汉人的东西太多,这些书毒害了公子。”谢睿点点头道:“汉人过于矫情,这也是陋习。” 单桥远仔细盯着谢睿看看,半响方道:“昨日一事,是闹剧也好,是真戏也罢,桥远并不在乎。公子此次夺取了南安府的兵权,但若是说执掌,那还差的远了。其一,夫人执掌已久,她的人遍布营中,这些人如何处置。其二,嘿嘿,想问问公子,就是,夫人如何处置。” 谢睿似乎早已胸有成竹,略微思忖便答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控制了夫人,这些人慢慢换掉便是。夫人其人,只能攻心,不可胡来。” 单桥远点头赞道:“和我想的一样,看公子已有定夺,那夫人的事情就交由公子了。但其三,如何在一月后集结人马避开朝中眼线,全力进入川西。” 谢睿点点头,道:“避开眼线由我来安排,至于集结人马则需要你全力亲办。现在营中各部还不安稳,乘着这个月要整饬军机,准备粮草。夫人的亲信是信字营,这个营由我亲自点兵,其余部则由你调度。” 单桥远有些展颜,沉沉道:“我离开家乡整整二十年,想来那时我才是十六岁的娃儿,跟着部族就来到这里,一呆就是二十年,再也没有见过雪山。我的姆妈不知还在不在。”谢睿没有作答,只是望着窗外。 单桥远顿了顿又道:“郡主带领我们迁徙实属无赖,当年溪火部横行无忌,而朝廷只想息事宁人。这些对错就不提了。只是现在抓住这时机,单桥远这辈子的心愿就完结了。” 两人正说着,听得人来报,说谢老爷请公子回去一叙。谢睿倒笑了,道:“这台阶他都帮我铺好了。” ********* 谢修来回在花厅踱步,下人观颜察色,都躲得远远地,生怕惹了晦气。直到掌灯时分,花厅昏暗下来,才听得说谢睿回来。 谢睿一路走来,下人们都两旁恭恭敬敬的垂手侍候,谢睿感到这府上气氛大不一样。 谢修见儿子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坐。”谢睿先道了声谢,先入了座,“儿子还要感谢父亲。”谢修点点头,叹道:“那塔是我亲手设计,亲自督工建造,只因你母亲喜欢登高远眺。人也没了,毁了也就毁了吧。徒留着感伤。” 谢睿听得提到母亲,不想多话,轻咳了声道:“不知父亲请儿子前来,有何事指教。”谢修连忙肃容起来,急忙道:“你要的事情我给了,我的事情怎么办。”谢睿笑道:“我正要说起此事,以前是儿子糊涂造次,不知轻重主次,自觉无栋梁之才,只想休闲散淡过得日子,辜负了皇上和父亲的美意。现在事事想来,都觉父亲安排的更胜一筹。圣公主贤良娟德,德言容工,能下嫁于我这无得无才之人,实在是天大的皇恩。” “那你是答应了?”谢修原本以为会费些口舌,听得儿子如此说来喜不自禁,胡子都有些抖动。谢睿立直了腰板,更显挺拔俊秀,点点头道:“此事甚大,儿子恭请太后皇上指婚。” 作者有话要说: 文写到这里,竟开始有点伤感。 第64章 第六十四 谢修心中事成,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又值刚过中秋,硬是留了儿子用晚膳。谢睿微微一笑,并不拂了父亲的美意。谢修于是吩咐下去在后花园的荷亭上用饭。下人们自是有眼色,见老爷难得开颜,又见大公子回府,知是有喜事,便一叠落布置下去。 谢修又叫了全家大小一起出来,几位夫人只道自大公子离开后老爷的脾气越发乖张,不得亲近,今日竟然约了各房出来,实在难得,便各自打扮携上子女,暗地都想拨得头彩赢得老爷欢喜。 宴席设在荷亭上,中秋后的月辉仍然皎洁,众人热热闹闹用了饭,自不在话下。谢修吃了些酒,话也多了,对着谢睿道:“想我当年只是七品军曹,跟着藩军去了川北押运粮草,要不是命理奇遇,帮着你的母亲归顺朝廷,只怕现在也不过是一介曹营。”话音刚落,四房的姨娘赶紧拉着元顺公子接上:“老爷命运富贵,自有贵人相助。元顺,你倒是要向着爹爹和大公子学着。”说着赶紧将元顺公子推出。 谢睿一直看着月下的荷塘,并不热络,见宴席已残,便向父亲道:“父亲也多吃了几杯,这秋天的天气到底凉些,还需保重。不如就此散了。”谢修今日高兴,便道:“也好,散了吧。” 元顺公子连忙拉住谢修,脆脆道:“爹爹久未问我功课,元顺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77 日日刻苦攻读,向着大哥哥学着,不如今日就来考我一考。” 碧云嘻嘻笑道:“四姐也是心急,才几日没见老爷。”四房姨娘暗暗瞪了一眼碧云,碧云并不理会,捏着绢子端了茶碗饮下。 谢修道:“好,好,今日就去考考元顺的功课。睿儿,你今日就留在府里休息吧。碧云,你帮忙打点下。”说罢就由四房的姨娘扶着,跄跄踉踉自去了。众人也渐渐告辞,独有谢睿和碧云留下。 “没想到你最后也这般选择,走了举案齐眉的段子。”碧云自端了小杯,自饮了下去。谢睿并不恼怒,淡淡问道:“这是你家主子让你和我说的”“我没有主子,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做主,偶尔为朋友帮忙而已。” “哦?那你的朋友是连曜。”谢睿似乎被激起了好奇。雪烟瞥了眼谢睿,调笑道: “你倒是将我查的仔细。那就与你说个明白,我的朋友只是程雪烟。” “程雪烟,程雪烟”谢睿警醒起来,小心斟酌了片刻,“是庆元春的程雪烟了。” 碧云自饮了几杯,话匣子便打开。“当年我是家里穷进了官妓,反正是穷人家女子,到哪里都是这样,能吃饱便好。她不同,到底是官中小姐,人又美,哪里受过那样的糟践。我长她几岁,便认她做了妹妹,同吃同住一起。若说亲人,也只有她了。”碧云似乎有些哽咽,红了眼睛,悄悄拣了帕子不经意搽拭了眼角。 碧云顿了顿,又袅袅道:“我们这样的人,你们这些高贵的公子哥怕是瞧不起的,可谁不是爹娘血肉精华,谁生出来不是被捧在手心里。” “我没有瞧不起的意思,要是说瞧不起,我更瞧不起自己。”谢睿面无波澜,只是望着栏外残荷,轻轻道。 碧云斜脸细细的瞅了谢睿一阵,只见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碧云竟有些痴了,仗着酒劲,道:“你道我来谢家是为了连曜做探子,是也不是,我做了探子,说到底,但不是为了连曜,也不是为了雪烟,我是为了我自己。”谢睿听得有些吃惊,回过头来。 “你不记得烟雨楼的碧云歌姬,可我记得谢府的大公子第一次去烟雨楼的情形。满座之下,我只为你而舞,人人皆谓你风流,可我看得出,你的眼中无一人。这样算来,你我倒也算一类人了。”碧云似乎陷入了沉思的情绪,越发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样身份的歌姬,可我只要远远看着你,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样的异类,也就够了。”话语愈发沉醉。 谢睿突然有些迷惑,“我只要远远看着她,心中就很欢喜。”尚在耳边徘徊,已是世事人非。 “我见过那丫头,说不上哪里美,只是透着股精灵劲儿,你们这些男人都迷的什么似的。我倒是很想你真的能带她远远归去。总好过以后成了你爹这样的腐朽。不过你总有你的路,旁人说不得什么。” 看着秋风卷翻荷塘中残荷,远远飘来一阵笛声忽深忽浅,两人静默下来,竟隐隐有些悲戚。 ********* 独留宝生一人,便信步在寺庙中。这虽然是处弃庙,但仍能看出当年的规模,前堂是供着观音菩萨,后堂尊着佛祖,左边是文殊,右面是普贤。宝生一一拜过,便穿到了后面的小院。 院子竟对着处不大不小的荷塘,已是晚秋,竟仍然田田铺满。院中有口水井,宝生绕过瞥见地上有些血污毛皮,唬了一跳,想起那美妇说起的用人埋在池塘里做肥料才养的荷花,不由心中大跳。西风吹起,荷叶哗啦啦翻滚,十分肃杀。 宝生借了些胆子,走进仔细一瞧,方将心放回原处,不过是些兔子毛皮脏物。突然想起连曜说起借着井水清洗了野狗,方觉自己错怪了连曜。走到塘边坐到石矶之上,一片茫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有些暗了。 “这寺庙最多野鬼,小心擒了你去。”突然身后低沉男声。宝生完全没有意料,唬得转头间差点跌下荷塘,见是连曜,虽然心中嗔怪,但也略略安下心来。也不说话,仍然转向荷塘荡着脚丫。 连曜也踱步过来,在宝生旁边并排坐下。两人一时无语,各怀心事。 “那个,那个,我,是不吃狗肉。”宝生清了清喉咙,低低声音道。连曜不以为意,道:“狗肉腥臊,很多人不吃,并不奇怪。” 宝生垂了颜面,看着自己的布鞋尖发呆,想了好久才道:“前几年家中事多,娘病的渐渐重了,整天怏怏的没有精神。我想找只小猫小狗养着,让娘开心。刚好庄子的老孙头家里的母狗下了一窝狗仔,我讨来一只。果然娘看了欢喜,说让我好好养着,不可懈怠偷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起往事,宝生脸上也有了些喜色。 “可是后来娘还是熬不过冬天,我光记着伤心,忘了给小狗喂食,想起时候,小狗也救不回来了。终究辜负了娘的提醒。”宝生不想在连曜面前伤感,只是淡淡说起,但眼圈却有些红了去。 连曜转头看去宝生,平日冷言冷语惯了,此时不知如何说起,竟有些诺诺道:“那不是狗肉,这里也没有野狗。”宝生吸了吸鼻涕,点点头:“我知道。” 连曜又转过头去,道:“我父亲,不是逆臣。”宝生也撇开头,点点头道:“我言重了。”连曜竟有些吃惊,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听李医师提起过,虽然有些事情不很明白,想来,你父亲也不是逆臣。”宝生歪着头,不知怎样解释清楚。连曜脸上竟有些欣喜之色,随手捡起一粒石子,甩了出去打起水漂,塘面圈圈涟漪起来。 “丫头,你还在记恨昨日谢睿开火之事?”连曜想起一事,饶有兴趣注视着宝生表情,没料到宝生也不遮掩,“刚开始是有些难过,但后来我不怪他,睿哥哥自有他的道理。”连曜本想试探下宝生的反应,没料到听得“睿哥哥”,心中没来由一阵生气,转了头去。 宝生并不知觉,继续道:“我想过了,昨日他若真的想杀我示众,不必搞什么劳什子的火炮,直接抓了我下去咔嚓便是。而且那塔是他母亲生前心爱的地方,他一直视若禁地,却大费周章将塔毁了,大概想掩饰我们离去。睿哥哥总有他的道理。” 宝生说了半日,方觉连曜一句未回,转头望去,却见连曜早已站起,抓着一把石子,不停的打着水漂。连曜手上甚是了得,一石下水,能惊起几处水花。宝生也觉有趣,找了石子也玩起来。 连曜见她掷石便沉,不由得冷哼道:“你们两个倒是心意相通的很。那你怎么不去找你的睿哥哥。” 宝生甩了一粒出去,只听得咚的一声,便没了踪影。“爹爹说过,睿哥哥是有大志向的人。为了放我,将塔也毁了,这份恩我也报不上,何必还去做些不相干的事情总去连累他。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连曜见不惯宝生掷石的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78 傻样儿,捡起一条枯枝,捅了捅宝生的手脚:“姿势不对,这里站直些,这里手弯了,谁教你功夫,规矩这么差。”宝生被捅的生气,道:“我师父教的,如何差了。” 听得此处,连曜却停了下来坐下,玩弄手中的石子:“丫头,你也想知道很多事情我没有对细说,不是不说,只是时机不对。” 宝生玩累了,也坐下旁边,道:“我也不问,你这种人心机太深,我这样的黄毛丫头问你,你也不会说。而且我与你毫无关系,我可能对你有些我不知道的用处而已,又不是非要把话说清楚长久相处过日子的。” 连曜听了半日无语,想了想方问:“你担心你爹吧。”“担心,也不担心。我担心他,是我没用。若你放了我,我便去寻他。想来睿哥哥定能在朝中维护我爹爹。”宝生两手来回倒着石子。 已是黄昏时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连曜转头望去宝生,见她低头玩着石子,蹬着布鞋甩着脚,平静安然。水塘上微微分明,荷叶下偶尔蹿起一条小鱼,四周一片静谧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兼抒情,我写的太爽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第二日甫亮,连曜听得外面有禽啸声,警醒起来,跃身出去。却见寺前老樟树上蹲坐着只金羚鹞子,连曜抿嘴轻喝了声,便见鹞子扑身下来,连曜伸手接了。 宝生也被惊醒,穿戴好就了出来,见连曜解了鹞子脚上的金环,拆出一卷纸条。宝生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猛禽,围着鹞子左右瞅着。鹞子猛然瞅见宝生探头探脑,突然从连曜肩上跳起,冲着宝生就啄过去。 连曜反应过来,急忙喝止了鹞子,宝生惶然退了几步跌坐到地上。连曜轻笑了笑,也不理会,展开纸卷看来。晨光金金穗穗透过樟树叶撒到连曜身上,染得发束也有些金黄。 宝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不服气道:“你们都是这样金毛妖怪似的。”连曜却不答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到最后竟冷哼一声,卷了纸条静默了半响。 宝生见他似个闷葫芦不声不响,便自回了寺内缴了冷水搽了把脸,又拉了马四围找了些草料。方见连曜走了进来,“收拾一下,赶快离开此处。”说着从包里拣出一张□□,递给宝生,冷冷道:“戴上。” 宝生见面具惨白薄糯,十分糁人,摇摇头退了一步。连曜不耐起来,扯过宝生硬戴了上去,宝生碎发被拉的生疼,捏紧了拳头。半响,连曜方道:“好了。”又递给宝生一套粗布衣服,便躲了出去。 宝生再出去时,却见连曜也扮作名普通的农家汉子,长相毫无特别。连曜打量了下宝生,道:“还算清秀。”宝生想看看自己是什么摸样,乘着连曜牵马的空挡,跑去井口对着水光,却见自己妆成个的乡下少年摸样。 两人共乘一骑,向东急速行了十多里,来到一处集镇。连曜下了马,带着宝生进了市镇,低低在宝生耳边吩咐道:“此处是西南镇,进京的要口,人多杂乱,你莫开口,话都由我说。” 连曜牵了马到了一处干净的客栈,栓了马,径直带了宝生进去,只说是进城买药材的乡下人,要间僻静下房便好。宝生听得只要一间客房,十分不满,想张嘴再要一间,却被连曜偷偷阻下。待关上门,连曜压低了声音道:“哪有那么阔气的乡下人,进城还能开两间房子。”宝生只觉连曜进了城就十分警惕紧张,也不便说些什么。 连曜打量了四周环境,点点头道:“这里还算雅静,你先在此休息一下。我出去办点事情。”说着留了些银钱给宝生,道:“饿了就在此客栈用饭,记得,不要出了此处。”正准备走时,又冷冷盯了盯宝生,道:“你跑到哪里我都找了回来。” 宝生自留在客栈休息,到了中午肚中饥饿,便拽了连曜给的银钱,自下去客栈一楼叫了些粗浅的食物。这客栈规模不大,来往都是些乡下落脚的客人,舍不得花钱,故而吃饭的人也不多。 客栈为了吸引客人,在一楼开辟了间茶馆,请了先生过来讲书。宝生隐隐听得几段,很是有趣,吃完便又花了些小钱买了些瓜子零食坐到了茶掌柜那边。 却听得讲书先生惊堂木一拍,朗朗讲道:“今日讲的正是神武皇帝驱逐鞑子,立下千秋万代的伟业。却说神武皇帝出身贫民,金陵人氏……”宝生其人,性行豁达,不拘小节。之前被连曜拘束已久,今日小得自由,又能听书,心中竟欢喜异常。端端正正挤在了前排听了起来,旁人只道乡下孩子没有见识,喜欢新鲜。 那说书先生也是为了糊口,故而将事情无限拉长,硬是从神武皇帝出生瑞祥一直讲到了从军入伍,哗啦啦用了一个整个中午,听书人都是镇上老茶客,故事听得多了,时候差不多便慢慢散了回去午休。渐渐前排听客稀稀拉拉只剩了宝生几个。 说书先生见前排的乡下孩子听得入迷,心中得意,想今日显摆显摆,故而发挥起来:“却说神武皇帝进了行伍,那是英明神武,博得上下一片拥戴。想鞑虏欺辱我中华已久,故国远去,无论是文人士子还是江湖义士无不愤恨。所以这军中也有不少奇人异事。话说有位龙阳山的道长更是了不得,辅佐神武皇帝建章立制,创立九华派。说起这九华派,更是了不得拉,啧啧啧,说出来吓死你们的呀。”说着瞪了一下宝生。 “话归正题,这位道长不仅文采了得,武功更是了得,擅长铸造铁器,见军中武器落后,每每被鞑虏火炮和箭弩所欺,被开始为神武皇帝研制武器。集龙阳山玄铁为浆,采日月精华为引,研制了七七四十九天,方铸得两件,承影剑和龙牙刀。从此军中以此技术广为铸造,终得大业成功。” 说书先生见今日发挥不错,又引得多人来吃茶,心中更加得意,越发想继续讲些,多讨得些赏钱。 “待得神武称帝,深感道长之功,欲行加封。道长却坚称出家之人,只想静心修行,谢过神武皇帝美意,称辅助神武皇帝是上天之意,便拂身而去。经年后两位道长在龙阳山上羽化成仙,留下承影剑和龙牙刀于弟子。神武皇帝大为悲戚,叹曰:龙牙出山,坤之可定,承影出云,乾之可定!欲知这龙阳山的宝物如何辅佐我朝大业,请听下回分解!” 惊堂木拍下,宝生正听得入迷,突然想起连曜提过什么龙牙刀,实觉凑巧,无奈今日这段已经讲完。讲书先生今日得意,低头用了口茶,对宝生道:“小兄弟,看你听的认真,就不要你的书钱了。”宝生心急,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宝物?那什么刀和剑的,后来去了哪里。” 讲书先生也只是听得些野史,今日扩展了下,听得如此问,便含含糊糊答道:“今日已经讲完,明日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8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82 ,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下,雪烟继续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每次我被那些臭男人糟蹋了,我就想,连哥哥会回来娶我,我就还是以前和连哥哥写字的程雪烟!” 连曜心痛至极,一把揽雪烟入怀,将雪烟埋入额下,道:“负担?傻妹子,你知道吗,每次我不想活了,就想着,父亲已经不在了,若是我也自暴自弃,娘,弟妹,还有你,一家人还有什么活路。所以无论多苦,我要拼得一条生路。” 雪烟低泣道:“连哥哥,你不要离了雪烟,你若离了我,我还要活个什么劲头。”连曜扶着雪烟胳膊,搽拭了去了脸颊上的泪水,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要保你周全,我说过,你和连珍儿都是我的亲妹子,你有了好的归宿,我才放心。” 雪烟低低饮泣,不再固执,只是伏在连曜怀中,喃喃道:“连哥哥儿,你千万要得平安周全。” ********** 宝生与马贩子讲定价钱,交付定金,又去马厩给龙牙添了些草料,待得龙牙吃饱方回了房。想起今日许三的话,心中砰砰直跳,一人独坐房中,细想起来只觉恐怖极了。 不由得展开双手对着烛火,看墙上有没有影子,又用手掐了下自己的脸颊,只觉疼痛,方喃喃道:“我应该还是活的,不然那罗刹鬼也死了不成,李医师也死了不成。还有那连家阿姆。”想到连家阿姆,又想起那骨塔,只觉一阵瘆人。 见连曜左右不回来,方觉不妥,可苦于身上已无银钱,不知能去何处,于是在房中踱来踱去,苦等天明。 迷迷糊糊合衣昏睡了会儿,等到了鸡鸣之时,却听得客栈嘈杂起来,打起折窗,却见马贩子已经打点马匹,准备出发。宝生急了,奔下去对着许三道:“这位哥哥,我家掌柜进货拖延了回程,刚刚得了信儿,说一时三刻就回到了,哥哥容我个功夫,再等等不是。” 许老五牵上龙牙,道:“这位小哥,不是我们不容你功夫,我们也只要赶脚儿回去,交了这批货啊。看你刚刚出来帮人办事,也不难为你,要不还了你的定钱。” 宝生急了,道:“不是定钱的事情,是这马确实合适。要不你在等等。”许三收拾了东西,上来道:“这位小哥,你手上还有别的值钱的东西。” 宝生想了想,当初连家阿姆离别的时候,偷偷塞了些银钱,后来被那美娘子迷晕了,身上之物都不知道去向,甚至裙上系的弯刀也被解了去。后来跟连曜逃了出来,衣物都是连曜给与,哪里还有值钱之物。 许三上下打量了宝生,见她手上戴着个足量的银镯子,便道:“要不用这镯子抵了。” 宝生护住镯子,急道:“要不再容个功夫。”正闹得僵持间,却见一人一马歪歪扭扭从镇上的晨霭炊烟中穿出。 作者有话要说: 请各位看后多留评啊。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清晨陆陆续续有人家起来扫撒炊煮,炊烟氤氲了整个镇子。宝生远远望见一人一马石板桥上歪歪斜斜走了下来。待近些了,才看清面貌,普通容貌,胡子拉碴,个子高挑,乡下人的粗布青衣,正是前日连曜扮作的模样。 宝生见了急急跳上前去,拉住了连曜的马绳。这一夜,两人均是经历异常,此时相对恍恍惚惚仿佛隔世相见。想说话,却都不知说什么,竟马上马下的尴尬起来。宝生憋了许久,脸都有些通红,才蹦出一句:“你身上可有银钱盘于我些!” 连曜心中情绪万千,却没料到宝生没头没脑的问这样一句,愣了一下。 宝生说的直接又不客气,那些马贩子奇怪,又见连曜虽然衣着粗陋,但气势不凡,便小声议论起两人的身份。宝生醒悟过来,放了连曜的衣服,小心报道:“掌柜的,你嘱咐我看匹脚力,竟被得我寻得匹好马。只是等你回来瞧定了。” 连曜老远就瞧见宝生和一群人争执,还道什么事情,听得如是说,有些明白,扫了一眼宝生拦下的马,只见通体红棕,十分漂亮,心中也暗赞了下。但是板起脸来,伸手摸了摸马嘴,扯开马唇检查了下牙口。 转头对宝生道:“多少银两。”马贩子见连曜其人,通身有股泠然的气势,不怒自威,竟不敢答话。宝生小心答道:“二两六钱,已经交了半两的定钱。” 没想到连曜甩开马头,冷冷道:“贵了,这马不值地。”宝生没想到连曜如此答复,生怕连曜就此拒绝,心急之下眼圈都红了,连连道:“不贵不贵,这马我养过,十分亲热人,脚力也够。这些哥哥还便宜了四钱。” 连曜瞥了眼宝生,却见她眼下乌黑,似乎也没睡好,但眼圈红通通的,好似只兔子,十分有趣,便继续道:“这马周身邋遢,不是是否生病,我们还要赶远路呢。”说着便拉了自己的马一脚进了前门。宝生只急得眼泪都涌出来。 马贩子等待不及,许老五凑上来道:“这位掌柜的,看你也不是缺小钱没见识的人,这马怎么样,你大概心里知道。我们只说这位小哥和马有缘分,这样,你说个价钱。” 连曜嘴角一弯,回了头道:“二两。多了不要。”许老五斩钉截铁道:“二两四钱,少了不卖。” 宝生眼巴巴得瞅着连曜,不由的伸手摇了摇连曜的衣服角儿,连曜颊上微红,好在有□□罩着,看不出情绪。于是清了清喉咙,道:“大家各退一步,那就二两三钱。” 许老五也是急着出手,道:“如此说定。”说着就要解了马交货。连曜接着道:“等等。” 许老五有些火大了,燥道:“你如何反悔了,都这价钱给你了。”连曜道:“不是反悔,我见这马太脏,想请各位兄弟给马冲洗一下。另外马鞍什么的也太旧,想请问各位兄弟有没有舒适一点的辔头马鞍,这些钱我另算。” 宝生欢天喜地的看着马贩子将龙牙洗刷一番,又挑了一个软皮的马鞍,收拾好了方噔噔回了客栈。想到连曜不知用过早饭没有,又去厨房要了一碗稀饭,一个馒头,夹了点小菜,用案几端了噔噔上了楼。 推了门,却见连曜半坐在床沿,空解了单衫,宝生低了头放了案几,连忙转了脸过去,道:“不知你用了早饭没有,我乘了些上来。你用吧。” 说着就要转头出去,连曜道:“你再帮我端些热水上来吧。”声音疲惫不堪,与刚才的精神完全不同。宝生嗯了一声,便下去要了铜盆,提了壶热水上来。 连曜道:“你帮我绞个热帕子。”宝生冲了热水,叫了帕子提了递了过去。却见连曜肩口露出一处极深的伤口,深及见白骨,血肉凝结十分可怖。宝生心里吃惊,又不想问那么多,于是道:“你受伤了。“连曜嗯了一声,自顾自的撒了些药粉。 药粉撒上,嗤嗤溶在血水里,连曜吃痛,赶紧用牙咬了绷带想缠上。宝生走上前,扯住绷带道:“如何绑的这么粗糙,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83 这还有污血呢。”说着又用热帕子蘸了蘸伤口周围的污物,道:“拿药粉来。” 连曜默默递了瓶去,宝生小心撒了些于伤口处,药粉又嗤嗤融了,涌出些污血,宝生又用帕子搽拭了,再敷上药,如此反复几次,待得药粉不再化成血水,竟厚厚凝结成霜状护在骨肉上,宝生方细细缠上绑带。 两人靠的近,鼻息相对,连曜侧脸看过去,宝生还戴着□□,是个乡下少年的模样,只有眼睛依然灵动,不期然对上宝生的目光,连曜脸上又是一红,清了清喉咙,端正了脸去,冷冷道:“你倒是会施药。” 宝生厚厚缠了绑带,又紧紧接了口子,答道:“前年爹爹被廷杖了下来,一直都是娘亲自换药。听娘说,试了无数次,这样是最好的法子。” “你心里恨我,为何还帮我施药。”连曜眼鼻相观,直直望着前面的案几。 “恨,恨的牙痒痒。”宝生故意拉紧了绑带些,抽的连曜直哆嗦。“可恨人,并不想伤人。” 连曜冷哼了声,鄙夷至极道:“妇人之仁。”顿了顿,又问:“你如何识得那马。” 宝生剪了余下的绑带,道:“那是我父亲驿站上的马,我还取了名字。好了。穿回去吧。”说着收拾了脏布出去。 连曜默默穿好衣衫,见桌上放着饭食,有粥有菜,尚且温热。踱步走到窗边,往下一看,却见宝生在后院的水井处打了水洗了自己的绑带。 初秋的早上天晴的漂亮,晨光冲散了雾霭,更衬托得四野辽阔。宝生立在井边,卷着袖子,抖着布料,撒落的水珠在阳光下光洁莹灿。秋风吹进一阵阵丹桂香,连曜久久立在窗边,竟看得有些痴了。 宝生端了铜盆上来,见连曜正在用粥,想起昨天许三的那些话,很想上前问个清楚,可生生死死之事,也不知如何开口。连曜斜瞥了一眼,道:“你有话要问?”宝生期期艾艾纠结半日,抬头问道:“能否再借些银钱于我。” 连曜轻咬了口馒头,吃相十分雅致,慢慢咽下方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件事情。”宝生下定决心暂且不问,道:“现在我就想借些银钱。” 连曜又送了口粥,道:“你要钱作何。”宝生道:“不知你又要带我去何处,出来也没带什么穿戴,十分不便,想添些。”连曜道:“你要出去,这里不安全。待我休息一会儿,带你出去便是。” 宝生急道:“自己的东西,何必你跟着。”连曜放下碗筷,道:“你若是想拿了银钱跑路,也不必了。你父亲已经到了贵阳,你外祖母病的厉害不能理事,我正是要带你去贵州寻你父亲。” 宝生望了眼窗外,并不热忱,只是淡淡道:“如你所言。”连曜冷哼了声,道:“你信不信都好,先端了碗筷下去吧。” 宝生过来端了案几还去厨房,路过大堂,却见昨日的说书先生已经来了,正冲了茶,摆了惊堂木。 宝生上前诺了诺,道:“先生今日又来说书,不知是说哪一段?”说书先生一见宝生,心想这乡下孩子怎么还没回去。 昨日这先生回去,查了许多话本,都没查出那龙阳山的点点事迹,今日又被宝生堵着问起,心中甚是不快,道:“今日接着讲神武皇帝开国立业的事迹。” 宝生追问道:“是继续讲什么龙阳山宝物吗?”说书先生更是恼火,道:“哪里来的乡下孩子,走走走,别阻了我说书。” 宝生只得到了一边,又想连曜在房里休息,上去也不方便,便讨了些茶水挤在一边听起了说书。 ********** 待连曜休息了个把时辰,恢复了体力,便信步下了楼梯,见宝生挤在一边踮着脚尖听书。走上去,咳嗽了声,问道:“为何不捡个座位。” 宝生翻了翻口袋,苦笑道:“掌柜的,我身上没钱。”连曜笑了下,拽了宝生拣了前面靠边的一处座位坐了。 今日说书先生讲的都是历代皇帝礼贤下士的典故,连曜越听越烦,最后止不住的想拉了宝生走,但转头间见宝生磕着瓜子听书的痴样儿,叹了口气,又勉强坐了下来,向旁边的茶博士要了些生鲜果子和炊饼。 连曜低头剥了个橘子递给宝生,宝生也不转头,伸手接了便往嘴里咬,却溅了一手的渍水,方才回过神来,脸上有些赫然,怕被连曜耻笑,赶紧偷偷用衣襟搽了。 这次连曜却没挖苦,只是咬着橘子瓣,淡淡道:“赶紧吃些炊饼,你要买些什么就去定了吧。晚上要赶路。” 两人便来到市集之上。这西南镇虽小,但胜在是进京的要道,物品很是丰富。 两人略略走了下,宝生偷偷瞥了眼连曜,低低道:“掌柜的,前面有家杂物铺子,要不你在这等等,我去拿些私用的杂货回来。” 连曜紧紧扫了扫周围,不放心道:“都来了这里,一同进去就是。”宝生脸刷的红了,急忙道:“不必了,你要不这里休息便好。我去去就来。”说着头也不抬就小步跑开,钻进前面的杂物铺子。 连曜想了想,还是跟到铺子门口等着,听得宝生在里面问得:“请问这里有长白布条的卖吗?” 铺子是个半老婆子开的,听得有人上门,便出来应道:“有的有的,你是要长白布条,是裹脚的还是抹胸的,是要棉布还是土布。我们这里女人的物事都有的挑。” 连曜在门口听得,脸上一红,甚是尴尬,便急急忙忙躲了去巷子对面铺子门口。 宝生挑了些东西,让老婆子用布裹了,背了出来,远远见得连曜站在老远的地方,便跑了过去,道:“掌柜的,差不多了,要不就回客栈休息?” 连曜只是冷冷哼了声,背起手就踱了开去,留下宝生很是不解,心想刚才这人实在诡异善变,刚刚还说话客客气气,现在一副要理不理的样子。 宝生哼了声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构思了很久,想刻画出市井繁华那种温暖。 很喜欢连大大负手窗前的那一幕。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两人一前一后的踱着回去,旁边一队衙役敲锣打鼓,大摇大摆的横街而过。连曜和宝生远远立足看着, 为首的衙役捧着一卷黄皮榜,另外的衙役提了浆糊桶到了衙门门口的公示栏,唰唰涂了些浆糊,为首的衙役方小心翼翼举了手中的黄卷贴开,贴好了方转过头,清清喉咙响四下围拢的乡民道:“这是礼部传来的公示,当今贤太后以喜事为国运祈福,将圣皇欣公主指婚于太子少保谢家大公子。” 宝生听得谢家大公子,心中猛跳,不由得将头埋了下去。连曜不经意间转头瞟了眼宝生。 “走吧”连曜负手先行,宝生远远又看了眼黄皮榜,深吸了口气,方慢慢跟上。客栈旁边有家成衣店,宝生无意中望了一眼,却顿住了脚步。 连曜也看了进去。店面挂着一身淡淡桃红色的衣裙,衣面精致,绣花雅淡。宝生走进店面想细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84 看下。掌柜的见进来个呆呆的乡下少年看着那套衣裙,有些不耐,挥手赶道:“去去去,哪里来的乡下孩子,这样的衣裙给你见到也是折煞了你的眼。” 宝生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出去,低头间却被连曜一把抓住,愕然间却被拉到了柜台前。掌柜的见宝生又折返回来,正想呵斥,却见旁边站了个高瘦汉子,衣着简单,但普通面容竟然有股威严的泠然气势,呵斥的话语不由的收了回去。 连曜瞥了一眼那套衣衫,道:“掌柜的,我们乡下来为庄上的老爷采购些衣料,这套衣衫甚是合眼,不知多少价钱。” 掌柜的抖抖了鼠须,冷笑道:“这套衣服只怕不是你们庄上老爷买的起。这是镇上张员外给他家小姐在城里的锦绣布坊定置的,要不是怕潮湿了拿出来挂着,都不会给你们见着。” 连曜点点头道:“还是请掌柜的说个价钱。” 掌柜的斜瞥了一眼连曜,冷笑道:“都说是张员外家定置的,不外卖。”说着就要将衣服收拾起来。 连曜拉住掌柜的,顺手撒了些银子到台面上:“这里是二十两银子,请掌柜的给个方便,我们乡下人,出来置办不容易,庄上老爷也挑剔。这些银钱多出来还请掌柜的再去城中置办一套,这套就与了我们。” 掌柜的吃了一惊,扫了扫木台上的几裸银子,脸上笑意浮起,道:“这位兄弟,看你出手大方,那就与你便是。”于是小心抱起衣物,递于连曜。 两人回到客房,连曜将包裹塞给宝生,轻轻道:“试试吧。”宝生奇道:“为何要试。”连曜看去窗外:“今晚谢少保要见你一面,有你父亲的亲笔信件。”说着扫了下宝生,笑笑道:“我可不想被他笑话小气。” 宝生不语,拽了包裹,沉沉坐了下去,头深深伏在包裹上。连曜走到宝生身旁,伸手抚上她的发端,发丝有些涩滞。宝生埋头在布料中,一动也不动。 半响,宝生微微抬了抬脸,挑着眼睛问:“为何这衣服贵过我的龙牙那么多。”连曜吃了一惊:“龙牙?!”宝生道:“那匹小马啊,我就叫她龙牙。” 连曜不由嘴角微扬:“要真说起来,二十两银子也买不了你的龙牙,二两银子也能买了这套衣服。” 宝生听不明白,连曜继续道:“龙牙是匹好马,这些贩子应该是得了便宜,但这马不好饲养,脾气又燥,干不了粗活,这些马贩子平日只是做些普通马匹,找不到能要这马的顾主,要不是你急,我压到一两银子他们也会给来。” “但是这衣服,那掌柜只是帮人办置,若不多给十倍的利益,他何苦讨这个麻烦。”连曜看了那包裹,道:“试试吧,今晚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问到。”说着便关门出去。 宝生默默抖出那套衣裙,用手抚摸上细滑的布料。 连曜不知不觉到了马厩旁,瞅了眼正在养神的龙牙,自言自语道:“那个臭丫头的脾气真是像你。”龙牙像似听懂了般,不屑的喷了个响鼻,冲了连曜一脸热气。 待连曜再进去,宝生已经除下面具,梳洗了头发,系了发带,换好衣裙,冲着连曜施施然腼腆一笑。连曜上下仔细打量了下,点点头。宝生扯扯身上的衣襟,小心问:“好看吗?” 连曜转过脸去,扬扬笑道:“能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从个乡下小子变成个乡下丫头。”宝生叹了口气:“就这样吗?那次谢哥哥也没看到我着礼服,这么说来还是没看到的好。” 连曜有些烦躁,冷冷道:“你就这么想着他,今晚就跟他去了也好。”宝生低了头,轻轻道:“谢谢你准备了这套衣服,合适的很。我不想在他面前失礼。” 连曜心里竟有些奇怪的舒坦,笑笑道:“你穿成这样就不要出去了,要吃些什么我端了上来。晚上我们偷空出发。” 是夜,两人偷偷牵了马从后院的柴门出了客栈,一路向西南,渐渐出了市集,人马隐入了漫漫荒夜中。 宝生并不问目的,也不问时间,只是随着连曜催马而行。宝生以前很少单独骑行,骑术甚是拙略,几次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连曜见状,便和宝生同骑,独留龙牙空跑。 越是远去,宝生心中越是杂乱,官道上马蹄扬起阵阵尘土,糊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宝生不由紧紧拽住连曜背后的衣襟。 连曜“吁”了声勒住马,放慢了脚步:“他自有他的位置,你不必气恼。”半响,宝生在背后坚定道:“睿哥哥有他的筹谋。” 西出京畿最后的一道别栈,几树淡紫的海棠摇曳在冷清的秋风中,月光洒在满瀑繁花上,甚是耀眼。连曜隔了老远,放下宝生。 宝生心中扑通直跳,想迈开脚步却又踯躅,低头整了整衣服,刚迈出去几步,却被连曜低低唤住:“如果你不想见他,我们现在便出发。” 宝生回头涩涩一笑,道:“我有些话想说与他。”月华罩上宝生的眉宇,仿佛展不开的梦境。 ********** 别栈廊下,谢睿远远看着连曜将宝生放下,又将宝生唤住,两人私语数句,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怒火,想上前质问,却又迈不动脚步,只能眼定定看着宝生走进,亭立在一丈之远的地方。 眼前的男子身穿一身月牙色滚金长衫,头未戴冠,乌发垂肩,嘴角噙着冷冽的笑意,比那月光还清冷,宝生心中跳的厉害。两人就呆呆对视片刻。 终是宝生低了头,沉沉道:“谢大人……”话刚出口,酸涩的却不知如何接下去,谢睿冷笑道:“连称呼都改了,看来韩姑娘和连将军在一起,改变了很多。” 宝生心中难受,一时间思绪万千,猛然抬头:“谢哥哥……我……”终是还是别了头,沉沉道:“是,连将军对我很好。”谢睿一把抓住宝生的手腕,怒道:“你欢喜他!” 两人距离甚近,宝生想起那个下雨的春晚,两人手握着坐在檐下听雨,也是这般相近。心中突然冷清下来,施施然展颜淡笑道:“谢大人,今天我来,是想来听我父亲的消息。” 谢睿心中剧痛,按捺不住,喃喃道:“宝生,宝生,我在你心中就只是这样用处。” 话语如利剑穿透了宝生所有的防御,泪水滑下面颊:“睿哥哥,你和我终是不同的道路。你看,我从未曾为你做过什么,你却为我做了那么多。 我不能与你白头到老,我也不能帮上你什么忙,说不定还老是拖累你,以后,以后,就是这样看着你,都将是奢望。我也不敢对你说些什么。但是即使这样,你在我心中不是只有这样用处,我……” 秋风吹过,吹散漫天的紫薇花,淡紫的花瓣纷纷扬扬飞舞在空中,遮盖了月光的光华,此时无声,胜似千言万语。谢睿仿佛中了魔怔,紧紧吻上宝生的唇。 阵阵花雨覆上两人的面颊,微香清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离别的愁绪萦绕上两人心头。 谢睿推开宝生,负手望远,沉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85 沉道:“宝生,我想留下你,但现在不行,我身边都是眼线,刘老夫人不能主事,你不能在留在京城。连将军那里反而暂时安全,没人会在意到你。你父亲已经到了贵州,连将军会护送你到你父亲处。你随他去吧。” 宝生见谢睿未戴发簪,轻轻一笑:“谢哥哥,你坐下。”谢睿不解,宝生拉着他坐下:“你看,你这么高,我怎么帮你綩发呢。”说着用手束了谢睿的长发。 “谢哥哥,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我没用,没办法还你的好处。如果现在我说些不相干的话,也只会让你更加难过。”玉指青葱,拢上发端,谢睿盘坐地上,眼角一阵濡湿。 “我爹爹说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俗话说,打井解渴,人之常情。你要是以我这样不相干的人为念,岂不是不是很苦。你看,我笨的很,连头发也绾的不好看,我也不能为你分担解忧。但我真的不想你这么难过。” 宝生随手取下自己的发带,默默绑上谢睿的发束:“谢哥哥,我不会说些不着调的傻话,只愿那位女子待你真心真情。” 作者有话要说: 离别之吻最是伤感。 这章很难写啊,请大家不要嫌弃啊。 也很抱歉更的很慢。上星期遇到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敲不了字啊。 第70章 第七十章 连曜牵着马嗒嗒地晃悠到附近的小山岗上,坐到一块凸出的翘岩上,鸟瞰山下的一马平川。 远远的别栈缩成了一束黑点,连曜深深叹了口气,心中闷的厉害,转头却见龙牙傻呆呆的瞅着自己。 连曜苦笑:“你这个货呆头呆脑的,脾气又差,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处。”龙牙似明非明,踱过来喷了一鼻子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有些透白,方才牵了马往山下走。 下到了官道,边看见宝生挎着个包裹,斜斜坐在一枝枯树上打瞌睡。连曜策马快步过去,心中竟微微有按捺不住的惊喜,斜着眼睛唤道:“我还以为你跟那厮走了。” 宝生勉强睁开眼睛,嗯了几声算是答应。连曜叹了口气,伸手拉了宝生上马。 “怎么没有跟那厮走,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喂,就是想睡你也要抓紧我的衣服。”连曜沉沉嘱咐道。 宝生觉得困的厉害,迷迷糊糊仿佛又看到谢睿离去的背影,脸上不由轻轻笑道:“若是我先走,他留在原地看我离去岂不是更加悲伤;若是我看着他走,那他就会相信我在原地等他,怀着愉悦的心情离开。我没有办法让他开心,那也不能让他那么难过。”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喃喃之音,宝生终是入睡了。 连曜呆滞了片刻,不知心中作何感想,轻轻道:“原来留下来的人总是更苦痛些……” ********** 两人日歇夜行,一路西去。经历数个布政司,自春天以来,便经历干旱粮荒兵匪,沿途树木凋敝,人烟愈荒,甚至卖子易妻之事也时有见到,景象只是凄凉。 宝生自小便随父母游离,虽则也见过穷乡僻壤,但如此人间恶途,与刚刚离开的京畿富庶之地相比,惨状更叫人不忍卒看。 宝生言语愈加稀少,愈发沉静,而且渐渐适应行程,坚持自己骑马跟随。 连曜欲要阻止,宝生却轻轻笑道:“不怕,不要耽误了你的归程便好。” 几天之后,两人终于疾驰到贵阳布政司地界。 连曜瞥了一眼宝生,只觉她越是沉静越是让人担心,初始相见,只道她年少不懂人事,现在却满腹心事,失了初始相见的灿烂。 连曜深深叹了口气。 宝生听了,回过头道:“你知道吗,你叹气的样子很像我师父。”连曜听得“师父”二字,眼中抽出一丝不觉的精明,淡淡问道:“如何像了。” 宝生也学着连曜的样子叹了口气:“就是这样,师父老是这样叹气,一副很难受的样子。你们个个追问我师父的情形,可是你们要是真的见了她,肯定会知道问错了人。” 连曜愈发警觉,追着问道:“哦,这话怎么说来的。” 宝生歪着头想了想,道:“她这个人,做什么都是懒懒散散的,连我父母有时都背后也说她不爱干净,道观也是破破旧旧,香火更是稀少,帮人算命算卦的又不认真,山下的人都说她收的又贵,解签文的更是离谱,又一次还算错了八字,错配了一对姻缘,人家差点打了上来,渐渐的道观都没有香客了。” 连曜没想到问出这些话来,想来好笑,反而不知再问些什么了。 宝生自顾自的说下去:“要不是她的厢房比起旁边的观音阁僻静许多,我父母也不愿借居在她的朝元观。她这个人不仅懒散,而且和其他道士道观的更不来往,我还听三仙殿的小道姑说她的坏话,说她,说她”话没说完,宝生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连曜久未见宝生如此畅怀,不由的也笑问:“说她什么。”宝生笑岔了气,道:“说她狗屁不通,还学人当仙家,真真是个狗屁的仙家。” 宝生学着小道姑的语气,又哧哧笑了好一阵,方能停下了道:“她自称有些医术,可那些方子也是稀奇古怪,什么千年的仙鹤草,万年的丹红,我娘吃了她的药,时好时坏的。” 连曜也笑,道:“这样也当你师父啊,怪不得你的功夫也是三脚猫的架子。” 宝生有些不服气,道:“是我自己学的不认真,不过,不过,她也教的懒,时不时就跑去山上的梅仙洞里面打坐。” 连曜问道:“她的道号怎么称呼?”宝生想了想:“从未听过什么道号,村下的人都偷偷叫她疯子道姑。反正也没什么人找她,说疯子道姑便是了。” 连曜不知作何感想,宝生又道:“不过,她对我是极好的,有时候还帮忙抄写父亲的功课。有天,她来了兴致,牵了我的手要给我算命,结果一看我手相,就像你那样深深叹了口气,说我虽然正月十五出生,叫宝生,名字贵气,但手线繁杂不顺,命途崎岖离谱。” 连曜深深看过宝生,递过一囊水,宝生倒了一口:“还好知道她是个半吊子道姑,要不然年纪小小就听了这样的命判,岂不要难过死了。” “后来她不知动了那条筋,非缠着我爹娘要化了我随她入方门,说我这个命理,如果入了凡途,必定辛苦,还不如早早跟她学些清雅仙术。爹娘觉得她满口胡言胡语,对她意见更大了,便辞了她的厢房,带我去了别处。” “临行前,她一直那样叹气,叹个不停,还解了身上的弯刀给我,说算得我的命数,却不能消解厄运。赠我此刀,盼能逢凶化吉,也能成就一段姻缘,还叮嘱要挂在身上给人瞧见。你说这样的师父好笑不好笑。还好我知道她从来就是颠三倒四的人。” 连曜也喝了口水,道:“谢睿也问你了师父的事情了?他将刀还与你了?” 宝生讲的开心,冷不防连曜问及此话,突然没有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86 兴致,从包裹里面拿出一柄弯刀,用手指拨动着红穗子,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连曜吩咐道:“这刀是世间难得的好兵器,你平时就收到包裹里面,不要再挂在身上显摆,免得惹事。” 想了想又追问:“他还问了你什么事情?你都怎么说了。” 宝生突然恼了,猝然站起来转了两圈,又蹲下来,对着连曜喂了声。 连曜哼了声算是答应,宝生递来一只银镯子:“这是娘留给我的念想了,之前有只银戒指也不知到了哪里。哎。你能找人帮忙把这只镯子交到我外婆手里吗?她病了,我不能守着她,是我不孝,我给她惹了大麻烦,也不知道她恼不恼我。” 连曜想起那只银戒指,脸上有些微红:“你怎么不找谢家那厮帮你转交。” 宝生见连曜不放过这个话茬,心里烦乱的厉害,狠狠道:“我就是不想麻烦他。” 连曜嘴角微扬,凑过来道:“那你想麻烦我了?” ********** 此时黔州附近匪乱逐渐平息,诸营驻扎贵阳附近的乡镇上,连曜乘夜带着宝生从南门进城,早有人在门口接应。 宝生只觉一路上辛苦至极,终于到了贵阳,想到马上可以见到父亲,心里激动的有些按捺不住。屡次想问起连曜父亲的事情,但见连曜只从进城便和身边的人接头低语,竟是片刻不得空。 宝生不方便插画,便默默跟着,一路到了处营帐。 连曜回头间,见宝生远远拉着后面,招了招手示意宝生上前:“此处环境简陋些,你暂且休息下,比不得金陵地方。你父亲还在五十里外的龙阳。” 顿了顿又悄悄道:“这里来来往往都是男子,你出入千万小心。你还是扮作小厮为好,这位是曹军士,他会带着你。” 宝生点点头:“我理会得。” 说是曹军士,也不过是个十来岁光头少年。宝生跟着曹军士来到一处单独的营帐,曹军士笑眯眯道:“小哥怎么称呼。这里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洗洗脚再睡。” 宝生脸红了,看了看周围,铺盖物事都准备好了,想了想问:“方便多准备些水吗?” 曹军士奇怪道:“你想洗澡?这大夜晚的,有啥好洗的!明日去河里一起洗便是了。” 宝生脸更红了,慌忙道:“确实确实,洗洗脚便好了。” 晚秋初冬,山里竟十分寒冷,宝生烫了脚,身上也暖和起来,便裹了被子躺下。听得外面山风呼呼的刮过帐顶,仿佛魍魉鬼怪。 回想起这数月来的经历,今日竟第一次安安稳稳躺在了铺盖上,想起谢睿临行前对自己道:“宝生,你还愿意和我一道吗。” 宝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厢连曜帐中却灯火微明。秋风将烛火逗的忽明忽暗。 舒安道:“这几日扮着你的样子,邓中宽那厮倒没有怎么多疑为难,只是驻军久久未动,朝廷连发数道加急密件,责令尽快进入滇地。” 连曜想了想:“拖他几日也是有的,这么快就亟不可待。刚才我进营之时,竟然看见数名兵甲在外游离,还未归营。如何军风如此涣散。” “这些人都是沿途招募的游勇,有些还是刚刚归顺的土匪地痞,这些人十分不服管教,而且都编入邓中宽的九子营,由不得我们来说。” 连曜眉头紧锁:“得想个法子治治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看后留评,给我点鼓励,写作真的很苦啊,有时候又很迷茫。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西征军久屯在修文县,连曜只是推病不出,邓中宽奈何他不得,发下去的急令也是被他置若罔闻,如此下去,倒被他拿住朝廷的短处。如此行事,应依抗旨而论。 早朝的大殿上,赵廷两撇鼠须上下抖动,唾唾而谈。龙涎香的滋味滞留在大臣们的衣袖上,满朝之上,鸦雀无声。 孝德皇帝轻松咳嗽了声,静待赵廷说完,不动声色扫视了众大臣一周,方转头问东上位的梁王:“你如何看待?” 梁王不慌不忙抖抖衣袖,奏道“臣回皇上,臣虽属地西南,但于军法兵家确是不通,能否急速从黔地进入滇地,还要谨慎斟酌。” 孝德皇帝心中不满,但又问不出个什么,见其他人更是诺诺,拂袖就要下朝,却瞥见谢修给自己点头示意。 君臣前后进了暖阁,谢修看着年轻的帝君,微笑道:“现在的皇上烦恼的是,连曜拖战,但只说修整军机,此来又不能说他抗旨。” 孝德皇帝被说中了心事,沉默不语,谢修笑道:“臣倒有个人选,帮皇上去盯着这个连曜。” 孝德皇帝笑笑等着下文。谢修道:“老臣的儿子倒是可以一用。” 孝德皇帝道:“只怕皇太后和圣公主那里不好交待。”谢修道:“男儿出战,是何等荣耀,太后已经指婚,谢睿能为皇室效命也是自然的。” 待谢修走远了,王相才从隐暗处出来,孝德皇帝问道:“这老狐狸想染指西南。” 王相道:“让他染指也好过让连曜占着,他是狐狸,连曜就是狼,狐狸和狼相斗,若狐狸能赢了,就让他南安部暂且得意,端了狼窝子。若狼赢了,那就彻底除了南安部族这个遗祸。” 孝德皇帝疑惑道:“听人报,近来京幾附近的南安遗族调度频繁,唯谢睿马首是瞻。前朝祖父武宗皇帝降收了西南诸地,到父皇一朝,又用远交近攻的法子瓦解了各族的联系。” 王相道:“皇上怕放虎归山?就不怕养虎为患?邓中宽传来密报,说已派使者与溪火部土司议和,那土司占了远近几个部族,已经满意的很,并不想与朝廷为敌。” 孝德皇帝听了大为幸慰,王相又道:”西南荒芜之地,连曜拖着不肯深入滇地腹地,姓谢的老狐狸就抓紧时间来放置他的小狐狸。只怕这狼和狐狸都有打算。” 孝德皇帝沉思片刻:”那就得设个井,将狼和狐狸一起逮了。” 宝生数日奔波,想着就要相见父亲,心中激荡,思来想去,至半夜方睡去,又听得号角连营,迷迷糊糊间撑着坐起,却见有人撩帐进来,外面还是满幕黑夜。 连曜全身甲装,半抱着头盔,咣咣走进坐到铺盖旁,见宝生一脸睡意,柔声道:“再睡吧,时候还早,醒了要用什么,就叫曹军士。我嘱了不准旁人进来。” 宝生揉揉眼睛,嗯了声,倒头便又沉沉睡去。半黑中连曜望着宝生熟睡的脸庞,几缕碎发毛茸茸的挡住了眼睛,便顺手拔了去,却见宝生额上一道浅浅淡淡的疤痕。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待得第二次角号响起,连曜方站起身,小心出去,无奈军甲厚重,每走一步便咣咣锵锵,宝生含糊咕哝了声又翻身抱被睡去。 连曜出了校场,嘴角仍是微微轻扬。舒安跟在后面看着,见连曜眼中意是少见的情绪,不解问到:“将军想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9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89 ,户部出身,如何这时候入了武行?虽然是南安旧部世子,但从未领过兵,那南安部也早就不成气侯。” 连曜似乎漫不经心道:“只怕圣上不放心你我,找了自家人来盯着,那招待上可不能怠慢半分。” 邓中宽经过刚才之事,对连曜也不敢大意,请示道:“如何接待为好。” 连曜挠挠头:“就要交锋,又来个洋枪蜡头。这如何是好。邓大人,不若你部营先留此迎着这位谢少保谢大人,我带先锋先入滇地,以免误了军机。” 邓中宽想了想,为难道:“也只能如此,那连将军先行一步,我先抽调些人手协助。待会合谢少保,再火速会合将军。” 待邓中宽离营远了,连曜方对舒安舒七道:“各部各处漏夜准备,按计划行事!” 待连曜处理完手头军务,便叫暗卫欲唤了宝生一起用饭,却被回道不在帐中,便起身悄身出了大营。 已是近黄昏时候,几只大鸟压得低低的回旋在山谷,连曜远远看到宝生和曹军士从山坡上并行回营,两人各执一截枯竹枝,比比划划,说个不停。 连曜深邃的眼中压下了一丝不悦。刚想上前,却见到有位军士压低了头迎着宝生说了什么,又递上了个锦布包裹便匆匆离开。 宝生半抱着包裏原地呆立片刻。 直待宝生进帐,神色还是有些呆然。猛然见得连曜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瞅自己,唬了一跳,抚着心口说不出话。 连曜心中本有些烦躁,见得宝生受惊,心中软下来,问道:“你去了哪里,用了饭没有。” 宝生不说话,鼻子痒痒又打个啊嚏。 连曜看宝生手中的包裏:“谢家那厮差人给你说了什么。” 宝生自嘲地看看手中的东西,想起了原话:“天气凉了,别冻着了自己。” 打开包袱看来,却是一袭纯白狐软袍子,绣着红毛领子,宝生摸上去,柔顺的好像要溶化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宝生抖了抖袍子,弧度美好而修长;捧在手里用脸在上面蹭了蹭,一阵幽幽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光亮齐整的白毛逗得脸上软软的。 连曜冷眼看着,突然不耐起来,直走到宝生眼前,扯了袍子的一角,声音低沉缓缓道:“如果你喜欢这袭袍子,便穿上用它御寒。若是你不想用这袍子,便利索地退了它,再也别想就是。哪有什么为难的。” 连曜咄咄逼人盯着宝生的眼睛,两人相距不两尺,呼吸声皆清晰可闻。 宝生也不畏缩,手上也扯着袍子的一角不放,仰头直视着连曜,双眸清彻地像一湾湖水。连曜反而被瞅的窘了,不经意间望了向其他。 宝生微微抖动了袍子,浓密的白毛便像水波纹一样展开。 宝生静静道:“你看,这袍子真是少见的华美,想来是捕了山中最漂亮的白狐剥了皮毛裁来,还有针脚也精致出奇,细密的都看不出线痕,不知多少位绣娘熬了多少夜晚眼力功夫来缝。还有那送袍的军士,一路奔波千里单行,就为了送了件袍子。” 宝生眯了眯眼睛,仿佛想捋顺了想说的话:“说心里话,这袍子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到心里去了。见了它就不会把其它袍子放心上了。”连曜眼色微暗,悄悄松开了手。 ”可我不敢穿戴上它,配不上它的华贵,配不上那份心思。越是华美的东西越是让人觉得心疼。你看,我现在身份不明不白的,生生死死都不知道的人,穿了这样的好料子出去,还不是糟蹋东西吗。” 宝生歪着脑袋想了想:“怎么样说呢,有个故事,说是庄子问别人,楚国有一个神龟,死了三千年了,大王用很金贵的绫罗绸缎把它包裹起来,供在庙堂之上。可是作为这个乌龟,是愿意死了以后,把它的骨头留来享受大富大贵呢?还是愿意活在泥潭里面拖尾巴玩?旁人答道:愿意活在泥潭里面拖尾巴玩。当然是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唉,今天尽说这没用的干嘛。” 宝生说着,便小心翼翼挽手裏了手上的毛袍子,再用布软软包好。 连曜一直立在宝生后面,静静看着她俯身低眉的样子。没料到宝生放好包裏猛然转身,一头竟撞上连曜的胸口。 连曜身着铁甲,胸前更装一块护心铜镜,宝生被磕得生疼,捂着头跳开,怒道:“你挡住我干嘛!” 连曜却不着紧,迷缝了眼,似笑非笑道:“你头发脏的厉害,啧啧啧,都是头油,还有股子味道。” 宝生脸唰的红了个通透,扭了头嘤嘤道:“赶了这么些天路,风吹灰大的都没洗过呢。” 连曜见她白瓷般面上涨得连眼圈都红了,甚是可爱,更不肯放过打趣的由头:“怪不得人家说女人的头发脏的像裏脚布似的,咦,你好像也没裏脚,脚大的吓人。” 话没说完,便见宝生摔了帐门出去,半晌,只见宝生双手挈了桶冷水呼哧呼哧进来,“砰”的声放了桶,往木盆里舀了水,解开束发便要浸洗。 却被连曜一把抓住左腕反拉到胸前,宝生急了:“你做甚。” 连曜用了力稳住宝生,挽起宝生散发又简单扎束了起来:“这样的天气如何能用冷水洗头,也不怕头疼的,收拾些干净衣服,晚了我带你去个地方罢。“ 连曜迷了眼睛斜瞥了宝生:“只怕你不敢去的。” 夜半,两人策马前后出了营地,连曜引着小跑进了刚才的山谷隘道里,两边都是山,左边的陡而峻,遍是嵯峨的巨石和断壁悬崖,令人颇有惊心动魄之感。右边却是起伏的丘陵山脉,一望无尽的丛林,绵绵密密的苍松古槐,参天的千年巨木,看过去是深幽而暗密的。 冷风吹过,宝生无意间抬头看看两侧,想起白天此处曾斩杀过人,更觉害怕,赶紧策马紧跟连曜。 冷风吹过,宝生总觉得颈后凉凉,突然一只黑鸦“呱”从林间窜起,带出一群飞鸟惊慌地扑出来,在天空呈现倒悬之势。 龙牙长啸一声,瞬间卷了前蹄,宝生惊吓之下,仓惶间就要放了马缰摔下马来。 突然腰间一暖,已被连曜横腰卷起。回头间,才知连曜飞身过到龙牙背上,拽了马缰控稳方向。 “怕不,说不定刚才就是早上那厮变了厉鬼来索命。”连曜微低了头在宝生耳边轻语道:“小心抓紧我了,不然被厉鬼擒了去。”声音轻且坚定,如魔咒般送人耳内。 宝生自小便十分畏惧神鬼之事,此时听得此话,心中发憷的厉害,却不肯露怯,重重哼了声挺直了腰板。 马步踏破夜色,一路来到溪流边。连曜送宝生下了马,拴了马匹在树上,往山上斜了斜眼睛:“走”。 两人沿岸溯溪而上,月辉清清亮亮,溪流笼罩着一圈热气氤氲,扑面都是烟火之味,月华之下,氤氲仿佛层琉璃泡,光光蓝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90 蓝,景色奇异。宝生看呆了,恍惚中不由伸了手去。 连曜走的飞快,衣袂飘飘便落下宝生多步。待宝生转头已不见了踪迹。 四周寂静至极,天上只有月亮悬着,月光把山石和树木的影子,夸张的斜投在地上,是一些巨大而狰狞的形象。 宝生怕了,小声唤道:“喂……喂”没有回音,宝生小步跨了上山坡,又小声唤道:“喂……喂”还是没人回应。 宝生又爬了一段,不敢再行,捏着自己耳朵就地蹲了下来,,咕叽咕叽的暗骂起连曜。却觉得耳边一热:”我又不是没名字的,如何就喂喂的。捏自己耳朵干嘛。” 宝生听得人声,心里砰砰乱跳的才安定了些,却埋头不肯答话。“你看看,这是什么。”宝生不理会,还是埋着头。 半响,四周无声,宝生怕连曜又跑了,慌忙抬了头,发现连曜就贴在身边亮晶晶的望着自己。 “你看那边”连曜指着前方,宝生疑惑望过去,半山中竟悬着一处蓝色的光辉! “下一段走不过了,我带你上去。”未待宝生答话,连曜竟一手拉过宝生,负于背上。 宝生听得耳边风声呼啸,再往下看,竟是万丈之渊。心中暗道:“不得了不得了。”手上不停使唤却又捏了自己耳朵。 连曜喝道:“抱紧我了,别做没用的。“ 片刻,连曜轻唤道:“就是这里了。你捏个什么耳朵。” 宝生有些赫然,再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致惊呆。 仿佛于鬼斧神匠于山巅拦腰将山体凿开,嵌入一汪蓝盈盈的热泉水,刚才溪流的蓝色琉璃水泡便是由此处泻下去,汇入冷溪,硫磺凝结由淡黄色化成浅蓝。 热泉由浅入深,由浅绿直至深蓝,在月光的辉映下,泛出人间难见的神采。 “热汤热水的,我躲去一边,你就在这洗洗吧。”连曜嘴上淡淡的道。 热气扑来,宝生脸上涨红,诺诺道:“这荒郊野外的,怕是不方便的很。”连曜不耐烦道:“这悬崖峭壁的地方,除了山魈鬼魅谁能上来。你赶快的洗干净头发,洗完就回去。” 听得山魈鬼魅,宝生更是不敢离开连曜半步,道:“不洗了,不洗了,要不这就回去好了。我,我,最怕就是山魈鬼魅。” 连曜听得突然笑开了:“我见你脾气粗糙,又敢使刀弄枪的,原来是怕这些的。” 宝生今日见了杀人的场面,心中不安,此时被连曜嘲笑也不敢逞强,诺诺的低着头。 连曜想了想:“要不这样可好,我避开到一边去,远远和你说说话。你听到我声音,就知道我离得不远。”宝生想了想,方答应下来。 听得脚步轻起,连曜跳至山巅一处巨石处坐下:“我避好了,问你,为何刚才要捏自己的耳朵。” 宝生解开了束发和身上的衣衫,躲进热水中,扯着嗓子喊道:“四五岁在淮南的时候,家里请了位奶妈子,每次淘气不听话,她就偷偷避开我娘,专讲鬼故事吓唬我,我害怕的厉害,她又说不许告诉父母,自己把头埋起来,捏着自己的耳朵,就不招惹那些东西了。” 连曜盘坐于巨石上,仍由山巅之风扫过,隐隐听得这话,笑了:“ 再问你,第一次你见着了我,就说我好看的紧,可是真的?“ 宝生搓着长发,水中硫磺味大,眼睛被烟火味迷了:“有说过那样的傻话?说你好看的紧?好像那时候是怎么回事儿来着,对了,是灵哥哥拿了套七侠五义来,央求我描写演义全像给他。老是没有头绪画不出,那天见你在马上的样子,冷冷清清的,就想,那书上说的样儿就是了。” 连曜想起那天宝生穿的大红大绿的装束,嘴角微扬,又问:“后来又怎的说我是罗刹鬼。“ 宝生初始还懊恼没带皂角胰子来,后来发现这硫磺味道的热水去油真是好使,就是有点涩,听得连曜问些没头没脑的话,随口答道:“你心机太重,配不上那些大侠啊大英雄啊的。和那些罗刹鬼一样讨厌。” 连曜听了不知作何感想,半响没有答话,宝生突然觉得四周静下来,睁圆了眼睛,唤道:“喂喂……” 连曜没好气,淡淡回答:“我又不是没名字的,干嘛老是喂喂的。” 宝生小声道:“我们又不是要唤着名字长久相对的,明天我不是就不用见你了。” 连曜微舒了凤眼,看山间云起云落,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宝生很久没回话。 连曜警惕起来,喝道:“你在干嘛,如何不回话。” 宝生方噗嗤笑出来:“每次都是你憋着不答我,看看我也不回答你。要不我来问你,你不许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没有觉得这章很有爱啊,喜欢的就撒花留言,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快弃坑啦。 来吧来吧,多多的赞美,多多喜欢书中人。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宝生已经穿戴好衣物,坐在温泉旁的暖石上懒洋洋的泡脚:“我洗好了,你下来说话,这么扯着嗓子喊话难受。” 连曜撑着石飞身下来,低头斜眼之间,瞥见宝生浸在盈盈热汤中的洁白脚踝浮浮沉沉,不由的脸上大红,慌乱中乘着夜色转过头去,不由压低了嗓子,声音竟然有些暗哑:“你要问些什么。” 宝生轻轻蹬着水花:“你们为什么都要问起我师父?” 连曜回头深深看过宝生,眼中流露出丝丝压制的缠绵:“当时在庄子上,我留了三个问题,你问了两个,这是最后你想知道的?” 宝生看似盯着扬起的水花,心中却郑重其事,嘴上淡淡回道:“是的,明日起你我各赴前程,有些事情,我还是想弄个明白。” 山巅风云莫测,卷起竹林之风。 连曜想了想,见旁边空出的位置:“容我也泡泡脚吧,这大冷天的。”说着除去了长靴白袜,将脚浸入热水之中:“这话太长,一样一样和你说些。”汤水温热,连曜舒展脚尖,却不经意间碰到了宝生的脚踝,心头一紧,却见宝生心事重重,并无知晓。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师父,而是想问谢少保为何要郑重讨问你师父。你心里开始疑他另有所谋,是也不是?”连曜自嘲般哂笑了下。 宝生无言以对,只是出神的盯着蓝盈盈的水面。连曜深深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天空。 “丫头,如果有一天发现谢少保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会不会还那么肯定的说,他自有他的筹谋。”这话问道宝生心坎上,宝生有些难过,茫茫然望向一边。 “如果关于谢少保,有些话可以去问你的父亲或是日后亲自问他,就算我答你了,一来你不信我,二来倒显得我长舌妇般可恶。” 两人各怀心思,静静对着泉水发呆,蓝盈盈的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91 水泡咕嘟咕嘟凭空而起,宝生摊开手掌,追逐着上扬的水泡泡。 “你连师父的道号都不知晓,也敢随便拜师。”过了一会儿,连曜调笑着打量宝生,宝生听得话中有话,惊奇的抬头:“不是……疯子……疯子道姑吗……”。话音渐低,宝生也觉不妥。 “你师父道号,江城子。”连曜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叹息道:“你可知道,江城子这三个字在朝廷和江湖中的分量?” 却见宝生茫然的晃晃头。 连曜面色凝重,绷紧了手腕:“开朝年间,太乙宫真人创九华一派,辅佐我朝开立,树立了道家新气象。而九华派又分为真武和玄武两宗,真武一宗重剑术,以炼制铁器和战术为重;玄武一宗重剑气,以内在修为和内功修炼为重。据说太乙真人羽化之时,留下箴言,告诫本门弟子谨守忠孝仁义,真武和玄武两宗和睦相处,不得参言国事,不得惑众江湖。这是世人都知道的。” 宝生听得似懂非懂,想起西南镇上说书先生讲的内容,觉得大为有趣,痴痴盯着连曜等着下文。连曜被看得不好意,微微转过头去轻轻道:“你就是这个傻样儿。” “我朝历经数十代,气象已大不如前,但九华一派以箴言为戒,严守律条,为朝廷和江湖所尊崇。九华派有两件宝物,一件就是……” 连曜顿了顿,声音渐冷:“就是承影剑,为真武一宗所持,另一件嘛,就是龙牙刀,为玄武一宗所持。” 连曜不屑的冷哼了声“世人不知道,神武皇帝原话为,承影出云,坤之可定,龙牙出山,乾之可定,太乙宫真人在神武皇帝的话前加有一句,若天下始乱,承影出云,坤之可定,龙牙出山,乾之可定。你可知道这里面的深意。”宝生听的入迷,也不接话。 “当年太乙宫真人辅佐神武皇帝有功,声势浩大之时却退却所有皇家加封赏赐,只求做一宫之主,就是深知兔死狗烹的道理。太乙宫真人自知武林声势浩荡,已为神武皇帝所忌惮,为避免朝廷与武林的对立,所以坚持以自己开始,卸下功名,自他之后,不少武林有功之人都深受感化,也立下不与朝廷为忤逆的规矩,各自归隐散去。” “可神武皇帝仍是不放心,授意九门卫暗中监视武林,这规矩一路沿数下来,这数百年来,武林各门各派无不是在朝廷眼皮底下讨得生活。” “太乙宫真人留下那句话,就是怕万一朝廷与武林若是真的发生冲突,九华派可以承影剑和龙牙刀为号令,召集天下英雄与之对抗,以保武林万全。” 宝生听得不明白,抬头却见连曜神色游离,似乎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竟不敢对视:“二十五年前,壬申年十月初八晚,九华派在南岩顶比试,玄武宗各年轻弟子均可挑战,当时江城子年方双十,辈分不高,不料技艺超群,一举击败玄武宗多名高段弟子,拿下龙牙刀,执掌了玄武宗。” “当年她年少成名,很多人不甚服气,此后半年,多位武林高手上门挑战,包括青城山的李湘子,武夷山的福城子,没料到均败其手下,一时名声大噪。据说江城子为人性行洒脱,慧根了得,不以世俗为羁绊。而且其手下败者无不心悦诚服,十分敬佩其为人。” 宝生想了想插话道:“我师父若真的就是江城子,这点倒是很相似,她虽然懒了些,但是也不是庸俗之辈,山上三清殿的道姑就市侩多了,尽是捞些骗取香火钱的偏门。” 连曜本来满腹心事,被这样一说,反而好笑,转头轻抚着她浓密的黑发:“你倒是清楚的很。”头发还有些微微潮湿,任由夜风吹着。 连曜解下外衫,披上宝生的头“这山风冷冽的厉害,女子吹凉了头不好。”宝生噗嗤笑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什么都知道,该不是向学的那位李医师医治妇女科的吧。” 连曜也笑了:“打小我家中少请仆妇,父亲又不在家,我帮着母亲照料家人,所以这些上心点。” 宝生追问道:“那为何我师父又跑到那淮南之地,找个那么小的朝元女观住下当主持。” 连曜听得如此问,突然间静默下来,整个人散发这一种悲哀的冷戾和决绝,脸色既是暴怒,又是愤恨,双眸眯起,眉毛紧皱,嘴向上撅着,双手紧握拳:“这里牵涉到我家的事情。”声音低沉,话似乎堵在嗓子眼,什么也说不出来。 宝生等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连曜的肩:“怎么了,没事吧。” 连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猛然被人拍了肩膀,突然激起一股煞气,就要挥臂格挡开来,一把扭住宝生的手臂,转头瞅见宝生诧异躲闪的神情,突然清醒过来,轻放下宝生的手腕,温和安抚道:“我失礼了,莫怪。” “二十多年前,我父亲和他师弟张长风同为真武一宗学习剑术,获胜者将得到承影剑,并执掌真武一宗。也是南岩比试之日,我父亲使了连家自创的梨花枪法,虚胜三剑,挫败了张长风,夺走承影剑。” “没想到从此张长风心怀愤恨。十三年前,张长风设计陷害我父亲。江城子率玄武宗弟子,在朝廷据理力争,设法上下营救,却因此案牵涉甚广,又遭皇上猜忌,终于行为失败,最后我父亲……” 连曜声音渐渐哽塞,再也说不下去。 在宝生眼中,连曜总是冷冷清清,诡异多段的样子,从未见其如此失态,竟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再像刚才那番冒失,只能低着头静静等待他平静下来。 连曜咬了牙转头去了一边,半天再没有吱声。 宝生终是心软,忍耐不住,咳嗽了声:“我也是多事问东问西,惹你难过了。你还想念你的父亲吧。不过俗话说好,一条河不趟两次,过去的事情就趟过去吧,虽然这话也轮不到我来说,不过……不过……看你这么样儿,心里还真不好受。” 连曜侧着头听得宝生的话,默默的心头一暖,低沉回答道:“这么多年了,不想过去也得过去了。只恨当时我力量薄弱,于事无补!”话音里藏着无数的内疚和不堪。 宝生想了想:“那时候你才多大?”连曜随口答道:“十岁不到。” 宝生安慰道:“你当时不也才十岁嘛,你看我,都十六岁了,不仅这么没用,还要淘气给家里惹祸,依你这么说来,我父亲和老太太该不要恨死我,再也不认我了?但我知道,他们不会,他们只会担心我,怕我吃亏受苦,心里一心一意想着我。亲人间就是这样子了。所以呀,你责备自己也是大可不必要,你想念父亲,他若地下有知,一定也只是想着你过得好不好。” 此话仿佛润物细无声般,竟将连曜心里盘桓数十年的心结说的松动,宛如挪动了心头的磐石,僵死的自己能稍稍透个风,喘口气,痒痒的又想活动起来。 连曜深深洗过一口气,平静道:“你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9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99 期宝生与连曜嬉闹的场面落入眼里,想起韩云谦的话,本想转身离去,却发自肺腑的喊出了宝生的名字,眼见宝生转身,方醒悟过来,闪入密林之中躲避起来。 连曜眼快,扫了眼谢睿遁去的方向,回头冷眼看着宝生,刚才红润的脸蛋竟有些惨白,眼神失落,仿佛被勾走了魂魄,又仿佛被霜打过的秋柿。 连曜负气拽起宝生,一把拉上马:“走,送你回家。” 两人默默骑马上山,刚到门口,却见几个身着华丽服饰的蛮族女子站在院子口与韩云谦寒暄,见了宝生,为首的女子用流利的汉语笑道:“这位就是韩大人的养女了吧。明日是我水西族的节庆,我家土司答谢各位汉家大人铲出溪火恶霸,也想请韩大人过去畅饮,我家土司的长女阿夏见过韩大人的养女,说是十分投缘,希望韩大人也能携这位妹子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鼓励鼓励我,多多点击,多多留言,多多撒花。 点击这么少,真的很桑心啊。 第80章 第八十章 入夜,德阳大营附近嗦嗦地下起了小雪,渐渐不可收拾,到了中夜,雪愈发厚重了。 连曜撩帐进了主营,见谢睿拥着皮裘副位漫不经心地烤着火盆,邓中宽在下首。 连曜双手一负唱了个诺,直接上了正中主位:“谢少保来了半月,连某不在,不知邓将军招待可好?” 谢睿负气笑道:“谢某可不是来沽名钓誉的。如此传出去,倒说我是个京城来搅局的纨绔子弟了。” 连曜笑道:“不敢不敢,眼下有件要紧事,天气突寒,我进来时侯见巡营的兄弟还穿着单衣,朝廷的供给还在路上,这御寒的棉衣和火炭还差多少。” 邓中宽小心报道:“五个营共八千军士,只有秋衣,全无冬衣,火炭只有一百斤。从蜀南征集的物事还在出镖,却未出发。” 顿了顿,看连曜为难的样子,斟酌片刻,禀道:“那个,有一事,还请连大人定夺。水西部土司派人送来一批棉衣和炭火,说是感谢我京军的义勇之举,特备上薄礼犒劳将士。将军未回,我不敢接受,又不便推却,还堆在营外。” 连曜笑道:“这个水西土司果然精明,你们都收到他明日的宴请吧,这些年他依附溪火部为虎作伥,大肆钻营,现在树倒猇狲散,又赶紧来抱我们的腿。既然他送来,我们也别客气,先分发给将士们。” 邓中宽有些顾虑:“对这个水西部,朝廷还没有定论,若此时接收了他们的东西,到时万一我们会错了意,会不会被污为通敌?” 连曜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军将士不足万人,遇上这种天气折损了人员,若有军中险情就麻烦大了。此事要紧,你先去布置为好。” 邓中宽赶紧道:“还请连大人写份军务,到时候若有查起,也好向朝廷对证。” 连曜知他信不过自己,怕用此处陷害了他,微微笑了笑:“如此简单,让舒安去写便是。”说着使了个眼色给舒安舒七,舒家兄弟会意,拥着邓中宽出去。 待见不得旁人,连曜冷眼看着谢睿道:“从龙阳到此一个多时辰,你的脚力不错。” 谢睿笑笑不置可否,整个人散发出恍惚的慵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下午天气还好。” 这句话有意无意,连曜想起下午的事情,倒不好再回些什么,转了话峰道:“我等不及他们出手了,是妖是魔,要逼他们现行才好。” 这话说的冷酷至极,隐隐有些嗜血的残忍。谢睿回过神来斜瞥了连曜:“我听说了东宁卫的事情。” 连曜脸上泛出了肃杀的恨意,冷笑道:“消息传得真快,如此大事,朝廷打算如何处理? 谢睿淡淡接话道:“我是接锦州的密报,庆州光海君被废,大院君以肃君侧大开杀戒,遗妃闵氏被困于水荫宫礼佛。王启明派李岳领两千精骑出关,却被呼业答的铁骑狙击在山海关以北三百里,伤亡四百余多。” 连曜咬牙道:“一帮酒囊饭袋只道知乎者也,只会党同伐异,视武人性命如草芥,不出三天,一道命令启明收兵回关自守的折子就会发出。” “你想借这局势机回东宁卫。这机从何而来,且莫说现在溪火部还是个迷局,就算你赢了眼下这场,朝廷也不会放你回去。” 连曜迷缝了眼睛,声音中竟是少见的焦急暴怒:“容我想想。这里必须速战速决,才能腾出手再图下一步棋。你当时说西南之战只是引子,三月之类必须了结。现在已经过了四月,你有何看法!” 连曜见谢睿不答应自己的话,斜了一眼继续道:“既然大家都想了结这档子破事儿,你还瞒我那么多少事!你那私苑中的木塔为何与和那铜牛寨的玉塔这般相似!” 谢睿却不急不燥,从袖囊中取出一份地图,缓缓铺在案几上:“不是隐瞒,是我自己也没有头绪,不知连将军是否相信蛊术?请看……” 连曜凑过一眼之间,微微吃了一惊:“这图哪里得来?这是人……!” 谢睿眉头不抬:“这是人皮图,取自一位南安武士背上,当年他跟随我外祖父攻入了铜牛寨,眼见大捷之时,却被一种及其恐怖的巫术乱了阵营,从而被溪火部一举攻破,这位武士护得我外祖父逃得出来,中途却被溪火部赶上,他怕殒命无名,叫人在背上刻上所经路程和铜牛寨地形。他战死在仙女湖边,临死前让其他人割礼带走。” 连曜也拿出份地图比对一番:“这份你传来的图是从这人皮图上拓印而来吧。” 谢睿道:“你怪我隐瞒,此事实是太过鬼诡。” “你是说人能无缘无故被点了天灯!”连曜淡淡道。 谢睿吃惊道:“你如何知道。” “那个被他们留下来做诱子的假土司死了!在白塔前突然焚了。”连曜淡淡说起,好似事不关己。 “那个假土司突然毙了,你送何人上京应对。”谢睿听到这个消息,隐隐有些担心,继续追问道。 “反正是个假的,我换个土蛮便是。你现在是怕我做的不妥当,当初为何不告诉详情。” “你亲眼见了点天灯的情形?”谢睿指头弹着案几,暗藏了无数波澜。连曜便把那日情景仔细讲述出来:“医官验得是火粉。” 谢睿取出只竹简,竹简已然发黄脱皮,只留上面深深篆刻的字符。连曜看不明白。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00 谢睿眉目低沉,捏起一支竹简递给连曜,缓缓解释道:“光天化日之下,人突然被点了天灯,此事太过恐惧,我事前未说,一来毫无把握,二来怕影响军心。直到查到这些东西,你称为火粉的东西,是锦州兵器局的货色,而这里的东西,嗯,或是拿萝卜煮硝石,硫磺,多次以后再用水胶煮,来提炼纯硝。” 连曜看不明白竹简上的篆刻:“所以你下午专程去了龙阳伯斋先生询问此事。”谢睿不动声色“嗯”了声做回答,想了想冷笑道:“你又是为何而去。” 连曜此时心无旁骛,不想纠缠其他,随便打了个哈哈道:“这竹简是哪朝哪代的东西,我亲自去锦州兵器局督办过一批磷火粉,工艺及其复杂,用料也精细。你讲的法子似乎也不甚高明,就算制得也不见得有多纯色,更何况施与人身。” 谢睿听得连曜语气中的得意,不由的横生失意,扔过一张单子:“我请伯斋先生拓本在此。” 连曜打开看来,单子上细细写着:硫磺在水里先煮,添加柏叶,最后冷却,剔除杂质。最后是木炭。方法是取柳树枝子。去皮封干。烘制成木炭。最后这三样东西都要在个石头槽子里捣成细末。按比例放到木头槽里加水搅拌成泥。再继续上万次捣打。最后再提取出来。晒干。 连曜越看越惊:“听你说好似简单,这方子竟然和兵器局的初始方子一致。你从哪里淘得。” 谢睿有些尴尬,似乎不想详说此事:“溪火部人设有土司,但位尊者却是大祭司,现任祭祀已位居三十多年,每每以厚衣服遮体,据说无人见到真面目。” 连曜似乎有些不耐,冷冷道:“你若想说巫术蛊术,还不若说说他们躲去何处!你我各算一次。”说着就在纸上写下三字. 谢睿负气一笑,也写下三字,两两相对,各自一笑。连曜道:“那明日我们更要去看看状况。” 突然帐门大开,舒安闯了进来,直啦啦走去连曜耳边,低语数句。连曜听着脸色大变,额上青筋直跳:“跑了西厂那两个阉党!往何方去了?” 舒安回到:“越过安宁河,向东奔去。”谢睿心中一惊,倏忽站起:“东线是张武子领我楚地新军驻守,我即刻派人缉拿。” 提起“张武子”,连曜目光一凛,低头转瞬间又将情绪深埋进眼底,缓缓道:“从安宁河向东,是安庆草坝,现在下了雪,草坝上定开始结霜,他们受了伤跑不快,让张某人铺开人网去查。若被他们跑了出去,谢少保只怕也不能自保。” ********** 龙阳山腰上入夜簌簌的下起了小雪,宝生穿起了棉袄子也觉得寒冷。阿木约布在院子生了炭火端进大堂,宝生搓着手出来烤火。 看着外面深蓝的天色压得极低,雪也积了一脚厚。韩云谦突发兴趣,挑了灯笼对宝生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淮南,一到过年我就带你出去赏雪。今日这天,不如一起出去踩踩雪,方有些乐子。” 宝生拍手叫好,穿上斗篷,也去提了一只灯笼。橙黄的烛火透过纸皮映亮了屋前一片空地。雪下得不久,踏上去“扑哧扑哧”发出松松软软的碎响。 父女两人在山腰溜达了一圈,见院前老树抖抖索索的顶着雪,看起来寒颤至极,宝生哈哈大笑道:“爹爹,你看着老樟树像不像个流着鼻涕,弓着腰的老人家,不如我们在树下塑个小雪人陪着他,可好?” 韩云谦顺着宝生的手指看过去,也觉得好笑:“你不说倒不觉得,要我光想着高风亮节之类迂腐的话了,听你这么说倒真的很像,你看,这老家伙不仅流着鼻涕,弓着腰,还咳咳嗽嗽的。就是这样,咳咳咳。”韩云谦弯腰学着老者的模样逗趣女儿。 宝生嘻嘻笑了一阵,便挽了袖子用手推了松软的雪,想堆积起来,阿木约布屋里看得开心,也取了把铲子过来帮忙。 三人齐心协力忙乎了小半夜,便堆了一只大雪人出来。宝生跑进屋内取了两只木炭当做眼睛,又给雪人系上自己斗篷。 韩云谦看看雪人,又看看宝生,笑呵呵道:“你们两个还真像,父亲就是这棵老樟树,看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追其他大大的小说,受益颇多。 恳请大家看后留言,谢谢。 写的不好多多包涵 第81章 当时只道寻常 父女二人说笑一阵,也邀请阿木约布进屋饮茶。 韩云谦直从来了龙阳,学着当地蛮人喝上了黑茶,将茶块直接放入锡勺煮开,再用茶网滤开,口感浓郁奇特。 三人在雪地久立,对着炭火方觉手脚僵冷,此时捧着茶暖在手心,真是难言的舒畅。 阿木约布与韩氏父女相处月余,深感韩云谦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也不似初始那般拘束。 眼前木炭燃得旺盛,没有半丝烟子熏眼,阿木约布看的有些发愣:“我,很小,我父亲,也带我,去雪山,猎狐。” 韩云谦知阿木约布来历不浅,平日绝不多闻,听得阿木说起往事,也不回话,只是装着专心煮茶。 宝生心浅,听得“猎狐”二字,有些痒痒:“那你还有猎狐不?” 阿木痴痴凝视着烧红的木炭,半晌才回道:“父亲,战死了,在仙女湖,我们,去了,更南的林子,没有,雪山,也没有,狐。” 宝生听得话语悲伤,不敢再去招惹他。 待阿木出去偏房安歇。韩云谦叹口气道:“宝生,刚开始我只是想你在我身边教养些时候,才托连将军带你来此地。可这里越来越不太平了,你还是早些启程去桐乡余家休养学习。明天不要去掺和了,收拾收拾后天让阿木领着你出去简阳,那里我再安排人手接应你。” 顿了顿,似有千言万语般沉重,千般不舍道:“最近我总想起以前的事情,你小小时候的样子,才三四岁,被你娘用红斗篷裏的好似个小粽子,在雪地上跟着我跑,学大孩子样子用雪球掷我。” 宝生不知为何听得这话心里难受,也不想多话。 韩云谦又喃喃道:“去了别家就不如自家事事自由,余家也是个有德之家,不似我家这般放肆,你去了要处处小心,姑嫂妯娌之间多些分寸。” “余家二公子我也见过,人品朴实,虽然天赋人才不算出众,但胜在勤奋周到,而且在乡绅之家,也不用太过钻营,等你习惯了之后正式过门,你们夫妻领了我那份田租子,加上他手上的田产,过活也是绰绰有余了。” 宝生听了这话,心中酸楚不能自持,一时难过的竟嘤嘤哭泣起来。 韩云谦也是伤感,自责说多了,安慰宝生道:“看你哭的,我也为自己早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01 做了打算,向京城不少故友写过信,待这里事情淡些了,我就请罪辞官,赶着你过门之时回去豫章府,到时候,我将祖宅修缮一番住上,余家二三里地又不远,不又时时能见了。” 宝生方才抬起头,心里不知如何滋味,半咬着嘴角:“爹爹,下午…” 终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是不是来了客人?” 韩云谦刚刚说的动情,听得宝生问起吃了一惊,但忍住道:“没来什么人。” 宝生一扬脸,执追问:“是谢家公子来了吧。” 韩云谦为人正直,对着宝生说了谎言,心中终有不忍,挂了脸不再言语。 宝生见父亲面色隐晦,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爹为我安排的一片苦心,我是知道的。之前我给家里闯了祸,连累的家里不安生,那样的平静好日子我也向往着过。”宝生说到“好”字,人恍然了一下打了个忒。又想到自己的过失鲁莽,歉意像潮水一样翻涌。 “可我这命是谢家哥哥一心救回来的,这个父亲也知道。一直以来我避着他,是知道这半年事情怕连累他,可现在要走了,再也见不着了,想起来,连一声谢谢还没说起。我…我”宝生微微结巴起来:“心里终是有些放不下。” 韩云谦素来知道宝生顽皮倔强,但甚少有所顾及,总是一派心无结蒂的样子。自己又是男子,妻子去世后也很少细问女儿心事,听得女儿今日之话,又见宝生愧疚之态,心里更是悲凉吃惊。 想了想缓缓道:“有些事情你不必自责,与你无关,要责也是父亲的过失。宝生,你知道父亲被廷杖一事为何缘由?” “我被授了户部副主事,不知为何总有一些学子书生上门找我谈论学问,我是研习金石出身,也不知推却这些人物,每次都招待周到,渐渐名声传了出去,一些同僚背后认定我是东林清流,偷偷地疏远了我。” “我当时还不以为然,殊不知已经深陷其中。一年之后,朝廷各派为储君之事明争暗斗,极其厉害。唉,这些事情…” 韩云谦看过宝生,犹豫了片刻也是下定决心:“以前总觉得你年纪尚小,总是瞒着许多事情,却也让你多虑了。” “英宗皇帝,共有七子,前三者为长。皇长子和皇二子皆是赵氏皇后所出,当今皇上是贤淑王氏贵妃所出。虽然嘉和五年已立皇三子为太子,但陈王殿下为嫡出长子,虽然失德封地陈王,朝中暗中为皇长子翻案的人不少,尤其是东林学社一众文人,不时叫嚣着尊嫡攘庶与王氏一族暗中对峙。” “当今王相是王氏贵妃的堂兄弟,却不恃外戚自傲,自己一路走了仕途进了探花,文采手段十分了得,又有整顿朝政之心,深为王氏贵妃和当时太子所倚重。只是其人过于偏狭怪异,其政十分激进。这些都是闲话。” “那时候朝中出了件事情,青苗法在翼州一带推行不力,导致当年翼州岁末失收,民生潦倒。翼州是陈王殿下的封地,此事被王氏大肆攻击陈王推诿新政,而东林党人也不肯示弱,攻击王党新政失德。” “只是我主事户部,需要赈济缮物,便写了一封折子论翼州灾情实情,却被王党抓住污蔑为陈王洗清不力之责。英宗皇帝最忌讳诸君之争,大为震怒。” “之后你也知道,我退守孟城驿站。去年年前,英宗皇帝召东宁卫抚远将军,连曜回京。当时王相托人与我说,孟城驿站是进京畿地区第一站,指意我在上报连将军进京的报折上写多些不相干的话。” “当时我怕驿中会有争执相斗,所以一早就送你去刘府避开不相干的麻烦。” 宝生见父亲隐晦,不肯罢休问道:“什么不相干的话。” “暗指连将军携带军马火器入京。当时连将军投驿之际,已有扮作驿卒的九门卫和西厂人暗验过所有行头和人员,确实没有,所以只能让我多写些模棱两可的污蔑之词。我亲眼见过连将军遵旨入京所带人员马具,怎能无中生有,便忤逆了王相的意思,据实写了报章呈报上去。哎……此后我更是事事阻滞,加上元宵案中,连将军误伤了你,闹得京城闲话四起。王党更认定刘家已与武人勾结,驿站之马在微妙之时全部暴毙也是不足为奇了。” 宝生听得还有如此复杂渊源,没来由想起在庄上李医师无心之语:“你勿要怪他,这世道逼得他,哎,就算不是他,背后多少只手想整倒刘家。想不到你外祖父一生唯谨慎,到了这一代,也是保不得了。” 韩云谦见女儿有些恍惚,心中一软,但又纠结说道:“明天如果你想去见见他,也不是不可,只是……” 入夜,宝生躺在内堂的炕上听得外面雪粒子噗噗砸到地上,更觉冷的很,只是火坑也没烧起来,御寒的铺盖也很单薄。想了想,便爬了起来搜出那件埋在物事堆的包裹,抖了白狐袍子盖在身上,顿时被柔软和温暖包裹,宝生心里汹起一阵情绪:“谢哥哥,我就要回家了,希望你以后顺顺利利。” 清晨宝生刚起,听得外面父亲和人寒暄,侧耳听去,却是清朗男声:“今日连某路过龙阳,赴水西部之约,特来拜会伯斋先生。先生生活可好,天气突变,我特带上十斤木炭过来。晚上也好烧上火炕。”宝生听得正是连曜。 韩专谦沉吟片刻,终于道:“正好我们也要赶过去通传朝廷感昭文书,不若同行也有个照应。” 连曜眉眼微扬,轻笑道:“如此也好。” 宝生一夜未睡好,整理好了便跟随父亲等人出发。连曜故意放慢马速垫后,不经意间看过宝生,只见她两眼红肿的像核桃大小,脸有悲戚之色,整个人唯低头默默牵着马缰,不说话。 连曜见过宝生发怒或是娇嗔,却从来没有如此哀伤失神的样子。心中隐约猜出宝生为何如此,心中闪过不忿的酸意,搁在嘴上冷冷道:“喂,你知道葫芦长什么样吗?” 宝生歪着头却不理他,连曜也不觉无趣,斜了斜眼:“葫芦嘛,鼓着两只眼睛,撅着嘴,却被堵上了口,呦,你这样子也挺像的。”说罢晃了晃马上的水葫芦。 宝生似听未听,见连曜盯着自己晃悠东西,方恍惚问道:“你和我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求撒花,求留评。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宝生昨夜在雪地里待久了,晚上又受了冷睡不踏实,一早起来便觉得晕晕沉沉头疼的厉害。 出发之时竟有些踌躇,磨磨蹭蹭不知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宝心中又被那句微微感叹揉皱:“宝生你会等我吗?”没来由的心慌,实不知如何回答,直想调头回去。 转头间看着连曜朝自己晃悠马背上黄澄澄的葫芦,便没头没脑地回了他话。 连曜见她全无心思的样子,不由地有些薄怒,刚想开口,转眼见韩云谦警惕扫视这边过来,倒有些浑身不自在,装着没事人似的向后面舒七唤道: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06 了傻话,刚出口都替自己脸红。本想静静的掩藏好,就那样说说闹闹的陪着她,不也可以那么亲近?可这话一直又堵在心里闹腾,每一次瞅见她对谢家小厮的对望眼神,那团火都闹腾的要烧起来。可这话出了口露了风,又好像烧红的烙铁淬了水,嘶嘶的只冒着烟,却不知该如何收场,自己在宝生心中算个什么事呢,凭什么拿什么来闹腾呢。 想着一阵心虚,生怕看到宝生半丝不屑的冷漠,瞬间只觉握住的人烫手,直直丢开便逃也似的上了楼。 留下宝生有些发呆,但竟有些心虚,不敢往下细心连曜怎么说了这些混账话。 若是以前,无论怎样他做何纠缠想诓了她,她也觉得他是远远的毫无关系的人,甚至从未正眼上心瞧过他的衣着容貌。可看的连家阿姆背影空落的去祭拜亲人,听得他那么骄傲的人讲起自己的痛处,倒觉得他像是爬满蛛丝裂纹的骨瓷,看着剔透,再细看就是伤裂,心中竟隐隐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微漾。 没错,他拉了她当垫背,或者拉了她的家景当垫背,可他也带她走出来,她只当是自己奇货可居,还有用处,她没上心想过他存了别样的心思。 以前同吃同投宿的豁达,神聊海吹的恣意,只当了他是灵哥哥,可以说说话,恼了就闹到一处,刚才一刀飞来,自己想都未想便挡出,若说是还情,更不若说是不想他伤着。 可现在听了这话算怎么回子事情,莫名尴尬的矛盾心思搅得人心烦。 常人道烫手的芋头,这话便像是个烫手的芋头,烫的人心烦。竟没来由想起春日雨中那李记粥品檐下那只癞皮狗,恨恨啐了一口,赌气道:“还是剐了下锅好!省得惹人讨厌。” 却听得有人唤道:“宝生,你叫我好找,怎么一人在这里发呆。”却是韩云谦缓缓下了楼。 宝生收拾了情绪迎了上去,却见韩云谦满脸愁云像是牙痛,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韩云谦想起刚才那个陈千总说起余家的事情,不知怎么开口,定了定心神,又想着这事还没有定论,怎么就能凭一个武人信口开河污蔑了余家的清誉:“没什么事情,我受了风寒有点子头疼,只是不知你去了哪里,这里是外族人的地方,我担心的很。我的公务也办完了,上去再应个景便回了吧。” 父女两人上了楼,宝生今天竟觉得异常疲倦,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位姑娘是?”却听得主位上有人冷冷的询问起。宝生抬了抬眼,却对上了刚才那位西厂锦衣卫。此时上下相对,才看的真切容貌,此人年岁不大,身量挺直,容貌清俊,描金乌纱帽,一身飞鱼服纤尘不染,绣了绲边的袍子底下露出半脚精细皂靴,在这满座多是异族之人的席上光辉竟不输于连谢两人,却浑身透着股子阴冷凌厉的气焰,看的人心里发冷,冷的一直到心里去。 宝生心想,以前那个罗刹鬼都是冷的,看那冷的还有点人气,这位大人竟仿佛不是在世人了,想到这里,宝生打了个寒颤,竟忘了答话。 安世荣笑呵呵捏着川西口语道:“这位是韩驿丞的养女嘛,是我阿夏女子的座上宾。今日真是喜日子,难得陈大人亲自来得我这穷乡僻壤之地。” 那位陈大人只是上上下下打量阵宝生,转了向谢睿道:“咱家是奉了皇家的使命。”说着负手作揖:“刚才于公的事情都和你宣读了,剩下我还有件太后的私事。”说着挥了挥手,便有旁边的千总奉上了件金线穿起纹云牛角布甲,哐当哐当被跪奉着。 那陈大人翘起了兰花指,小心掂了布甲捧到谢睿面前:“太后的原话是,本宫听得谢爱卿在边关为国效力,甚为欣慰,日渐寒冬,特赐这件牛角布甲以示皇恩。” 谢睿小心接了,正想谢恩,却被那陈大人拦住:“这布甲可是长公主亲手牵线引针啊。谢大人在外可别看了些野花野草,辜负了这一片圣心啊。”说着方将布甲完完整整覆上谢睿的手心。 谢睿知道这陈大人陈彤铎是太后这几年一手提拔起来的西厂大档头,虽然还未直做督主至尊,却因心恒手辣,诡计百出直逼西厂公之位。这人心思异常细腻,忠于王氏一族,不少朝中悬案都与此人少不了干系。 以西厂大档头的尊位却来了荒僻的前线,事前竟一丝风声都没听到,谢家走的是正经仕途,素来东西厂是不甚相干,如果说此人前来只是为了那点子公事和帮太后笼络自己,那简直说不过去。西厂为了那几个鹰犬如此上心,竟来了主事人追查,谢睿隐隐不安越来越扩大。 但面子上还是温润的谢了恩,唠叨了些客套话。转眼间才发现连曜此时却一声不吭,打量着陈彤铎的目光中暗藏着别样的伤感。 席下有些知道谢睿底细的汉人兵勇,又听得那陈彤铎妖声妖气的话,开始窃窃私语,有人面露鄙夷道:“不就是个监军,还是靠了女人的缘故来这里混资历。合着衣裳也要女人巴巴的送来。”话音虽细,却一字不落的进了宝生的耳朵。 韩云谦怕女儿伤心,拉了拉女儿的手示意从侧面悄悄溜去。没出几步,却听得那陈彤铎细细的声音:“这位女儿长得水灵,咱家甚是喜欢,过来,你是什么名字。”说着手指微翘示意宝生过去。 宝生在淮南的时候听得些乡下阿姆讲了东西厂锦衣卫的故事,那时候小孩子闹,老嬷嬷们便吓唬:“让那些番子捉了你去做苦役。”孩子便不敢再哭闹。 见过这人刀法的狠毒,宝生此时听得他说话已是冷极到了心窝子里面,这个怪人还要自己上前,心想要是再给我一刀子可是怎么办,哆嗦的直往后退。 韩云谦知道这些阉党的厉害,心里大叫不好,上前负手作揖道:“陈大人,这女孩是我的养女,叫刘五女,你看,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话未说完,只见那陈彤铎兰花指一沉,向下翻滚之际打住了太师椅的龙头,韩云谦只觉胸口一振,后退数步,“咱家只是要见过这女孩,你是几等品阶在咱家面前置喙!” 宝生最不容他人如此作贱父亲,但经历了些事情也知深浅利害,此时直觉此人冲着自己而来,便扶住韩云谦,大大方方走了上前:“民女刘五妹,德阳家乡闹了饥荒逃了出来,后来只走剩了我一个,被韩大人收了作养女。” 陈彤铎似笑了一下,晃了晃手指末,示意宝生再上前,宝生无法,挪了两步,却被意气风发的身影挡住,只见连曜侧身拦住,语气诚恳低调:“陈大人,连某还有些军务想私下讨教,不知大人可有空闲。” 此话一出,旁人还不知道,舒家兄弟自是奇怪,两人以前在西北跟随李尧明将军,后来李尧明战死便一直追随连曜,东宁卫隶属兵部五都府,与东西厂关系不大,每年各节气虽按连曜的意思给两督主和各大档头奉上孝敬,也没有额外的交情。 此时连曜却对这个煞气十足的陈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07 彤铎发出私邀,却是为何。 第86章 烟波浩渺寄愁绪 那陈彤铎冷哼了声,宝生听得心头一颤,外面人说死太监死太监,这太监真是死了大半,哼口气也是透了冰气,生怕陈彤铎一个刀子又甩过来,竟又退缩了半步。她一退,连曜便进了半步,一退一进之间分寸都被遮掩的不差分毫。 “既然是一等侯将军连督都有军务要参详,那咱家便随连督都回了德阳大营吧。”说着又摇摇手指花,准备起了身。 安世荣眼眸半眨,不露痕迹裂嘴一笑,顺溜劝道:“我们川西人说“赶山路急不了一会儿,今日是我水西部的火神节庆,你看这天色也微暗,晚上有些把戏唱歌子的,不若各位大人留下来看看我们不上台面的东西再走嘛。” 话说的亲切又谄媚,简直让人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连曜并不出声,仔细打量了下安世荣的神情,安世荣不着一丝痕迹精明的垂下了头。陈彤铎却紧紧盯着连曜不肯放过,连曜不卑不亢迎了目光上前,两人眼神相对竟有些苍凉的恍惚,只有那么一刻,宝生觉得自己看错了眼,连曜脸上露出哀哀的悲痛,但倏忽间风轻云淡如常了。 陈彤铎咳咳清了嗓子,懒懒的说道:“既然主人家发了话,那便随了盛意好。”众人皆称是。 宝生虽然畏惧此人阴冷,但又被他身上清丽的气势慑住,他穿着红摇摇的官服,配上那晳白的肤色,竟有种超出常人的明丽妖娆。 宝生眼中的太监总是畏畏缩缩,穿着花里胡哨的补子官服,弓着肩头低头哈气的,没想到见到位如此姿容的太监,若是论风姿,冰骨玉面绝不输于谢睿,若是论气势,凛然骄傲也不低于连曜。宝生倒是有些可惜了此人,不由得从心底喟叹了一声。 又是酒盏喧闹,这水西族的女子不比汉人女子教条严厉,异常热情大胆,与席上汉人赠酒递物时候触触摸摸都能媚的男人心神动摇,一些下级军官只是碍着主位上的眼色不敢乱动弹,私下那些女子却更加潇洒,碍于军律汉人军官只得苦忍。 那些女子乘机又想纠缠上连曜,却怕于他冷冷凛凛的样子反而拨不开胆子去调戏,其中有个胆大的美艳女子就想依靠了上去,连曜轻轻推开,英眉紧锁,斜眼怒目,却爆出的额角的一拉凶神恶煞的疤痕,那女子被唬的一跳,讪讪的退下了。 楼外夜风北来,寒气却被四围烧的茂盛的火把挡住,不仅没有一丝寒意,反而热得微微出了薄汗。 女子也举动也越来越放浪的不能入目。韩氏父女在席上是坐立不安,刚才甚是尴尬。 谢睿瞧着远处的湖面被刮皱了,会意微笑道:“风向倒是变了。”宝生一晚上从未再与谢睿有所交流,此时也偷偷望过去,见他左右虽然各坐了伺酒的女子,只是客客气气的与周围人应酬,心里竟有些小小的安慰,自己也抿嘴滋了口酒甜到了喉咙。 楼下的火把刀舞也是在晚色中绚烂的有些耀眼,年轻男女似乎玩到兴起,舞蹈的疯狂起来,举着火刀满山的追逐着女孩,女子也不避讳,腿脚轻快的仍由男子跟随,被追上了就由男子亲热。 安世荣笑呵呵解释道:“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男女以山歌火把为定情,若是男子能追上女子,女子也不讨厌,两人便可住了一起。各位大人若是有意,可下楼也戏耍一下嘛。” 坐席上多是邓中宽的部下,眼巴巴的看着上司,没想到连曜倒是站起来笑道:“各位大人此番随我来西南多是辛苦,此番异族妙景也是少见,大人们若是有兴致,去看看便是。” 话一出口,众人会意轰然而笑,只道这位主帅不进油盐女色,原来也是凡人俗子,见了热辣辣的情面也是心动,反而拿了下面的人做借口。主帅有命岂能不遵从,众人嘻嘻笑笑间散了席面下了楼。连曜见人散的差不多,主席上只有谢睿,邓中宽和陈彤铎。 连曜也不避讳,走到侧席上,对韩云谦作揖道:“素闻韩先生知识渊博,若是平日无缘讨教,今日小雪怡情,可否与先生出去切磋切磋。” 说着负手先行,韩氏父女紧紧跟上。连曜也不多话,一路走下,竟偏了刚才上山的径路,走进悬崖一侧的小路,韩云谦不知,宝生摸黑倒是觉得这是刚才两人躲去樟树下的道儿。 韩云谦不解:“请问连大都督,这夜晚了,确是要讨论什么。” 连曜此时才压低了声音道:“先生莫问过多,若是韩姑娘和先生信的过我,请跟我走出去,此处凶险,我送先生回去贵阳。” 韩云谦急道:“不是两地刚刚示好,如何凶险。”连曜不答,只是一路引领,小路崎岖,在樟树下便断了尾,连曜却攀着空露出的老树根向着悬崖下滑去,站稳了向上喊道:“一个一个来,你们依着我的样子滑下,莫要害怕,我在下接着便是。” 樟树是凭着老根空悬在崖上的,韩云谦向下一探,只见白日的温婉秀美的景致全然不见,乌压压的天际下一潭湖水深不见底,只是西北风刮过,碎石洒下湖中,竟有些森森的回响。 韩云谦一介夫子,此时腿都软了:“连大都督,如何凶险成这样,我我” 连曜也不二话,翻身上去道:“没有他法,我来抱着你们下来。”说着救下韩云谦。 宝生在上面听得:“宝宝,这处原来是个悬洞,你莫害怕。”话未说完,就觉连曜又翻身折返了回来。 平日韩云谦急了便“宝宝,宝宝”叫,此时连曜听了没憋住“原来你爹叫你宝宝。”宝生羞涩:“我让他别在外人面前叫宝宝,他总不听!”连曜红了脸小声咕哝道:“宝宝好听。” 两人相对,竟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连曜清清咳嗽了下:“那个,我抱你下去,得罪莫怪。”话说的竟然自己都脸红了。宝生不敢望他,故意瞪着眼向上看着,哼了声算是答应。 连曜走近揽了宝生的腰际,只觉得隔了毛褙子棉袄子,这腰还是盈盈堪握,把在手里暖暖软软的,可又不敢真正伸掌握紧,手指虚虚的不知放哪里好,只能偷偷拳了起来,力道不够怕不稳当,不由的向自己腰上贴近。 “那个,你也拉住我的腰带,我也放心些。”连曜商量似的低头细细道,声音微微带了丝甜蜜的宠溺。宝生向下看看空荡荡黑压压的的崖底,不由得一阵心虚,容不得半分逞强,伸了手抓了连曜的金桐犀牛角带,方有些安心。 宝生以前也同连曜相持相对,可从没有想过半分其他心思,嘻嘻笑笑的时候也有相处相碰的,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今儿听了连曜一番似真似假的话,整个下午都觉得神思窘迫,想起自己还傻傻的和人嬉闹,真是丢脸到家了。此时被连曜揽在怀中,四下紧贴,不由得更加囧恼,微微挣扎向外挪了挪。 连曜分神了,手上一划,腰上挺直,好在脚上才得稳当。镇定之下反而去了束缚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08 ,五指紧紧嵌进宝生的皮褙子:“别闹,这掉下去就是神仙也就不回了。”恍惚间,觉得宝生身上总是有种好闻的软香,说不出的清甜悠长。 两人别别扭扭了点脚道了地上,连曜方松了手,心里却十分留恋。韩云谦迎上来,急急忙忙道:“连将军,如何要从此处下山,凶险是如何一说啊。” 连曜收敛了心神,正色道:“入夜丑时之后,此岛便是战场,是火场,是尸场。走吧,此事不是你职责之内,无须多理,跟我下山便是。” 这悬洞只是微微空出的溶洞,旁边竟然有些细小的泥土附着,年岁久远了便长了许多蔓藤,慢慢的又集聚了岩石,竟也空了能容人走过的小径。 三人以连曜打头,攀着一手粗的藤蔓,踩着刚能落脚的土路,不到两刻钟也下了山底。此处被滔滔的湖水溶出许多窟窿琼洞,怪石林立,突兀峥嵘。连曜选了一处平坦的岩角,宝生蹲坐在岩角上,只觉此处烟波浩渺,竟有些山高水长的雄浑气势。 却听得连曜用只小哨子呜咽呜咽吹奏了起来,呼声浅浅低低,极其自然,仿佛只水鸟掠过云层向远展开。 突然间两只乌油油的小艇压着水浪向这边飞来,转眼就听到了下方的水涵的苍穹之内。艇舱空阔,上有遮盖乌篷,舒七和阿木约布立在艇首,另一只装载了几只马匹,宝生一看,龙牙也栓了在其中。 连曜转身对韩云谦道:“此事十分紧急匆忙,本想今早便送走韩大人,但韩大人手中又掌握这朝廷的文书,若是不履行公事又怕那水西小贼起了疑心,所以只能让韩大人牵涉其中。其他的以后若是有空必定详细告知。韩大人和韩姑娘的一些用品,都已经让阿木约布收拾了带着,这位是舒袁夏舒七将军,他们会从水路带你们离开德阳直接上贵阳,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待得几日事态平息,这里有一封书信,韩大人直接交给贵阳布政司谭秉章大人,他会安排韩大人的官家事物。”说着,舒七已经伸手拉着韩云谦下了船来。 此时竟是分别,宝生想起那句:此岛便是战场,是火场,是尸场。心中浮起巨大的惶恐害怕,仿佛这山水间的的水雾弥漫了全身。“你们不走吗,你们会没事吗。”语气中竟带了少见的惴惴悲哀,软绵中有了低低恳求。 连曜听得“你们”,知道宝生还在担心谢睿,心中竟然也沉沉起来,勉强咧嘴负气一笑道:“他会没事的,一切一切都万无一失。我说了要护得你,他要是没了,你不高兴,也不算护的你,对不。” 宝生见连曜安慰自己,语气诚恳勇敢,虽然嘴笨话拙,但也知道连曜这人冷傲,说成这样这已是掏心窝子的暖心话,匆匆间竟有奇异的心漾,仰头柔声道:“你也要千万小心,我不要你护我,我自己能护的平安,你。”竟红了脸说不下去。 舒七在下面打着手势催促,连曜知道不容再说,扶着宝生下了岩石:“那柄刀放在龙牙的褡裢里面,你找机会栓到腰上,途中紧紧跟随舒将军,若真有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要信人,哪怕,哪怕,哪怕那些人打了谢睿的名号,只有见到真人才能相托。”最后一句压低了声线,却深深钻进了宝生耳内。 宝生听这话说的突兀,虽然不明白意思,但也竟感知了些生死相托的悲凉,不由得手上握紧连曜的手掌,连曜一横心,甩了宝生的手去,又放了揽绳子。小艇得了自由,赢了风面便掉了头向远方的云水中进行撒开去。 船头猛进,打进许多水沫子,冰凉的刺到人脸上像小针似的,唯有手上宛然还徒留了他掌心的温度。宝生跟随连曜行走半年,只是知道他强大骄横,所以从未有对前途有过半分担忧。 今日只觉心神不宁,平生出许多恐惧的忧愁牵挂,丝丝慢慢的缠绕起来不得安宁。 宝生呆卧在船头看着礁石上的连曜越变越小,最后只剩一个细细的黑点,突然很想对他说,自己不恼他说了那些糙话了。刚想出口,话却被水风轻轻吹散了去。宝生点点头,心里道,下次,下次见到一定亲口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好消息是,我终于完成了大纲,这文停停顿顿,但应该不会坑了,谢谢香香香喷的经验指教。 第87章 折戟沉沙铁未销 这座浮在仙女湖上的岛屿入夜之后更加气氛热烈,仿佛人间的极乐园,浓炽的男女的情义化作火焰舞蹈,情郞妾意的绵绵山歌随着浪涛的节拍送入耳中,那一刻连曜心中是柔软到底了。 再下一刻,当迷迷排排战甲紧贴着水面在浓雾的遮掩下像水燕子般冲进视线时候,这柔软被连曜迅速折叠好深深藏进心里的最底层,裹上了最坚固的保护。 连曜深深洗过一口气,脚上运力沿着礁石怪岩飞身而行,片刻便到了一处平缓的浅滩,掏出一方绸旗子冲着远方打起旗语,战甲见到旗语便沿着水线直奔此处而来。 忽然间,衣衫飘飘,一人轻轻盈盈落在连曜身边:“你送走了那个黄毛丫头。”连曜并不回转头去:“你来这里是为何?”那人负气冷笑道:“本想来杀了那个丫头,却发现不值当。我心疼雪烟,竟然为了这样模样的臭丫头伤心。”这人确是陈彤铎。 连曜不理会陈彤铎,准备翻身向更高处的跃去:“你这么多年躲着我们不见,此时却说为了雪烟,实在牵强,不干你今日所为何来,若是阻挡了眼前的铁甲船,即使是你也怨不得我见佛杀佛,见鬼杀鬼了。” 陈同铎也随身跃起:“你还是那个爽快人。你抓了我的人,我想讨要回来,另外这水西部落藏富一隅,若是我也想沾了点战功,抢到的财富分我三成便可称霸边陲,你说如何。” 连曜立定在一处更显眼的巨石之上等待战甲靠近,眯着眼不说话,只是一味辨着风向变换旗语。乌篷战甲发力冲过越演越烈的湖浪,驶进视线,连曜此时方微微放下紧张悬挂的心思,嘴角微扬。 突然陈彤铎听到从巨响,仿佛万马奔腾之势轰隆从山坡轰隆而下,又如惊雷从天眼泻下,只见从半山崖乌鸦鸦的千把水西步兵,多人一组推着高约数十丈的滚轮原木栅栏而下,仿佛割草而过。 连曜心中一凛,陈彤铎冷笑道:“这诸葛侯打孟获时候留下的木牛牛马倒被他们捡到了。”战甲已经快进可以抛锚处,但水深潭奇还不能放人上岸,此时若是横横生生被栅栏挡住就无法登陆进岛屿。 瞬间是进是退之间的抉择,连曜紧握着信号旗的手中竟然冒了一层热汗。转眼间,水西步兵已经快速推进到浅滩,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呈几字形状摆开。 连曜知道此等阵势可攻可挡,十分稳固。此时若是抢滩,水西步兵便可用前锋冲破浅滩的勇士,再用后翼原木栅栏排阵压破进攻的气焰,将战甲阵钉死在浅水之中再无生还。 突然间,水西步兵督统命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1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11 耳中,竟然找了机会混出营中,半夜提了刀将调戏他娘的老军棍斩了,抛了尸首在大营前,将首级挂到旗杆上示众。这事也不难查,半天就查到了他,就算李尧明大都督有心庇护,也终是杀了人,违了军纪。” “后来这大小子被剥光了吊在旗杆上,做薄皮光猪。你知道什么是薄皮光猪?”舒七吐了口口水问宝生道。宝生摇摇头。 “薄皮光猪,就是把人吊着,大冷天的用雪水浇透,浇一通水就等着片刻,等着身上结半层薄冰,然后用带钩子的皮鞭抽,那人身上都结了冰,被鞭子一抽,那血肉连皮都能打下来,然后再浇水,再等着结冰。那大小子被打得浑身都是血凌子,就剩一口气了,瞪着眼睛伸着脖子竟也不嚷嚷一声,倒是那女人跪在大营前的雪地里不停的哭,不停的喊连承宗的名字,李尧明大都督在营里听得实在不忍,出来命再打了一阵子便打了圆场,压下了此事。终是没要他的命。” 韩云谦知道这些事情的渊源,此事听得当事人说起往事,也忍不住一阵唏嘘感叹。 舒七是个粗人,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受:“这小子真是命大,被打成这样拖回去炕上躺着,就硬挺挺的躺了半个月,竟然也活了过来,你看,他额角那疤痕就是那时候打下的,那一鞭子打的血珠子直冒,眼睛都是红丹似的。嘿嘿,要是鞭钩子歪了,就是个瞎子了,嘿嘿,那打鞭子的是我兄弟舒六,他把式好,一打一个准,从不打偏。” “后来他捡回了条命,李尧明大都督就让他随身跟着处理些事情。那一年,柔然部老单宇呼业俺答急于扩张,李尧明将军亲自带兵进入草海谷,不料被奸细下药,旧疾复发,我们十万人被围在了里面,吃喝全断,整整挨了一个月,不断突围也不见朝廷来救援。十万人,就只剩了几千人被那连小子带了出来,我那打鞭子的兄弟就是那时候被埋在了草海谷里面,再也没出来。” 舒七说起了伤心事,拉拉扯扯又说起其他。宝生却听得心直往下沉,沉的都提不起来了。连曜仿佛是个绕不去的名字,在哪里都和他打上交道。 正元节上无端端被他抓住挡了刺客的剑锋,命在刀上。后来被他粗鲁又无礼的闯进闺房,威胁自己,那时候对他真是既怕又恨!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并不那么讨厌他,也愿意和他说说心里话,虽然他总是板着一张臭脸,一开口便嚣张的惹人生气咬牙。渐渐的,他似乎毅然站在中间,甚至隔阂了她与谢家哥哥。对于这个渐渐清晰的念头,宝生吓了一大跳! 那时候听得杏仁说起谢家哥哥和皇家公主走的很近时,心里不是不温温难过的。后来在西南镇上,当那些衙役吹锣打鼓扛着指婚的皇榜从面前大摇大摆走过时候,她心里难过的像是落了风,但失望之下更似乎堪破了自己和谢家哥哥的身份前途。 连曜有时候借题问起她的心事儿,她也半真半假说些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的酸话,可心中还是惹不住的难过,自己再也不复是那个心无芥蒂,鲁莽无瑕的自己,那个花树下脆脆为自己折梅的清朗如玉身影也似乎已经渐行渐远! 小艇进入一片芦苇荡,茂盛的水草两人多高,将船身包裹起来。小艇行走的缓慢起来,阿木约布在舱头用长长的木浆无声息拨开绵绵絮絮的芦苇。入夜的寒风极是冰冷,吹的人头疼欲裂。宝生这时才发现自己口鼻厚重,着了凉。人就是这么怪,真的身体不舒服了,反而想不了太多的杂念,宝生甩了甩头,似乎想把所有的烦心事摔开,只想躲避进混沌黑暗的梦中。 又不知多了多久,听得阿木约布在舱头唤道:“起来,起来,到了。”舒七也警醒起来,见阿木约布已经在木栈的杩头上拴好了缆绳,便想跳上栈道。却被阿木约布拦到:“你,殿后,让大人和,小姐先上。” 舒七想想也是,便扶着韩云谦和宝生上了栈道,又将另一艘船上的马匹牵过,刚递过些包裹事物,突然见阿木约布解了缆绳甩开,有一脚发力将艇身踢出老远,事情突然,舒七被噔的不稳,一屁股跌坐到舱边。阿木约布挟持了韩云谦很宝生飞身冲到远处圆石堆后隐蔽起来。 舒七是武人,脑子奇快,知道事情有变,翻身想跳上栈道。不料芦苇荡中迷雾中飞出一片羽箭,直逼的舒七又飞进舱内,趴在船底躲避起来。 阿木约布挥挥手,又是一片羽箭射出直插小艇乌篷数寸。舒七大怒,反手捏住大刀戟,向上劈开乌篷,乌篷应声裂出两瓣跌入水中。舒七顺势掂着舱头飞身跳上栈道。 刚刚立足,又是一片箭花飞来,舒七大怒道:“你他奶奶的,是人是鬼出来对面啊。暗里放箭算什么本事,我舒爷爷还不怕你们了!” 话音不落,刀戟不停,生生挡住了一片箭头。阿木约布冷哼一声,一把点了韩云谦和宝生的穴道制服,翻身跳出圆石堆。阿木约布对出大刀,直向舒七命门。 舒七急着想就出韩云谦和宝生,心神略分,刀戟和阿木约布的武器硬碰硬的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两人武器相交后同时后跃,阿姆约布双脚一挺狠狠地踩到舒七腰眼之上,舒七万万没想到阿木约布轻功如此好,如此之快。阿木约布的刀尖已接着冲力直指舒七的咽喉。 血撒无声,染红了静谧的芦苇荡。 阿木约布收回大刀,嗖的做了哨子,湖上隐蔽的武士应召跳出集结听命。阿木约布不慌不忙走到韩云谦和宝生面前,做了个揖,用极其纯正顺溜的汉话安抚道:“让韩大人和姑娘受惊了。只是少主有命,要阿木约布保护两位,不得已用了这样的法子除去不相干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第三更。后文更精彩。 请大家看后留评给点意见啊,多多推荐啊。 谢谢谢谢 第89章 古道迢迢生死茫(本章小修) 宝生只远远听得人扑到下来的响动,无奈被点了穴位无法扭头查看舒七的情况,又见阿木约布的汉话原来如此流利,父女两人心中升腾起巨大的不安,甚至是恐怖惧怕。 渡口早有车马准备,韩云谦定了心神,沉重问道:“你们少主是谁。为何要保护,保护我们父女。”阿木约布不多一言,韩云谦和宝生被推到马车之上。宝生偷空向木栈上望去,只见已有人泼洒打扫,将栈道上清洗如常,不见任何脏物,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车厢宽阔异常,陈设奢华,虽然感觉行走迅速,但车内不觉一丝异动。 宝生沉思阿木约布所说“少主”是何人,偷偷问起父亲:“他们把舒将军怎么了。”韩云谦正默默辨别了方位,听得宝生问起,也不敢向女儿提起,只面露难色说:“宝生,此去不是向贵阳方向,而是折返了向西北!我想到了一人。”宝生正要问是谁,突然察觉马车猛然停了下来,而车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12 头骑马牵引的阿木约布等武士则似乎在密谋什么。 父女偷偷从车内窥视出去,只见天色既白,三四里远的地方尘土飞扬,百人骑马飞奔而来! 阿木约布打着手势,将马车没入道边的荒凉处隐蔽起来,其他人训练有素,各自找了最佳的位置打起埋伏。 马行的十分着急,所到之处皆卷起阵阵呛人的尘土,连来人都看不大清楚。宝生偷望出去,只见马队前首上一袭红衫白裙,背上一柄长琴,腰间一把长直刀,飒飒引领着上百人马。 正是昨日相邀的阿夏!阿木约布脸色突变,说不出的难受失落。而人马布置在浓密的棺木之中,隐藏的十分妥当,外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马队踏踏的就要行到眼前而过。 阿木约布一眼看起马队中保护的华服老者,顿时满脸决裂的戾气,眯起的眼眉透露出深深杀意!双手握紧了双朴刀就要跃出,却被旁边一名相随的武士紧紧抱住。 两人暗中较劲抗衡,马队已经快速离开,只剩最后的几名殿后的武士。 阿木约布眼睁睁看着失去机会,顿时暴戾顿起一章直扑身边的同伴,随从同伴刚欲反抗,却被阿木约布抽刀威胁,乘此空隙,阿木约布跳上坐骑,飞身出去,抡起两柄砍刀忽忽有声只向马队中间杀去。 马队不防有人从后杀出埋伏,阿木约布一路飞刀,竟杀出一路血路,不少武士应刀而倒,碎胳膊断手脚,血溅四下。韩云谦从未见过血腥杀戮,此时竟是全身发软,面青唇白,宝生也吓得缩去父亲的怀中。 阿木约布直指马队中的安世荣,双腿夹紧自己的坐骑赶了上去,精气凝聚厉声大喝一声,就想一刀结果了安世荣! 突然刀锋被一柄长琴琴身格挡开去,阿木约布反手又是一刀,却见阿夏双手握琴抗衡,不由得手劲顿失,一下子失去平衡。 水西部的武士反应过来,策马团团围了上来,将阿木约布重重包围起来! 安世荣迷眼一看,嘿嘿冷笑道:“这不是我手下败将阿木重光的儿子,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连儿子也不成器!” 阿木约布长啸一声,如困虎咆哮,脾性更是火烧火燎,想发起猛攻突围而出,无奈单身匹马怎能抵挡百人。 阿夏没想到此时见到阿木约布,更没想到是在这个情景,顿时满目噙满泪水,瑟瑟抖动的长睫毛浸湿在泪水中,紧紧咬着的下唇渗出血痕,哀哀的向父亲用土话乞求着什么。 安世荣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这么不成器的小子,我的女儿怎么也是水西部的长女,阿夏,拿出点水西女子的骄傲来。此人定不是单身而来,一定是有所埋伏,既然落到我们手中,大家再搜搜。” 阿木约布此时才发现坏了事情,想使眼色让随从离开。 跟随阿木约布的同伴得了指令,悄悄潜入车内解了韩氏父女的穴道,扶了上马匹就欲快速离开。不料安世荣的武士迅速用人阵挡住了逃出的马道,拦截了众人。 阿夏看见宝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着用粗重的汉话道:“原来你就是被这个汉人女子迷倒了,阿爸说汉人是最不可信任的,我还不知,原来汉人都是偷东西的贼!”说着就拔出佩刀飞身抢来,一把扯住马上的宝生:“我就是想看看,被花了脸的汉人女子还能怎么迷人!” 宝生已被解了穴位,双肩背阿夏扯住不得逃脱,手却摸去腰间的龙牙刀,之前在船上,想起连曜的话将佩刀挂起,没想到此时竟有了救命的用处。 宝生无声抽出佩刀,腰肢一软,向后伏倒间寒光刺出,阿夏没有防备,猛地被刺破了手臂,宝生轻功一般,刚才一招一式已经使出全力量,此时噗通便摔倒在地上,滚到阿夏马肚子之下。 阿夏大怒,策马就要踩去宝生的背上。阿木约布急忙翻出包围,向阿夏扑来。阿夏冷笑一声,提刀砍来:“我的刀法还是拜你所教,今日就看看谁的刀法更加厉害。” 宝生脱了去马下,翻身几转之后滚去路边的草堆,见阿木约布领着众人与水西部恶斗起来,突然脑袋一个激灵,对着跳脚躲避的龙牙吹了一声,龙牙识得主人的声音,驮着韩云谦得得的快跑过来,韩云谦看准位置,一把拉了宝生上马,两人不顾身后如何,只是缩着头一路狂飙。 阿夏见两个汉人骑了马跑去,点了几人追去,阿木约布想带领数人出去拦截,却被更多的人马团团围住。 韩云谦和宝生共乘一骑,逃出老远,仍被几名水西部的武士追随。而龙牙毕竟是匹小马,此时驮了两人,燥劲十足,但后力不稳,泄了猛头便有些慢了下来。 韩云谦十分害怕,一路策马狂奔躲进前面一处荒废的村庄,龙牙身体娇小,在村道中七拐八拐,溜到一座破屋前,茅草屋顶都被积雪压断了屋脊,横梁斜斜的打在屋前有一处古井,韩云谦扔了块石头下去,却是口干涸的枯井。 韩云谦不欲多说,抱下宝生,抽动起井上的车轱辘,将井绳子紧紧系到宝生腰间,又绑缠了多道,宝生哭道:“爹,这是为何。” 韩云谦从未有如此的沉着冷静,打横抱起宝生坐到井沿边,抚着宝生的头发,红着眼圈温温道:“宝宝,你先下去躲着,爹爹出去引开他们。” 宝生不肯,扯着韩云谦的肩头只是哭泣,濡湿了韩云谦的棉袄子,女儿的泪滴到了父亲的心头,韩云谦悲凉仓惶,知道此时便是与女儿的死生离别之际,人生际遇风云而散,而宝生便是自己的心间肉,便是拼了老命也要护得周全。只是天地悠悠,不想那么早撒手女儿不管。想的伤心处,韩云谦仍由女儿靠在自己肩头暂作一刻的温暖。 韩云谦听得村外马蹄声,知道不容自己再做犹豫,横下一条心,生生脆脆一节一节掰开宝生紧拽的手指,将麻绳头绞到宝生手掌之上,勒出几道血痕:“宝宝,你若是逃了此处,直接去金陵舅舅处,无论怎样,他是你舅舅,会保你平安。宝宝,你抓稳些。”话未说完,就抽动车轱辘放下井绳。 宝生心中凄凉至极,向上极力看着天井,希望多看着父亲一眼,记下父亲的模样,可惜越下越深,只看得父亲背光的影子,佝偻着放送着车轱辘。 宝生双手紧紧套住腰上的麻绳,麻绳绞的手中剧痛,有些地方擦破重重的血痕,钻心的疼痛又是袭来,冷汗把额头和鬓发都湿透了。直到双脚点了地面。韩云谦倏忽的连整套绳子也扔了下来,又扔下饮水的皮囊:“宝宝,等着爹爹,你自己千万小心。” 宝生还想喊叫,却听得多匹烈马嘶叫追赶响起,再就是爹爹远远驾起龙牙奔跑的声音,再慢慢的一切都平息下来,只剩下流光婉转,在井底镌刻着一天的起落。 井底十分潮湿,有些地方还有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13 渗水浸湿了腐烂的草料,借着天井投下的日光,宝生看见还有些失足跌下的动物残骸,有些已经剩了白骨架,有些涨的像鼓似的,皮子却烂透了,发出恶心的臭味。 宝生无声无息抿嘴哭了起来,又怕传了出去被人听到,便用双手牢牢捂了嘴,泪水沿着手心沿滑下了脖子,冰凉凉的带着腥味,却发现手上被勒伤的地方已然肿的老高,霍霍的向外冒血珠子。 宝生撕了裙角包扎了手上,蜷缩着避在干处呆呆等了半日,却仍然不见爹爹回来,也没有任何声响,仿佛世界只剩下这处井底。井底十分寒冷,仿佛要钻进人骨穿进骨髓把人吃透吃空,宝生身上还套着父亲的羊皮篓子,吃痛恍惚间四周一片光明透亮,好像父亲在前面笑着招手:“父亲就是那老樟树,一直护着宝宝。”宝生笑着迎着奔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若是觉得写的还行,留个言,投个地雷水鱼的给我尝尝鲜儿。 给点掌声,给点热情,来吧,妹纸们。 第90章 萋萋接荒城 宝生见四周一片明朗通透,父亲就在雪上向自己招手,自己披着桃色双鱼红棉斗篷,踩着厚厚积雪呵呵笑着向想踏去,每踩一步雪地中便长出朵朵红蓉蓉的奇花,灿若芙蓉,娇比牡丹,层层叠叠漫漫展开,像是一条通往仙界的道路,宝生欣喜异常,弯腰一朵朵摘取。 花色妖娆,味道却异常腥臭,突然如毒蛇的信子缠绕过来,宝生大骇,想扔了花去寻父亲,展望四周却杳然无人。远远寻到那株大樟树奔过去,却见树叶空落唯有空枝,树下的雪人也推到散落。宝生大呼着“爹爹”,突然韩云谦全身是血怵然站到宝生面前。 宝生一声尖叫便醒了过来。 日头已落,井中一片煞气,微微有些渗水的声音滴落。宝生方觉自己躺卧的地方也漫了水上来,衣裙发丝都有些浸湿。 宝生爬了起来,摸索了身上的火折子,发现火星早已濡湿,不成火势。顿时丧气倚靠到井壁,井中的臭气挥之不去,越加腐败不堪,只见几具白骨更显的可怖,宝生已经全日没有进食,此时抚着腹部跪下,被沤的一口酸水吐出。 却一手摸到碗口粗的井绳,日间韩云谦为避免他人循声下井,将绳头也掷下,却难为了宝生此时再无法逃出。 宝生仰头望起数丈高的井壁,突然想起一日前连曜高高坐在树冠之巅,自己恼火想扔他柿子皮的情景,想出一个法子,将麻绳一端牢牢拴上龙牙刀,向上抛去,龙牙刀虽然轻巧,确实由精铁炼制,加上时日悠久,十分称手匀称,抛起之势宛如腾云之龙,竟然翻过井沿,跌倒地面。 宝生欣喜异常,小心试着拽动麻绳来回拖动,龙牙刀沿着井墙滑动,终于卡在一处石墙缝隙。宝生试着拉扯不动,知道可以使力,麻绳另一头还拴在身上没有解脱,宝生抓着绳索,脚尖抵着井壁,慢慢向上挪动。 龙牙刀坚韧刚硬,十分吃劲道,宝生竟然凭着一己之力攀爬到离井研半丈的地方,顿时心里狂热起来,想跳起抱住井研,看准落脚点,一道发力,双手攀住了井研,终于冒头出了井壁! 突然脚下一滑,原来井壁渗水湿滑,日久便生了苔藓,颜色深黑,外面以为是坚硬岩石,宝生双脚扑腾找不了落脚之处呈悬空之势,手上伤口破裂撕开使不了力,便又重重跌落到井中央。 这次宝生悬在在半空之中,前前后后的重重撞向井壁,一时被麻绳勒的喘不过气,扭着腰总算重新抓到了绳子,这次不敢再大意,老老实实一步一脚小心挪了上去,爬出井研的一瞬,却发现刚才撞崴了脚,此时剧烈的疼痛麻痹了半条腿,连站也无法站立起来。 突然四周响起了马蹄阵阵直围了过来,宝生久不见光亮,纷纷乱乱之中被马灯射的眼痛,虚了眼睛望去,只见一群穿着飞鱼官服,半罩着金丝玉甲的汉人军士高高骑于马上,一个个蒙着金丝面罩,诡异的遮住了脸庞,看不真切。 宝生倔强的半靠着井研,为首的汉人军士用剑锋挑起宝生的脸,阴冷笑道:“要不是听得这丫头的叫声,我们便错过了此处,看着应该没错,是大档头要的女子。” 说着噔噔下马,一把将宝生拦腰扔于马背之上,宝生就想抽了龙牙刀砍去,却被那军士一掌将刀打翻在地:“这点子手段还是留好了吧。”说着又砍下一掌,直劈宝生面门,宝生只觉脑前重重一击,顿时晕天黑地垂了手去。 “已经过了四日,虽然阿木约布沿路都有留信回来,可为何只有阿木约布的暗号,没有舒七那老小子的暗号。”舒安有些不安的问起连曜,想了想又说:“我最近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宁的,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我几个死在锦州的兄弟,将军,你看,我是老大,我六个弟弟,就剩下舒五和舒七了。自从回了这南边,舒七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怎么才离开了两天,我心里就是上上下下的。” 舒安少有的唠唠叨叨,连曜听得不是滋味,强打起精神安抚道:“舒七那老家伙是什么身手,你瞎担心个什么?这时候只怕在贵阳的局子里面赌两把,忘了事情。” 舒安担忧的望着前面这条小道:“他不是万胡那样的人,事情的轻重还是分的清楚。我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为何攻下水西部的岛,我们就又做了急先锋向东线推进,那个皇帝妹夫这时候倒不急着抢功劳倒也是奇怪,可邓中宽托大,也来个整顿军务。阿曜啊,你说这是个什么局面。” 连曜想了想,冷笑道:“你说的对,这是个什么局面,我看像是个套子,想把我们套住。你看,剩下要歼灭西南叛将的余孽并不难,但是耗费实力,虽然是大功一件,但比起收敛水西部的金银珠宝,他们倒是不在意这功劳了。” 顿了顿道:“你和谢家那小厮接触甚多,有没有觉察到攻下水西寨子之后他有些不同之处。”舒安想了想道:“此人天赋秉异,为人持重,看不出悲喜。若是说有些不同,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合常理。” 连曜等着舒安下文:“那个西厂的陈彤铎是当今太后的心腹死党,当初拥立太子便下了不少黑手,听得人说血腥的很。此时捡了这个时候来这荒蛮野地,若是为了那点子金银珠宝,那肯定是狂人的借口。这谢睿也是当今皇上名义上的妹夫,只怕这陈彤铎身兼要务来辅助这谢小厮。” 连曜听得陈彤铎,心中一凛,舒安见他脸色有变,试探着问:“将军是否认识这西厂番子。”连曜含糊道:“他是我父亲的学生。”舒安见他不愿多说,只能叹道:“如此风流男子竟然去做了阉党,将军还是要小心点好,不要因为旧谊就放松了警惕,我总觉得他此番前来,必不简单。” 连曜认真想了想道:“他们不着急,是因为能利用我的地方已经尽了,如今无论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8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18 一群约莫二十只狼群驱逐追赶,再远处还有一对骑兵跟随。 右翼副将不知是来者何人,纵马指挥摆出阵法团团围了上去。连曜等人居于中正,距离侧翼约约十丈的的距离,视野更加清晰,见有一队骑兵不远不近的跟着,却不上前对峙,便欲抽出徐斯函的纵队去探个究竟。 那队骑兵离了大约五十码的样子,只是跟着,既不上前也不紧追,而前面的狼群却步步逼近挥舞白帜的人。 徐斯函请示道:“这人要救吗?”连曜眯着眼睛想了会:“等等,别急着救他,不知此人是不是对方的细作,骗了我们信任,待他靠近了围进阵内,在做考察。” 待得那人近了,连曜用铜镜筒瞄见马背驮着一狭长黑布裹单,随着马臀上下颠簸甩抛,不知何物。连曜挥了挥手,向下传令道:“围了”。 只见右翼鸳鸯单环微微开启,成了个有缺的齿环,那人一马当先,插身之间便从齿间缩马进去,右翼阵队瞬间便合拢成形,火砼队早已半蹲准备,此时便在这回圆的一瞬间,齐声发弹,火铜半刻钟只有一发,但发出后火石剧烈,那狼群毕竟是牲畜,受了惊吓齐齐向后退缩。 骑兵队看得没有机会再下手,忽而奏起狼哨子,呜呜咽咽的飘忽过来,竟指挥着狼群向东面的山脚退去。 从马上跃下一位中年汉子,连曜迷着眼睛不动声色打量此人,短小精干的身材,穿的甚是破烂臃肿,灰色袄子腰眼上的面子都刮破了,棉花挤出了絮绒,脚上套着脱了帮子的长布鞋,只见他身手极其利落飒爽,视四周亮晃晃的兵器于无物,手掌前伸翻转间便抓起副将的领口,拎到面前,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有种御风而行的风骨,却啐了口水粗声粗气道:“这是何人带的营,哪个番号的。”副将当众被侮辱,血气上来,挥手欲招人偷袭。 这人却不惧,黧黑的老脸上调皮一笑,身形闪避,仿佛黑燕在骤雨中翱翔般潇洒,又如枫叶在秋风中扶风般飘逸,足足躲开了十几人的围攻,半脚之间撤回了马旁,解下了马背上的黑布包裹,小心扛着上了肩头,嚷嚷道:“我不是来打架的,这里有伤者受了火伤,赶紧的要医官来治,这伤者是我朝的官员!” 连曜听得如此说话,见骑兵队已经跑远,示意徐斯函的纵队停止追踪回来汇合。 那人急急忙忙飞步近了连曜,连曜还是不动声色,只见此人步伐清奇,肩上打横扛着一人还是不见身形丝毫凌乱蹒跚,心中暗叹,位于马上冷冷问道:“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抬头间瞥了一眼连曜,微微一怔,眼中露出半丝奇异的迷茫,随手抹了抹吹乱的发髻,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些掩饰不住的淡淡雅致。 连曜见得奇怪,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此人,确定自己从未见得。两人对峙片刻,倒是那人瞬间镇定下来,也不答话,只是低头小心翼翼将肩上布包轻缓置于平整的地上,一层一层掀开黑麻布,撕却最后一层时候,众人皆吸了一口冷气。 随军的医官听了召唤,已经急急从后首的副营赶了上来。军中士兵枪伤刀伤极是寻常,烧伤也不少见,这医官是服役东宁卫多年的老医生,随身的药囊中也带了不少医治烫伤的草药膏子,早早听得“火伤”,本以为是为火铜之类的击中,此时却见黑布上的人已经遍身焦灼,失去意识,衣衫脆裂,全身无一寸完好肌肤,血水渗出伤口,浸湿了身下的黑麻布,形成一个人形印子。 众人都是行伍出身,于生死惨状都看得多了,但此时猛一见火伤如此严重的病患,也是心有戚戚。连曜又打量了两眼,却越发现伤者面容轮廓有些熟悉,烧焦的外衣边角还有些红色的官袍的痕迹。 那人见医官开始就地诊治,方抬头对连曜道:“暂时不要再向前追击,马上退后三十里先扎驻军寨,伤患需要救治的地方。”带着一丝傲慢的凌人气势,声音冷静而清晰,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连曜素来指挥有方,此刻被人指使起来,众人不由得一愣。那人微微而笑向着连曜说了一句:“你若再向上走,他们便会凿开堰塞的冰川,瞬间灌满河道吞掉你的人马。”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的问题实在抱歉哈 对于各位的厚爱,实在没别的说,真的很感谢!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主营的大帐中,盆中火炭烧的旺盛,连曜用铜火钳拨动着木炭,抖掉多余的灰分。舒安押上那汉子,便退到帐外着人守着。 连曜又打量了起这汉子,四五十岁的年纪,长得邋遢,肤色黧黑蜡黄,一张嘴满口黄牙,若不万分仔细看,只道是个粗鄙至极的兵勇。 那人吊着眼睛也在打量连曜一举一动,眼中不由得微微露出恍惚的喟感。连曜还是斜了身子,认认真真拱手烤着火的慵懒样子,喉间却微微上下拿捏,丹田送气直出胸臆:“连子璋敬问这位兄台的身份?”确是腹语传音的功夫。 那人听得连曜清清爽爽的声音,脸上褶子微动,轻轻叹息半声,却不见唇动:“你与你父亲真是相像,上次见你,还是个半高的孩子。”话语温润亲切,包涵诸多想念,语气不见波澜却恍如隔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手势婉转,完全不似个男子。 连曜听得此话,心中撼动难以自持,往事如山崩地裂般汹涌而至要将人淹没,一时竟有些语塞,连曜只是英眉微蹙,仍是不正面与那人交接,只是用腹语传话道:“我猜的不错,江城子,江城子……难为您还惦念着这些旧事,我着人打听,听闻您下了山,却为何到了此处。”语气恭敬感激。可从营帐外的影子看来,两人一高一低,确是连曜倨傲在主位审问下首疑犯。 帐内,扮作山野汉子的江城子正色起来,面上的浮皮拉绷的紧张:“我在山上听得朝中的一些事情,听说张长风竟然又蹦了出来,开始在江湖上走动,据说已经改了道号,唤作张武子,又蹿回了龙阳山,竟然在那边打着修缮道宫的名义向朝廷请了善款,私下招募了附近不少底子好的农家少年郞习武练团,大概有几千人的规模。我一路查着这事,想找了机会揪了这贼子出来,找机会单独做了他,也了却我一桩心事。只是这贼人行动诡异,前前后后跟着的人极多,却一直不能得手。” “前四个月的功夫,这老贼突然离了新军,自己向金陵附近行走,我就一路跟着,发现他夜里拜会了去金陵城西郊拜会了一个人。” 连曜听到这里,想起此人竟有些挫败感,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仍是用腹语传音道:“据我所知,那人是太子少保谢睿。” 江城子点头道:“确是,这事情本来就没有疑惑,谢睿现在毕竟是九华派名义上督主,手持承影剑,可以调令九华派上上下下各路人马,这张长风能够更名道号,更改传度文书,光明正大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19 回去九华派入主尊位,也只有谢睿有这能耐。” 连曜道:“这谢睿苦心安排了张武子入主九华派,是算着这么多年来,历经辛酉之变的旧人死散多半,剩下的都逃匿不知所踪,九华派早就是个空壳子,武林其他门派更是不堪一击。没有人能出来指认张武子。凭借张武子之力便能承办自己的团练,用以复辟他南安一族做打算。我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和他撕破脸皮,全因时局所限。” 江城子点头道:“看来你早已知情。我见张武子与谢睿交接,便不急着动手,想看看他们的步骤。三个月前,这支新军突然停止了团练,向西开拔,我便跟着这张武子到了安庆草坝。之后他们一直驻守在此处。” “前几天,我见他们调度兵马,出了一直百人的小队,向阿牛山西麓出发。我扮作他们的一个老伙夫跟上。却发现他们在搜查一处叫做滴水崖的地方,是山巅的一处瀑布,早就没有了水流。源头已经被人用巨石围塞起来,湖面也结了薄冰。” “那小队的百总叫做王栋梁,是个南安人,我躲在行伍里,跟着上了崖顶,沿着湖边行走。湖边泥土湿软,我们行走的有些缓慢,突然拦住瀑布口的巨石滚动开去,湖口打开,水流剧烈涌动泻出,薄冰也开始碎裂,湖水一撞开冰封,便倾泻出湖口,这情形变化的实在太过诡异,好些兵士躲闪不及,便卷入水流之中冲走跌入崖底。” “剩下的人慌忙之间赶了马匹爬上山边,这山势十分奇特,都是怪石所砌,人一爬上,土石便有些松动,我见势不好,便使了轻功离了队跳上坡顶,却没想到巨石轰动,土石方都裂了下来,那王栋梁见我能够脱离,便死死扯住我的脚踝,我的脚被那王栋梁拉扯住,施展不开,一直被他拖累到坡底,这时候山后冲出些头戴盘布的骑兵武士,使了网将我们尽数罩住,一并向前拖拉,这网异常坚韧,我拔了折刀一时也割不断缺口。我们大概五十来人,竟然被稳稳当当的全部兜住。” “网住兵士都在挣扎,互相倾轧,反而让我没有逃跑的机会,这样一路拖进了一处山涧前,山涧之中是断崖,那边见来了人马,便放了吊桥。我们一路被望着进了山洞深处,那些骑兵甩了我们进了地坑,就封了木板。过了几个时程,方有人过来松懈了网口,扯了王栋梁等人出去,我也跟了乘势拉拉扯扯的跟着,一路进了都是暗道,盘盘迷迷,我用心记了一番,仍是漏了几条,每隔十码就要旋转机关,对着暗号,盘查的紧密。” 连曜听得关键处,神情渐渐凝聚起来,深知此处便是苦苦追寻的溪火部最后的据点,听得江城子也说记得漏了几条,更是心惊,深知江城子玄学五行底子深厚,竟然也会被暗道所迷惑,方知谢睿的话:“但若是水西部真正的禁地,只怕我们贸然进入,便会无全尸回来,”所言不虚。 江城子继续道:“最后我们进入一处极为宽阔的天坑,此处真是我所见的鬼斧神刀之所,上接孔洞,陡峭而圈闭的岩壁,深陷的桶状,轮廓的气象非凡。只见正中龙穴之位有人造的石柱,上面绑了一人,我仔细看来,竟是我的久识。” 连曜忍不住道:“此人就是您刚搭救回来的先生,姓韩,命云谦,子伯斋。” 江城子毫无意外斜了眼连曜:“正是,你刚才瞅见了他的官袍。我听说你们有些交接,看来是确实的。” 连曜头中轰然,诸多疑问纷沓而至:如果情报可靠,那宝生和谢睿就要成亲,为何韩云谦还被困在溪火部手中,以至于无人搭救伤重如此。谢睿究竟盘的什么打算。宝生心性醇厚,不是为情会不管不顾的人,若是知道韩云谦现状怎么会挑这个时刻办喜事儿。 连曜竟有些豁朗,于局势的担忧之中掺杂了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仿佛僵蚕抽了丝准备羽化那般轻盈。之前只是顾影自怜,生怕自己在谢睿面前跌了份儿,生怕自己被宝生背后嗤笑,此时想来,倒是自己不敢坚持判断,失了许多决胜的算计。 江城子没有理会连曜的神色变迁,继续自己的记忆道:“石堆旁有一人裹了深色斗篷,圈坐在软轿中,看不清容貌,全身都裹的厚重,举手投足只见却有些帝王将相威严跋扈之势。我听不得他说了些什么,却见旁边几个武士逼得韩云谦吞下些药粉,只是拿火把在他口前虚晃一下,韩云谦的腹部砰的一声巨响,竟然全身蹿起火苗,我本来想勘定地形势头再做营救,没想到这事情变得如此难测,实在等不得,便直接跳了出去,夺了一张大氅将韩云谦推倒滚动掩了灭掉火焰,方扛了攀上岩壁,从天坑顶部跃出。后面的情形你也见着了,我抢了马匹单逃了出来,却被狼部紧紧吃住。” 江城子说的极是轻描淡写,但连曜知道此人功夫深不可测,那所述之情形必定是凶险万分,只是为何柔然族的狼部会跨过阿牛山出现在此处。 江城子似乎知道连曜所虑:“我猜溪火部已经勾结柔然部,打开阿牛山暗道,让柔然部势力慢慢渗入这西麓的安庆草坝,搅乱了各方的势力平衡,方能扳回战机。” 连曜想起之前王二的密报,想了想道:“我之前只道柔然部突出奇兵干涉百丽内乱是匹夫之勇,看来他们早就心有成竹,于东扰动百丽,于西接乱安庆草坝,看来中原朝中局势会更加动荡。” 两人一言一语皆是腹语传音密谋,外人无从听得,这时候侯勇小心叩了帐门来报道:“前面那位伤患经得医治,有些活动的迹象。” 连曜急忙起身前去查看,江城子仍是扮成的中年兵勇跟随其后。只见韩云谦躺在棉褥之上,身上涂满了膏药,喉头微动,眼睛绕了一圈,转向连曜,似乎认出了人,流露出哀哀的恳请,连曜凑了上去,俯身听得韩云谦低低的从胸口挤出几句哀音:“我,我不行了,想见见宝生。她安全了吗。” 连曜不忍,道:“你且忍耐,我派人去请她。”却被江城子使了眼色,听得江城子腹语道:“你且留下,我去找谷中寻了她。” 连曜眼中关切韩云谦,却与江城子腹语道:“您如何知道她的下落。”江城子道:“你道谢睿拘了宝生在谷中只是真情?江湖上盛传着我还活着,他等着我好多年了,空拿着承影剑,他这个九华督主只是个朝廷的幌子。他设了那么大个局诱我出山,一路让我跟随,那雪谷便是最后的套索,他等着我进去便会收紧口子。” 连曜仔细想了想前因后果,还想再做安排。江城子不待连曜回话,却反问道:“我这些年全靠易容之术躲过追查,为何你能看出破绽。” 连曜捋了捋思绪,认真回答道:“第一,您走的步数和擒拿手,我见过父亲使过,是九华派的灵虚功法的路数。第二,您见我那一瞬,抚发的姿态必是女子无疑。又是九华派,又是女子,却又易容不肯示人真颜,我只想到您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20 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写文,我要少蹭饭局,少吃宵夜,少去打折特卖会。 一来,对于大家的厚爱,真的很惭愧,自己也知道这文还是生涩,只是希望慢慢磨练写法,呈现稍微拿的出手的东西。 二来,年底组局吃饭的好事儿真的多了起来,以后要坚定立场,多点时间静下心来。 三来,写的不好之处也请多多包涵。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每日到了傍晚,梅花的甜香愈发浓烈,从小轩窗送进来。 宝生提早了让侍女瑛子扶了去窗下的软座,听得铜风铃脆脆生生叮叮铃铃将香风传入,支着胳膊撑在暗沉的檀木茶几釉面上,昏昏欲睡。在这间绣楼中,宝生已经修养多日,腿脚虽然还不利索,但也没有那么肿痛,踮着脚自己还能行走几步。这几日,谢睿并不似那么勤快来看望照料。 宝生躲着谢睿,只觉这样也好。 这座绣楼建在山谷的一卷清溪边,从轩窗望出去,远远映着高山之巅的皑皑积雪,此时正是掌灯时分,暖暖团团的烛火向外投射出去,竟可以恍恍惚惚的映照到雪山之上,宝生想起小时候父母常和自己玩的一个把戏,便捏了中指和拇指扮作小雀的样子,靠近灯罩,想看看那如幕的山景上是否会映出大的鸟雀。 可是灯火飘渺晃动,看不到任何影像。宝生深深叹了口气,想再试一试,便让瑛子掌着灯移近窗口,自己掂了手指头仍扮作小雀贴在灯罩上,扭头向雪景上望去,光影交错中竟真的有一只静立的大鸟,宝生高兴起来,又别了手背扮作扇动翅膀的样儿,那只大鸟便张开羽翅膀,扶摇而上负风而翔。宝生轻轻道:“大鸟啊大鸟,你能带着我去找父亲吗?” 刚想移走灯火,却见楼下的梅林中轻轻的立着一人,负手远眺着雪山上的光影把戏。宝生蓦然心头一怔,单着脚跳回内室。 瑛子赶了上来扶起了宝生,急急道:“姑娘,请慢些,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在少主那里交代不起。”这瑛子虽是南安部人,但汉语极其流利动听,年纪又长宝生五岁,这些日子多亏她伺候的周到,让宝生日常也少了很多尴尬。 宝生听得“少主”二字,把头扭去一边,喃喃道:“他是你们的少主,不是我的少主。”瑛子听宝生语气不善,放好了灯火,轻轻坐了下首拿起了绣绷子,凑着火光做起了针线。 拉了几针,又停了手势将针插入绣绷子:“姑娘,我是下人,本不应该多嘴,可是不明白姑娘为什么对少主变了心思。春天的时候,姑娘在苑子里面用饭,还是我亲自下得厨,少主说姑娘来要做点精致的菜式。那时候看你们两人亲亲热热的说着体己话,就像小夫妻一样。我还道,难得少主终得有心人。这次我们听得你要来,欢天喜地的布置了一番,样样事情都是少主亲自打点,深怕姑娘吃得用的不顺心,件件东西从官中织造选来。” 宝生听得瑛子这话说的稀奇,虽然心里憋闷,但一时也不能反驳。“可是姑娘躲着少主,少主心里明白,怕打搅了姑娘,总在楼外守着姑娘,每日怕姑娘闷了,总吩咐我们顺着姑娘的意思。这样的心思,姑娘也嫌弃了。少主像雪山上雄鹰一样的人物,哪点子不入姑娘的眼了?连汉人的公主也是巴巴的讨着我们少主欢喜。再说,男人几个老婆很是正常,这里是我们南安部的圣地,少主单单把姑娘安置在此,足以说明姑娘在少主中的分量。姑娘若是为了什么与少主置气,那真是太不该了。” 这些话十分耿直,句句都没有错,可句句都堵得人心口上。宝生呼呼的喘着气,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越来越急躁,噔的抚着椅子站了起来。 瑛子吓了一跳,宝生急的又腾的坐了下去,想了想道:“有些话,我想当面和你们少主说清楚。你扶了我下去,好吧。”想了想道:“带上那顶大氅。” 谢睿独自一人立在梅树下,只是穿着蓝色的道袍,腰间系了条淡红色汗巾,清清落落的任凭落英坠在身上,整个人似乎被掩在花堆中。宝生一阵心酸,仗着单拐上前,将大氅披在谢睿肩上。 谢睿将宝生的手定格在自己见肩头,久久不肯放松。宝生单手撑着拐杖,有些站立不稳,谢睿拉着宝生埋入自己胸怀。宝生没有退却,也没有闪躲,直直的看着谢睿。 眼神透亮而无畏,仿佛被清泉洗涤过的玉石那般坚韧,谢睿不敢直视,将头靠紧宝生的发端,沉沉似是商量,更似哀求道:“宝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可以再选别的地方,你喜欢江南,那我们就去苏州,你喜欢海边,那我们就去泉州,如果……”话语终于哽塞,悲憾似乎知道了无法更改前程往事般。 宝生叹了口气,道:“谢哥哥,我躲着你不敢见你,也不敢说出真心话,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以前喜欢,现在还是喜欢。我躲着,是因为我还想着有没有能够两全其美的法子,可是刚刚我想清楚了,还是自己贪心,想不明不白的占着你的宠爱,可是这样终究是不好的,好像我偷了别人的东西,很是忐忑。即使我跟着你躲了一辈子,良心也会不安。” 宝生说到这里,终于如释重负般轻轻一笑:“这就是我的心里话,说完这些,我觉得很舒服,一点也不后悔。” 谢睿抱着宝生,宝生将头搁在谢睿肩上,叹息道:“于我而言,我最希望的是找到父亲,那毕竟是我一直以来的依靠。” 谢睿急急的坚持道:“不会是一辈子的事情,只要我南安部运筹得当,只要十年,不,五年,便可比肩于中原,当时候,还管他什么赐婚,我们回到这里,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宝生,你不喜欢吗。” 宝生想了想,道:“谢哥哥,你问我愿意等你吗。我想了很久,都不知如何作答,今天,我想明白了,我愿意等你,但另外一个女子也一定愿意等你。如果五年后,我们只是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我便是偷了她的东西,这样的想法让我很不安,如果你也只是抱着利用缓冲的想法对待她,我也无法可说,你的婚事我没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但我想,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那个女子,都好好的善待她吧。” 剩下的沉默,谢睿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无力的揽着宝生,平生诸事都不以意志而转移,唯有此刻的彼此温暖颇为真实,那个逞一时之勇、仗着酒劲与人比剑的傻姑娘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坚定的心事儿。谢睿既是心酸,又掺杂半丝欣慰,或者她一直是这样,只是自己对人事判断太过自负。 宝生从梅树的缝隙中仰望着青蓝深沉的天幕,心中的犹豫和彷徨终于有了一个了解,顿时轻快起来,终于明白那句:“相濡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24 的好,你领着孩子们吃吧。说完就凛凛然然被他们反手绑了,临出门前,他又说了一句,别怕,万事有我呢。” 连曜语气波澜不惊,仿佛说起一件不关己的事儿“之后我们也被下狱,却也没见得父亲,二十日之后,就近小年,那天特别冷,下了一夜的雪,怎么也下不停,怎么下也下不停,大早我们母子就被提着出了九门卫的大闸,押着赶去往城北,远远见到刑台上面绑了一人。” “是我父亲,他见到了我,只是往日那边微微的笑,我知道他不想看见我哭,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哭过,你知道我父亲是受什么刑而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算星期六吗?弱弱的问。 这章不好写,构思了好久,不知怎么下笔。原谅我吧。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宝生有了些回过神来,木然的侧身凝视着连曜,但眼仁儿空泛,装不进人。 连曜心中微痛,但仍目不斜视盯着炭火,继续沉沉暮暮道:“是凌迟,他做了什么事情要做凌迟处死。皇恩浩荡,惟念连家事世代蒙,连承宗有功,只是凌迟二十刀,以示惩戒,随后斩绝。母亲和我跪在雪地里只是哭,不敢抬头,押头就往上扯着我们的头发,我看见侩子手一刀一刀的下手,从脸上割到腿上,一条条的肉就摔在地上,血还没有涌出来,就并冻住了,流成一道一道的血凌子,碎在地上,最后一刀是斩绝,刀落头落,我就跪在正下面,鲜血喷溅而出,撞到我脸上,冲进眼睛里,我看见的都是红色的。这是我父亲的血,暖。” 连曜讲完轻轻的叹了口气,仿佛积压心中多年的苦痛终于找到了泄洪的出口,断断续续的流出,嘴角微咸,方知道眼泪无声流下,赶紧侧过脸去不动声色用手背檫掉。 宝生眼角湿润了,连曜抬起来,目光柔和的落在宝生微微颤抖的肩头之上:“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对第二人说过,过去我一直恨自个儿,为何那时候是那般无能,眼见父亲受苦,家族受屠,却只能任人鱼肉。但今日,既是想劝你,也是劝我自个儿,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和你父亲在驿站聊起你,他淡淡的说,只有一女在身边养着,可是他端着茶碗一直在笑,满心自豪。我还在想,什么样的女孩让他这么欣慰。后来他被下狱,我去九门卫探过一次,他说的最多的还是托我照顾你,送你来龙阳,絮絮叨叨不像个老爷们,可都是关怀。你曾经和我说过,家人只会担心你,心里一心一意想着你。亲人间就是这样子了。所以,他若地下有知,一定也只是想着你过得好不好。我念着你说的这些话,你忘了吗?” 涓涓话语如甘露,宝生再也抑制不住,开始只是垂着头无声抽泣,用手背抹着脸,别着身子不想让连曜瞧见,渐渐抑制不住压下了腰身,温暖从背后慢慢的包围过来,连曜环抱着宝生,轻轻抚着她乌黑的长发,宝生终于放下防备,埋在连曜手臂上,连曜只觉温温的泪水一直透进盔甲片,濡湿了内里的棉衣,却不敢乱动分寸,生怕惊动了她。 窄小的室内,炭火烧的旺盛,温暖了相偎相依的两个人,不知过了多少时分,宝生终是沉沉睡去,连曜悄悄抬起早已麻木的手肘,换了另一边垫上,跪在上首韩云谦的盖着白布的裹素前,郑重的叩首道:“伯斋先生,我定不负嘱托。” 这一夜宝生睡的极其安稳,待醒来时候,只见自己蜷在一处干净的铺盖之上,刚想起身,听得:“再睡会儿吧,时候还早。”却见案几上铺着地图,连曜一身厚重盔甲挑着灯在查看。 宝生低头见自己还穿着大氅就缩在棉被中,连曜有些脸红:“一时也找不到人帮你来换上再睡。” 宝生心中翻腾起连曜的温温细语,激起不一样的情愫,越是这样,越是自责竟失态伏于连曜怀中,脸也火烧似的,好在靠着火盆,装作是被烤着脸子,强作镇静道:“那个,那个,那个,我不是有意的。” 连曜心中一沉,眼光微敛,也不知她指哪一样,只得道:“你好好休息便是,你父亲的后事我定会安排好。”宝生含着泪水点头道:“谢过。” 这个话提起太过苦痛,两人静默片刻,宝生直视连曜,连曜只觉她目光灼灼,恨意像是决堤的洪水滔滔,不复平日的清澈安详,像是包含了不可抑制的决心,让人不敢直视:“连大哥,我想,我想,为父亲报仇!”声音冷静暗哑。 “我要为父亲报仇!”这话像一把木槌重重撞入连曜心扉,当年,自己也是仰着头向着母亲这样说道,可是报仇的背后是怎样的血雨腥风,眼前的女孩儿可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吗。 连曜弯腰起身,掌灯坐到了宝生对面,修长的手指拂去宝生的眉端,手指的温度渡过脸角,宝生傻傻的想躲开,连曜不让,还是用手指轻抚宝生的眉心,指尖缓转,流去眉尾。 宝生臊了:“你这是干嘛。”连曜道:“杀人流血是老爷们的事情。报仇的事情是自然的,但不要你脏了手。” 宝生听出连曜的关切之情,更加臊了,挪到了远些,绞着手不知道该答些什么话,想了半天,抬头见连曜眼中隐隐有些血丝,心中一动,方诚心问道:“时间还早,你要不换了衣服眯一会。” 连曜肃然道:“现在是非常之时,盔甲不敢脱身,刀剑不敢离手。你睡吧,这里都是干净的铺陈,我只用过一两次。我守在这里,更可以看些东西。” 突知父亲噩耗,宝生心中还是有些空泛害怕,此时听得连曜这么说,又是感激又是心安,点点头,便又钻进了铺盖,但穿戴整齐厚实,着实不舒服,便又退出来,背着连曜解了外面的大氅,合着袄子躺下。 连曜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挠的心里痒痒,却不敢妄动片分,只好僵硬呆坐着摆着地形图。 宝生侧身躺着,诺诺的蜷着,可是穿着厚厚的袄子和衣而睡,实在不舒服至极,棉被上萦绕着男子清爽的气息,愈发睡不着,心里想着他就这样干坐着,想取一床铺盖给他,却忐忑不可失礼,两人从京都一路向着西南,朝夕相对也是有不少时候,却从不像今夜这般微妙尴尬。 宝生辗转反侧间,听得连曜沉沉的问道:“你不舒服吗,怎么翻来覆去的,还不睡天就快亮了。” 宝生觉得被看穿了心事儿,心虚的不敢答话,埋着头想了好久方道:“你要不也取一床铺盖暖和暖和?” 连曜见总共才两床铺陈,便笑道:“你睡吧,我不冷。”宝生倒好,扑腾一声坐了起来,取了上面的棉被捧了围到连曜肩上,将连曜规规矩矩的包裹起来,方笑道:“这样才暖和些。” 连曜低头见碰到宝生的发端,只觉一阵似有似无的甜香,心虚的站起来去,才发现自己刚才僵坐已久,小腿是又麻又痛,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又缓缓盘坐下去。 宝生眼尖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25 ,看他脸色不好,刚想问怎么了,却听得地窝子外有人洪亮禀报道:“报连大都督,刚刚有南安部的信使传来密函,说是有要事通传。” 连曜点点头:“嗯,知道了。”说完向宝生交代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这里我放了些羊奶皮子,你若是饿了,用小锅放火上热热将就吃些吧,还有些干净的男子衣服,你若睡醒了就像上次那样换好。” 宝生点点头,连曜摸了摸她的发端,笑道:“别害怕,我就在旁边的地窝子,从这里的通道能转过去。”宝生抬头间瞅见连曜侧脸,眉目在灯下别样的秀美,柔化了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那道歪歪扭扭的疤痕也没有那么丑陋,不由的心中一颤,不敢再看第二眼。 连曜心中徒增很多牵挂,说清楚了才稍微放心转出去,早有朱丹臣全副武装在焦急等候,见到连曜恭敬行礼道:“小人参见连大都督。”连曜与朱丹臣有过交接,知道自从侯勇被诛杀后,此人就是谢睿提拔起来的心腹。 连曜心中暗喜,向旁边瞥去,却见江城子隐在下首座位向自己肯首,便转向朱丹臣笑道:“请问朱副将有何事情漏液过来我这里。” 朱丹臣为人耿直沉默,平日不多一句话,此时小心递于连曜一封蜡封的密函,连曜融了蜡,展开来看了半响,嘴角扬起,划出笃定的弧度。 “你家少主提的条件不错,可是这次我除了这些,还要一样。”说罢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原样封好递给朱丹臣:“若是你家少主没有他意,那便按信上所说于一日后鸡鸣之时,攻入地宫。” 朱丹臣领命而去,听得外面马声嘶鸣,渐行渐远。连曜向江城子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谢睿提出助我铲出溪火部,驱除柔然部。” 江城子道:“他的条件如何。”连曜摆了摆沙盘上的模具:“说不上条件,他倒是内敛的很,所有一切行事都不要提到他的名号,所有兵马插入我营部的番号,不要给邓中宽等人看出他的布置。他这步步为营的城府,倒是对以后十年的事情都有了部署。这样我更放心了。若是能稳定阿牛山西部的屏障,柔然部纵是跋扈,也只能在东麓往北的大漠纵横,这一地区狭长荒凉。” 连曜用铁拨子指点着沙盘上的模具,江城子会心一笑,连曜知道她对此极为熟悉,并不需要过多解释。 “这样没有过多的资源水草,柔然部呼业俺答此人有有雄豪志,注定要孤注一掷越过防城向南侵犯,同时联合百丽,但百丽其国,素无信义,惯于出尔反尔,所以并将牵制柔然。柔然诸部,是蒙古后人,善于骑射马战,习惯速战速决,但不懂战术,我们便采取套牢拖延战术,先掏空百丽,待百丽向柔然求援之际,再扑向柔然主力。” 江城子感叹道:“这些也是你父亲素来的心愿,看来你是研习至深,各处细节只怕都有破解之术。” 连曜眉目沉沉道:“我日夜研习,不敢耽误父亲的遗志。”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的旁边的甬道中有人噗嗤噗嗤屏息的呼吸,两人内功深厚,听得出有人在偷听,江城子咳嗽一声,那人转身扑倒在地,连曜想去,江城子拦住,过了片刻,眉眼一转,正色向连曜道:“你待她可是真心?我倒是真想收她做门下。”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连曜通过甬道的时候很慢,每一步都故意走的踏踏声响,心中却浮现一阵奇异的心悸,仿佛心弦已经被那个在自己住处的女孩紧紧牵扯。 地窝子并不宽敞,弥漫着一阵焦灼的奶香,小锅子斜斜架在炭火上,宝生掂着银勺子立在锅中,缓缓搅拌,人却在发呆,一缕细发垂入奶中都不觉。 连曜拳手咳嗽了声,宝生方醒过来似的,红着脸用力搅动着银勺子,嘟着嘴喃喃道:“你这个锅子铁皮薄,容易煮焦。” 连曜弯着腰盘腿坐到宝生旁边,先是绕着小指头挑过那缕头发,仔细别去宝生耳后。宝生大为窘迫,难堪的耳朵都红透了,连曜更是觉得有趣,看似不经意间指尖弹了弹宝生的耳肉垂,宝生像个小兔子似的受惊缩了脖子别开头去。 连曜心中暗笑,握着宝生的手接过小锅子和勺子:“刚才听到什么了。” 宝生一下子坐不住了,猛地跳将起来,无奈腿脚不甚方便,连曜一把紧紧拉住她的手臂,沉稳有力拉将到自己身边坐下。宝生自觉被他识破偷听的事情,更加羞愧,咕咕囔囔的不肯坐下:“我不是故意听的,我一个人在这里,想,想去找你,不想你有事情商谈,我不是故意听的,我没听到什么。”边说边摆摆手。 连曜放下小锅子,笑眯眯道:“坐下罢,坐到这里,再不过来坐下,我就抱着你坐到我身上。”宝生见他环抱过来,不知所措的挡过手格在连曜肩上:“我自己坐,我自己做。” 连曜见她斜斜坐好,心情大好,不计较她的生分:“听了就听了,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怪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故意顿了顿,眯起眼睛。 宝生终于放松了些,靠着连曜,果然上钩问道:“我以前是怎样的。” 连曜道:“你肯定斜着眼睛说,喂,罗刹鬼,我就是偷听你了,你又怎么样。”说着扮作宝生的样子,连曜平素严肃惯了,这时候做起鬼脸,倒是怪异的很,宝生目光婉转,噗嗤笑道:“我的样子可没有你那么丑。” 连曜不会说软话,这几句也是想了好久才掂量出来的,刚才还在心里演戏了几遍,这时候见宝生久违的笑颜,氤氤氲氲的眼睛一笑就像小月亮,人终于有些生猛劲头,不复之前的警惕和痛楚。连曜竟看的有些痴了。 宝生瞅见连曜含笑的眼中充盈的情愫,心里猛然一痛,怔怔然别过脸去,只是望着火堆发呆不再说话。 连曜见她情绪刚刚好些,不知为何突然又沉了下去,愈发没有回响,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一潭死水似的压抑重重绕绕包围了两人,宝生抱着膝盖,愈发觉得腿上冷,缓缓道:“连大哥,我,我,为什么师父不肯真容相见。” 连曜道:“这个事情,事关重大,牵涉太多朝廷人物,我这里人事也不是那么清明,她怕泄露了行踪,引来大麻烦。你别多想。”宝生急急抢话道:“我理会的,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顿了顿换了阵疲惫的声音:“我只是想起以前在朝元女观的日子,想起我们一家三口住的的小院子,想起那排矮墙上面的金银花,每天傍晚,奶妈子做饭的时候,母亲会抽空临摹一会儿名家图谱,我就偷偷翻出墙去,到半山腰间溜达一小会……” 话语断断续续,似乎陷入往事的漩涡。 连曜见她抱着膝盖头:“你腿还痛?我来看看。”不容分说卷起宝生的裤脚,宝生唬了一跳,死活拉着裤腿不肯让他往上卷。 连曜想了想,反手咯吱起宝生的脚心,宝生最怕痒,弯腰笑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26 岔了气,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指着连曜说不了话。 连曜乘机褪了宝生脚上的裤腿,推到膝盖上,只见从脚踝到小腿肚子上,足足有两寸的红肿,里面的骨折处一定更加严重。只是伤口包扎的很是规整,用的药也好,不少地方已经结疤,想到定是谢睿那小厮亲手处理,猛然一阵酸意愤恨,啧啧道:“这腿是没有用了。” 宝生听得此话,唬了一跳:“谢哥哥说,只要按时敷药,半月之类就能行动自如。如何,如何这么严重!” 连曜听得宝生一口一个谢哥哥,心头好似油浇灌,更是火滚,冷冷道:“那厮唬你的,你这腿光是敷药也没有用,还要每日活血推拿,不然也知好了表面,内里的骨头长的松了,以后也是个瘸子。那个厮,他,他帮你推拿过没有。”这话问的小心翼翼又暧昧,却生怕得到肯定的答复。 宝生红了脸,搓着手不知回答这话,连曜心里更是酸的翻江倒海,不经意间推拿的手势便重了许多,宝生吃痛的很,却憋着不出声,脸上竟隐隐涨出了些血丝。 连曜抬头瞥见了,缓缓松了手上的劲头,冷冷的却不肯松了口气:“痛就喊,这推拿就是这样痛的,若是不痛都没有了效用。你要想好的快些,就忍住罢。” 宝生认认真真点头应道:“不痛不痛,我知道你为了我好,连大哥,你看,我想明日和你一起去……”话未说完,连曜猛然抬头,宝生心虚,迷了眼睛。 连曜冷冷道:“我说过这事情了,杀人放血是男人老爷们的事情,不是女子的事情,何况你腿脚伤成这样,去了更是负累,到时候兵荒马乱的,我若是一个疏忽顾不上你了怎么办。”话说的又决绝又严厉,不带一丝回旋的余地。 宝生本来有些胆怯,这时候却昂然道:“我不会是负担,我想好了。”说着推开连曜,自己憋着气就拿起身边的一块小夹板和绷带狠狠缠住小腿,扶着连曜的肩头微微颤颤站了起来,还小走了几步:“你看,我自己能走能跳,怎么就是你的负担。” 连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故意抖了抖肩头,甩掉宝生的手:“走时走了,那你跳跳给我看看。” 宝生年轻气盛,不想给连曜小看了去,叉着腰单腿跳去,却不料顿时失去了支撑,四周又没有家俬物件可以攀附,情急心慌之下一头撞进连曜的怀中,本能的环抱住连曜的胸口。 连曜本来侧着身子,想看看她的窘态,不料宝生撞跌进怀中,隔着铁盔甲仍能感受到她水青色的锦缎小袄子下温软的体态。 宝生醒悟过来,一把推过连曜,鼻尖上颤颤巍巍的都是汗珠:“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连曜也回过神来,别过头咳嗽了声,强行从慌乱中镇定下来:“还说你能蹦跳,奶皮子煮好了,快吃点东西,我带你去外面骑骑马散散心。”说着,低头强将还热的小锅子塞给宝生。 天边已经是慢慢起蒙,钻出地窝子的那一刻,宝生见到地平线萦绕着乌压压的晨雾,上下涌动翻滚,湿气扑面而来。 连曜悄悄牵过自己的坐骑,挽手示意宝生上马,宝生犹豫片刻,终于接过连曜的手掌。宝生只觉连曜手掌粗粝暖和,两手相交间,宝生心虚的松开,却被连曜捉的更紧。 马蹄轻卷,越过了十里地,两人坐于马背,只见浓雾散去,万丈光辉展开,不远处就是深得难以测量的山谷,现在正腾腾的冒出白色的、浓得像云雾一样的热气。 连曜用马鞭指点着:“那就是溪火部最后的据点,阿牛山的主峰,外面都是陡峭的山岭,中心确实一处天坑。” 正说着,已有哨兵赶过来向连曜行礼:“禀告大都督,风速已经加紧,升至八里速,日冕上的太阳光快到了黄道十三宫。”连曜点头道:“到了第十宫的时候报警。” 宝生眯着眼睛直直盯着山谷的顶峰,眼神流露出迷茫的哀痛:“连大哥,我父亲就是被抓去那里遭遇不测的吧。我总在想,若那天父亲不是拼死放下我,可能我也不在这里了。” 连曜不知怎么回答,搭了手在宝生肩头,宝生回首微微一笑:“连大哥,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胡思乱想的。要生要死,也要等为父亲报得大仇之后。连大哥,你就带上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真的。”眼神哀楚凄切。 连曜心中剧痛,却不知如何答复,若是不答应,依照宝生的脾性,下定决心的事情就是不会回头,何况是父亲的血海深恨,要是她自己乱跑更是麻烦,可若是答应,明日将是关键之役,虽然胜算十足,对方行事诡异奇形,万一误伤了她又怎办。 思来想去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宝生急了,晃起连曜的手臂道:“你刚才不是和师父说要顾及我吗?就这一次,我求求你。” 连曜听得这话,面上腾的一下红透了,心事沉沉的抿嘴苦笑。知道她心中最重的不是自己,盼她有一日终能放下顾忌彷徨。那些话本想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原本以为她那时候已经躲进地窝子,才对江城子说出真心所想,却不料被宝生听了去,却被她此时轻巧的提出来,像是交换,徒增尴尬。 宝生见他不说话,并不知道连曜所想,低低的说:“连大哥,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我不能一直这样赖着你们,待这次事情了结之后,若我没有死在这里,我就会跟着师父回去淮南。若死在这里,你就把我葬到父亲身边吧。” 轰隆隆,地平线上又马踏之声,一帮人马向这边赶来,连曜回过神来,只见朱丹臣领着若干人马翻腾赶来,为首一人穿着风笠,看不清容貌。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不好,拿不出手,大家将就看吧。 第100章 第一百章 那马阵越来越近,宝生似乎看清了朱丹臣的来势,下意识缩去连曜后背。连曜心中明白,故意低声问道:“你不想见他们?”一个“他”字刻意拖长。 宝生抿了抿嘴唇,摇头道:“不想”。“真不想?”连曜心思忽动,轻轻柔柔挤出这几个字。宝生被问恼了,薄怒道:“有什么真的假的,不想见便是。” 连曜并不放心上,轻笑道:“问句话都来臭脾气,你也是的。不想见就钻进我的斗篷,哪里那么多废话的!”人马只有数步之遥,宝生来不及讲究,腾的从连曜后背掀开大毡披风缩了进去。 连曜摆了摆大毡,放了垂摆,将宝生整个包围起来。 “不若我和你做个约定,我答应你明日随我应战,但你之后得一直跟着我,不离不弃,怎么样。”连曜眯着眼睛盯着远处马上黑衣斗笠之人,悠悠然问道。 宝生憋在里面听不真切,没头没脑回问了句:“跟着你做什么呀?”连曜眼眉舒缓,轻笑道:“他们到了,先别说话。让我应付完。” “连将军,我们少主按所议之事带队而来,请大人接收并进行整编。”朱丹臣恭恭敬敬禀告道。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3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34 打独斗啊,你” 话未说完,脸上竟被一物啪的打了一嘴巴,可惜下一刻头被绳索甩倒地上,看不清何物,宝生是个藏不住的人,若是开始是为了引开黑衣人的注意,此时父仇新恨更是着恼,呸呸就啐道:“欺负我一个丫头,你这个王八蛋。”脸上却又挨了数掌。 又是一掌过来,宝生禁闭了眼睛想躲开,却听得震天轰隆的巨响,石台一阵摇晃,数块巨石砸来,宝生艰难望向左侧,眼角扫到了石台角,阿木约布奋力扭转着一方石柱。众位将士在里面齐身向上托举,里外合应之下,铁笼已隐隐有些挪动。黑衣人大似乎也被震怒,想翻身击去,宝生深吸一口气,翻滚缠上白索,拼尽性命拖延着黑衣人的木椅。 黑衣人不屑的瞥了一眼,扬扬手,一道白光扑起。宝生来不及躲避,瞬间闭上眼睛,白光如刀片直直刮入左腿刚刚好的肉里,刺啦啦拉出一道口子,宝生疼的骂道:“反正我这腿也残了,有本事你再来呀。”又是一刀,宝生咬着牙不肯放松,死拽着各条白索牵制着木椅。 突然腰间一紧,生生被人扯出数丈远。不待反应,已被人扛上肩膀:“我不是让你先走的吗!你来这里犯什么傻,充什么英雄。”话说的低沉的要坠入心里。 宝生脸上已肿的老高,夹着嘴唇厚重说不出话,只是含泪搂着连曜的脖子。 宝生嗅到一股焦灼的味道,他的头盔不知丢落何处,高高挽起的发髻如同深冬的枯草已经被烧成短短的茬儿。颈后的皮肤也是已烧成怵目惊心的紫色。 难言的分离和突然的相聚汇成了两股洪流,宝生如同孩童吃奶般,嗅到连曜脖子窝紧紧贴住,任由泪珠顺着后背流进连曜衣内,说不清是悲伤和还是幸福了。 连曜心里一酸,眼睛微红,宝生的脸肉嘟嘟的搭在自己颈窝,柔弱的像是落水的小猫,蹭的自己心里又酸又痒,第一次两人的距离这么亲近,再也没有了任何阻隔的愤恨,没有了任何小心揣摩的不安,真真是摸着心肝儿的亲近,这一刻连曜竟有些泪水想抢出眼眶,也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幸福了。 阿木约布在前面带路,连曜强忍着体内翻腾的真气,望后路看了一眼,却见数名将士还被堵在铁笼下方的位置中,与追赶而来的溪火武士对峙,那铁笼的巨齿是阿木约布用钢锤反插进石道机关支撑,此时钢锤已经断然受不住力道,铁笼悬在石岩之上摇摇欲坠,只听得金光火电巨响,那八尺钢锤脆脆断开,铁笼旋转着轰然砸下,戳进将士的后背。 这些人跟随多年,此时殒命无声,连曜不敢多看一眼,咬着牙克制着自己,一直跟着阿木约布小跑,脚步竟有些虚浮的踉踉跄跄起来。宝生也觉察不妥,小声唤道:“连大哥,连大哥,你怎么了。” 声音对连曜来说,传来有些空洞的遥远,交杂着嗡嗡的嘈杂。连曜想回一声,喉头却一口腥甜,强行压制下了脏腑。 也不知走了多远,只听得阿木约布喊了一声:“就是这里了。”舒安赶紧扶着连曜弯身躲了进去,阿木约布待数人进入之后,反转旁边岩石的机关,黑岩石仿佛长了脚般,自己倏忽的移动合并起来。 四周是十分宽敞的石室,有台有凳,“这里是黑龙崖最圣神的藏经洞,他们没有做好仪式都不敢进来。大家先就地休整。” 连曜小心扶下宝生,想拉近她仔细瞅瞅,可两眼不清,朦朦胧胧见她两颊通红,伸手拂去,宝生只是含泪对着自己低语,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 连曜苦笑了一声,含糊答道:“乖,没事儿了。”终于压制不住体内乱窜的怪力,数口污血吐出,直直跌倒下去。 宝生哭着扶正连曜,舒安赶上来,搭了把脉道:“刚才他只是运功强自将蛊毒压制到内轮里,但着蛊毒十分奇特,真气每运一次,蛊毒就会将其吞噬大半,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现在吐了血反倒是好事。” 真说着,连曜昏迷中又吐了几口血。宝生帮不上忙,只是拽了自己的帕子蘸湿水轻轻的搽拭着连曜的嘴唇。 舒安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蹲在地上望着众人,突然迸起来,扯着阿木约布的后领一拳打进后脑勺:“你这个畜生,害了我兄弟,今日拿命来。” 阿木约布手脚也是有一套,并不吃亏,跳了个悬空反手错了舒安的擒拿,扯出数米远的距离,舒安气急攻心,赶上去又是一老拳。 阿木约布一扬手将其手腕扼住,道:“你兄弟是我杀的,我的头颅你现在就可取走,可是若是你们想活着出去,你还是得耐着性子。”话说的冷峻流利,全无结巴。 “你是安插到我家的探子,可是我不明白,我们父女无依无靠,无权无势,你想探听什么。”宝生屈膝盘坐在连曜身边,冷冷的盯着阿木约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卷 引步青山影 共吟白鸟行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阿木约布被宝生恨恨的眼神盯得有些尴尬,回避答道:“你们好好休息吧,这里不是久待之所。”舒安还在气头上,又想上去给一拳:“姑娘问你话,你装什么闷鸭子。” 阿木约布有些不耐烦了,气道:“老子的事情,想说便说,现在我就是不管你们,让你们烂在这里又如何。”其他将士听得如此说话,也相扶对峙起来。 正闹得僵持,宝生却没心情再听下去,连曜一直在咯血,污血从鼻子也涌出来。宝生慌了手脚,将连曜扶起来,靠着一处石台,绢子早就浸湿了,宝生撕了自己的青布夹袄面,扯出里面的花子,小心翼翼蘸满了清水搽拭连曜的面庞。 连曜的嘴唇很干,裂开了白皮,一丝一丝撒开,宝生说不出心疼,手上微微抖着湿棉花一点一点浸润伤口。 “罗刹鬼,你快醒醒呀,你这个样子真是吓人,你好起来,我们还去骑马,去哪儿都行。” 宝生自顾自唠唠叨叨,说的难过,低了头无声哭了出来,又没有帕子,只能用衣袖捂了眼睛。 不妨却被连曜眯着眼睛抓住了手腕,宝生惊喜道:“你好些没有。”连曜却压着宝生的手不说话,一直拖着宝生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努努嘴做了个嘘的嘴型。宝生不解,扭头看时旁人都背对着这边,再回头却被连曜搂了腰拉近身边。 “别动,陪我待会儿。”连曜紧紧箍住宝生的腰,嗅去她的头发。宝生涨的满脸通红,却又奇异的心跳,跳的要扑出胸膛,喃喃的说:“头发没洗,脏的很。” 连曜却低斜了头,“你身上有股甜香的味道。”说着却压去宝生的唇上,开始是轻轻的触碰,宝生想推开,却不舍得,只是闭着眼拽着连曜的衣领。 宝生的嘴唇很软,连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两人像刚学背书的孩子,面颊紧贴互相蹭着不舍得分开。 过了一会儿,连曜才弯着眼睛坏笑道:“以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35 前只要碰你一次,你就一巴掌甩过来。今天才真正亲了你一次。啧啧。”却又啄了一下宝生的眼睛。 宝生被说的臊了,强扭着手就要甩开连曜,“说话恶心。”却被他拽的更紧:“以后都别跑了。”宝生的双颊还是有些肿起,衬的一对眼睛倒是挤兑在中间,圆碌碌的,连曜小心捧着下颚笑道:“你的脸怎么长的和我们营房过年蒸的馒头似的,咦,上面点了两颗绿豆。” 宝生噗嗤的笑漏了风,随即抿了嘴。周围的人正在对峙,不妨听得女子的笑声,都扭头过来,连曜只是大大喇咧的牵着宝生的手,歪靠在石台之下,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一双眼睛斜瞥着阿木约布,嘴角微扬,似笑非笑,虽然精神不济,却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凛然不可的逼人气势。 阿木约布毫不将舒安等人放在眼里,可在连曜面前,都是骄傲之徒,不免还是有些心虚,诺诺的垂了头。连曜只是不说话,淡淡的看着阿木。 阿木嘴角微蠕,有点憋屈。两人对峙相久,阿木约布终于忍不住,低着头咳嗽了声。 连曜道:“刚才我想了很久,不明白到底漏子出在哪里,之前和南安部交接演习了许久,所有环节都考虑过,为何一下来就被围攻。看到了你,我终于想明白了事情。” 阿木约布不敢说话,低着头。连曜追问道:“我只问几件事情,第一,你是奉你们少主之命在此隐藏起来,若不是今天是我进来出了状况,你也不会和他们翻脸吧,是也不是。” 阿木约布左思右想了一阵,方郑重点点头。 “第二,你们少主根本不想彻底铲除溪火部,是也不是。”阿木约布不敢回答,侧着脑袋不说话。 “你不用说也够了。” 连曜忽而大笑起来,笑的咳嗽起来,又吐了两口污血,还是停不下来,众人倒是被吓倒了,连曜却不顾,转头对舒安道:“枉我精打细算,还是着了这个人的道。先说远的,那时候梁王巴巴的来找我,说是共谋大义,我就觉得奇怪,这人一向小气吝啬,只会明哲保身的主子,怎么风头火势,怎么又是献计又是赠兵,现在想来,都是谢家那小厮早就谋划好了章程,只等我们乖乖和他合作。只怕元宵案也少不了他的手脚。” 连曜依仗着石台半跪而坐,手随意伏在半曲膝盖之上,战袍经历风火,有些地方熏的失去了颜色,还是严谨的扣在身上,尽显军人的铮铮傲骨。 连曜又接着说道:“再来说近的,我们进攻的一章一法都是各营各部演习商讨了多次才定夺,他们南安部也是有参与的,为何一下黑龙涯就被贼子暗算了。我刚开始怎么都想不明白。看得这小子忍不住跳了出来,都明白了。今天所有都是按部就班,只有一点,本来是舒安领前锋,我临时换做自己。谢家小厮没想到是我亲自领部下来,如果按他的打算,他是想牺牲了我的这些前锋,换上一个久攻不下的结论。他送来的解蛊毒之药也只有一半,若是不被大祭司的内力控制,也能暂时克制,但与大祭祀交锋,被他内力催动,蛊毒涌动,刚才真是危险至极。” 众人前思后想,舒安急道:“为何这样。” 连曜盯着阿木约布,狠狠道:“兔死狐悲,鸟惊弓藏。若是消灭了溪火部和水西部,西南这一片地方就只有南安部,谢家小厮怕朝廷调准矛头对准自己,所以他千方百计要留下这两个余孽。阿木约布,你就谢家小厮安插到溪火部的棋子吧。若是不出所然,你和水西部阿夏的婚事就是约定。” 阿木约布脸上有些冷笑,“你猜到了又怎样,若不是我救了你们,只怕你们就在这里焚了。” 连曜转头对宝生温温道:“你问他,是要探听什么。他并不是监视你们,而是监视我,想将我部的行踪及时汇报于谢家小厮。” 宝生听连曜婉转提起谢睿的心思,脸上突然热辣辣的烫,乍一看,仿佛上层薄粉,热的通红通红的。 连曜却没有注意,继续对舒安道:“我们最近铸造的一批新式火器,都是谢家小厮和张武子整出来的,偷偷摸摸流了些图样出来,让我们一顿好找,真是做惯了鸡鸣狗盗的事情,想传东西也不敢光明正大,想来是让东宁卫在北线牵制住柔然部,不要来西南捣乱,又怕朝廷明察,说他利用九华派培植亲信。若是他知道了,溪火部早就将这野狼放进了阿牛山,还会不会做养虎为患的事情。” 舒安听的火起,看见阿木约布不敢答话,上前就是一脚,阿木约布也不想让,挡了这一脚还不说,还一拳回来。 连曜见他们打得心烦,喝止道:“够了,阿木约布,既然带我们来这里,接下来准备怎么走出去。” 阿木约布还是有些惧怕连曜,避开舒安的追打道:“还有两个时辰,溪火部就会攻入,在那之前,我们要从暗道出去。” 连曜点点头,“那个大祭司是个什么来头。”这话锋转的太快,阿木约布有点跟不上,“这个我也不是清楚,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容。” 连曜哼道:“只怕你的少主也不知道,我刚才与他交手,他是中原武功。” 宝生听了,也插嘴道:“我听他口音,与那个安世荣的川西口音差很多,官话味道很浓,还与我讨论学问,真是个诡异的人物。” 连曜迷迷糊糊听到过那句“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此时被宝生说出,将这句话默默在心中诵读了一遍:“这是道德经第十六卷,十六卷。这么生僻的经句。” 舒安是个武将,于文墨半点不通,在场其他人更是不懂这句是什么,想问,却又无从问起。 连曜突然问宝生:“景泰八年,太极殿殿试的题目是什么。”宝生对经学科举并不了解,此时也被问的茫茫然。 连曜反应过来,道:“这句是景泰八年,武宗皇帝亲自圈定的题目,就是这句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当时武宗皇帝已经察觉自己身体不适,对朝政已有了厌倦的情绪,故选中了这句。” 宝生还是不明白,连曜道:“你父亲临终前和我提过,此人极为看中这句话,和他反复辩论,却越辩越气愤。我想到一个人。” “此人是景泰八年的进士,当时殿试时候第一个交卷,武宗皇帝觉得有趣,亲自阅读起来,却大怒,当场撕烂了试卷,将此人赶了出去,从此此人失去了下落。此事当时坊间盛传,有各种说法。” 宝生有点明白过来,试探问:“你是说这个大祭司就是被赶出去进士?” 连曜温温道:“我有这样的疑惑,此人好像叫做卢传昭,西南人氏,自幼聪颖,酷爱读书,过目不忘,下笔成文。但天资暴戾,为人狂妄。” 宝生道:“我与他辩论的时候,只是顺着他说了一句,你说的对,他似乎就很高兴,又说很久没有与人说起学问之事了。” 正说着,听得角落一处石柱传来扣金之声,清清三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36 声。阿木约布道:“我们准备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快一点,谢谢大家支持。欢迎大家来评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阿木约布应声也将银扳指扣紧在石墙一处极不起眼的窟窿里,两两吻合后,轻推三声,久违的一束日光撒进这处石室,晃晕了众人的眼。 一抹红裙漏下,仿佛石岩边生出一朵娇艳的大波斯菊。阿夏半坐在石室的沿边,晃荡着扔下软梯。那红裙的裙裾随着软梯摇把,看得人心动。 连曜扫了一眼众人,眼神凝重,嘴角微压,似乎还在犹豫什么,阿木约布沉声急道:“大家快撤,溪火部的人做完祭祀功夫就会冲进来。我们无力反抗。” 连曜空了一手,惯性的抠了抠头盔,缓缓道:“舒安,你过来。” 舒安心里急的冒火,却不知连曜为何此时停驻下来。“舒安,我不能走,此时就算逃得性命出去,就算想再调集军力,只怕也没有时机能进来,没有这件烫手的军功,我们没有办法向朝廷要挟,调回东宁卫一事更是无从说起。这是其一。其二,谢家小厮打得一手好算盘,所有的事情都随顺了他的安排,我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他也提点了我一件事情,若不想真灭了这南安部,我倒突然觉得这是个路子,我心里有个主意。” 舒安遂将耳朵附去连曜唇边,两人耳语片刻,舒安脸上止不住惊愕,渐渐变为沉重的忧心,宝生在一旁并不知他们说什么,看到舒安匝着嘴,两片胡子都快贴到一起去,也觉得不是什么省心的好事儿。 连曜清点了一下众人,共有将员五人,兵士三十一余人,伤者十五人。连曜朗声下令道:“伤员马上跟随阿木约布出去,余下之人听从舒安调遣。” 说完眼角一转,温温看着宝生,本想脱口而出道:“你随阿木约布出去。”却见宝生双眸清澈,卷着浓浓的依恋,仿佛盛夏溪泉中的盈盈水纹,搅得人心醉,直想伸手拂平。 连曜避不开宝生的目光,沉吟片刻对余人道:“你们马上启程,我留在这里还有计较!”话说着,却紧紧绞了宝生的手,细不可闻的放了一句:“你留于我一处。” 宝生撇了嘴,转了脸去眯着眼偷偷笑开。“让你留下来,说不定还要见着那活死人,你怕不怕。”目送着众人攀上软梯,石门又重新闭合,那么明媚的颜色又被黑暗吞噬,只剩下厚重的霉气挥之不去。 “不怕。怕也没有用。”宝生想了想,立紧了身板,纤细的脖子绷的挺直,从背后看去,却让人有种无法言语的坚韧:“我一个人出去了更怕。”这句话说的连曜心头一荡,竟然说不出话,自己终于也成了她心中的与自己相对应的另一个人。 两人静默了很久,只是手扣着手,并靠在石台之上。 连曜道:“你不问问我的计较,就这么笃定的跟我留下来。”这话倒是激起了宝生的好奇,贴了过来,虚着眼睛盯着连曜。两人相离不过数寸,眉宇相接,呼吸心跳之声清晰可闻。 连曜笑道:“别闹别闹,痒的很。宝生我问你,你还记得’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前后句吗。” 宝生猛的被问了学问,诺诺的靠着连曜坐了下来:“记不得太清了,我这人背书记得不太牢。好像是什么芸芸,什么归根。” 连曜朗朗笑道:“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宝生吐了吐舌头道:“这与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连曜沉吟片刻:“我在想,这篇经文虽然偏僻,但意义浅显,是很好做文章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答卷,让当时的武宗皇帝阅后龙颜大怒,会失态到当场撕掉儒生的卷子。那个人一定写了很叛经离道的东西。” “父亲说,文如其人,你想从这篇卷子入手找准这人的特质?你确定那个活死人就是什么卢什么昭?可是如果能上太极殿考试,能够面圣,那卢什么昭也是个有腿有脚,看得过眼的大活人,可那个活死人。”宝生想起那黑衣人的模样形容,竟然哆嗦起来,连曜默默揽了宝生的头进自己怀中,体温相贴,宝生绞着连曜的手不肯放松。 “我不确定,所以才担心。就想是赌把牌九,看运气了。”连曜不露声色的淡淡笑道。 宝生瞥了他一眼,灯火昏暗,却看不清他什么神色。 石门外渐渐多了很多脚步声,宝生嘴上说的不怕,此时还是将头埋进连曜的肩头,连曜嗅到宝生头发上重重的油味,不合时宜的想笑出来。 还是黑布包裹的一具躯体,却煞有其事的换上些花花绿绿的道袍,头顶白乎乎的儒生方巾,肩头垂了两吊锦带,乍一看很是不伦不类的滑稽。 连曜却笑不出来,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现在就是在赌牌九。少年时连曜常在军中,蹲在火堆旁看老军棍们摸牌九,摸到好牌,万事大吉,手气不好,输的掉裤子也是平常。此时却抽中的是什么货色,连曜心中没底。但赌牌还要一点,抢占先机,先发制人。 “卢传昭!”连曜运足了中气,不急不躁,一字一顿的唤出这个名字,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在这十尺见方的石室转了一个圈儿,又朗朗的传回各个人的耳朵。 胜负在此初见。 黑衣人的木椅却没有停滞片刻,也是不急不躁,一轮一步的向连曜宝生两人前方滚来。狭路相逢,却不是勇者胜,而是棋逢对手,石室内阴冷安静,只有几只火把撑着光亮,连曜竟然觉得手心一把汗,轻轻捏了捏宝生的手,她的手却冰凉小巧,安静的躺在自己的手掌中。 赌牌还有第二点,不要赖皮,即使输的掉了裤子,也不能悔牌,不能赖账。 连曜强咽下口水,继续运气调侃道:“我倒是告诉你,那天你的卷子出了什么纰漏,为何惹到武宗皇帝大怒。”黑衣人被一众土蛮推着压过来,毫无反应,简直不像活着的感觉。 连曜知道现在硬拼并没有回手的胜算。 赌牌到最后,只能脱裤子了。 连曜尴尬看了看宝生,她似乎也在仔细观察黑衣人,缩着小小的脖子,像只冬眠从泥里爬出来的土拨鼠。连曜凑近她的小耳朵:“看来我押宝压错了,你爬道我背上,我们等机会出去。” 宝生却没有依言,突然像只支起耳朵的土拔鼠,蹦蹦跳跳出了地窝,喧嚣起来:“就你这样子,给你第二次面对圣上的机会,你也只会落得免落孙山的窘境,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是依我看,你的学问离真正的大儒差远了去了,只会装神弄鬼的欺骗这些穷乡僻壤的蛮人。我是真正见过当世大儒,有本事你去和江西东林党的党魁去辩论学问啊,有本事你去和益州的江右学派去辩论学问啊!我告诉你,学问大不是吹出来的,是写书,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4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44 了这两件,一时思忖,看来外面传言这连曜伤的极重,今日所见所听看来不虚,便一口应承道:“连大都督为国尽心尽力,这次负伤,我一定回金陵后向朝廷禀告,还请养好身体为上。至于这刘五女,她又如今又在何处。” 连曜道:“前几日她运了韩云谦的灵柩,说是扶柩回了老家,劝也劝不住,就由着她去了,我也在着人细细跟着。这些日我身体实在不济,所有招待全千总舒安等人负责接待,还请朱大人万万见谅。” 再次日,待朱振走后,连曜方退了各种绷带,招徐思涵进来问话:“淮南一带可有消息?” 徐思涵道:“我们的细作进了江北各地,却都不见两人的踪影,只好在朝元女观附近等着,如果她们回到定能有消息。”连曜虽然知道事情如此,可失望之情溢上心头,无奈点点头:“只是不知依着她们的性子,这回去之前又要多少时日了。” 营地的事情日渐清明,连曜傍晚无事,点了灯一个人半卧在榻上,掏出一只小巧的锦囊,倒了些物件出来:一只青花透亮小瓷瓶,一只银戒指,一只粉红叠翠的珠花。 连曜一样一样细细看去,看一样笑一阵儿,又看一遍,最后打开小瓷瓶,掂起那张早已磨边的纸条,“城南李记粥品明辰时末相询”几个小宋写的宛如其人,清秀可爱。连曜不禁提起笔来,细细的照着笔迹描画起来,无奈使惯了大狼毫写大字,写起这小宋别别扭扭歪歪扭扭。 刚巧舒安进来回事儿,却见连曜满脸傻笑伏案写着字,与平日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样子大不相同,顿时愣住。连曜被人撞破,脸上一红,胳膊肘划下扫了那些玩意儿到案下的袖囊中。 作者有话要说: 想在回复中各位,但懒得打字,就在这里说吧。 程雪烟是个情商极高的人,虽然她说的有些挑拨离间,但不能否认,她说的,就如连宝两人都默默承认的,有些是说对的。这才是要命的,她说中了两人不稳定的因素。 毕竟这是自由恋爱,宝生在失去亲人后并不能肯定自己能胜任这段婚姻,而连曜的经历宝生在短短的相处中又无法完全理解。 第二,雪烟反复在提性的问题,因为她经历过,在那个年代,她要比宝生大胆些,宝生还无法理解性这个话题,因此这个话题让宝生又很强的挫败感和羞耻感。 解释就是这么多了,嘻嘻,希望大家满意。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五月初夏,已是端午后。 宝生和江城子先是去了江西豫章府将父亲和母亲合葬,又避开各路眼线绕到鄂州府,在山水中游历了大半年,才慢慢转回淮南。 一路上,由冬到夏,江城子手把手倒是教授了不少武功法门,练功辛苦,宝生再没有什么精神想自己的心事儿,不知真是身心劳累了,还是刻意压制自己的想念,心情也渐渐平复了许多。 不出小半年,宝生的轻功却慢慢有些样子了,走几十里山路也不会喘息的不成气。 朝元女观还是老样子,或者说更老的样子,道观年久失修,显得残破不堪,外墙还有坍塌下去的地方,原来那几间厢房也是挂满了蛛网,但陈设家具都没有变化,时光仿佛在此停滞不前,只是物是人非。宝生含泪轻轻唤道:“爹,娘,我回来了。” 除了练功,宝生还要兼做伙食卫生,有时候还要招呼不多的香客。一天天就在这忙的腿抽筋的日子中过去了,岁月静好。 有时候出山购置各样物品的,宝生也听到了外面的事情,什么圣公主与谢少保大婚,皇太后亲自主婚。什么连曜大将军在西南中了蛊毒,伤了肺脉,被赋了闲职。都是衙役们哗啦啦将皇榜贴在山下的小镇里村口的告示栏,乡人们最喜欢看这些皇榜,看完了还不过瘾,聚在茶馆还要细细品味一番。 “那婚事置办的大,比当今皇上的大婚还要气派,听说那谢大官人也是一霸,朝廷也巴结的紧呢。” “可不是呢,我大姑子的小丫头在金陵给谢府里当洗刷的差遣,听说月钱都好几百钱,大婚当天所有仆役都赏了一锭银子,说是同喜。早知道,我让我那丫头也去当使唤的。” “你拿丫头就算了吧,长的五大三粗的。当喂马的丫头都嫌粗。你们听说了吗,那连曜大将军被赋闲在家,就躲着不出来,听说到什么山里去静养了。这么后生就要静养,想来也是不中用了。” 宝生饮着茶默默的听着,觉得很恍惚,又很遥远。罢罢罢,他中不中用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心里,竟然还是有丝丝闹人的挂念,这是师父说的放不下的执念吧。 其他无事。 只是一样,两人手头总是不宽裕。江城子好赌好酒。 宝生现在才知道江城子不时躲去梅姑洞打坐的事由,以前若是推说躲避朝廷和武林中人的查找,现在则是躲着山下聚贤庄的人追债。她堵的手笔大,喝了酒就更加豪赌,逢盘必上,输赢都有,但输的居多,输了就想聚贤庄的人借利滚利。 两人本还有些积蓄,之前在连曜营中盘来了一百两银钱,后来回了豫章府又讨了些韩云谦的祖业钱,加七加八也有个两百余两。 现在已经被江城子赌中散去大半,剩下的宝生盘算着要置办砖瓦修葺道观厢房,也是不够了。只能招揽多些香客来,搞些算命打蘸之类的偏门。 这天江城子吃早饭的时候倒是露了个脸。 宝生自己熬了锅黄米粥,正端了上桌,却见江城子坐了八仙桌上首,也不客气,便接了宝生的碗自吃起来。 一口气喝完,方道:“那个,那个,宝生啊,师父手头有点紧,你手上若还有剩余,不若先借我些周转,你看。” 宝生又盛了碗粥不说话,心里暗叹,想起以前父母谈起江城子的话真是十分恰当,只是独剩自己一个,竟不能用伤心来说了,只是堵着各种酸楚咽下了口粥。 江城子见说着说着宝生眼圈竟然红了,便打了个哈哈道:“那个,你要是实在盘不开,我再想办法。” 顿了顿:“还有件事情,那个,我今早去茅房,看见那间给香客用的那间挺肮脏,你叫山下庄子的彦胡三过来拉走粪水。” 宝生听得一愣,满口粥就吐了出来:“师父,你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 江城子笑了笑:“日子长着呢,好好过吧,别去想那么多不堪的事情。”说着又递了大碗过来:“好多天没进食了,再来碗吧。”宝生有些失神,方知自己多心,误解了师父,是啊,日子总要过下去。 吃过早饭,江城子就回梅仙洞睡回笼觉了,宝生依江城子所言下了山来,找了彦胡三。这彦胡三有个女儿,唤作彦玲云,身材高大像个男子,英气逼人,平日与宝生交好。可惜今日不在家。 “什么,拉粪水也要车马费?那得多少?”“十五钱。” 彦胡三抽了烟斗,不急不躁道。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45 待上了山,彦胡三又开始扯皮了:“那个,那个,弄干净要三十钱。” 宝生气的跳起:“你这算什么,坐地起价。” 彦胡三也是个稳当人,又吐了口烟:“不急不急,不如就不弄干净,你自己弄,我只是拉走便是。” 宝生气了起来:“我还就自己弄干净了。”说着拉起长杆勺子,脸上裹上厚布巾,只露出两眼。 连曜只一人轻轻便便上了山, 心中竟有些忐忑,虽然这半年来宝生的生活大致都得知,但若是真的见面如何相对,不知真的见了面说些什么。连曜想起她,心里涌起难言的思念,仿佛一波波潮起潮落,撞击着心坎儿,回响起无法自持的心悸。 朝元女观在深山里,一路心事也到了山门,连曜清了清嗓子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门却是半掩着。 连曜微微一笑便自己进去了,马上呆住,整个山楼弥漫着股粪水臭味,实在不堪,便掩住鼻子唤道:“有人吗。” 宝生在后院远远听得有人唤,想着是上山的香客,说不定进香算卦也能赚个小钱,刚才一时赌气才自己勺粪水,才几勺子,就实在恶心不忍,若是整的几个小钱打发了彦胡三,也就算了。想着高兴,扔了勺子,整理了下衣物,便急急向前堂跑去:“来了来了。客人是要上香俸神还是要算……”话没说完,却见一人挺直负手于孙思邈药师的画像下,一袭冰蓝薄布棉纱长袍微微一动。 “这么巧,怎么,是你?”宝生竟有些诺诺退缩,头脑嗡的一声,就想逃跑。 “不巧,我来找你,”连曜顿了顿又加了句“找你为家人上香俸神。” 宝生总算没有让自己跑掉,依着平日练功的法门,深深吸了口气,强作淡定道:“今日我观斋戒,没有上香俸神的。香客请回吧。” 连曜淡淡看着她,个子似乎长高了,套了件粗布道裙,头发用竹簪子挽了个道姑髻,发式显得老气,脸也晒了点点细细的雀斑,衬在鼻尖上,说不出的可爱。“那我是听错了。看在我一早上山走了十几里山路的份上,还是勉强开个戒吧。我有急事。” 两人正说着,听得院子后面彦胡三在喊:“小道长,你还弄不弄粪水啊,不弄的话,给我十五钱车马钱,我回去好了,家里的地还要种呢。” 粪水两字脱的尤其响亮,就像一个大耳光打在宝生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终于咬了嘴唇,走进后院,硬生生甩了十五钱,轻轻呵斥:“滚!” 彦胡三是本地村民,平日彦玲云与宝生相熟,从来没见这个小道姑发过脾气,今天见她红了脸,还道是自己要价高了恼了,便不急不慢道:“小道长你别气,咱们说好价钱的,你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伤了我们的和气不是。”唠唠叨叨的说了许久。 连曜在前门听到了,强忍着笑,跟了进去,看见一老汉蹲在花坛上,旁边拴着一辆马车,拖着粪桶。 老汉一眼瞅见连曜头顶束着一支白玉发簪,身着贵气的衣物,腰间系着一柄青润润的玉环,气度轩昂,衣饰讲究,如不是脸上有道长疤从额头拉到眼角,破了相,一定是哪位金陵的娇嫩公子哥儿。便赶紧道:“这位公子,来的好啊,这女观可是灵着呢,若是求姻缘那就更妙了,这里供奉的太阴娘娘那可是出名的灵验。这位小道长算命也是一绝,福祸前程,红线姻缘都能算出来。我们这里十里八乡红白喜事都请她来算。” 连曜认真点点头,道:“我过来就是找这位小道长来算姻缘。” 宝生被两人挤兑的要哭了出来,苦着脸向彦胡三道:“老爹,我这里有三十钱,你拿着赶紧走吧。” 谁知这彦胡三最喜欢看热闹,乡间能见到连曜这样的人物那还是一件谈资,便嘻嘻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在这里抽袋烟才好,你们说你们说。” 连曜便点点头,径直走到前面的太阴娘娘的神堂,留下一句话:“我先去拜拜,你过来给我解签。” 宝生定了定心神,也跟了过去,见他捧了签筒,拜了之后口中念念有词便甩动起来,一支竹签掉出。 两人几乎同时俯身去拾,手心相抵,宝生瞬间抽手而去,连曜虚虚覆手由她跳到一边。 “还请小道长解签,求,姻缘。” 宝生心里狂跳,半年来拼得所有力气压制到心底的东西突然苏醒,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有一部分是一年前写的,天啦,我写了很久了。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竹签头尾一递一接,两人有了片刻的默然。 宝生捏着竹签的莲花端,微微失神,上面还有他指尖的温度。“六三签中平签签诗:子规半夜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宝生念道。 “此签怎解?”连曜来了些兴致,盯着宝生的眼睛问。 “求签二十文,如需解签,还需二十文。”宝生心里有事情,撇着眼睛努努嘴惯性的用拂尘点了点神像前的功德箱,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一红,刚才的嘴脸一定市侩至极,不想在此细微处又丢了脸面。 “那是要的。”连曜说着掏出一把碎银,数也没数就投了进去,宝生听得哗啦啦的声音,少说也有好几百钱。 宝生这段时间主持小观,倒也放下了小姐的架子,劈柴做饭,浆洗修葺,都是亲力亲为,一想到这些钱的用途,顿时来了些女道长的气势。钱的声音总是好听,宝生咬了咬嘴唇,暗自啐道,是脸面重要还是过生活重要,反正他也不缺这些,市侩就市侩罢了。 连曜看她刚才还是有些尴尬不知所谓,这时候却笑眯眯的掂着签道:“你这签嘛,只是中平,你看。” 宝生刚刚接手这些占卜打签的事情,很多文字功夫还不熟悉,不似其他观中道士那般神吹海说的厚脸皮,平时都是一边翻着签书一边和乡人细细讲解。 今日连曜在此,不肯输了志气,便用衣袖偷偷抽了那本神台上的签书到自己膝盖上,好在神台四面罩了大黄布,又架的高,外面看不出端倪。 宝生眯着眼睛,将竹签放低,装作查看竹签的样子,却在偷看下面的书本,谁知这六三签的那一页和□□签的那一页被糊在一起,单手也撕不开。 连曜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她在那里装神弄鬼,本想让她和江城子一道静养些日子,放松心境,却只是学会这些旁门左道,看来细作所报不虚,这江城子也不算什么好师父。 宝生做事认真,不理会其他人怎么看,总觉得来了这道观就要做出道姑的板眼,好容易撕开了那六三签那页。 宝生摇头晃脑的读起来,“杜鹃耶国人南方人曰之吐血鸟。目下是半瞑。一只子规。吐血鸟。尚在呕血似地啼叫。犹如说明。君之耶。离乡背井。居边远之地。有人为君汝相思。伊人不相信君之不回故里去者。伊人坚信。至迟耶。东风吹之时。亦即是春之来时耶。 正是中午,神堂内的空漏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46 透出的光柱斜斜罩在太阴娘娘的神像上,神像嘴角微笑显得又慈爱又静谧。连曜眼光落到前面的宝生上,见她一边摇头晃脑的读着签注的释文,一边傻里傻气用手背擦汗,十足一个小神婆摸样。也许雪烟说的对,自己就是喜欢她这份无邪,那有如何,谁喜欢谁向来没有道理。 想到这里,连曜心里又微微有些怨恨,这个家伙一走就是大半年,连音信都不留,要不是江城子偶尔传些手简过来,天地之大,再多的细作也是海底捞针。如果自己不来找上门,她也就把自己忘了吧,就像忘掉谢家那小厮一样。 这半年一直在李医师处疗清余毒,每每蛊毒发作便是万蛇钻心,想起人唯有就是她,她的憨笑,她的娇样,她的傻话,枉费自己巴巴的想着她,只怕她一丝半丝都没想起自己吧。 连曜心里还是有气,那两人千里赴滇,共处一室的那些情形她就真忘了?生死之际她奋然跃下天坑的蛮子劲儿哪里去了?雪烟说的对,若是她坚信自己,哪里会听了一两句闲话撒手就走。 “完了?”连曜冷哼了声。 宝生愣了愣,眼睛一瞪:“完了,就这么多。” “我读的书少,倒是有些听不明白。请小道长明示。”连曜眯着眼睛追问。 宝生觉得他目光不善,有些恨恨的恨意,被他盯得不大自在,加上这段注释自己也不甚明白,顿时心虚起来,随口胡绉道:“这是大意,各个要依据个人的情形自己领会。” 连曜不肯放过,步步进攻:“连某是俗人,不懂得自己领会,还请小道长认真听听我的情形,再给个明示,也不枉我走了半日的山路进观一拜。连某一直未婚娶,这是朝廷户部都有籍可查的。去年认识一官宦家的女子,两人倒是有些交情,只是一直不知那女子的意思。后来战况险恶,那女子听得我深陷魔手,飞身悬崖来找我,我才肯定那女子的心意,本想等战事了解与她共结姻缘,谁知她听了些闲话,转身就走,让我一顿好找。小道长,你说,我这情形该如何理解。” 两人一直虚与委蛇,这时候连曜单枪直入,宝生防线有些吃紧,“神意不可明说,还需自己体会,天色不早了,下山还需半日时光,山路崎岖,还请公子早点下山。”说着收拾了拂尘和签书,飞身就想逃走。 连曜最善于突发奇兵,一把拽住宝生的手腕:“宝生,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若是你听到什么和我说清楚,我做错了,自然会知难而退,不会在这里死缠烂打丢丢人现眼。我只是念着你能飞身跳下来寻我的心意,你给我说个明的,也让我了解这个心事,男人老狗提得起放到下。以后绝不来纠缠。可是你说的理我不认,那我可不相让。” 那彦胡三在外面听得里面说话激烈起来,赶着进来看,见连曜紧拽着宝生的手,只道是因为香火钱起了冲突:“这位公子,你别急,这小道长刚刚做了主持,很多事情还不熟悉,再说这解签算命的,也是随缘,若公子觉得不合意,退了钱便是,或是补个算命的过程,哪有对小道长动手的道理。” 宝生被连曜逼急了,万般情绪拱到心口,竟是有话说不出,有泪哭不得,这个彦胡三蹦出来给自己打了圆场,好像请了后援,来了底气,便也不急了,拿眼冷冷的斜瞥这连曜。 连曜暗骂这老头早不出晚不出,这时候跳出来坏事儿,又瞅见宝生的眼神结着冰,直愣愣的抗衡着自己,更是火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肯放手:“那点子银钱我也不在乎,我就是要个准话儿,不是说这小道长算命是一绝吗?那还请给我的命判给个明示!” 宝生的手腕被连曜紧紧箍住,怎么拉扯都逃脱不出,再者彦胡三在面前,也不好太过失态。 两人胶着起来。 突然院外一声响亮:“爹爹,你上山半日,怎么还不回去!阿姆一阵好等,又唠叨了我!” 彦胡三大喊道:“玲云,你来的好,这里有个公子对小道长动手!” 还没等连曜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蹿进来,大喝道:“何人在此放肆!” 彦玲云一掌扑过,直奔连曜。 掌风凌厉,倒是有些绝尘世外的味道。连曜绕了个身子,回避了这掌,却还是捏着宝生的手腕。 彦玲云定下来一瞅,反而谦虚下来道:“是你!” 这时候连曜才看清楚,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魁梧到不似女子,面相不似中原人士,倒是有些像西域人。 连曜淡淡回道:“原来是为我指路的姑娘,在下有礼了。” 彦玲云也拱了拱手:“也谢过这位公子烂泥路中为我推过牛车,不过这位小道姑是我朋友,还请公子给个面子。” 连曜数次被人搅了局面,心头火气如同被浇了油,哗啦啦的烧的更旺,被这些乡人捉弄,她竟然一句都不替自己辩护,完全视自己为外人,还,还不如这些半吊子的朋友! 不怒反笑,当即一个猛子拉了宝生进怀中,朗朗道:“这位小道长本就是我的未婚正妻,只是因她家境有变,又与我发生了小小误会,要悔婚出家,可婚姻大事,婚书上报朝廷,婚贴奉于父母,哪里是我等晚辈说悔就悔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彦家父女寻思,这小道长也就是小月前过来的,好似这公子说的有板有眼,也不想是诳语。再看看两人,男子硬挺俊朗,衣着华丽,虽然有点子破相,但也是贵气之人。而宝生,虽然套着简陋道服,眉目淡雅却也遮掩不住清秀自然,好似也很相配。顿时不敢再出声,只是眼巴巴瞅着两人。 旁人再揣测,也不及宝生诧异万分之一。若说初遇连曜,心中那份搅合了苦涩和微甜的淡淡情愫早已被连曜的咄咄逼人冲击的七零八落,倒是逼出许多桀骜不驯的对峙勇气。 此时连曜当着彦家父女口出狂言,毁了自己主持道长的清誉,已经不是对峙能比拟的了,心中也是暴风般大怒,反而淡淡问:“公子如此说来,可拿的出报于朝廷的文书,奉于父母的婚贴!” 连曜冷哼一声,知道宝生和自己杠上了,不会再行逃跑,便才放了手,从随身的包裹中掏出一只匣子,取出两张文书,摆在中间的神台上:“太阴娘娘在上,若我连某人胡言乱语,便请神祗惩罚。” 宝生也是惊奇他拿的出何物,彦家父女更是迫不及待凑上去查看。 只见是一份十分讲究绢丝小折,一份是镶了金边的红皮小折。 前一本写着:“臣连曜恭请圣安。臣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欲迎娶刘家五女为正妻,特此禀报于户部备案。”下面只有一个挺拔朱字“准”和一顶四四方方鲜红镌刻的大印,落款正是贰月初五,三个月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不能自恋一下,有时候自己看回以前的文,也很惊艳的感觉,靠,这是真我写的吗?脸红,好像还没有想象那么差劲。嘻嘻。 第115章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5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50 内屋的灯都熄了,我道老夫人都睡下,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姑娘,只怕是哪家远房亲戚,听了大爷的名号叫个小姑娘过来认亲。所以也没向里面通传,也没给她进来。就叫她在偏巷的窄门等着,也不知走了没有,我,我,见大爷回来,这不是想和大爷传一声吗。” 连曜被他绕的摸不着头脑,但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儿,便放下了他。 那小厮脚板落了地,心里也踏实了,便老老实实回道:“她自称是朝元女观下山的,叫什么,什么刘五女。我一听就嘀咕,我们连府哪有姓刘的亲戚,大爷你说这不是来骗亲的吗?” 话没说完,连曜就狂奔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复跑了回来,一把拽住那小厮,边拖边跑:“她人在哪里!在哪个窄门等着。” 那小厮刚平复下来,却不经被这样拖行,脚板都在地上磨出烟来,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就是……东边……那条窄巷子里面有个……浅门,我让……她……上那儿了。” 连曜心里跳的厉害,仿佛人生第一次被幸福撞上,迷迷糊糊一脚踩进了祥云,可就只怕是被折了腰,生怕那福气在手边都跑掉了。天只是半亮,小巷子里面还有些朦朦胧胧,看不见什么人。 连曜失望的心都要掉了出来。每走一步,就越是怕只是自己醉酒之后的一个美梦。 突然,一个热喷喷的马响鼻扑面而来,连曜立定,那小厮赶忙打上火折,连曜方知自己撞上一匹黑色马驹。 数年后,连曜想起那一幕还是会由衷的笑出声来,这不是美梦。 宝生蹲坐在窄门的门槛上,靠着门板沉沉睡去,旁边还趴了一只杂毛狗,紧紧偎依着主人也睡熟了。那马倒是敬忠职守,侧身用马尾不停的扫着蚊子。 宝生从一路坐船,沿水路进了金陵城。金陵繁华依旧,但又不是自己熟知的那座城池了。 进得城来,已是傍晚,随便吃了点馄饨填了肚子,又给马喂了草料,本想先找个旅店歇下脚,却又想着金陵城说大也不大,自己还骑了马,便凭着回忆,自己摸摸索索找上连府,天色晚了,又迷了两次路,到时候已经是戌时。 拍了门,小厮以为是连曜回来,赶紧的打了灯笼殷勤的过来开门,一看却是个不认识的姑娘,穿戴极其寒酸,还带了一只野狗,便很是不高兴,呵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半夜来这里胡闹,快滚去一边。” 宝生知道这些小厮晚上被叫唤起来心里有气,便懂事的塞了些银钱到小厮手里,道:“这位小哥,麻烦通传一下连大人,只说有个刘五女过来求见。” 那小厮掂了掂银钱,虽然不多,但也是个意思,说话的声音便放缓了些,道:“你这话让我传的没头没尾的。你看看这什么时候了,你是什么人,连家没听说有个刘姓的亲戚。” 宝生不方便多说,只道:“还是麻烦通传一下,你报去给连大人,他自然会出来的。” 那小厮哼了一声:“你说见连大爷就见连大爷,今儿连大爷出去喝酒了,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回不回来,天也晚了,老夫人都睡下了,你别闹,看你是个姑娘,不赶你,要不你去一边等着吧。” 说着便反手关了门,唠唠叨叨:“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宝生无法,想着内眷都应该吹灯睡下了,也不想再拍门喧哗,可这周围都是独家独户的宅子,也没个客栈旅店的,要是出了东城去找间客栈,来回都要费些时候。 不是说连曜吃酒去了吗,说不定马上就回了呢。 想着便按着小厮所指,挤到一边的巷子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只是夏夜蚊虫太多,咬的人无法安生,看着龙牙自己怡然自得的扫着尾巴,便牵了他过来,拍拍他的屁股:“龙牙,要不你也帮我赶赶。” 那马也懂人话似的,更甩高了尾巴。宝生抱了小狗:“金花,今晚我们得在这里等等了。” 听得金花乱叫,再睁眼时候,却见眼前有了火光,连曜冲自己憨憨傻笑。 宝生以为是梦,拍了拍金花的脑袋,打了哈欠又闭眼睡了过去。 连曜又是心疼又是高兴,各种情绪竟然说不出话来,浑身软绵绵的,也在一边坐了,那小厮看出了情形,知道这姑娘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想起昨晚的怠慢,吓的腿都软了,这时候只得哆嗦在一边垂手候着。 连曜拉了宝生打横抱了起来,宝生梦中嗯了声,搭上连曜的脖子。 连曜从未觉得人生如此畅快,走路都像飞了起来,仿佛真想那踩了祥云的孙行者,能一个筋斗走去十万八千里。 那小厮牵了马在后面跟着进了二门,他只是个外院子当值的,却再也不能进了。连曜回头丢下一句:“将马伺候好,包裹什么的让人送到我书房,你小子不错,今儿去账房领赏银二两。” 那小厮如坠云雾中,不知是喜是怕。 连曜放宝生上了胡床,那金花也跳上去,连曜一把将它拍下,宝生顿时醒了,揉了揉眼睛,外面天已经大亮,连曜紧张的拉着自己的手,方知这不是梦了。 宝生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说什么,指了地上那只哈哈喘气的杂毛狗道:“她叫金花,是道观养着的,我下了山来,怕师父忘了给她饮食,就一起带来了,她还很好养活,也听话。” 连曜又是伤感又是开心,加上醉酒还是有些头晕,这时候也说不出话了。过了片刻,方急急问道:“你饿了吗?要吃些什么,我叫人做了端过来。” 宝生觉得不是很饿,只是很困,便赫然道:“连大哥,我能再眯一会吗,昨没睡好。” 连曜点点头:“你睡,我看着你。” 宝生刚躺下,又挠了挠手臂,连曜看去,只见一串蚊虫咬的红疙瘩。 连曜想了想道:“你睡,我去找些清凉的膏药给你涂一下。” 甄氏一大早起来就听人回说,连大爷今早天蒙蒙亮就回府了。不由得心中还是有气,本想在晚膳的时候慢慢和他讲讲话,昨晚这小子不知是真的有事还是故意躲着自己,竟一个晚上不回。 甄氏一边梳洗,随口问管家道:“还有什么事情。” 管家是个服侍多年的老人,嘴边严谨的很,这时候也是吱吱呀呀的,甄氏起了疑心,管家方道:“大爷回来的时候,抱了个女子去了书房。”说完诺诺退去一边,再也不敢抬头。 甄氏头里面嗡的一声炸开了,手中的梳子啪的就落了地,大丫头彩云慌忙捡了起来。 甄氏直直站了起来,只说了一声:“走。” 从小内院到花园的书房不过百步路,但甄氏足足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曜儿是个什么性子,自己做母亲的怎么会不知道,除了雪烟,还有他自己所说的刘五女,就没听说过他和女子有些什么交集,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给他给一两个看得过的姑娘做大丫头伺候着,要是喜欢上了先做了通房也是好的,结果都被他退了回来,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51 只说自己营里面过惯了,不喜欢丫头婆子唧唧歪歪,这连府有多少年没有正经进过女子,何况还是抱着进来的! 甄氏这心里还不是一般的乱。 甄氏不许人通报,也没人敢通报,甄氏便留了人在花园外,自己悄悄进了书房瞅个光景。 只见胡床上一个姑娘睡熟了,书台上有只小瓷碗,里面青青绿绿的一盅汁水,连曜外坐在一边,用棉刷子沾了些,抬了那女孩的手臂,生怕将她吵醒,一刷刷轻轻涂了上去。 眉目沉静柔和。 甄氏轻轻的唤了一声:“阿曜。” 连曜抬头,手指堵了嘴唇嘘了一声,冲母亲微微一笑,甄氏愣住了。 院中的凉风送着月季的的清香进来,屋里有些熏熏然然的陶醉,连曜的笑发自内心,荡漾着喜悦的华彩,扫荡了一切阴霾,仿佛还是个孩童,清澈无邪。 这笑容甄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她似乎只记得连曜他沉思的样子,他冷清的样子,他决断的样子,他负重的样子,他愤恨的样子,他自责的样子,但已经不记得他如此微笑的样子。 母亲的心瞬间融化了,甄氏的泪笑着流出来,轻轻唤道:“阿曜,我的好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能说这一章我也写的很陶醉吗?一气呵成也不为过。 好像情景就在头脑里演了一遍,栩栩如生,只是打字不够快,昨晚打了三分之二,今天起来就打完了。 不过这文还是会有些继续的,毕竟是第一篇,我希望按自己当初的思路完完整整的尝试。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甄氏远远看了一眼宝生,这女孩不就是韩家那个姑娘吗?顿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万般想法穿插而过,好在平生经历事情颇多,喜怒不显眼。 再看连曜的神情,甄氏顿时也明白了大半,便挥挥手示意连曜出去说话。 刚抬脚,却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唬的心中一蹦,连曜赶紧上前扶住了母亲。甄氏低头一看,确是只半黄半黑的杂毛土狗,全身趴在地上纳凉。 甄氏平素喜欢清静,不喜欢家里养小东西,这时候看了金花,便觉得肮脏,但碍于连曜的面子,努了努嘴没有说话,自己先出了书房,站在檐下。 连曜随后,抬头看见燕子窝好端端的被人放回了屋檐下,便笑道:“还是母亲慈悲,若是我那般鲁莽,这雀儿就离了这里。”说话确是为了缓和母亲的口风。 甄氏心中万千想法,但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想想干脆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这些年独自一个人支撑起连家,他喜欢个把人总是有他的道理,只要他高兴,别再像之前那颓样子就好。 清了清喉咙,道:“这便是你提起的刘五女吧,看着还是个良家子,我看了喜欢。嗯,你们虽然有了圣上准许的婚约,但毕竟没有成亲,今儿也就算了,等她起来,到我那边拣间好屋子也行,在附近买间新宅子也好,成亲前你们先别腻味在一起,这连府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礼数看在眼里,以后她便是连大奶奶,还是矜持些以后方好服众。” 连曜见母亲说话周到,想的也比较深远,心里高兴,便道:“母亲说的极是,儿子是个粗人,没有想那么多。等她醒了,我便送她去您那里请安。不过我们也许久未见,我想先和她说说话。” 甄氏眼见着他一夜变得如此温和俊秀,一扫昨日的暴戾,心中很是宽慰,便随手整了整连曜的衣领,道:“天气热,昨日也是穿的也是这件,都有些汗馊味了,乘这姑娘还没起来,赶紧梳洗一番,换一套清俊的衣服,礼数上还是别怠慢了人家。你们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和管家说一声,我也帮忙准备一下。”甄氏多年过的清苦,这时候见儿子好事将至,也是藏不住的喜悦。 转身就准备出园子,想起件事情:“那只狗看了很肮脏,看着让哪个小厮弄干净带出外院养着,别再进了内室。女子住的地方,养畜生总是不干净的。” 待宝生醒来,竟已是午饭过后,书房空无一人,对面的书台上摆了些精美的饭食茶水瓜果。 宝生下了床,连日赶路也是饿了,便自己吃喝起来。 一会儿,进来个丫头,梳着双环髻,模样很白净。见到宝生,行了礼,便道:“姑娘唤我明月就好,我是老夫人送过来伺候姑娘的。” 宝生点点头,在山里住惯了,有人伺候反而有些局促,便道:“明月姑娘,我自己吃喝就行,也不用麻烦你,等等能不能备些热水,我想好好洗漱一下。对了,连大哥去哪里了。” 明月在甄氏手下□□了多年,是个很有分寸的丫头。只听她答道:“热水早就备好了,姑娘是在这边洗还是在别处宅子洗?连大爷今早送姑娘在这里休息,不想惊扰了姑娘,先回了自己屋里休息。说是等姑娘休息好就叫他过来叙旧。” 连曜听人说宝生醒了,急急就想过书房看她,可刚出了屋门,又觉得身上这件藏青色薄绸袍子太老气,又转回屋内换了件月牙白白丝道袍,可一上身,又觉得这件太娘气,看起来倒像个唱戏的粉头。翻来翻去,没有一件合意的,只恨自己平日不讲究,今日倒没有一件能上身的。 却听得明月在外面道:“回大爷,刘姑娘醒了,还请大爷过去叙旧。” 连曜在屋里唤道:“你进来,帮个忙。” 明月依命进来,却见连曜只穿了白色内袍,手上搭了两三件衣衫,问道:“依你们姑娘家,那件比较合眼。” 明月认真打量了三件,清清楚楚回道:“回大爷的话,藏青色袍子看起来稳重些,大爷今天是见姑娘,还是持重些为好。” 连曜点点头,又问道:“要不要带块玉什么的。” 明月心里纳了闷,又叫苦,这位大爷从不在意穿什么,这屋内的衣服都是甄氏亲自选布裁缝,每次做好了拿过来,他看也不看就叫小厮放好在衣柜里,今儿倒是要盘问自己起来。 宝生周居劳顿多日,这时候美美的泡了热水澡,起来换了衣服,梳好了头发,方叫丫头进来换水。 明月一进来,便道:“老夫人见姑娘大老远过来,也没带什么行李,着人加快做了些居家的衣服,就放在这个柜子里面,姑娘要是喜欢,就换了身上的也行。” 宝生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还是出山前自己做的一套粗布襟褂,线脚也别扭,再看看明月,虽然衣料不华贵,但也是鲜嫩的红绿,正好衬托豆蔻的年纪。 正换着,连曜一头撞进来。 只见隔着屏风,宝生清清秀秀的身段朦朦胧胧,连曜心头一紧,又舍不得转头,就看着那头秀发披洒到肩上。 倒是明月先发现了,跳出来一本正经道:“姑娘在更衣,还请大爷回避。” 连曜知道这丫头和彩云是母亲的左膀右臂,这时候不好驳斥什么。便出了院门等着,心中却是微微的滚烫,抬头才发现日头正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52 猛,头上一阵热汗。 待明月唤了自己,方敢抬脚进屋,却见宝生在自己书架边上翻看着,便道:“你也有兴趣。” 宝生努努嘴:“就想看看你们行军打仗的人看什么样的书。” 说着一抬眼,对上连曜热切的眼眸。两人目光胶着,可惜中间隔了一个明月。尴尬之下,又同时回避了视线。 连曜有些心烦,吩咐道:“明月,你去拿些新茶来。” 明月也不动身,只是向院外的丫头传了一声,又立定在两人中间。 连曜恼怒了,便道:“我们有些体己话,你出去。”明月大义凌然道:“老夫人说了,让我一直看着,说大爷和刘姑娘是要行大礼的,在此之前,礼数可不能少。” 宝生劝道:“也没什么要紧的。” 连曜还是不甘心,当着明月的面就搂了宝生,亲昵起来。别说明月,宝生都吓了一跳,明月刚开始还想规劝,但到底是个没见过这样场面的丫头,脸红心跳,想想还是一头躲了出去。 边躲边道:“老夫人说了,大礼前还请大爷矜持自重。”话未说完,就被连曜砰的关了门。 宝生害臊:“你为难个丫头干嘛。”连曜道:“这丫头别的还好,就是啰叽巴索的,要是在我军上,我只让她做饭去,看她对谁说。” 终是难忍,环抱住了宝生。 宝生穿了见藕色薄纱罩裙,里面是粉色百褶内衣,腰上系了玉环佩饰,丁丁脆脆的很是动听。两月未见,倒是越发恬美了。 连曜轻轻道:“你想清楚了?”问了又很怕宝生回答些伤人心的话。 宝生正色推开连曜:“想清楚了,我喜欢你。认认真真的。” 连曜心中一撞,道:“这个有那么难想吗。” 宝生越发正经:“有,我差点丢了性命!” 连曜不解,宝生道:“你走后,师父说我外功差些,便传授我小周天的内功,说是要辟谷禁欲,我便选择了一处岩洞,按照师父说的法门断了多日饮食,这内功调息讲究运行周天,最后一刻便是要绝了念想。但就是那一瞬间,我走火入魔了。” 连曜听得心惊,知道修行之人走火入魔的可怖,宝生继续道:“本来都好好的,我什么都没想,一直在冥思,但就是气血冲入内脉的那一刻,突然好多想念爆了出来,我想到了爹娘,他们冲我笑,拉着我的手要我和他们一道去。想到了我外祖母,她怪我不去看她,想到了谢哥哥,也,也想到了你。” 连曜听得她先想到谢睿,心里不悦,便问:“你想他作甚。” 宝生道:“不是我想,都是幻觉,他轻飘飘的的就进来心里,又飘了出去,真是难过。” 连曜道:“你想到了我,又是什么。” 宝生红了脸不说:“没什么。” 连曜不放过,伸手挠了她咯吱窝,宝生笑的软身段,还是不肯说。 连曜道:“我知道了,只怕是些不守礼数的东西吧。” 宝生红了脸垂了头。面上一抹绯红,衬的鼻尖的雀斑无比娇羞,那样子让连曜有些把持不住,放在腰上的手便有些颤抖。 明月在外面见两人没了动静,生怕甄氏交代的事情出了纰漏,又不敢进去见到些不该看到的,只得扯着嗓子道:“大爷,老夫人还等着刘姑娘叙话商量事情呢,还请大爷自重,自重啊!” 那声“自重”宛如哭丧一样撕心裂肺,连曜顿时被倒了兴致,只是环抱着宝生:“你想到我亲你了?” 宝生不敢接话:“后来幻象越来越多,气血把持不住,就冲出了小周天,还好师父赶过来,给我放了血,不然我就失心疯了。” 虽然宝生轻描淡写,但连曜后怕当时惊险,但又感谢那时惊险:“没事就好,这样你就想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状态好,又来一章,希望大家喜欢。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连曜理了理宝生衣衫,道:“走,我带你去见我的母亲。” 宝生想起甄氏是个温和可亲的人,点点头,刚开了门,连曜想起什么,在宝生耳边低语:“不要向我母亲提起你师父的事情,也别说你当了道姑的事情,切记。” 宝生咬了嘴唇,微微有些失神:“我理会的,我不会在你母亲面前提起师父。” 连曜见她神情似有隐情,回答也很倔强,却已经跨了门去,当着明月的面不便再多询问。 甄氏上次匆匆见了宝生一面,已经是一年前,宝生的摸样记得不是很清晰,拉过手来看,觉得这女孩长开了些,有了些玲珑的苗子,点点头道:“好姑娘,来到这里就安心住下吧,我派人……”话没说完,就被连曜抢道:“母亲,那间书房很是清净,再叫人收拾收拾放多些物事,也是舒服,再说,那园子里面总比外面凉快。” 甄氏想了想,知道连曜不想宝生与自己这个老人住的太近,两人相会行走不方便。不过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太不通融,小孩子家家两情相悦,总是忍不得,要说真忍不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上次曜儿不是误以为这姑娘有孕吗?早些有后总比迟些好。反正都住进来了,只要不太招摇,也没什么的,倒是自己多心了。 便道:“曜儿安排的也好,既然你们喜欢那处,就先暂且在那里住下吧。还有,曜儿,皇上已经准婚这么久了,也该操持婚事了,不然朝廷还道我们抗旨不尊,那也是不好的。” 甄氏说话慢条斯理,很是得体。 连曜道:“要办就立马办,依我说,就定在五日之后,那天是个好日子,新房也不要操心了,就选在院子西面的梧桐阁,那里临水,这天气比别处老屋凉快些。我看过,家具什么的也很齐全,位置风水也佳。” 甄氏点点头,只是欢喜打量着宝生,宝生一句也插不上话,脸倒是红了个透。 甄氏道:“只有五日,你弟妹赶得过来吗。会不会太仓促了。” 连曜道:“早上我就已经分别遣了书信给他们。也上报了朝堂告假。想来妹子两日就能赶到,连磷快马走四天能回。” 甄氏知道他是行军打仗的急性子,说定下的事情就要立马去办,差一分一刻都不行。顿了顿,小心问道:“那雪烟那边,要不要你亲自去说说。” 连曜端着茶碗,纹丝不动:“我会理会的。” 用过饭后,甄氏还想聊一会,连曜护住道:“母亲今日先休息,我还有话与刘姑娘说。” 两人并肩出了门来,夏风凉凉,宝生抬头认真道:“我也有一事相求你。我想马上见见刘家老夫人,我很想她。” 连曜道:“这事不难办,今晚就去也成。成亲前也是要和他们刘府说说为好。” 低头却见宝生神情落寞,闷闷不乐,便拽了拽她的手,道:“怕你舅舅不想见你?” 宝生猛地抬了头,慌忙遮掩道:“不是,不是。” 连曜叹道:“他愿不愿意见是他的事情,你去不去是你的礼数。去了相见当然好,不见也不亏了道理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5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55 抱起乐器便慌忙撤下。 谢睿踱了过来,一把扯住宝生的手腕,狠狠道:“摔痛了没有。” 宝生觉得屈辱,含泪不答话。片刻,平复了情绪,方道:“我今日来,是想你改变初衷,不要迎娶宝蝉姐姐。”谢睿有些烦闷,又回了水榭中的坐席上,冷冷道:“为何,难道是你心里不舍得我,又想嫁给我了?” 宝生捋清了思路,慢慢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迎娶宝蝉姐姐,她看是个谦和平静的性子,但心里很痴情,不是个能明哲保身的人,若又是你的利益盘算,那还请你放过她,若是对我不满,尽管冲着我来。” 谢睿放声大笑,道:“请问姑娘如何如此自信说这样的话,谢某不才,你看着我这里佳丽满园,但还不至于为了个把姑娘不满。姑娘这话托大了。” 宝生被他抢白很是惭愧,偷眼望去,见他目下乌黑,神情狂躁,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温润可亲,急的不知怎么争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在心里演了一个星期,今天才有时间整理。 写到这里,说真的,我才真正明白了谢睿,这是第一次我明晰他。 好奇怪的事情,他是心里最模糊的一个人,但写完上一章,他突然明晰了。 所以我要按写实的去写这个人,他更像现实中的人。 第121章 第一百贰拾一章 宝生着急,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春色,鼻翼两颊有点点细微的雀斑,却更加可亲。 谢睿喝的有些熏熏然,挑着眼看去,只见她较之一年前出挑了许多,身材也微微丰盈起来,衬着鲜嫩的湖蓝翠色百褶夹裙,端着藕色斗篷,依仗在水榭的木柱子上,映照着身后的荷花,有种让人陶醉的韵味。 谢睿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擒住宝生紧靠到木柱子就亲昵起来,舌尖流转,一边喘息着说:“说你想我了,说你是嫉妒宝蝉能嫁与我,你说啊,说了我立马就去取消了婚事,只要你说一句,你说啊!”最后一句已经是暴怒不堪,手握之处,揪住宝生的头发,撞去木柱之上。 宝生本来想了很多话想劝谢睿,依着谢哥哥的儒雅温润的性子,一定能有所通透,但今日所见全都出乎意料,此时谢睿用强,宝生的头脑嗡的一声惊吓的魂飞魄散。 谢睿捧起宝生的头,只见她的双眸充满防备和恐惧,秋水剪瞳间照映出暴戾扭曲的自己,丑陋狂躁的吓人,谢睿吸了口冷气,恍惚间松了手上的劲道。 宝生嗅到他身上厚重的酒气,快速反应过来,一掌推去,脚上踹开,运功缩了身就钻出了谢睿的包围。 谢睿见她防备如此,冷笑道:“你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刀疤脸了?你还真是水性杨花,说是想着我,却和那个小厮暗中曲通。我一直对你礼敬有加,从来没有逾距半分,只是真心喜欢你,希望能与你携手共度半生。” 顿了顿道:“既然你也不在乎这些,那不如和我一尝风月,看看你那个刀疤脸还能不能忍受。” 说着反手就横抱了宝生上了自己身,紧紧夹住就动作起来。 宝生来不及细想,手指挑了袖囊里的弯刀,反手抽了出来,拍了刀套就斜插过去!谢睿正在神智迷乱间,不妨这一招,只觉肋间微痛,低头只见宝生颤抖握着一柄弯刀浅浅送入小腹。 谢睿知道她吓坏了,反而笑起来:“你应该用些力道直接结果了我,这样不痛不痒的,我还以为你舍不得伤我了,有趣有趣。” 说着又要凑过来,宝生羞愧哭骂道:“疯子,你疯了!”拽了刀柄,也不敢停留,提起裙角跑出花苑奔出老远。 连曜心里又怒又急,怒的是宝生婚期在前还想着谢睿的事情,急的是已然过了午时半刻钟,宝生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心里隐隐不安,仿佛隐隐固执的觉得是件不好的丑事,所以不带其他人,便跨了马沿着秦淮河一路奔去。 到了大觉寺门口,却见连家家丁护着车还在树下候着,便暗自轻轻松了口气,进了寺门转了一圈,不见宝生,便直接找了主持递了牌子,询问道:“今日我的未婚妻子过来上香,不知她现在还在何处诵经上香。” 主持想了想,道:“今日来了那位小娘子,原来是连大都督的未婚妻子,她一早就来持香跪拜,之后便要求去静房自去休息了。现在只怕还在午休。” 连曜点点头谢过主持师父,便按着所指找去了。山里安静,寺庙中更加安静,走在石径上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没来由一阵慌乱。 扣了房门:“宝生,宝生,你在里面吗。” 却无人应。连曜推了房门,只见内无一人,西窗半启。 她终于还是去找了他。连曜心中很是悲哀,仿佛站在岸边任由巨浪拍打的无助。 想掉头就走,再也不去理会,但转头负气一想,倒是要看看他们如何相会,便退了出去,直接翻墙而走。 一路都是上山的小径,一边岩壁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浸润了地面,石栏杆上爬满了青苔,山间空留鸣翠的啼叫。 突然,连曜听得前面一阵哭声,抬头一看,宝生边走边抹眼泪,直向自己这边走来。 宝生一路哭着,心里暗恨自己愚蠢,无端招惹了这样的侮辱,真是丢人现眼到家。 悲从中来,越哭越伤心,便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抽泣起来。 连曜远远见她,头发凌乱,衣衫歪斜,胸前还有血迹,心里唬了一跳,赶上去慌忙就问:“你怎么了。” 宝生抬头,不期望在这里遇见连曜,一头撞进连曜的怀中大哭,哭的连曜心都乱了,只能抚摸着她的头发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成这样,说,谁欺负你了,我去教训他!” 宝生安定了一下情绪,想起刚才的丑事,无法启齿,诺诺道:“没什么!” 连曜看她样子,倒不是像去幽会的状况,心里定了定道:“你去找谢家那小厮了?”宝生不敢答话,又不想他误会,左右为难。 连曜见她满脸憋红的样子,无名火又腾了上来:“好久不见,你们有很多话要说吧,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宝生没想到他劈头盖脸就斥责过来,想澄清的话堵在喉咙里。 连曜见她也不敢接受,更加生气:“今儿巴巴的从金陵赶来这山里,不是为了让你那谢哥哥回心转意娶了你去罢。合着还要瞒着我,枉我担心一出。” 这些话说出来便凝结在空气中,仿佛洒出万千的冰淬,刺进人心。 宝生愣愣的瞪着连曜,被噎的说不出第二句。本来半路遇见,一肚子的话很想和他慢慢倾诉,但事已至此,却无语可说。 整理了下衣物,重新绾了头发,慢慢起身回了大觉寺,两人一前一后,再无多话。 回了连府,宝生先向甄氏请了安,推说进山受了风寒很是疲倦,便回房休息了。 赵嬷嬷见她回来就歪在床上,只怕她病了,上前摸了摸额头,也不见发热,便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56 问道:“姑娘怎么今天想起去大觉寺上香。” 不提还好,一提宝生更加苦恼,埋了头进软枕里面不说话。 赵嬷嬷是个心细的老人,见这个样子,又想起早上盘问杏仁的话,心里便知道和杏仁所说的谢大人有些关系。 便在贵妃榻边坐上了,拉了宝生的手道:“姑娘,今儿的事情我不知原委,也不到我来瞎说,但这件事情,我说句公道话,还是姑娘自个儿做的不妥当。你看,你还有四日就要出嫁了,上上下下,服饰用品有多少事情要打点,你却为了不相关的事情撇下手头的功夫。” 宝生不服气,坐了起来道:“怎么不相关啦,谢家向姐姐提亲,宝蝉姐姐糊涂,竟然真的应承了。” 赵嬷嬷摸了宝生的头发,笑叹道:“我的儿,真是傻的你,你怎么就说宝蝉姑娘糊涂呢,我看你才糊涂呢,且不论现在谢家的势力有多大,我们刘家早就内囊用尽,再者说了,那谢家公子多俊俏的人物,外面都传他脾性好,宝蝉姑娘有这个夫婿也是不错的。” 宝生顶嘴道:“那个谢家公子,他,他不怀好意。”说到一边,突然觉得不妥。 赵嬷嬷不动声色的接话道:“他喜欢你,对不对。” 宝生默然片刻,眼睛飘向窗外,方叹道:“事情都过去了。” 赵嬷嬷叹息揽住宝生道:“我的儿,这一年你漂泊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头,也经历不少事情,你自己都说事情都过去了,那就过去了,其他人娶谁嫁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看着连大爷真心疼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你现在安安心心准备自己的亲事就好了,知道吗。这样的好缘分可得惜福啊,不要再逞强糟蹋了。” 宝生也知道自己办错了事情,但碍于面子不肯承认,被赵嬷嬷轻言软语劝慰一番,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 赵嬷嬷又道:“今儿听得你自己去了大觉寺,连大爷立马赶过去了,你看你回来冷言冷语的,也不搭理人家。我说,既然要做夫妻了,也不要太过散漫,你还是去看看他。” 宝生诺诺,磨蹭着不肯去,赵嬷嬷递过一件衣服,道:“今天在你包裹里面翻出来的,是你做给他的吧,你送过去就是了,也不用说什么。” 宝生一看,正是下山之前做的,一共两套,一件给自己,一件给连曜。那时候不知道连曜身量尺寸,只是凭着记忆剪裁了,不过布料粗陋,又是自己一针针缝起来,歪歪扭扭,很是可笑。 赵嬷嬷塞到她手里:“夫妻看中的是心意,你送过去。”倒是有些命令的意味。 连曜回来也没吃晚饭,请了安也闷闷回了房,脑子里面全是宝生蓬乱的头发,衣衫的血迹,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到不堪处,连曜恨不得立马赶出去操刀砍了那谢睿。 宝生带了杏仁走到了连曜的房前,见屋里昏暗,小厮守在门口也不敢进去,宝生想了想,留了杏仁,自己提了灯进了房内。 连曜见有人闯进来,怒道:“谁,老子说了不准进来。”宝生放了灯罩,细细道:“连大哥,是我。” 连曜一愣,闷着不出声。宝生也有些尴尬,递过一个包裹:“这是我下山前缝制的,多了些布料,为你也做了一件夏装。也不知做的合身不,所以不敢拿出来。”说着垂了头。 连曜捧着包裹,也不打开。宝生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想搭话,回身提了灯就准备出去。 连曜心里百感交集,看见她转身的一刻,万般不舍,压着嗓子道:“留下,陪陪我。” 宝生顿住,连曜打开了包裹,抽出一件褂子,线脚细密,想来用了不少时间。宝生有些赫然,解嘲道:“我针线活不好,你要是不喜欢,看看就算了。” 连曜心中一阵潮热,拉过宝生到怀中:“喜欢,你做的我都喜欢。何必花功夫自己做,外面买就是了。” 屋中灯火晦暗,两人心心相贴。灯花闪烁一次,伴着心跳一次,宝生泪水濡湿了连曜的胸前。 两人偎依在胡床上,宝生道:“连大哥,我今天,错了。”宝生的头发有股特别的甜香,连曜贪婪的嗅着:“你心里有我就才好。” 宝生仰头,青丝垂下,衬着一豆火光,目光清澈:“我真的是怕耽误了宝蝉姐姐。再没有别的意思。” 连曜心里舒服,还是虎着脸道:“你没意思,万一人家有意思呢,接下来几日,你老老实实给我呆在花园中,不许出书房半步,我着人看着你。” 宝生噗嗤笑道:“怎么搞的和禁足似的。” 连曜也笑:“就是禁足,我亲自当门神守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反而很喜欢谢睿这个角色,他越来越真实。 当然连大爷也是我的至爱。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接下来宝生倒是自己老老实实守在书房里面,有时候杏仁唠唠叨叨传些外面的趣闻:“别人都夸连大爷为人仗义,对新妇如此上心,想着新妇是位孤女,自己置办了许多衣料用品托是女家的嫁妆,真是给足了这新妇面子。”宝生淡淡听着,心里却也多出一丝奇异的喜悦。 这天午后宝生摊在胡床上纳凉,不料院前传来一阵喧哗,听得一人扯着嗓子叫道:“我倒要看看这石头里面蹦出的女子!” 宝生赶了出来,只见一位十六七岁青衫少年立在院中。 眉目十分俊朗,天庭开阔,与连曜有六分相似,但两人的神情却决然不像,连曜看人总是微微眯着眼睛,冷冷淡淡若有所思的样子,而这位少年目光热诚,倒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风发。 宝生还没说话,那少年倒是把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笑着咕叽道:“我还以为是位凶狠的女子,没想到是个黄毛丫头,奇了怪,你倒是怎么拿住我哥哥那样油盐不进的。” 宝生听这话也噗嗤笑个不停,琢磨着这就是连曜嘴中缺心眼的连磷,想来着两兄弟互相揶揄,也是好玩。 连磷一个筋斗都跨上了木栏,像个猴子似得吊在那里,道:“我听了信报,二话不说,骑了马就往回赶,这不,到了家母亲那里都没去请安,就先来瞅瞅我哥哥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没想到你这样普通。”话语中倒有些失望。 宝生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汗味,便使了杏仁去井里打了凉水,绞了帕子过来给连磷抹汗:“那你想我是哪样的。” 连磷接了帕子搽了把脸:“应该是那种五大三粗,说话粗声粗气,能使棍耍枪的母大虫。看你,小腰小腿的,没什么力气。” 宝生要帕子浸到凉水里,奇怪闻到:“那是为什么?你哥哥怎么就要找个母大虫。” 连磷拍手笑道:“这个你不知道了,我们东宁卫的爷们,不管年轻的时候怎么鬼混,娶到的老婆多是那种,然后被管的服服帖帖的,你想啊,行军打仗的糙汉子怎么会像文人学子那般娶个娇滴滴的娘子,摆在家里供着呢。我哥哥是大都督,我还想会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6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60 多有散尽,这庄子已经是他最后一份祖业,这次也是他自己输了,又不肯搬出,债主无法,就将庄子卖于公主管家,希望依靠棵大树收回赌资,不料被这些腐儒添油加醋,说成霸占田庄。” 谢睿一口气说完原委,成化皇帝松了口气:“那你准备怎么办。” 谢睿道:“虽然我们有道理可言,但也不可太过招摇,我也找到了曾孙,让他立下字据,许诺补他一份庄子,现在还关着他,到时候万一要堂上对峙我们也好撇的清楚。” 成化皇帝精神不济起来,眯着眼睛躺在软榻上,道:“你这人心思细腻,我看挺好的,我那妹子性情骄傲些,你忍她些便是了。” 谢睿道:“敬遵圣命。臣还有一事相奏。水西部安世荣上了奏表,称深感有负圣恩,助纣为虐,霍乱西南,自感愧疚,请辞水西部族长,恳求立长女阿夏为族长,女婿阿木约布为大祭祀,水西属地,包括云南,贵州,成都西北部都撤销番号,立布政司。” 成化皇帝大喜:“还是谢少保远交近攻的策略有用,这下西南西北两地间匪患终于有了解决之道。传我旨意,准。” 谢睿还禀告:“安世荣的长女阿夏和阿木约布不日就进京面圣,俯首称臣,并献上地契。” 谢睿请辞出了玉熙宫,走到一处避风的回廊,前前后后瞅见没人,不动神色动了动袖囊,服下了一粒丸药,冷冷自言语道:“看来太后的爪牙都伸到玉熙宫了。” 一路无话,自回了谢府。这金陵人人都知道有两座谢府,坊间为了区别,便用大谢府和小谢府。自圣公主与谢睿定亲后,加紧建了座公主府,作为公主的婚房。但谢睿为了郑重,又起了座小谢府,作为自己的别府。公主府与小谢府相依而建,却并不中通,是两所独门独户的宅子。 宝蝉早得了信知道谢睿回了府,连忙起身迎接。谢睿打了帘子进房,宝蝉早就准备好了家常布衣,谢睿换好了衣服,坐到太师椅上,拉了宝蝉的手道:“过来给我看看。” 宝蝉羞道:“爷别笑我了,我又什么好看的。”谢睿拉着她坐到自己膝头,这两姐妹性格不同,样貌也不是很像,虽然都是大眼的,但宝生扬眉间更加英气,而宝蝉垂目时则多了些柔媚,谢睿闭上眼睛,将下巴搁到宝蝉肩上,一时有些迷糊,仿佛怀中人还是宝生,这样的臆想让自己被朝廷烦扰的心境暂时安定平复下来,微微叹了口气:“真想这样一直不动。” 宝蝉也不敢动,静静的待谢睿入寐了许久。 谢睿轻轻道:“过两日我带你出去走走。”宝蝉见他心情大好,便小心翼翼回道:“官人,今早我去公主府向圣公主请安了。” 果然谢睿警醒过来,皱了眉眼道:“你去干嘛,不是让你少参合她的事情吗?”宝蝉委屈道:“昨夜圣公主遣了让人过来,传话让我过去。”谢睿有些不喜,道:“她没为难你吧。”说着搂紧了宝蝉。 宝蝉小声道:“那倒没有,我见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就陪她说了会儿话。官人,你有空还是去看看她吧。“ 谢睿愈发恼怒,道:“你们两姐妹倒真是贤良淑德,慈悲谦让,说的话都是一样,好,那我就去看看她。”说着撇了宝蝉不管不顾自去了。 半响又折返回来,见宝蝉还愣在太师椅边低头擦眼泪,那委屈的样子竟与宝生十足相似,谢睿一阵心软,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哭花妆就不好了,我依你便是,到时候我带你们一起出游散散心便是。” 婚事过后几日,连曜都告假留在府上,甄氏道:“听说沈园的秋景很是不错,你带宝生出去走走,日日闷在这屋子里,好人都要憋坏了。”连曜正夹了一筷子菜给宝生,听了如此说,挑了眼睛瞥了一眼妻子,见宝生正默默吃着,笑道:“我正有此意。” 宝生听了,抬头对甄氏笑笑:“我留在家里就好了,一点都不闷。”甄氏看她兴致不高,便劝道:“你还年轻,不像我们这些老人,就应该活泼些,乘着曜儿刚好在家,两个人一起出去游玩便是。” 宝生听得甄氏发话,便侧着身子对连曜点点头。连曜心中高兴起来,柔声道:“今日你早些休息,我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甄氏见儿子自从迎娶了宝生归家,说话有滋有味,与以往冷冷淡淡大不相同。心中高兴,便对宝生道:“你现在就是要多吃多睡多玩,心放宽了,调理好了身子才能经得起十月怀胎。连家人少,早些生下一男半女才是正经事情。” 一席话说的宝生脸红的不敢抬头,好似埋到碗里,连曜看的有趣,也笑道:“母亲说的极是,我们要加把劲才好。”说着揽上宝生的腰肢。 宝生不敢甩开,只能坐直了腰身,虚虚隔开了连曜的手臂。连曜轻笑着又暗中握上去。 一屋的人只道是小两口的情趣,都捂嘴笑开。 用完了晚膳,连曜宝生再陪甄氏说了一会儿话,就准备回自己的院子。跨了出门,方觉夜凉如水,夏风习习。连曜解下自己的外罩长衫,拉住宝生给她披上。宝生又红了脸,正欲挣脱连曜的拉扯,却被连曜一个猛子拉进怀里。 连曜也不说话,只是压着头紧紧搂住宝生,仿佛要把她压进自己的心里。宝生挣扎不得,只能笑着垂手伺立。 连曜方少少松开宝生,又握住宝生的手,慢慢踱了出去。宝生心虚,偷偷回望看看有没有下人看到刚才那一幕。连曜瞥见了,笑道:“他们看见了又如何,自家夫妻又不是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此话更让宝生害臊,连忙垂了双眸不敢多想:“我们还是检点些方好,这院子里多少双眼睛。 连曜道:“你还在意连珍儿的话呢,她就是那种嘴碎的性子,也不知像谁,你别放在心上才好。”两人边说边走,连曜在前,宝生跟着,两人慢慢散步回院。 回了,杏仁和明月在廊下玩着五子棋,赵嬷嬷见连曜拉着宝生的手回来,心里很是舒服,立马进去准备洗漱功夫。宝生换上件宽松的旧衣物,赵嬷嬷又上前帮忙解了发髻,将头发扑放下来。 宝生在灯下呆呆坐了一会儿,见连曜一直盯着自己,害臊起来,就去脸盆架取了毛巾,蘸了铜盆的热水湿了湿手,抹了一把脸,也递给连曜,连曜心中一热,跺到旁边接过热毛巾就也抹了脸。 宝生被他臊的没法,笑嘻嘻道:“偷人的毛巾用,没臊。”说着放下帷幔,钻进了蚊帐。连曜被挡住在外面。 宝生听得连曜撩了帐子,在身边躺下,一阵男子的气息扑过。宝生撑了手,对连曜道:“我要与你约定,平时在外面不许轻薄相。” 连曜环过宝生的腰,暧昧笑道:“那进了帐子呢?”宝生轻轻踹了他一脚。 连曜犹豫了很久,终是下定决心道:“宝生,我实在舍不得你,但婚前朝廷就要我赶赴东宁卫,我以婚期为借口,拖了一月,八月底终是要回到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61 去山海关。这事我还没对母亲说。” 宝生顿时愣住,一夜无语。 隔日,两人如约去了沈园。却见园前满是当值的军士。连曜上前拿了位相识的军曹。军士道:“连大都督,真是不巧的很,圣公主和驸马爷也在园内游玩。你们还是请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在赶文,姑娘们的留言我都认真拜读了,但没有逐一回复,非常抱歉。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连曜听得如此,斜过眼睛看宝生的反应。宝生一听的谢睿也在此,心内一阵烦躁的不能自已,脸色瞬间惨白。连曜见了想了想,又冷笑一声,问道:“宝生,今儿真是不巧的很,我们先避开也好。” 宝生臊的眼泪都要洒出来,如蒙大赦哀哀道:“今日不便,还是下次再来吧。” 不料早有人通传进去,说里面回了话,快请连将军和连夫人。宝生无法,只能在一旁垂着眼眸绞着手。连曜踯躅了一下,有些心软,劝慰宝生道:“看来也躲不开。”说着过去拉了宝生的手,在耳边悄悄道:“既然来了,就呆一会儿,免得扫兴而归。再者说了,若被人知道,我们到了门槛也不进去,反而惹些事端。你在一边,不要说话,免得给人看出破绽。” 宝生还在踯躅,连曜拉了她的手就大步进了园子。 这沈园本是南宋时一位沈姓富商的私家花园,到了大夏朝立国之时,已经渐渐荒废,倒是当地有几位乡绅看不过眼,合着怂恿着乡里捐了些钱,前前后后修葺了三十余年,到如今竟有些恢复了神韵,只见满地绿荫,挖池堆山,栽松植竹,临池造轩,极为古朴。 连曜不由得点头暗赞,回首看着宝生,却见她眉头暗蹙,全无欣赏景致,拉过她的手,却是汗水浸湿,便没话挑话道:“你说,这里与水西族的寨子相比,如何。” 宝生心里紧张,茫茫然不知如何答话。 连曜却有了别的想法,冷笑了声道:“今日为夫携你出游,为何如此伤神。”宝生抬头认真望了一眼连曜,想说些什么,看见连曜眉目微微含怒,又压下了话,只道:“没什么。” 今日,谢睿听得沈园刚刚修好,风景十分别致,本想着携了圣公主与宝蝉两人共同出游,便来了此处,刚在一处有风阴凉的临水花厅中摆了果盘酒食,没料到听得军曹通传,说是一品将军连曜携夫人拜见,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飞快与宝蝉对了眼神。 还没答话,便听得苓苒道:“既然人家来了,为了我们阻了人家便是不好,连大都督又是朝廷依仗的重臣,不知道又要说我仗势霸占苑子,快请。” 连曜进了花厅,大大方方拜了一拜,道:“臣打扰公主驸马雅兴,只是今日特地携新妇出来游玩,还望公主驸马体谅臣爱护内子的一片心意。”圣公主笑道:“听闻连将军娶亲,不知道是怎么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伉俪情深。”说着斜过眼睛打量宝生。这一打量不要紧,却吸了口冷气,恍惚间觉得这女子哪里见过,似成相识。 谢睿此时脸色已然惨白,打圆场道:“公主你看得人家连夫人都不好意思了。” 苓苒若有所思道:“连夫人据说是一位命臣的遗孤,怎么却与我家的宝蝉夫人看起来很像。” 宝蝉也赶紧圆场道:“公主有所不知,连夫人是我姑父的养女,很像我那位表妹,我姑父思女心切,方才收养了她。” 圣公主恍然大悟,想起自己主审过刘家一位女子是否乱党的案子,远远的查看过那女子的遗容,却因为顾及晦气,没有看的清楚,仔细回想那女子的形容,确实和这连夫人很像,不由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还竟被你姑父找到了。还请连将军与连夫人落座与我们一同饮食。” 连曜静观圣公主的反应,知道她并没完全相信,随口也笑道:“可不是就有这么巧的事情,要不是韩大人收养这女子,我又去了西南之隅,怎么能获得佳偶姻缘。” 宝生也听出这圣公主语气之中隐隐不怀善意,强压下万般情愫,低眉含笑算是应了。连曜见宝生如此大方,心中舒坦,道:“今日园中景致大好,刚刚忽忽一扫,确实怡人,还想携内子各处闲逛,请公主驸马肯允。”圣公主大悦,笑道:“如此就不拘着连将军的雅兴了。还望自便。” 连曜唱了诺拉了宝生就走,却一眼瞥见谢睿的目光凝滞在宝生身上,连曜冷哼了一声,故意侧了身子亲亲热热拉住宝生的手。 晚上回到连府,宝生奄奄的不想吃饭,甄氏只道今日玩的乏了,便让她早点歇息,又命厨房备下宵夜,以备宝生晚上要吃。 宝生歪在床上,连曜重重走了进来,哗的一下撞闭了门,宝生从未见连曜如此动怒,不明所以,撑了起来。连曜又径直走了进来,随手扯下幔帐,宝生也不说话,连曜忍耐不住,道:“今日出去一趟,见了某人,你的心都留在哪里了!你到底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到底要把我摆到何处。” 宝生见连曜满脸怒容,眼角疤痕更加显眼,竟有些吓到,连曜见宝生不说话,更加生气,猛地坐到胡床上,狠狠拉住宝生的手,道:“我冒着性命之虞救你出来,答应你父亲照顾你,娶你做正妻,谢家小厮为了你做了什么,你在他在哪里。可是你心里哪有一处想着我!与我何顾!还有,那日你私自出城,跑去谢家小厮的苑子里,那般衣衫不整,他到底对了做了什么。” 顿了顿,又道:“好,既然你心里没我,我又何必如此看重你。”说着就像着了魔一样倾身压过宝生,狂吻了上去。 宝生欲要分辩,却已被横横压住,又动弹不得,心里苦楚不堪,只留下一片清泪。 连曜心中焦灼,伸手啦啦扯落了宝生的对襟布扣,露出一片白皙,心头一热,只觉浑身炙热膨胀,又闭眼吻上去,却感觉一行咸泪,霎时愣住,两人衣衫有些不整,默默僵持了片刻,连曜心中气恼已过,见宝生只是抽泣,只剩下懊恼和冷清,叹了口气转身起来,整了整衣物就径自出去了。 连曜的婚假日渐收尾,接下来数天都借口军机繁忙留在兵部衙门中没有回去,这日甄氏派了小厮过来衙门传话道:“连大奶奶病了。”刚刚好连曜出去其他衙门行走。舒安接了小厮的信儿,安抚道:“你先回去吧,我定会传话的。” 傍晚,舒安见没了旁的事情,方道:“今日老夫人派人过来传话,说大奶奶病了。”连曜冷着脸道:“不大要紧吧。” 舒安看连曜竟不上心,心道小两口拌嘴了,道:没说要紧不要紧,只说大奶奶日日哭泣,就病了。”舒安见连曜没有出声,料定连曜心里着急,只说大男人不好示弱,嘿嘿一笑开解道:“依我说,两口子拌嘴是最平常不过的了。你还后生,这些夫妻相处之道还要以柔克刚才好。”连曜从没听过这些,竟有些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62 认真问起:“怎么个以柔克刚法。”舒安见连曜认真起来,心中暗自好笑,道:“我家那婆姨别的都好,家中大小事务从不要我担心,就是脾气有些大,恼怒起来我和儿子也有些怕。可是女人都服软,你只要好生认个错,都能化险为夷。将军在军中和莽夫呆惯了,可不知道这些个。” 连曜听了再不做声,低了头摩挲着案上一堆书籍宗卷。舒安嘿嘿一笑,自己就先出去了。 半夜,宝生吃了药刚刚躺下,却听得门口杏仁报:“姑娘,连爷回来了。”却听得赵嬷嬷没好气道:“自己夫人病了,也不回来瞅瞅,什么事情这么要紧,到底是怎么做人丈夫。” 正说着,就听得连曜踏踏进了房,又听得房门关上的声音,等了半响,却始终不见人近前。宝生深深叹了口气,知道他心中还是恼怒自己,不肯来见自己,便又侧了身躺下。 突然腰间一紧,被人环住,宝生心中一暖,想起那夜在黑龙潭的天坑中连曜也是这样护了自己一夜方得了平安,不由泪水又湿了枕巾。“好好的,又哭什么。”连曜也挨着宝生侧躺下,两人并着头,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宝生转了个身,一头钻进连曜怀中。 宝生从未如此动情,连曜愣住,不由得深深揽入肉中。 怀中之人抽泣道:“你还在恼我吗?”连曜吻上宝生头发,发丝中清香带些苦药香。连曜柔声道:“之前有些蛮横,你莫介意。算我陪个不是。”宝生越发哭出来,道:“是我不好,那天听了公主的那些话,我就一直恨自己,要不是我多事,恨自己连累的了父亲。是,我是喜欢过谢大人,我早就知道和他终究是回不去了。那日我去见他,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这个你知道的。” 连曜轻轻拥起宝生的下颌,咬住了嘴唇道:“是我误会了,别再说了。” 宝生欲要开口,却被连曜退舌进入,宝生脸上潮红,不由得想推开。连曜哪里还忍耐的住,手上抚开宝生的面颊,慢慢撑起覆上宝生,让她不得动静。两人正在耳病厮磨,突然听得门外赵嬷嬷咳咳两声道:“姑娘身子还未大好呢。”连曜不觉好笑又好气,对外面喊道:“知道了,睡下了,赵嬷嬷也去睡吧。”听着赵嬷嬷还在嘀咕,声音渐远。宝生羞红了脸,乘机转了身朝向内侧。 连曜暗自喘了一声,平躺好了,道:“你怎么不好了。”宝生嗯了一声,连曜又搭上宝生的腰眼,道:“这事情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有些稿子大概两年前写的,总算把这文拉扯到现在了。 大家鼓励鼓励我! 第126章 第一百贰拾六章 宝生又转过身,从幔帐透出的一点光亮看到连曜的面颊,眉目清秀俊美,脸上又红了,道:“母亲日日让我饮些药水,实在太苦,能不能和母亲说说,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连曜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心里一跳,道:“我自会和母亲说明白。” 宝生心想不用再喝苦药,心中欢喜,笑道:“和你说件趣事,其实那药也是极有效果的。我嫌着苦涩不喝,偷偷加了些糖,喝不下的就让人倒给外院养着的金花,谁知金花不日前就怀了一大肚子,我看着可爱,让杏仁日日照看着呢。那日你有空我带你去看。” 第二日,宝生直睡到日上三竿方醒,坐了起来环顾四面,却不见了连曜,有些失落。一连几日,连曜都没回来,只是派舒安回来报告行踪。 宝生正陪着甄氏吃午饭,突然花厅门被人推开,宝生望过去,却见是连曜,大热天还套着厚重的戎装,装着浓重的汗味,几日未见,嘴上竟扎出一片青黑的胡渣,眼中布满血丝,显然赶了很久的路。 甄氏知道两人有话要说,就推说自己吃饱了要小憩一会儿,别带了双喜出去。 宝生给连曜盛了一碗饭,推到他面前,道:“刚刚上的菜,还加些不。”说着就要去唤人。连曜直直望着盯着宝生,道,“一路上就想着你,连办公案的时候都想着你,生怕你又恼了我。今日回来见你好好的,才放下心来。”宝生听得心热,又夹了菜放到连曜碗中,道:“母亲爱吃素的,你怕是吃不惯这些。”连曜握上宝生的手。 两人用了饭,回了自己院子,宝生帮连曜换下盔甲戎装,一件件放好,又端了热水过来洗脸插身。连曜换上家常衣服,放松下来,关心问道:“你好些了吗?我这次走的急,实在是对不住的很。”宝生以为说的是旧患,道:“好多了,只不过是调养的事情。” 连曜满脸坏笑凑上来环住宝生的耳朵,道:“我说的那天的事情,你好些了吗。”宝生脸上一红,小声啐道:“别这样,还是中午,赵嬷嬷在外面。”连曜有些气急,纠缠上来道:“我刚刚打发她去了母亲那里。宝生,我想你想的厉害。” 说着就一口气横吻上来。宝生想起那晚的苦痛,害怕的推开,道:“我不想……”,话没说完,就听连曜道:“别怕,那日是我不好,我听说了些让你不痛的法子。”宝生好奇道:“不是要痛的吗。”连曜笑道:“那就试试。”说着掀开宝生的亵衣,低头就向那温软咬去,宝生大惊失色,胸前被连曜头发抵住,使了力就要推开,连曜含糊道:“宝生,让我试试,真的不会痛了。”宝生只觉酥痒,竟是从没有的感觉,又觉头脑一晕,脚底有些发软,站立不稳的很,不由懒懒挽了连曜的颈。 连曜见宝生脸色仿佛喝醉般红晕,于是暗施臂力,横起宝生放上踏中,也不着急,只是一路亲吻抚摸,宝生神智稍微汇聚,无力的用手挡了,软软道:“别。” 连曜不管,岔开宝生的手,只是挑逗。宝生仿佛被小鱼撕咬,连曜知道时机已到,宝生又是害臊又是惊奇,想要退却,连曜只是不让,见时机到了,方慢慢弯腰下来,一时乌发厮结,玉颈相交,嘤咛一片。 宝生躺倒连曜胸口,用指头细点着他身上的青黑伤疤,一道道怵目惊心。连曜揽着宝生的腰,有些犹豫道:“宝生,这几日都在筹备军务,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北线了。”宝生昏昏沉沉还未明白,眯着眼问道:“什么北线。”连曜沉重道:“回东宁卫。”宝生反应过来,蹭的坐起来,只是还未着衣衫,只有青丝蔽体,不好意思的很,又嗦的一下躺下躲回被中。 连曜也脸色一沉,道:“宝生,你在家里好好的,没什么事情别出门,我会加重人手看家护院。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讲清楚,这次我回北线,皇帝必定会严密监视我们连家,家里上上下下的人,你都要留个心眼。切记切记。” 宝生心中扬起巨大的不安,却不知说些什么。连曜继续道:“我已经通知你师父,她带着那个彦姓俗家弟子近期也会赶到金陵。但你不要和她们有联系。” 宝生奇道:“为什么要叫我师父过金陵,出了什么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7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67 是靠经验碰运气。宝生没有经验,只能碰运气。 后面跟随的卫兵不敢说她找的方向不对,只能在风雪中苦苦跟着。宝生也看出他们老大的不乐意,便向何安树道:“何大哥,不如你来带着我。” 何安树跟着瞎折腾了半天,早就不耐烦,这时候也不客气,道声:“得罪夫人了。”便策马走了前头。 不出百步,竟真有一只通身黑黝黝的狐狸从松木林中奔出,跳了几步叉上一截木桩,何安树大喜,打了手势,各人会意摆好阵型,打算一箭而中。 不料着黑狐狸竟似通了人性,瞅了一眼这边,顽皮的甩着尾巴,嗖的一下插着羽箭的两翼如飓风般竟跳出百步之远。 何安树大感有趣,又追了上去,再搭箭,那狐狸竟又贴着羽箭跳了出去,如此反复多次。 不要说何安树,就是底下几个卫兵也按捺不住,磨拳搽掌的就想上去逮了这只小东西。不知不觉竟和它交锋了十几个回合,渐渐向西南走出多里地。 越向西南,风雪反而缓了下来,这里地势高,积压的雪大,空旷的仿佛失去了声音,何安树警觉起来,套了指南环在手指上,绿色的指针转个不休,宝生凑上来奇道:“这里没有方向。” 何安树心里慌张起来,强作镇定道:“沿着原路返回。”但回望过去,四周都是低压的松林,来时的足迹早就被新雪铺上,哪里还看得清什么来路。说着先放了肩上的金鹞子向连曜报信。 何安树不甘心,命人站立成四方形状,然后沿着四角各自走出一段距离以求突破。突然,那只狐狸竟然仿佛从雪中蹿出来,黑亮亮的毛皮在皑皑白雪中分明光彩,竟然跳到人墙中间,吱吱乱叫。 宝生奇道:“这只小家伙好像通了妖力似的。”何安树护到宝生身边,轻声道:“夫人,这里有些古怪。你。”话未说完,一箭射入,直插最远角卫兵的胸口。 何安树担任卫兵长多年,也不是个吃素的,一把捞起宝生,就跳上快马,刚没走了几步,那只黑狐狸就蹿上来马蹄四周,团团直跳,马蹄一紧,被下了索套,向前直直扑到,人马俱伤。 林中笛声渐起,飘飘渺渺浮在雪原之上,如同一团青雾罩着密林,宝生叫道:“这曲子我听过,是柔然部的狼族。”不用她说,何安树等人也反应过来。只是群狼已经从密林中扑出,团团将人马围住。 一人驾着首狼,仿佛战神降临,嵬嵬赫赫的从山坡之上急急奔来。众人还来不及围城人墙护住宝生,早有利箭嗖嗖从各个方向射出。 皎洁的雪地上瞬间染成了红色,血从卫兵的胸前流出,滚到地上就凝成了冰柱,看上去仿佛是被冰刀刺穿了胸膛。 “你倒是不怕。”狼上之人朗朗声道。说着仔细打量了一阵傲然立于原地的宝生,嘴角一撇轻蔑道:“你就是那连曜的女人?上次没见到你的真容,原来如此普通,枉费我一番心思逮了你,看来汉人的眼神真是差劲,比我的那些个王妃差远了。” 宝生在西南倒是练出一身好胆量,此时越发不能急躁,脚上划了八卦步,静待乌烈自言自语。 乌烈见她鼓着腮帮子,瞪着自己,很是无趣,便道:“你的那匹小马驹倒是很有趣,看似是安西矮马。” 宝生不语,知道放了金鹞子,连曜必会赶到,此时反而不宜激惹此人,便一言不发。 乌烈打了个哈哈,笑道:“你在等你的男人,我也在等他。你倒是别怕,你的样子嘛,确实入不了我眼,我们柔然女子,白胳膊大胸脯白大腿,骑上去那才够烈。” 说着又挑衅的看了一眼宝生:“你眉目还算清秀,可是也只有连曜那样没见识过女人的蠢材才会鬼迷心窍吧。” 说完又朗声大笑,笑声中震荡着一股真气,震落了松枝上的融融积雪。 一箭射来,直逼乌烈眉间! 长蹄踏雪,连曜连发三箭,箭箭直逼乌烈要害,乌烈翻身飞起,如白鹤亮翅,又如雄鹰俯身,翻滚到雪地之上。再起身,却手抓三只箭。 连曜护到宝生身边,不发一言,长臂舒展将宝生放到自己马鞍后。“你千方百计引我过来,该不会是约我猎狐吧。” 乌烈见了连曜,愈发笑的爽朗:“就是猎狐,我就是喜欢打猎。不过这次,我要打一次大的。” 连曜冷冷笑道:“你想收买我就说嘛,何苦吓到我娘子。” 乌烈道:“你装神弄鬼护着她,我就是想看清楚她的模样,可是她的模样枉费我的心思。我倒是奇了怪,我们送去的那些女子哪一个不比这种黄毛丫头带劲儿。” 连曜啐了一口:“有屁快放,我不想被人见到与你交接,说我投敌叛国。” 乌烈道:“不会让你做如此不忠不孝之事。我开个价码,让你固守山海关,如何。” 连曜笑道:“洗耳恭听。”乌烈道:“我老子被你们追的快不行了,我大哥现在像个小丑处处指手画脚,讨嫌的很,不若联手干掉他,我承诺以山海关为界,再不侵入关内。”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章 连曜气的冷笑:“你们柔然人的话真是放屁,说是划关为界,互惠利市,这才几年,就东挟百丽,西侵渤海,你们真当自己是当年的蒙古大汗。今天你跑来杀了我的卫兵,和我说什么约定,你真当我是如此好欺负的。” 乌烈叹气道:“你只是说对了一半,不是我口出狂言,就算不是我,我大哥,二哥,五哥都会派人找你,就算不是找你,也会找到你东宁卫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等,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东宁卫洋洋五万人,难道各个都能刚烈如此?不光你东宁卫,还有你们朝中文武百官,难道就没有谄媚势利之人?” 顿了顿道:“今天我杀了这些人,是怕他们有告密者,你如果周围的人都是干净的,为何我能知道你行踪,你自己拿捏了,要是改变主意,可以来找我,你我共同入关,平享江山。这是你值当的。”说完甩了满头发辫回头便走,笛声渐起,奏的还是那支曲子,如泣如诉,群狼随他渐行渐远,消失在密林之中。 连曜揽着宝生道:“吓着你没有。”宝生摇摇头,整个人埋进连曜的大氅内,死死揽住他,以前也共同经历生死,但那个时候是有着无知无畏的胆量和赴死的义气,但今天,前一刻还是在欢声笑语,,下一刻共同嬉戏的人就横尸眼前,突然之间,毫无征兆,这种冷冰冰落差的震撼感深深刺痛了宝生,却又不是悲痛,而是一股抓心抓肺,无法言语的悲凉。 过了半响,宝生仿佛梦游般挤出一句话:“连大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出了这样的变故,连曜大感恼火,周围有细作,所有的亲兵卫兵都是跟随自己多年,可是谁,这个问题搅的人五脏焦作,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叫嚣。 四周只有雪沫弹离松枝的声音,宝生回头四望,何安树等人的尸首还凝固在原处,保持着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68 死前惨然挣扎的样子,却已被新雪半埋在雪地里。仿佛感受到萧萧的肃杀,宝生不忍再看第二眼,两人默默回了宅院。 连曜想着事情,略略安慰了一下便回了东宁卫大营,叫来舒安,大致说了刚才的情形,虽然轻描淡写,但舒安听得心惊胆战,不由的赞道:“夫人好胆识,这样的情形都能镇定。” 连曜回想了一番,也暗自为宝生叫好。 舒安与何安树多年交好,这时候也是颇为难过,回道:“这事不能张扬,他们的尸首叫人悄悄去掩埋,亲属多给些银两善后。现在营中不比以前,人事复杂,不说柔然有没有细作这回事儿,就是指挥使佥事部那拨人都分了几派,除了俞老将军那些老将,以邓明为首,拉了好些人支撑王启明的,现在还有一派,既不像以前那般对咱们忠心,也不急于向王启明靠拢,而在观望,看这主帅之位花落谁家。” 连曜叹了口气,这些早已摆上台面的事实此时看起来如此龌蹉不堪,在东宁卫耗了小半生,从半大小子到现在成了家,国家积弱外敌嚣张的状况丝毫没有逆转,反而随着朝政的衰退愈加繁杂,东宁卫现在分裂如斯,外损内耗,非一时半刻一己之力可以重塑军心。父亲的遗愿,李尧明的遗愿,是压住自己的肩头的责任,无论情形如何恶劣,从未懈怠。 但这一刻,连曜看着飘逸的油灯,却莫名分了神,想起了宝生灯下怡然恬静缝衣的样子,想起了她发带上的甜香,想起了那条大摇大摆的裙子,这样瞬间的温柔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刚才走的急,也不知她心里安定些没有。 舒安以为他还在想东宁卫的事情,继续回道:“朝廷现在也乱的厉害,主战和主和两派争论不休,主战的以魏大仁为首,坚持屯兵两月,明春雪融之初便蓄意进取,乘柔然部内讧之际出兵相击。主和的以王相为首,坚持西南之战断断续续一年,消耗国库若干,现在又开辽东之役,朝廷难以支持,所以维持互市之议,固兵在山海关方为上策。” 连曜听得心烦,摆摆手道:“这些不用说也猜的到。朝廷最会过河拆桥,一夕安枕,却不知秦兵又至,只怕魏大仁一番据理力争也是白费了心思打了水漂。” 舒安也叹道:“现在想查细作,只怕真是很难,各营各部都有不同的打算,这事还是要找来达哥和亮子他们,用自己人用私刑去查。” 直到中夜,连曜才回来。 跨进院门,却被赵嬷嬷拦下,急道:“大爷,我们姑娘回来便傻头傻脑的坐了晚上,晚膳也没有用。今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姑娘的大氅袄子上都是血,刷都刷不掉,您看要不要请个大夫。”连曜心里唬了一跳,赶了进屋。 宝生坐在东首的暖炕上,目不转睛盯着小几上的油灯。额前的碎发被火花灼出了焦味都不知道。连曜心中微痛,以为宝生吓住了,也脱了皮靴上了炕,宠溺的安慰道:“别怕,他今天来若是真想滋事,不会只伤了这些人,他们的大部已经被东宁卫牢牢钉住,无法向关内移动寸步。我们这就回去,别怕。” 宝生抬头,仿佛眼中落入雪水,愣了半天想起什么,空洞的说了句:“离开这里,回金陵也好,回豫章府也好,我们一起。” 连曜低头看她,眉羽上反映着跳动的灯火,衬得眼睛红肿而失神,裹在宽大的翠蓝色家常大袄里面,仿佛瓷娃娃般楚楚可怜,便道:“好,好,等我了结了手上的事情,便陪你回豫章府。” 宝生知道他虽然不是敷衍,但也不是真心应答,急道:“你保证。”连曜垂头吻上宝生的额头:“我定会带你回豫章府。”额头冰冷,沉重的装满了杂乱的念头。连曜用额头抵住宝生额头,焦心道:“你在想些什么。” 连曜见她死死拽着自己,脸色憋的通红,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话:“我们离开这里吧。”连曜急了,揽了宝生入怀,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快回家了。” 这句话却被宝生听清了,喃喃自言自语道:“我们回家吧。” 夜里宝生睡的很不踏实,仿佛又独自走进风尾山,像被施了魔咒般,抛弃于陌陌荒野,四周都是妖魔鬼怪在挥舞,眼睁睁看着连曜身影远离,想哭却哭不出,想喊却叫不出,想追却迈不了脚。 第二日,连曜叫了郎中过来,说是受了风寒,开了些桔梗细辛等药物,连曜一看都是些不关痛痒的药物,便不大高兴,郎中是镇上的老医生,最会观颜察色,辩解道:“请问大官人,尊夫人可否有孕过。”连曜愣了愣,道:“未曾有孕过。” 郎中点头道:“尊夫人体质有些奇怪,本来底子很是不错,但似乎用过些药物,导致肾阳不足,宫寒薄弱,不易受孕,你们还后生,正是急需子嗣的时候,所以我不敢开猛烈的药物,只敢用些温补的药材慢慢调理。” 连曜想起宝生说过,甄氏给她服过一些汤药,便问道:“当归茯苓汤可会误事。”郎中摇摇头道:“这是好东西,怎么会误事,妇女多饮可以调理身心,健脾安生。” 连曜奇道:“除了这个,她没有服用过其他东西。”郎中还是摇摇头:“那就要问问尊夫人自己了。有些妇人心急,背着婆家私自服用些催生的药丸也是不妥的。” 连曜听他说的越来越离奇,心想要是李医师在此就好了,以前看不起他主理妇女药理,现在倒是巴不得他亲自出诊。想着不耐烦的赏了出诊的碎银,便打发他走了。 还是赵嬷嬷用了土办法,给宝生捂了厚被子,又抬了小火盆进房里熏艾绒,到了午后,宝生出了一身猛汗就好了许多。 晚上也觉得饿了,吵着要和连曜一起用饭。连曜闭口不提昨日的惨剧,宝生也不问,两人埋头只是吃饭,宝生瞥了眼连曜,见他眼眉青黑,知他昨夜又没睡好,心疼道:“昨晚我吵到你了吧。” 连曜笑道:“有什么吵不吵的,我喜欢。”宝生羞道:“傻样儿。” 正说着,却听得门前的卫兵禀告道:“报,东宁卫王大将军来访。” 连曜皱了皱眉,狐疑道:“他这个时候来?”抬眼见宝生,道:“这人见过你,就是那次花舫之上的黑胖子,还把你灌醉了。”想到宝生的失态,不禁心中有些醋意,重重嘱咐:“你不要出来。免得多生是非。” 宝生点点头,目送着连曜出了前厅。 连曜一出厅,就听得王二咋咋呼呼道:“你看,嫂子过来我一直没有过来看望 我这主帅做的。”主帅二字说的郑重,咬在舌头上不肯放。“听说嫂子病了,我这不赶紧过来看看,没别的事情吧,这地方没有好郎中,要不要我马上传金陵的宫中大夫过来给瞧瞧。” 连曜笑道:“难为你这个忙人上心了,拙荆没什么大碍,现在服了药躺下了。” 两人寒暄完毕,四目相交,竟有些无话可说的尴尬。 第132章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69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想与柔然结盟?”连曜掂起茶碗,手指尖却微微颤抖在茶托沿上来回摩挲。他的脸垂下,看不清表情。 王启明仔细观察了一阵,也无法得出他所思所想,便横了心道:“柔然部老单于虽然病弱,但他的儿子们可不病弱,从上个月起,已经陆续有多个旗主送来和书,希望共结同盟。” 连曜还是专注于查看茶碗中的汤色,淡淡问道:“你回信了? 王启明被他的冷淡冲撞道,心里有些虚,诺诺道:“还没,这不等你话吗。” 连曜猛然抬头,王启明被他直视的无法躲避,连曜问:“你父亲的意思是应承咯。”王启明急道:“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关我父亲什么意思。” “启明,这步棋是臭招儿。”连曜不想与王启明对峙,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连曜很少直呼其名,王启明听出了话中的沉重和挽留。“启明,你我相识二十二载,你在家排行第二,我从小唤你王二,我举家被下狱,其他亲眷朋友避之不及,只有你,包了衣物食物去西厂九门卫探望我,我充军来这里,你每个月着人使钱帮我疏通。我心里记着你的好,你要主帅之位,我绝不争,但只有这次,我不能支持你。” 王启明被他说的心中潮热,静待下文。 “柔然之心,绝不是共结同盟,互利易市这么简单,水草海一役,折损我朝十万人,整整十万人,我看着他们在我身边一个个被杀戮,,折损李尧明大都督,攻下我朝在辽七十余城,十万人,之后迁都锦州,他们在锦州以北已经建了宫殿,自称东大宫,建元天命。这些人不是狐狸,是狼,是吃人的野狼。与他们结盟,不过是投肉喂狼,他们吃不饱,还会咬我们一口。” 王启明听得不耐烦,争辩道:“一个东北异族,能与我煌煌□□相提并论?你是不是在这鬼地方呆久了,和他们交锋惯了,一天不和他们打两盘,你心里就不舒服。” 连曜被他反驳,气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提出互利易市,这些共盟书在我手上就有三份,可每次他们羽翼一丰,便招兵买马,后来干脆建立八旗旗主。这样的异族如何能信。他们与其他异族不同,他们是大漠蒙古人后裔,他们是狼!” 王启明冷笑道:“如何你就看出是狼,我们都看不出。你自小就是孩子王,我们这些资质平凡的孩子都捧着你,你跟你父亲学天文地理兵法军事,这些我想学也学不会。可是就凭着这些,你就可以处处凌驾于我,你不争主帅之位,可你一来就架空了我大都督所有的特权,我和你争论了吗?没有,我也让着你,可你看不到,你只看到你要做什么。” 连曜被堵的心痛,笑都笑不出:“今日之议,事关我朝前途命运,千万不能因个人情愫晃下结论。” 王启明是个大情大性之人,能说到此已经忍耐不住,跳将了起来,一挥手啪的甩了茶几上的茶碗,哼哧哼哧的自去了。 宝生在后院听得隐约的争执之声,又听得瓷碗脆裂的声音,心里不安,便趴在炕上的小机上,像是把自己蜷缩起来。 等来连曜轻抚她的背部,宝生方觉有些安慰,这种暖心的小举动打消了这两天所有说不出口的隐藏的恐怖惊惧,仿佛找到了依靠,找到了偎依。 宝生乖乖凑到连曜身旁,也不多问,两人相偎相依,蹭着鼻子,仿佛一对互相取暖的猫咪,不忍分离,密切的就是豆油烛火也不能穿过两人的间隙。 这样温馨,连曜却心生悲凉,狠狠吻上宝生的唇,喃喃道:“宝生,我们快些有个孩子吧。” 接下来几日倒是平静,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静好的时光。 连磷在距东宁卫大营三百里的阿拉城,一个月会回来看望哥嫂一次。这日,连磷回了榆关郡,路上走着,却碰到一队人马,见是主帅的排场,便静默退到一边,却听得有人唤道:“连小子,你这是去你哥哥家吗?我也正好去,我们同路。” 连磷一看,正是王启明,便笑道:“王大哥,是你啊,你也找我哥哥。”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便到了小院前。卫兵认得连磷,便道:“二爷回来了,大爷去衙门当值了,还没回来呢。你先进吧。” 再看王启明,有些犹豫道:“王大都督,你看,连将军还没在家,你看要不下次再来。” 连磷有些不高兴,道:“我家的客人怎么能这样招待。”便拉了王启明进了前厅。 宝生听人报了连磷过来,心里高兴,便奔出来。 王启明正在和连磷闲话,猛一抬头,却见一位中等身材的年轻女子,面盘皎洁,笑起来便衬托出一对卧蚕眼,愈发可亲,虽然不施脂粉,但仍有天然倜傥气质。 王启明愣住了,这女子分明哪里见过,瞬间火光电石,那位隔着玉帘隐隐只看到身腰灵动婀娜,头插微翠步摇,额前缀着桃红花瓣的女子又浮上心中。再认真一想,那日画舫之上,比武论剑,玉人似的小子真是与眼前之人重叠印证。 宝生也愣住了,表情有些紧张尴尬。王启明眯着眼看在眼里,愈发不快。 一时间思绪纷乱,王启明那日与连曜发生了争执,回想起来觉得不想把事情闹僵,今日来本来想和连曜缓和一下,此时却匆匆告别道:“今日见了嫂子,实在唐突,刚才本想随连磷过来和连曜闲话,既然不在,就此告辞,告辞告辞,打扰了。” 一出门,王启明咬了牙对身旁的邓明耳语道:“帮我查一下,刘家有个外家女子,还有刘家与连曜的背地里的来往。” 待连曜回来,宝生避开了连磷说起了见到王启明之事:“他来去匆匆,虽然也没有什么异常,但我又觉得不妥。” 连曜见她双眉紧蹙,不复平日的灵动安详,笑了笑安慰道:“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今天连磷过来,我们好好聚聚。” 宝生还想说什么,却被连曜拦下。 连磷说起了在阿拉城的趣事,也说起在前方情况有些紧张,不时会受到柔然骑兵的骚扰。连曜赶紧使了眼色,岔开了话题。 连磷笑道:“嫂子会做针线吗,我有好几件秋衣都破了,今天一并拿来给缝缝。” 连磷性子热闹,说话咋咋呼呼的,岁数只是比宝生大半岁,年纪相仿,宝生和他在一起倒数很投机,两人总是眉飞色舞的讲起各地的见闻异事,连曜并不插话,只是静坐一旁笑眯眯的听,有时候宝生和连磷争论起来,各不相让,便要找连曜做裁判,连曜也是笑着不理会,推让他们自己石头剪刀布做裁决。 第三日傍晚送走连磷,家里顿时空洞了下来。宝生反倒有些不适应,也觉得太过冷清,便有些明了甄氏那么急切的想让自己有个孩子的心境。 连曜见她闷闷不乐,便道:“我带你去一处地方,开开眼界。”宝生想起那天的惨状,打了个冷战,愈发不想出门。 连曜安慰道:“这次不出远门,就去我们营地走走,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4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74 尽力所能保全他们的生活。” 王启明不料连曜说的如此直接,倒是自己心生不忍,默默道:“我们之间的恩怨 了结便是了,我会全力保护你的家人。”说着挥挥手,骑兵举蹄而出。 连曜大笑,举起红缨枪护去前胸:“这柄枪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梨花枪,今日能杀尽柔然鞑子,也是一件幸事。” 红缨飘洒,枪起枪落,血色四撒。 连曜杀的兴起,边杀便道:“你说我匿名参你,我确实拿住很多官员,让他们为我回东宁卫造势,只需宣传我的军功便可名扬天下。王二,你也太把自己抬举的高了些,我连子璋也是光明磊落之人,何须用参你的手段,自能把握时事。” 王启明从来不见连曜杀人的气势,今日头次遇到,即使周围都是人墙,但也被震撼的诺诺退缩。 只听得连曜高声又道:“我捧着你,若是说没有四分私心也是假的,但扪心自问,何人没有私心!还有六分,我是念着你是当年为我送衣送食的兄弟!只此一件,没有二样。” 说的动容,枪下又斩一人,刀锋挑起,头颅抛去只扑王启明的马前! 却听的笛声渐起,一人骑狼而出,大声拍手赞道:“好身手!”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这么多,想说点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历史的人物渐渐被大浪淘沙,可是如果去接近他们,又感到各种悲凉。 中国历史漫长又生生不息,这才是我写作的真实想法。 第137章 广告 广而告之,车仔红茶李半仙更改笔名为木家铺子,新坑,大话清穿,于二零一五年十月开坑,于二零一六年十一月珍重回归,重续前坑。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连曜见了乌烈,大笑道:“你来的正好,斩下你的头颅来祭我的梨花枪。”乌烈笛声渐停,狼群仰天长啸,啸声形成声浪,一波一波推送,直抵山脚。 舒安下山缓慢,听得如此声浪,震慑心神恐怖,众人素来紧密跟随连曜,亲身护卫,仔细一想事情前后因果,方知连曜遣开自己单刀赴会,舒安大叫不好,挥手道:“兄弟们,我们为连都督亲卫,今日连大将军有难,我们共赴死生!”众人举臂呼应,顿时策马狂奔。待到奔上山头,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冲入人墙,护住连曜周围。 连曜的枪法快,而围上的柔然兵甲更猛,狼群在前,骑兵在后,团团将连曜人马铁桶般钉住,狼群凶残肆虐,马腿已经被伤到伤口斑驳,举腿无力,但这马性格刚烈,强撑着一口力气也要助主人逃脱此等险地,试图奋力踢踏抵制汹涌而来的骑兵。 连曜虽未受得大伤,但力气渐渐削弱,见王和乌烈远远在不同山头分隔而立,终是知道自己今日是逃脱不得,平生往事所见惨烈居多,父亲,雪烟的父亲,陈彤铎的父亲,李明尧大都督,舒家兄弟,宝生的父亲,甚至还有那个污秽可怖的卢传昭,或是含冤悲壮,或是忍辱凄凉,只有卢传昭是为了自己的妄念执着赴死。 “你真的对大夏天子忠肝利胆吗?我是死过几次的人,我知道那滋味,死过,就不想再死了。你这辈子被这大夏朝折腾如此,既然是乱世,那就不如做枭雄。”分神之时,肩头竟然中了一箭,连曜反而大笑,那时候的答案是,是为了大夏,现在虽然力有不逮,凶险之时,此话仍然百折不回。只是想到家人和宝生,心中愧疚不堪。 连曜不忍多想,换了左手拿起梨花枪,转眼之间,却见山下飞奔过来一队卫队,为首却是舒安。 顿时明白是众人意下已决,愿意共赴生死,心下黯然,又振奋起来,男人间十几年的默契不用言语,生死之间眼神都嫌多余,连曜心中热潮汹涌澎湃,感激感慨之情如巨浪拍到心间,倒是激发出生的豁达,挥舞梨花枪指挥卫队突破防线。 枪起枪落,血染山岭,砍下的头颅越快,围上的骑兵越多,杀的麻木而沉重,连曜放眼望去,周围都是茫茫红色,山岭是红的,树木是红的,马匹是红,狼眼是红的,舒家老大也是红的。 一切清明而寂静起来,仿佛笔墨山水,红而又灰,灰而又白,连曜仿佛第一次见到宝生穿红着绿地从远处走来,俗气的好似一只冬天冰窖里水萝卜,凌着冰渣,脆啵啵的好看,其时那一刻就被这只水萝卜凛到心里。一切都已停伫,刀枪,责任,父亲,家国,荣誉,敌人,友人,还有这从少年时候就捍卫的白山黑水。 宝生脆生生地走到马下:“这位公子好看的紧”,连曜甜蜜咧嘴一笑,弯下身去挽起宝生的腰轻抛至马上,两人勒马缓缓走过凤头山的皑皑积雪,走过仙女湖的穗穗浅草,走过山颠的萤蓝天湖,走过西南镇头袅袅的弯桥。宝生娇嗔半靠在前胸,“连大哥,我们快些要个孩子吧。”连曜只觉人生少有的恬美畅快,宠溺地半揽着宝生在怀里:“我也是这样想,我们上哪儿养?我们回豫南,还是回仙女湖,还是回章豫府?宝生,只要你高兴,我们就上哪儿。” “连大哥,那时候许我三个问题,我还有一个憋在心里老久了,问了又怕你笑我傻气,不问又想不明白。”连曜笑道:“今日今时,你问便是。以后只怕你问不着了。” 宝生想了想问:“那日你在连家大宅,站在我后面看我作图,看到那支普通竹枝便说笔法精妙,是为何。” 连曜早已忘却此事,此时被提及反而朗声笑道:“整个庭院,你就将竹枝上图,想来对那丛竹枝观察已久,为何要注意那丛矮竹枝,却要问你自己了。“ 宝生理直气壮道:“整个小院只有那里有假石,可以垫脚逃出去。”。连曜叹道,“你是要离我而去吗?” 宝生笑着扬起头,满头乌丝调皮地散在连曜面上,眸子欢快的仿佛仙女湖被山风拂过的波光,连曜仿佛溺水的人沉入湖中,却从未感到恐惧和害怕,只有满心的欣喜和甜蜜,湖水浸入口鼻,仿佛宝生的吻深沉而又温柔,吸而不得。阳光怜悯垂入水下,连曜却感到一丝寒冷,仿佛十几岁时候被剥光挂着在旗杆上的时候,却又拥着那束阳光,驱赶了人生中所有的黑暗和寒冷。那首缠绵的曲子又从水底飘过来,如诉如泣,如歌如舞,如情如爱,水波荡漾着所有的感情和缠绵,绵延不绝而深深沉沉,“木锦花已开,你那里的花儿是何时开?花落似白鸟飞下,白鸟林间在飞。汝心可否想念这花儿,或是仍欲远去。” 乌烈却不言语,径直立在另一处山头。 眼前之人已成困兽,不,准确说是将死之兽,作徒劳而无谓的挣扎。乌烈策马立于山峰,雪气夹着血气凛冽而来,腥臭扑鼻令人不快。乌烈有些叹息,又有些得意,与此人交战十年,或者缠十年,远打近攻,互有输赢,却没有胜负,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75 甚至乌烈不想深究,终究是自己棋差一招,连曜不屑与之为敌,故而每次放羊逗狗一般小练一局,又哂笑让自己向汉人军师多学两招再回来比试。 乌烈得意之情顿消,愤恨之意继上,无论如何自负,终究比此人输了半步一招,比如下棋,自己苦思半日得意之棋,才摆到棋盘上,对手已有两三步制肘之策。对手之意根本不是与吾举棋,只是逼于无奈出招应付。 乌烈哈哈冷笑起来,手却搭上背上长弓,掂出马背的箭袋中的一支羽,眯眼间准心已对准那个平日不屑对棋之人。转眼之间,瞥见另一山头上默然伫立着王启明,脸上横肉微缩搅成一团,表情晦涩似明似暗,虽然身披大将军金甲加持,却被可笑地映衬地分外猥琐丑陋。 乌烈默然,突然明白此时此刻王启明与自己一般心思,只怕两人此刻形象也如此相通,乌烈厌弃地放下了箭,心中更加厌恶王启明。隔空喊话道:“王大都督,此番损兵折将大费周章,闹大了终是不好收尾,想来你们同为京陵人士,看他挣扎地如此辛苦,不如给他给痛快如何!” 王启明似乎吃了一惊,乌烈见他退缩,不知是鄙视他还是鄙视自己,硬是着人强扔了一只机弩给王启明,“今日之事我出兵你点将,由你来了解最是合适,还请王大都督速速上弓。不要给兵甲笑话。” 王启明不知是被这提议惊吓到,还是被眼前血肉模糊的情景震慑到,恍恍惚惚像中了失心疯般,盘搭上弓箭,却又久而不发,乌烈在一旁冷笑看着,又感到一种噬骨的耻辱。 王启明见连曜渐渐力有不逮,多处中箭,血染全身,却又分毫不肯退让,嘶吼进攻,知道自己若是一箭发出,便是传令万箭穿心,十分惧怕,哆嗦着竟然掉了一羽落入雪中,第二箭才勉强扶正。 还有五里地,宝生认得上凤尾山的路,只恨不能插上通天翼,像杨戳那样踏空而行。这一路,众人无语,只有雪跌落树枝到地的嗽嗽声,山岭寂静幽远,却慢慢听到山巅的死生厮杀之气。 这声线隔着生死,传递着消息,却无能为力。众人的心弦被这声线拉扯撕裂,痛楚至极,却要忍痛疾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停就是三年,这三年无数次思量文章的走向。有些是旧稿。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宝生一抬头望向万仞之峰,这一眼却隔了万重,眼泪再也停不下来。只听得陈彤铎和连磷撕心裂肺的吼叫。 声音又一次在这山谷里仿佛消失了。宝生两眼发黑,看不见山那边的惨烈。只是胸口热潮疼痛,重重跌落马下,一抹血沫洒落白幕,手却只握住了一抔雪渣。连磷翻身下马,将宝生扶了靠着一边,陈彤铎低声道:“连磷,带着你嫂子离开此处,你们在此处折返,我已与九华派的人约好,他们会从山那边翻出,我们一起护着你哥出了这里再做商量。” 连磷想随了陈彤铎去,可看到宝生的情形也是唬了一跳,犹豫之间,陈彤铎已然快马加鞭。 宝生推开连磷,“去,去救你哥哥。”连磷犹豫,宝生扬起一把雪沙就掷过去,连磷不再多话,跨马就走。 待连磷走远了,宝生卷着腿重重倒在雪地里,雪下的深,竟然躺下高出自己的眼睛许多,天是灰的,云是黑的,像是一卷山水画。躺的久了,雪被体温润暖了,化成了水,浸湿了棉裤,宝生觉得很寒冷,心尖好像被揪起来吊起来,又觉得自己没用,想爬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想打自己的脸,却发现泪已经凌成了冰条,可笑的挂在眼睛下。 不知过了多久,再往远看,静静的来了几匹马,走的很慢很慢,慢到好似在闲庭散步,马蹄安静的压下雪里,细细的发出扑哧扑哧。 “连大哥,连大哥。”宝生好像又活过来,撑起手臂。 “他死了。”来者似是惋惜的轻轻道,平静好像只是一句总结。 宝生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此地的谢睿,一切太多多余。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去问你师父吧。我送你下山。他们已经送他去了安全的地方。”谢睿哂笑两声,:“安全不安全,还有什么意思呢。”谢睿好像不是和宝生说话,而是和空虚中人说话。 很多年后,宝生再也想不起是怎么样回到他的身边,谢睿一路上再无多言,宝生也无多言,只是浑浑噩噩的跟着走,甚至那人是否谢睿也不得知。 他就那样躺在一处破庙的草垛上,庙中光线忽暗忽明,灰尘漂浮在飞舞的光线中,蛛网结在早已废弃的泥菩萨间,可笑的感叹着一切悲凉的世情。连磷低低的在哭,陈彤铎,江城子,彦玲云和其他九华道士立于一边,见到宝生进来,大家想劝,见宝生呆呆傻傻,不哭不闹,反而不知从何劝起,江城子拉住宝生的手,手凉的厉害,宝生也没有反应,大家终是无奈悲凉,慢慢退了出来。 宝生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冒着风雪策马陪着自己,叮嘱自己不要迎风探头出来,叮嘱连磷不要顽皮,要照顾好大家。他挥着皮手套朝自己告别,他的皮领子上的毛絮在风中散开,可是今天,他却孤零零躺在草垛上,胸前是血窟窿,肩上还藏着断箭,畏畏缩缩的攥在肉里。靴子已经被磨掉了大半,发髻也散乱。 宝生看了心疼,盘坐到旁边就用指头掠了头发盘起来,眼泪却掉下来,一边掉一边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将连曜的头发丝丝缕缕盘好,攒到头顶打了个发髻,又退下自己的抹额给他戴上。 “瞧,这样才精神多了,刚才像个罗刹鬼似的。”宝生叹着气说道,叹完眼泪又掉下来。 弄完这些,宝生并排躺下,他已经冰凉,再无热息,脸上的疤痕却舒缓开来,若不是仔细看并不瞧出,仿佛老天爷把他前半生的苦难都剠平了,再也不会张牙舞爪的疼了。 一如宝生心里异常平静,平静地想杀掉自己。为什么死亡总是在跟随自己,母亲,父亲,现在是连曜,难道是自己命线坎坷?为什么死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周围至亲至爱的人要离开。以前连曜对自己说,杀人脏手。那现在那柄刀要自己握上。 屋外江城子与谢睿在密议,说着如何破除王启明与柔然的勾结诡事,说着说着却小声争执起来,两人似乎负气的厉害,总是在争论剑宗和气宗的纷争,宝生静静地躺着,一句也没听入耳,想着怎么才能杀人,恨意才能让自己活下去。最后宝生听到江城子说道:“我会看住她。” 宝生也不知谢睿何时离去。只有连磷进来,跪在宝生旁边,切切的哭,“嫂子,哥哥走了,让我来护你。”宝生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却无多话。 三个月后。 王启明回金陵,上报朝廷嘉奖连曜抵制柔然叛军有功,追封为护国公,二等侯爵。柔然内乱平定,第九子乌烈继任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76 大首领,终生与大夏缔结互市。朝廷准奏,同时册封王启明为东宁卫都督,封一等子爵。 人人称赞金陵王府二公子王启明凯旋而归,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绝迹看花走狗,除了宫中召见商议,均避在府中读书清谈。 这一夜,却是王府太夫人七十寿宴,这位太夫人是王府老太尊,当今王氏太后的祖母,封一等诰命夫人,难得已晋封一品将军的王二公子才出来迎送宾客,王启明始终克制,但终是喜事,难免多敬了几杯,是夜,王启明踉跄回到书房,连呼口渴,许久方有有两个婆子过来进水,亲卫检查过茶壶和婆子,狠狠问道:“今日怎么换成糟婆子上来进水!” 婆子低眉顺眼道:“今日府中人多,有些都出去帮忙服侍,今天阿环姑娘都还在大爷那边服侍呢。”亲卫又检查了几遍,似乎无可疑方放进去。 王启明渴的难耐,见是两个粗使的婆子进来,大怒,拿了镇纸就砸过去,打中了一婆子的额头,婆子吓到了,跪下就求饶:“今日环姑娘被叫去大爷大奶奶院中,这边离家宅远,园子关门早,只好我们先来送水。”嗓门粗大,声音悲切,王启明带着扳指的手掌弯了弯手腕,勾了勾手指,婆子却赶紧呈上水器。 王启明渴的厉害,一饮而尽,又喝了一碗,方才解渴,喝道,“还不快滚,留在这里还想伺候爷过夜不成。”话音未尽,却被一刀抵上,脖子上就是一刀,却偏了方向不中要害。 王启明慌忙想站起拿剑,却饮酒得多,头沉重的厉害,喉头也痛的离谱,叫不出来。被打中额头的婆子扯下面具,冷笑道:“躲了我几个月,今日还是见到了。” 正是宝生,王启明冷哼的一下,“你男人早就赶去投胎了,你倒是还活着,怎么不殉节随他去了免得他孤单。” 宝生气的一哆嗦,黑暗中,王启明看准宝生哆嗦的那一刻,操起铜灯台,反手向宝生脑后打去,宝生吃痛狠狠挨了一下,退缩一小步,王启明爬起来抽出幔帐后藏起的宝剑,向前刺去宝生小腹,宝生跌倒,挣扎爬了几步,王启明又想举剑刺下,不料吃了酒,脚步就涣散了,另一婆子抢上,将王启明用白绫绞下,宝生忍痛夺下剑就朝王启明颈部割下,王启明力大,拼命挣扎,含着血,王启明鼓囊几句,却有血沫喷出。 宝生听得几句:“要杀了我也可以,可背后的人,是谢”宝生手顿了顿,撤了力,另一婆子不解,愈发绞的厉害。宝生一把推开了婆子,想松了白绫,不料刚刚王启明却连喷了几口血沫,口中只是喊道:“来,来人,谢,谢”。 忽而听得前厅大乱,听得远远报来:“山海关被北柔破了,山海关被北柔破了!山海关被北柔破了!快进北京了,快进北京了。”声音凄切急迫,割断了七月金陵城的未央夜。 作者有话要说: 文已至此,也快终结,结局更精彩,敬请关注 第140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快走,有人要进来了。”另一婆子撕下面具冲着宝生低声吼道,确是雪烟,宝生乘乱出了书房,刚出就被暗卫团团围住,两人功夫并不强,哪里能是王府亲身暗卫的对手,两人背帖背,只觉皆是汗水濡湿。宝生轻轻道:“我是未亡人,生死无畏,倒是连累你了。”雪烟不服气:“今天是你这么久说第一句人话,倒是要谢谢你来找我,若是别的事情,我绝不和你同处,但这件事情。”话未说完,两人相视一眼间,倒是共感奇异的悲凉伤心。宝生被啐,反而笑了:“死了倒是好,我,我很想他。每天想,每晚想。” 话语轻凝,仿佛将心底最深的话重重掏出来。雪烟又想啐她,自己回头却哭了,含着泪啐了一口道:“该是你命好,可以想着这个人,那我又算是什么,想着他只怕都不给他准。” 两人已经给绑上往外弄堂拖走,刚到窄门,确有三人飞檐而来,暗卫吹了哨子,护卫开始从大院抢跑过来。这三人却也沉着,并不急于纠缠打斗,只是着力驱赶护卫,抢夺宝生雪烟,待拿住两人,护卫兵甲越围越多,并有百夫长不断攻上来,三人互对一眼,放了迷烟。 一时间,正厅那边突然火光苒苒,众人顿时乱成一团。 三人护着宝生雪烟却迎着火光逃逸,火光越来越大,兵甲也不敢追逐。三人高高低低避过火舌,沿着檐壁一径逃命,直到一处城郭外坟场,乘着夜色,三人才敢停下脚步,扔下宝生和雪烟。 雪烟不说话,冷眼看着其中一人,“你怎么老缠着我,今日要是让我死了可不好,像我这样的人,无父无母,无兄无姐,肮肮脏脏何苦活着,我每想做一件事情,你就来缠着我。闻到你的味道我就晦气。”说完狠狠啐了一口。 那人却拉下面具,气极咬着牙根一言不发,直到嘴角有血丝,狠狠盯着雪烟,眼神能淬出火来,确是陈彤铎。其他两人也拉下面具,是连磷和彦玲云。宝生冷眼看着一切,仿佛皆与自己无关。 “嫂子,今日确是你太过莽撞,要不是我们今日赶回金陵报边关之险情,还有彦道长今日同来,只怕以后就是难见到了。你就不怕母亲又伤心一次吗,你就不怕,不怕我,我们又痛失亲人痛处过一次吗。”连磷突然有些气急气结,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连夫人,你若是执意出家也可,切不可再这样莽撞行事,连小将军是栋梁之才,边关失守,国难当头,切不可儿戏。” 宝生还是不言语,傻傻呆呆坐在泥地里。连磷看了她额上被砸出一个大洞,血肉惨淡,心中不忍,弯腰下去想拿汗巾给宝生包扎上,却被宝生一掌冷冷隔开。 陈彤铎沉声道:“想死容易,想活却不容易,连曜若是还活着,只怕也不愿看到你如此形容枯槁,自己作践自己的样子。你若心里真有他,就是不想留家,便收拾好,和彦道长一同去北线组织抗击柔然的各方江湖势力,何必牵制连小将军一片孝心,让他牵挂家中老小安危。” 顿了顿,见宝生活死人毫无反应,叹口气对连磷道:“算了,回庆元春。” 连磷有些犹豫道:“为何不回连府,她是”本想说宝生是良家女子,看见雪烟,只能把话咽下。 “连府只怕已经被谢睿监视了,回庆元春人员混杂,倒是好盘算些。” 雪烟的房间素简,处于庆元春最深处,却弥漫着异香,雪烟和宝生同住一榻,“王启明已经拿下,这城里又乱了,若是不嫌我这里不干净,就还是避两天。”宝生傻傻呆了片刻:“我要出城一趟。” 雪烟只道她今天杀了人吓破了胆,又开始犯傻病,就不理她。过了一会,冷笑道:“看你那熊样儿,平日就傻,杀个人就更傻成这样。” 宝生又呆呆坐了一会,“也好,我这个样子去怕也成不了事。” “去,又去哪里?”雪烟坐在宝生旁边,拍打她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80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80 ,只是再无风流神气,只是庙堂上一尊冷面泥胎,冷眼看着世间人事飘落。 宝生慢慢抽出龙牙刀,拉出谢睿的左手掌,啪的摆在案上,刀起刀落,砍下谢睿的小手指,鲜血四溅,脏了人的衣物,滴答而下,渐渐漏进湖水中,宝生冷笑一声,顺手将惨指扔去湖中。 “我杀不了你,于天下,你是尊人物,于至亲朋友,你早已死去。” 谢睿哈哈大笑,宝生怕他发出信息,引来暗卫速来,知道不能再等,不待他说话,扑到水里遁逸而去。水间昏暗深沉,远远听得谢睿不真切的一句:“这小指就是我还债的,请善待我儿子。他跟着我,总是质子宿命,总是苦痛烦闷。” 三年后,淮南山中的朝元女观,左右上来一男一女,宝生正要阖上山门,见了他们,却低垂了眼神,不想让他们进,又不想他们离开,是陈彤铎和程雪烟。 宝生到底是默默让出山门,让出一条道。雪烟却笑了,如她第一次见宝生,那么素净华美,好像一朵祥云在落在地上。 “我们不进了,只是过来告诉你,我们也要离去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到底要搭个伴儿。” 雪烟对陈彤铎道,“你先出去。” 洗净铅华的雪烟,更加柔美,“以后我们也许就见不到了,有一事,是我对不起你,那片花圃和宅子,是我设计给连哥哥儿的,那些月季,是从西域进来,性烈,若是配有补药,便是喜孕,若是配有性寒的,便是不孕,连妈妈不知道,你的那些苦药中,便有些相冲的茯苓。” “你!”宝生扬手就是一掌,打红了雪烟的半边脸,仿佛素瓷上一笔朱红。 雪烟苦笑,“打的好,这几年我坐立不安,是我见识浅陋,只知道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想着连哥哥儿迟早会收了我,不想你先得宠爱诞下子嗣。今日你若是想结果了我,我也无话。” 宝生无语,终于边哭边道:“这也是我们的命。你走吧。不要再到我面前。” 陈彤铎无语,跪在宝生面前,“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现在只剩我们两个,连曜在天之灵也会欣慰。我还有一事相求,为谢睿做了事情才能摆脱后宫纠缠,若是他日谢睿追杀,还请你主持正义,举九华之力保我平安。” 晚上,宝生一直在哭,图南不敢多话,守着宝生:“阿姐阿姐,你为什么一直哭啊。” 这一天,又是腊八。江城子与彦玲云去了镇上,说是要早早回观,到了傍晚,却还不见归期。 图南守着山门,有些着急,宝生知道他心思,笑着逗他道,“江城子不回来就不能开腊八粥哦。” 图南大哭:“我是腊八生日,却不能吃腊八粥,每日黄米粥,山下李员外家的大宝每天白米,还有麦芽糖,我要吃腊八粥。”越哭越大声,最后就满地打滚起来。 宝生见得有趣,就拿起一条干竹枝膈应着他。两人却闹着,却听得山门被敲开。 图南大喜,裹着小棉袄就跑去台阶下,却喊道:“阿姐阿姐,来个不认识的大叔。”宝生愕然。 “嫂子,你”终是有些哽塞,“你还好吧。” 三年不见,脸上渐渐刚毅,往日的英气却隐隐有些悲苦决绝之意,冷冷清清的样子倒有些像个人,宝生唬了一跳,定了定神,缓缓答道:“我已是出家之人,俗世的这些事务倒是叫不得了。唤我道号便可。” 连磷似乎有些话,却只是不再说。 “今日就是腊八,我过来看看你,已经去了母亲那边,母亲在阿姐那里很好。总是问起你。” 宝生迎了连磷进入观堂,图南一身灰扑扑的厚棉袄,跟着连磷前前后后,又是好奇又是害羞,咬着手指不敢说话。 “我听母亲说起你在山门前捡到个孩子,就是他了,也好,你也有个伴儿。” 图南听得说道自己,急了,“我不是捡的,我是阿姐的孩子”。 宝生笑了:“乡下孩子没见识。乱说话,阿姐是道姑,哪里来的孩子。”图南急了,咬着手指就哭,“我不是没爹娘的孩子,我是阿姐的孩子。” 连磷笑了,抱起图南,从怀中掏出几条黄纸包好的软巴巴的麦芽糖,图南眼睛都直了,忘了哭泣:“这是李员外的大宝吃的麦芽糖,我上次讨来吃,他不给,还骂我是没爹妈的孩子,今儿我也吃到了,我不吃,我要明儿给他看看。” 宝生盛了两碗腊八粥,满满一碗给图南,少一点给连磷,抱歉道:“时日不好,乡下收成不好,我们观中也不宽裕,今天是数着人头煮的。” 连磷见她自己端着稀堂堂的黄粗米粥,就把自己的碗塞给宝生,“我在母亲那里提早用过了,走的乏力,不想吃了。” 宝生想了想,道:“那留给师父和彦道长,她们也跑了一天。” 图南舔完了自己的碗,看着桌上那碗,总是想吃。宝生道:“今天是不准吃了,免得胀气,明早留给你做早饭。” 夜间,宝生问起朝间的事情,连磷有些抵触,沉沉道,“现在朝廷安于江南,终于不是长久之计。虽然收复了信阳城,也向北推进,但很是艰难。” 宝生点点头,拍着已经熟睡的图南:“山上总是比城里艰苦许多,这孩子也没吃个好的,穿个好的,有时候和我们一起饿肚子。也是很难为他了。”连磷看着宝生终是有话。 “母亲和我说过,今年已经和你说好一门亲事,是兵部副执事的二女子。” 还没有等宝生说完,连磷吼道:“我已经回绝了。” 宝生不解,却见连磷直视着自己,毫不退让。目光中有着无法逃避的灼热。突然间明白了连磷的心思。 宝生大怒:“胡闹!胡闹!” 连磷也大怒:“如何胡闹!” 宝生气急:“我是长嫂,如今已经出家,你如何能动了那种心思,滚,滚。给我滚出去。” 连磷忽而眼中有泪,“我留的信你也没看对吧。”转身就走出去带上门。 宝生不明白,对着烛火想了好久,看见连磷始终立在门口,沉沉道:“连兄弟,我知道你在门口,你不用和我置气,我是过来人,知道两情相悦的事情,你对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是将他的嘱托看成了自责的心事,你看到他临死的惨状,你放不下,以为对我好就是感情,于我于你这不是两情相悦,你在男女之情上面,并不晓得这些,还是早些按母亲所言,娶个合适的妻子,那才是你应该走的路。” 连磷又站立了很久,方道:“你一直以长嫂自居,以小看我为心思,可是你带着那孩子,难道没有一丝为了我?你怕谢睿加害于我,才带着这个孩子以牵制他,对不对。” 宝生急道:“你是连曜的弟弟,我如何不能为你打算!不然如何对的住你大哥,这孩子我是真心实意养着,以后你不要说这些胡话!” 连磷冷笑道:“好,你如此看我混账,是我不懂人事人心,胡闹惹了你,我走便是。” 宝生叹了口气,也不留他。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白鸟行/韩宝生 作者:木家铺子 分卷阅读181 连磷终是站了片刻,默默向屋内道:“你自保重,等你消气了我再回来。” 一夜烛亮。 第二日,图南满院子找连磷,“昨天那个叔叔哪里去了?”宝生不理他,自扫了山门上上下下的雪,雪下得大,早湮没了所有的脚印,图南见宝生不说话,不敢多话,也拿了扫帚扫了起来,扫了一会儿,又拿起几包黄纸糖,心痒痒的对宝生说:“阿姐,我要去阿宝,给他看看我也有糖了。” 宝生目送图南下山,直到那个灰扑扑的小棉花团看不见,宝生还自己扶着扫帚往山下望去,忽而想起那一夜傍晚,遇到那个高高在马上的年轻男子,被自己一句话就冷了面容。又想起那首曲子,不由得哼起来“木锦花已开,你那里的花儿是何时开?花落似白鸟飞下,白鸟林间在飞。汝心可否想念这花儿,或是仍欲远去。” 初时听到这支曲子,只道是人生畅快,如一只逍遥的无用之鱼,赤诚丹心,仗剑磊落。初时相见,皆是寻常。 想的呆了,满身都洒满了雪。 全文终 分卷阅读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