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迎春送子》 分卷阅读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 《[红楼]迎春送子》作者:芳年 文案: 这是一个迎春重生, 凭借三流医术、二流棋术、一流相术(前世记忆)逆袭的正剧。 不正经文案: 听说荣国府二小姐贾迎春是送子观音转世, 摸摸谁的肚子谁便能怀孕。 当真? 那还有假?且不说荣国府二太太老来得子衔玉而生。 荣国府姑太太本迟迟不孕,却一下子儿女双全! 就连宛平郡主…… 哎呀,人太多简直说不完! 听众呼啦啦散去。 哎哎,你们干嘛去? 这还用问,拜贾二小姐去啊! 京城贵妇们争先恐后,咬着小手绢呼唤:“二小姐二小姐,求翻牌子!先摸我的肚子!摸我摸我摸我!” 一时,京城迎春贵。 内容标签: 红楼梦 情有独钟 种田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迎春,柳湘莲 ┃ 配角:水溶,贾琏等 ┃ 其它:日常向 第1章 寒冬腊月,大雪初霁,更鼓之声遥遥传来,已近三更。 荣国府大爷贾赦院内依旧人头攒动,婆子和丫鬟往来不停。东耳房内,李姨娘的呼痛声一声低过一声。贾赦在耳房外来回踱步,大冬天的,却一脑门油汗。 本来今日贾赦正在绛玉轩和一众狐朋狗友狎~妓取乐。忽有小厮来报,李姨娘白天动了胎气,落红不止。产婆下了催产汤,还是迟迟没有动静,如今看着已不大好。 贾赦当时便白了脸,慌忙站起,撞翻身前一堆杯盘碗盏,抖着嗓子连叫小厮,“牵马!快牵马!” 镇国公之孙牛继宗素来狂傲,见状当场冷脸,把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摔,怒道:“贾赦,你什么意思?近来,兄弟们叫你出来顽,十次你有九次不答应。怎么?荣国公嫡长子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门小户的子弟啦?” 牛继宗的话不可谓不难听,在座其他世家公子也都寒了脸。往日,大家一样耽于声色,为所欲为,背后被人称为横行京城的小螃蟹也不在乎。 偏他贾赦最近转了性,整日躲在府里,任谁请都不出来。听说他新纳了个小妾,如花似玉,整日高卧,乐而忘蜀。 几个哥们便一窝蜂冲到荣国府,要见一见“嫂夫人”。却不成想,贾赦不在内院,而是在外书房读书做文章。几个纨绔子弟都以为贾赦中了邪,不由分说,非拉他出来游玩。贾赦躲不过,这才勉强出门。 结果一整日,贾赦都魂不守舍,任谁与他说话,一概点头示意。牛继宗看不过,问他是否嫌弃这群兄弟名声不好,拖累了他贾大才子的声名?贾赦竟也点头称是。众人被贾赦噎得似吃了苍蝇般难受。 好容易挨到晚间,众人拥着贾赦去了常去的绛玉轩,专门点了头牌姑娘凤儿伺候贾赦。哪知整晚贾赦不仅坐怀不乱还如坐针毡,时刻打算离开。 此刻贾府来人不知说了什么,贾赦便跟失了魂般嚷着要走。牛继宗一个没忍住,便放了狠话,却当真引起众人同感。都是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谁把谁真心放在眼里。你贾赦今日敢没个交代便走出这个门儿,以后大街上见着,谁也不认识谁!众人心底暗暗发誓。 贾赦哪里顾得上这么多。本来李姨娘大着肚子,他便不欲出门,只想在家静静守着她。偏这些人不识趣,非来歪缠他,如今可怎生好?李氏竟如他先夫人宋氏一般难产,他却才知晓! 贾赦再顾不上牛继宗等人,连句再会都没说,快步离席,拍马飞奔回府。气得牛继宗等人倒仰,纷纷咒骂贾赦十成十是疯了,各自败兴而归。 却说贾赦快马直入内院,一路惊吓多少仆妇。 贾赦下马先揪过贴身小厮金哥,劈头便问:“眉娘情况如何?可请太医?为何不早点通知我?”贾赦一时心急,直呼李姨娘闺名。 金哥闻得贾赦质问如狂风骤雨,恨不得抱头鼠窜。他是贾赦奶娘的亲儿子,从小和贾赦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今日贾赦出门,特特留下金哥,就是为了万一李姨娘有什么事,金哥能第一时间通知他。却不想金哥拖了整整一日才派人告诉他。贾赦盛怒之下,直欲生吞金哥。 金哥有苦难言,李姨娘是因摔倒才早产,偏胎位又不正,死活生不下来。李姨娘摔倒的原因却不好说。贾母深知贾赦看重李姨娘,押着他不许通知贾赦,等孩子生出来再说。金哥无法,在产房外如热锅上的蚂蚁乱转。好容易等到贾母并王夫人都回屋歇息,产婆又连说李姨娘难产,唬得金哥赶紧派人去通知贾赦。 贾赦见金哥欲言又止,眼神不时扫过身后王夫人的贴身丫鬟彩月,便知事情有异,掉头就要进耳房。 金哥赶紧跪地抱住贾赦大腿,苦苦哀求:“大爷,产房那地方,爷您去不得啊!您有什么话,叫产婆出来再问!” 贾赦一巴掌扇到金哥脸上,双目圆瞪,“爷要你这等无用的奴才干甚!姨娘在府中养胎,你都照顾不好。今日姨娘若有个三长两短——” 说到此处,贾赦似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大变,啐了一口,接道:“姨娘但凡伤着一点,这院子里的并今日见过姨娘的丫鬟、婆子、小厮,爷一个都不放过!” 贾赦语声冰冷似刀,眼光扫过院中众人。本来忙乱奔跑的众人都觉得周身一紧,遍体生寒,赶忙连声应诺。 那边厢,产婆王婆听见贾赦的话,粗壮如牛的双腿却再也迈不动步,尴尬地立在门槛处,一手还掀着帘子。 贾赦一个眼刀飞来,王婆立即上前行礼,被贾赦一把揪住衣领,直提起来,喝问:“姨娘状况如何?”王婆抖若筛糠,哆嗦着答:“怕是、怕是难产。” 贾赦一听,须发皆张,作势便要把王婆摔到地上,金哥扑过来伸手欲接。贾赦忽转头对金哥道:“王太医可请来了?”金哥忙答:“已拿了爷的帖子去请,只是雪天路滑……”贾赦听说,三步两步奔到他的汗血宝马前,欲亲自骑马去接。 金哥等人正要拦阻,忽闻产房内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哇啊——” 你说这新生的婴孩是谁?正是荣国府二小姐,贾迎春。 却说迎春自嫁给中山狼孙绍祖后没几日,身边的丫鬟都被孙绍祖开了脸,更别提邢夫人给迎春备的两个通房丫头桂香、碧荷。 孙绍祖却仍不知餍足,明知迎春有孕,三番五次强要她,到底坏了她的身子,于子嗣上要终身艰难。孙绍祖却半点悔意也无,反厌弃了迎春,日日和通房桂香厮混,俨然宠妾灭妻。 这日,迎春因近来天冷,本就体寒,小日子更是迟迟不去,身下落红不断,浑身难受得紧,一个人在冷炕上辗转反侧。 往日她痛得狠了,绣橘总会上床抱着她一起睡。而今绣橘已被孙绍祖折磨致死,整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 个孙府,迎春已是孤家寡人。思及此,迎春不由泪流满面。 恍惚间,她竟似看见司棋和绣橘手牵手在前面走,司棋更是不住回身招呼自己。迎春刚想跟上前去,一阵掐尖的语声在窗外响起,激灵灵吓了她个寒颤。 桂香来了! 迎春一下子从梦中醒来,挣扎着爬下床。 不等迎春披上外衣,桂香已一身红衣,袅娜走至她面前。只见桂香一身大红猩猩毡的披风配大红对襟小袄,大红百步穿花石榴裙,大红赤金绣鞋,红红红红,刺得迎春双眼生疼。 桂香生的甚美,芙蓉面柳梢眉,未语先笑,轻嗔薄怒,行动如弱柳扶风,谈笑间似雨后清荷,聘聘婷婷,我见犹怜,宛然江南水乡大家闺秀。 谁也不知,她却是扬州瘦马,被人买来送给贾赦。桂香深得贾赦欢心,却惹怒邢夫人,被下了药,终遭贾赦厌弃,被邢夫人硬塞给了迎春。 桂香一双杏仁眼,黑白分明,顾盼间甚是天真可爱。只见她美目在迎春面上一扫,迎春青白的面皮不由一阵颤抖,张口欲言。桂香却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摸,笑嘻嘻收回手去。 迎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桂香笑得灿烂,心下愈发害怕,哆哆嗦嗦半天站不起身。 桂香却是看见迎春脸色青白中透着诡异的潮红,眼神涣散,凑近了,迎春急促炙热的呼吸更是直喷到她脸上。桂香下手一摸,果然一片火烫,再见迎春半天站不直身,料定她手足无力。桂香心知时机已到,不由脸上浮起一抹灿若明霞的微笑。 “啪、啪。”两声短暂的击掌声自窗外传来。 本来巧笑倩兮的桂香忽然脸色大变,捂着左半边脸,尖声哭叫起来:“奶奶饶命!桂香并非有意勾引大爷!桂香是奶奶的陪房,自然要好生伺候奶奶。只是,只是桂香今日起床便不舒服,恶心、呕吐,故而请安才来迟了。请奶奶不要打杀桂香!且饶桂香一命!” 桂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梨花带雨,分外可怜,一串话却各个吐字清晰,叫人想听不分明都难。 迎春半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无助地看着桂香。 却见正房门帘一挑,孙绍祖满身戾气冲入房内,二话不说,一窝心脚踹倒迎春,马鞭如狂风骤雨抽到迎春身上。迎春不及哀呼,登时晕了过去。 一盆冷水混着冰块兜头向迎春浇下。 好冷好冷!迎春昏迷中下意识蜷紧身体,奈何丝丝缕缕的寒气仍旧不依不饶地往她骨头缝里狠命地钻。 “好你个毒妇!我看你还如何抵赖。夙日里,丫鬟下人在我面前如何说你的不是,我还当她们多嘴嚼舌。今个儿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看你怎生赖得?你自己不能生养,还不许别人有孕。怪道我孙绍祖那么多姨娘怀孕,却接二连三小产,原来都是你暗中捣鬼!看我今日不休了你!”孙绍祖在迎春头顶不住咒骂。 自迎春进府,孙绍祖开脸的丫鬟少说也有十个,也有怀胎的,却总过不了三个月。起初,孙绍祖怀疑迎春善妒,但见迎春落胎,便没多说什么。 直到今日孙绍祖亲见平时故作懦弱的迎春趁他不在家摆当家主母的威风,折磨他的小妾,一时气不过,抓过休书三两笔便休了迎春。此刻就是硬拖迎春到祠堂,走过明路,便赶她出府。 迎春半梦半醒间,完全不知孙绍祖在说什么。 只听桂香掐尖揉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大爷息怒。香儿想着奶奶总不是故意,只是可怜香儿腹中的孩儿,尚不足月便——”语声哽咽,满腹伤悲,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她说什么?我害得她流产?”迎春恍惚醒悟,满心冤苦,张嘴欲诉,哪知喉头甫动,大口大口鲜血滚滚而出,合着冰水,蜿蜒流出老远。 适才的一通毒打,已然伤及她五脏六腑,乌血淤于脏器,华佗难救。 哪知孙绍祖不听桂香的话还好,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喝道:“来人,拿休书!”这边厢下人小跑着把早就备好的休书恭谨奉上。孙绍祖一把抓过,看也不看,直甩到迎春面上。 “毒妇,拿着你的休书,滚回贾家去!” 迎春无语凝噎,滚烫、冰冷、疼痛诸般刺激折磨得她早已失去知觉,好半天才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眼前血红一片。桂香顶着一张红润润水灵灵的脸庞,俏生生站在迎春面前,堂正正立于祠堂之上。 沾满迎春鲜血的休书上明晃晃、赤~裸~裸四个大字: 无出。 善妒。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迎春挣扎着向桂香爬去,无视周身钻心的寒冷和疼痛,无视被孙绍组踢断后横插入肺的肋骨,无视口中不停喷出的鲜血,固执地向前方爬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般欺辱于我? 孙绍祖却看也不看在祠堂冰冷青砖地上扭曲爬行的迎春,回身向一直静坐不语如同入定的母亲刘氏打个招呼,沉声说道:“来人,把这毒妇架出府外。从此,桂姨娘就是孙府的大奶奶。” “是,大爷。奴婢/奴才拜见大奶奶。”祠堂外仆从应答如云。 “哈哈哈,赏!今日在此的丫鬟小厮婆子通通赏一个月月钱。”桂香志得意满的声音从高处遥遥传来。言罢,二人携手,一步三笑地向祠堂外走去。 路过迎春的时候,桂香刻意在迎春已然无法动弹的左手上用力一撵。 一阵钻心的疼! 迎春顾不得疼痛,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侧头咬向桂香的脚踝。 却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桂香等得便是这个机会。今日之事全是她一手策划,又怎么会功败垂成,放迎春活着离开孙府? 还不等迎春侧过头,桂香已经一声尖叫,远远跳开,指着迎春,惊恐莫名地叫道:“大爷,这个毒妇咬我!” 孙绍组一听,飞起一脚,正中迎春心口。 迎春飞起、落下,一口血箭喷出,高呼一声“苦啊——”,一命呜呼。 作者有话要说: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什么样的性格便有什么样的人生。 若是探春嫁给孙绍祖,绝不会似迎春这般。 所谓自酿苦果自己尝。 重生而来,迎春要凤凰涅磐, 步步为营,活出国公小姐的气派! 第2章 不知过了多久,迎春悠悠醒转,颤巍巍睁开眼,入目,满屋花衣裳乱窜,各种“大喜”之声不绝于耳。迎春一时缓不过神,只觉得满嘴腥甜,满心悲苦,皱眉沉思,重生之前的经历在脑中流转不休。 孙家正房旧炕上,迎春高烧不退,辗转反侧。眨眼间孙绍祖如雨的马鞭落下。她正欲抱头逃窜,桂香穿着满身的大红衣裳从孙家的祠堂里走来,志得意满地说:“赏!都赏!” 迎春满心愤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 懑,忽见自己芳魂离体,成了孤魂野鬼。欲下地府,却因没有买路钱被鬼差逐走。万般无奈之下迎春投到荣国府门前,却未石狮子所拦,不得其门而入。 恍惚间迎春随着更夫辗转飘到贾府后巷,亲见身穿破蓑衣头戴烂斗笠的凤姐一面扫雪,一面哭诉黛玉沉湖,宝玉疯傻,贾母去世,探春远嫁,惜春剃度,湘云守寡……诸般凄惨事体,迎春正听得心丧欲死。 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无头恶鬼,紧追着迎春要讨他的头颅。迎春被吓得没法,亡命般逃到宁荣街上。 却不成想,她甫一入宁荣街,满街的孤魂野鬼便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口口声声要吸她身上的仙气,迎春吓得抖若筛糠。 幸好天将大亮,雄鸡报晓,群鬼退散。迎春勉强逃出生天,却一头撞进一座破旧的城隍庙中。庙内一个被困三百余年的冤死鬼一下子附上她身,血盆大口一张,一口将她生吞入腹。 “我命休矣!”迎春心内一声长叹。却见一道金光劈破城隍庙屋顶。警幻仙子从天而降,一掌拍碎冤死鬼所化恶聻(jian,一声)的三魂七魄,将迎春救离苦海。 警幻仙子深恼迎春六根不净,脾性难改,红尘历遍,道心不坚。孽满归位时,只因来迎她的仙使慢了一慢,便迷失本性,被孤魂野鬼勾走,历尽诸般幻相,仙气散尽,几乎灰飞烟灭。堂堂仙子,死被鬼欺。 迎春羞愧无地,深思熟虑之后,扑通一声给警幻仙子跪下,叩头哭求仙子赐她再活一世,重头再来。 警幻仙子被迎春缠得无法,掐指一算,迎春凡心既动,夙孽已生,强拖归位已是无及。无奈之下答应迎春重生一世,并保其天灵不昧。 这才有了开篇李姨娘迟迟诞不下胎儿的事故。 “恭喜大爷,贺喜大爷,姨娘给大爷生了位俏千金。大爷如今可是儿女双全,凑成了一个好。都说女儿像爹,您看二小姐这眉眼口鼻,真真像极了大爷!”贾赦的奶娘赵嬷嬷抱着襁褓中的迎春大步走至院中,将迎春红彤彤的小脸伸到贾赦眼前,喜滋滋说道。 却说贾赦一只脚还踩在马镫上,耳听迎春响亮的啼哭,一时愣住,直到看见迎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一股初为人父的责任感才油然而生。 当年贾琏出生的时候,贾赦还年轻,不懂事,也未曾在大奶奶产房外等候过,根本不知女人生小孩这般艰辛。 如今“亲眼目睹”,格外触目惊心。 想着这婴孩来之不易,好险一尸两命。 贾赦也不顾李姨娘生了个女儿,满耳朵都是赵嬷嬷那句“您看二小姐这眉眼口鼻,真真像极了大爷”,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又红又皱的“丑”姑娘,却又怕自己粗手笨脚抱摔孩子,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难得尴尬上了。 鸳鸯受贾母之命在此等候,见着贾赦这等束手束脚的模样,不由笑起来。鸳鸯越过贾赦,伸手接了迎春,细细观瞧,迎春虽被赵嬷嬷简单擦洗过,到底刚出生,什么眉眼口鼻,一概皱成一团,根本看不分明。 鸳鸯明知是赵嬷嬷邀功,也不戳破,抱着迎春晃了晃,听她哭声响亮,料知她虽早产并无先天不足,便放了心。 鸳鸯笑盈盈道:“大爷真是好福气!二小姐和李姨娘母女均安,我也好去回禀太太。”说罢,将迎春递给赵嬷嬷,示意她抱进屋去,别冻着孩子,便告辞而去。 赵嬷嬷笑眯眯接过迎春,给贾赦行了一礼,转身进房。比起迎春,贾赦更关心眉娘,自觉跟在赵嬷嬷身后。赵嬷嬷见了,也不拦他,暗忖如今李姨娘和贾赦感情正浓,此刻卖个好给李姨娘,以后于自己只有好处。 迎春却不这般想,她一降生,天灵未昧,前世种种,历历在目。 眼见此时跟在自己身后的便是亲生父亲贾赦,一时百感交集,杂念丛生。 迎春正自凄苦,脑海中警幻仙子清冷的语声响起:“痴儿,痴儿,凡尘俗世你已历一遭,好不容易经遍诸般苦痛,本可孽满归位,你却苦苦哀求本仙子,要重活一世,硬往这是非场中来。 你可知,人算终不如天算,前缘既定,重来一世,断不会如你所料,万事顺遂,该来的迟早会来。如今因果已改,后事便非,你又何苦执着于过往种种。 再者说,你前世诸般苦厄,多由己生。你既已深知,便当振作,痛改前非,才不枉重活一世。” 迎春听得泪流满面,在脑海中叩头不已,“孽女谢过仙子点化之恩。孽女既已重生,前世种种便是过眼云烟,只是一时失神,起了歪念,请仙子切勿怪罪!” “痴儿糊涂!我既许你重生,断不会因这等小事,与你为难。你要深知,世间万物,牵一发而动全身。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心即万物,绮念生,诸恶相随。 如今,你便是这红楼一梦中的异数,后事如何,我尚不能预料。但望你坚守本心,毋堕魔道。言尽于此,你且好自为之。” 警幻仙子纶音渐散,迎春整个人复转清明。 迎春定睛一看,此刻她人还在赵嬷嬷怀中,正和父亲贾赦一起迈入东耳房。西边炕床上静卧一名女子,青丝散乱,气息奄奄。迎春料是她生母李氏无疑,正待细看,先一步进屋的王婆子却一声惊呼,“哎呀,不好了,李姨娘血崩了!” 话分两头,且说鸳鸯踏雪回到荣禧堂。 夜静谧,落雪可闻。 贾母房中,一灯如豆。 本来贾母已经睡下,因一直挂念李姨娘生产之事,睡得十分不安稳,听见外间有动静,便开口问道:“可是鸳鸯回来了?李氏那里如何?” 鸳鸯本不愿打扰贾母安眠,何况,李姨娘生了个女儿,也怕贾母不高兴。如今听见贾母询问,赶忙掸掸身上雪夜寒气,喜盈盈掀了帘子进到贾母卧房。“太太大喜,李姨娘给府里又添了一位千金。如今大爷身边也是儿女双全啦!” 贾母听回是个女儿,略略有些失望。不过她到底甚喜李姨娘,便追问道:“李氏可好?” 鸳鸯刚要回母女均安,贾赦院里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撞进院来,被玻璃拦下。小丫鬟年龄尚小,一口童音,甜脆响亮,“玻璃姐姐,不好了,产婆说李姨娘血崩了。” 彼时,贾母耳力尚好,早听得一清二楚,连忙坐起,不及披衣便要下床,“这是怎么回事?太医可在?” 鸳鸯也不敢拦,慌忙上前服侍贾母穿衣。 这边的动静亦惊动了贾代善。 贾代善近日公务繁忙,早出晚归,尚不知李姨娘早产之事,听闻下人回报,先贾母一步出得房来。 “夫人当心,雪夜天寒。去,再给夫人加个手炉。来人,叫林之孝,用我的车轿去接王太医,要快!”贾代善沉声道。下人们早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 轰然应诺,自去安排不提。 却说,贾母耳闻贾代善关心的话语,不觉脸颊发烫。二人夫妻三十余载,不说举案齐眉,总算相敬如宾,自己一生得夫如此,足矣。 “老爷,且放宽心。眉娘这孩子虽然命苦,却也是个命硬的,断不会过不去这个坎。”贾母在贾代善手上轻轻一捏,四周的丫鬟小厮都低眉垂手,佯装未见。 眉娘是李姨娘闺名。李姨娘父母鹣鲽情深,李父日日为夫人画眉,更亲自给女儿起名眉娘。 贾代善听着贾母的话,想起眉娘九泉之下的父亲,忍不住一声长叹。 眉娘原也是官宦人家小姐,因父亲坏了事,被拉到菜市口发卖。恰好贾代善和李父有旧,巴巴让林之孝去将眉娘买回府。贾代善本意让贾母收她为义女,暗暗养在荣国府,等风头过去,找个殷实人家嫁了。于他来说,不过多出一份嫁妆。 孰料红颜自古多薄命。眉娘生得花容月貌,体态婀娜,一双猫儿眼一对柳叶眉,更兼书画双绝。来府中不过半月,就把贾赦迷得神魂颠倒,日日到贾母面前长跪哀求,愿以正妻之礼求娶。贾代善自然不肯,劈头盖脸骂了贾赦几顿,毫不见效。 那日贾赦又照常木头似的杵在荣禧堂前,贾代善见了,实在气极,一怒回屋拿出马鞭,就要教训贾赦。 贾代善戎马一生,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身煞气。且他教训起儿子来,没轻没重,那特制的马鞭子一鞭下来便能要贾赦在床上躺半个月。 故而贾赦往常见到贾代善便绕道走,一见他的马鞭子更是浑身发抖,站立不住。 贾代善亦深知孽子秉性,贪花好色、素无常性,故意作势吓唬他,高举马鞭,挥舞得风声飒飒,望他知难而退。 哪知此回贾赦吃了秤砣铁了心,挺直腰杆,一动不动,硬生生挨下一鞭,连哼都没哼一声。贾代善不由大为诧异。 到底母子连心,贾母见贾赦不闪不避,生生扛下贾代善力道十足的一鞭子,心疼得肝儿直颤。料定此事难以善了,暗暗吩咐鸳鸯去后院请眉娘过来。 眉娘到时,正见贾代善马鞭高举,又要往贾赦身上招呼。一路,鸳鸯早把经过说清,眉娘心知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便出声阻道:“伯父且慢动手,眉娘愿嫁大爷。” 眉娘之语大出贾赦意料,喜得他满嘴胡言乱语,发誓什么改邪归正,弃恶从善,遣散一众姨娘丫鬟……眉娘听了莞尔一笑,贾赦便石化当场。 如此,眉娘和贾赦的亲事便定下了。只因她乃罪臣之女,做不得填房,便成了贾赦的姨娘。 对于让故旧之女给自家儿子做小的事,贾代善一直耿耿于怀,深觉愧对眉娘。眉娘却是个深明大义的,自知若无贾代善搭救,她必沦落风尘,怕是早已一命呜呼,心下十分感恩。 贾赦倒也信守承诺,纳了眉娘后,再不出去鬼混,更把他一屋子莺莺燕燕都打发了,日日陪着眉娘逛园子做针线。眉娘实在看不过眼,赶他去读书。贾赦却苦着一张脸说,书上的字认得他,他不认得它们,歪缠眉娘做他的女先生。 眉娘明知贾赦胡闹,奈何贾府对她恩重如山,贾赦从前虽不争气,但如今浪子回头。且贾府男子素来皮相好,今日的贾赦,身姿如松,走路带风,已然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便答应下来。 眉娘先是每日在外书房给贾赦讲两个时辰的《四书》《五经》,后来却变成监督贾赦练字。只因有一次,贾赦不知从哪里抄来柳永那个浪荡子的诨词,说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偷偷塞到她新做的衣裳里。 眉娘展信一看,登时被荣国公嫡长子的一笔“好字”惊掉下巴,便日□□着贾赦练字。 贾赦连练几日,早不耐烦,故意胡闹,拿着毛笔追赶眉娘要给她画眉。眉娘哪里肯依,撒腿便逃。贾赦在后面追,右手乱挥,墨汁儿飞溅,却甩了正进书房的贾代善一脸。 眉娘和贾赦都呆立当场。贾代善看看二人,伸手一抹脸,掉头走出书房,一边喃喃自语:“我就说老大哪能那么容易学好!看,打赌还是我赢了!” 眉娘臊得满脸通红,一气之下,三天没让贾赦进东耳房。贾赦整日扒着窗沿跟眉娘求饶,弄得经过的丫鬟都掩嘴偷笑,眉娘还是不让他进门。无奈之下,贾赦放话要在门口长跪不起,还作势欲跪。眉娘赶紧开门揖盗。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弱女子眉娘哪斗得过不要脸贾赦。再说,贾赦院里的人虽经过清理,留下的都是嘴巴严密心思干净的,但是保不齐哪个人会去跟贾母打小报告。贾母再疼眉娘,若她当真让贾赦跪在门口,贾母也能立即扒她一层皮。 就这样,堂堂赦大爷靠死不要脸成功挤进自家小妾的卧房。 贾代善回想往日无意间撞见贾赦和眉娘相处的情景,不由摇头叹息,看着眼前漫天飞舞的雪花,牵起贾母的手,坐上暖轿往贾赦院中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女子与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命若浮萍, 危如累卵。 所以,我们现在的日子真是好过太多啦! 恋爱自由,单身无罪。 谁敢多言?让你妈妈抽你鞭鞭。 第3章 王婆子一声“哎呀,不好了,李姨娘血崩了!”将迎春三魂吓去七魄。 这是怎生回事? 迎春清楚记得前世她的生母李氏虽然因生她的时候难产,落下了病,到底为母则强,还是挣扎了一二年,到她两岁时才撒手人寰。 迎春本想重生后,无论如何要保得生母安康,哪曾想…… 难道,当真如警幻仙子所言,她的重生,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切都已骤然改变? 前世,迎春便因为亲娘早亡,无人教导,致使性情木讷,和父亲、哥哥都不亲近,最终变成仆从可欺、亲人不理的懦小姐、二木头。紫菱洲内,午夜梦回,多少次,迎春无语哽咽,祈求上苍来世许她投生到一个父母双全的人家,哪怕家徒四壁,但求双亲疼爱。 如今重来一世,迎春又要落得爹不疼娘不爱,“父母”双亡的境地吗? 思及此,迎春愈发拼命嚎哭,奈何她刚出生,脖子都是软的,扭不得头,狠命瞪大眼睛,也只看见满眼血红。迎春努力挣动手指,想去够娘亲,却丝毫动弹不得,直接被赵嬷嬷抱着掉头转出内室。 临出门前,迎春眼角余光瞥见父亲贾赦呆若木鸡般被众人推搡着向外走去。 任凭迎春嚎破嗓子,还是被人带离内室。 床榻上她亲娘的面容,她到底没看清楚。 迎春一路嚎哭,实在累极,终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却说太医院掌院王太医毕竟年事已高,一进产房便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 差点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倒。再一望李氏面色,王太医已知回天乏术,硬着头皮给昏迷中的李氏把过脉,更加断定心中所想,只能摇头叹息,开了一副方子让下人配老参汤给李氏灌下去,便转出内室。 一直呆若木鸡的贾赦突然有了反应,扑过去抓住王太医双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服药她喝下去是不是就好了?是不是?” 王太医看看贾赦,又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贾代善并贾母等人,沉痛道:“回大公子话,非下官医术不精,姨娘乃产后血崩,失血过多,药石罔效。” 贾赦亲见李氏身下鲜血染透锦被,早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再听王太医“药石罔效”的话,更如重锤一下下砸击他的胸口。贾赦一个站立不住,向后倒去。 贾代善立处离贾赦极近,一把抱住大儿子,低头一看,贾赦竟已面如金纸,眼角隐有血泪,出气多入气少。王太医慌忙上前救治,贾母等人呼啦啦一下子又奔到贾赦身边,一时间李姨娘床畔倒空落落的。 却说李氏服了老参汤,渐渐恢复几分气力,此刻突然醒转,叠声呼唤迎春,要见女儿一面。贾代善、贾母等人此刻都围在正房贾赦床边,王婆亦不知何时溜之大吉,李氏身边不过一个贴身丫鬟秋霜在暗自垂泪。 秋霜见李氏醒来,赶忙扑上前来,未语泪先流。李氏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去把二小姐抱来。”秋霜深知李氏这是回光返照,也顾不得通禀贾代善等人,一溜烟跑到后房去接迎春不提。 李氏独卧在温暖如春的内室,心底的冷意却一点点浸上来,渐渐都凝结在她左胸处那粒朱砂痣上。 “我的女儿,你竟和我有一般无二的朱砂痣。难道,你的命也和为娘一般苦?”李氏喃喃自语,不由落下泪来。 前文已叙,李氏本是大家嫡女,自幼被父母娇养,父亲更是将她带在身边男儿一般教养。经史子集,她没有不通的,父亲的外书房更是她日常嬉戏之所,就连朝廷邸报、军国大事她也鲜有不知。 李府千金,自幼才名远播京城。她一路顺风顺水长大,出落得千娇百媚、玲珑剔透。一双猫儿眼,时时带笑;一对小酒窝,刻刻存酒。 直到一日,她于闺中有感而发,信笔而就的一幅《烟雨京师图》,不知如何被人送至御前。以她画中连绵起伏的青山内一拱朱雀桥,参其父欲断清廷龙脉,反清复明之心昭然若揭。当日,父亲便被下狱,定了秋后处斩,李氏满门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贬为官奴,打散发卖。不出三日,偌大的李府,人去楼空,母亲为保贞洁,纵身跳下高楼。 彼时,她被贴身丫鬟凝翠死死抱住,捂着双眼,到底没亲见母亲惨死之状。但那声无比沉重的肉体撞击地面之声从此刻入她的骨髓。多少次睡梦中,她哭醒过来,贾赦紧拥着她安慰,她却依旧冷得发抖。 她到底不知那幅画是怎生离了她的闺房,去了当今御案前。 从此,她再不作画。 贾代善买她回府后,她曾问过,为何区区一幅风景画会害得李家如此?她李家满门皆罪,贾代善买她回府,不怕受牵累吗?那时的李氏,十足的惊弓之鸟。贾代善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回道:“傻孩子,不过是朝廷倾轧,干你的画作何事?没有你那副画,也会有你父亲的某句诗,你李家的某样器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至于牵累,既未斩草除根,何人会在乎一个落魄孤女呢?” 只是贾代善有一事不知,她胸前的朱砂痣被高僧看过,“祸及家族,此生不祥”。 如今,她的女儿难不成要走她的老路? 李氏挣扎着坐起,歪在引枕上,用手蘸着身下的鲜血,在手帕上写下“谨言慎行”四字,团成一团,紧握在手心。 正此时,秋霜抱着迎春快步进屋。 李氏伸手接过迎春,把手帕塞给秋霜,秋霜展开一看,眼泪越发流得厉害。秋霜便是凝翠,和李氏从小一起长大。李氏入了荣国府,百计千方寻到她,将她赎身,带在身边。如今,李氏之举正是托孤。 秋霜心内委实难受,扭过身去,掩面痛哭。 李氏抓紧最后机会,深深凝视迎春面庞。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圆嘟嘟的鼻头,唯一能看分明的便是眼睛。偏迎春的眼睛并不似李氏,一弯新月似的,天生一对笑眼,倒更似贾赦、贾琏父子的桃花眼。都说女儿像爹,果不其然。 迎春甫一降生,还没睁开眼时,李氏便接过看了她的胸口,见左胸处竟亦有一粒朱砂痣,当即便散了强撑的那一口气,昏迷过去。如今,李氏解了迎春襁褓,将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认真摸过一遍,果然一点胎记也无,唯胸口朱砂痣耳。 李氏实在心疼迎春,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孩儿”,把迎春紧紧揽向胸口。迎春被憋闷得难受,加之李氏呼声哀切,如杜鹃啼血,心有所感,不由醒转。 迎春乍见生母容颜,不由呆了一呆。李氏面色苍白,青丝散乱,额发湿哒哒的贴在脑门,双眼水光洇染。高挺的鼻梁上爬满细密的汗珠,发白的嘴唇上全是齿痕,唇肉外翻着。整张脸乍看之下甚是怕人,但细细看去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惊艳。 彼时迎春不懂,那即是母性的光辉。 李氏见迎春醒来,更是落泪不住,口中絮语不休。李氏气已竭,加之情绪激动,口齿不清。迎春费了好大劲,才听出李氏在说对她不住,让她自强、自重,谨言慎行,不求她攀龙附凤、诰命加身,但愿她一世平安,有一人相伴到老…… 李氏话虽混乱,却把迎春的一生都囊括在内。 迎春不由听得满腹酸苦,闭嘴死忍,到底不争气,眼泪滚滚而落。 秋霜见母子二人只是相对哭泣,忍不住上前开解,并暗示李氏要不要见一见贾代善、贾母等人。李氏这才醒悟,赶忙让秋霜去请贾母过来。 那边厢,王太医给贾赦把过脉,说他不过是急怒攻心,一时晕了过去,不妨事,开了药便暂时去一旁休息。贾代善等人才安顿好贾赦,秋霜便来请贾母过去。 因李氏血崩,贾代善自然不便进去,便以目示意贾母好生听听李氏的遗言。贾母点头,转身带着王夫人等人离去。独留贾代善看着昏迷不醒的大儿子黯然长叹。 贾母等人再见李氏,便是她抱着迎春,母女二人相对凝望的场景,众人均是鼻头一酸,忍了又忍,才未落下泪来。 贾母上前,拉过李氏的手,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儿啊!”,引得李氏又跟着滚下泪来。贾母边哭边观察李氏神色,见她神情愈发倦怠,不敢再耽误,直言道:“我儿你且放心,二丫头以后一切有我。” 李氏自知命不久矣,请贾母过来,为得便是她这句承诺,不由硬牵起一抹微笑,要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 起身给贾母叩头。贾母怎会同意,按着她靠回大引枕上,见她略一动弹,便冷汗涔涔,心下凄徨得紧。贾母怕她误会,贾赦怎么不来见她,赶忙开口解释道:“赦儿因见你、见你不好,一时着急,晕了过去,你莫误会。” 李氏点点头,道:“我知道。”贾赦对她的情意,她深知,但贾赦却不是一名好父亲。她之所以请贾母来,虽是为了贾母的承诺,但贾代善并贾母都年事已高,哪日有个山高水低,迎春又能指望谁?迎春唯一的靠山便只有同父兄长贾琏。 思及此,李氏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着贾母,说道:“太太,奴婢最后想见琏哥儿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慈母心呀! 迎春好命苦,好不容易重生了, 遇到那么好个娘亲,才见一面便有生离。 嘤嘤嘤…… 第4章 迎春听闻娘亲临终前只提再见兄长贾琏一面,不由大为惊异。 谁知,传话的丫鬟刚走不过片时,贾琏便一头撞进李氏房中,脱口而出,“小娘可好?” 此时贾琏已经八岁,李氏血崩的事他早从奶娘口中得知,吵嚷着要来看望她。因李氏病情不明,奶娘不敢轻易放贾琏过去,只一味哄他,说姨娘好人有好报,必不会有事,哥儿且耐心等等,一会儿自然有人来请哥儿过去。 贾琏也知,此刻他贸然过去只怕要耽误事,便穿戴齐整坐在屋中苦等。贾琏心虽不耐,到底坐得笔直,任额上热汗如蚁,滚落如珠。贾琏枯坐房中,神思不由便飞到过去。 李氏初入贾府时,贾琏曾数次在花园僻静处撞见李氏独自黯然垂泪。彼时,贾琏感怀母亲过世,自己有父亲也和没有一般,虽是世家公子,却无天伦之乐,常常一个人躲在假山洞子、花荫树底哭泣。如今,遇见同路人,不由对李氏分外留心,却从不说破,也未曾和李氏说过一句话。 直到贾赦公然宣称要娶李氏,为她闹得满城风雨。贾琏听说,心下十分难过,自此再不去园中闲逛。 然而谁也没想到,贾赦纳了李氏后第二日,李氏便亲去贾琏房中,送了他一大口袋新鲜玩意。什么东大街的泥人,瑞轩斋的糖果,缘石堂的话本、传奇,甚至连成衣铺时下卖得最火热的小丫头衣裙都有四五套。 贾琏气白了脸,把东西都扔到地上,摔得稀烂,更是拿剪子把那些衣服、话本等都剪得稀碎。 哪知李氏半点不恼,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这些他若都不喜欢,她便去买新的给他。 如此四五遭,贾琏扔东西都扔烦了,李氏依然乐此不疲。 渐渐,趁没人在的时候,贾琏会偷偷打开李氏送的礼物,发现有的小泥人竟是比着他的模样捏的,还有贾赦、宋氏并一众小丫鬟的泥人。虽不逼真,但极为传神。 贾琏毕竟是个孩子,喜欢的不得了,特意挑出贾赦、宋氏并他自己的泥人,用一个玻璃匣子装了,偷偷藏在床头,日日搂着一起睡觉。 贾琏以为他做得隐秘,不会有人知道,不想,这些都落入李氏眼中。 李氏自打决定贾赦,便下定决心抛却过往,好生和贾赦过日子。李氏见贾琏稚龄失母,贾赦又是个不懂事的,深知贾琏心中思念娘亲,无处倾诉。如今见她夺了父亲的心,越发不肯接受自己,对贾琏甚为同情! 故此,李氏对贾琏越发上心,日日缠着贾琏。贾琏去先生那里读书,她不是端茶便是送水,一会儿问他饿不饿,一会儿问他累不累,一会儿就戳戳他说出去玩不…… 烦得一向厌学的贾琏给先生承诺三天背完《三字经》,就求先生把李氏赶走。哪知自来古板的先生不知收了李氏什么好处,也不理贾琏难得上进,反逼着贾琏和李氏玩去。 贾琏无法,去贾母处告状。贾母竟也纵着李氏,还数落贾琏年纪尚小,读书的事推一推也无妨,多和李氏亲近亲近比读书识字还重要。 贾琏就纳闷了,这个李氏哪里好,怎么人人都夸她,喜欢她,让我和她亲近? 在好奇心驱使下,贾琏不再排斥李氏,由她跟着自己,假装不在意地听她说话,时不时就看看她送自己的画本、字画,连她做给他的衣帽也慢慢穿上身…… 渐渐,贾琏便发现,李氏当真对他照顾有加。各式点心、各样玩器、各种书籍字画……总之什么好东西,李氏都先拿出一份来,让给他留着,连他爹贾赦都没这待遇。 久而久之,情况便开始逆转。 贾琏开始到处跟着李氏。 李氏去料理家务,贾琏跟着。 李氏去帮贾母抹牌,贾琏跟着。 李氏去园子里采花做胭脂,贾琏也跟着。 …… 贾府的人都戏称,琏哥儿是李姨娘的小尾巴。贾琏听了,一丝也不恼。 以前,李氏囿于身份,在贾琏面前总是自称“奴婢”。贾琏心中为母亲宋氏不平,由着她这般称呼。 后来,贾琏却再不肯李氏这般自轻自贱,非追着叫她“小娘”。 贾代善、贾母并贾赦听说,都无异议。李氏却不肯坏了规矩,实在被贾琏缠得无法,勉强答应他,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便可叫她“小娘”。 高兴得贾琏追着她喊了一日“小娘”,直喊哑了嗓子,心疼得李氏给贾琏熬独门雪梨汤喝。 小小的贾琏捧着热腾腾的雪梨汤呼呼吹气,一边喝一边甜滋滋地叫李氏“小娘、小娘……” 那一晚,李氏和贾琏睡得都极安稳,梦中都是甜甜的雪梨香和一声声小娘…… 贾琏呆坐房中,心扑通扑通狂跳,想着小娘若也离开他,他该怎么办? 正此时,李氏的丫鬟来传讯让贾琏快去东院。贾琏听唤,也不坐轿,拔腿便往东院跑。奶娘生怕雪大路滑,他摔倒出事,在后面大呼急追。 转眼贾琏便到东院。“小娘可好?”贾琏也不等丫鬟打帘子,快步跑到李氏床边,边喘气边急问道。 贾琏刚才焦急等待时出得一身热汗经冬日冷风一吹全干了。但是他来时跑得太快,李氏屋中又暖,正热气蒸腾中,忽然一眼望见李氏惨败发青的脸色,闻着屋中浓重的血腥味,不由又吓出一身冷汗,一时忽冷忽热,脸色乍红乍白,五内如煎。 李氏看着贾琏焦急的神色,心下大暖,多少有些不忍心,只是……想着眼前境况,一咬牙对贾琏直言:“回哥儿的话,奴婢怕是不行了。” 贾琏乍听李氏又自称奴婢,脸色变了变,听到后面的不行了,也顾不上生气,一下子扑到李氏身上,连迎春一起抱入怀中。 “琏儿不依!小娘骗人!小娘说给琏儿生个妹妹作伴,如今妹妹有了,小娘怎么要走?”贾琏早听见下人议论李氏怕是不行了,气得砸了东西还打了人,无论如何不肯相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 信。如今亲眼见着李氏形容,不由得他不信,便越发想自欺欺人起来。 李氏轻叹一声,贾琏到底是个孩子,怎好逼得他这般紧?可是,李氏转头看看一直泫然欲泣的迎春,到底狠下心肠说道:“奴婢不敢骗哥儿。奴婢命不久矣,万望哥儿看着昔日情分,答应奴婢一个请求。” 贾琏呆了一呆,李氏今日一口一个奴婢,这是要和自己生分?可她说有事相求,贾琏抹掉眼角的泪珠,抬起头,直视李氏眼睛回道:“小娘这话儿是要折煞琏儿吗?小娘但请吩咐,琏儿莫敢不从。” 李氏听着这一声声“小娘”,眼泪簌簌而落。 “琏儿莫生小娘的气。小娘这般做作都是为了你刚出生的妹妹。可怜你妹妹打小就没了母亲。女儿一世,万般艰难。琏儿是做哥哥的,小娘大胆,把妹妹交托给你,可好?” 李氏不待贾琏回答便接道,“小娘不敢求二小姐一生富贵荣华,只要、只要她平安喜乐,娘家有靠,和相公……和相公举案齐眉。 可是若要二小姐,二小姐、娘家有、有靠,琏哥儿作为她的哥哥……文要读书上进,武需从军立功,总、总、总要有一样出类拔萃……才可护得,护得妹妹周全……琏哥儿可有信心,可能应我?” 这一段话,李氏说得气喘吁吁,中间停了几停,才堪堪说完。 李氏原常给贾琏讲戏文听,明着暗着告诫他堂堂男儿不能只指望承祖荫,吃老本,自当文武双全,昂然独立于天地之间。更是跟他说了许多闺中弱女出嫁从夫,被夫家欺辱,娘家兄弟无能,无人可以倚靠,最终凄惨而亡的故事。 不想李氏一语成谶,竟应了迎春前世的结局,倒提前给贾琏上了一课。 迎春听着娘亲的话语,转动眼珠去看贾琏。前世她的琏二哥在她和孙绍祖的婚事上是何作为,她不清楚。 可是她回娘家哭诉孙绍祖虐待她时,贾琏无动于衷。 如果她的生母当真这般受贾府中人敬爱,为何她竟变成人人可以拿捏的软柿子、亲友都不放在心上的陌生人? 贾琏却不知迎春心中所想,从他进屋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李氏。此刻听罢李氏的话,才注意到在自己和李氏中间还夹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贾琏低头看向迎春,正对上迎春的视线。二人视线甫一相交,贾琏便被迎春眼中浓郁的悲伤所震撼。 这个妹妹竟似能听懂大人的话? 难道她已经明白她娘亲要离她而去? 我的娘亲也抛下了我,但可怜妹妹竟比我还小了那么多。 我到底记得娘亲的长相,妹妹从何得知呢? 所谓物伤其类,贾琏推己及人,不由打心眼里心疼上了迎春。贾琏似模似样地从李氏怀中抱过迎春,在她皱巴巴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竖起三指做发誓状,“我贾琏今日在此立誓,此生愿做妹妹马前卒,刀山火海,必护妹妹周全。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可见平日李氏对贾琏说的话,他不仅听进了心里,还能举一反三,立马明白了李氏的用意,更是借着戏文上的词句表明了他的真心。 李氏看看贾母,见她并无不悦之色,知道贾母以为贾琏小孩心性,一时戏言,并未当真。李氏却深知贾琏秉性坚毅,心地纯善,和贾赦全不相似,信他既发此毒誓,定能言出必行。 李氏夙愿已了,连连点头,将迎春的小手郑重交到贾琏手中,“甚好甚好。如此小娘便安心啦!” 李氏眼皮越来越沉,语声渐低。贾母知道李氏大限将至,挥手让下人带贾琏和迎春离去。 二人如何肯依。 迎春更是伸出小手,紧紧攥着李氏一缕发丝,死活不肯松手。 而贾赦似有所感,从昏迷中醒来,挣扎着走到李氏门前,刚掀起帘子,李氏已闭眼睡去,溘然长逝。 迎春并贾琏都是“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贾赦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到底他没能见上眉娘最后一面。 天启元年,腊月二十,丑时,大雪初晴,贾迎春生。 天启元年,腊月二十,卯时,大雪纷飞,李眉娘死。 第5章 时正年下,李氏却丧,十分晦气。 偏贾赦一蹶不振,再次昏倒后,怎生都不醒。贾代善便吩咐王夫人操持李氏丧礼,虽不大办,但凡和李氏素来亲厚的人家都要报丧。 本来李氏难产之事王夫人便脱不开关系,如今现成的机会在公婆亲友面前卖乖,王夫人怎会不应承,赶忙越出众人满口答应下来。 不出半日,李氏灵堂已然搭好,各家报丧的下人也都返回。因迎春太幼,李氏又是姨娘,一时孝子贤孙难觅。秋霜正要自告奋勇,一直抚棺痛哭的贾琏出声道:“孙儿愿做小娘的孝子。” 王夫人正要出言阻止,贾代善却点头示意甚好。如此贾琏便换了一身重孝,长跪在李氏灵前,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迎春新生,本不该出现在灵堂内。奈何她死活不依,离开李氏灵柩三米外便哭闹不休。 奶娘无法,来请贾母示下。贾母人老心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让林之孝家的抱着迎春隐在经幡之后静静站在灵柩边。 迎春果然不再哭闹,一双点漆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氏的遗容,依然皱巴巴的脸上竟显出了悲哀的神色,让旁观贾母惊异不已。 另一边,各路亲友陆续前来吊唁。 其中,一对年轻夫妻联袂而来,二人俱一身素衣一脸哀荣。妇人长相甚为明艳,在素衣衬托下,越发光彩夺目。只见她万分悲痛,在李氏灵前放声大哭,哀痛丝毫不在贾琏之下,迎春大为惊异。 那妇人拜过李氏后,便至贾母跟前,彼此一番安慰,贾母方介绍迎春给她见过。至此,迎春才知来人竟是她亲姑妈、林妹妹的娘亲贾敏。那与之同来的气质绝尘的年轻男子便是探花郎林海。怪道林妹妹那般神仙也似的模样!迎春不由心下赞道。 贾敏立时从林之孝家的手中抱过迎春,细细打量一番后,抹下手腕上一对玉镯塞进迎春的襁褓,回头对贾母说道:“我来得急了,没备表礼。这对玉镯乃御赐之物,送给二丫头倒也相配。” 贾母赶忙说:“不可,御赐之物哪能轻易送人?”贾敏凑近贾母耳朵说道:“这玉镯本是李家太□□传之物,被抄入宫,阴差阳错之下被太后赏赐给女儿。女儿本打算送给李氏贺她生子,哪成想……”说到此,贾敏又滚下泪来。 迎春愣愣听着,这玉镯还有此般缘故,可她怎么不记得她前世有这样好一对玉镯? 半晌,贾敏方续道:“可惜了这孩子,模样生得这般好!尤其这双眼睛,像极了她娘亲,甚至清透更上一层,望进去竟似能看透人心。”贾敏初见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 迎春时,迎春正为生母伤怀,不由显形于色。贾敏见了,甚为惊异,忍不住宣之于口。 不成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敏这话正应了贾母的心思。贾母也觉得二丫头眼神不对。无知婴儿,聪明过了头。不仅似能懂人言,那双眼睛果然似能看进人的心里。贾母不由对迎春格外留心。 彼时迎春尚且不知,其母李氏丧礼上不仅有一对她深恶痛绝的不速之客,还有她此生良配母子二人。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至此,迎春出生不过一日,大喜大悲遍历,精神极为委顿,不知不觉间在林之家的怀中睡去。 按理说,李氏丧事本只请了平素与李氏较亲厚的几家,毕竟李氏身份低微,又乃罪臣之女,大办丧事有违礼教。却不成想,有一对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迎春半睡半醒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奶奶,您怎么说没便没了。您让二小姐可如何是好啊……”尾音拖得老长,不同于其他人悲痛哀婉的哭泣,丧嚎得十分明显。 迎春觉得声音十分耳熟,忍不住睁眼看去。不想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气得她吐血。 你当来人是谁,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不论尊卑上下一通乱嚎? 原来竟是孙绍祖和他母亲刘氏,不知从哪得了讯息,自行闯上门来。此时的刘氏不过三十余岁,模样生的也不差,只是既来奔丧却浓妆艳抹、满头珠翠实在不知所谓。 迎春自然没见过孙绍祖十来岁时模样,可是她伺候孙绍祖的母亲刘氏整整一年,对她那拿腔作势的语调、姿态再熟悉不过。 而且刘氏身后那个黑衣少年低垂着头,后脖颈处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记。迎春自上而下看去,格外明显,和孙绍祖脖后的一般无二。夫妻一载,迎春绝不会认错。 此刻,孙绍祖正像模像样地跪在李氏灵前,黄黄的小手不停抹着眼角,仿佛当真痛心疾首拭泪不及。 迎春不由恶心得想吐。她嫁入孙家也有一年,从没听说孙家和她母家有半分关系,更未曾听婆婆刘氏提起当初曾拜祭过她生母李氏。 如今孙绍祖和他娘亲这般做作,其用意可想而知。不过贾代善位高权重,自甘下贱,想借此攀亲,靠上贾府这棵大树罢了。当真是树大好乘凉,树倒猢狲散! 迎春不知,其实她前世的婆婆刘氏倒真和她生母李氏大有渊源,二人乃远房姐妹,更是闺中密友。起初迎春外祖父也曾是封疆大吏,孙家依着刘氏的关系没少巴结李家,刘氏和李氏更是亲如姐妹,无话不谈。 后来李家败落,李眉娘街头被卖。刘氏打跟前走过,全当没看见,别说买下眉娘,连口凉水都不愿送上。 加之,眉娘对她闺中戏作流传至外之事,一直深有疑虑。几经挫折,眉娘早已看透世态炎凉,彻底断了和刘氏的情分。入荣国府,嫁贾赦,种种遭遇,眉娘均未告知刘氏,更再不曾和孙家往来。 却不知孙绍祖母子从何得知李氏嫁入贾府并怎生糊弄过了贾府门房,直入内院,哭到灵前? 只是二人到底消息有误,弄错了李氏身份,称呼一个姨娘为大奶奶,一时灵堂上气氛甚为诡异。偏生这母子二人一无所觉,仍如跳梁小丑般号哭不休。 王夫人却似对这母子格外在意,见众人都不搭理他们。王夫人主动走过去,扶起刘氏,拉着孙绍祖的手,细细询问他二人是谁,和李氏是什么关系,事无巨细,热情周到。 迎春看着三人举动,粉拳紧握,双目圆睁,脸憋得通红。奈何她年龄太幼,实在不能口吐人言,否则非大骂出声不可。 而贾琏不过八岁幼童,跪了半日,腿脚早已麻木。偏生孙绍祖母子礼节粗疏,冒冒失失抢上前来,跪在他身边嚎哭不住,挤得贾琏存身不住。贾琏更是被刘氏假模假式的号丧刺得耳朵生疼,不由站起身,走到迎春身边站定。 李氏临终前,郑重将迎春交托给贾琏。贾琏虽还是个孩子,但在李氏教导下,行止有度,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故而,他一起身便站到迎春身边,一双桃花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迎春。 此刻迎春异常的模样便悉数落入贾琏眼中。贾琏不知迎春和孙绍祖母子的前仇旧恨,只当迎春也嫌二人聒噪,护妹之心大盛,眼珠一转,便心生一计。 贾琏抬手,招来他的贴身小厮观言,低头在其耳边小声嘀咕一阵。观言便捂着嘴偷笑,频频点头,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不一会儿,一个一身素服的小丫鬟捧着两盏热茶款款送至孙绍祖母子跟前。 所谓三岁看老。彼时,孙绍祖母亲刘氏正与王夫人对坐倾谈,孙绍祖站在母亲身后,遥遥看见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端着茶盏走来。一双鼠目盯着小丫鬟滴溜溜乱转,竟露出了一幅色中恶鬼模样。 贾琏对面看见,不由大摇其头,哪里来的乡巴佬,这等丢人! 王夫人却未注意,见小丫鬟奉茶,自然不以为意。刘氏却便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姿态,本就欠身坐着,赶紧站起身来,双手接过茶盏。本只想略抿一口,奈何适才一通号丧,用力过度,喉咙火辣辣的疼。刘氏再顾不上矜持,也不管热茶滚烫,埋头牛饮起来。 孙绍祖吃相更加难看,从小丫鬟手中接过茶盏时,还有意无意在丫鬟玉手上轻轻一捏。小丫鬟一团孩气,全未在意,行礼退下不提。 孙绍祖母子二人饮茶的样子落在一众贾府亲朋眼中,自然甚为鄙夷。哪里来得破落户,到别人家丧礼上丢人现眼。 不料,孙绍祖母子呼噜噜大半碗热茶倒入肚中,非但没有消停,却“娘呀——”一声不约而同跳将起来,满嘴茶水喷出老远,茶盏中剩余茶叶沫子洒了一身。如此还不罢休,二人一个劲儿抠着喉咙,干呕不住。 众人被他二人举动唬了一跳,所幸除王夫人外,众人所坐之处离二人尚远,不曾殃及池鱼。 贾琏虽是始作俑者,亦不曾想孙绍祖母子反应如此夸张,不由目瞪口呆。 变化陡生,迎春也是既惊又喜,心中悲愤冲淡不少。 贾母不明所以,抬头向王夫人处连连张望了好几眼。 王夫人面上无光,赶忙上前扶住刘氏道:“孙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突然不适?” 刘氏呕得面红耳赤,钗横发乱、满身茶渍,再听王夫人询问,自知出了大丑。明知贾府的茶水有问题,又咸又苦又辣又麻,喝下肚去真是五味杂陈、七情上脸,却不能明说。 一时进退两难,刘氏只得拉住一心想冲出去拿水漱口的孙绍祖,干笑道:“二奶奶见笑,妹妹一时口渴。国公府的茶叶又好,是我们母子日常喝不到的,便喝急了。不曾生病,只是呛住而已。” 也是缘分,王夫人素喜别人做小伏低外加称赞荣国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 府有权有势,刘氏不要老脸的言语恰说到了王夫人心坎里。王夫人见孙绍祖母子模样实在狼狈,便吩咐下人带他二人下去梳洗更衣。 贾琏回头瞅见迎春小脸上似有若无一个微笑,受了鼓舞,向观言一点头。观言便主动上前拉着一个丫鬟带二人到后面梳洗。 孙绍祖母子不知,此去正是他们孙家厄运的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  孙绍祖母子的厄运就要开始了, 小天使们搬好板凳围观啊! 撒花求收藏、评论! 大家一起来吐槽呀! 第6章 约莫一炷香工夫,孙绍祖母子便装饰一新,神采飞扬地回到待客厅中,直奔王夫人而去。 王夫人却正在招待贾府的一个远亲杨氏。杨氏因丈夫早亡,儿子不争气,媳妇怀有身孕,家中却无米下锅,无奈求到贾府想给儿子谋个差事。 起初无人愿意搭理她,还是李氏路过,见她辗转难宁、走投无路的窘状,主动开口询问,并爽快给她儿子在贾赦跟前谋了个差事,竟因此养活了杨氏全家人。 自此,杨氏对李氏感恩戴德,每天烧香拜佛祈求李氏并贾府众人平安喜乐。哪知老天无眼,李氏如此菩萨心肠的一个女子年纪轻轻竟撒手西去。 杨氏边喃喃念叨李氏的好处,边感慨苍天无眼,更是满口夸赞贾琏孝顺懂事。言下之意,李氏早丧,只得一女傍身,若非贾琏主动当起孝子,她有意让自家儿子、孙儿作眉娘的孝子贤孙。 王夫人却颇不耐烦。见孙绍祖母子前来,正要借机抽身。哪知一旁站立的刘氏听得杨氏言语,如大梦初醒,忙拉过正一心研究自己身上新衣服的孙绍祖,凑到王夫人鼻前,满脸堆笑地说道:“敢叫二奶奶知晓,妹妹和李姨娘虽是远方表亲,可犬子孙绍祖打小跟他小姨亲近。李姨娘生前——” 似是为了增加她话语的可信度,刘氏故意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做痛心疾首状,接道:“李姨娘生前早就说过,想认犬子做义子。实在不行,将来她生了女儿,许给犬子,凑做一对,到底成全她二人一场母子情分。” 此话一出,杨氏、贾琏并迎春都愣得一愣,迎春更是气得目眦欲裂,柳眉倒竖。难不成上一世父亲将自己嫁给孙绍祖那厮除了因为五千两银子,还和今日这番话有关? 迎春只在心中疑得一疑,便否定了这个念头。她虽只见过生母一面,但从李氏的言行举止和贾府众人对她的态度来看,李氏绝不会说出这等混账话。 且知,女儿家名节至关重要,口头婚约、指腹为婚可不是一句玩笑话。何况,李氏和孙绍祖本已有姨甥关系,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做什么母子。而且还在李氏待字闺中时提起,简直荒唐至极。 迎春重生,生母便亡,人在襁褓,口不能言,只能任凭孙绍祖母子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一筹莫展。想到今生还要落入孙家那种狼窝,迎春急得眼泪滚滚而落。 彼时林之孝家的正安排下人随贾母等人出去迎接尚书夫人,迎春又是无声流泪,便未曾注意。贾琏因有连环计对付孙绍祖母子,故而时刻关注着他二人动静。 初初听见刘氏之言,贾琏简直不敢置信。如此明目张胆伪造逝者遗言,更是信口开河,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便毁了一位国公小姐的清誉,实在该打! 贾琏忍不住便要冲到刘氏面前,好生跟她理论一番。却见王夫人只是眉头轻蹙,不发一语。倒是旁立杨氏脸色大变,几番欲言又止,只因见刘氏衣着华丽,不明其身份,未敢擅自开口。 偏巧这会子兵部尚书夫人宛平郡主前来吊唁。贾敏陪着贾母上前迎客,一时均不在堂上,自然未听见这番言语,也给了王夫人弄权的余地。 贾琏不由冷笑一声。有二婶这个“和事佬”在此,他就算揪住刘氏的错处,也能被王夫人以死者为大、来者是客等诸多理由搪塞过去。 “哼,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贾琏暗下决心,抬头向观言看去,果见观言对他一点头,示意万事俱备,让他等着看好戏。 贾琏所幸让下人搬了锦墩,好整以暇地坐着看二人蹦跶。 刘氏一时性急,作亲的话脱口而出,一眼瞅见杨氏脸色,方知不妥。适才王夫人已告诉她,李姨娘恰好生了个闺女,如此一来…… 无奈,贪心不足蛇吞象。刘氏虽知她出言无状,冒犯了迎春,但见王夫人沉默不语,似有默许之状,故意装作不觉,干脆将错就错。心下暗忖,若能因此成就祖儿和国公府二小姐的婚事,以后她家儿子的前程还有何可虑! 刘氏自个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王夫人却知迎春的婚事她自然做不得主。但是能给大房找些不痛快,她亦乐见其成,便故意不言语。刘氏一见,以为是默许了她的言论,便打蛇随棍上,大着胆子说道:“依妹妹看,琏哥儿一个人做孝子,实在太辛苦。不如让犬子代劳?” 杨氏越听刘氏的话越不像,忍不住插言道:“这位姐姐此话何来?敢问姐姐和李姨娘是何关系,怎得……” 杨氏话未说完,刘氏身后满头大汗的孙绍祖突然一声怪叫,三两步冲到灵堂门口,倚着门廊柱,上上下下蹭个不休。 众人都被孙绍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均是一头雾水。刘氏见了孙绍祖举动,不知为何,也觉得浑身瘙痒起来。 原来,孙绍祖自打穿上观言拿给他的贾琏的旧衣裳,就被那衣服柔滑的面料和服侍他穿衣的丫鬟迷了眼。一路行来,更是不住在身上东摸摸西摸摸。见着路过的漂亮丫鬟,孙绍祖便挺胸抬头大步前行,自以为龙行虎步,甩出刘氏并观言等人好远。 却不知,观言在贾琏示意下,早在孙绍祖母子二人的衣服上洒满痒痒粉和一种祛臭散。那祛臭散本用作祛除狐臭之人腋下怪味,和痒痒粉都是寻常之物。 但是当两者混用,就会产生一股奇臭,比狐臭更甚,偏偏中招者初时浑然不觉,出汗之后慢慢浑身瘙痒,皮肤接触药粉的地方便会爬满红疹斑点。至此奇臭便渐渐散开,闻者欲呕。 此症状和时下京城流行的一种传~染~病烂疮症一般无二。烂疮症与汗液和皮肤浊物有关。 富贵人家每日香汤沐浴,自然无此烦扰。贫苦百姓却多受其苦。 且该病一旦感染,无药可医,必须集齐三十六种药引撒到盛京的硫磺汤池内,患者在其中泡足七七四十九天的药浴,毒死全部恶源方可渐渐痊愈。 普通人家哪里去得盛京,又哪里进得了硫磺汤池,更难配齐那天灵地宝的三十六种药引。 所幸该病虽奇痒难耐,中者每日抓挠,皮肤破裂,结痂,再挠破再结痂,如此几遭,奇痒渐渐也会消失。只是不知是病人习惯了那份奇痒还是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 病症当真痊愈。 你当这痒痒粉配祛臭散伪造烂疮症的法子,贾琏从何得来?这便要说到李氏送贾琏的那些演义话本、札记小品。其中有一本《歪医杂记》,上面便记载有这个方子。 贾琏借花献佛,应用在孙绍祖母子身上,当真是报应不爽。 孙绍祖回灵堂的路上一直快步疾行,毕竟年幼,虽是冬日,也出了一身薄汗。刚跟着刘氏站定不久,便觉得脖颈、手背等处一阵乱痒,渐渐遍及全身,奇痒难挠。 开始,孙绍祖还能勉强忍耐。无奈,越痒周身汗水越多,痒痒粉配上汗水,效果激发得更快,如此恶性循环,孙绍祖哪能忍得下去! 果然,孙绍祖一声怪叫,冲出堂外,抱着门廊红漆立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蹭个不住。 似这般,只是治标之策,孙绍祖耐受不住,掉头就往院外奔去,一边跑一边脱衣裳。也顾不得冬日天寒,只想在雪地里好好打几个滚,磨掉这一身瘙痒。 “啊呀——”一片尖叫声,孙绍祖埋头向外冲去,迎面撞上一个被众星拱月般环绕的素服贵妇。 贵妇一个趔趄,站立不住,眼看就要摔倒。身边一个高挑身材的丫鬟眼明手快,一个箭步窜上前,作了她的肉垫子,才没摔到雪地上。但是贵妇到底受了惊吓,小脸煞白。 “哎呀,不好!我家郡主怀有身孕,烦劳国公夫人快请太医!”旁立一个鹅蛋形脸的丫鬟急急说道。 却说刘氏眼睁睁看着孙绍祖飞奔着撞向素服贵妇,惊呼尚不及出口,便见贵妇摔倒,丫鬟垫背,贾母慌忙叫请太医,脑中只回旋着:“完了完了,天要亡我!” 作者有话要说:  红口白牙,恶语伤人。 往往祸从口出。 谨言慎行, 不仅是对自己负责, 也是不麻烦、不伤害别人的表现。 任何以心直口快、开个玩笑为由的口无遮拦, 都是耍流氓。 所以湘云还未出场, 但是湘云欺负林妹妹那些话, 在芳年这里是挂黑名单的。 当然彼时大家都还小,不能揪住小辫子一辈子不放。 第7章 你说孙绍祖冲撞的这位郡主是谁? 恰是他娘日夜苦思巴结不上的兵部尚书夫人宛平郡主。 宛平郡主今年不过三十五六,花容月貌,性格豪爽,深得太后喜爱。且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和兵部尚书之间更有一段佳话广为流传。 若说宛平郡主夫家声势,在京城遍地勋贵的人家里不过中等。 可宛平郡主娘家厉害。她祖父是先皇的异母弟弟,父亲和当今是发小,母亲虽只是书香门第小姐,却也是累世望族。论起身份尊贵,堂堂公主也不一定比得上她。 故而刘氏五次三番求见宛平郡主,她都不曾允见。刘氏也只是遥遥在宴会上望见过宛平郡主一眼,默记于心,才立时认出。 也是事有凑巧。刘氏今日本就是去兵部尚书府投帖子,想要拜访尚书夫人。门房却告诉她,尚书夫人今日要去荣国府吊唁,不能见客。 刘氏惯会逢迎,为了攀上兵部尚书的关系,不知给了这门房多少好处。正好,兵部尚书府的门房和贾赦身边一个长随沾亲。贾赦为眉娘顶撞贾代善的事,曾被那个长随当做轶事讲给门房听。 门房对刘氏一家升迁之路熟稔于心,便故意卖个巧,说他今日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卖给刘氏,就问刘氏舍不舍得花钱? 刘氏心中不忿,只当门房故意刁难,又想讹她钱财。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赔笑道:“门官大人愿意提携妾身,妾身哪能那般不识好歹,舍不得一些阿堵物。”一边将一锭十两银子偷偷塞进门房袖中。 门房收了钱,便把李氏身份并李氏入荣国府的经过一股脑儿都告知刘氏。因要显得消息重大,故意隐瞒李氏姨娘的身份,话里话外只说李氏是继室填房。 荣国公兵权在握,在刘氏眼中不知高了兵部尚书多少级。刘氏眼珠一转,连忙拜谢门房,顾不得回家换装梳洗。当街找了一家纸扎铺,给自己并孙绍祖换了一身素服,略准备了些吊唁之物,便直奔荣国府而去。 彼时刘氏尚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他二人荣国府一行,正应了那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却说贾琏眼见孙绍祖冲撞了宛平郡主,刘氏却似震惊过度,呆立当场,毫无反应,暗恨孙绍祖太鲁莽,赶紧招手叫来观言,“回春堂李大夫可请来了?” 观言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压低声音道:“来了来了,妙语正和他等在二门外,就等哥儿传进呢!” 贾琏一听,赶忙挥手,示意观言快请。 那边厢,贾母等人早张罗着宛平郡主到西暖阁里躺下,孙绍祖并刘氏早被贾府下人五花大绑着押在外室,等候主子们发落。 因贾赦至今昏迷不醒,贾母怕他病弱体虚,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命人将他抬到后院居住。贾代善并贾政等人在外招待一众男宾,此时,东院里都是各家贵妇,女眷。故而,安排宛平郡主在此歇息也无不妥。 只是太医却非一时半刻便能请来,宛平郡主若在荣国府出了事,饶是贾母老练沉稳,也急出一头白毛汗。 其实宛平郡主并没有事,给她作肉垫的丫鬟扶柳和大声说她有孕的鹅蛋脸丫鬟惊风,都是打从皇宫里出来的老人,各个有一身的好功夫。 宛平郡主前呼后拥地进院,孙绍祖一个小孩,哪能轻易就让他撞到堂堂郡主身上? 只是宛平郡主感怀李氏身死,一时失神,再被孙绍祖一惊,脚绊脚,自个走摔了。而且也没摔实,纯属有惊无险。 惊风却是个不饶人的。宛平郡主不过小日子迟了几天,请太医诊脉,太医不敢妄言。宛平郡主却清楚她八成没有怀孕,不然也不至于顶着大肚子前来吊唁。 偏惊风记到了心中,一时嚷出来,既是要给孙绍祖好看,也是敲打荣国府,竟然如此怠慢她家郡主,让一个浑小子冲撞郡主大驾! 宛平郡主十分识大体,斜靠在引枕上,握着贾母的手,说道:“国公夫人切勿着忙,别听惊风那小蹄子乱说。我便是再不知事,也不会带着身孕前来吊唁。夫人且放宽心,我不过受了些惊吓,这会子已然缓过气,不当事儿,不用宣太医。” 贾母一想,宛平郡主所言有理,高悬着的心终是放下几分。不过宛平郡主轻轻放过是她给荣国府脸面,不代表贾母会不知轻重,顺坡下驴,轻饶了孙绍祖母子。 “郡主仁义,大人不计小人过。可是郡主是金枝玉叶,身子半分差池不得,太医一定要请。”贾母还待细说,却见贾琏快步进屋,回禀说回春堂的李大夫正候在门外,不知郡主是否愿意让他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 进屋诊脉? 事态紧急,贾母也顾不得思量贾琏从何处变来了李大夫,赶紧请宛平郡主示下。 这李大夫原也是太医院高手,因为得罪了后宫一位娘娘,被赶出太医院,如今在回春堂坐堂。 贾琏早先安排小厮妙语去请李大夫,本为佐证孙绍祖母子二人身染恶疾,不想却用到了宛平郡主身上。 宛平郡主也识得李大夫,且她为人素来豪爽,便架了屏风,让李大夫看诊。 片刻之后,李大夫便起身行礼,说道:“郡主不过受了些惊吓,喝碗安神茶便好。倒是……”说着,李大夫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到外屋跪在地上的孙绍祖母子二人身上。 此时,别说孙绍祖一身热汗,痒入骨髓,满地乱滚。刘氏深知大祸临头,冷汗涔涔,又惊又怕又痒,脸上五彩纷呈,表情痛苦不堪。偏偏她双手被缚,也不能似孙绍祖般在地上磨蹭,直如万箭穿心,恨不得立时死去。 然又生怕错过内室一言半语,糊里糊涂就被人拖出去杖毙,当真比下了十八层地狱还苦。 他二人只知奇痒难忍,却不知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已熏跑看守他们的一众贾府侍卫和丫鬟。 李大夫不愧太医院高手,甫一进屋就闻出屋内气味不对,暗忖荣国府何等样人家,府内下人吃穿用度都好过普通人家的老爷夫人,怎会有人得了烂疮症?他原以为自己闻错,一心先给郡主诊脉。此刻见郡主无恙,恶臭却越来越浓烈,李大夫忍不住开口。 贾母错疑郡主当真有孕,动了胎气,赶忙追问:“倒是什么!你且快说!” 李大夫躬身一礼,“小人妄言,府中可是有下人患了烂疮症?此疾接触之后,便可能传染。若当真有人身患此病,应立时和贵人小姐们隔绝开。” 贾母并非足不出户的江南闺秀,自是听说过这烂疮症,皱眉沉思片刻道:“怪道一股腐烂东西的臭气。可我这大儿子院落一向由李氏打理,井井有条,从不曾听有人得此怪病啊!” 宛平郡主的丫鬟惊风早看孙绍祖不顺眼,得知自家郡主无碍后,便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孙绍祖,见他那般癫狂,联系李大夫所言,也不顾打断贾母说话,抬手一指:“可是那二人身染恶疾?” 一时,贾琏、迎春并贾母、贾敏、王夫人等人都顺着惊风手指处看去。果见孙绍祖母子二人表情狰狞,汗透重衣,且他二人身边负责看守的下人侍卫各个眉头紧锁,掩鼻捂口,避之唯恐不及。 李大夫凑近二人身边一闻,心下已有定论,回头对贾母道:“回国公夫人的话,这二人不知是府上何人,但确实身染烂疮症,该早日隔开才是。” 众人一听,哗啦一下子散开,离孙绍祖母子远远的。 林之孝家的身为管家娘子,此刻抱着迎春立于贾母身后,见状就要命人将孙绍祖母子先拖下去。贾母明知烂疮症不接触不会传染,便伸手拦住,喝问道:“你二人到底是谁?受何人指使来我荣国府惹是生非?”贾母一怒之下,好大一顶罪帽便扣到孙绍祖母子头上。 刘氏连连摇头,在地上叩头不止,想要膝行上前,被贾府下人一把摁到地上,只得大声哀呼:“国公夫人明察,奴婢冤枉啊!奴婢母子二人没有什么烂疮症,更非歹人,只是诚心来吊唁李姨娘。我二人、我二人是李姨娘的远亲。”刘氏求生心切,自贬为奴,却显得更加可疑。 贾母蹙了蹙眉,李家猝逢大难,九族都受了牵连,京城哪还有什么远亲? 忽而想到王夫人和他母子有说有笑,贾母便指着自出事后一直躲于人群中的王夫人道:“二儿媳妇,你来说,他二人是你何人?你竟带他们到后院重地还惊扰了郡主大驾!” 王夫人百口莫辩,她哪里认得这二人!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奈何贾母指名道姓要她回答,更把这二人按成了她的亲戚,她如何能不紧张。 王夫人素以端庄沉稳著称,此刻见众人都脸含深意地看着她,一张粉面涨得紫红,好半晌才小声道:“儿媳并不认识这二人,只听他们自称是李姨娘的远方表亲。” 贾母一听,不由大怒:“混账!你何时听闻眉娘有这般作派的表亲!不知哪里来的泼皮无赖,倒打起了亡者的秋风。当真以为我荣国府是好欺负的!来人,把这二人押送给京兆尹,就说他们私闯国公宅院,惊扰郡主大驾,且治他们个大不敬之罪!” 刘氏早吓得抖若筛糠。孙绍祖听说要把他送官究办,更是屁滚尿流,再顾不上他娘的千叮万嘱,平日飞扬跋扈的劲头上来,大呼道:“大胆!住手!我爹是兵部的大官,你们谁敢绑我!看我爹不带兵抄了你们的家,诛你们九族!”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作者有话要说:  且看孙绍祖如何花式作死! 另,呼唤小天使收藏,评论,长评更是大大的好! 第8章 孙绍祖他爹性喜忘恩负义。眉娘家抄家的时候,他也去掺一脚,分得一星半点油水,喜得在家连吹三天三夜。孙绍祖年幼无知,听后便牢记于心,自以为父亲是兵部大官,看谁不顺眼便可抄了人家的家,诛别人九族。 今日,刘氏带孙绍祖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孙绍祖见人行礼,谨言慎行,却没想到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孙绍祖积习难改,不过半日便原形毕露。 本来孙绍祖便被贾府的富贵迷了眼,满心想着回家告诉爹爹,如何找个由头,抄了贾府的家,夺了这泼天的富贵和满府的美人儿。却没想到,他还没行动,贾府的老太太竟要先把他和他娘下大狱。 孙绍祖如何能忍! 刘氏眼见孙绍祖冲撞宛平郡主,便以为天要亡她。今日之事若处理不周,丈夫可能会休妻以自保。 却不知孙绍祖一句“诛你们九族”才是真的天要亡他孙家! 抄家、诛九族都是圣裁,只有皇帝才能说得话。 刘氏只觉得后脖颈冷风嗖嗖,整个人趴到地上,叩头如捣蒜地说道:“犬子无知,受惊过度,胡言乱语。郡主、国公夫人切莫当真!切莫当真!奴婢、奴婢给您磕头赔罪,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一家的狗命……” 刘氏疯狂磕头,额头血流如注,随着她起伏的身体飞溅出血花。 宛平郡主到底有些不忍心,抬手示意,“你且慢磕头。你说说你家老爷是兵部的哪位大官?我看我认不认得他?” 却不知惊风最是看不上飞扬跋扈的二世祖,憋着法子想治一治孙绍祖,赶忙接口问道:“莫不是兵部尚书?据说,兵部尚书是整个兵部最大的官。” 刘氏如何不知这是圈套,哪里敢应,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奈何刘氏否认的话还未出口,孙绍祖已脱口说道:“正是!正是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 !我爹就是兵部尚书,兵部最大的官!” “哗——”如冷水入油锅,围观众人并襁褓中的迎春都忍不住给孙绍祖母子二人点了根蜡。 刘氏听见孙绍祖的话,一口气没倒上来,两眼一翻,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宛平郡主的脸色便陡得寒下来。她本想放过这一对无知妇孺,却没想到那黄口小儿当着自己的面都敢冒认兵部尚书作威作福,背地里更不知能无法无天到何种程度! 贾琏时刻关注着宛平郡主的神色,见她放下参茶,略看了看贾母,便知事情要遭。 刘氏已然昏迷,孙绍祖还待胡言乱语,被贾敏示意小厮堵了嘴。 贾琏本只是看孙绍祖母子不顺眼,想让他二人出尽洋相,以后无法在京城立足。却不想孙绍祖冲撞郡主,口出妄言,大逆不道,眼看着要一门死罪。 虽然孙绍祖咎由自取,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贾赦从来不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如今这孙家满门的生死全在宛平郡主一念之间。”贾琏思及此处,便整整衣衫,恭然出列,似模似样地给宛平郡主行礼,朗声谢过宛平郡主前来吊唁的情谊。 贾琏边说话边观察宛平郡主神色,见她脸上并无不悦,便大着胆子接道:“小子无知,大言不惭,有些浑话在郡主面前不知当讲不当讲?” 宛平郡主看着贾琏一板一眼的正经模样,不由忆起宋氏过世后,她亲至荣国府看望贾琏的情形。彼时贾琏不过五六岁,整日阴沉着脸,小小年纪,喜怒无常,竟似一个小炮仗,一点就着,十分偏执暴躁。 如今不过二三年工夫,贾琏不仅长高许多,举手投足间更是沉稳有度,唇红齿白,剑眉星目,气度舒朗,如玉如竹。 宛平郡主一时被贾琏的风采所迷,还是拂柳低声提醒她,才笑吟吟接道:“几年未见,琏儿已成翩翩佳公子。不知琏儿有何高见,本郡主洗耳恭听。” 贾琏羞涩一笑,“郡主谬赞,小子不过脸皮厚,说错也不怕羞。近日小子读了些歪书,略通相术。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依小子所见,此二人举止癫狂,出言无状,双目无神,脚步虚浮,且天庭发黑,命星暗淡。看衣着形容,又不似常做粗活之人。怕是在外面撞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才身不由己跑到我荣国府导演这样一出闹剧。” “哦?是吗?”宛平郡主重新端起参茶,很感兴趣地看着贾琏。 贾母见贾琏浑说什么妖邪鬼怪,连连以目示意他不要乱说,速速退下。 贾琏却故作不见,侃侃而谈,“郡主千金之躯,自然不怕小鬼冲撞。可是小子听说,孩童和病人最易招鬼惹祸。小子猜测应是这二人八字轻、福分薄,出门在外,不小心沾染了脏东西,镇压不住才有今日的闹剧。” “那若当真如此,依琏儿看,该怎么处置这母子?难道就以中邪撞鬼为由,让他们白白搅乱你小娘的丧礼,玷辱本郡主夫君的名声兼且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宛平郡主反将贾琏一军。 贾琏既敢求情,便有准备,不卑不亢地回道:“都说律法不外乎人情。这母子二人,一个是无知妇人,一个是顽劣孩童。中邪撞鬼,身不由己。若重罚他们,既不能惩戒于人,也恐惹人不服。就是郡主您,与他们太过较真,也会有失身份。” 说到此处,贾琏停得一停,暗观郡主脸色,接道:“不如郡主命人将这二人拖出去,让府上的人狠狠打他们几十板子,以皇家之气替他们赶走身上的脏东西。也算郡主大慈大悲,救他母子一命。再说今日乃我小娘丧礼,郡主与小娘相交一场,自然不想小娘她去后仍不得清净。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贾琏最后一番话着实说到宛平郡主心坎里。黄口小儿,无知戏言,犯不上跟他计较。若此时放过他们,既卖了荣国府的面子,也让人称赞她宛平郡主仁善大度。哪怕她当真想给这二人教训,也不用亲自出手。 宛平郡主眼神在周遭一扫,便发现好几家素来巴结她的夫人们眼神时不时飘过刘氏面上。 果不其然,第二日,孙绍祖他爹便被顶头上司捋了官帽,下到大狱。刘氏散尽家财,撑着病体好不容易把孙绍祖他爹从狱中捞出来。接回家时才发现府中下人纷纷卷了细软逃走,仅剩的一进单门小院也“意外”失火,付之一炬。 刘氏身无分文,无奈带着丈夫、儿子借宿城外破庙,半夜被一群乞丐强剥冬衣,赶出庙去。一家三口,走投无路,饥寒交迫,昏倒在官道边。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一队路过的商旅救下孙绍祖一家三口,带往关外不提。 却说宛平郡主略一思量便拍手笑道,“琏儿此计甚好!有鬼驱鬼,无鬼诫人,进退都有余地。想不到琏儿不过八岁稚龄,却有这等气度、见识和善心,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国公夫人好福气啊!”说着,一把拉过贾琏,搂到怀中,嘘寒问暖,好一番揉搓。 适才如玉如竹的琏哥儿却一下子羞红了脸,喏喏连声,好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旁观众人都笑出声,纷纷开口对贾琏称赞不迭。众人如何不知贾琏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就为了救这母子一命。不由都在心中腹诽,贾赦出了名的不成器,倒生了个心地仁厚、有胆有识的好儿子,荣国府也算后继有人! 其中最高兴的便是贾母,一张老脸灿若菊花,满口“谬赞”“谬赞”,却拉着贾琏另一只手不放,满眼宠溺怜爱。 贾琏自然受宠若惊。他虽是贾母的嫡亲孙儿,可是上有贾赦连累,下有珠哥儿珠玉在前。贾琏以前在贾母眼中,更像不受宠的千年老二。 相形之下,贾琏三言两语救下孙绍祖母子的性命,孙绍祖却仍懵懂无知,被下人摁在地上依旧“呜呜”挣扎不休。 此刻,既已有公断,惊风便不客气,自行带人去给孙绍祖母子“驱~鬼”。 却说迎春从始至终目睹孙绍祖母子这场闹剧,心中如惊涛骇浪,翻滚不休。尤其是当迎春看着刘氏磕头如捣蒜,鲜血飞溅的场景,联想到自己前世被孙绍祖残虐致死。 彼时孙绍祖母子于她,不异豺狼虎豹,勾魂恶鬼。 可是那般厉害的两个人,那么狠毒的一家人,在绝对的权力和足够的智慧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不说宛平郡主,便是八岁的贾琏都能将孙绍祖母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能知错就改,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从贾琏带着李大夫进门时起,迎春便明白今日之事都是贾琏在暗中捣鬼,只是尚不知贾琏因何如此。 而她的生母李氏为罪臣之女,被迫嫁给父亲做小。她的丧礼却惊动贾敏、林海甚至包括前世迎春缘悭一面的宛平郡主。 迎春啊迎春,你连司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 棋都不救! 迎春啊迎春,你连父亲、兄长都不亲近! 迎春啊迎春,你当真错得太离谱! 贾琏今日一番护妹之情,一点救人之义,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彻底点醒迎春,解开纠缠她多年的心结。 更平白收获宛平郡主和一众高官贵妇的青睐,为他在京城豪门勋贵中积攒下极高的声名。以至于后来但凡有人提起贾赦荒唐,便会有旁人补充一句,你可知他却有一个懂事知礼的好儿子? 一时荣国府二公子,名满京城。 不过自古福祸相依,今日之事虽给贾琏带来莫大好处,却也给他招惹了不小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中山狼求虐小剧场: 室外春光明媚,迎春美人倦起,皓腕轻伸,还未言语,孙绍祖已然腆着一张脸凑上前来, “奶奶醒了?奶奶可口渴?可要用茶?还是让奴才给奶奶揉揉腿捏捏肩?” 孙绍祖跪在地上,哈巴狗似得说道。 迎春无奈叹气。 却说那日她从大街上走过,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被人群殴,忍不住救下他来。 那小乞丐便自称孙绍祖。 哪知,自那日起,孙绍祖竟赖上了她。 还跟府里人说什么他打小是个孤儿,身无长物,饥寒交迫之下,无奈挥刀自宫,想入宫谋个生路。没想到进宫当太监也要给人送好处,他没有银子,便被刷下来。 走投无路之下,恰逢迎春搭救,此生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你个太监,许个鬼啊! 奈何他死缠烂打,迎春便收了他做二门上的小厮, 却不成想他整日往迎春房里钻。 偏他是个太监,嘴儿还甜。 迎春虽烦他,但一见他那副谄媚相,又莫名暗爽,故而默许他胡来。 这不,这会子,孙绍祖一个人抢了四个大丫鬟的活儿,一会儿给迎春揉腿,一会儿给迎春打扇,一会儿学个鸡叫,一会儿装个小狗,乐此不疲…… 第9章 风雪凄迷,红棺刺目。 贾赦、贾琏白衣白马,迎春一身重孝在贾赦亲点下乘车同去送李氏灵柩至家庙铁槛寺。 众人遥见铁槛寺飞檐,便有接灵众僧齐至,接去寺内,少不得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迎春并奶娘于里寝室相伴。其余款待宾客之事均交由贾赦、贾琏并王夫人操持。 且说天已向晚,李氏本已无近支亲族,宾客扰饭毕,皆冒雪回城。 王夫人自然不愿在铁槛寺留宿,便想借迎春初生,经不得风寒为由,携迎春同归。 贾赦却冷了脸,让王夫人自去,留下贾琏并迎春一家三口在阳宅禅房下榻。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是夜,恰如李氏生迎春那晚,鹅毛大的雪花纷洒如盐。 偏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家庙阳宅虽年年维护,到底简陋,折腾一日,众人均已熟睡。 迎春却是新生,白日精力不济,人声鼎沸处说睡便睡,入夜后万籁俱寂,反睡不着。 窗外雪光反射月光,映得屋内亮如白昼。 一阵寒风卷着香火气悠悠而过。 风中缠夹着似有若无的低泣,呜呜咽咽,时断时续,苍凉悲怆,说不尽的愁苦,理不清的心伤,摧心肝,断人肠…… 迎春不由听痴了。 深情无寄处,芳魂飘零,此处别后,何世再逢。 斯人不敢忆,念断魂消,相思入骨,岁月如刀。 今夜宿在这后院禅房的不过贾赦、贾琏并迎春三人。 不问可知,夜深人静时独自饮泣之人,乃贾赦无疑。 贾赦自李氏死后,一直昏迷不醒,眼见要错过出灵。还是贾琏附在他耳边,小小声说:“父亲,今日小娘出灵,您再不醒来,怕是再难见小娘一面。” 不知贾赦是否听见,到底逐渐醒转。起初,贾赦怎样也不肯相信眉娘已死,直扑到李氏灵前,掀了覆面黄纸,看着伊人早无生气的容颜,颓然坐倒。 风雪凄迷,贾赦带病送灵,却始终不哭一声。 如今夜深人静,寒月孤影, 故人不在,物是人非。 不止贾赦,迎春亦是情难自禁。 剪烛西窗,落月屋梁。凡是深刻的感情,迎春都贪图。 误入歧途也罢,孽海沉沦也罢,今生今世,迎春要爱够恨够痴够再去。 三日后,迎春等人在贾赦带领下回府。 隔天便是除夕。 去旧迎新。 万象更新。 岁月静好,光阴易过。 转眼冬去春来,已是初春时节。 迎春和贾琏都在贾代善授意下,被送到贾母处教养。贾代善更是在蒙学先生之外,给贾琏聘请了一个骑射师父。贾琏在武技一途,倒是颇有天分,也肯下苦功,大有一日千里之势。 这日迎春奶娘抱着她来给贾母请安,正碰上贾政在屋内向贾母辞行。原来,今日是镇国公之孙牛继宗的生辰,牛继宗在镇国公府设宴,广邀京城一众富家子弟。贾政虽不喜和这群纨绔子弟戏耍,但到底四王八公情分深厚,接了拜帖,不能不去。 贾母忙问,你大哥可与你同去?贾政回说不曾。贾母眉头便深深皱起,老大自送灵回来,整日除了饮酒便是昏睡,连丫鬟都不曾碰过一个。贾母怕他伤心过度或是得了什么怪病,前儿还请太医给他诊脉。太医只说大公子身体无碍,万望凡事看开些好。 尤记得,贾赦和牛继宗等人素来交好,今日牛继宗生辰,贾赦怎能不去?便命人叫来贾赦。其时,贾赦正埋头大睡。金哥硬着头皮敲门走进贾赦房中,只见他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宿醉未醒。奈何贾母那边催得紧,金哥服侍贾赦简单梳洗后,便搀着他往荣禧堂来。 贾赦刚一进屋,刺鼻的酒臭味混着熏香,让迎春连打三个喷嚏。这也是送灵归来,迎春第一次见到贾赦。只见贾赦气色灰败,神思昏昏,打眼望去,直如暮年。贾母不由轻叹口气,招呼贾赦坐到下首,想开解他几句,见他一副懵懂模样,到底住了嘴,只吩咐贾政、金哥照顾好他,早去早回。 贾赦万事不知便被架上车,送去镇国公府。 不成想,午时刚过,贾政便气冲冲回府,一路直奔荣禧堂。贾母正歇午晌,迎春还躺在她枕畔。贾政也不避嫌疑,直冲进内室,气冲冲道:“母亲,您可好生管教一下大哥。他今日害得儿子好惨!” 贾母一头雾水,看着怒气冲冠的贾政,连声问:“发生了什么事?你大哥呢?”贾赦却被金哥半拖半抱,送回屋去。回府的路上,金哥就差给贾政跪下,苦苦哀求他莫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到底留他一条小命。贾政义正言辞,半点不理,只说回家请贾母治罪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 。金哥见状,心如死灰,安顿好酒醉的贾赦后,自到贾母院中长跪不起。 这边厢贾政口若悬河,把今日在牛继宗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如竹筒倒豆全说出来。 原来今日牛继宗过生辰,发小贾赦却未收到请帖。二人到场后牛继宗虽没说什么,好些往常和贾赦相好的公子哥对他却是冷嘲热讽。贾政不知何故,一样受了牵连。 这也罢了,偏贾赦宿醉未醒,还一味来者不拒,眨眼间就一壶酒下肚。宴未开席,贾赦已酩酊大醉,吐得到处都是。贾政说亏得他还不嫌腥臭,帮大哥清洗。 初春时节,景色甚佳,一众公子哥突发游兴,要去牛府新园子里逛逛。贾政听闻牛府修园子的工匠是专程从江南请来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新园子比御花园也不遑多让,便动了心。只吩咐金哥伺候着贾赦,便随众人离开。 这边厢,贾赦吐了自己一身秽物,时下倒春寒着实厉害。金哥怕冻坏贾赦,向牛府的人借屋子给贾赦换洗。 牛府下人便说牛继宗早有吩咐,让贾赦去他外书房暂歇,他过会儿亲来探望。 金哥不疑有他,跟着前往。好容易给贾赦梳洗罢,换了身干净衣裳,服侍他睡下。金哥反观自身,酒菜残渣满头满身,臭气熏天,实在难受,便叨扰了间下人房,自去梳洗不提。 谁知,不过片刻功夫,金哥返回时,一众公子哥正堵着外书房门口,大吵大闹。金哥情知不妙,拉住一个过路小厮一打听,三魂吓去七魄。 原来牛继宗等人一时兴起逛园子,奈何天冷,不过略走走,公子哥们便再受不住,嚷着要回。不知是谁多嘴提了一句,去看看赦老兄。众人便在牛继宗带领下拥到外书房。刚至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奇怪呻~吟声,众人均是个中老手,哪能不知里面此时在做何事。 贾政当场便红了脸,也顾不上这是在牛府,竟先牛继宗一步踹开门进去,正撞见贾赦和一个艳妆女子搂作一团,亲~嘴~咂~舌,丑态毕露。来人中便有人高叫道:“好你个贾赦!来给兄弟贺寿,你却中途装醉逃走,原来在兄弟书房做这等见不得人之事。你可知,你怀中佳人是谁?” 贾赦怀中人正是牛继宗近日最宠爱的一个姨娘钱媚娘。牛继宗生日当天,被人当众扣下一顶大绿帽,如何能忍?扯着贾赦一通好打,贾赦却似仍酒醉未醒,也不还手,只一味“眉娘眉娘”叫个不住。 围观众人都当他在叫“媚娘”,纷纷笑他痴心,如此境况,还心心念念佳人。贾政虽想过也许贾赦误认此媚娘为彼眉娘,但到底先入为主,判了他大哥贪花好色之罪。非但不劝解,只顾在一旁摇头叹气,恨不得自己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还是缮国公家石公子出言相劝,拉住牛继宗,放了贾赦、贾政离去。金哥如何敢从牛继宗手中抢人,苦求贾政不见他开口,一咬牙就要上前,多亏石公子出言解救,对他好生感激。 牛继宗下手不轻,贾赦脸上都挂了彩。回府的马车上,金哥翻开贾赦衣服一看,胸口淤青成片,情知今日之事有鬼,奈何贾政根本不关心自家大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告到贾母处。金哥知他小命难保,故而安排好贾赦后便自来贾母处领罚。 贾母听贾政说完经过,忙传金哥进来回话。金哥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实在忍不住替贾赦开脱道:“奴才斗胆多话,今日之事恐有误会。大爷对先李姨娘的态度,夫人您也知道。奴才本好生服侍大爷睡下,怎会一转身功夫,大爷便勾搭了牛公子的妾室?” 贾母心知金哥所言在理,也恨贾政不中用,明知大哥宿醉也不照看他一二。就算贾赦当真酒后失德,不过一个姨娘,凭借贾府和牛府的关系,牛继宗也不该下那等狠手。 贾母想到金哥说贾赦脸上身上都是伤,心疼得了不得,也顾不上惩罚金哥。只吩咐人开箱子拿上好的金疮药并快请太医来看看,贾赦可曾伤着腑脏。 临了,贾母还嘱咐今日之事自有她料理,任何人不得外传,尤其不可让贾代善知道。金哥不曾想贾母竟如此轻轻揭过,喜不自胜,磕头谢恩不迭。 迎春旁观至此,不由暗暗叫苦。都说慈母多败儿,果然如此。贾母今日之举,可是埋下了一个天大的祸根。偏生迎春才三个月不到,心有所感,口不能言。 这三个月来,迎春在贾母房内,不知光明正大地“偷听”到多少国家大事、宫闱秘史并京城勋贵小道消息,俨然已是宁荣二府的百晓生、万事通。只因迎春是个婴孩,众人说话全不避忌她,贾代善更喜欢抱着她念叨些家国大事。如此不过数月光景,迎春的见识眼界竟已大大超过前世二十来岁的自己。 再加上,迎春每日除了吃便是睡,有大把儿的工夫细数从前。将她重生之后的经历和前世种种串联起来,迎春总觉得贾府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偏这事还要着落在自己和贾赦身上。只是千丝万缕,总没头绪。 今日迎春见贾母如此轻易处理贾赦的丑事,忽然想起前世好像便是贾赦的一个什么姨娘闯了大祸,彻底连累大房失去贾母欢心,成为空架子,心底便起了警兆。可如今只有牛继宗的姨娘,难不成是迎春杞人忧天?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没几日,贾赦伤还未愈便从府外接进一个钱姨娘,开了西耳房与她居住,日日缠绵。贾母送去的其他丫鬟,贾赦却看也不看一眼。渐渐,府中下人便传说又来了一个李姨娘。 起初迎春听了,心中甚不是滋味。男子真无长情者吗?再听奶娘和人议论钱姨娘俨然另一个李姨娘,气得嚎啕大哭。迎春一时心急,话未听全,不知下人们这般说是有缘由的。 原来,这钱姨娘长得风流婉约,百媚横生,笼络男人的手段更是一流,正是牛继宗的那个姬妾钱媚娘。且她生得当真和李眉娘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二人气度迥异。贾府下人初见时,纷纷以为诈尸,吓晕了好几个。 钱姨娘来府上不过一月功夫,歪缠得贾赦无她不可,收服了贾赦院里一众丫鬟仆妇,更是明里暗里给贾琏下了不少绊子。只是因有贾代善坐镇,钱姨娘举动不敢太明显,不过小磕碰,未伤及贾琏根本。 作者有话要说:  额,人生艰难呀! 失去在所难免, 固执不放手, 结局总会很不好看! 第10章 这日,迎春照例在贾母炕上玩耍。却见贾琏满头大汗奔入屋内,急急走至迎春身边,拉过她肥嘟嘟的小手,把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塞入她手中。 此时,迎春已四个多月,除了近日略有心事外,吃好睡好,长得白胖可爱,粉雕玉琢,兼会来事,动不动吧唧贾母一口,甚得贾母宠爱,逼得十来岁的元春也整日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 在贾母身边撒娇耍痴,百般争宠。 却说迎春翻开手掌一看,原来是一个拉丝糖兔子,两个长长的兔耳朵颤巍巍地立着。迎春顽皮,对着吹一口气,兔耳朵便一“蹦”一“蹦”地跳个不休,活灵活现,甚为可爱。 “嘻嘻嘻嘻……”迎春咧嘴笑起来,趁众人不备,一口把糖兔子吞进嘴里。 贾琏的功课很重,往往一日下来,回屋倒头便睡,故而每次只能抽空来看看迎春。这日贾琏便是五更天出门去校场和骑射师父练功。好容易贾琏骑射工夫有了些进步,武师父又教了他一套长拳,几遍打下来,通身是汗。 贾琏于武艺上颇有几分天赋,师父打三遍,他便能自行模仿下来,虽尚不能融会贯通,但基本招式已有模有样。 武师父见他小有所成便放他先回府歇一歇。贾琏已有三日未见迎春,今日机会难得,贾琏赶紧去大街上买了心仪已久的拉丝糖兔子。 这个拉丝糖兔子做得十分精致漂亮,尤其是两只兔耳朵,分外可爱,极得小孩子欢心。贾琏回府时常见大街上的小孩买来吃,心心念念也要让妹妹尝尝。这便先买来,亲自尝过,果然好吃,贾琏才命人用糖纸细细包了,一路揣在怀中,偷偷带回府来。 却不想,糖兔子遇热会融化,等迎春拿到时,糖兔子已然黏糊糊。 贾琏见迎春一口吞了一整只唐兔子,既怕她被串兔子的竹签扎伤,也怕她噎着,慌忙来抢。却见迎春小嘴一张一合,吮着兔耳朵逗贾琏玩,就是不让他把糖兔子拿走。 那边厢,贾母见兄妹二人笑闹做一团,什么烦恼也没了,喜滋滋和玻璃一起打络子。 这般甜蜜安稳的日子是迎春前世最羡慕的,所以她格外珍惜。哪怕心底再不安,也乐滋滋享受此刻安闲。 贾琏和迎春疯玩一阵,门外便传来观言唤他去读书的声音。贾琏起身辞过贾母,自去前院书房读书不提。 却说贾琏离开不久,莺哥便进来回禀贾母说:“赦大爷院里的钱姨娘来给太太请安。”贾母听罢,皱起眉头,“她一个野路子的贱婢,哪来的胆子敢进我荣禧堂?” 迎春听报钱姨娘求见,忍不住两耳高竖,俨然另一只小兔子。百闻不如一见,迎春早想会会这钱姨娘,看她到底怎生有手段。 却不知贾母身为正室,素不喜姨娘、通房之流。从贾敏只有庶出姐姐,却无庶出兄弟可知一二。如今,这钱姨娘来路不正,偏手段高明,贾母旁观多日竟没抓住她半点错处。只是难得她笼络住了贾赦,贾赦再不似往日般吃酒买醉不省人事。贾母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下了她。 谁知,贾母不找钱姨娘麻烦,钱姨娘竟自己找上门来。沉吟片刻,贾母挥手示意莺哥叫钱姨娘进屋。她倒要见见这钱姨娘是个怎样的狐媚子。 片刻之后,一个绯色衣衫的妙龄女子款款而入,未语先笑,俯身行礼道:“奴婢媚娘拜见夫人,给夫人请安。” 声音清泠悦耳,如微风拂过山溪牵起一串涟漪。 语罢,女子略一抬首,红唇似火,香腮如雪。 “啊呀!” “哎?” …… 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贾母手中的络子应声而落,心道难怪赦儿迷恋她!她长得竟有七八分像逝去的眉娘,偏名字也相似。“眉娘媚娘,眉娘媚娘……”贾母喃喃自语。 钱姨娘原先不知她长相名字都撞了贾赦心底的白月光。但是,她甫一入贾府,丫鬟小厮看她的神色都十分怪异。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姨娘几两碎银子,便打听出了前因后果,当即仰天长笑,天助我也。 今日,来拜访贾母也是她早就盘算好的,笼络住贾母的心,先李姨娘没完成的扶正大业,她可胜券在握! 此刻,钱姨娘亲见贾母痴呆神色,以为得逞,忍不住嘴角噙笑,嘴上不住说着讨好贾母的话儿。 却说,迎春自打钱姨娘抬头便惊呆了。 像!像极了! 不是像她娘李氏,而是前世被邢夫人硬塞给她做陪房的贾赦买回来的妓~女桂香! 钱姨娘和李氏之相像,不过在容貌,七八分耳; 钱姨娘之像桂香,却是神态,十足十矣! “娘亲、桂香、钱姨娘,娘亲、桂香、钱姨娘……”迎春脑中懵懂一片,不断在心里念叨这三个名字,总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无论如何掌握不住。 自打甫一重生,娘亲便亡故,迎春前世所知和今生经历有诸多相悖之处。迎春心中隐约觉得因她之改变,贾府上下的命运已然不同。其中某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节时刻盘旋在迎春脑海,忽隐忽现,始终抓不住。 迎春正自沉思,忽然贾母一个茶盏飞向钱姨娘,钱姨娘立时流血当场。 贾母人老成精,钱姨娘的鬼蜮伎俩哪里能逃过她的法眼?她不过一时失神,转眼便瞥见钱姨娘嘴角藏着奸计得逞的微笑,露~骨地奉承自己,恼恨之下,随手抓起桌案上的茶盏,也不管茶水滚烫,直直冲着钱姨娘脑袋砸去。 “浪蹄子,不过靠这张脸勾引爷们,如今毁了你的脸,看你如何张狂!”贾母啐骂道。 变化陡生,饶是钱姨娘精似鬼,也只来得及侧侧头,右边额头被砸个正着,碎瓷飞溅,茶叶沫子四仰八叉盘踞钱姨娘一张芙蓉面。只见钱姨娘捂着右半边脸,惊声尖叫,“啊啊啊——” 钱姨娘额角一个铜钱大的口子,血水混着茶水直往下淌,右边脸火红一片,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 幸亏,鸳鸯怕茶水太烫,刻意吹凉了些,不然钱姨娘怕是要立时疼晕过去。 贾母自以为此计甚妙,毁了钱姨娘的脸,她便能敛了不干不净的心思。却一时失察,忘记迎春在侧,弄出这般大动静,深怕吓着迎春,赶忙回头一看。只见迎春呆呆地歪在炕上,双眼死盯钱姨娘的脸,一动不动。 贾母心道:“坏了坏了,迎丫头一定是被吓跑了魂儿。”连忙抱过迎春,不停拍打呼唤,要把迎春的魂儿唤回来。 迎春虽目睹钱姨娘惨状,到底心思不在此,一味痴想个中关节,整整痴呆三日,唬得贾母就差请高僧作法为她招魂。 连日来,迎春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对她说,“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不然要出大事!快想!快想!”可惜迎春稀薄的头发都快被她扯光,却依然没把线索缕清。 果不其然,没几日荣国府便出了大事。 是年四月二十七,贾母正带着迎春逛园子,忽有贾代善身边贴身小厮止戈来报:“太太,不好啦!老爷在大爷院里晕倒了!” 小厮一语惊醒梦中人,迎春心中的蛛丝马迹终于串成了线,“是了是了,今日竟是祖父贾代善的死期!” 贾代善是迎春和贾琏的救命稻草。如若贾代善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 今日当真亡故,贾府大厦倾覆的日子只怕来得更早。到时贾赦是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和荣国府名义上的当家,贾琏一无所成,迎春深闺弱女,难不成要重蹈覆辙,再次眼睁睁看着万艳同悲,多少好儿女惨兮兮命赴黄泉? 迎春心中如翻江倒海,双眼赤红,万种悲戚攒于心头,无处发泄。 贾母却一概不知,跟着止戈快步往贾赦院中赶。贾母一边疾行,一边追问止戈,“老爷现在如何?可请了太医 ” 止戈慌忙点头,“老爷只是不醒,崇文已去请王太医”。 “老爷今日休沐,出门会友时还好好的,怎会突然晕倒?”贾代善毕竟年事已高,突然昏倒,绝不是好兆头,故而贾母语气十分焦灼。 止戈嗫嚅半晌,几番欲言又止。贾母气得暴跳如雷,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混账东西,长嘴是做什么的!主子问你话,还不快回答!” 止戈也有二十出头,人高马大,却被贾母一巴掌打昏头,吓得就要跪下,贾母一把搀住他,疾言厉色道:“快说!老爷到底为何晕倒?” 迎春却心知肚明。 原来,今日贾代善出门应酬,在酒楼小解时,无意间听见隔壁闲话钱姨娘堂弟长得阴柔娇媚,尤甚其姐。渐渐便扯出贾赦在牛府的丑事,后来更说出贾赦一人兼二美,挑了人家姐弟二人,整日在家金屋藏娇。如此种种,绘声绘色,如亲眼目睹,气得贾代善七窍生烟,酒席不曾吃完,打马急回。 贾代善一路快马直入贾赦院中,抬脚踹开正房门,兜头便是一阵浓烈的催情香,眼前贾赦正按着钱姨娘姐弟干那等事。眼见为实,贾代善再忍不住,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抽向纠缠在一起的三人。 不过三鞭功夫,贾赦等人还不怎样,贾代善已气喘吁吁,浑身血液直冲天灵,手抖得一抖,整个人颓然前扑,当场没了呼吸。 止戈见实在瞒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大爷在房中和钱姨娘作乐,被老爷撞个正着。老爷一时气不过,抽了大爷几鞭子。大爷也没敢躲,却不成想老爷急怒攻心,一下子扑倒了。” 贾母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钱氏那个狐媚子,前儿才破了她的相,她到底是怎生勾的老大非她不可!老爷无事便罢,若有半点不好,看我不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贾母双拳紧握,养了很久的指甲劈了也不自觉。 作者有话要说:  壁角有真有假,眼见也未必全部属实。 或者说气大伤身啊! 国公爷您若是一盆冷水泼醒您儿子, 也许以后什么事都不同了呢! 第11章 转眼,贾母并迎春已至贾赦院门口,王夫人也带着贾珠、元春赶到。两拨人正要进门,小厮崇文带着王太医火急火燎冲来,贾母赶紧让王太医先行。 一群人涌进正房,只见贾赦直挺挺跪在地上,床上贾代善双眼半睁不闭,气息奄奄。 王太医一搭脉,脉滑而浮,再观贾代善面相,嘴歪眼斜,口角流涎。一问周身大都不能动弹,便知是中风,恐已回天乏术,满头冷汗滚滚而下。 贾代善自知大限将至,不愿为难王太医,略抬抬手,示意贾母近前。贾母见状,情知不好,硬生生咬破舌尖,屏住一口气,艰难迈步走向贾代善。 王太医赶忙退下,招手叫来医官,悄声道:“去请太医院所有不当值的太医来。另外速报圣上,荣国公怕是不行了!”医官领命而去。 这边厢,贾代善轻轻搭着贾母的手,看着她强自支撑的模样,忍不住眼神暗了暗,艰难开口道:“我、我怕是不行了。” 话刚出口,贾母便捂住他的嘴,含泪摇头道:“老爷不要胡说!老爷是长命百岁的命,怎会,怎会……”竟再说不去。 此时,贾政恰好赶来,见状便要上前,被王夫人拦住。 贾代善深知贾母心中难过,想抬手为她擦腮边的眼泪,哪知手却抬不起来。贾代善不敢让贾母发觉,急忙欲说话遮掩,哪知一急,嘴歪得越发严重,“呜呜啦啦”,半晌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如此,贾母哪能不知,忍不住扑到贾代善身上放声大哭。 满屋子人都跟着抹泪。 歇得半晌,贾代善勉强开口道:“老、老大袭爵,给政儿请、请封。”王夫人听得此语,登时觉得心口油煎一般的疼。贾母垂泪静听,不发一语。 贾代善艰难转头,眼睛看向迎春,有气无力道:“让我见见,琏哥儿和迎丫头。” 本一直垂首默立的王夫人忽然抬起头,直愣愣盯着贾代善。她的珠哥儿是长孙,元春更是在贾代善身边长大。她万没想到贾代善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竟是不孝大哥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庶女! 贾琏本在外书房读书,听闻父亲气晕祖父,拔腿便往后院跑。等他到时,正赶上贾代善说要见他和迎春。贾琏默默看了一眼奶娘怀中“不知人事”的迎春,伸手接过迎春,抱到贾代善床边放好,恭谨跪下,聆听祖父教诲。 贾代善目露赞许,欣慰道:“琏哥儿,好!长房、交、交你。”贾琏口中应诺,重重磕下头去。祖父这么说,便是原谅父亲,留大房一条生路,祖父大恩,贾琏如何不感动?再抬头,已是满脸泪痕。 贾赦自知罪该万死,耳听老父遗言,整个人伏到地上,无声流泪。 贾代善低头看见胸口被褥湿了一大片。 迎春早已泪如泉涌。 都是她太没用,祖父忌日她都记不清!若她能早日想通其中关键,是否就能阻止今日之事?迎春不得而知。 但是她没有想通,她没有阻止,她没有尽力。 终究有愧于心! 贾代善静静看着迎春的眼睛,不知是否人之将死,气场不同,贾代善竟似能读懂迎春心中所想,缓缓开口道:“无愧,难!” 此话一出,众人皆以为是说给贾赦听得,唯独迎春心中大震。 重生一世,果然不易吗? 之后,太医院群医会诊,均束手无策,贾代善勉强再嘱咐贾政两句便再不能言。 将将亥时,贾代善便驾鹤西去。 荣国府哭声震天。 自古将军百战死。 可怜贾代善多年沙场浴血,一身新伤旧患,边关风雪击不倒英豪。 富贵乡,古稀年,不孝子,却逼死老父。 当真无言。 一时间,报丧人马齐出。 宵禁落钥的街道上奔驰着白衣白马的报丧人,分外凄凉。 吱呀——一声,镇国公牛府后院角门被从内打开,两个黑衣人趁着夜色掩出,倏忽儿不见。 次日清晨,柳叶儿河上两具浮尸飘飘荡荡。京兆尹衙门来人匆匆一看,盖棺定论,醉酒路人失足落水,着家人速去衙门领尸安葬。 浑然不顾尸体后脑裂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 开的口子和干瘪的肚腹。 此乃一小插曲,不足道耳。 言归正传。 贾代善一代国公,暴毙而亡,丧事自然非隆重不可。贾母因贾代善临终遗命,到底让贾赦贾琏做了孝子贤孙。迎春却无此等待遇,被关在荣禧堂后院小房内,终日不得外出。 荣国公戎马一生,如今老死家中,圣上甚为哀痛,亲命太子代天吊唁。贾代善的丧事惊动整个京城。水陆到场做满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吊唁当天四王八公并文武百官,没有不到场的。路祭彩棚直搭到城外铁槛寺家庙,盛况空前。 其中,有一家彩棚华丽无比,阖府上下全体出动上祭、路奠,竟是镇国公牛府。牛老爷子在灵堂上失声痛哭,抚今追昔,哀痛之情溢于言表。贾母等人看不下去,亲来服侍牛老爷子至暖阁歇息。 再说牛继宗,多少和贾赦有些龃龉,钱姨娘之事更是不清不楚。当然,荣国府对于贾代善的死因众口一词,突发疾病,暴病而亡。绝无一人敢提及贾赦、钱姨娘等人半句。按理说,镇国公府自然无从知晓。 不成想,牛继宗在灵堂上见到长跪守灵的贾赦,跪地与之抱头痛哭,口口声声“哥哥节哀!”不仅前嫌尽释,痛心之状,更如丧考妣。贾赦心如死灰,浑不思量,只一味相对痛哭。到场之人纷纷赞叹镇国公府和贾府情谊深厚,镇国公有情有义,其孙更是不计前嫌、胸怀磊落。 不到半年时间,连经两场丧事,一股不祥的气氛盘旋在荣国府上空,贾府上下人心惶惶。迎春被关在后院,整日听着梵唱佛经,耳朵都磨出了茧。 迎春奶娘住儿他娘给赖嬷嬷塞了大把银钱才混到主子身边,做了奶妈子。却不想碰上迎春个灾星,好日子没过几天,便被打入冷宫,且出头无望,渐渐恨上迎春,整日拿迎春作耗。 这日,正是出灵之期,阖府震动,各人忙的脚不沾地。住儿他娘有个姨表姐妹正好管着铜钱、纸扎的采买分派,这可是个大肥差。故而三更天里,住儿他娘便爬起来,做正经差事去了,扔迎春一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出灵的唱经声、唢呐声、嚎哭声,此起彼伏,迎春哪能睡着?再加上,奶娘只在前日黄昏喂过她一回,如今,迎春早已饥肠辘辘。 “咚咚”两下轻微的敲门声传来。迎春撩开眼皮向门口望去,当下,谁会有空来这里?只见人影一晃,贾琏的贴身小厮观言闪进门来。 观言几步走至迎春身边,小心翼翼托起她上半身,将奶袋口塞进迎春嘴里。一股羊奶的膻味袭来,迎春却顾不得这么多,双手攀住袋子口,咕嘟咕嘟牛饮起来。观言见迎春喝得这般急,不由红了眼,到底兄妹连心! 原来这一两月,贾琏跟着贾赦操持贾代善的丧礼,早被被磋磨得不成人样,更别提抽空来看看迎春。今日正是出灵最忙乱的时节,贾琏却瞅见住儿他娘在前院没头苍蝇到处乱窜,便知不好,忙忙嘱咐观言去弄羊奶袋子到后院看望迎春。 贾琏此举正解迎春燃眉之急。观言见迎春一气儿喝下小半袋羊奶,甚为心疼。见迎春小脑门上都是汗珠,观言赶忙抽出手帕来拭。迎春心下一片柔软,深知观言作为即是贾琏作为。 观言不能久待,放下奶袋子在迎春嘴边,便匆匆离去。果然住儿他娘次日辰时方偷摸而回,若非那半袋羊奶,迎春好险饿背过气去。迎春暗下决心,待她能说话后,头一件便是逐了这无耻奶娘。 饥饿光阴难挨,迎春好容易扛到贾代善的丧事尘埃落定。时已至八月,秋老虎正凶得紧。 贾母在贾敏陪伴下,强撑过整场丧礼。王夫人顺利夺取掌家大权,却也脱下一层皮。丧礼过后,贾府主子们都大病一场。 好不容易贾母缓过一口气,头件事便是急命贾政搬进荣禧堂,直接将贾赦驱逐到东院马棚旁,连带着贾琏、迎春也要一并打包送回。 此时迎春已然八个月,若不是贾代善突然身亡,她早已开口说话。可如今,她开口说话与否,根本无人在乎。别说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就是住儿他娘,明里暗里克扣她的伙食、用度,把她屋里的物件都搬回自家不算。稍有不顺心,便对迎春又掐又拧,迎春身上衣裳遮住看不见的地方青紫斑痕触目惊心。 这会儿子,住儿他娘得知要跟着迎春搬到马棚边去住,恨不过,下死力掐了迎春的小屁股一把,扭哒哒出门窜闲话去也。迎春有苦无处诉,又热又饿又痛,想放声大哭,却怕徒费嗓子,到时又无水喝,小脸憋得通红。 迎春正凄徨时,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打开。贾琏一身齐衰,掩进门来。迎春抬头看见贾琏,噙在眼里的泪珠如开闸的洪水,再也阻拦不住。贾琏见了,扑过去抱起迎春便哄。 哪知,贾琏数月茹素,更兼丧事磋磨,整个人已瘦脱了相,面黄肌瘦,尖嘴嘬腮,双目无神,脚步虚浮,早不复风流倜傥模样,更是差点没抱动迎春。多亏迎春这几月亦是百般煎熬,不复当初团子模样,不然贾琏肯定抱不起她。 迎春、贾琏兄妹二人,互相看着对方蜡黄的面色,心疼不已。如今,贾母恨屋及乌,迁怒大房一脉,贾琏身为嫡子,处境危如累卵,已是自身难保,哪来余力护得迎春周全。迎春更是年幼,再多雄心壮志也要先长大才行。思及此处,迎春并贾琏都流下泪来。 兄妹二人相对无言,好半晌,贾琏才抬手擦干迎春脸上的泪珠,挥手让观言等人进来给迎春搬家。 你说,贾母并不糊涂,为何迁怒至斯? 殊不知,贾代善去世当夜,贾母便命人将钱姨娘姐弟拖到院中,要亲眼看着杖毙他二人。无奈,贾赦却如中了邪般拼死阻拦!不仅救钱姨娘,连她那不男不女的下贱兄弟也视若珍宝,半步不让。 贾母气煞,好险没后脚跟了贾代善过去!一怒开口,“好好好,你真是我生养的好儿子!这二人的狗命和你一生的荣华富贵,你选哪个?” 贾赦跪在地上,梗着脖子道:“不孝子愿自脱族谱——”贾赦话未说完,贾琏扑过去抱住他,放声大哭,总算压过贾赦的声音。 贾敏见闹得实在不像话,王夫人一味观望,贾政只看着大哥频频摇头,忍不住上前劝慰道:“母亲息怒!身体要紧!” 顿了顿,贾敏接道:“按理说,女儿是出嫁女,不该多言。只是如今父亲突然亡故,外面已不知有多少风言风语。倘若现在当真和大哥闹僵,到时流言四起,人言可畏,荣国府的脸面放到何处?父亲常说时下风雨飘摇,朝局不稳,朝不保夕,显赫似我等,更应谨言慎行、谨小慎微。母亲当真要出这种风头吗?再说,母亲,依女儿之见,直接杖毙这两个贱人便是便宜了他们!不若毁了他们的脸,再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8 他二人逐出府去,叫他们生不如死。” 贾母也是一时气急,听贾敏所言在理,实在心力交瘁,便摆摆手,示意一切按贾敏说得办。 贾敏命人破了钱姨娘姐弟的相,扔到后巷。贾赦偷偷命金哥雇马车把二人送医并留下银钱,自以为救下他二人性命。孰不知,当晚钱姨娘弟弟便被人用被子闷死。钱姨娘因为被大夫特别照顾在别室休息逃过一劫却吓破了胆,天一亮便逃走,反被诬杀人后畏罪潜逃,从此亡命天涯。 贾赦懵懂无知一时心软,却更中恶人下怀,不仅百口莫辩,更彻彻底底伤了贾母的心。从此母子似路人,连累得贾琏和迎春也沦为草芥,任人践踏。 最惨的是迎春,幼女好欺,忠仆被逐。口不能言的婴孩竟被贾府下人们暗地里冠上天煞孤星的名头,说她克父克母克当家! 作者有话要说:  额,芳年在这章给自己埋了个雷。 回头修改也不知道怎么办。 笔力不够,自己剧透吧! 贾赦的乱搞行为也不全是他的错, 他只是太没用,又幼稚,承受能力差, 中了圈套浑然未觉。 哎!芳年刻苦磨练笔力去! 第12章 对于她被传天煞孤星一事,迎春半点也不奇怪。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她生母、祖父接连死亡,没有风言风语只怕太难。 天煞孤星的名头,贾赦根本没放在心上。除了贾琏初次听说时十分气愤外,迎春都相当淡定。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她却不记得自己曾被传为天煞孤星?而且前世祖母、婶娘等人对她的态度绝不是厌恶、反感或疏远,而是无视。 看不见,不觉得,有迎春这个人存在。 重活一生,迎春的头一号心得便是人非草木,皆有性情。做人无论惹人喜欢还是引人憎恨都好过无感、无视、无知、无觉。死活、好坏、胜败均无人问津。 迎春苦思良久,发觉症结出自宝玉。 比起众口铄金的克星污名,衔玉而生才是活生生的神迹。贾府有了通灵宝玉,谁还在乎是否有一个天煞孤星! 故而,她前世先是懵懂无知时便被冠上污名,错过了在贾母面前夺宠固宠的最佳时机。后是被宝玉光环彻底掩盖,变成灯下黑影,孤单无助长大,直至沦为木头人。 如今,迎春天灵未昧,怎么会重蹈覆辙! 也是天公作美,这日秋霜正抱着迎春在院内散步。 说起秋霜,她本因为李氏守灵落下寒疾,贾代善亡故当晚又受贾赦牵累被打了二十板子后扔去废园自生自灭,好险没死在那里。 多亏废园柳婆婆照看,好歹留下一条命。 待迎春等人被发配东院后,奶娘苛待迎春,总是不喂她奶水。迎春饿得嚎啕大哭,被贾赦听见,狠狠教训奶娘一顿。贾琏趁机撺掇贾赦重新接回秋霜。 如此,迎春身边才有了第一个得力又忠心的丫鬟。 言归正传。秋霜正给怀里的迎春讲故事,恰撞上满头草根烂泥、浑身湿透的贾琏跑进院来。秋霜快步迎上前,略一打量,贾琏脸上、手上都是擦伤,嘴唇发紫,抖若筛糠,显然冻得不轻。秋霜赶忙招呼贾琏的大丫鬟红裳、翠袖扶贾琏进屋擦洗换衣。 且说迎春,其时已近一岁,口齿清晰,步伐稳健,俨然二三岁幼童。诸般早慧情态贾琏、秋霜都心知肚明,只是未在人前显露。 这两个月来,迎春每日缠着贾琏给她讲学。贾琏看书她就趴在一边翻画本,时不时还学贾琏“背”上几句古文。贾琏到底孩子气,只当妹妹天资聪颖,异于常人,满心欢喜。秋霜亦深知迎春、贾琏兄妹亲厚,迎春又小,无需避嫌,便将迎春放在贾琏卧房暖榻上,和翠袖等人去张罗不提。 迎春看看裹在被窝里手捧热茶呼呼吹气的贾琏,趁四下无人,沿着暖榻便走到贾琏床边,撅着屁股就要上床。奈何她腿短力弱,挣扎了三四次也没爬上去。迎春抬头怨念地看向贾琏,只见他正盯着自己肥嘟嘟的身子忍笑忍得好不辛苦。迎春恼羞成怒,一抬爪子挥向贾琏手中的茶碗。 贾琏慌忙将茶碗举高,放到一边,讨饶地将迎春抱上床。迎春站在床上,皱着小眉头抬手去摸贾琏脸上的伤。刚刚碰到伤处,贾琏便“嘶——”一声躲开。迎春眉头皱得更紧,苦着脸不说话。贾琏伸出食指去点迎春的眉心,故作轻松道:“傻瓜,哥哥没事。” 迎春才不相信,鼓着腮帮子直瞪贾琏。贾琏怕迎春站久了,腿疼,拉她坐下,一面低声说道:“她们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今日骗我去游园子,半道还把观言叫走,那时我便知不对。想着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要看看她们有何打算。我便将计就计,接着往下走。哪知我刚转过弯眼前便是碧水湖,我料想八成是落水,便悄悄走向水草最丰盛的南岸。果不其然,我刚靠近湖边就被人推下水。幸亏……” 贾琏还没说完,迎春的小巴掌便糊到他膝盖上,却轻飘飘的。贾琏低头看见迎春满脸的不赞同,也不思量迎春不满一岁,怎能听懂他那般复杂的话儿,小怀甚慰。贾琏探手揉揉迎春黄乎乎、软趴趴的胎发,接道:“那园子僻静的很,我就是掉头便走也躲不过去。倒不如遂了他们的意,再将计就计反将他们一军。” 迎春一听,便明白了贾琏的打算,他是存心把事情闹大,借东风施行她们早已布好的局。果然,迎春听见屋外一阵喧哗,众丫鬟拥着贾赦走进门来。 早在一个月前,贾琏来看迎春便时不时挂彩。迎春开口问:“哥哥,伤?”贾琏也不在意,只说走路不小心摔了。几次三番,迎春留了心,再三逼问下,贾琏才承认近来他走路时总是莫名有人绊他一脚或推他一下,他摔倒后回身察看却了无踪迹。贾琏还说前个儿妙语在他房门外逮到一条绿色的小蛇,好像是竹叶青。 迎春听说这还了得,知道有人要暗害贾琏,慌忙抓过贾琏放在炕桌上的画本,指着五毒图道:“坏人害哥哥!”贾琏起初没当回事,以为迎春听见蛇害怕,浑说的,还抱着迎春乱哄。迎春太着急,再指着话本中世家争产的故事,脱口而出,“谋财害、害命!” 贾琏大惊,目瞪口呆看着迎春,约一炷香后才回过神,眼神复杂地打量迎春。迎春以为贾琏看出她是重生,深悔一时性急,说漏了嘴,怕贾琏当她是妖怪,紧张的后背冒出一层汗。 哪知贾琏突然抱住迎春一通猛亲,口中连声:“我妹妹是神人也!神人也!”从此,贾琏再不把迎春当小孩看,有什么事都和她商量,眼巴巴等着她的意见。迎春一直搞不清贾琏到底是独具慧眼还是脑子缺根弦,她这么明显的穿帮,他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且说贾赦进门,见贾琏只着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9 里衣,裹在被子里,迎春歪坐他身边,床边一堆贾琏刚换下来的湿衣服,还带着泥土的腥味。贾赦便问身后战战兢兢的观言道:“到底怎么回事?” 观言扑通一声跪下,先磕了三个头才开口道:“奴才本陪着二爷逛园子,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对奴才说、说老爷有急事传唤。奴才一时大意,便撇下二爷先回东院。哪知,一打听,老爷并无事叫奴才。奴才慌忙回园子就只碰见、碰见二爷浑身湿透,由二太太的配房周瑞家的带人陪着往回走。” 贾赦转头看向贾琏,贾琏委委屈屈答道:“回父亲大人的话,琏儿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来好生生走路,总有人绊我推我。今日逛园子也是,我本不想去那湖边,却莫名走到那里,还、还被人推下水去。多亏孩儿身手好,自己抓着水草、树藤爬上岸。” 贾赦面沉如水,冷声问道:“琏儿可看见何人推你下水?”贾琏怯生生摇头道:“不曾。” “那你又是怎生遇见你二婶的陪房?”贾赦问道。 “孩儿被推下水,满心不忿,一心去找祖母告状。哪知还没出园子便碰见二婶。二婶说祖母近来身体不好,让我不要去打扰祖母,先回屋换身衣裳再说。二婶还安排她的陪房送孩儿回来。”贾琏道。 贾赦听罢,敛眉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迎丫头还是天煞孤星吗?” 满屋子人面面相觑。 迎春奶娘本跟来凑热闹,听见贾赦问话,忍不住缩缩脖子。 迎春一歪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贾赦,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乎不懂。 贾赦见无人敢答话,仰头大笑三声,转身出屋,不知去向。迎春、贾琏对视无言。 此时,红裳等人已安排好热水,来请贾琏去沐浴。迎春趴在床上,思量她和贾琏的计策,从贾赦今日表现来看,倒有□□分把握。 是夜,不过三更时分,整个东院已悄无声息。秋霜穿戴整齐蹑手蹑脚抱着迎春出门。迎春并秋霜还未走至贾赦门前,便见贾琏早已和观言、妙语等人伏在廊下。秋霜一到,观言便推开门,果然屋内除了熟睡的贾赦外再无他人。 秋霜轻手轻脚走到提前安放妥当的丝质屏风后,背对贾赦坐好。妙语打扇,将香炉里的迷香扇得满屋子都是,烟气笼罩下,似梦似幻。 观言走到贾赦床边,在贾赦耳边轻轻一晃缅铃,中了迷香熟睡的贾赦便眉头一皱,几息之间已睁开眼。幸亏观言跑得快,飞快藏到床栏后。贾琏和迎春却是蹲守门外,以防万一。 却说贾赦下午得知贾琏被推下水,便知有人故意害他一双儿女,盛怒之下就要去找贾母讨个说法。才迈出院门,贾赦想起他气死老父的混账作为,实在无颜面对母亲,只得掉头回房,一个人喝闷酒去了。平时都是酒入愁肠,千杯不醉,今晚不到掌灯时分,贾赦便昏昏欲睡,屏退下人,一头栽倒床上,人事不知。 此刻贾赦甫一醒转,刺鼻的熏香便激得他连打数个喷嚏。贾赦坐起身,只见到窗边烛光闪烁,屋内烟雾缭绕,蒙蒙雾气中李氏的身影若隐若现。 贾赦瞬间清醒,腾地蹿下床,三两步冲到屏风前就要一探究竟。李氏的语声立时响起,“你且止步!你再往前,我便走了。”语声哀婉,如泣如诉。贾赦对李氏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立即止步,颤巍巍抬手,覆上秋霜映在屏风上的身影,泪如泉涌。 “眉娘眉娘,当真是你吗?你好狠的心!春去冬来,几多光阴,不肯送我一梦。如今好容易重逢,连一面都不许我见吗?”贾赦哭道。 秋霜打小和李氏一起长大,李氏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她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何况此时深夜,贾赦又身中迷香,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秋霜穿上李氏的衣服,静坐屏风后,任是十个贾赦也分辨不出。 秋霜按照贾琏给她准备好的台词说道:“你佳人在怀,又哪里有我容身之地?我尸骨未寒、迎春嗷嗷待哺,你便小登科又洞房花烛,我……”说到此处,似伤心过度,抽噎而止。 贾赦听得心如刀绞,有心反驳,无力回嘴。自从李氏过世,贾赦日日借酒浇愁,整天昏睡,妄图梦中再会佳人。哪知李氏心狠,从不肯托梦给他。好容易那日他醉在镇国公府,梦中呼唤“眉娘”竟得了呼应。“眉娘”不仅与他说笑,更是软玉温香在怀,贾赦喜不自胜,揽着“眉娘”痛哭流涕,索吻不休。 哪知一觉醒来,竟是一场大错,偏还惹了一身腥再摆不脱。也是贾赦心志不坚,几日后见到梨花带雨的钱媚娘竟有□□分似李氏,便动了心,当真接她回府。其后更是和钱媚娘的兄弟胡闹,终于惹出大祸,悔之晚矣。 自身行为不端,如何开口狡辩?贾赦羞愧低头,瘫坐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李氏”似是未料到他这般反应,抬手拭泪,缓缓开口道:“往事已矣,无话可说。可是你既已知错,为何屡教不改?国公爷戎马一生被你气死家中,当真可悲可叹!琏儿和迎春,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小姐随意被下人编排算计,甚至性命堪忧。你身为人父,可曾尽到半点责任?你说对我情深不变,我不过早走一步,你忘了我也罢,竟连我们的孩子也不放在心上。任她被人欺凌、自生自灭,你、你、你当真是我的好相公啊!” 不知何时,贾赦已变坐为跪,冲着李氏的身影趴伏于地。 他一生顺遂,万事如意,生来便是国公府继承人。哪怕他此生再一无是处、一事无成,也注定是人上人。但凡他喜欢的,没有不到手的。生平头一桩艰难事便是求娶李氏。他动得心,再艰难他也要达成。终于得偿所愿,恩爱不过三载,李氏竟难产血崩而去,贾赦自此一蹶不振。 他贾赦有权有势,可欺男霸女挥金如土,却买不了命,买不回她。 从李氏去世那天起,贾赦的心便死掉了。 心如死灰,原来便是这种感觉。 再遇钱媚娘,不过枯柴冷烬中一点星火,心到底是冷的、死的。 如今大错铸成,他还有浪子回头的余地吗? 可是再心如死灰,心丧若死便不用承担身为人父、人子的责任了吗? 李氏一番质问,终于让贾赦想起他还是贾母的儿子,贾琏、迎春的父亲,荣国府的当家人。 贾赦跪地痛哭道:“眉娘,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我无知懵懂,不正不立。你是我的先生,还未教会我何为父何为子,怎么能离开我?没有你,我实在不知如何做父亲,怎生当儿子?眉娘,我没用我糊涂,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陪我,我一定重新振作,我们做李靖和红拂女。我陪你纵马江湖,陪你归隐田园。只要你回来,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好不好?好不好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0 ?” 迎春等人听着贾赦的哭诉都无语凝噎,贾琏更是几次要上前扶起贾赦都被迎春拦下。秋霜心疼李氏,本对贾赦满心怨怼,如今觉着李氏总算没白嫁给贾赦一场。 秋霜长叹一声道:“阴阳两隔,岂是凡人可破?除却今夜,以后我再也不能见你。你且莫哭泣。你若答应我,自此改邪归正,担负起为人父的责任,好生抚养琏儿和迎春长大。我便不再生你气,且许你来生、来生再作夫妻。你意如何?” “此话当真?”贾赦神思昏昏,听闻此话,喜形于色,立时膝行三步,扑到屏风上,脱口问道。 秋霜被贾赦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答应并让贾赦退回原处。贾赦光顾着高兴得到李氏宽宥并获许来生,竟忘记秋霜先前所说阴阳两隔再难相见的话。 事已至此,迎春见好便收,“喵”的一声,提醒秋霜、观言等人收场。秋霜赶忙模仿李氏语声道:“大爷,你可千万记住今日之言,好生抚养琏儿和迎春长大。眉娘、眉娘在九泉之下等你。” 不待贾赦再有反应,观言抬手一摇缅铃。贾赦突然觉得眼皮沉重,整个人再度昏昏欲睡起来,三晃两晃便歪倒地上。秋霜转身出屋,观言、妙语等人扶着贾赦上床,盖被躺好。贾琏快手快脚将屋中门窗大开并拿茶水泼熄香炉中的迷香。妙语舀出香灰,捧到茅房中撒尽。 盏茶过后,贾琏等人已抹除贾赦房内一切蛛丝马迹,光明正大回房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红颜最难得知己,红尘一去千万里。 寄我柔情于风雨,东风吹尽西风起。” 最近芳年和母上大人一起重温童年经典。 目前正追此剧,片尾曲充满回忆,贴几句让大家猜一猜。 有小天使能猜得出这是哪个电视剧的片尾曲吗? 哈哈,提示是九几年上映的电视剧,当时风靡大街小巷,里面有当今四大男影帝、艺术家。 另外,男主角是个有名的光头,如今只拍电影。电视剧是以男主外号命名,四个字。 第13章 次日清晨,迎春并秋霜起个大早,在院中逡巡。 整个东院寂无人声。 昨晚她们照本宣科,迷香分量把握不准,致使东院的下人都尚在昏睡。 不多时贾琏开门探头,环顾四周,见迎春正趴在贾赦门上。兄妹二人对视,眼中有掩藏不住的兴奋。贾琏还要装病,露个头便又跑回床上假寐。 直到日上三竿,下人们都还昏睡,贾赦屋中却传来微弱的叫茶声音。 原来昨晚迎春等人离开后,贾赦牵动情思又做一梦。 梦中李氏远远站在门口,含泪望着他,默然无语。贾赦见了,慌忙上前,李氏掉头便走。贾赦急问:“眉娘,眉娘,你既已原谅我为何又不理我?” 李氏却不言语,一味垂泪疾行。贾赦急道:“因为钱氏?”李氏无动于衷。贾赦再问:“事关琏儿和迎春?”果然李氏停下脚步,却不回头。贾赦便知眉娘怪他没照顾好贾琏和迎春,叹息开口道:“你且放心,我已醒悟。此生我大错已成难有作为,立誓好生养育琏儿和迎春。如违此誓,从此你可再不理我!” 贾赦语罢,李氏臻首微点,樱唇轻启,眨眼间香魂化青烟散去。贾赦正怅然若失,突见贾代善持刀纵马向他疾驰而来。贾赦腿一软,坐倒在地。贾代善似无所觉,连人带马从贾赦头上一跃而过。贾赦惊魂甫定,回头一看,身后千军万马呼啸而来。贾代善银盔银甲,红马长刀,在万军阵中从容来回。手起刀落,鲜血飞溅,敌人首级应声而落。 “杀啊――”喊杀之声四起,我军众将为贾代善勇武所感,合力掩杀过来。乱军中,贾代善银甲闪着血光,高坐于宝马之上,宛如神明。 沙场劲风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贾赦为父亲气势所慑,呆愣在原地,久久无言。 他竟气死了如此一位大英雄大豪杰? 大梦初觉,贾赦嗓子并脸面都火辣辣的疼,抬手一摸,左右脸皆肿起老高。贾赦这才忆起,他因深感愧对老父,肝肠寸断,左右开弓,不知扇了自己多少耳光。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贾赦思及梦中所见所感仍不由满心悲苦,挣扎半晌,勉强开口要茶,却久无人应。 迎春在外听得里屋动静,知贾赦已醒。无奈一咬牙,让秋霜取茶,迎春迈步进屋。 哒哒哒,迎春一路小跑到贾赦床边,冲正闭眼揉脑门的贾赦甜糯糯一声:“爹爹!” 贾赦按脑门的手突然冻住。 “爹爹?”好半晌贾赦才敢睁眼看向声音起处。只见迎春趴在床沿,肉乎乎小手托着腮帮,细细软软的胎发在脑袋边扎成两个小啾啾,一双笑眼,乐呵呵瞅着他。 贾赦指着迎春哑声道:“你你什么时候会说话的?”话刚出口,贾赦便老脸一红。 迎春一歪头答道:“两月有余。” 贾赦甚惊,两月前迎春已会说话,他竟不知?何况迎春不仅能言,更吐字清晰、条理分明,活脱脱的小神童,他却丝毫不知。贾赦呆呆望着迎春,满面羞惭。 迎春却不管这许多,撅着屁股执着的往床上爬。依然多次无果,迎春怨念地抬头看向木头人贾赦。 贾赦慌手慌脚把迎春抱上床,全程秋霜捂着嘴在一旁笑看。 迎春坐到贾赦身边,抬手去摸他的脸,说道:“爹爹,哥哥,疼。”贾赦一头雾水,求救地看向秋霜。秋霜适时开口道:“回老爷的话,二小姐是说二爷昨日落水受伤,疼,想让您去看望二爷。” 贾赦想起贾琏落水原因不明和他昨夜对眉娘的承诺,再对视迎春清透的双眼,耳根都臊红了。贾赦赶忙命秋霜服侍他穿衣起床,也顾不上用早膳,急急抱着迎春来至贾琏房中。贾赦此刻还没反应过来其实迎春已会走路。 贾琏在床上蒙头大睡。昨日李大夫把过脉,言说贾琏除了些许擦伤什么事也没有。但是贾琏毕竟身份尊贵,李大夫还是开了一堆安神的汤药。贾琏嫌苦,背着人都倒进花盆里。 如今,贾赦来探病,贾琏演戏得演全套,刻意拧着眉头,满脸惊恐,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辞:“莫推我,莫推我,父亲快救我!” 贾赦听闻赶忙放下迎春,快步上前,抱住贾琏正要抚慰。哪知贾赦刚一矮身,贾琏一脚踢来,正踹到他小腹。贾赦闷哼一声,跪地不起。贾琏也吓一跳,坐起身便要查看。迎春“哒哒哒”小跑过来,眼神示意贾琏躺下,“啪啪”拍着贾赦后背。 此时红裳、翠袖等下人早已起床,顾不得惊叹迎春何时学会走路,纷纷围拢过来询问贾赦情况。 贾赦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煞白着脸去看贾琏。贾琏因练功勤奋,脚力着实不小,一脚踹实自家老爹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1 ,关心之下,倒真急出满头大汗。贾赦却以为贾琏昨日落水吓狠了,当真落下病,心疼得不行。再一转头,看看还在给自己拍背的迎春,小小身板竟站得笔直。 贾赦反思,在他浑浑噩噩、顾影自怜时,他的两个孩子已然独自长大,叫他做父亲的情何以堪!贾赦垂眸,几息后抬眼,起身吩咐观言再去请王太医并命金哥开库房拿最好的安神补品来。 观言、金哥等领命而去。贾赦环顾屋内众人道:“昨儿你们竟胆敢留二爷一个人逛园子,二爷房里不分男女,罚三个月银钱,再去管家处领十板子。别以为东院没有太太管家,你们就能任意妄为。老爷我今天撂下话,以后但凡再让我听说,二爷和二小姐受了惊吓或什么编排主子的话,所有人一律发卖。” 东院内,贾赦有绝对的生杀大权。话音刚落,屋子里便黑压压跪下一片人,纷纷磕头认罚。贾赦回身,给贾琏盖好被子,还拿汗巾子给贾琏揩干额头的汗。贾琏木着脸感受父亲的关怀,心下五味杂陈,他爹真的开窍啦? 贾赦安顿好贾琏,迈步就往外走,刚走两步,身边哒哒的脚步声又响起。贾赦回头,便见迎春正迈着小短腿狂追他。贾赦再三被迎春惊呆!他闺女貌似既聪慧又结实还有些皮? 想起迎春背负的恶名,贾赦出门,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才看见打着哈欠的迎春奶娘住儿他娘。贾赦脸色愈发冷厉,不怒反笑,挥手叫来住儿他娘,让她抱着迎春一同去贾母处请安。 一路上,贾赦不发一语,只时而回头看看迎春。迎春偷瞧贾赦神色,心底雀跃不已。 转眼,贾赦一行人到达贾母院内,只见就玻璃一人坐在廊下打络子。 玻璃远远看见贾赦到来,分外吃惊。自从大房搬到东院,贾母下令不用他们晨昏定省,贾赦等人便再未涉足。今日,大老爷突然前来,还抱着二小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玻璃暗想。 贾赦却已走至门前,玻璃还呆呆地不知打帘子。贾赦也不恼,沉声开口道:“不孝子贾赦特来给母亲大人请安。” 屋内,贾母、王夫人并贾敏正在说话。今日不年不节,贾敏却家来,贾母分外高兴,难得留着王夫人一起闲话家常。 此刻贾赦求见,贾母却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掏掏耳朵,玩笑道:“为娘真是老了,竟听见你大哥在外面说话。”贾敏却听得真切,看看王夫人笑道:“娘亲哪里就老了,可不就是大哥来请安啦!” 贾赦在门口听见贾母的话,心底一痛,再闻得贾敏声音,暗道天助我也,正正衣冠,迈步入内。住儿他娘抱着迎春紧随其后。贾赦低头走至贾母榻前,一撩衣摆,端正跪下说道:“赦儿不孝,累月未给母亲请安,请母亲恕罪。赦儿以前不懂事,做下诸多糊涂事,累及家族,害死、害死……”害死老父的话贾赦实在无颜说出口。 贾母数月未曾见过贾赦。今日初见,大儿子形销骨立,衣衫兜风。贾母心中再恨,到底母子连心,不过怒其不争。 今日耳听贾赦认错,思及夫君贾代善,贾母瞬间老泪纵横。贾敏赶紧凑近母亲,软语宽慰。王夫人也站起身,垂首侍立,表情不明。 停过几息,贾赦继续道:“如今儿子知道错了,特来请母亲允准,让孩儿去父亲坟边结庐而居,为父亲守孝三年。”贾赦说罢,连磕三个响头,伏地不起。 贾母伏在贾敏怀里哭泣,指着贾赦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贾赦哭答:“孩儿自知罪孽深重,三年不足偿还。只请,只请母亲看在琏儿和迎丫头是您嫡亲孙子、孙女的份上,将他们接到您身边教养。好歹不至于让他们跟着孩儿早夭,孩儿便感激不尽!” 贾赦也不顾疼痛,连连磕头,额头鲜红一片。 贾母听了,大惊失色,此话怎讲?且不论贾赦是否真心要去守孝,琏儿和迎丫头跟着他便会夭折是何意思? 故人已去,贾母风霜历遍,生死哪能参不透?对贾赦是伤心失望多过怨恨,贾赦愿意改过向善,她焉能不容不喜?更何况,贾琏是荣国府的继承人,绝出不得半点差池。 贾赦明显话里有话。贾母一个眼神,贾敏立时会意,下床去扶贾赦。 贾敏再三劝起,贾赦执意不从,只是不再磕头。贾母便依了他,问道:“你适才的话怎么说?琏儿好端端怎会夭折?快快说来。” 贾母早看见住儿他娘怀中的迎春,关于迎春天煞孤星的传闻,她也略有耳闻。彼时贾母正对贾赦失望透顶,迁怒之下,也懒得去管大房的烂摊子。 此刻,却不一样。 贾赦听问,忙回道:“孩儿没用,小小一个东院也打理不好。迎丫头数月前已能开口说话,琏儿近日来老是摔倒受伤,诸般事体我都半点不知。昨个儿,琏儿竟然被那群奴才抛下,一个人逛园子还莫名其妙落水,浑身湿透、冒着冷风一路走回东院。如今琏儿在床上高烧不退,时时惊醒,李大夫说怕是要落下惊厥之症。” 贾赦说到此处,抬头看向默立的王夫人道:“此事还要多谢弟妹。昨日琏儿落水时,弟妹正在园中游玩还吩咐周瑞家的送琏儿回屋,大哥在此谢过。”贾赦嘴中说着感谢,眸中冷光闪烁。 王夫人在贾赦看向她时便知要遭,此刻只得硬着头皮接道:“大哥说得哪里话。彼时我也刚进园子,恰撞见琏哥儿湿漉漉往外走,便追上去问了问。” 贾赦刚想问“往外是去哪里?”,贾母便插言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王夫人慌不迭欠身行礼,“儿媳一时糊涂,怕老祖宗您担心——” 贾母不待王夫人说完便打断道:“糊涂!”转头冲贾赦说道:“怎么不请王太医?你还杵在这儿干嘛?快带我去看看琏儿!”贾母说着便要下床。 贾赦膝行上前,抱住贾母大腿道:“儿子来之前已派人去请王太医。琏儿服了药,此刻正睡着。想有祖宗庇佑,琏儿此次受些风寒惊吓,好生调养,总会康复。只是难保以后……” 说到此,贾赦略一停顿,转头看看王夫人,续道: “孩儿没用,堂堂一等将军连家宅都顾不安宁。不止琏儿多灾多难,就连迎春,出生便没了娘。如今不满一岁竟被下人四处编排,说她天煞孤星。孩儿实在没用,不能为他们做主。求母亲开恩,接了他二人到身边教养!” 贾赦的话直白露~骨,含义慑人。贾母自然知他剑指荣禧堂,她却不能轻易松口。王夫人站立一旁,如芒在背。她从未想到,大哥做事这般直来直往,半点情面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迎春终于能开口说话啦! 三章,最多三章,迎丫头要和冷二郎见面啦! 撒花庆祝。 第14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2 章 贾母正房,落针可闻。 这是贾赦再次请求贾母接走迎春兄妹,更是直言身为一家之主却无力扶养弱子幼女。 一时众人均开不得口。 说起来贾赦本生得极好,称其面如冠玉绝不为过。只是相由心生,从前贾赦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好好的皮囊都被他糟蹋了。 如今贾赦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地跪着,反显出几分捐躯赴国难的意味,把贾母并王夫人等都镇住了。迎春见状,不由为父亲叫好! 贾母还好些,贾赦大变样,她欣慰还来不及,就怕他是一时兴起,没几天又故态复萌。王夫人却不好过,于情于理,贾赦都是嫡子正宗。若贾赦真的改过迁善,和二房争高低,后果她不敢设想。 幸好,暗害贾琏之事虽没成功却也没落下把柄。王夫人不由暗暗松口气。 贾敏左右看看又遥望迎春一眼,知晓此刻正该她开口,便道:“大哥放心!就算不把琏儿并迎春接到母亲身边教养,难道他们便不是母亲的孙子孙女啦?琏哥儿是荣国府正经的继承人,谁敢怠慢他便直接撵出去!偌大的荣国府,最不缺的便是奴才。” 贾敏这话是赤~裸~裸打那些倚权仗势老刁奴们的脸。迎春奶娘并赖嬷嬷等做了亏心事的老货个个心下忐忑。 贾母听了,接道:“正是这个理!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奴才脸面再大也是主子给的,万没有奴才欺主的道理。” 贾赦点头应和,“母亲和妹妹所言极是。那些奴才不过欺负琏儿和迎春年纪小又好性子,越发张狂的不像样。儿子今日已下令以后但凡谁伺候哥儿姐儿不尽心,出半点差池,东院里的下人不分男女老幼,通通撵出去。” 贾母应道:“本该如此。”迎春在旁听见,分外惊奇,前世祖母何曾附和过父亲的话?甚至迎春都不记得前世父亲和祖母好么声说过几回话。 贾赦却看向王夫人道:“只是如今弟妹管着家,大哥我做主罚了下人月钱又让他们领板子,不知弟妹有无意见?” 王夫人心中有鬼欲盖弥彰脱口道:“大哥玩笑话,奴才干活不尽心,理应教训。依我说,大哥还是处置太轻,合该撵出去几个才是!” 迎春眼睛一亮,果然贾赦打蛇随棍上道:“果然弟妹治家有方,大哥久不理事,确实思虑不周,合该撵出去几个才是。”贾赦转头对鸳鸯道:“麻烦鸳鸯姑娘去东院传句话,就说二太太听闻琏哥儿落水的事,大怒,让把琏哥儿屋里几个大丫鬟都撵了!” 王夫人拿帕子擦汗的手突然停住,她不过一句客套话却被贾赦揪住不放。贾琏屋子里几个大丫鬟都是她亲手安排,再想找到似她们几个般品貌身份都合适的,只怕不易。 覆水难收,王夫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鸳鸯、鹦哥、彩屏并贾敏的贴身丫鬟莲香等丫鬟本都在屏气凝神装木头人,鸳鸯却突然被贾赦点名。 大老爷吩咐怎能不听从?鸳鸯看向贾母,贾母垂首不语。鸳鸯再偷觑王夫人,王夫人面色如常,嘴角却抿得紧。至于贾赦,只是好整以暇地跪着却气势慑人。 神仙打架,鸳鸯奈何?鸳鸯只能求助贾敏。贾敏果然接口道:“可不是。京城里的人家谁不说二嫂持家有道。既是二嫂吩咐的,鸳鸯你只管去办。任她谁再大的脸面,能大过管家太太去?鸳鸯你尚方宝剑在手,大胆行事便好。”鸳鸯得令,心中叫苦不迭却只能依言而行。 话说贾敏今日可不是随便来的。昨日下午,贾琏的贴身小厮妙语去林侯府送信。信中贾琏把迎春被苛待、污蔑并他近日遭遇和被推落水的事写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妙语舌灿莲花,把那群下人捧高踩低嘴脸模仿得惟妙惟肖,大倒苦水,贾敏气得拍案而起,大骂王夫人糊涂! 贾敏的性格,自小就比男儿不遑多让,贾代善亲口称赞,远胜她两个哥哥!性情行事、心机手腕,在京城一众贵女里都是数得上的。如此拿家族后代开玩笑的伎俩,贾敏最是看不上,当下承诺明日便来给侄子侄女出气。 再说贾敏虽素来看不上王夫人小家子气,但也没想到王夫人胆子那般大,下手那么狠,竟要置大哥一家于死地。贾敏深恨王夫人当她贾家无人,更怕自个儿娘家兄弟阋墙、贻笑大方。无论如何,贾敏也要替贾琏、迎春出这口恶气。 至此,王夫人也明白了,今日贾赦贾敏兄妹是商量好了给她不痛快。王夫人口中连称贾敏谬赞,头却垂得越发低。可恨贾琏昨天没溺水而亡,不然她今日就是受些窝囊气,又当得什么! 王夫人以为贾赦闹到此也就罢了,毕竟贾琏为何落水谁也说不清,贾赦就凭捕风捉影的几句话便想定她的罪却也没门。今日贾敏在场帮腔,贾母毕竟年老心软、舐犊情深,王夫人已做好准备吃个暗亏。俗话说来日方长,只要管家大权一日在她手中,她便不愁对付不了大房。 大字不识得几个的王夫人都能看透的事情,贾赦、贾敏如何不明?贾赦也没妄想无凭无据便扳倒二房,毕竟他弟弟贾政什么样,贾赦比谁都清楚。贾政打小便是假道学,天地君亲师朗朗上口,四书五经从不离手,嘴皮子上的孝道,他拍马难及。 贾赦今日一番作为不过想警告一下王夫人,兔子急了还咬人,他贾赦哪里就是那么好欺负的。也趁机收拾一下贾琏屋里人,免得儿子年龄尚小便被那些浪蹄子勾搭坏了。贾赦有他自己这个前车之鉴,哪能不懂世家公子屋里莺莺燕燕的那些门道? 敲山震虎,便是让王夫人收敛起那些龌龊心思。贾赦再不济却从没想过兄弟阋墙,拿子孙后代下手。王夫人手段之低劣、眼界之狭小实在令贾赦刮目相看。 故而鸳鸯前脚刚出门,贾赦便又道:“所幸琏儿暂无大碍,有祖母姑姑关心,不出三月肯定能好。就是可惜了迎丫头……” 贾赦边说边回头招手叫迎春上前。迎春大戏看了半日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戏台已搭好,各路名角均已粉墨登场,且看她如何演绎。 住儿他娘正要抱迎春上前,顺便在主子们面前讨了好。却不知迎春已会走路,正卯足了劲要表演一番,在她身上扭来扭去,百般不配合。住儿他娘眼见贾赦一句话便撵了贾琏屋子里四个一等丫鬟,心中本就惴惴不安,手足发软。此刻迎春一闹腾,她竟一个怀抱不住,迎春“嗖――”一下从她怀里掉落。 “啊呀!”贾赦、贾敏并贾母三人异口同声,惊叫出口。 第15章 迎春落地事发突然,众人都反应不及,贾赦等三人只能惊叫出声。 谁知迎春并非掉落,而是手足并用顺着住儿他娘的身子一溜烟滑了下来。只见迎春噔噔噔小跑到贾赦身边,学着贾赦模样跪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3 下,端端正正给贾母叩了三个头,奶声奶气说道:“祖母安!姑姑安!” 众人目瞪口呆。就是贾赦虽知闺女耳聪目明身体康健,也被迎春远超年龄的举动再四惊呆! 贾敏向来认为贾府女儿非同一般,见迎春举止有度行为大方,不惊反喜,抱起迎春便是一通猛夸。 “哎呀呀,我们迎丫头可真聪明,不愧是一等将军的女儿!还没满一岁吧,姑姑摸摸,小腿儿真硬实。母亲,您看,迎丫头是不是颇有女儿当年的风采?都说侄女肖姑,古人诚不我欺啊!”贾敏喜道。 屋内气氛本相当压抑,贾敏一番打趣,各人脸上都露出些笑意。住儿他娘偷偷长抒口气。王夫人嘴角却抿得越发紧,一等将军的女儿,她的元春算什么? 迎春刚出生便被抱到贾母身边教养,若说贾母对她全没感情,绝不可能。况且迎春打小会来事,在贾母脸上糊得那些口水,贾母还记忆犹新。 这下,贾敏抱着迎春,两人齐齐转头看向贾母,不仅神情连左脸上的酒窝都颇为相似! 贾母忆及贾敏幼时情状,勾起对迎春的爱怜之情,笑着拍手示意迎春上榻。贾敏亲昵抱着迎春过去。此时贾赦腿早已跪麻,就势起身立于榻前。 却说迎春一入贾母怀中先凑上去香了贾母一口,再埋到怀里使劲蹭,还含含糊糊说个不停。贾母使劲听了半晌,迎春竟像是在来来回回地说“想祖母”。贾母心中纳罕,难道迎春竟然还记得自己曾经照顾过她?孩童天性最是纯真无邪,爱憎分明,她为人祖母却无故迁怒,如何不自惭形秽? 贾母抱着迎春“心肝肉儿”的直叫,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滚落。迎春却十分贴心,边伸出小手去帮贾母拭泪边说道:“祖母不哭。吹吹,不疼。” 果然贾母听了破涕为笑,握着迎春的小手说道:“祖母不是疼哭的,祖母是高兴。我的迎春这般聪慧过人,祖母活了这些年从未见过。就是比起你那厚脸皮的姑姑也强的多,祖母高兴!” 贾敏却不依,撒娇说贾母喜新厌旧,故意逗弄迎春道,“迎儿怎么知道吹吹就不疼了?” 迎春一歪头,看着贾敏道:“哥哥说的,哥哥给吹吹。”说罢,迎春掀起身穿的鹅黄小袄,露出后腰的青紫掐痕给众人看。 众人都以为迎春会说出什么逗趣话,连住儿他娘都乐呵呵等着,却突然见到迎春掀衣露出后腰伤痕。 住儿他娘脑子轰得一响,噔噔噔连退三步,正踩在彩屏脚上,彩屏咬牙死忍。 迎春后腰肌肤如雪,明晃晃两个大人指印刺得众人眼睛生疼。贾母当场变脸,一个眼刀过去,住儿他娘扑通跪下。 贾母柔声问迎春道:“迎儿这里怎么了?”迎春怯生生回头偷看住儿他娘,却又极快地摇头否认,双手连摇,急道:“迎儿弄的,是迎儿弄的。”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贾赦、贾敏均是满脸怒容瞪向住儿他娘,贾母更是低声怒喝道:“说,二小姐身上的伤从何而来?是不是你弄的?” 住儿他娘如何肯认,磕头连连,“老夫人明鉴,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姐儿下手啊!奴婢万万不敢!”住儿他娘只一味求饶否认却说不出伤从何来。 其实迎春独居后院时住儿他娘没少作践她。只是搬到东院后,贾琏一日三回地来看望迎春,迎春也没少号哭叫屈,住儿他娘投鼠忌器已有一段日子不曾下手。 这伤势实乃秋霜所为。迎春为早绝后换,和贾琏一般,甘心使用苦肉计。只是迎春志在一击必杀,彻底离了奶娘一家。迎春央求秋霜好久,秋霜才闭着眼掐了一下。迎春苦求多来几个,秋霜怎么也不肯。 住儿他娘本有前科,自己也不能确定那伤痕非她所为。今日又见迎春聪慧不似常人,深恐迎春记得她从前所为,哆哆嗦嗦,越发欲盖弥彰。 迎春见状,幼怀大畅,火上浇油,央求贾母道:“祖母莫凶奶娘,奶娘不高兴,迎儿会疼——”说到这儿迎春似说漏了嘴,突然停口表情极为畏惧。 这不正是说住儿他娘但凡心气不顺,便拿迎春撒气吗?如此,贾母心中再无疑虑,大怒道:“来人,把这老货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全家撵出府!” 住儿他娘听见,两眼一黑几乎晕倒,连滚带爬扑到王夫人脚边,抱紧她大腿哭求道:“太太救命!太太救命!” 王夫人脸色难看至极。贾赦面沉如水,死死盯着她。贾敏却垂头无语,只心疼地给迎春按揉伤处。再加上贾母扫来的疑惑目光,王夫人愈发叫苦不迭。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狗,该当去求老太太,却来找她,不是平白告诉众人她们之间有猫腻? 王夫人本不想搭理此事,奈何她有把柄握在住儿他娘手里,也不想轻易如了贾赦的意。 王夫人只得轻声道:“母亲大人息怒,犯不上为个奴才动真火。只是依儿媳愚见,迎丫头还小,说的话算不得数。兴许她的意思是奶娘不高兴她心疼也未可知。再者说,住儿他娘奶了迎春这般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因为姐儿身上一点小伤便全家被逐。恐怕会有嚼舌的人说我们荣国府待下人太过苛刻。何况,二小姐吃惯了住儿他娘的奶,如今赶她一家出去,二小姐没有奶妈子事小,饿肚子岂不事大?” 王夫人自以为她这番话有理有据,进退有度,贾母总会卖点面子。却不成想,迎春攀着贾母脖子道:“祖母不吃奶,迎儿也不吃。” 都说老换小,迎春童言无忌,甚得贾母心意。贾母开怀大笑道:“好好好,以后迎儿就跟着祖母吃,祖母吃什么迎儿便吃什么。咱们国公府的小姐就是不一般,断奶眼儿都不眨。别说奶妈子有的是,牛奶羊奶哪个养不活人?” 王夫人自认得趣的话却漏洞百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住儿他娘心中有鬼,偏王夫人冒着贾母盛怒替她开脱,若说她二人之间没有猫腻,傻子也不信。 贾赦本以为不过小人跟风嚼舌污蔑迎春,却不成想,住儿他娘身为迎春乳母带头作贱自家主子,竟敢对迎春下手,早已怒发冲冠。 再见王夫人和住儿他娘举动,想起迎春天煞孤星的名头,贾赦开口道:“母亲,孩儿适才有话未说完。迎春如此天资聪颖,没被传为神童才女也罢,却被说是天煞孤星,儿子简直气煞!如今看来,怕不也是这老货编排的吧" 贾母等人不及开口,迎春抢答道:“迎儿不是星星,奶娘才是!”说罢故意壮着胆子瞪了奶娘一眼,又赶忙扭头钻进贾母怀里不敢出来。 住儿他娘听罢迎春的话,深知她一家已无活路,抓着王夫人大腿的手颓然松开。王夫人赶忙后退三步,离住儿他娘远远的。 “可是,住儿刚相中柳家姑娘……”住儿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4 他娘想到此,挣扎着再次扑向王夫人,口中说道:“太太,您答应我……”住儿他娘话未说完,王夫人蹭蹭蹭冲上前,一巴掌呼到她脸上,“啪”!住儿他娘应声倒地,半晌吐出一口鲜血,夹杂黄澄澄一颗金牙。 “来人,把这欺主恶奴堵了嘴绑下去,重打四十板子撵出去!”王夫人不等贾母发话,率先发威。住儿他娘再没机会开口,呜呜叫着被拖出屋去。 屋内再次归于沉寂,王夫人却早已大汗淋漓。 贾母冷冷看着王夫人,心下厌恶已极。住儿他娘是赖嬷嬷介绍给贾母,贾母安插在大房的人。王夫人好手段,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收买了去。贾母冷笑一声,看来她还是放权太快,王夫人日子也太好过了些。 王夫人汗流浃背,里衣恨不得拧出水来,巴不得赶紧离开上房,贾母却不开口放她走。贾赦一口气撵走了二房在东院的一众眼线,神清气爽,得意洋洋,看迎春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崇拜骄傲的意味。 贾母确实久病初愈,折腾到现在着实累了,对贾赦说道:“尽孝不拘地方,你若真有心改过,就老实呆在东院,好生教养琏哥儿,再不出去鬼混,我便烧高香。你妹夫不日要赴外任,难得你妹妹今日家来,你且送她一送。我累了,迎春就留在我这儿,我们祖孙做伴。你们且散了吧!” 如此,贾母已吐口再接迎春到身边教养。王夫人如蒙大赦,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贾赦乖乖听训,恭敬行礼,领命去送贾敏。 迎春嘴乖,从贾母怀中爬出,滚进贾敏怀里,“姑姑姑姑”叫了不住,更是扯着贾敏袖子不让她走。贾敏多年未孕,迎春又长得玉雪可爱,贾敏实在爱不够,跟贾母求了,抱着一同出去。 临出门前,迎春还不忘回首,冲贾母挥手告别,口称:“祖母等我回来。”贾母本疲倦不堪,听了迎春的话,浑浊的双眼精光直闪,实在喜欢迎春聪慧可人,伶牙俐齿,只能对着挥手,“心肝”叫了不住。 这边厢,贾赦、贾敏兄妹二人边走边聊,下人们都识相地远远跟着。迎春在贾敏怀里眼睛滴溜溜乱转,光明正大偷听。 贾赦先是感谢贾敏出言相助,贾敏大方接受并将昨日妙语送信一事告知贾赦。贾赦听罢,久久不语。 眼见便到二门,贾敏停下脚步,看着贾赦道:“大哥,父亲的事,妹妹说不怪你必是假话。只是木已成舟,悔之无及。此番妹妹随夫君赴任,兄妹、母女何时能再相见,实未可知。二哥不通庶务,母亲年事已高,父亲临终到底把荣国府交给了大哥,大哥当真改了吧!” 贾敏之语句句出自真心,贾赦不知,迎春却明白倘若贾敏夫妻离京时贾赦不去送别,今日便是她们兄妹的最后一面,不由偷偷红了眼眶。 贾赦转身,冲着贾敏深深一揖道:“大哥受教了。妹妹且放心,大哥不能把祖业发扬光大但至少再不会做那让祖宗蒙羞的混账事!妹妹且看着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贾敏抬手与贾赦三击掌,相视而笑。 儿时,她们兄妹经常打赌,击掌为证。贾敏滑头,老是欺骗贾赦,贾赦却每每愿赌服输,从不抵赖。年岁渐长,兄妹二人倒是多年不曾打赌。 直送到大门口,贾敏才依依不舍将迎春还给贾赦,自行上车离去。贾赦目送贾敏车轿消失在街角,回身转过游廊,一群喜鹊喳喳叫着飞来,围着贾赦迎春二人欢叫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迎老师小课堂第一讲。 重生心得之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重生心得之二:敌人从来都应被扼杀在摇篮里。 重生心得之三:且听下回分解。 学习委员冷二郎敲桌子,“亲爱的老师,恶人都领了盒饭,究竟男主角我什么时候才能上线?” 冷二郎腹诽:不是宠宠宠甜甜甜吗?渣渣都被你弄死了,我英雄没有用武之地啊! 迎春:额嗯,大概也许可能似乎下一章? 第16章 自打迎春首开金口,话说得是越来越溜,每日金句不断,哄得贾母院中整日欢声笑语雷动。迎春自觉,这辈子凤辣子的名头恐怕要被她夺去。 人便是这样,一次两次三次开口说话被人压制回去便会谨慎起来。简单一句问候平常一声调笑,也要先在心里嘴里打不知道多少圈才敢宣之于口。 迎春上辈子便是吃了这个亏。等她好容易编排好话语想要开口,早已人走茶凉,便越发沉默。久而久之,可不就成了木头,无趣得紧。 既有前车之鉴,再加上童言无忌,不过一岁的迎春嘴皮子利落赛媒婆。且聪慧过人,一点不认生,逢人便夸,见人就蹭。偏贾母就喜欢这样的,宠得迎春无法无天,没事还敢揪着贾赦的胡子玩。 借着迎春养在贾母房中的便利,贾赦每日晨间带贾琏来请安后就大模大样留下来陪贾母说话解闷。或抹骨牌,或逗弄迎春,或母子二人同逛园子,难得的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有一回贾母见贾琏在院子里练拳打得火热,还亲自下场学了几招,出了一身热汗。当晚贾母难得吃了一整碗米饭且一夜好眠直睡到日上三竿。喜得贾母豪言要拜贾琏为师,跟着贾琏学功夫,也做一回花木兰。 贾赦跟着凑趣道:“母亲本就是女中豪杰,若年轻三十岁当真上阵杀敌也无妨。”迎春更狡猾,狗腿道:“迎儿要和祖母一起去,迎儿给祖母牵马扛刀。” 贾母喜欢的了不得,从此每晚睡觉都非搂着迎春不可。 迎春自满周岁后,精力渐强,俨然小大人,好多事已可暗中谋划。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迎春思虑过重,夜间总是梦到前世之事,屡屡哭醒过来。 贾母早先不知,后来被迎春哭声吵醒过几回。迎春时发呓语,必会祈求老天见怜,让她有父母双亲疼爱维护。贾母听闻,心痛如绞,越发宠溺起迎春。 住儿他娘一家被逐之后,贾母并未给迎春找新的奶娘,而是应迎春所求,抬了秋霜做她的一等大丫鬟,一应起居花费全比照元春份例。私下里,贾赦还时不时贴补些,故而今生婴儿时期的迎春已早不是扣扣索索一套头面度日的二小姐了。 为着怕有下人狗眼看人低,贾母还把鸳鸯赐给迎春,明言鸳鸯但凡听到下人一点有关迎春命硬克星的话,直接来回禀她,通通打杀。自此,迎春天煞孤星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从来有人欢喜有人忧。贾赦和贾母关系缓和,长房一脉日日围在贾母身边,二房水泼不进。 原先,元春甚得贾代善宠爱,连带着在贾母跟前也有体面。如今却常常枯坐整日,半句话也插不进嘴。至于王夫人被贾母勒令闭门思过,三月不得出门。 起因便是贾赦、迎春数月前在贾母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5 面前一闹,贾母留了心,暗中使人一查,原来王夫人管家不过半年,竟贪墨了公中几千两银钱还偷偷换掉了一半贾母的心腹。 最初因为贾母抱恙,王夫人拦着不让那些老家人到贾母身边告状。如今贾母亲自盘查,各个跑到上房哭诉冤情,连带着将王夫人暗害贾琏,诬陷迎春,霸权贪财诸多事体一口气吐露干净。 贾母气得够呛,叫来贾政王夫人,将他夫妻二人一通喝骂,指着王夫人鼻子道:“我还没死呢!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让这荣国府跟着姓王!” 贾政吓得跪地磕头不止,几欲休了王夫人以平贾母怒火。王夫人死死咬着嘴唇,到底没哭出声。迎春在碧纱橱里听得外间动静,心内波澜不惊。 由此,元春与迎春间便存下了芥蒂。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贾赦真心改过,贾琏“落水之病”痊愈第二日,贾赦便带着贾琏去他骑射师父郑校尉处负荆请罪,恳求郑校尉不计前嫌再收贾琏为徒。 郑校尉不过因为怨恨贾赦气死国公爷,迁怒贾琏才逐贾琏出门墙。平心而论,贾琏根骨颇佳,倒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再有贾母事先打过招呼,贾赦又卑躬屈膝百般讨好,郑校尉借坡下驴,重新收下贾琏,越发用心传授贾琏武艺。 搞定了武师父,贾赦趁着林如海还在京城,巴巴去林侯府拜访妹夫。林如海外任在即,忙得脚不沾地,贾赦直等到三更半夜才堵到醉醺醺的妹夫。 贾赦也不管林如海听没听懂便将给贾琏找先生的重任交给了林如海。其实贾敏早嘱咐过林如海,不仅贾琏,贾珠的先生都托给了自家夫君。 如此,光阴易过,转眼冬去春来。阳春三月,正适合林如海一家下江南。 这日一大早,贾赦便带着贾琏来给贾母请安,言明要去给贾敏夫妇送行。贾母想着自己年事已高,女儿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哭着说要同去相送。 贾赦道:“母亲,如今春寒料峭,河边风大,您要是为送敏儿染了风寒,让妹妹妹婿如何心安?” 贾琏也道:“是啊,祖母,琏儿长大了,由琏儿代祖母去。姑姑、姑父见着琏儿便知是祖母心意,和见着祖母一般。”贾琏因练功勤奋,不过一年,身量长高许多。和贾珠并排而立,乍一看身子骨竟强健过十三四岁的贾珠。 贾母抚摸贾琏头顶,眼含欣慰之色。迎春歪在贾母身上,娇声道:“祖母且放心。姑姑此去必有好事发生。不过几年定能给祖母生出个赛过神仙的外孙女!”迎春一心无心,泄露天机。 贾敏无子之事一直是贾母心头大石,都说孩童眼睛最毒,难不成迎丫头看出了什么苗头。贾母忙抱过迎春细问端详,迎春却三缄其口,再不肯说。贾母见问不出来,越发信以为真,巴巴等着贾敏报喜的消息。无论男女,先生出一个便是好的。 王夫人垂头站在贾政背后。因着贾代善孝期,她和贾政分房已久。贾母又罚她闭门三月,今日倒是数月来王夫人头回见到贾政。本以为他会对她略加安慰,哪知贾政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着脸坐在下首,一语不发。 王夫人想着周瑞家的告诉她,贾政书房日日红袖添香,其中那个巧倩更是跟贾政眉来眼去许久。贾政要不是碍着孝期,怕是早把她收了房。王夫人也不过三十上下,依旧娇花一朵兼且儿女双全,如何甘心被一个贱婢压一头?见了贾政今日情状,听迎春说贾敏能生,王夫人不由心底冷哼一声,且等着瞧。 言归正传。贾政宣称偶感风寒,只让贾珠跟着贾赦前去送行,自己掉头钻进书房去寻颜如玉、黄金屋。贾赦无意于此,顶风去送林如海。 到了江边,贾赦才发现林如海人缘果然不错。林侯虽清高,故交可不少,来给林如海送行的车马排出一里地外。贾赦不由感概父亲高见为妹妹选了一门好亲,日后他也当给迎春挑个似如海这般的好夫婿。 贾珠跟着贾赦坐车,贾琏独自骑马前行,远远看见贾敏的大丫鬟莲香在指挥小厮抬箱奁,打马飞奔而去。 近得船边,原来是一艘大官船。贾琏滚鞍下马,这是他新跟郑师父学会的,巴巴使给贾敏看。贾敏果然拍手叫好,贾琏喜滋滋钻进船舱,将揣在怀中的一套《五禽戏图》拿出,双手捧给贾敏。 “这套图谱是琏儿和妹妹翻遍祖父书房找到的,特特送给姑姑、姑父。万望姑姑、姑父闲来无事多加练习,既强身健体,也好早日给琏儿再生几个弟弟妹妹。”贾琏道。 贾敏如何不想生子。听得贾琏之语,抱着他好一通揉搓,体己话不要钱般往外倒。 等到贾珠一步三晃挪到船上,贾敏贾琏都聊到三年以后去了。贾珠书读死了,人也似父亲般刻板守旧,更没想到准备送行礼物,只束手束脚挨在舱头坐了。 却说贾赦揪着与一众同僚同年故交新友告别的林如海不放,再三追问贾琏先生的事。林如海烦不过,一指远处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可不便是他。” 贾赦回头一看,远远走来一青衫男子,乍见如茂林修竹。贾赦大惊,竟然是他? 原来林如海给贾琏找的先生是今科头名进士,名唤王晟,字庆平。本为姑苏人士,那日考后无事在酒楼喝酒,意外撞见世家公子欺辱卖唱歌女。王晟激于义愤,顶撞了公子几句,却惹出大祸,被下到狱中。头名进士误了殿试被革除进士身份不说,还险些丧命。正是林如海出手相救,才保他一条性命。 这王晟也是怪人一个。不怨姑娘连累他受牢狱之灾也罢,还不嫌弃姑娘出身青楼,与之义结金兰,亲自给姑娘赎身。时人皆笑王晟痴傻,传为笑谈。 直到这故事传到宛平郡主,就是那位兵部尚书夫人耳中。宛平郡主亲自登门拜访王晟和卖唱姑娘。三人交谈下来,宛平郡主发现王晟乃人中龙凤不说,卖唱姑娘虽栖身青楼却洁身自好、知书达礼、温婉大方,更是十分合她眼缘,当场认作干闺女。 如此,王晟平白变成多了个郡主干女儿作妹子又结交上林如海这样的朋友,简直鸿运当头。一时,王晟风头无两,连最烦读书人的贾赦都早有耳闻。 贾赦喜不自胜,拉着王晟的手殷勤说话。王晟几次三番欲抽出手来,奈何贾赦握得死紧,他竟死活抽不出来。林如海又在一旁,王晟只能暗气暗憋。贾赦却丝毫未觉,只盯着王晟那张俊脸傻笑。 林如海既然开口,王晟哪怕再不待见贾赦也只能答应。贾琏平白捡了个头名进士作夫子,却才是真的鸿运当头。 作者有话要说:  赦老爹和王夫子不正经小剧场之一: 贾赦:“这位小兄弟真是一表人才!” 王晟一拳击在贾赦右眼上。 …… 贾赦:“我c!姓王的你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6 有病吧?” 王晟:“哼!谁不知道贾大老爷好男风。” …… 贾赦觍着脸把左眼送到王晟面前,“那个,没想到你不是木头疙瘩啊还能看出爷喜欢你?” 王晟…… 被关在小黑屋的冷二郎表示不想说话。 第17章 寒来暑往,二度秋凉,转眼已入八月。 贾府众人都除了孝,贾赦一家安然住在东院,贾政夫妇仍稳居荣禧堂。 迎春已近三岁,贾赦巴巴拿着好酒好菜跑去梨香院求王晟给迎春开蒙。 说起王晟,果然曹植再世,不过两年便誉满天下。满朝文武无不以儿孙拜入王大才子门下为荣。之前欺辱王晟的豪门却早已呼啦啦大厦倾消失无踪。外界风云变幻,王晟只宠辱不惊,踏踏实实在梨香院待考并教导贾珠、贾琏。 两年来,贾赦日日亲送贾琏到梨香院读书,早摸透王晟脾性,知他孤直,本准备腆着老脸,软磨硬泡。 哪知,贾赦刚说明来意,一向金口难开兼且即将下场的王晟大夫子二话没说便应承下来。贾赦端着酒杯愣了半晌,也没回过神。 原来王晟给贾珠、贾琏上课时,迎春总来凑趣,时发惊人之语,颇有几分见解。王晟本就是不羁高士,不以为异,反惊为天人,自此教导迎春比之两个兄长还要用心。 比起四书五经,迎春更偏好医书相术。贾母毕竟年事已高,经常头疼脑热,肩颈酸痛。迎春从两岁起便跟太医学习针灸按摩的手法,日日给贾母按摩。迎春虽人小力弱,但熟读医书,经脉穴位了如指掌,更能整个人趴到贾母身上,或是站在贾母背上用小脚踩按。 贾母自然舒爽极了,越发离不得迎春,迎春反比贾母一屋子的大小丫鬟更得用。 不仅贾母得了好处,迎春也从贾母身上琢磨出门道。哪个高门大户没有个老祖宗?哪个老祖宗没点隐患旧疾?正所谓得老祖宗者得天下。 再说,自来没有饿死的大夫。哪怕贾家败落势不可挡,迎春会得一手好医术,亦不愁养不活父兄祖母。 至于相术,迎春重生一遭,国家大事她知晓不多,姐妹弟兄的生辰却万不敢忘。迎春掐指一算,宝玉怕是便要来了。她若是能提前预示,别说贾母,王夫人都得对她刮目相看。 搞定了老祖宗,于下面的夫人、奶奶们而言,生儿育女可不就是头等大事。迎春立志学好相术,活用医术,化身神棍,不不,是送子观音挣得一世好前程。 迎春自打重生后,无一日不担忧贾家覆灭结局。且中山狼虽去,焉知前路再无猛虎伏伺?迎春日思夜想,终于独辟蹊径,研究出一整套搞定后宅妇人的妙招。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她长大成人。 幸好,王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一不精。且贾府藏书众多,无数孤本束之高阁。迎春苦心孤诣再得名师指点,糊弄些后宅妇人绰绰有余。 就连迎春上辈子的爱好围棋,她也遍寻棋谱,用心背诵,自认今生再和林妹妹一较高下,总不至于被她嘲笑臭棋篓子。 贾琏亦不负众望,不过十一二岁,身量竟快赶上贾赦,日常行走正应龙行虎步之语,端的是气宇轩昂,雄姿英发。贾琏每日练功罢从校场打马归来,身后车轿成行,大姑娘小媳妇招惹了无数。贾琏虽在孝期,已然掷果盈车。 总之,大房风头无两。 王夫人却眼见着衰老。守孝期间,贾政为避嫌疑从不到王夫人房中,二人经常数月不相见。比起娇花照水的巧倩,王夫人俨然一个黄脸婆。就连向来在贾母心尖上的贾珠元春也被贾琏迎春比了下去。两房再次交锋,本稳居上风的王夫人可谓一败涂地。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贾母到底将管家权交还于她,只是派了林之孝家的并赖嬷嬷跟着,意在监督。王夫人深知贾母如今不过无人可用,待孝期过后贾赦续弦,大太太入门,只怕便没她什么事了。故而王夫人整日忧心忡忡。 这日难得天朗气清。 王夫人踏着朝露与元春同来给贾母请安,落座后却不见贾赦在旁,王夫人心内便打一突。 果然,几句闲话过后,贾母道:“如今两府皆除了孝,世交亲故并政儿将来同僚都该走动着些。我看近几日园中桂花开得正好,不若你替我下帖子,请些姐妹们来府上聚聚。他们爷们怎么行事,我们不管,我们只管赏花听戏吃酒在园中好生乐上一天。” 元春虽性子沉稳却也憋了三年,如今听贾母说能听戏取乐,忍不住插口问道:“祖母能请杂耍班子来吗?” 贾母笑答:“如何不可?元丫头喜欢,叫你娘把京城三大班都给你请来。咱家最不缺阿堵物。” 元春眼睛晶晶亮看着王夫人,王夫人遂起身行礼道:“儿媳定尽心操办,让府里好生热闹一回。” 贾母答:“正该如此。我想着马上中秋,各家预备节礼诸事繁忙,不若三日后便开宴。你且先去下帖子准备!” 三日便开宴?时间这般紧迫,王夫人不敢多言,点头答应就要退下。 “对了,我有意在桂花宴上为你大哥相看,你下帖子务必多费点心。”贾母慢悠悠开口。 王夫人垂头应是,眉眼压得极低,果然,联络感情是假,给贾赦相看才是真。王夫人恭敬应诺,缓步退下。元春也兴高采烈告辞离去。 待二人离开,贾母回头,却见迎春还在往嘴里塞吃食,小嘴满满当当的,忍不住伸手戳戳她圆滚滚的肚皮。 许是迎春要思量的事情太多,动不动便会肚子饿,一天能吃五顿饭,眼瞅着便跟风灯似的鼓了起来。 连一向宠溺她的贾母都不由忧心迎春这个吃法,莫不是害了病,巴巴请太医来把了四五回脉。幸好太医说无事,只让迎春多走动,莫积食。 这会儿子,贾母见迎春还赖在榻上光吃不动,便推她下去走动走动。迎春心不甘情不愿溜下榻,作势扭了几下腰便又猴到贾母身上问道:“祖母要给爹爹找媳妇吗?迎儿要有后娘了?” 迎春一面说一面眨巴眼睛,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今日之事,她早有预料,半个月前便串通贾琏,在贾母身边不知读了多少恶毒后母的故事。贾母人老成精,焉能不知她二人意欲何为? 此刻见迎春开口询问,贾母揽住她道:“你个鬼灵精!且不说这后娘入门先得过祖母这关,就是你那老爹如今待你兄妹如何,你不清楚?堂堂国公府没有主母哪成?就说别人府里女眷前来,难不成总让祖母撑着一把老骨头去应酬?如今,你爹是续弦,自然不求门第家室,只要她性情和顺、懂得进退,和老大能过下去便是。你和琏儿有祖母、父亲撑腰,十个后娘也奈何不得你们!”说罢,贾母“重重”给了迎春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7 三下炒栗。 迎春笑嘻嘻挨了“教训”,整个人扑进贾母怀里撒娇道:“祖母最好啦!只要有祖母在,迎儿什么都不怕!” 这样看来,邢夫人这辈子怕是无望嫁进国公府了。迎春暗喜。 许是为了博得贾母欢心,王夫人下午便拟好请客名单呈给贾母过目。贾母看过,见没有什么问题,便让王夫人自去操持。 贾代善虽逝,旧情分仍在。贾府除孝宴客之日,也算贺客盈门。贾赦贾政兄弟在外间待客,贾珠也跟在身后。贾琏却独到后宅去帮贾母待客。 王夫人忙得脚不沾地,超品和一品诰命夫人自然都是贾母接待。只是那些三四品官员的妻女却得她坐陪。 王夫人自诩国公府女主人,身份再高贵不过。可贾政只是从五品主簿还未上任,于身份上她又矮了别人许多。众人坐在一处聊天,王夫人不由越发妒恨贾政未袭得爵位。 元春却极孝顺,跟着王夫人忙前忙后,迎来送往滴水不漏。如此便有几家诰命夫人看上了元春,有意相看。不成想,人家还未吐口,王夫人先笑眯眯拦下,只说元春还小。贾母一旁看见,只不言语。 却说此次桂花宴,北静王太妃和北静王妃竟联袂而至。北静王妃有子水溶,和贾琏同年,不仅生得极好,且天赋异禀自幼才名远扬。今日,北静王妃名为赏花,实则来请贾母美言,让水溶拜入王晟门下。 恰好,贾母也听闻北静王妃有一同宗姐妹素有贤名,却因父母接连亡故,守孝误了婚期。如今二十又六依然待字闺中。 两家一拍即合。 不一会儿,宛平郡主竟也来到。 北静王妃笑对她道:“早知道王大才子的娘亲也要来,我就不劳烦老太君了。” 宛平郡主狡黠一笑道:“这话我可不同意,我们晟儿有主意着呢!你若是为了你们家水溶求我还则罢了,旁人怕是老太君开口也没用呢!” 宛平郡主一句话既夸了水溶又摆明贾母说话比她管用,还绝了好些闻风而来的夫人们的心思,当真锦心绣口。 北静王妃与宛平郡主本就是好姐妹,听她如此言语,会心一笑,拉了她坐在身边。宛平郡主却四下打量,问贾母道:“几年不见,听说琏哥儿在晟儿门下做学问已小有所成。不知今日能否见琏哥儿一面?” 贾母忙道:“琏儿在外间帮忙,老身这便唤他进来回郡主话。” 不一会儿,贾琏便牵着迎春走进屋来。贾琏长身玉立,面如冠玉,迎春粉妆玉琢,聪慧可爱。二人怡怡然入屋,顿时夺去满屋子夫人奶奶的目光。 贾琏并迎春先给北静太妃等长者行礼罢,才转向宛平郡主。宛平郡主拉着贾琏迎春嘘寒问暖,身边一众夫人也都围上来你瞧我问,热闹得紧。 有那尤其喜欢女儿的夫人,见迎春胖嘟嘟肉乎乎,迥异一般小姐;玉雪可爱,甚为讨人喜欢,遂抱起迎春,轮流逗弄不休。 迎春半点不恼,甜丝丝挨个叫人,更是明目张胆扑怀里使劲撒娇打滚。暗地里,迎春却偷偷伸手,给一众夫人奶奶把了一圈脉。 此刻,迎春被抱了一圈又转回宛平郡主怀里。迎春面上言笑晏晏,小手却搭在宛平郡主腕上把了又把。 为防万一,迎春更是凑到宛平郡主眼前细细观瞧。果然,宛平郡主已有月余身孕。 迎春记得,前世里宛平郡主便有一个女儿和贾宝玉同岁。起初王夫人有意攀亲,但宛平郡主根本瞧不上贾宝玉,王夫人连郡主女儿的面都没见过。 如今迎春算着日子,宛平郡主正该此时有孕。 迎春故弄玄虚,伸手在宛平郡主平坦的小腹上揉来揉去,嘴中念念有词。 贾母见了,深恐宛平郡主不快,正要阻止,却听宛平郡主柔声问道:“二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迎春听问,抬头冲宛平郡主甜甜一笑,天生一双笑眼眯成两道细缝,越发显得圆嫩可爱。宛平郡主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迎春鼓囊囊的小脸蛋。 “迎儿在和姨姨肚子里的小妹妹说话呀!”迎春一派天真答道。 众人本在七嘴八舌说话聊天,却突然安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迎春和宛平郡主。 宛平郡主身边丫鬟惊风向来对自家主子肚子尤为上心,不由抢先开口问道:“二小姐可是说郡主有喜了?” 迎春歪过头冲贾母问道:“祖母,什么是有喜呀?”惊风这才恍悟,她竟被迎春周身气派所迷,忘记迎春不过三岁小儿,忙也看向贾母。 贾母笑道:“肚子里有宝宝就是有喜呀!”迎春听罢又趴到宛平郡主肚子上听了听,才小手一拍合十道:“是啊,姨姨有喜啦!妹妹还说她好想早日见到娘亲呢!” 呼啦啦,众夫人奶奶再次将迎春围住,纷纷追问迎春何出此言,并偷摸摸把肚子冲向迎春。 迎春也不慌张,站起身,一字一句道:“姨姨肚子里的妹妹说的呀!怎么你们都看不见姨姨肚子里的宝宝吗?” 宛平郡主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时难以相信。虽说,她的小日子确实迟了几日,只是她和夫君年岁都已不小,哪那么容易有孕?再说,怀老大的时候,她半点荤腥不能沾,喝口水都吐。如今这些症状都无,吃好喝好睡好,并不像身怀有孕啊! 贾母见迎春信誓旦旦,想起女儿女婿离京时她也说过有喜的话,贾母心中先信了三分。但是看着众人或期待或好笑的神气,贾母赶紧插言道:“怕不是迎丫头想要个妹妹了吧!郡主不是也总期盼有位千金,凑个好字嘛!” 北静太妃也接口道:“是啦是啦,都说童言无忌,孩子的眼睛最真最亮。指不定宛平你承二小姐吉言,当真有孕呢!如此,你可要好好谢谢这个小福星。” 宛平郡主反应过来,抱起迎春亲了一口,“太妃所言在理。那姨姨就承二小姐吉言,给二小姐添个妹妹,好不好?”迎春不停点头,脆生生答道:“好呀好呀!” 众人都被迎春逗乐,纷纷打趣若宛平郡主有孕大家都要来蹭蹭贾二小姐的福气。 贾府的桂花宴终在欢声笑语中结束,迎春的这个小插曲本没什么人放在心上。 哪知,两个月后,宛平郡主竟传出已有三个月身孕。众夫人、奶奶掐指一算,可不正是贾府桂花宴时已经怀上了吗? 但是众人仍以为迎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并未当真。宛平郡主却亲自派人送给迎春众多首饰、书籍并玩物,以谢她当日吉言。 却说晚间好容易散了客,王夫人强撑着来给贾母请安,汇报今日宴客情况。 二人闲话,迎春却围着王夫人团团转,不住盯着王夫人肚子看,看得王夫人直发毛。今日迎春并贾琏在一众贵妇面前大出风头,她的贾珠和元春却没人提起。为数不多打上元春主意的人家却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8 都是四五品武将之家,王夫人完全看不上。 她辛苦操持宴会都是为大房做嫁衣裳,叫她如何甘心?偏迎春还不识相,一味围着她打量,眼神古怪、表情夸张,王夫人的脸渐渐沉下来,嘴角越抿越紧。 贾母问王夫人话,见她半天不答,抬头一看,发现王夫人正怒视迎春,迎春却直愣愣盯着王夫人肚子看个不休。贾母想起白日迎春看见妹妹的话,脱口问道:“迎丫头,你是不是看见你二婶肚子里也有宝宝?” 王夫人听见,立时呆住,她怀孕了?老爷、老爷近日只去过她房中一回,难道她便怀上了?王夫人本以为白天迎春是胡言乱语故意讨好宛平郡主,心下甚为不屑。 这下子落在自己头上,王夫人却巴不得迎春慧眼独具,当真看出她怀有身孕。王夫人并贾母都眼巴巴瞅着迎春,等她回话。 迎春见王夫人变脸变得那般快,心底好笑,刻意停了半晌才道:“婶娘肚子里有东西。” “东西?不是小孩吗?”王夫人急忙追问。 迎春似笑非笑看着她,慢悠悠道:“小孩不是东西吗?”王夫人一时语塞。 贾母搂过迎春问道:“是东西是东西。那是男娃还是女娃?”王夫人也眼睛发光,满含期待看着迎春。 迎春刻意歪头问道:“什么是男娃什么是女娃?”贾母愣住,“那你下午又是如何断定宛平郡主怀的是妹妹呢?” “因为妹妹有跟我说话呀,这个小孩他不理我呢!”迎春回道。 贾母思量片刻,附耳和迎春一通咕哝。迎春拍手答道:“啊呀,带把儿的!”贾母喜出望外,立时吩咐下人去请太医看诊。 王夫人听说是男孩,顿时喜出望外,下意识抚摸起小腹,眼中似乎已经看见她大腹便便的模样。 不多时,太医来到。原来小厮在兵部尚书府外正碰上孙太医。孙太医是后宫专给娘娘们请平安脉的老太医,于喜脉上最有心得。 孙太医给王夫人把脉,诊视了约一炷香工夫,才客气道:“二太太目前尚无喜脉,许是月份还小,老朽暂把不出来。” 王夫人大失所望,眼中雄雄燃烧的火苗霎时熄灭。贾母却还稳重,叫赏,客气命人送孙太医回府。 贾母回头见王夫人失魂落魄,知她上了心,便出言安慰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今日迎丫头几次三番看出喜脉,指不定当真有好事发生。依我看,五日后,你且随我去相国寺拜一拜,记住心诚则灵。”贾母拍拍王夫人冰凉的手,示意她且放宽心。 王夫人点头应诺,告退不提。临出门前,王夫人特特回头,看了迎春一眼。迎春正笑眯眯冲她肚子招手,仿佛在和她腹中孩儿打招呼。王夫人心下暗自祈祷,希望迎春所言皆能成真。 作者有话要说:  迎春说:贾氏送子庙开张! 说生男绝不生女,童叟无欺!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第18章 风尘多奇侠。 据传,相国寺方丈圆清大师出家前乃江湖游侠,为人任侠豪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意气之下,为人所骗,失手杀害无辜,从此被人追杀报复。 圆清大师自认罪孽深重,愿一命偿一命。奈何那人反问如此被你所杀之人便能死而复生吗?大师无言。最终来人见大师诚心悔过,弃刀而去。圆清大师自此顿悟,隐入空门,终成一代高僧。 这些轶闻都是在去相国寺的路上,贾母讲给迎春、元春听的。贾母不知为何认定王夫人将有身孕,特地带她到相国寺烧香祈愿。贾赦、贾琏等人要同来皆被贾母拦下,单单带着一群女眷并诸多侍卫同行。 迎春听罢笑而不语。元春却缠着贾母追问圆清大师是否当真神功无敌能够飞檐走壁?贾母笑道:“佛家有金刚一怒,达摩祖师可一苇渡江,兴许圆清大师当真有武功也未可知。” 元春满脸雀跃之色,攀住王夫人手臂撒娇道:“娘亲娘亲,让元春一同去拜见圆清大师好不好?” 王夫人微笑抚摸元春脑袋道:“傻孩子,方丈大师乃世外高人。此次母亲也是沾了老祖宗的光才得一见,你啊,且等以后吧!” 元春双肩便塌下来,偷觑迎春,只见迎春静静坐在车厢角落,两个小发揪随着车身抖动一颤一颤,却似根本未听见她们的对话。元春心有不甘,亦无可奈何,只能黯然垂眸,自顾自玩手帕去了。 转眼车马已至相国寺山门前。相国寺并非一般小寺庙,便是贾母亲至亦不能清场。 贾母年岁大了,自有小厮抬软轿送她上山。王夫人、元春等女眷为表虔诚却要头戴等身高的纱笠拾级而上。迎春还小,便由婆子抱着紧跟其后。 相国寺果然香火鼎盛。迎春等人还远在山脚,香火味已萦绕鼻端。迎春两世加起来也没出过几次门,初初见到群山掩映下的飞檐碧瓦和来往如织的各色善男信女,早把脑中计量忘得一干二净。和秋霜一同东瞅西看,俨然头回儿进城的乡巴佬。 擦肩而过的拜佛信众却都识相避开她们。侍卫明晃晃的佩刀并前呼后拥的丫鬟小厮,任谁也知是大户人家太太小姐出行,自然退避三舍。 众人走走停停,好半晌才走到大雄宝殿。王夫人还好,元春早气喘吁吁,扶着丫鬟的手直呼再走不动。贾母示意众人先去禅房沐浴更衣。 禅院依山而建,翠竹环绕,早有贾府下人再三打扫过,一应洗漱用具等俱齐备。贾母等人甫一进屋便高叫香汤沐浴。迎春亦步亦趋,转身趁赖嬷嬷等人着忙时,偷偷带着秋霜溜出院去。 原来世人皆知圆清大师“武艺高强”,却不知他更是一代神相。圆清大师年少时儒道释三家同~修,奉行道法自然,效仿老子骑牛游戏人间,著《少游记》以记其事。贾代善早年征战沙场,不知“缴获”多少书籍古物。贾府库房深处积灰最重的几口红木箱子里便静卧着孤本《少游记》。 迎春日常最爱与贾琏在库房寻宝,机缘巧合下,得此奇书,翻阅后深为圆清大师悲天悯人的情怀所感,更震惊于大师字里行间无意流露出的高深相术。 王晟生辰时,迎春借花献佛将《少游记》赠送于他。哪知王大夫子如获至宝,得之如狂。头三日不眠不休通读全书,后三日手舞足蹈行近癫狂,再三日掩卷深思沉静如水。贾赦以为王晟中邪,差点便亲自去请圆清大师来给他驱魔避祟。 九日后王晟神志才复清明,匹马飞奔至相国寺,求见圆清大师。奈何大师说与他无缘,不肯一见,王晟扫兴而归。 迎春却比王夫子狡猾。她拜托贾琏打听得知圆清大师最喜下棋,每日午间必至相国寺内翠竹园弈棋。迎春棋术最多只算二流,但是以她三岁之龄便有此等棋力诚可谓天纵奇才,自然不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29 愁得不到大师赏识。 妇人行路本就费时,等迎春溜出来,已近巳时。秋霜抱着迎春小跑至一处算命摊前,开口问道:“敢问大师,翠竹园怎么走?” 算命先生却是一身道家装扮,面容深邃,三缕长髯飘动如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相。此刻他正在给一名绿衣妇人解签。 算命先生闻言抬头看向秋霜,正巧迎春转头看向他摊上签筒。算命先生莫名心中一动,掐指一算,冲对面坐着的绿衣妇人道:“夫人且放宽心,夫人所觅之人终将寻到。” “当真?”绿衣妇人兴奋站起,许是起身太急,身子摇摇欲坠,幸得身旁一白衣少年扶持才勉强站稳。迎春这才注意到绿衣妇人满脸珠泪,玉容憔悴。 绿衣妇人急问道:“道长恕信女愚笨。我儿已丢月余,实在是遍寻不着。请大师指条明路,让我母子团聚。” 算命先生双眼微眯,左手伸开,五指似动非动,神气颇为奇怪。迎春不知其意,却见妇人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到桌上。 果然那老道见了银两双眼金光大盛,顺势将银子收入囊中,右手五指连动,半晌方说道:“当下便想寻得贵公子怕是不成,只因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不过中途生了变数,得遇贵人,可遇难成祥。到底,母子数年分离之苦,夫人怕是必要熬受。” 绿衣妇人听罢不由颓然坐下掩面痛哭。旁立白衣少年掏出身上汗巾子边细细给她拭泪边道:“婶婶,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把弟弟找回来。”童音未蜕,却掷地有声。 迎春蓦然福至心灵,转过头来,刚想看看白衣少年长何模样。绿衣妇人忽然起身,一把抓住算命先生手腕道:“道长,我儿当真能逢凶化吉?” 算命先生郑重点头。绿衣妇人却整个人向后倒去。秋霜正要去接,一群仆妇潮水般涌来,抱起绿衣妇人扬长而去。那一身白的少年也紧随妇人离去。 算命先生却像什么事也未发生,重新归置好签筒,冲迎春一招手,“这位小施主可要算一卦?” 迎春恹恹看他一眼,扭头示意秋霜离开。一个从失子妇人手中骗钱的神棍,迎春真恨不得将他打出去。秋霜也心存不忿,抱着迎春掉头便走。 “小施主不问翠竹园怎么走了?前行岔路,逢石右拐。贫道且劝施主一句,世事纷杂难得糊涂。”算命先生扬声道。 迎春听他说得奇怪,忍不住回头去看,却已不见老道身影,赶忙叫停秋霜。二人奔回算命摊前,只见摊子依旧,老道却踪迹难觅。 迎春差点以为适才之事只是她一场幻梦,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一条湘妃色汗巾子,其上还染有斑斑泪痕。不正是那白衣少年用来给绿衣妇人拭泪之物吗? 如此看来,又不似是做梦。迎春并秋霜面面相觑,莫可名状,眼见午时将至,只得依老道所言往翠竹园奔去。 果然一路上诸多岔道,道旁皆有奇石。秋霜依言逢石右转,不多时便已汗流浃背。迎春不忍,自己下地步行。眼见森森碧影在前,迎春心急撇下秋霜独自撒腿向前跑去。 迎春刚拐过弯,突然,斜刺里一道黑影直扑而来。迎春不及惊呼便被扑倒!耳边“咻!咻!”之声如雷霆乍响,轰得迎春连秋霜的惊呼都没听见。 一只纯黑长耳狗正压在迎春身上,两只前爪死死抓住迎春双肩,鲜红的舌头垂下老长,吞吐不定。口涎从嶙峋黄牙间穿行而过,眼瞅着便要滴落迎春颈间。迎春何曾受过这等惊吓,几欲昏死过去。 “孽畜!”一声爆喝从天而降。 迎春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白影飞落,身上顿时一轻。黑狗一声怪叫,飞出老远,呜呜叫着跑走,似是受了重伤。一片白色衣袖拂过迎春面门,接着她便被人抱起,放到左近石凳上坐好。瞬息万变,迎春却还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秋霜亦是吓得面无人色,扑过去抱住迎春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见迎春除了衣服蹭破些许,倒是并未受伤,总算放下心来。秋霜怕迎春吓坏,连连低声安慰,“姑娘、姑娘,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旁立白衣人见迎春并无大碍,转身欲走。迎春突然反应过来,拉住他衣袖道:“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 白衣人不待迎春把话说完,一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便飘然离去。 迎春呆呆回头盯着白衣人飘动的衣摆,耳边回荡着他那句稚气未脱的“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暗忖恩公怎么有点像小孩? 事出突然,迎春灰头土脸,怎好这般模样去拜见圆清大师,再看时间已然不早,只得悻悻而归。所幸,贾母等人沐浴过后正在擦洗休憩并未发现迎春离开。 秋霜慌忙服侍迎春梳洗更衣,再三检查过迎春并无受伤,才彻底放下心来,背着人连连向佛祖祷告。迎春却满心满脑都是那个救了她的白衣人怎么那般像在算命摊前遇见的那个白衣少年呢? 出家人讲究过午不食,对香客却没这么多讲究。贾母等人休息够了,用过斋饭,带着元春、迎春去烧香拜佛不提。 却说好容易圆清大师做完晚课,答应在后院禅房面见贾母并王夫人。贾母再三检查过二人形容才恭恭敬敬带着王夫人进入禅院。原来贾母也知道圆清大师精通相术,此来一为祈福,二为测算荣国府运祚,当然这个目的贾母谁都没告诉。 贾母并王夫人拜见圆清大师有何遭遇,迎春自然不知。此刻,她正和大姐元春一起在相国寺闲逛。相国寺虽地处荒僻,却依山傍水,景物清幽,不愧洞天福地。两个从未出过门的小丫头,自然被乱花迷了眼,专挑景物幽奇、人迹罕至处走动。 偏生鸳鸯跟着服侍贾母,秋霜也被迎春差去打听圆清大师晚课后动向,只有元春带着奶妈和一众大丫鬟。迎春一路被山光水色所迷,浑未发觉身边香客渐熄,人声难闻。 元春本牵着迎春的手走在前面,突然回头对四个大丫鬟道:“不知祖母和母亲怎么样了,你二人去禅房看看。我口渴了,你去给换怀热茶来。还有抱琴,我刚才看见那处溪水边有株野花很漂亮,你去给我起了,我要带回府去。”元春指点江山,几句话工夫便将一群大丫鬟都支使走了,只留下她奶娘在旁。 又走不多远,元春猛然蹲下,捂着肚子大叫好疼!迎春唬了一跳,正要高声叫人相助,奶娘却扶住元春道:“该不是中午吃坏了肚子吧!奴婢适才看见那小山后有一处茅房,不若大姐先去方便一下?” 元春忙不迭点头说好,扶着奶娘的手便往远处走去。迎春正要跟上,元春却回头艰难冲她一笑道:“妹妹且在此等候,姐姐去去即回。”迎春闻言,乖巧止步,站在原地等待元春。 一刻钟,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0 两刻钟, …… 渐渐天色转黑,元春还未回转。迎春心下了然,她怕是被丢在了这里。两世为人,迎春断不会似前世般单纯。她不过一时大意,便中了元春的计。迎春想着元春八成不会回来找她,恐怕还会指错路,故意让贾母等人找不到自己。 思及此,迎春环顾四周,果然她所在之处已是人迹罕至的后山。群山、松柏、飞鸟,白日的美景抹上夜色后都变成了欲择人而噬的妖怪。迎春若非有二十来岁的灵魂,只怕要吓晕当场。迎春从路边草丛里挑拣出一根和她差不多高、手腕粗细的光滑树枝握在手里,凭借记忆,就着月光、星光往回行去。 起初,迎春还能模糊看清路边景物,转眼黑云翻涌,天公不作美,乌云遮月,不仅难辨路径更是大雨将至。迎春这才焦急起来,雨夜深山,若是再遇到豺狼虎豹,她的小命岂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为了避雨,迎春手脚并用攀到一处山洞边。因恐洞中有野兽栖息,迎春先远远拿石子扔进去,侧耳倾听半晌,见无动静,这才大着胆子挤进洞去。 果然,迎春甫一入洞,大雨便倾盆而下。空山新雨,分外惊人。这山洞却不甚大,勉强够迎春容身。迎春只能尽量蜷缩身体,紧紧挤在洞内。 “只要挨过今夜,明日、明日,祖母、哥哥、父亲,总会有人找到我!”迎春不停重复默念,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 “呜哦、呜哦……”几声奇怪的叫声遥遥传来。饥寒交迫、昏昏欲睡的迎春猛然惊醒,右手抓起树枝,左手随手抓了一把碎石子,翻身坐起,全神贯注,屏息以待。 “呜哦”怪叫声穿破雨帘,越来越近。迎春心跳如雷,双眼死死盯住洞口,左手紧握,碎石硌破手心,血珠渗出,迎春也浑然未觉。 迎春双眼瞪得生疼,只一眨间,一道黑影冲破雨帘,如离弦之箭般射入山洞。却正正撞上迎春借以当作拐杖直直前伸的树枝。迎春到底年幼,黑影冲来,根本不及将手中碎石扔出。幸亏黑影自投罗网,狠狠撞在手腕粗细的树枝上,“嗷呜”痛叫一声,又跃出洞外。迎春手中树枝也已断成三截,枝头鲜血淋漓。 黑影不防洞中有人,误中“埋伏”,恼羞成怒,在洞外嚎叫不休。迎春双股站站,被适才黑影突击一吓,好久才恢复神智,细听怪物叫声,略略探头一瞧,竟又是午间在翠竹园外袭击她的那只长耳黑狗! 黑狗也在打量迎春,见她露头,竟似也认出了她。新仇旧恨交错,黑狗伏低身子,眼冒绿光,作势欲扑。 迎春知难幸免,不由闭上双眼。 “嘭——”一声巨响传来,迎春猛然睁开眼睛,只见黑狗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脑袋,立毙当场。迎春目瞪口呆,久久无语。 从天而降!迎春跌跌撞撞起身,踉跄跑出洞外。 夜色浓黑如墨,漫天雨雾中一抹白影挺立如松。 “恩公!”迎春喜出望外,拔腿向少年跑去。 是他!又是他! 白衣少年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半山腰上,脚边还有几块大石头。 许是怕夜黑路滑,白衣少年出声阻止迎春前进,快步走下山来。待他走近,迎春才看见,白衣少年肩上有背篓,腰间斜插一盏小灯笼,俨然一副采药人装扮。 白衣少年高了迎春两个头,俯下身来,和迎春对视。迎春终于看清少年面容,“世间竟有比哥哥还俊俏的人?”迎春脑中只来来回回盘旋这一句感慨。 白衣少年见迎春面容呆滞,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又是你?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那只狗的,不过一只小野狗却总缠着你!” 少年一笑,如拨云见日。迎春被晃了眼,直愣愣点头,“许真的是我欠它。”少年见迎春应答自如,便知她无碍,牵起她衣袖,往山下走去。 下午,迎春和元春走了两个时辰的路程,白衣少年牵着迎春不过一炷香工夫便已走完。眼见寺院灯火通明,白衣少年将迎春送至廊下,低头对她说道:“你且进寺去,自有小沙弥带你回家。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就要离去。 迎春屡次为他所救,哪能不问恩公姓名,双手紧抓他衣摆不放,说道:“大恩不言谢。敢问、敢问恩公姓名?” 白衣少年却似有急事,剑眉微蹙,冷声道:“我早说过举手之劳而已。萍水相逢,就此别过。”转身走入雨幕,再不回头。 迎春芳心怅惘,这个恩公可真冷!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撒花!冷小二终于上线!5000 大肥章呀,芳年改了又改。 希望小天使们喜欢冷小二! 冷二郎小剧场: 芳年采访:小二呀,这个出场你满不满意? “满意,不能更满意!”说着冷二郎拔剑出鞘,抵在芳年喉间道:“你让迎木头知道我名字不行吗?不行吗?后面的事,都怪你!” 第19章 迎春静静站在檐下,目送那抹白影匆匆离去。 风狂雨骤,一道闪电打过。迎春分明看见白衣少年伞下长衫尽湿,不由掩唇偷笑。 “吱呀”声响,寺庙红门轻启,一群蓑衣斗笠的小沙弥鱼贯而出。当先一个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面容清瘦,正低头疾行,忽然瞥见檐下呆立的迎春。 小沙弥先是愣了愣,后喜出望外,急奔过去,冲迎春双掌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小施主,总算找到您了!” 迎春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小沙弥。小沙弥冲迎春恭敬行礼,本欲伸手抱她,因到底男女有别,故柔声问道:“小施主,可还能走得动路?小僧带您去找家人可好?”迎春想起她失踪这么久,贾母指不定该怎生着急。不由鼻头一酸,轻轻点头,伸手给小沙弥,由他牵着去找贾母等人。 待客禅院内,雨帘如幕,灯笼如织。 贾府下人并寺院僧众、拜山香客,凡是便于走动的都已四散出去寻找迎春不提。 却说,贾母、王夫人、元春等人在禅房内苦等。贾母百般询问元春事情经过,元春只说她原陪着迎春散步,后她腹痛难忍,由奶娘带着去方便。待她如厕归来,迎春已然不见。 贾母问及迎春失踪地点。元春并她奶娘刘嬷嬷等人都记不清,忽而说山南忽而称山北,总是没个准,气得贾母当场甩了刘嬷嬷好几个耳光。 眼瞅着已入深夜、天降暴雨,迎春三岁幼童,如何经得起空山急雨?贾母惶急太甚,手足无措,若非雨夜路滑城门关闭,早派人飞马急报贾赦去了。 “已到三更时分,迎丫头到底在哪里?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如何跟她父亲、兄长交代!”贾母仰天长叹,半刻也坐不住,在禅房内来回踱步,捶胸顿足,不时回首狠狠剜上元春奶娘刘嬷嬷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1 几眼。要不是迎春还没消息,不是发作人的时机,贾母恨不得当场打杀了这个老货! 起初王夫人还开口解劝贾母,被贾母啐了一脸唾沫,再不敢出声。只陪着元春木头人般站立,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蹬蹬蹬”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贾母的心立时揪起。“什么人?可是迎丫头找到了?”每次有人进屋,贾母都要问上一遭,来人却总是黯然摇首。 不成想,这次来人竟是鸳鸯。鸳鸯虽有蓑衣斗笠,却也浑身湿透,裹着寒风闯进屋来。鸳鸯不及行礼,哑声呼道:“找见了找见了,二小姐没事,正由寺里的小师父带回来呢!” 贾母乍闻喜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两步奔至鸳鸯面前,抓住她双手问道:“当真找到了?当真安然无恙?” “无恙无恙!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老太太您……”鸳鸯说着便流下泪来。原来贾母听说迎春无恙,老泪纵横而下。鸳鸯见了,心内感动,再说不出话。 “快快,把我的拐杖给我,我要亲去接迎丫头回来!”贾母扭头对王夫人道。因赖嬷嬷等下人都被派出去寻找迎春,屋内只余王夫人、元春和刘嬷嬷,故而贾母冲王夫人吩咐道。 外面凄风苦雨,王夫人哪敢让贾母出去?万一贾母有个三长两短,她怕不得被贾赦兄弟生吞活剥。王夫人硬着头皮来劝,元春也跪地不起,死活抱着贾母的腿不撒手。 鸳鸯最是心疼贾母,更不忍心,忙道:“老祖宗且放宽心,二小姐片刻便到。奴婢见过二小姐,二小姐就是怕您担心,才巴巴让奴婢先回来通报一声。” 贾母听罢,眼泪越发止不住,手指颤抖着指向元春,几番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话来。 却说迎春这头,小沙弥见她衣衫虽未湿透,裙摆鞋袜却大多破损,手心、脸颊都是伤痕。却不哭不闹,安静跟着他往禅房而去,不由大为惊异。 路上,正遇见没头苍蝇般乱闯乱撞的鸳鸯。还是迎春先看见鸳鸯,扬声叫住她,也不管鸳鸯哭泣焦急,只吩咐她速去回报贾母自己安然无恙,让祖母放心。小沙弥在旁听见,越发觉得荣国公府这位庶出小姐不一般。 有小沙弥引路,转眼迎春便至贾母等人所在禅院。禅院房门大开,院内景象一览无余。 远远的,迎春便望见贾母倚门而立,右手扶着门框,左手搭凉棚,踮着脚尖作极目远眺状。狂风毫不留情卷着雨丝,射~入廊下,贾母前襟已然湿透。就连那向来一丝不乱的鬓发,也随风舞动,银光闪闪。 迎春见了,深山暗夜险死还生再疼再怕都没掉下的眼泪,簌簌而落。迎春松开小沙弥的手,拔腿飞奔向贾母。 因着奔跑过急,鸳鸯怕她冷给她披的小袄早掉落地上。迎春小步子飞快踏下,溅起积水无数。豆大的雨点打在她头上身上,瞬间湿透重衣。迎春浑不在意,只盼能早一刻早一时投入祖母怀中! 秋霜为寻迎春冒雨翻山,钗横发乱、浑身湿透,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乍闻小沙弥报讯迎春已经找回,秋霜喜出望外,跌跌撞撞便往回奔。刚到院门口,第一眼便看见贾母蹲在地上,迎春飞奔投入她怀中,祖孙二人相拥相泣。 秋霜也本是弱女子,滂沱大雨中来回奔驰,如何受得住?禀着的那口气一松,整个人迎面栽倒。 禅院门口角落处忽然闪过一白眉高僧,伸手轻轻接住秋霜并扶她在廊下坐好。 这边厢,贾母本和迎春抱头痛哭,猛想起迎春劫后余生、浑身湿透,忙唤鸳鸯带迎春去沐浴更衣,并请大夫给她把脉看诊。待迎春梳洗完毕再回正屋时,廊下刘嬷嬷、秋霜、鸳鸯等一众丫鬟全肃立在侧。秋霜面色潮红,神志不清,鸳鸯抱着她勉强站立。刘嬷嬷倒没什么事,只是却似打摆子般抖个不住。 迎春见秋霜形容,刚想去看她,却见鸳鸯冲她摇头。迎春无奈,只得先进屋去。正堂内除贾母、王夫人、元春外,竟还有一白眉老僧在座。 迎春心下纳罕,尚不及行礼说话,元春先扑过来,搂住迎春放声大哭。元春一边哭一边埋怨自己不该乱吃东西致使腹痛难忍,丢迎春一人在外,害迎春失踪,口口声声对迎春不住,愿代迎春受风雨之苦。 王夫人也抹着眼泪来劝,一把将迎春、元春统统揽入怀中,口称:“哎呀,谁不知你们姐妹情深?今日之事不过事出意外,以后切铭记在心,不可单独出门,不可任意行走。凡事都要姐妹在一起才好!” 迎春冷眼看她母女唱戏。 只见王夫人边劝边偷窥贾母脸色,见贾母面色铁青,王夫人识相住嘴,拉开元春,让迎春自去贾母身边。迎春总算解脱,小跑到贾母身边。贾母赶忙引荐迎春给旁坐白眉高僧认识。 “迎丫头,快拜见方丈大师!”贾母道。迎春抬头望去,只见面前坐定的白眉老僧,僧衣半旧,芒鞋褴褛,手中佛珠却精光闪闪,双目更是内蕴神光不可直视。迎春心道竟当真是圆清大师?果然高僧不拘俗礼。迎春赶忙整衣跪下磕头行礼。 圆清大师端坐领受,适才领迎春回来的小沙弥上前扶起她。圆清大师招手让迎春近前,伸手给她把脉。迎春脉相果然平和稳健,丝毫无受惊之状。圆清大师旁观迎春举止多时,见其形容气度,心下赞许,拈须微笑道:“二小姐果然吉人天相,经此大难,毫发无损,可见后福无穷。” 迎春听罢还不如何,贾母却顿时喜上眉梢,脸上乐开了花。只因圆清大师铁口直断,向来不轻下断言,贾母慌忙招呼迎春叩谢大师吉言。迎春本就打算紧靠圆清大师这棵大树,自然顺水推舟,再次双膝跪下,大礼叩拜。 王夫人见状,推推元春。元春作势去扶迎春,趁机跪下,叩头道:“信女元春拜求方丈大师指点迷津。”哪知圆清大师突然起身去扶迎春,正好避开了元春的叩拜。圆清大师冲元春客气道:“大小姐命格极佳,富贵逼人,只需不迷本心,自可一世无忧。” 元春听说喜不自胜。王夫人下午面见圆清大师时并未得大师只言片语,如今见大师这般痛快,忍不住也想来凑趣。 却见大师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如今二小姐已归,贫僧先行告退。”贾母等人只得起身相送。 瓢泼大雨不知何时竟已渐止,圆清大师飘然离去。 送罢圆清大师,迎春慌忙返回院内,果见秋霜跌坐在地。迎春探手去摸秋霜脑门,一片火烫,连声叫道:“鸳鸯、鸳鸯,快请大夫,秋霜不行了!” 鸳鸯急忙应道:“二小姐莫急。方丈大师给秋霜把过脉,只是风寒高热。如今药已熬好,只等给她服下。” “那还等什么?快去端来呀!”迎春大声道。“慢着!”贾母威严的声音传来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2 ,“都给我跪下。” 呼啦啦跪下一地丫鬟、婆子。许是被贾母气势所慑,元春也好险跪下地去,被王夫人一把搀住。 “今日之事不用我说,回去大老爷也饶不了你们。莫打量着主子平日里好言语,纵容的你们不像话!琏哥儿落水之事在前,今日竟又丢二小姐一人在荒郊野外。荣国府养你们这群蠹虫有什么用!”贾母拐杖“咚咚咚”敲在地上,震得众人心肝直颤。 “来人,先把刘婆子和秋霜看管起来,明日回府便找人牙子卖掉。”贾母发号施令道。 刘嬷嬷是元春奶娘,贾母要卖刘嬷嬷岂不是公然打她的脸?元春心中不服,杏眼圆睁,深恨贾母偏心,迎春再怎么得宠,也不过一个庶女,她可是正经的嫡女!元春气冲冲从王夫人手中挣脱,扑到贾母脚边求道:“祖母、祖母,今日之事不过元春无心之失,不干嬷嬷的事。祖母定要治罪,元春愿一力承担。” 贾母也不看元春,只冷冷开口道:“哦?无心之失?你一力承担?我若要打杀了这老货你也担着?” 元春万没想到贾母会如此说,更为贾母对她的冷淡语气所惊,瘫坐在地,再不敢言语。王夫人快步上前,拦在元春前面,只说刘嬷嬷奶了元春一场,元春不过一片孝心,绝对无意冒犯贾母。 迎春看着昏迷中的秋霜,一咬牙,上前跪在元春身边道:“祖母莫气,今日之事都是迎儿的错。全是迎儿贪玩,缠着大姐陪我出去,更一时忘形,误入树林深处,不怪大姐回来找不见我。” 众人都没想到迎春会这般说,纷纷抬头望来。就连趴跪在地瑟瑟发抖的刘嬷嬷亦忍不住抬头偷觑迎春。 迎春泰然接道:“天降暴雨实属意外,谁也料想不到。再说秋霜,本就是我的丫鬟,我吩咐她去买些有趣的玩意回去送给爹爹和哥哥,她怎敢不听?迎儿走丢又怎能赖在秋霜身上。”刘嬷嬷自然不无辜,可她的秋霜怎能平白受这牵连! “何况迎儿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嘛!佛门重地,积善修福,祖母菩萨也似的一个人怎能在这里动怒?祖母就当为大姐和迎儿积福,且饶过刘嬷嬷和秋霜吧!只当迎儿历劫归来,方丈大师都说了,迎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迎春道。 贾母听迎春娓娓道来,面色逐渐由阴转晴。迎春走丢缘由岂是这般简单。但是迎春的话四两拨千斤,一股脑把责任全担下来。既在下人面前卖了好,也解了她的围。 毕竟如今迎春平安无事,元春又口口声声无心之失,贾母没有真凭实据并不能把元春怎样。揪住不放闹将起来,不仅会坏了元春的名声,于迎春也无益处,更会加剧两房不合,着实十分棘手。 可若当真轻轻揭过,对迎春未免太不公平。贾母虽十分赞许迎春凡事留一线的做法,但又实在舍不得委屈了她,一时委决不下。 迎春看着贾母脸上神色变幻,知道祖母心疼自己,笑嘻嘻依偎上前道:“祖母,迎儿好饿呢!祖母操心迎儿到这么晚怕是也累坏了吧!既然事关迎儿,不若就把刘嬷嬷和姐姐们交给迎儿处理,好赖反正迎儿都是满意的。” 贾母也是急糊涂了,这才想起,迎春自午间便未进食,慌忙叫饭。却又忆起此处乃相国寺,不知还有无斋饭。 “施主,方丈大师特命小僧送斋饭过来。”门口小沙弥的语声适时响起。贾母正待起身相迎,却见鹦哥端了食盒进来。原来小沙弥放下食盒便自离去。 鹦哥等人张罗迎春用斋饭。迎春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看着鸳鸯给秋霜喂了药扶她下去休息。 贾母到底卖了迎春面子,答应让她自己拿主意处置下人,不过还是逐了元春奶娘刘嬷嬷出府。杀鸡儆猴,贾母虽暂时饶过元春,这笔账她却记下了。 满院奴仆的一场泼天大祸在迎春的“浑不在意”下安然渡过。是夜,佛堂木鱼声响至天明。 次日,天将明,迎春便爬起床,蹑手蹑脚去偏房看望秋霜。秋霜高热已退,只人还虚弱,昏沉沉睡着。鸳鸯照顾了秋霜整晚,此刻也在补觉。迎又偷摸摸退出屋去,刚想回屋忽看见昨日送她回来的小沙弥在院门口冲她招手。 迎春哒哒哒跑过去,小沙弥笑眯眯给迎春行礼,示意迎春跟他走。迎春回头冲鹦哥招手,鹦哥便静静尾随在后。 空山新雨后,鸟鸣山更幽。 迎春跟着小沙弥迤逦而行,路边绿意渐深。迎春忽然认出,此路竟似通往碧竹园。果然,小沙弥在一处竹林边停下,遥遥向里一指,迎春望去,只凉亭下一黄袍老僧背向她而坐。迎春认出竟是圆清大师,慌忙上前行礼。 圆清大师依然端坐领受罢,招手让迎春坐下,说道:“小施主可能陪贫僧手谈一局?”迎春求之不得,爽快应诺。 圆清大师让迎春执黑子先行,迎春有意卖弄天分,专挑心中默记的疑难棋局来行。圆清大师果捋须微笑,目露赞许。二人你来我往,竟也下了一二个时辰。虽是圆清大师有意相让,到底迎春也有几分真才实学。 眼见还有十来步可行,迎春已起身行礼,口称受教。圆清大师开怀大笑,笑声远出林外。候在林外的小沙弥听见,难得露出一脸震惊之色。 圆清大师笑罢,细观迎春面相,良久方道:“怪道!怪道!施主原为二世之人。”迎春听了,心头乱跳,慌忙起身,差点带翻石桌上棋盘。 “施主莫慌,贫僧不过一句妄语。敢问小施主,王晟是你什么人?”圆清大师道。 迎春惊骇莫名,出家人不打诳语,圆清大师此言究竟何意?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回道:“正是家师。” “不错不错。听说你有《少游记》?”圆清大师又问。 迎春点头道:“信女祖父早年征战沙场,有幸偶得大师手札。” “小施主可知世间《少游记》仅此一本,且为贫僧亲笔所书?”圆清大师捻须问道。迎春老实摇头。 圆清大师直言道:“贫僧自为方丈以来早已见山是山,可是昨日贫僧做晚课时突然心动,掐指一算竟是奇缘将至。夜间于禅院初见小施主便知当应在你身。如今你我弈棋,施主稚龄能过三十回合且行棋布阵气象高妙法度森然,传那厮衣钵倒也足矣。贫僧欲收你为俗家弟子且赠你三卦应急,你可愿意?” 迎春傻傻听完圆清大师之言,久久回不过味。如此天降大喜,迎春以为是在梦中,下死力狠掐手心,剧痛来袭,“啊呀”叫出声来方知并非做梦。迎春生怕圆清大师反悔,慌忙立起,行三拜九叩大礼,高呼:“师父!” 你当迎春飞来横福?并非如此。此福得之有因。原来迎春昨夜一番孝心善行全经小沙弥之口入了圆清大师之耳。 出家人不管红尘事。圆清大师夜入女眷禅房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3 甚于理不合,不过大师佛法高深悲天悯人,既怕迎春幼年夭折也恐贾母怒气头上“草菅人命”,故亲临坐镇。 后来圆清大师见迎春无碍方放心离去,更得知迎春一笑泯恩仇,便存心试她一试,果然心明如镜纤尘不染。若非迎春女儿之身所限,大师几欲将毕生所得倾囊相授。 如此,大师略传了迎春些坐禅心法并将一本相术心得交予她,便命其回府静修。迎春领命告退。 眼见迎春等人走远,圆清大师转头冲竹林深处道:“施主,还不现身吗?” 一抹白影闪出竹林,行至圆清大师面前,撩衣跪下道:“小子柳湘莲,恳求拜入方丈大师门下!”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写完啦! 求小天使们给芳年一个360度的么么哒! 撒花评论,欢迎收藏, 比心比心! 第20章 昨夜几番折腾,贾母一把老骨头哪受得住,直到日上三竿才勉强起床。待贾母梳洗毕,迎春早奉师命归来。拜师之事,因王夫人等人在座,迎春暂未提起。 临行前,贾母欲再拜见圆清大师,却被告知大师正在清修不见外客。贾母只得留下大笔香油钱,给贾府众人都供了长明灯,并重金酬谢昨日帮忙寻找迎春的众香客。诸事办妥,众人打道回府。 荣国府门前,贾赦、贾政、贾珠、贾琏率众恭迎。进到二门换轿时,贾赦接了贾母先行,迎春在后。贾琏伸手去接迎春,却见迎春白嫩光滑的脸上数道血痕,惊疑不定,脱口问道:“妹妹脸上怎生有伤?”贾赦扶着贾母走在前面,听见忙回头去寻迎春的脸,果见四五道划伤。贾赦当场便要发作,贾母拦住道:“先进屋再说。” 众人遂入贾母房内。甫一坐定,贾母便开口道:“都是娘亲没用,连个三岁的孩子都看不住。昨日让迎丫头一个人在山中迷路,又遇暴雨,所幸天可怜见,迎儿无事。母亲这厢给赦儿赔礼了。” 贾赦、贾琏听得心惊肉跳,贾赦更是从座位上弹起窜到迎春面前,抱起她仔细察看。贾琏也在一旁连声询问迎春可哪里不适?贾母见状越发羞愧,竟当真要给贾赦赔礼道歉。 心中再不忿,贾赦也不敢领受,慌忙放下迎春奔至贾母面前拦住她道:“母亲这是说得哪里话?定是迎春不懂事,贪玩走丢,让母亲忧心。合该儿子教女才是,母亲这是作甚?” 贾母听贾赦如此说,心下感概万千,不知何时大儿子竟已成长至斯。反观贾政,还懵懵懂懂傻站着,妻不闲子不孝,他竟半点不知! 贾母遂将迎春同元春游山,元春腹痛如厕,迎春独自走丢,刘嬷嬷被关等事从头道来。贾赦听罢,冷脸坐下,闭口不言。贾琏意气,立时看王夫人和元春的眼神便明显不同。贾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闻听面皮微红,嘴唇翕动,似是要为妹妹元春辩解几句却又无从开口,干坐着着急。唯独贾政听闻刘嬷嬷一家要被逐出府竟面露不悦,似觉处罚过重。王夫人并元春两个罪魁祸首明知做错自然低头无语。 迎春将众人脸色尽收眼底,走至堂中站定开口道:“祖母,不是说好不提此事了吗?何况迎春不仅安然无恙,还因祸得福呢!”说着,迎春将方丈大师赐予的相术手札取出,呈给贾母过目。 贾母接过,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圆清大师的相术心得,今晨迎儿在禅院外偶遇方丈大师,大师赠予迎春的。”迎春答道。 “此话当真?”贾母、贾赦、贾政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迎春笑眯眯点头。 贾母喜道:“迎儿好福气、好福气!”贾政也来凑趣,要拜读大师名作。 眼见迎春走失受伤之事将被揭过,王夫人和元春都暗暗松口气。却听贾琏扬声道:“祖母,如此便放过那些害妹妹受伤受惊的下人吗?”贾琏“下”字咬得格外重,王夫人、元春脸色登时变了。 贾母肃容道:“自然不是。只是你妹妹心善,不许重罚她们,强行拦下,硬要自行处置呢!” 王夫人心下稍安,迎春身为晚辈,由迎春拿主意再怎样也伤不及她和元春。 贾赦听说,饶有兴味问迎春道:“丫头,你想怎么处置她们?” 迎春环顾抱琴等大丫鬟一眼,见她们满脸求饶神色,掩唇偷笑,“不过帮迎儿逮只猫罢了。” 猫?众人一头雾水。 贾琏却笑了。 且不说众人离开贾母院子各自回房安歇。单表贾赦因为不明迎春找猫何意,见自家宝贝闺女被欺,怒气冲冲跑至荣禧堂,找贾政算账。 彼时贾政正拿着自个儿的一方墨宝顾影自怜。贾赦突然闯进房来,劈头盖脸痛斥他无能无用,连老婆孩子都管教不好。贾政“平白无故”被自家“不学无术”的大哥一通训,敢怒不敢言,憋得老脸通红。偏贾赦还不知足,离开前更补一刀,“什么破字,也好意思裱起来?连我家王夫之用脚写得都不如!”贾政一口老血,哽在喉间,好险没气死。 再说抱琴等四人跟着迎春回到东院。迎春也不管她们,自在回屋沐浴更衣后躺着吃荔枝。抱琴等人顶着大日头站在院中,因不知找猫何意,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不一会儿,贾琏进得迎春屋来。迎春歪在美人榻上甜滋滋一声“哥哥”,舒爽得贾琏如盛夏连饮三碗冰水,颠颠跑过去,跟迎春小声咬耳朵。迎春“噗嗤”笑出声,道:“妙妙妙,妙极了!知我者,哥哥也!”贾琏被夸,得意的尾巴翘起老高,兴冲冲掉头出门。 贾琏出门,在廊下站定,冲抱琴等人道:“在相国寺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比爷清楚。二小姐仁善,大人不计小人过,爷却是个不讲理的。且告诉你们,今日若不是二小姐拦着,爷我就立刻剥了你们的皮。”贾琏人虽不大,气势却足,这番话出口比贾赦还有威慑力。抱琴等人都扑通跪下地去,连称知错,求贾琏饶命。 贾琏满意点头,续道:“既然二小姐已经发话,放你们一马,爷便不会再追究。只是前儿,爷我给二小姐淘换来一只波斯猫。下人们一个看管不慎让猫跑进了园子里。今儿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谁先找着二小姐的猫送到东院来,不罚反赏。当然空手而回的人,三十板子跑不了。记住猫儿还小,不许惊着它,更不许伤着它,少一根汗毛唯你们是问!” 抱琴等人想着不过一只小猫,能有多难找?园子再大,扛不住她们人多。大家都是家生子谁没点沾亲带故的亲戚呢!只是唯独第一个找到猫并送回的人才能免罚却有些难办。四人面面相觑,虽未开口,心下却已各有思量。 还是抱琴老练,壮着胆子开口问道:“敢问二爷,这波斯猫长什么样子?是白是黑?多大年纪?”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4 贾琏看她一眼,抱琴忍不住缩缩脖子,“我记得是白色的,不大不小,总之是只波斯猫,府里就此一只。你们见着时自然能认出来。猫儿已进园子三日,你们且速去寻找。” 抱琴等人领命而去,贾琏回屋和迎春好一通笑。 抱琴等人想着不过一只小猫能有多难找?园子再大,扛不住她们人多。且大家都是家生子谁没点沾亲带故的亲戚呢!只是唯独第一个找到猫并送回的人才能免罚却有些难办。四人面面相觑,虽未开口,心下却各有思量。 还是抱琴老练,壮着胆子开口问道:“敢问二爷,这波斯猫长什么样子?是白是黑?多大年纪?” 贾琏看她一眼,抱琴忍不住缩缩脖子,“我记得是白色的,不大不小,总之是只波斯猫,府里就此一只。你们见着时自然能认出来。猫儿已进园子三日,你们且速去寻找。” 抱琴等人领命而去,贾琏回屋和迎春好一通笑。 且说抱琴等丫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并没有冒冒失失进园子便找,而是各自回屋拉拢玩伴、亲友和平时走动较多的婆子们。有那稍有姿色的,还勾搭了王夫人并元春院子里的小厮。 为了谁帮谁找猫,素来交好的四个大丫鬟好险没当场打起来。最终,仗着王夫人管家的便利,四人拉帮结派,到底各自集合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园子里进发。 起初四人互相防备,仗着人多,各自为政。奈何园子颇大,假山垂柳茅屋草舍低藤高树,回环往复、曲曲折折,四群人连逛一下午连根猫毛都没逮到。 四人亲戚还好,同气连枝,粗使婆子们却叫苦连天。四人无法,只能不停拿出体己成把成把往婆子们手里塞,一时花钱如流水。 这些个大丫鬟仗着王夫人和元春宠爱,日常哪里将粗使婆子放在眼里?都是婆子们上赶着巴结她们。如今虎落平阳,着实体味了一番落魄滋味。 四人咬牙死忍,都因打板子必须脱裤子,青天白日被人看个精光,她们哪还有脸面可言! 眼瞅着日色将晚,四人都心急如焚,彼此一商量决定合围捕猫。四拨人咪咪叫着从外向内逐渐排查。 果然立竿见影,不多时,二门上一个小厮便瞅见湖心岛的山洞子里有一抹白影跑过。众人齐齐奔至湖边欲抢舟登岛。 奈何舟只有两艘,四拨人争先恐后互不相让,各家亲友齐齐上阵,你推我挤,不过几个来回便几乎打得人仰马翻。 还是抱琴机灵,及时抽身,找来几个小厮,褪下手腕上玉镯,重金买他们游上岛去。这边厢众人争舟,小小扁舟不堪重负,一时倾覆,呼啦啦落水十余人。呼救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抱琴冷笑旁观,她眼看自家三个小厮登岛,不多时又偷偷从左面入水,便知他们已经得手,不动声色往湖对岸挪。抱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彩屏早盯紧了她。 彩屏跟着王夫人多年,到底学了些手腕,一挥手带着人悄悄跟过去。 这头,抱琴刚从小厮手中接过湿漉漉的小猫,还未及打量,彩屏扑上来便夺。抱琴自然不撒手,二人扭打在一起。彩屏家人跟在后面,一拥而上,抱琴立时挂了彩。 双拳难敌四手,抱琴动了真火,恶狠狠拔下头上金钗一通乱戳乱刺,形似疯魔。彩屏难缨其锐,撤身闪开。 好容易抱琴杀出一条血路,另外二人却又围上来。 如此没完没了,你争我夺,小小一只猫儿几经辗转受尽惊吓。后来四方人马都鬼迷了心窍,心火越烧越旺,平日三分龃龉燃成血海深仇,两两厮打在一起,浑忘了为何纠缠! “喵——”一声尖利凄绝的猫叫声刺空响起。拼斗中的人群都是一个激灵,这才恍悟,猫! 众人慌忙停手,低头一看,地上鲜血淋漓。猫被众人踩踏,已奄奄一息。 “哗”的一下,人群散开,纷纷低头检查自己鞋底,竟然都有血迹。 一片死寂。 良久,粗使婆子们最先反应过来,摇着手说与我无关,撒腿就跑。小厮们见状,溜得更快。 最后只剩下抱琴、彩屏等四人。 事情竟成死局。 四人对站默立。 眼睁睁看着小猫咽气。 盏茶后,四人才缓过气,不约而同俯身欲拾猫尸,彼此眼神交汇,各个心照不宣。抱琴拿起小猫,四人一同钻进左近树林,挖坑深埋猫尸。藏尸完毕,四人转身,分四个方向离开。 不多时,陆陆续续四个媳妇子来敲贾琏贴身小厮观言老娘的房门。 黄昏时分,四条人影飞奔向东院,及至门前,才能看清正是抱琴、彩屏等四人。四人怀中各抱一只浑身雪白碧眼长毛的波斯猫。 四人互看一眼,二话不说,拔腿撞进大门,争相叫道:“二爷、二爷,奴婢把猫给您找回来了!” “是我先找到的。” “不对,是我,是我。” 四人好容易因为共同藏尸积攒起的那点默契又消失殆尽。 迎春屋内,贾琏正斜靠塌上逗弄一只碧眼白毛波斯猫。 闻听院内动静,贾琏笑眯眯看向迎春道:“妹妹,是我去回她们还是你去?” 迎春“咯咯”笑道:“她们叫的是二爷,自然是哥哥去。” 贾琏爽快答应,抱着小猫慢悠悠走出屋去。 抱琴等人见贾琏出来,刚想扑上前把猫呈上,忽见贾琏怀中安安静静卧着一只白色波斯猫。这猫不仅和她们怀中抱着的猫儿好似孪生,更和那只被众人踩踏而死的猫儿一般无二。 四人目瞪口呆,一时哑口无言。 贾琏一摆手,冲四人道:“还真巧了,你们和这猫儿前后脚进屋。许是你们在园子里动静闹得太大,它住得不舒服便自个儿跑回了家。怎么你们还在园子里找到了这么多猫,这倒是稀罕事。你们别不是拿其他猫儿哄骗爷吧?不过既然猫儿已经找回来且毫发无损,二小姐开恩,不再难为你们。你们且各自回去吧!”贾琏说罢,不待她们回话,赶忙转身进屋,嘴巴却差点咧到天上去。 四人听罢悲喜交集,顾不上谢恩,抱着猫儿掉头便走。 天才擦黑,观言老娘家门槛都快被踏破。来退波斯猫的人接二连三。 观言老娘一概拒绝,“波斯猫是稀罕物,你们要的那般急,老婆子不知说了多少好话用了几多手段才寻来。何况五十两一只的价钱还是卖了荣国府的面子,如今想退哪那般容易?自古银货两讫,老婆子无能为力。” 来人自知理亏只得灰溜溜离去。 二更天,观言悄悄回屋,卷了沉甸甸一包银子。贾琏和迎春坐在床上数银子,小声数大声笑! 迎春找猫,平白得了二百两雪花银不说,从此二房四大丫鬟再不聚首。 且说这日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5 中秋佳节刚过,辰时三刻,迎春还赖在床上睡回笼觉。忽听有人含笑说道:“我倒要见见琏哥哥的好妹妹,长得如何神仙般模样?”声随人到,一个明媚少女大剌剌闯进屋来。 迎春听着语声甚熟,睁眼一看,来人不过十岁上下,明眸皓齿,丹凤眼吊梢眉,一身衣裳彩绣辉煌,通身气派竟像极了她前世的熙凤嫂子。 迎春睁大眼睛看着来人,只听她快言快语道:“妹妹想必不认得我,我是你二婶娘家侄女,我叫王熙凤。我原先也是常来此住的,只是因你家守孝,近三年不曾来。” 王熙凤口齿伶俐,几句话便将来龙去脉说清。还自来熟地牵起迎春的小手,上下打量她半晌,开口夸道:“真不愧是琏哥哥的妹妹,长得这般水灵。姐姐和你比起来,真是臭小子啦!今日你我姐妹初次见面,姐姐没什么好物介送你,但这方手帕是姐姐亲手绣的,你若不嫌弃,收下可好?”王熙凤说着便将一方绣着迎春花的手帕塞到迎春怀里。 迎春自认重生后已练会舌灿莲花的本领,但是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再遇十岁的王熙凤,她竟半天没插上一句话。前世迎春便羡慕凤姐爽利能干,今生重逢,越发视凤姐为榜样。 王熙凤礼物送出,眼巴巴看着迎春,等她说话。迎春赶忙道:“原来是凤姐姐,迎春早听哥哥听过。只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姐姐竟比哥哥形容的还要美丽大方!” “是吗是吗?琏哥哥当真这般说?”王熙凤脱口问道。话一出口便觉不妥,不由绯红了双颊,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迎春抿唇偷笑道:“迎春从来不说谎话呢!姐姐若不信,回头问哥哥呀!”说着抬手一指身后。 王熙凤诧然回头,只见贾琏倚门而立,长身剑眉,唇角轻弯,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芳年:对不起小猫咪,本来真的没打算把你写死! 猫是有的,但是众人争猫,难保不出意外。 唯一能完好无损的方法就是买只新的。 前面贾琏说了猫咪才买回来,自然大家都不熟悉,给了四大丫鬟空子钻。 然后从谁那里买能保证一样呢? 自然找贾琏的贴身小厮观言。 堂堂二爷自产自销,平白得了二百两月银,多好! 本来会写的更周密,今天太忙,赶文, 疏漏之处敬请见谅啊! 第21章 王熙凤少女怀春,心事又正被心上人撞破,饶是她脸皮赛城墙也羞得躲到了迎春身后。贾琏亦低头偷笑,迎春见状羞羞脸笑话他们。王熙凤不依,来揪迎春面皮,迎春大声喊哥哥救命! 贾琏却不动,依旧站在门边。如今他和王熙凤都长大了,再不好共处一室。可他三年未见佳人,怎么也不舍得就此离开,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二人笑闹。 迎春闹够了,喘气求饶,一边问贾琏道:“哥哥,今日不是北静王世子第一天入学吗?你怎么不陪着?”王熙凤虽听过水溶大名,可并不在意,仍旧躲在迎春身后偷瞄贾琏。 偏贾琏也在看她。二人目光交汇,火花四射。凤姐嘤咛一声,垂下头去,耳根通红。贾琏也心如擂鼓,半晌才回道:“哦,我原有本书要送给世子,却落在妹妹屋里,专门来取。” “是吗?迎儿怎么不知哥哥何时有善本落在我这里?怕不是专门来见……”迎春故意说一半留一半,眼珠在贾琏和凤姐之间乱转。 王熙凤羞臊无地,起身就走。路过贾琏的时候,凤姐看似不经意扔给他一个香囊道:“喏,回你的中秋节礼。”说完,撒腿便跑。 贾琏忙忙接住香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捧到鼻端轻嗅,再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动作一气呵成,视迎春为无物。 迎春忍不住开口道:“比起迎儿,哥哥更喜欢凤姐姐。迎儿不开心。” 贾琏脸色大变,慌忙来哄,连声道:“不是的,不是的。迎儿是妹妹。凤妹妹,凤妹妹……”贾琏毕竟年少面皮薄,情话还是说不出口。 迎春道:“凤妹妹便不是妹妹?” 贾琏认真想想,谨慎措辞道:“哥哥希望她不仅是妹妹。” “无论她是不是二婶的侄女?”迎春问。 “自然。二婶是二婶,她是她。”贾琏斩钉截铁道。 迎春不是圣人,不能判断谁对谁错,更不愿插手别人的感情。哥哥和凤姐两情相悦,迎春深为他们欢喜。只盼望他们能白头偕老琴瑟和鸣,哥哥不似前世般花天酒地负心无能。至于凤姐,她虽是王家女,更是贾家妇。只要不让她和二婶沆瀣一气,凤姐绝对当得起女中豪杰、当家主母。 迎春心下主意既定,拍着小胸脯道:“如此,我便不告诉夫子你为了偷看小姑娘专门逃学。” 贾琏哈哈大笑,起身给迎春作揖,随手从迎春书架上拿了本书,心满意足离去。 迎春还想再赖会床,不成想她贺客盈门,元春拉着凤姐又来了。自打相国寺之事后,元春和迎春越发亲昵。每日里迎春下学,元春便来和她腻歪在一处,常常挤得贾琏没地站。 迎春以为今日元春也似往常,一待便是半日,不知为何,心底莫名不耐。见元春大大方方坐到上首,迎春问道:“大姐,二婶不是怀相不好吗,你今日怎么没陪着她?” 迎春重生而来,怎会记错贾宝玉的生辰?果然中秋节当晚,贾府众人饮宴。王夫人突然恶心呕吐。迎春便指着王夫人的肚子对贾母道:“祖母祖母,二婶肚子里的弟弟跟我说话了。他说他不喜欢这盘醉鱼,太腥气!” 贾母喜出望外,再看王夫人神态,赶忙招呼贾政去请太医,心内连求菩萨保佑。 不久太医便至,把脉后躬身给贾府众人贺喜,王夫人当真有孕。一时不仅贾母、王夫人,连贾政虽故作镇静,到底老来得子,亦是喜得合不拢嘴。 从那天起,王夫人就成了贾府上宾,元春犯错的事也便揭过。 迎春随口一问,元春却红了脸,喏喏道:“弟弟今日比较乖,母亲在补觉。我想着凤儿还没见过妹妹便带她来了。” “哦?凤姐姐没说适才我们已经见过?凤姐姐还送了我她亲手绣的手帕呢!”迎春掏出凤姐送她的手帕显摆。 王熙凤进屋前先探头看过,发现贾琏不在,又是安心又是失望。这会儿子才缓过劲,笑道:“我早告诉大姐,我见过迎妹妹。大姐还偏拉我来,非说要我和妹妹一起去拜见妹妹的夫子,也学认几个字。” “原来如此。”迎春了然点头,似笑非笑看看元春。元春心思被戳破慌忙低头掩饰。 今日水溶在梨香院上课,元春带凤姐去识字,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世子也。 迎春可不想掺和进这种事去,可架不住元春和王熙凤连环攻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6 势,被架起来梳妆打扮往梨香院去。 三人偷偷掩去梨香院。迎春驾轻就熟,带着二人七拐八绕跑到学堂后窗,三人扒着窗沿往内偷看。 只见除贾珠贾琏外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锦衣少年,正站着同王晟讲话。 从迎春等人角度并看不见水溶样貌。且三位小姐个子都不高,踮着脚张望。迎春更是需要踩在丫鬟搬来的绣墩上才勉强露出眼睛。 偏巧元春今日为见水溶,刻意装扮过,就连衣服也是各色香料都熏了一遍。天热路远,元春长路走来裹了一身汗,再往风口一站,通身香汗气味颇复杂。迎春站在她下手,鼻子又灵,被香气一激,“阿嚏阿嚏”连打两个大喷嚏! 这边厢如此大动静水溶等人哪还能不知,纷纷回头。凤姐机灵,早缩下头去。迎春本就只露一双笑眼,喷嚏打出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元春却似事出突然不及应变,呆愣愣站在原地,美眸正对上水溶望过来的目光。 水溶万没想到书院还有女眷,赶忙调转头,私以为是夫子的另外一个学生,可是据母亲说迎春不过三岁。窗外的女子亭亭玉立,芙蓉面笑含春,哪是三岁的样子?水溶便有些冷脸。 贾珠见元春还站在那里不动,忍不住轻咳一声,元春这才如梦初醒般转头跑开。临了,元春还似有若无一偏头,分外俏皮,可惜水溶背着身全没看见。 王晟见水溶表情略显古怪,打趣道:“哈哈,说起来适才打喷嚏的调皮鬼还是你师姐呢!” 水溶听闻果然是迎春顽皮,带了姐妹来偷看他,面色才好转。贾珠还是有些讪讪,贾琏却拉拉水溶衣袖道:“迎儿是个顽皮的,可是学问好极了悟性还高,夫子天天夸她远胜过我呢!” 水溶分外诧异,不过三岁的女娃当真这么厉害,心下反对迎春好奇非常。 因水溶毕竟是世子,要学习的东西很多,王晟也要应考,故而议定水溶每半个月来贾府上一回课。 计议已定,水溶拜别王晟,由贾珠贾琏兄弟带着去拜会贾母。刚到贾母院中,便有小丫鬟来说北静王妃来访,贾母陪着说了话,此刻正一同逛园子。 贾琏听罢促狭地看水溶,水溶略难为情地挠挠头,难得一派天真。贾珠近来读书尤勤,心神耗费太巨,又染风寒,此时已显疲态。水溶体贴,力请贾珠回房歇息,贾琏也劝,贾珠便告辞而去。 剩下贾琏和水溶联袂去往园中。北静王府底蕴比荣国府更深厚,所建园子也更精美。但是贾琏嘴乖,跟着王晟求学后见识大涨,天南海北和水溶乱扯,倒也十分投契。 转眼走过一弯小桥,两位公子哥已听见女子嬉笑之声。料知贾母等人便在前面假山之后,二人不由加快脚步。 哪知,二人刚转过假山竟撞见一男一女搂作一处,不知在做何事。 水溶立时背过身去。贾琏脸涨得通红,冲上前拉开两人,赫然发现那男人竟是他爹贾赦! 贾琏高举的拳头垂下。贾赦却不似奸情被人撞破的模样,双手连摆道:“误会误会。为父闲来无聊在园中闲逛,听到这里有人呼救便寻来。就见这位姑娘摇摇晃晃好险落水,为父来拉她。哪知她脚扭伤了越发站立不稳,便撞进了我怀里。正巧你们便来了,误会,都是误会。” 贾赦自从改邪归正后几乎都快不近女色。贾琏见他义正言辞便信了七八分,伸手将贾赦拉到自己身后,扭头去看那姑娘,却又呆住。 偏巧,这小桥假山镜子湖是园中一景,贾母并王夫人带着北静王妃也正逛到此处。王夫人有孕本少出门,听闻北静王妃亲至,忙忙更衣来陪。此刻这三人也正转到此处,适才的欢声笑语便是她们所发。 贾母王夫人还好,到底自家人。北静王妃却撞见贾赦奸情,分外尴尬,饶是她涵养极佳也冷了脸。何况她今日之行,除了不放心水溶,也有给贾赦和自家表妹说亲的意思。她虽久闻贾赦纨绔,但见贾琏迎春品貌,加之贾母承诺,好容易松口答应相看便撞上这事,心内后悔不已。 幸好,贾赦口齿还算清楚,迅速讲清来龙去脉,北静王妃脸色才略略好些。贾母欲打圆场,刚想叫过那女子问问,那女子一回头,贾母亦愣在当场。 你当这女子是谁?正是邢夫人,不,此时还是邢大姑娘。贾母乍见这女子神态竟像极迎春生母李氏。不似钱姨娘那般只像个皮毛,邢大姑娘是眼波流转间宛若伊人。 既有钱姨娘前车之鉴,不仅贾母连贾琏都不再信贾赦之言,认定二人必有奸情。 贾母恨铁不成钢,牵起北静王妃的手,掉头便走。贾琏也一声长叹,拉着水溶原路返回。徒留贾赦在原地跳脚疾呼,当真是误会。 当天,北静王妃离开时脸色铁青。水溶和母亲同乘一车。车上北静王妃千叮咛万嘱咐儿子道:“以后但凡来贾府,只许待在梨香院。除了王夫子并贾琏贾珠兄弟,再不许和贾府其他人来往。尤其要避着贾府的姑娘、丫鬟,就连小厮都不能用他们家的。”水溶点头应允。 是夜,贾母屋中灯烛亮了整晚。贾赦百般解释只是误会,邢大姑娘也说她本是进府来看王夫人。偏生北静王妃前来,她一时羞怯,婉拒王夫人同去拜见的提议。王夫人才让彩屏带她到园子里散步。也是事有凑巧,她的一方手帕不知掉落何处,彩屏和她分头寻找。她寻找中不慎扭伤脚踝,想唤彩屏来,却叫来了贾赦。然后便发生了众人眼见那一幕。 虽然邢大姑娘力证贾赦清白,但是她毕竟尚未出阁,被贾赦抱个满怀,还被众人误解,闺誉全无。 若此事只贾府众人知道也罢,偏被北静王妃和水溶双双撞见。北静王妃表妹和贾赦的亲事自然告吹,就是其他好人家的姑娘,贾赦怕也高攀不起了。 如今木已成舟,王夫人又站出来百般游说从中牵线,细数邢大姑娘如何孝顺守礼,怎生和贾赦郎才女貌正正相配。 贾母思量再三,竟然同意贾赦娶邢大姑娘为继室。三媒六礼一概不少,只是要快,年底前便要入门。 迎春万没想到,不仅凤姐要做她嫂子,连邢夫人仍旧是她继母。 作者有话要说:  赦老爹:我真的是冤枉的! 第22章 深更半夜,贾赦醉醺醺敲开梨香院的门。没想到开门的竟是王晟。贾赦见了王晟立马借酒装疯,哭唧唧靠过去,口口喃喃不休道:“夫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她们都不信我!” 王晟一袭青衫都被贾赦揉皱,只得拖着贾赦往院中梨树下走去。甫一坐下,贾赦便清醒了,拉着王晟的手委屈道:“夫子,我今日难得做一回好事,反落骂名。不止母亲连琏儿都不信我。” 本来贾赦和邢大姑娘的事只贾母王夫人并贾琏等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7 人知道却奇迹般连夜传遍两府,连坐馆的王晟都一清二楚。王晟料定贾赦会来找他诉苦,早支开下人静候。 王晟答道:“你一个老爷们怎么会突发善心去救一个大姑娘?” 贾赦怒了,拍案而起,“你也不信我?” 王晟拉下他道:“你且莫急。我问你,今日之事若发生在我身上众人会不会误会?我又能不能解释清楚?” 贾赦颓然开口道:“自然解释得清楚,怕是连误会都不会误会。堂堂王大才子怎会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王晟淡淡道:“正是。世人看人皆从旧念,坏人怎会做好事?且人云亦云,大多不会去考证事情真相。何况,你当今日之事纯属意外?恐怕不尽然。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呀,还当真不如你家闺女懂得多!” 贾赦又暴跳如雷,“好啊,有人害我,我要去找母亲说明白!” 王晟烦了,都不想动手去拉贾赦。贾赦见状,乖乖自己坐回去。 “老夫人看的不比我通透?只是木已成舟,你的名声又叫你败坏殆尽。你以为北静王妃为什么愿意把妹子嫁给你?因为我啊!”王晟点着自己鼻尖道。 他先是答应教导水溶,后又各种保票力证贾赦人品不差,当初只是年少顽劣,才好容易给贾赦换来相看机会。 如今被人四两拨千斤轻松破去,王晟都不好意思骂贾赦糊涂了,他简直是智障! “那我难道就任由他人摆布?”贾赦不解问道。 “瓜田李下,谁让你不避嫌疑。而且着邢大姑娘许亦是无辜,清白人家女子被你毁了闺誉,你让她怎么活?我还是那句话,世间那么多女子,你为何单单要去助她?”王晟举杯欲饮,被贾赦一把夺去,仰头灌下,恶狠狠道:“我手欠。” 到底贾赦还是答应娶邢大姑娘。迎春去问他是否当真愿意?贾赦笑道:“没有邢大姑娘,少不得还有王二姑娘。既如此,为父就来个自投罗网又如何。” 是年十一月初十,乃黄道吉日,贾府大摆筵席,迎娶邢大姑娘。 更可喜的是,过完年,王夫人便将管家之权交出,邢夫人正式成为管家太太。 邢夫人喜出望外,深以为王夫人大方慈和,高门出身女子果然不一般。每日除了给贾母请安,倒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和王夫人腻在一处。邢夫人小门出身,哪曾见过贾府的豪奢?新婚便管家,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连跟贾赦说话的空都没有。王夫人见她着忙,邢家陪房又上不得台面,更是大方借出周瑞家的辅助邢夫人管家。邢夫人越发视王夫人如亲姐姐,没口子在贾赦面前夸奖王夫人。 那日,邢夫人难得有空,贾赦见她初来乍到欲和她说些体己话。哪知贾赦还未开口,邢夫人又连声称赞王夫人贤淑,实乃妇人楷模,气得贾赦掀桌而走。 邢夫人不明所以,哭着去找王夫人诉苦。王夫人百般抚慰,最后邢夫人竟然就挤在王夫人屋中过了一夜。 从此邢夫人倒转了性,上午理事下午便花枝招展地围着贾赦转悠,更似模似样学着先李姨娘督促贾赦读书习字。甚至在床第之间亦百媚横生,贾赦受不住,质问她意欲何为?邢夫人羞答答说妾身想要个孩子。 贾赦沉吟片刻问道:“你可还记得迎丫头生辰是哪天?”邢夫人张口结舌,半天回答不出。贾赦拂袖离去。 迎春因生母血崩而死,并不过生辰,但是她的生日毕竟在邢夫人进门后不久。那天迎春诸般异常举动邢夫人都看在眼里,如今不过三四个月,邢夫人便忘得一干二净,可见她未把贾赦的孩子放在心上。贾赦又如何能马上和她再生子? 这本是他夫妻二人闺中之事却仍旧传到贾母耳中。贾母看重的便是邢夫人身家清白,料她没有多少争宠夺嫡之心。然而先见邢夫人贪权,后又发现她心大,做事眼高手低,贾母渐渐心生嫌恶。更别提贾琏得知邢夫人急于生子后做何感想。邢夫人一句话讨了数处嫌,尚不自知。 且自打邢夫人接手管家后,王夫人便以身子重为由,撒手不管。近日,邢夫人来请教,王夫人更是以临盆在即精力不济为由推拒。 眼瞅着端午节将至,贾府的节礼还未送出。周瑞家的本做惯了这些事,今年却束手束脚,凡事都请邢夫人决断。邢夫人小家子气未改,甫见如此巨额的礼单,忍不住一减再减,结果错漏百出。 先是莫名扣下贾敏的节礼不发,后是降了送宛平郡主礼物的等级,再是弄错四王八公的礼单。迎春早料定周瑞家的不是善茬,旁敲侧击提醒邢夫人早日将礼单给贾母过目,邢夫人好容易答应。 这日已是四月中旬,邢夫人才将礼单拟好,呈贾母过目。贾母看时,迎春歪在她身上,偷偷一瞥,大摇其头。迎春不知看过多少礼单,就连元春学管家时分派的单子都比邢夫人强得多,何况这本都是循例而为。 果然贾母大怒,摔了礼单,指着邢夫人,手抖半天,没说出话,只让她莫再丢人,拿这礼单回去给大老爷看看。邢夫人脸涨得通红,不明所以,含羞带愤瞪了迎春一眼而去。迎春平白遭了记恨。 且说邢夫人找到贾赦,本想让贾赦帮她评评理。想她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婆婆怎么能当着继女、下人的面这般给她没脸? 哪成想,贾赦接过礼单一看,好险没将礼单摔到邢夫人脸上,咬着牙骂道:“你就如此贪图那些银钱吗?你这样是要把整个贾家的脸丢到南边老家去!” 邢夫人被贾母当面斥责,总算长了记性,背着人跟贾赦告状。没等来臆想中的软语宽慰,反又是一阵狂风骤雨,邢夫人一气便卧了病,到底也没明白她不过为贾府省些钱怎么就那般丢了他国公府的脸面。 偏生,花朝节当日,王夫人产子,还是个衔玉而生的哥儿。贾母视若心肝宝贝,当下就抱到身边去养,看王夫人的眼神就仿佛她是贾府的摇钱树、命根子。邢夫人看着王夫人年纪比自己还大,老来得子,娇艳如花,容光焕发,心下如扎了老大一根刺。 邢夫人本和贾赦赌气,半月不曾主动和他说话。是日晚间,邢夫人好不容易张罗完贾宝玉“三朝酒”的待客事宜,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敲贾赦的门。 起初贾赦不应门。邢夫人耐着性子敲了四五遍,贾赦不耐烦打开门,瞅见邢夫人娇滴滴的模样,越发烦闷。邢夫人的心思太明显,不过是看王夫人生产,又动了想要个孩子的心思。 贾赦不是不通人情,只是贾琏还没长大,二房虎视眈眈,邢夫人又立不住。他再不争气,也不会此时再弄出个嫡子,恶心贾琏兼恶心他自己。没奈何任他明示暗示,邢夫人都不懂,非要急于一时。贾赦到底没了耐心,不等邢夫人进门,啪一声,关上门。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8 邢夫人呆立原地,半晌,拿帕子捂了脸,一路哭回屋去,当夜便发高烧,三朝那日怎生也起不来床。王夫人刚刚生产,京城但凡和贾家有点关系的人家都派人送了礼,关系稍近的人家更是亲自上门道贺,再加上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传言甚嚣尘上,多少人家图新鲜也亲身到场,贾府一时车如流水马如龙。 贾母偌大年纪,强撑着待客。无奈,客人一拨接一拨,邢夫人再不好意思躺下去,撑着病体前来迎客。 可惜不到盏茶工夫,邢夫人便因言语不当得罪了两家贵客。邢夫人平日虽也接待过客人,但都是些低于国公府门第许多的四五品小官,存心奉承着她。任邢夫人说得再离谱,那些太太们也能变着法儿给她圆回来。 如今,超品、一品诰命夫人云集,王夫人都上不得的台面,邢夫人更不行。不仅浑插不上话,偶尔一句感叹更是驴唇不对马嘴。各家夫人都刻意回避接邢夫人的话,一时场面难堪极了。 迎春在贾母身边实在看不下去,笑眯眯下场解围,趴在邢夫人腿上,一派天真的问:“母亲高热可曾好些?为着婶娘生小弟弟,母亲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昨日病倒了,怎么不听太医的话好好休息?” 此话一出,众人看邢夫人的眼神总算和善了些。 原来她脸烧红霞非因涂脂抹粉而是生着重病。 怪不得说话颠三倒四,不成章法,合着身子不舒服。 倒是个难得的实心眼! 听说是填房,家境还不好,能做到这般也不容易。 连带着贾母的脸色也阴转晴,冲邢夫人挥挥手,道:“大儿媳妇,你既病了,就回去歇着。我虽一把老骨头,和这些太太奶奶们唠唠嗑还是使得。你先下去吧!” 旁坐的各家夫人们也都笑嘻嘻请邢夫人先去歇着,她们都是老客,不怕招待不周。 邢夫人眼含热泪走下堂去。迎春牵着她的手,直送到门外。临分别的时候,邢夫人弯下腰摸摸迎春的头,轻声说:“谢谢二姑娘出言相助,我、母亲定有厚报。”说完,直起身,一步步走向东院。 迎春看着邢夫人背影,心底五味杂陈。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她不过为邢夫人说了一句公道话便得了她必有厚报的承诺。也不过是她一句话,便改变邢夫人的处境救她脱离“苦海”。 迎春在门口略站了站,回身进屋。屋内一片欢声笑语,各位诰命夫人多是发小闺蜜,或者夫君朝中关系密切,个个都是人精。贾母在其中如鱼得水,邢夫人怕是此生也难。 破屋偏逢连夜雨。贾宝玉诞生后,贾母整日围着宝玉转,连迎春若不是腻在宝玉身边,贾母都没工夫望她一眼。王夫人到底年纪大了,生宝玉还是伤了元气,老老实实坐月子。整个荣国府诸多事务全落在邢夫人身上。她也要强,忍着病,事必躬亲。 谁知王夫人刚出月子不久,炎炎六月,邢夫人便被丫鬟小厮集体告到贾母面前。众口一词邢夫人克扣下人月例,贪污公款,贴补娘家,公私不分,是非不明,将邢夫人说得一无是处。 贾母叫贾赦、邢夫人前来对质。邢夫人严辞否认,贾赦也说:“母亲,邢氏毕竟年轻初次管家难免有错漏。但是儿子相信邢氏不是公私不分,弄权贪财的人。” 邢夫人眼泪汪汪看着贾赦,妙目中柔情~欲滴。 贾母冷着脸,将一沓账册扔到几上,“你二人自己看。” 贾赦拿过来翻阅,“某月某日大太太支取银钱多少,未还。”“某月某日大太太开箱验看某物,取走未还。”“某月某日大太太……”贾赦将账册递给邢夫人,邢夫人一页页看过,抖若筛糠。这些物事她都见过,也都是她让支取的,可是她都有命人归还。如今平白不见,她怎生说得清楚。 邢夫人腿一软坐倒在地,挣扎扑到贾母脚边,连连磕头道:“母亲,儿媳冤枉啊!这些物件虽是儿媳支取,但儿媳都有归还,实在不知管家们如何这般记载?儿媳……” 邢夫人差点脱口而出定是有人害她,却见迎春在贾母背后一个劲儿冲她摇手,好不容易闭上嘴。 贾母冷笑道:“除去丢了的物件,公中还少了四五千两银钱,姨娘丫鬟们的月例更是三月未发。你管家不过半年便出这么多纰漏,再是无心,管家之权也断不能再交予你。你且将钥匙交出,以后一切事务都交给你弟妹打理吧!” 邢夫人久病未愈,终于一头栽倒人事不知。 贾赦眼见邢夫人从一朵娇花操劳成黄脸病妇,心下不忍,围在邢夫人病榻边衣不解带照顾她。邢夫人自嫁贾赦以来,除管家前的一月温存,久不曾获贾赦怜爱。如今因祸得福,又没了王夫人在一旁蛊惑,竟慢慢转了心思,欲静下心来好生相夫教子。 这日邢夫人病情见好,见天气晴好,日头不毒,扶着丫鬟的手想去园中散散步。哪知她刚出院门,便有个小厮匆匆来报告她道:“大太太,您快去看看吧!钱姨娘那个狐媚子又回来了还带着个三四岁的男孩,说是大老爷的亲儿子呢!” 邢夫人一颗心登时跌落谷底。钱姨娘,她不是毁容后被赶出去了吗?又怎生来得儿子?难道老爷一直和她藕断丝连?邢夫人不敢深想,扶着丫鬟的手快步往贾赦外书房赶去。 邢夫人将将赶到院门口,便见一布衣妇人跪在贾赦面前,侧脸上疤痕狰狞,料知便是钱姨娘。贾赦身边果还站着一个幼童,年岁看着正和迎春相当。贾赦目光复杂看着那幼童,一手还抚摸着幼童脑袋,似是颇为怜爱。邢夫人积攒已久的怨气突然爆发,三两步冲进院中,一把拉过那男童,喝问道:“你当真是老爷的儿子?” 男童不过三四岁,被邢夫人发狂般的模样吓住,哇地大哭出来。贾赦如今尤为怜爱孩子,心下也不知这是否他的子嗣,见状轻轻拉开邢夫人。 邢夫人疑心生暗鬼,见贾赦动手拉她,更认定此子乃贾赦亲生。想起自己虽明媒正娶,为贾家操碎了心。如今身败民裂一无所有也罢还落下病根,人生漫漫,她何以傍身何以立足?一时心灰意冷,转身离开。 贾赦哪知邢夫人心内弯弯绕绕。他本来书房研究古董,忽有小厮来报有人求见。他一出来,便被钱姨娘抱住腿。凭空一个大儿子等着叫他爹,贾赦亦是一头雾水。此刻见邢夫人离开,只当她欲留自己查问明白,也没放在心上。 不成想,邢夫人鬼迷心窍,回屋后越想越悲,顿觉人生苍凉,活着无望,赶走屋内下人,自己解了腰上汗巾子竟要悬梁自尽。 邢夫人颤巍巍踩上高凳,将臻首伸至打好的绳圈内,香泪满腮,一声“苦啊……”就要踹倒高凳。 “嘭”的一声,邢夫人房门被人踹开。迎春大踏步走进来,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39 言道:“母亲难道不想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贪墨了公中银钱,私拿库房物件并栽赃于您?母亲,难道不想知道那孩子究竟是否父亲的?母亲,难道不想知道父亲堂堂一等将军为何会娶你个五品小官之女?” 第23章 迎春突然出现先便镇住邢夫人, 连番喝问更如当头棒喝彻底唤回邢夫人神志。她不过病弱神虚,一时为邪念所侵, 并非真心求死。神智清明后再看自己作为,立时吓出一身冷汗, 站立不住,几乎从高凳上跌下。迎春快步上前,扶住邢夫人, 软语安慰她慢慢下来, 招手叫秋霜进屋,解下汗巾子拿出去烧掉。 这边厢,迎春拉着邢夫人坐到靠窗的美人榻上,端了热茶给她压惊。好半晌, 邢夫人才停止战栗, 满含感激望着迎春。 迎春端坐邢夫人对面,不疾不徐道:“敢问母亲,自嫁入贾府以来, 和谁走得最近?管家以来又是谁一直帮衬着您?” 邢夫人略一思量便答道:“和我走得最近的是二太太,帮我管家的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 “那么, 母亲被诬陷贪墨弄权,可有去求助过二婶,质问过周瑞家的?”迎春问道。 邢夫人黯然垂眸,她怎会不问?当天她便去质问周瑞家的,那诸多物件她分明都交给周瑞家的或归还或送人,哪知全无记录。可是周瑞家的哭天抢地直叫冤屈, 说她一介奴仆怎能做主开箱取物?一切事情都由邢夫人定夺,什么贪墨银两、克扣月例,她一概不知。求邢夫人万万不要冤枉了她。 邢夫人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颤抖,满心去找贤惠大方的王夫人给她出出主意。哪知她才进屋,不及开口,王夫人便面色红润的赶客道:“大嫂,不是弟妹要赶你。实在弟妹刚出月子,身子乏得狠,脑子也不灵光,说不几句话便要好生歇一歇。大嫂且等弟妹养好了身子,我们妯娌再秉烛夜谈。”说罢便招手让彩屏送她出去。 无奈邢夫人只得退出荣禧堂。她还没过夹道,便见一群管家婆子拿着账册对牌浩浩荡荡走进荣禧堂。盛夏正午的日头明晃晃能烤出人一身油,邢夫人却激灵灵几个寒颤,如堕冰窟。 迎春观察邢夫人表情,知她了悟,接着问道:“那么母亲可知父亲为何放着北静王妃的表妹不娶,反娶了你?” 邢夫人犹豫开口道:“荣国府央媒人上门的时候,我腆着脸问过。媒人说是,是大老爷那日救我后便、便念念不忘。正好王夫人从中撮合才成就我们一双姻缘。我刚嫁过来时,二太太也好生跟我讲述了一番老爷如何对我一见钟情爱慕不已,她如何在老夫人面前周旋,好容易说成这门亲。想我小门小户一个老姑娘得入公侯府门,全凭二太□□惠。我如何能不对她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那如今呢?” “如今我总算明白,那日老爷救我怕不也是二太太设的局吧!好一场算计,毁了老爷的好姻缘,成全了她的大善人,我……”邢夫人不由掩面而泣。 迎春坐过去拍着邢夫人的背道:“母亲莫哭,你如今能看明白便不晚。父亲娶你虽非自愿,但若父亲执意不从,祖母也奈何不得他。若不是您误入歧途,整日和二婶厮混一处,浑听不进父亲的话。您细想想,父亲待您是否亦不错?” 邢夫人想起她卧床时,贾赦一勺勺给她喂汤药,不由脸泛红霞。正是体味过贾赦的好处,邢夫人乍见钱姨娘和那飞来的儿子才大受刺激,几乎上吊自杀。 “再说这突然冒出来的钱姨娘和儿子,母亲难道不知钱姨娘是被一顿毒打后赶出府去?她那时便是有孕也早被打掉。至于后来,父亲万没可能和她藕断丝连,这孩子绝不会是父亲的。”迎春斩钉截铁道。 邢夫人细一琢磨,可不正是这个理。钱姨娘不过以色侍人的婢妾,容颜尽毁兼罪大恶极,贾赦便是再没见过女人也断不会和她纠缠不清。邢夫人想通这些,顿时大感羞愧,她身为继母却没一个幼齿女童看的透彻,还为之寻死觅活,当真羞愧无地。 迎春耗费诸多口舌,终于彻底点醒邢夫人,心下甚慰,挽着邢夫人胳膊道:“母亲,当务之急便是弄清楚钱姨娘带来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并趁早把钱姨娘赶出府去。若让祖母知道钱姨娘还好端端活着,更大咧咧进府,怕是大房一脉都讨不得好。至于洗刷您身上的冤屈,夺回管家之权——”迎春说到此处,故意停下,妙目凝视邢夫人。 邢夫人赶忙接口道:“管家之权不要也罢,我早看透了,我并不是管家的材料。这半年来,我明面上是管家太太,实际上哪一件事不还是二太太说了算?我看似大权在握,在这东院过得还不如二小姐您身边的丫鬟秋霜、鸳鸯体面。不过我的冤屈——” 迎春打断道:“自然不能让母亲平白蒙冤。其实从祖母做主定下您和父亲的婚事之日起,迎儿不孝便和哥哥暗地里查证了许多事情。诸如王夫人究竟如何识得母亲,又是如何安排那场湖边偶遇,再不动声色挑拨您和哥哥关系……桩桩件件,哥哥都已调查清楚。” 邢夫人骇然看着迎春,眼神由感激渐转恐惧。 迎春淡定回望。她要得便是这个效果。甜枣已给邢夫人吃太多,焉知她就没有共谋算计父亲?今日迎春非等着邢夫人快要上吊才现身相救便是这个道理,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没有早早摊牌将邢夫人拉到她这边,怕得就是邢夫人还如前世般贪财心大,好了伤疤忘了疼,日后再被王夫人花言巧语糊弄,拖大房后腿。 让邢夫人感激她,只是第一步。重要的是让邢夫人畏惧她,知道她的手腕和本领,永远不敢在她背后捅刀子。 其实,迎春还有话省略没说。她和贾琏查清楚事情经过后,先去找到贾赦。贾赦看过一切后才说了那句“没有邢大姑娘还有王二姑娘”的话。邢夫人比起北静王妃的表妹也有胜场。那便是她家室寒微,更好拿捏,于贾琏更没威胁。若北静王妃表妹并非传言中那般清静娴雅,反是个追名逐利之徒,贾琏身为嫡子,日子恐怕不好过。对贾赦来说,娶谁都没差。既然毁了邢夫人清誉那就好好承担责任,娶她也无妨。 迎春好好欣赏过邢夫人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开口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母亲可能也疑惑,父亲分明是袭爵长子怎么偏居一隅,让二房鸠占鹊巢。这实乃父亲的罪过,如此也无可厚非。何况这荣国府的家业,旁人心心念念,迎儿和哥哥却毫不在意。富不过三代,承祖荫绝非长久之计。只是我心坦荡,旁人不知。侯门里的争权夺利,想母亲也已领教过。二婶兵不血刃便险些将您置于死地。俗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如此,再不反击,岂不显得我大房太过懦弱?”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0 迎春一番慷概陈词说的邢夫人热血沸腾。正是,她本欲去园中散步,忽然来个不认识的小厮传话告诉她贾赦有私生子。她立时便信了才有后面的心丧若死。适才若非迎春来得及时,她可不就自杀而亡了吗? 想到此,邢夫人银牙紧咬,面容扭曲,半晌挤出一句,“二小姐只管吩咐,邢氏马首是瞻。”连自称都变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大房是迎儿和母亲的家,母亲和迎儿是家人。万没有让外人欺负家人的道理。只要母亲以后再不被人蛊惑,大房齐心协力,任谁也休想伤得我们分毫。”迎春看着邢夫人眼睛道。邢夫人坦荡回看,郑重点头。 这时秋霜来报,说贾赦外书房院门已锁,其内隐隐有哭声。迎春便贴到邢夫人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邢夫人点头不叠。迎春这才满意离去。 迎春走后,邢夫人也欲起身出门,想了想,又去翻出一条汗巾子下死力气在自己雪白的粉颈上狠狠一勒,直到脸涨得通红才松手。揽镜对照,果然一道红紫相间的狰狞勒痕。邢夫人又拔下头上钗环,弄乱一身绸衫,用清水花了妆容,这才哭哭啼啼往荣禧堂而去。 且说贾赦正在院中对着跪地不起的钱姨娘头疼不已。他深知这孩子不可能是他的,只苦于无法证明。 钱姨娘咬定她被逐出府时已有身孕,这三四年,她丑似鬼怪,更无人愿意近她的身,这孩子只能是贾赦的。 贾赦被气得直翻白眼,你脸毁了身子还在,下九流暗娼的勾当贾赦不是不知。只是这盆污水泼到他身上,不是他反泼一盆狗血就能洗清的。贾赦正自焦急,迎春叫门声传来。 贾赦赶忙让金哥开门。邢夫人之事后,贾赦当真信了王晟的话,他的宝贝闺女呀可比他这个糊涂老爹厉害多了。 迎春刚一进门,金哥又要去关院门。迎春阻止道:“且开着吧!看谁敢明目张胆听壁角。”贾赦一拍大腿,正是,他本就和钱姨娘不清不楚。再一关门,听壁角的、传谣言的更是防不胜防,不由更高看女儿一眼。 秋霜不待迎春吩咐,已自进屋给她搬了锦墩出来。迎春正坐在钱姨娘面前,突然喝问道:“大胆贱婢,你勾结歹人买卖幼童该当何罪?” 钱氏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不是我买的,我只是——”警觉失言,赶忙住口。 “只是什么?只是捡了个现成,平白到国公府想讹一笔银子?你也太小瞧宁荣两府门头上那两个御赐匾额了!”迎春转头对贾赦道:“父亲,今日之事全不用您插手。您只需让金哥拿着您的名帖把京兆尹叫来,治这泼妇一个倒卖良家幼童的罪过。哪还用和这贱婢费唇舌!” 钱姨娘一听要请京兆尹,赶忙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迎春给她一条活路,生不如公门,万不能把她送进那种地方。 迎春好整以暇问道:“不请京兆尹也行,你只需说清这孩子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本小姐便饶了你。” 钱姨娘三教九流混过,最善见风使舵,马上接口道:“姑娘明察,这孩子当真是府上公子,奴婢……” 迎春不等钱姨娘说完,冲秋霜一使眼色。秋霜上前,“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扇到钱姨娘脸上,她立时便说不出话。迎春回头去看那男童,却见他一直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母亲”挨打也无动于衷。迎春心下愈发确定他二人并非母子关系。 为什么迎春如此肯定?只因这一年来,每日晚间无人时,迎春都苦心孤诣研究圆清大师的手札并大师命小沙弥送来的药方。且每半个月,便会有善男信女各色一至三人不等手持圆清大师书信到荣国府求见长房二公子,也即迎春是也。 此事贾赦和贾母都知道,只瞒着二房,在后门给迎春安排一个小厮。但凡月中有人持书信来见,便由小厮领进后院,在一处竹屋隔着屏风与迎春相见。 迎春毕竟年幼,见外男尚无妨碍,且作哥儿打扮,隔着屏风帐幔自然雌雄莫辨。更有鸳鸯在旁把关。贾赦不放心还在房前屋后安排众多小厮暗地保护,外松内紧铁桶一块。 来求见迎春的人形形□□女老幼豪绅地痞士农工商三教九流皆全。圆清大师书信中内容更是五花八门,有命迎春给其看相解惑的,有让迎春开方救命的。还有单单让迎春与之聊天猜测对方身份的,若猜错便要送银百两…… 起初迎春焦头烂额,银钱流水般送出。后来她终于摸出门道,打眼扫过,来人身份、经历便能猜出五六分,开口说话后更是几乎十拿九稳。 有那来求医的,迎春用偏方治好他们的病,他们还会特特来送礼感谢,迎春自然不收。更有那穷苦人家没钱买药无物补身的,贾府放着大把人参发霉何用,都被迎春分送众人。 渐渐坊间便有传言,说荣国府长房二公子实乃观世音菩萨转世。只是高门大户都知道荣国府长房只有一子一女,便视其为谣传。 言归正传。迎春一进外书房,先看钱姨娘带来的幼童。见他眉清目朗,小小年纪仪表堂堂,气质不俗。尤其是皱眉不语的样子竟有三四分像她的救命恩人白衣少年。迎春便知这孩子定是钱姨娘拐骗或掳劫而来。因为凭钱姨娘的身份见识和处境,断养不出这般气度的小公子。果然,迎春略一威吓,钱姨娘便露了馅,只还未死心,咬牙硬撑。 迎春走到小公子面前,发现他竟比自己还要高些,不禁十分恼恨,赌气瞪他一眼。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公子竟扯起一抹微笑,迎春见了更觉眼熟。 正此时,贾赦书房的自鸣钟响起,已然申初。钱姨娘久不闻钟鸣之声,乍听到,吓得一哆嗦。迎春赶忙去看小公子形容,却见他淡定自若,并无丝毫恐惧或好奇神色,竟似司空见惯。 迎春心生一计,招手让金哥端来一盘荔枝和几色点心。迎春故意将没剥壳的荔枝递给小公子,还做出张嘴咀嚼的动作。 哪知小公子剑眉微蹙,挪开脸去,眼神示意迎春给他剥掉外壳。迎春再无怀疑,这绝对是富家公子。穷苦人家的孩子哪里见过荔枝,更别提知道怎么吃。 迎春回头质问钱姨娘道:“钱氏,你说这些年小公子都跟着你,那么你带着他住在何处?小公子身边都是何人服侍?桩桩件件你若是说得清,父亲认下这个孩子也无妨。你若是说不清,京兆尹衙门大牢里正有你一席之地。” 钱姨娘既来认亲,哪能全无准备,躬身答道:“奴婢容颜尽毁又乃一介女流,哪能挣得钱来,不过替人缝缝补补做些针线聊以度日。小公子跟着奴婢受尽苦楚,别说丫鬟服侍,就连一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至于住处,不过是奴婢在哪家帮工,小公子便跟着奴婢借宿那人家中,实在居无定所。若不是奴婢实在无法养活小公子,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1 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踏进荣国府大门半步。” 好一个居无定所!好一个无以度日!以为这样便能死无对证?迎春冷笑反问:“哦?如此说来小公子必然饱经风霜,这手怕不是糙的?或许你这个奴婢有心,并不舍得哥儿劳作。那么,从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的小公子又如何会吃上供的荔枝呢?”迎春指着正自己剥壳吃荔枝的小公子道。 贾赦听了老半天,这会儿才明白,对呀,就凭钱姨娘哪来的本事和银钱买荔枝给孩子吃?看这孩子举手投足分明大户人家出身。贾赦顿觉神清气爽。 钱姨娘目瞪口呆。她倒从未细想过小公子的来历。自从医馆逃生后,三年来她东躲西藏没过一天安生日子。那日她实在饿得没法,在酒楼后巷翻找食客的残羹剩菜。却见一个三四岁幼童偷偷从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上溜下来,藏身后巷角落里。 不多时,便有四五个家丁模样的人寻来,质问钱姨娘有无见到一个四岁男童走过。钱姨娘鬼使神差回答不曾。家丁们离去。小孩跑出来,钱姨娘揪住他追问他是谁,为什么要藏起来等。 男童均摇头不语,看神情竟有些痴傻。钱姨娘本已走投无路,突然福至心灵,把男童带回家,换上粗布衣裳,再三恐吓□□,让他认自己做娘亲。奈何粉雕玉琢一个小娃娃竟似不会说话,任钱姨娘花样用尽,也不肯开口。钱姨娘想来,如此正好,便大咧咧带着他到贾府认亲。 却不成想,被迎春一盘荔枝断出小公子身份不一般。也是,当时寻他的家丁各个衣着体面,显非普通人家。钱姨娘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迎春辨其神色,知道再错不了,便扬声道:“来人,将这毒妇送往京兆尹衙门,就说她拐带良家子冒认豪门亲,让京兆尹好好治她的罪。” 钱姨娘彻底瘫软在地,匍匐爬向迎春,大声哀求道:“姑娘饶命!奴婢不过一时糊涂,这孩子不是奴婢拐带的。他自己逃出来被奴婢捡回家中抚养,奴婢非但无过还有功啊!” 真相大白,在院外偷听的众丫鬟小厮不禁交口称赞,二小姐当真不一般! 事已至此,钱姨娘竹筒倒豆把事情经过全盘托出,只求放她一条生路。以钱姨娘面前状况来看不过苟延残喘,迎春再不想看见她的嘴脸。贾赦也厌烦了,挥手让金哥把钱姨娘赶出去。至于京兆尹衙门,自然不会让她去。万一她发疯在衙门里说胡话,把贾代善的死因捅出去,平白授人以柄,贾赦便没了活路。 钱姨娘被赶出去,小公子却怎么也不肯跟她一起走,眼巴巴望着迎春。迎春回想他勾唇一笑的模样,当真像极了恩公白衣少年。记得当日在相国寺初遇时,恩公的婶婶就丢了儿子,难不成便是眼前这位小公子?迎春又觉世事哪有这般巧合。只是任她怎么询问,小公子都不开口说话,逼急了便指着喉咙比手画脚。 迎春让他张嘴,查看之下才发现原来他被人下了哑药,毒坏了嗓子,气得迎春差点哭出来。贾赦一旁见了,也甚为怜惜。钱姨娘也不知小公子身世,就是送他去衙门报官,他口不能言,年龄又小,还略有痴傻,怎能独活。迎春父女合计,牵着小公子去拜见贾母,将事情从头道来。 贾母最喜小孩,听罢,见小公子神采卓然,身世可怜,便松口同意他留在府中。 迎春凑趣道:“他既不会说话,我们自然不知他叫什么。日常该怎么称呼呢?何况既知他乃豪门大族出身若任由下人试他为仆役日后怕反会成仇。迎儿有个主意,不若叫他贾瑁,玳瑁的瑁。既从贾从玉认作旁支小公子,也取谐音‘假冒’之意以记其事,祖母以为如何?” 贾母拍手笑道:“好好好,迎儿这个名字起得妙,从此你便是荣国府的贾瑁。” 贾瑁不知有没有听懂,只咧着嘴傻笑。 晚间贾琏习武归来便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小陪读。贾琏教贾瑁认字才发现贾瑁似乎上过蒙学,有些简单的字他已然会写。贾府众人更加确信贾瑁是哪家大户人家丢失的小公子,纷纷为他惋惜不已,更无人将其视作仆役。 钱姨娘带子来投的事并未激起什么大水花却挽回了邢、王二位夫人的情意。自那日邢夫人“带伤”哭赴荣禧堂后,二人情分愈加深厚。邢夫人有事没事便腻在王夫人房中,陪她闲话、做活。有时王夫人要背着她和管家娘子们说话,邢夫人还会识相地出门转转。时间长了,王夫人渐渐放下戒心,真以为邢夫人被贾赦伤透了心万念俱灰彻底入彀。 却说迎春早先算着日子,姑妈贾敏怕是快怀上林妹妹了,赶着送端午节礼的机会给贾敏写了封家书。信中应贾母要求大书特书宝玉诞生之奇。 末尾,迎春插言道她近日总是梦见姑妈身上霞光缭绕,尤其是肚腹间仙气蒸腾。料想姑妈将有身孕,万望她饮食起居小心在意。 果然,林府下人来送八月中秋的节礼时便带来了贾敏报喜的家书。贾敏自然先问候贾母并贾府众人,其后就大篇幅称赞迎春灵异,早有预示。幸亏迎春提醒,她没有随同林海出门兼贸然进食,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她虽身子弱,大夫却说这一胎坐得稳,林家不愁无后。 贾母欣慰非常,这么多年贾敏万事不用她操心,只子嗣上艰难。如今承迎春吉言,生子有望,贾母实在高兴非常,抱着迎春亲了又亲。 中秋家宴上,贾母更亲赐迎春送子福星称号。迎春借坡下驴道:“祖母赐,迎儿不敢辞。如此说来,迎儿还有一子要送呢?” “哦?”贾府众人闻言都兴致盎然看着迎春,连邢夫人都似隐有期待。 迎春眼珠在王夫人和邢夫人身上乱转。王夫人攥着衣角的手都见了汗,她虽有了衔玉而生的宝玉,可是虽会嫌儿子多呢?王夫人暗想,小日子好像当真迟了些,迟了几天呢? 王夫人正胡思乱想,迎春突然指着站在贾政身边服侍的巧倩道:“这位姐姐肚子里也有一个宝宝呢!” “姐姐?”王夫人听着称呼不对,脱口问道。抬头一看,迎春竟指着自己屋里的丫鬟巧倩。巧倩也是俏脸绯红,连忙躲到贾政身后,下意识用手护住肚子。王夫人眼睛多毒,立时明白巧倩这小蹄子怀了贾政的种,当场寒了脸。 巧倩见王夫人脸色大变,惊骇非常,跪下就要磕头。贾母拦道:“这是做什么?添丁进口是好事,二儿媳妇,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王夫人咬牙起身行礼道:“母亲说得是。巧倩这丫头有福。若二小姐所说属实,明儿个儿媳便抬她做姨娘,让她好生养胎,早日为国公府添丁进口。” 邢夫人旁坐,见王夫人故作大方,心下舒爽非常。你以为生了贾宝玉正得宠,殊不知你在产房九死一生为贾政生孩子,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2 他却暖玉温香满怀。你坐月子,你手下丫鬟珠胎暗结。要怪就怪你把心思都放在争权夺利暗害大房身上,自家老爷反笼络不住。邢夫人心里痛快,面上半点不露,看着巧倩的眼神充满嫌恶鄙夷,一副为王夫人不值的神气。 巧倩便是赵姨娘,她这一胎怀的就是探春。迎春早算好时间,让邢夫人去巧倩处卖好。三人议定趁中秋家宴捅破巧倩怀孕事实并逼着王夫人当众承诺抬她做姨娘,许她好生安胎。 要知,因贾政喜欢巧倩,王夫人便日防夜防巧倩有孕。总是让她做粗重活计不算,还没事便送些汤药给她喝,巧倩还不能拒绝。此次若非趁王夫人生产坐月子,巧倩这一胎怕是也留不住。 果然,次日大夫来给巧倩诊脉,滑脉无疑。王夫人喜滋滋抬了巧倩作姨娘,还分给她一个丫鬟使唤,嘱咐她再不用到上房伺候,好生安胎即可。赵姨娘欢天喜地离去。转身,王夫人便摔碎了那套她最爱的青花瓷茶碗。 迎春听邢夫人学舌,不过淡淡一笑。这只是开始,王夫人便如此沉不住气,二月初一那日又该如何?原来元春马上十五岁,要办笄礼。因她生在大年初一,贾母等人商量后决定顺延一月,二月初一那日给元春办及笄礼。 虽说女子最迟二十行笄礼,但元春至今未曾定亲,年岁相当的世家公子却已无多。王夫人十分着急,话里话外不知和邢夫人提起多少回。此次笄礼,王夫人便是存心让元春大放异彩名满京城,若能入南安王妃的眼最好,实在不济也得给元春相看个公侯家。 因着惦记元春及笄礼,迎春并王夫人的年节都过得索然无味。好容易春雪消融,正月二十八,贾府戒宾。正月三十,宿宾。王夫人专门请了她娘家嫂嫂元春的亲舅妈王子腾夫人来作元春笄礼正宾,凤姐作赞者。为了近水楼台,王夫人还托贾母求了南安王妃作赞礼。其中执事三人邢夫人特特帮忙精心选取了贾府旁支亲族中三位相貌平平的姑娘担任。 是日,贾政、王夫人东面而立,众宾客聚于家庙,在正堂东边设东房。陈盥洗、帨巾于厅,一应布置皆如祠堂。 元春采衣安坐东房,乐者奏乐。贾政致辞,感谢宾客云集之情,宣布笄礼开始。南安王妃主持。凤姐走出,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元春始至场中,面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再西向正坐于笄者席。凤姐为其梳头罢,置梳于席南。 王子腾夫人始起身于东阶盥洗,元春便转向东正坐,执事三人分托笄、簪、凤冠于侧。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王子腾夫人走到元春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跪坐为元春梳头加笄,后起身,回到原位。凤姐为元春正笄。 元春起身,众宾客纷纷向元春作揖祝贺。元春回到东房,凤姐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帮助元春更换与其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元春着襦裙出房,向来宾展示。后向天而拜,以谢天地。此为一拜。 再二加发簪,元春着深衣二拜父母,以谢养育之恩。 再三加凤冠,元春着大袖袍服三拜,以敬师长前辈。 更有置醴、醮子、赐字、聆讯、元春揖谢等诸多环节才告礼成。 全程元春面色清冷、不苟言笑,宛若皮影戏里的纸人。迎春旁观,甚觉无趣。 南安王妃作为赞礼,全套笄礼下来,也折腾的够呛,嗓子直冒烟。偏此刻宾客尽欢,众人皆忙,根本没人顾得上她。南安王妃刚想招手让旁立丫鬟端茶,迎春便屁颠颠蹭过来,高举茶盏道:“王妃请用茶。”声音甜糯可人,闻之如沐春风。 南安王妃虽在贾府除孝宴上见过迎春,可女大十八变,彼时迎春不过三岁,今日却五岁有余。已渐抽条,行动间如娇花照水,气质娴雅,笑容可亲,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颇为讨人喜欢。南安王妃一边饮茶一边仔细打量迎春穿着,只觉贵而不显,用料纹饰皆恰到好处。不越长姐元春半分亦不损一等将军之女的气度丝毫,不禁心内称赞。 迎春自来熟,起身就给南安王妃推拿按摩。迎春医术已然小成,几下按摩手法更不在话下。南安王妃疲乏顿消,神清气爽,自觉年轻了五六岁,看迎春的眼神立时不同。果然这招百试百灵,迎春窃笑不已。 这边厢,迎春举动半点没逃过王夫人眼睛。王夫人一急,就要拉着元春过去。偏众人还围着元春贺喜,王夫人满场寻找邢夫人,深恨她不中用,连个小姑娘都看不住。 南安王妃却不知王夫人心内多么焦急,拉着迎春小手询问她小小年纪从何学会这样一手精湛的按摩技艺? 迎春笑道:“王妃谬赞,迎春不过熟能生巧。迎春幼时祖母经常头疼,日日得太医针灸按摩,方可稍解。偏太医不能常住府上,晚间祖母头痛难眠,迎春心疼不过,便求了太医传授。如此迎春两三岁上便日日给祖母按摩,终于略有些心得。” 此刻不止南安王妃,北静太妃等人都被迎春话语吸引。众人听罢纷纷称赞迎春至孝。北静太妃曾亲见迎春“开口送子”,本就觉得此女有福,今见她如此孝顺,招手让迎春过去。 迎春恭敬行礼罢,抬头冲北静太妃眯眼一笑。老太妃心儿都化了,抱起迎春便是一通揉捏。 “二小姐日常在家喜欢做些什么?”北静太妃含笑问道。 “回太妃娘娘的话,迎儿日常不过陪哥哥读书、下棋,给祖母、父亲等人绣些香囊荷包,和丫鬟们做活计。哦,还有陪祖母抹骨牌!”迎春掰着手指数道。 “哈哈,是吗?二小姐还会抹骨牌,老身也甚好这口。什么时候二小姐帮我老太婆也来一把?”北静太妃调笑道。 迎春羞涩低头,半晌道:“迎春没有当头,输了怎么办?” 北静太妃万没想到迎春会这般回答,朗声大笑,笑声传出老远。围着元春贺喜的宾客纷纷好奇回头张望。太妃也不收敛,笑对众人道:“怪道别人都说贾府一门两国公,人杰地灵,近日还有个衔玉而生的哥儿。我看确实。这二小姐一片孝心一双笑眼一张巧嘴一颗玲珑心,真真是万里挑一。国公夫人实在好福气,羡煞旁人啊!” 众人见北静太妃如此称赞迎春不由都多看迎春几眼。迎春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笑对众人,生动活泼,有趣有礼,和刻板守拙的元春形成鲜明对比。 更有帮腔的宛平郡主,牵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姑娘过来。迎春赶忙从北静太妃怀中脱出,躬身给宛平郡主行礼。宛平郡主未至,身边侍女惊风先拦住迎春。宛平郡主笑道:“快莫客气。二小姐可是我的大福星,两年未见,迎丫头竟变成大姑娘啦!” 有那些参加过贾府除孝宴的便知宛平郡主因何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3 这般说,一致点头称是,看着迎春的目光都跟看送子观音似的闪闪亮。有那些不知缘由的,纷纷求问,听罢更是双眼冒光,若非碍于身份,直欲从宛平郡主手中夺过迎春。 宛平郡主介绍手牵的幼儿与迎春认识,原来她便是传说中贾宝玉完全高攀不起的郡主掌上明珠,闺名香玉者。此时香玉还小,头发疏落落几根,倒像极了兵部尚书大人。迎春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香玉撩开眼皮看了迎春一眼,悻悻扭头。 趁无人注意,宛平郡主偷偷向迎春道:“丫头,你看西边那位绯衫丽人,她可像有孕?”迎春望过去,果见一华服丽人,年纪绝超不过三十,却煞气直透华盖,面色潮红,时有惊喘。远望之下甚为奇怪。迎春不敢妄言,亦低声道:“迎儿需静观气色。”惊风闻言,便去请那妇人。 妇人来与宛平郡主见礼罢,迎春便挨上前去,鼻端飘来一阵诡异香气。迎春骇异非常,忙去牵妇人左手。妇人见迎春活泼可爱,抬手右手轻抚迎春发顶。 “滑脉,竟是滑脉?”迎春明显从妇人脉象中摸出有喜,可妇人身上香味中又分明包含麝香,难怪这妇人神色异常!迎春不知这妇人是谁,和宛平郡主是何关系,一时不知开口是好。 宛平郡主却从迎春惊骇莫名的神色中看出端倪,冲扶柳一使眼色。扶柳便引着那妇人往无人处去了。 迎春一头雾水又深为那妇人担忧,不禁显于颜色。宛平郡主见了,越发钟爱迎春,将女儿交给惊风,反牵着迎春四处去与贵妇人们打招呼。迎春更是巧嘴,便宜话流水般淌出来,琴棋书画奇珍异卉钗环裙佩胭脂水粉甚至养生美容之道迎春都能接上话。更别提什么针黹女红,凡是别人送的香囊汗巾等物,迎春总能从身上或丫鬟手中拿出正与之匹配的物件回送。不论礼物是精巧别致还是意境恬淡,是针法卓绝还是浑然天成。一圈下来,众人都被迎春才华气度俘获,渐渐如众星拱月般将迎春围在中间。 就连适才围着元春的王家亲眷也多被吸引过去。不提南安王妃一直不错眼珠盯着迎春,便是王夫人退而求其次主动巴结的那几家侯府夫人也离元春远去。本来枯坐的邢夫人,因是迎春继母也被人围着问长问短。王夫人凑近一听,竟都是在询问迎春年庚可有婚配? 可迎春才不过五岁!她的元春已然及笄却无人提及婚嫁!王夫人妒火中烧。 偏不知道那位夫人高声道:“二小姐真不愧是国公爷的孙女,一等将军之女。这通身的气派可真应了太妃娘娘那句万里挑一。” 众人纷纷附和。 更有人笑道:“除此之外,二小姐还是开口送子的大福星呢!各位夫人若想锦上添花,多蹭蹭二小姐便是。”众人半真半假,当真去求迎春抱一抱。 堂上一片欢声笑语。 独王夫人并今日主角元春处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一等将军之女正乃王夫人死穴。若非爵位,迎春一个庶女哪堪与她的元春相提并论。王夫人气愤太甚,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元春吓得便要高呼,被王夫人一把捂住嘴。今日是元春的好日子,她当场吐血怎能是好兆头? 王夫人忙忙用手帕揩净,若无其事去寻茶漱口。她以为这便了了,好歹忍过一时半刻。却不知好戏刚刚开锣。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关于及笄礼流程参考360笄礼词条,有不符合处敬请谅解。 林妹妹和探春都在来的路上, 终于能慢慢凑齐十二钗,召唤神龙啦! 迎春开挂人生从此起步, 论亲妈到底有多么偏心。 第24章 荣国府内仙乐齐鸣, 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宁荣街上亦是人潮涌动, 锣鼓喧天。 浩浩荡荡二三十个打扮各异的人抬着一块盖着红绸的大匾走上宁荣街。荣国府看门众小厮老远望见,纷纷跑下台阶, 好奇张望,议论不休。哪里来的一群人,比杂耍班子还好看! 原来这群人不仅千奇百怪俱各不同, 而且长衫短打掺杂, 绫罗麻衣兼备,媸妍皆有,老少不缺,士农工商全一处行来。细一分辨, 花枝胡同卖糖人的矮个老头、夏家脂粉铺的年轻伙计、连年落榜的老贡生、前门摆摊算卦的瞎眼半仙, 甚至还有几位美貌赛神仙的妇人,轻纱蒙面也袅娜娜走在人群中。 小厮们正看得热闹,却见这群人在荣国府朱漆大门前停下。领头一名青衫文士上前一步, 轻抬左手,敲锣打鼓的人群便安静下来。只听青衫文士开口询问道:“敢问贵府长房二公子可在府内?” 看门众小厮只顾盯着人群中的美人儿发愣, 浑没听见来人问话。那青衫文士也不恼,只再次开口问道:“敢问贵府施药救人妙手回春的长房二公子可在府内?” 还是老门倌先回过神来,疑惑问道:“荣国府确实有两位公子,不知您找哪一位?” 青衫文士朗声答道:“贵府长房二公子。” 老门倌奇道:“俺们府上长房就一位公子,族里排行老二,可却并不通什么医术。不知您找得可是琏二爷?” 青衫文士摇头道:“非也。贵府长房二公子虽五岁稚龄, 医术见识远超我辈,断不是不通医术之流。” 这下不止老门倌,众小厮也起哄道:“哈哈,这位先生您怕是找错人家了吧?俺们府上统共两位公子,都十几岁了,并没有五岁的哥儿。若说年方五岁,聪明绝顶的,那是俺们长房二小姐。” 青衫文士身后走出一名三十岁上下的黄衣妇人,欠身行礼道:“想必是我们弄错。二公子素来做好事不留名又隔着轻纱帐幔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让我等误会了。可笑我们见识短浅竟没想到二公子是巾帼不让须眉、花木兰似的大人物。”黄衣妇人说到此,转身冲人群说道:“不过这也正合我等匾上真意,大家说对不对?” 人群轰然应诺。 黄衣妇人再回身冲目瞪口呆的贾府众小厮道:“想必各位还不知晓。贵府长房二小姐非但天纵奇才更兼菩萨心肠,暗地里施粥赠药开方救人,不知挽救多少性命却全不图回报。所谓锦衣夜行,世人皆不知二小姐高义。我等受二小姐天高海阔之恩,实不忍心二小姐这般菩萨似的人儿籍籍无名。恰逢今日贵府有大喜事,我等特来喜上添喜。烦请您老通报一声,让我等面见二小姐,亲自将这匾额送给二小姐。” 老门倌看守大门二十年,早从青衫文士和黄衣妇人的衣着谈吐中看出二人不凡。京城地界,一块小石头掉下来指不定就砸死一名亲贵。狗眼看人低的门倌就没有活到四五十岁的。老门倌沉稳,怕小厮们传话有失,让青衫文士等人稍候,他亲自入内通禀。 却说老门倌来到宴客大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4 堂,只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众宾客言笑晏晏,三三两两围在一处聊得甚为热络。尤以迎春身边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满头珠翠晃动,如雨打芭蕉。 老门倌搜寻全场,好容易看见在角落冷冷清清坐着的贾政、王夫人并元春三人。心内甚奇,今日乃大小姐及笄礼,怎生二小姐身边那等热闹。老门倌略一思量,想起黄衣妇人的话,留了个心眼,转身去找贾赦夫妇。 贾赦此时正和邢夫人站在一处,夫妻并肩,郎才女貌也是一对璧人。老门倌上前行礼罢,凑到贾赦身边把大门处情况一说。贾赦当场拍板,“请,都请,快请进来。”一旁邢夫人听见,也嘱咐丫鬟去搬锦墩倒茶待客。 转眼,青衫文士并黄衣妇人带着二三十人抬着大匾走入院中。也是这群人太过奇异,他们甫一进院,本热闹非凡的庭院反安静下来,宾客纷纷侧目。贾母、王夫人并迎春都不知就里,迎春更惨被人群团团围住,只觉得气氛不对,却不知发生何事。 青衫文士彬彬有礼,走到贾母座前,躬身行礼道:“拜见国公夫人!今日偶闻贵府大喜,我等市俗之人、粗鄙之徒,因身受贵府二小姐大恩,不望雪中送炭,特来锦上添花。”说罢,便有四个壮汉抬着匾额走上前。围观众人听了个云山雾罩,各个交头议论不休。 贾母也是一头雾水只得开口问道:“此话怎讲?鄙府小二不过五岁之龄,足不出户,怎能有恩于你等?”贾母虽知迎春每月义诊之事却没想到迎春本领如此高强施恩如此广泛。 此时众人都已回过味,合着来人不是为贺元春及笄之喜,而是感念大房庶出小姐的恩德。环绕迎春的人便自发让出一条通道,让迎春走到贾母身边站定。 来人见迎春走出,起初还有疑惑,细一端详,果然是贾二公子,只是穿着女装。来人异口同声躬身行礼道:“拜见二公子。” 迎春小小年纪怎能受来人大礼,忙忙上前扶起领头的黄衣妇人道:“各位这是做什么?快别这样。姨姨您且先止住。各位,迎春不过遵师命,举手之劳,万受不得各位如此大礼!” 黄衣妇人到底行礼罢,才起身招呼众人站定,和青衫文士一起,要再向迎春行礼。迎春实在无法,躲到贾母背后。 贾母抬手拦道:“二位不要多礼。来者是客。只是不知迎丫头做了何事需要各位如此再三感谢?” 因在场之人多为女眷,青衫文士便示意黄衣妇人来答。黄衣妇人便上前一步,向众人遍施一礼方道:“民妇不过一介商妇,本登不得公侯府邸大雅之堂。只是贵府不嫌弃我等鄙俗,以礼相待。尤其贵府二小姐与我等皆有救命大恩。民妇斗胆问老夫人一句,可知二小姐每月在府内皆有义诊?” 王夫人听问,眼睛瞪得老大,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她旁观多时,听到此处,再忍不住。她管着家,迎春却能背着她在贾府搞义诊,她半点风声不曾听到,这还得了? 围观人群也是炸开了锅,迎春一个五岁女童,能在荣国府搞义诊?众人指指点点,大多是不信的。 不等贾母开口,王子腾夫人先插言道:“尔等休要胡言。贾二小姐乃大家闺秀,从不曾抛头露面,尔等市井小民又如何认得她并进这高门侯府?何况,二小姐虽天资聪颖,到底年幼,说她救死扶伤怕是太过夸张吧! ”此话一出,有那王夫人的亲眷便跟着起哄,明里暗里不是说迎春没那能耐便是讽刺迎春屡见外客没有侯府千金的体面。 黄衣妇人却甚从容,只淡定看着贾母。贾母果缓缓说道:“迎丫头遵师命在府上做义诊的事,老身确实知情。难不成你等都是迎丫头的病人?” 黄衣妇人并青衫文士等人都点头应是。更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凑到贾母跟前,连声说她的孩子不满一岁高热不退,遍访名医医治不住,多亏迎春妙手回春救回孩子性命。她一家人都奉迎春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抱孩子的妇人起了头,卖糖人的老头、干活的伙计、头发花白的老贡生、装了一辈子半仙的瞎子等人纷纷上前历数迎春善举。 迎春在一旁听见,十分不好意思,连连摇手说大家谬赞。众人一致摇头说,言语话不尽二小姐恩情。 别说北静太妃、南安王妃、宛平郡主等外人来客万料不到这等变化,就连贾母都不敢相信。迎春不过每月两次看诊竟挽救如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适才起哄的人这会子颇有些灰头土脸却兀自不服气,死活不肯相信迎春一个小丫头片子有这样的能为。 其实就连北静太妃等甚喜爱迎春的长辈也不太能相信迎春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青衫文士默立一旁,久久无语,却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此刻,只听他轻咳数声说道:“想必在座诸位中有人听说过妙手回春青衫客的名头?” “自然听过。青衫客之名举国上下谁人不闻。青衫客号称阎王敌,凡到他手上的病人便没有救不活的。这位先生提起青衫客,难不成贾二小姐是青衫客的弟子?”宛平郡主数次听迎春提起奉师命,到底也只敢奢望迎春是名师出高徒。得逢机缘拜入青衫妙手门下才有今日成就,故有此问。 青衫文士却一改常态,受宠若惊状,忙一揖到地道:“不才便是青衫客,实在当不起二小姐师父之誉,不过其手下败将耳!” 此言一出,当真满室皆惊。 宾客中不乏高官显贵,早就有人看出这青衫文士气宇非凡又听他自行提起妙手神医名头,便心下隐有猜疑。 只是众人万万没想到,不仅这青衫文士便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他更自称是迎春的手下败将,且看样子输得心服口服,如何叫人不吃惊? 迎春赶忙摇着手站出来道:“先生快别如此说。那次不过迎春仗着师父指点外加府中藏书丰厚,侥幸胜得一味药。若论医术,迎春实难望先生项背。先生这般说,岂非折煞迎春?” 青衫文士却甚坚决,负手而立道:“一字可为师。何况一味药之差,生死立判。二公子有仁心,胜过青衫多矣。今日青衫来此便是要将这匾额赠予二公子,二公子当之无愧万勿推迟。” 说罢,一抬手,掀开大匾上的红绸,四个金漆大字猛然跃入众人眼中。 “菩萨在世”四字笔法古朴字体苍劲,飘飘之欲仙,浩浩兮荡魂,耀眼生花夺人神智。 贾政最喜名人字画,见之忍不住拍案叫绝,大声道:“好字!好字!”一群如同贾政的老学究果然各个捻须摇头,围着金漆大匾前后左右看个不休。 围观人群都如沸腾一般,相对大声讨论。 迎春却急坏了,这可怎生是好?她怎当得起菩萨称号?这块匾额实在太重,她万万承受不住,张嘴就要推辞。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5 黄衣妇人却上前一步道:“二小姐难不成换了女装也换了心性?您不要我等以阿堵物感谢,亦不愿我等四处散播您的善名,只是您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迎春一时呆住。 只见黄衣妇人从怀中拿出一封红签书信,高高举起,俏生生站在当地。众人目光都情不自禁被她所持书信上的红签吸引住。 北静太妃率先开口问道:“这位夫人手中书信上的红签可是檀香签?” 黄衣妇人恭敬答道:“正是圆清大师的檀香签。” 来访宾客却震惊得再说不出话。圆清大师的檀香签竟然出现在此。众人皆屏息以待黄衣妇人接下来说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来! 果然不负众望。黄衣妇人接道:“二小姐忘记和您师父的约定了吗?檀香签至,如师亲临。二小姐还不来接过圆清大师的书信。” 迎春大礼跪下,双手高举过顶,恭敬接过圆清大师书信,当着众人的面拆阅。信内只薄薄一张素纸,“我心适然”四字静静躺在纸上。迎春本便甚有佛性,一点就透,知道圆清大师有意让她扬名,她便坦然受之。 迎春看罢信,环视一周,果见众人都眼巴巴盯着她手中书信,满脸惊异羡慕神色。不提圆清大师铁口直断当代高僧身份,单单他在今上心中的地位,这檀香签既出的分量便让在场显贵嫉妒不已。 迎春回身将书信递予贾母。贾母看过,她虽不识圆清大师笔迹,但世间唯独大师指力可制的檀香签她却认得。贾母精明,眼见事情发展至此,这匾迎春势必要接下,不如趁机将迎春乃圆清大师俗家弟子的事情宣扬出去。既是名实相符也算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贾母便对迎春点点头,转手将书信递给北静太妃。 北静太妃等人也只是对着那檀香签称奇不已,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竟悄悄又把迎春围了起来。 迎春等众人传信毕,这才沉声道:“迎春有幸,两年前在相国寺得遇圆清大师。承蒙大师看重,收为俗家弟子,更获大师倾囊相授。恩师身虽出世,心怀苍生。遇到身患重病或走投无路的香客信众便施医赠药。有那寺院不便收留者,便赠其檀香信,令其手持至弟子处,由弟子或按方抓药或好言劝解。诸般事体,祖母、父亲、哥哥等人皆知。若是没有祖母等人支持,迎春黄口小儿哪能义诊施药?” 迎春口齿伶俐,语音清脆,长篇话说下来,众人如闻乐曲,不自觉跟着点头赞许。迎春接道:“何况,迎春生在豪富之家。不说金砖铺地白玉为床,至少些许人参须儿绝不缺少。所谓施粥赠药除遵师命外,不过举手之劳,当不起这菩萨在世的匾额。” 青衫客没想到迎春还要推辞,皱眉欲语。贾琏旁观多时早跃跃欲试便接口道:“妹妹不必过谦。哥哥痴长你那么多岁却从不知施粥赠药更别提救死扶伤了。众人不过感念圆清大师和你的恩德,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依我看,妹妹不是在城西有一处善堂吗,就让他们把这匾挂到善堂里。既表明菩萨保佑永伴世人的意思,也让他们略尽心意,如何?” 北静太妃等人越发吃惊地望着迎春,她小小年纪竟悄无声息在城西经营了一座善堂,当真是菩萨心肠! 宛平郡主拍手笑道:“如此正好!也叫世人知道荣国府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贾二小姐,如此菩萨也似的一个人!” 惯会逢迎的官场太太们自然交口称赞迎春医者仁心,宛若菩萨转世,怎么这般好的心肠。迎春师命在先,再要推迟,反显刻意,便坦然从之,命丫鬟给青衫客等人赐座。迎春见机会难得,正要拉着青衫客求教医理,转眼便被一群贵妇包围。 南安王妃不顾北静太妃在上,一把抱过迎春便要细问她拜师圆清大师的经过。迎春无法,只得谎称自己误入翠竹园,贪玩动了圆清大师桌上残棋。却智破迷局,有幸和大师手谈。如此便得了大师青睐。 北静太妃听闻迎春三岁便可和圆清大师同下围棋,心中一动,抢过迎春便道:“迎儿也擅围棋?迎儿可知你同门那个师弟也即老身的孙子水溶也极喜下棋?” 北静太妃一时心动脱口而出,却不知她的话实在太过直白。南安王妃听说,赶忙开口道:“姨姨家犬子也喜欢围棋,改日姨姨带他来府上拜访。二小姐赐教他几招如何?” 迎春受宠若惊。她一个庶女竟成了两位王妃争抢的香饽饽,这都是什么世道呀! 有此感概的,还有王夫人并元春。她母女二人远远坐在人群外,只听她人笑语,不见一人攀谈。王夫人心中虽不敢替元春肖想才名远播的北静王世子水溶,可是南安王世子…… 哪知,南安王妃虽答应作元春及笄礼的赞礼,却半点相看元春的意思也无。如今却腆着脸替儿子求见一个庶女,不就是圆清大师俗家弟子嘛,也不怕这般急赤白脸跌了南安王府的脸面。更可恨北静太妃也掺一脚,王夫人气得抖衣而站。 贾母见众人越说越不像,开口打趣道:“你们快莫拿我家迎丫头寻开心。谁不知你们府上的哥儿都是个中圣手,迎丫头哪是他们敌手。” 宛平郡主也道:“正是。你们家里那些野小子哪有小棉袄贴心。合该追生一个似迎丫头般的小女儿才是正理。”宛平郡主搂着小女儿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如此说来,你这女儿也是迎儿送来的,怎不见你有什么谢礼?”北静太妃玩笑道。 “哪能不谢!我可是好生谢过了!”宛平郡主一拍手道:“巧了!今日有人来送匾给迎丫头,咱们才知迎丫头菩萨心肠救苦救难做了那么多好事。可这不也正印证迎丫头送子观音的身份嘛!” 宛平郡主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早有传闻贾家二小姐看生子最准,凡是她开了金口有孕的,便八九不离十。难不成这二小姐当真是观世音菩萨转世,给世人送子赐福的? 宁可信其有。本来玩笑取乐的众贵妇人纷纷正襟危坐,满面堆笑,恳请迎春给自己看相摸脉,顺便、顺便送子。 正巧迎春早有准备,适才混乱时已偷偷把过众贵妇人的脉搏,摸出其中一位已显孕脉。迎春便顺水推舟,来回走了一圈,停在那位妇人身边,俏皮去摸她肚子,双手合十祈福道:“送子送子!” 语气真诚,举动天真,一团孩气,众人都被逗笑。 哪知一月后,那夫人果然怀孕,亲自登门拜谢迎春。 迎春乃送子观音的流言不胫而走。 且说迎春今日出尽风头,来访宾客也是一惊再惊。显赫女眷便围着贾母迎春北静太妃等人打趣。差一等人家的女眷也识相拽着邢夫人家长里短百般奉承。男客们更是自然而然和贾赦、贾琏家国天下四书五经天南海北胡吹海侃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6 。贾琏还好,贾赦无论说什么旁人都称高见。贾赦长这么大头一回发现自己这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喜得胡子差点没揪下几根。 满院子都是称呼大老爷、琏二爷、二小姐、大太太的声音,就连邢夫人那套半新不旧的杏黄衫子也焕发出一品诰命服的气派! 大房一脉和贾母被众人团团围绕,称赞不休,仿似整个荣国府只有大房,和二房毫无瓜葛。连一向呆板的贾政都觉出不同,皱眉沉思。 鼓乐喧天,热闹非凡。宾客们都围着大房奉承。 王夫人再受不住,一头从凳子上栽倒。 贾珠眼疾手快拦腰接住。元春尖叫出声,却被喧天的锣鼓声掩盖。 贾政见王夫人栽倒,非但不关心,脑中反蹦出“失态”二字。招手叫来婆子架王夫人回屋,并低声叮嘱不准请太医,速去寻回春堂李大夫。 元春听见,樱唇好险咬出血,扶着王夫人往外走。临出门前,元春回头欲恶狠狠瞪迎春一眼,却发现她根本看不见人群环绕中迎春的半点身影。 今日及笄礼的主角二房一家悄然退场,却无一人发现。就连元春及笄正宾她的亲舅妈王子腾夫人,此刻也正借着和迎春八竿子打不着的舅妈情分,涎着脸挤在宛平郡主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凯歌高奏! 第25章 迎春被众人围着, 挨个人说吉祥话,直说得口干舌燥, 脸红脖粗。贾琏也没好到哪里去,考教功课探讨武艺并相看的, 一波又一波。贾琏今年已经十三四岁,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大把家中有闺女的夫人太太在打他的主意。 贾赦在旁, 看着儿子女儿被众人追捧, 心中虽喜欢,却故作矜持,负手而立,尽量显得沉稳老成。 邢夫人好容易从一堆诰命夫人手中逃脱, 站在贾赦身边累得直喘, “我可从未一气儿说过这么多话!” 贾赦见邢夫人粉面桃腮,语笑嫣然,一扫往日阴霾模样, 也甚欣喜,轻轻一握邢夫人左手便放开。邢夫人含羞带怯地侧头扫了贾赦一眼, 低低地笑。 一众宾朋直闹到未时三刻才渐渐散去。贾母早乏了,由迎春陪同回房歇息。贾赦带着邢夫人送客。此时,贾政才忙忙赶来。众人却似并未发现政老爷曾中途离开。 青衫客等人倒早离去。城西贾氏善堂本就由黄衣妇人帮忙维护。既已商定将“菩萨在世”的匾额放到善堂,青衫客等人略坐坐后便去安排。一路从荣国府敲锣打鼓而来,路上人群都好奇跟在后面。 到了善堂门口,黄衣妇人请人临时架个高台, 站在上面又是一番慷慨陈词。将迎春种种善举大肆渲染,更指名道姓贾氏善堂真正主人便是荣国公孙女贾二小姐。 早先由善堂接济受过恩惠的人都起哄感念迎春大恩大德,称呼迎春观音菩萨转世。迎春一时声名大噪,市井小民为保其闺誉,特别称呼她为贾二公子。 且说荣国府内,晚饭时分,邢夫人、迎春等人都聚在贾母房内。彩屏却来给王夫人告假,说她病了,今日不能来伺候贾母用膳。贾母问道:“午间不还好好的吗?” 彩屏答道:“二太太操心大小姐及笄礼,劳累太过,午间、午间便晕倒了。二老爷请大夫来看过,说是产后虚弱要卧床静养。” 贾母气道:“老二越来越不像话,媳妇子病了也不晓得说一声。怎么请大夫而不请太医?” 彩屏道:“这个奴婢并不清楚,不过请的是回春堂李大夫。” 贾母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元丫头呢?在她母亲床边伺候?” 彩屏点头应是。 贾母便吩咐鹦哥挑些元春素日爱吃的菜让彩屏带回去,嘱咐彩屏转告元春也要注意身体,莫操心过度。 彩屏离开前,特特回头看了迎春一眼。迎春心领神会道:“秋霜,今日是大姐喜事,偏生二婶病了。我本该去看看二婶,但我若此时去,又让二婶她们着忙。不若你代我去看看二婶并大姐,她们万一缺什么,你也好来回禀祖母。” 贾母听说,笑着拍手道:“看看,看看,你们这二小姐比我这老祖宗办事都周到。我只想着送菜,她却知道派人去看望。只一件事,既是你做人情,为何缺少物件要找老婆子讨?”贾母今日心情甚好,彩屏告病又语焉不详。贾母以为王夫人是气愤迎春抢了元春风头,假病不来,便没把王夫人之病放在心上,反有心思开玩笑。 迎春笑嘻嘻拉着贾母胳膊晃道:“迎春月例才几两银子,还要买东西来孝敬祖母。祖母的箱奁却能排出十里长街去,哪在乎这一丢丢东西?”迎春比着小拇指的一小截,伸到贾母面前。 贾母哈哈大笑。 这边厢,秋霜领命和彩屏同去。才离开贾母院子,彩屏便拉着秋霜嘘寒问暖。秋霜含笑回答,却一句话不肯多说。果然,寒暄几句后,彩屏自己拉着秋霜低声道:“适才在老夫人房中,妹妹有些话不方便说。其实二太太这场病来得蹊跷。” “这话怎么说来着?我中午还见二太太呢!”秋霜问道。 “是啊,这才蹊跷。二太太好好一个人,就在大小姐及笄礼上,宾客正欢聚一堂,给大老爷琏二爷二小姐贺喜时却突然一头栽倒。”彩屏在说到“大老爷”等语时格外加重了语气。 秋霜立时明白彩屏什么意思,不过暗示王夫人见不得大房风光被气晕过去。彩屏奉王夫人或元春之命在相国寺暗害迎春的事,秋霜可没忘。迎春和贾琏捉弄四大丫鬟,让她们撕破脸的事,秋霜也没忘。 要说彩屏不恨迎春,鬼都不信。今日之举,不过眼见大房得势卖个顺水人情。秋霜却不想轻易便接,语气急切道:“依我看,二太太难不成是冲撞了喜神?” “喜神?何为喜神?”彩屏成功被秋霜分散走注意力。 “哦,喜神是我们老家的说法。意思是家中但凡有大喜事便有喜神坐镇,福气深厚之人便可看见喜神。只是见了喜神不可声张,万一出声惊吓了喜神,喜神便会离开,见喜之人也会头晕昏迷。二太太怕不是冲撞了喜神吧?”秋霜信口胡诌道。 “是吗?这妹妹倒不知。只是,二太太晕倒时,二老爷却不许我们声张还不让请太医。”彩屏不死心继续告密道。 “啊,那便是了。二老爷八成是知道喜神的说法才不许你们声张。如此,二太太卧床休养几日便可痊愈无疑。”秋霜拍手喜道。 彩屏哑口无言,当真如此吗?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便至荣禧堂。彩屏先进去回禀贾母的话并说秋霜奉命来看望王夫人和元春。 王夫人叫进。秋霜掀帘进屋一看。王夫人躺在床上,额头放着热手巾,脸面蜡黄,眼窝深陷,双眼半睁不闭,鼻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7 孔咻咻出气。半日不见,竟似老去二三十岁。 秋霜唬了一跳,王夫人怎么显出死相!秋霜回头去看彩屏,十分吃惊她怎么有这般大胆子,王夫人病情如此之重,她竟敢隐瞒?彩屏连连摇手示意她不知情让秋霜去问王夫人。秋霜只得俯身凑到王夫人面前,轻声询问道:“二太太,您可还好?怎么半日不见,您便病成了这般模样?” 王夫人嘴巴张了又张才艰难挤出一句话,“我、我没事,让老祖宗别、别担心。” 旁边服侍的元春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赶忙背过身揩干净,拉起秋霜的手说道:“姐姐有所不知,母亲管家殚精竭虑,才过年节又筹办元儿及笄礼。偏生母亲才生产,身子虚弱受不得累。这可不就累病了吗?下午大夫来看时还不怎样,哪知此刻竟严重成这般。元儿要去烦祖母请太医,母亲偏不许,说祖母劳累整日,万不能为她再操心。秋霜姐姐你快劝劝母亲!” 秋霜忙道:“二太太这可不想岔了,您的身体最重要。老夫人此刻已歇过来,奴婢这就去回禀。” 王夫人却抓住秋霜衣袖不让她走,断断续续说道:“别,别听元丫头胡说。我,不过,不过累着了,睡睡一晚便好。明早,明早再不好,就就让元春去请太医。且不能、不能告诉老夫人。” 秋霜欲要不应,王夫人却死拉着她的衣袖不放,只得哄劝道:“奴婢遵命。只是二太太切不可再劳心,好生休养才是。”又转头冲元春道:“老夫人叮嘱大小姐今日辛苦了又要侍疾,千万注意身体!这些菜都是大小姐素日爱吃的,老夫人巴巴让奴婢带来。二小姐多少用一些。” 元春点头答应,秋霜告辞而去。 秋霜前脚刚走,元春便把彩屏支使出去。单留抱琴伺候。彩屏怒气冲冲离开,冲抱琴志得意满的背影心内狠狠啐了一口。 抱琴见彩屏走远,才赶到元春并王夫人身边道:“太太、小姐,奴婢没说错吧!您看适才秋霜和彩屏眉来眼去。您本只是让她去告病,叮嘱不要惊动贾母等人。她却还带二房的人来,可见其居心。” “哼!”王夫人坐起身,睨了抱琴一眼道:“你也莫在此嚼舌。你和彩屏的过节当主子都不知道?要不是看在你还老实又和大小姐从小一起长大,今个儿你也甭想待在这屋。” 抱琴喏喏点头,缩着肩站去旁边。 元春欲给王夫人盖好被子,却被王夫人止住。“傻孩子,难得你一片孝心。母亲是装病,你怎么信以为真?”元春这才想起之前母亲的话,展颜一笑道:“是了,母亲适才装得真像,连女儿都信以为真。女儿不信,这回她还能不栽在这!” 再说迎春邢夫人伴着贾母吃罢饭,迎春用多了,便同邢夫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迎春一直对青衫客等人送匾之举疑惑不解,故而边走边皱眉深思。邢夫人见状,示意丫鬟退开,悄声对迎春道:“迎儿可是在疑惑青衫妙手他们怎会知道今日元春及笄又怎会想起给你送匾?” 迎春点头不迭。 邢夫人笑道:“这都是老爷和二爷设计好的。那日我在房中给你绣裙裾,老爷进来,问我在做什么?我便将你准备在元春及笄礼上一鸣惊人之事说出。老爷听罢笑呵呵离去。当晚回来便告诉我,他和二爷商量好了,要送你份大礼。不过我也是今日见了那匾,想起老爷曾笑语他生了个菩萨在世的女儿才知道这便是老爷和二爷送姑娘的大礼。下午散席后,老爷来不及见你,便嘱咐我将此事原委说予你听。且说,此事已经圆清大师许可,让你不要思虑过重。” 迎春这才恍然大悟。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师父让她如此大出风头,不怕她高处不胜寒吗?迎春还待细思,却见秋霜急急走来,老远便冲她招手。迎春快走几步,接住秋霜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霜连喘几口气道:“怪哉!二太太不知得了什么急病此刻竟已显出几分、几分死相。” 迎春并邢夫人都吓一跳,异口同声道:“怎么会?” 秋霜走得太急好容易喘匀了气,才将彩屏卖好,她胡诌应付并亲见王夫人形容、言语之事细说分明。 迎春听罢,眉头深锁。她早观过王夫人气色,绝不是有大病的样子。今日大房虽大放异彩却并未损害二房半点颜面,反可以说与有荣焉。王夫人最多小心眼气吐血,万不会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可是秋霜亲眼所见,难不成她看走了眼? 王夫人是长辈,知她重病,当然要告知贾母。迎春牵着秋霜进屋再向贾母回禀。贾母也是大惊,披上外衣便往王夫人院子里赶。 等贾母等人赶到,王夫人已服药睡下,脸色蜡黄,眼底青黑一片。 贾母叫过元春问王夫人到底病情如何?元春只回大夫说了没事,乃劳累过度,让母亲卧床休息。贾母好容易等到贾政,质问他,贾政也说没事。贾母看着王夫人面色,心底犹疑不定,欲要请太医看诊,可王夫人总算睡下,不好再折腾她起来。贾母关心则乱,转头冲迎春道:“迎丫头,你不是精通医理吗?你快来给你二婶看看。” 迎春自打进屋便在偷偷观察王夫人气色,果然灰败异常,只是呼吸均匀绵长绝不似得了急病模样。迎春敏感觉出其中有诈,刻意回避接近王夫人。不成想却被贾母点名,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迎春轻轻揭开王夫人身上锦被,并没有扑面而来的病气,反是一股灰味。迎春搭上王夫人脉门,半晌也没拿开。王夫人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急怒攻心之状,毕竟年轻稍事歇息也便无事,正合迎春之前判断。可王夫人面色和这周身的灰气却无法解释。迎春欲探究竟,趴到王夫人面上深深一嗅,“阿嚏!”大大一个喷嚏打出。 贾母连问:“怎么了?你二婶可有事?” 迎春起身答道:“无碍。二婶不过操劳过度,只需要遵照大夫嘱咐,好好歇息一晚便可。如若二婶夜里难眠,可按我写的方子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让二婶服下,自然药到病除。” 彩屏赶忙去拿来笔墨纸砚,迎春挥毫写好药方,一式两份,一份塞给元春,一份当着众人之面交给贾母。 贾母愣了愣方反应过来,口中道:“当真无事便好。也罢,我们先离开。你父女二人也早点休息。”说罢,贾母带着迎春邢夫人等离去。 哪知次日一大早,迎春还在睡梦中便被人大力摇醒。睁眼一看,元春粉面带泪,正可怜巴巴看着她。贾母也在一旁,连声催促迎春快起。迎春迷迷糊糊被众人架到王夫人院中,才一进屋竟见到满屋莺莺燕燕珠围翠绕,坐了一屋子夫人太太们。 适才还姐妹情深悲悲切切的元春忽然变脸,戟指迎春道:“妹妹,万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心肠这般狠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8 毒。为了妙手回春菩萨在世的虚名,乱开方,作虎狼医,竟要治死你的亲婶娘!” 第26章 迎春睡眼惺忪劈头盖脸被元春一通骂, 只来得及说出,“姐姐, 你怕是误会……” “误会!你现在还好意思说是误会!母亲本睡得好好的,听了你的话, 我们叫醒母亲,让她服药。哪知吃了你的药后母亲上吐下泻一整晚,现在提不起半点精神, 眼看着就、就……”元春边说边哭, 益发可怜。 迎春听罢,要往床边去看王夫人,元春蹦过来拦住她道:“你再莫显摆你那胜过神医的医术!这是你开的方子,你拿回去看看, 有人似你这般狼心狗肺如此用药吗?” 元春伸手入怀掏出一张药方恶狠狠摔在地上, 指着让迎春捡起来好好看看。 贾母本闻言王夫人病情突然转重,太医未至,便和元春一同叫迎春先来看看。可是贾母进屋多时, 不曾看见王夫人一眼。反是元春不分青红皂白将迎春骂的一无是处,早已怒火中烧。 加之, 贾母甫一进屋,见满室外人,清晨之际,何以皆至?元春适才还哀切恳求迎春救母,此刻突然变脸。贾母再年老也看出其中端倪,气得拐杖驻地, “咄咄”连响,怒道:“元春你说得什么话?你妹妹才多大!你怎么能随便对她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是我老婆子逼着迎丫头给你母亲治病的,若你母亲有个三长两短,老婆子我给她抵命!” 元春万没想到贾母反应如此激烈,愣了一愣才扑通跪下,叩头不止。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王夫人也滚下床来,连声求道:“母亲息怒!母亲息怒!实在是元春心急儿媳病情,口不择言,出言无状。元春是您看着长大的,她万没那些险恶心思呀!” 言外之意,元春恶语伤人是无心,迎春下毒方害她却是早有预谋,用心险恶。 王子腾夫人也在当场,脸色却相当不好看。昨日她才腆着脸巴结迎春,大清早却被王夫人叫来做什么见证人,还嘱咐她多带些亲眷来。 刚一入荣国府,她本意先去拜访老夫人,哪知却被元春半道劫走,直接带至荣禧堂。她进屋见到王夫人便被吓住,一夜未见,王夫人竟脱了相,有气无力,出气多进气少。 王子腾夫人追问缘由,元春便哭诉迎春夜半来看,不顾医嘱,胡乱逞能,开下虎狼之药。王夫人服后上吐下泄,整整折腾一夜,眼看着要不好了。她小小年纪斗不过菩萨在世的贾二公子,只能请舅母帮她做主。 元春一番话说得如泣如诉,当真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大房倚势欺人压榨的元春母女没有立锥之地。 王子腾夫人联想昨日大房不可一世之状也是妒恨交加,当场拍板要为王夫人主持公道。只是此刻听贾母说完才恍然大悟,其中有猫腻!她莫不是被自家妹子摆了一道?王子腾夫人便皱眉看着王夫人和元春哭求,并不接话。 王夫人边求边不停给自家嫂嫂使眼色,奈何嫂嫂不动如山。王夫人一狠心,重重磕下头去,登时晕倒。 元春惊叫一声,扑上前抱住王夫人。有那不明就里之人便小声叹息可怜,话里话外都是贾母偏心冷肠。 迎春眼见闹到这个地步,恐贾母气大伤身,扶她坐下,回头吩咐秋霜道:“去请二爷,快马加鞭请掌院太医来。”秋霜领命退下。 王夫人也被众人抬回床上躺好,元春还待放声大哭,迎春上前道:“姐姐先莫哭,妹妹敢保证二婶没事且我已烦哥哥去请掌院太医。是不是迎春乱开方治坏二婶,王太医看过自然有分晓。如若真因为妹妹多事伤了二婶的身子,妹妹命虽不值钱却也愿一命抵一命。” 迎春个子小小语调平平却掷地有声。围观闲人识相闭嘴。元春吊着嗓子停在那里,目光闪烁。 “只是如今太医未至,妹妹也有委屈要诉。头一件,妹妹从来没自认菩萨在世。那块匾与其说是别人送给妹妹的,不如说是送我师父圆清大师和咱们荣国府的。妹妹不过无知小儿,略懂医理相术,借助府上财势和师父医方治疗些头疼脑热,开解点邻里纠纷,断不敢居功自傲。”迎春冷声道。 不过想说她沽名钓誉,犯得上如此撕破脸皮? 迎春环视众人接道:“迎春年纪轻,不懂那么多,却知道感恩图报。师父教我,祖母父母家族养我,才有今日迎春。而非迎春成就师父与家族。无论旁人怎么说,师父和祖母等才是迎春的菩萨在世。” 迎春小小年纪却知家族至上。反观元春专门请来众多外人旁证,明里暗里要把两房不和的家丑宣扬出去。不止贾母心下凄然,连王子腾夫人、元春的亲舅母都觉得高下立判。 “第二件,昨日二婶突然晕倒,祖母、母亲和迎春都很担心,姐姐更是衣不解带伺候在旁。迎春身为晚辈,奉祖母命,虽班门弄斧给二婶开方,却乃一片孝心。且这方子虽由迎春书写,却是师父传授。二婶服下,至多上吐下泻几回,却可清淤败火,调理脾脏,百利无一害。这点,姐姐手中有医方,自然可以拿给天下名医验看。”迎春说完本欲屈尊捡起地上躺着的无辜药方。 贾母却拦住她,招手叫来鹦哥,从鹦哥手中拿过昨晚迎春开的药方递给王子腾夫人验看。 有那多事之人捡起地上的药方和贾母拿出来的药方对照,果然一般无二。王子腾夫人等妇人们平日也常看医方,乍一看迎春的方子,俱都吓一跳。药材虽都是常见的,可配比、用量却甚惊人。尤其是巴豆这味药,不由让人怀疑迎春开方用意。 却不知这正是迎春高明之处。这个药方确实是圆清大师所传,只是大师方中没有明显如巴豆这味药。迎春昨日听罢秋霜回报便觉得王夫人病得蹊跷,已暗暗防备王夫人利用她妙手回春的名头做手脚。 待迎春亲自给王夫人把过脉,嗅出王夫人身上奇怪的味道乃是香灰。那灰败异常的面色更是临时抹香灰画出来的,更确信有诈。 迎春在府内,王夫人突染恶疾。她救与不救、救不救得下来声名都不好听。这一招,王夫人今日不用亦早晚要用。势必躲不过,何不主动出击? 既对症下药治好王夫人顽疾让王夫人知道厉害也让王夫人吃些苦头,还省得王夫人下血本,当真弄出什么疑难杂症赖到她头上。 所以迎春昨晚故意开了一份看似虎狼的药方,让元春等人误会她医术不精,乖乖按方抓药,自以为抓住迎春把柄,自行闹将出来。 果然,王夫人并元春都已入彀。 一切正合迎春意。 旁人不知就里,见药方果然猛烈,看迎春眼神便古怪起来。元春心下大安,要插话讽刺迎春,却被贾母瞪回去。 迎春却浑不在意道:“迎春年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49 幼本学艺不精,开义诊也是遵师命,有恩师医方、诊断在先。至于青衫神医自称迎春手下败将,实是大师风范,以一字为师。迎春有自知之明,深知以迎春医术连给神医提药箱都不配。今日之事也是例证,迎春一片好心却被自家姐姐、婶娘误会。迎春虽少不更事,却不是狼心狗肺之徒。等王太医来证明了迎春清白,自此迎春再不为人开方抓药。” 如果说前面的话迎春还是在就事论事,最后这一段话却是在赌气。众人听了却隐隐露出笑意。迎春言谈举止形容气度哪里有半点像五六岁孩童?看适才迎春表现,让她和元春掉个个儿还差不多。 如今,迎春发了小孩子脾气,不依不饶一回,反显出真性情。否则,迎春稚龄遇事之沉稳,心机之深沉,可不要吓坏这些后院妇人? 众人这一搅和,时间过去,转眼贾琏已带王太医前来。贾政和贾珠却还不见踪影。王太医进屋,只见屋内竖着两大排屏风。 王太医也顾不得那么多,赶忙上手给王夫人把脉,再看过其气色、舌苔,听王夫人描述病情,慎重起见还接过迎□□方细细研究。 说实话,昨日迎春大放异彩之事,王太医也有耳闻。王太医是太医院掌院,医术可称天下第一。当然他也有自知之名,古来高手在民间。世间医方无数,乡野村夫也可是妙手神医。青衫妙手人称市井第一,王太医早想结交,苦无引见之机。得知青衫客自认迎春手下败将,哪能不吃惊万分!后听人详解,知是一“药”之师,越发佩服青衫客气度,当然对迎春也是好感大增。 今日一早,贾琏飞马来寻他,说去为妹妹正名,他二话没说提起药箱便来。如今,看过迎春所开之方,不说多么高妙旁人绝开不出,却实在对症下药,正治王夫人顽疾。更难能可贵的是,迎春敢下猛药。 其实王夫人之病,他早看过,不过清肠可解。但他束手束脚,只敢温和调养,竟慢慢养成了顽疾。昨日被迎春用重鼓一擂,素来娇贵的王夫人可不是受不住。却也因祸得福,彻底清理了五脏淤积的秽物,受益无穷。 元春并王夫人都豁出去了,欲将事情捅破天,故而眼巴巴看着王太医指望他说出一句“虎狼方、要人命”的话。 果然王太医看过药方,开口第一句便是“当真虎狼之方”! 围观人群哗一声炸开锅。王夫人本已被迎春震慑,有些偃旗息鼓。此刻却双眼囧囧有神,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元春立时跳起,指着迎春骂道:“还说你非狼心狗肺之徒!如今有王太医证词,任你巧舌如簧,看你如何狡辩?” 贾母不敢置信,抖着嗓子站起问道:“掌院大人可看准了?”迎春扶着贾母站立,面对元春跳脚怒骂,面不改色心不跳。 王太医也有些文人迂腐气,说“虎狼之方”本是就事论事。万没想到元春小小年纪花骨朵儿般一个姑娘变起脸来这般吓人,一时被唬住,半晌没接口。 贾母焦急,再问一回,王太医才如梦初醒,摆手急道:“错了错了,老朽不是这个意思。方是虎狼方,药却对症药。” 元春秀眉紧锁,脱口问道:“大人此话何意?”众人也是连声询问。 王太医赶忙站起,团团一礼,大声答道:“是老朽用词不当。此乃良方,开方之人实是高人。”再转回身笑对王夫人道:“恭喜二太太,得遇高人,顽疾能愈。歇过今日,保准您身子、容貌更胜从前。” 王夫人却半点不高兴,一把抓住王太医的衣袖道:“太医莫开玩笑。我觉着我都快不行了,怎么会胜过从前?”元春也不信,拉着王太医让他好生再看看。 王太医忙答道:“老朽万不敢拿二太太身体开玩笑!二太太之病本就是毒气、秽物淤积,一处不通处处堵。百般调理,徒增负担。老夫用药温和,却难敌顽疾恶劣,多年来不曾医好夫人,反助长疾病气焰。都说艺高人胆大,给二太太开方之人必是高人无疑。这个方子,一般人看了、用了,确实是虎狼之方,只怕三服药下去便要归西。老夫之所以说开方之人是高人,便因此方下去却恰对夫人之症。可谓药到病除,再没有更合适的。” 王太医说完又开口问道:“只不知这开方之人是谁?不知老朽是否有缘一见?”王太医听闻迎春名声,又见元春举止,已猜出药方乃迎春所开。因他适才用语不当致使贾二小姐蒙冤,故有此做作,刻意吹捧迎春一番。 迎春哪能不知?贾母也会来事,率先答道:“掌院大人客气,不过老身二孙女应急之作,瞎猫撞见死耗子,当不得大人夸奖。”迎春是瞎猫,只不知死耗子是药方还是王夫人。 “哦?老朽也猜是贾二小姐,果然名不虚传。”王太医边说边冲贾母身边静立的迎春拱手一礼。迎春哪敢接受,赶忙大礼回拜。 贾母听王太医这般说,额间法令纹终于舒展开来,看向元春的眼神却再无半点怜惜。王子腾夫人等人听说,既惊异迎春当真有真才实学,更深知今日白跑一趟不说,还得罪了贾母并大房一脉,彼此对视,后悔不已。 王太医又和王夫人、元春说了些什么,却已无人在意。王子腾夫人率先带头来给贾母赔罪,说她不明原委,被外甥女请来,只当王夫人病危,一时未及去拜见贾母。又连声夸赞迎春聪慧知礼,不愧国公府小姐称号。 谁人不是见风使舵?眼见迎春洗清冤屈,王夫人、元春小人之心一场闹剧,纷纷上前奉承贾母、迎春,意图挽回点情面。贾母勉强应付。迎春清白已证,犯不上再纠缠不休,平白失了身份,只站在贾母身边不说话。 片刻后,贾母恹恹言道:“老身折腾一早上,此刻实在乏累。各位有什么话和我这二儿媳妇并大孙女说吧!老身且带着迎丫头回去了。” 贾母牵着迎春的手离开,众夫人送至院外。元春也要起身相送,被贾母一个眼刀子瞪回去。王太医还想问问迎春能否介绍青衫妙手给他认识,却不及张口,只能等待下回。 却说,贾母和迎春一行人慢慢行去。贾母一路叹息不已。迎春知贾母在想什么,她也甚为疑惑。前世她不争不抢,无知无觉,笨嘴拙舌,似个木头,王夫人对她却也不错。如今她聪明可爱,巧舌如簧,进退有度,知礼大方,王夫人却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之而后快。 前世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两房争端浑然不觉。如今,她不过幼女,得了些声名好处,王夫人并元春就非弄得她身败名裂不可。为此,不惜家丑外扬,拿自己身体作伐。迎春实在想不通。一个空壳子的荣国府,一个一等将军的虚名,真的让金陵王家女这般求之如渴?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迎春明知荣国府败落结局难改,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0 勋贵之家不能重新挣得一份家业,只能是呼啦啦大厦倾覆的命运。荣国府这个烫手山芋,她想甩都甩不掉,奈何王夫人等人却视之如蜜糖。 不争不抢,自然死无葬身之地; 又争又抢,难道便能偏安一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游手好闲妞”小天使的手榴弹!十分提神!万分感谢! 祝福所有小天使都有一颗平常心,不羡慕不嫉妒。 蜜糖□□,一念之间,知足常乐呀! 第27章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元春和王夫人的一场闹剧在贾政和贾珠父子流连梦乡时已传遍高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 不可活。贾母想给她们遮都遮不住。 元春闺誉坏尽。姑娘家不以家族为重,做事莽撞恶毒, 让父兄脸上无光,随便哪一件拎出来都能让元春做一辈子老姑娘。本来只是急怒攻心一场小病的王夫人却当真郁结于心,无法纾解。 贾母也寒了心, 虽有贾宝玉千般好, 抵不过王夫人万般讨嫌。反正宝玉在贾母身边教养,本就没王夫人什么事。贾母直接夺了王夫人的管家大权。贾母还没老透,还没闭眼,荣国府不能让姓王的翻了天。王夫人被勒令卧床静养, 什么时候“好透”什么时候才能下床。元春更惨, 直接被罚闭门思过,无叫不得出。 贾政、贾珠一觉醒来竟成满京城的笑柄。贾珠还好,只准岳父老泰山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叫他去问了回话。贾政可不好过, 工部的差事推不得。每日他去点卯,总能看见别人背着他指指点点。 疑心生暗鬼, 哪怕别人并没议论他,贾政也浑身不自在。贾政从来视面子如命。霸占荣禧堂,好歹占着老母随幼儿居住的理,在外并不怎样。可是恩荫的弟弟看不得兄长好,百般争权,兄弟阋墙, 鸡犬不宁,贻笑大方,却让贾正经脸上再挂不住。 贾政在外面不能发作,回家可不是摔盆砸碗撂脸子。可苦惨王夫人,婆家、娘家一气儿得罪个够。不仅坏了元春名声,连贾珠要不是和李家小姐的婚事早定,怕也要吹。素来孝顺听话的贾珠也已多日不曾上门请安。 王夫人自顾不暇,再管不了赵姨娘得宠。马上临盆的赵姨娘脸大如斗腹鼓似球,贾政却不嫌她,每日必登门看上一遭,二人俨然老夫老妻模样!王夫人得知,气上加气,顽疾虽愈却添心病。 二房众人过得不好,迎春也没好受到哪去。勾心斗角、步步惊心的生活可不是她想要的。身居虎狼地哪有安乐居?迎春百般思量,觉得暂时离开京城是非地避避风头才是上佳之选。 只是贾赦爵位在身,轻易不得离京。劝父亲把爵位让给二叔,迎春自认没这么大本事。而且爵位哪是你想给谁便给谁的? 帝王从来鸟尽弓藏,将军百战死,除了因为沙场险恶,更是功高震主。贾代善早亡,荣国府苟延残喘。若非贾赦贾政无用,贾珠文弱早早入学,世代武将之家几个能有好下场? 这些话都是王晟私下说给迎春听的。王晟给迎春启蒙反比贾琏贾珠兄弟正经。王晟整日给迎春讲史,正史野传宫廷逸闻无所不包。当然女子德容言工也不曾缺。迎春有王晟并圆清大师教导,某些见识恐怕贾母亦比不上。 迎春算着日子,花朝节已过,林妹妹降生。前世迎春便爱煞了林妹妹,那般钟灵毓秀清高孤傲的人儿!迎春渴慕一见幼时的林妹妹,亲眼见证姑妈夫妇如何教导于她。 且贾琏今年要考童生试,准备回金陵老家应考。迎春心心念念能随他同去,可也深知她乃女子又年幼怕是难以成行。 王夫人诈病事发后迎春脑中常常盘旋这些事情,一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贾母心下不忍,变着法想逗迎春一笑。还是贾琏兄妹情深,一语道破天机,向贾母进言道:“祖母,琏儿看来妹妹这是静极思动。再加上最近府中诸事不断,妹妹心有疑惑。不若祖母特批,让琏儿带着妹妹去相国寺拜见她师父圆清大师,让大师为妹妹解惑,如何?” 迎春听罢,眼睛都亮了。贾母看见,果是为此,便没好气地拿指头戳迎春脑门道:“你这丫头,想去拜见你师父直说便好,还百转千回的让你哥哥来开口。你就说,凡是你开口要的,祖母什么时候不应过?” 迎春得了便宜还卖乖,扭股糖似的在贾母身上蹭,笑吟吟道:“那祖母便是答应了!” 贾母道:“出门没问题,只是要让你们父亲同去。让你们两个猴儿出去,什么时候知道野回来!” 贾琏、迎春欢天喜地应下。迎春蹦蹦跳跳拉着贾琏跑去找贾赦商量出门事宜。 贾赦常在外面走动,经常听人提起相国寺方丈大师神异,拜见圆清大师这等好事自然不会拦着儿子、闺女。多少人求见圆清大师都被拒之门外,就连才名远播的王晟大才子也吃过闭门羹。 贾赦初初知道圆清大师收迎春为俗家弟子后,“趾高气扬”跑去向王晟炫耀。被王晟一句话噎回来,“还不是爷教得好?”贾赦无言以对,败兴而归。这回迎春要去拜见师父,贾赦大方邀请王晟同去。孤清的王夫子也慨然允诺。 二月底,正是草长莺飞柳絮吹,抬头见喜满天燕子飞的时节。贾赦一行人轻装简行出城。贾赦、王晟并贾琏三人骑马头前带路。邢夫人、迎春和贾瑁马车随行。 贾瑁被下哑药,所幸分量不重,年纪又小,在迎春静心照顾,百般调治之下逐渐好转,已能开口叫人。只是声音干哑难听,贾瑁害羞,不常开口。迎春此次出门,专程带着贾瑁。一来请恩师替贾瑁医治喉咙;二来希望恩师给贾瑁卜上一卦,能帮他寻回家人最好。 算上这回,迎春才二次出门。虽仍是老路,但时节不同,万象皆新。迎春一路趴在车窗上四处张望,连天上飘着的风筝都觉分外亲切。 渐渐,迎春被贾琏等人所骑高头大马吸引。马儿们身材健硕,四蹄交替,飞燕来回,神气非常。更兼马上公子举世无双。迎春羡慕不已,频频从车窗内探头出来张望。 贾琏见状,故意逗弄迎春,拉着马儿在迎春面前晃来晃去。白马也有灵,长长一张马脸伸到迎春面前,哼嗤——一股灼热的气流喷过。迎春被吹了个倒仰。贾琏在马上哈哈大笑,马儿也嚯嚯直喘,踢腿撅臀,看似乐极。 迎春被哥哥欺负也罢,谁知马似主人形,白马也来欺负她。迎春可不依了,指着白马柔顺飘逸的长尾冲贾赦喊道:“爹爹,爹爹,迎儿要跟夫子学弹琴,缺一把趁手的琴。哥哥这匹马的尾巴我看正好,赶明儿回去叫人都剪了拿去给我,好不好?” 贾赦骑马在前,全不知迎春和白马的官司,满口答应。迎春得意地冲白马一扬眉,“哼,再敢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1 得罪本小姐就让你变秃子。”贾琏赶紧捂住马鬃毛道:“妹妹手下留情!我可不能骑匹光溜溜的马儿出门。” 迎春歪头看着贾琏,示意你若让我和你同乘,我便放过你家马儿。贾琏却有些难办。宝马性傲,万一迎春坐上来,马儿一个失蹄、尥蹶可怎生是好? 邢夫人在车内笑看她兄妹斗嘴。最近半月她可谓春风得意。贾母名义上亲自管家,却事事带邢夫人在身边,手把手教导。邢夫人这半个月学的东西胜过她待字闺中二十余年,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刚管家时好心好意为贾府省钱的作为却万分上不得台面。 高门大户豪奢太过,节流是明智之举,但开源才是长久之计。况且节流也分何处节,人情往来素有规矩,远近亲疏半点不能错。 邢夫人毕竟读过些书并非顽固不堪造就之徒。有贾母在旁调~教,邢夫人待人处事渐渐有模有样。最起码贾赦这次出门愿意带着邢夫人同往,邢夫人也坦然随行。邢夫人深知这一切变化起始皆在迎春身上,对迎春实在是喜爱有加,娇宠无限。见她想骑马,大户人家小姐骑马也是常事,便命小厮去请贾赦过来。 贾赦并不通佛事,相国寺也非什么绝好去处。只是这次有王晟同行,贾赦十分高兴。在贾赦看来,王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爱出门。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王大才子倒好,手不释卷是真,路却不见他走。 其实贾赦误会了王晟。王大才子名山大川不知游历凡几,进京赶考不也正是他单人独骥成行。只因贾赦肚中墨水实在太少,王晟和他出门,指点江山之际,贾赦只会说好看、应景,着实不凡。王大才子对牛弹琴,索然无味,便再不与贾赦同游。偏贾赦是个闲不住的,隔三差五来请王晟小酌赏景,酒都是陈年佳酿。王晟酒虫作祟,只能谎称不爱走动,拉着贾赦在院中梨花树下对饮。 今日,王晟屈尊同往,实在是圆清大师盛名在外,二人缘悭一面,王晟心有不甘,假借弟子迎春之名堵一堵这位高僧。 贾赦因着王晟在旁,便一直和他并辔走在前面。此刻小厮来请才拨转马头走到车边。 邢夫人掀开车窗,笑对贾赦道:“迎儿想骑马,可能和老爷同骑?”迎春也将圆滚滚的小脑袋伸出来,眼巴巴望着贾赦。贾赦骑艺不精,故而所选马匹乃性情最温和的麒麟马,体型也非特别高大,和迎春同骑确实强过贾琏的疯马。 赦老爷大方点头,迎春如乳燕投林欢叫着扑进父亲怀抱。父女二人同马前行,天儿美景儿美人更美。 正可谓: 春风拂面,野花飘香。 枣红马上,父女同骑。 路有游人,称羡不已。 小小姑娘,两眼太忙。 欢声笑语,马蹄飞扬。 红尘相伴,此生不枉!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小天使们都出去玩了是吗?回家了是吗? 祝福大家去哪都有座,哪哪儿都不挤,自拍我最美,到处是美景,天儿美花儿美人儿更美! 十一中秋双节快乐呀! 最后的不算打油诗的打油诗送给大家, 愿我们都红尘有爱相伴,此生不枉! 第28章 迎春等人一路快马飞驰, 辰时不到便赶至地头。遥见相国寺山门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各色马车排出里许开外, 远比迎春两年前来时热闹多了。 贾赦奇道:“怪哉!平日我也路过此地,从没见过这般多人, 就是初一十五怕也不曾。难不成今日除去圆清大师还有什么别院高僧开坛讲经?”王晟等人亦是疑惑不解。 突听身边一个陌生男子接口说道:“放眼天下,恐怕还无人敢在圆清大师面前讲经说法班门弄斧吧!”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是一少年公子, 锦帽貂裘鲜衣怒马, 眉峰高耸,薄唇轻抿。唇红齿白年纪轻轻,却眉间深深一道法令,平添几许阴煞之气。少年身后跟着一串年轻小厮, 各个布衣短打, 腰间背上各有包裹,鼓鼓囊囊,显是兵器无疑。 贾赦嘴角抖了抖, 怎么遇见了他,今日出门忘翻黄历。突然相遇, 不及下马,贾赦先拱手为礼道:“原来是东平王世子,幸会幸会。”迎春才知来人是谁,赶忙敛目垂首整个人缩进贾赦怀中。贾赦披风一抖,将迎春整个裹住。贾琏也骑马上前,有意无意遮挡住东平王世子穆莘看向迎春的目光。 穆莘兴师动众前来相国寺自然不是为了烧香听经, 更不会是为了偶遇贾赦。恰巧在山门前撞见王晟于穆莘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王晟名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四王世子地位本来相当,水溶年纪最幼,皮相生得也好,故而美名稍响一筹。偏生京城显贵中只水溶一人入了王晟法眼,被其收入门下,顿时远超他们这群“纨绔”一大截,穆莘哪能服气? 当然在东平王世子及外人眼中,贾琏、贾珠兄弟是王晟为还林海恩情勉强收入门下,不算在内。至于迎春,知她拜师者,唯独贾府众人和她们师兄妹三人耳。 穆莘眼红水溶,处处和他争锋,早有心结交王晟,只是王晟孤高,更与豪门天生一段恩怨。得罪王晟的那家显贵说起来也和东平王府沾亲,故而穆莘算盘打得再响也没敢贸然登门拜访。 今日难得巧遇,天公作美,穆莘冲着王晟在旁这才纡尊降贵和贾赦搭话。此刻贾赦抱拳行礼袍袖拂动间,穆莘才发现贾赦怀中还有一位稚龄女童。 穆莘见那女童眉眼如画,形容虽小,气韵天成,甚为好奇女童是谁,便忍不住多盯了几眼。直到见贾琏举动,穆莘才觉唐突,赶忙收回视线,也抱拳回礼。 穆莘本就看不上贾赦等人。荣国公去世后,贾府早后继无人,沦为二三等人家。四王八公联络有亲,不过面子,私底下,穆莘相当看不上眼贾赦、贾政兄弟。此时也是,穆莘抱拳罢,连客套都省了,直接舍弃贾赦,下马向王晟走去。 王晟旁观,见穆莘傲慢,眉头轻蹙,端坐马上未动。穆莘却走到王晟马前,对马上的王晟长长一揖,口称:“小子今日有福,得逢先生。早闻先生大名只是难得一见。唯有多方收藏、日夜拜读先生文章、墨宝聊慰相思。今日一见,当真闻名不如见面。小子斗胆请问一句,先生也是来拜访圆清大师的吗?” 穆莘这番话语气真挚、态度诚恳,更是自贬小子,当真礼数有加。想来,他王晟未经殿试如今不过一介举子,穆莘此举可谓礼贤下士,给足王晟脸面。王晟若再寒着张脸视若无睹,岂非目中无人、狂妄太过? 王晟只得下马还礼道:“世子客气。王某不过随徒前来,若有缘得见方丈大师自然最好。”态度客气疏离。言下之意更是一切随缘,见或不见均可,无需世子操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2 心。 然而,王晟肯搭理自己已大出穆莘意料。毕竟他平素声名如何,自个儿也清楚,王晟嫉恶如仇的名头更是尽人皆知。穆莘赶忙见好就收,诚邀王晟有空去东平王府做客或者承蒙不弃,改日他登门拜访。一番寒暄后,穆莘和王晟作别,先行离去。 待人远去,贾琏凑到王晟身边问道:“夫子,您说不学无术的东平王世子来这佛门重地做甚?” 王晟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怕是和这众多车马主人打着同样心思。”王晟说着随手一指停在前面的几辆马车。 只见山门外停放的众多马车虽都刻意青帷布幔装饰,但雕刻精细的轮毂和车沿并赶马车夫们趾高气扬的神态、单衣下隐现的彩绣无不显示着主人的豪奢显贵。 欲盖弥彰。 迎春随之望去,心下疑惑更甚。师父从来教她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可月初师父却亲赐桂姨(即黄衣妇人)檀香签并请青衫客帮她扬名,更做主送出“菩萨在世”如此张扬的匾额。师父此举究竟何意?还有这漫山遍野趋之若鹜的豪门显贵,难道师父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迎春再坐不住,拉着贾赦就要上山。贾琏怕她力弱,要抱她上去。迎春不好意思,却又心急见到师父,便不再推脱由贾琏背着一溜烟儿跑上山去。 贾琏习武有成,早已脱胎换骨,别说背一个迎春,就是一个年轻小厮也能健步如飞。二人甩开众人老远,一路直入碧竹园。迎春此来先派人传信师父,得其允准方至。 碧竹园内,笋尖初初破土,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凉亭石凳黄袍白眉僧。 时光倏忽,人物依旧。 迎春遥见师父背影,思及恩师厚意,虽日夜拜读恩师书信手札教诲却到底三年不曾相见,便忍不住泪盈于睫。迎春拍拍贾琏肩膀。贾琏会意停步,轻轻放下迎春。迎春正发整衫,轻移莲步,款行至师父面前,恭敬行礼问安。 再相见,圆清大师益发清瘦,双眼深陷,白眉随风飘动,颇有乘风化仙之势。大师招手让迎春落座。 石桌上,黑白分明,棋局已经摆好。 迎春入座,桌上棋局恰是上回她与师父书信弈棋所剩残局,她凭借一张古棋残谱侥幸占得一手先机。照例由迎春执黑先行。 因着胜利有望,迎春格外用心,处心积虑,步步紧逼,妄图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然而一刻钟后,黑子已丢盔弃甲,兵败如山倒,迎春只得起身认输。 圆清大师袍袖一拂,扫乱棋盘道:“再来。” 迎春沉心定虑,闭目沉思片刻,重置棋局,以守为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最终九子落败。 圆清大师依旧拂乱棋局道:“再来。” 迎春放空心思,摒除杂念,随势而行,棋便是棋。 你来我往,纵横交错。 一个时辰后,迎春抬头,冲师父微笑。 和棋! 迎春首次和圆清大师打和,且非侥幸。 圆清大师赞赏点头,再未拂乱棋局,起身向竹林深处走去。迎春恭敬尾随其后。 “徒儿,今日优败劣胜何也?”林间清风徐来,圆清大师边走边问迎春道。 迎春早有准备,缓缓答道:“第一局得先机有胜手时,弟子心浮气躁、求胜心切,冲动冒进反漏洞百出,轻易中伏;第二局危机四伏、四面楚歌时弟子却能整顿心境,重新布局,平心静气,步步为营,挽回局面,但一味困守,画地为牢,到底落败;唯独第三局时弟子无心胜败,不闻外物,心智最清明眼神最通透,才能看通师父棋路格局,侥幸平局。”迎春对答如流。 因她常和师父书信往来盲棋对弈,师父考教她胜败原因更是常事。迎春早已养成做事随时反思自查的习惯。 圆清大师随口反问道:“那徒儿可自觉何时有了胜负心?” 迎春哑然。 她万没想到师父有此一问。胜负心?是啊,她从来和师父对弈求的都是顿悟与突破。何时她有了胜负心? 何况师父从来一语双关,难道是意指她和二房之间无谓的争斗?因她表现出了夺权意,二婶才有了防备心? 圆清大师看着迎春反省沉思的模样欣慰非常,孺子可教也!为了防止迎春钻牛角尖自讨苦吃,圆清大师伸指轻点迎春拧紧的眉间道:“争即不争,不争即争。世间众口难调,问心无愧便是难得事。但求我心适然。如风如水,如臂使指。所谓因势利导,借势而为,自然之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上谋也。” 迎春心乱如麻,师父说的话每个字每句话拆开她都懂,合起来她却不明白究竟何意,只能老实摇头表明不知不懂。 圆清大师耐心解释道:“以己卵击他石,徒儿愿为否?” “不愿。”迎春乖巧答道。 “敌人愿为否?”圆清大师再问道。 “料同弟子心,亦不愿。”迎春推己及人答道。 “若你常为石,他人总是卵,他人可敢攻伐?”圆清大师追问道。 “想必无人胆敢。纵其攻伐,弟子亦不惧之。”迎春扬眉朗声道。 “如此,世间万物皆有道,有其势,佛祖亦可为势。我佛慈悲,愿助天下人。徒儿借佛祖势,常为石,无人敢轻易欺之也是佛祖慈悲。何况,好人善名远扬引人向善更是积善修福。”圆清大师一语道破天机,解了迎春最大的疑惑。 圆清大师之所以主动揭破迎春乃他俗家弟子的身份并同意桂姨等人送匾诸般作为,不过是在为迎春造势,助迎春常为石,不被欺。 出世高僧为她个世俗小儿动用权术,迎春铭感五内,热泪盈眶,长跪不起也无以谢师恩。 圆清大师似有所感,回头拉住迎春,冲她咧口一笑,“既是世间人,哪能超于世?既求超于世,便成是非人。心既无世,何由超之。师父的道取割肉喂鹰之途,天下人关怀天下事,有情人走有情路。师父乃红尘是非人,徒儿不必过于感怀。” 转眼峰回路转,竹林已尽,二人行至一处山坡前,只见山坡半边荒芜半边葱绿。十来个小沙弥穿梭其间,或挑水施肥,或锄地松土,或播种或收获,忙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圆清大师找了路边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拍拍身侧,示意迎春也来。行走多时,迎春额头已见细汗,欠身坐下。迎春抬头环视周围,才发现平石高居山顶乃最佳赏景点,山坡景色尽收眼底。 迎春何曾登高望远,见过这等劳作开荒景象?万物生长的蓬勃气息滋润、感染、鼓动着迎春,她心怀大畅,好似也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也想下地播种绕着山坡跑几个来回。或者纵声疾呼,邀天上飞鸟与她一同遨游寰宇。 足不出户,“纸上谈兵”的贾二小姐,被人力改造自然的景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3 象所惑,神思邈邈。 圆清大师见状笑道:“沧海桑田互变,此乃自然大力。开荒拓土,兴屋造房是人群小力。以小力抗大力,不智也。此处山峦众多连绵起伏朝向有南有北土地有软有硬,唯此处最宜耕种。寺院僧众便选此处开荒。徒儿挣扎世间亦是如此。趋吉避凶因势利导,无久困无长贫。徒儿困于内院后宅更需随机应变,不迷本心,强外势修内德,方可得一世安乐。” 迎春竖耳聆听教诲,佛法高深本应心平气和却心底隐隐不安,颇有暗潮汹涌之感。 圆清大师接道:“世间神童众多,然多泯然众人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乃我弟子之事,越晚揭破,于你越不利。此时你尚年幼,多年后如何尚不可期,街头巷尾可传为一时美谈。但你毕竟身份特殊,神相高僧弟子身份极大可能成你桎梏。若你……”圆清大师忽然停住,转头盯着迎春道:“若徒儿想进皇家,为师倒可助你一臂之力。” 迎春闻言激动站起,脸庞通红,双手连摇,脱口而出道:“绝不!”她还记得前世元春省亲时的言语,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她是宁死也不愿去的! 圆清大师拍拍迎春脑袋,安抚她莫激动,微笑道:“为师亦无意徒儿去那血腥地。既如此,外势已备,为防盛极转衰,徒儿当行善举做好事韬光养晦。贵人既遇,且把握住。”迎春这才放下心来,明白师父暗示她北静太妃等贵人可长久交往,深深铭记于心。 二人静坐山头,日光和暖,圆清大师周身金光灿灿,像极了大雄宝殿上的金身佛像。迎春被迷了眼,心中既崇敬又凄然,不觉间有珠泪滚落香腮,被风儿卷着飘散无踪。 若时光停住,一眼万年,该多好! 似乎只是一瞬间,圆清大师便离开平石,走上林间小道,迎春慌忙跟上。迎春还有疑惑未解,今日师父种种言行隐有交代布局之意。为何突然揭破她的身份,苦心为她造势?为何山下来了那般多“贵客”?这些疑团犹未解开,迎春几次开口询问都被圆清大师以谶语拦回。渐渐迎春竟自认多心,将其搁置一边,好好享受和师父难得的相处时光。 林径回环曲折,再兜兜转转,也有走完的时候。 凉亭石凳再现,师徒二人再次回到拜师起点。 圆清大师抬手指向竹林外,迎春才发现哥哥贾琏还独自站在原地,静候她归来。 迎春回望恩师,圆清大师摆手笑道:“去吧,和琏小施主好好逛逛相国寺,指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迎春领命,正要离去,忽然想起贾瑁,赶忙问道:“徒儿学艺不精,瑁弟之伤不知师父可有良方?”迎春给贾瑁医治喉咙一事她早写信一五一十告诉过圆清大师,只是病好医伤难治。迎春不忍心贾瑁终身有疾,特特再请师父亲自给他看诊。 圆清大师道:“贾瑁施主自有缘法,徒儿无需为他操心。” 有了圆清大师金口玉言,迎春自然欢欣无限,给师父行礼告退,乐颠颠跑向林外等候多时的贾琏。 迎春心疼哥哥枯等自己,一路小跑奔向贾琏。贾琏接到她时,迎春已跑出一头香汗。 “哥哥,哥哥,你一直站在这儿吗?”迎春脆生生问道。 贾琏不及回答先从怀中掏出一条水蓝色汗巾子给迎春揩额头上的汗珠,半晌才答道:“对呀!以后莫跑这般快,看你这满头汗。顶风一吹,若是着凉了怎生是好?” 迎春乖乖伸出脑门给贾琏摆弄,好奇问道:“哥哥怎么知道师父和我还会回来?” “我不知道呀,反正我也闲来无事,权当替你们把风。说来,适才我在此练习师父新教我的拳法,恰好被一个路过的小师父看见。他还指点了我几招少林拳法呢!”贾琏牵着迎春的手边走边说道。 “当真?那哥哥好运气!迎儿也想学少林拳法!”最近迎春没少看话本,正对义气冲九霄,仗剑执酒快意恩仇的江湖豪侠钦羡不已,闻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贾琏“噗嗤”一下笑出声,转头看见迎春眯缝着眼儿斜睨他,赶忙肃容答道:“好好好,妹妹天分惊人骨骼清奇,回去哥哥教你,保准三天便会!”贾琏嘴上狂拍马屁,心中却暗暗偷笑,就你这圆滚滚的小身板,练习少林拳法,一个马步下去变滚地球法还差不多。然而迫于迎春淫~威,贾琏万万不敢说实话! 迎春却信假为真,眉飞色舞地请教贾琏拳法要义,彻底把心中仅剩的那点疑惑扔到了九霄云外。 二人背后,圆清大师看着他们兄妹说说笑笑走远的身影,眼露欣慰,也转身向方丈禅院走去。 方丈禅院内,一株老松树下。 王晟青衫独立,见圆清大师进门,赶忙躬身行礼。 圆清大师微笑还礼道:“状元郎文曲星莅临寒舍,蓬荜生辉。” 王晟没想到初次相见,大师便会与他调笑,稍一呆愣,才大方应道:“大师谬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才谢过大师吉言。” “哈哈,施主豁达。”圆清大师大笑接道。世人只当高僧如入定老松,不问凡俗事,不做是非人。圆清大师却反其道而行之,儒释道三家合一,从来自讨苦吃,要往红尘走,兼济天下人。 初见王晟,圆清大师仿佛见到弱冠之年的自己,意气风发仗剑纵马走江湖。只他佩剑,王晟执笔。 王晟亦然。大师风采兼具谪仙之貌和佛祖宝相,见之不由自惭形秽,以聆听教诲为此生之幸。 僧衣百结、芒鞋千纳的老僧和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才子一见如故,对坐品茗,畅论古今。 且说迎春记着师父意外之喜言论,拉着贾琏一同游山玩水。迎春不停指着路边的野花怪树奇石古建请教贾琏名称由来。不成想,十有八九贾琏都能答得出来且如数家珍来龙去脉清楚明白。迎春不由对贾琏刮目相看,果然哥哥也早非吴下阿蒙。 二人走走停停,正自得趣,迎春蓦然一抬头,望见对面山顶似有一白衣人在凌空舞剑,矫若游龙,轻如飞鸿。迎春脑中立时蹦出“恩公”二字,不敢置信,以为是她看花眼,赶忙转头叫贾琏道:“哥哥快看,对面山顶有人舞剑。” 待贾琏抬头看时,对面山顶已然空无一人,半点人影不见。“没有人呀!山顶那般高,妹妹是不是看错了?” “是吗?适才明明……”迎春望着空荡荡的山顶怅然若失。难道当真是她看错了?“想必是我看花了眼。”嘴上虽承认眼花,迎春心底却总觉得白衣乃故人,唯盼故人一切安好。 不知为何,圆清大师见过王晟后,亲自去看贾瑁伤情。诊视过后大师细致告知贾瑁调养生息之法,便打发迎春等人离开。 迎春难得出门,更久久未见恩师,师恩难忘不忍骤离。但圆清大师心意已决,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4 师命难违。迎春只得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可怜兮兮离去。车马走出好远,迎春还探头车窗外,痴痴凝视相国寺那一角飞檐。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迎春等人进城。车马刚至宁荣街,便碰上大管家林之孝飞马奔来。 林之孝行色匆匆,乍见贾赦等人,喜出望外。林之孝翻身下马给贾赦行礼,起身贴近贾赦小声说了句什么。贾赦脸色大变,回头看看迎春所在马车,赶忙带人回府。迎春静坐车内,万事不知。 众人才进二门便有大群丫鬟婆子接住迎春快步往内院赶去。迎春一头雾水,正要张口询问。贾琏赶来,轻声对迎春说道:“妹妹,皇后娘娘懿旨,宣你和祖母明日进宫见驾。”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仙女久等了! 今日第一更奉上。 羞愧遁走。 爱你们,么么哒! 第29章 贾琏说罢, 不容迎春多想,握着她的手直入贾母院中。门廊下, 贾母院内的丫鬟婆子不分贵贱全部排成一列垂首站立,各个屏气凝神, 大气儿不敢出。 鹦哥见迎春来到,赶忙招呼出声,打帘让迎春、贾琏进去。二人入屋后, 鹦哥立刻放下帘子远远退到一边, 低头静立。 迎春入得房内,只见贾赦已至,正和贾母窃窃私语。贾政并贾珠站在一旁,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贾母听报迎春归来, 兀自从榻上站起, 此刻见到迎春,一步上前抱住迎春,口中呼道:“我的迎儿呀!”热泪便滚了下来。 迎春本也心下凄惶, 正不知所措时分,被贾母抱住一哭, 好险跟着落下泪来。可迎春转念一想,不过是皇后娘娘召见,所为何事犹未可知。前世元春封妃大喜,贾府众人因宫中没有门路,乍见公公传召,唬得魂飞魄散, 一家人鸡飞狗跳,直闹得鸡犬不宁,好险贻笑大方。 今日皇后召见自己之事,前世虽并未发生,迎春料想也大碍。毕竟如今贾府尚无重大过错,在当今面前情分尚存,何况当今目前也无必须整顿贾家心思。皇后召见自己八成和她乃圆清大师俗家弟子一事相关,甚或是“菩萨在世”那块金漆大匾惹的祸。虽是福祸难料,却也无需自乱阵脚。 贾琏在旁,倒比贾赦、贾政兄弟先反应过来,和迎春一起扶贾母回到榻上坐好。贾琏先开口道:“祖母切勿太过忧心!皇后娘娘既是同时召见祖母和妹妹二人,且亲赐妹妹进宫见驾衣饰。想是皇后娘娘偶然听闻妹妹善行义举,又听说妹妹是圆清大师俗家弟子,还有送子的大本领,一时好奇便想见妹妹一面。依琏儿看来,八成是好事!” 贾母如何想不到这一层,就连贾政、贾珠也是这般想,所以先是面露喜色后又有烦忧。 贾母还是搂住迎春不放,长叹一声开口道:“若果如琏儿所说便好。只是来传口谕的公公临行前说了,皇后娘娘说若是能同时见见传言里国公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最好。哎——”贾母说到此,刻意压低声音接道:“就怕树大招风,府里屡现神迹,引起上面猜忌。迎丫头还好,辩称聪明些也罢!宝玉可怎么办才好?” 原来老太太在为宝玉操心,贾母口口声声哭的迎春,心中万分担忧的却是宝玉。可是贾琏和迎春却再顾不上吃飞醋。贾琏起先并未听说宫里来人看似随意的这句话,此时听贾母道来,也不由变了脸色。 贾琏和迎春对视,果然从迎春眼中也看出担忧神色。天降异象却不在帝王家,此乃大忌。如珠如宝的贾宝玉竟会变成荣国府的烫手山芋?难道嗷嗷待哺的贾宝玉会成为败相初现的荣国府最终倾覆的导火索? 贾政听贾母说到这儿,不住摇头叹息,在屋内来回踱步,一咬牙开口道:“母亲,不若将宝玉胎里带来的那块玉毁去,再换——” 贾母不等贾政说完,先一口啐到地上,打断他道:“亏你还是当爹的,说的什么胡话!那块玉就是宝玉的命根子,玉在人在。何况,当初宝玉降生,还不是你们做父母的主张大办,更是将宝玉神异之处宣扬得街知巷闻。如今还要作假,你当这一年从两府里传出去的话儿都是——”贾母一时激动,几乎说出脏话,顿得一顿,才续道:“覆水难收,宝玉那块玉来得神异,早传遍京城,如今再想不认,反是欲盖弥彰。现下当务之急是想清楚怎样让迎春和宝玉不惹了上面的眼。” 贾政喏喏点头,暗自叫苦不迭,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当初贾宝玉一落地便惊为天人,命府里下人施粥撒钱,满世界宣扬贾宝玉命格不凡福星转世的人,并不是他贾政夫妇,分明是贾母自己。只是,贾政此刻万不敢回嘴责怪老太太张扬。 贾珠更惨,父亲挨骂,他只得低头垂手跟着挨训。本来他身为荣国府长孙,深受贾代善和贾母器重。十四岁入学,眼瞅着前途无限,却屡次被母亲、妹妹拖累,在贾母面前益发说不上话。 去岁,贾宝玉诞生,满府的目光都被贾宝玉吸引住。宝玉、迎春二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贾母喜欢的不得了,二人热闹非凡,声名远播。就连幼年失母、外祖家道中落的贾琏,如今也是仪表堂堂气宇非凡。不说武艺一道,贾珠难以望其项背。就连文才,王晟近来也总是夸贾琏大有进益,今岁童生试,头名有望。他虽十四岁入学,为全家人赞誉,可却是堪堪超过“孙山”,位居倒数。 近日,贾珠前来给贾母请安,常被贾母留下,拉着嘘寒问暖,贾珠分外高兴。后来,贾母三两句话便要提到李家姑娘,贾珠才知道贾母有意给他完婚,便红了脸,只说听凭贾母安排。贾珠本想着,成了家让媳妇好生伺候母亲,没事规劝着些。再早日给母亲生个小孙子,让母亲含饴弄孙,也少给自己惹些麻烦。只可惜,贾珠好事未近,宝玉并迎春的危难便至。贾珠一脸茫然,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众人各怀心思,屋内一时落针可闻。 还是迎春出言打破沉默。“祖母,可曾派人去北静王府、南安王府等处问问,皇后娘娘有无传召别府女眷入宫?”迎春小声道。 迎春一语惊醒梦中人,贾母重重一拍身侧小几,几上插枝花瓶好险震倒。贾母也不去扶,只高声叫道:“赖嬷嬷、赖嬷嬷,快拿好礼物带人去北静王府、南安王府,等等,四王处都去。去问问,明日各家可有女眷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赖嬷嬷闻声,小跑进屋,点头如啄米般连声应道:“好好好,是是是。” 贾母说罢又觉不妥,急忙补充道:“北静王府和南安王府拿我的亲笔信去,必须求见老太妃。若是那两位府上并无人进宫,切记将信亲手交予太妃,恳请太妃明日务必一同进宫。” 贾母这边厢吩咐赖嬷嬷如何行事,那边厢迎春、贾琏已端来笔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5 墨纸砚。迎春磨墨,贾母挥毫,亲手书就两封私信,密封妥当交给赖嬷嬷拿去。 诸事办妥,贾母才略舒口气,笑道:“祖母当真老了,遇事只知慌张,竟不知找人问问,还是迎丫头心细如发。” 贾政也赞赏地看向迎春。他素来不问家事,对女儿更不上心。只是大哥房里人生的这个丫头片子却着实有些本领,年纪轻轻,却不能小视。 迎春站在贾琏身边,浑然不觉贾政视线,只皱眉深思。宝玉明日就是入宫,想来也无大碍。前世宝玉衔玉而生之事也是这般传遍大江南北,不也无事。倒是她,拜见皇后娘娘该如何作为,着实伤脑筋! 贾赦一直没有言语,此时插口道:“母亲,宝玉还小,儿子看来明日母亲带着宝玉大方入宫便可,坦坦荡荡不避耳目方是正途。倒是迎春,此去皇宫,祸福难料。宝玉口不能言,就是真犯了什么忌讳,上面暂时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但是迎春却得有问必答,万一言语有失,可如何是好?” 自从贾代善故去,贾母失去主心骨,两府也再无人能上朝议事,稍有风吹草动,贾母便慌了手脚。今日亦是如此。贾母一会儿担忧迎春,一会儿心疼宝玉,一会儿感慨府内不宁,一会儿奢望天恩浩荡。迎春出言提醒贾母派人去探消息,贾母如梦初醒,安排妥当,便泄了劲,只昏昏欲睡。直到贾赦看不过去,开口提出迎春的难处,贾母才强打起精神。 “是了是了,迎丫头的事,老大我问你,你老实回答。”贾母郑重向贾赦道。 贾赦站起身,恭敬应是。 “我且问你,可愿迎丫头攀龙附凤?”贾母直言道。 众人目光齐刷刷都投向迎春,迎春本能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她如今还小,应该不懂攀龙附凤的意思,所以……迎春故作天真回看众人。众人也都尴尬收回视线。 也是,迎春再天资聪颖,男女之事应该尚不知晓,谈婚论嫁,咳咳,更谈不上。 贾赦低声道:“儿子不才,只迎春一个女儿,实在不忍心她入宫苦守,虚度年华,何况此时言之过早。儿子如今只求迎春、宝玉明日和母亲入宫平安无事,早去早回。” 贾母闻言这才真正对贾赦另眼相看,沉声道:“既有你这番话,母亲便知该如何做。明日就是抛去我这张老脸不要,也会护你女儿周全。” 贾赦赶忙拉着贾琏、迎春跪下磕头,口称:“母亲高义。只是母亲身体为重,迎春还小,声名什么都是虚妄。儿子不求迎春以后大富大贵,但愿她平安喜乐。儿子明日亲送母亲入宫,但求母亲务必早去早回。” 贾母眼泛泪花,儿子终于长大,哪怕没出息,至少有担当,贾代善九泉之下终可以闭眼安睡。贾母拿手帕按按眼角说道:“快起来吧!我人老胆小,你们怎么也这般多心。还是琏儿说得对,迎丫头小小年纪,善举传遍京城,此去八成有赏。你个当爹的,怎么就担心成这样!母亲虽老,到底还有些老脸面。只要不是大不敬的罪过,我都能扛下来。不说这么多了,大儿媳妇,你且带着迎丫头下去,试试宫里送来的衣服。还有教养嬷嬷,入宫的诸多礼仪,迎春都要学起来。” 邢夫人其实早进门来,只是贾府当家人在商量大事,她自觉不去插嘴。此刻贾赦起身,她才随之起身,侍立在旁。贾母吩咐,邢夫人自然应诺,过去牵着迎春出门。 临出门前,迎春回头深深看了父亲、兄长一眼。父女、兄妹对视,各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明日深宫之行,其实迎春并不特别担心,不遭人妒是庸才!皇后召见,用师父的话来说,因势利导,可成一大助力。只是天威难测,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之祸。入宫一事,迎春可无前世经验以为范本,盲人摸象,管窥蠡测,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边厢,大房众人辗转难眠,邢夫人并迎春通宵学习入宫礼仪。另一头,荣禧堂内也是灯烛通明。 王夫人犯错被关,不许出房门半步,府中大权统统交出,被强制卧床养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夫人布下的人手、眼线尚存。宫里来人传谕,不出一刻钟,周瑞家的便颠颠来至荣禧堂送信。 皇后娘娘也要见宝玉一事被贾母瞒下并未传出。所以当周瑞家的告知王夫人迎春走了大运,获皇后娘娘懿旨宣召,且整个荣国府唯独老夫人和迎春有此殊荣时,王夫人气得当场摔碎药碗。 药渣、汤水并碎瓷飞溅,房内一片狼籍。周瑞家的被碎瓷划破脸颊、手背,血珠接连沁出,却擦也不敢擦。 王夫人好容易喘匀气,叠声命人去请贾政、贾珠,言说她有要事相商。哪知左等右等,贾政并贾珠谁都不肯来,也无一人前来回话。王夫人气得倒仰。 偏生贾政最不靠谱,从贾母房中出来后,也不去王夫人房中和她商量宝玉明日入宫之事,竟径直去了赵姨娘房里。在贾母院外蹲守的周瑞家的见状,黯然垂泪,只不敢告诉王夫人。 贾珠到底孝顺,又担心宝玉明日有个万一,巴巴跑去安慰王夫人。哪知王夫人还不知就里,听说后立时吓晕过去。贾珠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折腾好久才唤醒王夫人。王夫人醒来,只是哭天抢地。贾珠无法,命人去请贾政。贾政彼时正在周姨娘床上高卧,不情不愿爬起来,突见王夫人蓬头垢面、钗横发乱,越发烦躁。贾政厉喝道:“宝玉还没死呢,你号什么丧!” 王夫人吓得立刻住嘴,心底却如水煮黄连,苦味越发泛上来。贾政不耐烦敷衍几句,便又离开。王夫人眼底光芒散尽,眼瞅着寒透了心。是夜,王夫人忽冷忽热乍喜乍悲,当真埋下病根。 可怜元春在偏房听见母亲屋内动静,只不能出门相劝,唯有黯然垂泪,枕头哭湿了一个又一个。 是夜丑时刚至,贾母便爬起床,按品大妆,带着迎春、宝玉乘轿前往皇宫。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不好意思,修改了很久, 小仙女们请过目! 第30章 贾母诰命服加身, 还要抱着宝玉,兼且整宿没睡, 实在困倦不过,两个眼皮不停打架。迎春也没好到哪里去, 毕竟五六岁孩童身体,一夜未眠,又要学规矩到处走动行礼, 还得思量见驾应对。一双笑眼下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 小脑袋随着车身一晃一晃,看去分外惹人怜爱。 所幸,昨夜宵禁前赖嬷嬷赶回禀报道,除却荣国府还有好几家高官府里有女眷进宫。据说是御花园春花烂漫, 皇后娘娘游兴大发, 小宴外命妇。除却宛平郡主偶感风寒,南安太妃推辞不去外,北静太妃、王妃都在受邀之列。 按理说邢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夫人, 也可参会。只是邢夫人早先管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6 家理事参与宴会的诸多表现只能勉强算差强人意,可能有人在皇后面前提了一嘴, 邢夫人便失去进宫机会。至于王夫人,她品级太低,本就没有进宫赴宴资格。 此刻贾府车轿正在皇宫门外等候,侍卫核对令牌、人员,再逐一放行。迎春探头张望,贾府轿子前面还有三四顶轿子在排队等候, 却不见人探头出来。迎春吐吐舌头,又缩回轿内。贾母见状笑道:“无须太过拘礼,皇后娘娘喜爱活泼大方的女子。迎丫头只管按日常行止加三分恭敬便可。” 迎春默记于心。贾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贾代善曾为太子师,其在世时,贾母进宫不过家常便饭。 轮到迎春所在轿子时,侍卫听报荣国府国公夫人在内,忙躬身行礼,也没掀帘检查,自报家门道:“原荣国公麾下亲卫鲍冲给国公夫人请安。” 贾母在轿内听见,一时晃神,仿佛又回到贾代善披甲出征,她为他束发正冠时节! 半晌贾母才悠悠叹道:“鲍先锋客气了!多年未见,先锋风采依旧,国公爷他却……” 鲍冲一直躬身抱拳,不曾抬头,闻言答道:“国公爷一生精忠体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我辈楷模。国公爷教诲常存吾辈心间,片刻莫敢忘。国公爷虽死犹生,国公夫人不必过于感怀。何况卑职听闻贵府琏二公子文武双全,颇有乃祖遗风。鲍冲不善言谈,国公爷后继有人。” 贾琏勤奋好学,练功刻苦。武师傅郑校尉对其十分满意,逢人便夸。尤其是贾代善昔年老部下日常喝酒聚会时,郑校尉少不得将贾琏拎出来,细数贾琏如何天资聪颖又刻苦上进,丝毫没有纨绔子弟习气,不愧国公爷后人! 有几次贾琏更是亲自给这群将军校尉们斟酒递箭。偶尔碰巧遇上,也曾在校场上“兵戎相见”互相切磋过几个回合,互有胜败。久而久之,贾琏虽未从军,却已在军中将士处混了个耳熟。 贾母也是偶然触动旧思,听鲍冲夸赞贾琏,便转悲为喜。因着入宫有时辰规定,和鲍冲略客套几句,三人便继续前行。 一路上七拐八弯,迎春闷头坐轿,早迷失方向。眼瞅着东方将白,贾母、迎春并宝玉三人才下轿。又步行里许地,执事公公引着三人进入一间雕梁画栋、精巧无比的暖阁。 原来暖阁里已坐着三家命妇。迎春一眼扫过,她都不认识,偷看去看贾母神色,贾母好像也不熟悉。不知为何管事公公单单把她们分配在此地。 三家命妇身后各自站着自家媳妇或者闺女,都低眉敛目,并不言语。看她们穿着打扮,品级都不及贾母位高。 见贾母、迎春进来,三家夫人纷纷起身让座,并不多话,只恭敬请贾母坐于上首。贾母也不客气,自去坐下。迎春乖乖站其身后。不一会儿,又有三两家命妇到来。 自来妇人爱小子。贾宝玉生来一副好皮囊,不满一周岁,目若朗星,眉如墨画,睫毛扑扇扇似翩飞蝴蝶,白嫩嫩藕节般胳膊腿儿,俏生生红润润樱桃唇,直比姐儿还俏。 命妇们便时不时转头瞅贾宝玉一眼。宝玉也会来事,无论谁去看他,他都冲人咧嘴甜笑。糯米粒儿似的小门牙,映着日光,别提有多可爱。 渐渐命妇们便围向贾母。有那胆大的便开口央求贾母能否抱一抱宝玉。贾母虽心疼宝玉,到底上了年纪。贾宝玉又吃得好,小屁股滚圆。贾母胳膊已觉酸疼,便大方将宝玉送出。 命妇们齐齐低声欢呼,争相去接宝玉。 还好拔得头魁,第一个抱宝玉的是一位妙龄少妇,娴静温柔,观之可亲。贾宝玉在少妇怀中闻着扑鼻的脂粉香气,好奇地嗅来嗅去,虽皱个小眉头却还没什么。哪知接二连三都是中年妇人来抱,香则香矣,到底年老。贾宝玉眉间便拧起个小疙瘩,眼瞅着要放声大哭。 迎春见势不妙,知道宝玉前世癖好,怕他突然发作,惹得众人不快,赶忙从吏部侍郎夫人怀中接过宝玉。迎春轻车熟路,三摇两拍,贾宝玉果然破涕为笑,伸出小手绕着迎春鬓角青丝乱转,嘿嘿傻笑不住。 贾母着实累了,正闭眼假寐,耳中听见旁坐妇人小声问迎春道:“姑娘可是荣国府二小姐?” 迎春欠身微笑答道:“小女子正是,不知侍郎夫人有何见教?” 吏部侍郎夫人奇道:“妾身一向身体不好,且随夫君外任,将将回京,想来并不曾见过二小姐。不知二小姐如何识得妾身?” 迎春忙答道:“侍郎夫人切莫过谦。侍郎大人为官清廉,堪为百官表率。夫人夫唱妇随,治家有道,贵府二位小姐更是才名远播。迎春早有耳闻,今日有幸相见,实乃迎春福分。” 其实是迎春卖了个嘴乖。适才她随贾母进屋,三位夫人起身相让之际,她听见另外一位夫人称呼眼前这位贵妇“侍郎夫人”。迎春心中盘算,六部中她从未见过的侍郎夫人不过是上月才回京新官上任的吏部侍郎夫人陈氏。且因陈氏无子,求子之心甚切,本就在迎春欲“送子”的名单之列。当下机缘自动来投,迎春便故弄玄虚,投其所好,直接称呼出口。 陈氏虽祖居京城,但自出嫁便随夫君外任,今年初回京,正是两眼一抹黑时候。偏生她娘家兄弟也放了外任,娘家人都不在京内。早年手帕交也多嫁与封疆大吏,京城实在无人可用。偏陈氏年届四十,膝下无子,独两个女儿,见到宝玉自然喜爱有加。 后来陈氏无意间瞥见宝玉怀中似有一玉。再看贾母装扮、迎春举止,联想近日京城人家茶余饭后设为美谈的荣国府长房二公子事迹。陈氏忽然福至心灵,悟出迎春便是传说中的送子观音,赶忙出言攀谈。 正巧迎春嘴甜。陈氏本因两个女儿均不在邀请之列而略有不喜,迎春一番话语声清亮、吐字清晰,在座诸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陈氏有女才德兼备,本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却因常年随父母在外,京城声名不显。此番赶上迎春出头宣扬,陈氏自然乐意接受。有些不认识陈氏的人,态度马上不同。迎春马屁拍得正和陈氏心意,陈氏分外舒爽,立刻就要褪下腕上玉镯送给迎春做见面礼。 贾母赶忙睁眼笑道:“侍郎夫人太过客气!她一个小孩子家,哪能戴得起这般贵重的玉镯。” 陈氏起身笑道:“二小姐乃国公爷亲孙女,怎会戴不起这等小物件。这个镯子不过意头好些,别的并没什么。倒是敝妾得了二小姐福气,能安康和乐。”陈氏接下来的话未说,贾母并迎春却都心知肚明。 迎春送子嘛! 贾母挥手让陈氏坐下,不要太过拘礼。迎春知道贾母并不清楚陈氏身份,插口道:“祖母,吏部侍郎唐大人新回京任职,侍郎夫人操持府内事务十分忙碌。等夫人得闲,祖母作主请夫人和唐家两位姐姐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7 到家中做客如何?” 陈氏也不矜持,眼巴巴望着贾母。贾母心中可笑,面上却不露。吏部侍郎大人,多少人想巴结都愁没门路,贾赦至今没有职缺在身,贾政也不过四五品小官。天赐良机,贾母怎会不把握住? 贾母热情地拉住陈氏的手,告诉她邢夫人闲着在家,贾府也有两位姑娘,正好可和侍郎千金作伴。 二人这一攀谈,暖阁里气氛也热络许多。大家都等候多时,便开始小声互相寒暄。你来我往,时间倒也好消磨。转眼巳时一刻,贾母等人还在暖阁中等待召见。 “请荣国公夫人贾氏入宫觐见。”执事太监尖利的语声传来。迎春忙走至贾母身边。贾母重新帮迎春理顺头上发揪,二人互相检视着装,并无失宜之处。贾母这才伸手从宫女手中接过宝玉,跟在传话太监身后出去。 直到迎春停在一处广阔的大殿,按仪制跪下行礼,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国公夫人快请起”。迎春跟在贾母身后被人扶起,她才知自己这是当真见着了皇后娘娘。因怕御前失宜大不敬,迎春只垂首站在贾母身后,愣愣盯着鞋尖发呆。 “这便是衔玉而生的哥儿?快抱来本宫看看。”旁立宫女麻利抱过贾宝玉,送至皇后娘娘面前。 迎春生怕宝玉呆性又发作,不愿妇人来抱,忙转动眼珠偷觑凤座情形。只见皇后娘娘居中而坐,并未着皇后礼服,十指纤纤,抱孩子动作却不生疏。迎春见宝玉并无不适,便大着胆子抬头去瞧皇后娘娘凤颜。 皇后娘娘虽已韶华不再,却保养得宜,皮肤吹弹可破。丹凤眼柳叶眉,顾盼间神采飞扬。既有凤姐的明艳又不失宝钗的温婉,兼得黛玉清贵气更具迎春可亲意。称其母仪天下当真可也! 迎春只顾着沉迷皇后娘娘“色相”,却不知她偷觑本领并不高强,早被人识破。别说身居高位的皇后娘娘,就是对面而坐的北静太妃并王妃都偷笑不已。 实是贾府众人多心,皇家并不忌惮一个尚在襁褓中的贾宝玉。毕竟贾代善已故,荣国府后继无人,在皇家眼中不过百足之虫。 本来今日宴会便是妇人之宴,要说正主,迎春倒可算一个。送子观音、菩萨在世并圆清大师俗家弟子,三重身份加持,迎春可是风头正劲。再加上宛平郡主、北静太妃等人添油加醋宣扬开去,皇后娘娘都屡闻迎春大名,好奇的紧,故而专程请了贾母入宫相见。 至于贾宝玉,实在衔玉而生的噱头太足,皇后娘娘顺嘴提了一句。传话太监心细,巴巴说与贾府众人听,这才有了一老一小带婴儿入宫之事。 按理说,若皇后娘娘有心召见贾宝玉,必会同时宣见王夫人或邢夫人,总不会让贾母一个六旬老人拖家带口入宫。可见宝玉入宫纯属巧合,若非迎春声名鹊起,贾宝玉定似上辈子一般终生与深宫无缘。 皇后娘娘赏玩宝玉之玉,惊叹玉上带字,询问宝玉降生经过。 贾母回答道:“别无异处,只口中噙此玉,家人稀罕,哄传奇异罢了。” 皇后娘娘笑道:“如此确实奇异。只不知此玉可有妙用?” 贾母道:“并无何用。说起材质,也极平常。只因和臣妇那不肖孙儿同时降生,想是彼此有些渊源,故而不曾离身。” 皇后娘娘含笑点头,一边将那玉握在手心仔细揣摩,果无甚异处,便重新塞进贾宝玉襁褓中,并示意宫女将宝玉抱还贾母。 迎春暗暗松一口气,却听皇后娘娘接着问道:“国公夫人身后站着的便是荣国府长房二公子?” 皇后娘娘调笑,迎春却不知怎生回话是好。贾母也正斟酌语句。北静太妃见二人太过紧张,笑应道:“可不正是。别看二公子年纪轻,那套按摩手艺只怕比宫中老御医都不差。” “哦?那本宫今日可要试试。来来。”皇后娘娘招手让迎春过去。贾母也回头示意迎春大胆上前。迎春略一思忖,一咬牙,快步上前。 皇后娘娘低头示意脖子酸疼,让迎春按按。这个迎春格外有经验。妇人衣饰华丽,发髻钗环再加仪制服冠,重重压迫下,十有八九粉颈酸痛。 宫女端来清水给迎春净手,迎春告罪罢,径直上手。迎春先是轻缓地绕着皇后娘娘脑□□位打转,让皇后娘娘有个舒缓、适应的过程。后低声询问皇后娘娘力道如何,哪里有麻感痛觉。皇后娘娘也极配合,一一回答。迎春摸准病灶,对症下药,三两下按去,皇后娘娘便舒服地低哼出声。 “对对对,就是这里。呀,好麻!嗯嗯,力道正好。想不到二公子小小年纪,力气却不小呢!”迎春手下不停,皇后娘娘口中连道。贾母本端坐下方,见状也不由松散了双肩。 不到一盏茶工夫,迎春额上见汗。皇后娘娘还兀自闭眼享受,口中夸赞迎春不迭。 并非皇后娘娘无人伺候,只是太医们男女尊卑有别,不便亲自给皇后娘娘按摩。宫女太监却对医术、穴位一窍不通,画虎不成反类犬,只能聊胜于无。迎春师出名门又有多年实践,且身为女子,诸多便利下自然如鱼得水。 北静太妃见皇后娘娘渐显“得意忘形”之状,忍不住开口道:“如何?皇后娘娘可愿有个如二公子这般的贴心小棉袄?” 皇后娘娘这才从沉醉中苏醒,叫停迎春,拉她到面前站好,细细打量一遍,含笑点头道:“果然好风姿。待二公子长成,不知要便宜哪家公子?” 迎春羞臊低头。 贾母却心内一突,难不成怕什么来什么? 第31章 贾母闻听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迎春日后“花落谁家”便忍不住心下一颤。虽然迎春还小, 皇后娘娘之语可为一句戏言。只是堂堂皇家哪来戏言?皇后娘娘再看似无心的一句话也会被有心人翻来覆去倒腾琢磨无数遍,没事也能翻出花, 何况这般意有所指之语。 本来迎春身为庶女,身份所限, 趁其才名、德名远播时为其择一门良配无可厚非。只是贾母对荣国府当下境况深有自知之明,贾政、王夫人夫妻对元春的打算也是昭然若揭。贾代善还在时,有他把控着, 王夫人攀龙附凤的心思不敢丝毫流露。贾代善亡故后, 贾政也无爵位在身,心高气傲的王夫人可不就要在宝贝女儿身上打主意! 也赶巧贾代善亡故,元春需要守孝,一打岔便耽误三年。起初王夫人心气仍高, 一般人家有意相看她一概不理。直到元春眼瞅着及笄仍未定有婚盟, 迎春却扶摇直上,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王夫人心中焦急,仓促之下才导演了元春及笄礼时那场为迎春作嫁衣裳的闹剧。 因此, 昨日闻听宣召后,贾母故意当着贾政父子的面儿质问贾赦是否有意送女入宫。贾赦的回答也直白, 就差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8 没明说他做不出那等卖女求荣之事。凭借荣国府目前境况,还犯不上低三下四送娇花嫩柳一般的女儿进宫平白熬煎,少女成婆,老死深宫中。 贾母从来怜贫惜弱,又怎会不心疼自家孙女?迎春聪明伶俐,元春也是打小乖巧可爱, 两个孙女都是贾母看着长大,哪个没有好归宿都不是贾母所愿。 一入侯门深似海,皇家远胜公侯门,又岂是易与?贾母有心提点贾政,奈何政老爷榆木疙瘩,全未听懂。 迎春听闻皇后娘娘调笑之语,只低垂臻首,面上波澜不兴,心下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她的年龄,自然不能入宫为妃。她的身份,作王子正妃却又高攀。侧妃做小?绝非迎春所愿! 何况,迎春一时只顾思量自己终身幸福,贾母却想得更深一层。自从迎春扬名,各家做客宴请的帖子雪花般飞来。贾母虽不大出门,消息却远较先前灵通。 那位亲王积劳成疾,渐呈不治之相。圣上悲痛万分,擢太医院使任亲王副手,另外仍命太医们日夜驻守亲王府。千年老参、百年灵芝,各式各样的珍惜药材流水似的成箱成箱从皇宫大内运往亲王府邸。那位爷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圣上无奈,亲自登上天坛祭天祈福。 可惜,人力不能胜天,生死有命。贾母听说,那位爷如今只是靠老参吊着最后一口气,圣上兄弟情深,死活不愿意撒手。不过一二日的工夫,只怕那位爷便要一命呜呼。 届时,圣上失去左右手,前朝沉渣泛起。圣上虽春秋鼎盛,却于政事上格外勤勉,不说事必躬亲,也算大权总揽。积年累月下来,身子早被掏空虚。膀臂既失,儿子们也均长成,眼见着要重蹈覆辙,皇上、皇后怎会事先没有准备、应对? 之前那场弥天大祸,有贾代善做主护航掌舵,贾府总算没有卷入漩涡,勉强全身而退。如今可不一样。贾赦、贾政兄弟没有一个可以扛住事的,再卷入一次夺嫡之争,贾府抄家夺爵只怕近在眼前。 山雨欲来风满楼。贾母昨夜将这些事前前后后颠来倒去思量了多少遍,终于打定尽早抽身、袖手旁观的主意。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皇后娘娘一句话荣国府就将再次卷入漩涡中心。迎春虽小出嫁可以是十年以后,但是亲事今日便可定下。皇后娘娘虽无亲生儿子,但皇后娘家势力庞大,家族枝繁叶茂,不知有多少适龄子侄。 哪怕皇后娘娘今日什么话也不说,她只需略略透个口风,在座诸人都是见证,便相当于她在迎春身上做了标记。除非她不要,第二个人再想打迎春主意都要先掂量掂量她的心意。 荣国府也算家大业大,一旦站队,再不能轻易转换门庭。性命攸关的大事贾母也不敢擅言专断。 只是,皇后娘娘问话,谁人敢不回答。贾母脑中思绪纷乱,嘴上却赶忙应道:“迎春蒲柳之姿,不敢当皇后娘娘赞誉。”贾母有心再说些什么,只是话儿在舌尖转了又转,始终无法出口。 正巧,皇后娘娘下手一人接口道:“国公夫人太谦虚了!二小姐心善才高,若非我这儿媳才刚有孕,不知男女。咱们家怕是要早早咬定这门亲,腆着脸和国公府做亲家呢!” 贾母今日入宫觐见思前想后时刻紧张无比,自打落座除了注意到面对面坐着的两人乃北静太妃婆媳外,旁人并不敢多看一眼。迎春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略略偷窥了一下皇后娘娘,旁坐何人均不知晓。 贾母闻言回望,赶忙笑答道:“怡亲王妃可莫折煞老身。敝府小门小户,迎春更是个野丫头,怎敢与亲王府攀亲?” 迎春也随声转头望去,这一看便惊呆了。迎春并不认识开口说话的怡亲王妃,可是怡亲王妃背后所站之人迎春却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元春及笄礼上宛平郡主请自己为她把脉的华服丽人。 彼时华服丽人正身怀六甲,却煞气直透华盖,面色异常,贴身闻去胸腹间更隐有麝香味道。迎春把脉后惊诧莫名,本欲和宛平郡主细说分明却被桂姨等人前来送匾耽搁。 临散席前,迎春还专门拉着宛平郡主的手去到无人处,旁敲侧击告诉宛平郡主要为华服丽人请“合适”的大夫好好诊脉。宛平郡主含笑抚摸迎春发顶,直夸“迎春是个好孩子”! 之后,迎春再未见过华服丽人。却不成想今日在皇后娘娘宫中相见,且看其穿着打扮竟比北静王妃也不差毫分。 原来华服丽人乃先皇孙媳,正经的亲王世子妃连氏。只是父亲坏了事,出嫁女虽无干系,到底心有郁结。又逢多事之秋,世子侧妃娘家显赫,心机深沉,手段狠毒,真情牌、连环计让连氏误以怀孕为生病。连氏日日吃着侧妃娘家送来的补药,闭门不出,还怕过了病气给世子,亲自送世子去侧妃房中安歇。 如此种种,连氏一时不察,若非宛平郡主临时起意,迎春又人小鼻灵,把脉准胆子大,连氏险些便着了侧妃的道。失子事小,怕是小命难保。 那日回府后,连氏寅夜派人暗地里请来盛京名医,果然水落石出。连氏气愤不过,当场便要将事情捅破,让那侧室好看。多亏被心腹丫鬟拦住,连氏和宛平郡主几番合计,如此这般,将计就计。最终那侧室作茧自缚,被世子厌弃,只差被驱逐回娘家。 连氏和世子爷重归于好,琴瑟和鸣。怡亲王妃马上要抱金孙,更是宠的连氏上天入地。连氏本是大家闺秀,谨守本分,相夫教子,经此一事也长了诸多见识,亦越发感念迎春恩德。 正因连氏性情温和、知书达礼,深得皇后娘娘欢心。迎春入宫之事,便是连氏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这一切迎春都不知晓。连氏在迎春并贾母初进殿时,便不停冲迎春使眼色。奈何迎春拘谨,不曾注意。此刻连氏见迎春、贾母等人过于紧张,便推推婆婆,让婆婆开口替二人解围。 迎春抬头看向连氏。连氏眼含笑意,带羞低头,右手似有意似无意在肚腹间滑动。迎春明白,连氏在暗示她已知有孕、无需自己担心,忍不住嘴角翘起。 北静太妃也打趣道:“看看,果然一家有女百家求。不过你家哥儿还没出生就打人家孙女主意岂不是太贪心!”众人哄笑起来,殿上气氛为之一松。 皇后娘娘更是叫人给迎春赐座,待众人安静下来,握着迎春的手问道:“读了哪些书?”不知是皇后认为女子本应读书识字还是她早清楚迎春底细,故而有此一问。 迎春字斟句酌道:“《女诫》、《女德》都有读,《论语》才开蒙。”其实迎春四书五经早已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皇后娘娘笑道:“可有读史?” 迎春垂下眼眸,徐徐摇头道:“不曾读。” 皇后娘娘低叹一声道:“那倒可惜。”似有所感,片刻后皇后娘娘方才接道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59 :“听闻你乃圆清大师俗家弟子,不知当真否?” 本是平常一句询问,迎春却莫名心中一动,仿佛皇后娘娘早先一番长谈、几处机锋都是障眼法,唯独这个问题才是切中要害正中靶心之处。 迎春不由联想起相国寺山门前趋之若鹜的高门,“正巧”“偶然”相遇的东平王世子穆莘和恩师的谆谆教诲。 “民女有幸因残谱之惠得入恩师门下。”迎春反客为主,点头恭敬答道。 “哦?说来听听。”皇后娘娘兴味盎然追问道。 迎春老生常谈,又将她如何偶得棋局残谱,误入碧竹园,侥幸与圆清大师对弈之事删繁就简从容道来。故事经过皇后娘娘本听宫人转述过,只是听迎春自己说来,别有一番奇遇滋味。 “不知圆清大师都传授了你哪些独门秘技?”皇后娘娘好奇追问道。 迎春已有对策,沉声道:“民女愚笨,并不能领悟恩师高深佛法、世间至理。不过习得师父医术的细枝末节,仰仗恩师药方和祖母、爹爹的俸银,聊做恩师治病救人之臂助。恩师乃世外高人,不为红尘虚名所累。民女冒名顶替贪天之功反得了一个好名声,实在愧不敢当。” 事已至此,大方承认更好。皇后娘娘句句问话看似随意无心,却知己知彼环环相扣,目的为何迎春实在琢磨不透。既如此,迎春决定主动坦诚,有问必答,事无巨细,坦坦荡荡。任它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果然收效甚好!皇后娘娘满意点头,挥手让宫女端来一盘子金银首饰玉器古玩,统统赏给迎春。迎春诚惶诚恐,无功不受禄,不敢领受。 皇后娘娘不疾不徐道:“荣国公孙女天资聪颖、福源深厚,更难得其天真无邪、心如明镜、不贪虚名。小小年纪,倒有诸多值得学习之处。” 迎春兵行险招却也歪打正着。朝局眼看不稳,荣国府却异军突起。荣国公到底曾经兵权在握,至今军中仍颇有威望。贾府儿孙一个衔玉而生,一个观音转世,比皇家还气派。 若说皇上、皇后没有一丝猜忌必然是假。只是今日皇后娘娘亲眼见过,迎春目光澄澈、心直口快,宝玉婴孩一个、万事不知,荣国府老的老、小的小,确实不足为虑。而且迎春有心投其所好,语言爽利,举动大方,甚和皇后娘娘脾味。 皇后娘娘语带机锋,借夸赞迎春,顺势敲打有心之人,一箭双雕,俱各得利。 却便宜迎春被扣了好大一顶高帽!远胜满盘子金银珠宝! 迎春晕乎乎,晕乎乎; 贾母乐悠悠,乐悠悠。 不知何时席散了,贾母、迎春在宫女带领下离开。 皇宫门前,迎春正扶着贾母上轿,连氏丫鬟追上前来。“国公夫人请留步!”丫鬟抬高声音唤道。 贾母驻足回首。丫鬟已喘气走近,行礼罢说道:“国公夫人,我家世子妃有礼送给贵府二小姐。”说着从怀内掏出一枚玉佩双手捧给迎春。 迎春一时迷惘张口问道:“敢问贵府世子妃是哪位?” 丫鬟笑道:“二小姐贵人多忘事,可不就是早先您把出喜脉的怡亲王家世子妃嘛!” 迎春恍然大悟,恭敬不如从命,开心收下玉佩。 丫鬟送礼毕,低声对迎春说道:“世子妃嘱咐奴婢一定转告国公夫人和二小姐,得空务必请去怡亲王府做客。日后,世子妃定登门道谢!” 也就是说待连氏产子后必登门致谢,迎春又即将成功送子。 等贾赦、贾琏父子接到贾母祖孙三人时所见便是老少同乐、其乐融融的场景。迎春天生笑眼,总是笑意盈盈并不稀奇。贾母按品大妆,本需端宁有礼,却也笑得后槽牙都闪闪发光。最可乐的是贾宝玉,窝在贾母怀中,嗦着自个儿的大拇指,睡得直吐鼻涕泡。就这样他还时不时笑出声来,咯咯咯,跟小猫咪打嗝似的。贾赦、贾琏见状,对视一眼,也情不自禁笑开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芳年有私心,偷偷双线写了某位最心水的王爷,不知小天使认出来没? 啊啊啊啊,我的男神! 亵渎了! 第32章 闲庭花落。 淑女慵卧。 迎春偶发春困, 命丫鬟在梨香院小庭一隅的海棠群芳树下放置一张贵妃塌,懒洋洋歪在榻上, 手中随意把玩着一个巴掌大小、玉色清透、品相极佳的和田玉九连环。许是无意中解开了困扰许久的环节,迎春牵起嘴角, 微微一侧头,撒下一地胭脂点点。 王大才子是真名士,自风流。世间花儿万种, 王晟独爱海棠, 无事更是常常吟诵东坡居士名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王晟给迎春启蒙,讲到花草,讲解语花, 讲花中仙子、红尘精灵, 首推海棠。其中又以西府海棠为王晟最爱,三句不离其口,迎春耳朵都听出了老茧。 因王晟没事便常念叨, 梨香院洒扫庭院的下人们都知道明代有个《群芳谱》,上面记载的“海棠四品”为哪四品。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与木瓜海棠, 时令、特色、培植方法等等,梨香院下人都能倒背如流、如数家珍。 为了王晟这一爱好,贾赦命人在梨香院除原有的那株梨树外,遍植海棠花。入春后,海棠花渐次开放。一阵风过,纷飞如雨, 落红点点,胜过离人珠泪!不仅王晟爱煞,日日要在海棠花树下品茶饮酒,焚香抚琴,对月畅谈,抚今追昔。就连贾母都亲自来到梨香院赏了三回海棠花。 迎春近水楼台先得月,因着读书便利,近一个月,白日总呆在梨香院不肯离开,常常在海棠花下假寐。不知何时睡着了,鸟声花语入梦,醒来物我两忘,不知迎春是海棠,还是海棠乃迎春。 今日也是这般。 迎春歪在榻上,迷糊把玩九连环。 说起来这玉制九连环正是皇后娘娘赏赐给迎春的诸多物件之一。本来皇后娘娘的赏赐,迎春一件也不愿留下,要统统交到官中。贾母却不同意,见迎春回府路上对这个别致的九连环颇有兴趣,便亲自挑出来交予迎春。 贾母并且发话道:“这些物件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给迎丫头的,现在放到官中也无妨。只是等到将来迎丫头出嫁,这些物件都要拿来给她压箱底。” 倒不是说皇后娘娘的赏赐都多么名贵、难得,只是意义非凡。迎春、贾母如此做,不仅贾赦、邢夫人等人心下十分熨帖,就连贾政、王夫人也挑不出半点理来。 时过境迁,迎春把玩着九连环,想起那日皇宫归来家宴时王夫人的形容仍旧止不住好笑。 且说那日迎春、贾母并宝玉三人打皇宫归来,皇后娘娘因未设宴,特特赏赐了好些御膳房吃食给迎春尝鲜。迎春不敢独享,在回府的马车上,巴巴劝解贾母,开恩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0 释放王夫人并元春,阖府众人一起开开心心吃一顿团圆饭。 迎春还背着贾赦、贾琏,旁敲侧击地跟贾母商量如何告知王夫人等人她们今日进宫遭遇。王夫人野心太大,不敲打不行。荣国府短期内绝不可能分家,那便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二房出事,大房亦不能独善其身。迎春经过师父教诲,领悟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也明白了借势而为的重要性。可是迎春并不想战战兢兢时刻防备着过活。 若果可以,迎春希望与王夫人和解,彼此相安无事。那么必须抓住这个天赐良机,好生震慑王夫人一回。迎春想到便行动,在贾母耳边狂吹“枕边风”。话里话外都是休戚相关,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之意,只是不敢太过直白,显得过于早慧。 贾母却早心有所感,二人一拍即合,如此如彼一番安排,只等晚饭时大戏开锣。 且说那日王夫人自宝玉凌晨出门,便一直心急如焚、坐立难安,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来回闪现宝玉的种种悲惨结局,没几刻钟便要往院门外奔上一回,状似疯魔。贾珠无法,吩咐彩屏不错眼珠盯着王夫人,还让四五个粗使婆子把住院门,不许王夫人离开。趁贾母不在府中,荣国府人心惶惶之际,贾珠偷偷接了元春出来,让她去给王夫人作伴。王夫人见到元春,母女相拥而泣,总算神志清明了些。 好容易挨到贾母等人归来,下人来报大喜,说皇后娘娘重重有赏。王夫人难抑激动之情,一步跃下床榻,却因腿脚无力,当场软倒在地。元春扑过去给王夫人检查有无受伤,王夫人却似浑不知痛,只高叫着:“宝玉,我的儿!我要见宝玉、宝玉!”王夫人又开始疯疯癫癫,胡闹起来。 贾珠心疼不过,抬腿出门正要去向贾母求情。却逢鸳鸯赶来,传贾母话道:“老太太有话,今日蒙皇后娘娘赐御膳,特开家宴。命奴婢来请二太太并大小姐前去老太太房中用饭。”言下之意,暂时解除王夫人并元春的禁足,准许二人同桌吃饭。 王夫人喜不自胜,赶忙梳洗更衣毕,带着元春巴巴赶至贾母院中。 却原来邢夫人等人早至,贾政也赫然在座,众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竟似不缺什么人。王夫人眼神便是一黯,仍旧笑容满面上前,帮着邢夫人黑贾母布菜端茶,连迎春都周到服侍上了。 迎春暗暗好笑。 好不容易家宴结束,贾母便要挥退众人。王夫人到底母子连心,分外关切贾宝玉宫中遭遇。宝玉可曾得了皇后娘娘等贵人喜爱?有无赏赐?或者皇后娘娘有无对宝玉说些什么话? 可偏偏贾赦、贾政、邢夫人等都不开口询问,看那架势均要起身离开。王夫人实在忍不住,小声开口询问贾母道:“不知母亲今日入宫有何奇遇?儿媳愚笨,不曾见过世面,母亲可能说上一说?” 贾母斜睨王夫人一眼,王夫人赶忙垂下头,一副知错就改模样。贾母叹口气道:“唉,也罢,我本不欲细说,你既问起,我说说倒也无妨。只一句话,今日之事,你知我知,除去此刻屋子里的人再不许告诉任何人。你们若做不到,我便不说了。”贾母说话时,已挥手禀退下人。此刻房中只贾赦、贾政、邢王二位夫人和贾珠、贾琏、元春、迎春兄妹,共计九人。 这些话都是迎春和贾母事先商量好的。贾母越是故弄玄虚,珍而重之,王夫人才能信以为真,将此事牢牢记在心里。因着王夫人品级低,王子腾此时官职仍旧不显。迎春料定以王夫人眼界、手腕,无处得知她和贾母入宫觐见真相,故而借此大做文章。迎春和贾母二人一唱一和,将王夫人并元春、贾政等人都唬得一愣一愣。 贾母诳骗王夫人说皇后娘娘听闻元春及笄礼上迎春事迹,对迎春大加赞赏。却也耳闻王夫人并元春次日装病的一场闹剧。皇后娘娘盖棺定论认为王夫人并元春居心不良,贾政教子无方,更因此不许元春入宫觐见。就连召见尚在襁褓中的贾宝玉,也不许其亲生母亲王夫人随行。 王夫人闻言,吓得跪地磕头不止。元春也跟着长跪不起,连声知错,恳求贾母原谅!贾政更是捶胸顿足,口口声声罪孽深重,让家族蒙羞,实在无地自容。却半天没一个解决法子,只顾揪着胡须摇头叹气。贾珠无辜,安静跪着,脑袋垂得极低。 迎春见气氛正好,忙不迭给贾母使眼色。贾母也是见好就收,到底心疼儿孙无辜受累。贾母话锋一转,连夸迎春如何知机,巧言替王夫人和元春开脱,并大胆尝试给皇后娘娘按摩揉肩,百般讨好千般解释。终于皇后娘娘不再见怪且赏赐下众多珍宝,远超其他外命妇,大大替荣国府增光添彩。迎春不计前嫌,深明大义,不仅挽救了贾府声名、贾政仕途并元春闺誉,就连贾宝玉生带异象,最遭皇家记恨这点隐患也消弥于无形,生生为荣国府化解一场大灾祸! 贾母慷慨激昂,语声渐高,最后竟是拍着桌子教导元春向妹妹学习,要明白同气连枝相煎何急的道理,切忌鼠目寸光,堂堂公侯千金被黄白浊物迷了眼。元春不停点头受教。王夫人在旁,如被掌掴,脸火辣辣地疼。 王夫人银牙咬碎,心中实在不服气,不愿也不能相信迎春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段、心胸。奈何事实摆在面前,形势比人强。贾宝玉毫发无损归来,满桌子御膳,再加上旁边小几上排列整齐的内府珍宝,件件都在证明贾母所言非虚。王夫人到底还是相信了,转身冲迎春深深一礼。 迎春赶忙避开,连声道:“婶娘切莫如此!这是要折煞迎儿!别说迎儿打小没了母亲,由二婶照看长大,大姐更是对迎儿关爱有加。哪怕迎儿和二婶、姐姐素未蒙面,咱们到底是血亲,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迎儿所作所为实乃份内之事,理所应当。何况,二婶和大姐对迎儿的好处,迎儿万不敢忘。” 王夫人并元春听着迎春话语,越发无地自容,就连贾珠看着迎春的目光都充满激赏之情。 元春走过去,和迎春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王夫人眼含热泪,一把揽住两朵姐妹花。三人一笑泯恩仇。 家宴圆满落幕。 无论王夫人是否真心改过,大房、二房的明争暗斗总算重新归于平静。只是贾母仍未解除对王夫人和元春的禁足令。王夫人仍需卧床静养,元春却需每日到贾母院中,协理家事一个时辰。 王夫人总算消停了,每日吃斋念佛,荣禧堂木鱼念经声常常彻夜不歇。 三月初一日,王夫人还在房中,周瑞家的却捧着王夫人亲手抄写的佛经分送贾母、迎春等府上主子。据说每份佛经,王夫人都在佛前诚心念了九百九十九遍心经,祈求阖家平安,诸事顺遂。 迎春接过佛经,让秋霜拿出一两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1 的银稞子给周瑞家的吃酒。周瑞家的百般推辞拒不肯收,迎春佯怒,周瑞家的才勉强收下。 之后没多久,秋霜捧着一匹杭缎哭笑不得来与迎春回报。原来周瑞家的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秋霜给迎春做衣裳正缺一匹杭缎,巴巴买来送给秋霜。秋霜要给她拿银子,周瑞家的如火烧尾巴拔腿就跑。迎春听罢,微笑说道:“且收下吧!也是她一份心意。” 自打那日入宫后,荣国府喜事连连。 转眼,三月初三,迎春掰着指头数,今日可不就是探春妹妹生辰。宝玉出生时迎春还小,不便到处走动。如今可大不相同,迎春一大早便爬起床,给贾母请过安,带着秋霜在赵姨娘院门前来来回回打转。迎春暗忖,不知这回,她有没有机会亲眼看着探春妹妹出生? 作者有话要说:  惊才绝艳十三爷! 世袭罔替铁帽王。 朱砂痣加白月光, 与诸君同深爱,共勉。 第33章 迎春在赵姨娘院外乱转, 赵姨娘屋内却一片安静,想是还未发动, 赵姨娘仍在熟睡中。迎春焦急等待多时,猛地一拍脑门, 傻掉了!原来迎春一时激动,忘记探春直到初三日近晚才降生,她来得太早了! 迎春一个小姑娘, 不好一直盘旋在赵姨娘院外。奈何她兴冲冲出来, 也不能就这么掉头回去。迎春正踌躇间,见王晟院中洒扫的丫鬟喜儿一晃而过。迎春赶忙出声叫住她,“喜儿,你过来。大清早慌着去哪儿?” 喜儿不过十一二岁, 个子不高却手大脚大, 干活麻利,长相平平,本极不起眼。不过喜儿略有口吃, 一着急便说不成话,常常被府里丫鬟小厮逗弄, 笑话,故而越发不肯说话。当初王晟甫来坐馆,贾母要送他丫鬟服侍。王晟坚决推辞,只是偌大一个梨香院没人打扫清理也实在不像样。 还是迎春建议,让喜儿去梨香院。一来喜儿笨嘴拙舌,不会将哥儿们上学情形到处乱说;二来喜儿并非家生子, 在贾府没有依凭,对贾府家事知之甚少。以后就是把喜儿送给王晟也无顾虑;三来喜儿性直嘴笨,府上人口众多,总是被欺负。梨香院则不同,就王晟一人,喜儿可自在许多。 如此一举多得,不仅王晟、贾母对迎春的安排甚为满意,就连喜儿都对迎春感恩戴德。因着喜儿这个“内应”,贾琏、贾珠并水溶师兄弟三人在学堂的一举一动,迎春没有不知道的。当然迎春守口如瓶,连贾琏都不知道他身边有个卧底、背后有个背后灵。 喜儿匆匆跑过,本没看见迎春,此刻听见迎春呼唤,迈开腿便折返回来。喜儿一见迎春主仆便笑得见牙不见眼,结结巴巴道:“二、二小姐,您、您找奴婢?”喜儿跑得太快,额头一脑门汗。 迎春从怀中掏出手帕,踮着脚要去给喜儿擦汗。不知是否今生迎春得宠,吃好喝好,心宽体胖,迎春个子也远较前世此时高大。迎春踮脚抬手竟勉强可以够到喜儿额头。 喜儿受宠若惊,赶忙俯身相就。喜儿除却嘴笨,心儿却甚为灵巧。日常相处下来,喜儿早看出迎春虽然年幼爱笑脾气好,却是个性情倔强的主儿,认定的事必须做到。故而喜儿虽觉让迎春服侍她不应该,却也不敢违逆迎春一片好意,只得乖乖领受。 迎春正忙着享受“大高个儿”的兴奋滋味,根本没空注意喜儿诚惶诚恐又莫名感动的神色,更不知喜儿所想。迎春若知道就她突然的一个小小举动被喜儿品出这般滋味,怕是做梦也要笑醒。只因前世的她在丫鬟下人面前可万没有这种说一不二、当仁不让的气势! 迎春手上忙活,小嘴也不闲着,好奇问道:“大清早你不在梨香院伺候着,跑荣禧堂作甚?” 喜儿笑嘻嘻答道:“先生不是、不是要下场嘛,北静王府、和咱们、咱们府上都早早送了、冬衣、给先生御、御寒。昨儿,奴婢拿、拿出来晒,却被不知哪来的野、野猫抓花了绣线。奴婢急、急哭了,正巧二太太屋里丫鬟彩屏看见。她她说……” 迎春听得费劲,皱眉打断喜儿道:“彩屏说帮你缝补好,断让人看不出,帮你瞒天过海?”且不论彩屏用意,单她怎会这般巧合出现在王晟坐馆的梨香院就费人思量。 喜儿慌忙摇头道:“奴婢、奴婢不敢。奴婢请请示过先生、先生了。先生说,说……”喜儿一急,越发说不清楚话儿。迎春却明白了七七八八,知道自己冤枉了喜儿。喜儿果然忠心,不负自己和先生真诚以待。 迎春忙拍拍喜儿的手背道:“我知道了,你莫着急。如此便好。你且记住,你是先生的丫鬟,做什么事都不能瞒着、背着先生。尤其是贴身衣物、亲笔书信之类东西,以后万不可轻易交给旁人。”喜儿点头不迭。迎春见状,眼珠一转,似是想起什么,拉着喜儿走到无人处。 秋霜在旁把风。喜儿低着头,迎春小声对她说道:“想来你也知道,以先生才华,此回必然高中状元。到时候定会离开府上,另觅宝地或建房或购屋。喜儿你伺候了先生这几年,届时,你是想留在府里还是长长久久跟着先生?” 喜儿听了迎春的话,不知想到什么,平凡的容色忽然生动起来,容光焕发。 迎春便知有门。 果然喜儿稚嫩的脸上浮起一抹绯红,轻声道:“奴婢、奴婢愿长、长随先生、先生身边。” 迎春豪迈地一拍喜儿后背,本想效仿话本上写的江湖侠客仰天长笑,忽然意识到身处何地,呼之欲出的“哈哈哈”卡在喉咙里,好险让迎春岔了气。 “咳咳,嗯,喜儿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迎春脸憋得通红,掩饰地咳嗽几声,赶忙应道。 喜儿只顾着羞涩憧憬,全未发觉。 因着赵姨娘发动在即,迎春草草吩咐喜儿几句,让她赶紧去找彩屏取回王晟的冬衣,回去给先生备好,切莫耽误先生应考大事。喜儿得令速去。 迎春站在原地,想着早前她与王晟的一番对话。迎春前世常居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知今科状元花落谁家。只是迎春认为凭借王晟才学,万没有不中的道理。迎春也深知王晟既中状元便再不会继续借住荣国府。 先生日后究竟想入翰林院还是出京赴任为官一方,迎春好奇良久,那日实在忍不住便直接去问王晟。王晟本就是不羁高士,又经过卖唱女一事,早看透权势名利。若非林如海一番兼济天下言论劝导,王晟怕是甫出牢笼便投身江湖,回家乡采菊种地去也。 迎春请问王晟高中后打算时,王晟便直言不讳道:“只盼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山河之大,王某唯愿保土一方,七品县令即可。” 迎春听罢,向王晟抱拳深深一礼。王晟含笑点头。迎春对王晟拜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2 服不已,心下便有决断。怡亲王世子妃连氏赠送的玉佩彼时正系在迎春腰间。堂堂世子嫡子换小小一个金陵知府怕是手到擒来,迎春暗忖。 官大一级压死人!王晟淡泊名利,不在乎权势,迎春却深知权势名利的重要性。无权无势的芝麻小官,别说严明法纪,为地方青天,怕是小命亦难保。 前世姑父林如海和二叔贾政一时走眼,看错了人,保举狼心狗肺的贾雨村做金陵知府,为其所骗。贾府败落有多少是贾雨村所害甚或其推波助澜,迎春不用想也知道。但是今生,无论王晟能否状元及第,贾雨村又怎么百般钻营,这金陵知府,只要有迎春在一日,他贾雨村都休想! 迎春回想早先决断,正斗志昂扬时,耳边忽然传来“咕噜噜”几声异响。迎春四下一看,并无异状,唯秋霜捂嘴笑看着她。迎春不明所以,像追自己尾巴的小狗似的,又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究竟是何物发出的怪声。 秋霜看着迎春难得的孩子气举动,蹲下来平视迎春,忍笑对其说道:“我的傻小姐,您一大早,饭也不吃便跑出来。这时辰可不是五脏庙闹饥荒了!” 迎春恍然大悟,摸着肚子傻乐。秋霜牵着浑身冒傻气的迎春回贾母房中用早膳。迎春、秋霜二人刚进屋,就看见邢夫人、元春分左右站在贾母身后,三人凑在一处看账本。 贾母见迎春进屋,招手让她过去,口称:“一大早露个脸便不见了人影,可曾用饭?你母亲专程给你留了饭,快来用些!”迎春小跑到贾母身边,谢过邢夫人,幸福地端着碗边吃饭边偷听贾母三人说话。 原来贾母在和邢夫人盘算贾府在京城铺面的收益。米面粮油、绸缎成衣、胭脂水粉还有当铺,贾府都有涉猎,大小铺子俱各有些,迎春竟都不知。 米面粮油,薄利多销;绸缎成衣,成本较高,要有手艺好的师傅和会见人下菜碟的伙计;当铺更不用说,迎春一个深宅女子,肯定经营不来。胭脂水粉,妇人家常用且必备的东西。迎春既有门路还有现成的高手与活招牌,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迎春边吃东西边在心内盘算,十指连动,金算盘飞舞,算珠子噼啪作响。 美梦时间易过。 转眼辰时三刻。 赵姨娘的丫鬟慧琴在贾母院外晃来晃去,不敢轻易进院。 鸳鸯事先得了迎春吩咐,见状赶忙拉住她,问是何事。 慧琴忙道:“姨娘怕是要生了,疼得受不住。我去回禀二太太,二太太说她身体不适且不便出门,让我来请示老夫人。”赵姨娘是贾政姨娘,无唤不得入贾母房中,连带其丫鬟慧琴也慎之又慎。 鸳鸯急道:“妹妹也太谨慎!生孩子的大事岂能耽误,速同我进屋回报老夫人。”鸳鸯快步拉着慧琴进屋,慧琴如实禀报。 贾母闻听,眉头轻蹙,转头吩咐邢夫人道:“你弟妹身体不便,烦劳你去照看些,这毕竟是添丁进口的大事。” 邢夫人恭顺领命,抬头时却冲元春、迎春略使了个眼色。 元春不知是畏惧贾母还是厌弃赵姨娘,只垂首装作没看见。迎春却心领神会。王夫人心中有气,借口推辞不管。邢夫人虽是长嫂,到底填房,怎么也不方便插手小叔子房里人生产之事。邢夫人在旁帮衬可以,若是一力承担,万一赵姨娘生产有何差池,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迎春装作不懂,天真说道:“前个儿二婶不是还给祖母、娘亲并迎儿等府上人都送了亲手抄写的佛经吗?二婶如今身体康健,潜心礼佛,气派更胜从前。且迎儿听人说婴孩长相会随她出生后第一眼见到的人。若妹妹出生便能见着二婶,日后也能长成二婶、大姐这般的美人儿该有多好!” 贾母还未接口,元春先追问道:“妹妹怎知赵姨娘怀的是女孩?” “因为三妹妹在中秋家宴上和迎儿说话了呀,迎儿当时一听便知赵姨娘肚子里的是个小美人呢!”迎春一时嘴快,暴露探春身份,只得硬着头皮圆谎。 还好贾府众人本就相信小孩子眼睛最毒,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对迎春的神异见怪不怪。 元春难掩笑意。贾母也被迎春话语提醒,吩咐玻璃去通知王夫人请稳婆等事宜。 邢夫人待玻璃去后,这才慢悠悠起身。邢夫人先拐到荣禧堂,只见王夫人在对镜慢慢理妆。邢夫人嘴角一撇,笑拉着王夫人便走。 王夫人还要磨蹭。不成想迎春拉着元春后脚跟到。王夫人再不好意思,这才忙忙带着人往赵姨娘房中去了。 第34章 王夫人等人到时, 赵姨娘正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着,听去分外痛苦。迎春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时辰, 赵姨娘怕是至少还要经受四五个时辰的煎熬。 王夫人二话不说,带头掀帘进屋。甫一进屋, 王夫人看也不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冷汗沁湿枕头的赵姨娘, 先大声呵斥赵姨娘的丫鬟慧琴道:“你这小蹄子, 姨娘要生产了怎不早些回禀老太太、老爷、夫人?若是姨娘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叫老爷扒了你的皮!” 慧琴本趴伏在赵姨娘床边伺候,见王夫人进屋,赶忙起身相迎。哪知二人刚打上照面, 王夫人不去看赵姨娘一眼, 反倒劈头盖脸对慧琴便是一通骂。慧琴莫名其妙被骂,半点不敢言语,只噙泪低头挨训。 邢夫人见王夫人直接进屋, 本也要跟着进去,忽然听见身后“哒哒”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果然是迎春拽着元春的衣裳角跟在后面。看样子她姐妹二人也准备紧跟二人。邢夫人皱眉止住二人。 迎春还小,不懂事,图新鲜,想看刚出生婴儿尚可以理解。元春已然及笄,姑娘家进去父亲姨娘房里, 本就不合适,何况赶在姨娘生产的时候!偏偏王夫人竟也不管不顾。邢夫人却不能不阻止。 邢夫人抬手拦住姐妹二人,语带责备道:“你们两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也跟来了。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还不各自回屋去!” 迎春本打算浑水摸鱼偷偷跟在后面混进去看一眼,如今被抓个正着,只得摸着脑袋装傻充愣道:“母亲,迎儿听着赵姨娘甚为痛苦。迎儿略通医术,不如……” 迎春话没说完,便被邢夫人一眼瞪回来,后半句话生生吞进去肚子里。邢夫人没好气道:“有得是稳婆,哪里需要你?再说生孩子本就是这样,你们不懂,赶紧回去!”说罢,邢夫人不放心,转头吩咐丫鬟好生照看二小姐。言下之意便是把迎春给我押回老太太房中去。 果然行不通呀!迎春只得吐吐舌头,乖巧牵着秋霜往回走。临走前,迎春还叫了元春几声。元春只冲迎春笑笑,却仍呆立不动,并不举步。迎春想着反正离探春降生还有几个时辰便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3 遵命先行离去。 却说元春此来别有用意。随着元春年岁渐长,于婚嫁生子之事多少有了思量。元春打小便听人说妇人生子如何九死一生。早先贾琏生母宋氏和迎春生母李氏又都是因生产而死,恰恰证明传言属实。元春虽没亲眼见到她们生产并死亡情状,到底心下害惧,视生子如索命阎王。 王夫人生贾宝玉时分,元春骇惧过甚,在佛前跪了整整一日一夜。直到王夫人顺利产下贾宝玉,母子平安,元春才软倒在地,心中畏惧稍减。如今赵姨娘临盆,元春巴巴赶来,也不过想守在外面,陪一陪,略尽一点心意,同时也给自己壮几分胆气。 邢夫人不明就里,狠盯了元春几眼,见她既不离开也不说进屋,便不再管她,自己转身进屋去了。 邢夫人刚进屋就听见王夫人训斥慧琴,颇为看不过眼,深觉王夫人气量狭小。有本事管住贾政不要在她孕期胡作非为,偏要如此指桑骂槐,趁姨娘临盆之际耍太太威风也不嫌堕了她王家千金的名头。 邢夫人如今有贾母、贾赦宠爱,还有迎春这个智多星做参谋,就连贾琏对她也是礼貌有加,早已今非昔比,看不过眼王夫人举动便直言不讳道:“弟妹这是作甚?姨娘生产在即,不见你叫稳婆来,怎么先训起丫鬟来了?” 王夫人哪曾想到邢夫人胆敢、竟敢当着下人们的面儿如此打她的脸。王夫人一张粉面涨得通红,嘴唇抿得死紧,有心反驳几句,却又无从下嘴。一心想要以势压人,突然恍悟如今大房方兴未艾,邢夫人又正得宠,自己完全压不过她。邢夫人为嫂,王夫人只得闷头不做声。 邢夫人憋了许多的一股恶气终于出了,便丢下王夫人不管,自个儿走到赵姨娘床边,询问赵姨娘情形。只是邢夫人到底未曾生育过,见了赵姨娘憔悴神色,以为她是难产,心下先着了忙,连声叫稳婆、参汤。 王夫人见状,愈发误会邢夫人和赵姨娘要好,有心让赵姨娘生个儿子固宠,甚或撺掇贾政宠妾灭妻。王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入迷途,越想越差,眼前几乎看见赵姨娘挽着贾政臂膀大摇大摆入住荣禧堂景象,双眼直欲喷出火来。 还是彩屏看情形不对头,悄悄拉拉王夫人衣袖,在其耳边连唤数声才勉强拉回王夫人神智。王夫人一咬牙,想起适才来的路上,元春悄声对她说道迎春预言赵姨娘此胎怀的是女儿,总算心中好过许多。 王夫人拿起手帕按了按额角,再抬头已是满脸关切,亲自从下人手中接过备好的人参汤要喂给赵姨娘喝。 赵姨娘虽疼痛万分,神智可不迷糊,她若坦然接受了王夫人服侍,产后不知要背地里穿多少小鞋,赶忙转头避过,口中连称不敢。慧琴也算忠心,快步上前,接过王夫人手中汤碗,小心翼翼一勺勺喂赵姨娘服下。 王夫人本就是装腔作势,让她当真服侍一个姨娘,王夫人死也不会同意。邢夫人冷眼旁观,越发觉得王夫人矫揉造作,不知所谓。 不多时,一高一矮两个稳婆联袂而至。王夫人见到来人,微不可察地一皱眉。 原来,赵姨娘也有心机,她可不信迎春此胎是女儿的预言,巴不得一举得男。故而趁着贾政每日来看望她的时候,不停给贾政灌迷魂汤。哄的贾政撇下府里常请的稳婆不用,早早给她另外寻觅了两个出名的稳婆安排在后巷住下,只待她发动便命人请进府来。 两个稳婆向邢、王二位夫人行礼罢便去赵姨娘床边伺候。稳婆们观察过赵姨娘情状后,吩咐她尽量休息,积攒体力,离生产还有些时候。赵姨娘听话点头,口中含着参片,闭目养神。邢、王二位夫人也出到外室,用茶静候。王夫人这才注意到元春傻站在屋外,不由分说吩咐彩屏将元春赶回房去。 酉初时刻,迎春用罢晚饭,估摸着赵姨娘生产在即,借口去给哥哥贾琏送书溜出贾母院子。 迎春一路小跑,赶到赵姨娘房外时,天已黑透。赵姨娘房内除了丫鬟来回走动声音,倒听不见赵姨娘的呼痛声。迎春心下一惊,难不成赵姨娘力竭难产了? 因着赵姨娘房内本就只有慧琴一个大丫鬟服侍,邢、王二位夫人也都在屋里待着,她们各自的丫鬟都紧随身边伺候,门外自然没有丫鬟守候。迎春一时情急,趁秋霜不注意,一头撞进门去。 正赶上矮个儿稳婆抱着襁褓中的探春出来给邢、王二位夫人过目。迎春一头撞到稳婆腿上,“嘭——”一声响,稳婆五十岁上下,好险没被迎春撞个趔趄。迎春也是,用力过猛,脚下刹不住车,反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 秋霜紧随其后,赶忙冲上去扶起迎春。邢夫人也快步赶至,摸着迎春脑门,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圈。见迎春除了额头略红之外,并未受伤,邢夫人才长出一口气,拉着迎春就要出门。 迎春怎么会肯,赶忙挣脱出来,大声问道:“怎么没听见婴孩哭泣?” 众人恍然大悟。适才稳婆突然抱着孩子出来,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吓了一大跳,本来说是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分娩,二人才出来稍事歇息,哪知无声无息地稳婆便抱出一个婴孩。只是被迎春一搅和,众人一时忘记,此刻想起,纷纷向稳婆怀中婴孩看去。 只见小探春脸儿憋得紫红,眼角、唇畔血丝犹在,整张脸红通通、皱巴巴、毛茸茸,像极了山中年老成精的野猴,乍看过去,分外吓人。 矮个儿稳婆先是报喜抢功心急,也不顾探春未哭,着急抱出来邀功。再突然被迎春一撞,便糊涂了,差点害探春憋死。 还是高个儿稳婆沉稳,三两步赶过来,从矮个子稳婆手中夺过探春,将探春掉个个儿,大头朝下,屁股朝上。高个儿稳婆左手抓住探春脚踝,右手在她一样艳红似火的小屁股上“啪啪啪”“狠狠”连拍几下。 探春吃痛不过,“哇——”地哭出声来。 迎春见状,反欣慰点头,暗暗腹诽,原来探春妹妹小时候长得这般丑怪,我定要记住此情此景,改日画将出来,日后逗她一逗。 迎春歪在贵妃榻上,美梦方酣,正梦到探春降生情景,嘴角噙笑,右手摇动,似在挥毫泼墨。贾琏却脚步匆匆从院外走进,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托盘,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毛笔、砚台。 贾琏也不顾迎春正睡着,连声道:“好妹妹、好妹妹,你快莫躲懒,赶紧来帮哥哥选一选,送给先生究竟哪支狼毫笔好,哪方端砚更精巧?” 迎春被贾琏聒噪醒来,双眼迷蒙,一时不知所在,大大伸过几个懒腰后才看清贾琏盘中何物。配上贾琏谄媚、苦求表情,迎春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小指头刮着自个儿腮帮道:“羞羞!让哥哥得意忘形,如今得罪了先生,反来求我帮忙。我若是不帮,哥哥待如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4 何?” 原来前不久已然放榜,王晟果不负众望,一甲头名,喜封状元郎,跨马游街,一日看遍长安花。贾赦、贾琏并贾珠等人与有荣焉,更加激动,难以自持,不能免俗。白日里便命人在梨香院并荣国府大门前大放烟花、炮仗,整整热闹了一日。迎春在荣府内院都被吵的耳中塞棉花方能勉强入睡。 据下人们传说当时整条宁荣街都炮纸翻飞,锣鼓唢呐喧天。贾琏童心未泯,分派大批家丁、小厮,沿着大街小巷抛撒铜板,口中还一直吆喝“恭喜王晟大才子喜中状元”。行人、商户纷纷哄抢,更有拥挤踩伤之人,所幸并不严重,真可谓“万人空巷”。 彼时,王晟正在别处游街,后来又被一众官员、同年拉去酒楼喝酒庆祝,再就是贾赦摆酒恭贺,直热闹了三天三夜。等到王晟得知贾赦、贾琏张扬行径时,为时已晚。王晟不能奈何贾赦,只把贾琏揪过来,嚷着要打他屁股。 贾琏被吓一大跳,一溜烟儿去搬来迎春救命。迎春好说歹说,王晟终于让步,只狠狠打了贾琏一顿手心。 可怜琏二爷顶天立地一个男子汉,好险被先生按在地上打屁股,脸面丢到了姥姥家。为此,贾琏三天不敢出门。水溶设宴给王晟庆祝,贾琏都推病没敢去,生怕师兄弟在饭桌上笑话于他。 好容易,今日王晟前去领缺。王晟不愿意为官做宰、封王拜相,自然不打算入主翰林,本想着如何言明心志,讨一个九品芝麻官走马上任,却不知迎春早暗度陈仓。王晟此去,必是金陵知府无疑。 迎春成竹在胸,自然无忧无虑,便多了闲心逗弄贾琏。贾琏也要回老家考童生试,却还不知可和王晟同行,故而费尽心思淘换王晟喜欢的物件想到时赠予王晟。这便有了适才一幕。 却说迎春、贾琏兄妹这厢挤在海棠树下打嘴官司,那边厢鸳鸯手中拿着一张北静王府的请帖,笑嘻嘻从院外走入。 第35章 因着迎春近来太受欢迎, 各府各家的帖子如雪片一般,迎春赴约不及。就连北静太妃要请迎春过府相见, 也提前半个月前来下帖子。迎春得知太妃一片苦心,简直受宠若惊。 六月盛夏, 又称荷月。顾名思义,正是荷花盛放时节。北静王府财势雄厚,太妃并王妃又是大家之女, 见识非同一般。一座北静王府布置得清雅不逊狮子林、拙政园, 奢华可比御花园。其中有一胜景,唤作荷月红莲,说得便是这六月间的水中仙。 红莲似火,白莲如仙, 莲叶田田, 是为京城宅院八大盛景之首。迎春早有耳闻,只是缘悭一面,今日有幸赴约亲见, 可谓得偿夙愿。 贾母因要留在府里操持贾珠婚事,实在不得闲, 便让邢夫人带着迎春同去。邢夫人还不曾去过王府,难掩雀跃,早早备下数套衣裳,挨个儿试穿给迎春看,让迎春帮她拿主意。 迎春暗笑,前世她的品位就一般, 于女儿家裙钗环佩一途无甚心得。比起黛玉清贵不凡的眼光,简直俗不可耐。今生若非迎春打定主意挣脂粉钱,刻意回忆黛玉、妙玉并宝琴等人装扮搭配,着意学习,怕是绝对无法对容貌清雅、气质恬静、于仪容一道颇有心得的邢夫人之着装指手画脚。 偏生邢夫人如今对迎春眼光、见识都大为钦佩,崇尚不耻下问,十分重视迎春意见。最后母女二人合力,别出心裁,搭配了一套亲子装出来。 邢夫人是月白风清色,迎春是海上桃花红。一大一小站在一处,俏生生、嫩汪汪,似极了才露尖尖角的小荷;眉眼动处,活脱脱振翅欲飞的蜻蜓。 北静太妃见到迎春并邢夫人母女二人时,便是这般感觉,好一对天伶地俐的绝世人物!北静太妃穿着家常衣服,闲闲坐在椅上,看见迎春时手中还正把玩着一串东珠手链。手链个个一般大小,通体莹光,光华内敛,如珠玉美人,明艳不可方物,任谁都一见倾心。 却说迎春和邢夫人马车刚到北静王府门前,王府管事便含笑迎上,领着二人进府。迎春和邢夫人随着王府管事分花拂柳,穿房过院,一路为王府园景所迷,浑不觉远。等到迎春停步抬头时,赫然发现竟已至王府待客正堂。迎春万没想到北静太妃会在正堂接待她和邢夫人,忍不住面露讶色。 管事在旁体贴解惑道:“适才有贵人来,太妃娘娘在此相陪。赶巧夫人和小姐也至,太妃娘娘便吩咐奴婢直接带夫人和小姐前来。”邢夫人和迎春恍然大悟,轻哦一声,含笑向管事点头致谢。 北静王妃见邢夫人和迎春到来,微笑起身相迎。邢夫人和迎春快步进屋,热情寒暄。北静太妃更是招手叫过迎春,让迎春窝在她怀里,二话不说先把那串东珠手链戴到迎春细细的手腕上。 迎春受宠若惊,忙要褪下,被北静太妃拦住。 北静太妃笑道:“迎丫头果然还小,这串手链倒是做项链更合适。” 邢夫人也忙接道:“正是,迎春还小,当不得太妃娘娘如此大礼。太妃娘娘疼爱迎春,实是敝妾和迎春莫大的福分,万不敢再贪图太妃娘娘的好东西。”邢夫人旁观贾母待人接物,慢慢也学得几分皮毛,如今说话办事渐渐有些模样。 北静王妃含笑接道:“妹妹何必这般客气。母亲一番心意,二小姐但收无妨。” 北静太妃也按着迎春手腕,不许她取下来,迎春只得从善如流,又白捡了天大一个好物件。 四人寒暄一阵,北静王妃因还有事,便先起身告辞。只余北静太妃搂着迎春窃窃私语。原来北静太妃在八卦询问迎春贾宝玉抓周事宜。 “我怎么听说府上的宝二公子抓周时单单抓了女儿家的脂粉钗环?此事可当真?”北静太妃小声问道。 迎春歪头微笑答道:“正是。宝玉弟弟别看年纪小,最爱花朵儿般的女子。向来对女儿家事物、用具爱不释手。若是姐姐妹妹们同他一处坐卧玩耍,一整天他都不会哭闹。” 北静太妃听说,越发好奇,追着迎春询问当日抓周经过。 迎春不假思索,脱口道来。 且迎春不仅将宝玉抓周时情景绘声绘色讲述出来,还添油加醋夸张描绘了宝玉如何突破文房四宝、金银珠宝重重包围,一路直奔胭脂钗环而去的英勇举动。 更是详详细细述说了贾宝玉如何一而再再而三从角角落落、不同位置准确找出胭脂盒、翠玉钗的曲折过程。 以及最终贾宝玉凭借火眼金睛、坚持不懈,成功“说服”府上众人,艰难承认其果然抓住了女儿家胭脂钗环的结局。 如此种种,似一场大戏,逗得北静太妃也不掩唇,哈哈大笑不止。北静太妃笑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开口说道:“竟有这等奇事?哈哈,二公子果然不愧衔玉而生,当真奇异!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5 ” 北静太妃脸上虽笑意满满,心底对贾宝玉却颇为失望。毕竟贾宝玉才满周岁,便知男女有别,整日扎在女儿堆里乐而忘返。在北静太妃看来只怕贾宝玉将来长大也是一个流连花丛、贪花好色、豪奢~淫~逸、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 却不知,这正是贾母、贾赦、迎春等背着贾政、王夫人商议过后欲求之结果。 话说贾母本也对宝玉抱以厚望,初初见宝玉抓到女儿家脂粉钗环,只当他以为脂粉盒子并女儿首饰好看,日常在自己房中见过,不过熟悉而。贾母便命人取下钗环,随手拿了一个最朴素的脂粉盒换上,且将其藏在一方端砚之后,让贾宝玉重新抓周。 果然,贾宝玉找了半天,不见适才那些漂亮钗环、盒子,便掉头往另一边爬去。贾母等人长舒一口气。 眼瞅着贾宝玉要将白生生的小胖手伸进黑乎乎的砚台里,贾母、贾政并王夫人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只有迎春知道结局,咬着手帕偷笑。 让众人大失所望的是,就在贾宝玉的小胖手要抓住砚台时,一个悬崖勒马,堪堪停在砚台上方。贾宝玉掉转手头,从砚台背后摸出一个土黄色的小木盒。正是贾母命人藏起来的那盒胭脂。贾宝玉双手高举胭脂盒,得意忘形地回头冲贾母炫耀,笑得见牙不见眼。 贾政气了个倒仰,当场欲甩袖离去。贾母拐杖跺地,一个眼刀止住贾政过激举动。还是元春出来解围,贾宝玉的抓周宴才雷声大雨点小的尴尬结束。 抓周宴之后好几日,贾母仍旧心有不甘,时不时唉声叹气。迎春见状,趁着晚饭后和贾母牵手散步的时机,柔声对贾母说道:“祖母怎生忘了才高易遭天妒?迎儿听府里老妈妈们讲,乡野小儿打小都取贱名,什么猫儿狗儿的叫着,越贱越好,便是生怕孩子长得太好,入了老天爷的眼,活不长久!如今宝玉弟弟天赋异禀,奇缘已然惊人,美玉微瑕岂不更好?” 迎春细数其中厉害,贾母听罢,如梦初醒。贾母忙忙命下人到酒楼茶肆四处传播,务必保证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国府衔玉而生的哥儿抓周宴时,特别没出息地只抓了女儿家的脂粉钗环,将来只怕也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 再有今日迎春这一宣扬,贾宝玉“纨绔子弟”名声怕是要坐实了。可怜神瑛侍者,甫入红尘,便得了俗世第一大俗名! 北静太妃乐罢,转头询问邢夫人道:“状元郎赴任在即,不知其行装可已备好?若是有什么缺的短的,夫人且莫客气,只管开口。老身家中,别的不说,金银笔墨,一应用具,倒不会缺。” 邢夫人赶忙点头应道:“让太妃娘娘费心了!王妃娘娘和世子爷一日三趟地命人往府上送东西。大氅马靴、高几矮凳、香车宝马、粳米细盐、香囊扇坠……数不胜数,无一不全。偌大的梨香院都快堆不下了。别说状元郎是去膏粱富庶金粉银楼的石头城做知府啦,便是到西海沿子领兵打仗只怕也衣食无忧。” 北静太妃听罢,谦虚笑道:“本该如此。状元郎和我那不肖孙水溶毕竟师徒一场。眼见着师父出京赴任,水溶略备薄礼,聊表心意,理所应当。” “说到水溶,”北静太妃低头看向迎春,好奇问道,“迎丫头,你二人虽是同门师姐弟,恐怕还不曾见过面吧?” 迎春据实以告道:“回太妃娘娘话,世子爷拜师当日,迎春曾与其有过半面之缘。彼时迎春贪玩,在后窗偷窥哥哥读书,曾得见世子爷后脑勺。” “哦?后脑勺!哈哈,想来你当时不过三四岁,难得你还记得我家水溶的后脑勺。可还圆润?”北静太妃冲迎春一眨眼,调皮问道,一句话老顽童气质尽显。 迎春“噗嗤”一笑,点头答道:“圆润,十分圆润。” “对了,”北静太妃收敛笑意,正色问邢夫人道:“府上珠大公子的婚事筹备得怎样了?” 邢夫人答道:“三媒六礼已行一半,吉日也选好了,只待李家千金嫁衣绣成,珠哥便去接新娘子了。”临了,邢夫人又补充一句,“总要赶在状元爷离京赴任之前。” 北静太妃含笑点头。 迎春旁听,却知太妃为何有此一问。圣上费尽心机给那位爷续命,总算勉强又撑了几月,只是斯人已然油尽灯枯,活着徒受煎熬。圣上不知何时看开了,便是那位爷平静离去之日。到时,少不得全国举哀,国丧期间,不得嫁娶。贾珠要是不抓紧时间举行婚礼,怕是就要被耽搁下了。 几人聊了半天,身子都坐乏了。北静太妃便提议,王府荷花正艳,不如去园中走走。邢夫人和迎春慕名而来,自然欣然同往。 迎春在北静太妃带领下,刚进入王府花园不久,北静太妃指着一座假山对迎春道:“转过这座假山,便是荷月红莲。今日时辰刚刚好,景致最佳。”说着众人转过假山。迎春好奇张望,第一眼,便看见对面湖边柳树下,花红柳绿间,一个蓝衫少年,一个人正坐在石凳上对着桌面苦思冥想。从背后望去,蓝衫少年后脑勺果然十分圆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匣”天使的地雷。 谢谢“肥cat”“”“木樨”小天使的营养液! 还有让“四季”天使操心了, 我顽皮的日更。 给你们芳年的独门绝技:漫天花雨么么哒! 第36章 上回说到迎春并邢夫人一行人在北静太妃的带领下逛园子。迎春一心想要看看久享盛名的王府盛景——荷月红莲。却不成想, 待迎春转过假山,红莲未见, “故后脑勺”先至。 迎春一眼望见对面湖边、树旁、石凳上一个蓝衫少年在专心下棋。那似曾相识的圆润后脑勺和旁若无人的气质在在都表明蓝衫少年便是北静王世子水溶。 早说过迎春素喜下棋,对传说中誉满京城的小才子水溶也是久仰大名, 迎春不由自主向湖边少年走去。 邢夫人见状,正想出声叫住迎春。 北静太妃微笑拦住,小声说道:“随他们去吧!小孩子家家的, 自然有他们的话说。我们且悄悄跟在后面, 看看他们聊些什么。” 邢夫人本低垂臻首,闻言抬起,惊讶地看着北静太妃,见她并无玩笑模样, 反正儿八经小碎步跟在迎春身后。邢夫人忍不住偷偷拿手帕掩住嘴, 也蹑手蹑脚跟在北静太妃身后,心中暗想,北静太妃当真有趣, 比贾母还要有趣许多。 迎春裙摆拂动,转眼间已离水溶不过二三尺远近。水溶却还埋首棋盘, 苦苦思索破局之法,对迎春到来浑然未觉。迎春低头往石桌上一看,只见石桌上简单摆放着一个棋盘。盘面上黑白遍布,两军交锋激战正酣,你争我夺,寸土不让。 果然一子见输赢时刻。 此时正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6 该落白子, 水溶右手食中二指间便悬着一枚白子,迟迟决定不下落处。良久,水溶又将白子放入棋笥,皱眉深思。 水溶虽小,棋艺却甚为精湛,此番独自对弈,棋谱精妙,走法布局更绝,迎春不禁看入了迷。就连北静太妃和邢夫人何时走到她身后,迎春也无知无觉。 却说北静太妃并邢夫人也早走到迎春身后,见她不言不动,水溶也似个木头人,半晌没发现来客,都觉得十分好笑。北静太妃玩心大起,伸手拉拉迎春衣袖,迎春竟也浑然不觉,呆若木鸡。 北静太妃绕到迎春侧面,春葱玉指轻轻戳戳迎春鼻尖。迎春鼻梁稍微有些塌,放在美人脸上,本是极大的毛病,但是衬着迎春肉嘟嘟的脸庞,弯月形的笑眼和那一对小酒窝,反显得与众不同,特别可爱。北静太妃戳了两下,顿觉爱不释手,又戳了好几下才问道:“迎丫头你怎么了?你也擅棋艺?” 其实迎春在北静太妃戳第二下的时候便回过了神,本想退后一步再跟北静太妃说话。哪知迎春一抬眸,北静太妃兴致正高的笑脸便撞入她眼中。迎春只得假装不觉,继续呆站着任凭北静太妃戳扁揉圆。 好不容易等到北静太妃问话,迎春技痒多时,赶忙点头,并大胆问道:“不知迎儿可否冒昧一试?” 北静太妃一拍额头,低声道:“瞧我这记性,我竟忘了,迎丫头就是靠着这手棋艺拜入了圆清大师门下。来来来,你们下着。我和你母亲自在游湖去。” 说罢,北静太妃回身拉着邢夫人便走。邢夫人欲言又止,无奈北静太妃走得急,邢夫人到底没来得及嘱咐迎春一句半句。 转眼,北静太妃已经拉着邢夫人走出老远。二人选了一处花树后的凉亭坐下。 邢夫人赶忙赔笑道:“太妃娘娘宠爱迎丫头,是迎丫头的福分。只是迎丫头胆大,恐怕单留她在那里会骚扰世子爷雅兴,反倒不美。” 北静太妃玉手一挥,指着远处已然你来我往杀得难分难解的一对金童玉女道:“哪里来的扰了雅兴?你瞅瞅,他们两个人不知玩得多高兴呢!且由着他们去吧!我们自在赏赏景,吃吃茶。”北静太妃语声未落,王府丫鬟已经流水似的端上来各式茶果、点心。 邢夫人遥望迎春神色,想着水溶年纪、身份,忽然福至心灵。邢夫人反客为主,热情张罗北静太妃看景吃茶,再不管不顾迎春和水溶下棋事宜。 且说迎春平日在家,因着无人陪伴,闲来也常常自己对弈,于独对一道颇有心得。迎春既得北静太妃应允,也不猜测水溶何意,直接从棋笥拈起一粒白子在棋盘西北角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之处落下。 水溶本自苦心钻研白子破局之法,乍见迎春“胡乱”走法,怒容满面,正要抬头怒骂“何方小子,乱我棋局!”。 忽而瞥见西北角一子之变,黑子竟莫名死掉一大片,水溶又是大喜。 可是白子已行,黑子便要紧随。 本就旗鼓相当之势,白子占了上风,黑子便入困局。水溶将将舒展的眉头又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水溶皱眉深思约盏茶时分,忽有所得,抓起一粒黑子,飞速落下。 水溶落子后似颇得意,还好生欣赏了一番他的神来之笔。心中甚为满意,以为此举必定可以难倒对面这半路杀来的程咬金。 哪知,水溶黑子刚落,对面纤指一起一落,白子正正落在水溶布局阵眼之上。水溶满心的谋算登时被人看破,且被一招封死! 堂堂世子爷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风和日丽,此时便神情黯淡,乌云盖顶,简直黑云压城。 迎春在对面见了,险些笑出声来。这个世子爷当真像他祖母一般有趣! 水溶却全程都在思量如何设局、破局,与来人一较高低,彻底沉迷,根本没空理会究竟是何人在陪自己下棋。 如此兔起鹘落、争锋相对。 起初迎春还有余闲,手起棋落,渐渐便也需时不时深思片刻,揣摩几回。 迎春、水溶二人落子速度便逐渐不相上下。 眼瞅着日正当中,午时已至。 北静太妃和邢夫人自然无事,她们好酒好茶吃着,美景美人看着,不觉时间流逝。迎春折腾半日,肚子早空,又耗费许多精神,五脏庙便唱起了空城计。 水溶也是,自晨起便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此刻也觉肚饥。 正好随着迎春肚中奏乐,迎春指间落下最后一子。 水溶盯着棋盘细细一看,原来他竟输了。 那位不知打何处冒出来的程咬金最后到底胜他一子! 水溶愿赌服输,拍手叫好道:“妙哉!妙哉!不知是哪位公子,棋艺如此精湛?本世子甘拜下风。” 水溶说着一抬头,赫然发现对面坐着的竟然是一位红衣垂髫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芳年…… 心累加身累。 赶更新,到底错过了十二点,摔! 而且还有小乌龙, 最早订阅的几位小天使, 求包涵,撒浪嘿! 另外实在不吐不快。 今天芳年工作中遇见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 共同经营的事情出了错。 丈夫责任全推给妻子,号称一概不知。 结果妻子知道情况后, 电话里对老公说得第一句话便是: 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吃饭? 然后就是一切跟我老公无关, 他什么都不知道。 心底突然很不痛快! 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也不都是各自飞! 当然不痛快不是芳年本章如此短小的借口, 小天使们就当未完待续, 且听下回分解。 第37章 水溶万万没料到和他对弈了半日的人竟然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惊得他一双凤目瞪得溜圆, 小嘴儿张得老大,简直能塞进去一个红油大鸭蛋。 对面迎春仰望水溶吃惊的表情忍俊不禁, 双眼不由弯成月牙,贝齿映莹光, 酒窝晃琼浆,笑意几乎便要溢出。 水溶本是一张惊恐脸,此刻盯着迎春笑颜, 心底越发诧异, 渐渐流露于外,表情更显古怪。水溶心道:这位小姑娘长相远不如妹妹水滢精巧,可笑起来怎么这般明艳动人? 迎春偷笑罢,盈盈起身, 款款向水溶行礼道:“民女贾氏拜见世子爷。” 水溶闻言, 更吃一惊,愈发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迎春万福礼毕,迟迟不见水溶出声, 略微抬头望去。只见风流倜傥、俊逸非凡的世子爷此时竟完全一副呆头鹅模样,哪还有半分风姿。迎春顿感莫名, 怎么一盘棋的工夫,这位以聪慧闻名的世子竟变成了呆子? 水溶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眼前之人就是先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7 生常常挂在嘴边,每每提起必然笑容满面的小师姐贾二小姐贾迎春。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水溶还待细细打量迎春,却一眼暼见迎春略带狐疑的神色, 醒悟过来自己这般举止颇为无礼。水溶赶忙起身还礼,慌忙答道:“师弟水溶不知师姐驾到,多有怠慢。还请师姐见谅!” 迎春万没料到水溶这般一本正经地和自己打招呼,竟然还不顾身份,论起排行,一时也不知怎生是好! 幸亏北静太妃和邢夫人赶来解围。北静太妃一把揽过迎春笑道:“瞅瞅,瞅瞅,果然是两个小呆瓜!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下棋时也还罢了。如今既然分出了胜负,怎么还不知道用饭?” 说也也巧,北静太妃话音刚落,迎春的肚子非常争气地又唱起了空城计。迎春脸儿一下子涨得通红。水溶也侧头看了迎春一眼,忍不住低头偷笑。迎春愈发臊得没地儿躲。 那边厢,北静王妃早派人来请了不知几回。酒宴早已备好,只等邢夫人并迎春入席。论理水溶已经十多岁,不便再和内宅妇人挤在一处。只是,贾府和北静王府是世交。迎春又小,尚可不避嫌疑。水溶便也大咧咧坐在下手相陪。 王府的饭桌自然是珍馐美味齐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一不全。就连喝的酒,也不是普通的竹叶青、桃花酿、女儿红之流。而是北静王妃自家采冬雪春露窖藏多年精心酿造的米酒,据说就连宫里的贵人们想喝也不是常有的。 迎春年纪虽小,却自认酒量不错,偷偷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哪知这米酒非但没有普通酒水尝起来那股辛辣火烫的感觉,反甚为清甜爽口。迎春便不由背着邢夫人多用了些。 水溶却深知这酒后劲甚足,忙不迭地给迎春使眼色,劝她少用些,少用些。只是迎春似极了贪吃的猫,怎么也不听。 北静太妃和北静王妃都是酒量好的,见迎春面色如常,头脑清晰,口齿伶俐,浑然无事,便阻止水溶拦客,由着迎春随便喝。邢夫人也是初尝米酒,见米酒味佳,以为同果酒一般,是日常饮品,也未曾阻拦。 故而迎春那日便喝大发了。是夜,迎春回府之后,抱着贾母撒酒疯,闹了大半夜,直到五更天才勉强睡去。 都说宿醉难受,哪知迎春烂醉后不知收敛,反恋上北静王妃所酿米酒,每次前去拜访都缠着王妃要酒喝。但是水溶却知迎春撒酒疯的事情,怕她年纪小,酒量又不好,喝多伤身体,每每都不同意。奈何迎春嘴馋,酒虫作祟,只能缠着水溶软磨硬泡。为此两个小人儿不知打了多少嘴官司。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菜乃佳肴,酒是美酒,围坐之人又都是世交故旧,自然其乐融融。除了迎春一张巧嘴儿,水溶也是能说会道且见识广博。两个人轮番拍马屁,逗得三位贵妇人笑得合不拢嘴。 这边厢闹得正欢时,门口传来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一个穿红挂绿“盛装”打扮的四五岁小姑娘闯进屋来。 只听小姑娘一边跑,还一边叫道:“祖母、娘亲、哥哥,你们看我拿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众人闻声转头望去,只见小姑娘手里擎着一只巨大的蜈蚣。那蜈蚣比她人还高,就那么张牙舞爪地趴在小姑娘身背后。 迎春还好,神色尚算淡定。邢夫人因在做客,勉强控制着没叫出声。北静王妃却是“哎呀”一声,起身快步奔到小姑娘面前。 “滢儿你没事吧!快让娘亲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哎呦呦,原来是个风筝。你可把娘亲吓够呛!”北静王妃一把拽下小姑娘背后的蜈蚣,拿到手中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个风筝!北静王妃便一边拍胸口,一边埋怨道。 那小姑娘却笑嘻嘻抬手看着娘亲,一副“怎么样?很漂亮吧!”的神气。 这时水溶也已凑到小姑娘身边,接过那个风筝左右端详,忍不住开口道:“果然惟妙惟肖,是妹妹会喜欢的。若是换了旁人,”说着,水溶回头似笑非笑看了迎春一眼,接道:“怎么也不会拿一只蜈蚣到处跑!”水溶言下之意,迎春是名门淑女,断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却不知迎春看着那只蜈蚣风筝也是直点头,心里甚为中意。迎春前世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窝囊懦弱了一辈子,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这一生,迎春就想恣意妄为。做一些从没有做过的,旁人以为她不能做的,旁人不许她做的事情。 水滢原是去了舅舅家,得到表哥送的礼物,兴高采烈拿回来给母亲哥哥显摆。此时却听了哥哥水溶这般说,便满心的不高兴,鼓着腮帮子迁怒地瞪了迎春一眼。 迎春却正缺“同龄”的朋友,对水滢一见倾心,忍不住回她一个甜甜的笑脸。哪知水滢根本不领情,调转了头,一溜烟儿就跑到北静太妃身边撒娇告状去了。倒是水溶盯着迎春的笑脸,又看傻了。 北静太妃慈爱地抚摸水滢的小脸儿,给她介绍邢夫人和迎春,着重介绍迎春如何聪慧,性情又好,让水滢和迎春做朋友。水滢倒是早闻迎春大名,发觉原来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送子观音后,反倒对迎春起了一些兴趣。 迎春和水滢彼此对看,互相打量。两张娃娃脸,两双星儿眸,吸引得三个大人偷看不已。水溶多情的举动反而没被人发现。还是水溶自觉不好意思,脸红红走到桌边坐下。 一顿饭吃得是高潮迭起,宾主尽欢。迎春和水滢也混熟了。下午,师姐弟亲兄妹三人在园子里撒欢疯玩。三人直累得如一滩烂泥,瘫倒在凉亭里,再也起不来。 也正因为这一累,出了一身汗,迎春的酒劲发作得越发猛烈。在回府的马车上,迎春便已经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百般闹开。多亏迎春还小,邢夫人等人劲儿也大,不然怕是连家都回不去。 良辰易过。 迎春难得玩心大起,和水溶兄妹打得火热。却终没有不散的宴席。 转眼离那日迎春去北静王府做客已过去半月有余。 期间迎春回味无穷,却可怜秋霜忙了个脚不沾地。原来因着急操办贾珠婚事,贾母和邢夫人都没有空闲带迎春出去会客。偏生邀请迎春的帖子一点儿也没少。迎春整日在府里收拾衣裳梳妆打扮见客会友都来不及。好容易迎春抽空写几封亲笔信,便只能麻烦秋霜挨家挨户去送。 原来不仅怡亲王世子妃连氏处,因着给王晟谋官之求,迎春必须与之常来常往。就连吏部侍郎夫人陈氏,迎春虽不能亲自过府拜访,也少不得一日三回地写信去。更别提还有宛平郡主,恩师圆清大师等人。这些人中虽有些人是迎春刻意积攒的“势”,但到底都是迎春认可的亲人朋友。能与之书信往来,时常联络感情,于迎春也是一件开心事。总之迎春笔杆子忙,秋霜两条腿忙。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8 却说今日正是贾珠大喜之日,贾府到处张灯结彩。大红喜字挂得满院都是。贾府上下,从主子到奴才都换了一身新衣,个个喜气洋洋。而且李纨家世虽不豪富,乃父对其也是颇为疼爱,嫁妆队伍,亦可称蜿蜒十里。 迎春本挤在荣禧堂正院看热闹,后来邢夫人实在忙不过,抓了迎春到后堂应酬一众命妇。 这些命妇也都久闻迎春大名,好不容易逮着观音本人。个个围着迎春,你摸一把,我撩一下。迎春就是脸皮再厚,也弄了个大红脸。好不容易趁人群不注意,挤出来,躲到梨香院透口气。 迎春熟门熟路,径直摸到梨香院后院海棠花树下,想小憩片刻。哪知花树下,石凳上,竟已有人在座。迎春瞅着,座上之人,一袭白衣,身姿笔挺。青丝如墨,懒懒垂在身后。看身形竟似一位绝代佳人。 只是这位“佳人”,乍见柔弱;再看,却觉英气逼人;细细打量过后,迎春才发现佳人闲闲搭在石桌上的左手边,还放有一把长剑。 迎春明知座上之人绝非贾府里人,也不似来贺喜的宾客,分明是个外男。迎春却不觉害怕也不知回避,只痴呆呆地看着。脑中思绪纷乱,总觉得眼前人似曾相识。 那座上人,听力极佳。况且,贾府虽热闹,梨香院后院却甚清静。迎春进来时,本没刻意放轻脚步,自然瞒不住人。偏那座上人,就像背后长了眼睛,知道迎春巴不得他转过身来,让她看清楚他究竟是谁。虽然早发觉迎春到来,座上人只一直不回头。半晌他才低笑道:“姑娘好定力!府上遭了贼,竟然半天不言语。” 语声清冷,虽带笑意,盛夏闻来,依然令人不由生出冰天雪地、拒人千里之感。正如冬日暖阳下的风,虽不刺骨,却仍冷意泠泠。 迎春听在耳中,只觉甚为熟悉,仿佛曾经听过似的,便忍不住皱眉沉思。 正好一阵风过,胭脂泪洒无数。有些红艳恰落在白衣人头上、肩上。白衣人略一侧身,抬手拂下。白衣人怡怡然起身,拿起桌上长剑,黑发轻扬间,慢悠悠转过身来。 剑眉星目,映着满树海棠红。 迎春终于看见来人面庞,脑海中也忽地想起何时何地听过这般声音,猛地惊呼出声,“呀!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柳湘莲袍袖一挥,鸳鸯剑劈空刺来。 芳年额间刘海瞬间成型, 只唬的她夺路而逃,边跑边高呼道:“二郎饶命!” 柳湘莲冷冷说道:“还敢把爷写那么娘吗?” 芳年碎碎念,“那你反串花旦——”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小的再也不敢了。” 第38章 白衣人转身后, 平视一圈,不见有人, 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直到迎春惊呼出声,白衣人低头, 才发现,原来在他背后的人竟是一个垂髫小姑娘。白衣人再闻迎春言语,愈发诧异, 挑眉问迎春道:“你认得我?” 迎春似早料到白衣人会有此反应, 忙忙颔首,深深一礼道:“迎春拜见恩公。再谢恩公昔年相国寺雨夜救命之恩。”迎春言简意赅,一句话点破她便是三年前白衣人在荒山雨夜所救之人。 彼时白衣人在相国寺两次搭救迎春时,迎春才三岁有余, 形容尚小, 一团孩气。如今,迎春虽仍年幼却渐露美人相。不怪白衣人认不出她来。 “哦?”白衣人难得露出吃惊表情,眼眸深深, 盯着迎春看了好几眼,似乎在确定迎春是否当年他所救的那个小姑娘。 迎春却惊喜万分。不成想, 今日竟得见救命恩人!当初她追问恩公姓名,恩公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如今久别重逢,迎春务必要弄清楚恩公名姓。 “恩公高义,做好事不留名!然而迎春深受恩公大恩,不能忘恩负义。请恩公务必留下名姓,容迎春……”迎春话未说完, 便被白衣人抬手止住。 “你说你叫迎春?贾府二小姐贾迎春?”白衣人诧异问道,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正是。”迎春轻轻点头,边偷偷打量白衣人神色。“难道恩公听过什么关于我不好的言语?怎么这般吃惊?”迎春暗忖。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无话。 隔壁唢呐欢奏便趁空闲随风刮过,先从迎春衣裙间打个转儿,再和白衣人腰间垂下的一个兔形玉佩相撞,碰出连串玉石清音后拐着弯钻进白衣人耳中。 白衣人这才回过神来,再四打量迎春,嘴唇轻抿,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师姐以后万勿如此客气。师弟早就说过当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迎春闻言目瞪口呆,抬头仰望白衣人,良久方痴痴问道:“师姐?恩公怎么叫迎春师姐?” 白衣人见迎春傻样,清冷僵硬的面孔上终于也染上一抹笑意。白衣人退后一步,双手合十,向迎春一礼,说道:“师弟柳湘莲,拜见师姐。师弟此来,特奉师父之命给师姐送信。”说罢,柳湘莲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迎春。 从始至终,迎春都保持呆愣状态。师姐?柳湘莲?师父的信?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迎春在心中哀嚎。不过,比起所谓师父的信,迎春更关心原来恩公的名字叫柳湘莲啊! 柳湘莲见迎春迟迟不接信,眼神扫过迎春,似在探询。迎春却觉如有一阵冷风刮过。果然多年不见,恩公高冷依旧。 因恐恩公久候不耐,迎春慌忙伸手接过柳湘莲手中书信。 接信时迎春手指无意中划过柳湘莲掌心。 一股似曾相识的温暖安心感觉袭来。 迎春再次忆起,在那个凄风苦雨寒冷恐怖的夜晚,柳湘莲在暴雨中牵着她的手缓缓前行,用一把小小的油纸伞为她撑起一片风平浪静。而柳湘莲自己,单薄的脊背却早湿透。迎春至今记得在她命悬一线之际,柳湘莲从天而降,温柔伸出右手,隔着衣袖轻握她的手腕。 柳湘莲的手掌不大,甚至有些冰冷,却十分干燥稳定。柳湘莲掌心的温度隔着层层布料依然烫平了孤单无助的迎春对黑暗、未知和死亡的恐惧。 事隔经年,物非人是。 柳湘莲的掌心依然冰冷,甚至更加粗粝,却莫名让迎春更多一份安稳感觉。仿佛只要有他相伴,便风雨不欺。 忆及旧事,迎春还不自知,却已泪盈于睫。 柳湘莲看着眼前乍喜乍悲的迎春,愈发莫名。“怎么师姐跟师父形容的一点不同?师父还说师姐是我命中贵人,如今看来,恐怕我才是师姐命中贵人!”柳湘莲暗自腹诽。 远处,不知哪个顽童扔了个炮仗。“砰”的一声巨响,将迎春震醒。 迎春抬头,只看见柳湘莲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迎春不由脸一红,赶忙低下头,别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69 过脸去。迎春正手足无措间,忽然发现手中还握有一封“师父的信”。迎春赶忙拿起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信封口上赫然印着恩师圆清大师的檀香签。 迎春再不及思量为什么柳湘莲口口声声叫她师姐,又称圆清大师为师父?迎春麻溜儿拆开信封,抖出信纸,当着柳湘莲的面一字一句看起信来。 果是圆清大师亲笔信。信上圆清先是简单说明,为何近日再无人持檀香签去荣国府找迎春求医算卦。除了因为迎春需要暂时收敛锋芒,低调行事外,圆清大师亲自延请青衫客坐诊贾氏善堂,自然不再需要迎春班门弄斧。不过圆清大师明说以后再不会有人持檀香签前来寻找迎春。至于原因,圆清大师却未明说,只说日后迎春必然知晓。 紧跟着圆清大师将密不外传的檀香签制作方法告诉了迎春,并百般嘱咐迎春,除师弟柳湘莲以外,无论如何不得外传。师命如山,迎春自然谨记。只是她曾听师父提起,檀香签制作方法事关机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示人。怎得师父今日巴巴命恩公前来送信,特地告诉她制作方法? 这封信越往下读,迎春心底一股莫可名状的不祥预感便越来越强烈,引得迎春心儿扑通通直跳。 站在迎春对面的柳湘莲似乎也发现了迎春怪异之处,眼神时不时扫过迎春面门。 迎春再见柳湘莲的欣悦之情都被这股无名恶感消弭殆尽。此刻迎春眉头紧锁,强按下心底不详预感,硬着头皮往下看去。 圆清大师接着写道他有一箱东西藏在相国寺后山白云崖顶石隙中,要迎春待时机成熟时再转交给师弟柳湘莲。信的末尾,圆清大师写道:世间缘法,何其妙哉。贪嗔痴爱恶欲,困人矣!吾徒二人,皆佛心佛骨,只尘缘未断。红尘俗世一遭过,千古风流,自在己心。适然无愧为达。为师去矣。 “为师去矣!”迎春看完信,脑海中只盘旋着圆清大师最后那句“为师去矣!”“去矣!”。盛夏大喜之日,烈日当空,迎春突然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恐惧又一次像黑夜雨幕一般漫上来。迎春瞪眼望着眼前白日晴空,骇俱得浑身颤抖,心底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迎春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猛地一黑便人事不知。 却说柳湘莲方才从塞外长途归来。甫得见师父圆清大师,还没说上几句话,圆清大师便命他前去荣国府送信。柳湘莲觉得十分奇怪,便趁离开时偷偷找了小沙弥打听,方知以前一向是小沙弥慧清负责给师姐送信。今日怎么偏偏让他去?柳湘莲满心狐疑。 只是师命难违。柳湘莲马不停蹄,单人匹马杀到宁荣街,却被满大街人潮涌动所阻。柳湘莲下马一打听才知,原来今日是荣国府珠大公子大喜之日!柳湘莲暗想,如此良辰,他一个外男,定然很难找到贾府二小姐。正踌躇间,不知怎么,一阵花香传来。柳湘莲抬头一看,一枝西府海棠竟顽皮钻出院外。就这样,柳湘莲被梨香院一角伸出的一枝海棠花吸引住目光,鬼使神差便翻墙进了梨香院中。 柳湘莲这边厢刚欣赏完海棠花,趁着院中空无一人,坐下歇歇脚。还没一盏茶工夫,柳湘莲便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柳湘莲久历江湖,更借反串唱戏之机,常出没豪门后宅,知道此乃女子走动间衣摆裙裾发出的声音。 起初,柳湘莲还当是院中主人来到。此番他不请自来且是翻墙而入,实非君子作为。柳湘莲一时鬼迷心窍,做下这等颇似梁上君子甚至偷香窃玉的行为,深觉无颜,俊脸微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柳湘莲只得装腔作势,端坐不动,假装未觉,只希望来人先开口询问,他再借机遁走。 哪知身后人只呆呆站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却不说话!柳湘莲如坐针毡,实在被她盯毛了,脱口说道:“姑娘好定力!府上遭了贼,竟然半天不言语。” 话一出口,柳湘莲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怎么怕什么说什么,当真要让别人以为自己是贼吗?一向冷静自持的冷二郎,实在不知道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直到风过花落,柳湘莲沾了一头一身的花瓣。 花瓣虽美,可他毕竟是男子,顶着一头花瓣算什么样子!柳湘莲本能站起身,抬手拂掉花瓣。柳湘莲想着既已如此,干脆坦然面对。他并不是贼且有书信为凭,谅不致产生什么误会。 柳湘莲大胆转身,奈何四处找寻一圈,却不见人影,正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忽听迎春惊呼出声。如此你来我往,几句话说将下来,柳湘莲越发无语凝噎。敢情他的小师姐当真是个小师姐! 怪不得但凡他提起师姐,慧清那群家伙便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意。想他堂堂冷二郎,不过晚迎春一个时辰入门,却要屈居六岁女童之下,日日追着个孩童叫“师姐”。“冷心冷面”冷二郎也不由七情上脸,面上神色如误入染缸。神色变换间简直精彩绝伦,可谓深得川剧变脸精髓。 偏偏迎春不觉有异,只傻兮兮仰望柳湘莲。柳湘莲被迎春模样逗乐。反正他是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便大方向迎春行礼并将师父圆清大师所交书信递与迎春。 迎春自打接信后,脸色也是精彩纷呈。忽喜忽悲,眸中流光溢彩。柳湘莲看得别有兴味,就差拿上二胡、唢呐给迎春伴个奏。再加上柳湘莲本就十分好奇师父信中内容,见迎春当他面儿看信,便颇为期待迎春看罢信后会说些什么? 哪知迎春看完信,什么话也不说,只脸色陡然转白,额上冷汗涔涔,身子晃了几晃,竟突然间,仰天倒下。 幸亏柳湘莲眼明手快,一个箭步窜过去,拦腰抱住迎春,才没让迎春摔到地上,有个好歹。 柳湘莲低头一看,迎春面如金纸,打手一摸,脸颊冰凉,额头上更是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眨眼间迎春已然出气多进气少。柳湘莲好险没慌了手脚,也不敢叫人,只能颤抖着手去掐迎春人中。 好半晌,迎春才悠悠醒转。 迎春人虽醒来,一时神智却不清醒。星眸迷蒙,望着柳湘莲,长睫扇动,如迷途幼鸟,实在我见犹怜。 柳湘莲乍逢迎春突然晕倒,本就心急如焚,如今见迎春醒转,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拉到胸前,急声问道:“迎儿,你怎么了?”柳湘莲一时情急,忘记师姐弟辈分有差,脱口唤道“迎儿”,心下自觉颇为顺口,故意将错就错,准备不再改口。 迎春右手被柳湘莲紧紧握在手中,熟悉的安心感觉逐渐唤回迎春神智。迎春低头凝视两人紧握的双手,良久,蓦然发觉她竟躺在柳湘莲怀里。而柳湘莲与她紧握的掌心更是一反常态的滚烫。 只不知是她烫着了他,还是他烫着了她? 那灼人的温度从他们紧抵的掌心直传递到迎春心底。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0 迎春心肝儿都颤了一颤,小脸猛地涨红。若仔细看,还能发现迎春耳背后和锁骨处都是通红通红。迎春挣扎着,就要离开柳湘莲怀抱。 柳湘莲因实在不知迎春晕倒原因,不敢冒冒失失放她独自站立,仍握着她的手,不住口问道:“迎儿,你怎么样?” 迎春正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又听柳湘莲口口声声唤她“迎儿”。虽她也常常这般自称,只是在长辈面前和在他面前,到底不同。迎春顿觉羞臊无地,半晌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摇头,以示无碍。 柳湘莲等了许久,见迎春再无昏迷迹象,当真无事,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细细查看迎春表情,见她面上虽不再黄气缭绕却转成潮红一片。柳湘莲以为迎春仍旧哪里不舒服,正欲以手覆其额。却见迎春双眸忽闪忽闪,含羞带怯望了他一眼,颤抖着身子便往一旁缩去。 柳湘莲只当迎春还小,此刻见了迎春表情,恍然大悟男女授受不清,自己此举实在唐突佳人!柳湘莲赶忙放迎春下来,待她站稳后,方才松开手,退出老远去。 其实迎春还小,柳湘莲也不过与贾琏年纪相仿。二人若心怀坦荡,本不必顾忌这么多。只是…… 柳湘莲远远站到院子另外一头,迎春脸红红走到石桌边坐下,二人又是良久无话。 好半晌后,还是迎春先开口问道:“那个,师父,师父让恩公……”迎春刚说到此,柳湘莲凤目中便是一个眼刀飞来,气势摄人。 迎春差点咬到舌头,自觉说错话。可是,若不叫他恩公,那她该唤他什么? 哥哥? 师弟? 柳公子? …… 迎春连忙甩头,没有一个称呼她叫得出口。 柳湘莲似是看破迎春窘境,适时开口道:“我在家排行老二,承蒙朋友不弃,唤一声‘冷二郎’。迎儿以后不若唤我二郎?” “迎儿”“二郎”两个称呼在迎春唇齿间纠纠缠缠,在迎春心坎上蹦蹦跳跳,在迎春脑海里腻腻歪歪,在…… 迎春还在臆想,柳湘莲又是一声轻唤。声音冷冽依旧,只是内容,让迎春脸颊更红。 “迎儿在想什么?”柳湘莲好奇问道。 “啊?我在想二郎——”迎春如被蛊惑,不假思索答道。 “想我?”冷郎君疑惑不解,直言问道。 迎春沮丧低头,实在无颜,连咳数声才道:“咳咳,不是,我是说,我在想为何师父要让、让二、二郎来送信?” 反正已经叫了第一声,迎春干脆破罐子破摔,连珠炮似的问道,“二郎来之前,师父可有异状?我看完信,颇觉不安,总觉得师父似在交代,交代后事。不知二郎见师父时,可有何异常感觉?” 柳湘莲本来见迎春磕磕巴巴的样子十分可爱,待听完迎春问话,剑眉便皱到一处。“如此说来,师父今日行为的确古怪!只是师父乃得道高僧又精通医卜相术,没道理身逢劫难却测算不出。除非……”柳湘莲本觉得迎春小题大做,意在安慰她。哪知越说,他自己反越觉奇怪。 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重的焦虑与担忧。 山雨欲来风满楼。 难道师父已然看出大难将至,才有未雨绸缪之举? 迎春急得了不得,就要叫人备马赶去相国寺。柳湘莲拦住她道:“迎儿切莫着忙。依我看,事情也不一定便如你我猜想。今日我去拜见师父,他老人家仍旧精神矍铄,宝相庄严,且师父若当真有事,不至于今日见面之时,只言片语都不留给我。许是你我太过草木皆兵也未尝可知。” 说到此,柳湘莲顿了一顿,看着迎春说道:“也许是迎儿身边近日有大事发生也未可知。” 迎春也看向柳湘莲,暗自希望正如柳湘莲猜想便好。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师父出事。 二人目光再次对上。 迎春还不怎样,柳湘莲嘴唇抿了又抿,到底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迎春一头雾水,不知这般黑云压城情境中,柳湘莲怎能笑得出来? 柳湘莲手指着迎春人中处,忍笑道:“迎儿人中一片青紫,若比作男儿胡须,倒同我在闽南一带见过的倭人相似。” 青紫?迎春抬手去摸自己人中,指尖刚触及那处肌肤,便疼得轻嘶出声。原来适才迎春昏倒情状过于骇人,柳湘莲情急之下,手头没个轻重,愣是把迎春人中掐出一大片紫青瘀痕。 迎春又疼又羞,懊恼得不行,怎么每次遇见二郎,都是她最狼狈,最脆弱的时候? 经过柳湘莲一番打趣,迎春心头阴云总算散去了些。柳湘莲见迎春脸色稍霁,这才低声接道:“迎儿放心,你不便出门,服侍师父的事情就交给我和慧清他们。一旦有事,我必亲来接你。” 迎春感激点头。萍水相逢,二郎屡次救她于水火交加中,此恩此情,无以为报。迎春字斟句酌,正待再说些什么。突闻前院传来秋霜语声,“小姐、小姐,你可在院中?” 第39章 秋霜的呼唤声眼瞅着越来越近, 迎春莫名的慌了手脚!不知为何她不想让秋霜见到柳湘莲。迎春抬头,望着柳湘莲, 眼珠乱转,神色十分慌张。柳湘莲不知是否受了迎春影响, 也莫名跟着觉得做贼心虚。 迎春一咬牙一跺脚,指着梨香院高高的院墙对柳湘莲说道:“二郎可能翻过墙去吗?” 柳湘莲顺着迎春的手指一看,迎春指着的那面院墙足足有丈把来高, 让他徒手确实翻不过去。不过墙边有棵月桂树, 柳湘莲可从树上纵跃过去。柳湘莲便对迎春点点头。 迎春这才放心,侧耳细听秋霜脚步声,忽一回头发现柳湘莲还呆站在原地。迎春急忙催促道:“二郎,你怎么还不翻墙出去?” 柳湘莲闻言, 尴尬地摸摸鼻子, 看看迎春,看看院墙,又望了望院门口。柳湘莲见迎春神色不似调笑作假, 只得一咬牙,当真纵上树去, 三两下翻出梨香院。 迎春眼见柳湘莲两三个起落便消失无踪,也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二郎身手竟如此好!迎春忽觉怅然若失,赶忙小跑到墙边,冲着墙那头说道:“二郎,你看过师父可一定记得给我送封信。” 柳湘莲在墙那头听见迎春叮嘱, 正欲回话。忽听另一个女子声音问道:“小姐,您在跟谁说话?”柳湘莲识相闭嘴。认真回想他今日怎么就当真成了偷香窃玉的梁上君子! 却说迎春正扶着院墙跟柳湘莲说话,背后,秋霜已然走进院中。今日荣国府到处人头攒动,客来客往。秋霜虽然是大房的丫鬟,也忙得没有喝口茶的空儿。 更何况还有许多平素无甚往来的诰命夫人明面上是来祝贺贾珠洞房花烛小登科,暗地里却都是冲着迎春送子的名头而来。所有人都在找迎春,迎春却消失不见!你说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1 贾母等人岂能不着急?得亏秋霜打小服侍迎春,素知迎春秉性,料她定是嫌人多故意躲懒,藏到了梨香院。 可巧怡亲王妃和唐家姐妹都来了,也等着要见迎春。贾母焦急吩咐下人四处寻找,秋霜身为迎春大丫鬟,自然责无旁贷。 秋霜来寻迎春的半道上,碰见了一身红衣的小金童贾瑁。瑁哥儿今日和一群顽童放喜炮,高兴的不得了!贾瑁得知秋霜是要去找迎春,便也巴巴跟了来。 此时秋霜牵着贾瑁的手,两人站在院门口,一起歪着头,看着迎春趴在墙上,顾影自怜,对墙自语。秋霜忍不住开口询问。 迎春听见秋霜问话,尴尬转回头来,作势拍拍墙面,说道:“没,没谁呀,我就自言自语呢!”迎春说罢,还怕柳湘莲万一回话被秋霜听见,快步先向秋霜走去。 墙外,柳湘莲听见迎春脚步远去,也掉头走向街角。柳湘莲那匹汗血宝马远远看见他就哼哧哼哧直打响鼻,似在抱怨柳湘莲离去多时,扔他自个儿在闹市被人围观,聒噪得受不了。柳湘莲三两步奔至栓马处,难得一张俊脸上堆满笑容,忙不迭给马儿顺毛。 旁边正巧一位半老徐娘摇着扇子路过,恰好瞥见柳湘莲笑脸,当场呆住。 却说柳湘莲拍了半晌马屁,马兄才大发慈悲,允许柳湘莲骑上身来。柳湘莲心中记挂师父,赶忙翻身上马,飞奔回相国寺去。 那徐娘本是京城内外数得上号的媒婆,人送外号“张不烂”,号称舌有三寸不烂,腿能勘破尼庵。但凡被她盯上的男男女女,就没有她说不成的。经她眼看过的俊男靓女,不知凡几。就说贾琏当初美名远扬也跟她多少有些关系,可她从未见过像柳湘莲这般兼具男女二美,娇媚中肃杀逼人,刚毅内柔情流转,雌雄莫辨,一眼就让人再移不开眼挪不动步的。 直到柳湘莲打马远去,张媒婆才惊醒过来,顿足叹息,想要追上去问问柳湘莲是哪家公子哥,到底来不及。张媒婆实在心有不甘,此后多方打听,四处查找,皆无人知那白衣白马公子是谁,便也因此为日后一场风波几多磨折种下根由。 这边厢迎春还没走到院子当间,贾瑁已经松开秋霜的手,迈开双腿,向迎春飞奔而来。迎春伸手准备接住贾瑁,哪知贾瑁这个小滑头,在堪堪撞进迎春怀里的时候,刹住脚步,右手握拳,伸到迎春面前,兴致勃勃说道:“姐姐,你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贾瑁的喉咙经过近一年的调养,已然大好。如今说话流利顺畅,性子也从原来的稍显乖戾变成活泼可爱。贾府上下人等都十分喜爱贾瑁。 迎春难得见贾瑁如此有兴致,便配合地摇头答道:“姐姐不知。那瑁儿握的究竟是什么呀?” 贾瑁料定迎春猜不出来,笑嘻嘻摊开手掌。迎春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串冲天炮。贾瑁跟着那群顽童一起从地面上捡拾了许多炮仗,此刻见着迎春,贾瑁便想和她一起去放炮玩。 可是府上还有诸多贵妇在等着迎春,秋霜便上前打岔道:“瑁哥儿还是改日再让小姐陪你玩吧!今日小姐可忙着呢。”迎春闻言,也冲贾瑁一吐舌,可不是呢!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当下确实没空陪贾瑁玩耍。 贾瑁十分懂事,虽然有些失望,到底乖巧点头,牵着迎春的手一同向外行去。 迎春甫一握住贾瑁的手,突然想起来,她忘了问柳湘莲一句,三年前,他弟弟是不是丢了,所以才陪婶娘去相国寺算命?迎春想起初见贾瑁时,贾瑁周身气度,那冷淡看人的眼神和笑容乍绽时夺人的风采,在在都像极了三年前的柳湘莲。就是当下,若仔细看来,迎春也觉得贾瑁和柳湘莲的长相有三四分相似。 “不知二郎的弟弟,和贾瑁究竟有没有关系?”迎春看着牵着自己的手,蹦蹦跳跳走在一旁的贾瑁,心中暗想。 “秋霜,院里都有何人找我?”迎春问道。秋霜见问,赶忙边走边将当下院里热闹情形并王夫人见来了这么多贵客,喜得合不拢嘴,正经婆婆不当,反拉着元春到处跟别人说话的诸般情形一一表过。 迎春听罢,淡淡一笑,不置一语,调转话头对秋霜说道:“如此我都知道了。你现在赶紧去前面寻哥哥。实在不方便跟哥哥说话,就去找观言,让观言转告哥哥,切莫多饮酒,我有急事要找他,让他马上到后面来一趟。事情紧急,你现在马上去办。我自带着瑁哥儿回去便是。” 秋霜领命,在岔路口转向前院去了!果然贾琏正被一群公子哥围着敬酒,看样子竟已经有七分醉。秋霜不便上前,赶忙四处寻找贾琏贴身小厮观言,遥遥望见观言在一处廊檐下,和小丫鬟调笑。秋霜找到观言,如此如彼一说,观言把胸脯一拍,说道:“包在我身上。”秋霜便转去二门上等着。 果然没多时,观言就扶着醉醺醺的贾琏走来。秋霜见贾琏形态,还怕他当真用多了酒,要耽误迎春的大事,脸上不由带出了几分焦急神色。 哪知贾琏刚跌跌撞撞转过二门,秋霜正欲上前扶他,贾琏却一摆手,站直身体,脸上醉意全无,身姿笔挺,步伐矫健,走路再也不东倒西歪,就连面上潮红看似也消下去许多。 贾琏目光清明,看向秋霜,淡淡一笑道:“敢问秋霜姐姐,妹妹找我究竟有何事?”秋霜迎上贾琏目光,顿觉神为之夺,不由低下头去,心中竟莫名起了羞涩之念。观言在旁见了,“扑哧”一下笑出声。 秋霜羞恼地拍了观言一下,赶忙回道:“回二爷的话,小姐也没细说,只说事情紧急,让您马上去后面见她!” 贾琏听罢,大步向后院走去。秋霜并观言二人,小步快跑跟上。 话分两头,且说迎春和贾瑁刚入内院便被某位官员夫人搂了个满怀。那官员夫人热情向周围人炫耀她和迎春的交情,迎春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她姓甚名谁。 实在是最近迎春见的人太多,又都是同样的绫罗绸缎上身,内用脂粉扑面,也不怪迎春分不清谁是谁。 一眨眼功夫,迎春便被贵妇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多亏迎春早有准备,一把推开贾瑁。贾瑁见机,奔进去请出贾母,自然怡亲王妃和唐家双姝母女也紧随其后。 怡亲王妃地位超然,她既出面,众人自然识相让出道来。迎春总算透了口气,好险没被众位夫人身上浓重的脂粉香味熏过气去。 迎春边大口喘气,边暗下决心,日后她定要做出那种矜贵、清雅,闻去怡人心脾,绝不会熏坏人的脂粉。 怡亲王妃也不等迎春上前行礼,自己走过去,也是一把拉住迎春,只是没揽迎春入怀,再闷她个好歹。怡亲王妃颇有子孙福,如今年岁既长,于子嗣上早无奢求,倒是一心一意全扑在世子身上。起初连氏身体不好,多年未孕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2 ,怡亲王王妃急得不行。如今好容易托迎春的福,连氏有孕且怀相甚佳,怡亲王妃这才纡尊降贵来参加贾珠婚礼。 迎春有求于人,王晟的金陵知府职缺便是连氏安排的。王晟再高才,无人举荐,也休想初入官场便得去金陵富庶地作这一方知府。 连氏求官自然不会回避怡亲王妃,怕是最终拍板之人还是王妃无疑。 迎春自然知恩图报,挽着怡亲王妃胳膊,万般撒娇卖乖,便宜话流水似的往外淌,哄得怡亲王妃乐不可支,直言要把迎春抢回家去,再不还给贾母。贾母大方相让,迎春不忍便离,又是一场大戏,围观众人纷纷哄笑附和。 和迎春这边厢的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相较,别说元春,就连陈氏身边的唐家双姝都黯然失色。 可怜贾琏早早来到内院,碍于一众女客,不得进院,便在夹道等候,着秋霜去请迎春。奈何贾琏左等右等,不见人来。盛夏酷热,贾琏今日是伴郎,同样一身吉服,如今已是汗透重衣,额上汗珠揩拭不及。观言在背后跟着,扇子扇得飞快,只是无甚作用,反惹得贾琏心烦。也就是迎春有这待遇,换了旁人,琏二爷怕是早就拂袖离去。 眼瞅着小半个时辰过去,贾琏实在等得不耐烦,正要让观言再去看看,怎么迎春不来,秋霜也一去不回?迎春却提着裙摆,从拐弯处飞奔过来。贾琏看见,立时转怒为喜,扬声提醒道:“莫急莫急,当心踩着裙子再摔了跟头!” 迎春在席间和客人们周旋,早看见秋霜不停和她使眼色,奈何始终抽不出身。好容易借口内急遁走,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贾琏接住迎春,忙忙帮她抚背顺气,口道:“歇歇,歇歇。怎么人人都夸二小姐稳重知礼,我看着却越长大越不像样,连路都不会走了?”贾琏不知何事,还有心和迎春逗趣。 迎春却打从看过师父来信后便一直强颜欢笑。师父信中颇多古怪,她看过信后始终心绪难宁,总怕天有不测风云。就算明知柳湘莲已然赶回,师父素来身体康健,当不会出什么事,迎春到底不安心。她虽不能亲去,总得让哥哥贾琏替她走一遭。 迎春也不隐瞒贾琏,一五一十将师父给她写信之事说出,并将信件抽出檀香签制法一页,也掏出来给贾琏看了。单单隐去柳湘莲亲来送信一事,原因为何,迎春自己也不甚分明。 贾琏看罢信,也是眉头紧皱。见迎春愁容满面,便出言安慰道:“圆清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从来普度众生,济世救人。功德无量,断不会有事。妹妹且放心,哥哥这便去相国寺,不见到圆清大师绝不回来。”贾琏说罢,便吩咐观言备马并烦劳迎春代他在贾母、贾赦等人处告假。 迎春自然答应,目送贾琏离去,心中不停默默祷告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但愿一切纯属迎儿多心,万事大吉诸邪不侵!” 眼见贾琏离去,迎春转身回屋,突然一拍脑门,“哎呀,又忘记了!瑁哥的事!”迎春不知为何,隐去柳湘莲这人没告诉贾琏,自然也忘了贾瑁可能是柳湘莲弟弟一事。迎春后悔不已,只得自我安慰道:“二郎不日便会再来,到时和他说清便好!”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迎春万万想不到,她一时疏忽,反促成另一对良缘! 第40章 上回说到迎春拜托贾琏前往相国寺一探究竟, 贾琏离去迎春才后知后觉忆起贾瑁身世,竟忘记传信柳湘莲让他前来认亲, 因此惹出后文许多故事。 且说迎春转回席上,怡亲王妃和贾母高居主位, 偏偏再两人中间给迎春留了个座。论理迎春一个庶女,二姑娘,上有父母兄姐, 在座更多贵客, 坐在那里十分越礼。只是迎春得宠,怡亲王妃位高,众人便见风使舵,反撇下王夫人和元春不管, 百般奉承起贾母、迎春。 迎春毕竟远非六七岁孩童, 捧高踩低,世态炎凉,早已见怪不怪。经过贾府败落之事, 迎春更深知落地凤凰不如鸡,此时风光不过昙花一现。若想久长还需父兄争气, 家族后继有人,她自己也要一技在身,有钱傍身心不慌。看来是时候就她的嫁妆产业,探探祖母并父亲口风了。迎春暗忖。 不知是否因恩师之信触动迎春前世苦痛回忆,鲜花着锦之盛时迎春反觉得浑身冰凉,抄家灭族之祸如近在眼前一般, 满心满脑只顾思量安身立命之计。就连怡亲王妃几次三番呼唤,迎春都听如未闻。 直到怡亲王妃素手轻轻覆上她额头,大惊失色道:“呀!迎丫头额头怎么这般烫?别是发烧了吧?”怡亲王妃惊叹出声,在座众人纷纷投来关切目光。 吏部侍郎夫人陈氏站起身,先贾母并邢夫人等主人开口说道:“赶忙请太医来看看,高热不退烧糊涂了可是大事。” 邢夫人也顾不上仪容姿态,站起身就往院外跑,连丫鬟都忘了招呼。 迎春恍恍惚惚看着眼前众人着忙。不同于之前在柳湘莲面前晕倒时人事不知,此刻迎春心底十分清明,嘴上喃喃道:“不过在树下歪了半宿,哪里就着凉了?何故劳烦贵客替我操心,还扰了嫂子喜宴。” 怡亲王妃在侧,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心疼道:“你这丫头就是太懂事!如今烫成这样,怕是早便不舒服了。到底是医者不自医,还是怕给人添麻烦硬撑着不吭声?” 贾母听了,也十分感动,忍不住开口道:“迎丫头哪儿都好,就是要强,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想她小小年纪,正该万事不知、天真烂漫时候,却每日里没少为我这老婆子、为她父兄操心,还偏偏打小没娘,当真苦了她啦!”贾母动情,伤怀宋氏并李氏早丧。幸好邢夫人不在场,不然怕是要多疑迎春在贾母身边抱怨,平白引得伤心一场。 众人听罢,无论真情假意都一致附和,赞赏迎春纯孝。王夫人还好,总算练会不动声色,元春脸上笑容却再难维持。 不到盏茶工夫,邢夫人便带着太医前来。因着今日宾客众多,贾母和邢夫人事先便请了位休沐太医坐镇,生怕出了一星半点差池,破了婚礼的好彩头。没想到就势便宜了迎春。 此时迎春已被抱入偏房。她坚称自己能走,奈何拗不过贾母等人,愣是被婆子抱进屋去。迎春自三岁后,已鲜让人抱。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被抱到床上,迎春才又有了一丝尚为孩子的自觉。 太医给迎春把脉后,说只是一时邪风入体,吃一副药,睡一觉,发发汗便好。贾母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迎春乖乖躺在被窝里,还在说俏皮话,“迎儿就说没事嘛!不过吹了下风,哪里那么娇贵!倒是惊扰了王妃和众位夫人。各位且归座饮宴,万不能为我一人,扫了大家的雅兴。” 怡亲王妃上前戳戳迎春脑门,笑道:“你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3 个小丫头,操的心倒不少。也罢,我们自去,不在这里打扰你养病。只是你可记住,病一养好,就得来我府上小住几日,这可是你欠我的!” 迎春自然点头答应不迭。果然王晟之官还是出自怡亲王妃之手。彼时连氏答应迎春封官时便说须得迎春过府住上几日,迎春当场答应。如今,怡亲王妃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怡亲王妃说罢,含笑离去。众夫人亦尾随而去。贾母是主,不便留下照顾迎春,握了握迎春小手,给她掖好被角方才起身。 迎春心底一片温暖。 不成想,走在最后的竟是唐家姐妹。 可怜迎春和唐家双姝,一对闺中密友,鸿雁传书无数,却是初初相见。喜宴已然过半,迎春也没得空和唐家姐妹说上一句体几话。 好在唐家姐妹知情识趣,善解人意,非但不生气,见迎春病倒,巴巴落在最后,趁人不注意,姐妹二人挨上前来。大姐唐玥往迎春手里塞进一物。迎春一入手,只觉软绵绵的,估摸着是香囊之类的物件。 唐玥低声对迎春说道:“我姐妹二人素来身子弱,伤寒是常事。这是母亲请高人做的药囊,没事带在身上,驱虫防病,再没有更好的。” 不待迎春说话,小妹唐珏便接道:“我们知道你是圆清大师高徒,好东西少不了。只是常言道医者不自医。你年纪又小我们许多,身子自然差些。你也莫推迟,当心我姐妹说你小觑了我们,看不上我们的物件。” 唐家姐妹,大姐温柔,小妹娇蛮,各有不同,却一般真诚可亲。迎春本意便要推辞,如此宝物,她怎能轻易夺人所好?何况,她这病来得蹊跷。旁人不明,她却深知是心病作祟。一旦得了二郎或哥哥回音,她当可不药而愈,没得浪费宝物。 只是话已至此,她再推辞,倒当真矫情,辜负人家姐妹一番好意。迎春便道:“却之不恭。”大方收下,还特意拿起药囊,放到鼻端轻嗅,一股药材清香扑鼻而来,其中有几种药材更是迎春遍寻不获的。 迎春如获至宝,喜滋滋正要出言感谢。唐玥伸出食指轻点迎春嘴唇,示意她再勿多言,好好休息。 唐珏俯身跟迎春约定,半月后她姐妹再次登门拜访,到时迎春必须尽地主之谊,好生带她们逛一逛。迎春含笑点头,唐家姐妹这才联袂而出。 望着唐家姐妹离去背影,迎春心潮起伏。打小大姐元春便和她不远不近。如今年岁渐长,二人之间更是仅剩皮笑肉不笑的面上情份。两相对照,不由得迎春不感慨连连。 那药囊当真有奇效,迎春把药囊放在枕边,也未服药,便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到三更天。贾琏归来,偷偷摸进迎春房中,看迎春熟睡,更听秋霜说迎春得病,分外心疼。可又怕迎春心中惦念,不得好眠,再加重病情。贾琏一咬牙,摇醒迎春。 迎春睡眼惺忪,睁眼一见贾琏,翻身坐起,双手拉住他胳膊问道:“哥哥,哥哥,师父怎么样?可有什么事?” 贾琏见迎春果然忧心重重,忙安慰道:“妹妹且放心,大师安然无恙。我赶到相国寺时,正碰上晚课时分。起先,小师父还不让我进。后来我说了妹妹十分担心大师安危,软磨硬泡,终于见到圆清大师。当时,大师正在做晚课。见到我,似是早有预料,和我说了一通缘法、自然的佛理。可惜哥哥我实在蠢笨,点化不透。后来大师便不再多说,只嘱咐我远行在外,与人为善。不知大师怎看出我要远行?妹妹你说,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几个能离了京城这块四方天?”贾琏不知是否酒后纵马又被圆清大师一通禅机所激,话儿比平时多了许多。 迎春听得圆清大师安然无恙,便长出口气,总算放下心来。果然如二郎所言,是她多心!不知二郎见师父无事,又该怎生笑话她?迎春既安了心,顿觉周身轻快不少,药到病除,便不由自主想起柳湘莲来。 “二郎——”迎春失神嘴快,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赶忙捂住嘴,脸红红去看贾琏。 贾琏独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见迎春无甚反应,以为她生病难受,正要按她躺下。忽听迎春脱口而出“二郎”两个字,贾琏右边眉毛一挑,质问迎春道:“二郎是谁?” 迎春哪敢当贾琏的面承认她私会外男,还和人家“搂搂抱抱”。提起搂搂抱抱,迎春便想到她又当着柳湘莲的面儿晕倒,还被他把人中掐出印来,顿时觉得羞臊无地。 想到此,迎春顾不得回答贾琏问话,赶忙伸手去摸自己人中。“咦?竟然不疼了?”迎春不可置信,伤处这么快便好了?迎春心里非但不觉高兴,反乱糟糟的十分失落。 “秋霜、秋霜,快拿镜子给我。”迎春忙忙招呼秋霜要揽镜自照。贾琏被晾一旁,颇有失宠之感,抱着胳膊生闷气。 迎春却未察觉,接过铜镜一看,可不嘛,人中处哪里还有半点形迹!也是,二郎能下多大力气。恐怕这伤痕,秋霜来寻我时便消退了。迎春想着,怏怏不乐靠回床上。 正所谓女儿心事,迎春自己都不甚分明,贾琏更加一头雾水。贾琏抱臂假装生气半晌,迎春也没发觉,只自顾自长吁短叹。 贾琏再憋不住,委委屈屈道:“妹妹,哥哥今日来回奔波百里,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也不见你关心一句半句。怎么一个二郎,换你这般多深情叹息?” 此时贾琏还不知,这个二郎岂止是偷走她妹妹的深情叹息,更是要连人带财宝一气儿拐走了事! 迎春这才醒悟,忘了贾琏奔波一日,急忙招呼秋霜上茶果点心。秋霜细致,早就备好,只恐打扰她兄妹讲话,端着候在外室罢了。 贾琏本是争宠之语,此刻见着美味,才觉腹饥,抓起几个点心一气儿塞进嘴里,好险没噎着。迎春赶忙给他拍胸口,秋霜递茶给贾琏顺气。 这一打岔,迎春逃过一劫,贾琏把“二郎”这事忘记,又从怀里摸出一串佛珠递给迎春。 迎春接过一看,竟是恩师圆清大师日日拿在手中那串念珠,不解问道:“师父怎舍得将此物交给哥哥?” 贾琏边喝茶边道:“我也不清楚,大师只说此乃信物,让你好生保管,日后自有大用。” 迎春听罢,将念珠翻来覆去验看一遍,也没找出什么特异之处。又放到鼻前闻了闻,不过寺庙香火味。只是念珠经年累月被师父握在掌中,倒沾染了许多恩师身上味道,闻之,如师父亲临。迎春欢喜无限,握在手中,再不肯放下。 贾琏见迎春欢喜起来,也终于放下心来,正准备回房歇息。贾琏突然想起“二郎”来,脸色陡变,对迎春说道:“说来也巧,我拜见过大师离开之时,有个小沙弥拦住我,对我说,有人让捎信给你,说什么师父安然无恙,尽可放心。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4 他奉师命,下江南去了,有缘再会。”贾琏边说边打量迎春神色,果见迎春虽故意克制,双眸却不免明亮又黯淡,如是转了一圈。贾琏心中打鼓,尝试着问道:“妹妹可知传信之人是谁?” 迎春深怕贾琏笑话,垂下眼眸,飞快思量对策,良久才道:“许是今日送信之人。我亦托他看望师父来着。” “哦?他也是小沙弥?”贾琏追问。 “嗯,是,是的。”迎春重生后,虽对贾琏有所隐瞒,却从未公然欺骗过他。此回隐瞒柳湘莲身份,究竟为何,迎春一时实在想不通。 “一个小沙弥名唤二郎?”贾琏看着迎春脸红畏缩模样,早知端倪,心如明镜,无情拆穿道。 迎春猛然抬头,望向贾琏。果然贾琏一副抓贼拿脏神情,好整以暇看着自己。迎春哀嚎一声,一头扎进被窝里,任贾琏再怎么呼唤,总不肯出来。 毕竟迎春还小,贾琏自然想不到什么少女怀春之事上。只当二郎是迎春的什么玩伴,因是男儿,迎春一时不好意思告诉他知晓。贾琏只想着,改日定查清楚这“二郎”是谁,好生教训他一番,让他以后离自己妹妹远一点。 迎春说谎被抓包,无言以对,只得整个人裹进被子里,在床上拱成老大一个包。贾琏怕迎春大夏天闷出个好歹,便拍拍那个大鼓包,示意不再追究,让迎春好好休息,他先回房去了。 前脚贾琏刚走,后脚迎春便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才刚重逢,二郎便下了江南,不知何年何月再得一见?”迎春低声自语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千头。 哈哈,剧透一下, 迎春要开始经商生涯了。 另外,快一个月了,芳年收藏一直不变, 订阅更是…… 小天使们都养肥了还是离我而去?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希望江湖再会, 再见亦如初见! 第41章 次日一大早, 迎春不用人唤,便神清气爽跳下床来。鸳鸯刚跟秋霜换过班, 见状,被唬了一跳, 就要抓住迎春按回被窝。 迎春灵活躲过,自觉把粉面送到鸳鸯掌下,甜腻腻说道:“鸳鸯姐姐, 你摸摸。我服过药又睡了一晚, 病早好啦!” 鸳鸯打手摸过,确实不再烫人,再端详迎春气色,果然不似有病模样。鸳鸯有心拉迎春再歇一会儿, 又恐迎春不愿。眼珠一转, 鸳鸯想起适才彩屏巴巴赶来说与自己听的闲话,便一面吩咐小丫鬟打水,一面和迎春说起悄悄话。 原来昨日李纨进门, 嫁妆甚为丰厚,来客既贵且多, 王夫人十分满意,今日早早便在荣禧堂正堂端坐,等着新儿媳前来奉茶。 哪知贾珠、李纨新婚燕尔,少年夫妻,恩爱情浓,便起晚了些。王夫人左等右等不见来人, 便生起气来。还是元春伶俐,偷偷派抱琴去知会贾珠乳母。李纨夫妇二人这才忙忙起床梳洗打扮,去到正院。 儿子儿媳夫妻恩爱,鹣鲽情深,本是好事。奈何王夫人私心作祟,乍见李纨含羞带怯、娇艳如花模样,不知触动哪处逆鳞,又犯了她早先泥胎木塑毛病。李纨敬茶,她阴阳怪气接过,开口便是妇言妇德,长篇大论训诫过后竟又当场赐给贾珠三四个十五、六岁的妙龄丫鬟。 李纨再想不到,新婚第二天婆婆便如此给她没脸。看着那几个俏丫鬟时不时扫向贾珠的大胆眼神和贾珠无动于衷模样,李纨打碎牙齿和血吞,只得点头应下。 之后种种彩屏没来得及与鸳鸯细说,鸳鸯便也转述至此。迎春听罢,只能暗暗叹息。婆媳天生是冤家,果真如此。贾母这招祸水东引,本没有错。可贾母万万料不到,王夫人手段如此拙劣,贾珠又是个底子差,没定力的主儿,最终这可不就为了女色和闲气枉送了性命。 迎春虽非观音菩萨,定要普度众生。只是到底贾珠无辜,李纨青年守寡,兰哥生来无父,总是可怜。何况贾珠已然入学,前途犹未可知。“宝珠”在前,“宝玉”总能收敛着些,于迎春也不无好处。迎春便思量起该如何巧妙插手成婚大哥内宅之事,又不落人口舌,授人以柄。 如此,便到了早饭时分。迎春自然和贾母同桌而食。今日新妇进门,全家俱在贾母房中用膳,男女分桌。贾母还特许邢夫人并王夫人不必伺候,就连李纨也坐下一同用饭得了。 李纨经过王夫人一事早变得谨小慎微,哪里敢应,只一味满脸堆笑,殷勤伺候。迎春看得鼻头微酸,想当初,刚入孙府,她也是这般做小伏低,殷勤伺候孙绍祖母子,可结局呢? 迎春感同身受,情难自抑,赶忙低下头去。贾母却以为迎春伤寒未愈,勉强撑着起身,急忙关切问道:“二丫头,可是还发着烧?我早说,你既病了便好生养着。你嫂子是通情达理的人,哪里会跟你一个孩子计较?” 李纨初来乍到,人儿尚认不全,只是凭借穿着打扮,年龄大小,认出迎春是大房庶女。李纨早闻迎春大名,知她受宠,却没想到,竟远超她那嫡亲妹子。李纨也是聪明人,快步走到迎春身边,俯身轻问道:“二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嫂嫂初来,竟不知妹妹身体微恙。可要嫂嫂扶妹妹回房歇息歇息?” 早说迎春之病乃是心病,既知恩师无恙便已痊愈,此刻不过物伤其类罢了。迎春见李纨询问,忙忙笑出声来,道:“迎儿好福气!生病便得这般多人惦念着。早知如此,迎儿便多病几遭了。” 邢夫人闻言皱眉,正欲开口却被隔壁桌贾赦抢先道:“小孩子说什么胡话!哪有求病的道理!” 贾母也接道:“正是,呸呸呸!童言无忌。你若从此再不生病,祖母日日把你捧在手心,絟在腰间,再不放走,可好?” 迎春点头不迭道:“如此正好!正好!” 满堂哄笑。 李纨只掩口轻笑,见迎春无事,便低下头细细询问迎春爱吃什么菜,一样样给迎春夹到碗里。 迎春见时机刚好,便挽住李纨胳膊道:“说起来,昨日怡亲王妃送了迎儿一个碧玉手串。迎儿手腕细,根本戴不住。依迎儿看,嫂嫂肤如凝脂,皓腕纤纤,正配这一汪碧色。”说着便有秋霜手捧锦盒上前。迎春抬手从中取出一个碧玉手串,不由分说戴到李纨腕上。 元春在旁见了,脸色晦暗,垂下头去。这手串她昨日见了,正戴在怡亲王妃腕上,随着怡亲王妃举手投足间碧色光华潋滟,愈发衬得所戴之人清丽脱俗,不同凡响。元春心知此物必乃传世古物,历经岁月风霜才洗练出如此光华,知不可得,艳羡不已。 哪知怡亲王妃转手便戴在了迎春腕上。元春不知怡亲王妃此举是在感谢迎春挽救王府嫡孙之恩,以为迎春并不敢受。熟料迎春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5 不仅收下手串,次日便转手送人,偏偏那人还不是自己。元春暗恨道:“到底是个没眼力见的,如此好物件,真是蒙了尘!” 王夫人却觉脸上有光,私以为迎春此举是贾赦等人授意,旨在巴结李纨父亲国子监祭酒,为贾琏日后仕途铺路。“只是任你算盘打得精,我自家媳妇儿还不是由我手拿把攥!”王夫人心中暗爽,觉得长久以来的窝囊气,今日终于纾解三分。 王夫人并元春母女二人各怀鬼胎,旁人却不知也并不在意。 李纨看着腕上流光,也是爱煞,只是这般重宝,她如何敢收? 邢夫人也有些不舍,说道:“这是怡亲王妃送你的,哪日她若问起,你怎生回答是好?” 迎春笑道:“收礼时迎儿便明说了,此物迎儿尚戴不得。放在迎儿这里,岂不是让宝物蒙尘,白白糟践了它?怡亲王妃却说,‘这怕什么?谁家好东西还非天天带在身上不可?不过想着时拿出来把玩把玩便了。如此,若你哪日遇见合适此物之人,再转送她便是。反正,本王妃既送了你,东西便是你的了。’依我看,再没人比嫂嫂更配此物,嫂嫂但请收下无妨。” 李纨还待推辞,贾母说道:“既是你妹妹一番心意,你便收下。你妹妹还小,好物件少不得她的。就是你这当嫂嫂的,难道有好东西会不想着自家妹子?” 贾母一句话,彻底模糊了大房二房界限,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家和万事兴的道理,贾母比谁都清楚。平衡之道,更是当家主母必须熟稔于心的首要道理。贾母的话也是说给在座众人听的,只是迎春并李纨都懂了。别人听没听懂,愿不愿意听懂,却无人能知。 李纨感动非常,不承想她初入贾府,率先高看她一眼之人竟是大房庶妹。虽然贾母发话,李纨还是不敢就收,偷眼打量王夫人。见王夫人满意点头,李纨这才收下。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李纨初为人妇,又入侯门,婆婆百般刁难,心下实在凄惶。正逢迎春示好,便感念于心,姑嫂一层关系上反比元春还要亲厚上几分。 早饭撤去。迎春惦记王晟官凭还未到手,想着贾琏考期将近,早日动身为妙。迎春便去请示贾母,今日便要去怡亲王府拜会。 贾母没想到迎春这般急切,连日操劳,贾母今日便险些起不来床,闻言想到怡亲王府确实早下了帖子,不去实在说不过去。贾母便命人叫来邢夫人。 哪知邢夫人也是劳累太甚,浑身酸痛,且此去乃是怡亲王府,邢夫人多少有些胆怯。贾琏在旁,见迎春猴急,自告奋勇道:“由琏儿带妹妹同去如何?” 贾母、邢夫人并迎春都看向贾琏,迎春想到怡亲王见识阅历、朝中地位,巴不得贾琏同去,若是能得怡亲王略微点化,只怕贾琏便能乘风化龙。贾母又如何想不到?若非贾赦、贾政声名皆不太好,她巴不得让贾赦亲自送迎春过府。 如此,贾琏骑着他那匹野马,迎春坐车,带着秋霜、鸳鸯二人同往怡亲王府而去。 怡亲王府离贾府并不远,只是更近内城。王府管事早接传信,亲在门口相迎。贾琏还未弱冠,管事也未区分,连同迎春一起引往内院花厅。 花厅上,怡亲王妃不在,单连氏在座。连氏见迎春到来,扬声道:“贵客来到,我身子不便,不曾远迎。切莫见怪!” 迎春哪敢见怪!和贾琏一处就要行礼问安,连氏赶忙拦住,让二人坐下喝茶。 原来连氏肚子已然显怀,走动颇有不便,只是太医叮嘱,每日必在园中散步。 迎春也不坐下,先去给连氏把脉。连氏脉象平和,果然怀相甚佳。再观连氏气色,红光焕发,脸若满月,实在再好不过,迎春彻底放下心来。 连氏见状,笑对迎春道:“二小姐此番前来,若不住上十天半月便走。不说我必不肯依,就是王妃娘娘入宫回来,也轻饶不得你!” 迎春卖乖,“世子妃说笑了,迎儿既来便不准备走了。您没看见丫鬟细软都带着呢!只迎儿这哥哥,可不是白送的。” 贾琏见迎春和世子妃说话,本含笑看着,哪知话头突然抛到自己身上,赶忙起身道:“世子妃娘娘宽恕则个!琏儿不过护花使者,妹妹既至,琏儿使命达成,课业仍重,怕是便要告辞。”贾琏会错了意,起身就要离开。 连氏赶忙拦道:“琏哥儿莫急。王妃虽不在,世子爷和亲王爷却在府上。一会儿烦劳琏哥儿陪我们园中散步,亲王爷在水榭作画,兴许有缘一晤也未可知。” 迎春看向连氏,目光中充满感激。连氏如此善解人意,迎春早先出言提醒却不过顺水推舟之举。相形之下,迎春颇觉不好意思。 三人坐得片刻,连氏便起身拉着迎春入园。连氏身子重,走得慢。迎春和贾琏初入王府,到处新鲜,观赏不休,走走停停,倒也正相适宜。 迎春边看边忍不住在心下赞叹,怡亲王果然文武双全,不愧有小纳兰之名。亲王花园修得毫无匠气,一切因势利导,浑然天成,看去只觉天地造物神奇,人世浩渺,因一时一刻得失成败耽误领会天地钟灵毓秀之气之景,实在本末倒置,滑天下之大稽! 贾琏也是触动豪情,双手连挥,直欲纵马驰骋,指点江山,天地壮阔,任我遨游! 连氏看她兄妹二人神情举动,只淡然微笑,似是司空见惯。 众人走过一处月洞门,远远竟有琴声传来。迎春闻声抬头,从面前院墙方洞中远远望见一角飞檐凌空照水。檐下一串风铃,随风而动,和着那飘飘渺渺似有若无的琴音,惹起听者几多情丝。 迎春为琴声所迷,拔腿便要行去。连氏却拦住她道:“让你哥哥自去吧!那处有个凉亭,我让人备了茶果,你我二人去亭上小憩片刻。”连氏说罢,便有下人来引贾琏从旁侧小径离开。 贾琏本不欲单独留下迎春,但实在好奇弹琴之人是谁,略一踌躇,还是与迎春分手,随下人同去。 欲知二爷此番有何奇遇,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满满芳年私心,小天使们莫怪! 爱你们,么么哒! 第42章 却说贾琏随着下人曲曲折折, 兜兜转转,辗转行去, 近在眼前一段路倒也走了小半个时辰。等到贾琏行至水榭前,琴声已歇。贾琏只望见一抹颀长身影在画案前游走, 似在挥毫泼墨。小厮停下脚步,示意贾琏在旁稍候。 贾琏见机,知道水榭中人八成便是权倾朝野、名动天下的怡亲王, 赶忙敛气屏声, 老老实实垂首站立,连眼珠都不敢稍稍乱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琏双腿早因久站失去知觉,却突闻水榭上传来清润润一声呼唤, “阶下之人可是荣国公之孙?快请入内。”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6 贾琏受宠若惊, 举步欲行,忽一趔趄,幸亏旁立小厮机警, 扶住了他。贾琏侧头对小厮感念一笑,略略活动腿脚, 便恢复如常,龙行虎步,往阶上行去。 怡亲王在上,将贾琏举动尽收眼底,忍不住捻须点头,目露赞赏。 贾琏入内, 大礼拜见,目不斜视。怡亲王对贾琏举止越发满意,朗声道:“克己守礼,能知进退,这等品性在你这等人家子弟中已颇不常见。本王听说你文武双全,还是今科状元弟子?” “王爷谬赞。小子不过沾了姑父的光,勉强被先生收入门下。至于武学,男儿未能沙场浴血,怎堪称文武双全!”贾琏躬身答道。 “好!”怡亲王附掌赞道,“好一个男儿未能沙场浴血,怎堪称文武双全!此话当传之我辈子弟!” 贾琏不过一时热血,脱口而出,哪知正中怡亲王下怀。怡亲王虽是文臣,却精通兵法,西北几场大胜仗都是怡亲王在背后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本朝有名几位武将,提起怡亲王,没有哪个是不拍胸脯服气的! 其实贾琏今日之行,也存有私心,希冀得见怡亲王,此生亦是无憾!贾琏心愿既遂,便忍不住直抒胸臆,“大放厥词”。 不成想却因此得了怡亲王夸赞,贾琏这才觉出难为情来。黄口小儿,纸上谈兵,怎能不羞愧低头? 怡亲王却不这般想,少年意气,正该义字当头,甘洒热血。一逢磨折,志气先馁,怎堪大用! 怡亲王拉贾琏坐下,随便考教贾琏一些功课。贾琏都能对答如流,且见解不凡,不落窠臼,显是经过高人指点。怡亲王笑问贾琏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悟出来的,还是你家先生所教?” 贾琏如实答道:“回王爷的话,并不都是小子自悟。平日先生授课,总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世无恒理,教导我们理越辩越明,让我们兄妹间彼此讨论分享心得,不分短长,互相学习。以上言论中有些乃小子师弟北静王世子水溶看法,有些更是舍妹拙见。” “哦?”怡亲王唇角轻挑,好奇问道,“是了!你还有个妹子,听说小小年纪慈悲为怀,有菩萨般心肠,更乃圆清大师俗家弟子。怎么,她还是状元郎高徒不成?” 贾琏点头称是。 怡亲王略一思忖,笑道:“本王想起来了。前几日,水家小子过府,和本王对弈,棋艺大进。本王问他,是否得了高人点拨?他吞吞吐吐半晌才说是师姐指教。本王还奇怪,他从何处冒出个师姐。原来便是贵府二小姐。有趣,实在有趣。” 怡亲王和贾琏在水榭一问一答,转眼间四书五经、农桑经济、水利战事聊了个遍。贾琏毕竟年幼,于国事上也无人指路,看法多意气之见。可贾琏满腔热忱,敢闯敢试,志在从军报国,更拟效仿先祖自挣下一份家业,封妻荫子,名垂青史。 “若如他这般的少年儿郎再多些,倒可一扫朝中陈腐颓气,焕然一新。我堂堂天朝何愁不千秋百代,永世不倒!”怡亲王暗忖。 怡亲王倒也不是如同秦皇汉武般人物,只是见惯官场腐朽,兵政混乱,今日得见贾琏这般热血儿郎,不由牵动老将意气。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怡亲王一拍几案,如何不能! “贾家小子,本王不让你拿文状元。何时你若得个武状元回来,本王便保你在军中必有一席之地,如何?”怡亲王手指敲击桌面,看似轻描淡写道。 贾琏欣喜若狂,纳头便拜。 怡亲王捻须大笑,声震屋瓦。 远远的,迎春和连氏坐在凉亭吃茶,竟也听见怡亲王爽朗的笑声。 还是连氏率先反应过来,拍掌笑道:“好啦!琏哥儿有奇缘。迎丫头这下可以安心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 迎春便知这是说贾琏得了怡亲王亲睐,深为贾琏高兴,与有荣焉,不由喜上眉梢。迎春起先还怕贾琏拘束,冒失闯入,言语不当,反讨了怡亲王的嫌,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看来,哥哥大展宏图之期只怕不远。迎春这才有了情致和连氏闲话。 连氏本坐在背风处,此刻风向转变,连氏鬓边青丝随风舞动。迎春只觉一缕极淡的清香拂过鼻端,似牛毛细雨,似顽皮春风,更似极了夏夜清荷,田田微露,闻之令人暑热全消。 迎春立时打起精神,细一端详连氏妆容,素淡中别有风致,果非素面朝天。再加上连氏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是迎春从未闻过的。想来连氏经过侧妃暗害之事,一举一动定然万分小心。这每日所用脂粉想必不是连氏亲手所制,也是连氏家中铺面所产。迎春斗胆问道:“敢问世子妃娘娘用的什么香?这般清馨淡雅,怡人心脾,迎春孤陋寡闻,竟不曾见过!” 连氏见迎春如此问,粉面更添三分笑意,吟吟说道:“这香是我命府中下人采荷露所制,名字便叫荷香。如今我既有孕,一般的脂粉,自然不便使用。世子爷有心,专门让人给我制了些,故而二小姐不曾见过。”连氏说到此,脸颊微红,幸福之情满溢。 迎春点头静听,世子夫妇恩爱,她早有耳闻。然而当下她最好奇的却是制香之人是谁? 连氏似乎看出迎春心意,含羞接道:“说起来也不怕二小姐笑话,我在闺中时单单喜欢花儿草儿。每见鲜花凋落,晨露消逝,总会莫名伤怀,落泪不已。虽都是些闲来女儿愁,到底于身体无益。母亲心疼我不过,便教了我利用将落未落之花,将逝未逝之露制作胭脂香粉的手艺。闲来无事时,我便制些胭脂水粉,既纪念美景亦以修容,不负韶光。”连氏说着,稍觉口渴,轻启朱唇,略饮些茶。 迎春正听得入迷,眼巴巴望着连氏樱唇。 连氏放下茶盏,接道:“赶巧我舅舅家有位远房表姐,嫁入制香世家,颇知道一些制造胭脂水粉的秘技。她见我喜欢,就送了我几位老手艺师傅。待我嫁入王府,她们也便做了我的陪嫁,一同跟了来。如今我虽不再惯常伤春悲秋强说愁,但是这闲来无事便制香的毛病却养了下来。日常便与师傅互相切磋,倒叫我捣腾出不少稀奇古怪的香料来。二小姐若喜欢,待你回府时,我每样送你一些如何?” 迎春听罢点头不迭,愈发喜出望外,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她正愁没有懂行的人教她如何制造胭脂水粉或者干脆帮她经营产业。不曾想,世子妃的陪嫁里竟然就有制香的手艺师傅! 迎春也不奢望挖人墙角,只求能偷师一二。或者恳求世子妃从她亲戚家给自己挖几个老师傅过来? 心下计议已定,迎春越发缠着连氏打听胭脂水粉的制作技巧。连氏见迎春当真喜欢,招手叫来丫鬟,命她们去请制香师傅。 迎春突然福至心灵,拦住连氏道:“迎春听世子妃娘娘所言,怕不是王府里还有一个专门的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7 制香院子吧?不知迎春有没有眼福去参观一下?” 连氏没想到迎春有此一问,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笑道:“二小姐果真慧眼如炬,敝府当真有一处畅香院,专为制香之所。二小姐既提出来,我断然没有不陪着的道理,只是……”连氏说着,低头看看隆起的小腹。 迎春立马会意,制香作坊里少不得备有各种香料,麝香、红花八成在内,孕妇自然闻不得。迎春偷师心切,忘记连氏乃是孕妇,不说闻不得麝香、红花,就是走远路怕也吃不消。迎春赶忙告罪。 连氏微笑摆手示意无妨,指着身后丫鬟道:“二小姐若要参观,也不急于一时。今日先好生歇息,我也好吩咐畅香院师傅准备着些。明日我便让清河陪着二小姐前去。二小姐只管放心,清河打小跟着我,制香手艺比起那些个老师傅,也不遑多让。” 迎春双眸亮晶晶看向清河,就差直接对人姑娘说,不知今晚能否与姑娘同榻而眠? 这边厢迎春生意经唱得响亮。贾琏也从怡亲王处告辞出来。今日王府之行,贾琏可谓收获颇丰。不仅得到王爷金口玉言实缺承诺,更对当朝局势和西北战事等隐秘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早先他的诸多判断果然是管窥蠡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如今看来,贾琏要想凭借一己之力护得全家周全进而重振贾府声势,恐是不易。若是他能和大哥贾珠一文一武,彼此扶持,荣国府东山再起倒也并非无望。 只因贾琏文才虽也不俗,但他有自知之明,今生他就是囊萤映雪,埋头苦读,最多也就能考个进士,想凭真才实学入翰林院只怕都难。何况官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实非男儿本色,颇为贾琏所厌。 在贾琏看来,男儿自当报国保家,驰骋疆场,立志守土一方。贾琏内心十分崇拜祖父贾代善,渴望沙场点兵,梦想有朝一日手刃外敌,凯旋归来,靠着军功封妻荫子。 只世家子弟多贪生怕死,温柔富贵乡长大,早磨掉锐气。贾琏从军报国意志只与妹妹迎春说过,他人皆提都未提。贾琏万没想到堂堂怡亲王竟也甚为认同他的决定。当然怡亲王更教导贾琏要饱读诗书,熟习兵法,效仿乃祖为一代帅才。只是贾琏一时为满腔报国热忱所激,豪情万丈,直欲当下便跨马提刀,奔赴疆场。显于面上,便是眸光慑人。 当管事带贾琏来见迎春并连氏时,贾琏仍旧热血沸腾,目光灼灼。迎春并连氏二人都被贾琏面上神彩所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掩嘴偷笑。贾琏被笑得莫名羞涩,摸摸头,几番欲言又止,后只傻愣愣杵在原地。 迎春笑罢,见贾琏无措,赶忙告诉贾琏道,她要在王府叨扰几日,要跟着世子妃娘娘学手艺,请贾琏代她禀报贾母等人。 贾琏听说迎春要学手艺,分外好奇,张口欲问端详,那边岔路上,却传来一串甜腻腻的女子笑声。贾琏回避不及,和来人四目相对,撞了正着。 第43章 贾琏生的风流倜傥, 八九岁上便誉满京城,如今更是一众闺中千金口中窃窃私语议论不休的潘安宋玉。只是贾琏平素在外, 吃多了貌美如花的苦头,总不苟言笑, 颇有几分冷面佛意味,不知伤了多少怀春少女的心。 今日贾琏得见怡亲王,英雄惜英雄, 格外意气风发, 眸中精光闪烁不停。来人与贾琏,四目刚对上,脸便腾一下子红起来,只觉火辣辣的烧烫。 因来人身份着实非比寻常, 作风更是向来大胆。只见她略略一垂眸, 便又抬起头,直直回望过来。贾琏却避开来人视线,躬身行下礼去。 原来怡亲王妃回府, 身边还带着一个迎春和贾琏都不曾见过的华服女子。适才那串笑声便是这华服女子所发。 贾琏和迎春给怡亲王妃行礼罢,却不知那女子是谁, 愣愣看向连氏。连氏赶忙起身介绍道:“琏哥儿,迎春,这位是昭阳郡主。”二人慌忙行礼,昭阳郡主冷淡淡站着,全程眼神灼灼望着贾琏。 昭阳郡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得娇俏玲珑, 乍看去颇有几分温柔书卷气。可却浓妆艳抹,衣饰华丽,配色张扬,满头珠翠,神情也甚骄纵,反显得十分阴阳怪气、不伦不类。 怡亲王妃不料贾琏在场,两厢撞个正着,暗道不妙,急欲分开二人。哪知不待怡亲王妃开口,那昭阳郡主却抢先说道:“这位小公子本郡主看着十分面善,敢问小公子姓甚名谁,府上何处?” 众人闻言,皆目瞪口呆。毕竟昭阳郡主做少女打扮,想必仍旧待字闺中,径问陌生男子名姓家世,实在荒唐! 迎春更是不由自主站到贾琏身前,妄图挡住昭阳郡主直直投来的目光。迎春举动果然引起昭阳郡主注意,她皱眉看向迎春,略不耐烦问道:“你又是何人?” 昭阳郡主跋扈惯了,见连氏先让对面男女给她行礼,便知对方身份至少低她一等。又见迎春和贾琏举止亲密,对迎春说话越发不客气。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昭阳郡主如此任性妄为,目中无人,难怪迎春生气。迎春赌气不语,也实在因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场面顿时尴尬至极。 还是贾琏率先回过神,冲怡亲王妃和连氏行礼道:“小子家中有事,便先告辞。舍妹在此叨扰,有甚不当之处,还望王妃并世子妃多多海涵。”贾琏说罢,躬身退下。 临行前,贾琏只淡淡看了迎春一眼。迎春沉静回望,示意贾琏无需挂心,但去无妨。 昭阳郡主还待开口阻拦,怡亲王妃一把拉住她道:“说好来见你未来侄儿,怎得一声儿也不见你与你嫂嫂说话?” 昭阳郡主无奈,只得不情不愿向连氏行了一礼,抬头再去寻找贾琏身影,已不得见。昭阳郡主一顿足,便把视线投到迎春身上。“此人原来是他妹妹。难为他那等好相貌,妹妹容色竟如此一般,不及表嫂万一,自然更比不上我。”昭阳腹诽,得意洋洋之情克制不住流露到脸上。 迎春见状,心底越发鄙薄,面上却不显,安安静静站到一旁。 昭阳郡主浑然未觉,不待人请,大咧咧坐下,自顾自缠着怡亲王妃百般打听贾琏名姓住处,究竟乃何家公子? 怡亲王妃尴尬莫名,有心不理她,却耐不住她撒娇耍赖,软磨硬泡,只得答道:“适才公子便是先荣国公之孙,名唤贾琏的。” 昭阳郡主听罢,拍手喜道:“果然是他。本郡主就说这等品貌人物怎会是个无名小卒!”言语举止十分轻浮。 迎春再想不到堂堂皇家竟还能教导出这般女子!任迎春涵养再高,也冷了脸。 连氏见场面难看,再坐不住,只得起身告罪道:“母亲,儿媳身上乏累,实在坐不住。这厢给母亲和妹妹赔个不是。二小姐年幼又行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8 走半日,想是累了。恰其歇处紧邻儿媳院子,儿媳这便带着二小姐先行告退。” 迎春早不想待在此处,闻言忙忙上前扶住连氏,就要离去。 昭阳郡主不觉丢人,怡亲王妃脸上却再挂不住,巴不得迎春赶紧离开,连忙答应,命人护送二人离去。昭阳郡主嘴唇翕动,似是欲说什么,想了想便又止住。也是,贾琏妹子在此,许多话她更不便和怡亲王妃深谈。 迎春临去前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昭阳郡主正趴在怡亲王妃耳边不知说些什么。迎春秀眉紧蹙,脸色莫名阴沉。 连氏深知昭阳郡主秉性,深悔多留贾琏片刻,导致两人撞见。如今看昭阳郡主意思,显见得对贾琏上了心。虽然贾琏身份不低,不至于便被昭阳郡主欺辱了去。 只是荣国公到底故去,贾府今非昔比,惹上昭阳郡主这类不顾脸面不知羞耻之人,实是一桩麻烦事。连氏有心知会迎春昭阳郡主往常行径,可迎春年幼,有些话不便对她说,直急得连氏头颈冒汗。 迎春却已在沉思应对昭阳郡主之策。连氏当她还小,不懂事,迎春却早从昭阳郡主看向贾琏的眼神里洞悉一切。 这种眼神,颇似孙绍祖每次和友人围猎归来看着血迹斑斑的猎物尸身时的眼神。当然更像极了孙绍祖瞪着她手下丫鬟时忍不住眸中流出的凶光。对比,迎春再熟悉不过。 “好你个昭阳!竟敢视我哥哥如猎物!”迎春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存心和昭阳郡主斗法,要弄她个身败名裂。 可迎春转念一想,贾琏金陵之行在即,恩师也说贾琏出门在外需与人为善,断用不着为了一个寡廉鲜耻的女子耽误贾琏的大好前程。迎春咬牙按下怒火,先将此事搁置不提。 连氏将迎春在客院安顿好,让她稍事歇息,午膳就在隔壁连氏房里用。迎春点头答应。诸事办妥,连氏仍旧赖着不走。 迎春便知连氏因昭阳郡主之事难以启齿,率先开口道:“世子妃娘娘多虑了。迎春和家兄此来是应王妃和世子妃之邀,因着彼此间情分,本就和旁人无关。旁的人、旁的事,别说家兄就是迎春也不会放在心上。何况,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君子能屈能伸,家兄是君子,颇知取避之道。世子妃娘娘放心即可。” 如此,话便说明。连氏长舒口气,伸手揽住迎春,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叹息,“老天若是能赐我一个似二小姐这般天伶地俐又善解人意的闺女该有多好!” 因着怡亲王妃和连氏都有意隔开迎春和昭阳郡主,再加上迎春连续三天三夜都窝在畅香院里,堪称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研习制香作脂技艺。迎春再未遇见昭阳郡主,就连她何时离去也不知晓。 你说畅香院是何处? 它便是连氏口中制香的小作坊。可是畅香院被称为制香作坊简直辱没了它! 迎春在清河带领下,初入畅香院,便被院子里罗列的大大小小、玲琅满目、色彩纷呈的瓶瓶罐罐吸引住目光。连续三进的院子,迎春越往里走,越多她两辈子也没见过的物件出现。迎春再略一打听制香作脂工艺,什么萃取,发酵,提炼,配比…… 迎春如听天书,头一回觉得自己竟这般孤陋寡闻! 要说迎春脾性确实已然大变,要搁前世,迎春别说还有心偷师开脂粉铺子赚钱养家,恐怕早被这巨大的阵仗吓得打了退堂鼓。 现在的迎春可大有不同。看着眼前制香师傅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迎春只觉心痒难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一口气学全七十二般武艺才肯罢休。 清河、秋霜和鸳鸯都被迎春如饥似渴、“如狼似虎”的眼神震慑住了。 自那日起,她们三人便只能忙忙地跟在迎春身后给她拿纸递笔,将迎春随记随扔的笔记整理好,将迎春指定要购置、仿作的器具分类包装标记好…… 诸如此类,事体繁杂,不胜枚举。三人也是忙得昏天暗地,不知时日。 连氏见迎春如此兴致高涨,再不忍心打搅她,每日里派人好酒好菜送到畅香院。迎春自己顾不上吃,还有心巴结老师傅,尽数分给众人。连氏怎能眼看迎春饿肚子,忙忙命府上大厨开小灶,美味佳肴流水似的送往畅香院。连带着整个畅香院的师傅嘴儿都被养刁了,眼瞅着个个要胖一圈。 迎春小小年纪,长得玉雪可爱,又没架子,整日拽着师傅们衣角求指教。师傅们有些还是老姑娘,最喜欢小孩子,都爱煞了她认真凝望的眯眯眼。更喜迎春不看低轻贱她们手艺人,一个个都把迎春当关门弟子,恨不得一股脑将平生所得悉数奉献给迎春。 毕竟对于她们这些手艺人来说,进了亲王府,便是被荣养了起来,自己这手绝活只怕便要失传。如今天上掉下一个好胚子,哪还有人舍得藏私留手有意刁难? 正是师傅们拼命教,迎二小姐死命学。眼瞅着迎春一心全扑在偷师学艺上,日渐消瘦,圆圆的双下巴都不见了。秋霜见了,心疼的了不得,百计千方哄骗迎春吃东西。 迎春技艺一日千里,进境神速,师傅们都欣慰异常,惊为天人。只后来迎春太过沉迷,脸不洗,头不梳,衣服不换,连饭都再顾不上吃。师傅们怕迎春身体受不住,便一致决定躲着迎春。 于是畅香院日常便变成迎春在前面追着老师傅们到处跑,秋霜端着饭碗在后面使劲追,顺便见缝插针给迎春喂吃食。 那日怡亲王妃听闻迎春彻底魔障了,还不相信,闲来无事,亲自跑来一看,差点没笑岔了气! 彼时迎春正脸上涂满胭脂,双手五颜六色不管,还在拼命往她那小小的身板上洒香粉。打眼望去,迎春整个人都被一层飘飘渺渺的香粉笼罩着。但凡迎春移动到哪里,哪里的制香师傅就要连打好几个大喷嚏。 偏偏迎春鼻子如被堵塞,充鼻不闻,到处抓着师傅们请教,乐此不彼。怡亲王妃抓过清河一问,原来迎春已经三日不曾沐浴更衣,身上味道,着实可称复杂。 怡亲王妃再看不过眼,拉着迎春按到浴桶里,命人好生搓洗一番。 就这样,迎春被人剥得精光,按在桶里擦洗时还在兀自喃喃自语不休,什么“荷香与桂香味道中和”、“海棠花和月季花调色”,逗得负责清洗的丫鬟们都窃笑不已。 似这般,迎春在怡亲王府住了小半个月,正经事一件儿也没做,日日跟香粉胭脂打交道,总算小有所成。 如今市面上常见的胭脂香料,迎春打鼻子前闻过,便能说出名字和成分。甚至几家京城有名胭脂水粉铺里的热销货品,迎春都能如数家珍,一一罗列,细较短长。畅香院的师傅们都夸迎春聪慧,是天生的香料大师。 只是众人都当迎春不过一时兴趣,心志坚毅,学来也不过归家自作。一来打发时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79 间,二来免得使用市面上不知何人所制浊物。 唯独秋霜得到迎春叮嘱,没事多和师傅们串串闲话,打听胭脂水粉成本、定价、保存、销售以及宣传诸多事宜。更可以旁敲侧击探听一下,制香世家里有无手艺人想自立门户或另投别家。 当然,迎春以上这些事都没瞒着连氏。迎春第一天见到畅香院盛况,便动了将畅香院搬出怡亲王府,另开别院,认真经营的打算。只是畅香院乃世子妃怡情之所,商家又是最低贱的,迎春不敢明说。单表了她意图也建一座畅香院的壮志。 连氏自然附和,还与迎春逗趣道:“等二小姐的畅香院建好,咱两家也学人打擂,各出奇招,拿出各自最为得意之作,一较短长如何?” 迎春当即像模像样和连氏三击掌,逗得连氏哈哈大笑,几乎要动胎气。 二人既然约好比试,连氏更不藏私。不仅将畅香院对迎春完全开放,院子里各个房间随迎春一一看去。各样器具,但凡迎春看上的、喜欢的都命人给迎春照原样赶制一份,就连连氏珍藏多年秘不示人的制香心得也大方借给迎春抄录。 为此,迎春无以为报,好险没答应以身相许。 半个月后,实在是贾母等不及,思念迎春太过,几次三番派人来催,迎春才一步三回头万分不舍挪出畅香院,回荣国府去了。 第44章 俗话说只要功夫深, 铁杵磨成针。 迎春当初学医术时便是十成十下了死功夫。迎春谨遵圆清大师教导,蒙住眼睛, 只靠鼻子和双手分辨药材。为了让迎春不至于用错药闹出人命,圆清大师还专门命小沙弥炮制属性相近、外观相同的“假药”来测试迎春。这般过五关斩六将, 经过重重关卡,迎春终于练出了一副“狗鼻子”。 如今,迎春把当初学医术、辨药材的劲头用在制香品香上, 也算相得益彰。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离开畅香院的时候, 迎春已从昔日的千金小姐一跃成为品香高徒,从空手而去变成满载而归。 且说迎春甫一回到贾母院中,衣裳不及换,便吩咐秋霜去贾赦所居东院, 请示邢夫人给她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贾母这里地方小, 且还有贾宝玉在旁。迎春整日鼓捣瓶瓶罐罐各式香粉,若是被宝玉无意碰洒哪一种,迎春心疼不说, 怕也会惹得贾母、王夫人等人不快,没得给大家找不痛快。 再说, 迎春研究制香之事要暗度陈仓,暗中进行。等到万事俱备时,方是让贾母等人知晓时刻。 这边秋霜领命前去。鸳鸯把迎春打包带回来的大箱子小包袱一一藏好,只等再次搬家。迎春这才有心思梳洗打扮,换了家常衣服去见贾母。 此时贾母正歪在绣榻上,拿着个拨浪鼓逗弄宝玉。拨浪鼓“噗通噗通”地响, 宝玉跟着“咯咯咯咯”地笑。日光透过茜香罗的窗纱泻进来,照得一老一少周身都是彩光,十分好看。 迎春不忍惊扰,便静静站在门口欣赏。还是贾宝玉个小机灵鬼先发现姐姐回来,连手带脚径直爬向迎春。贾母赶紧拦住,拍着他小屁股吓唬道:“怎得又不好生走路?二姐姐回来了,也没见你叫一声!” 贾宝玉已然两三岁,早能下地跑了,只是贾母溺爱,怕他磕着碰着,总拘他在榻上玩耍。可怜贾宝玉,每日行动地域只有巴掌大。为此,迎春暗示好几次。奈何贾母总推说待宝玉大些,自然放他去园中。 不过贾宝玉倒也生的皮实,挨打了也不哭不闹,吮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冲着迎春便是一声“二姐姐”。迎春听得心肝儿都要甜化了,半个多月不见,贾宝玉越发惹人疼爱。 正这时,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联袂而来。迎春赶忙让出门口,也爬到绣榻上歪着。邢、王二位夫人坐下后便道明来意。 邢夫人率先说道:“如今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又到预备各家中秋节礼的时候了。尤其是姑太太家,此番珠哥儿大婚,姑太太贺礼送得极厚,连老太太未来重孙子、重孙女从小到大的衣裳都分四季备齐了,简直比普通人家嫁女儿预备的嫁妆都还要丰厚!” 李纨嫁进府来,为全王夫人面子,贾母才撤了王夫人的禁足。不过管家权,王夫人还是想也别想。自然,预备节礼等事也与王夫人无关,用不上她操心。 然而邢夫人一番话却都是说给王夫人听的。邢夫人初嫁进贾府时,王夫人没少在邢夫人面前摆贾敏的理。话里话外都是贾敏仗着是国公府的小姐,看不起她们这些嫂嫂。一个出嫁女整日操心娘家的事,挑唆得她们妯娌、夫妻不和,更没少从贾母处搜刮好东西。 彼时,邢夫人年轻识浅耳根子软,受了王夫人蛊惑。这才千方百计克扣送给贾敏的节礼,闹出了当年节礼单子的大笑话。 如今,邢夫人已然门儿清。哪里是贾敏小气贪财,分明是王夫人嫉妒小姑子出身、婚嫁,一切且好过自己,想着法儿给小姑子上眼药,败坏她的名声。 再说贾母就贾敏这一个嫡亲女儿,最是疼爱不过。夸贾敏礼物厚重,一来是贾敏有心、孝顺,和娘家亲厚;二来也显得贾敏在婆家掌权,说话算话,夫妻恩爱兼且姑爷林如海仕途得意,不在乎这点小钱。如此一石二鸟之事,邢夫人自然乐意大拍特拍贾敏马屁。 果然贾母听说,分外高兴,没口子道:“敏儿从来是个有心的。这么多年,但凡有了好东西,总想着给你们这群哥嫂并我这个老婆子送来。如今隔着千山万水那般远,节礼不曾晚过一天!说起来,我那外孙女怕是也一两岁了吧?可惜我还不曾见过。”贾母思及女儿离京多年,母女二人不得相见,情绪又转低落。 迎春赶忙凑上前道:“姑妈每次送礼来都有给迎儿的书信,怎得这回不见有信呢?许是迎儿外出,祖母忘记交给迎春了?” 贾母迷惑道:“祖母倒不曾见过什么信。”说着贾母转头看向邢夫人。毕竟现下是邢夫人管家,礼单、物品都是邢夫人保管。 邢夫人也摇摇头,表示不曾见。 一直含笑不语的王夫人却插口道:“哎呦呦,都是我老了,记性不行了。那日姑太太的礼物送来,其中夹着一封给迎丫头的信。我怕下人们忙手忙脚,无意弄丢了,便代他们收起来了。如今,迎丫头和老太太不提,我竟忘了。”说罢,王夫人一招手,吩咐彩屏去她屋里床头小匣内取信。 全程迎春淡笑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倒也有本事,撑着一张菩萨脸,不动如山。 等彩屏拿来信,王夫人亲自交给迎春。迎春打眼一看,封条完好,便放下心来。贾敏什么样人物,早防着王夫人等人截留。除了信封上的封条、印泥,信中一些私密话也是用得迎春和贾敏两人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0 才懂的暗语。王夫人就是强拆了信,也看不破其中玄机。 书信之事告一段落。贾母也发话,今年给贾敏的中秋节礼,比起往年更要厚上三分。特别是京城时兴的衣裳、料子、胭脂、水粉、玩物、器皿,只要不是打江南来的,都挑最新最好的,给贾敏送去。就连时令鲜果,北方特产,赶上谁家商船南下,一并给贾敏捎带去。 邢夫人一一点头记下。 正事忙完。呆坐一上午的王夫人冲李纨一点头,李纨接过丫鬟端着的一个小匣子,快步走到贾母面前,献宝似的道:“祖母且看,这是何物?” 贾母低头一看,只见李纨手捧一个雕工精细的紫檀木匣。匣盖已然打开,里面静静排列着十来个浅口玻璃小瓶。瓶子里一应都是红色,透过玻璃瓶身看去,妖艳异常。贾母却一时看不出它们究竟是何物。 迎春也探头去看,一见大喜,这不正是自制的胭脂嘛!怪道前世黛玉妹妹便会自制脂膏,原来姑妈便精擅此道。 贾母还没来得及询问出口,迎春先大不敬伸手,一把抓出四五个小瓶子,拧开瓶盖。迎春用指甲轻轻刮出一点,先是在手背上略沾了沾,果然色泽鲜艳饱满。用指腹去推,颜色很容易便摊开,且无肌肤纹理痕迹,淡淡一层,浑看不出化妆迹象,好似肌肤本来颜色一般。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 迎春双眸中射出狂热的光来。如此看来,姑妈那里定也有精通制香作粉的手艺人。再加上江南女子天生灵秀,水土滋养下,所做脂粉越发别有灵气。若是能和姑妈联手,京城、江南两处开卖,不愁她迎春牌胭脂水粉不风靡大江南北,到时候赚得盆满钵满…… 迎春沉迷美梦,下意识把胭脂往唇上一点,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一舔。这是燕儿师傅教她的。一等一的胭脂必须可以吃下肚去。且味道甜美清香,不腻不干方为上品。 迎春细细品着贾敏送来的胭脂,耳中听着李纨介绍说,贾敏吩咐送信小厮转告这胭脂乃她家一个姨娘所做。这姨娘本也是读书人家出身,颇为知书达礼,手儿更是极巧。如今姐儿(即黛玉)的小衣裳并她的许多见客衣服都是这个姨娘所做。 还说这胭脂中凝练了许多江南名花精华,天下独此一份,特特送来给贾母、邢王二位夫人和李纨等人尝鲜。若是中意,她便给姨娘开个作坊,让她多制些。好歹咱们这样人家的小姐、主子不需要用外面那些不干不净的人所做脏东西。 贾母听得越发高兴,破天荒要试试一款海棠红色的胭脂。王夫人起身凑趣,亲自掌镜,由鹦哥给贾母上妆。 迎春本笑眯眯听着,可胭脂甫一入嘴,迎春品着品着忽觉味道不对。再挨个瓶子打开,凑近了使劲一嗅,迎春心中咯噔一跳。 不对!味道不对!这些胭脂的配料都有问题!怎么每个胭脂里面都有大量的麝香和红花? 迎春悚然而惊。前世她只知姑妈多年未孕,除了早些年是因重孝在身,夫妻不得同房外。贾敏三四十岁上才得黛玉一个女儿,生来还有弱症。好容易次年诞下麟儿,到底没养活,三四岁上便夭折。贾敏也因此元气大伤,伤心过度,到底没扛住,不过一二年便撒手人寰。留下黛玉孤苦伶仃,最终寄人篱下,好不凄惶! 近来诸事繁杂,迎春一时晃神,竟不知时光如水。迎春细细算来,黛玉一岁有余,贾敏如今怕不是已然有孕?还是个哥儿! 可看贾敏口信意思,全不似有喜意味,更大咧咧用这些最伤胎儿之物!“适才嫂嫂说什么,黛玉的小衣裳和姑妈的见客衣服都是姨娘做的!”迎春越想越怕,慌忙钻到绣榻那头,拆开贾敏书信便看。 信上贾敏自然先问贾母、贾赦、贾政兄弟和贾珠以下一大串人员安好。 再大夸特夸迎春声名远播,她在姑苏都听见迎春名声,在外做客,别人不是称她巡盐御史夫人而是贾二公子的姑妈。迎春自然知道贾敏此语有夸张成分。哪怕当真有人这般说,也是刻意奉承贾敏,意在言外,不过指贾敏娘家势大,有靠。 紧接着便是长篇大论写黛玉如何可爱,聪慧,颇有迎春儿时风采。只独一样,贾敏话锋一转,语气中满是担忧。“黛玉胎里便有不足之症,如今一岁有余,尚不能行走。每日用饭也少,比起同龄婴孩,整个小下一圈去。姑妈十分忧心,不知迎儿可有调治之法?”贾敏这是在向迎春求药。 迎春心内暗暗长叹,所谓解药,不过不见贾宝玉这个混世魔王罢了! 迎春接着往下读去,果见怪异处。原来贾敏说道,她虽有孕,但林如海家三代单传,不能在她这代绝了户。林如海虽从不强求,贾敏到底为了只有黛玉一个女儿操心,万般无奈之下,又给林如海找了几个姨娘。其中有一个便是此番做胭脂的。 贾敏还说她本来遵照迎春和贾琏叮嘱常常习练五禽戏,身体不错,可是为了怀孕,偏方尝试无数,整日成罐成罐的吃中药。不知是否呐哪几味药互相冲撞了,如今总觉得肚子坠坠的,月事也不正常。 迎春读信至此,再没有不确定的了。贾敏这是同连氏一般,着了姨娘的道儿!这胭脂水粉里有麝香、红花,那姨娘给黛玉和贾敏所做衣物更不知都是用的什么染料! 亏得贾敏素来谨慎,但凡贴身、入口之物从不假外人之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如今贾敏百密一疏,仍旧着了这姨娘的道儿。可见这姨娘多么会装乖卖巧,披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皮子,尽作伤天害理灭绝人性之事! 迎春忍不住联想起桂香。桂香下作,好歹走在明面上。贾敏身边这个姨娘虽然坏事做尽,可是只怕一日不东窗事发,她仍旧一日是贾敏的好姐妹、房中得用人! 不怪富贵人家嫁女,衣食住行无不考虑周详,就连老了的寿衣棺椁都在其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千金、豪门小姐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经过下人、旁人的手?其中但凡有一个人动了坏心思,弱质千金王侯小姐怕是就要命归西! 迎春怒气填膺,“啪——”地一下将信纸拍在绣榻上。力气之大,震得鹦哥手中胭脂瓶应声而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玻璃碎渣和胭脂膏子溅得到处都是,血红红一片,格外触目惊心。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鹦哥、鸳鸯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迎春。 迎春怒气冲冲指着李纨手捧的紫檀木匣道:“这胭脂膏里有麝香,是专专做来落胎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小剧场之一: 迎春一拍桌案,大声道:“家宅要想安宁,侧妃侧室姨娘大丫鬟,一个都不能留!” 留留留留…… 留声回荡不绝。 迎春柳眉倒竖。 冷小二瑟瑟发抖道:“不留不留不留,一概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1 不留!” 芳年画外音,耙耳朵~~~ 鸳鸯剑飞来,“你说谁?” 第45章 “什么!”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等人不约而同惊叫出声。李纨更是夸张, 闻言双手颤抖不住,似连一个小小的檀木匣子都再捧不住。还是李纨身后丫鬟知机, 赶忙上前扶住她。 迎春不及回话,先手脚并用爬到贾母跟前, 掏出手帕,把贾母脸上、唇上的胭脂抹掉! 虽然贾母年事已高,红花、麝香之类与她并无妨碍。但迎春一时也无法确定那姨娘还有无在胭脂里添加其他东西。以防万一, 这些胭脂都要封存起来, 送到畅香院,让师傅们好好研究研究,看看里面究竟都有哪些害人东西! 贾母许是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由着迎春作为。 贾宝玉万事不知, 见胭脂溅到绣榻上, 伸出手指,沾了就往嘴里送。 王夫人见状,一窜老高, 奔过去抱起贾宝玉,连声唤道:“快来人, 打水,给哥儿洗手。再把这害人东西都扫出去!” 不怪王夫人反应如此激烈。在王夫人看来,李纨新婚,正是备孕大好时机。偏偏贾敏要跟她过不去,巴巴命人送来含有麝香和红花的胭脂,不正是有意要堕李纨的胎吗?王夫人可不管李纨离有喜还远着呢, 头一回坚定相信迎春,认为迎春所说都是真的。 王夫人越想越气,咬定贾敏自己不能生养,心生嫉妒,便见不得她儿孙满堂。王夫人双拳紧握,脸涨得通红,鼻翼咻咻而动。贾敏是不在当场,否则王夫人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 偏巧,贾宝玉再来火上浇油,上赶着要去吃这“有毒”的东西。王夫人再忍不住,借机一气儿发泻出来,指桑骂槐明晃晃指责贾敏存心不良。 可惜,王夫人又自作聪明一回。贾宝玉沾那一点儿胭脂能有什么大碍?贾母满脸脂粉也没见她关心一句半句!何况,贾母怎会认为贾敏存心如此?相反,贾母满心都是对女儿的担忧!可怜她的女儿,心地善良,最没心机,被一个姨娘暗害还不自知! 贾母知道迎春这半个多月在怡亲王府认真学习制香品香。已小有所成。早前迎春学习辨识药材时,贾母也当乐子看过。又见迎春忙忙给自己揩拭,便再没有不信的。迎春正擦着,贾母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正滴在迎春手背上。 迎春诧异抬头,见贾母闭目垂泪,知她担忧女儿,也不由触动思母之心。可怜天下父母心,贾敏已为人母,贾母更是眼瞅着要抱重孙子,听闻女儿有难,仍是忍不住关心则乱,老泪纵横。她的生母李氏,临死之前也是满心为她打算……迎春想着,低下头去。 王夫人却只顾满口指责贾敏做事不仔细,送人的东西也不验看清楚之类。邢夫人再听不下去,推推李纨。李纨余惊未消,赶忙上前轻扯王夫人衣袖。邢夫人已走到贾母身边,接过玻璃拿来热茶,哄贾母吃些茶,压压惊。王夫人才觉气氛有异,恨恨闭嘴。 邢夫人劝贾母道:“母亲切勿太过忧心。迎丫头只说有麝香、红花。若姑太太没有身孕,用些也无大碍。何况,如今咱们既知实情,速速修书一封,着人送给姑太太,把事情说清楚便是。” 迎春也忙忙点头附和,接口道:“是了,祖母。姑妈才生了妹妹,想是还在将养身子。迎儿看过姑妈来信,姑妈身体康健,祖母不用太过担心。”迎春不敢实言相告,怕贾母忧心太过,只挑贾母爱听的说。 见贾母心情略微平复,迎春续道:“而且哥哥不是要回乡应考吗?正好先生也要南下金陵就任,届时他们师徒同行,由姑父在金陵接住,哥哥便在姑妈家住下。任那个姨娘手段再怎么高明,姑妈不过暂不知情,若知道了,姑妈、姑父夫妻同心,还有哥哥帮衬,难道收拾不了小小一个姨娘?” 这半月内王晟就任金陵知府的消息早传开了。贾琏喜不自胜,整日缠着贾母要随同先生赴任,一边读书应考,一边给先生做个小师爷,提前长长见识。 状元夫子去哪里找?想当初,林黛玉有进士贾雨村开蒙便是了不得之事。贾琏、贾珠兄弟撞上王晟这个夫子,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贾母也不舍得贾琏就此错过。 只是人老了便喜欢热闹。每日看着儿孙绕膝,贾母便觉荣国府、贾氏一门方兴未艾且蒸蒸日上,心底十分受用。冷不丁让贾琏去江南求学,一走两三年,贾母实在舍不得。 贾赦、邢夫人都来劝过,贾母总在犹豫。迎春还在怡亲王府没回来时,贾琏就派人送了好几回信,让迎春帮着美言几句,好生劝劝贾母。 起初贾琏还怕迎春舍不得自己离开,连篇累牍大书特书男儿志在四方之语,还许诺每月给迎春来信,告诉她黛玉妹妹近况,送她江南特产,并画下人间天堂景致给迎春欣赏。 却不知,迎春曲折求官,非要王晟去金陵,便有让贾琏同去意图。不过贾琏自愿讨好妹妹,迎春恭敬不如从命,不仅照单全收,还准备再给贾琏加码。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迎春打铁趁热,借机提出让贾琏亲去姑苏,给贾敏撑腰。贾母果然眸光一亮。贾赦虽无官在身,爵位所限,轻易不得离京。贾政常需点卯,且不通庶务,派贾政前去不帮倒忙便好。贾珠新婚,更不便远行。 思来想去,也只有贾琏合适。贾母便动了心。 提起贾琏,邢夫人忽然想起她此来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东拉西扯,几番打搅之下,她竟险些忘记。 邢夫人尴尬搓手,见贾母平静下来,一咬牙开口道:“提起琏哥儿,媳妇想起来,前个儿,下人便将一封拜帖交到媳妇手上。媳妇一看下拜帖之人是什么昭阳郡主。” “你说是谁?”贾母刚刚平复的情绪又起波澜,扬声问道。 迎春也是猛地抬头,怎么,她昭阳郡主如此欺人太甚,竟敢追到荣国府来? 邢夫人便知要遭,又不敢不答,只得小声回道:“昭阳郡主。”且邢夫人伸在衣袖内欲拿拜帖的右手也僵在半空,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贾母见状,一把拉过邢夫人右手,手中拜帖显露真容,封皮上“昭阳郡主”四个大字格外刺眼。昭阳一个闺中女子向素无来往的人家投拜帖,不用她母亲名号,竟在拜帖封皮上堂而皇之署上自己名号,迎春也是佩服之至! 邢夫人连忙将拜帖双手呈给贾母,贾母示意迎春念给她听。迎春接过拜帖一看,昭阳郡主竟在帖子里直言听闻府上琏二公子文武双全貌比潘安,二小姐迎春也是秀外慧中才名远播,钦慕已久,渴望一见。 乍看没什么毛病,只是她一个大姑娘形容贾琏“貌比潘安”。迎春只觉得气往上撞,拿着拜帖的手忍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2 不住紧握成拳。 贾母见了迎春形容,不用她读,对贴上内容也知了七七八八。迎春等人不知昭阳郡主大名,是因为她们年幼,许多话大人们背着她们说,刻意不让她们知晓。贾母在京城摸爬滚打多年,各府秘事少走她不知的。 这昭阳郡主恃宠而骄,性嗜男色。凡是有些容色的男子,一入她眼,百计千方总要勾搭上。奈何她背后有靠山,谁也不敢惹,且还算有几分姿色,被她盯上的人家都只能自认倒霉,息事宁人。为此,昭阳郡主名声尽毁,年已十八却无一人敢上门提亲。她却乐得逍遥,如爷们斗鸡走马一般,日日在当街酒楼雅座一坐便是半日,看见路过俊俏男子,便命手下请上楼来。或哄或骗或威逼利诱,总之,不堪入目便是。 京城里的事本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如今,昭阳郡主竟把主意打到了她宝贝孙子贾琏身上!贾母怒发冲冠,瞪着邢夫人道:“这么大的事,怎不早些告诉我!快去请你家老爷,我有话与他说。”邢夫人贴身丫鬟闻言,撒腿便向东院跑去。 王夫人这半晌也回过了神,想起她来此初衷也是为这昭阳郡主。王夫人虽不再掌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里尚有众多眼线。邢夫人前脚收到昭阳郡主拜帖,后脚便有人捅到王夫人那里。昭阳郡主名声再坏,人品再差,到底是天潢贵胄,身份非比寻常。她看上了贾琏,贾母、迎春连邢夫人都觉得膈应,王夫人却不这样认为。 王夫人疑心生暗鬼,以为若贾琏和昭阳郡主走得近,甚或定了亲,大房更是一步登天,地位稳如磐石。二房如何再比得过?她的珠哥和宝玉,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故而王夫人一大早便拿着那匹她准备待元春出嫁时候给元春压箱底的宫缎去找邢夫人闲话。三言两语,王夫人便勾起邢夫人愁思,更以迎春归来为由,不露痕迹地撺掇邢夫人来至贾母处问安。 如今,拜帖已出,一切且看贾母怎么说。王夫人心里想着,双眼便直勾勾盯住贾母。李纨在旁看见,有心提醒王夫人,到底胆怯,缩着脖子没说话。 贾母却将王夫人神态尽收眼底。“老二媳妇,经过这么多事怎么越活越回去?”贾母心中难过,不欲多言,摆摆手道,“也罢也罢,你速去帮琏哥儿收拾细软,不日内就让他和先生一同启程。若有些物件一时准备不齐就算了,待琏哥儿到了姑苏,自然有她姑妈替他张罗。只一件事,琏哥儿要下江南之事谁也不许往外传。你且告诉琏儿,就连他那些朋友都不能说。如今被狐狸盯上,已是一身——” 贾母说到此,才意识到李纨、迎春和宝玉都在场,勉强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去。贾母喝口茶后接道:“你且回她帖子,就说府里最近喜事连连,诸事繁杂,乱的不像话,不能让郡主贵足踏贱地。十日后,再请郡主过府。” 王夫人听贾母说“十日后再请郡主过府”,赶忙问道:“若到时,琏哥儿还未离府,当如何是好?” 贾母扫她一眼,冷冷道:“十天还不够你们帮他收拾好行礼?再说哪怕是让琏哥儿单人匹马下江南,他姑妈还能冻着饿着他?” 王夫人自讨没趣,乖乖闭紧嘴巴。 贾母转头对李纨道:“那日,你和珠哥也莫留在府上,就让珠哥陪你回娘家,多住上几日再回来。” 李纨求之不得,点头如捣蒜。前几日,李纨小日子来,和贾珠分房。可还没等她下定决心给陪嫁丫鬟开脸,王夫人赐下的那几个大丫鬟已经打蛇随棍上,霸住了贾珠,气得李纨没法儿。 “正好回娘家住上几日,若能……”李纨想着,左手轻抚小腹,更离条案上的紫檀木匣远了三分。 迎春一直低头静听。以迎春经历来看,躲避绝非长久之计。昭阳郡主这等人,越是得不到越是非此不可。贾琏远避江南期间,昭阳郡主若见到好过贾琏之人也罢。若只是和贾琏平分秋色者,只怕她都会念念不忘,早晚给贾琏埋下更大隐患。 只是,送哥哥江南求学一事势在必行。且若能进而救下姑妈性命,保住黛玉一家,善莫大焉。何况,迎春总觉得前世如果姑妈、姑父不早亡,宁荣两府总不至于落到那般下场。 那么,便当真能屈能伸,委屈哥哥做一回缩头乌龟?迎春心中甚替贾琏不值,便恹恹地不再说话。 贾母也乏了,不等贾赦到来便挥手让众人退下,只单单留下迎春。邢夫人自去通知贾琏启程并给贾琏预备四季衣裳、先生束修并笔墨纸砚等物。 王夫人也算求仁得仁,僵着身子给贾母行过礼,拉着李纨离开。王夫人还有话嘱咐李纨,别李纨年纪轻轻不知事,回娘家说些不该说的话。 王夫人早知道她赐下那些丫鬟闹得不像样,只是她借此拿捏李纨,故意假装不知情。如今李纨要回娘家,王夫人自然担心李纨回去告状。“万一惹得亲家不高兴,耽误珠哥儿前程……”王夫人想着便回头恶狠狠瞪了李纨一眼。 李纨不知就里,只觉得脊背发冷。正巧夹道中一阵邪风刮过,暑日里,李纨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小剧场之二: 凤辣子揪着琏二爷耳朵道:“听说你在外面勾搭了个郡主?” 琏二爷尽量坐得笔直道:“不过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狐狸。琏二家有仙妻,怎会看得上她!” 野狐狸表示,爷膝盖好疼! ……………… 我是分割线。 芳年预告,下一章是糖呀糖。 当然,小天使若不满意, 请听我家金钟国代表作《一个男人》, 甜到掉牙!牙!牙!牙! 第46章 王夫人等人才刚离去, 贾母便拉着迎春的手,让她速速写信, 将实情统统告诉贾敏知道。迎春自然照办。鹦哥铺纸磨墨,迎春长话短说, 将事情分说清楚,只在胭脂成分一页留了空缺,以待核实后补齐。待迎春写罢, 贾母急急看过, 就要派人将信送出去。 迎春拦道:“如今送信,自然是经运河走水路为快。可是咱家并没有商船。若急于送信,只能请二婶娘家妹子皇商薛家帮忙!可是依照祖母吩咐,不日内, 先生和哥哥便要启程南下。先生赴任自然有官船相送, 彼时走大道,想必比转托薛家依附商船要快速并安全得多。” 贾母听着在理,只是仍旧焦急不过, 放在几案下的手,紧攥着衣摆。贾母到底忧心忡忡, 接道:“不如双管齐下,也托薛家送信,单看谁先到罢了。” 迎春便不再阻拦。 其实迎春乃有意提起路途遥远,水路便捷,需要商船送信。若贾母因此上了心,允许贾赦经营生意。不用多大, 哪怕只是沾薛家的光,南来北往运货送货,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3 于迎春日后打算都大有裨益。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迎春也不奢望,一向高高在上,素喜热闹铺张繁华假象的贾母贸贸然转变对商户看法,放堂堂一等将军去经商做贾。一切只需贾母稍稍留心动意,迎春便自有张良计与过墙梯。 不一会儿,贾赦来到。贾母如此如此嘱咐贾赦良久才放他离去。彼时迎春早累得趴在榻上睡着了。这半个多月,迎春废寝忘食,心力耗费过巨,甫一回府又撞上贾敏被姨娘暗算之事,小小人儿,怎能不累趴下? 贾母疼惜不过,让鹦哥拿来丝被给迎春盖好,放迎春好好休息不提。 是夜,月朗星稀,夜风习习。 月色十分醉人。 贾赦背手拿着一坛陈年女儿红一步三晃敲开梨香院大门。喜儿颠颠跑来开门,一见是贾赦,笑兮兮请进,却还探头出来张望。贾赦桃花眼微眯,问道:“小丫头,你家先生还在等人?” 喜儿连忙摆手,磕磕巴巴道:“不不、不是。喜儿以为,以为二小姐也、也要来。” 贾赦这才满意点头,一边晃着酒坛往后院走,一边说道:“把院门关了,谁也不许放进来。今夜本老爷要和先生一醉方休!” 喜儿吐吐舌头,乖乖闩上门,转身欲行。想了想,喜儿又回身取下门闩,将门虚掩后离去。 后院。 王晟长身玉立于海棠花树下。 夜风过,花影缤纷。 君子如竹,不动如山。 贾赦轻咳一声,嬉皮笑脸凑上前去,说道:“夫子,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老冯将军当年给女儿存的。哪知他没女儿福,生了一堆狼崽子。如今被我诳了来,夫子远行在即,今夜你我二人,不醉不归如何?” 王晟斜眼看看贾赦,贾赦又摆出这般纨绔子弟模样,明知自己最是厌烦他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偏偏总故意这样来气他。王晟存心不搭理贾赦,只是贾赦举到他面前那坛女儿红,当真是好酒。 贾赦将酒坛泥封拍开,酒香立即随风飘出,香飘十里。王晟不由狠吸一大口。世人皆知王晟是大才子,却不知他实际上更是大酒鬼。诗仙太白酒后最是豪情迸发,王大才子也不遑多让。 酒醉后的王晟更具书生意气,却少了伦常仪容拘束,站在石桌上指天骂地妄议古今更乃常事。幸亏梨香院常住下人就喜儿一个,喜儿还是个无根无基心地纯善的小结巴。 故而贾赦一来便吩咐喜儿闩门,唯恐外人见到王晟放浪不羁模样。 二人坐下,对月举杯。 知己在侧,无需邀月。 此去经年,再无故人。 莫愁前路,谁人不识。 长风破浪,直济沧海! 贾赦一向话多,今夜饮酒却无话,只频频为王晟添酒,劝他更尽一杯。转眼,一坛女儿红已下半坛。 王晟已有七八分醉意,醉眼朦胧看着贾赦道:“世人皆谓荣国公长子纨绔无能,祖宗家业早晚要败坏在你手中。世人皆谓我王某人嫉恶如仇,痛恨权贵,品性高洁,人中龙凤,必成大器。何人能想到,你我二人为知己,乃酒友?来,为此当浮一大白!” 贾赦酒到杯干。 “痛快!”王晟将酒杯掷到地上,摔的粉碎,指着贾赦道,“我却说荣国府之兴也要应在你的身上。你虽无才,却有赤子之心。你那一双儿女更非池中之物。究竟是鱼跃龙门还是逍遥江湖不过在他们一念之间。” 贾赦浅笑,他确实得了一双好儿女! “生子当学贾恩侯啊!”王晟仰天长啸道。 院门口,贾琏扒着门框偷看,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里。贾琏手里也提溜着一坛美酒。“生子当学贾恩侯啊!”贾琏得意洋洋默念这句话,忽然后背被人狠狠拍了一记。 老成持重、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琏二爷,一蹦窜起老高,满脸惊恐跳转回身,谁人背后吓我? 若是让父亲和先生知道自己偷听他们说话,还私藏美酒拒不上交,只怕他的屁股当真要开花! 贾琏猛回头,只见迎春侧身站在他身后,右耳紧贴院墙,也正偷听呢!迎春边偷听边捂嘴窃笑,还有闲暇拿手指头刮脸,羞羞贾琏。 琏二爷满腔怒火,顿时便泄了。这个是亲妹子,舍不得打。琏二爷只能认栽,拉过迎春,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两个黑乎乎圆滚滚的脑袋挤在门框边,偷听两个酒醉大人说知心话。 次日,迎春无债一身轻,好容易睡到自然醒。正在洗漱更衣,王熙凤一阵风般卷进房来。原来凤姐已到半日,和贾母唠了好久闲嗑,既不见迎春起床也不见贾琏前来问安。 凤姐再坐不住,跟贾母告了罪,也不去荣禧堂,径直奔进迎春房中。迎春想着,得亏她已然起床,若是被凤姐堵在被窝里,劈头盖脸一通质问,岂不是毁了一天好心情。 为何迎春有此一想? 只因王家那位千金,此刻虽然勉强脸上挂着笑容,但那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处处不显着主人此刻十分生气,万分不悦! 昨日王夫人匆匆离去,迎春便料道,她少不得给自己娘家传信。历来贾府消息都逃不过凤姐耳朵。贾琏招蜂引蝶勾引郡主这般大事,王夫人不可能不往娘家嚼舌根。凤姐更不可能不急! 迎春却好整以暇坐着,半点不担心。当日之事她全程目睹,再无人比她更了解事情来龙去脉。何况昭阳郡主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便是她乃貌美如花青春年少的公主、长公主,迎春相信只要她不恰恰正是贾琏心仪之人,也休想凭借身份、权势强迫贾琏低头! 凤姐当局者迷,又关心则乱,自然看不透,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瞪眼望着迎春。不过凤姐倒是还沉得住气,没有冒冒失失出言质问。 迎春故意顾左右而言他,问凤姐道:“姐姐来得倒早,不知可曾见过探春妹妹没有?” 凤姐粉面露出一抹尴尬神色,她哪还顾得上探春!就连宝玉若不是因在贾母身边,她也没心思望上一望。凤姐只得摇头。 迎春见状,有心再逗她一逗。但又想起,凤姐与哥哥到底一对小儿女,自己何故刻意给他们添磨折? 此时,迎春已梳洗打扮完毕,起身挽着王熙凤怡怡然往贾琏所居院落行去。 眼瞅着望见贾琏在院中练拳身影,凤姐却突然止步。迎春疑惑抬头问凤姐道:“姐姐怎么不走了?” 凤姐这才醒悟,她要质问贾琏为何负心移情,迎春在此,颇有不便!凤姐便又后悔了,她既来了为什么不径直去找贾琏非要拉上迎春? 偏生迎春也糊涂了,丝毫未觉自己碍事,只当凤姐突然羞涩,打了退堂鼓,拉着凤姐就往前走。迎春意在给凤姐鼓气,证明给凤姐看哥哥绝不会变心。到底迎春两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4 辈子也没试过男女情爱,碰到这种事,总缺了些儿女情长。 贾琏练功多年,早已习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凤姐她们才转过弯,贾琏便望见二人,想着先把这趟拳打完,便去迎接她们。 待贾琏额头见汗,抱拳收势,转头一看,凤姐迎春二人还在路上拉拉扯扯,半晌也没挪窝。贾琏不解皱眉,接过妙语递来手巾,略一揩拭,便大踏步向凤姐走去。 凤姐正不知如何说服迎春离开,却见贾琏游龙之姿翩然行来,一时为贾琏容色所迷,不知钦慕好还是生气好,愈发呆站住了。 贾琏行至近处,冲凤姐弯腰一礼道:“贵客到来,不曾远迎——”贾琏本意调侃。哪知凤姐心中有气,闻言越发怒气上涌。“好你个琏二,没勾搭上郡主之前,我是你的凤妹妹。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便和我生分上了!客?我是客人,那臭名昭著的昭阳便是内人了吗?” 凤姐不待贾琏把话说完,掉头就走。 贾琏抱拳躬身僵在半空中,和迎春大眼瞪小眼。良久二人异口同声道:“你怎生得罪她了?”贾琏直起身来,摸摸脑门,傻兮兮道:“不曾呀!大哥婚礼那日,我还偷偷……” 贾珠婚礼那日,凤姐自然要来。贾琏和凤姐背着众人,偷偷在东院见面。两个人头抵着头,说了好些知心话。贾琏睡梦中想起这事都能笑醒了。一不小心,贾琏便说漏了嘴,赶忙掩唇停口。迎春似笑非笑看着贾琏,侧过头又要给贾琏羞羞脸。 还是妙语识趣,手指前方插嘴道:“二爷,凤姑娘都走远了。” 贾琏重重一拍脑门,拔腿追去。且不论是谁得罪了凤姐,总要先追回来。凤姐的脾气贾琏最清楚,倘若今天不把话说开,他便脚底抹油去到江南,只怕从此佳人不再。 迎春也待追去,被秋霜一把拉住。秋霜忙道:“我的好小姐,且让二爷和凤姑娘闹去吧!东院的屋子奴婢已收拾好,您要不要去看看?” 迎春大喜道:“当真?秋霜姐姐真是能干,迎儿若离了你,可怎么活!”迎春万没想到秋霜做事如此麻利。贾敏送来的胭脂她命人每样分成两份,一半送到怡亲王府,一半迎春准备自己研究看看。如今房间已张罗好,迎春再没有空管“兄嫂”家事,一头扎进她的小小作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小剧场之三: 月色正好。 海棠树下,贵妃榻上。 贾赦和王晟交颈而卧,对影成双。 邢夫人:我头上养着一群野马。 作者,你给我滚出来! 出来! 来! ……………… 我是分割线。 芳年举牌牌,本剧场纯属调侃,请闭眼观看。 第47章 且说贾琏没走多远, 便在园子里一处偏僻的假山边找见了正背着身儿不停掐花□□的凤姐。从背影便可看出凤姐此气非小,贾琏男儿志气便先馁了一馁。 贾琏蹑手蹑脚走至凤姐身后, 想猛然窜出来吓凤姐一跳。最好能惹得凤姐生气,捶他一通。反正就凭凤姐粉拳, 只有贾琏舒爽的。凤姐再若能因此消了气,贾琏求之不得。 哪知贾琏奸计才将施行一半,正欲跳起大呼时, 凤姐突然转回身, 丹凤三角眼直勾勾盯着贾琏,眼圈红红,竟似才刚哭过。 贾琏一下子便乱了手脚,脚绊脚, 嘭一声跌到地上。凤姐本满心悲苦, 又久候贾琏不至,只当他果然负心,赌气转身就要回府。却乍见贾琏在她身后, 神色古怪,张牙舞爪, 腾空而起,转眼更一跤跌倒,摔得好不惨痛。 凤姐啐道:“呸,让你不安好心,活该!”说罢转身欲走。却见贾琏低垂着头,迟迟爬不起来。凤姐又恐他当真摔出个好歹, 拧身跺脚,到底俯下身来。 贾琏等得便是此刻。凭他身手,便是打院墙摔落也不过疼上片刻。此时贾琏不过惺惺作态,为博美人垂怜。果然,凤姐才蹲下身来,贾琏作势前扑,将凤姐牢牢压在身下。 凤姐不及惊呼出声,便被贾琏堵了嘴。“嘘!好妹妹,求求你,千万别出声,不然我们这般模样被人看见,你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平儿本来远远坠在凤姐身后。先见贾琏掩至,平儿识趣未出声示警。紧跟着变化陡生,贾琏摔倒,凤姐被扑,平儿便要奔过去援救。 妙语一把拉住她道:“哎呦,我的好姐姐,您且由着他们闹去吧!今日他们哥哥妹妹二人不把话说清楚,可没我们的好果子吃。”平儿还待挣扎,被妙语连拉带拽拖到路口望风去了。 这边厢凤姐被贾琏轻薄,羞恼交加,抬手就要扇贾琏耳光。奈何两人距离如此接近,贾琏说话时气息全喷在凤姐脸上、颈间,直搅得凤姐心跳如擂鼓,脸红得直欲滴出血来。 贾琏软玉温香抱满怀,初尝甜头,胆子便越发大了,赖在凤姐身上,就是不肯起来。 凤姐无法,打也打不走,推又推不动,只得认栽服软,轻声细语哀求道:“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我起来。” 贾琏不依,问道:“那妹妹先告诉我究竟为何生我气?” 凤姐闻言脸便冷了下来。贾琏一看,势头不对,赶忙爬起身,再温柔扶起凤姐。凤姐起身后不及追究贾琏,先低头看她衣裙。果然新做的罗裙上已沾满灰尘,东一块西一块,十分难看。凤姐越发恼了,抬手就捶贾琏。 贾琏任她捶着,蹲下去帮凤姐拍灰。贾琏是在认认真真拍灰,凤姐到底女儿怕臊,提着裙子便往后躲。 折腾到现在,贾琏也收起了玩闹心思,知道凤姐衣裙弄脏不好回家。再看看凤姐粉面上正反五道手指印,贾琏忍住笑,牵起凤姐的手,走到旁边丫鬟接露水的小台子边,掏出手帕沾湿了给凤姐擦脸。 凤姐捶打贾琏,手都打疼了,贾琏却不躲不闪,一点儿反应也无。凤姐气得狠了,一抹脸,脏手便在脸上留下指印,却不自知。眼见贾琏的手又不老实,直袭自己面门,凤姐本还要躲,一眼看见贾琏所用手帕,便呆住不动了。 那帕子是她好几年前送给贾琏的。彼时她才学会刺绣,巴巴绣了个四不像的傻鸟送给贾琏。不成想这么多年过去,帕子颜色都暗沉了,贾琏还将它揣在怀里时刻带在身边。且那帕子乃丝帕,长年累月使用下来,竟毫无勾丝痕迹,傻鸟仍“鲜活”如初。可见使用之人如何小心谨慎,珍而重之。 贾琏趁凤姐呆愣之机,轻轻慢慢地给凤姐洗脸,眼里满满都是宠爱疼惜。凤姐怎会看不透?想起自家姑妈那见风就是雨,惯爱挑拨的性子,凤姐想着许是她错怪了贾琏。 凤姐是大方女子,之前诸般做作,也不过爱之深责之切。此刻既已看开,凤姐便直言问道:“听说你新近攀上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5 ,咳咳,你认识了昭阳郡主?”凤姐还存有怨气,想再讽刺贾琏几句,故意用“攀上”之语,又想到万一冤枉了他,便轻咳两声,改换了形容。 “昭阳郡主?是谁?”贾琏却没想那么多,脱口问道。因他就在怡亲王府见了昭阳郡主一面,哪里记得住! 凤姐以为贾琏故意打马虎眼,又要生气,贝齿轻咬,缓了一缓才道:“你既不认识她,她怎会知你名姓住处还指名道姓要到府上拜访你?” 贾琏挑眉问道:“有这等事?我竟不知!”说着贾琏偷觑凤姐神色,见凤姐醋意明显,终于明白这一上午的别扭所谓何来。贾琏正视凤姐道:“我当真不知这昭阳郡主是谁,也不曾听说她要见我。无论她从何处得知我名姓,于我,她不过一个名字。为了个陌生人,你和我生这么大一场气,可值得?” 凤姐见贾琏神色坦然自若,提及昭阳郡主的语气也确实无半分相识意味,便知果是一场误会。经贾琏一问,凤姐也觉得大好时光,平白浪费在他人身上颇为不值。凤姐知错,含羞带嗔飞了贾琏一眼,纤指戳着贾琏心口道:“谁让二爷眼色好,出趟门——” “你再乱说!”贾琏最厌烦别人拿他容貌取笑,伸手要去挠凤姐痒痒。凤姐如今大了,再不许贾琏放肆,凤眼一瞪,贾琏便乖乖收回手。贾琏双手悬在空中,无所依凭,只得抬手摸摸鼻子,干咳几声掩饰尴尬。凤姐见状,再绷不住,粉面寒霜尽褪,“噗嗤”一下笑开来。 凤姐之笑,如银瓶乍破,珠落玉盘;又如云开雾散,彩月横空。贾琏不觉看直了眼。 正是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最爱痴情小儿女,嬉笑怒骂皆成景。 好容易贾琏帮凤姐把脸庞、衣裙都擦洗干净,他自个儿却还如花猫一般。贾琏却不在乎,抬手往脸上一抹,大咧咧拉着凤姐就去树荫底下的石凳上坐了。 二人隔着石桌,时不时偷偷望上对方一眼。凤姐是满心甜蜜欢喜,贾琏却有心事。他下江南应考之事,凤姐早知道,可却不知,他要在江南求学,一去两三年。贾琏在斟酌如何告诉凤姐。 凤姐羞怯怯坐了一会儿,发觉贾琏一反常态,安静无话,那双俊眉也扭曲作一处,便知贾琏有事难以启齿。凤姐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昭阳郡主之事还有后续?她不愿再瞎猜,脱口问道:“你可还有事瞒我?” 贾琏赶忙摆手急道:“不敢不敢。不过之前我告诉你下江南应考之事。” 凤姐挺直的脊背放松下来,笑道:“我当什么事!男子汉大丈夫,考取功名是正事。你放心去,我,我等着你便是。”这便是许下终身了。 贾琏惊喜展眉,一把抓住凤姐放在桌面上的玉手,喜道:“凤妹妹此话当真?哪怕我此去,不止应考,还要求学,一走两三年,凤妹妹也铁了心等我?” 凤姐没想到贾琏此去要那么久,实在不忍分离,奈何话已出口,贾琏求学读书更是要紧事,她万万耽误不得。所幸他们年纪都还小,凤姐咬咬牙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贾琏闻言,兴奋过了头,起身就要去抱凤姐。凤姐念及离别在即,心底一软,半推半就便也让贾琏虚抱了抱。贾琏就势坐在了凤姐身边,在桌下轻轻牵起凤姐小手,用掌心裹起来。二人相依相偎,说起悄悄话。 转眼日便中天,贾母处已有好几波人来至园中里寻贾琏和凤姐用膳。妙语实在推辞不过,硬着头皮来请贾琏。妙语才刚走近,还没来得及出声相唤,便听贾琏在背诗给凤姐听。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诗经周南桃夭》)” 且不叙众人围坐用餐热闹情形。只表茶余饭后,歇午觉时,凤姐避开众人,把迎春拉到背人处,悄悄附到迎春耳边问道:“不知妹妹可知这首诗是什么意思?”随之便把《桃夭》背诵出来。 贾琏和凤姐肩并肩坐着,抬头可见满天白云拂动,低头凤姐艳丽女儿面上桃花朵朵盛放,一时情动,冲凤姐一遍遍吟诵《桃夭》。凤姐虽不明其意,此情此景之下,也知此乃海誓山盟的诗句,羞红了玉颈,在心中默默跟着吟诵。遍数多了,便背了下来。 因凤姐回府后,除了请教她不成器的哥哥,也无姐妹可问询,便红着脸来拜托迎春。凤姐确信,贾琏迎春兄妹情深,迎春纵然知道她与贾琏私定终身,也只有默祝的道理。 却说迎春一听,便知此话是贾琏对凤姐约定终身之语,既惊叹于凤姐的好记性,也遗憾如此一个女中豪杰,大字不识几个,情诗都听不懂。迎春忍不住掩唇偷笑道:“这话可是哥哥说与你听的?” 凤姐含羞点头,推推迎春道:“好妹妹,你且告诉我这话是何意思?” 迎春摇头不依道:“这怎么行!这话是哥哥告诉你的,便是你二人私事。我怎么能掺合其间?” 凤姐知道迎春有意打趣自己,连连求饶道:“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不识字。” 迎春这才笑眯眯说道:“要迎儿告诉你也可以。只是,迎儿请问姐姐,姐姐可知道,我哥哥文武双全,如今更是状元弟子。将来哪怕不做状元郎,至少也是个举人、进士。若以后哥哥同年同科或者同僚的夫人来府上做客,跟姐姐坐在一处聊天,也说一些姐姐似懂非懂,听不分明的话,姐姐该如何是好?” 凤姐虽有意贾琏,此番二人更是私定了终身,她却从未想到此处。凤姐闻言愣了一愣,呆呆望着迎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迎春趁热打铁,接着道:“说起来,妹妹百般不如姐姐好。只是在识文断字一途上,不是妹妹自夸,姐姐却万万比不过。今日话赶话说到这儿,妹妹便有话直说了。请问姐姐,当真以为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所言在理吗?” 凤姐茫然摇头,看着迎春,菱唇紧抿。是的,她王熙凤心比天高,哪怕喜欢贾琏,听闻贾琏被郡主看上,也不过吃醋生气罢了。绝没有一点儿自惭形秽,自觉匹配不上贾琏的意思。今日王熙凤登门,更不是苦求贾琏回心转意,而是前来兴师问罪!他贾琏竟敢辜负本小姐一片真心!今天贾琏要是敢有半句负心薄幸之语,王熙凤就敢拼着做姑子去也要闹得贾琏身败名裂。 如今经迎春一点拨,凤姐也深恨自家女儿不得识文断字的破规矩。凤姐是哪般人,想到说到便要做到。凤姐冲迎春盈盈一行礼,说道:“好妹妹,姐姐知道错了。只是如今姐姐年岁这般大,再从头开始学文可还来得及?” 迎春赶忙扶起凤姐笑道:“那有何不可!且不说姐姐如今才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6 十几岁,便是五六十岁的白头翁皓首穷经依然求学不止的都大有人在。何况就凭姐姐的聪明才智,不消一年,也能考个童生回来。” 凤姐最喜听人夸赞自己,闻言大笑。凤姐也知,若贾琏以后当真做官,她不论娘家还是自身,比起李纨都差得远了。凤姐当下便拉着迎春,要迎春指点她求学途径。 迎春微笑答道:“姐姐如今就当自己三岁开蒙,跟着孩童学习《三字经》《千字文》,多识些字便行。至于四书五经什么的,反正咱们女儿家也不参加科举,读不读都可。只是史一定要读!”说着迎春起身,带凤姐到她屋内,命秋霜取来笔墨纸砚,亲自给凤姐列下长长一串书单。 凤姐接过书单,低头一看,她只认识几个字,其余都不认得。但凤姐是何等人物?当下一拍掌,豪气干云道:“妹妹你且擎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小剧场之四: 一句话,爷们要起义! 我们不是怕老婆,而是尊重老婆。 ……………… 分割线。 周末在忙安保,连站两天。 这是芳年拼死赶出来的稿子! 请想象小男孩奋笔疾书赶交卷的模样! 谁说**不用参与zf事务的! 摔! 第48章 邢夫人经过贾母用心调~教, 加之她也踏实肯学,如今做事已颇有章法, 安排下人帮助贾琏收拾行李细软也是分工明确,责任到人。这不, 三日期满,贾琏果然整装待发。 王晟祖籍河南,在京城乃孤家寡人, 他那义妹也早早被他送回老家。如今起行赴任之物都是贾府和北静王府所备, 早已装箱妥当,运上官船。箱奁之中,最多的不是衣物财宝,而是王晟的藏书。有些是贾赦、贾琏并迎春所赠, 有些是北静王府私藏, 还有众多孤本乃王晟闲来无事在京城内外闲逛时淘换得来。 用王大夫子话说,古来败家子多,不过这些善本孤本也多亏败家子们才能重见天日。似他这等寒门暴发户也只此一途能得见秘宝真颜。 王晟说这话时, 贾赦和贾琏也都在场。迎春听着,忍俊不禁。上辈子她爹和她哥哥可不都正是王晟口中“乐善好施”, 促进秘宝辗转流通的败家子。 因为王晟于占卜星象也略有研究,占卜过后定下四日头上启程。起先,贾琏和迎春对离别都无实感。一听王晟定下出行之期,两兄妹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贾母也是万般不舍,左手贾琏右手迎春,一口一个心肝肉儿。 经贾母这一闹, 贾赦也垂了头。邢夫人掏出手帕直按眼角。王夫人本无动于衷,见状只得也揽着元春作依依惜别之态。 还是贾珠豁达,笑道:“祖母,您这是做什么。二弟此去是考功名的。何况又有先生教导,姑父加持,二弟定青出于蓝,远胜孙儿当年,怕是连中三元也未可知呢!” 贾珠诚心诚意祝福贾琏,王夫人心里却顿时不痛快了。贾琏她从小看到大,不过皮相生得好些,哪里比得上她的珠哥?王夫人有心夸奖珠哥谦虚、友爱,却被贾母抢了先。 贾母听贾珠美言,自然高兴,破涕为笑道:“还是珠哥有见识。借珠哥吉言,你弟弟一定高中。不过,”贾母说到此,转头冲贾琏道,“琏儿此去,求学应考是大事,你姑妈那里也切不可放松。”贾母到底挂心贾敏,三句话又绕到贾敏身上。 贾琏赶忙应道:“祖母放心!这事包在琏儿身上。软的硬的,琏儿都早有准备。魑魅魍魉尽管放马过来。”贾琏一句玩笑话,众人都被逗笑。 离别阴霾总算暂时一空。 迎春想着贾敏即将有孕之事,灵机一动,拉着贾琏的手说道:“哥哥,我们未来的小表弟可就着落在你身上啦!” 贾琏闻言一挑眉。 王夫人总算逮到时机,以极快语速问道:“姑太太有身孕了?”王夫人本最见不得贾敏有喜,又闻黛玉天生丽质,王夫人早暗恨不已。 可如今听闻贾敏又要有孕,王夫人却窃喜上了,巴不得贾敏现在就大肚子。 迎春知晓王夫人心意,笑了笑摇头道:“眼下还没有。不过哥哥既去,小弟弟便不远矣。” 邢夫人听罢抬眼看看迎春,又望望贾赦,眼含希冀,略一思量,复垂下头去。 贾母如今对迎春送子之预言毫无怀疑,万分笃信,闻言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届时琏儿高中头名,你们姑妈再诞下麟儿。咱们家便是双喜临门四喜临门。” 想着贾敏身子和她未来的外孙子,贾母忙忙催促贾琏回房歇息,第二日好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地出行。 贾琏领命退下。迎春追出门外,将早早写就的一封私信交予贾琏,千叮咛万嘱咐贾琏务必将她信中所求之人之物替她寻齐。贾琏宠溺无限地摸摸迎春脑袋,郑重点头道:“哥哥定不辱使命。” 次日,一大早,荣国府中门大开。贾母等众人拥着王晟和贾琏出府。东院敬大爷也带着贾珍、贾蓉前来,就连小史氏挺着大肚子也乘软轿过来。贾母并贾琏赶忙上前接住。 小史氏容貌娟美,举止娴雅,确实大家闺秀气度。如今虽大腹便便,素面朝天,依然清丽动人。迎春旁观小史氏和贾琏话别,想着即将出世的惜春,更添几分离愁别绪。 王晟因是外男,便同敬大爷在一处说话。贾敬不愧凭真本事考上的进士,和王晟一处说话,丝毫也不露怯。迎春看着此时还像模像样的贾敬,再想想青灯古佛,潦倒一生的惜春,也怎么也想不明白后来贾敬怎么就恋上了求仙问道,放着诺大的一个宁国府和嫡亲女儿惜春不管不问,让贾珍随意糟蹋? 许是迎春目光太过灼灼,贾敬回头扫视一眼,迎春赶忙低头避过。也罢,生死有命。小史氏当初究竟为何难产,迎春并不知晓。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但求天可见怜。 眼看时辰不早,贾赦前来催行。王晟、贾琏等爷们统统翻身上马,贾母带着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元春并迎春等人乘车。 遥望渡口,杨柳依依。 官船泊在河面,催发。 迎春掀起车帘,忽然发现,岸边停靠数辆马车,车马边分别站着北静王府和宛平郡主府的管事。果然,那两家也都来人亲送,只不知马车中人是谁。 待迎春下得车来,王晟和贾琏已被宛平郡主和北静王妃并水溶等人团团围住。宛平郡主拉着王晟一一询问衣物金银笔墨官凭丫鬟小厮可齐备全?并赴任后的师爷可有合适人选?若无,她便让老爷给王晟举荐些。 王晟就怕宛平郡主操心太过,他赴任远行诸般事宜事无巨细宛平郡主都要再插一手,何时他才能离京?何况,有贾府和北静王府两处预备,物件都是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7 双份,万没有不齐全妥当的。 故而王晟数日前才亲自登门,告知宛平郡主他不日便将赴任消息。急得宛平郡主没法,连夜给他准备行李。王晟百般推辞不过,只得命喜儿把行李单子拿给宛平郡主过目。如此,宛平郡主才消停片刻。 不成想,王晟千劝万劝宛平郡主不要前来送他,徒添伤感。宛平郡主到底舍不得,还是早早等在渡口。王晟再听宛平郡主“唠叨”,鼻头突觉酸楚难当,只得低下头,瓮声瓮气答道:“都是齐全的,郡主且放心吧!” 王晟这一低头,便见一个如玉小公子也是眼圈红红瞅着自己,王晟暗道一声糟糕。果然水溶扑上来,抱住王晟便抹眼泪。说起来,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北静王世子私底下其实是个爱哭鬼? 水溶得知王晟要离京外任便不开心,在得知贾琏可以随行赴任常伴先生左右后,越发坐卧难宁。水溶冒着被北静王痛打一顿的风险,跑去求王爷允他随先生南下求学。 北静王直接不搭理水溶,转手把他交给老太妃和北静王妃。两座大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再同时一抹眼泪,水溶立马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回房生闷气去了。 为怕水溶“铤而走险”偷偷和贾琏商量,私下江南,北静王妃圈着水溶,已有半个多月不许他去贾府。今日王晟和贾琏起行,北静王妃这才带着水溶前来送行。就这样,北静王妃仍留了一手,只许水溶匹马行来在渡口相送。 如今水溶站在王晟身边,见王晟红眼低头,越发触动离愁与少年远游不得之悲心,情难自抑,抱着王晟眼泪滴溜溜乱转。水大世子也觉难为情,尤其当迎春的视线无意间投过来,水溶赶忙将脸在王晟青衫上使劲一蹭再一步弹开。 王晟低头看看他那一身崭崭新衣裳上明晃晃的鼻涕印儿哭笑不得。王晟掏出帕子来给水溶擦脸,边擦边叮嘱他勤学苦读,功课万万不能落下。水溶瘪嘴点头,看得宛平郡主、北静王妃和王晟等人都笑起来。 那边厢,迎春却一直站在贾琏身边。之前贾琏去拜见圆清大师,大师预言贾琏此次远行需与人为善,多交朋友。可见贾琏此行有险。 迎春今日一大早也帮贾琏卜了一卦,卦象扑朔迷离,迎春一时竟看不分明,便担起了心。故而迎春拉着贾琏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他出门在外,一切小心,最好时刻不离姑父林海身边。 这些话贾母、贾赦、邢夫人并迎春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贾琏听得耳朵都起了茧。 渡口江风劲吹,官船蓄势待发。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贾琏就怕待他回来时,迎春已成大姑娘。贾琏摸着迎春脑袋,反过来嘱咐迎春,让她万事放宽心,学学别人家千金小姐赏花赏景春嬉秋闹,好生孝顺祖母、父亲并邢夫人便可,其余的事都交给他来操心。 兄妹俩正执手相看泪眼,又添一个惹人眼泪的佳人。 “琏哥哥。”一声轻唤,柔肠百转,如泣如诉。。 贾琏闻声,身子便一颤,僵硬着身体转过头去。可不正是凤姐咬着帕子含情脉脉望着他呢! “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好——”贾琏问道。 “我怎么忍心不来。”凤姐打断贾琏,悲切切说道。 “你这又是何苦?你我已约定,待我归来日,便是——”凤姐又不待贾琏说完,两步抢到贾琏身边,也不顾身边众人环绕,纤指堵住贾琏嘴唇。 凤姐跺脚不依道:“我的二爷,你真敢说!” 贾琏才发现到周围人都已注意到他们这边情状,纷纷投来关切视线,迎春更是顽皮,冲着贾琏闭上眼睛还用双手捂住耳朵,作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状。贾琏左手轻轻拿下凤姐纤指,右手只能摸头,傻笑。 凤姐这才醒悟,她的举动也太过亲密,脸泛桃花,低头退出老远。 不远处,王夫人见状,十分满意,眼珠一转,拉着元春向贾琏等人走去。 邢夫人也旁观多时,见贾琏和凤姐形容,分明情根深种,“不知老太太和老爷是何意思?”邢夫人暗忖,有意上前隔开贾琏和凤姐二人。但邢夫人见贾母和贾赦都无动于衷,迎春更有助纣为虐之意。继母难为,邢夫人便住了步。 “哎呀,凤丫头你怎么来了?你母亲呢?竟放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自己出门?就是来给青梅竹马的表哥送行也不能这般冒失呀!”王夫人说着转向贾琏道,“琏哥儿果然好福气,想当年你珠大哥回乡应试,也可不见他的凤妹妹起五更,冒江风,巴巴跑来送行。老话怎么说来着?”王夫人以手敲额,作沉思状。 元春仗着大姐身份,也不管她乃女子,脱口接道:“母亲要说的是不是女大不中留?” 凤姐被她母女二人一唱一和调侃,早羞红了脸,跳着脚要来撕元春的嘴。凤姐是个嘴上不饶人的,随口便道:“呸!若说不中留,大姐都及笄了,姑妈还留着你作甚,反正已是别人家的了?” 凤姐本是无心之言,元春听见,当场冷脸,拂袖而去。王夫人也是脸色铁青,恶狠狠剜了凤姐一眼。“好你个不知好歹的莽丫头!我为你在贾琏这里要名分,你却公然羞辱我女儿,你且等着将来落在我手里!”王夫人心中咒骂凤姐不休,转身追元春而去。 迎春乐观其成。王夫人像要凤姐嫁给贾琏,不过因凤姐乃她娘家亲侄女,好拿捏。握住贾琏,可不就是握住了荣国府的爵位!王夫人算盘打得再精,也比不过迎春重活一世,未雨绸缪,偷龙转凤。 果然,凤姐见王夫人母女离去,又轻啐一声。王夫人心思,凤姐也门儿清。贾琏困扰揉眉,冲凤姐招手道:“凤妹妹,干嘛站那么远,过来。”凤姐又扭哒哒走过来,仰脸去看贾琏。 贾琏点着凤姐眉心道:“你呀,平素的心机应对跑哪儿去了?明知你姑妈、表姐性情,还非挑她们不爱听的说。你就不怕哪天儿她们在你父母面前告上一状?往后,你我相距万水千山,你说话做事再不可如此任性。凤妹妹可应我?” 凤姐甜蜜点头。 羡煞旁人呀!迎春不由心中叹道。 “那个,小师姐,先生说要登船了。师弟,师弟……”迎春身后一少年清润语声传来。迎春闻言转身,见是水溶。 迎春冲水溶微微一笑。水溶后半句话便再说不出口。 “世子切莫如此客气。你我虽师出同门,但从未同室读书,况迎春年龄年幼,身份也低过世子许多,以后世子还是直接称呼迎春名字吧!”迎春答道。反正她闺名,水溶早就知道了,两家又是世交,通名达姓也非格外越礼。 水溶却惊喜万分,颤抖着嗓音道:“迎、迎妹妹。” 迎春心道,得嘞,又认了个弟弟做哥哥! 那边贾琏和凤姐惜别罢,跟在王晟身后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8 上了官船。官船起锚。王晟和贾琏都站在船尾冲众人招手,示意众人归去。 众人哪忍遽去?虽是喜事,毕竟久别,贾母带头,一众女眷又抹起眼泪! 迎春正揉眼睛,忽觉有人扯她衣摆,低头一看,贾瑁苦兮兮憋红了一张脸仰头望着她,看去如被遗弃,分外可怜。迎春芳心大恸,不自量力想要抱起贾瑁,却又听见身侧咬牙死忍再憋不住的哽咽声。迎春回头一看,水溶低着头,双肩颤动不停,正哭的伤心。迎春别绪顿空,只觉满耳朵呜咽声,嗡嗡嗡嗡,直比蚊蝇。 众人直望到官船消失在远天,江面空旷,再无船影,才转身欲回。 迎春正待上马车,贾瑁先挤了上去。只因来时他和贾琏共辔,如今归去,野马随主人登船远去,贾瑁又不会骑马,只能不情不愿挤在女眷堆里回去。 迎春再欲登车,水溶又叫住了她。水溶坑坑巴巴道:“迎妹妹,不知,不知何时有空,能否不吝赐教?水某想,想和妹妹对弈。” 原来是想邀我下棋!迎春随口答道:“择日不如撞日。不知,世子爷可会下盲棋?” 水溶点头不迭。 回程路上,水溶骑马跟在车外,迎春挨着车窗坐了。车帘掀起,二人“马东三车西四”,直直下了一路。贾母等人如听天书,又哭累了,个个靠着车厢壁昏昏欲睡。 迎春好容易得了清静,又棋逢对手,脸庞微红,厮杀得分外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贾瑁坐在她身边,正不错眼珠,虎视眈眈地瞪着水溶。 作者有话要说:  08秒!下一月! 哎,多情自古伤离别。 唯愿再见如初见。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 敬请期待! 第49章 贾琏离京次日, 不知怎么的,消息便传到昭阳郡主耳中。昭阳郡主也是个糊涂的, 不问青红皂白,火急火燎赶到荣国府兴师问罪。 自然荣国府中门不会为她个小小郡主而开, 昭阳到底从偏门入府。贾母也有气,只在房内等候。昭阳本欲直奔荣禧堂,居中高坐, 痛骂贾母等人不识好歹。可昭阳进府才知, 贾琏所在大房居住在偏僻的东院,二房忝居荣禧堂,而贾母年事已高在房内等她。昭阳傲气先衰三分。 待在贾母房中落座后,昭阳郡主抬头一看, 贾母竟按品大妆, 超品诰命服饰加身,国公夫人架势一摆,气场、气度远超她个老姑娘! 贾母轻轻吹着杯中茶叶, 漫不经心开口问道:“郡主大驾,寒舍实在蓬荜生辉。只是敝府回帖约郡主六日后相会, 不知为何郡主今日突然驾临?招待不周,多有怠慢,请郡主见谅。” 昭阳郡主小眼滴溜溜乱转,将房内人扫视一圈。迎春是她早便认识的。除此之外,还有三位妇人并一个小姑娘,衣裳首饰虽不甚华丽, 但容色皆佳,气质内敛,竟个个不逊色于她。昭阳省去客套,梗着脖子直接问道:“不知府上琏二公子现在何处?” 贾母似是颇为惊讶,双眼圆睁看着昭阳郡主道:“怎么,难不成郡主此来专门为拜访老身的不肖孙儿?”贾母说到此,故意停了停,目光灼灼盯住昭阳郡主身后的老嬷嬷。昭阳年轻不懂事,你个老婆子也不知男女有别、女德女戒? 那嬷嬷被贾母盯得头皮发麻,张张嘴,正欲发声。 贾母缺打断道:“那不巧,琏二爷随他先生今科状元王晟王大才子赴任金陵去了。三年五载内,只怕都不会回来。” “什么?”昭阳郡主拍案而起,怒气冲冲道:“他这分明是在躲我?” 贾母明知故问道:“恕老身愚昧,不知郡主何意。据老身所知,琏儿和郡主不曾有交且他乃奉亲命南下,求学应考。想来和郡主毫无干系。” 昭阳郡主从没被人当面拒绝过。她虽脸皮厚,却不是听不懂人话。贾母之语,句句如刀,直戳她心口。昭阳脾气上来,就要不管不顾破口开骂。她身后站着的老嬷嬷见势不妙,死死拽住昭阳衣袖,小声急道:“郡主息怒!郡主息怒!” 哪知老嬷嬷不劝还好,她话方出口,昭阳大怒回身,“啪——”地便扇了她一耳光。 老嬷嬷好歹打宫里出来,是老人家,当众被昭阳扇耳光,登时紫涨了面皮,左脸迅速肿起,五个手指印格外分明。 昭阳似还不解气,右手高举,眼瞅着又要扇下。那嬷嬷却连躲都不敢,哆嗦着嘴唇等待狂风暴雨。 贾母却突然厉声喝道:“住手!郡主若要教训奴才,自可回府随意行事。”言下之意,荣国府岂是尔等放肆之地! 迎春听见,忍不住便要拍手叫好!迎春抬眼偷觑,元春、邢夫人也是与有荣焉、好不解气神情。唯独王夫人,眉眼间难掩忧虑。 贾母语声也不甚大,却掷地有声,在昭阳郡主耳边如惊雷乍响。昭阳不过狐假虎威,实乃色厉内荏的主儿,被贾母一喝,锐气尽竭。 此刻昭阳右手高举,打也不是,收也不是,着实下不来台。她本想杀鸡儆猴,借教训奴才威吓贾府众人。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贾母一句话镇住,露了怯。贾母不愧陪伴贾代善一生,发起威来,颇有杀伐之意,满屋肃杀之气。昭阳郡主衣裳轻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时,场面便冷了下来。 昭阳郡主身边一个绯衣丫鬟越众而出,躬身上前恭敬对贾母行礼毕,说道:“郡主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稍有失仪。现已在府上叨扰多时,奴婢替郡主告罪。待郡主风寒痊愈,再行登门拜访。” 说也奇怪,向来不可一世的昭阳郡主闻言当真调转身,头也不回离去。其身后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而来,灰头土脸而去。 贾母高坐榻上,不轻不重说道:“老身行动不便,恕不远送。”王夫人欲起身送客,贾母一个眼刀飞过去,王夫人只得停步。 到了,只有两个二等丫鬟欢送堂堂昭阳郡主出门。 可怜昭阳,兴师动众问罪而来,垂头丧气铩羽而归。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门两国公的贾府竟是那般好欺的! 昭阳才刚出院,迎春便欢呼一声,投进贾母怀中,没口子连赞道:“老祖宗当真霸气!替迎儿和哥哥好生出了口恶气!看以后那等不三不四之人还敢不敢打我哥哥主意!” 贾母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眸中冷光闪过。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为着贾琏的名声,她才虚以逶迤让昭阳三分。谁知昭阳如此不知进退,竟敢公然到府上叫嚣。今日不过小惩大诫,逼急了她,她敢一纸诉状将昭阳告到御前。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贾母一出手,昭阳郡主等宵小立马退散。迎春总算得了清闲,每日里只是闭门研究品香制香法门。 不过倒还有一件异事。自打贾琏离去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89 ,水溶反三天两头登门造访。起先水溶在贾母房中一坐便是半日,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后来还是贾母识趣,但凡水溶再来,径直让迎春陪着水溶到园子里下棋对弈。水溶来荣国府便愈发勤了。 迎春和水溶对弈期间,元春没少来端茶送水。可惜水溶是个棋痴,根本没注意到身侧还有旁人。 有一回,元春实在忍不住,出言提醒水溶该如何落子。在元春看来,她棋艺不逊迎春。不过因为贾母偏心,她才不得为世子棋友。难得遇此良机,元春玉颜恨不得贴到水溶面上,明眸善睐,纤指轻点棋盘上白子遍布处一个空缺,柔声细语道:“世子爷,元春看来,黑子落在此处甚佳。” 殊不知,水溶早已看破。落子在彼处,确乃进攻之妙招。但深入敌营,后援乏力,贪一时之功,若被迎春避实就虚,来个直捣黄龙,定然得不偿失。水溶抬眸去瞧迎春面色,果然迎春嘴角噙着一抹奸计得逞的微笑。 水溶虽恼元春冒失,到底修养甚佳,只含笑开口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说罢,捻起黑子,远远地落在棋盘右后方。 元春颇不赞同,又要开口。抱琴拉拉元春衣袖,元春这才闭口不言。心中到底不忿,深恨水溶错过一步好棋。元春腹诽道:“怪道迎春能和水溶一下半日,原来水溶竟是个自矜自大的臭棋篓子。如此一步好棋,他都看不出来。”元春赌气旁观,非要看看水溶如何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眼瞅着日色偏西,迎春水溶二人你进我退,仍旧杀得难分难解,元春眼力却渐渐跟不上。她预想中的水溶惨败情形不仅没发生,水溶所执黑子竟然渐有并吞山河之势。元春才知她棋艺低过水溶和迎春太多,难怪贾母不让她陪水溶下棋。元春羞愧无地,悄没声息带着抱琴离去。 后来,元春也常来观棋,依然给水溶端茶递水,却再不发妄语,只伺候得十分殷勤。只是水溶不仅没因此记住元春,反把元春当做了迎春的丫鬟。元春得知后,彻底恼了。任凭王夫人恩威并施手段用尽,元春也再不肯往水溶跟前凑。对此,迎春只当自己是稻草人,眼不见心不烦。 期间,迎春送去怡亲王府验看的贾敏府上姨娘所制胭脂,畅香苑的师傅也给迎春送来了回音。果然,那胭脂里除了麝香和红花,还有极为阴损的虚耗妇人精气之物。且用量极为小心,短期内甚至有活血补气功效,中者越发不觉。若不是有意查找,外加麝香露出形迹,便是畅香院的师傅们轻易也不能察觉。 胭脂内毒素虽少,但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使用之人,必然心烦气躁,精气匮乏,身体日益虚弱。若再怀孕生产,哪怕侥幸没有难产,产后几年,也必因失于调养而一命呜呼! 那姨娘好狠的心!迎春得信后立马回禀贾母,奉命修书一封,托人快马加鞭送往姑苏。 且说贾琏、王晟二人,一路顺风顺水,不过在运河上行得小半个月就到了金陵。 早几日,林如海就收到消息,特特带着金陵大小官员在岸边恭候王晟。论理王晟不过金陵知府,轮不上大小官员通通前来迎候!只是林如海是天子近臣、巡盐御史,深得圣宠。他亲来迎接,深谙官场之道的金陵大小官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在上官面前露脸的机会! 王晟官船还未靠岸,远远的,林如海就冲他招手呼唤道:“贤弟,愚兄可想煞你了!” 林如海身后大小官员都被林如海热情如火的语气惊到了!万没想到素来貌美如花却冷心冷面的巡盐御史大人也有这种七情上面时刻。 却不知此乃林如海刻意为之!金陵官面上的水儿实在太浑,大小官员之间盘根错节。不说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就是皇上、王子、各路公侯,哪家在金陵没有自己的势力?王晟初来乍到,又书生意气,没有林如海罩着他,只怕王晟初初就任便要栽个大跟头。 王晟不知他就任消息还没传到金陵,兵部尚书大人、北静王爷和贾赦都给林如海来个信,让他在金陵多多照看王晟。就连今上也曾传秘旨给林如海说,好不容易来了个新科状元,朕心甚悦,让林如海且照看着他些,必要时,放下御史公差,好生提点王晟一番。毕竟若非王晟和林如海本有旧交,皇上如何也不肯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掌管金陵重地。 林如海接到王晟、贾琏,并说要为他们接风洗尘。王晟就要推辞。林如海按按他的手腕,王晟这才作罢。接风宴就摆在金陵最大的酒楼——迎风楼。 王晟一见这“迎风楼”招牌,便眉头一皱,轻声问林如海道:“恩公,这个酒楼是谁家产业?”王晟知恩图报,深念林如海当年救命之恩,始终不肯改口,坚决称呼林如海“恩公”。 林如海见王晟一眼看破玄机,不由对其刮目相看,悄声道:“数年未见,贤弟果大有长进。如此看来,是愚兄多虑了。此乃拙荆娘家二嫂之亲妹子夫家的产业。”林如海这番话七拐八绕,贾琏在旁听见,都没翻过个来。王晟却品过了味,笑道:“原来是皇商薛家!果然实力雄厚,出口不凡。”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边厢,众官员还未行至酒楼门前,紫薇舍人薛公便迎将出来。彼此行礼罢,薛公引着众人到楼上雅座按序坐好。 迎风楼雅座果然非同凡响。布置之精巧华丽处,胜过荣府贾赦书房;墙上所挂字画皆为真迹不说,比之王晟的收藏也不遑多让;再看满桌饭菜,龙肝凤髓,可谓应有尽有。目测迎风楼雅座的这顿饭没有千儿八百绝对拿不下来。王晟眸光便暗了一暗,这金陵富庶、官场水浑果然名不虚传。 林如海以地主故交之名,邀众人举杯。觥筹交错间,林如海不着痕迹便把在座各位大人的官职、名姓、近年履历一一说与王晟知晓。 在座大小官员本来还想给王晟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厉害,莫以为京官状元,背靠兵部尚书、宁荣两府乃至北静王府就有多了不得。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金陵这地界不是谁一个人便能说了算的! 可是不曾想,金陵大小官员酒杯才端起来,便被林如海先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个个如坐针毡,冷汗顺着脊背哗哗直流。 难怪林如海深得圣上宠爱,可直达天听!在座这些官员中,有些人只得区区七品,更乃偏远县城小县令。他们的直属上级甚至都叫不出他们名讳,然而林如海不仅能叫出他们姓名,更对他们的家世、履历都如数家珍。大小官员在林如海面前直如光着屁股的幼童,怎能叫他们不害怕!林如海的可怕之处愈发彰显!偏他说的都是好话,你还得起身谢上官赏识! 一顿饭下来,王晟是收获满满,众位官员却心丧欲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生怕王晟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0 这头三把火先烧到自个儿头上。饭毕,各位官员别说给王晟颜色看,使绊子做手脚,待送王晟入金陵知府衙门后,尚不及拍王晟马屁,个个夹着尾巴逃回任上。人人都想着先把各自辖区内违法乱纪、官商勾结、草菅人命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再说。 且说贾琏陪坐,隔岸观火,本该甚觉有趣才是。没想到琏二爷却只看得头昏脑涨,胸口发闷,直欲奔上崇山峻岭,放声大吼几嗓。贾琏也不是不懂官场上之人情往来,只是乍见文人相轻,官场倾轧,觉得真是名不虚传,实在没劲。 比起军中男儿,今朝有酒今朝醉,铁马金戈入梦来的豪迈雄壮,实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贾琏越发打定从军报国之壮志,一心一意要跟着王晟和林如海学习兵法战策,成为一代名将、古今帅才。 再说林如海带着王晟去到金陵知府衙门。下属官员早将衙门打扫干净。因林府人口较少,仆役大多遣散,林如海便专程帮王晟采买了两房下人,也已在府衙安顿好。至于师爷、幕僚有林如海举荐的,也有兵部尚书唐大人族中子弟,王晟这边,人手断不会缺。 诸事几乎安排妥当,王晟已在府衙安顿下来,林如海因公务繁忙,又见王晟早非“吴下阿蒙”,再有他手底下几个幕僚辅佐,在金陵站稳脚跟想必不难。林如海便要告辞离去。王晟也不强留,二人手牵手向外行去。 府衙门前,林如海的马车旁,一匹纯黑野马正后蹄刨地,嘶鸣着跃跃欲行。若非马上之人骑艺精湛,紧抓着马缰绳不放,口中“吁吁”连声,只怕马儿早飞奔出百里开外。林如海见状,脱口赞道:“好俊的马儿!” “姑父也觉得琏儿的马好?只是这马太野,还认主人,不然琏儿就做主送给姑父!”贾琏卖乖道。 原来马上人便是贾琏。那匹刨地野马便是贾琏家“黑旋风”。黑旋风因在船上闷了多日,浑身都不舒坦。好容易马踏实地,直恨不得日行千里,解解痒气。偏生贾琏还死死拉住它,就不肯放它去撒欢。一人一马便在府衙门前拉起了大锯。 林如海闻言抬头,惊讶地看着贾琏,不曾想,几年不见,贾琏不仅越发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连骑艺都已如此精湛!林如海含笑看着贾琏答道:“是吗?姑父竟不知琏儿何时变得如此大方!” 贾琏弄巧成拙,尴尬摸头,翻身下马,嬉皮笑脸蹭到林如海身边说道:“姑父,琏儿虽无宝马相赠。可是琏儿妹妹的大名,姑父可还记得?” 林如海闻言果然双眼放光,急忙问道:“你是说迎丫头?她当真又有预言?”林家三代单传,说林如海不想要儿子,林如海自己都不信。 贾琏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话还没说完,贾琏便被王晟一个烧栗砸在脑门上,疼得贾琏“哇”地一声跳起来。王晟严肃道:“没大没小,好生与你姑父说话。” 林如海阻道:“无妨,琏儿年幼,一时顽劣,小惩大诫即可。”林如海在“小惩大诫”四字上格外加重语气,朗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光。贾琏浑身汗毛支愣愣都竖起来,赶忙对林如海打躬作揖,将迎春预言贾敏将有身孕且是男婴一事娓娓道来。 贾琏却留了个心眼,将胭脂有毒一节省却没说。毕竟是林如海的姨娘,万一林如海不相信姨娘害主或存心包庇,贾敏尚蒙在鼓里,贾琏图一时嘴上痛快,再次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林如海听罢贾琏言语,越发归心似箭,冲王晟一摆手,就要上车离去。 贾琏赶忙拉住林如海道:“姑父且慢,琏儿与你同去!” 林如海疑惑地看向贾琏道:“你不是吵着要来给你家先生做小师爷吗?怎么还没上任便这般急着要去见你姑妈?” 贾琏嘻嘻笑道:“琏儿今日算看明白了,先生哪里需要我做小师爷。就琏儿肚子里那一丁点儿弯弯绕绕,还不够在先生这里丢人现眼的呢!倒是姑妈那边,琏儿这三脚猫的功夫反倒能派上些许用场。” 林如海闻言俊眉微挑好奇问道:“怎么难道你姑妈还有甚劫难,需要你去保护她不成?” 贾琏莫测高深地一笑,再不肯多言,只一味缠着林如海要去林府常住。 林如海哪能不让贾琏过府?适才种种,不过玩笑话。他临出门前,贾敏便千叮万嘱接到贾琏后一定要立时带他回府。她们姑侄多年未见,贾敏早按捺不住。要不是黛玉还小,不能远行,贾敏定要和林如海一同来接贾琏不可。 林如海邀贾琏同车,贾琏因贪图金陵风貌,非要骑马尾随。林如海也便随他,二人纵马直奔姑苏而去。 第50章 这日破天荒是个阴天, 乌云盖顶,眼见着大雨便要倾盆而下。各房主子丫鬟都在自个儿屋子里眯着, 享受难得秋凉清闲。迎春更是一头扎在她小小的制香屋子里,按着师傅们的教导, 学习制香炼香。 许是迎春手儿当真不巧。学习品□□夫她一日千里,进境神速;谈及制香,她却笨手笨脚, 总帮倒忙不说, 好几回还险些伤到自己,连秋霜都比不上。几次三番下来,秋霜便再不许迎春制香。迎春若是一意孤行,秋霜就梗着脖子要去回禀贾母, 说什么就是姑娘把秋霜卖了, 秋霜也不能眼见姑娘浑身是伤,受半点惊吓。 你说说,有仆如此, 迎春还要卖了人家,可还算个人?迎春实在无法, 便坐看秋霜和鸳鸯制香。待她二人做好,她再亲自上阵品评优劣。 还别说,秋霜竟然十分擅长制香之道。迎春百般追问之下,秋霜才半遮半掩答道:“秋霜从前帮小姐制过胭脂水粉。” 迎春闷头想了半晌,自己此前不曾让秋霜亲手做过胭脂水粉呀! 还是鸳鸯灵慧,见迎春不开窍, 委婉提示道:“莫不是先李姨娘?”迎春恍然大悟,秋霜本是她生母李氏的贴身丫鬟,二人打小一起长大。秋霜也识文断字,比之一般人家的姑娘还要矜贵上三分。 可怜秋霜忠心,时刻铭记母亲临终嘱咐,掏心掏肺对待自己,直似护犊黄牛。迎春看着秋霜,念及秋霜如花年纪,一生皆奉献给她母女二人,自己却浑没着落。迎春便打起了给秋霜安排婚事的主意,秋霜还半点不知。 片刻后,秋霜端来一小瓶她自制的“荷香”。迎春闻过,竟与畅香院所制“荷香”有□□分相似,唯独缺少原版初次闻起来那种仿若荷花初绽,一瞬间清香扑面而来的五感皆通之奇效。 秋霜听完迎春点评,似懂非懂,就连迎春自己也很难把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说得清楚。迎春拍拍秋霜手背道:“秋霜姐姐莫要气馁,就凭你今日水平,出去随便找一家胭脂铺都能当老师傅,绝少不了饭吃。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不着急。何况,凡人总不能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1 一步登天。”秋霜、鸳鸯等人都点头表示受教。 迎春见再无她什么事,便大模大样背着手转出房间。不曾想,门外有一人已等候她多时。 “嫂嫂,您来多久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迎春甫一出屋,便见李纨当门站在廊下,看样子已站了许久,忍不住问出口道。 李纨粉面微红,似怕迎春误会,忙答道:“听说二妹妹最近闲来无事,在研制胭脂、香料。实不相瞒,嫂嫂在闺中时,也曾自己制过香。只不过,没有妹妹技艺高,能够辨出胭脂成分。” 迎春连忙摆手答道:“嫂嫂谬赞。迎儿不过心直口快,仗着年纪小,说错话也没人笑话,没人追究。何况就凭嫂嫂满腹经纶、满身气度,所做出的胭脂水粉,怕是也有书香,自带灵气,岂是迎儿玩笑之作可比。”迎春不知李纨为何而来,却又真心诚意觉得李纨若能放开手脚大胆去做,当可制出与众不同的香粉胭脂来。 李纨含笑摇头,只拉着迎春在廊下继续闲话,既不进屋也不离开。 迎春奇怪,便直言道:“嫂嫂找迎儿可有事?” 李纨见问,这才羞答答说道:“妹妹曾说,怡亲王世子妃用过一种叫‘荷香’的香粉,清香雅致,闻之忘俗,世间独此一份。不知妹妹这里可有样本,嫂嫂,嫂嫂也想见识见识。” 这便是听罢迎春叙述学香经过,想要连氏秘藏的“荷香”啦! 迎春痛快拍板道:“这有何不可。荷香制作虽难,不敌世子妃娘娘仁善大方和畅香院师傅们舍得下水磨工夫。”说着迎春一挥手,冲身后小丫鬟低声说了几句话。小丫鬟入内,不一会儿便取来一小瓶“荷香”。 “不过荷香到底珍贵,迎儿也不过从世子妃娘娘处得来一瓶。因着还需仿制、研究,只能先送嫂嫂这一小瓶。唯愿嫂嫂能借此制出更胜荷香的名作,迎儿也好生沾沾光!”迎春接道。 李纨本来夺人之美,颇为不好意思,经迎春这一说,也勾起斗志,兴致勃勃拿着荷香回去研究去了。李纨才走不久,迎春还没迈出东院,又被邢夫人叫至房中。 邢夫人拉着迎春坐到暖榻上,嘘寒问暖道:“近日府上到处抄检,忙忙乱乱,丫鬟婆子换了许多,伺候你的下人可还好用?但凡有那不尽心、心思用到旁处或者笨手笨脚、不经用的,你面皮薄,不便回复老太太,只管来跟我说。” 迎春嘻嘻笑着,狡黠答道:“哪里有人敢!谁不知道迎儿如今是大太太眼么前的红人,心尖尖上的宝贝?就算明知抄检由来在迎儿这里,也是敢怒不敢言。” 邢夫人拿指头戳迎春圆圆的鼻头道:“就你鬼灵精!哼,若非你发现姑太太府上的下人有异心,竟敢在主子们常用的物件上做手脚。咱们是再想不到,人心能这般险恶。姑太太家和咱家还不知道要被这些恶奴欺负到何般境地。故而,母亲我也不怕做这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恶人。阖府抄检的事,虽是我提出来的,老太太并二房那位也是十分赞同。” 这事迎春自然知晓。贾琏离府后,邢夫人就和王夫人一同去到贾母房中,三人秘议多时,贾母房中丫鬟玻璃、鹦哥等人又是清一色在廊下排排站。迎春老远瞅见,便知有事,待邢夫人等人去后,立即跑进贾母房中。 贾母也不瞒她,将邢夫人提议抄检府上下人房屋并不住人的空屋、库房,盘点贴身用物等事一字不漏转述给迎春。迎春自然赞同。 事后,贾母抚摸着迎春额发道:“如今你母亲管家理事越来越得心应手,待人接物也一扫以往小气模样,不仅会管事也敢于拦事,我看着很好。只是你二婶,近来总是神思不属,目光闪闪烁烁,我怕她又打什么歪主意,闹出幺蛾子来耽误了你珠大哥和元春姐姐的前程。” 这话迎春便没法接了,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拿出唐家姐妹送她的新手帕,指着上面的花样,叫贾母给她讲解绣法。贾母果然将担忧抛到一边,认真和迎春说起这花样的针法并唐家姐妹的好处。 此刻,邢夫人提起抄检之事,迎春自然卖好,将贾母言语原封不动复述一遍。邢夫人听罢,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被下人背后编排刻薄的委屈早飞到九霄云外。 说起来,此番抄检来得十分突然,更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荣国府。伊始,那些树大根深、仗着自己伺候过主子哥们的老仆人都以为,总不会动到自己头上。便自告奋勇,吆五喝六,拉帮结派将小丫鬟们的房子翻检得不像样,衣服首饰丢了满地。好多主子们赏下的旧衣服、旧首饰,但凡成色好些的,都被那么老家人趁着没人注意揣在衣袖里顺走了。那些东西都是丫鬟们辛辛苦苦好几年,精心积攒下来的,如今说没便没了,怎不满心悲苦,纷争不休。 丫鬟们推举那口齿伶俐的去邢夫人处告状。邢夫人听说,连夜拉着王夫人,亲自带着一群粗使婆子,召集阖府下人统统到堂前训话。 邢夫人有话直说,明白无误说道:“此次抄检,不分男女老幼、尊卑上下,一视同仁。尤其诸位乳母、妈妈们,你们代表着各自主子的脸面,日常更是总在主子们身边,自然更应该忧主子之忧,乐主子之乐,率先垂范,主动把自个儿房里的柜子、箱笼都打开,让人好生查验。记住,清者自清。你们自己个儿先证明了干净、清白,才好教训那些不知轻重的小蹄子。今日我把话撂在这儿,抄检是老太太的命令,谁敢阳奉阴违、背后捣鬼,别怪我翻脸无情,几辈子的老脸今儿一遭丢尽了!” 邢夫人一番训话,颇有几分贾母风采。那些不可一世的老家人都垂下了头,心底再不服,嘴上也认了输。 只是这些老家人们谁没干过点儿龌龊事?各自屋子里、箱笼里窝藏了多少主人家的东西,她们自己个儿都不清楚。如今听说,连她们的屋子也要搜,个个惨白了脸色,哆嗦着嘴唇,几乎站立不住。 是夜,邢夫人、王夫人、元春、迎春、赖嬷嬷并贾赦、贾政兄弟房中都客似云来。 除了少数受托求情的,大多人都是来坦白告罪的。赖嬷嬷处最夸张,光是各处送来的赃物都装满了两三口大檀木箱子。当然这还是经“坦白之人”转移过、挑拣过,捡最不打紧的物件送来的。赖嬷嬷不敢耽误,连夜送去贾母房中。 所幸,贾母早知下人雁过拔毛,从主子身上捞好处的事情。此番抄检也意不在此。贾母便命人将赃物登记造册重新收入库房,捡几个监守自盗者调去看园子,其他都送与邢夫人做人情。 邢夫人也知她此番做主抄检,用了雷霆手段,怕是要得罪不少人。贾母体贴她,怕她日后不好管家,故意给她机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虽少不得被人背后非议,邢夫人最终还是得了个大人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2 不计小人过、宽容大度的贤名。 以上是那不关紧要的,有人便有蠹虫,贾敏、邢夫人和迎春都看得很开。可是经此抄检,贾母竟发现那几个她一向认为老实木讷,最放心不过,开恩让他们掌管药房的旁支亲戚竟是人面兽心之徒。他们不仅玩忽职守,以次充好,采买、配发的药材缺斤少两、都属下成,□□成货不对板也罢,所配药物药性相克者更是一抓一大把。 王善保家的趁机进言道:“奴婢有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贾母允了。 王善保家的才道:“俺们下人之间都传说,奴才果然是天生下等人,糙生糙养,生病吃不得药房里的好东西。只因,只因下人中有那害病的,吃府上药房的药,十天半月不见好。自己出府抓药,三服下去,药到病除。” 贾母闻言,气得摔了茶盏,当场下令将药房管事从上至下,一撸到底。彻底大换血不说,前世里那两个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给林妹妹虚假人参养荣丸的狼心狗肺之徒,首当其冲被送官纠办。 如是,荣国府的风气为之一新。 这些细究起来都是她的功劳,邢夫人想起来便忍不住得意洋洋。也不再和迎春打马虎眼,邢夫人直截了当说道:“今日母亲专程叫你过来,是听说你也想效仿连世子妃在府上弄一个制香作坊?” 迎春不过在贾琏离京前,曾经和贾琏提过一嘴,不成想贾琏竟告诉了邢夫人。迎春略垂了头低声道:“迎儿不过戏言,母亲——” 邢夫人打断道:“迎儿莫误会,母亲不是要拦你。经过姑太太一事,母亲也知道了,这外面的东西表面上看着再好,究竟里子如何,总不知道。咱家不缺那几百上千两银子,可若是哪位哥儿姐儿或者老太太因为用了外面不干不净的东西生了病乃至中了毒,岂非得不偿失。” 迎春忙不迭点头,邢夫人能有这等觉悟,实在超出她的预想。可见她吩咐鸳鸯在丫鬟们中间串的闲话还是起了作用。 邢夫人见迎春也赞同她的看法,不觉笑道:“所以,我去请示老太太,得了批准。想着烦劳迎儿从怡亲王府或借或聘或请世子妃娘娘介绍,咱们也雇些师傅,自己弄个制香作坊。不说府上有人有花有各种现成的好材料,支起个作坊花不了几个钱。就是每月里,太太、姑娘、丫鬟并婆子诸人的脂粉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今咱省去采买一途,自行供给,怕是还能省下许多银钱。” 迎春喜得直拍手,妙哉妙哉!她正愁没有银钱更无处觅地招兵买马,大展制香宏图。如今府上给她辟处园子试水,稳赚不赔呀!迎春整个人挂在邢夫人身上,没口子夸邢夫人英明。迎春更拍着胸脯表示,聘请师傅们的事便包在她身上。就连制香品香,迎春也说,只要邢夫人不嫌弃,她愿一力承担。 邢夫人却与迎春约法三章道:“由你掌管经营制香作坊自然没问题,只是你不可太过上心。我可都听秋霜说了,你在怡亲王府时为了学炼香整整三日几乎不眠不休。你父亲听说,好险没扣掉秋霜和鸳鸯两个丫头半年的月钱。这事你不知道吧?” “竟有此事?”迎春此惊非小,脱口问道,“怎么秋霜和鸳鸯都没告诉我?” “你那两个丫鬟真是忠心!她们明知说了实话,罚月银事小,搞不好还要挨板子。可她们却巴巴找来向我禀报,为得还不是你!”邢夫人又拿指头来戳迎春鼻头。 迎春尴尬摸鼻子,当真是自己连累了她们。 邢夫人见状,笑道:“母亲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吗?自然拦下了。不仅没罚她们的月钱,还每人赏了她们一两银子。只是你以后做事,万不能再这般鲁莽。你如今正是长身体时候,这般不知爱惜,伤了根本可是大事。”邢夫人越说神色越严肃。 迎春垂首恭敬领训。 邢夫人见迎春知错,便揽过迎春,笑着把这一页揭过。 且说,正在阖府抄检的人家还有姑苏林家。 贾琏并林如海都是归心似箭,不过一日便从金陵赶回姑苏。早有小厮快马加鞭赶回府里报信。贾敏抱着黛玉站在二门迎候。 前头小厮刚刚来报,“老爷马车已到街口。”贾敏还没走出四五丈远近,已听见贾琏清亮亮的呼唤声音。 只听贾琏高叫道:“姑妈、姑妈,我那貌若天仙的小表妹在何处?琏儿急于一见!” 贾敏还没出声,黛玉先“噗嗤”笑出来,似迎春一般,拿食指刮脸道:“表哥羞羞!不见人倒先见了声音。” 原来黛玉说话甚早,聪慧过人。林如海爱煞女儿娇俏模样。又听闻迎春三岁由王晟开蒙,如今誉满京城,愈发不肯示弱,黛玉才刚会说话林如海就给她开了蒙。 每日林如海下衙,在书房处理公务,总要抱着黛玉在腿上。也不管黛玉能否听懂,国家大事、盐营漕运林如海都要跟黛玉念叨念叨,久而久之竟成习惯,一日不跟黛玉交流,林如海连公文都批阅不下去。 偏偏黛玉不但不觉厌烦,还总瞪着一双清可鉴人的大眼睛兴致盎然地盯着林如海看,更时不时点点头,嗯嗯啊啊附和几句。林如海越发兴奋,也不管黛玉所说是何意,只当女儿乃文曲星转世,小小年纪便能听懂复杂政事,抱着黛玉死命转圈圈,每日在贾敏面前都要夸上好几通! 贾敏眼看林如海眉飞色舞的模样,耳听黛玉开怀甜脆的笑声,深觉此生足矣!但思及林如海之所以对黛玉这般看重,抱以厚望,当做男儿教养,不过因她生不出儿子。 每每想到此,贾敏总心如刀绞。看着她身边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大丫鬟,贾敏这才动了给林如海纳妾的念头。却不成想,她的一片好意却险些让林如海因此断子绝孙,成了绝户! 再说贾琏奔入院中,一眼望见顶风而战的贾敏和黛玉。秋日风冷,贾敏思亲心切,又站在风口上。秋风刮过,卷得贾敏青丝并衣裙齐飞,黛玉被头发迷了眼,憋着小嘴用手指头揉。贾琏想到迎春信中嘱咐,贾敏身子不好可能还有中毒,赶忙一个箭步窜过去,摘下肩上披风,迎风一抖,将贾敏并黛玉都裹了进去。 贾琏也不等林如海进府,着急忙慌推着贾敏就往内院行去,口中还连声道:“姑妈怎能站在风口里,仔细冻着了我黛玉妹妹!琏儿又不是外人,哪需要姑妈亲迎。”贾琏三两句话便将姑侄多年未见,彼此大变样的隔膜感消除殆尽。 贾敏呆呆随着贾琏行进,只眼泛泪光望着贾琏,半晌才道:“琏哥儿竟已这般大了,姑妈当真老矣!”说着珠泪便要滚落。 贾琏慌了手脚,正束手无策间,黛玉从贾敏怀中探出头来,小脸挨上贾敏脸庞,环住贾敏脖子奶声奶气说道:“娘亲不老,娘亲最好看了。表哥是坏人,惹娘亲伤心,黛玉再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3 不理表哥了!”贾琏心内狂呼冤枉,双手高举过顶,俊眉皱成一团,委委屈屈看着贾敏。 贾敏破涕为笑,晃着黛玉道:“娘亲不是伤心,你表哥如今一表人才,娘亲看着高兴。你这表哥是娘亲看着长大的,可是多年未见,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娘亲,反是你这个素未谋面的小表妹。你还说待不理表哥,岂不是要伤透表哥的心?” 贾琏闻言,赶忙摆出受伤模样,苦着脸去看黛玉。却见黛玉转过头,冲贾琏狡黠一眨眼睛。贾琏恍然大悟,原来林妹妹在做戏哄骗贾敏。好聪慧的丫头!贾琏眼前,迎春和黛玉的身影突然重叠。贾琏恍恍惚惚觉得,尽管他人已离开京城,妹妹却仍旧在他身边。 直到这会儿,林如海才赶进院中。四人进屋,丫鬟自来服侍林如海并贾琏二人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 其中,便有一个模样俊俏、手脚麻利、身姿袅娜、眉目含情的丫鬟从头到尾没看客人贾琏一眼,只不停往林如海身边凑。端茶倒水,脱衣换靴,任事都不假他人手。偏那些大丫鬟也不跟她争抢,更丝毫无怨怼之色。 若非贾琏现在虽已不要丫鬟服侍,到底也是大家子出身,几乎要以为那个丫鬟乃是林如海的正头娘子。人家夫妻二人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呢! 贾琏回头望望贾敏。只见贾敏兀自歪在绣榻上逗弄黛玉,不仅对林如海这边厢情形置若罔闻,青天白日,贾敏神色间已颇有倦色。 贾琏不由剑眉微挑。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晋江果然独爱我一人, 怕我爆肝, 日万竟然改期了! 45°角仰望星空。 第51章 上回说道, 贾琏初入林府,得见贾敏、黛玉, 欣喜非常。却半句杀出个程咬金,有一位貌美丫鬟, 行为举止颇以主母自居,偏生又不出格,贾敏和林如海也都视而未见。贾琏便猜测难道这位便是那背后下毒手, 万万难防的家贼姨娘? 只是那丫鬟伺候完林如海便行礼退下, 贾琏初来乍到,不敢冒失,便先按兵不动,隐忍不发。 不说琏二爷心中思量, 单表林如海并贾琏梳洗更衣毕, 清清爽爽穿着家常衣裳出来。 二人并肩而立,一个是俊俏斯文风度翩翩大才子,一个是意气风发剑眉星目小公子, 光彩照人直映得满室生辉。向来眼界高的黛玉也忍不住拍手叫好,指着贾琏道:“表哥真好看!” 贾琏也不害臊, 腆着脸蹭到黛玉身边,伸手就要去抱黛玉。黛玉咯咯笑着,往贾敏怀里钻。贾琏便瞅见黛玉身上衣裳花样独特,仔细闻去,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绝非幼儿奶香味的幽香。 恰此时,那个体态袅娜、眼明手快的俏丫鬟来给贾琏奉茶。那丫鬟冲贾琏盈盈行礼, 腰肢摆动间,果如弱柳扶风。开口处,恰似黄莺出谷,婉转道:“表少年,请用茶。” 贾琏眼角余光瞥见,故意做不经意状,猛一回身抬手,右手直直撞向茶盏。茶盏果被掀翻,茶叶沫子溅了那丫鬟一身。贾琏赶忙起身告罪。 那丫鬟忙忙摆手说无事,右手捂住左腕,垂首倒退着出得屋去。从身影看来,格外娇俏玲珑,我见犹怜!贾琏偷觑林如海神色,虽仍淡然,到底瞟了那丫鬟一眼。贾琏眼中寒光转重,这丫鬟好手段!偏她面上规矩守得倒全! 贾琏还在沉思,贾敏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焦急问道:“可曾烫着你?还有闲心关切她人!”贾琏嘻嘻笑道:“姑妈还拿老眼光看人。琏儿练武多年,如今不说飞檐走壁,刀枪不入,区区茶水想烫着我,恐是做梦!” 林如海含笑接道:“这倒也不是琏儿自夸。单单琏儿的骑术,我已自愧不如。” “此话当真?”贾敏惊喜地望向贾琏。 贾琏戳戳黛玉的小酒窝,昂然答道:“只要姑妈舍得,明个儿琏儿便带着黛玉妹妹来个千里江陵一日还如何?” 黛玉连声应好,欢喜无限地从贾敏怀里爬出来,抱住贾琏胳膊撒娇。贾琏突遭宠幸,喜不自胜,一时僵着胳膊不敢动,生怕略一用力,碰着了他那水做的云化的花朵儿生成的林妹妹! 四人话别,一路从正堂到餐厅再到贾敏卧房,东拉西扯,提及最多的自然是贾母,仅次贾母之人却是迎春。就连林如海听闻迎春近况,也连连插话,问了好几个问题。听闻迎春乃圆清大师俗家弟子,林如海更是吃惊非小。连连责怪迎春不该瞒他们,他还有许多禅机想请教大师呢! 眼瞅着城门落钥道路宵禁,黛玉眼皮开始打架,林如海也显出疲态,贾敏心疼林如海和贾琏旅途奔波,命奶妈将黛玉抱去睡觉,便催促贾琏和林如海二人各去休息。林如海有心陪一陪贾敏,赖在太师椅上不动。贾敏却如同未见,只推他速回房歇息,看得贾琏郁闷不已。而贾敏给贾琏准备的卧房就在她和林如海正房的后面,方便她们姑侄常常见面。 林如海毕竟有了年岁,一路马车坐下来,颇觉乏累,便怏怏不乐地离去。 贾琏看着林如海远行归来,又逢他在此,却不和贾敏同房,心中疑惑越发浓重。再看贾敏也一副理所应当模样,贾琏再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姑妈,怎得姑父不在正房歇宿?” 贾敏似没料到贾琏有此一问,诧异抬头望着贾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贾琏果然长大了,这是在给姑妈抱不平?贾敏拉着贾琏坐下,笑道:“姑父姑妈已是老夫老妻,团聚不在这一时半刻。倒是姑妈年纪大了,生了你林妹妹之后得陇望蜀,急着……,有些失于调养。” “如今,你姑父年岁渐长,身边独黛玉一个女儿。林家累世家业,不能毁在姑妈手里。”贾敏幽幽叹道。 贾琏有心提起迎春预言贾敏要生子之事,想了想,先忍下来,转而问道:“不知今日琏儿撞翻她茶盏的那个美貌丫鬟是什么人?”贾琏特意在“美貌”二字上咬了重音。 哪知贾敏浑然未觉,本略含愁绪的脸上,闻言竟笑开道:“她也是个苦命人。本是下面县城一位乡绅家小姐,奈何家道中落,被无良亲友卖作奴仆,辗转被我从人伢子手里买回来。我见她识文断字、心灵手巧兼且懂事知礼,行动举止颇有分寸,便抬她做了姨娘。我本指给了她一个小丫鬟伺候,谁知她竟不要,照常每日在上房伺候着我。你姑父不在家时,她便整夜在脚踏处将就,只怕我夜间口渴失眠,其他丫鬟睡得太死,照顾不周。说起来,我送去府上的胭脂水粉和许多香囊绣帕都是出自她手。如今连我并姐儿的贴身衣物,大多都是她亲手缝制呢!”贾敏提起杨姨娘简直滔滔不绝、赞不绝口,清一色儿全是夸奖之词,可见心里对她多么满意! 贾琏看着贾敏略显苍白的面色,想起昔日贾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4 敏目光如炬、嫉恶如仇、眼里揉不下半点沙子的见识与性情,心下五味杂陈,实在不知该做何感想!贾琏见贾敏还要再说,忽然福至心灵,眼前之人温柔可亲似姑妈,可这般委曲求全毫不设防的作为哪里还有半点形似贾敏!贾琏拉起贾敏衣袖,放在鼻端使劲一嗅。果然贾敏衣物上香味比黛玉身上浓烈许多。乍然闻去,不觉如何。久而久之,竟有神思昏昏,不知所属之感! 贾琏大惊失色,猛然起身,就要动手去脱贾敏衣裳。旁观丫鬟都唬了一大跳,纷纷上前。贾琏这才醒悟,行动太过荒唐,赶忙从怀中掏出迎春书信,急道:“姑妈,你且禀退下人。琏儿有要事告知。”贾琏虽然手握杨姨娘罪证,但因不知林府情形,本欲缓缓图之,如今一看,事情已然迫在眉睫,他再不行动,贾敏和黛玉当真怎么死的也不知晓! 贾敏见贾琏神情关切,惶急之色溢于言表,便知所关非小,扬手禀退众人。 室内唯独剩余贾琏和贾敏二人时,贾琏将书信递与贾敏。贾敏就着灯烛展信阅罢,粉面上再无一丝月血色。贾敏浑身乱战,薄薄的信纸也再握不住,飘荡荡从她手中脱落。贾敏抬头去看贾琏,张口欲语,哪知话未出口,一条血箭从贾敏口中激射而出! 任凭贾琏再老成持重,又何曾见过这般景象?贾琏一把抱住贾敏,连声疾呼道:“来人,快来人!” 丫鬟、婆子们本就没走远,都在门外廊下候着,听见里屋动静,赶忙推门而入,一个个都被眼前鲜血淋漓景象唬住! 还是贾敏经事多,摆摆手道:“琏儿莫急,姑妈不过急怒攻心。这口血吐出来反倒好了。”贾敏贴身丫鬟兰香拔腿就要去回禀林如海,被贾敏发现,拦住道:“老爷才将回来歇下,你们谁也不许惊动他。兰香,你立刻去城西同仁堂请赵大夫来,就说贾府姑太太有请。” 兰香素来胆子大兼心直口快,闻言问道:“太太怎得不请张大夫?他平素总为您看诊,对您身体再了解不过,且张大夫号称江南第一妙手,住处离咱府上又近……” 兰香还待再说,贾敏瞪眼说道:“究竟你是太太还是我是太太!” 兰香许久不见贾敏生气模样,渐渐失了分寸,闻言立即双膝跪地,叩头不止。贾琏见了,心里这才稍稍好过一些。 “别磕了。一炷香工夫内,赵大夫不来,你便收拾行李搬到庄子上去吧!”贾敏一边漱口净面一边漫不经心答道。 兰香只觉得青石地面的寒气透过厚厚的地毯一点点浸上来,几乎两眼一黑栽倒下去。想着城西距离和宵禁规定,兰香用力咬破舌尖,连滚带爬奔出院去。 贾敏见兰香不需向她拿帖子、路引,求车马相送便径直离去,更加确信兰香已经背叛了她,和杨姨娘并外院管事勾搭成奸。贾敏环顾房内之人,见众人都垂首敛目大气儿不敢出地站着!贾敏忽然想起,这般景象她竟是许久未见。 从什么时候起,她房中的丫鬟再不畏惧她呢? 便是杨姨娘来了之后。 贾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招手叫来林如海奶娘陈嬷嬷,问道:“嬷嬷可知老爷今日歇在哪位姨娘房里?” 陈嬷嬷小心翼翼答道:“白日里,杨姨娘不慎烫了手。老爷适才去看她伤情,也便歇在了她房中。” “哦?看我这记性!不知杨姨娘伤得可严重?张大夫可来看过?”贾敏问道。 “张大夫来看过,说不妨事,抹点药膏便好。奴婢去看过,杨姨娘也太小题大做,不过左腕上红了一小块,连水泡都没起一个。”陈嬷嬷年老成精,早看出情况有异。平素兰香和杨姨娘最好,贾敏娘家侄儿一来,二人秘议片刻,贾敏便吐了血,不请张大夫也罢,还要撵兰香出府。看样子,杨姨娘好日子是到了头。陈嬷嬷往常可没少收杨姨娘好处,此刻怎能不赶快撇清干系! 贾敏似笑非笑地看看陈嬷嬷。 陈嬷嬷心中咯噔一跳,便觉不好。那个杀伐决断、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贾敏又回来了!陈嬷嬷赶忙躬身垂首退到一旁,贾敏不问再不敢多说一句。 贾敏原先娘家带来的丫鬟们早配了人,个个做正头娘子,替贾敏掌管嫁妆产业去了。如今身边这几个大丫鬟都是外面采买来的,并不知根知底。 贾敏未病之前,御下极严,丫鬟、婆子、小厮各个谨守本分,彼此丝毫不敢勾连。如今…… 贾敏眸光一暗,回头冲梅香说道:“把姐儿抱来我房里。命婆子们看住姐儿奶娘和那几个大丫鬟。姐儿房内物件一样不许动,都给我照原样摆好。再拿钥匙开我嫁妆箱子,把姐儿的衣裳从里衣到褙子统统备上十套,明日清洗晾晒熨烫妥当。一会儿姐儿来了,先换上琏哥儿带来的小衣裳。”贾敏想起黛玉所穿衣服大多乃杨姨娘所制,便后悔不已,知杨姨娘连无辜幼女也不放过,银牙紧咬,恨不能当场将杨姨娘啖食干净。 贾琏见贾敏满心满眼都是黛玉,却不顾及自身,赶忙提醒道:“姑妈也去沐浴更衣,换身见客衣裳吧!” 一会儿大夫便至,贾敏一拍脑门道:“正是,琏儿稍等,姑妈去去就来。”说罢,贾敏起身,在丫鬟搀扶下离去。 贾琏想到临来时贾母偷偷告诉他的,遇事就找贾敏陪嫁王嬷嬷。贾琏冲适才颇为识相的陈嬷嬷一拱手,问道:“敢问嬷嬷,府上可有一位打太太娘家来的王嬷嬷?她京城侄女有封家书托琏儿转交。不知嬷嬷可能帮琏儿请她过来?” 陈嬷嬷哪敢不应,撒腿就去请人。 贾琏这才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心中仍止不住思量,杨姨娘背后这么多动作,姑父林如海到底知不知情?从林如海得知迎春生子预言后种种表现来看,并不像喜新厌旧、负心薄幸模样。 可杨姨娘小小一个乡绅之女,被卖为奴,哪里来的银钱打点和诸多毒物、材料? 疑点重重,贾琏右手食指轻叩桌面,脑中思绪万千。 不多时,贾敏沐浴更衣归来。虽是换上见客衣裳,却脂粉钗环尽去,芙蓉面上血色全无,仔细看去,眼角、眉间皱纹清晰可见。 贾琏鼻头便是一酸。姑妈出身、见识样样不凡,强势若此,和姑父更是世人皆知的一对伉俪。再加上姑父家中人口简单,姑妈上无公婆,旁无妯娌,只于子嗣一途上有些艰难,便要经受这般多磨难。想想迎春更乃庶女,自己少不更事,信誓旦旦必护妹妹一世周全。如今看来,前路艰辛,他贾琏任重道远。 贾琏扶贾敏坐下,悄声对贾敏道:“姑妈此事当真不告诉姑父?” 贾敏拍拍贾琏手背道:“且莫急。此事与你姑父无关,实在是姑妈我一时鬼迷心窍,引狼入室。这事说来既复杂又简单,你且放心!姑妈如今既知真相,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5 那小蹄子和她背后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只要事情和林如海无关,贾琏便放了心。还是贾母有远见,料定事情不止内宅争斗这般简单,让他不可轻举妄动。如今看贾敏布置,想必牵连甚广。不过既然贾敏成竹在胸,贾琏素来崇拜她这个姑妈,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偷师贾敏作为。 果然不到一炷香工夫,兰香便带着赵大夫来到。彼时,杨姨娘等几个姨娘并大丫鬟房间早被上文提到的王嬷嬷带人看守起来。贾敏房里大丫鬟们全提着灯笼站在院中,只贾琏、贾敏、赵大夫并连夜赶进府的贾敏陪嫁丫鬟绣鸾今唤吴勋家的四人在房内。 贾敏也不设屏风,皓腕直接摆到桌上。赵大夫落座后一搭脉,眉头便皱起来。 良久,赵大夫起身告罪,凑近贾敏一望,一嗅,脸上变颜变色,忙问道:“夫人今日白天可是这身着装?日常所用胭脂水粉可能拿给在下一观?” 贾琏便知这赵大夫果然有一手!如此看来,江南第一妙手的张大夫只怕早与那杨姨娘窜通一气,狼狈为奸! 吴勋家的快手快脚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贾敏换上的大衣裳和几样胭脂水粉。赵大夫拿起,一一闻过,更要来清水和药粉一同化开。拿银针去沾水一试,银针竟转灰色。吴勋家的端着托盘的手便是一抖,胭脂盒几乎摔落。 贾敏一个眼刀飞过,低声斥道:“如今你也是一家主母,怎得遇事还这般不稳重!” 吴勋家的低头认错,眼圈不由红了。怪道之前小姐总是懒懒的,见了我等旧人家也不喜说话。原来小姐竟中了毒!只不知这毒厉不厉害?小姐中毒时日久不久? 赵大夫不问自答道:“小姐莫慌!此毒胜在隐秘,中毒之人轻易不能察觉,毒性却不强。不过其病状易和普通妇人病弄混淆,吃错了药倒会毒上加毒。所幸小姐中毒时日不久,有我三服药下去,必能药到病除。只是这毒要想奏效必须贴身接触肌肤才行!能在小姐的衣物和胭脂里下毒之人,必是小姐身边人。另外,此毒来之不易。”赵大夫言下之意,给贾敏下毒之人必非一般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这般简单。 贾敏点头表示知晓,又请赵大夫去给黛玉看诊。 赵大夫给几番折腾仍沉睡不醒的黛玉看过,说黛玉无事,只是她贴身衣物里也有一些催眠药物,会让黛玉经常瞌睡且一睡不醒。到底于小孩子身体不宜。 贾敏请赵大夫开方,吩咐吴勋家去抓药、熬药。并让王嬷嬷、陈嬷嬷二人一同带着赵大夫把她和黛玉、林如海的卧房、书房搜查一遍,将检查发现异样的物品全部登记造册,做好标记,留人看守。 诸事已毕,贾敏这才命人敲开杨姨娘房门,将沉睡中的林如海和杨姨娘唤醒。众人一同去到林府正堂,按位次坐好。贾敏这才将今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知林如海。 贾敏将将起头,杨姨娘便一声“冤枉”号出,摆出孤苦无依、百口莫辩状,柔柔弱弱跪倒在堂下。眼泪扑簌簌而落,无助情状,万分可怜。贾敏看也不看,命人堵了她的嘴,径直往下说去。 待贾敏说出迎春在荣国府原话,拿出贾母家信给林如海看,又让赵大夫用银针演示,并亲口说出毒物名称时,林如海脸色已然难看至极,看向杨姨娘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 杨姨娘仍不甘心,蠕动着身躯,爬向林如海,口中呜咽有声,似有极大冤情需要吐露。 贾琏突然想起迎春曾跟她提过,畅香院师傅们说,惯常制香之人,指缝里难免残留香料碎屑。饮食用茶之前定要认真清洗干净。贾琏抱着姑且一试心态,插口道:“这丫鬟看似颇觉冤枉。既然制毒下毒都与她无关,想来她手上身上也不会有残留的毒物。刮取她指缝间碎屑,用银针测上一测,想来银针定不会变色吧?” 杨姨娘闻言脸色大变,眸中惊恐万分,拼命摇头挣扎。陈嬷嬷不用吩咐,带着几个粗使婆子上前,牢牢压住杨姨娘。赵大夫挨个从她指甲缝里刮出几许碎屑,和上清水,用银针沾水一试,银针沾水处竟转黑色! 林如海当下一拍桌子,叫来管家林福,让他命人关门落锁,吩咐家丁谨守各处出入口。传令内外院人等一概不许串联走动,没有职司者统统举好灯笼火把,在正院里站好。再命林福亲自带人把杨姨娘五花大绑,堵了嘴,先行关押到柴房,好生看管起来。 林如海转身叫来二管事贾单,悄悄命他带人去“请”张大夫。林福关押杨姨娘毕,回来复命。林如海便命林福负责看管正院里站着的一众丫鬟、婆子与小厮。 一连串命令下达完毕,林如海这才吩咐王嬷嬷、陈嬷嬷陪同赵大夫带着七八个粗使婆子阖府上下挨个房间搜查。林如海直言道,敢有不配合者,当场杖毙! 期间,贾敏只坐着抿茶,由着林如海发号施令。贾琏在旁,莫名看得热血沸腾,自告奋勇要带人去巡视宅院,不许人私逃,串供。林如海看看贾敏,贾敏不动声色,林如海点头答应。贾琏摩拳擦掌而去。 王嬷嬷等人都领命而去。正堂只剩下贾敏、林如海和抱着黛玉的吴勋家的。林如海冲吴勋家的一使眼色,吴勋家的知机退下。 林如海立刻窜到贾敏身边,也不顾下人看见,一把抱住贾敏,将脸埋进她颈窝,险些哭出声来。 贾敏也一下子红了眼眶。她不过一介女子,性情再坚毅,对林如海再信任有加,毕竟年老色衰。色衰而爱弛,贾敏哪能全不担心?适才种种,不过贾敏故作坚强,强撑着一口气,输人不输阵罢了。要知贾敏这一败,着实惨痛。可势成骑虎,她也只能如此。 此刻林如海将她一搂,贾敏再绷不住,眼泪滚滚而落。林如海埋首贾敏颈间,喃喃自语道:“敏儿、敏儿,都怪我,都怪我,不该一心想要个儿子。你若因此坏了身子,我于心何忍!你我已有黛玉,合该知足。哪怕我无族人可以过继,到时咱们给黛玉招个上门女婿。待他们有了一儿半女,我林家依然香火有继。我怎么这般鬼迷心窍?都是如海害了你!” 林如海不停自责,车轱辘话翻来倒去地说。贾敏却如吃了蜜糖一般,不厌其烦地回答道:“不怪老爷!怎会怪老爷!姨娘是妾身买给老爷的,老爷还是妾身推开的。不过造化弄人,谁都不怪!咱们过继!不不不,招赘招赘,绝不让黛玉离开咱们半步!” 外间,贾琏带人巡视路过正堂。听见里面悉索有声,贾琏忍不住探头一看,姑父和姑妈正不知羞地抱在一处痛哭。贾琏吐吐舌头,冲贾敏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儿接着巡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游手好闲妞”的地雷!提神又醒脑,么么哒! 谢谢“园”“死宅君”“沧澜海”的营养液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6 ,迎春马马就茁壮成长啦! 再谢谢所有正版订阅、支持芳年的小天使,么么哒! 第52章 林府一番抄检, 搜出诸多令人触目惊心的东西。经过检验,贾敏并黛玉的衣物、脂粉、窗纱、幔帐好多贴身之物都被染过红花。贾敏常吃的点心、果哺里更有许多常人服之无事却单单对妇人尤其是备孕妇人不利之物。 且这杨姨娘果然不是一般人!从她房中只搜出那些制作胭脂水粉所需的常备原材料。反倒是从兰香那个傻丫头的箱笼里, 搜到了众多毒物。兰香震惊不已,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打死不承认□□是她的。 林如海惊怒交加,再不管那么多,下令凡是涉事的大小丫鬟, 一概叫人伢子拖出去卖了。无关的几个貌美丫鬟都以贾敏的名义给恩典放出去配人。林如海身边伺候的丫鬟统统换成小厮。贾敏和黛玉身边服侍的人, 一时凑不齐,则由王嬷嬷奉命叫来贾敏当年的陪嫁丫鬟们暂时充数。 至于林如海的五个姨娘,素来与世无争、老实本分的两个人,林如海给她们出嫁妆, 让她们二嫁他人。剩下两个妄图攀高枝, 和杨姨娘走得近的,林如海不加区分都送去了庵堂。这二人从此吃喝不愁,却此生也休想再离开庵堂半步。而杨姨娘却死鸭子嘴硬, 罪证确凿,仍旧不肯开口。林如海恨她切骨, 吩咐林福严刑拷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而张大夫被请来后,见事情败露,万般无奈之下,仍只肯承认收受了杨姨娘好处,对贾敏之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刻意不对症治疗,却坚称对杨姨娘下毒之事半点不知。林如海自然不信。 林府每年付给张大夫的诊金少说也有几千两,再加上逢年过节的礼物,张大夫为杨姨娘那点月钱背叛,绝无可能。况且林如海是堂堂巡盐御史,侯府出身,探花及第,断不会宠妾灭妻,扶正一个姨娘,任杨姨娘再舌灿莲花,拿未来作保,张大夫也不会那般愚蠢被她所骗! 奈何张大夫是平民,林如海不能私设刑堂,囚禁他。张大夫死不开口,林如海无法,只得先放他回去,秘密派人监视。 从张大夫有恃无恐的态度可知,给贾敏下毒一事绝非内宅争斗这般简单。林如海在江南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树敌甚多。张大夫和杨姨娘背后势力,恐怕树大根深、错综繁杂。事情真相一天不查清楚,林如海便一天不能安心,更绝不会轻易放过杨姨娘并张大夫。 林如海所料不差。杨姨娘的出身确实不简单,她能进林府也绝非偶然。背后操纵之人正是林如海的政敌。林如海为官有道,却是死硬的保皇派。任凭其他势力如何拉拢都不为所动。那些人没法,只能从林如海内宅入手。偏他夫妻甚为恩爱,贾敏娘家也颇不凡,唯有剑走偏锋,安排一个姨娘李代桃僵。 只是连林海的政敌都没想到的是杨姨娘上位心切、阴狠若斯,在贾敏一切贴身之物上都施了药。更因她忌讳贾敏怀孕,私自在胭脂里添加麝香、红花,露出马脚,导致计划败露。 杨姨娘的谋算是,弄死贾敏之后,她或怀孕或借种或者狸猫换太子,总之弄出一个男婴。到时候哪怕林如海再顾全名声,谨守礼法,不扶正她,林如海就这一个儿子,林家偌大家业也是她儿子的。她照样能做老祖宗! 正所谓蛇蝎计,美人谋,单看你有无福气消受。 这些事都是后话,此时林如海尚不知情。 且说贾敏虽为当家主母,内宅之事,林如海却一肩挑了,以上这些糟心事,自有林如海烦忧。林如海对贾敏的要求就一样,只要她将养好身子,日后相夫教子,给黛玉挑个好夫婿,入赘林家。贾敏感动不已。 再有贾琏整日万事不理,只眼巴巴盯着贾敏吃药,练拳,散步,歇息。贾敏的病,怎会好得不快! 不到半个月,贾敏已恢复昔日气色,粉面桃腮,柳腰纤细,体态轻盈,远远看去,和十七八岁少女无异。黛玉身上奇怪的香味也已散尽,变成空悠悠一股清香,认真嗅去,却又不得见。黛玉也不再似往常总是困倦,活泼开朗许多。 这日难得秋高气爽,贾琏带着贾敏在园子里骑马玩。贾敏在闺阁时,贾代善没少带着她出门骑马狩猎,贾敏骑艺也是一等一的好。自打嫁人后,贾敏谨守妇德,多年不曾骑过马。今日贾敏被贾琏说动,命下人从马棚牵来一匹枣红小马,慢悠悠骑了在园中散步。 贾敏、贾琏姑侄正信马由缰走着,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人,哭喊着向贾敏扑来。贾敏身下马儿眼瞅着便要受惊,贾琏一夹黑旋风马腹。黑旋风横身拦在来人身前,扬蹄长嘶,人立而起。来人顿时被吓得瘫倒在地。贾敏身后一长串丫鬟婆子,因事出突然没反应过来,此刻一拥而上,将来人反剪双手,押到贾敏面前。 此刻,贾敏已被吴勋家的扶下马来。林福家的赶忙上前告罪道:“太太饶命!奴婢一时不留神,险些让这老货冲撞了太太。请太太见谅!”贾敏一摆手,示意林福家的先退后。贾敏只看见披头散发一个妇人,吴勋家的抬起她的下巴,贾敏这才认出来人是兰香那个小蹄子的娘亲张氏。 贾敏二话不说,命人将张氏绑了送到外院,待林如海回来再行处置。经此一闹,贾敏早没了兴致。别过贾琏回房休息去了。贾琏便想来到姑苏多日,也不曾出门逛逛,干脆出去散散心。哪知贾琏还没走到大门口,便撞见了贾府来送信的小厮。这小厮也是好运气,正赶上直奔姑苏的商船。他一靠岸,水米未进,直奔林府,这才正巧撞见贾琏。 贾琏展信一看,原来赵大夫验不出的胭脂成分,迎春已托畅香院师傅们查验出来。贾琏想了想,负手出门,径直往巡盐御史衙门而去。 花开并蒂,话分两头。 且说迎春奉邢夫人之命去怡亲王府“挖角”。连氏却早料到迎春有此一出,提前修书一封给她制香世家的选房表姐。连氏表姐自然满口答应。老师傅们已然启程,不日便到京城。 迎春听说,喜不自胜,抱着连氏说了几多吉利话。此时连氏肚子高高耸立,未来世子已将临世,连氏微笑静谧安好,整个人都仿佛镀了一层佛光。迎春不好打扰连氏太久,搞定了师傅和秘方,便告辞回府。 荣国府内,邢夫人也已命人在园子僻静处收拾出一进院子,就起名迎香院。迎春见了,连声说道:“迎儿不敢居功,求母亲更名。” 邢夫人轻抚迎春头顶道:“傻姑娘,老爷就你一个女儿,祖宗家业虽是琏哥儿的,可是你的嫁妆又怎会寒酸了?”言下之意,这迎香院就是迎春嫁妆的一部分,如此命名再恰当不过。 迎春姑娘家,被提及嫁妆,本不合适。只因邢夫人并迎春二人都心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7 无旁骛、心思纯净,倒不至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坏了迎春名声。当然更因为经过抄检之后,荣国府下人也算大换血,好多邢夫人的心腹借机上位。此刻迎春并邢夫人身边环绕的丫鬟、下人大多便是东院老面孔。其中王善保家的就在积极张罗迎香院下人洒扫庭除,布置器具。 所谓好风凭借力,邢夫人借贾母之势,大权独揽。迎春再借邢夫人之势,暗度陈仓。小雪那日,迎香院正式揭匾。贾母、贾赦、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元春、迎春、水溶、水盈、唐家双姝并连氏贴身丫鬟清河,众人齐聚庆贺。贾母还请了长庆班献戏,宝技班表演杂耍,满院欢声笑语,实在热闹非凡。 宝技班表演时,贾宝玉也跑了来。起先贾母怕鞭炮锣鼓吓着他,不许奶娘抱他来。哪知贾宝玉年岁既长,竟然背着奶娘偷偷跑进园中。幸好被路过贾瑁看见,带进迎香院。 贾宝玉才将落座,就凑到元春脸前,要吃元春唇上胭脂。彼时,还有外客,元春不许,将贾宝玉推开。贾宝玉扭头四顾,见迎春唇上胭脂色彩格外不同,看去尤其好吃。可是贾宝玉有些畏惧迎春,二姐姐素来不许他偷吃丫鬟唇上胭脂。 哪知这回儿,迎春见贾宝玉猴急模样,便知其心中所想,大大方方招手让贾宝玉过去。贾宝玉反疑惑上了,迟迟疑疑走过去。迎春拉了他在身边坐下,从秋霜手中接过一小盒胭脂,递与贾宝玉。 贾宝玉欣喜非常,打开盒盖,便熟门熟路用指甲挑了,沾少许放在唇瓣上,用舌尖轻舔,细细慢慢地品。迎春见贾宝玉举动,实在哭笑不得。贾宝玉品胭脂的手段比之她也不遑多让。她是经过名师教导,刻意训练所得。而贾宝玉才是得之天赋,纯属爱好。果然不负脂粉堆中混世魔王称号! 贾宝玉正品鉴着,本来微眯的双眼猛地圆睁,口中咿呀有声,大头连晃,十指伸出,在身前胡乱比划,状如癫狂。迎春一时被他吓懵住了。 王夫人尖叫一声,便冲过来,不去抱住贾宝玉,反死死扣住迎春双肩。王夫人面上不动声色,手底却下了死力气,指甲几乎掐进迎春肉里。迎春痛得一呲牙。 适才王夫人见王善保家的忙里忙外,丫鬟小厮对她都客客气气。周瑞家的却只能孤孤单单站在院子角落守着戏台。王夫人只觉冷风扑面,眼睛被刺得生疼,控制不住转过头去,却正望见迎春大庭广众之下拿胭脂给贾宝玉吃,满腔怒火便往上涌。此刻又见宝玉吃了迎春的胭脂,竟有中毒发疯迹象,王夫人哪能轻饶了迎春! 贾赦本和水溶同桌而坐。二人正闲聊间,贾赦突见水溶脸色陡变,惊讶回头顺着水溶的视线看去。贾赦一眼瞅见王夫人面覆寒霜死死压住迎春,而迎春疼得小脸都挤在了一处。贾赦大怒,恰好邢夫人正牵着贾瑁走来,贾赦抬手一推邢夫人。 邢夫人一看,差点气个倒仰,王夫人当真糊涂了!宝玉形容有异,不叫请太医,却当着外人的面上来便制住迎春,生怕别人不知两房不睦似的,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李纨也看不过眼,和邢夫人一同上前,二人一左一右强硬架下王夫人。王夫人还待说话,贾母一个眼神止住她。 幸好迎春因为是迎香院之主,此回位次排在角落,注意到这场大戏的人并不多。为了以防万一,贾母还刻意大声叫赏。戏台上正演着经典武戏《三岔口》。武生小子们听见主人家叫赏,纷纷使出拿手绝活,什么筋斗云、旋风脚、飞天十三响,轮番登场。 一群哥儿姐儿哄然叫好,便把迎春、宝玉这场事压了过去。 玻璃悄悄奉命去看宝玉。只见宝玉眼睛仍旧瞪得溜圆,眼神直勾勾盯着手中的胭脂。玻璃拿手在宝玉眼前晃,他也毫无反应。玻璃着了忙,正要去回禀贾母。 突听贾宝玉大声呼道:“哎呀,真乃世间极品!宝玉从未尝过这等好吃的胭脂。只可惜不是从二姐姐唇上吃来,可惜可叹!”贾宝玉一张娃娃脸、满口奶声气,个子不足桌子高,却说出这等话来。 一时,众人都愣住了。 唐家姐妹互相对视,再扭头去看贾宝玉身量、形貌。若非贾宝玉不过三四岁,小胳膊小腿儿,她姐妹二人当真要以为宴会上不知何时混入一个风流浪荡子呢! 待王夫人听清贾宝玉言语,老脸乍红,本来暗戳戳狠命掐着李纨大腿的左手颓然放开。李纨紧抿的唇角顿时一松。 贾母闻言,才知贾宝玉呆气又发,一把拉过贾宝玉,点着他额头教训道:“你个混世魔王!姐姐妹妹唇上的胭脂是你轻易吃了顽的?好生生一个哥儿,沾那般多脂粉气像什么样子!” 贾宝玉却只嘻嘻笑着耍赖,使出杀手锏,扭股糖似的在贾母身上歪缠,不依道:“玉儿不愿做这须眉浊物。玉儿情愿三日不吃饭,只求二姐姐把那盒胭脂送我。” 旁边水盈听见,噗嗤笑出声来,指着贾宝玉说道:“别人都是绕梁三日,不知肉味。你倒好,为了女儿家胭脂,不止不吃肉,连饭都不吃了。”唐家姐妹听了,也暗笑不已。 王夫人脸色越发难看。元春就坐在唐家姐妹旁边,见向来持重的大姐唐玥也掩唇轻笑,元春垂下头,纤手上青筋暴起。 贾宝玉却不觉丢人,反以为荣,见水盈语声娇俏、容貌甜美,嘟嘴笑话他时,小嘴唇粉嘟嘟的,便忍不住要往她跟前凑。 贾母赶紧拉住,乖乖,水溶还在旁边,贾宝玉要是凑去吃水盈唇上胭脂,水溶非把桌子掀翻不可。 贾宝玉见走不脱,又去歪缠贾母。贾母被缠的没法,只得求救地看向迎春。此时迎春已恢复常态,喂贾宝玉胭脂吃本是她计划好的,只迎春万万没料到贾宝玉反应会如此激烈,异乎常人,好险弄巧成拙。此刻机会再来,迎春赶忙接道:“这胭脂名唤银镶月,是姐姐这小作坊的最新出产,目前仅此一盒。宝弟弟想要,姐姐也不是不能送给你。只是姐姐有个条件,宝玉可能答应否?” 贾宝玉忙不迭点头道:“答应答应,不管什么条件,只要姐姐把银镶月给宝玉,宝玉什么都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小万万快躺平, 我们聊聊天! 第53章 贾琏骑着黑旋风慢悠悠走到巡盐御史衙门。衙门前两座石狮子倒分外威严。贾琏将黑旋风拴在路边, 便径直往衙门内走去。 门口侍卫自然伸手拦阻。贾琏笑眯眯从衣袖内掏出一把折扇,唰地打开, 将扇子上盖有林如海私章那面往侍卫眼么前一晃,口中说道:“不才贾琏, 乃巡盐御史林大人的侄子。现有要事要面见御史大人,烦劳通传一声。” 侍卫们本见贾琏容貌俊美,气度不凡, 便知他非常人, 只是职责所在,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8 不能不拦下盘问。如今见了自家老爷墨宝、私章,再听闻来人姓贾,唤林如海姑父, 便知是贾敏娘家亲戚, 再没有不确定的。侍卫中便有一人出列,引着贾琏入衙。 贾琏在会客厅坐下没多久,小厮刚奉上茶, 林如海便从后堂转出来。二人甫一见面,林如海便急急忙忙问道:“可是你姑妈出了什么事?” 杨姨娘之事着实吓得林如海够呛, 如今林大人颇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味。 贾琏赶忙起身行礼答道:“姑父放心,姑妈好着呢!不过琏儿收到妹妹家书一封,特送来与姑父一观。” 林如海知道迎春他们在查验胭脂成分的事情,闻言,赶忙接过贾琏双手呈上的书信, 低头仔细看去。 信纸不过薄薄两三页,林如海却足足看了一刻钟。贾琏陪着一动不动站着,腿儿都麻了,时不时偷觑林如海神色。 只见林如海面沉如水,眼寒似冰。仔细分辨,林如海双眸内隐现两簇幽蓝火苗,如寒潭上熊熊燃烧的鬼火,着实怕人得紧! 好半晌,林如海才抬起头,将书信揣进怀里,拍拍贾琏肩膀,吩咐他这几日莫要乱走,好生在家里照顾贾敏并林黛玉。府里的事,他已知究竟,以后的事都交给他处理,让贾琏再勿操心! 贾琏讷讷点头,林如海转身离开。贾琏望着林如海的背影,只觉得素来温润如玉的姑父,周身锐气迸溅,如藏在鞘里多年的宝剑,乍见天日,寒光遮天耀目。贾琏虽不知林如海意欲何为,却忍不住为那些作恶之人捏一把汗。 果然三日后,贾琏正陪着贾敏、黛玉在园子里晒太阳,做针线。大管家林福前来回禀道张大夫出城看诊路上,不慎惊了马,连人带车翻下山去,到底送了命。可怜,尸体还被野兽啃食,没落得全尸。“妙手仁心”的张大夫临死还效仿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兽”,其情其节,当真感(zui)天(you)动(ying)地(de)。林福说着,还装腔作势揩了揩眼角。贾琏旁观,赶忙低头,好险没笑出声来。 事实是,张府家丁好容易在山下找到破碎的张家马车。张大夫却不知怎么被甩出车厢,脑袋狠狠撞在岩石上,摔得稀烂不说,还被山中野兽叼走了半截身子。家丁们找了许久,才在三里地外的烂泥塘中找到张大夫的半个右脚。 当然,如此血腥的事情,林福没有细说,只语焉不详,大概提及。不过那句“死无全尸”,林福重复了三遍。 贾敏轻轻一点头,示意知道了。林福功成身退,深深一礼后退下。 顶着神医名声,行此龌鹾之事,贾琏对张大夫绝无半点同情之意。只是贾琏十分好奇,三天前便从柴房消失不见的杨姨娘如今是何下场?贾琏有心问问贾敏,鉴于黛玉在场,尝试了三四次,到底没问出口。 还是后来,林如海在书房指点贾琏功课时,似有意似无意地提道:“赶明儿你给老祖宗回信,就说你姑妈家事都已经处理好了。那个丫鬟……” 说着林如海抬头看了贾琏一眼,见贾琏一本正经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想了想忽然说道:“被送到私~窑做暗~娼去了。” 贾琏凤目忍不住睁大了些。 林如海见状,玩心大起,凑到贾琏面前问道:“琏哥儿,可知道什么叫私~窑?” 贾琏赶忙摆手道:“琏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不知道什么私~窑公~窑的!” 林如海讳莫如深看着贾琏。贾琏百口莫辩,他不过看话本知道私娼寮什么的,苍天作证,他连琴楼画馆都没去过,又怎么会去那等下贱腌臜地方! 贾琏被林如海盯得头皮发麻,忽然福至心灵,站起身一拍林如海肩膀道:“姑父,你堂堂官老爷又是怎么知道那种地方的?难不成是姑妈告诉你的?” 林如海要没想到贾琏这小子这么快便反将他一军,俊脸涨红,虚张声势地重重一拍贾琏手背道:“没大没小,仔细你姑妈知道扒了你的皮!” 贾琏低头闷闷地笑,心想,姑妈知道不一定扒了谁的皮呢! 贾琏到底好奇杨姨娘下场,缠着王嬷嬷要结果。王嬷嬷本也要给贾母写信回禀,便偷偷告诉贾琏道:“不知老爷让林福给那贱人看了什么东西,她本咬死不承认的事情统统招了不说,还只求速死。老爷见她知错,发了善心,让林福备下毒酒,赐她毒酒自尽,好歹给她留个全尸。” 王嬷嬷说到此,故意顿了顿,看着贾琏问道:“二爷以为那贱~人这般结局如何?”王嬷嬷依着贾府下人的叫法,唤贾琏“琏二爷”而非“表少爷”以示她虽离府多年,到底不曾忘本。 贾琏知道肯定还有下文,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示意王嬷嬷莫卖关子,快点往下说。 王嬷嬷见贾琏不上钩,只能接道:“可不成想后来老爷看了她的供状,许是发现了什么漏洞,怒不可遏,直接命林福将她毁了容,卖去城西鱼市最下等的私~窑。那种地方,啧啧,那贱人这辈子休想再见天日!” 贾琏点点头,嘴角噙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就叫善恶到头终有报,不过来迟与来早。 林府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除干净后,果然天朗气清。 贾敏的脸庞、身子眼瞅着圆润许多,就连口味都变了。酸掉牙的金桔,贾敏一口气能吃两三个。贾琏闻着气味,牙齿都不知倒了几颗。 许是酸气刺激了琏二爷,他忽然忆起迎春预言贾敏将怀儿子的事情。 起初因怕又勾起贾敏生子怨念,贾琏和林如海都默契地没提这件事。只是林如海有没有私下里努力播种,贾琏可不知晓。 如今,贾敏模样分明和二婶怀宝玉时如出一辙。贾琏便留了心,偷偷去找王嬷嬷。 王嬷嬷侍奉贾敏多年,贾敏婚后久不见有孕,王嬷嬷便操碎了心。好容易贾敏怀了黛玉,却又被暗算伤了身子,王嬷嬷早不敢奢望贾敏能再怀孕。听罢贾琏所言,王嬷嬷再去看贾敏,怎么看,贾敏怎么像有喜了!王嬷嬷高兴的了不得,一溜烟儿跑去请来赵大夫给贾敏把脉。 果然,贾敏有喜了。 得知自己有喜时,贾敏正含着话梅,一个吞咽,话梅卡在贾敏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幸亏赵大夫就在旁边,一番急救!好嘛,堂堂国公嫡女、御史夫人好险被个话梅噎死! 贾敏喘过了气,仍旧不敢轻信,连问赵大夫好几遍,“大夫可能确诊?” 赵大夫坚定点头,再三确认。贾敏终于相信,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再不敢动,好半晌才想起派人去通知林如海。贾敏环顾四周,却发现贾琏不见了。 原来贾琏闻听贾敏有孕,在贾敏被噎住前,便一溜烟跑去衙门通知林如海了。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99 林如海得知,官服不及换,官轿也不坐,风一般奔出衙门,抢了贾琏停在衙门口的黑旋风,当街纵马,飞奔而回。 贾琏在后面“哎!哎!”叫着追出衙门,林如海身影却都看不见了。姑父,宝刀未老呀!贾琏喘着气说道,茫然四顾,难道他要走回去? 还是门口侍卫识得贾琏,见他可怜,给他牵来衙门里一匹送信老马。 哪知那老马,年岁大了,行不几步路,便要打个盹,见了菜摊就往前凑。贾琏哪是骑马,竟渐渐变成了拉马。不过三四里路,贾琏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家,直累的气喘吁吁。 贾琏瘫坐在暖阁绣榻上,看着那边厢林如海与贾敏你侬我侬,情意绵绵,再不想说一句话。幸亏奶娘将黛玉抱了来。林妹妹趴在绣榻上贴心地拿小手帕给贾琏揩汗,还似模似样地给贾琏揉胳膊,美得琏二爷只觉得以后应把拉马列为日常项目,拉拉更健康! 再说京城荣国府内。 宝二爷还眼巴巴等着他的二姐姐迎春提条件后把银镶月胭脂送他呢! 谁知迎春还没来口,王夫人连咳数声,众人都转过头望向王夫人。迎春也大方看去,心中腹诽道:此刻你恨我咒我,听罢我言语,怕不是要谢我! 偏生贾宝玉好像没听见王夫人咳声,一路小跑到迎春身边,扯着迎春衣袖使劲晃,哀哀求着迎春快说。 王夫人脸青的如半泡在湖水里的大石头,苔痕密布。 迎春都看不下去了,赶忙说道:“我且问你,二姐姐这胭脂和丫鬟们日常用的以及咱们府上公中每月发放的,究竟哪个更好?” 宝玉不假思索道:“自然二姐姐的好!那些不过庸脂俗粉,怎堪与二姐姐的皎皎天上月相提并论。”元春最近在教宝玉读古诗,却不成想,宝玉把古诗用在形容迎春制的胭脂上。 迎春掩唇笑道:“比抹在了姐姐妹妹唇上的胭脂还好?” 贾宝玉迟疑半晌,似在脑中惦念两边孰轻孰重,究竟哪个更合他心意。良久,贾宝玉方重重一点头道:“确实二姐姐的银镶月更好。” 迎春接道:“既如此,你便答应我,从今而后再不猴在姐姐妹妹们身边,闹着要吃她们嘴上、脸上的胭脂。你若说到做到,别说银镶月,以后二姐姐每日都做新的、上好的胭脂供你当饭吃,你看怎样?” 宝玉万没想到迎春有此一招,嘴中嗯嗯啊啊,眼神不住去瞟迎春拿在手心的银镶月,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点头答应。 迎春抬手,贾宝玉也抬手。 姐弟二人当众三击掌。 “君子一言。”迎春眼望贾宝玉说道。 “驷马难追。”贾宝玉奶声奶气,却也郑重其事道。 迎春见大功告成,粲然一笑。要说她从娘亲那里继承了什么?除了胸口那颗朱砂痣,便是对承诺与仪式的敬畏。一言九鼎,击掌为誓。所以元春教贾宝玉读书识字,迎春却只教了贾宝玉何为君子之诺。 贾母见状,也跟着笑开,拍手说道:“哎呦,当真难得!老身家那个混世魔王可算懂事了。既答应了你二姐姐,日后若再让祖母见着你歪缠奶娘、丫头,祖母立刻让二姐姐停了你的胭脂且还要让大姐打你手心!玉儿可记住了?” 贾宝玉捧着银镶月胭脂盒,若获至宝,也不管贾母说了什么,只忙忙点头。 贾母见了,老脸笑成一朵花,遥遥冲迎春道:“还是迎丫头有心。” 旁坐水盈不知就里,只觉得贾宝玉痴傻疯癫十分可笑。倒是身边的贾瑁不仅能看懂戏台上武生招式,还能一一演示给她看,有趣的紧! 原来贾瑁本被邢夫人带去和贾赦、水溶同坐,远远地,听见水盈俏皮语音,贾瑁便被吸引,不自觉挪到了水盈身边。起先贾瑁只是站在水盈背后静静看戏,渐渐为剧情所迷,忍不住叫起好来。什么这个回身漂亮,那个扫堂腿厉害!果然不愧武将,回马枪使得玄妙! 水盈看武戏一知半解,只能图个热闹,正好缺一个懂行的人给她讲解,闻言便也不论贾瑁身份、尊卑,拉着他坐下,事无巨细,不耻下问。 贾瑁就喜欢听水盈说话,愈发有问必答。二人看到兴起处,贾瑁还起身给水盈现学现卖。高兴的水盈连连拍手叫好。至于迎春和宝玉的嘴官司,二人才没空操心呢! 此刻,不过贾瑁比划累了,台上又正换戏,水盈便递茶与贾瑁吃。迎春与宝玉三击掌的声音传入耳中,水盈回头望去,再听闻贾母言语,仔细望了贾宝玉一眼,暗暗撇了撇嘴。 偷眼去看宝玉的还有唐家姐妹。迎春制成那盒银镶月,可也有她二人功劳。说起来,她二人今日所用胭脂便是这因镶月最早的样本,成品她姐妹还没见着,倒便宜了贾宝玉个混小子。 迎春望见唐家姐妹神色,远远地以目示意,求饶不迭。她也是迫不得已。若不趁着贾宝玉还小,尚不清楚他喜欢吃的究竟是胭脂还是姑娘们的嘴唇时,把他的歪风邪癖刹住,贾宝玉好好一块璞玉早晚又得堕污泥,毁干净! 垂头无语多时的元春,抬头看看迎春,再看看被按在角落看着坐好的王夫人,心内如翻江倒海一般。迎春在为贾宝玉打算,她的母亲可曾为她打算过? 元春紧紧咬着下唇,一股腥甜气味在她嘴中弥散开来,元春也不自觉。 闲暇时光易过,迎春这边厢正是诸事顺遂的时候。迎香院运转正常,师傅、小工、洒扫婆子各就各位,香料、器皿、配方应有尽有。每日里,不需迎春前去视察,秋霜和鸳鸯就把一切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如此一来,迎春身边大丫鬟便不够用了。正巧,邢夫人有心放一批年纪大的丫鬟出去配人,再提拔一些小丫鬟,历练着些,以后好独当一面。 迎春趁机钦点了司棋、绣橘来身边伺候,还求了贾母恩典,直接升她们为二等丫鬟。反比被选到贾母房里顶替鸳鸯、玻璃、鹦哥等人的那几个小丫鬟等级高多了。 绣橘还好,温柔懂事。司棋,邢夫人颇为不喜。因着司棋年纪虽小,心儿却大,胆儿也肥,牙尖嘴利,跟着她娘亲出门采买,敢和菜贩子撸胳膊挽袖子争吵打架。 邢夫人列举司棋轶事,直说,这个小丫头做的荒唐事,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迎春忙劝道:“要说荒唐事,迎儿做得少吗?何况,司棋性格虽有些暴躁,却能扛事。性情温和的丫鬟,有绣橘就够了。总要有个擅唱黑脸,教训人的呀!” 邢夫人一想也是,性子泼辣总好过懦弱无能,大不了她多费些心,没事多敲打敲打司棋。 “不过,”迎春说道,“母亲,待我问问秋霜并鸳鸯可有意中人?到时候,您可一定要为她们做主。” 邢夫人自然点头,忽然醒悟,迎春才多大,哪能由她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0 去问。刚想叫住,迎春已经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果然,提及婚嫁,女孩子都免不了羞涩。秋霜并鸳鸯起先异口同声都是“奴婢不嫁,奴婢伺候小姐一辈子”。 迎春直接回了句,“那么,以后谁做我的管家娘子?” 秋霜和鸳鸯对视,都红脸低头。还是秋霜先开口道:“秋霜流落在外时曾蒙一户倪姓人家搭救。彼时,那户人家有位小公子。秋霜曾承诺,愿嫁与他为妻。只是不久秋霜便被小姐找到,那家人也大方送还秋霜,更直言当时承诺乃秋霜戏言,不作数。秋霜虽是丫鬟,但言出必践。除非今生不嫁,或倪公子已然娶亲,否则,秋霜非彼不嫁。” 迎春万没料道,秋霜有过这般经历,有心不让她践诺,便问道:“不知那位公子如今年岁几何?” 秋霜答道:“想已有十一二岁。” 怪道人家说不算数!倪家救护秋霜时,家里小公子怕还是撒尿和泥的主儿呢!迎春哭笑不得,她竟不知秋霜这般机变一个丫鬟,竟是个认死理的。迎春百劝无用,只得由着秋霜到邢夫人面前这般陈情。 邢夫人也被闹了个措手不及,以为秋霜不愿嫁人,胡乱编造的借口。迎春却知绝非如此,求了邢夫人派人去打听倪姓人家的情况。邢夫人命人打听回来之后这般告诉迎春。 原来这姓倪的一家正巧住在贾府旁支亲戚名唤芸儿的隔壁。倪家也是个正经人家,家里就一个儿子,名唤倪二,生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如今年方十一二岁,走出去虎虎生风,人送外号醉金刚。别的都没什么,就是有些贪杯,还好像跟放印子钱的人有些关系。 迎春听罢,一个头两个大,这样的人家,她怎么放心秋霜嫁过去?秋霜配人的事便被搁置下来。 不过鸳鸯是家生子,之前更是贾母身边顶顶得力的大丫鬟,和大管家林之孝家侄儿,互相看对了眼,去邢夫人处讨恩典。迎春自然支持。邢夫人虽有心把鸳鸯配了王善保家儿子,到底王家小子不争气,没得日后连累迎春。邢夫人大方松口。如此,鸳鸯变成了林家娘子,和秋霜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把迎香院经营的越发风生水起。 这年腊月二十,迎春给生母李氏烧纸时,便把这些年她种种谋划又从头到尾细数一遍,更郑重其事夸了贾赦、贾琏。把这对父子近年转变,尤其是上进情形浓墨重彩详细描述,直从白日高悬说到月满中天。 这天正是十五。迎春等人虽然不能外出赏灯看花,贾母却许她们在府上园子里自己弄个花灯会。因着春节前,贾敏派来送节礼的下人除了带回贾琏消息,更附赠贾敏有喜,依然三月有余的准信。贾母高兴万分,命人正月里始在贾氏善堂外再搭一棚施粥赠药,棚子要直搭到贾敏安然生产为止。 后来,迎春见贾母兴致高便提议,府上的花灯会也效仿外面人的玩法,各人做各人的灯谜,下赌注猜灯谜,猜不出便算输。可以见好就收。最终大家赢的钱,不论多少也都捐去善堂。既热闹,又行善,一举多得。贾宝玉头一个赞成,贾母自然不会反对。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故而这会儿,迎春便志得意满,悠哉游哉地和贾宝玉一起腻在贾母炕上就着烧得旺旺的银霜炭做灯谜。 林之孝家的却跌跌撞撞奔进屋来,扑通跪下冲贾母说道:“那位爷,归天了。”贾母手中暖炉骨碌碌滚下炕去,“老天啊——”贾母拖着长腔嚎啕大哭起来。 贾宝玉还懵懂无知,迎春手中毛笔摔落灯笼纸上,墨迹迅速晕染开来,像血迹,似泪痕。贾代善当年的学生又走了一位。 那位爷到底没扛过寒冬,故去了。 贾府主子们马上都得了消息,全聚在贾母房中,抽噎声此起彼伏。邢夫人边哭,边张罗下人给贾母更衣。圣旨已经下来了。辍朝三日,大修陵墓,国丧三月。音乐、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百日内票本用蓝笔,文移蓝印。因是国丧,贾母等诰命夫人还要服丧去宫中哭灵。 不说贾府一片愁云惨雾,当今圣上更是悲痛万分,紧赶慢赶未及见弟弟最后一面,抚尸痛哭,一病不起。整个皇朝都沉浸在皇帝痛失手足、肱骨的悲痛内,不能自拔。 本来迎春早和贾母商量好,元宵后便同往相国寺进香,这下子,又不能成行。这半年多来,迎春每次要去拜见师父,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耽误,最终不能成行。虽有师弟柳湘莲并哥哥贾琏共同保证圆清大师身康体健、安然无恙,迎春总是不曾亲见,心中隐隐牵挂。 尤其是前日,那位爷噩耗传来当夜,不知是否为满府哭声所感,迎春忽然梦见师父游魂前来看她。 梦中,圆清大师身影忽远忽近。迎春只见师父嘴唇翕动,说了什么话,却全听不清。她一着急,大叫一声,就此挣醒了。 彼时,秋霜正睡在迎春脚边,见迎春惊醒,赶忙上前用被子将迎春拥住,抬手一摸,迎春满脑门冷汗! 有了那不详预兆,迎春再忍不住,这两天都在苦求无官无职同样被拘在家里的贾珠带她前往相国寺,她实在心慌得紧。 贾珠好容易瞒着王夫人打点好下人、车马,在后门偷偷等着迎春。这边厢,迎春马车刚上一半,忽见相国寺小沙弥慧清从马车后走过来。 迎春喜出望外,一脚腾空,一脚踩在马车板上,冲慧清招手大呼道:“小师父!” 慧清脚步加快几分,走至迎春面前,双掌合十,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家师圆寂前特命小僧将此物送与施主。小僧因要……” “圆寂”二字,如夺命惊雷,晴空炸响。慧清还说了什么,迎春再没听见,她眼前一黑,直愣愣从马车上栽倒。 第54章 当迎春满身素白跪倒在相国寺舍利塔前时, 她才知晓,原来恩师圆清大师当真于三日前圆寂, 法身已被火化,就连大师遗下的舍利子也已被送入舍利塔内。迎春别说见恩师最后一面, 连大师舍利都不得见。 迎春瘫跪在雪地上,叩头不止。 为什么?为什么她那般忙那般多借口,就是抽不出空亲自来看一看师父? 为什么明明上天早有警兆, 她却不放在心上? 为什么回天无力时, 她终于成行? 生母之丧,她新生无力。再造之恩,她便这般报答? 如今老天爷再看不过去,彻底剥夺了她赎罪的机会!贾迎春, 这就是你重活一世的所作所为? 迎春实在痛不欲生, 以头抵地,泪落如雨,比满天雪花还密还急, 直砸得迎春面前一片雪地处处深坑。 沙弥慧清在旁见了,心下实在不忍, 劝道:“小施主请节哀。勿为外相所迷。师父乃得道高僧,此番圆寂,不过升天归位,往生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1 极乐净土,合该庆贺才是。凡夫俗子,为尘缘所累, 尚求得道超脱。小施主别具灵根,更应摒去俗念,跳出爱恶。如此,大道不远矣!” 这些话,圆清大师何尝未曾与她说过?只是,她问心有愧,心自难安。心既动,风动,云动,再不可止。迎春终究不能原谅自己,在雪地里长跪不起。 雪霰子混着雪花噼里啪啦砸下,砸得人浑身身生疼,迎春如若不觉。 茫茫白雪中,古塔独立。迎春头上、身上都被雪花覆盖,整个人与大地浑成一色。 惠清要给迎春撑伞,迎春死活不让。慧清几番欲言又止,到底长宣一声佛号,默默在旁念起《心经》。贾赦在背后看着,心疼不过,有心阻止,还是忍住了! 千里之外,也是大雪纷飞。远山、树林共长天皆为一色。雪原林海里,柳湘莲一脚深一脚浅地从树林深处走出。 这大半年,他辗转江南江北,大漠关外,只为了寻找堂弟下落。早先他奉师命下江南办事,完事后回京复命的路上正遇一队去往西域的商贾。柳湘莲想起曾经查访到拐走堂弟的那伙人贩子也曾到过西域,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向商贾领队打听,可曾听闻有柳姓男童被拐卖到西域一带?不成想那商贾竟说,西域有一户富人家早些年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一位小公子,据说便是姓柳,年岁也和柳湘莲堂弟正相合。因着差事已完,寻找堂弟也是柳湘莲起初拜师的主要原因,柳湘莲便当即修书一封托人送回相国寺,言明他外出寻弟去了,让师父不用担心便随着商队远赴西域。 哪知柳湘莲在西域兜转数月,又被指往关外。如今,柳湘莲在关外已寻月余,确实有一位柳姓公子被几经周折卖到这里,只是那人并非他的堂弟。 柳湘莲想着既然来了关外,索性进山帮师父采到那味只在极寒林海深处生长的草药。柳湘莲在林海中寻了数十日,手脚生出许多冻疮,这日好容易在一株十人难抱的古树根部见到那味草药,柳湘莲正要去摘,却突然觉得心尖坠疼,心慌得难受,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正在发生。柳湘莲再顾不上其他,三两步迈过去,摘下草药裹进怀里,转身便往林外走去。 林外远处,有一间小木屋,是猎户们进山打猎休憩之所。此时大雪封山,小木屋无人空置。柳湘莲因要进山,天冷雪深,林路难行,便把白马留在小木屋里。 柳湘莲快步走到小木屋门前,用悬挂的掸子掸掉头上身上的落雪,开门进屋。木屋内炉火早熄,寒风从木头缝隙和棉被破絮间吹进,呜呜咽咽的。但总好过外间天寒地冻。 柳香莲从背囊里拿出干粮,就着冷水,硬邦邦塞了两口,又喂了白马一些草料。柳湘莲就牵着马匆匆离开,冒雪往关内赶去。 再说,相国寺舍利塔前。迎春最终耐不住风寒,晕倒在雪地上。贾赦一声不响抱起迎春,径直回了荣国府。迎春自此高烧不退,宫里御医流水般的来,迎春总不见好,每日里不是噩梦昏睡,便是闭着眼睛流泪。似这般一病不起,流连病榻一个多月。 迎春生病并圆清大师圆寂的消息,贾母等人和贾敏商量好了,一致瞒着贾琏。贾琏诚心读书应考,对迎春生病之事半点不知。 好容易,在贾母等人劝解照顾下,迎春病情缓解了些,略略打起些精神,又闹着要去相国寺给圆清大师守灵。 贾母训诫她道:“痴儿痴儿,大师岂是凡俗之人。圆寂当夜法身即火化,可曾似世间人停灵超度?大师得道,你身为大师弟子,不为其庆贺,反如此放不开。我本常夸你最是聪慧,今日看来,当真辜负了大师一番教诲,竟这般不开窍!” 贾母之语,不可谓不重!迎春闭目听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道理她都懂,心却更痛,怎生是好? 秋霜见不是法,自作主张把迎春早前供在佛堂每日烧香礼拜的圆清大师佛珠手串取来,轻轻放在迎春枕边。迎春闻着手串上熟悉的檀香味道,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朦胧间,迎春听到身边有响动,有人在她床边坐下,还轻轻唤道:“迎儿、迎儿……” “二郎!”迎春脱口叫出,瞬间惊醒,腾地坐起身来,一把抓住身边人手腕。“二郎,你去了哪里?我求父亲那般找你,都找不到!你不是说师父无事吗?你不是——”迎春语声戛然而止。 她面前的人哪里是柳湘莲,分明是水溶并水盈兄妹。 迎春泪眼中柳湘莲的身影退去,水溶的面貌越发清晰。 原来“盈儿”是水溶在叫妹妹呀! 自打迎春病倒,水溶几乎日日都来看望,当然都拖着水盈。若非贾瑁总是趴在迎春病床边守候着。水盈来到,好歹能和贾瑁聊会天,不然她早不陪哥哥走这冤枉路了。 水溶低头看看迎春还紧抓他手腕的右手,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二郎是谁? 迎春尴尬收回右手,也不顾抹泪,只颓然倒回床上。“二郎,你到底去了哪里?”迎春得知师父圆寂消息后,因不曾见到师父法身,怎么也不肯相信师父已死。直到相国寺新任方丈圆慧大师出面,亲口证实慧清所言不假,迎春才勉强相信。只是,她一定要亲自问问柳湘莲,师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师父是否当真圆寂了? 迎春先是苦求慧清柳湘莲的行踪,慧清只说去了江南,其他便不知道了。后来,迎春病倒,偶尔清醒之际,便将柳湘莲之事对贾赦和盘托出,哭求父亲帮她找到柳湘莲。贾赦应下了,亲自派金哥下江南去寻。 只是彼时柳湘莲正在关外雪原里,人烟罕至处,让金哥在江南怎寻得到他? 迎春本快死心,今日乍见水溶,还将他误认,却忽然想起北静王府清客、幕僚众多,大江南北的高人齐聚,水溶又和柳湘莲年岁相当,或许比父亲更容易找到他些? 迎春也是病糊涂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对水溶道:“世子爷,可能帮迎春寻个人?” “还是世子爷!”水溶让迎春改口了许多次,她总记不住,还辩称世子爷三个字好听。世子爷满京城都是,可他水溶就这一个呀! 今日不知为何,水溶格外敏感,听着迎春叫他“世子爷”,水溶总觉得心里莫名不高兴。难道是因为那声“二郎”?水溶想着,甩甩头,他这是怎么了? 迎春见他摇头,眸光黯了下去。 水溶赶忙答道:“区区小事,哪用求字?你尽管吩咐便是。”迎春也不客气,直接说了让水溶帮忙寻找柳湘莲,人唤“冷二郎”的。 “冷二郎。”水溶在心底咀嚼这个名字,“二郎叫的便是你吗?” 水溶以世子爷身后倾北静王府之力,到处寻找,京城江南两处都翻遍了,也没有一丝柳湘莲的下落。柳湘莲就仿佛人间蒸发,浑没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2 存在过一般。水溶无奈,只得来回迎春。 迎春听罢,失望极了,病势越发沉重。水溶心里难过,一面加紧派人寻找,一面恨不得每日登三回贾府的门。 却说这天,难得好日头。秋霜半揽半抱着迎春坐在暖榻上,一勺勺给她喂汤药。迎春长这么大,头疼脑热都少有,这一病却着实严重。秋霜生怕迎春泄了气,钻牛角尖,迷了心智,小病变大病,再葬送了性命。秋霜等人每日里都小心翼翼伺候着,变着法儿想博迎春一笑。 贾瑁更是贴心,也不怕过了病气,日日待在迎春房里。为了逗迎春开心,贾瑁搜肠刮肚把两府的新鲜事说给迎春听。 正当词穷时候,贾瑁突然想到,适才他从东院过来时,正见着周瑞家的带着一个打扮花哨、唇边长痣的妇人去了荣禧堂。贾瑁看到那妇人衣着形容颇似话本里面描绘的媒婆,便将这事当笑话说给迎春听。 迎春听罢,忽然灵机一闪,赶忙让贾瑁去荣禧堂外等着,见到周瑞家的送那妇人出来就拦住她们,只说老太太请,把她带到自己房中来。迎春不放心贾瑁行事,还特特吩咐秋霜陪着去。 直到午时将近,秋霜和贾瑁才带着那妇人过来。迎春命司棋放下床帘,她在内坐了。旁人透过床帘只能影影绰绰见着迎春瘦瘦小小一团黑影。迎春还未出声,那妇人先道:“官媒婆张氏拜见二小姐。” 迎春轻咳一声,客气说道:“官媒人多礼了,司棋赐座。”司棋搬来绣墩,张媒婆欠身坐下。 说来也巧,这张媒婆便是前文贾珠大婚那日在梨香院外惊鸿一瞥见过柳湘莲一面的“张不烂”。 她常年在豪门内院行走,打眼一瞧,便知哪家得宠哪家好欺,为人最是机灵不过。从适才周瑞家的见到秋霜时的神情语气,张媒婆便推测出秋霜口中“小姐”在府里地位不一般。略一联想,她便猜知是二小姐。故而一见面,不待迎春发话,张媒婆先忙忙请安示好。 迎春也不问她进府有何事,只单刀直入问道:“官媒人是否对京城各家公子小姐的姓名家世都了如指掌?” 张媒婆吃的就是这碗饭,自然不谦虚,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迎春报上名,三日内,她便能把对方祖宗三代摸的门清。不过张媒婆嘴上虽说着豪言,心内却很奇怪。据说这二小姐不过七八岁,如今听着声音也还稚嫩,怎么也和大小姐一般打听起适龄公子了? 迎春再不迟疑,直说道:“那官媒人可听过柳湘莲这个名字?”迎春怕她不知道,还多补充了一句,“也有人唤他‘冷二郎’,如今,”迎春突然想起来,她并不知道柳湘莲的年纪,只知她高出自己许多,想了想接道,“看着十三四岁模样,生得十分好看,随身佩带一把宝剑。” 论理,十三四岁长得好看又佩剑的少年公子京城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何况,柳湘莲这个名字张媒婆并没听说过。但是不知怎么的,迎春一边形容,张媒婆脑中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白衣少年面容越发清晰。张媒婆正愁找不到那位小公子,此番一石二鸟,倒便宜了她!“冷二郎”,张媒婆品着这三个字,觉得果然十分匹配那位小公子的气质。 张媒婆试探着问道:“敢问二小姐您找这位柳公子有何事?您可知这位柳公子家住何处?” 迎春摇头道:“除了以上那些,余外皆不知晓。所以才要烦劳官媒人找到这位柳公子。届时,必有重谢。” 合着这位二小姐不是让她说媒而是找人,且除了名姓、样貌一无所知。张媒婆露出难为神色道:“回二小姐的话,不是婆子我适才瞎吹。只是这京城里豪门中并无一家柳姓的公子符合您的形容。” 张媒婆双眼一轮,接道:“不知二小姐可有这位公子画像吗?” 迎春之前麻烦贾赦、水溶等找人,亲自画了柳湘莲的画像交予他们,如今书桌上还用镇纸压着好几副柳湘莲的画像。迎春抬手,示意绣橘拿画像给张媒婆。 张媒婆接了画像一看,心中窃喜不已,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可不正是她“朝思暮想”“久寻不见”的那位小公子!张媒婆想着既有了姓名、画像,任你柳湘莲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也休想逃得过她京城第一官媒人张不烂的五指山。 张媒婆得了画像,承诺三日后,无论寻见寻不见都亲自来贾府回报。迎春怕她不尽心,还让秋霜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说道:“这十两银子不过请官媒人吃茶。只要官媒人三日内送来柳公子消息,迎儿这边厢百金相报。” 迎春是下了血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媒婆听到“百金”二字,两眼都放了光,将柳湘莲画像小心翼翼叠好,放入袖中,满脸堆笑答应着退下。 这边厢张媒婆刚离去,迎春已头疼欲裂,蜷缩进锦被里,再说不出半句话。 那边厢,张媒婆离开荣国府,并没有如她所言,马不停蹄去寻找柳湘莲的消息,反是转身去了十字大街京城第一酒楼醉仙楼。 张媒婆径直上了醉仙楼二楼。站在二楼第一间雅间门前,张媒婆特意拍了拍身上走路沾到的灰尘,脸上堆起十二分的笑意,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房门开了一线,张媒婆挤进身去,躬身行礼道:“张不烂拜见昭阳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子欲养而亲不待, 世间至苦。 生来病死, 何人能看透? 唯愿珍惜眼前人! 第55章 张媒婆一副小哈巴狗好容易见到主人拼命摇尾巴模样, 冲着昭阳郡主就是一通猛夸。什么几日不见,昭阳郡主风采越发耀眼夺目, 什么这身衣裳满天下恐怕就郡主能穿出这通身的气派来,诸如此类。 昭阳郡主端坐不动, 只拿左眼斜睨张媒婆一眼。 张媒婆赶忙闭了嘴。 “好你个张不烂,果然日理万机,比本郡主还忙。本郡主请你在天下第一楼头号雅间吃酒, 等了一个多月, 今儿个,你才肯屈尊来上一来。” 张媒婆眼皮直抽,本来颇有风情的脸,此刻扭曲得紧, 连声道:“老婆子不敢, 不敢。实在是国丧期间,老婆子还要靠着官媒人身份过活。实在是……” 外面天寒地冻,醉仙楼雅间里却温暖如春, 张媒婆本被寒风吹的几欲皲裂的额头此刻却沁出了汗珠。她偷偷拿袖子抹了。 昭阳郡主见她这怂样,心气儿稍平了些, 下颌微抬,大言不惭道:“国丧又如何?有我昭阳在,谁敢拿你怎么样?” 张媒婆喏喏连声。 “废话少说。我让你帮忙找美人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昭阳郡主冷声问道。 怕什么来什么。张媒婆之所以一直躲着昭阳郡主,不到昭阳郡主下最后通牒要派人废了她的舌头不肯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3 来见她的原因便在此。满京城但凡相貌俊俏些的公子,昭阳郡主少有不觊觎的。 前一段时间她被贾琏迷了心, 放松了对张媒婆的压榨。这小半年,贾琏去了江南,荣国府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昭阳郡主收敛许多。昭阳郡主有没有熄了对贾琏的绮念,张媒婆不知道。她只知道打那之后,昭阳郡主逼着她找美男的事情便一天也没停过,连国丧期间都紧抓着丝毫不放松。 今日,张媒婆实在躲不过了,这才离开荣国府便直奔昭阳郡主当街搜罗美男的第一据点,醉仙楼。 果然,因着国丧,素来插不下脚的醉仙楼一楼大堂空无一人。寒风呼啸中,二楼雅间临街那面的窗户却开着一扇。 却说,昭阳郡主见张媒婆只顾着擦汗,不答话,重重一拍桌子道:“好啊,你这是拿了本郡主的钱却不替本郡主办事。本郡主从来说一不二,看来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不可。来人给本郡主把这老货衣裳扒了,扔到十字大街示众。” 昭阳郡主一声令下,便有许多粗壮婆子围上来,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对张媒婆下手。 张媒婆双膝一软,当即跪倒在地,磕头连连道:“郡主高抬贵手,饶老婆子一命!郡主千万高抬贵手!不说老婆子这一身肥肉污了您的凤目,就是外面滴水成冰,老婆子光身出去,不到盏茶时分怕就要丧命。求郡主饶命啊!”张媒婆不愧号称张不烂,如此命悬一线时刻还能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安危利害分析得十分透彻。 昭阳郡主也不是非扒张媒婆衣裳不可,不过吓唬她而已。此刻,见她知错,昭阳便阴阳怪气道:“婆子果然好口才。你若早似这般,将心思用在找人上,怕也不用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你也莫说本郡主不给你机会。今日只要你给本郡主找着一个美人儿,本郡主不罚反赏,如何?”昭阳也是被憋坏了,国丧三月,严禁戏班、歌舞,据说新打天津来了个沁玉班,里面有个男旦,反串在天津都是一角,可惜囿于礼法,昭阳暂不得见。昭阳越发心痒难挠,故而紧逼着张媒婆给她寻人。 张媒婆已知今日之事难得善了,哆嗦着手从衣袖内抽汗巾子来擦汗。京城适龄的公子哥,除了惹不起的,张媒婆都给昭阳找遍了。如果不是再难寻到,现成挣钱的大买卖,她哪有不做的道理? 张媒婆还在脑中思量着对策,抽汗巾子的手却不小心将折叠整齐的柳湘莲的画像带了出来。 上好的宣纸飘飘而落,直飞到昭阳郡主脚边。 张媒婆再想去拾,哪来得及?昭阳郡主身边侍女眼明手快,弯下腰,一把抄起那张纸,展开便呈给昭阳郡主。 谁不知道媒婆手中最多各家公子、小姐的画像。何况用得了这种内用宣纸的,必然非富即贵。 昭阳本没抱多大希望,想着,不过又是一个庸脂俗粉,眼珠从上往下一轮,扫过那张画像。 顿住。 昭阳就保持着那种高抬头,下巴看人的姿势,瞪大眼,露出一副惊为天人的痴呆相,神情格外滑稽。 侍女们从没见过昭阳郡主这般神情,一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 之前那个捡画像的侍女胆子较大,略略探头一看画像上人的面容,也跟着呆住了。 柳湘莲确实生的好,只是也不至于让昭阳郡主和侍女都看傻眼吧? 只因为迎春所绘柳湘莲画像,虽寥寥数笔,却□□十足。迎春只用一个负手背剑昂然独立的姿态便将柳湘莲清冷孤傲、英气逼人、睥睨众生的气魄豪情显露无疑。可是细一看剑客容颜,剑眉星目轮廓深邃,不可谓不峥嵘却又柔情无限,比花还娇。这两种极端的美怎不叫人触目动心! 柳湘莲的相貌集宝剑锋锐和美玉温润于一体,让人忍不住沉迷,不由拍案叫绝,感叹造化惊人! 昭阳郡主心跳如擂鼓,顿时觉得她前半辈子都白活了,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她怎么从没见过? 昭阳腾地站起,离开座位,窜到张媒婆身边,拽着她衣领打听柳湘莲生平。 张媒婆苦不堪言,完了完了,要一气儿得罪俩儿! 奈何形势比人强,张媒婆将荣国府命她寻人之事一五一十全吐露出来。只她到底留了个心眼,将背后主使乃贾二小姐这句话隐去不说。 昭阳郡主听闻又是荣国府,脸色便是一寒。“哼!不过一个空架子,这人既不是你荣国府的,便是谁先寻到归谁。”昭阳愤愤想到。 “张不烂,你若能找到柳公子并送到我面前,城南那处宅子马上改姓张。你看怎么样?”昭阳郡主缓缓道。 张媒婆万没想到,昭阳郡主出手这般大方,那可是处三进的大院子,左邻右舍还非富即贵。凭借张媒婆的身份地位,有钱都买不来,她便动了心。只是且不提荣国府不好惹,这柳湘莲怕是也难找,不然哪里需要请她个媒婆出来。 张媒婆犹豫再三开口道:“凭借老婆子一人之力,恐怕要——” “无妨。你让四大媒婆一起找。本郡主统统有赏。”昭阳郡主答道。 “那宅子?”张媒婆试探着问道。 “只要找着人,不分谁找到的,宅子都归你!”昭阳郡主有的是银子。银子和美人儿,自然美人儿重要。 张媒婆再无顾虑,本来死灰般的面色红光焕发。再狠狠奉承了昭阳郡主一大通,硬着头皮从昭阳郡主手中“夺”过柳湘莲画像离开寻人去了。 再说迎春,自那日张媒婆来过后,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太医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二小姐自己不想痊愈,灵丹妙药吃再多下去也没用。迎春也心知肚明,她愧疚难当,后悔不已,怎么有脸好起来? 秋霜日夜守着迎春,从她断断续续的梦话中总算把事情串连起来。秋霜劝道:“小姐何苦自虐?你我皆为凡人,生老病死必不可免。犯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当日您和二爷同去了相国寺又如何?方丈大师便能不圆寂吗?您有何方法都救大师一命吗?还是小姐您就执着于这一面,忘记大师多年教诲,普度众生,兼济天下了吗?” 迎春愣愣看着秋霜,她确实回天无力。情天孽海,师父要度化她,她却执迷不悟。如今师父过海而去,难道她还要生生拉回师父不可? “我等凡人怎能和方丈大师相提并论?慧清小师父都说了,大师此去乃功德圆满,往生极乐,西天成佛。小姐身为大师弟子,怎得不喜反悲,这般堪不破?”秋霜在迎春耳边一字一句道。 迎春再无法假装听不见。这几年来,迎春成长得顺风顺水,遇事见招拆招,渐渐迎春便以为凡事没有她应对不来、处理不了的。故而,对恩师离去一事,迎春死活不能释怀,总以为人定胜天,她能逆转生死。可她不过凡人一个,侥幸重活一世,不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4 过如此。 迎春悟透此节,总算勘破了些,就着秋霜手中的粥碗,用了几口。 外间,水溶求见的声音传来。秋霜放下床帘,水溶便走进来。迎春隔着床帘看不分明,秋霜却看得一清二楚。水溶的面色极不好看,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秋霜知迎春才看开点,不忍心再刺激她,便冲水溶使个眼色,示意二人去隔间先聊一聊。 水溶正要跟去,迎春却已开口说道:“烦劳世子爷了。不知近日可有柳公子消息?” 水溶见躲不过,只得答道:“消息还无,只是,只是有些流言,迎妹妹怕是还不知道。” 迎春奇怪问道:“什么流言?” 水溶字斟句酌,好半晌才道:“听说昭阳郡主……” 迎春听到此处,心中咯噔一声,放在被子里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关昭阳何事?”迎春冷冷道。 水溶想偷觑迎春面色,奈何隔着床帘,他看不见,只能慢吞吞接道:“不知她从何处见着柳湘莲柳公子画像,也在派人四处寻找。她,她还放话说,柳湘莲是是她禁脔,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水溶本欲徐徐图之,却听见迎春故作冷静的语声,掖着没说的话也一股脑吐露出来。 迎春听见“禁脔”二字,一口气没倒过来,生生气晕了过去! 水溶半天没等来迎春言语,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还是秋霜见情况不对,走过去,掀起床帘一看,迎春已晕了过去。 秋霜慌忙叫人。水溶也顾不上避忌,三两步迈到床边,径直去掐迎春人中。迎春吃痛,立即醒转。一屋子大小丫鬟这才长出一口气。 水溶见迎春醒来,连忙问道:“怎就晕过去了?王太医的医术都喂了狗啦?小小一个伤感,治了小两个月也治不好!” 王太医因着无妄之灾,在太医院好生生写着药方呢,突然仰天一个大喷嚏,右手一抖,将将写就的一张药方被墨汁糊了。 迎春摆手示意无碍,秋霜端来补气调养的参茶,还欲一勺勺喂给迎春喝。迎春却一把接过茶碗,仰头一口气灌下,连茶沫子都没放过。秋霜目瞪口呆看着迎春。水溶也被迎春彪悍举止惊呆了! 迎春干完参茶,拿衣袖一抹嘴,又吓了水溶一跳。水溶顺着迎春嘴唇看上去,才发现迎春那双笑眼早没了半点笑意。水溶看过去,只觉的冷意刺骨,仿如数九寒天里他被人从暖阁拖出来在雪地中被兜头泼下一盆冷水!水溶牙齿不由微微打战,此刻眼前的迎妹妹,他从未见过。 水溶还在发呆,迎春与他对视的目光垂下来。 片刻后,只听迎春说道:“世子爷,可能帮迎春在戏班子里找到一个和柳公子有几分相似之人?最重要是得颜色好,气度嘛,唱戏的一学便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下面是芳年的唠叨,小天使们可以选择无视。 说实话呢,看大家的评论,我是伤心的。 我觉得大家对迎春的要求太高了。 贾琏遇到昭阳,真的是个意外。大家只看到贾琏因为送迎春去怡亲王府遇见了昭阳,招惹了个恶心人。可是文里明说了那是他自己愿意并想去的,而且贾琏因此认识了怡亲王。本文最粗金大腿啊!军中实职,不是一句玩笑话。 另外,昭阳第二次出场,真的也只是意外,想给大家留个悬念来着,没想到,大家都某种程度上误会了。有昭阳这种人在,只要柳湘莲在京城出现,早晚会被盯上的呀! 嗯,还有就是贾瑁的事情,我真的想说第一次迎春见柳湘莲的时候,她也是通过二人神情相像的地方大胆做的猜测,迎春不能确定的。迎春的后悔吐槽是针对自己,自我反思,大家不能就这样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而且当时其实她们总共说话的时间也没有多久,就匆忙分开。各种事情掺和在一起,迎春就再也找不见柳湘莲了。其实就那一面的机会,她没有可能再告诉柳湘莲关于贾瑁的事情。再说这前后也不过大半年呀,亲们! 还有贾瑁当时不到三岁便被人贩子拐走,记住还有虐待行为,喉咙被毒坏了。大家不要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期待太多。 都说了贾瑁天天陪着迎春,他肯定见过画像,自然是不认识的呀!而且贾瑁三岁时见到的柳湘莲和长大以后的柳湘莲肯定也不一样呀! 后面他们兄弟相认也不是凭长相呀!女大十八变呢,小孩子难道几年过去还一个样儿? 最后,我觉得是我没有把迎春塑造好,大家好像并不喜欢她。对此,我很伤心。我是爱迎春的,心疼、愤怒她的懦弱,希望她能幸福! 如此长的作者有话说,辛苦小天使看完了。 第56章 水溶被迎春的神情语气吓住了, 只呆愣愣看着她,久久问不出话。 迎春等不来回应, 疑惑抬头望过来,眼神冷静冷漠冷冽冷凝!水溶只能看出一个冷字! “世子爷, 怎么了?”迎春撩开垂到眼前的刘海儿,轻轻道:“我向不主动欺人,但我非菩萨, 更不超脱。世子爷若是觉得不方便, 但说无妨。” 水溶赶忙摆手道:“并没有什么不方便。昭阳,我也早想教训她了。只是,”水溶想说,我不欲做此行为的人是你, 更不愿你为他人一怒至此。 在水溶眼中, 迎春的笑容干净纯粹,那双笑眼更是天真无邪,真诚以待世间花, 人世人。是迎春的笑容,让他想要靠近。是迎春的机敏, 让他佩服。是迎春的善良,让他心生欢悦。 可是一个美好如观音大士座前龙女的人儿,赤~裸~裸告诉你,她要害人,她要报复!水溶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只是什么?”迎春嘴角露出一抹在水溶看来颇为残忍的微笑。“金刚一怒,流血千里。西天神佛尚有发怒时, 世子爷以为呢?”迎春双眸直视水溶,静静问道。 哪怕我欲成魔,我心亦坦荡! 只要无愧我心,何惧罪孽深重。 这便是迎春此时心理写照。得到与失去,大喜与大悲,人生起落间,迎春以为了悟,随心、无愧方为她的道。 水溶不知如何回应,只闷闷点头。 迎春不指望他能理解,见水溶神情,故意闲聊几句,便欲送水溶离开。 迎春低估了她在水溶心中的份量,暗自叹息着想道,既如此,不光彩的事,她便自己偷偷做吧! 当秋霜起身欲送水溶出门时,水溶才醒过神来,迎春要撇开他,自己行事。她一个闺中弱女,贾琏又不在家,怎么好做这等抛头露面、布局设计之事? 水溶收起杂念,郑重对迎春道:“迎妹妹莫要误会,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万不可贸然行事。” 迎春浅浅一弯唇角,在床上比划了个万福手势道:“如此,迎春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5 多谢世子爷。” 水溶离去后,迎春命绣橘端来药碗,几口喝下,连蜜饯也不吃,换上厚实家常衣裳,在绣橘搀扶下一遍遍在屋内行走。她要马上好起来。她要亲眼看着昭阳上钩。 自然,承诺三日后必亲自登门答复的张媒婆未敢再登荣国府门,只派人递消息过来,说未曾寻见,不敢收府上茶钱,将那十两银子原封不动退了回来。迎春好笑,她从不是那欺软怕硬的主儿,何况,哪怕张媒婆有意将柳湘莲捅给昭阳郡主。迎春要对付的人也是昭阳。迎春随手将银子赏给了送信的小厮。小厮欢天喜地而去。 张媒婆说未找见柳湘莲的话却不假。那日水溶告辞后,迎春便派鸳鸯,现在该称呼林清家的了,出去打听。昭阳如何大放厥词又给了什么彩头,迎春全部一清二楚。 好你个昭阳!国丧期间,你敢闹这般大,那么,奉陪如何? 不出三日,水溶便传来消息。新来的沁玉班当家男旦海棠生,容色绝佳,还久惯风月,在天津府享有盛名。且他还兼演刀马旦,弓马娴熟,被天津府高门捧为梨园男旦第一。初至京城,万事不知。赶上国丧,沁玉班歇了一个多月,都快揭不开锅了。整整五六页纸都是关于海棠生的,后面还有他详细的履历生平,连他在天津府的几个相好的都赫然在内。 迎春一看,再没有更合适的了!海棠生,迎春念着他的名字,脑中浮现的却是柳湘莲独坐于梨香苑海棠花树下的背影。 海棠生,便要委屈你做一做二郎的替身。 当下,迎春便命林清家的去外面给她买来请戏的帖子,重要的是,随便找一家路边的纸笔铺,分四家买来一套全新的文房四宝。 这活儿好做,迎春一碗参茶才喝罢,林清家的便带着东西回来。迎春叫来秋霜,让她就用新买回来的笔墨纸砚给沁玉班下了帖子,指名道姓约梨园第一男旦海棠生三月初三巳时二刻,京城第一楼醉仙楼雅间相会。随帖子还封了一个一两的金元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迎春不信,锦衣玉食风光惯了的海棠生抵抗得了京城第一楼的诱惑。 谁不知道,京城第一楼的雅间,侯爷以下轻易都难订到。 果然,帖子才送出去,沁玉班回音便至。届时海棠生一定盛装出席。迎春等的便是他们这句话。 三月初三,辰初时分,贾府后门被人从内徐徐拉开。迎春在秋霜陪伴下,一身男装,从头到脚更裹得严严实实,走出门来。 妙语特意被贾琏留下来以供迎春差使,此刻他正坐在马车上冲迎春招手。这马车是妙语一大早才去赁的,青油小马车,满大街跑的都是。迎春见了,满意点头。二人上车,直奔十字大街而去。 另一边,水溶不知迎春手脚如此快,还想着怎生联络海棠生为妙。却见随侍匆匆进来回禀道:“贾二小姐穿着男装出府了。” 水溶急得一跺脚,衣裳不及换,便赶出府去。水溶就怕迎春一时冲动,万一露出马脚,事后被慎王,即昭阳郡主之父,发现,报复回来才在贾府后门留了人,专门盯住迎春行动。 这边厢水溶紧赶慢赶追至十字大街。若非随从告诉他,前面那辆不紧不慢行走着的小马车内坐着的便是迎春,水溶绝对认不出,虽然他见过妙语好多次。水溶这才知道,他实乃杞人忧天,似他这般冒失出场才会坏了迎春的事。水溶便停了步,待弄清楚迎春上了醉仙楼斜对面天香居的雅间后,水溶才换了装,从天香居后门进了楼。 天香居二楼雅间里,迎春取下风帽,露出一双寒意摄人的眸子。秋霜给她端来热茶。妙语趴在窗边,偷偷看着十字大街上稀稀落落的人群。 国丧未过,平常最繁华不过的十字大街,冷冷清清,行人寥寥。就这般景象,对面醉仙楼二楼雅间临街那扇窗户仍旧常开不闭。 迎春从窗隙望见对面好几个云裳霞珮的女子嘻嘻笑着时不时从窗户里探一下头。迎春冷眼瞧着,巴不得她们再多露几回脸。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响起。迎春眉头轻蹙,以目示意妙语去门口看看。 妙语走到门边,略拉开一条缝,水溶一身棉衣站在门外。此时水溶风帽已摘,一张俊脸被寒风吹得微红。妙语不敢耽误,回身冲迎春小声道:“是北静王世子。” 迎春点点头。妙语赶忙躬身请水溶进屋。 水溶一见迎春明亮如星的双眸,不由面上更红,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跟踪你,我只是……” “无妨。世子爷一片苦心,迎春省的。风大寒冷,世子爷先吃盏茶,驱驱寒气。”迎春微笑答道。 她怎是那不知好歹的人!水溶为她,堂堂君子易容改扮,放着前门不走,从背巷而入。她再去斤斤计较他为何背着她行跟踪监视之举,岂不贻笑大方。 水溶紧绷的面容这才放松下来,大步走到迎春旁边坐下,接过迎春递来茶碗,也不顾烫,呼噜噜牛饮起来。天知道,之前他有多担心!迎春见状,脸上笑意愈深。 二人等了没多久,妙语便一声低呼。迎春并水溶不约而同走到窗边,就着窗缝看出去。一辆马车径直驶到醉仙楼门口停下。车帘一挑,一个一身大红猩猩毡,粉面朱唇,长身玉立,艳光四射的年轻男子跃下车来。 只见那男子身形起落间,如兔起,似鹘落。青丝拂动,映着难得洒下的日光,斑斑驳驳,更称的他眸如星,发似墨,紧抿的唇角在听见楼上女子的惊呼声时微不可见的轻扬,如愿收获一大片抽气声。 海棠生,天下第一男旦的名头绝非浪得虚名! 不说,昭阳郡主并她身边那几个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侍女见了色授魂与。就是迎春居高临下望去,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水溶送来画纸上的海棠生,不过一个死物,此刻眉眼噙笑,举动间风情无限的当真是世间一大尤物。若非,海棠生无意间便抛出一个勾魂摄魄的眼神,将他清冷气质尽毁,迎春都好险要将其错认成柳湘莲。 对面,海棠生还在马车边整束衣冠,迎春已然望见昭阳郡主侍女一阵风般扑下楼去。 因着四外出奇的安静,往来行人也只是沉默赶路,海棠生和昭阳郡主侍女的对话便这般顺着寒风飘进迎春和水溶耳中。 “这位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我家郡主在二楼雅间相候,不知公子——”侍女盈盈行礼下去,眉目含情幽幽说道。 海棠生见惯这种大户人家小姐的丫鬟,最知如何与她们相处,赶忙伸手扶起她,柔声说道:“好姐姐,海棠生区区戏子,怎受得起姐姐大礼。还烦劳姐姐带小生上去,莫让郡主等急了吧?”海棠生说着,还装作无意地用手指在侍女白皙光滑的手背上轻轻一挠。 迎春隔着老远,都看见了那侍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6 女含羞低头,受用无穷的模样。迎春心中略有不适,海棠生这人真是糟蹋了那张肖似柳湘莲的脸孔。 海棠生一边与侍女眉来眼去间,一边跟着她走上二楼。 迎春隔街相望,在心中默祷,快快关窗,快快关窗! 果不其然,海棠生甫一进屋,三句话工夫不到,醉仙楼二楼那扇常开不闭的窗户便关上了。 迎春长吁口气,和水溶彼此对视,大功告成。此刻,对面雅间如何春色旖旎、不堪入目都不再在迎春考虑范畴之内。只要昭阳郡主见到海棠生并留下他,这事就算成了。 海棠生也只会当下帖子请他的人就是昭阳郡主。因为此时,整个醉仙楼都被昭阳郡主包下了。除了她,二楼再无他人。 哪怕海棠生和昭阳郡主还有空闲聊相见根由,海棠生都抱住了昭阳郡主这棵大树,哪里还看的上一两金子下定的主儿! 迎春此计,可谓神不知鬼不觉。昭阳郡主随时可以抽身而退,只是迎春断定,凭着昭阳郡主跋扈性情,哪怕她明知前方无路,也会飞蛾扑火,视死如归。天赐的海棠生,她绝不会放过。 只是昭阳不知,天上不止会掉馅饼,还会掉陷阱。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57章 最近, 昭阳郡主过得十分滋润。为了规避管教,她在远离慎王府的城东自己购置了一处宅子, 美其名曰郡主府。不过就是她豢养男宠,包戏子的地方。海棠生就被她接进了郡主府里, 金屋藏娇。 从此,昭阳郡主再不回慎王府,整日就跟海棠生在那个宅子里厮混, 连带着沁玉班也被她接进郡主府。整个郡主府日日笙歌, 通宵达旦,歌舞升平,清晨路过的人儿还能听见沁玉班小子们吊嗓子的声音。 说起来这沁玉班走得便不是寻常路线。戏班子里全是清秀俊俏的小伙子,各个学的都是男旦, 咿咿呀呀, 不仅嗓子又脆又亮,眉眼高低,哪个不风情万种?昭阳郡主一下子掉进了美男堆里, 宠这个爱那个,捧怜花吹凤尾, 爱屋及乌,一视同仁,宠得沁玉班一众男旦上了天。 好生生一座郡主府,被闹得乌烟瘴气,直似狐狸洞,狐骚气十里地外都可闻见。 偏生慎王妃是续弦, 管不住昭阳。慎王又是个最护短的。如此,昭阳郡主越发横行无忌。 正值国丧,圣上都停了丝竹享乐,每日粗茶淡饭,愁眉不展。她小小一个郡主,却逍遥赛神仙。 要搁往日也还罢了,任昭阳如何胡闹,只要不出她的郡主府,满京城豪门贵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全慎王面子,浑当没看见。 可今时不同往日,昭阳得罪了人,得罪了贾迎春。 别看因着国丧,停了歌舞饮宴,有一样却停不了。俗话说,柴米油盐酱醋茶,茶是万万停不了的。京城大大小小的茶铺,最近都在流传一件事。 “听说了吗?堂堂慎王府嫡女昭阳郡主待字闺中,却不守女诫,自己在外开府不说,那府邸还是专门用来玩戏子的。”某个壮年茶客说道。 一个做车夫打扮的人接口道:“你还别说,这八成是真事。那日我帮天津府来的沁玉班搬家,还真见他们整个戏班子连人带家伙事儿一起搬进了好大一座宅子里。打那天后,我早上赶车路过,还总能听见沁玉班小戏子吊嗓子的声音。” “这有什么新鲜的!玩戏子,哪个有钱人没做过!人家昭阳郡主不一般,良家子但凡她看上眼的,也没逃出去过一个。”一个做商旅打扮,明显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货商说道。 “可现在是国丧期间,妓院、戏班都歇业,她昭阳郡主也敢公然包养戏子?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一本正气,三十余岁,做儒生打扮的青年拍桌道。 旁人都一副看书呆子的模样瞅着他。 “怪不得人家常说书呆子书呆子。什么叫王法?王的法。人家爹是王爷,爹说的话就是法。人家自个儿亲戚死了,想不守丧便不守,干我等平头老百姓何事!”不知是谁说道。众人却能点头表示赞同。 那儒生气得够呛,直呼没有天理,要去京兆尹衙门告状。儒生闹了半晌,见无人理他,只得悻悻而走。 诸如此类的讨论、情形,每日里在大大小小的茶楼、茶馆、茶肆、茶摊上演,有些内容甚至十分不堪入耳,笔者不一一赘述。渐渐街知巷闻,尚未出嫁的昭阳郡主俨然成为了皇城脚下一代妖姬。昭阳郡主国丧期间,罔顾天理人伦,包养戏子的事情不胫而走,传为“美谈”。 迎春听罢林清家的和贾氏善堂小伙计王六两的回报,颇为满意,示意秋霜将准备好的银锭子交给六两,挥手让他们先退下。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该当是她亲自出马的时候了。 是日,迎春一纸拜帖送往怡亲王府。午后,迎春便如约而至。 此时,连氏已顺利生产,果真是个儿子。怡亲王夫妇喜不自胜,本欲大摆筵席,却正撞上那位爷亡故,举国同悲,只得先搁置不提。偏生小公子降生时刻就在那位爷过世后不久,小公子长得也和那位爷儿时颇为相似。 圣上悲痛太过,怡亲王为了安慰兄弟,亲自带着小公子进宫见驾。圣上见了小公子之后,哪知非但没有好转,悲痛愈发深沉。怡亲王无奈,只得又将小公子送回。不过,就算如此,小公子深得圣心却是不容置疑的。 连氏还在月子里,不便见客,怡亲王妃亲自接待迎春。因着昭阳郡主擅闯荣国府,贾琏为之“被迫”避居江南一事,怡亲王妃觉得甚为对迎春不起。 那日若非她冒失,径直带了昭阳回府,也不会惹出这许多事端。重点是她惹了祸,却没管住昭阳,还让昭阳登门去闹,简直把皇家的脸儿都丢尽了。 打从怡亲王妃得知昭阳被贾母轰出府后,便不再和慎王府走动。不过慎王妃自知理亏,每每见了怡亲王妃只有讨好赔礼的,倒是从没说过二话。 也是近来事多,怡亲王妃许久不曾出门,昭阳轶事她还不曾闻。早前,怡亲王妃听说圆清大师圆寂,迎春因此一病不起,特意备了好多名贵药材,亲自派了王府大管事去荣国府看望。 此番迎春甫至,怡亲王妃上来便拉住迎春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还不住劝她节哀顺变,反把迎春要说的许多安慰话语堵了回去。怡亲王妃连声说道:“可怜的,那般灵气一个丫头,竟瘦成这般模样!如今可大好了?” 迎春笑吟吟回道:“都是迎儿不好,让王妃娘娘担心了。迎儿用过府上送来的千年老参已然大好。” 怡亲王妃拉着迎春手道:“就你个小丫头爱客气。不过几株老参值些什么?别说我不在乎,就是你们荣国府难道还缺它不成?好生保养身子为重。”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7 迎春点头表示受教。 二人又闲话些家常,迎春开门见山道:“不知王妃娘娘近日可曾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怡亲王妃摇摇头道:“这却不曾。难道有什么事关王府的谣言?” 最近朝局不稳,若是突然传出对怡亲王或者她儿子不利的传言,着实麻烦。想到此,怡亲王妃本慵懒蜷缩的身子立时坐直了,目光灼灼看向迎春。 迎春忙道:“怡亲王和世子爷都是国之栋梁,身负社稷重任,百姓从来只有叫好的,并无一人舍得随意构陷,污了王爷和世子的英名。” 怡亲王妃这才放下心来,目光复转柔和,笑眯眯看向迎春道:“哦?既然如此,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让你巴巴跑来我这里,专程说与本王妃听?” 迎春道:“这话原不该我讲。只是那人闹得也忒不像话。近日风头火势还渐有烧到旁人的架势。别人迎儿都可以不管,只我哥哥贾琏……” 迎春说到此,顿了顿道:“想来王妃也知道,迎春不过一介庶女,是最上不得台面的。可是哥哥宠我护我以全心全意待我,比之父亲犹有过之。迎春此生无以为报,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断不能容忍有人污了哥哥的清誉!”迎春说着,眼眶泛红,泪珠簌簌而落。 怡亲王妃爱怜地抱住迎春,不住口哄劝,给她擦泪,连声询问迎春所为何事。 迎春却只哭不说话,良久才幽幽吐出“昭阳”二字。 怡亲王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拍着迎春抽抽噎噎的肩膀道:“你且放心,待本王妃查明真相,定还你哥哥一个清白。” 迎春这才哀哀切切抬起头,眨着眼睛看向怡亲王妃,一派天真地说道:“王妃娘娘可不能哄迎儿。迎儿此来可是背着祖母、父亲的。” 这便是变相要求怡亲王妃守口如瓶。 怡亲王妃也知迎春毕竟还存有小孩脾性,怕她不信,特意伸出小指与迎春拉勾为约。迎春这才破涕为笑,歪在怡亲王妃身上闹了好一会儿方告辞离去。 迎春一登上贾府马车,脸上天真笑容尽敛,取而代之满脸狠厉之色。秋霜在旁见了,忧心不已,暗忖道:小姐好像魔障了。 却说迎春才刚离去,怡亲王妃就叫来管事好一通询问。当怡亲王妃得知昭阳郡主所作所为后,当然已是几经渲染越发绘声绘色如临其境的版本,怡亲王妃差点没把面前矮几掀翻。 昭阳也太无法无天!她亲叔叔故去,她就是这般姿态?皇家的脸面,女子们的脸面都叫她给丢光了!怡亲王妃气得双手直打战,命令管事将关于昭阳郡主行径的原话一字不落转告怡亲王。再替她问一句怡亲王,“这侄女你还管不管?你若不管,我自进宫找皇后娘娘做主!” 次日,朝堂之上,皇帝雷霆大怒。慎王被单独叫出来,一番痛骂。什么“目无尊长”“目无君上”“罔顾人伦法纪”“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种种惊世骇俗之语从皇帝口中不停涌出。 慎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从没见过皇帝生这般大的气,更如此给他没脸。慎王深知天子之怒,何其恐惧!抄家夺爵也不过天子一句话尔。故而,吓得两股站站。 更可怕的是,满朝文武大臣没有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慎王在心中哀呼道:“天要亡我!” 最后,皇帝格外开恩,将慎王由亲王贬为郡王,府邸抄没,家产一半充公且罚俸三年,其后无召不得入宫。昭阳郡主更惨,褫夺封号,贬为庶民,押往五台山为尼。 九城兵马司的人去昭阳的郡主府抄家时,她还和海棠生相偎相依在床上做着美梦。昭阳衣不蔽体,被侍卫从床上拽起来。多亏侍女死忠,给她扯来一件衣服披上。不然堂堂昭阳郡主,不,庶民昭阳就要赤身裸体被押往五台山。 乍变陡生,昭阳万事不知,嘴上高叫着“大胆!混账!本郡主要让父王砍了尔等的狗头”,却突然没了生息。原来昭阳被背后一个身高五尺的巨汉一军棍放倒,最后被人死狗一样拖出门去。 海棠生因为勾引郡主,国丧取乐,也被判了刺字发配。沁玉班的人,从班主到杂役一个没跑了,统统关进了京兆尹大牢。 直到昭阳被绑手绑脚堵着嘴送往五台山,慎王府的人都没有来一个。慎王妃是巴不得昭阳早点死,省得连累她女儿声名。至于慎王张狂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被一个女儿弄的颜面尽失,还被人从府邸里赶出来,无召不得入宫。一个不能入宫的天潢贵胄算什么天潢贵胄!昭阳是谁?慎王不仅没听过,恨不得再送她一程! 昭阳被贬之事传出,京城中人个个拍手称快,实可谓大快人心。 当迎春得知这个消息时,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进佛堂,在里面跪着念了一夜心经。 不生佛心,反起戾念。 魔障一生,诸孽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小迎春在直线黑化, 那个能一念度她成佛的人快到了。 第58章 昭阳之事甚嚣尘上一段时间便复归于尘土, 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总是变得飞快。所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也没有什么常开不败的花儿。 可是有一件事却没那么轻易过去,至少对于海棠生和沁玉班的所有人来说, 似乎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海棠生左脸被刺了青。 他是男旦。 “从此也许只能演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了。”海棠生如一摊烂泥软倒在牢房地上时如是想。 对面牢房,沁玉班班头、小子、杂役呼啦啦一群人挤在小小一间牢房里,瞪着空洞的双眼, 绝望地望着牢房顶那扇四方的天窗。他们的人生就是重复着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且当前这个火坑只有巴掌大一块四方天空。 沁玉班是池鱼,说不上无辜,却实实在在被殃及。 关于沁玉班的事,秋霜一直欲言又止。秋霜想告诉迎春, 秋霜又怕告诉迎春。佛堂里响了一整夜的木鱼声, 不止敲在迎春一个人心上。 打从那晚过后,迎春看似回复常态,每日里少不得给贾母捶肩按摩、请安把脉, 逗弄宝玉、探春,陪邢夫人管家理事, 和贾赦一起品品古董,闲来也同元春一处做做针线,一切仿似都变回了圆清大师圆寂前模样。 不,唯独一样不同,迎春再没去过迎香院。迎香院如今都是秋霜和林清家的在打理。除了银镶月,如今迎香院师傅们更研制出了霓裳舞和彩云追。两府里主子、丫鬟们用的胭脂水粉都是迎香院所产。本来, 邢夫人年前便帮忙看好了一处临街铺面,订金都下好了,因着迎春这场大病,暂且搁置不提。 那日,邢夫人见迎春已然大好,又赶上春暖花开时节,专门跑来迎春房里问她道:“迎丫头,如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8 今开了春,你可有心气研制新的胭脂水粉?年前咱们看好的铺面,人家——” 迎春不待邢夫人把话说完,便打断道:“一切但由母亲做主。” 邢夫人剩下的话便再说不出口,她不过想勾起迎春兴致。迎春如今看似大好,每日也会说说笑笑。可她与贾赦都一致认为,他们的女儿不开心,很不开心。迎丫头再不是从前那个虽然总是跑神,偶尔露出让人费解神色却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的小姑娘。 贾赦说,他的丫头变了,面子依旧,内里全不相同。贾赦为此,也是整日郁郁寡欢。 对此,感受最真切的还是秋霜。她打小看着迎春长大,和迎春最后朝夕相处,寸步不离,迎春一丁点儿的变化,秋霜都能立即察觉。 最终,秋霜还是没忍住,将沁玉班的事情告诉了迎春。秋霜明白,迎春虽闺中弱女,可若是迎春开口相求,沁玉班不说不用发配,至少可以少吃许多苦头。 哪知秋霜告诉迎春后,迎春只淡淡回了一句,“我知晓了。” “我知晓了”四个字,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这不是迎春,最起码不是坊间传说的那个观音在世、转世菩萨的贾二公子贾迎春。 秋霜将不解、疑惑、失望、痛心明晃晃挂在脸上。 迎春看着,没有说一句话。 那晚,迎春练字,来来回回就四个字“我非观音”。秋霜收了迎春字稿,一把火全烧了。迎春房里,气氛压抑得怕人。司棋和绣橘都缩着脖子,屏气凝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步路也不敢多走。 迎春对房里黯凝如墨的氛围视而不见。 却说柳湘莲,单人匹马辗转关外江南,大半年时间,没歇过一天。那日,采到野参后,柳湘莲突然触动心内警兆,没来由的只想马上赶回京城。柳湘莲再不多想,纵马驰骋回京。 一路上,多亏“燕赵”乃宝马良驹且耐长途,柳湘莲才能顶着春雪赶回京城。柳湘莲给他的坐骑白马取名“燕赵”,意在“燕赵多悲歌之仕”。甫一入城,柳湘莲便径直奔向相国寺。 相国寺山门依旧,红瓦黄墙,琉璃一样的冰柱倒悬,映着袅袅而上的香火气,美如幻境。 柳湘莲下马,虔诚拾级而上。守山门的小沙弥见他回来都冲他合十行礼,柳湘莲也一一还礼。 归如去,来如走,一切皆如旧时。 千年古刹历经岁月风霜、世事变迁,却总是一派静穆祥和,笑看风云模样。 柳湘莲去到方丈禅院,找了一圈,却不见那个常常在菩提树下念经说佛的身影。无奈,柳湘莲掉头拐去大雄宝殿。此时虽非早课时辰,兴许恩师在讲经也未可知。 果然,大雄宝殿上香客、信众云集。居中端坐一位长髯老僧,较之圆清大师更加枯瘦如柴,却是同样仙风道骨、宝相庄严。 柳湘莲驻足,静心听了片刻,大师果然佛法精深。讲佛时鞭辟入里,深入浅出,倒比师父的禅机还要好懂些。 “对了,师父哪里去了?难道请了高僧来,他便偷懒去了?这倒难得!”柳湘莲想着,再找去了翠竹园。 初春,正是竹笋发芽时节,满园悉索有声,正是竹尖儿奋力破土,昂然向上的生命律动。柳湘莲在翠竹园寻了个遍,到处都是生机,到处都是美景,可师父还是找不见。 柳湘莲实在走累了,恰好停在舍利塔前。以前他也常常在舍利塔前练功打坐。原因无他,只因这里尤为宽敞,视野极佳。 此刻,柳湘莲便不将不就没大没小往舍利塔上一靠,调侃地问道:“历代高僧们,我师父哪里去了?求高僧指条明路。” 柳湘莲不过一句玩笑话,却一语成谶。 最后柳湘莲实在是找不见,拦住了一个过路的小沙弥问道:“敢问方丈大师在哪里?” 小沙弥应是新来的,并不认识柳湘莲,看了看他道:“阿弥陀佛,方丈大师在大雄宝殿讲经,施主由此直行便可看见。”小沙弥说着,回身一指。 柳湘莲摇摇头道:“不,我问的是圆清大师,不是在大雄宝殿上讲经的那位高僧。” 小沙弥躬身答道:“想来施主还不知晓,圆清大师已然圆寂。如今的方丈便是圆清大师的师兄圆慧大师……” 小沙弥的话从柳湘莲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柳湘莲抬手掏了掏耳朵眼,他八成是累糊涂,魔障了!罪过罪过,竟然幻听师父圆寂!该打该打!柳湘莲摇头晃脑离去,徒留小沙弥在那儿不知所措。 柳湘莲还是转回了自己房间,正撞上刚替他收拾好房间回身关门的慧清小师父。柳湘莲赶忙拦住他道:“多谢师兄辛劳!敢问师兄,师父在何处?” 慧清不能免俗,乍见柳湘莲,也是喜形于色。闻听柳湘莲问话,慧清正色敛容道:“师父功德圆满,已然往生极乐。” 哐啷一声,柳湘莲手中鸳鸯剑坠地。 静夜春寒,两处木鱼有声。 迎春心绪难宁,夜夜在佛堂长跪。 柳湘莲却没去舍利塔,只在圆清大师圆寂前所居禅房枯坐。 他已坐了一整日,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远远地,燕赵在对月长嘶,似乎与主人感同身受。 柳湘莲想不通,师父好好的,怎么突然便圆寂了?师父佛法高深还精通易数,难道就算不透生死劫?还是,其中另有蹊跷? 柳湘莲和迎春一般,不能相信师父就这般无声无息不轻不重地圆寂了。不同于迎春只与师父神交,柳湘莲可是当真青灯古佛长伴圆清大师膝下,对圆清大师起居习惯个人性情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如此想着,柳湘莲便起身,环顾四周,小小一间禅房里布置更是十分简单,一眼便呢望穿。一一数去,不过三个蒲团,一张卧榻,一个木鱼,一方矮几,矮几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佛经。从摆设看来,圆清大师仿佛□□着佛经,突然被人叫走,便就此一去不复返。 柳湘莲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将那本佛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不过普普通通一本《涅槃经》,毫无特异之处。柳湘莲不服输,盘腿在蒲团上坐了,学着师父平日模样,一面翻书一面敲着木鱼。 鸡鸣破晓时,柳湘莲已将《涅槃经》念了十来遍,依然一无所获。柳湘莲还不死心,打算把经书翻烂,把木鱼敲破,把蒲团跪穿。 蒲团? 柳湘莲忽然福至心灵,三个蒲团!师父禅房内从来只有两个蒲团,一个是师父的,另一个便是他的,那现在这多出来的一个蒲团是谁的?柳湘莲也不想,这蒲团可能只单纯是哪位小沙弥落在这里的,扑过去,拿起蒲团里里外外翻找个遍。 当真被他发现异常!在那多出来的蒲团皮儿里,柳湘莲找到“凌云崖”三个字。字迹柳湘莲虽不认识,可他确信这是师父留与他的暗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09 语。 因为凌云崖是师父与他的禅机。 柳湘莲才入门时,圆清大师便告诫他,他有一个生死劫,一切变数都在相国寺后山的凌云崖。 柳湘莲看罢蒲团里留下的线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门。其实他想错了,此时他该当悲痛欲绝才是。只是冷二郎虽是串戏高手,到底从未在佛门净地弄虚作假过,一时考虑不周全。柳湘莲绕过晨起洒扫、挑水、做饭并早课的一众大小和尚,悄没声息溜去后山,一气儿攀上绝顶凌云崖。 凌云崖之名绝非浪得虚名。其山势陡峭,还多怪石,哪怕朝阳一面也只疏落落几颗老松,远远望去如刀劈斧削,直通天地,昂然独立。再逢冬日,大雪封山,站在凌云崖顶,越发显出天地孤清、世间一人滋味。柳湘莲就喜凌云崖孤傲。从最初的独自难以攀登到后来每日必在崖顶练剑,柳湘莲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 今日,不过一个时辰,柳湘莲便攀上崖顶。柳湘莲熟门熟路摸到崖顶他早些年无意间发现的石洞内,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柳湘莲颓然瘫倒在地,师父难道在戏耍他?这一躺下,柳湘莲才觉出疲乏,他连日赶路,这两天更是不眠不休,此刻早已精疲力尽,五脏庙如遭千军万马碾过,连根手指头都懒怠再动。 柳湘莲艰难转动头颅,望着石桌上棋盘,那一个个棋子在他眼中竟变成了又圆又大香气扑鼻的肉包子!柳湘莲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拼着老命扑倒在石桌上,抓起一个棋子就想往嘴里塞,眼角余光瞥见一直被他视而不见的棋盘上棋子之排列似乎另有玄机。 柳湘莲冷静下来,将手中棋子放回原处,再一看,棋子竟被人直截了当排成了一个大大的“生”字。 就这么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放在石洞里唯一的石桌上,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生!既如此,你何必弄这些幺蛾子,这般金蝉脱壳到底为了什么! 那个老不羞!柳湘莲大怒拍桌!恶狠狠把棋子打散。 柳湘莲再不回头,飞奔下山,一头撞进灶房,双手并用,一口气往嘴里塞了四个素包子。柳湘莲一面拿冷茶顺食,一面在心中咒骂:好你个贼秃,骗得小爷好惨,看小爷找到你,不揪光你的胡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这是诈死。 确实是诈死。 得道高僧,为什么诈死? 我有伏笔,十分隐晦。 谜底最终会揭晓。 所以…… 第59章 柳湘莲胡吃海塞一通之后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日薄西山。柳湘莲坐起来, 想了想,拿起他的鸳鸯剑, 直奔城里而去。 贾氏善堂门前,王六两正在清理粥铺。昨天下了场雪, 有些穷人家的茅屋被雪压塌,无处可去,现在都勉强挤在贾氏善堂里面。 六两正忙活着, 突然发现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白马白衣的公子,停在了粥铺前。六两看了看那公子穿着,不像是需要粥铺接济的人, 就问道:“敢问这位公子, 可有什么事?” 柳湘莲点点头,从马上翻身而下,问道:“这里可是荣国府贾二公子所开的善堂?” 六两一听来人称呼迎春贾二公子便知他是个上道的, 本略疲乏的脸上不由泛起笑容。六两拔拔胸脯说道:“正是。敢问这位公子可是有事寻我家二公子?” 柳湘莲见六两神色,似乎颇以迎春为傲, 又看了看他身上服色,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对六两道:“可否拜托这位小哥帮在下给贾二公子传个口信?就说冷二郎回来了,他此来不仅把贾二公子吩咐的事情都办好了还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问问二公子今夜戌时可有空闲老地方一见?” 六两上下打量柳湘莲一番后问道:“不知阁下是否便是冷二郎?二公子又吩咐了您什么事?至于老地方又是何处?” 柳湘莲淡淡一笑道:“在下便是冷二郎。小哥只需将话带到,余下的事,二公子自然知道。” 六两见柳湘莲不欲多言, 脸色变了变,威吓道:“这位公子莫怪小爷我说话难听。我家二公子什么身份,怎会夜半和你一个外男相见?你若有正经事,速速道来。不然当心小爷叫来人,将你打出去。” 柳湘莲见六两果然忠心,还甚机敏,拍拍六两肩膀道:“在下乃二公子师弟,打相国寺而来。适才所言不仅是正事还是大事,小哥速去回禀你家公子便是。” 六两还是不放心,追问道:“不知阁下可有无甚信物?” 柳湘莲想了想,取下背上背着的鸳鸯剑交给六两道:“麻烦小哥带着这剑去,二公子一见便知。” 六两这才点头答应,收下宝剑。柳湘莲牵着燕赵离开。 再说,宁荣街前,水溶独自从荣国府出来,骑在马上,边走边想心思。 近来,迎春也常和他对弈,可是棋路诡诈多变,奸狡似妖,迥异迎春早前大开大合、磊落光明的布局风格。虽然更加犀利精准,难以预料,常常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厮杀起来,格外带劲! 可是水溶心里,却渐渐浮上一层阴影,他总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忧虑。迎春最近下棋入迷后的眼神,有时连他看了都怕怕的。 水溶正走神,全没注意到前方马路边突然冲出一个手拿糖葫芦的胖娃娃,正站在路中央东张西望,口里好像还在叫着娘亲。眼瞅着水溶的马便直奔那胖娃娃而去。 事发突然,有那眼尖的路人发现胖娃娃堵在马路中间,也只来得及惊呼出声。 水溶这才回神,眼见就要撞上,猛得一拽马缰绳。健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呼呼喷着鼻息,勉强停下步子。因着收势太急,马儿不住在原地踏步。 路人都松了口气。可是那胖娃娃却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马匹,一时被吓糊涂了,不退不让,反迎面就往高扬的马蹄底下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街边窜出一道白影,一把抄起胖娃娃,半夹半抱送到路边。 这时那胖娃娃的娘亲才从临街的首饰铺里冲出来,抱起儿子亲了又亲。 那胖娃娃挣扎着要回头谢谢适才救他的少年,奈何娘亲抓住他的脸蛋就是猛亲,死活不撒手。 等小胖墩好容易转过脸来,救他的白衣少年已经转身离开,徒留远处一个背影。小胖墩只能冲着那袭白影挥舞他肉乎乎的小手。 同样在看白衣少年背影的还有水溶。适才千钧一发之刻,那少年冲出来,身手了得,胆识过人,让水溶不得不佩服。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那白衣少年看去也不过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可惜他走得太急,不然定要问清楚他姓名来历,大家交个朋友。水溶想着,又突然觉得那白衣少年十分面熟,好似在哪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0 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却说,荣国府这边,贾母本在外间好么生吃着茶,只听里间迎春屋子里乒里哐啷一阵桌翻椅倒的巨大声响。贾母惊的手中茶盏几乎落地,赶忙吩咐鹦哥入内查看。 不多时,鹦哥转出身来,笑吟吟说道:“无事无事,老祖宗且放心!二小姐不知得了什么好消息,突然高兴起来,起身太急,不小心碰翻了矮几,才闹出那般声响。”说着鹦哥颇为遗憾地补充了一句,“只可惜了那套上好的茶具。” 贾母被鹦哥逗乐了,点着鹦哥的鼻子道:“你倒好,没跟着二丫头呢,反学会她那小气劲儿了。不过一套茶具,怎么也比不上我孙女高兴!” 贾母语声甚大,显是有意说与迎春听的。迎春强颜欢喜,贾母等人怎会不知?不过所有人都陪着迎春演戏。迎春想到此,鼻头又是一酸,贝齿紧咬下唇,这才将眼泪生生逼回去。 适才六两入府,将柳湘莲的口信带到,还有那把鸳鸯剑。迎春一听“冷二郎”三个字,再见鸳鸯剑,整个人强装出的镇静立即溃散。听着六两口中说道“天大的好消息”,迎春双拳紧握,在心内狂呼道:难道师父当真没死? 迎春固执地不肯相信师父已逝。只因师父圆寂时她不在,法身被烧时她也不在,就连据说已经送入舍利塔的舍利,她也没亲眼看见。 只是她无从查起。 所有人都劝她节哀顺变,所有人都说大师是功德圆满,魂归西天,所有人都要她勘破,放下…… 所以,她要找柳湘莲,她相信柳湘莲一定也不相信师父就这么轻飘飘地死去,她坚信柳湘莲一定会给她一个答复,是死是活的答复。 哪怕,她还没见到柳湘莲。 哪怕,她只见过柳湘莲两次面。 她知道,那个孤清冷傲的少年实则是古道热肠的侠客,捐躯赴国难的义士。 她信他。 生死苦,她只求一个结果。 好容易挨到酉时三刻,迎春撇开秋霜等人,一手打着灯笼,一手牵住贾瑁,背上绑着鸳鸯剑,自以为鬼鬼祟祟地摸向梨香院。 只在那里见过一次面的地方,却是迎春和柳湘莲都认定的老地方。 可见一个地方,不因去的次数多而老,只因去时记忆深刻方老。 梨香院因王晟离京外任,如今空置着。不过贾赦曾承诺,梨香院大门永远向王晟开放,只要王晟不嫌弃,梨香院送他都行。 彼时王晟正在读《史记》,顺手就把《史记》糊贾赦脸上了。“梨香院可是你老子暮年养静之所,你敢随意送人,怕不怕御史弹劾你!”王晟一脸五体投地表情看着贾赦。 贾赦摸摸头,傻呵呵笑道:“你乃珠儿和琏儿的夫子,是自家人。” 王晟一个白眼飞过来。 不过梨香院虽没姓王,也差不多了。自从王晟离开,梨香院的门便锁了起来。钥匙除了李纨和迎春一人一把外,便只有负责洒扫的管事处留了一把。 迎春和贾瑁走至门前,迎春掏出钥匙,贾瑁抢先拿去开了门。 梨香院虽已有半年多没住人,迎春和贾瑁走进去,却不觉冷清。只因隔不多远,便有一盏气死风灯,将梨香院照得通明。白日里,除了分配清扫梨香院的下人,李纨和迎春屋子里的下人也会轮流过来检查,打扫。梨香院比王晟在时,还要干净。 这会子,梨香院里自然没人。迎春还是做贼心虚地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往前走。贾瑁跟在旁边,看着迎春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 二人刚摸到后院,还没来得及推门,门便被人从内打开。迎春吓得立即后退一步,高高举起灯笼。贾瑁却上前一步,双臂平展,牢牢挡在迎春身前,仿佛护崽的老母鸡。 来人似被迎春手中灯笼的光芒晃了眼,用手挡了挡。迎春只看到眼前白色的衣袖晃动,脱口而出道:“二郎!” 对面人轻笑一声,摆了摆手,示意迎春将手中灯笼放下。迎春这才意识到灯笼晃了恩公的眼,赶忙放下。 柳湘莲盯着贾瑁看了几眼,似乎不明白迎春为什么还带来了一个小孩。 贾瑁也虎视眈眈盯着柳湘莲,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姐姐大半夜来私会一个外男! 两个人一样的剑眉,一样的桃花眼,一样凌厉的下巴壳,互瞪时都习惯性地一挑眉。 迎春在侧边看着,越发觉得贾瑁和柳湘莲神情相似。迎春正想着,柳湘莲和贾瑁不约而同问道:“他是谁?” 两人一高一矮,一个垂眸,一个抬眼,动作虽不同,神情却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迎春时刻记挂着柳湘莲口中那个“天大的好消息”,噼里啪啦回道:“他是柳湘莲,是我的师弟。这个是贾瑁,他不到三岁便被人贩子拐走,侥幸被我救下。姓名来历都不记得,名字也是我取的。不过看他小时候样子,颇像大户人家的公子。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相国寺见面的时候,你就陪着婶婶寻她家丢失的孩子,你看瑁儿可像你堂弟否?” 迎春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好险没背过气去! 柳湘莲皱眉看着迎春,良久,才将视线移到贾瑁脸上。贾瑁也抱着手,望着柳湘莲。 好半晌,二人同时一扭头。 “哼!”贾瑁说道,“原来他就是柳湘莲。我当是多了不起一个人物呢让姐姐你心心念念……唔……”贾瑁正说着话,嘴巴却被迎春一把捂住。 苍天作证!她找柳湘莲真的只是为了弄清楚师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贾瑁所说没有半点关系。 柳湘莲本来也想说,“这个小屁孩哪里像我乖巧懂事聪明可爱的堂弟?”柳湘莲见状,又将视线转向迎春,到底没说话。 迎春觉得不能这么耽误工夫,赶忙说道:“你快想想,你丢失的堂弟可有什么特征?你说来我听听,看跟瑁儿能不能对上?” 柳湘莲思忖片刻,拿手指头指了指贾瑁鼻梁的位置。迎春还以为柳湘莲要说他堂弟鼻子上有什么特异之处,赶忙低下头,顺着柳湘莲手指处看去。却见贾瑁脸胀得通红,正在拼命掰她的手指头。 迎春这才醒悟原来她同时捂住了贾瑁的鼻子和嘴,贾瑁喘不过气来。迎春赶忙松手。 贾瑁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姐姐,你从哪里给我找来这么个便宜亲戚?你是准备不要瑁儿了吗?” 迎春连忙摆手道:“瑁儿休要胡言。姐姐在办正经事,你不要插话。”贾瑁一向都很听话,见迎春板起脸来,便不再说话,安静站在一旁,只是仍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盯着柳湘莲。 此时,柳湘莲已打量贾瑁良久,从长相上并看不出来他是否自己堂弟柳泽莞(guan,第一声)。柳湘莲想了想,举起腰间所佩兔形玉佩,在贾瑁眼前晃了晃问道:“你可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1 认得这个玉佩?” 迎春记得这个玉佩。她和柳湘莲初次在梨香院相见时,她就见过这个玉佩。当时迎春还好奇这玉佩成色一般,造型,也颇古怪,为什么柳湘莲会将它佩在腰间?原来这玉佩和他堂弟还有关系。 贾瑁闻言盯着那个玉佩看起来,好半晌才道:“好似,是有些印象。这玉佩难不成是我的?”贾瑁说着抬头再次看向柳湘莲。 柳湘莲摇摇头道:“这玉佩原是一对,说来好笑,一雄一雌,是我第一次带堂弟出去玩时买的。当时,我抱着他在路上走,不知怎得,他在一个路边的玉石摊上一眼看中了这对兔子玉佩,当即抓在手里,死活不放。可是当时我是偷偷跑出去的,身上也没有钱,没办法只能把我唯一那块上好的羊脂玉佩抵给老板。就是这一对边角料做的玉佩,我堂弟却喜欢的不得了。他一块我一块。在他走丢之前日日将他那块玉佩拿在手上把玩。”柳湘莲说罢,看向迎春。 迎春却摇了摇头,示意她捡到贾瑁的时候,贾瑁身上并没有什么玉佩。 贾瑁摸着下巴细想,好似记得自己曾有过一个兔子样的玉佩,又好似没有。 柳湘莲见玉佩行不通,又说道:“我堂弟名叫柳泽莞,小时候右边屁股上有一块状似梅花的紫色胎记。” 柳湘莲话刚说完,就见迎春和贾瑁都张大嘴巴倒抽一口凉气。迎春一把抓过贾瑁,就要扒他裤子。贾瑁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死死抓着裤腰带,说道:“姐姐,瑁儿大了,你你你,不能脱我裤子。” 迎春尴尬停手,搓了搓手掌,转过身去,示意柳湘莲亲自动手。 贾瑁还要反抗,柳湘莲二话不说,一把拽过贾瑁,打横抱起。贾瑁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小屁~股已经彻底暴露在寒风中。 白花花的小肥肉上一块勉强称作“梅花”的紫色胎记跃入柳湘莲眼帘。 柳湘莲双眼一眯,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好险没蘸点唾沫搓一搓。柳湘莲再三确认之后,贾瑁屁~股上真的有一块梅花形的紫色胎记,并不是他看花了眼。 可怜贾瑁,大冷的天儿,穿了回“开裆裤”,嗷嗷叫着抗议。无奈,他的姐姐因为避嫌,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哥哥因为激动,恨不得把他的光屁股裱起来,听不见。贾瑁最终认命,放弃挣扎,死鱼一样挂在柳湘莲右臂上。 还是迎春等不及,回转身来,看见贾瑁屁股都冻红了,赶忙帮贾瑁提上裤子,从柳湘莲手中将贾瑁解救下来。 “是你堂弟没错吗?”迎春殷切问道。 柳湘莲傻愣愣点头,是的。是的?是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些年,柳湘莲大江南北闯荡,只为了寻找堂弟。可没想到堂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直在荣国府里住着,一直在他的小师姐身边生活。 柳湘莲忍不住感叹,造化弄人,实在哭笑不得!以防万一,柳湘莲看着贾瑁说道:“还是要带去给我婶娘还有他乳母认一认才能作准。” 迎春点头表示赞同。 贾瑁抬眼打量柳湘莲,暗暗想道:这个哥哥,长得还不错。他当真是我堂哥? 柳湘莲也一瞬不瞬地看着贾瑁,失落多年的亲人,久别重逢,着实感慨良多,只是此时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迎春也不想打搅人家兄弟团聚,只是……迎春咬咬牙,开口问道:“二郎,你说的天大的好消息是指什么?” 柳湘莲难得一拍脑门,表情颇为懊恼道:“怪我!”说着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拉着迎春和贾瑁进院,反手关上门。柳湘莲嘱咐贾瑁看门,拉着迎春走到院子中间,停住。柳湘莲再次四外看了一圈,确认连只夜猫子都没有,才俯身凑到迎春耳边,小声对迎春说道:“师傅没有死!” 迎春听罢,一蹦蹿起老高,正撞上柳湘莲脑门儿。二人都是痛的“哎呀”一声叫出来。 柳湘莲还好,毕竟常年习武,身上到处都硬邦邦的。迎春,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受得住,直接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 贾瑁见了,赶紧奔过来,竟比柳湘莲还快,伸手扶起迎春,迭声询问迎春可伤着哪里?百忙中还不忘抬头怒瞪柳湘莲几眼。 柳湘莲看着贾瑁对迎春如此关切模样,便知迎春定是对贾瑁极好,才得贾瑁这般真心相待。想着贾府公子们的排行,柳湘莲心下感动不已! 迎春顾不上脑仁生疼,两眼放光盯着柳湘莲问道:“二郎此话当真?” 柳湘莲郑重点头。 迎春信了。 迎春便信了。 她高兴地在原地连转了好几个圈! 月亮半弯,遥遥挂在天际,就像迎春笑弯了的眉眼。月华清辉洒下,如同此时迎春洒下的这片银铃般的笑声。 柳湘莲看着和贾瑁抱在一起原地转圈圈的迎春,暗暗在心中祈祷,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希望世间烦扰,再不降临在这二人身上。 迎春开心够了,终于有空想起正事,拉着柳湘莲在石凳上坐好,一本正经问道:“二郎,可知师父为什么要诈死?” 柳湘莲摇头道:“不知。只是师父行事素来另有玄机,想必总有他的原因。你我弟子,不知就里,还是不要贸然插手的好。高僧圆寂是大事并且相国寺连方丈都换了,想来定然另有隐情。所以,师父还活着的事情,只能——” 迎春插口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柳湘莲含笑点头。 正经事说完,迎春看着柳湘莲,突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昭阳郡主的事,她不知该怎么跟柳湘莲提起。想到昭阳郡主,迎春突然想起沁玉班。 罪恶感如潮水袭来。 迎春再坐不住,脸火辣辣的烧疼,腾地站起,转身就要离开。 柳湘莲莫名其妙,扯住迎春衣袖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迎春不敢回头面对柳湘莲,瓮声瓮气答道:“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要处理。二郎、二郎你且放心。我定说服祖母,三日后亲去相国寺烧香。到时候二郎带上你二婶一家,让她们见见瑁儿。确认无误后,正好去到祖母面前,就说上香时偶遇,母子重逢。有我从旁相劝,祖母就是再舍不得,也会放瑁儿与你们团聚。” 柳湘莲听罢,看看贾瑁,见他虽然别别扭扭的,却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柳湘莲便起身,郑重向迎春行了一礼,说道:“二郎这厢替泽莞谢过二小姐救命之恩。” 迎春背后虽没长眼睛,但从柳湘莲言语中也能听出他在干什么,赶忙向旁边让开一步,说道:“恩公,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说恩公两次搭救迎春姓命,就说今日若没有恩公及时送信,迎春怕是已堕魔道,从此万劫不复。恩公对迎春的恩情,山高海深。迎春此生难报,来世结草衔环……”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2 两个人还在那你恩公我恩公的说个不休,贾瑁在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直打跌。 “你们两个人可真奇怪,恩公来恩公去的。各个无以为报,怎么不学学人家说——” “瑁儿不得无礼!” “泽莞不得无礼!” 迎春和柳湘莲异口同声说道。 言罢,二人对视,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60章 迎春别过柳湘莲之后, 拉着贾瑁急匆匆就去了东院。 这时贾赦正房的灯还亮着。迎春也不用通禀,直接掀起帘子就进了屋里。 贾赦和邢夫人正面对面坐在炕上不知聊着什么。因着迎春进入, 带来一阵寒气,吹得烛火晃动了几下。映在二人脸上, 明灭间别有一番温馨滋味。 贾赦抬起头,看见迎春虽然皱着眉头满脸惶急之色,眼神却清透坚定, 透着一股宁静祥和, 贾赦眼眉一挑。再细看迎春面色,缠绕在天灵的郁结之气果然消失无踪。贾赦撩了撩他新蓄的胡须,觉得今晚月色当真不错。 幸亏贾赦心中所想,王大才子不知道。不然王大才子肯定要无情地嘲笑他道:“呦, 长本事啦, 连天灵是哪都知道,还能看出郁结之气!啧啧,看样子, 一等将军可以去路边摆摊算卦挣钱了。恭喜恩侯兄,自食其力。” 再说邢夫人看着迎春和贾瑁风风火火闯进来, 二人小脸儿都冻得红扑扑的,却连个手炉都没有捧着。邢夫人赶忙一边吩咐丫鬟伺候,一边下炕趿拉着鞋子伸手拉了迎春二人同到炕上坐下。 迎春跟自家父母哪里还需客气,开门见山说道:“父亲,迎儿想拜托您拉扯一把沁玉班的人。毕竟他们是……” 迎春话未说完,贾赦摆摆手止住她。隔墙有耳, 虽说现在东院里的人早清干净了,此时房中人更都是邢夫人的心腹。但是,有些话还是不说破为好。 贾赦道:“还用你操心。你爹我早打理好了,不过没告诉你。”贾赦说着,意味深长看了迎春一眼。 迎春难得糊涂了,不明白贾赦是什么意思。 邢夫人推推贾赦道:“做什么这样子。迎丫头既然都开口求你了,便是转过了弯。老爷偷着乐便好,还端什么架子。” 迎春越发一头雾水,来来回回左右看,不明白邢夫人和贾赦在打什么哑谜。 贾瑁最近十分担心迎春,总是跟屁虫一般黏在迎春身后。众人背后谈论迎春的话,贾瑁都记在了心里。 此刻再见贾赦和邢夫人神色,贾瑁眼珠子一转说道:“姐姐、姐姐,瑁儿知道大伯母是什么意思?姐姐在大伯、大伯母、秋霜姐姐和瑁儿的眼里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心善、菩萨也似的一个人,故而肯定不会放着沁玉班不管。但是姐姐之前不仅没有插手,还说什么‘我非观音’。大伯误会姐姐啦,所以大伯不高兴……”贾瑁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迎春却眼眶微湿。 迎春抬起头看向父亲。烛光里,贾赦的脸庞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贾赦回看向迎春,目光里充满慈爱与宠溺,仿佛迎春真的是世间上最善良、无私,最有菩萨心肠的人儿。 迎春想起秋霜烧字时失望的眼神和近来水溶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自己在他们心中有多么重的分量,是多么美好的存在!为了这份看重,她也要做一个善良温暖的人。 贾赦看着迎春的眼睛,仿佛也读懂了迎春的心意。 父女俩在烛光中,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隔日,迎春起了个大早,顶着寒风,早早跑到东院,来敲她爹的房门。春寒料峭,贾赦个贵公子哪里舍得离开温暖如春的房间。只是今日破天荒,贾赦也已起床梳洗更衣毕。父女俩一同登上马车离府而去。 城外五里,一个荒僻的土地庙里。 沁玉班全体人等都跪在一尊破败的土地爷神相前,虔诚祷告。梨园行的祖师爷是唐明皇,可是人但凡活在地面上,就少不了要拜土地爷。尤其是当你走背字,天大地大无处为家的时候。 迎春甫一入这土地庙,便有一阵并不友善的冷风吹来,寒意刺骨,连带着刮起一地落叶,直扑迎春并贾赦面门。迎春抬手挡脸,贾赦也是胳膊连挥。这土地庙当真已荒废多年。 沁玉班班主听见门外有响动,回头一看,顺着空荡荡的庙门,一眼瞅见来人是贾赦,高呼道:“恩公来啦!”,赶忙连滚带爬跑出来。身后一群人也呼啦啦跟出来,一口一个“恩公”,齐刷刷跪下给贾赦行大礼。 迎春见状,羞愧无地,赶忙避让到一边。贾赦走上前,双手扶起班主,再把众人都叫起来。 这土地庙荒早已废,除去半扇虚掩的院门还算完好外,院墙早已倾颓,徒留几块破砖头、烂瓦片,还能勉强看出院基痕迹。众人站在院中说话,就如同在荒原上赏景,四面来风,寒风打着旋儿往人领口里钻。贾赦最是怕冷,这般傻站在院中,实在冻得狠了耐受不住,牙齿直打架,只能咬紧牙关,半天不说一句话。 海棠生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似贾赦这等贵介公子哪里受得住冷风横吹,拉拉班主衣袖,示意他进里面说话。 班主这才注意到贾赦和迎春冻得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迎春,虽然作男装打扮,但是唱戏的人眼多尖,班主一眼便认出迎春女扮男装,实乃一位千金大小姐。 至于一个姑娘家为什么抛头露面跟着父亲跑来接济他们这帮戏子,班主没有那个闲心去猜测。虎落平阳尚被犬欺,何况他们这群最最下贱不堪的戏子。有人接济就该谢天谢地,哪里还敢去揣摩恩公是否别有用心? 贾赦和迎春这才在众人簇拥下进入土地庙。 土地庙里倒算整洁。土地公公神相前还摆有几样贡品,香炉里的香还正燃着。迎春方知这群苦命人适才是在求神拜佛,祈祷苍天见怜,便越发低垂臻首,无言以对。 班主环视四周,实在找不到可供贾赦和迎春坐下休息的地方,只能勾着头,搓着手表示歉意,贾赦摆手示意无妨。他二人来意,班主早便知晓。打从贾赦把他们买出来,却不透露姓名,还说要放他们走,班主便知道他们这群人算是遇见了贵人。 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们沁玉班虽然初到京城,可是之前在天津府也是名噪一时,海棠生的裙下之臣更不知凡几。其中不乏高官贵戚。这边厢,他们遇见了事,他作为班主,不是没有想办法,送钱送人,磕头下跪,能做的,他都做了。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哪怕他说,海棠生的脸要毁了。海棠生是旦角,靠脸吃饭,若是脸毁了,他还怎么活?可是那些昔日恩恩爱爱,满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3 公子、小姐、票友、戏迷们却不约而同都是那句“海棠生是谁?我可不认识。班主莫要病急乱投医,诬陷了好人”! 他还能说什么? 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班主心里最觉无颜面对的人便是海棠生。 海棠生带着个巨大的斗笠,整张脸都被斗笠挡着,脸前的面纱随着破庙漏进来的寒风拂动。 在贾赦给班主拿银子、分~身契、指点落脚之处时,迎春一直在偷看海棠生。这一趟,她本不必来,就连贾赦也不需要再亲自出面。只是迎春良心深受煎熬,她不得不来。 海棠生远离人群站着,整个人隐在暗影里,日光照不到他脸上。那浓黑如墨的面纱,那小小一块面纱竟就这般轻而易举地遮尽了他的绝代风华。海棠生微抬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迎春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透过土地庙残破的屋顶,只见天空中盘旋着三五只黑白相间的长尾巴鸟儿。迎春不知,海棠生黑纱遮挡下的瞳眸里看到的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这般想着,迎春走上前去,向海棠生深深一礼,“对不住”三个字她到底没有说出口。有些事情,无法原谅。说句对不住,并不能就此心安理得。 “我认识一位刺青大师,他保证可以将你脸上被刺的字换成一朵盛放的海棠花。他说,只要你答应,他就能让海棠依旧。”迎春轻声说道。 海棠生闻言,终于低下头,看向迎春,却没有说话。 迎春看不见海棠生的表情,只能强作镇定,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暗地里,却紧张地双手攥成拳,手心里全是绵密的汗。 道歉没有用,她希望补救,希望来得及。 “海棠依旧吗?他听过我的戏?”海棠生看似不经意问道。 迎春立马点头,飞快答道:“听过。他还说,天津府尾石碣十二巷的木工小学徒永远记得那出《霸王别姬》。” 海棠生掩在斗笠黑纱之下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亮,“哦——”他又仰起头,拖着长音说道,“原来是小豆芽呀!” 迎春不知他二人竟然是旧相识,顾不上吃惊,只万分期待地望着海棠生,指望他下一句话便是“既是他,我便答应了”。 哪知,海棠生却慢悠悠吐出一句,“麻烦小姐转告他,如果他不嫌弃海棠生现在这张脸,海棠生倒可以和他搭个伙,开个木器行什么的。” 迎春呆愣愣听着,怎么也没想到海棠生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恰在此时,帮贾赦和迎春赶车的车夫大踏步走进庙来,朗声笑道:“一言为定。” 海棠生闻言猛地转过头,直愣愣盯着此刻站在土地庙门口,宽阔后背几乎挡住了全部日光的男子,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幸亏有面纱遮挡,海棠生的失态,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 车夫嘿嘿傻笑着,越过同样傻愣愣看着他的沁玉班一众人,大踏步走向海棠生。 却又在离海棠生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车夫摸摸后脑勺,憨笑道:“海棠,不,海棠生,我来接你回家。”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我来接你回家”,却一下子说哭了沁玉班所有人。 素来冷静的班主也一边抹眼泪,一边去推海棠生,哑声道:“傻孩子,还发什么愣!当初都是我做的孽,如今老天有眼,让你们又重逢。还等什么?跟他走吧!我们——” 班主说着回头看看沁玉班大大小小的人和贾赦、迎春父女,接道,“有恩公的银子和书信关照,肯定会过的很好。你再不用为我们操心。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海棠,跟他走吧!” 原来海棠生并不叫海棠生,而是一个十分女气的名字——海棠,只因为他生逢海棠花开,又从小就长得比女娃娃还好看。 可惜海棠花虽娇,托生的地方却不好。海棠他娘原是成名花旦,海棠肖似他娘,从小嗓子便脆,跟着他娘唱《霸王别姬》,老戏迷都叫好。只是,海棠的娘死得早,他爹又爱酗酒,娶的后娘更是视海棠如眼中钉、肉中刺,总是打他、骂他,海棠吓得不敢待在家里。 可是外面街上的男娃娃也都欺负他个子小、身体弱、长得还秀气,叫他“海棠妹妹”,整日从家里偷来母亲、姐妹的衣裙钗环、胭脂水粉给他打扮。再逼着穿裙子、抹胭脂的海棠生去他爹打工的木器行门口转悠。海棠的爹看见了,气不过,总要把他衣服剥掉,打个半死。 这时候,就会有一个叫牛四的小豆芽冲出来,不要命地去拉、去扛海棠爹爹酒碗大的拳头。 小豆芽之所以叫小豆芽,就是因为他身体比海棠还瘦弱,像根豆芽菜似的。就凭小豆芽怎么可能拉得住海棠的爹? 每次,小豆芽总会莫名其妙和海棠一起挨顿打。两个鼻青脸肿、皮开肉绽的男娃抱在一处,互相给对方上伤药。 后来…… 海棠生想着,好容易逼回去的眼泪又汹涌流出。 后来他爹终于死了,他再不用挨打,却在他爹头七当晚被卖进戏班。海棠生的老家是个小地方,那里只有妓~院、青~楼,没有小倌馆。所以后娘只能把他卖给恰好路过的专收俊美男童的沁玉班。 一百文钱。 海棠生的命就值一百文钱。 从那之后,海棠生再没见过,不,他见过小豆芽。谁能想到,儿时那般瘦小的一个人,在离开他海棠生之后,竟然长成了那样五大三粗壮如牛的一个大汉。牛四终于名实相符。 只是,再重逢,他是戏子,最擅长唱《霸王别姬》;他是天津府最好的刺青手艺人,最擅长刺盛放的海棠花。 人事皆非,往事不堪回首。 那日,牛四去给海棠生捧场,叫好声压过一众豪绅富贾。海棠生下来谢客,和每一个人都喝交杯,唯独不理牛四。 牛四醉了,掀了酒桌。班主大怒,叫来打手,把壮如牛的牛四打成狗,扔到后巷。 偏巧老天还下雨,牛四瘫在地上,眼角唇畔都是血,眼前血红一片。牛四模模糊糊看见海棠生走过来,纯白的衣摆在他肮脏的手指头前停下。 海棠生说了什么,牛四都没听见。牛四只看见,那纯白的衣摆因为雨水被溅上许多泥点。牛四很心疼。本来还在庆幸下雨冲走了他的鲜血,不至于让海棠伤心的汉子,突然恨死了这雨。 这该死的雨,污了海棠的衣裳。 打那以后,但凡沁玉班的戏,牛四再也进不了场。 只是,在海棠生看不见的地方,在戏园子肮脏的后巷,总站着一个壮如牛的汉子如痴如醉地听着那出《霸王别姬》。 海棠生想着想着,突然一把摘掉头上斗笠,将青嘘嘘半张脸凑到牛四眼前,问道:“这里不是一朵海棠花,而是一个大大的‘贱’字,你还要带我回家吗?” 牛四看着海棠生俊美无暇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4 的脸上那个奇丑无比的“贱”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摸了摸,尽量放柔声音问道:“好像发炎了,家里有药,回去我给你上药,可好?” 海棠生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奔涌而出。 牛四彻底慌了手脚,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一条泛黄的手帕,怯生生给海棠生擦眼泪。 二人身周,众人眼圈都红了。 土地庙外,“喳喳”的叫声传来。迎春这才想起,好似之前海棠生一直望着的鸟儿便是喜鹊。 喜鹊已至。 海棠依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一更。 大姨妈来做客。 本章算是玻璃渣里面的甜吗? 第61章 海棠生和牛四走了。 沁玉班回了天津府。 迎春回到佛堂敲木鱼, 咚、咚、咚、咚…… 木鱼声匀净绵长,秋霜在外听着, 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云开雾散。 当日晚间,众人围在贾母房中吃茶逗趣。迎春见贾母心情大好, 趁机提议去相国寺上香,王夫人竟也开口附和。贾母、邢夫人并迎春同时转头去看王夫人,王夫人尴尬地抿了抿鬓角, 笑笑不再说话。贾母见难得众人如此心齐, 不惧春寒,二话没说便吩咐赖嬷嬷准备。 因着有过去相国寺上香经历,又逢国丧刚过,贾母等人出行一概轻车简从。次日一大早, 贾府五驾马车先后驶出城去。 为了掩人耳目, 迎春故意换上男装,还戴着风帽。元春却是一身彩绣辉煌,打扮得十分艳丽。姐妹二人同乘一车, 贾母来回打量元春和迎春。迎春除了得知师父尚在人世,难掩兴奋, 需要故作伤感外,毫不畏惧贾母目光。元春面对贾母视线,却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贾母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看着元春。迎春也察觉出不对劲来。迎香院揭匾那日,王夫人因举动张狂、行为乖张, 散席后遭到贾母训斥,还被罚禁足一个月。迎春碍于长幼辈分,还替王夫人求了情。当时,素来孝顺的元春却呆愣愣站在原地,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李纨都觉出了自家小姑子有些不对头。 后来李纨几次三番借口去元春房中做针线,和元春谈心。元春只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那日之事。迎春听林清家的传闲话,也说元春除了必须去王夫人和贾政房里请安外,近来几乎足不出户,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用丫鬟婆子伺候,一个人在房里不知捣鼓些什么。 再看元春今日形容,迎春难免猜测,莫不是元春和王夫人也是蓄谋已久,就等着她提出去相国寺?迎春亏吃多了,自然上心,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虎视眈眈盯着元春。 许是迎春目光过于炙烈,元春抬头看看迎春,见她一副紧张兮兮模样,心中微哂:你还畏惧我什么呢?如今,你要什么有什么。我不过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元春想着,复垂下头,一副无欲无求模样,只是那攥紧的双手泄露了她的真心。 大路易行。不多时,迎春等人便到了相国寺。于迎春而言,此别不过数月,却当真恍如隔世。大幸如她,不仅侥幸重活一世,而且恩师亦可失而复得。 覆水重收,破镜重圆与失而复得,哪一件不是侥天之幸才能达成? 迎春望着相国寺庄严的山门,思潮起伏。贾母当她触动伤情,赶忙摸摸迎春头顶,道:“傻丫头,不是勘破了吗?红尘万丈,死生皆缘。随时就份,方为天道。” 贾母从来不是普通女子。贾代善过世后,偌大一个贾府,怎能说不是贾母撑持起来的呢? 迎春点头受教。因着积雪初融,山路难行,贾府众人都是乘轿上山。迎春搀着贾母先坐上软轿。再由秋霜半搂半抱着她,二人同轿上山。 相国寺的香火仍旧旺盛如初。圆慧大师虽然不及圆清大师有名,求佛之心却更坚毅。圆慧大师打从出家那天起,便修枯禅,是苦行僧,脚底芒鞋何止千衲。故而,圆慧大师任方丈以来,相国寺声名不堕反升。众多虔诚信徒跋涉千里,只为聆听圆慧大师枯禅心得。 此时,迎春等人便迎面碰见几位衣衫褴褛却神情庄严至极的老者。其中一位老者路过迎春时,连看了她好几眼,迎春没放在心上。秋霜却暗暗跟上那老者,请教他有何根由? 老者双手合十笑道:“无他无他,不过为那位小施主高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小施主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秋霜闻言,高兴得差点去握老者的手,赶忙赔礼告罪,欢欣无限地追迎春去了。 却说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元春等都聚在大殿烧香,迎春却得了特许,牵着贾瑁在寺内乱逛。贾母是许她祭奠恩师,迎春却领着贾瑁直奔翠竹园而去。 翠竹园路口的大石边,柳湘莲扶着一位鬓发皆白的中年妇人伸长了脖颈等着。 “二郎,你说贾二小姐怎么还没来?” “二郎,你说那孩子当真是泽莞?” “二郎,不然你去前面看看,咱们是不是错过了二小姐她们?” “二郎,二郎……” 中年妇人口中喋喋不休,双手都紧紧抓住柳湘莲左臂,十指指节都泛了白也未察觉。 柳湘莲好脾气地哄劝道:“婶娘莫急。二小姐她们从府里出来,再走远路,坐轿上山,总需要时日。婶娘且放心,二郎绝看不错。当年那道士早有预言,泽莞有贵人搭救,不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是那时我们不曾领会。前个儿。二郎见了,泽莞长得极好,和婶娘像极了!” 当然,柳湘莲说贾瑁像他婶娘是戏言,不过哄她高兴罢了。 中年妇人似是想起什么,追问道:“二郎你说泽莞如今叫什么来着?” “贾瑁。从贾从玉。”柳湘莲嘴角噙笑道。 中年妇人听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到底滚掉。柳湘莲心疼地拿帕子给她擦。中年妇人笑道:“婶娘如今真是没用了!泽莞能得贾家人这般相待是他的福气,我却还是止不住流泪。” 柳湘莲鼻头也是一酸,到底心性坚毅,赶忙说起旁的事,希冀中年妇人能分一分神。 这边厢,柳湘莲正搜肠刮肚把他这些年在外经历说与婶娘听,中年妇人一眼望见远远地两个小人儿向这边儿走来。 中年妇人和柳湘莲不约而同迈步迎上前去。眼瞅着,双方要碰上时,中年妇人脚下一软,好险摔倒。柳湘莲早有准备,一把架住婶娘,低头一看,婶娘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不知是否血浓于水,贾瑁远远看见中年妇人颤巍巍站在风中模样便觉眼眶发涨。再见妇人满脸泪水成行,贾瑁情不自禁松开迎春的手,走向对面明显再挪不动步的妇人。 中年妇人见贾瑁走来,颤抖着伸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5 出双手,似乎想揽贾瑁入怀,又恐惊吓着他,就这般手臂欲伸未伸,悬在身前。 贾瑁再看不下去,也不管是不是他娘亲,先投进了妇人怀抱。 迎春一瞬不瞬看着贾瑁扑进中年妇人怀中,抱紧妇人双腿,抬头与妇人对视。刹那间,迎春觉得,再错不了,贾瑁便是柳泽莞,柳泽莞便是贾瑁。 众人不能总站在风口里,何况翠竹园再是人迹罕至也有寺院僧众路过。迎春等人移步待客禅院。 中年妇人和泽莞乳母亲自看过贾瑁屁股上的胎记,确认无误后,二人拿出许多泽莞儿时衣裳、用品、玩物、器具,一一拿给贾瑁辨认。 直到中年妇人拿起一个青玉小葫芦,贾瑁“啊呀——”一声叫出来,指着那个小葫芦说道:“这个我记得,这是我哥哥生辰时收的礼物,被我抢了来。我一个没拿好,还把葫芦嘴儿磕破一个角。” 贾瑁说着,一把抓过那青玉小葫芦,拔开葫芦嘴儿一看,果然平整光滑的葫芦口上有一个小豁口。贾瑁双眼都看直了。等他再抬头看向对面人时,中年妇人和柳湘莲正抱在一处,无声痛哭。 那是柳湘莲的生辰礼物,柳湘莲那年生辰之后不久,先是父母相继过世,后是堂弟泽莞走失。好好一个家,一下子七零八落,散掉了。 所有细节拼凑起来,再错不了。贾瑁,不,柳泽莞看着对面娘亲斑白的鬓发和皱纹横生的面庞,眼泪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着投入娘亲和哥哥怀抱。 迎春也在偷偷抹眼泪。 众人哭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迎春笑道:“这个好办,就说瑁儿……”迎春叫惯了,一时改不了口,歉意地冲中年妇人一笑,接道,“就说泽莞贪玩,不慎摔倒,被树枝勾破了衣裳,正好在柳夫人禅院门口。柳夫人怕泽莞小小年纪,伤风受寒,便请我二人进屋,要帮泽莞缝补衣裳。或者等丫鬟拿了换洗衣裳来更换。结果,柳夫人无意间看见泽莞屁股……” 迎春说到这里,被泽莞推了一把,迎春忍笑续道:“看见了胎记,再一打听,两相对照,发现瑁儿竟是您失散多年的儿子。如此这般,再有我从旁美言,祖母自然让你们母子、兄弟团聚,放泽莞认祖归宗。” 中年妇人听到此,拉着泽莞和柳湘莲就要给迎春跪下磕头。迎春忙不迭拦住了,没口子说“不能折煞我”。 几人又折腾半天,眼瞅着快到午时,才着急忙慌往贾母等人所在禅院赶去。 泽莞认祖归宗之事,果如迎春所言,并不复杂。贾母听了柳夫人言及失子之痛和多年找寻的苦楚,只顾着和她一同抹泪。再听说贾瑁便是柳夫人被人贩子拐走的儿子,只有替她们母子高兴的,半点怀疑也没有。 贾母说道:“依我老婆子的意思,瑁儿立马跟夫人回家都没关系。只是,瑁儿毕竟从小在贾府长大,到底有感情,一时半刻,老身实在不舍得他便走。何况,哪怕柳夫人确实瑁儿生母,老身这边也要派人核实一下,以备万全。” 柳夫人连说:“这是应该的。老夫人有心了。” 贾母话说得直接才是当真没把柳夫人和柳湘莲当作外人。当即,两家凑在一处用了午膳,席间其乐融融。 只是迎春看着元春和王夫人都一副魂不守舍模样。贾瑁寻得亲生母亲这般大事,这二人都无动于衷。迎春越发觉得事有蹊跷。 午膳用毕,奔波一上午,贾母乏累了,在禅房歇息。迎春服侍邢夫人躺下后,正大光明告了假,溜出屋去。这回儿,迎春连秋霜都没带。 迎春才刚出门不久,王夫人和元春也悄无声息掩出门来,一溜烟消失无踪。只是二人都没注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身后,秋霜蹑手蹑脚跟随。 且说迎春离开禅院后,一路飞奔向后山。午饭前,她便和柳湘莲约好在后山山口相会。迎春一时兴奋,跑过了头,当她停下脚步时,骇然发现,她又迷路了。 这会子,可不是晚夏八月。早春风冷,迎春虽然裹成了竹熊,可是山风阴冷,“阿嚏!阿嚏!”迎春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可怎生是好?她怎么一上来就迷路了?迎春正想着是“原路返回”好呢还是“就地等待”好?便见不远处白衣白马晃悠悠行来。 柳湘莲早知凭借迎春猴急性情,肯定记不清路,见约好的时间早过,迎春人还没来。柳湘莲干脆纵马跑到附近一处小山顶,俯望下来,果然迎春就在约定地点背面山包包那个角落里原地转圈。柳湘莲无奈扶额,只得亲自来接这个没出过门的路痴大小姐。 迎春一眼望见柳湘莲,当真是见了救星,也顾不上姑娘家矜持了,连蹦带跳迎上前去。 柳湘莲在马上看见迎春欢跳模样,忍不住唇角上扬。圆滚滚、活蹦乱跳的竹熊,柳湘莲在四川当真见过。 迎春还没跑到燕赵身边,抬头望见柳湘莲笑颜,正午日头照下来,明晃晃的,却还没冷二郎的笑颜晃眼。 二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地下,傻兮兮对望,都是眉眼弯弯,嘴角噙笑。 后来,柳湘莲问迎春,要不要骑马? 迎春点头如啄米。 柳湘莲便跳下马来,要把迎春抱上去。只是迎春将将攀住马脖子,燕赵便是一扭头,浓重的鼻息呼哧哧全喷在迎春脸上。迎春拿手一摸,好嘛,一脸还加一手口水。柳湘莲在旁边闷闷地笑,迎春低头怒瞪柳湘莲,却见冷二郎一双桃花眼眯成了缝,难得笑得肩膀直抖。 迎春想了想,算了,不过马口水嘛,换来美人一笑,值了! 当迎春真的坐到燕赵背上时,燕赵立刻老实了,低着头,一动不动。柳湘莲不放心,还是牵着燕赵的缰绳,二人一马慢悠悠走到凌云崖下。 柳湘莲指着凌云崖高耸入云的山顶对迎春道:“师父那个老贼秃,就在这山顶石洞里大模大样用棋子给我摆了个‘生’字……” 柳湘莲还要再说,被迎春一把揪住头发,“唉——,你干嘛?” 迎春瞪圆了眼,故作凶狠地说道:“二郎虽然是迎儿恩公,可是也不得对师父无礼。”说着迎春想起什么,笑眯眯对柳湘莲说道:“我记得,咱俩久别重逢时,二郎开口便是叫我‘师姐’。二郎还记得吗?” 久别重逢。柳湘莲在心底咀嚼迎春的话,剑眉一挑,说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迎春急了,她见燕赵虽然高大,却甚温驯,胆子渐渐大起来,在燕赵背上蹦跶着不依道:“哎哎哎,二郎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我先入门,早一息也是早,二郎不能抵赖!” 柳湘莲不甘示弱,回道:“你怎么证明你比我先入门?” 迎春本来想说,让师父作证喽!转念一想,人海茫茫,师父不知所踪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6 ,欢喜的眉眼便垂了下来。 柳湘莲醒悟说错了话,赶忙补充道:“迎儿放心。我总觉得,师父少不了去那几处地方。待泽莞和婶娘安顿好,我便出发寻师父去。” 迎春听柳湘莲说要远行寻找师父下落,又喜又悲,喜的是凭借柳湘莲和师父情分,柳湘莲总能找见师父。悲的是故人重逢,才将见面,又要分离。且此别无期,天大地大,究竟何时柳湘莲才能寻见师父再回还呢? 何况,二郎闲逸惯了,他还愿意回京城这块四方天吗? 这就是迎春想多了。柳湘莲再闲云野鹤、四海为家,他叔叔婶婶一家在京城,哪怕不是为了她贾迎春,为了柳泽莞,柳湘莲也会回京城的。 凌云崖实在太高太险,迎春再有心“会当凌绝顶”也没有凌空度虚的本事,最终二人在山脚下一处石亭里坐下。 柳湘莲放燕赵自去觅食,他和迎春肩并肩坐着。 迎春双手托腮,问柳湘莲是否当真要去寻师父? 柳湘莲点头称是。 迎春追问道:“倘若三年五载、十年八载都寻不到呢?” 柳湘莲耸耸肩道:“那就寻个二三十年,不过闯荡江湖罢了,正合我意。” 迎春不懂,疑惑问道:“什么是江湖?”她看了许多话本,江湖是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劫富济贫,比武较技,兄弟义气,当然也有儿女私情。迎春想知道,柳湘莲寻觅的江湖是什么样的? 柳湘莲一时被迎春问住了。何为江湖?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江湖便是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何为闯荡江湖?这个柳湘莲就有话说。不过世间走一遭,阅名山,访大川,和湖泽为伴,与飞鸟为临。纵马塞外,看景雪山。饮黄河水,食高丽参……柳湘莲侃侃而谈道。 迎春星星眼看着柳湘莲神采飞扬的面庞,对他的江湖无限向往。“不知迎儿可否和二郎纵马江湖?”这句话在迎春唇齿间几进几出,到底没有问出口。 鬼使神差地,迎春问了一句,“二郎没有父母吗?”只听他提起叔叔、婶娘,二郎的父母呢? 柳湘莲平静道:“我爹娘在我儿时便相继亡故,我是叔叔婶婶带大的。说起来,押给玉石摊老板的那块羊脂玉佩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就那样被泽莞那个臭小子祸害没了。不知道我这辈子多走些地方,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它?” 柳湘莲提起那块羊脂玉佩时的神情比提起过世父母还要难过。也是生死有命,谁也不能操控。可是母亲遗物却是在他手中弄丢的,让柳湘莲怎能不遗憾? 迎春想象儿时的柳湘莲为了哄顽皮的弟弟,冒险相信无良摊主拿上好的玉佩换路边摊废料,紧赶慢赶回来赎取却发现被欺骗时的难过模样,心疼极了。迎春脱口问道:“不知二郎那块玉佩长什么样?” 时隔多年,柳湘莲仍旧记得一清二楚,详细给迎春描述了一遍。迎春听着颇觉眼熟,想了想,低头扒拉开脖颈处厚厚的衣物,从里面拽出一根红绳,扯呀扯,从贴身里衣内拉出一块玉佩。迎春低下头,示意柳湘莲帮她解开脖子后面的绳结。 柳湘莲凑过来一看,迎春的脖颈粉白粉白的,颈窝处静静躺着一根胭脂红色的编绳,再配上毛茸茸的颈后碎发。柳湘莲看着,莫名俊脸一红,接连尝试了好几次才将绳结解开。 迎春在前面接住松下来的玉佩,双手捧着,转身举到柳湘莲眼前,问道:“难不成竟是这一块?” 柳湘莲本还在浮想联翩,闻言低头一看,桃花眼顿时瞪得溜圆,右手抖呀抖,好容易稳住,接过玉佩。柳湘莲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看过,再切切实实握到手心里,真真切切感受到玉佩温热的触感。柳湘莲仰天一声长叹道:“师父那个老贼秃果然名不虚传。他说你是我的贵人,你当真是我的贵人!” 迎春见状,嘴巴也张得老大,满脸不可置信。不会吧?难不成世子妃连氏随意送她的这块玉佩,竟是柳湘莲母亲的遗物不成? 这,这可真巧! 这块玉佩便是迎春初次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离宫后,连氏命侍女在宫门口拦住她,送她的那块玉佩。 迎春看着玉色通透,挺喜欢,便带在身上。结果它就是柳湘莲弄丢的母亲遗物?迎春猜测,要是她去茶楼听书,说书先生说出这种段子,她肯定不会给茶钱。 不过,迎春突然想起来,连氏送她玉佩之后,曾经告诉她,这块玉佩乃是前朝皇族之物,好像是什么公主的陪嫁。柳湘莲家中怎么会有前朝皇族之物?难道…… 迎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的!前朝覆灭之后,肯定有很多宫中御用之物流落在外。也许柳湘莲的母亲只是因缘际会得到这块玉佩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我也是爆发了洪荒之力呀! 第62章 那天下午路过相国寺后山的僧众和香客都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英俊少年肩并肩坐着, 谈天说地。山林肃目,鸟雀禀声, 仿佛都被少年口中的江湖所吸引。远处一阵风过,卷起矮个少年的长发, 似千万柳绦,又像孩童顽皮的手,拂过高个少年脖颈, 痒痒的。 秋霜来寻迎春时, 正见到自家小姐在拼命把一块玉佩塞给贾瑁的堂哥。秋霜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春风作美,偷偷将二人语声送来。只听迎春说道:“二郎跟我客气什么!何况这本是你家祖传之物,不过被无良商家骗走。如今物归原主, 理所应当, 二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柳湘莲道:“话不是这么说。这么多年过去,这玉佩几易其手,如今既在你手里, 便是你的。我断没有夺人所爱的道理。” 迎春不依不饶道:“如此说来,我便夺人所爱了吗?”迎春说罢, 不由分说,将玉佩塞到柳湘莲手里,好似怕柳湘莲反悔,掉头便跑。 秋霜正站在迎春背后不远处,这般二人就照了个脸对脸。迎春还不怎样,秋霜先红了脸, 低声道:“小姐,老夫人找您呢!”迎春随口答应了句“知道了”,冲着身后豪迈一挥手,拉着秋霜跑掉了。 柳湘莲看着迎春飞扬的发丝和裙角,忍不住眯了眯眼,哎呀,竹熊果然能跑得很快。柳湘莲低头看看手心里握着的玉佩,有一句话一直没有说出口。 这玉佩不止是他娘亲的遗物。 却说迎春拉着秋霜跑过转角,便气喘吁吁停下。衣裳穿太多了,她跑起来,胳膊腿都甩不开,笨手笨脚的样子,自己都觉得像只竹熊。 迎春边喘气边问秋霜道:“二婶和大姐是怎么回事?” 秋霜凑近身来,小小声道:“奴婢跟着她们走到前院……” 且说此时元春正孤零零一个人临湖而立,湖上冷风卷着涟漪阵阵刮过,元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7 春冻得直打哆嗦。路过行人看见她,还以为她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要投湖自尽,纷纷上前劝慰。元春一一解释,她不过喜欢此处景致,在此等人罢了。 路人满脸不可置信,执着地劝元春珍惜花样年华,莫做傻事。元春脸上笑容都要绷不住了。路人这才离开。 元春抱紧双臂,鼻子里呵出的气呈白茫茫一道。她已在此等了快两个时辰。 陈家公子还没有来。 元春想着陈家公子高大挺拔的身姿和灿若繁星的双眸,突然觉得也没那么冷了。 一切都要从大半年前说起。那日她去舅舅家王子腾家做客,恰巧凤姐也在。同座的还有一位陈姓千金。彼此见礼罢,元春才知道这位陈家姑娘竟是吏部侍郎夫人陈氏的娘家侄女,唐家姊妹的表妹。 这边厢,几个姑娘家正叽叽喳喳聊闲话。一个元春从没见过的长脸丫鬟走进来。恭敬行礼罢,走到陈姑娘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陈姑娘告罪起身。 赶巧,元春腹痛,想要如厕,也随之起身出门。元春才走没多远,便望见前面陈姑娘不知在和谁说话,语声温柔如水。元春吩咐抱琴止步,鬼使神差地从旁边绕过去,掩在一块山石后偷窥正在说话的两人。 这一看,便看出了事。 那叫走陈姑娘的人便是他哥哥陈仂(音同乐),定安侯陈良家嫡长子。陈仂今年不过十五六岁,相貌十分出众,更难得他为人稳重、性情温和。比起贾琏对外人时不时一张黑脸,陈仂要受欢迎的多。据说,打从陈仂十二岁那年起,定安侯家门槛几乎每年都要换一块。 元春早闻陈仂大名。起先,王夫人也不是没有肖想过陈仂。只是荣国府和定安侯府的交情在贾代善过世后便所剩无几。定安侯几个公子都放了外任,唯一的嫡女陈夫人也跟着唐大人在外多年,王夫人连她面都没见过。元春又比陈仂岁数大,愈发不敢高攀。 可是感情这种事,最是猜不透。元春隔着山石花木看见人家兄妹说话,陈姑娘低头在荷包里翻找东西时,一缕碎发垂落,随着风儿一晃一晃。 陈仂抬手,轻轻帮妹妹把头发别到耳后。简简单单一个动作,看得元春芳心大动,脸庞滚烫,整个人如遭雷击,瞪大了眼,僵在原地。 夏季懊热的风吹过,几多花瓣飘落。有些洒在陈仂肩上,有些落入元春心间,还有的起起伏伏,眨眼远去。 元春正陷入回忆,拐角那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她赶忙抬起头,目光瞬也不瞬盯着拐角处,眼瞅着一片淡黄衣角显现,元春忽然回过神来,背转身去,做远眺状。 来人正是陈仂。他和东安郡王府世子穆缙、西宁郡王府嫡次子霍霖三人结伴而来。相国寺是千年古刹,古迹甚多,元春此刻临水照花的野湖就是其中之一。 陈仂早前随父亲外任了一段时日,和兄弟疏于联络。此番回京,陈仂听说东安郡王府老太妃带着世子爷穆缙到相国寺上香,便拉着霍霖同来。 三人久别重逢,就着佛寺山茶天南海北一通乱聊,便耽误了陈仂赏景,才让元春枯等多时。 陈仂一转过弯,便望见了独立湖边的元春,见她秀发被风吹乱,衣裳甚薄,摇摇欲坠情态,也误会元春,以为她要想不开。陈仂热心肠,甩开胳膊就往前冲。 穆缙一把拉住他,低声道:“贤弟莫急。且不说此处并非僻无人迹的所在,单看那位姑娘衣着、打扮绝非常人。身边却连丫鬟、婆子都没有,怕是……” 陈仂闻言停步,想了想说道:“万一她正是要想不开呢?” 霍霖听了接道:“如此,更不能轻易上前。” 陈仂看看霍霖,似乎并不赞同他的说法。 元春竖着耳朵偷听,只听到来人脚步停下,低声在说什么,具体内容全听不清。元春懊恼极了,怎么也没想到陈仂身边竟有这么多人,听声音,东安王世子穆缙也在。元春倒是认识穆缙,所以更加麻烦。元春左等右等,背后三人只是说话,却不上前,元春一急,脚下一个没站稳,身子似岸边才吐芽的垂柳枝,轻摆了两摆,眼看着要一头栽进湖里。 陈仂甩开穆缙的手,三两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元春衣袖,猛地一拉,元春整个人反向扑进陈仂怀里。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元春全没有生死一线的惊恐,伏在陈仂怀中,莫名安心,忍不住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陈仂自然没看见,他扶着元春离开湖边,刚欲撒手,元春身子又是一歪,陈仂赶忙接住。元春羞的粉面通红,只低着头小声对陈仂道谢。 陈仂正想答话,穆缙突然开口道:“怎么是贾大姑娘?” 本来元春排行老大,被唤个“大姑娘”十分正常,偏偏疑心生暗鬼,元春自打及笄后便听不得“大姑娘”三字,闻言,臻首垂得越发低。元春摇摇摆摆冲穆缙行了一礼,却不答他话,微微抬眸看向陈仂,声音细如蚊蚋道:“适才小女子一不留神,险些掉进湖里。多谢这位公子出手搭救,敢问恩公名姓?” 陈仂摆摆手笑道:“当不起‘恩公’二字,不过举手之劳。原来姑娘竟是荣国府贾大小姐。说来舍妹与贵府二小姐可是至交。” 又是迎春。元春握着手帕的手又攥成拳,顿了顿问道:“哦?不知公子令妹是?” 陈仂还要答话,霍霖再看不下,推推他道:“这里如何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怕外人看见,传出什么闲话!” 陈仂看看霍霖,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元春的脸却腾地烧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东安郡王府和贾府交情非同一般,穆缙虽觉得元春独自在此十分奇怪,却也不好多说。穆缙一挥手,远远坠在后面的小厮走上前来。穆缙径直吩咐小厮护送元春回禅院。 元春闻言,轻咬下唇。陈仂似乎也觉得不合适,霍霖先道:“男女授受不亲,贾大姑娘莫怪我等不亲自相送。不过,贵府和东安王府是世交,由世子爷的小厮送您回去,再稳妥不过。”霍霖说罢,还做出举步欲行姿态,十足十地在赶客。 元春脸皮再厚,此刻也呆不下去,元春目光又在陈仂脸上扫了一圈,见对方也无半分相送打算,咬牙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走到拐角的时候,元春到底不死心,侧转头看了一眼。只见,陈仂三人说说笑笑头也不回往相反方向走去,好似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穆缙小厮直护送元春回到贾母等人所在禅院,见元春安然进屋才离开。元春一进屋就招呼抱琴给她磨墨,她要写信。却不知王夫人正冷着脸端坐房中。 元春见了王夫人,本来还神采奕奕的脸上顿时失却光彩。王夫人一拍桌子,喝问道:“你跑哪里去了?为娘求了东安老太妃多长时间,好容易求得她老人家答应,在你入……”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8 王夫人话未说完,元春抬眼怒视回去。王夫人被元春神色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半晌,王夫人才抖着手,指着元春道:“好好好,如今你人大了,心也大了,为娘管不住你了。别以为谁都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当娘亲愿意送你去那等地方,不过……”王夫人说着眼眶微湿,久久才道,“你如今年岁,哪里还有得挑?你又不愿意做小。你爹和你哥哥,就是你祖母……唉,谁让你不是一等将军的女儿!” 王夫人的话,像把双刃剑,同时刺伤了元春和她自己。爵位,是二房所有人心中的伤疤,何时揭开,都血淋淋地疼。 室内死寂一片。 “娘亲知道你去干了什么。原先不过怕你伤心,如今我便直说了。陈仂亲事已然定下,说的是五城兵马司杨大人的女儿。”王夫人的语声在落针可闻的屋内响起,不异平地惊雷。 元春身子又如弱柳浮萍般晃了几晃,幸亏抱琴立即走上前,元春一把抓住抱琴的手腕,这才勉强站住,颤抖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岁中秋节。”王夫人平静答道。 元春想问为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旁敲侧击询问唐氏姊妹,她们也说表哥尚未婚配? 王夫人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神情,实在不忍心,也只能答道:“杨姑娘自幼身体不好,请了高人算过,及笄之前不能言及婚嫁。故而两家人虽都有意,却没对外界说。只等今年端午节过后,给杨姑娘办了及笄礼,两家便行六礼,择日成婚。” 自家的女儿自家疼。王夫人得知元春对陈仂动心后,送了大礼托王子腾夫人把陈仂的事打听得彻彻底底。只是没忍心直接告诉元春。 元春回想今日陈仂形容,他看向她时,她觉得百花都一气儿开放。可当她转身离开时,他连一句话也欠奉。 如果今日湖边站着的是杨姑娘,是否一切都不一样? 元春的眸子彻底暗下去,那一点点星火也被春风吹灭,只剩无尽孤寂。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日万第四天。 第63章 元春到底还是写了一封信, 只是从没有寄出去过。 在迎春和贾母等人张罗着让贾瑁认祖归宗的时候,贾政和王夫人偷偷把元春的名牒送进了宫。荣国公嫡长孙女报名参选女官。 等贾母知道的时候早已来不及了。 那晚, 贾政和王夫人在贾母房里跪了一整晚。贾母搂着元春哭了一宿。迎春在里间听着,贾母一直在喃喃自语道:“荣国府败了, 败了。老爷,妾身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期间,迎春几次想走出去告诉贾母, “大姐最后封了妃。”可是, 元春封妃之后呢?不过三两年工夫,荣国府便当真败了,呼啦啦大厦倾。 贾母说的话并没有错。王夫人如今虽然是让元春进宫当女官,并不是选秀女。可是那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只是因为元春身份不够, 年龄又大了,没法再参选秀女。 卖女求荣的人家,又没有那个本事做外戚, 可不就是败落人家才会做的事。何况历来做外戚的人家,又有几家得了好下场呢? 再说, 如果贾代善还活着,谁敢让他嫡亲的孙女进宫去服侍人?给宫里的贵人做女官,说白了就是做丫鬟,提着脑袋做丫鬟。元春也是金尊玉贵千娇百宠地呵护着长大的,哪里伺候过人?哪里受过战战兢兢、随时看人脸色过活的罪? 贾府好容易因贾瑁带来的喜气烟消云散。 元春进宫前一天,迎春敲开了她的房门。姐妹二人对坐, 看着眼前油灯炸出一个又一个灯火,谁也没动手去剪。 良久,迎春问道:“姐姐,你当真不后悔?” 元春笑向迎春道:“妹妹小小年纪,便知道什么是后悔了吗?” 迎春哑口无言。她小觑了元春。元春从来和她不一样。这条路,元春是被逼着走上去的,却也是她选的。泼天富贵,她贾元春可以闯出来,她也确实闯出来过。迎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命由我不由天。 次日傍晚,一辆小马车拉着元春和抱琴进了宫。元春前脚出门,后脚王夫人哭倒在屋子里。贾政怒骂道:“哭什么!大姐是进宫,不知道的人还当她……说要送女儿进宫是你,如今后悔了又哭又闹的也是你,还害我跟着在母亲面前没脸。你们王家的女儿真是相夫教子的好材料!” 贾政扔下这些戳心窝的话,转身进了赵姨娘房里。 王夫人的哭声越发响亮。 赵姨娘的肚子又大了。王夫人知道,赵姨娘偷偷去问过迎春,迎春说如今自己大了,再看不出男女。赵姨娘悻悻而归。王夫人却知道,如此看来,赵姨娘这一胎八成是个男孩。 王夫人看着上房清一色的半旧家具,想着上一回贾政和自己好生说话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好像是她刚怀上宝玉的时候。宝玉,她的宝玉…… 从此,王夫人越发好性,未语先笑,日日吃斋念佛,逢人就送《心经》,满身都是檀香味。有时候,王夫人和迎春论起佛理来,迎春甚至都接不上话。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贾琏在江南求学已过三年。贾琏早考过了童生试,不出所料,拔得金陵头筹。当时,贾敏第一时间命快马入京通报。贾母得知,大摆筵席,两府里老少爷们齐聚。 贾赦得了特批,搬出一坛贾母给迎春窖藏的女儿红,和邢夫人一起喝了。就连迎春也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灌下多少醒酒汤也无济于事,接连好几天都晕乎乎,晕乎乎的,动不动拉着贾珠叫二郎,求贾珠带她去闯荡江湖。 本来李纨和迎春关系便不错,元春进宫后,日常能与李纨说说话的人也只剩迎春。有迎春在旁隔三差五提点,再在贾母耳边吹吹枕头风。贾母没有掺和王夫人和李纨的婆媳斗法,也没有像前世那般,在贾珠房里塞人。如今荣国府虽然还是落败了,但是比起前世,两个老爷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第三代就贾珠一个读书入仕独苗苗的情形来说,还是好了太多。 故而,贾珠肩膀上重任没有那般重。王夫人也不再日日耳提面命,让贾珠振兴门楣。贾珠日常也会和别的公子哥出门骑马狩猎,每日读书之余还会带着迎春、探春、惜春姐妹并小魔星贾宝玉打打拳。相较于前世那个病弱公子哥,如今的贾珠身康体健,又不曾耽于女色,看着已不再有早夭之相。 只是李纨却迟迟未孕。为此,李纨不知跟迎春求过多少回药。迎春因顾忌前世贾兰遗腹子的命运,也不敢劝。李纨因此倒是和迎春略略生出了些芥蒂。 不过迎春日子过得称心如意,李纨看她时,偶尔流露出几丝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19 不满情绪,她全不放在心上。 这日,迎春难得老老实实坐在屋子里打络子。水溶带着水盈上门来玩。水盈亲手做了个香囊送给迎春,嚷嚷着让迎春也回送她一件。迎春想了想,水盈既然拿她亲手做的香囊相赠,自己自然也要拿亲手做的物件回赠。 迎春命秋霜、司棋和绣橘三个大丫鬟下手翻找许久,最后她自己都捋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了,也没找出一样她亲手绣的、像样的、拿出去送人不至于笑掉大牙的物件。最后的最后,迎春实在没法,把她答应绣给湘云的一个手帕让给了水盈。 就这样水盈还不满意,两根手指头拈着迎春绣的手帕甩了甩,满脸嫌弃说道:“这就是世人口中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的贾二小姐做的活计?这跟蚯蚓一般的东西是什么?什么?你说是迎春花枝!二小姐,您对得起您的名字吗?以后可别跟人说咱俩是手帕交。” 迎春羞愤欲死,劈手夺过水盈两指间夹着的手帕,正要收入袖中,却被水溶拉住胳膊,半道劫走。 水溶笑嘻嘻说道:“妹妹嫌弃,我却不嫌弃。我的手帕前个儿帮你们采莲蓬掉水里弄丢了。也没见你们谁赔我一个。这条手帕就算你俩赔给我的。” 迎春脸都黑了,正欲反驳。贾母房里新提拔的大丫鬟鸳鸯怪模怪样走进来。众人正奇怪着,泽莞从鸳鸯背后跳出来,冲迎春使劲晃着手中一个厚厚的大信封。迎春两眼立刻放出光来,碍于水溶等人在场,迎春只拉过泽莞在身旁坐了,不动声色接过泽莞手中信封,顺手塞到枕头底下。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早已做过许多遍似的。水溶凤目微眯,一边藏手帕一边不住偷觑迎春枕头底下露出的信封一角。 泽莞突然出现使迎春分了神,一时忘记手帕的事情。水溶钻了空子,趁机顺走了那条绣着歪歪扭扭迎春花的手帕。 好容易等到水溶等人离开,迎春拿出塞在枕头底下的信一看,果然写信的人是柳湘莲。迎春在自己房中却偷偷摸摸地拆开信。只见柳湘莲在信中写到,一个月前,他差点便逮到了师父那个老贼秃。 迎春看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柳湘莲什么都好,就是自打知道圆清大师诈死后,总是直呼师父老贼秃。三年来,迎春在信里教育了柳湘莲无数遍,冷二郎他就是不改。后来,迎春只能忍了。 柳湘莲在信上气急败坏地说道,原来圆清大师放着好好的得道高僧不做,竟跑去路边摆了个算卦摊子。柳湘莲打他身前走过,愣是没认出来。后来等冷二郎发现不对劲再折返回去找时,师父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气得柳湘莲在原地跳脚,指着空无一人的算命摊,祈求佛祖快收了他师父这个酒肉和尚。 迎春看着柳湘莲的信,想象堂堂冷二郎被气得跳脚模样,笑得在床上直打跌。多亏绣橘温柔,跑来给她拍背顺气才勉强没笑岔了气。 晚饭时分,迎春还是眉眼、嘴角挂满笑意。贾母和邢夫人对视,都夸迎春越发神了,一天没露面,却也听说了姑父、姑妈家的好消息。 迎春立时被勾起了兴趣,赶忙追问道:“姑妈家有何喜事?难不成姑妈又给迎儿添了个小弟弟不成?” 贾母听了迎春的话,越发高兴。虽然贾敏如今儿女双全,凑成一对好。可是子孙是福,越多越好。贾母点着迎春鼻尖道:“借二丫头吉言。你姑妈还没怀孕,但是你姑父要回京述职,□□成把握是要就此在京城住下。” “当真?”迎春高兴地从凳子上跃起来,双眼直勾勾看着贾母。 贾母含笑点头。 迎春在原地蹦着转圈圈,拍手笑道:“妙极妙极,迎儿终于可以见到仙子般的林妹妹了!” 贾宝玉在旁边听见,也赶来凑趣道:“可是姑妈家小表妹?宝玉也要见见。” 迎春闻言,回头怒瞪宝玉,脱口而出道:“你可再不许负她!” 贾宝玉、贾母并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甚至探春、惜春等人都听了个云里雾里。“负她?谁负谁?什么负不负的?二丫头你刚才说了什么?”贾母诧异问道。 迎春这才醒悟说错话,赶忙圆场道:“哪里是负,迎儿一时嘴快,是不许欺负她。黛玉妹妹那般灵秀可爱一个女儿家,宝玉弟弟见了,万万不许欺负人家才是。” 贾宝玉委委屈屈瘪了嘴,气鼓鼓说道:“宝玉何时是那辣手摧花之人?我早说过,女儿家都是水做的。我若是能选,才不生成这须眉浊物。倒是和姐姐妹妹一般,整日能腻在一处才好呢!省得你们因着宝玉是那男儿身,便总是不理我。”贾宝玉说着当真触动幽情似的,大眼睛眨了几眨,泪珠儿便要滚落。 迎春看得目瞪口呆,她就说了一句话,贾宝玉这个死小子摆了她一通道理不说,还当着众人的面憋出了眼泪,简直岂有此理,太不把她这个启蒙恩师放在眼里了! 元春进宫后,给贾宝玉启蒙的活儿几乎全交给了迎春。贾宝玉和迎春的关系绝对好过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探春。当然也因为探春还小,并不知道怎么和贾宝玉一处玩耍。 眼看贾宝玉要“放声大哭”,还是邢夫人一把搂过他道:“呦呦,如今宝二爷的眼泪越发不值钱了。怎么,难道你还要学姑娘家家的整日里哭天抹泪?” 贾宝玉被邢夫人一逗,破涕为笑。 迎春眼睁睁看着贾宝玉的眼泪又“流回”眼眶里,气得在桌子底下重重踢了贾宝玉一脚。 贾宝玉“哎呦——”一下叫出声来。贾母忙问他怎么了,宝玉微笑摆手,只说不小心踢到了桌子腿。迎春这才别过头去,饶了他。 贾母接着说贾琏来信内容。林如海等人还要小半年才能入京,贾琏一个人不日便先动身回京,届时贾琏走陆路先行。 而林如海和贾敏、黛玉并林祉等人因为要清理金陵的产业、田庄、铺面,收拾林府宅子里的各式家具、多年收藏、起居洗漱文房用具并其他大大小小的东西,只能走水路,坐大船进京。 该打包带走的装箱,该收入库房的造册,该施舍的打散,该变卖的估价。还有仆从,林如海和贾敏虽然俭省,府上仆从不多,仔细清算起来也是百八十口人,总不能都带去京城,还要遣散仆从。京城林侯老宅,虽有老仆看守,多年不曾住人,总要派人清理、打扫。家具器皿常年不用,也要重新添置。 至于黛玉,如今天天跟着贾琏到处跑,身子还算康健,长途跋涉兴许没事。林祉到底跟黛玉似的,胎里还是带了弱症,身子比黛玉还要差些。不过有赵大夫从小看着调理,倒不至于有早夭之忧。只是怕他头回出门,远行不适,又不知要备多少东西。贾敏这边厢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如乱麻,斩不断理还乱。 林如海也没好到哪里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0 去。他要卸任的奏章在贾敏确诊怀上林祉当天就写好了,不出半个月便送到京城。林如海奏折里言辞要多恳切有多恳切,跟死谏都差不多了。林如海说他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有妻有女,当然贾敏要是再给他怀个儿子,更加万事足。出将入相,他再不妄想。只要圣上许他回京,哪怕让他回去看城门楼子他都愿意。 今上从没见过林如海那个耿介的家伙这般声情并茂的奏折,总算大发慈悲,朱批允准林如海卸任。只是有一个条件,那便是林如海必须得先把王晟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林如海收到皇帝的朱批时好险没当场辱骂出声,犯下大不敬之罪!王晟一个毛头小子,来做御史的活儿,怕不是嫌命长?皇帝老儿不愿意放他回京也不能出这种损招。 直到后来,林如海和王晟官场上多打了几回交道,亲眼目睹王晟审了几回案子,还陪着王晟喝了一回花酒。 那日,探花郎酒气熏熏回家,也不沐浴更衣,顶着满身脂粉味就往自家夫人被窝里钻,被贾敏一脚踢下床。 就这般林如海还乐呵呵说着,“娘子,咱们终于可以离开姑苏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啦!娘子,你以后可以日日回娘家了!只是,不许是因为和相公吵架闹着要回去。” 贾敏年轻的时候因为被贾代善和贾母宠坏了,脾气特别不好。有一回和林如海吵架,气急了,贾敏二话不说就要回娘家。林如海一个没拦住,贾敏当真回去了,跑去跟贾代善一通哭诉。 贾代善听了,连声安慰贾敏莫生气,承诺一定好生教训林如海那个臭小子。贾敏以为贾代善说好听话哄她。 可不曾想次日上朝的时候,贾代善就没给林如海好脸子。下朝回来的路上,贾代善拎着林如海的耳朵就把他拉到了一间酒楼里,在雅间内好生把林如海臭骂了一顿!从那以后,林如海再也不敢惹贾敏生气,更不敢让贾敏气到回娘家! 夫妻俩年青时一段趣事,贾敏多年不曾忆起,被酒醉的林如海一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贾敏想着父亲早逝,母亲更是高龄,她再不回京,怕是母女俩再也相见无期。 贾敏也开始满心期待起回京来。 只是提起回京,黛玉并不高兴。 “京城是什么劳什子地方?有江南灵秀、苏杭美丽吗?京城贵人遍地,可也没听说出了多少才子佳人!反倒都是些一朝金榜题名,便抛妻弃子负心薄幸的穷酸士子!” 林妹妹说这话的时候,贾琏正捧着书苦读,闻言抬头看看林妹妹,止不住摸了摸膝盖。“可是京城有你二姐姐呀!你不是早就想见一见她了吗?”贾琏说道。 黛玉抬头想,眼珠随着滴溜溜转了好几圈。黛玉打小便活的潇洒恣意,父母俱在,还有弟弟,双眸自然没有寄人篱下的忧伤悲愁、顾影自怜,显得又大又亮。贾琏直直看着,差点没被转晕。 贾琏赶忙收回视线。黛玉沉吟许久,才道:“那么,我便勉为其难去京城走一遭。”贾琏知道黛玉在同他玩笑,故意做出一副欣喜若狂如闻仙乐模样,抱起黛玉转了个圈。 黛玉身子腾空旋转,也不害怕,“咯咯”笑着,十分开怀。林祉在旁边见了,也闹着要贾琏抱着飞飞。贾琏干脆一手一个,同时抱起观音大士座前的这双金童玉女,绕着园子飞奔。清风白日,疏柳横花,洒下多少欢笑。 再说贾琏江南求学三年,结交了不少朋友。他起行回京当日,姑苏城外十里亭,给贾琏送行的马车排出了一条长龙。贾琏挨个行礼告别,直到队伍最后,出现一个枯瘦老道士。 贾琏自问之前不曾见过这般形容的道士,却莫名觉得他很眼熟。 道士一挥拂尘,口宣,“无量天尊。”贾琏赶忙行下礼去。实在是这老道虽破衣烂衫,骨瘦如柴,拂尘一摆,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相,让人不由肃然起敬。 那老道士见贾琏颇为知机,捻须一笑道:“小子还算有礼。你我相逢是缘,老道我且送你一句话。逢林莫入,切记切记。”说罢,道士飘然而去。 贾琏还待咀嚼道士此话何意,略一思忖再抬头工夫,老道士竟已不见踪影。贾琏去问身边同窗好友,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适才此处来了一个老道士。 还有人调侃贾琏道:“什么老道,怎得我们不曾见着?难道贾兄你竟见着了神仙不成?” 鬼神之谈,贾琏向来是宁可信其有。只是,贾琏越想越觉得那老道士十分眼熟,不仅绝非神仙,恐怕还是他的一个故人。 贾琏揣着满肚子的疑惑上路。一路上,官道边到处都是树林子。好几回,大中午的,日头又毒又辣,随从都劝贾琏进树林子里歇一歇。贾琏时刻记着临行前那老道士的告诫,到底没进过树林。当然更不用提夜晚了。 贾琏一行人打扮虽不招摇,到底贾琏通身气派,就是穿上破衣烂衫也难以遮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贾琏身份非比寻常。 何况,贾琏的坐骑黑旋风乃宝马良驹,万里挑一的好马。常走远路的人更善识马。单单一匹黑旋风便抵得了千金。 故而贾琏等人从来晓行夜宿。实在是赶不及至下一个镇店,众人也不在荒郊野外或古庙废宅借宿。总要想法设法赶到城门口附近,就近搭个帐篷才能安心。 观言实在累得够呛,跑来跟贾琏抱怨道:“爷,您究竟是为什么放着又大又宽又快的官船不坐,要冒大险,吃大苦走这劳什子的陆路呢?” 贾琏狠狠一拍观言脑门道:“就你事多!爷都是没说苦,没叫累,你先抱怨上了。我且问你,古来多少进京赶考的士子,不是这般一步步走到京城的?他们还没有黑旋风代步。有些人骑着小毛驴,有些人干脆用脚走。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能办到的事情,你家爷我难道就不行?” 观言无话可说,吐吐舌头,捂着头跑走。 贾琏所言自然是理由之一。他好歹是个文武双全的主儿,明年还准备参加下场参加武试。进京赶考这般小事他都做不到,说出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另外就是贾琏想要带兵打仗当帅才。虽说战场总在西南西北和东南沿海一带,怎样也不会深入到京城内陆。只是一个从未见识过山川大泽模样,不知地理,不辨南北,只能纸上谈兵的帅才,说出去更是要令人笑掉大牙。 好容易无惊无险,眼瞅着贾琏等人便要进入京城地界。这日,几人正在官道上飞驰,突遇大雨倾盆而下。长长的官道上,一丁点遮挡也无。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观言带头先“嗷嗷”叫出声来。还没等贾琏反应过来,雨水便瞬间连成雨幕。三丈以外不能视物。 贾琏环顾四周,只有路边野树林子可以避雨。贾琏正要咬牙冲进林去,前面带队的一个随从指着不远处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1 一片黑影说道:“爷,那里好像有村子。我们且过去暂时避一避雨吧!” 贾琏顺着随从所指处望去,果有一片黑影。贾琏再不犹豫,一马当先,冲上前去。 第64章 贾琏等人冒着大雨冲进远离官道的那片暗影中。可是说来奇怪, 贾琏等人走近了才发现暗影果然是一处村落。只是那村落房屋虽不繁华却鳞次栉比,看去也颇繁华, 只是户户家门禁闭,青天白日, 整个村子见不着一个人。再配着这铺天盖地倏忽而至的大雨,颇有些鬼气森森之感。 黑旋风脚力最佳,贾琏一马当先冲进村口。本来他准备随便钻进一间房屋先进去避避雨再说。可是村子里到处关门闭户, 贾琏纵马走来走去, 连唤好几声也无一人应声。 贾琏拉停黑旋风,往一户人家窗户里望了望,里面竟然空无一物。贾琏眉头紧皱,又换了四五家看过去, 竟都是一般空荡荡、家徒四壁模样, 贾琏激灵灵连打几个寒战。 观言急着找地避雨,东张西望间,看见远远的村落尽头有一个酒招子, 在风雨中狂乱地挥舞。观言招呼一声便上前边探路。 不一会儿,观言折返回来, 示意挤在一处人家矮檐下避雨的贾琏等人跟他走。众人再度冲进风雨中。 原来村子尽头竟是一家客栈。贾琏等人一阵风般卷进去。老板娘和店活计欢天喜地迎上前来。 “客官远道而来,又逢大雨,先喝点姜汤驱驱寒。小店已备下热水,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老板娘热情招呼道。 贾琏甫入客栈,先大略扫了一眼,发现这客栈还算干净, 大堂客房,桌子板凳一样都不缺少。只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正常,贾琏却因满头满身雨水,头发湿哒哒黏在脸上十分不痛快,正忙着拿汗巾子擦脸,一时没有多想。 此刻贾琏闻声,愣了一愣,怎么迎出来的老板说话女声女气?贾琏抬头一看,惊得手中汗巾子都掉到了地上。 老板哪里是说话女生女气,她就是一个女子。而且岂止老板娘是女子,整个客栈楼上楼下站着的都是女子,有老有少,媸妍毕集。 贾琏不知如何答话,回头找到观言,拎着他的衣领沉声问道:“你小子找的是客栈还是青楼?” 观言忙忙摆手答道:“爷,苍天可鉴,这真的是客栈!除了酒招子还挂着驿站的牌子呢!” 随从老鲁是林家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常走远路。此刻老鲁也走上前低声对贾琏道:“表少爷,看布局,这里确实是客栈。而且我去年还走过这条道,我清楚记得这里是挺繁华一个集镇。不过当时这客栈还是个驿站,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壮汉。” 老板娘在后面看见贾琏等人神色,便知他们误会了,上前两步,给贾琏行了一礼说道:“众位客官莫要误会,我们都是良家妇女,被逼无奈才抛头露面做生意。不信您看我们的手——”说着,老板娘和几个女店小二都把手伸出来给贾琏等人看。 贾琏一看,这些女子十指的手指关节都很粗大,摊开的手掌上有着厚厚一层老茧。要是青楼女子的手都这般糙,怕是再也不会有人愿意逛青楼。 像是怕贾琏还不相信,一个看去三十多岁的妇人竟动手揭起她手心的老茧。贾琏等人看得倒吸一口冷气。 手掌心一整块皮就这般被生生揭下来,那妇人却不疼不痒,仿似没有知觉一般。 还是老鲁见多识广,看见贾琏和观言主仆都是一副看妖怪一样的眼神盯着那妇人,就差落荒而逃。老鲁忍不住开口道:“庄稼人、手艺人,凡是下大力气人的手大多是这样。那层皮早就磨烂、磨死了,揭掉完全不疼的。” 贾琏瞪大眼睛看着老鲁,他不是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目睹着实吓着了豪门贵公子锦衣玉食长大的琏二爷。 只是贾琏不知道,更加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距此不过二百余里地的京城,却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水溶年前便和迎春约好,开春后带迎春去城外一处极美的所在放风筝。奈何,今年开春天气总是不好,好容易盼到今个儿天气好。 大清早,迎春便爬起来,招呼秋霜等人给她换上早就做好的一身男装,满头青丝也学着贾宝玉的模样束起来。 待迎春和宝玉姐弟二人手拉手同站在贾母面前时,贾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直感慨,“到底是姐弟,这猛一看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迎春抿着唇笑,圆圆的鼻头越发明显,夺人视线。 宝玉见迎春要出去玩,扯住迎春衣袖,缠着要同去。迎春为难地看向贾母。 贾母拉过宝玉含笑哄道:“宝玉你是男子汉,什么时候不能出门?你二姐姐不一样,她不知缠着祖母求了多少天,才盼来这一次机会。你如今还小,你也同去,你二姐姐岂不是还要分心照顾你,却不能玩得尽性?” 宝玉听罢,拍拍迎春胳膊道:“祖母说得在理。二姐姐你且放心,等宝玉再大些,便也带你出城玩去。” 迎春闻言眼睛一亮。她就是出门太麻烦,有了贾宝玉这句话,以后哪怕要跟他偷偷出门也有了由头。迎春赶忙举起手,就要和贾宝玉三击掌。迎春手刚抬起来,却被贾母抓住。 贾母故作严肃板着脸道:“出城去玩的事情,可一不可二。迎丫头你如今大了,再不是六七岁女娃娃。男女七岁不同席。咱家虽然和北静王府是世交,你和世子爷也打小一处玩闹惯了。只是你二人单独出门的事情,切不可传扬出去。要知道,这事祖母可替你担着风险呢!” 迎春闻言,凑到贾母身边,撒娇道:“迎儿知道,还是祖母对迎儿最好!祖母放心,迎儿自有分寸。再说哪里就是我和世子爷两个人,还有一堆世子爷的随从呢!” 贾母戳戳迎春的鼻头道:“你呀你,就会狡辩!当心传到你爹爹耳朵里,他再禁你的足。” 迎春娇蛮地一抬头,得意洋洋说道:“祖母放心,爹爹舍不得!” 一句话说的贾母哈哈大笑,直要把贾宝玉混世魔王的名头让给迎春。 这边厢屋里正热闹,鸳鸯进来回禀道:“世子爷到了,如今正带着马车等在后门呢!”迎春闻言欢呼一声,辞别贾母,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迎春刚走,鹦哥便又打起帘子,邢夫人慢悠悠走进屋来。 贾母见了邢夫人本笑意吟吟的面上反露出几分做贼心虚神色。邢夫人见了,暗自好笑。 自打元春入宫做了女官后,贾母也和从前大有不同,原先贾母是喜欢儿孙绕膝的热闹喜庆,如今却是身边离不得人。贾母没事就喜欢身边围着一大群人说笑逗趣,为此东府小史氏因怀惜春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2 难产故去后,贾母便把惜春抱到身边教养。惜春说是东府的小姐,却几乎从没在东府住过一天。 还有贾母娘家侄孙女史湘云,也是打小没了爹娘,一年三百六十天,倒是有三百天在荣国府住着。贾母整日由这些小辈围着,身上越发显出老顽童脾性。 这不,贾母经不住迎春歪缠,竟然偷偷答应迎春和水溶两人独自出城去玩。知道的人说他们两小无猜、兄妹情深,不知道的人可不是要说二人私相授受,迎春不守女德? 不过邢夫人也有她的打算。迎春眼瞅着也要十一岁了,水溶更是已到谈婚论嫁年龄,在邢夫人看来,迎春除了出身差了点,别的地方和水溶都是再没有更般配的。若这二人当真能凑作一对,岂不是美事一桩?故而邢夫人佯装不知,且随迎春闹去。 邢夫人故意不提迎春,拉着贾母商量给贾琏另辟一处院子居住的事情。 如今大房还是蜗居马棚旁边的东院,邢夫人却学精明了。由着二房霸占荣禧堂,毕竟现成的把柄不要白不要。马棚气味虽然差了点,可是贾母特批,贾赦在东院另开一门,日常出入比正房还要方便些。邢夫人住久了,反没觉出再有哪里不好。 只是,贾琏年岁渐长,说亲的人都快排到城门外去了。贾赦和邢夫人早暗暗商量过,贾琏此番回来后,就着手给他相看。有合适的人家便把亲事定下,择日完婚。 赶巧贾琏也是这般想的。他要归家的书信共写了三份,一份给贾母,正儿八经报平安,所提的大多是关于贾敏、林如海的事情。一份给迎春,聊的都是兄妹间秘密和他在江南见闻,还有贾琏出发前答应独给迎春的江南风景画。另外一份,便是专门写给贾赦和邢夫人的。在最近一封信中,贾琏提及他对二婶娘家侄女王熙凤颇有好感,希望父母成全。 贾赦当时看罢信,幸亏贾琏人不在旁边,不然他非学他老子拿马鞭狠狠抽贾琏一通不可。自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贾琏这般自己提出来,可不就是私定终身了吗? 更气人的是,贾琏在信中还附带一封贾敏的亲笔信。贾敏在信中直说她看着凤姐那丫头不错,让贾赦务必先考虑考虑,不要一口回绝贾琏。 谁不知道,贾家兄妹三人,贾敏最是厉害。贾赦虽是老大,见了妹妹却要绕道走。且贾赦还欠着贾敏和林如海好多人情,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赦大老爷心中就是再不忿,也得忍下来,让邢夫人当真相看相看王熙凤。 不过邢夫人却从没见过贾敏,一时还不知道这小姑子有多厉害。因她实在看不上王夫人,连带着对王家姑娘都没有好感。虽然她听迎春说,凤姐如今开了蒙,说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起迎春来也不遑多让。王家姑娘不识字这一点说不上了,只是王家姑娘贪财,又怎么说? 何况,二房如今虽然消停了些。可是贾宝玉和贾珠兄弟都十分得贾母宠爱。李纨虽然无子,可他们小夫妻还年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贾母添了个重孙子。依贾母如今脾性看来,李纨要是怀个儿子,怕不是要成为阖府最矜贵的女人。 而且还有元春。元春如今虽然只是女官,到底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就算无法入了圣人的眼,随便被哪个皇子看上。如今朝堂风云变幻,元春哪天飞上枝头变凤凰犹未可知。邢夫人无子,怎样也不愿意让长房的独苗苗贾琏再便宜了王家姑娘。 总之,不管怎么看,邢夫人都不希望凤姐进门。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张罗给贾琏收拾院子。 贾母见邢夫人不追究迎春去向,乐得装糊涂,笑眯眯跟邢夫人商量起给贾琏布置院子的事情。 且说迎春闻听水溶已至,如乳燕投林,一路小跑到后门。迎春探头一看,果见水溶一袭青衫骑着匹高头大马等在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日万最后一天,啊啊啊啊啊! 第65章 水溶低头, 看见迎春从后门钻出来。迎春一身水蓝男装,衬着青天白日, 看去分外英姿飒爽,水溶忍不住便剑眉微挑。 迎春瞅见水溶神色, 暗自得意,故意拿把折扇,学着贾赦模样迈着老爷步大摇大摆往前走。 水溶本来颇为欣赏的眼神在看到迎春乱甩的臂膀后一下子变了。一个没绷住水溶嘴角露出笑意。 迎春却还不自觉, 仍旧甩着她的小胳膊小腿儿冒充大爷。 水溶实在看不过眼, 翻身下马,扶着迎春上马车。水溶想了想,弃马登车,也跟了进去。 迎春才在车厢里坐好, 却见水溶也挤了进来。迎春撩开车窗帘子一看, 果然水溶的良驹正在咻咻喷着鼻息,扬蹄撅臀表示不满。 水溶全当没听见。 迎春也未多想,由着水溶和她挤在一处。她放下车帘, 便在车厢里找开去。水溶好整以暇斜身靠坐,一副作壁上观模样。迎春独自找了半日也没寻见她心心念念的蜈蚣风筝, 气鼓鼓坐下,转头怒瞪水溶。 水溶看着迎春表情,暗自好笑,见迎春粉面渐有由红转白趋势,这才怡怡然站起,抬手一拍对面车厢侧边坐垫。坐垫应声翻起, 内里叠放整齐的大蜈蚣风筝终于露出真容。 迎春大喜,扑过去就要拿出来看。迎春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水盈时,水盈的表哥就送了她一个蜈蚣风筝。水盈兴高采烈拿回家显摆还被水溶笑话水盈不像大家闺秀。 彼时水溶还当迎春会嫌弃蜈蚣风筝丑怪进而不喜水盈,却不知她独爱水盈那份特立独行的脾性、那份我喜爱的物件便是最好的傲气,进而爱屋及乌,连丑怪的蜈蚣风筝都惦记上了。 说起来,水盈当时拿着的那个风筝还没有迎春此时拿在手里的这个蜈蚣风筝一半大。 迎春双眼亮晶晶看着水溶,月牙眼中写满了“好喜欢”“好欢喜”!水溶见状,熬夜赶制风筝的烦闷疲乏一扫而光。 车厢空间毕竟狭窄,迎春一时心急,将风筝抖散,却施展不开,越扯越乱,手忙脚乱间反把她自己和风筝缠到了一处。 水溶越发哭笑不得,看着迎春笨手笨脚模样,虽觉十分有趣,可是风筝何辜,再被迎春折腾下去,只怕就要散架。水溶伸手,略梳理了几下,指挥迎春左转右绕,三两下工夫,迎春便从蜈蚣精手下逃出生天。 贾二小姐还没开始放风筝,便累了个够呛,靠着车厢壁呼呼直喘气。水溶笑眯眯倒了杯茶递给迎春润嗓子。 迎春端着茶盏,刚掀开茶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轻轻抿上一口,果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入口齿颊留香,九成九乃日前新进贡品。这茶,贾母今年怕是还没喝到嘴里。迎春看了水溶一眼,见他垂目端坐着,便也没说话。 车厢里安静下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3 来,马车外的声音就清楚起来。小贩们的叫卖声不似平常喧闹,马车行走也不甚平稳,时不时便要停步。迎春好奇掀开车帘一看,街边景象竟十分陌生。 马路较之迎春常走道路狭窄许多,路边摊贩衣着也颇朴素。放眼望去,酒楼茶肆虽也不少,奈何门口、角落等处都三三两两或蹲或卧着须发成绺、衣衫褴褛的乞儿、流民。路上行人也是各色打扮、三教九流都有,只是个个目不斜视,看见乞讨的老人、小孩都避如蛇蝎,更不要说大方施舍。 迎春不解,回头问水溶道:“世子爷,城东何时多了这般多乞儿流民?” 水溶听见迎春问话,头也不抬,只皱眉问道:“世子爷是谁?” 迎春不好意思地捏捏鼻头,让她唤水溶“溶哥哥”她实在叫不出口。喏喏半晌,迎春才改称水溶表字道:“永裕。” 水溶闻声抬眼,顺着掀开的车帘缝隙看出去,望见路边骨瘦如柴的乞儿绝望伸出的双手。水溶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神色,“那个,此处不是城东。” 迎春和水溶都是豪门贵族,府邸都在城东,离皇宫极近的地方,平常出入也都是走东城门,一路上皆是十字大街那般繁华热闹景象,别说见不到流民,就是所见乞儿大多也衣着齐整。 偏巧今日城东有贵人路祭,行走不便,水溶便命车夫绕路。不成想,这一绕路,走到城西,竟撞见了流民,让迎春见到这番景象。 “咱们今日去处,是个极偏僻的所在。若非那日我陪着……狩猎,也断发现不了。赶巧今日城东有路祭,我才便命车夫绕路到城西。想必迎儿不曾来过城西?”水溶说道。 “城西向来如此,如此多乞儿、流民吗?”迎春问道。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来过城西,不知道原来皇城脚下贫富也大有不同。 水溶怕迎春多说,絮絮叨叨答道:“之前应该没这般多。今年开春旱涝交加,农户收成不好,便有了饥民。不过朝廷开仓放粮及时,圣上还钦点三皇子和忠顺王世子负责赈灾事宜,故而灾情并不严重。我听父亲的幕僚提起,如今饥民都已得到妥善安置。年轻力壮的人转移到天津府,只有少部分老弱妇孺、不良于行的灾民被分散到城里。此次三皇子赈灾得力,圣上龙颜大悦,新封三皇子为王爷,正在为他新建府邸。为此,近日京城砖瓦木石价格都平地抬升三四倍。” 迎春听着水溶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话语,秀眉微蹙,原来今年是灾年吗?她竟半点不知。日常她去各府拜访,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也没有一个人提起饥荒天灾。反倒是人人都说近来天朗气清,难得今年开春不冷不热。果然,豪门内院和市井乡野当真是两处天地。 “不知永裕做这个风筝花去了多少银两?”迎春没头没尾问道。 水溶一时没反应过来,偷眼去看迎春,心道:迎儿难不成在问我为了做这风筝花了多少心思?水溶斟酌片刻才坦白道:“银子不过百来两,只是用了我三天三夜的时间。” “不过百来两”五个字哧溜一声钻入迎春耳中,以至于让她没有听清水溶后半句话。 迎春突然想起月初时候,王六两到贾府报账。迎春核对账目发现,一座贾氏善堂每月支出也不过二百来两。就这样,王六两还说贾氏善堂接济了小半个京城的穷苦人,十分感念迎春恩德,口口声声称呼迎春乃积德行善的观音菩萨。 如今,不过她想要的一件玩物,一个风筝竟也值百来两银子。只不知这百来两银子又能救下多少条性命? 迎春低头看着手中栩栩如生镶金嵌玉的娟纱风筝,恍然觉得那蜈蚣当真有了灵性,张牙舞爪向她飞扑过来…… “啊!”迎春低呼一声,抬手将蜈蚣风筝扔出老远。风筝连着线轴砸到车厢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水溶被迎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呆呆看着迎春,半晌说不出话。 车夫听见里面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拉停马儿,隔帘询问道:“世子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迎春闻言,醒悟自己矫枉过正,飞快瞟了水溶一眼,见水溶还呆呆凝视着她,心下颇觉对水溶不起。 想来水溶不过少年,从小贵为世子,金尊玉贵众星拱月般呵护着长大,却为了自己亲手做风筝,而且饥民想必他也是头回见到,水溶又何辜呢? 迎春想着,见水溶仍旧呆愣愣地不说话,忙应声道:“无事,不过东西掉了。” 车夫还不放心,似乎在等水溶回话。迎春起身捡起风筝,顺便推了推水溶肩膀,小声唤道:“永裕。” 迎春语声低低的,带着心疼和愧疚。水溶听去,只觉迎春话中含着无限柔情,适才涌上心头纷乱的思绪和缠绕唇齿的苦涩滋味一下子如风流云散,消散无踪。 水溶抬眼去看迎春,见她满眼的担心、歉意,笑眼中映着他的倒影,满满的都是他。水溶忽然觉得鼻尖好痒,心尖儿也好痒,一股异常的情绪萦上他心头,他却一时弄不分明。 迎春见水溶还是不说话,车夫眼瞅着都急了,扬声招呼就要掀帘进来查看,迎春忙又推了水溶一下。 水溶这才回神,说道:“无事,你且好生驾车。” 水溶语罢,迎春明显觉得车外气氛为之一松。围绕在马车两旁的侍卫这才落后几步,迎春肩上压力陡轻,偷偷舒了口气。 水溶看着迎春坐回原处,脑中鬼使神差开始回想今日出门前,他去母亲房中请安时母亲对他说的话。 “溶儿,你如今也不小了,你父亲和我都有意为你相看。”北静王妃边说边偷觑水溶神色。 水溶本侧身坐在北静王妃下手,老实给母亲捶腿,闻言不由停手,玉面微红。 北静王妃见状,便知有戏,含笑问道:“只不知我儿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否?”水溶虽才十六岁,北静王却已有让位之心。夫妻二人合议,先给水溶娶亲,等他有个一儿半女,再让水溶承袭北静王之位。到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就万事不理,只享天伦。 水溶倒是被问愣住了,哪家姑娘?他除了舅舅家的表妹们和进宫时遇见的公主、宗女,并不曾见过别的姑娘。而且,于男女之事上,他还不曾用心。如今平白让他选出一家姑娘,实在是为难!水溶只得摇头。 自家儿子自己清楚。北静王妃知道水溶还未开窍,乐见其成,拍拍水溶手背道:“母亲和你祖母都看中了孟侍郎家千金。那年宫廷饮宴,你二人也曾见过,不知你可还记得?” 水溶茫然摇头,什么孟家千金,他毫无印象。水溶本以为母亲只是随口一提,如今见母亲连人选都已和祖母商量妥当,怕是心中七八成已认定这位孟姑娘。水溶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比起这位他只见过一面全不认识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4 的孟姑娘,还是小师姐贾二小姐更合他心意。水溶想到这里,突然愣住了。 迎春,不是他妹妹吗? 北静王妃见水溶半晌不言语,以为他犯了小儿女羞赧,又见水溶贴身小厮在门外探头探脑,知道水溶今日和人约好出城游玩,便道:“也罢,这等事你个小孩子也不懂。自有母亲我为你张罗,你且出门去罢。” 水溶告退,懵懵懂懂出门。直到等在荣国府后巷见到探头出来的迎春前一刻,他还神思不属。此刻水溶又被迎春一推一唤,勾动旧思,越发觉得忽而甜蜜忽而烦躁,心底有股情绪有些话语不吐不快又无从谈起,抓心挠肝,直似害了病。 偏巧迎春一心在想灾民的事情,想着怎样不引人注目地把贾氏善堂做大,真的在荒年也能救下人命。故而一路上,二人都低头想着心思,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再说贾琏这边厢,得知老板娘和店伙计都是正经妇人,只因家中男丁或被抽徭役或卧床不起,又逢灾年,迫不得已开店营生,便有些为自己的大惊小怪难为情。 因着不知大雨还要下多久,贾琏想了想问道:"老板娘,贵敢问店有多少间客房?" 老板娘赔笑答道:"小店本就是驿站,客房多得是,热水也有。您几位且进房歇息,酒菜自有小二给您端去屋里。" 贾琏听说客房和热水都有,就打算去沐浴更衣,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再吃上几样热腾腾的小菜,好生歇歇脚。贾琏闻言点点头,嘱咐老板娘把他们的马匹带下去,多给黑旋风喂些草料,这才随着店小二走上楼去了。 贾琏等人刚走到二楼,天字一号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内打开。一位白衣公子低着头晃着手中佩剑从房内走出,边打哈欠边唤道:“小二,我要的热水怎么还没送上来?” 恰巧观言走在贾琏右手边旁边,一个没注意,和刚走出来的白衣公子撞了个满怀。观言一个趔趄,拿在手里的包袱被撞掉地上。那白衣公子倒是十分客气,连声对观言道抱歉,先观言一步弯腰捡起包袱,轻轻拍了拍包袱皮,还用手抖了抖,单手递还给观言。 观言赶忙道谢接过。 贾琏看着面前公子,只觉对面人剑眉星目,面貌姣好却又英气逼人。不仅模样生得极好,看他身形气度,想必武艺也甚了得。荒郊野店,遇上这等品貌人物,贾琏不由剑眉微扬。 说来也巧,那白衣公子正是柳湘莲。他不过早贾琏一步进入这客栈。才一进屋,便有妇人送来姜汤,还站着不走,瞪着眼睛苦劝柳湘莲赶紧喝下姜汤。 柳湘莲长了个心眼,指挥妇人帮他拿东西,趁着妇人不备,将姜汤倒进桌上盆栽里。果然,妇人回身看见柳湘莲将姜汤一饮而尽,这才满意离开。 待妇人走后,柳湘莲凑到盆栽前一闻,姜汤辛辣气味掩盖下却有一抹似有若无的药味。柳湘莲眼珠一转,料到八成便是蒙汗药。不成想,这间满是妇人的客栈竟还是间黑店。 出门在外,切勿多事。何况此处离京城不远,莫名冒出一间黑店,必有蹊跷。柳湘莲想着就准备悄悄掩至后院,冒雨带着燕赵离开。 可柳湘莲还没行动,贾琏等人又一头扎进客栈来。柳湘莲在楼上旁观,见贾琏等人果然上当,故意挑着贾琏路过门口时机,撞向观言。一个顺手牵羊,便神不知鬼不觉将观言包袱中一封书信顺走。 此刻,柳湘莲也挑眉看了看贾琏。贾琏虽被淋成了落汤鸡,十分狼狈,但仍旧身姿如松,气态端凝,柳湘莲也不由在心里叫一声好。 送贾琏等人上楼的妇人似是没想到柳湘莲还未中招,看着柳湘莲,神色稍显慌张。柳湘莲见状,故意大大伸个懒腰,冲那妇人不耐烦地说道:“小爷都困死了,热水怎么还不来?” 那妇人见状,这才略略放心,满脸堆笑答道:“这位客官稍等,热水马上送到。您且在房中稍候。” 柳湘莲点点头,转身进屋,随手关门。 贾琏和观言就近入住天字二号房,老鲁等三人分别入住地字一二三号房。 不多时,妇人们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响起,其中还混杂着一声口哨声。贾琏在房内听见了,却没在意。 这边厢,观言刚打开门,让妇人们端水进来。却见隔壁天字一号房的白衣公子跌跌撞撞走出来,嚷嚷着要退房。妇人们还待拦阻,柳湘莲已经绕开她们,大步流星直奔后院马棚而去。 几名妇人见贾琏等人都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互相使个眼色,放任柳湘莲自去。 妇人们放下姜汤、热水,依次退出。观言去关门时,发现门后角落里露出一角信封。观言弯腰捡起来一看,竟是姑老爷写给自家老爷的亲笔信。观言皱眉苦思信是何时遗落,贾琏却扬声叫观言快来喝姜汤驱寒。 观言赶忙应声,收好信,转身服侍贾琏换下湿衣,喝罢姜汤,到浴桶内坐好,这才快速换掉自己的湿衣,仰头将姜汤一饮而下。一番忙碌后,观言迈步往里间走去,准备去服侍贾琏沐浴。 哪知没走两步,观言忽然觉得头脑发晕,脚步虚浮,里间贾琏坐在木桶内的身影也朦朦胧胧一片,怎么也看不分明。观言突然觉得不对劲,正要高呼出声,身后窜出一个中年妇人,一棍子将观言击倒在地。 那中年妇人打晕观言后,蹑手蹑脚走到里间,看看浴桶内不着寸缕,此刻已然不省人事的贾琏,眼中露出一丝狠戾的笑意。 同样的,地字一二三号房的老鲁等人,虽然是老江湖,却对一群老弱妇孺生不起戒备之心,径直喝下姜茶,脱掉湿衣便一步跨进浴桶里,舒舒服服泡起澡来。 几人不知,他们各自房门外,各有一个妇人拿指尖沾了唾沫戳破窗户纸正暗中偷看。三名妇人掰着手指,见时机差不多了,一同推开房门,走进房中。果然除了老鲁还迷迷糊糊,尚未完全睡过去外,另外两人都已鼾声大作。 三个妇人快手快脚拿起几人的衣裳、行李,连老鲁随身佩带的匕首也不放过,全卷了走。 等到贾琏好容易清醒过来,他已被人五花大绑堵了嘴扔在柴房里。身边是昏迷着的观言,背后是老鲁等三人。 贾琏哪经过这种事情,被昏迷的观言吓了一跳,呜呜连声挣动着想要叫醒观言。扭动间,贾琏低头瞥见自己身上只着一件外袍,内里竟什么也没穿,忍不住俊脸通红。贾琏急忙转头再去看观言,发现观言衣裳完好。贾琏越发急了,口中呜呜乱叫,身子挣动不休。 对面老鲁先贾琏一步醒过来,此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嘴巴里塞的破布吐出,冲贾琏低声道:"表少爷莫慌!且小声些!不成想我们竟遇上了黑店。您先莫慌,转过头来,让我帮您把嘴中塞布咬下来。" 贾琏听见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5 老鲁语声,安心不少,乖乖转头。两人尝试许久,老鲁才咬下贾琏口中塞布。贾琏终于能说出话来,第一句话便是,"鲁叔,可曾见着琏儿衣裳?"贾琏不好意思问他究竟为何衣衫不整,只得旁敲侧击询问老鲁可知他的衣服去哪了。 老鲁闻言一愣,想了想问道:"不知表少爷进房后可有无沐浴?" 贾琏这才想起来他一进客房,观言便服侍他脱掉衣裳进了浴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贾琏忙又问道:"鲁叔,可知现下是什么时辰?可有无方法让我们逃出去吗?" 老鲁摇了摇头道:"老奴也不比表少爷早醒来多久,不过看天色,我们怕是已昏迷了两三个时辰。这蒙汗药果然非同一般。" 蒙汗药?贾琏只在话本里看到过,水浒传里智取生辰纲有此一说。贾琏一直以为这不过笔者杜撰,哪曾想有朝一日他竟也着了蒙汗药的道儿!难不成他们今日竟进了孙二娘的包子铺不成? 贾琏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听老鲁对他嘘了一声,小声示意贾琏装睡。贾琏赶忙听话闭上眼睛。 果然,片刻后,柴房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一个面相凶恶的老婆子探进头来,看了一眼贾琏等五人。见他们都垂头昏睡着,老婆子忍不住回头,得意洋洋对身后人说道:"我说你年纪轻不经事,瞎操心,你还不承认。不过两个毛头小伙和三个老头子就叫你怕的不行。如今,两包蒙汗药下去,他们到现在不都还睡得跟死猪似的。你且大胆来看看。啧啧,要我说,这位小公子长得是真俊!要不是咱们眼瞅着活不下去了,怎么也不舍得把这么一个可人儿炖了吃掉。" 这婆子不过玩笑话,贾琏却不知情,紧张之下身不由己喉头滚动,咽了口口水。那婆子老眼昏花,没有看见贾琏的小动作。可她身后那个小媳妇却眼尖的狠,一眼瞅见贾琏嘴中没了塞布,喉结还正上下滚动,赶忙推了婆子一把,示意她锁好门。婆子依言做了,小媳妇命她守门,自个儿回身便跑。 里面贾琏听见外间脚步声远去,就要开口说话。老鲁胳膊肘一撞他,压低声音说道:"门口还有人,莫要出声被人发现。" 贾琏闻言,只得按下心惊,继续装睡。 没多久,外面传来一群人杂乱的脚步声。柴房门随即被打开,一众妇人举着灯笼簇拥着上午接待贾琏他们的老板娘走进门来。 却说水溶的马车走到城门口时候,迎春探头出去看了看,西城门倒和东城门别无二致,只是守城的士兵盘查来往行人要严苛些。迎春略看了看,见无异常,便放下帘子,自去想她的心思。 水溶坐在迎春对面,时不时扫她几眼,有心告诉迎春母亲为他相中了孟家千金,又觉得巴巴提出来颇为画蛇添足,甚为可笑。思来想去,水溶到底不知他自己想要做什么。 似这般,一路无话。 马车驶出城门,向着郊外而去。迎春偶尔会掀开车帘看看,只见道路弯弯曲曲,两旁树林幽寂,鸟雀无声,人影不见。如此,车行甚速。转眼间,迎春和水溶的马车便到了目的地。 水溶亲自扶迎春下车。迎春环顾四周,只见此处是一片极广阔的平原,放眼望去皆是草地。仔细看去,草地上到处还点缀着或红、或白、或黄、或紫的野花。远处是连绵不尽的群山,身畔也有高低错落的树林。偶尔小风刮过,带来的都是远山木叶的清香。迎春也不得不承认水溶这地方选的真好,此处当真洞天福地,实乃郊游散心的好去处。 迎春斜倚着一株老树站着,既不愿辜负春光,又惦念着善堂经营、灾年救济之良方,一心难以二用,倒把放风筝的事情暂时忘到了九霄云外。 水溶虽也有心事,但是此乃他头一回和迎春单独出门,又见迎春盛装准备,实在不忍心让她败兴而归。故而水溶故作兴奋,张罗着叫侍卫们帮忙,率先将蜈蚣风筝放飞起来。 天公也作美,东风高吹,蜈蚣风筝扶摇直上,远上云端。蓝天白云青草地,就连远山都被蜈蚣精踩在了脚下。 迎春抬头望着天上蜈蚣张牙舞爪飞舞着,无数条腿随风而动,一时入了魔,再次忆起适才在马车上时直觉蜈蚣活转,变作饥民,扑上身来欲择人而噬的情形。 赶巧一阵歪风刮过,蜈蚣风筝一偏头,竟似冲着迎春俯冲下来。迎春“啊——”地叫出声来。 水溶大惊回头,手上一个没控制好,本就被怪风刮歪的蜈蚣风筝突然绷直了身体,僵硬地抖了几抖。远空中传来"吧嗒"一声闷闷地响声,风筝线儿应声而断。 正飞到至高点的蜈蚣风筝忽地失去凭借,浑身抽搐着,弹着后半截身子往远山坠落。 水溶越发焦急。见迎春惊恐地看着断线的风筝,以为迎春发现风筝线儿要断才冲他出声示警,赶忙手忙脚乱跑向旁边自由自在走动觅食的宝马,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冲迎春说道:"迎妹妹且放心!我定把风筝给你追回来!" 说着人随声去。水溶纵马追着远天扭曲着身子眼见要消失无踪的蜈蚣而去。迎春那句"莫要追了,且放它飞走吧"还未及说出口,水溶身影已消失在树林拐角处。 水溶的侍卫本就是贴身保护他的,见水溶纵马远去,纷纷拍马跟上。只有赶车的车夫忙着解下拉车马儿的辔头等物,放马儿自在吃草,倒还留在迎春附近。 迎春在树下干等,百无聊赖,又站得久了,腿有些麻,便起身想要四处走走。哪知她才走出去没多远,便听见树林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仔细听去竟像是孩童的哭声。迎春想着,莫不是树林子里有迷路的老人或者小孩?迎春想着就欲往树林里面走去。 哪知她还没靠近树林,竟从树林子里面冲出一二十号穿着破衣烂衫、手持树枝木棍的男女老少,呼啦啦一下子将迎春团团围住。 当先一个中年汉子瘦的已快脱了相,用一块破布蒙着脸,手中高举一根如迎春手腕粗细的木棍,颤抖着指住迎春鼻尖喝道:“快把你身上的金银财宝、值钱物事都拿出来!不然,不然,俺们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一切变化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迎春眼睁睁看着身前身后围住一群骨瘦如柴的男女老少,却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中年汉子见迎春傻站着不说话,又连连喝问几声,还将手中木棒又往迎春脸前伸了伸,迎春仍旧一副万事不知模样。中年汉子没了耐心,以为迎春在故意拖延时间,妄图等待水溶等人回来救她。 因怕事情败露,中年汉子想着反正迎春看去不过十来岁一个少年,他们虽然都是老弱病残,胜在人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棍子敲死面前少年,抢了他身上值钱物事,大家一哄而散。 他们这群人除了他和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6 刘家小子外不是六十老翁便是病弱妇孺,已然走投无路,在林中偷窥许久,好容易等到迎春落单,就想劫些财物后能苟且偷生。反正注定是个逃,手上染了血又如何?何况就算最后另外那位年长些的公子带着随从回来,自己这群人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也不怕他们骑马追来。 中年汉子想到此,自觉十分稳妥,也不多话,上前一步木棍照着迎春脑门砸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稍有更改,麻烦小天使重新看了。 第66章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中年汉子身边站着的一个幼龄童子“咚——”的一声一头栽倒。 中年汉子立时扔掉手中木棒,抱起那孩子死命摇晃, 口中大声唤道:“狗蛋狗蛋,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爹爹马上就给你找到吃的了!你马上就有馒头吃了!只要爹爹杀了这个有钱人!只要爹爹……” 团团围住迎春的人群都骚动起来。有些妇人甚至摘下蒙脸的破布, 在暗自抹泪。 迎春这才回过神来,满耳都是中年汉子悲凉绝望的嚎哭声。迎春心有所感,浑然忘记自身处境, 蹲下身来, 扒拉开中年汉子的手,一手去探男童鼻息,一手搭在男童脉门上。 还好!还有气!迎春暗暗松了口气,一抬头, 正对上中年汉子愤怒、悲伤与凶狠交织的眼神。 迎春再顾不上害怕, 抬手一指不远处孤零零的马车,说道:“马车里有干粮、茶水,快去拿来, 喂他吃下,当能救他一命。” 中年汉子根本不信迎春有这般好心, 悲伤过度,不分青红皂白,抓起落在脚边的木棍就往迎春身上招呼,一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神气。 幸好围着迎春的人群里还有其他稚龄孩童,听见迎春的话,转头便冲向马车。也幸好水溶不曾将茶水、点心收进车厢板壁夹层, 而是直接放在食盒里。那群小孩一眼看见,抓过食盒便提了过来。 迎春顾不得中年汉子迷乱间落到她身上的棍子,忍痛掰开那名叫狗蛋的男童的嘴巴,将糕点混着茶水勉强喂他吃下。迎春眼看狗蛋喉结滚动,趁势快手快脚连喂他好几口茶点。 中年汉子身旁站着一个五六十岁满头白发的老汉,老汉看着迎春举动,颤巍巍伸手拉住中年汉子持棍的手,有气无力说道:“狗蛋他爹,你你你先住手!你快看看你家狗蛋!” 中年汉子闻言,勉强找回一丝神智,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低头看向怀中孩儿。 此时,迎春已经喂狗蛋吃下了一整块点心,又趴在地上,用手狠命掐着狗蛋的人中。狗蛋眼睛骨碌碌转动几下,渐渐睁开来。 中年汉子亲见儿子醒过来,忍不住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迎春见男童没事了,才觉得浑身脱力,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迎春好容易恢复些气力,又觉得脑门儿冰凉,左眼前面一片血红。迎春抬手一摸,放到眼前一看,竟是满手鲜血。 原来适才中年汉子一通乱打,木棍砸破了迎春的左边额角,此时迎春左脸已鲜血淋漓。后知后觉的疼痛袭来,迎春疼得几欲晕厥! 可是此刻危机四伏,迎春怎能睡去?迎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觉得浑身疼得快散了架。她这才知道中年汉子刚才拿木棍打她时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边厢,众人见狗蛋醒来,食盒中吃食却已所剩无几,二话不说,纷纷哄抢起来。迎春被围在中间,手指不知被谁踩到,钻心地疼。迎春赶忙拉住身边一个人衣袖,大声哀求她扶自己起来。 恰好那人是一个农妇,家里世代都是老实农民,从来不曾干过杀人越货,劫道行凶的事情。这回却是被逼急了,实在饿的没法,才出此下策。那农妇看迎春适才不顾自家死活也要救狗蛋性命便知迎春是难得的好人,心下不忍,赶忙伸手拉起迎春,把她拽离人群。 水溶所带食盒不过上下三层,里面所放糕点也都是最精致的,说起来不过十来块,眨眼间的功夫就被抢光了。这边厢迎春却才被农妇拉起来,刚刚站稳。 迎春掏出怀中汗巾子,捂住左边额头上的伤口,勉强睁开右眼,扫视一圈周围的人。才发现这些人真是老弱病残,什么人都有,个个都骨瘦如柴,满脸死气。 竟然都是灾民吗?不是说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吗?难不成竟都是谎言?迎春心底悲凉地想着。 还没等迎春开口说什么,那些人呼啦啦又把她围了起来。原先带头的中年汉子没有再说话,另外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再次用树枝指向迎春道:“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迎春看看他们蒙脸的破布,知道无论如何今日之事也没法善了!可她和水溶出门郊游怎么会随身带着银子? 不敢多想,迎春赶忙褪下腕上玉镯恭恭谨谨递过去。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伸手一把抓走。众人依旧虎视眈眈看向迎春。 可怜今日迎春作男装打扮,多余的首饰一件也没有。迎春想了想解下头上束发的簪子和已沾了血的抹额,全部递了过去。 为了表示她身上再没有值钱物件,迎春用右手将身体上上下下拍了个遍,再一摊手,示意她身上再没有别的东西。 可是周围众人显然还不满足,红着眼盯住迎春所穿衣裳。 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指了指迎春的衣裳说道:“把你身上衣服都脱下来。” 迎春所穿男装都是绸缎做成,还绣有金线,放到当铺里,至少也能当出五六两银子来。 她若是男子,给了也无妨。可是…… 奈何形势比人强,迎春无法,只得哆嗦着右手开始解腰带。左边额角不停流着血,迎春左手死命捂着伤口,一只右手解了半天,腰带仍旧纹丝不动。 那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意再吓唬迎春几句,中年汉子却拦住了他。 适才迎春救了狗蛋,中年汉子却将迎春打成这样,他心里有愧。此刻他见迎春十分配合,便阻止刘家小子继续行凶。 迎春知道她的伤势并不甚重,只是落在围观众人眼里,迎春半边脸上都是鲜血,看去十分吓人。迎春刻意假装伤重,抖手抖脚,解不开腰带以此拖延时间。 实际上她是在等那个之前站在树林边的车夫。水溶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远水解不了近火。可那个车夫适才分明就在树林边,怎么现在还不出现? 眼见着再拖下去,那小伙子就要亲自上手扒了她的衣服,车夫和水溶等人却都不见回。迎春一咬牙,解下腰带,并抬手将腰带递给身边农妇。意思是占住农妇一只手,让她没空来帮自己脱衣服。 迎春开始动手解衣扣。第一粒,第二粒,迎春刚解开第三粒扣子,打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春眼睛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7 便是一亮。 小伙子和中年汉子闻声刚刚转回头,水溶却已连人带马冲到他们身前。 且说贾琏等人误入黑店,被下了蒙汗药关在柴房中。黑店老板娘带着一众女手下,明火执仗,开门而入。 贾琏眯缝着眼看见这般阵仗,心中连叫不好!然而一时半刻,却怎么也想不出应对举措。 老板娘居高临下看着贾琏,冷哼一声,说道:“小公子莫再装相!你口中塞布已除,想必早已醒来,何苦再行假装?” 贾琏叫苦不迭,无奈露馅,只得硬着头皮睁开眼来。入目还是那群妇孺,只是在贾琏眼中,她们各个变作夜叉,再无丝毫可怜可敬模样。 老板娘抱臂站着,冷冷问道:“你是国公府公子?” 贾琏不知她从何得知自己身份,不明其意,一时不敢接话。 老板娘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扔到贾琏面前,贾琏低头一看,原来是姑父林如海写给父亲贾赦的家书,此刻已被拆开。想来这群妇人看罢信,从中得知自己身份。 事已至此,一味求饶躲避不是办法。贾琏想着她们既在乎他的身份,又只是把他们一行人捆起来,想必另有打算,倒可以与其周旋周旋。毕竟此处近邻京城,官府断不会容许似孙二娘般黑店长久存在。 贾琏抬头看向老板娘,沉声道:“这位老板娘,在下等人不过途径贵地,所求不过避雨打尖,不知何处得罪诸位,竟落得这般境地?” 老板娘似乎是没想到贾琏如此镇静,轻咦一声,嘴角挑起,说道:“你倒有几分胆识。可惜老娘最讨厌豪门贵戚。似你们这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从来不把俺们这些人当人看。多少无辜女子命丧尔等手中。如今你既落在俺们手里,俺们自然要替天行道,断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贾琏听罢,眸光微沉,不卑不亢回道:“老板娘此话无理。你我素昧平生,何谈贾某人不将诸位当人看?何况,人生来有差,命运不同,本就不可一概而论。贾某人苟活十余年,自问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更不曾打家劫舍欺负弱小,不知怎么竟成了诸位口中无恶不作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 老鲁在后面听见,连连用胳膊肘去撞贾琏,示意贾琏说话和缓些,好汉不知眼前亏,莫惹急了这些人。 贾琏直视老板娘,他刻意不知死活“出言不逊”,却并未从对面众人神色中看出半点不悦。贾琏眉头深锁,正疑惑间,那老板娘突然问道:“你和贾家二公子是何关系?” 在贾琏清醒过后,他料想了千般可能,尤其在听见老板娘一通义正言辞的厉喝后,贾琏更是假想了几种原由,才有此一番据理力争。可贾琏却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孙二娘”竟会忽然当他面提起他妹妹迎春名号! 话分两头,再说水溶骑着宝马赶回,远远望见一群陌生人围在一处,便觉不妙。狠抽马臀,一马当先冲来。走至近处,水溶一眼看见迎春满脸鲜血,被困在当间。水溶心惊胆颤,火冒三丈,纵马直冲人群。 饥民见状,赶忙四散躲避。水溶趁机冲至迎春身边,伸手去拉迎春。奈何迎春身小力薄又受了伤,浑身无力。水溶连试了好几次,也没法把迎春拉上马。 被冲散的饥民却又围拢上来。水溶无法,只得骑在马上将迎春围在中间,不停挥舞马鞭,驱赶来人。水溶一面大喝,一面四处张望。水溶知道他的侍卫们还在远处,但是他家车夫也曾是北静王亲兵,对付一群饥民自然不在话下。 殊不知那车夫今早吃坏了东西,腹痛难忍,适才见四外无人,迎春又老老实实在树下呆着。他实在忍不住就跑到了树林深处,方便去了。此时几人相隔甚远,车夫哪里能听得到水溶的呼声。 偏偏水溶为了尽快找到风筝好早点回到迎春身边,把那三个侍卫分开,四个人分头寻找。恰巧还是水溶最先找到,打马即回。水溶的马更是宝马良驹,可以日行千里,脚力比侍卫们统一配备的马匹,好了不知多少。水溶远远将侍卫们甩在了身后。 这会儿,就只剩下水溶和迎春两个人独力对抗一二十号眼瞅着便活不下去而铤而走险的饥民。 饥民们一看水溶穿着,便知道这二人身份非比寻常,他们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但是人就快饿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水溶和迎春看着不过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早扔了手中树枝,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柴刀,趁着水溶不注意,一刀砍向马腿! 马儿吃痛,长嘶跌倒,水溶摔下马来,右边身子直直砸向地面。幸亏水溶平日也曾习武,右手右腿先一撑地,往侧边滚出去,最终没被马儿压在身下。只是右边衣裳蹭破老大一片,膝盖摔破,右手当即骨折。水溶闷哼一声,好险没晕过去。 迎春扑过去,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扶起水溶,将他挡到身后。虽然水溶高过迎春一个头,可是迎春两世为人,水溶于她,才是个孩子。迎春一股义气涌上心头,决意哪怕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护水溶周全! “你们不过图财,犯不着害命!”迎春大声说道,“且你们若动刀,我们身上的衣服会破,会染血,就再卖不出去了。”迎春边说,边麻利儿把外裳脱掉,冲着那持柴刀的小伙子直扔过去。就这小伙最年轻冒进,必须先稳住他。 “还有,我们还有马车,你们去抢了马车走。”迎春直直伸着手,指着不远处的马车。果然有些妇孺被迎春话语提醒,转身向马车走去。 持柴刀小伙却不为所动。 “而且你们也能看出来,我们不是一般人。你们哪怕此刻一拥而上杀了我们,也需要时间,而我们的侍卫随时会回来。哪怕他们来不及救我们,他们有马,你们到时身上都是血腥味,跑也跑不掉,下场只会比饿死还惨!”迎春继而威吓道。 毕竟除了那二十出头的持柴刀小伙,其他人手中不过都是木棍树枝之类。而且老的老,小的小,有些人还需要彼此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他们多少天没有吃的,个个有气无力,看起来,这伙强人也不比迎春和水溶好到哪里去。 持柴刀的小伙看向在场仅存的另一个汉子,也就是狗蛋他爹,中年汉子。中年汉子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停手。 可是柴刀小伙手中柴刀见了血,有些杀红了眼,还是高举着柴刀,虽然没有继续冲过来,却也没有放下刀的意思。 “不若你们放了我俩,我们把衣服马车都给你们。你们驾着马车赶紧跑。等侍卫回来,我们只有里衣,天气寒冷,他又受了伤,侍卫们肯定要先送我二人回城医治。到时候你们自然可以从容逃命。 况且,我们就算想事后报复,你们都蒙着脸,我们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8 也不知道你们都是谁!天大地大,自然再找不见你们!无论怎样,总好过你们都背上两条人命亡命天涯强吧!”迎春一口气把话说完。 迎春相信饥民毕竟不都是恶人,其中也有老人孩子,他们不过一时头脑发昏,拦路打劫还行,杀人害命却是大恶、死罪。 果然,饥民纷纷应和,让迎春二人快脱衣裳。迎春点头不迭。水溶右臂骨折,行动不便,迎春便转身先取掉水溶腰间玉佩和手上扳指,冲着柴刀小伙方向扔过去,却故意扔偏了。 柴刀小伙和身边小孩争相去捡。迎春眼睛微眯,背着身去解水溶腰带。 到此时,那个解手的车夫才回转,遥遥望见水溶和迎春被一群饥民所围,还都挂了彩,唰地一下抽出之前挂在腰间的马鞭,就要冲过来。迎春和水溶连忙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停步。 那车夫也算知机,看见二十出头小伙手中柴刀,偷偷转到侧面,伺机而动。 这边厢,迎春才解下水溶的腰带和外袍,分开扔出去,再抬手一指不远处的马车,高声道:“你们的人已把马车装好。你们快坐上马车离开,一会儿我们的侍卫就返回来了。到时候,大家谁都讨不了好!” 持柴刀小伙转头一望,果然有几个妇人已将马车架好,几个小孩争相往马车上钻,看样子马上就要扬鞭远去。持柴刀小伙心有不甘,还欲不依不饶,剩下的饥民却已抱起水溶外袍,直奔马车而去。 中年汉子因迎春搭救他儿子狗蛋,到底心存感激,使劲拉拽柴刀小伙。柴刀小伙耳中听见马嘶声音,唯恐他人夺了马车弃他而去,猛一跺脚,扔下迎春和水溶二人,转身逃向马车。 不过一息之间,适才一群仿佛欲择人而噬的饥民一哄而散,扬长而去。 迎春立时双腿一软,就要坐倒,水溶伸手去扶她,也被带倒。二人瘫坐在地上,彼此对视,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这时,水溶那三名侍卫才纵马赶到,和那名车夫一同奔过来,慌忙将水溶和迎春围住。 第67章 梨香院后院, 海棠花热闹依旧。 石桌边坐着唉声叹气的四个人——贾琏、迎春、柳湘莲和柳泽莞。 那日,城外郊游回来, 迎春受伤之事不敢让贾母等人知晓,上药换药全部关在房中偷摸摸做。迎春顶着一身伤, 刘海儿再没放下过。幸亏她自己便是大夫,活血化瘀、消肿止痛不在话下。额头伤口也不过血流的吓人些,敷上内用伤药, 连疤都不会留一个。 只是水溶可怜, 痛失宝马,右膝要留疤不说,右臂骨折也是实打实的。虽然迎春及时给他诊治,用木棍布条固定伤处。但伤筋动骨一百天, 没有三四个月, 水溶的伤势怎么也养不好。 最近水溶都被勒令在家休养,半步出不得门。也因此,水溶练出了一笔左手字, 秀丽工整,颇似水盈。 至于贾琏, 万没想到黑店遭遇竟成虚惊一场。老板娘得知他是迎春亲哥哥后不仅没有伤害他,反恭恭敬敬跪下给贾琏等人磕了好几个响头。 原来老板娘等人都是附近村落普通农妇,连逢灾年无依无靠时,都受过贾氏善堂恩惠。如今实在因着天灾人祸被逼走投无路,这才起了杀心,欲做强梁。哪知不过头一遭, 便“杀”到了自家人头上。多亏适才白衣公子点醒,不然她们恩将仇报,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贾琏等人听罢老板娘细说经过,只余叹息。后来众人把银两、干粮、马匹能留下的都留下了。贾琏几番欲言又止,到底不曾许诺。 待贾琏等人行至官道,才看见路边等候的柳湘莲。彼此通名道姓后,贾琏还未及言谢,柳湘莲先抱拳行礼道:“二郎代幼弟泽莞谢过二爷救命之恩。” 如此兜兜转转,倒是几重因果。 都是少年儿郎,相逢何必相识。 故而,柳湘莲便以贾琏至交兼泽莞堂哥兼迎春师弟的身份光明正大入住荣国府。 贾琏回府后,立即命人采买粮食给客栈老板娘等人送去。而迎春遇袭之事,她和水溶早商量好隐瞒下来。因为一旦传开,迎春名声不好听是其一,伤及世子,驱逐、围追流民的事只怕会接二连三发生。迎春和水溶默契决定,绝口不提遇袭之事。但是,迎春自然告诉了贾琏,连带着柳湘莲也一清二楚。 此刻,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便是在苦思冥想救灾之良方。柳湘莲、迎春、贾琏就是加上贾氏善堂,倾两府之力,在荒年面前,也不过杯水车薪,还会招人嫉恨,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唯一的办法就是上达天听。圣上是明君,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断不会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只要及时圣上知道灾情仍旧严重,灾民苦不堪言,三皇子粉饰太平,贪功造假,一切还不算太晚。 可是,这个进忠言的人找谁?怎么将贾府从整件事中摘干净?又如何才能说服圣上相信他素来器重的三皇子不仅窝囊无能还心狠手辣? …… “唉——”迎春双眉紧皱,叹第三十三口气,顺便将她明显消瘦下去的腮帮子从右手掌塞到左手掌。随着脑袋摆动的节奏,迎春又叹出第三十四口气。身旁坐着的泽莞也有样学样,跟在后面摇头晃脑地叹气。 柳湘莲看着二人样子,直觉哭笑不得,大手盖住泽莞小肉脸,让他一边玩去,别耽误大人们想事情。 泽莞不服气,小声嘟囔道:“我比宝玉还大两岁呢!宝玉前儿还跟他舅父出去打猎,你们别说出门不带着我了,就是谈事情也要背着我!我不依!” 迎春听着泽莞说什么舅父,脑中灵光乍现,赶忙追问道:“泽莞,你说什么舅父?谁的舅父?” 泽莞愣愣抬头,小小声答道:“宝玉的舅父呀!前儿宝玉去打猎不是还带回——” 泽莞话未说完,迎春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泽莞赶紧噤声。贾琏和柳湘莲也都被迎春吓了一跳。 迎春眉飞色舞说道:“有了!把消息传给宝玉的舅父王子腾,他必然有法子把事情闹大!” 彼时王子腾声名还不显,柳湘莲又常年在外,自然不认识他。可是贾琏却没少和王子腾打交道。宝玉这个舅父,素来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主儿。年纪轻轻,升迁极快,野心大,手腕高,面皮厚,改换起门庭,眼儿都不眨。 迎春有前世记忆做底,知道最后荣登大宝之人并非大热三皇子,且三皇子不知为何最终惨遭今上厌弃。而王子腾,算来,也差不多是迎春这般大的时候一跃升为一品大员京营节度使。 难道王子腾升官当真和今年饥荒三皇子奉旨赈灾有关?忠顺王世子也参与运粮,莫不是前世贾府就傻兮兮与王子腾合力,斗倒了三皇子也彻彻底底得罪了忠顺王府? 贾琏虽不知道这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29 么多,可他见识过王子腾的手段,听见迎春的话,当即两眼放光。贾琏也颇沉得住气,不动声色支开泽莞和下人们,拉着迎春和柳湘莲一番密议。 事罢,贾琏特特嘱咐迎春,此事万万不可告知水溶。毕竟水溶身份比之贾府还要敏感,稍有不慎,北静王府和贾府都会沦为出头的椽子。 是日,夤夜时分,便有一二妇人冒着夜色敲开了王子腾府邸后门。 三日后,京城流民人数激增,善堂粥铺人头攒动。粮价略有浮动,大批运粮车鱼贯出城。三皇子王府建造搁置,木石价格回归正常。日子平静如水,入京官道畅通,道旁村落渐渐有了炊烟,驿站内的妇人们却都消失不见。 就这般,在贾琏、迎春、柳湘莲三人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日,贾政下衙归来,喜滋滋步入贾母院中,当着众人的面,高声宣布王子腾荣升京营节度使。 迎春和贾琏兄妹正好都在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不过,与前世不同的是,今生连王子腾都不知道他此番夺京营有两个便宜外甥、外甥女的功劳。贾琏、迎春和柳湘莲深谙功成身退、隐姓埋名之道,这招他山之石用的不可谓不漂亮。 令迎春和贾琏没想到的是,王子腾升官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他久未登门的夫人亲自到贾府来提亲。 如今,贾琏已中秀才,文武兼备才貌双全,更乃贾赦独子,将来荣国府早晚要交到他手上,是京城出了名的香饽饽。王子腾算盘打得精,得知贾琏有意自家侄女凤姐后,端出大伯派头,也不讲究一家有女百家求,巴巴地让夫人亲自登门,和妹妹一同来做说客。 春末夏初,正是百花争艳时候,这日一大早,王子腾夫人便乘马车来到荣国府。到了内院,换轿时,凤姐竟先王子腾夫人一步走下车来。 贾琏回京后只匆匆和凤姐见过一面,比起他远在江南时二人每月一封长信的腻歪来更显疏远。 如今凤姐亦早非吴下阿蒙,日常吟诗作画行令猜谜诸般附庸风雅之事,通通得心应手。管家理事更乃惯来长项。伶牙俐齿精于算计之余也知国法族规,懂事知礼进退有度。因着读史苦功,就连素来张扬好胜、弄权揽财的心性都收敛许多。凤姐种种变化,在给贾琏的信中显露无疑。 贾琏为了让贾敏帮他说话,早日迎娶凤姐过门,曾将二人来往书信呈于贾敏过目。贾敏看罢,觉得凤姐这丫头胆大心细、聪明知礼,十分对她脾气,这才修书一封,直接让哥哥勿要多虑,径直去王府求亲便可。 以上诸般变化从凤姐今日穿着也可看出。今日凤姐虽特意打扮过,却早不似从前张扬,金银首饰拼命往身上穿戴。只一套普通头面中点缀一根碧玉簪,再衬上一袭湖绿掐腰百褶裙。蛾眉淡扫,朱唇轻点,走动间如清风徐来,笑靥如花,流年似水。 正在贾母院中打拳的琏二爷不经意间看见,烂熟于心的步法、拳招登时大乱。 凤姐见了,含羞低头,仍难掩唇角笑意。贾琏更是夸张,干脆站在那儿,冲着凤姐咧嘴傻笑,眼角、唇畔都快笑出了皱纹。王子腾夫人眼多尖儿,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再没有不确定的,忍不住心中喟叹:年轻真好! 这边厢,王子腾夫人牵着凤姐去到贾母房中坐下说话,贾琏也在一旁插科打诨。迎春却还没睡醒似的,打着哈欠。王夫人自然早陪在下手,探春、惜春也来露过面。就是邢夫人不知为何,今日迟迟不至。 前文有叙,贾琏回京之前已经火急火燎修书给贾赦,求父亲去王府提亲,想要迎娶凤姐。邢夫人不乐意,单单和贾母商量给贾琏辟院子的事情,绝口不提求亲之事。 可惜贾母十分喜欢凤姐,贾赦也被贾敏说动,再有王夫人、迎春、贾琏等人从旁鼓动,邢夫人毕竟继室,心中再不愿凤姐进门,也无话可说。何况,邢夫人也非不喜凤姐,只是介意凤姐乃王夫人亲侄女这层关系。 贾母见邢夫人不来,王子腾夫人又明显有话要说模样,便指使迎春亲自去请。迎春奉命离去,果然在议事房中找到正拨算盘珠的邢夫人。 邢夫人显然已知迎春来意,只和迎春说笑,就是不肯移步贾母院中。 迎春见状,直言道:“母亲这是何苦?哥哥既喜凤姐,既不怕她王家女身份,您何必操这份心!迎儿只听说出嫁从夫,可万没有从娘家姑姑的道理。再说,您觉着哥哥还镇压不住一个凤姐姐吗?” 邢夫人也是讳疾忌医,知道王夫人厉害,总是明里暗里防着她,尤其在王夫人做主送元春入宫后,邢夫人对王夫人越发客气。久而久之,她竟对王夫人产生了畏惧之意,生怕王熙凤一来,她们姑侄联手再没有自个儿好日子过。如今被迎春一语道破心思,邢夫人粉面微红,颇为不好意思。 迎春看看邢夫人气色,忽然想起前天儿秋霜偷偷跑来告诉她,邢夫人贴身丫鬟那边传出来信儿,说邢夫人月事晚了半月有余,近日食欲也颇不佳却不肯请太医。 前世邢夫人无子,多半原因是因为贾赦不喜欢她,二人感情不睦。可是这辈子贾赦和邢夫人不说举案齐眉也是相敬如宾,早前没有孩子是因为贾琏还小,如今贾琏也要议亲了,怕是…… 迎春想到此处,笑眯眯凑到邢夫人身边,上手就要给邢夫人把脉。邢夫人一下子被闹了个大红脸。迎春秀眉便是一挑。 喜脉!邢夫人有喜了! 迎春眼眉挑得老高,低头去看邢夫人神色。只见邢夫人羞怯怯又满含期待地看着她,好似急于从她口中听个分明又害怕事与愿违大失所望一般。迎春便知,邢夫人当真还没请太医把过脉。迎春前世可就贾琏一个哥哥,邢夫人肚子里是男是女,她不能确定,不过邢夫人有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迎春突发奇想,学着宫中女官的动作,给邢夫人行了个大礼,说道:“恭喜母亲,贺喜母亲,您有身孕啦!” 邢夫人美目瞪得溜圆,她盼着迎春对她说这句话已盼了多少年?如今美梦成真,反倒不敢置信起来。 邢夫人身边丫鬟也是喜极而泣,连声询问要不要去告诉大老爷?邢夫人抬手止住她,转头问迎春道:“迎儿可把准了?” 迎春郑重点头道:“绝对错不了,只是才月份太小,母亲要注意休养,安胎要紧。” 邢夫人眼眸亮亮望着迎春,有心问一问男女,到底害臊,不曾说出口。 迎春趁热打铁道:“母亲如今既然有了身孕,再操心管家理事总不方便。不若早日给哥哥把凤姐姐娶回家,让凤姐姐帮您操持。管它凤姐姐是谁的女儿,谁的侄女,她都只是哥哥的妻子,大房的媳妇。” 邢夫人如今日子再没有更顺心的,她也有了孩子,哪怕以后年老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0 色衰,凤姐与她离心,她也总是婆婆,也总有个依靠。何况,她最近冷眼瞧着,凤姐这丫头确实不错。迎春再一软磨硬泡,邢夫人终于松了口,和迎春一同往贾母房中去。 只是她有孕之事,邢夫人让迎春先替她保密,她要亲口告诉贾赦。迎春自然答应。 这边厢,王子腾夫人久候邢夫人不至,面上不显,心里到底有些不高兴,毕竟王子腾才将升官,风头正劲,多少诰命夫人在王府外排队等着见她呢! 王夫人偷觑到自家嫂子神色,伺候得越发殷勤。 贾母却乐见其成,她的孙儿她知道,贾琏是青年才俊,有意相看的人多着呢!若非贾琏和凤姐情投意合,凤姐这丫头着实讨人喜欢,王子腾那么一个工于算计的性子,倒实在犯不上亲上加亲。 贾琏和凤姐二人眉来眼去情火正浓时,屋内场面却有了些冷意。 恰此时,迎春扶着邢夫人掀帘进来。“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嫂嫂莅临我竟不曾远迎。午间用饭时,必以茶代酒,自罚三杯。”邢夫人含笑说道。 王子腾夫人起身相迎,二人手牵手坐下,闲话几句,便将贾琏、凤姐和迎春一众小儿都赶了出去。 凤姐还假模假式要跟着迎春回房,迎春转手将她推向贾琏道:“马上要做我们家媳妇的人啦,还不许我们琏二爷看一看吗?” 迎春说完撒腿就跑,留着凤姐羞红了脸,闹着要撕了迎春那张利嘴儿! 贾琏温柔拦住她。二人含情脉脉对视,物我两忘。 到了,王子腾夫人不等用午膳便带着依依不舍的凤姐离去。一对璧人的婚事却就此说定。 剩下的就是贾府这边请媒人,过六礼,置新房。 媒人、六礼好说,新房放哪却一时争议不定。王夫人提议就放在荣禧堂后面夹道小院。邢夫人却嫌它逼仄又离东院太远,反提议干脆将贾母院子后面的空房收拾出来给贾琏、凤姐婚后居住。贾母却直言后院年久失修,太委屈她的宝贝孙子。 最后还是迎春和贾琏跑来提议干脆就用梨香院。 贾琏归来不久,迎春便和贾琏商量,不若由贾琏入住梨香院。一来王晟夫子再不会入住梨香院,由它空置着实在暴殄天物。 二来梨香院单门独户,有大门方便出入,和东院一般自成天地。日后,无论贾琏还是迎春有事出府,都不需要走荣国府大门、侧门或后门,光明正大、神鬼不知地从梨香院出入便可。 三来,迎春和贾琏达成共识,荣国府爵位,有,可锦上添花;无,便白手起家。哪日圣上当真再容不下权贵,贾琏就去做逆子,跪求圣上夺去贾赦一等将军爵位。大不了,将来沙场浴血,他贾琏也似史侯家两位叔叔般再挣个荣国公爵位回来! 迎春听罢贾琏决心,忍不住拍手叫好! 二人将入住梨香院的打算和贾母、邢夫人、贾赦等人一说,贾母和邢夫人都没有意见,贾赦却犹犹豫豫,不愿意答应。 只因贾赦虽知王晟如今官居四品,日后更是前途无量,断无可能再借住荣国府。除非他胆敢做主把梨香院“卖”与王晟。只是不提梨香院卖不得,单说那么小一个院落,也不合适做四品大员宅第。但是,赦大老爷拍着胸脯答应给斯人留的院子转眼就让给自家儿子作新房,总觉得颇难为情。 舌灿莲花的琏二爷,在亲事上,到底羞涩,对着犹豫不决的父亲贾赦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迎春脸皮厚,代替哥哥搬出杀手锏,直言夫子来信说了,愿意借花献佛,以梨香院那满园海棠做琏小二新婚贺礼。 贾琏闻言,含笑低头。贾母点着迎春鼻尖,羞她道:“姑娘家家的,浑不知羞,张口闭口哥哥的婚事,着实没皮没脸。” 迎春却不依了,赖在贾母身上打滚,嚷嚷道:“祖母偏心,明明迎儿是为了哥哥好。” 贾赦见状,才知怪道自己写信去问王晟关于贾琏婚事的意见,那厮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他们师徒早窜通好了,沆瀣一气,只瞒着他这个当爹的。贾赦凤目微眯,终于不再说什么,转身回房,取纸笔给老友写信,埋怨王晟背着自己教坏他儿子,抢他个当爹的活! 第68章 贾琏和凤姐的婚事议定后, 邢夫人先忙了个够呛。贾琏再怎么说也是荣国府未来当家,婚事上如何也不能比贾珠逊色, 单单彩礼一事就让邢夫人操碎了心。 最后还是贾赦实在看不过去,数落邢夫人那么大人了却不知爱惜身子, 一摊手把事情全推给了王夫人和李纨,强拉着邢夫人离开。 二人转身离去的背影消失前,王夫人和李纨还能清楚听见贾赦絮絮叨叨说道:“你如今越发逞能了, 多大岁数人了, 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反倒不知好生将养。你但凡稍有不适,琏儿岂不要背上不孝骂名?本来给琏儿娶媳妇就是想找人帮衬帮衬你,可你倒好……” 邢夫人只垂头听着, 一副受气包模样, 走过拐角时露出的侧颜上却满满都是欢喜。 李纨和王夫人看见,一时都有些失神。王夫人痴痴想着,大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样呢?李纨却咬唇暗忖, 果然女子必须有孩子傍身! 不提王夫人和李纨婆媳为了贾琏婚事忙的鸡飞狗跳,贾母和迎春也没清闲到哪里去。 二人整日忙着收拾贾敏旧时闺房, 一切摆设、器具尽量按照贾敏在家时模样摆放。贾母亲自指挥下人布置,更把她多年来压箱底的好东西流水般往外拿。贾敏一间闺房奢华绮丽、别有风致之处,让迎春这个常在王府走动的小福星也变身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得目瞪口呆。 真是怪道林妹妹小小年纪眼界、气度便那般不凡,原来姑妈在家时吃穿用度是这般模样,果然这位才是国公嫡女!她们四姐妹当真是拍马难及, 万万比不上。 贾母这番着忙,只因贾敏来信说,她们月初已然起行,不日便至京城。还说,同行之人还有王夫人亲妹妹嫁给紫薇舍人薛公的薛姨妈母子女三人。 迎春可没想到,黛玉宝钗竟一下子凑个齐,单单想着她终于要见到黛玉,便兴奋得几晚都没睡好觉!转念又想到前世宝钗和黛玉的钗黛之争……却只在迎春脑中一闪而过。 如今的林妹妹可再不是失怙弱女、天煞孤星,需要寄人篱下,小心谨慎地过活。如今王夫人别说嫌弃、为难黛玉,哪怕是她上赶着追捧黛玉,视黛玉如珠如宝,贾敏听过王夫人做的那些糊涂事,也会防着她居心叵测,拉着黛玉敬而远之。 想清楚这一层后,迎春最后那丁点担忧也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又兴奋得睡不着觉。 于是,这日仆人传信,姑太太和姑爷官船将要靠岸,迎春兴高采烈嚷嚷着要和贾琏、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1 贾珠并父亲一同去码头迎接时,贾赦虎着脸教训她道:“整日夜里做什么去了?眼底青成这样?司棋和绣橘两个小丫头劝不住你却也不知向老爷、老太太告状吗?” 司棋和绣橘莫名挨了顿训,低头不敢说话。 迎春瘪嘴,做出万分委屈模样,期期艾艾挪到贾母身边,低低声说道:“人家不过想念姑妈、姑父和林家小表妹、小表弟嘛,爹爹不想念自家妹妹也罢,还凶人家,迎儿要给姑妈告状!” 迎春声音虽小,却恰到好处,贾母、贾赦、邢王二位夫人都能听得清。贾赦哑口无言,贾母等人哈哈大笑。 最后贾赦还是没拧过迎春,答应带她同去,只是秋初时分,暑热尚未去尽,贾赦却将迎春裹成粽子般这才塞进马车拉到码头。 码头上,依旧人流如织,各式商船上下货繁忙不已,吆喝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在这片喧闹中,却空出一大片场地,迎春探头看了半晌,才知道是预留给林如海他们的大官船靠岸用的。 江风清凉,吹在身上格外舒适。林如海官船顺风而来,不多时,大船靠岸。贾琏最是虎气,船身尚未停稳,他便一跃商船,撩袍给站立船头的林如海行了大礼。 水面荡漾着日光,贾琏雄姿英发,朝气逼人,林如海玉面微须,眉眼含笑。船上贾敏、黛玉和林祉,岸边贾赦、贾珠和迎春都忍不住在心中喟叹,好一幅远山近水画中人。 官船停稳,林如海和贾赦兄弟见面,略叙别情,便催马入宫,觐见述职去了。这边厢,贾珠、贾琏亲自上船去扶贾敏等人下船,迎春也要跑去,被司棋和林之孝家的一同死死拉住,强留在岸边,只得双眼亮晶晶凝望被乳母牵着的黛玉和林祉。 黛玉那双含情目此刻却在滴溜溜乱转,一路风景看过来,唯独京城码头热火朝天景象她不曾见过。虽是人间烟火气,却格外动人。黛玉正看着,忽然注意到面上落下一道灼热的目光,转头望去,便看见了被一众仆妇环绕着的迎春。 迎春乍见黛玉花容,竟比前世和小像上所绘都要娇艳许多。黛玉年纪虽小,眉目流转间,风姿已摄人心魄。迎春不由震惊得月牙眼瞪成了满月,傻兮兮微张着嘴。江风兜起青丝,卷进樱唇,迎春也全然不知。黛玉看见,噗嗤笑出声来,这位果然不愧二姐姐,真是好生傻气! 美人一笑,如朝阳初升,春花乍绽,迎春越发看得如痴如醉,贾敏下得船来,她却忘记上前相迎。 “呦,珠哥竟长这般大了,可还记得姨母?”一道慈爱的女声响起。 贾敏等人身后,贾珠搀扶着一名看去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走下船来。妇人身畔也跟着一男一女,不过年岁比黛玉姐弟大上许多。 呀!敢情宝钗当真和黛玉同船而来。迎春只顾探头探脑去瞅宝钗样貌,贾敏冲她招手她也没反应过来。还是司棋轻推她一把,迎春这才回身,激动飞奔向贾敏,二人热烈地抱作一处,倒吓了旁立林祉一大跳。 贾敏一行人多为女眷,众人闲话几句,便留下管家、小厮搬抬物品,收拾行李,她们登上马车,同往荣国府而去。 贾敏多年未见老母,自然首奔荣国府。薛姨妈等人却是因京中暂无宅院,打算先借住荣国府。两拨人又是同路。 因着迎春此来所乘马车甚为宽敞,贾敏、薛姨妈、黛玉、林祉、宝钗和迎春六人同乘一车。 才将落座,贾敏便一把揽过迎春,口口声声想煞姑妈啦!迎春也是眼泪汪汪看着贾敏,投怀送抱,没口子各种撒娇,然而迎春百忙之中却也不忘偷眼去瞧宝钗并暗暗去牵黛玉的手。 黛玉和宝钗见状,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想道:这个二姐姐当真有趣! 马车到了荣国府,才进偏门,车帘掀起,贾敏还没下车,贾母喜极而泣的语音已先传来,“敏儿,我的女儿——” 贾敏闻言,热泪便夺眶而出,不待脚踏放好,提起裙摆,径直跳下马车。 待迎春左手黛玉右手宝钗,三人笑盈盈下得车来,贾母和贾敏母女已相拥而泣了好半晌。还是贾赦解劝道:“母亲,妹妹一路风尘,大家且进屋说话。何况,还有珠哥儿姨妈在呢!”贾母这才收声,和牵着林祉的薛姨妈打过招呼,又夸奖了薛蟠、宝钗两句,才招手叫过黛玉、林祉,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贾母院子里行去。 落座后,一众小儿互论序齿。男儿以贾珠为大,薛蟠次之。女孩儿中,迎春痴长宝钗月余,黛玉老三,探春、惜春再次。一时姐姐妹妹,大家叫个不住。 这边厢,薛姨妈远来是客,几乎和贾母平坐,贾敏拉着林祉坐在贾母左边绣墩,黛玉斜欠着身子坐在贾母右手边。两旁分别坐着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站在王夫人身后,三春一溜儿排排坐在贾母对面。 至于薛蟠,虽是亲戚,毕竟年岁大了,不便和一群姑娘久呆,略寒暄后,便有贾赦、贾珠、贾琏等人陪着去外间吃茶用膳。 贾母偌大的房间,一时竟塞了个满满当当。贾母居中坐着,一会儿看看女儿贾敏,只见贾敏虽已届中年,却仍旧体态风流、美眸含情,显见得日子美满、夫妻和睦、鹣鲽情深;一会儿望望黛玉,形容虽小,气韵天成,顾盼间,满园春花尽低头;一会儿再瞅瞅林祉,眸如点漆唇似丹朱,文质彬彬进退有度,俨然一个小探花郎;贾母再不能更满意了,直把眼儿都笑弯了,看花了,整个人醉乎乎、晕乎乎,连贾敏说些什么都听不清了。 还是邢夫人张罗摆饭,贾母才想起来说道:“快去叫宝玉和湘云下学。今日姑妈和姨妈来了,给他们放假。” 如今王夫人也不管家,整天督促宝玉上学。宝玉也是三岁开蒙,可惜万比不上迎春的是,至今宝玉四书还没读全,更不能和黛玉相提并论。还兼湘云个小魔星,整日与宝玉混在一处,宝玉上学,她也跟去,铺纸研磨比茗烟还周到。若非每次夫子见问,湘云的回答都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有理有据,比宝玉强上数倍,茗烟差点被宝玉厌弃。 今日也是,王夫人拘着宝玉去读书,湘云也巴巴跟着。这会子到了饭点,贾母才想起这一对活宝。 果然,不多时,宝玉和湘云二人手牵手走进屋来。湘云人还未至,笑声先来,进屋见了众人,倒知收敛,率先松开宝玉的手,规规矩矩行礼叫人。 贾敏从未见过湘云,自然拉到身边细细打量,还招手叫过黛玉、林祉,让他们彼此见礼。湘云比黛玉年龄小,开口脆声声一句,“黛玉姐姐。”黛玉抿着唇笑,主动上前去牵湘云的手。两个玉人儿歪着头互相打量,别提有多可爱! 众人正笑看着,被冷落了的宝玉猴上前来,挤开林祉,冲着黛玉便是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黛玉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2 还不怎样,林祉先皱了眉,暗忖难不成眼前这位没大没小不知礼数的人竟是外祖母家宝玉吗?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宝玉还未答话,迎春先插口道:“那你看这位姐姐你可曾见过没?”迎春说着拉住宝钗凑到宝玉面前。 宝钗倒也大方,坦然和宝玉见礼。王夫人赶忙凑趣道:“这是你姨妈家宝姐姐。” 宝玉看着宝钗,一时也呆住了,半晌才说道:“怎么这个姐姐我也好像见过?” 湘云听见,羞羞脸笑话宝玉道:“爱哥哥不害臊,姐姐、妹妹你都见过。那我呢,你可曾见过?” 宝玉红了脸,小声道:“自然见过。” 经此一打岔,宝玉心中那套与黛玉旧相识的话便没再说出口。 众人陆续就座用膳。食不言寝不语,寂然饭毕,漱口盥手用过了茶,众人又回到隔间叙阔。 贾母、薛姨妈、贾敏几人闲聊。黛玉和林祉乖乖站在贾敏身边,宝玉悄没声息走近黛玉身边站住,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随口答道:“到是读了一些,只不甚精。” 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 黛玉回头看看宝玉,轻声答了名字。宝玉再要张口,“啊呀——”迎春叫出声来。 原来迎春正和宝钗说话,一个不留神,手臂碰倒了桌上的茶盏,热茶流出来,好险烫着她。邢夫人忙忙走来查看,迎春摆着手说没事。 贾母在上手笑道:“迎丫头就是像我,一高兴就没了章法,让姨妈见笑啦!” 趁机,林祉拉着黛玉走到三春身边站定。徒留宝玉被贾敏逮住,好一番揉搓。 迎春偷眼看见,以为宝玉再无机会说什么浑话。哪知,贾敏才听说邢夫人有孕,激动之下,走过去拉着邢夫人的手嘘寒问暖。宝玉又得了闲,游鱼般滑到黛玉身边,趁着众人不注意,锲而不舍追问道:“妹妹可有表字?” 黛玉微蹙秀眉,眸光便沉了下来,冷冷瞥了宝玉一眼。 赶巧,湘云正缠着迎春要胭脂,林祉也被王夫人拉到怀里抱着。宝玉的问话只有宝钗在旁听见。宝钗看看黛玉面色,知道黛玉动了气,正想说着什么圆过去。 哪知宝玉“啪啪啪”连拍三下手掌,把众人目光都吸引来后,才大声笑道:“妹妹若无字,不如我送妹妹一妙字,我看‘颦颦’二字便极好!” 一时,室内落针可闻。 第69章 迎春被宝玉气了个倒仰, 千防万防到底没防住这个混世魔王说出这句混账话! 女子之字非父亲、夫君不可取。所谓待字闺中,取《礼记·曲礼上》:“女子待嫁, 笄而字。”又有说,女子贞不字。 贾宝玉一句无心之语, 既咒死了林如海又毁了林黛玉清誉。 前世里林黛玉乃攀亲弱女,孤掌难鸣,今生林如海可是春秋正盛、天子心腹, 贾敏更是高坐主位, 便在当场。何况黛玉幼弟仍在,父弟双全。贾宝玉一句话彻底绝了宝黛情! 且说迎春,万顾不上去看黛玉和贾敏脸色,赶忙回头去看探春。前世探春可是十分非常捧宝玉的场, 几句追问, 一举坐实了黛玉“颦颦”二字! 果然探春嘴唇翕动,正欲开言,猛然瞥见迎春投来的告诫目光。探春最是灵慧, 马上醒悟气氛不对,重又垂首闭目, 缄口不言。 好在宝钗、湘云等在场之人都颇为识趣,默契地低头喝茶,想以此蒙混过去。 黛玉闻言早气得粉面煞白,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立时发作,只得拧身过去,背对宝玉。 贾敏也没想到贾宝玉这般品貌一个人物, 开口竟说出这种混账话,心中甚气,直欲掉头便走。奈何母亲在旁,还有外客,贾敏握紧拳头,咬咬牙,只能姑且作罢。但是原先准备带着黛玉姐弟暂居娘家的念头彻底被她抛弃。 贾母人老成精,贾宝玉话一出口,她便知要糟,转眸一看贾敏神色,女儿果然双眼冒火,玉容含威。贾母当即抓住贾敏手腕,轻拍了拍,示意宝玉童言无忌,让贾敏切勿放在心上。 笔下絮烦,实则众人诸般反应不过瞬息之间。片刻沉寂之后,不待贾母开言,“咚咚咚,嘭!啊——”连串声音传来。 贾宝玉已躺倒在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抱着脚,疼得满地打滚。 王夫人尖叫一声扑上前来。哪知袭人比她还快,先一步已经趴伏在宝玉头边。 “嗯……啊……”宝玉疼得不住闷哼,额上冷汗滚滚而下,小脸顿变惨白,看去颇为吓人。 黛玉却看也不看宝玉,一把拉住林祉扯到贾敏身后站好。就这样,林祉还气得满脸通红,咬牙跺脚要再去给贾宝玉一拳。 原来在一众大人都震愣无措之时,小林祉最先反应过来,见姐姐被欺辱,气得怒发冲冠,二话不说,咚咚咚疾步冲到贾宝玉面前,抬脚狠狠跺了贾宝玉右脚背一下,并在贾宝玉反应过来前,撤腿沉腰用力跃起,一头撞在贾宝玉肚腹间。 林祉如今虽才四岁,可他三岁启蒙,礼记早就学过。又因林祉从小最喜欢黛玉,整日黏着姐姐,黛玉也算他半个先生。如今见宝玉公然欺辱家姐,诅咒家父,哪能不气! 虽然林祉年纪小,力气也不大,只是盛怒之下,整个人像弹弓似的弹射到宝玉身上。何况林祉一脚跺在宝玉脚背上时,宝玉已觉脚背骨头几欲断裂,脚疼难忍,再被林祉兜头撞来,自然再站立不住,仰面摔倒。 宝玉后脑勺重重砸在青砖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响声之大,好险将他的呼痛声淹没! 变化陡生,众人谁也未及反应过来,直到王夫人连声高叫,“请太医!快请太医!” 众人才回过神来,呼啦啦围到宝玉身边。迎春好不容易分开众人,冲到宝玉身边,摸头搭脉掀衣验看宝玉伤势。 宝玉后脑勺肿起老大一个包,迎春打手一碰,便疼得他哇哇大叫。不过宝玉会哭能叫,神智十分清醒,应无大碍。 迎春这才叫人抬着宝玉到榻上躺好。迎春验看发现,果然只有外伤。除脚背青紫一片外,胸腹间略一按揉,宝玉便作出捧腹欲呕形状。 才将用过饭,宝玉腹中皆是积食,被林祉狠命一撞,宝玉只觉得五脏移位,翻涌腾挪,欲吐不吐,好生难过! 在迎春看来,实属正常。结合贾宝玉脉象,迎春确认无事后才回头冲贾母说道:“祖母放心,宝玉无碍,些许外伤。只是适才用罢饭,现今积了食,一时欲呕,稍难过些。” 贾母还未说话,王夫人先高声叫道:“这般还无碍?宝玉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 王夫人话未说完,贾母拐杖驻地,低声喝道:“浑闹什么!宝玉口没遮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3 拦胡言乱语,本就该打。何况祉儿年幼,身小力薄,能把宝玉怎样?再说他二人兄弟斗气,芝麻大点的事你这个舅妈掺和什么?迎丫头既然说了无碍,那便是无碍。鸳鸯,你且扶着宝玉下去歇息。也合该他吃些苦头,看他日后还敢这般没大没小,信口胡诌不?” 王夫人闻言,气红了眼,深恨贾母偏心。一个外孙女竟比嫡亲孙子还宝贝!梗着脖子要为宝玉抱不平。 薛姨妈从没见过王夫人这般模样,忍不住后退一步。身旁宝钗忙忙扶住了她。还是李纨习以为常,王夫人近来时发躁狂,这般情状已乃常事。李纨上前一步,强架着王夫人哄劝道:“母亲,先去给二弟请医上药要紧。” 贾母也甚担心,嘴上虽严厉,到底心疼宝玉,凑上前,帮宝玉揩了揩汗,再柔声安抚几句。这才由着王夫人、李纨和袭人等扶着宝玉回房。 贾敏旁观至此,气儿也消了些,想着宝玉那一跤着实跌得重。再有母亲这明显偏帮、安慰的话语和薛姨妈在侧,贾敏总不好太过咄咄逼人。 这才拽着不情不愿的林祉上前,对贾母说道:“祉儿也有不对,再怎样,也不能不顾长幼尊卑,对哥哥动粗。敏儿教子无方,回去定然严加责罚。” 回去责罚?贾敏心道,哼,我的祉儿果然长大,已可保护姐姐,我倒要好生夸夸他呢! “如今宝玉受惊,虽有迎儿作保无事,到底还需延医治疗,安心静养。敏儿初初回京,诸事繁杂,如海……”贾敏日常在家叫惯了林海表字,一时无意脱口而出,稍红了脸,改口接道,“老爷进宫述职,晚间必要归来。敏儿打算先回林府老宅,收拾停当,也好不耽误老爷公事。” 这便是赌气要走?贾母有心留住,她费尽心机给贾敏等人布置的房间,还没来得及见光。可是经宝玉这一闹,再强拉贾敏留下,女儿、儿媳都不高兴。也罢也罢,贾母无奈摆手,示意贾敏自便。 贾敏确实余怒未消,忍不住还是开口要走,然而见了母亲失望模样,却又心有不安,有心再说些什么。 林祉却先她一步,冲着众人打圈一礼,说道:“祉儿莽撞,今日败了各位长辈雅兴。改日祉儿必亲自登门,给外祖母、舅妈、姨妈、诸位姐姐赔不是!”语气真挚,态度诚恳,挑不出半点错处。 只是单单未提宝玉。 林祉说罢,一手拽住贾敏的衣袖,一手牵着黛玉的手,抬腿就往外走。 贾敏赶忙拦住他,掰开林祉小手,亲自去扶贾母坐回主座,端茶递水,按摩揉肩,一通撒娇,又许诺三日后便再登门。 毕竟,以后黛玉虽然无事定再不会来荣国府,她和林祉却少不了登门。 贾母闻言,终于露出些笑模样。 贾敏又去和薛姨妈打招呼,挨个人问候过来。走到迎春身边时,贾敏只捏了捏迎春玉手,二人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贾敏三人离去后,王夫人在隔壁抽抽噎噎的哭声越发清楚。贾母又气又急又担忧,好好一场母女团聚,闹得这般不欢而散。 薛姨妈见状,主动去劝贾母道:“老夫人莫要多想。适才您也说过,他二人不过自家兄弟置气。宝玉和祉儿都是孩子,今儿打得不可开交,明儿便忘到九霄云外,怕是还争着要同榻而眠。” 一直没有开口的宝钗也说道:“是了,老夫人。宝钗和母兄一路与姑太太一家同行。祉哥儿也常见面,还是一团孩气。适才不过闹孩子脾气。怎么说祉哥儿也是您的外孙子,和宝二爷再亲不过。且黛玉妹妹也是个好性儿又孝顺的,没几日,想必便又跟着姑太太来看望外祖母了!” 宝钗最后一句话才当真戳中贾母心事。她今日初见黛玉这丫头,便喜欢的要不得。且她看着宝玉的样儿,也是十分欢喜这个妹妹。这一对天生的璧人,若是能……哪成想,宝玉许久未犯的痴傻病偏赶今日爆发,一句话便得罪狠了亲姑妈。 从此,黛玉丫头怕是再难登门吧?贾母想着。 可再听听宝钗言语,敏儿脾气虽大,对她却至为孝顺,兴许还有转圜余地?这般想着,贾母不由多打量了宝钗几眼。 体态丰腴,脸若满月,肤如凝脂,腮凝新荔。臻首微垂,一段粉颈耀眼生辉,细看过去,容貌竟不逊于黛玉。 只打扮得过于朴素了些。一袭半新不旧浅绿绸衫,外配鹅黄比甲,头戴两三根白玉珠钗,乍看过去,还没鸳鸯等一等丫鬟穿戴齐整。 贾母突然想起之前王夫人来与她说,薛姨妈此番前来是意图送女入宫待选,有意让她为之说项。贾母心中冉冉升起的念头,便又熄了,开口说道:“真是让姨妈看笑话了!您初来乍到,就让您为宝玉和我这老婆子操心。所幸,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走,咱们且去后面看看那小魔星,可把他娘气坏不成?” 薛姨妈听见贾母“一家人”的话,眸子亮了亮,之前因宝玉吃亏、王夫人挨骂积攒起的怒意迎风而散,心底反起了丝庆幸。赶忙快步上前扶着贾母,有说有笑往里屋走去。 探春也忙站起身,牵着宝钗跟上。迎春、湘云并惜春互望一眼,也尾随而去。 里间,宝玉缓了缓,呕意已去,如今伤处上了药,不觉疼痛竟已睡下。只有王夫人还坐在床边黯然抹泪,李纨尴尬站在身后相陪。 如今,宝玉既无事,经此一番折腾,众人都累得够呛,贾母略宽慰王夫人几句,便吩咐邢夫人带薛姨妈等人去下处暂歇。 群芳百艳,忽而散尽。 迎春回房歇息,以为一场闹剧可算终场。哪知,晚间贾政下衙归来,不知王夫人与他怎般说法。贾政火冒三丈冲到贾宝玉房中,禀退下人,反锁房门,双手揪起被窝中昏睡的宝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打。 多亏袭人机灵,见贾政面色不对,撒腿跑到贾母房中求援。贾母才将睡下,又是一大番折腾,披衣起来敲开里屋房门时,宝玉屁股已快被打开了花,奄奄一息歪在床边。 贾母好险没气出好歹,指着贾政鼻子骂他有出息,万事不知只会打儿子!啐骂贾政有心气死老母。 贾政最讲究道学礼法,宝玉抓周拿了胭脂水粉,他便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得知今日他竟敢当着妹妹的面儿公然给黛玉起表字,整个人便气糊涂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顾贾母在旁,就要耍起父亲威风。 贾政威风才将抖起,便被贾母堵回,只得偃旗息鼓,跪地认错。 似这般,阖府惊动,姐姐妹妹流水般地来看望宝玉。 直闹到三更时分,人才渐渐散去。迎春困倦已极再睁不开眼,由绣橘陪着和湘云一同回房。迎春和湘云去时,王夫人、薛姨妈和宝钗仍旧守在宝玉床边。 第70章 次日大清早, 迎春一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4 改往日赖床恶习,早早起床梳洗停当, 趴在窗边偷窥贾母房外动静。隔壁探春昨夜陪着王夫人照看宝玉,忙到三更, 如今正睡得沉。惜春更是还小,抱着被子睡得直吐鼻涕泡。 绣橘见迎春鬼鬼祟祟,不知她在忙活什么, 却怕她冻着, 赶忙拿来披风轻轻给迎春披上。迎春回头冲绣橘嫣然一笑,玉润肌肤耀眼生辉,额前碎发随风舞动,月牙眼眨动间长睫如蝶, 就连她那不甚高挺的鼻梁和圆圆的鼻头配合着迎春头上南珠金钗摆动的幅度, 恰如其分,如诗如画。绣橘呼吸突然一滞。 迎春却不知她容光这般照人,回头看见绣橘呆呆情状, 只当绣橘还没睡醒,自顾自紧紧披风, 又转回头去,正巧看见贾政迈着老爷步走在前面。贾宝玉畏畏缩缩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同走进贾母房中。 原来今日正好赶上贾政休沐,一大早他便将贾宝玉从被窝里拖出来催着他去给林如海赔罪。贾宝玉本就最怕贾政,才刚挨了打,更是畏之如虎, 却又不敢不从,缩在贾政身后,小脸皱作一团,委屈万分望着贾母。 贾母看了,心疼不过,也恐贾政再小题大做,反把事情闹大,赶忙出言阻挠,提议让贾珠、贾琏带着宝玉去姑父家拜访,顺便负荆请罪。毕竟,宝玉失言也是在自家府上,外人无从得知,若是劳师动众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反而不美。 贾政另有打算,哪里轻易肯依。此番林如海返京,贾政早得到风声,林如海此番回京述职后必有重用,六部之中,吏部、工部均有余缺。而他身为林如海内兄,科举上比不过妹夫也罢,仕途上他更是屈居工部多年不曾挪窝,偌大工部有他没他无差。贾政又不自知,只觉他空有满腔经世致用热忱却无用武之地,心内多有不平。既想巴结林如海,求个进身之阶;又欲故作清高,指望林如海慧眼识英雄,捡到他这颗沧海遗珠。贾政心中诸多盘算,格外复杂。 可是,贾政众多谋划,一样儿也没来得及运作,孽子贾宝玉先害他颜面尽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贾政治家尚且不严更何谈护国?再说,就凭贾宝玉这一闹,贾敏若非他亲妹子,换做旁人怕是从此再不登门。贾政诸般计议一下子付诸东流,故而贾宝玉那顿打着实挨得不亏。今日,贾政这般火急火燎催逼宝玉前去请罪,也是专门做给林如海和贾敏看的,十足十的苦肉计。 贾政这些小伎俩贾母如何不懂?只是贾母看不惯贾政拿亲生儿子作伐。贾政几斤几两,贾母最是门儿清。贾政但凡有些本事,别说林如海就是贾母也有能为让他更进一步。可惜,贾政自己从来看不透。 若非对贾政死了心,贾母也不会一心一意调教贾珠、贾琏和宝玉三个孙儿。宝玉毕竟还小,得罪的又是亲姑妈,贾母自然能摆平,便越发看不上贾政“大义灭亲”的举动。 另一边,贾琏、贾珠二人在旁实在等候多时。贾政不依不饶,在贾母和贾宝玉面前一个劲儿絮絮叨叨,贾琏却是再等不及,几番请行,好容易才得准离府。可怜宝玉,被林祉一通打,不过留下些淤青,早好了七七八八。但是亲爹贾政那通乱打,却害他屁股开花,骑不得马,只能和迎春一同挤在马车里。 说起来,贾珠、贾琏兄弟年岁大了,进出内宅多有不便。宝玉更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此番过府八成见不到黛玉。唯独迎春,最得贾敏疼爱,和黛玉也是多年鸿雁传书,情分远胜旁人。贾母钦点迎春陪同,还特特嘱咐迎春多住几日。 林侯府本就离荣国府不远,一炷香工夫不到,迎春等人便下车换轿进入府内。大管家林福早得了通知,亲自在大门处相迎。众人随之入内,贾珠、贾琏和宝玉三人去正堂拜见林如海,迎春却直接由贾敏的贴身丫鬟引着往后宅行去。 一路上,迎春自然少不了四处打量。略一扫视,迎春忍不住心下叫好。贾敏、林如海夫妇离京多年,林家又是三代单传人丁单薄,林侯府常年空置不过几个老家人在内看顾,再是勤勉,也少不得积灰荒芜。可如今,贾敏等人才回京不足三日,林侯府已然打扫一新。树木花草生机盎然,错落有致,处处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杂乱。庭院风景,清幽古雅;陈设器物,历久弥新。比起荣国府新式器物堆砌起的浮华,林侯府宅院虽小,倒显出了世代书香的气度。 迎春这边还在到处张望,贾敏已经牵着黛玉迎将出来。 “呦!迎丫头你可算来了!”贾敏远远望见迎春小轿,便高唤出声。抬轿婆子脚下更快,眨眼间,迎春已扑进贾敏怀中。二人好一番腻歪。 迎春侧头去看黛玉,果然伊人正笑眯眯斜睨着她,以手刮脸作羞羞状。迎春噗嗤笑出声来,这般看来,宝玉之事,黛玉并未放在心上,迎春心内稍安。 三人进屋坐下,这才得空好好叙阔。纸短情长,山高水远,信件也难保机密,到底好多事情不便宣之于口。三人这一通长谈,直谈到林如海派人来问在何处摆饭?贾敏这才一拍脑门,拉着迎春、黛玉姐妹去外间用饭。 那边厢,林如海也领着贾珠、贾琏、宝玉和林祉同来。本来,贾琏和黛玉是老相识了,贾珠更大过黛玉许多,自家兄妹无需分桌。偏生宝玉闹出那个幺蛾子,贾敏还没开口,林祉先使唤下人居中连摆两扇大屏风,里外隔了个严实。 贾宝玉有心再见林妹妹,可是瞅来瞅去只有屏风上的山水画,偶尔听见几声笑声,也全都是姑妈贾敏所发。事已至此,百花使者宝玉公子,深悔失言,悔得肠子都青了。 饭毕,贾珠等人便要告辞。迎春自然留下不提。贾敏挽留贾珠等人,贾珠只笑称再来,贾琏却打躬作揖说道:“琏儿和大哥为考举子实在焦头烂额,幸亏姑父归来,俺们可是有大把功课要请教姑父。只要姑父不嫌弃,一日俺们便要来三回,到时候姑妈别嫌琏儿饭量太大便好。” 贾敏素喜贾琏与她歪缠,闻言大笑道:“我倒巴不得你二人就此住在这府上呢!只怕,你们自己舍不得。”对贾珠,是指娇妻李纨在府。于贾琏,则是指他心心念念寤寐难忘求着贾敏撮合的未过门媳妇凤姐。 贾珠读书最是刻苦,若非怕太过打扰林如海,当真准备寄居林侯府,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贾琏心思敏捷,当下会意,不由红了脸,冲贾敏一吐舌,拉着贾珠、宝玉快步跑开。 徒留贾敏好险笑倒林如海怀里,“这孩子,平日脸皮厚似城墙,从不吃亏。只是一提起他那凤妹妹,如海,你看,他竟连耳根都羞红了。”贾敏边笑边说道。 林如海四下一看,见只有林祉在侧,便低头在贾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林祉仰着头,只看见父亲嘴唇翕动,却不知父亲说了什么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5 ,便转眼去看母亲。 只见贾敏粉面霎那间儿红透,埋首林如海胸前,声如蚊蚋,小声抱怨着什么。如玉的耳廓映着廊下牡丹,实在人比花娇。林如海哈哈大笑。林祉不明所以,但是看着父母恩爱情浓,也跟着咧嘴傻笑。 远远地,迎春和黛玉探头偷看,见了这对比翼鸳鸯,迎春坏心眼地去捂黛玉眼睛。黛玉着恼,抬手去挠迎春痒痒。迎春受不住,撒手躲避,时不时反击几下。两小姐妹,你追我逃,欢叫着扑进庭院深处。 倒是今日赔罪主角贾宝玉,不知和林如海在书房说了些什么,再无人关心。 晚间,自是热闹非常,直闹到二更时分,迎春才和黛玉挤在一处睡去。一晚上,迎春只觉旁边黛玉身上幽香袅袅,闻之神清气爽,睡得格外香甜。 似这般,迎春在林侯府住了两日,每日里和黛玉吟诗作画弈棋比对,斗蟋蟀行酒令,玩得不亦乐乎。眼瞅着三日之约期满,迎春试探着去问黛玉可有过府打算。黛玉直白一撇嘴道:“我自是不去,只可惜宝钗姐姐和诸位妹妹我却见不着了。” 果然,三日头上,贾敏便带着林祉和迎春回了荣国府。至于黛玉,夜里还活蹦乱跳的,次日晨起便称了病。迎春心知肚明,二话不说,跟着贾敏回去。 贾母这边,见到黛玉未至,心下也是分明。到底自家母女,贾母不再多说,抱着林祉逗趣。林祉更是聪慧,三言两语便哄的贾母大笑连连。 只是到了晚间,林如海亲自骑马来接,贾敏又是不曾留宿。所幸贾敏夫妻恩爱,贾母老怀大慰,也便不再纠结这等细枝末节。 却说迎春,几日未见宝玉,特意跑来看望。远远地,便听见贾宝玉房中欢声笑语不断。迎春探头一看,只见贾宝玉神采飞扬趴在床上,嘴里“姐姐妹妹”唤个不住,半点伤病模样也无。迎春细一打量,宝钗、湘云和探春齐齐围坐宝玉床边,几人不知在说什么,各个眉飞色舞,湘云更是直接笑倒探春身上。迎春顿觉多虑,悄没声,转身回房休息去了。 说起来,宝玉挨打将整个荣国府闹得鸡飞狗跳。薛姨妈等人,山水迢迢而来,正经事一件没顾不上,倒先陪着王夫人、袭人等伺候起了宝玉。 对此宝钗没意见,薛蟠却不乐意了。这日晚间,薛姨妈带着宝钗从宝玉房中回到客院。薛蟠将二人堵在房中,关了门窗,对着薛姨妈不满说道:“母亲,妹妹入京是待选的。宝玉虽是表弟,到底妹妹年纪大了,总不合适老在他房里待着,给他当丫鬟使唤吧!” 要说薛蟠人称呆霸王,风流纨绔,人傻钱多,皇商差事一件做不来,败家却是一把好手。薛公过世后,短短半年时间内薛家偌大产业便在他手里折去三分之一。 若非薛宝钗在后运筹帷幄劝解计议,薛家老管事们忠心耿耿尽心尽力,还有堂弟薛蝌从旁帮衬异军突起,“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只怕转眼间便要落得土石瓦砾、堂燕别飞的境地。 但薛蟠千般不好,却有一样可取。薛蟠孝顺且疼爱妹妹。不然“堂堂大老爷们”,再没本事,又有谁愿意听妹妹使唤?想着妹妹今年不过十一岁,就要入宫做什么劳什子公主侍读,薛蟠便十分不喜。奈何母亲与他细说,薛家虽为皇商,毕竟难脱商户之名,宝钗若想出人头地,也唯有进宫一途。薛蟠这才勉强同意。 可是既入京城,不寻宅院,反在姨妈家住下,他的妹妹薛家千金却跑去给什么痴傻宝玉做丫鬟,薛蟠这口气又怎能忍得下? 薛姨妈听罢儿子问话,虽知薛蟠所言在理,但是形势比人强,自家送女入宫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堂堂元春,国公府出身,也不过进宫做女官,宝钗商户女出身入宫待选更别提会有几多坎坷。再说,以宝玉在府中受宠待遇…… 偏偏这些话,薛姨妈又不知怎么跟这意气混小子去说。还是薛宝钗懂事,软言劝慰薛蟠道:“谁不知道哥哥最疼人?可是哥哥这话却说得不对。我和母亲照料宝玉,那是亲戚间的情分。谁还图他什么!再说宝玉此番挨打,正赶上咱们入府,姨妈又那般伤心,咱们就坐视不理,岂不太寒人心?何况,清者自清,哥哥你莫要瞎操心。” 薛蟠那点墨水,笨嘴拙舌如何争得过宝钗。闻听妹妹说自己瞎操心,两眼瞪得跟牛蛙般,憋了好大气,有心搬出大哥气派压一压宝钗,到底还是心疼妹子,气鼓鼓掉头出去,扔下一句,“哼,我说不过你!但是,那甚宝玉,一来便对自家妹妹说出那等混账话,他房里,你还是少去为妙。” 这便是指宝玉那句“颦颦”了。薛蟠虽呆,待字闺中的道理却还懂的。不过宝玉却也冤枉,他这句话当真是无心之语。他心如明镜,无尘无埃,奈何世俗到底有红尘,红尘总是有纠葛。清者倘能真自清,又何来冤枉一说? 第71章 暑尽秋来, 燥热去尽,难得天气凉爽, 京城的豪门贵妇、大家闺秀们憋了整整一个夏季的兴致约齐了同时爆发。九月里,京城各府各家花招奇出, 筵席不断,今日你约我赏花游湖,明日我陪你弈棋对诗, 更别提看戏饮酒, 各大戏班都忙的不亦乐乎。 其中迎春更是忙碌,除去与各公侯府的日常应酬,迎春既要忙于经营迎香院,又舍不得每月里和手帕交陈家姊妹等人约会。赶着黛玉归京, 迎春还将陈家姊妹介绍给黛玉认识, 三人果然一见如故。再加上贾敏甫归,黛玉初到,贾敏每日带着黛玉到处去拜访故旧, 迎春又少不得作陪。如此连轴转了半个多月,这日迎春好不容易才得了闲, 给贾母请过安后,跑到邢夫人房里陪着她做针线。 邢夫人如今已然显怀,肚子一天大过一天,人也越发懒怠,管起家来便有些力不从心。所幸,贾琏和凤姐婚事已定, 三媒六礼已走得差不多,只等十月吉日一到,王熙凤便会过门。 而贾赦也算“老来得子”,对邢夫人格外上心。邢夫人诸事顺心,又有了身孕,一副有子万事足模样,一心只想相夫教子,早早请示过贾母,只待凤姐嫁过来便将管家重担一股脑全交给凤姐。至于她自己,只管和贾赦好生教导腹中孩儿,也学贾敏与林如海般只羡鸳鸯不羡仙,做一对恩爱夫妻。 这些话在邢夫人见识过贾敏和林如海的腻歪劲后,可没少和身边丫鬟们念叨。此刻难得迎春在身边,邢夫人也是一边絮语着日子真好,一边低头细心缝制腹中婴孩的小衣服与襁褓。迎春在旁看着,时不时提些意见,觉得分外有趣。 这边厢,母女二人正聊得热络,王善保家的掀帘而入,恭敬行礼罢,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呈到邢夫人面前,笑盈盈说道:“回太太的话,适才北静王府派人送来请帖,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6 说要请咱们府上三位姑娘并史大姑娘同去北静王府赏花。” “哦。”邢夫人不以为意,以为不过又是一场普通宴席,随手接过木匣,递给迎春。 迎春接过,打开盒子一看,忍不住轻噫出声,“好漂亮的宫花!”迎春拈起一朵嫩黄色迎春花样的宫花,再看看木匣里躺着的请帖,诧异问王善保家的道:“难不成这回摆的竟是百花宴,送来了群芳帖” “可不是嘛!”王善保家的笑得合不拢嘴。满京城的人谁不知晓,能得群芳帖,赴百花宴之人必乃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女。而且,这百花宴已多年不曾举办。如今,百花宴重开,荣国府一家一下子就得了四朵宫花,放眼京城,谁家姑娘有这般待遇? “群芳帖?快把帖子给我看看。”邢夫人虽未赴过百花宴,却也听过它的名头。听闻迎春等人均受邀赴宴,一时不敢相信,仔细验过请帖内容,见果无差错,才含笑点头,轻轻放回匣内。邢夫人探头看看迎春手中木匣里还余三朵宫花,转头问王善保家的道:“回禀过老夫人没有?” 王善保家的摇摇手道:“奴婢急着来回禀太太,倒还不曾去过老夫人处。” 邢夫人便吩咐道:“速去回禀老夫人。探春、惜春姐妹自不必说,云丫头的请帖竟送到了咱们府上,后日她去赴宴时一应穿戴倒该早点张罗起来。”至于迎春哪里还用她嘱咐,自然有人张罗好。 王善保家的领命告退,迎春想了想,也辞别邢夫人,嘱咐她好生歇息,莫伤了眼睛,便和王善保家的一路奔贾母院中行来。 且说迎春人还未至,贾母房中笑语之音已然飘出。莺哥殷勤给迎春打帘,王善保家的紧随而入。 迎春刚一进屋,便看见湘云、宝玉一左一右猴在贾母身边,薛姨妈、王夫人并李纨作陪,四人凑了一桌麻将,正打得热闹。除了湘云和宝玉争着要给贾母做添头,一处赌博;王夫人背后探春乖巧站立,时不时帮王夫人摸一把牌;薛姨妈身畔自是宝钗,眉眼盈盈,望着宝玉、湘云低声说着什么。倒是李纨身后绣墩上没坐人,稍显冷清。迎春扫视一圈,见惜春看似没精打采地一个人拿着笔在窗边画着什么。 那边厢,薛姨妈眼神最好,一眼瞅见迎春进屋,赶忙出声招呼。迎春快步走过,挨个行礼,祝四人都大杀四方。贾母点着迎春鼻尖笑道:“瞅瞅,最是机灵狡猾的人儿来了。我们都大杀四方,这银子从哪里来?” 迎春眼珠子一转,指着独自凭窗作画的惜春道:“就凭惜春妹妹的大作呀!”众人闻言转头,这才看见一个人专心致志作画的惜春。 惜春画得正用心,一时不知周遭发生何事。湘云最喜凑趣,闻言蹑手蹑脚走到惜春身后,探头一望,原来惜春画的竟是贾母廊下养着的各式鸟雀,各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眼看惜春落下最后一笔,湘云一把将画纸抽走,掉头就跑,边跑边叫道:“呀,老祖宗,您快看,惜春妹妹把您的鸟雀都关进画纸里啦!” 众人见湘云说的有趣,忍不住围过来欣赏惜春画作,纷纷赞赏不休。这一来,惜春倒是难为情上了,追着湘云要讨画。迎春助纣为虐,拦住惜春,任凭湘云举着画四处显摆。惜春好容易绕过迎春,湘云又将画递给了探春,探春转手塞给宝钗。宝钗也来凑趣,捧去给贾母细赏……一时你追我赶,你拦我躲,又是好一通闹。 王善保家的捧着木匣,旁观姑娘们玩闹,倒把正事忘记。还是王夫人看见她,唤她上前问话。王善保家的原样说罢,贾母接过请帖一看,喜得双眼眯成一条细缝。这百花宴,他们荣国府倒是好些年不曾参加。如今,一来便是四张请帖,贾母怎能不喜? 赶巧,湘云正从旁绕过,只听见说宫花是送给她们几个姐妹的,不论三七二十一,伸手抢过一朵红芍药花,高举着说道:“这朵芍药花我要了,你们可还有人喜欢?” 惜春年纪小,又有迎春打岔,怎么也追湘云不上,实在恼了,闻言恨恨道:“云姐姐最是讨厌,你既说要了,别人再喜欢又有何用?或者,你既有心成人之美,又何必说你要了?” 湘云最是伶牙俐齿,一时却被惜春的话噎住了,她本存心玩闹,这会子便不知怎生解释为好,只得木愣愣举着宫花,歪头呆看惜春。 宝玉本来看惜春、湘云、迎春等诸姐妹闹作一处,团团追在后面,一会儿恐这个踩着裙摆摔倒,一会儿怕那个躲来躲去碰着桌角,比几个姐妹还着忙。这会儿宝玉见湘云吃瘪,正想说几句话圆圆场,宝钗却先拊掌叹道:“哎呀,真不容易!倒也有人能治得住云丫头这个小魔星!” 湘云闻言,不满地嘟起小嘴,也不说话,随手将宫花往身前桌上一放,歪倒贾母身上撒娇去了。 旁立探春看看惜春,再看看迎春鬓边那朵嫩黄色迎春花,抬手从剩下两朵宫花中选了朵大红色的牡丹花。余下一朵胭脂色海棠花自然便是惜春的,惜春扫了一眼,越发觉得无趣,便要走开。迎春一把拉过她,轻轻替她簪到头上,拍手笑道:“不曾想惜春妹妹虽小,倒能衬得起这海棠一片娇色。” 众人闻言,又齐齐扭头去看惜春。惜春身量虽小,乍看一团孩气,如今簪上这宫花,众人细细瞅去,倒觉得惜春眉眼如画,顾盼间竟已有五六分乃母小史氏神采,当真衬得起海棠容色!贾母望着惜春,心下突觉怅惘。 可怜惜春自幼丧母,父兄,更是有和没有一样,打从出生便住在荣国府。别说她城外痴迷修仙炼丹的亲爹爹,就是她近在东府的亲哥哥,她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惜春一个正经嫡女,吃穿用度全比照迎春、探春不说,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好好一个小姑娘,性子跟冰雪一般冷。此刻,惜春见众人都盯着她看,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着恼,轻轻一跺脚,冲贾母行了一礼,竟转身跑出屋去。不过,那朵宫花惜春到底还是戴在头上,未曾摘下。 贾母望着惜春跑开背影,忽然醒悟,这几年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迎春、宝玉甚至湘云身上,对出身东府的惜春只是一味养着,并不曾真的关心。不然,她怎么连惜春小小年纪如此擅画都不知晓? 迎春偷瞧贾母神色,见贾母望着惜春离开背影若有所思,便知大功将成,心无挂碍,笑吟吟跑去找玻璃要茶吃。 倒是宝玉,半天没插上一句话,此刻见木匣已空,众人皆有宫花,唯独宝钗没有,忍不住扬声问道:“怎么这宫花少了宝姐姐的那朵?” 宝玉这话是冲着王善保家的所说,王善保家的有心说一句“这宫花并不是任谁都有的”,但是看着在座的王夫人并薛姨妈,嗯啊连声,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却说薛姨妈在旁,听到百花宴时便悄悄和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7 姐姐王夫人对过眼色。王夫人暗暗摇头,示意薛姨妈稍安勿躁,薛姨妈这才不再言语。此刻听宝玉误打误撞说破,薛姨妈忙忙抬眼去看贾母。哪知贾母正闭目假寐,由鸳鸯在后轻轻捶按肩膀,恍若未闻。薛姨妈再转头去看王夫人,见王夫人木着脸并不作声,只能黯然垂目。 倒是宝钗浅笑说道:“想来这宫花本就不是人人都能得,八成是请帖上有名的人才有这花,故而称作群芳帖。” 宝玉不快道:“哼,依我看是这下帖子的人定是没见过宝姐姐。” 宝钗诧异道:“此话怎讲?” 宝玉回道:“只因他这宴是百花宴,帖唤群芳帖。群芳无首,百花缺主,岂不是宴不成宴,帖不是帖。所以我说,他若是见过宝姐姐,这宫花谁都可以不送,万没有不送给你的道理。” 宝钗闻言,微垂下头,银盆面上浮起一抹红云,杏眼斜斜一睨宝玉。宝玉看见,立时迷了眼,被勾去了魂魄。宝玉正看呆了眼,突闻身侧一声冷哼,有人说道:“快看,窗外站着好大一只呆雁!” 宝玉还没回过神,宝钗先接道:“是吗?我怎么不曾见着?”边说边转头去看窗外。 碧空如洗,哪里有半点大雁痕迹。 “我这一出声,可就不把他吓跑了。”湘云淡淡回道。 宝玉这才回神,望望宝钗又看看湘云,也不说话了。湘云见状,也一拧身从贾母身边跑开,自去里间不知摆弄什么去了。宝玉略一思忖,抬腿跟了进去。 第72章 不说宝玉与湘云、宝钗三人之间这金玉和金麒麟剪不断理不乱的种种因果, 只表迎春这日晚间来到迎香院,和秋霜并林清家的三人盘账。 说起来迎春都没想到, 位于十字大街上的迎香坊开张不过小一年,名头便已极响亮, 俨然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牌子。但凡迎香院出品,在迎香坊一上货架,便被扫光, 当天就卖脱销。 迎香坊开张短短半年工夫, 林清家的便敢对迎春拍着胸脯放话,京城家家户户但凡家里有女眷者,屋内必有迎香坊出品的胭脂水粉。就连桂花夏家,素来提供御用香粉的, 在迎香坊面前都要低一头。 这一切全靠秋霜和林清家的两个人一主内一主外。秋霜在府里主掌迎香院香粉研制, 鸳鸯则在十字街上经营迎香坊,分门别类定价出售。而迎春出力最少,她只需打扮合宜, 用上自家香粉,多方走动四处送礼, 做活招牌即可。这般粗略分工,结果却颇井然有序,最起码账本上的净利就让迎春分外高兴。 迎春盯着林清家的抱来的那摞厚厚的账本,听着她连说带比划迎香坊当下收益,好半晌都回不过神。 直到绣橘捧上茶来,一碗酽酽的热茶下肚, 迎春才舒出口气指着账本最末那长长一串字半信半疑问道:“这个月的净利便有这般多?” 闻言,林清家的和秋霜对视一眼,二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噗嗤笑出声来。 迎春见状,颇觉自己有些少见多怪,还没两个丫鬟大气,不由有些讪讪然。只因她着实没想到单单一家铺面的月入净利便有三四千两白银。早知道她爹贾赦堂堂一等将军的俸银也不过每月几百两银子。 林清家的极有分寸,本就是心里高兴,喜形于色,哪里会故意装腔作势让迎春不痛快,赶忙答话道:“可不是。这其中还有些欠银呢,不然得是这个数。”林清家的得意洋洋冲迎春晃着五个手指头,意思是净利五千两白银不在话下。 迎春更吃一惊,又是欢喜又是疑惑,忍不住问道:“怎地竟这般多?” 林清家的笑道:“谁让咱们迎香坊有姑娘您这个活招牌呢!不提姑娘菩萨心肠送子有福的名头,单说姑娘这通身的气派,配上迎香院的胭脂水粉,冠绝——后面有没有来者,奴婢不知道。前头,肯定没有古人。” 因着林清家的掌管迎香坊,少不得接待达官贵人,迎春便请了专人教导林清家的读书识字,她得了闲也会亲自教林清家的几句诗文。这不,林清家的才跟迎春学过陈之昂的《登幽州台歌》便用到了这里。 迎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教坏徒弟调笑师父,扬声便唤绣橘和司棋捉住林清家的,她要亲自动手给林清家的些厉害看看。“好啊你,如今做了老板娘,越发张狂了。”迎春捋胳膊挽袖子作势便要下手。林清家的一面笑一面躲,气喘吁吁直求饶。 秋霜在旁,见众人闹了半晌,也不说正经话,知道林清家的见迎香坊生意红火实在高兴,却恐她误了事,便主动接过话茬,说道:“前三个月收益也没这般好。赶巧这个月各家宴会众多,姑娘多走动了几处地方,连带着净利都翻了番。姑娘不知道,每日您这头散了席,迎香坊才刚要热闹起来。柜台上的货物,不论陈旧,都是一扫而光。为此,她啊——”秋霜说着冲红光满面的林清家的一努嘴,续道:“可没少催逼我。整日让我们赶工,院里的师傅们都三班倒了好几日呢!” “竟有这等事?我都不知呢!”迎春近来心思都不在迎香坊的生意上,乍然听闻,实在欣喜非常。 “可是,那些小姐们也并非没见过世面的,若说月中眠和醉海棠能得她们豪掷千金,我信。可是柜上的,如槐香、红袖这般,给穷苦人家以添声色者也有人趋之若鹜吗?”迎春好奇问道。 迎香坊经营,并不只走豪门路线。坊内胭脂水粉有千金难买、限量供应的,也有几十文钱立等可取的,还有不要钱白送的。可谓花样繁多,品类齐全,任君挑选。当然,真正挣钱者,还是柜台最上端那些琉璃盒子、玉石盒子盛放、千金难买的极品胭脂水粉。 只因迎春最初制香虽是为图财,看中胭脂水粉的一本万利。但是渐渐,迎春也从中品出了别样的乐趣,生起为女子画红妆的豪情。 故而,迎香坊除去供应质优价廉的胭脂水粉外,每日都设散香会,给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分送胭脂水粉。既帮助穷苦人家女子全了为悦己者容的心愿,也是广而告之。 林清家的也笑闹够了,见迎春问,忙收敛心神,正儿八经回道:“贵人小姐们自然看不上咱们的红袖、粉棠,可是丫鬟婆子总有喜欢的。再说散香会办了大半年,回头客总有些。何况,同样的价格,咱们的东西比别家的都要好,都要与众不同。客人不多,生意不好才是没天理呢!” “就没人跟风效仿?或者打些歪主意?”迎春追问道。她还是不放心。钱财招人恨,迎香坊这般出风头,怕是不定惹了哪家的眼。要知道京城的生意人,谁背后没几个吓死人的主子呢! 林清家的听问,愈发敛了容色,端正回道:“前不久桂花夏家来过人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8 ,不过当时正撞上宛平郡主带着尚书小姐在雅座试香。夏家的人瞥见,立时退走。至于别家,起初都派人来打听过。在怡亲王世子妃娘娘亲自莅临之后,便都消停了。” 迎春点点头,感叹林清家的不愧是贾母身边得力心腹,深知树大好乘凉,懂得如何借力打力,不动声色间就化解了几多纷争,不由赞赏地连瞅她好几眼。 林清家的也不客气,大方接受迎春褒赞。 迎春接着往下看账本,果然秋霜领着哥哥贾琏从江南带来的手艺人最新研制出的“长相思”“长相守”两种香粉虽未开售,怡亲王府和宛平郡主府都早有人送上。 如此,迎春再没有不放心的,嘱咐秋霜和林清家的商量着将迎香坊盈利的三分之一拿去贾氏善堂,并备好后日她赴会百花宴所用所带胭脂水粉。她好歹也是迎香坊真正当家人,现成的大好机会放在眼前,迎春怎样也要借这百花宴的东风再给自家迎香坊扬一扬名。 诸事已毕,迎春合上账本,小手一挥,下令通通有赏,便在一片笑语声中带着绣橘、司棋翩然转回房去。 转眼便到了百花宴的正日子。这日一大早,迎春、探春、惜春姐妹并湘云宝玉便齐集贾母房中。三春都打扮妥当,盈盈立在堂上。独独湘云,神神秘秘,和宝玉躲在碧纱橱内,不知做些什么。 贾母挨个打量迎春三姐妹穿着。 首当其冲便是迎春。为了衬托迎香院最新极品香粉“长相守”清静绵长的香味特色,迎春特意挑选了一件荷叶碧色百褶长裙,配乳白色纱质外衫,鬓边再加那朵嫩黄色宫花,素净清雅间不失温柔气度。贾母含笑点头,甚为满意。 反观探春,今日倒是一反常态,选了套洋红绉纱罗裙配那朵大红牡丹宫花,再加上眉间一点飞花妆,看去分外娇艳。 迎春围绕探春,滴溜溜转了好几圈,连声赞美,最后好容易停在探春面前,却开始盯着探春的脸庞使劲瞅。探春被看得直发毛。迎春才招手叫来秋霜,拿出白玉盒子装着的醉海棠,轻轻点到探春唇上。探春略显苍白的脸色顿时神采飞扬起来,贾母在旁看见,也拍手叫好,连赞点睛之笔。 只剩下惜春,小小年纪倒选了身格外肃静清冷的天蓝色衣裙。惜春这般往堂下一站,满身清冷孤寂意味。贾母看罢,眉头紧皱,叫来惜春乳母好生询问,得知是惜春执意如此,才不再多说,只是叫来鸳鸯取出一件胭脂色外衫亲手给惜春穿好。惜春却也不曾违逆。 三春都已打扮停当,转头去寻湘云,只听里间宝玉和湘云仍旧絮语不休,迟迟不见人出来。贾母眼看时辰不早,扬声唤湘云出来。不多时,脚步声起,众人回头,却只见宝玉一人行出。 贾母正待相问,突从宝玉身后窜出一个朗眉星目的美少年。探春惊呼一声,就要往屏风后面躲。还是迎春有经验,快步上前,拉过那美少年。众人定睛细看,哪里是什么少年,竟是女扮男装的湘云。 只见湘云青丝挽起作一小髻,一身骑装短打,身披大红披风,脚踏鹿皮短靴,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直把身旁宝玉都比了下去。这下子,连惜春都拍手叫起好来。 贾母眯眼细细瞅了,觉得湘云这身打扮虽有些不伦不类却又妙极,说不出来的好看,便也不拦她,由她去出这风头。 “不知宝丫头可打扮好了不成?”贾母问王夫人道。 迎春闻言,诧异抬头看向贾母,怎么宝姐姐也有了请帖不成? 贾母回看迎春,轻轻一点头。迎春便不再多想,也罢,不过一场宴会,机智如宝钗更不会是那惹是生非的主儿,多个姐妹多份乐趣。迎春自去围着惜春逗趣。 这边厢,贾母话声刚落,便有人隔帘接道:“宝钗贪睡起迟,倒让老祖宗、二位太太和众位姐妹久等了。”众人闻声望去,宝钗袭一身月白色暗绣流云纹长裙,满头青丝由一根白玉簪轻挽,鬓边一朵含苞待放的绯色荷花,轻移莲步,款款行来。 按理,宝钗并不在受邀之列,只是不知王夫人怎生说动了贾母,贾母竟派頼嬷嬷走了趟北静王府,给宝钗也要来一张请帖。 一时,五美齐聚,宝玉两只眼睛本就忙的慌,此刻越发不够用了,扑过去缠着贾母嚷嚷着也要同去。贾母搂着他劝慰,一面挥手,让王夫人赶紧带着迎春等人前去赴宴。 难得王夫人不理宝玉歪缠,掉头便走。迎春等人跟着出二门,换车出府。荣国府马车才转出宁荣街,正碰上贾敏和黛玉的马车。两家略一招呼,相约奔北静王府而去。 贾、林二府马车到时,北静王府前已是车水马龙。迎春等人都来不及与黛玉说话,便先随着王府管事入园。迎春等人到时,王府花园里早有许多贵女落座,彼此寒暄,到处都是奇花异草仙姿仙乐欢声笑语。 管事引着王夫人和贾敏等人走到右首一株花树下坐了。迎春落座后,才发现座次早就排好,各家背后所依花树上都挂着一张名帖,写明哪家哪府,着实新奇。迎春四下环顾,唐家姐妹在对面左边下首,正悄悄向她挥手。迎春赶忙挥手示意。 不多时,群芳毕集。北静太妃居中高坐,缓缓开口道: “人皆云百花宴如何如何,其实不过为纪念群芳争艳,人生得意,年华正好。圣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苦短,难得天佑我朝,盛世清明,我等得天庇佑,享盛世青风朗月,更应不愧天地,尽欢纵情。”群芳听罢,纷纷拊掌叫好。 北静太妃也不多言,仰头饮尽杯中酒,宣布百花宴开席。彩衣华裳的婢女们端着各式佳肴,踏着仙乐,翩然行至各家座前,款款摆上面前小几。众人分桌而食,旁顾乃姐妹密友,俯仰皆是世间美景。北静太妃身旁有水盈和北静王妃相伴,祖孙三代团聚,看去其乐融融。众人见了,再无顾虑,放开吃喝,尽情享乐。 眼瞅着众人已有酒足饭饱之势,水盈便提议大家作耍助兴。这群姑娘们,虽身份高低有别,却彼此沾亲带故,联络有亲,平素都甚熟识。难得自家大人今日放松管教,便都大起胆子,有人提议捻阄行令,立刻有人说不若射覆有趣,语声刚落便有反对声音接道都不如拇战(即划拳)痛快!一时各种提议纷至沓来,可想而知众人兴致有多高昂。 北静太妃见状大喜,干脆拍板道:“你们孩子家家的,且随意顽去。行令的一组,射覆的一堆,只拇战者,饮酒不许过量。要知时辰尚早,有趣的还在后面呢!” 说罢,见众位姑娘都兴高采烈、跃跃欲试地望着自家大人,北静太妃便含笑接道,“而我们这些老人家就自在坐着聊天,也少操一天心。” 各家夫人闻言,自然扬声响应,放自家姑娘离去,一致举杯和北静太妃对饮。 水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39 盈身为主人,率先走下席来,径去寻了坐在上首的清河公主和宛平郡主女儿熙若,三人联袂直奔湘云而来。 只因满座贵女皆是华裳丽裙,唯独湘云一身骑装,乍看颇似男儿,英气逼人,在群芳中傲然独立。也因只有湘云最先提议拇战。水盈、清河与熙若都是豪爽任侠脾性,觉得湘云十分投契,四人围坐捋胳膊挽袖子开始划拳比酒。 许多姑娘家都不曾见过这等场面,呼啦啦便围上一群人。其中,有些人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有些人只是故意陪着。宝钗和探春也在其中,笑吟吟旁观。 也有些人喜欢文雅的,北静王府早有下人在溪边备好流觞。一群才女玩起曲水流觞,比赛连诗作赋。有那在书法上格外下过苦功,记性又好的人儿便争着做这记录之人,亦是热闹非凡。 至于较量射覆的,更是前仆后继。大肚的投壶边散落的全是包着头的小箭矢,可怜壶嘴却仍旧空张着。 当然,更少不了记得此番宴会宗旨,安心赏花品茗者,三两作伴,流连花丛,时不时指着各式仙株,作一番畅谈。 一眼望去,当真是百花竞放,群芳争艳。 惜春看了一圈,觉得四处都热闹得紧,偏生她却无话可说,无事可做。本来迎春还陪在她身边,适才也被人拉走。惜春实在无趣,信步走到角落里一丛开得虽艳丽却无人问津的鲜花旁。 惜春走到近处,俯下身来,正想细看看这花乃何花,怎么开得这般绚烂却不讨人喜欢,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唰唰落笔之声。 惜春好奇心起,轻手轻脚转过花丛一看,花丛后背对着惜春方向坐着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正埋头挥毫飞快画着什么。惜春偷偷探头扫了一眼,忍不住轻噫出声,又恐惊扰伊人作画,赶忙抬手捂住嘴巴。 原来那小姑娘竟在书画此间的百花宴群芳图。此刻她笔下最生动的形象恰是粉拳高举樱口微张一身骑装正卖力与水盈拇战的湘云。传神之处,就连湘云鬓边偶然飞过的野蜂都欲破纸而出。 惜春一时看痴了。两个小姑娘,你画我看,彼此不通名姓,不知由来,惜春却莫名觉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却说,迎春此刻去哪了? 原来,适才迎春是被唐家姊妹唤走。唐家姊妹牵着迎春走至一处无人开阔处,小妹唐珏便迫不及待开口说道:“我敢打赌,你不知道今日这百花宴究竟所为何来!” 第73章 上回说到北静王府设百花宴, 遍洒群芳帖,邀来京城一众名流贵妇、千金闺秀聚于一堂, 赏花饮酒,对景作诗, 图人生一大乐事。 荣国府自然少不了前来凑趣,就连薛宝钗也由贾母命人额外替她求来一张群芳帖,跟随王夫人并三春、湘云姐妹前来赴宴。 筵席上, 闺秀和夫人们分作两处做耍。迎春本陪在姐妹们身边, 瞅着空子与宛平郡主并北静王妃们攀谈几句,趁势介绍迎香院最新制品,好生忙得慌。 恰此时,唐家双姝走到荣国府席间, 冲贾敏和王夫人行罢礼, 拉着迎春去园中赏花去了。 这边厢,三人刚走至空旷处,小妹唐珏便迫不及待神秘兮兮来了一句“我敢打赌, 你定不知道今日之宴所为何来”。 一句话顿时勾起迎春几分兴趣。不过,看着唐珏故作高深模样, 迎春忍不住拿手去刮她脸蛋,调笑道:“怎么?难不成今年不是赏花赏景赏美人?” 唐珏见迎春举止轻佻,哪里肯依,跺着脚也要去摸迎春的脸。迎春大方把粉面凑到唐珏面前,她反倒没了兴致,魔爪伸向迎春肋下, 一通乱舞。 迎春肋下最是怕痒不过,吃不住唐珏这通招呼,好险没躺倒地上。 唐玥本来笑眯眯看着,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在偷偷望向这边,赶忙拦住唐珏,轻嗔道:“你们俩一见面就没个正形。快莫闹了,说正事要紧。” 迎春喘着气道:“还是玥姐姐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珏丫头就爱欺负人!” 哪知唐珏听罢迎春诬告,反而不生气了,好整以暇停手,斜着眼看向迎春道:“就属我爱欺负人?哼!也不知道是谁没心肝。若不是为了某个没心没肺不着四六的主儿,今个儿这百花宴俺们姊妹打死也不来呢!” 唐玥也在旁点头附和,“你呀,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还万事不知的样儿?” 迎春这下子当真糊涂了,忙忙拉住唐珏衣袖撒娇道:“好妹妹,我错了。就属我没心没肺。你快告诉我,究竟今日之宴有何噱头,万莫让我着慌啦!” 唐珏本就是有意提醒迎春,见她老实服软,张嘴便问:“我且问你,今日怎么是府上二太太前来赴宴?” “二婶?因为母亲有孕不便,祖母连日应酬颇觉乏累,二婶便主动请缨呀!”迎春答道。 “那你出门前,贵府老太太没嘱咐你什么吗?”唐玥问道。 迎春沉思片刻,贾母只让她谨言慎行,旁的并未特别提及,只得摇头。 唐珏诧异道:“这倒奇怪了。看贵府二太太形容,不像不知情模样。怎么老太太却似蒙在鼓里?” 迎春越听越糊涂了,转头拉住唐玥,急道:“好姐姐,你们莫再逗我,快把话从头说来。如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发迷糊了。” 唐玥往左右看看,见周围无人,冲唐珏使个眼色,侧头小声对迎春说道:“前不久传出信说,下个月宫里便要大选,你竟还不知道吗?” 迎春疑惑摇头,大选?她连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咱们这些人家的姑娘凡是年满十二者都要把名帖送进宫以为待选。大太太没跟你提过?”唐玥疑惑问道。 迎春顿时傻了眼。待选!她自然知道,也听说过。只是上辈子直到她出嫁,荣国府除了有个自己送进宫做女官然后封妃的贾元春,其他姑娘别说大选了,小选都没听提过。当然宝钗待选公主侍读的事不算。 怎么今生,她还有体面参加大选了?迎春不解,便直言道:“大选,我也要参加吗?” 唐珏再看不下去,拿手指去戳迎春光洁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就没见过你这般视荣华富贵于等闲者,合着你当你家大老爷的爵位是纸糊的?” “不只是你,今日宴会上,凡是年纪、家世相当者,通通都要报名待选。只是有些府里的姑娘早就许好了人家,此番报名待选便是走个过场,届时定会刷下来,了却待选事宜,正好由着父母做主自行婚配。”唐玥见迎春当真不知情,干脆将根由从头细说,只是提到父母做主自行婚配时,沉稳如她,也是不由绯红了粉面。 迎春看在眼里,猛然想起前不久唐府设宴时,陈氏身边便坐着一位她不曾见过的妇人,二人执手畅谈却时不时含笑去望唐玥。彼时唐珏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0 还笑话唐玥要大喜。原来玥姐姐已说好了人家。迎春心道。 “全因此次大选来的突然,好些人家都没有准备。故而,也有些人家借着这百花宴的契机,彼此相看。若能达成默契,彼此之间在报名时也好有些成算。”唐玥说着,以目示意迎春回望园中热闹处。 迎春存心观察,扫视一圈,这才发现,之前她以为四散分布的人群哪里便是随机任意的?说是各家夫人围拢饮宴,可是转着转着,便是三三两两的夫人拉着别人家闺女不知在聊些什么。 就连姑妈贾敏身边都围着几个眼生的妇人,眼光动不动便沾在黛玉身上。 两相对照,宝钗和探春身边顿时冷清多了。起先,二人跟湘云坐在一处,因这公主与水盈都在场,周围热闹非凡。此刻,湘云被史家二位太太叫走,公主等人也散去他处玩闹。 王夫人、宝钗并探春三人处一下子空阔起来。偶尔,有些夫人走来,略一寒暄,便含笑退去。 迎春细细打量,发现探春神色已颇恹恹,宝钗倒还沉得住。 果然,夫人们是在彼此相看吗? “还有,”唐珏像是怕迎春不够吃惊似的,紧赶着说道:“我们听说北静王世子水溶大胆抗婚拒娶孟侍郎千金被北静王禁了足。” “什么?这又是何时的事?”迎春瞠目结舌,怎么最近发生了这般多的事,她却都不知情。 唐珏一推唐玥胳膊道:“看吧姐姐,我就说迎姊姊最近迷迷糊糊的,整日深思不属。上回我告诉她,你许了人家她半晌都没反应,我便知道这丫头不定是被什么蒙了心。你看,水溶抗婚的事情满京城的人都传遍了,她却跟头回听说似的。你快从实招来,你最近究竟都在忙什么事情?” 唐珏一串话如骤风急雨,迎春却全顾不上理会,反抓住唐珏手腕追问道:“既闹得这般大,怎么太妃娘娘还有心情办这劳什子百花宴?而且怎么水盈屡次过府,也没和我提过一句半句呢?” 唐玥实在不忍心再看迎春抓瞎,忙忙插口道:“这我们便不清楚了。许是世子爷不散水盈告诉你?但是,要说太妃和王妃娘娘就此便绝了给世子爷相看的心思,在场的人恐怕都不相信。就说此刻水盈身边和太妃娘娘身周或站或坐围绕着的那些人,打着做世子妃心思的可不少。” 末了,唐玥补充说道:“这些话本轮不到我们姊妹来说。只是母亲见你懵懂无知情状……” 唐玥话未说完,迎春已依偎到她身上,柔声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好。” 三人还待说些什么,唐氏双姝的表妹陈家姑娘带人寻来,几人围在一处说话,于是,便把前话停住。不一会儿,水盈也跑了来,边跑边嚷嚷着要带迎春去偏院看花儿。 迎春有心推辞,哪知水盈不由分说,连拖带拽将迎春拉走。身后,唐氏双姝对视一眼,各自低头,未发一言。 这边厢,水盈拉着迎春一路疾行。约莫盏茶时分,三三两两走动游玩的人群已无踪迹,迎春不觉间便转到了一处无人小院门前。 水盈上前一步,轻叩门扉。小门立时打开。水盈探头进去和里面的人小声说了几句话,回身招呼迎春道:“姐姐,快随我进院,我有话对你说。” 迎春却停下脚步,径问水盈道:“盈儿妹妹,这是作何?你我姐妹还有什么话不能在院外说的?” 水盈才知迎春误会了,把门推开些,指着门里的人歪头对迎春说道:“是他有话要单独说给你听。你听不听呢?” 迎春抬头看去,并看不见门内之人,往旁侧走了几步,才发现门里站着的人竟是水溶。 两月未见,水溶胳膊和右膝已然全无受伤痕迹,只是人儿却清瘦许多,长衫穿在身上,竟有兜风之感。迎春不由眉头轻蹙。 水溶见了迎春,俊脸上突露窘迫神态,挺拔的身形隐在门后,一脚迈前一脚拖后,乍看去,也不知他是欲出门还是欲迎客。 二人便这般僵住了。 水盈还是小儿心性,见两人都不说话,便不耐烦起来,推了迎春上前,入院,她自己反身关门,悠哉哉晃到门边奇石旁数花瓣去了。 门内。 迎春到底进了院,却不知为何立马寻了院子正中那株花树下站定。和水溶之间,瞬间便隔了半个院子的距离。 要说,她二人没少独处过,对弈之时,更是近在咫尺,长坐终日多之。可是,今日,迎春先是听唐玥说起水溶抗婚,再遇水盈鬼祟举动,此刻面对水溶,心底竟生出了瓜田李下需避嫌疑的疏离感。 水溶也不知有无注意到迎春举动,只是呆站着,低着头,双手垂于身侧。 迎春顺着水溶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水溶垂下的双手紧紧攥着长衫下摆。本来平整如镜的衣裳皱如乱麻,恍若无波池面被投入巨石,涟漪荡开老远,层层叠叠,久久不散。 “你近日可好?” “你近日可好?” 二人沉默良久,甫一开口却是异口同声。 迎春眼望水溶,停了一停,见他抬眼望来,点头示意她一切都好。 水溶便笑了。 笑容染着日光,散在秋风里,迎春的心突然有些疼。 “我也还好。”水溶轻声道,“只是,被父亲禁了足,许久不曾去看你。” 禁足。迎春在心底揣摩这两个字的含义,一时忘记答话。 “迎儿,不问问我为何被禁足吗?”水溶等着,却久久不见迎春答言,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相询。 “谁没有个顽皮时候。想来如今你已解禁,便万事大吉呀!”迎春顾左右而言他。 水溶万没料到迎春会这般答复,本来苦心积虑准备好应对的话语,一时全被堵了回去,再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水溶正着急,忽然发现迎春竟远远站在树下,这才想起他应该走近些再说话。水溶迈步走向迎春,迎春却一下子慌了手脚。 眼看着水溶快走至身前,迎春一退步就想往树后绕去。哪知那花树颇有些年头,根茎盘结,一枝树根碗口粗细蜿蜒凸出地面,迎春背身退步,右脚恰好绊在树根上,立足不稳,仰面倒摔而下。 水溶就在身前,哪能放任迎春摔倒,箭步冲上,一把拉住迎春,用力朝内一带,迎春便整个人撞入水溶怀里。 “没事——”水溶询问的话还没说完,迎春已从他怀中弹出,噔噔噔噔,接连退开好几步,离他丈余远,方才站定。 至此,水溶终于觉出异常,悬空的右手孤零零停在那里。 “瞧我这么大人了连路都走不好,还得劳烦世子爷出手相助。世子爷千万替我保守秘密,可不能让水盈妹妹知道!”迎春也觉自己行为过于明显,恐水溶难堪,赶忙插科打诨道。 哪知迎春不说话还好,话刚出口,水溶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1 剑眉拧起,本来稍显迷茫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抹凌厉。 “你为什么还叫我世子爷?”水溶沉声问道。 迎春立刻知道水溶这是生气了,从来他只会为她称呼他世子爷生气,从小到大,如死穴,似逆鳞。 何必呢?他到底是个孩子。□□毕竟没说出口,自己又何苦非要惹他不高兴。 迎春心底想着,回望向水溶笑道:“只因你就是世子爷呀!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叫也罢。” 水溶神色稍缓,垂下眼眸,低声道:“永裕。说好了唤我永裕的。” 果然孩子气呀!不过一个称呼,又能说明什么呢? “好。永裕。”迎春接道,“难得你的禁足已解,今日天光大好,何苦还委屈自己待在这逼仄的小院子里?哪怕这处园子你此刻不便闲逛,王府偌大的地界,还不能让你散散心?” 迎春说着,抬腿就要往外走。 水溶赶忙出声拦道:“迎儿妹妹莫急。我有话对你说。” 迎春心底咯噔一下。 “你,你,在你心里……”水溶字斟句酌,好半晌才憋出四个字,话虽未说全,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要说,水溶对她的情意,迎春原先当真不懂。可是时至今日,水溶抗婚在前,这般形状在后,一切昭然若揭,迎春再是糊涂,也已心知肚明。 “在我心里,永裕和哥哥一般,待我极好。”迎春截口道。 覆水难收。有些话,若未出口,大约便没那般伤心? 想来聪慧如水溶者,当知她心意。 迎春话虽出口,到底不敢抬头正视水溶。今生,她虽早非昔日二木头,但是她也不曾幻想过能得堂堂北静王亲睐。 何况,她大水溶那般多,待他,不过如兄弟般。她从来当他是孩子。原来,他竟已长大,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良久,水溶都寂然无语。 院子里的风好似都停了。 迎春有些喘不过气,低头又向门口挪了几步,忍不住开口打破沉寂道:“怎么有些闷呢?永裕我们出去说话吧?” 迎春边说边往院门行去,一步两步三步,马上,迎春的手指便要触到门闩,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水溶奔至迎春身后,一把抓住她落在门闩上的手腕。 忽远忽近,水溶的声音逼成一线,轻颤着传入迎春耳中,“我若是不愿做你哥哥呢?” “我若是只想做你的夫君呢?”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水溶轻轻淡淡、颤颤巍巍的话语,一句一句,如重锤一下一下砸到迎春心尖尖上。 幼稚也罢,负气也罢,真心若斯,怎堪相负? 第74章 喜乐喧天, 宾朋云集。 荣国府,双喜临门。 一喜朝廷施恩, 开放武试恩科,贾琏武举再中, 来年可期文武双进士。 二喜琏凤大婚,喜结连理,终成并蒂。 邢夫人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挨在贾母身边陪客。王夫人因是王熙凤姑妈, 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 在外迎宾待客,倒也颇有几分大家主母风度。至于李纨,算是长嫂,也是忙前忙后, 迎来送往。贾敏亦是提前一晚便住在荣国府, 专门帮着贾母招待王公贵族。众人帮衬着,贾琏这大小登科、客如云来,倒也井井有条、闹中有序。 迎春作为贾琏亲妹子, 更是琏凤二人婚事一大促成者,虽为闺秀, 也得在内院四处走动,多为张罗。好不容易得闲喘口气,迎春又奉被众星拱月围得水泄不通的新郎官贾琏之命跑到新房梨香院给新娘子王熙凤送点心、吃食以裹其腹。 新房内,白日间,仍旧红烛高烧。新嫁娘王熙凤娇羞无限,端端正正坐于床榻之上。虽只是枯坐, 凤姐却也极为老实,不动不言。迎春热情相劝,王熙凤只是含笑摇头,宁肯挨饿受饥也不愿略微逾礼。 迎春见状,不由笑道:“凤姐姐,哦不,瞧我愚笨,当该叫嫂嫂了。嫂嫂如今书读得是好,可是怎么也读呆了?礼数是别人的,肚子可是自己的。再说妹妹奉新郎官之命前来送点心,嫂嫂若不吃,岂不浪费哥哥一番心意,还徒惹哥哥心疼。” 王熙凤听闻是贾琏送食,心中甜蜜,忍不住眉眼弯弯,小心翼翼掀起遮面盖头,不觉间冲迎春飞去一个媚眼,素指纤纤拈起一块玫瑰酥轻轻放入口中。王熙凤为了不花了妆容,从昨日晚间起便不曾进食,此刻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最是平常不过的一块玫瑰酥入嘴,她竟觉得美味赛过龙肝凤髓。凤姐本欲浅尝辄止,哪知馋虫甫动,便再遏制不住,眨眼间如风卷残云,整盘点心已然消失不见。 平儿见了,虽心疼主子不得进食,也怕凤姐吃多吃急了回头再噎住或积了食,赶忙端来茶水给凤姐送服,再劈手夺过小丫鬟捧着的另一盘果脯藏到身后。 凤姐尚未发觉点心已空,玉指伸向果脯,却眼见美食飞走,忍不住低呼出声,“哎——” 迎春在旁噗嗤笑道:“嫂嫂且歇歇,慢慢吃,回头积了食,哥哥也要怪我。” 凤姐讪讪收回手,由着平儿拿帕子帮她抹了嘴角,放下遮面盖头,又变作欲语还休含羞带怯的新嫁娘。迎春陪着凤姐稍坐,便告辞离开。 房门关闭,却挡不住喜乐连连,宾客喧哗。迎春走了几步,想起前头热闹,忽觉恹恹,回头吩咐秋霜等人自去忙碌,独自信步向后院走去。 且说秋霜带着一群小丫头,绕过回廊,刚刚踏足前院,面前陡然转出一人拦住几人去路。秋霜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正前方站着一个玉面小公子,眉比远山青,目灿若飞星,嘴角噙笑,酒窝浅浅,正低头向她行礼。 秋霜一时没认出来人是谁,自忖身份低微,不敢受公子大礼,赶忙向旁躲去。却听那小公子含笑问道:“敢问秋霜姐姐,我姐姐去哪儿了?” 秋霜闻听来人语音,十分熟悉,细一打量来人容貌,这才恍悟道:“竟是泽莞少爷?哎呦,不过几月未见,小少爷竟长高了这般多,猛一看,我好险没认出来。” 柳泽莞闲闲站着,笑看秋霜。旁人看去,柳家三郎俨然已有乃兄冷二郎五六分神采。 秋霜越发觉得迷了眼,心道,怪道姑娘总是惦念柳家二郎,就拿泽莞来说,分明还是一团孩气却已经这般耀人眼目,当真长大了不知更要祸害多少姑娘家! 泽莞见秋霜老不回话,凑到她身边,仰头看她,一双桃花眼眨啊眨,直看得秋霜并身后的小丫鬟们都红了脸。 得亏秋霜从小照顾他,定力远盛旁人,按下胡思乱想,镇静答道:“适才姑娘看过二奶奶,觉得有些乏累,便遣退我们,自在后院歇息。”说着,秋霜压低声音对泽莞道:“只是,我看姑娘这会子心情不太好,你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2 或是谁要去……” 秋霜言尽于此,泽莞心领神会,俏皮冲秋霜扮个鬼脸,转身飞快跑没了影。 “咯吱——”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响起,迎春轻手轻脚走进海棠别院,先是探头冲树下石桌处略一张望,见果然空无一人,迎春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低垂了美目。 迎春挪步到石桌边坐下,右手支颐,左手取出胸前佩带的玉佩,放在手心摩挲,双目沉沉,看似紧盯着掌心的无暇美玉,神思却不知已飘到何处。 适才席间,北静王妃带着水溶新妇世子妃孟氏拉着迎春嘘寒问暖,连问她风寒可曾痊愈?实则迎春从来不曾生病,伤风不过借口。有了水溶对她盟誓在前,她残忍拒绝在后,水溶大婚,她又如何能去? “世子妃娘娘那般容色、性情,我初见都忍不住倾心,永裕为什么不喜欢她呢?嗯,不过他二人既已大婚,便定是我自作多情,他二人想必是有真感情的。我于永裕,知己多过青梅。他不过年纪轻,一时分辨不出罢!”迎春喃喃自语道。 说到底,那日她在王府小院直言对水溶无意,向来以棋友知己自诩,且她年幼,不曾有过丝毫男女之思,残忍拒绝了水溶,后更是任水溶百计千方求见、送信,到底不曾应允片言只字,面上着实冷酷无情,心底还是存着三分歉意。 水溶以真心待她,奈何她与他无意,此生只能负他。 原来负人与被人负的滋味皆不好受。 忽然一阵风过,飘飘扬扬,几瓣海棠花随风而落,镶在了迎春发间、肩上。迎春微一低头,步摇晃动间,一朵重瓣海棠花恰落入迎春捧着玉佩的手心。 嫣红的花儿衬着莹白的玉佩,像极了重逢时那人的眉眼。迎春思绪又转到柳湘莲身上,飘飘忽忽想着恩选的事,想着她的名帖,他的江湖…… 迎春正思量着,手心微痒,海棠花被风卷着,荡悠悠往树干边飞去。迎春目光追随着重瓣海棠落到树根泥土上,恍然回神,轻噫出声,时已深秋,这海棠怎么仍旧开得这般艳丽? 迎春疑惑抬头,这才注意到头顶那株早过了花期的海棠树竟又绽开满树旖旎,伴着微风,摇动身姿,给蓝天白云都染上了一抹艳色。迎春这回儿当真看痴了。 直到一片阴影投下,遮住了迎春看花的眼。 “二郎,你何时来得?”迎春转头,竟见柳湘莲一袭蓝衫,反手拿着鸳鸯剑,静静站在她身前,慌忙起身问道。 清风吹动柳湘莲衣角,像天边层云微起波澜。柳湘莲背在身后持剑的手转到身前,双手抱臂,剑眉微挑,不答反问道:“你在想什么?我来了好些时候你都不知。” 原来,柳湘莲被婶婶再三规劝不过,也下场参加了此次武试,中举自不必说。冷二郎何等样人,浑没把武举人身份放在心上,奈何婶婶一家欣喜万分,非要设宴与他庆祝。赶巧碰上柳泽莞生辰,柳湘莲勉强答应凑在一处一同庆祝。 柳家虽也是世家,但自从柳湘莲父母过世,堂弟走失,几经波折,如今已然没落,柳湘莲中举大事,所来宾客却也不多。柳家本就是家宴庆祝之意,倒不在乎来客多少,只是湘莲之宴和水溶大婚之期不过相差二日。迎春前儿已称病不去水溶婚礼,后来更不好自毁然诺出席湘莲之宴,依旧由贾琏代为致意,她本人却是不曾去。 为此,向来旷达的冷二郎倒有了三分不是滋味。故而,今日,贾琏大婚,他便巴巴支使泽莞探听迎春行踪,倒要听听他这小师姐有没有什么好由头能打发了他。 “没,没什么。”迎春听柳湘莲问话,心儿忽然慌乱起来,莫名产生一种被当场捉包的怪异感觉,瞬间口舌都不伶俐起来。 “不过看这海棠花儿过了花期却仍旧来得这般艳丽,一时出神罢了。”迎春苦思半晌,终于拼凑出一句完整话儿。 “海棠有灵,府上双喜临门,不过报喜尔,师姐何必大惊小怪?”柳湘莲道。 “师姐?”迎春本垂着头,不敢直视柳湘莲的视线,但听见他久违地唤自己师姐,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他。 柳湘莲看着迎春谨小慎微的模样,心里那一丝丝怨气也仿佛被自家养的小猫粉嫩嫩的肉掌一爪子拍散,冷面再崩不住,唇畔溢出一抹笑纹。 扑簌簌地,秋风刮过,海棠花逆时而开,到底不耐秋凉,洒落许多。二人之间,花雨缤纷。迎春正站在花树之下,满头青丝转眼变红发。偏偏迎春被柳湘莲笑容蛊惑,眼里再容不下其他,只是木头人儿般站着。 缕缕甜蜜的旖旎和着乐声在二人身周流转。柳湘莲上前一步,抬手替迎春摘下发簪并刘海儿上的碎红,轻笑道:\"别人是沉鱼落雁,师姐是人比花娇,既气开了这海棠又气败了这海棠。\" \"人比花娇\"四个字哧溜一下钻进迎春耳朵,顺着她绯红的脸颊,随着那沸腾的血液,一气儿流进迎春噗通乱跳的心房。 落花、喜乐,人声、过往,刹那仿佛永恒。 迎春虽羞不可抑,却不肯错过柳湘莲此时神情,抬头凝视着他。恰好柳湘莲也垂着头,望向她。 二人目光交缠,迎春从柳湘莲瞳眸中读出了真心实意的称赞与爱慕。直白真挚,一如柳湘莲为人,豪爽任侠,仗义执言,我行我素。正是她心中的恩人,嘱意的……思及此,迎春再耐不住脸庞如火烧,先前脑中乱麻般的思绪彻底放了空。 \"你脸怎么这般红莫非当真染了风寒\"柳湘莲眼望迎春晕红的双颊,不及产生它念,关心之下便误会了,急急问道。 说着柳湘莲抬起手,想要覆上她白玉也似的额头,看看是否烧烫?却在对上那双笑眼时戛然而止。迎春的眼睛明亮清透如琉璃,将他整个人都映照进其间。 \"原来我竟笑得这般痴傻\"柳湘莲看着迎春眸中傻笑着的自己,也如顿悟般,知道了何为羞涩,那\"轻薄孟浪\"的手便再落不下去。 一时院内只闻断断续续的喜乐与风声。 然而一样的沉默,不一样的心境。 \"这次恩选……\" \"这次恩选……\" 二人异口同声。 迎春到底女儿家,见柳湘莲先开了口,便住口不言,只凝望着他。柳湘莲见状,更多了几分底气,直言道:\"不知迎儿有何打算我,我欲……\" 素来有话直说、直言不讳的冷二郎说到这儿,却突然接不下去了。 迎春也不急,只眼含期待地望着他。 柳湘莲暗地咬一咬牙,自嘲胆怯,深吸口气,再次下定决心道:\"我欲请婶婶过府提——\" 不待柳湘莲把话说完,别院半开的门扉乍响。柳湘莲和迎春齐齐转头看去,见门扉兀自开合,却不见人影,想来是风儿作怪。二人未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3 放在心上,只是各自心中恼恨凉风误事。 二人又等片刻,见确实无人入内,才对视一眼。这次四目甫一相交便即错开,二人皆是轻咳出声。 迎春羞赧,只觉口干舌燥,柳湘莲亦是周身火热,头顶冒烟,两双眼睛同时四处搜寻,一人欲得凉茶痛饮,一人渴望烈酒入喉,只是满院花香醉人,独茶酒皆无。 “咳咳,”柳湘莲清了清嗓,以目示意迎春坐下,自己挨着迎春坐好,侧头凝视着迎春郑重道:“迎儿知道,我有一块祖传玉佩,”说着柳湘莲视线落在迎春藏在石桌下的左手。 那纤纤玉指未遮住的地方露出了玉佩一角,柳湘莲目光如炬,刚入别院,便看了个一清二楚。 迎春只觉得握着玉佩的手背仿佛被柳湘莲视线洞穿,那灼灼目光更似看到了她的心底,越发晕生双颊,说不出话。 “是母亲让我送与未来妻子的。”柳湘莲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了掀起二人心湖滔天巨浪的话语。 当年,在相国寺后山,柳湘莲将玉佩送她,并说欲要江湖遨游。彼时迎春便想若能随他江湖走遍,此生何憾? 只是那时他乃江湖游侠,少年意气,风华正茂,自在逍遥;她是深闺弱女,足不出户,父兄孱弱,身无长物。 我欲与卿江湖行,奈何无衣,无食,无一技。 哪曾想,无能若我,竟可得恩公赠玉!迎春眼中刹那泛起一层水雾,可却不及她心中巨浪滔天之万一。 柳湘莲却还不停止,接口道:“今日,二郎还有一物要赠予、赠予二小姐。这把鸳鸯剑亦乃我家族之宝,二小姐若不嫌弃,便收下鸳鸯剑,和二郎结,结永世之好。” 迎春本来见柳湘莲将鸳鸯剑放到桌上,不自觉便伸出右手,欲碰一碰,哪知柳湘莲接着便亲口说出结亲之语。惊得迎春立时站起身,羞不可耐,调转身去,轻一跺脚,就要绕过柳湘莲向院外跑去。 事已至此,柳湘莲哪肯轻易放跑迎春,是死是活,迎春必须撂个准话在这儿。 柳湘莲起身,横移几步,便如山岳在前,牢牢挡住迎春出路。 迎春却不知,只是闷头前冲,堪堪要撞入柳湘莲怀中。坏心眼冷二郎甚至略略张开双臂,坐等美人投怀。 哪知电光火石间,迎春陡然急停,转身绕到石桌另一面,出手如电抓起桌上鸳鸯剑,撒腿就跑。 乍变陡生,任是少侠柳湘莲也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美人跑远,衣袂翻飞间,红云浮动,青丝如瀑,倩影似梦,却只可远观相忆。 迎春一脚迈出院门,蓦然思及自己左手玉佩右手宝剑,到处都是柳家传家宝,却留宝主临风独立,也觉有些不够意思,回首淡淡望了柳湘莲一眼。 见他果然呆立树下,蓝衫萧瑟,原先负剑处失却宝剑相伴,竟有三分孤清意味。 迎春心下不忍,竟又折回身来。 柳湘莲见迎春走回,桃花眼中闪过惊喜神色,嘴唇微张,正欲开言。却见迎春一把将鸳鸯剑塞回他怀中。柳湘莲目瞪口呆,这是反悔了。 \"宝剑赠英雄,我又不会使剑,平白让宝剑蒙尘。鸳鸯剑你且留着。\"迎春说着,顿了顿,收回手来,撩开衣袖,褪下腕上一只翠绿玉镯,握在手中,直直伸到柳湘莲面前,低声续道:\"这玉镯本是一对,也是我生母祖传之物。今日、今日,我将这只玉镯送你,万望、万望二郎好生、好生……\" 迎春实在害羞不过,虽是低垂臻首,到底能够感受到柳湘莲炽热如火的目光,玉颈红透,末了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待柳湘莲刚一接过玉镯,立刻转身跑走。 \"迎儿,你且慢些跑,仔细摔倒!\"柳湘莲得偿所愿,着实志得意满,见佳人羞涩,更觉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再没有不舒心、不顺意的。只是怕迎春埋头疾走,不看路,万一摔倒,赶忙出声提醒。 待红云远去,柳湘莲再难抑制兴奋之情,\"呛啷——\"一声长吟,柳湘莲拔剑出鞘,一套回风舞柳剑法如水使来。点刺挑划,钩戳削绕,腾身展袖,飞檐走壁。柳湘莲身形辗转腾挪间,对着白日晴空、满院飞花,圈起无数层澜,几多潇洒,何其痛快! 却不知,半掩门扉后,水溶悄然而立,多时。 第75章 秋风难夺百花艳。 皇宫御花园内依然群芳斗艳。 皇后娘娘和怡亲王世子妃连氏在凉亭坐着饮茶。适才游园两人走累了, 此时便在凉亭小憩。不远处东平王妃在丫鬟搀扶下婷婷走来。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东平王妃在凉亭前停步,恭敬行礼道。 "免礼平身。赐座。"皇后娘娘道。 凉亭角落里元春垂首走出, 拿过绣垫在石凳上铺好,伺候东平王妃落座。 "听闻东平王近来身子微恙, 如今可大好了"皇后娘娘问道。 东平王妃笑答道:"承蒙皇后娘娘关心,王爷身子已然大好。" "哦,如此便好。听说穆莘正妃又有了身孕, 怀相可好"皇后娘娘今日兴致颇高, 又久不见东平王妃,倒格外多问了几句。 东平王妃听皇后娘娘问,心中颇为得意,面上却不显, 答道:"犬子倒有几分儿孙福, 潘氏又是二胎,太医看过,说怀相极佳, 多半也应在明年开春。" "甚好甚好。"皇后娘娘含笑点头,启唇轻抿口茶, 转回与连氏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东平王妃静坐在旁,却也不急不躁,见缝插针接几句话,别的事绝口不提。 皇后娘娘与连氏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怕是东平王妃有事相求却又不便当着连氏的面说。连氏知趣, 起身告辞,皇后娘娘也不留客,由着连氏离开。 果然不多时,东平王妃便试探着开口道:"恩选在即,臣妇冒昧来给犬子求个恩典,不知皇后娘娘可能允否" "哦穆莘妻妾俱全,儿女成双,如此你还要给他求娶哪家姑娘"皇后娘娘状似无意道。 东平王妃面上笑容便是一僵。说来东平王世子穆莘也是京城中除了北静王世子水溶外的头一号人物,文武双全兼仪表堂堂,只是有个好色的名头。府里妻妾成群,侧妃都有三四个,更别提没名没分伺候的丫鬟。 只是旁人说句穆莘好色,东平王妃绝不会放在心上。要知风流亦可成佳话,何况穆莘妻妾众多,不止为美色,也图妾室们的家世,王府侧妃可也不是普通人家姑娘可以肖想的。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这番话是哪般意思。 东平王妃不敢多想,垂首答道:"确实是臣妇私心,看中了荣国府家风清正。府上贾二小姐心地善良、才名远播,有意替犬子求娶。" "贾二小姐贾迎春"皇后娘娘眼神微沉看向东平王妃道。 "正是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4 。没想到皇后娘娘还记得贾二小姐名姓。"东平王妃道。 "这个自然。那丫头幼时本宫曾见过她一面,颇有些意思。何况,近些年她送子观音的名头可是久盛不衰,本宫虽在这深宫中,却也时时有所耳闻。只是这贾迎春年岁尚小,说来,贾女史——"皇后娘娘抬手招了招,元春赶忙出列,上前行礼罢垂首站定。 皇后娘娘指着身着女官服饰的贾元春道:"贾女史乃荣国府二房嫡女更是是贾迎春长姐,与穆莘年岁相当,在本宫身边伺候也有些日子了。性子沉静为人周到,颇为本宫所喜。不知东平王妃以为如何" 言下之意便是,既然都是贾家姑娘,贾迎春还是庶女,贾元春却是嫡女,以嫡易庶,东平王妃岂有不应之理。 东平王妃这才抬头去打量贾元春。只见贾元春穿着宫服,却颇有弱不胜衣之感,面目端方,气度娴雅,乍看过去也算容貌艳丽,只是放在芸芸美人堆里缺了几分灵气动人之处。东平王妃想着自家儿子那挑剔古怪的性子,怕是不会喜欢元春这般性情做派的女子。 然而皇后娘娘金口已开,东平王妃略一思忖,笑道:"只是犬子已有数位侧妃,贾女史乃皇后娘娘宫中女官,臣妇怎敢委屈了她。" 这便是婉拒哼,还说求娶贾迎春,没有侧妃之位,谈什么求娶!皇后娘娘暗自冷笑一声,随口道:"既然本宫开口,世子再多一位侧妃又有何妨只看贾女史意下如何" 元春听见,身子却几不可见地轻颤了颤。虽是谈及自己婚事,元春却不敢有丝毫妄想。入宫这几年她日日提心吊胆,处处小心谨慎,凡事全凭钱财开路,不敢有半步行差踏错,才勉强得个大方守礼的名声,在皇后娘娘宫中挣得一角立足之地,早非昔日冲动无知的荣国府千金小姐贾元春。 今日局面元春已然看破,之前连氏与皇后娘娘之语言犹在耳,此刻元春出口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不说,恐怕还会死无葬身之地,怎能叫她不诚惶诚恐? 看似皇后娘娘是在询问她的意愿,可语气中哪有半分征求她意见的意思。再说她名为女史,其实不过皇后娘娘宫中一名低贱的奴才,哪里有她说话的余地。说起来,皇后娘娘还记得她乃荣国府嫡女之事已是大出元春所料。 要说这几年元春不是没试过铤而走险,用些手段,不说诱得皇帝宠幸飞上枝头变凤凰,单论皇宫中那些皇子皇孙亲王侯爵,任意攀上一个,也是她贾元春的福分。 只是六宫粉黛,燕瘦环肥,她区区一个从五品员外郎之女,蒲柳之姿,何以为凭? “奴婢何其有幸,承蒙皇后娘娘厚爱,一切但凭皇后娘娘做主。”元春跪下磕头道。 “好,果然不愧是荣国公的亲孙女。你且放心,待你出嫁时本宫给你添妆。”皇后娘娘盖棺定论道。 事已至此,东平王妃自然无话可说,起身拜谢皇后娘娘赐婚。至于回府后,她该如何答复穆莘,便与他人无干。 东平王妃离去后,皇后娘娘也命元春先回房歇息,静等东平王府测好吉日再放她回家待嫁。 闲人散去,皇后娘娘身边老嬷嬷上前说道:“娘娘怎地突然想起给贾女史赐婚了?” 皇后娘娘冷笑道:“哼,本宫哪是给她赐婚,不过给那些王爷公子们看看,也让他们收收心。但凡有些好姑娘便都想收到他们家去,置皇家于何地?不过一个贾迎春,多少人四处打点,光求到本宫跟前的便不止三家。当真以为本宫万事不知吗?贾氏一门双国公,贾代善和贾代化虽都死了,他们在军中的旧部可都还生龙活虎且各个领军一方。况且本宫还听说,那贾二小姐嫡兄贾琏如今已是文武双举人,罕见的文武全才,更得怡亲王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如此一门好亲,怎能轻易便宜了他们?”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老嬷嬷奉承道。 皇后娘娘隐而未言的是连氏之前背人与她所言之事。连氏直言贾迎春无意入宫更不想嫁入豪门平白得身诰命,唯愿嫁个读书人,家风清正,不要小妾姨娘,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多少女子求而不得乃至几不敢求之事,贾迎春一介庶女,就敢如此妄言,倒让皇后娘娘对她更高看几眼。 且说皇后娘娘赐婚的懿旨还未传入荣国府,迎春待选的名帖先被刷下来。贾母并贾赦等人都是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自从恩选的旨意颁布,荣国府的门槛又是好险被人踏破。嘱意迎春的人家倒真是不少,其中不乏天潢贵胄,不过清一色已有正妻。贾赦心疼女儿,不肯迎春做妾。 也有那要娶迎春续弦的,却好险没被贾赦把媒人打出去。迎春才多大,让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填房?贾赦当即怒不可遏,却忘记自己也是续弦,可并不是老朽枯木。 还有不少武将夫人来给儿孙相看。邢夫人大肚子不便见客,贾母处便可称作客似云来。只是这些武将后代不是皇城侍卫便是征战沙场的校尉、统兵等,草莽气十足,肚子里墨水屈指可数,其内纨绔子弟更不知几许。哪怕没有正妻者,房里都有几个开了脸的大丫鬟。 也有书香门第并寒门士子请了官媒人上门,只是贾赦命人背后打听过后都不满意。迎春到底是庶女,荣国府也已风光不再,若非贾琏异军突起,迎春美名远扬,怕是可选之人更加良莠不齐。所幸迎春不过十二岁,贾赦可不急,一气儿把这些求娶之人全部扫地出门。 谁知贾琏婚事刚罢,柳湘莲婶婶柳夫人便亲自登门。柳夫人说明来意后贾母先陷入沉默。柳家家世虽已没落,但是柳湘莲并柳泽莞贾母都熟识,二人皆非池中之物。柳湘莲更是已中武举。朝廷特许文武通考,明年柳湘莲高中文进士也未可知。何况,柳夫人既来提亲,想必也有几分成算。 贾母再想到前个儿迎春巴巴在她面前挽起袖子服侍她更衣洗漱时,如雪皓腕上李氏那对祖传的玉镯却少了一只。贾母询问迎春另外一只玉镯哪里去了?小丫头避左右而言他,一副做贼心虚模样,如今看来怕是已然送人。这人八成便是柳湘莲。 至于柳夫人不愧大家闺秀出身,气度风采比起她的宝贝闺女贾敏亦不遑多让。这些年,贾柳二家频繁往来,除了贾瑁的情分,便是这柳夫人当真讨人喜欢,贾母爱她不过。 而且柳夫人失子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身子一直不好,柳二老爷不离不弃悉心照料以外,别说小妾连个通房丫头都没纳。故而柳家独独柳湘莲和柳泽莞两个嫡子。这样家风清正的人家又能上哪里找? 女子出嫁从夫,迎春是庶女,母家还是罪族,论起来,贾柳两家若是真能结秦晋之好……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啊,老婆子我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5 还得跟老大夫妻商量商量。回头一准儿给您回话。”贾母矜持道。 柳夫人赶忙起身赔笑道:“老太君太客气了,您老并二小姐连带府上诸位都是我们柳家的恩人。若非二郎那孩子也算有出息更是对二小姐痴心一片,苦苦哀求。且依晚辈拙见,二郎和二小姐实在般配。两个孩子也算青梅竹马,不然晚辈实在不敢贸然开这个口。” 贾母笑道:“柳夫人过谦了。二郎那孩子老婆子我看着也确实是人中龙凤。” 二人又说了些旁的话,柳夫人便起身告辞。贾母命鹦哥叫来迎春,禀退下人后,不提柳湘莲提亲之事,单问迎春玉镯去向。 却不知迎春早得了丫鬟通气,柳夫人这边厢才入府门,迎春已然知晓。等到柳夫人表明来意,秋霜那边就开始冲迎春要起打赏了。 此刻,迎春见贾母问,也不忸怩,信物既然都送了出去,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迎春直视贾母双眼,大方答道:“迎儿斗胆直言,迎儿与二郎两厢情愿,希望祖母成全。” 贾母早有准备,又极溺爱迎春,哪会吃惊生气。只是她毕竟世事遍历,深怕迎春一时情动,作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情,神情一肃,冷声问道:“柳家已然没落,依祖母看,冷二郎性子太过洒脱,放达不羁,才华横溢,却刚极易折,若他性情不改,仕途上恐怕无甚出路。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迎春肃然点头道:“迎儿考虑清楚了。迎儿以为不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况且对内荣国府有哥哥振兴家业,柳家有泽莞后继香灯,对外迎儿有迎香坊帮衬,再加上祖母、父亲给迎儿攒的、攒的嫁妆,哪怕以后世事艰险,迎儿自信当有立足之地。”沉吟片刻后,迎春小小声补充一句,“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 贾母听见,哈哈大笑。 至此,柳湘莲算是勉强过了贾母这一关。只是贾赦还不放心,命人去盘查柳湘莲这些年游历江湖的所作所为。 起初下人回报的都是柳湘莲寻找堂弟途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举,贾赦听罢颇为满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直到金哥悄悄报与贾赦知晓,柳湘莲竟是票友,曾经在大戏班子里串过戏。 贾赦听罢,撂下茶杯直冲梨香院揪起正与凤姐一同磨墨读书的贾琏,命他去寻柳湘莲过府听训。 贾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知柳湘莲求娶迎春之事,以为父亲要见未来女婿,也没多想,奉命离去。 等到柳湘莲上门,贾赦又反悔,揪着人去了天香楼。二人在雅间坐下,贾赦还没开口质问,柳湘莲先拿出一个蓝地粉彩开光山水诗意双喜樽双手捧给贾赦。 贾赦当即眼都看直了。他平素也没什么喜好,不过喜欢收集把玩些古董字画,自诩文玩行家。贾赦细看这个双喜樽,只觉色彩艳而不俗,瓷质滑而不腻,所绘山水、所题诗句皆是名家大作,自有风骨。不大一个瓷樽看去竟颇有些年头,必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只不过出处来历他一时倒看不出。 柳湘莲见贾赦两眼放光模样,便知他极喜此物。可见,这马屁拍对了。柳湘莲不等贾赦提问,先答道:“此物乃小侄在外游历时偶然所得,归家后压了箱底。今日蒙伯父召唤,忽然福至心灵,将其取出。可见伯父与这开过光的双喜樽有缘。伯父若不嫌弃就请收下它,以免被小侄这不识风雅之人将其束之高阁,使明珠蒙尘。”柳湘莲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任凭贾赦刻意挑刺也说不出半点不好。 “嗯。”贾赦故作高深地摸了摸胡须,心底早乐开了花,小子还挺懂事。不过他可没忘此行初衷,皱起眉头,开门见山问道:“我怎么听说,你曾串过戏?” 戏子低贱,古来如此。 柳湘莲确实没想到贾赦找他来是说这件事,当下一五一十将他易装易服改扮戏子之事和盘托出。 当年他尚年幼,虽得圆清大师传授与指点,到底独行江湖多有不便,且泽莞被拐,极大可能被卖去豪门世族。内院深深,他一个外男,哪能从容进出? 起源还得追溯到柳湘莲十岁那年春天,他循着一点蛛丝马迹找到江南一户富商府外。奈何院墙铁青大门禁闭,柳湘莲在外踟蹰良久,不得其门而入。忽然一阵乐声传来,戏子咿呀唱作,柳湘莲得此提醒,从此借串戏之名堂而皇之出入深宅。 说来,并非什么光彩之事。只是柳湘莲直言不讳,态度坦诚,光明磊落,一时间,贾赦倒说不出批驳他的话语来。 “听闻你也中了武举,可有去兵部报名?”贾赦转而问道。 “尚且不曾。”柳湘莲答道。 “为何不去?”贾赦问道。 “愚侄不自量力,明年春闱欲仿琏兄下场一试。”柳湘莲淡定回道。 “哦?可有把握?”贾赦斜瞟柳湘莲,目光沉沉问道。 “必全力以赴。”柳湘莲郑重答道。 “既如此,这剩下的几个月你就安心读书备考,旁的事莫要操心。”贾赦故意话只说一半,不清不楚的,欲要看看柳湘莲作何反应。 哪知冷二郎稳如泰山,目光沉凝,嘴角噙笑,恭然领训,比贾赦还老神在在。 贾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得了,女大不中留,柳家小子若非得了自家姑娘准信,断不会这般沉得住气。贾赦如今亦非昔日走马斗鸡的纨绔少年,柳湘莲品貌又着实不凡,贾赦心里自然同意了七八分。若柳湘莲真能金榜题名,他贾赦也不吝啬再办一个大小登科。 说来絮烦,这般多事转来绕去也不过小半月工夫,而王夫人因着贾琏高中,贾珠身为长兄不仅屡试不第,而且李纨入府多年仍无所出,大动肝火,身子本就不大好。贾琏大婚,王夫人有心借此重夺管家大权,又强撑着四处张罗,消耗过度累得狠了,王熙凤三天回门之期未至,她先就病倒。 贾母借机发话,邢夫人从善如流,王熙凤回门归来立时掌了家,成了名副其实的二奶奶。王夫人不甘心,病中仍请王熙凤前来说话,明里暗里告诫王熙凤她二人乃亲姑侄。又说邢夫人就是看着王子腾势大才不得已交出掌家之权,诸如此类的话。王夫人本想着王熙凤小小年纪万事不知,定然极好糊弄,初入荣国府肯定任由她拿捏。 哪知王熙凤主意正着呢,三言两语便把她打发了,口口声声唤着她姑姑却连厨房管事的差事都不肯让给周瑞家的去做,气得王夫人几欲吐血。王夫人机关算尽,再为她人作嫁衣裳,本有起色的病体愈发沉重。 辛苦李纨伏床侍疾,日以继夜伺候汤药,这样百般将养,王夫人身体堪堪好些。 这日王夫人正歪靠在床上低头看李纨坐在脚踏上做针线,忽有宫中人传来元春口音说皇后娘娘赐婚,许元春嫁给东平王世子穆莘做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6 侧妃,喜得王夫人宿疾尽袪,立时下了床。 王夫人万分得意,命彩屏等人服侍她梳洗更衣,由李纨搀扶着跑去贾母房中好一通报喜。贾母闻听,虽替元春高兴,但也知穆莘品行,思及长远不由目露忧色。王夫人瞥见,心下颇不以为然,自忖母亲还是这般偏心,半点见不得二房好。王夫人心里不痛快,嘴上难免带出来,张口便问道:“说起来,迎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这次恩选初轮便被刷下来。不知老祖宗有何打算?” 贾母打量王夫人神色,见她当真不像知晓贾柳两家有意结亲的意思,也懒得与她多话,只挥挥手道:“迎丫头还小,这些事日后再说。倒是你身子还没将养好,元丫头既要出嫁,需要张罗的事情海了去了,你且回去好生歇息。”王夫人无奈,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去。 且说王夫人回房后便挥退李纨,自己去窗边暖榻坐了。周瑞家的见状便走上前悄悄将柳夫人上门提亲之事说与王夫人知晓。原来王夫人久病,李纨一片孝心把这些消息都拦下了,不许下人跟王夫人嚼舌根省得让她操心。王夫人却不领情,大骂李纨薄情狗腿,胳膊肘往外拐。 良久,王夫人才命周瑞家的将贾母等人欲将迎春许配柳湘莲之事传回王家让她嫂嫂王子腾夫人知晓。 果然次日,王子腾夫人便登门造访。姑嫂二人陪着贾母坐了老半天,车轱辘话来回说,宗旨便是王子腾夫人娘家侄子如何文武双全、年轻有为,她胞兄一家怎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迎春嫁过去更是亲上加亲等等。 贾母姑且听着,却不发一语,甚至不让玻璃等人上茶。王子腾夫人和王夫人二人一唱一和,说得是口干舌燥,嘴唇起皮,贾母充耳不闻。王子腾夫人偷眼看去,好嘛,老太太干脆倚老卖老,歪在暖炕上打起了盹。 王子腾夫人气不过,拔高调门猛一扬声,温暖室内突生怪音,声音尖利,胜过平地惊雷。贾母浑身一抖,立时就被惊醒。王子腾夫人见贾母醒来,正欲接着游说。却见贾母一手扶额,一手连摇,口中“哎呦哎呦”直叫,模样极其痛苦。 鹦哥等大丫鬟忙忙围上前,顺气揉背端茶倒水,还有人快步去寻迎春。王夫人一个正经主子,反被堵在外面。 闹腾半晌,贾母才喘匀了气言语道:“吓煞我也!适才我正做那抱曾孙的美梦,怎地突然来个夜叉,震雷般一声怒喝,劈手夺过我手中曾孙,嗖地不见。啊呀呀!吓煞我也!” 众人听罢贾母言语,略一合计,正是王子腾夫人作怪惊吓老夫人惹来这一场乱事,不由纷纷侧目,偷觑王夫人姑嫂。 偏巧王子腾夫人不似王夫人极少应酬不通事故,实乃人精,早听出贾母指桑骂槐之意,知道贾母骂她夜叉,怪她贪心多事,毁人姻缘。 可是贾琏如日中天,荣国府中兴有望,王家虽有两位女儿在府里,王子腾仍觉不足。明知贾家再不会与王家结亲,有意给儿子铺路,便把主意打到迎春头上,让妻子娘家出面,姻亲绕姻亲。 王子腾算盘打得精,奈何贾母也不傻。王子腾夫人一来,贾母便看透尔等用心。装聋作哑不成,变作指桑骂槐,王子腾夫人再不识趣,她便要杀鸡儆猴了。 王子腾夫人见势不妙也欲抽身,只是她见适才有小丫鬟去请迎春,心思便又活络,有意见见迎春,从小姑娘家家嘴里探听口风。虽然如坐针毡,王子腾夫人到底不愿离开。 可惜左等右等迎春不至,贾母却连声叫乏,直言招待不周,就差拿起扫帚赶客。王夫人毕竟为人儿媳,不敢不从,扯着嫂嫂离开。 王子腾夫人还不死心,又去王夫人屋中密议良久,最后留下她侄儿小像和诗作让王夫人寻觅机会送给迎春。王夫人不敢推辞,咬牙收下。 待送走王子腾夫人后,王夫人回身看见画像上如玉公子,正待说话,忽然丫鬟报说:“三小姐求见。” 王夫人这才想起,是了,哥哥想着亲上加亲,怎地放着二房探春不要,反舍近求远巴巴求娶她贾迎春?还不是看重贾琏功名!没想到哥哥竟也欺我珠儿时运不济。王夫人想着,暗恨自己昨日命周瑞家的传话时怎地未提皇后娘娘赐婚元春之事,一把抓住几案上的小像与诗作撕得粉碎,扔到铜盆里,命丫鬟一把火点了。 王夫人看着盆中明灭闪烁跳跃不定的火苗,心中多年积恨不灭反盛,熊熊燃烧不熄。 可怜探春,听闻王夫人身体好转特来尽孝,却无门可入,顶着穿堂秋风在门廊下苦苦等候。 第76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荣国府近来喜事连连, 先是贾琏大小登科,再是皇后娘娘赐婚元春, 阖府上下,处处张灯结彩。 年关将至, 更有贾府各处田庄管事前来盘账。今年是灾年,各处佃户多弃地逃荒。邢夫人在迎春规劝下,请示贾母后做主减免地租, 更租借良种、牛马、工具于民, 命庄头组织垦荒,引水……诸般举措下来,如今京郊良田十亩九荒,唯独贾家田庄终日可见耕种劳作之人。 故而年终盘点时, 有佃户感念主家恩德, 亲自带来自种瓜果蔬菜并山中所猎所采野兽野物想要孝敬贾府众人。 林之孝家的领着佃户娘子入内拜见贾母。贾母见过,听佃户娘子们说了只要天公作美,来年收成可期并农户们感念贾府恩情的话语, 喜悦非常,立即下令厨房将野物好生拾掇拾掇, 中午大家开荤。 邢夫人即将临盆,整日被拘在屋中,实在憋闷不过。听说佃户带来许多新鲜瓜果并京郊趣闻,好奇不过,也乘小轿来到贾母房中。 贾母屋里,佃户娘子们一大早顶风冒雪而来, 着实辛苦,贾母已命赖嬷嬷带她们下去吃茶用饭,好生歇息。邢夫人此来倒扑了空,好生遗憾。 贾母见邢夫人腹大如鼓,有心怪她莽撞,不该四处走动,又想起太医所言,邢夫人年纪大了,头胎生产,十分凶险更该多走动些,强身健体,便忍住未言。 迎春在侧,见邢夫人一脸失望神色,凑过去绘声绘色转达适才佃户娘子们所说趣事。邢夫人果然听得滋滋有味,兴起处,还叫来丫鬟拿出山中野果连吃了好些个。 那野果如蜜桃大小,色泽鲜红,果肉饱满,汁水充足,一口咬下去,又酸又甜,极为爽口。除却贾母年岁大了,胃口不好,尝过一个果子便放下。三春姐妹、宝钗并李纨、凤姐、宝玉等人都一气儿吃了三四个。 只是这野果虽千般好,但是汁水过多,品尝时稍有不慎,手儿、嘴唇都会染上果汁,红彤彤的,远看过去,如染鲜血。 邢夫人来时,众人已发现野果不足之处,均盥洗完毕,整洁一新,邢夫人自然不知。大家彼此聊天说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7 话,一时都忘记提醒邢夫人此情。直到邢夫人吃得满手满嘴"鲜血淋漓"时,迎春才发现,正欲打趣她,外间玻璃打起帘子,贾赦怡怡然走进屋来。 且说贾赦从外归来,先就回房看望邢夫人,却不见人,一问之下才知娇妻去了母亲房中,巴巴追来。 贾赦这刚进屋,只觉室内其乐融融,众人面上均带着笑。贾赦略一扫视,见邢夫人安坐,便放下心来,先给贾母行礼罢,回头去找邢夫人说话。 邢夫人一直含笑看着贾赦,见他回望,笑容越深,直笑得贝齿外露。哪知贾赦本来气定神闲、意态悠然,目光甫一和她相交,竟面色骤变,箭步窜到她身边,使劲抓住她双肩,浑身颤抖,半晌没挤出一句话。 众人都被贾赦举动吓住了,还当邢夫人突然有事,目光齐刷刷转到邢夫人面上。 邢夫人不明所以,亦被贾赦举动吓住,再见众人都看向她,只觉心肝儿乱颤,下腹一阵坠痛,立时白了脸。这下子,真应了众人猜测,邢夫人果有异状。 贾赦登时急出一身冷汗,宋氏并李氏难产而死的阴影狠狠揪住贾赦心脏。 迎春就在邢夫人身畔,最先反应过来贾赦误会了,本要出言提醒,哪知情况骤变。迎春赶忙蹲身细看邢夫人面色,再一把脉,松口气道:"父亲莫慌,母亲这是要生了,产婆都在东院。" 凤姐闻言,不用人叫,拔腿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交给我,交给我。"贾母也连声叫人。众人张罗下,邢夫人被抬到西暖阁炕上放好,更有下人端来参茶参汤参片等一应大补之物。 这边王夫人、薛姨妈并李纨带着宝玉并探春等姐妹去到后院等候。迎春拉着贾赦离开。贾赦却不肯走,两股战战,面无人色。 迎春怕父亲吓出个好歹,焦急对贾赦道:"父亲莫误会。母亲嘴上、手上的并不是鲜血而是佃户们带来野果的汁液。母亲本就是这几日发动,女儿看着,并无危险,父亲莫要胡思乱想。" 贾赦神情呆滞,转头来看迎春,也不知有无将她的话听进耳中。但是贾赦好歹面上有了些生气,在迎春搀扶下走出西暖阁。 不多时,凤姐亲自带着三个产婆进屋。 西暖阁里,邢夫人呼痛声一声紧似一声。 西暖阁外,贾赦在迎春搀扶下目光空洞盯着暖阁窗纸,双拳紧握。 也不知过了多久,"哇啊——"一声嘹亮婴儿啼哭划破沉寂。西暖阁布帘掀起,产婆抱着新生儿冲出,口中连呼:"大喜大喜,母女平安。" 贾赦听见大喜时,仍旧牙齿紧咬,待听得母女平安四字,双肩陡然垂下,如飞般冲进屋里。贾赦不及去看女儿,越过产婆、嬷嬷,一头扎进西暖阁。 此时,邢夫人已由丫鬟服侍着用了参茶,净过面,躺着休息。邢夫人微阖着双目,恍惚看见贾赦进来,惊得睁大眼睛,还抬手揉了揉。见果真是贾赦,只是他目光焕散,脸色比她还白,心中又暖又臊。 邢夫人慌忙扯过锦被盖住脸面,小声说道:"老爷怎么进来了产房污秽,还请老爷速速离开。"邢夫人自觉刚生产过,形容憔悴,不愿让贾赦瞅见。 哪知贾赦见她面色虽苍白,说话却颇有气力,看样子,精神甚好,那颗心才终于落进肚里。贾赦正要坐下与邢夫人说说话,贾母快步进屋,拉过傻儿子便往外走。 暖阁外,迎春等人都围着襁褓里的女婴打量。产婆在旁不停念叨道:"大太太真真好福气,虽是头胎,生产倒真容易。产婆我接生小半辈子,还没见过不到一炷香工夫便顺利生产的……" 产婆还在念叨,贾母拉着贾赦出来。贾赦听见产婆的话,诧异问道:"怎么竟才不到一炷香工夫吗"贾赦在外等着,心急如焚,度息如年,直觉已过大半辈子,怎地,竟不足一炷香工夫吗? 语罢,贾母等人尽皆愕然。 原来竟只一炷香工夫吗众人齐刷刷转头去看屋里的西洋钟,可不是嘛,竟不足半个时辰!众人皆是面露讶色。 凤姐、李纨妯娌虽没生育过,到底听说过,对视一眼,目中都是惊羡之情。 迎春看着众人神情,忽然灵机一动,拿起琉璃盘上的野果,放到鼻端细嗅又咬下部分果肉慢慢品尝,一个大胆的猜测缓缓形成。 为了以防万一,迎春给邢夫人把脉报过平安后,贾赦还是命人请来王太医。王太医看过后,也说邢夫人身体极佳,好生歇息,明日便可下床走动。贾赦高兴得手舞足蹈,重金酬谢王太医,还要亲自送太医出府。 迎春自告奋勇,替父办事,亲自恭送王太医出府。路上迎春拿出野果,将她猜测野果有催产助产功效的事情说了。王太医听罢,亦是大喜。 自来女子生产都如过鬼门关,若当真有物品能有助产顺产奇效,岂不是造福众生迎春烦请王太医研究看看野果是否有此奇效。王太医身为太医院掌院,自是最合适的人选,满口答应。 那边厢,贾母早吩咐凤姐给各处亲友送信说邢夫人诞下千金,母女平安,荣国府再得一喜。贾府众人都是喜气洋洋,贾宝玉又得了个小妹妹,十分高兴,缠着贾赦询问五妹妹可有名字。 贾赦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沁春,取沁人心脾,滋润万物之意。" 宝玉拍手称妙,贾母也点头说好。 惜春难得见到比自己还小的妹妹,喜滋滋围着小沁春直打转。难得沁春新生,只落地时啼哭一声,如今单睁大一对肖似邢夫人的杏眸不错眼地盯着惜春看着。惜春越发爱煞五妹妹沁春。 原定午时的宴饮挪到晚间,贾家宾主男女分桌而食,就连李纨、凤姐也不用再立规矩,布菜侍奉,众人围坐吃饭。只是辛苦邢夫人独自在西暖阁用膳。 席间,大家推杯换盏,别提有多热闹。就连近日来有些怏怏不乐的贾宝玉也喝得小脸绯红,歪缠着贾母让她命人将湘云从史家接回来。 贾母无法,只得哄道:“你云妹妹如今也大了,她婶婶们要为她做主,这是好事……” 贾宝玉却不依道:“焉知云妹妹在咱家便不是好事了?” 贾政在邻桌听见,把银箸放下,轻咳一声。贾宝玉虽然酒气上头,倒立刻老实了,乖乖回到位子上坐好,不敢再多言语。 薛姨妈见状,和王夫人交换眼神,王夫人不动声色扫了宝钗一眼。宝钗却似什么也没听见模样,笑眯眯与迎春搭话。 次日午间,婆子们挑着日头正好又无风的时候将裹成粽子的邢夫人抬回东院正房。凤姐有心,寸步不离陪着。剩下贾琏,埋头苦读一上午,觉得周身酸涩,浑身的气力无处使,看看天气不错,晃悠到园子里湖边开阔处,一通形意拳使将出来。 贾琏出拳如电,踢腿似风,腿风过处,瞬时,草屑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8 横飞,地上显出道道车辙般的痕迹。打远看去,贾琏身形兔起鹘落,似虎如豹,衣袂翻飞间,尽显气吞山河之势。 “好!好!好!”山石后转出一人,抚掌大声叫好。 贾琏听见,收拳停势站稳后回头望去来人竟是一身红袍的贾宝玉。 “宝玉今日怎地有闲心逛园子了?”贾琏抬手抹去额上细汗,觉得一番操练下来,通体舒泰,连带着心情都越发好上三分。 贾宝玉看着贾琏飞扬的神采,一时目为之夺。想起自己孱弱模样,前个儿帮助晴雯抬水都失了手,泼了晴雯一身水,得她好一顿埋怨。若是琏二哥帮手……贾宝玉想着越发恹恹的。 昨日贾宝玉喝多了酒,今早起来,头疼难耐,好容易缓过来,又想起湘云归家与人相看,只觉屋中十分憋闷,便独自到园中散步。 没走多远,贾宝玉便听见山石后有虎虎风声,好奇不过,转过山石一看,竟是贾琏在临水练拳。贾宝玉不由看痴了,大声叫起好来。此刻见贾琏问他话,不好意思说是思念湘云,只推说无事可做,随便逛逛。 贾琏却知贾宝玉心事。大房二房这几年虽多有不睦,但是贾琏和迎春与贾珠、宝玉、探春、贾环、惜春等却是一样的兄弟姐妹。何况,贾宝玉生带异象,模样又好,性情还温柔,贾琏对其亦是十分疼爱。只是府上之人多溺爱宝玉,不合贾琏所想,故而平素两人交往不多。 “可是为了湘云妹妹的事情?”贾琏问道。 “二、二哥怎知?”贾宝玉震惊反问,却一语泄露心思。 贾琏失笑道:“且不说二哥是过来人,就说你平素行事,这点子小事别说府里人怕是府外也是人尽皆知。” “怎,怎会如此?”贾宝玉不敢置信道。 贾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般大了还不知隔墙有耳的道理?何况你二人日日腻在一处,当旁人眼都是瞎的?我只问你,你说为何你与湘云妹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史家叔叔婶婶却偏不成全你们?” “这这……”贾宝玉答不上来,他只觉得旁人是要棒打鸳鸯,却不知他们究竟为何如此。 “我再问你,你整日开口闭口宝姐姐、云妹妹,难不成你欲享齐人之福?要知哪怕如此也有长幼尊卑先来后到,谁大谁小?”贾琏既然开了头,干脆一气儿说到底。这个傻宝玉无人点化,恐怕真就这般浑浑噩噩虚度下去,到头来非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可。 “我我,我并无那等心思。宝姐姐虽好,我只当她是姐姐。至于云妹妹,我想,我想……”贾宝玉急得脸都红了。他自诩对待姐妹们一视同仁,同样亲近,却不知竟给旁人这等观感。有心解释他与湘云感情自然不同,却不知怎生开口才好。 “如此,又绕回我适才的问题了。你和云妹妹既如此好,为何她叔叔婶婶还要给她相看别人家?”贾琏狠心问道。 贾宝玉正是想不通缘何如此,大眼望向贾琏,竟是迷茫神色。 “宝玉,我如今整日做文章,天天钻研经济仕途,是否也是你心中国贼禄蠹之流?”贾琏见他始终不开窍转而问道。 “自、自然不是。二哥与旁人怎能相同。”贾宝玉眼神闪烁道。 “呵,如何我便不同了?在你心中凡是提及文章仕途者皆是俗鬼凡胎,不屑与之为伍。你可知除了祖父凭军功挣得这份家业外,你如今吃穿用度,那样离得了经济仕途?” “就说昨日来的那些佃户,他们也有子孙,抑或他们自己并不比我们差些什么。不过命运不济,没有生来的国公府公子名头,便得起早贪黑辛苦劳作。如此仍旧看天吃饭,灾年中易子而食。这些人若有机会读书识字,怕是连梦中都会叫着经济仕途!”贾琏一句句接连说将下去,半点不给贾宝玉插话的机会,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住。 “远的不说,就说云妹妹的婚事。依二哥拙见,只要宝玉你愿意读书考试,哪怕注定此生不中,云妹妹此刻也定是你的人。”贾琏斩钉截铁道。 贾宝玉闻言如遭雷击,身子晃了几晃,几乎站立不住。 贾琏也不管他,抬腿往外走去。路过贾宝玉的时候,贾琏又补一刀道:“或者宝弟弟不科举不入仕也有其他养家糊口的法子,不用食禄蠹之米粮。想来如此,史家叔叔婶婶也大可放心将湘云妹妹托付于你。” 说罢,贾琏潇洒离去,留下贾宝玉独自风中凌乱。 晚间,三春姐妹围在贾母房中用饭时,贾宝玉也在,却全程无话。探春几次引逗,贾宝玉都如若未闻。迎春也觉甚为奇怪,推了推贾宝玉低声问道:“宝弟弟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便要去摸贾宝玉脉门。 贾宝玉突然反手握住迎春手腕大声道:“二姐姐,我不是国贼禄蠹,我不愿做国贼禄蠹,我,我也不想白吃白喝,我、我……” 贾母被贾宝玉吼声吓了一跳,连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探春赶忙起身转到贾宝玉身边。惜春也站起身来,蹙眉盯着贾宝玉,瞬也不瞬。 “二姐姐,你告诉我二哥说的话对不对?当真是宝玉无用,史家叔叔婶婶才非要接云妹妹回家吗?”贾宝玉语无伦次道。 贾母虽不知就里,亦皱起了眉。 迎春却立时顿悟。关于宝玉不爱读书的事情,迎春和贾琏早有合计。只是宝玉虽小,性情却极为执拗,贾母、王夫人又都溺爱于他。就连宝钗、湘云在他面前提起读书科举都要招来好大一通难听话。贾琏和迎春愈发无从劝起。 却不想今生贾敏没有早亡,林如海官运亨通,黛玉妹妹日子过得比蜜还甜,从来不曾借住荣国府。贾宝玉自然无从与之培养感情,他心中仙子般的人儿可不就变成了确确实实与他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的史湘云。 如今史鼎史鼐兄弟张罗给湘云相看,嘱意的却仍旧是卫若兰。谁让宝玉虽不似前世般爱猴在丫鬟们身上吃胭脂,整日混在脂粉堆里,却还是那副痛恨读书视仕途如豺狼虎豹的性子。 偏偏二房贾珠虽在,仕途却不如意;元春更是无缘封妃;王夫人还三天两头发疯闹事;贾宝玉更是在宝姐姐、云妹妹之间摇摆不。,史家兄弟最是沉稳不过的人,哪里会让史湘云嫁给贾宝玉?这不,趁着荣国府双喜临门诸事繁杂的契机,史家兄弟二人强把湘云接回了家。 看贾宝玉此时情状,分明是哥哥已然点化于他,可惜他仍旧一知半解。迎春暗忖。 “宝玉不是男子汉吗?有一身力气,还怕不能养活自己?正好,泽莞常常跟着,跟着他哥哥去京郊庄子上做活。不若,宝玉也去试试?”迎春边说边给贾母使眼色。 “这不好——”探春不赞同道。 只是探春的话还没说完,贾宝玉如梦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49 初醒道:“好!烦劳二姐姐知会他们一声,明日,明日宝玉便去庄子上。” “如此——便好。”迎春说着,见贾母轻轻点头应允便痛快答应。 迎春吩咐下去,小厮自去柳府报信。果然次日一大早,柳泽莞便亲自登门。迎春拉着泽莞并宝玉事无巨细一一嘱咐二人。 泽莞乖巧听完后笑嘻嘻道:“姐姐如今好是啰嗦!泽莞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这城外庄子,泽莞每月都要去住上几日。何况这回还是去贾府的庄子,有管事佃户们簇拥着,姐姐还操什么心。” 说罢柳泽莞眼珠子一转接道:“还是姐姐见我哥哥不在,故而便放不下心了?无奈哥哥要读书练武以备春闱,不得来。” “好你个臭小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迎春闻言脸便羞红,更恐泽莞和宝玉看出端倪,赶忙扬手作势要打。 柳泽莞见好就收,拉着贾宝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迎春这边无事,便想问问哥哥究竟与宝玉说了什么,竟让这顽石动了心,收拾一番后带着秋霜往梨香院而来。 哪知迎春进得梨香院,却见平素此时都应在院子里练拳的琏二爷气鼓鼓坐在书房窗下看书。 说是看书,书本拿倒了他竟也没发现。迎春再看廊下,一众大小丫鬟全能垂首肃立,屏气凝神,大气儿不敢出模样。而且隐隐约约地,贾琏和王熙凤卧房之中似有女子哭声传来。 迎春心下纳罕,脚步不停,撇下贾琏,直奔卧房而去。小丫鬟打起帘子,迎春入内,正看见凤姐慌手忙脚拿帕子抹眼泪。旁边平儿站在炕边,也是眼眶通红,背身抹泪模样。 “哎呀,这是怎么了?好生生的,怎么都哭上了?”迎春快步走到炕边,抓起凤姐的手,诧异问道。 迎春不问还好,一问,凤姐那么要强一个人眼泪竟是扑簌簌砸落下来,却只是哽咽摇头。任凭迎春怎么追问,她就是不肯说。 还是秋霜机灵,见平儿也是偷偷抹泪,扯过她悄声问询。哪知素来和善温婉的平儿也是咬牙不语。问得急了,把手中托盘往炕桌上一放,转身跑出屋去。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迎春急道。哥哥嫂嫂一向感情深厚,如今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时刻,怎么却像是吵得不可开交似的。迎春实在想不透。 直到一股混杂着生姜辛辣气味和红糖甜香的味道飘入迎春鼻尖。迎春转头,看见了平儿放下的托盘,其上用瓷白的茶碗盛着一碗红糖姜茶。 迎春使劲嗅了嗅,忽然问道:“嫂嫂可是月事来了?” 凤姐本在暗自垂泪,闻言轻点臻首。 两辈子经历加在一起,迎春立时明白了。八成是凤姐来了月事,恐怕贾琏无人伺候,要给平儿开脸。可看哥哥气恼模样,分明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迎春想明白后,反倒咧嘴笑了。她真是没想到,上辈子一天不偷嘴便浑身痒痒的哥哥,这辈子竟已然这般争气! 凤姐却正伤心着呢,见迎春发笑,直觉心中更苦,有苦难言,越发委屈。想来她虽读书识字学了大道理,懂得身为女子出嫁从夫,理应三从四德,心如刀割般循着女德女诫给贾琏准备通房。可是她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王熙凤,那个视贾琏如珠如宝,倾心相许,交付终身的王熙凤。她已这般忍辱负重,他竟还不知足吗? 她好心好意说她身子不方便,让他给平儿开脸。他却大发雷霆痛骂了她不说,还拂袖离去,大半夜惊动整个院子的下人丫鬟,劳师动众搬到书房去了。她哭了整晚,他看也不看一眼。 早上平儿去服侍他梳洗,他更是阴阳怪气将平儿好一番辱骂。要知平儿打小和她一起长大,是她自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他那般当着下人的面喝骂平儿可不是赤~裸裸地给她没脸吗? “贾琏你这个杀千刀的!”凤姐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再顾不上面子,扑到被褥上闷头大哭。 如此,迎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示意秋霜去陪平儿,她拉过凤姐的手,强忍着笑道:“我的傻嫂嫂,可是你太过贤惠,要给哥哥塞通房丫头不成?” 凤姐听见,边哭边点头,“真是我傻,好心被他当作驴肝肺。打小我便将平儿视作姐妹,他当我舍得的?” 凤姐声音不低,院子里落针可闻,贾琏坐在洞开着的书房窗下哪能听不见?闻言,贾琏越发生气,“啪!”地扔下书,负手在屋中走来走去。 廊下一众大小丫鬟都是浑身一震,神仙打架叫她们这些下人怎生是好? “我看是嫂嫂迷了心,倘若哥哥顺水推舟得了便宜还卖乖就势收了平儿,你又该当如何?哥哥没有辜负你一片苦心,你就高兴了吗?”迎春反问道。 “说来,我一个姑娘家,不该插手哥哥房里事。”迎春补充说道。 凤姐多伶俐一人,闻弦歌知雅意,已然觉出这事好像是自己魔障了,赶忙翻身坐起,反握住迎春手腕道:“好妹妹,我知你对我好。你且放心,这院子里下人嫂嫂都□□好了,断没有人敢乱嚼舌根。嫂嫂更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妹妹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迎春这才笑道:“我好命的嫂嫂,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哥哥这是独爱你一个人啊,他不忍心你受委屈,故而不肯收房平儿。也是气你竟然不懂他对你的心意,竟然要主动往他身边塞人。这样看来,可不成了哥哥非你不可,你却并非离开哥哥便不行吗?” “竟,竟是这般吗?”凤姐目瞪口呆,良久才艰难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 “哎呀,最可怜平儿姐姐,我看她适才模样,分明比嫂嫂透彻,不愿做夹在你二人中间的受气包。可怜见呀!”迎春半真半假道。 凤姐红了脸。枉她聪明一世,怎地却看不出这点关节,真是关心则乱。“平儿、平儿!”凤姐扬声叫道。 耳房里,平儿也是搂着秋霜好一通哭泣。此刻,闻听凤姐唤她,赶忙接过秋霜手中热把头,抹了把脸,快步行来。 平儿甫一进屋,王熙凤便笑眯眯冲她招手。平儿满腹狐疑,却不敢不去,挪步上前。刚到炕边,平儿竟见凤姐下炕,冲她深深一礼,口中还道:“姐姐昨日多有不是,还请平儿妹妹原谅则个。”平儿吓得够呛,猛然往后撤步,后腰一下子撞到八仙桌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凤姐和迎春都赶忙去扶她。三人坐下,凤姐真心实意与平儿道歉。平儿听得热泪盈眶,忽喜忽悲,倒在凤姐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只是这眼泪滋味再不是苦涩难当的。 廊下,琏二爷禀退下人,偷听良久,本来如罩寒霜的面上此刻已是云开雾散,阳光普照。 第77章 倏忽冬去春来, 年关过去。贾府上下都新衣新帽,面带喜色, 只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0 是举动间,各个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皆因为春闱在即, 贾琏正埋头苦读,无一人胆敢耽误了琏二爷文武双进士的大业。 就连琏二奶奶也不例外。 这日,凤姐照例在贾母院中处理家务, 分派差事。好不容易才忙完, 凤姐一头扎进迎春屋里,再不欲动。“哎呦呦,这个年关总算过去了,可把我忙坏了!”凤姐仰躺在炕上, 叠声叫苦。 “嫂嫂, 这是能者多劳,你可莫要躲懒!前个儿王太医才给我捎信,说果不其然咱家佃农送来的野果当真有助产顺产之奇效。问我果子何处而来?能不能大量种植?他还说要用它炼药, 做成丸药长久保存。”迎春对凤姐说道。 “此话当真?”凤姐爬起,目露“凶光”道。 “自然是真的。王太医还说此果利国利民, 他欲上告皇后娘娘,为我求赏呢!不过——”迎春笑道。 “不过什么?”凤姐却急了,“这般好事难不成你还推了?” “我岂能贪天之功?此果长于深山,吸收日月精华而生,分明造化产物,是圣上英明苍天庇佑之表征, 与我何干?”迎春淡然道。 “这、这……”凤姐一时不知如何说好。 迎春便不再逗她,微笑道:“封赏我虽推却,我却求了王太医,一旦他研制成功丸药后,希望他能将方子给我,我用来开铺贩售。” “跟迎香坊似的?”凤姐反应极快,脱口问道。 “正是。”迎春答道。 凤姐吊梢眉微拧疑惑道:“如此一来,我怎有买椟还珠之感?” “哈哈,谁让我便是如此一大俗人呢?铜臭铜臭,世人都嫌弃,我独爱之。”迎春还掏出几枚铜钱用双手抛来投去在凤姐面前显摆。 凤姐一爪子拍落迎春不老实的手,斜睨她一眼道:“怎么你又换上男装偷跑出去了?” 迎春不慎露馅,却依旧嘴硬道:“哪有!近来天冷,我日日窝在房中。嫂嫂若不信,秋霜可为证。” 正在盘账的秋霜闻言抬头,含笑点头。 凤姐轻痴道:“少来。你若不出门,身上装铜板作甚?你今日不从实招来,仔细我立时告诉老爷去。”语罢,作势就要出门。 迎春赶紧拦住她道:“好嫂嫂,你既已知,何苦非要我说出来。不过,不过天冷,二郎又要下场。你,你也知道,那考场四面透风,哪里是人呆的地方。故而,故而……”迎春虽然胆大,敢于私相授受,只是青天白日到底羞于出口。 凤姐何尝没做过这等事?只是独爱迎春羞涩时无限柔情模样,故意逗她说来。何况迎春与柳湘莲的婚事,几乎算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过等待柳湘莲春闱结果罢了。 其实凤姐曾私下问过贾琏,柳湘莲可能高中?贾琏答她,武进士手到擒来,文进士嘛运气好的话三甲可期。凤姐便放了心。至于贾琏,那是她夫君,从小便名动京城的大才子,结果只会比柳湘莲更好,凤姐才不会瞎操心呢! 如今凤姐开了窍,全心全意辅佐贾琏读书练武,夫妻情瑟相和,半点歪心思也无。荣国府管家大权,在邢夫人生产过后,凤姐有意还权。邢夫人拒不肯受,直言贾琏是荣国府未来之主,凤姐便是唯一的当家主母。一句话,说得凤姐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常言道心宽体胖,凤姐如今看去比宝钗还要丰腴许多。 “说起来,宝钗妹妹之事不知如何了?”凤姐忽然问道。 迎春闻言,顾不上羞涩,反拧起了眉。年前薛姨妈便求到她跟前,说什么宝钗初来京城,颇为寂寞,独与迎春投缘。希望迎春日后出门应酬之时能带着宝钗同去,也让宝钗见见世面。 你瞧这是什么话?前言不搭后语。只是,薛姨妈什么意思,迎春也自分明。自打去年百花宴归来,薛宝钗沉寂良久。虽然每日照旧到贾母房中说话逗趣,却总是呆呆地走神。问她在想什么,她总是含笑避过。迎春便知根由出在了百花宴上。 那日宴会,迎春中途被水溶兄妹叫走,有些事并不知情,黛玉却悉数看在眼里。后来,迎春避居林府时,黛玉全告诉了她。 原来宝钗姿容不凡、聪慧过人,当时便入了好几家贵妇人的眼。也有许多大家闺秀与宝钗赛诗比文谈天说地,宝钗总能胜得恰到好处,聊得直入人心,得到许多人另眼相看。 后来人们纷纷向王夫人打听宝钗身份,得知她乃皇商之女后,众夫人便哄然作鸟兽散。有那输给宝钗的小官之女更是逮住机会,大放厥词,出言不逊,话说得十分难听。 黛玉看不过去,拉着宝钗离开。任是宝钗面上装得淡定从容,黛玉也见到她偷偷躲到山阴子里抹眼泪。 有了这般前情,迎春又该如何拉宝钗一把呢?何况,在元春大婚,嫁入东平王府后,宝钗可没少上门小住。其中,又是怎样的打算,迎春也是心知肚明。 此刻凤姐问的却是另一桩事。昌平公主要选侍读,宝钗有心应选。只是迎春已得了信,宝钗身份太低,怕是难过初选。而且宝钗难道不知吗?昌平公主擅画,那日在百花宴上和惜春一见如故,二人相交莫逆。这回子选侍读就是嘱意的惜春。任迎春再怎么想,薛姨妈等也不会是不知情,就是不知她们这般究竟为了什么? 凤姐见迎春苦恼,抬手揉开她眉心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都怪我多嘴多舌。你快莫操心了,仔细还没嫁人先成了黄脸婆。” “你,哪有你这般没正形的嫂嫂!”迎春去挠凤姐,二人闹做一团。 忽然宝玉掀帘走去。 “呦,你们倒是好兴致!二姐姐,你快来教教我,这书上关于四时耕耘的道理我看的似懂非懂,老是捋不清。”贾宝玉捧着卷书递到迎春面前问道。 迎春扫了一眼书上内容,都是关于农事耕作之语,忍俊不禁道:“农桑稼穑之事,我等内宅之人如何懂得?你若诚心求教,不若让大管家再带你去趟城郊庄子?” 宝玉听说,顿时苦了脸。回想起上次他和柳泽莞同去庄子的记忆,一股浓重的恶臭便扑面而来,双脚陷进淤泥里怎样也拔不出来的恐怖感觉立时紧紧裹住贾宝玉全身。 “呕——”时隔数月,贾宝玉又好险呕吐出来。 原来庄子里竟是那般模样!和他幻想的自在天地完全不同。贾宝玉初次下乡,连一天也没待够便落荒而逃,打马急回。甫一回府,连扔好几身衣服,来来回回洗了八遍澡,宝二爷仍旧觉得他一身牛屎味,满头土疙瘩。 从此贾宝玉老实了,再不提什么国贼禄蠹,也不吵着闹着要接湘云回来了。每日都会在书房读书习字,只是到底还不是四书五经罢了。 就这般也把贾母高兴坏了!整日对迎春念叨,贾宝玉就快开窍了,就快开窍了。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1 凤姐嫁进来后自是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听了个齐全,此刻见贾宝玉这般狼狈模样,忍不住掩唇轻笑。 半晌凤姐方道:“宝二叔莫怪我说话直,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嫂嫂读书虽然不多,也知古来便有名臣贤相、忠臣良将。远的不说,就说你琏二哥,不是嫂嫂自夸,二爷日后定是武能安邦文可治国之人。如此人物就因他走科举入仕途便也是贼蠹?一样米养百样人,端的要看那讲仕途经济的人是谁,不是吗?” 凤姐一番话又说得贾宝玉哑口无言。 良久,贾宝玉躬身冲迎春和凤姐深深一礼,转身离开。 迎春与凤姐对视,都从对方眸中看出欣喜之情。若是宝玉当真从此彻底开窍,荣国府未来可期。 转眼到了春闱之日。不巧的是,本次春闱文试武试间隔极近,文试三日后便是武试。盖因我朝高祖开国以来,还无一年诞生文武双进士的先例。大多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武生力拔山岳却目不识丁者亦大有之,当真文武双全者也实在寥寥无几。为此,贾府众人又是一番叹息,着实心疼贾琏劳碌。 应考当日,虽是春天,倒春寒却来得最为凶猛,春风入怀,如钢刀刮骨,路上几无行人。荣国府主人齐出,贾母带头,众人簇拥着贾琏出门。 贾琏披着银狐皮披风,毛领子团团挡住了脸,累月劳心,两腮略微凹陷,眼窝越发深邃,轮廓分明,眸光坚定。贾琏冲众人摆手,示意天寒,让众人回去。 贾赦心情激荡,想着儿子这般有出息,不由鼻头微酸,眼泪汪汪,走出一步,意欲再多送儿子一程。邢夫人见状,偷偷握住他手腕,低声道:“老爷,旁人看着呢!”贾赦闻言,老脸一红,背转身去偷偷用衣袖抹泪。 前头车夫却等不及了,回头催促观言。观言小声提醒贾琏时候不早了,入场还要诸般检查,万不可耽误了。贾琏笑着冲众人再挥手,转身钻进车厢奔考场而去。 同时间,柳湘莲裹着一年白狐皮披风,辞别婶婶并堂弟,骑着燕赵,一人一马潇洒奔向考场。 第78章 春寒料峭, 路上罕见行人,车行甚速, 不多时,贡院屋檐已跃入车夫眼帘。车马再转过一个望, 贡院大门已现。贡院前人头攒动,应考的、送人的,举子小厮, 热闹的紧。车夫拉停马车, 观言便转回头冲车厢内说道:"爷,贡院到了。" 贾琏闻言,撩开车帘,只见贡院门口已有众多考生排着队等待踏入科场大门。 恰此时, 贾琏身畔又一人探出头来。那人头戴毡帽, 一袭红衣,衣领绒毛掩映下的面容俊俏至极,面白如玉, 唇红赛丹,粉面上一双笑眼滴溜溜四下打量一圈, 原先眸中喜色竟却不见,转而浮上一抹薄愁。 只因那小公子不见心中所盼之人,深悔自家出门太晚,只盼那人有事未至,又恐那人来得太晚,耽误下场应试。 就此一眼, 已可谓柔肠百转。 贾琏在旁瞅见,忍不住语带酸意道:"我还当妹妹非要跟来,是舍不得哥哥科考辛苦。原来只是为了那冷二郎!莫非当真女大不中留" 果然那俊俏小公子便是贾二公子贾迎春。迎春听了贾琏话语,美眸斜睨哥哥一眼,含羞道:"哥哥莫要笑话人!仔细我回去跟嫂嫂告状,说你欺负我。" 贾琏见迎春嘴上不服软,耳根儿却已红透,便不再打趣她,整衣正冠下车接过观言递来食盒,径直向大门走去。 迎春今日特特作了男装打扮,和贾琏同乘一车。本来贾琏不许她抛头露面,唯恐贡院前人员众多龙蛇混杂,有那眼力好的,认出她男扮女装,有损迎春清誉。可是迎春性急,见贾琏下车,也跟着哧溜滑下来,故意落后贾琏几步,要送他入考。 贾琏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回头看见迎春和观言默默坠在身后,含笑道:"今个天儿冷,观言快带二公子上车。都送到这儿了,难不成二公子也要下场夺个状元喜招驸马不成"贾琏这是拿女驸马的戏文调笑迎春。 迎春会意,冲贾琏拱手为礼道:"既如此,弟弟先祝哥哥高中。" 贾琏大笑,反身挥手,大步汇入应考举子队列。 迎春眼巴巴望着贾琏迈过贡院门口,正入神间,身旁忽然有人语道:"这位小公子看去面熟的紧,颇似在下认识的一位姑娘!敢问阁下可有妹妹否" 迎春诧异转头,心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秀眉微蹙,正要开口讥讽几句,却见一袭白狐皮披风映入眼帘。迎春心头一跳,立时低下了头。 来人果是冷二郎柳湘莲。原来柳湘莲早到考场,只因不见荣国府车马,料定贾琏未至,便站在街角等候。 适才迎春粗粗打量,自然目有不及,一时未发现柳湘莲行踪。柳湘莲却早看见迎春兄妹。柳湘莲有心与迎春单独说几句话,便故意等贾琏进入考场后才现身相见。 柳湘莲看着迎春垂下头,瓷白细长的粉颈暴露在春风中被激起一层细细的小疙瘩,觉得又可爱又心疼,抬手脱下身上披风,正欲给迎春披上,将披风"物归原主"。哪知一只大马脸忽然横插入二人之间。 "噗、噗——"燕赵打着响鼻挤到柳湘莲和迎春中间,一张长长的马脸伸到迎春面门上,鼻息又是喷了迎春一脸。 迎春咯咯笑了起来,求饶般地叫道:"燕赵、燕赵……" 燕赵乃宝马良驹,极通人性,听见迎春唤它名字,这才老实些,从二人中间退开,紧挨着迎春站好。 柳湘莲见状,又好气又好笑,俯身对迎春说道:"二小姐骗去了在下的祖传之宝,如今二公子又要将在下唯一的马儿骗去。哎呀呀,在下一穷二白、身无长物,二公子既得了在下的宝马宝物,不若连在下一同收了吧" 天冷气清,柳湘莲刻意放低身形凑近了说话,呼出的气息喷在迎春耳侧、腮旁,实在麻痒难当。 迎春恼了,后退一步,一个白眼飞向柳湘莲,扔出一句"马似主人形",转身便走。 "哎——,你莫恼,我错了还不行!"柳湘莲在后急唤。 迎春理也不理,招呼躲得远远的观言上车回府。观言却识趣,假作未见,躲在街边店家屋檐下避风取暖。 柳湘莲快步跟上,小声求饶道:"迎儿莫气,我再不浑说了。此番我独自前来应考,这披风和燕赵都没人看顾。还望迎儿发发善心,帮我收留燕赵则个。" 迎春才不上他当,冷声道:"你既早知这些东西带不进考场,为何不让泽莞与你同来就算泽莞没空,贵府难道连一个下人、小厮都没有如今来我这里歪缠,我再不上你当。" "哈哈哈……"柳湘莲朗声大笑,身形晃动。迎春只觉眼前一花,柳湘莲已拦在她身前,长臂一伸,白狐披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2 风落到迎春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咚咚咚。"三声锣响罢,贡院门前已有监考官员高声提醒举子们开考在即,快点入场。 迎春再顾不上和柳湘莲斗气,忙忙抬头,目光正对上柳湘莲灼灼的眼眸,心尖儿再颤,不自觉复又低下头,赶忙说道:"燕赵交给我,你且快入考场。天寒地冻,身体要紧。" 迎春心里羞涩、焦急,话语出口,前言后语听起来却颇为不搭。 柳湘莲却已明其意,闻言笑道:"迎儿可知关外雪原冬天呵气成冰千里冰封今日这天气与我不过小孩过家家,迎儿大可放心。" 迎春感受着身上披风的热度,耳听柳湘莲话语,一时不知是披风实在御寒还是心里熨贴,周身都是暖洋洋的。却也不及分辨,见柳湘莲仍旧不疾不徐丝毫不着急进考场的模样,迎春赶忙再次催促他道:"二郎,快进考场吧!" 柳湘莲见迎春急得小脸微红,这才依依不舍向考场走去。擦过迎春身边时,只听迎春低声说道:"二郎,但请注意身体。高中与否,迎儿、迎儿皆不在意。" 这句话,迎春思来想去多时,终于下定决心亲口对柳湘莲说出。不是她败兴,只因她知,依照柳湘莲的性情,别说文武双进士,就是武试武举他估计都没兴趣参加。一切,不过为了方便上荣国府提亲罢了。 迎春说完,却又有些后悔,害怕柳湘莲误会她以为他无才,不得高中。何况,适才她预祝哥哥高中的话,柳湘莲分明听见了。迎春心下着急,情不自禁抬头,又要出言再解释一番。 哪知,迎春一眼撞进柳湘莲眸中。柳湘莲眸光清亮,眼中含笑,轻轻点头应道:"我懂。" 你的心意我懂,所以你不用多说。 迎春也笑了,目送柳湘莲进考场,这才将燕赵交予观言,上车离开。 荣国府马车转过街巷后,街角背人处一辆马车缓缓驶出。 车夫回身冲车厢里人问道:"世子爷,接下来我们去哪" 车厢内人吩咐道:"回府。" 九日后,三场文试结束,荣国府马车早早便等在考场门口。马车旁,燕赵老实呆着,时不时侧头冲车厢里喷几口气,似乎在和马车里的人儿逗闷子。 迎春在车厢里,等候良久也不见有考生走出场,忍不住掀开车帘问前去打听消息刚才归来的观言道:"怎么说" 观言苦着脸道:"贡院门口侍卫说,今年倒春寒太过凶猛,前两日便有许多举子受不住寒冷,在考场里病倒了,卷子没答完就先被侍卫们抬将出来。剩下的举子虽没病倒,也都如同大病一场。如今,好容易考试已毕,众考生却手僵腿麻,脸色发青,半天起不来身。说是,这会子里面正在生炭火给考生们暖身呢!" 迎春听罢愈发忧心,赶忙吩咐秋霜把备好的暖炉、披风、围脖、厚靴等物统统拿出来,让观言、妙语抱着在门口等候。 这边厢,迎春正张罗着,外面妙语惊喜的语声已然传入,"爷,您出来啦!" 迎春再等不及,也不用人搀扶,径直跳下马车,就要往考场大门口冲去。 "哎——" "哎——" 两声制止,不约而同。迎春还没迈出几步,身遭一左一右围上两个人。左边那人还伸手拉住了迎春手臂。 迎春慌忙就要甩脱,却听右边那人笑道:"迎儿身手越发好了,看来最近没少骑胭脂。" 胭脂是一匹矮脚小母马,今年不过两岁,通身枣红,性情乖巧,是柳湘莲寻来送与迎春的。 迎春格外喜欢胭脂,为了相称,总是着一身红衣,骑马游园,还专门骑马去林府看望黛玉。 连黛玉都很羡慕迎春有了胭脂,央求贾敏教她骑射,也给她寻一匹小马。贾敏见难得黛玉喜动,辗转托了好些人,才寻到一匹合适的纯白小母马。 至此,姐妹二人没少纵马驰骋,不仅迎春身手利落许多,连带着黛玉的身体也强健许多。整个冬天未闻其咳嗽之声。为了这儿,林祉自告奋勇,屡次带着家丁、护卫陪同迎春和黛玉出门游玩,可高兴坏了二人。 闲言少叙。只说迎春听见右边语声,便放下心来,笑眯了眼,左看右看。 果然贾琏和柳湘莲衣衫虽单薄,到底是武举人,连试三日,面色依旧如常。二人均身姿如松地站着,衬得旁边需要家丁小厮们搀扶搂抱才勉强站立的其他考生越发孱弱可怜。 迎春看了,心下得意极了,却也不忘一人一个塞暖炉进他二人怀中。 "哥哥辛苦了,快上马车,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迎春笑道。她话里虽未提及柳湘莲,眼神却从柳湘莲身上溜了一遭,邀请之意再明显不过。 柳湘莲低头微笑,却知大庭广众之下,迎春虽作男装,到底不好共乘一车。何况,他早瞅见泽莞那小子在街尾探头探脑张望,分明已等不及。 见状,柳湘莲冲贾琏一抱拳,说道:"琏兄,三日后校场上见。" 贾琏亦抱拳回礼。 柳湘莲从观言手中接过燕赵缰绳,含笑望了迎春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哎,你的披风。"迎春抓过秋霜手中捧着的白狐皮披风,追上柳湘莲,双手递给他。 柳湘莲低低笑了声,道过谢后,伸手接过披风,穿戴整齐后翻身上马向街角久候的柳泽莞一行人而去。 第79章 春闱连试三场九天, 吃喝拉撒睡全在小小一个隔间里面,任是柳湘莲和贾琏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二人都是一回到家, 先泡个热水澡,洗去一身臭味。再胡吃海塞一通山珍海味, 便倒头就睡,呼噜打得震天价儿响。 直睡过一日一夜后,两位青年才俊方从床上爬起来, 各自在院中打了一通拳, 好生舒展了番筋骨才分头忙去。 此回武试,考场定在京郊大营的校场,届时各省武举人汇聚,能人异士辈出, 参加者有千人之多。然而当真能进士及第者不过一百二十余人, 亦可谓鲤鱼跃龙门。 我朝以武立国,崇尚戎马,武状元地位极为尊崇。状元登第后的三天内, 可以披红挂彩,上街夸官, 所谓一日看尽长安花是也。且状元径授御前一等侍卫,可于内廷自由行走。 再说武试流程,共分三场进行,称为内、外场。一、二场考教应试者弓马技勇,称为“外场”;三场考教应试者策论武经,称“内场”, 正是内文外武。 其中一场试马上箭法。驰马三趟,发箭九枝,三箭中靶为合格,达不到三箭者不准参加二场。 二场考步射、技勇。步射九发三中为合格。所谓“技勇”,实际上主要测膂力,一共又分头中尾三项。 头项拉硬弓。弓分十二力、十力、八力三号,另备有十二力以上的出号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3 弓。应试者弓号自选,限拉三次,每次以拉满为准。 中项舞大刀。刀分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八十斤三号。试刀者应先成左右闯刀过顶、前后胸舞花等动作。刀号自选,一次完成为准。 尾项是拿石礩子,即专为考试而备的长方形大石块,两边各有可以用手指头抠住的地方,但并不深。 也分为三号,头号三百斤,二号二百五十斤,三号二百斤。考场还备有三百斤以上的出号石礩。 应试者石号自选,要求将石礩提至胸腹之间,再借助腹力将石礩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叫做“献印”,一次完成为合格。 凡应试者,弓、刀、石三项必有两项为头号和二号成绩,三号成绩超过两项者为不合格,取消三场考试资格。也就是说,技勇考试不合格者,不得参加内场文试。 第三场便是考文,即同文试般考教应试者程朱理学“程文”,也称“内场”,就是文化课考试。 只因武人多不能文,所考策、论多不合格,而不少外场成绩突出者又往往败于内场。于是后来干脆废除策、论,单考《武经七书》默写,以致武进士被嘲笑目不识丁,无知莽夫,地位大不如前。当然这乃后话。此时,武试仍考策、论。贾琏、柳湘莲能文能武,颇占优势。 武试亦同文试,先有春闱考取前一百多名,才经殿试,由圣上钦点状元并三甲名单。只因武生千人众中,唯独柳湘莲和贾琏二人文武兼试。我朝开国以来,无比奇事,故而此次武试,春闱开考之时,便有圣上亲临,可谓殿试提前来临。 三日之期,眨眼便过。这日一大早,柳湘莲便收拾停当,骑着燕赵出门奔校场而去。 一路行来,燕赵不疾不徐,似在观花,柳湘莲也随它自在,安然坐在马上。他出门甚早,今日天气晴好,晨间早市热闹。柳湘莲侧耳倾听人声喧哗,心中沉静如水,仅有的一丝应考的焦虑也如风过古井,再刮不起半点波澜。 燕赵穿街过巷,正拐入一处小巷。穿过这个窄巷便是出城大道。柳湘莲本双目微阖,按照圆清大师传授佛家法门,凝心静气,吐纳呼吸。忽然,一道破空之声刺入柳湘莲耳中。 柳湘莲不假思索,一夹马腹,微侧过头。燕赵有灵,主人稍有暗示,立时停步。毫厘之间,一枚闪着幽光的飞镖堪堪擦着柳湘莲脸颊飞过。 柳湘莲这才得空,一抖马缰绳,燕赵侧身而立,柳湘莲一人一马斜横在窄巷当间,将窄巷前后尽收眼底。柳湘莲定睛看去,只见窄巷尽头,原先他正面对着的方向并排站立两个黑衣蒙面人。其中一名高个壮汉手持双刀,目光如鹰;另一人个子矮小,躲在双刀大汉身后,探出的右手戴着手套,掌中仍有飞镖,蓄势待发。而柳湘莲背后,也有两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手握明晃晃的匕首,堵住了他的退路。 “想要瓮中捉鳖吗?”柳湘莲暗哂。 青天白日,皇城之中,便敢设伏于举子,可见其心。加之敌众我寡,柳湘莲还带着燕赵。窄巷逼仄,鸳鸯剑根本施展不开,且此处背巷,人烟稀少,非京城本地人士不知此途。如此看来,这伏击乃早有预谋。 “今日之事,绝不能善了。”柳湘莲心中有了决断,再不犹豫,右脚轻磕燕赵小腹,不顾再次迎面而来的飞镖,箭矢般向前冲去…… 荣国府内,西窗下。 迎春难得老实呆在房中,低头认真做着针线。虽说哪怕迎春与柳湘莲不日便会定亲,成婚恐怕也得是两三年后的事情。只是迎春自个儿的女红手艺,实在惨绝人寰、目不忍视,若不加紧苦练,实在不能见人。 偏偏贾琏有心,文试过后,大睡一场醒来,便不知哪根筋搭错,巴巴跑来找到迎春,再四嘱咐她好生磨练,提前准备,早日开始缝制嫁衣,免得三年也绣不成一件衣服。 迎春听罢,自然羞恼,不平之下连追了贾琏好几个院子。只是蚍蜉撼树,越跑,贾琏越精神焕发,反把迎春累个够呛。技不如人,迎春只得作罢。 没想到,兄妹一场逗趣,秋霜却当真上了心,备好笸箩、针线、绣样,待迎春送罢贾琏出门应考,便将她扣在屋内,无论如何,也要迎春坐下练手。 迎春嘴上虽硬,心里到底没谱。以前她与人应酬,迎来送往各式礼物,多为秋霜、绣橘等丫鬟给她顶缸之作。日后成家,柳湘莲再是家庭简单,也有叔婶并几房远亲长辈,总不能太过失礼。 故而,当宝钗悠悠来至迎春房中时,破天荒看见迎春正埋头绣花。料峭春日,迎春额上竟见了细汗。 “呦!这倒稀罕,我今日竟见着二姐姐绣花,难不成这绣样子格外了不得?”宝钗入屋,凑近了说道。 迎春正醉心于和那对浮水鸳鸯较劲,连宝钗并莺儿走近都不知晓。此时忽闻人语,猛地抬头,手底下便失了准头。那绣花针便如同长了眼般,直冲迎春指尖而去。 “嘶!”迎春倒吸了口凉气,低头一看,左手食指上一粒浑圆的血珠拦不住地滚落。眨眼间血珠便落到那只正垂首舒毛的公鸳鸯嘴畔,衬着水波纹绣,快速晕染开来,洁白的手帕上瞬间红了一片。 迎春心中突生警兆,心儿狂跳,眼睁睁看着食指尖不停冒出血珠。 “啊呀!”宝钗坐得最近,见状,惊呼一声,拉过迎春左手,一口将她食指含~入口中,轻吮两下,拿出再看,果然不再出血。宝钗仍不放心,接过秋霜递来干净棉布,细细给迎春包扎起来。 迎春呆呆看着宝钗举动,只觉得心慌得紧,耳边有人疾呼,不好!不好!不好! 什么不好?哪里不好?谁不好?迎春脑中思绪翻涌,心乱如麻,陡然站起。 “哗啦”一下,炕上小几被迎春带倒。茶水流了一床,点心、笸箩、针包滚得到处都是,迎春浑然不觉。 在宝钗并秋霜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迎春闷头向外冲去。 再说窄巷中,柳湘莲连人带马向当先两名黑衣人撞去。这二人似是没有料到柳湘莲这般果敢,竟然径直冲来,反应慢了一瞬,柳湘莲却已宝剑出手,冲至他二人眼前。 持双刀的大汉十分精悍,矮身低头避过柳湘莲飞来一剑,双刀翻飞,就势直向燕赵双腿砍去。 哪知柳湘莲飞来一剑也是虚招,在双刀大汉面门前一晃,趁他闪避工夫,剑尖连闪。藏在双刀大汉身后,被他身形完全遮蔽的矮个飞镖汉子已暴露在柳湘莲眼前。 瞬息间,柳湘莲舞动的剑尖已连续刺中矮个汉子双肩几处要穴。矮个汉子两臂立时被废,肩头血流如注,双臂瘫软如泥,无力垂下,手中飞镖再握不住,哐当坠地。 双刀大汉听见飞镖坠地之声,便知同伴已废一人。可他双刀马上便要砍中马腿,哪里肯舍?双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4 刀大汉连人带刀又先前突进三寸。在他看来,奔马前冲,他又是突袭暗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任它宝马神驹也万防不住。 眼看双刀就要砍中马腿,双刀大汉耳边已传来刀砍入肉的轻响,眼前更是马血迸溅,红通通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双刀大汉以为一击得手,正要站起,趁柳湘莲立足不稳,摔下马来之时,乱刀砍下,取他性命。 哪知双刀大汉未及起身,兜头两只马蹄飞来,一袭他面门,一攻他胸口。燕赵正值壮年,双蹄飞来,如匕首破空,刺啦作响,且一踏之力,力逾千钧。 本来燕赵就在极速前冲,双刀大汉求胜心切,又主动靠近,自己送到燕赵马蹄之下,更加躲闪不及。燕赵双蹄重踏被他挨了个结结实实!双刀大汉一口血箭喷出,不及闷哼一声,立时倒地,气绝毙命。 笔下絮烦,一切却不过几息之间。柳湘莲背后那两个持匕首的壮汉还没冲至窄巷当间,堵路的同伴却已一死一伤。所谓绝路,已被柳湘莲冲出豁口。柳湘莲头也不回,一抖缰绳,燕赵扬蹄大嘶,从双刀大汉尸体上飞奔而过,绝尘而去。 旁立矮个汉子本是暗器和使毒高手,此刻双臂被废,便是废人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湘莲从他身边擦过,扬长而去。 而那两名持匕首汉子凭借一双肉腿怎敌得过燕赵如飞四蹄?可怜三人,望着地上同伴的尸体,出师未捷,心同血液一起冷将下去。 “只盼前面的弟兄莫要再失手!”三人不约而同想着。 却说此刻京郊大营校场内,贾琏负手立于校场大门口,目光时不时扫过门外大道尽头。校场内铜壶滴漏中刻尺已读到辰时,开考在即,守门侍卫举起鼓槌,正欲擂鼓。 三声鼓响罢,校场封门。届时未不入场考生,便视同放弃此次武试资格。 而柳湘莲却还没到。贾琏面上已然显出惶急神色。 另一边,校场居中正对的高台之上,明黄衣袍拂动,皇帝已在内侍并高官贵戚簇拥下落座。 皇帝居中高坐,身旁分成两列,相对放置这十余张太师椅。六部尚书并几位王公贵戚都依次落座。其中左手第三张太师椅上,北静王世子水溶赫然在坐。 武试各项准备已毕,如今只等三声鼓罢,由圣上亲自鸣锣,宣布武试开考。 “咚——”第一声鼓响。 “咚——”第二声鼓响。 守门侍卫手中鼓槌高举,第三下鼓声将响,校场大门已然缓缓关闭中。 忽然一人一马如神兵天降,从合拢了一半的校场大门中窜出,跃入场内。 健马入场,似是奔行太急,一时停步不及,四蹄在地上留下好深两条拖痕。那马儿停步后,欲发泄余力一般,昂首长嘶,雪白鬃毛迎风招展,镀上日光金辉,更显神骏非凡。健马周身雪白,独下腹和前蹄处有点点红痕,乍看之下,如踏雪寻梅,夺人眼目,格外好看。 宝马神驹,马上之人却也不遑多让。一身箭装,手持长剑,双眉入鬓,目赛朗星,薄唇轻抿,春风拂过他的衣裳,金戈之声铮铮入耳,顾盼间,杀伐之意尽显,当真如绝世战神一般。 守门侍卫仍旧高举鼓槌,目光却定在了这不速之客身上。第三声鼓,迟迟未响。 校场内,众人都被这突然而来的一人一马夺去神魂。一时校场内如水儿沸腾前一刻般一片死寂。 唯独贾琏,一眼认出这一人一马乃柳湘莲与燕赵,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本来柳湘莲出门甚早,躲过第一波窄巷伏击后再赶到校场也不迟。只是,柳湘莲出城不久,在官道上又遇第二次伏击。 那处地方乃官道拐弯处,路旁皆是密林。柳湘莲纵马至此,见地方形势,便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百般警惕之下,才发现路中间隐藏的绊马索。就这般,燕赵也几乎被绊马索绊倒。 柳湘莲方才躲过绊马索,便有一群做苦力打扮的壮汉围拢上来。来人却不似窄巷杀手般黑衣蒙面藏头露尾,就这般大大方方“赤手空拳”围攻柳湘莲一人。乍看去,与街头斗殴无异。只是,眼尖之人可以看见他们身形腾挪间有匕首寒光点点。 这伙人不下十来个,各个早有准备,配合默契,攻守互助。柳湘莲一己之力,又要护着燕赵逃离,再难突围,好几次堪堪被逼入路边野树林中。 所幸燕赵机警,见缝逃离。柳湘莲却陷入苦斗之中,身上已有好几处挂彩。眼看不支之时,一群壮汉从另一头骂骂咧咧骑马拐进这处官道。 柳湘莲与这伙人缠斗虽只不过半盏茶工夫,却已是险象环生。此刻突逢路人,不异天降救兵。 熟料不待柳湘莲呼救,那群骑马壮汉中便有人开口说道:“怪道前头儿好大一个坑还有绊马索,原来有人在此办事。老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如我们改条道儿吧?” 柳湘莲听见来人言语,只觉如一盆冷水劈头浇下,心中希望登时破灭。偏偏柳湘莲这一分神间,右臂便又被匕首划破一道口子。所幸他躲避及时,伤口不深。 “他们既然敢在官道设伏,便不怕路人多事。也罢,何苦牵连他人!”柳湘莲脑中念头闪过,愈发咬紧牙关,鸳鸯剑起如风,长剑舞动,上上左右防护得滴水不漏,只是再无反击之力。 却不想,柳湘莲这边厢鸳鸯剑起,剑身反射日光,晃到那群骑马壮汉老大的眼睛。那老大本不欲多事,却忽然纵马上前,口中大呼道:“何人欺负我冷二弟?” 柳湘莲闻言,惊喜回首,正见那壮汉纵马而来,一拳打在围攻他的人脸上。“倪大哥!”柳湘莲兴奋叫道。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原来这伙过路人竟是醉金刚倪二和他手下弟兄。倪二这人,最是轻财重义,和柳湘莲脾气相投,相交莫逆,是那拜把子兄弟。且这倪二便是和秋霜定亲之人。得知柳湘莲欲金榜题名后便正式去荣国府下聘迎娶贾二小姐后,倪二喜得三天不曾睡着。 柳湘莲有了倪二及他一群兄弟相助,那般装作苦力的伏击者便不再是他们对手。久攻不下,又见倪二手下已有人去城门口求援,伏击者中有人打个手势,那十来人便呼啦啦如潮水般退走。 倪二哪肯轻饶欺负他兄弟之人,还欲带人追击,柳湘莲一把拉住他道:“大哥,穷寇莫追!多谢大哥救命之恩,弟弟急着赶去校场,回头再请哥哥吃酒。” 柳湘莲说罢,嘬唇打一口哨,不一会儿,燕赵却从众人身后奔来。燕赵之后已可见守城官兵号衣。 原来燕赵有灵,在柳湘莲防护下脱困后,自去城门求援,此刻竟已带来援兵。柳湘莲见状,越发爱怜燕赵不过。可时已不早,柳湘莲就要翻身上马,倪二这才忆起此处距离京郊大营不远,今日也正是武试之期。 倪二赶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5 忙一拍大腿拉住柳湘莲道:“二弟,哥哥这里有金疮药,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再走不迟。”说罢,掏出金疮药来,不要钱般往柳湘莲身上伤处猛撒。 柳湘莲虽急着要走,到底不能任伤口流血不止,也是一时急糊涂了。这时候,守城官兵也已赶来,询问此处发生何事?早有倪二手下绘声绘色描述适才众人激战情形。 守城官兵来看过柳湘莲伤势后,问他可否认识伤他之人? 柳湘莲沉默摇头,正犹豫要不要将窄巷伏击之事说出。守城官兵却让他亲自去京兆尹处报案。 眼瞅着辰时便到,柳湘莲哪里耽误的起,亮出武举人身份,推说日后报官,便在倪二执意陪同下往校场赶去。 前情已了。且说武试校场内,众人被柳湘莲和燕赵风采所迷,一时都忘记手中事,整个校场内落针可闻。 “好!”直到一人大声抚掌叫好,才打破这份平静。紧跟着啪啪啪鼓掌之声连绵响起。 众人转头向声音起处望去。只见居中高台上皇帝带头站起,文臣武将皇亲国戚纷纷站起身来,鼓掌不休。 原来,皇帝自来校场便在四下打量此次武试举子,想看看他堂堂天朝的未来栋梁都长何模样。看来看去,皇帝只见到些五大三粗、肌肉虬结,一看便知乃莽夫之辈。虽也逮到几个气宇轩昂、英挺不凡的人物,但那些人一对上皇帝的目光,登时噤若寒蝉,抖抖索索,不能自抑情状,让他好生失望。 皇帝好不容易在人群中寻到独立门口的贾琏,暗中为贾琏风采叫好。下一秒,柳湘莲掐着最后一刻纵马奔入校场。虽有不敬之嫌,但柳湘莲高坐马背犹如天神一般的风姿力压全场,深得圣心,让素来沉稳的皇帝也忍不住站起叫好。 既然圣上开了金口,在座之人哪有不知情识趣的,纷纷起身附和。独独水溶,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双眸微眯,恰到好处掩去眸中一片寒芒。 第80章 却说迎春心有所感, 惴惴不安,奔出房去, 就要叫人备车,径去京郊大营。秋霜追出屋来, 拉住迎春,好说歹说,才劝回迎春, 服侍她换上男装, 又跟贾母告了假,这才陪着迎春出门。 迎春坐在马车中,仍旧烦躁难安,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但总觉得必与柳湘莲有关。迎春右手紧紧攥住柳湘莲家祖传的玉佩, 暗暗向天祷告,祈求老天保佑。 转眼马车出城,路过柳湘莲遇伏的官道时, 官道上已然一切如常,半点看不出此处曾有拼命搏杀的激斗痕迹。 “吁——”马车突然停下。不待秋霜开口探问, 迎春先窜出车厢,张口问道:“怎么停下了?” 车夫回头恭敬答道:“回二公子的话,前头儿封路了。说是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迎春抬头看去,果然前面有四名批甲士兵在巡逻守卫,旁边还设有路禁。迎春有意自报身份, 说她乃荣国府公子、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外甥。 但是转念又想,今日正是武试之期,她狐假虎威,冒名进入,万一柳湘莲无事,岂不弄巧成拙?迎春心中惶急,连带着脑袋也不好使了,简简单单一件事被她翻来覆去地琢磨,越发复杂难解起来。 秋霜在旁,见迎春面色惨白,神情变了又变,知她关心则乱,安抚地拍拍迎春手背。秋霜正正衣冠,跳下车去。 “敢问军爷,今日应试武生可都入场否?武试可还顺利?”秋霜袅袅娜娜走到几位守卫军兵身前,盈盈行礼罢,又从怀中掏出几个银锞子双手递上。待领头一个军兵接过后,秋霜方柔声问道。 “武试何等大事,应考举子们自然早就入场。此刻,里面考试正激烈着呢!算着时辰,八成已在考教步射。”领头军兵答道。 “哦?那么,今日可有什么稀奇事吗?”秋霜再问道。 “要说稀奇事倒也有一桩。”旁边一个看去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小兵见秋霜美貌,忍不住插话道。 领头军兵瞪那小兵一眼,小兵立时住了嘴。秋霜识趣,又拿出几个银锞子塞到领头军兵手中,含笑道:“不瞒军爷,小女子家大公子便是今日应考举子。奈何,公子性拗,非要独自前来应考。家里人不放心,便命小女子前来打听打听。” 那领头军兵听秋霜这般说,又有银钱铺路,越发放下心来,笑答道:“你不早说。今日除了一名举子卡在三声鼓响最后一刻飞马入场,还通身煞气外并无异事。” “竟有这等事?军爷可知那举子叫甚名字?为何这般晚才到?还有什么叫煞气?”秋霜连问道。 “这我从何得知!不过那举子相貌着实是好,猛一看,咱们还以为是哪家小姐女扮男装出来玩呢!对了,他还有一匹白马。他那匹白马更是神骏,就这栅栏,它一个纵跃便跨过去了。”领头军兵指了指横亘在他与秋霜之间的栅栏,接道,“至于煞气,我看那举子负了伤,身上箭装多有破损,细看还有血迹。我估摸着,他来路八成遇上了事。” 迎春本就竖着耳朵在后旁听,听至此处,再忍耐不住,哒哒哒快跑过来,截口问道:“他伤的可严重?如今,人又在何处?” 领头军兵闻言,将迎春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迎春模样娇俏,肤白胜雪,语声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忍不住暗自腹诽道:“如今这男儿怎地都生得如同女子一般?难不成今日那举子当真是女驸马不成?” 近日三庆班压轴大戏便是女驸马,每日连演三场,京城里的人就没有没看过女驸马的。茶店酒肆勾栏瓦舍,但凡人流聚集之处,总有人张口便来几句个中唱段,这军爷也是深受此戏“荼毒”。 “我看那人纵马驰骋的风采不像有事的样子。故而,我说他煞气重,虽挂了彩,气势却越发慑人。此刻,喏,他正在里面考试呢!”领头军兵随口答道。 无事?无事便好。迎春总算稍稍放心。但是,二郎肯定出事了!迎春想着,一颗心便又揪成一团。 郊外风大,迎春出来的急,春衫外只着一件兔毛披风。秋霜怕她冻着,知她不等到武试结束,亲眼见到贾琏和柳湘莲安然无事必不肯走,秋霜只得软言劝慰迎春上车等候。 校场外,迎春并秋霜苦苦等候、满心焦虑。 校场内,柳湘莲并贾琏摩拳擦掌、意气风发。 两位少年儿郎皆已赛过前两场,此刻正在考教献印,比试两膀力气。若非柳湘莲双臂有伤,臂力这关,他更是不放在眼里。 早先的马射、步射,于贾琏和柳湘莲二人而言,都是信手拈来,小菜一碟。他二人自小练习骑射,不说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至少也是十中其九。至于舞大刀和拉硬弓,更是不在话下。 一炷香工夫后,两场全部赛完,有人欢喜有人愁。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6 考官统计不合格者毕,朗声宣读进入内场三试的名单。 贾琏与柳湘莲隔众对望,相视一笑,果然,二人名字均在其中。 两人随之洗净头面、双手,遵循考官安排,列队进入内场。 …… 铜壶滴漏刻度一变再变,室外红日已薄西山,主考官一声令下,文试结束。 众考生纷纷起立。柳湘莲交卷毕,略一扫视周围,竟见着许多干净如新的考卷,不由微皱起眉。 那边厢,贾琏亦是如此。贾琏身前坐着一位高大壮汉,适才外场考试时,马射与步射之时,皆是百发百中,颇为神勇。哪知他文试全程却如坐针毡,屁股扭来晃去,没一刻安生模样,烦得后座贾琏不行。 贾琏趁着考官收卷之机,探头看了一眼那壮汉考卷,果然墨点重重。不提搌卷,更是错字连篇。贾琏不由大摇其头。 考生陆续退场。 贾琏这才有空凑近柳湘莲,拉住他急问道:“你怎地弄出了一身伤?可是来时出事了?” 柳湘莲苦笑道:“一言难尽。且等咱离开此处,我再跟你详说。”二人结伴离开。 二人刚刚走出京郊大营校场门口,远远地,便听见一人高声叫道:“哥哥!二郎!” 两人定睛望去,果然拐角处停着迎春那辆青布帷小马车。迎春此刻半个身子都探出马车外,正在狠命冲他二人招手。两人赶忙打马奔去。 迎春见到柳湘莲,不及跟贾琏打招呼,一把拉过柳湘莲右手,盯着他右臂衣衫上两三处豁口,泪珠盈盈,眼瞅着便要滚落。 柳湘莲立时乱了阵脚,赶忙拿左手去遮右臂伤处,却不知如此一来,又显出了左臂上的伤痕。迎春看见,越发难过。 贾琏在旁看见,也是暗暗心惊。他与柳湘莲经常切磋,对其武艺,极为了解,深知若非情况危急、处境险恶,柳湘莲断不至于狼狈至此。 他三人在路口站着拉拉扯扯,偏又各个生得一副好皮囊,比潘安,赛宋玉,在一众五大三粗不修边幅的武生里,十分扎眼。不过眨眼工夫,三人身边便聚拢起一群好事围观之徒。 柳湘莲最先警觉,顾不得安慰迎春,先一步挡在她身前,隔绝了那些匹夫色眯眯打量她的视线。贾琏见状,立时醒悟,不由分说,拉着迎春便往马车上拖。 迎春生怕柳湘莲溜走或者带伤骑马,死死攥住柳湘莲衣袖,非要和他同车。 其实柳湘莲也有此意。错过今日,他更不知何时才能再与迎春独处。只是贾琏在侧,柳湘莲不敢放肆。 贾琏没好气地瞪了迎春一眼,又回头看看假作无辜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柳湘莲,一咬牙,反手拉走柳湘莲。三人同时登车。 小小一辆马车,一下子塞进四个大人,登时显得拥挤不堪。贾琏和柳湘莲都觉得腿脚伸展不开,颇为憋屈。 秋霜机灵,自告奋勇退出车厢,和车夫坐到一处。如此,车厢内,终于有了一丝余地。 马车外,围拢看热闹的人见正主都上了车,没有美人可看,也便自行散去。 马车内,迎春也不避嫌,帮着柳湘莲脱去外袍,待看清柳湘莲两臂并背部划伤后,迎春眼泪再忍不住,哗哗流下。 偏她不肯出声,只咬牙死忍,一面拿出药箱,给柳湘莲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再认真包扎好。 迎春做完这一切,马车都已驶到十字大街。迎春收起药箱,抬手一抹脸,也不顾眼泪洗面花了妆,一双笑眼瞪得溜圆,直直望着柳湘莲,眼里清清楚楚写着“来龙去脉”四字。 柳湘莲本在享受美人温柔,连身上伤痛都忘记了,甚至心里暗暗希冀,若是每次受伤都有迎春亲自上药包扎,不若多伤几回?当然,若是每次他受伤,都惹得迎春这般落泪,他更加舍不得。 此刻见着美人神情并未来大舅哥抱臂拧眉模样,柳湘莲只得干咳一声道:“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今个儿一出门便……” 柳湘莲捡着重要的,将他遇伏经过说与迎春并贾琏兄妹知晓。 二人听罢,对视一眼。迎春低头不语,眉间拧起好大一个疙瘩,似在苦思。 贾琏率先开口说道:“如此说来,你第一次遇伏地点是在破庙胡同一带。那里,街巷纵横,人烟罕至,虽是出城近道,却因巷子逼仄繁多,知道的人不愿走,不知的人寻不着。确实是伏击的好去处。不过由此看来,这伏击的人八成是京城本地人,且对你深有了解。” 柳湘莲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 “但是你说第二次伏击是在官道上且他们还不蒙面?”贾琏疑惑问道。 柳湘莲回道:“正是。虽然他们都做苦力打扮,但我能看出来他们更像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或兵卒,所用匕首寒芒耀目,颇似精钢打造。且他们彼此之间十分熟悉,更令行禁止。他们撤走时,只有一人做了个手势,余下人便全都听令退去。” “哦?你是说他们是当兵的或者家将护卫之流?”迎春插口问道。 柳湘莲含笑看向迎春,轻轻一点头。 迎春却顾不上欣赏美男容颜,摸着下巴冥思苦想。柳湘莲常年在外,究竟会得罪了谁?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截杀武举人,背景必然雄厚,二郎何时得罪了大人物却不自知吗? “二郎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迎春问道。 柳湘莲沉思良久,只能摇头答道:“我想不出来。若说我之前浪荡江湖时惹下的仇家,也断没有追到京城来与我寻仇的道理。至于,京城内,我但凡在京,不是在相国寺跟着师父学艺,便是在家侍奉叔叔、婶婶,最多去酒楼买些酒。更谈不上得罪人了。” 贾琏忽然问道:“可与你此次武试有关?” “我也这般想过。我觉得,他们也不是非要取我性命,更多几分阻止我应考的意思。只是哪怕我武试高中,还有殿试一关,最多也不过获封一个御前带刀侍卫。如此小官,世家大族哪个看得上?” 世家大族?柳湘莲这四个字突然给迎春提了个醒。她蓦然想到水溶。记得,前不久水盈到荣国府做客,拉着她问东问西,却迟迟说不到点子上。迎春便知她又有古怪,有心不理她。奈何泽莞在旁,两人歪缠,迎春只得答应了水盈所求。 次日,水溶便来拜会贾琏。他二人在梨香院小酌时,迎春到底出现了。 水溶许久不见迎春,心下激动不已,却不知迎春此来是与他摊牌的。迎春支开贾琏,略微寒暄几句后,便开门见山对水溶言道,她欲嫁给柳湘莲。 此刻,迎春坐在马车内,回想起水溶听见她亲口说出愿意嫁给柳湘莲时伤心欲绝的表情,耳边不断回响起水溶咬牙切齿吐出的那句,“凭什么是他?” “不会是水溶吧?”这个念头刚在迎春脑海中升起,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7 迎春便忍不住要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水溶那么好一个人,她竟这般构陷于他!怎对得起他对她那番情意? “不会的,永裕他是正人君子,断不会干出这种事来!”迎春自言自语道。 “迎儿,你说什么?”柳湘莲轻声问道。从刚才起,他就见迎春神色变化不定,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关节处一般,哪知紧跟着她又神色大变,更作出欲自扇耳光的举动。柳湘莲与贾琏对视一眼,都觉出迎春有异。 “你最近可见过北静王世子水溶?”迎春心有疑惑,到底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便后了悔。 果然,柳湘莲还不怎样,贾琏看向迎春的目光之中,便颇有些意味深长。 “北静王世子?应该没有。不对,你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半个月以前,北静王府一个管事莫名其妙来家里寻我,说是北静王府有堂会,听说我是票友,想请我去唱一出。你知道,那些都是我年轻时不懂事混顽的,如今我再不做那事,便叫我给推辞了。说来,倒不知这世子爷怎知我曾串过戏。”柳湘莲边回想边答道。 正巧赶上道路分叉,马车拐弯,先往柳府而去。岂料弯儿拐得有些急,迎春身子一歪,整个人扑到柳湘莲怀中。 柳湘莲自然接住。 贾琏干咳一声。 柳湘莲赶忙坐直身体,顺便扶起迎春。却见迎春低头,从他解开后放在腿上的外袍内摸出一个钱袋。 迎春举起那个钱袋,冷着脸问柳湘莲道:“此物你从何而来?” 柳湘莲被迎春神情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这钱袋不是我的。我适才不是说被我拜把子兄弟倪二所救嘛!倪二,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只是,只是还练过妙手空空的活计。他从今天带头伏击我的人怀里摸出了个钱袋,说是兴许借此能查出伏击我的人是谁。我便收下了,一时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不如你瞧瞧。” 迎春闻言,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这钱袋,她知道是谁的。 单看材质、针法,也知其必然出自王公贵胄、高门豪户。而且这钱袋上的绣样,是她寻来,送给水盈的。 难道指使手下伏击二郎,欲取二郎性命之人当真是他? 第81章 翌日, 迎春在贾琏陪同下早早便来到会宾楼,在雅间等候水溶。这会宾楼也是京城十大名楼之一, 不仅厨子做的一手好醉鸡,号为一绝, 所珍藏的酒水,更是能引太白坠凡尘。贾琏、水溶等世家子弟便常常在此聚会。故而,贾琏春闱过后, 约水溶到此饮宴, 实乃再正常不过之事。 只是今日主角乃迎春尔。 迎春趴在会宾楼二楼雅间窗户旁,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忽然忆起几年前旧事。当初,她误以为师父去世, 又逢昭阳郡主咄咄相逼, 心生魔障,误入歧途之时,便也是在这里, 迎春设下美人计,活生生害了昭阳并沁玉班所有人。 彼时, 她满腔怒火,满心愤恨,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为达目的不惜手段。想来,那时的她,应该是面目狰狞如夜叉。 可是哪怕那般丑陋的她, 仍旧得到水溶全力维护,真心相待。他怕她做错事以致后悔莫及,所以派人监视她,跟踪她,冒着风雪冒着被她误会、埋怨乃至迁怒的风险来找她。迎春至今记得水溶易装改扮顶风冒雪从后巷翻进,出现在天香居雅间门前时的模样。 风雪吹乱了他的发,他红了眼角、鼻头,哆嗦着嘴唇冲她微笑…… 迎春正走神间,水溶骑马出现在街口。水溶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袍子,极俊的面目被隐在风帽里,比起各色彩衣的路人,实在普通不过。但是,行走在人群中水溶依然是最扎眼的那个人。迎春遥遥望着水溶。 水溶清减许多,五官更加立体,高挺的鼻梁如出鞘利刃,锋芒毕露。总是脉脉含情的温柔目光被沉凝淡漠取代,两道剑眉中间竟隐隐显出法令纹。不再是如玉君子,反透出几分落魄豪侠味道。 “数月不见,永裕竟变了这般多。”迎春在心底暗暗叹息。 想来上次二人见面,实在匆匆。她只来得及表明她对柳湘莲的心意便落荒而逃。 “凭什么是他?” 水溶当时脱口而出的这句质问在迎春脑海中盘旋,“果然,这成了你的魔障吗?”迎春心道。 旁边桌上,贾琏正在品茶,见迎春眉眼间尽是忧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昨日在马车上,当着柳湘莲的面,贾琏不好相问。可是迎春是他亲妹妹,再细微的神情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再结合,回府后她便巴巴让自己设宴邀请水溶,不用问,那钱袋八成是水溶的。 只是,水溶会是那暗下毒手要谋害柳湘莲的人吗?贾琏想着,也是双眉紧皱。 “咚咚咚。”有人上楼来,小二在外敲门,观言去打开门,贾琏亲自迎接水溶进屋落座。 迎春在雅间里面坐着,由一扇丈许见方的巨大屏风挡住,自以为外人绝对发现不了。 却不知水溶甫一进屋,视线便有意无意向屏风后扫了三四回。迎春身上那股水溶再熟悉不过的独特香味早出卖了她。迎春见水溶举动便知,他识出了她在这里。 贾琏却不着急,拉着水溶畅饮对酌,东拉西扯半晌才看似不经意地问起水溶婚后生活。果然,水溶立时变了脸色,本来噙笑的嘴角一下子抿得死紧,眼神不由自主往屏风后瞟去,眼神中,竟是明明白白的惊慌与担忧。 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贾琏长叹一声,放下酒杯,借口如厕,离开房间。临出门前,贾琏还叫走了观言。 雅间里,只剩下水溶的贴身小厮棋童、秋霜并水溶、迎春四人。 一时,四人皆无话。 “扑棱棱”,两只燕子突然从开着的窗户里飞入,不投檐下鸟窝,反扑到屏风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它们被屏风上的朱梁画栋所迷,见异思迁,弃了檐下新巢。 人心若是也同动物般易变该有多好!迎春苦笑思量。 水溶看着飞燕,摇摇头,站起身,向屏风后走来,“迎儿,我知你在这里。我……” “世子爷且请停步。男女授受不亲,还请避嫌则个。”迎春低声道。 听在水溶耳中,却不异于晴天霹雳。 昨日,他亲见迎春拉着柳湘莲衣袖上了她那辆青布帷小马车。 今日,她与他说男女授受不亲,还请避嫌则个。 果然人心易变吗?水溶停步,垂眸,但颤动的眼睫说透了未尽的心事。 棋童在后看着水溶陡然僵直的背影,面色铁青,双拳紧握。 “世子爷可知,昨个儿,青天白日之下竟有人屡次当街设伏,意图击杀应考武举人,致使那位举子全身多处受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8 伤,还好险累他误了春闱。如今说来似无大碍,但是若非那名举人老爷武艺高强,只怕此刻已见了阎王。”迎春一字一句地说道。 水溶听罢,剑眉皱起。竟有这等事?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不对,这名举子难不成便是负伤应试几乎误考的柳湘莲?水溶正暗忖间,“咚!”地一下,身后传来一声大响。 水溶回头一看,棋童不知怎的竟碰倒了他身后博古架上放着的一枚仿秦青铜鼎,正慌手忙脚地拾取。水溶双眉拧得更紧,棋童这是怎么了?从昨日起便这般魂不守舍,毛手毛脚! 迎春冷眼旁观,却不愿猜测这主仆二人在打何官司,冲秋霜略一点头。秋霜轻移莲步,上前接过迎春递给她的钱袋,转过屏风,双手呈给水溶。 “这是从伏击举人老爷的歹人身上掉出的钱袋,想来,世子爷应当十分眼熟。”迎春淡淡道。 水溶闻言,不敢置信地拿过那个钱袋,一眼瞅见上面的绣样,果然,这是他的钱袋。 就因为这个吗? “呵——,”水溶嗤笑一声,面上如蒙了尘一般,乍显出几分灰败之色,眼中蓦然射出两抹极冷极冽的光芒,却故意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敢情贾二小姐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二小姐以为是区区在下命人伤了你那心上人吗?” 秋霜就站在水溶对面,水溶脸上的复杂神色尽收秋霜眼底。自水溶与迎春相识那天起,秋霜从不曾听见过水溶用这种语气与迎春说话,黯然垂眸,咬牙扭头,不忍再看。 迎春听见,也是心中一痛。这不是水溶会说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若当真以为你是这种人,便不会巴巴来与你对证。”迎春道。 “哦?这种人是哪种人?物证在此,虽无人证,可是敢于在京城地界动刀杀人谋害举子的人物十根手指头也能数过来。我说不是我干的,想来二小姐也不信。”水溶反问道。 “不,只要你说不是你做的,我便信。”迎春答道。 此时,水溶已回到酒桌边坐下,自顾自斟满一杯酒,听见迎春回话,拍桌大笑道:“好,为二小姐这句话,当浮一大白。” “那么,若当真便是我做的,二小姐又当如何?”水溶右手举杯,目视窗外,淡淡道。 “世子爷可还记得海棠生?”迎春忽然转移话题道。她本意是哪怕当真水溶一时鬼迷心窍,命人阻止柳湘莲应考甚至存了伤他、害他之心,所幸老天保佑,柳湘莲安然无事,这便是老天爷给水溶知错就改的机会。 迎春几乎害死海棠生,但是她改过了,承担罪过带给她的痛苦。她相信,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水溶却完全想叉了,他低头去看酒杯中美酒荡起的圈圈涟漪。 海棠生、冷二郎,那两张酷似的容颜,是了,原来,他早就输了! 水溶凄然一笑,笑颜映到酒杯中,破碎不堪。“为什么是他?”水溶颤声问道。 不再是“凭什么是他?”而是“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呢?迎春也在心中问过自己好多次。是相国寺凄风苦雨那晚,她命悬一线,他从天而降扔下的那块石头敲开了她的心门还是他转身离去后湿透的衣裳暖热了她的心田? 抑或是造化弄人,她无意中收留了他的弟弟,他任侠重义鸿雁飞至,渡她出无边苦海;再者是他口中的江湖是她前世今生都不敢奢望的生活;甚至难道真的姻缘天注定,她早早地便拿到了他母亲留给他未来妻子的信物…… 海棠花落,一往情深。 “世子爷可还记得迎春送你的那套《资治通鉴》?”迎春也不等水溶答话,径自接下去道:“说起来,也许二郎处处比不过世子爷。只是,迎春却从不敢奢望二郎能钟情于,于我。二郎有大志大爱,他有他的江湖,自有另外一番天地。如今,二郎却愿意为我,困在这四方天,做井底之蛙,笼中鸟雀。” “可笑迎春一介庶女,蒲柳之姿,多舛之命,何德何能,得二郎许诺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斯人待小女子如此,小女子又怎可辜负于他!”迎春含笑说道。 水溶听着迎春话语,一句一句,一刀一刀,每一下他都想掀翻酒桌,推倒屏风,冲到迎春面前大声告诉她,他也可以!他也是!他也想!只要迎春给他机会! 直到那句“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水溶双肩终于无力垂下。 原来如此,《资治通鉴》,编纂者司马光。司马光之妻张氏多年不孕,自荐美婢于夫。光怒斥婢并逐之。终光之身,无子,然其不纳妾,不狎妓,与妻终老,白首不离。 “世子爷,造化弄人,姻缘天定。不说太妃和王妃娘娘那般偏爱迎春,单论世子爷乃二位娘娘至亲,何故她们不应你所求,强令你娶孟家姐姐?迎春于世子爷,至多侧妃尔。迎春不才,却也不愿为小。”日光渐盛渐转,迎春看着水溶映到屏风上的身影幽幽道。 百花宴后,迎春托贾琏转送给水溶一部她亲手抄写的《资治通鉴》。意思便是她迎春此生不愿为小,亦不愿破人姻缘。 至于二郎许她的游山玩水,踏遍河山,无拘无束,畅游天下,她又何必说出口。 “人人艳羡我水溶生来好命,金尊玉贵,生而为王。可谁知,此竟成我牢笼枷锁?从此画地为牢,眼见心爱之人与他人携手天涯,福祸与共!哈哈哈……”水溶狠狠饮尽杯中酒,豁然转身,掷杯于地,冷声道:“他要是死了呢?” “他若死,我必不独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 为了这句“他若死,我便不独活!”, 至此,二木头才真的是不一样了。 她独立,认真,敢爱敢恨。 也许有人会说为了个男人去死,爱的好依附。 可是在我看来, 懦弱木讷的迎春, 可以剖白自己的内心, 立志同生共死, 便是她的勇气。 第82章 “他若是死了呢?” “他若死, 我必不独活。” 水溶站在雅间窗户旁边,脑中回旋他与迎春的对话, 眉目隐在窗棂阴影中,脸上神情怎生也看不透。 窗外,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春雨纷纷扬扬,路人或撑伞, 或疾行, 摊贩们着急收摊,客人慌忙去街边店铺避雨。斜风调皮,乱了行人衣角,迷却美人眼眸。 迎春并贾琏一同下楼离去, 衣袂在细雨中翻飞。旁边, 秋霜举着油纸伞帮二人遮风挡雨,观言早已打起车帘。贾琏先行上车,迎春踏上矮凳, 忽然心有所感,回首, 看向二楼雅间窗口。 水溶赶忙侧移一步,整个人躲到窗户后面。 迎春看着空荡荡的窗口,似有若无地叹息。 蹄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59 声哒哒,车轮辙辙,转眼,迎春车马再看不见。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吧!”水溶望着街道尽头, 正胡思乱想,身后突然传来“扑咚”一声。水溶拧眉回头,只见棋童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爷,都是奴才自作主张!伏击柳湘莲的人是奴才派去的,奴才——”棋童话未说完却被水溶抬手打断。 “可有伤亡?”水溶冷声问道。自打看见那个钱袋,他便知道八成是棋童捣的鬼。他只是不敢相信,棋童胆子这般大,下手杀人都敢不经他允许!是恶奴欺主还是他北静王府当真已然这般权势熏天? 棋童从小伺候水溶,对水溶脾性再了解不过,此刻见到水溶云淡风轻模样,便知大错铸成再难善了,不由吓得抖若筛糠。 “奴、奴才斗胆请了四个江湖人,其中有,有一个人受了伤,另,另外一个死,死了。”棋童结结巴巴说完,已面如死灰。 水溶厉目看向棋童,十分震惊,竟然死了人? “呵,若是今日贾二小姐不说,你是否便准备将此事瞒下?”水溶负手而立,微阖双目,嘴巴里的味道十分苦涩,半晌才接道:“原来棋童也学会了欺上瞒下的好手段!” 棋童闻言,惊骇莫名,扑到水溶脚边,想要解释,几番开口,终觉无由分辩,只能以头抢地,叩头不止。 “也罢,我知你为何如此。棋童,你我主仆一场,以后你且回家好生伺候双亲吧!”水溶扔下这句话,也不管兀自磕头不休的棋童,转身离去。 水溶骑马走在风雨中,恍惚有了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是这样吗? 北静王府内。 世子妃孟琬站在回廊上,看着雨帘下百花枝叶飘摇,残红如泣,面孔氤氲在水汽中,看去分外寂寥。 “娘娘,雨越发大了,不若回房里去吧?”身后丫鬟紫陌小心问道。 “无妨。我看看雨。”孟琬头也不回答道。 紫陌退下,不再言语。 眼见雨越下越大,风助雨势,孟琬衣裙下摆已被飘进来的雨水濡湿了好大一片。紫陌恐其着凉,咬牙欲上前再劝,眼角余光瞥见,回廊那头,水溶外书房的小厮正快步跑来。 “回禀娘娘。世子爷不知为何,在外竟淋了雨,浑身湿透回来,更大发雷霆,撵了棋童不说,还把奴才们都赶出来,将自己锁在外书房喝闷酒,到现在连湿衣都不肯换下来……”小厮茶倌急忙道。这小厮也是打小伺候水溶的,除了水溶抗婚时,他再没见过水溶这般模样,不由慌了神,喋喋不休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孟琬却听出了重点,秀眉微蹙,撵了棋童?水溶身边贴身伺候的不过几个小厮,棋童是最亲近的,今日竟发怒撵了他!不换湿衣,独喝闷酒,难道又是为了她?孟琬心里又酸又疼。 “去外书房,吩咐小厨房煮姜茶,温酒。”孟琬边走边说道。自有丫鬟领命而去。 水溶的外书房离他和孟琬的居所甚远,孟琬到时,身上衣衫已湿了泰半。她理也不理,径直走向外书房门口,抬手欲叩门扉,耳边却蓦然响起水溶长揖到地,虽是请求却语气绝决退婚的话语。 “水溶莽撞直言,实在已心有所属,万不敢委屈了姑娘,还请姑娘三思。” 那时,两家亲事刚刚说定,彼此互换庚帖,她更被母亲含笑拘在闺房开始做嫁衣。姐妹们都来与她道贺,她面上不显,心里早乐开了花。更让她高兴的是,晚间,她便收到水溶亲笔信,约她一晤。 孟琬羞涩不已,二人虽名分已定,到底不曾行礼,怎能私下相见?只是…… 她还是赴了约。 她多希望她不曾去。 那夜,月如钩,凉如水。她到时,水溶早在彼等候。灯笼微光映到他脸上,减了月光的凉,将他五官轮廓勾勒得更深,将他眉眼描摹得越发清楚。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他。 她满心欢喜,正欲开口,哪知,他接下来便说出,“水溶不才,心有所属”。 多么煞风景! 多么有情又是多么无情! 孟琬身子抖了抖,几乎站立不住,勉力扶住亭柱,稳住身子,涩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琬儿全凭父母做主,不敢辞。” 也不愿辞。 谁让水溶是她孟琬打小便喜欢的人。 无论是八岁时宫宴初见,人流如织,独公子如玉。 还是十岁那年,百花宴她抚琴,恰好有人吹笛相合。一曲终了,吹笛人振衫而去,她追了好几个回廊,终得见一角侧颜,果然是他。 抑或是那次北静太妃做寿,她跟在母亲身后,遥遥望见他与母亲撒娇。行至近处,隐约听见他央求王妃帮他寻各色画笔,还惊叹他果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直到有一天,母亲告诉她,北静王妃嘱意于她,想替世子水溶求娶她。母亲问她何意。 孟琬忍住心中狂喜,低头垂目,自以为镇静自若地答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琬儿全凭父母做主。”却不知,绯红的耳朵尖早出卖了她。 孟母心领神会,揽住女儿,既替她欢喜,又不舍母女分离。孟琬亦有所感,回抱住母亲,难忍眼泪簌簌而落。 彼时,孟琬万分欢喜,远胜大喜之日。 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人,至此心境再不相同。 那夜,孟琬不再听水溶说些什么,转身离去,眼泪砸落。水溶看不见,也不愿看见。 “娘娘?”丫鬟见孟琬凝立门前,久久不动,忍不住出声提醒。 孟琬如梦初醒,轻叩门扉。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 门内,水溶湿衣紧贴在身上,发梢还有水珠滴落,却恍若未觉,正自斟自饮。孟琬冲上前,正要夺过水溶手中酒杯。 却听见水溶迷迷糊糊唤她道:“迎儿,迎儿,可是你来了?” 孟琬手停住。 身后跟进来的丫鬟婆子都识相低头,屏气。孟琬低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众下人应声退下。 孟琬在水溶身边坐下,淡淡道:“我不是二小姐,我是孟琬。” “哦?”水溶醉眼迷离,目光看向孟琬,歉然笑道:“我竟又看错了。” 孟琬也跟着笑,抬手拿过酒壶,帮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是啊,你又看错了。” 对弈时,看花时,睡梦中……你与我一处,一转身,一抬头,一回眸,脱口而出呼唤的却总是“迎儿”。 “我竟那般像她吗?还是你眼中,除她,别无一人?”孟琬再次扪心自问,到底不争气,低头掩饰失态,眼泪全砸进酒杯里。 水溶却没看见,如幼童被抢了玩器,劈手抢过孟琬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奈何他心也苦,品不出其中滋味。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0 孟琬看着,忽然一拍桌面,大声道:“孤饮无趣,何若同酌?来人,换大杯。今日琬儿陪爷一醉方休!”孟琬说着,再斟一杯酒,仰头饮尽。 水溶眼睛亮了几亮,也学孟琬模样,猛一拍桌,放声道:“痛快!孟姑娘豪气干云,永裕愿陪一杯!”亦是酒到杯干。 门外丫鬟小厮闻言,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边厢二人已对饮三杯,孟琬始终在等人换酒杯,久久不见来人,不由怒道:“紫陌!红尘!你们两个聋了不成?娘娘我要换大杯!” 水溶醉了,称她孟姑娘,她可不糊涂。她如今已是水溶的妻子,北静王府的正头世子妃娘娘,哪怕有名无实。 紫陌、红尘听见,慌地本出去,几乎撞在一起。眨眼工夫,便换了酒盏过来。 孟琬与水溶,学着市井流氓模样,挽起袖子,猜拳行令,吆五喝六,碰杯牛饮,酒到杯干,看去痛快已极! 恍惚白日过去,外间风雨已停,雨过天晴。外书房内,烛影摇红,夫妻二人却仍未醉,酒入愁肠,各有痴心,兀自身在局中,对饮不休。 第83章 二月末这日, 终于到了春闱放榜的日期。难得天气晴暖,大清早儿起, 荣国府众人便聚齐在贾母房中,翘首以盼放榜名单。就连久不露面埋头苦读的贾珠也与贾宝玉坐在一处, 兄弟二人共读一书,边聊边等。 “几时了?可有消息传回来?”贾母半柱香工夫内问起第十八遍。 邢夫人怀抱沁春,不厌其烦回答道:“刚刚辰时, 八成榜单还没贴出来。妙语并大老爷身边的金哥等人都在外头守着, 一有消息,府里马上便能得信。如今时候尚早,老祖宗且放宽心。” “如此便好,便好。”贾母嘴上这般说着, 手底下却一边一个抓住迎春并凤姐手腕不放, 力气着实不小。 迎春与凤姐对视一眼,都觉手腕发疼。迎春还算镇定,凤姐眼中却是难掩紧张、兴奋之意。 贾赦坐在外间, 看似淡定品茶,茶水都凉透了却不自知。至于贾政, 今日休沐,难得没和幕僚们作诗论文,也巴巴等在一处。 倒是王夫人,不知何故,直到此时才来给贾母请安。请过安后,王夫人便上前告假, 只说元春思念母亲,急急寻她过去。且她欲带着宝钗同去东平王府。 贾母看看旁边老老实实站着伺候的李纨,再看看面前一身新衣花枝招展的宝钗,沉吟片刻,到底允准。 王夫人欢喜转身,牵起宝钗便走。宝钗轻移莲步,临去前,特特回头去看宝玉。 奈何宝玉正与贾珠聊得热络,不曾看见。宝钗黯然转身,出门远去。 迎春看着,正沉思间,忽听身旁有人冷笑一声,扭头看去,竟是探春。 探春美眸盯在宝钗暗绣金纹渐去渐远的衣裙上,嘴角噙笑,贝齿溢出冷光,神情分外诡异。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迎春忍不住问道。 “哦!让二姐姐操心了,妹妹不过见宝姐姐今日打扮实在漂亮,有意问她衣裙是哪里做的?赶明我也去做一套,穿穿看。”探春随口道,面上表情复转平静。 惜春本自顾自歪在贾母身后炕上作画,闻言接口道:“哪里是别人做的,不过宝姐姐并袭人那丫头的手艺。只是那衣料和绣线名贵,都是上用的,咱们府上还没有。” 惜春如今已是公主侍读,常常出入宫廷,见识气度远非旧日可比。再加上贾母心中有愧,刻意补偿惜春,惜春日子如今分外顺心,人也活泼开朗许多,连带着画技也突飞猛进。因惜春年幼,快人快语,时常语出惊人,但皆是童真之语,众人不见怪,反颇为喜欢。 只是,今日惜春脱口指出宝钗穿着上用衣料,且不论她衣料从何而来,只如此逾矩之事,赶在贾琏将要高中之期,贾母听见,难免不快,眼珠一转,扫了外间贾政一眼。 难得贾政于这等事上最是机警,立时反应过来,双眉紧皱,心下计议已定,待王夫人回来定要好生盘问于她。 这边厢,众人等得心急如焚,贾琏却跟没事人似的,一大早跑去东府校场教导贾蓉骑射。这会子,跑出一身汗,通身舒泰,辞别贾蓉,回转梨香院,贾琏好生泡过澡,换过衣服,清清爽爽来至贾母房中。 鹦哥才打起帘子,回报:“琏二爷来了。”凤姐并贾母都是“腾——”地站起身。 “放榜啦?”贾母颤声问道。凤姐也双眼放光凝视贾琏。 贾琏唬了一跳,刚迈进屋的左脚又收了回来。 还是贾宝玉,正好有问题请教贾琏,飞奔过来,一把将贾琏扯进屋,虚心求教去了。 贾母见吓住了贾琏,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这辈子大风大浪都经过,实在是因为偌大贾府,除了林如海这个探花女婿,上上下下连个举人都没出过,一时关心则乱。 迎春本有意说些闲话,只是心里记挂柳湘莲成绩,聪明脑袋也打了结。 唯独李纨还算清醒,只她看着邢夫人逗弄哺育沁春,事必躬亲,念及自己多年不孕,王夫人明里暗里说了多少难听话,心中不是滋味,也没了兴趣。 一时屋中众人各有各忙,倒安静下来,只余珠琏玉三兄弟谈诗论文的语声。 “大喜!大喜!”忽地连串报喜之声从外拥至贾母院中。房里众人除了贾琏,齐刷刷都站起了身。 “可是中了?”贾母扬声问道,已然喜上眉梢。 外间廊下,玻璃探头张望,只见报喜之声由远及近,却不见来人,又闻贾母问询,提起裙摆就往院外奔去。 玻璃刚跑到院门口,正碰上冲进院来的观言。“二爷高中啦!高中啦!”观言再顾不上规矩,逢人便报喜。玻璃掉头就跟着观言再往屋里冲。 那边厢,贾母已率众人走出屋子,听见观言话语,双手合十,叠声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国公爷,琏儿总算不堕您的威名!”说着,已然流泪满面。 凤姐也是忍不住喜极而泣,却还孝顺,赶忙抽出手帕,帮贾母拭泪,边劝道:“老祖宗,都是老祖宗教导的好!如今大喜,老祖宗可不能借着高兴便躲了赏啊!” “是是是。赏!大赏!阖府上下每人赏一个月月钱!从老婆子我的私房里拿!另外,再给城西善堂拨三千两银子,这个,从公中出。”贾母说着,赞许地望了迎春一眼。 自打迎春坊经营上了正轨,贾氏善堂再没有动用过公中一分一厘,这事迎春谁也没说,不过到底瞒不过贾母。 迎春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嘻嘻道:“如今,老祖宗便这般大赏,待哥哥殿试过后,金榜题名,跨马游街回来,老祖宗的私房岂不得被我们掏空了?” “哈哈哈!祖母巴不得!巴不得!”贾母仰头大笑。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1 众人纷纷附和。贾赦更是激动得忘乎所以,右手紧抓贾琏左肩,嘴唇抖动,眼泛泪光,半晌没说出话来。 贾琏见状,一改淡然模样,咧嘴笑开了。 只是,众人一通贺喜笑闹打赏谢恩过后,迎春眨巴着一双笑眼,目含期待,望着观言。 观言多么识趣的人,早就想说了,只是众人七嘴八舌,他不敢轻易插话,此刻见迎春眼巴巴瞅着他,赶忙笑答道:“柳二爷也高中了!名次稍稍在二爷后面。” 迎春嘴角一下子咧得更开了。 凤姐便来打趣她,惜春也来跟她报喜,就连探春也盈盈冲迎春一礼,伸出手来讨赏。 迎春哪受得住,拧身跺脚,跑远了。 邢夫人笑道:“果然迎丫头长大了,知道害臊了!” 众人又是哄笑。 且说迎春跑回屋去,气还没喘匀,便让绣橘磨墨,她要给贾敏写信。内容嘛,便是求贾敏转托林如海,趁姑父得闲时候,指导贾琏并柳湘莲殿试机宜。 这边厢,迎春书信尚未写完,玻璃便来唤她道:“二小姐,姑太太来了,正在老祖宗房里坐着呢!”迎春立马放下笔,三两步奔上房而来。 果然,迎春到时,正听见贾敏拉着贾琏猛夸道:“我琏儿果不愧人中龙凤!姑妈实在高兴!只是,且不可骄傲自满,得意忘形,需知还有殿试。你姑父是探花,咱琏儿怎么的也得挣个榜眼吧?” 贾琏忙应道:“琏儿末才,哪能跟姑父相比?” “就是!哥哥还没殿试,还要姑父倾囊相授,多多指教呢!”迎春插口道。 贾敏本就最喜迎春,闻声已然展眉,又见迎春今日刻意穿了一身大红绉纱裙,外罩鹅黄布衫,明艳俏丽,专为报喜,更觉迎春细心,拍手笑道:“好好好,谁让姑妈就是喜欢你们呢!母亲和嫂嫂莫怪我夺宝,还有凤丫头,不许痴缠。敏儿做主了,到殿试前这小半月,琏儿都搬到林府去住。” 贾府众人心中都求之不得,自然万分乐意。贾母太过高兴,顾不得其他。邢夫人看看迎春欲言又止模样,好心替她开口道:“还有柳家公子,也是榜上有名。反正都是自家人,妹妹做主,干脆多烦劳姑爷些,不知可否?” 贾敏美目斜睨迎春一眼,迎春顾不上害羞,连忙帮贾敏揉肩捶背,狗腿巴结之意再明显不过。贾敏“噗嗤”笑出声来,一把扯过迎春,拥进怀里,“好好好,都去都去!回头荣国府铁定要外出一位探花郎新姑爷!” 满堂皆笑。 迎春羞红了脸,整个人埋进贾敏怀中,酒窝里噙着的笑意幸亏某位冷二郎看不见,不然非从此一醉不醒不可。 不多时,各处礼物便已送至。柳府更是泽莞亲至。迎春拉着他,把贾敏原话传过去。泽莞上前与贾敏谢礼,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反得了贾敏好一通夸。待得无人时,泽莞偷偷塞给迎春一封信,不用说,自然是柳湘莲写的。 迎春飞快接过,若无其事塞进袖中,又装模作样陪坐了“好一会儿”才迅速抽身,躲回房里偷偷看信去了。 时光易逝。 转眼殿试之期即至。贾琏和柳湘莲二人竟是联袂从林府出门。这半月间,与其说林如海在指导他二人学问,不如说林如海在教导他们治国从政之道。 林如海如今已是户部侍郎,只等明年老尚书卸任便是妥妥的户部尚书。户部公务繁忙且牵一发动全身,非天子心腹不能胜任。林如海甫回京城便可居此位,一得见圣上信任,二可知如海手腕高强。林如海这几日略略将国情大事说与贾琏和柳湘莲知道,再问他二人对策。 如此一来二去,贾琏并柳湘莲于策论一道见解更是一日千里且切中要害、有理有据,远超纸上谈兵的一众“黄口”贡士一大截。 贾琏并柳湘莲意气风发共奔金殿,一路上自然平安无事,只是辛苦贾琏还早有准备。 贾琏并柳湘莲已经试前复试,于保和殿复试毕,次日再于黎明入保和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再试策题。 二人展卷,发现竟是有关良田、垦荒与灾年赈济的试题,不由会心一笑。且不论,它二人亲见饥民困苦,亲历流民作乱,更设计参与赈灾,只说试前,林如海便给二人押过此题。自然,下笔如有神助。 至日暮交卷,二人始得出。 次日,便是传胪放榜,赐宴琼林的大日子。迎春等一众女眷不便出门,自然在府上苦等。只是因着大凡荣登金殿的贡士便算作是“进士及第”,区别不过三甲名次耳。 贾府众人虽对贾琏并柳湘莲期望甚高,到底二人还年轻,能有进士出身,已然光耀门楣。状元、榜眼、探花,不过锦上添花,众人反倒没有那般期待。 不过,放榜处,观言、妙语、金哥并柳泽莞都是早早便等在那里,翘首以盼。 “咚咚咚”鼓声开道。官员前来放榜。看榜人群乌泱泱围上前来。观言等本就围在发榜位置,此刻更是拼了命地往前挤,整个身子全趴在皇榜上,几人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八只眼睛在皇榜上到处乱扫。 “贾琏!” “柳湘莲!” “中了!中了!” 几人光顾着高兴,却不知细看几甲几名。倒是别府看榜小厮,有与观言等人熟识的,冲他们拱手贺喜道:“贵府琏二爷高中探花,实在不愧状元弟子!贵府一门两探花,实在可喜可贺!” 观言等人登时傻了眼! “探花?” “探花!” 还是泽莞镇定,细细看过,果然贾琏是一甲第三名,不是探花是甚!至于他哥哥柳湘莲,只在三甲第十名,虽与贾琏相距甚远,亦实在难得! 泽莞见观言等目瞪口呆,手足无措模样,挨个在他们面前打响指,口中笑道:“还不速速回府报喜!仔细差官走在你们前面,老祖宗打你们板子!” 观言等这才醒悟,赶忙与柳泽莞互道恭喜就要上马回府。这边厢,却又有官员再贴出一榜。 众人虽不明所以,仍旧一拥而上,皇榜贴出,原来是武生榜,今日文武双榜同放。而那高居榜首之人竟赫然是柳湘莲! 旁人尚可,观言等齐刷刷回头去看柳泽莞。只见柳泽莞一对狭长凤目竟瞪成了铜铃大,嘴巴大张,呼呼招风,半晌,抬手揉揉眼睛,再三确认无误,又与观言等视线相对,明确再错不了后,泽莞掉头就走,火急火燎回家报喜去了。 良久,妙语才说道:“你说泽莞少爷知不知道咱家二爷也是武探花?” 金哥插话道:“八成不知道。” 观言道:“泽莞少爷走这般急,难道是怕跑不赢报喜差官?” 金哥、妙语闻言,二话不说,拔腿便走。观言急喊道:“哎哎哎,等等我!” 再说贾琏和柳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2 湘莲披红挂彩,享宴琼林。今上亲自召见文武两榜三甲五人。 武榜眼年已而立,生得膀阔腰圆,方面阔口,虬髯厉目,十分威武。文状元并文榜眼不过意外,均是三十开外,虽文质彬彬,相貌却实在平凡。 故而,贾琏、柳湘莲站在三甲堆里,圣上看去,二人竟也隐有鹤立鸡群之象。 “果然不愧荣国公后代!两榜探花郎,虎父无犬子,朕心甚悦!”圣上目视贾琏道。 贾琏大礼下拜,“谢皇上赞誉!” “至于武状元,朕听闻你文武兼考,文试竟也在三甲之列,确实人才,特赐御前带刀侍卫,可于内廷自由行走。”皇上转对柳湘莲说道。 柳湘莲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臣谢主隆恩。” 其余人等,均按旧例封官,独贾琏官位未定。 皇帝身侧,怡亲王端坐,举杯冲贾琏示意。贾琏慌忙饮尽杯中酒,忆起怡亲王昔年许诺,心下雪亮。 琼林宴罢,两榜三甲跨马游街。 茶楼饭铺,酒肆客栈,铺面家宅,万人空巷,十字大街上水泄不通,各处高楼门窗洞开,处处皆是探头观望的人群。 鸣锣开道,高马劈路。 贾琏、柳湘莲并辔前行,马踏飞花,一日观尽长安风华! 天香居二楼雅间临街一面窗户大开,里面衣香鬓影,来来往往。 “公主,三甲来了。”有一低沉女声道。 “哦?”一道柔媚语声响起,不多时,续道:“那并辔而行的两位是谁?” “左面那位是荣国府嫡孙贾琏,现一等将军贾赦之子,今科两榜探花,去年大小登科,新娶了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侄女。”先前说话女子答道,倒是对贾琏背景如数家珍。 “右面那位呢?”柔媚女声问道。 “这位乃今朝武状元,名唤柳湘莲,据说也是世家之子,不过已然没落。琼林宴上,已被圣上封为御前带刀侍卫。” “没了?”柔媚女声似乎对此答案颇不满意。 “这,这位状元此前并不出名,不,不似探花郎……”低沉女声说着偷觑柔媚女声神色,立马改口问道:“不知公主还想知道什么?” “他,可有婚配?”柔媚女声淡淡道。 “似,似乎不曾有。”低沉女声不确定道。 “如此,甚好。”公主展颜一笑。 第84章 贾琏金榜题名, 声动京城,荣国府设宴庆祝, 贺客似云,往来如流水, 四王八公、六部尚书、各路官员不说,亲朋故旧,沾亲带故, 甚或素无来往之人都或亲至或派人送来贺礼。 文武两榜探花郎, 别说我朝开国以来不曾有,便是纵观古今,找不出第二个。贾琏获封双榜,虽然少不了他国公爷嫡孙、世家之子的身份加持, 但是若非贾琏自己有真才实学文武双全, 考不上举人、贡士,皇帝就是有意造出一个盛世贤才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且两榜三甲共五人,除贾琏外, 皆已封官赏赐,独贾琏无有安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圣上这是另外有重任交托,贾琏前途不可限量,树大好乘凉,自然,溜须拍马、锦上添花者蜂拥而至。 荣国府外院,贾赦此刻被众宾客环绕贺喜, 如众星捧月一般,贾赦却早已非昔日纨绔,虽捋须长笑,面甚得意,到底知道克制,进退有据,不说一句大话,半点不惹人诟病。 至于贾琏更是宠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含笑揖客,有问必答。各位高官见着贾琏风采逼人,各个眼冒绿光,尤其那家有千金者,深悔有眼无珠,错过佳婿。个别眼皮子浅的官员,竟当场动起将自家族中貌美女子送予贾琏做平妻的歪心思,实在可笑! 众人这边厢围绕贾赦、贾琏父子好一通恭维,连带着贾政、贾珠并贾宝玉都与有荣焉,正闹腾着,忽有管事唱名道:“今科武状元御前带刀侍卫柳湘莲携亲道贺。” 人群呼啦啦散开。 贾赦心中得意,却还要端泰山翁老丈人的架子,站在原地未动。贾琏自然快步相迎。 贾琏才行出人群外,那边厢柳湘莲已至外院当门宴宾处。贾琏一眼望见柳湘莲一身红袍,头戴玉冠,龙行虎步而来,飒爽英姿使百官失色,不由心中暗叫一声好! 柳湘莲走至贾琏面前,拱手行礼,口中说道:“二郎特来与恩兄道喜,有事耽误,此时方至,还望恩兄海涵!” 贾琏一拍柳湘莲胳膊,笑道:“二郎怎地这般客气?你我早已是一家人,何须拘此虚礼!” 言下之意,你既叫我一声哥哥,我便认了你这个妹婿。 柳湘莲闻言,大喜,不顾贾琏阻拦,非要长揖到地。 众宾客不知就里,只觉两人并肩立于中庭,如芝兰似玉树,实在养眼的紧! 除却水溶,早看穿二人之间机锋,无言退至廊下,独自喝闷酒去了。 至于端坐不动的贾赦,在后看着,对柳湘莲越发满意,只是想到柳湘莲此番既然高中,不日后便要来求娶迎春,父女情深,顿生不舍之心,又见柳湘莲竟不先来给他行礼,更加吃起醋来。 可怜冷二郎,一时失算,先外老丈人处背记一过,故而,当柳湘莲来与贾赦行礼问安时,赦大老爷脸色半尴不尬,爱答不理,倒叫二郎好一番心悸担忧! 再说内院女宾处,怡亲王世子妃连氏、宛平郡主、清河公主连着北静王妃、世子妃孟琬等人接踵而来,按次落座。 迎春在其间,帮着邢夫人并凤姐四处张罗,如穿花蝴蝶,直到走至贾母身边,被贾母一把拦住,按在柳夫人身边坐下,迎春立时老实了。 论理柳夫人身无诰命,无权无势,在此宴席上,不得坐在贾母身边。但是适才唱名,众人皆知柳夫人乃武状元柳湘莲亲婶婶,又见柳夫人姿容娴雅、气度不凡,自然高看她一眼。 此刻,众人见迎春老实、羞赧模样,有那提前得了信的,如连氏并宛平郡主等都是含笑看着。 柳夫人刚才已和贾母、邢夫人、凤姐等都道过谢,这会子便在邀请贾母等人明日赏光去柳府饮宴。迎春听见这话儿,不由害羞低头。 贾母瞥见,哈哈大笑,握着柳夫人玉手笑道:“承蒙柳夫人看得起,二郎那般好本事,好品貌,老婆子我实在喜欢。明日,不管说什么,老婆子也定要去府上讨杯喜酒喝。” 柳夫人大喜道:“老祖宗说话可要算话呀?” 贾母反手拉过迎春右手,交到柳夫人手中,郑重道:“自然算话。绝无二话。迎丫头可为证!” 迎春本来大庭广众之下,手儿被交到柳夫人手中,便已羞不可抑,又逢贾母老不知羞,使劲调侃她,再受不住,“嘤咛”一声,不依栽倒贾母怀中,耍起赖来。 宛平郡主带头大笑。那不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3 知情的人现下也品出真味,纷纷恍悟怪道荣国府任凭媒人踏破门槛,总不松口二小姐亲事,原来贾母眼光独到,早早押对了宝,暗中佩服不已。 孟琬静静坐在北静王妃身侧,不错眼看着迎春如花笑靥,早前好容易打定的主意再说不出口。 直忙到日薄西山,宾客谢才散尽,迎春瘫倒在床上,半句话也不想说。秋霜体贴,和司棋、绣橘等人强劝着伺候迎春沐浴更衣,这才招呼众丫鬟退下,放迎春上床好生歇息。 哪知,迎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耳听春鸟夜啼,细虫争鸣,折腾到三更时分,也无一丝睡意。 秋霜睡在外间,时刻听着里间迎春动静,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姑娘,可是口渴?” 迎春闻言,自己披衣坐起,低声唤秋霜进屋。秋霜听唤,翻身坐起,趿拉着鞋赶进屋来。迎春已在床上坐好,拍拍身边空座,秋霜大方上床,挨着迎春坐好。迎春就势挽住秋霜胳膊,歪进她怀里。 “姑娘今夜有心事?”秋霜柔声问道。迎春是秋霜看着长大的,打小,一有心事便睡不着觉,还爱缠人,这么多年从不曾变。 “小姨,明个儿,祖母去过二郎家,柳府便会请媒人前来下聘,如此迎儿,迎儿与二郎的亲事便说定了。”迎春缓缓道。 秋霜是迎春生母李氏的贴身丫鬟,和李氏情分非比寻常。李氏死后,迎春大小事务事无巨细全由秋霜负责,秋霜从来任劳任怨,尽心尽力,比起母亲也不遑多让。故而,无人时,迎春便唤秋霜“小姨”。起先,秋霜以身份低微为由,死活不依,耐不住迎春歪缠,只在夜深人静二人独处时允许迎春这般称呼。 “怎么?姑娘反悔了?”秋霜打趣迎春道。 迎春推推秋霜,直言道:“自然没有。只是,只是……世事无常,迎儿怕……” “怕好事多磨?”秋霜等了半天,迎春也没说出怕什么,只得替她说道。 “只要终成眷属,迎儿倒不怕路途艰险。就怕世事无常,乐极生悲,万一老天捉弄——”迎春越说语声越低,渐近无声。 秋霜温柔揽住迎春,抬手轻抚她脸庞道:“傻孩子,你这叫近乡情怯。如今,你与柳公子情投意合,父女之命媒妁之言俱全,兼且门当户对,你还怕什么呢?” “而且就算老天捉弄,横生枝节,只要柳公子心意不变,想来,无人可拆你二人姻缘。”秋霜斩钉截铁道。 迎春听罢,久久不语,直到秋霜以为她要睡着了时,才突然开口问道:“小姨,你信不信人能死而复生,重活一次?” 秋霜哑然失笑,随口答道:“哪有这等好事?不是姑娘说的吗,人生只有一次,且要恣意活着,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迎春听罢,也跟着笑开。是了,定是今夜月色太美,勾得她胡思乱想,心绪不宁。人非完人,事难两全,但求尽心尽力,只望问心无愧。 太幸福会让人恍惚,只是她虽然无德无能且从来都不是最好、最出色的那个,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能得到有才有貌,最好、最出色的那个人的喜爱。 “世间花有千朵,我独爱此一枝。”想起柳湘莲书信中直白的话语,迎春老脸红透,芳心乱跳,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顿时被驱逐出九霄云外,笑眼在暗夜里幽幽发出光来。 秋霜低头看见,便知自家姑娘已然看开,刚放下心来,却听迎春接道:“小姨,迎儿都该谈婚论嫁了,小姨还让倪二苦等吗?” 上回柳湘莲应考遇伏,多亏倪二半路杀出,救了柳湘莲一命。迎春细一打听,才知柳湘莲口中的“倪大哥”便是早前搭救秋霜的倪家,那倪二更是秋霜的小相公。 说来也有趣,倪二不过十来岁时和秋霜相处过一年,倒认定了这位姐姐,这么多年也不曾娶妻,苦苦等着秋霜。 眼见迎春长大,已然独当一面,秋霜渐渐软了心肠,已松口择日成亲,只是到底面嫩,一天拖一天,直到现在二人也未完婚。 秋霜的身契,迎春早在鸳鸯嫁给林之孝侄儿林清时便亲手交给了她,言明秋霜随时可以离开荣国府。唯因秋霜忠厚,始终不肯离开。 “小姨,缘分天定,那倪二竟好巧不巧是二郎的结拜大哥。他自从知道二郎与,与咱家关系,都暗地里求了二郎不知多少回。又怕小姨怪他挟恩求报,连咱家门儿都不敢登。也求小姨开开恩,可怜可怜那呆脑瓜有情郎!”迎春大力劝说道。 这回儿该秋霜红脸了。她并非不愿嫁与倪二,只是两人年龄差了十来岁,实在太难为情。今夜被迎春把话摊开来说,再躲不过,只得咬牙点头,嗡声道:“只要姑娘成了亲,我,我便嫁,嫁给他。” 迎春却不依了,叫出声来道:“那可不成!迎儿,迎儿还要侍奉父母,照顾幼妹,成亲,成亲不定什么时候呢!倒是小姨,可不能再让人家倪大哥傻等!小姨既然答应了,后面的事便让迎春操心,小姨只等做新嫁娘便好!” 现下万籁俱静,迎春猛地大声说话,外间睡着的小丫鬟都被吵醒了,连声询问道:“姑娘,可是叫茶?” 秋霜羞窘不过,作势拍了迎春脑瓜一下,扬声道:“不用,姑娘做梦呢!我在里面,你们且歇着吧!” “辛苦秋霜姐姐!”小丫鬟们低声道谢,转而躺下。 秋霜侧耳倾听,见外间没了动静,下床给迎春端来一杯热茶,待迎春喝下,又服侍她躺好,这才返回外间床上歇息。全程,倒没有反驳迎春做主将她嫁给倪二的话。 迎春看着秋霜离开背影,想着好人终有好报,何必杞人忧天,翻身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乐极生悲,近乡情怯。 太幸福会让人恍惚! 还剩最后的波折, 度过了就是长相守。 第85章 连雨不知春去, 一晴方觉夏深。 数月阴雨,好容易今日雨过天晴, 荣国府众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纷纷钻出屋子, 三三两两相约到园中散步。 只是,不经意间,夏已深沉, 日头当空, 晒得游园众人都是粉颈生汗,额顶冒烟。众人不约而同直奔莲湖凉亭而去。 甫一坐下,凤姐先出声抱怨道:“瞧这鬼天气,不是连阴雨就是大太阳, 好好的人硬要晒脱层皮去。” 李纨就坐在凤姐旁边, 此时正一面拿着帕子揩汗,一面挥扇替众人驱赶湖边飞虫,半玩笑半含酸地道:“你不说是你自个儿身子娇贵了, 耐不得热?” 凤姐闻言,饶是她脸皮厚也不好意思低头, 双手自然环上小腹,适才紧拧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咧开的嘴角,笑容比日头还晃眼。 李纨本是玩笑,转头看见凤姐模样,倒真的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4 不是滋味起来。凤姐如今已有三月身孕, 而她,入府多年,一无所出。若非贾珠有功名在身,她与贾珠还算恩爱,只怕……李纨想着,面上不由带出了些不自在来。 宝钗在旁看见,赶忙岔开话头,打趣迎春道:“不知二姐姐嫁衣绣得怎样啦?” 迎春最是怕热,阴雨凉爽,她本求之不得。何况自打她与柳湘莲婚事议定后,姐妹们相见,少不得要拿她打趣、逗弄一番,迎春越发闷头不出。今日也是被凤姐并惜春等人强拖着才出了门。 这会子迎春正歪靠着栏杆,默数湖面荷叶做耍,忽然被点名,还是一头雾水。只是不待迎春答话,惜春先接口道:“二姐姐又不急着嫁人,何苦那般早便绣劳什子嫁衣!” 惜春自打当上公主侍读,便需长伴公主左右,自然常常不在府里,与迎春更是聚少离多,心中十分不舍,又听闻迎春要出嫁,越发不高兴,闻言先跳出来反驳。 迎春见状,笑眯眯拉过惜春,见她一脑门油汗也不知道擦擦,便按住她,细细帮她揩脸上的汗。惜春十分受用,得意洋洋转眼去看凤姐、李纨、宝钗并探春等人。 众人见她小模样有趣的紧,都忍俊不禁,纷纷围上前来,拿惜春打趣。 这边厢众人正闹着,绣橘快步赶进凉亭,径直走到迎春身边,凑到迎春耳旁,叽里咕噜便是一通说。 迎春听罢,眉头微蹙,轻声问道:“当真哥哥催你来的?” 绣橘点头应是。 适才绣橘低语时,凤姐便听见了贾琏名讳,早双耳高竖,此刻更是整个人都凑过来,好奇问道:“二爷怎地这时辰回来了?” 迎春摇头表示并不知情,只是看绣橘着急模样,不及多问,和众人略打招呼,便站起身,离开。凤姐自然跟上。惜春痴缠,也要同去。李纨看绣橘神色,恐怕贾琏寻迎春有急事,怕惜春去了误事,按下心中好奇,强留惜春等人原处纳凉。 且说,迎春并凤姐一路回房,才将入院,贾琏已迎将出来。 贾琏如今跟在怡亲王身边,协助怡亲王总理六部事务,更常常在御前行走,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回府后还要在书房研究公务,应酬宾客,夜里归房安歇时总是三更以后。 凤姐自从有了身孕,精神便十分不济,每天还要点灯熬油苦候贾琏,却总是等不来。往往贾琏回房后,就见凤姐伏在灯下睡熟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扇子似的眼睫在粉面上投下大片阴影。 看在贾琏眼里,就成了小娘子苦候夫君不至,眼圈熬的黑嘘嘘,这可把贾琏心疼坏了,严令禁止凤姐等他,必须按时按点上床睡觉。可是,官员要起五更赶半夜上朝,圣上又勤勉,每日天不亮,贾琏就起床上朝去了。 如此一来,凤姐竟也有小半月不曾见过贾琏,心里实在思念不过。乍见贾琏,凤姐美目已水盈盈的,幽幽睨了贾琏一眼,菱唇轻抿,欲语还休,实在有无限风情! 可惜,贾琏全没看见。 贾琏心中有事,一眼瞅见似闲庭信步而来的迎春,二话不说,奔过来拉住迎春手腕道:“傻妹妹,你还万事不知模样,可知你的如意郎君就要被人抢走了?” “什么?”迎春还没出声,凤姐和秋霜两人先异口同声问道。 迎春见已有人开口帮她问出心中疑惑,便不再说话,静静看着贾琏,等候他的下文。 贾琏看见迎春浑不在意神情,越发急火攻心,竟失却素日冷静沉稳旧态,不管三七二十一,脱口道:“你可知道,早前端午节的时分,二郎奉命巡视公主府。哪知就那般巧,那日公主回府,拉车的马儿不知怎地就惊了,柳湘莲正好在场,便出手救下景宁公主。只是单纯救下公主也罢。” 贾琏说着,急得直跺脚,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揩,连珠似的道:“谁知景宁公主听闻救她的人是二郎后,竟当街掀开车帘,与二郎对话。这还不止,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二郎叫入公主府内,好一通感谢夸奖。咱们府里的人不知晓,可是外面二郎英雄救美,勇救公主的事迹早都传遍了。” “只是英雄救美还好吧?”凤姐脑子转得快,闻言见缝插针道。 “可是今个儿竟有人放出了二郎与景宁公主彼此有意,状元变驸马,佳偶天成的消息。”贾琏忙忙答道。 迎春听到此处,终于皱起眉头,却还沉吟着不曾开口。 凤姐却已气得柳眉倒竖,厉声道:“他柳二若敢行此负心薄幸之事,看我不!” “不”字刚出口,凤姐语声却戛然而止,忽然双手捂住小腹,面露痛苦之色,口中“哎呦哎呦”个不住。 这下子,真是把贾琏吓个够呛! “你你你,你操什么心!仔细动了胎气!”贾琏一面忙搂住凤姐,一边招呼人搬来绣墩好让凤姐坐下。 迎春飞快搭上凤姐脉门,片刻后才松口气道:“不是动了胎气,只是一时激动,岔着气了,歇歇便好。” 再看贾琏,脸却都吓白了。 凤姐有这会儿工夫,也缓过气来,脸红红看着贾琏担忧神色,嘤咛一声,歪进贾琏怀里,埋头不语。 贾琏还在轻拍凤姐后背,意图帮娘子顺气。迎春就准备先进屋去,贾琏一眼看见,抬手拦住她道:“我的傻妹妹,你怎地还这般沉得住气?就不怕二郎真的——” 迎春看着贾琏焦急模样,心里一暖,知道哥哥这纯是为她担忧,所谓关心则乱。心不动,行自不乱。迎春想着,眉头便舒展开来,脸上甚至还带出些笑意,柔声问贾琏道:“这事儿,哥哥可去问过二郎否?” “这个,这个……”贾琏突然面露尴尬,半天憋不出话来。 凤姐见贾琏迟疑,诧异抬头,问道:“怎地?二爷竟不曾先问问柳公子?” 贾琏越发无措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这不是着急嘛!我近日很忙,都不得闲与同僚说话。今个儿去兵部送文书,无意间听见兵部的人都在谈论这事,一时心急,就、就忘记先问问二郎……”贾琏越说声音越小,眼神也闪闪烁烁,不敢直视迎春。瞧他这事办的!他堂堂琏二爷,怎也成了听风就是雨、四处传闲话的长舌妇人? 琏二爷这边厢懊悔不已,凤姐看见,有心替夫君解围,扭头去看迎春,正想说话。只见迎春“噗嗤”笑出声来,那双月牙眼更是弯得几乎看不出,圆润的小鼻头上细细的汗珠粒儿都随着迎春的笑意摇摆。 “哥哥对我真好!”迎春甜腻腻冒出一句话,转身摆着手离开。 贾琏在身后急问道:“哎,二郎的事怎么说?” “哥哥去问问他呗!”迎春随口道。 “你,你倒是不操心!”良久,贾琏方道,更是油然而生一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无力感,但转念一想,迎春这般放心,想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5 来是对柳湘莲极为信任。 惺惺相惜,心心相印,怕不便是如此? 凤姐还腻歪在贾琏怀里,见贾琏呆呆思忖,推推他道:“二爷今日不是当班吗?这样突然跑回来,万一王爷有事找你……” “哎呀!”贾琏猛地一拍脑门,轻手轻脚将凤姐扶回绣墩上坐好,赶忙道:“我衙里还有急事,现在便要赶回去。公主的事,自有我去问二郎,你们切勿操心。尤其是你!”贾琏说着,拿手去戳凤姐额头。凤姐咬唇应声,含笑点头。贾琏这才放心,大步流星离去。 话分两头,却说柳湘莲今日难得休沐,在宫里和接班侍卫们交接完工作,乐颠颠就往宫外走去。才走出皇宫大门,便被贾琏贴身小厮妙语拦住。 柳湘莲和妙语自然是老熟人,含笑打过招呼,刚说道:“我正欲今日晚间去寻你家二爷吃酒,赶巧,你便来了。他今日可有空?” 妙语回道:“二爷近日公务实在繁忙,不知是否得暇。不过,只要您去,二爷必然有空。只是小的此来却是二爷有封信让小的亲手交给您。二爷还嘱咐说,事情紧急,烦您看过后,立时给他个口信。” “哦?”柳湘莲暗中奇怪,贾琏有何事这般急切?难不成事关迎春?柳湘莲赶忙拆开信,越读,柳湘莲眉头皱得越紧。 贾琏在信中将各路流言汇总全说了个清楚,甚至还有些添油加醋,意在警示柳湘莲。却不知柳湘莲看罢信,震惊之情丝毫不亚于他。 “竟有这等事?我竟一概不知!”柳湘莲心下骇然。 原来流言已满城皆知,只瞒了他一个人。 怪道近来同僚先是看他眼神古怪,似有嘲讽之意,三三两两说话还老爱背着他。后来又忽然都热情起来,个个跟他称兄道弟,纷纷恭喜不住。他还正迷糊着,至此方知症结在这里。 思及迎春听闻此事,当做何感想,柳湘莲再坐不住,情急之下,抓住妙语手腕便道:“烦你回禀二哥,信上之事都是子虚乌有、捕风捉影之语,全不为真!冷二一片丹心,二小姐切莫误会!” 柳湘莲情急失态,连“一片丹心”这种话都宣之于口。 妙语自然也不信柳湘莲会是那陈世美般的人物,又见柳湘莲情真意切模样,赶忙点头连连,表示必然一字不漏原样传达。 柳湘莲这才略放些心,嘬唇打个口哨,在不远处等候多时的燕赵撒开四蹄,飞奔而来。柳湘莲翻身上马,最后嘱咐妙语道:“这事儿交予我处理,你且让你家二爷、二小姐放心。” 语罢,柳湘莲一人一马已消失在大道拐角处。 另一头,景宁公主府门前。 柳湘莲向门子报出身份,还未说明来意,已被人恭敬迎进正厅。见来人态度这般恭敬,柳湘莲反心生疑窦,剑眉拧起,便再不曾松开。 不多时,景宁公主已盛装前来。柳湘莲赶忙起身行礼,哪知景宁不等他躬身,已快步走近,抬手去扶。 柳湘莲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避过景宁双手,低声道:“御前一等侍卫柳湘莲拜见公主殿下。” “柳公子乃景宁救命恩人,何须如此客气,该当是景宁给公子行礼才是。”景宁公主柔声道。 柳湘莲心中更是咯噔一下。他虽身着便服,但是行的却是“臣礼”。景宁却偏偏称呼他为“公子”,还要与他平级论交。难不成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柳湘莲正沉吟间,景宁已命人“上好茶”并摆出与柳湘莲闲话家常的姿态。柳湘莲再顾不上客套,起身告罪道:“臣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只因近日从不知从何处传出些卑职与公主间的无稽之谈,事关公主清誉,请公主大人有大量,万勿介怀!” 柳湘莲为人本就磊落光明,直来直去,乍闻流言,一觉有愧迎春;二思有损景宁公主名节,三又担心谣言传到景宁公主耳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打算从源头制止流言,径直来到景宁公主府,意欲将原委说清,借公主府势力平息流言。 哪知,柳湘莲万料不到,他是当真直捣了黄龙,竟直接寻到了始作俑者府上。 景宁公主闻言,端起桌上茶盏,不疾不徐吹着茶叶片儿,半晌方道:“竟有这等事?景宁倒还不曾听说。只是既然需要柳公子亲自上门请罪,想必流言已是街知巷闻。还是那句话,柳公子乃景宁救命恩人,谣言又非出自公子口中,景宁自然不会怪罪公子。” 说到此处,景宁公主顿了顿,抬眸打量柳湘莲神色。 却见,柳湘莲静静立在堂上,面容冷峻,听罢她的言语,眉目间不喜反忧。景宁便知柳湘莲并不是好相与的。 可是,她又是谁?那些好相与者,日日在她府门前徘徊不去,若是列个队,可排出城门外去,其中又有哪个人得她正眼看过? 景宁想罢,忽然敛眉垂目,做出娇羞无依模样,怯生生说道:“只是,只是,这般景宁、景宁的名声便坏掉了,这可如何是好?”说罢,更是含羞带怯地瞟了柳湘莲一眼,要多我见犹怜便有多我见犹怜! 哪知,柳湘莲不识风情,神情却越发冷下去。 柳湘莲目视前方,挺直身板,冷声道:“请公主派人当众训斥卑职,说一切都是卑职妄想——” “可,若本宫不舍得呢?”景宁虽没想到柳湘莲舍得这般直接拒绝于她,却也早有准备,故意不让柳湘莲把话说完,截口道。 柳湘莲终于向景宁面上投去一瞥。只见景宁玉靥含春,眼送秋波,娇滴滴、羞怯怯凝望着他。柳湘莲再说不出话,头一回这般后悔自己行事莽撞! 偏偏景宁还不肯放过他,又刻意婉转了语声说道:“若,若本宫说,本宫愿意似那戏文中人一般以身相许来报公子救命之恩呢?” 好一个景宁!玩的一手好手段!这会子又抬出公主身份,有意暗示柳湘莲若娶了她,便是皇帝的乘龙快婿、当朝驸马。 “公主言重了。那日本就是卑职负责保护公主安危,职责所在,不敢言恩。何况本是卑职事先未能清理好道路,惊了公主的驾,若非公主大量,本该领罚,更加谈不上恩情!再说公主御马乃宝马良驹,车夫更是驭马高手。那日不过片刻失控,公主至多受一点惊吓,绝不至于伤及性命。卑职所为,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敢邀功。”柳湘莲一五一十将那日详情道来,拒绝之情溢于言表。 那日惊马本就是景宁刻意安排,这诸般细节,景宁哪里不知?只是景宁万万想不到,她这般明示暗示,低声下气软语温言地恳求,倾国美人在前,锦绣前程可期,这般多好处摆在眼前,柳湘莲不仅不动心,还这般冷硬拒绝于她! 实在是给脸不要脸! 景宁长这般大,哪里受过这种气?闻言,大怒喝道:“大胆奴才!本公主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6 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竟诸般推诿!本公主且问你,我要招你为驸马,你到底愿不愿意?” “公主厚爱,原不应辞。但卑职已与——”柳湘莲不卑不亢答道。 “住口!”景宁实在怒不可遏,抄起手边茶盏,冲着柳湘莲额头直直砸将过来。 柳湘莲却不肯躲,静静站着挨此一击。滚烫的茶水立时浇了他满脸满身。他光洁的额头当下便出了血,整张脸被热茶烫得通红,玉面郎君霎时间变成了红脸包公。 还有那飞溅的碎瓷片,好几枚都堪堪擦过柳湘莲眼角,好险没划伤他的眼睛。但是碎瓷片到底还是在柳湘莲脸上、脖颈等处留下好几道血痕。 …… 正堂内鸦雀无声。景宁公主正在气头上,一时间,下人们竟无一人胆敢应声。 景宁也没想到柳湘莲竟不闪不避,生生挨此一击,也被眼前景象唬住了。 还是陪侍的丫鬟、婆子生怕景宁也被茶水烫伤,呆愣片刻后,一拥而上,争相给景宁整理。 景宁气得直喘,却拿柳湘莲没奈何,只得颓然坐回凳上,再见堂上闹成这等样子,万一传扬出去,让人家知道她堂堂公主逼婚不成,脸面实在无光,便冲柳湘莲挥挥手,说道:“也罢,本公主只当你突逢喜事,应对不及。你且回去好好掂量掂量。今日的话本公主撂在这儿了,这婚,你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最不济,到时候绑你上花轿!” 景宁说罢也不等柳湘莲作答,转头吩咐管事护送柳湘莲出去。临了,景宁却也不忘大声嘱咐管事道:“给柳公子送伤药。” 柳湘莲却似未闻,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去。 景宁本是做作,见状,又被柳湘莲气了个倒仰。奈何她贪恋柳湘莲美色,又惧柳湘莲四品武将身份,到底不能把柳湘莲怎样。景宁眼珠子一转,恶狠狠对身边丫鬟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痴恋的那女子是怎样的货色?不过一个小小庶女,也敢和我争!传话让她来见我!” 第86章 柳湘莲这边厢才离开景宁公主府, 顾不得脸上伤势,打马便去宁荣街。 梨香院外, 应门之人竟是妙语。 原来妙语传过话后,又奉贾琏之命, 来与迎春报信。才将转过一圈,又被凤姐叫去问了好一通话,这会子正欲去寻贾琏复命。 妙语乍见柳湘莲带伤前来, 唬了一大跳, 赶忙将其迎进府来。 柳湘莲也不作假,在贾琏书房坐了,隔窗与凤姐问过好,拜托凤姐去请迎春过来。 凤姐不曾看见柳湘莲面目, 不知他受伤情状, 妙语却早代为传达。凤姐不及多问,赶忙命平儿去请迎春。 这边厢,迎春本磨好了墨, 准备练字静心。她虽不担心柳湘莲负心,但是公主势大, 招惹上这等人物,到底麻烦。迎春怕贾琏等人担忧,故作轻松,暗地里还是有些拈酸。又觉自己可笑,怎地这般小儿女情态,心思翻转间, 只得以字静心。 哪知,她毛笔蘸满了墨,一笔还未落下,便见平儿急匆匆闯进屋来。 平儿言语利落,三两句话便将事情说清。迎春适才已得妙语回话,此刻却听柳湘莲负伤,慌忙扔下笔,也不换衣裳,直奔梨香院而去。 “二郎!”迎春闯进贾琏书房,一眼看见柳湘莲脸上大小水泡堆叠,双腿登时一软,再不怕人笑话,扑过去就趴到柳湘莲面前,细细查看。 柳湘莲脸上、脖颈处烫伤,经他奔波,此刻都已长出明晃晃的水泡,右半边脸通红一片,看去颇为吓人。 “秋霜!”迎春大声去唤秋霜,哪知发出的语声又细又抖,若非秋霜就在身侧,几乎就听不见。 秋霜赶忙拿出药箱,将细布、伤药一溜儿摆好,另一边,妙语早端来清水。二人帮手,迎春亲自给柳湘莲清洗伤处。 迎春手拿细布,沾了清水,一点一点给柳湘莲清洗,面上不显,手却抖个不住。 因二人离得极近,柳湘莲端坐着,迎春呼呼喘出的气息全喷在他脸颊、耳侧,只觉如百蚁噬心,烫伤的疼全忘了个干净。 偏偏迎春名医难“自医”,不过一个上药活计,荣国府尽是好药,随便一个丫鬟也能帮柳湘莲治疗,她却不愿假于人手。 这可苦了柳湘莲。 盏茶时分过去,迎春急出了满头汗,柳湘莲脸上伤药还没上完。 柳湘莲无奈,抬起手,隔着衣袖握住迎春手腕,柔声道:“小师姐,师弟这不过被茶水烫着了。乍看吓人,却不碍事。师姐连这点小伤都治不住了,仔细师父知道,不愿你的意。”柳湘莲说着,调皮冲迎春一眨眼。 迎春本焦急万分,被柳湘莲这一提醒,也醒悟她实在小题大做,再想想圆清大师声名,又蒙柳湘莲唤她一声“师姐”,整个人好容易放松下来,手这才不抖了。 “你今日不是休沐吗?去哪惹来这一身伤?”迎春边麻利儿给柳湘莲上药边问道。 柳湘莲眸光一暗,沉吟片刻,方道:“我适才去了景宁公主府,不成想公主她竟,竟……”柳湘莲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 迎春却立时会了意,寒了脸问道:“流言便是她放出来的?” “迎儿怎知的?”柳湘莲惊讶抬头,望向迎春。 “哼!”迎春轻哼一声。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她堂堂公主,这种流言既不是柳湘莲有意散步的,他亲去府上却闹得这般不欢而散,以柳湘莲性情来看,八成是谈崩了。原因,可想而知。 桃花朵朵开啊!迎春想着,手上一个没注意,力气大了些,柳湘莲却吭都没敢吭一声。 “此番是我行事不周,恐怕已惹下祸来。想来那景宁公主不是好惹的人物,她可能会来寻你的麻烦。你且记着,万事不许强出头,且交给我。”柳湘莲目视迎春,面有愧色道。 迎春虽吃醋,到底更加心疼柳湘莲,哪里还听得进旁的话,闻言瞪了柳湘莲一眼,怒道:“你都这般了,还有闲心管我?你何时见我受过伤?”迎春这话却是有些不讲理。她个国公千金,平白无故得了一身伤回来岂不是奇哉怪也?不过,迎春这般说,也是忘了那年她和水溶出城遇袭之事。 柳湘莲看见迎春气鼓鼓模样,知她没有误会,反倒放下心来,控制不住咧开嘴角。却不曾想,牵动右脸伤处,疼得一呲牙。 迎春见状,越发心疼,给柳湘莲上药的动作便是一顿。不知怎地,迎春突然回头看了秋霜一眼。 秋霜分外知趣,立马带人退出书房,却不关门,还亲自站在门外候着,以便迎春随时使唤。 迎春见秋霜会意,不由脸上一红,扭回头来,正碰上柳湘莲双眼亮晶晶凝视着她,越发羞涩,便要打退堂鼓。可是想到柳湘莲伤势,迎春一咬牙,凑上前,在柳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7 湘莲脸上轻轻吹了口气,小小声说道:“我、我与二郎吹吹,便、便不疼了。” 这招是迎春小时候,秋霜常常做来哄她的。她虽知昏招无用,只是…… 迎春一时昏头,做出这般孩气儿举动,立刻后了悔,奈何覆水难收,整个人如煮熟的虾仁,从头发丝红到了脚底板。 而她对面,承受“吹吹”的柳湘莲,早已石化当场。 “咳咳。”秋霜忽然在门外咳嗽。 迎春赶忙收敛心神,快手快脚给柳湘莲包扎完毕,才轻咳一声,示意秋霜进门。 平儿和秋霜一同进门,手里还拿着景宁公主府的帖子。 原来景宁公主府已经来人,说要请迎春过府一叙,帖子上约的日子竟是明日。 迎春看过请帖,随手合上,刚要吩咐秋霜几句,却被柳湘莲拉住手腕。 这次,未隔衣袖。 “迎儿莫去。此事我已有法子处理。”柳湘莲怕景宁仗势欺人,迎春赴约后有个好歹,急忙道。 “哦?师弟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迎春斜睨柳湘莲道。 柳湘莲突然笑了,“美人计如何?” 迎春狠狠剜了柳湘莲一眼,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二小姐,可答应我,定不能前去赴约。”眼瞅着迎春身影便要消失不见,柳湘莲赶忙说道。 “知道了。”迎春双手背在身后,冲柳湘莲摆了摆。 这边厢,柳湘莲已见过迎春,贾琏却是一时半刻回不来。迎春前脚刚走,柳湘莲后脚便拿着那张请帖离开。 次日一大早,柳湘莲便拿着请帖奔赴景宁公主府。 门子见了柳湘莲,着实大吃一惊,又见他拿着公主送给荣国府的请帖,虽不明所以,到底放柳湘莲进府。 另一边,景宁公主闻报柳湘莲拿着她给迎春的请帖前来赴约,恨的银牙咬碎,怒气冲冲便冲进待客花厅。 花厅里,柳湘莲负手而立。单单一个背影,便能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景宁公主见了,越发坚定夺美之心。 “公主驾到。”内侍尖声报道。 柳湘莲闻言转过头来。 景宁公主本是欲给柳湘莲一个下马威,才专门这般做派。只是等柳湘莲转过脸来,景宁看见他头脸上都是纱布,缠得密密麻麻,如裹粽子般。好么生一位潘安宋玉也似的人物竟成了这般模样,景宁忍不住扼腕叹息。 “不是赐了你伤药吗?怎地这般严重?”景宁故作关切问道。 柳湘莲微一欠身答道:“卑职伤势不足挂虑。只是昨日公主命人给荣国府二小姐卑送去请帖,而那位二小姐与卑职已有婚盟。卑职实在惶恐。” 已有婚盟?景宁闻言,眼神转戾。 “惶恐?柳侍卫有何可恐?本公主不过与她小叙,又能奈她何?怎么,贾二小姐寻你哭诉去了?”景宁不屑道。 她原听说这贾二小姐有送子观音名头,深得京中贵人喜爱,又颇有善名,想来是个厉害的主儿。没想到,却这般胆小如鼠,不由小觑了迎春。 “并非二小姐所求,实在卑职不忍心二小姐劳碌。既然公主已知卑职与二小姐婚约早定,还望公主高抬贵手。”柳湘莲淡淡道。 只是提起迎春时,柳湘莲唇边不经意泄出一抹笑意,恰恰被景宁捕捉到。 “高抬贵手?呵,你可知本公主从小到大,但凡本公主想要的、喜欢的,万没有到不了手的。你当真不愿意入我景宁公主府?”景宁眼睛盯着左手指甲上鲜红的蔻丹,缓缓道。 “不愿意。”柳湘莲道。 “好,有骨气!本公主这便去请父皇赐婚!看你可否敢抗旨不遵?”景宁笑对柳湘莲道。 果然,柳湘莲再端不住,身形晃动,似是站立不住,露在外面的左脸面色猛地转白,左目中也显出恳求之色。 柳湘莲嘴唇翕动,似乎要说什么。景宁却不给他机会,摆手示意管事送柳湘莲出去,转身先行离开。 “万望公主三思!” 柳湘莲语声自后传来,景宁听见,冷哼一声,头也不回。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本公主不信,我还对付不了一个没落纨绔和下贱庶女!”景宁暗暗下定决心。 十日后,一道圣旨下到柳湘莲府上。 圣上亲自赐婚,新科武状元柳湘莲迎娶圣上第六女景宁公主。 第87章 是日, 皇宫大内西南角一侧门中转出一队三两个着内侍服的太监。头前一位看去三四十岁,面泛油光者, 双手捧一托盘,昂首挺胸走在前面, 倒有几分气度。 只是,这行人静悄悄出宫,穿街过巷, 竟是停在新科武状元、御前带刀侍卫柳湘莲府门前。 油光内侍傲然进府, 自称传旨内监之时,柳府上下还如坠五里雾中。别说柳三老爷、柳夫人并柳泽莞,就连柳湘莲也正告病在家,左脸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柳三老爷和柳夫人、柳泽莞等人, 因都非官身, 只能跪埋首在柳湘莲身后。 油光内侍尖细的嗓音打着圈在众人头顶盘旋,刺得众人耳朵眼生疼。柳泽莞尤其觉得浑身起疙瘩,难受极了, 忍不住暗暗吐舌,忽然“指为驸马”, 四字哧溜一下钻入他耳中。柳泽莞立时抬起头来,桃花眼瞪得老大,满面不可置信,腾地起身,几乎就要冲上前去抓住宣旨内侍问个分明,被柳夫人一把拉住。 所幸这油光内侍作威作福惯了, 今日难得捞到这等好差事,一味得意,高昂着头眯缝着眼特意掐着嗓子宣旨,对柳府众人反应全没看进眼里。 柳湘莲毕竟已在宫廷行走数月,规矩自然懂得,手背在身后,连连示意柳泽莞等人稍安勿躁。柳三老爷也是经过世面的,挽住泽莞另一半胳膊,勉强稳住局面。 这边厢,油光内侍传旨毕,终于收拾起傲慢神色,含笑冲柳湘莲恭喜,半晌方道:“圣上天恩,说柳侍卫既然染病便当好生歇息,无需着急进宫谢恩。” 对比,柳湘莲倒是巴不得,面上神色自若,淡定行礼,礼节丝毫不差,还不着痕迹地给油光内侍塞了一锭银元宝,接旨谢恩后恭送内侍出府。 柳湘莲刚送客罢,才转回身,柳泽莞便从后窜出,一把拉住柳湘莲手腕,声色俱厉地质问道:“哥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柳泽莞自小受迎春恩惠,与迎春感情最为深厚,明为姐弟,不异母子,实是见不得柳湘莲做出半点对不起迎春的事情。何况他二人此时名分已定,柳湘莲却突然变心,蒙圣旨赐婚指为当朝驸马,这让迎春如何自处?柳泽莞护姐心切,言辞、神色中都不由带上了几分狠厉。 柳夫人可比柳泽莞心思转的快,自觉其中必有蹊跷,见泽莞举止逾越,面露不敬,虽心底惊疑不定,却立时开口训斥道:“泽莞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8 不许无礼,事出突然,且听你哥哥如何说。” 柳湘莲闻言感激地望了柳夫人一眼,掰开泽莞紧握着他的手,又冲柳三老爷躬身一礼道:“二郎无能,让叔叔婶婶操心了。事虽至此,但请叔叔婶婶并泽莞弟弟相信二郎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更不是负心薄幸的浪荡子,我与这景宁公主实在无半点关系。圣上赐婚这件事情且请叔叔婶婶全权交由二郎自行处置。” 柳湘莲虽知景宁公主绝不是轻易放弃认输服软的主儿,却也没想到她这般大胆,说到做到,当真能请圣上颁下旨意,一时也有些慌张。只是,景宁越是受宠张扬,得势不饶人,柳湘莲越有把握能釜底抽薪,让景宁哑巴出黄连,有苦说不出。 柳三老爷与柳夫人对视一眼,所谓三岁看老,他们自然不相信柳湘莲是那攀龙附凤、贪慕虚荣之徒。何况,柳夫人眼光十分老辣,她早看出柳湘莲与迎春情根深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再没有比他二人更般配的。 “只是皇命难违,赐婚旨意已下,你又能有什么法子?”柳夫人担忧问道。 “她景宁公主目中无人,又何尝真的得识我柳湘莲是谁?不过看中这副皮囊。我若没了这张皮,她又哪里还会巴巴地咬定我呢?”柳湘莲冷笑道。 柳三老爷听着柳湘莲这话不像,赶忙问道:“二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湘莲知道叔叔想多了,忙道:“叔叔莫多想,此事二郎已有应对法子。您且等着,不出三日,二郎便能让这赐婚的旨意再收回去。这会儿,二郎先行告退。”说罢,柳湘莲转身离去,临了,回头叮嘱柳泽莞道:“你若实在不放心,且去荣国府陪着你二姐姐去。” 此刻,柳泽莞一左一右被父母架住,早憋得俊脸通红,额头淌汗,急得不行,却见柳湘莲这般举重若轻模样,又怀疑是否自己疑心生暗鬼、小题大做。有心立刻赶去荣国府,把这消息告诉迎春,又怕自己莽撞行事,倘若哥哥能妥善处理此事却因自己所为让哥哥嫂嫂日后生了间隙,岂不罪孽深重,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柳湘莲看着柳泽莞神色,忍不住嘴角上扬,被景宁公主这出幺蛾子带来的烦闷,总算稍微纾解了一点。幸好他这个弟弟倒是心思纯净。 柳湘莲摆摆手出了正堂,转回自己的小院,换上一身官服,解开左脸上所缠层层纱布,用净水洗去伤处所敷药膏,换上事先备好的另一种药膏往左脸上浓浓抹了好几层。又从博物架上的锦盒里拿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几滴丹朱色药水,滴到左眼里,闭眼歇息片刻,再对着铜镜,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检视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以后,柳湘莲才走出房间,打声口哨,唤来正在后房马厩里打盹的燕赵,直奔景宁公主府而去。 且说景宁公主府中。 景宁自然知道今日是她父皇圣旨传到柳湘莲府里的时候,她正高坐内堂玉座之上,好整以暇地等着柳湘莲前来,且要看看柳湘莲还有什么话好说。公主府的门子、侍卫等人自然早得了景宁吩咐,柳湘莲一来便径入内堂。 柳湘莲一路低头走入内堂,不等景宁公主开口,先单膝跪地行礼,双手高举圣旨过顶道:“卑职柳湘莲拜见景宁公主。蒙景宁公主厚爱,屈尊下嫁,又蒙圣上天恩,谕旨赐婚,卑职实在受宠若惊,今日特来谢恩。” “哦?”景宁公主万没料到柳湘莲态度有这般大转变,闻言一挑眉,语带玩味接道:“柳侍卫不是早有意中人更是已立下了婚盟吗?怎么这番又受宠若惊起来?” 柳湘莲头垂得越发低了,委委屈屈地,半晌方语带哽咽道:“实在、实在世事难料。早前是卑职混账、不知事,辜负公主一片真心,徒惹公主不快,万望公主大人大量,高抬贵手,不要介怀。” 景宁听说,心里实在痛快极了!她身为皇上嫡女,打小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模样又生得好,裙下之臣可排到两夷之地去。何时遭受过拒绝和蔑视?此刻见柳湘莲低头服软,竟隐隐有了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你既已知错,本公主也不是那斤斤计较之人。本公主若不是看中了你,也断不会去求父皇赐婚。你我既已有圣旨为凭,早晚便是夫妻,自然也不必这般客套,你且起来,坐到我身边说话。”景宁公主故意淡淡道。此刻她已当柳湘莲是手中玩物,手拿把攥,如猫戏老鼠一般,只想将柳湘莲叫到身边,再细细品一品他面上神情。 柳湘莲也似认命了般,敛眉垂首束手束脚地走到景宁公主身边,半欠着身子坐下,形容举止倒十成十像极了秦楼楚馆的小倌公子。此刻这一幕让任何一个识得冷二郎的人瞧见,怕是都要惊掉眼珠子。 景宁公主却不以为意,只当柳湘莲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心中大畅,饶有兴致一歪头,想去细瞅柳湘莲的脸。谁知这一瞅了不得,好险把景宁公主三魂七魄吓跑一多半。 “啊呀!”景宁公主大叫一声,从太师椅上滕地窜起老高,蹬蹬蹬连退三步,粉面煞白,双目怒睁,嘴巴张得老大,两手紧紧按住心口,呼呼喘气,若非身后丫鬟婆子围了一大堆,几乎跌坐地上。 这可把公主府大小仆役唬了个够呛,七手八脚扶住景宁公主,正待扶着她坐回原处。景宁突然挣开丫鬟的手,纤指直直指向柳湘莲质问道:“你你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适才众人六神无主,忙乱不堪之际,哪里有人顾得上去管柳湘莲。再加上柳湘莲一路进府都是低首疾行,倒不曾让人瞅见他的模样。此刻闻听公主质问,众人眼光齐刷刷转到柳湘莲面上,登时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有那胆小的,更是惊呼出声。 只见柳湘莲好好一个玉面郎君竟变做了红脸关公,半张左脸血红狰狞,细看去,其上更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水泡腐肉横生。更有甚者,柳湘莲左眼虽大睁着,内里却猩红一片,一眼望去,如入阿鼻地狱血池髓海。 这还不是最骇人的,最可怕的是,柳湘莲右脸完好无损,如珠如玉,右眼眸光清正深邃,和那似地狱恶鬼夜叉一般的左脸两下对比之下,越发显得狰狞可怖,万万让人接受不了。 柳湘莲见自己模样吓住了众人,慌忙低首,拿右手捂住左脸,喏喏连声道:“卑职仪容不整,惊了公主大驾,万望公主恕罪。” “不,不是,本公主是问你,你的脸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过了这半晌,景宁公主这才略微缓过气来,尖声喝问柳湘莲道。 柳湘莲低声道:“这这,实在是卑职无福,误用伤药,落得如此。早前卑职受伤,幸蒙公主赐药。公主所赐烫伤药头一日卑职用着效果甚好,晚间换药时却被下人失手摔了药瓶,无奈,卑职只得换用自家伤药。起初还好,这几日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69 不知怎的,伤口发痒溃烂,伤势突转严重。等待卑职发觉时,就已成了这般模样。不过、不过,卑职只是烫着了,大夫说只要多休养些时日,总会、总会好的。”柳湘莲越说,语声越低,景宁公主的眸色却越来越冷。 “那你的左眼又是怎么回事?”景宁公主接着问道。 “卑职左眼乃,乃那日被碎瓷所伤,如今上了药。”说着,柳湘莲还唯恐别人误会似的,紧赶着道:“大夫也说了,卑职左眼无碍,且将养几日,便会好了。” “将养几日?哼!哪个大夫说得?你既然病情如此严重,为何不请太医为你医治?”景宁公主也不是三岁孩童,自然不信就凭她那日一碗热茶,便能把柳湘莲的脸毁成这种样子。 柳湘莲闻言,目光闪烁,小小声回道:“卑职也是,也是前日才发现情形不对,慌忙请了回春堂李大夫,还、还不曾请过太医。” 景宁公主闻言一挥手,便有下人快跑去请太医。 景宁复归原位坐下,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柳湘莲左脸细看。见他左边面上皮肉果然或红肿发虚,或溃烂发炎,有些本已结痂的伤口当下却又爆裂开来。凑近一闻,一股腐烂臭气扑面而来,景宁公主一个没忍住,好险呕出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面前这个半人半鬼、人见人嫌的家伙与那日跨马游街、意气丰发、风华绝代的状元郎对上号。 “却也不知太医什么时候才到?”景宁公主心中暗道。想来她本就是冲着柳湘莲文武全才、一表人才又是新科状元风头正劲却偏偏“目中无人”看不上她,才强出头苦求父皇赐婚。哪成想,不过几日工夫,柳湘莲竟落得这般丑怪模样,再没有更倒霉的,心下烦闷,正想拂袖离去。景宁忽然神念一转,冷不丁问道:“听说柳侍卫之前也有婚约,你那位未婚妻子可曾见过柳侍卫今日模样?” 柳湘莲本来还端坐着,闻言,猛地垂下头道:“她,她不曾见过。” 景宁公主听罢,面上浮现几分狠戾之色,冷笑数声,暗忖道:“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痴情种!怎么?如今脸毁了又赶上圣旨赐婚,越发不肯连累心上人,便主动来向本宫示好。还是你怕没了这赛潘安羞宋玉的容貌,你那位心上人也会弃你如敝履?” 景宁公主虽跋扈惯了,到底打小在深宫中长大,心机远非常人可比。今日之事颇有蹊跷,她怎样也要等到宫里太医来验过柳湘莲脸上的伤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否还能修复如初?若是再无挽回余地,或是哪怕只破了相,她堂堂金枝玉叶,也断不会要一个丑怪又有异心的驸马! 话说景宁公主传召,太医自然来得快。赶巧,今日来的太医还是迎春的大熟人,太医院掌院王太医。 王太医恭敬给景宁公主请安问礼罢,便去查看柳湘莲伤势。 只见王太医越看,双眉拧得越紧,口中啧啧有声,满面震惊痛惜之色。景宁公主瞅见王太医神色,心下已凉了泰半,对柳湘莲最后的那一丝贪恋也如冬夜死炭野火,只差一阵冷风便要彻底熄灭。 “稀奇稀奇!世间竟当真有这般巧合之事!老夫一生行医,倒也是头回遇见。只是可苦了柳侍卫,您这样一副好相貌,怕是,怕是……”王太医扼腕叹息道,余下的话却久久说不出口。 柳湘莲心里好笑,面上却要挤出痛苦失望又满含期待的神情,若非他曾学过戏,怕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王太医有话但说无妨,柳某、柳某受得住。” 王太医看看景宁公主,见她也示意自己直言,便沉声道:“想必柳侍卫烫伤之初必是用了内府新造的秘制伤药,效果奇佳,可惜后来换了市面上顶好的烫伤药。起初也不打紧,这几日却忽然左脸巨痛,好肉也腐烂起来,请了好些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是也不是?” 柳湘莲急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哎,哎,哎!外面那些大夫自然看不出根由来,哪怕看出来,也不肯相信。实在是这内府新药和市面上那种伤药二者里面有一味药,药性天生相冲。也是内用烫伤药新改的配比,加了一味苦昧子。苦昧子于去腐生肌一道上有奇效,能保证新生肌肤滑如凝脂,半点疤痕也不见。只是这苦昧子绝对不能碰见天星草,若是二者相遇,则是毒上加毒,活肉化腐,腐肉结痂。总之,烫伤好不了不说,还会越发加重伤势。” 柳湘莲闻言,早已面如死灰。景宁公主却不死心,追问道:“既然不能相遇,怎地这两种烫伤药里便就有此二味药?” 王太医只得道:“本来谁也不会让这两种药草混到一起。哪知民间也有异人,巧妙利用天星草药性,也新研制出了一种烫伤药,名唤无极膏,药效虽不如内府所造,却胜在物美价廉,取材随处可见,已然风靡大江南北。” “太医您的意思是,竟真的这般巧,柳侍卫同时用了这两种新药,平白落得这般田地?”景宁公主听了半晌,终于捋出头绪,如是问道。难不成,此事当真是意外? 王太医摇头叹息道:“竟就是这般巧!就是这般巧!我也是前儿接到我那不争气徒儿李远的信,回去特意研究过,才明白个中玄妙。没想到,那个无辜被害之人竟是状元郎柳侍卫。实在老天作弄啊!” 景宁公主可没那闲心陪着王太医怨天尤人,打断老头的絮叨,直直问道:“可有补救法子?” “首要之处,自然是停药清洗,想必我那徒弟李远已告知柳侍卫。”王太医道。 柳湘莲点点头。 “其次嘛,只能适当补救。至于疤痕……”王太医吞吞吐吐,欲语还休。 景宁公主立时明白了,也就是回天乏术,柳湘莲这张脸已是毁定了! 景宁公主面容一整,轻撩眼皮,便有下人来带王太医离开。王太医边走还边不停回头去看柳湘莲,满目都是遗憾痛惜之情。 此刻柳湘莲整个人龟缩在太师椅上,脑袋恨不得埋进胸口里,看去实在可怜。 景宁公主却似不曾看见身边还有柳湘莲这人一般,接过丫鬟递来热茶,轻抿一口方道:“柳侍卫今日求见本公主,不知所为何事?” 柳湘莲闻言,蓦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景宁公主,喃喃问道:“公主说什么?卑职不曾听清。” “本公主说,希望柳侍卫搞明白你的身份。你虽是新科武状元,到底不过四品官,实在不便登本公主之门。”景宁公主一字一句道。 “可是,圣上亲自下旨赐婚——”柳湘莲话未说完便被景宁公主打断,怒斥道:“大胆!竟然口出妄言,随意编排圣上。就凭你,也想做驸马,实在是痴心妄想。念在你曾替本公主拦过惊马的份上,今日之事,本公主不与你计较。你且把圣旨留下,近日之事只当大梦一场,烂在你的肚子里。如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0 此,本公主倒可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言下之意,景宁公主这是要翻脸不认人,就连金口玉言的圣旨她也要推翻。 柳湘莲到底年轻气盛,耳听这等言语,目睹景宁公主满脸冰霜、掩鼻拧眉模样,再感受着满屋子下人如针似刀的眼神,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愤而起身,拂袖便要离去。 “慢着!把圣旨留下。”景宁公主淡淡道。 柳湘莲脚步一顿,颤抖着手,将圣旨从怀中取出,双手捧给旁立一个老嬷嬷,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去。 这边厢,柳湘莲前脚刚出景宁公主府门。府内,景宁公主再端不住架子,着急忙慌换好宫服,直奔皇宫而去。 第88章 且说皇后娘娘宫中, 帝后对坐饮茶。今日难得宣帝有空,一大早又给六公主指了婚, 便想着多日不曾见过六公主母后,便亲自来到皇后娘娘宫中。帝后用罢午膳, 闲坐弈棋,稍话家常,便提起六公主的亲事, 宣帝自觉十分满意。 如今边疆不稳, 军中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老一辈将军戎马一生,多病多灾,或告老或强撑;军中将领青黄不接,年轻将领极缺。仅有的那些小将也是或出身名门, 有名无实, 或背后势力繁杂,心思不正。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柳湘莲恰横空出世, 偏又布衣出身、文武双全,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再说柳湘莲于内廷行走之时, 皇后也曾亲见过,对他品貌都十分中意,闻言也十分得意,更主动提起景宁儿时趣事。帝后二人畅谈间,不免感慨起时光飞逝。 二人正聊得性起,忽闻宫女传报, 六公主求见。宣帝大喜道:“六丫头果然长大懂事了,这么快便知道进宫来谢恩。” 皇后听见宣帝夸奖女儿,越发高兴,也在旁边凑趣道:“只不知状元郎有无一同前来?” 夫妻二人对视后不约而同回首,均是乐滋滋望向大殿入口。却见景宁公主神情冷峻,脚步匆匆冲入殿内。 到底皇后常与女儿相处,一眼看出景宁神色不对,急忙一个眼神递过来。 偏偏景宁公主仗着母后在场,胆气更壮,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到宣帝身上,开口便是:“父皇,景宁一时鬼迷心窍,不知怎地求您给我赐婚那什么新科武状元。如今景宁明白了,景宁离不开父皇母后,景宁不要嫁人,景宁要常伴父皇母后膝下,给父皇母后尽孝。求父皇收回成命!” 景宁公主为了撒娇卖乖,整个人腻在宣帝腿边,小脸埋在宣帝膝头,自然看不见宣帝此时面色。皇后娘娘正坐在宣帝对面,却是一览无余,早吓得花容失色。 宣帝此刻面沉如水,双唇紧抿,眉间法令纹似刀削斧劈,俨然已是暴怒前夕。 可惜景宁还不知收敛,火上浇油道:“况且景宁听说,那柳侍卫并不是什么生病了告假,而是不慎毁了容。如今是恶鬼般面相。想来景宁乃父皇母后亲生,金枝玉叶之身,怎地也不能下嫁给一个破了相的四品侍卫!这岂不是跌了咱们天家的颜面吗?” “放肆!”景宁公主还要再说,宣帝却终于忍无可忍,大手“啪”地拍在几案上,振衣而起,一脚踹在景宁肚腹间。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何曾见过宣帝如此行止,立时俯身跪下,紧跟着呼啦啦宫中跪了一地宫女太监。只剩下景宁被宣帝一脚踹开,呆呆翻倒在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皇后娘娘头伏在地,心中懊悔不已。她曾听连氏进宫提过,贾迎春与新科武状元柳湘莲定了亲。只是贾柳二人到底不曾成亲,景宁又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她实在耐不住景宁软磨硬泡,还是帮忙做了这横刀夺爱的勾当。 不曾想景宁竟这般不争气,只是看中状元郎那副皮囊,处事又激进跋扈,嚣张无理太过,前脚刚得了赐婚,后脚就来求父皇收回成命,闹到这般地步。 “当初我若不曾这般惯着她,该有多好!”皇后娘娘心中哀叹,脑内飞快思索如何出言解劝,却听宣帝一通喝骂如暴风疾雨劈头砸下。 “大胆孽子!真是可笑至极!就凭尔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想将一朝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事已至此,尔还当朕万事不知吗?新科武状元脸上的伤,便是你仗势欺人,掷杯所烫。你明知那柳湘莲与他人已然有亲,非要横刀夺爱,百般歪缠你母后,求朕赐婚。若非柳侍卫实乃人中龙凤,为可造之材。朕一时存了私心,偏疼于尔,也断不会答应。可如今尔既已得到赐婚,却又嫌弃人家脸上烫伤,破了相,开口便要悔婚,视圣旨如同儿戏!如此也罢,尔还敢出言挑唆,随意编排前朝大臣,尔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宣帝连串骂道。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百战将军亦承受不住,更何况,才十六七岁的景宁公主? 此刻,景宁公主早吓得浑身瘫软,如烂泥般匍匐在地,泪水不要钱地流下来,有心说几句话,奈何牙齿乱战,贝齿早咬破下唇,鲜红的血珠连串滚落,抖若筛糠,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哥哥们都那般惧怕父皇!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景宁她绝不敢妄揣圣意,谋害朝臣。她不过年幼无知,一时做错了事。此事实乃臣妾处置不当,皇上息怒,万请以龙体为重!”皇后娘娘长跪不起,磕头连连道。 宣帝龙目中仍有余怒,却也不愿迁怒,挥手让皇后娘娘起身,接道:“皇后你莫要替她揽罪。她既然敢进宫求朕收回成命,恐怕暗地里已把圣旨扣下。更有甚者……” 说到此,宣帝突然话锋一转,戟指质问景宁道,“尔且说,尔是否羞辱了武状元?” 景宁闻言,直如五雷轰顶,她可不就是狠狠羞辱了柳湘莲吗?可是,此情此景,更容不得她有半句虚言。皇子尚可杀可废可圈禁,何况她区区一个六公主! 景宁说不出话,只得点头。 宣帝见状,愈发怒不可遏,扬手将几案上茶盏冲景宁劈头砸去。 谁敢让帝后喝凉茶?茶水自然是滚烫的。宣帝更是弓马娴熟,看准了目标砸过去。别说景宁不敢躲,不能躲,就是她能躲,她也躲不过去。景宁硬生生挨下了这一砸,闷哼一声,立时晕了过去。 皇后娘娘爱女心切,低呼一声,扑上前去。另一边早有皇后宫中女官撒腿跑去请太医。宣帝也是急怒攻心,出手重了,此刻见爱女满头茶渍,额角流血,面容灰败,触动幽情,一时也软下心肠,别过头去。 这边厢,太医立时到了。却不是王太医,而是副院使刘太医。刘太医麻利帮景宁把脉、验伤、敷药,诸事完毕,方言无碍。 宣帝挥退太医并宫中众多内侍,面色冷峻看着帷幔后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少女。 少女双目紧闭,眼睫却颤动不休,显然已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1 经醒转,却在装睡。 皇后娘娘守在床边,凤目中擒满泪水,生怕宣帝看见,偷偷拿帕子去按眼角。 宣帝见状,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若朕非逼着景宁和柳侍卫成婚,必然又多添一对怨侣,将来更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皇后可有什么好主意?” 到底父女连心!皇后娘娘心中大石终于落地,起身拉过宣帝,柔声道:“陛下乃当今天子,金口玉言,赐婚的消息已出,万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再说,宁儿这一闹,想必也把那新科状元得罪狠了。若不予他些许甜头,恐怕会寒了布衣士子武生大臣的心。” 床榻上,景宁公主听见皇后娘娘的话,藏在锦被下的双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难不成皇后有何妙计?”宣帝问道。 “赐婚旨意不变,只是,咱们可以把新娘子换一换。”皇后娘娘美眸一转,轻笑道。 宣帝来了几分兴致,略一沉吟,低声问道:“有意思。不知皇后嘱意谁家姑娘?” “哪里还需要谁家姑娘,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吗?听说新科状元和荣国府家二小姐已有了婚约,此番咱们横刀夺爱,怕是已然伤了老臣的心。不若借花献佛,锦上添花一把,也好找补找补?”皇后娘娘答道。 “哼,竟然已有婚约?说来荣国公那两个儿子不争气,这长房两个后辈倒当真不错。按理,那贾琏跟着老十三干活,颇得赞誉,朕早有心历练于他。朕还听说,这荣国府二小姐有菩萨转世、送子观音的名头,可是属实?”宣帝一番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看似不着边际,却面面俱到。 皇后娘娘听罢,不由心惊,区区一个外臣庶女贾迎春,宣帝都知晓得这般清楚,想来后宫之事,宣帝也没有不知道的。自己日后行事,更加要三思而后行。 “不过市井小民以讹传讹罢了。那贾家二小姐若说有什么特异之处,不过心思格外灵慧,打小便入了圆清大师门下,懂些医术药理,再加上性情爽利、进退有度,颇得北静王府并怡亲王府贵人高看。”皇后娘娘说着,话锋一转道:“之前大选,荣国府托人求到臣妾面前,将那二小姐的名帖刷下去了,明着说了荣国府没有靠女儿搏富贵的意思。只是倒有些勋贵人家动了心思,巴巴地到臣妾这里来求娶人家姑娘呢!” “哦?如此看来,贾二小姐还是个香饽饽呢!不若当真由朕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宣帝言罢转身,袍袖一挥,离去。 不多时,皇后娘娘宫中便有小太监前来传皇帝口谕,即日起,景宁公主圈禁公主府内,出嫁之日方可出府。 景宁公主本跪在床边,哀哀向皇后娘娘哭求,闻听小太监口谕,再说不出一句话,就连眸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暗淡了下去。 另一边厢,仪仗卤薄一应俱全,声势远超大清早前往柳府传旨仪制,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出宫门,直奔荣国府。 第89章 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 荣国府内正是一锅沸水般的状态,该在的人不该在的人都在。该在的, 如贾敏、湘云、宝钗、柳泽莞,不该在的, 如元春、水盈、水溶并孟氏。 其中,贾敏、泽莞都是得了信,马不停蹄立即赶来。贾敏自不用说, 除了林如海的官场人脉、关系, 她自己的手帕交都遍布京城,第一道旨意前脚传到柳府,后脚贾敏便得了信。 至于柳泽莞,从小便和迎春最亲, 闻听头道圣旨整个人如遭雷劈, 虽得了哥哥承诺,到底在家坐不住,不等柳湘莲从景宁公主府回去便急急赶到荣国府。 哪知, 柳泽莞到的时候,贾敏、水溶、孟氏、水盈等人已然到齐。柳泽莞半天插不上一句话, 又心有愧疚,一直痴痴望着迎春,眼里雾蒙蒙一片。水盈几次三番找他说话,他不仅不理,简直听如未闻,气得水盈小嘴撅起老高, 好生不高兴。 因着之前折磨,此刻,第二道赐婚旨意下来,柳泽莞比起荣国府众人甚至迎春还要高兴,不等宣旨内侍离开,手舞足蹈就要向迎春扑去,被惜春并湘云一左一右拦住。水盈抱臂气呼呼站他身后,已经打定主意,没个十天半月绝对不理他。 而迎春此时却是最忙的。 只因凤姐起的头。她天生爱操心,已有六七个月身孕,本来在屋子里躺着养胎,听见小丫鬟念叨公主看上柳湘莲还请圣上赐了婚,翻身下床,几乎一路小跑赶到贾母院中。得知事情属实后,迎春还不怎样,凤姐先气得倒仰,真真动了胎气。 贾母看人最准,本不信柳湘莲攀龙附凤,奈何贾敏、水溶并柳泽莞“三人成虎”也是暗自急火攻心。又见凤姐动了胎气,心疼重孙子,眼前一黑,歪倒在炕上。 这还了得!迎春赶忙丢下凤姐去照顾贾母。邢夫人刚来帮手,奶娘火急火燎来报说五姑娘出痘了。邢夫人嘴上当场起了好大一个泡。李纨左支右绌,多亏有湘云、探春帮衬。王夫人和元春对视,眼神闪烁不明。 恰这时,圣旨来到。贾母昏倒,贾赦出门在外,贾政、贾琏都在衙里,贾宝玉在学堂读书。余下的人,王夫人听说要接旨,手抖脚抖顶不了事。邢夫人当即撂下沁春,和贾敏同时迎出去。 幸亏结局皆大欢喜。等贾敏并刑夫人送走内侍,返回身来,贾母已然醒转,湘云带头去跟迎春贺喜。凤姐身子骨还算结实,一副安胎药下去,这会儿肚子也不疼了。除了沁春真的出了痘,由李纨张罗下人熏屋子请豆神娘娘,贾母屋中总算恢复笑语。 真是忽喜忽悲人生无常,有高有低世间至理。 且不说荣国府如何鸡飞狗跳,单表其中最不该出现的两个人,水溶和孟氏。水溶本和孟氏在家中用饭,下人突然来报,说了圣上赐婚之事,水溶放下筷子就要出门。孟氏耳朵好使,全都听见了,起身服侍水溶穿衣,直言要与他同去。 水溶犹豫,孟氏提点道:“若妾身不去,世子爷冒冒失失赶去,恐怕于二姑娘声誉有损。” 水溶恍然大悟,感激地看向孟氏,周全起见,水溶还拉上了水盈。 等到他三人赶到,荣国府已是一团乱麻状态。水溶几次要插话都被贾敏拦住。水盈一团孩气,虽然气愤柳湘莲负心,但更气柳泽莞无视她,更加帮不上水溶丁点忙。只有孟氏在水溶眼神示意下,陪在迎春身边,帮她照顾贾母。 等到尘埃落定,迎春特地来向孟氏道谢。想孟氏堂堂世子妃娘娘,纡尊降贵去伺候贾母,荣国府众人看在眼里,心中都十分感动。 孟氏握着迎春的手,含笑道:“我们本就是好姐妹,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况且我伺候国公夫人,和伺候祖母、母亲都是一样的。” 贾母听着,脸都笑开了花。若非碍于身份,恐怕非得把孟氏拉到怀里,好生揉搓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2 一番。 迎春看看孟氏,再扫了眼坐在一旁的水溶,心里跟明镜似的,忍不住暗叹口气。想着孟氏早前跟她隐约提起的娥皇女英故事,忽然计上心头,笑道:“都是迎儿不好,惹得大家这一通忙活。祖母和二嫂子都劳了神,此刻正需好好休息。天光正好,不若我们去园子里逛逛?” 湘云、惜春、水盈爱闹,探春也颇喜欢水盈,四人相继起身表示同意。王夫人、元春、宝钗别有心思,正有意离开。贾敏难得回家,又赶上贾母身体不适,自然留下照顾。刑夫人得闲,巴不得赶紧去照顾沁春。至于柳泽莞、水溶二人,必唯迎春马首是瞻。片刻工夫,贾母房中众人一下子走空了。 贾母看着这阵仗,一时不知该笑该哭。贾敏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迎儿如今大了,主意正着呢!世子也算您看着长大,世子妃更是个难得的通情达理、心善仁慈的人儿,他二人自有缘法,母亲莫要忧心!” “希望如你所说。”贾母实在心悦孟氏,不免为她可惜。 另一边,荣国府花园里。 迎春挽着孟氏走在前面,湘云、惜春、探春并水盈拥成一团,围在后面,叽叽喳喳,闹个不休。泽莞还好,毕竟从小一处长大,水溶虽也是常客,如今却已然成婚,总要避忌些,二人便远远坠在后面。 孟氏面上言笑晏晏,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娥皇女英的事,不止迎春想起来了,她说过的话,她又如何能不记得? 今日听闻柳湘莲负心,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如此,水溶便有机会了吧?上次,迎春一口回绝水溶侧妃之位,凭的不就是柳湘莲的人才品貌和二人间的真心吗?想来,柳湘莲薄幸在前,又有水溶痴心依旧,任迎春冰做的心也能被捂化了。 可是,今日,她到了荣国府,并没有见到想象中哭泣、伤心甚至哀怨、绝望的迎春。从始至终,从被横刀夺爱到天降大喜,迎春一直淡定如初,眼神里更是没有一丝一毫对柳湘莲的怀疑。 孟氏很震惊,也很羡慕,或者说是前所未有的嫉妒。比起她初次知晓夫君钦慕迎春时更嫉妒。这样倾心相许、不怨不疑的感情,她什么时候能拥有呢? 不知不觉间,迎春并孟氏二人已甩开湘云等,独自走到园中僻静假山处。 孟氏还在沉思,迎春拽拽她衣袖,娇笑着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哦,没、没什么。”孟氏以为她脸上露了形迹被迎春看破,慌忙回道。 “姐姐,难道不奇怪为什么我听说二郎要做驸马一点儿也不伤心?”迎春突然道。 孟氏万没料到迎春会先提起此事,杏眼微睁,偷偷打量迎春神色,一副小心翼翼模样。 迎春见状,越发心疼,以孟氏身份,何需对她一个庶女如此?不过爱乌之情过甚而! “姐姐不问,迎儿自己倒要说一说。论起来,迎儿长相在荣国府这群姐妹里只能居于末等,更不能与姐姐、唐氏双姝并其他京城闺秀相提并论。身份嘛,更不值一提。” 迎春说到此,害羞地低头抿了抿头发,“可是,便是这般各处均有不足的迎儿,和二郎彼此认定了。任凭泼天富贵在眼前,迎儿也绝不会抛弃二郎。同样的,迎儿也有信心,二郎也绝不会弃迎儿不顾,更不会生出什么娥皇女英的心思。” 孟氏越听心里越是吃惊、羡慕,直到最后那句“娥皇女英”。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哪里容得下第三个人?所谓娥皇女英,不过粉饰负心薄幸的溢美之辞。”孟氏乍然想起,她待字闺中时,和密友偷看《西厢记》,里面张生对红娘许诺“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时,她便啐道:“这张生果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念着小姐,眼里望着丫鬟,好一个齐人之福。怪道原作者是那元稹老儿!” 如今,她竟成了那个主动提起“娥皇女英”的人! 孟氏撇过脸去,拿脸对着假山,眼里隐泛泪光。 “姐姐为了世子爷可以自降身份,背着他主动来向迎儿提出娥皇女英之说,迎儿十分佩服。”迎春说着,向身前假山缝里瞟了一眼,果然看见水溶的一方月白色衣角。泽莞不愧是她的好弟弟,一个眼神便知她什么意思。 迎春并不是多事之人,今日这般多话,不过是感恩孟氏适才相助之情并水溶一番真心之意。也是可惜他二人分明一对璧人,奈何堪不破。 “只是,迎儿有句话想问姐姐,如此这般,你心里不难过吗?” 孟氏闻言,呆立当场,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滚落。 迎春在背后看着孟氏兀自强撑的背影,小声道:“我难过。” 你都难过,我又何尝不难过?孟氏捂着胸口,恨不能哭天抢地。可是世子妃的教养不允许她这般做。 而且,决定是她做的,不管难过与否,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孟氏想着,拿手背抹去脸上珠泪,转回身,带着哭腔笑说:“哎呦,瞧姐姐个没出息的,经风一吹竟迷了眼,流了好些眼泪。妹妹且替姐姐瞧瞧,可花了妆?” 无论如何,这是她最后的体面。 迎春看着孟氏紧咬的唇,心疼得都揪起来了,顾不上被水溶发现,狠狠瞪了他一眼,永裕你这个榆木疙瘩!迎春边拿帕子帮孟氏抹泪,边暗暗在心里默数。 哪知水溶真是个大呆瓜,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迎春无奈,挽起孟氏的手,往向阳处走去。 假山背后,柳泽莞站在水溶身后三步开外,一直在偷瞄水溶面色。之前,迎春示意他反着转园子。他立时明白了。从小,柳泽莞日日腻在迎春身边,对水溶的心思,他也略知一二。今日又在府里碰上他们夫妻,泽莞更加分明,虽然不知迎春为何这么做,但是自然帮着她。 这会子,泽莞为了避嫌,站得稍远,听不见迎春与孟氏的对话。只是从水溶七情上面的神色看来,泽莞识相地站得更远。 而水溶,站在假山这面,孟氏看不见他,他却能将孟氏的表情尽收眼底。 原来她背着我来求过迎春?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难不难过? 水溶看着孟氏无声流泪的模样,看着她强颜欢笑,看着她故作坚强…… 第一次,他认真地注视孟氏的面庞,看她的眉,她的眼,她抽泣时皱起的鼻子,她紧抿的唇…… 原来她的眼神这样。 原来她亦如我一般。 水溶想着,双拳越攥越紧。 但是,直到孟氏身影去远,水溶仍傻傻站着。 第90章 北静王府的马车上, 水溶和孟氏相对而坐,静默无语。水盈因为柳泽莞自始自终忙着跟迎春一唱一和, 到底没发现她不高兴,气鼓鼓地提前回了府。 孟氏低头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3 坐着, 想着水溶此刻心情定然十分不好,便也不敢随便说话。 只因任谁这会儿看到水溶面上神情也只会当他正在气头上。水溶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握, 端端正正坐在孟氏对面, 身形像一张绷紧的弓,却微垂着头。 不知怎地,出门前,孟氏精心帮他梳理好的头发竟乱了, 一丝刘海儿落下来, 遮住他的眉眼。剩下的刀削斧劈般的鼻梁轮廓和紧抿的唇角,似乎无不在宣示着水溶的不快。 就连平时他那张总是带笑的俊脸,此刻随着车厢晃动, 忽明忽暗,看去也颇为瘆人。 车厢里, 只有车轮磔磔滚动的声音。 忽然,水溶开口打破沉默道:“我、我都听见了。” “你听见了什么?”孟氏心中隐隐有预感,不由微蹙秀眉,脱口而出道。 “我当时,恰好在、在假山对面。你们说的话,我、我都听见了。”水溶断断续续道。 孟氏眼中露出几许惶恐, “我我不是……” “我懂了。” 二人同时说话,谁也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水溶想知道孟氏说了什么,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孟氏面上神色,知她误会了,赶忙大声重复道:“我懂了!” 孟氏脑子轰地一下,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懂什么了?” 水溶深吸口气,目光灼灼望定孟氏道:“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孟氏彻底呆住了,圆睁的杏眼里有惊喜有迷惘更多的是贪恋与沉醉。这句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水溶看着,越发心疼,打定主意将话与她说清。水溶站起身坐到孟氏身边,第一次伸手揽住孟氏肩膀,柔声道:“不瞒你说,起初,我不过视贾二姑娘为知己、妹妹。我有意于她,便是始于那年春天。我带她出游,却偶遇饥民。我二人被饥民围困的时候,贾二姑娘小小身躯却奋不顾身地挡在我面前。当时我便真的动了心。 …… 可是偏偏祖母和母亲都相中了你,非让我娶你。无奈之下,我便去求你。那夜,月下初见时,我也着实被你风采所惊。可也因此越发不敢娶你。我既不能以真心待你,又怎能娶你归家? 哪知你也是个倔强的,到底嫁给了我。 …… 你入府这许多日子,我刻意冷落于你。并非我看不见你,实在是我无颜面对你。相处下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棋艺竟也这般精湛。今日,看你服侍贾母手段,想来也略懂医术?早我便听母亲提起,你还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女。 哦,对了,五年前的宫宴上,我们见过面。还有你哥哥大婚当日……奇怪了,这些事我怎么突然都想起来了?”水溶絮絮叨叨地说,孟氏安安静静地听。 “过去种种,皆是我的错。如今,我悟了,请你,不,请夫人原谅则个!”水溶说着,话锋一转,站起身,恭恭敬敬冲孟氏长揖下去。 半晌,对面毫无动静。水溶以为孟氏不愿原谅他,偷偷抬眼去看。 只见孟氏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斜倚着车厢,眼巴巴望着他,轻嗔薄怒、缱绻柔情尽在她眉间、他心上。 水溶心儿噗通噗通狂跳,再忍不住,冲上前,一把将孟氏揽进怀里,抓住她的柔荑放在心口,无限疼惜地说:“以后你再不许流泪!以后我再也不让你流泪!你若是不相信,我、我发誓……” 水溶右手刚举起来,孟氏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左手食指抵住他嘴唇,右手轻轻抓住他手腕道:“我信你。你若有心,不发誓也必践诺。你若无意,我便是请来十殿阎罗也无用。” “只是,你要与我拉勾。”孟氏眼珠一转,突然歪头,破涕为笑,斜翘起小指与拇指,伸到水溶面前。 小时候,母亲告诉她,拉过钩的事,一百年不会变。这辈子,有一百年,足矣! 昏暗的车厢里,孟氏的笑颜一下子晃了水溶的眼。 呆世子赶忙连连点头,伸出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水溶并孟氏这对璧人如今总算修成正果,且说迎春并柳湘莲这对欢喜冤家,到底还要好事多磨到什么时候? 荣国府内,贾母房中,柳三老爷、柳夫人和柳湘莲赫然在座。 赐婚旨意已下,柳三老爷和柳夫人又听说贾母为这场闹剧急昏了过去,自然要上门看望。而柳湘莲,再怎么说,也算是他捅了篓子,少不得来“负荆请罪”。 贾母却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若非柳湘莲太过优秀也惹不来公主红眼,自然不会生气。两家人和和美美坐在一处,除了贾赦有些不平外,气氛十分融洽。 本来两家都打算等迎春再大些才成亲,经此一事,反都有些心急了。柳湘莲陪坐着,渐渐觉得话锋不对,找个由头,退出屋来。 柳湘莲才出屋不久,司棋就在院门口招手示意他过去。柳湘莲从善如流。果然,还没转几个弯,迎春出现在他面前。 “迎儿,你可还好?”柳湘莲话刚出口,迎春已飞奔而来。柳湘莲受宠若惊,双手似张非张,一时有些呆住。 哪知,迎春大步奔来,二话不说动手就去解柳湘莲面上纱布。“你的脸到底怎么回事?我看过,不过几个水泡,怎的如今还没好?” 柳湘莲四下躲闪,偏不让迎春如意,笑嘻嘻道:“没事,我不过用了些化骨膏,停了药,三两月便会痊愈。” “化骨膏?”迎春声调都提高了许多,双眉深锁,十分不赞同地瞪着柳湘莲,手上动作不自觉轻了许多。 果然,柳湘莲脸上烫伤没了膏药作用,看去已正常许多,那只眼睛也不再通红的怕人。迎春心疼不过,脸上却不愿显出来,嘴硬道:“你这又是何苦?放着千娇百媚的公主不娶,冒着杀头的罪名不说,如今怕是还要毁容!”掩下没说的那句话便是,我当真有这般好吗? 柳湘莲明目张胆盯在迎春面上,直看的伊人耳根发红,才低声道:“迎儿妹妹,你也太小看柳某人啦!你既然可以为了柳某,拒了未来北静王的求亲。柳某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做那吃软饭的勾当?” 迎春倒也不吃惊他如何知道水溶的事,有了泽莞这个奸细,他二人间哪还有隐秘可言?心内欢喜,却故意冷了脸,装模作样地啐了一口道:“呸!也不怕烂了嘴。谁为你拒婚来着!” 柳湘莲却不生气,只一味笑嘻嘻地缠着她,接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金戈铁马,要花容月貌干甚?再说,日后我在外面都是黑面罗刹,回到家中只做迎儿一个人的玉面郎君,可好?” 迎春觉得要是给柳湘莲一把折扇,此刻他定能戳到她下巴上,瞪大了眼,望着他。 柳湘莲被迎春表情逗乐了,捧着肚子大笑。倪二抱得美人归,巴巴送了他好些话本,适才的话便是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4 他从最新的话本上偷学而来。效果嘛,十分的好! 柳湘莲还在笑,迎春终于回过神来,在他崭新的靴子上狠狠一踩,转身就要跑。 冷二郎哪里肯依,追上她,好一通打闹。最后二人都乏了,在亭子里坐下闲话。 “迎儿,我有意往西北走一遭。”柳湘莲道。 “哦?二郎要从军?”迎春回道。 “正是。近来边疆不稳,我又是武举出身,西北之行,当大有可为。况且公主一事,圣上回心转意怕是打的也是西北的主意。”柳湘莲言外之意,一日无实权在手终难免怀璧罪过。不论他是否周全,迎春一身平安喜乐全系于他身,他如何肯马虎? 迎春闻言,绞尽脑汁回想前世关于西北的记忆。上一世,听困居深闺,家国大事一概不知,实在难有助益。不过她犹记得,南安王护卫东北,出了大乱子。柳湘莲此去,只要避开东北,想来无事。 “哥哥也说,待嫂嫂生产后,便请旨随岳大将军前往西南。”迎春斟酌半晌,说道。 “迎儿也赞同我去?哪怕我此去数年不得归?”柳湘莲半期待半愧疚地问道。 迎春歪头,笑向他道:“二郎难道怕我变成石头?” “不会的。我保证,三年后,我必凯旋而归。届时……”柳湘莲话未说完,迎春截口道:“我等你。” 以力破局,迎春相信,二郎和哥哥此去,南北照应,居中有姑父林如海坐镇京城随时可上达天听,南边有先生王晟筹措军粮,保证粮草。加之圣上荡寇意志犹坚,如无意外,必然凯旋。 三年后,红妆十里,迎卿过门。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章了,发糖发糖。 至不过好事多磨, 有情人自成眷属。 马上要完结了, 感谢一路走到现在的朋友, 愿大家都能不疑不怨有始有终! 第91章 三年后的孟夏, 定安侯陈府内院。 迎春、沁春、巧姐、黛玉、湘云并唐氏双姝等一众女子俱在。 唐珏大着肚子歪在贵妃榻上,一旁沁春带着巧姐围着她团团转。 巧姐如今正是说话流利时候, 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不停地好奇追问着“姨姨肚子里的宝宝什么时候出来?” “他是不是饿了?” “姨姨要不要出去走走?巧姐听见弟弟说他想出去玩呢!” 众人闻言,哄笑起来。 黛玉带头道:“八成是你这小滑头不耐烦与我们说话了, 想要出去玩,还推到弟弟身上。” “就是,巧姐是姑娘家, 怎么能整天只想着往外面跑?”迎春知道巧姐喜动不喜静, 故意拿话逗她。 果然,巧姐见众人都笑话她,小嘴一瘪就要不依,沁春作为小姑姑, 立时挺身而出, 双手将巧姐护在身后,撅着嘴道:“你们坏,都欺负巧姐, 仔细我回去告诉娘亲打你们屁股。” 众人听说,愈发笑得开怀。 湘云本就是不老实的, 顾不上在人家府中做客,刮着沁春小脸道:“俺们才不会被娘亲打屁股呢!只有沁春,现在字儿还识不全才会被舅母打屁股。” 沁春去年已经开了蒙,专门请了先生来教。奈何闺女随爹,沁春便十成十像足了年轻时的贾赦,一见到书本就犯瞌睡, 到现在千字文还没认全。 荣国府养了一大院子顶顶有名的大才女,四春名气,除了探春弱些,说出去更是个顶个的响亮。刑夫人怎么也不能让沁春做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整日拘着她读书,反有了几分养儿子模样。为此,沁春小屁股可没少受罪。 湘云拿沁春伤心事来说,沁春如何肯依,小跑着扑到迎春怀里,求姐姐给她做主。 迎春见沁春可怜巴巴模样,顿时起了坏心思,晃着沁春的小脑袋,一字一句教她道:“下次云姐姐再这般说你,你就回她说,仔细你这般嘴儿利,你那爱哥哥不似陈家哥哥般胆气壮,反被你吓跑了!” 这辈子没有黛玉入府,少了木石前盟,宝钗更是早早看破,嫁入东平王府,和元春互为臂助,如今也抬了侧福晋。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终得善始善终。湘云和宝玉已经定下亲,只等湘云及笄后便风风光光嫁过来。 本来定过亲的表兄妹都会避嫌,湘云却是个豪爽的,荣国府照来不误。 只是,宝玉不再似昔日一头扎在脂粉堆里,在外院另辟了住处不说,每日读书极勤,两人倒也不常遇见。 湘云脸皮再厚还是红了脸,转身躲到黛玉身后。迎春随之望过去,见黛玉也拿眼白看她,忽然醒悟说错了话。 迎春本意是拿唐珏与她夫君兼表哥陈仪的佳话打趣湘云,却忘记了这间屋子里除了唐珏还有一人也与陈家哥哥有亲。 要说黛玉比湘云还要大些,也到了定亲年纪。且黛玉又是林如海和贾敏的嫡女,名气比起迎春更大许多。黛玉将将十岁时,求亲的人排起队来已然可以排出东城门外去。 为了躲避这些“狂蜂浪蝶”,贾敏可没少费心。连氏,如今升作了怡亲王妃,日日陪着贾敏相看,都跑瘦了三斤,几乎传为美谈。 好不容易,林如海和贾敏都看上了定安侯陈良亲弟弟户部尚书陈安的幼子陈也俊。 至于这定安侯陈家,虽只侯爵,却与四王八公皆联络有亲。陈也俊之父陈安虽出身勋贵,却或因非长子,而和林如海一般举进士入翰林,不过不惑之年,已是一部尚书,隐有入阁之相。陈也俊母亲赵氏乃江南名媛,家风清正,知书达礼。 陈安夫妇恩爱有加,陈家家规无通房,不纳妾。陈夫人更是十分喜爱黛玉,恨不得认作义女。陈也俊少有贤名,人人称为神童,偏性情温和、不骄不躁,深得林如海亲睐。 两家父母一拍即合,只怕小儿女们无意。赶巧,那日,陈也俊去北静王府拜访。水盈拿出黛玉诗词考教水溶,被他听个正着,从此着了迷,巴巴往林如海门下不知投了多么帖子、诗文。 亏得林探花大发善心,特许黛玉览信回信。这般诗文相酬,一来二去,二人情愫暗生,互相心许。两家大人趁热打铁,当即做主定亲。至此,林侯府门前才勉强清净下来。 而那东床快婿陈也俊正是唐珏夫君陈仪的堂弟。 说起来,唐氏双姝大姐唐玥性情温柔却嫁入了武将之家,二妹唐珏活泼开朗偏入了舅舅家门。唐珏和陈仪这对表兄妹去岁成亲时嫁妆这端还没抬出唐府那端已摆满定安侯府大院,轰动整个京城,正是好大一场热闹。此处暂且不表。 唐珏新婚不久便查出有孕,如今已五六个月,又赶上盛夏,食欲不佳,身体不便,越发心情不好。陈仪心疼不过,偷偷请来她的姐妹们陪她说话解闷。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5 而陈家人丁兴旺,陈老太君身体康健,陈良、陈安兄弟并不曾分家,两家人住在一处。陈也俊的母亲、黛玉未来婆婆也住在这定安侯府后院内,适才还亲自来给黛玉等人送过时鲜瓜果。 黛玉到陈府,明面上是来看望密友,暗地里自然少不得见一见陈也俊。此刻被迎春拿陈家哥哥点破,免不了也有些难为情。 唐珏本就喜欢湘云爽利,又见未来弟妹黛玉跟着“受屈”,“反唇相讥”道:“知道你家冷二郎最是温柔体贴,身在边关也少不了与你日日鸿雁月月时鲜。任凭你再是舌尖嘴利,也不怕你家冷哥哥不要你!”说着,唐珏拎起一串西域葡萄,夸张地分给众人吃食。 原来,三年内,柳湘莲已经从当初从军时的小小校尉混成了韩大将军麾下十虎将之首。不仅战无败绩,去岁冬天嘉峪关一战,好险于万军丛中直取敌将首级,名动三军,获封转世兰陵王。 不提柳湘莲的赫赫战功,单表贾薛二家西行商队,月月向京城并南边贩运西北风物、时鲜,驼铃声声,从不断绝。 而那驼铃带来的,还有柳湘莲的亲笔信。 起初迎春藏得紧,并没有人知晓。直到有一回巧姐无意把茶水撒到迎春床头,迎春慌忙跑去擦拭,这才将情信暴露。 这一来,换迎春脸红了。反倒是最初委屈的巧姐和沁春听不懂大人的哑谜,早跑一边玩去了。 “我听闻,西北战局已定,不日,韩大将军便将班师回朝。届时,柳将军可同归否?”唐玥见大家闹够了,这才接过话头。 迎春摇摇头,小声道:“我却不知。” 黛玉笑话她道:“你若不知,恐怕全天下便无人知晓了。谁不知道,你与柳将军有三年之约。三年后,必回还。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迎卿过门。” 迎春万没料到黛玉会把这话儿一字一句说出来,顿时羞红了脸,扑上去狠命挠黛玉痒痒。巧姐看着好玩,也来助纣为虐。黛玉抵受不住,在秀榻上翻滚着求饶不休。 还是唐玥分开二人,拉过迎春低声与她道:“你且莫害臊。我与你说的是正经事。夫君与我说,如今西北既定,西南又有岳大将军并你哥哥坐镇,局势既稳,上面已经有意削弱韩岳二位将军的兵权。柳将军并琏二哥分别拥兵两方,尤其是柳将军无根无基偏偏军功硕硕,怕是……” 唐玥话没说完,意思却再分明不过。迎春听罢,心内十分感动,这种话若非真心以待,谁会说与你听?反握住唐玥的手道:“好姐姐,妹妹知晓了。哥哥开春时已来家书,说了今秋必归。至于二郎,上月、上月特地托迎香坊采买管事带回来好、好几匹大红绸缎。” 迎春越说脸越红,说到大红绸缎时简直能滴出水来。 唐玥见状,会心一笑,忍不住抬手去掐迎春的脸蛋,含笑道:“看样子,娘亲给我压箱底的那些好东西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转眼初秋,北风渐起。 这日,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如过新年。东城门大开,文武百官出迎十里。只因西北大军凯旋而归,圣上御旨举国同庆。 旌旗猎猎,鼓乐齐鸣,大军整装冠甲列队前行。 三军之前,韩大将军金盔金甲纵马开道,十虎将分列两旁。百姓夹道欢呼之声此起彼伏。 柳湘莲端坐马上,肩披银甲,头戴银盔,目不斜视,纯白披风无风自动,在烈日下看去比史书中兰陵王高长恭还要俊美三分。有那些胆大的女子,纷纷从门边、窗内探出身子,挥舞着手中绢帕,高叫“柳将军”“柳将军”…… 一时间,柳湘莲的风头甚至盖过了三军统帅韩大将军。 十字大街上,三军未到之处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十字大街迎香坊第八分店二楼厢房,有女子声音急问道。 “回二奶奶话,大军刚到十字街,走到咱们这里怕是还得小半个时辰。”小红恭敬回道。 原来适才发问之人便是凤姐。 凤姐对过,迎春坐在靠窗的桌边,状似不在意地品着迎香坊的新品,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外。 窗外,人声越发鼎沸,凤姐再坐不住,也挤到窗边翘首以盼。迎春还待矜持,凤姐忽然大叫道:“来了来了!” 迎春再端不住,腾地起身,膝盖碰到桌子腿也不知疼,一步跨到窗边,一眼瞅见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的柳湘莲。 柳湘莲一身白衣,配上纯白如雪的燕赵,人声热浪掀动他银盔下的长发,不知哪家姑娘手里舞动的鲜花,花瓣随风飘落柳湘莲盔甲上。 艳红点白衣,正如那年海棠花树下,风过,他接了一身的花瓣,随着他转身,洒进她心里。 谁家少年曾白衣。 她的翩翩少年郎,归来。 恰此时,柳湘莲也拉住燕赵,往旁让出一步,正正停在迎香坊大门前。一人一马,同时抬起头来。 终于,柳湘莲和迎春的视线,阔别三年,在十字大街街头,在滚滚红尘中,再遇。 此别经年, 这一眼, 再不分开。 第92章 贾母房中, 一灯如豆。 贾母端坐炕上,贾赦躬身站在下手, 贾政板着脸坐在凳子上,手中热茶早已凉透却还在兀自撩盖吹气。 “母亲, 儿子想过了,如今琏儿西南大捷,年少有为, 颇得圣上赏识。迎丫头和二郎的婚事也已议定, 不日便将过门。儿子不才,碌碌无为,草包肚浪子心,能得子如此实是福分。荣国府门楣重责大任早该交给琏儿。至于儿子, 年岁大了, 倒思起老家金陵风物来了。赶巧王夫子来信,约儿子江南看花。若得母亲允准,儿子欲待迎儿大婚毕, 也学古人下扬州。”贾赦本甚郑重,说到后来, 目现神往,尤其提到王晟王夫子更是双目放光。 贾母凝视着他,脸上神情复杂。知子莫若母,贾赦什么脾性、能为,没有人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更清楚。这些年他能规行矩步,不贪花不惹草, 给贾琏、迎春留下个好名声,已大出她意料之外。如今,大儿子连一等将军的爵位也心甘情愿让贤,着实让她刮目相看。 “老二,这事你怎么看?”贾母转而问贾政道。 贾政微阖双目,手持茶盏,正神思不属,忽被问及,半晌回不过神。 贾赦轻咳一声,提醒道:“二弟,莫不是有旁的意见?” 贾政这才回神。此刻谈及的可是荣国府的爵位啊!他这大半辈子都只是区区一个五品员外郎,若是他能袭爵……贾政摇摇头,大哥尚在,贾琏尚在,母亲还一心偏帮大房,哪里轮得到他?那珠哥呢?宝玉呢?贾政眸光闪烁,嘴里嗯嗯~啊啊,连不成句子。 贾赦眉头微皱。贾母干脆出声呵斥道:“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6 都是自家人,说话干甚吞吞吐吐。你好歹也是一房老爷,怎地这般没有担当!” 自打三年前,贾琏文武双榜题名,得意冠绝京城后,二房愈发萎靡小气起来。王夫人整日死气沉沉不说,就连贾政也藏头露尾,说话颠三倒四,举止乖张,动辄打骂姨娘小厮,豢养的那些宾客今日辞一双明日走两对,不到一年工夫,便成了孤家寡人。要不是贾珠争气,日日带着宝玉读书识字,骑射练武,二房的人,贾母怕是半个都不想见。 贾政平白挨了训斥,心思更加不敢宣之于口,只得闷声闷气回答:“这等大事,全凭母亲、兄长决定。”话虽出口,想到王夫人得知后,又不知要怎生与他歪缠,贾政顿觉一个头两个大,满嘴苦涩,再说不出半个字。 贾母见他这样,忍不住心下叹息,再看贾赦神采飞扬,虽已不惑,眸正神清,面如冠玉,两缕微须,一袭长衫,玉立于前,何异浊世佳公子?更兼数分乃父遗风! 到底从何时起,这兄弟二人掉了个个? “母亲、母亲?”贾赦低唤道。 贾母回神,含笑望向他道:“果然是老了,动不动便走神。你有此心,甚好。近来我看着东府的样子,越发不像了。朝廷时局,我们这些人如今反比不上琏儿、二郎他们看得清。你既然有意无官一身轻,母亲也不拦你,只是,不妨给琏儿去信商议商议。” 贾政闻言笑道:“儿子也有此意。既得母亲允准,今夜儿子便铺纸磨墨,给琏儿去信。” “你倒性急。”贾母打趣道。母子二人,相视而笑。 贾政呆呆看着,突然有点恍惚,“母亲,多久不曾这般看过自己了?” * 西南入京官道上,一队人马绝尘而去。 当先一人,玄衣黑马,卷起一阵黑旋风呼啸而过。 身后一匹枣红马上,倪二扬鞭如雨,仍难望其项背,只得高呼道:“都司,您慢点,倪二的马不如您,追不上啊!” 玄衣人回头笑道:“倪二哥,如今不在军中,不必拘礼。那冷二郎趁我不在,想娶我妹子,哪能那般容易?三年前比武较技,琏二逊他一筹,如今,哼!” 原来马上人便是贾琏。那匹追风快马便是贾琏的宝贝坐骑黑旋风。贾琏自巧姐降生后,上书恳请西南军中历练,正和今上心意,获封从六品千总。三年风霜,沙场征战,如今贾琏已升为正四品都司,深得岳将军器重,军中威望不亚于柳湘莲。 当初南下前,柳湘莲恐贾琏孤掌难鸣,战场险恶,请托倪二随侍其左右。为此,迎春还忐忑万分,去见秋霜。 哪知秋霜比她还深明大义,当晚就给倪二收拾好行囊,嘱他男儿应以身家性命事主事君,当立不世功、千秋业,反惹得迎春羞惭无地。 “哈哈,我那冷二弟家传一手好剑法,听说,如今在西北更是闯出柳家枪的威名,实在快意!”倪二常年跟在贾琏身边,也跟着读书识字,说话总算脱去些许江湖草莽气。 “想做荣国公府东床快婿没点真功夫哪里行?”贾琏撮唇轻呼,黑旋风闻声而动,四蹄翻飞,箭矢般前冲。 倪二脸色骤变,一口气没喘匀,接着挥鞭。 “冷二郎已请下御旨,皇上亲赐府邸,钦天监选好日子,十五便是吉辰。亏他三年等得,三天等不得。倒叫我这大舅哥好一通赶!”贾琏左手执缰绳,右手抄起马鞍边酒葫芦,弹开壶嘴,仰脖痛饮。 倪二加鞭追上。贾琏手一抬,酒葫芦便飞到倪二手中。 “好酒!与诸君共饮!兄弟们,十五吉日,荣国府咱们不醉不归!”贾琏高声道。 “是!”其后,十余骑山呼而应。 “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三个喷嚏的柳湘莲无奈揉着鼻子,西北三年冰天雪地,大伤小伤无算,他也不曾伤风受寒,这才回京城安乐窝,怎地竟病了? 迎春隔着院墙,听见柳湘莲喷嚏声,忍不住埋怨道:“你瞧你,当箭伤是好相与的?泽莞都跟我说了,只离心脉不过三寸,若非、若非师父……” “咳咳!”柳湘莲赶忙咳嗽掩饰。 迎春自知失言,接着道:“要不是老天保佑,你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说好三年也罢,十年也可,哪怕、哪怕一辈子,我都等定你!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柳湘莲为了不违三年之约,兵行险招,单人独骑夜闯敌军大营,强取敌将首级,乱军中,身中数矢,几乎丧命。若非将军偏爱多智,深夜突袭,怕是死无全尸。迎春得知实情后,泪落如雨,赌气再不理他!慌得柳湘莲不顾新婚前,新郎新娘不得相见风俗,径“闯”荣国府,负荆请罪。 凤姐居中调停,加之迎春也是心疼他冲动受伤,更不忍见他风中独立,这才学旧样隔着梨香院墙私话。 “我知你心。”柳湘莲听见迎春真情流露,喜形于色,以手撑墙,柔声道。 迎春立时红了脸。她一时情急,吐露心声,却没想到冷二郎年岁长了,为人却越□□荡,飞快地啐他一口。 “你如今伤可痊愈?”迎春冷静良久才问道。 “已可打虎,”柳湘莲说着,口气一变,“只待娶妻。” “你!你不正经!”迎春被吓一跳,猛地跺脚,一溜烟儿跑远。 “哎哎哎,迎儿,你别走呀!”厚脸皮“热二郎”连声呼唤,奈何佳人仙踪已杳。 柳泽莞负手走近柳湘莲,靠着墙摇头晃脑长叹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我欺也!” 柳湘莲一个眼刀飞过去,尽显将军煞气,冷风扑面而来。柳泽莞激灵灵打个寒战,掉头就跑,“哥哥饶命!” 柳湘莲桃花眼微眯,三两步追上。 院墙那头,迎春小跑回凤姐房中,此刻屋里热闹已极。 唐氏双姝并陈家姐妹、宛平郡主小女、水盈,探春、惜春、沁春、湘云、李纨……小小一间抱厦,衣香鬓影燕瘦环肥巧笑倩兮乱花迷眼,胜过世外桃源天上仙境。 迎春刚一进屋,就被暖风香气熏醉了。 “哎呦,正主终于回来了,叫我们好等!”凤姐率先开口。 水盈从柳泽莞那里听得信,眨着眼笑道:“迎姐姐佳人有约,怕是顾不上咱们这些讨嫌的人。”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瞟向屋外。 迎春被人戳中心思,不由粉面又红,凤目斜睨水盈一眼,反击道:“你个小丫头怎知道我佳人有约,肯定又是泽莞那小子浑说的!我不才,好歹应他一声姐姐,水丫头要是看上了——倒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柳泽莞打小在荣国府长大,近水楼台先得月,和水盈可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些年感情越发好了,背人时,少不得耳鬓厮磨,有无私定终身也难说。 这会儿迎春公然提起,不异于当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7 众提亲,任凭水盈不拘小节、泼辣任性,也腾地红了脸,“你!迎姐姐也忒不正经!” “怎么?水大姑娘看不上泽莞声名不显,门第没落——”迎春好人做到底,胳膊肘往内拐,追问道。 水盈急道:“当然不是。泽莞他乃人中龙凤,早晚……” “哦~,人中龙凤!”湘云带头,众人一齐起哄出声。 水盈顿悟失言,扑过去和迎春扭打做一处,再不肯依。余人见水盈还是一团孩气,受不得激将,笑得几乎岔了气。 还是李纨持重,放下手中盐津杨梅,轻按唇角劝止道:“好啦好啦,你们不是来添妆贺喜的吗?莫忘了正经事。” 唐珏抚摸肚子笑道:“那急什么?不过是个聚会由头。迎儿大婚那日,才是添妆正经时候。且看贾二公子十里红妆如何惊艳了京城冠盖之眼。” 迎春好容易从水盈玉手下逃脱,喘着气道:“我才不图什么十里红妆。” 湘云不待她说完,插嘴道:“那是!二姐姐家底丰厚,迎香坊御品香的大名江南塞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桂花夏家都不可匹敌,这份家业哪是十里红妆可比?” 一直无言的探春听到这话,美眸乍亮,榛首轻抬,欲言又止,柔肠百转,可惜无人看见。 迎春心情大好,顽皮劲头上来,转而对湘云道:“别说,云丫头你日日吃着俺们府上的茶,何时正经进门呀?” 湘云和宝玉已经议过亲,只是各自还小,总要三四年后才行婚嫁。湘云被调笑,还要嘴硬,被凤姐一把按住。 “得了,咱们这位二公子正逢人生大乐事,嘴儿啊,刁着呢!咱们可别跟她比,吃杨梅,吃杨梅。”凤姐说着纤指伸出,却拈了个空。低头一看,身前青瓷盘里的盐津杨梅已一颗不剩,全进了美人肚中。 “咦?怪了,这梅子颇酸,吃两颗便要倒牙,谁吃了这般多?”凤姐疑惑道。 李纨手里还拈着一颗杨梅正要送入口中,闻言羞涩一笑,“不知怎地,我近来颇喜食酸,这梅子我吃着味道正好,不由多用了几颗。” 凤姐看看空荡荡的瓷盘,这可不止几颗,抬头,见迎春也正望着李纨若有所思,忽然福至心灵,莫非—— 迎春看着李纨比往日圆润许多的面庞,想起近来贾珠习武有成,身子早已不复当初孱弱,李纨更是严格按照她给的方子调养身体,怕是有喜了。 迎春走到李纨身边,暗暗给她把脉,湘云、水盈等人还小,不知事,凤姐、唐家双姝、陈家姐妹等纷纷侧目。 良久,迎春起身,冲李纨躬身行礼,口称:“给大奶奶道喜。” 李纨见迎春举动,心中又惊又喜,结结巴巴道:“妹妹莫逗我,何,何喜之有?” 迎春凑近她低声问:“嫂嫂,月事可晚了?” 李纨忙忙点头,再难按住窃喜,抓紧迎春手腕问道:“妹妹可能确定?” 迎春笑弯了眼,“外人可都唤我送子观音,嫂嫂哪怕不信,我的医术可是传自圆清大师,喜脉我还是把得准的。” “喜脉?”湘云尖声叫道。 探春忽站起身,目光灼灼盯住李纨。一时,屋内众人视线全聚在李纨肚子上。 李纨情不自禁捂住肚子,“这这这……”说着珠泪盈盈而落。 凤姐挨过来,揽住她,轻轻给她擦泪。凤姐最是理解李纨的苦楚。多年无出,王夫人又是那种脾性,明里暗里没少磋磨李纨,往贾珠房里塞人更是不在话下,就连老太太也颇有微词,这些年,李纨日子苦啊! 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大喜! 惜春心疼李纨,也不招呼丫鬟,撒腿跑出去,“我去给老太太报喜!”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纷纷起身给李纨道喜,屋子里欢笑声欲直上九重天。 果然,不多时,贾母在簇拥下走来,李纨被众人捧着迎回房去。就连身在校场的贾珠得了信也是快马急还。 这一喜,便闹到掌灯时分,迎春在绣橘伺候下,梳洗更衣毕,刚想上床安息,探春独自掀帘走入。 “三妹妹来了,怎地就你一个人?”迎春还没起身,探春忽地双膝跪下,拜倒在她床前。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迎春被唬一跳,慌忙来扶。 探春却梗着头,不肯起。 迎春披衣而起,挥退下人,强拉探春,她这才起身。 “不瞒二姐,原先,原先妹妹也做过些对不起姐姐的事,只是……”探春艰难开口。 迎春摇手打断。不过挣扎求生,王夫人和赵姨娘夹棍之下,探春日子有多难,她前世便知晓,又怎会与她计较。 “说来咱们姐妹之间还不如姐姐与唐家姐妹亲厚,原由在我。妹妹也有心补救,只是往事难追。”探春道。 “三妹妹也知往事难追,还提它作甚。姐姐出嫁在即,姐妹相聚时刻如今是过一刻少一刻,再不要提劳什子伤心事。”迎春道。 探春美目含泪,咬牙道:“姐姐是爽快人,妹妹有话也直说。我那不争气的娘要将我五百两银子许给她娘家表侄,换、换钱给环哥花用。主意已经递到了父亲耳里,听说,听说,”探春说着泪珠滚落,一把揩去,冷笑道:“二老爷已经允了,只看哪天和二太太、老太太提一提,妹妹,便要嫁了!” 迎春大惊,难不成探春要走她老路? “竟有这等事?你放心,纵然二叔、二婶都准了,祖母也断不会允。”迎春失色道。 探春冷冷道:“或许。只是女子身如浮萍,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我有这样的父母又能得什么样的好终身?怕是早晚也如宝姐姐一般一乘小轿夜半入府,从此姐妹缘尽,颜面尽失。” 王夫人为了帮助元春固宠,将宝钗送进了东平王府,从此姐妹陌路,再不得见。 探春心高气傲,怕是受不得辱。迎春心道。 “姐姐想的正是。若要我也那般不明不白屈身事人,探春愿从此青灯古佛,常伴佛前。”探春面露死志,掷地有声道。 “不可!”前世惜春红粉娇娃枯灯独坐熬号一生的记忆纷至沓来,迎春不由悲从中来,大呼出声。 “三妹妹放心!不说珠大哥的前程,就是为了顾全宝玉的声名,祖母也不会让二婶这般做!而且,而且,姐姐夸口,妹妹日后婚事,我必出手相帮。”迎春道。 探春怔怔看着迎春,深深一礼。世人皆笑她乃庶出,然,生身不可改,后事全由我。嫡出小姐宝钗却落得与人做小,无名无份,今生,她探春宁死不从。 “大恩不言谢。”探春说罢转身,飞步离去。 留下迎春一个人呆坐原地,痴痴看着她落在窗上的剪影感慨,此生她何其有幸!重活一世,得遇柳湘莲,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十月十三,贾琏归府。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8 鲜衣怒马少年郎,醉里问道,醒时折花。贾琏回府,直入贾母房中,撩袍下跪,恭恭敬敬三拜,方道:“祖母,琏儿回来了。” 贾母喜不自胜,一把抓住贾琏双臂,眼珠子将宝贝孙儿上下打量一遍,只见贾琏眉如刀裁鬓如墨画,眸若朗星,声若清泉,站如松坐如钟,容貌不减当年清丽,更添三分嗜血煞气,已脱少年稚气,俨然国公在世! “好!好!好!”贾母连说三个好字,旁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那边厢,贾赦、邢夫人等得了信,纷纷赶来,看见贾琏英姿,贾赦得意长笑,邢夫人却濡湿了眼眶。 贾琏过去,一一行礼。轮到凤姐时,小夫妻二人,阔别多年,眉目相对,千言万语,柔肠百转,笔墨难描。 一家人正你侬我侬时,观言进来回报,宫里传出了话,要贾都司拜过贾母后速速进宫回话。 贾母忙催贾琏起身。 贾琏躬身回道:“回祖母的话,父亲欲让孙儿袭爵的信,孙儿已经收到了。然而,孙儿不孝,有旁的主意,不知祖母可愿闻否?” “哦?”贾母让贾赦去信和贾琏商量便是要听他的意见,自然不会拦着他。 邢夫人听贾琏要说袭爵的事,看看王夫人和凤姐,示意回避。王夫人却两眼放光,假作不见,不肯挪窝。 贾琏阻止道:“母亲不用回避,原是府中大事,母亲主掌中馈,合该共参。想我贾氏,蒙恩深重,一门获封双国公,孙儿辈更是坐享其成,从小蒙祖荫,穿锦衣,享玉食,却不曾为国为君稍许分忧,不仅愧对君上,更无颜面对先祖。” “如今,孙儿腆颜,虽略有微功,但实担不是国公府名号。况且,男子汉大丈夫,爵位当由己出。承荫之下,何时可得再见国公府封号?孙儿斗胆,愿请辞爵位。”贾琏一字一句道。 “好!”贾珠和贾宝玉从外赶回,恰巧听见贾琏这番话,忍不住异口同声抚掌叫好。 王夫人见贾珠、贾宝玉这般说,气得站起身,戟指痛骂道:“混账东西,说得什么胡话!祖宗家业,岂容尔等败坏?” 指桑骂槐之意,路人皆知。 贾琏傲然而立,默然不语,只静静看着贾母。 贾母乍闻此言,也是脸色几变,待听得贾珠、贾宝玉兄弟等交口称赞,想起古人云花无百日红,这爵位世代相袭,也留不住许久。就连他们窃居国公府邸,也是逾制之举。如今贾琏有了出息,何苦还死抓住这旧日风光虚假架子不放,平白给孙儿添堵,让他尾大不掉呢? 荣国府已是空架子的话,凤姐和迎春私底下没少在贾母面前提。要不是凤姐和迎春经营有道,量入为出,再时常贴补些,荣国府煊赫的架子早撑不住了。贾母岂会不知?只不过拉不下脸面,不愿让人看轻了。 可如今贾琏的出息,别说四王八公后代中无出其右者,就是圣上的龙子皇孙,贾琏也不遑多让。得孙如此,妇复何求? 贾母思量再三,点头道:“祖母老了,你父亲也已生了华发。这贾府,已是你们的天下。是荣是辱,是封妻荫子还是泼天大祸,全在尔等一念之间。琏儿有雄心壮志,效仿乃祖,再挣个国公封号回来,祖母便是,便是此刻闭眼,也瞑目了!” 贾政带头,众人跪下道:“母亲/祖母言重了!” 贾母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旁的话我也不说了。圣上召见,琏儿速速进宫。一切应对,但凭你心。” 这便是允了! 贾琏郑重磕头,大声道:“孙儿定不负祖母重望。” 金銮殿上,皇帝听罢贾琏奏对,知他代父辞爵,愿效仿乃祖沙场立功,再挣功勋后,放声大笑。 前有西南捷报频传,后有勋贵自请夺爵,腾位让权,怎能让皇帝不乐?今上万没想到,贾琏一介弱冠少年,却能深体圣心,处处讨好。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怡亲王授意,指点。 世间事,便是如此。蝇营狗苟,勾心斗角,千方百计,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相反,顺其自然,问心无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却能遇难成祥,柳暗花明。 贾琏辞爵消息传出,朝野轰动。效仿者,却无。 然而,两日后,迎春大婚当日,圣旨亲临,封贾琏忠勇伯,赐第皇城大街,紧邻其妹婿柳湘莲府邸。此乃后话。 十月十四是荣国府送嫁妆的日子。 说起迎春的嫁妆,打她十岁起,邢夫人就张罗给她准备嫁妆了。这些年下来,母女感情越发深厚,邢夫人眼界也高了,再看自己早年给继女准备的嫁妆单子实在入不得眼。不用贾赦开口,自动自觉全部换成了最好最佳的。 更不用提贾母,恨不得将她当年嫁妆的一半都搬给迎春。上到雕花床鸳鸯帐良田美第,下到挖耳勺竹夫人金樽玉筷寿材锡箔,贾母都给迎春备齐了。 不是说贾母有多偏疼迎春,只是这些年贾母已经看出来,迎春是福星,大房的转变都从迎丫头起。送子观音菩萨心肠,这等名声,岂是一般人应得起的? 迎春的嫁妆早已商定不能出一百二十抬之数,然而皇后钦赐凤冠霞帔不说,添妆那日,怡亲王妃、世子妃,宛平郡主,史王薛三家,唐侍郎府,定安侯府,北静王府,东平王府,南安王府等四王八公诸家同僚并柳湘莲和贾琏军中袍泽都来凑趣,添妆太多,无奈只能将邢夫人备下的绫罗绸缎等统统替换,又是好一通忙。 贾敏见状,干脆大笔一挥,将备好的添妆换做江南两处园林的地契,全给迎春压箱底。最后,迎春嫁妆之厚,简直可与贾敏当年比肩。 十四日寅时,贾母早早便起,细细审过迎春的嫁妆单子,确定再无遗漏,方递给凤姐。 凤姐看过,笑道:“我好歹应迎丫头一声嫂嫂,今日怎地也要再添些妆。” 贾母笑指她道:“不愧是凤辣子,添妆不早说,此刻再讲,哪里有空余?可见不诚心。” 李纨附和道:“就是。” 凤姐却面不改色,“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太太不知道今日除了我,要现给迎丫头添妆的人海了去呢!赶巧,我哥哥在京郊新买下一处温泉宅子,昨儿才把地契给我送来,正巧便宜我腆着脸给迎丫头压压箱。” 王夫人闻言脸色都变了,王家在京郊的温泉宅子,她觊觎多时,别说要来了就是轻易想去住住也不成。哥哥竟然这般大方,说添妆就给添妆?她当初出嫁可都没这排场! 贾母扫了王夫人一眼,推辞道:“你这份礼太重,迎丫头小孩子怕是受不起。” “老太太哪里话?二小姐御赐的凤冠霞帔都穿的,宫里的添妆都收的,我这点筛剩下的小米粒哪会担不起?何况,地契我早放进去了,这会儿子怕是已经抬进柳将军府啦!”凤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79 姐恭维道。 “你呀~”贾母含笑默认。 荣国府门外,锣鼓喧天,贾珠带头,宝玉坠后,贾府下人红衣红裤一抬抬嫁妆流水般往外走,珠玉宝钏、田庄地契,自少不得,尤为稀奇的是一匹胭脂红马扬脖奋蹄跑前跑后,颇似代主人巡查一般,实所罕见。 为了庆祝迎春大婚,迎香坊从半个月前就在酬宾赠客,今日更是摆出九九八十一样不同的香粉分赠路人。而贾氏善堂,本就是积德行善、施粥赠药的所在,就只能口口相传,请来人为贾二公子新婚道个喜,讨个彩头。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贾府送妆队伍一面走,路边行人一边追着贺喜,更有受过贾府恩惠的全福妇人们自发带来红尺、瓷碗、竹筷、利是等等,说要添妆。 贾珠本不愿收,奈何意头太好,只能临时召来管家,现场登记,再添嫁妆单子。积跬步至千里,贾府积年行善终得回报。 另一边,柳府管家读嫁妆单子从寅时直念到午时,直读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再也读不下去,只得换人接上。偌大的庭院被嫁妆箱子摆满,几无立锥之地。满院珠光宝气,耀目生光。 柳夫人听着那似乎没有尽头的唱单,忍不住露出焦急神态,拉住柳三老爷道:“这可如何是好?荣国府嫁妆这般丰厚,咱们给二郎备的聘礼可不是太寒酸了吗?” 柳三老爷一时也不知如何答好。 柳湘莲在旁听见,解劝道:“婶娘不知,迎儿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光凭她贾家商队西行运来的奇珍异宝就够她几辈子吃喝花用不愁了。这点嫁妆不过小意思。何况,单子也是咱们自己人知道,外人看来,聘礼一百二十抬,嫁妆也是一百二十抬,不多不少,哪来厚薄之分?” 贾母考虑到柳湘莲新贵,刻意定准了明面上嫁妆的数量便是为此。柳夫人思及此,不由展眉笑道:“二郎好福气!” “那是。”柳湘莲一本正经点头应道。 多年后,迎春送妆这日的喜庆热闹还为众人津津乐道。十里红妆不稀罕,百姓添妆才是奇。 十月十五,大吉日,诸事皆宜,尤宜婚嫁。 迎春大半夜便被叫起,梳妆更衣,宛平郡主作为全福之人来给迎春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宛平郡主边梳边唱,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不仅是探春、惜春、沁春、湘云、黛玉,就连水盈、唐氏双姝、陈家姐妹、孟琬并诸多旁人都围在迎春左右,注目合掌,同心祝愿。 迎春看着自己镜中面庞,恍若隔世的感觉再次袭来。前世种种,今生件件,似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不觉间,她已珠泪满腮。 “新嫁娘不兴哭。”邢夫人弯腰凑到迎春面前,凝视着她面庞道:“我的迎儿今日真美,天仙下凡也不可匹配。倒是便宜那——” “呦呦,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怎么那柳将军那般好品貌却得不了嫂嫂欢心呢?”迎春和柳湘莲乃圣旨赐婚,贾敏怕邢夫人动情失言,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赶忙插科打诨道。 邢夫人又哪里是不满意柳湘莲,不过舍不得迎春,拿帕子帮迎春拭干泪珠,轻声嘱咐道:“莫花了妆。” 迎春抬头,环顾四周,身边尽是关切欣喜面庞,和前世她出嫁情景可谓天差地别,她更是已非吴下阿蒙。迎春看着探春,想起自己对她说得前事不可追之语,将最后一丝迷惘彻底抛去。 今生一切,皆为她力争而来。往后种种,更要由她夫妻二人共同绸缪。 对的,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吉时到,新娘上轿。” 外间来催,宛平郡主亲自给迎春盖上红盖头,贾琏背起妹子,伴着喜乐送往花轿。 花轿前,柳湘莲红衣红带,骑着燕赵等候于前,就连燕赵也换了红鞍。乍看去,冷二郎除了面色红三分,眼眸亮三分,还是那般眉眼形容,干练沉稳,不动如山,颇得了在场王公大臣的赞誉。 只是柳泽莞站在他身侧,清楚看见哥哥耳后汗珠密如牛毛,握着缰绳的指节也已泛白。想起昨夜哥哥房中长明的烛火,柳泽莞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眼见着快到花轿边,忽而云动风起,送着喜乐声卷起迎春的盖头。迎春慌忙抬手去压,举手间,瞥见旁观人群中有一白眉老僧颇为眼熟。定睛一看,竟乃诈死出京暗助柳湘莲的恩师圆清大师。 迎春喜出望外,开口欲呼。圆清大师遥遥冲迎春摆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再双掌合十,口宣佛号。 风息。 迎春的盖头落下。她急忙掀开,旁边喜婆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迎春在贾琏背上大张着眸子四下张望。 宾客一阵骚乱,全没想到贾二小姐这般大胆。 倒是柳湘莲心有所感,向着迎春目注方向看去。只看见圆清大师潇洒离去的背影,想起恩师承诺,待他二人大婚之日,必亲来相见。恩师果不食言。柳湘莲双掌合十,向着恩师离开方向恭敬行礼。 恰和迎春此时举动相合。 如今迎春万事顺心,唯一遗憾便是不得再见恩师。她现下一切,全是恩师所赐,大恩大德不啻再生父母,叫她如何能不想念?虽有柳湘莲承诺恩师未逝,一日不亲见,她一日不放心。 此番夙愿已了,迎春放下盖头,合十而拜。 有那个别眼尖的人,瞧见新郎新娘举动,又遥见一赤脚僧人,猜测新人笃信佛法,心志虔诚,故有此举,便不以为异,反褒奖起来。 风波既过,贾琏将迎春送入花轿。“起轿。”随着喜婆的吆喝,喜乐之声大做,一时,彩纸喜糖纷落如雨。 花轿起行,一路上,道旁贺喜之声不绝于耳。柳湘莲不停拱手回礼,一张冷面此时却笑开了花。走在两旁的家丁下人大把大把地往外散喜糖,热闹情状,不可言表。 不知行了多久,花轿停住。迎春坐在其内,听见喜婆高唱,“落轿,请新郎射轿门。” 接着便是“笃”的一声,迎春只觉得轿身微晃,似有余波传来。 紧跟着便是喧天的叫好声。 原来柳湘莲竟手持重弓,一箭三矢,右手微抬,三支绑了红绸的羽箭便齐根没入轿门一端,只余箭尾并弓弦兀自颤动不已。 “好!不愧是武状元!” “不愧是右将军!” “可为贾二公子良配!” 周遭喝彩声顿时盖过喜乐之声。 水溶站在人群中,看着神采飞扬抱得美人归的柳湘莲,脸上神色几经变幻。身旁一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80 袭鹅黄衣裙,淡妆天成的孟琬不着痕迹地触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水溶低头看向她,眼里似有若无的怅惘散去,只余下伊人倩影。 花轿内的迎春听见众人赞誉,与有荣焉,掩唇偷笑。轿门前的柳湘莲也默契地牵起唇角。 “牵巾。”迎春在喜婆和秋霜搀扶下走出花轿,默默拿起红绸一角,眼角余光瞥见对面人的红色袍角,眸中笑意更深。 柳湘莲牵起红绸另一端,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比吃了蜜还甜。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跨火盆。” “过马鞍。” …… 柳湘莲在前带着迎春一步步行去,转眼便至正堂。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喜婆喊声刚落,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再次袭来。正堂门外,人头攒动,嬉闹声恭贺声响成一片。 “一拜天地。”傧相唱道。 刹那间,迎春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木立当场。 红绸那头,柳湘莲也不比迎春镇定多少,只是百战将军,到底沉稳些。柳湘莲扯扯红绸,力道三重一轻,是他二人旧时约定暗语。 迎春正自懵懂间,只觉得指间传来三重一轻的拉力,和她与柳湘莲约定暗语相同,漂浮不定的心忽然沉下来,仿佛有了着落,耳边声音再起。 “姑娘,拜堂了。”秋霜焦急地提醒。 迎春赶忙纳头便拜,动作太急,柳湘莲好险没跟上。 “二拜高堂。”傧相再唱。 柳湘莲和迎春一齐转身冲贾赦、邢夫人并柳三老爷、柳夫人行拜礼。 “夫妻交拜。”傧相三唱。 柳湘莲和迎春面对面,躬下身去。 愿自此与卿举案齐眉,相携白首。 “礼成。送入洞房。” 柳湘莲和迎春被簇拥着送入洞房。杂乱间,柳湘莲偷偷握住了迎春的手。 洞房内,一片喜气洋洋。柳湘莲和迎春坐在喜床上,柳湘莲向右,迎春向左。 妇人入内拿起五谷唱道:“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妲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琼珠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且说黄金光照祉。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还有谷子等纷纷随着唱声撒到床上,有些跑进两人衣领内,还颇有些痒。可是围观人多,两人正襟危坐,都不敢稍动。 撒帐毕,绣橘端着托盘上前,冲柳湘莲盈盈一礼道:“新郎执秤挑喜帕,夫妻恩爱称心意。” 柳湘莲深吸口气,抬手接过喜秤,轻轻挑起迎春的红盖头。 盖头越挑越高,迎春的樱唇、玉鼻慢慢显露,终于等到那双勾魂夺魄的美眸……却只见到扑闪如蝶翼的眼睫。 迎春羞赧,美目紧闭,只有粉面映着红帐红被,越发鲜艳欲滴。 就这样,柳湘莲心肝儿也如被重击。心如擂鼓,轰隆之声,连迎春都听见了。 “嫂嫂真美!”柳泽莞在门外,远远看见,脱口而出。屋内满堂哄笑。 柳湘莲认同地点头。迎春却臊得不行,榛首低垂,就快要埋进胸口去。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 蓦地,迎春面前,便被递上两盏美酒。她抬手,端起,眼前柳湘莲稍显粗糙的手伸来,从她腕间绕过去。两人手腕扣着手腕,成一个同心结。 迎春感受着柳湘莲手腕间的温度,终于大着胆子抬头,目光正对上柳湘莲期待的眼神。 二人对望着,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那个满怀感恩期待忐忑与狂喜的自己,同时一仰头,酒到杯干,将终身相许。 等候多时的邢夫人和柳夫人快步上前,将龙凤双烛点亮。至此,礼成。 许是合卺酒太过醉人,素来酒量不错的迎春,杯酒下肚已然晕生双颊,粉面酡红,眸中波光潋滟,神采慑人。 柳湘莲顿时看醉了。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惜宾客不依,一群大老爷们涌进来,扯住柳湘莲出外喝酒应酬去了。 呼啦啦众人去空,新房内只剩下迎春并绣橘、司棋两个丫鬟。 司棋上前来与迎春说话,迎春应答有声,可是神思却已不知飘到何处。迷糊间,柳泽莞奉命来给迎春送她最爱吃的点心填肚子。 迎春茫然接下,愣愣看着绣橘一块块喂入她口中,心里只觉得甜丝丝的,神魂却似离体而出,飘飘荡荡地,无所依凭。 好不容易宴席散了,柳湘莲在众人搀扶下歪歪扭扭走入新房。 宾客见新郎酒醉便不再多扰,纷纷告辞。待人去尽,刚刚还脚步虚浮东倒西歪的柳湘莲立时直起身,轻手轻脚掩上门,反身箭步窜到迎春身边。 迎春闻见柳湘莲身上淡淡香味混着酒气,飘荡的神思瞬间归位,五感七情全上了面,哆嗦着道:“二、二、二郎,你醉了,我、我……” 柳湘莲被她娇俏模样逗乐,一把握住她的小手,举到唇边,轻吻着道:“还唤我二郎吗?娘子~” 迎春如遭雷击,身子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二、二郎,莫要轻、轻薄。” 话甫出口,迎春便后悔了。昨夜凤姐拿给她看的那些图册并喜婆暗暗的教诲,在在都说明今夜柳湘莲就是要轻薄她,非轻薄她不可的。她却还说出这种话,岂非欲盖弥彰,欲迎还拒? 果不其然,柳湘莲闻言只觉下腹一阵邪火燎原而上,身子登地绷紧,握着迎春小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嘶——”柳湘莲忍不住抽气。 “疼……”迎春的手被柳湘莲握得生疼,又抽不回来,只能低声叫痛。 哪知这更是火上浇油,柳湘莲本来还算清明的双眸此刻已是深红一片。从来冷静自持的人,一旦动了情,便是豺狼虎豹,洪水猛兽。 司棋、绣橘对视一眼,悄没声息地退到房外。 柳湘莲放开迎春小手,右手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总算找回些许理智。 “迎儿,我很欢喜,我平生今日最欢喜,你呢?”柳湘莲目光灼灼盯着迎春问道。 迎春被他突然而来的问题弄的一头雾水,且他唤她迎儿并非娘子,略微让她不喜。 “我也欢喜,我比你还要欢喜。”迎春虽不知其意,还是老实回答。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81 “不,我比你更欢喜。”柳湘莲争辩道。 迎春刚想反驳,忽然想到自己二人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在前却空自在这里争论谁更欢喜,当真可笑。 “好好,你更欢喜。二郎,不,夫君到底想说什么?”迎春歪头道。 “夫君”二字哧溜一下钻入柳湘莲耳中,舒坦地他通体舒泰,比晨起舞剑罢还要舒爽。 “娘子低嫁于我,冷二感激不尽。今夜我柳湘莲特请天地为证,日月为媒,立誓与贾迎春比翼白屋,双飞紫阁。从此风雨不离,盛衰不弃。千秋百炼,永世缠绵。” “如违此誓——”柳湘莲话未说完,已被迎春玉手捂住嘴唇。 “我信你!”迎春扑到他怀中,抽噎着道。 不知是这一扑之力太大,还是冷二郎存心使坏,竟然整个人被扑倒进喜床深处。两人滚作一处,连带着红帐垂下,帘幕重重荡起。 窗外月上柳梢,屋内红烛高烧。摇曳的烛光映着帐下锦被翻腾,剪影时而如惊涛拍岸,时而转细水长流。更有那嘤嘤低泣,莺莺娇啼,婉转悠扬,若有若无。门外静立的司棋、绣橘并前来听壁脚的嬷嬷们,各个捂嘴低笑,心满意足散去。 自此芙蓉帐暖,春宵苦短。 三日后,柳湘莲带着迎春回门。圣旨已下,贾琏辞了旧爵,反升为忠勇伯,更贵在忠勇二字。御赐府邸,自然不能闲置。贾府众人一面忙着迎接姑太太和新姑爷,一面紧着帮贾琏张罗搬家。 贾母见到迎春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又早得信知道迎春乃当家主母,柳湘莲身边别说通房姨娘,连个伺候丫头都没有,柳府人口简单,夫妻二人恩爱异于常人,她没有半点可操心处。只拉住迎春双手问道:“夫君,可好?” 语带双关,羞得迎春脖颈都红透了。 却也不能不答,只得蚊蚋般哼道:“很好。” 贾母立时笑开。到底是个实诚丫头,不仅好,还加了个“很”字。 家常叙完,贾母便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出了分家的决定。 迎春诧异万分,扭头四顾,不仅探春姐妹不为所动,就连王夫人都面色如常,便知此事众人早已商量妥当,只是趁此时机告知她夫妻而已。 “不知祖母怎地突然作此打算?”这事实在突然,迎春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也不突然。如今圣上已除去你父亲爵位,咱们再住在这荣国府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若要你二叔一家跟着搬进忠勇伯府邸也不适宜。”贾母慢悠悠道。 迎春偷觑贾政和王夫人,见他二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一时倒摸不清了。 “而且你父亲老来倒学会了享受,打算带着你母亲、幼妹南下游玩一番。祖母老了,走不动了,就搬去和你哥哥、嫂嫂挤挤。” “虽说荣国府是祖宅,但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和你父亲、二叔都商量好了,这宅子圣上虽不愿收回,咱还是得上交。府里银钱、物件三七分,你父亲得三,你二叔得七,交割清楚,再由我出面,帮你二叔在城南置办一处宅院。至于探春、惜春丫头,归我教养,婚事自有我来做主,自然嫁妆也由我来出。” “诸事都已请过族老见证,再无易理。”贾母目光扫过贾赦、贾政等人,郑重道。 “是。”贾赦、贾政起身,答道。 迎春瞠目结舌,前世想都不敢想之事竟这般轻易便达成了? 还是用饭前,探春偷偷找到迎春,告知了她端详。 原来东平王府见贾琏、柳湘莲两门显贵,有意攀结大房,三天两头嘱咐元春和宝钗往贾母耳中吹风。 更有王夫人不长眼,听说柳府没有女眷,不等迎春回门便冒冒失失跑去找贾母,要卖好把探春送给柳湘莲,以做娥皇女英。 这可把贾母气坏了,指着王夫人鼻子把王家都骂进去了。要不是贾政跪求,凤姐死劝,怕是要立逼着贾政休妻不可。 半夜里,贾母便请了族老,商议分家析产,第二天便开了祠堂。 迎春听罢,又喜又悲。喜的是,大祸消弭;悲的是,风流云散。大观园,怕是此生再难见到。 自那日回门宴归家后,迎春常独坐叹气,每每被柳湘莲逮个正着。 柳湘莲爱妻心切,别说顾影自怜,独坐叹气,就是迎春皱一皱眉头,他都要心疼半天,哪里忍得。奈何百计千方探问不出。 是夜欢好时,柳湘莲便使了坏,拿出十二分水磨工夫来和迎春厮磨,逼得她樱唇咬破,实在受不住,这才把想要建个大观园,接了姐姐妹妹同住的想法说出。 柳湘莲哑然失笑,他当是何事呢?这等小事何足挂齿。柳湘莲疑团既解,遂放开手脚,大闯大弄,直闹到旭日东升雄鸡报晓才放迎春睡去。 转眼冬去春来,这日迎春正在园中赏花。柳湘莲忽然走进来,二话不说蒙住她的双眸,带她迤逦走向花园深处。 “二郎,你不去衙门闹我作甚?”迎春边走边问。 无人时,她还是习惯唤他二郎。 “我有礼物要送与娘子,娘子且等着瞧。”柳湘莲难掩雀跃道。 “是吗?我倒要——”迎春话没说完,柳湘莲便放开了手。 春光耀目,迎春美眸乍复光明,眨了几眨才看清眼前景象。 只见她身处一处园门之下,入目皆是桃红柳绿仙草奇葩飞禽走兽琳琅满目假山楼台琼楼玉宇鳞次栉比,其清雅其异趣更在昔年大观园之上。 “这是何处?我怎生来得?”迎春惊得笑眼瞪得溜圆,樱唇张得鹅蛋大。 “哈哈,”柳湘莲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答道,“这便是为父送你的大观园,如何?” 自打柳湘莲探听清楚迎春心意,便和贾琏商量,将两家宅子间几座私宅通通买下。又询问过秋霜意见,联合贾家,不,如今唤作柳家商行的人,偷偷建了这座大观园。 银子嘛,贾母、贾敏并史鼎史鼐兄弟听闻建园子都出了些,就连怡亲王府并北静王府都凑了趣。只因柳泽莞快嘴,让水盈听了去,好险便由北静王府出了大头。 真正出大头的,其实还是迎春。柳湘莲向她支了她名下产业全年的利钱,迎春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加之有能之士精打细算,只花了三十万两白银,园子便建成了。 迎春却不知就里,以为柳湘莲花了上百万巨资只为她一句“戏言”,先是眼泪夺眶而出,后是将他好一通捶打,直骂他败家子! 多亏黛玉、探春并贾母、贾敏等人出来解围,柳湘莲才得脱魔爪。 迎春看着身边环绕的亲人,再仰头望望园门巨匾上金漆的三个大字“大观园”,破涕为笑。 全文完。 第93章 番外一 转眼迎春和柳湘莲成亲已年余。 这日正是仲夏, 大中午的,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82 柳湘莲从兵部衙门回来, 还没进屋,一眼就瞅见迎春歪在临窗的贵妃榻上, 冲着冰山唉声叹气。 合该是一幅美人春睡图,只可惜迎春秀眉微蹙,双目含愁。 “唉——”又是一声幽怨的长叹。 柳湘莲听着, 心都快碎了, 这是怎么来着?三两步闯进屋去,一把握住迎春左手,关切地问:“谁敢惹娘子不开心?” 迎春被他吓了一跳,右手直拍胸口, 嗔怪道:“怎地平白窜出来, 这般吓人!” 柳湘莲的视线不由自主随之落到迎春右手拍着的地方。 今岁夏天尤为炎热,一动便是一身汗,偏偏迎春是个怕热的, 故而在屋里穿得就越发单薄。 湖绿色的纱衣只能勉强遮住她的身体,偶然一阵小风来, 纱衣翩翩欲飞,衣下春光便一览无余。 这会子,迎春粉臂轻抬,带动胸口衣衫,一阵晃动袭来…… 柳湘莲只觉得浑身发热,头顶冒烟, 口干舌燥却还“咕咚”咽下好大一口口水。 身后,远远站着的绣橘和司棋再次识相地退出门去。 “娘子今日去北静王府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叹气起来?”柳湘莲抓起榻边冰水猛灌一口,方道。 水溶如今已经封为北静王,最近更是双喜临门——王妃孟琬终于有了身孕。迎春就是专程去看望孟琬的。 听见柳湘莲问话,迎春眸中闪过一抹郁色,眼睫垂下,小手有意无意抚摸上自个儿肚子,摇头不语。 柳湘莲看着迎春举动,恍然大悟。他们成亲也已年余,迎春的肚子却久久没有动静。前个儿,婶娘还旁敲侧击地问过他。 原来,娘子是着急了? 柳湘莲翻身坐到榻上,长臂一伸,揽住迎春,低头含笑道:“这种事急不得。而且,娘子若是有意,为夫定多努力!”说着,大手便不老实地下伸,有意无意地擦过迎春高耸的顶端。 “呀!”迎春轻噫出声,一把抓住某人到处乱窜的手,菱唇轻咬,美眸斜睨,作势要从柳湘莲怀中逃开。 软玉温香抱满怀,柳湘莲哪肯撒手?死死圈住她,低头就要放火。 迎春满腹心思,又嫌天热,怎肯答应与他白日里做那种事?更何况窗户都没关…… 迎春不住挣扎,只是犹如蚍蜉撼大树,徒增某人快意尔! 不过眨眼工夫,她已近玉体横陈。眼看便要入港,迎春一狠心,曲腿,上顶! “啊!”柳湘莲闷哼一声,从迎春身上翻下来,双手紧捂下腹,身子蜷成一团,疼得就差打滚。 迎春头回做这种事,不知轻重的,这一腿下去好险没废了自家夫君的子孙根。 “我、我不是有意的!二郎,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迎春忙道,浑然忘记她自己便是个中高手。 良久,柳湘莲铁青着脸抬起头,额际汗珠涔涔而下,桃花眼瞪着迎春,恨铁不成钢地道:“踢坏了它,看你——嘶!” 迎春吐吐舌头,见他还能放狠话,便知不严重,扶柳湘莲躺好,目光不着痕迹地瞟过他那处。 被柳湘莲居高临下望见,拉住她的手就往那里按,边扯还边道:“神医,它受伤了,您快给它瞧瞧!” 迎春臊得满脸通红,才知适才种种都是柳湘莲作假。若当真踢得那般狠,现下他哪里还有这闲情? “你讨厌!”迎春娇嗔道。 “哈哈……”柳湘莲朗声大笑,好半晌才道,“既然娘子无心,那便说说究竟为何不开心?” 他倒还没忘记这茬儿。 与其由他乱猜,不如她亲口说出来的准确无误。 迎春掰着手指头小声道:“孟姐姐已有三个月身孕,唐珏更是又怀上了,陈家姐姐也是眼瞅着都有了第三胎……” “那又如何?”柳湘莲挑眉问道。 “咱们还一个也没有。”迎春撅着嘴道。 柳湘莲眸子乍亮,刚想接话。迎春自顾自说下去道:“我本来定好了,要生个儿子娶唐珏的闺女。还说有了女儿就配给陈姐姐的小儿子。今个儿去北静王府,赶上唐钰也在。她竟然在打孟姐姐肚子里孩子的主意,还巴巴问我男孩女孩。看那意思是想先定下,可把我急坏了!” 柳湘莲哑然失笑,推推他怀里还在碎碎念的可人儿,严肃道:“你们当是家家酒呢?这指腹为婚也是婚约,后悔不得。若是日后——” 迎春一歪头,眨眨眼道:“那坏了,我已经给咱儿子定了三个媳妇,女儿配了两家公子!” 柳湘莲:“……你们这群女人每日里都在一起聊些什么啊?”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迎春从那天起,半个月没下来床。 柳湘莲的理由是:他不加紧作业,多生几个,她岂不是要食言而肥? 一个月后,凤姐来看迎春,见她正歪在榻上捧着盘剥好的橘瓣大吃特吃。 隔着老远,凤姐都被满屋子酸气熏皱了眉。 “这是怎么了?”凤姐捂着鼻子问。 迎春怨念地抬头,鼻端忽然飘过一阵肉香味。“哇——”迎春刚吃的橘瓣全吐了出来。 出外打水的绣橘回来正好看见,赶忙拿了木桶去接,一边指挥小丫鬟将平儿提的食盒拎出去。 果然,食盒刚被拎出去,迎春便不吐了。绣橘服侍她坐好,拿水给她漱口。 凤姐愣愣站在一旁,突然拍掌大笑道:“妹妹这是有喜啦?大喜,大喜!我去回老太太去!昨儿夜里抹牌,老太太还说亏你号称送子观音,自己肚子却没动静,不成想,这已经怀上了……”凤姐说罢,也不等迎春回应,拉着平儿掉头就走,急着回府报喜去了。 迎春看着她二人离去背影,歪靠在绣橘怀里,有气无力,多一句话也不想说。 怀孕是好,可再没有比她肚子里这个更挑剔的。吃东西,酸一点、辣一点、咸一点、淡一点都不行。好不容易摸清他脾胃多用一点,第二天他就换胃口,让她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生孩子好难呀!早知道这样,她才不玩什么指腹为婚呢! 可是,更让迎春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肚子里的小祖宗更能折腾了。 迎春肚子渐渐大起来,行动都不方便,没事只想歪着。但是肚子里那个比谁都讲究。躺久了不行,站久了也不行,热了不行,冷了也不行,最最不行的是一丁点儿脏东西都入不得眼。迎春所住屋子一日三遍地用清水洗地。就这样,柳湘莲下衙回来,若是不沐浴更衣便来亲近她,肚子里这个还准要拳打脚踢闹意见! 迎春觉得,她肯定是怀了个前世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结合体。 就这样磕磕巴巴熬到生产那日。 半夜里迎春突然发动,肚子疼得厉害,伸手一摸,下身已是一片狼藉。幸亏产婆老早便请好了,就在耳房住着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83 。迎春自己也是大夫,不算太过慌张。 可是任你准备的再周全,耐不住它疼啊! 疼,是真疼! 迎春疼得脸色煞白,浑身湿透,跟刚从湖里被捞上来似的,嘴里的老参片换了一块又一块,眼瞅着日上三竿,肚子里的祖宗就是不出来! 柳湘莲在屋外来回走,听着迎春长一声短一声地呼痛,想起迎春生母李姨娘便是难产导致产后血崩而死,再也坐不住,就要往屋里冲! “快拉住他!”贾母以拐杖驻地唤道。 贾琏和柳泽莞一左一右架住柳湘莲。 “如今里面正是要紧时候,你进去反帮倒忙!吉人自有天相,迎儿她积德行善,老天爷定会保佑她!”贾母道。 “可是,可是……”柳湘莲无助自语,双拳紧握,青衫紧贴在身上,狼狈情状看去比迎春也好不了多少。 “啊——冷二郎,我再不跟生孩子了!”房里,迎春大喊一声,忽然没了动静。 柳湘莲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要不是贾琏和柳泽莞搀扶着,几乎一跤坐倒。 “怎、怎么了?”贾母也被吓得够呛,哆嗦着问。 忽然,门帘掀动,凤姐抱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出来,大声道:“大喜大喜!姑太太给姑爷生了位公子——” 凤姐话未说完,柳湘莲突然打断道:“迎儿呢?她怎么样?” 凤姐美眸一转,看见柳湘莲狼狈模样,忍不住嫣然笑道:“母子平安,迎丫头正喝参汤补元气呢!” 柳湘莲这才放下心,推开众人,就要往房里去。 柳三夫人拦住他,低声道:“屋子里污秽,这会儿不方便进去。” 柳湘莲却不以为意,道:“迎儿还在里面呢!” 言下之意,再污秽,他的迎儿在里面,他就要进去。 襁褓里的婴儿却不知为何,至今也没哭。贾母急了,正想请太医看看。哪知婴儿忽然睁开眼睛,好像听见了大人们说的话,尤其是“污秽”二字,刚一入耳,忽然鼻头一皱,哇哇大哭起来。 围在小公子四周的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可惜,大家都笑早了。 这位在他娘肚子里就没少折腾的小公子,出生后更是了不得,整日被自己的便溺气哭,日后更是得了干净成狂的癖好。 小小年纪,论起冷面冷心、老成持重,比他爹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阖府上下无一人能治住他!由此得了小冷郎君的外号,简称冷小郎。 只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自打冷小郎三岁生辰那日见着了一位小姑娘…… 第94章 番外二 四年后的阳春三月。 正是踏青好时节。 相国寺的桃花开得正艳, 迎春便约了孟琬同去烧香祈福,顺便瞅瞅年轻男女花下定情的旖旎风光。 本来两人也不是头回相约出门, 柳湘莲和水溶初闻下人回禀,都是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柳湘莲边舞剑边道:“好生伺候着, 莫让太太出汗后再吹了风。” 水溶端着茶盏道:“也好,让王妃出外好生松散松散。” 下人前脚刚走,柳湘莲和水溶都忽然想到什么, 停下手中事, 叫来小厮问道:“相国寺的桃花是不是这几日开?” 小厮躬身回禀:“正是。城里城外的年轻公子哥这些日子都恨不得扎根在相国寺呢!” 水溶:嗯? 柳湘莲:哎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相国寺的桃林成了京城一大胜景。每逢孟春之际,总是游人如织。除去景色宜人外,还因为口耳相传都说这桃林有灵。但凡来求姻缘的男女, 没有不称心如意的。一传十十传百, 久而久之,慕名而来善男信女几乎踏破相国寺门槛。 最开始,迎春听见这消息, 还是嗤之以鼻的。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一群人跑去佛寺求姻缘, 置高僧颜面于何地?差点就以前任方丈俗家弟子之名建言相国寺封闭桃林。 还是柳湘莲劝她道:“春色满园关不住的道理,你怎地不懂了?何况佛语放下。不曾拿起,何谈放下?红尘俗世之人皆可称心如意相携白首,少了那许多痴男怨女,不也去了众多贪嗔痴恨吗?” 迎春顿时对柳湘莲刮目相看,再不提关园子的事。 可是, 没想到,这回儿她反倒要去了。 “难不成她俩是去求姻缘的?不求姻缘也不能让那些浪荡子把娘子偷瞧了去!”两个觉得自家脑门有点绿但是同时又坚定不移地不相信的美男子不约而同给对方去了封信。 结果便是,初六那日,迎春和孟琬还没出门,各自的拖油瓶便贴了上来。 “娘子,大好春光莫要扔夫君一人独守空房嘛!而且,小郎还想再去看看他爹当年三救他娘的地方。”柳湘莲卖好道,一只手还死死拽着不情不愿最烦看见爹娘腻歪的冷小郎。 “哦?我看小郎并没有很想去的意思啊?”迎春道。 柳湘莲一个眼刀飞过去,扭头小声道:“水家丫头也去。” 冷小郎立时变了脸,主动挽住迎春胳膊,还晃了晃,撒娇道:“娘亲带儿子一起去吧!儿子最喜和娘亲出门!” 说来也怪。冷小郎将将四岁却打小不苟言笑,一副少年老成模样,整日对谁都冷如冰霜,就连见到迎春也是金口难开、少有亲昵举动。可是冷小郎一见到水溶家大姑娘水祢就脸红,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甜言蜜语俏皮话流水般往外冒,还总是巴巴跟在人家身后,撵都撵不走。 要不是迎春和孟琬关系亲厚,水祢十分懂事,又比冷小郎大了三个月,以姐姐自居,不和他计较,就冲冷小郎那赖皮样,怕不得被北静王府家丁们给乱棍打死。 迎春看着儿子那双酷似他爹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凝望自己,乞怜之色溢于言表,半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牵着儿子便上了车。 身后被儿子夺宠的柳湘莲没皮没脸地跟上。 水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家女儿是个爹爹奴,整日缠着他。水溶打定主意死缠孟琬,只给了水祢一个眼神便顺利登车。 等到两家汇合后,迎春和孟琬手挽手走在前面赏花赏景窃窃私语;冷小郎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水祢身后嘘寒问暖殷勤伺候;剩下柳湘莲和水溶反被隔在后面,成了扛箱子打扇撑伞的苦力。景色半点没看见不说,光是为了撑伞遮挡浪荡子们偷觑自家娘子的目光就把他们累得够呛! 好容易熬到去禅房吃斋饭的时候,柳湘莲和水溶还被赶到了另一桌上,原因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两夫君忿忿不平:什么不亲?哪里不亲?要是不亲,你们一口口喂吃食的那两个“孽障”是哪里来的? 奈何两位夫人美眸一个顾盼,堂堂北静王爷和虎师将军立马便怂了,乖乖捧起碗,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84 坐到邻桌去了。 饭菜虽都一样,可是迎春她们那桌言笑晏晏,吃起来是佳肴珍馐;柳湘莲和水溶这边就是味同嚼蜡。柳湘莲还好点,他和娘子本就是两情相悦,闹惯了的;水溶曾经可是个负心汉冷情郎,如今物极必反,和孟琬恩爱腻歪起来,远甚过迎春和柳湘莲,简直片刻分离都不能忍受。 柳湘莲边吃饭边打量自家娘子,迎春正拼命往冷小郎碗里夹菜。冷小郎却看也不看,只一味埋头给水祢夹菜。而水祢看着眼前碗里小山般耸起的素斋,转身推到孟琬面前。 水溶盯着那碗菜,想起孟琬以前温柔小意模样,嘴角噙笑,总觉得下一刻孟琬就会给他端过来,心里不由美滋滋,美滋滋…… 可是,孟琬想都没想眉眼弯弯将菜碗捧给了迎春,还关切地嘱咐道:“妹妹多吃点,瞧你最近都瘦了!” “有吗?我琢磨着还胖了呢!”迎春摸摸自己的脸蛋,顺便在孟琬香腮上也摸了一把,“啧啧,还是孟姐姐皮肤好,滑不溜手。” 水溶:!!!! 柳湘莲:!!!! 水溶和柳湘莲对视,互相摸摸脑门:难道防错人了? 另一边,水祢被冷小郎烦得实在没法,大家闺秀终是恼了,一拂袖,面前碗盏被推翻,汁水横流。 迎春吓了一跳,赶忙去看儿子神色,怕他小孩子家家也跟着恼了。 哪知,冷小郎跟没事人似的,从怀里抽出锦帕,一点点把水祢面前桌上的汁水擦干净,却任凭汁水滚落,脏了他的白袍子。 水祢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你,你袍子脏了。” 冷小郎面不改色道:“没事,别脏了你的衣裳就行。” 水祢:…… 孟琬:…… 迎春呆愣片刻,一把揽过儿子,上下左右地看,苍天啊,爱干净成癖的冷小郎竟然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是中邪啦! 目睹一切的柳湘莲摸摸鼻子,暗自得意,死小子,比你爹我有出息,转头笑眯眯冲水溶道:“永裕,看来你家闺女早晚得进我柳家门!” 脸色铁青的水溶牙齿磨得咯嘣响,恶狠狠道:“哼,想得美!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也不看看你儿子那副痴汉脸!到时候我非得让你儿子也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味、味、味……” 得意忘形作孽在前的某不负责任爹爹柳湘莲默默转回头,看看眼里除了水祢再无其他的冷小郎:“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儿子,你多保重啊!” 第95章 番外三 烟花三月下扬州。 桃红柳绿, 草长莺飞,杏花烟雨, 正是江南好时节。贾赦站在船头,手搭凉棚, 极目而望。 身后船舱里,邢夫人正和沁春一同趴在舷窗处指点沿途风景。 贾赦一行人搭柳府商船一路沿运河南下,这一程走走停停竟也也走了小半个月, 总算到了金陵。 码头上, 王晟已等候多时。 昔年京城一别,两人虽鸿雁传书不断,到底多年未见。 思及前情,王晟摸摸鬓角华发, 也不由感喟时光飞逝——迎儿都已嫁人, 他们又怎能不老? 旁边王晟爱子王玧瞥见父亲举动,怕父亲激动太过,故意打趣道:“父亲, 听说世伯此来,还带来了琏二哥上阵杀敌亲用的宝剑送我, 只不知……” 王玧话未说完,便被王晟敲了一记脑瓜,“你呀,什么时候把骑射练好了再寻思舞刀弄枪。百战将军的兵器,煞气重着呢,仔细吓着你!” 王玧不过七八岁, 却根骨奇佳,生在书香门第,偏却不喜读书,独爱刀枪棍棒斧钺钩叉等十八般武器。得知贾琏和柳湘莲都曾从军征战后,恨不得日日缠着父亲要去京城拜师。好容易盼到贾赦南下,听说此来带有贾琏特意送他的兵器,喜得他三日不曾睡着,更是早早来到码头和父亲一同等候。 另一边,江风来助,商船借着风力,眨眼间便到码头。 远远地,贾赦望见码头上负手而立的青衫文士,不觉心情激荡,眼眶微湿。多年不见,夫子神采依旧,丝毫不减当年。而他,却已两鬓斑白。 背后,邢夫人牵着沁春走来。小丫头见父亲抬手抹泪,扯扯他衣袖问道:“父亲,您在哭吗?谁惹您伤心了,沁春去教训他!” 贾赦不意被女儿撞破,赶忙拿袖子一揩,掩饰道:“没有的事,不过江风太大,吹迷了父亲的眼。” 沁春便信以为真,张开手要贾赦抱起她,小心翼翼地给父亲吹起眼睛。 旁边邢夫人却暗暗偷笑,没想到老爷这么些年了还是这般多愁善感,真不知他是像了谁? 却不知,多愁善感也是贾家家风、遗传。 船已靠岸。 不等贾赦下船,多年官场打滚早已练就“铁石心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王大夫子却箭步冲上。 “恩侯!” “明之!” 两人不约而同呼唤出声,四手紧紧握在一起。语气里满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与快慰,语声都有些哽咽,却没有半点多年未见的生分。 “这么些年不见,不曾想你……”王晟话还没说完,贾赦忽然撒手转身,拿背冲着他。 紧跟着父亲上船的王玧眼神在贾赦身上一扫,忽然被贾赦腿边歪靠着的一个小姑娘吸引。 小姑娘看去不过三四岁年纪,一身桃粉色纱衣配暗绣流光裙,显得粉雕玉琢;头上一对小揪揪,格外俏皮可爱;仔细看去,杏眼樱唇肉肉脸,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小姑娘半边身子都躲在贾赦腿儿后面,只露出一对灵活的眸子,滴溜溜乱转,盯着王玧看。 王玧只觉得轰地一下,仿佛沙场号角吹响,心中战鼓擂动,千箭齐发,万马奔腾,他扬刀跃马,乱军中取敌将首级而还。 而城门上,那个不知何时长大了的小姑娘正冲他挥手微笑…… 话分两头。却说王晟,本来有诸多别后际遇要与贾赦叙说,甚至都没顾上和邢夫人打招呼。哪知话刚起头,贾赦便掉转了身子,不再理他。 “难不成我说错了话?”王晟正自疑惑。 一直躲在贾赦身后暗自打量众人的沁春忽然叉腰叹道:“哎,父亲真不让人省心,又被江风吹迷了眼,快让沁儿给您看看。” 江风吹迷了眼? 再次被女儿当场挑明的贾赦尴尬地连咳数声,狠狠一抹脸,扭回头冲王晟歉然道:“年纪大了,添了迎风流泪的毛病。” 王晟嘴角抽了抽,望天翻了个白眼。 贾赦看见他举动,凤目都瞪圆了,不敢置信地道:“明之,你作甚?你何时学会翻白眼了?” 王晟以手扶额,看着贾赦鼻孔下面那两道明晃晃的鼻涕感叹道:“恩侯啊,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爱哭。” “我哪有?”贾赦反驳道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红楼]迎春送子 作者:芳年 分卷阅读185 。一拧身,侧对王晟,却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 “我只听说过迎风流泪,可没见过谁还一道流鼻涕的!”王晟戳穿道。 贾赦才知露馅,飞快擦去鼻涕,刚想找补道“我这是伤风了”。王晟就接着道:“别说你是伤风了,谁不知道贾大老爷哭起来从来都是涕泪横流、声情并——” 王晟“茂”字还没出口,贾赦飞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道:“我不要面子的啊!” 另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邢夫人刚刚在心里夸赞——呦,老爷身手见涨啊!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不知何时,王玧已经挪到沁春身边,正拉着她的小手嘘寒问暖。王玧身上的披风更是已悄然换到沁春身上…… 抱在一处却莫名发觉气氛不太对的贾赦和王晟默契地对视,低头一看。沁春俏生生站在王玧身边,双手攀住他衣袖,娇滴滴一声“玧哥哥”。 再看王玧,双目放光,小脸通红,呼吸急促,身子晃了几晃,抬手一捂胸口,像中箭了般,“砰——”地仰面倒下。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刷地围上前。 邢夫人靠得最近,刚蹲下身子就听见王玧在喃喃自语什么,凑近了一听,竟是“仙子唤我哥哥,仙子唤我哥哥……” 邢夫人脸色变了变,直起身子,尴尬地看向王晟。 王晟不明所以,担忧爱子染了恶疾,凑到嘴边一听,顿时哭笑不得。再细看儿子表情,眉眼弯弯唇角噙笑脸蛋潮红分明是满面春色! 王晟站起身,指着还一头雾水的贾赦直摆手:“罢罢罢,犬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果然,生子当如贾恩侯啊!” 贾赦:“什么意思?” 王晟:“夸你躺赢,会生!” 贾赦:“感觉并不像在夸我!” 邢夫人捂嘴偷乐:王夫子看得透彻! 甲板上,悠悠醒转的王玧甫一睁眼便看见沁春趴在他身上,一双明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哎呀,玧哥哥醒了!”沁春刚叫出声。 “咦?他又晕过去了!” 再次幸福得晕过去的王玧:玧哥哥,玧哥哥…… 分卷阅读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