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昌公主异闻录》 分卷阅读1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 ================= 书名: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文案 清让有一双特别的眼睛,他可以看见妖鬼。 冥界因此封他为“走无常”,令他处理三界的意外事件。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茵,清让 ┃ 配角:乐珩 ┃ 其它: ================== ☆、道士 她衣衫褴褛,走近马车,所有人都捂住了鼻子,只除了坐在角落的青年道士。 见状,她嗫嚅着道歉。但车上一个绿衣女不依不饶的,“知道不对,就快走!” 她的两个女伴跟着道,“喂,师傅,我们花了钱,可不是来闻臭气的!”“就是。” 车夫嘿嘿笑道,“你们仨要是嫌弃啊,趁早坐别人的车去。”说着,数了几个大子,递过来。 坐在角落的他微觉诧异:这车夫性情吝啬,先前就一子之差,同绿衣女她们吵了整整半个时辰,怎么如今这么大方? 默不作声地打量起来,敏锐地发现车夫袖中新拢了个什么,在阳光下一闪。而那马车边上的少女,虽满身都是污垢,但一身的英采秀风遮掩不住。且她左耳上垂着一粒剔透的东珠耳坠,右耳上空空如也。 看到这里,他大致明白了,这恐怕是个落难的富家千金,拿了珍贵的饰物作为车费。有了这样的主顾,车夫自然不再稀罕寻常的小生意。 那绿衣女也看出来了。心想,到底此地偏僻,满城里不过二三车夫,错过这个就难找了。嘴里虽还在抱怨,神态却松动了。 车夫见状,得意地笑了几声,拉住少女的手,扶她上了马车。 少女察觉手心被捏了一下,顿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也不敢多说坏事,咬着牙道一声“多谢”,迅速坐到最里面去了。 进城的路途漫长。一路上,绿衣女始终不满意,捂着鼻子,指桑骂槐。 少女一开始听的面色赤红,但慢慢的,多日未睡的疲惫袭了上来。不由地歪在马车壁上,逐渐坠入梦境。 好像还是在宫里。 她和弟弟偷溜出宫,过了两三个时辰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小黄门的服饰,远远便见康宁宫门前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在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一个在劝。是父皇和母后...... 他们姐弟顿时吓坏了,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皇后见他们回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把揽住。皇帝却气不打一处来,呵斥,“去哪里疯了!” 弟弟吓的不敢接话,全指望她。她讪讪地说,“没去哪儿”,举起手里的瓶子,“就是去外面随便转了转。大半时间都去给父皇排队,打西市的新丰饮了。” 皇帝的神色和缓了一些。皇后顺势打起圆场,“好了,他们也是难得出去,何况大老远的给你带了东西回来。我看这次就算了,今后好生看着他们就是了。” 皇帝点点头道,“那阿茵先进去沐浴,二郎你过来。” 窦茵跟着母亲去了内殿的浴池。皇后让侍女们都退下,自己动手,给女儿宽着外裳。 窦茵有些害羞,掩着衣襟说,“母后,你出去嘛。” 皇后并没有依从,责备地说,“还让我出去,都没说你呢,石榴。” 窦茵听母亲喊她的乳名,就知她脾性温软,没有动气,笑嘻嘻道,“母后,你知道么,我今天和弟弟去了清风楼。” “清风楼?” “就是现在京里最大最有名的酒家。母后,你知道吗,那里上菜前,都有一道看菜呐。” “什么意思?” “就是只能看不能吃的菜。清风楼的伙计要等食客确定了买什么酒水,才撤走它,换上真正的菜肴。” 郭皇后奇道,“如果客人不点酒水,伙计就坐看他们吃看菜么?” 窦茵点头,“是啊,听说这是京里的新规矩,用来摸清客人的门第、钱财。母后,我今天去吃,一开始还不知道呢,举着筷子想夹菜,一定被伙计们笑话了。” 郭皇后微笑道,“傻话。谁会笑话你这样的小姑娘?” 窦茵的脸颊微微发烫,沉进水中,掩饰着。 郭皇后掬起她的长发,疼惜地说,“你啊,马上也要及笄了,还成天介的野。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你好歹带着人。怎么能这样不得了,姐弟两个偷偷溜了?” 窦茵辩解,“那些人跟着,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吃的,和在宫里有什么两样?” “那是为你们好,你们俩是父皇母后的心肝,哪里知道有多少人打你们的主意呢?”郭皇后这样说着,缓下了给女儿揉洗头发的手,叹了口气。 窦茵明白她母亲在想什么。 她的父皇不是普通的皇帝,他是靠禅位得来的江山——这是官方的说辞。而私底下,大家心照不宣:新帝是前朝的权臣,这天下,是他篡位抢来的。 这样的夺位方式,注定了有不少人厌恶他,并会将这厌恶蔓延到他的儿女身上。所以他看待几个孩子的出行,比历朝历代哪一任皇帝都严厉。 只是年轻的窦茵虽明白父亲的苦心,但内心总觉得此举多余。 见女儿不以为意,郭皇后无奈道,“你啊,不遇到事,就老觉得母后在吓唬你。” 窦茵不想再重复这些常谈,又惦记着还在挨训的弟弟,便道,“我洗完了,母后。”从浴池里走了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上一套干净衣服,牵着她母亲出去。 皇帝正坐在榻上,喋喋不休地训着儿子。窦茵见弟弟垂头丧气,心里好笑,走过去喊,“父皇!” 皇帝见她洗完出来,一张脸红扑扑的,不觉生了几分慈爱之心,温声问,“今天走了不少路吧?脚痛不痛?肚子饿吗?” 二郎见他对自己十分凶恶,对姐姐又是另一种和蔼模样,有些生气,“父皇!” 皇帝转过脸喝问,“怎么!” 二郎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小声道,“父皇你怎么这样?就知道骂我,拿我煞性子,一句也不敢说石榴......” 窦茵心中好笑,想开口。突然,一阵强烈的颠簸惊散了眼前的一切。 她从梦中惊醒了。 睁开眼一看,是绿衣女和她的同伴到家了。 她们捂着鼻子下马车,“哎呀,好不容易到家了,真是难捱。”白了窦茵一眼,飞快地走了。 她们一走,马车顿时空了下来。窦茵掀开车帘往外望,太阳已经落山,天际一片漆黑。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问车夫,“师傅,什么时辰了?” 车夫漫不经心地回答,“戌时吧。” 马车居然行了三个时辰了? 窦茵有些懵,“可到城里的驿馆,我,我先前问你,你说,只要两个时辰就能到啊。”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 车夫回过身,似笑非笑地说,“这不错。可抵达驿馆时,姑娘你睡着了,我又有什么办法?总不好叫醒你吧?没有这样的做事道理!只好先送她们咯。”不等窦茵答言,便对道士说,“喂,离你要去的客栈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坐好咯。驾——” 窦茵听的心生寒意,这车夫故意先送走其他人再送她,恐怕未怀好意...... 她开始后悔,责备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睡过去。但很快就想,睡也睡了,再如何自责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脱身。 窦茵轻手轻脚地凑到前面去看路况,盘算着找一个热闹的所在,强行下车,迅速跑走。 很可惜,车夫也想到了这一点,特特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狭窄山路。 窦茵看清楚后,脸一下子白了。但仍旧没有气馁,伸手到头上,拔了一只尾部尖利的金钗下来,攥在袖中。 角落里的青年道士已默默看了许久。到了这时候,终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劳驾,师傅,也送我去驿馆吧。” 他说的突然,车夫听了很诧异。随即明白过来,这道士看出了门道,在替那小姑娘解困。冷笑了一声,“吁”的停下了马车。 窦茵顿时紧紧地攥住袖子,看向道士。 对方没有看她,自顾自问车夫,“怎么不走了?” 车夫咧开嘴笑,却是恶狠狠的,“您先前说的行程,可是到城南的悦来客栈啊。现如今,我赶了这么远的路,好不容易到了,您又说要去驿馆。这是耍我呢?嗯?” 道士淡淡道,“你只说去,还是不去?” 车夫气性上涌,便想动手。忽然察觉后颈凉森森的,好像有人在对着他的脖子吹气。他浑身一抖,惊恐地扫视起四周。 什么都没有...... 再看那道士,对他的失态置若罔闻,一幅平静的模样。车夫明白了,恐怕就是这道士在捣鬼。像这样敢于浪迹四方的僧道,多数有技艺傍身,轻易招惹不得。 车夫在心里暗骂晦气,忍着气改说,“去。”驾着车,往驿馆方向走了。 窦茵早先见车夫凶神恶煞的,一度害怕会出事。但现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道士诚恳地说,“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那道士早已经闭上眼,靠在马车壁上假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木块 窦茵见这位道士二十四五岁,同她大哥差不多年纪。何况刚刚出声替她解困,生的也骨清神秀,心里不由自主地生起亲近,道,“我叫...谢茵,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道士睁开双眼,目光清湛,言辞简短,“清让。” 谢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教中人没有姓氏一说。忙道,“原来是清让道长。” 马车渐渐离开山区,驶入灯火通明的城内,谢茵素日的明快随着脸上的血色慢慢地回来了。她撩开车帘,好奇地问,“不知道长现在何处修行?来这里又是做什么?”这两个问题一出口,她便觉出不妥——倒像在盘问自己的救命恩人了。不好意思地道,“先说我。我本是去敦煌看我舅舅的,没想到在沙漠遇上了...马贼,就变成现在这鬼样子了。” 清让听了,微微颔首,除此之外,也没有别话了。 谢茵受到了冷遇,有些气馁。但看这位道士生的冠服端严,像好人家的子弟,忍不住没话找话地同他凑亲近,“那个,我来前,听说这城里有一种树,扬名四方。它的形状很像西番的‘菠萝树’。采摘它的花朵注入瓮中,摆放十来日,会变成酒,味道很美。清让道长见过吗?” 她没指望对方会回答,但道士居然开口了,“酒树?” 谢茵顿时精神一震,点着头,眉飞色舞同他说了起来。说是“同”,其实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在兴致勃勃地说话,那位道长只是点头或说“哦”。但谢茵心想,这样心善的人,应该就是在侧耳聆听吧。于是一口气说到完,也不觉得冷场。 驿馆很快就到了,谢茵跳下马车,直奔而去。 她来前,想的很清楚:到这里写一封信,投往敦煌郡的太守府,舅舅会很快找过来,一切的意外和苦难都会终结。不料到了,发现里头破破烂烂的,不见一个官员,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牙齿都掉光的老头儿在打着瞌睡。他自称是守门的人。 谢茵满心失望,“怎么会这样?” 清让走了过来,道,“很多偏僻小城,驿馆都是徒有其表的。” 谢茵攥紧袖子,心乱如麻。那么,去找官府?还是算了吧......在他们的辖区居然出现了大批刺客,这让她直觉此地官府有问题,不可信。 清让道,“谢姑娘不妨去邻城的驿馆看看。” 谢茵想了一想,摇头说,“这里是这样,邻城应该也差不多。”她说完便下定了决心:既然已入沙漠,那就是离敦煌不远了。与其寄希望于未知的他人,不如自己去找舅舅。只是,这一块的治安似乎不太好,她孤身女流,怕是难以行走。踌躇着。 清让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我此行去西域,途径敦煌。谢姑娘如果不介意,可与我同行。” 谢茵很惊喜,又有些犹豫:这样跟着一个陌生人,行吗? 那位道长已经举步往前走了,想必是去投店。 谢茵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纠结地想了又想,终于,她咬咬牙,起身去追了。 两人拣了附近的“来福客栈”落脚。 进各自的房间前,清让言简意赅地说,“我明日辰时出发,谢姑娘如有意同行,明早楼下见。” 谢茵点点头。关上房门后,她背靠在门上,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一路虽忽生波折,好在运气不错,遇见了好心人,目下也远离了危险,有了落脚之所。 谢茵走到桌边,脱着外衣。左手受了伤,早已经痛的没有知觉了。她咬着牙,靠着唯一灵活的右手,很是艰难才把满是沙土的衣裙都剥了下来。再去看裸露的左臂,一个大大的创口横在上面,触目惊心。好在如今天寒,伤口没有恶化。 不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上楼前,谢茵曾嘱咐客栈老板烧水,没想到这么快就得了。她随口道,“多谢,放外面吧。” 跑堂的答应了一声。 等他脚步声消失,谢茵去开了门,端外面的水。怎奈左手使不上力,好半天才把那盆水弄进房里。 这回刚擦了伤口附近,门上又传来几声轻叩。紧接着,清让的声音响在门外,“谢姑娘,是我。” 谢茵顿时警惕起来——已经入夜了,他来做什么?没有做声。 而外面的清让,没有多说别的,简短地道一句,“我把金创药放门口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 了。”便离开了。 谢茵怔忪地去开门。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只放着一瓶药在地上。 她拿在手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自信伤口掩藏的好,行动间没有露出破绽,清让是怎么发现的呢?还有,之前那个车夫明明要动手的,忽然之间,他看着清让就服了软。这位道长,恐怕不简单吧...... 谢茵一边思量着,一边随手拔开塞子。药膏是全新的,膏体平整,上面覆了一层薄纱,想是新买的。 谢茵顿时非常愧疚,为自己怀疑那样一个人。 次日辰时,清让洗漱完毕,坐在楼下等谢茵。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见她的踪影。 他慢慢地明白了:那姑娘不信任他。兴许,她早已经走了。 清让自嘲地想,若叫她知道了他所背负的恶名,一定会更退避三舍吧。所以,她如今早早就离开,也好。沉默着站了起来,结清了房钱,拿起行李往外走。 刚出去,便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道长!” 谢茵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原来是去置办一路上的用具了。 两人去往敦煌的路上,谢茵生性明快,总想与清让攀谈。可这位道长待人冷淡的很。常常谢茵说了一大番话,他也只回一个“哦”字。如此,慢慢的,谢茵也就熄了说话的兴致,随着他默默赶路。 边塞苦寒,才交了酉时,天色便黑了,清让提出找地方住宿,谢茵说好。 他们的运气很好,刚商量完毕,就被不远处桑树下的一个青年男子听见。他上前来询问,“贫舍正有草房几间,道长若不嫌弃,不如就借住我家?” 清让和谢茵不约而同地谢绝了。 ——这样一个过路的人,偶然耳朵里听到旅人求宿,也不多问几句就邀请对方住进来自己家里,实在有些奇怪。 青年男子看出了他们在想什么,苦笑着拱手,“不敢欺瞒两位,请你们同我归家,其实是有事相求。” 清让看着他,无声地示意继续说。 青年男子叹了口气,“道长不知,我,原定了十日后要成亲的。想不到——”他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咬咬牙道,“想不到媳妇燕娘被她从前的浑家缠住了,眼瞧着就要没气了。” “可请医师看过?” 青年男子点点头,“刚开始,我们都觉得燕娘是病了。可叫医师来,又诊不出什么。一幅幅药吃下去,燕娘的身子也比从前更差。后来燕娘猜想,会不会是她过去的浑家作祟?我们一想,可不是吗?乡里多有这样的故事。就请了许多僧道巫医来做法。银子撒下去多少,一点用都没有。天可怜见,给我们指了条明路,让我遇见道长您——” 他最后一句说的古怪,谢茵听着,忍不住问,“那个,‘天指明路’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专门在这儿等道长的?” 她想起从前听大哥说过的,民间常有“仙人跳”。即用花言巧语,诱哄人跟着他家去。然后,就是任由其搓圆捏扁...... 她不欲陷进去,清让也蹙起眉,两人打算离开。 那青年男子眼见着,“扑通”一声跪下了,“砰砰”的往地上磕着头,“求道长别走!燕娘如今只剩一口气了,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她啊!” 他一下一下,磕的用力十足,谢茵心里又生出些怜悯来。那寡言的道士也驻足停下,“那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青年男子见事有转机,忙把所有事都和盘托出,“禀道长,几日前,我们一家正一筹莫展,忽然,天上掉下一个木块来。正是受这个指引,我今日来此地等您。”他说完,从袖间掏出一物,恭恭敬敬地递过来。 谢茵见上面写着“待三日,有道自西来,可于村头桑树下相候,求其解患。”心里半信半疑的。但清让拿在手里,放在鼻下一嗅,眼睫微微一跳。再抬头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青年男子,“带路吧。” 路上,青年男子道,“小生姓王,单名一个鼎字。敢问道长和姑娘尊名?” 清让简短地说了。王鼎抱拳道,“幸会,幸会。” 他家离的不远,很快就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位老人见到他们一行人,满怀期望地迎了上来。 ☆、夜叉鬼 王鼎对他们介绍道,“爹,娘,这位是清让道长,旁边是谢姑娘。——两位,这是家父、家母。” 谢茵见他们的目光透着奇怪,落在自己身上,忙解释,“我是去寻亲的,中途碰上马贼遭了难。道长心善,可怜我,带着我同行。” 两位老人听着,看清让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期待,“原来是这样。道长实在是个好人啊。”“本事也一定很大。”絮絮地说了不少夸赞的话。 清让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气,等他们说完,直截了当地问,“何时去看那位燕娘?” 王鼎张开口,马上想说现在。但老妪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得忍着焦急,改口,“两位奔波了不少路,一定都累了。今天就吃了饭,早些歇下吧。等明日睡饱再劳驾不迟。”带着一众人进去,招呼坐下吃饭。 席间,两位老人看谢茵长的灵秀,忍不住都给她夹菜,一边问,“姑娘打哪儿来?生的这样清秀。” “北边。” 老妪也不介意谢茵有所保留,笑眯眯道,“北边可是好地方啊。烤的、煮的、炒的,样样都好吃。不比我们这里偏僻,土地贫瘠,种不出好东西,一天天的只能吃面食。” 谢茵摇着头,“您煮的面很好吃呢,京里的大厨子都未必有这份手艺。” 老妪听了,喜笑颜开,“真的吗?那你多吃些。” 老翁看她这样热情,在旁哼道,“那是人家姑娘看得起你,给你脸子,还当真了。” 王鼎在旁边端着碗,跟着露出了一个笑。 谢茵看他们一家淳朴和乐,忍不住想起许久未见的父母。离她出京已有一个多月了,离那天的意外也过了十余日。目下,那“噩耗”大概已经传回去了吧?父母一定以为她死了,他们该有多伤心...... 她心里很难受,沉默了下来,低头扒饭。 老妪看她不知怎么的,突然脸上没了笑,忙夹了一筷子菜,道,“姑娘怎么不吃了?来。” 谢茵醒了过来,忙说“好好”,把碗凑过去。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那叫清让的道士在自顾自地喝着汤。自始至终,他没有参与身边人的任何一点谈话,仿佛与世俗隔离。 谢茵的这些难受,到睡前仍未消散,这让她不知不觉又堕入昔日生活的美梦里。 仿佛还是在深宫中,暮色将晚,她陪着母后坐在榻上,听太子大哥一边烘着手,一边说过几日会正式向蒋家下定。 她很高兴,连声说好,“大哥终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 于要成亲了,马上我就能做姑姑了。” 他们都在笑,忽然,一阵阴风拂了过来。她不由自主地发寒,打起战栗来。面前的一切也都分崩离析。一个手持铁叉的夜叉鬼慢慢代替了父母,出现在她眼前。它手握住铁叉,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地面。 它每敲一下,都重重的犹如击打在谢茵最深处的心间。她猝然地惊醒,从床上满头大汗地坐起。满屋里扫了一圈,夜色黑沉,并无异样。倒是王家人养的狗,在睡梦中含糊地叫了几声。 “是梦吧......”谢茵喃喃自语着,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她躺了下去,再度入睡。神思刚刚安稳,那夜叉鬼居然又出现了!敲着它的铁叉,步声重重地来到她跟前。然后右手举起铁叉,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左臂斩了下来!坐在地上大啖。 谢茵见它每一口都吃的啧啧有声,不由地胸口作呕。 那夜叉鬼见了,抬起头,睁着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睛,问,“你—要—吃—吗—” 谢茵又是恶心又是害怕,尖叫了起来,再次满头汗水地惊醒。然后跌跌撞撞地穿鞋下床,点燃烛火。 有了光亮,她不那么害怕了。吁了口气,爬上床,拉上被子。很快,原本还一扇一扇的睫毛停止了抖动,像一只安稳栖息的蝶。 无风的室内,烛火陡然跳动了几下,随即,一个黑影逼近床上的少女。与此同时,谢茵面前再度出现了那个夜叉鬼。他仍旧举着自己的断臂,问,“吃吗?” 出乎他意料,这一次,少女一口答应,“怎么不吃?拿给我。” 夜叉鬼吓了一跳。好在它面相狰狞,轻易没让人看出。它恶声恶气地说了声,“好,有胆!”举着断臂接近了少女。 它浑身散发着阴寒之气,谢茵不由自主地牙齿打战。但忍住了,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只是在夜叉鬼接近时,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它! 与其同时,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 那狰狞的夜叉鬼被牢牢抓住,赫然就在眼前。只是此刻,它再也没有了方才的镇定,浑身扭动着,尖声道,“放开我,放开我!” 谢茵见它怎么扭也逃脱不了,心想,原来一个鬼的力气这么小!就这么个货色,还敢出来吓唬人?满心的惊恐转成了蔑然。二话不说,先坐起身,请它吃了三个大大的嘴巴。 夜叉鬼被她打的头晕目眩,好长时间看不清眼前事物,却又挣脱不了。只得讨着饶道,“别这样,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你是个姑娘家啊!”说着,袖子一扬,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原地升起了一片腾腾的雾气。他在这其中将脸一转,变戏法似的,变成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居然是一个十七八岁、面貌颇为俊秀的少年。 谢茵吓了一跳,忙把他推下床——当然,手没有放开。喝问,“你是谁?!” “你都忘了。”少年忧郁地看着她,“我,是你前世的情郎啊。” 他这一句念的像诗一样,谢茵听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那少年还在说,“你忘了,上辈子我们青梅竹马,互许终生。可惜我还未及弱冠就不幸早死。临终前,你我相约来生再续前缘。所以这一世,我已经默默看了你许久、许久了。今日,我就是来到你的梦里,同你再结前缘的。” 谢茵听完,心里没有一点波动,问,“那你为什么要变成夜叉鬼的模样?” 少年叹了口气,说,“这是一个暗号。上一世,我是杂耍班的成员,而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当时,我们就是因为你来看我演夜叉戏而认识的。” 谢茵看着他的眼睛问,“可你刚刚不是说我们青梅竹马吗?” 少年哽了一下,“你,你是落魄的大家小姐嘛......” “那我再问你,你说的前生,是哪一年,哪一月?” 少年仓促之间无法回答,转过了身体,黯然道,“我久居泉下,这些,早已经不记得了。” 谢茵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你再说说,过去我家在哪里?你家在哪里?细致到街道!” 少年看她问话间咄咄逼人,再也维持不了忧郁贵公子的模样,跳脚说,“没想到啊,没想到!过了一世,你是这样的不解风情!也罢,既然你执意不认我,那我也无谓多作纠缠了。就此告辞!”说着,用手掰扯着她的桎梏,想走。 他没想到谢茵虽是女流,可父祖都是武人出身,天生臂力惊人。他的手腕都青了,也挣脱不开分毫。 一人一妖就这样喘着气对峙着。忽然,少年自袖中挥洒出奇异香气,谢茵没有防备地吸入了,顿觉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而那少年也终于松了口气,熄灭蜡烛,迅速地跳出窗户,转眼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感谢从佞臣过来的小天使★~★也欢迎新的读者~ 这本主角线不虐。大概60章,穿插六七个小故事,每天晚上八点更新。 ☆、走无常 次日起来,谢茵的头昏昏的,在床上坐了好半晌才逐渐缓过来。 倏然,她想起昨夜的零星片段,匆忙披衣去看。 居然——蜡烛还新着,没有点过的迹象。 她又想起昨夜把鬼推下去后,枕边的簪子被顺手撩到了地上。但是没有,一切都妥帖地安置在原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不信,捧着脑袋努力回想昨夜的点滴。但,想的越厉害,忘的越快。到后来,除了“昨晚好像来了一个鬼”,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好把这归咎成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洗漱去了。 用过早饭后,王鼎踌躇着。谢茵看出了他的担忧,转头问清让,要不要出去消消食,顺便到燕娘家看看?清让点点头。王家三口感激地连声说好,带着两人往何家去。 两家离的很近,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王鼎上前去叩门,不一会儿,出来个三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王鼎喊她“松姨”。 谢茵有些奇怪。这王鼎看着有二十三四岁了,怎么喊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叫姨? 王老妪看出了她的疑惑,悄声道,“那是儿媳妇燕娘的继母。” 王鼎问那位松姨,“燕娘今日还好吗?” 松姨随口回答,“要是不好,家里哪儿会那么安静啊。” 王鼎一哽,忍着气说,“麻烦松姨同何伯伯说一声吧,阿鼎来了,如果方便,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燕娘?” 松姨觑了他身后的清让一眼,闲闲道,“论理,有些话提起来也真是没意思,可我不得不说。阿鼎啊,你自己算算,你给燕娘找了多少道士啦?前前后后,总有二十来个吧。有哪一个是有用的,嗯?” 王鼎被她说的白了脸。但想想清让,心头又涌起期待,道,“这回不一样。这位道长是天赐的,兴许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 他同燕娘有机缘。” 松姨瞄了眼清让。那么年轻,哼。她拍了拍王鼎的肩,“好了,你回去吧。我看燕娘没有什么毛病,多静养自然就会好。” 王鼎还要争,松姨已经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眼看王鼎发了急,清让忽然说,“等一等。”在众人疑惑的神情中,他慢慢地说,“此地有鬼气。回去说吧。” 之后,一路上,任凭王鼎怎么着急地询问,清让都一言不发。 谢茵对他有了一定了解,知道他就是如此孤僻寡言的性情,拦住王鼎道,“别急,别急啊。道长刚才不是说了吗,他闻到一点鬼的气息。那就是说,他还没见到鬼,没有十足把握。所以这事还要再查,才能下定论。” 王鼎想也不想地吼道,“再查,再查!燕娘的性命已经垂危了,她等不了那么久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王老妪见他口气很冲,几乎是在得罪道长,忙打断了,把他拉到旁边。王老翁也叹了口气,替儿子道着歉,“对不住啊两位,鼎儿他是急坏了,他没有恶意的。” 见清让不言语,谢茵接口道,“我们知道的。是不是道长?——是。” 王老翁抽了口旱烟,慢慢地道,“姑娘不知道,鼎儿这孩子,同燕娘从小就认识。燕娘,可说是他的一个执念了。” 谢茵不由地好奇,斟酌着语句问,“那,既然如此,他们当初怎么不成婚呢?” 老翁摇了摇头,“燕娘十五岁的时候,叫镇上的小霸王吴郎看上,娶去做了夫人。我那傻儿子,平日里虽有结亲的心思,可真到那时候,又怎么忍心去坏了燕娘的前程呢?” 谢茵听的唏嘘,“燕娘那位故夫真不愧他的名号,人都死了,魂魄还这么瞎纠缠。您放心,这样的鬼不被天容,在人世呆不了多久的,燕娘最后还是会和王鼎顺利成婚。” 王老翁苦笑着点点头,“但愿吧。” 不多久便回了王家。王家夫妇说服着儿子先进房休息了。谢茵目送他们进去,叫住清让,“道长!” 清让驻足,看着她。 谢茵鼓足勇气地问,“刚刚道长闻到了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她的手心都在冒汗,直觉下一刻,清让就会冷淡地转身离去,睬也不睬她。 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说好,往外走。 她立刻明白,这里不是谈话之地,忙跟了过去。 等站定后,清让开口,“其实我刚刚,见到了他。” 谢茵愣住,随即明白他说的是死去的吴郎,头皮一阵发麻,“不会吧?你,你能看见?” 清让点头,淡淡地说,“道士辈中,有一类人生魂体阴,又不接触肃杀气,便可以见鬼。” 谢茵听的屏住了呼吸,“那道长是什么时候发觉自己有这种功力的?” 清让想了想,“十五岁上下吧。那时我在山中修行,有一天晚上,从师傅的晚课下来,忽然察觉五感异常清醒,耳朵里听到许多哭声、笑声。眼睛也慢慢看到了过去见不到的种种。之后问了师傅,知道这是开了灵眼。”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开始充当人世中的走无常。” “走无常?” “就是在某些事上,充当冥司之卒。” “这个我知道!是不是劝告不肯投胎的人转生什么的?” 清让想了一瞬,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谢茵捧着脸说,“原来清让道长这么厉害啊。我原本以为那些神神鬼鬼都只是笔记上的记载,想不到都是真的。” “我十岁以前,也以为那些都是假的。直到出家为道士,接触从前见不到的自然、山林,才知这广袤大地原来有那么多的异事奇情。” 谢茵好奇地问,“道长是哪里人?” 清让没有瞒她,道,“京城。” 谢茵惊喜地说,“我也是!其实早先看道长吃饭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嗯......”她的脸有一点红,悄悄地说,“很文雅。你别笑我呀。道长家里是书香门第吧?” 清让没有回答这个提问。他忽然道,“你,想不想见一见鬼世?” 清让牵住谢茵的袖子,带着她往前走。 她的脸红扑扑的,一方面是因为被牵住,哪怕是袖子......另一方面,是清让刚刚用刀割开了自己的小指,把血抹到了她的眼皮上。 这让她心里毛毛的,总有一种感觉,那血要滴下来了,掉在她睫毛上,然后干透,洗都洗不掉......忍不住动了下,想去摸一摸眼睛。 清让忙制止,“别动!” 谢茵乖乖地哦了声。 清让颜色缓和地说,“你一动,眼前的东西就看不见了。” 谢茵心里明白,像她这样的凡人,一生没有窥见鬼神的机缘。只能借助有道之人的血和牵引,悄悄看一看。贸然擦掉那滴血,恐怕会惹麻烦。 两人一路往西走。谢茵发觉人多处还看不到什么。等到了人迹罕至的郊外,耳朵里突然传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叫声、啸声。与此同时,眼睛也看到了——那些身体透明的魂魄。 他们不像故老传说的那样,皮肤发青,形容骇人,只是脸色较常人苍白罢了。并且不靠脚走赶路,而是飘浮。除开这两点,与凡人无异。 两人信步走到了一处热闹的鬼市前。有个卖帕子的老板招呼道,“都来看看,都来看看!十文钱一块的帕子。便宜又好看嘞!” 谢茵悄悄问,“他看不出咱们是人吗?” 清让轻声道,“你看他的脸色,恐怕是新死不久的鬼,所以还没有那份眼力和道行。” 谢茵觑了一眼老板,的确,比起周围的人,他的脸色不那么苍白,还有几分红润。大约死了还不到几天吧? 这样年轻,还不到三十就奔赴黄泉。她心中恻隐,挑了两块手帕,摘下耳朵上的另一颗耳坠,递给他。 那位老板见交换的东西贵重,推辞着,但谢茵已经走远了。 再往西走,远远便听见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是一口坟墓前发出的。 一个五十余岁的女人在捶胸顿足地大哭,“方娘,你这个贱人啊,生前就没有什么用,十几年来,下不了一个蛋。现在又让我的儿子吃尽了苦头!你这种女人,就该堕十八层地狱,让阎罗王拔你的舌头,抽你的筋!” 女人喋喋地骂了不少话,并且越说越恶毒。谢茵听的皱眉,想走,忽然觉得方娘这名字很耳熟。 清让道,“王老翁提起过她。” 谢茵恍然。昨晚在饭桌上,王老翁的确说过的,他们这里有个叫方娘的女人,前些年死了。她鳏居在家的丈夫出于夫妻之爱,再也没有续弦。谁知去年,仆人有事去找他,居然发现他在房里悄悄养了个娃娃。起初大家都怀疑他和人私通,但他坚持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 说没有,是方娘自逝后,每夜都来找他。又对他说,上天怜她无罪而早逝,所以额外恩准她留一线血脉在人间。这孩子,就是方娘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快下个云闪付!今天有62折活动。好多大超市和优衣库、屈臣氏万宁都参加活动。需要绑定一张银联卡。 ☆、鬼世 当时谢茵听的咋舌,“真的假的?” 王老翁很快就接口,“要是假的,方娘的父母哪里容的下那男人?姑娘不知道,他是赘婿。当时啊,孩子被发现,方娘的父母立刻抱着他去了女儿的墓前,特意掘开了尸骨,滴血验亲。结果那血,马上就融入了尸骨里。” 谢茵睁大了眼睛,问,“那现在呢?” 王老翁看了她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王老妪已经耐不住,道,“现在啊,那男人恐怕是同鬼交接的多了,所以被淘空了精气。某天晨起,突然就得了一种怪病,一日隔一日地僵卧着,起不来。本来就是嘛,人鬼殊途,怎么,怎么好——” 见她还要说,王老翁斥道,“好了,小姑娘面前,别说你那些粗话!你没见人家都红了脸,不好意思听吗?” 谢茵听的讪讪,其实她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相反,她很喜欢听这种怪谈。只是旁边人多,所以才心虚地涨红了脸。 此刻她想起那些话,再看看眼前这个妇人,她想必是方娘的婆母吧。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白衣女人举着一把锤子从外赶回来。那锤子生的奇特,足有人高,几乎把女人压垮。 清让凝神细看后,道,“那是冥间的八棱梅花锤。” 谢茵不由“啊”了一声。心里大概地猜到了,方娘的丈夫瘫痪,恐怕不是因为同鬼来往,而是方娘的魂魄对故夫施加了冥界的刑罚。 果然,方娘的鬼魂从外回来,见从前的婆母又来坟前絮叨,气的大叫,“又来了,又来了!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你们抱了个小蹄子养的贱种到我家里,做了手脚说是我生的,要骗取我家偌大家私。现在事败了,怎么还有脸几次三番来我坟前大闹?”抡起锤子,就想砸面前女人的腰,但想了想,忍住了,一边气的发抖,一边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谢茵看的好笑,问,“她怎么突然停下了?我瞧那老妪做事很讨厌呢。” 清让不疾不徐地说,“一报还一报。随意攀扯冥界的是方娘的丈夫,所以阴间准许方娘施加报复,肃生死因果之礼。那老妪想必没有参与太多恶事,只是犯了口舌之业罢了。因此,方娘如果对她出手,会被问罪。” 谢茵叹道,“原来冥界也有法度啊。” 两人又往前走。途径一间寺庙时,陡然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与许多尖利的嗓音。两方正在争吵。 其中一个声音最尖利的,哭着说,“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样!道士就可以不讲理了吗?我们啊,祖祖辈辈住在这庙里,已有两百多年了,谁都知道我们是良民!为什么你今天路过,无缘无故把我的一个孙子抓了杀掉?” 与他对答的男声浑厚,可腔调与之相反,居然是一口纯正的嗲嗲江南话,“喂,喂,你讲清楚好不啦?我杀他,怎么叫无端?他成天魅惑东邻一个小姑娘哇。人家都要成亲了哇,他还每天去,这不是造孽是什么啦?” 谢茵听的大为吃惊,“此人如此迷幻,道长你说他是何方人士!” 她刚说完,先前那个尖利的声音便道,“造什么孽?你说清楚!”他一声更比一声高,而且不由自主地被道士的腔调带偏,学起他来,“我孙子和她两情相悦好不啦?两年多了,没害过她一根头发的呀!你要是有本事,你去杀隔壁的蛇精呀!”说着,呜咽了起来。 旁边另一个人。不对,不知道是鬼还是妖怪的东西,接口,“就是啊。你还不是看我们一家子都是老实妖怪,所以拿我们开刀。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喂,我们都是活了两百多年的老人家了,你那点心思我们心里清楚着呐。那隔壁的蛇精糟蹋了多少过路的姑娘,你怎么不去料理他?” 好多个尖利的声音嚷嚷,“欺软怕硬!”“垃圾,垃圾!” 道士听的不耐烦,大喝一声,“好了,别他娘的闹了好不啦。我就问你们,你们平常去魅惑别人,难道一条性命也没伤过?” 那群妖怪沉默了下来。 道士啧了一声,“那不就好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哇。所以你们也别怪我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给那群妖怪讲话的机会,又道,“当然,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道长。送你们一件法器作为补偿吧,喏。另外再给你们推演一下,那小东西来生降临何处。” 谢茵探头出去觑了一眼,道士拿出的宝物金光灿灿,一看就很珍贵。只是隔得太远,也说不清是个什么。 这时又听道士道,“哦,来生托在惠州的一个大户人家,姓唐。” 先前那吵的厉害的妖怪哭道,“怎么做起人了?作孽,人才能活几年?” 旁边的妖怪劝慰他,“别这么说。人挺好的,吃好东西、做大官。” 其他妖怪附和,“是啊,是啊,说不定这一世过完了,小十八还托生回咱们家。” 那妖怪忍泪说了个好。 道士见他们不再纠缠,拱拱手告辞。 谢茵看的目瞪口呆,“这走向,我的天。” 清让也罕见地声音里流露了一丝暖意,“妖怪们活了百年,都是很豁达的。” 谢茵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对,对。都,很可爱。” 两人就此折返,回了王家。 谢茵擦去眼皮上的血迹后,顿觉那些奇妙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她有些遗憾地说,“好在买了几块手帕,可以留作念想。” 没想到从袖间掏出它们,迎风一看,居然它们像烧败的灰一样寸寸断裂了。她惊呼。 清让却是一幅意料之中的样子,“鬼界的东西,是带不到尘世来的。”他顿一顿,沉声说,“这就是所谓人鬼殊途。” 谢茵听的叹息。突然,她“哎呀”了一声,“糟糕,就顾着玩了,都忘了别人的正事了,我真是个垃圾!!!前面咱们是不是说到吴郎?道长那时候见到了什么?快说说!” 清让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呃...我见到他,很生气。” “生气?” “是。其实早先我们还没走近何家,我就看到了他。侧耳在宅子外,听着里头的动静,一张脸涨的通红。那时候,我还没想到他就是吴郎,以为是过路的某个孤魂野鬼。直到后来,他看见我们,不,是王鼎一家走近,在旁边突然面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7 色改变,长号顿足,我才猜到是他。” 谢茵听的心生厌恶,“这吴郎,一定是在警告王鼎离开燕娘吧。听这动不动就跳脚的形容。还气的涨红了脸,都变异的不像一个鬼了!是了,之前咱们不就听说,他向来有小霸王的诨号么,可见传言不假。——咦,道长怎么不说话?” 清让不疾不徐地说,“我没有真正和他相处过,也不知道他一生的事迹,又怎么能轻易下定论?” 谢茵听后一愣,随即涨红了脸,“是这个道理,我话说的太快了,对不起。” 她刚说完,便察觉清让转过脸来,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小声地问,“怎么了,道长?” 清让默然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先前总觉得,你同我认识的某个人很像。现在看来,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谢茵听不懂这话,好在也没放在心上。转了一转眼珠,双手合十地问,“道长,你既然能见鬼,那是不是也会法术?你能日行千里,送我去敦煌吗?” 清让摇头。 谢茵不死心,又问,“那你会画符吗?”比划着,“就什么遁地符、疾行符的。” 清让仍旧摇头,“我修的是化解冤魂之道,于术法上并不精通。” 谢茵愁眉苦脸地说了句好吧,“其实你也可以学一学画符嘛!这个很实用。”她说完,有些犹豫地看了清让一眼,“那个,道长方才说,你修的是化解冤魂之道,那如果我想要找故去的人,你能帮帮忙吗?” 清让有些诧异,随即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是在示意继续说。 “那我说啦!刘寿。庚午——”谢茵才说了一小半,清让便突然的变色,很生硬地道,“我不会。”转身离开。 谢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在后喊,“道长!” 清让冷淡地离开,没有停滞半步。刚才那片刻的温和,就像一场梦。 之后谢茵听动静,得知清让去找了王鼎。两人约定,晚上一起去看看事主燕娘。 既然定好了,王鼎也就没有多废话,与父母立刻去了何家,找燕娘的父亲商量,留下谢茵和清让在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租的房子快到期了,每天都在看房子。心塞,今年中介哄抬房价,去年5500能找到一个还行的两居,今年动不动就是7000以上。而且7k+也不是什么好房子,都是没电梯的顶层、小户型、老房子。我还在北三环,也不算城里。今年我好多同学都搬顺义和通州去了,我也想搬那儿了qaq结果周末去顺义的朋友家,三居6300,往返四小时(*+﹏+*)~ ☆、江南道士 谢茵一直在自忖,先前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但清让的神态,明明就是让她往下说嘛...... 想多了头痛,谢茵索性鼓足勇气,去叩隔壁的房门。但清让无意多说,只道,“晚上可能会正面遇鬼,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谢茵听得这样的回答,就知问不出什么,无奈地“哦”了声,回去了。 可又没有事情做,一直在房里无聊地发着呆。这时候,忽然想起先前的种种离奇际遇。与其这样枯坐着,不如都写下来,回去带给父母兄妹看。也不枉受了这么多苦,出宫一趟。 说做就做,她快手快脚地装订了一本小册子,然后磨上墨,在封面上提笔写下墨迹淋漓的七个大字:《连昌公主异闻录》。 “其一,鬼市:吾尝远游,识一道士,素性温厚。一日,其问,愿见鬼市否?答曰,可也。道士立割其指,以血涂吾两目。稍后启之,明倍于常,可见西郊鬼市。其地与人间无异,唯阴风飒然,人面惨白,近之觉冷。吾于一新鬼处买帕,绣工精美,夺人眼目。惜归寝后,展视于日光下,腐如残絮,着风而断。始知人鬼殊途。” “二,方娘:方娘,富翁独女,年笄,赘陈生为婿。夫妻情善,然数年无子。后方娘暴病死,陈涕不可止,誓不负心再娶,依岳父母居。一日,人闻儿啼,启生房,果一小儿在室。咸怒之,疑其有私。生告,此儿,方娘诞也。乃天怜其逝,故令复归,生子承祧绪。众不信。生建言,掘方娘墓,割儿臂,血撒尸骨。众从之。应时,血融骨内,乃信儿为方娘子。又数月,陈生忽得怪疾,腰下无力,僵卧于床。众窃言,此乃阴症,盖与鬼接。而吾尝遇方娘魂,知其夫所抱婴儿乃婢出。托言鬼生,盖欲侵占妇家。冥界亦知,赐方娘八棱梅花锤击负心者腰,以证因果。后方娘又欲击婆母,终因其无大罪,若击之,己必得罪,恨然放之。嗟乎!人之谋死者,可乎?” “三,江南道士。吾尝经一庙,听其间窃窃。一妖怒责曰,祖辈居于此,数百年,无所犯,今小儿却见杀于道士,可乎?道士答曰,非无故也,小妖数魅东邻少女。妖愤然曰,儿虽恋女,然数年来,无所害。而邻蛇妖,数度为患于民,道士怎可纵其而祸己?道士正色曰,非也。彼儿虽未伤东邻女,而从未为祸于人?既有,则为报也。前有所负,虽隔数年犹偿也,尔何讼焉?语毕,出珍宝赠妖,又推演其儿来生降处。妖心稍慰。后妖道言和而分。” 谢茵一向不爱读书写字,绞尽了脑汁,才把这三个故事记录下来。放下笔的那一刻,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口气喝光了茶水。 不知是不是写东西累着了,谢茵隐约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幽微的,不同于过去所闻到的任何一种香料,这让她头脑发昏。 半睡半醒之际,谢茵觉出身边有一点冷,同时有什么摸到了她的脸上,滑腻的,带着一股子腥气。她自觉不好,勉力定着心神,睁开眼睛。赫然看到身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面容虽俊秀,但失之阴柔,并且肤色青白古怪。而在她脸上的,那滑腻的东西,居然是他身后的一条长长鳞状尾巴。 谢茵一阵恶心。而那男妖似乎很怜惜她,手指托着她的下巴,不断触碰着她的脸颊。然后倾身下来,欲吻她。 那腥臭之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谢茵想开口呼救,可嘴巴张不开,手也沉重的抬不起来。更可怕的,是神智跟着消弭。 难道今天要失身给一个妖怪吗?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忽然,耳边传来风响,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臭下里巴子的蛇妖哇!你是哪头瘪三养的?” 是那个江南腔调的道士! 很快,妖怪就发出一声痛呼。 谢茵睁开眼,见妖怪的胸口被踢了一脚,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怎么也起不来。而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道士,操着一口熟悉的江南腔在骂,正是之前隐隐绰绰所见之人。 蛇妖不甘心,捂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8 着胸口恨恨地说,“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一只骚狐狸罢了。怎么,还想英雄救美?哦,我知道了——你也想要这女的。” 江南道士大骂“放屁”,几步上前,就要动手。 蛇妖敏捷地避开了他往下的攻击,向着窗户,展身打算一越而出。 但外面迅速地奔进一人,大喝,“接着!”向屋内抛了个匣子。江南道士眼疾手快地接住,打开,念咒。立刻有一道匹练似的白光射出,像是有形有质的绳索,卷住了蛇妖,然后一下子把他卷到了匣子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谢茵一切都听得见、看得见,只是神智不清楚,耳边嗡嗡的。一直到那个喊“接着”的人——清让进房来,对着她念了不少繁复的咒语,又在她背上连拍三下,她才觉得身体能动。然后喉间陡然袭来一阵奇痒。她想忍住,但根本忍不了,不由自主地对着地下大吐——都是黑水。并且一接触地面就灼烧的厉害,很快把地烫出了坑洞,随即消失不见。 谢茵看的骇然,咳嗽着问,“这是什么啊?!” 清让刚想回答,就被旁边的江南道士幸灾乐祸地接过了话头,“蛇涎。” 谢茵听了,更觉肺腑里翻江倒海,拿过桌上的茶盏想喝。 清让忙从她手里拿走了。他将茶盏放到鼻下,微微一嗅,“恐怕就是这水有问题。”说着,往地下泼洒。原本在杯中还透明的水,划过空气、地面,一下子成了黑色。并且同先前一样,将地面灼烧出坑洞。 清让吁了口气,“以后东西进嘴前,多留心。” 谢茵勉强地点点头,起身谢了面前两人。 清让不甚在意。旁边的江南道士却微微一笑,问,“不认识我了?” 谢茵茫然地看着他。 道士将袖子举起,在放下时,他的面容已然改变,居然是那个潜进过她梦里的少年! 谢茵已经忘却的记忆,随着这张脸的再次出现被全数唤醒。整个人都炸了,“你!怎么会是你啊?!” 少年挑眉一笑,“我早说过,我们有夙缘。” 看她眉毛都竖起来了,一幅恼怒不肯罢休的样子,清让道,“好了乐珩,别再捉弄谢姑娘了。”又道,“你也太促狭了。变成这个样子,又说一口江南话,连我都没认出来。” 那叫乐珩的少年颇为自得,哈哈一笑。 清让看着谢茵,道,“谢姑娘,这是乐珩,我做走无常的搭档。乐珩,这位是谢茵谢姑娘。” 谢茵根本不信,“道长的搭档,怎么会是一只狐狸?” 乐珩听了不怎么高兴,纠正道,“不要用只,谢谢。我是一位千面狐仙,请注意你的言辞。” 谢茵嗤之以鼻。这时门外传来响动,是王鼎一家人回来了。 几人暂时收住了口,迎上去。清让介绍道,“几位,这是我的友人,乐珩道长。” 乐珩人模狗样、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一甩袖子,宣了句道号。——居然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格调。 姓王的一家人被这表面的模样骗住了,一一行礼见过他。紧跟着王鼎急切地说,“我同何伯伯讲好了。” 清让点点头,“那等入了夜,我们就往何家去。” 王鼎忙问,“不能现在就走吗?” 清让摇摇头。 王鼎很失望地说了句“好吧。” 乐珩见清让被误会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代他道,“入了夜,鬼才能肆无忌惮地显现踪迹嘛。现在天还亮着,日光正盛,是查不到什么的。” 王鼎这才知道误会了,拱手对清让致歉。 清让不以为意,问,“先前嘱咐你的事,都做好了吗?” 王鼎说好了,“做的很隐秘,没有人发觉。” 谢茵在旁听的云里雾里,问,“什么事啊?” 王鼎解释,“早先道长吩咐我,在燕娘家门口洒下一种无色的灰。” 谢茵没听懂,重复了一遍,“洒灰?洒灰做什么?” 清让沉声说,“印下鬼的足迹。” 离入夜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王鼎一家人见乐珩远道而来,心知他要同清让叙旧,很有眼色地先走了。 清让本打算也走,毕竟是谢茵的房间,留在这里做什么呢?但乐珩对这儿很感兴趣,前前后后地打量着。 谢茵看他很不顺眼,赶着他,“喂,你还不快走!” 乐珩却忽然看到了她摊在桌上的册子,随口读了一句,“吾尝远游,识一道士,素性温厚。” 谢茵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由自主地看向清让。他神色淡淡的,不晓得听明白是在说他没有。谢茵迅速从乐珩的手里夺走了册子,合了起来。这下子,书页上的字又落入了他的眼睛。 “连什么异闻录。”乐珩读了一遍,眉毛扬了起来,想叫谢茵把手指挪开。但见清让出门,也只得放弃好奇心,跟着离开了。 ☆、燕娘 他们一走,谢茵整个人松了口气,把被自己捏皱的册子放到桌上,展开,抚着上面的褶皱。 想起那个讨人厌的乐珩,谢茵赌气地提起笔,续写了第三个故事。 “其后,吾夜卧寓屋,梦一夜叉鬼,手持铁叉,捶击地面。既寐,颇怪之,而以为偶然。无奈,如是者三。且鬼挥锤断臂而啖,又曰,食乎?吾惕然自警,起身点烛,复卧于榻。才交睫,鬼又来。吾急开目,伸手抓之,则鬼赫然在握。并于雾中现形,乃十七八岁一少年也。自承为鬼,与吾前生有夙缘。然吾请道其详,则不能也。吾又欲问之,忽昏眩不能视物,手松,鬼脱身而去。次日晨起,忘梦中大概。 后吾于内室书此异闻录,忽闻异香,久而目眩。无何,一男子入扉,以尾相触。其上依稀可见鳞片许许。吾急欲呼,而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未己,男子嗅吾面,腥臭异常。吾自忖将死于此,忽闻风声。乃前所书江南道士击男子于地。男子愤然,詈骂道士‘骚狐’。已而吾友清让至,遽收蛇妖。并念咒语,拍吾背三下,有黑水出,乃蛇涎也。江南道士亦变其脸,竟吾昨夜所遇之夜叉鬼并少年也。其自承,名曰——千面狐。” 谢茵写完这个故事,百无聊赖地又等了大半日,终于到了晚上。王鼎带着清让、乐珩与她同赴何家。 快到时,王鼎快走了几步,越过他们,打算叩门。清让拦住了,提着灯,低头先检查地面。 谢茵跟在他身边,伸长脖子去看。 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王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说,“道长命我撒的‘灰’,是无色无味,没有形质的。” 说话间,清让抬起了头,看向乐珩。对方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疑惑之色。 谢茵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凑过去想问。但清让看了眼王鼎,她只得收住。 稍后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9 王鼎去叩门,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王鼎叫他“何伯伯”。 原来这就是燕娘的父亲啊。 谢茵看他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年纪,面貌却天差地别。父亲精于保养,看起来还很有青年人的活力。但这位何老爷嘴角下垂,生的十分苍老疲惫,“阿鼎,你来了。快进去吧。” 王鼎答应了一声,犹豫地问,“松姨呢?” 何老爷苦笑了一声,“她叫我支去邻镇走亲戚去了。来,快进来吧,趁着她还没回来。” 身后的几人都听的心里不舒服,但没说什么,跟着他往里走。 何家虽处小城,但祖上是这里的地主,颇蓄了些家私。这份家底在外面看不大出来,但到了里宅,佳木茂盛,群花灼灼,与王家大异。 谢茵又见花园右侧有一道清流,从花木深处流泻而下。几间盖的大而精美的屋子就坐落在那附近,不由地流露出赞叹神色。 何老爷自豪地说,“这都是过去燕娘带着人布置的。这孩子,从小就手脚麻利,十岁上就把整个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后来嫁了人,郎君有肺疾,也全亏了她从方圆几百里外找了个好医师,专门看护郎君的病。”他说完,忽然想起王鼎也在,在他面前大说燕娘的故夫恐怕不妥,讪讪地住了嘴。 而谢茵心想,这地方布置的这么用心,燕娘她一定就住在这儿吧。笑道,“小姐好会给自己挑地方住,这儿怕是满府里看月色的最好去处了。” 何老爷颇有些难堪,“此处,此处是内人所住。”加快了脚步,带着他们往后面走。一直到一个背阴的小屋子前才停住脚。 谢茵猜到了这是燕娘真正居住之地。心想,这可真是同松姨的屋子有着天壤之别。忍不住开口讥讽,“想不到以何老爷家的气派,家里头也有这种简陋的小屋子啊。” 她还想再说,何老爷已经涨红了脸,喏喏地伸手,请他们进去。她也只好收住不提。 清让等人进去后,一下子闻到房里有股难闻的药味。厚重黏腻,让人烦躁。 何老爷叫了声,“燕娘”。 帐子里传来很微弱的一声“爹”。何老爷轻手轻脚地把帘幕掀开,挂到两边的钩子上,一边说,“燕娘,阿鼎又为你延请了两位道长,你起来一下吧,让他们看看。” 那燕娘在帐子里动了一下,随即是一连串的咳嗽,似乎很难受。这样好半天,她终于强撑着起了身,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谢茵看她五官生的娇弱,是个美貌的长相,可惜,病痛把这些都抹去了,使得她成为了一个气血不佳的枯槁女人。 心里怜悯,想上前去帮一把,王鼎早已更快地过去了。燕娘下意识地挣脱了他的扶持,抽回手,放在被子上。 王鼎一下子有些尴尬。燕娘饱含愧疚地描补,“对不住,我,我......” 王鼎忙说没关系,“我知道的。”指着清让和乐珩道,“燕娘,这是我为你延请的两位道长。让他们看看你,好吗?” 燕娘摇了摇头,黯然地说,“还是算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大势已去,再怎么看也不济事了。” 王鼎听的大恸,摇着头说,“你别讲这样的话!”拉开她的袖口,求清让,“道长来看看她吧!寻常的医师不能救,可您是天赐的道长啊,一定能够!” 清让静静地把手指搭了上去。时间就这样一刻一刻的过去,他始终纹丝不动。 而谢茵,在旁看着王鼎满头大汗,等着最终结果。燕娘就坐在他身边,悲哀而温柔地看着他,忽然心里一阵刺痛。 为什么?他们青梅竹马,过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又有在一起的机会,偏偏天不从人愿。 她还在想着心事,清让收回了手指。 王鼎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声问,“如何?” 清让清清楚楚地说,“不是鬼症。” 在场的几个人都吃惊异常,纷纷问,“怎么会?”“可是请了恁多的巫婆和僧道,都说是鬼魂缠身啊。” ...... 看他们絮絮叨叨的,不断在质疑,乐珩打断了,“昨夜我们在门口撒了专门的灰,一夜过去,上面丝毫不见鬼的足迹。这房里,方才我也仔仔细细地闻,哦不,勘察了一遍,同样没有一点鬼气。” 王鼎和何老爷听的面面相觑,相继迟疑着开口,“两位道长会不会没查清楚?” 乐珩不耐烦起来,“我们查出来确实没鬼。好了,走了。”说完,拉了清让就离开了。 王鼎很失望,想不到苦苦等待多时的道长,居然这样的不负责任。 谢茵心里也有差不多的想法,所以她没有跟着离开,留了下来,拿话关心着燕娘,“那个,道长既然这么说,那小姐,你不如换个好点的医师再看看吧。” 燕娘一直紧握着的手放开了,想必是黯然到极点吧。她道,“鬼魂缠身,药石无用。”她话没说完,忽然不可抑制地剧烈抖动了一下,随即眼睛死命地往上翻,一直到瞳仁都看不见了,只剩一大片眼白,口中喃喃自语。 谢茵毫无防备,吓了一大跳,赶忙跑出去,叫清让。 还好他没走远。听说事情经过后,他怔了一下。却是脚下不动,重复,“何小姐没有得鬼症。” 但燕娘的样子,分明就是鬼魂缠身啊! 不要说谢茵了。王鼎、燕娘之父,谁都不信。王鼎走出了房门,抓住了清让的衣襟,威胁他再看。清让冷淡地抽出了衣襟,道,“无能为力。”转身就走。 王鼎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了。带着哀求,对虚空喊,“放过她吧!求你!” ——他是在求那个死去的吴郎。 谢茵攥着袖子,看燕娘不断地抽搐,口中流下涎水。而王鼎奔回了屋内,丝毫不觉得脏,就那样跪在燕娘的床榻前,紧紧地抱着她,“燕娘,燕娘,你醒醒!” 何老爷也在一旁流下了眼泪,“我儿!”断断续续地念着经。 过了好久,燕娘终于慢慢地平复了下来,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见自己的胸襟处满是涎水,她虚弱地苦笑,“刚刚他又来了,是不是?” 王鼎没有回答,连声安慰道,“别怕,别怕。燕娘,我还会给你去找道长的,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何老爷附和着。 燕娘眼里都是泪,“我不会好了。你们看,换了二十几个巫婆僧道了,没有一个人有办法。” 何老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的儿,快别说这样的丧气话。爹爹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又要怎么活下去?” 燕娘闭上眼,转向窗外,“故人情重......” 王鼎遏制不住心中的沉痛与恨意,大声反驳,“什么情重!他不过就是霸道,做了鬼也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0 不放过你!”他满面都是悔恨,“我好后悔,燕娘。那时候,我以为让你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若知道今天是这样——”他再也说不下去,说了句去物色道长,咬着牙出门了。留下燕娘,猝然把脸转向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燕娘的故事,大概写到第10章结束~ 说俩道士的八卦! 一个是北京的火神庙。我同学认识里头一个小道长。小道长说,他是在编的正式工,有正式工资。底薪是三千多还是四千多。包吃住。然后有法事啥的,单独算钱。然后小道长还专门学过算命。我同学找他算了一次,给了200。支付宝转账过去的o(╯□╰)o小道长还很喜欢看戏。他知道我同学是唱京剧的,要他下次演出留几张票,他带人过去捧捧场ˋωˊ 第二个八卦是我前老板认识的一个大师。大师经常给娱乐圈的人做fa。有几个不红的导演、演员请他摆过阵后,片约多的不得了。大师摆一次风水大概10w,帮人看一次手相大概2000(友情价)。 ☆、何家 谢茵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此刻她心中的情绪一定正激烈翻涌。 过了一会儿,燕娘安稳了情绪,转过脸来,劝她父亲回去擦洗。方才还挤满人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下她和谢茵两个。 燕娘不好意思地揩着眼泪,“让姑娘笑话了。” 谢茵心里很难受,为这样一个温柔的生命即将逝去,为两个青梅竹马的人无法相守。她忍不住说,“那个吴郎好坏。” 燕娘闭着眼睛回答,“是吗?是啊。” 稍后谢茵安慰了燕娘,回到王家,得知王鼎还未回来,不由地叹息。她又往里走,乐珩和清让居然在收拾行李。见她回来,清让道,“你也去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们明早就离开。” 谢茵很惊讶,“这就走了?燕娘的病还没瞧好呢。” 乐珩嗤笑了一声,“傻姑娘,我们看过了,她不是妖鬼之症。既然如此,那交给医师就好。何况你和清让都要赶路啊。” 谢茵想着那个温柔却垂死的女人,心里恻隐,怀着期待看向清让,“道长,我知道你虽然不爱说话,但心地是很好的,能不能求求你,再给燕娘想想办法?” 清让看着眼前的少女,很想说一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只道,“走吧。” 谢茵很失望,低着头说,“你们赶时间的话,就先走吧。”说完,转身走了。 清让在身后沉声道,“燕娘不需要你看护。” 谢茵以为他在讥讽自己,没有理睬。 过了一刻钟,隔壁的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谢茵悄悄开了一点窗户往外看,是清让正与王鼎辞行。 王鼎听的默不作声,在心中怪这道士凉薄。可再想,他都这么说了,强留又能如何?点点头,嘱咐他明早赶路小心。 谢茵听得事情拍板,既难过又失望,一晚上都辗转反侧,直到二更方有些许睡意。 朦胧中,她听到大门发出“吱呀”的开声。有熟悉的嗓音与人交谈。那谈话嗡嗡的,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谢茵耳中只刮到了收尾的一句,“好吧,那你也要答应我。” 什么啊....她一边这么想,一边迷迷糊糊地彻底陷入沉睡。 次日一大早,清让和乐珩就起来了,背着包裹离开。 谢茵听到动静也醒来了。望着那扇关掉的大门,她想:原还以为,与那位道长结伴同行,有那么一点同伴之谊,可对方心里并不在乎。 她再也睡不着,索性起床了,去用早饭。吃到一半,王老妪忽然过来,道,“对了,姑娘,那位清让道长有东西留给你。”说着,走进里屋,拿了一个小荷包出来。 谢茵很诧异,问,“这是什么?” 王老妪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道长留下话了,‘等姑娘想明白那天,就打开它。’” 谢茵更觉云里雾里,“我想明白什么?” 那王老妪已是一问三不知了。谢茵也只得把荷包暂时收起来,到何家去探望燕娘。 到了何府,谢茵叩了几下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昨日见过的燕娘的丫鬟萍儿。萍儿见到谢茵,欢喜不尽,“昨晚姑娘走前,说还要来看我家小姐,今天果然来了。真好,快随婢子进去吧。” 谢茵点点头,跟着她往里走。途径正房,忽然听里头一个女声在叫骂,“好啊,大晚上的诓了我去走亲戚,却是暗暗叫了几个好道士来!怎么,这么巴巴地支开我,要做什么污糟勾当?” 她说话难听,何老爷忍不住反驳,“哪有?你怎么把话说成这样?” 女人立刻大声地哭了起来,“我说话怎么样?!我冯松琴嫁给你十几年,就一直没被当正经妻室看待过!——还没有,没有你防着我做什么?女儿是你的,难道不也叫我一声娘?让我知道叫了道士来,我能吃掉她不成?何苦骗我?”又哭骂,“你们父女俩啊,一模一样的没良心。这姑娘小时克母、大了丧夫,搁谁家不是晦气事啊。只有我,不当个什么,巴心巴肺地待她好,可到头来,谁领我的情?这样一点小事还要瞒着我,我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在这里受扫把星的气!” 谢茵听得很生气,问,“那位松姨总这样吗?” 萍儿无奈地点头,“可不是,成日里吵吵闹闹的,弄的阖家不安生。当着人面,却是嘴里发甜,恨不得数出百件对我们小姐好的事儿。好在啊,小姐如今住的院子离这儿远,听不见她说什么。” 说话间,松姨同何老爷结束了争吵,气的夺门而出。萍儿到底怕她,拉着谢茵快走了几步,就想躲过。 但松姨眼尖,喝住了,“回来!” 萍儿也只得一步一挪地到了她跟前。 松姨二话不说,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嘴巴,“跑的那么快,眼睛里看不到我吗?!” 萍儿“扑通”一声跪下了,“回夫人,不是的,婢子是想着给小姐煎药的时辰到了,所以着急忙慌地往回赶,眼睛里没瞧见人。夫人冤了婢子了。” 松姨冷笑,“少与我说这些烂话!打量我不知道呢,你背着我说的那些抱怨言语。今日打你,也不算冤了你。”又看见她身边的谢茵,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这又是谁?”不等萍儿说话,便大怒道,“你好大胆!私自往家里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萍儿忙辩解,“回夫人,这位姑娘是小姐的友人,今日来家里看望小姐的。这事老爷也晓得的。” 正好何老爷从里屋出来。松姨便指着谢茵问,“这是老爷叫进家里的?” 何老爷看她一张脸上煞气满满,便不大敢承认,嗫嚅着。 眼瞧着松姨得了意,要撵人出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1 去,谢茵沉下脸,也不睬她,径直往燕娘的闺房走去。 松姨在后面大叫,“哪来的臭丫头!你再敢往里走一步,就是私闯民宅,我告官去!” 谢茵回过身,冷冷地说,“夫人想告官,尽情去好了。大堂之上,我也正好把方才的所见都抖露给县老爷听。” “反了你了。”松姨气的发抖,“来人,把她给我弄出去——” 谢茵大声地诘问,“弄出去?请问我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是想探望一下友人而已。夫人这样几次三番地阻止,难不成是故意禁锢着小姐,不许人探望她吗?或者,怕我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 她问的绝,松姨怎么答都不对,恼恨极了。谢茵一眼也不看她,带着萍儿扬长而去。 萍儿远远地听见松姨没办法,气的在原地大骂丈夫,心里很快慰,“我们小姐早认识姑娘就好了。”有了刚才那一遭,她心里看待谢茵很是亲近,絮絮地说,“老爷性情温懦,小姐也不爱计较,就由得夫人一天天的作威作福,真是......待会儿姑娘见了我们小姐,也要多说说她才好。” 不一会儿就到了燕娘的屋子。萍儿进去禀告后,燕娘惊喜道,“快请谢姑娘进来。” 谢茵进去后,萍儿叽叽喳喳的,把刚才她怎么应对夫人说了一遍。燕娘听后歉疚道,“姑娘好心来看我,不想累你受了这么一份气。” “这有什么。”谢茵不以为意。打量着燕娘,笑道,“我瞧着,何小姐的气色比昨天好许多呢。” 萍儿在旁凑趣,“可不是,大约离病好不远了。” 燕娘一怔,抚着自己的脸,喃喃问,“是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忽然开始咳嗽,一直咳的气息不继。 谢茵忙上前去拍她的背,“燕娘,燕娘!你没事吧?” 对方摇了摇头,微笑,“没事,高兴的。”又轻柔地隔开了她的手,“还是离我远一点吧,谢姑娘,仔细把病过了去。” 谢茵阻止不得,只得答应。 而萍儿忍不住抱怨道,“还高兴呢,明明就是不吃药才咳嗽。我劝了几次都不听。”看谢茵疑惑,她解释说,“昨晚上和今早啊,婢子都煎了药,小姐嫌那药吃的心里发慌,所以不肯服。” 燕娘蹙起眉,轻轻地斥责,“就你多嘴。” 萍儿吐吐舌,暂时出去了。 谢茵一边站起身斟茶送过来,一边说,“燕娘,你如今既身子不好,那药,就再怎么苦也不能断的。” “我晓得了。”燕娘柔柔地说,“萍水相逢,却幸得姑娘几次来探望。也不知我怎生修来的福气。” 谢茵笑,“哪里。小姐不知道,你同王鼎的经历和我的爹娘很像,所以我很希望你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 “借姑娘吉言了。”燕娘轻轻喟叹,带着一丝苦涩,“可这世上,哪里会有人的经历与前人完全相像呢?” 这一句说的古怪,谢茵稍觉不详,忙用一句话岔开了,“咦,床边那是什么?纸房子吗?” 燕娘看了眼,道,“是打算烧给家夫的冥物。”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个故事,《毛女》,来自《虞初新志》。 毛女者,河南嵩县诸生任士宏妻也。姓平氏,美而且淑,归士宏,阅三岁而无子,乃往祷少室。行二十里,度绝岭,方舍车而徒,以休舆夫,忽猛兽横逸,平氏惊坠深谷。士宏四顾,皆千仞壁,不可下,大恸而归。召沙门梵诵,誓不再娶。 平氏既亡三年,里有张义,向竖任家。往樵山中,猝闻幽篁深箐间婉婉呼张义者。义大骇,回顾见一毛女,通体垂黄毫长六七寸许,因咋舌不敢语。毛女曰:“我任家大嫂也,汝不相识耶?”义惊曰:“大嫂固无恙乎?何幸而得此?”曰:“我初坠,缘藤得无损。既而饥甚,见交柯女贞子甚繁,因取食,味殊涩,不可口,三日后,则甘香满颊。三月乃生毫,半载则身轻如叶,任腾踔上下矣。第山中乏水,唯此有泉,渴则来饮耳。不意得与汝相见。”义具道任生哀慕状。毛女曰:“我已趯然轻举,与鸾鹤为伍,其乐何如,肯复向樊笼哉?为我谢任生,早续姻盟,以丰后嗣,毋徒自苦也。”言已,一跃而往。 义亟报任生。任生大喜,即偕义诣樵所取之。伏草中,俟三日,毛女果至,直前抱之。毛女曰:“谁耶?”曰:“夫也。”曰:“妾貌巳寝,君不足念也。”曰:“我不嫌汝,何忘夙昔之好乎?”因泣下。毛女心动,乃允之,遂与归。初饮食,腹微痛,逾时而定。半月,毛尽脱,依然佳丽也。自是情好益笃,生子女数人,历四十余年而死。 ☆、故人 谢茵大为吃惊,又见她神态安恬,不由地问,“你不恨他么?” 燕娘摇摇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他从不是坏人。” 见谢茵睁大了眼,不信,她笑笑,“姑娘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是同姑娘差不多大的时候。有一天,我没了母亲。爹爹新娶的松姨又不喜欢我。那时节她常常趁着爹不在,指使我出去跑腿,为她买这买那。”她想起那段岁月,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我也是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弱女啊。总那么抛头露面,如何使得?” 谢茵轻声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违抗呢?” 燕娘蔼然道,“也不是没有违抗过,只是松姨会马上把气撒到爹爹身上,闹的阖家不安宁。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忍了。” 谢茵不知该说她懂事还是怯弱。问,“那后来呢?” 燕娘道,“后来有一天,我为松姨去买胭脂。天那样冷,有的人家泼水出去,立刻就结成了冰。而我为了抄近道,大着胆子选了一条冰河回家。哪里想到那么不巧,走到一半,河面突然的开裂了。我好害怕,大声地呼救。还好岸上有一群人在打猎,里面有个人听见动静,跳下马,朝我飞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腰往岸上去。我以为神仙显灵了,忙念了声佛。那人大声地笑,说,这不过是轻功啊。又说,好人做到底。把我拉上了他的马背,送了我回去。” 谢茵听的入神。想不到燕娘和那个被称为“小霸王”的男子,居然有过这么美好的相遇。 燕娘又道,“后来不多久,家里就有人来提亲,是镇上的吴家。我早听说他家的公子习武,为人蛮横,何况,何况那时候与阿鼎青梅竹马。心里不由地很急、很怕,每天和萍儿对坐而哭。” “那你怎么不逃婚呢?是知道吴郎就是救你的人吗,所以以身相许?” 燕娘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那时不知道的。我做女儿家的时候,不爱说话。他送我回来,一路上我连一句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2 都不敢问。至于逃婚——”她无奈地说,“我有老父,阿鼎也有一双父母。就算逃婚可以成功,难道要抛下家人,流浪海角天涯吗?” “那或者,你们可以在外面成亲,过个几年回来?到时候事已成定局,孩子也有了,吴郎他不认也只得认啦。” 燕娘用一种看晚辈的温和目光看着她,说,“不成的,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何况身无分文,没有一点谋生之技,贫贱是很容易打垮那样一对夫妻的。” 所以,与其最后被柴米油盐拆散,不如接受眼前还不错的现实? 剩下的半句她没有说,但谢茵读懂了。 燕娘在她的沉默中,说了最后一句,“后来我就成亲了。见了面,晓得相公就是那天救我的人。” 她的语气很恬淡,谢茵听的却唏嘘。怪不得,在大家都指责吴郎胡作纠缠时,身为受害人的燕娘反而没有一句恶语,原来是有救命之恩。 萍儿进来送茶水,在外面正好听到这一番话,不由地说,“多久的事了,小姐还拿来说。” 燕娘轻轻地,带了点怅惘问,“不能吗?” 萍儿认真地看着她,“不是不能。只是小姐现在与王郎定了婚约,那于情于理,今后都少提吴郎为好。” 燕娘很有些伤感,“离他去世还不到一年。一个人的存在,就这么容易被抹去吗?” 萍儿很无奈,“婢子不是那个意思。” 燕娘已经寂寂地转过了头,“你出去吧。” 萍儿也只得告退了。谢茵看燕娘状态不好,顺势说了句“不打扰了”,告辞往外走。 到了外面,见萍儿很难过,谢茵安慰她,“你们小姐大约是身上不耐烦,所以说话执拗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萍儿点点头,“婢子陪着小姐十几年了,自然晓得。只是可怜她。” 谢茵轻声问,“他们从前感情是不是很好?” 萍儿摇了摇头,“姑爷对小姐倒是不错的,当年来提亲,就桩桩件件办的极有诚意。婚后,也一度待小姐十分体贴。记得有一次啊,小姐得了风寒,姑爷亲自照顾她,不当心也染上了。怕被府里的老爷夫人知道,怪罪媳妇,生生地忍住了,一直到好都不咳一声。可那时候,小姐的心不在他身上啊,他怎么体贴也进不去心里。”她很唏嘘,“到了后来,姑爷不幸,生了肺疾,小姐又慌了,有了点后悔的意思。可姑爷病中不耐,况且多年下来,耐心都被消磨光了,就不大愿意再同她照面。后来的事谢姑娘也知道了,姑爷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就那么去了。” 谢茵默默地听着,心想,原来背后是这样错综复杂的情感。原来那三个人,每一个都与她过去想的不一样。 先前在王家听了大概,她曾下意识地断定,吴郎是五大三粗、横刀夺爱之人。而燕娘同王鼎好生可怜。现在才知,那被骂做“死缠烂打”的吴郎,竟也有过一眼钟情的青春。 而燕娘与王鼎,他们原有过机会可以得到幸福,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尝试新生活的勇气。燕娘在婚后,也可以走向深爱她的那个人。却犹豫着,放弃了。就这样一步步地错失,到后来,一无所有。 这是错的吗?好像又不是。她只是不忍心去背叛,不忍伤害之前的那个人。 这个瞬间,谢茵忽然想起清让说过的话,“....我没有真正和他相处过,也不知道他一生的事迹,又怎么能轻易下定论?”心下颇以为然。同萍儿告辞。 走到一半,恰好见王鼎往这里走,谢茵停下,与他打了个招呼。 王鼎拱手道,“谢姑娘也在这里。多谢你,肯来陪一陪燕娘。” 谢茵摆了摆手,道,“小事罢了。对了,燕娘方才觉得困,先睡下了。” 王鼎温声说,“那我隔着窗户看一看她吧。”又道,“早先听姑娘说,与道长结伴去敦煌。现如今姑娘却为着燕娘留在这里,王鼎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这样,等过几日燕娘稍好一些,由姑娘定个时间,我来送你吧。” 谢茵忙推辞着,“没事,我不着急。燕娘的身子要紧。” 王鼎也没有多废话,道,“总之,姑娘哪一日想赶路,叫我一声就是了。”说着,大踏步地往燕娘的屋子而去。 而谢茵也考虑起去敦煌的事。她是因怜悯燕娘而留下的。不全是为她的病,更多的是忧心她的境遇。但今天的一系列见闻,不由让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要怎么去改变一个已经定了型的软弱之人呢? 谢茵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先去敦煌吧。只是麻烦王鼎恐怕不妥,还是请他帮忙物色一位可信的人好了。定下主意后,谢茵回转了身体,打算去找王鼎说。 因方才燕娘说困,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睡下了,王鼎此刻在房门外。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燕娘仍旧恹恹地倚在床上,并未睡去。而王鼎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正在说,“方才见到谢姑娘,说你困,我只当睡下了。” 燕娘倦倦地摇头,看他脑门上都是汗水,问,“你去哪里了?” 王鼎道,“我去了一趟黑水镇。他们那里有个著名的巫婆,据说能让狐仙上身,驱鬼祈福。我已同她约好了,三日后,来这里给你瞧病。” 燕娘转过了脸,“又去了。你这又是何必?” 王鼎温声说,“好不好的,总要试试才知道。” “不值得。”燕娘避过了他的注视,“为我这样一个人,不值得,阿鼎。我只是一个负心的女人,又是残花败柳。你与其总这样关注着我,坏了自己的名声,真不如——” 王鼎打断了,“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还等着廿三那天,你的身子好起来,咱们正正经经成亲的。”说完,不再看燕娘,起身离开了。 谢茵怕撞上,两方都难堪,忙闪身在树后躲藏。 而屋里的燕娘,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扬声换“萍儿”,叫把药煎了来。谢茵趁她不注意,悄悄走了。 到了晚上,谢茵睡得好好的,忽然大门被人狠命地拍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萍儿在外面喊,“王郎!王郎!” 王鼎匆匆地穿了衣服出去,问怎么。萍儿拉住他的袖子,哭着说,“小姐又被鬼魂缠上了!” 王鼎惊怒交加,立刻大步走了出去。谢茵被惊醒,忙也穿了衣服随同去看。 到了何家,发现他们正门户大开,有遮掩不了的怒声从里面传来。是松姨在大叫,“送她走,去城外!有她在,不是吸、引着鬼往家里来么!” 何老爷弱弱地说,“先把燕娘治好再说吧......” ☆、中毒 但松姨生怕鬼魂作祟,在吸光燕娘的精气后又来找她,理也不理何老爷,兀自指挥着心腹婢女们把燕娘抬出来,然后随意地弄了辆牛车,打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3 算拉她走。 王鼎过来,正好碰见这一幕,太阳穴不由地突突跳动,喝问,“这是做什么?” 松姨冷哼了一声,“她招鬼,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我家里!” 王鼎知道同她辩解无益。转向何老爷,道,“既然伯父伯母这么想,那不如把燕娘带去我家。” 何老爷犹犹豫豫的,“可是你松姨说的有道理啊。此刻燕娘在谁家里,恐怕鬼也会跟着一起去的,你不怕吗?再说,你同燕娘终究还未成亲。就这样把她带回你家,不知要惹多少闲言碎语。” 王鼎听的攥紧了手,骨节咯吱作响。谢茵也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样的话,是一个当爹的说的? 何老爷看他们都不说话,嗫嚅地说,“我是为的大家好。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鼎再也懒的同他说话,从牛车上打横抱起燕娘就往自己家里走了。 等到了王家,他把燕娘放在床上,这才发现,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身体发烫,热度惊人。眼睛不停地往上翻,瞳孔都看不见了。嘴里也喃喃自语着,口角歪斜,流着涎水。 萍儿看见,哭的厉害,“一整天人都好好的,到了半夜,突然就这样......早知道,我就听小姐的了,不逼着她吃药。” 王鼎喝了声,“别哭!”让她在旁念地藏经。谢茵也加了进去,三个人齐声祝颂,但没有任何效果,燕娘抽搐的仍旧很厉害,流着泪,嘴里念着“广庭”。 那是她死去丈夫的名字。 三人念经的嘴唇同时一顿。萍儿是惴惴,王鼎是愤怒,谢茵却是奇怪。 她在心中问,如果自己被鬼祟缠上,会是个什么形容? 恐怕不是哭,而是闹和尖叫吧...... 王老妪夫妇从睡梦中惊醒,见燕娘被接来了家里,倒是没有怨言,在旁出着主意,“我瞧燕娘一直没有好转,兴许那鬼正缠着她不放呐。念经是没有什么用的,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王鼎连声说是,立刻去厨下杀了一只大公鸡,淋淋漓漓地接了一盆血,拿过来,洒在燕娘周围。但还是没有用,燕娘仍旧浑身抽搐,说着胡话。 王老妪在旁看的着急,“不如,阿鼎你给燕娘喝几口血试试?” 谢茵忙制止,“那血不干净,燕娘如何能喝?” 王老翁道,“就是因为它脏,所以叫燕娘喝。姑娘不晓得,我们这里有个叫大贡的,去岁落了水,救上来后不断说胡话。后来请了巫婆过来,说是被附了身,喂他喝了一整碗黑狗血,马上就好了,这叫以毒攻毒。” 谢茵直觉这样不对,但王鼎已经接了一碗血,扶着燕娘喂了。 那血入喉不过须臾,燕娘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谢茵和萍儿看的又惊又怕,忧声问,“要不要紧?” 王鼎咬着牙说,“我也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吧,暂且等等。” 还好,那鸡血似乎有效。燕娘在呕吐后,居然整个人安静了下来,不再抽搐。 萍儿喜极而泣地念着佛,“不再翻白眼子就好了,真真是吓死婢子了。” 眼瞧着燕娘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几人扶着她去了隔壁的干净屋子,打水给她擦洗,照顾她睡下。 这时候,外面有人来叩门。是早先谢茵托邻居找的医师到了。 王鼎看到,皱眉道,“燕娘的病,寻常医师看不好的。谢姑娘不见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找的僧道么,你多请了他。” 谢茵道,“可他来都来了,不如就叫来给燕娘瞧瞧吧。” 王鼎想了想,点头。没想到,一直混混沌沌的燕娘忽然睁开眼睛,死命地退缩,“我不要,不要!” 王鼎劝着她,“燕娘,你方才喝了好多公鸡血。如今这样肠胃孱弱的,也不知道喝了会不会有事,还是请医师看看吧。” 但燕娘坚持不肯,浑身发着抖说,“让他走!”最终王鼎也只得由她去了,拜托谢茵好生送医师出去。 谢茵答应下来,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便一边心不在焉地给着医师诊金,一边道着歉送他出去。 在快到门口时,谢茵忽然福至心灵,“等一等!可不可以麻烦医师,随我去看看方才何小姐的呕吐物?” 那医师脾气很好,欣然答应。 两人去了方才的屋子。里头一塌糊涂,空无一人,只地上凌乱铺满了呕吐物,间隔着一滩又一摊的鸡血,既酸又臭。 医师就这样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寻了一处污渍,抽出自己的巾帕蘸下去,放到鼻端嗅。随即皱眉,“这鸡血,倒是误打误撞,饮的及时。” 谢茵呼吸一窒,“医师,可否说的详细些?” 医师点点头,示意先往外走。等到了一处气息流通的地方,他舒了口气,仔细地解释起来,“姑娘可知,这鸡血是不可随意饮的?那种生鲜入口,很容易滋病。何况这样乡下养的公鸡,多有带了疾主人又不治的。所以贸然喝它们的血,无异于揽病上身。” 谢茵一边点头,一边听着。 医师歇了一口气,指着里头的呕吐物,又说,“姑娘看那几摊东西,色呈暗绿。虽不知是何人所吐,但应是中毒无疑。” 谢茵喃喃地重复,“中毒?” 医师安慰她,“毒性不深,大约只是误食了两个相克的东西。及时地用鸡血催吐出来,便无碍了。”说着,告辞往外走。 而谢茵,被留在原地好久才惊醒,惊觉自己指尖发冷。 她心绪紊乱地往燕娘的房间去。才一进门,燕娘便艰难地撑起身,虚弱地问,“谢姑娘,怎么你送个医师,竟去了这么久?” 谢茵慢慢地回答,“我没有去送医师,是想起燕娘你继母好生可恶!去了一趟你家里责骂她了。真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燕娘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多谢你,谢姑娘。天这样的晚了,你不要再为我的缘故耽搁了,早些回去睡吧。这样累的你为我操劳,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谢茵说哪里,告辞离开。 这一晚她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到了第二日,觑着萍儿去抓药,谢茵跟在后面悄悄去了。 萍儿抓的药,居然很多。 ——不是指数量。而是,萍儿竟带了好几份药方去,每样都抓了不少。 在她走后,谢茵花了高价,得了她方才配的所有药方。 她粗通医术。在仔细地看后,不禁背脊发凉,心里涌起一个恐怖的猜测。 谢茵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时候,悄悄地告诉燕娘,“小心,有人往你的食物里投毒!” 燕娘听完,脸色刹那惨白,呆立着,嘴唇翕动,久久没有言语。 谢茵迟疑问,“你不问问是谁吗?” 燕娘抖了一下,“我,我吓坏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4 是,是谁?” “别怕,我也只是猜测罢了。”谢茵将手按在她肩上,安慰,“我觉得是你继母。你瞧,自从你住到了王家,再也没有发过病。从前我娘就说过,深宅大院多有把下毒推到鬼怪上的事。” 燕娘悄悄地嘘了一口气,附和着。过了一会儿,她说,“说起来,谢姑娘在此地已久。如今,既然我的病已经查清楚根由,那姑娘不如择日动身吧。” 谢茵的心狠狠一沉。她故作惊讶地说,“怎么,燕娘,你不喜欢我住这儿?” 燕娘忙说没有,“我只是,只是,只是怕耽误了你的事。” “没关系的,不过逗留几天而已。”谢茵道,“不过天下终无不散的宴席。我稍后就去同王大哥商量走的事吧。燕娘你也好好考虑清楚,下毒的事怎么查,查出来如何办。” 燕娘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一直到这天晚上,燕娘都未采取什么措施。并且看王鼎等人的模样,大约,燕娘是没有对他们说那些“真相”的。 谢茵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然,她想起清让留下的荷包。他还说:等想明白那天,就打开。 那个时候,谢茵丝毫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是现在,她的神思豁然开朗。 谢茵颤抖着手,打开了荷包,里面有两个小瓷瓶。其中一个贴着标签,上书“忘情”二字。另一个瓶子上没有贴标签。谢茵随手拔开它的盖子,一股腥气袭来,竟然是血。 第一瓶东西给谁,不言而喻。那第二瓶呢? 谢茵犹豫着,忽然,她想起之前清让曾以血涂抹她的眼皮,令她得以见到鬼世,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提前更一章~ ☆、布谷鸟 看到了,看到了...... 那个只存在于众人描述中的吴广庭。 他着一身武人的服饰,眉目硬朗,站在王家对面的墙根处。背微微佝偻,不断在咳嗽,额上因此布满冷汗。 见谢茵直直地走过来,他从一开始的避让变成了恍然大悟,停下来问,“你能看到我?你是女道士?” “我不是。”谢茵摇头,“只是有位道长暂且借了我一点法力。” 吴广庭“啊”了一声,急问,“是清让道长吗?” 谢茵诧异,“你认识他?”说着,往前走。 吴广庭忙制止,“停下!我是得痨症死的,阴气比寻常的鬼怪更甚十倍。你再接近,阳气会大大减损。” 谢茵听的心生一叹。 原来是这样。故夫的鬼魂的确存在,但他记着自己是痨病鬼,从来没有接近过任何人。是燕娘一心求死,托言鬼魂缠身。 那吴广庭不知她在想什么,接着前话道,“我当然认识道长,我不去冥界也让他头痛的很了。他人呢?” 谢茵道,“他前几日就离开了,你不知道吗?” 吴广庭很诧异,伴随着失望,“我当然不知道!他怎么这样?明明说会帮我,完成我的心愿,怎么就这样走了?!” 他这几句问的既严且厉,谢茵不由哑然,心下却想,怪不得此人生前被叫做“小霸王”。 那吴广庭看她不说话,又喝问了一声。 谢茵只得说,“道长虽有事先走,但留下了东西。”举起那瓶忘情水。 吴广庭远远看见,松了一口气,“极好。那就劳烦姑娘,抽空给燕娘服下吧。”他说完,就要走。 谢茵忙叫了一声“吴广庭!” 对方驻足回身,问,“怎么?” 谢茵犹豫地问,“你不见见燕娘吗?你可能不知道,她特意给自己换了十来个医师,以求后来者为标新立异,故意开与前人相反的方子。她是为你,这样的要生要死。” 吴广庭笑了一声,摇头,“姑娘错了。燕娘的确有过死念,却不是为了给我殉情,她只是内疚。” 谢茵下意识地反驳,“不,不是的!你不知道,她曾经与我说——” 吴广庭打断了,“她心里,也许对我有一点感情,但那不是爱。成婚多年,她从未走向我。所以——”吴广庭嘘了一口气,“为免不必要的麻烦,请姑娘直接把那瓶水交给王鼎吧。” 谢茵心中不忍,“都不让燕娘知道吗,就这么让她同王鼎和好如初?她中途是有过犹豫,可到最后,她爱的是你,想为之殉情的也是你啊。你停留在人世半年,不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她吗?” 吴广庭漠然地否认,“姑娘想多了。不过是何燕娘她总纠缠过往,数度徘徊于生死,而我,不愿把这情债留到来世罢了。若非为转世的缘故,我又怎愿再见那没有心肝的人。”他说着,身影渐渐地消散。 谢茵忙上前去,大声地问,“你有没有话要留给她?” 吴广庭在最后的雾气里翕动嘴唇,却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谢茵是在三日后离开镇子的。 这一天,恰好是燕娘与王鼎的成亲之日。 久病的燕娘自搬进王家,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甚至没有误掉原定的婚期。这被乡里传为美谈。人人都在说,青梅竹马,破镜重圆。 谢茵醉醺醺地参加完婚宴后,一对新人送她离开。两个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言谈间十分亲昵。 谢茵却猝然地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燕娘终究喝下了那瓶忘情水。 不知她是主动还是被动喝下的。但从结果来看,她到底还是忘记了吴广庭。 谢茵一路满怀心事地往前走,前方突然有个人朗声大笑,“你好像很难过啊。” 她倏然抬头,居然是乐珩与清让在田垅处等她。 而此刻的王家,燕娘送了谢茵离开,一眼望见自家梁上落了只灰底白爪的布谷鸟,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刹那间有些晕眩,“啊”了一声。仿佛过去也曾被谁用这样一种目光凝视过。 “你是——” 燕娘往前踏了一步。那个名字就在喉间,将要吐出。 忽然,身后的丈夫叫了一声“燕娘”,她不由答应着,回头去看。 等与他说完话,想起那只布谷鸟,它已经展开翅膀,不知飞往何处了。 谢茵一行三人结伴,往东走。 一路上,谢茵想着燕娘和吴广庭,还是很惆怅。 乐珩看不过眼,“啧”了一声,“干嘛呀,总拉着个脸。那吴广庭不都好好地去投胎了吗?燕娘也找到了照顾她的人,王鼎实现了多年的夙愿。这不是很好么,你还耷拉着头,想怎么样呢?” “我没想怎么样。”谢茵轻声说,“只是心里有些后悔,觉得对不起吴广庭。现在想想,那块突如其然掉在王家的木块,根本不是什么神仙给的,而是他投放的吧?也不知他如此泄露天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却帮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5 着他送了忘情水给他妻子。” “没有什么对不住。”一直没说话的清让道,“谢茵,这世间,并不是每一出真情都能得到最好的结局。而现在这样,虽然有一点瑕疵,但已经是他们三人所能得到的俗世中最大的幸福。走吧,走吧,我们继续赶路。” 又走了半日,乐珩远远见山下有个凉亭,笑道,“快看,那里有歇脚的地方!” 三人一鼓作气走了过去。不想,到后发现已有人捷足先登。 貌似是一对夫妻。女的不到二十,生的十分美貌大气,却不知何故,坐在凉亭里哭泣。男的看起来比她大几岁,书生打扮,站在阶下,紧紧皱着眉。 谢茵心想,怕是两夫妻出门游玩,碰上琐事拌了嘴吧。这种事,外人少掺和为妙。拉了拉乐珩,想叫他离开。 没想到,书生眼角扫见清让和乐珩的装束,忽然急声问,“两位是道士吧?” 女子呼喊,“钧彦!” 那叫钧彦的男子毫不理睬,对着清让和乐珩道,“两位道长,她是妖!” 他一语既出,在场的几人都神情讶然,一片寂静。 谢茵看那美貌女子握着帕子,直把它哭的湿透,心里怜悯,率先打破了沉闷的氛围,“这位公子,你说她是妖,可有什么凭据?” 钧彦立刻接口,“刚刚我们去登山,她的手明明被树枝割伤,但下山再看,居然连一点痕迹都不再有。这样的愈合之力,岂是凡人所有?” 美貌女子忙解释,“不是,不是!那道划痕本就受的轻,何况如今天暖,红印子过一会儿就消也不稀奇......” 她还在絮絮地解释着,清让已经平静地下了定论,“你的确不是人。” 钧彦猛然看向乐珩,他也默认了。顿时,一股悚然袭上钧彦的心头,他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女子见他如此反应,眼泪簌簌而落,“你听我说,钧彦——” 钧彦不给她往下说的机会,喝破道,“不许你再叫我的名字!尤其,是幻化成灵云的模样!” 女子闻得前半句时,含着眼泪听从了。但听到后半句,她陡然抬起脸,认真地说,“我就是灵云!” 钧彦怒道,“妖物,到了这时候你还要打着她的名号!也怪我,只看皮相,竟不知不觉与一个怪物相处这么久。” 女子摇着头,不断地说,“我就是灵云,真的。钧彦,你记不记得,过去我们曾一起在除夕的晚上翻上瓦顶,去看星星......” 钧彦有所犹豫,但想想她身上的各种奇异之处,何况面前的两位道长都确认她是妖物无疑,打断了,冷笑,“哦,你还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妖怪。好啊,那你再说说,是从什么时候起偷窥我和灵云的?我别以为我分辨不出。我告诉你,我爱的是那个与我通信的女子,不是连诗句都写不好的你!” 女子浑身一震,绝望地哑了下来。 钧彦呼了口气,道,“你我终究相伴数年,今日便好聚好散吧。你走。” 女子不肯离去,仍旧执着地强调,“我是灵云,我就是灵云。过去瞒着家人陪伴你的是我,同你私奔的也是我。” 她已被看破是妖鬼,却始终不愿承认。如此执着,连清让都觉奇怪,不由看了眼钧彦。 对方摇头,“不是的!过去与我在一起的薛家大小姐,那是凡人。不是她!” 乐珩看他们翻来覆去就是一个在质疑,一个在否认,听久了着实让人心烦,索性打开包裹,取出收妖匣。立刻有白练似的光束射出,将地上的女子席卷进去。 谢茵想起这匣子也曾收伏过蛇妖,恐怕不是个好去所,脸色一变,想开口。 钧彦早已先她一步,变色道,“道长——” 乐珩以为他被吓到了,解释,“不要怕,不过是个关妖物的容器。”但见钧彦盯着那个匣子,面色发白,欲言又止,心下明白了几分,微微笑道,“你在心疼那个妖物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坏消息qaq下周我要新去一个公司,刚上手有点忙。加上房子快到期了,在找房子。所以这周日到下周三断更4天,下周四起恢复更新~ ☆、灵云 钧彦闻言,神色大变,否认道,“怎么可能!人妖殊途的道理我心里明白。”声音低了下去,“只是,这妖终究不曾作祟,何况她修炼至此,想也不易。还是请道长择机放了她吧。” 灵云在匣中听到他的言语,心头浮起一丝暖意,却仍然坚持,“我不是妖!我就是薛灵云。” 钧彦摇摇头,“我既已知你不是她,你又何必再三强调。” 眼见争执又起,乐珩一阵头痛,伸手在匣子上轻拍了三下,喊道,“噤声,噤声,噤声!”灵云的声音渐次低下去,直至听不见了。 乐珩舒了口气,对钧彦说,“我看这妖执着的很。” 钧彦点头,“不瞒道长,一年前我便发现她的古怪了,私下试探过她数次。每一次,她都极力否认。我便说,那我们一同回一趟她娘家。她慌的变了脸色。我更确信她是妖物无疑。只是不晓得她到底是何方鬼怪,真正的灵云又在何处?如今,既遇到了两位道长,不知两位可愿与我同去趟薛家?也叫我释了疑,叫这妖鬼心服口服。” 乐珩不假思索地说好,转头看清让。清让浪迹四海,并无所谓,只是想到谢茵要赶路,不由地问了一声,“薛家在何处?” 钧彦简单地说了。 谢茵听得那是去敦煌的某个节点上,算是顺路。何况她牵挂着匣子里古怪的女妖,点了点头,清让也就答应下来。 正好是饭点,几人之后又要同路,钧彦便提议由他做东,去附近的酒楼。 清让几人欣然同意。 坐下后,钧彦替所有人斟满酒,肃容道,“其实我从前就有疑惑,只是此地的道士术法不精,总看不破那女妖的身份。还好,我今天遇到两位道长。”又介绍自己,“小可性齐,上钧下彦,敢问几位尊名?” 清让一一地说了。 谢茵想着方才女妖所提的他们过去种种,心下好奇,迟疑着问了。 钧彦道,“几位既帮了我这么大的忙,那就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了。我虽性齐,母亲却是薛氏女。” 谢茵“哦”了声。看来他同真正的薛灵云是姑舅兄妹,怪不得会有在同一屋檐下的种种。 只是—— 钧彦知道她卡在喉咙里的那个词,开口道,“姑娘一定是奇怪吧,明明我与灵云是至亲,为什么定了情还要私奔。”钧彦苦笑了一声,“其实我们尚在襁褓就定了亲。当时,两家门户匹配,是姑舅至亲。但后来,我家道中落,北上赶考,寄居舅家。试问,舅父又怎甘愿把女儿嫁给我这样的人?” 这样自嘲的话,别人当然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6 不好插嘴。乐珩索性岔开话头,叫大家吃酒。 这钧彦倒是个来者不拒的豪迈性情,乐珩给他倒几杯,他就饮下几杯,一直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谢茵对乐珩道,“仔细他误了明天的行程。” 乐珩悄声道,“你不懂。他刚经历了‘妻子不是人’的人间巨大不幸,不用想,也知在痛苦的边缘。我灌他酒,是为他好,叫他忘了这些烦忧。”他这样说着,把齐钧彦扛进了房里。 清让见状,打算走,谢茵忙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长,那只女妖呢?” 清让淡淡地问,“怎么?” 谢茵迟疑地说,“可能你会觉得我瞎好心,但是道长,我有种直觉,那女妖不是坏人,我还有点可怜她。” 清让说,“是吗?” 他的语气很淡,似乎不以为意。谢茵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为自己亲近这样冷淡的一个人。 然而下一刻,清让把匣子取了出来,交给她,“可以同她说话,只是别打开。” 谢茵立刻喜形于色地“嗯!”了声,紧紧抱着匣子,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后,她小心翼翼地喊,“喂,小姐。” 没有回音。 谢茵想起先前乐珩拍过这匣子三下,忙也敲了三下,试探着说,“高声、高声、高声。” 很快有个女声响起,音量从低到高,“我在。你是谁?” 谢茵把匣子放到桌上,轻轻地说,“我是你今天见到的女孩子。” 女妖——暂且叫她灵云,“哦”了一声。 谢茵听她“哦”完就不吱声了,很有些担忧,“你还好吗?里面是不是很难受?” 灵云答道,“还好的,谢谢你。” 谢茵忧声说,“可我从前看一些志怪笔记,是知道的,好些法宝里头收了妖鬼,要磋磨他们。什么化妖鬼成水啊,起火提炼内丹......” 灵云忍不住一笑,“那些都是假的。不过我从前也顶喜欢看这种书。” 谢茵觉得古怪。妖怪,喜欢看写妖怪的书? 那灵云接着说,“那时候,爹娘看管的严厉,只许先生教我《女则》、《女戒》。可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看得进那个?我就总趁着他们不注意,求丫鬟乳娘去外面买志怪的笔记,还有才子佳人的戏本。” 谢茵不由地说,“爹娘、先生?你是大户人家的出身吗?那么灵云,你并不是女妖?” 对方忽然提高了声音,“我本来就不是!我从来不是妖怪!” 谢茵知道,她的下一句一定是“我是薛灵云”。果然,她又这么说了。 谢茵听的很气馁。本来还以为和她好好说,兴许她会说出真相。没想到这女妖偏执的很,竟然还是咬死了不放松。 一个名字罢了,又不是什么金钱财宝,有咬紧的必要吗? 谢茵不愿再同她争执这个,敷衍了一句,“好吧,好吧,我相信你。” 灵云听了,很高兴的样子,一连问了三遍,“真的吗?你信我?” 谢茵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当然。” 灵云的声音立刻带了笑,“真好,你是唯一信我的人。” 谢茵心中生起了一点淡淡的酸楚。她岔开话题,问,“你是怎么认识那位齐公子的啊?” 灵云低低道,“自小就认识,他是我的姑舅表兄。” 见她还是死咬着这一点,谢茵一阵头痛,想开口劝她不必如此,道长都已经看出来她不是人了。 却听灵云轻轻地说,“但真正的相遇,是在我十五岁......” 那是一个雨天。薛灵云百无聊赖地呆在房里,看屋檐下的落雨。忽然门房来报,客从远处来。 父母都有点不耐烦,抱怨说,“这么大的雨,谁啊?” 等把人请进来,才晓得,原来是多年不见的外甥齐钧彦。 那天雨下的很大,齐钧彦浑身被淋的湿透。但进了大堂,还是清清朗朗、从容不迫的模样。拱一拱手,道,“拜见舅父、舅母。” 躲在帘幕后的薛灵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原来这世上有声音如此好听的人。可父母得知齐钧彦是北上赶考,想要借住一些时日,都紧紧地皱了眉。勉强应答了几句,就叫下人送他去偏院休息。 薛灵云却对这位表兄充满了兴趣。她做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沉闷了太久。而来的不是旁人,是她自幼指腹为婚的夫婿。但终究她是女儿家,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他,便换了幅形态。 ——她穿了一袭白衣,又将所有簪环取下,任一头青丝披散。吐着舌头,作缢鬼状。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齐钧彦以为是僮仆进来服侍,抬起眼,想说不用来伺候了。不想见到这一幕,不由地瞳孔猛缩。但他到底是镇定之人,很快便笑道,“如云青丝,可惜不曾梳起。” 薛灵云拖长了声音,恐吓地说,“你—不—怕—鬼—么?” 齐钧彦从容而笑,“有何可怕?齐某检点平生,无一事不可与人。” 他的风度仪表那样翩然,更映照见薛灵云的幼稚,她不由地脸红而退。 从这晚起,薛灵云开始关注住在偏院中的表兄。 齐钧彦的父母都早已亡故,家道中落多时。因此,薛家的老爷夫人不看重这门亲戚。下人们跟红顶白,送给这位表公子的食物也往往是馊的。齐钧彦自知借住他人家中,万事少不得将就,并不抱怨。 灵云却看不过眼。只是她终究是闺阁女儿,不好亲自去责骂僮仆们。只得每日将自己的吃食用具省下,悄悄在晚间拿去偏院,放到墙根下。 这一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但当她放好东西,欲站起身,忽然撞到一个人。抬起头一看,竟然是齐钧彦。不知何时,他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一旁。 薛灵云见到他,大惊失色地后退了几步,说着蹩脚的理由,“我,我是同住此处的女鬼。特意摄来这些,报君前夜的不语之德。”说罢,狼狈而逃。 而身后,传来一声爽然的大笑,“多谢!” 谢茵正听的津津有味,不想薛灵云停在了这里。她忍不住开口问,“然后呢?” 灵云沉默半晌,避而不谈,只以一句话做为收尾,“不再有然后。我们的结局,就如姑娘此刻所见。” ☆、熊祸 一夜无话。 次日,谢茵起床,望见外面天色,立刻知道起晚了。暗叫不好,匆匆洗漱一番就提着行李就去找清让他们。 不料两人比她还不如,连床铺都没有理,更兼满面疲色。 谢茵不由问了一声。 乐珩叹了口气,“才从齐钧彦房里出来,我们照顾了他一整夜。” 谢茵听了,没好气地说,“那他还不是被你灌的?昨天我就同你说过的,别劝他喝那么多酒。” 乐珩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7 死鸭子嘴硬,“我也没给他喝多少啊,谁知道他酒量这么差。” 总之,今日是走不了了。清让也只得说,“再在这里住一日吧,我去叫厨房煮些醒酒汤来。” 谢茵说好,回了自己房间,重新摆放行李。动静实在太大,匣子里的女妖也听到了,问,“你在做什么?” 谢茵随口回答,“收拾行李。” 女妖愣了一会儿,敏感地问,“你们要去哪里?不会是...薛家吧?”见谢茵没有答话,她失声叫了起来,“不,不,我不去!” 谢茵反问,“你不是说你是薛小姐吗?那去一趟你家又有何可怕?” 女妖烦躁起来,喃喃着重复,“我不去,不去,不去!” 谢茵听的心烦,连拍匣子三下,那声音终于小了下去。 到了午间,乐珩过来敲门,叫谢茵吃饭。她答应着,打开门问,“那个收妖匣呢,我要不要带出去?” 乐珩随口道,“带那个做什么?你放房里就好。” 谢茵说好,锁上门,随着他们下楼。三人一番挑选后,进了附近的“兴味居”。 时至中午,来用饭的人颇多,三人始终等不到空位,不由都抱怨起来。 有个坐在窗边的大哥听见,爽朗招呼道,“三位若不嫌弃,不如挤挤,跟我坐在一桌。” 谢茵几人见他浓眉黑目,样貌堂堂,欣然同意。 坐下后,众人叙了姓名经历,得知那位大哥年过三旬,名叫祝熔,以打铁为生,都叫了声“祝大哥”。 祝熔笑着答应了,唤了小二来,又添了几个菜。 谢茵几人谢过。见“兴味居”的食客络绎不绝,比刚才更多,乐珩问,“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祝熔摇头,道,“不过是房家在请客,他家啊,新近死里逃生。” “怎么说?” “那要从房家的前事说起。”祝熔抿了一口酒,道,“几位远来不知,房家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一户。他家大儿子十几年前去山上捕猎,野物没猎着,抱回来一只奶狗。” 谢茵问,“奶狗?奶狗怎么会出现在山上?” 祝熔哈哈一笑,“姑娘一句话问到了点上。是啊,奶狗怎么会出现在山上?房老大却想不到这个,还以为自己得了只了不得的狗,一门心思要训它做猎犬。结果呢,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那东西根本不是狗,而是——熊。” 乐珩骇笑,“然后呢?” 祝熔道,“养了几个月,也养出感情了。再说,大家养猪养狗的,谁养过熊?说出来也稀罕。房老大就把那东西当成狗养大了。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大黑。那大黑被他养的极乖,不仅会帮着他打猎,连看家护院也会。更好笑的,是我们这些邻人去看稀奇,大黑还会两只爪子抱在一起,给我们作揖哩。” 他说的生动,连清让都被勾起一丝兴趣,开口道,“祝大哥方才说房家近来死里逃生,可是这只大熊帮的忙么?” 祝熔放下杯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长也把那畜生想的太好了。那东西终究是个活物,野性难驯的,不过为一口吃食,暂且装出驯顺模样,哪里能长长久久和人共处?更别提什么救人了。先前我说的房家死里逃生,乃是逃脱这畜生的虎口。”在几人的注视中,他比划着,“房家一向把那畜生栓在家门口。那畜生也乖,从来不闹。哪晓得房老妪有天买菜回来,发现那畜生竟挣脱了绳索。更要命的,是它偷偷摸进了房内,房老大新养的女儿已经不见,地上一大片血。” 谢茵不由地变色。祝熔眼见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只道,“万幸,发现得早,家里其他人安然无恙。” 良久的沉默后,乐珩勉强说了一句,“是,的确应该好好庆贺。” 说话间,从后堂走出来几个男女。祝熔指着他们道,“喏,那就是房家的人。” 谢茵顺着望了过去,“里头哪一个是房老大啊?” “他啊,没来。”祝熔哼笑了一声,“那是个糊涂人。知道大熊吃了他女儿,被家里人杀了,一声儿谢都没,反而闹呢,说不信大黑会那样。倒是他娘,之前一向不喜欢孙女的,这次知道了熊吃人,怒的啊,操起斧子就把熊杀了,给孙女报了仇。” 谢茵听的颇为唏嘘,“那房老大现在怎么样了?” 祝熔随口道,“还能怎么样?一整天呆呆地站在家门口呗,看他娘和弟弟煮熊肉。” 说话间,房家众人走到中央。里头一个老妪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家近日屠了一只畜生。今日,就把这畜生的肉切了,分给乡里。”举着食盘,挨个桌子发肉块。满堂的人轰然叫好,翘首以盼。 清让见那老妪穿着簇新的衣服,神情也与众不同,颇为精明利索,问,“那就是房老妪吗?” 祝熔说是,“很精干吧。” 不多时,房家众人来到了祝熔这一桌,给他们肉。祝熔笑着谢过,分给众人。清让以食素为由,谢绝了。乐珩也摇了摇头,说不要。谢茵见祝熔面色尴尬,打圆场道,“祝大哥,给我一些。” 祝熔这才开怀而笑。两人一同把熊肉分了,吃的精光。 饭后,三人同祝熔告别,回了住处。 谢茵打开房门的一霎,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她想着,也许是店小二来过,打扫房间了吧,没放在心上。伸手去拿那本异闻录,展开,记道: 四,何燕娘。 渔阳何燕娘,许字邻人王鼎。适婚期,发狂谵语。鼎朝夕问省,遍问青囊,不治。众窃曰,为鬼迷。鬼者,燕娘故夫吴郎也。鼎延术士劾治。 一日,有块木落于鼎手,上书“待三日,有道自西来,可于村头桑树下相候,求其解患。”鼎甚喜,乃从之。 然,道视后,言难疗。鼎怒,欲以手击之。然燕娘释然,言不永寿。谓之,“天下何患无佳人?我不详,数日必死。君何必与故人争泉下物。”鼎意良不忍。 后,燕娘前症又作,命在旦夕。吾偶觉其非鬼症,乃频换医所致。医家同类皆相忌,务改前医之方以见所长。燕娘知之,而心系故夫,欲从于泉下,服毒求死。 其后,吴郎入人世,送忘情之水与鼎。燕娘不知,进而病愈。 谢茵写完,意有未尽,欲再添上几笔,忽然头脑一阵晕眩。她站起身,想摇摇头,清醒一下,孰料颈上似负了百斤,压的她抬不起头。 她想到上次蛇精的事,猜到自己糊里糊涂的又中了招,想喊清让。但嘴巴仿佛被黏住,怎么也张不开。眼前一昏,坠入了黑暗。 谢茵再次醒来,是天黑时分,灵台一片混沌。而其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大声地说着话。她头脑混乱,不知所措。那个声音坚持地大声说,终于冲破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8 所有的喧嚣,喊道—— 去房家! 谢茵稀里糊涂地听从了,打开房门,走到楼下,随便地抓住了一个女子,“房家怎么走?” 那女子见她目光直直的,吓了一跳,甩开她,大骂,“你有病啊!” 谢茵不以为忤,又抓住了一个男子,“房家怎么走?” 那人中午吃饭时,曾与谢茵一行人打过照面,因此有些印象,闻言笑道,“怎么,你还想吃熊肉啊?”欣然告诉她具体位置。又问,“你的两个同伴呢?” 谢茵毫不理睬,转身就走。男子有些生气,口中骂了一句,“畜生东西!” 谢茵听闻,陡然转过身体,一拳打向他。男子没有防备,鼻梁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地捂住鼻子,后退几步。 他的同伴忙扶住他坐下,欲同谢茵理论。想不到才抓住她的袖子,她陡然张开嘴,拉住那人的手臂,一口咬下! 立刻有血漫了出来。 那人痛的大叫,想推开谢茵的脸,却怎么也推不动。大声呼救,“这里有个人发疯了!快来人啊!” 先前骂“你有病啊”的女子闻言,奔了过来。正逢谢茵从男子的手臂离开,抬起脸。女子看她嘴角全是血,吓的花容失色。索性谢茵没有再伤害她,咆哮了一声,往外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啦!放假快乐!我干了整整一周的活,今天也终于解放啦哈哈哈哈。 安利一个故宫的胶带。“可以填色的紫禁城”。这是故宫建筑物(比如午门、乾清门、太和殿)的线稿集。非常恢宏,还可以上色。我觉得有挺好的纪念价值。 还有一款清明上河图的胶带也不错。 之前故宫还出过一款“海水江崖”和纸胶带。图案不太戳我,但广告词写的真好啊,“我要这浮天沧海为你所有“。写文案的小编肯定看过很多古言哈哈哈哈。 ☆、阿寿 谢茵风也似的奔到了房家。待看到他家门外的篱笆、院落,心里忽然安宁了下来,步履也放缓了。下意识地把嘴边的血迹都舔干净了,这才慢慢往里走。 房家的七口人正站在院落里,由房老妪领头,清洗着大锅。那锅煮了整整一日的熊肉,上面浮满了油脂。 谢茵看见,脸一下子刷白,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房老大夫妇这一天始终不曾参与煮肉,一直沉默着站在屋外篱笆那儿。此时他们第一个看到了谢茵,不由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房老大媳妇上前来,柔声问,“你是谁家小姑娘?怎么啦,站在我家门口哭?” 她身上有好闻的气味,谢茵被她搀住,心神安定了不少。拽住她的袖子,指着山头。 房老大媳妇忙问,“你是住在山上吗?” 谢茵摇头,拽着她,往外走。 “这是怎么的?啊?”房老大媳妇想立住脚步,不料谢茵的力气大的吓人,她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得回头叫道,“大郎!大郎!” 房老大忙过来,使了一把力气,欲把妻子拉过来。不料,也拉不动。房老妪见状,丢下了手里的东西,奔过来帮忙。 谢茵察觉到房老大媳妇被拽走,下意识地转过了头,正对上房老妪惊疑不休的目光。突然之间,她心中无比刺痛,扑过去,死死地掐住了房老妪的脖子,随即张开嘴,尖利的牙齿就要刺下。 房家的几口人都吓坏了,再也顾不得锅子,拿着铁棒围了过来。 谢茵见到,心中更为激愤,双手狠命地箍住了房老妪的脖子。房老妪无法挣脱,脸涨的紫红,额上条条青筋爆起。谢茵心中忽然又升起一股悲哀,猛然放开了手,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房老大夫妇见状,忙搀着母亲离开,一大家子把他们紧紧护在里面。众人面面相觑,远远望着谢茵痛哭流涕。 清让和乐珩赶到时,恰好见着这一幕。两人暗叫不好,疾奔过来。清让俯下身,迅速念了几句咒语,随即猛然拍谢茵的背,“快醒!” 谢茵起先懵懵懂懂,还在痛哭,但随着清让厉呼,“你忘了自己是谁吗,窦茵?还不快醒!” 谢茵的灵台陡然清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像风一样,一下子离散了。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众人,怯怯地问,“你们——做什么都看着我?” 乐珩俯视着她,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怜悯,“你刚刚中邪了。” 谢茵回想起方才的种种:咬人、咆哮、掐人、大哭......脸色渐渐地变了。 可怕的不是中邪,而是她能回忆起自己中了哪些邪。 她悄悄抬眼去看周围的人:乐珩似笑非笑,清让面带关切,房老妪惊魂未定,房家其他人神色恼怒。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切,悄悄问清让,“怎么办?啊啊你说怎么办!!!” 清让踌躇片刻后,回答,“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晕过去吧。” 谢茵忙说好,咬着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倒了下去。 清让从善如流地把她放置到了一旁的椅上,对房家众人道,“几位,这位姑娘方才是中邪了。” 房老妪连连抚着心口,怒声道,“中邪?中邪就跑到我们家来撒野么!怎么回事!”说着,欲上前去叫醒谢茵。 清让不动声色地拦在了前面,“夫人小心。那位姑娘身上的邪祟还未除去,暂且不要近她为好。” 房老妪听了,忙后退了几步,“好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房老大见清让行事从容,心中看重了他几分,走了过来,“道长既看出那姑娘身上邪祟未除,那是否知道她身上的邪祟来自何处?此事又为何牵扯到了我家?” 清让道,“方才令那姑娘中邪的,是一股怨气。” 乐珩嗅了嗅空气,补充道,“是一只野物的怨气。”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尤其房老妪,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 “各位可知我们为何出现在这里?”清让道,“这位姑娘,中午食过贵府的熊肉。到了晚间,突然到处向人询问房家在何处?并因此咬伤了两人。我们就是因此追寻到这儿的。” 房家几人听闻事件始末,更为悚然,“果真是那只熊!”“我早说过不要杀它!那东西是个灵物。你们不仅杀了,还吃它的肉,可不就闹出事情了么!”“那你不也吃了?” 众人纷纷推诿着责任,房老大夫妻在这样的喧闹中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清让见状,扶起“昏迷”着的谢茵,向房家众人告辞。 房老大挽留道,“天这样晚了,这位姑娘又昏迷着,如何能走?几位还是先在我家休息一夜吧。” 清让不欲打扰他们,想开口婉辞。但乐珩懒,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你们了。” 因在别人家中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19 ,男女有别,清让和乐珩不好去看谢茵,她只得一直装作昏迷。装的太久,又到了半夜,她索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好像又回到了宫里。 她和妹妹对镜而坐,争着同一枚首饰插戴。 有人从外踱了进来,声音清朗,“公主镜中争翠羽,君王袖底夺金钩。” 她们姊妹惊喜回首,“阿寿哥哥!” 刘寿含笑应了一声。 谢茵见他始终笼着袖子,笑问,“你袖子里笼了什么好东西?” 刘寿施施然上前来,展开袖子。柔软的锦缎像花朵一样,拂过她们姐妹的脸颊,一阵清雅的香风扑面而来。 谢茵忍不住“呀”了一声,惊喜地说,“这是什么香料?气味这样好闻。” 刘寿笑吟吟地说,“这是小宛的山林四和香。我从小宛王子身上闻见,觉得很是独特,想给你们姐妹要一点,想不到那是小宛王宫秘而不传的香料。我只好常与小宛王子来往,每次坐在他的香炉边上,藏上这一点香气带给你们。” 谢茵不由笑了起来。 突然,弟弟窦帆从外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惨白着脸说,“姐姐,姐姐!阿寿——死了!” 谢茵一下子愣住,好笑地说,“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啊?阿寿哥哥刚才还与我说话。”她转向身旁,“是不是,阿寿——” 不知何时,刘寿竟不见了踪影。 谢茵急切地喊,“阿寿哥哥!” 不要说刘寿了,连妹妹、弟弟也如水中泡影一般,先后消散了。 谢茵觉得惊恐,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殿,往中宫而去,去找父皇和母后。 走到门外,只听见母后在哭,“我对不住他。阿寿那孩子——” 父皇低声地安慰,“只怪他生错了人家。前朝的皇子,我们不可以留。” 谢茵脸色惨白地走了进去,“是你们!” 帝后没想到她会听到,有些慌乱地都站了起来,叫她的名字,“石榴,你听我们说——”“阿寿他是前朝的皇子。他在一日,那些复辟的人就不会消止。父皇不能给你们兄妹留下这样的隐患。” 谢茵捂住了耳朵,“为了我们?原来皇帝的父爱,是建立在漠视他人生命的残忍上的。原来我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而不自知!”她惨然地流下眼泪,“为什么会这样?小时候我养的兔子死了,父皇陪着我葬了它。我哭了,父皇也哭了。你对一只兔子尚且有怜悯的情感,为什么就不能容下阿寿?” 皇帝默然,无言以对。 谢茵的眼泪滚滚而下。她决然地转身,跑了出去。父母的身影消失在身后,变的那样遥远而深不可测。 谢茵陷在破碎的梦中,不断流着眼泪。忽然,有人叫道,“石榴,石榴!” 她不由地被唤醒,睁开眼睛。 那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谢茵打开窗,一下子瞳孔收缩。 那穿着白衣的,竟然是刘寿! 他远远站在树下,又叫了一声“石榴”。 谢茵哽咽着答应了,“阿寿哥哥!”想走出房门去看看他。 刘寿制止了,温和地说,“我如今是鬼魂,身上的阴寒之气很重。你贸然近我,会生很多天的大病的。” 谢茵摇着头说,“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刘寿低声道,“何况——我如今在阴间落魄的很,已经不似当年了。” 果然。谢茵发现,他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不由问,“你在阴间过的很不好么?” 刘寿涩声说,“阴间生活残酷,大鬼往往欺凌小鬼,阎王也动不动就施予刑罚。”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如若方便,烧一些东西给我吧。” 谢茵心中的悲哀更浓,连连点头,“我明日就去置办。” 刘寿微微一笑,“多谢。明日子时,你我仍在此地相见。”身形渐渐消散。 谢茵不死心地继续喊,“阿寿!” 再也没有人回答了。 她背靠着墙,身体慢慢地滑落。 ☆、鬼戏 次日,天还没亮,谢茵的门上便传来几声轻叩,伴随着一个轻轻的女声,“姑娘,你醒了吗?” 是房老大的媳妇。 谢茵对此人印象不错,因此立刻回答,“醒了。”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谢茵刚欲说话,房老大媳妇立刻“嘘”了一声,示意她往里走。等把门关上,她道,“我此来,是有事想询问姑娘。” 谢茵一怔,道,“你说。” 房老大媳妇道,“姑娘可知自己昨日被附了身?”叹了口气,“不瞒姑娘,作孽的畜生是我们两口子养的黑熊。”她说完这一句,沉默颇久,方咬咬牙继续道,“我此来,是想问姑娘昨日被附身的细节。姑娘也许不知,昨日你拉着我,一直指着山头。我心里总觉得,大黑有话想告诉我。” “你不怕它是在山上设了什么陷阱,要害你吗?”谢茵迟疑地问,“你相信那头熊?” 房老大媳妇想也不想地点头,“大黑自来了家中便由我们夫妇养大,我知道它的秉性。” “可是它终究是畜生。何况、何况......” 房老大媳妇知道她想说那个死掉的婴儿。苦涩地一笑,“这样说,姑娘也许不信。但我们夫妇一向是把大黑当做家人的,我相信它也是。它与我们朝夕相伴,不会做那样的事。” 谢茵心中感慨,道,“昨日被附身的场景,大抵已经忘却。但有种情绪,不知为何还残存在心中——委屈。那大熊十分委屈。” 房老大媳妇微微一震,垂下泪来,“当日灾祸发生,我们夫妇并不在家中,因此不知具体情形。只是回到家,发现大黑已经被杀。婆婆告诉我们,孩子被大黑吃了。” 谢茵听的眼睫微微一跳。静了片刻后,她问,“你真的信它?” “我信。” 谢茵问,“那它昨天始终指着山头,你敢不敢过去看一看?” 房老大媳妇毫不犹豫地说,“我敢。” 天色还早,房家众人都不曾醒来。两人索性谁也不打扰,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往山上去。 山上杂草丛生,路又不曾开辟过,因此十分难行。更兼两人毫不知晓此行来意,不过是有一点隐约的线索,因此漫无目的地走着罢了。 等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都累的流下汗来,相约在树下歇脚。 忽然,树下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是谢茵先听到的,她立刻屏住了呼吸,又让房老大媳妇也听。 那儿啼声更明显了。 房老大媳妇怔了半日,脸色大变,“是我儿的声音!”循着声音向前奔去。不多时,在另一棵树下见到一个正在采草药的妇人,她背上有个小小的篓子,正是里头传来儿啼。房老大媳妇忙冲过去,打开篓子查看。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0 那妇人大惊失色,抵挡着,“你做什么!” 房老大媳妇不由分说,从篓子里抱出一个婴儿,细细一看后,她失声道,“这是我的孩子!你从哪里偷来的!走,去见官!” 那妇人听得她是婴儿生母,气势顿时矮了三分,道,“别,别!这孩子着实不是我偷的,我告诉你怎么一回事。” 半个时辰后,房老大媳妇抱着孩子,与谢茵相携往山下走。因为迷路,两人许久才回到房家。房家众人、清让、乐珩本满面焦色地都聚在庭院里,见她们回来,纷纷迎上来。 谢茵敏锐地发现房老妪看见婴儿,面色一变。大声对众人道,“所有的事,我们都清楚了。”喝道,“你还不快说!” 房老妪吓了一大跳,立刻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茵冷冷道,“你还要狡辩么。两位道长可以招来大黑的魂魄,相信它会带着我们把一切弄清楚。孩子是怎么回事,大黑的死是怎么回事。” 房老妪到底只是个乡下妇人,见她这样恐吓,撑不住地招了,“我只是,只是想把那孩子送走,给山上那户没娃的。女娃娃,养在家里做什么...偏生那畜生在门口全瞧见了,挣脱了绳子,要扑打我。我,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全都明白了。 房老大先喃喃叫了一声“大黑”,他媳妇也捂住嘴哭了起来。房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倒是个忠义的畜生。” 谢茵想到昨日,附在她身上的大黑,看到房老妪是那样恼怒,却仍旧不曾下杀手。 所谓兽类,也是有报答之心的。而有些人反而比不上野兽。所谓人面兽心,便是如此。 眼瞧着房家乱了,乐珩忙拉着清让和谢茵一同往外走,“好了,剩下的是他们的家事了,和咱们没有关系,不要搅和在里头了。” 谢茵默默地点头,去拿了包裹出来。 三人往客栈的方向走。快到时,谢茵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地立住了脚步,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要买些东西。” 清让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你买完也早些回来。你两度被妖鬼所迷,想是出生的时辰不好,命格过阴。既如此,不宜太晚还外出走动。此事你今后要牢记。” 谢茵点了点头,目送他们进了客栈,方举步往路旁一间冥器店走。 她仔仔细细地挑选了不少东西。冥币、冥屋,还有吃食。足把店中有的都买了一遍才罢手。 等把东西包好,出了店门,发现天早已经黑了。清让先前的嘱咐响在脑海,谢茵不禁大为踌躇。但思及刘寿,心中一酸,到底还是咬了咬牙,拎起东西往房家去。 到房家时,天已完全黑了,乌沉沉看不见一点星光。 因谢茵知晓了那家人的太多私隐,因此不好再见,并没有敲门拜访,只悄悄绕到了后屋,去寻昨夜刘寿所立的那棵大树。 等站定了,她轻声唤,“阿寿,阿寿!” 不多时,一股冷风迫近,谢茵不由微微战栗。但想到来的是自幼的玩伴兄长,她遏制住了内心的恐慌,道,“我来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答应。跟着很快,刘寿的身形出现在了大树下。初始似笼罩了一层雾气,而后,逐渐清晰。 谢茵见他的模样和当年没有二致,仍是她记忆中那个文秀的兄长。在这一刻,忘记他已死去近一年,下意识地伸手,想触碰他。 却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落了空。 谢茵一时大恸,“阿寿!” 刘寿怜悯地看着她,“人鬼殊途,你我早已不是从前了。” 谢茵喉间哽咽,难以接话。她举起手中的诸物,掩饰性地笑道,“看!房子、钱币、吃食,样样都是我亲自挑的。” 刘寿的眼中浮出一星微光。他几乎是抢着从谢茵手中接过那些吃食,送进嘴里。 谢茵见他狼吞虎咽,雪白的衣襟上满是糕点碎屑,不由说,“慢一些,慢一些!我准备了很多。” 刘寿一边吃一边点头,“你再给我买几个僮仆吧。” 谢茵一愣,“你不是有好些个随葬的俑人吗?” 刘寿噎了一下,解释道,“那几个不顶用。你不晓得,冥界的鬼往往聚众而居。像我这样的新鬼,即便有几个俑人随葬,可孤身一人,凡事哪里抢得过他们?你为我再焚几个僮仆吧,我也好多些驱使之人。” 谢茵点头,“我知道了。你还需要些什么?明日我一并带来。” 刘寿刚欲说话,谢茵陡然发觉周身的风变的阴冷。刘寿也察觉到了,神色大变,喝道,“你快走!走!” 那阵阴风的速度却远比他快。伴随着一声大笑,三个壮硕的魂魄同时飘到了大树下。 见树下满是冥间用具,其中一个男鬼笑道,“何必平,这么多吃食,你一个人吃得完吗?怎么也不叫上我们兄弟?” 谢茵脱口问,“何必平?你不是阿寿吗?” 刘寿满面羞愧,不敢看她。 三鬼见状,哈哈大笑,“什么阿寿?姑娘,他是葬在村东的书生,向来以此戏人,不然,他一个异乡鬼何以得存?”一把推开何必平,拿过他手中的吃食大啖。 谢茵喉间哽咽,再想不到面前的刘寿竟是假的,一眼也不看他,掩面向外而走。 三鬼中最健硕的那个见她美貌,不想放她离开,唰的一下飘到她面前,调笑道,“天色这样晚了,小娘子如何还能独行?不如就留在此处,陪伴我兄弟三人吧。” 谢茵欲挣脱前行,但那阵阴寒的风像无形的绳索一样,紧紧箍住了她,令她无法动弹。她勃然变色,“你放开!” 那男鬼嘻嘻而笑,便欲上下其手。 忽然,谢茵身旁又窜来一股阴寒的风,随即她察觉禁锢得解。 ——是何必平,冲过来掀开了健硕男鬼。 那鬼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痛的“哎哟”大叫。他的两个兄弟见了,都停下了进食,赶了过来。三鬼围成一圈,将何必平与谢茵困在中间。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两个杂志,一个叫《知日》。每期的选题都和日本文化有关。比如“源氏物语,一本满足”、“是枝裕和”、“不朽的匠人”、“阴阳师”、“歌舞伎完全入门”、“一起看大河剧吧”这些。 另外一个是《知中》系列。每期的选题都是中国文化。比如 “禅的入门”、“一本读懂山海经”、“以侠之名”、“山水”。 我看了几期,感觉这两个杂志选题还挺好的,写的有点草草。 ☆、溯缘 何必平瘦小的身躯和他们相比,显得那样羸弱。但他丝毫不惧,悄声对谢茵道,“待会儿我掀翻他们中的一个,你趁机从缺口跑出去,找房家的人!”说罢,不待谢茵答话便狠命往前冲。想不到对方早有准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1 备,狠狠地以手为刃,劈在他身上。何必平不由发出一声痛呼。 谢茵叫道,“何必平!” 他咬着牙忍耐,道,“你快走!” 谢茵不敢迟疑,迅速往房家前院跑。已经很晚了,村中各户的烛火都熄了,但不知为何,房家大堂的烛火还燃着。谢茵见了,心中一喜,大呼,“房老大!禾娘姐姐!”大力地拍着门。 房家夫妇恰在大堂之中,闻言立刻开了门。见是谢茵,他们相顾失色,“谢姑娘果然在我家附近!道长!” 清让从他们身后出来,见到谢茵,松了口气,“你果然在这儿。” 谢茵来不及多想为何他在此处。此刻,她满心惦记着被围殴的何必平,指着后院说,“后院有鬼!” 房老大媳妇吓的花容失色。她相公却胆大,当即与清让持着棍子与火把出去了。 那四只鬼竟然还在扭打,连人走近了都不晓得。 等火光燃在四周,他们这才惊觉,纷纷像青烟一样散去了。清让眼疾手快,抢步上前,一把抓住最慢的那个。 雾气一下子散了,何必平重重地摔在地上。 清让看清他面貌,瞳孔猛然一收缩,失声道,“你——” 谢茵不由看了他一眼。 房老大也变色道,“想不到我家后院寄居了这许多鬼怪。”转头问起谢茵具体情形。 语涉刘寿,谢茵不欲多说,含糊道,“我也不晓得。夜来人昏昏的,不知不觉就到了此处。” 房老大听了,没有再问下去,兀自唏嘘不已。 另一边,清让缓过了神色,道,“这么晚了,打扰你们夫妇了。” 房老大忙摆着手说,“哪里,哪里。两位助我家查清真相,是我要多谢你们。”他见清让的手紧紧抓住鬼,甚至爆出了青筋,神情也怔怔的,不似先前从容,猜到他私下有事,拱手告辞道,“山荆还在家等着。我就先回去了,两位也早些回吧。”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何必平跪了下来,“道长姑娘恕罪,请听我解释!” 清让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 何必平怕他发难,抢着说,“道长,我不是什么恶鬼!不过是一名早亡的过路书生。”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回复了本来面貌。不复先前的清贵,一个样貌普通的青年而已。 青年自陈道,“两位请听我说,我叫何必平,山阳人,十五年前途径此地,落户安家,不幸病殁于村东。因是异乡之魂,无人祭拜。此地鬼怪又颇凶残,偶有人焚烧吃食用具给我,也往往被他们夺去。因此我饥寒困苦,实不得已,演变了模样,骗取一些用具。” 谢茵听的恼怒,“我不怪你骗取东西。可是谁教的你,变化成我兄长的模样!” 何必平满面愧疚,连声说“姑娘息怒”,“是此处花妖。她略通潜入人梦的法术。怜我做鬼苦饥,暗授我此法。” 谢茵想到先前,她见到刘寿是那样惊喜,却原来不过是骗局,恼怒外又生出份伤感来。转过身体道,“我不想再见你了,你走吧!” 何必平见她轻轻放过,如此,更显得他举动欠虑,伤人之心。低声道,“实在对不住。我也知此法不对,可实在饥寒交迫,阴间又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得到吃食,我只得去骗、去抢。姑娘,以后你再碰到这样来求食的鬼,不要再施以好心,中此类陷阱了吧。今晚种种,多谢姑娘。”说到最后,潸然泪下,身影也渐渐消散在雾气中。 谢茵听的恻隐,对着那片雾气问,“如何能让你免于饥苦?” 何必平闻言,精神一震,“村东石碑附近,有棵大槐树。姑娘如果方便,去那儿寻一寻何必平的尸骨,清洗埋葬吧。何必平永世不忘姑娘大恩!” 他的身影渐渐全数消散了。 清让带着谢茵往外走,“你夜半外出,就是为的此人?” 谢茵点点头,“昨夜我们寄居房家,午夜时分,他变幻成我一位兄长的模样,站在大树下乞食。我于心不忍,与他约定今日同一时刻送些冥物予他。” 清让的声音有些飘渺,“你很怀念那位兄长吧。” 谢茵叹了口气,说是。 “你也许不知,人做梦时,顶心是会有明光的,其中可见你梦中种种。一些得道妖怪修炼了窥梦术,就能据此变成你梦中之人的模样。你昨夜一定又梦见那位兄长了,所以花妖看到,告诉书生该如何演化,博取你的怜悯。” 谢茵怅然道,“原来如此。当真是人心一动,鬼神皆知。对了,道长怎么也在此处?” 清让道,“见你半夜还不曾回来,试来此处寻找。” 谢茵心中惭愧,“道长曾告诫我晚上不要外出,我当做耳旁风了。” 清让未答。半晌后,他忽然说,“其实,方才有一瞬,我很羡慕你。” “羡慕?可我今晚被骗了呀。” “但你还是见到了兄长,哪怕不是真的,你也见到了他的模样。”清让的神色微微迷惘,“你知道么,昔年,我也曾见过一次我母亲的魂魄。” 谢茵认真地听着。 “那时我初习走无常道,学成后,第一件事就是推算我母亲的魂魄是否转世。很幸运,因为一些原因,她还羁留在尘世。我得知,大喜过望,连夜赶到她魂魄所居之地。我那样惴惴地走近她、走近她......她还保有着生前的容貌,连低头的样子,都与我多年来看惯的无异。我忍不住唤,娘!她抬起头看我,目光那样冰冷。” 似有无法横亘的伤痛在心头,以致清让一向平静的面容上添了痛色,语调也不再平稳,“终于,她开口说话了。却是问:你怎么来了?我说,娘,我很想你,很想再见见你。她一哂而已。告诉我,她的尘缘已尽,如今在等待转世,做一个全新的人。而我是谁,在想什么,对她早已不重要了。说罢,掉头而去。其后,我欲再见她,但不知何时,她已然悄悄转世了。”清让缓过了神色,淡倦道,“我终于明白,人世间的情感不过如此。” 谢茵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死去多年却仍徘徊于人世的原因?又是为什么,她见到你安好,立刻前往转轮?她是牵挂你啊!” 清让一怔。多年以来,他从未如此想过,“是吗?若果然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相见,她要对我说那样绝情的话?” “因为她已堕入死地,而你犹在人间。阴阳相隔,她不得不以此来阻绝你的伤感之意。清让,你还记得吴广庭吗?”谢茵再度念起这个名字,心中一片唏嘘,“他称燕娘为没有心肝之人,又对她避而不见,让我去送忘情水。但他心中果真做到遗忘了吗?”她着意看向清让,“清让,我想,你母亲和吴广庭是同样的人,在冰冷中流露她的爱意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2 。你其实已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人世最大的爱了啊。” 清让神色震动,喃喃问,“真的吗?” 谢茵肯定地点头,“真的。”她突然想到方才,情不自禁地喊了两次“清让”,脸上一阵赤红。掩饰性地问,“你方才去了房家,可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清让叹息,“还能如何?终究杀的不过是一头熊,何况女婴好端端地找回来了。难道房老大夫妇还能与母亲决裂么?一家子不提此事,掩过罢了。” 谢茵听的惊愕,“可惜了那只熊,它不以身为畜生、被人所杀而负人,人却如此负它。” “姑娘!道长!” 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声。是房老大的媳妇。 她小跑着过来,喘着气问,“今日与姑娘、道长作别,不知何日有缘能够再见。有一事我想冒昧探问。大黑它,后来可有再去找你们,说些什么?” 谢茵想到方才清让所说,心中恼怒,别过头去不言语。 清让却开了口,“确有。”在房老大媳妇惊喜的目光中,他道,“谢姑娘今日午睡时,梦见大黑两爪抱起作揖。大黑自称上天怜它无罪而死,从此封它为此处土地神的驱使。” 谢茵想不到他这样说,吃惊地看过来。清让看了她一眼,示意别说话。 那房老大媳妇已然信了,连声问,“真的吗?那它为何不托梦给我们夫妻?” 清让温言回答,“因谢姑娘生性可以通灵,所以,大黑第一个托梦给她。” ☆、变故 “天理昭昭,便是如此!”房老大媳妇喜极而泣,拜别而去。 她一走,谢茵再也忍不住,道,“道长竟作如此好语安慰她,我着实看不过去!他们夫妇口口声声说相信大黑,视它如家人,可到头来,连一个公道都不敢给它。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这样囫囵过去。哪怕杀死熊的是我的父母,我也会坚持做对的选择!” 清让安宁地看着她,“谢茵,你为人正义,这让人称许。可是人活着,羁绊太多,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有决绝的性格。房老大夫妇碍于亲缘,不能为大黑讨要一个公道,他们的余生都将活在愧疚之中。他们一生与人为善,为什么要承受这许多?” “好吧,禾娘夫妇没有错。那房老妪呢,她偷偷卖了自己的孙女,又把一切嫁祸到大黑身上,还杀了它。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受到惩罚?” “她所做的一切,她的家人都知道了。她的余生,会被所有人暗自唾骂猜忌。这对她,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谢茵不由有些烦躁,“比起惨死的大黑,这点算什么?何况在外人眼中,她有勇有谋。众人说起她,都是一片赞誉。” “那是他们的事了。”清让平静道,“谢茵,不要忘记,于这件事、这家人,你都是局外人。” 谢茵倔强地说,“我是局外人不假,但我有能力给予她责罚。房老大碍于亲情没有惩罚她。县官不知情,没有责罚她。我可以!” “那么,责罚过后,大黑是否会回来?房家众人又是否会感激你?”清让徐徐道,“报复固然能出一时之气,可是谢茵,它无法弥补前事,更会让许多人受伤。” 谢茵有些颓然,“这便是道长心中的‘道’?就好像燕娘那件事上,你选择帮助吴广庭,隐瞒燕娘,让她得到一段看似完满的虚假婚姻。” “那不是虚假。燕娘对王鼎的情意是真的,只是愧疚暂时遮掩了她的心。”清让不想再纠缠进这样的争执中,看着谢茵说,“你不能凡事都计较的如此清楚。若想在人世走的长远,有些事只能糊涂。” “是吗?”谢茵喃喃问。突然之间,她非常伤心,“原来,生命的真相是这样。” 清让一怔。 有冷风从耳边拂过。 许多年前的那个深夜,京中来人,传达了那个人的秘密口谕。只有一个字:宋。 宋,那是清让舅家的姓氏。那个人以此作为威胁,要清让完成一件事。 清让紧紧抓着那张纸,怨恨填胸。 为什么?他已经放弃了尊位,放弃了母亲竭力为他争取的所有,那个人仍旧不肯放过他? 前来宣召的黄门冷冷道,“您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怎样做才是对自己,对所有亲眷最好的选择。” 清让疲惫地闭上眼睛。受他的连累,舅舅于去年被杀,以一个逆臣的身份,至今仍未平反。 而舅母、表弟、表妹,他们被贬去了蛮荒之地,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回到故土。他不能再牺牲仅剩的亲人了。 他艰涩地开口,“我答应就是了。” 眼前的少女,多像那时候的他,脸上有着对残酷世事的不可置信。 清让怜悯地看着谢茵,把手按在她肩膀上。 次日一早,谢茵独自去了村东,找何必平所提的大槐树。那地方很显眼,她一下子就找到了。 只见槐树下插着半块墓碑,上面满是牛粪、污垢。谢茵用帕子擦了许久,墓碑才变的干净,露出上面浅淡的几个字:何必平之墓。 有个过路的人见谢茵蹲在地上,望着墓碑发呆,走过来问,“姑娘怎么了?在这看着个墓碑?” 谢茵抬起头,问,“大哥,你知道这底下埋的是谁吗?” 男子点了点头,说知道,“何必平嘛,二十年前来我们这儿的一个书生。他不幸病死了,又没个亲眷的,村长就带头在这树下挖了个坑,把他葬了。” 谢茵不胜唏嘘,“可怜他年纪轻轻,就这样做了异乡鬼。”对男子道,“实不相瞒,我家与何必平家是世交。今日我便是来此处带走他的尸骨,好生安葬的。” 男子“哦”了声,“这事儿穗香知道吗?” 谢茵一怔,“穗香?” 男子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穗香,你该是不认识的。那是何必平来了我们这儿后娶的妻子。” 谢茵想不到何必平有妻室,大吃一惊,“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男子撇一撇嘴,“走了!十几年前我们这儿闹饥荒,他们公母俩吃不饱,何必平又只会读书,没有谋生之技的。那穗香就离了家,嫁到邻郡去了。哎,当时他们俩也真可怜。何必平跟着马车追赶穗香。穗香为了给他留一笔银钱,硬是拉上了马车的帘子。何必平追赶了三十里,都没有再见到穗香一面。” 谢茵叹了口气,“既已和离,这事也用不着她知道了。”给了男子一锭银子,两人一同动手,将何必平的尸骨取出,送去附近的丧葬店。 那里有专人帮着洗净了尸骨,焚烧火化。谢茵又出了银子选了块风水宝地,看了看,今日适宜下葬,索性不往后拖延,行云流水地指挥人把何必平落葬。 棺材被放下的那一刻,谢茵分明觉得有风从身旁掠过,随即,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3 一个声音在她耳旁低语,带着微微的哽咽,“幸逢小姐,我得入转轮。此恩此德,来生奉报。何必平,叩头。” 一系列的事做完,已是天黑时分,谢茵捶打着酸痛的腰往客栈走。 想不到,快到门口时,她发现自己的房门大开。清让、乐珩、齐钧彦面色焦急地站在门口。 谢茵忙快步上前,问怎么回事。 清让蹙着眉,“收妖匣,丢了!” 谢茵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齐钧彦。毕竟,收伏灵云那天,他流露出了明显的不舍。 乐珩以一个眼神阻止住她的怀疑,委婉道,“说起来,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呢。早上你出去办事后,我们一块儿去用饭,哪晓得回来后,才走到楼下就发现出事了。” 如此说来,收妖匣失踪,与齐钧彦是无关的。 谢茵吃惊道,“那是谁?” 清让看向她的屋子,神色微微凝肃,“你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陌生花香,应是某个女子留下的。” 谢茵一怔,随即失声道,“匣子里还关了个蛇妖!” 清让看着她,颔首,“我们初到此地,并没有惹过其他妖物。所以我想,是蛇妖的同伴无疑。” 齐钧彦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出声问,“道长,收妖匣就这么被蛇妖夺走,她也在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乐珩安慰道,“放心,那匣子的关合需要咒语。此咒只有我和清让两人知道。蛇妖是万万没法子把薛灵云放出来的,更别提伤害她了。” 齐钧彦闻言松了口气,同时察觉自己太过忘情,掩饰地说,“那就好,我不必对她有所亏欠了。” 谢茵看着清让问,“道长,我们如何找回收妖匣?” 清让遥遥指向西方,“相邻的南风郡有座道家名山,高八千六百尺,人谓之‘奚山’。此山行愈上,势愈险。而传闻在它的巅峰尽头,云雾笼罩之处,悬挂着一面宝镜。不管你想要寻找的是人还是鬼、妖、怪,只要把他用过的物件放到宝镜面前,镜中立刻会浮现此人的身处方位。” 谢茵闻言大喜,“那我们即刻动身前去吧。” “要这样容易,我们早去了。”乐珩叹道,“你不知道,奚山地势极为险峻,在冥界和人间的交界线上。非至阳之日、至阳之时,轻易不可攀登。” 谢茵重复着“至阳”二字,“若不是至阳的时辰登山,会有什么后果?” “轻则,阴寒之气入体,大病数日。重则,被奚山脚下流散的魂魄捕获,生魂跌入冥界。” 谢茵“啊”了一声,“那最近的至阳之日是何时呢?” “十一日后。”清让道,“我们按如今的脚程去,时间卡的正好。” 几人到了午后,开始整理起行李。突然,谢茵的门上传来几声急叩,“谢姑娘!” 谢茵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去开门。是早上一同葬何必平的丧葬店老板。 那老板急道,“哎呀谢姑娘,真对不住!早上你选的那块墓地,原来是有人订下的!” 谢茵蹙眉道,“怎么会这样?” 老板满面歉疚,“真对不住啊谢姑娘。那客人是三年前定的地,隔了太久,铺子里的伙计换了几批,新来的不知道这事。所以,贸然把那块地荐给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早更~ tb这几天有个活动!叫【清空购物车】。 在tb搜索栏输“看都市快报抽奖去”,就可以报名,晚上六点出结果,抽一个人发1w红包,让你清空购物车。 好多家报社举办这个活动呐,不止都市快报一个。然后每个报社口令不一样。小天使可以在wb试着搜关键词。 希望我们当中出个欧洲人哈哈哈。 ☆、乐珩 谢茵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好了,前事我知道了,老板你只说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老板不敢隐瞒,道,“早上下葬的动静大,先前定地的客人辗转听到了。这不,来了我们店里闹呢!说是要把何必平的棺椁起开......” “何必平已然入土为安,他这样如何使得?”谢茵为难道,“要不,我给他三两金子,算是买下他这块地,如何?” 她语音未落,已有人气势汹汹地从老板身后过来,啐道,“我呸!谁稀罕你的臭钱!你做错了事,抢走我老爹的墓地,还要这样使臭钱打发我!” 此人长的五大三粗,嗓门又大,一时之间,客栈中的人都打开了房门看热闹。 乐珩与清让很快也听到了动静赶来,打算劝架。但他们修道之人,素日与市井村夫交往不多,很快便在这汉子的怒斥中败下阵来。 三人正在焦头烂额,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你是说村西那块地么?那算什么好地方!” 汉子听闻,不觉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你说什么!” 谢茵见说话的人渐渐走了过来,竟是齐钧彦。暗叫不好,他不知内情,还如此随意插言,给他使着眼色。 齐钧彦目不斜视,看着汉子,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块地不好。——如果你打算葬你爹。” 汉子一怔,随即上前了一步,道,“你说明白点!” 齐钧彦徐徐道,“早上那块地葬人时,我也去送了送。墓旁有十余株桑树是不是?皆是参天巨树,树根扎进土地。在我的家乡,这样的风水叫做‘穿心煞’,乃是以墓中骨灰养树之意,会对墓主的后世子孙大大不利。”不动声色看了眼谢茵。 她反应了过来,忙柳眉倒竖,对丧葬店老板作色道,“好啊,我让你给我找块好地方,你不仅给我个有主的,还是个大凶的!” 老板吓坏了,忙摇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这儿的地可都是找风水先生看过的啊。”又骂齐钧彦,“你瞎说什么?信不信我去县官那里告你!” “老板不要着急,在下的话还未说完。”齐钧彦微微一笑,“‘穿心煞’并非大凶,而是亦凶亦吉之势,端看下葬的是何人。若墓中人乃异乡朽骨,则桑树树根能禁锢此人魂魄,令他不至成为游魂,为害一方。” 老板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对汉子道,“你看,阴差阳错,我却是干了好事。” 汉子脸上有怀疑之色,“谁知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诓我的地!” 谢茵听闻此言,敛了焦急之色,不屑道,“谁稀罕那块地?你既这样说,那就依你先前的意思吧,我择日将何必平的棺椁取出,让与你父。” 汉子到底害怕,咬牙片刻,道,“还是算了。” 齐钧彦拱手道,“兄台雅量,在下佩服。说起来,在下略通风水,兄台如不嫌弃,不如与在下一同商量,再为令尊择一块福地?” 他方才娓娓一谈,汉子颇为信服,因此,欣然同意,与齐钧彦约定了午后一同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4 去看墓地。 等到汉子、丧葬店老板,还有围观的众人离开,谢茵的脸垮了下来,忧愁地问,“齐兄真要与那汉子一起去看墓地?” 齐钧彦无奈地点了点头,“谎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若接下来我推脱不去,恐怕会前功尽弃。” 乐珩苦笑道,“我看那汉子为人斤斤计较,恐怕看地也不会爽快。” 齐钧彦叹息道,“我想也是。所以道长,不如你们先行赶路吧,我与那位大哥看完墓地再追你们。” 谢茵心中颇为愧疚,“太麻烦你了,齐兄,此事原是我马虎所致。” 她还欲再说几句道歉的言语,清让已经淡淡地截断,对齐钧彦道,“一事不劳二主,此事就麻烦齐兄了。十一日后,奚山见。”他说完,让谢茵和乐珩拿了行李,与齐钧彦告别。 谢茵走出了客栈,才醒过味来,道,“清让道长真当雷厉风行。” 清让微微一哂,没有答话,兀自去雇了辆马车。 那车过来,谢茵与乐珩都捂住了鼻子。 太!臭!了! 车夫见他们的脸紧紧皱着,赔笑道,“几位见谅啊,小人这阵子生意忙,所以没顾得上打理车。” 谢茵见他穿着破烂,更兼满面疲色,也不好提不坐车,瓮声瓮气地说,“没事”,第一个上了马车。 不一会儿,清让和乐珩也上来了。 坐定后,谢茵随口问清让,“道长怎么想到去雇车?前些天你不是提醒我,这里乱,少雇车么?” 乐珩听的笑,“什么乱,他就是扣扣索索,害怕花钱。” 清让避开二人揶揄的目光,平淡地说,“怎么,让你们少走些路,话还这样多。” 这辆马车虽然臭,但车夫驾车很稳,碰到布满石子的道路都行的十分稳健。不久又到了田野上,路两旁的花草散发着清香。乐珩不禁撩开车帘,深深嗅了一口,心情大好,随口哼了一句。 谢茵取笑道,“瞧这高兴的,都唱起歌来啦。” 乐珩神情轻松,“你不晓得,这条路很像我家附近。我坐在这辆车上,老有个感觉,继续往下行,会通往家中。” 谢茵好奇地问,“说起来,一直都没有听你讲过自己的事呢。乐珩,你打哪儿来?” 乐珩笑吟吟道,“我打河内郡东荒山的狐狸洞来。” “那你住在哪儿多久了?” 乐珩想了想,“大概有三百多年了吧。我是前前前朝出生的。当时天下姓李,即如今所说的李魏王朝。” 谢茵不觉托腮,好奇地问起当时之事,“我曾听大哥说,李魏王朝的最后第二任皇帝,魏灵帝李钦壮年而薨,死因颇为蹊跷。而其妻恭仁皇后在他死后三月生下遗腹子李玥,立为帝王。后李魏王朝为周氏所灭,宫禁内流传着一个秘闻,废帝李玥其实是女儿身。此事你可知真假吗?” 乐珩为难道,“宫禁秘事,我如何能够得知?” 谢茵有些泄气,又问,“后来的周氏王朝传闻流传着璇玑图。是一位空空道人于开国时所画,上面详细列了本朝将会继承帝位的十三位皇子之名。听闻蜀周宗室无不以抢夺此图而头破血流。这图你知道些什么吗?那位空空道人又究竟是何方高人呢?” 乐珩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张图吧。永徽十几年来着,我下山了一趟,在当时的帝都咸阳,我亲眼看到两个王为这张图斗的两败俱伤。” 几句话令谢茵振奋了精神,“怎么个斗法?又是怎么个两败俱伤?” 乐珩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就记得有这么回事,有这么两个人。” 谢茵唉声叹息,“看过的事,怎么可能忘啊?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她上下打量着乐珩,这样仪容俊秀的美少年,说他是狐,她信。可说他今年三百多岁了,她万万不信。 一直没开口的清让明白她的疑问,徐徐道,“乐珩真的三百多岁了。只因他自二百六十岁后闭世于东荒山,万缘断绝,一意精修,直到十年前方再入人世,因此,你问的许多事他都不记得了。并非蓄意骗你。” 谢茵微微惊诧。乐珩看起来是这样的爱热闹,怎么会忍受六十多年的清修之苦?她这样想着,问了出来。 乐珩的笑容有些苦涩,“法术低微嘛,所以静修数年。” 见谢茵不信这个回答,还欲再问,清让抛出了一个诱人的问题,调转了她的注意力,“你想不想知道,我跟乐珩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十五年前。 彼时,清让十岁,刚刚投身于白云观。 那年的大年初一,山下有户人家出了妖鬼之事。白云观的何知观,即清让的师傅得知,答允亲自主理此事。而清让作为他的入室弟子,先行下山,为他接洽袁家。 还没到袁家,途径相邻的乐家时,清让便敏锐地发现一股妖气。当即叩门,意欲告知主人,除妖。 门很快开了,一个俊秀少年微笑着说,“哟,今天是哪个来串门啊?” 清让愣住了。这人满身妖气,分明就是妖物!当即一言不发地拿起收妖匣,念动咒语。 少年吓了一跳,“我的娘咧!”往后跳了数步,躲开清让的攻击。 清让念咒不停,逼近门内。 少年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小道士,先听我一言!” 清让毫不理睬,兀自快速念动咒语。 眼看就要被收妖匣吸进去了,少年不再步步退让,双手结咒,开始抵挡。 清让到底年幼,很快露出颓势,但还是拼命念咒。如此一番角力后,一人一妖皆元气大伤,精疲力竭。 少年扶着墙叹气,“我好好说话,你偏是不听,弄成这样。”清了清嗓子,“我叫乐珩,便是此间主人。” ☆、南风郡 清让不觉大惊,原以为有妖物潜藏于乐府,想不到主人便是最大的怪物。他这样藏身于闹市,图谋的是什么?而隔壁袁家闹鬼,也恐怕与他脱离不了关系吧?原来无力垂落的手又使上了力气,紧紧握住收妖匣,嘴唇翕动。 乐珩见状,大骂“娘个西皮!”,不再维持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破口大骂,“你这驴道长!也不想想,我辈出入无形,若要害人,晚间暗自来去就是。何必同人比邻而居?况且看你年纪还小的很吧。若我认真想教训你,你如何能敌?看清楚了,我是亲人的好狐狸!”说完,运起十足的力气,踹向清让,将他一脚踢到门外,随即将门重重关上。 清让脸色发烫地跌坐在地上,心里满是羞愧,为自己的技不如人,也为先前的冲动。 当日晚间,清让买了一些烧鸡,悄悄放到乐府门口。次日晚间,又买。算作对乐珩的赔罪。 到了第三日晚间,清让送完鸡回袁府,还没到自己房间,便碰上袁家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5 小郎匆匆过来找他,“道长,我房里好像有些古怪!” 清让当即打算跟着去看看。 突然,墙壁上传来几声叩响。清让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那叩声更重了几分,伴随着一声不耐的叹气。 那声音分明是乐珩的。而此道墙壁,横亘在袁家和乐家之间。 乐珩究竟是什么意思...... 清让的脚步不由停住,看向墙壁。 只见他的影子正倒映在上面。纤长的一束,却是孤零零的。 顿时,一股悚然袭上清让心头——身旁袁家小郎的影子呢? 当下顾不得多想,迅速退开数步,拿起收妖匣,念动咒语。 袁家小郎的动作远比他快,风一样地闪到他面前,阴测测笑道,“你来不及的。” 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放屁!”一个身影迅速从隔壁墙头跳落,以手为刃,隔开袁家小郎。 清让趁机再度念动咒语,很快有白练似的光射出,将地上的袁家小郎席卷进去。 清让的叙述戛然而止,停在了这里,“这就是我和乐珩的相遇。” 谢茵“哇”了一声,“很是精彩啊,原来你们是这样相识的。那后来呢?你们就一起结伴,闯荡天涯了?” 乐珩的眉心微微一动,仿佛忆起了什么不愿触碰的往事,半晌才笑道,“不是,我又在当地住了四年。和清让一起浪迹天涯,是这几年的事。” 谢茵点点头,好奇地问,“说起来,乐珩你怎么想到住到人堆里啊?还置办了一个府邸。你的钱都是打哪儿来的?你府里买了丫鬟僮仆吗?你都跟别人说你是做什么的?” 她叽叽喳喳,问题很多,每一个都令乐珩想到当年的种种细节,脸色一分分地白了。 清让见状,以一句话回答了谢茵的所有提问,“乐珩来往人世三百年,幻化的身份之多,恐怕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谢茵有些泄气,“那岂不是很可惜。你所遇到的有趣的人、有趣的事,在这样漫长的生命里都成了一戳即破的泡影。” 乐珩摇头,轻轻地说,“不是的。” 谢茵没把他的反应放在心上,转头问清让,“道长曾与我说,我两度被妖鬼所迷,想是出生的时辰不好。既如此,可有什么补救之法吗?” 清让先让她报了生辰八字。谢茵扳着手指细细说了。清让闻言,皱眉道,“上次我只是猜测,想不到你的命格阴寒至此。” 谢茵点点头,“记得小时候,大哥说漏嘴告诉我,我出生三百天,常常无故啼哭,父亲遍请医师而不知何故。后来父亲听从家中老媪的建议,在我的房门、床头悬满了刻有符咒的铜质风铃。三天之后,所有风铃破碎,而我也不再哭了。” 乐珩敏锐地捕捉到了三字,问,“说漏嘴?” 谢茵点点头,“我四五岁时,有一阵常撇下乳母丫鬟,独自跑出房间,玩到满身是汗才回来。父亲有一天撞见了,责备乳母没有看顾好我。乳母委屈分辨,是我顽皮,每天同她躲迷藏。我说,不是啊,是两个小姐姐每天领着我一块儿玩。父亲忙问是什么样的小姐姐。我告诉他,是比我大两三岁的两个女孩。一个穿着粉色的裙子,另一个穿月白的裙子。那天父亲急匆匆就走了,到了第二天,他突然为我换了房间,让我住到向阳的朝南处。而我身边的乳母、丫鬟也全部换了一批。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家里人议论纷纷,我也很不习惯,每日啼哭。可过不了多久,这些便忘的差不多了。后来我长大了,有一天想起此事,悄悄问大哥,他告诉我,家中宅子并非全新,乃是从别人手里得来的。而我昔年遇到的两个小姐姐,那形容面貌,分明是前主人早逝的两个女儿。据他所说,我长到如今,身上发生过许多异事。父亲深以为不详,命家中上下谨守秘密,不许叫我知道害怕。又延请了不少习道之人,常住家中坐镇。我如此长到十五岁,果然不曾再遇到什么,只是较常人多梦罢了。” 清让道,“多梦?” 谢茵道,“道长也许无法想象,我每晚都会做梦。光怪陆离,什么样的都有。”她仔细地回想着,指着天空说,“我记得做的最有趣的一个梦,是去拜见哪座山上的女仙。那山极高,上面的半截都笼罩在了云雾中。在那梦里,我会法术,提着裙裾,步履轻盈,几乎是飞到那座山上...山顶上都是人,有男有女,穿着典雅。可惜面目模糊,我不记得都是谁。只是隐隐有个感觉,我们彼此都相识。果然,他们看见我,纷纷朝我亲切微笑。我一路轻快地走到女仙的座位下拜倒。她微微下视,做了个起来的手势。” 乐珩听的神往,“后来呢?之后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后面的经历,依稀记得是很飘逸的。”谢茵摇摇头,“可醒来之后,早已忘了梦中大概。” 乐珩有些失望,点了点头。 几人每日如此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就过了五日。这一天,马车“吁”的停下,谢茵以为到了今日要住宿的客栈,想不到清让说,“抵达南风郡了。” 谢茵大为惊异,“不是说十一日才能到吗?” 清让道,“走路的确要十一日,可如今咱们是乘车而来,时间自然就缩短了一半。” 谢茵“哦”了声,惋惜道,“可惜还要再等六天才到至阳之日。”临进房门前,谢茵问了句,“从这儿到奚山远吗?” 清让回答,“一个时辰就能到。” 谢茵惦记着女妖灵云,欣慰道,“那就好。十四日咱们一大早就出发吧。虽说蛇妖的同伴打不开收妖匣,可终究灵云与他非亲非故,我怕她落在怪物手里,有什么不测。”她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道长,一直不曾问你,那灵云究竟是个什么妖物?狐狸?鬼?还是什么怪?” 清让有些犹豫。 谢茵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试探地问,“怎么了?道长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乐珩悄悄道,“那灵云不是什么女妖,她是一只不完整的魄。” “魄?!” 清让解释道,“你可知,人有三魂七魄。当人生时,这魂魄会紧紧依附在肉身之中。而当人走向死地,魂魄会一一离体。薛灵云...我曾私下勘探过她的灵台,其中确有她所诉的往事种种。” 谢茵吃惊道,“看来,果如她所说,她不是什么妖物,就是薛家小姐!” 清让蹙眉而叹,“可好端端的一位大家闺秀,为何会魂魄离体?” 谢茵犹豫地说,“也许,她是死了?” “薛灵云的灵台之中,没有关于死亡的记忆。” “那或许,如今我们见到的,是她的生魂?” “我也是如此想。”清让道,“只是不确定她自己是否知道,这样脱离肉身多年,她的肉身有很大可能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6 已经毁了。” 谢茵听的心乱如麻,同时明白了为何清让始终对灵云的身份一言不发。道,“道长暂且没将此事有告知灵云和齐钧彦是对的。等我们去薛家查探后,再说不迟。” 几人打算各自回房,忽然听得楼下一片喧哗,不由自主都往下看,只见客栈门口集了很多人,其中有个人大声道,“让让!都让让!” 很快有两个汉子抬着担架进了客栈大堂。担架上躺着个人,面目被汉子遮挡住,看不清是男是女。 乐珩随口道,“大概是有人突发急病吧,暂且抬进来救治。” 客栈老板也是这样想的。他慌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叫道,“哎!哎!你们怎么回事!抬个生病的人到我店里。我这儿是开门要做生意的啊。叫人知道可怎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灵云这个故事叫《离魂记》~ ☆、鬼蜮 抬担架的两个汉子道,“都什么时候了,老板你还惦记着店里店里。”“就是,这人的脸这样白,你也发发善心嘛!” 老板听了,更觉晦气,“去,去,赶紧把人抬走!无端端的,别过了病到我这儿。” 其中一个汉子道,“放心吧,不是病,是丢了魂。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昏倒在奚山脚下。要不是我们兄弟两个今儿个路过啊,我看他,早没命了!” 老板的脸色缓和许多,撇撇嘴说,“必是听了传言,去登奚山找人的。既不是病,那暂且抬到我店里来吧。”走过去帮忙。 谢茵听闻“奚山”二字,大吃一惊,向前走了几步。换了个角度,那担架上之人的面貌一下清楚了,正是与他们五日不见的齐钧彦! 谢茵叫了声“齐兄!”奔下楼,拨开看热闹的众人。 担架旁的汉子见状,问,“姑娘认识此人?” 谢茵忙道,“这是我的友人。” 汉子松了口气,“正好我们兄弟俩有事。既如此,就将他交给姑娘了。” 谢茵谢过,等他们走后,摇撼着齐钧彦,“齐兄!醒醒!” 齐钧彦仿佛听不见,沉沉睡着,脸色苍白如死。 谢茵又欲再叫,清让走了过来,制止了她的呼声。他沉声说,“齐钧彦的魂魄不在体内。” 三人将看热闹的人群驱散,扶着齐钧彦回了房间。 谢茵深感齐钧彦的身体沉重,肌肤也冷的像冰,几乎就是个死人,心中担忧,“一别五日,怎么齐钧彦成了这样?” 乐珩轻叹一声,“你没听方才的汉子说么,齐钧彦昏倒在奚山脚下。他必定是想找到灵云,所以冒险到了此处。” 谢茵不解,“可咱们明明跟他说了会去找灵云啊,他又何必急这几日。” 乐珩道,“咱们说的找,是十一日之后。齐钧彦心系灵云,如何等得了这样久?现在想来,丧葬店老板突然来闹,齐钧彦为了安抚墓地原主人留在客栈,都是他为了隐瞒我们而做的戏。” 谢茵蹙眉问,“他为何要这样?” 清让眼中有着了然的通透和怜悯,“因为他心里有灵云,可又不愿承认爱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妖鬼。” 三人相对无言。 良久的寂静后,谢茵问,“齐钧彦的魂魄离体,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会。”清让道,“南风郡的土地神与我师傅有着三十年交情。到了晚间,我去拜会他。如无意外,他会为我们出面,责令奚山下的游魂放回齐钧彦。” 谢茵松了口气,“那土地神住在何处?离这儿远吗?” “他住在浮城,离此处一梦之遥。”清让看着谢茵,见她跃跃欲试,道,“今晚亥时,你在房内睡下。待入梦后,我导你共往。” 亥时,谢茵穿戴整齐,躺在了床上。因牵挂着浮城、土地神,她脑中乱纷纷的,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半个时辰才进入梦乡。 才一沉入睡眠,清让便出现在她眼前,问,“怎么迟了这样久?” 谢茵有些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去浮城,有些紧张,便睡不着。咦,乐珩呢?” “浮城之主不喜灵兽修炼成道,因此,乐珩今夜不与我们共同前往。”清让说完,对着天空道,“鹤来!” 很快有一只鹤鸣叫着,从天际飞来,落在他身边。 谢茵见这只鹤生的羽毛柔顺,目光明亮,迥异凡种,忍不住伸手摸了它一下,歆羡道,“这是道长的坐骑吗?怎么平素不见它?” 鹤从嗓子眼里“咕”了一声,声音重重的。又狠狠抖动着全身的羽毛。 谢茵毫无防备,一下子吸入许多碎毛,咳嗽起来,惊讶地问,“它怎么了?” 清让有些尴尬,“罗罗有点洁癖。它愿意载人,可是不许人摸它。” 罗罗听了,颇引以为傲,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谢茵。 她没放在心上,随口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它得了癫痫呢。” 罗罗的双眼立时睁的老大,恨恨地“咕咕”着。浑身的毛也炸开了,蓬松地像一朵花。清让见状,打着岔道,“刚刚你不是问我,罗罗是否是我的坐骑么?算是吧,但它不专属于我,它是隶属于冥界的。像这样的鹤,冥界有九十一头。素日里,他们不入人世,由鬼役照管。而当每位走无常有所召唤,鬼役就会随即放一头出头。他们的品阶与我们这类走无常是一样的,待遇却比我们好许多。” 他收尾的一句令罗罗听的飘飘然,浑身的毛柔顺地落了下来。清让见给它戴高帽子有用,接着又道,“今天也要辛苦罗罗了。” 罗罗听的更为满意,伏低身子,舒展开背部。清让上了鹤背,又把谢茵也拉了上来。 两人坐定后,罗罗凌空而起,不一会儿,就升上了高空,底下的建筑成为了渺小的数点。 谢茵见远处有个地方,金碧辉煌,即便在高空也能听到那里传来的飘渺歌声,奇道,“那儿就是浮城吗?” 清让摇摇头,“那是鬼蜮,浮城还在前头。你——”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的谢茵已因为吃惊,略略探身朝下,打算看清楚那灯火通明之处。忽然,她身子一轻,整个人从云端跌落。 “清让!”谢茵大惊,呼救。但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坠落,穿破云层,向着地面而去。 而空气中,传来清让破碎的最后半句言语,“——你不要注目于鬼蜮,否则,会被它所迷。” 谢茵在一阵甜香中醒来。 她坐起身,打量四周,这间屋子十分古怪,不是寻常的粉白之色,竟色呈微黄,是一间略带浑浊的晶室。墙壁也怪怪的,摸上去非常滑,带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甜香。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全数黑了下去,室内却不曾点一根蜡烛。从门口到床边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7 依次悬了九枚碗大的夜明珠。铺在床上的也不是寻常的棉花被褥,而是以落花缝制的香被。谢茵拿起来细看,完全见不到一点缝纫的痕迹,犹如出自天然。饶是她生于宫禁,见惯富贵,也不由赞叹。 忽然,门上传来几声轻叩,伴随着一个明快的女声,“姑娘醒了吗?” 谢茵回过了神,道,“醒了。” 很快有个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的婢女走了进来,笑吟吟道,“姑娘。” 谢茵见她虽着下人服饰,可容貌娟秀,神态飞扬,令人见而忘俗,不敢小觑,扶了一把。 婢女忙道,“碧桃不敢。” “原来是碧桃姑娘救的我。”谢茵试探地问,“敢问姑娘,这是何地?” “这是落花府。”碧桃掩口一笑,“并非婢子救的姑娘。行善者,是家母南华。此地主人姓黄,现已听家母禀告,知晓姑娘在府中,稍后婢子便引姑娘前往拜见吧。” 谢茵道,“很该当面一谢主人。只是如今夜深了,我恐怕贸然前去会扰他安寝,不如到明日晨间再说吧,” 碧桃听出了她推脱的言外之意,笑道,“姑娘不知,今夜,我府恰好开设了欢宴。此刻家主正与阖家亲眷欢聚于大堂呢。姑娘这时候拜见,岂不是比明日特特去见强。” 如此,谢茵无可推脱,只得随她前去。 黄府颇大,碧桃引着谢茵足足行了两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停下。 谢茵起先有些犹豫,但见黄府到处悬挂着夜明珠,将整座府邸照的宛如白昼。每个游廊上,都穿梭着手举托盘的僮仆。心想,大约真如碧桃所言,主人今晚开设宴席,一颗心放了下来。 少顷,两人停在了一栋雕梁画栋的楼阁之前。碧桃露齿而笑,“到了。”与守在门口的婢女低语了几句。那婢女忙进去通传,很快笑着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主人请贵客进去。” “贵客?”谢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语,问,“是说我么?”她还在犹豫,身后的碧桃已轻轻推了她一把。 谢茵不由自主地进入了大堂,脱口低呼,“好香!” 黄府的大堂和寻常人家相比,大为不同。里面不见一桌一椅,而是栽满了各色花树,地上也满是落茵。谢茵试着踏花前行,馥郁的花朵奇异地无一破碎,如一张坚韧的毯,仍旧稳稳的在她脚下,而那香气更浓郁了,谢茵不禁深深嗅了一口,一下子神气清越,又道,“好香!” 在座嘉宾见到,纷纷掩口而笑。她们俱是倾城娇娥,其中没有一个男子。就那样随意地坐于一棵棵花树下。花树的低枝垂落,柔软花瓣缀满枝头。映照着那些如花的容颜,直分不清哪个是花,哪个是人。谢茵一瞬间目眩神迷。 上首坐着两名年轻女子。左边的年过双十,杏脸桃腮,描着细细的柳叶眉。见谢茵到来,她的双目一亮,笑道,“贵客远道而来,妾以薄酒一杯相迎!”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听说朋友的朋友沉迷赌球,尤其偏爱买冷门,去年输了20w。今年他不听劝告又买了冷门,然后赚了一辆车。 坚持就是胜利? ☆、十七郎 谢茵忙道,“岂敢。外客远道而来,又蒙贵府相救,该是我敬夫人。” 女子微微一笑,将酒一饮而尽。 谢茵趁着空隙,低声问,“碧桃姑娘,上首的两位是何人?” 碧桃小声道,“方才那位是夫人,旁边是家主三娘。” 谢茵“哦”了一声。 一杯酒喝尽,三娘也举起了酒杯相敬。谢茵见她年约十七八岁,生的俊脸修眉,英气勃勃,眉宇之间,有着几分黄夫人的品貌。猜想,这也许是黄夫人的妹妹? 而座中众人见三娘如此推崇谢茵,纷纷效仿,举起酒杯。谢茵不禁感慨,黄府中人实在有些势力。对待没有权势的黄夫人,不理不睬。对待家主三娘,从者如云。 转头问碧桃,“令堂可在席中?” 碧桃指了指伺候在黄夫人身边的女子,“便是那一位。” 谢茵见那女子双十年纪,笑起来俏生生的,无论如何不像诞育过子女。摇摇头笑道,“姑娘怎的同我玩笑起来?那是你的姊妹吧。” 碧桃嘻嘻笑道,“婢子如何敢骗贵客?那正是家母。母亲素日保养用心,因此望之如二十许人。” 谢茵想,终究此地是鬼蜮,也许她说的是真的,一时之间将信将疑。又问,“那么,既是令堂大人救了我,那合该我谢你府中众人,何以她们对我尊敬至此?” “那是大伙儿应该的。”碧桃含笑道,“贵客不记得了么,您对家主之母有救命之恩。” 谢茵吃惊道,“怎么可能!我是第一次见你家的人。”又疑惑地问,“三娘的母亲?那是谁?” 碧桃笑吟吟地看向上首,“远在贵客天边,近在贵客眼前。” 谢茵大惊失色,“黄夫人与三娘是母女?怎么可能!” 碧桃笑道,“夫人驻颜有术。”见众人没有留意这里,凑近谢茵,悄悄又道,“其实在座女子,俱是家主的姊妹、夫人的子息。” 谢茵几乎惊掉下巴。 座中女子足有三十六位。黄夫人即便一年生一个,也需整整三十六年。纵使此地是鬼蜮,她是怪非人,又如何可能?谢茵觑着碧桃,道,“你在诓我吧?” 碧桃抿嘴而笑,“婢子哪里敢骗贵客?贵客不知,您目下所见,仅仅是家主未曾出阁的女儿。还有许多已出阁的娘子、家中所有公子,贵客还不曾见呢。” 谢茵见她越说越离谱,心中已断定她在诓自己,微微一哂,没再接话。 上首,黄夫人和颜开口,“与贵客一别,已有数年。客可曾婚配否?” 谢茵略窘,好半晌才道,“谢夫人关心,还不曾。” 黄夫人含笑道,“女大当婚,贵客不必羞窘。” 三娘也揶揄道,“贵客如此品貌却不曾婚配,莫不是唯佳郎是求?” 见谢茵满脸通红,是默认的样子,黄夫人不赞同地摇摇头,道,“贵客欲求佳郎,此乃年少恒情。然女子以续嗣为重,贵客又何必太过苛求!今日我愿为贵客执伐,不知可否。”不等谢茵回答,便对身旁婢女道,“唤几位公子前来。” 满座响起艳羡的窃窃私语,三娘也惊讶地看了母亲一眼,随即含笑对婢女道,“还不快去!” 谢茵见此,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碧桃也变了脸色。 黄夫人母女没有理会。三娘更是加意看着谢茵,笑道,“我落花府诸郎是蜮中出名的温柔和顺,更兼母亲素日看管的严厉,轻易不许他们会见外人。今日却令公子们齐出,还让贵客随意挑选,到底贵客于母亲有大恩啊!” 谢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8 茵听了,更觉冷汗涔涔。但不等她推脱,忽然,一阵香风吹入大堂。有个婢女道,“郎君们来啦!” 有俊秀男子,大约二十名,一一来到。其中有年过弱冠者,有披发者。或是文秀、或是粗犷、或是端肃,无一老丑,齐齐向黄夫人与三娘行礼。 黄夫人“嗯”了声,对谢茵道,“妾的儿子皆在此处,听凭贵客自择。” 那群俊秀男子中,有几人以袖掩面,颇有含羞不胜之态。 谢茵看的目瞪口呆,连连摆手,“不不不,夫人,我——” 三娘见她几番拒绝,眉目耸起,行成一个“川”字。在座众人看见,都脸色大变,齐齐噤声。谢茵硬着头皮,欲再说拒绝的言语。碧桃已心一横,对三娘笑道,“家主,贵客年轻脸嫩,不敢当众说。但方才她悄悄告诉了婢子,二十四位公子中,十七郎气度最佳。” 众人顿时都看向那个少年。 谢茵见他大约十七八岁,是一众男子中穿着最简肃的,却神气内敛,俊秀照人,听闻此言,也不像周围的兄弟们那样,脸上流露出艳羡、嫉妒等神色。只是垂下了双眼,眉目端然。 黄夫人见谢茵选了他,眼中不知名的情绪翻涌。三娘则下意识地一怔,随即轻笑起来,极为愉悦的样子,“贵客巨眼。来人,传我的令,今夜由十七郎侍奉贵客枕席!” 黄十七郎极力忍耐,脸色还是一分分地白了下去,由婢女们推往了新房。谢茵见他毫无还手之力,更觉荒唐,极力推脱。但座中之人纷纷站了起来,举起酒杯,上前来贺她小登科之喜。谢茵完全推脱不了,拒绝的声音被淹没,被迫饮下一杯杯酒。 这样喧闹了一个多时辰,众人见谢茵面色赤红,再喝不下去,终于放过她。 三娘笑着吩咐婢女们,“来人,送贵客回房。” 谢茵被搀扶着去了房间。还没到,远远便见那儿挂满了夜明珠,耀的如同白昼。 门口站着几名童子,见她过来,迎上来笑道,“十七郎已梳洗打扮停当,等候贵客多时了。” 众人暧昧而笑,推了谢茵进去。她喝的醉醺醺,每走一步都如同踏入云端。双眼也变的昏花,竟觉自己投落在地的影子,比十七郎的影子高出长长的一截。 怎么可能......谢茵晃了晃头,扶住床柱。那位十七郎的容颜,也清晰映照进了她眼中。 他和方才席间所见已有大大的不同。方才,他穿着寒微,而如今,盛服华彩坐在床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眼睛,寒如深潭,整个人的气质如一柄锋利宝剑。 谢茵的耳中仿佛还残存着劝酒的嗡嗡声,她苦笑道,“什么啊。我又不是男子,竟然这样娶了亲......” 她话还没说完,坐在床沿的那个人忽然站起,迅如闪电地到了她跟前,与此同时,寒光一闪,一柄短刃横亘于她脖间。 谢茵的酒意顿时去了七分,“你做什么?!” 黄十七郎冷冷道,“贵客最好安静点,在下手中的短刀不曾长眼。” 谢茵叹道,“我知道,你不想与我成亲。我心亦然。所以,我们大可坐下,好好商谈。” 黄十七郎眼中有怒意,“我不信你的鬼话!你这样的狡诈女子我见过太多。自恃对黄家有恩,便将我们兄弟做为囊中玩物!” 谢茵听的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女子,如何能玩弄你?分明是你母亲和诸位姐姐胡乱给我做了一门亲事。” 黄十七郎喝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茵脾气再好也不由地怒了,“且不提你不算什么稀罕人。就说方才席间,那情形你忘了?是你母姐硬把你塞给我,我何时向她们索要过任何人?再者,你大好男儿困于妇人之手,不仅不思逃脱,反将气都撒在弱女子身上。你如此行事,是何道理?” 黄十七郎的脸一下子白了,显见,谢茵的每一句话都刺痛了他的心。 谢茵趁势拨开了他的手。黄十七郎似乎没有用力去握那短刃,刀刃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在这安静的室内,触目惊心的一声响。谢茵道,“走,我们去见黄夫人。” 黄十七郎点点头,沉声道,“我亦不愿受辱,为画屏姬一流!” 两人一同往门外走。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急急推开了。一个人满脸是泪地奔了进来,跪下道,“不要!” 是碧桃。 谢茵见十七郎看到她,浑身一震,失声唤,“碧桃!”突然想起方才在席间,碧桃见自己久久没有做出选择,焦急地代她答,贵客挑了十七郎。心头恍恍地明白了过来——这两人恐非普通主仆。只是不知,这碧桃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情郎塞给外人? 碧桃哀哀道,“贵客容禀,十七郎并非有意冒犯,只因今夜婚嫁事出突然,所以郎君不曾醒过神来。”极力给十七郎使着眼色,“贵客一身正气,郎君嫁予她,岂不比留在落花府,时时听家主之命强?” 十七郎抿紧嘴唇,不愿向谢茵屈服。 碧桃见了,脸色更为惨白,“砰砰”的叩起头,一扫先前的娇俏伶俐。 十七郎眼中痛色大作,遽然上前,扶起她,“不要求她,我带你走!” ☆、黄蜂 碧桃摇头啜泣,“府内僮仆重重把守,我们如何能离开......” 十七郎从袖中拿出一物,牢牢握在手里,“别怕,我有这个!” 碧桃看清,面色大变,“使不得!” 谢茵见那是个火折子,心下狐疑:这十七郎究竟意欲何为?碧桃又何必害怕小小火星?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碧桃和十七郎已经抢夺起火折子。 见火折子的木盖被十七郎拔开,空气中已经冒了一点火星,碧桃惊的语调都变了,“不!” 语音未落,没关严的窗户发出了一声响动,是风从外面吹来了。很快,那阵风将火星吹起,吹到了近旁墙壁上。 墙壁上立刻烫出了一个小洞,随即飞快地往里凹陷,然后化作液体,往下坠落。与此同时,一股甜香浮动在室内。 碧桃慌忙抢步上前,欲护住那渐渐凹陷的墙壁。十七郎也变了脸色,上前帮忙。却不知怎么的,手指痉挛了一下,别在腰间的火折子不当心落在地上,地面立刻被灼出了一个大大的洞,并以这个洞为中心,不断往外扩散、融化。房间的温度开始升高,整个屋子摇摇欲坠起来。 守在外面的婢女僮仆们察觉,纷纷惊叫。谢茵透过窗,见他们来回奔走,惊慌地索水,只是没有一人敢接近这个房子。 十七郎想携碧桃出去,但地面不断在融化、下陷,不仅难以行走,而且烫的吓人,便是立在上面也困难。祸不单行,又有一面墙壁倒塌。眼见就要砸下来,融化的汁水即将溅到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29 谢茵身上,十七郎下意识地推了她一把,以身体相挡。那滚烫的汁水一下子全泼到了他身上。十七郎脸色顿变,无法忍耐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碧桃惊呼,“十七郎!” 眼见三人今日就要毙命于此,忽然,外间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谢茵!” 是清让的声音! 谢茵如闻仙乐,忙应道,“清让,我在这里!” 清让驱着鹤,欲进入内室。不料罗罗刚走了一步,便觉地上发烫,“咕”的叫了一声,缩回爪,连连后退数步。 清让见它死活不愿再往里走,只得下了鹤背,独自往屋内去。里头已经烫如锅炉,不仅是地面,连墙壁、顶端都开始融化倒塌,一片混沌的黄色,甜香惊人。清让完全看不清谢茵在何处,隔了许久才找到内室。 谢茵已十分狼狈,身上溅满了融化的汁液,被烫的面色痛楚、嘴唇发白。见清让终于过来,她大喜过望,快步奔了过去,抓住他的手。清让反手握住,念动咒语,形成一个隔热的结界,小心翼翼地带她避开下陷之地,往外走。十七郎见状,护着碧桃,跟在他们身后。 四人一出屋子,身后立刻传来轰隆一声。方才还华美耀目的新房,此刻完全融化倒塌,变为满地汁水,并且有继续下陷之势。旁边的另一间阁楼也受到波及,摇摇欲坠。 眼见整座府邸都要遭殃,婢子僮仆们大声哭喊起来,脚步声凌乱地响动着。谢茵恨铁不争地看着他们,指着身旁的水盆,急道,“你们怎么回事!搬了这么多水过来,却谁都不过去救火!”不顾手臂上的伤势,频频端起水盆,泼往阁楼。 她本以为方才火势那样大,是很难遏制住的。想不到才泼了三盆水,火就全熄灭了。原本烧毁的新房不再下陷,残垣凝固在了那里。一旁的阁楼也不再摇摇欲坠,停在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状态。 黄府众人见状,喜极而泣。 谢茵见他们这样,蹙眉对清让道,“道长,你说这家人怎么回事?见到火,呆呆傻傻的。建屋子的材料也古怪,竟碰到一点火星就成了这样。可若说怕火,何以我才泼了一点水就止住了事态?” 有一个声音叹道,“不是奴仆们呆呆傻傻,实在是我辈生来惧火,是以眼见家园被毁也无能为力。” 是黄夫人,与女儿三娘结伴而来。 三娘满面怒容,几步奔到十七郎面前,劈面一个耳光将他掴倒在地,“畜生!竟将家业毁坏至此!”看见一旁的碧桃,喝道,“你为何也在房内?” 碧桃受了极大的惊吓,一下子答不上话。十七郎见状,站了起来,拍一拍身上尘土,昂然道,“多年以来,你与黄文意毫无闺德,役使我们兄弟如奴隶。诸兄也安于妇道,更有甚者,争做人间画屏姬。如此黄家,毁掉又如何!” 黄夫人微一失神,三娘眉间已布满阴霾,厉声道,“疯言疯语!多年来,族内若无母亲与我频频诞育,何以延续至今,抵挡外敌?你如何作此语!” 黄夫人摆摆手,制止住她的话,“先让人带十七郎下去关押吧。” 很快有两个粗壮仆妇上前,扭了十七郎下去。他不以为意,连连冷笑而去。 三娘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方对谢茵道,“此次家宅巨祸,幸得贵客相助,不然,我黄氏满门将死无葬身之地!” 谢茵不解道,“三娘子一家始终称我为贵客,但我实在不知于黄家而言,贵在何处?这次我意外坠落鬼蜮,听闻是府中南华姑娘救的我。若认真论起来,该是我向黄府道谢才是。” 黄夫人开口,“贵客来自人间,妾因此不欲多说,恐过分骇您耳目。孰料,如今贵客两度救下我族,既如此,妾便将所有事和盘托出吧。贵客可还记得,八岁那年,您曾被一只黄蜂所蛰?” 谢茵隐隐有些印象。很多年前,她因为贪玩,带着弟弟爬高爬低,掏马蜂窝,不慎被其中一只黄蜂蛰伤。 黄夫人叹道,“贵客之父颇为震怒,当即下令,将都城蜂巢全部剿毁。令尊乃人间至尊,此举不啻于断送我族。当是时,我族几疑再无生路。”她的神色渐渐温和,“想不到贵客劝告父亲,黄蜂为祸,过错在你。因为这一句话,令尊怒气顿减,我族得以存活至今。” 谢茵惊呼,“原来你们都是黄蜂!” 三娘点点头,“妾与母亲,便是族内两任蜂王。” 怪不得黄家以女子为尊。怪不得碧桃说黄夫人有几十个儿女。黄蜂一族,历来只有蜂王能产卵,整个家族都由她衍生。 而这个家族的男子,分为两种。其一,工蜂,顾名思义,承担整个家族的所有工作。如清扫蜂室、哺育幼蜂、酿造花蜜。 而如十七郎兄弟,想必是蜂王的后代雄蜂。比起工蜂,他们的地位高了一等,却没有行事之力,毕生的职责便是与族内雌蜂交&配,为这个家族生下新的雄蜂,以供繁衍。 而那些淡黄晶莹的房屋,想必就是由蜜蜡搭建的蜂室吧。如此材质,怪不得遇火即融。 谢茵颇为唏嘘,“当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谁能想到,我在离家千里之外的鬼蜮,得以再见当年的黄蜂呢?” 她还欲再说,忽然有婢女匆匆过来,附在三娘耳边说了几句。她立刻蹙起眉。黄夫人看着她,淡淡道,“你若有事,便先去忙吧。” 三娘也不多言,点点头去了。 谢茵敏锐地察觉到她们母女关系冷淡,在心中咋舌。突然,“扑通”一声,黄夫人跪下了,“妾有私事,欲求贵客。” 谢茵忙将她扶起,“夫人不要这样,有事请说。” 黄夫人并不起身,贝齿咬住嘴唇,道,“求贵客...带我儿十七郎去往人世。我会对外称,他背叛蜂族,已被我私下处死。” 谢茵十分诧异,打量了她一会儿,“我以为,夫人很不喜欢这个儿子。 黄夫人苦涩一笑,“十七郎是最像我年轻时候的孩子,也是我最不愿面对的孩子。” “既然如此,何以夫人今夜如此轻易就将他拱手送人?” 黄夫人凝视着谢茵,微有歉意,“那是因为妾知道贵客的为人。且您是天下至尊,十七郎跟着您,是最好的出路。是以妾不惜百计营求,欲成此好合。” 谢茵微微一哂,“夫人既如此爱重子嗣,却又为何将您的儿子们视作玩物,屡屡遣送他人?” 黄夫人眼中有微微的痛楚之色,“那是他们身为蜂王之子必须担负的责任。鬼蜮内强敌环伺,而我族孱弱。若不是这样以诸子姻事缔盟,我如何带领全族在鬼蜮内求生?” 清让见她的脸色惨淡下来,道,“夫人既想好了,那我们离去之时,带十七郎去人世也可,终究那不过是举手之劳。” 黄夫人见他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0 答应,有喜色浮上脸颊,连声说“有劳道长。”告辞而去。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清让徐徐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她?”见谢茵不吱声,显然是默认了,清让轻叹道,“你可知,方才我一路找来,见到黄家众人,里头有近六十个是黄夫人的儿女,还不算嫁娶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八卦。我上上周去了个新公司嘛,然后我发现公司有个项目,是个起点男作者的玄幻大ip。女主目前谈了景甜。 我问同事,那男主呢?她说,你猜。 我把当红的小生都猜了一遍,她说不是的,制片人倾向黄子韬。。 我当场次奥。 其实我觉得俩人都还好,但是他们搭在一起我有点想笑= = 【这个还没正式定噢!】 然后现在很多大剧,首选都是流量艺人。 我朋友的公司也有个大剧,列出来的男主候选就是李易峰、吴亦凡、吴磊。 女主的候选人基本就是赵丽颖、马思纯、倪妮、古力娜扎、迪丽热巴、张雪迎。 片方派人去谈,哪个档期合适、价格也合适,就是他了。演技啊角色气质啥的,不关心。所以电视上大家经常看到几个流量随机组合。 其实我觉得这种情况有点畸形的。去年刚入行的时候我不能理解,觉得xx的气质更贴合那个角色啊,现在请的这个人空有名,根本没演技。同事说xx不出名呀,很难带观众。电视剧其实是个商品。它是一大群人,从制片组到演员到灯光师到剪辑,很多人完成的一个商品。如果演员上找了个有演技但卖不出东西的艺人,固然这个电视剧成了个艺术品了,但它同时失去了作为商品的价值,很多人的努力成果都会毁于一旦。所以只能主打流量。 当然我也不是说观众不好。就是有时候很惋惜。有时候看电视剧刷弹幕,看到有人说,啊xx是实力派,怎么演这个烂剧了。会挺心疼那个演员。他要是不来演这个流量剧,业内的制片人可能根本看不到他,他很难得到下一个机会。影视圈的人太多太多了。 哎吗的我的作话总是如此清奇= = ☆、徐一恒 谢茵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疑惑地看着他。 清让脸上流露出怜悯,“黄蜂一族,历来只有蜂王才能够生育。为了保证蜂王每岁多产幼蜂,族中雄蜂往往尽归她所有。而黄蜂一族有个魔咒,雄蜂与蜂王交接,一夕即死。枉然黄夫人贵为王者,可终其一生,她都无法得到完整的爱与婚姻。她有那么多的儿女,又记得其中几人的生父?你觉得她对儿子们狠心,其实她自己的处境未必更好。” 谢茵无言,心阵阵抽紧。 过了小半个时辰,有脚步声远远传来。谢茵循声望去,是黄夫人带着十七郎过来了。 十七郎抿紧嘴唇,神色冰冷,想必还不知道他母亲的心思。黄夫人也不多说,只推了他一把,道,“这便去吧。” 十七郎的神情立刻戒备起来,“去哪里?” 谢茵刚欲说出他母亲的想法,黄夫人已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对十七郎道,“你从今日起,不再是我族中人。今后便随着谢姑娘一同去吧!” 十七郎神色大震,冷笑数声,“好,好!终究我同三哥九哥是一样的结局!”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黄夫人喉间微有哽咽,她将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这是我赠与你的。出了鬼蜮,你再打开。” 十七郎毫不理睬。 黄夫人不禁流下眼泪,“这是最后的东西了,好生收着吧,也算咱们母子一场的念想。” 十七郎略有所动,但还是倔强地不肯转身。 谢茵见状,代他接了过来。黄夫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们,这就走吧!”吹了一声哨,很快,外面有辆马车被牵了过来。黄夫人沉默着扶了谢茵、清让、十七郎上去,在马臀上轻拍了一下。马立刻刨了一下地,腾空而起,离黄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十七郎见马车逐渐升上高空,黄夫人、落花府逐渐成为了陆地上看不见的一个点,闭上眼,哑声说,“终于离开了。我在这里住了四年,想离开,也想了整整四年。” 十四岁前,黄十七郎不是他的名字。那时他家住寿安,是一名普通的田间郎,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人都唤他“徐家安”。 徐家安生的颀长文秀,更兼他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教导他自幼习书,因此,他的气韵格外与众不同。可这样的一个少年,在议婚上十分艰难。 ——只因乡间传说,他的母亲是个妖物。 徐家安幼时,常向父亲问起这个传闻,父亲每每避而不谈。一直到徐家安长大,再也无法接受这模糊的答案,父亲方吐口道,“你母亲不是妖物,她是仙人,来自落花府。” 在那个午后,父亲第一次对他说起了往事。 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徐父那时尚不是中年男子,也还没有归隐乡野。他是城中大户徐府的三公子,名唤徐一恒。 那一年,城中瘟疫大作,徐府两位年长的公子先后染病。家主眼看香火就要断绝,忙命人送了幼子一恒去往乡野别院,暂避疫病。 乡野生活宁静。然而缺少了家人的陪伴,这安详便成为了寂寥,令徐一恒厌倦。尤其这一日,城中传来消息,徐一恒的大哥病重而死。他一时之间心中大痛,当即收拾起行李,打算返家奔丧。僮仆们见状,纷纷跪下,请他想想年迈的老父。徐一恒不得已,放弃了回家的念头,背着人去了田垅,放声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声音叹道,“男子汉大丈夫,岂效女儿之哭?” 徐一恒转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地。是不远处的花树下,一个穿着淡黄色裙子的恬淡女子。 他自觉失态,微微发窘,欲离去。 “且慢。”那女子道,“方才听公子一直念‘大哥’,不知是有什么事么?” 她的目光温和,落在徐一恒身上。他正值脆弱之际,触碰到那如水的眼光,禁不住将心中一切倾吐,“城中爆发瘟疫,适才家中来信,我的大哥,不幸去世了。” 女子神色微震,低声道,“抱歉。”又轻轻问,“那公子如何不回家去?反倒站在这里哭?” 徐一恒有些难堪,“家中兄长俱染了瘟疫重疾,老父老母膝下只剩我一个男丁,我不得不好生保重自己。” 女子的目光中带着通透与了然,“公子和令兄很要好吧?” 徐一恒的眼圈红了,“我是家中幼子。甫出生,父亲已年逾六旬。自幼是两位兄长看顾我长大的。” 女子沉吟片刻,道,“公子若信得过我,今夜丑时,吞下这个药丸。可偿你返家再见兄长的心愿,并且不受瘟疫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1 之扰。” 徐一恒接过她递来的药丸,将信将疑,想要再问,那女子已经渺然不见了。他一下子大惊失色,意识到自己碰到了妖鬼一流,想把那药丸扔掉。转念又想,那女妖若是个恶毒的,何必耐心听他说这许多?何况心中实在思念大哥。便在晚上丑时,以水送服了那枚药丸。 药丸吞下,徐一恒很快陷入了睡梦,片刻后又醒来,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不禁回视。床榻上,赫然也有个徐一恒! 他心中大惊,意识到自己的魂魄与肉身分离,忙合身扑向肉身,不过一瞬,已经醒来,满头大汗地坐起。 到了次日,徐一恒想起昨夜种种,心中后悔,责怪自己不信女妖,轻而易举地舍弃了返家的机会。他抱着试探的态度又去了田垅,希望运气与昨天一样好,可以再求一枚药。 他等了一个多时辰后,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徐一恒惊喜道,“女仙!” 昨日那女子果然再度出现。徐一恒快步上前,跪下道,“求女仙再赐一药!” 女子随口问,“什么?” 徐一恒见她面色冷淡,与昨日的温和耐心判若两人,心想,她大概已经知道了药丸被弃一事。心中羞惭,将所有事和盘托出。 女子面上露出了恍然之色。徐一恒见事有转机,恳求道,“请女仙再赐一枚丸药吧!” 女子以两指托起他的下颔,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今次,无论我给你什么丸药,你都不会怀疑了,是吗?” 徐一恒忙答了一个是字。女子抚掌而笑,没有多为难他,从荷包里掏出一枚丸药,放入他手心。 徐一恒大喜过望,连连感谢,攥紧药丸往住处走。 走了一段路,他鬼使神差地回头,那女子居然没有像昨日那样渺然而逝。她还站在花树下。见他回顾,她绽放了一个甜腻的笑。徐一恒想起昨日,她那样耐心地听自己诉说,心头微微发乱,忙快步往家走。 这天晚上,刚到了丑时,徐一恒便迫不及待地服下了药丸。 再次睁开眼,果如昨夜,身体变轻,轻而易举地脱离了躯壳。徐一恒大喜过望,穿过门户,向城中徐府而去。 才走了一小半,到田垅处,远远便见花树下站着那个淡黄色的身影。徐一恒奔了过去,感激道,“多谢姑娘的赠药之德!” 女子笑吟吟地摆手,示意不用多谢。 徐一恒奇道,“夜这样深了,姑娘怎么还在此处?” 女子柔声道,“我是在等你。你如今固然是生魂,可以不受疾病困扰。但没有坐骑代行,一夜之间,如何回城?”招手唤道,“彩蝶!” 很快有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飞来,围绕在她和徐一恒的脚下。徐一恒惊奇地发现蝴蝶们组成了一张网,带着他御风而行。 这是他前所未有的体验,不由地目眩神迷。但很快发现,前路越来越黑、越来越窄,他进入了一个古怪之地。茫然开口,询问,“女仙,这不是回我家的路啊!” 女子但笑不语。不一会儿,蝴蝶停下了,柔柔散开。徐一恒打量四周,这个地方栽满了花树,偶然有风刮过,柔嫩的花朵掉落如雨,甜香满地。 女子扬声道,“来人!” 很快,有十几个美貌丫鬟从花树后聘婷走出,迎上来笑道,“馨娘回来了!” 徐一恒这才知道,身旁女子叫做馨娘。急急地问,“这是何处?女仙如何带我来了这里?” 馨娘与众人都掩口而笑。片刻后,馨娘含情脉脉道,“如此良夜,公子何必辛劳返家?不如就宿在我处吧。” 徐一恒大惊,后退着躲避,“你竟是这样轻浮的女子!” 馨娘闻言忿忿,“不知礼的竖子!我带你来此,是你的福分!”做了个手势,众丫鬟立刻团团围了过来,欲捕捉徐一恒。 场面混乱之际,忽然,空中传来一个女声,“痴妮子,又借我的名头搅扰世人。” 伴随着簌簌落下的花雨,一个姣好的身影踏香而来,翩翩停于树下。她穿着淡黄色的衣裙,有着与馨娘无二的容貌,但神情温润,不似馨娘喜怒形于色。两相对比,徐一恒恍然,刚来的女子,才是他前番所遇的赠药之人,馨娘不过是冒名之辈。 ☆、离魂丹 馨娘似乎很畏惧这女子,当即敛了怒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姐姐。” 女子不应,蹙眉呵斥,“还不叫你的人全部退下!团团围绕着一个男子,成何体统?” 馨娘放不下徐一恒的俊秀容貌,但也无法,委委屈屈地应了声,带着心腹婢女们退下,转眼即逝。 女子上前几步,问徐一恒,“公子如何被馨娘摄来了此处?” 徐一恒不敢隐瞒,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女子叹道,“此事怪我,不曾明确告知公子,那是离魂丹。” 徐一恒忙摇头,“不不,应该怪我。姑娘一片好心,我却不曾深信姑娘。”顿一顿,似是无意地开口,“在下徐一恒,还未拜问姑娘芳名。” 女子道,“妾姓黄,小字文意。” 徐一恒忍不住在心中把“文意”二字念了几遍。深觉清秀脱俗,颇衬眼前之人。 而文意想起徐一恒先前所诉的兄长之事,对他道,“算算日子,今夜是令兄停灵的最后一日了。趁着日光未上,我导公子返城吧。”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呼哨,轻轻吹了一下。很快有许多只蝴蝶飞了过来,组成一张毯,停在两人脚下,带着他们御风而行。 徐一恒不禁道,“方才文意姑娘的妹妹带在下来到这里,也是用了此法。” 文意微微一笑,“这是我家的不传之秘。”又道,“馨娘今夜所为,还请公子见谅。她是家中幼女,一向任性惯了,其实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徐一恒想起馨娘带领着十余位婢女向他逼婚,至今想来尤心有余悸。只是美人都这样说了,他又怎好再苛责她的妹妹,一笑置之而已。 半个时辰后,蝴蝶带着徐一恒和文意回了徐府。徐一恒见家中匾额上挂了白绢,一下子触动情肠,低低唤了声“大哥!”奔进门里。 徐府和他走时已完全不一样了。里面愁云惨雾,许多间房上都贴了“奠”字。徐一恒直到此时才知道,死去的不仅仅是他的大哥,还有二哥、他年迈的父母。看着灵堂上的四具棺椁,徐一恒痛哭失声。 摆在棺椁旁的长明灯无风自动,立刻黯淡了几分。 守灵的管家看见,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二总管惊惧地张大了眼睛,“别是老爷他们回来了吧!” 管家狠狠地瞪他,“别胡说!” 二总管觑着灵堂中只有他们两人,悄声道,“我总觉得咱们这样做,不妥。都说枉死的人头七会变成厉鬼,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2 回来找害他的人索命。老爷他们一家几口若真的今晚作祟,咱们,咱们......” 管家一口喝断,“你怕什么!老爷他们是染了疫病死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二总管点头哈腰,“是,是......” 管家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沉思了一会儿,道,“你有时间害怕死去的人,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除掉还活着的那个。终究他一日还活着,便对咱们是个威胁啊。” 二总管闻言,敛了畏惧之色,眼中凶光乍露,凑了过去,与他窃窃私语。 徐一恒眼见着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后退了几步,不断地摇着头,“不,不......” 文意怜悯地看着他,“节哀。” 徐一恒有些软弱地转头看着她,“怎么会这样?两位管家跟随我父亲四十年,从他创办产业起便是极好的朋友。他们对我和两位哥哥,也一向视如己出。” 文意轻声道,“你也说了,昔日两位管家与你父亲平起平坐。而如今,你父坐拥如斯产业,他们二人反而屈居下位。试问,又如何能够甘心?” 徐一恒心中绞痛,沉默了下来。 文意眼见天色将亮,道,“好了,走吧。待天色亮起来,你便难以回到躯壳了。” 徐一恒摇头,“不!”他看着两位管家,眼中涌起恨意,“我的父母兄长不能白死。” 文意劝道,“你可以先回去,等到瘟疫结束,再回来整治两位管家不迟。” 但徐一恒坚持不肯,陡然飘去了长明灯那儿,俯身下去,用尽全力一口吹熄。 灵堂顿时陷入黑暗。两位管家一下子都吓坏了,慌忙站起身,欲向外奔跑。 徐一恒早已先一步地去了门口,用力将门重重阖上,又将窗也尽数关了起来。 两位管家看不见他,以为一切是鬼魂所为,肝胆俱碎,互相抱怨,“我就说今夜会出事吧!”“那杀人的主意不都是你定的?”大声呼救。 但早先,他们深恐府中众人察觉主人的真实死因,早赶了众人回家去睡。所以喊破了嗓子,也不曾有一个人过来。 徐一恒又故意去震动牌位等物,令两位管家更加惊恐。终于,他们再也受不住,手捂住胸口,先后倒地而毙。 文意一直没有打断徐一恒,此刻见两位管家身死,她上前道,“这回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徐一恒大仇得报,点了点头。文意依样召来蝴蝶,带着徐一恒向乡野飞去。和来时相比,这次蝴蝶飞的异常慢。文意蹙起眉,道,“糟糕。来时刮的是东风,我们趁势前行,因此半个时辰就进了城。而如今返回,乃是逆风前行。”她看了眼略微漏出光亮的天色,忧心忡忡,没有再说下去。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回到乡野,文意紧紧抿起唇。徐一恒见到,问,“无法按时回去,我是不是就会死?” 文意摇头,“魂魄离体,三天之内赶回去,不会出事。只是我怕僮仆清早去你房中,见你没有气息,会误以为你已经离世,毁了你的肉身。” 徐一恒安慰道,“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就把我下葬的,见我没有气息,他们肯定是先延请医师。”他突然察觉脚下微微一轻,不由看了一眼,是一只蝴蝶悄然坠地。他心想,恐怕这只蝴蝶是无力前行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天色慢慢地亮了。在第一道霞光出现以前,文意眼疾手快地拉住徐一恒,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 徐一恒略有迟疑,落后的右脚已经沐浴在霞光之中。顿时,一股火烧火燎的刺痛传来。文意忙拉住他,往洞中奔。一进入安全的地方,徐一恒再也忍受不了,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文意顾不得男女大防,连忙脱下他的靴履,去看那道伤口,“你如今是生魂,见不得日光。” 徐一恒见她伏在自己身边,神情焦急,如云的发丝垂下,飘飘拂动在他脸侧,一时之间,几乎忘记了身处的恶劣境遇,摇头道,“我没事。” 文意轻轻睨了他一眼,“瞎说。”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拔开木塞。顿时,一股暖香充盈山洞。文意将药瓶斜倾于徐一恒的伤口上,他顿觉一阵火辣辣的痛楚。只是见文意如此专注,不仅不以为苦,反而希望这痛可以再绵长一些。 他胡思乱想之际,文意已经舒了口气,“好了!”将药瓶盖好,纳入袖中。而徐一恒也觉伤口不再疼痛,变的清凉。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血块、生疤、恢复如新。 眼见着腿被治好了,徐一恒大喜过望,站起来走了几步,“你看,我好了!” 文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两人如此对坐到深夜。终于,外间夜色岑寂,再无一点光亮。文意面上浮起喜色,召来了蝴蝶们,对着徐一恒道,“走吧!” 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抵达了乡野,徐一恒轻松地舒了口气,想不到,一阵隐约哭声传入他耳中。 他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快步奔了过去。僮仆们的哭语更清晰了,“三公子,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去了!” 徐一恒还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但奔到自己的房内,发现床上已不见肉身。倒是好几个奴仆在捏着鼻子打扫,泼滚沸的醋。 其中一个奴仆抱怨,“这清扫房间的差事,怎么就轮到咱们了?” 另一个奴仆安慰道,“你也知足吧。打扫房间总比抬着公子去火化好。那得了疫病的尸首,如何能碰得?便是烧成了灰,也还带着毒呢。” 又一个奴仆道,“三公子也真是可怜,半夜躺在床上,悄没声地就去了。” “要不怎说瘟疫骇人呢。” “可怜徐家,偌大的产业,今后无人承继了。” 众人纷纷叹息起来。 徐一恒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会这样?我只是一夜没有回来,他们如何将我错认成疫病?就这样火化了我的肉身......” 文意走进房里,满面愧疚,“此事由我而起,若不是我平白无故地拿出离魂丹,公子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是我对不起公子。” 徐一恒闭目而叹,“如何能怪文意姑娘?昨夜你几番劝我离去,是我执意要报复两位管家,这才拖延了时日。也许,我命该如此。” 文意柔声道,“公子不要做此等消极之语,一定还有办法的。今日就先往我家安置吧,等过几日,再图后算。”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朱一龙的八卦。 他那公司特别狗,一年前就放弃他了,不给戏,不给宣传,不给工作人员。 还好朱一龙心态挺好的,自己花钱请了工作人员,自己接到了知否和镇魂。而且他按合约给了公司抽成。(这种一般不是小数目,都是五成左右的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3 ) 然后最近朱一龙爆了,他公司就想留人,办法就是网上发黑料…据说那是他们公司花的最大的一笔宣发费。 朱一龙的合约有二三十年,不太好解约。 哎感觉这个也不算八卦了,好多他的粉丝怼那公司都发网上了。 现在朱一龙爆了,有一些片方想找他和白宇的,但是他那个公司很坏事,所以都在观望。 希望他赶紧解约吧,我很喜欢他,好多年前在王刚讲故事那儿就看到过他。后来他还演了连城璧。 ☆、复生 还有什么以后呢?徐一恒心想。只是不忍拂文意的好意,便点了点头,随她而去。 文意家离此地不远。构造同馨娘所居之地相似,遍植花树而无人间器具。 徐一恒见到这样的格局,心头惨痛被冲散少许,温文道,“姑娘姐妹所居之地,实在与人世迥异。姑娘又善驱蝶、离魂之法。向者,一恒不敢多问,如今业已堕入鬼界,是否能得知此间奥秘?” 文意并不隐瞒,道,“公子应该已经猜到,妾非人类,而是修炼得道的蜂精。” 徐一恒已与她熟稔,因此也不甚惊恐,点点头说,“怪不得姑娘终日与蝴蝶香花作伴。” 徐一恒就此在文意家住了下来。同馨娘不同,文意不喜人伺候,是以整座府邸空空荡荡,自由而安静。 徐一恒对此感到安心。尤其是文意家中有着各种藏书。徐一恒过去担负家族重任、父兄期望,一向致力于科举。而如今,他身为鬼类,不再有功名的牵累,终于不必再强迫自己读四书五经。他开始看自己喜欢的书,并时有吟咏,记录在随笔之中:“落花府中花倒落。” 文意轻轻一笑,接口,“垂柳堤畔柳低垂。” 徐一恒发觉文意是同好,更加不悲反喜。两人每日如此诗书相伴,丝毫不觉乏味。 这一日,文意早早就出去了。到了深夜,她满面喜色地从外归来,“恭贺公子!” 徐一恒从书卷后抬起脸,讶道,“此话怎讲?” 文意道,“蒙友人关照,妾今日得以前往冥司。判官悄悄告知妾,公子寿数未尽,并教导妾重塑公子肉身之法。恭喜公子,返回人世有望了!” 文意开始每日外出,采摘花朵,以秘术做成蜜露,进给徐一恒。 他起先有些犹豫,“我如今是鬼身,日常的饮食皆对我无用了。” 文意柔声道,“公子试尝一口。” 徐一恒见她殷勤,只得举起杯子,将蜜露一饮而尽。那蜜露的香气令人惊叹,是难以言喻的甘甜绵长。徐一恒生前出身大家,尝过的珍馐不胜枚举,可在这蜜露面前,都犹如尘土一样。他不禁问,“这是什么做的?” 文意微笑,“是芍药、牡丹、金桂、栀子等三十六种花所做的百花酿。” 徐一恒讶然,“如此复杂,你每日来往,岂不是辛苦?” 文意面有歉色,“妾害得公子沦落至此,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徐一恒有些失望地脱口,“你对我这样体贴,只是因为有所亏欠吗?” 文意诧异,看向他。 徐一恒已自觉失态,沉默下来。文意也反应了过来,以旁话带了过去,“如无意外,公子饮用百花酿九十一日后,可重得肉身。” 如她所言,九十一日后,徐一恒肌骨坚凝,不再是飘渺的魂魄。只是,他的肉身没有影子。 文意对此颇为伤心,“怎么会这样?” 徐一恒已经很满足。他走出房间,闭上眼,沐浴在阳光之下。久违的暖融融日光撒在他全身,他叹道,“真如再世为人。” 午后,他念及前事,独自往乡野去。昔日的僮仆们都不在此地了,他曾经的住所换了新的主人。那人正巧出来倒水,见徐一恒站在门口,随口问,“兀那小子,如何站在我家门口?” 徐一恒以假言相答,“在下有位朋友,几个月前来信告知他居住在此。在下今日特来拜会。” 主人皱起眉头,“你说的是这房子的前任主人吧?徐家三郎。他啊,早死了!” 徐一恒呼吸一窒,问,“死了?” 主人叹了口气,指着东边道,“喏,他的墓就在那儿。他是城里纺织大户徐家的幼子。我听说他是因为家里人都得了疫病,送来乡野避难的。哪里晓得,一天夜里,他也染上了病,悄没声的死了。” 徐一恒步履虚浮地往他指的地方走,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坟茔,墓碑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徐一恒之墓。 他刹那间晕眩,无法相信。疯了一样,折了枝粗壮的木条去掘墓。那坟墓挖的不深,很快便掘开了。徐一恒用力地将棺椁拖出来,用手指扳着上面的钉子。 他废了非常大的劲,十个指头都鲜血淋漓,终于起开了棺椁。里头的尸首已经微微腐朽,但大致容貌还是能看清的。是他自己,徐家三郎,徐一恒。 他的心像被狠狠捏住,喘不过气,脸色苍白地一连后退数步,逃离了坟茔。 徐一恒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一直走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停下来。他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徐府。 匾额和大门已不再是崭新的了,不过几个月,它们已经显露出破败,变的摇摇欲坠。徐一恒见门没有关紧,向内奔去。 那些断壁残垣、荒野蔓草一下子映入他眼中。 他怔怔地想,原本,父亲是最注重气派的,家中各处都整理的干净妥帖,庭院里也植满奇花异草。不过几个月,怎么会全都变了呢? 大声叫道,“爹!娘!大哥,二哥!”宅子里回荡着他的喊声,可始终没有人回应。 徐一恒心中的情绪更为激烈,大声道,“大哥,二哥!” “谁啊?”终于有个声音传来,却不是他所期待的人。是一个看门的老叟,睡眼惺忪地从墙角过来,疑惑地看着徐一恒,“你是谁?” 徐一恒急切地问,“这家人呢?” 老叟浑浊地咳了一声,“几个月前城里发瘟疫,这一家子先后的没了。到了家主头七,又闹鬼,两个管家也死在了灵堂。不多久,又发了火灾。唉,也不知道这家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徐一恒再也忍耐不了强烈的痛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爹,娘!” 老叟一怔,“你是这家人的儿子?”突然想起有关他家的传闻,“你是那个小儿子?可是、可是徐家小儿子不是死在了乡野吗?”悚然震惊起来,嘶声道,“你,你是鬼!” 徐一恒兀自痛哭,没有回答。老叟更为惊恐。忽然,一阵香风飘过,老叟的双眼如同被风沙所迷。等到风停止,他揉着眼睛,面前的青年男子已经不见。 徐一恒恢复意识时,已在文意的府邸。他颓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文意叹息,“怎么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4 去了那里?我找了你一天一夜。” 徐一恒面色惨然,“我以为没有什么,我以为我能够受得住。可是今天我见到了自己的坟茔,见到了家中破败的府邸。我的父母、兄长,包括我自己,都成为了别人口中的一段往事......文意,阴阳之隔,竟冷漠至此。” 文意闻言默默,将手按在他的肩上,试图平息他的痛楚。片刻后,她忽然说,“我们成亲吧。” 徐一恒对往事的回溯戛然而止,停留在了这里。 而这些,已经令生长于乡间,不曾见过新鲜事物的少年郎歆羡。 徐家安多次喃喃,“原来我母亲是这样一个女子。”他试图追问父亲后来发生了什么。徐一恒与黄文意是如何生下他,又为何走向别离。 徐一恒对此始终守口如瓶,一直到身染重病,他都没有再提起那个名字。只在临终前留下一句,“我死后,家安,你去落花府找你的母亲。” 徐家安安葬父亲之后,变卖了房产与家中一切,背起包袱,带着父亲的随笔寻找落花府。 那是个没有在官方版图上出现的城市。徐家安无论怎样去打听,每个人都告诉他,不曾听说过。 他不死心地又走了很久,约莫有半年的时光吧,终于认识了一位得道的僧人。僧人告诉他,落花府在南风郡境内。 徐家安大喜,立即追问具体方位。 僧人道,“一梦之遥。” 那时节,正值百年一遇的倾盆大雨。可徐家安不以为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往南风郡。不料当地人都不知道落花府。功亏一篑,令他极度沮丧。 转机在于他的一次善举。 这一日,徐家安外出用饭,发现城楼那儿聚着一大群孩子,抓了只硕大无比的花斑蜘蛛在瓮中,用木棒挑着逗弄。 徐家安看的皱眉,走过去道,“那蜘蛛带毒,你们小心些,别叫它咬了手。” 那群孩子嘻嘻笑着,不以为意。 徐家安看他们这样,放心不下,在旁看顾。 片刻后,那群孩子窃窃私语着蜘蛛怎么不动了,是不是饿了?纷纷去附近草地上捕捉蚂蚱、小虫投入瓮里。 徐家安一阵恶寒,快步走了过去,将瓮夺了过来,“小孩子家,别玩这种东西!” 那群孩子一下子哗然,涌上前,打算夺回蜘蛛。 徐家安恐吓道,“再皮,我告诉你们的爹娘。” 这句话戳中了孩子们的死穴,他们不敢再要蜘蛛,一哄而散。 作者有话要说:  听八卦嘛~ (*+﹏+*)~我们公司最近在找男主,执行制片把当红小生的情况全都摸了一遍哈哈哈哈。 杨洋李易峰不用说,资源挺好的,挑剧本,挑制作。 秦俊杰、任嘉伦,欢瑞自己的戏都演不过来,不大考虑接外戏。 黄景瑜,之后应该会去拍结爱2。 张若昀这几年被新丽签下了,新丽的剧他都会接。然后他不会和唐艺昕一起演戏。 黄子韬商业价值挺高的,而且他接下来几个月档期是空的,好多公司都想谈他当大男主哈哈哈哈。 陈伟霆有点儿不高不下。他独自带大戏,好不好卖有点儿难说,但如果给他配个当红女艺人,剧很好卖。 三小只也有挺多公司喜欢的。之前有个很红的日风游戏,网易高层最属意的人选就是四字男孩。 赵又廷有挺多导演喜欢的。他电影里表现力不错,所以有一些古装正剧男主戏在考虑他。但那种流量大男主剧,制片人就觉得他不太好带,要看配的女主是sei。 综合流量、演技、人物塑造力,各方面都比较好的是陈晓。嘿嘿我很喜欢陈晓。但是陈晓现在不太想演古装,未来可能接年代剧或者现代剧多一点儿。 这两年崛起的李现、李治廷、盛一伦、徐正溪这些,口碑还不错,但一些大制片人还没看到他们。他们目前能接到一些中等投资剧的男主,大男主戏接不到,除非有大女主带他们。 蔡徐坤那些,已经有一些剧方在考虑他们了。他们好像是腾讯的人吧,我忘了。如果谈了他们,剧上网站挺容易的。很多资方很喜欢这点。 然后陈情令,就是魔道祖师的双男主,肖战、王一博,也是网站的人好像。所以资源很棒。接下来会被力捧。 邓伦经纪人非常厉害,所以他的资源以后会更好。 曾舜曦和他情况差不多。曾最近在演张无忌。赵敏是唐嫣工作室的,周芷若是杨幂旗下的艺人祝绪丹。祝前几天新剧开机了,男主是阮经天。祝算是被嘉行力捧了,可能会成为第二个热巴。 张鲁一,之前爱国者的资方本来定的女主是一部谍战剧里爆红的女艺人。她和她的团队权衡了一下,觉得刚红,搭张鲁一,这部剧不会爆,所以迟迟不签合同。拖了几个月张鲁一突然爆了,女艺人想签了,资方定了佟丽娅。 王凯主接山影戏,流量剧不太考虑他当男主。然后之前的绯闻对他伤害挺大的,我朋友公司想找男主,底下的策划推荐了王凯,制片人觉得他有丑闻,不敢用。 阮经天,好多公司在观望他呢,看他是不是下一个赵又廷。有一些制片人想谈他。但这个艺人不太受影视公司女员工的欣赏... 张彬彬,嘉行自己的剧已经够接了。 林更新,很好卖剧。他挑剧本。他情况和陈晓差不多,是各方面都比较好的男艺人。 付辛博,是很多大剧的备选男主。他和颖儿的古剑奇谭2快上了。 张瀚比较倾向接商战剧。他之前为了娜扎一直不吃猪肉...他有自己的公司,现在自己做项目。 差不多这些吧嘿嘿。 ☆、寻母 徐家安松了口气,将蜘蛛从瓮里倒了出来。只见那蜘蛛的爪子毛茸茸的,背上满是花斑。徐家安心头一阵厌恶,一脚将蜘蛛踩碎了。再看瓮里,有好几只蚂蚱、纺织娘缩在角落发抖。徐家安自幼长于乡野,对待这些小东西很是亲近,当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它们,一个个送回了草地。 突然,他惊叫了一声。——瓮里竟然有一只黄蜂! 徐家安过去对黄蜂是不加留意的。可自从父亲对他说了那些往事,他知道自己的生身母亲出身蜂族,一切都不一样了。 徐家安捧着那只蜜蜂回了住处,仔细查看。蜜蜂的翅膀不知怎么的受损了,上面略有血迹。 “真可怜。”徐家安努力地为蜜蜂上了一些药,又去采摘新鲜的花朵,拿来喂它。 蜜蜂闻见清甜的香气,立刻抬起身体,去啜饮花蜜。徐家安看的有趣,忍不住伸出手指,想摸一摸蜜蜂的头。 那蜜蜂警觉,嗖的转过了身体。 徐家安忙缩回了手,“别用针刺我啊。” 蜜蜂仿佛听得懂,将身体转了回去,继续啜饮花蜜。 第十三日上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5 ,蜜蜂的伤养好了。徐家安大为欣慰,打开窗,道,“你回家吧。” 蜜蜂震动翅膀,跌跌撞撞向窗外飞去,不过一会儿,已经不见。徐家安略有惆怅,倚窗轻叹一声。叹息未竟,突然,他听到嗡嗡声。 起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定睛细看,不知何时,那蜜蜂竟又回到了室内! 徐家安欢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蜜蜂绕着他,飞转了三周。 徐家安深以为异,“你听得懂,是吗?” 蜜蜂在空中嗡嗡了片刻后,突然飞向桌子。徐家安清早研过墨,在随笔上写了一点东西,此刻砚台未干。蜜蜂毫不犹豫地将刺蘸了进去,在一旁雪白的纸上写道:是。 徐家安短暂的惊讶后,一阵狂喜,“你果然听得懂!那么,你知道落花府吗?” 蜜蜂收拢翅膀,停在桌上,侧着身体看他。 徐家安按捺着砰砰跳动的心,道,“我母亲在落花府中。我很想见她,但始终不得其法。你能告诉我如何能够办到吗?” 蜜蜂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道:一梦之遥。 一切都与僧人说的吻合,徐家安的心跳的厉害,“那我如何能够入梦?” 蜜蜂写道:子时。 它欲再写下去,可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力气不继。只得用尽全身力气,吃力地写了最后一个字:睡。 天刚擦黑,徐家安就躺在了床上,不断属羊,他很快便沉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传来嗡嗡声,不由自主地从梦中惊醒。 蜜蜂见他醒来,上下翻飞,很是惊讶。 徐家安想起蜜蜂所书的“睡”字,也自觉不好,讷讷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就醒了...要不,你等我会儿,我再睡一下?” 蜜蜂沉吟一会儿,没有答应,往门外飞了。 徐家安讶然,“你这便领我过去吗?” 蜜蜂绕着他飞了一圈,大约是“是”的意思。随后向前飞去,徐家安连忙跟上。 路上,徐家安好奇地问,“落花府离这里远吗?” 蜜蜂毫无章法地来回飞动着,嗡嗡声大了几分。徐家安起先莫名其妙,后来福至心灵,噗嗤一下笑道,“对不住,我忘了你不会说话。这样吧,如果你想说‘是’,便飞到我的左边。如果你想说‘不是’,那飞到我的右边。好吗?”他说完,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落花府离这里远吗?” 蜜蜂立刻飞到了左边。徐家安大喜过望,又问,“半个时辰能到吗?” 蜜蜂飞到了左边。 徐家安又问了有关梦、有关此地的种种问题,蜜蜂始终不厌其烦,在引路的同时给他答案。 徐家安忽然想起一事,奇道,“你既然听的懂话,那是不是已经修炼得人身了?” 蜜蜂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左边,上下翩飞。徐家安一下子明白了它的得意之情,禁不住笑了一声,又问,“那你是姑娘还是公子?” 这回,蜜蜂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它假装没有听见,飞到了前面。 徐家安唤了声,“小蜜蜂!你是姑娘还是公子?” 蜜蜂不仅没有回答,还突然向前直冲,一下子飞了很远。徐家安忙去追它,到气喘吁吁才终于跟上。他没好气地说,“小蜜蜂,你一定是个姑娘。因为只有女子与小人才如此难养。” 蜜蜂听了,突然转过身体,猛然冲向他,用小小的翅膀拼命拍他的脸。 徐家安忙以手阻挡,讨着饶道,“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 蜜蜂听了,攻击稍缓,但还是嗡嗡的围绕着他。 徐家安只得昧着良心又道,“我刚刚是在开玩笑。其实我知道,你是一只可爱的小蜜蜂。化作人身,也一定是个非常非常美貌的小姑娘。” 蜜蜂顿时不再攻击他,上下翻飞了一阵,极得意的样子,随即飞去前面给他带路。 一人一蜂轻松打闹着,来到了一座府邸前。 徐家安见匾额上书着三个大字“落花府”,一颗心狂跳不止,对蜜蜂道,“到了!” 蜜蜂上下翻飞,也很喜悦的样子。它飞向守门的几个僮仆。那几人想必也是蜂族,一眼就认出了小蜜蜂,惊讶道,“碧桃,你怎么不化作人身?” 徐家安这才知道,这相伴数日的小蜜蜂叫做“碧桃”。听名字,果然是个姑娘。 碧桃凑近僮仆们,嗡嗡了数声。那几个僮仆顿时皱起眉,“你说那小子的母亲在我们府中?”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众人称为“黄保哥”的,下了台阶,走过来道,“兀那小子,报上你的名字!” 徐家安有些惴惴,“我叫徐家安,来自寿安乡野。今日冒昧打扰贵府,乃是来寻我的母亲。” 黄保皱眉道,“你母亲是谁?” “姓黄,讳文意。” 黄保的脸色立刻变了,其余僮仆也大吃一惊,慌忙都下了台阶,走过来打量徐家安。 他被众人瞧的紧张起来,后退一步,问,“怎么了?” 黄保不答,觑着他,道,“你说你母亲在落花府,那我出一题考你,你可敢承应?” 徐家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黄保吟诵道,“落花府中花倒落。你可知这句诗的下半联?” 徐家安想起父亲昔日所说的,他与母亲过往诗词相酬的种种。不假思索地答道,“垂柳堤畔柳低垂。” 他说这句诗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头发烫,仿佛有火燃烧。 黄保已经改变颜色,“扑通”一声跪下,道,“拜见公子。” 其余僮仆还在犹豫,“黄保哥要不要再确认下?此人未必是落花府公子。” 黄保立刻竖起眉头,呵斥,“不许瞎说。”命人往里间传报。 很快,从府内走出一位美貌婢女,大约双十年纪。她见到徐家安,急声问,“敢问令尊名讳?” 徐家安道,“家父姓徐,表字一恒。” 婢女闻言动容,立刻向前了几步,执起他的手,仔细端详,“你同你母亲生的很像。” 徐家安第一次与这样年轻的女子亲近,脸色通红,欲缩回手。婢女已经亲切地带他往府内走,一边道,“婢子南华,一向贴身伺候公子的母亲。” 徐家安不敢小觑,唤了声,“南华姑娘。” 南华听后,不知何故,笑的花枝乱颤,连声说,“公子客气了。”态度更见温和,“婢子方才得到门房口信,立刻派人告知了家主。现下,她大概已在内室等着了,公子过去便能见着。” 徐家安点点头。见一路走来,举目皆是花树,落英缤纷,熏的人飘飘欲醉。府中也满是美貌婢女与年轻僮仆,丝毫不见老丑之人,他颇为赞叹。倏尔,他想起南华方才所说,疑惑地问,“南华姑娘方才说,家主?” 南华含笑道,“便是您的母亲。黄家历来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6 以女子为尊,而这一代,由您的母亲统领全族。” 徐家安欣喜脱口,“她这样能干么!” 南华见他满脸仰慕神色,笑吟吟地探问,“不知道令尊大人素日都是如何对您说家主的呢?” 徐家安未存戒备,当即把父亲对他说的种种往事复述了一遍。 南华不可觉地松了口气,喃喃,“一恒公子是个好人啊......” 徐家安没有听清,问,“什么?” 南华的笑已经重新浮上了脸,“没什么。对了,令尊大人现下是否安好?” 徐家安黯然道,“他已经过世了。便是因为他重病,所以我来落花府寻找母亲。” 南华叹了口气,有些惋惜,“想不到一恒公子这样年轻就去了。”嘱咐徐家安,“待会儿见到家主,公子先不要告知她令尊的死讯。” 徐家安颔首,“我知道。” ☆、黄文意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间阁楼前。南华扬声道,“徐郎来了。” 徐家安往里走。只见整座阁楼色呈淡黄,室内不知以何物熏染,清甜芬芳。他一时贪看住,驻足不前,内室已有人快步走出,见到他,唤,“家安!” 徐家安见面前女子颇为年轻,暗思,不知她是何人。南华已经在旁悄悄道,“公子,这便是您的母亲。” 徐家安惊讶,脱口说,“你是我母亲?黄氏文意?” 黄文意紧紧攥住桌沿,点头,“是我。” 徐家安怔怔地端详她。她生的俊眼修眉,与自己的眉目是那样相仿,却如此年轻。在他的心中,母亲的形象一直是个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啊...... 有些拘谨地唤,“娘。” 黄文意百感交集地应了,走过来,执住他的手道,“你这样大了,家安。记得最后一次见你,是十四年前,你满月之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样久。” 她的手指修长而冰冷,徐家安下意识地反手握住,心头涌起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终于相信那是他的生母。低声又唤,“娘。” 黄文意轻叹着点头,携他坐到了窗下软榻上,絮絮问他如何到了这里?一路上可曾经历了什么磨难? 徐家安一一地说了,黄文意也耐心地侧耳聆听。忽然,她问,“家安,你父亲呢?” 徐家安想开口说出真相,突然想起南华先前有所嘱咐,踌躇着。 这一瞬的犹豫已落在黄文意眼中,她什么都明白了,嘴唇翕动。 南华担忧道,“家主保重。” 黄文意重新笑了起来,那笑却是寥落的,“人妖殊途,我早知这一日。” 南华不敢接口,给徐家安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说起一路上的种种趣闻,“...后来多亏了一只小蜜蜂,帮我找到了这里。可惜刚刚进来的急,没顾得上她。” 黄文意缓和了神色,问,“是哪只小蜜蜂?” 徐家安道,“儿听府前僮仆唤它‘碧桃’。” 他语音未落,南华已经噗嗤笑了起来。 黄文意也露出了一个微笑,“南华,我素来说你养了一个好女儿。偏你嫌她吵闹,总拘着她。” 徐家安这才知道,南华竟是碧桃的母亲。惊讶道,“南华姑娘已做了母亲?” 有个女声笑道,“什么南华姑娘!你叫她一声南华婆婆,她那年纪也担得!” 南华的脸一红,对黄文意抱怨,“婢子本不欲说年岁的,偏生三娘嘴快,什么都倒了出来!”对徐家安道,“既被三娘一猛子说破了,婢子索性也不瞒着了。婢子虽貌类少女,实已年过百岁。” 徐家安尚在惊奇,那被称为“三娘”的女子已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她大概十八九岁,生的艳丽而丰腴,一进来便盈盈拜倒,“参见家主。” 黄文意温声叫了起来,“三娘,来,见过家安。” 徐家安暗忖这女子穿着华贵,定是落花府中得脸的人物,不敢小觑,先开了口,“三娘好。” 三娘笑吟吟地打量他,“早就听说家主有一位公子流落在外。今日一见,气韵风度果然不凡。” 几人就此说起闲话来。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间进来一个婢女,附耳对黄文意说了几句,她的眉目不自觉耸起。 三娘一向伶俐,察言观色道,“家主有事便先去忙吧,妾着人安置家安。” 黄文意点点头,温和看向徐家安,“等晚间娘忙完了,便去寻你。” 徐家安心头一暖,点了点头。 三娘眉目有一掠而过的羡然。她问黄文意,“家主,要不要安排家安与诸位郎君娘子相见?” 黄文意的眉头微不可觉地一蹙,“暂时不用了。” 三娘的神色微妙地一变,答了声是,恭敬送了她出去。而后转身回来,安排人打扫“飒风楼”。又送徐家安往飒风楼走,一边说,“家安,你既从此要住在黄家,那当以我族的序齿论名,改称黄十七郎。” 她这句话来的突然。徐家安不由讶然,重复道,“十七郎?” 三娘笑吟吟道,“你不知道,我们落花府的人丁,是整座鬼蜮中最兴旺的。” 徐家安摸不准她的意思,但本能地觉得事有古怪,笑了一下,没继续说话。三娘略有失望。正好到了飒风楼,两人顺势作别。 到了晚间,黄文意忙完事务,来到飒风楼。 守门的僮仆齐齐道,“家主。”又向内道,“十七郎,家主来了。” 黄文意听到他们的称呼,眉目瞬间冷了下去。南华见势不好,轻声呵斥,“谁让你们这样喊徐郎的?” 那几个僮仆慌忙跪下,“小人们都是听的三娘子吩咐。” 黄文意眉目布满阴霾。南华看着胆战心惊,压低声音怒问,“那三娘有没有同徐公子说起‘十七郎’这三个字的来历?” 那几个僮仆忙摇头,“三娘只说到了按我族序齿,徐郎排行十七。具体怎么一回事,三娘不曾说。” 黄文意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往里走。南华留在原地,低声又嘱咐了僮仆们几句。 这一切,徐家安都不曾看见,此刻他在收拾房间。黄文意踏进房内,看见这一幕,原本冷峻的眉目立时柔软了下来,唤道,“家安。” 徐家安抬头见到她,喜悦道,“娘,你来了!” 母子二人相携着坐下。徐家安见黄文意脸上满是疲倦之色,关怀道,“娘是不是累着了?我倒杯茶给您吧。” 黄文意制止了他,温和道,“不用了,家安。娘过来是想问问你,在这儿住的习惯吗?” 徐家安点点头,“习惯。三娘万事都为儿子打点的妥帖。对了,娘,三娘是府中的管家吗?” 黄文意眼中情绪复杂,隔了一会儿方“嗯”了声。 徐家安奇道,“三娘怎么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府总管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7 ?” 黄文意含糊道,“这个嘛...她从小就在府里做管事。”不欲多说,以旁言岔了过去。 徐家安敏锐地察觉到了,却也顺从地没有多提,陪着黄文意说起闲话来。 小半个时辰后,黄文意脸上流露出疲倦之色。徐家安道,“娘若累,便早点回去歇着吧。” 黄文意歉然道,“本想好好陪你说一会子话的。” 徐家安温言道,“娘空闲了再来,也是一样的。” 黄文意点点头,站起身向外走。临出房门的那一瞬,她犹豫再三,还是回头补了一句,“家安,落花府人物庞杂,派系众多,你又是刚回娘的身边。无事,少出去吧。” 徐家安的心抖动了一下,他攥紧袖子,点了点头。 目送着黄文意的身影远去,徐家安的心头涌起一片茫然。 这就是他辛辛苦苦寻找了近一年的母亲?这就是令父亲牵挂半生的妻子? 在父亲的叙述中,黄文意是个耐心温柔的女子。而如今徐家安接触到的她,忙碌、疲倦。母子两人时隔了十四年的再见,没有抱头痛哭,没有温存感慨,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隔阂。 晚风微寒,徐家安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个叫“黄善”的僮仆看到,关怀道,“夜来风寒,十,不,徐郎进去吧。” 徐家安发觉他对自己的称呼改变,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不叫我十七郎了?” 黄善脸色一变,好半晌才想到一个理由,“听说人世中以男子为尊。小人私心想着,公子恐怕不喜人以母族序齿相称。因此,因此......” 徐家安的心咯噔了一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整个下午都殷勤地唤着“十七郎”?却在母亲走后,重新改了称谓。 他又想起中午见到的三娘。表面上是那样的关怀他,可是她的内心,真的如此亲切吗?她为什么要在家主走后,立刻说什么落花府的序齿规矩?而黄文意又为何特特的叮嘱他,无事少出门? 徐家安深觉这表面清雅的落花府暗潮汹涌,底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徐家安就此在落花府住下。 飒风楼的僮仆都知道他是家主之子,不敢怠慢,日常的伺候非常精心。可当徐家安试着询问他们有关家主还有府中其余主子的情况,他们总是一问三不知。并且当徐家安提出外出走走的意愿,他们也总是抬出黄文意,将他拦住。 徐家安这样在落花府住了月余,深感厌烦——如今的他,不像寻到了母亲,有了依靠,反倒像把自己送进了一座牢笼之中。 这一日,徐家安用过午饭,照常地闷坐于室中,忽然,窗户上传来几声悉索响动。 他以为是落花被吹到窗上,没有在意。但那声音持续着,更响了。徐家安心头浮起疑惑,走了过去,推开窗。立刻有一个小小的黄色东西飞入室内,向着对面的墙壁飞去,一头撞了上去,掉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个同学出国留学,她男朋友发了朋友圈,拍她的背影照,取名《无题》。底下好多安慰的,只有一个人说,怎么无题啦!《书桓走的第一天,想他!》哈哈哈哈哈神经病。 ☆、禁地 徐家安看清那是一只蜜蜂,快步走了过去,惊叫了一声。 黄善听见响动,在外扬声问,“怎么了,徐郎?” 徐家安忙说,“没什么,我方才不当心,把书碰倒了。”俯下身去拾蜜蜂。 那蜜蜂一动不动,蜷缩在他掌心。 徐家安已认出这是与他相伴数日的碧桃,又惊又喜,“碧桃,碧桃!” 碧桃仍旧没有动静。徐家安晓得,必定是先前碧桃在窗上碰撞数次,他始终没有应答,她不得不加大力气。哪晓得,碰上他不声不响地开了窗,她一下子收不住力气,便撞到墙壁上晕了过去。 心中大为愧疚,轻轻抚摸着小蜜蜂的脑袋,唤,“碧桃!” 蜜蜂轻轻动了一下,悠悠地醒转,直起身体。 徐家安大喜过望,将它托举到眼前,“碧桃!” 语音未落,面前的碧桃已经不见。徐家安大惊失色,晓得自己又干了坏事。一定是方才太过激动,呼出的气将孱弱的蜜蜂吹飞了。忙低头四处找着。终于,在一个墙角重新找到了它,它已经又晕了过去。 这次,蜜蜂直到深夜都不曾醒来。徐家安心中焦急,又无计可施,只得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床榻里间,自己和衣睡在外面。看顾的久了,一阵疲倦涌了上来,徐家安的头一歪,撑不住地陷入了睡眠。 他在一个热辣辣的耳光中醒来。 前一刻,他还坠在黑甜的梦中,猝然,颊上一痛,心中发悸,“啊”的惊叫着,直起身体醒转。 只见面前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烈如朝阳的裙子,颜色骄人。 徐家安从没见过她,下意识地愣住,问,“你,你是......” 那少女悲愤交加,一把掀开他,打开窗子,蓦然化身为蜂飞去。 徐家安这才明白,方才那个少女竟是碧桃!原来她化为人身,是那样鲜艳热烈的样子。 颊上火辣辣的又痛了起来,暗叫糟糕。刚才碧桃打他,必是夜半自昏迷中醒来,见两人同卧一塌,所以羞窘难言。 顾不得多想,猫着腰,从打开的窗户钻了出去,打算追上碧桃,向她道歉。 夜已经很深了,飒风楼附近一片黑沉。但远方的几处,居然挂满了夜明珠,照耀的府邸宛如白昼。 徐家安很诧异,这样晚了,府里有什么要紧事吗?碧桃会不会去了那里?没有惊醒僮仆们,悄悄往灯火通明处去。 落花府占地千顷,又遍植花树,徐家安稍不留神便迷了路。窘迫间,他见不远处有个小屋子,里头的夜明珠发出了疏疏落落的光亮,心中一喜,走了过去叩门。 始终没有人回应。 徐家安试着推门,门没有关严,应声开了。他惴惴地扬声问,“有人吗?我是来问路的。” 里头仍然无声无息。 徐家安大着胆子往里走。庭院里结满了蜘蛛网,种植的花草也行将枯萎,一切是那样的寥落破败。 这样的地方,如何会有人居住呢?徐家安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忽然,身后传来嘶哑的一声,“站住。” 徐家安没有防备,吓了一跳。转过身体,作揖,“对不住,我刚刚以为——”他话没有说完,瞳孔猛地一缩,极力抑制着,才压下了到口的惊呼。 那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出来了,倚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是个年迈的女人,脊背佝偻,一张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皱似橘皮。双目也浑浊的仿佛无法视物。 见徐家安如此情态,老妪嘿然道,“吓坏你了吧。” 徐家安忙摇头,“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8 不,不是......是在下方才,方才以为这儿没人,结果一猛子见到了夫人,没、没缓过神。” 老妪笑了一笑,“你倒是个好孩子,知道作好语安慰人。”语锋一转,“只是,你不知此处是禁地吗?” 徐家安大惊,“禁地!这儿吗?” 他的态度令老妪疑窦丛生,“没有人告诫过你吗?”她忽然想起徐家安一直自称“在下”,而非寻常僮仆所称的“小人”,皱眉问,“你是谁?” “我是,刚来到落花府的一个外乡人。” 老妪厉声问,“我是问你的名字。” 徐家安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大家都叫我十七郎。” 老妪念了两遍“十七郎”,怀疑道,“府里哪儿来的十七郎?你莫要诓我。” 徐家安解释道,“其实我原名不叫十七郎,过去我是住在寿安的,在那里,我跟父亲姓。十七郎这三个字是我来了,他们分给我的名字。” 老妪起先皱着眉,但听到“寿安”二字,她“啊”了一声,面色恍然,上前几步,紧紧拽住徐家安的手臂,打量他。 她的衣裙肮脏,一头青丝也结成了数缕,粘在脸上,身上却隐隐带着一种清香。徐家安看的大为惊讶。而这一恍神的功夫,老妪已经看清了他的容颜,喃喃道,“原来如此......你姓徐,是不是?” 徐家安讶然,“夫人如何得知?” 老妪没有回答,看着他问,“你父亲呢?” 徐家安的神色黯然了下来,“父亲过世已有一年了。” 他刚说完,便觉老妪的指甲深深陷入他手臂,不由蹙眉痛呼了一声。 老妪不动声色地放开了,问,“这样晚了,你怎么到了我这里?” 徐家安含糊道,“我,我夜来睡不着,所以出来走动走动。” 老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府中公子,必定住在东边,怎么会走到我这个鬼地方?” 徐家安避过她的注视,“我刚来落花府,许多地方还不熟悉。” “是吗?”老妪一哂,“究竟是你不熟悉,还是他们不告诉你?”她将徐家安的变色收入眼底,伸手从发髻中拔下一只通体黄澄的簪子,向前一递。 “这是?” 老妪的笑容里有股说不出的意味,“这个送给你。你像这样握住它,在心中默念意愿,一切都可以实现。” 徐家安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老妪不以为意,“拿去吧。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的疑问。既然如此,你可在明日子时带着簪子前往‘听花轩’。到那里,你的所有疑问都会得到答案。” 徐家安若有所思地退了出去,往飒风楼走。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陡然袭来一阵阴风,不禁瑟缩着,往后看。那一片漆黑中,陡然出现了两个金色的光点。起先,徐家安以为是灯火,但就着淡淡的月光打量,他发现,那竟是一对铜铃似的眼睛! 徐家安到底只是个生于乡野的普通少年,见到这样的异事,一下子战栗起来,几乎吓死。却见那光亮瞬间收住,随即一阵银铃般的轻笑传来,是碧桃! 徐家安大大地舒了口气,“是你啊!这样吓我。” “就吓你。”碧桃笑嘻嘻的,“谁叫我好心好意去看你,你摔昏我两次。” 徐家安惭然道,“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见碧桃穿着单薄,他担忧道,“夜来风寒,你只穿这一件,会不会冷?” 碧桃不以为意,“我辈向来如此。无论寒暑,都身着单衣。不然,穿的厚重,可要如何采蜜呢?” 徐家安奇道,“你也会采蜜吗?” 碧桃骄傲道,“当然。我是蜂族,生来便会此技,就如同你们凡人会种田读书一般。” “原来如此。”徐家安点点头,道,“这样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否则南华姑姑要担心了。” 碧桃道,“没关系的。落花府今夜有宴饮,我娘不在家中,她伺候家主去了。” “今夜有宴饮?”徐家安咀嚼着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碧桃诧异,“怎么,没有人同你说吗?” 徐家安沉默着摇了摇头,有些难以启齿,“说起来,我到落花府一个多月,除了母亲,其余的亲人,连一个都没有见过。” 碧桃同情地“啊”了声,“这么大一间府邸,你岂不是只见过我、我娘和伺候的人?” “那倒不是,还见过一位三娘子。” 碧桃笑道,“那便不是只见过一位亲人啦。” 徐家安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碧桃耐心道,“你方才不是说,除了母亲,没见过其他亲人么。你忘记算上三娘了。” 徐家安一怔,“你,什么意思?” 碧桃蹙眉问,“你不把三娘当做自己的姐姐吗?” 像有一道闪电劈下来,徐家安简直不敢相信,“姐姐?三娘她不是府里的管家吗?” “她的确是管事的人,但不是管家啊,她是家主的亲生女儿,这些年常帮着家主料理府中诸事的。” 徐家安喃喃,“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一下子明白了三娘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还有母亲的含糊其辞。 可是,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碧桃这些时日一直在养伤,丝毫不知他在落花府的经历,如今见他失魂落魄,心中也不甚明白。在旁安慰道,“家主一向很忙,你又是刚回到她身边,兴许有些话她暂时还不好说吧。” ☆、听花轩 徐家安失神地点点头,忽然,他想起方才见过的老妪,试探地问碧桃,“我听说,这府里有禁地,是吗?” 他语音未落,碧桃已经焦急地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当心被人听到。”她四处打量着,见没有人,这才悄声道,“你既知道那是禁地,就不要多提了。” “可眼下只有我们两个,难道也不能悄悄说吗?”徐家安轻声探问,“碧桃,禁地里住的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只隐约晓得那是个罪妇,过去见罪于家主。具体怎么回事,那是一个秘密了。” 徐家安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但心中下了一个决定,明日子时,按照那老妪所说,前往听花轩,一探究竟。 很快就到了岔路口,徐家安与碧桃作别,依原样回了住处。僮仆们都沉沉睡着,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去而复返。他松了口气。 第二天的夜晚很快就到了,徐家安借口头疼,早早就睡下了,又打发众人也都去睡。众人乐得如此。 到了子时,徐家安陡然睁开双眼,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换了身黑色衣服,又悄悄推开窗,猫着腰爬到了外面。 远处的灯火通明一下子落入他眼中。 他握紧袖中的发簪,在心中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39 连呼“听花轩”。这次,他不再如昨夜一般迷了路,而如同胸中有数一般,灵巧地在每个岔路做着选择,小半个时辰就到达了想去之地。 见不远处的阁楼上书着“听花轩”三个大字,徐家安心口狂跳,只是门前僮仆林立,又有许多的婢女手举托盘,鱼贯而入。他不由思忖,如何才能进去。 袖中的发簪忽然闪现了一点微光。 徐家安灵光乍现,握紧它,试着默念,“隐身。”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双脚不见了。紧接着,小腿到腰也不见了。随即,他整个人隐入一片黑暗。 徐家安小心翼翼地混入婢女队伍,随她们往轩内去。 一入得大堂,他眼前恍恍一亮。只见各处都是亮树香花,金窗玉槛。轩角搁置着博山炉,里头焚烧着百合之香,一片清馨之气。 黄文意今夜打扮的很用心,脂荣粉艳,坐在最上首。 她的下方坐满了各色男子。有几个脑满肠肥的,色眯眯地盯着她,唤她“文意”,向她敬酒,伴随着油腻的调笑,“文意,你究竟是如何保养的?年过百岁,仍貌如少女。”“只是不知道这身上,是不是也像脸蛋一样白呢。” 众人的目光微妙,落在黄文意身上。她见状,也不动怒,嘴角挂着一缕得体的笑,应付众人。 徐家安看到这一幕,几乎呆住。在父亲的叙述中,母亲是个温婉悲悯的女子,却不想,有着这样世故的一面。 宴席过半,黄文意转过脸,问身旁的南华,“怎么还没来?” 南华悄声道,“已经吩咐下去了,就快到了。” 黄文意点点头,又与下方的众人觥筹交错。徐家安听他们在调笑之外,间或谈着商事,逐渐明白了,这些男子是鬼蜮的其他家族家主,同黄家有着生意上的往来。 他不愿再在这里偷窥,打算退出去。突然,南华扬声笑道,“诸位公子到了——” 很快,一阵香风传进轩中,六位少年依次走了进来。在座众人看见,不由自主地产生了骚动。 黄文意见此,淡淡一笑,指着那几个少年道,“诸位,这些都是府中公子。七郎、八郎、九郎、十郎、十一郎、十二郎,还不拜见各位贵客!” 那几个少年都生的俊秀,但神态各异。最年长的七郎脸上有着几分桀骜之情,闻言,立刻变了脸色。但还是在南华的眼色下咬牙行了一礼。八郎身上有书卷气,九郎想必自幼习武,神情刚毅。剩下的三位还很稚嫩,只晓得跟着哥哥们。 在座男子的目光中流露出垂涎,在几位公子身上逡巡。其中有几个对着黄文意大笑,“夫人真是越发会调&教孩子。今晚这几位公子,比前头的五郎几个更佳。” 黄文意一怔,随即得体的笑浮上脸颊。 而徐家安所隐藏的婢女队伍也窃窃私语起来,“七郎竟也肯了,真是稀奇。” 有个婢女撇着嘴说,“生在落花府,再不肯,到最后也只得认命。” “你们瞧九郎,自幼习武,这样的男子放在凡尘,是该提枪上马,一逞威风的。可惜啊,他生在咱们府里,今后得学做妇人了。” “那不一定。你们瞧,朱老爷他们的眼睛都在八郎身上。我看九郎今夜未必会伺候人,也许他会和三郎一样,被家主送去哪家入赘。” “那倒是他的福气。” “......” 她们的低语,一句不落地被徐家安收入耳中。 他觉得荒唐。他的母亲,竟然在府中收养这么多的少年,于宴会之上推出,送给鬼蜮的其他家主。想不到偌大的落花府竟是一间妓院。而他心心念念的母亲,便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那几个婢女的预感不对。座中最为粗陋,人称“朱老爷”的那个,没有选择文质彬彬的八郎,而以手一指七郎,“那个吧!” 黄文意的眼睫垂下,盖住所有情绪,“那么,今夜便由七郎侍奉朱兄枕席。”看着朱老爷,欲言又止。 朱老爷豪爽地哈哈大笑,“既做了亲戚,那妹子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了,放心吧。” 黄文意松了口气,命南华去整理新房。 变故陡生。 七郎眼里突然闪现出骇人的光,他从袖间掏出一把匕首。寒光顿时耀亮了座中所有人的双目。 黄文意站起身,呵斥,“七郎,你做什么?” 七郎死死地盯着她,“我不愿被当做娈童,送给鬼蜮的贵人。” 黄文意冷冷地看着他,“放下匕首。七郎,你不要忘了,你生在落花府,享了数年的供奉尊贵,那就要为全府上下尽一份力。” 七郎怒极反笑,“这些年,我们兄弟为你尽的力还少吗?我们、送了出去的大郎、三郎、四郎。死了的几位兄长。”他喉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牢牢握紧匕首,眼中流露出锐利的光。 黄文意生怕他伤害在座贵客,忙吩咐人,“护着各位贵客!” 语音未落,已听见“嗤”的一声。七郎没有将匕首对准任何一人,他将那锋利的一端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黄文意失声唤,“七郎!” 七郎力尽,跪倒在地,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尽。他吃力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恨自己生在落花府,我恨,我有这样的一个娘。” 座中因这变故而一片寂静。 好半晌,才由黄文意沙哑地开了口,打破了这寂静,“把七郎的尸首拖出去,不许埋葬,扔出去喂狗。让所有人看看,不从我命的下场。”震了震袖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云淡风轻地对朱老爷道,“妹子管束无方,让兄长见笑了。”她以手一指年纪较小的三位公子,“作为赔礼,今夜由他们三个共同服侍朱兄。” 朱老爷适才目睹了七郎之死,心有余悸,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再碰上七郎那样的,我有几条命都不够。” 黄文意咬一咬牙,“兄长不必担心,妹子既吃了一次亏,必然会有所准备,以策万全。” 朱老爷暧昧地“哦?”了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座中众人也都心领神会,挤眉弄眼。 几位公子在这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浑身赤&裸,却没有办法,只得咬着牙,站在场中央。 一时,宴席散了,八郎、九郎也被分派给了两位得脸的人物。众人心满意足分别前往了厢房。南华悄悄叹了口气,命所有人都退下。 轩内一下子空了,只剩他们主仆二人。黄文意卸去了微笑的伪装,斜倚在座位上,疲倦道,“我又没了一个儿子,南华。” 南华低声劝解,“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族天性孱弱,若非依靠姻事联络各方,如何在这偌大的鬼蜮立足?” 黄文意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怔怔,“七郎......从前,他是最喜欢跟着我的孩子。他小的时候,无论我走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0 到哪里,他都要跟着。可是刚才,他那样诅咒我,他说,他恨生在落花府,恨有我这样一个娘。” 南华不知该如何劝解,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地拍着。 突然,轩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家主”。南华道,“是北棣带着人过来了。” 黄文意以手撑住额,淡倦道,“让他们进来吧。” 南华扬声道,“进来。” 很快,一名婢女带着一队男子走了进来。他们大概有二十人。与之前的六位公子相比,这队人生的高矮不一,各有美丑,逊色很多。 南华蹙眉道,“北棣,你今夜带来的都是什么人?”她以手一指中间的高个子。那人生的黑黢黢,似是没洗干净,“这样的货色,如何能侍奉家主?” ☆、徐家安 北棣无奈道,“婢子实在是用心去寻了。可——”她觑了黄文意一眼,斟酌着词句道,“可家主每夜都要招幸,族中实在没有这许多优秀男丁。” 南华斥责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拿差的来充数。须知你送来的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继承人之父。” 她还要再说,黄文意已经疲倦地摆了摆手,扫视了一圈众人,择了其中一个清秀的。 那还是个少年,陡然被黄文意选中,身体微微一晃,竭尽全力才保持住镇定。 而其他男子,不约而同地悄悄松了口气。北棣趁势屈膝,带他们下去。 南华欲扶黄文意回房休息。忽然,轩中传来一声冷笑。 黄文意下意识地扫视周围,空无一人,她疑心是自己听错。 却有脚步声从一棵花树后传来。很快,一双脚陡然出现在她眼前,随即是小腿到腰、胸膛、脸。 南华不由地惊呼。黄文意也变了脸色。 ——那陡然出现在轩内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儿子,徐家安。 黄文意竭力镇定着神色,问,“家安,你如何在此处?来了多久?怎么不告诉娘?” 徐家安脸色惨白,“宴席过半,我便来了。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让人叫我十七郎,又是为什么不让我与府中众人会面。”他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因为你是这样的一个淫&妇!你把落花府作为了妓院,去讨好鬼蜮的贵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十七郎,十七郎!我原本还以为你有许多兄弟姐妹,按族中的排行,我序齿十七。想不到,我居然是你的第十七个儿子!你到底有过多少相公?” 见黄文意脸色发白,嘴唇翕动,南华忙道,“家安,别说了!” 但徐家安想起自己的父亲,有难以言喻的伤痛横亘在心中,不管不顾道,“你还记得我父亲吗?他等了你一生,也牵挂了你整整一生啊!可他等的,竟是你这样的女人!”言罢,掉头离去,不再回顾。 从这一晚起,徐家安被软禁于落花府,改称黄十七郎。不久,他如同他的兄长一般,被继任家主的三娘频频推出,以娱宾客。 徐家安断断续续地说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清让陷入了沉默,谢茵也怔怔看着三人投落在地的影子发呆。 半晌,徐家安打破了寂静,他看着谢茵,哑声问,“谢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我?” 谢茵抬起头,讶然道,“处置?我处置你做什么?” 徐家安抿紧嘴唇,“我先前拿匕首挟持过你,还差点害你葬身火海。现在,我既然被落花府送给了你,那想必你不会平白放过我吧。” 谢茵一哂,“你想什么呢。等出了鬼蜮,你便自行离开吧。” 徐家安愣住,“你说真的?” 谢茵点了点头。 徐家安戒备地看着她,谢茵坦然回视。许久,徐家安终于确定了谢茵的心意,他的神情柔软了下来,低声道,“多谢。不知两位可知碧桃如何了?”想起那个少女,他忧心忡忡,“今夜事情闹得这样大,我又一走了之,说不得所有罪罚都落到碧桃身上。” 他语音未落,手中的匣子动了起来,三人大吃一惊。徐家安打算将匣子打开,不料怎么也打不开。谢茵看的着急,将匣子拿了过来,只轻轻一使劲,匣子便打开了。她大为诧异,加意看了眼徐家安。 他没有注意到。只是殷切地望着匣子。那里头,居然有一只蜜蜂! 徐家安惊喜地叫道,“碧桃,是你!” 碧桃想是在匣子里呆的久了,呼吸不畅,停在他掌心许久才缓过一口气,化作人身。 徐家安见她的身体摇摇欲坠,面色也很差,扶住她,问,“你还好吧?怎么在匣子里?” 碧桃大口呼吸着,“是我娘帮的忙。起先,夫人命人把我押进了牢房,我只以为小命休矣。想不到,没过多久我娘就悄悄来了,让我喝了一碗敛息汤,藏入匣内,随你逃出落花府。” 徐家安紧紧执着她的手,又有些担忧,“多谢你娘了。只是,她会不会受到牵连?” 碧桃想也不想地摇头。 谢茵不禁看了她一眼。她察觉到,眼波一转,解释道,“终究我只是一介侍婢,何况我娘跟随上任蜂王多年,又有谁会追究呢?你放心吧。” 徐家安点点头。 说话间,天渐渐亮了。谢茵对徐家安和碧桃道,“两位认得城东的‘景秀客栈’吗?” 徐家安已有四年没出过落花府了,闻言,想了片刻方道,“景秀客栈,是在苏记药铺旁边吗?” 谢茵说是,“稍后,我们便在那儿碰头吧。” 徐家安迟疑道,“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碧桃也道,“谢姑娘,我与家安打算这便回寿安了,不再逗留南风郡。” 谢茵看着脚下,慢慢道,“我,还有一些话要同徐公子说。” 徐家安大为诧异,“敢问姑娘,是关于什么的?” 谢茵正欲说话,天上的云层陡然破开,眼看流霞就要射下,清让脸色一变,“走!”拉住谢茵,念动咒语。 谢茵顿感身体被一阵强风吸附住,她用尽全力,对徐家安道,“我知道有关你父亲的事,来景秀客栈找我!” 徐家安惊讶地探身而出,嘴唇翕动,说着什么。那些话,谢茵全部没有听见。她眼前的天空、马车、徐家安、碧桃都在分崩离析。她坠入一片无底的黑暗之中,而后胸口一悸,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 已然身处客栈,耳边满是客人们到处走动的踢踏声,跑堂的吆喝声。还有鸡蛋、馒头的香味,一切都与落花府截然不同。 谢茵做了简单的梳洗后,去了隔壁,敲清让的房门。乐珩居然也在。清让正蹙着眉,与他低声说着什么。 谢茵敏锐地捕捉到“徐家安”三字,问清让,“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清让点点头。 乐珩方才只听了一小半,因此还一知半解,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1 谢茵看着他,总结道,“我们这次没有顺利到达浮城,而坠落于鬼蜮。在那里,我们结识了一位徐郎,徐家安。他的影子——”沉吟起来,“他的影子,无论早晚,都没有变化,始终是同一长度。而且他的手,总是使不上力。” “怎么会这样?”乐珩有些吃惊,问清让,“他是人是鬼?” “我看不出来。”清让坦白地说,“他的影子太古怪了,活人怎会那样?可若说他是鬼,身上又全无鬼气,反而有着人类的呼吸。最让我摸不透的,是他说,过去进入鬼蜮,乃是直接前往的。活人如何能以肉身畅行那样的地方?我实在困惑,因此邀他前来,让你一看。” 见乐珩也沉吟了起来,谢茵道,“之前徐家安同我们说过,他父亲身死,九十一天后才修得人身。如今他的种种奇异之处,会不会源自他父亲?” 乐珩摆摆手,“他父亲既是塑成人身再诞育他的,那他决计不会是鬼物一流,应是常人,无道理影子会那样。总之,等他来了,我看过再说吧。” 徐家安和碧桃在半日后来到了客栈。 两人是容貌俊秀的少男少女,站在门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徐家安很厌恶这样的打量,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碧桃却是个伶俐的性子,快言快语地阻挡住了不少搭讪的言语。 清让、谢茵听到动静,走出房门,与他们相见,双方都颇为唏嘘。——虽只隔了短短半日,却是跨过了人妖两界。 徐家安看见生面孔,客气地问了一句。清让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友人,乐珩。” 徐家安带着碧桃见了礼,转向谢茵,急切地问,“姑娘先前说,知道我父亲的旧事?” 谢茵一时语塞,那本是她为吸引徐家安过来的托词。 清让见她回答不上,接过话头,道,“抱歉,我们骗了你。因碧桃是被私自放走的,我们担心黄夫人和三娘认真追究,派追兵过来。因此,想叫你同我们结伴而行,以保万全。” 徐家安闻言失望。 见状,乐珩笑着打起圆场,“一起走,彼此也有个照应嘛。徐公子,正好到了中午,今天便由我做东,一起吃饭吧。” 徐家安不好推辞,点点头同意了,众人一同往外走。 乐珩故意放慢了步子,走在最后。正值中午,大家的影子都是一日内最短的。而徐家安的影子,居然和他的人一样长!不由地面色改变。 碧桃一直在悄悄观察他,此时觑见这一幕,眼睫一跳。不过一瞬,她就恢复了向来的娇俏,笑道,“快走吧,我肚子都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家安这个故事结束以后,讲灵云和齐钧彦~ ☆、记忆 一顿饭,除了徐家安,几人都吃的各怀心思。 好不容易吃完了,乐珩借口吃太多、撑着了,拉着清让和谢茵去散步。徐家安拱拱手,带了碧桃去了客栈休息。 他们俩的身影一消失,谢茵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吗?” “那位徐公子......”乐珩紧锁眉头,沉吟着。 谢茵急道,“你别不说话啊!究竟怎么一回事,你看出来没有?” 乐珩的眼睛黑沉沉的,注视着徐家安离去的方向,“你们可知,影子乃秉阳气而生。所以在世之人都有一影相伴。而鬼世之人,有形无影。徐家安如今形影相悖,问题必出在他的内里阳气上。——他的气与躯不配,甚至相冲,因此无法衍生出正常的影子。” 这番话说的太绕,谢茵听不懂。 清让却已经明白,简短地概括道,“你是说——徐家安,并非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 他一语既出,谢茵毛骨悚然。而乐珩已经很干脆地点头,“是。除此以外,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样的理由。” “若真是如此......”清让蹙眉道,“那就是扰乱阴阳两届的意外事故,我们必须查清楚。乐珩,你看得出徐家安的真身吗?” 乐珩摇摇头,“方才吃饭的时候,我就想查探。想不到徐家安的魂魄包裹在一片混沌之中。他到底是妖是鬼,我完全看不清楚。” 清让有些忧心,“我也是。” 乐珩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我们设法,晚上再查一查。” 当晚子时,乐珩与谢茵换了夜行衣,清让则含了颗隐身丸,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去了徐家安窗下。 站定后,谢茵以气声问,“乐珩,你一会儿怎么查徐家安?还是用灵眼看吗?” 乐珩点点头,推开窗子,利索地跳进房内,就地一滚。而后两指并拢,按在熟睡的徐家安额上。 徐家安在睡梦中仿佛有所察觉,身体一动。乐珩以空着的左手结咒,口中默念有声。徐家安的眉目立刻安恬了下来,陷入毫无防备的睡眠。而乐珩神色变幻,时喜时忧。谢茵看的神色紧张。 忽然,她身边传来“嗖”的风声,一朵花飞快地经过她,自窗户打入房内,打向乐珩的手指。他正闭着眼,勘探徐家安的魂魄,丝毫没有防备,手指猛然一痛,睁开眼。 那个人站在月光下,娇艳眉目带了三分冰冷,是碧桃。 乐珩蹙眉道,“我是冥界钦命的走无常。徐家安魂魄有异,我有权详查。碧桃,你不要阻碍我办公。” 碧桃脸上流露出惧怕,但很快,她就咬了咬牙,从袖中挥洒出花雨。那些花瓣向着乐珩和谢茵兜头飞来,它们不再是柔软馥郁的花瓣,而变成了一根根钢针,刺的人浑身发痛。谢茵忍不住脱口痛呼,展开袖子抵挡。乐珩眼见着,恼怒地跳出窗外,与碧桃交锋,引她往客栈后的树林去。 谢茵觑着两人越打越远,悄声对窗外说,“进来吧。” 清让吐出隐身丸,从窗外跳了进来。他开始读取徐家安的记忆。 徐家安的记忆非常混乱,清让不得不先梳理一遍。趁着这个当口,谢茵扫视起床头。 那里摆放着徐家安仅有的几件行李。分别是金银、玉镯、砚台、狼毫笔、随笔、竹杯、换洗衣物。 清让沉吟道,“徐家安体内的魂魄得保四年,必是因为他随身携带原身。可——” 谢茵明白他的意思,迟疑道,“可他总不会是衣服精吧?钱精?” 清让也怀疑起自己的推断。他让谢茵把徐家安的房间翻检一遍,可除了床头的物件,徐家安再没有其他行李。 清让不由地踌躇起来。这个时候,徐家安的头顶开始出现了一幅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片连绵的田野,有个人站在田垅处,轻声啜泣。那人的面貌极模糊,只见得一袭白衣,声音清朗,料想是个年轻公子。 “这是?”谢茵愣住,直觉眼前这一幕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 突然,有个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2 女声微微叹道,“男子汉大丈夫,岂效女儿之哭?” 年轻公子看向声音的发源地,是一棵花树下,一个穿着淡黄色裙子的恬淡女子。 公子自觉失态,微微发窘,欲离去。 “且慢。”那女子道,“方才听公子一直念‘大哥’,不知是有什么事么?” 谢茵终于明白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了。眼前这一幕,分明是徐家安在马车上与他们提过的,他父亲徐一恒与母亲黄文意的初遇! 那画面还在继续,与徐家安先前所述的无异:黄文意将离魂丹给徐一恒、徐一恒遇见馨娘、徐黄二人夜回城中、徐黄结为夫妇...... 谢茵眼也不眨地看着,暗忖,接下来应该是徐一恒和黄文意的分离了。她一直不知那是怎么一回事,而徐家安的变故可能也出自那里。她微一恍神的功夫,画面里已不再有黄文意,而转成了一个襁褓幼童。 他被人扔在门口,张大了嘴,哇哇啼哭。门内的徐一恒听到,打开大门。他望见幼童,神情大变,“你是——” 婴儿还小,自然无法回答他。 他俯下身,急切地翻动着婴儿的襁褓。里头掖了个小小的荷包,荷包里有一只玉镯,还有一卷纸。徐一恒展开字条,念道,“此乃徐家子,望君善视之。文意字。” 徐一恒看着眼前婴儿的小脸,是与他一样的浓眉长目。他微微晕眩,抱着孩子,向外喊道,“文意!文意!” 没有人回答他。 此后的画面,围绕着徐一恒和这个孩子展开。 徐一恒给儿子取名叫“家安”。他闭口不谈过往,在乡下开了一间私塾。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徐家安逐渐长大,从襁褓婴儿变成了垂髫幼童,再到清俊少年。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问父亲,他的母亲去了哪里?徐一恒每每一言不发。直到染了肺病,日以继夜地咳嗽,终于,在弥留的一日,他将儿子唤到床前,开口说,“你母亲来自落花府......”断断续续地对他说起了过往种种。 徐一恒死在了那个冬天。徐家安哭着葬了他后,收拾起行囊。 这些画面和谢茵听过的一模一样,她看着看着,深感无趣,不想再看下去。想不到,一直无声的清让忽然念动咒语,将手贴近徐家安的额头。原本模糊的画面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谢茵讶然,不自觉地问,“怎么了?” 清让没有回答,咳嗽了一声,手却更紧地贴近徐家安的额头。 那画面更清楚了,是徐家安收拾东西的影像。 他将变卖房产得来的金银,还有文房四宝、一卷他父亲搁在桌上的随笔、换洗衣物、他母亲的玉镯收入行囊。然后背起包袱,四处寻找落花府。 他流离了很久。期间,遇到一位僧人,告诉他落花府在南风郡内。他欣喜若狂地谢过,不顾当夜急雨便退了房,背起行囊匆匆离去。 画面自此被一阵黑暗笼罩,谢茵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楚,忍不住趋前几步。却不想,画面突转,变成了城楼下,徐家安救下小蜜蜂。 此后种种,如先前她所听闻。 清让惊讶于这段记忆的断层,念动咒语,欲看清楚那黑暗中发生过什么。徐家安头顶很快升出画面,却是停在那片黑暗上许久,然后,又到了遇见小蜜蜂。 谢茵不禁喃喃,“怎么会这样?” 清让收回手,凝声道,“也许,所有变故都来自那片黑暗。” 谢茵点头,又问,“刚才那些画面,全都是这个魂魄的经历吗?” 清让简短地答了个“是”字。 谢茵惘然道,“看来他果然不是徐家安。作为儿子,他的魂魄中不该有父亲的记忆。那它究竟是什么人呢?” 清让沉吟着,翻动起徐家安的行李。 玉镯、狼毫笔、砚台、随笔、换洗衣物......一样样看去。 玉镯通体碧绿,是黄文意留下的。狼毫笔想必用了很多年,笔端的毛微微凌乱。砚台是苏砚,有些陈旧。随笔是薄薄的一本册子。清让翻开,见每页上记着很多段落,每个段落都是短短的四五行。 第一个段落写道:丙午年四月十四。两位兄长先后染病,清早,父亲派人送我离家,去往乡野。僮仆阿顺问我何时得以返家。不知该如何作答。城中瘟疫横行,死病者已迈数千。不知两位兄长能否挺过此劫。自幼时起,便是他们二人教养我长大。盼望兄长们及早病愈,我兄弟三人有再见面的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公司有个剧,最近在谈主演嘛,根本定不下来,那些一二三线的鲜肉和小花简直要抢钱。 我们这个剧现在投了两亿不到。如果请一线的小生小花,光他们俩的片酬就能压过制作费。 有个演仙侠剧红的小生,给我们报了1.5亿。有个算流量和演技派之间的小花,给我们报了1亿。有个选秀出来本来唱歌,但现在去演戏了,演的都扑了的18线小生最便宜,报了3000w。有个和大花搭档演过男主,现在和小花搭档演男主的,报了8000w。 我们执行制片在办公室报价格,吗的全体都惊呆了。我们现在都不提啥亿啊万的,统称一点五、六千八千= = 我下午和一个干编剧的朋友聊天。他去年做了个现实主义剧,就那种家庭伦理片,请了中年戏骨,就是演家庭剧的一线演员,片酬才1200w。(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天价啦) 反正有时候感觉咱们国家的影视行业很畸形。金字塔顶的那些一线,片酬多的吓死人,但是底下没混出头的小摄影师、跟组化妆师、助理,一个月也就小几千。而且从早干到晚,有时候早上五点就去片场,拍到晚上两点钟收工。 有时候挺希望流量时代赶紧过去的。 ☆、随笔 “丙午年六月廿七。家中来人,告知长兄已染病过世。我心中大痛,欲收拾行囊返家。僮仆们跪地哀求,向我说起老爷临别的嘱咐。我不得不放下念头,独自奔去田垅。说来惭愧,将近弱冠,还是忍不住大哭。有个女子听闻,前来询问。我向她诉说了家中种种。她给了我一颗丸药,据说吞下,即可梦想成真。” “晚间,试吞丸药,不过少顷,身已轻飘。回头而视,骇然大惊。竟然已经离魂。忙合身扑向肉身,好在未出大碍,转眼已经醒来。” 其后的种种记录,涉及到了馨娘、徐府、管家、与黄文意成婚。 这些谢茵已听过一遍、看过一遍,实在已经很熟悉了,因此草草翻过便不再细看。转而拿起玉镯,对着烛火上下打量,“会不会是这只玉镯成了精?它是黄文意素日带的,那黄文意又是蜂王。也许这玉镯跟着她久了,也有了灵性?” 清让接过,眼也不眨地看着,又拾起包裹里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3 的其他物事看,最终他摇摇头,“徐家安体内的魂魄离开原体太久。身、魂之间的气脉已断的差不多了,我开了灵眼也看不出来哪个是它的原身。”说话间,他腰间的铜镜一闪。 谢茵微微变色,“怕是碧桃回来了!” 她语音未落,窗外已传来乐珩的厉呼,“小心!” 清让当机立断,将包裹一把提起,拉着谢茵退到一旁。刚好避开一阵花雨的袭击。而花雨过后,窗户大开,碧桃纵身跃入,“你们竟使调虎离山计!”她抢步去了床前,扶起徐家安的肉身,便欲往外逃去。 乐珩自窗外跳入,拦住她的去路。 清让也举起手里的包裹,“他的原身在我手上。碧桃姑娘,你修炼多年,应该晓得,身魂分隔,如超过十里又超过七日,必魂飞魄散。” 碧桃本打算拼死一搏逃出,听闻此言,浑身顿时没了力气。 清让看着她,沉声说,“放下他。” 碧桃脸色惨白,“我若放下,你们一定会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苦苦相逼?家安没有害过任何人!” “我们不一定会杀他。”清让目光坦荡,“冥司向来奉法,只诛杀邪魔歪道。若此怪只是犯了擅占凡人躯壳之罪,最多不过小惩。” “真的?”碧桃的意念摇摇欲坠。 乐珩道,“自然。我们身为冥府官员,岂会骗你?”语锋一转,“最要紧的,是此怪盘桓于人类躯壳多年,想必他的魂魄已日渐羸弱吧。碧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自然明白......”碧桃喃喃,“可是,可是我不敢叫他知道。他的一生,都是为那对父子而活的啊。” 谢茵和乐珩讶然,面面相觑,问,“什么意思?” 清让已经从包裹里取出一物,看着碧桃,问,“他的原身是此物,对不对?” 众人看了过去,发现那是一本随笔。乐珩第一个骇笑,“怎么可能!我行走人世三百年,从没听说随笔可以修炼成精。” 谢茵也指着玉镯,道,“我觉得这只玉镯才是徐家安的原身。毕竟这是黄夫人的贴身之物,存世百年,料想沾染了不少灵气。而随笔不过诞生于二十多年前。二十年,足以令一个死物修炼成精吗?” 两人还在质疑,碧桃已经微微叹息着,道,“清让道长说的不错,家安的原身,便是那一本随笔。” 谢茵和乐珩大吃一惊。清让破开了沉闷的氛围,问,“那么,真正的徐家安呢?” 碧桃微微苦笑,“道长方才调虎离山,想必已经看了一遍家安的记忆了吧?又何必再问一遍婢子?” 清让摇摇头,“他的魂魄之中,没有真正徐家安的下落。我只看到徐家安从僧人那里打听到落花府的方位,漏夜前往。此后记忆是一片黑暗。黑暗过后,便是他在南风郡遇见你。” 碧桃惊讶,“连走无常出马,看到的也只是黑暗?” 清让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碧桃叹道,“道长与家安相处不过日余,便发觉他魂魄有异。夫人与他相伴四年,又岂会不知?事既至此,我也不瞒着道长了。两年前,夫人也如同道长一样,勘探过家安的魂魄。同道长一样,在僧人出现之后,夫人只能看到一大片的黑暗。那段时日发生了什么,谁都不得而知。” 清让微微沉吟。 而谢茵讶然道,“黄夫人知道家安不是她的儿子?” 碧桃神色黯然,点了点头。 谢茵蹙眉问,“那她如何还将徐家安留在落花府?是以为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加以报复吗?” 碧桃摇摇头,“不是的。家安的记忆中,除了徐氏父子的经历别无其他。何况他自己竟是发自内心地相信他便是徐黄之子。夫人以为,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怀着恶意。至于为什么留他在落花府,是因为——夫人无法放他走,那时候三娘夺得了府中权柄,夫人早被完全架空了。” 谢茵想起先前的宴席,的确可以看出这一点。 碧桃又问,“姑娘可还记得家安所说的禁地老妇?” 谢茵想了一会儿方回忆起这个人。禁地、满脸皱纹的老妇,她给了“徐家安”一只簪子,告诉他,前往听花轩探查真相。 她原本以为,这个人只是故事之中的一个过客,却不想,竟然是影响整座落花府命运的重要人物吗? 她沉思的片刻,碧桃已经叹道,“姑娘可知她是谁?其实您也听过她的故事。她便是夫人的妹妹馨娘啊!” 馨娘! 那个风流俊俏的女子,居然是她?是她在二十年后,兜兜转转成为了禁地里的老妇? 连清让也惊讶起来,想不到时隔多年,一个女子的命运竟至于此。 碧桃低声解释,“我在马车上听见家安对你们说了很多。他父亲的往事、他的童年。可是家安从来不知道、他父亲也不知道,令一恒公子堕入鬼界的,根本不是意外。是馨娘从蝴蝶那儿得知了一恒公子离魂,被困于山洞,因此,对他的肉身做出了幻化,以致于仆从们看到,以为主人得了疫病,连夜将他的肉身火化。” 清让蹙着眉问,“仅仅因为求而不得,她就如此冷酷吗?” “也不尽然。那时馨娘正与夫人争夺蜂王之位。——说是争夺,其实只是馨娘如此看待,夫人根本无意于尊位。不过是她们的母亲,上上任家主一直属意于长女,将族中年轻英秀者尽皆赋予,所以馨娘暗中饮恨,常思报复。一恒公子,便是这场报复的切口。”碧桃一字字道,“馨娘一向深知,夫人心地柔软。若有人因她之故不得人身,她必会愧悔终身。果然,一切按她的设想行进。一恒公子堕入鬼界,徐家一脉就此断绝。夫人为了弥补,提出以身相许,与他成亲。” 乐珩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字,重复,“弥补?” 碧桃点点头,“一恒公子肉身已灭,即便阳寿未尽,得以再塑人身,但于子息上也是无望了。若要延续徐家血脉,只有一种可能——有一个修行百年的女妖愿意折损修为,为他生子。” 谢茵不知为何有些失望,“那也就是说,黄夫人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与徐一恒结为眷属的?只是因为她想要弥补?我原本以为,他们二人的分离是因为一恒公子得知了黄夫人的真实情况,知道她有那样多的儿女。” 碧桃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我对一恒公子始终保有一份敬意,就是因为他并非世间的酸腐男子。在他与夫人成婚后,很快,馨娘便到来,告知了一切。一恒公子听后并没有恼怒,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他们的分离,是在一年之后,由夫人提出。 “那时夫人怀孕已过八月,即将临盆,她向一恒公子辞别。一恒公子不明白为什么,请她留下。夫人告诉一恒公子,这场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4 结缡,不为情,为义而已......因一恒公子堕入死地,不能延续血脉,所以她相报于子息。如今一索得子,也到了离别的时分。一恒公子请她看在腹中骨肉的情面上留下,可夫人还是回到了落花府。一个月后,十七郎出生,夫人命我母亲将孩子放置到一恒公子家门前。此后种种,如家安与你们所道。” 谢茵叹息,“我本来以为,那是一段中道崩殂的情感。想不到,由始至终黄夫人都不曾动过真情。” “我小的时候,也以为夫人动过真情。毕竟,一恒公子是她两百年生命中唯一相守过的男子。他们在一起一年有余,这对夫人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可是有一次,我问我娘,她说......” ☆、精灵 碧桃惘然道,“她说夫人自成年开始,两百年间,上上任家主不断安排族中年轻雄峰为她侍寝,期待她生下血统优秀的继承人。不知诸位是否知道,我族历来与蜂王、蜂王继承人交合的雄峰,无一例外,一夕即死。在遇到一恒公子以前,已有许许多多的雄峰为夫人而死。而那时,她也已经是二十七位子女的母亲。她曾经亲口对我娘说,在这样漫长的时间、这样复杂的经历下,徐一恒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而言,实在没有什么不同。他既不是她的第一个夫郎,也不是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个。” 谢茵深深震动,为死去的徐一恒,为不知为何死去的徐家安。 而这时,从床上传来一声绝望的呐喊,“为什么?她心中,真的从来没有我们父子的任何位置吗?” 是徐家安,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听见了什么。 碧桃慌道,“你、你醒了,家安?我、我,方才听见你房里有异响,所以我们几个过来看看你。” 徐家安的紧紧攥着床单,面色青灰,额上俱是汗水。清让敏锐地发现他体内灵气剧烈变动,神色一变,“不好!” 徐家安已经凄厉地叫喊了起来,脸色时灰时红,汗出如浆。 谢茵拉着清让的袖子问,“他,他怎么了?” 清让的目光黑沉沉的,他叹息道,“我知道为什么他的魂魄如此浑浊了。他给自己喂了禁药。而如今,那药到了失效的时候了。” 他语音未落,徐家安喉间咯咯有声,往下呕了一大滩血。而在那血泊中,一粒金色的丹药滴溜溜地打着转。 徐家安面色迷惘地看着那枚丹药。渐渐的、渐渐的,他脸上现出恍然之色。他蓦然抬起头,扫视着眼前几人。像是认识,又似是都不熟悉。 碧桃被他这模样吓坏了,走过去,扶住他道,“家安!” 徐家安浑身抖了一下。 清让平静地看着他,“看来你已经记起一切,知道自己不是徐家安了。” 徐家安抬起脸来,语气中有一丝微不可觉的哽咽,“我宁愿永不记起。”他看着清让手中的随笔,一口承认,“是,道长猜的不错,我不是家安,我是一个精灵,由那本随笔中幻化而生。” 清让向来平稳的面容上产生了一丝涟漪,“我行走阴阳两界多年,还是第一次听闻随笔修炼成精。你一定对徐家父子寄寓了莫大的情感吧,若非如此,也不会短短二十年便生出性灵。” 徐家安点点头,低声道,“当年,我初降人世,其实并无知觉。可是日久年深,一恒公子在我身上记录了那么多。那样复杂的情绪,那样充沛的情感啊。我逐渐发现,自己会跟着他所书写的内容同喜同悲,我开始有了知觉。十几年就那样过去了,一恒公子日益病重,我落入小主人家安手中。他有着与一恒公子一脉相承的重情。这些都滋养着我,但那时,我也仅仅是一个有知觉的精灵而已。直到家安带着我流离各地,寻找母亲。他在那个雨夜——”他再也说不下去,喉间哽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那个雨夜,他不顾店主的劝阻,坚持要去南风郡。在一条昏暗的街道上,他被一辆突如其来的马车碾压而死。就在那个瞬间,我有了魂魄。我从随笔中挣脱而出,不断摇晃着我的小主人,希望他站起来。可是没有,没有!他死了。人的生命是那样脆弱。继他的父亲之后,他也为那个女人而死。我向上天祷告,不要这样对待他们父子。至少,让家安见一见他的母亲,即便是他的尸身前往也好!也许上天听见了我的乞求,也许是我的执念太过强大,我进入了小主人的躯壳,从此代替他,成为了徐家安。” “后来,你甚至为了欺骗自己,想方设法得到了禁药,催眠自己,你真的是那个人。”乐珩十分唏嘘,“痴儿,徐家安过世已经四年了,你如何能长期占据一个死人的身体?还是速速离开,回到你自己的肉身吧!” 徐家安一口回绝,“不!” 乐珩斥道,“胡闹!妖占人身,若人人如此,这世间岂不是要乱套?” 徐家安闭紧嘴,一言不发。 乐珩只得恐吓道,“你再这样,我们便带你去冥司了。十殿阎王面前,你再不甘愿,魂魄也只得归位。” 徐家安失望道,“我以为你们是不同的。谁料你们这些冥差看惯了生死,对世事丝毫不以为意。” 乐珩微微一震。清让看了他一眼,接口,“我们也是为你好。你应该知道,长期呆在死人的体内,你的魂魄会大大折损。” “我不在乎!”徐家安斩钉截铁地说,“在你们这些走无常看来,我是世间的异类,可于我而言,我生来的使命就是记录与承载。徐氏父子是我的主人,他们的经历便是我的人生。一恒公子过世,我无法阻止。家安死于铁蹄,我也无法救治。可至少,我能够活在家安的躯壳之中,代替他,将他没有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将他和他父亲的感情,永远留在这一具躯壳之中。” 清让轻轻喟叹,“可是,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徐家安认真地说,“何必记得这个?我由那对父子的真情而生。那么,我毕生的使命,不就是在这世间代替他们二人,完成他们无法完成的心愿吗?” 谢茵有一点想哭,“即便如此,可你寄魂魄于这具躯壳,难道没有感觉到吗,他日益的僵硬了。” 徐家安身体一颤,“不,不,没有的事!” “若不是这样,你怎会拿不住一个火折子?你怎么会连一个匣子都打不开?”谢茵没有理会他的掩饰,继续说,“身魂错位,不止对你有损,对这具身体而言,何况不是一种折磨?徐家安是你的小主人,你忍心看他的肉身在死后也不得安宁吗?况且——”她看向碧桃,“碧桃姑娘为你抛弃所有,你忍心见她跟随的,是一个日渐羸弱、不知何时便会魂飞魄散的夫君吗?” 徐家安看向碧桃,面有愧疚。 清让道,“到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5 了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徐家安的体内,同他的肉身共生共死。可是碧桃姑娘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能将她送入火坑。若你果然想好,遵循过往的轨迹,那我们送碧桃姑娘回落花府。”看了眼谢茵。她上前去执碧桃的手。 碧桃不愿随她离开,摇着头,哭泣道,“我情愿留在家安的身边。”但谢茵紧紧攥着她,往外走。 徐家安眼见碧桃被拽走,离他越来越远,神色激烈变幻。终于,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等等——” 众人一时都看向他。碧桃也止住了啜泣,等着他的选择。 徐家安满面都是愧疚与悲凉。他挣扎了很久,才流着眼泪说,“我要...碧桃。” 碧桃喜极而泣,谢茵也微微一笑,放开了手,由得她奔了过去。 片刻后,清让来到徐家安身前,念动咒语,将手按在他头顶。他还欲挣扎,清让的手更用力地按了下去,以致于鬓侧都微微汗湿。终于,徐家安的上方出现了一个青白色的魂魄,面目与其人迥异。清让指向那本随笔,喝道,“落!” 那个魂魄挣扎着,在徐家安身侧逗留,还很不舍。清让加重力气,再度喝道,“落!” 那个魂魄抵不过他的力气,到底幽幽落于随笔之中。原本泛黄的纸张微微一亮,有了灵性。片刻后,一个魂魄凝聚在众人面前。面貌文秀,带着几分书生的意气。 碧桃拥住他,“家安!” 那个魂魄答应着,脸上再也没有了一直以来的偏执、怨恨之气,“是我。” 谢茵为这个瞬间感动。 而清让,他突然再度念动咒语,以手一指徐家安的肉身。立刻,有绿色的火焰落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徐家安的故事之后,是土地神的故事。然后是收妖匣被谁偷走了。薛灵云。 推荐一个很便宜的眉笔!卡其眉笔,十块钱,很顺滑! ☆、高府 书精大惊失色,欲上前阻止,“不,不!” 清让已伸手拦在他身前。犹如一道高墙,隔绝了他过去的可能。 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徐家安的尸身被幽冥之火烧的干干净净。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清让再不回顾,出门而去。乐珩到底心软,拍了拍书精的肩,安慰了几句。又嘱咐碧桃,“他刚回到原身,这段时日,你好生照应着他。可炼活络丹给他服用。” 碧桃连连点头谢过。乐珩遂与谢茵离去。 出了房门,清让回身道,“谢茵,一会儿便随我去浮城吧。乐珩,你留下照看我们的肉身。” 谢茵还未从徐家安的事情中走出,闻言讶然道,“一会儿就去?会不会太急了?不如我们休息一夜,明日再去?” 清让摇摇头,“为徐家安,我们已荒废了一日一夜。救齐公子,事不宜迟。” 谢茵“噢噢”的答应着,“那这便去吧。”连忙回房去睡。这一天一夜,经历的太多,她已经累的很了,躺下不多久就陷入了睡眠。 很快,清让飘飘然出现在她眼前,“走吧。”谢茵从床上坐起,魂魄不由自主地离开躯壳,跟随着他往外去。 清让同昨夜一样,召来了鹤。应招的还是罗罗。它昨夜贪生怕死,不肯进入火场,此刻面对清让非常心虚,做小伏低地讨好着他,破天荒地用自己的脑袋去蹭清让的手。 清让下意识地避开了。 ——罗罗虽然有洁癖,却是个假洁癖。它根本不爱干净,常常好几个月才在水里洗一次。此刻,它脑袋上的毛就一缕一缕地打着结,散发着一种热烘烘的臭味。 清让屏着呼吸,尽量温和着神态道,“没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罗罗闻言,更加害怕。它见过太多表里不一、背后插刀的走无常大人了。它很怕清让回冥府述职时,趁机告状。它“咕咕”的叫着,歪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爪子一抖,往前娇媚地走了几个猫步。 清让眼睫一跳,“罗罗——” 罗罗已经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卖力地跳起冥界如今时兴的扭臀舞。 清让见它撅着腚摇摆,那毛屁股如同一朵炸开的花,散发着臭味。按着额角又道,“罗罗——” 罗罗已跳上瘾,什么都没听见。并且因为跳的太用力,忍不住放了一个响屁。放完了,它自己也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清让。 清让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什么,与它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谢茵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她若无其事地上了罗罗的背,道,“去浮城。” 清让也上去后,罗罗沉默着腾空而起。谢茵很想笑,但见罗罗羞愤欲死,也不敢玩笑,问清让,“书精的事,算了结了吗?” 清让点点头。 谢茵松了口气,“他也该过过自己的日子了。就是不知道将来他与碧桃会生出什么样的小娃娃?翅膀上有字的蜂精?黄颜色的书精?一半是书一半是蜂的精灵?还是蜂蜜精?”她说到最后,自己也觉得好笑,咯咯的笑个不停,随手拍了下罗罗的臀部。 罗罗第一次没有闹,只委屈地“咕”了声。 清让心想,罗罗可是冥府脾气最坏的鸟。可如今,随着那个屁,它的尊严也不见了。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罗罗的脑袋,“傻孩子。” 罗罗转头看他,委委屈屈地又“咕”了一声。并把脑袋低下,让清让的手拱在自己脑袋上。清让从来没有养过宠物,有些无措地拍了那毛茸茸的脑袋,一边回答谢茵,“这个,他们将来生什么,这要看天命。” “看天命?什么意思?” 清让解释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好比鬼,众所周知,鬼是无法生子的。但我认识的一个男鬼,他同当地女鬼相好,二人不仅顺利生子,所产的孩子甚至没有鬼气。” 谢茵讶然,“为什么会这样?” 清让徐徐道,“因为男鬼的德行很高。他生前是一个读书人,中过举子。可惜弱冠之年误救了一个落水鬼,成为了替死冤魂。后来,他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再找其他人做替身,却始终没有那样做,在水中呆了整整七十年。当地的土地神非常钦佩他,上奏冥司,封他为本地冥宦。再后来,男鬼与一个女鬼相恋,阎王暗自赠送了不少珍物仙丹。以致于男鬼的儿子一出生,便有着成为地仙的慧根。” 谢茵听的神往,“小时候听爹娘说民间官员阎王、判官的传说,我一直以为冥府是个吓人的地方,没想到这么有人情味啊,阎王竟送下属仙丹仙药。那你得过阎王的馈赠吗?” 清让摇摇头,“阎王并不是待所有人都那么好。只有那些道德崇高、为世间生灵舍弃自身的魂魄,才会得到阎王的青眼。” 谢茵恍然地“哦”了声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6 ,“细算算,我们上路这几日,你也办了不少冥界的差事了。”她扳着手指数道,“吴广庭、熊精、徐家安,还有齐钧彦。好像都是在晚上办成的呢。” 清让点点头,“冥界的差事,只有晚上才可以成就。”他以手遥遥一指云端之下。已是深夜,人世烛火俱灭,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几户还亮着烛火。清让缓缓道,“其实每到深夜,在大燕的土地上都有许多人来往于阴阳两界,以生魂充当冥界之卒,暗暗地维持这片土地上人与鬼、人与妖之间的平衡。而等到天亮,这些冥界的差役则有着另一种身份。他们有的是屠夫,有的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有的是乞丐......” 谢茵歆羡地说,“那你一定见过许多冥府中人了吧。与你一同担任走无常的同僚,还有牛头、马面、判官、阎王。” 清让坦诚地说,“各地的走无常、土地神,还有牛头马面,我见过。可阎王、判官这样的冥府高阶官员,始终不得一见。” “这倒同人间的官吏很像——始终与同级的官吏打交道,却难以一见帝王。那道长和其他走无常之间,会有纠纷吗?” “有时候会有。冥司每季都会下达指标,每个走无常必须完成对应份额的差事,否则会受到处罚。因此,有时为了抢夺一个魂魄,走无常之间会明争暗斗。不过,这样的事不会太多。毕竟走无常只是许多人的一份外职。何必为了这样的一桩差事与人斤斤计较?再者,常年来往于阴阳两界,见惯生死,我们又怎会不明白,世事没有什么值得争夺的。” 谢茵笑道,“道长倒是看的很开。如果天下每个官吏都像你这样,那官场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了。” 清让一笑置之。 罗罗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停下一座气派的府邸前。清让看着匾额上的“高府”二字,道,“到了。” 守门的是四个童子。眼见冥府的鹤落在自家府邸前,他们都看了过来。但不知何故,有三个童子懒懒的,只有最后面的童子迎了上来,恭敬道,“参见清让道长!我家大人已候了道长多时,道长这便随阿蛮进去吧。” 清让点点头,随他进去。 一路上,阿蛮问,“听金总管说,道长本与大人约了昨日见面。如何迟了一天?” 清让简短地解释,“碰到另一桩事,耽搁了。” 阿蛮“哦”了声,觑着清让,欲言又止。好半晌,他悄声道,“待会儿见了大人,道长声气儿好些。我听说大人久等道长不来,发了大火。” 清让点点头,“多谢你告诉我。” 阿蛮忙称不敢,道,“道长行走于人鬼两界,惠及众生,阿蛮的兄长也受了道长的好些点化眷顾。是以如今阿蛮心向道长,乃是分属应当。” 清让摇摇头,“那是我的职责,你不必长久挂在心上。” 阿蛮见他如此,没有再说,神态却更见殷勤。 不一会儿,到了大堂。阿蛮让清让和谢茵稍等,他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惴惴道,“大人请二位进去。” 谢茵见他面色惶然,想是那位高大人又发了火,心中不安。但见清让神态平静,一颗心落了地,提起裙摆,跟着他往里走。 高府大堂布置的极妙,四面都挂有冰纱。其上绘着梅花数枝,姿态挺拔,上下又以竹叶夹之,垂以为帘。远远看去,很有几分清雅之意。谢茵不禁道,“这位高大人实在是位雅人。” 她话刚说完,左侧的冰纱便被掀开,一个男子逆光踱来,道,“与你长久不见,不知何时又换了搭档啊。” 那叫高沛的土地神看起来二十上下,生的英武挺拔,俊朗不凡。谢茵本以为会是个年过六旬、白发苍苍的老人,却不想如此年轻,一时有些惊讶。 ☆、齐钧彦 清让恭敬道,“这位不是新任的走无常。谢姑娘她是凡人,如今与下官一路同行,前往敦煌。因她与那位齐公子也相识,是以今日一并过来接应照料。”又禀告道,“原打算昨夜就来的,不想途中被另一件差事勾住了手脚,所以来迟,高大人见谅。” 高沛听完,唇边浮出了一丝笑意,却是没有温度的,“见谅?于我而言,不过是多等你一会儿罢了,还不至于放在心上。只是对那位齐公子来说,魂魄离体多增一日,危险便又添了几分。你身为走无常,难道不晓得这里头的厉害?” 清让没有与他争执,肃容道,“是。” 高沛犹不肯放过,训&诫道,“你一件事上迟了,难保以后不出现第二次、第三次。长此以往,不知会错延多少冥府差事。”长篇累牍地说了起来。 清让静静地听着,间或回答一个“是”字。谢茵看不过眼,打算说出徐家安的事,清让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只得悻悻吞下。 过了好半天,终于,高沛说的尽兴了,转头让人将齐钧彦带上来。 等待的间隙,清让问,“敢问大人,齐公子情形如何?” 高沛负手道,“他被流魂所伤,一直未醒。索性没有大碍,我已给他服了大转丸。你回去将他安置在肉身中,他三天内便会醒来。” 一炷香之后,门外响起脚步声。谢茵和清让同时回头去看,是两个童子,一左一右地搀扶着齐钧彦向他们而来。齐钧彦如高沛所说,犹自昏迷。 清让与谢茵忙上前接过手,并与高沛作别,“既找回了齐钧彦的魂魄,那下官这便告辞了。” 高沛“嗯”了声,也不挽留,甚至没有寒暄的结束语,便往内堂去了。谢茵看的暗暗皱眉。好在那叫阿蛮的童子一直候在门口,说了几句贴心的言语,“累着道长了,让阿蛮来吧。”帮着清让扶住齐钧彦。又道,“我带两位出去。” 一路上,他始终拿话安慰着清让,“我们大人如今官大事忙,对谁都是那样的声气儿,阿蛮也常遭他训斥呢,道长不要放在心上。” 清让点头,“我知道。” 阿蛮一路殷勤地送他们到了门口,又帮着把齐钧彦扶上了鹤背。清让向他道谢。阿蛮诚惶诚恐,连连摆手。守门的另三个童子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见状,纷纷暗笑。 谢茵眼角瞥见,暗思:这家子主仆,一水的待人不尊重,难为清让不放在心上。 鹤腾空而起,阿蛮回了原位守门,有个童子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去奉承那位?他的名声啊,臭着呢——” 罗罗突然长鸣了一声,飞到他们头顶,运足力气。 谢茵坐在它背上,感知到它绷紧了全身,诧异地问,“怎么?” 底下的人已经惊叫了起来,谢茵探身往下看,只见天上往下滴着黄水,全数落到了守门的童子身上。 而那黄水,并不是雨,分明是罗罗撒了尿! 谢茵惊笑道,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7 “这小家伙倒是很护主。” 清让轻斥道,“罗罗!” 罗罗唧了一声,很得意的样子,展开翅膀飞了。 清让摸了它的脑袋一下,无奈道,“你啊。” 谢茵看着清让的侧脸。这个人,好像什么时候都窥不见真实的情绪呢。无论是方才高大人冷语对他,还是童子们指指点点,或者罗罗为他作弄别人。他始终神情淡泊,犹如山巅那一成不变的洁白细雪。 真不知道他有着什么样的过去,谢茵好奇地想。 不多久便回到了客栈。清让与谢茵将齐钧彦搀下鹤背,扶他去了房间。 齐钧彦的魂魄已经变的透明,若隐若现。即便谢茵不通阴事,也知他此刻状态不好。 好在很快就到了房间,清让立刻念动咒语,将手按在齐钧彦的后心。他的魂魄清晰起来,同时发出一声不自觉的呻&吟。清让忙用力一拍他的后心,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倒,合身扑往自己的肉身。 清让松了口气,“好了,没事了。三日后,他自会完好无缺地醒来。” 谢茵点点头,与他告别,两人各自回房,返回躯壳。 谢茵连轴转了两天,这一躺下,睡的昏天黑地,忘乎所以。正做着梦呢,房门上传来叩响。 她以为到了中午,乐珩与清让叫她吃饭,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嘟囔,“我不吃了,你们自己去吧。” 那叩声不停,反而更响了,伴随着一声声的呼唤,“道长,道长!” 谢茵被搅的再也睡不着,只得披衣趿鞋,下床一看。门外居然是齐钧彦!他刚刚回魂,气弱体虚,右手抵在唇间,不断地咳嗽。 谢茵上前去扶了他一把,“齐公子,是你!你怎么醒了?道长说你吃了大转丸,要睡三日方能回转呢。” 齐钧彦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看见谢茵,很失望的样子,“怎么、怎么是谢姑娘?我还以为清让道长住这间房。”说着,一边咳嗽,一边步履蹒跚地往旁边的房间去。 谢茵见他举动吃力,每走一步都不得不扶着墙壁,喘几口气,放心不下,快速回房拿了簪子,挽了头发,去追他。 齐钧彦已经敲开隔壁的房门。谢茵过去时,正好见到清让散着长发站在门口。他穿一袭广袖白衣,眉目中带了几分被吵醒的慵懒。这和她平日所见的冷漠道长大相径庭。此刻的他,带了几分世俗的柔软圆融。谢茵脸色不禁一红,讷讷地解释,“方才、方才齐公子敲错门,找到我那儿去了,所以我跟过来看看。” 清让点点头,没放在心上。蹙眉对齐钧彦道,“你刚刚回魂,修养为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齐钧彦手撑在房门上,道,“等等,我,我有话要说。” 清让见他坚持,看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是有关那个女妖的吧?” 齐钧彦点点头,“是有关灵云的。” 谢茵见他在称呼上如此计较,心头感触。他终究不是全无心肝的男子,多年结缡,对薛灵云,他并非全然无情。 齐钧彦又抖心抖肺地咳了几声。他问,“有、有纸笔吗?” 清让点点头,指一指桌上。 齐钧彦艰难地走了过去,将笔蘸入砚台,挥毫泼洒。 他居然画起了画。 谢茵大吃一惊,“你——” 齐钧彦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避免再次咳嗽,搅乱笔迹。他道,“我登上了奚山,看到了那面镜子。”不再开口说话,只用心画着镜中浮现的景象。 那是一座大山,连绵不绝,直冲云霄。而在山腰处,有大石侧立,状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一个穿着杏红衬衫子的女子隐于石后,她手中所持的,正是收妖匣! 齐钧彦仔细画完,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向前栽倒。 谢茵离的近,连忙去扶他。他喃喃着,说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救她......” 谢茵听的唏嘘不已,“他明明如此关心灵云,却又害怕她,找道士将她收走。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清让道,“不是他奇怪,齐钧彦是再普通不过的世俗男子。日久年深的相处令他对薛灵云动心,可是他作为人类、作为饱读诗书的书生,这重身份又为他选择了不爱的立场。”他轻轻叹息,拿着那张纸往外走,“我去问问乐珩吧。他三百年来行走各地,也许知道齐钧彦画的是哪里。” 乐珩已独自呆在客栈两天,这两天里没人与他说话,他都闷坏了。此刻见清让过来,精神陡然一振,打量了那张图片刻,笑道,“是梦归山。” 清让重复了一遍,“梦归山?” 乐珩点点头,“便在南风郡内。因那座山的山腰处有块奇石,状似猛鬼,所以当地人多称此山为猛鬼山。后来郡守嫌这名字太硬,下令全郡上下改称梦归山。” 谢茵抿嘴笑道,“这样一来,意思大改,好听了许多呢。” 清让不在意名字是否好听,他开始与乐珩分派任务,“既得知薛灵云在何处,那我这就动身前去了。齐公子的元神刚刚归位,暂且不好挪动,乐珩,你和谢姑娘留下照看他吧。” 乐珩见他脸色发白,担忧道,“你都忙了两天两夜了,又是徐家安又是齐钧彦的。还去了趟浮城,不用说,肯定又受了高沛的冤枉气。不如这次你留下照看齐公子,我过去梦归山。正好我也想看看,从我手里偷走收妖匣的是哪一号人物!” 清让摇摇头,“无妨,还是我去吧。”见乐珩还要劝,他苦笑道,“高沛那里我去的迟了,料想又被他记了一账。年底冥宦聚会,说不得他要抖露出来。我倒是没有什么,师傅脸上怕要难堪。” 乐珩叹了口气,“那倒也是。不如你现在勤勉些,到时候嘴也说的响。” ☆、夕芳 谢茵见清让这便要走了,叫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两位道长都不赞成。乐珩先说,“梦归山可不是浮城。浮城里都是正经冥宦、登陆在册的妖鬼。梦归山却险着呢,谁都不知道掳走薛灵云的是何方妖物。若是个千年不遇的大怪,那你岂不是要把小命交代了?” 清让也道,“何况你完全不懂术法,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叫我分心。” 谢茵一想,也是,只得作罢。 乐珩见她气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留下与我一同照看齐公子吧,我说故事与你听。我行走人世几百年,知道的故事有一箩筐呢。等我的故事说完,清让也就回来了。” 乐珩说到做到,清让一走,他就搬了椅子,带谢茵去了齐钧彦房中,美其名曰“就近照顾”。又道,“齐钧彦的魂魄刚刚归位,不晓得会不会再出变故,我得看着。” 谢茵嘟囔着说,“那我可回去睡了。” 乐珩拽了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8 她一把,“别呀,这个时辰睡回笼觉对身体不好。一起坐会儿吧,说说话。” 谢茵点了点头。她想起那位高沛大人,那么年轻便做了一郡的土地神。道,“那我们说说高沛大人吧。” 乐珩“嗬”了声,“你怎么说起他?那是个顶无趣的人。被人骗了害死都不记仇的,傻乎乎做替身,等了整整七十年。” 谢茵嘴唇微张,“是他!” 原来清让提过的“德行很高的男鬼”是高沛大人。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那样严肃刚正的人,的确会做出那样的事。 只是,那样的一个人,言谈间为什么会如此针对清让?就连他府中的童子也一水地暗地议论着清让。 谢茵心中怀有疑问,不免就问出了口。 乐珩听后,脸上的笑淡了下来,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先说,“这些话,你没有问清让吧?” 谢茵摇了摇头。 乐珩松了口气,嘱咐,“以后也别问。”他犹豫再三,方悄声道,“你以为高沛为何如此冷待清让?清让在出居道家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他有一个弟弟。因为种种原因,弟弟夭折了。家里人都疑心是清让干的。他那个人,你也知道,从来不为自己辩驳的。如此一来,谣言岂不是闹的更凶?哎......” 谢茵听的一怔,仿佛串联起了什么。她问,“那高沛大人如何会得知此事?” 乐珩叹道,“凡人一旦受命成为冥界官员,阴司会调专人清查此人的过往平生。清让,他......”话语含糊起来,“调查他的那个官员是个大嘴巴,所以、所以......” 所以就将一个没有影儿的谣言闹的如此大,不仅是清让的同僚,连同僚的下人都风闻了,在暗地里鄙夷着他。 谢茵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冥界是个有法度的地方,想不到也有这样不着事的官员。”她又想起在鹤背上,清让谈论高沛的样子,称他为大德之人。他心中一定很尊敬高沛大人。可那位大人听信了谣言,在心中不齿于他的为人。 谢茵为清让难过:为什么不解释呢?清让好像一直是这个样子。 高沛话里有话地指责,他垂手恭敬地应是,绝口不提之前是去救了徐家安。 先前燕娘一案,他始终在为吴广庭奔走,却什么都不曾说,任由所有人误会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道长。 谢茵怅怅地叹了一口气。 乐珩伸手在她眼前挥动了几下,问,“怎么发起呆了?” 谢茵摇摇头,说没什么,“对了,清让道长做走无常,我听他说过缘由。那你呢?乐珩,你是狐仙,怎么也干起冥府的差事了?” 乐珩轻松的笑凝结在了脸上。他淡淡道,“狐狸的生命太长,所以我找个事儿做做,打发辰光。” 谢茵怀疑地看着他,“是吗?”嘟囔着说,“你爹娘也舍得?” 乐珩禁不住笑了,“我们狐族,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情感一向很浅。通常小狐狸长大到五十岁便与父母分洞而住,很少来往。算起来,我与爹娘也有一百来年不见了。” “这么久?换了我,早想死他们了。”谢茵说着,想到了父母。彼时她一怒之下离开京师。这一别,就是几个月无法与家人相见。自出生以来,她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来没有与他们分离这样久。 乐珩看着她的侧脸,便知她想起了父母,问,“你和你爹娘的感情很好吧?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大哥?” 谢茵点点头,“是啊,你是听清让道长说的吗?他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呢。”说起亲人,她满心都是温暖,比划着,“大哥比我大十几岁,生的很高,足足高了我两个头呢。因为一些缘故,他十一岁才回了家里。听爹说,那时娘正怀着我。大哥才回家就晓得家里又要添新的孩子,很是不顺意,见天儿的和爹娘闹。” 乐珩很认真地听着,神态担忧,“那他岂不是对你很差?” 谢茵笑生两靥,“没有。爹说,等我出了娘胎,大哥对我比对他自己都好。他一直照顾我到十五岁。我每一个生日、每掉落每一颗牙齿、每认识一个新的友人,他都在我的身边。” 乐珩静静地听着,神情柔软。谢茵有些不好意思,问,“你不是也有一个妹妹吗?她与你的关系也很好吧。” “是。”乐珩笑了起来,脸上有着身为兄长的骄傲,“我妹妹,出生于我修炼成人的那一年。她是整片狐狸洞最聪明美貌的小狐狸,没有谁不喜欢她。”他的眼睛无比明亮,“她才四十岁,就修炼成了人身。那年宏方郡的土地神开寿宴,妹妹蒙召,前往担任舞姬。她在夜宴上献舞,身姿比宏方郡的所有花树更为耀眼....那次夜宴,相邻的万其郡土地神也来了。他的夫人是蛟族三公主,出身大家,一举一动莫不端严。妹妹私心羡慕她,模仿她的行动举止,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已经神似。她原本就是那样聪明的小狐狸啊!那个年岁,雌狐们都以采补为生,日日下山,物色男子。只有我的妹妹不是。她发愿修习道经,挣脱狐族的媚道。就算在冬日,冷风刺骨,她也不曾停歇过一日。有一日晨起,外头风雪连天,我在洞里生火煮食取暖,想叫妹妹一同过来。想不到她还在读书,赤脚走在雪地里,大声诵读道经。间或以梅花和雪咽下,自诩,欲使寒香同书香一道沁入心骨......” 他絮絮地说着,谢茵托腮听着,心中羡慕。想不到乐珩的妹妹是这样一个清灵的人物。她问,“那你妹妹如今得道成仙了吗?” 乐珩原本光焕的容颜略略黯淡,“没有。在她快得道的时候,我爱上一个人类少女。上天为此降下天罚,妹妹为我抵挡了雷击。她死了。” “啊...”谢茵歉疚道,“我不该问的,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乐珩摇摇头,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百多年前,天规严厉,那样的事有好多好多。现在嘛,早就不禁止人妖相恋了,我妹妹也已经转世。我早都看开了。” 谢茵松了口气,好奇地又问,“那当时和你相恋的姑娘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乐珩听到这个问题,怔了一会儿。 谢茵问,“你是太老了,想不起来了吗?” 乐珩没好气地说,“你才老了呢,你会说话吗?”他的耳朵尖泛起红,“那是六十几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客居朋友家,他夫人是个醋坛子,总凌虐年轻漂亮的小丫鬟们。我自然是看不过眼,就救下了其中一个。朋友顺势把那姑娘送给了我,拨她去我那儿伺候。” “她人怎么样?” 乐珩毫不迟疑地回答,“她很可爱。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听说她家本是官宦世家,不幸父兄犯了事都被处死,她也被卖作了婢女,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49 又碰上我朋友夫人那样的厉害主子。刚到我那儿的时候,每天都哭鼻子。我能怎么办?硬着头皮安慰她呗,一应的事儿也不敢叫她做。她一开始看我这样,还以为我有所图谋,惦记她的美色。哼,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我只是瞧着她可怜罢了。后来嘛,她晓得我确确实实是个好人,待我亲切了很多。无奈好景不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当着人面,还是我的婢女。背着人嘛,哎,我几乎成了她的孙子。那时我还年轻的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与她在一起了。” 见乐珩摸着鼻子苦笑,那笑却是甜蜜的,谢茵嘟囔,“那时候你也两百多岁了,怎么还叫年轻的很...那后来呢?你们成亲了没有?” 乐珩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他摇头道,“没有。我妹妹死后,我自责多时,把自己关在山中,修炼了六十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许,她早就已经儿孙绕膝。或者,她已经转世了,变成了这世上另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有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在疼她。” 谢茵听的有点难过,低声问,“那她叫什么呀?” 乐珩不假思索地说,“夕芳。不过这是她到了我朋友家后改的名字。她从前的闺名因着家里犯事,官府不许她再用了。她自己也以此为伤,并不曾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哎吗的,这两天没有更新吗!我这周设了存稿箱日更的。 想说两个最近发生的事~一个是听以前同事说的,我过去公司的男演员,解约了。 那男演员年纪挺小的,25不到,咖位也小,公司就签了他五年,抽成百分之70。但是公司和其他艺人签的是抽百分之三十。 这个男孩子接戏上也被忽视,一直没有戏演。他进公司三年,才赚了十万。 他就自己想办法谈了一个外戏,结果公司不让接。没办法,年会他妈妈来找领导,给领导跪下了,哭着求情。后来男孩子终于能走了,但赔了快四十万。哎真听的挺难受的。 第二个不敢发w b。是上面列了黑名单,有七个人的戏以后不许上星了。那七个人牵扯的事就是这一年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几桩。然后那几桩事很负面,牵扯很广,好多大佬托了圈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师去找peng ma ma求情。听说她只说了几句话。说中国这么多老艺术家,一辈子兢兢业业做戏,不求钱不求名。那些人何德何能,一天的片酬压过老艺术家的一辈子?那位老师无言以对,走了。 peng ma ma太帅了,赞美她! ☆、素樱 他们在客栈互谈平生,清让那里,刚刚到达了梦归山。 那是一座很高的山峰,直冲向云霄。清让攀登许久才到半山腰。一站定,他立刻眼尖地瞥见杏红色一闪,不由喝道,“站住!” 那身着杏红的女子吓了一跳,反应却也快,敏捷地跑向了树木茂密之地。 清让当即开启灵眼,打算查探她逃向何地。不想,四周毫无妖鬼之气,他什么都查探不到。 那女子,竟是人类吗?清让微微诧异。 方才的惊鸿一瞥已令他大致地看清女子的面容。她和他差不多年纪,二十四五岁。生的杏仁眼,大气爽朗。 清让当即进了树林,仔仔细细地搜寻起来,一边想:真是个痴女子。这样年轻,却甘冒巨大风险,救下臭名昭著的蛇妖。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痴缠过往。 草树茂密,清让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都找不到一个人。他无奈,向天吹了一声哨,很快有地府的白鹤自远方飞来。 竟然还是罗罗。 清让讶然问,“怎么这几次回回是你应召?” 罗罗的眼珠子乌溜溜乱转,它小小声地“咕”了一下。清让没放在心上,指着树林道,“罗罗,我在追寻一个女子,二十四五岁,穿着杏红衫子。她盗了我的收妖匣,你为我勘探她的所在吧。” 罗罗听后,气鼓鼓地大叫了数声,震动翅膀飞到树林上空,两只红豆小眼眨也不眨地扫视着地下。不过一刻钟,它就找到了目标,毫不犹豫地俯冲下去。 很快有女子的惊呼声传来。 清让扬声道,“罗罗,带她过来!” 罗罗不假思索地以爪提起女子,一路飞行而来,将她抛至清让面前。 那女子摔的狠了,浑身大痛,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吐了一口血。右手却还紧紧攥住匣子,不舍得放开分毫。 清让伸手道,“把匣子给我。” 女子抬起头,哀求,“道长——” 清让见她满身风尘,必定是多日不曾梳洗过了。如今又为护着匣子口吐鲜血,心中怜悯,微微一叹,道,“何必如此?那蛇妖不是你的良人。” 女子的目光微一闪烁。很快,她眼中浮出了泪,哭道,“即便如此,也请道长开恩,允我与他一见吧。我为了寻他,花费整整十年......” 清让道,“你既寻他十年,必知我抓捕他的缘由了。这样的一个人,你真的还要再见吗?” 女子不语,唯有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清让到底善良,默默念动起咒语,开了收妖匣。立刻有白练似的光束席卷而出,将蛇妖投放于地。 女子眼中大亮,立刻奔向蛇妖。他却有些迷茫,看着女子,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你是谁?收我的道士呢?” 清让眼见此景,心头一跳:女子盗得收妖匣已经数日,她竟从未与蛇妖对过话吗?看这样子,蛇妖好像不知道收妖匣两度易主。 他还在发怔,罗罗眼尖,已经发现女子面色一变,浑身的哀颓之气顿扫,整个人锋芒毕露。女子从袖中掏出匕首,刺向蛇妖。罗罗尖利地“咕”了一声,飞快上前,啄走了女子手里的匕首,又把她掀翻在地。 女子功亏一篑,却也不恼,立刻翻滚起身。也不要那匕首了,揉身上前,去掐蛇妖的脖子。 蛇妖刚刚被放出就经历了这些,丝毫没有准备,几乎吓死。他用力掰扯着女子的手。不料,她的力气大的吓人。罗罗和清让都过来帮忙,才终于把她弄开。 蛇妖捂着脖子后退数步,一边咳嗽一边怒斥清让,“你收了我,便要保障我的安全!怎么无端端让个疯婆子把我害成这样!” 女子跌倒在地,目光灼灼而迷乱,“疯婆子?你忘记我了?你不记得我是谁吗?” 蛇妖盯着她看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哪儿知道你是谁?见都没见过!” 女子一愣,脸色迅速地苍白了下去,“你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我了?”她喃喃地说着,慢慢地蹲了下去。 蛇妖有些心软。他一生多情,与不少女子有过露水姻缘。而其中很多人的面貌,在一夕之欢后都被他忘却了。 面前的女子,想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0 必也是其中一个。 这一刻,他忘记了女子方才还欲杀死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了几步,试探性地说,“我,我想起你了,真的。” 他这样说着,神情却是犹豫的。女子如何不知晓,不再看他,掩面掉头而去。 蛇妖与罗罗面面相觑,清让也大为踌躇。 蛇妖见他如此情态,自觉二人共历了事,看待他亲近了几分,半抱怨半炫耀地对他道,“嘿,你瞧我这人——” 他话还没说完,清让已经翕动起嘴唇。蛇妖疑惑地问,“你说什么?你大声点儿。我好像被那女的掐坏了,耳朵里听不清。” 清让点点头,加大声音念道,“网覅沃尔将饿哦奇偶位金佛......” 蛇妖呆呆地听着。道士说的每个字他都听的清楚,但连起来是什么,他完全不知道。这样过了许久,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刮起了风,莫名其妙地咦了声。 下一刻,有白练似的光束从收妖匣中卷出,将他席卷而入。 清让不给他吵闹的机会,毫不拖泥带水地在匣子上连拍三下,“噤声、噤声、噤声。”随后带着罗罗行云流水地下了山。 一人一鹤走的飞快,很快便追上了先前掩面而去的女子。 清让犹豫了一下,还是与她打了招呼,“姑娘,你家住在何处?我让罗罗送你回去吧。” 女子回身,见是他,道,“道长不必担心,我有武艺傍身,可自行返家无虞。”又歉疚道,“素樱擅自偷盗收妖匣,连累道长千里追击,在此向道长赔礼。” 清让想起她的身世,不愿过分苛责,摇了摇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素樱欲言又止。清让心领神会,道,“他被我关进收妖匣了,听不见你与我的谈话。” 素樱松了口气,这才道,“我打算回去以后,做一个押送货物的女镖头。闲时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她说话的神态与方才大为不同。方才她满面悲伤偏执,而如今,言谈爽朗,似吹开了阴霾的湛蓝天空。 清让衷心道,“这很好。”他筹措着安慰的语句,慢慢地说,“其实素樱姑娘你还很年轻,将来会遇到的好男儿不胜枚举,蛇妖实在不算太出众的男子。” 素樱听后,抿嘴笑道,“道长真以为我对蛇妖有情?” 清让听的云里雾里。 不是吗? 素樱已经收敛了笑意,低声道,“道长错了。那蛇妖并非素樱的情人,他是我毕生最大的仇敌。”她的脸色苍白了下去,好容易才吐出了言语,“道长还记不记得,你抓捕蛇妖的原因?” 清让自然记得。蛇妖欲轻薄谢茵,被他当场抓住。 素樱难堪地低着头,“我,我也是受害者。”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素樱年方十四,还未及笄。她身为商贾的父亲为她定了一门亲事。 对方是父亲至交的儿子。两家门户匹配,彼此都很称意。素樱也怀着暗暗的期待,等待作为新嫁娘的那一天。 不料出嫁前七日,变故陡生。夜晚,一个陌生男子悄无声息地绕开众人,闯入她的闺阁。素樱极力抵抗,但也仅仅是扣下了男子身上一片青色的鳞。 她拿着那片鳞,试图告诉父母她是被强迫的。但常年经商、见多识广的父亲一下子看出那是蛇妖的鳞片。他害怕蛇妖再来找素樱,令阖家不安宁,也怕丑事蔓延到其他几个女儿身上,瞒着众人将素樱逐出家门,放逐到乡下,对外谎称她已病死。 祸不单行,下乡途中,又有恶仆图谋钱财,几乎勒死素樱。 她伤颈折足,跳入水中,漂流了一天一夜,才逃到一个陌生的小村子里,从此以乞讨为生。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素樱日夜饮泣而无能为力。直到一个跛足武士流浪到村中。素樱听闻他的武功十分高强,鼓足全身勇气,前往拜会。 那个跛足武士的面貌很肮脏,胡子也邋遢,几乎看不清面目。却注视着脚下匍匐的少女,叹息着说了一句温柔的言语,“深闺弱智,不该沦落至此。” 素樱忍了一年多的泪水再也积存不住,她额头紧贴住地面,无声痛哭。 那个跛足武士没有询问她的来历,他甚至不曾问素樱的名字,只是停驻在村子里,在每一日的晚间,教导素樱武功。 素樱也从未想过看一看跛足武士的面容。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蛇妖,杀了他,报仇。 ☆、薛家 她在两年后出师,从此执剑浪荡于江湖之中,探寻蛇妖的踪迹。就这样过了整整七年。终于有一日,她听得南风郡有女子被妖物玷污,赶去查看,果然,女子闺房中存留着蛇妖的气息。 那一刻素樱浑身发抖,她发誓手刃仇敌。却不想,第二日传来蛇妖被道士收走的消息。 “此后的一切,道长都知道了。我跟踪你们,偷走了收妖匣。不料怎么也打不开。我只得静静等待你前来寻找,伪装成蛇妖的情人,以图你怜悯我,打开匣子,我能够在他被放出的那一刻亲手了结他。”素樱低声地说了最后几句。 清让颇为感触,“那最后,你如何又不杀他了呢?” 素樱的嗓音有些沙哑,“因为我发现,他根本不记得我。他没有把十年前那个夜晚放在心上——即便我一生的命运因他的轻薄被搅乱。”她抬起头看着天空,努力抑制着眼中泪水,“方才那一刻,我想,我真的要杀掉这样一个人吗?以此作为我多年习武的收尾,以此作为我未来漫长人生的开端。不!既然他都已经忘却,那我为什么要手染鲜血,去铭记一段已经远去的伤害呢?” 她爽朗地笑了起来,向清让挥挥手,大步向山下走去,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 清让有些歆羡地向下眺望。不知何时,山脚的大树下站了一个青色身影。隔得太远,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素樱向着那个人奔跑而去,那个人一把搂住她。两人低语了几句,相携而去。 那青衣人走路时一瘸一拐,想必腿脚有疾。素樱放慢了步子,陪着他缓缓前行。 真好。 清让想。虽然素樱的命运曾如浮萍一般飘零,但她终究不是无根无思的柔弱水草,她重新走出了一方新的天地。 清让折返客栈。 还没到自己的房间,刚上楼,他便见谢茵守在楼梯口。见他回来,她迎上来急问,“收妖匣带回来了吗?” 清让点点头,将匣子放入她手中,“你如何站在这里?” 谢茵无奈道,“还不是齐公子,他非要去客栈门口等你,我和乐珩好说歹说才劝下。现如今乐珩陪着他在房里等,我在楼梯口候着你。”她说完,快步向房间走去,扬声道,“齐公子,清让道长回来了!” 齐钧彦立刻强撑着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1 站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往门外走。 清让迎面碰上他。见他脸色苍白如死,咳的抖心抖肺,蹙眉道,“你才服了大转丸,需得好好休息三天。” 齐钧彦看着他,只问,“她呢?” 清让指一指收妖匣,“毫发未伤。” 齐钧彦松了口气,点点头,步履蹒跚地向自己房间去。 谢茵忍不住问,“你明明如此关心她,为什么避而不见?” 齐钧彦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关心她是因为我曾爱过她。可是,我不能和一个妖物在一起。” 两天后,一行人去往薛家。 彼时,齐钧彦的脸色已好了很多,只是偶尔还会咳嗽几声。他道,“烦请两位道长去薛家前,换一身普通装束吧,舅父舅母每每看到僧道都心中不虞。我诚恐事生不谐。” 谢茵好奇地问,“为什么你舅舅舅母不愿见僧道?” 齐钧彦有些迷惘,“具体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只是许多年前去舅舅家,下人再三叮嘱我此事。后来我留心看去,果然,偶有仆从提及僧道,都被舅舅寻了由头打的半死。其后隐约听说,府中曾有人死后作祟,舅舅因此延请了僧人镇压。事情虽得以解决,但薛府上下无不以此事为大不详。” 清让和乐珩不再多问,依言买了寻常男子的装束换上。 谢茵见清让择了一件白衣,行动间飘飘若举,很有几分读书人的清贵之气,与素日见惯的冷冽道长大不相同,笑道,“说道长是齐公子的同窗,没有人不信的。” 几人很快到了薛家。齐钧彦深呼了一口气,上前去叩门。 良久才有僮仆过来开门。那僮仆年纪很大,发白齿摇。见到齐钧彦,眯着浑浊的眼看了许久,方恍然道,“表少爷!” 齐钧彦道,“桂叔!” 薛桂一叠声地迎他进去。 齐钧彦有些迟疑,“桂叔,你要不先去通报一下舅父舅母吧。” 薛桂连连摆手,“表少爷是家中至亲,老爷夫人早已翘首以盼您多时。不用通报了,这便随老奴进去吧。”看到他身后的两男一女,问,“这是?” 齐钧彦道,“这是我的朋友乐公子、乐小姐、秦公子。” 薛桂点点头,客气地请了几人进去。 才一进入薛府,众人敏锐地发觉里头的压抑。虽然雕梁画栋,陈设精美,可不知为何,整座宅子笼罩着令人低落的气氛。 薛桂也一言不发,带着齐钧彦几人去了大堂后,便自称去告知老爷夫人,步履蹒跚地走了。留下几人茶水也没有,尴尬地面面相觑。 齐钧彦率先打破了沉闷的氛围,道,“我先前来薛府时,不是这样的...那时薛府家门煊赫,僮仆如云。” 乐珩打了个哈哈,“是吗?” 除此以外,几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地等待着薛家老爷夫人过来。 不多久,有脚步声传来。一对年老的夫妻步履蹒跚,相互扶持着走了进来,唤道,“钧彦!” 齐钧彦看清他们的容貌,惊讶地站起身,迎了上去,“舅舅,舅母!两位怎么、怎么?” 薛老爷勉强一笑,“这些年,家中生了些变故。所以、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仔细端详起齐钧彦,“你大了,也沉稳了,越来越像你外祖了。” 齐钧彦见久别重逢后,舅舅再也不像多年前那样,用一双势力眼瞧人,反而添了几分慈爱与不舍,心中感触,道,“多谢舅舅夸赞。与舅舅一别也有数年了,不知家中弟妹是否安好?”他犹豫着,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状似若无其事,“灵云可配了佳郎?” 薛老爷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薛夫人则撑不住地哭了,“自你走后,家中遭遇了变故。灵云不知为何,患了奇症,日夜昏睡着。” 齐钧彦心中一沉。真正的薛灵云果然在此处。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得了怪病,脱口问,“灵云怎么了?” 薛夫人哭道,“不知道啊。自你走后,她便成日昏睡着,像是没了精神。”埋怨地剜了一眼丈夫,“我当年就说,把云儿许给钧彦吧。若果然做成了亲事,云儿也不至于一睡这许多年......” 齐钧彦忍着心头钝痛,低声问,“舅舅、舅母,我能否去看一看灵云?” 薛夫人见他穿着高贵,已猜到他如今身份显赫。何况她虽非薛灵云亲母,却抚养她长大,早知这孩子的心事,灵云多年的病症她心中有数。当即应道,“自然可以。你们是姑舅至亲,理应一见叙旧。只是如今灵云病卧在床,还请贤甥多多担待了。”说罢,欲领齐钧彦往灵云的房间去。谢茵几人没人招呼,颇觉尴尬。 薛氏夫妻这时候终于注意到了他们,告了声罪,和蔼道,“方才尽顾着同外甥谈话了,都不曾招待三位。” “不碍事。夫人老爷与钧彦再见,我们在旁边看着,只有高兴的。”乐珩一笑,拱拱手道,“在下乐珩,这是家妹乐茵、友人秦让。我与秦让是钧彦的同窗。这次四人在南风郡偶然相逢,冒昧一同叨扰贵府。” 薛氏夫妇和颜悦色地请他们住下,留些时日,一边引着他们同往灵云的闺房。 走了一刻钟,众人到了。 薛夫人对守在门口的小丫鬟道,“初雪,十三娘今日如何?” 初雪答道,“大小姐今日情况不错。半个时辰前她醒了,一直到现在都很有精神。” 薛夫人脸上浮现出喜色。可惜房中又走出一位三十余岁的素净妇人,道,“人却是懵懵的,依旧认不得什么。” 薛氏夫妻相对叹息。 在进房间前,薛老爷突然问,“几位身上没有符咒之类的吧?” 谢茵一怔,“怎么?” 薛老爷不答,只看着他们几个。 谢茵无可奈何,答道,“没有。” 薛老爷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他一边带着众人往房间走,一边含糊道,“我家素来不信僧道。所以、所以......” 因薛灵云是未嫁之女,房内垂了青色的细纱。她就坐在纱幕后的窗台下,看着香炉发呆。 她的侧影是那样熟悉,与齐钧彦多年来看惯的无异。只是神态恹恹,不如另一个灵云开朗明艳。 齐钧彦心中一片乱麻,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唤了声她的名字。 那女子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来。一双明眸隔着帘幕,凝视自己的表兄。 作者有话要说:  薛灵云的故事大概还有五六章~ (下面是唠家常) 我上周吧,闲的没事干,上大众点评,团了个走路课。 团了以后,我有点后悔,但上了一节感觉,哇!!很值。老师是北舞的,现在做模特,她走路特别的好看,身体很挺拔。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2 她让我们先贴着墙壁,头上顶个东西,不要掉下来。之后走路始终想象头上有个东西,这样走的稳。 然后两个手臂,前臂摆30度,后臂15度就行了。这样最好看(又好像是45和30,我有点忘了) 最后就是想象地面上有条直线,一直顺着那直线往前走,两小腿有一定摩擦,这样不容易外八字。 写出来感觉有点傻= =但是在那里上课,听她一边讲一边纠正,收获还挺大的。 打算报班了嘿嘿。 ☆、十三娘 薛夫人惊喜地捂住嘴,哭了出来,“她听得懂!老爷,你看!” 薛老爷苍老疲惫的脸上也焕发了喜色,“云儿多年来似丢了魂,谁人叫她都不理睬。像这样还是第一次呢。”催促齐钧彦,“你再走近些,跟她说说话吧。” 齐钧彦不由自主地撩开纱幕,往里走。近了、近了、更近了......他连声音都发涩,“灵云!” 那女子的目光本空空的,但随着他逐渐走近,她眼眸里多了些华彩,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她翕动着嘴唇,多年不曾说话的喉中,吐出了两个嘶哑的字:钧彦。 薛家夫妇喜极而泣,齐钧彦也留了下来。谢茵见状,悄悄拉着乐珩与清让往外走。 初雪正倚在门口,陪着主人掉眼泪,一边喃喃自语,“十三娘终是好了!” 谢茵下意识地问,“十三娘?灵云小姐上面有十二位兄姐?” 初雪“噗嗤”一声笑了,“不是的,我家大小姐排行第三。因她上面的一姐一兄都年轻夭折,所以老爷特意命全府上下唤大小姐为十三娘,以期这排序骗过老天,让他摸不准小姐的真正生辰,小姐得以顺利成人。” 她一会说薛灵云排行第三,一会又叫她大小姐,谢茵听的头脑混乱,“灵云小姐既非长女,你怎的称她为大小姐?” “这个嘛。”初雪瞄了眼身旁的素净妇人,不敢说。 那妇人倒是很平和的样子,道,“这是十三娘让我们喊的。十三娘虽由夫人抚养长大,却出自于妾身,所以她很重视名分。” 几人这才知道,素净妇人并非婢仆,而是薛老爷的如夫人。尴尬道,“二夫人。” 二夫人淡淡一笑,“走吧,我带你们几个去安置。” 三人进了各自的房间后,谢茵迟疑了一会儿,在收妖匣上轻敲了三下,“高声、高声、高声。” 蛇妖的吵闹声一下子布满了整个房间。谢茵听的头痛,根本没办法绕过他与灵云对话。 正在想办法,门上响起几声轻叩。谢茵打开房门,是清让。他道,“我有话要同灵云说。” 谢茵忙道,“我也这么想,可蛇妖也太吵了。” 清让道,“蛇妖关在第一层,你在底端轻拍三下,便可隔绝与他的交流,单独与灵云对话。” 谢茵试着做了,蛇妖的声音一下子听不见了。她松了口气,道,“灵云。” 对方很快接口,“我在。咱们在哪儿?” 谢茵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在她深锁收妖匣的这些天,齐钧彦曾为救她而涉险。却又明白无误地说,他不会爱上一个妖怪。 清让没有谢茵那么多的顾忌,坦白地回答,“我们到了薛家。” 灵云沉默了一会儿,道,“终于还是回来了。”她再也没有之前的激烈情绪,反而像是认命了,只问,“钧彦呢?” 他在真正的薛灵云那里。清让不知该如何说这件事。 灵云却已经猜到,笑了一笑,问,“他在薛家小姐那里,是不是?” 谢茵听她语气平静,丝毫不见伤心,讶然问,“你不意外?你早知道薛家还有一位灵云?” 灵云毫不迟疑地回答,“是啊。” “那、那你不怕吗......” 灵云微微笑道,“我当然不怕。因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清让和谢茵不由面面相觑。灵云在他们的沉默中吐露了实情,“事已至此,我不再瞒着道长了。钧彦现在看到的灵云,是我的肉身。而你们面前的我,是那肉身中的一缕魄。当年我与钧彦相知相爱,碍于父母不愿成全,我大着胆子,在他临走那日以魄相随。你们今日见到的薛府小姐是否神情恍惚、终日蒙昧于闺中?而你们带着收妖匣一走近她,她就渐渐苏醒?这便是魂魄离体又接近的缘故了。” 清让心中早有此猜想,不料今日由当事人亲口吐出,他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感觉,问,“你魂魄离体,是从齐钧彦离开那日开始的吗?” 灵云否认了,“比这更早,在那之前的两年就如此了。” 清让的目光微微一闪,他没有再问下去,只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灵云道,“诚请道长今晚带我与肉身一见。到时两者合二为一,灵云自有计较。” 清让沉吟片刻后,答应着,“好。” 到了亥时,清让与谢茵携带收妖匣,悄悄前往十三娘的房间。 薛府这些年逐渐败落,府中统共只有三五仆从。伺候十三娘的初雪又懒惰,很早就贪睡卧下了。 清让与谢茵觑着四周静悄悄的,在十三娘门上轻叩三下。 里头传来悉索的声音,但没有人说话。 谢茵轻拍了收妖匣一下。灵云道,“是我。” 房间里传来脱口的“啊”的一声,饱含着无限的惊喜。 灵云又说了一遍,“是我。” 十三娘不再犹豫,飞奔下床,打开房门。不料,站在门口的是陌生的一男一女,她脸上顿时流露出戒备。 谢茵见状,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十三娘,我们是齐公子的友人。我叫乐茵,他是秦让。今日送你的生魂过来。” 十三娘听到“生魂”二字,神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点点头,引了他们进去。 站定后,清让将收妖匣搁在了桌上,默默念动起咒语。很快,有白练似的光束席卷而出,将灵云抛在地下。 十三娘眉目间闪过痛楚之色。她立刻上前扶起灵云,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灵云摆摆手,笑道,“无碍。好些年不见了,十三娘。” 十三娘哽咽地“嗯”了一声,上下端详着她。又怒斥清让,“你如何能将她放入匣中?那个匣子是什么?你怎能如此待她?” 灵云拍了拍她的手,“不要紧的,这位道长待我很好,他不是坏人。” 十三娘听到“道长”二字,脸孔刹那雪白,“道长!你是道士?”她的嘴唇哆嗦起来,“我爹一向不喜见僧道,趁着他还没发觉,你快走!不然,不然...你会被他杀了的!” 谢茵打量着她。她有着与灵云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因常年卧病,不见阳光,一张脸如新雪一般白。整个人也神情疲倦,不似灵云大方明媚。 清让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3 开口道,“既送了你的生魂回来,我们自然无逗留之理,明日就告辞了。只是,你们有什么打算?” 十三娘满面警戒之色,硬邦邦地回答,“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道长费心。” 灵云却多受谢茵一行人的照拂,柔和地描补了几句,“她,不,是我们房中有秘药,可以使人身魂合二为一。” 十三娘攥紧了灵云的手,“别说了!”她对清让和谢茵道,“多谢两位护送我的生魂过来。只是夜已深了,还请两位早日休息。”停一停,又说,“明日我与魂魄合为一体,还请道长不要将此事告知家父家母还有表兄。终究此事不正,我恐过分骇人耳目。”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茵见她话说成了这样,也只得点点头,打算出门。不想清让纹丝不动,目光冷淡,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子。 灵云茫然问,“怎么了,道长?” 十三娘也屏住呼吸,“道长还有话要吩咐吗?” 清让遽然逼近她,以手按向她的头顶。十三娘一介深闺女流,无法抵挡,被迫跌坐在椅中,任凭清让读取她的魂魄。 片刻后,清让冷淡的嗓音响在房内,“生魂?灵云根本不是你的魄。你体内,三魂七魄,俱在。 十三娘不等他说完,便一口喝断,“你别胡说!” 清让很快说了关键的第二句话,“如果她果然是你的生魂,那么你们两两相见,会如同磁铁,翕然合为一体。根本不需要什么秘药!” 十三娘的手紧紧扣着桌子,她不断重复着,“你胡说!胡说!” 灵云见她翻来覆去只会这一句,根本没有有力的言语可以辩驳道士,一颗心绝望地沉了下去。她喃喃自语,“我不是你的生魂?那我是谁?我是谁?” 十三娘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辩解,“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你是薛灵云,你是薛家大小姐!” 灵云古怪地看着她,“那你又是谁?” 十三娘语塞。 这个当口,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口烛火大亮。薛家夫妇、齐钧彦、初雪一拥而入。 初雪指着屋内,瑟瑟发抖,“婢子起夜,竟瞥见屋里有两个小姐,着实吓坏了!” 十三娘看向窗户,暗叫糟糕,竟忘了关严。 而薛老爷已经颤抖着手指,指着面前两女道,“你们,你们!谁是云儿?” 灵云茫然地看看十三娘,又看看自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十三娘见她这样,目光微微一闪,跟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dior的官网,出了个口红的小样套装。五只1.4g的,500。里头有网红的999。 再输入一个什么码,还能再送一个999的小样。 就是500元6只。我觉得挺划算的! 具体什么码我也不太清楚,小红书有教程,可以去看看~ ☆、女鬼 薛夫人心乱如麻地哭道,“家宅不宁,屡生祸患啊。究竟哪一个才是云儿?” 谢茵和清让心中都清楚。但他们更想知道这两个女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兼齐钧彦和十三娘都提过,薛老爷不喜僧道,是以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保持了缄默,退至门边。 齐钧彦凝视着眼前两女,也沉默着,目光却激烈变幻。 最终,由薛老爷想出了主意:测!测她们二人到底谁是亲女。 他负着手问,“夫人一向喜爱牡丹。你们俩分别在纸上写下,夫人房中的屏风上共有多少朵牡丹花?” 初雪胆战心惊地研墨取纸,放到二女身前。 两人不假思索,即刻写下一个数字,展示于众人面前:八。 薛老爷的眉头皱了起来,道,“这题不算,稍微留神点儿的丫鬟都知晓。”想了一会儿,又问,“为父年轻时曾有过一字,其后因种种缘由,弃而不用。你们写下它。” 两女仍旧不假思索,写道,“巨卿。” 薛老爷看完,眼皮突的一跳。这是他的私隐,历来只有夫人儿女才知道......他有些猜出了女妖的身份,下意识地退后几步,面上却不动声色,“夫人的闺名唤做什么?” 两女低头写道:齐淑芬。 这次,纸未递出,薛老爷双手陡然拿起桌上的两个烛台,想也不想地泼向二女。 右边那个毫无防备,惊叫了一声,仓促之间后退数步。却也无用,整个手臂上都溅满了烛油,痛的惊呼。 左边那个身姿轻盈,如同一阵微风,躲过了滚烫的烛油。 薛老爷再不迟疑,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水,泼向那女子——正是身为魄的灵云。 她的左臂立刻灼烧起来,痛的漫出眼泪。更痛的却是心。她泪眼朦胧地喊,“爹爹!” 薛老爷一怔,很快,他厉声道,“怪物,不许叫我!”从怀中再度掏出药水。 “不!”十三娘不顾伤痛的手臂,踉跄上前,阻止住父亲,“不要这样,爹!” 薛老爷咬着牙推开她,逼近灵云。她面色苍白如死,并不以此为惧,反而不断地流着眼泪,喃喃,“爹爹......” 齐钧彦在旁看着,心中一痛,突然上前几步,以手隔开舅父,对着灵云大呼,“快走!” 灵云怔怔地看着他,仍旧流着眼泪。 十三娘面色焦急,推搡着她,“快走!” 灵云的眼泪滚滚而下,掩面跳窗而去。 她一离开,齐钧彦和十三娘都松了口气。薛老爷却是暴怒的,狠狠甩了女儿一个耳光,“是她!是她!她回来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十三娘被打的跌倒在地,却是倔强、毫不屈从的,“那又怎么样?” 齐钧彦眼见他们父女如此情状,涩声问,“她究竟是谁?” 薛老爷目光闪烁,“贤甥——” 齐钧彦蓦然跪下,“不瞒舅父,三年前钧彦借住薛府,便与灵云日久生情。其后,我上京赶考,半夜,灵云徒步而来,自称弃家来奔。我大喜过望,携她一同去了京师,择了吉日成亲。大约一年前,我渐渐察觉灵云身体有异,因此携带她回到薛府,想要一查究竟。看舅父方才的言行,当是知晓她乃何人的。能否告知钧彦?” 薛老爷越听越怒,“那孽障竟然随你入京!” 薛夫人也流下了眼泪,“孽缘,孽缘啊!” 两人各有情绪,对女子的身份却是丝毫不肯吐露,咬牙而去。 齐钧彦失望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转头又问十三娘,“你也知道她是谁,对不对?” 十三娘哽咽地摇摇头,不愿多说。齐钧彦无法,只得告辞出去。 谢茵和清让这一晚上经历了如此峰回路转的事,也都怅怅然。唯一让谢茵觉得温暖的,是齐钧彦的举动。初见时,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4 那书生冷心冷情。而如今,他第二次拼死维护了灵云。 在生死存亡之际,他终究没有忘记旧情。 快到住的地方了,谢茵打算回房。不料清让拉住了她,沉声说,“今夜还长,事情不会就此结束。” 两人当即含了隐身丸,蹑手蹑脚前往薛氏夫妻的住处。 还没走近,远远便听见一阵哭声。是薛夫人。 她的声音非常凄厉,“老爷,老爷,别去啊!” 薛老爷一把甩开她。他脸上有勃然的怒火,拿起一柄匕首,往外走。 薛夫人死死抱住他的脚,试图拦下他。却被他一脚踹开。他利索地将夫人推入房内,用一条粗壮的铁链锁住了门。 薛夫人的哭声被闷在房内,变的听不清了,“绕过她吧!那也是你的......” 薛老爷微一失神,随即喝道,“想想灵志,想想灵志!要不是这个孽障,他怎会年纪轻轻就没了?决不许她再残害薛门了!” 他大踏步地往外走。清让和谢茵忙跟上。想不到,这一跟就是一个多时辰,并且面前之路越来越偏僻。 终于,薛老爷停下了。 却是在乱葬岗中。 见周围满是荒烟蔓草,无数的简陋坟茔交错着。不远处的树上更是停驻着一群乌鸦,谢茵心中发寒,不由自主地挨近清让,小声地说,“好冷,我怕。” 清让犹豫了一下,把手递给她,“那你握着我的手吧。” 谢茵低下头,握住了他的手。 干燥、宽厚,与兄长父亲的手掌截然不同。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脸色微红地看着清让,没头没脑地说,“你的心也跳的比平时快吗?” 清让怔了一下,“什么?” 谢茵已自觉后悔,嘟囔着说,“没什么。” 下一刻,清让在黑暗中轻轻地微笑了起来。他轻轻合拢了手指,将谢茵的手包在掌心。 如此温馨的一刻,被一声重重的击打声惊碎。 是薛老爷。他居然开始挖起某座坟茔。 谢茵忙与清让奔了过去,两人悄悄站在薛老爷身后不远处。 薛老师挖的那座坟茔已经有些年头,上面没有刻字,不知所属何人。薛老爷显然对墓主有着无限的仇恨,毫不顾惜这样大的力气会毁坏墓中骨骸,用匕首死命地起着棺椁。 “爹!”远处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是十三娘飞奔而来。 她跪倒在坟前,拼命阻拦着父亲,“不要,不要!饶过她吧!” 薛老爷一把掀开她,“是她不饶过我们!她害死了你哥哥,如今又要回来搅乱整个家!” 十三娘扑倒在棺椁上痛哭,“那是她的无心之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放过她吧,求你!”她探着身子,将棺椁中的骨灰坛牢牢护在怀里。 薛老爷看的冷笑,不顾仪态地击打女儿的背部。十三娘痛极下没拿稳,手中的骨灰坛应声掉落,砸在地上。骨灰四散。 十三娘面色大变,凄厉地叫了声,试图把骨灰聚拢起来。可是没有用,骨灰渐渐被风吹的飘了起来。 齐钧彦赶到时,恰好见到这一幕。他不可思议地说,“舅舅——” 原本无风的乱葬岗突然狂风大作,阴寒的不可思议。薛老爷脸上升起戒备之色。他站了起来,挥着匕首,胡乱挥舞。不多时,空气中传来女子的痛呼。 那声音,分明是早先离去的灵云! 薛老爷心中既怒又怕。他从怀中摸出一道符咒,大喊,“别过来!” 薛灵云缓缓停驻在一棵大树下,显露出身形。她哑声说,“你总以为我要害薛家。” 隐身药的功效逐渐过了。清让在现身前,与谢茵从树后走了出来,坦然地与众人打了个招呼,“我与乐姑娘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众人都心乱如麻,没有心情回答,只有薛灵云自嘲地一笑,“道长,方才骨灰坛掉落的一瞬,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说的不错,我真的不是人。我是一个死去十年的女鬼,一个没有人爱的鬼。”她的目光在薛老爷、十三娘、齐钧彦身上逡巡而过,笑意更寥落了几分,“即便有过父母、妹妹、夫君,但我终究还是一个孤魂野鬼。” 灵云看向齐钧彦,“你一直疑惑,不知我是何方鬼怪。今日,我原原本本都与你说。我的确是薛灵云,却不是如今薛府里人所周知的那位三小姐。我出生于二十五年前,是薛仁行的第一个女儿。” 二十五年前,薛府里诞生了一对龙凤胎。 彼时,家主薛老爷刚晋了四品之职。年未而立便如此平步青云,又有一双儿女傍身,他心中得意,大笔一挥,为两个孩子取名:灵志、灵云。 好景不长,薛老爷很快发现,长子灵志是个笨孩子。一岁了,说话都含含糊糊。他的妹妹灵云却已经机灵地会喊爹娘。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又听到一个瓜。(我有点爱说话,不喜欢八卦的别看了哈) 某某大佬,和老婆离婚了。 那大佬曾无私地帮某女孩接了好多大剧的女二和小流量剧的女主。结果女孩有毒,始终没红起来。大佬也有点倒霉,投资的项目黄了不少。他就想找老婆帮帮忙。他老婆家里挺有钱的。 但老婆不干。 因为老婆一直知道大佬和女孩有点暧昧,常在剧组做夫妻。。老婆只是一直没说。这次让她帮忙,她炸了。 大佬就和她离婚了,净身出户,带着女孩打算东山再起。 我以为这事到这里就完了。结果听说大佬和老婆还维持着挺好的关系,对外还称是夫妻,一起干项目= =老婆还在大佬的项目上署名。其实她啥都没做。 女孩在业内成为了大佬的正牌女友,但对外他俩是朋友关系。我去她微博看了下,还在卖清新玉女人设。。 听说她以前是跟另一个大哥混的。大哥不给资源,她就跟了现在这个大佬混,把年纪改了差不多15岁。。 这个经历是不是有点熟悉。。但不是之前那对夫妻。感觉娱乐圈的人啊都差不多,好多事就是轮回。 ☆、往事 薛老爷不免动了气,责备长子的乳母。乳母巧舌如簧地辩解,夫人当初怀的是双伴儿,大公子在母腹中就好性子,所以总抢不过同胞的妹妹,现在学说话自然也慢了些。 薛老爷想起两个孩子生下来,的确灵云白胖很多,当时就有产婆开玩笑,看两个孩子的个头大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姐弟呢。 薛老爷心里泛上了对长女的厌恶,自此冷落了她不少。 岁月悠悠而过,一眨眼已是十五年,薛灵云出落的明艳妩媚,比幼时更见聪慧。而她的兄长灵志,日复一日的呆呆傻傻。 薛老爷见了他们俩就出气,很少理睬两人。薛夫人也被连累的与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5 丈夫日渐陌路,眼睁睁丈夫终日流连于妾室处,寄希望于年轻的女子们。可无论是谁,都没有再诞下男嗣。只有一个买来的妾生了个女孩儿。 这样一来,薛灵志成为了府里的独苗。薛老爷虽看不上他,却也不得不费尽心思地保护他、教导他。 薛夫人见状,劝女儿灵云也多向父亲撒撒娇。毕竟她是老爷的长女,又向来美貌聪慧。老爷如今转了性,连灵志都另眼相待,何况是她? 灵云早就知道了父亲冷待她的缘由,因此听了母亲的话,嗤之以鼻。她总是避着薛老爷。每日悄悄托丫鬟上外头买些才子佳人、神鬼狐怪的戏本,打发时光。 那时她以为,这样悠闲的生活可以过到出嫁。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一个未婚夫。是父亲的亲外甥,她的表兄,名字叫做齐钧彦。 对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灵云充满好奇,也暗怀着羞涩的期待——她盼望着,那是一个与父亲截然不同的男子。 听说他从六岁起就习武。那一定与父亲这样的酸腐文人不同,不会听了乳母几句话就冷落了自己的亲人。 灵云心里满是年轻少女的幻想,可现实很快泼了她一大盆冰水。 起因是灵志落入湖中。 那个痴痴笨笨的哥哥,一向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力,被身边的丫鬟婆子看管的甚严。这一日,不知为何,他趁着丫鬟们晒被子,悄悄逃出了房间,去花园玩耍。 灵云正在花园里荡着秋千。她看见灵志,惊异地笑着,“你怎么过来了?” 灵志嘻嘻笑着,脸上有着孩童一般的天真。他邀灵云一起去玩孩子的把戏。 灵云嫌弃地皱眉。灵志委屈极了,像小狗一样,蹲下去抱她的腿。她更觉好笑,随意地一脚踹了过去,“去,去!” 灵志抹着眼泪走了。灵云也打了个哈欠,倚在秋千架上打盹。 这一觉好生香甜,直到一叠声的惊呼将她惊醒。 是灵志!他不知怎的落入了水中。 灵云见他几乎被湖水淹没,不断地呼救,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不假思索地跳入湖中,扯着灵志往岸上拖。然而她不会水,费了好大的劲都拖不动灵志。天可怜见,来了个过路的僮仆。见状吓了一跳,慌忙叫了人来,这才把他们兄妹都救上来。两人却都呛水过多,陷入了昏迷。 意识朦胧之际,灵云眼前人影憧憧,仿佛是父亲在斥责哥哥的乳母,伴随着茶盏砸落的刺耳声响。 乳母浑身颤抖,叩头辩解,“不是婢子没有看好少爷。是少爷跑去了花园,和大小姐呆在了一处,所以婢子没有多计较......” 父亲皱眉问,“那灵志怎么会落水呢?说到底,还是你这伺候的人不经心!” 乳母眼睛滴溜溜一转,正好瞥见灵志袖子上的脚印,扯了出来,叫道,“老爷看,少爷袖子上这是什么?必定是有人踢了少爷下湖!少爷临走时,身上可没有这个脚印呐!此事实在不是婢子照管不周,老爷明鉴!” 她字字推脱,皆是对灵云的诛心之语。她听的愤怒,强撑着睁开眼,坐起身,打算辩解。不想,父亲丝毫不听解释,憎恶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拂袖离去。 薛灵云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咬住嘴唇,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她不会为这个人哭。但这次,她的眼泪不知怎的滔滔而下。 她原本只是有些着凉,病情并不严重,但从晚上起,开始烧的越来越厉害,不断说着胡话。 薛夫人来看望她,眼见此景,哭的昏天黑地。可薛老爷再也没有来过。 灵云心灰意冷下,拒绝服药。 她想:如果这样,那个人会不会来看看我呢? 没有,一直没有。直到她病入膏肓,薛老爷也没有踏入她的房门半步。 薛灵云死在这一场伤寒之中。 多么可笑。她从小健壮,连幼时出痘,那样危险她都好端端地挨过了,却死在一场小病之中。 她沉默着站在房间里,看着床上自己逐渐冷却的尸身。看着母亲握着她冰凉的手,哭的昏倒在地,忽然心中涌上巨大的不甘。 我就这样死了?为一个不在乎我的人? 像有一柄尖刀钻入她胸中,不断旋转着、旋转着,割着她的心头肉。 她猝然向外奔去,她要再见一眼父亲,亲自问一问他,哪怕是在死后。 然而,奔到书房,薛老爷居然不在。 灵云侧耳听了婢女们的谈话,才知道他去了灵志那儿。她立刻赶往那里。 灵志落水后,也生了伤寒,卧床休养了近一个月才好。 他与灵云终究是同胞兄妹,从婢女那儿偶然得知了灵云的死讯,居然大哭了几场。 灵云起先从婢女的闲谈中听闻,觉得不可思议。哥哥他,不是向来只有三岁孩子的智力吗? 可等真的到了他房门外,看见他不断哽咽着,唤着她的名字,她心中陡然一痛,伴随着歉疚。 哥哥是没有错的呀。这十五年来,她却始终将父亲漠视的痛苦全部转嫁到了哥哥的身上,轻视他、侮辱他。 她不由自主地走入房内。原本关着的房门无声打开,伴随着一阵阵的阴风。 灵志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看了过来。下一刻,有笑容浮上他的脸颊。他伸出手,叫道,“灵云!” 灵云愣住,结结巴巴地问,“你看得到我?” 灵志大力地点头,向她走来。 灵云喜极而泣,握住他的手,“你真的能看到我!” 灵志“嗯嗯”了两声,紧紧握住她的手。灵云刚想说句话,没有任何征兆的,灵志的脸色迅速灰白下去,他握住妹妹的手指也丧失了力气,仰面向后倒去。 门外,传来“铿”的一声响,一个面盆砸到了地上。是亲自出去接水的薛老爷。他惊叫道,“来人呐,叫医师!灵志昏过去了!” 灵志不是昏过去,他是死了。 他刚刚病愈,阳气衰弱,便有鬼接近他,鬼身上的阴寒之气活生生将灵志杀死。 这是僧人认真勘探后,得出的结论。 他说完,府中陷入了静寂。只有薛老爷还保持着镇定,他问,“是哪个鬼?” 僧人摇摇头,“这个贫僧却是不知了。” 薛老爷想起快到房门时,听见儿子大声叫了两声“灵云!”脸色迅速地沉了下去。 这一切,灵云都不得而知,她被灵志的突然死亡吓坏了。 眼看着灵志倒下,很快有魂魄从他体内窜出,她既惊又怕,慌不择路地逃往了旧日闺房。 她隐约猜到是自己害死了哥哥。她如今是鬼,身上有阴寒之气,不该贸然近人的。蜷缩在床里痛哭,心里满是对哥哥的歉疚。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打开。是个小女孩走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6 了进来。 灵云瞥了一眼,那是她庶母生的妹妹。年仅五岁,因为不得宠,还没有起名字。 灵云以为,妹妹是玩耍间闯入自己的房间的,没有在意,不想那女孩歪头看了一会儿床榻,忽然说,“姐姐。” 灵云愣住,随即明白她看的到自己。见女孩向着床走过来,她阻止道,“别过来,姐姐会伤了你的,别过来!” 女孩懵懂地看着她。 而外头,突然有一大群人闯入房内。领头的是个僧人,他手里拿着一个罗盘,上面的指针不断地摆动着。他大声道,“鬼果然在这里。薛老爷好生聪明,不愧是连中三元的名臣。” 薛老爷随手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光我聪明有什么用,也需她的眼睛才能够找到鬼。” 灵云愣住,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父亲定然已经知道了哥哥的死与她有关,可是,他一句辩解都没有听,便让年纪还小的妹妹四处寻找,打探到了她的所在,并且,带来了僧人...... 灵云试图去解释,“我不是蓄意害死大哥的!我只是想要去看看他,我只是想要去找你,爹......” 薛老爷一届凡人,既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僧人遂把灵云的话如数重复了一遍。 可薛老爷听完,不过是“哦?”了一声,便漠然道,“动手吧。”拂袖而去,如同那一日的病榻前,他再也没有回头看灵云一眼。 ☆、姐妹 薛灵云受尽了酷刑。她的三魂七魄被硬生生地剥开。僧人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把她分成了三份,镇压在当地三个不同的角落。 那痛是如此的刺骨。凡间的五马分尸之刑都未必会痛成那样。薛灵云第一次不顾仪态地大叫,在僧人的手中全身痉挛。她求父母、求老天、求未曾谋面的表兄,来一个人救救她啊。 可没有一个人过来。 她胸腔里原本燃烧着烈烈的恐惧,可痛到后来,也只剩下了一片麻木。她坠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 她再也无法作祟。也无法正常地前往转轮。 不知过了多久,灵云在一声声的呼唤之中醒来。 那个细细的女声说,“醒醒,醒醒!” 灵云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睡在一片旷野中。一个五官明艳的少女,大约十四五岁,正跪坐在旁,摇撼着她。 她艰难地开口,“你,你是谁?” 那少女愣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说话,灵云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她抱着头大声呼痛,“好痛,好痛!这是哪里?我是谁?” 少女心疼地抱住她,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记得了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灵云茫然地看着她。 少女忽然之间落下眼泪。她眼中情绪复杂。隔了许久,她说,“我们是一个人,薛家小姐,薛灵云。” 她们从此共享一个身份。 少女叫她“灵云”,又让她叫自己“十三娘”。 灵云对这样的安排很不好意思,“我们虽是一个人,但你是肉身我是生魂,你是主我为副,还是你叫灵云吧。” 十三娘不肯,“就这样,你听我的。” 灵云也只好点点头。 十三娘又嘱咐她,生魂脱离肉身,这是异闻,一定要当心,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看到,每天务必躲在房里。灵云一一照做,与十三娘成日里深锁房门,遣开仆从,相伴于闺中。 起先,灵云对自己的身份是有一点怀疑的,可和十三娘处的久了,她发现彼此心意完全相通。往往一个人想说什么,另一个人随手就做了。她开始真的相信,她们是一个人。 只是偶尔,她也会有疑问,为什么她们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要分成两个? 十三娘愣了一下,反问她,“因为,因为,这样我们就都有伴了,可以每天一起说话、看书。”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吗?” 灵云想了一会儿,回答,“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同时想要一个东西,那怎么办呢?” 十三娘想也不想地回答,“那自然是给你。” 灵云噗嗤一声笑道,“那夫君呢?” 她本是随口开玩笑瞎说的,话音刚落,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拿袖子遮住脸,掩饰着。 十三娘拉下她的袖子,笑吟吟说,“你真不怕羞。”眼底的神气却是认真的,“可是我要告诉你,就算是夫君,也是你的。”她低下头,声音低低的,“灵云,如果你喜欢两个人,那我们就一同作伴。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这样,那这世间,只会有一个你薛灵云。” 这话说了不多久,齐钧彦就来了薛府。薛夫人唤了十三娘前去见客。十三娘到底是少女,脸嫩,不好意思真的出去,便藏在屏风之后悄悄打量客人。 回来后,她脸色通红向灵云比划,“他长的真英俊!今天外头下着雨,他进了大厅,明明全身都已经湿透,可作揖的时候,还是清清爽爽的样子。他说——‘拜见舅舅、舅母。’声音那么好听。我从不知道男子的声音可以如此好听!” 灵云笑的打跌,“我们才见过几个男子?你就这样夸表兄。” 十三娘敏锐地捕捉到了“我们”两字,她突然收了笑意,认真地说,“你也去见见他吧。” 灵云摇头,却抵不住十三娘的再三怂恿。便在当日晚间披散了一头青丝,假作是缢鬼,前去寻齐钧彦。 他果然被吓了一跳,却还是镇定地微笑,“如云青丝,可惜不曾梳起。” 灵云拖长了声音,恐吓地说,“你—不—怕—鬼—么?” 齐钧彦从容道,“有何可怕?齐某检点平生,无一事不可与人。” 灵云深感自己幼稚,脸红而退。 回房后,她还未对十三娘说起这些,十三娘看见她的装束,早已经生了大气,“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灵云有些讷讷,“我,我装成了鬼去吓他......” 十三娘的脸瞬间惨白。 灵云以为她害怕自己会吓坏齐钧彦,搅黄婚事,忙解释,“不要紧的,他没被吓坏,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把二人的相见说了一遍。 十三娘听完,悄悄松了口气,抚着她的长发说,“以后别这样了。鬼不鬼的,你也不忌讳。” 灵云随口嘟囔着,“本来没打算装鬼的,突然心中有那么个念头。我就——” 十三娘手里的梳子一下子掉在地上。她蹲下身,捡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握进手心。她连声音都在抖,“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害怕你说鬼。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 灵云讶然,随即向她保证,“我知道了。” 灵云开始在十三娘的鼓励下,给齐钧彦送东西,给他写信。她其实根本不喜欢写信。每次那短短的几句话都让她很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7 苦恼万分。可是十三娘说,齐钧彦文武双修。这样的男子,必定欣赏有文采的女子。于是灵云只得一句一句地憋着、挤着情书。 后来,十三娘到底看不过眼,便为灵云代劳。 灵云看着她一挥而就的秀雅词句,嘻嘻笑道,“你怎么有那么多话可写?” 十三娘耳畔响起那个清朗的声音,夹杂在雨汽中,飘渺如斯,仿佛从彼岸传来。她的心头乱了起来,笔也一抖,出口的话却是平淡的,“这有什么?我全是瞎编的。” 灵云和齐钧彦开始幽会,感情日笃。 而十三娘,不知怎的,她开始瞒着府里的人,隔几日出去一趟。有好几次,灵云回房后都找不到她。 十三娘对此的解释是:出去看戏了。 灵云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她的谎言,“胡说,你身上有一股烟火气。你一定是去了道观。” 十三娘沉默了。她没有再说谎,坦白道,“是,我去求秘药了。灵云,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不可能以生魂的姿态与表兄过一辈子。” 灵云也沉默了下来,她有些难以启齿自己的心思。隔了许久,她很是艰难地开口,“那么,你想让我们合二为一吗?如果那样,表兄爱的,究竟是谁?” 十三娘有些受伤地看着她,“一定要分那么清楚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灵云不敢看她,态度却是坚定的。她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打算,和他走,我不要肉身了。” 十三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里有泪水涌出。可她死死地忍住了,说,“那么,我去求另一种药。” 十三娘很快把那种药求到了,放入灵云掌心,“这是生肌丸,你每隔三月服用一粒,气息肌体会与常人无异。只是我只求到了八颗。两年后,你一定记得回来找我,我把新求的丸药给你。” 灵云把那药紧紧握入掌心,“好。” 二人的离别在三日后的晚间。 中午,齐钧彦先走了一步。到了晚间,灵云打算夜奔去渡口找他,假称弃家而来。 十三娘一直送了她很远。 灵云始终低着头,到了临分别的一刻,终于有泪水漫上她的眼。她说,“对不起。” 十三娘摇摇头,最后拥抱了她一下,“十三娘永远等灵云回家。” 灵云说完这一切,已是很久之后。她看着十三娘,喃喃道,“对不起,我始终都是个自私的人,我害怕比我更优秀的你。害怕钧彦知道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只卑贱的魄。所以我宁可冒着被他发现的风险,也不愿回来找你。” 十三娘摇摇头,“是我对不起你。那个时候,我带着僧人找到了你......他们在我面前把你的三魂七魄生生分开。我看见你痛的大哭,我想救你,可是爹爹推了我出去......我在门外整整听了三个时辰,听你说痛,可是我无能为力。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地奔到了树下,紧紧握住灵云的手。 灵云抚摸着她孱弱的脊背,轻声问,“那个所谓能让我们合二为一的秘药,其实是一份毒&药吧?你想把自己的躯壳让给我。” 十三娘在她怀中哽咽,“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你。” 灵云摇摇头,“你从来没有亏欠我。一直以来都是你让着我、爱着我。” 她们两姐妹紧紧相拥,穿过生与死的界限,穿过十年的悠悠岁月。薛老爷在旁看着,忽然怔怔地流下泪来。他喃喃自问,“我,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那可不。 ☆、她他 没有人理他。 灵云看向清让,问,“道长,我还能不能转世?”她指着那个破败的棺椁,“十三娘当初只找到了我的两魂五魄。魂魄不全,我记不得前事,自然无法前往转轮。可是如今,我的三魂七魄已经完整——” 她话还没有说完,十三娘已经哭着打断了,“你要走吗?” 灵云澹然地看着她,“我已经在人世耽搁了太久、太久。” 清让在十三娘的哭声中说,“可以的。你的前缘已经散尽,我这便导你前往冥府吧,不日你即可投胎转世。” 灵云点点头,向着他走去。 “阿云!”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叫道。是齐钧彦。 灵云没有回头看他。她脸上再也没有先前的执着与不舍,只剩看透生死的淡然。 齐钧彦看着这样的她,忽然,一阵将要失去的恐慌袭上心头。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逃避。”他低声的,也是第一次如此剖析自己,“那个时候,我发现你不是人,我很怕你。可是灵云,当你被关进收妖匣,当我见到另一个灵云,我开始发现,你是人也好,是妖也好,是鬼也好,我全都不在乎。” 灵云的心颤动了一下,却是鼓足勇气说,“是吗?可是你的爱来自那些书信。你也许不知道,与你通信的从来不是我,而是十三娘。” 十三娘的手微微一抖。她沉默着,没有看任何人。 齐钧彦也默了片刻,却是肯定地摇了摇头,“书信不算什么。我真正爱的,是装作鬼来吓我的活泼女子。是夜半弃家,随我同上京师的女子,是三年来与我举案齐眉的人。” 灵云咬住嘴唇,一颗大大的眼泪坠下。 她的爱虽然开始在死后,也一度被舍弃,可到最后,他们还是坦白了所有的秘密,接受了彼此。 “去吧,好好地跟着道长去冥府,投个好胎。”齐钧彦看着她的背影,坚定地说,“我会去找你!终我的一生,我都会再次找到你。到那个时候,我们会有全新的相遇。” 灵云的眼泪簌簌落下。她大力地点头,走到了清让身边。清让默默地带着她,打算离去。 谢茵忽然扯了扯清让的袖子,凑了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话。清让怔了一下,点点头,回转身体,对十三娘道,“我有一名,冒昧想赠予小姐。” 十三娘有些惊讶,愣了一会儿才说,“赠名?送给我么?哦,好。是什么名字呢,道长?” 清让指着天空。快到早上了,有朝霞隐于云层之后。他脱口说,“晨光。祝愿小姐今后的每一日,都如同早上辉煌的天光。” 十三娘感动地低声说,“谢谢道长。” 趁着天未亮,清让叫了乐珩,共同护送薛灵云前往冥府。到了清晨,两人交了差事,生魂返回躯壳,一起整理了行囊,向薛家众人及齐钧彦告辞。 薛老爷从坟茔回来便深锁房内,不断喃喃自语。薛夫人到底与他结缡多年,眼见丈夫如此,她留在房内,不断安慰着他。外间的一切都交给了二夫人。她与晨光准备了不少吃食,赠给清让三人。 谢茵接过那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8 些糕点,过意不去地说,“夫人去看看薛老爷吧,我们待会儿自行离开便是。” 二夫人摇摇头,“老爷有大夫人陪着,不需妾身。而且妾身更喜欢和几位呆在一起呢。” 乐珩莞尔,“夫人待我们,倒比待家人亲切得多呢。” “此次大小姐和表少爷消除隔阂,多赖三位之力。妾身很喜欢这样破镜重圆的故事。”二夫人道,“况且,妾身从不是薛府的人。我只不过是与老爷相伴数载,又诞下十三娘而已。” 乐珩看了眼旁边的晨光,咳了一声,“夫人不要这样自伤。” 这时候,有个人逆光走了过来,轻声道,“你们要走吗?我也打算离开了。” 二夫人见来的是齐钧彦,讶然道,“表少爷也要走吗?” 齐钧彦点点头,“是的,穗香舅母。” 众人都看向晨光。 她低下头,“祝愿表兄一路顺风。晨光,拜别。”避着所有人的眼睛,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清晨的风吹在她脸上,叫她想起三年前,初见表兄的那一天。 那个雨天也刮着风,表兄浑身湿透,走入大厅,行动却是清清爽爽的。她在屏风后窥见,低着头,那淡淡的、永远忘不了的娇羞。 与齐钧彦分别后,谢茵叹道,“刚才晨光小姐都快哭了,真是怪可怜的。” 清让轻声问,“所以,你让我送她一个名字? 谢茵“嗯”了声,“你没发现吗,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叫她‘灵云’、‘云儿’。我听说,那是薛夫人为了怀念大女儿特意叫的。晨光自己又对姐姐很愧疚,让下人称她‘大小姐’,以期望有一天把躯壳和人生一并还给姐姐。她啊,尽管锦衣玉食,是这府里的独女,可始终不过是一个替身。我不希望她过着如此无聊的一生,她应该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清让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 谢茵问,“怎么?” 清让轻声地回答,“原本我看你年过及笄,还以为是个小孩子。想不到你已经有如此丰富柔软的心智。” 谢茵听得夸她,心花怒放,捧着脸说,“你瞧,到如今,书生看清了内心,不再以抗拒鬼怪而错失真爱。女鬼虽然想起了让她伤痛的往事,却也一并得到了许许多多的温暖。这实在是一个温暖的结局,是不是?”她没有等清让回答,就笑着跑去了前面,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清让看着她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温暖?薛灵云前往转生,待到长成,少说要十五年的光阴。到那时,齐生年近四旬,而她,一介垂髫少女。轮回是如此残酷,一旦错过,就有无限的差距横亘其中,带来无法挽回的别离。” 一直没有说话的乐珩道,“这些,你刚才都没有对阿茵说。” 清让道,“何必惊散那小姑娘的天真?让她心里永远存留着一个美妙的梦吧。” 乐珩笑了起来,“这不会是梦。在冥府的时候,我偷看了薛灵云转世的方位。连同东海之秘,一并写下,投入了齐钧彦的行囊中。” 清让浑身一震,“你......东海的万寿泉固然能令齐钧彦永驻青春,可是于你,一旦此事被上天得知,必定会降下重罚。” 乐珩不以为意地摆手,“没有关系,我不在意。我只希望十五年后,齐生会顺利赶往淮南,带着与如今同样的面貌。和这次不同,十五年后,他会一眼认出她,执着地等待她答应。而薛灵云,今生有这样深厚的因果,下辈子再见,她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何必!何必?” “推己及人罢了。就好像我,多年来始终执着地寻找阿槐的转世。虽然,每一生她都不记得我,可每当我们再见,我恍惚觉得她是记得的。那双眼睛,不管历经多少次的轮回都不曾有过改变。清让,让我们一起相信吧,真正的爱可以跨越生与死的界限,真情永远无法被斩断。” 乐珩说完,清让默默了良久,方说,“对了,今早去冥府的时候,韦大人与我说,扶风郡有个人今晚会死,王治这几日家中有事,休了长假。韦大人让咱们顺道去收一下那个魂魄。” 乐珩点点头,随口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老婆婆。” “哦。” 下午,一行三人来到扶风郡,挑了客栈住下。到了晚间,清让与乐珩生魂离体,前往街北的“恒记嫁衣店”。 今日要收的魂魄,便是这家店的主人,一位七十八岁的老妇。 这位妇人自二十岁起便开成衣店。她一生经手的嫁衣超过千套,刺绣精美的名声响彻整个扶风郡。 乐珩来前,看了看档案,还以为自己会去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店铺。等走近了,才发现与设想的大相径庭。 “恒记嫁衣店”居然隐藏在一条陋巷的最深处,以石砌成,破败陈旧。清让与乐珩穿门而过,有月光悠悠洒在他们脚下的木制地板上。 两人又往里走。和店外不同,店里被擦拂的不见一点灰尘。大堂和内室之间,悬挂着一匹淡紫色的纱帘,上面绣了几朵粉色的花苞。窗台上也搁了几盆茉莉花。花骨朵小小的,幽微地绽放着一点香气。 乐珩深深嗅了一口,笑着说,“这真不像一位老妇人住的地方。收拾的如此精致,说是年轻小姐的闺房也不为过。” 他说着,率先走了进去。床上躺着一位年迈的老妇,鸡皮鹤发,闭着双目,两手交叠在腹部。床边,站了个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她看着床上的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清让立刻明白,这位妇人在他们来前就死了。他上前一步,道,“罗惜惜。”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娘是全文我最喜欢的角色。 薛灵云看起来可怜,其实她得到了很多爱。齐钧彦的浪子回头(也不算浪子吧,书生回头)、妹妹的无私付出、母亲的十年追忆。十三娘和她比,真的是啥都没。大夫人把她当亲女儿的替身、爹是个垃圾、姐姐为爱离开了她、齐钧彦也不喜欢她。她的亲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那是何必平的前妻穗香qaq她把十三娘当薛小姐而不是女儿。 接下来罗惜惜的故事两章结束,她是之前提过的某个人~ ☆、老妇 那老妇听了没什么反应,隔了好半晌才迟疑地转过脸来,问,“是,叫我吗?是了,罗惜惜是我幼时的闺名。两位是?” 乐珩温和道,“我们是冥府的走无常,导你前往转世。” 老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着说,“走无常?你是,走无常?” 这是魂魄新死后的自然反应,乐珩任她打量,并没有放在心上,点点头说,“走无常是冥府的官员、黑白无常的下属。走吧,跟我们一起去冥府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59 。” 老妇有些哽咽,“冥府?我死了,真的死了?” 乐珩温声安慰道,“是。不过没有关系,死只是今生的一个结局。很快,你就会获得来世的生,开启崭新的道路。” 老妇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摇着头说,“我不要来世,只要今生。” 乐珩有些头疼,看向清让。他默然地走到老妇身后,轻拍她的背部。老妇很快眼神迷蒙起来,不再抗拒死亡,顺从地跟着他们往外走。 乐珩松了口气,悄声说,“我原本以为,这位夫人高龄而死,会比旁人看的开。想不到,一样走不出死的阴影。” 清让叹了口气,“你瞧她的档案,终此一生,不曾嫁人。也许她心里始终存在着一个人吧,所以到一生的末尾,也还是存有执念。”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老妇踏入黄泉路。 看到路两旁肆意绽放的彼岸花,老妇突然停下了脚步。 乐珩眼角瞥见,有些吃惊,问,“怎么了?” 老妇捧着头,难受地说,“我的头很疼,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我们现在去哪里?” 乐珩刚想说话,身旁经过了另一个走无常。他带的魂魄年轻还轻就病死了,因此为人愤世嫉俗,当即回答道,“去哪里?阴曹地府呗。下油锅、割你肉。” 他话还没说完,带他的走无常便厉声呵斥道,“你个死东西!说说说,一路上碰见谁你都没好话!快给老子走!先前我看你年纪轻轻就死了,心里还挺可怜你的,你可少来劲!” 那鬼梗着脖子说,“我可没来劲,是你来了劲!冲着我大叫大嚷。哟,怎么,怎么,你还要动手?” 那走无常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鬼的身上。鬼凄厉地叫了起来,“我要见阎王!你们地府的官员殴打死人!” 走无常重重地啐了他一口,“可拉倒吧,阎王也是你能见的?快走!” 两人吵吵闹闹地远去了。老妇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地说,“是了,我想起来了,我死在今夜......” 乐珩的一颗心提了起来,生怕她想起方才他们做的手脚,也吵嚷起来。 不想老妇抬起头,却是说,“你好,这位...官爷。我想在黄泉路上多呆一会儿再进地府,行吗?” 乐珩一向慈悲执法,又见她是这样的好声气,说话之间便温和了几分,点点头说,“可以啊。不过不能太久,最多一刻钟。” 老妇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唇畔梨涡隐现。在这一刻,有几分少女时代的娇俏影子。 她觑了清让一眼,有些吞吞吐吐,“那个,这位官爷总不说话,我、我有些怕他。能不能请官爷你带着我走一圈?” 乐珩好笑地摸了摸鼻子,口中吐出的却是拒绝的话,“那不行。我们俩是搭档,不能轻易分开。” 老妇失落地点点头,“好吧。” 不过清让沉吟了一会儿,心思老妇并没有逃窜之心。何况这么老了,一定也有心无力,索性对乐珩说,“我去看看王治,待会儿鬼门关前见。” 他利索地走了,乐珩眼角瞥见老妇低着头,面上升起红晕,心中暗叫糟糕。他一向玉树临风,遇到一些女鬼死后见到他,向他示爱也是有的。可是年纪这么大的妇人对着他脸红,还是第一回。 他刻意地与老妇保持了一些距离,口中问起闲话来,“听说,你生前是做嫁衣的?” 老妇在他身后走着,轻轻地回答,“是啊。我这一生,做了整整一千零七十三件嫁衣。” “一定都很美吧。我听说,你是扶风郡最有名的女裁缝。”乐珩说完,久久没有听见老妇的回答。他不由回头去看。 那老妇正望着路旁的彼岸花发呆。 乐珩心里奇异地一动,“你很喜欢彼岸花吗?” 老妇摇了摇头,“我的一个朋友很喜欢。他曾说过,两个人,无论相隔多远,只要面对着同样的彼岸花,都如同相伴在身边。” 乐珩微笑起来,“我妹妹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吗?”老妇喃喃着,“真羡慕你的妹妹啊,有你这样的一个哥哥。” 这话说的有些怪,乐珩不由地蹙眉。但转念想起她今日死去,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大约,此刻是在感叹这个吧。温声道,“对了,你有什么心愿吗?今日我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你的心愿,我会尽力为你达成。” 老妇的眼中闪现了一点星光,她热切地看着乐珩,“真的吗?” 乐珩点点头,“只要不是太难为人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老妇不假思索地说,“那么,官爷把我房里的乌木箱打开吧,里面有两套喜服,就送给官爷。如果......”她噎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如果官爷将来碰到喜欢的女子,就与她一同穿上那喜服,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了。” 乐珩惊讶地笑了起来,“不是说好我为你圆梦吗?怎么变成你送我东西了?不,不,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不能收。” “官爷还是收下吧。”老妇低声说,“我...只是希望我的手艺永远传承下去。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乐珩听了颇有感慨,点点头说,“好吧,那我收下了,多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娶亲。哈哈。” 老妇轻声地探问,“官爷这样年轻,长的也一表人才,没有喜欢的人吗?” 乐珩脸上轻松的笑收了很多,“有过。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有时候,连她的脸我都记不清了。你呢?” 老妇笑了笑,说,“官爷看过我的档案,应该也知道,七十八年来,我没有嫁过人。” “为什么不嫁人呢?你明明有着这样细腻的心思。”乐珩有些好奇她的经历,“而且我看档案上写,你从二十岁起开始做嫁衣。嫁衣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成亲多年的妇人才做的。为什么你——”他挠挠头,“对不起,我冒昧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话特别多。” “没关系的,我也很久没有这样说话给一个人听了。”老妇微笑道,“为什么做嫁衣啊?因为曾经有个人与我说,我绣的东西很丑。狗不像狗、花不像花。所以我憋了一股气,想要把刺绣学好。那么,等他回来,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可我绣了那么多,把世间的万物都绣的活灵活现,他都没有回来。我为别人做了一千零七十三套嫁衣,还是一生都没有成为他的妻子。” 乐珩心中震动,很想说一些什么,为这个女人六十余年的等待。这个时候,老妇指了指前面的鬼门关,轻轻地说,“到了,官爷。” 清让也走了过来。 乐珩只得点点头,与他一同送了老妇进阎王殿。 临分别的一刻,老妇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再见,公子。” 乐珩刹那间有些晕眩,记忆深处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0 有什么被戳中了,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上心中。可是看着老妇,那雪白的头发、松弛的肌肤,那种感觉刹那之间全部消散了。 他点点头,温和地说,“再见。”如同对着曾经送别的每一个魂魄。 老妇在他离开,转身去阎王殿的那一刻,一滴大大的眼泪坠下。 “夕芳姨——”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老妇立刻看向声音的发源地。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短打扮,长的普通而粗糙。老妇看清他,大吃一惊,“王治?” 走无常王治点点头,拉她进了殿角的廊柱后。 老妇上下打量着他,“你、你怎么在地府?你也死了?” “不是。”王治悄声说,“侄儿我白日里虽杀猪屠狗,可到了晚上,兼职做一些冥府的差事。怎么样,夕芳姨,你见到他了吧?” 老妇更加吃惊,“你、你知道?” 王治憨笑着挠挠头,“是的,我知道。小的时候,有一次在姨的房间里玩,我偶然看到了你与那位公子的画像。不知为何,记的很深。后来我为冥府做事,居然,我亲眼看到了那位公子。可惜世有法度,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姨。只能在你死的这一日,托言身体不适,让那位公子去接引你。” 老妇喃喃着说,“原来是这样......多谢你,王治。” 王治摆着手,“这都是我应该的。小的时候,爹娘都不管我,全亏了夕芳姨,每每叫我去你那儿吃饭。对了,姨可有与乐珩公子相认?” 老妇摇摇头,疲惫地说,“没有,他根本没有认出我。” 王治愣了一会儿,怒道,“负心郎!他抛下你整整六十三年。好不容易再见,又丝毫没有认出你。哎,哎,早知道是这样,我宁可不让你们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这儿这几天大暴雨。可怕,昨天回家,淌着水回的,水都蔓到脚脖子了。我同学在另一个区,说他们那儿淹到膝盖了,不知道真的假的。希望大暴雨赶紧过去啊啊。 ☆、广成王府 老妇按住他的手,笑容宁静而安详,“我倒宁可与他见一面,总算了了我这一生的心愿。” 王治默然许久,问,“姨,你走后,要不要我告诉乐珩公子一声,说你就是当年的夕芳?” 老妇摇摇头,“何必呢?这一生,我们无法为对方披红裳,就不要他在我死后,为我披丧衣了吧。让所有故事停驻在六十三年前。给我和他,画一个安宁的句点。”她说完,向着阎罗殿深处蹒跚而去。 空气中,留下了她此生作为夕芳的最后几句话语,“那个时候,我与公子一起读苏轼的&lt江城子&gt,其实并不懂。可是如今,我明白了。——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次日,清让接到冥府的另一项指派:当地的广成王府,王爷苏成瞬被鬼囚禁于后院,家人已经月余无法与他相见,至今不知他死是活。 王爷的姐姐庆城郡主为此请来了无数僧道,无奈僧道们无能为力。庆城郡主又求助于当地土地神,可土地神光吃香火,不做处理。庆城郡主激愤下,延请了高人,让他导自己的生魂前往冥府。她在冥府呆了半日,从黄泉路一直厉声呵斥到阎罗殿,数落地府官员们只吃敬奉,不理民情。 冥府如今秉承着文明执法,尤其庆城郡主是阳间的异姓王长姐,没人敢动她,众鬼都远远看着她愤填膺地数落。等她累了,才由最长袖善舞的白无常上前安抚,答应她派专人前往勘探。 庆城郡主闻言,收了怒气,回了阳间。白无常也松了口气,命手下的五管事之一韦溯弦立刻下令,交代最得力的走无常火速处理此事。韦溯弦不敢怠慢,当即点了清让和乐珩。两人接到信后,赶往王府。 路上,谢茵听了一遍事情始末,瞠目结舌,“冥界官员这样软吗?庆城郡主去了一趟地府大闹,白无常便答应派专人处理这件事?” 乐珩叹了一口气,“倒不是白无常他们软,是怕庆城郡主再度激愤下,不闹冥府,反而上书天界。那可是阳间的郡主啊,身份地位不比普通凡人。若她再闹上一回,啧啧,那可真要成了三界皆知的地府丑闻了。你不知道,天界有专门的记录员,每日发行三界新闻。那记录员又不知是哪里修炼出来的,行文之间,尤其爱用大惊小怪的语气。比如这回广成王府的事吧,让他写,大概就会是——阳间郡主大闹地府,两界大佬强强对决。” 两人唧唧咕咕着,来到了广成王府,庆城郡主早已亲自等在府外。那是个三十余岁的贵妇,生的美艳而威严。见到清让一行人,她点点头,道,“两位道长。 清让三人叙了姓名后,庆城郡主开门见山地说,“几位应已知晓王府情况了,我这便带你们前往困住王爷的后院吧。” 四人穿过数间房屋后,到达了后院。一踏入那里,清让敏锐地发觉气息不同。后院的空气压抑、暗沉。清让默不作声地开了灵眼,注视面前的院子。 整座院子呈现一种朦胧的灰色。而在院子的最深处,有一个核心体,那是所有灰色气息的来源。清让按住太阳穴,再向前查探。他看到一间绣房,里头梨花木的床上并排躺了两个人。左边的男子眉目清俊,阖着双眼,周身有着一脉微弱的凡人气息。而在他身边,是个长发垂腰、身着红衣的女尸。正是她,散发着鬼气。 清让道,“郡主,王爷还活着,同一个女鬼在一起。” 庆城郡主急问,“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道长?” “王爷的气息已经微弱。那个女子,我暂时没勘探到她的魂魄,只见到了她的尸身,穿了一件红色的上衣。” 庆城郡主的嘴唇颤抖起来。 乐珩见状,试探地说,“看来缠着王爷的鬼,郡主认识。” 庆城郡主点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那里头的女鬼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广成王妃。” 众人都大惊失色。 庆城郡主一边回忆,一边慢慢道,“几位远道而来,也许不知,我弟妹韩氏不是本朝人。她是六年前随同她大哥——大魏的降将韩青柏来到本朝的。她大哥几位也许没听过,但其父韩业,诸位应当听过他的英名——大魏第一猛将。我弟弟成瞬更是自幼慕其英勇。听闻韩家兄妹三人投降,成瞬瞒着母妃与封地属臣,上书求圣上赐他们来南风郡。之后韩氏三兄妹来广成王府拜见,成瞬封了韩青柏为手下大将,领数万兵。又为其妹韩江雪指婚,嫁给我表弟。” 谢茵道,“王爷真是善心人。” 庆城郡主苦笑数声,“可不是,成瞬就是太心善了。韩家兄妹三人都是降奴,那韩江雪如何能做夏家的中馈之妇?我的表弟夏淮宁,他不仅是王爷的表兄、太妃的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1 亲侄,更是南风夏家的承重孙啊。” 谢茵不知该怎么措辞,“郡主既然说,王爷把韩氏许给了夏家,那她后来怎么又成为王妃了呢?” 庆城郡主有些难以启齿,“那便是冤孽的由来了。淮宁虽听命娶了韩氏,可与她性情不和,两人成婚三年都冷冷冰冰。韩氏激愤下,便与成瞬私通。更逼迫成瞬放逐夏家众人、囚禁母妃,立她为妃,又摆弄封地政权,给成瞬下毒。成瞬再是心善也不堪其扰,终于,他动手杀了韩氏。” 众人听完,都悚然震惊。 庆城郡主低声说了最后几句,“他也从那天起精神恍惚,搬到了后院。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心情抑郁,打算散散心。想不到,从此后就有了怪事。府中无论是何人,想去后院找王爷,房门始终紧闭,我们也听不到那几间房里的任何声音。不久,已经下葬的韩氏,尸身不知所踪。我请了几位僧道来看,他们说——王妃的怨气太过强烈,因此尸变,潜入王府,囚禁了王爷。” 清让想起方才看到的王妃,一片血红的衣襟。原来那根本不是红色的衣服,而是被血染就。一颗心发寒,“原来如此。郡主稍安勿躁,今日晚间,我们便进入后院,一探究竟。” 当日晚间,清让与谢茵生魂离体,前往后院。 谢茵一边走一边问,“乐珩怎么不来?” 清让道,“他留下为我们看护肉身了。” 谢茵“哦”了声,“原来如此。” 将进后院时,清让停了下来。谢茵刚想问一句怎么,清让割破了食指,将血抹在她的眼皮上。她原本无知无识的眼中,立刻浮现出中午清让看到的一切。不由吃惊地说,“王爷果然被王妃囚在了这里。” 两人一同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万幸,死去的王妃没有设置什么机关,他们非常顺利地就找到了王爷。 那是个眉目端正的年轻男子,二十出头。此刻面色苍白地躺在一张梨花木的床上,双眼紧闭,有着微弱的呼吸。而在他身边,一个女尸并排躺着。她看起来比男子大三四岁,身体微微腐朽,脸上凝固着死前不可置信的神情。 清让上前一步,轻声唤,“王爷,王妃!” 没有一个人睁开眼。 谢茵又是好奇又是害怕,问,“王爷怎么了,睡着了吗?王妃的魂魄呢?” 清让道,“我看不到。但我猜想,死去的王妃结出了一个梦,将王爷囚入其中,同时也隐匿了她自己的魂魄。” 谢茵为难道,“那我们怎么办呢?叫醒王爷?” “叫不醒的。碰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结梦者自己愿意放手。第二种,便是探知解梦者的心魔,人为的破梦。我们先一起看看王妃韩氏的过去吧,看究竟王爷为何要杀了她,她的心魔又在哪里。” 清让将手贴近韩氏的额头,念动起咒语,很快,房间左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谢茵见那漩涡灰蒙蒙的,转头问清让,“这是怎么回事啊?” 清让道,“每个人的记忆都有颜色。这位王妃的过往色呈暗灰,也许伤情的很。” 他这样说着,那个漩涡逐渐清晰,展开了第一幅画卷。 “江雪小姐昨晚没有睡好?”面貌阴柔的内侍冷声问。 谢茵指着背景中的楼阁,悄声问,“这是哪里?” 清让快速梳理着韩氏的记忆,道,“这是广成王府。我们现在看的是六年前的事。那个时候,王妃闺名叫韩江雪,她是大魏韩业将军的第五女。韩家被魏王灭了族,韩江雪和她大哥韩青柏、五弟韩青松因此归降我朝。皇帝将他们兄妹赐给了异姓王苏成瞬。现在的画面里,韩青柏便带了弟妹,前往王府拜见。”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10章,2个故事,一长一短。 一个故事是死去的王妃、一个是白猿记。 ☆、三年 谢茵“哦”了声,轻声道,“我们别说话了,往下看吧。 画面上,江雪赧然道,“有点。” 她看向身旁,大哥青柏还陷在对故国的怀念中,弟弟青松年纪尚小,两人对着前来接引的内侍不发一言。 眼见内侍沉下脸,江雪鼓足勇气绽开一个笑,说起闲话来,内侍的神色缓和不少。大哥却看不过眼,皱着眉,连一句话都吝啬讲,就这么抛下弟妹走到了前面。江雪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好在,不多久他们一行人便到了大厅。内侍道,“稍等”,进去通禀。片刻后,他出来传达了召见的钧令。 韩青柏携弟妹进了大厅,咬着牙道,“王爷”。除此之外,没有行任何礼。 年轻的广成王不以为意,反而亲自走下台阶,大笑,“早就听说大魏的韩家人性情刚忿,果然如此!青柏,你可知本王敬仰你父亲多年?本王这回便是亲自上书,向圣上讨要的你。如今你来到我南风郡,这是天从本王之愿!就封你为威烈将军吧!为本王带兵,镇守西方。千万不要辜负本王的信任啊,青柏。” 对于降者而言,这样的恩宠来得太快太轻易,江雪忍不住吃惊抬头,恰撞上广成王的目光。他侧头看着她,露出一个开朗的笑。不似王者,反而像一个普通少年。 原来他是真的欣赏大哥。 也难怪他这样单纯。他今年不过十五,比她还小两岁呢。听说他是九岁承袭的王位,因年纪幼小,数年来,南风郡的事务始终由他母亲执掌。也不知他这次恩封降臣,是否得到过太妃的允准。 江雪这样想着,转眼去看大哥。他低声而难堪地谢着恩,脸上没有一点喜悦的表情。 真是可怜,江雪想。 韩家在魏国,世代是颇受倚重的边陲武将。到父兄这一辈,功绩更是历代最伟。可惜敌对的燕王狡诈,屡施反间。魏王又昏聩,力不能辨,便生生在前次的战役中,中断对韩家军的援助和供给。 即便如此,父亲仍拼死力战,却逃不脱粮草断绝、全军被俘的厄运。而那遥远的、居于京师的魏王,听闻消息后,说了句“果然如此”。认定韩业确实怀有异心,将他留在京师的家眷屠戮殆尽。韩业听闻噩讯,撞死阵前。 可怜父亲一生有五子五女,可人到不惑,仅剩两儿一女逃出生天,如今儿女们又要对邻国的异姓王俯首称臣。 江雪出神地想着这些事,没防备广成王突然问,“你叫——” 江雪忙敛容屏气,回答,“臣女韩江雪。”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广成王露出了吃惊而惋惜的神色,“好寂寞的诗啊!形单影只,这对女孩儿家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挑眉笑了起来,“不过有本王在,不会让这种预言成真的。本王今日就赐你一门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2 婚事吧,把你许给——夏淮宁。” 夏氏!不仅是江雪,连韩青柏都变了脸色。 ——那是燕国北方最大的贵族,广成王府的太妃便出于此。而夏淮宁,他是夏家的嫡支嫡子、太妃的亲侄。 他们兄妹不过是刚刚归顺,这位年轻的广成王何以器重至此? 韩青柏原本麻木无波的脸上流露了震惊神色,“这不妥,王爷!” 那少年王爷已经抚掌笑了起来,“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就把婚期定在这一天吧。” 回到新家“威烈将军府”,江雪忧愁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来到燕国的土地上就要嫁人,嫁的又是王爷的表兄。她留心打听了一番,得知那夏淮宁虽出身门阀,入了仕途,可一向钟爱医道,每月的五日、十五日都于“百草庐”行医。 江雪虽经历了抄家流离,却也终究是年轻少女。她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未来与她相伴一生。于是瞒着兄长,假作是问药的病人,排进百草庐前长长的队伍中。 来前,江雪想,大燕民风彪悍,那夏淮宁想必也是个魁梧男子吧。却不想,竟是个身穿白衣,耐心问诊的医者。 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夏府的侍从们瞧江雪久久不动,喝道,“你不是来看病的吧?不是就快滚。”推搡起人。 江雪正狼狈,前方传来一个和气的声音,“别推搡那位姑娘。” 侍从们听得主人发话,忙告了罪,松开手。 江雪看向说话的夏淮宁,恰逢他低下头,再度切脉问诊。他的袖子被松松卷到了手腕处,他的眉眼是那样舒展安详。整个人如同一泓温水,潺潺流过少女的心胸。 江雪脸红地转身,离开这里。 婚礼来的很快。 这一日天高日晶,是个很好的天气,可来夏府道贺的人并不多。 韩江雪下喜轿的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等进了门,透过红盖头,隐约瞧见大堂上人迹寥寥,连两位高堂都没有出席,她晓得了原因。 ——这个家族不承认这门婚事。 好在夏淮宁没有缺席。 韩江雪想,她的新婚夫婿是个温文的人。进洞房时,她头上蒙着盖头,看不清眼前,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婢女们都袖手旁观,等着看她的笑话,夏淮宁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低声说,“小心”。 饮交杯酒的时候,他开口说了第二句话,“大燕的酒很烈,夫人如果喝不下去,不要勉强。” 这样的温和,同江雪先前受到的冷遇截然不同,她不由地心生感激。但她很快知道,夏淮宁能给她的,仅仅只有温和而已。 一切云散雨收后,她伏在枕上,想同自己的丈夫说一些贴心的言语,但夏淮宁已经闭上了眼。 “睡吧。”他说,“明日还要早起。” 这样的疏离伴随了江雪整整三年。 起初,她是失落的。她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也远在沙场,与她并不亲近。她自幼的梦想就是嫁个良人,有个完整美满的家。 她想,夏淮宁生性冷淡,没有关系,她愿意迁就。 她努力学着燕国的文字,又借了大量的医书研读,她希望尽可能地贴近自己的丈夫。 南风郡的冬天是那样冷,江雪总是读书到深夜,有一次她不幸患上了肺病,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那时夏淮宁为他父亲处理政务,离家去了邻郡。而阖府并没有视她为少夫人。上至翁姑、下至婢女都草草地对待她,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生了病。她便也存着一份心气硬挺着,直到终于撑不下去,陷入昏迷。 再醒来,是在一片熹微的天色中。有个清亮的女声说,“她醒了!” 江雪迷蒙地睁开眼,发现床边坐了个衣饰华贵的少女。她咳了声,迟疑着问,“你是?” 婆母夏夫人走进了房间,责备地说,“还不快起来,拜见新安郡主!” 这位新安郡主是另一位异姓王的女儿。出身优渥,与夏淮宁自幼相识。因这个月恰逢夏夫人的四十五岁寿辰,新安郡主不远千里携礼而来。可巧,入府时,她发现了昏迷在地的江雪,命人将她扶起,又唤了医师前来。 江雪听闻事情始末,咳嗽着道谢,“多谢郡主。” 新安郡主的目光在她病苦的面容上轻扫,含了几分微不可觉的打量之意,“你躺下再睡会儿吧。”站起身,对夏夫人道,“青姨,宁儿先走了。” 夏夫人怜惜地说,“好。你从红河郡一路赶来,也着实辛苦了。青姨陪你回去吧。” 新安郡主笑生两靥,“好啊,我有许多话要同青姨说呢。我还是住碧落轩吗?” 夏夫人点点头,“听说你要来,我亲自带着人收拾的。” 二人且说且走,去的远了。 江雪疲倦地靠回了枕上,听陪嫁的小丫鬟佩儿关上房门,悄悄说,方才她打听过了,那位新安郡主的父亲,与公子之父是至交好友。甚至一度,新安郡主是夏夫人属意的儿媳人选。 江雪听完这些,更觉疲累。她挥了挥手,让佩儿出去。 夏淮宁在这日午后回了家中。 此事江雪从佩儿处听闻,忍不住脱口问,“那公子现在何处?为何不见他回关雎阁?” 佩儿怯怯地抬头看她一眼,“公子回来后,亲自设宴,款待新安郡主。” 江雪怔了一会儿,勉力起身,“我是府中主妇,岂有不出席宴席之礼?为我更衣。” 她强撑着梳妆完毕,去了设宴的大厅。还没进门,便听见翁姑的笑声。他们亲热地叫着新安郡主的小名,“宁儿,多吃菜。”新安郡主笑着答应,又甜甜地唤,“淮宁哥哥”。 夏淮宁的话仍旧不多。但江雪从半开的窗间窥见他凝视郡主的目光,那样耐心,那样安宁,和对着她的冷淡截然不同。 那一刻,江雪明白,她的丈夫并非生性冷淡,而是他心中另有所爱。他给予她的一点温暖,那是他对弱女子的教养,不是夫妻之爱。 江雪自嘲地一笑,没有进去,回到了住所。 ☆、清凉观 夏夫人的寿宴很快就开完了,夏淮宁再次去了邻郡。可新安郡主没有启程返家,她长留于夏府。 夏夫人对郡主的起居总是亲自过问,关怀备至,而更加冷待儿媳江雪。下人们起先还有些惊诧,渐渐都咋摸出味儿来,晓得这位降臣之妹做不了太久的少夫人了,对待江雪怠慢起来。 江雪也没有办法,咬着牙硬挨罢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江雪的大哥青柏,这一天突然遭遇了同侪的排挤陷害,被捕入狱。 江雪早就知道,大燕实行藩王制,像南风郡便由广成王独立执掌。四品以下官员的调度生杀,完全不需要汇报京中。而如今,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3 小王爷苏成瞬还年轻,极少过问政务,韩青柏的生死掌握在太妃夏氏手中。 江雪立刻去了婆母所住的蒹葭阁,打算向她求情。毕竟,婆母是太妃的亲嫂,二人更是自幼的手帕交。 夏夫人见江雪红着眼圈走进来,已知她的来意。慢慢地饮了一口茶,说,“此事,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江雪听得她肯帮忙,心中一喜,屈了双膝,“婆婆!” 孰料夏夫人一把扶住了她,“先别急着跪。江雪,婆婆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江雪忙说,“儿媳若能做到,决不推辞。” 夏夫人悠悠地说,“新安郡主这几个月一直被我留在夏家。江雪,你心里想必也清楚吧,我不是拿郡主当客人看。” 江雪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她想大声地告诉夏夫人,她知道夏淮宁和郡主有旧情,可他们的姻缘,不是她韩江雪毁去的,她也只不过是奉命成婚而已。如果夏家不满,为什么三年前不找广成王收回钧令? 话到嘴边,她咽下了。大哥此刻还在狱中,她不能激怒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死死忍耐着,问,“婆婆想要江雪如何做?” 夏夫人微笑着看她,“江雪,你的身体一向不好。这些年,操持府中事务更是累着了,去清凉观修养些时日吧。” 江雪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勉强维持住镇定,问,“这事,淮宁知道吗?” 夏夫人慢悠悠地笑,“你说呢?” 江雪午后便以体弱为由,自请去清凉观带发修行。 那清凉观,哪里是个清静之地?里头的比丘尼,大多是豪门巨室被逐的婢妾、庶女。那样一群人,即便远离了富贵奢逸也改不了争斗和算计。江雪进清凉观不过数月,已经容颜憔悴。索性,不久她便听闻了大哥安然无恙的消息。 这样就好,江雪呆呆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想。 可有时候,她还是压制不住胸中的怨恨。 她想起三年前初嫁时。那个时候,她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她从小没有父母关爱,夏淮宁是她的第一个亲人,也是十七年来的唯一一个。可是他永远那么冷淡。他对待她不曾疾言厉色,但她的话,他从来不认真倾听。 渐渐的,江雪也就不再多话了,她变的和夏淮宁一样沉默。 偶尔,也有温馨的时刻。去岁她生辰,清早,她鼓足勇气对夏淮宁说,晚上可不可以早些回来?我想和你一起赏月。 夏淮宁淡淡地回答,再说吧。 那天直到夜深,他也没有回来。江雪一个人喝完了所有的酒,醉倒在房门外。 第二天醒来,却是在柔软的被褥中。她满是酒渍的外衣被宽下了,有柔软的鹅毛被盖在她身上。一只修长的手覆在被下、她的手指上。 那一刻,江雪不敢睁眼。她已经太久不曾与夏淮宁亲近了,甚至觉得那只手陌生。 此刻江雪想起往事,心中更加不甘。夏淮宁认为,江雪不是自己想要的人,可他何尝不也误了她三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江雪在观中的日子变的更加难过。人人都晓得,她是降奴是弃妇,对待她颐指气使。她被迫做了许多不该她做的事:打扫殿宇、砍柴烧火......每一日,都比前一天狼狈许多。 这天,江雪又被派去捡柴。山后的土地是那样湿滑,她已经很小心地走了,可还是跌了一跤,忍不住掩面痛哭。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清凉观历来是个封闭的比丘尼修行之地,从来没有外男踏足。除非,是那些女尼的旧日伴侣。 江雪想到这里,颇为尴尬,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泪,快步往前走。 突然,身后传来迟疑的一声,“江雪小姐。” 她愣住,下意识地转过身。 是一个峨冠博带的年轻公子,十七八岁,眉眼飞扬,很是面善。 见江雪回过身,他又唤了声,“江雪小姐。” 江雪终于记起他。三年前,在广成王府,那个从高座含笑走下的少年王爷。他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江雪心绪复杂,行了一礼,“王爷。” 苏成瞬开朗的眉目间染上了轻愁。他叹了口气,“一别三年,江雪小姐。” 江雪死死地忍着,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 广成王怜惜地看着她泣不成声。他走了过来,叹息着拥抱了江雪。 江雪几乎僵住,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可她没有推开广成王。此时此刻,她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江雪渐渐平复。广成王默不作声地放开了她,捡了一大捆柴,塞进她手里,“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一路走回清凉观,彼此没有再说话。 江雪以为这仅仅是一次偶遇。岂料,第二日,她上山去捡柴,广成王又来了。依然不发一言,只帮她捡着柴,再送她回去。 江雪这次再也忍不了心头的莫名惊诧,她试探地问,“王爷为何接连两日来清凉观?” 广成王坦率地回答,“本王是来看你的。”见江雪吃惊地后退了一步,他解释道,“你别多心,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你遭逢了一些变故,所以想着来看一看。毕竟,本王仰慕你父亲多年,你这婚也是本王赐的。也许,这件事是本王错了。” 江雪默默而已。 广成王的神情更为低落,一贯的少年意气一扫而空。他不再说话,只捡够了柴火,送江雪回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清凉观这样的地方。 广成王多日微服徘徊于观外,早被有心人看到了。而这香艳事件的另一主角,不久也浮出水面。居然是韩江雪,广成王的表嫂。 一时之间,清凉观众人表面上没有闲话,背地里却议论纷纷,待江雪也客气许多,不再指使她做杂事了,反而都来趋奉。 江雪对此很不适应,她与广成王从来清白。她想告诉众人,她是贞洁的。 佩儿却劝她别说,“如今的世道,是笑贫不笑娼的。小姐只看夏家的态度就知道。先前,大公子被捕入狱,还没论罪呢,他家夫人就变了脸,亟不可待地赶咱们来道观。可等小姐与王爷闹出了事儿,他们又是什么样儿?巴巴地叫了人来,隔几日的问候小姐。又赠小姐新衣、珠翠,生怕得罪了您。婆家尚且如此,何况世间其他人呢?” 江雪痛苦地沉默了下来,她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隔了好半晌,她涩声道,“我记得,南边的崇明院里,住了位老王爷的旧时宠妃华夫人。西边,还有一位姓赵的老妪?她仿佛是王爷师傅何政大人的嫡妻?” 佩儿想了想,点头道,“是。听说那位赵夫人本也出身于南风郡高门。可惜三十年无子,母家父兄又先后凋蔽。她孤身一人,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4 抗不住何家妾室们的凌逼,索性住到了清凉观里。” 江雪道,“你去递帖子给两位夫人,我择日一一前往拜会。” 半个月后,江雪突然出了清凉观,回到夏府。 夏夫人见她悄没声地回来,又惊又怒,“你怎么突然回府了?谁准许你出来的?” 江雪第一次毫不避让地直视着婆母,“不需要谁准许。今日是王府太妃的生辰,江雪忝为夏家主妇,理当陪伴淮宁赴宴。” 夏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你!你竟敢说陪淮宁赴宴?你同王爷的事,打量我们都不清楚么?” 江雪冷冷问,“到底是什么事,婆婆何不说个清楚?” 夏夫人到底不敢明公正道地说出来,忍着气拂袖离去了。 这个瞬间,江雪心中雪亮:权势、权势! 过去,毁坏夏淮宁和新安郡主姻缘的,是权势。后来,将她逐出夏府,让新安郡主取而代之的,是权势。如今,众人对她礼让三分,也是因为权势。 江雪低而悲哀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好运来夹馍酱!很好吃,可以夹馒头或者拌面。 ☆、算计 佩儿担忧地扶住她。 江雪疲倦地问,“一切都打点好了吗?” 佩儿点点头,低声说,“华夫人已联络好人了。信,婢子也已送去给大公子了。” 夏淮宁很快也见到了江雪。他忍着淡淡的不耐,问,“你如何来了?” 江雪尽量口气平淡地回答,“我为什么不能来?” 夏淮压制着不悦,道,“最后一次。等晚宴结束,你便回清凉观。”他停一停,又说,“我听说,你近来与王爷走的颇近。江雪,王爷不像你看到的这样简单。这些年,他对夏家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尊崇。他真正信任的,是他的师傅何政。何政甚至为他私下练了三万的兵。总之,你以后少和王爷来往。” 江雪内心波涛汹涌,却没有作声。 晚宴很快就到了。江雪装扮一新,随着夏淮宁款款走进王府,拜见王爷、太妃。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大厅,因为她的走近,陡然鸦雀无声。 毕竟,她近期与广成王幽会,是众所皆知的事。 太妃看看儿子,再看看侄子,眼神锐利。终究她历事已久,很快就温声说,“淮宁、江雪,你们来了,坐。”指了个离她很近的位置。 夏淮宁道了谢,携江雪坐下。 当事的两方如此淡然,令尴尬被暂时化解,夜宴重新变的歌舞升平。只是,夏淮宁对待江雪依旧可有可无。她心中气苦,不断地饮着酒。 夏淮宁沉默许久,终于,他按住了江雪的手,蹙眉道,“别喝了。” 江雪恍惚想起初见那天,他松松卷起袖子到手腕处。他温声对侍从们说,别推搡那位姑娘。 她猝然推开夏淮宁的手,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席间有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她。江雪苍白着脸,尽量得体地解释,“这酒太烈,我出去醒一醒神。” 江雪醉醺醺地扶着墙壁,在花园走。 此时,王府的大部分婢女都去了宴席上伺候,只有少数几个在外行走。看到江雪,那几个婢女疑惑地上前询问,“敢问是哪家夫人?可需要醒酒汤吗?” 江雪睁着朦胧的双眼,抬起头看她们。 那群婢女还是不识她。 江雪自嘲地笑,也难怪。夏淮宁与他的父母都不看重自己。素日,他们来往于王府,从来不带上她。王府的婢女又如何知道她这号人物? 苦笑着喃喃,“我是,韩江雪。” 她没有说“夏少夫人”,但那群婢女早闻她的大名,当即跪下行礼,神态比对着一般的贵妇人更为恭敬。 江雪闭着眼挥手,让他们都起来,“我听说王府的碧兰亭临水而建,构思精妙。我想去那儿休息一会儿,怎么走?” 那群婢女回答,“回夫人,往东走百余步便是了。” 江雪点点头,独自走了过去。 那群婢女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窃窃私语,“原来就是她啊。”“长的的确与众不同。”“听说她父亲是大魏的韩业。”“真不像是将门虎女。” 其中有个眉目端然的婢女,默不作声地听众人议论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江雪很快找到了那间小亭子。醉意上头,她跌坐在石凳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雪脖颈处传来悉索的痒意。有什么冰凉光滑的东西缠了上来。她勉力睁开眼一看,恰撞上一双惊慌的眸子。那眸子的主人是个长相端庄的婢女,手里正执着一卷白绫。而白绫的终端,居然正套在江雪的脖子上! 江雪一下子惊惧起来,挣扎着,“你是谁!” 那婢女的五官扭曲,狠狠拽紧白绫,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晓得,今夜你必死无疑!” 江雪呼吸受阻,艰难地拉扯着白绫。那婢女见状,与她角力起来,一边恶狠狠地说,“王爷岂容你这狐媚坏了名声!” 江雪挣扎着,白绫却越缠越紧,几乎将她勒死,她眼前的一切开始分崩离析。将要迈入死地时,忽然,前方传来惊讶的男子语声,“妹妹!” 又有一个声音惊怒地说,“还不快放开!” 白绫被人迅速地夺走、解开,江雪的呼吸陡然松快起来。她大喘了几口,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烛火幽微,室内燃着宁神的香料。江雪刚一动,便察觉自己的手臂横在外面。而她床边,居然坐着广成王! 广成王见她突然醒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醒了?没事、没事就好。” 江雪见室内再无旁人,煞白着脸问,“这是何处?为何只有王爷与妾身两人?” 广成王见她害怕,上前几步,解释,“你别怕,这是王府的后院。”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说出了真相,“先前你在亭子里休息,被王府的一个婢女套住了脖颈。还好我与你兄长外出醒酒,偶然见到,制止了。因此事过分骇人耳目,我不想惊动母妃,暂带你来后院修整。” 江雪想起昏迷前的白绫,缠绕的那样紧,她后怕无比,投入广成王怀中,低声哭了出来。 广成王歉疚极了,半拥着她,低声说,“别哭了......实在对不住,我每一次的帮忙,都把你害的更惨。” 他垂着脸,面色苍白,如同一个斗败的鹌鹑。江雪想起初见,那天他戴着高冠,从玉阶上缓缓走下,那份天潢贵胄的气度令她当时屏气凝神。而如今,他拥抱着她,任由她在怀中低声啜泣。 偏僻的王府后院、只见过几面的少年男子、被遗弃的自己。 所有的不可能造就了另一种可能。 韩江雪泪眼朦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5 胧地仰起头,勾住广成王的脖颈,喃喃,“王爷......” 广成王颤了一下。江雪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便将唇印了上去,似一株藤蔓将他缓缓缠绕。 广成王无法拒绝。 他是这样善良温存的少年男子,根本抗拒不了娇弱的无助,也定会屈服于悲哀的依附。 他灼热的呼吸很快喷洒在江雪冰冷的肌肤上。他迷乱喘息着,叫她的名字,“江雪,江雪......” 许久后,一切才结束。广成王没有走,他留在了房内,沉沉睡在江雪身侧。 江雪看着身旁男子的侧脸。 不同于懵懂而潦草的第一次。今时今日,这个耐心安慰她,同时也被她算计的少年男子更加令她铭记。 但江雪心里清楚,她是不爱他的,她早就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 江雪半梦半醒地躺着,到了后半夜,忽然,房门上传来谨慎的几记轻叩,一个男声压低嗓音咳了几下。 江雪当即认出那是大哥的声音,忙下了床,打开房门,闪身出去。 韩青柏的衣摆上溅满了血迹。他看着妹妹的装束,钗横鬓乱,只着中衣,别开眼去,哑声说,“我按你信上的嘱咐,带王爷去了凉亭。那个婢女,我回过王爷,杀了。她的房间我也找借口搜过了。华夫人送来的信件、打赏,全部毁了。” 江雪大半夜都悬着心,听闻此言,一下子松了口气,“多谢大哥。”又沉吟道,“华夫人——” “你还要杀华夫人吗?”青柏惊痛地看着她,“江雪,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出门,前面有小乞丐挡路。你跟车夫说,不要伤害那小孩,我们绕路。还把你的耳坠送人。你对乞丐尚且有怜悯之心,何况是你落难时,对你颇为照拂的华夫人?” “各取所需罢了。大哥以为,她是真心对我?”江雪轻轻地说,“我并非天性喜爱杀戮。一切,都只是为了给你我、给青松找一条全新的路。” 青柏心中一片冰凉,“那条路,就是广成王,对吗?” 江雪点了点头,“大哥,这三年,你我身为异族、身为降臣,受到的轻视和屈辱还少吗?一味忍耐,不是我们一生的出路!我们何不从今天起,博取另一番天地富贵!” 青柏摇摇头,“富贵?苏成瞬的怜爱是富贵吗?你苦心孤诣求的就是这样的恩赏?从前父亲问你们姐妹五个,将来想做什么。江霏她们所答,无非是嫁个好郎君。只有你不同。江雪,那时你说,希望像哥哥们一样,征战沙场,受世人敬仰。可是今天,你费尽心机,做的是卑贱女子的勾当!你忘了你姓什么?你忘了身上流着谁家的血?” “我没有忘。我一直记得,我是忠烈将军韩业的女儿。” 青柏厉声道,“你既然记得,就应该明白爹素日的为人。他一生忠直,到死不曾辜负君父半分。可你我如今觍颜活在异国,你又做了不洁妇人!” ☆、成婚 他的话像刀子,割在江雪的心上。她嘴唇颤动,却没有哭,“我知道,大哥看不起我。爹爹如果还在世,恐怕,更会恨不得杀了我。即便如此,我也要做。我今年二十岁了。寻常女子在这个年纪,儿女都已经绕膝。而我,活在异国,无夫无子,已经能看见未来无望的半生......大哥口中的不知检点,实在是我扭转命运的良机。” “命运!机会!你太傻了,江雪。大哥只是一介降臣,你也不过是区区异国之女,我们连在大燕的高门都无法立足,何况是至尊的王府?就这样在清凉观度过余生吧。虽然寂寞,终究你会平安到老。” “不。”江雪掷地有声地说,“我不愿再做被人瞧不起的丧家之犬了。绝不。”她转身回了房间。 次日,江雪和广成王是被破门声惊醒的。 门边,闯入的二人一眼望见衣衫凌乱的男女,都惊叫起来。其中一个哭的厉害,“原本你们偷偷摸摸来往,也还罢了。可昨日,那样大排场的夜宴,你们还私会。韩氏你到宴散都不曾回来,整夜不归。如今,我们夏家真成了整个南风郡的笑话了!”是夏夫人。 另一妇人——广成太妃扶住她,劝她别哭。太妃上前几步,厉斥广成王,“你过来,跪下!” 广成王在短暂的惺忪后,很快清醒过来,取过衣服披上,“儿无错,为何要跪?” 夏夫人被他的态度气的仰倒。可到底他是王爷,夏夫人不敢冒犯,便快走几步上前,去拖江雪。江雪的头发被她扯住,痛的蹙眉。顾及着太妃在,她不敢呼痛。 广成王却变了脸色,上前把夏夫人推开了,挡在江雪面前,“舅母出身大家,为何屡屡效仿山野妇人?” 夏夫人恨恨地看着他,“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哦?”广成王冷冷道,“舅母只哭诉韩氏令夏家蒙羞,那夏家又是如何对待她的?韩氏入你们府中三年,从无不妥,舅母为何驱逐她入清凉观而欲以新安郡主代之?” 夏夫人无言以对,气的发抖,“冤孽,冤孽啊!” 广成太妃按住她的肩头,目光锐利地指着江雪,“来人——” 江雪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看向广成王。她命运的转机,来了! 如果下一刻,广成王惦念着一夕之欢,出言救她,那她的终生将有着落。而如果,广成王不愿意为她得罪母妃和夏家—— 江雪几乎不敢呼吸,她等待着广成王的回答。 那个少年王爷非常痛快地说,“母妃不必叫人来!”他一掀袍子,跪了下来,“既然表兄不喜欢韩氏,儿又没有王妃。不如,就让韩氏做儿的妻子吧。” 江雪愣住,完全想不到他会这样说。 这几年,她先后经历了抄家灭族、冷落被逐,饱尝了太多的冷眼与背叛。她以为世人皆是如此的。她从不曾想过,会有一个人处于权力中心,可内心始终保有着干净纯粹的怜悯与仁义。 江雪的心因为感激而万分酸楚。平生第一次,她尝到了作为女人所能得到的最大尊重与感动。 夏夫人也愣住。太妃却是怒不可遏,狠狠一个巴掌打了下去。 广成王被打倒在地,态度却是坚持的。他紧紧握着江雪的手,重复了一遍,“让韩氏做儿的王妃吧。” 王府这对母子僵持了数日。期间,江雪没有再回夏家,也没有去清凉观。她住到了韩青柏家里。 不同于青柏的忧心,江雪非常坚定,“众目睽睽下,王爷承认了和我私通,又发下宏愿说要娶我,此事一定会有结论。大哥,哪怕我无法成为王妃,也会得到别的什么。” “私通”两字令青柏心中刺痛。他痛楚道,“终究是大哥无能,才连累你如此筹谋......” 江雪摇摇头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6 ,“我们是韩家仅剩的至亲,大哥不要和我说这样生分的话。” 青柏默默点头,“江雪,你既已下定决心,索性,王爷也肯担当。只是封地政权一向掌于太妃和夏家之手,王爷怎拗得过?我恐怕他要被我们害惨了。” 江雪轻声道,“王爷既肯如此待我,那我从此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又怎会坐看他被太妃、夏家牵制?大哥放心吧,王爷不会出事。相反,他会趁此良机,夺回权柄又不落人口实。” 青柏一时之间没想通,“什么意思?” 江雪看着他的眼睛,“夏淮宁曾告诉我,王爷的师傅何大人私下练兵。大哥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何大人明明已经有能力抗衡夏家却始终不动手?无非两个理由。一,王爷舍不得母家。二,何大人缺一个时机。现在,我这个祸水横空出世。只要何大人足够大胆,此刻,就会是铲除夏家的良机。” 青柏听完,悚然一惊。 江雪没有再说下去,只道,“咱们等着就是了。” 江雪没有等太久。七日后,夏府来人,送了她与夏淮宁的和离书。然后,王府开始为她打点婚嫁之事。 韩青柏完全没想到此事能够成真。看着鲜红夺目的嫁衣,他喃喃说,“如此顺利,你就成了王妃?淮宁呢?” 江雪神色淡淡地说,“以后别叫淮宁了。大哥,他不再是你的妹婿,而是罪人夏氏。”她一字一字地说,“夏府里藏了不少武器、铠甲。日前,何大人,不,是义父。义父带着人亲自将它们搜出,以谋逆罪,将夏家满门六十七口投入狱中。义父又替王爷上奏了京城,请将夏家人流放。广成太妃心疾复发,迁入霜寒阁休养。” 江雪的婚礼很快就到了。 和前一次相比,这次,她一应出嫁的用具都奢华无比。如此规格,显然不是韩青柏一介降臣置办的出的,大半东西都来自于何府。 韩青柏欣慰地看着一切,“妹妹,你这次嫁人,有何大人在背后撑腰,定能万事顺遂,和王爷举案齐眉。” 江雪淡淡地笑了一声,“大哥不觉得义父给我的恩宠太过盛大吗?他若真的疼我,何必做的如此明显,反而叫旁人非议。”她没有再说下去,只简短道,“我们永远都要对任何人保持警惕。” 韩青柏惊讶地看着她。不过几个月,妹妹已经像变了一个人。过去,她心肠柔软,对待所有人都充满善意。而如今,她总是冷静漠然地审视。 韩青柏怅怅地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江雪梳妆完毕,韩青柏背她上了花轿,送她去王府。 和三年前比,这一次的婚礼盛大了许多。江雪满耳都是炮仗声、各色人等的恭贺声。她从飘飘荡荡的喜盖下看见,王府铺设的红毯长达十里。 若放在三年前,江雪一定会惊喜。可如今,她看着一大片夺目的红,心底竟然没有情感的起伏。 很快,喜轿便抵达了王府。江雪提起裙子,欲下花轿。忽然,前方伸出一只手。骨节修长,伴随着一把清亮的男子语声,“江雪。” 是广成王。 江雪把手递给了他。他紧紧地扣住了,牵着她往前走。江雪突然有些茫然。方才,她还在冷静地分析着,到了此刻,她脑子里一团浆糊。 跨火盆、拜堂、撒帐......一切仪式都与三年前没有差别,却也是完全不同的。广成王和夏淮宁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男子。 夏淮宁生性冷淡,即便成婚也缺乏笑意,对待任何事可有可无。可广成王不一样,江雪能感受到他蓬勃的朝气。 终于,到了所有仪式结束、婢女们全部退下的时刻,室内安静的出奇。江雪忽然生出巨大的不真实感。 她就这样再嫁了,嫁给了只见过四次面的男子,他比她还小两岁。他是她第一任丈夫的表弟。 江雪情绪复杂之际,广成王挑开了她的盖头。 江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她敏锐地发现,这位少年王爷的眸光不再清澈,反而带了几分受伤的意味。他是聪明人,料想已经看出她与何政间的交易。 江雪突然非常不忍,为自己利用了这样一个单纯的人。她想也不想地拜倒下去。 广成王没有想到,他的妻子在新婚之夜的第一个举动居然是拜倒。他讶然地看着她。 “王爷。”江雪抬起头,低声而诚挚地说,“蒙王爷厚爱,妾得以成为王妃,此事妾时刻铭记。妾愿向王爷起誓,今后陪伴王爷左右,永无异心。” 广成王闻言沉默。他的沉默是那样漫长,久到江雪几乎觉得,王爷不会原谅她了。 这个时候,广成王开口了。他叹息着,握住了江雪的手,“你我夫妻,自是一体。” 他没有再提夏家的事,反将府中事务全数交给了江雪。无奈,许多积年的老仆都不甘不愿,甚至私下怨声载道。 ☆、画卷 江雪晓得,府外也是一样的。 她和王爷私通之事,也许会随着日久年深被人忘却。可她的降奴身份,永远会牢牢印在每个人心中。有这一层在,广成王将来不管做出多大的政绩,也永远会受人非议。因此,江雪必须洗去自己的出身,比燕国人更像燕国人。 江雪默然以对所有指责,她等待着天赐的机会。 这一等,就是四个月。终于,这一天,魏国攻打燕国边陲的消息传遍四方。 江雪当即给弟弟青松去信,让他在次日朝议上当众请战。 青松还不满十八,年纪尚幼,心中没有对故国的情义牵挂。他想也不想地答应了姐姐。 次日,他跪下请战后,韩青柏一下子大惊。他历事已久,自然晓得如今南风郡众臣都不喜韩家,若放青松独自一人去战场,不晓得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迫于无奈下,青柏也向广成王请战。 那天,广成王回房后,神色颇为复杂,“江雪,你何必那样算计大哥?” 江雪想要解释,“王爷,我只是想——” 广成王截断了她的话,道,“你晓得,青柏他为人愚忠,仍旧心系故国。所以得知战讯,你直接选定了青松。你早就料定了吧,青柏会为了青松,向魏国动手。” 江雪听他语气中颇有失望之色,直视着他,问,“这样不好吗?我如今是王爷的妻子,与你一样都是燕国人。我让我的大哥也向燕国、向你效忠,这样难道不对吗?” 广成王紧紧抿着唇,“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江雪突然之间非常委屈,她别过脸,轻声说,“我累了,王爷请自便。” 佛诞日,江雪离了王府,去龙华寺上香。她跪在佛前冥思。 成婚已近半年,广成王与她逐渐没有了最开始的甜蜜,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横在两人之间。 广成王为人和气而悠闲。作为王者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7 ,他甚至没有上位者一贯的威严。而历经了灭族、和离后的江雪,变的冷淡疏离、不假辞色。 江雪曾几次向广成王提起,随着夏家倒台,何政权势日重。长此以往,恐生祸事。无奈,广成王每次都一笑置之,并不曾放在心上,江雪为此事忧心不已。 她出神地想着心事,没留神旁边传来了一声冷笑。 江雪惊醒,转眼去看,居然是新安郡主。 这位郡主自夏家出事后便不知所踪。有人说,她为免牵连,连夜回了父亲的封地。也有人说,她为了夏淮宁前去刺杀广成王,事败被擒。种种传闻,不一而足。却不想,此时她还停留在南风郡。 江雪看着她,心中再无先前的不甘,淡淡打了声招呼,“郡主。” 郡主并不应答,兀自冷笑,“真是个没心肝的女人啊,丈夫一家将被流放,你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心安理得做着王妃。” 江雪气极反笑,“夏淮宁娶我三年,何曾有一日视我为妻室?他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我既与他全无情谊,如今琵琶别抱,自然无愧于心。”她说完,转身就走。 郡主追上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他虽不喜你,可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江雪挣脱了她的禁锢,“是吗?他娶我三年,不闻不问,这叫对得起我?他母亲以我兄长相要挟,逼我腾出少夫人之位,这也叫对得起我?”不再与郡主多话,快步往外走。 郡主见她毫不理睬自己,焦急地大喊,“他明日就要被流放了!你如果还念着一点夫妻情义,去看看他,他在东郊狱中!” 江雪坐上马车,不断告诉自己:别听新安郡主的话!可那些言语还是鬼魅一样兜上心头。江雪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纷乱的记忆中,又突然抽出了一缕。很久之前,她的生辰。她久等夏淮宁不来,苦闷地喝醉。再次醒来,却是在床褥中,夏淮宁的手握着她的手。 也许是因为这温暖弥足珍贵,江雪冲动地想见见夏淮宁。即便现在她已经对他无意,但她要为自己的三年要一个答案。 江雪悄悄去了东郊大狱。 夏夫人、夏淮宁、他的二弟二妹,原本抱怨的抱怨,哭诉的哭诉,见到江雪来,一下子全愣住了。有上前来哭着请她念及旧情,放他们出去的,也有厉声呵斥她不守妇道的。夏淮宁在这些人中保持着异样的安静,他轻声而讶然地说,“江雪?” 她的心狠狠颤动了一下,极力忍耐着,对身旁的狱卒说,“提他出来,我有话要问。” 狱卒答应了,掏出钥匙,打算打开牢门。突然,江雪伸出手,抵住了锁,“还是不必了。”转头对佩儿说,“我们回府。” 佩儿非常吃惊,“呃,呃,这就走吗?” 江雪默然地点头,没有再看夏淮宁一眼。 上了马车后,佩儿嘟囔,“小姐可是费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过来的。怎么见了人,一句不说,突然就走了?” 江雪没有回答。她摩挲着自己的手腕,低声说,“杀了他。” 佩儿本在嘀嘀咕咕,骤然听见这一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小姐方才说什么?” 江雪漠然地重复了一遍,“杀了他。想办法,在他流放时杀了他。” “谁、谁?” “夏淮宁。”江雪闭上眼,“所谓答案,对我已经不再重要。如今的我,是王爷的妻子。我要做到足够冷酷,足够忠贞,不再被过去的情感左右。” 夏淮宁的死讯很快传来。不知怎么的,有关江雪杀害他的流言,同一时间也传遍郡内。广成王听后,默默了数日。 佩儿见事情不妙,私下劝说江雪,“小姐到底是女人,总这样越过王爷、杀伐决断,万一,王爷对夏淮宁之死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可怎么办?” 江雪也有些后悔。 广成王年未及弱冠,又是自幼顺遂,从不曾经历变故的。因此,他养成了善良柔和的秉性。想必,成婚至今,江雪的所作所为,已把广成王骇的不轻了。 江雪一点都不想伤害这位少年王爷。她听从了佩儿的劝告,去书房找广成王,打算与他和解。想不到,广成王不在。 江雪欲走。突然,她看到书柜最下面的屉,里头露出了陀螺的一角。 江雪有些好奇,随手拉开了屉。她发现,里面全是小孩儿家的玩意。刀削的木马、陀螺、弹弓之类的,都积了灰。但被珍重地放在了书房的屉里,想必是广成王的幼时爱物。 江雪大致都看了一遍,打算把屉阖上。突然,她发现屉的最里层躺了一轴画卷。那画被裱的很认真,特意用了檀木为画杆,避免虫蛀。但可能有些年头了,纸张微微泛黄。 江雪下意识地打开画卷,上面画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幕微笑。乌发红唇,安宁美好。 江雪隐约觉得少女的模样有些眼熟,但一下子说不清是谁。她看向画旁的题字。上面写着一行诗:纵然曾相见,何似长相守。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笔迹清峻,无比熟悉,落款是苏成瞬。 江雪几乎不会呼吸了。她僵硬地看着画面左侧的一行小字,“记广运元年,初见江霏小姐。” 江雪的手失了力气,画卷坠落在地。 江霏,江霏,怎么会是她? 江雪心中一直潜藏的疑问有了答案。为什么广成王会亲自上书,向燕王索要他们兄妹?为什么他只见过她四次,就愿意在她落魄时迎娶?为什么他娶了她,又总是埋怨她狠心,丝毫不理解她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他? 因为他爱的是韩江霏。那是江雪的四姐,阖家与她容貌最相像的人。 江雪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冰冷。 她以为,一直以来是自己利用了苏成瞬。可她从没有料到,那个日夜相伴的人,给予她的全都是虚情。她曾以为的美好来自于她是四姐的替身。除此之外,作为江雪的她一无所有。 江雪把那卷画放回了原位,又叮嘱侍卫们,不要让王爷知道她来过。 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起那天的见闻。 不久后,韩青柏得胜回朝。 青柏到底征战多年,是出名的猛将。不过两月,他便扫清了边陲之乱,大胜而归。此事赢得了不少燕国人的好感,有关江雪和广成王的非议一下子少了很多。 又逢重臣齐方劝告广成王上书,废除南风郡和魏国的私市。往常,江雪为了避嫌,几乎不过问南风郡政事。但这次,她比广成王更早地摆出了态度:支持齐方。 她让弟弟青松投身军内,时刻准备与魏国开战。齐方见此,颇为欣赏,提出联姻。江雪欣然答应了这门婚事。不久,她又与齐方里外联手,瞒着广成王铲除了义父何政、结交其余封地重臣——拉拢其中亲近韩家的,铲除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8 与她作对的。一步步将青柏与青松送上权势巅峰。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替身梗哈 ☆、漠然 广成王对妻子的嗜权感到疲惫。可韩江雪的地位已然稳固,他对此无可奈何,只得放手政事。另纳了一名朱姓少女为侧妃,赐居王府南侧的安平院。 韩青柏为妹妹妹婿的疏离感到万分焦急,他向广成王告罪求情。 那位少年王爷只是摇头,“江雪...她喜欢处理政务,那就让她去做吧。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与其让她觉得我无法满足她的期望,她再三失望,还不如直接把权力交到她手中。她满意了,我也轻省了。” 韩青柏摸不清他说的是否出于真心,惴惴许久才告退出去。 青柏又去见了江雪,他想不到,妹妹又是另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大哥要我做到夫妻和顺?大哥忘了,我嫁的,原本就不是苏成瞬,而是权势啊!”她别过脸,不再说话,只抚摸着微隆的腹部,孤独地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再次俯视操纵每一个人。 这一天,江雪设法除去了当年陷害大哥的人。不知怎么的,事情被人告发,广成王当即命人宣她和青柏过去。 两人不敢怠慢,忙去了书房。青柏对这件事很惭愧,鬓角流下汗水。江雪的神态却是镇定的,她跪了下去,条理清晰地辩解。广成王手撑在桌上,指节微微颤动,他始终没有说话。隔了好久,他沙哑地开口,“好了,江雪,青柏,你们都回去吧。” 江雪听他的声音与往常无异,又如此说,一定是不会过问此事了。她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和大哥一同退下了。 她以为没有事的。不料一个时辰后,广成王加强了府里各门的守卫。这意味着,她再也无法与齐方互递消息。 到了晚间,广成王破天荒地回了房。自从他有了新欢,已经好几个月不与江雪共处。江雪有些忐忑地迎了上去,欲接他脱下的外裳。 广成王没有把衣服给她。他淡声说,“以后别和齐方来往了,安心在王府荣养吧。” 江雪猝然抬起头看他。他神情淡淡,转身回了安平院。 到了第二天,更糟糕的事发生了。侍奉江雪的人,除了一直相伴的佩儿,其余人被换尽。如此一来,与软禁何异? 渐渐有奴才不听使唤,明里暗里地嘲讽江雪的降奴身份。 她晓得世事浮沉的道理。何况,早已在上一段婚姻中饱尝冷落滋味,因此也不甚在意。只是奇怪,她还怀着孩子,又有齐方在外互为援引,何以奴才们见她禁足,一下子如此慢待。留神着打听。 很快,江雪知道了真相——三天以前,广成王下令杀了她的大哥,韩青柏。而安平院里的女子,原来她竟怀着身孕,比江雪早一步地生下了男婴。 佩儿听到消息,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怎么会!”她哽咽着,不断重复,泪如雨下。 江雪心里也是一片冰冷,但她维持了镇定,告诫佩儿,也是告诫自己,“眼泪不会让大哥复生。所以佩儿,别哭,别哭......为我去找春桃过来。” 佩儿泪眼朦胧地问,“王爷那儿伺候茶水的婢女?” 江雪点了点头。 在广成王偶尔来探望的时候,江雪没有一次提起大哥。她假作不知,安宁挨过了长达数月的禁足时光。不久,孩子出生,青松的妻兄齐方顺势求情,广成王解了江雪的禁足。 直到此时,广成王也没有提韩青柏的事。他在疼爱安宁院那对母子之外,也给予了江雪的儿子一点爱。他给孩子取名叫“澈”,送各种华贵的衣物首给江雪作为弥补。 江雪看着那些东西,无悲无喜。她冷眼旁观着一切的发生。 不知从哪天起,广成王的身体出现了变化,变的疲惫、易困。 起先,他以为自己是太累了,没有放在心上。可慢慢地,他连抱一抱两个儿子都吃力。终于,所有人都慌了,南风郡的著名医师们齐聚王府。他们悬丝诊脉后,分明都断出了什么,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保持了一致,禀告:王爷过去受过箭伤,肺叶因此腐坏,我等无力转圜。 广成王的身体急剧恶化,他很快开始意识不清,陷入断断续续的昏迷。 江雪把他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不再过问政事,每日静默地守在丈夫身边。 再也没有那些隔阂了,没有那个让人心碎的谎言,没有韩青柏的死,没有安平院中的母子。一切都是如此宁静。宁静到江雪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平稳的光阴。 可是广成王的虚弱让江雪后悔。她痛恨自己狠心的决定。她告诉医师,给王爷用药,务必让他痊愈。 她这里松了口,医师们都不敢怠慢,广成王的身体很快就好转了。可惜,他在清醒后,对江雪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青青和澄儿呢?” 那时江雪因为愧疚,已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数日。想不到,他醒来,最惦念的居然是安平院中的母子。 像有一柄冷锐的匕首扎进江雪心里,她冷冷地说,“我杀了他们。” 广成王霍然抬头,失声问,“你说什么?” 江雪根本没有动那对母子,可广成王的态度,令她不由自主地吐露着伤人的言语,“反正王爷也要离世了,何不让那朱氏早早就在地下候着,将来也好陪伴王爷于地宫。” 广成王的脸色苍白如死,可眼中还存着最后一丝希冀,“你没有动她,对吗?你不是那样的人。” 江雪漠然地笑了一声。 广成王脸上浮现出晦败的绝望。他残毒未清的胸腔爆发出了剧烈的咳嗽。 江雪有一瞬的心疼,她下意识地上前了几步。 广成王的动作远比她快。他强撑着站了起来,迅如闪电地拿下了挂在墙上的长剑,刺入了江雪的身体。 她很快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看着面前广成王的脸,她不敢置信地跪倒下来。 “江雪...”广成王悲哀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和你的大哥、和你的四姐一点都不像......” 那柄剑被推的更深了,几乎贯穿江雪的身体。她痛的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向下跌落、向下跌落...... 江雪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她逐渐听不见世间的声音。只是心中存有一个念头,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所有画面戛然而止。清让微微叹息着,说,“原来是这样。难怪王妃恨煞了王爷,要把他永世囚在梦中。”他说完,陡然发觉四周微风轻拂,窗幔飘摇。喝道,“谁!”护着谢茵连退数步。 “是我。”一个身影飘飘荡荡地从屏风后走出,淡声道,“道长,姑娘。” 竟然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69 是广成王妃的魂魄! 谢茵吃惊地说,“王妃,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们竟一直没有发觉。” 广成王妃平淡地说,“从道长和姑娘进来,我便在了。” 那就是说,她亲眼看着旁人完整地读取了她肉身的记忆?清让和谢茵都有些尴尬。好在广成王妃不以为意,“道长既有读取生平的本事,那我想请道长帮个忙。若道长完成我的心愿,我愿不再执着旧事,随道长前往转轮。” 清让问,“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广成王妃道,“我想看一看苏成瞬的过去。他和江霏是怎么一回事,他究竟从何时起对我有了杀心。” 清让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广成王妃点点头,同他约定了晚上共同进入苏成瞬的记忆。 走出房门,谢茵悄声说,“清让,你怎么轻易就答应她了?广成王妃这个人,你不觉得她很可怕吗?” 清让道,“其实,她也算有苦衷。何况,人不负她,她不负人。” 谢茵小声说,“即便如此,她也太过睚眦必报了。你就这么答应她,让她去广成王的记忆,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 清让道,“你放心,她去了苏成瞬的记忆之境,不管做了什么都是虚幻一场,不会对苏成瞬和当下诸事造成任何影响。况且,我会跟着她一起去的。一旦此事了结,我便带她回冥府。” “那好吧。” 当晚子时,清让念动咒语,广成王苏成瞬的记忆之境逐渐展现在三人眼前。出乎他们意料,广成王的记忆居然是一大片的纯白。里头虽夹杂了少许灰蒙蒙的颗粒,可整体的色调十分干净。 谢茵讶然道,“这位广成王,看来是少有的心地单纯之人。”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乖乖地闭上眼,任由清让割破食指,将血涂在她的眼皮上。 眼见那记忆的漩涡越发清晰了,清让简短地说,“睁眼,走。” 谢茵和韩江雪跟在他身后,试着向记忆之境前行。居然,她们很容易地穿过了漩涡,走入了那大片的纯白中。 谢茵一进去,立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怪不得苏成瞬的记忆是白色的,原来这是一个雪天。 ☆、记忆之境 谢茵被冻的瑟瑟发抖,“怎么这这这么冷!我、我、我们出去拿件大毛斗篷再进来吧。” 清让无奈道,“一出去就进不来了。每个人的记忆之境,一年只可开启一次。”他解着衣纽,“要不,你先出去?或者,我把我的外裳给你?” 谢茵既不想出去,也不好意思拿别人的外衣,便极力握紧衣襟,牙齿乱战地说,“不不不不不了,我还好,也不是很很很冷......”她话还没有说完,身上陡然一重。 是韩江雪,解开了外衣,套在谢茵身上。她轻声说,“姑娘穿我的衣服吧。” 不知为何,谢茵套上了她的衣服,身上更冷。她摇着手推辞,“不不不不不了,怎么好好好叫王妃只着中衣。” 韩江雪道,“姑娘不必不好意思。我如今已非尘世中人,早就不在意穿着了。” 谢茵见她一片好意,倒叫她想起自己下午说的那些坏话,心中惭愧,道,“那好好好,我穿了,谢谢谢谢你。” 韩江雪见她说话比方才更不利索,讶然道,“姑娘还冷吗?” 谢茵不知该怎么回答。清让替她道,“多谢王妃好意。只不过王妃已非生人,所以,衣物也带了阴寒之气。” 谢茵恍然。韩江雪更是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对不住了,姑娘。” 谢茵摇着头,很不好意思地把衣服还给了她。而雪也小了,不像方才那样稠密。韩江雪怔怔看着面前逐渐清晰的景物,“这是——魏国的都城盛乐?” 她提起裙子,向前奔去,“是盛乐,是盛乐!这条街走到尽头再向右拐,便是我的家,我住了十七年的韩府!” 谢茵和清让都很吃惊,跟随着她的脚步。谢茵跑的太急,没留神,撞到了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 那少年大约十二三岁,面目肮脏,逆雪而行。 谢茵将他扶起,“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在外面?快回家吧!” 少年仿佛怀有心事,匆匆站起,越过她,往前疾奔。 谢茵嘀咕,“真是个奇怪的人。”她没有把这少年放在心上,身旁的韩江雪却嘴唇颤抖,“那不是别人,那是——成瞬!” 谢茵大吃一惊,努力回想着少年的脸。果然,那眉目五官,赫然是少年时代的广成王。她道,“苏成瞬是咱们大燕的异姓王,他千里迢迢来魏国做什么?” 三人跟在苏成瞬身后,看那小小的少年迎着狂暴风雪,目光灼灼盯着街角的歌楼,喃喃说,“碧玉楼,碧玉楼!”裹紧肮脏破旧的衣襟,向前走。 碧玉楼守门的护院们看见他,都皱起眉,驱赶道,“走,走,哪儿来的小乞丐!” 苏成瞬极力想立住脚步,却还是被护院们推搡着,越来越远。他恳求道,“几位大哥,请听我说,我是来找人的!” 那几个护院哈哈大笑,“像你这种没钱还来找姐儿的,我们看得多了。走吧,趁着我们还没发火,赶紧滚!” 苏成瞬摇着头,“我不是来找姑娘的,我是来找——”他犹豫再三,到底咬着牙,说,“我是来找我娘的!” 那几个护院面面相觑,“你娘?”“第一次有人来妓院找娘!”众人哈哈大笑。 苏成瞬到底年纪小,又自幼长于富贵,从未吃过这样的排揎。他涨红了脸,不死心地恳求,“让我进去找一找吧,我千里迢迢过来的。” 那几个护院有的不信,有的不屑,都不再理睬他。只有一个最年老的发了善心,悄悄把苏成瞬拉到了一旁,悄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怎么一回事啊?” 苏成瞬的眼圈红了,“不瞒大叔,我是燕国人,家中父亲经商,薄有资财。可惜父亲的正妻为人悍妒,竟在十三年前,父亲外出之时,将我生母发卖到大魏,后又谎称我是她的儿子,从此占为己有......” 这护院守卫着碧玉楼三十年了,各种豪门富室里腌臜的事听了不少。倒是少见隔了十几年,亲生子千里迢迢来寻母的。他感慨地叹了一声,“如此说来,你生母着实可怜。她叫什么名字?我若认识,想办法找她出来,与你一见。” 苏成瞬喜极而泣,立刻说,“家母姓刑,闺名阿秀。” 护院仔细想了半日,摇摇头说,“碧玉楼里没有这个人。” 苏成瞬很失望,“她不在这儿吗?可是,可是我再三打听了,当年她确实是被卖到了这里......” 护院耐心地解释,“也许,后来她又去了别的地方。也可能是她进了碧玉楼,改了名字。对了,你有你母亲的画像吗?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70 拿来与我看看,也许,我看着画,能想起些什么。” 苏成瞬忙从怀里掏出一轴画卷。他奔波了数日,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烂肮脏,但始终把画保护的很好,上面没有染上一丝污垢。 护院感慨地展开那卷画。画卷上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拈花微笑,意态娴静。护院不由地说,“这画当真栩栩如生。” 苏成瞬轻声道,“这画是十五年前,家父亲自作的。” 护院道,“保存的真好,纸张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苏成瞬有些黯然,“这不是当初那幅画了。当初那些画,我父亲一死,全都被嫡母烧了。这是我之后照着印象临摹的。”他不欲再说下去,期待地看着护院,“大哥,你见过我母亲吗?” 护院收着画卷,叹气,“你母亲是大燕的渔阳郡人吧?外祖是当地的私塾先生。” 苏成瞬按捺着狂喜的心情,连连称是。 护院怜悯地看着他,“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母亲。十三年前,她的确来过碧玉楼。但听得碧玉楼是什么样的地方后,你母亲当即坠楼而死,不肯失了清白。”他拍了拍苏成瞬的肩,“节哀。” 苏成瞬步履虚浮地离开了碧玉楼。他想着亡母,呆呆地在路上走着,绝望的泪不断落下。 谢茵跟在他身后,眼尖地看见他前方出现了一辆马车,想出声提醒。清让冲着她摇了摇头,“不要插手。” 谢茵也只得闭口不言,任由苏成瞬直直地往前走。 风雪又变大了,前方驾马车的人看不清路况,撞到了苏成瞬。他立刻痛苦地摔了下去,马也受了惊,前蹄踏空,整个马车剧烈一震。车里,传来两声娇呼,还有一个青年男子的呵斥。 车夫回过身,解释,“大公子,两位小姐,风雪太大了,奴没看清前面有个乞丐挡路。” 里头有个少女冷声斥责,“你还不快想办法把乞丐弄走?爹爹的寿辰,吉时不可误。” 车夫喏喏应着,脸上浮现出怒色,跳下座位,打算踢走乞丐。 突然,马车里传来另一个少女的嗓音,“等等。”她轻声道,“那个小孩不是故意的。不如我们把他送去旅店?雪这样大,他也怪可怜的。” 先前的少女抱怨了一声,有个青年男子却“嗯”的答应了。 第二位少女轻轻撩开了马车的帘子,“阿和。” 苏成瞬勉力地撑起身体,想看清她的模样。但雪下的密,他只见到了一个美妙的轮廓。那个少女托了一对碧玉耳环在掌心,轻声说,“阿和,把那位小公子送去旅店,再把这个一道给他。叫他卖了,添几件冬衣。” 车夫阿和接过了,由衷地说,“小姐真是貌美心善。”他扶着苏成瞬去了最近的旅店,吩咐店主给他生火、换衣。店主一叠声地说,“哎呀呀,韩业将军家的门风真是好啊。” 阿和自负地一笑,付了房钱,走了。 谢茵和清让却是大吃一惊,“韩业将军?马车里的,难道是——” 韩江雪苍白了脸,“是我和大哥青柏、四姐云霏。” 而苏成瞬,他手撑在柜台上,眼见着那辆马车远去了。自始至终,他没有看清救他的人的面貌。他失落地叹息,喃喃问店主,“车里面的小姐,是谁?” 店主哈哈一笑,“你这小乞丐,才捡回一条命,就打听人家姑娘的芳名。色胆包天!” 苏成瞬的脸涨得通红,“不是你说的这样。是小姐让人救了我,所以我想知道自己的恩人是谁。” 店主“哦”了声,“是应该这样。不过,我也不知道救你的小姐是哪个啊。倒是听韩和讲起,大公子在车里。韩将军家的大公子,与他一母同胞的只有四小姐。今日救了你的,想必就是她吧。” 苏成瞬脱口问,“她叫什么名字?” “韩云霏。云霏小姐。” 苏成瞬紧紧攥着那枚碧玉耳环,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个美妙的名字,“云霏小姐。” 看到这里,谢茵由衷叹息,“怪不得广成王后来绘了韩云霏的画卷,严密收藏在书房。原来,他一直以为救他的人是她。”她怜惜地看着韩江雪,“其实出声相救的人是你吧,江雪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韩江雪有历史上的原型,是西夏的梁太后。 梁氏出身汉人大族,原本是西夏毅宗第一任皇后没藏氏的嫂子。毅宗13岁那年,在没藏家遇见梁氏,两人私通。没藏家族发现这桩丑闻,密谋弑君篡位,梁氏向毅宗告密,毅宗把舅舅一家全部诛杀,并赐死自己的第一任妻子,改立梁氏为皇后。 梁氏很快生下一儿一女。毅宗特别风流,经过臣子家就要睡别□□女,臣下都很怨恨。后来毅宗21岁就死了,梁氏扶持自己的儿子登基。为了得到西夏臣民的爱戴,梁氏不断向自己的本国大宋开战。她执掌朝政20年后病死。 梁太后的儿媳同时也是她的侄女。梁太后死后,这位小梁氏继续把持朝政,后来因为对辽使不敬,被毒死。 梁太后的婆母,就是毅宗的母亲(对照文里的夏太妃)也很有意思。她原本是重臣的妻子。重臣倒台,她想法设法成为了皇帝的情妇。当时的皇帝很好色,除她之外,夺媳为妻,废除皇后。没藏氏兄妹就煽动太子造反,然后杀死太子,扶持一岁的小孩子毅宗登基。没藏太后后来因为常年和多人私通,被其中一个情夫杀死。她死后几年,儿子又和嫂子私通,诛杀了没藏家族。 觉得这几代人的经历很魔幻,本来想写个长篇来着,想想都是反派啊哈哈哈。 ☆、独钓寒江雪 韩江雪想起此后的种种。她真心相待的人,原来早在最初就与她有过如此的相遇。可是他不知道,他始终不知道,他以为的那个人并不是她。韩江雪低微一笑,“姑娘认出我了,可是成瞬没有。” 谢茵陡然之间非常怜悯这个女人。隔着生与死、隔着实和虚,她握住了江雪的手。清让看的颇为感触,想不到女子间的情谊微妙至此。 他们说话的时候,画面飞速运转,苏成瞬修养好了身体,向店主辞别,回到大燕。 夏太妃对他的失踪担忧至极。在见到他的一瞬,太妃哭了出来,苏成瞬的心一下子摇摆不定。 ——太妃过去逐母取子是真的,可十几年来,对他的关爱也是真的。 他痛苦而愧疚地回抱住太妃。借口外出打猎行乐与从人失散,糊弄过去,没有提生母的事。 后来的一千多个日夜,苏成瞬反复受着心内的煎熬。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想起雪中的剪影。他想,如果是那位小姐,一定可以理解他。他将那两只碧玉耳环握在手里细看。他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认真绘了一幅画。是那个少女掀开车帘的一幕。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71 他在旁边题字:纵然曾相见,何似常相守。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记广运元年,初见江霏小姐。 不久后,韩门被灭族的消息传来,苏成瞬大惊,即刻派心腹前往营救。可惜晚了一步,韩江霏死于刀斧,心腹只劝得青柏、青松、江雪三兄妹投靠大燕。 苏成瞬对这样的结果难过而失望。但他还是为了江霏,上书请求燕王将韩家三兄妹赐予他,从此将他们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 他此后的记忆,和韩江雪记忆中的一致。 他在初次见到江雪时,诧异她的名字,为她赐婚;他听说江雪被逐去清凉观,颇为歉疚,孤身前往探问;他在江雪寻求依附时,甘心做了乔木;苏成瞬终于还是忍受不了江雪的狠心,他们一步步走向别离...... 谢茵在苏成瞬记忆之境中听到他的心声:多么可惜!江雪与那位小姐的面貌如此相似,却不曾拥有她那样纯白的性格。 韩江雪也听到了这句,浑身剧烈的一震。她猝然说,“不要再往下看了!”率先走出了苏成瞬的记忆之境。 谢茵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叹息着说,“想不到实情竟是这样。其实苏成瞬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可有太多太多的误会横亘在你们之间。不如这样,等苏成瞬醒来,江雪姐姐,你和他好好谈一谈。” “不必了。”韩江雪摇头,“我打算走了。” 不要说谢茵了,连清让都问,“现在就走吗?你不等苏成瞬醒了,与他再见一面吗?告诉他,当初是你救了他?告诉他,你其实并没有杀安平院的那对母子?” “没有必要再说这些了。这段感情已经走到陌路,再提起当初,不过是徒增死去之人的遗憾,让活着的人不安。”韩江雪淡淡地说,“也请道长和姑娘为我保守秘密。” 谢茵难受地问,“你真的要这么做?” 韩江雪点点头,“姑娘方才说,因为误会,我和成瞬走到了这一步。不是的。让我们反目成仇的,是各自的经历和时间。成瞬他爱的,是当年在雪地里向他伸出援手的少女,那是高山之巅上永远洁白无暇的雪,不是我。”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停了很久,才继续道,“真正的我,是二十三岁,经历了灭族、和离、冷落的韩江雪......若不是看了旁人的记忆,连我自己都忘了我十五岁的样子。” 谢茵不知该怎么接口,只好望着她,说,“江雪姐姐。” 江雪深呼了一口气,“就让成瞬以为,他爱的那个人是江霏吧,始终是江霏。我的一生,在红尘中变的面目全非,但愿我爱的人能永远保有心中的美好。这是我赠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礼物。” 她突然向外奔去。 时已破晓,有霞光隐藏在云层中。韩江雪一出房间,身体立刻沐浴在日光之下。几乎是同时,她脆弱的魂魄如一张纸,被烈火点燃。 谢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失声唤,“江雪姐姐!”她想拉回那个女子,但韩江雪仰望着朝阳,竟然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她的魂魄在朝阳下支离破碎。同时,笼罩在后院的黑气尽数消散,原本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广成王轻轻□□一声,将醒未醒。 谢茵瘫软在地。 为什么,这个众人口中的嗜权王妃,会为一刹那的温暖放弃永世的轮回? 谢茵转头问清让,“方才你怎么不拦她?” 清让平静地说,“韩姑娘曾为她心中的忠诚,杀死第一任丈夫。那日后也会为忠诚杀死她自己。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定数。何况魂飞魄散,本是她的宿命。” “什么,什么意思?” “冥府判官手中有一卷阴阳册,上面记载了世间所有人的盛衰枯荣。在接到广成王府的任务后,我前去查看了韩姑娘的条目。上面写着,她会于今日的卯时奔至阳光下,魂魄受烈日灼烧,灰飞烟灭。” 谢茵呼吸窒住,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人的命运是自己走出来的,怎么会是一本册子定的?” “可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冥冥之中都有他的路。比如韩姑娘。她原本是一个大家闺秀,可惜遭遇了抄家灭族,和兄弟一起逃往敌对的燕国。这一生,不管她是平静面对眼前诸事还是积极进取,都很难走出一条新的路。她所能选择的结局,不是成为弃妇,就是和第二任丈夫离心。两条都是死路。” “她的一生从来都没有选择。”谢茵低声说。她忽然有些晕眩,“清让,我觉得很可怕,仿佛上天早早就安排好了每个人的一生。只要他的家庭、他一生所要经历的大事定下,不管这个人最初是什么样子,他在每件事上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的人生,都不过是在这方寸之中而已。” 清让微微叹息着,说,“是啊。与其说人诞生在世间,不如说是诞生在一局已摆放好的棋盘中。人所能做的选择看似大,其实不过是进或退两条路而已。”他将手按在少女的肩头,平复她的恐惧。 当晚,昏迷多时的广成王醒来,同他单纯的侧妃朱氏团聚,王府上下都高声欢呼。 没有人再会去关注那个王妃的过去。 她的一生啊,到底是一段无人关注的故事。 “出了南风郡,再过一个红河郡,便到敦煌了。”清让道。 谢茵想到即将和他还有乐珩分手,心中伤感。垂着头,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点头。 不久后,他们一行人进入了红河郡的树林。乐珩眼尖,远远望见红艳艳的一片,其中夹杂着闪烁的金光,道,“那里好像停了一列送亲的队伍。” 谢茵闻言,向远处眺望。果然。她奇道,“他们怎么停下不动了?”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很快就和迎亲队伍碰了头。 领头的管家看见谢茵,眼睛一亮,“哎呀,来了位姑娘!” 谢茵讶然问,“怎么?” 管家热情地迎了上来,道,“这位姑娘想必从外地而来吧?我们是红河郡吴家的送亲队伍。在下不才,名唤吴添,是吴家的大管家。”吩咐仆从们拿喜糖、喜蛋,塞到谢茵手上。 谢茵完全摸不着头脑,被动地接过了一大把喜糖,“噢噢,大管家好。” 吴管家呵呵笑着点头,神态却是尴尬的。他踌躇着语句,道,“初次见面,本不该麻烦姑娘。可着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呐!” “管家请说。” 管家的神态更为尴尬,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是这样的,我家大小姐吧,今日成亲。奈何不巧,服侍她的两个丫鬟早上都吃坏了肚子,竟是没有一个可以成行的。我们送小姐到这儿,眼看着就要到姑爷家了,巧了,小姐也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72 开始闹肚子。这不,这不......”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看着谢茵。 谢茵问,“管家想要我如何做呢?” 管家指了指树林,“一刻钟前,小姐进了丛林里头方便,不知怎么的,她到如今都不曾出来。这,这,按说,本该在下派人去找的。可我等都是男子,这、这......”他再也说不下去,面红耳赤。 谢茵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答应,“放心吧,我进去帮你找小姐。”她转头对清让和乐珩道,“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乐珩早已闻得此地没有妖气,这送嫁队伍里的又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最后一个故事,三章结束。 接下来会开一个娱乐圈文。名字暂时叫《天后》。 女主是一个高官的女儿,她爸爸贪*呜被抓前把她送到了至交家里。妹子那时候还很小,和那家的儿子青梅竹马,从小被捧着长大。成年后,妹子很顺利地和哥哥结婚了,一度觉得自己很幸福,但慢慢她发现公婆当年收养她另有打算,而男主娶她是因为早早就知道一切而无能为力,只能因为怜悯,让她成为自己的家人,希望能够保护她。妹子毅然离开了家,北漂闯荡娱乐圈...... 打算写个倔强的女孩,希望自己的一生不要活在别人编织的梦里,不要成为别人期待的女人。 男主是沉稳的人设,曾经怜悯年轻的女主,却没有办法爱那么一个小姑娘。但最终他爱她的饱受风霜。 暂时没定啥时更,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下!也可以关注下我微博!可能过段时间先把这个故事写成短篇找找感觉。 ☆、白猿 管家千恩万谢地送了谢茵进林子。 谢茵向着管家指的地方走去,一边扬声喊吴小姐的名字,“吴佳卉,佳卉小姐!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她。谢茵只得往林子的深处进发,一边喊,“佳卉小姐!” 突然,她眼前白影一闪。 谢茵喝问,“谁?!”迅速地追踪着。 那白影极力想摆脱她,可谢茵还是看见了,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猿猴。它长的十分高大,行动之间更是快如闪电。而它臂间,正夹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婚服,长发被挽成髻,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失踪了的新娘吴佳卉! 谢茵扬声对树林外喊,“管家!清让,乐珩!吴小姐被白猿掳走了!” 她语音未落,白猿忽然停下。谢茵没有防备,撞上了他的背。 白猿转过身,咆哮一声。 谢茵有些害怕,再度扬声道,“清让!” 那白猿张开嘴,不知念了句什么。 谢茵惊呼:“你会说话!” 她语音未落,眼前陡然发黑,一头栽倒,陷入了昏迷。 谢茵是被女子的哭泣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周围俱是岩石,令她几乎呆住。 为什么,她居然——在山洞里! 而她身边,坐了个穿着红衣、头发披散的女子,便是哭声的发源地,新娘吴佳卉。 吴佳卉见谢茵醒来,擦了擦眼泪,道,“姑娘醒了。姑娘怎么也被掳来了此处?” 谢茵叹了口气,把如何受命寻找她、如何被白猿弄昏说了一遍。 吴佳卉听了,满面愧疚之色,“是我连累姑娘了。” 谢茵听她说“也”、“连累”,心中一动,“吴小姐好像对白猿为何掳你心中有数?” 吴佳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姑娘为找我,深涉如此险境,我也不瞒着姑娘了。我与那白猿,并非第一日相识。”她有些难以启齿,“在我年方及笄之时,那白猿就曾来我家中找我。我每每拒之,可它还总是前来骚扰。今日,甚至在我出嫁之期掳走我。哎......” 她的叹息沉沉落在谢茵心中,叫她想起清让遇到的女子素樱。 想来,这白猿和蛇妖是一路货色,仗着有几分灵识便四处偷香窃玉。谢茵问,“小姐有没有将此事告知过家里?” 吴佳卉摇了摇头,“这种事伤及闺誉,怎么好对爹娘说?” 谢茵无奈地说,“好吧。”站起了身,向外走。这才发现,白猿带她们来的,居然是一座颇高的山脉。整座山都笼罩在云雾之中,谢茵甚至看不清底下的景色。她心中焦急,试着高声喊,“清让,乐珩!” 一个男声接口,“此地高远,姑娘喊破了喉咙,你的两个同伴也不会找来,还是省省力气吧。过一段时间,我自会将你送回。”是白猿。他说完,抛了一个东西过来。 谢茵下意识地接住,拿起一看,居然是一袋色泽莹润的红果。 谢茵从没见过这种果子,但闻得它异香扑鼻,也知是珍物。她拿起一颗果子放进嘴里,一边问,“那吴小姐呢?” 白猿微笑,“姑娘倒是少有的爽朗性子,也不怕那果子有毒,便吃了。” 谢茵平淡地说,“我撞见了你的面貌,你本可杀死我以绝后患,可你没有,反而带我来了此处,又应承过段时间便放了我,我信你不是坏人。” 白猿微微一笑,指着洞里说,“里头有不少房间,姑娘可自择一间。” 谢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这白猿大概修行未久,灵力不深吧。所以没法像乐珩那样幻化成人形。除了一张肖似人类的脸,他通身都长着长长的白毛。即便如此,他仍然风度翩翩,胜过世间不少须眉男子。如此,倒叫谢茵疑惑了,他真的如吴小姐所说,不断纠缠她吗?他又为什么要如此? 谢茵转身进了洞穴。果如白猿所说,洞内有着不少房间。她挑了向南的一间住下。 刚安顿好,门口传来轻微的一声“姑娘”。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对着谢茵“嘘”了声。是吴佳卉。 谢茵看着她,小声地问,“怎么了?” 吴佳卉泫然欲泣地看着她,“扑通”一声跪下,“求姑娘救我。” 谢茵忙把她搀扶起来,“小姐有话慢慢说。” 吴佳卉一边揩着眼泪,一边道,“方才,我听见白猿和姑娘的谈话了。他答应姑娘,过几日便将你放回。那、那我呢?” 谢茵握住她的手,“小姐不要怕,我有两位朋友皆是道人。一旦我得以脱身,立刻让他们前来救你。” 吴佳卉摇着头,“可姑娘知道这是何地吗?到时候,你们还能找到我吗?” 谢茵犹豫起来。 吴佳卉道,“所以,为今之计,还是要靠我自己。”她又跪了下去,“如果姑娘愿意可怜我,佳卉感激不尽......” 谢茵受不了女子的恳求,扶起她,答应了下来,“好吧好吧,你别跪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吴佳卉破涕为笑,站了起来,悄声对谢茵道,“那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73 我们就约定一个时间吧。今夜子时,同去白猿房中。”做了个斩的手势。 谢茵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想杀了他?” 吴佳卉点了点头,“这白猿偷窃新妇,罪大恶极。” 谢茵有些迟疑,“但我瞧着,他不像太坏的人。不如我们想办法将他迷晕,交由道长?若道长探知这白猿果然是恶物,到时再杀他不迟。” 吴佳卉道,“可留着他,万一再生变故如何是好?万一他除我之外,再去掳其他少女,那岂非我们今日一时心软惹下了祸事?”她见谢茵始终是犹豫的神色,想到过会儿还需她帮忙,识相地改了口,“还是听姑娘的吧。” 当晚子时,两人听得白猿熟睡,蹑手蹑脚地去了他房中。 透过淡淡的月光,谢茵看见房内异常雅致。这白猿,竟用铁丝扎寒梅一枝,以纱糊于屏风上。其上又坐一月。梅月之影落于地上,颇有梅梢侵吾庐之感。 谢茵四处打量的时候,吴佳卉已经利索地来到了白猿床头。她屏着呼吸,就着淡淡月光找到了白猿的脖颈。然后拔下发髻中的钗环,对着那个位置就欲刺下。 谢茵想不到她还是存了杀白猿之心。她想阻止,但想想,有什么立场阻止?犹豫之际,一阵风闪过,吴佳卉的手被人紧紧握住,再不能刺下。 是白猿,他醒了过来,阻止了吴佳卉的杀招。 吴佳卉和谢茵都大惊失色。短暂的慌乱后,吴佳卉扬起头,直视着白猿的双目,“是我要杀你。你屡次骚扰我,我恨你并非一日。这位姑娘是被我硬拖来的,刺杀之事和她无关,请你还是按诺送她下山。”她闭上了眼睛,冷冷说,“动手吧。” 谢茵想向白猿求情,想不到,那肖似人类的灵物眼中流露出受伤的神气,他哑声说,“我不会杀你。梅影,我怎么会杀你?” 他将吴佳卉和谢茵好生送回了房间。又拖过一条铁索,紧紧缠绕在她们的门上。 吴佳卉使劲地掰着,可怎么也掰不开。她神情愤恨,不断捶打着门,“你若不杀我,便放我回去!” 白猿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好久,他轻声开口,道,“梅影......” 吴佳卉脸上浮现出抵触的神色,“我不是什么梅影!” “不,你是。”白猿热切地看着她,“虽然你的面貌变了,可你身上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气息。你真的想不起过去了吗,梅影?” 吴佳卉厌烦地转过身,堵住耳朵,不再理他。 白猿叹了口气,轻声说,“你好好休息吧。” 谢茵见他走得远了,对吴佳卉道,“过来坐会儿吧,折腾小半夜了。” 吴佳卉烦躁地来回走着,“我怎么睡得着!” 谢茵踌躇着语句,“我方才听你们一直说梅影。谁是梅影?” “我知道的也不多。”吴佳卉道,“只是从那白猿的语中推断,梅影是他的前世恋人。自我十五岁那年,白猿闯入我的生活,他总是以这个名字唤我。” “大概他以为你是梅影的转世吧。” “是又如何?我脑中没有一点与白猿相处的记忆。梅影的回忆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陌生的故事。我凭什么要让一对陌生男女的情感影响我今生的生活?” 她话刚说完,门口传来动静,是白猿去而复返,他沉默地开着铁索。 吴佳卉一下子扑到了门口,“你要放我回去了吗?” 白猿避开了她的目光,摇了摇头,“那位姑娘,你过来,我送你下山。” 他说的是谢茵。 谢茵劝道,“你既肯放我,不如也一并放了吴小姐吧?终究人妖殊途,何况她如此害怕你,你强留她在身边又有何用?” ☆、云奚 白猿淡淡道,“姑娘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他伸手,用力拉了谢茵出来,带着她往洞穴外走。 吴佳卉在身后大喊,谢茵一步三回头地与她告别。她向那位小姐做了个手势,吴佳卉镇定了少许,期待地看着她的背影。 不多时,谢茵被白猿拖到了悬崖边。白猿道,“姑娘,请闭眼。” 谢茵晓得,白猿要带她下山了,她闭上眼。几乎是同时,她的腰身被揽住。很快,她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她的头发、衣襟都被大风吹的飞扬。白猿在耳边说,“别睁开眼,姑娘!” 但谢茵还是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她看见自己被白猿夹在腋下,而白猿身上缠着一条粗壮的藤蔓,其终端在高山之上,白猿便靠着这个荡游下山。 谢茵看清了,脸一下子白了,她很怕藤蔓突然断了,她被丢甩出去。可还是极力忍耐着恐慌,寻找着这座高山四周的景物。 ——这座山附近,有个巨大的红房子。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闭上双眼。 不过片刻,已到地面,白猿在她耳边说,“到了,小姐。”一阵风声掠过她的耳畔。 谢茵霍然睁眼,正看见白猿攀着藤蔓远去的身影。她按着剧烈跳动的心胸,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慢慢地往外走。 才走到官道上,上空传来尖利的“咕咕”声。 谢茵欢喜道,“罗罗!” 罗罗听见呼唤声,立刻往下看,见到了谢茵。它没好气地“咕咕咕咕”着,停了下来。 谢茵想起方才,罗罗一直低空巡视着,眼睛也发红,想必是这一夜始终都在寻找她。 谢茵心中歉疚,好声好气地道,“罗罗罗罗,最美的罗罗,谢谢你找我。” 罗罗眯起眼,满意地长长“咕”了声,伏低身子。 谢茵提起裙摆,坐到了它背上,问,“清让道长呢?乐珩呢?” 罗罗“咕咕”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谢茵无奈道,“我听不懂。” 罗罗回头白了她一眼,忽然大声尖利地叫了起来。 谢茵被它吓了一跳。但仔细听,它的叫声里蕴藏了一种韵律。她恍然问,“清让和乐珩也在外面找我?你刚刚给他们发信号了?” 罗罗眯起眼,满意地长长“咕”了声。 谢茵揉着它的脑袋,由它一路带着自己飞翔。 罗罗最后停在了一座大大的宅院前。 谢茵看着府门上气派的“吴府”二字,问,“这是佳卉小姐家吧?” 清让和乐珩已经收到信,站在府门前。见她回来,他们快步走了过来,“没事吧?” 谢茵心中一暖,摇了摇头。 门口还站着一对穿着气派的中年男女,他们看着谢茵,流下眼泪,“姑娘回来了,我们卉儿呢?” 谢茵立刻明白,这是吴佳卉的父母。她上前安慰道,“伯父伯母不要哭,佳卉小姐此次虽没有和我一起回来,但我知道她被掳去了何处。她在郡内一座高山上。那山的山脚处,有一个大大的红房子。” 吴夫人还在茫然地想着,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74 吴老爷已经断然道,“是五莲峰。我去过那儿,应该是五莲峰。” 清让当即决定动身前往。谢茵看着乐珩,奇道,“你不去吗?” 乐珩摇了摇头,惊魂未定地说,“我留在这儿保护你吧。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去了一趟树林竟被白猿掳走。也怪我,竟完全没有闻到一点妖气。” 谢茵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以白猿那样的面貌,身上的妖气会很浓呢。你不知道,他身上长满了毛,只有一张脸像个年轻人。” 乐珩很惊讶,“是吗?若他的幻化如此拙劣,周身怎会全无妖气?奇怪,奇怪。”他短暂的惊叹后,不再纠结这件事,只催促着谢茵进去,“快用点儿饭菜吧。” 谢茵的饭才吃了一半,乐珩腰间的铜镜猛闪。他忙揭开罩布,清让的脸出现在铜镜中。他道,“乐珩,你速速过来。” 乐珩看了眼正在吃饭的谢茵,不怎么甘愿地说,“那妖怪很厉害吗?你对付不了?” 清让蹙眉道,“那根本不是妖怪,他身上没有一点妖气。” 乐珩呆了呆,“什么意思?” 清让道,“我怀疑他是哪位被贬的仙君。” “这倒是解释的通了。”乐珩骂了一声,“可仙君就能掳人&妻妹了吗?你等等,我这就过来。”他看着谢茵,犹豫再三,道,“我怕我和清让都不在,你又出事。你也一起去吧,好不好?” 乐珩当即取了文房四宝,绘了两张遁地符。他将符咒贴在自己和谢茵的身上,不过片刻,已经到达五莲峰。 谢茵还沉浸在对遁地符的惊叹中,不由自主地赞叹,“我怎么没想到问问你!早问了你,我早就到敦煌,见到我舅舅了。” 乐珩微微一笑,“这样与我一路同行,不也很好吗?”说话间,他凭借着铜镜之间的感应,找到了清让。 清让一眼望见谢茵,问,“乐珩,你怎么把谢姑娘也带来了?” 乐珩解释道,“我怕把她留在吴家,咱们俩都不在,她又出什么事。那白猿呢?” 清让指一指不远处的洞穴,“他在里头,吴小姐也在里头。” 乐珩将谢茵交付给清让,“若他果然是被贬的仙君,那你我的术法怎及得上他分毫?要捉他,只能靠智取。你看好阿茵,我去去即回。”他去了山洞。 谢茵非常担忧,“他打算怎么办?” 清让道,“乐珩精通幻化之道,大概,他会变成吴小姐的样子去迷惑白猿吧。”他说着,拿出了铜镜。乐珩的影像出现在了铜镜之上。 方才来时,谢茵已大致地对他说了白猿的往事。此刻,他先潜去了吴佳卉那里。吴佳卉闹了一日一夜,睡的正熟。乐珩没有叫醒她。他仔细端详着那个少女,而后,幻化成了她的模样,缓缓走进了白猿的房里。 那白猿居然在看书。见门口传来动静,他下意识地往外看,弱柳扶风的“吴佳卉”便撞入了他眼中。 白猿先是一愣,“你怎么解开铁索了?” “吴佳卉”不答,只娉娉婷婷地走过来,幽怨地看着他。 白猿从发怔变成了恍然。他唤,“梅影!” “吴佳卉”开口了,“郎君既晓得我是梅影,为何还要这样掳走我、关押我?”她泫然地走向白猿。 白猿无法抗拒这样的容貌神情,怔怔地望着她。 “吴佳卉”在接近他的那一瞬间,快如闪电地出手,从袖中掏出一根针,扎在了他的顶心三寸! 高大的白猿立时无法动弹。他不能置信地唤,“梅影!” “吴佳卉”冷冷地说,“我不是梅影。”翩翩然回复了本来面貌,一个面目清俊的少年公子。 白猿恍然,“你是——千面狐!” 乐珩挑眉,“这世间,认识千面狐的人可不多了。看来你果非寻常妖物,你究竟来自何地?” 白猿闭口不言。趁着这个时候,谢茵奔到了关押吴佳卉的房间,弄开了铁索,带了她出来。 吴佳卉感激涕零。她又听说白猿被道士制住,怎么也要过去看一看。 清让也只好说,“那你离的远一些。” 吴佳卉点点头,去了白猿的房间。 白猿见她进来,神色颇为孤伤,“是你带他们来抓我的?” 吴佳卉没有否认,她指着白猿,冷冷对乐珩和清让道,“杀了他,两位道长!这只白猿纠缠我多时,实在是罪大恶极!” 白猿方才还对她怀抱着一点微弱的期待,可等她说完这句话,他仅剩的期望被践踏破碎。他苍白着脸,问,“怎么会这样?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不是妖怪啊,我是云奚! 吴佳卉厌恶地看着他,“我说过许多许多遍,我不认识你。你口中所谓的过去,那是你和另一个女人的往事。而我,我不认识你!” 乐珩听的微微一震。白猿的目光也一寸寸凉了下去,他低声说,“两位道长,动手杀了我吧。” 清让和乐珩没有杀他。他们将他锁进了收妖匣,又送了吴佳卉回家。 吴老爷和吴夫人翘首以盼女儿多时,这时终于见女儿回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清让三人带则着收妖匣悄然离去。 谢茵看着吴小姐,她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欢喜,更与白猿的落寞形成对比。 去往敦煌的路上,乐珩念着白猿的名字,“云奚......”叹了口气,“我听过这个名字。七十年前,我来红河郡,那时人们传说,有个女子与妖物相恋。那女子的名字我不记得了,但那个妖物,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叫做云奚。”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韩青松了 失去所有亲人的少年,很快又遭遇了更重的打击。姐夫广成王将侧妃朱氏扶正。南风郡都传,朱氏的儿子一旦成年,便会立为世子。青松的岳父由此认为韩家已彻底衰败,让女儿与青松和离。青松为了尊严和外甥,举起屠刀。 感觉这个人设,随便配什么女主都很带感。 比如女主是他妻子齐氏,一个生活在大家族中的庶女。当年因为政治联姻,她被父亲塞给了降臣青松。她一直都是很失望的,尤其当看到丈夫青松是一个傻白甜少年,她就更失望了。如今韩家彻底倒台,齐氏和青松和离,她迅速做出了选择,她要效仿大姑姐江雪,接近广成王,取代王妃。没有外援的青松不得不和她联手,昔日的夫妻成为了今日的盟友。 经历了太多危难,齐氏逐渐发觉情感胜过利益,她后知后觉地爱上青松。但青松心里原本的少年结发之情已经被磨灭光了,他只想为外甥铲除所有敌人。他希望此后一生再也不会有人摧毁他的尊严。他还喜欢齐氏,但一定要杀死她= = 女主也可以是江雪的女儿。(那青松的年纪得改改小)原本很开朗,但为了保护外甥外甥女,日渐狠辣沉默的舅父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75 。因为丧母,假装自己跋扈任性,吸引父王注意力的小郡主。 郡主是这个画风:“他是多年来,我生活中唯一的光。为了得到这份温暖,我愿将名誉、婚姻全部舍弃。血缘廉耻,我也可以抛在一边。”差不多是《大唐情史》里高贵任性、为爱疯狂的高阳公主人设。 那个侧妃朱氏也可以做女主= =广成王其实一直喜欢的都不是她,只是她的单纯。当她为了自己的儿子,慢慢变成江雪no.2,广成王放弃了她。朱氏逐渐发觉,她和青松是彼此最大的仇敌,也是最理解对方的人。恨不相逢未嫁时= = 女主还能是齐氏的妹妹...当青松终于把外甥扶上世子之位,铲除了齐家,他留下了齐家年纪最小的女孩。假使这女孩是个善良的人设,那就是小白兔和大灰狼,一个治愈系故事......假使这女孩心里有仇恨,那就是大灰狼以为自己喜欢上一个小白兔,最后被小白兔反杀的故事。(这个人设我觉得不带感,不好看) 感觉可以...做个乙女游戏了...我能一口气写十条线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写不写,晚点要是写了就放微博噢~ ☆、终章 收妖匣里没有任何声音。隔了好久,才传来一句“不错。” 白猿缓缓地说,“七十年前,天帝厌恶牲畜成道,可红河郡有个姑娘还是忍不住与妖怪相爱。天帝为此降下了天罚,大量洪水涌向郡内。姑娘和妖怪舍弃家园,远走高飞。” 谢茵问,“那个妖怪便是你吗?那个姑娘是梅影,今日的佳卉?” 白猿微微一笑,“不是的。梅影是那个姑娘的妹妹。” 谢茵“咦”了声。 白猿继续道,“姑娘和妖怪远走高飞前,劝妹妹梅影不要理会洪水。可梅影留了下来,每日诚心地向神灵祷告。寂寞了太久的神灵,竟在那一刻爱上虔诚的少女梅影。他私自违背着天帝,让洪水改道。为此,他得到了梅影的爱,他们二人度过了一年快乐的光阴,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说不下去,努力平复着情绪,“村民们发现了这惊世骇俗的人神之恋。他们以为我是妖物,非常害怕。害怕我与梅影会给红河郡带来第二次天罚。于是,他们绑走了梅影,杀了她。我在那个夜晚屠戮红河郡,亲手杀死了每一个伤害梅影的人。天罚降临在我身上,天帝说,除非我想清楚,否则,我将永世以白猿的形态存活在世间。我想,这没有关系,我仍旧可以与梅影相守。我苦苦找寻着她的转世,终于,在两年前,我找到了吴佳卉。可是她不再记得我,我为她堕落成妖,她却没有在原地等我。” 谢茵叹了口气,“可怜的云奚,可怜的神袛。你有没有想过,今生的佳卉和前世的梅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云奚脱口反驳,“不,不是的,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魂魄!” “那为什么方才乐珩幻化成梅影的模样,你堪不破?”清让的提问直戳人心,“一直以来,你追寻的,究竟是梅影还是执念?” 云奚闭上眼,内心翻涌。慢慢的,他身上闪现出金光,在这光晕中,他挣脱开收妖匣,身为白猿的形貌变幻,逐渐还原了本来的面目——一位面貌清俊的仙君。 “我明白了。”他向着清让缓缓拜倒,“走无常大人,多谢。” 此时此刻,遥远的吴家正在重新准备大小姐的婚事。 吴夫人絮絮地指挥着丫鬟们,一众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只有身为主人的吴佳卉寂寂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云发呆。 吴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唤道,“佳卉啊,你过来看看,咱们这回定在十四出嫁,好不好?” 笑容重新浮在吴佳卉脸上。她隐去了眼角的一点泪光,转过身,笑着说,“娘做主就是了。” 吴佳卉打算重办婚宴,东行的队伍中,乐珩意欲离开,“接下来的路,我不陪你们一起走了。” 谢茵惊讶地问,“怎么,你要去别的地方?” 乐珩点点头,“小宛有桩急差,我需火速赶去处理。” 谢茵问,“那你办完还来找我们吗?”在得到否定的回复后,谢茵失落地说,“什么差事啊?你能拖延些时日再去吗?我本来想,到了舅舅家请你住下,好好招待你几日呢。” 乐珩低头,笑着看她,“救人救急嘛,你我将来还会有机会再见的。”他拍了拍谢茵的肩,潇洒地转身离去。 谢茵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怎么说走就走了?一起用了午饭再分手吧!” 乐珩哈哈大笑,并不回头,摇着手。 谢茵看着他的背影,鼻子酸楚,抱怨道,“真是个奇怪的狐仙,突如其来出现在我面前,突然又走了!” 清让在心中叹息。 谢茵不知道,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乐珩为什么要做走无常,为什么千里迢迢从东荒山赶到这里。 清让曾经问过乐珩:闭关静修五十三年,在偌大的人世寻找十年。可到头来,只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十七天。这样的选择,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乐珩很爽朗地回答,“只有愿不愿意。” “那你也有许多机会可以同她说,可为什么始终不曾开口?” “因为我看见...今生的阿槐很幸福,看到我们历经数世仍旧可以聚首。既然如此,我何须计较以什么样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 送走乐珩,清让与谢茵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他们抵达了敦煌太守府。 谢茵怎么也想不到,守在府门口的居然是个熟面孔。——守卫京都内廷的禁卫长何峰。 何峰望见谢茵,怔了一下,惊喜地大呼,“公主!”转头让人进去通报,飞一样地向谢茵跑来。 谢茵向他介绍了清让后,问,“何大人怎么在这里?舅舅呢?” “郭将军在府衙里。”何峰笑吟吟地说,“公主可怎么也想不到吧!陛下也来敦煌了!” 谢茵吃惊极了,“父皇怎知我在这里?” 何峰道,“襄阳郡有个当铺,里头出现了内制的耳坠。淮南郡又有一只。太子找了几位异人,他们透过耳坠,看到公主你向东前行。陛下断定,公主是往敦煌去寻舅父了。” 他刚说完,太守府里便传来一声熟悉的“石榴!” 谢茵转头望去,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父亲站在那里。她几乎喜极而泣,哽咽着叫了声“父皇!” 皇帝脸上有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但他目光扫到一旁的清让,忽然之间,变了脸色,大声道,“石榴,快过来! 谢茵试图对他解释,“父皇…...” 皇帝焦急道,“快离开那个人,他对你别有所图!” “如果父皇是在介意他的身份,那女儿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请让被暂时关押在太守府的厢房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连昌公主异闻录 作者:照水燃犀 分卷阅读76 。 谢茵去看他。 房门被打开,请让抬眼道,“你来了。” 谢茵沉默着点头。此时此刻,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即便他们之间一直有着默契的懂得,他们曾经在冰寒的墓旁牵手,可他们分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 清让喟然道,“你认出我了。” “我很早就有疑惑。在王鼎家,我向你询问阿寿,你竟然掉头就走。后来在房家,熊精附身在我身上,你唤我的真名窦茵。见到何必平的伪装,你也当场失态。那时我便猜想,你会不会是前朝皇室的人?可我不敢确定。真正知晓你的身份,是我们从高沛府中出来,我偶然向乐珩谈起童子的冷待,乐珩悄悄告诉我,你身负杀弟的丑闻。我想,我认出你了。你是前朝的废太子,后来的清河王刘庆。”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唤过清让的真名。骤然听到刘庆二字,清让惘然了片刻才说,“不错。可是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说?” “因为你也早就认出我了,你也没有说。” “是的,在马车边上,你第一次出现,我便知道你是谁了。” “可是自我父亲继位后,你从没有来过宫中朝见,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这次,清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在我亲手杀死弟弟的那天......” 谢茵想不到他以这句话作为开端,呼吸一窒,等待着他的下言。 清让继续道,“那天,我进宫去找你父亲复命。出宫时,非常意外的,我遇见了你...那时候你还很小,只有几岁。你撞到了我的腿上,我不得不停下来。你仰脸看着我,给了我一个没有防备的大大笑容。多奇怪啊,我的母亲被赐死、我的东宫位被废、我亲手杀了弟弟、眼见皇位落入别姓手中...每一次,我都没有哭。但是那一天,我居然流下了眼泪。很奇怪吧,虽然你的父皇杀死了我的父母,但我记住你很多年。” “那个时候。”谢茵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问,“一定很痛苦吧。” 清让知道她在说什么,平静地摇了摇头,“其实,我和他虽是兄弟却并不相熟。我很早就被立为太子,那个时候,他是不得宠的妃妾之子。后来,我的母亲获罪而死,他代替我,被你父亲推上东宫之位,有好几年的时间我们没有再见面,直到那次永诀。”他停在了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谢茵鼓足勇气地说,“没关系的,你说吧。” 清让宁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窦茵知道,清让未出口的话同她父亲有关。父亲...他从前朝少帝手中夺取皇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谢茵望着清让,说不清心中是愧疚还是怜惜,“你一定很恨我父亲吧。” 出乎她意料,清让居然摇了摇头,“我的父皇,是一个多疑的君主,他防备着身边的所有人。而你的父亲,虽然从品德上他不是一个君子,至少,他十几年如一日地保护自己的家人。就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我羡慕你有那样一个父亲。” 谢茵讶然地看着他。 眼前的这个青年,短短数年间历经了无数变故。这一切没有让他的心灵蒙上一点尘埃,反而使他变的从容而悲悯。 谢茵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想法,她低头握住了清让的手,忽然有眼泪流了下来。 清让的手背上溅了一滴泪。他的手被烫了一下,生平第一次,他袒露了内心的情绪。他轻声道,“真遗憾啊,今生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 “这不会是一个遗憾的。”谢茵突然抬起头,大胆地说,“我不会让它成为遗憾的。你也不要。” 清让看着面前坚持的少女,忽然有些无措,“你不害怕吗?我做了那样的事。我并不是你以为的光风霁月的君子。” 窦茵肯定地说,“你是。这次东行,为了你的父母、弟妹,一路上你有无数机会可以杀我,可你没有。在我说出你的身份后,你也可以向我吐露我父亲的残忍,你也没有。我宁愿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愿在我面前损毁我的家人半分。清让,我只愿从我眼睛里认识一个人、相信一个人。”窦茵说完这些,声音中更有了坚持的底气,“我不想回京了。请让,我不想做一个无知无识的公主,等待生活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我想和你继续东行。”她说完,倾身过去,第一次拥抱了清让,“你看,遗憾多容易就跨越啊,只不过是一个拥抱的距离。” 她温暖的体温充盈在清让怀中,他反手抱住了少女,轻声说,“一起去见你父亲吧。” 分卷阅读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