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交通》 分卷阅读1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 《阡陌交通》by夏素吱 文案: 方其文每天坐在院子里透过树杈都能看见火车往来,却从未离开过这个村。 盛之梧在火车上就要看清那个村那栋房的模样,却被密密树杈晃着了眼睛。 重度缺爱环境工程师攻x淳朴懂事农村少年受。年龄差。傻白甜。节奏慢。温柔恋爱。 01 九月初的大清早,秋高气爽,盛之梧不太爽。 昨晚快零点时他接到电话,关于海水淡化项目,那个进行得挺顺利的利用废热的反渗透方案被毙了。经理金口难开,只吐了一个字,“贵”,轻松地把全组奋斗了半个多月的努力全盘否定。 盛之梧承认,要利用工厂区域的废热就得重新规划设计废热的供给线路,的确贵了点,也麻烦。但利用废热节能,反渗透方法污染轻效率也高,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看,项目组这会儿花费多一点无疑是值得的。 只是环境科技公司到底是“公司”,不是非营利组织,在保障自身利益的前提下给工厂提供方案,更重要的还是“保障自身利益”。 一路正儿八经念到环境工程学博士的盛之梧年方28,毕业后在环境科技公司工作了两年,如今凭能力当上了个“海湾新区海水淡化厂的技术革新项目”项目组组长,总不太记得“商人逐利而往”的规矩。 嘴角拉成的弧度讥讽又无奈,盛之梧不再想这事儿。 他朝窗外望去。 盛之梧在s市工作,住在s市邻近的小城z市。一年前看着s市的房价,他琢磨着与其在郊区租房子、每天挤地铁成沙丁鱼罐头,不如选个附近的小城市选套差不多的小房子,乘高铁去s市上班,正好公司也在高铁站附近。 于是便有了现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得出的,几点起床穿衣洗漱买早点开车能正好赶到火车站检票乘车,冬天要比夏天多留五分钟。对这种小事儿上心,旁人自然很难想到,只要盛之梧乐意,s市市中心的房子随他挑。 不过盛之梧不乐意。 他对银行账户里有几个零一点儿不感兴趣,也一点儿不愿叫给他这几个零的盛氏集团董事长盛峰一声“爸”。 好在他向来不太在意旁人的指点,事情的真相也就没有被宣告的意义。他并非出于懦弱地回避着一些事,同大多数人一样机械无趣地生活;他对这种机械无趣说不上享受,但的确在如死水般不起波澜的生活中感到别样安心。 这是盛之梧,特别无所谓。 偶尔有石子被抛进这片死水,比如方案的被毙,他往往选择短暂消极抵抗。此时在高铁上,他放空大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窗外那些每天都会经过但不常注意的景象。 z市过去不远是个看起来没怎么规划过的小村庄,盛之梧看着就想到了幼时常住的爷爷奶奶家。一个恍神,离铁路最近的一栋房子的大门开了。 虽然听不见,可凭着从前的农村生活经验,盛之梧想象出了大铁门开的“吱呀”声。房子里率先跑出几只鸡,一个少年跟在它们后面,手举在脸前。 毫无道理地,盛之梧心底生出一种迫切感,他突然迫切地想要把那栋房那个少年看清楚些,还有那群扑扇翅膀勾起他许多回忆的鸡群。可惜铁路两旁栽种的树太密,他被晃着了眼睛;他想看清的那些,在树后很快地消逝了。 消逝后盛之梧才觉得,刚刚坐直探脑袋的自己,有点傻。 方其文不知道自己家被人盯上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自责起得太晚。 家里早没别人了,弟弟方其武去了村东面上学,阿爸阿妈更是天还没亮就骑着破旧的小电瓶去了z市。阿爸方继庆在一个工地上给人搬砖抬钢材,偶尔打打螺丝拖拖水管,阿妈祝铃秀在一个新建的公园里清理池塘附带种树。 方其文还有一个姐姐叫方意如,今年19,比他大三岁,在离家甚远的南部沿海城市打工。别人家姑娘这年龄一般都抱娃了,方意如却在弟弟初中毕业后执意外出,说什么,想见见外面的世界。 哪有这道理嘛。祝铃秀不是方村人,但嫁到方村二十年,也一口方言嘟囔:外面和家里有甚不同嘛,从来都是男孩儿出去,哪有女娃出去做活的道理哩。 方意如不吭声,模样却很坚决。一家之主方继庆在旁边蹲着抽烟,最后一点红星燃尽,他站起来走向方其文,没说话,瞟了他一两眼。 方其文善解人意,阿爸一个眼神他就懂了这事需要自己表态。他上前扯祝铃秀的袖子,说,阿妈,我可以在家里的,让阿姐出去叭。 于是方意如南下打工,今年过年才回了一次家;方其文担起了家里大小家务,从洗衣做饭到养鸡种菜。 此时的方其文把鸡从房里赶到院子,又去厨房拎了昨天的剩饭剩菜出来。群鸡看到熟悉的瓦色小桶很快冲了过去,方其文看它们抢食的样子,间或还互相啄一两下,看了多少遍还是不住乐,乐完回房把一家人昨天换下的衣服收拾进铁桶。 这天刚入秋,衣物还是换得勤,全家的衣服能把铁桶装满。方其文仔细把门闩好,左右手分别拎着边沿挂着棒槌的铁桶和一个空的塑料桶,步履轻快地往河边去。 铁桶在河边放下先占个空儿,方其文又往河上游去,在洗衣服前去家里的地摘点中午吃的菜,洗好衣服就能顺便洗菜。 他们家很早就不种稻子了,祝铃秀嫌麻烦,说不如进城打工赚钱,但菜还是会种。这会儿菜地里,皮光滑的三个茄子亮得特别打眼,方其文走近看到茄眼也小,就快老得没法吃,便连忙摘了下来。 摘了茄子又去土里挖了几个土豆和嫩姜放进塑料桶,方其文想着家里还有西红柿和空心菜,掂量着差不多够了一天的伙食,就回了河边。有许多或年轻或上了年纪的妇女已经把衣服捶得“砰砰”响了,她们见了方其文友好地打招呼,手上动作也没停。 一年前她们是会嘲笑方其文的,“男孩儿怎么做我们女人家的活儿嘛”,不带恶意,方言被巧嗓子说得婉转动听。方其文脸红一下再笑一下,和那些土路上田埂间瞎跑乱蹿吼来喊去的男孩都不同,妇女们见了就不再打趣,时间长了也都喜欢他的乖巧懂事。 “方继庆有福哦,铃秀也有福,得了这么省心的男孩儿哦。” 方其文被嘲是脸红着笑,被夸也是脸红着笑。他举起棒槌捶下,做着“女人家的活儿”却一点不娇弱,动作利落,侧颜俊朗。 洗好衣服回到家也歇不了多久,阿爸阿妈中午不回家,但弟弟会回,他得算着时间做饭。 饭是电饭煲做,可菜还是大锅烧。大锅菜本该一人在前掌勺一人在后添柴,方其文一个人只能灶后锅前来回跑。麻烦是麻烦了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 点,可看到弟弟大口扒饭扒菜,他心里总是高兴更多。 “哥,这西红柿味不太好。” “西红柿是昨天菜场买的。大棚种的,比不上自家种的好吃。” “这茄子味也不好,干瘪瘪!” 事实上,方其武吃得挺欢,这话就显得不太有说服力,不过方其文还是顺着他的话安抚道:“味不好就少吃点。这茄子老哩,是之前落下没收的。吃炒茄子里的肉。” 果然方其武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满菜是为引出其他牢骚。他嚼着肉吞吞吐吐地说:“哥,读书……读书真烦人,我不……不喜欢读书嘞。” 方其文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里的蛋给他:“这才刚开学哩!读书多好,那么多人喜欢,你还不喜欢。等家里有钱了,再送你去读高中噢。” 碗里的颜色变得鲜艳,方其武哀嚎了声,拿筷子戳碗嘟着嘴小声嘟囔:“谁喜欢嘞。你喜欢你为甚不读。” 因为是两人吃饭,菜没摆上主桌,他俩只面对面坐在主桌斜前房一个小桌前。小桌本就显得逼仄,现下只有咀嚼声使气氛更沉寂。方其文静了好一会儿才答非所问:“我不读。” 方其武没察觉哥哥的异样,还在自顾自说着:“我也想和阿姐一样打工赚钱,阿姐带回家不少钱哩。” “你把书读好以后挣钱可比阿姐多多嘞。并且阿姐很累的,你看她过年回来,人都瘦了一圈。” “瘦点有甚关系。”方其武反驳,“很累很累,说得和你亲眼见过一样的。” 方其文当然没见过。事实上,他长到16岁,连村都没出过。 村前是条铁路,方其文家在村子最西边,离铁路最近。午后,他一人在家,或者扫扫院子,或者把鸡从别人家院子赶回来,或者就搬个板凳坐在门前,透过树杈看火车往来,从南到北的,自北向南的。 赶在太阳落山前方其文又新烧了两个菜,中午剩的也从小桌移上主桌。已经饿了的方其武用手捏了片土豆片放嘴里,方其文看到做了个拍的动作,却没真拍上弟弟的手。天差不多黑了一半时,熟悉的电瓶车声在院子里响起,方其文出去接过爸妈做活的工具,放好在正堂一角。 晚饭其乐融融,祝铃秀乐意讲一些日常见闻。方其文低头吃饭只默默听着,方其武却问东问西,又说一遍自己不想念书。 饭后祝铃秀要收碗,照例是被方其文拦下:“阿妈,这些事我做就行哩,你好好歇着。” 家里用的水都是从井里打上来的。黑魆魆的夜晚,深不见底的井显得更唬人些,不过这对农村的少年不算事儿。方其文拎着最后一道水从井边往家里走,星星铺展在上方,他抬头望一眼,觉得真亮。 02 盛之梧一直挺念念不忘的,尽管他自己没太意识到。 许是方案被否定过一次,工作压力无形中增大一些,这些天深夜盛之梧埋头工作时,总不自觉想到那扇“吱呀”开的大铁门,门仿佛开在他心里。 梦到爷爷奶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爷爷奶奶家在遥远的北方,盛之梧读博后日渐繁忙,并不能常去看望。现在的他只能入梦感受幼时的无忧虑,奶奶给他做酱果子,爷爷带他捉蚂蚱。 盛之梧在地图上查到,z市过去不远的那个村村名直白,叫“方家村”,大抵是村里人都姓“方”。这段时间上班,他多少会留意点儿铁路前那栋房子:大部分时候房门紧闭着,群鸡已经在院子里昂首挺胸精神地散步了;小部分时候房门大开,但见不到人。只有一次,上次那个少年背着不知什么工具,正从房子里往外走。 其实盛之梧看不清脸,他仅凭体型判断了是上次那个少年。如果真的是,他会叫方什么呢? 项目的方案重新定为利用太阳能进行海水蒸馏,对蒸汽进行膜分离处理。这样就只需在原有膜组件的基础上进行设计,省时省力省钱不少,也算能挺有效地解决海水淡化厂原先渗透膜污染破裂的问题。 只是又得查阅新的文献,测量新的数据,组员们都像快死了,看人抬不起眼皮,垂着头丧着气瞥一眼,再恹恹拿起杯子灌一大口咖啡。公司别的项目组的人见了难免开玩笑,说盛组长副业是不是卖咖啡呀,满组咖啡香关不住。 这打趣从比自己资历老的前辈口中传出,盛之梧听了也就不好说什么,随便笑了笑,却破天荒地在中秋节前没给组员留任何任务。 组员们在不可置信中又活了过来,平时塌着脸的小姑娘小伙子神色全都亮了十分,助手小朱震惊地把眼镜摘下又带上,带上又摘下,哆哆嗦嗦问:“老大,你……你还好吧?” 接了项目后同事们大多开始叫盛之梧盛组长,也有些叫着盛工顺口没改的,只这一个本科毕业起就跟着盛之梧的小朱总是“老大”“老大”地喊,把好好一公司喊得跟江湖帮派一样。 盛之梧见他正儿八经地担心自己身心健康,气也不是乐也不是,干脆把一罐黑咖啡重重放他桌上,厉声说“一百”,坐实“兜售咖啡”的名号。 小朱抱着高出市场价一倍的咖啡喜极而泣,只当他的老大是良心发现痛改前非,并不知道盛之梧是出于私心,更不会知道,中秋节当天上午快过半时,盛之梧把车开到了方家村村口。 按盛之梧的想法,这是减压,不是什么事儿。 看了看没有再往里开的路,盛之梧下车问村口的一户人家可不可以把车停在这里,大概停到下午。那户人家的主人正拾掇工具准备去地里,扫了眼盛之梧和车笑着说:“随便停哩,不挡大门就行!” 中秋节方其武也放假,不上学的日子他都会睡到日上三竿。方其文想着弟弟在家,一早出门时便没锁大门,洗好衣服回来看到一陌生男人在自家院子里来回走动,自然地生出几分警惕。 其实村里熟人串门很平常,谁也不避着什么,可这男人显然不是村里人。方其文快步上前问:“有事嘛?” 眉眼灵秀,嘴唇纤薄。 是个好看的少年。 这是盛之梧对方其文的第一印象。 为避免对方生疑,盛之梧说出事先编好不至唐突的理由,是中秋回家,要开很久的车,路过这里想先休息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待这儿吃个中饭,饭后就走。 方其文不自觉歪了点脑袋,努力分辨这个人所说是真是假,自己可不可以应下来。 他们村并不挨着什么重要公路,极少有外来的车过路,就算有,自家在村边边并不在村口,外来人走不到自家来。极少的极少有路过的,多半是乞丐流浪汉讨口水喝,不曾有这种看着像大城市来的人想要留下吃顿饭。 盛之梧看少年犹豫,以为他是嫌麻烦,想了想补充说自己会付饭钱。方其文听了皱眉,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 开口问:“你是城里来的嘛?你说开车来的,车嘞?” 盛之梧反应过来对方还是怀疑了自己,笑起来,也老老实实答道:“是城里来的,路过这儿。车开不进来,停在村口。”同时心里想着,要是少年继续问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要怎么编。 谁知方其文直接应下了,没再多问,好像确认了这人话语自洽就够了,还补了句:“不要钱哩!” 方家村的人都这么说话的吗,尾音带“哩”“嘞”这种感叹词?盛之梧听着觉得新鲜,觉得这少年也新鲜,觉得这样的干净敞亮,衬得自己挺晦暗。 想到弟弟还在睡觉,方其文回身对盛之梧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高声喧哗,手四处指指示意他随便坐,自己上二楼晾衣服去了。不过盛之梧没按方其文示意的好生坐着,他在正堂四处转了转,凑近看了看供桌上摆的香炉。 方其文家高两层,一楼是正堂和三间各人住的卧室,方继庆祝铃秀一间,方意如一间,方其文方其武一间;正堂由一条短过道连着厨房,厨房一角有不久前才修成的一个盥洗室。二楼有一间许久没人住过的客房,其他房间大多用于储藏,其中的一间连着一片平台。 并不算大的一个家,尤其比起村里一些已经开始建造四层楼五层楼新房的人家。盛之梧从正堂拐到厨房看到石灶台,亲切地用手指敲了敲,又从厨房的偏门回到院子里,一楼就算随意地参观完了。 在院子能看到平台上飘扬的衣物,却见不着人。盛之梧进屋找到正堂后狭窄的石阶上楼,楼上摆了许多空的大缸小缸。他走到平台,看到少年在衣物中穿梭。 一阵风正起,三两件干净衣服飘起抚上方其文干净面庞。方其文惊诧也喜悦,问:“你怎么上来哩?走石阶没绊着叭?” 盛之梧摇头:“好奇就上来看看了。我这么大个人,绊不着。” 他也会好奇。方其文想着,努力不带口音地说:“我以为你们城里人不会走这种陡峭的石头楼梯,我担心你绊倒。” 方其文普通话说得慢,比方言听着还更别扭些。盛之梧知道了他的好意,有点儿感怀地笑着说:“你说你们这儿的话我能听懂,口音没那么重。” 方其文窘迫,也笑了,晾着衣服不再说话。盛之梧忍不住问,像逗小孩儿那样问:“你怎么不怕我是坏人?” 方其文看了他一眼继续笑,没回答。他不好意思说卧室的房门都锁了,要偷东西只有厨房一些瓷碗竹筷筷,他觉得城里人不稀得要的;更不好意思说,他觉得盛之梧不是坏人。一种主观信任。 这种主观很难说清楚,方其文之前没见过盛之梧这样的人,感觉他的言行举止就能代表书本上方块字里的知识,衣着打扮就能代表大城市。方其文很好奇,也很怯,他明白自己和这种人完全不一样。 非要类比这种主观,大概同盛之梧见方其文第一眼、就认定他是自己在高铁上看到过的少年一样,只是不知道他那天抬着手,是不是在揉眼睛。 两人都静默。最后一件衣服晾好,楼下传来一声嘹亮的,“哥——” 方其文连忙应了声“哎”,又喊了声“有客人噢”,这才对盛之梧解释“这是我弟弟,刚起床哩”。 盛之梧想,真挺文静一少年,大声喊都不显得吵。 两人下楼,方其武等在石阶前,兴奋地想看客人是谁,发现是完全不认识的人时疑惑地望向哥哥。方其文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说:“是过路歇息的,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吃完就走。你去锅里把剩的包子拿来吃咯,应该还没凉哩。” 盛之梧好笑地听方其文重复自己的说辞,想着这真是待客吗,是的话主人怎么当着客人面说客人几点走,听着像迫不及待赶人。 可方其文偏又转过身来对盛之梧认真地说:“家里菜不多噢,这个季节地里也没甚菜了,我们去菜场看看有甚你乐意吃的菜叭。” “我随便吃点就行,不用麻烦。” “那你吃辣嘛?有忌口嘛?” “都能吃,没什么忌口的。” 方其文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其实他想再多说点什么,想听盛之梧再多说点什么,毕竟他活得如此封闭,几年才能见到一次大城市里的人。只是他还是怯,有些思想滋长在心里太久太深,他开不了口。 盛之梧也没贸然再问些什么,毕竟自己是个陌生人,等到方其武吃完包子、方其文催他去写作业时才顺着话题问了句:“你弟弟多大了?上几年级?” 方其武抢先自我陈述:“我今年14,上初三!” 盛之梧看弟弟比哥哥活泼多了,顺着说:“我年龄是你的两倍了。” 方其文默默算了下,算出28岁时吃了一惊。他见过的28岁的男人很多都老态初露,在外打工的艰辛或是在家务农的劳累让他们常带倦容,眼前这个人神态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这三个字让方其文有点儿难过。 盛之梧没问方其文多大,怕太唐突,估摸着大概十六七。不知道对方在惊叹自己看起来年轻,盛之梧生出些难得的沧桑感。 心里最没想法的是方其武。刚吃完三个包子的他又嚷嚷着饿了,催促着哥哥做午饭。 盛之梧主动要求帮忙是方其文没想到的。菜下锅前盛之梧拿着早先劈好堆在灶台旁的柴禾往灶膛里放,是小时候的感觉,心满意足得有点儿想叹气;方其文开心得很,不用跑来跑去只用安心烧菜,一会儿说“再多加点柴,火太小哩”,一会儿说“好了好了不能再添柴嘞”,模样乐呵。 一人生火一人翻炒,做事速度是平时的两倍还多。平时兄弟二人吃饭只烧两个菜,今天烧了四个菜摆上主桌,还是更早些。嚷着“饿”的方其武兴奋地扑上去,却失望地滑下来,问:“怎么没有面条噢?” 方其文拿着碗筷饭勺过来:“面条晚上再做,等阿爸阿妈一起吃呀。” 盛之梧想这家父母大概是早出晚归打杂工的,但不理解为什么中秋节不吃月饼念叨面条,盛满饭夹着菜大吃一口,觉得农村大铁锅烧出来的还是美味些,不虚此行。 当然还有掌勺的人厨艺精湛。 盛之梧这一上午的心理活动丰富度都要超过过去一个月了,尽管他自己没太意识到。 中秋大家晚上赏月,他们中午赏太阳。吃完饭十一点没过多久,盛之梧想再待会儿,可自己之前说了饭后走,这会儿赖着也不是很好。方其文也想再留会儿盛之梧,但他之前说了饭后赶路,自己挽留也太不懂事了。 两人心思在一处的,可谁也不说,最后还是盛之梧客气:“谢谢你们的招待,我休息好了,先回去了。” 方其文点点头,鼓起勇气说了句“送你到村口叭”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 ,又没头脑地小声补了句“别迷路咯”。盛之梧有点受宠若惊,笑着应着,又说一遍“谢谢”。 方其文带的路和盛之梧找来的路不一样。之前那条大概是大路,路两边有商家店铺,卖一些简陋廉价的衣食住行用品,店铺前也有卖菜卖卤味的小车,也有摆着果蔬的摊,盛之梧猜少年说买菜就是去那里。 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土路,路边是各户人家和田地,远一点能看见小河,再远一点还能看见矮山。盛之梧颇迷恋地看着,没说话,方其文也没主动找话说,没一会儿就到了村口。 盛之梧想和之前的那户人家打声招呼。他们正在吃饭,看见盛之梧挥手笑眯眯点了点头,看到盛之梧后面的方其文后,一个妇女大声唤:“文文,过来!过来!” 方其文脸红了,怯怯地看了盛之梧一眼,往房里走去,喊,“姨”。 这“姨”不是什么有血缘关系的表亲,纯粹是村不大,村里人熟识了都能算上门亲戚。方其文走进去,盛之梧在门口听那大嗓门的姨说:“本来准备吃完饭去你家哩,你自己来了!喏,拿着果子!今年是满十六岁了叭!” 盛之梧有点懵,等方其文挨个道了谢出来没忍住问他什么情况。方其文满兜满手捧着果子花生瓜子等等还有两个月饼,低着头说:“我今天生日哩。” 盛之梧脑中翻了翻日历,问:“九月十九号?” 方其文抬起头,有些疑惑:“是八月十五,今天中秋节噢。” 盛之梧想明白他们村大概过的是阴历生日,无怪弟弟桌上问“怎么没有面条”;也想自己来得巧,遗憾没准备巧的物件儿。浑身摸索一遍没摸出东西,盛之梧心一动,把腕上的表摘了塞到这个他还不知道名字、只记住了昵称“文文”的少年口袋,说了句“生日快乐”。 方其文想拒绝,可手上拿满了东西,没法取出那块表。他急得想跺脚,等把手上拿的东塞西放腾出一只手时,盛之梧已经上车了,还专门把车窗放下和方其文挥了挥手,摁了声车喇叭示意再见。 方其文握着这块模样很高端的表,看着车卷起尘土很快地消失,心里“啊”了一声。 03 大概是有多开怀开怀后就有多疲惫,盛之梧到家后闷头睡到了傍晚。金光洒了满床,他拿过手机看到十个未接来电,一个来自资本家时喻苏,剩下九个来电时间呈等差数列,如此刻意的呆板不用看都知道是宋祺佑打来的。 时喻苏和宋祺佑是盛之梧的大学室友,三人性格迥异,感情却从在校到毕业后七年都能一直好得盛之梧和宋祺佑穿一条裤子、时喻苏在一旁观赏。 s市有几个跺跺脚整座城市都要抖三抖的企业,时氏和盛氏就位列其中。时喻苏是时家大少爷,当年一点儿没准备住校的桀骜中二少年,在把室友资料查遍发现室友盛之梧是盛家独苗后,态度立马从冷漠转为了淡漠。 在时喻苏淡漠求问、盛之梧也轻描淡写地应证坊间盛总家庭不睦的传言后,自称“s市第一纯情”的少爷拍案而起,主体斥责盛父盛母污染爱情的名号,顺带为盛之梧微微不忿以表敬意,好歹算是把盛之梧划进了“可交谈人类”的范围内。 可时喻苏从大一拥有“时玉树”的花名到现在成为国际闻名的服装设计师,睡过的人难以计量。左拥右抱花天酒地,男女不忌来者不拒,时喻苏对朋友从来实意,对床伴却没多少真心,床上办事,下了床立刻绷着脸眯着眼问,你谁啊? 所以盛之梧至今不明白,时喻苏当年哪来的自信自诩纯情,怕是没量过自己脸多大,一个武大郎烧饼遮不遮的住。 一个寝室有混沌邪恶,自然也该有个截然相反的守序善良,这艰巨的任务被宋祺佑轻松揽下。 白瞎了杰克苏的名字,宋祺佑来自外省的书香门第,是个会被喊“大家快来欺负他”的老实人。或许是因为这个颇迷幻的反差,嫌弃一切的时喻苏惊天地泣鬼神地不嫌弃宋祺佑,寝室和睦迈出一大步。 别看宋祺佑木讷,时喻苏能被迷妹们写成十万字研究型论文,宋祺佑也能被迷弟们天天奉送钦佩目光。这个成绩永远位居专业第一的最优生毕业后抛兄弃弟远赴美国读博,五年后重回母校,换了讲师身份迷弟不减,今年刚升了副教授。 盛之梧看宋祺佑打了九个电话便知道他和时喻苏在一起,定是时喻苏不愿动手指了,才把这招人的活丢给宋祺佑。盛之梧刚想回一个,宋祺佑的第十个电话已经打了进来,盛之梧下意识摁接听,声音懒散:“喂?” “喂?之梧,怎么才接电话?” 时喻苏荡人心肠的“说不定在办事儿呐”的笑语遥远地传来,盛之梧早已免疫得不为所动,只给宋祺佑解释:“累,睡了一下午。什么事儿?” 时喻苏又在旁边戏谑“一个人睡不孤单啊”,宋祺佑十分没气势地说了句别吵,又对盛之梧说:“你不在s市吧?好久没见了,我和喻苏想找你聚来着。” 其实是中秋他们怕盛之梧一人在z市孤单,找了这个理由约他出来。 盛之梧想看眼具体时间,习惯性抬手时看到空空的手腕才想起手表送人了,一阵恍惚,恍惚中觉察出上午的经历和自己的生活有多么格格不入。 经历是青山绿水,牲畜果蔬,生活是声色犬马,浮世虚绘。 电话那边又开始催促,强烈的倒错感侵来,盛之梧没再看时间直接应下:“你把地址发给我吧,我现在过去。” 两个小时后,盛之梧来到一所酒吧门口。酒吧名字取得浪漫,mistletoe,槲寄生,切切唤着进去的人们不要吝惜亲吻似的。 盛之梧找到时喻苏宋祺佑时,时喻苏正搂着个俊秀的男孩在打趣宋祺佑: “你想想啊,一姑娘听到宋祺佑,嚯,多idol,简直是乙女游戏里人气最高的角色名啊,心花开得满,结果见了本人,就这么个不开窍的玩意儿。” 盛之梧顺着话说:“一姑娘听到时喻苏,嚯,多别扭的名字,算了,本人不用见了。” 本来还不服气的宋祺佑一下就乐了:“是吧,我说他就该叫时喻嘘。”又和盛之梧打招呼:“挺快呀!” “快,他特别快。”时喻苏被揶揄了也不恼,拍了拍坐他腿上男孩的屁股示意可以离开了。 奔波磨得盛之梧又有点累,看那扭着胯走开的男孩回怼了句:“你试过?” 时喻苏一把拉住他到身边坐下:“吃枪子儿了?胆儿肥了?” 盛之梧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地摇摇头。来的高铁上,他下意识去看方家村,可外面太暗,高铁内太亮,窗户上只能看见自己的脸。 人在疲惫时最不设防,盛之梧赖在沙发里,突然把上午的事讲了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 一遍。榆木脑袋宋祺佑只觉听了个故事,时喻苏抿了口酒悠悠评价:“小宝贝儿,你是把那什么村当你爷爷奶奶家了吧。” 盛之梧不置可否,时喻苏又换了个说法:“或者是从小没尝过家庭温暖滋味,看着个有点温情的农村家庭,羡慕了。说到底你还是向往一个完整的家。” 时喻苏是知道的,盛之梧小时候父母感情波动极大,一会儿甜如蜜糖,一会儿毒若砒霜,连着几年商量离婚与否,丝毫不顾及盛之梧的感受。 两人到底还是在盛之梧小学毕业后协议离婚了,那时盛之梧幼小的心灵尚不谙世事,说不好是否已对家庭的概念产生了恐惧与抗拒。只是抚养权判给父亲后,他不想加入任何一方的新家庭,强烈要求独自一人生活,假期也只回乡下爷爷奶奶家。 所以爷爷奶奶家对盛之梧意义重大,那是他童年乃至少年的全部温暖源泉。 可盛之梧不愿意被这么矫情地形容,他恢复了惯常的不在意表情,无所谓地笑着说:“没那么严重。就是工作压力大,减压呢。” 时喻苏却不放过他,正经不过三秒地凑近在他耳朵边吹气:“你看你都28了还没谈过恋爱,要不要和哥哥试试?等你爽到哭,说不定就乐意找个人了?” 盛之梧一胳膊肘把时喻苏抵开,时喻苏笑得特别张扬:“多少人想上我的床,你还不乐意?算了,谁叫你是我的小宝贝呢。给你叫点吃的,月饼怎么样?” 好多人往这边看来,其中不乏露骨的渴望目光,时喻苏脸皮厚不介意,宋祺佑的脸可是就快挂不住了。他低吼着:“大家都看呢,你收敛着点。” 收敛那还是时喻苏吗?他不笑了,却挑着眉吹了个十足花哨的口哨,在喧闹的酒吧里掀起一阵蠢蠢欲动。 宋祺佑恨死时喻苏选这种地方聚会了,脖子僵硬扭着四处张望,假装自己不在意。 这一望望到吧台边有个穿白色连衣长裙的女生,长裙上细细画了个腮红胭脂搽得艳艳、水袖裙裾扬得盈盈的青衣。 酒吧的穿着大多是怎么悠闲怎么来,别有用心的就露得越多越好,没有这样长裙连脚踝都遮住的穿法,尤其这长裙的风格还那么……古典。 宋祺佑好奇极了,看那女孩短发,眉眼里有许多少年气,就那么安静地站那儿。有许多人前去搭讪,但那女孩头都不抬,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是没多久,搭讪的人就讪讪模样离开。 宋祺佑像发现了新大陆,他喊时喻苏盛之梧:“你们看那个女孩!” 盛之梧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也愣了一下,时喻苏却懒懒散散靠着沙发见怪不怪:“是不是一个穿白长裙的?” 宋祺佑收回目光:“你认识?” 时喻苏冷笑一声:“何止认识,我和他一个娘胎出来的!” 宋祺佑彻底呆住,盛之梧一口月饼呛着了,好笑地问:“就你那个读了美本不想工作瞎炒股把本金翻了好多倍的那个弟弟?叫什么来着……时钟?” 时父时母年轻时着迷于秀恩爱。时母姓苏,两个儿子一个取“喻”一个取“钟”,一个是“知晓”一个是“钟情”。 只是时钟苏觉得自己名字太难听了,小少爷脾气上来硬要改名。儿子当然比名字重要,于是时钟苏变成了时钟。 宋祺佑大脑还在重启中,时喻苏很不在意地答:“就是他。我就一个弟弟。”还要耍句流氓:“难道你有俩?” 大概是被时喻苏拿自己亲弟弟开玩笑的不要脸震惊了,宋祺佑加快了重启速度,反应过来问到:“他……他怎么穿裙子?” 时喻苏耸耸肩:“他喜欢咯。喜欢就好咯。诶我忘了说,这酒吧是他开的,就为了他自己穿小破裙子方便。” 宋祺佑重回自己的世界修补那支离破碎的传统观念去了,时喻苏也懒得跟宋祺佑再解释什么,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他小宝贝的状态。盛之梧心思重重的,面上笑着指不定心里有什么想法。 “多大点儿事,乐意去就去几次,权当农家乐。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给点钱,不要把事情复杂化。” 意识到时喻苏又开始说自己,盛之梧不以为意:“哎,你真是满身铜臭味。”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不用,把自己弄得不自在,这才是傻逼。” 灯光更暗了几分,是夜渐深,人们更不拘暴露自己的欲望。哪些腰肢纤细在扭动,哪些嘴唇开合在低吟,盛之梧拿月饼下酒,一杯一杯也差不多醉了。 他知道中秋对这群在舞池中狂欢的孤独人群来说不过是又一个寻常夜晚,但对另一些人,是隆重的团圆佳节,或许还是亲戚们都会挂念的一个生日。 方其文这天收了许多瓜果点心,高兴极了,晚上洗碗时都不自觉哼起在河边听那些妇女们唱的民歌。 当然,高兴也是因为,他长这么大来收到的或许最贵重的礼物被他揣在贴肉的兜里,到睡前才锁进一个小抽屉。 抽屉里原先锁的都不过是些初中的奖状、没用完舍不得扔的作业簿等一般人并不稀罕窥探的东西,但从这天起,方其文有了第一个没有告诉父母姐弟的私人物品。 一个记录时间的秘密。 04 晚饭后,方继庆一家刚放下筷子,隔壁杜大妈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哎——铃秀哎,继庆——”,张口要说急事儿,看到桌上的卤牛肉又愣了神,“是有啥喜事吗?卤牛肉都买来哩!” 杜大妈老家在东北,不知道怎么嫁到了这个遥远的小村里,大家嚼舌根时会提一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杜大妈不在意,说话总是东北和方家村口音混着,豪爽得很。 卤牛肉对方其文家这种哪怕在村里也算不上有钱的人家确实是奢侈的菜。今天方继庆工地里的包工头看施工进度快,一高兴给他们几个主要劳动力每人发了三十的奖金,方继庆就拿出二十买了点卤牛肉回家。 祝铃秀把菜盘往杜大妈面前推:“杜姐,吃点哩。看你着急,有什么事嘛?” 方其文很快跑去厨房拿了副干净碗筷递给杜大妈,杜大妈也没客气,夹了一大筷子,听祝铃秀问才一拍脑袋:“嗐!瞧我这记性,只顾吃!铃秀,村长托我捎话,找你们一家!” “找我们?”祝铃秀有点愣。 村长找人一般是商量方家村大小事务,可方继庆在村里并未担任一官半职,只是普通村民。方继庆也不明白:“专找我们一家?有说甚事么?” 杜大妈又夹一筷子卤牛肉,囫囵地说:“就叫我叫你们一家。也没告诉我是啥事啊。哎,特别说了要带文文去!”偏过头看到方其文就安静地站在一边,又说:“文文真是越长越俊,以后哪个姑娘有好福气哦!” 显然现在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碗只收拾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6 了浸在水里没洗,留了方其武不情不愿地看家,方继庆夫妇俩带着方其文去了村长家。村长见他们来了,从偏房拿出了鼓囊囊的信封递给方继庆。 信封上一个遒健的“盛”字,方继庆接过打开一看,全是毛主席。他吃惊地问村长:“甚情况啊?” 村长打量了一阵方继庆,又打量了一阵方其文,把盛之梧客客气气拜托他的事说了。 “下午来了个人,说前几天开车到咱们村歇脚哩,是文文招待的他,还让他在家吃了顿饭。他那天没甚表示,这钱是他的心意噢,拜托我转交,说不知道你们乐不乐意收,还有什么冒犯了什么嘞。” 方其文整个人被定住般挪不动步子。他听了个开头就知道是那个28岁的大城市的人,听到结尾却还是彻底愣住,不能理解他竟然觉得给别人钱会是一种冒犯。 但不知怎的,方其文现在好像确实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村长还在夸方其文人好心善所以方继庆家有好报,祝铃秀兴奋地接过信封:“哎呀,我们家文文都没和我们提这事!” 方其文看祝铃秀往信封里探望估计着有多少钱,一下就急了:“阿妈,这钱我们不能要!我没做甚事哩,他就吃了个午饭!” 方其文很少露出着急神色。祝铃秀把信封攥紧在手上,责备地看着他:“为甚不能要嘛!他歇脚我们提供歇脚地儿,大老板感怀这个,我们善有善报,为甚不能要嘛!” 方其文没管祝铃秀随便就说那人是大老板,他不安地想自己已经收了人家一块表,自家不能再收这么一大笔钱。可表的事他又不敢也不想说出去,只能急得看向方继庆拧眉。 方继庆也觉得不妥,沉声说:“我觉得文文说的有理。就是添双筷子的事,不用他拿这么多钱嘞。村长,您能联系到这个人么,我们把钱还给他。” “联系甚联系!还甚还!文文小不懂事!你也不懂!”祝铃秀气性上来,拿手捶方继庆肩膀,“这是咱运气,是咱心好老天爷赏钱!小武去市里读高中要不要钱!盖新房要不要钱!村里那么多人家盖了新房,你不要这钱,又要晚多少盖房!” 方其文想说晚多少也不能随便拿别人的钱,可祝铃秀不顾还在村长家,开闸般倾倒起嫁到方家来的苦水,什么从没享过福、女儿不熨帖,什么现在老天爷心疼她、父子俩还要一起和她作对,模样竟像要哭出来。 方其文不敢吭声了,方继庆觉得在村长家这样闹太不成体统,只好先收着了钱回家。 钱收下了祝铃秀就高兴了,哭脸瞬间变笑脸。方其文却一直闷闷的,回到家方其武扑上来问他村长找他们什么事他也没搭理,走在前面听祝铃秀拔高嗓门对方其武说,“明天就给你买新书包,不用你哥旧的啦”。 睡前,方其文趁方其武还在洗漱,小心翼翼开了抽屉锁,拿出那块表带被磨得挺旧的表,不解地喃喃自语道: “你姓‘盛’是么?为甚还要给我们家钱哩?” 盛之梧自己也不知道被什么鬼迷了什么心窍,竟然听了时喻苏的话,且自己还不敢主动上门见人,只拜托了方家村村长。 可遗憾的是,没像时喻苏分析的那样,给了钱就能痛快,盛之梧愈发不自在起来。 窥探别人家庭幸福让他觉得有点儿可耻,试图用钱消除这份可耻是耻上加耻。盛之梧心里每天暗骂靠钱解决大多数问题的时喻苏一百遍,自此高铁都只买看不见方家村的一侧座位的票。 好在这段时间公司的事足够多,盛之梧逃离进工作,隔三差五化身奴隶主,苦了他的组员们,小朱的发际线都退后了。 高压下也有令人欣慰的进展,工厂水质和气象气候条件分析完成,项目组确立好了可使用的太阳能收集系统。这一突破在盛之梧ppt最后一页的“thanks”出现时被经理点头认可,已经是过了快三个月。 吝啬的经理给了全组人员罕见的三天假期,所有人逃出生天般欣喜若狂。庆功饭从中午吃到晚上,盛之梧浑浑噩噩喝得比吃得多,晚八点组员们都回家沉溺假期时,一贯不喝酒的小朱却只能做盛之梧的司机。 昏睡之前,盛之梧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在地图上标了位置并强调小朱一定要送自己回家,小朱跟着导航却开到了一个破旧的山村里,心里咯噔一下想自家老大怎么会穷到这种地步,揉眼看地图上的点确实又是标在这里。车在村口进不去,小朱混乱地想怎么找到老大家啊,不知所措中误摁了车喇叭。 人们没什么事都睡得早,方家村夜里是极安静的,车喇叭声突兀响起,便是不和谐地传遍了整个村。 方其文正准备睡了,听到喇叭声整个人倏地机敏起来,大晚上干这扰民的事儿肯定不是村里人,村里统共没几辆车,他们村也没有什么过路车。 这么一分析方其文竟魔怔地想会不会是三个月前来的那个人,虽然他也找不到那人这么晚来村里的理由。但念头一旦产生,要打消就特难,他起床换衣和爸妈打了个招呼,在祝铃秀的阻止声中一溜烟往村口跑。 喇叭声带动了很多土狗的喊叫,一瞬间寂静的山村被犬吠填满。年轻的小朱欲哭无泪,想自己脑子真是不灵泛,去s市市中心给盛之梧开最贵的总统套房也比把车开到这穷乡僻壤好,正准备倒车离开,大灯里竟照出个人影。 村里没路灯,方圆不知多少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车灯,唯一的光源里突然出现个人影,那人影还上前敲自己车窗,小朱惊得魂都散了,牙磕得“嗒嗒”响,发誓再也不吃庆功饭。 方其文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孤魂野鬼。他从车窗里看副驾驶上的人并不能怎么看清,觉得像上次的男人,又觉得不像,执着地想要确认。 小朱缓过神来看清敲窗的是个俊秀少年更怵了,简直是《聊斋》里的标准剧情,惊慌中打着抖去找少年地上的影子,找着了才反复自我安慰只是被吵到睡觉让自己不要扰民的农村少年,心跳一百六地开了车窗。 车窗一开,方其文认出副驾驶上就是那人,只是不知道为甚动也不动,急急地问小朱:“他怎么了?” 小朱惊魂甫定,老老实实答:“他喝多了让我送他回家,地图上标的点是这儿。” 方其文没听太懂,可又觉得当务之急不是弄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急急地说:“我可以先照顾他!” 方继庆这时赶来了,儿子虽然向来懂事,但大晚上不睡觉往村外跑他还是并不放心,赶到后看到儿子就站在村口,着急着:“阿爸!这是那个人!姓‘盛’的那个!” 感受到了少年的热气知道了他和自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之后,小朱胆儿就大了些,甚至开始想就算少年说要接管老大,自己也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7 不能轻易把老大一个人放下。 可听少年说出盛之梧的姓之后,虽然话有点奇怪,小朱不介意地把它理解成老大不小心标了农村朋友家的地址,就很是放心了。毕竟“盛”不是大姓,碰巧猜中的可能性不大,小朱眼前飘过的已然全是“假期”“假期”。 方继庆明白了车里的是谁,上前把盛之梧从副驾驶拖出撑住。盛之梧睡死了过去,怎么弄都不醒。方其文后知后觉地向小朱道歉,说自己刚刚太激动了实在对不住,说这么晚了开车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哩。 小朱连连说着没事没事,心里想着这么好看的少年只要是活的怎样都能原谅,应着方其文的“天晚”同时谋划着自己的夜生活该怎样开始,顺便心里感慨,你永远不知道你的老大有怎样的朋友圈。 因为之前的一大笔钱,祝铃秀对无意识的盛之梧表示了热烈的欢迎,热烈过后马上遇到了问题:他睡哪儿? 楼上的客房好久没收拾过了,这么晚才临时准备连被子都整理不出一套来;让他去睡方意如的床也不行,方家村满了十六的未婚女性的床不能给男性睡,亲弟弟满了十二岁都不行。 最后是在祝铃秀说明天自己和丈夫还要早起做活的威胁下,方其武十分不乐意地同意了和方继庆睡,祝铃秀去睡方意如房间,盛之梧和方其文睡。 不知道盛之梧到底喝了多少,方其文拿毛巾给盛之梧擦脸时盛之梧都没醒。方其文支着脸看他,又去抽屉里看那块表,来回几趟傻乐着,最后给盛之梧细细地盖好被子,关了灯睡了。 许多年后,盛之梧每次说方其文不需要那么乖那么懂事、可以任性可以失控时,方其文总是会想起这一晚,他人生中第一次出格,从毫无理由地相信直觉,到从小朱手上接过盛之梧带回家替他擦脸掖好被角。 方其文总是会想,如果世界上存在缘分,这大概就是缘分,一个暂且全然不懂情与爱、辨不清钦慕和依赖的乖巧少年,会在一个从未异于平常、从此异于平常的夜晚,为另一个人不自觉地任了性失了控。 这大概就是缘分。 05 盛之梧醒来时头还晕着,但这不影响他撑着疲惫的身子坐起后很快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简陋木床上,盖的被子是喜羊羊卡通图案。 哈? 方其文买完菜洗完衣服回来在正堂烤火。冬天其实不常洗衣服,因为大家不常换,不出太阳的日子里洗了也难晾干。今天是正好赶上全家人里里外外大换了一次衣服,方其文就略忙些。 家里没有太阳能,村里有太阳能的人家也舍不得用热水洗衣服,都还是会去河边。河水冷得刺骨,方其文洗完一满桶衣服时,生了许多冻疮的手已毫无知觉了。 好在家里备着火盆。泥盆里炭火烧得“扑哧扑哧”响,方其文摊开手找了个温度适宜的高度放着,身子渐渐暖和起来,正想着那盛什么会几点起床,就听到屋里有动静。 他起身往房里去,看到盛之梧一副迷茫的样子坐在床上,没忍住笑了,不是在笑盛之梧的窘迫。 盛之梧看到方其文后有一瞬的惊诧,想问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可他还没洗漱,身上也还有酒味,便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只勾了下嘴角。方其文能读人心似的,说衣服都在床脚,专门买了新牙刷新漱口杯新毛巾,热水在热水瓶里,已经灌满了哩。 新的洗漱用具是上午买菜后绕道买的。方其文没说自己昨晚帮盛之梧擦脸的事,更不会说昨晚的毛巾是用了自己的。 除却衣服上的酒味,洗漱完的盛之梧明显地清爽了不少。从盥洗室出来的他一扫呆愣,笑着问重新烤起火来的方其文:“我怎么在这儿?” 方其文喜欢看他笑,觉得他笑起来好看,自己也笑:“你昨天喝醉了叭。你的一个朋友把你送我们村来哩,说……” 敛了笑意,方其文有点迷惑地望着盛之梧:“他说你喝醉了让他送你回家噢,结果地图上标了我们这里。然后我和阿爸就把你带回家嘞。” 盛之梧没想到自己喝醉了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自嘲地笑笑,解释道:“昨天我们项目组聚餐,我是多喝了一点。不过我那个朋友怎么找到你家的?车开不进来吧?” 盛之梧只是随便问问,方其文却羞赧起来,只先答了句“开不进来”就低头纠结其他措辞,走着神没注意,手落低了点,火盆的灼热猛地传上手心,身子抖了一下。 “小心!” 盛之梧看见了迅速握住少年手腕把他手往上抬,抬高后发现,他的手肿得和馒头似的。 盛之梧皱眉。无论是早前读书时的教室还是工作后的公司还是家里,冬天空调永远不停,冻疮对他来说是古早词汇,早到他若不是亲眼看见,不会想起还有这种折磨存在。 “手肿成这样,不买点药吗?” 方其文把手抽出,被盛之梧握过的地方烫烫的,比炭火灼着还烫。他又把手背到身后去,抱歉地说:“不抹药哩,大家都这样的,我体质更偏寒一点噢。不好意思呀,怪难看的,我该遮着点呀。” 盛之梧听出方其文以为自己是嫌弃他,难得有些急地解释:“不不,我没觉得它难看,我是觉得……你手会太痛了。” 从没有人这样说过,大家都把这件事情视作理所当然。 方其文心突地跳得快了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手露出来一点,又藏回去一点,心里想,幸好他不再问朋友怎么找到自家的事。 盛之梧看少年不好意思,无奈地笑着把他手从背后拉到前面来,试好了火温又把他手摁在那个试好的合适高度,一来二去语气不自觉带上对小朋友的关怀:“真不是觉得不好看,你好好烤火,乖。” 关怀对向来什么都不太有所谓的盛之梧而言是稀缺情感,被关怀对向来什么都照顾他人情绪的方其文也是稀有体验。方其文耳尖都红透了,盛之梧没看到,接着问:“你父母呢?” 方其文乖,乖乖答道:“去z市做活去哩。” “弟弟呢?” “村东读书。” 盛之梧点点头顺口问:“你不读书吗?” 几乎是问完的同时盛之梧就意识到自己失言,寻常日子在家肯定是不上学了。果然方其文没有马上回答,正堂里静得能听到鸡叫。 盛之梧准备道歉,方其文却开口了,和三个月前方其武问他“为甚不读”时答的一样:“我不读。” “抱歉啊,我刚刚一时顺口就问了。” 盛之梧看方其文起身以为他生气了不接受道歉,谁知他回头只是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没说话,又往厨房走。盛之梧跟在他后面,带上点哄的意思:“要做饭吗?我和你一起?” “不麻烦嘛?”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8 “不麻烦。” 方其文再回头时已经满眼都是笑了:“好呀!” 盛之梧主动洗菜,他觉得方其文的手再折腾会儿准要渗血。井水温度高些,可他刚在火盆边待着,这会指尖沾着水,还是挺凉。 方其文正站砧板前切肉,听见盛之梧倒吸着气,看过去连忙开口:“还是我来叭!我做惯了,没事的。” 盛之梧听他说自己习惯了什么做惯了什么心里颇不是味儿,咧嘴说:“没多冷。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的。况且我给你们家添了这么多乱,理应照顾你些。” 照顾?方其文不好意思地别过脸重新找起肉的纹理,想着这人真奇怪,总说一些闻所未闻的话。 还有更奇怪的,这人说:“这两遭下来我们可以算是朋友了吧,虽然我比你大了……12岁?” 方其文算了下,他28岁,自己今年16岁,是大了12岁,算完点点头才意识到他说和自己是“朋友”,整个人就怔住了。 和村里的同龄人能算是朋友,大人们却都是“伯姨叔姑”一类,从来没有有“朋友”的身份的。 盛之梧没在意,与小自己这么多的小朋友交朋友,对他自己也是件奇特的事。他想,时喻苏知道肯定要婆婆妈妈好久,挺凶残一设计师,见到自己和宋祺佑就老妈子上身,怕不是真的爱上了。 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盛之梧一边自嘲一边还挺享受。他边腹诽边看见方其文点头以为他是同意了,边掰着大白菜边自我介绍:“我叫盛之梧。茂盛的‘盛’,之乎者也的‘之’,梧桐树的‘梧’。你直接叫我‘盛之梧’就行。” 同时喻苏父母一样,盛之梧父母也想用孩子的姓名镌刻他们当时以为永不凋零的爱情。他们初遇和结婚都是在一颗梧桐树前,新生儿呱呱坠地便取名为“梧”,只是如今看来颇为讽刺。 方其文不懂这名字的渊源,一字一字默念,记下了又点点头,把切好的肉装进瓷碗。不知道“朋友”的关系就这么被定下了,他也老实报出自己的名字:“方其文。方正那个‘方’,其他的‘其’,文武的‘文’。” 盛之梧听他这介绍乐了,把刚洗好的大白菜递给他问:“你弟弟是不是叫‘方其武’?” 方其文也乐,接过菜放一边,去桶边洗油腻腻的砧板:“就是这样哩!” 盛之梧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又觉得理所当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方其文被他笑得脸红,小心地说不就是“文武双全嘛”。盛之梧想这男孩真可爱,刨除了农村有些孩子会有的野性,全是淳朴与善良。 中午加上方其武是三个人吃饭,方其文却准备了六个菜。他事先没吭声,还是盛之梧洗菜洗出了不对劲:“多少菜呀这是?” 盛之梧洗了大白菜西红柿,看到竟然还有水芹胡萝卜摆在脚边,又想到方其文还切了很多肉,忍不住问。 其实还有一个红烧肉,还有难得买的卤味卤鸡爪,可方其文顾左右而言他:“等会儿还是你烧柴禾?” 到底是淳朴孩子,转移话题的方式都这么生硬,盛之梧不放过他,好笑地说:“我可太不好意思了,每次都是我带来麻烦,还得到盛情招待。胡萝卜不洗了吧?” “两次。” “什么?” “就两次。”方其文咬文嚼字,“你这是第二次来哩,没有每次,不麻烦。” 盛之梧笑出声,自然地夸:“你还是真可爱。” 可爱。又收获一个新的词。方其文脸热起来,话却坚定:“不要钱。不麻烦哩,你不用给我们钱。” 这下轮到盛之梧不自然了,他想到之前听从谗言做的没品的事,并不从容地回答方其文之前的问题:“今天我炒菜怎么样?露一手给你看看。” 大概是盛之梧本身的吸引力更大些,方其文没再继续话题,重新小心翼翼起来,问:“你会炒菜?” 盛之梧捧起湿漉漉的水芹菜抖了抖水:“瞧你问的。不说我现在一个人住得吃饭,吃饭得自己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 话语戛然而止,方其文已经搬了个小凳子坐灶膛前准备生火,还在等盛之梧说也怎么,却看他切着芹菜,没有接着说的意思。方其文想了想,补充说:“我以为你们都不做饭嘞,在外面吃。” “电视剧看多了吧?早中晚都是米其林餐厅,下午饿了还有专人送点心。”盛之梧语气和之前无异,像不曾中断过,甚至带上点熟稔的戏谑,“可惜我早点也只是包子,辛苦一天下班回家还得自己做饭。” 方其文摇头。家里只有两台小电视,旧的摆在阿爸阿妈房里,新的摆在方意如房里。他自己不喜欢看电视,也不知道什么是米其林餐厅,倒是方意如以前很喜欢那些富丽的画面。他以为盛之梧不做饭完全是因为盛之梧的……唔……气质,他想不到慵懒想不到无谓这种词,只觉得盛之梧,是不会愿意拿锅铲的。 他又开始想盛之梧在哪儿上班,家是不是很远,中秋他路过时说回家要开很久的车,是不是指父母家,中秋是团圆的日子。 切着菜的盛之梧看不见方其文摇头,问:“怎么了?我话是不是说重了?”又回头看着方其文笑笑,“突然就觉得和你算熟,多说了几句玩笑话。” 两人算熟吗?不过他笑起来真好看。方其文想,继续摇头说:“不是哩,没事嘞。你家在哪儿呀?” “我家?我家就在z市。我在s市上班,住z市。”盛之梧正经答着,没想起自己之前编的胡话。 方其文也没觉得不对,他心里想的本就是盛之梧独自在外工作,中秋回家看望父母,和方意如过年回家是一个性质。 锅里在烧开水,方其文家没有电热水壶,饮用水还是用这种传统的方式烧。盛之梧切好菜后蹲炉膛前取暖,大白菜和西红柿容易洗,水芹杆细叶盛,洗的时候除了麻烦些都还好,洗完后浸久了水的手在冰冷的空气中倒是又冻起来。 盛之梧一米八的身高,腿也长,蹲在方其文身边看着颇为局促。方其文挪着凳子往边上让却被盛之梧拉住,盛之梧抬头看着方其文笑:“我烤一会儿就好。” 方其文以为盛之梧一直这么爱笑。 一会儿后肉最先下锅,盛之梧拿着大锅铲翻动着,没多久就有香味飘出。他初中起就一个人住,吃的要么是食堂要么是校外小店,高中后开始偶尔研究菜谱,虽然不算美味,总归比食堂的菜好吃许多。 方其文在灶膛后闻着肉香,把之前两人聊天的内容反刍似的又想一遍。盛之梧一个人住,他28岁了竟然还没结婚,这在村里可是要被人嘲笑的,可他自己好像完全不在意。 不在意。 方其文偏过身子去看炒菜的盛之梧。盛之梧不笑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9 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拿盐罐拿酱油瓶,神色很淡。他大概不是不愿意拿锅铲,而是不在意拿不拿锅铲。 方其文这样想着。 他会在意什么? 盛之梧突然也看向方其文,目光相对时方其文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捉住偷看,连忙坐正了身子拣起两根粗柴往炉膛放,听到盛之梧说:“诶……下次,你不要准备得这么丰盛,我也不用钱表达谢意了,好吗?” 他笑起来好看,声音也是好听的。 方其文这样想着。 还有下次呀。 06 方其文惯于应对他人的问话,却不擅长主动夸人,这会儿腼腆地说完一句“好吃”,就闷声吃饭和给方其武夹菜。 其实盛之梧的手艺比起方其文是差了些的,红烧肉有点淡,西红柿蛋汤却有点儿咸。方其文不时紧张地看向方其武,生怕他吃出不对囔囔着说出来,让盛之梧尴尬。不过方其武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卤鸡爪上,卖力啃着,不亦乐乎。 倒是盛之梧丝毫不避讳谈论自己厨艺,他咬着一块肉感慨:“哎,这土猪肉肉好,切得也好,被我炒成这样。” 方其武又夹起一个鸡爪:“叔叔,这菜是你炒的啊?” 盛之梧看着沾满红油和辣椒壳的鸡爪,好笑地想方家村的待客之道大概是买卤菜,特地买给自己的卤鸡爪被方其武吃了大半,自己还要被方其武叫叔叔。他跟着夹了一个鸡爪放碗里,煞有介事地对方其文说:“你不准叫叔叔啊,叫我盛之梧就好。” 叫叔叔也没什么大问题,年龄差在那儿,总不能奢望人家还叫哥哥。盛之梧只是开玩笑,方其文却很郑重地叫了一句:“盛之梧。” “哎。” 饭后盛之梧想帮忙洗碗,方其文不肯,怎样都不肯。好在早晨几桶井水打来后一直放院子里,这会儿被太阳晒得温度更高些,但盛之梧看方其文把手伸进水里时还是皱了眉,陪着方其文闲聊希望转移他对寒冷的注意。 方其文是真习惯了,多冷的水他都沾过,何况现在水已经不冷。不过他乐意和盛之梧聊天,盛之梧声音好听,人有趣,说很多他没听说过的概念。 “你们养鸡吃吗?还是主要吃鸡蛋?” “平时吃鸡蛋,过年过大节还是会杀鸡的哩。” “我爷爷奶奶家跟你们这儿很像,可能是农村都挺像的。你们养猪吗?我爷爷奶奶以前还养猪。” “以前养过,两头。后来都吃了,没再养。就洗漱的地方,以前是猪圈嘞。” “那差不多,感觉还挺亲切的。不过我好久没回去了,太忙,总是过年才有空。并且老人家年纪大了,回一次也不好待太久,打扰他们。” “工作很忙噢?” “算是吧。我是环境工程师,听说过吗?嗯……就撑个脑袋想怎么把海水变成淡水,或者研究研究种树,种什么树、怎么种树对某一片土壤好的。不忙的时候不忙,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 “阿妈去z市就是种树哩,帮公园、学校甚的。” “哈,那个倒不归我研究,大概是城市规划师操心的。” “城市规划师?” “就……简单说就是搭积木吧,用积木搭一个几栋房子组成一个小镇,怎样搭漂亮,一阵风过房子还不会倒。”盛之梧笑,“我也没那么了解,就随便说说。” 方其文点点头。他没玩过搭积木,但大概能想象。 筷子插进筷筒,碗倒放在橱柜里滴水。方其武在房间里午休,方其文搬了两把椅子到院子,并排放在一起。 盛之梧扯过一把椅子坐下:“你一个人在家时都干什么?就坐着晒太阳?”又伸个懒腰,“真舒服——” “嗯。等小武上学了,你也去屋里休息会儿叭。” “‘嗯’是回答吗?就一个‘嗯’?”盛之梧眯着眼看太阳,“你真的是……什么时候都先考虑别人啊。” 方其文没听懂,盛之梧跳过这个话题,咧着嘴说:“我起得那么晚,不午休了。况且就坐这儿晒太阳,足够舒服了。” 冬天的阳光没有灼热只有温暖,盛之梧一只胳膊搭额头上,把眼睛完全闭着了,好一会儿没再说话。方其文不知道盛之梧是不是睡着了,又担心小竹椅承不住他的重量,一个不稳就翻了,只好一直守着阳光下的他。 静谧持续了很久,直到方其武甩着书包出来不情不愿喊着:“哥,叔叔,我去上学嘞。” 方其文回过神,刚想应一声,盛之梧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朝方其武挥了挥手。 “你刚刚睡着了嘛?” 盛之梧笑:“不知道,可能吧。” “做了梦嘛?做了梦就是睡着了。” “没做梦呢?” “唔,没做梦就不好说咯。” “其实做了梦也不好说。你怎么判断那是做梦,还是想事情想得太真,几乎要认定是做了个梦?” “噢?” “有点儿拗口是吗?”盛之梧笑着看方其文困惑的样子,“我觉得我在欺负小朋友了。” 小朋友。方其文没应,盛之梧突然“诶”了一声:“对了,你们这儿有到z市的班车什么的吗。”又笑,“都到下午了我才想起来,我还不知道我该怎么回去。” “有的,不过班次不多哩。那个,阿妈说想留你吃晚饭,那个钱的事,想和你说谢谢。”方其文忙接着说,“去z市最晚的车是六点,阿爸阿妈今天会早点回来,吃完晚饭赶得上的。” 盛之梧想自己来过两趟,确实该见这家的大人一面,不然显得挺奇怪的,就点了点头。方其文看他答应,心定了些,犹豫了一下,又说:“你上次送我那个表……” “哎,别介。怎么又提到这个了?”盛之梧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那个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没有还礼物的道理。” 方其文低头嗫嚅:“太贵重了。” 盛之梧想了想:“看起来挺贵也确实挺重的,其实不是那么回儿事,就是一普通的表。我还戴了好几年了已经,都旧得很了。” “我平日也没法戴哩。” “那就好好收着也行。” 方其文没再争,盛之梧看他有些纠结的样子,岔开话题问:“这院子的树是果树吗?” 方其文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是哩。面前这颗是柚子树,远处那两颗是枣树。” “两棵枣树?‘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甚?” “鲁迅一篇文章里的一句话。你知道鲁迅吗?” “知道哩!我学过他的课文的!” 方其文活跃起来,给盛之梧讲起自己学过的鲁迅的文章,有些盛之梧记得,有些只模模糊糊有一点印象,但方其文都如数家珍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0 。盛之梧听着就觉得他是想读书的,只是家境不允许。 语速太快且有点儿激动,盛之梧又默不作声,方其文讲着讲着不好意思起来,在《藤野先生》处仓促结尾。盛之梧还在替方其文遗憾,也心疼,见他不说了,真诚评价了句:“讲得真好。” 方其文别开目光,不作声,盛之梧觉察出他的忸怩,提议道:“带我去村里随便逛逛,怎么样?” 方其文点头,还是不说话,起身去拿钥匙闩门,闩好门时才很难为情地嘀咕了一句:“没甚好逛的哩。” 方家村不大,一条小河分了村东村西,大多数人家在村西,村东主要是农田,还有学校。方其文带着盛之梧走到了一个牌楼前,牌楼上刻着,“方家村”。 “这是老村口,里面都是老房子哩。村子很早向外扩,老房子现在几乎都没人住嘞。” “你住过老房子吗?” “没有了。阿爸住过噢。他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从老房子搬出来的,他说老房子有天窗,可以看星星。” 盛之梧想方父还挺浪漫,跨过牌楼门槛看到牌楼后两边石墙上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凑近看清是一个个名字。 “这是族谱?” 方其文走到他身边:“是哩。” 盛之梧目光搜寻着:“有你的名字吗?” “有的。就是……满16岁那天刻的。” “你们村16岁是重要生日吗?哈,看来我来得很巧啊。” 盛之梧从下往上很快就找到了落在底下的“方其文”,看上去确实比其他名字要新一些,名字旁边没有“方其武”,但是有个“方意如”。 “方意如?” “我阿姐哩。” “你们村女孩也上族谱?挺好。” “是呀。” “怎么没见到她?” “南下打工哩。” “你们家女孩打工,男孩做家务?”盛之梧惊讶。 方其文脸很快红了,心跳也有点快,盛之梧觉出自己反应的不妥,紧接着解释:“那个,我不是有什么……意见,只是和传统观念不符,有点儿冲击。” 想想又有点不安地补充:“我没有觉得女孩就得做家务,男孩就得打工,对你们家这种安排也没有任何偏见——都是各家的选择。” 方其文没太听懂盛之梧想表达什么,什么“冲击”“选择”之类的。他毕竟只有初中水平,又一直生活在这个颇为封闭的村庄里。盛之梧口中的“传统观念”对他来说甚至成不了“观念”这个词,更别说“传统”,只是村里人唠家长里短时说的话罢了。 不过他大概明白了盛之梧没有看不起他,觉得这就可以了,然后注意力全部到了盛之梧身上:一个有点紧张、激动的盛之梧。 真少见哩。 盛之梧见方其文定定看着自己,捉摸不透他是生气、失望还是什么,他索性回归平时的模样,笑起来,语气是试探的:“你有在听我说吗?怎么神游了?” “我在听。”方其文没说自己听不懂的事,“没关系哩,村里很多人这么说,阿妈也这么说,女娃做活没道理。” “你妈妈也这么说?不是你爸妈让你姐去打工的?” “是阿姐自己想去做活哩。” 盛之梧一愣:“你因为姐姐想去打工,所以留在家里?” “嗯呐。” “你不介意吗?” “都行嘛。阿姐想做活,我就待家里好哩。” 盛之梧沉默。他有点儿明白了,方其文的思想里大概没有“对错”“正歪”之分,他只是想满足身边人的要求。 所以他可以不念书,可以不打工,可以待在家里做家务。 还挺奇妙的,盛之梧想,自己很多事不在意是为了自己,方其文不在意却完全是为了别人。 天差地别。 世界的包容性啊。 方其文不知道盛之梧在感怀什么关乎本质的东西,他慢慢地开口:“阿姐过年会回来……” 这个话题大概不适合继续,盛之梧只“嗯”了一声,走出一段距离后看着老房子自作主张说起别的:“‘几乎没人住’,就是说也还有人在住咯?” “还有哩,但是我都不太认得。” 方其文跟上重新走到前面,“可以带你看看我家那幢,长满了草。” 确实是长满了杂草,还有倒掉的梁柱。方其文在前面提醒着“小心滑,好多藓”,盛之梧避开淤泥走进房子里。房子里阴暗潮湿,各个房间还是看得清楚的,只是空了这么多年,完全的死气沉沉。 “也没甚好看的。”方其文又难为情起来。 “不会。”盛之梧认真地说,“我觉得挺好的。平时,完全没有机会看到。” 他是真觉得很好。爷爷奶奶家虽然也在农村,但由于他父亲的干涉,破旧的老屋早已一遍一遍地被翻新成与别墅无异,人还是那些人,村还是那个村,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了。 盛之梧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抬头看那个夜晚能看到星星的天窗。 方其文不确定地建议:“走叭?再往里走还有个池塘,好像很厉害。之前有个国外回来的人花了一百多万把池塘买下,说它很厉害。” 盛之梧看向他:“国外回来的人?” “嗯?” “如果是商人一百多万买了,那这池塘的实际价值肯定是一百万往上翻很多很多了。” “所以说很厉害嘛。” 盛之梧看方其文完全没懂自己在暗示这笔买卖亏大了,反而为这个池塘具有更高的价值开心,颇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少年眼睛亮亮的,像夜晚天窗外的星星。 说是池塘其实池塘里早就没有水了,干涸池塘被密而狰狞的铁丝网围起,通向池塘的铁门上了三重锁,冰冷的铁丝在阳光下暖洋洋的村庄里显得格格不入。盛之梧通过铁丝网看不出这个小池子的名堂,只稍微想了一下池塘壁上的斑斓色彩是不是什么稀有宝石,空缺的地方是不是什么宝石已经被挖去。 方其文更是什么都看不出,他只是出于炫耀的小心思带盛之梧来这,炫耀他们村还是有值得惊叹的东西。这种心思幼稚又明显,所以盛之梧还是捧场地夸赞了一番,方其文乐得咧嘴。 又逛了一会儿两人才回家,方其文准备把中午剩下的胡萝卜炒了,坚持不用盛之梧帮忙。盛之梧就待在院子里看一只鸡用沙子清洗羽毛,听见电瓶车声时回了头。 方继庆和祝铃秀果然回来得很早,在这大冬天天还透亮时就到了家。祝铃秀看到院里的人异常热情地迎上去,招呼着:“盛老板!” 盛之梧一愣,愣完明白过来这是在叫自己。方其文听了祝铃秀这一声喊,从厨房的偏门探出个脑袋来,想和她说一声别唬着人噢,想了想又实在说不出口,便只叫了声“阿妈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1 ”又钻回厨房。 盛之梧看那毛绒绒的脑袋消失,笑着转过身和祝铃秀打招呼:“您好,太客气了。我不是什么老板,叫我小盛就行。” 祝铃秀“哎”了一声,一时拿不准该接着叫“盛老板”还是“小盛”。面对陌生人的局促感慢慢浮上来,她指着方继庆,语气夸张地说:“我本来想今天不去做活哩,我家那位说我们在家你反而不自在嘞!就只留了文文在家,盛……小盛不要见怪哈。” 这份心挺细,但被直白地说出来多少有点奇怪。方继庆大概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停好电瓶车大步走来:“你好,我是方其文的父亲,方继庆。” 方继庆与盛之梧握手前摘下了手套,手还特地在棉裤上蹭了蹭。社交场上很久没有这样细心的对待了,盛之梧颇有些感动。 晚饭吃得和睦。方其文把很多菜二次加工了一番,色香味重新上了一个等级。盛之梧入乡随俗地叫方继庆方大哥,叫祝铃秀大嫂,祝铃秀不断招呼着这个新认的小叔子多吃菜,只是招呼期间不可避免地谈论到了那笔慷慨的馈赠。 盛之梧不太想谈,他觉得那是时喻苏教唆下的一个错误,就拿话避开了。可祝铃秀孜孜不倦,说第四遍感谢的时候,方其文的饭碗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祝铃秀的话被硬生生截断,方继庆不咸不淡地瞟了方其文一眼继续吃饭,方其文瘪着嘴,模样很难为情地说:“没拿稳。” 盛之梧看他眼角有些红,想大概不是真的没拿稳碗,自己到底还是伤着了人,可看祝铃秀的态度又觉得这事说不清,只好总结似的把这它翻篇:“该是我感谢你们雪中送炭两回,钱什么的是小事,提多了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盛之梧说得真诚,祝铃秀连忙应了两声。方其文看阿妈殷勤而局促,心里各种滋味搅得难以言说。他一直记得村长传达盛之梧当时说不知道他们一家人乐不乐意收这钱、会不会冒犯,虽然现在依然不太理解,但他想,如字面意思,他们是可以觉得被冒犯、可以生气的。 钱要么不收,收了也绝对不该是阿妈这样,过分的感激。 方其文很难过,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心里谴责了阿妈。继秘密、出格之后,又多了一个,对亲人的谴责。 饭后坐了会儿,阿妈让方其文送盛之梧去乘车,方其文有些犹豫。天完全地黑了,他想送盛之梧,可水也完全地又凉了,他不想阿妈洗碗——阿妈是不会等他回来再洗的。 方其文最终还是选择了洗碗,由方继庆去送盛之梧。祝铃秀客气地说了很多句“有空来玩哩”,等到盛之梧真的要随方继庆走出院子时,方其文没忍住也喊了一句:“下次,下次再来!” 火车在不远处隆隆驶过,盛之梧回头,看着方其文笑了。他开口说了什么,尽数消失在隆隆声里,像最初盛之梧想看清方其文时,被树遮了目光。 07 嘘:宋祺佑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我弟了? 猪:? 嘘:个黄鼠狼不安好心,今年要来我家过年。 猪:你干嘛要骂自己是鸡呢? 嘘:妈的盛之梧,我迟早干不死你。 球:我……我不是爸妈被邀请去法国作报告吗?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大宝贝儿一个人孤苦伶仃过年? 猪:我靠,祺佑,你风格变了。 球:啊?这种风格也不合适吗? 前几天下了很大的雪,新闻报道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百年一遇”。腊月也二十好几了,盛之梧公司索性放假到年后,比起其他单位是自由了很多,可比起时喻苏和宋祺佑,盛之梧依然是假期最短的。 想到这儿,好不容易放假的盛之梧便不怎么愿理那两人,在微信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嘘:之梧,你看,祺佑嫁到我家来就可以来我家过年了,你反省一下。 球:什么? 猪:我娶你? 嘘:滚。 猪:我娶你弟? 球:滚。 猪:祺佑啊—— 嘘:哥哥们是为你着想,找个合适的人,过年也有个地方去。 盛之梧爷爷奶奶家有迷信,在外的成年了的小辈过年只能在腊月二十八及以后回家。虽然老人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盛之梧还是顺着这迷信,大二后每年都赶二十八凌晨的飞机,上午到家。 更麻烦的是,盛峰每年除夕也会回老家,盛之梧不想见盛峰,又不可能让爷爷奶奶不见他们的亲儿子,所以二八刚到,三十一早又会离开。万家灯火团圆,他总是一个人过除夕。 嘘:要不你也来我们家过年,我家喜欢热闹。 知道时喻苏是好意,也知道时喻苏的好意在外人眼里是多么难得,可盛之梧并不想在年三十晚上看时父时母恩恩爱爱,他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猪:真是,啰嗦啊。 猪:其实我应该有地方去。 猪:你的小宝贝儿不会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 球:这种风格不是不合适吗? 嘘:?有情况 猪:没有。 嘘:不会又是那个小朋友家吧??? 腊月二十七大清早的,盛之梧的车又往方家村开去。城市的雪化得差不多了,村庄里却还是白茫茫一片,村口人家还记得他,没等他打招呼,便直接示意车随便停,“就是小心别被小毛孩玩鞭炮炸着哩!” 盛之梧挥挥手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了,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昨天在商场随意买的大包小包年货,分了一大盒火腿肉给他们。那户人家哪肯要,百般推脱,最后是盛之梧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他们才收下。 “当是谢谢你们对方其文的照顾了。” 说完盛之梧就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了,这话完全没有立场,可对方没多在意,他也就不再自寻烦扰。走到熟悉的院子,柴垛枣树柚子树上都覆着蓬松的雪,盛之梧心情好地喊了声:“方其文!” 从屋里出来的却是个女生,皮肤白眼睛大,一眼望过去是标致的,就是太瘦了。她端着点警惕问:“你是谁?找谁?” 盛之梧还没回答,方其文气喘吁吁地跑到院子里来,抢先对女生说:“阿姐,这是阿妈说到过的,盛……姓盛……小……” 本来就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会儿还要纠结称呼,盛老板太难听小盛又不合适,姓盛的不礼貌盛之梧又舍不得说出口,他到现在都只叫过盛之梧一次全名哩! 盛之梧看方其文喘着气不知道怎么介绍,笑了笑自己把话补全:“你好,我是盛之梧。你是方其文的姐姐,方意如吧?” 盛之梧平时并不常笑,对同事一般是中规中矩的没表情,对时喻苏宋祺佑是懒得有表情,可在方家村就总是笑笑的。 大抵是祝铃秀或是其他人提到过,方意如显然知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2 道盛之梧,她也笑了,很标准的带点妩媚的笑,语调放软应了一声。盛之梧一怔,旋即轻微地挑了挑眉,方其文没注意到这些,有些羞赧有些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注意力重新回到少年身上,盛之梧看到过年他也没穿更新的衣服,照旧是朴素的干净的,心情明朗着说:“来拜早年。” 祝铃秀紧接着出来,看到盛之梧手里拎着的年货神色亮起来,一边嘴里嘟哝着“是小盛呀”“来就来吧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啊”,一边把大包小包尽数接过拎进房间。 方继庆今天还去了z市打工。年关很多工人回家,工地里缺人手,方继庆一个顶俩,工钱可以拿得比平常多一些。方其武还在睡觉,本来祝铃秀和方意如准备去集市上置办年货,留方其文在家拾掇大件衣物拿到河边去洗,盛之梧一来,计划就要改变。 祝铃秀让方意如和方其文带盛之梧去集市,自己去洗衣服。盛之梧想到方意如那个意味不明的笑,不着痕迹地建议:“我和方其文两个人就行。方其文知道要买什么的吧?” 方其文点点头。无关盛之梧,他也希望方意如留下:“阿姐,阿妈不常洗衣服哩,你帮着点。” 祝铃秀同意了盛之梧的安排,方意如神色里的失望有些明显,盛之梧看不惯,别过头去,跟着方其文往外走。 方家村的集市不大,就一条街,盛之梧第一次来时自己走的那条。但集市人来人往异常热闹,盛之梧问:“这么多人。是那句俗语吗,二十七,赶大集?” “你知道呀!?” 盛之梧笑:“我就只知道这么点儿,现在说完了,没了。” “我们二十七还要杀鸡洗衣嘞,你没来的时候,我在拆床单被套哩。” “方其武不是还在睡觉吗?” “先不拆我那屋的嘛。” “好好好,不拆。”盛之梧笑着回归正经,“我们要买什么?” 可能是因为过年,也可能是因为盛之梧的到来过于意外,方其文话多了些,虽然说话还是轻声细语,姿态还是小心翼翼。 “唔……要买鞭炮,香烛,窗花,年画,面粉,桂圆干,红枣,瓜子,牛肉……对哩,你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有什么呀?” 盛之梧想了想,大红盒子里装的也都是各种鸡鸭鱼肉坚果干货,但那些都不知道添了多少防腐剂,比不上集市里农民自家的,于是说:“你说的瓜子牛肉什么的差不多都有,但我想还是再买些新鲜的?” 方其文说“好”,盛之梧又补充:“窗花就不用买了,买几张大红纸,我给你们剪,怎么样?” “你会剪窗花噢?” “会一点儿,剪几个字儿图儿应该还行?” 盛之梧小学时学过剪纸,这一点儿才艺让他在初中高中乃至大学工作,每逢开什么晚会,总负责生产贴画儿。小学的盛之梧乖巧地参加着各种兴趣班,剪纸、钢琴、围棋、跆拳道等等等等。那会儿他觉得,多学一门就能让爸爸妈妈多开心一分,爸爸妈妈就不后悔在一起,不后悔拥有他。所以小学毕业时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那么懂事,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是后悔了,还是要分开。 方其文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佩服地想着,盛之梧这个大城市的人,怎么什么都会。 方其文想得出神,没注意身旁有一群十岁左右的男孩推搡着跑过。突然有“嘭”的一声响起,盛之梧眼疾手快把方其文往自己方向拉。 是小孩们在玩摔炮,用力摔在地上立马爆炸的那种。方其文被盛之梧护着,几乎在他的怀里,脸红得和过年气氛挺配,支吾着说:“没事,小孩子瞎闹哩,不打紧。” 盛之梧把方其文松开,舒了一口气:“还是要小心点躲着点,鞭炮不是能闹着玩的。” 方其文重新走到他身边,低着头应:“记住哩。” 低沉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四周都是哄闹声,两人的对话又开朗起来。盛之梧给方其文讲自己在爷爷奶奶家过年的故事,方其文津津有味地听着,算着,盛之梧初中时,自己刚出生哩。 偶尔有熟人和方其文打招呼,方其文很礼貌地回着。熟人向盛之梧投来探询的目光,没问“这是谁”盛之梧也就没主动说,只是大方地微笑致意。 东西都买好后,方其文拎两小袋走在前面,盛之梧拎两大袋走在后面。盛之梧突发奇想,喊了声“文文”,方其文脚步一滞,没应声,而后头也没回地加快脚步往家走去。 盛之梧在后面只是笑。 老远就看到平台上衣物飘啊飘,飘得人心也跟着荡啊荡。方其武起了床,得知盛之梧带着好多吃的来了,等在院子里,看见人影了乐得上前“叔叔”“叔叔”地叫。 方其文先到家,把东西放下又去接盛之梧手里的东西,然后端了盆晒热的水让他洗手,就是不抬眼看他,又端来个果盘,果盘里有柿饼枣糕还有刚买回来的红枣桂圆等等。盛之梧洗完手拿了一片枣糕吃,特甜。 方其文方意如祝铃秀三人能忙得过来,午饭便没让盛之梧插手。方其武在院子里缠着盛之梧陪自己玩,方其文透过厨房的小窗喊:“小武,去把白球鞋洗哩!” 盛之梧想这倒是为自己开脱了,就怕小男孩儿不愿意。谁知方其武乐呵得很,冲进屋拿着一双沾着泥和炭灰的球鞋又冲出来,果然不再注意盛之梧,径直往积雪堆跑去。 这下变成了盛之梧好奇地凑近,看方其武把雪一捧一捧地往鞋上堆,玩儿似的捶两下蹭两下再把雪抖掉,抖下的雪变浑浊了,鞋却果然干净了。 盛之梧觉得奇妙:“你是在用雪洗鞋?” 婉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可不是嘛。以前冬天,他们兄弟俩还专门穿脏鞋子去雪地里踢球,踢完,鞋就干净了。” 盛之梧猜方意如在广东打工,她说话带上点广东话的感觉,全然没有方家村的口音了。 方其武叫了声“阿姐”,盛之梧在想怎样回话,想不出来就用惯常的笑应付了一下。这会儿隔壁院子里走来个略魁梧的妇女,看见方意如后大嗓门喊着:“意如回来啦!” 方意如喊了句“杜大妈”迎上去,杜大妈笑得脸上的肉堆在一起,夸道:“好久没见意如啦,还是这么俏!”忽然发现了盛之梧,表情真切地又惊又喜,问:“这个是……不会是……” 盛之梧想那个杜大妈大概误会自己和方意如的关系了,他礼貌地等着方意如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方意如什么也没说,只是甜甜地笑,好像没听懂杜大妈的迟疑与弦外之音,又好像故意纵着杜大妈误解。 盛之梧有点儿烦厌这种暧昧态度,也不解一个家教出来的孩子性格差别可以这样大。他刚准备自我介绍,祝铃秀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杜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3 大妈很快地上前拉住她小声嘟囔,朝盛之梧这边挤眉弄眼。失去介绍机会的盛之梧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听到祝铃秀爽朗地大笑: “不是的哩,是我们文文认识的,可有缘哩!不过……” “不过”什么盛之梧到吃午饭都不知道,两个中年妇女之后的交谈刻意压低声音以显隐秘。杜大妈离开时的一句悠长的“看来我们家大城是没啥希望咯”让盛之梧想到就头皮发麻,饭桌上话都少了很多。 倒是祝铃秀比上次还热情,小半在和方意如详细介绍盛之梧,大半在夸自家闺女怎么怎么好。盛之梧不想领会醉翁之意,一直点头笑着,不走心的那种,他有点儿想念方其文的拿不稳碗了。 方其文感应到了似的,不过这回没砸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阿妈,盛……他下午好早就要回去的嘞,让他早点吃完等下休息一下哩。” 这是赶集时盛之梧告诉他的,要赶凌晨的飞机,待会儿吃完饭就要回z市。方其文记起阿妈抱怨过方家村到z市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想盛之梧开车来肯定也颠簸得很,小心地建议他吃完饭睡一下再回去。 这会儿方其文也不想听祝铃秀再谈论阿姐,鼓足勇气把话说出口,脸都憋红了。方其文皮肤白,脸红总是特明显,盛之梧看了乐,故意逗他,客气地对祝铃秀说:“没事儿,我不着急。” 方其文有点哀怨不解地看了盛之梧一眼,盛之梧瞧他这一眼瞧愣了。他想这小朋友怎么这么不经逗,太认真了。 不过祝铃秀还是没再多说话,她连连表示“正事要紧”,换了方其武开始大评特评各个菜的味道,盛之梧余光里瞟到方意如表情不太好看。 饭后盛之梧在院子里晃了几圈消食,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困了,就采纳了方其文的提议,睡一会儿再回z市。方其文在厨房门口洗碗,听盛之梧说要午休,很快地把手上泡沫冲掉往正堂走去,盛之梧看着被抛下的没清干净的碗筷问他干吗,方其文声音透亮: “给你把火盆拿屋里去,别冻到噢!” 08 方其文方其武的房间不大,炽热的火盆放在空旷的中央,烘得整个房间温暖舒适。 盛之梧睡得意外的好,可能是因为暖和,可能是因为疲惫。拉了窗帘的房间暗暗的,醒来的一刹竟然有点儿意识不到时间的存在,意识不到时间存在时,自己的存在仿佛特别动人。 盛之梧躺床上难得矫情了会儿,翻身才看到方其文坐在旁边凳子上。他愣了一下,笑着开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刚睡醒的声音有点哑,有点撩人。方其文听着这声音,不好意思地解释:“房里放了火盆,有个醒着的人在,安全一点呐。” “几点了?” “三点哩。” 盛之梧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嗯”了一声。方其文起身,说:“眼睛遮一下,我开灯啦。” 房间“啪”地明亮起来,盛之梧把胳膊挡在眼前,适应了会儿又塞回被子里,眯着眼睛看方其文,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棒针,织着已大体成型的手套。 “哎,你会织手套?” 方其文很轻地应了声,又很轻地说:“再等一会儿,就快织好了。” “等一会……”盛之梧重复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你是织给我的?” 方其文抬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手上动作加快了:“这个是羊毛毛线,针脚密的,应该暖和的……你们是不是都戴皮手套?” 用了“你们”而不是“你”,盛之梧听出他又在划清界限了,笑着澄清:“不是……没说你织的手套不暖和,我只是……挺,震惊?受宠若惊?”越澄越不清了,盛之梧索性坦白:“还从没人给我织过东西。” 方其文没有为自己是“第一个”开心,相反地,他有点儿难过。方其武方意如的手套围巾、甚至方其武有一件毛衣都是他织的,竟然从没人给盛之梧织过东西。 但盛之梧不难过,盛之梧很开心。他盯着方其文熟练的双手,那手还生着冻疮,微肿着看不出明晰骨节;他盯着交织的针线飞快穿梭的针脚,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同方其文聊天:“可以问吗,你姐姐在哪儿打工?广东?” “好像是广东叭。没什么不可以哩。” 盛之梧迟疑:“打什么工?” “好像是在一个医院门口卖花卖水果,也卖小吃哩。” 盛之梧明白了,方意如大概是在花店和小吃店同时帮忙,挺不容易的,尤其又是医院门口的店铺,多挣钱就必须起早贪黑。这么一想有点儿理解她的笑,八成是离家在外面对各种各样的人练出来的。 方其文不知道盛之梧为什么突然说起阿姐,有些忐忑地问:“怎么哩?” “没怎么,就随便问问。觉得一个女生独自在外打工,太辛苦了点。” “是啊。阿姐瘦了好多哇。太辛苦呐。” “她为什么想出去打工?在家做做家务,虽然也辛苦,但至少和家人在一起,不是好一点吗?” “不知道。她想嘛,当初说外面好,就想出去。” “你想出去吗?” 针扎着了手。还好是木头针,针尖也钝,没太痛,方其文没吭声。盛之梧想自己大概又失言了,心里叹口气,扯开话题:“对了,我听你们那个杜大妈提到一个,‘大城’。大城是谁?” 方其文听到杜大妈心情就好一点儿,咯咯笑起来:“大城是杜大妈的侄子,我阿姐的初中同桌,喜欢我阿姐哩!” 果然是这样。盛之梧无奈地笑:“他现在还在方家村?” “在。村口修车哩。” 盛之梧说“挺好”,想的却是这个小伙子确实没什么希望。改一下流行歌词大概就是,方意如是朵野玫瑰,但他没有一片花园。 盛之梧又翻个身,想自己大概要起来了,不然该收拾不完赶不上飞机,准备突破被窝禁锢时突然想到:“哎,我说要剪窗花来着,给睡忘了。” 方其文一怔,事儿一件一件挤着往前,他也忘了这被挤出去的事。他有些惆怅,可又没有办法,只好涩涩地说:“没事呐。” 盛之梧从床上坐起拾掇自己,有些抱歉:“剪窗花来不及了,只能等以后了。我给你剪个别的好吗?” 方其文听他说“以后”,想到十二月时他说“下次”果然就有了今天他的出现,那他今天说“以后”也一定会有以后。方其文很容易被满足,步子轻快地去给盛之梧拿剪刀和红纸,好像能看到以后盛之梧剪窗花的模样似的。 于是房间里一片祥和。方其文织手套,盛之梧剪纸。待方其文织好手套,盛之梧也正好剪完。方其文把手套递给盛之梧,盛之梧把一张小像递给方其文。盛之梧把手套戴上,大小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4 正好合适,方其文看那张小像,剪出的是自己模样。 “虽然这么用词不恰当,但你真是……很贤惠。”盛之梧笑着来回翻看手上的红色手套。 方其文也想说点什么,想夸盛之梧剪纸的手艺精湛,可他看着与自己相像的红纸片人,纸片人还在咧嘴,竟说不出话来。 盛之梧没听见方其文回话,抬头看到他的目光胶在了小像上,虚荣心一时得到了极大满足。 久违的快意被找了回来,像醉了般,盛之梧全然地跟随心之所向,试图寻找一个延长这快意的方式。他问:“你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么?或者你们家的联系方式?” 虽然智能手机已满大街都是,但盛之梧估摸着方其文不一定有手机。果然方其文缓过神,答道:“我没有噢,但是阿爸阿妈有,家里也有一个固定电话哩。” 方继庆和祝铃秀分别有一个破旧的老式翻盖手机,家里的固定电话摆在正堂橱柜的一格里。盛之梧点点头继续说:“那你留个固定电话的号码给我?以后我们就可以联系了。” 联系。方其文困惑地看了盛之梧一眼,报出电话号码,看他摸出个与阿爸阿妈模样差很多的手机,手指头在上面划拉了几下。 方其文不明白,也没问。 盛之梧离开前拿出了两个红包,说是给两个未成年小朋友的。红包很厚,方其武兴高采烈地接了过去,大声说“谢谢叔叔”,方其文却站着不动,模样很别扭。 盛之梧就是猜到了方其文会不乐意,所以才在临走前拿出来。他解释着长辈给小辈红包是应该的,过年嘛,图个喜庆。 方其文还是不动,祝铃秀就上前接了下来,乐呵着让方意如送到村口。盛之梧忙说不用,表示快过年了家里事儿多,让方意如留下帮忙,自己认得路。 盛之梧态度明确,祝铃秀也就不好再坚持,只招呼着他正月再来玩。盛之梧看方其文低着头好像还在赌气,就笑着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他的头发很软。 方其文突然被揉脑袋,祝铃秀还在旁边唱和“我们家文文是讨人喜欢哩”,一时有点儿不知所措。揉脑袋代表什么? 方其文不明白,也没问。 临近过年确实忙碌,新年新年,里里外外都要焕然一新,工作量难以避免的大。等春联贴好年画挂上,香烛点好新衣穿上,鞭炮点燃噼里啪啦辞旧迎新,这才是一年忙活到头,全家人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吃年夜饭了。 方继庆是他家的小儿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哥哥离开方家村打工,姐姐们外嫁,在父母过世后都再没回来过,早先逢年过节还会互相打个电话问候,这几年联系却是完全断了。 所以别家十几二十个人摆几桌年夜饭,方继庆家就只有五个人。好在方其武调皮总嚷嚷,祝铃秀又爱唠叨,这年夜饭吃得并不会比别家冷清,依然是欢声笑语,和美欢融。 吃完年夜饭方其武和方意如挤方意如房间看春晚,方其文去洗碗,洗完又去帮祝铃秀包饺子。他不爱看春晚,不像方其武方意如总能叫出这个的名那个的姓,春晚里蹦蹦跳跳的人他都不认识,可饺子皮是他和的面饺子馅是他种的菜,他自然就觉得包饺子比看春晚亲切。 方家村没有守岁的要求,只有年三十零点刚过要再放一挂鞭炮的传统。方继庆祝铃秀习惯了早睡,以往都是定闹钟起来放鞭炮,这两年方其文大了,放鞭炮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阿爸阿妈的房门已经关上,阿姐的房里不时传来弟弟不加收敛的哈哈大笑与阿姐清脆的咯咯笑声。方其文把饺子数数完两遍,尝试着看了会儿春晚,还是不觉得有意思,正好外面传来放烟花的声音,就溜出房看烟花去了。 绚烂的烟花冲上天,又在最高处炸成星星点点,方其文觉得漂亮,喜欢,向往,烟花放完还在院子里矗了好一会儿。 到零点之前,方其文就一直在正堂与院子里活动,有烟花声就去院子看,烟花放完就回正堂坐凳子上发呆。时间并不难挨,方其文很开心,非常开心。他想,这是过年。 秒针分针时针都渐渐指向十二,方其武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方其文已经攥着打火机在院子里候着了,就等零点到来。 零点到来那一刻,方其文点燃引线后快速往屋檐下蹿,四面八方都响起鞭炮声。方家村家家户户都亮着正堂的灯,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片明亮,方其文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动。 在这样喧哗的感动里,有另一种声音响起。起先方其文没注意到,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家里许久没用过的电话在响。 方其文跑去接起来,想是哪个亲戚这个点来拜年,结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盛之梧在电话那一头问:“是方其文家吗?” 方其文完全没想到会是盛之梧,没想到前两天才留的电话,他会掐着新年的点打过来。方其文呆住没及时回话,方其武从房里咋咋呼呼跑出来问:“哥,是谁打电话来噢?” 方其武问的声音大,盛之梧估计是听到了,因为他很快笑起来,笑着说:“新年好呀。” 方其文不敢再不吭声了,他紧接着紧张地说:“新年好。” 盛之梧听方其文声音在抖,觉得他实在可爱,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刚刚时喻苏给盛之梧打了个电话,这大年三十晚上,时喻苏开口就把宋祺佑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盛之梧窝在沙发里看春晚看得快睡着了,听他发怒,没意思地问了句怎么了。 时喻苏说,时钟不知道迷了什么心窍,因为宋祺佑来过年,涂着红唇,踩着红色绣花鞋,穿一身大红的旗袍。 时家父母对小儿子一直包容有加,对他的特殊癖好也从未扼制,只希望他在正式场合能有常规装束。包括这次,时钟缓缓从楼上走下来,时母看了第一反应也只是开玩笑说,钟钟穿错衣服了,去换一身来吃饭吧。 可时钟没听见似的,直勾勾盯着宋祺佑,问,我好看吗? “我爸气得当场摔碗进了房间,说今天这年不用过了,我妈也跟着进房间了。我让他赶紧换身衣服去给爸妈道歉,这孙子实了心不干,就要听宋祺佑夸他一声好看。” 盛之梧揉眉心:“那祺佑最后说了 ‘好看’没?” “他哪敢啊?他也被吓着了,没想到我弟疯魔成这样。” “那你得管教你弟,问候祺佑祖宗有什么用啊。” 时喻苏好久没吭声,久到盛之梧都以为他挂了电话,想确认电话是否还通着的时候才听他说:“他俩都不是东西。这都是什么操蛋事情。” 春晚演到压轴的小品,电视里传来哄堂大笑。盛之梧仰头,往沙发里陷得更深一点,附和道:“这都是什么操蛋事情。” 时喻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5 苏说,宋祺佑带时钟回了他家,谁知道那对奸夫淫夫要干什么,这个年算是过得一团糟了。他无奈地和盛之梧说了句新年快乐,挂了电话盛之梧也无奈起来,预测不到事情会如何发展。 大概是生活复杂时会本能地渴望简单,盛之梧自然地想到了方其文。他想知道简单的过年方式是什么,简单的幸福是什么模样,翻出备忘录里的电话,打了过去。 正好是零点。 电话好一会儿没人接,盛之梧以为方其文一家都睡了,直到电话被接通,听到方其武的喊声,他才意识到,小朋友估计是没想到自己会打电话过去,愣住了。 这就是简单吧。方其文的世界那么简单。 方其文和盛之梧说了说年夜饭、包饺子、自己守着放鞭炮,没说烟花。盛之梧一直很安静地听,方其文听电话那边也有鞭炮声,但感觉很远,感觉盛之梧现在是一个人。 方其文觉得一定是自己想错了,过年怎么会一个人,他听盛之梧笑,就把这想法忘了,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 啊,一定是小像放在睡衣口袋,离心口太近了。 他听盛之梧挂电话前又说一遍“新年快乐”,想,以后过年,能不能都有这一句“新年快乐”。 他想,这是不是叫作贪心。 09 春暖花开,猫儿叫得欢,大好春光里盛之梧想到自己年后已经工作了一个半月,端着杯咖啡撇嘴。 好在项目行进了大半,不出意外七月中旬就能结束。项目行进时忙起来玩儿命忙,结束后假期却也足够长,大概有一个多月,所有人都靠对这一个多月的盼望续着命。 蒸汽膜分离单位设计和通量计算已完成,小型审核会议顺利结束,轻松的周末就在前方。走出会议室时小朱挤到盛之梧身边,乐呵着说:“老大,提前祝你明天生日快乐啊!” 盛之梧这才想起明天是自己生日,都忙忘了。旁边许多人听小朱一说也都走近说一句“生日快乐”,盛之梧笑着一一应下,说“谢谢”。 感觉生日是个让人返璞归真的日子,无论现在年龄几何,回想自己根本不记得的出生的那一天,都会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明天就满二十九的老男孩盛之梧出了电梯掏手机,看到一个时喻苏的未接来电。 时喻苏在巴黎参加时装周。巴黎现在是中午,盛之梧回拨过去,不知道时喻苏人在法国还想搞什么事情。 “喂,小宝贝儿,生日打算怎么过?”电话很快被接通,“要不要来巴黎玩?哥哥给你包吃包住包玩包乐。” 盛之梧没想到时喻苏找他也是为生日的事,颇无奈地说:“我就一个周末,难得清闲的一个周末,你还要我飞巴黎。有没有点人性啊?” “呵——关心你还嫌烦,宝贝儿你这样可就太他妈……讨人喜欢了。” 盛之梧被他气笑:“怎么个个都念叨我生日,不就最后一个二字头么?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奔四了,可盼着我赶紧加入你的队伍。” 因为早一年上学,盛之梧一直比同级的人差不多小一岁。时喻苏生日月份更早些,盛之梧比他小到了一岁多点,所以盛之梧二十九岁生日还没过,时喻苏已然三十出头了。 “宝贝儿你真欠操。我担忧你什么节日都一个人孤单寂寞,你却这样伤害我。” 盛之梧被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我谢谢你了。”想了想又说,“谁说我非得一个人过了。” “我操你又要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了?” 时喻苏对盛之梧三顾方家村的事一直很介意,他觉得盛之梧过度沉迷于一个不属于他的温馨氛围中,此时有多沉迷彼时一定会有多失落。 不过盛之梧这次确实没想去找方其文,他想的是约宋祺佑,还是时喻苏这样一说他才意识到,宋祺佑正和时钟不清不楚来着,估计约不出来,去找方其文倒比较靠谱。 “本来没想的,你这么一说就有点想了。” “我操你……”时喻苏恨铁不成钢,周围一堆人用法语嘀咕着什么,他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你是不是看上那家小男孩了?” “哎我去……”盛之梧无语了,“你一个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怎么满脑子除了三俗没点别的东西。” 时喻苏冷笑一声:“我倒希望你是看上那家小男孩了。” “别介。”盛之梧大致体会到时喻苏的意思,“放过他吧,人比我小了12岁多。” “那你他妈总去找人家?” “没有‘总’吧。我认识他快一年了,不过才找了三次。” “加上明天,四次。”时喻苏纠正,“第一次是好奇,第二次喝醉了把人家家当家,第三次直接去拜年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他们家女婿。” 盛之梧想到年前方意如的笑和祝铃秀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意图有些膈应:“你最近怎么这么啰嗦。” “啧。”时喻苏接着说了句法语,盛之梧猜他是和旁边人说话,果然时喻苏很快说,“不管你的破事儿了,挂了。” 时喻苏又寻欢作乐去了,盛之梧想。他顺便想了想明天去方家村的可行性,自己每次都说去就去说走就走会不会不太好,可想到方其文的单纯觉得他不会介意,想到祝铃秀的态度觉得她更不会介意,想到最近在高铁上看到方家村绿油油一片,就没什么抵抗力了。 到方其文家的时候,家门大开着,盛之梧习惯了这种操作,猜方其文去干活了,方其武还在睡觉。 盛之梧还带了个蛋糕,他走进去把蛋糕放在靠墙的一个小桌子上,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轻轻推开方其文房间的门,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他又把门轻轻带上,没吵醒方其武,准备去找方其文。 还是第一次来的时候方其文领着走过通往田地和河边的土路,之后自己走的都是大路,盛之梧没多少能记得路的自信。不过他想,方家村就这么大,迷路无非是多绕几圈,绕不回来了就问下村民,不是多大的事儿。 不过盛之梧显然低估了自己读博的脑子。他沿着记忆中的路走着,很快看到了连成片的田和一条小溪;再沿着小溪往下没找着人,又重新往上游走,没多久就看到了在田间劳作的方其文。 盛之梧看方其文蹲着,身边放着小锄头和小铁铲没用,这会儿好像在用手拨弄着土。他没打扰方其文,就站田埂上看着,看他站起又重新蹲下挪动位置,专心致志对付着一小块土地。 可能是完成了一个小任务,方其文这次起身后没再蹲下,弯腰从旁边的塑料桶里拿出个军绿色水壶喝起水来。三月底不算热,但一大早起就在太阳底下干活还是有些疲惫,方其文咕咚喝水时微仰起头,这才看到正对面田埂上的盛之梧。 盛之梧起了耍帅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6 的兴致,想吹个口哨,发现这种时喻苏style还是不太适合自己,就只咧嘴笑了笑。还没笑完呢,几米开外的方其文突然剧烈咳起嗽来。 盛之梧猜他是被水呛到了,想走过去给他拍拍背,抬脚却不知道该在地里哪儿落脚,他判断不出哪里算种了东西哪里没有。方其文也做了个不要动的手势,于是盛之梧还是站在原地,等方其文自己缓过来。 方其文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一停马上问:“你怎么来哩!也不打声招呼噢!” “我看你在忙,就没吵你。你刚刚在做什么?” 方其文走向盛之梧,给他指了个落脚点让他也到田里来:“埋南瓜种子哩!” 田里有一小半覆了绿色,一大半还是土,田的一角还摆了架子,架子上已有些藤蔓。盛之梧小心地跟着方其文走,感兴趣地问:“你们家都你负责种菜?” “大部分是我种呐。再过个十几天忙咯,阿妈也会留家里几天。” “现在还不是最忙的时候?” “很多菜我们都只种一轮噢,不急种。” “这是单纯的菜地?你们种水稻吗?油菜?” “这块都是菜田。我家不种,阿爸阿妈都做活去了。不过还是有好些人家种呀,稻田油菜田都不在这片。” 盛之梧左右望望,确实没看到稻子,也没看到油菜花,各家的地里都是各异的菜。方其文回到桶边,把小锄头小铁铲放进去,盛之梧看了笑着问:“怎么这么小的……农用工具?” “有可大的哩!今天用小的就可以。” “南瓜种子……你们家都种哪些菜?” “一般的菜都种哩。” “比如?地里现在种的?” “喏,那边的是苋菜,那边的是,架子上是黄瓜……那边还有一点果蔗……”方其文一处一处说着。 “你们自己种辣椒吗?” “还没到时间哩。过几天等太阳烈时要晒种子咯。” “豆角?” “豇豆嘛?也还没到时间嘞。这个也要上架子的,架子上没那么空哩。” 盛之梧又想起自己吃过的:“胡萝卜?” “这个我们只种一轮。夏末再种。” “芹菜?” “夏末哩。” “那空心菜呢?我记得这个夏天特别多,是现在种吗?” “过几天就播种!这个长得快,可以种好几拨。” 盛之梧听他熟门熟路,有点儿佩服:“你这段时间是都要忙种菜吗?” “差不多哩。播种、移栽、施肥、除虫……各菜都不一样的。要上心。” “累吗?” “还好哩!”方其文哈哈笑了,“去年第一次做的时候觉得可累,也好麻烦呀。今年就还好,都熟悉些。” “你第二年就能把这些都记住?”盛之梧有点惊讶。 “咳,也不是都记住。记不住的再问阿爸阿妈嘛。我们在农村长大的,从小见着这些,也容易记住嘞。” 方其文拎起塑料桶,满脸的汗。他本来想去河边洗脸,担心盛之梧会嫌弃他随意,就决定回家打井水洗,这会儿招呼着:“走叭。盛之梧,回家。” 盛之梧在想应该不是每个从小在农村生活的少年都能熟练记着各种菜的栽培方式,他觉得还是方其文聪明,也用心。他又大致推断出方其文至少从去年春天起就没有在读书了,心里一阵惋惜,听到方其文喊他回家时还没缓过来,一愣,反应过来接了句:“哎。” 盛之梧想帮方其文拎桶,方其文不仅嘴上拒绝,人还走得离盛之梧远了些,怕他把桶抢去似的。不宽的土路上一个人走左一个人走右,盛之梧回忆起自己好像每次都想帮方其文做点什么,每次总要被他拒绝。 方其文就是乐意自己做事,这会把桶拎着来回晃,倒能看出小孩心性。他小孩模样地提醒盛之梧:“你还没说今天怎么有空来哩!” 盛之梧看他高兴,自己也还蛮高兴:“到家就知道了。” 方其武已经起床了,围着横空出世的蛋糕转来转去,听见脚步声先喊了声“哥”,扭头看到盛之梧恍然大悟地嚷:“叔叔!蛋糕可是你带来的!可漂亮嘞!” 方其文走近看到一个甜美的包装盒,顶上用金色缎带扎了个蝴蝶结,是村里没有的精致。他有点迷惑:“为甚带个蛋糕来嘞?”想了想,“你今天过生日嘛!?” 盛之梧挑了挑眉,有点儿作为寿星的幼稚的骄傲。方其文又问:“二月二十二?” “嗯?不是三月二十二吗?啊……你说阴历?” 方其文点点头。 “我没过过阴历生日……我想想,阴历好像是二月初二,龙抬头那个。”盛之梧笑了,“这么说今年两个生日隔好远啊。” 方其文没在想“龙抬头”,他说:“我们这边‘二月二’也是花朝节哩,百花过生日。” 盛之梧笑得更开了:“我和百花一起过生日,这么荣幸。” 方其文看他笑,觉得他比花好看,是花荣幸。 方其武在边上听半天,听半天才明白今天是盛之梧的生日,迫不及待地喊:“盛叔叔生日快乐!蛋糕现在吃嘛?” 盛之梧看方其武猴急样儿,说:“吃。等你哥把东西放好就吃。”又专门说给去放东西的方其文听,“今天中午不用再准备别的菜了。就按你们原先准备的,再加这个蛋糕,够饱了。” 临近中午,青天白云都明晃晃,关上门门缝里也有光钻进来,没法营造一个黑暗的环境点蜡烛许愿。盛之梧索性把门开开,想着小朋友们蛋糕吃得开心就好。 蜡烛是数字“2”和“9”,方其武“叔叔”“叔叔”叫个不停,方其文又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不住地瞄盛之梧,想确认他真的是29岁。 盛之梧要吹蜡烛的当儿被方其文拦住了,方其文说还没有唱生日快乐歌。其实方其文家三个小孩每个过生日时都只煮碗面条,没有蛋糕没有许愿更没有生日歌。但他以前参加过村里有钱人家小孩的生日聚会,寿星戴个尖尖帽子被围在中间,周围的人给她唱歌。 方其文想,盛之梧没有尖尖帽子,但可以有生日歌。 盛之梧挺意外,也挺惊喜。初中之后他过生日基本是狐朋狗友一起,一群人唱生日歌鬼哭狼嚎跑调的跑调破音的破音,他还没有过一个人单独给他唱的经历。 方其文没看着盛之梧,盛之梧认真地看着方其文,看他又脸红了,憋了会儿后开口: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10 “你弟这么能睡?好像他不在吃饭的时候除了上学就是睡觉。” “年纪小嘛。多睡睡,长个子哩。” 两把椅子又被搬到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7 院子里,柚子树枣树都青绿色儿。方其武十五岁未满已经比方其文高出个头发尖,还大有往上猛窜的趋势。盛之梧估摸着方其文现在一米七多点儿,虽然年纪也还小,但经年累月都在做家务干农活,伙食又不算好,大概再长不了多少。 盛之梧本来想顺着问方其武初中毕业准备做什么,像一切长辈惯常问的那样,可他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尴尬——问出不继续读书令人惋惜,问出继续读书或许会戳到方其文痛处。他轻轻叹了口气,换了话题:“你姐又去打工了?” “嗯呐。” “也就休息了个过年。” “嗯呐。” “你爸妈这样去z市打工,是不是也几乎不休息?” 方其文乖巧坐着,两只手叠着搭膝盖上:“嗯呐。阿妈想做新房子,要攒钱噢。” “新房子?像那边那栋一样?”盛之梧指着不远处一栋四层的楼房。楼房侧面抹匀着水泥,看不出内部红砖的痕迹,正面贴着带花纹的瓷砖,二楼有个突出的小阳台,阳台栏杆都是欧式的。 “嗯呐。”方其文点点头。 农村的这种变化几乎是不可阻拦的,农民们从木头老房子搬进砖瓦房,再搬进楼房,从种两季稻子到种一季,再到把田荒废掉。这是他们在时代下的选择,无可非议。 只是盛之梧私心会觉得有些可惜,或是无奈。他看着四处乱跑的鸡群问:“我们下午做点什么……我怎么觉得鸡少了?” “过年杀了两只呀。”方其文小声地建议,“要不要去山上玩噢?” “山上?山上有什么吗?” “映山红该有花苞哩,笋已经被挖过一拨,我前几天也挖了些来……山上,村里小孩没处去都喜欢去山上咯,应该好玩!” 盛之梧心里又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听方其文说的,他大概没像其他孩子那样把山当作玩乐的地方,去那儿都是挖笋捡柴。 “那就去山上吧。不用和方其武说一声?” 方其文看了起身的盛之梧一眼,也起身,把两把椅子搬进屋:“不用哩。他醒了也自己去玩的。不用打招呼噢。” 山前有挺长一段田间小路,路边长满矮草,路的左右是一块块方正的农田,盛之梧猜这是稻田。小路窄,方其文走前面,他跟在后面;虽然不知道山上是否像方其文说的有趣,但这段小路已经让他身心愉悦。 山前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山上就全是树木杂草了,郁郁葱葱,远了看不明晰,近了就能看到被叶衬着的艳红花苞,艳得红得人纳闷为什么远处没看见。山上的路明显一开始没有,的确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方其文不时回头,确认盛之梧还跟着;遇到陡坡时担心盛之梧跨不上来,看到他轻松模样才想到,他的腿可长哩。 山不高,两人没怎么停留看路边风景,一鼓作气到了山顶;山虽然不高,但在山顶还是能把方家村全貌看得清楚。方其文也是第一次登顶,兴奋地指着远处:“你看,我家哩!” 盛之梧长舒一口气:“是呀。” 方其文手垂下,仰着一点头看盛之梧:“你也可以当作你自己家一样,乐意来随时可以来,不用客气。”又低头,“阿妈可喜欢你哩。” 盛之梧愣住一下,确认没和方其文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后开玩笑说:“真的吗?我7、8月份加起来大概有一个月的假,可以住到你们家来体验乡村生活吗?” 方其文没听出他在开玩笑,又重复一遍:“来嘛。你乐意来随时可以来呐。” 盛之梧有点儿感动,走近一步揉方其文的脑袋:“文文这么好。” 方其文脸红,弯腰想缩回脑袋时听到了“嗡嗡”声。缩回脑袋的想法暂缓,他小心扭头循着声源找去,看到一只体型庞大的虎头蜂停在盛之梧肩膀上。 “有蜂!”方其文细声,“先别动啊!” 盛之梧看不到那只虎头蜂,听着极近的“嗡嗡”声响和方其文的话才判断出有一只蜂在他身上的情况。手心柔软的触感消失,他绷紧身子,揉方其文脑袋的手举着没放下,看方其文退后三步脱下外套,把外套拧成一股向自己肩膀扇来。 “走!”方其文扇完大喊一声,一手攥着外套,一手拉着盛之梧往山下快步走,走出好远才停下,喘着气说,“没事哩!” 盛之梧被他拉着走一路也喘:“诶……我都没看见那只……是蜜蜂吗,还是什么蜂?” “不是哩!是虎头蜂!毒得很。” “我穿的都是黑色,怎么飞我身上的……” “它们不管……随便飞的。其实也不定会蛰你,就是怕嘛。” “你扇了一下它是……” “晕了叭。” “哎……这山上挺危险。” 方其文听盛之梧说山上危险有点儿歉疚,也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他袖子,手连忙撒下来,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们下去叭。” “道歉干吗,我没有责怪你。是危险,但多好玩儿啊。”盛之梧笑着又去完成未竟的揉头事业,“还是你‘救’了我呢。” 被揉头其实很舒服,但方其文还是不好意思。他僵着身子没动,小声问:“你今天什么时候走呀?” “我今天在你家住一晚上行吗,明早走?” 方其文猛地抬头。盛之梧手没来得及收,抚上了他的额头,就顺势拨弄了下他额前的碎发才收回手,撑脑袋拧眉毛故意装疲惫:“一天开两趟车还挺累的。” “当然行呀!”方其文脸红笑了,低头看看周围地上又抬头,眼睛弯弯,“明早你先好好休息呀。我给你挖一袋笋带回去!” 下山比上山要艰难些,一些陡坡处土松得很,每一步都得踩实踏稳,否则容易滑倒。不过方其文依旧步履轻巧,盛之梧看他一直关注着地上,问:“你在找什么吗?” “找竹子哩。” “地上找竹子?” “找被别的人不小心砍落的嘛。” “找竹子干吗?” 方其文捡起一节拍拍表面的土,估量符不符合标准:“给你做个好玩的!” 到山脚时,方其文手上攥着了一段段长短不一的竹子。他走出几步又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山一眼:“映山红没开花太可惜哩。开了漂亮。” “没事儿。以后总有机会看到的。”盛之梧安慰他,“我也总有机会看到的。” 方其文看盛之梧,眼睛像在问“真的吗”。盛之梧看着他笑着说:“真的。我们回去做那个,‘好玩的’?” “好玩的”是风筝,盛之梧看方其文在带回的竹子中挑选了两段搭成个“十”字时意识到。他挺不可思议:“你要做风筝?你会做风筝?” “是哩。”方其文进屋去拿锯子、胶带、尼龙线、废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8 报纸等等。方其武睡醒不知道去哪儿玩了,他可以大声说话,让院子里的盛之梧听到:“做不了太好的噢,只能做个普通的玩玩。” 听方其文轻描淡写的语气,盛之梧猜他又觉得这是农村长大的孩子都会的技能。方其文总是意识不到自己的优秀,那种无论身处何地做着何事都掩盖不了的,由内至外的优秀。 方其文依旧没让盛之梧插手,说很简单的,说竹子两头可尖,扎着手不得了,说家里的锯子放久了都钝了,用起来不方便的。盛之梧只好蹲边上看他做,蹲久了腿麻就去正堂搬了把椅子出来,又熟门熟路地去厨房倒了两碗凉白开,一人一碗解渴。 简易风筝确实挺好做的,长度适宜的两段竹子搭成“十”字绑牢就是风筝骨架,废报纸粘在骨架上就是风筝面,再系上尼龙线,就算完成了。 完成时盛之梧还没反应过来,一口水咽下去,说“这么快”。方其文拿着风筝咧嘴:“我先试一下。不一定平衡嘞。” 事实证明平衡控制得很好,方其文心灵手巧,把竹段长度掌握得恰好。风筝在约三米高处悠悠飞着,方其文收回线,递给盛之梧。 “这就可以了?我刚在想,我上一次放风筝可能是小学三年级。” 方其文算了算:“我还没出生。” 盛之梧接过风筝准备放了,被他这一打岔笑出声:“这么说太伤人了吧。何止三年级啊,我小学毕业你都还没出生吧。” 方其文没懂盛之梧在笑什么,也没懂盛之梧这是自嘲年龄大的意思,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哎……你……”盛之梧笑得有点脱力,“不说了……我还是放风筝吧。” 放风筝的感觉很好。不单纯是怀旧,放着线看风筝越来越高,心好像也越来越开阔,同时你又知道,你始终有和它的联结,始终攥着它。 可惜院子不大,还有树,旁边还有其他房屋,盛之梧只能转圈来回跑。方其文问他要不要去宽敞点的地方,盛之梧摇头,接着说:“你觉得会不会有人用风筝传消息——把要传的消息写纸上做成风筝,然后放。”说着笑了,“感觉古人喜欢做这种事,挺浪漫的。” 方其文听个半懂,主要没懂什么是“浪漫”。他抬头看一眼废报纸飞得正欢,有点忧心地说:“其实风太大了,纸可能被吹破哩。” “哎……” 盛之梧又笑起来。盛之梧觉得这会儿的方其文太会破坏气氛了,方其文觉得今天的盛之梧格外爱笑。 方其文有点满足,不知道盛之梧在笑什么也很满足。他一时忘怀地说:“风筝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哩!” 盛之梧倏地停住了,停住脚步停住笑声,脸上笑的表情却还没消失。方其文反应过来自己得意忘形地说了什么,低着头忙补充:“比较普通噢,没有你送的手表……” 风筝飘飘摇摇落下来,盛之梧走到方其文面前蹲下,仰脸看他截断他的话:“不普通,我特别特别喜欢。”又揉揉他的头,“谢谢你呀,方其文。” 方其文任他揉脑袋,也看着他的眼睛:“不客气哩。”又想到午后他喊方其武全名,想到他叫自己小名,也会叫自己全名,犹豫了会儿说出口,“盛之梧。” 盛之梧“特别特别喜欢”的生日礼物最后落到了玩够回家的方其武手里。盛之梧正拿着风筝听方其文给他讲村北孙大娘家做的面条怎么怎么好吃,方其武晃晃悠悠回家看到他手上的风筝,玩心就又起了。 方其文不让方其武碰风筝,没说是送盛之梧的生日礼物,只说到时候给他也做一个。方其武哪肯,气鼓鼓地瞪眼嘟嘴。盛之梧看了好笑,好像他一个大人和小孩儿争玩具似的,打圆场地把风筝递给方其武。方其文一跺脚,回厨房准备面条去了。 盛之梧跟进厨房,替下烧柴的方其文:“让他玩会儿。没有什么关系。” 方其文起身去拿青椒和鸡蛋,还是不开心:“是我送你的礼物呐。” “他就玩会儿,等他不玩了我就好好收着,明天带回家,好吗?”盛之梧哄他,“文文的纯手工风筝,我也就舍得给文文的亲弟弟玩会儿了。” 方其文突然觉得自己很小气,一个风筝都不舍得让亲弟弟玩;可这是给盛之梧的生日礼物呀,盛之梧还说了“喜欢”,就是不该给别人玩哩。 方其文想不明白,没再吭声,时不时站在偏门门槛上看会儿方其武,确认他没有把风筝弄坏。在看到一次风筝坠地后方其武没再管、跑去隔隔壁家院子玩了,方其文快速地洗手擦干,去捡脱离方其武爪的风筝。 他把散乱的线细细卷好,把风筝平放在自己房间桌上,再拿了几张纸盖住遮好。方其文庆幸着天快黑了方其武没法再放风筝回到厨房,看到盛之梧正把煮好的面挑到碗里。 盛之梧听到方其文凑近,一边挑面一边逗他:“护风筝使者回来了?说着做长寿面,面就这样不管了。” 方其文不好意思,去接他的碗和筷子:“我来叭。面挑完了要舀汤嘞。” 盛之梧让方其文接手,他确实不知道方家村的长寿面是什么样式的。看着方其文舀了两勺汤,放入事先炒好的浇头——青椒、鸡蛋、肉末,又在边上码了一圈虾米、青菜和香菇,盛之梧觉得自己饿了。 方其文把中午的两个菜很快热好,长寿面没用完的青椒炒鸡蛋青菜蘑菇汤等也算做晚餐菜肴端上桌。盛之梧捧着面在担心不赶紧吃会不会坨,熟悉的电瓶车声就响起了。 方其文照例跑去院子里接工具,祝铃秀眼尖,很快发现了正堂里站着个人。她眯着眼辨认,又兴高采烈睁大眼:“盛……小盛!” 盛之梧把面放下走出来打招呼,方其文在一旁说着“今天是他生日嘞”,盛之梧笑,却看到方继庆皱着眉。 祝铃秀大嗓门把方其武叫回家,五人上桌,四人吃饭,盛之梧吃方其文做的长寿面。面极鲜,盛之梧的味蕾被满足,心里却有点做贼心虚的不自在,他觉得方继庆好像不太乐意自己过多的突如其来的造访。 果然方继庆夹着菜,漫不经心模样地开了口:“小盛今天是满多少岁?29?” “对。” “听文文说你在s市工作,是什么……环境工程师?” “是。” “工作忙不忙啊?” 盛之梧猜这潜台词是不是不满自己来得太勤了,如实回答道:“挺忙的。一般一个月也就一个周末空闲一点。” 祝铃秀连连附和着“是好忙哦”,方其文瞟盛之梧一眼,眼神好像是知道他忙,没想到他会这么忙。方继庆又问:“住z市?” “是。” “那来我们村,也挺累的噢?” 听这平和且略不确定的语气,盛之梧突然觉得方继庆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19 不是不乐意,只是想问出自己总来方家的原因。 提到原因,盛之梧自然地想到时喻苏早先分析的,“看着个有点温情的农村家庭,羡慕了”,“向往一个完整的家”。 对方家一家人,盛之梧确实是尊敬且喜爱的。在仅有的几次来往中,他感受到方继庆的不卑不亢、宽厚包容,祝铃秀让全家过上更好生活的努力,方其武作为小儿子的顽皮,方意如作为长女的吃苦,方其文……方其文就不用说了。 盛之梧觉得,可能,一直以来时喻苏都分析得挺对的,毕竟时喻苏老,又混迹灯红酒绿间,经验多些。 但时喻苏有一点大概担心过头了,盛之梧想,他总担心自己在这件事中受到伤害。 盛之梧觉得不是不会受伤吧,只是自己不太怕受伤,有点像电影台词说的那样: “i’m nhtened. i’m hing. the more i&he more i love. danger will only inbsp;my& en it. it ibsp;” 所以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何况目前没有看到任何可能让自己受伤迹象。现在,这个满月亏去一半的夜晚,自己非常快乐,很久未体验过的那种快乐。 所以盛之梧喝了口面汤,笑着回答方继庆:“可能有点儿吧,但每次来,我都觉得特开心。” 11 要得到总得付出,当欢愉显得异常诱人时,盛之梧选择了给出得到这欢愉所需要的付出。 略去父母的部分,他就着最后几口面尽量从容地大致叙述了童年在爷爷奶奶的生活,那些久远的乡村记忆部分得到了方继庆的应和——当然这应和可能仅出于礼貌。他又表达了不能常回家看看的遗憾,合在一起最终是说明了:方家和爷爷奶奶家很像,所以经常来,并且每次都很开怀。 方继庆淳朴,不单是相信了盛之梧所言,也觉得如果自家能给盛之梧带来家的温暖,算是做一件好事。他点点头,得到了合理解释那般安然地点点头,说: “乐意来就来,文文总是在家的,家里总能找到人。不在家就在地里。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甚的,不打紧。” 想想又补充:“就是你不用带东西来嘞。钱呀东西呀,不用。不是甚大事,不打紧。” 祝铃秀之前一直在对话中见缝插针说几句,这会儿瞪方继庆一眼,转头对盛之梧堆笑,缺斤短两地附和:“是哩!想来就来!” 方其武听着阿爸阿妈说话,嚼着菜杆子也嚷嚷:“叔叔来噢!我喜欢你来!” 盛之梧感怀,诚恳地问:“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比如……如果我今晚留宿的话?” 方其文脸埋在碗里,小心地抬眼瞟方继庆。方继庆说话声音低沉,听着像不乐意,实际是真诚的:“有甚麻烦的!日里我们都不在家,就文文在家,你能麻烦他甚哦。留着住也不麻烦嘞,家里多一个人而已。” 盛之梧笑着说“好”。方其文头继续埋碗里,悄悄也笑开。 只是说不麻烦,实际还是有些麻烦,比如春天还不算热,村里人好几天才会洗一次澡,盛之梧却是习惯了天天洗澡的;再比如方其文家虽然有盥洗室,但盥洗室里没装淋浴设备,他们一家人洗澡都还是原始地,拿桶拿盆装着兑好的温水,直接往身上泼。 盛之梧在那个原先是猪圈的盥洗室前踌躇了会儿,最终决定入乡随俗不洗澡,反正明天一早就回家。可新的问题又来了,方其文拿着一条他毫无印象的毛巾小声问:“这是你去年冬天来的那一次买的毛巾,你……你还用嘛?” 盛之梧想,说“用”是不是更符合方家村风土人情,可对一条要直接接触皮肤的毛巾,久别重逢又还是有点介意。他斟酌了下问:“超市这个点还开门吗?” “应该还开的哩。” “我想了想还需要几个盆,干脆一起去超市买新的吧?” 方其文觉得挺浪费的,但又挺欢喜这个逛超市计划,就点了点头。盛之梧想到什么又笑着说:“顺便带上风筝,我放车里去,免得你总担心它被弄坏。” 方其文不好意思,身体却诚实地跑去房间,拿了风筝出房间时,脸扑扑的红。 村里还是没路灯,路上坑坑洼洼,盛之梧总一脚高一脚低,腹诽着乡村建设不到位,时不时被绊出一声“哎”。方其文在旁边安静走着,盛之梧忍不住自嘲:“我觉得我一路上都在大惊小怪……哎……” 方其文扶他一下:“你不熟悉路嘛,很正常的。” 盛之梧笑:“我觉得我还蛮滑稽的,你都能忍住不笑。” 方其文不懂他的逻辑,语气忧心忡忡:“笑甚嘛。我一直担心你摔哩。” 超市老板娘很高兴快关门前还有生意,看到是方其文时拉住他唠嗑,友好问着父母姐弟的近况,留盛之梧自己在花花绿绿中挑了一只牙刷、三条毛巾和三个盆。 结完账两人往村外走,村口人家大概已经睡下,门关着,屋里也不见光。盛之梧打开后备箱示意方其文把风筝放进去,方其文小心翼翼挑了片空放平,听到盛之梧说:“你把旁边两个盒子拿出来吧。” 方其文听话地拿出来,有点沉。盛之梧把后备箱用力盖上,车响了一声,听得方其文一抖,抱着俩盒子边往回走边问:“这甚呀?” “电水壶,烧开水用的。大铁锅烧水慢,也挺麻烦。这个快,插上电摁个按钮,五分钟水就烧开了,要喝直接从壶里倒。” 方其文听个迷迷糊糊,突然想到:“你怎么又带东西来嘞!” 要说头几次给钱带东西多少有点因窥探他人家庭温暖心虚补偿的意味,这次盛之梧确实主要出于关心,而非补偿。他尝试着给方其文解释: “不是因为吃了你们家几顿饭所以买东西。这个和你衣服穿旧了爸妈给你买新衣服性质一样,是觉得你需要了,因为关心你、爱护你,所以买给你。” 方其文不懂:“你又不是我阿爸哩!” 盛之梧占小朋友便宜:“按辈分我该是你叔,不是差不多么?” 方其文不觉得差不多,主要是不太觉得盛之梧该是他叔。他搬出方继庆助威:“阿爸都说你下次来不要带东西哩!” 盛之梧教唆小朋友:“那你就先别告诉他。明早我给你示范一下怎么用,很简单的,你学会了就自己收好。” 方其文想象了一下觉得不行,更急了,嚷:“盛之梧!” 不知谁家的土狗用叫声应着方其文,盛之梧笑着安抚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0 他:“收着吧,没事的。怎么说的,‘不打紧’,是吗?你要是不能坚定‘收下是不对的’的立场,那就相信我,我告诉了你,不打紧。” 看他放松下来一点,又坏心逗他:“哎,我刚刚还想给你们家装套淋浴设备,感觉会方便很多。” 方其文好不容易很勉强地接受了两个电水壶,不接受好像也没什么办法,盛之梧这么一说,他又绷紧神经,不可思议地看过去:“甚?” 星星又跑到方其文眼睛里了,盛之梧见好就收,笑着打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方其文大概意识到自己被逗了,脸涨红,好在天黑没人能看见。他快步走到前面,盛之梧在后面声音低声唤,“哎……怎么到处是坑……”,他又不放心了,走回盛之梧身边。 盛之梧看不见方其文脸红,方其文也就看不见盛之梧暗笑,笑他真好哄。 回到家时方继庆和祝铃秀已经睡了,剩一个困倦的方其武给他们留门。房间分配还和上次一样,方其武一看到他们回来,就软趴趴地跑去了方继庆房间。 方其文也有点困。平时这点他早就睡了,今晚不仅没睡,还在外面走了不少路,更累些。他洗漱完靠着墙强打着精神,等盛之梧洗好脚他接着洗。 不过这精神没打起来,盛之梧看到方其文脑袋一啄一啄的,想小朋友大概困极了,招呼他:“文文?文文!” 方其文猛地站直:“嗯?” 盛之梧看他迷迷瞪瞪模样觉得好笑:“要不我们一起洗吧,早点洗好早点睡觉。” 方其文晃了晃脑袋反应过来盛之梧在建议他们一起洗脚,眼睛睁大了点儿。盛之梧看他愣住,故意用话回他的神:“我脚没有什么传染性疾病,不用担心。你……” 方其文果然回了神,用力摇头说:“我也没有哩!” 盛之梧笑:“那赶紧过来吧。看你困得。” 可盛之梧忽略了盆不够大,两双脚放不下,一人脚在盆里一人就得踩着盆沿。水一开始还有点烫,方其文想到以前和方其武一起泡脚的场景,说:“你踩我脚背上叭,这样可以一起,水温也合适点嘞。” “不是,这是什么生日福利吗?”盛之梧失笑,“要一起也是你踩我脚背。” 方其文不干,盛之梧却铁了心要让这个事事都为他人考虑的小朋友为自己考虑一回,作势要抓他脚踝。方其文被唬得脚赶紧踩进水里,轻轻落在盛之梧脚背上。 暖意从脚底渗入全身,方其文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比分开洗快一些,反正最后倒在床上时,整个人舒坦得像被云裹住,昏昏欲睡。 盛之梧还不太困,这个点对他来说只是夜晚的开始。他一天都没怎么看手机,这会儿拿出来,微信消息“蹭蹭”往外冒。 嘘:小宝贝儿你是不是早就进村了? 嘘:小宝贝儿你别被黄鼠狼挠了 嘘:你们都找着伴逍遥自在了,剩我一个人在巴黎工作,呵 …… 嘘:???盛之梧你他妈手臂脱臼这么久也该接上了吧 时喻苏的消息从下午开始发起,隔一个多小时一条,最近一条消息显示是十分钟前,换成巴黎时间大概是从起床到午后,一看就是工作太无聊。 猪:村里刚通信号 嘘:你还在村里?当童养媳? 嘘:哦,你早就不童了,就是还是个处 盛之梧看他没什么正经事,不准备和他聊,可时喻苏兴致还没下去。 嘘:你住哪儿?村里有宾馆吗?宾馆能住人吗? 猪:住家里。 嘘:我操,这就登堂入室了? 嘘:你不会睡了人家小男孩吧?? 屋里关了灯,方其文挺困的,可盛之梧那块儿一片亮,亮得他心痒痒。他知道那是盛之梧的手机,和阿爸阿妈不一样的手机,这会儿盛之梧一直摆弄手机也不睡,他一个好奇没忍住,凑过去看了眼,看到几个绿框框,框框里还有字,最下面的字是“你不会睡了人家小男孩吧??” 盛之梧没想到方其文会凑过来,被他这一探脑袋吓着了,连忙把手机倒扣在一边呼了口气:“怎么突然……吓我一跳。” 方其文没想到向来温和的盛之梧反应会这么激烈,这个“吓一跳”把他也唬着了,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呀,我就……好奇……对不起对不起。” 盛之梧看方其文反被惊着,揉揉他的头笑着说:“没事,不是怪你。”又不确定地问:“你有……看到什么吗?” 方其文被揉头渐渐安心点儿,回忆了下如实说:“看到了最底下的字嘞,什么‘睡了人家小男孩’什么哩,但是没懂甚意思。” 盛之梧松口气,换了话题问:“是好奇我的手机吗?你爸妈不是也有手机吗?” “嗯呐。和这个不一样哩。” 盛之梧看了看手里的苹果,问:“你爸妈的手机是安卓的?” 方其文缩进被子里一点:“安卓?” “啊,”盛之梧反应过来,“你爸妈的手机是不是摁键的,数字键?” 方其文“嗯”了一声,盛之梧又揉他头,耐心解释:“这个手机是触屏的,‘触摸屏幕’的‘触屏’,你把手指放在屏幕上屏幕能感应……来,你试试。” 盛之梧把手机拿起来给方其文,忽略了时喻苏发来的消息。方其文不敢接过去,盛之梧就拿着让他玩,教他可以点哪里。 方其文这里轻轻点一下,那里轻轻点一下,点指南针出现了好多字,点企鹅出现了一个个横条,每个横条左边都有个小圆圈,圆圈里有不同的图片。 盛之梧看方其文每次手刚碰到屏幕就倏地缩回去,心软得想给方其文买个智能手机教他怎么用。他觉得自己真挺喜欢这个小朋友的,又觉得,不应该过多干涉,方其文有他自己的人生。 盛之梧边想边看方其文探索新世界,结果时喻苏的消息还在不停发来。屏幕上方弹出的字眼越来越不堪,什么“禽兽”“轻一点”“硬”之类的,盛之梧后悔没在“禽兽”出现时就拿回手机,不着边地解释着“我给朋友回个消息,他一直在开玩笑”,把手机拿了回来。 猪:闭嘴吧你。你那些破话都被小朋友看了去,丢不丢人,幸好小朋友不懂什么意思 嘘:操,你刚刚在让他玩你手机?我以为你玩他呢 嘘:难道是你技术不够好,玩他时他也有空玩手机? 猪:滚。把你那些肮脏思想收一收,按辈分我是他叔 嘘:叔怎么了 嘘:所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叔侄关系都是情趣 嘘:诶不说了,我“侄子”洗好澡出来了,拜拜了您嘞 猪:我嘞你大爷 盛之梧摁灭手机,发现方其文面朝着自己,一时又有点无措:“哎,你刚刚在看我聊天?”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1 “没有呀。”方其文声音和他点手机屏幕一样轻,“我在想那个企鹅。企鹅企鹅。” 盛之梧笑,想方其文可爱,想自己真是多虑,又说:“那个……那个淋浴设备,我下次来把它装起来怎么样?感觉会很方便。” 方其文不明白怎么又扯回这个话题了,也不明白这次盛之梧是逗自己还是认真的,只好当他是认真,自己也认真地说:“家里新房子建起来,会装淋浴噢。所以旧房子没有必要再装。” “怎么没有必要,你们家建新房子不是还要一段时间吗?” “啊……就是没必要划不来嘛……” 盛之梧是半逗半认真的,他觉得淋浴装好了能用一个月都很值当。可方其文和他家人显然不这么想,盛之梧也就不再坚持,转而专门逗他:“那我给你买个苹果,你要不要?” “苹果?树上摘就是嘞,要买甚?” 盛之梧轻轻笑了,没解释,本来还想用“叔侄关系”再逗他,可一想到时喻苏的歪理心里就膈应,就只轻声说:“没什么。睡吧。晚安方其文。” “晚安……盛之梧。” 盛之梧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旁边也没了人。他拿起手机看时间,快十点了,感慨了下自己真能睡。 拾掇好到院子里,他看到方其文蹲在个麻袋前。方其文看到盛之梧出来朗声说:“给你弄了点笋!我把泥呀土呀弄一下,等下你带回去,可鲜嘞!你先去洗漱叭,洗漱完吃糯米糕!” 没问糯米糕是什么,盛之梧笑着说“好”,想着这认真的小朋友真是每一句话都不是说着玩的,也想要是时喻苏知道了自己带土特产回家,肯定要在秀场笑出声。 所以说时喻苏俗嘛。盛之梧不屑地骄傲着,为那一麻袋笋。 方家村的糯米糕是用鸡蛋、糯米和肥肉做成的片状糕点。盛之梧洗漱好到正堂时,方其文端着一碗黄白相间的糯米糕坐在长板凳上,身旁放着麻袋,正望着地面发呆。盛之梧上前轻轻弹了下他额头:“想什么呢?” “没甚。”方其文揉揉额头,不疼,把碗筷给盛之梧递去,“你真的不留下吃午饭嘛?” “不留了,一留又要留到晚上。”盛之梧大口嚼着糯米糕,香糯得很,“还有点工作要处理,该回去了。” 一听盛之梧还有工作,方其文就不再开口留他了,安静地看他吃。盛之梧往嘴里塞着最后一块,含混不清地说:“我把电水壶用法给你示范一下……很简单的。” 方其文小心拆开一个盒子,按盛之梧说的往水壶里装了大半的水,带盛之梧到正堂供桌旁的插座前。盛之梧插上电摁了按钮,说:“等着就行。” 约五分钟后电水壶发出“嘀嘀”的叫声,盛之梧示意“好了”,方其文惊讶地问:“水这就烧开哩?” “嗯,等凉一点儿就可以直接倒着喝了。” 盛之梧看方其文盯着电水壶看,想他大概有点受到科学技术的冲击,说:“着急喝水或用开水时方便些,平时你想用铁锅烧就还用铁锅烧。” 方其文懵懵懂懂点点头,懵懂到盛之梧说他该走了,才看了盛之梧一眼,拿起了麻袋。 拎着麻袋走到村口,方其文一路上有点儿沉默。后备箱打开时看到风筝,他重新开口:“7月份来嘛?” “可能8月份,看工作进度。来之前我会打电话的。” 盛之梧看方其文很舍不得的样子,想平时大概也没人陪小朋友,小朋友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这样一想又上前揉他脑袋,说:“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不在开会时都能接。” 方其文看他一眼,有点委屈:“我没有你电话嘞。” “啊?”盛之梧愣,“是不是我问了你们家电话,但没给你我的电话?哎……可现在也没笔什么的……” “你报一遍叭。” “报一遍你就能记得?” 方其文点点头。盛之梧报了一遍,让方其文重复,果然没有错。可之后几个月,手机响起多少回,都不是方其文打来的。盛之梧闲时偶尔会想,小朋友八成把自己电话忘了,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忙得想不到这一茬。 12 农村里,春和夏总是忙碌,大量果蔬要播种、育苗、定植还要施肥防虫,还种稻子的更忙些。村民们日复一日地往返于家与田地间,土地仿佛另一个安心的家。 祝铃秀只停过五天的活。第五天晚上她那这儿掉色那儿磨损的翻盖手机响了,广场舞最爱放的音乐在整个正堂回荡,祝铃秀笑眯眯接起电话 “嗯”“好嘞”地应着,春夏繁忙的农活又全落到了方其文肩上。 是比较累,不过方其文不怪祝铃秀。他知道家里多一个人赚钱,新房子就能早一些做起来,甚至如果做房子的钱有余,还能供方其武念大学。 大学,方其文边检查着苋菜叶儿颜色是否正常边想,村里到现在也没几个大学生哩,大学真是很遥远! 被期望着能上大学的方其武在班主任关于中考重要性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中睡得格外香甜。中考说是说重要,可没多少人的班级里,还是有小部分学生的中考都只是个过场:男孩考完就要出去打工,女孩考完在家帮衬着,过一两年差不多要寻个好人家了。同时教物理化学生物的班主任也知道这点,念叨时也惋惜也无奈。 四五月一晃而过,六月一天比一天热,上旬过去,学校干脆给初三学生放了假,广播自带电音与口音说,天热,初三的学生自己在家好好复习,做好最后冲刺,拼一拼,搏一搏,重点高中不是梦。 方其武的拼搏方式就是搬张小板凳坐在方意如房间看电视。电风扇“吱呀吱呀”摇脑袋,方其武把电视音量调大一格又一格。方其文从田里回来赶他去看书,他就回自己房间拿书拿笔撑个脑袋做样子,方其文一走就又去调电视音量了。 方家村的考生全部要去z市考试,祝铃秀难得大方,在方其武考场边的宾馆订了三天房间。做活的地方离考场近,活就还是没停,祝铃秀很骄傲地对一同做活的熟人说,我这三天不回村里,儿子来z市考试噢,中考,我陪考哩! 方其文也想去陪考,但这想法肯定不能说出来,何况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去是因为关心弟弟,还是想进城看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或许是有点对不起那三天宾馆房钱,两天半的考试方其武写了小半蒙了大半,写的蒙的考完全忘,但在祝铃秀问他考得怎样的时候,依然心大地说不错,然后说:阿妈,我想去找阿姐,或者留在家里帮哥干农活。 祝铃秀刚在院子里停好电动车,听到这话腿一软要摔着了。从屋里迎出来的方其文忙去扶,祝铃秀被他撑着,对着方其武瞪大眼,声音带颤:“你说甚?你再说一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2 遍?你想去干嘛?再说一遍嘞?” 方其文不知道方其武说了什么,但看祝铃秀气成这样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给方其武使眼色让他赶紧进屋,自己扶着祝铃秀坐下,又快步去厨房倒水给她喝。 当天晚上方其文知道了,方其武勇敢且过分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他愣了好一会儿,轻轻叹口气,又细细地问了下方其武的考试情况。无奈方其武实在是什么都没记住,方其文就只嘱咐了他成绩出来前不要再在阿妈面前说类似的话。 方其武应是应下了,可没过几天又玩忘了。月底的某个晚上方意如打来了六月份的一次电话,方其武在旁边听祝铃秀和方意如唠有的没的,又喊了一嗓子“我想去找阿姐!” 祝铃秀脸色骤变,右手还拿着手机,左手迅速地扇了方其武一巴掌。方其武捂着火辣地疼的半边脸跳开,又委屈又气愤,更放肆地嚷嚷:“我不要读高中!我要去外面做活!我不要读高中!” 祝铃秀平时不打孩子,这回巴掌准备了第二个挥到一半,却被方继庆截下。巴掌扇不出去,祝铃秀气堵在心头,狠狠剜了方继庆一眼,嘴巴又骂起方其武:“窝囊废还想做活嘞,打断你的腿!给我安生待着到时老实去上高中!” “我不喜欢念书干吗要逼我去念噢!” “由得你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和你阿爸拼死拼活供你读书嘞,你存心让我们家没一个高中毕业的惹人笑话!” 方其武躲在方其文身后攥着他的袖子,口不择言,“哥不是喜欢念书嘛,你让他去啊!” “文文留在家里做事嘞!你行吗?你行吗?” “我怎么不行呐!你让哥去念书,家里事我来做!” 祝铃秀气急,又扑向方其武要打他:“做什么做!做什么做!你哥年龄这么大,你坏心眼让他再去念书惹人笑话嘛!你好好的书不念!不念!” 方其武扯着方其文拿他当盾牌,场景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混乱。方其文一句话也没说,有些麻木地任方其武扯来扯去,不时挨一下祝铃秀的误伤。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方继庆咳了几声,闹剧稍稍平息。方继庆开口:“小武实在不想读高中就算了,去找他姐也好……” 方其武还没来及振臂高歌,祝铃秀爆发出巨大一声哀嚎,方其文心道“糟了”,果然祝铃秀哭哭啼啼念叨起嫁到方家的种种苦难,像去年秋在村长家的撒泼一样。 方其文听了难受,他知道比起村里有些对这也不满那也抱怨的长舌妇,阿妈算是很任劳任怨的。只是生活并不总眷顾她,苦事难事一件件堆积,她只在完全不知所措时把它们当作杀手锏,企盼达到自己的目的。 方其文在祝铃秀的哭声中上前:“阿妈,待会儿我教育小武,你别难过嘞。”顿了顿又有点哽咽地补充:“你难过我也难过呐。” 祝铃秀把头埋在大儿子并没有那么厚实的肩膀,方其文觉得那些眼泪透过衬衫、皮肤,渗进了他的心里。 方其武果然没再提“不读高中”的事,在中考成绩出来后祝铃秀为他能读哪个高中哪个班奔波时也没提,兴许是被祝铃秀的悲恸模样吓着了。 方其武的中考成绩将将够上z市普通高中普通班的线,祝铃秀本来挺高兴,可一起做活的一个人说,分数够了普通高中,花钱就能进重点高中。 当年方意如和方其文不上高中都是无奈之举,祝铃秀要出来打工挣钱,家里就必须要留一个人照看;当然也是前几年家里积蓄并没有多少。现在家里条件稍微好了些,祝铃秀就希望方其武能念个好书,念好书以后有出息,有出息能挣钱,他们家在村里村外也都有面子一点。 “那个钱叫什么……‘择校费’!但麻烦,要填好多表,也不便宜。” “不过有熟人就不一样了,我那时去交钱,看到个人就拿了张条,唰唰唰就完事了,交的钱好像还比我少!” “哎,对!” “找的是那个什么……教务处还是什么处主任……” 祝铃秀点头记着,一个人去了z市一中,一路问问到了教务处在哪儿,可一二次都没见着人。祝铃秀去的第三次才见到教务处主任,主任问了她方其武中考分数,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报了个数,数字跟祝铃秀听说的一样。 或许是大多数家长都是直接付钱,讪讪笑着用方言说“我再考虑考虑哩”准备离开的祝铃秀让主任厌烦,主任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看她。 祝铃秀想,工友说的话不假哩,如果找熟人能省钱的话也是真的,那能省下的可不是小数目,只是哪找得到什么“熟人”嘞。她每天睁眼闭眼就想这事,直到接到盛之梧打来的电话,顿时豁然开朗。 方家为着各种各样的事忙乱时,盛之梧也忙得不行。项目进入尾声,每一个细节都要被拎出来反复考量,大大小小的会议不知道开了多少,出了多少bug就有多少睡眠不满四小时的夜,到最后完成抗压、抗污染、通量等的实地测试将方案投入实际使用时,已经是八月初了。 这期间盛之梧和时喻苏宋祺佑吃过一次饭,当然,还有时钟。宋祺佑和时钟剪不断理还乱了许久,终于以恋人关系出现在了盛之梧时喻苏面前。 时钟那天穿了条蓝绿色荷叶摆连衣裙,远处看就是一婀娜淑女。盛之梧挺感慨,趁时钟离席接电话的当儿问宋祺佑,他那向来传统的爸妈怎么接受他们的。 “没接受啊,或者……十分勉强地接受?”宋祺佑笑得有点憨傻,但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愉快,“没接受我也得和时钟在一起。他们教养我只是出于经验,我和时钟在一起却是出于爱呀。” 盛之梧不置可否。情情爱爱什么的总让他头大,头大它的美好,头大它的美好在未知面前的渺小。 项目结束后是盛大的结项饭,一行人容光焕发浩浩荡荡地准备出发,小朱却捂着肚子表情别扭地走到盛之梧面前:“老大,我最近胃不舒服……结项饭我就不去了。” “你还好吗?”盛之梧视线从手机转移到小朱脸上,“好像最近每次吃饭你都不是这儿就是那儿不舒服啊?” “还好还好,就是这最后一段忙嘛,吃饭不太规律。”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我单独给你点粥?项目的功臣不参加结项饭怎么行。” 小朱仿佛能看见醉醺醺的盛之梧胡乱招手让自己送他回家的画面,这次不知道又要去哪个山窝窝,想着想着胃好像真的疼了起来, 盛之梧看小朱五官拧在一起,觉得他真是很不舒服,说:“好了不逗你了,赶紧回去吧,好好休息。年轻人还是身体最重要。” 小朱的胃一下就不疼了,活蹦乱跳跑远几步,又回身给盛之梧招手: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3 “老大么么哒假期快乐!” 得到爱的飞吻的盛之梧几乎怀疑他刚刚的痛苦表情是装出来的,也挥了挥手:“再不赶紧走抓你去喝粥啦!” 不过小朱预估错误,盛之梧这次没喝酒,也没跟着酒足饭饱的组员们转战下一趴。结项饭一吃完他就往机场去了,他要回爷爷奶奶家待段时间。 八月初本该有很多菜丰收,盛之梧饭后和爷爷奶奶在村里散步,却只看到自家全然荒芜的农田。田越来越荒,家里保姆却往冰箱里塞着越来越多的菜。 保姆也是盛峰请的。老人家本来不愿意有外人在家,想请村里熟悉的小辈来家里帮忙洗衣做饭什么的,每月给酬劳。可盛峰坚持保姆专业些,事能做得更好,老人家也就不再拒绝。 盛之梧看着满冰箱的大棚果蔬有点儿冷漠地想,盛峰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情味。 后几天爷爷奶奶说身体不太爽快,他们就没去散步。盛之梧窝在沙发里被奶奶攥着手慈爱地看着:“仔不要总挂念我们,我们很好。 “仔自己照顾好自己,能找个伴互相照顾是最好了…… “不要总怨你爸,他当初也是不懂事啊……” 盛之梧待满了一星期才回家,休息了两天看到墙上挂着的风筝想起了方其文。电话留给了这小朋友可他从来没联系过自己,盛之梧笑小朋友大概还是没能记住号码。 算了算时间还能在方家村待上十天,盛之梧拨了个电话过去。本来想逗逗方其文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接通后却传来熟悉的女声。盛之梧意识到这是祝铃秀,嘴边的话吞回去改口说: “嫂子,是我,小盛。” 工业园区的活儿完成有一会儿了,正好家里事多,心里也为着方其武上高中没着落堵得慌,祝铃秀前段时间没有再去做活,下一个活后天才开始。电话响起时她刚从二楼晾衣服下来,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手机响,拿出手机一看安安静静的,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个固定电话。 接起电话听到是盛之梧,祝铃秀连月的困惑猛然有了解答。熟人。盛之梧。盛之梧是大老板,肯定有认识的人能帮忙哩! “喂?小盛呀!是小盛嘛?怎么打电话到家里来嘞!” “哎,是我。”盛之梧笑着说,“我这段时间放假,想去方家村待一阵子,大概十天……方便吗?” “嗬!小盛太见外哩!来我们家住,随便待,方便!住多久都行!我们楼上有客房哩,天热,不用和文文挤!” 盛之梧听她说起方其文,顺着问了句:“方其文呢?不在家吗?” “在地里嘞!” 盛之梧看眼窗外白花花的太阳:“那我明天过来,麻烦了。” “好嘞!好嘞!” 祝铃秀笑眯眯地挂了电话,“重点高中”的字样在她眼前来回飘,她乐呵地上了二楼打扫起客房。 13 盛之梧傍晚时候到了方家村,车停在老地方,他从后备箱拿出一个折叠的婴儿车。上次注意到那户人家有个小小孩,车每次占人家门口一大块地,盛之梧觉得自己该有所表示。 方其文的“姨”,即村口人家的女主人看盛之梧又带东西来,摆了摆手:“你太客气嘞!铃秀继庆的弟就是我们的弟弟噢!太客气嘞!” 盛之梧为自己又攀了门亲笑笑,放下东西客套了几句后说:“这次可要停十几天呢。” 方其文家刚吃完饭。方其文正在收拾桌子,看到盛之梧时没反应过来,随便瞟了眼继续收桌子。待碗盘全部叠好,他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猛一扭头,盛之梧拎个手提箱风尘仆仆地站在面前。 祝铃秀没和方其文说盛之梧要来的事,只知会了下方继庆,她忙着清扫,又拾掇出了一床干净的薄被。这会儿看到盛之梧来,祝铃秀连忙招呼道:“小盛来哩!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咯!吃了晚饭嘛?” “吃过了。”盛之梧点头笑着,和方继庆打招呼,“大哥。” 方继庆应了声,盛之梧又走到一脸困惑的方其文身边腾出一只手揉他脑袋:“怎么了?眉毛拧得……不知道我要来?” “哎!我没告诉文文嘞!”祝铃秀接过话茬,喊着一吃完饭就钻进房间看电视的方其武,“小武!你盛叔叔来了!快出来打招呼!” 盛之梧没有电视吸引力大,但方其武最近都没敢忤逆祝铃秀,所以还是听话地出来喊了声“叔叔”,盛之梧笑着应了。 祝铃秀在一旁看着这和睦的叔侄关系很是满意,余光瞟到还在发愣的方其文,对他说:“傻愣着干嘛!洗碗哩!”又换了语气对盛之梧说:“明天我和你大哥都要去做活,让小武陪着你!我现在先带你去客房!” 盛之梧点点头,看了眼过道里方其文端着一盆碗筷的背影,跟着祝铃秀上了二楼。 客房被打扫得很干净,盛之梧看到有两个插座时瞬间安心了。他又看到床边有个高高的落地电风扇,模样很旧,估摸着是小朋友平时用的,自己来了就拿给了自己,于是说: “谢谢嫂子,真是麻烦你们了。不过我自己带了个小电扇来,这电风扇我用不上,我把它搬下去吧。” 盛之梧不是客气,他是真自备了小电扇。不止电扇,那手提箱里装着风油精电蚊香甚至治中暑的藿香正气水等一切他觉得用得上的小东西。盛之梧对自己的农村之旅充满信心。 方其武又回房间看电视了,方其文还没洗好碗。盛之梧把电风扇放下,想说些诸如“你们不用太管我”“你们和我没来时一样就好”的话,又觉得有点奇怪,就只说:“那我先上去休息了。” 只是在床上没躺多久,盛之梧被蚊子骚扰得不行,戴着耳机也没法屏蔽“嗡嗡”声。他索性翻身起床去了小平台,也不讲究,找了视野开阔的一处盘腿席地而坐。 夏夜的风依然是热的,吹着人却不躁。盛之梧看村里的灯慢慢灭,黑暗慢慢地浓厚,天上是星光熠熠,月儿缺了一点点。 脚步声在这样的黑暗里异常清晰,“嗒嗒”地远“嗒嗒”地近。盛之梧想来人是以为自己在房间,看到没人又猜是在平台。 来人是方其文,端着一碗蜂蜜水在他身边坐下,小声嘀咕:“怎么在这儿呀。”又把碗递去,“蜂蜜水,帮助入睡哩。” “谢谢。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盛之梧接过仰头喝一大口,“嗯——味道不错。” “你不睡那么早的。”方其文想了想,“除非喝醉了。” “哎……咳……”盛之梧一口蜂蜜水呛着,“……怎么嘲笑起我来了。” 方其文可太委屈了,自己只是陈述事实。他委屈着帮盛之梧轻轻拍背:“蜂蜜是自己养的蜂酿的呐,你喜欢到时带一罐回去。” 盛之梧顺过气:“你们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4 家还养蜂?” “不是我们家。” “那是谁家的?孙大娘?杜大妈?” 方其文乐了:“都不是嘞!孙大娘是做面条好吃,杜大妈……不是哩!养蜂的王婶家,你又不认得王婶!” 倒也有趣,村里男丁基本上都姓“方”,妇女们姓氏却一人一个样,方其文能分得清清楚楚。盛之梧又灌一大口蜂蜜水,挑了挑下巴:“你看星星。” 方其文撑着脑袋:“真亮哩。” “是啊,城市里都看不到星星。还是农村好。” “看不到星星?那能看到月亮嘛?” “月亮能看到。”盛之梧笑,“看不到星星是因为城市晚上灯光太亮,不那么亮的星星的光就被遮住了。但月亮足够亮,在哪儿都能看见。那个……月亮走,我也走……” 方其文似懂非懂点点头,恍了下神说:“我都不知道你要来。” “我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要来。”盛之梧学舌,“我没想到你妈妈没有告诉你,不过我春天的时候提过的吧,我是要来度假的。” 方其文脑子里浮现出小学语文课本里花花草草探头探脑说“夏天夏天见”的插画,听盛之梧笑着问:“有没有什么度假活动?” 他微微晃着脑袋把花花草草甩开:“明天可以……明天上午要去地里……” 方其文有点遗憾,盛之梧却还挺满意:“那就去地里,我和你一块儿去。菜地半日游。”又补充,“我没起的话就把我叫醒。” 不过方其文看盛之梧睡容也那么好看,就舍不得把他叫醒了。他看了会儿,听了会儿闹钟响得惊天动地的,自己下楼去地里了。 许多菜等着收获,也还有些菜要再被晒几天,盛之梧找到方其文时方其文正在摘豇豆,看见盛之梧时笑开了。 阳光有点儿猛烈,盛之梧眯着眼问:“怎么没叫我?” “你睡得可好嘞!又没什么事,睡嘛。” 盛之梧没法反驳方其文的好意,指指菜架子问:“要我帮忙吗?” 方其文手上动作娴熟:“不用,就快弄好哩。” 盛之梧挪去阴凉处蹲着:“这段时间是没那么忙吗?” “比起前段时间算不忙噢。前段时间双抢,那才忙。我们家没种稻子,但还是有人家在种嘞,忙不过来,我们都要去帮忙。” “双抢?” “就是种两季稻的人家,七月要忙着割稻子和插秧嘞。要赶着忙完,不然第二季的稻子收成可不好噢!” 盛之梧反省自己也算是在农村长大,基础知识怎么都不及格,怪来怪去又怪到盛峰头上,又想到奶奶叫自己不要怨他,不太舒服地“哎”出了声。 “怎么了?”方其文听到这一声,扭头问。 “没怎么。”盛之梧转移话题,“你这么在太阳下晒着,不会晒伤吗?” “不会呀。大家都是这样呐。” 盛之梧把眼前的方其文与几个月前的比对了下,觉得他肤色是暗了些,但方其文原来太白了,所以现在其实还是很白。但盛之梧主要担心他被晒伤,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防晒霜:“你来,涂点防晒的。” 方其文疑惑地看着小瓶瓶:“这是什么?” 方家村没人用防晒霜,年轻的姑娘都不用。方其文看盛之梧从小瓶瓶里挤出乳白色膏状体,像坏了的牛奶一样,盛之梧竟然还把它在手上抹匀。他觉得不可思议,盛之梧却招呼他去用:“快过来呀。晒坏了怎么办?” 方其文慢吞吞挪过去,学着盛之梧的样子挤出一点在手上抹匀。手背清清凉凉的,方其文确定了这不是坏牛奶,坏牛奶闻着酸,这是甜丝丝的。 豇豆确实没多久就摘好了,因为也没种多少,就是够吃几餐的量。盛之梧跟着挎着个桶的方其文往回走:“我不会每天就奴隶主一样地看着你干农活吧,真来度假了。没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方其文不想盛之梧插手农活,他总觉得盛之梧就应该是好看的不染尘土的代表大城市的,不该在田地里钻来窜去。但盛之梧好像很想做点什么,方其文想了会儿说:“过几天凉快点,我们去卖冰棍叭。” “卖冰棍?” “就……卖冰棍……” 盛之梧怎么想得到,自己艰苦卓绝地念完博士,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在街上说得好听点是推销不好听是叫卖的命运,卖的还是单位到不了“元”的冰棒。他好笑地答应,方其文兴致很高地点头:“等过两天凉快的时候叭!不然太热了。” 做农活得不到批准,但做饭是默许的。方其文还蛮喜欢看盛之梧做饭,烧柴或是拿着铲子拨弄菜,让方其文觉得自己离盛之梧的生活很近。 饭后方其武猫在房间看电视,他的日常大概只有吃饭睡觉看电视。盛之梧尝试午休,试了会儿发现热得睡不着,就下楼找方其文。 洗好碗的方其文在打盹儿,没躺下,就坐在床沿。盛之梧看他歪着身子像要摔了,上前扶了他一把。这一扶方其文就醒了,看着盛之梧迷迷蒙蒙笑了一下。 方其文眼型细长,眼尾上翘,算是标准的丹凤眼。盛之梧头一次这么近地看方其文,看他朦胧笑着极标致,有点突然发现小朋友竟然这么好看的怔忡,缓过神来才想起问:“怎么不到床上去睡?” “待会还要去趟地里,坐这打盹就行。” “我打扰你了?” “不打扰呐。是太热了睡不着嘛?” 盛之梧抱歉地笑。他平日在空调房里待惯了,猛地感受大自然的温度,一时适应不了。方其文看自己猜中了,也笑:“你在这房里躺着叭,一楼比二楼凉快许多哩。我再去给你打盆井水,放房里降降暑!” 井水打来,盛之梧和方其文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我后来想到,你在电视上没见过触屏手机吗?” “我不怎么看电视哩。” “那平时不会很无聊吗?” “还好呀。总有事做,不做事愣着也可以呀。” 盛之梧想象了一下方其文安静愣着的模样,觉得画面挺好,又聊了会儿,竟然安静地睡着了。方其文兀自发了会儿呆,把门给盛之梧轻轻带上,自己去了地里。 盛之梧这一觉睡满了整个下午,醒来时方其文已经在准备晚饭了。盛之梧边舒展着凉席印一道一道的胳膊边解释:“我一般没有那么能睡。” 盛之梧看方其文咯咯笑也笑着想问他是不是不相信自己啊,还没问呢,祝铃秀回来了,进了厨房热情地打招呼:“小盛呐!” “哎,嫂子。” “待着还习惯嘛?小武有没有不懂事?” 除了午饭时,盛之梧都没能见到方其武人影,祝铃秀却这样刻意地问他,盛之梧觉得是有什么事。 果然饭桌上,祝铃秀招呼完盛之梧吃菜后,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5 面露焦虑地说:“小盛呀,我们家小武要上高中,可重点高中要什么择校费嘞,要有熟人。所以……我想你见多识广,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认得的人能帮忙噢?” 14 祝铃秀把自己从工友那儿听来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讲了自己三顾z市一中,方其文方其武都听得发愣——这之前祝铃秀没有说过她做的这些事。 方其武愣完觉得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了,筷子撒在桌上,有些惊恐地大喊:“我不读高中!” 盛之梧本来还在认真想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纨绔子弟时喻苏总是有门路的,听方其武这一喊,突然意识到这小孩自己不愿意读高中。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每次来,方其武不是在睡觉就是跑外面撒欢儿,听祝铃秀说的方其武中考成绩也并不好,这样的孩子被逼着去读了高中,成绩恐怕也不会很好。 祝铃秀对方其武突如其来的反抗很是不满,拍桌子斥道:“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皮痒嘞!” 方其武缩了下脖子,眼睛恨恨地瞪着。盛之梧觉得自己该表个态,努力笑得看起来轻松:“我可以去问问我的朋友,问题应该不大,但我看方其武好像……不是很愿意继续读书啊……” 方其武应声嚷嚷:“我不愿意不愿意!我讨厌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历史化学全部都讨厌!” “你闭嘴哩!”祝铃秀又一拍桌子。 盛之梧斟酌着说:“其实不想学文化课的话,可以考虑去读技校。” “技校?”祝铃秀看向方继庆,“是不是杜大妈他侄子念的,就是什么技校哩?” 方其武一听可以不学文化课又开始嚷:“我要去读技校!和大城哥一样!” “你不要吵。”方继庆叫住方其武,又问盛之梧,“技校是不是专门学技术的学校?我们邻居的侄子好像是技校学出来的,现在在村里修车呐。” 盛之梧还没回答,祝铃秀皱着眉头说:“不好。修车有甚用!小武以后要去大城市找好工作嘞!要读高中!” 盛之梧现查了下百度百科现用:“中级技工毕业就相当于高中学历。并且找工作主要还是看能力,如果方其武技术学得好,找的工作说不定比他念完高中出来还要好。” 方继庆吃着饭没吭声,祝铃秀怀疑地看着盛之梧,盛之梧只好继续说,说得有点儿多:“我是看方其武抗拒念高中,觉得硬让他去读,结果不一定比读技校好。我们观念里总觉得要一直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地念才有出息,其实有些国家很鼓励他们的孩子去当蓝领……就是学技术……” 祝铃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长叹了口气:“一家没有一个念高中的,怎么行哦……” 盛之梧皱眉,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其文,说:“为什么不让方其文去读高中?就……现在让他去读,也是可以的。” “那怎么行!”祝铃秀吃了一惊,“文文年纪这么大咯,再过一两年都要娶媳妇嘞,读甚书!并且家里活这么多,文文得做嘞!” 饭桌上没人再说话,祝铃秀没再提意见,方其武没再嚷,盛之梧瞟了方其文好几眼,看他沉默,看他静如死水。盛之梧想自己又伤着方其文了,心揪在了一块。 他觉得这不公平,却没法说出这不公平。这是别人家家事,是自己的身外事。 下桌前祝铃秀说了句“还是拜托小盛帮忙咯”,盛之梧意识到谈话其实一直停留在原点,勉强笑着应了。 盛之梧心里有愧,有愧地看着星星,以为肯定不会有清甜的蜂蜜水了,脚步声却在夜风里“嗒嗒”地出现。 “对不起啊,我……” 盛之梧想强词夺理地解释一下饭桌上自己的说错话,被方其文截断:“没有。没有对不起哩。” 盛之梧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好一口一口喝起蜂蜜水。方其文也没说话,星光在几万年甚至几十几百万年前发出,此刻落入他们的眼睛。 下楼前方其文轻轻说了一句,“我不能念书”,盛之梧看他的眼睛,有光,却没法确定是不是星光。 盛之梧这晚睡得不踏实,他梦到了方其文结婚的场景,娶的隔壁村比他大三岁的姑娘,酒宴摆了一院子,自己坐在一盘炒豇豆面前。 里里外外都是喜庆的红,敬酒的新郎脸也红扑扑,祝酒辞却全是什么“鲁迅,字豫山,后改豫才”之类的话。大家听了却都拍手叫好起哄,只有自己着急得很,觉得新郎不愿迎娶。 自己一直安慰着:“文文别哭。” 接下来几天的乡村生活与第一天无异,上午拾掇菜地下午聊天小憩,就是每天吃晚饭时祝铃秀总是确认进度般地问一下盛之梧有没有找到“熟人”,盛之梧一律说“还在问”。 盛之梧和方其文倒是很默契地不提这事,日子一天天过得舒适,一天午后盛之梧照常往床边坐,方其文却喊他出来:“走!今天凉快哩,我们去卖冰棍!” 盛之梧才想起还有这茬,看方其文拖出一箱不知道什么时候批发来的冰棍。 棉被放在塑料泡沫箱里,冰棍儿被棉被裹着,盛之梧很自觉地抱起泡沫箱,方其文从正堂角落推出一辆二八自行车,拍拍坐垫说:“放上来叭。” 盛之梧掂量了一下放上去,一手扶箱儿一手扶自行车车头:“这儿有多少根?” 方其文在旁边跟着,双手护在坐垫边上:“50根呐。” “怎么卖?” “吆喝就行嘞。就吆喝,‘冰棍儿——冰棍儿——’” “不不,我是问,一根冰棍多少钱?” “噢。”方其文揉揉鼻子,“批发来一根是二角五,我们卖三角。” “那我们全部卖完能挣——两块五毛钱?”盛之梧惊讶,“你们村都这么卖冰棒的?” 方其文想他嫌钱少了,又揉鼻子:“不是哩。卖便宜卖得快嘛。这天阴着也还是热,卖着好玩就够了噢。” 盛之梧听懂了,这还真是专门准备的以娱乐为主的度假活动。他习惯性想去揉方其文脑袋,发现腾不出手,就笑了笑,问:“那一般冰棍怎么卖?感觉这进价二毛五的冰棍,怎么卖也挣不了几个钱。” “现在好少有人叫卖冰棍咯。超市有冰柜,想吃去冰柜里买,种类还多哩。就是贵,两块三块的,又没得几口吃。” 盛之梧听方其文嘀咕,车推到了大路上。 路上没什么人,得吆喝得大声让屋子里的人能听见。盛之梧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张大嘴巴准备喊,结果还是没喊出来,泄了气笑出声。 方其文比盛之梧好一点,“冰棍儿——冰棍儿三角一根——”喊出了声,就是那声太小了,不知道的以为他自己个儿哼歌呢。 “你以前是不是也没卖过冰棍?” 盛之梧看出来方其文脸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6 皮薄,好笑地问,“虽然我这个没出声的没什么资格说,但你吆喝也太小声了,给蚊子卖冰棍似的,还怕吵着它们了。” 嘴损。方其文涨红脸看盛之梧一眼,自己好心帮他想点有趣的事做,他嘴还损。盛之梧看他上翘的眼尾莫名想到前几天做的梦,这么俊俏是不是姑娘们都想嫁,想得入神,耳边传来一句嘹亮的:“冰棍儿——卖冰棍咯——冰棍儿三角一根——” 方其文被盛之梧的话激着了,鼓起勇气大声喊了句。盛之梧听了笑,心理建设建不起来干脆推到,也跟着喊起来:“冰棍儿——三角——” 好多人家窗户里有脑袋探望着,大概是许久不见走街串巷吆喝觉得有趣,不时有人招呼着他们:“卖冰棍的,来——咦,是文文噢……” 吆喝一声高过一声,冰棍卖得很快,盛之梧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了,还剩最后五根时,甚至意犹未尽地准备更卖力地吆喝,结果被方其文叫住:“最后五根哩!我们自己分着吃叭。” 盛之梧没反应过来:“不卖了吗?” “不卖哩!已经没亏嘞,剩下的我们自己吃掉呀。”方其文乐着,“卖冰棍最乐的就是不用花钱,自己还能吃到冰棍哩!” 是这样吗?盛之梧看方其文笑,想他如果不笑,他的长相会不会是具有攻击性侵略性的美。可他一点儿没有攻击性侵略性,他在笑,非常柔软,非常温暖。 盛之梧拥有了和村里男女老少一样的感慨:哪个姑娘福气好能嫁给文文呀。 出来时是一满箱,回去只剩了三根,冰棍就是普通的糖水冰,夏天吃着透心凉。盛之梧左手拿冰棍右手推车,方其文右手拿冰棍左手扶泡沫箱,地面本来就坑洼,他们这种搭配,自行车走得更是歪扭,这儿斜那儿颠。 到家时还早,两人手里都只剩根木棍儿;两人坐在院子阴凉处歇息,方其文歇了会儿突然站起来:“噢!我洗点枣子给你吃!” 盛之梧以为是现成的枣子,结果看到方其文走到枣树下从枝上拽着枣子,想了想觉得,确实是更为现成的枣子。 高处的一些方其文摘不到,盛之梧走过去扯下一颗:“这可以直接吃吗?” “不可以哩,要洗哦,有灰的。有的还有虫,有虫的要丢掉。”方其文看盛之梧摘了几颗,“摘红的。红的甜,没红的等过几天红了再摘咯。 其实大多数枣子是红半边青半边的,盛之梧洗了几个吃,确实很甜。可方其文好像觉得还不够,把洗了的枣子放在果盘里,说:“我们去平台上摘后面那家的枣叭,那家的味更好!” 方其文先上去,盛之梧过了会儿才到,到了平台看方其文在平台边边倾身摘枣子,轻声让他小心。方其文回过头笑笑,盛之梧到他身边护着他,问:“你是不是……很想继续读书?” 方其文差点没站稳,疑惑地望向盛之梧。这不是在摘枣子吗?怎么突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其文没回答,盛之梧却有点儿依依不饶:“你妈妈说你年纪大,不该去读书了,如果你可以继续读高中的话,你介意自己年龄比同班同学都大两岁吗?” 一片静默,阳光都一朵一朵的。盛之梧想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看方其文扑扇扑扇的睫毛想说他睫毛真长,想说算了,想说我随便问问我们继续摘枣子吧,方其文赶这当儿低着头开口了:“我不介意咯。” 这一刻,阳光一朵一朵的这一刻,盛之梧第一次意识到,方其文很勇敢。 非常勇敢。 盛之梧笑了,像是拥有了很多希望很多激情希望与激情在胸腔里膨胀成英雄主义,他问方其文愿不愿意跟他去s市读高中,方其文说他愿意。 这一段对话像没有发生过似的,方其文还在摘着枣子。只是它确实发生了,盛之梧走到平台的另一边给时喻苏回电话。 十分钟前时喻苏给他打电话,说学籍能搞定,s中附近的房子也给他们找好了,一个小区里的两室一厅。盛之梧说他还没和小朋友说,待会儿问问,时喻苏说我操你大爷。 现在盛之梧给时喻苏回电话,说没问题了,你打点好,到时候我直接带小朋友去报道。时喻苏在电话那边拿腔拿调: “不得不说,这一年下来,故事最终还是讲成了包养文。” 盛之梧直接把电话挂了。 啧,破坏气氛。 15 方其文之后一直木愣愣的。盛之梧跟他说自己的计划时,他沉默着间或点一两下头,说到他要和自己一起住时是这样,说到让方其武去读技校时还是这样。只是在盛之梧说让祝铃秀待在家里、自己每个月给予方家一定补偿时,方其文抬了头定定看着他。 盛之梧顿住:“你……表个态?” 方其文没表态,盛之梧想他大概很矛盾,也懵。冲动如此盛之梧却还是想继续冲动下去,只好接着自说自话:“不吭声我就当你这儿是默许,只差你爸妈同意了。待会饭桌上估计挺艰难……哎,先洗枣去。” 但出乎盛之梧意料的,帮全家盛好饭最后落座的方其文,刚落座就颇为坚定地开口:“我想跟着盛之梧去s市读高中,家里的地给杜大妈家种着叭。” 盛之梧第一口饭被呛着了,咳得不行;祝铃秀没反应过来,问:“甚?” “我想去s市读高中,盛之梧说我可以跟着他。那样家里地就没人管咯,我想可以让杜大妈管种。” 盛之梧缓过来忙接着话给祝铃秀甜头:“方其武的事我已经找到人帮忙了,他想读高中的话z市一中或者去s市读都行,只用交学费,不用交择校费。” 方其武反应快:“我不想读高中!” “你先别吵嘞。”祝铃秀顾不上管方其武了,对着方其文问,“你说你要去s市干嘛?” “读高中。” “家里活谁干呀?” “小武去外面读书咯,不需要我每天中午做饭。你和阿爸晚上工地也可以买饭吃,你们以前忙得不回来就是这样哩。地给杜大妈管,她种的都她收走,杜大妈肯定乐意。” 盛之梧听愣了,他不知道方其文什么时候想的这些事,自作主张改了计划且把计划改变后的事情安排得合适。他朦胧中或许一直知道方其文有头脑有勇气做到这些,但真的看到他做到时,还是很讶异,带着点不习惯。 祝铃秀显然更不习惯了,她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从不忤逆周围人意愿的大儿子有朝一日会提出打乱他人生活的需求。她十分抗拒:“我们在工地买饭不要钱嘛?那钱不要做房子?” 盛之梧要开口说自己可以给补偿,方其文意识到了似的赶在他前面说:“大家一起订盒饭便宜哩,你说过噢;小武上学的择校费省了,足够够抵这一笔。” 祝铃秀被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7 噎得没话说,但还是接受不了家里没人看管,气性上来,拿筷子重重敲一下碗:“你这么大年纪去念书,过两年不结婚生小孩,嫌自己不够丢人嘛!” 方其文很平静:“我不觉得丢人哩。” 学习知识有甚丢人的?方其文压抑了太久的对读书的渴望,被盛之梧撩拨得终于尽数释放。 方其文见到盛之梧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他和自己及自己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他自信,有趣,得体,说的话有时很难懂,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方其文还记得自己那时觉得,盛之梧的言行举止就能代表书本上方块字里的知识,衣着打扮就能代表大城市。 方其文和盛之梧聊天时听他说过他是博士,博士是比大学生还要高的学位,是最高的学位。方其文觉得盛之梧这么好,肯定和读了许多书有关。初中不是学过的嘛,“腹有诗书气自华”。 方其文羡慕且向往着这一切。 方其文羡慕且向往着盛之梧。 这样的一个盛之梧隔几个月就出现在他面前一次,说他很聪明,说他课文讲得好,教他用触屏手机,给他描述新奇的事,问他想不想读书,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去s市读高中。 当然,愿意啊。 不过方其文没有太多期待,或者说他期待,同时知道不该期待。盛之梧提出的给家里一大笔补偿在阿妈那儿或许行得通,但自己不能接受。抛开这个方案,阿妈答应的概率几乎为零;阿妈不答应,自己就不会再坚持。 方其文平静地等着祝铃秀爆发,她爆发后自己会去安慰,会说“阿妈我不读书了”。 祝铃秀大概也是想再扮苦的,只是方继庆先开口了。方继庆在大家争执时沉默地吃完了饭,这会儿把筷子放下,问盛之梧:“文文去s市读高中的话,是读什么高中啊?” 方其文和祝铃秀都一怔,盛之梧看有希望,坐正了回答:“s中。是s市最好的中学,教育质量在全国也排前几。” “怎么读得到噢?” “我有朋友是……是教育系统里的。”盛之梧撒了个谎,“他帮了忙。只要你们答应,方其文到时候直接去报道就行。只用交学费,我可以出。” “那倒不用。” 方继庆沉默的当儿祝铃秀要说话,被方继庆拦下:“你先别说。” 祝铃秀无法,丈夫这么说了她只能闷闷吞回想说的话,听方继庆继续问盛之梧,“文文住校嘛?” “我在s中旁边有房子,方其文可以住那儿。”盛之梧不想说是托人找的,怕方继庆增加心理负担,不让方其文去住,“我担心他住不惯寝室。自己住外面也方便些。” “你家不是在z市咯?” “是在z市,但我在s市也有房子。” “那为什么不住s市噢?” “……挤地铁上班不如坐高铁。”盛之梧笑。 方继庆不明白这点事哪值得在另一个城市买房,摇了摇头问:“那你以后住哪?” 盛之梧原先想的是和方其文一起住,有什么事可以及时帮忙,但他刚嫌弃过住s市,这会儿只好说:“我都行。关键看方其文。我把他带去读书,以他方便为主。” 方继庆没接着表态,换了个话题:“你是一个人?” “是。” “父母不着急?” “父母……不怎么管我。” “你带文文去读书,让他住你家,你父母会怎么想哩?自己找麻烦噢?” “他们不管我是指……什么事都不管。这个事也不会管的。” “你和你父母关系不好?” 盛之梧绕开话笑着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按理也不需要再被管了。” 方继庆又摇摇头,接着问出他最想问的:“你为什么想带文文去读书噢?麻烦噢。” 盛之梧听方继庆终于问到了这个,心也更定了些,回答道:“因为方其文想读书,我恰好有能力帮上忙。” “有能力就帮噢?” “相处了这么久,我也很愿意帮。” 方其文一直在认真听方继庆问盛之梧问题,类似于盘问,但是很友好,很多他完全没考虑到。他很感谢阿爸,不管最后阿爸让不让他去念书他都很感谢——他已经感受了阿爸对他的尊重与爱。 盛之梧看方继庆又开始思考,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上面有我的工作职务、公司名称、公司地址还有我的电话号码。有事打电话就能联系到我。” 盛之梧看方继庆盯着名片,带着一种大概是虽然从来没怀疑过他是人贩子但最终确定他不是人贩子还是很安心的放松表情,想这玩意儿印了许多出来但几乎没被递出去过几回,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派上用场。 答案是肯定。方继庆把目光从名片挪回盛之梧脸上: “那麻烦你咯。学费还有其他什么费我们也不懂,要交你就和我们说,不要你垫嘞。你住哪看你自己方便,但和文文一起,能照顾照顾,我们肯定是更希望的,文文也没有在城市里生活过噢。你之后找了朋友或者父母不乐意,让文文住校也不打紧,就是文文好久没有上过学,大城市学校和村里也不一样,遇到甚事还要麻烦你帮忙噢。这孩子聪明哩,我也一直知道他想念书,就是之前没机会……谢谢噢。” 盛之梧听着这么一大段话切实地被感动了,一时竟有点羡慕方其文,有这么好的父亲。 “大哥放心。我提出的带方其文去读书,就一定会对他负责。照顾帮忙什么的,我都会做到我能做到的最好。” 方继庆之前一直摇头,这下终于点头了,对方其文说:“文文要感谢你盛叔叔。好好念书。” 盛之梧心里无奈怎么在方其文这儿也是叔叔了,笑着揉了揉方其文脑袋。方其文想说“谢谢”,没说出来,开口就有点儿想哭。 祝铃秀看这场景知道方其文读书的事定了,心里不明滋味,也不知道该表什么态,只好顺着方继庆说:“好好念书。”又问,“那小武怎么办?” 方其武看到一直想念书的哥哥终于有书念了,正晃着腿咧着嘴笑,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条件反射地嚷:“我不读高中的!” 祝铃秀瞪他,方继庆说:“小武去读技校叭。不想读书就学门技术,以后自己也能讨口饭吃。” 祝铃秀知道自己的意见完全不管用了。她有点忿恨事情没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发展,又觉得现在的安排没问题,到底还是不甘心,搁了碗摔门进了自己房间。 方其武顾不上祝铃秀不高兴,如蒙大赦般在正堂里跑了两圈,边跑边乐呵地叫唤,猴子似的。方继庆也难得地笑了,招呼盛之梧:“饭都凉了叭,赶紧吃——这汤还热乎。” 晚上盛之梧幼稚地使坏,听着方其文欢快的脚步声,贴墙站着准备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8 吓他。没设防的方其文果然被盛之梧“哈”地一声吓得全身哆嗦,又被始作俑者扶住,蜂蜜水差点儿晃出白瓷碗。 盛之梧小心接过碗小心扶稳方其文,笑着问他:“开心吗?” 方其文没介意被吓,介意离盛之梧太近了。他后退一步才弯了眼睛咧了嘴,说:“开心!” 空了的白瓷碗放在身边,盛之梧两手撑地身体后仰:“今天是不是把村西走了个遍,我腿竟然有点酸。” 方其文捏捏自己的腿,没什么感觉:“还好叭。” “你肯定早习惯了这么大运动量。我这种成天坐办公室的,就不行。”盛之梧笑,“我还是得运动运动,不然过不了几年就要大腹便便了。” 方其文打量了下盛之梧,觉得完全想象不出来他胖的模样。盛之梧猜到了方其文在想什么似的,笑着把手在他眼前挥挥:“不用想了,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不过……我们明天做点什么,庆祝庆祝?” 方其文回神:“去地里嘞。” “后天呢?” “去地里。” “大后天呢?你要再说去地里我可和你急。” 方其文乐了:“抓鱼叭!在河里抓鱼,抓到了就炸小鱼吃。或者游泳!你要不要在河里游泳哩。” 要不要,要不要呢? 盛之梧看笑着的方其文,觉得他和夜空中的星星并无二致。只是他在天空摇摇晃着,从天空扑通落了,不知情的人说他是石头,自己知道,他是星星。 16 结果是既没抓鱼也没游泳。 盛之梧想象了一下自己在河里游泳、河边有人洗衣服、远处土路上持续性有人有车的情景,觉得不太行,就把袖子裤腿挽起来准备去抓鱼。 可到河边一看,河里都是些大不过小拇指的小鱼,并且在丛林法则筛选后格外灵活,看准了刚想抓呢,它已经游回石头缝了。 盛之梧只好挫败地蹲田垄上看方其文亲近土地。这地过段时间就不归方其文捯饬了,盛之梧揣测着,方其文会不会想念它。 “你那天说,‘地给杜大妈管,她种的都她收走’是什么意思?”盛之梧拿手在额前挡着太阳。 “就是,我们家的地暂时给杜大妈,她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哩,收成也都是她家的嘞。” “她为什么会高兴?多一块田不是多一块田的事吗?” “不是的哩。对杜大妈来说,一块田是种,两块也是,多收的还可以拿去卖噢,她会乐意咯。” 盛之梧很自然地想到这和再给方其文一块田是一个道理,很自然地就理解了。他又问:“那你爸妈会介意家里田地给别人管吗?。” “介意……介意又怎么办噢。他们想多做活挣钱做房子,就只能这样了。就像我要去念书,就管不了地。是自己的选择,总不能两全咯。” 方其文在摘茄子,边摘边说出这话,显得还蛮有哲理。盛之梧听了笑:“如果我给你们家补偿,你妈妈就可以待在家里做家务,不就两全了吗?” 方其文数着桶里的茄子数,头也没抬地说:“但我会觉得被冒犯了呀。” 盛之梧愣了下,反应过来说:“对不起,是我没想周到。” 方其文抬起头微仰着眯眼笑,模样有点小骄傲:“没有对不起哩。是你教我的呐。” “什么?”盛之梧没听明白。 “没什么。”方其文掂着桶的重量,嘴里哼起了小歌儿。 s中入学前有一个星期的军训,盛之梧还要回z市理一下东西,毕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要住在s市。这样倒推着算下来,在方家村就只有几天时间待了。 这几天里盛之梧帮方其武联系到了z市一所就业率不错的技校。方其武还是想去z市,离家近一点,平时住校,有空就可以回家。选专业时方其武看都没看学校介绍,直接嚷嚷:“我学修车!和大城哥一样嘞!” 方其文拧着眉头担心地说:“你也看看别的噢!修车苦又累的,你能坚持嘛?” 盛之梧看着什么服装设计与工艺、数控技术应用、塔吊、烹饪与营养搭配等等,觉得还是汽车运用与维修比适合方其武。正好方其武喊着“我不怕累”,盛之梧顺着说:“那去了要好好学。” 方其文附议:“去了要好好学哩!” 方其文也去找了杜大妈说田地的事,杜大妈果然很爽快地应下了,听到方其文说要去读高中,还特别激动地牵住了他的手:“真的嘛?哎呀那可老好了!我还记得文文初中考试总考满分,奖状拿老多!这下又可以去读书哩!真好,真好啊!” 方其文脸红,说“谢谢大妈”,又继续放心不下地和杜大妈说起自己家往年都种了哪些菜,地的土质如何,更适宜种什么。杜大妈边听边点头:“我心里有数咯!种多了会拿点给铃秀的!地给我种,宽心噢!” 临行前一天方其文开始理东西,不过确实没什么东西。夏天加身上一套就两条裤子三件衬衫,冬天两套棉衣棉裤,换季有零零散散配不成套的几件衣服,就是方其文的全部行头。 盛之梧琢磨着到时候要带方其文去买点衣服,再买个新书包,但没阻止方其文把洗得泛白的衣服塞一部分进他带补丁的书包里。盛之梧可记着了,小朋友不想被冒犯呢。 衣服三两下理好,方其文走到他的小抽屉前。盛之梧好奇跟了过去,看到一抽屉纸质物品,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他送给方其文的表。 “这是一抽屉宝贝是吗?”盛之梧调侃。 方其文点了头。 盛之梧有点意外,这样直白的珍重啊。他拿出那块闭着眼睛能描出样式的表在自己手上比划了下,又擒过方其文的胳膊,仔细地帮他戴上了。 表带是浅灰色的,表盘金色,衬得方其文皮肤格外的白。盛之梧顺势环住了他的手腕,环住了发现,原来这么细。 方其文在盛之梧帮着戴手表时就害臊得不行了,手腕被环住时更是一惊,急急地要抽出去。可盛之梧还扣着,感觉到肌肤相压时才松了手,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继续去看那些纸质物品。 大部分是作业本和奖状,奖状还不少。盛之梧想,方其文说不定还能考挺好的大学,前程还能似个锦。 盛之梧是切实地想拉方其文一把,他觉得既然小朋友想读书,不能读书就是可惜的。但他想的只是“一把”,这一把拉完后,小朋友能不能继续好好的,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具体说来就是,他想着和小朋友在一起住半年,有什么事就帮一下,但他并没仔细考虑过半年以后会怎么样。他潜意识里大概觉得半年后怎样都行,继续一起住行,自己搬回z市也行——有半年的缓冲期,小朋友肯定能学习得好生活得好。 方其文则是无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29 比感激盛之梧为他做的这些,这些使他对盛之梧的感情更丰富也更复杂,但他仍然时刻告诫着自己,如果有一天盛之梧把给予的这些收回很多,他也要平静对待。 他俩一个混沌一个清醒,思考的东西却妙不可言地一致。 离开方家村的那天,祝铃秀和方继庆都和工地请了假,送儿子去城里上学算是大事了。午饭后,祝铃秀攥着方其文的手从家走到村口,叨几句哭几声: “要吃饱穿暖,不要被大城市的人欺负咯……阿妈知道你性子软的呀……不想念书了就回家噢,阿妈帮你找个好媳妇……外面甚样都没有自家好,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家狗窝……” 祝铃秀的眼泪落在方其文手背,湿哒哒的,方其文湿哒哒地说:“阿妈,我知道噢。” 相比之下方继庆寡言许多,只是嘱咐:“在别人家好好的,有书念要好好念呀。” 方其文垂着眼点头:“不用担心我噢。你和阿妈做活也不要太拼,身体比钱重要。两个人互相照顾咯。” 方继庆用力拍了拍方其文肩膀,方其文又去对方其武说:“小武去了技校要好好学,莫惹阿爸阿妈担心咯。也这么大咯,不能净瞎玩,要懂事。” 盛之梧识趣地一直走在前面,不去打扰他们的离别,快到村口时听到匆匆脚步,回头看到眼眶红红的方其文快步走到自己身边。 “说完了?” “嗯。” 村口人家看到方继庆一家齐齐走来,又看到方其文准备上车的架势,好奇地问:“哎,文文进城玩嘛?” 方其文红着眼睛挣了个笑:“去城里念书咯!” 最后是挥够了手方其文才上车,上车前看到祝铃秀脸哭得皱了,姨不停地安慰她“念书是好事嘛,哭甚哭呐”。盛之梧好心地提醒他可以把车窗放下再道个别,方其文摇了摇头,低着头坐正。 车开出方家村一段路,盛之梧看方其文没活力的样子,想着用激将法让他打起精神:“舍不得?那要不……不上学了?我们回去?” 方其文并没有被激着,抬一点脑袋忧伤地看了盛之梧一眼。盛之梧觉得自己被一只乖觉的小动物无声地责备了,换了个方法激励他:“你注意过你家院子正对着一条铁路吗?我们待会儿坐火车去s市走的就是那条铁路。” 怎么会没注意过。从小到大没事时坐院子里发呆,不可避免地要看到那条铁路,只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坐着火车在这条铁路上从南到北,或自北向南。 方其文愣着想了会儿,从离家的惆怅情绪中缓过来些,又被另一种情绪占据了。自己现在坐在盛之梧的车上!汽车!面前有好多按钮,靠近车窗还有一个正方的瓶子,瓶子里好像有液体! 啊。 局促感剧烈地涌上来,方其文觉得自己手和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盛之梧的善解人意来得及时:“放松点。累了可以眯一会儿。我们要先回我z市的家拿一些东西,再坐四点多的火车去s市。” 说“眯一会儿”是因为,方家村到z市的路实在不好,盛之梧不觉得如此颠簸下的休憩能被称为睡觉。不过方其文真的睡着了,几天来把各种或大或琐碎的事处理好交代清让他身心俱疲,此刻“放松点”三个字仿佛在催眠,他安然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在一张大床上。方其文有点糊涂,第一反应是自己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盛之梧说要带自己去读高中,去大城市,阿妈一开始不同意,但阿爸同意咯,阿妈就没再说什么,还有小武,小武去读技校呐! 想着就不太愿睁眼,希望梦继续下去,刚梦到坐了盛之梧的车,继续下去该坐火车去s市嘞!可方其文又想地里还有好多活要干,懒不得,还是得起来,只好遗憾地准备坐起来。 可手一撑床觉得不太对,床怎么这么软呀。他的床是木板床,夏天只有薄薄一层垫被盖在木板上,分明硬得很。 方其文从床上弹起坐直,困意全无,环顾四周看到墙上挂了个眼熟的风筝,正巧盛之梧走进来,笑着问:“醒了?” 方其文点头,懵懵地想:不是梦啊。 “我在车上叫了你两声你没醒,就把你抱进房间让你接着睡了。你大概是真累了,那么颠的路你都能睡着……你要是累就再睡会儿,我还有点衣服要理。” 方其文完全没听盛之梧后面说了什么,他的魂儿在“抱进房间”那里被惊散了——甚?抱进房间?抱我?怎……怎么抱? 盛之梧看方其文目光直愣愣的,不知道他又想什么去了。不过方其文一下午都有点儿精神恍惚,盛之梧也就没在意,放他在那儿,自己收拾东西去了。 方其文的魂儿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聚回来了,但变得异常忸怩,与盛之梧的距离始终保持着做广播体操标准的一臂长,盛之梧只当他情绪还在低落。 盛之梧特地选了看不到方家村一侧的座位,免得方其文睹物伤怀。方其文坐到座位上时很紧张,高铁开动时甚至“啊”了一声。 盛之梧握了握他的手,凑近他耳朵说“别怕”,说完又很傻地补充了句“高铁很安全的”。方其文怕是不怕了,只是耳边酥麻的感觉一直延展到胸口,明明小像被夹到中考成绩单里了,怎么还会这样? 大概是一臂距离被破坏了叭。 方其文胡思乱想的,想会儿小像想会儿被盛之梧挂在卧室的风筝,想会儿家又想会儿高铁。他看窗外短暂停驻飞快逝去的景象,想盛之梧说高铁很安全,很快。 这么快呀,把什么东西甩在了远远的后面呀。 17 时喻苏找的房子在一个环境挺不错的小区里,一看就是家长们会抢破头租的标准学区房。但由于时喻苏的关系,房租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儿,盛之梧估摸着,还着z市房子的贷同时租着这套房供一个方其文念书,生活应该不会特别艰辛。 盛之梧甚至暗暗好笑地想,自己短期内没有找另一半的想法,更不会有孩子了,拿方其文练练手也挺好。虽然可能没什么借鉴意义,毕竟像方其文这么乖这么懂事的男孩儿,太罕见了。 懂事的男孩儿正在房子里转来转去,疑惑得不行。 方家村的房子基本是统一布置,一楼必定是正堂,正堂里必定有供桌,供桌前必定摆着张四方的主桌,哪怕是新建的外表洋气的四层楼房,也逃不过这个命运。 但这个房子里供桌主桌什么的全都没有,盛之梧告诉他最大的房间是客厅,两个小房间是他们各自的卧室,客厅连着的是厨房。方其文看到一个屏幕很大的电视竟然挂在客厅的墙上,再走进厨房一看,竟然没有柴火灶! 盛之梧看方其文就差把“疑问”两个字刻脑门上下面一二三四列点了,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0 想了想一时也没法把各种家电及用法什么的跟他全部解释清,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温饱问题。 出去吃是可以,但时间尚早,盛之梧忖度着入住新家第一天是不是该开火,就自行决定了去超市买菜,顺便买些新的碗筷等厨房用具。 方其文站在洗衣机前,疑问不知道列到第几点了,盛之梧拉他:“晚些再教你这要怎么用,我们先去超市买菜做饭。” 超市买菜?! 方其文一脸不能接受从土地或路边卖菜老妪以外的地方获得菜的表情,让盛之梧觉得协助小朋友适应城市生活任重而道远。他笑着催促因震惊而行动迟缓的小朋友:“别想了,先走。” 小区附近有个挺大的超市,衣食住行相关物品都挺齐全。盛之梧推了个手推车给方其文,方其文迟疑地接过试着推了下,发现和农村也很常见的婴儿车差不多,终于把拧了一路的眉头松了下来,朝盛之梧露出一个喜悦的笑。 盛之梧有点儿明白养小孩的快乐了。 不过这笑在方其文看到菜的价格时又挂不住了。青菜竟然四块钱一斤!豆角两块五!茄子三块!小葱十块!偏盛之梧还拿了两盒肉过来问他要哪一盒,他一看,羊肉卷一盒二百五十克三十五元,牛肉卷三十元! 方其文不知道该说什么,有那么一瞬有点儿想回家。他知道这些是正常的,从挂在墙上的大屏幕电视到三十五元一小盒的羊肉卷,只是自己一时无法接受。他有点丧气地谴责自己孤陋寡闻接受能力还差,不自觉小幅度来回推着小车。 盛之梧觉察到了方其文情绪波动,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着急,慢慢来,文文这么聪明,很快就能适应。”又换了浮夸的翻译腔:“现在,文文只需要当眼前这些东西都不需要钱,然后告诉我,牛肉卷和羊肉卷,更想吃哪个。” 方其文被逗笑,鼻子却酸酸的,还是选了相对便宜的牛肉卷。盛之梧又揉揉他脑袋,想让他安心。 之后的超市之旅,方其文有意地不让自己看到各种商品标价,梗着脖子僵硬地躲避那些他看到了肯定要心疼的数字。盛之梧也不勉强他,随他在他自认为安全的地带逡巡,自己去买了几个好看且贵的碗,又顺手从冰柜里拿了盒冰淇淋。 结账时,收银员每扫一样东西,方其文看着显示器上跳动的红色价目心就揪一下,只好不看,眼神飘忽地左瞟右瞟。盛之梧看他不自在,笑着让他出去等。 方其文不好意思先走,自己被资助着上学有房住有饭吃,怎么还能矫情呢。他视死如归地看了盛之梧一眼,盛之梧还在笑着,他的心竟然又揪了一下。他突然想到,如果把盛之梧拿去卖,该标多少价格。 这么一晃神,方其文很幸运地把收银员报出的总价忽略了,待看到盛之梧手上拎着了俩大袋子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呀! 无价无价肯定无价哩! 方其文要去拎袋子,盛之梧不让,说,到了我的地盘,终于轮到我不让你帮我做事了。 今晚的风好像有点点甜。 方其文不会用燃气灶,盛之梧边做饭边给他解释:“我们用的是天然气,这下面有两个小阀门,都拧开……然后把这个旋钮扭开,哎……你看,有火了,觉得火大把旋钮往反方向扭就好……很简单是不是……” 确实蛮简单的。方其文记着顺序,觉得明天自己就可以做饭了:“我大概学会哩!” 盛之梧炒好一个菜,边盛进盘边说:“文文,你这口音估计得慢慢改,改说普通话。” 方其文脑子“轰”地一下,能帮忙做饭的喜悦一扫而光,他紧张地嗫嚅:“我不太会……你……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会……” “不是。不会。”盛之梧盛好菜,转向方其文看着他,“不会有人因为你说方言或是普通话不标准看不起你,如果有,那是他们自身教养不好,不是你的问题。但你得学着说普通话,因为这是这儿生活的适用语言。” 方其文没回应,盛之梧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是不是突然有点儿严肃。没关系,不着急,慢慢来。” 方其文没躲盛之梧的目光,认真地点点头。 西红柿牛肉汤,素炒青菜,素炒藕,盛之梧的手艺还是不错的。饭后方其文想起身收碗,盛之梧拦住他,从冰箱里拿出刚买的冰淇淋放在他面前:“饭后甜点。明天就带你去报道了,开学快乐!” 方其文愣,他没注意盛之梧什么时候买的冰淇淋。看着冰淇淋盒子上一长串英文字,他回想了下超市里物品惨不忍睹的价格,张了张嘴,说:“我吃完这盒冰淇淋再去洗碗。” 方其文已经讲起蹩脚的普通话了,盛之梧听了觉得他可爱。正好自己不想洗碗,盛之梧顺水推舟地说:“那你慢慢吃,我去理我的东西了。” 方其文听话地吃得真的很慢,要不是每次走近看到他确实还在进行“吃”这个动作,盛之梧都怀疑他吃睡着了。对盛之梧而言四五口解决的冰淇淋,方其文吃了能有二十分钟,把盒子丢垃圾桶时,盛之梧逗他:“是不是全化完了?” 方其文脸涨红,不吭声去洗碗,盛之梧在他身后笑:“我先去洗澡了。” 盛之梧湿着头发出来时方其文坐在客厅沙发,模样端正得盛之梧觉得自己喊“上课”方其文就能起立喊“老师好”。方其文见盛之梧换上了睡衣,心里小声嘀咕真好看,然后汇报进度:“碗洗好了。我的东西也整理好了。” 方其文那点东西全摊开来都不会把房间弄乱,整理起来确实很快。盛之梧点点头,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子流下把睡衣领口弄湿一小块:“那你接着去洗澡吧。我去吹头发。” 方其文没有夏天的睡衣,他直接拿了第二天准备穿的衣服去换。盛之梧吹头发吹到一半突然想起他没有教方其文怎么用淋浴,虽然很简单,但他不确定方其文自己有没有摸索出来。 “方其文?”盛之梧去浴室门口敲着门,里面有水声,“方其文?” 水声骤停,方其文有点紧张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怎……怎么咯?” “没怎么。我刚想起忘了和你说淋浴怎么用,不过听声音你应该已经会了。没事了。” “我会用噢。村里新楼房装的都是淋浴,我见过的哩。” 盛之梧听他方言又出来了,想自己又不会破门而入,紧张什么,好笑地说:“好。没事了。哎,还有那个浴缸……” “我不用浴缸哩!” “好好好。不用。”盛之梧不再为难或许因为光着心灵脆弱的方其文,“我真没事了。你慢慢洗。” 方其文出来的时候还是很不好意思,仿佛盛之梧刚刚不是隔着门跟他交流,而是进了浴室。盛之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1 梧把吹风机递给他,说:“房间空调已经开了。哎,我在你家待久了,一开始进门都没习惯性开空调,竟然还没觉得热。” 方其文对空调也不陌生,依旧是很多新楼房里有,他随父母串门有时可以看到。但电吹风他就不是很了解了,村里谁用这个呀,下午洗了头到晚上自然地就可以干。 方其文犹犹豫豫要接,盛之梧一缩手说:“我帮你吹吧。看你之前也没用过,我帮你吹一次你应该就会用了。” “不行!”方其文反应有点大,他觉得这个建议太不好了,虽然说不出哪儿不好。 盛之梧没想到会被拒绝,怔了下,看到方其文窘迫的样子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太把方其文当小孩了,方其文懂事又善解人意,自己就也总想着照顾他。只是方其文确实不是小孩了,他都快17了。 盛之梧给两人圆场:“那我教你用,你自己吹。” 方其文想自己又失礼了,有点难过,看盛之梧完全没在意的样子,才稍稍缓过来些。他想,盛之梧对自己太好了,好得自己有点糊涂,原先想得明白的盛之梧如果把这些收回、自己也要平静,这会儿都被盛之梧的好搅乱了。 到时没法平静了,怎么办呢。 方其文还是没把握好盛之梧说的“要离头发稍微远一点”,头发吹干时,右边头皮的灼热感有点明显。 两间卧室的门是正对着的,盛之梧扒拉着门框跟他说明天去报道,报道完可能要开班会领军训服什么的。方其文懵懵地想老师是不是说普通话、老师肯定说普通话、军训是什么、军训服要钱吗,被盛之梧揉了一把脑袋。方其文抬眼看他。 “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方其文点头。 “晚上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这房间里。” 方其文点头。 “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方其文摇头。 “我还以为你只会点头……”盛之梧笑。 方其文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但每次看到盛之梧笑胸口总是涨涨的。 盛之梧又揉揉方其文脑袋,刚吹干的头发松散着手感特别好:“晚安方其文。做个好梦。” 方其文想到下午以为现实是梦的乌龙,觉得现实已经很好了,不过如果能梦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比如老师说普通话的样子,和同学们一起军训的场景,盛之梧在身边和自己说说笑笑…… 盛之梧……盛之梧…… “晚安……盛之梧。你也好梦哩。” 18 “哟,这就是文文?长得真好看。”时喻苏眯着眼睛打量,“脸好,骨架子也好。就是矮了些,皮肤看起来也没爱护过。” 军训结束后,盛之梧琢磨着还是请时喻苏吃个饭,毕竟自己带着个人在享受他的资本创造的便利。不过盛之梧和方其文只说了是自己从大学到现在的好朋友,免得他紧张。 方其文这些天已经足够紧张了。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姓张的年轻班主任听到“方其文”三个字时特地戴上了眼镜,仔细看着方其和颜悦色地笑着说:“我看过你的中考成绩,还是很不错的,高中继续努力,能考到不错的大学”。 一时还没法把“大学”和自己联系起来的方其文手心全是汗,说“谢谢老师”,出了教室走出好远才回过神对盛之梧感慨:“张老师真好。” 目前来看是挺好的,盛之梧觉得班主任的鼓励可能有三分源于时喻苏托人打过招呼,但七分确实是出于老师对学生的希冀与信心。不过方其文也太容易被打动了,盛之梧有意逗他:“这就‘真好’了?那我是什么‘好’?” 方其文还在回味老师说的话,一下没懂盛之梧什么意思,眼睛困惑地眨着,想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红了脸,极小声地说:“最好呀。” 小声得都不知道盛之梧有没有听到。 当天晚上还开了个班会,方其文执意不要盛之梧送,说自己已经知道路了,盛之梧说我不送你,我饭后散散步消食。结果盛之梧散步的路径和方其文去学校的路完美重合,风又开始甜了。 班会内容主要是班主任欢迎新同学,然后让大家按学号顺序做自我介绍,做一个介绍发一套军训服。 “方”的首字母靠前,方其文的学号也靠前,他坐在最后一排听了前几个同学的介绍,有解释名字由来希望不要被记错的,有谈论兴趣爱好希望和大家交朋友的。方其文羡慕地想他们真会说,普通话真好,又忍不住焦虑自己要说什么。 焦虑的结果是方其文只绷着脸人狠话不多地说了十个字,“我叫方其文,请多多关照”。同学们都有点愣,班主任找出方其文型号的军训服递给他同时笑着圆场: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小方高冷啊?其实他只是害羞。完了,这种属性是不是特讨你们女孩子喜欢?以后你们哪个女孩成绩退步了,我就找小方。” 班主任一连串说得全班起哄,大家都多看了方其文几眼,女生们也都偷偷地记下了这个少年的模样。倒是方其文有些词没听懂,也不太懂为什么女生退步老师要找他,但他看好多同学都在笑,不是嘲笑而是开心的笑,觉得老师说的肯定是好话,也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又击中了某些女生的小心脏呀。 军训七天赶上了持续高温,教官怕学生们受不住,训练时间比往年少了不少。尽管如此还是有学生中暑,教官们和校方一起商量了下,训练场地全部挪去了阴凉地。 这种情况下,不怕热不怕累的方其文显得特别瞩目。大家站军姿到后面都歪歪扭扭左摇右晃的,方其文还是保持标准动作,一点儿没懈怠。教官翻了翻花名册,点名表扬了他。 可能是因为教官的表扬,休息时间有人坐到方其文旁边和他聊天,一个全身是汗的微胖的男孩。 “你是叫方其文?我叫李凯。我站军姿在你后面。你真行,看着瘦弱,站军姿动都不动一下。” “你好。”方其文没想到有新同学主动找自己说话,紧张地回答。 “诶,你是哪个初中的。”李凯没注意方其文的局促,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水,“我们刚刚聊到你,几个初中的都说没见过你。” “我……我是很远的一个农村的初中的。”方其文脸有点热,但还是如实说了,边说边小心地观察李凯反应。 “哇。”李凯没像方其文想的那样露出嫌弃神情,反而很惊喜,“真厉害。那那那,那你在家里会干农活吗?种菜什么的?” 方其文没想到对话会是这个走向。他点点头,看李凯还在眨巴着小眼睛期盼地看着自己,就努力把脑中的方言转换成普通话,磕磕巴巴给李凯讲了讲种菜的事,讲完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普通话不太好。” 李凯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2 听得入迷,听他突然道歉连忙挥挥手:“哪儿。这有什么。有意识地练练就会好的。我小时候普通话也不好,平舌翘舌分不清,你看我现在,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 李凯非常标准地把“十四是十四”念了一轮以展示普通话是可以练好的,又兴致勃勃地说:“你说的那个种菜,真厉害啊,怪不得你身体这么好。不过你看着好小啊,你满十五了吗?” 方其文又不好意思了:“我快十七岁。” “十七?完全看不出来!”李凯怔住,“那我是不是得叫你……大哥?” 方其文突被逗乐了,他想到了盛之梧叫阿爸叫的就是“大哥”。那天晚上他回去给盛之梧讲了教官夸他的事,也讲了李凯,盛之梧听了也乐:“小方可以呀,还没正式开学,已经获得了老师教官还有同学们的高度认可。” “我也没想到……你怎么也叫我小方哩?” “你班主任能叫,我不能叫吗?”盛之梧轻轻敲了下方其文额头,“在家也得说普通话。” 方其文憨笑着摸摸额头,倒是盛之梧说完愣了下。他刚刚好像下意识地,已经把有他和方其文的这个房子看作了一个“家”。 方其文没注意盛之梧的表情变化,接着说:“我当了班级的劳动委员。” “劳动委员?”盛之梧皱眉。 “对呀。没有人竞选劳动委员,张老师说现在的小孩都不爱劳动。我想我还挺热爱劳动,就举手说我想当劳动委员,就当了劳动委员。” 养孩子的心情又来了,盛之梧有点矛盾。劳动委员感觉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并且碰到哪个同学不愿劳动,依方其文的性格肯定就代劳了。但这是方其文愿意做的,也算是融入班级的一种方式,所以他还是笑着揉揉方其文脑袋:“挺好的,真好。就是别太累了,别所有的活儿都自己一个人做。” 方其文说“好”,眼睛特别亮。 盛之梧大概知道方其文在很努力地融入。有天晚上他睡前去洗手间,碰见方其文正好也出来,他挺吃惊地问方其文怎么还没睡,军训不是挺累吗,方其文低着头说他在看发的教材。 “我听到有个同学说,他们早就把这学期的课程提前学习过一遍,有的人都学习了下学期的课程。我……我什么都没学过,所以想这段时间,晚上自己看看。” 盛之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脑子里循环播放的竟然只有古早的方家村式的感慨:哪个姑娘要是能嫁给文文,真是好福气。 咳。 方其文最后拿回个“训练标兵”的奖状,盛之梧一点都不意外,从身后拿出早买好的七彩棒棒糖以资鼓励,说:“收拾一下,我们去和和你说过的两个叔叔吃饭。” 一见面时喻苏就职业病地评价起了方其文的外貌仪态,评价完还插盛之梧一刀:“盛之梧,我觉得你配不上文文。” 方其文迷茫,盛之梧一口茶呛着:“你能不能说点老少咸宜的话?” 时喻苏“哼”了一声,又忍不住评价:“不过你现在确实好多了。以前和你聊天不管聊多久都觉得自己在和机器玩联合对抗,今天老远看着你就觉得,嗯,走过来的是个人。” 方其文还是迷茫,这不是盛之梧很好很好的朋友吗,怎么这些话听着像骂盛之梧呢?可盛之梧好像也没生气呀,只是耸了耸肩。 “哦对了。”时喻苏看了眼手机,“宋祺佑说他不来了。” “宋祺佑,我和你说过的另一个叔叔。”盛之梧给方其文解释。 时喻苏在旁边莫测地笑:“够细心的啊。”又笑得更深,“你舍得让文文叫我们叔叔啊?” 盛之梧有点儿想拍案而起让时喻苏闭嘴,碍于方其文在场,只好耐着性子问:“他怎么不来?” “估计是时钟那小妖精作妖,可能是闹着也想来,祺佑觉得影响不太好,就干脆不来了。本来你也只是要感谢我,又不是感谢他。”时喻苏说完又自行向方其文解释,“时钟,我弟弟,和那个没来的叔叔是恋人关系。” “时喻苏!”盛之梧全然地后悔请时喻苏吃饭了,“老少咸宜!” 时喻苏做了个把嘴巴缝上的手势。 方其文是震惊的。一来震惊盛之梧很好很好的朋友和盛之梧的风格差异也太大了;二来震惊时喻苏说的话:时喻苏的弟弟和他们的朋友是一对? 他们……他们不都是男的嘛? 方其文更震惊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很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时喻苏接下来并没有再深入地讲。时喻苏和盛之梧谈起了工作,期间也很照顾方其文地问了下他在学校的情况,还招呼了他多吃菜。 临别时时喻苏拿出了个手机给方其文,说是送他的礼物,把方其文吓了一跳,怎么都不敢接。 “拿着吧。以后和我也别客气。”一餐饭下来,时喻苏确实也喜欢了方其文,“你比盛之梧可爱多了。” 方其文还是不敢接,这一个小盒子得值多少冰棍啊。盛之梧替他接了过来,举着手机盒子挥挥:“不用谢。” “老套。”时喻苏嫌弃地看盛之梧一眼,又换上标准微笑对方其文说,“文文,你先出去等一会儿?我和你盛叔叔再说几句话。” 方其文点点头,想自己不叫盛之梧“叔叔”的,想其实这个时喻苏和盛之梧还是有共同点的,他们都长得好好看啊,虽然感觉是不一样的好看。 盛之梧被单独留下,感受到了一种老师找学生家长谈话的氛围。果然时喻苏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这小孩挺好。你没考虑和他在一起?” “我太后悔请你吃饭了,本来我就已经很穷了。” 时喻苏没放过他:“我是说真的。” “哎。”盛之梧有点无力,“方其文虽然快十七了,但在我眼里还是一小孩,毕竟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小孩——可能和他长得显小也有关系。我带他和带孩子是一样的感觉,怎么可能像你说的……” “我觉得你是童年阴影太重导致情感感知迟钝,你虽然喜欢他,但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你真没想过你为什么会带他来s市念书?还找房子陪他住?” 盛之梧想到前几天脱口而出的“家”,莫名有点无措:“我只是想帮他,觉得他不读书太可惜了……” “哈?”时喻苏笑了一声,笑起来还真挺有魅力的,“那你没感觉到你自己变了很多,并且是好的变化?” 盛之梧不说话了。好像确实有点,但也不能因此轻易地下那么重要的结论吧? 时喻苏看盛之梧不吭声,有种辩论赢了的快感。他往外走了几步,留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又说,“你们还真是一个个的找到归宿了,就剩我一个孤寡老人”。 盛之梧本来想说你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3 天天万花丛中过哪有资格说孤寡,结果看时喻苏表情还真有几分落寞,惹得自己也有点惆怅,话就说不出来了。 时喻苏没再回头,在门口和方其文说了“再见”就开车走了。盛之梧走出来时方其文还看着时喻苏消失的方向,听到脚步才回头,看着盛之梧笑了。 盛之梧看方其文笑,怅然若失的感觉就不剩几分了。他也笑,问方其文:“吃饱了吗?” “吃饱了!不过……”方其文有点迟疑,“我刚刚看时叔叔好像……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我吃饭时说错了什么?” “没,你表现得很好。你时叔叔总想着别人的事,自己的事却不想清楚。” “那……那怎么办?” “随他去呗。总能想清楚的。” 盛之梧说着突然有点清醒,大爷的时喻苏,总催着他走向他尚且不明白的路。干吗那么着急呢,随他去呗,总会明白的。 盛之梧笑了:“我们回家吧?” “要不要去超市买点菜?家里好像没菜了,晚上还要吃……” “那就先去超市。” “好咯!” “说普通话!” “好!” 19 大概是小项目带得还不错,假期的最后一晚,盛之梧收到了经理发来的让他继续带个项目的邮件,附件就是新项目的大纲,假期与工作在那一刻无缝衔接。 心累。 盛之梧翻看了下,新项目是上个项目的进一步推进。之前他们向工厂提出对海水蒸汽进行膜分离处理,一个月下来,工厂嫌弃原有膜材料,希望盛之梧他们能研发出膜通量高极化能低的新材料。 上个项目的组员全部继续参与新项目,除此外还多分配了一个小组来打下手。盛之梧掂量着这是个大工程,接下来两三年大概都要折进去了。 盛之梧开始上班后,一家的温饱重任被方其文自觉担起。中午他俩各自吃着千篇一律的食堂,甚至能吃到一模一样的菜完美验证遥远的相似性;晚上不住校的学生可以不参加晚自习,方其文就跑着回家赶着做饭,盛之梧挤地铁挤得四肢百骸都不自在,到家差不多能正好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不得不说,方其文炒的菜真的很好吃。 这样的日子在第四天发生了微调。盛之梧被食堂的难吃打败,方其文被食堂的性价比低打败,于是食堂被方其文的勤快打败得无颜见他俩。方其文每天早上提前四十分钟起床做两个菜装进两个饭盒,他和盛之梧各一个,带去上班上学中午放食堂微波炉一热,再在食堂打份还能下咽的饭,就是美美的一餐。 有时方其文提前一个小时起床,炒个红烧肉或是煎几条小餐鱼,给盛之梧多带些。 盛之梧第一天还挺别扭,觉得自己是带方其文念书又不是招他做保姆,让一高中生早读前还得做餐饭,太不人道了。不过方其文再三表示他习惯了早起也习惯了做这些事,并且盛之梧不带菜他也是要带的,食堂的菜对他来说太贵了,他不愿吃。 盛之梧没有办法,别别扭扭地带了饭盒去公司,可当他伴着同事们对食堂不绝口的吐槽尝着方其文的手艺时,什么别扭,不存在的,简直快乐。 小朱不知道第多少次吃小青菜咯着牙后,挪去了不远处盛之梧旁边欲语还休地渴望安慰。盛之梧嚼着方其文炒的色香味俱全小青菜想着上午查的文献,没仔细体会小朱用意,以为他想吃自己饭盒里的菜呢,就把饭盒很大方地往他面前一推:“吃点儿?” 其实过度沉浸于自己悲痛的小朱这才看到盛之梧自行带了菜,但这不妨碍他脑内迅速排好一出大戏,自认为惊讶与欢喜表情分配得当地开口: “老大,我有大嫂了?!” 又没抵住盛之梧饭盒里的诱惑,夹了一筷子青菜吃着夸赞:“嫂子手艺真好!” 盛之梧一开始还不知道小朱抽了什么疯,看他不遗余力地夸菜好吃才明白过来,好笑地说:“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误会了。” “老大你自己做的啊?没想到老大厨艺也……” “不是。”盛之梧打断,又不好把方其文的事说出来,就只自嘲,“我哪起得了那么早就为做饭。” 小朱心里咯噔一下,想那还是嫂子做的……不不不,老大好像并不想承认是“嫂子”……天呐,能早起做饭给带着手艺还那么好,老大竟然不愿公开承认! 工作尽职尽责待人亲切友善的老大在感情上竟然这么!渣! 小朱莫名又想到之前盛之梧在农村有朋友的事,不免感慨你老大永远是你老大,不同凡响,惊世骇俗,老大的心思你别猜。 因为知道方其文在家做饭,盛之梧这些天下班特别准时,一改往日黏椅子上连带全组组员不得不都黏椅子上的风格。小朱感动地看着盛之梧消失在地铁站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老大不是住z市下班都往高铁站走的吗,这怎么……? 小朱动摇了,老大为了“嫂子”住到了s市啊。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大竟然按时下班了,如果这都不算爱! 盛之梧不知道每天热情喊着他“老大”的他最可靠的助手在心里对他产生了很多奇妙的印象,他只想着回家有饭吃,拥挤嘈杂的地铁都变得可忍受了些。 中秋节有一天的假,方其文说想去学校看书,放假和没放一样的盛之梧盯着电脑没抬头,说“好”。方其文中午还回来做了个饭,下午又去学校,只是下午回到家时,刚进门就听到一声巨响,五颜六色的纸片纷纷,盛之梧举着个小礼炮。 “surprise!生日快乐!” 方其文一早还记起了今天是自己生日,只是一天学习做饭学习下来,他完全把这不过一碗面条的事儿忘了,更不可能想到,盛之梧会记得。 “啊……你竟然记得……” “这话说的,又不是什么难记的日子,九月什么时候放假你就什么时候生日。”盛之梧笑着蹲下收拾地上的纸片,“就算难记,你的生日我也会记得……这礼炮也太实诚了,这么多纸……” 方其文鼻子一酸觉得自己要哭,连忙跑进房间借放书包的当儿缓缓。盛之梧不明所以,收拾完纸片把他从房间拉到饭桌前:“当当当当——” 饭桌上有一个漂亮的蛋糕,上面用果酱写着“文文十七岁生日快乐”,边上画了个爱心;还有一碗面,面上盖着个溏心蛋。 “我看你还蛮喜欢吃冰淇淋的,就买了个冰淇淋蛋糕;不过还是先吃面,我做早了,这面可能就快坨了。那溏心蛋特别难做,我做了三个才做出溏心的效果……” 方其文闷闷应着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会哭出来,索性埋头吃着面条。盛之梧还是嘚啵嘚得特开心,他难得这样用心地为别人准备一次生日,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4 自己也很有成就感。 “慢点儿吃,别噎着,也没有那么快坨。我去给你拿生日礼物。” 还有生日礼物?方其文应声没噎着却呛着了,剧烈咳嗽起来,盛之梧往房间走到一半折回来给他拍背:“刚说完慢点吃……这么迫不及待要吃蛋糕?” 方其文受不了盛之梧温柔地给他拍背,说:“我……我没事。我喝口面汤就好了。” 方其文喝了一大口面汤,缓过来后想起还没对盛之梧说“谢谢”,扭头刚想说,看到盛之梧拎着大袋小袋走了出来。 “哎,真多,我也就和他们提了一句。倒没见他们以前给我送什么好礼物。”盛之梧把袋子放在沙发上开始一样一样给方其文展示,“这几样是你时叔叔送的,他自己设计的一些衣服,还蛮多的,够你穿好久了。哦对,他是服装设计师,你看他那天一见你就说你长得好看,职业病没救。” “这个是那天没来的叔叔给你的,他高中各科的笔记……你愿意看就看几眼,不愿意就丢一边看自己笔记就行……也是一个没救的。” “这个是,呃,没来的那个叔叔的朋友送的,一盒巧克力。说是比利时带来的,应该还蛮好吃,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巧克力。” 方其文情绪刚稳定些,这下又懵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礼物。那些衣服看起来都好高档啊,这个笔记本上的字好好看,巧克力只听说过没吃过,比利时是什么地方…… “哎,这个是我送你的。” 方其文看到了一幅装裱好的画,画的是一个大平台,平台上支着很多竹竿,有些竹竿上已经有衣服飘扬了,另一些空着的竹竿间,一个少年拿着件抖擞开的衣服正准备晾。 是他和盛之梧第一次见面时,盛之梧眼中自己晾衣服的场景。 “还是小时候学过画画,画得不太好。不过我觉得画你画得还是蛮像的,就是总体……” 盛之梧突然顿住。他看到方其文哭了。 方其文抿着嘴,泪水安静地顺着脸颊流,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他哭了。盛之梧想小朋友是不是一下子被感动狠了,把他拉到跟前给他擦眼泪。 冷气充足的房间里,方其文的皮肤是冰的,眼泪是湿热的。眼泪裹住盛之梧的指间,盛之梧心里下了场有热风过的大雨。 “感动哭了?这么感动吗?” 方其文摇摇头又点点头。平常人眼泪断不了的时候都狼狈,方其文却只有安静,像在双层玻璃罩里哭似的,安静地难以自持。盛之梧便不好打破他的玻璃罩,只等他哭完,等自己心里那场大雨下完,等他哭完说点什么,等雨下完,看看心里滋长了些什么。 泪水终于不再连续后,方其文为自己的失态羞赧,他尝试着概括他将来会知道根本概括不了的复杂心理: “我……你对我太好咯……我……时叔叔他们……我……” 此时的盛之梧比方其文更接近这心理。他用指腹抹去方其文最后一点泪水,方其文的脸上便只剩睫毛长长地留着泪珠;他把长久流窜在外的温柔召回,说: “这些都是你值得得到的,我们对你的好,我对你的好,你不必受之有愧,更不必觉得自己配不上。不过可以感动感动,因为感动哭一哭也挺好的,哭完说声谢谢,再坦然地接受。在我面前你可以坦然,可以从容,可以任性地把我对你的好视作理所应当。” 方其文一直低着头,盛之梧也不知道这番矫情不知所起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两人沉默了会儿,盛之梧先打破这沉默: “这下面可能真的坨了。” 方其文“呀”了声跑回饭桌前,盛之梧跟在后面无奈地说:“我本意是讲个笑话调节气氛,你不但没笑还关心那碗面——” 盛之梧的菜炒得还行,但面煮得确实很一般。盛之梧自己也知道,所以看方其文把长寿面当珍馐连面汤都不放过时,认真地觉得小朋友值得很多很好很真诚的对待。 小朋友自己那么好呀。 “面汤不用喝完——幸好我没下多少面条,不然你肯定吃不下蛋糕了。”盛之梧切着蛋糕,把水果多的一半给了方其文,“再说一次啦,生日快乐。” 方其文眼睛还是红的,接过蛋糕小声说“谢谢”,小口小口地吃了会儿后突然问:“时叔叔是服装设计师?” “嗯。” “是时叔叔帮助我在s市读高中的吗?” “是呀,怎么了?” “你……你之前和阿爸说的不是你有一个朋友在教育系统,是他帮的忙吗?” 盛之梧一怔,回想了下当初为了方便好像是这么和方继庆说的,没想到方其文一直记着。 “当时不是情势危急吗?感觉那么说方便些。其实是你时叔叔认识教育系统的人,我又认识他,相当于间接有个教育系统的朋友。”盛之梧解释,又笑,“其实也有直接认识的,不过他帮不上什么忙。就那个送你笔记的叔叔,他是大学教授。” 方其文听到“大学教授”时内心敬佩了三秒钟,马上回到“真是麻烦盛之梧哩”的情绪里,突然又想到一个可能性: “那这房子是不是你的噢?” “呃……我在s中旁边确实有房,虽然不是这个。”盛之梧极力表示自己不算撒谎。 方其文不能理解:“那为什么不住那个房子?这个房子是谁的?是租的吗?” 盛峰给盛之梧买的房子在另一个小区,盛之梧初高中都住那儿,但高中毕业后就再没回过那个无法被称为“家”的房子。盛之梧不想和方其文说这些,就只说了那个房子暂时不方便住人,现在这个确实是租的。 “那租金……” “哎,绕了一大圈原来你是跟钱过不去呀。”盛之梧以为方其文要刨根究底问出他的家庭状况,结果回到了钱上面,“不用,我说带你来读书,你就只要交学费好好读书。我工资不算低,管我们俩吃饱穿暖还是没问题的,等你富贵了,无相忘就行。” 方其文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很撑,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苟富贵无相忘,《陈涉世家》,自己学过的,就是盛之梧还挺逗的哩,竟然觉得自己会富贵。 不不不,盛之梧最逗咯,竟然觉得自己可能忘记他。 20 国庆前,时隔两年多,方其文再次踏上了考场——s中高一第一次月考。 国庆第一天出了成绩,全班37人,方其文考了25名。向来是方家村第一的他有点沮丧,盛之梧不住安慰他说脱离学校两年到了一个大家都提前预习一学期课程的学校,能考出这个成绩,已经很棒了。 其实不只是安慰,盛之梧真心觉得方其文很优秀。他本来还担心要是方其文考倒数几名被打击自信心怎么办,毕竟s市最优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5 秀的初中生基本都往s中去了,结果出来25/37的成绩,盛之梧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很骄傲。 方其文在盛之梧的安慰下心情好了点儿,同时认真地表示自己会继续努力进步。盛之梧揉揉他脑袋: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不放假了吗,想不想去哪儿玩?” 方其文眼睛亮了下,很快又黯了神色:“我想回趟家。” 天下着雨,盛之梧和方其文一大早赶高铁到了z市,盛之梧又开车往方家村。道路泥泞,路上还因为一起交通事故堵了会儿车,这样一番折腾,如方其文的愿回到了他知道没有人在的家。 “阿爸阿妈没有假期。小武有假期,但家里没人他不会回家,不如去工地上找阿爸阿妈。” 这是方其文五个小时前说的话。盛之梧问他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祝铃秀,让大家都回家聚聚,方其文说不麻烦了,自己回家看看房子看看地就好。 盛之梧没再坚持。他知道,这无关家庭是否温馨和睦,只是生活方式。 方其文拿钥匙开了大铁门,家里没什么变化,除了没什么人气。他到自己房间转了转,房间空了些,大概是方其武打包了挺多东西去技校;又到厨房转了转,没开灯的厨房阴暗暗的,橱柜里没有菜,灶台一看就是很久没用过了。 这下有一点点尴尬,已经快一点了,他和盛之梧还没吃午饭。方其文想了下说:“我把饭做下去,然后去买点卤菜咯,将就吃一下。你在家守一会儿叭。” 盛之梧点点头,想方其文隔三岔五总要说几句方言,无怪语文作文评语是“语序较乱,语意含混”。 不过今天就让他说吧。 方其文买来了卤鸡爪和卤牛肉,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两人仓促吃完,方其文说要去地里看看。 雨没歇着,方其文撑把伞站在田垄,就那么看着田地。盛之梧很怀疑他能看出什么吗,但方其文确实能,他能看出现在地里还种着什么,能根据散落的叶子判断地里曾经种的什么已经收获了。 其实才一个月,很多菜是方其文种的杜大妈收获,但再往后,这块地会不可避免地越来越陌生。 方其文说我们回叭,盛之梧问真不住一晚上,方其文说东西都没收拾哩,没准备住一晚的,盛之梧问你是不是有点难过啊,难过我可以给你一个爱的抱抱。 方其文没正面回答,但放任了自己接近盛之梧,接受了爱的抱抱,头埋在盛之梧肩膀才轻声问: “盛之梧,有些选择的两端不是矛盾,只是没有办法,对嘛?” 方其文是真的很难过。 下半年再没有假,日子流水。人们想着一天一天可久可漫长,可一天一天还是那么过,那么过完也就那么过了,回头看厌恶也好欢喜也罢都显得不重要,有点意思的不过是,其中的人儿变成了什么样。 方其文的普通话越来越好,盛之梧的味蕾越来越刁,两人相处越来越融洽默契。但其实两人并不常有时间相处,交流感情的最佳场所是饭桌。 饭桌上方其文偶尔会给盛之梧重复些成了他同桌的李凯讲的笑话。大多数时候笑话不好笑,方其文卯足了劲想逗盛之梧乐的模样比较好笑。 盛之梧则经常性地吐槽工作,什么讨论了三个小时没个结果大家都不要领工资了,什么对比出的一个材料蛮好但看着就贵得发抖老板那么抠门肯定不会同意研发。 方其文听了惴惴地想,明天不烧鸡块了吧就买点儿青菜,要不要出声提醒盛之梧多穿点衣服呀。 方其文期中考试的语文作文评语是“进步很大,但用词依旧生硬”。 离了饭桌两人就没多少时间交流了,方其文学习努力,盛之梧工作认真,最多的对话是“你要洗澡吗”“你先吧”“没事你先”“你工作忙你先”“你学习累你先”…… 还有就是睡前两人一定会互道晚安: “晚安方其文。” “晚安盛之梧。” 今年过年特别晚,终于要放假时感觉已经入冬很久很久了。方其文期末考试是班级19名,主要是语文多考了15分。他吃饭时一直晃神,盛之梧看他目光涣散都担心他夹不稳菜,问的时候方其文也正好开口。 “怎么了?”“有个事……” “你……”“我……” 盛之梧示意方其文接着说,方其文捣鼓着碗里的饭不好意思:“学校要开家长会。” 这不挺小一个事儿吗?盛之梧说:“什么时候?我去开就行了。” “是家长会。” “我不是家长吗?” 方其文有点委屈,这个人嘴上说着是朋友,心里却想着是家长。 盛之梧看他微嘟着嘴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轻轻弹了弹他额头,说:“别人都在说‘你好,我是某某的妈妈’‘你好,我是某某某的爸爸’,轮到我总不能说‘你好你好,我是方其文的好朋友’吧?” 盛之梧想象着画面自己笑出了声,方其文不觉得好笑,摸着额头执拗地想:反正我不会叫你叔叔的。 对方其文而言也还有更纠结的事:放寒假了,他得回家了,要过那么长一个假期才能再见到盛之梧。 离开s市的前一天,方其文理东西时情绪低落。盛之梧在阳台和时喻苏打电话,不知道有什么事。过了会儿盛之梧到方其文卧室门口打招呼说自己去洗澡了,方其文闷闷应了声。 盛之梧进浴室没多久,电话又响了。方其文到客厅看了眼屏幕显示“时喻苏”,又到浴室门口喊着:“盛之梧,手机响!时叔叔打来的!” 全身泡沫的盛之梧莫名其妙:“我刚和他打完电话,他还有什么事……你先帮我接吧,和他说我洗澡呢。” 时喻苏送的手机方其文没什么机会用,但接电话这种基本操作还是早学会了。他折回茶几拿起手机:“喂,时叔叔好,我是方其文……盛之梧……盛之梧在洗澡,要不等他洗好澡让他给您回电话?” 等什么呀,时喻苏就是听盛之梧说他要去洗澡了算着时间打过来的,希望方其文接到: “不用了,也没什么大事,你帮我转告一下就行,就我们家今年有点事,不方便他来过年,他除夕夜可能得一个人过了……是啊,他没和你说吗?除非来我们家,他年三十都是一个人过的……是他爸妈的原因,你到时候自己问他吧……好,那帮我转告一下哈,再见……” 盛之梧洗好澡出来看到方其文拿着手机呆站着,安静地挪过去冷不丁抽出手机:“怎么傻了?时喻苏说什么了?” 方其文没被吓着,依旧是呆滞模式:“时叔叔说他们家有事,今年你不能去他们家过年了。” “我什么时候去过他们家……”盛之梧突然反应过来,“我……他怎么把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6 这个和跟你说了?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都是一个人过年的。” 盛之梧想明白时喻苏是故意的,但时喻苏想达到一个什么效果,他还不太确定,现下只好如实答着:“是啊……” “怪不得……” 方其文想说怪不得去年过年打电话时你那边的鞭炮声那么远。 没能说出口。 盛之梧看方其文的呆滞变成了伤感,觉得他在为自己难过,想安慰他没事的。手刚要碰到他脑袋,方其文突然又说话了,惊得盛之梧手一缩。 “你为什么不回家过年呀?爸爸妈妈家?爷爷奶奶家?” 得,时喻苏想让自己坦白从宽啊。但盛之梧还是不觉得这事三言两语能说清,也不觉得现在是说这事的好时机,就给了个不切实的承诺:“挺复杂的,以后我再和你解释好吗?” 方其文并不执着于此,他更想说的是: “你今年来我们家过年吧。” 得,盛之梧觉得自己误会时喻苏了,这大概才是时喻苏的终极目的,怕自己孤单给自己找个温暖去处。真是中国好室友啊。 还能怎么办呢?要是说“不”,小朋友估计得一晚上呆客厅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盛之梧只好说,好吧,但我大概要快吃团圆饭了才能赶到你们家,我之前还有事,要是晚了你们就先吃,不要等我。 方其文笑了,眉开眼笑,迷人心窍。 有了能和盛之梧一起过年的盼头,方其文的寒假着了色一般,学习或是干活心情都缤纷。临近过年更是快乐地操着心,东西买得够不够呀,客房的被子洗得干不干净呀,年夜饭做什么呀。 盛之梧却是一直灰灰地忙碌,到年关膜材料确定下来全组才得以放假。他二八回爷爷奶奶家三十回来,果然如所说的,赶到方其文家时天黑了透。 挺过意不去的,让方其文一家在年三十等一个没血缘关系的人吃年夜饭,所以盛之梧还是给每个人都买了点能用上的东西,拎了大包小包。 方其文嗔他一眼,盛之梧笑笑和每个人打招呼,看到方继庆脸上皱纹多了,祝铃秀头上白发多了,一年未见的方意如胖了许多,看自己的眼神客气疏离了,值得庆幸,在技校磨练了一学期的方其武少了稚气,他本就高大些,这会儿确有几分男子汉的气概了。 这一年年的。 打完招呼才坐下,盛之梧看着满桌的菜又笑了——大半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 饭桌上祝铃秀很激动地罗列了这一年来家里好的变化,什么文文读高中了小武读技校了,意如在广东越来越稳定了,家里再攒一年钱可以做房子了,等等等等,期间也感谢了盛之梧对家里两个孩子的帮助,又对未来一年做了展望, 全家越来越好,这是祝铃秀朴实的期待。 很多很多年没有在大年夜感受过团圆气氛的盛之梧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次,团圆里裹着喜悦、幸福、希望、爱。他不自觉地就和方继庆碰了很多次杯,到后面都有点儿晕,待吃完年夜饭大家各做各的事去了,还坐长板凳上发愣。 方其文洗完碗回来看到盛之梧耷拉脑袋,想他喝多了,琢磨着要不要搀他去楼上休息。可他走近后盛之梧倏地抬起了脑袋,笑了一下,说: “开心。” 再英俊明朗的人喝醉了也是傻的,方其文看盛之梧傻乎乎,用了商量语气问:“要不要扶你上楼,你去歇着?” 盛之梧又往外蹦了句:“成长快乐。” 再才思敏捷的人喝醉了也是会胡言乱语的,方其文准备叫阿爸来把盛之梧弄床上去,刚走开一步却被盛之梧攥住了: “走什么?聊会儿天?哎你手腕怎么还这么细,半年了不见胖。” 方其文扭头瞪大眼睛:“你不是……醉了吗?” “谁跟你说我醉了,这点酒。”盛之梧“啧”了声,“对了你知道‘成长快乐’吗?一种含片,据说可以补很多维生素,帮助小孩提高记忆力。” 方其文没听过,也不太关心,他比较关心有理有据又天马行空地说着话的盛之梧到底有没有醉,分辨了会儿没辨出来,只好说:“不知道。我们要在主桌上包饺子了,你要不要坐到椅子上去。” 盛之梧在长板凳上坐正摇头:“不要。我也要包饺子。” 盛之梧还攥着方其文手,这话就很像醉鬼耍赖,可之后盛之梧的饺子包得一个个都漂亮。方其文对比着自己样貌普通的饺子想,这人大概在艺术方面有独特的洞察力,这人到底醉没醉啊。 方继庆祝铃秀本来想一直陪着,方其文说我陪着就行,我还要等放鞭炮。盛之梧听明白夫妇俩习惯早睡,也附和着方其文说是啊是啊。 饺子包完正堂就只剩方其文和盛之梧两个人了,盛之梧听着方意如房间传来喧闹,问:“你不去看春晚?” “我不爱看电视。”方其文摇摇头,“你要去看吗?” “你不去我肯定不去啊。”盛之梧站起来走了两步,“去年就听你说过你们过了零点要放鞭炮,你要一直守到零点吗?” 方其文也站起来:“是啊。你待会儿困了先上楼睡就好。不用管我。” 盛之梧对这话不满,抬手敲方其文脑袋,没轻没重的:“我肯定陪你呀。我就是好奇,还有三小时,漫漫长夜你就坐这发呆?” 方其文痛得顾不上回答,一直揉头,盛之梧看了说:“刚敲痛了吗?要不我吹吹痛痛飞?” 盛之梧作势要靠过来,方其文想着盛之梧一定还醉着,一溜烟跑到院子,喊着:“待会儿有烟花看啊。” 盛之梧笑得坦荡,一点儿不像刚逗过人玩。他踱步到院子里,恰好赶到今晚第一束烟花。 是东南方向,方其文仰脸看得入迷,盛之梧非要出声干扰他:“你喜欢烟花?” 方其文还是仰着脸:“喜欢。” “为什么喜欢烟花?” “漂亮啊。” “嗯?还有呢?” “什么还有?没有啦。” “你喜欢烟花就因为它漂亮啊?然后可以看一晚上?”盛之梧笑,“你的喜欢真简单。” “难道应该很复杂吗?”烟花放完,方其文疑惑地看着盛之梧。 盛之梧没回答,岔开话题,问他“你觉不觉得你姐胖了些”“小武在技校学得怎么样”,又扯了些有的没的。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样的一晚上真过得还挺快,快得甚至想扯着时间,和它商量着走慢些。 临近零点,放烟花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没再回正堂,就一直杵院子里。盛之梧看方其文仰脑袋都不累的,想一年快过了啊,自己要不要也像祝铃秀一样总结总结生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变化。 盛之梧想得有点出神,以至于猛地回神时,夜深的寒冷被感知得特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7 别清晰。他下意识抬了抬手,仿佛这样能暖和一点,却不小心触碰到了身边人的衣角,有一些情感在这时趁虚而入了。 这情感长相是约莫半个月前方其文的笑,被丢了小石子似的漾开。它趁虚而入却气势汹汹,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合理不正当。 盛之梧在被它说服前还想着负隅顽抗,他尝试把之前总结的每一点加上一个方其文,结果是方其文融进了那每一点里,不别扭不突兀,盛之梧心里的弯弯绕都被假设中的方其文抚平了,瞬间没了抵抗外界的优势。 要说还有什么,就是盛之梧不甘心事情怎么都像时喻苏说的那样发展了呢,可烟花声近了,斑斓落在方其文的眼睛里,盛之梧望着那斑斓想凑近看看最好能给一个亲吻时,不甘心都是散的,一挥,就不重要地没了。 盛之梧想明白,喜欢很简单,我喜欢方其文。 就忍不住等不及了,不愿挨到零点再宣告,零点的仪式感比不上这句话本身蕴着的向内窥探而后正视自己的心的勇气的丁点儿。一轮烟花从热烈到冰冷的时间已经足够长,盛之梧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方其文,我刚确定了,很确定,我喜欢你。” 21 盛之梧轻轻抱了方其文一下,很轻,很不冒犯,原意是想安方其文的神,却好像毫不意外地适得其反了。 鞭炮最后是盛之梧放的,像是某种交接——从此方其文的责任都可以放心地交给盛之梧了。方其文想不到这一层,他在轰轰烈烈的爆竹声中呆站着,他的世界还停留在零点前。 最后还是各回各的房间睡了,像博弈的中场休息,都不得休息安稳。 失眠对方其文而言是罕有体验,他每天从早忙到晚,头沾着枕头就是下“立即入睡”的命令。可今天不一样,这一天还没忙完,他不认识“喜欢”这个词似的,从脑海中调取着所有与之有关的信息。 方其文很快分辨出来,有一种“喜欢”是阿爸阿妈对他的喜欢,想到这点时,他几乎在黑暗中更黯淡了几分。 当然也还有另一种喜欢,阿妈常对他说的,“过两年给你找个喜欢的姑娘作媳妇哩”。他由句意推断,这种“喜欢”是说出口了就成了一对儿,然后会结婚,组建家庭,李凯总说他喜欢班花,大概是同一种。可这都是男女之间,男男之间呢? 方其文觉得自己听过些方家村妇女的闲话,可那些妇女往往用词刁钻古怪,态度暧昧,她们彼此间能明白对方深意,方其文回忆起来却不能确定她们谈论的是否是自己此刻想的,她们的看法又是如何。不过他很快想起了时喻苏说过的,他的弟弟和他们的朋友,一个大学教授,男性,是恋人关系。 恋人关系。这仿佛是第二种“喜欢”的归宿。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可以到达的归宿。 方其文并不确定男人与男人拥有这种关系是否合理,他只是盲目相信着,大学教授这么做了,它肯定没错。当然他以后会知道,这无需用合不合理或是对错来度量,这就是一件自然的轻飘飘的事,发生了也就发生了,没什么特别的。 在方其文孜孜不倦颅内探索“喜欢是什么”时,盛之梧也并不能睡着。之前在爱人闪烁的眼睛前潦草略去的问题此刻全部卷土重来,自己的变化,方其文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自己对方其文的态度,爱的概念,爱的责任,家的概念…… 有些盛之梧分析文献般地分析清了,有些他还想不透彻,尤其牵扯到“爱”与“家”的问题,他总想到他不愿称之为父母的父母。他知道自己不是盛峰,方其文的性格也完全不同于他的母亲,可爱呢?爱会有不同吗,还是终究会走向一样的结局? 晨光熹微时盛之梧终于睡去,正月初一在村里是享福的日子,所以也没人打扰他。他醒来时方其文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发呆,看着像坐在那儿很久了。他开口: “这次房里没放火盆。” 方其文闻声回神,看到盛之梧侧身躺着,看着自己。他红了脸说:“快吃午饭了,我来叫你。” 盛之梧看眼手机,刚过十一点,离吃午饭还有一会儿,方其文的事儿应该不止叫自己起床。睡前想过的那些问题涨潮似的又扑过来,他想起推测出的“方其文也喜欢我”,心里好笑自己也是会这样自恋的,再往前些想起自己随着烟花的表白,对眼前这个人的喜爱再次占据所有情感的上风。 这样对自己不利的形势,盛之梧偏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有些过分地藏住一些倨傲一些焦灼,耐心地等方其文开口。 方其文确实还有事,他思考了一晚上“喜欢”,急于与向他抛出这两个字的人讨论。但他怯,组织了半天语言到嘴边还是散了,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昨天晚上说‘喜欢’……” 盛之梧笑:“是啊,我昨天晚上说喜欢你。” 这直白让方其文更怯了,他想逃:“你一直醉着……” 盛之梧不给他逃,逃了万一追不回来:“没醉就是认真说的,醉了就是酒后吐真言,你选哪个都行。” 方其文遗憾又松了口气,眼睛一闭,心一横:“是哪种喜欢?” “你觉得呢?” 方其文腹诽盛之梧狡猾,又惶惶地忖度着该如何展现自己的探索结果。其实他心里大致清楚,谈话进行到这一步,答案该是自己向往的那个陌生可能性,但虚无感自始至终没消失过,他还是给两人留着后路:“阿爸阿妈对我的喜欢。” 盛之梧眯着眼断了后路:“不是。” 方其文不吭声了,盛之梧想自己是不是有点残忍,小朋友一看就不识七情六欲,自己赶着他面对。可小朋友不小了不是吗,他得面对。 可盛之梧到底心疼他,无赖般等了半天还是自己开了口:“你还记得你时叔叔说他弟……” “我记得。”方其文出声打断了。 盛之梧吞了声,他不知道方其文打断是因为昨晚把这事想好多遍了。十拿九稳的那一不稳突然有些扎眼,他不太确定方其文是害羞还是不乐意,越想越觉得指不定是不乐意,毕竟方其文的道路从遇见自己前到遇见自己后都是要娶个好媳妇。 被窝有些凉,许是哪处漏了风,盛之梧努力权衡利弊时觉出很深很深的失落与难过,才进一步确定了自己大概是很喜欢这个小朋友的。这么一想利弊就变得不重要,他需要激烈地表达自己,哪怕而后重归无事发生过的平静。 “就是那种喜欢,互相尊重,互相宠爱。你有空看点爱情小说或电视剧就能明白个大概了,说不定方其武懂的都比你多……不过我刚想到,我比你大了十二岁,我现在快三十,等你三十的时候我都……” “盛之梧,我喜欢你。”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8 盛之梧又一次吞了声,这次有点懵。 方其文说了什么? 盛之梧的身体被被子裹着,只露一张脸在外面,懵的样子有点天真,方其文看了就很心甘情愿地又说了一遍:“盛之梧,我喜欢你。” 还有些过于隐秘的小心思没表达:是“喜欢你”不是“也喜欢你”,多个“也”字仿佛是在你喜欢我的前提下我才喜欢你,但我是不需要那个前提的。 不过对于盛之梧而言,那四个字已经足够了。他同时拥有着意料之中的骄傲与劫后余生的庆幸,笑了开怀。然后他起身走到了方其文面前,拥抱他。 其实不算拥抱,因为方其文还坐着,身子僵硬,双手扒拉着板凳边沿,盛之梧把他的脑袋揽在自己怀里。盛之梧太开心了,要冲出胸膛的喜悦又驱使他蹲下,仰头在方其文的睫毛上献了一个吻。 盛之梧的嘴唇只轻轻碰了他的睫毛一下,轻得像不曾触碰,可方其文到吃饭时都还是迷迷糊糊的。他全身又酥又软,眼睛像被油纸覆住,看东西都朦胧,大脑要罢工似的,惫懒得无法运转,只有心脏逆反得很,猛烈地一直跳动着。 啊。这是喜欢还是被喜欢的感觉啊。 盛之梧笑着看方其文魂不守舍,心里想这恋爱接下去怎么谈,想了想觉得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变化,两人多待在一处就很好了。 于是盛之梧住三天的计划变成了住到正月初六,然后带方其文回s市。那会儿方继庆祝铃秀要开工,方意如也要回广东,方其文回s市,方其武回技校住着,也是恰好的安排。 正月里大家都懒懒散散,方继庆去邻居家下象棋,祝铃秀到处串门,看别人打麻将。方其武有时赖在方意如房间看电视,有时去找杜大妈的侄子大城和他一起看电视,间或聊几句修车。方意如也见不着人影,好像总是在睡觉,有时也听见她笑语婉转地打电话。 方其文和盛之梧待在二楼的客房。盛之梧盘腿坐床头,想拉方其文也来坐着,方其文不肯,执意黏小板凳上,还是盛之梧作势要把他抱上床,才躲着坐到了床尾,和盛之梧面对面聊着天。 “是你姐又在打电话吗?我还以为这种房子隔音效果会很好……我看你姐用的手机还挺好的,怎么不让她每次回家时给两个弟弟带点新鲜东西?” 方其文听了会儿,觉得不是隔音效果不好,是方意如笑得太大声了。他低着头说:“我跟我姐一直不太亲,我弟和我姐还行。小时候她喜欢看电视,我喜欢看书,我们总没什么话说。后来她出去打工,每年回一次家,更没交流机会了,所以她想不到买东西也是很正常的。” 盛之梧笑:“你说是说不亲,话还是在维护她。” 方其文脸红着摸摸鼻子,也笑。盛之梧看他害羞情态,忍不住问:“你们村是不是有很多姑娘想嫁给你?呃,或者说是不是有很多和你妈妈一样年纪的妇女想把女儿嫁给你?” 方其文没懂盛之梧的深意,老老实实回忆起有没有这样的事。盛之梧看方其文竟然陷入了沉思,颇为无奈:“哎,你怎么还想起来了?” 方其文迷茫:“不是你问我的吗?” 盛之梧被逗笑:“那你想清了没?”没等方其文回答,又自行把谈话拐回正道上,“我那么问是,夸你长得好看。” “啊。”方其文脸又红了。 “啊什么呀。你长得好看不是很多人公证过吗?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小朋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真好看。” 方其文听这话怪怪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谢谢。” “哎,和你开玩笑总能意外获得超出玩笑之外的效果。”盛之梧笑得不停,“一般不都会生气地反问‘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吗?” 方其文不生气,盛之梧笑他就开心,但他还是顺着盛之梧的意思波澜不惊地问了:“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啊?” 盛之梧的笑没止住,他向前探着身子去拉方其文。方其文怕他摔着,配合地被盛之梧拉着到了他面前,听到他说:“谁的都是,你的特别好看。” 啊。方其文又开始朦胧了,这是喜欢还是被喜欢的感觉啊。朦胧中他又听到盛之梧问:“你知道五点取样法吗?” 方其文想生物里学过的,还没来得及点头,柔软的触感已经贴上额头了。 额头。左脸颊。右脸颊。鼻尖。下巴。 盛之梧“取最后一点”时把方其文下巴挑高了,这会儿微微放下些,两个人的唇倒隔得不远了。盛之梧看方其文眼神无措又迷离,心里办学术讲座似的想,怎么办呢,人到底是体内化学物质的奴隶,反抗,反抗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么亲了上去。 22 时喻苏有幸且不幸地成为了除盛方外知道他俩关系的第一人,虽然他一点儿不惊讶,甚至有些不耐烦:“要不是我,你们俩一屋檐下和睦共处三百年都滚不到一个床上去。” “现在也没滚。你是不是除了那地儿其他器官都坏死了啊?”盛之梧挑眉,“哎,听你话的意思,你早想到了我这次到文文家过年,会重新认识自己?” 时喻苏不以为意:“不是这次也是下次。我给你们制造机会就行。” “月老?” “滚。” 盛之梧笑:“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担心我过年孤独。” 虽是自己搭的桥,时喻苏此时还是陷入了“兄弟一生一起走,就我一个单身狗”的烦躁中:“都行可以无所谓。你有没有正事儿啊?我这还忙着呢。” “有事。我在想要不要叫上祺佑还有你弟……” “什么我弟?有宋祺佑在该是‘宋祺佑的男朋友’,哪轮得到从属我?” “好好好,叫上祺佑还有他男朋友一起吃个饭,也算是我和文文关系确定……哎,这么说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觉得暂时别吧,我看文文挺内向的,和我们一起吃饭八成吃不舒坦,等他再适应会儿再说。”时喻苏一身鸡皮疙瘩,“还有你,我他妈不想见到你。” 盛之梧真实地不屑:“谁当年大言不惭说自己是‘s市第一纯情’,flag立得活该混迹风月场十年找不着一个真爱。” 时喻苏准备挂电话了。 盛之梧福至心灵:“你是不是一直有一个爱而不得,那些年在守身如玉就觉得自己特纯情?” 时喻苏挂了电话。 于是吃饭的事被暂时搁置,盛之梧和方其文在s市过着二人世界。正月还没过去,盛之梧下班时带回几张大红纸,方其文问他做什么,盛之梧笑着揉他脑袋:“剪窗花。去年没剪成,答应了要补上的。” 饭后盛之梧剪了好几个式样的花,贴窗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39 上真还挺喜庆。方其文一开始坐在旁边看,后来变成了坐在盛之梧怀里看,盛之梧的胸膛与他的后背紧密贴合,脑袋架在他的颈窝。 盛之梧在剪两小人手牵手,方其文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蹭得他完全凝不了神,低低说了声“别动”。方其文不动了,很窘迫地问“可不可以坐边上”,盛之梧听了手上动作一顿,惩罚似的咬了下方其文的耳垂。 咬只是轻轻一下,很快就变成了舔,盛之梧明显地感觉到方其文软成了一滩。他引领着小朋友从背对自己到跨坐在自己腿上,从耳垂舔到了嘴唇。 陷入了亲密关系盛之梧才发现,自己特别喜欢亲密接触,几乎希望每时每刻都牵手,拥抱,亲吻。 比如清晨方其文洗漱时,盛之梧喜欢从背后环住他。有一回盛之梧看到洗漱台上有两管牙膏,方其文在用那管看着用完了的,就环着他摇摇晃晃地问:“那不是你新拿的?怎么不用新的?” “这还有点没用完。怕你挤不出来,就先给你拿了支新的。” 盛之梧听了就俯身啄方其文的脸蛋儿去了。 再比如晚饭时,盛之梧发现方其文只吃蔬菜不吃肉,就给他挑了几块瘦的:“你现在还在长身体,该多吃点。” 方其文夹回去:“你不是喜欢吃吗?工作那么辛苦,喜欢就多吃点。” 盛之梧又夹回去:“你最近是不是开始看电视了?看的还是广告?” 两人夹来夹去不知道多少来回,盛之梧先认输:“好了好了,别闹了,净吃对方筷子上的口水了。” 方其文小小声:“我又不嫌弃……” 盛之梧接着身体力行地验证了方其文所言是否属实。 这是一天天,模样都很像,现在的和过去的,过去的和未来的,可又总有不一样,显出每天的独特性。 方其文尝试可乐鸡翅的那天,成功遥远地撩到了坐在盛之梧旁边吃午饭的小朱。小朱看那色泽闻那味道一个没忍住感慨了句“嫂子真是太贤惠了”,感慨完才想到老大是不想承认嫂子的完了完了这下怎么补救,结果看到盛之梧不但没介意,还笑着说“尝一个?” 小朱一愣,接过鸡翅没管住嘴:“真是嫂子啊?” 盛之梧想象了下小朱叫方其文“嫂子”的画面,笑着说:“是啊,怎么了?” 小朱在八卦的边缘试探:“之前不是说误会吗?” “之前还不是,现在是了。” 嚯!获得第一手情报的小朱士气大涨,继续没大没小:“哇!真好!老大,什么把嫂子带来和我们见个面?!嫂子肯定特漂亮!” 盛之梧晚上回家和方其文说这件事,方其文听到一半就想遛了,被盛之梧拉回来困在怀里,被迫红着脸听完了。 听完了也没有什么想说的,这让人能说什么呀。方其文说“要洗澡了”挣扎出去,结果溜进浴室溜得太急,洗完了才发现忘拿内裤了。 方其文懵到重新拧开水继续冲澡,思想斗争了好一会儿决定先把睡衣穿着,去房间穿内裤。睡裤提到一半呢,盛之梧的声音传来:“文文?方其文?地上掉的是你的内裤吧?看你刚刚跑那么急……我给你拿条干净的来?” 方其文想都没想:“不用!” “那你先不穿也行,回房间再自己找条干净的穿。” 有些事不说出来没什么,说了就显得极其微妙,方其文面对着微妙处境再次陷入不知所措的状态。盛之梧没听到回应,还继续把这事往细了说:“文文?你就这么出来吧,没关系的,我不会去想你穿着睡裤但没穿内裤的。” “盛之梧!” “哎?” 方其文分不清盛之梧是安抚他还是逗他玩儿,绕一圈闷闷生起自己的气来,怎么就不确认一下衣服有没有拿齐。盛之梧从方其文房间拿了条干净内裤来,手撑浴室门框向里喊着: “我拿了你内裤来,从门缝递给你,可以吧?” 方其文回神连忙到浴室门边,把门打开一点点点缝,盛之梧很君子地从缝中递了内裤进去,只是转身的时候状似悠闲地说: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想起小朱又学着他既夸张又诚恳的语气说了句:“特漂亮!” “盛之梧!” 被点名的盛之梧说的是事实,毕竟他印象深刻。那天他去工厂调研,下午结束早就直接回家了,到家时方其文还没到。 方其文放学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到家时里里外外全部都湿透了。他不想把家里弄得到处湿淋淋的,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想着先冲个澡把自己拾掇干爽,再做饭,再来处理这一堆湿衣服,完全没注意鞋架上多了一双鞋。 盛之梧在房间里听到动静,想着把手上的一点资料看完再出去打招呼,结果出去时看了满眼春色。 盛之梧当时很体恤地迅速回了房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喊了句“我什么都没看到你继续”。方其文大脑直接死机,只机械地执行大脑之前设置好的计划,僵硬地洗好了澡。 这事盛之梧要逗方其文时就拿出来说一下,只说逗的部分,丝毫不提自己看到湿漉漉的白皙美好肉体,当场就硬了。 咳。 内裤风波在盛之梧这儿是过去了,可在方其文的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盛之梧意识到这一点是在他三十岁生日的夜晚,前一秒方其文向他发出了共浴的邀请。 ? 这是在为难我盛之梧。 盛之梧对着方其文大眼瞪小眼瞪了很久,直到所有旖旎气氛消失殆尽身上某部位恢复正常才开口:“频道调错了?并且‘共浴’这个说法也太……” 方其文紧张地说都不会话:“今天……你生日……” “生日怎么了?” “礼物……” 盛之梧猜测:“你想把自己当作礼物送给我?” 方其文艰难地点点头。 盛之梧看着方其文视死如归的表情笑出了声:“你最近不止是看了电视,还看了不少小说吧?” 方其文委屈:“是你让我看的。你上次不是还说害羞什么……” 这委屈模样太惹人疼了,盛之梧把他抱进怀里:“然后你就学了这招,来对付我,嗯?” 这怎么是对付呢?小说里都说这是示好呀。方其文感觉盛之梧抱得紧了些,听见他说:“宝贝儿,你不需要学任何招数,你单单站在这儿,我就能感受到很美好的幸福。” 方其文第一次被叫“宝贝儿”,晕晕乎乎地想小说诚不我欺呀,这还只是提了建议未实施,盛之梧就开始说这么好听的话了。他飘飘欲仙了会儿,被盛之梧轻轻掐了腰打断:“你准备的礼物就这一个吗?” 什么?这还不够吗?方其文有点懵,他本来想找节漂亮木头做个盛之梧的小像,和盛之梧送他的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0 小纸人凑一对儿,可看到小说里写这种邀请是“把整个我都给你”,是“最好的礼物”,就把木头小像的想法丢一边儿了。 盛之梧把怀抱松开一点,捧着方其文的脸看他无辜眼神,无奈地笑着说:真就这一个啊?那我得挣回本了。” 回本方式是亲吻,亲吻,比平时更具掠夺性的亲吻。方其文觉得自己都要喘不上气了,盛之梧却还在吮着他的舌头,甚至发出粘腻声响,让方其文脸红心跳得站不住。 盛之梧想着要克制住不接受邀请,因为接受了,他便没法保证亲密程度只是进一步这么简单。他不确定方其文是否知道进两三步意味着什么,但就算知道,他也还是有所顾忌——他们才在一起一个月,方其文还在上高一方其文害羞、脸皮薄,等等等等。 这儿克制了就没毅力再克制别处了,方其文软在沙发里,盛之梧就欺身压上去,怎样都不够似的靠近他,吻着他,占据他。 方其文是以为亲完后要“共浴”的,所以当盛之梧起身说“我先去洗个澡”时,他困惑地蜷在沙发角一动不动。盛之梧看了忍不住用力揉他脑袋:“你知道你说的‘共浴’意味着什么吗?” 盛之梧说完就进浴室了,留方其文一人仔细思考。他回想了下小说里好像没写,上一段是“两人不着寸缕,极尽欢愉”,下一段就是某某某在床上问某某:累吗? 这小说不行。 方其文放弃回忆并下定决心要找到一篇描写更为细致的最好主角都为男的小说,随后开始反复回想盛之梧的吻。 盛之梧洗完时方其文还是同样的姿势在沙发角,叫他两声他才回神。方其文看一眼钟发现盛之梧洗了好久,拿好自己的衣服,检查了三遍。盛之梧看透他似的喊了句:“记得拿内裤。” 这句话从耳朵传进心里,方其文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天的尴尬情景,如果盛之梧直接推门进来给自己送内裤…… 水流打在脸上像盛之梧的舔舐,方其文很羞耻很罪恶很期待很激动地把手向身下探去。啊,盛之梧刚刚洗这么久,会不会是同样的原因。 木头小像在盛之梧生日过去两个星期的时候补上了,盛之梧收到时又把方其文亲到喘不过气儿。方其文也熟悉了这样的拥抱亲吻,甚至学会了主动伸舌头。结果自然是被盛之梧含住,或是细细地咬,咬出好多好多小电流通过方其文全身。 五一前盛之梧和方其文商量着出去约次会。方其文听到“约会”两个字就不住痴笑,盛之梧安排着行程:游乐场,电影院,西餐厅…… 方其文痴笑一会儿要确认一下“游乐场有没有棉花糖”“看的是爱情电影吗”,确认完又继续笑,盛之梧都怀疑他是不是最近又看了什么小说,里面有情节与这个安排完美符合。 商量得差不多时盛之梧电话响了,盛之梧本来想先安排完,结果那电话孜孜不倦。盛之梧想要是时喻苏或是宋祺佑他就拉黑,五一结束再放出来,结果电话接起,是祝铃秀。 盛之梧把手机递给方其文,看着方其文的表情由笑到紧张,再到呆愣,到手没骨头似的垂下,手机摔在沙发上。 盛之梧蓦地有点心慌,着急地问:“怎么了?” 方其文双目无神,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阿姐怀孕了。” 23 方其文默立在方意如床前,盛之梧得到默许后也进了房间,只是站得远些。方意如面朝墙侧躺在床上,留个羸弱背影,祝铃秀坐床边把这两天说烂了的埋怨悔恨捶着床拍着腿再一次扯着嗓子哭诉出。 方意如去年十月认识了个富二代,是富二代一朋友腿摔折了,在方意如卖花卖小吃那医院住院,富二代时常来探望,每次来都在方意如的小花店买花。 过了两星期朋友腿好了,富二代还是来买花,只是买的花变成了玫瑰,送的人变成了方意如。方意如仓皇地妩媚笑着,笑着接过花,到后面接过名牌衣服鞋子包包,满脑子想的都是电视里的故事真的会发生。 方意如陷进美梦成真的喜悦,都没仔细问问富二代和自己算什么关系,几句甜言蜜语加一个包包在前面晃悠,她脑子一蒙就跟着进了酒店。最痛的时候她快乐地想着,这是外面的世界,自己出来闯荡是对的啊。 查出怀孕时方意如的快乐几乎达到了最高峰,她兴奋地用富二代送她的手机和富二代分享这个消息,没注意对面突兀的沉默,没在乎对面说“这段时间公司事有点多,可能不能见你几面”,只抓住了那句“过完年就把我们的事定下来”,抓住一个多么虚无缥缈的承诺。 虽然那时方意如不觉得这承诺虚无,只觉得一定会被兑现。 说“不能见你几面”的富二代四舍五入到一次都没再来找过方意如,方意如这才意识到自己除了有富二代电话,没有其他任何找到他的途径。不过没有关系,几次无人接听后总能通一次,自己可以夸张地笑着说很多话,这就够了。 过年期间方意如还在和富二代打电话唧唧歪歪,可年后方意如回到广东,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富二代,一开始还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后来就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方意如终于意识到了,只有电话一个联系方式,是怎样都不够的。 但她还是不死心,每天都留着花店里最艳的玫瑰花,期待富二代像最开始那样突然出现,买下送给她。 富二代一天天地没出现,方意如的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她扛不住花店和小吃店老板娘市井的询问,也不管时间对不对得上,胡乱地说孩子他爸在老家呢,绝望地说自己做完这个月,该回家了。 方意如只和祝铃秀说自己回家一趟,没说原因,祝铃秀请了假在村口等着接她,看到她的大肚子时,当即晕在了路边。 方家村观念保守得很,姑娘未婚先孕都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方意如不仅未婚先孕,怀的还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浪姑娘怀野种”的难听说辞,茶余饭后被有意无意地传开了。 “我的脸……我们家的脸算是被丢光了噢……村里人以后……个个都看不起我们咯……”祝铃秀痛嚎,“做甚要去外面噢……去外面被人骗……以后怎么还嫁得出去噢……做甚要去……外面噢……” 方其文不想听祝铃秀哭了,他走过去拍祝铃秀的背:“阿妈,会好的……” 祝铃秀显然不相信这安慰,她仿佛已经看到天塌了般用更大的哭声来抗议这虚假的话语。方其文其实也犹疑,面对生活的嘲弄谁都无能为力,他强打着精神,又去拍了拍方意如的肩:“阿姐……先养身子……” 在广东时方意如还硬撑着,一回家人就全垮了,一开始听祝铃秀哭嚎还悲痛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1 会儿,到后面已经是全然的麻木。 还能怎样呢?方意如心里甚至生出几分悲戚的嘲讽。已经这样了,还能再怎样呢? 晚饭时方意如还是不起床,祝铃秀没魂似的只顾得上自己,方其文盛好一碗饭,又凭印象挑了些方意如爱吃的,给她端进房间。 “阿姐,吃饭咯……” 方其文已经说惯了普通话,这会儿冒出句乡音,不自觉生出些悲凉。方意如不动,方其文端着碗绕到床的另一边坐下,看到她肚子大,其他地方却是瘦脱了形,心里一绞一绞地痛。 “阿姐,还是要吃饭噢。我喂你……” 方其文去厨房拿了个小铁勺回来,方意如没给回应,只饭到嘴边了张口吃掉,又嚼好久才咽下去,有时嚼着嚼着忘了咽,方其文就出声提醒:“要嚼得没味咯……” 方其文回到饭桌时祝铃秀已经吃完回房了,方继庆坐在上座抽烟,看到他拿着空碗出来,把烟抽完也回了房间,留他和盛之梧两人在正堂。 方其文吃得也沉默,喂完方意如吃饭仿佛耗尽了他自己吃饭的力气。盛之梧不敢贸然帮他夹菜,怕触动他烦闷或是悲伤的机关,只把摆得远的菜端近来,方便他自己夹。 客房没有打扫,不过方其武没有回家,盛之梧就和方其文睡在了一张床上。这是两人确定关系后第一次同床共枕,却都没有暧昧心思。方其文一直把脑袋埋盛之梧肩膀上,盛之梧拍拍他脑袋:“别闷着自己。” 方其文哼哼了句什么,脑袋没挪,盛之梧听不清,把他整个抱进怀里:“你想哭就哭一会儿,没事的,别憋着。” 然后方其文就哭了,压抑又撕心裂肺地低泣,整个人一颤一颤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坏,骗阿姐的感情,骗她怀了个孩子,不明白为什么全家人的日子刚越过越好,就出这种毁灭性的事。他不明白的事情一时变得好多好多,困惑又统统化作绝望。 盛之梧抱着方其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谁都清楚天真女被渣男骗的故事屡见不鲜,可落到谁身上,都是受不住的难。这难会难到什么程度谁也都不确定不敢说,盛之梧能保证的,只是在这苦难中,他会一直陪着方其文。 第二天方意如还是躺着,祝铃秀心里堵,到她床前骂了阵:“一直躺躺像甚样噢!不是想留种嘛,躺着对种好噢?没事起来走走晃晃!身体差得甚样!” 方意如是铁了心要留住这孩子的,她坚定表达了这个观点后,就再没说过几句话。祝铃秀见方意如还是面朝墙不动,恨恨咒了句“怎睡不死”就去了地里。她已经把z市的活辞了,腆着脸去找杜大妈要回了自家的地,准备长期在家务农,方便照顾方意如,只是这一期的收成,得全部归杜大妈。 方其文觉得阿妈说的话难听,但理是没错的。祝铃秀走后他上前,好商量地和方意如说:“阿姐,阿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哩,她是太心疼你咯。那话也有理,这样整天躺着,对宝宝也不好噢。” 方意如动了一下,方其文觉得孩子可能是方意如的软肋,从这个切入口继续说着:“今天天气不错哩,有太阳,也不热,我扶你起来去院里走走噢,或者就坐院里晒晒阳,对身体和宝宝都好嘞。” 方意如又动了一下,方其文期盼地等着她的回应,结果方意如哑着嗓子丢了两个字:“丢人。” 方其文鼻子一酸,听明白方意如在说她自己大着肚子出门,给别人看到会丢家里人。他带着鼻音宽慰:“有甚丢人的,阿妈说的是气话哩。把身子养得健健康康,把宝宝顺利生下,再把宝宝也养得健健康康,多好,才不会丢人咯。” 方意如没再说话,方其文又重新开始想怎样能哄她打起精神,这时盛之梧进来了,做手势让他出去一下。 方其文以为盛之梧有什么事,结果出去看到了大城。他想到大城一直挺喜欢阿姐的,现在阿姐被别的男人骗大了肚子,不知道他来是什么用意,还没问,大城主动说了:“我就是来看看意如哩。” 方其文拧着眉想了会儿觉得不妥。村里风言风语多,大城肯定也听到了,难说不和村里大多数人想法一样,觉得阿姐不检点,何况他还喜欢过阿姐,说不定更会觉得阿姐恶心,阿姐正怕丢人呢,怎受得了这个。 大城看方其文半天不答应,急得脸皱在一起:“我听你阿妈和我大妈说意如不肯下床不肯吃饭,我担心得很,想看看她哩!” 方其文还在犹豫,盛之梧看大城眼神痛苦焦虑,拉了拉方其文袖子,示意让大城进房间。方其文只好侧过身子让了,大城三步并两步地走进去,方其文也连忙跟了进去,跟进去看到大城蹲在方意如床头,心疼地问: “意如,你怎瘦成这个样子噢?怎不好好吃饭噢?” 方意如不想理人,自然也不会想理大城,就闭上了眼睛。 不过大城没介意,继续说:“你别听村里人胡乱说的话,别多想咯,好好养身子,我们都在呐。” 大城苦笑起来:“这两年都是只过年能见着你,我有时修着车还发愣算日子,到几月几了,还多久过年噢。结果忽一下见着了,却是折腾你的事,我倒骂自己,算什么日子,过年见多好。” 盛之梧慢慢站直了,方其文也觉出这话有点不对,果然大城接着说:“本来想等过年时再说的,结果出了这事……我想照顾你嘞,意如噢,我愿意娶你,一定对你好,对娃娃也一定好,你可愿意跟我噢?” 盛之梧站直了才发现,大城脸上有个挺明显的巴掌印,不知道之前怎么没注意。 24 方其文没想到,方意如有那么大的力气喊出一个“滚”字。他听到了先是一怔,缓过神后连忙去拉大城:“大城哥,你胡说甚呐!阿姐生气嘞!你还是走叭!” 大城也被方意如的激烈反应弄懵了,任由方其文拉到门口才想起申辩:“我是认真的哩!是认真嘞!” 认不认真没人知道,方意如只感觉自己被狠狠地冒犯了,她回忆起了某种痛楚般不能自已地发抖。方其文看着心疼极了,坐到床边小心地搂着她。方意如“哇”地一声哭了。 她不过才二十岁。 方意如哭累了就睡了,盛之梧攥着方其文湿漉漉的袖子拉他到太阳底下晒着,问:“你觉得大城怎么样?” 方其文在发呆,听到大城名字忿忿地说:“他把阿姐气着了!不知道在说什么瞎话!” “你准备把这件事和你妈妈说吗?” “不说。”方其文想了想,“不能说。阿妈知道了八成要逼阿姐嫁给大城哥。她现在就是在怕阿姐嫁不出去,有人愿意娶肯定求之不得。” “其实……你不说估计你妈妈也很快会知道。”盛之梧在心里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2 叹口气,“我刚看到大城脸上有个巴掌印,估计他已经和他家里人说过了,家人不同意,打了他。” 方其文有一点惊讶,很快又变成了苦闷:“……他为什么想娶阿姐啊?” “他不是一直喜欢你姐吗?你以前还这么告诉过我。” “可是阿姐现在……” “大城不是说他不介意吗?” “可是……可是阿姐不喜欢他。” “是啊……”盛之梧把气叹出了声,“这是最难办的……” 方其文把刚刚的话捋一遍,又回忆了些与大城的相处,觉得大城哥其实还不错。他犹豫地问:“可是大城哥这个时候说这话……” “有点乘虚而入是吧?”盛之梧看透方其文心思,“不过他也说了,本来准备过年正式提亲,提前到现在是因为出了事,他想娶你姐过门,好照顾她。” 方其文沉默,盛之梧继续说:“我看他确实挺真诚的。他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在村里修车吗,人应该也挺老实……不过主要还是看你姐,她不乐意,怎样都没辙。” 方其文点头,往盛之梧身边靠了靠:“是啊……” 盛之梧想搂住他,可碍于在院子里,就只揉揉他脑袋:“以及,也不是所有危难时得利的靠近都是乘虚而入,可能真的是雪中送炭。” 方其文乐了,仰脸看着盛之梧:“比如你对我。” 盛之梧看方其文两天来终于笑了,自己心情也好,得寸进尺地凑他耳边轻声细语地逗他:“别乱比较。我们俩的关系分明是情投意合。” 祝铃秀知道大城想娶方意如的事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她中午一回来就大声嚷:“文文!大城是不是来过咯!” 方其文在炒菜,听到祝铃秀问让盛之梧帮忙掌了勺,自己到正堂应着:“是噢。” “他可说了要娶你阿姐?” “说咯。” 祝铃秀兴奋地拍手:“太好咯!就知道大城实诚!我打电话把这事和你阿爸说,然后……” “阿妈!”方其文打断,“阿姐不太愿意嘞。”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顶甚用!现在有人愿娶她是她上辈子修的福噢!我已经想好咯,你阿姐把孩生下,我带回我娘家那给没孩子的家里养呐,她和大城再生规矩孩子,再过几年村里就没人管……” 祝铃秀声音越来越高,方其文怕方意如听到,自己也实在听不下去了,压着声音打断:“阿妈!你说的都是甚呀!阿姐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咯!阿姐想自己养孩子,就自己养嘞!” 祝铃秀不可思议地看着方其文,上手就拍脑袋:“你问我?你自己说的是甚!怎越读书越坏脑子!留那孩子在身边干嘛,让人看笑话嘞!” 方其文抱着头躲,没再争,他怅然地意识到这不是争辩能解决的问题。祝铃秀的观念里,姑娘嫁给素昧平生的人是正常的,只要男方家出得起彩礼钱,何况阿姐要嫁的是熟识的人;祝铃秀的观念里,不要的孩子给需要孩子的陌生家庭是正常的,何况这孩子会被带回她娘家。 方其文却没法怨祝铃秀,她的观念来自于她的生活——从小在偏僻山村长大没受什么教育,嫁为人妇后又为家庭操劳无心也无暇顾及其他。生活好似并不给她机会向内审视或是向外学习,生活催着她麻木前进。 盛之梧端着菜到正堂看到“你追我赶”的场面顿了顿脚步,祝铃秀看到盛之梧时停止了追赶,点点头笑了笑。 盛之梧今早趁方其文没注意给了祝铃秀一个厚信封,说知道她辞工了,家里经济可能会紧张一点,但该花在方意如身上的钱不要省,说完又再三叮嘱,不要让方其文知道这钱的事,免得他多想。 祝铃秀不知道方其文能多想什么,但财神爷这么说了,她答应就是。盛之梧这时生怕方其文从祝铃秀的笑中看出什么,连忙招呼:“嫂子,来吃饭了。” 方意如那儿照例是方其文喂饭。方其文刻意说了几句大城的好,方意如没什么反应,机械地吃着。他轻轻叹口气还是转去畅想关于宝宝的事了,方意如这下嚼咽得好像主动了些。 午休时方其文和盛之梧说到祝铃秀的态度,又叹了好多声气。盛之梧之前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听着他叹气心疼,一下一下啄着他的唇: “乖,先别担心。你可以和你妈妈建议,之后别在方意如面前这么说了,有什么事等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了再说。大城的话,看他自己有没有本事追到你姐了。依你姐的性格,如果实在不愿嫁,谁也逼不了她。这事虽然你妈妈态度强硬些,但你爸会理解的。” 方其文也一下一下回应着盛之梧,听话地点着头。发生的这些事让他过分忧虑,贴近盛之梧才得以心安。 第三天上午大城又来了,修车铺有人看管,他作为小老板就溜出来一会儿。方其文见到他有点急,怕他又惹方意如生气,大城大概也知道,隔得远地问给意如摘了点花带了点吃的,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听大城对阿姐上心,方其文便也不忍心赶他回去了,只把他手中香得惑人的栀子花拿走,免得引阿姐想起她在花店打工的日子。 大城还是蹲在方意如床前,之前他的脸上是疲惫担忧,这会儿却是无法掩饰的心疼和撑出来的笑,哪怕方意如根本不睁眼看他。 大城没话找话地说会儿田里的事,说会儿修车的事,又说会儿他们一起念初中的事:“我还记得你那时喜欢吃话梅糖噢,给你带了几颗,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方其文一直坐在房间角落听着大城絮絮叨叨,盯着方意如的背影。他想如果阿姐流露出了一丝不耐烦就要让大城哥回去,不过方意如自始至终都闭着眼没反应,像是根本不在乎。大城把糖放在床头后沉默了会儿,说:“我先回铺子咯,明天再抽空来看你。” 他起身时看了眼方意如的肚子,憨厚地笑了声:“不知道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不过生出来肯定好看哩,像你。” 方其文觉得这笑是真心的,同时看到方意如动了下。 方其文和盛之梧吃过午饭就要走了。方其文喂方意如饭时说,阿姐,我走了后你要自己吃饭噢,为了宝宝也要吃;临走前又对祝铃秀反复反复叮嘱,有些话不要在阿姐面前说咯,和大城哥的事晚些再商量,“一切以阿姐和宝宝为主噢”。 祝铃秀本来想反驳,但看到盛之梧在方其文身后点头,反驳就没说出口。 回到s市方其文还是颇为恍惚,隔三岔五就要给祝铃秀打电话询问方意如情况,好在大多数消息都是好的: “起床嘞,自己吃饭的咯。吃得多不多?没细看噢。还行叭。” “我回来时看到她坐院子里咯。嗐,那么大个肚子,真是……好好好我不说嘞。”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3 “大城每天都来啊,有时来两趟哩!就是你姐脾气臭……我看那孩子好,你姐还是有福的……” “我看大城陪你姐坐院子里嘞!没有烦他,干甚还烦大城……看着心情挺好呐……你别没事总打电话来咯,电话费不是钱嘛……” 随这些好消息和盛之梧的体贴陪伴,方其文的心情总算一点点明媚起来,下滑的成绩回归正轨,不定的做菜水平也重登新高。 暑假时方其文决定先在s市待一段时间,一是他私心里想和盛之梧待得久一点,二是听祝铃秀说方意如一开始不待见大城,久了两人也一起坐院子里,偶尔还说说笑笑,他放心了不少,觉得有大城在,自己不用赶着回去照顾方意如。 不过对家里方其文是以学习为借口。其实不能算借口,方其文选了理科,化学却不太好,确实需要补习,把高峰有机化学看过不知多少遍的盛之梧也确实拿起了高中化学课本,认真教起了基础有机反应。 只是盛之梧很懂得劳逸结合,或者说,太懂得至几乎要影响方其文学习。每次方其文学会了一小点新知识,他就要亲亲方其文以资鼓励,搂着亲不够还要抱到腿上亲,于是一晚上的进步就只有这一小点儿。 方其文有次被亲得觉得缺氧,挣脱出来抗议,盛之梧掐了下他的腰:“叫声老师,或者叔叔,我就放过你。” 盛之梧对角色扮演并没多大兴趣,但这话从口中说出来,他还是感受到了微妙的异样快感。方其文脸炸红,毫无抵抗力地抵抗:“我才不叫!” 盛之梧又掐了下方其文的腰,方其文双臂软软搭在他胸前,他擒过一只小手用手掌包住,故意压低声音撩人:“上次开家长会,你同桌的妈妈打招呼说的可是‘方其文叔叔’,要不下次我坦白我是……” 方其文不想盛之梧说出更羞人的话,拿手去堵他的嘴,一用力就在盛之梧腿上蹭动了下,紧接着隔着衣料感受到了某处热源。这还不够,方其文还感受到自己不听话的某部位也抵着了盛之梧某处,并且渴望更有力的摩擦。方其文倍觉羞耻地“嗷呜”出了声,脸自暴自弃地埋在盛之梧肩头。 盛之梧了然,偏笑出声,问:“去浴室?” 方其文装死。 盛之梧挺了挺胯继续笑:“你这样子我们俩只能一直硬着。” 方其文要逃,被盛之梧一把拽回去接着亲,不能做别的亲总可以吧?方其文如坠云雾,迷迷糊糊想乙醇氧化成乙醛的反应我还不太会呢。 自从方家村睡在了一张床上,他们回来后也一直睡在一起,盛之梧觉得自己皮肤饥渴症更严重了,怀里必须有方其文才安心。 “你什么时候回z市?” “28号吧。阿姐的预产期是31号。” 方意如临近生产会住到z市医院,方其文准备那时回z市去医院陪她,大城也会在。她最终还是被大城的爱与坚持打动,当然或许也有大家不摆台面上说的舆论压力,家里计划着等她坐完月子就办婚礼。 “你姐结婚是……?” “八月底,具体日子还没定。定了我会告诉你的。” 盛之梧算算方其文还有十几天就要回去,抱他更紧了些:“你八月都要待在家里吗?中途不回这边?” 方其文也很舍不得,任盛之梧勒着,乖巧地仰头用脸颊蹭他:“我还是想陪着阿姐坐月子。问题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家里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盛之梧没法反驳,事情确实得分轻重,只好说:“回家不要太操劳了。你把手机拿过来,把我电话存上。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你又不太用手机,我总忘这事。你这次回家带好手机,至少三天……不,两天……两天要给我打一次电话。” “我早就存了呀?” 盛之梧微讶:“你记得我电话号码?” “你原来不是告诉过我吗?”方其文眼睛眨巴着,把盛之梧电话号码背了一遍,“对吗?” “啊……对。”盛之梧笑,“你真记得啊。那去年有好长一段时间,你怎么没给我打过电话?当时不是说会打吗?并且有这手机也快一年了,你也从来也没打过,我以为是你不记得我电话号码。” “谁说了会打,我一直都怕打扰你来着。”方其文太冤了,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一年你也说了,我们基本都在一起。” 盛之梧满足地亲了下方其文的额头,说完“好好好,这次回去要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后换了个深夜话题: “你愿不愿意见见上次没见到的两个叔叔,以我媳……男朋友的身份?哎我刚差点说成媳妇,总觉得你像小媳妇……咳,还有我的几个同事,听说我谈恋爱了,特想见见他们‘嫂子’。” 方其文被这段话的信息量震得不知道如何回应,盛之梧拍拍他的背说:“不愿见就不见,等愿见了再说。” 方其文缓过神后有点内疚,他知道兴高采烈地说“好呀好呀”才是懂事的做法,可他实在没做好以媳……男友身份随盛之梧见朋友的准备。以朋友身份已经很怯了,以男友身份,他怕盛之梧的朋友们觉得他配不上盛之梧。 方其文想着就有些失落,盛之梧适时地哄他:“乖,别多想。就很普通一个事,你什么时候愿意做什么做就是了。与其想那个,不如想想怎样提高技巧。” “什么技巧?” “你那下手没亲没重的技巧。”盛之梧亲他耳垂,“别耍赖,我那儿现在还有点不舒服。” 方其文明白过来盛之梧在说他们互帮互助时自己手重了,可那不是盛之梧非拉着他做他第一次紧张吗?害臊果然强力压制了失落,方其文背转过身去,盛之梧在他后脑勺上亲了一下,低声喃喃: “现在慢一点,八月快一点吧。” 25 若新郎新娘都是方家村人,村里的讲究是喜宴在新娘家摆,晚上到新郎家去闹。婚礼当天,家里外布置得红艳艳,阳光落下来又是金灿灿的,宾客都是村里人,都熟识,来往祝贺,再落座等着喜宴开席。 方意如穿着嫁衣在院里应酬。后半段时间她的身子养回来些,孩子比预产期早了一天出生,顺产,男孩,七斤二两。之后坐月子有方其文照顾着,这不能吃那不能沾,躺久了不好站久了也不行,到现在结婚时,人也算是有神采。 大城站在方意如身边,乐呵着,和每个人握手问候,对每套官方的祝辞真诚回应着“娶到意如是我的福气嘞”。方其文之前就打电话和盛之梧夸过,大城哥真的很不错,不仅对阿姐,对小宝宝、对我们全家人都很好。 和经理软磨硬泡才请到三天假的盛之梧提前了一天到方其文家,到的时候方意如正在试嫁衣。方意如和方其文长得还是像的,盛之梧看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4 着红衣衬佳人,对女装也没多大兴趣的他出神地想,哪天给方其文穿身嫁衣,再盖上个红盖头,他掀开,两人就算成了不能悔的亲。 这会儿盛之梧因为一个人都不认识,坐在方其文床沿听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高声聊天,实在百无聊赖了,也去厨房骚扰方其文,让他给自己指哪个是做好吃面条的孙大娘,哪个是养蜂的王婶。 方其文忙得不行,应了盛之梧的无赖要求后看他无事可做,就让他把这趟做好的红烧肉给每桌端上去。 方家村的喜宴都是“流水席”,炒一大锅菜盛十几个盘子里挨桌端上。客人们看有新菜上了吃一阵,吃完端着碗随意走动着去找熟人聊天,等下一道菜上了再吃下一阵,也不用固定桌,哪儿有菜就近吃就行。 上着菜收获各种好奇目光的盛之梧脸上笑眯眯,心里想着小朋友给自己下吩咐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回去要好好治治。 方其文还不知道自己处于危机边缘,继续满头大汗地在厨房与院子间穿梭。等所有的菜都做完了,客人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慢慢散去,他再给家人和那些也一直在厨房帮忙的妇女准备午饭——把外面桌上还剩着的菜重新装在一个盘里。 “阿爸,别抽烟嘞——阿妈,阿姐,姐夫,小武——来吃饭咯——” 祝铃秀在她房间里算着收到的红包,方其武从院子走进屋:“我刚刚在院里和大家一起吃过嘞,不再吃咯。” “好噢。”方其文点头又去找盛之梧,想他刚刚也在忙,肯定没顾上吃饭,踮脚半天没找着,目标突然窜到眼前,问:“找我?” “是找你呀。”方其文咧嘴笑,“吃饭了。” 盛之梧挑眉:“终于想起我了?” “什么终于想起你了?”方其文没听明白,从身后拿出一碗红烧肉,小骄傲地邀功,“看!留给你的。我专门从大锅里挑的,全是你喜欢的带点筋又不太肥的。这次红烧肉做得好,我看外面桌上红烧肉盘全光了,幸好开始留了这一碗,不然你就没得吃了。” 盛之梧心里被忽视的不快迅速消散,吃什么红烧肉啊,他现在特别想吃方其文。 奈何这么多人在呢,盛之梧只好按捺内心躁动老实地去盛饭,正堂的凳子不太够,就和方其文一起去院子里站着吃了。 “这枣树今年感觉……不太丰收啊。” “过了时间呀。你看地上都是枣,长熟了没人摘,就掉了。” 盛之梧低头,果然看到很多通红的枣子,大多被鸡啄过一两口,抬头目光又落到柚子树上,他有些遗憾地说:“我还没吃过你家柚子。” “想吃明年赶着时候回来趟就行。不过这树上结的柚子不太好吃,涩得很。平时没人管这树,这树也就不管给人结好果实。” “你现在说话总挺有哲理的。” 方其文不好意思:“我随口说的。” 盛之梧看他窘迫,自行把话岔开了:“你姐要一直留在村里了吧?有什么打算吗?” “是啊。打算推个车,早上卖麻糍中午卖卤菜,贴补一点家用。其他时候在家里做做事,阿妈也可以再去打工了。” “在家做事?你姐不去大城家住吗?” “去的。但家里还是可以帮衬着嘛,要锄地什么的姐夫也都会帮忙。” “大城还是修车?他结了婚不从家里搬出去吗?” “还是……你问题好多哦。” 盛之梧笑:“当一会儿好奇宝宝。” “什么宝宝?”方其文没听清,“宝宝在屋里。” “那是你姐的宝宝。我的宝宝在这里。” 方其文脸红:“还是修车。分家没有那么快,以后会搬的。” 盛之梧好想放下饭碗掐他的宝宝的小脸呀,脑子里想着“再坚持一天,一天就好”,深呼吸几下镇定下来接着聊:“你们村不办满月酒吗?我算了算那孩子的满月也就这几天,怎么不一起办了?” “办满月酒的。本来是该办,但阿妈和杜大妈都觉得这孩子不规矩,办了招笑话。” 盛之梧想了会儿说:“你有多的红包吗?我给他包个红包。” 方其文忙摆手:“不用。没办满月酒,不用专门给红包。” 盛之梧笑着认真说:“那怎么行,该让这孩子知道,这世界欢迎他。” 方其文被盛之梧的笑闪着了,听他又问:“你姐和大城,还有你爸妈,应该会好好照顾他吧?” “会的。我看姐夫可喜欢宝宝了,阿妈是刀子嘴豆腐心,肯定会对宝宝好。” 盛之梧点点头,有点儿想主动说“如果他们不愿带可以给我们带,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有孩子”,想想又觉得自己没时间,并且方继庆眼里自己已经带着他儿子了,要还想带他孙子,可太诡异了。 就又笑了笑。 方其文不知道他笑什么,把剩下的饭几口吃完说:“你慢慢吃,我先去收拾碗筷了。你吃完自己先上楼午休吧。” 盛之梧看眼满院杯盘狼藉:“不会就你一个人收拾吧?” 方其文乐:“不会的。屋里的阿姨大妈吃完饭也会收拾,今天可请了好多人来帮忙呢。你待会儿安心休息呀。” 盛之梧休息得很安心,尤其是睡了段时间后感觉有人轻手轻脚上床,他闻到熟悉的气味后将人揽进怀里,朦胧中问了句“怎么上来了”,听到“我和他们说怕你一人在上面闷”后,更加安心地沉沉睡去。 盛之梧醒来时怀里已经没人了,让他迷糊了会儿想他的小朋友有没有来过,下楼后看到小朋友已经在忙活晚上的宴席时,更想不确切了。 村里宴席都是摆一天的,不过晚上的人会比中午少一点。因为开始得早,大部队酒足饭饱迁移去大城家闹婚时天还没黑,这倒也方便了方其文他们收拾残羹冷炙。 等全部收拾好时,家里只剩了方其文和盛之梧两人。方意如今晚是要留在大城家的,方继庆祝铃秀和方其武在大城家待着还没回来,宝宝也抱去了。方其文在正堂看到盛之梧时还有点吃惊:“你怎么没去姐夫家凑热闹?” 盛之梧笑:“你在这,我去哪儿呀?” 方其文也痴痴笑起来,盛之梧俯身亲了下他:“他们看热闹,我们去看星星。” 一年前的星空下,盛之梧在想着怎样能把方其文带去念书,方其文怎样都想不到自己此生会出这个生他养他的村子。一年后,他俩是彼此最亲近的人,相偎在一起看这片未曾改变的星空。 “今天下午你有来我房间休息吗?” “来了的。你还问我怎么上来了,我说和他们说了怕你闷,不用担心。” “我半睡半醒间是觉得你来了的,但睡醒后又记不清了。”盛之梧揉方其文头,“明天……” 方其文蹭蹭:“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5 明天怎么了?” “明天晚上终于又能抱着你睡觉了。” 不过抱抱计划没有盛之梧想的那么顺利,主要是情绪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上午带孩子回娘家的方意如把孩子交给了方其文,点名要和盛之梧聊聊。 红光满面的方意如说“聊聊”说得客气,方其文就放心地有了宝宝忘了盛之梧。方意如带着盛之梧走到院子一角离人远了,语气迅速地不客气下来:“你和我弟弟是什么关系?” 盛之梧一怔,旋即想到方意如在外打工,大概见过一些荒唐事,果然方意如咄咄逼人:“别以为我们乡下人没见识,男人玩男人比男人玩女人还不要脸!” 这比较自然是荒诞的,盛之梧无意辩驳,他回想着这两天的事,斟酌方意如是看到了什么确定了他和方其文的关系,还是只从他俩的亲密推断了些什么想来证实。 只是方意如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她着急又悲哀地下了结论:他默认了。盛之梧的短暂沉默攫夺了她全身气力,她虚弱地开口:“文文打小心善,你不要害他。” 盛之梧知道自己再不开口要洗不清了,就说了一半谎话:“抱歉,你大概是想多了,我和方其文就是普通的,朋友也好叔侄也罢,普通的关系。带他去读书只是因为他想读书我又恰好能帮上,没有其他原因。” 方意如迟疑:“你不是……” “不是。”盛之梧不想听她的揣测,“如果你要描述的是虚伪的情感,那就绝对不是。” 方意如好像松了口气,也好像仍在怀疑,拧着眉凶恶地说:“你带文文走了,就要好好照顾他,要是敢对文文怎样,我们全家都不会饶你的。” 她放完狠话很快地转身走了,没给盛之梧再说什么的机会,或许是怕盛之梧突然讲出什么她无法承受的事,只留盛之梧在原地无奈地想,小朋友之前说的“我跟我姐一直不太亲”,根本就不属实。 盛之梧又不安地想到,他和方其文的关系在他的世界会被包容祝福,但在方其文的世界,可能是罪大恶极。 不过这不安落入温柔乡就销声匿迹了。晚上洗白白的方其文坐在床头看书,看到洗好的盛之梧过来立刻把书放下,坐起张开双臂准备抱抱。本就小别胜新婚了,美人还投怀送抱,欲望一时汹涌,盛之梧没忍住,拥抱的性质从亲近变成了占有。 方其文被盛之梧的用力弄得有点懵,还有点不舒服,他想建议轻点儿,谁知盛之梧凑到耳边轻轻吐气:“宝宝今晚想不想做点什么。” 盛之梧说的时候还刻意用微微挺立的某处蹭了下方其文,暗示性极强。方其文身下一阵热,脑中“嗡嗡”响着警报,迷糊着避重就轻:“我……我有提高了……技巧……等下帮你……” “别的呢?嗯?” 气息撩人,方其文想到了一些由大量感叹词构成的小说,不想还好,一想身体不由得主动贴盛之梧更近了,意识却还在挣扎,最后强撑着带点委屈地说: “应该要等到我十八岁生日呀。” 26 方其文被盛之梧捞起放在腿上,两人面对面,团结紧张地探讨今晚的主题。盛之梧负责团结,方其文负责紧张。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 “知道……” “真的知道?” “真的知道……” “是什么?” “……” “那为什么要等到十八岁生日?” “都是这样的呀。” “‘都’?” “小说里……” 盛之梧笑出声,把方其文带进怀里吻他发顶:“你是看了什么小说,总教你要在生日做这事。” 方其文窘迫:“也有不是生日的……” 盛之梧从发顶吻到额头:“对。比如今天。” 方其文挣开,眼睛瞪着睫毛抖着:“今天真的要……吗?” “你想吗?” “……” “想吗?”盛之梧一只手向下隔着布料盖住方其文下身温热处,又滑至其他更羞人的地方,“不想也没关系的……” “嗷……” 盛之梧太犯规啦。 方其文保证自己之前并无除了抱抱蹭蹭亲亲互帮互助以外的其他想法,可盛之梧的手一直不安分地四处撩拨,他迷蒙间就觉得这些好像都不够,该有更直白更赤裸的亲密。 “等等等……” “嗯?” 方其文鼓足勇气:“要等我去准备一下。” 盛之梧看他逃似的跑走,也跟着下了床,倚着卧室门框看到他在自己卧室咚咚哐哐鼓捣了阵,又抱着堆东西逃似的跑向卧室,还不忘说一句:“你在床上等着就好呀。” 盛之梧笑着坐回床上,又笑又感慨,之前从未得到过的爱仿佛全由方其文一人还了回来,何其有幸。 再进卧室时方其文直接扑到了盛之梧身上,盛之梧还在出神回想从前的事,眼前倏地暗下去。方其文害羞又主动献吻,主动又很快变成被动,他的口腔仿佛城池,盛之梧的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进犯后细细扫荡,色情又温柔。 方其文感觉盛之梧的手又游移到了自己下身,不过敏感部位未被关照,睡裤和内裤却被相继剥去。他不敢低头看,任翘起的某处紧贴着盛之梧;他揽着盛之梧更卖力地亲吻,腿部肌肤每被冰凉指间擦过一下,他就微微抖一下。 套头睡衣很快也被脱去,唇舌短暂的分离和眼前短暂的黑暗让方其文迷离,光亮再次到来时他忽地羞赧——自己已经一丝不挂了。 方其文想关灯,刚撑起身子就被盛之梧压下,盛之梧笑声有点哑:“看着。” 两人位置调了个个,方其文赤裸地躺在床上。他看盛之梧俯瞰着自己脱去件件衣物,像鹰俯瞰猎物,帝王俯瞰俘虏,到看到黝黑的耻毛间蹦出生机勃勃的性器时,他慌张地闭上了眼睛。 盛之梧又低笑:“怎么了?害怕?又不是第一次看到……” 方其文答不上来,也不敢睁眼,脑子里冒出些自己做过笔记的网站。他紧张地感受着盛之梧的吻从额头到了鼻子,到了嘴唇,到了那什么,到了那什么什么,到吻停顿、身上的压迫感减轻时,他听到耳边传来拉抽屉的声音,睁开眼问:“怎么了?” 盛之梧看方其文终于肯睁眼面对要发生的事情,拿着小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没说是什么,方其文支支吾吾开了口:“我……我已经用……扩……过了……” 盛之梧怔住,继而竟然有点想笑,想问问方其文到底做了多少功课,可看他脸红得不行还是忍住没笑,看他全身都泛起点粉,情欲又占了上风。 先把事儿办了。 一根手指插入得较为轻松,盛之梧舔着方其文的锁骨,想象着他紧抿着嘴皱着眉自己扩张的样子,第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6 二根手指紧接着探了进去,方其文闷哼了一声。 “不舒服吗?”盛之梧停下动作。 方其文扭动了下,声音打着抖:“没……没事。” 盛之梧亲亲他:“乖。很不舒服要说。不想继续了也要说。” 手指在身体里搅动着,方其文是不舒服的,可每次异物感特别强烈时,盛之梧的亲吻总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待盛之梧把他抱起又以跪趴姿态放置在床上,说着“我要进去了”时,他还没从胸前被啃咬的酥麻中缓过来,直到被侵入—— “啊……” 方其文被突然起来的顶撞撞出了声,身后胀得难受。他想这是盛之梧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意识像漂在海里急着去找同样漂浮的枝杈,嘴里就喊出了: “嗯……啊……嗯啊……啊……” 盛之梧听到方其文第一声喊叫时就停了动作,亲着方其文的背想等他适宜会儿再继续。结果自己没动了,身下的人却一直往外冒着不成调的呻吟,他一开始以为是疼得受不住,听了几声觉得不太对。 “文文……文文?” “嗯……什么?” “难受吗,现在?” 一直“嗯啊”着的方其文停下重复感叹词,感受了下:“还……还好。” 盛之梧听着“还好”哭笑不得,想小朋友果然又是不知道从哪儿学到做爱时要呻吟,什么都还没做呢,就先自行入戏了。 好在任何一种情绪在两人紧密契合时都能转化成催情剂,盛之梧感受着方其文体内的温热与紧致,很快把他学出来的呻吟做成了无法控制的。方其文感觉到盛之梧在他体内进进出出,充盈与空虚交替,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从承受撞击处蔓延全身,说不清是痛还是舒服,是推拒还是想要更多。 盛之梧也矛盾着。方其文太紧了,夹得他既痛又舒爽,每次向前都像被阻止,向后都像被挽留。他看着两人相连处湿漉漉一片,是情动不已也是淫靡不堪,一次重重挺入后,哑着声音开口:“宝宝,叫我一声。” 方其文被这一顶激出生理泪水,在破碎的呻吟里唤着:“盛……啊……盛之梧……” 盛之梧原是想疯狂放纵的,想发泄、证明、掠夺,可听着方其文带哭腔的声音,这想法突然就散了。 “我慢点。宝宝别哭。” 激烈的动作全部柔缓了下来。盛之梧一只手抚摸着方其文的寸寸肌肤,另一只手固住方其文的腰,缓慢抽送,在深处顶入研磨,吻也密密地落在方其文背上。方其文被盛之梧的温柔磨得全身无力,手都要撑不住身子了,却断断续续地想:这就是做爱吗,与最爱的人以最原始的方式紧密结合。 断续思考也被阻断是在盛之梧的手带着方其文的手握上他自己的性器时。方其文的身体与心理都敏感到极限了,这一下的触碰几乎将他完全击溃。欢愉与羞耻苟合着,释放与感觉到身上的人在自己体内释放时,他绝望又满足地喊出声:“哈啊……” 盛之梧把方其文翻正亲了亲,这一翻转惹得方其文又哼出声,伴着相连处一点点甜腻的水声。他亲够了才把自己从方其文体内拔出,取下装满白浊的安全套用纸包好,再一把抱起方其文: “去浴室清理一下。” 被公主抱的方其文还没太从高潮与亲吻的余韵中缓过来,胡乱应着。盛之梧看他晕晕乎乎的,笑着掂了掂说:“感觉重了点儿。” 方其文思考能力没归位:“你怎么知道呀……” 盛之梧亲亲他额头:“早就抱过呀。” 方其文在浴缸里被水泡着时意识终于清明起来,眼见盛之梧就要俯身,他连忙阻止道:“我……我自己来就行!” 盛之梧盯着他:“要清理干净,不然对身体不好,你自己可以吗?” 方其文被盯得想拿手捂住关键部位:“我真的可以的!” “也是。”盛之梧笑着揉揉他脑袋,“我们家文文可是做足了功课的,灌肠啊,扩张啊……” “盛之梧!” “……呻吟啊,清洗啊。”盛之梧强行把话说完,看着方其文一脸“羞死了”的表情,又忍不住亲他,“我去换床单。” 盛之梧特意换了很久床单,等方其文裹着浴巾自己走回卧室时,拍了拍他屁股:“我还想等会儿抱你回来……看来我下次可以更努力一点啊。” 方其文无视他,捂着屁股坐回了床上。 盛之梧上瘾似的啄他嘴唇:“我去洗澡。你侧躺着吧,可能好受些。很不舒服要叫我。” 方其文没有很不舒服,他觉得盛之梧的动作应该算是很温柔的。当然他也只有看过的小说可供比较,比较来比较去就有些困了。 盛之梧在方其文睡着前回到了床上,关了床头灯问:“怎么样?有没有很不舒服?” 方其文在黑暗中迷糊着:“没有……” 盛之梧听这口齿不清想小朋友是剧烈运动后困了,可更卖力的自己却还挺精神的,想着笑出了声。方其文被好听的笑声唤醒几分,懒懒地问:“笑什么呀……” 盛之梧揽过他:“我在想,和喜欢的人做爱,真是幸福啊。” 方其文想着刚刚的情事,脑袋蹭着盛之梧附和:“是呀。” 盛之梧满足地叹口气:“可能要煞风景了。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回家过年,我当时说以后和你解释,我现在解释,你愿意听吗?” 方其文听着这话瞌睡全醒了,点着头“嗯”了一声,盛之梧就讲起了他不负责任的父母,几乎没有快乐可言的童年,过早独立的生活,面对这生活自己习惯性无所谓的态度。 “然后就遇到了你。多幸运。我总觉得你像星星,人的运气是守恒的,我得到了星星的光。” 盛之梧讲了很久,方其文一字不落地听着。他听盛之梧平淡地描述生命里那些灰暗部分,心一抽一抽地痛,听完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够心疼地想,怪不得他一个人过年,怪不得没有人给他织过手套围巾,怪不得他最初特别喜欢来村里,不仅仅是因为像他的爷爷奶奶家。 也想,盛之梧说以前都在机械无趣地生活,可他分明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自己,帮助小武,还给阿姐的宝宝包了欢迎红包。如果自己能算星星,盛之梧该算是什么呢? 盛之梧看方其文一直没说话,以为他睡了,动作轻地低头看到他呆滞的目光,才笑着出声问:“听入迷了?” 方其文回神,仰头亲了盛之梧一下。 盛之梧不知道这吻代表什么,看着方其文的眼睛,准备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其实我第一次到你们家是……” “我困了。”方其文打断道,又亲了他一下,“我们睡觉吧。以后再说。” 盛之梧看方其文揉眼睛,想他是累着了,便也回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7 了一个晚安吻:“好,好好休息吧。晚安文文。” “晚安盛之梧。” 第二天早上盛之梧醒来时,方其文不在床上,他走出卧室看到餐桌上摆好了早点,想方其文大概是去买菜了。方其文一直相信越早买的菜越新鲜,晚了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嗯。下次一定要更努力一点,至少要让人没法出门买菜。 盛之梧走近餐桌看到,早点边还摆了张纸条。纸条上的字歪歪斜斜,他先看到落款,是“所有文学素养都在这里啦的方其文”,才笑着回去看了纸条内容: “宇宙最初是晦暗的孩童,后来,有一颗星星坠了崖,宇宙将其救起。爱是宇宙收留星星的符号,星星是点亮宇宙的萤火虫,自此宇宙不再晦暗,星星有了归宿。” “如果我是星星,你就是我的宇宙。” 27 盛之梧是很感动的,原地呆愣了十分钟才想起自己是盛之梧从卧室来要到浴室去洗漱,才把纸条收得好好的,寻思着哪天去过个塑。 方其文拎着一布袋带水珠的菜回来时,盛之梧没提纸条的事,但难得地不自在,且接连几天对方其文好得可疑。这好集中体现在他顾虑着方其文想那段话想得估计大半宿没睡,刚开完荤却咬着牙主动放弃睡前运动,让方其文好好休息。 不过盛之梧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方其文开学啦~ 方其文在学习上向来刻苦,高二上又是分完文理科的第一个学期,他更是投入了加倍的努力。每次盛之梧身心都蠢蠢欲动时,一看到方其文伏案灯下,就不忍危害祖国的花朵,只好在浴室solo。 也有几次缠着了方其文舒活舒活筋骨,盛之梧看到他在自己手下失神的样子,心里满足,没忍住调戏了句“想什么呢”,方其文音调还没稳地说: “今天……数学老师构造数列的……方式太巧妙了……” 盛之梧软了。 两个人的孤单不如一个人的狂欢啊。 所以方其文生日的前一个星期,盛之梧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预订了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假期。方其文听着要去游乐场特别开心,接下来七天都发奋图强,继续废自己的性生活忘盛之梧的性生活。 方其文生日正好是星期天,游乐场人很多,热门项目几乎都要排队。盛之梧不太喜欢排队,工作信奉效率至上的他觉得排队两小时玩耍五分钟太低效了,并且人群中还不能亲亲抱抱方其文,简直浪费生命! 方其文看出盛之梧的不耐,乖巧地拉着他离开了二十分钟过去几乎没有前进的队伍:“我不想坐过山车了。我们去玩别的吧。” 盛之梧欣然应允,反客为主地先牵着方其文去了个偏僻角落接了个吻。 他们玩的第一个项目是小型过山车——没有回圈,没有俯冲,只有一个小爬升和几个小转弯。可能因为人们都在大型的那儿排队,小型过山车一轮都坐不满人。盛之梧和方其文选了车头位置,盛之梧问:“怕吗?” 过山车开始爬坡,方其文还是有点紧张的:“这个可怕吗?” 盛之梧仔细想了想:“我也没玩过。” 方其文飞快地啾了盛之梧一下:“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 盛之梧心情大好,甚至想去排云霄飞车的队以在车上获得更多的啾,可伴随机械传动的“咔嚓咔嚓”声,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低音:“你看别人家小孩和爸爸多亲。” 谁爱排队谁排去! 小型过山车虽小,有几个点还是挺刺激的。方其文在小拐弯处小小地尖叫了几声,盛之梧心里“构造数列”的阴影还没消散,看他下了车没回神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想到算向心加速度的公式了吧?” 方其文左脚踩右脚:“什……什么?” 盛之梧连忙上前扶住他:“不舒服吗?晕吗?” 方其文害羞地摇摇头:“没有,不晕。真好玩。” 盛之梧被长睫毛扑扇扑扇的方其文萌得心肝颤,想带他去坐旋转木马,结果旋转木马也有小部分人排队,且要么是身上戴俩翅膀扮蝴蝶仙子被父母抱着的小女孩,要么是举着手机开美颜疯狂自拍的闺蜜团。 盛之梧没有勇气乱入,方其文扯扯他袖子说:“那边有和旋转木马差不多的。” 方其文指的是旋转茶杯,除了“旋转”没有什么和旋转木马是一样的。两人坐进茶杯状的座位里当茶叶,转得晕头晕脑。 他们接着又玩了钢丝自行车、水上对对碰、洞穴惊魂,相当于不用排队的越野卡丁车、碰碰车、龙窟探险。两人在洞穴里没被惊着,倒是偷偷摸摸接吻把蹦出来的鬼吓得直说抱歉又蹦了回去,方其文害臊极了,盛之梧到离开了洞穴还是笑得不行。 “你说我们肯定不是第一对这么做的啊,这鬼也太大惊小怪了……哎哟,我的肚子。” “你还笑。”方其文红着脸,“都怪你,非要……” “好,都怪我。”盛之梧笑着应下,找着下一个目标,“我们接着去……哎,人是不是多了?” 临近中午,人确实越来越多。两人散步好久,盛之梧给方其文买的棉花糖都吃完了,还没能找到一个兼顾“不用排很久队”和“好玩”的项目。 盛之梧有点头大,几乎要向排队势力屈服了,方其文突然开心地喊:“看,那里有滑梯!” 不远处的一小片高地上摆放了几个滑滑梯,算是公共娱乐设施。没人光顾这不用检票的低龄项目,方其文快乐地把几个形态各异的滑梯占领了。 盛之梧在一旁看着好笑:“我怎么觉得你玩这个玩得比其他东西都开心啊?” 成功解锁游乐场正确游玩方式的方其文乐呵着解释:“我们村的小学也有滑梯,很短,并且只有一个。我小时候特喜欢玩滑梯,可每次都得等好久才能轮到一次,现在这里有四个,还这么大,当然要多玩一下。你也来玩嘛!” 盛之梧敬而远之:“我会卡住的吧?” 方其文从一个弯弯绕的滑梯上滑到盛之梧面前:“不会的。来嘛!”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爱人对自己撒娇说的“来嘛”,哪怕他是邀请你一起玩滑滑梯。盛之梧很快加入方其文,并笑作一团,像很久之前放风筝时一样,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大男孩。 盛之梧没有说,他小时候也几乎没有玩过滑滑梯,不是没条件,是因为如果贪玩,妈妈会不高兴。不过现在他不需要有所顾虑了,他有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他们在一起,很幸福。 虽然路人们都向他们投以或疑惑或关怀的眼神。 午饭是切片面包。酷爱从网络获取信息的方其文查到攻略说游乐场内的餐厅都贵得离谱,便怎么都不肯依盛之梧去挥霍。此时玩累了的两人坐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8 在一张石凳上分食切片面包和牛奶,旁边是海盗船,尖叫声此起彼伏。 “感觉好恐怖啊。”方其文吸溜着牛奶小声地说,“你看第四排那个人,脸都变形了。” 盛之梧数着排数,朝方其文说的人挥了挥手。 方其文惊讶:“你认识他?” 盛之梧边挥边笑:“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挥手干吗?”方其文更惊讶了,牛奶都不喝了,扯着盛之梧袖子就走,“他表情看起来不舒服,等下出来找你撒气怎么办?” 仿佛被打开了某个机关的盛之梧要笑岔气了:“不会的。难得神经神经,多快乐。” 方其文不能理解盛之梧的神经行径,边走边担忧地回头看有没有人气势汹汹地追上来。盛之梧把第七次回头的方其文扳正,牢牢牵着他走向下一区域。 由于几乎没有符合盛之梧高要求的项目,他俩大多数时间都在晃悠来去。盛之梧给方其文买了个鹿角戴在头上,本来想买兔耳朵的,可方其文试戴了一下,只一下小小盛就hold不太住了。盛之梧只好侧过一点身子重选了个鹿角,方其文戴上可爱又俊朗。 晃悠着到了门口,盛之梧下了特别特别大的决心,决定排队坐一下摩天轮。方其文有点点恐高,一直抓着盛之梧胳膊,盛之梧安抚地拍拍他:“好像有个说法是,和喜欢的人坐一次摩天轮,就会一直幸福地在一起。” 方其文不敢朝外看,只能看着盛之梧:“真……真好。” 摩天轮转到顶点,盛之梧亲亲方其文:“特别好。” 晚饭在盛之梧预订的一家西餐厅。之前为弥补五一的遗憾,盛之梧带方其文吃过一次西餐,这次是第二次。方其文刀叉拿得有模有样,只是吃了几口就停了。盛之梧看到,问:“怎么了?” 方其文咽下嘴里的肉,不好意思地说:“饱了。” “这……你都没吃什么,等下还有蛋糕……”盛之梧皱眉,“你最近好像吃得都挺少,胃不舒服?” 方其文低头小小声:“你,你上次说我重了。” 盛之梧切牛排的动作一顿,笑出声:“所以你是想减肥啊?那我要申明一下,你胖点挺好,手感好。” “手感好”三个字是盛之梧起身凑近了说的,方其文的脸立刻红了,转移注意力地拿起刀叉,又想到继续吃是顺了盛之梧希望自己胖点儿的意,一时拿着刀叉不是,放下也不是。 盛之梧看方其文和面前的牛排大概是杠上了,就摁了铃让服务生送蛋糕来。蛋糕随着“祝你生日快乐”旋律的提琴声送到,上面有两个小人牵手手,大概是代表他俩。方其文抬头看看蛋糕又看看盛之梧,眼睛亮晶晶的。 想亲盛之梧! 回到家把想法付诸实践结果实践时间比自己想得长程度也比自己想得激烈,方其文嘴唇红艳艳的,蜷在沙发上看盛之梧拆礼物。还是盛之梧的朋友们送的,时喻苏还是送衣服,送的衣服比去年还多,盛之梧随意翻看了下感慨:“他这是把你当成模特了啊?下次见面得找他要模特费。” 方其文倒进盛之梧怀里傻笑,看他又拿出宋祺佑的礼物——高中各科的错题本。 “我去,他明年是不是要送他做过的各科模拟卷啊。”盛之梧震惊,“怎么和时钟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这么直男。” 方其文继续傻笑,不过看到盛之梧拿出时钟弯出天际的礼物——一条半身长裙时,就只有傻没有笑了。 标签上写裙子的颜色是孔雀绿,装裙子的袋子里还有张小卡片,上面是时钟潇洒的字迹:听我哥描述的你的长相和身材,穿裙子应该会特别好看^_^ 盛之梧心跳猛地快了几拍,面上却强作镇定说着“都没有正经礼物吗”,转身拿出自己准备的,还是一幅画。今年画的是过年时方其文看烟花的场景。 烟花很美好。方其文更美好。 方其文由傻回神,扭过头去吻盛之梧。盛之梧总是把他画得好好看,好看得他贪心地想一直出现在他的画中。 盛之梧回吻着,托着方其文站起往房间去。方其文哼了一声,两条腿缠上盛之梧。盛之梧走了几步又回到沙发,把那条长裙拿着了。 十分钟后的房间里,盛之梧赤裸,方其文除了那条长裙也未着一物。方其文皮肤白嫩,被孔雀绿衬得更显白皙,腰线又猛然收进裙里,盛之梧看着直想咬。 裙摆很大,铺开在柔软的床上。方其文骑在盛之梧身上,被盛之梧钳着腰,双手勾着盛之梧脖子仰头呻吟。两人在那片孔雀绿下结合、耸动,淫靡场景都被遮住,若不是布料起伏像绿色的海浪,总会误以为他们在普通地拥抱。 不过大胆承认也没关系:他们在做爱。 天气特别好的一天,去了游乐场玩,累了回到家,聊聊天,做做爱。 28 情事的最后是方其文湿淋淋地说“我准备好了去见那两个叔叔”。盛之梧开始没反应过来,两人在不同频率上绕了好久,盛之梧才绕明白方其文在答应去见时喻苏和宋祺佑。 紧接着他就为“这种时候还想着别的男人”的老套理由毫不客气地亲了方其文很久,又为“文文果然一直都惦念着我说的事”的自恋想法柔情恣意地继续亲了方其文很久。 刚洗干净的两人又亲出一身薄汗,方其文蜷在盛之梧怀里,脸蛋在他胸前轻轻蹭呀蹭呀蹭,听他把见面时间定在国庆。 “不过应该不止那两个叔叔,还有一个叔……哥哥吧,送你裙子的那个,他好像就比你大六七岁。” 方其文“嗯嗯”应着,继续蹭呀蹭呀,他特别喜欢与盛之梧肌肤相贴的感觉。 “他送你裙子是因为……他自己喜欢穿裙子,呃,和你这种在家里偶尔穿一次不太一样,他是经常性的,包括出门。估计见面那天他也会穿裙子……” 方其文不太明白:“那样……不会很奇怪吗?” “嗯……你是指我们会觉得奇怪还是他自己觉得奇怪?我们的话,平常人一般都会觉得奇怪?但我觉得,穿什么衣服出门是他自己的自由,只要没有过分暴露,没有奇装异服,能保持得体,不产生危害。所以我虽然会觉得有点怪,但能包容,不过也会有另一部分人无法接受吧。至于他自己,应该是能从中获得满足感才会这么做吧。” 方其文有些艰难地理解着,不太确定地捕捉重点:“我能包容。” “文文乖。”盛之梧亲亲他额头。 “是不是就像我们的关系这样?虽然我们班男生都是说喜欢哪个哪个女生的,但男生喜欢男生没有产生危害,一部分人能包容,一部分人不能。” 盛之梧有点惊喜:“对,就是这样。” “就像李凯上课时把漫画藏课本后面,也没有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49 产生危害,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能包容。” “……差不多吧。”盛之梧拧着眉毛不惊喜了,“什么漫画得上课冒险看,为什么不下课或者回家看?” “不知道。好像是日语的,只有几个中文字,什么‘秘’什么‘诱’什么的。” “……你同桌深谙‘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个道理啊。” 国庆的会面约在一家茶餐厅。方其文说是做好了准备,走近时还是紧张得发抖,眼睛这看看那望望,望到一个穿粉绿相间格子裙的女生朝自己挥手,才把困惑替了部分紧张,茫然地看向盛之梧。 “这是和你说过的那个哥哥。”盛之梧凑方其文耳边低声说,看他不知所措,也不管周围人还多着,恶作剧般轻咬了下他耳垂,“别紧张。” 方其文“啊”了声跟上盛之梧的脚步,不知道是“啊原来是那个喜欢穿裙子的哥哥呀”,还是“啊你干嘛呀”。不过后者在他们落座后由时喻苏槽了出来:“盛之梧你大庭广众拉着人小朋友腻歪什么呢?看把人吓得。” 方其文想维护着说句“没有”,又觉得是不是轮不到自己开口呀。盛之梧看方其文欲言又止,笑着在桌子底下捏了他的指尖,自己怼了回去:“你还是颗飘零的尘埃,不知道落定的幸福。” “你大爷,我一身鸡皮疙瘩。”时喻苏眼神逐渐嫌弃,“你们恋爱的人都这么膈应人吗?” 宋祺佑和谐地加入怼人阵营:“你谈个恋爱不就知道了?” 方其文乖巧坐着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在互怼中交流感情,交流的都是稀松平常的日常生活,没有高大上没有听不懂,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时喻苏和宋祺佑偶尔还把话题转向他,问他一些很好回答的轻松问题,盛之梧聊着还给他夹了很多菜,方其文愈发安心。 时钟坐方其文左边,在另外三人聊得正酣时往右挪了一点,问:“菜还合胃口吗?” 正大口吃空心菜的方其文听到时钟问他话,急着要把菜咽下去,结果噎着了。时钟没想自己普通地问句“菜怎么样”有这么大威慑力,忙倒水给方其文喝,又帮他拍背。 这动静惹得另外三人也没聊了,时喻苏看热闹不嫌事大:“时钟,你别到处吓小朋友。” 宋祺佑不服气,他家时钟人美心善想着方其文还在上高中特地穿了英伦学院风的裙子,刚想开口反驳,听时钟悠悠说道:“我刚刚问他觉得时叔叔怎么样,他就吓成这样了。” 时喻苏眯了眼念绕口令:“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以为你在问你自己?” “他叫我哥哥。” “那你也得叫我叔叔了。” “咱爸咱妈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宋祺佑听着咽了口口水,想,幸好自己没反驳,这战斗力一比较,渣渣。 方其文不知道其乐融融怎么就针锋相对了,以及自己是不是被拿来当枪使了,满腹疑惑呢,无心恋战的时钟总结陈词:“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聊你们的啊,我和小朋友聊我们的。” 饭桌上一时恢复喧闹,时钟又倾身过来,给方其文空了的杯子倒满水:“好些了吗?” 方其文连连表示好多了。 “刚和我哥开玩笑呢,你别介意。” 方其文连连表示不介意。 时钟莞尔:“你生日时我送的裙子,你还喜欢吗?” 方其文连连表示很喜欢,表示完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时钟看方其文有点别扭的表情,故意问:“已经穿过了吗?” 方其文脸红,无措,断续地表示穿过了。 时钟“咯咯”笑起来:“我哥之前说你特别好,长得好性格也好,我还想是不是‘盛之梧的男朋友’这个滤镜过厚。今天见了觉得,你确实特别好,特别可爱。” 直白的夸赞让方其文懵懵的,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只好仿句:“时钟哥哥也特别好。” 时钟没在意小朋友贫瘠的表达,看了眼身边的宋祺佑,和方其文在统一战线上似的说:“他们三个从大学起就是特别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感情都没淡,没事总要聚聚,要有个什么事就必须得凑一起,熟悉下彼此生活,看看变成了什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噗,‘特别好’这三个字要成为梗了……” 时钟笑声很好听,方其文在这笑声中想,原来自己是盛之梧的“事儿”,造成了他生活的变化啊。 朋友是做了好久心理斗争后安稳地见完了,效果好像还不错,但见盛之梧的同事于方其文纯属意外。某星期六的早上天还蒙蒙亮,盛之梧没被闹钟闹醒,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仿佛不需要睡觉的经理在电话里气宇轩昂地说,紧急召开临时会议。 盛之梧走得匆忙,方其文问他“中午回来吃饭吗”时,他开玩笑说完“你给我送一次饭怎么样”就没了人影,匆忙中也很快把这茬忘了。 几个小会连着,项目组组长哪个都赖不掉,盛之梧在休息时打了个电话给方其文,没人接,第二个电话就到了中午走出会议室时才打出。 他想说加班刚结束,要一会儿才能到家,你饿了先吃,结果电话还是没人接。他有点急了,怕方其文出什么事,急急地想在办公桌放好东西就赶回家,结果看到方其文站在办公桌前。 心情由大落到大起,盛之梧几乎想抱方其文,在几步路的距离里努力意识到了这是在公司,拥抱的动作才强行变成了摸头,他惊喜又后怕地问:“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怎么没接电话?” 方其文看好多人朝这边看过来,小声地说:“你让我给你送饭的呀。没来多久。没带手机。” 盛之梧这才看到他手里拎着俩饭盒,想起今早自己出门随口说的话,自责着松一口气,问:“十点那个电话怎么也没接?” “那会儿在做菜,没听到,过了好久才看到,怕你在开会,就没打回来。” 盛之梧又摸摸方其文脑袋:“下次还是要打回来。开会没什么重要的,你不打回来我总担心。” 方其文“嗯”了声,旁边有同事走近,顺口打了个招呼:“盛组长。这是你的……?” “侄子。”盛之梧揽过方其文一本正经地大方介绍,“周末来我这儿玩,结果没玩成,还给我送饭来了。” 同事笑着夸:“嗬,真懂事。” 盛之梧也笑,又低头对方其文说:“我们去食堂吃饭。” 莫名被降辈还无法辩解的方其文跟着盛之梧绕过都长得一样的办公桌走到食堂,盛之梧给他指指微波炉:“你去热菜,热好找个空桌子坐下,我去打饭。” 其实菜还挺热的,饭盒保温效果很好,但方其文还是热了遍,热好后看到盛之梧已经坐下朝他挥着手,就快步走了过去。 “周末食堂人少,打饭没排队……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0 今天是什么菜?”盛之梧边问着边打开饭盒,闻到啤酒香,猜,“西兰花和……啤酒鸭?” “对啦!” 盛之梧突然有点下不去筷子,心疼地叹了口气:“天挺凉的了,下次别做需要手在冷水里泡那么久的菜了吧。” 方其文摸摸鼻子:“这个菜还好。” “你要是舍得去超市买处理好的鸭子,我没意见。” 步行十五分钟拐去一个小菜场买鸭子回来自行处理的方其文有点心虚:“真没什么呀。” 盛之梧握了握方其文的手:“去年你手都还是生了冻疮,今年再不要了。你白白胖胖是我养出来的,你要不善待得经过我……” “老大!” 吆喝声打断了气氛正好的抒情,盛之梧有点无奈地看了眼大步流星的小朱:“哎……” 奇异的是小朱还和方其文打了个招呼:“嗨!” “你好。” 盛之梧来回看看两人:“你俩认识?” “他来找你,在楼下我带上来的。”小朱不客气地在两人对面坐下,“就是没来得及聊几句,那会儿经理打电话来。” 盛之梧明白过来,刚刚要说的话太多,自己都忘了问方其文怎么进来的了。不说如何精准地找到办公桌的,就是进公司都要么得有人刷卡带着进,要么得由前台打到被拜访者的工作电话,确认信息后才能放行,那时候自己在开会,前台打了也没人接。 咋咋呼呼的小朱在非工作方面难得靠谱一次,盛之梧投去赞赏的目光,小朱感应到了似的越说越来劲:“我一看他拎俩饭盒就知道,肯定是嫂子派来给你送饭的。” 盛之梧果断收回赞赏的目光,并为自己的草率感到内疚。 方其文迅速悟到这是盛之梧之前提到过的“几个同事”之一,脑海中闪过自己的小媳妇模样,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把这些奇怪画面甩走,镇定下来才正式地对小朱说:“谢谢!” “谢什么,小事。还没问你是……?” “我侄子。”盛之梧统一口径,“周末来我这儿玩呢。” “这样……老大,你们家基因真好。”小朱不疑有他,吃了口周末更加惨淡的食堂饭菜,瞟眼对面饭盒里的佳肴忍不住问,“嫂子今天又做了什么好菜呀?” 方其文忙把饭盒往前推了些:“啤酒鸭和西兰花,尝一下吧。” 小朱夹了块鸭腿肉,享受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嫂子真是太太太贤惠了。”享受完看盛之梧表情还算愉悦,又八卦地问方其文:“哎,嫂子是不是特漂亮,或者特能干?我好奇好久了,老大也不带来给我们看看。” 方其文很为难,盛之梧笑着把话接过去:“既漂亮,又能干,带来了你也未必想着要认。” 小朱有点懵,用啤酒鸭抚慰自己的没听懂。方其文红着脸看了盛之梧一眼,很快又专注地吃着饭。 两人回到家后,方其文怯怯地问了个想了一路的问题:“为什么和你同事说我是你侄子呀?是不是他们不能包容我们的关系?” 盛之梧想了想怎么解释“不需要对每个人开诚布公,尽管他们能给予包容”这个复杂的问题,最终选择温和地放弃: “你有听说过一句话吗,‘永远保留30%的神秘’。” 29 因为潜意识里担心惹人烦厌,方其文习惯不刨根问底,不懂的事情先放着自己琢磨,琢磨出来了就过,没琢磨出来就耐心等着对方哪天愿意翻出旧话题聊,他再虚心听着。 比如“保留30%的神秘”,什么算“神秘”?“30%”怎么算出来的?为什么要“保留”? 方其文没问。 这习惯放学习里,往好了说是不钻牛角尖,往坏了说是不求甚解,不管好坏,方其文最近的成绩是基本稳定在了1520名,按往年情况大概能考上还不错的一本,盛之梧挺满意的。 但方其文总想更好些,又想勤能补拙,每天都在书桌前挑灯夜战到零点,留盛之梧独守空房,默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自我说服。如是,两人性生活几乎由学校安排支配,月考完一次,期中考一次,再月考完一次,运气好一点摊上个几校联考,考完了可以来一次。 盛之梧都想去知乎分享“有个热爱学习的男朋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了。 不过在平常也有极少数方其文主动的时候,一般做不到最后,但能互帮互助一下,一般流程都是:方其文早早地离开了书桌,方其文扭捏地在盛之梧面前晃来晃去,盛之梧心有猛虎却强作镇定细嗅蔷薇,盛之梧亲方其文,方其文亲盛之梧,盛之梧把方其文抱到床上,盛之梧脱方其文衣服,盛之梧脱自己衣服,和谐! 这次和谐完方其文眼角泛红地拒绝了盛之梧“共浴”的请求,“哒哒哒”跑去刷牙洗脸洗澡,盛之梧只好躺床上独自回忆方其文口腔的温度和沾满白色黏稠的脸颊,几乎又要硬了。 遗憾的是手机响了,盛之梧没看号码,顺手就接了:“喂?” “别挂电话,是你爷爷奶奶的事。” 浑厚的男声,是盛峰。盛之梧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手机,是陌生号码,无怪盛峰能打进来,旋即又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这开场白给别人看说是亲父子,谁信啊。 “他们怎么了?” “今天上午奶奶在李婶家看戏的时候,爷爷在家里被凳子绊了一跤,没能爬起来,奶奶回家才看到,大概已经晕了一段时间。现在送市医院了,状态不是很好。” “什么?”盛之梧着急又愤怒地坐起来,“保姆呢?保姆不在家吗?有动静保姆不知道出来看看?” “那个保姆已经被辞退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人再雇她了……我打电话给你是让你这两天去看看爷爷奶奶。” “不会再雇有……‘去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我已经回s市了。” “我……”盛之梧订机票订到一半,强忍下说脏话的冲动,“你陪他们一天、等我去再回来会损失什么吗?把爷爷奶奶交给保姆后,又把他们交给护工?” “盛之梧。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准备签一个合同,接到你奶奶的电话,事情就全部推迟了。损失有多少你大概想不到,但你谴责我的时候不妨想一想你自己在做什么,和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男孩过家家?” “你监视我?”盛之梧表情彻底沉下来,“我说过的,我的生活与你无关。” “我总得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 “我不是你儿子。” 盛之梧挂了电话,把号码拉黑,抬头看到方其文呆滞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稳了稳情绪,起身把方其文拉到床边坐下:“我……爸的电话,说我爷爷摔了一跤,现在住院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1 了,我得回去看看。” 方其文表情瞬间不安起来,在方家村有很多老人是摔没的,何况这又是冬天,老人本就难捱冬天和夏天。 盛之梧看方其文惴惴的样子,安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就是我不知道要回去几天……至少要陪到爷爷情况好转,你这段时间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每天给我打个电话。” 方其文攥紧盛之梧的手:“你也是,别担心,爷……爷爷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要吃好,睡好,不用挂念我,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 盛之梧点点头,想到盛峰的质问,犹豫着又叮嘱:“如果学校里、路上有陌生人找你搭话,或者有陌生人敲门,一律不要理;如果有陌生电话打给你说奇怪的事,直接挂掉……总之就是,不要相信陌生人说的话,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有事打电话给我,有急事找时喻苏宋祺佑时钟都行。” 后面的话盛之梧说得有点急,方其文又不安了。他在门口听到了盛之梧说“监视”两个字,本能地觉得危险,也害怕,但当下还是乖乖应着,没多问——不能再让盛之梧多担心了。 盛之梧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经理的“好”被他听出了“这个项目结束后你可以不用再当项目组组长了”的潜台词,不过也没办法。他想到从去年夏天开始,每次回家老人都会念几句身子不痛快,自己却没太放在心上,这下摔一跤,不知道会怎样。 “摔得倒是不重,没骨折。”医生拿着片子说,“但昨天检查看,心肺功能不是很好啊……” 医生连着蹦了好多术语,盛之梧只能把它们简化成这个问题和那个问题,理解了医生的大意是,摔得不重的情况下,摔是小事,大事是为什么摔。这为什么有个无奈的回答:人老了。 盛之梧坐在病床边想着医生说的“身体各项机能下降”“要说大问题也没有,都是衰老引起的各种问题堆一块儿”,有些恍惚,仿佛想不清爷爷奶奶怎么就老了。手机响,他看到是方其文才对病床上的爷爷说了声“我去接个电话”,到走廊去了。 “喂?盛之梧?” 方其文的声音让盛之梧心安了些,他回应着方其文,有些絮叨地向他汇报爷爷的情况奶奶的气色午饭晚饭吃了什么晚上要怎么休息,说完一大串疲惫了,最后补了句:“等你放寒假了,我带你来看看爷爷奶奶吧。” 方其文说“好”。 老人没住几天院就嚷嚷着要出院,说是觉得自己没啥问题了,医院也没家里住得踏实。盛之梧有点犹豫,可医生说现在的情况住院和住家里确实没区别,他也只好带老人回家了。 盛之梧找到了隔壁李婶,问她愿不愿意抽时间照顾一下老人,帮着洗衣做饭什么的,自己会给报酬。李婶很爽快地答应了,还把老人身体状况问了个透,说自己一定会注意着的。 盛之梧又把爷爷奶奶老人机的快捷拨号键设置了下,1是他自己,2是李婶,3是老人要求的设置成盛峰。他叮嘱了好多遍“有事一定要及时打电话找我”,才在老人“没事的!赶紧回去工作吧”的催促下离开了。 盛之梧这几天都是趴在床边睡的,不敢走远,怕老人夜里要喝水上厕所什么的,几天生生熬出了黑眼圈,新长的胡茬也没剃,乍一看像流浪了好久。方其文不嫌弃只心疼,也不顾盛之梧几天没洗澡,扑他怀里好久。 盛之梧声音有点哑:“你这几天还好吗?” 方其文过得很好,学习也好生活也好,没有盛之梧担心的各种陌生人出现。 就是……太想盛之梧了一点。 盛之梧也想念方其文,深夜无措的时候尤其想,这个小朋友看起来文文弱弱胆小得很,却是自己脆弱时候的全部力量。 “好就好。爷爷奶奶也没有大事,就是年纪大了,自然衰老。你放寒假后先回家,等快过年的时候,我接你去看他们,好吗?” 方其文在盛之梧怀里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紧绷起来,不确定地问:“怎么介绍我呢?” “就说是我的伴儿。” “爷爷奶奶……能接受吗?会不会刺激到他们?” 盛之梧汲取温暖似的把方其文抱得更紧了些:“不会的。能接受的。他们爱我,会开心我找到了爱人,也会爱我爱的人。” 盛之梧计划的是腊月二八二九带方其文回家,三十还是去方其文家过年。不过计划没能上变化,盛之梧腊八上午接到李婶的电话,李婶着急地说两个老人突然就不好了,喘不上气。 盛之梧心慌得很,拜托李婶先照看着老人,又打电话给老家的熟人,让帮忙送老人去市医院,还有个会也不开了,边订中午的机票边粗略交待小朱工作上的事,交待完直奔机场。 方其文是四天后期末考试考完,宋祺佑亲自送到盛之梧面前的。盛之梧又胡子拉碴了,一脸憔悴,见到他们后惨淡地笑了笑。 爷爷奶奶这次大概都不太好,由于衰老,肺功能严重退化,很可能一口气没上来,就没了。 盛之梧站门口和宋祺佑聊了会儿,说了声“谢谢”,宋祺佑拍拍他肩膀,又和他一起走进病房。 “爷爷奶奶,我,小佑。” 大学时每次假期结束,盛之梧总要带一大包奶奶做的酱果子回学校,酱果子在不知多少日日夜夜抚慰了他们被食堂和外卖伤害的心。宋祺佑时喻苏贪那酱果子吃,都去过盛之梧老家不止一次。 “哟,小佑怎么来了。多少年没见着了。”奶奶躺床上扭过头看了看,“模样没变。” 宋祺佑在床头蹲下,眼睛有些湿润:“有八九年了。” “是小佑吗?”眯着眼休息的爷爷也听着了动静,“来,我看……咳……看……” 站边边的方其文听爷爷咳嗽了,连忙倒了杯水端过去。他在村里时帮忙照顾过年迈的老人,这会儿照顾爷爷喝水还算熟练。爷爷喝了几口,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这是哪儿的娃呀?” 方其文一怔,端着水杯求助地望向盛之梧,盛之梧上前一步,心里夹杂着紧张与坦然,说:“爷爷,这是我的伴儿。” 爷爷愣了愣,满是褶皱的脸显出疑惑:“这是女娃娃?” “男娃娃。我喜欢男娃娃。” 爷爷皱了眉,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像要好好想一会儿的模样。奶奶在另一张床上虚弱地喊:“我仔找伴了?给我来看看……” 方其文看爷爷不再说话,猜是因为自己不高兴了,很内疚地轻轻起身,纠结地到奶奶床前去了。奶奶听到了方其文是“男娃娃”,但没多说什么,攥着方其文的手夸着:“这娃娃真俊……” 肯定来得太突然,方其文感动地说:“谢谢奶奶。” “哎,好孩子,怎么叫你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2 啊?” “我叫方其文,‘文化’的‘文’。奶奶叫我‘文文’吧。” “哎,文文。和我仔是伴儿啊?” 方其文应着,心里“咯噔”一下,怕奶奶要临时变态度,没想奶奶接着嘱咐开来:“那和我仔要互相照顾好啊。我总担心他一个人孤零零,现下总算有个伴了。” 方其文忙说道:“奶奶放心。”说完又担心说得不妥,闭紧了嘴。 “哎,我放心,仔有伴我就放心。文文给我剥个橘子吧。” 方其文连忙起身剥了个橘子递给奶奶,看摆放水果纸巾等等的小桌子有点乱,又顺手理起了桌子,爷爷这时突然睁开眼说了句:“男娃娃怎么生娃哦?” 方其文被唬了一跳,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盛之梧刚想开口,笑眯眯看着方其文收拾桌子的奶奶接过了话茬埋怨:“干吗一定要生娃,两个人过着不挺好的……” 爷爷不服气:“我还惦记着……咳……抱重孙!” “是女娃娃你也等不到抱重孙!不讲道理……哎……” 宋祺佑给两个老人倒了水喝。盛之梧看爷爷被奶奶噎得没声,几天来紧绷的神经难得松弛了点,好声说到:“您抱不到重孙,但多了一个孙子。” 方其文审时度势地小声叫了句“爷爷”。 爷爷听着,睨了盛之梧一眼,语气明显温和下来:“你从小歪理多,我看文文老实,你平时不能欺负他……” 方其文又叫了声“爷爷”,比刚刚那声声音大些,还有点鼻音。他有点想哭。 “行了,别声声地叫着了。你们别堆着站,我都看不到小佑脸了……小佑也过来坐,再说会儿话……” “医生说要多休息,你听着仔们说就好,自己别瞎掺和……” “你怎么净管着我……这会儿了还管着……” “你哪会儿我都管着你……哎……我说太久话累了……文文呀,讲点你的事儿吧,怎么和我仔认识的啊……” 30 宋祺佑完成了护送方其文的任务,当晚就离开了。方其文陪盛之梧一起照顾爷爷奶奶,盛之梧夜里算是能稍微安稳地睡一下了。 许是知道了孙子有个贴心的伴,不再是一个人,老人们踏实了些,精神看着也好了。方其文不算伶牙俐齿,但乖巧懂事,话都挑老人喜欢听的说,盛之梧躲在老人皱缩的笑容里,顽强抵御未知带来的恐惧。 盛峰是腊月十四到的医院,进病房时爷爷正在输液,疼得很,方其文絮絮叨叨说着话努力分散老人注意力。盛之梧也在盯着老人,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护士,还是奶奶最先发现盛峰,高兴地叫了声:“峰儿啊。” 盛之梧一怔,方其文噤声,爷爷开口责备:“臭小子,现在才来……怎么不再晚几天直接给我们送终……哎哟……” 盛峰快速地瞥了盛之梧和方其文一眼,接过话说:“把这想法收收吧,您这精气神可如不了您的愿。” “臭小子……” 方其文听盛之梧说过,盛峰是那个年代极其罕见的独生子,无怪爷爷嘴上骂着,但谁都看得出他心里和奶奶一般高兴。 “嘉嘉没有来吗……” “嘉嘉今年高三,课程忙,等她补完课,惠云会带她来看您的。” 林惠云是盛峰现在的妻子,盛嘉是盛峰和林惠云的女儿。其实嘉嘉和老人不及盛之梧和老人亲,也就逢年过节随父母来看望,但老人到了这时候,总是想看看小辈。 这些盛之梧没和方其文说过,方其文坐床头不明所以地听着,脸上挂着局促的笑,心里着急地想就这样见了盛之梧的父亲吗,要不要自我介绍。没想出个结果,奶奶替他招呼了:“哎,这里有个高二的孩子……峰儿啊,你见过文文没有啊……” 虽然早就把方其文的所有信息打探得一清二楚,盛峰还是正式地把他打量了一遍,说:“没,第一次见。” 奶奶无奈地“哎”了一声,可能是累了,没再说话。 盛之梧看盛峰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上前把方其文拉到身边,对老人说:“我和文文出去再买点水果,很快回来,你们有什么事记得按铃叫护士。”又客气地对盛峰说:“麻烦先照看一下。” 走出住院楼,盛之梧呼一口气,没什么情绪地说:“没办法,避不开了。” 方其文知道他在说盛峰,主动牵了他的手说:“现在以爷爷奶奶为主呀。” “嗯。你当他是普通的长辈就好,比普通的长辈再稍微生分一点。不用顾忌他,我们俩是我们俩,他是他,和我们俩无关。” 方其文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疼盛之梧,但也不希望爷爷奶奶病中看到子孙不睦,只低低地应了声。 好在盛峰不常待在病房里,他太忙,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来,除此外有事找医生护士也是他去跑,像是他也在刻意不与盛之梧待在同一空间。这样一来,虽做不到父慈子孝,但也算是相安无事,加上方其文努力不动声色地调节气氛,老人看着还算舒心。 到了腊月十七,爷爷奶奶都能喝下小半碗粥了,气色也更好了些。奶奶输完一瓶液后,和盛峰商量着:“峰儿啊……快过年了,我和老头子出院吧?” 盛峰皱着眉考虑,盛之梧却立刻反驳:“这精神刚好一点,怎么就出院了?在医院待着多好,有个什么事医生护士就在边上,好处理些。” 奶奶摇摇头:“有个什么事还等得到医生护士么……在医院待着总不踏实,真有什么事,还是要在家里好啊……是吧,老头子?” 盛之梧着急:“这是什么话,您别自己吓自己。” 奶奶笑了,模样慈祥:“仔,我和你爷爷已经不存在……吓不吓的了……就是你,不要担惊受怕的……过来……” 盛之梧不想过去,他可以不在乎很多东西,但不能没有爷爷奶奶。奶奶又耐心地叫了他一遍,他像小学毕业时那样无措地走过去蹲下,奶奶像安慰十一岁孩子那样凑他耳边轻声说:“文文很好,奶奶很放心……仔,我们回家……” 出院手续办好,当天晚上老人就住回了自己的家。盛峰联系了几个医生护士带着必要的设备一起住了进来,晚上还是盛之梧和方其文守在老人床前。 腊月十八,身体检查一切正常。天气还不错,小辈带着长辈在院子里晒了好一会儿太阳。奶奶讲起了盛之梧小时候的事,什么平地摔破了脸,什么和村里小孩抢麦芽糖吃,就是讲得很慢,很费力,几句话后总要休息好一阵。 腊月十九,身体检查一切正常。天气阴沉下来,方其文在院里转了几圈找了几截看着还行的木头,给老人雕了些兔子小鸟的像。爷爷特别喜欢这个,看方其文的眼神都和蔼了许多,方其文看爷爷开心,又多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3 雕了几个,磨破了右手食指。 腊月二十,身体检查一切正常。天气太不好了,上午刮起了大风,下午还下了阵大雨。爷爷挺不高兴的,去不了院子,只能在阳台往外看看。盛之梧想到要不要让老人分房住,这样如果出了什么事不会相互影响,但转念又想,老人在一起作伴,生的欲望或许更强烈。 腊月二十一早上六点,天还没亮,方其文听见爷爷的哼哼声醒了,起身去厨房做鸡蛋小米粥。盛之梧也醒了,方其文端来粥后他喂爷爷吃下去小半碗,服侍爷爷又睡下,看到方其文愣在床尾,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方其文回神,有些艰难地回了个口型:“奶奶……” 盛之梧脑中“轰”的一声,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勺子碰着碗“噔噔”地响。方其文忙去接过碗,盛之梧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惊动到爷爷,倾身去听奶奶有没有呼吸。 可他太慌张了,耳朵里只有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直了身轻手轻脚出门,一出门就疯了似的跑向医生的房间,找完医生又去找盛峰,盛峰往老人房间去的时候,他瘫坐在了地上。 方其文示意医生爷爷还在睡觉,医生把爷爷轻轻地抱到轮椅上。爷爷被闹醒了,含糊地问怎么了,方其文轻声说,今天天气好,推您去院里晒晒太阳。 爷爷笑了:“小兔崽子,骗我……天还没亮……哪儿来的太阳……” 方其文看到了坐在盛峰房门前的盛之梧,张口就要哭出来,好不容易稳住情绪了才说:“待会儿天就亮了……天气预报说今天大太阳,我带您去看日出。” 爷爷不信这话,问:“我老伴儿呢……” “奶奶睡着呢。您昨天不是怨没能去院里吗,今早又醒了一次,就先单带您一个去院里,让奶奶再睡会儿。” “兔崽子……嘴真甜啊……”爷爷叹了口气,“我和……我老伴儿分开了……” 方其文步子踏错了,左脚踩右脚上,不知道爷爷是单纯陈述事实,还是觉察到了什么意有所指。他不敢吭声,怕声音暴露情绪,可爷爷还是拉着他说话:“文文啊……” “我在,爷爷您说。” 不过老人没能说话,剧烈咳嗽起来,方其文慌了,压着声音喊医生。盛之梧听到了,猛地坐起来跑去叫医生,一进房间看到满屋子哀容,愣了愣,又反应过来,喊:“去看爷爷!文文刚刚喊了医生!在正堂!” 正堂里的爷爷咳过一阵,听到盛之梧在房里嚷嚷,虚弱地问:“小梧喊什么呢……咳……咳……吵……” 方其文还是压着声音,不敢惊着老人:“叫医生来给您做今天的检查呢。” “这才……几点啊……咳……刚才的话……还没……” 爷爷倏地没了声音,医生后一秒带着医疗器械赶到,把他推到了一个插座旁边。方其文没忍住哭了。 盛之梧看到方其文的眼泪,知道晚了。 “爷爷有没有说什么?” “没……没有,他……他要说的,没……没来得及……” “你别哭,乖啊。”盛之梧把方其文抱进怀里,“爷爷之前和你说了什么?不着急,你慢慢说。” “爷……爷爷之前在轮椅上问我干吗,我……我说带他晒太阳,他醒着,知……知道天没亮,说我骗他,说他和奶奶分开了,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奶奶走了……” 医生在不远处做手势,示意没救回来,盛峰快步走过去,留盛之梧抱着渐渐停止哭泣的方其文。方其文对盛之梧说要坚强,盛之梧笑得很难看,说我都没哭呢,很坚强了。 然后盛之梧就开始掉眼泪了,笑得很难看地掉眼泪,方其文的毛衣湿了一片。 按村里的习俗,葬礼要办七天六夜,前三天亲朋好友来烧纸点香,第三天还要选墓址,第三天夜里要请人哭丧,第四天作法,三四两天要把墓地筑好,第五天出殡,第五六七天摆酒席。 宋祺佑和时喻苏第一天下午就到了,烧捧纸,上炷香,磕三个头,就开始帮忙张罗,接待远的近的亲戚朋友,把自己当爷爷奶奶的亲孙子。林惠云带着盛嘉随后也到了,小姑娘睁着大眼睛茫然看着断续哭成一片的人,也掉下眼泪,又悄悄擦去了。 空气中都是焦味,盛之梧肿着眼睛机械地回答各种问题,接收各种安慰。 晚上要守灵,邻居们知道这家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熬六夜怕是要把身子熬坏,都主动轮流帮忙。前半夜有人打牌打麻将,后半夜打不动了,就聊天赶瞌睡。 第三天晚上哭丧,直系子孙及其家属要跪着听,盛之梧是孙子辈,几乎跪了全程。夜里守灵的人数够,盛之梧却怎么都不肯休息。时喻苏看不下去,叫方其文劝盛之梧睡一会儿,方其文踌躇了下上前说: “你刚刚跪了太久,还是休息一下吧……明天作法的时候不是还要跪吗?” 盛之梧不愿说话,颓靡地摇了摇头。 方其文想着他前两天晚上都是彻夜未眠,心疼得不行:“爷爷奶奶不会乐意你把身体弄垮的。” 盛之梧瞟了方其文一眼,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什么?”方其文凑近去听,听到盛之梧懵懂地问:真的吗? 方其文捏了捏他手心,安抚小孩子那样安抚他:“真的。去睡会儿吧。” 躺在床上,盛之梧翻来覆去,说睡不着,方其文让他不要多想,闭着眼睛休息就行,盛之梧带哭腔地问,爷爷奶奶为什么不要他了。 盛之梧一直是优异的,高大的,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现下却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大孩子,哭也不敢哭得痛快,眼泪全往心里咽。 方其文却像是成熟了,用手轻轻拍盛之梧脑袋,说:“爷爷奶奶没有不要你,他们一起去没有病痛的世界了,一起去是因为能有伴。我们要像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很放心一样,对他们放心。” “他……他们为什么不给我留句话就走……” “该说的肯定都说过了,所以爷爷奶奶离开得很安详,没有遗憾。” 村里还是土葬,墓地在村旁的山上。出殡那天,“八仙”抬着两具棺材走在最前,紧接着是直系子孙,再往后是远亲近邻,全都披麻戴孝。鞭炮在全村放过一遍,白色的队列往山上走,下葬,放鞭炮,堆土,放鞭炮,子孙磕头,放鞭炮。 鞭炮共放了好几轮,每轮人都散一点,也有些忙着回去布置酒席的。最后一炷香上完,坟前就只剩了盛之梧方其文宋祺佑时喻苏,还有盛峰和林惠云嘉嘉。 山前的田埂只够单人走,七个人无言地排成一列。苍茫间只有他们七人,不管他们自己承不承认,这是或亲情或友情或爱情的最亲近的关系。 盛之梧走在最前面。刚刚磕头时他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4 祈的愿是,爷爷奶奶在那边一定要互相照顾,也保佑他的爱人和朋友,都平安无虞。 磕头时哭过了,这会儿就不再哭了,以后也都尽量不再为这哭泣了。生死面前,人都脆弱又坚强。 31 腊月二十八,盛之梧方其文和时宋二人一起回了s市,老家的房屋田地等事留由盛峰处理。 这段时间里,盛峰曾找过盛之梧想要进行交流,盛之梧当着他妻女的面不好太过冷漠,就礼貌地拒绝了。盛峰之后没再做尝试,两人都当对方透明。 倒是方其文惴惴不安,做了亏心事般一直躲着盛峰,不慎撞到盛峰凌厉的目光就会发抖,回到s市才稍稍松一口气。 满市都是年味,盛之梧心底却还是大片荒芜。方其文整理着冰箱,忍痛丢了很多不能吃了的菜,冰箱也荒芜了。 方其文帮盛之梧戴好围巾手套,牵小孩一样牵他去超市。手套还是两年前方其文织的那双,从两人没在一起戴到两人在一起;围巾是在一起后方其文织的,织了很多条,这条驼色的盛之梧最喜欢。 盛之梧看自己被当小孩一样对待,笑了笑,也没抗拒。他并没有伤心过度傻了,只是累了。 方其文第一次进超市时,对所有的东西都陌生,唯独熟悉手推车。这次手推车交给了盛之梧,方其文在旁边边走边问着:“大白菜要买几颗?”“买点饺子皮回去包饺子怎么样?”“吃白菜猪肉馅还是芹菜牛肉馅?” 盛之梧笑:“都行。” 方其文看盛之梧一眼,神色里有些担忧,走到冷冻区想到:“今天吃火锅怎么样?你们公司之前不是发了一个专门做火锅的锅吗?我们买点底料酱料,买点肉,自己做火锅吃?” 盛之梧揉揉他的脑袋:“都行。” 方其文低着头,近乎哀求地说:“你别‘都行’呀……” 盛之梧松开推车,两只手捧着方其文的脸认真道:“你别担心我,我没事。说都行是因为……真都行,你做什么都会好吃的。”重新推着推车又补充:“并且我饿了,中午在飞机上没吃饱。” 方其文本来还在分辨盛之梧说的是真是假,一听他饿了,立刻管不了那么多地从冰柜里拿牛肉羊肉丸子。盛之梧看他都没看价格,凑过来漫不经心地开玩笑:“这么多,可贵了吧?” 方其文一愣。 盛之梧看他傻站着,继续逗他:“我刚看一女生坐这车里,她男朋友推着车,你要不要也坐里面,我推你?肯定好玩……” 方其文蹙着眉像木偶似的一顿一顿扭头看盛之梧,眼睛红红的。 盛之梧多久没开玩笑了?从腊八那天接到说爷爷奶奶突然呼吸困难的电话,到现在? 盛之梧看方其文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阵仗,把他抱进怀里,叹了口气:“怎么要哭了?别人该以为我大过年的还教训小孩呢。” 方其文在盛之梧怀里猛摇头,哽咽着问:“我刚刚看到有红纸卖……要不要买……你剪窗花……” 盛之梧又叹一口气,叹完笑了笑说:“好啊。” 方其文最后还很小资地买了一束漂亮鲜花,结账时才懊悔地谴责自己,不过一年半好的不学学会乱花钱了。不过盛之梧看到花很开心,问他这是什么花,方其文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知道。 盛之梧“哈哈”地笑起来,说没关系,家里正好有花瓶,回去可以摆上。出超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看不清花的模样,但能闻到花香。 方其文肯定把很多技能点点在了烹饪,火锅都做得美味,底料的量把握得恰到好处。盛之梧大快朵颐,惹得方其文忍不住提醒他慢点吃,别噎着。 盛之梧吞下嘴里的牛肉,问:“你知不知道盛氏集团?” “什么?”方其文匆忙转换频道,“盛氏集团?好像听说过……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吗?很有名的那个?” “应该是你说的那个吧,不过它不止做房地产,传媒,金融,科技,医疗……什么领域都沾点儿。” 方其文没什么概念,拖长音“哦”了声,突然又笑得眼睛弯弯:“它也姓盛!” 盛之梧夹起一颗包心鱼丸:“对,董事长是我爸。” 方其文傻眼。 同时回忆了下,盛之梧讲述他童年至少年的故事时确实只用了“爸爸”“妈妈”这种称呼,并没有明确说过他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饭桌上诡异地沉默了会儿,方其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是不是……特别有钱?” “咳……”盛之梧被呛到,缓过来笑着说,“你不知道这样一个集团的董事长的身家是吗?我还以为你不说话是在消化自己不小心嫁入豪门这个事实。” 方其文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我知道会特别有钱啊,就是不知道有多有钱而已。” “大概就……可以供他的子孙好几代不工作也能住别墅开超跑天天吃米其林三星……哎,其实我没具体算过这样过一辈子要花多少钱,这么说会不会有点夸张?或者不够夸张?” 方其文没回应,他再次傻眼了。其实从之前盛峰专门请医生到家里照顾爷爷奶奶他就猜到,盛峰肯定很有钱,只是在他的观念里,盛之梧已经很有钱了,他想不到还能怎样更有钱。 但他听到能买得起别墅就知道了,这大概是他想象不到的世界。阿爸阿妈为做一栋新房子辛苦打拼了好几年还没做成,盛之梧在z市的房子也还在还贷,现在这个房子是租的。 盛之梧看方其文发愣,不知道小朋友依然只把富有局限在“别墅”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了。再有钱也是他的财富,不是我的。之前和你说过我在这儿有的房子,是盛峰让我初高中住的,上大学后我就再没回去过了。所以很遗憾,你没能嫁入豪门。” 方其文摇摇头:“不遗憾。” 盛之梧的手移到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其实我想说,他不仅有钱,还有势。以前顾虑着爷爷奶奶,他总不敢把我怎么样,现在爷爷奶奶不在了,我不知道他会对我施什么样的压。” 方其文紧张了:“他会对你怎么样吗?他不是你爸爸吗?” “别担心。如果他想得通,就不会怎样;就怕他想不通,总觉得我到底还是他儿子,干涉我的工作和生活,就不太有趣了。” “可是……”方其文底气不足了,“你就是他的儿子呀。” “我不是。”盛之梧若无其事地否认,又略不安地提醒,“我说这些是希望你像我之前嘱咐过的那样,警惕陌生人……也不用太提心吊胆,稍微提高点警惕就好。” 方其文点点头,盛之梧有点无力地说:“如果他直接找我,我还能和他周旋;如果他找你,我不知道……” 方其文底气更不足了,他觉得在盛峰眼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5 里,自己无疑是做错事不占理的那一个。他又想起“监视”,很是沮丧地强撑精神:“没事的。你也不要担心。我会提高警惕,有什么事也能保护好自己。” 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冒泡,气氛渐渐温暖,盛之梧拉过方其文的手在嘴边吻了吻:“我也会保护你。” 祝铃秀对方其文不回家过年还挺介意的,虽然知道是陪丧亲的盛之梧,但还是唠叨了几句,反复强调正月一定要回家。盛之梧剪了许多窗花,福呀喜呀,还找了吉祥话自己写了幅对联,方其文这才知道盛之梧还会写毛笔字。 虽然只有两个人,年夜饭方其文还是做了一大桌,盛之梧开玩笑说他在骄奢淫逸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方其文夹了一筷子鱼挑刺,挑完本来要给盛之梧吃的,听他这么说,赌气地把鱼送进自己嘴里了。 但盛之梧也没冤枉方其文,骄横完奢侈完安逸完,方其文并没有多少定力地跟着盛之梧上了床,把“淫”也给补上了。 客厅里春晚还在演着,饺子皮也还在茶几上摊着,窗外四面八方都是鞭炮烟花声,卧室里有呻吟和着。盛之梧把方其文两条直又长的腿搭肩上,冲撞得有些失控,方其文的呜咽也没能引起他的同情,反而激出了他心底的施暴欲。 万家灯火明亮,盛之梧用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确定两个人团圆的真实性。 方其文嗓子已经喊哑了,脸上都是泪渍,白嫩的臀上也全是指痕,盛之梧还在握着他的腰往下坐,两人连接处一片不堪。 方其文知道盛之梧大抵还在不安,还在害怕,他失去了太多,多到不确定还拥有什么。方其文受着盛之梧的发泄,被欺侮也没关系,被弄疼也无所谓,他希望盛之梧彻彻底底地发泄完,能知道自己和他在一起,从此不再不安,不再害怕。 性事最后在浴室的镜子前结束,早已射不出任何东西的方其文动一根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盛之梧看着他满身青紫痕迹才意识到,刚刚折腾人折腾得有多禽兽,还逼着人往镜子里看两人交合…… 内疚感漫上来,盛之梧拿了条浴巾垫洗漱台上,把方其文放在洗漱台上坐稳,转身想去拿药。方其文在身后“哎”了一声,他又急急地折回去,以为方其文哪儿不舒服极了,没料到方其文只是模样可怜地央求着,抱一会儿好不好。 盛之梧抱着方其文,轻轻抚摸他的背,方其文不时地抖一下,大概是刚刚做狠了,现在还没缓过来。盛之梧歉疚地问,怎么不把我推开,或者喊我掐我都行,让我停下。方其文不说话,只傻笑。 盛之梧脑袋埋方其文肩膀,闭着眼说:“我爱你。” 方其文笑容一滞,又红了眼圈,也说:“我爱你。”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互相说“我喜欢你”,今年他们互相说“我爱你”。纠结“喜欢”到“爱”的进步没有多大意义,意义是他们都更加笃定,未来的他们,总是会在一起。 盛之梧在方其文耳边温柔地说:“又一年,新年快乐。” 32 春天从盛之梧下班后方其文不在家的那刻起变得险恶,盛之梧打方其文电话,铃声在卧室响起。他又打给了时喻苏和宋祺佑,只多了两份茫然。春风透过纱窗吹进来,他像柔弱的柳条在春风里发抖,并不觉得温柔和煦。 今天是他的三十一岁生日。 盛之梧干等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会儿,起身关了窗,面对着黯淡天色做了几个深呼吸,拐回客厅写留言条:学校有什么事吗,这么晚没回来?去学校找你了,如果你到家看到了这张纸条,打电话给我。啵。 盛之梧一路东张西望,怕错过向他走来的希望。临近s中,他几乎一步一顿地不放过视线里能看到的任何一个人,熟悉的校服里却没有熟悉的脸,手机也始终没响。 方其文的班级是终点,散落地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宣告了盛之梧希望的破碎。 “叔叔好,有什么事吗……我们放学很久了……没有,最后一节是物理课,老师没拖堂……方其文?方其文不是不住校,不用上晚自习吗?应该早就回家了吧……怎么了吗……天呐,那,要不要去问班主任……” 盛之梧浑浑噩噩地道了谢,想会不会是盛峰截走了方其文,无比希望是盛峰截走了方其文。他一边往保卫科走想看学校的监控,一边用手机翻看着市内新闻,每往下翻一点心就剧烈跳一阵,生怕看到什么“车祸!高中生过马路被车撞伤”。 保卫科的人不肯调监控,说监控私密性太高,没有校领导的指示不能随便给人看。盛之梧急得要撸袖子和保安干架,强行冷静下来才往行政楼去,走到一半手机响了。 心跳到了最高速,盛之梧打着颤看屏幕。 不是方其文。 是陌生号码。 接听后是方其文的声音。 “喂?盛之梧?” 听到“喂”字盛之梧就崩不住了,全身都没了力气:“你……你在哪儿?没事吧?还好吗?” “你别担心,我在盛伯伯这里……” 谢天谢地。“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没被吓着吧?你吃了饭吗?” “你别担心,没怎样……” “具体位置在哪儿?我去接你……” “盛之梧。”盛峰的声音取代了方其文,“我只是找你的小朋友帮个忙,你无须紧张。盛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你现在过来。大家都没吃饭,等着给你过生日。” 过你大爷。盛之梧很想直接把电话挂了,但方其文现在在盛峰手里,要是盛峰被激怒了,指不定会做些什么。他回了句“我马上过来,他饿了要让他先吃点东西”,在路边小石凳上坐了三分钟缓好情绪后,赶往盛氏集团。 盛峰指的大家除了他自己和方其文,还有林惠云和盛嘉。盛之梧赶到时盛嘉在给方其文讲数学题,盛之梧冲过去抱住了方其文,盛嘉默默走开,方其文红着脸推他:“伯伯在呢。” “你还好吗?没事吧?吓到了吗?没事了,我来了……” 方其文毫发无伤,惊吓受了一点儿。他放学回家,心里正把给盛之梧过生日的计划又过一遍,盛峰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突然从路边一辆车里下来了。 方其文还在恍惚,盛峰已经开始解释说想见盛之梧,但盛之梧不愿见他,只好出此下策,希望方其文跟他走一趟,把盛之梧叫来,大家一起给盛之梧过个生日。 方其文心里清楚,大家一起过这个生日才过不好,但他不敢说,盛峰的语气摆明了由不得他拒绝。他想着盛峰是盛之梧的父亲,到底是没能说出“你这样侵犯了我的人身自由权”,唯一说出的“给盛之梧打个电话告诉他”也被盛峰否决了: “要让那小子知道,跟我作对没有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6 任何好结果。” 方其文不太乐意了,他知道盛之梧回家看到自己不在肯定会担心。他鼓起勇气坚持要打电话,可把能说出的最过分的话都说了,“你这样侵犯了我的人身自由权”也没落下,盛峰都视若无睹。 方其文很难过。想到盛之梧会为自己担心,会很担心,他很难过。 所以现在盛之梧把之前问过的问题连环又问一遍,虽然盛峰在,方其文也不舍得推开他了,甚至轻轻拍着他的背,想让他知道没事,一切都好。 盛峰看不下去,沉着声音斥道:“多大的人了,这么不稳重,像什么样。” 盛之梧身体一绷,缓缓站起来,牵着方其文的手,死死盯着盛峰:“人我带走了。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不要再动我的人。” “你敢。”盛峰声音更沉了,“你今天不听我的,就别想走出这栋楼。” 盛之梧笑得很讥讽:“爷爷奶奶才走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找我的茬了。” “我把你叫来,是全家人一起给你过生日。” “生日还要刻意过这么久才打电话通知我,让我知道我的无能与无法抵抗?”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用一个根本无关的人来威胁我,逼我来过根本不想和你一起过的生日?” “盛之梧。”盛峰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我能带走你的小朋友一次,就能带走他两次,也能带走他,让你再也找不到。” 方其文被盛之梧牵着,不知所措。盛之梧沉默了会儿,问:“你想要什么?” 盛峰示意林惠云带着盛嘉先出去,又示意门外的助理端来隔壁酒店的饭菜摆在方其文面前。盛峰坐下,不疾不徐地说:“来接管我的公司。” “我上大学前就明确表示过,不会与你的公司有任何关系。” 盛峰指了指迟疑着不敢动筷子的方其文。 盛之梧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先对方其文说“你吃点儿吧,别饿坏了”,再转向盛峰:“我学的是环境,专业不对口。” “我会找个人带着你,让你熟悉商界及其规则。你有做好的能力。” “再等一段时间,盛嘉可以帮你。” 盛峰摇摇头:“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踏入商界。她只需持有股份。” “那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儿子,却要接管你的事业。” “多少人想进盛氏,当小职员都心甘情愿。我不知道你在挑三拣四什么。” 盛之梧觉得谈话没法进行下去:“成千上万的人想进盛氏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盛峰听到“从小到大”几个字,敏锐地问:“你对我究竟有什么不满?” “我对你有什么不满?”盛之梧干笑一声,“你当初和我妈把我生下来,生而不养,高兴了就和她一起夸我几句,没情绪就忙事业三四天不和我说句打招呼以外的话,不高兴了就当着我的面和她吵架闹离婚——你问我对你有什么不满? “你不知道因为你们,我处在厌恶又渴望家庭的极端情绪里多久。现在我找到了那个让我相信家庭相信爱的人,你对我说,你想让他消失就让他消失,你还问我,对你有什么不满?” 盛峰皱眉,表情难得松动,甚至有些无力:“为什么嘉嘉很喜欢我。她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盛之梧心底翻起一些苦涩,没再咄咄逼人,有些艰难地开口:“大概你现在……做得很好吧。你是她的好父亲,不是我的。” 盛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特别像盛之梧的父亲,而不是盛氏集团董事长。再睁开眼时他说:“我要和方其文单独聊聊。” 方其文一直在吃但吃得很少,筷子敲到盘边沿发出“当”的一声。盛之梧又进入高度警戒状态:“你想干什么?” 盛峰毫不避讳:“他家人还不知道你俩的关系,我想和他聊聊这事。” 盛之梧猛地想起方意如的问询和警告,不安堵得他思绪混乱:“这是我和他的事,并不需要你管。” “难道你们准备一直瞒着方继庆和祝铃秀吗?” 方其文从被点名开始就心虚且害怕,心虚是因为他占据了盛之梧,但到听到盛峰念出阿爸阿妈的名字,他才明白,他始终避开了向至亲坦白,害怕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坦白。 方其文目光涣散,盛之梧明显有些外强中干地声明:“我再说一次,这是我和方其文的事,不需要你管。” 盛峰摇头,方其文突然说了句:“我们可以保留30%的神秘。”话说到一半觉得自己失仪,“神秘”两个字说得很小声。 盛峰一怔,而后笑了,问盛之梧:“你教他的?”不等盛之梧回答又说:“我要和他单独聊聊。我看到他戴那块手表了,不会伤害他的。” 盛之梧没想到盛峰会拿手表说事,愣了下才想起,他送方其文的那块表,是大学毕业时盛峰送他的。那表是他喜欢的一部小众动漫限量周边表,不知道盛峰怎么知道他喜欢那部动漫,又怎样弄来了那块表。 那部动漫讲的是一家四口带一只猫一只狗的温馨日常,表盘上精细刻着一家人坐一圈吃饭的图案。盛峰送他表时第一次对他道歉,那块表就被他戴了七年,直至遇到方其文,鬼使神差地送给了他。 盛之梧犹豫了几分钟,回身拍了拍方其文脑袋征询“你想和他聊吗”。方其文蚊子般“嘤”了声表示纠结的肯定,盛之梧又拧着眉警告盛峰“不能伤害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办公室。 盛峰对方其文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没吃什么菜?” 方其文很怯:“不饿。” “这么晚了还不饿?我助理应该带盛之梧去吃饭了,不会饿着他。”盛峰显得比开始和蔼许多,“你刚刚说,‘保留30%的神秘’,是指你同意把你和盛之梧的关系瞒着你父母?” “……嗯。” “你觉得如果说出来了,你父母会不能接受?” “……嗯。” “你觉得你们可以瞒很久,甚至瞒一辈子?” 方其文被问慌了:“可以的。” “从你们的角度或许可行,但是站在我的角度,孩子啊……”盛峰叹一口气,“我作为盛之梧的父亲,希望你们的关系能被你父母承认,而不是始终瞒着。” 方其文听到盛峰叫他那一声“孩子”时哭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利用了盛之梧渴望温暖的心理,达到了和盛之梧在一起的目的,还不让他在自己的世界里见光。盛之梧是很好的,自己却配不上盛之梧。 他觉得盛峰作为父亲是爱盛之梧的,只是当年,盛峰还不知道如何爱自己的孩子。 盛之梧并没有离开很久,随便吃了点主食填肚子就回到了办公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7 室门口,碰巧看到方其文拿袖子擦眼泪。他没顾盛峰助理阻拦夺门而入,把方其文抱怀里质问盛峰:“说了不准伤害他!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建议他告诉他的父母,你们俩的关系。” 盛之梧后悔极了答应盛峰和方其文单独聊天,声音都变了调:“你要是真还把自己当我父亲,最好和我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盛峰颇为悲悯地看着盛之梧:“他也不是小孩了,他能想明白的。” 回家路上方其文哭到打嗝,还没忘要给盛之梧买个生日蛋糕。本来过了三十也不需要再特地过什么生日了,经盛峰一搅和更是毫无生日的感觉,盛之梧完全是看在方其文打嗝的份上,努力无事发生过地吃完了蛋糕。 然而并不是无事发生。方其文坚定了要告诉方继庆祝铃秀他和盛之梧在一起的信念。 盛之梧不知道盛峰为什么觉得坦白会对自己公平,更不知道方其文是如何被说服的,他只觉得能和方其文安安稳稳在一起是这个世界给予他最大的公平,而坦白这件事显然会破坏这安稳。 可方其文难得地倔,执着于不能隐瞒,哪怕不被接受,也不该隐瞒。事态严重到他表示无法安心和盛之梧在一起,盛之梧无话可说,内心问候盛峰祖宗又惨淡地发现也是自己祖宗,只好在五一和方其文一起回方家村。 祝铃秀很高兴,把方其武从z市叫回来了,又把方意如和大城从大城家叫来吃晚饭。饭桌上祝铃秀问东问西,盛之梧悬着心听方其文答,总怕他下一句就把柜出了,一餐饭吃得味同嚼蜡。挨到饭吃完,方其文轻轻清了清嗓子说“我有一个事要说”,话说得很轻,语气很坚定。 盛之梧忽地想起了当年自己问方其文如果读书会不会介意比班上同学都大两岁时,方其文说的“不介意”,也是很轻,很坚定,很勇敢。 方其文一直都这么勇敢。 不过勇敢之后总要面对一些惨烈,方其武和大城懵了,方继庆眉头紧锁,方意如愤恨地瞪大了眼睛,祝铃秀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甚?” 方其文垂着眼重复了一遍:“我和盛之梧在一起哩,像阿姐和姐夫那样在一起哩。” “啪”的一声,祝铃秀摔了一个碗,瓷片散落一地,她下桌随手捡起一块往方其文脸上招呼来:“你是去念书还是做兔爷!你要脸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嘛!你要脸有甚用!” 盛之梧眼疾手快,拿手挡在了方其文脸前,被划出一道长口子,血滴在方其文外套上。方其文急了,喊“阿妈”,祝铃秀还不死心地想毁方其文的容,被方意如拽住。 方其文趁空当脱下外套给盛之梧粗略包扎,急得要哭似的喊:“我和他是真心在一起咯!” 祝铃秀“哼哧哼哧”喘粗气,方意如突然质问盛之梧:“你去年是怎么和我说的!” 盛之梧负了伤反而没那么不安了,镇定地回答:“我当时说,我对方其文绝对不是虚伪的情感。” 祝铃秀听出这里面有问题,反手给了方意如一巴掌:“你早就知道噢!不告诉我!你自己当年犯贱,还要看着你弟弟犯贱嘛!” 方其文也懵了,盛之梧从没提过和阿姐有过交流。不过祝铃秀那一巴掌又把他打醒了,他上前制住祝铃秀的手,喊道:“阿妈!够了!”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相爱,我没指望你理解噢,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能伤害其他人。还有,你打我骂我,我也不会改的。” 祝铃秀又向方其文扑去。她除了愤怒,还有悲凉,还有对生活的仇恨与无力,统统想借方其文发泄出来。 可是方其武起身拉住她,说着“阿妈,这种事情没甚大不了的,我们学校有好多嘞”,大城起身安抚方意如,说着“妈,意如有甚错,你这样不讲道理,我再不让她回娘家嘞”,祝铃秀恍惚觉得耳边有千千万万个声音,都在嘲讽自己“你不对”“全都是你的错”“你儿子女儿都没错”“你迂腐落后理解不了”,被方其武拉住的身体,霎时像被抽去了筋骨。 方继庆在饭桌上叹了口气,说:“孩子们都大了。” “看来亲家公很顾大局啊。” 正堂场面混乱,谁也没注意院子里站了人一直听动静。盛峰带着一个医生一个助理走进来,医生直奔盛之梧去处理伤口,盛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盛峰,盛之梧的父亲。” 盛之梧腹诽盛峰阴魂不散,方继庆有一瞬的诧异,很快又客气地说:“你好,我是方继庆,方其文的父亲。” 盛峰笑着点点头,问:“刚听你的意思,是不反对方其文和盛之梧在一起?” 方继庆不卑不亢:“他们俩相互喜欢,我做长辈当然还是顺他们的意噢。” 方其文听着这话虽勉强,但到底是承认了他和盛之梧,一时激动又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可祝铃秀猛地挣脱出方其武,对盛峰哭喊道:“我反对!我不同意嘞!大老板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家文文叭!他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噢!” 方其文又心酸了:“阿妈!没有什么人逼我和盛之梧在一起啊,我们是相互情愿哩。” 盛峰皱了皱眉,不太想理祝铃秀的无理取闹,面朝着方继庆,话却主要是说给祝铃秀听的:“那我们两家算是亲家了,我想表示一点心意。听说你们家要做新房子,你们做房子的钱,我出一半。” 可祝铃秀想都没想,接着盛峰的尾音哭骂着:“谁要你的钱!下贱!龌龊!有钱有甚了不起!我只要我的儿子,你们放过他噢!放过他噢!”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方继庆下桌蹲到祝铃秀身边说:“文文是自愿乐意的噢。我们把孩子们养到这么大,剩下的路让他们自己走嘞,我们支持就好。” 祝铃秀渐渐停止了哭泣,正堂一时谁也没说话。方其文心里涌起奇异的情感,挤得胸腔发胀,是对亲人的感怀,是度过艰险的庆幸,是尘埃落定的踏实。他看向盛之梧,盛之梧正好也看向他。 他笑了一下。 不管怎样,从此和盛之梧是,明明白白地在一起。 33 为喜迎高三,盛之梧送方其文的19岁生日礼物,是他伏案灯下的画像。热爱学习的方其文很喜欢,晚上很殷勤。 盛之梧帮方其文挨瓷片的手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疤,方其文顺着那条疤痕舔舐,粉嫩的舌撩得盛之梧心痒,一个力道没控制住,方其文的呻吟溢了满室。 这是高三的开始,他们还会胡闹到凌晨第二天睡到中午,越往后方其文越沉迷学习不能自拔,盛之梧接近他的唯一方式是给他讲化学题。禁欲久了,盛之梧在某些夜里欲火焚心得看方其文刷题都能硬。 好在盛之梧不像时喻苏那样“不做爱毋宁死”,每晚抱着睡眼朦胧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8 的方其文听他说“这次语文作文竟然是写信,我不记得信件格式了”“化学老师上课出的题你给我讲过诶”“今天做一道生物遗传又错了,我想太复杂了”,也很幸福。 爷爷奶奶一周年忌日时,盛之梧和方其文跪在老人坟前上香磕头。坟上长了些青草,盛之梧思念埋在心底,头磕得实诚,想,爷爷奶奶不要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盛之梧怎么都不肯让方其文给他过三十二岁生日,他有些惆怅地想,方其文在慢慢步入最好的年纪,自己却在一点点变老。 方其文其实不太理解盛之梧为什么那么介意年龄,盛之梧就是盛之梧,三十岁是盛之梧,到了四十岁还是盛之梧呀。不过盛之梧不准他买蛋糕,他就只好自己做了,牺牲掉做一张理综卷的时间,超级值! 日子一晃到临近高考,盛之梧剥夺了方其文做家务的权利,家里饭菜质量直线下降。盛之梧很惭愧,企图用与方其文对吟古诗帮助他记忆作为补偿,意外收获方其文安慰性质的一个啾,自此饭菜质量下降得更厉害了,方其文一度担忧盛之梧味觉系统失常。 高考的那几天天气凉爽,偶尔飘点小雨。盛之梧在近一年半再不敢请假后顺利地请到三天假,专门陪方其文应考。 方其文的考场就在s中,天时人和后又占据了地利。看考场时他挺紧张,一想到接下来两天要为三年的努力画句号,他就忍不住担心这句号画不圆满。 方其文最开始是没把高考当回事的,能读高中已经是不敢想的事了,更别说读大学——家里也不一定出得起供自己读大学的钱。他原先想拿到高中毕业证就回方家村中学教初中,既能照料家里又有工资拿,可和盛之梧在一起后,他就贪心地想在s市读大学,工作,一直和盛之梧在一起。 并且学费不用担心啦,盛之梧说包养自己呀! 刚拿到语文卷子时,方其文紧张得看不进去题目,所幸写着写着就渐渐忘了这是高考,只惯性地想要把卷子尽快答完。到拿到数学卷子时,他已经能在那“只能看不能写”的几分钟里,把前六个选择题的答案心算出来了。 英语交卷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在校门外等待的盛之梧心情与那些考生完全一样——自由了!只不过考生们当晚多半陷入“不刷题该做什么呢”的情绪中,茫然地玩耍着,盛之梧却是极有计划地把方其文摁进沙发里床里浴缸里n顿好好疼惜。 反正方其文明天!不用!早起学习! 只是盛之梧顶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开会时,哈欠打个不停。 方其文估分在610左右,s大没希望,s财大师范大科技大工程大都可以考虑。最后分数是617,数学意外地高,语文英语一如既往地低。盛之梧特别满意,满意到肆无忌惮地调戏方其文,问他英语作文分那么低,是不是因为受方家村口音影响,想写beautiful结果写成beautifully。 方其文脸通红,觉得学霸真讨厌。 分数够了,报志愿时却遇到了问题,方其文不知道自己想学什么。他没有什么特别向往的专业,他只向往盛之梧,所以每次两人正经商量着,总会商量到床上去做不正经的事。 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一年里时常憋着的男人不用憋着后精力有多旺盛,盛之梧几乎每天开会都打哈欠。 又一次商量专业时眼看着就要跑题,方其文手机响了。盛之梧挑了挑眉,他知道方其文毕业时把手机号给了挺多同学,怕不是哪个女同学想来个毕业表白,其实是女同学也还好,是男同学就不太可爱了。 结果来电人真的性别男。不过是盛峰。 盛峰在方其文高三一年都没找过他和盛之梧,这会儿打来,方其文以为他打不通盛之梧电话所以打给自己,结果盛峰说不找盛之梧,就找他。 但电话还是被盛之梧摁了免提,两人谈话到底变成了三人会议。盛峰是来关心方其文高考志愿填报的,问他有没有心仪的专业,得到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后,问他想不想学金融或管理。 “你数学成绩一直很好,这两个方向的专业学起来会得心应手的。” 盛之梧很快想到了盛峰的用意,说完“我不去你公司,方其文也不会去的”就挂了电话,又自欺欺人地拉黑,抬头看到方其文眨巴眼睛,解释道:“他八成是想你学这两个方向,毕业后去他公司工作。” 方其文眼睛……亮了! 盛之梧怀疑地问:“你不会想去他公司工作吧?” 方其文不吭声。 盛之梧震惊地问:“你不会真想去他公司工作吧?” 方其文吞吞吐吐:“有工作不是……很好吗?” 盛之梧反应过来方其文是被“有工作”所吸引,松一口气:“你大学毕业找工作会很容易的,没必要去盛氏,不用担心。” 不过盛之梧又细想了一下,很不情愿地承认盛峰说方其文可以学金融或管理,是很有道理的。 方其文第一志愿填s财大管理时,盛之梧确实坚定着学管理但不进盛氏,至于之后盛峰用各种号码亲自打电话给方其文提供同学们挤破脑袋都申请不到的实习机会、盛之梧发现自己无法替方其文拒绝时,就已经看到了方其文必定会进盛氏的无奈结局。 姜还是老的辣。 由于祝铃秀依然并不太能接受自家儿子和男人在一起的事实,方其文暑假在方家村待的时间很短。盛之梧在“让方其文住宿舍适应群体生活”与“在财大边租房子过二人世界”中纠结好久,最终还是向荷尔蒙势力低头,压迫时喻苏帮自己找财大边上的房子。 搬家不是个小工程,搬家后工程量也巨大。盛之梧上班,方其文就在家打扫整理,盛之梧每天下班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家庭风貌和方其文的劳碌身影,从而开发出了厨房围裙play,餐桌play,茶几play,阳台play,看着小像play…… 方其文觉得最近运动过于频繁,又判断不了这种频率是否正常,就上网寻求帮助,结果发现,小说里的人都是每天一回一夜七次,还有什么皮鞭蜡烛手铐。方其文看着打了个寒颤,觉得盛之梧果然全世界最好了! 一次温存之后,盛之梧想把历史遗留问题解决了——告诉方其文自己第一次到他家的来龙去脉,再郑重地道个歉。可方其文可疑地又一次表示“好困呀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么么哒”,盛之梧想小朋友是不是猜到了什么,这个话题也就再没被提起过了。 方其文确实猜到了,在盛之梧坦白他和父母的恶劣关系时就猜到了,盛之梧第一次说“路过休息”是骗人的。盛之梧的措辞是“中秋回家,要开很久的车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59 ,路过休息”,可盛之梧那时的“家”只有z市的家和远得开到中秋都差不多过完了的爷爷奶奶家,显然是编的理由。 也就盛之梧榆木脑袋记不住自己当年扯谎的细节,一直以为人想不到呢。 不过,方其文不介意。 他不介意盛之梧忘记说过的话,不介意盛之梧当初的谎言,更不希望盛之梧为此感到愧疚。和盛之梧在一起这个事实让他对生活无比感激,爱屋及乌地,那些略微晦暗一点的部分,他同样地无比热爱。 去财大报道的那天,盛之梧攥着方其文的手,感觉到他激动得全身都在抖。开学前一天,方其文接到方其武的电话,听方其武说他在z市一家汽车修理店找到了工作,待遇还不错。 方其文开心极了,直嚷盛之梧是“福星”。从“宇宙”降级为“福星”的盛之梧有些失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称呼,臭不要脸地暗示方其文是不是得做点什么表达感谢。 方其文积极地主动骑乘,结果开学第一天就有早课,他大清早睁开眼困得不行。盛之梧送他到财大门口,他迷迷蒙蒙走远了,才想起忘了和盛之梧说再见,连忙回身对还站在原处的盛之梧笑着挥了挥手,又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阳光眩目,盛之梧看不清方其文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动作。他突然意识到,三年前自己在火车上看到的方其文,手举在脸前是在揉眼睛。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儿,是盛之梧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另一个人组成家庭,方其文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方家村,然后。 他们相遇了。 (正文完) 番外一 吃好喝好又没有学习压力,方其文上大学后还长高了两公分。加上时喻苏无间断供应他各种据说时尚的衣物,大二时方其文出落得英俊挺拔,被公认为管理学院的院草——之一。 不过方其文自己不知道这些,他在学校只管上课,上完课就回家。上午打扫卫生,下午洗手作羹汤,饭菜准备好后坐沙发上边看书边等盛之梧回家,听到脚步声后摆好拖鞋,在盛之梧进门时说一句:上班辛苦啦! 人妻属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在同学们看来,方其文十分的神秘且高冷。他不住校,不与其他同学打交道,神情总是淡淡的,小组交流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关注娱乐圈的同学发现某某明星穿的衣服和他一个星期前穿的是同款,关注自身发展的同学发现他假期在盛氏集团实习——大家对这个仿佛失声但哪哪儿都在叫嚣着不一般的同学,给予了极大的惊讶与好奇。 有些女生背后猜测,方其文是盛氏高层的儿子。 更多女生按捺不住芳心,频频默默示好。方其文看到他惯常坐的位置最近总被塞满鲜花巧克力,非常苦恼地想,现在人用来占座的物品都这么独树一帜了吗,这都算了,怎么还有用信占座的,不怕被陌生人拆开看吗? 方其文挪开两个座位坐下,正直地没接近那封信,自然也没看到信封上写的“to 方其文”。 女生们发现方其文只会看那些礼物一眼,而后不发一言,挪远坐下。这种冰山王子的人设在她们眼里帅到昏厥,她们一边“啊啊啊啊”地无声尖叫,一边疼痛青春地想,这下要怎样引起他的注意呀。 其中有个女生选择主动出击,课后在教学楼外拦住了方其文。她双手捧着被忽视过一次的装着心型巧克力的心型盒子,脸红着结结巴巴地说:方……方其文,我……我喜欢你! 方其文被拦住时很懵,印象里他并不认识这个女生,可听女生表明用意后,脸就比女生还红了,说话时结巴得更厉害:对……对不起,我……我喜欢……我喜欢男生! 女生当场愣住,缓过来后有些哀怨地说,拒绝我也不需要找这样一个借口。方其文急了,说这不是借口,我真的喜欢男生。女生再次愣住,看他脸红到耳尖的着急模样觉得可能真不是借口。方其文怕她还不信,刚想多说一句“我都有男朋友了”,女生抢着说了句“抱歉”就跑开了。 女生跑走后快速地和闺蜜分享了这个机密八卦,被拒绝的羞愧因拒绝原因的特殊性已荡然无存,开玩笑说的“为什么好看的小哥哥都喜欢小哥哥”也毫无惋惜之意,更多的是调笑意味。一天之内,管院大多数女生都知道了“方其文是弯的”,女友粉到妈妈粉的转换特别自然,谈话也脱胎换骨: “啊啊啊原来以为他是高贵冷艳男友没想到他是羞涩软糯受!!!” “为什么是受啊!??” “你要是看到他当时脸有多红就知道他有多受了!!!” “不啊我觉得在床上压着奶凶奶凶的受脸红着问‘可以艹你吗’也很带感啊!!!” “啊别说了我已经忍不住脑补了!!!” “你是魔鬼嘛!!我们崽崽才大二!!麻麻不允许你这么对他!!” 在床上被盛之梧艹得欲仙欲死的方其文并不知道此时的女生宿舍,因他发生了怎样的激烈讨论,他还为开诚布公地解决了女生的麻烦高兴呢,没想到花是不沾了,却惹上了草。 有个男生开始频繁地接近方其文,不是借笔记就是问问题。 那个男生是管院公认的另一个院草,但方其文知道他是因为他成绩很好,发什么奖时总少不了他。方其文脸皮薄不好拒绝,几天之后,问题却由最初的一个增长到了好几个,他边回答边着急地想,还有很多家务要做呢! 方其文星期六上午有两节课,往常盛之梧会算着下课时间在校门口接他,两人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菜。可这次盛之梧等了很久不见人影,打电话也没人接,他有点担心方其文像高二那次一样被盛峰带走,心一慌就往教学楼快步走去。 方其文好着呢,就是被拽着一直问题目有点无奈,等男生好不容易问完了,他急匆匆收拾书包出门,在教学楼外遇到了同样急匆匆的盛之梧。 盛之梧看到方其文时松了口气,又担心地问“怎么这么晚?电话怎么不接”,方其文刚想解释,男生赶了上来,看了看盛之梧又看看方其文,而后心领神会地对前者喊了句: “叔叔好!” 趁两人怔住的当儿又礼貌地说:“我问了方其文一会儿题目,耽搁他时间了,抱歉。” 盛之梧反应过来,挑眉看对面帅气的男生,有些女生从教学楼出来,远远看到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捂着嘴笑起来。方其文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正为男生的误会着急,又羞赧,小声地辩驳:“他不是我叔叔。” “什么?” 方其文看了盛之梧一眼,并未看到警告的信号就自顾自说了:“他是我男朋友。” 男生显然陷入极大的震惊,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很快恢复了平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60 静。他佯装开怀地说道:“真的吗?真好!”又转向盛之梧,“一开始把您认错了,真是不好意思。” 虽然被正名了,但盛之梧还是有些郁郁,俗称吃醋,怎么不经意间,他的小朋友就这么招人了呢。这种郁郁在夜晚化作一条领带,领带蒙住方其文的眼睛,方其文紧张地问:“怎么了?” 盛之梧在他脑后系个不会勒着但也不会松的结:“玩点不一样的。” 很快方其文就知道有多不一样了,卧室明明开着灯,眼前却是漆黑一片。黑暗带来强烈的不安全感,他辨不清方向,只有盛之梧是他唯一的方向,他随着盛之梧起落,感知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方其文呻吟得比往常都频繁,他慌乱、脆弱、一击即溃,可盛之梧把这呻吟理解成招摇、放浪、欲拒还迎,像暴君用性爱上刑,边折磨俘虏边逼供:“那个男生是谁?” 方其文听到了问题却无力回答,他每每张口溢出的都是叫喊。盛之梧减慢了速度,一只手由他的腰挪到背上轻轻安抚,方其文濒死般大呼几口空气,这才断断续续把他知道的一点点说了出来。 盛之梧做好了详细勾勒那个男生形象的准备,可方其文只说了短短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他皱眉,在方其文体内冲撞着问“还有呢”,方其文双膝打着颤哭喊着说“我就知道这么多”,他终于生出一点满足,从毫无章法的冲撞变为缠绵温柔的疼惜。 若说开始对黑暗恐惧,是黑暗过于凶残,现在对黑暗恐惧,则是黑暗带来过多的快感。方其文已经射了一次,阴茎却还是涨得痛,他觉得自己又要射了,如溺死在黑暗中的感觉。 逼供并没有结束,盛之梧又问了“为什么会有男生向你表白”,方其文连带声音也柔软无骨地说“不知道”。盛之梧不满意,往那一点辗磨着,方其文失神地射了第二次,回神后呜呜哭着回忆起,之前拒绝过一个女生的事。 盛之梧听他说完,才算是放心了,小朋友虽招人,但心确实是全部放自己这儿的。不过方其文不乐意,今天的盛之梧好凶好坏。他趴着不肯起来,也不肯再理盛之梧。 盛之梧把他打横抱起,去浴室给他清理。方其文咬着下唇眼角通红,撇过头不看他,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盛之梧看着性器又半硬了,他轻声试探道:“生气了?” 方其文不搭理。 “我是怕你不要我了。就今天这个,长得好,声音好听,又能优雅又能开朗,怎么看都比我好……唉……” 自贬的苦肉计法很奏效,方其文转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盛之梧: “你胡说!你明明比他好看,声音也比他好听,气质也好,什么都好!你明明最好了,还要胡说!” 盛之梧的手指还在方其文后穴里,听他这样直白的赞美,半硬的性器全然硬了,手指也由清理变成忍不住抽插起来。方其文感觉到了这变化,承着之前的气势问“你干吗呀”,可手指抽插的频率更快了,他气势消减,质问成了告饶: “我真不行了……射不出来了……呜……” 方其文手扒拉着浴缸,脑中一会儿冒白光一会儿放烟花,突然灵机一闪,问:“你……你是不是吃醋了?” 盛之梧的动作应声而停。 方其文没想到自己命中,软在盛之梧身上如盲生发现华点般得意地问:“你真是吃醋呀?是看到他问了我好久题目吃醋了吗?” 盛之梧并不想承认,三十三岁的男人吃一个大二的学生的醋,怎么听怎么显得幼稚。可方其文层层深入地问,非要问出个所以然的架势,盛之梧皱眉,只好报复性地层层深入了方其文。 方其文还不知天高地厚地继续说:“我都直接……嗯……说了你是我男朋友……啊嗯……你还吃……啊……什么醋呀……” 最后这些话全变成了“啊啊嗯嗯啊,嗯嗯啊啊嗯”。 还说自己不幼稚呢,盛之梧。 番外二 盛之梧前半生说过的最有远见的话,大概是对方其文说的那句,“苟富贵,无相忘”。 方其文毕业后毫不意外地进入了盛氏。在自身努力与盛峰扶持下,临近三十岁的他在盛氏的地位仅次于盛峰,并且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过三五年老爷子退了,这盛氏就是方其文的了。 好事者喜欢传“没想到盛氏最后会姓‘方’”,传到盛峰耳朵里只落得他一声轻蔑的“哼”:幼稚,冠夫姓不懂吗? 你boss永远是你boss。 方其文的性格其实不太适合混商界,他脸皮薄,又容易心软。但盛峰充分利用了他万事盛之梧为先的特点,他自己又聪明好学,再加上几个心腹的辅佐,也算是把盛氏经营得风生水起。 大概就……盛氏一天的利润抵盛之梧一年的工资? 如果按经济能力决定家庭地位的话,方其文若是方其文,盛之梧大概得是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或者床头灯的旋钮。好在并没有如此不人道的规定,方其文心里全是“我在帮盛之梧挣钱”的自觉,他若是他,盛之梧永远都是那个最好的盛之梧。 盛之梧四十二,英俊潇洒未褪,成熟稳重更加,方其文依旧且愈发地被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从十八岁生日起,方其文每年生日的晚餐都订在同一家西餐厅。那家西餐厅并不高档,最初选择它有经济方面的考虑,但方其文日入斗金后,他们依然钟情于它。可大概是生意不好,有次他们预订电话没能打通,实地考察时发现,那家餐厅变成了小旅馆。 那年生日宴,是方其文和盛之梧在小旅馆的小餐厅吃饭,方其文苦闷地反省,不该每年只在西餐厅吃一次,这样它不关门才怪呢。 很快小旅馆歇业了,外观和原来一模一样的西餐厅又出现了,只是内部装潢更奢华,菜品也上了好几个档次。餐厅的老板姓盛。 当然是冠了夫姓!盛之梧没有钱的! 方其文三十岁生日这天,离吃晚饭还有些时间。两人慢悠悠散着步,方其文突发奇想,把盛之梧往偏僻的巷子拉。盛之梧不明所以,跟着方其文走街串巷,最后停在了一家小店的一个冰柜前。 “奶奶,我们买冰棍。” 守店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在织毛衣,看到他们说了声“自己挑吧”,又低头织起毛衣了。方其文翻来翻去,嘴里嘟哝着“不像”“怎么都没有”,最后拿出两根冰棍,问了一根一元,拿钱包时发现,没零钱。 老太太这儿不能用某宝也不能用某信,两人有的最小面值的钱是二十。方其文看老太太数着钢镚找钱,数到十七时说了句“您不用找了”拉着盛之梧跑了,留老太太愣在店门口,拿着张二十左看右看判断是不是假钱。 这边景象也没多赏心悦目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 分卷阅读61 ,两个衣冠楚楚的成年男性一人手攥着一根不入流的冰棍,在路上狂奔。跑出好远方其文才放开盛之梧,盛之梧喘着气问: “你……你跑什么呀……” “我不是怕她找钱吗……” 盛之梧缓过来站直:“怎么不用她找钱了?” 方其文笑呵呵的:“钱包里放那么多硬币,多重呀。” 盛之梧不信,走近曲起食指刮他鼻子,又把冰棍包装撕开,问:“怎么突然想吃冰棍了?今天还挺凉快的。” 方其文脸一红,却继续笑呵呵地说:“你看这冰棍像不像我们以前一起卖的那种?” 盛之梧吮着冰棍看他一眼,也笑了:“多久之前的事了。” “多久之前的事也是事。”方其文不服气,“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到s市时,你给我买了一盒冰淇淋。我吃的时候就觉得它肯定很贵,后来自己偷偷去超市找了价格,发现果然很贵,当晚难过得闷被子里哭了好久。” 盛之梧从没听过他提这茬:“为什么哭?” 方其文轻哼一声:“我以前为了吃一根冰棍得顶着太阳卖一下午冰棍,还没算进货的功夫,突然发现有的人随便就能吃上四五十一小口的冰淇淋,难过呗。” 盛之梧笑:“过了这么久才说?真沉得住气。” 方其文摇摇头:“不是什么好事,自尊心作祟。” 盛之梧搂过他:“我觉得很好。你自尊心作祟得不偏不倚,非常恰当,所以你成了现在的样子。” 方其文工作两年后,两人在市中心买了套小别墅,方其文又给盛之梧在他公司边上买了套两百平的房子。平常两人住盛之梧公司边上,节假日回别墅。盛之梧z市的房子算是完全荒废了,但方其文不肯卖,不但留着,每个月还腾出一天时间回去打扫。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吃完晚饭两人回别墅。时喻苏和宋祺佑已经不会把方其文当小孩儿一样地送礼物了,尤其时喻苏,不但不送衣服,还要方其文给他的品牌投资。但盛之梧还是每年送一幅画,今年画的,是方其文开会时的情景,目光如炬地看着作报告的大屏幕,气宇轩昂。 两人赖沙发上腻了会儿,方其文突然神秘地说他自己也给自己准备了礼物。他“哒哒哒”跑上楼,从楼上下来时赤身裸体,手上拎着个袋子。 还有什么比一个三十岁的兼有孩子气与魅惑力的漂亮男人赤身裸体慢慢向你走近更催情的事呢? 盛之梧眸色渐深,以为方其文又要玩“献祭”,没想袋子比人先落入怀中,方其文忸怩又鼓励地说:“看看袋子里的衣服。” 是一套嫁衣。 盛之梧投去问询的目光,方其文低下头:“帮我穿上。” 先穿红娟衫,再套绣花袍,下身是内红裤外红裙,盛之梧细细地帮方其文穿戴。每一粒盘扣扣好,每一处褶皱抚平,手指间断地碰到方其文肌肤,有时碰到他的敏感带,他泄出点呻吟,盛之梧手上动作却依旧不乱。 替爱人穿衣,只关情色,无关色情。 最后把方其文放倒在沙发上,盛之梧给他穿红缎鞋,穿完后舍不得松手,就捧着那双足把玩,虽然不是三寸金莲,但被红缎鞋勒着也显得小巧些。方其文想坐起来,被盛之梧一摁脚心又软了身子倒下去。最后玩够了,盛之梧像虔诚的教徒亲了亲方其文脚背,扶着他的腰让他坐起来。 方其文全身被嫁衣遮得严实,头上也戴着了凤冠,单露一张白皙泛红的脸在外,还真像待嫁的大家闺秀。 袋子里还有一块红绸缎和一柄玉如意,盛之梧把绸缎给方其文蒙上,隔着绸缎亲了他会儿,再用玉如意把盖头挑开。方其文凤眼含情,盛之梧声音带笑:“我们成亲了。” 方其文热情又羞怯地把脑袋埋盛之梧颈窝,盛之梧抚着嫁衣背后的花纹问:“怎么突然想到这一出?” “最早是阿姐结婚的时候,我觉得嫁衣特别好看。后来你时不时让我穿裙子,我就一直想着了。” 自诩对女装施暴角色扮演等等都不感兴趣床品很好的盛之梧沉默了。 不不不不要破坏气氛,盛之梧咬方其文耳垂:“嫁衣很适合你。” 方其文身子发热。 情话没停,盛之梧刻意压着声音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不按规律地缩句就是,你是我的新娘。” 说完就把方其文抱起,方其文以为要去卧室,盛之梧却把他抱到了院子里,紧接着烟花燃起,方其文仰头看,看得痴迷。 方其文还是很喜欢烟花,盛之梧还是很喜欢方其文,身着嫁衣的方其文此刻真实地在他怀里,他依然深深眷恋着他。 若把人的一生比作一条向前延伸的道路,谁也不知道哪些路会交错,哪些路又永无交集。但会有路在某个结点与另一条路相交,而后汇成一条,一齐向前,一齐见证之后路边的所有风景。 嫁衣最后还是被粗暴地撕开了,红布片儿散乱地落在地上,衬得满室艳艳。方其文在沉沉浮浮中想:果然还是,一次性用品啊。 (全文完) 分卷阅读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