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盏花枝》 分卷阅读1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 ====================================================================== 《酒盏花枝》作者:痴娘 文案 在京师,娘子们最思慕的是谁? 十之有九,是唱社巨擘韩月郎,音容兼美,貌柔心壮。 那韩月郎思慕的又是谁? 是演滑稽剧的骆娘子,身圆若坛,重二百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本文又名《带你走进古代娱乐圈》 大抵是 女胖谐星x男小狼狗 架空的朝代和设定 佐酒小甜甜 聊博一笑 内容标签: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第 1 章 酷暑异常,大家都说,京师从未这么热过。 只要你出去走,不消一刻钟就闷出一身汗,湿漉漉粘着衣衫。 大伙儿都受不住,因此街上人烟稀少,连犬也少,偶尔几只吐着舌头,影子在空荡的大街上突兀而显眼。 明月坊却是个另类去处,里里外外,水泄不通,最外头的人被已挤至门口,踩着门槛,宁愿后背身子露在太阳下曝晒流汗,也要换前面一双眼睛能够观戏。 戏是真精彩,这点牺牲值了。 熙熙攮攮的人群中,挤着一对青年男女,穿着朴素。男子个头颀高,眼睛轻而易举越过人群投向戏台,那女子却不是高个儿,还胖,愈发显矮,她一只手扶着男的,双脚始终垫着,下巴抬着,双眼睛直勾勾胶在戏台上。 女子有时候没站稳,双脚换一换,男子就被她扯着也轻微晃动。他蹙眉,轻声冲那女子轻声抱怨道:“你怎地总出这么多汗,有味儿……” 女子微微一笑:“等你胖了你就知道了。” 男子白了一眼,两人重新将视线投到台上。 台上正上演着一出盛大的新剧《龟兹情》,讲的是关外的故事,因此表现手法吸纳了西域的歌舞,数十名着一色水红色衣裙的舞姬跳着胡旋舞,头上披着的纱巾和下身的轻纱长裙也跟着转圈圈。佩带飘动,各种首饰发出悦耳的脆响,意外同鼓点相合。 就在这时,乐队的节奏突然加快,更为热烈,舞姬们圈圈转得快了,裙子飘起来,露出一对对俏皮可爱的红皮靴。而后舞姬们突然如分水般两边散去,迎出一位独舞女郎。 女郎戴着珍珠花帽,穿着纱罗绣花长袖裙袍,裙上缝了一圈金铃,她跳的不是胡旋舞,而是更有难度也更出彩的柘枝舞。踏着锦靴的双脚合着鼓点前后左右,舞步复杂多变,身上的铃铛因此响声急促。 女郎一抬手,露出一张皮儿粉白的脸,鼻子尖尖,眼儿细长,那眼一挑,一瞪,眸光粼粼令人心头不自禁一摄。 台下瞬间响起阵阵叫好声。 人群中的胖女子小声说:“这娘子应是主演。” 她身旁的高个男子回应道:“是,好像叫赵娘子,是明月剧团的名角,依你看她怎样?”问了半晌,听不见女子回应,男子侧头一看,胖女子已经看柘枝舞看入迷了。见她神色深沉,男子便眨了下眼睛,叹道:“阿姊心里还想着跳舞……” 胖女子立马否认:“非也,我心里只想着银子!”女子说起赚钱,表情也严肃起来:“认真看戏!长进点,就这两张戏票!”又道,“鼓点变了,怕是又有要紧的角出场。” 男子也严肃起来,点头又点头:“知道、知道。” 他外号叫见风消,说出来没人信,旁边胖胖的,五官无一相似的女子是他姐姐骆银瓶,真亲,同父同母的那种——见风消长相随了父亲,骆银瓶样貌肖似母亲。同一对父母同一个梦想,怀揣着加入戏剧团的愿望,两人卖房换户口加经费,从洛阳挤进全天下戏剧最厉害的京师。 在京师,姐弟俩已经待了两个月了,头一个月,他们观(考)摩(察)了十五家剧院,大大小小的戏剧看了近五十场——但从来没进过明月剧院。 为什么? 因为穷。 普通剧院,一场戏的戏票,会按位置好坏,是站是坐,有无茶水,是否包间来定价。收费在三文钱至三十五文浮动。就算是排名第二的同观剧院,也就稍微高一丁点,包间含茶水卖到四十文。 而明月剧院,截然不同。一律不提供茶水,也没有包间,甚至连座椅都不给你,偌大的剧场就是一片空旷地。戏票排队购买,统一定价二百五十文一场,一人限买一张,杜绝票贩抬价。管你是乞丐还是王公,花二百五买了票后,都得按着排队的顺序,依次进场。 拒绝贿赂,不接受人脉关系,爱看看,不看滚。 外乡姐弟一开始不晓得厉害,辰时才过来买票,那哪卖得到?便把时间慢慢往前提,卯时、寅时、子时……后来干脆心一横,要就不买,要就买个大的!姐弟俩提前七天抱着草席被子加小板凳来到明月剧院门口,轮流换班,又脱鞋褪靴,叨出压家底带着味的五百文钱,买到了《龟兹情》的首演。 哈哈哈哈哈哈,骆银瓶叉着腰笑了好一阵子,见风消则是又喊又跳,碰得老高。 …… 听得旁人低声交头,道:“明月郎君要出场了。” 乐队里的正鼓停了,钹也收了,只留一只笛鼓,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 咚——咚——这鼓声仿佛有魔力,骆银瓶和见风消心脏跳动的节奏都自觉随了鼓声。 “明月郎君要出场了。”又有人重复强调。 骆银瓶和见风消对望了一眼,眸中皆满是期待。 明月郎君,明月剧团坐第一把交椅的角儿,京师唱社巨擘,若明月郎君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都说他不仅音容兼美,表演极佳,还懂剧本和配乐,明月剧团的戏,全是郎君亲自创作的!真是个人才! 不知何时,台子上已多了三个穿绿衣服的男子,身上皆绑着些许柳条,扮演柳树。 绿衣男子们身形向南微倾,意为北风骤起,柳枝轻摇。跳柘枝舞的女郎已退到柳树后面,抬手遮一遮,这是戏行的惯用手势,表示避风。 绿衣男子们的身形晃动得愈发厉害,北风萧瑟,剧院里的光也渐渐暗淡下来。 笛鼓停了,响起觱篥,高亢浑厚却又带着丝丝悲凉,能听见风声,也不知道明月剧团的人是怎么把风声弄出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 的。还有蹊跷法子造出来的寒气,外头是三伏天,明月剧院内却是另外一个寒冬世界。 风刮得越大,戏台由上至下,下降起一阵朦胧白烟,过会烟雾散去,现一昂藏男子,穿着白色广袖衫,腰间不系。他一扬手,衣衫变成纯墨色,广袖也变成了窄袖,腰间也多出一条束着葡萄花纹长带。 台下一片叫好声,见风消也拍起巴掌来,骆银瓶边鼓掌边道:“这是演贬下凡的谪仙了!” 男子肩膀一抖,左手多出一只酒壶,右手握着一只夜光杯——不是道具,是真夜光杯,价格不菲,在昏暗中焕发荧光。 “好!”底下全是叫好的。还有人道:“明月剧团的戏就是不一样,不同凡响。” 台上男子提壶倒酒,一饮而尽,身子稍稍后仰,意为微醺。 骆银瓶和见风消就在这时闻见极强烈的酒气,再一看,四面八方,都有明月剧团的帮事在朝天上洒酒,制造与剧情相呼应的气味,令观众真正做到身临其境。 戏台上的男子将衣服的前后襟撩起来掖进腰带里,又喝一杯,再听两声脆响,是酒壶与酒杯双双被摔碎,凤首箜篌就在此时合着筚篥高声奏起,男子跳起胡腾舞来。 戏台下观众被台上谪仙抑郁无处发泄的心情所感染,不仅全剧院表情沉郁,就连鼓掌的巴掌声,也由有声改作无声。 独骆银瓶发出“哧”的一声,好几个人回头瞪了她一眼。 骆银瓶是真心疼那只夜光杯。据说《龟兹情》要连演三十场,那得摔三十只杯子,得多少钱?再攒攒,都能在京师买间宅子了…… 戏台上,男子忽地向前数步。他折下一只柳条,仔细打看——失意不失志向,仍辨春早晚。 剧场原本灰暗的光线在此刻渐渐放亮 男子回眸,望向台下。 骆银瓶第一次瞧清了明月郎君的脸和眸。 那是一张特别年轻的脸,白皙舒展,鼻子的提拔和嘴唇的棱角都刚刚好。他同时还有一双流动的眸,环视一扫,对众生含情。同郎君对视,会禁不住被他眸中的深潭所吸引,浑然再不觉它物。潭水波光流动,粼粼泛星,轻轻同频率的波动心弦,骆银瓶渐渐痴了,竟在不知不觉中张大了嘴。 明月郎君启唇,红口,白牙,唱道:“春来早——”他的声音并不清澈,甚至带有几分沙哑,但听在耳中,却觉分外干净和宁静,总而言之一个词:好听。若要再加一句形容:想再听到,好想一直听他唱,听他发声。 明月郎君这句唱词里带着丝丝喜悦,接着他就笑开去,眉毛完成一条线,狭长的眼睛也完成月牙儿,嘴是咧开笑的,一口牙白得好似羊脂玉,又似糯米团子。 剧院里的光线已经到达最强,就像靠近太阳般亮。骆银瓶情不自禁在心底感叹:“我滴个王母娘娘咧,这人撩得我心都要化了!” 风儿又吹起,这次吹的是南风,柳枝齐齐向北飘。 柳枝后的凡人女主角被男谪仙瞧见。她害羞地想躲,转了半个身位,明月郎君向前一步,女主演又忍不住转回身来,男女主两个都定住了。 这时候,“柳枝们”非常识趣的退场。音乐全部停了,整个剧院都是静谧的,男女主皆纹丝不动,无人打破眼神间的电光火石。 见风消非常小声的感叹:“赵娘子……长得还真好看。” 被骆银瓶听见了,当没听到。 忽地响起钹儿锣儿声,聒噪好似念经,底下不少观众禁不住捂起耳朵,台上的赵娘子也以指塞耳,面上痛苦万分状。过会又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朝明月郎君连连摆手——她怕是有什么不能相恋的难处。 赵娘子转身要走,明月郎君伸手去拉,拉了个空,她绕了个圈又往前逃,明月郎君在后追赶,两人在戏台上前前后后走了三、四圈——戏行惯例,追逐戏绕台一圈意为五里路,绕台四圈,却不指追了二十里,泛指路多。 赵娘子走到台前边沿,明月郎君仍在后追赶,避无可避,赵娘子慌乱中竟跌下戏台! 而明月郎君追着赵娘子,竟也纵身一跃,跳出戏台。 观众中顿时发出阵阵惊叫声,还有倒抽凉气的,有些观众甚至已经跑上前要去接,却见赵娘子没有掉下去,她背后竟被一根丝丝儿吊着,明月郎君也没有掉下去,他背后也吊着一根丝,纵身一跃,往前一扑,竟抓住了赵娘子。接着,两人不降反升,被丝丝儿拉着腾空高升,越来越高,竟接近剧院中央穹顶。 观众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连见风消也拍红了巴掌,双眼里全是兴奋的光:“不得了,不得了。”又激动道,“这票价,心服口服!” 骆银瓶也觉得是值回票价,主演见所未见,表演形式闻所未闻。她认同地点了下头,但转瞬想起五百文,还是肉疼。 够吃几年大米了。 众人仰着脖子,瞧着明月郎君和赵娘子在空中转圈圈,花瓣雨徐徐而下,一对刚看对眼的男女主也转着圈下降,一圈又一圈过后,转到距离不到众人头顶一丈高处。眼瞅着一段可歌可泣,轰轰烈烈,十有八九虐心虐肺的大型人仙恋正成功开展……突然,明月郎君背后的丝丝儿断了。 断了。 赵娘子背后的丝没断,独明月郎君的丝断了,整个人垂着下落。 但这整件事,在骆银瓶日后的描述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她瞧见一个庞然巨大的身影,是活物,是人肉,越来越大,径直朝她脸上砸来。她周遭的人都本能地躲避,这部分人里有一些反应过来,又重新跑过来救急。而她自己呢? 事后过了许多年,骆银瓶仍承认并且肯定,当时她唯一的念头也是逃跑。 但也许是胖人惰性强的缘故,她迟缓的行动没有跟上思想,所以来不及,明月郎君已经砸下来了。 她是活生生用双手接住他的。左手搂着他的肩,右手摸着他的屁股,整个儿接住了。 完美的(不)美救“英雄”的姿势。 下一秒,骆银瓶听见自个双臂清脆两声响,接着眼前一晕,被砸晕过去。 轰然倒地。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骆银瓶已经反应过来了,没好气地想:有本事演谪仙,你倒是再飞呀!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大家好!我回来啦! 第2章 第 2 章 骆银瓶醒来时,正躺在一间极华丽大房子的卧榻上,衣衫完整,腰腹间随意盖着一块丝质薄毯。满屋子铺满着檀木地板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 ,眼前是一张巨大的屏风,每一扇的图案和工艺都不一样,雀羽底金银勾线,花鸟虫鱼栩栩如生;云母底纂了象牙,大家书法气象万千;琉璃底珐琅镶嵌,玲珑风景趣味盎然;窗外热烈的阳光透进来,正好照在其中一扇上,竖影斑驳,似金黄又觉昏黄。类似奢华的摆设,骆银瓶已经许多年未见了。 她先考虑的自己,低头检查身子,发现双臂沉沉如铁,一动就疼。倒了血霉了!夏天屋子里不太透气,愤闷的心绪愈发加重。她想,王母娘娘被孙猴子捣烂了蟠桃园时的心情,估计同此刻差不多吧。 罪魁祸首呢?! 骆银瓶环视四周,明月郎君同在房里。哼哼,我们的角儿穿着单扇,身后有两个人伺候着,一左一右扇着风,而他自己,则捧着银盏一勺一勺精致地吃着……也不知道什么鬼东西? 瞧着晶莹剔透,里面还有冰块。大热天的,哪怕是瞧着,也觉得清凉。 屋里还待着见风消,坐明月郎君后头,乐呵呵也正捧银盏吃着,可见姐弟情多不堪一击。 见风消听得动静,回头一望,瞧见阿姐醒了,便笑嘻嘻走过来,道:“这个可美味了,唤作冷蟾儿羹,是用蛤蜊熬的羹汤,放凉了,加了冰坨坨,最是消暑。”说着就给骆银瓶舀了一勺。 她自然是“有骨气”地拒绝,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刹那,骆银瓶捕捉到明月郎君嘴角微微上翘……他在嘲笑她? 骆银瓶愈发没好气,仰头问见风消:“这是哪里?我昏过去多久了?” 见风消答道:“不久不久,不到半个时辰。我们还在明月剧院里。”见风消笑着补充,“多亏明月郎君救了你,还招待我俩在此歇息。” 骆银瓶瞪弟弟一眼,他救了她?有没有颠倒搞错? 这时候,她又听见那个安宁且好听的声音说:“在下韩月朗,叨扰骆娘子,还勿见怪。” 原来明月郎君的真名唤作韩月朗。 但管你叫什么,你可害惨了我!骆银瓶一个猛回头,盯住韩月朗,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道:“我、的、手、臂、怎、么、回、事?” 倏然,她又察觉到另外一件事也不对劲——明月郎君怎晓得她姓骆?骆银瓶遂一眼瞪向见风消,见弟弟眼神闪烁——了然,昏睡的时候,亲弟弟已经把她的名姓“卖”出去了。 愈发窝火,扭回头重新瞪向韩月朗。 韩月郎见过许多小娘子甚至老妪盯住他,是要把他“吃了”的目光。但今日眼前的吃法,与往日不同,叫他害怕。 韩月朗不禁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蔓延全身。他示意身后两人别扇风了,冷。虽是如此,但他回答的姿态和语气仍是优雅的:“娘子的手臂已经没事了,但仍有些肿,赵大夫说只要近日不再使蛮力,半个月就能好全。” 骆银瓶的双臂疼得不能动,但十个手指还是灵活的,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不住点点,这是姐弟之间熟络的暗语——索赔呀,你个怂包! 见风消遵命,支支吾吾开口:“韩、韩公子……” 韩月朗一笑,直接道:“娘子也算是救了我,若是有需要的,尽管开口。但凡不无理,,韩某都会尽力满足。” 骆银瓶心想:什么叫也算救了你?明明就是救了你好不,伤了的胳膊是铁证! 她眼珠子一转,道:“先把两张票给我退了!”戏都演砸了,凭什么还出票钱。 韩月朗道:“可以。今儿这场,票我都让退了。” 骆银瓶一听,心想那你这不算单独赔我,便又道:“需赔我一千文误工费。”一千文刚好是在京师一年的房租。 韩月朗允道:“可以” 骆银瓶张了嘴,又闭,瞟了见风消一眼,一咬牙喊道:“我俩要加入明月剧院!” “不可!”韩月朗立即回绝,甚至起了身,拂拂袖子,“明月入院何其严格,岂是儿戏!” 他这一起身,似乎把身后两人吓到了,其中一位稍微年长些的男子,一边举着扇儿给韩月朗重新扇风,一边上前半步,同骆银瓶解释道:“娘子有所不知,咱家郎君非是恶意,剧院招人向来严格,皆是精通演艺,异能傍身,经三番考核。应征者数以万计,但最终选上的每年不超过两人。” “我和阿姊都精通演艺,异能傍身!”见风消高声喊道,“我俩在洛阳都演过戏。我还会打鼓,唱也唱得好。阿姊会琵琶,会箜篌,还会杂耍,还会跳……”见风消忽然止了声,侧过脸去,心虚地挠着腮。 韩月朗却追问:“还会跳什么?” “会跳大神!”骆银瓶抢着回答。 韩月朗注视着骆银瓶,缓缓问道:“看不出去,娘子还是巫师。” 骆银瓶连忙摆手,道:“不是巫师,不是不是,就略懂一点。” 韩月朗眼皮一垂,眸往下看。 这时候,方才出声的年长男子突地伸手,将韩月朗拉住,道:“郎君,借一步说话。”附耳几句,年长男又拉着韩月朗出屋去,临走道:“两位且坐,吃喝随便吩咐,切莫拘谨。郎君与我,去去就回。” 屋里只剩下骆家姐弟俩和另外一位年轻的男子。 男仆就一直笑冲着姐弟俩笑,一言不发。骆银瓶和见风消都被他笑得有些冷,见风消便问:“还有冷蟾儿羹么?” “贵客稍后,这就去取。”男子发话了,保持着一脸笑意转身,出门。 门刚被轻轻带上,见风消就忍不住告诉骆银瓶:“明月郎君其实挺不错了,你不知道,他可是请了京师最贵的赵神医来治你,光出诊费就要了二两金。” “那又怎样!”骆银瓶嘴上强硬,心里却生出几丝内疚,心想着:若真不厚道,我把一千文还给明月郎君……但加入明月剧院,是一定要全力争取的! 那是梦想。 是维持着一颗年轻活力心的梦想。 骆银瓶这两个月在京师,跑遍了所有的剧院,看完了所有正上映的戏。天下剧院汇京师,果然名不虚传,洛阳的剧院同京师剧院相比,那就是三岁孩童比妙龄少女。而京师的其它剧院同明月剧院少女,则是少女比芳华绝代。 看过了《龟慈情》,就再也看不上别家的戏了! 好死懒活,她打算在地上挪都要挪进明月剧团。 韩月朗过了许久才回来,孤身一人,不见年长者。他摆了摆手,端回冷蟾儿羹的年轻男子便听话地出去。 韩月朗又对见风消道:“你也出去。” 这语气平静一句话竟觉带了不允抗拒的魔力,见风消不能自己地乖乖溜走。 屋内只余韩月朗和骆银瓶。 一男,一女。 一美少年,一其貌不扬的胖妞。 骆银瓶僵硬地想抬手臂护胸,发现手抬不起来——便用眼神警戒。 韩月朗向前,倾身,动作幅度太大导致他鬓侧一缕青丝挣脱束带垂落下来。 骆银瓶警觉地后退。 韩月朗瞥着骆银瓶。“呵——”他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坐下来。 韩月郎道:“我认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 得你。” 骆银瓶瞬间迷惑了,认识什么?他怎么可能认得她?骆银瓶一脸茫然同韩月朗对视,试图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然而他眸内平静无波。 韩月郎不急不慢,悠悠地说:“前几日,大清早我起来,都在窗内瞧着,你在剧院门口抱着床被子讨钱。几次想喊老张把你赶走,转念又一想,算了,可怜你无家可依。” 骆银瓶听得脑子里嗡嗡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韩月朗又道:“有几次经过门口,想给你扔点铜板,又想,你面前连个盆儿都没有,我不施舍不够专业的人。” 骆银瓶脱口而出:“谁说我不够专业!”话一说完心里琢磨,不对劲啊,这不等于自己是乞儿了么? 韩月朗还道:“后来见你许是没讨着钱,在门口又笑又跳,许是疯了。” 骆银瓶上前一步,只想打人。 第3章 第 3 章 韩月朗伸手一拦:“注意你的手臂!”她这才想起来,嘿,揍人都没法揍。 骆银瓶重新坐回卧榻上,转着眼珠子:“方才的事情,还没有同韩公子商量完呢……” 韩月朗调整身子,坐正,亦正色道:“老张与我说,剧团目前缺一个凑角,一个帮事,你和你弟可愿意干?” “愿意愿意!”骆银瓶喜得眼睛里放光。 “不过,本院不招撒谎了人。所以入院之前,你弟说你们会的那些才艺还要测验。他要打鼓和唱词,你要试试琵琶、箜篌、杂耍,跳大神就不必了。” 骆银瓶应声道:“这个一定。” 韩月朗点点头,道:“你随我出去吧。” 骆银瓶头上冒小问号,去哪?韩月郎却没有多言,伸手把门轻轻一推,门外偷听的见风消差点跌倒。 韩月郎没追究,手一挥:“你俩都随我来。”姐弟俩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没走到二十来步,就停了。 之前为韩月朗扇风的年长者,正候在这里。简单介绍了几句,原来他是明月剧院的总管事老张——至于老张全名叫什么,韩月朗没有交待,姐弟俩也不敢问,就先这么喊着吧! 老张领二人去办入院手续,韩月朗则独自离开。 明月剧院的后院,出乎意料的大。 重重又叠叠,许多栋高矮错落的楼。据说好些是演员的宿舍,角儿们可以选择住在剧院,例如韩月朗,也可以选择住外面——当然像骆银瓶和见风消这类等级的,就没得选,排不上院内宿舍的号。 老张带着姐弟俩登上一栋小楼,左转又右转,进入一个十字拐角,屋檐的影子投射在走廊上,同栏杆造成的阴影一起,把走到划分成许多小格子。老张走到最里面一间,掏出钥匙开了锁,门被推得发出“吱呀”一声。 老张道:“这里头有些乐器,娘子和公子奏一奏,老生听听,是否可以。”骆银瓶和见风消随老张跨进屋内,迎面扑来一股子扬尘味,嗅得出这屋子许久没人来了。 老张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旁的乐器,这会都有人在练,要委屈二位用这些旧的了。虽然旧,但调一调,音还是好的。” 老张说完,依次取来琵琶、箜篌、鼓,又询问骆银瓶杂耍是要碟子、碗还是伞?骆银瓶回答随意都行,老张便取了碗来。 老张先让见风消打鼓和唱词,见风消敲敲打打一番,又喊了两嗓子,不多,但是够表现的了。 老张捋了会胡须,沉吟半晌,道:“郎君素来严厉,往常似这样的核验,他都要亲自在场的。”说着话锋一转,肃穆起来。“若他在场,公子你是过不了关的。” “那怎么办?”见风消问道,忽然觉得心拔凉拔凉。 老张道:“这会老身做主,倒是可以录你。但是配角做不了,你就做个剧团帮事吧!”帮事,是行内好听的说法,说不好听的,就是打杂。扫地拖地卖门票,缝衣擦匾收道具,演《龟兹情》的时候往天上泼酒,这些都是帮事的分内事——但就是上不了台,哪怕去演树墩子或者大石头也不行。 树墩子大石头柳树都算配角。 “轮到你了!”老张同骆银瓶说,直接忽略掉见风消复杂的面部表情。 骆银瓶开口问道:“韩公子今日不在场,是因为《龟兹情》砸了么?” “唉!”老张直叹气,“是啊!那丝挂背后,少说也演练过百来次了,没见断过,怎么到了正式上台反倒出岔子了呢!” 骆银瓶感叹:“退票得赔不少钱吧!” 老张道:“钱倒是小事,就是郎君对自己也严厉,这还是第一次砸场,只怕剧院声誉蒙灰……唉唉说岔了,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儿,快弹琵琶!” 骆银瓶点点头。她的双臂使唤不了,于是见风消将琵琶举低,配合着骆银瓶的十指。她先调音,而后起手一拨,老张立即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惊诧。 骆银瓶弹完琵琶,又命见风消扶住箜篌,她弹。 皆奏欢快的曲调。 弹完,老张笑道:“若是郎君在此,你也能过了。娘子的琵琶和箜篌师从何家?” 骆银瓶道:“不是名家,洛阳本地师傅教的。” “哦、哦,原来如此。”老张点头,又把碗拿出来,让她顶碗。 骆银瓶应了声好,也不顾忌地上脏,让见风消扶着她躺倒。接着,见风消把两只碗放到骆银瓶的两脚上,她立刻就顶着碗就转起来,转得飞速,过会又慢下来,两脚一抖,两碗轮流换了位置。 “噗嗤!”忽然听到见风消的笑声,接着老张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骆银瓶心下一沉,莫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便解释道:“张管事,若非臂膀伤了,我两只手也能转碗的,改天再同你演示。” 老张一边笑,一边摇头。 骆银瓶心里就有点慌,顶完了碗,喊见风消扶她起来。因为生得胖,她顶这么一会儿,就满头满身的汗,头发粘着衣服,衣服粘着肌肤。 老张站起身来,脸上还挂着笑,却努力咬牙,使自己严肃起来,道:“失礼失礼,老身非是有心取消娘子,只是你的身形顶起碗来,还有方才艰难躺下和起身,令人禁不住……”老张斟酌了一下,觉得用什么词都不好,但还是酌情表达出来,“……令人开心。” 骆银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百六七十斤的大胖子顶碗,灵活与笨拙结合,难免滑稽引人发笑——这些年笑她的人多了,到也扎不到她的心。 骆银瓶微微倾身:“承让承让。” 老张问道:“配角可以再找,谐角难得,娘子有没有想过在剧院做谐星?”明月剧院一直缺个女谐角,觅不到合适的人。 骆银瓶:“只要是在剧院,做什么都行。” 老张拍掌:“那就这么定了!两位要是都没有异议,咱们先签试用契约。三月为期,期满无差池,再签正式契约。若是做得好,不需满三个月也能签。如何?” 见风消正要开口,却被骆银瓶抢了先:“可以。”他只好把不情愿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 见到契约时,见风消心甘情愿了。 说心甘情愿尚不准确,应该是心花怒放。 明月剧院果然厉害,戏之别家,是天上地下。月钱比起别家,也是天上地下,打杂的月钱赶得上其它剧团的次要角儿。而且,这还只是试用契约……老张说,等转正了月钱更多呢! 要发横财啦! 在钱面前,姐弟俩非常一致地完全不在意职位高低,面皮厚薄这些小细节了。 签完契约,老张伸手找两人要东西:“你们把乾坤章拿出来,我要拓印一下。” 所谓乾坤章,是国人出生便有的,随身携带,死则同毁。若遗失了章未及时补,便会被认作别国奸细。 乾坤章上刻着一幅十分复杂的图案,人人不同。仔细辨认,乃是将持有者的名姓、所在方位与生辰按数字混合糅杂。当然,还有四位神秘数字,玄之又玄,无人知晓自己的章为何是这四位?许是天赐,许是命运。 见风消帮骆银瓶把乾坤章从袖袋里掏出来,合着他的乾坤章,一齐递过去。老张拿着一看,眉头一皱,道:“见着章方才想起来,你俩户籍还在洛阳?” “这个管事放心,已俱迁来京师了。” 老张这才点点头,把章戳个印泥,盖了。契约一式两份,一份留在明月剧院,一份给姐弟各自保存。老张将契约递给见风消时,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这真名到是……” “嗯嗯嗯!”见风消脸色立变,打断了老张,他似乎特别不想聊这个话题,老张便也没再提。 老张没送两人,给他们指了出剧院的路,让自行出去。同时嘱咐明日寅时三刻,按时来排练。老张则自去了。一来要把两份契约锁进档案房,二来剧院许多事项都需要他照会,今天又是周一,特别的忙。 老张踩着木地板,咯吱咯吱走在路上,到一半路程处,被一位女帮事婉七拉住。 明月剧院有好些女子样貌举止无一不婉约,大伙为了叫着顺口,便按着年纪婉一、婉二、婉三的叫。婉七是最小的,今年才一十五岁。但年纪小心却大,不甘心仅做帮事,又爱东长西短,剧院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打听。 她乍见老张领着一高个男和一胖妞去了后院,便生好奇心,偷偷在后面跟了一段路,便猜测莫不是招人了…… 这会便拉住老张求证。婉七用非常小的声音问道:“咱剧院又进人了?”“是啊,招了两人。”老张不太喜欢婉七的性子,但凡答她的话,都是不咸不淡。 “我就这么一问,没别的事。”婉七笑着说,眼睛却往两份契约上瞟眼,轻车熟路直看月钱那一项——见风消的月钱没瞥着,但瞥见骆银瓶的了。 比婉七高。 婉七就非常不服气,心想自个来剧院三五年了,怎地还不如一个新进的。她又不是角儿! 婉七不敢同老张抱怨,但面对其他帮事时,忍不住发发牢骚,又不甘心把骆银瓶来详细打听。 这些是后话,暂且不提。眼前骆银瓶和见风消欢欢喜喜回家,人逢喜事乐开怀,两人还买了两斤肉,一箩筐虾和一壶花雕,回去吃肉喝酒——平时舍不得买的。 姐弟俩住的地方近郊区,缺点自然是路远,优点却是幽静,回家路两旁都植着青槐树,遮天蔽日,在这酷暑中带来丝丝荫蔽和清凉。 这是一栋二层小楼,骆银瓶和见风消租了一个单间,一丈见方。姐弟俩在中间拉了张粗布做屏障,隔成两间——每间几乎只容得下一张床!厨灶和茅房都在屋外与人共用——就这种环境,单间每月还要将近一百文! 不过买宅比租更贵,见风消第一次打听京师宅价时,吓得下巴都要掉了。在洛阳能买一栋三进三出大宅的钱,在京师可能就能买三间瓦屋,还是靠近城郊。若要是靠近西市东市,怕是连单间钱都不够呢! 宅价不仅贵,更可怕的是还在飞速上涨。骆银瓶和见风消来京师两个月,已眼瞅着宅基均价涨了三成——就因为这,东家天天向姐弟俩叨唠,试图略涨房租。 长羡蜗牛犹有舍,不如硕鼠解藏身! 第4章 第 4 章 两人还在上楼,就听见犬吠,由远及近,越叫越急。 骆银瓶便笑了,见风消也笑,道:“金乳酥等不及了。” 到了门口,见风消先把虾呀肉呀酒呀都放下,掏出钥匙开了门。门刚一开开,就有一只褐色毛发的小狗扑了过来。 见风消赶紧把吃食全提起来,免得它扑着吃了。 小狗绕着姐弟俩转圈圈,狂摇尾巴,过会还站起来,拱着一对前肢讨好他们。 骆银瓶一面将手臂避开,一面笑道:“金乳酥,待会给你烧肉吃!” 狗狗一听,嗅嗅鼻子,愈发扑腾得欢了。 金乳酥是京师著名小吃,混了羊奶或者牛奶的大馒头,拿蒸笼一蒸,又软又甜,奶香扑鼻。加上价钱便宜,骆氏兄妹都爱吃,上个月他俩正吃着馒头逛着街,瞧见拐角处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狗,黑黢黢都看不清毛发本来的颜色。就在这时,下起一阵暴雨,骆银瓶起了怜惜之心,便把小狗抱回家。雨停了,也给它喂了金乳酥,洗了澡,小狗还不肯走,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骆银瓶便心一横,把它收留下来。 “合着也是金乳酥的缘分,就叫它‘金乳酥’吧!”骆银瓶这样决定。 见风消不同意:“你这样时不时喊它,我会饿……” 骆银瓶反问道:“难道我喊的时候就不会饿吗?”也越喊越饿好伐。总之复议驳回,金乳酥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会,骆银瓶和见风消逗弄了会金乳酥,便叫它乖乖待着。见风消搬运食材去厨房,生火煮饭、腌肉剥虾,忙得风生水起。 骆银瓶臂膀不方便,帮不上忙——往常骆家可是她掌勺的,这会什么都不干还有几分不适应! 于是,她开始指导见风消烧菜。 先烧后腿肉,汁水咸中带着点甜,又撒了点花椒提味。将肉移至一边慢炖,便弄起虾来。京城不靠海湖,虾贵,一次性弄了骆银瓶舍不得。于是嘱咐见风消将虾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剔了虾线,油泡一泡,捞出来勾上盐和汁水再炒一炒。另一部分虾则完全剥干净,剁烂成泥,合着从家里扒拉出来的最后一个鸡蛋,再兑点花雕,糅匀了做虾饼吃。 滋地一声下锅,腾腾热气混合着香味就往上蹿。炒菜的灶台正对着屋檐下的好几个花盆,里头现在只有墨绿的杆和叶子—种的是芍药花,等到来年春天开花时,就把它们统统搬进房间里去。室虽简陋,花香不可少。 “嘿,小东西,怎么跑这来了?”骆银瓶出声道。金乳酥不知何时,溜进了厨房。 它同别的小狗不同,有一对特别明显的眉毛,因此表情显得特别丰富。此刻金乳酥正皱着眉,两只狗眼直巴巴盯着锅里。它发现骆银瓶在看它,立马直起身子用两只后腿站立,两只前腿一个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6 劲的作揖,仿佛在说:“拜托拜托,给我块肉吃吧!”鼻子还一直嗅。 骆银瓶笑了,让见风消取一双干净筷子,在肉锅里戳戳,挑出一块煮得熟烂的。又找出金乳酥吃食的碗,将肉放进去,待凉得不烫口了,方才放到地上。 金乳酥立刻扑过去,囫囵吞枣起来,因为动作剧烈,碗沿不断磕碰在地上发出响声。 见风消不由道:“慢点慢点,噎不死你!” 姐弟俩这会也一身是汗,遂干脆热个痛快,没有也不用桌椅,熄了火,见风消站在灶前,骆银瓶则是蹲着,方便筷子夹菜递到口里。两人饭就着菜吃起来。 吃到大汗淋漓。 金乳酥一会儿扒拉骆银瓶的腿,一会儿扒拉见风消的,从姐弟俩的筷子下讨来许多吃食。 肉的滋味像是鼓声,越敲越响,虾的鲜美仿佛琵琶,弹起味蕾的乐章。美酒则与酱汁一道,冲刷洗涤心中的阴霾。姐弟俩一开始是狼吞虎咽,菜下饭连吃两碗也不觉饱。后来渐渐饱了,才开始细嚼慢咽带喝酒。此时金乳酥也已吃饱,泛起困来,就拱在骆银瓶脚旁边打盹。 姐弟俩轻声说着话,见风消道:“今日入了明月剧院,似梦似幻,仍觉得不真切。” 骆银瓶道:“我也是如此。” 见风消又道:“不过明月的月钱是真的高。” 骆银瓶:“我也觉着,就好像我们要发横财了……” “哈哈!”见风消笑出了声,把金乳酥都惊醒了。蹙眉眯眼,迷迷糊糊望着两位主人。见风消赶紧小声,道:“阿姊,我们要真有钱了你干嘛?” 骆银瓶:“京师买宅。” 见风消鄙视道:“你这也太没远见了,光买宅就够啦?怎么说也得买两匹骏马,一黑一白,毛光流油。你骑一匹,我骑一匹,我让你先挑。” 姐弟俩边聊边笑,觉着这是来京师后最幸福的一天。 连晚上的梦也是最幸福的,甜甜的。 …… 翌日,骆银瓶醒了,睁开眼睛,天还是黑的。 竖起耳朵数外头打更,才丑时。 她闭眼想再睡会,却发现怎么也谁不着,整个人既清醒又兴奋——不知是酒喝好了的原因,还是全想着今儿去剧院上工。 隔着帷帐,听到见风消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黑影子坐了起来。 见风消低声问道:“阿姊,你醒着么?” 骆银瓶道:“怎么了?” “我睡不着。”见风消说,“不知怎的,一晚上都没法子入睡。” “汪、汪!”金乳酥唤了几声,唰地一下跳上骆银瓶这边的床。朝她一拱,挤着挨着,骆银瓶会意地抚摸它的颈和背,金乳酥很快眼神迷离。 “我去做早点吧。”见风消说着便穿衣下床,金乳酥原本正享受着舒服的按摩,听到动静,也跳下床,追随见风消跑去厨房了。 把昨日剩的饭,和着剩下的汁水烫热了,就算一顿早饭。姐弟俩明明吃得很慢,却觉这顿早餐结束得异常快,吃完差不多又耗一个时辰——见风消呆坐,骆银瓶反复收拾打扫,终于熬到将近寅时。 出发,去明月剧院咯! 两人到达明月剧院门前时,是寅时二刻,距离同老张约定的“三刻”还有一刻钟时间。明月剧院的大门微微打开,门前没人,见风消往里一瞅,也没人,便壮着胆子约骆银瓶进去。骆银瓶心想他俩反正也是明月剧院的人了,不算逾越,便让见风消把门一推,进去了。 里头空荡荡,人仿若蒸发。 骆银瓶在前,见风消在后,两人继续往里面探,走着走着,见风消问骆银瓶:“阿姊,明月剧院的人会不会都很厉害啊?” “应该会,入剧考核这般严格,再加上月钱高,应该不养庸才。” 见风消立即紧张:“那其他帮事会不会比我厉害许多?我一开始太差被瞧不起之类的呢?” 骆银瓶道:“要想不被瞧不起,就迎头赶上。我其实也紧张,也觉一颗心压着,但是……”她没了声。 见风消追问:“但是什么?” 骆银瓶握拳咬牙,道:“强者胜,弱者死。”说完她点一下头,拳头一抬,又补充一句,“狼吃肉,狗吃屎。” “呵——”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骆银瓶和见风消惊得双双耸肩。却原来眼前的木墙是一道移门,被人缓缓推开,露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接着见一身银色长袍上头金线走着松柏。 门完全推开,骆银瓶抬眼望去,韩月郎正俯视着她。 他手里执的扇子,缓缓扇风,兼带着一丝丝檀香,居高临下。 韩月朗转过头去,冲身后站着的老张道:“这话倒是耳熟。” 骆家姐弟不明就里,懵懵的。 老张冲两位新人笑道:“一起去吧!”沿途路上同他俩讲解,才晓得,每日早晨寅时三刻,是在后院的怀璧堂集合,集体晨练。四人同去,一路上只有老张同姐弟俩说笑,韩月郎一言不发。 骆银瓶悄悄用余光瞟韩月郎,心想:这人是月亮吗?如果不是,干嘛同十五的月亮一样板着一张好看的脸? 这时候,她竟同韩月郎的目光对上去,韩月朗被发现瞟她,便有些不自在,自个先将目光移开了。 韩月朗突然出声:“手臂好些了么?” 骆银瓶第一反应:是在同本姑娘说话? 将信将疑。 而后确认四人之中,只有她一人伤了手臂,方才作答:“好多了。”其实没好,今早起来还感觉更痛了,但与加入明月剧院的喜悦相比,算不得什么。 韩月朗戛然停了脚步,后头的人跟着也停了,见风消步子迈太急差点前倾摔倒。 韩月朗凝视着骆银瓶。 然后她打了一个摆子——不习惯被人凝视,非常难受。 韩月朗道:“明月剧院的规矩,看来老张是忘说了。”他缓缓合起折扇,在手掌心无声一打,“第一,明月剧院内,不要诓我。”才半天就好多了,当他傻啊! 韩月朗重新启动步子,续道:“第二,剧院不养闲人。” 骆银瓶和见风消都非常沉默。 渐渐快走近怀璧堂,韩月朗突然地,轻柔地说:“忘说,大夫叮嘱,伤好之切莫沾酒。” 骆银瓶要是手臂好的,定要重重拍一下大腿。这会手臂伤了,便在心里假象着拍了一下:难怪痛了!昨晚酗酒来着! 她心里便暖暖的,虽然韩月朗没有注视她,但她依然对韩月朗投去感激一笑。 四人到了怀璧堂。发现全剧院除了他们四个,整整齐齐百余人,都已经到齐了。 骆银瓶心里飞快把人数数了一遍,一百一十二人。再数一遍,一百一十三人。再数一遍,一百一十二人。 嗯,确定是一百一十二人。 骆银瓶默默发誓,下次定要丑时刚过就动身,不要再做最后两个到的。 “诸位、诸位!”老张站到堂中央,吆喝起来,“想必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知道了,咱们来了两位新同伴。”说着,便挥挥手,示意见风消和骆银瓶过来。 百余双眼睛,全都唰地一下聚集到姐弟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7 俩的身上。 被这么多人注视,骆银瓶略有些不习惯,脸上火辣辣,感觉耳根也红了。 老张重重拍了下见风消的肩膀,笑道:“小伙子,介绍下你自己。” 见风消清了清嗓子,保持起优雅的笑意,猛地做了个生硬地抱拳,道:“诸位姊妹兄弟们,久仰!幸会——”一下子嗓子喊大了,声音有点劈。 底下有人笑出了声。 见风消一瞅,是《龟兹情》的主演赵娘子。 见风消有些尴尬,但接下来的介绍不得不更尴尬。他用非常快速且低轻的声音道:“在下骆宝贝……”声调迅速转高并清晰,“你们可以喊我的外号‘见风消’。我是新来的帮事,以后需要诸位姊妹兄弟多担待!”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赵娘子大声朝中央喊着,声音好似枝头的黄莺。 见风消低声、迅速、轻语:“骆宝贝。” 赵娘子不依不饶:“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叫什么?” 见风消闭着眼睛大声道:“骆宝贝。” 第5章 第 5 章 “哈哈哈哈哈——”赵娘子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还打趣,“我有个宝贝要给你瞧……” 她这一笑,有数十人亦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风消尴尬极了,强调道:“大家以后可以喊我‘见风消’。” 老张这会也来打圆场:“做剧院行当的,人人都有一个花名,‘见风消’这名儿好,以后既是你的外号,也是你的花名。”老张暗中给见风消使眼色,示意他赶快下去,换骆银瓶上来,换个话题。 骆银瓶上到中央,老老实实介绍:“诸位承让,奴家骆银瓶,是新来的谐角。没有外号也没有花名。” 前头说了,有个帮事婉七,耿耿于怀骆银瓶比她月钱高。这会见骆银瓶做介绍,便同身边的婉六说悄悄话,替自己也替婉六忿忿不平。 婉六一听,中央的骆银瓶比自己月钱高,心里也不爽了,就又把这讯息“悄悄”传达给身旁的男配角。 那男配角没脑子,心口一热,便喊道:“做角要有本事的!新来的谐角儿,把你的本事亮出来瞧瞧!”拿多少月钱也是凭本事的。 这一喊,就有人跟着起哄了:“就是,演一个试试!” “演一个!演一个!” 老张一面抬起双手做往下压的手势,一面劝道:“都消停点!骆娘子昨日臂膀受了伤,恐怕有些不方便。”可惜这声音太弱,完全被淹没在起哄声中。 “张管事,没事的。”骆银瓶阻止老张,柔声细语笑道,“没事的,昨日演得了,今日亦演得了。” 老张闻言,便没在出声,同骆银瓶对视一眼,同点了点头——那好,就照昨日面试那般演。正好怀璧堂里有琵琶,有箜篌,借来一用。只是找不着杂耍用的顶碗…… 一直面无表情注视这一切韩月朗,云淡风轻地朝左边角落一指——那儿有张案,垒着三只。 老张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这…… 韩月朗微微点头。 老张这才取了两只酒盏来,用盏代替碗。正走着,听见骆银瓶喊他:“张管事,需取三只酒盏。” 不两只腿么?手又没好,取三只做什么!老张不明白,但还是折返回去拿了第三只酒盏。 骆银瓶让见风消扶自己躺下,抬直双腿。 “噗嗤!”底下已经有人被她滑稽的形态和举止逗笑。 骆银瓶让老张把两只酒盏分别放在她的脚上,另外一只盏放在嘴上。 接着,她开始转起盏来,脚上转得飞快,嘴上也转得飞快,如闪电似疾风。过会脚儿颠颠,嘴儿撅撅,酒盏竟高高低低,轮流互换。 “好!”周遭响起一片叫好声和鼓掌声。当然,还有笑的,非是恶意,实在是骆银瓶胖胖的体态和灵活的举止形成巨大差异,令人忍俊不止。 有些人也许就是天生的,她在那里,随便做个表情和动作,你就觉得开心。 连韩月朗也忍不住勾起嘴角,过会才察觉自己笑了,又生生咬牙憋回去,僵着一张脸。 演完,骆银瓶让见风消把自己扶起来,又是哄堂大笑。 接下来轮到弹琵琶了。 见风消将琵琶架到骆银瓶指下,她刚要弹,方才带头喊的男配角又喊道:“说好是演戏,怎地又杂耍又奏乐,正经的一个不会?” 他喊,看来还是两位娘子不服气。 骆银瓶闻声笑了,这回她亲自作答:“这位小哥,我来明月剧院,是做谐角的。一个‘谐’字,讲的就是逗乐,逗人发笑。方才我演个玩杂耍的,大伙都笑了。这会我演个手不能动,让人把琵琶送到手底下的,大伙也有笑声。不都是演?大伙说乐不乐?” “乐!”赵娘子带头喊道。 骆银瓶让见风消举着她的手臂拍拍胸腹,动作非常违和:“感谢老天爷赏我这副身材,杵这儿不费力就乐了一半。也还好不费力,要是费力我这大胖子也吃不消哇!” 底下笑声一片。 骆银瓶却严肃起来,朝众人深鞠一躬:“初来乍到,多有不足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好了!”韩月朗突然出声,他的声音总是好听又有力量,“演一个就差不多了,没完没了下去,还排不排练?”韩月朗挥挥扇子,命令众人散去。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回头:“对了,骆银瓶!” 骆银瓶本来也退下了,闻声止步,回头。 两两相望。 韩月郎忽然抿了抿嘴,脸上转瞬而逝一丝懊恼的神情,仿佛喊她名字是什么错误决定。少顷,他正了神色,问:“你没有花名吧?” 骆银瓶摇头:“没有。” 韩月朗道:“大家因为‘酒盏’认识了你,那你花名便叫‘酒盏’吧。” 说起来,此时京师剧院行的风气,若起花名,定逃不过老三样:一,器物。例如铲子、锤子、毛线;二,活物。例如荔枝、咸鱼、秃牛;三,叠字。例如叮叮、铛铛、绣绣。骆银瓶作为谐星,取名符合第一大起名规律,倒也没得挑剔。 骆银瓶感激道:“好,多谢明月郎君赐名!” 明月剧院第一日的试炼,正式开始了! 与骆银瓶接洽的人叫锦书,是负责剧本的。他发给骆银瓶厚厚一沓本子,据说是新戏,计划下月公演,本子封面硕大烫金的字——《落难世子结良缘》。 锦书告诉她,这本子存好久了,因为里头一个谐角始终找不到,所以拖到现在。该剧其他角色都已经练过了,所以骆银瓶要加倍努力,才能跟上进度,融入大家。 骆银瓶拼命点头应好,安安静静先看起剧本。 一开始,男主角,应该是韩月朗来演,是位世子,微服下江南时骑的马与女主的轿子撞到一起,不慎掉落水中。等女主把他捞起来,世子已经失了记忆。 骆银瓶边看边想:低龄男欢女爱,她自己无感,但就这几个月跑市场来看,这类戏非常卖座。 骆银瓶继续往下看,女主将失忆的世子领回了家。她是当地大户人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8 家庶出的三小姐,在家受尽欺负。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还有大夫人都成天欺负她…… 骆银瓶心一沉:完了,宅斗,她的短板,别提演了,一看文字就觉脑仁疼。 脑袋一疼,就有些按耐不住地烦躁,原是专心致志钻研剧本,这会也禁不住开起小差来。骆银瓶环望四周,见韩月朗背后挂着丝丝儿,一直吊在空中,不断旋转下降。再被吊起来,重新下降…… 骆银瓶便忍不住询问锦书,《龟兹情》退票后怎么处理的,还演吗? 锦书道:“演,当然演!昨日娘子你是不在,郎君誓师,振振道‘《龟兹情》必须继续演,而且一定要演好下去。’郎君将丝丝儿全都检查加固了。今日他重新演练,据说所有涉及挂丝的戏份,都要过上一千遍,若有失误,就再来一千遍……直到没有失误。而后就不停歇地重开《龟兹情》。” 骆银瓶闻言,对韩月朗生出几分敬佩来,心想:这点上,他倒是她的同类人。 这么一想,又对《落难世子结良缘》重新起了钻研劲,继续读下去。 被女主带回家后,因为世子的长相惊为天人,同父异母的两位嫡姐也看上了他,想方设法接近。其中,二姐长得好看,样貌上属于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型,内里心机就比较多,接近世子,迫害女主的手段都比较高。 骆银瓶心想:嗯,这个是恶毒女二没跑了。 而女主的大姐,则肥硕丑陋,脸上有一颗长毛的大痣,而且头脑简单,自我感觉良好。她追求世子的方式皆滑稽夸张,是整部剧里最傻的笑料。 骆银瓶心想:嗯,这个是我的角色没跑了。 她一面读,一面默默地在心里背着“大痣姐”的戏词: “哎呀,小公子哪里去呀?唉,小公子别跑呀!” “公子,你这样对人家,怎么说得过去!” “讨厌啦!” “我家世又好,还这么好看,公子不喜欢我喜欢谁?难不成喜欢那个贱婢?” “公子,你瞧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了么,围着绕着,那就是我和你呀!” …… 总而言之,大痣姐有着迷之自信,自我感觉与视觉形成极大差异,举止出格而戏词怎么夸张怎么来。 骆银瓶揣摩着,默背着……突然就觉得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 这种很强烈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脑袋,默默给自己洗脑加打气:不羞耻,都是为了戏!骆银瓶,你能行的! 为了证明只是为了演戏,她是一名尽责尽职的谐角,骆银瓶尝试着有表情,语调起伏地演出来,伴随小幅度肢体动作…… 好吧,她承认并且确认这段戏词真是羞耻到天上去了。 骆银瓶垂着脑袋往后看,发现大痣姐到后来还有强吻世子的剧情!!! 然后世子马上吐了…… 再往后看,大痣姐给世子下春天的药,当然没有得手,反而阴差阳错促成女主和世子在一起了——但此时此刻女主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痣姐给世子下药! 她要吻世子还要主动给他下药! 第6章 第 6 章 骆银瓶觉得脑袋有点炸,她抬起头来晃脑袋,刚好看见正在天上飞来飞去韩月朗……盯了他半晌,她脸皮不仅有点烫。 越来越烫。 突然,同韩月朗眼神对上了!! 对上了! 骆银瓶猛地低头,假装继续看剧本——实际上根本看不进去。 她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时候,只听见耳畔传来男声:“你这头都快扎进本子里了。” 骆银瓶这才抬起头来。 发现说好的,正对站着的是韩月朗。 唰,耳根瞬红,再次低头。 韩月朗道:“抬起头来。” 骆银瓶眼睛假装盯在本子上,心头乱撞,不断问自己:抬不抬,抬不抬…… 韩月朗突然出手,从她手上抽掉了本子。他拿起一看,道:“哦,你在看《落难世子结良缘》。”语气居然非常平淡、寻常。 韩月朗又道:“这戏下月要演,待会我和你对对本子,里头有些你我的对戏。” 骆银瓶抬头:“待会,什么时候?”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过惊悚,韩月朗后退一步,道:“半个时辰后吧,我要出去一趟,路上同你对戏。” 他说完,便离开了,从怀璧堂出去,身影消失不见的那种。 留下的骆银瓶,默默搓着双手,有些不安。一来她非常不擅长等人,别人随意落下的约定往往会令她不知所措。二来,她有点怕对戏表现不好,会遭韩月朗训斥和驱逐。 所以,更加努力地练习戏词吧! 骆银瓶这会脑子里也没什么羞不羞了,就想着把戏词背好,别被明月剧院踢出去了。她低头看剧本,练习戏词和表情、还有举止,中途还向锦衣请教了两回。这些事全部做完,再一瞧怀璧堂的水钟,还差一点点就滴到半个时辰。 骆银瓶开始等起韩月郎,许是没有事做便容易想多,她想:韩月朗说路上同她对戏?他去哪?怎么去?路上长不长?对完戏她怎么回来? 时间眨眼就过去,说好了等半个时辰,可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了,还不见韩月郎踪影。骆银瓶思虑愈发地多:他怎么还不出现?他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难不成忘了?他就是随口一说,并未真的约定? 老张和见风消此时都不在怀璧堂内,其他人她又不认识,骆银瓶只得问锦书,晓得韩月朗在哪不? 锦书摇了摇头:“没见着郎君,不晓得他在哪。”但锦书又劝慰骆银瓶道,“郎君从不打诳语,若他约了你,就一定会赴约。许是事情耽误了,你再等等。” 骆银瓶听了,心中默想:若韩月朗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那还挺让人安心的。 正这么想着,见韩月朗走路带风朝这边冲过来。与锦书擦身而过,锦书笑道:“郎君,您来了,酒盏一直在这等您。” 韩月朗淡淡嗯了一声,冲骆银瓶道:“跟我走。” 骆银瓶机械似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随在韩月朗身后,都走出怀璧堂了,才发现韩月朗又换了一身衣裳——墨绿色的绸缎长袍,外头罩着同色的纱。 他好像有许多华丽的衣袍,每次见他穿着都不重样。 韩月朗领着骆银瓶往外走,一直走出明月剧院的后门,那停着一辆由两匹白马齐头拉着的马车。老张和马夫都候在车外,见韩月朗到来,便朝郎君深鞠一躬。 韩月朗自个跨上马车,一掀帘子钻进车厢,然后朝骆银瓶吩咐道:“你也上来。” 骆银瓶遵命准备上车,但她有心无力啊,因为长得胖,一只脚跨上去了,另外一只脚却怎么也抬不上来。胳膊伤着,不能助力。 这会老张和马夫都已坐上辕座,见此情景,老张便打算爬下来推骆银瓶一把。韩月朗也瞧见了,他蹙了蹙眉,伸手去拉骆银瓶胳膊,打算助其一臂之力,指尖就要触碰到她的衣裳时,停住。韩月朗记起来,骆银瓶胳膊伤着,他便将身子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9 前倾,手臂再伸长一点,环住骆银瓶的半边腰(她腰太粗没法全环住),将她搂上车来。 韩月朗的动作利落又轻柔,骆银瓶是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搂着,还是这么好看的男人,一颗心立即扑通扑通打鼓。 砰——砰—— 敲了一下、两下,就停了。 自己和韩月朗差距太大,完全没必要想多。 骆银瓶上了马车,车厢内已经有两本剧本了,韩月朗扔给她一本,道:“我们先对对词。” 骆银瓶点点头,无意间瞥见韩月朗的举动,好奇得抬起头来——他正从檀木盒子里取出一样东西,两个透亮的圆片通过一根短短的棍子支撑着,不知道是何物。 骆银瓶好奇地问道:“韩公子,这是什么?” “慧镜。”韩月朗一面说着,一面将慧镜架道鼻梁上。 原来这就是慧镜呀!骆银瓶在心里感叹,曾听人吹过,慧镜由水晶制成,构造简单,用时架于鼻梁之上,透镜望物,清澈明亮,远近之物皆无处遁形。但仅仅是听说,未曾亲眼见过实物——慧镜稀有,估计全国不超过十副。 骆银瓶心想:韩月朗真是有钱,跟着这样的上司混,她和见风消应该也能很快发财。 这样一想,骆银瓶就很开心。笑着笑着嘴角一滞,发现自己晓得了一个秘密:韩月朗视力不好,平时看东西是看不清的。 可怎么还时时觉得他眼神清澈? 为了确认,骆银瓶仔细注视韩月朗的双眸,这回认真看了,确定了,他的眼睛是朦胧又温情,看剧本,含情脉脉;看窗外的天,含情脉脉;连看厢内的席子,也含情脉脉;看她……骆银瓶扭过头去,回避了对视。 韩月朗道:“开始吧。” 额……开始对剧本吗?骆银瓶怕被开除出院,表演起来格外用力,她挤眉弄眼,以袖掩口道:“哎呀,小公子哪里去呀?唉,小公子别跑呀!”眼神全是色眯眯,语调全是调戏。 韩月朗楞了一下,没想到她第一次对词就已经背下来且表演出来。 骆银瓶以为他不满意,于是愈发认真地重来一次:“哎呀,小公子哪里去呀?”手臂不方便,简单抬抬,意为着耍流氓拦.住他。 韩月朗喉头上下挪动,吞咽了一下,道:“非常猥琐,很好。就是有些戏词的断句太过刻意,再自然些会更好。”眼神闪烁,不想让骆银瓶发现,他刚才是真有被她的猥琐和色迷吓到。 骆银瓶点头记下,接下来演世子想要绕过去,结果被大痣女扯住衣袖。骆银瓶一把抓住韩月朗衣袖,毫无尴尬。 韩月朗一楞。 骆银瓶嘴角勾着笑,色眯眯一双眼:“唉,小公子别跑呀!” 韩月朗这会回过神来,配合着他,蹙眉低头咬唇,扯自己袖子,身子往后倾。骆银瓶瞧着他,心想:他演得还真楚楚可怜,好似一朵娇花,令人……愈发想蹂。躏。 她在一瞬间彻底懂了大痣姐的心理。 人与角色合二为一后,骆银瓶愈发演得得心应手,对得肆无顾忌:“公子,你这样对人家,怎么说得过去!” 她努力克服着手臂疼,举起拳头要捶韩月朗:“讨厌啦!” 马车一个急刹,骆银瓶和韩月朗双双前倾,她的拳头捶在韩月朗身上,人也扑倒在他怀中。韩月朗手撑着地,以免彻底倾倒。 骆银瓶的脑袋贴着韩月朗的胸脯,她抬头,就看见他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睫毛。 片刻静谧后,骆银瓶喃喃吐出接下来的戏词:“我家世又好,还这么好看,公子不喜欢我喜欢谁?难不成喜欢那个贱婢?” 韩月朗把她轻轻推开,接着双手抱拳,也对词道:“姑娘自重!”骆银瓶注视着他,见他耳根微红,演得真好,演出了世子被轻薄后的羞与怒。 照着本子里演,接下来世子该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两人的第一出对戏就这么结束了。 此时此刻,韩月朗转半个身子也调了头,他掀开车厢的帘子问外头:“老张,怎么回事?” 老张道:“回郎君,到了。” 韩月朗钻出车厢,跳下车去。 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骆银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待在车里,还是随他下去?还有“到了”,是到哪儿了?要去做什么? 还好老张这会儿还没走,骆银瓶一个扑腾出了车厢,差一点抓住老张。 没抓住,她便喊:“张管事,张管事,留步!” 老张闻声,凑了回来。 骆银瓶将心中疑问一一问出来:“你们这是要去哪作甚?我呢?” “郎君接了个活儿,三句两句我同你说不清楚。”老张捻须沉吟,“这样吧,你同我们一起去,看了便明白。” 说完,老张帮助骆银瓶爬下车,众人此时身在城郊,周围是不断向远方延展的草地,有一条似河似溪的活水,正湍急流淌,将草地割裂成两半。在骆银瓶视线前方,靠近溪水处,聚着一群人,远远地瞧着韩月朗也正往人群中行去。 骆银瓶随着老张往人堆方向走,这里还真热闹,有读本子的,有沏茶的,不远处还用帷幕围起来一块地方——虽然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但走前头的韩月朗刚钻进里面去。人堆里最热闹的地方,大伙正围着八个正全力作画的画师。 他们画什么呢? 仔细一瞧,画的是前面溪边牵马的男人。 那男人个头不高,相貌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猥琐,倒是他牵着的马有几分骏,一身漆黑的毛发润泽透光。骆银瓶忍不住问老张:“画谁呢?画他牵着马儿喝水做什么?” 老张嘴角抽搐了一下,告诉骆银瓶:“柳爷乃是京师的伯乐。” 伯乐?就是最会相马的那位?人不可貌相啊! 骆银瓶正感慨着,见韩月朗掀起帷幕走出来,他又换了一身行头——穿着紫色卷草纹的短打,束皮带,踏皮靴,梳着獬豸冠,鬓旁居然还簪着两朵花,这是骆银瓶见过的,韩月朗最骚包的打扮。 韩月朗注视溪边,骆银瓶跟着也有目光重移到柳伯乐身上。 溪边的伯乐牵马喝水,捋了捋马背上一顺溜的毛,赞道:“果然是一匹好千里马啊!” 骆银瓶惊讶地问老张:“那是千里马?” 老张:“当然。” 这么一说,骆银瓶再打量溪边马,就觉得它越看越特别。就在她注视的时候,韩月朗大步流星走近伯乐,等等,韩月朗手上几时多出一副马鞍? 韩月朗与伯乐并肩站立,他举起手中马鞍,大声道:“好马还需配好鞍!” 八个画师,刷刷刷全方位记录下这一幕。骆银瓶瞧着画师在画上题字,八幅画都是同样一句话:流星鞍,伯乐与明月郎君都说好。 幸好此刻她没喝水或饮茶,不然一定喷出来溅一地! 这还没完呢,又出来第三人——是位骆银瓶不认识的年轻男子,倒也生得英俊。男子提着一个酒坛子,与韩月朗、柳伯乐一齐站定,三人一同将酒坛举高高,齐声道:“好马也得配好鞍,好酒方能出好诗;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0 ” 接着,那第三人男子独自向前一步,笑嘻嘻,高喊道:“大醉酒,咱走一个!” 第7章 第 7 章 围观的骆银瓶一时间保表情复杂,感觉人生认知受到了冲击。但在她前方的画师们就非常淡定的,飞速将这一幕记录在画纸上。当然,没忘记题字。 骆银瓶想起来,她曾经听人说过,京师有股子风气,无论卖酒、卖衣……但凡卖东西的,生意做得大一点,都喜欢请有名望的人来做宣传。当然,名人也会收到酬金。 骆银瓶忍不住小声问老张:“郎君也接这类活儿?” 老张道:“郎君一般是不接的。今日这趟,是承情难却。”顿一顿,又补充道:“郎君两三年才接这么一个。” 骆银瓶问:“其他人接得很多吗?” “多。一年接二十五、六个的都有。”老张下巴往前头一点,道,“就说这柳伯乐,去年就接了二十多个这类活儿。”说到这老张笑了,“就咱明月剧团是异类,都接得少。” 两人正说着话,瞧见溪水边的宣传结束,伯乐急匆匆离开,甚至来不及同其他二人道别。 老张给骆银瓶解释:“伯乐这是忙着赶下一场。” 骆银瓶道:“京师有多少千里马啊?” 老张笑出了声。 草上风轻,微风阵阵,视野望去是一片无垠,到觉眼前与心中皆有这夏日难得的清爽凉意。骆银瓶与老张说说笑笑,却眼瞅着与韩月朗同做宣传的年轻男子朝这边走过来,越来越近,到跟前,老张敛笑朝那男子行了个礼:“朱公子。” 老张再张口,似乎打算介绍身边的骆银瓶,但男子却右手举起,朝内里一摆,示意随他过去:“老张,我有话单独同你说。”神态与言语间接有几分急促。老张也瞧出来了,便同男子匆忙远去,留下骆银瓶一人。等了许久不见回来,骆银瓶便有些无所事事。 这会人都散了,连画师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韩月朗却仍站在溪边抚摸着骏马,他一会摸摸马脑袋,一会又捋了捋马背上的毛,过会又打量马屁股……骆银瓶心想:“莫不他真心喜欢马,是个马痴?” 反正溪边也没有其他人,骆银瓶就大胆走上去,想同韩月朗攀谈。草地颇软,脚踩在草上不辨轻重。韩月朗似乎误将骆银瓶当做了别人,眼睛仍盯着马,没有回头就直接道:“臭小子,好久没揍你胆子又大了!拿烈马冒充千里马,别想再让我帮你忙!” 骆银瓶之前接触的明月郎君都是优雅又斯文的,第一次见他凶凶骂人,气急败坏,她不由得反思:她是不是见到了不该见的?韩月朗不会把她灭(开)口(除)吧? 骆银瓶在蹑脚转身溜掉和告诉他真相之间纠结数秒,最后还是告诉韩月朗:“韩、韩公子,我、我是骆、骆……” 话还没说完,韩月朗猛地回过头来。 骆银瓶把剩下的话咽回肚里,乖乖站着。 下一秒,她叫出声来:“公子小心!” 旁边的马发起疯来,两只前蹄重重抬起,身子向韩月朗这边倾倒过来。韩月朗闻声才反应,回头查看究竟,却被马尾巴一个劲道正抽在腰上。接着马尾一裹,竟将韩月朗卷入河中。 骆银瓶心揪起来,本能地跑过去,见溪湍急且深,韩月朗竟被冲着走,骆银瓶急了:“公子、公子!快来人,救命!” 韩月朗水里扑腾,两只胳膊拼命挥打,冷冷告诉骆银瓶:“拉我一把,我不会水!” 骆银瓶心一沉,毫不犹豫伸出双臂,旋即想到自己胳膊使不上力,但人不能不救啊,她干脆朝着溪水里伸出一只脚。 “抓住我!”骆银瓶喊道。 水花四溅,看不清韩月朗的面部表情,总之片刻之后,他仍然、还是、终于抓住了骆银瓶的脚。 骆银瓶被带着往前一倾,她心想,老娘是救人的,可不能被拉入溪中。骆银瓶遂一屁股坐到地上,沉沉犹如秤砣,韩月朗两只手交替抓住骆银瓶的右腿,爬了上来。韩月朗坐到地上,肩膀微颤,胸脯抖动,湿漉漉一身的水全滴在草上。 骆银瓶瞧着,他的衣衫这会紧贴着肌肤,透出紧实的胸脯,便心想:瞧也是个健壮人儿,怎么就被个马尾巴甩飞了呢? 想着想着,又瞅见韩月朗的头发也全湿了,水里挣扎时乱了发髻,两、三缕青丝贴着俊俏的侧颜一路往下,过了脖颈,只到胸口处。骆银瓶的目光追随青丝向下,嘿,这回韩月朗的胸脯可不是透了,明明了了的看见,白花花健实起伏。 骆银瓶不可控地很注视了一会儿,接着不可控地发现自己脸有些烫,便别过脸去。 一别过脸去不得了,骆银瓶发现原本已收拾包袱的八位画师,竟又重新坐定,都拿着笔和颜料在那挥毫。 难道在画她救韩月朗? 骆银瓶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她只是跟着韩月朗对个戏,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等等!说到戏本,骆银瓶发现了不对劲:男主角不小心掉入水里,女主角喊着“公子小心”,接着亲自把他捞了起来,这不是《落难世子结良缘》的剧情么? 再等等,她怎么错拿了女主角的剧本?! 该出现时不出现的老张,这会跑过来了,喘着粗气问:“郎君怎样了?”又问,“郎君您还好吧?是老身没有照顾好郎君。” 韩月朗道:“无妨。” 老张却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骆银瓶瞧着,便出声安慰老张:“没事的。公子万幸,只是被马尾甩了一下,要是被马蹄踢到,就得跟我一样了。”说着伸出一双胳膊。 韩月朗侧首,以一种冷冷的目光注视骆银瓶。 骆银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对她刚才的话语不满意。 骆银瓶笑着回以韩月朗“不满意又怎样,刚才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的目光,过会记起来韩月朗是自己上司,她的目光就渐变成谄媚讨好般。 韩月朗转了头,冲向老张那边,道:“给我两方干净帕子。”老张递给他两方丝帕,韩月朗将一方丝帕用来捂口,咳嗽了数声,另外一方则擦了擦两只耳朵。 骆银瓶嘴角旋起笑意,这人,呛了水还要装优雅,要等有了帕子才处理。他可是不知道方才在水里扑腾的样子有多狼狈呢! 韩月朗道:“朱大醉呢?” 骆银瓶一脸懵,这问题没明白。老张则是答道:“他走了,事情已交待给老身了。” 韩月朗听了,嘴角抽了抽。狠狠道:“之后再找他算账!”而后扭头吩咐骆银瓶,“回去路上还要对戏。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换身衣裳。” 骆银瓶能说什么,乖乖等着呗。 老张随韩月朗钻进帐子里,她独自站在草地上,四周的人走得稀稀拉拉,天前一秒还是亮的,说黑就黑,一瞬间暗淡的彻底。 夜晚的草地颇有些冷。 老张提着灯笼从帐子里钻出来,挑着帘子,韩月朗随后钻出,穿着素净一身,披着披风。骆银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1 瓶好像一只巨型尾巴,转个弯跟在韩月朗后面,一起上了马车,还跟来时一样,两人对戏。也许是因为方才落水那一幕太尴尬了,回城路上,两人不再像来时那般尴尬,对戏对得挺自然了。 当然,韩月朗少不了点评和指点骆银瓶的动作,台词。她能从韩月朗的表情上揣测出,对骆银瓶的台词和表演,他只有六成满意。 马车到明月剧院停下来,韩月朗同老张进去院中,骆银瓶则直接回去。京师没有宵禁,明月剧院又处在最热闹的大街上,这个点仍是千灯照耀,连天上的云彩都被照亮。高楼林立,或是红袖招客,或是小厮酒保春风含笑,直接上街邀客。就连已关门的明月剧院,门口还有不少通宵排队买票的。 但老张仍给了骆银瓶一只灯笼,叮嘱道:“小娘子,一个人走夜路千万需要当心。” 骆银瓶点了点,她这人有个毛病,但凡有人对她一丁点好,就觉得暖,会记在心上。这会与老张相处一天,便觉着他是一位和善亲切的长辈。她提着灯笼,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韩月朗在身后冰冷出声:“站住!” 也不知道是夜风吹过,还是韩月朗声音太厉把骆银瓶吓的,她禁不住一哆嗦,灯笼抖三抖。 韩月朗道:“你现今的表现还不够上台的。虽然戏份少,但也不能怠慢。” 骆银瓶跟所有刚入职的新人一样,非常小心和卖力,转回身,严肃认真告诉韩月朗:“喏,我回去一定多练。” 韩月朗解下身上披风,伸手递给她,没有言语。 骆银瓶心里发问:风啊,你给我回答下,明月郎君这是要给我披风吗?可是大夏天热的…… 她踌躇不敢接。 还是老张解释道:“郎君恐怕是担心夜里下冷气,你裹件披风能挡风。” 骆银瓶就把披风接了,她一接,韩月朗就转身了,顺带着招呼老张一同进去。剧院的大门关得比骆银瓶离开的步子还快。 天气热,披风用不上,骆银瓶把披风拿在手里,提着灯笼,趁着月色回家了。路上她偶尔兴起,嗅一下披风,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气味。 租住的房子远,骆银瓶许久的路才到家,周遭的宅子里早就没了亮光,只有见风消住着的二楼还留着灯。 “汪、汪、汪。”金乳酥吠起了,惹得街坊四邻的狗群叫唱和。 见风消随后打开了门,喊了一声“姊”,紧跟着就是一个哈欠,道:“终于回来了,等你都等瞌睡了。” 骆银瓶问弟弟:“吃了没。” “吃了。” “洗了没?” “洗了、洗了。”见风消翻个白眼,“你也别只关心我,你自个吃了吗?”。 骆银瓶摇头:“没吃。”她摸了摸上腹靠右的位置,“饿到这个点,这儿有点疼。” 见风消跳起来:“你都做甚么去了!”边说着,边从角落里拿出一只笼子,里面歇着一只白鸽。 金乳酥汪汪大叫,见风消伸腿假装要踢它一脚:“一边去,方才就已警告过你,别吃它!”金乳酥皱着眉头跳开退远。 骆银瓶问见风消:“你弄这个做什么?几时带家来的?” 金乳酥闻声跳到骆银瓶的双膝上,趴下。骆银瓶没空理会它,它就扒拉着骆银瓶的右手,让给按摩。 见风消却不答话,跑出去把白鸽放了,数秒后风风火火跑回来,继续追问:“你今儿做甚么去了?” 骆银瓶也追问他:“你那鸽子是怎么一回事?” 姐弟俩杠上了。 骆银瓶先服的软,将今日所见所闻同见风消说了——当然,隐去她救韩月朗那茬。 见风消听完噘嘴:“明月郎君真抠门,竟然不管饭。” 第8章 第 8 章 见风消往自个床上一趟,带着三两分抱怨,“我今儿也累坏了,完全不想动弹。在明月剧院干帮事,可真不是人干的活,比别家重一倍。入院第一日就这么累,以后可怎么得了……”叽里呱啦把整整一天,怎么苦怎么累牢骚一番,但嘴角却在不知不觉中扬起笑意,见风消的后脑勺枕着胳膊,笑眯眯道:“姊,明月剧院,真好。” 骆银瓶也笑了,但一码归一码,还是得追问见风消为何带只鸽子回家,方才又作甚将它放出去? 见风消此刻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鸽子那是给你订饭呢!” 骆银瓶:“你把鸽子炖了?” 见风消回应给她一个白眼:“少见识,这叫‘快快来’。” 什么叫快快来? 这是京师最流行的不想做饭的解决方式。 见风消今天跟几位帮事混熟了,聊起做工太累家又住得远,回去只怕没有力气做饭了。帮事们便劝见风消,还等什么?还不快加入“快快来”。 “快快来”,只需缴纳一枚铜钱,便可获得一只信鸽和一本食谱。食谱上不仅注明了菜品名称和价格,还有精细的图画直观解说。如果你不想做饭了,只需写个标注了菜名的小条,加上相对应的银两,一齐绑在信鸽身上放飞。至少一刻钟,至多半个时辰后,你点的饭菜就“快快来”了——会有专门的人将饭菜送上门,并带回信鸽,便于你下一次飞鸽传“饭”。 见风消今晚已试过一次“快快来”,体验佳妙,所以一听骆银瓶还没吃饭,就给她也点了“快快来”。 骆银瓶听完,感慨京师就是京师,奇观奇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由得再次提起韩月朗给千里马做宣传的事。 见风消却波澜不惊,道:“姊,你晓得‘快快来’的宣传告示上画了谁么?” “难、难不成也是韩公子?” “正是!” 见风消顺道告诉骆银瓶,画里画着韩月朗在放白鸽点快快来,题的字是“‘明月郎君快快来’”。见风消道:“这幅画剧院里就能瞧见。正因为是明月郎君做的宣传,所以咱们剧院的人点,一律九九折。” 骆银瓶脑子里回响起老张的话,这类活儿郎君平时都是拒绝的,两三年才接一个……骆银瓶不禁一声冷笑。接着又想,九九折跟没折也差不了多少,优惠福利不大…… 姐弟俩都累,接下来也没怎么聊天,等着“快快来”送上门,热乎乎一碗牛肉面,大块牛肉,面上撒着葱花儿,油汤浓厚,无论是瞧还是嗅都觉着香。但骆银瓶许是饿过劲了,吃了半碗就饱了。剩下半碗放凉了给金乳酥吃了——免得它又试图打“吃信鸽”的主意。 夜深沉,见风消拉起帷帐,睡了。骆银瓶先把披风洗了晒起来,然后也睡了。 翌日清晨,骆银瓶是被见风消的大声叫唤吵醒的。 “阿姊、阿姊,你上大报了。” 骆银瓶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大抱小宝的…… 见风消便递给骆银瓶一张偌大的白纸,上头密密麻麻全是黑字。 骆银瓶拿在手里,打开一看,好潇洒的三个大字——京师报。 见风消在她耳边说:“这可是京师里的头条刊物,据说啊,这三个大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2 字,是丰宁公主亲题的呢!” 骆银瓶有点好奇:公主题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见风消又补充道:“姊,你是不晓得,这可不似《邸报》那般枯燥。《京师报》人人都爱看,上至公主郡主,下到街坊四邻,诸位娘子郎君,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当日的《京师报》。我连着看了三日,便停不下来,早起上茅房,不带报我都……” 骆银瓶及时地打断:“够了、够了,还没吃饭呢!”心想怪不得这几日见风消进了茅房,都是一待半个时辰,每每须要她催促才出来。 骆银瓶终于对《京师报》起了一点点小兴趣。她摊开报纸,读了起来。 最上头最醒目的,字最大个的,自然是头条要闻: 昨日,本报采风使从鸿胪寺获悉,应天竺等国邀请,御弟五藏即将出访西方诸国,此行的最终目的是促进佛法交流,实现多国阿弥陀佛。本朝皇帝对此高度重视,明确指示各衙门要全力配合。鸿胪寺将在今明两日召开采风使会,就出访事宜等答采风使问。 骆银瓶再往下读,稍微接地气了点,是市井民生: 本报讯,昨日上午,因违章占地太多导致京师道路狭窄,接上级通知,金吾卫奉命拆除城南福阳桥附近违章建筑,其中包括知名的胡姬酒肆、文君酒垆。附近百姓表示,虽然道路变宽,但却给周围嗜酒的街坊邻里生活带来极大不便,亟待相关衙门解决遗留下来的买酒难问题。 再往下看,消息渐渐变成故事: 昨日,本报采风使接匿名爆料称,被现西凉国王,原退伍禁军薛某接回西凉的原配王氏,十八日后突然暴毙,大夫赶至现场时,王氏已瞳眸散张、脉搏全均,即宣布王氏当场死亡。死因不详,其夫薛某及其现任玳某均表示不知情和沉重哀悼,薛某含着泪追思道:“我为她的逝去感到悲伤,因我曾梦想着在辛苦十八年后,她能过上好日子。” 另据报料,薛某在接回王氏时,曾以考验忠贞为名,调戏王氏并误杀(据薛某坚称)二人之子。 采风使就此事采访了京师数百位小娘子,大伙均表示对薛某的行为难以接受,认为悲剧是薛某导致,希望他能受到律法的严惩。(以上不代表本报观点,不存在诽谤行为,本报拒受诉讼。) 这个故事骆银瓶前些日子听说过,当时传言薛某接了王氏回去,听着就不靠谱!骆银瓶觉着,薛某要是真心在乎王氏,哪能十八年不闻不问,只顾自己享福?可怜王氏太傻,居然毫无防备的回去……骆银瓶边感叹,边忍不住继续往下看——还是故事好看,精彩! 下面的故事就都一言难尽了: 京师某士子外出办事,与姬妾约定五日为期。五日一到,士子未返家,姬妾毫不犹豫改嫁。 一对小鸳鸯王某和倩娘,遭家长棒打鸳鸯,倩娘伤心离世。情深不易,感动天地,倩娘幸得还魂,来投王某。王某却被吓到,将倩娘当做鬼打死。 国舅杨某出访扶桑,月余归家,妻子好孕。杨妻坚称在此期间梦遇杨某,因此得子。国舅表示对妻子的话完全相信。 …… 骆银瓶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自然随性地往下瞟去,却差点眼珠子都要蹬掉出来。 最下头,报上的字又变大了,还破天荒特例给了个标题:《震惊!明月郎君被侵犯!原因竟是如此!》 本报采风师使匿名急急爆料,深受民众喜爱的明月郎君昨日在城郊摩诃溪不慎落水。本报采风使赶到时,明月郎君已被人救起离开现场,据悉其暂无性命危险。目睹事件全过程的王画师通过言语描述和画作告诉采风师,当时明月郎君正在参与流星鞍和大嘴酒的宣传,忽有一女子疯狂扑向明月郎君,将其扑入水中。王画师印象深刻,该女子体态肥硕,眼里满是狂热,对明月郎君动手动脚,郎君毫无还手之力。 对此,采风师咨询了本报的明月郎君问题研究使,他告诉采风使,按照以往经验,这类女子是明月郎君的狂热爱慕者,往往会做出过激举动。 目前,当地有关衙门已介入调查。 第9章 第 9 章 骆银瓶直到瞧见“体态肥硕”,才敢确定报上写的这一段故事里,狂热爱慕明月郎君的女子是她。 胡扯淡! 要是早些年,骆银瓶一定会去京师报社手撕了他们!连带着那个姓王的画师也撕烂了!但是现在,骆银瓶看完这些,心中虽有愤怒,但嘴角却莞尔一笑,问道:“阿弟,若是去报社里告他们诬陷、诽谤,会赔我们多少钱?” 见风消:“会、会赔钱吧……” 骆银瓶:“那今晚下工后,你陪我去报社一趟。” 见风消刚想说晚上报社也下工,怕是找不着人,却就在这时听见外头的敲钟声——糟了!光顾着聊报道,要迟到了! 姐弟俩直接跑下楼,把金乳酥锁屋里。两人在楼下买了六个包子,骆银瓶三个见风消两个,另外一个通过窗户抛入二楼屋内,给金乳酥当早餐。 气喘吁吁,还是来不及,只能肉疼地要了辆马车,驰骋至明月剧院。 时间刚好,骆银瓶长吁一口气。 等她再次昂首挺胸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望着她。这些都是日常排队买票的,他们盯着骆银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中有戏谑的、有鄙视的、有厌恶的……所有的眼神均不友善。 骆银瓶很快想明白过来,《京师报》上的消息坏事了。 暗自告诉自己,又没做亏心事,难道还怕诬蔑的假消息不成?骆银瓶继续昂首挺胸,在众人火辣辣的注视下踏进了明月剧院大门。 一进门,来来往往的角儿和帮事,老张大声的催促和吆喝不断响彻。 骆银瓶疑惑:今儿怎地不在怀璧堂集合了? 老张瞧见姐弟俩,脸色不太好:“你们怎么才来?” 见风消:“迟到了么?” 老张噎住:“那到没有。”想了想,拍拍见风消的肩膀,“但是以后还是来早点。”接着,老张告诉见风消和骆银瓶,明月郎君下的命令,早上要把《龟兹情》完完整整,一个细节不漏的过一遍,所以大伙这会都在忙。骆家姐弟虽没有参与这部剧,但按着郎君的意思,两人得全程观摩,明天各交一份万字体会。 见风消最不擅长写作,听完就是一哆嗦。他用胳膊肘蹭了一下骆银瓶的胳膊肘,意思是我要是憋不出来,你也帮我凑凑字数。 骆银瓶眨了下眼,答应了他。 见风消便放心地笑了起来……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太多了,太多了,没想到一部《龟兹情》事事需准备,处处是细节。戏服妆容,布景道具,皆是见风消想未曾想,出乎意料。更莫提诸位戏角的戏词、举止……见风消反正跟着过了一遍后,就简单一个想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能在明月剧院里当上帮事,已经是超出实力的幸运了。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3 见风消张大着嘴,吸了几口气,缓一缓。他见骆银瓶呆呆站在身旁,明显也被震慑住,便后悔道:“我们该带个本记了记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骆银瓶道:“哪些记不住?回家我告诉你。” 见风消一个猛回头:“你都记下来啦?” 骆银瓶点了点头,道:“小声一点,别大声嚷嚷。”她方才观察揣摩《龟兹情》的闲暇之余,亦揣摩了剧院诸人打量她的眼神——那是一种极其克制自己的好奇和玩味,努力表现出明面礼貌的目光。 很显然,剧院里的人也读了《京师报》,并对她有了些并不好的看法。 所以,从今往后,在明月剧院更要小心翼翼做人,保持低调。 见风消是没想这么多的,他朝骆银瓶竖起大拇指,大声笑赞道:“就知道我姊最厉害!” 果然,在场不少人瞟向姐弟俩。骆银瓶顺势把头低下。 依照明月郎君的规定,要把《龟兹情》全部过完一遍才放饭。这一过,就到了快申时,老张带着厨房的帮事们分发食盒——两个鸡腿一个卤蛋再加两份菜,一碗饭。 骆银瓶和见风消各分了一个食盒,骆银瓶同弟弟说:“伙食这么好啊。”要是天天在明月剧院吃,工钱就完全攒下了。 埋头吃饭的见风消点了点头,骆银瓶也埋下头开始吃。过了一会,两人把饭菜都吃完了。 见风消,饱了。 骆银瓶,没饱。 见风消怂恿她去找老张再要一份,正好骆银瓶自己也有这个想法。骆银瓶挨着人问,最后在上次签订契约的楼前找到了老张。看来剧院里所有人都领到食盒了,老张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旁边坐着韩月朗,同样是一张摇椅,悠闲自得。韩月朗今儿穿了一身大红色,衣服上刺真金绣,日头一照,颇觉刺眼,骆银瓶禁不住揉了揉眼睛。 她瞧见老张身边不远放着个筐,便走过去同韩月朗和老张问好,期间目光往筐里偷瞟,果然,还多出几个食盒。 骆银瓶佝偻着腰,笑着问:“张管事,还有人没领饭么?” “都领了,这是多余的。”被老张晃动着的摇椅,发出吱呀呀的老旧声。 骆银瓶一听是多余的,就大胆子开口再要一份了。 老张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问:“是你弟吃?还是你同和你弟分着吃?”、 骆银瓶道:“都不是,我一个人吃,一份食盒吃不饱。”她脸上的表情非常坦荡,同老张商议,“以后能不能每日放饭都给我双份?”见老张的笑容僵硬了,她又强调:“我可以加钱的!” “咳、咳!”韩月朗忽地剧烈咳嗽起来,看样子是方才喝的茶呛到了,老张赶紧拍他。 骆银瓶继续道:“实在不行我就只能自己订‘快快来’了。” 韩月朗:“咳、咳、咳!” 老张:“郎君当心、当心。” 过了好一会儿,韩月朗缓过劲来,瞟了骆银瓶一眼。就在这时,有五六个女角走过来,各自手里都端着余半份饭菜的食盒,过来交给老张,说是饭菜分量太大吃不完,这些多余的老张收下来,救济给吃不上饭的流民。 韩月朗听着她们说话,回头又瞟了骆银瓶一眼。她略感尴尬地转过头去。 待那些女角走了,韩月朗开口道:“你是老张收进来的,功底如何,我始终有些担忧……” 骆银瓶赶紧道:“不用担忧,我会努力的!” 韩月朗盯着她,淡淡道:“不要打断我说话。” 骆银瓶闭着嘴摇头,不敢不敢。 韩月朗:“……接下来,你的表现若是能够上剧院的要求,我就让老张多给你一份饭。若是不达标,原先的那一盒也没了。” 骆银瓶闭着嘴狂点头。 韩月朗:“嗯?”哑巴了?说话! 骆银瓶:“喏、喏。” 韩月朗:“老张,给她份饭!” 老张遵命给了骆银瓶一份旁人没吃没用过的食盒,骆银瓶谢了老张,再侧半个身子给韩月朗鞠了一躬。然后抱着食盒,高高兴兴离去了。走在路上的时候心想:自己救了韩月朗两次,却依然只能在他面前唯唯诺诺,而他一点都不懂感恩。唉,还是做老板好啊,屋檐底下的下人都得低头。等以后攒够了钱,剧院可能开不起,但她和见风消也许能开一个小戏团,周游全国地演…… 白日美梦做得好 ,骆银瓶嗅一嗅,觉得紧抓着的冷饭冷菜也香了。 大伙都吃完饭后,休息片刻,便开始下一轮排练了。 这会不再过《龟兹情》,各排各手头上的本子,骆银瓶同要演《落难世子结良缘》的角们聚在一起,在前台实景排练。骆银瓶这组,今天排女主角未见世子前在家的一场——大痣姐仗着嫡女身份,欺负女主,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整到自己。除了女主赵娘子对人爱答不理,其余几位配角娘子都是客客气气,同骆银瓶沟通、配合,甚至还热情给她讲解、建议。 骆银瓶目光所及。能眺见韩月朗,他在不远处排世子刚出场的戏。从王府出来,骑着马,带着一大批随从,到围场上去狩猎。 背景的布是黑色的,布景板是禁城的石墙,黑布缓缓下落,一轮红日被同步吊起。韩月朗以鞭做马从墙内出来,后头一群人也都轻马扬鞭,举着旗子跟在后面。意味着世子的队伍,在拂晓之间出了禁城。 绿色的背景布在一瞬间升起,世子的队伍已经到达浅草围场,众人举着的红旗飘动,看来剧里旷风高啊!就在这一瞬间,天空中飞来一只大雁,定睛一看,竟是穿着大雁装的见风消。说时迟那时快,韩月朗反手抽出金镞,一个翻身张开随身携带的大弓,大雁见风消还在飞,但韩月朗早已算准了他的诡计,金镞正中大雁,见风消哀嚎一声,从长空中落下。 骆银瓶听见身后同组的娘子都在小声赞叹,郎君真是潇洒英姿。 是挺潇洒倜傥的,骆银瓶心想,但更在意见风消摔得疼不疼。 “酒盏,到你了,别分心!” “对不起、对不起。”骆银瓶忙道歉,赶紧专心投入到排练中。这场戏她作为嫡女,差使婢女在女主的必经之路上涂了层打滑的油,却弄巧成拙,自个踩着后仰跌倒。前期骆银瓶把大痣姐的狠劲和歹毒全演出来,那眉毛那哼哼,连翻一个白眼都是戏。后期她踩着油,警觉过来,眼睛瞪大,神情里满是惊恐,喊着“啊呀”双脚踢蹬着后退倒下去。因为布景的人事先同她交待过,她倒的那块地改造过,是软垫,所以骆银瓶倒得非常忘我,是整个身子直直后仰下去的,先是双腿和后背着地,触及之处的确是软软的,可等到后脑勺着地时,却重重磕了一下。 哎呀,是石板子地! 第10章 第 10 章 骆银瓶反应快,脑袋只轻轻点了一下,她就用脖子发力,把脑袋抬起来了。骆银瓶胳膊是使不上劲的,所以她求同组的娘子拉她起来,不用问人她自己观察,发现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4 软垫范围其实挺大的,只是被人挪了一尺位置,刚好脑袋不在保护范围中。 着地的那一块后脑勺仍有些疼,骆银瓶抬不起来手摸,便请身旁小娘子婉六帮着瞧瞧,后脑勺可有什么问题? 婉六笑着回答:“无恙且请放宽心。” 骆银瓶正准备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忽听见一句清脆却尖锐的女声传来:“信她的狗屁话,你脑袋后面都破皮渗血了!” 出声的人,是演女主的赵娘子。 骆银瓶瞧过去,赵娘子正挑着一对细长的柳叶眉,一侧嘴角勾起轻蔑的笑。虽然女主前期的服饰朴素简陋,但穿在赵娘子身上,纵是灰头土脸,也难掩她的美貌。 赵娘子朝骆银瓶这边晃晃悠悠走过来,两旁的娘子们都缩着肩低着头避开,仿佛避鬼差似的,让出一条道。 骆银瓶之前同赵娘子不熟,除了对戏,私下没说过一句话。这会赵娘子却从香囊里取出一盒药膏,道:“站好,别动!我给你抹上这个就好了。唉,说了站好别动,这药可贵了,多涂了浪费!” 骆银瓶不敢动,但纹丝不动却也尴尬,客气却僵硬地笑着、说谢谢。 赵娘子抹完了药膏,竟伸指指向众人,眼挑得眉稍都要飞进鬓角里去:“你们、你们,你们一个个的,能耐没长,到合伙嫉妒起人来!” 骆银瓶不愿生出事端,澄清道:“赵娘子,您误会了。婉六许是没瞧着伤口,更与其他人无关……” 赵娘子倏地扭头,瞪大着眼睛盯着骆银瓶,眼神好似刚从炉上拿下来的铁,先是滚烫、燃烧,渐渐失却了温度。骆银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盯着自己,心头打起了鼓。 赵娘子扭回头去,没回应骆银瓶,而是走到婉六跟前,两女子几乎脚尖抵着脚尖,赵娘子比婉六高,所以用下巴看她,骂道:“信狗屁小报上的消息就是蠢,信了还因此欺负起人,便是恶毒!”赵娘子回转身,口里仍就喃喃,“你个心眼大□□小的……” 婉六被骂得一声也不敢吭,似乎整个明月剧院里的人都慑服于赵娘子。而她本人,则对此习以为常。赵娘子骂完婉六,仍不罢休,她往前走,于人群中一把抓住婉七的手腕。婉七痛得大喊:“疼、疼……你做甚么!”眼泪都下来了。 赵娘子道:“装哭!是你带头唆使的吧?” 婉七泪珠子帘似的往下滴,可怜巴巴道:“娘子,你在说什么?” 赵娘子冷笑一声:“怎么,装无辜?给老娘收起你那副嘴脸。来、告诉我,嫉妒人家酒盏什么啦?是银子还是韩月朗?” “够了!”忽听得一声韩月朗劲呵,他和老张快步朝这边走来。 老张小声询问大家:“发生了什么事?先别吵。” 婉七先开口解释,婉六亦附和,赵娘子笑道:“倒是恶人先告状。” 老张只好过来劝赵娘子:“小祖宗,求您,先别急着发脾气,咱们先把事情了解清楚。”老张又询问赵娘子,赵娘子也把事情一说——当然同婉七、婉六讲得完全不同。 各执一词,老张只好问骆银瓶。骆银瓶却道,都是她自个不好,跌落在地磕破了头皮,多谢赵娘子帮自己上了药——既感恩了赵娘子,也不得罪其它人。 韩月朗听到这里,缓缓道:“老张。”老张赶紧弯着腰过去听命。韩月朗道:“不要再看到这样的事情。” “喏,郎君。” 韩月朗转身离去,继续排练去了。 老张先是让围观的人都散了,再教育一番当事人,诸如同是明月人,这般骂骂咧咧,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有爱有情方才好。 婉六、婉七地位卑微,自然小心听话。骆银瓶那就更不用说了,只想息事低调,处处揽责。唯独那赵娘子,却是冷哼一声,竟对着婉六、婉七在空中抡拳:“再欺负她,小心老娘弄残了你!” 婉六、婉七吓得多天了,老张则是哭丧着一张脸:“小祖宗,消停消停。”劝着哄着,赵娘子这才没再言语。众人重新开始排练,骆银瓶又重倒了两回,都有垫子。虽然后脑勺仍有点嗡嗡,但仍倒得兢兢业业,全力以赴。 倒完了大伙歇息片刻,该喝水的喝水,该出恭的出恭,过会再开始排第二遍。 骆银瓶径直坐在石板台阶上歇息,看天上的日头往西走,炙烤渐缓,但热气依旧蒸人。见风消不久后就坐到她旁边。 骆银瓶问道:“你也歇息了?” “帮事也是人,帮事也要休息。”见风消感叹道,“来两天,瘦三斤。” 骆银瓶大笑:“我怎么一点也没瘦!” 见风消横她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姊,方才赵娘子帮你了?” 骆银瓶:“帮啦!” 见风消:“那你同她算是有交情了吧?” 骆银瓶:“算是吧……” 见风消:“那你把我也引荐给她认识认识?” 骆银瓶察觉到不对劲,侧首盯住见风消的眼睛:“你怎么不自己去结识?说,打得什么主意?” 见风消把头瞥看,避开骆银瓶的目光。他先聊赵娘子的八卦消息,说她全名唤作赵妩媚,人如其名生得眉目含情,妩媚秋波,但脾气却是一等一的恶劣。《京师报》从前报道但凡关于赵妩媚的事情,都是坏的、差的,就没一件好事,一句好话。后来赵妩媚亲自接受《京师报》的专访,本意是要澄清,挽回形象,哪知道同采风使两言三语不和,赵妩媚跳起来就骂,到最后,她竟砸了报馆。后来《京师报》登出这篇专访,不仅栩栩如生画出赵妩媚砸报馆的丑态,还将她骂人的话一字一句原样刊登——其实除了脏话,她一开始的回答也不怎样。据说采风使问赵妩媚,缘何她脾气这臭还能做角儿?赵妩媚答道:“因为我演得好呀!” 采风使又问,若除开演戏,寻常生活中,赵妩媚是不是非常不受欢迎?赵妩媚答道:“不会呀,老娘走到哪都有贵人。” 采风使便感叹,这老天真真不公且猜测不透,为何自己脾气性子皆好,却不如赵妩媚幸运? 赵妩媚道:“因为我比你长得好看。” 当时做采访的女采风使,差点没呕出血来。 见风消讲了半天,骆银瓶道:“你说的都是她的缺点,坏处,那为何还要结交?” 见风消竟难得的流露出腼腆之态,含羞笑道:“因为她长得好看。”见风消顺道还告诉骆银瓶,赵妩媚已经连续两年被评为京师最美女戏角。 见风消低着头,自个又笑:“她是真的很好看。” 骆银瓶笑问:“喜欢上她了?” 见风消挠了挠脑袋:“喜欢是喜欢,但……”他放低了声音,在骆银瓶耳畔悄声道,“据传,赵妩媚和韩月朗关系不一般,那种关系的不一般。这明月剧院,她也是半个东家。” 骆银瓶:“那很般配啊,一对璧人。” 见风消呲她一声,似乎很不满意骆银瓶说这样的话。 骆银瓶刚想说冤枉,瞧见赵妩媚正往这边走来,日头愈发靠了西,将天空染成一片粉蓝和粉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5 红。赵妩媚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摇曳靠近,愈发动人似天宫的仙子。 骆银瓶拐了下见风消:“赵娘子来了。” 见风消不信:“你别逗我!”一抬头,正好瞧见赵妩媚靠近,他僵硬了数秒,忽然站起来撒丫子跑了。 骆银瓶抬头想拉他:“唉、唉!”没拉住,怂了的见风消跑步速度飞快。 赵妩媚朝这边走近,近至骆银瓶身边,她低头就能见着赵妩媚的一双莲花绣鞋。 赵妩媚问道:“你弟弟怎么跑得那般飞快?是发生了什么急事么?” 骆银瓶思索片刻,答道:“他尿急。” 赵妩媚点了点头,坐下来。 两女子就这么坐着,骆银瓶开口再次向赵妩媚道谢。 赵妩媚笑出了声:“都是小事,不用这么客气。”她缓缓收起笑意,眼睛没有对视骆银瓶,而是看向前方天空。那里是变幻莫测的晚霞,由粉蓝粉红渐变成红橙,明月剧院的飞檐皆成阴影。 赵妩媚轻启朱唇:“你不像你了,骆银瓶。” 骆银瓶满脸困惑,努力回忆和搜索,可确实不认识赵妩媚这么个人,便客气地问:“敢问赵娘子可改过名姓?” “赵妩媚,行不改名,坐不更姓。” 骆银瓶虽困惑尚在,但松了口气,她确定不认识赵妩媚。 赵妩媚却侧首过来,用很坚定的语气道:“我认识骆姬。”赵妩媚笑起来,仿佛四季的花都开了,“六年前,舅家领我去看了场《凌波》。台上独舞的你窈窕婀娜,艳若桃李。风姿绰约,绝代佳人。” 第11章 第 11 章 赵妩媚叹了口气:“那时我才十一岁,回去后一夜未眠,立下志愿,长大要做似你般仙姿玉貌,肆意痛快的人……” 赵妩媚似乎还要往下讲下去,骆银瓶却打断她:“哈哈,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阵沉默。 天太闷了,身上粘腻,会让人有种脏兮兮的错觉。 骆银瓶以前听人指导过,当聊天找不到话题时,就聊狗,不会错。于是她便开口:“我家有只小狗唤作‘金乳酥’,极其可爱聪明,也特别,他是有眉毛的,可以做出各种表情,心事都写在脸上。”骆银瓶讲完,瞧着赵妩媚尬笑。 赵妩媚道:“我不喜欢狗,我喜欢猫。” 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赵妩媚竟主动开口解围:“为什么起名‘金乳酥’?” 骆银瓶笑道:“因为是正吃着金乳酥时遇到他的。” 赵妩媚似莺似燕笑起来:“那伯母生见风消时,是不是也正吃着‘见风消’?” 见风消是源自洛阳的吃食零嘴,把糯米捣成粉,和酒酿、蜜糖一同混着揉成薄皮。先在炉上烤一下,然后挂起来晒干。到了要吃的时候,烧热油锅,把晒着的薄皮取下来,下锅过一道立刻熟了,炸得又甜又脆,入口即化,见风若消。 骆银瓶道:“正是如此,赵娘子冰雪聪颖,一猜就准!” 赵妩媚闻言,笑得愈发大声,好些人往这边眺过来。见赵骆二人正谈笑风生,不乏神情复杂的看客。 赵妩媚停了笑,仍在喘气,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最喜欢吃见风消,可惜这些年京师里卖得少了,有一两年没吃着了。” 骆银瓶低头含笑,心想见风消这趟跑亏了,没听着这话。赵妩媚问骆银瓶笑什么,她却摇了摇头。 “排练了!”随着一声呼喊,散开的人群慢慢聚集,骆银瓶和赵妩媚也去排练去了。因为有了交流,这回对戏两人都更放得开了,恶嫡女欺负庶女女主的剧情被两人演得血淋淋,惨凄凄,一旁观看的有好几个人都想上去揍骆银瓶了。 排完下戏,还有人上前去安慰赵妩媚,让她别怕,出身不是错。赵妩媚被逗笑得直不起腰。 赵妩媚走了,可骆银瓶还不能回家,韩月朗仍担忧新人做不好,命她同自己再对一遍戏。 零零星星,明月剧院里还有些没走的人,和住在剧院里的人,这会都悄悄躲到柱子后,栏杆后,偷瞧。骆银瓶一回头,他们就把脖子缩回去,隐身。 骆银瓶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围观,但她心想,反正黑都黑了,谁还在乎越描越黑。只要她心里没有鬼就够了。 这么想着,同韩月朗一对一认真讨论起对手戏来。 该用力的用力,要浮夸的浮夸,笑是真笑,哭是真哭。 骆银瓶双手托腮,样子滑稽,星星眼直勾勾盯住韩月朗: “公子,奴家喜欢你!像喜欢天上星星,喜欢水中月亮,难道你不也是这样爱着我,喜欢我吗?” 韩月朗哆嗦着要逃:“非礼,简直是非礼!” 骆银瓶一个大跨步拖住他,扑压上去:“公子,公子你别走呀!”哗啦,韩月朗袖子被她扯下半截。 旁边围观的娘子帮事们都在笑,说幸亏只是袖子哦,不然郎君胸前春光全泄。 …… 排练结束得很晚,这回见风消居然没自己先回去,而是等着骆银瓶一起回家。 骆银瓶敲他一个栗子:“喲,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见风消:“大姐,睁大你的眼睛瞧瞧,天早黑了,没有太阳!” 骆银瓶故意加快步伐,走在前面与见风消拉开距离。 见风消赶紧追上:“姊,等等我啊!” 骆银瓶一个转身,见风消赶紧刹住。她笑着问:“你小子,是不是想问我同赵娘子聊了什么?” 见风消一脸谄媚:“是啊是啊!” 骆银瓶:“有本事现在问我,你有本事当时别跑啊!” 见风消被噎住。 姐弟俩沉默着走出明月剧院的大门,大街上嘈杂喧闹,有小贩推着车卖糖水,吆喝阵阵。见风消突然问:“姊,今晚想吃什么?” “累得不想做饭,你随便点两份‘快快来’吧!” 见风消讨好道:“好咧,都我出钱!”又问,“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骆银瓶负着手,边走边笑道:“想知道啊?待我吃完‘快快来’再告诉你!” “嘿,你这人!”见风消在骆银瓶身边绕圈圈,“姊,你就告诉我嘛!” 骆银瓶道:“我们没聊到你。” 见风消脱口而出:“那你们聊什么了?” 骆银瓶止步,敛笑:“她说,在洛阳看过我跳《凌波》。” 见风消瞬间也僵硬了笑容。 糖水小贩正好从姐弟俩旁边经过,香味隐隐约约扑鼻,小贩提着嗓子吆喝道:“糖水哦,甜甜好喝的糖水哦!桂花味玫瑰味都有!”来往车马人影,皆落在地上成黑圈,一个个大圈圈又小圈圈。酒楼茶肆胭脂铺的灯笼皆挂得高高,摇摇晃晃,照人眼睛。 照得好像回到了六年前,那会在洛阳,骆银瓶无论走到哪,都是世间焦点,千灯照耀。 她是最出名的舞姬。 骆姬一舞天下闻。 骆银瓶十五岁时,举家迁回洛阳附近的镇子。这里是父亲的家乡,骆银瓶对它熟悉又陌生。 回迁不久就入了春,绿草青青,花树缤纷。 隔壁家小娘子比骆银瓶还小个两、三岁,豆蔻年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6 纪,邀她一同去踏春。 镇上踏春有个特别的习俗,小娘子们都要穿上数条裙子,没错,是数条。一圈一圈系在腰间,最新款式最漂亮的,全嘚瑟出来。到了水边,小娘子们把裙子解下列系成帷帐,躲在里面吃吃喝喝。末了,还会邀请本省名士,一齐评选出裙子最吸引人的那位小娘子,做今天的赢家。 骆银瓶,就只两条裙子算得上漂亮。 石榴红和翠绿,她把它们全穿去了。 到了水边,争奇斗艳,比裙子,骆银瓶自然毫无胜算。当时评审已相中某位娘子的金绣橙红裙子,却在众娘子解下帷帐露出真容时,全投给了骆银瓶。 记得某位名士诚恳谈道,在帷帐解下的那一秒,骆银瓶的样貌逐渐展露在他面前,不由得眼前一亮,心顿时漏跳。 还有位名士说,骆娘子不仅相貌精致无一挑剔,移不开目。而且云鬓玲珑,袖飘蔷薇香。 骆银瓶当时听完这段话后,十分疑惑,因为她并未熏香,水边也没开蔷薇。她还特意闻了自己的袖子,什么味道也没有。 人群散去,踏春结束,骆银瓶与邻家娘子也准备归家,却有一位方才未发表评价的名士碧云先生,手持羽扇走上前来。 他同她客气攀谈,而后递给她一张名帖,邀请她去洛阳参加群芳大会。 何为群芳大会? 赏花赏人赏芳心。 再过半个月,洛阳牡丹盛开,姚黄魏紫,争奇斗艳。到时候会举办群芳大会,每年不同题目,邀请全国符合该题目的小娘子们来洛阳,参加比赛。 去年的题目是唱词,今年是舞蹈。 举国上下,喜欢跳舞,想成为舞姬的小娘子们都将涌来洛阳。先过初筛,挑出九十九位筱娘子,入住牡丹园。全国名士可在固定时间进入牡丹园,旁观小娘子们学舞、练舞、斗舞,甚至吃喝闲聊,日常种种。而后名士投签,四轮筛选层层淘汰,最终夺魁的那位,便是本年度艳压群芳的牡丹花神。 碧云先生告诉骆银瓶,只要她肯去洛阳,无须初筛,她便是九十九人中的一员。 那时候骆银瓶纯真无瑕,又固执任性,回家将这事同父母说了。 父母自然不肯,道水边踏春,骆银瓶并未展示舞技,那名士为何要邀请她参加舞蹈比赛?事有蹊跷,心中不安。 骆银瓶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蹊跷的!我又不是不会跳舞,说明碧云先生慧眼独具,一下就看穿我的舞蹈天赋!”骆银瓶的爹爹是汉人,娘亲却是汉胡混血。她的外祖母,曾是一位名动四方的胡人舞姬,尤擅柘枝舞。娘亲虽不是舞姬,但得到过外祖母的真传。而娘亲见骆银瓶从小喜欢动手摆脚,闻声跳跃,便也将舞蹈技巧与姿势交给骆银瓶。 骆母不会汉语,用胡语劝道:“一入舞行,便多身不由己。这也是你外婆不允我做舞姬的原因。”奉劝骆银瓶三思。 骆银瓶哪里听得进去,再三坚持要求,甚至撒娇撒泼。娘亲没法子,只好给女儿准备行李干粮,让骆父送女儿进城。 到了洛阳,碧云先生接待了父女俩,骆父再三侦查确认,碧云先生的确是洛阳名士,这个群芳大会也是真实可靠。只是仍想不通,妙龄佳人诸多,为何要挑中出身并不算好的骆银瓶。 彼时的骆银瓶反坐在椅上,双手抱着椅背,一面摇晃椅子,一面轻松道:“因为我运气好呗!爹您别担心了!” 骆父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不久后,骆银瓶就被安排住进了牡丹园。骆父虽有不舍,但见牡丹园有衙役参与把守,倒也安全,便回家去了。 牡丹园虽然厢房众多,但也不够九十九位,于是每三位娘子同住一个房间。 骆银瓶,这位咋咋呼呼初来洛阳的小娘子,与京师来的钱师师小娘子,江州来的王新晴小娘子分到同一个房间。 是日群芳大会开幕,洛阳众望族族长们一同迎神、沃盥、献礼、读祝和焚祝,同祭牡丹花。随后,便命侍者把诸多贡果分下去,给九十九位小娘子尝。 骆银瓶那时候不胖,身材窈窕,吃东西慢,她啃着果子刚接近核,就听见主持宣布,第一轮比拼淘汰开始了。 骆银瓶惊得差点把果子掉到地上,同她一样惊讶的还有刚认识的钱、王两位小娘子。三人议论纷纷:“怎么比?这才来第二天,就要跳上了?” 正疑惑着,主持宣布了规则,原来这次是亮相筛选——不需要跳舞,只要九十九位小娘子列队站好,每人面前都有一个签筒。围观名士逐一走过诸位小娘子,要足足绕三圈,才可用将手中唯一的签投掷到某一位小娘子的筒中。得签最少的二十二位小娘子,将被淘汰。 不满这个规则的小娘子有许多,但独只有骆银瓶大胆出声,朝名士席处异议道:“不是比跳舞么?走一圈便做决定,到底是凭什么选?公平何在?!” 名士们都听到了她的喊话,其中便有几位名士心想:这小娘子好生刺头,待会就把她淘汰掉。但当众人循声望向骆银瓶时,却又改了主意。 骆银瓶穿了件紫罗衫,薄薄的,隐约可见尚在发育。薄衣外挽着一条鹅黄披帛,眉心贴着花钿。她生气的时候也是美的,宛如牡丹盛开,那一双带怒的眼睛,如明月,映溪水。 名士们纷纷把签掷到骆银瓶的筒中。九十九人中,她得到了最多的签数。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两天没有更新,下周一至周五会每天更新。 第12章 第 12 章 美人是不会惹人生气的,因为面对美人,你根本气不起来。 对待美人,只有怜爱和目不转睛。 美人骆银瓶幸运地在第一次评选中占了鳌头,同其他七十六位小娘子一起留下来。 因为她出头质疑名士评选,牡丹园中,渐渐生出一些议论来。 有人说,她心机颇深,晓得出风头引起名士们注意。 还有人说,她会算计,踩踏众人,大伙都成了她的垫脚石。 当然,这都是别房小娘子传的谣言,同厢房的钱师师和王新晴,在骆银瓶面前倒一直是善意的笑脸。 都是二八年纪,天真烂漫且精力无限,晚上睡不着,躺在各自床上夜话。 钱师师来自京师,眼界颇开,给其余两人讲京师风物,奇技巧景,骆银瓶听得瞠目结舌,不由得生了对京师的向往。 钱师师明知故问:“你没去过京师么?” 骆银瓶摇头:“没有。我连洛阳城都是第一次进呢!” 土包子,钱师师掩口而笑。 片刻沉默后,钱师师启唇还要发问,王新晴急忙咳了一声,没拦住,钱师师问道:“银瓶,那你是不是一直都待在你们镇上?” “那倒不是。”骆银瓶眼睛里耀起光来,“我爹以前是个小商队的头头,专走陇右道和关内道。虽然都是去村镇里做买卖,但我跟着我爹,也算是走北闯西了!陇右道春天不行,沙子漫天吹,晚上脱衣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7 抖一地的灰。但夏天极美,绿荫花海,触目即是,不仅牛羊肥美,而且瓜果都甘甜多汁。关内的羊比陇右的还肥,堆好红柳枝,架子上烤起来,一滴滴汁水往下滴,羊肉和果木的香味就都出来了,这时候再加点盐巴和安息茴香,别提有多回味。夜晚吃完了羊腿,可以回帐篷里睡觉,也可以直接躺倒,苍穹里全是星星,闪闪的,满布,这会喝点小酒,可能又开胃了,闻着香味我爹又烤好了另外一只羊腿,就忍不住拿刀剔下些,又开吃了……” 夜色凉凉,钱师师和王新晴全给听饿了。 王新晴忍不住问:“那后来你为甚么来洛阳这边了?”要是她,可舍不得同羊腿分离。 骆银瓶的两手背到脑勺后做枕头,望着帐子顶答道:“我爹最后一次丢货赔了本,买卖做不下去了。再则,他说自己年纪大了,也想到老还乡,我们就回来了。”骆银瓶侧了个身,问道,“新晴,还没听你说呢!记得你是江州来的?” 王新晴有点不好意思:“嗯,” 骆银瓶追问道:“我就听过名儿,具体还没印象。你也给我们介绍介绍!” 钱师师在旁边帐子里笑出了声。 王新晴断断续续地讲道:“江州离这儿算远,靠着一条大江。不过我家住在城里,很少去江边。”她本来只打算讲这么多,但听见骆银瓶一声浅浅的遗憾声,王新晴犹豫了会,补充道:“兄长们带我去过一次临江的酒楼,凭栏就能眺见翻浪的大江,和来往船只,还有些捕鱼人在江里翻来蹿去,就像鱼一样……” 女孩们聊着笑着,纷纷许诺要去对方家乡游玩。过了会眼皮开始打架,先后睡去。 翌日,牡丹园里,卯时准时敲了种。七十七位小娘子被召集到一起,排舞开始。 骆银瓶不是专业舞姬,但也不是一点不会,她功底在众人里属中游偏。同屋的王新晴也还可以,但钱师师就差了——步子跟不上,鼓点踩不准,稍有些难度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骆银瓶是个直接了当的性子,钱师师出了大错,完全不知道在跳什么,骆银瓶就忍不住给她指出来。 钱师师笑着道了谢谢。 又一次,钱师师又跟不上了,一个动作跟不上,后头全乱了。骆银瓶急得直道:“你这手舞足蹈到底是跳什么?”噼里啪啦给钱师师详细纠错。 钱师师这回的表情,就有几分尴尬了。 再往后,一次两次还好,连着三天,骆银瓶都不断指出、纠正钱师师的错误。钱师师对她逐渐冷淡了,生了距离,但骆银瓶心大,自个并未察觉。 还是王新晴旁敲侧击,告知骆银瓶,她这么做,钱师师可能尴尬,甚至不能接受。 骆银瓶不解:“我帮了她,她为何还要尴尬?” 王新晴心底无奈摇头,再委婉的话也不好讲下去了。 第四日,钱师师又出了错,骆银瓶照例当堂指出,引得哄堂大笑。 钱师师便发作了:“谁需要你在这指指点点?骆银瓶,你几个意思?你有连夜练舞吗?你有不眠不休的排练吗?你脚上也磨出了泡吗?我从来没看见你晚上练过,甚至从未看过你加练?不就是起步比我早点,先学了几年,你有什么资格指点我?”一大段高声质问后,钱师师的语调渐渐低了下来,她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用很轻的声音下结论:“骆银瓶,你真是令人讨厌!” 堂内雅雀不声。 半晌后,有人带头转移话题,说些轻柔的话,转移气氛。事情本应该就此平静,骆银瓶却偏偏要不依不饶。她心里想的是:你钱师师不过是这几天在练舞,而我从四、五岁起,常常就一跳一整天。总共耗在练舞上的时间,不知比你多多少倍!我当然有资格指导你! 但骆银瓶嘴上却不解释,而是呛声把话说绝:“好、好,我骆银瓶,从今往后要是指导你一个字,我就是小犬儿!”骆银瓶扬着下巴,挑着眉,“你听不见旁人意见,被淘汰后不要后悔。” 又过三日,到七日之期二轮筛选,又有四十四人被淘汰,钱师师也果然在筛下去的人中。她走的时候是哭泣的,望向骆银瓶时眼神瞬间变成愤恨。骆银瓶偏偏要迎着钱师师的目光,同她对视,右侧嘴角慢慢勾起,一笑尽嘲。 经历了第二轮淘汰,留下来的三十三位小娘子观念大变——原来名士评审不是全凭印象,舞蹈是真的要考核的。 群芳大会的确,被证实了是选舞姬的。 于是,吊车尾的十来人便开始慌了。 实力不行怎么办? 恶补啊! 可光靠自己练没用,钱师师就是个坏例子。 得请师父! 可牡丹园里规定严格,公平竞争,师父们可不敢多教你……怎么办呢? 便有人托关系,运进来一批书,例如《二十一天惊鸿舞速成》、《胡旋舞从入门到精(放)通(弃)》、《软舞看这本书就够了》等等。 起先只是得签数最少的几位娘子读这些书,渐渐的,排在前头的小娘子也读起来。倒是不这些书有多大用处,只是人家读你不读,总觉得错过真经流走机会,心头不安。 王新晴抱了一摞书回房,骆银瓶是不打算读的,但也忍不住扫了一眼,最上头两本:《跟公孙大娘学舞蹈》、《跟谢阿蛮一起学舞蹈》。 骆银瓶在心底哈哈大笑:到底跟谁学? 她再往下扫,《胡腾金牌入门,看完这本书就能跳》。 骆银瓶心底继续哈哈:是人跳还是书跳? 骆银瓶扒开这些书,再往下,《飞燕讲跳舞:霓裳羽衣一笑而过》。 骆银瓶:总觉得哪里不对…… 骆银瓶丢开这本书,瞧下面的,《零起点图解,一看就会剑器舞》。 上头画着一个个同样的小人,拿着宝剑左挥又挥,不看名字还以为得了本武功秘籍。 骆银瓶翻个白眼,手一松,大宝剑自然掉落在一边。她继续往下翻,唉,都是些带着“舞”字的速成大法或攻略,翻到最下面两本,似乎中间夹着个小册子,露出素黄一角的封页,与其它书那些花花绿绿的妖艳封皮截然不同,一下子就吸引住骆银瓶的目光。 她把小册子抽出来,上面极细的小楷题着五个字的书名——《重生之舞姬》。 骆银瓶:疑,这是本什么书? 骆银瓶疑惑得拿起这虽然有“舞”字,但完全猜不透讲什么的小册子。 翻开第一页,开始读。 哦,开门见山,一读就明白了。 讲一位天生没有双腿的小娘子去世后又第二次获得生命,这次她是好手好脚的健全人,做了舞姬,一步一步越跳越好的故事。 …… 骆银瓶正读着,王新晴走过来,骆银瓶没理会她。 很快,王新晴又从她身边走过去。 骆银瓶心想:这人奇了怪了,怎么走来走去,也没见她要做甚么啊? 骆银瓶偷偷观察,发现王新晴不管怎么走,一双眼睛似乎总在偷瞟《重生之舞姬》的封皮。明明新晴才是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8 这本书的主人,她的目光却跟做贼似的。 骆银瓶干脆放下书,大大方方直接告诉王新晴:“你这一大摞子书,就这本还有点意思。”骆银瓶怕舍友没读这本书,顺道还给她讲了大致剧情。 “我了解内容。”王新晴嘴角上扬,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慢慢在骆银瓶身边坐下。然后她就一直笑,笑得骆银瓶起了鸡皮疙瘩。 骆银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王新晴仍是笑,眼珠转动,一脸得意。 骆银瓶:“你得意什么?” 王新晴倾身,嘴唇几乎快要贴到骆银瓶耳朵上,轻声细语:“这书……是我写的。” 骆银瓶愣得没反应过来。 王新晴继续告诉她,这书是偷印的,仅此一册。 骆银瓶问道:“怎么不去找书商发?肯定卖得好!”她可以免费帮王新晴翻译成西域各国文字,多发几个版本。 王新晴道:“没想过发行,我喜欢的还是跳舞,跳舞累了,写点故事调剂而已。”王新晴说着起身,去左边角落里打开自己的箱子,边找边道:“之前我已写完一本,也是关于跳舞的,我的故事都同舞姬有关。”说着,把自著小册子拿给骆银瓶看。 一瞧,册子极小,三寸见方多一点。书名颀长,整个封面写得密密麻麻,册子再小点书名就写不下了。 书名叫,《舞姬倾城:冷面王爷的虐爱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大家都等得很焦急,我努力码了一章出来。 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 第13章 第 13 章 春季多雨的日子很快来到,牡丹园的窗外一直是淅淅沥沥。 但虽然下雨,天空却始终是透亮的,趴在窗子边,仍能一眼望到园里的山石,待开的花骨朵,和高高的围墙。 王新晴正托腮趴在窗前,骆银瓶凑过来,也望窗外,笑道:“等这些牡丹花开了,群芳大会也就决出胜负了吧!” 王新晴点了下头,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让骆银瓶知道,她刚才并没有注视窗外的风景,她只是在发呆,思索新书《胡腾舞之恋:小娇妻哪里逃》的剧情。 骆银瓶道:“真希望我能赢……” 王新晴听完笑道:“我觉得有这个希望。”她笑得很浅,却又很释然,“你是夺魁的料,我只想顺顺利利挺到最后一轮,拿一笔银子回老家修房子。”王新晴瞧着骆银瓶注视她的目光,摇了摇头,下结论道:“你一定是个不缺钱的主。” 骆银瓶也摇头,她家没多少钱:“我觉着钱够用就行,过日子的意义不在于钱。”有爹娘有弟弟,一家人吃得平常穿得普通点,但只要在一起日子乐呵呵,便是幸福。而且人该有更有意义的追求,例如骆银瓶想跳舞,不是为了钱;来参加群芳大会,也不是为了钱。 王新晴正要再开口时,两人被师父叫去,喊他俩集合练舞。 群芳争艳进行到第三轮,师父们会教一些不常见的,有难度的动作。许多骆银瓶都是第一次见,第一次学。 但她天赋极佳,无论学什么,骆银瓶总是第一个学会、领悟。也没见她怎么练,钻研就更不可能钻研了,但就是一学就会,一跳就好。而且她不仅学得快,天资聪颖,还样貌吸睛,赏心悦目,按照王新晴的话说,骆银瓶是“老天选中的仙儿”。 所以到了第三轮筛选时,骆银瓶获得的签数,仍安安稳稳排在前五。 这轮一过,只剩下十八位小娘子。 主办人命人打开园门,告诉诸位小娘子,可以出去散漫一日,随心所欲,但不可以离开洛阳城。 骆银瓶听完叹道:“唉,不能出城。我起先听了前半句,还计划着回家看望爹娘呢!” 王新晴拉着她悄悄商量,这突然放大伙出去,十分蹊跷,是不是名士们有什么布置考验? 骆银瓶却觉得不是,她道人生似弓,松弛有度。之前在牡丹园里关久了,本就该放出去透透气。 两人出园同行,王新晴提议去回雪坊或者游龙苑瞧瞧,这两家皆是洛阳出名的舞舍。 骆银瓶道:“我选游龙。”这家比较近。 王新晴便依着她,去游龙苑看了一场歌舞。表演完毕,再过半个时辰,下一场一模一样的歌舞又将开始。王新晴打算再看一遍,骆银瓶却没耐性了,道:“作甚还要再看?难得出来一天,怎能都浪费在这儿!走,我们吃吃逛逛去!”看一遍就已经全部刻进脑子里了。 王新晴看着骆银瓶,眼睛又往上瞟,不知是在瞄谁。欲言又止,最终只说自己脑子没有骆银瓶转得快,要再看几遍才能记住。 骆银瓶奇怪道:“看得这场挺简单的呀,来回就那几个动作,往常这般难度你没问题的啊!” 王新晴却仍摇头。 骆银瓶叹口气,便同王新晴协商,一人在这儿看下一场,另一人逛集市去,分头行动。 洛阳的集市,可真是来对了! 双麻酥,什么味儿?尝尝! 金麻枣,又是什么味儿?也尝尝! 菱花饼,没吃过,那必须来一份!等等,好吃,再来一份! 吃多了齁住了,不要紧,来份糖水喝喝, 反正骆银瓶就是一路走一路吃喝,左右手都握满了吃食,左一口右一口左右开弓。有几粒芝麻粘在了嘴角,她也没发现。路上见着有趣的玩意,泥人彩俑,钗环胭脂,她虽然银子不多,但能买的绝对要买两份——有自己一份,就捎回去给王新晴的一份。 骆银瓶也给园内其他小娘子买了糕点吃食。 银两很快被花得十剩下十个铜板。 这十个铜板做什么呢?既然把它们带出来了,就不能带回去——不然让铜板白跑一趟,岂不可惜? 骆银瓶瞧见不远处有套圈的,灵光一闪。 她极其喜爱套圈。走西闯北,但凡遇到,都要央求爹爹买十个圈儿,容她耍一回。 家中套圈得来的小物拾已堆满两箩筐,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更非贪财,就是图个乐。 上瘾。 这次只剩下十个铜板,够买五个圈,老板见她漂亮又多送她一个。 骆银瓶招招无失,套中六样物拾。基本操作,不必惊慌。 老板却慌得很, 后悔多送小娘子一个圈了。 …… 到最后,骆银瓶吃、喝、买、玩累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走不动了,干脆就坐在路边干净处。脚也累,便揉揉脚。 末了回牡丹园,才发现“大事不好”。 此次安排诸位小娘子出园,其实是一场考验。 每位小娘子身后,都悄咪咪跟着画师,用画记录下小娘子一日行踪。而且这一轮有更多的名士参与,他们隐在洛阳各处高档酒楼的临窗包厢里,经人指点,远眺着诸位参赛小娘子的一举一动。 而后综合画师所画,掷签决定去留。 骆银瓶问王新晴:“你们这一天都做了甚么?” 其实不用问,看画便能知道,有的借机展示才华,美女抚琴图有十幅,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19 佳娘琵琶图有八幅,泼墨挥毫的图也多,能和抚琴图一拼。 也有动用人脉,访名士高士图一字排开能排满整张长案。 做善事发善心的小娘子亦不少,有从受惊的马车下救下小孩的,有扶住瞎眼老大娘避免她掉坑的,有给流民施粥的,还有陪流浪小儿玩耍给她们买新衣的…… 就连王新晴,没有可以画出来的才华,没有人脉,却也晓得不断摩习舞乐,勤奋好学。 反观骆银瓶,都被画下了什么? 除了一幅画是观摩舞蹈,其它的,大口咀嚼满唇油光,毫无形象可言。 喝糖水不慎滴下,粘到手上衣上,毫无形象可言。 套圈身子前倾扭曲,面容狰狞,毫无形象可言。 …… 王新晴是陪着骆银瓶瞧这些画的,瞧到其中一幅,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抠脚么?” “我那是走累了揉了下脚。”骆银瓶扶额道。 …… 最终筛选,王新晴被淘汰了。 但骆银瓶仍留在前五,幸运地留下来了。 自然有人不服, 说骆银瓶一没才华二没善心,亦不进取向上,只知道吃喝玩乐,这出园一天,一丁点值得表扬的优点都没有。 质问,她凭什么仍能名列前茅? 主考的名士沉默半晌,又与左右接耳交头,最后给出的回应是:“她真实。” 兴许,真实的才是最好的? 王新晴打包行李,离别牡丹园。 见骆银瓶过来送她,王新晴自嘲笑道:“收拾包袱滚蛋咯,修房子的银两还是没赚到!发现我这人就不能提前说,一出口准实现不了愿望。”她跟骆银瓶相处久了,受了影响,有时候也敢说一两句粗俗又直接的心里话。 骆银瓶竟朝她握拳,许诺道:“新晴,无论我夺不夺魁,都会把赢来的银子全给你。”她自己分文不取。 王新晴:“那你……” “我家又不修房子,用不上的。” 四不过三,到了第四轮,便是决赛了。 剩下的五位小娘子,要经历两回合考核, 首先,是集体考核。名士们集体选出《涅槃》,取自凤凰重生,颠倒涅槃。小娘子们都跳这首曲,从一样中选出不一样来。 二回合是自行选取,小娘子们选择自己喜欢或适合的曲子,自行来跳。 第一回合,五位娘子集体出场,同跳《涅槃》。 骆银瓶全程带笑,跳得轻松,自个认为表现完美。 但名士们却皆沉吟,有三两名士低声轻语,结果给骆银瓶判了暂居第三。 群芳大会结束许久后,碧云先生才告诉骆银瓶,彼时跳《涅槃》,若论相貌、身段、舞姿,三者合一骆银瓶当属第一。排在第三,是因为众名士觉着她这一舞,美则美已,却有灵性无佛性,比起前两名,缺了魂灵。 第二回合,骆银瓶选的《凌波》。 恰逢牡丹绽放,台后是大片大片的牡丹丛,赤红、粉白,交错争艳,一点也不友好。风吹过,她的广袖顺着风的方向一抖,好似清波,唯有流动才是永恒的。她的眼睛里永远闪闪亮亮,透着少女的灵动。在俯仰旋转之间,平直凛冽的锁骨和肩线露出,温柔如花瓣上的露珠,又似白浪拍打着崖壁。 都是水,既翻江倒海波澜壮阔,又静谧无声清澈宁静。 一曲终罢,连萦绕的余音也散去,牡丹园里却安静无声。 日头照着骆银瓶,又照着她身后的牡丹花,远耀眼过星辰的亮光持续闪烁,透过花丛,安静又有力地落在丛后高高悬挂的牌匾上:国色天香。 后来,也是碧云先生告诉骆银瓶,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着《凌波》就是她,她既《凌波》。 排在骆银瓶前面的二位。第一位求稳,跳了普通的胡璇,除了左右转如飞,再无其它亮眼之处。而第二位一心想超过第一位,博个大的跳了《霓裳羽衣曲》,结果出现失误。 骆银瓶成为最终的第一,牡丹花神。 碧云先生挽留她在洛阳跳舞,骆银瓶却想先回家见家人。 碧云先生问道:“骆娘子不打算再跳舞了?” 骆银瓶道:“跳自然会跳,但是喜好不是生计。我回家与爹娘弟弟在一起,也许一年半载后,技痒了,会来洛阳找先生,跳上一两回。” 碧云先生听完,含笑着递给骆银瓶一打写过的纸。 骆银瓶攥在手里,只扫一眼:“这不是参加群芳大会时签的状子么?”现今都赛完了,重拿出来看,有何意义。 碧云先生叫她再仔细瞧瞧。 骆银瓶再研究,才发现这不仅是状子,还含着一份契约。碧云先生引荐她参加群芳大会,而她需在结束后在洛阳跳舞演出,所得抽成,与碧云先生五五分。 她签过名姓,画过押,这是个哑口黄连亏,告上衙门也是碧云先生赢的。 第14章 第 14 章 碧云先生笑问:“已经签了,难不成骆娘子是个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 “呵,白纸黑字我骆银瓶签了,自然会信守诺言,言出必行。”骆银瓶立马回应道。 就这样,骆银瓶寄钱去江州,又托人捎信去家里,自己则留在洛阳,跳舞为生。她在回雪和游龙皆有演出,依照碧云先生的安排只跳《凌波》,场场满座,一票难求。 当时国家最有名望的宫廷画师顾老还乡,途径洛阳,观骆姬《凌波》,连观三日,禁不住为她作画——可惜不久后顾老便仙去,画也流落遗失了。 骆银瓶名气越来越大,除了舞舍外,碧云先生开始安排她参加某些富商或贵人,甚至单独跳给他们看。骆银瓶自是不肯,只觉这些人肥头油腻,一双眼睛贼兮兮的。她开始挑地方,挑人,经常罢跳。而在回雪和游龙,也觉《凌波》跳厌了,竟私自改了上台曲目。就算跳《凌波》,也随性更改动作。 这些肆意妄为的举动,一次两次,碧云先生或劝或忍。不久后,除了跳舞,碧云先生还安排她上台演戏,还是主角儿,骆银瓶毫无经验,也无甚演技,自然一塌糊涂。 不少洛阳观众不禁笑起来,道她只剩漂亮,似个瓶儿罐儿,只能摆着好看。 骆银瓶在台上同台下对呛,最后还是碧云先生来收场。焦头烂额中,碧云先生同骆银瓶吵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呵斥她。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三天两头的吵架。 而这时,洛阳城里,开始流传起揭露骆银瓶恶行的小册子。 虽然作者匿了名,但骆银瓶觉着自己能猜到。“这册子是钱师师写的。”她跟碧云说道。 碧云冷笑:“你觉得就一个钱师师写你?”厌恶她的人,多了去了。碧云放下书,又道:“今晚有场舞,去申家大宅。” 是夜,申家大宅。 骆银瓶跳完《凌波》,被拉着陪酒。期间申爷嘻嘻笑笑,上下其手,骆银瓶倏地站起来,右腕果决一抖,一斛酒尽泼在申爷脸上,身上。碧云先生押着骆银瓶赔罪,她不仅不低头,还踹了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0 碧云一脚。 碧云先生一怒之下,不再允许骆银瓶跳舞,全城大小舞坊,她都不可以再登台。 骆银瓶道不跳就不跳,她乐得潇洒自由。 盛怒的碧云先生提醒她,契约还在他手里。骆银瓶执拗要解除,碧云便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其一,不仅限于洛阳,无论何地,她都不可以再做一名舞姬。其二,支付给碧云一大笔赔偿金。 骆银瓶没思索多久,就答应下来。这世上,什么都不能同自由痛快相比。 她把大半年挣的银子全交给碧云,还剩下三十两的债。 那时候的骆银瓶觉着,三十两,小数目,挣钱很快的。 她回了趟家,探望父母。然而这一探望就走不了了。 尚未成人的弟弟见风消竟撑起大梁——父母皆病重。 骆银瓶:“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同我讲?”又道,“怎地才半年,爹娘就出了大事?” 见风消告诉她,爹娘不想让她担心,见女儿是真心喜爱跳舞,更不愿影响她的前程,所以每次捎信去洛阳都报喜不报忧。至于病情,父母早就重病了,要不怎会生还乡的心思? 见风消道:“爹娘治病,家中老本所剩无几。阿姊,你这趟从洛阳回来,可有带什么钱财?皆听闻洛阳的大夫比镇上的好,你能接爹娘去洛阳不?” 骆银瓶羞愧难当,默哭一场,然后带着爹娘弟弟重回洛阳。 果然,没有舞舍敢要她,一次次全吃的闭门羹。 可是病得治,债得还啊!着实缺钱,骆银瓶不得已,接了一场她最鄙视的陪酒活——不能跳舞,钱并不多。但好在席间皆是君子,平平安安。 骆银瓶回家哭了一夜。 翌日清晨起来,她双脚刚挨着地,就摇摇晃晃,不稳重跌在床上。骆银瓶以为是哭得晕的,没有在意,却在一天之内频繁跌倒。再过几天,竟晕得不能走路了。 去瞧的第一位大夫,说是风寒,吃了药,没好。第二位大夫说是椎骨之症,贴了膏药还扎了针,还是没好。第三位大夫就奇了,说是中邪,往巫医上治,数个疗程下来,也没好。 骆银瓶:“不治了不治了,先治爹娘。”但她不治不好,谁去挣钱呀? 还得治,好在这时遇到一位刑大夫,妙手仁医,稳定住骆银瓶的病情,还减免了她的药费。 骆银瓶恢复如常,除了……吃一回药,发一回胖。 人一胖起来,五官就挤住了,美貌不在,自然连陪酒的活都接不到了。 碧云先生前来催债,瞧着骆银瓶的落魄丑态,非常满意地给她介绍了一份卸货的活——说是非常衬如今的她。 碧云以为骆银瓶会呵斥怒骂,会拒绝,哪晓得她竟答应下来。 骆银瓶望着错愕的碧云,给他道了声谢谢。 真的是太需要钱了。 她开始去各大米铺卸货,哪家需要苦力搬大米就去哪家。一开始一袋都搬不动,后来单手抡两袋健步如飞。 挣了混着汗和泥铜板,回家一个个数清楚了,放箱子里锁起来。她有了一个小本本,绞尽脑汁计算着爹娘的药花多少,碧云还多少,一家人吃食多少……钱两不够,就只能减少自个的配额。 可就算如此,还是常常东墙西墙都补不上。 娘亲病重。 大夫说,须得千年人参方能救回来。 那得多少银子? 正好夜里到了批货,恰逢暴雨,电闪雷劈,掌柜的加了三倍价钱仍招不到人手。骆银瓶主动提出,她一人能做两人份甚至三人份的活,只要按人头给她工钱即可。 掌柜的答应了她。但做工人群里,却出现了一两位看不顺眼的,趁着搬货间隙,嘲笑疾风骆银瓶——嘲笑的内容不外乎女性搬货,和她胖乎乎的外表。 骆银瓶充耳不闻,不做回应,继续默默工作。 其中一位得不到成就感,坐不住了,趁骆银瓶经过时,伸腿绊了她一脚。骆银瓶因此倒地,那人借机踩了一脚。 骆银瓶站起来,狠狠盯着她。眼神可怖,那人被她盯得有些悚然,却又想,能怎样,不必害怕。 骆银瓶突然爆发起来,扑上前去将那人痛打一顿。是她坐在地上,左一拳右一拳直打得那人脑袋起起落落,每一拳都带着水花的那种。那人直喊饶命,骆银瓶边打边喘着粗气道:“你嘲笑我,骂我,甚至朝我吐痰都可以。但你不可以打伤我的手脚,断我财路!” …… 天已经泛白,雨也早停了,出早工的人开始活动,骆银瓶身上的汗和雨水都干了,点点血渍也干了,在衣衫上成朵朵红花。 骆银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药店,买了人参,领着大夫赶回家,却迎上了痛苦着开门的见风消。 娘亲去了。 骆银瓶缓缓蹲下来,面色淡漠,异常无力。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分钱也是美人迈不过去的关。 娘亲葬在上,正是空旷幽静处,大家都说是好风水。骆银瓶独自一人,瞧着白幡招摇,突然想起舞。 她一个人,没有观众,跳了一次《涅槃》。才觉一连串动作,每一个都不是为了好看,而是顺应身心,自然而然,她跳得越来越痛苦,到了极致,撕心裂肺般,但那个劲过了,再往后,即是释然。 骆银瓶终于真正悟到了《涅槃》,也重回过头去,审视了群芳大会。 再往后,爹爹也过世了。 差不多又用了两年时间,骆银瓶还清债务,而且阴差阳错,在洛阳一些小剧情演起戏来,重新登台。 她自认为姐弟俩的日子过得幸福安稳,洛阳城中却出现新的小册子,画着骆银瓶似球般蹲在路边,大口吃面,题字说她“落魄发福”。 这册子姐弟俩都看过了,见风消便提议:“字,我们离开洛阳去京师吧!” 便到了京师谋生活。 …… 骆银瓶回忆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家。见风消麻利订了快快来,两人吃了。骆银瓶去阳台,打算收了风衣明儿还给韩月朗,恰好眺见穹庐上一颗流星倏地滑过,骆银瓶怔了一下,而后,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而韩月朗这边,可就没法继续了。 他正处在一座酒馆的后院,躺在椅子上,旁边绕着瓶瓶罐罐的酒。旁边椅子上躺着的,正是一起宣传大醉酒的年轻男子。 他同时也是大醉酒和酒馆的老板,朱大醉。 树荫浓绿,知了在枝头吵闹,流星滑过,朱大醉拼命喊道:“哥,快看,流星!” 韩月朗瘫在椅子上,没好气道:“吵什么吵,流星没看过啊?” 朱大醉一扭头,盯着韩月朗:“您还别说,我真没见过。” 韩月朗在椅子上翻身,懒得与朱大醉对视。 朱大醉却一笑,不怀好意地问道:“唉,哥,你看《京师报》没?” 韩月朗不回应。 朱大醉又道:“给我讲讲那个扑倒你的女的呗!” 韩月朗转身,坐起来,面对朱大醉,道:“她不是扑倒我,是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下午更新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1 第15章 第 15 章 朱大醉嘿嘿一笑,上套了,主动开了一坛酒,递给韩月朗,劝道:“哥,详细说说。” 皎月照在地上,月来窥酒,酒也在窥月。韩月朗仰脖喝酒,散了一地的月光。他说:“我砸她那事你知道不?” “砸她?不知道。”朱大醉偷摇得像拨浪鼓。 韩月朗横他一眼:“我演《龟兹情》掉下来,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朱大醉疯狂点头,继而恍然大悟,“原来那次你砸晕的是她呀!” 韩月朗颔首:“当时出了状况,我整个人都是懵的,砸下去砸哪儿,都是轻飘飘的,直到她晕过去我都没反应过来。后来扶她、请大夫,印象都不是太深,直到后来才知道她是谁。” 朱大醉听着,心想,韩哥还梨园巨擘呢,说话平铺直叙,一点文采都没有!当然这些批评朱大醉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给韩月朗递酒坛:“哥,喝酒,边喝边说!” 本来韩月朗都把坛子放下了! 韩月朗又喝了口酒,道:“她吵着要进剧院,我本来挺反感的,但见她的确有两把刷子,便应允下来,给她取了花名。” 朱大醉偏偏要问:“什么花名?” “酒盏。” 朱大醉偏偏要笑:“哎哟哥,你这么个嗜酒人,叫人家‘酒盏’,是何居心?” 韩月朗一脸严肃:“纯属巧合,切莫歪曲。”稍后,他又道,“近日,我同骆娘子是多有接触,但聊的都是戏上的事。” 韩月朗脸上严肃散去,道:“然后,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是,我想着让她读读《世子》的本子,还没开口,就发现她已经在钻研了。对戏时,觉着有一处要改,还没提,她就按我心所想演出来了。夜里在门口目送她回家,想着她冷不冷,就瞧见她打摆子了。诸如此类,挺多的……默契?巧合?” 朱大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月朗横他:“你笑什么?”莫名其妙。 朱大醉笑嘻嘻:“就是一点点的如这般,觉着这个人同自己是天生一对的!” 韩月朗坐起来怒斥:“瞎说什么!” 朱大醉赶紧道:“是、是,我瞎说什么……”心里默默接三个字“大实话”。 起哄着闹着,朱大醉突然想起报上描述女方的体态,便滞了一下。想直接向韩月朗求证,却也知道这样对小娘子不礼貌。文化人,可不能只论身貌。 朱大醉便旁敲侧击:“哥,那位小娘子,可有……什么缺点没?” “贪财、贪吃。”韩月朗迅速作答,接着,思索半晌,又补充:“有时有点凶,有时又怯怯的……但这两条不能算缺点。” 韩月朗站起身,又去拿了一坛酒打开——不知不觉已喝完一坛。许是酒意微醺,韩月朗的话有些多:“报上谣言颇多,我是不屑的,清者自清。但骆娘子姑娘家,又总怯,面对污蔑,不知她受不受得了……希望没有连累她。” 朱大醉叹了口气:“要想不连累人家,你以后就不要掉水里吶!” 韩月朗怒道:“那还不被你小子害的,用劣马冒充千里马!” “息怒息怒,哥哥再饮一坛?” 韩月朗又喝上酒,感慨非常:“落水那次,她把我救上来,坐到地上。我打算起身,突然眼角就瞥见了她,然后她嘴角带着笑,我担心唐突,只好重坐下来。瞧她还是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望她,发现她在从上至下打量我,一时间我不知所措,真是尴尬……” 朱大醉听得弯来绕去,迷迷糊糊,没明白韩月朗到底想讲什么,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想这韩月朗言谈反常,莫不是被雷霹了?刚想着天空中轰隆隆一个炸雷加闪电,吓朱大醉一跳。 倾盆暴雨,噼里啪啦砸下来。 * 半夜轰了好几声雷,把骆银瓶和见风消都吓醒了。 见风消摸着胸脯,隔着帷帐同骆银瓶抱怨:“得亏心脏好,不然得吓死了。” 骆银瓶则感叹:“得亏把披风收了,不然得重洗。下雨也好,凉快许多。” 因为轰雷频频,姐弟俩晚上都没睡好。 大清早,见风消顶着一对黑眼圈读报。果然,《京师报》有骆银瓶“假借排练,撕烂韩月朗袖子露春.光”的报道。 时报时评里,采风使都感叹:这位娘子太疯狂。 见风消乐呵了一阵,问骆银瓶:“姊,你不会真喜欢上明月郎君了吗?”能理解,毕竟韩月朗才貌双全。 骆银瓶却道:“那是不可能的。” 见风消同她打趣:“那万一郎君喜欢上你了呢?” 骆银瓶:“那更不可能。” 见风消道:“万一呢,咱就假说万一,你不常说‘王母娘娘还有万一下凡’呢!万一他喜欢你怎么办?” 骆银瓶摇头:“没有这个万一。”韩月朗值得更出色的女子,而她,则希望如意郎君是一位样貌不出众,做的事也平凡的男子,没多少银子却也没多少烦恼。可以一起奋进,共患难,同欢乐,这样她才内心踏实。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外头雨太大,恐怕路不好走,我们早点出发。”骆银瓶催促见风消道。 外头仍是瓢泼大雨,不知哪路妖魔鬼怪把天捅了个大窟窿。 两人比昨日早了半个时辰出发去剧院。果不其然,行路艰难,纵然打着伞,斜雨仍将人淋湿。许多地方积水成涝,只有搭车乘马才能渡过去。可暴雨天车马本就稀少,这会儿还漫天要价。 骆银瓶和见风消哪舍得乘,干脆脱下鞋袜,提着裙袍涉水而过。一瞅,还不少人同他俩一样——众生皆苦,忙忙碌碌。 姐弟俩还是迟到了。 他俩担忧:要挨明月郎君教训了。 可来到明月剧院门前,却见着大门紧锁,门上挂着一个木牌:今日关闭。 怎么回事? 见风消上前敲门,许是大雨声淹没了敲门声,许久不见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偏门才滋溜开了,老张招手喊姐弟俩快些进来。 收伞进门,瞬间里头地上抖落了一滩水。老张感叹:“这雨大近妖。”他就站在门边告诉姐弟俩:狂风暴雨,剧院有处顶棚被吹垮,明月郎君甚是忧心,这会匠人们正修检加固所有顶棚呢! 期间怕误伤人,遂给剧院里的人统放两天假。 骆银瓶问:“那这两天工钱怎么算?” 老张:“照发。” 骆银瓶松了口气,这才踏实。她观察四周,未见韩月朗踪影,便将披风给老张,拜托转交。 披风是用包袱包着的,老张拆开一看,干干净净,叠得整齐,一滴雨水也未沾。再瞧骆银瓶,发髻衣衫,无一不湿,老张便没再说话。 闲言少叙,各忙各的。骆家姐弟又撑起伞,原路返家。 约莫走了三分之一路程,雨停了,听得两边行人隐隐的欢呼声。骆银瓶望望天,雨应该不会再下了。但没走一会儿,就见着前头塌方,匠人们已经拦了围栏了。 大伙纷纷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2 绕路。 见风消道:“反正是绕路,不如我们绕个大圈,顺道逛逛城里。”难得休息两天。 骆银瓶应允了他,两人从一条从未经过的陌生大道走回去。 走不久,前头人潮人海,又堵了。 见风消抱怨:“怎地,这儿也塌方了?” 两人进前一看,不是——原来这儿是个大药铺,今日名医坐诊,排队的人绕成圈,里三层外三层。药铺外头桩台上站着个伙计,不住地喊:“今日的号已经满了!没拿到号的请不要排队,排到你大夫也不会看的!” 伙计周围围满了病人或家属,皆苦苦哀求。伙计却似见惯这幅场面,冷着心肠道:“没号了!我再说一遍没号了!没拿到号的下周早点来排号!” 台下便有人哭,道并不能等,又有人抱怨,说下周有什么用,已经连排了三周都排不到! 伙计置之不理,又重喊起之前的话:“今日的号已经满了!没拿到号的请不要排队,排到你大夫也不会看的!” 姐弟俩在远处听着瞧着,骆银瓶禁不住呢喃:“京师看病这么难啊……”相比之下,洛阳的情况好很多。 她不禁轻扶手臂,这几日伤好了许多——就算没好,瞧这场面,她也决计不会去看的。 正想着,走来一陌生妇人,低声问道:“小娘子,要号么?” 骆银瓶:“???” 妇人以为她是犹豫,便继续道:“我这价钱比别人都要便宜,不分大夫,都只一金一个号。咱们治病救命要紧,钱都是可以再赚的,你说是不是?再说你要自己排,不说今儿没有,到下个月也排不上!现在我手头就剩两号,你再疑迟,待会就要被别人买去了!” 骆银瓶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没病,不买号。” 妇人哼唧一声:“啧,不看病杵着干嘛!”浪费她时间。 骆银瓶笑着转身,再私下找排队的病人一打听,果然,这周围有许多票贩子,药铺里卖号是五钱一个,票贩子们卖一金。 病人说完既怒且哭:“药铺医人乱索钱!” 就在这时,有人在骆银瓶肩头轻拍一下,把她拉到旁边。 第16章 第 16 章 屋檐底下,骆银瓶抬眼望,一望,就笑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见风消已经惊喜出声:“刑大夫,你怎么在这?” 原来,眼前这位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就是在洛阳救助骆银瓶的刑大夫,刑重山。 他领姐弟俩去药铺的隔间,没有椅子,三人就坐在蒲团上。见风消挪挪屁股,草做的蒲团有些扎人。 一壶淡茶入腹,刑重山娓娓道来,原来他叔父是这间药铺的掌柜兼名医。近日坐诊忙不过来,便喊刑重山过来帮忙。 见风消好奇问道:“刑大夫您怎么不坐诊?” 刑重山笑着指向隔壁:“因为坐诊的那位刑大夫,认为……”他再一指自己,“……眼前的这位刑大夫医术不佳。” “瞎说,您明明就是神医!”见风消打抱不平。 明明是见风消在同刑重山交谈,刑重山却望向骆银瓶,告诉她:“叔父的医术比我精湛十倍。” 骆银瓶颔首称赞,又向他说起药铺外的事。 刑重山听完,摇头苦笑:“皆道‘药铺医人乱索钱’,殊不知前头还有半句,是‘长安多病无生计,药铺医人乱索’!”刑重山告诉骆银瓶,有些京师百姓,本就积蓄微薄,一病起来,根本没钱医治。叔父之前都是义诊送药,坚持了两年,实在吃不消。救苦救难,最后救得自己又苦又难!才开始收诊金和药钱。 至于排不到号,可真不怪诊号少,刑大夫一天要看一百五十位病人,已是极限。 至于票贩子的事,屡禁不止,刑重山说:“许多票贩本就是病人,情愿牺牲自己,赚倒手钱给家里。他们来排队拿号,我们分辨不出来。”刑重山说到这望向窗外,“这阵子城里痢疾多,我们最近都在施药,再过阵子情况会吧。”那时候就没有这么多病人了。 骆银瓶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大雨过后的蓝天,竟浅浅现出两道彩虹。 刑重山转回头,注视着骆银瓶:“痢疾难防,你平时饮食要多加注意。” “谢谢刑大夫。” 刑重山又问:“近日可好?” 骆银瓶还没回答,见风消就抢着将姐姐手臂受伤,两人因此加入明月剧院的事告诉刑重山了。 刑重山一听,非要给骆银瓶检查手臂,骆银瓶连道“麻烦您了”、“谢谢您了”。 刑重山道:“你总是这么客气。另外……这手臂治得不错。” 见风消道:“那当然,明月郎君可是请了京师最贵的赵神医!” 骆银瓶拉了下见风消的袖子。 刑重山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又问骆银瓶最近可有按时吃药?药是否还够? 骆银瓶道:“还够喝。” 刑重山:“若是喝完了,来这家铺子找我,我这半年都在京师。” 骆银瓶连忙拒绝:“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随便找个铺子抓一样的”反正手头有方子。 刑重山直到这会才将目光重骆银瓶脸上移开,站起来,找来笔墨纸砚,缓缓磨墨。骆银瓶去帮他,他便提笔写方子,边写边道:“方才诊脉,你的病……如我料想一样,已快好了。现手头上的药喝完,你就换这个方子抓药,再喝一疗程,然后找我诊断……” 刑重山搁笔,笑着告诉骆银瓶,不出意外,下次诊断后她就不用服药了。身子会好,也会慢慢瘦下来。 骆银瓶先是错愕,继而忐忑地开心起来。 见风消也是开心不已。 她拿了刑大夫的方子,再三道谢后要告辞。刑大夫并不挽留,但却也说道:“再来若痊愈了,可要请我饕餮一顿!” 骆银瓶眼里全是感激:“那是自然,请您去京师最好的馆子!” 刑大夫顿了一会,又道:“其实今早我读了《京师报》。” 骆银瓶瞬间脸上发烫,估摸着红成了晚霞,但又暗自奇怪:她人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惭愧脸红的? 遂把真事同刑大夫讲了。 刑大夫笑开去:“我就随便一问,随便一问。” * 翌日,骆银瓶哪也没去,就在家里独自排练——见风消偶尔帮她对一回词。但弟弟的表现比韩月朗差多了。 练得略累,再加上雨后日头重出,暑气蒸腾更甚,骆银瓶便午憩了一会儿。 昏昏沉沉,竟做了个蹊跷的梦。 梦里她拽着韩月朗的袖子,斜眼眺他,调笑他:“哎呀,小娘子哪里去呀?唉,小娘子子别跑呀!” 小娘子?再一看,哎呀妈呀,她在梦里变成了个男人,肥胖儿郎。而韩月朗则是涂脂抹粉,穿着一身荷粉色裙装。 梦里的骆银瓶似乎喝醉了,用指尖挑起韩月朗下巴:“我家世又好,还这么好看,娘子你不喜欢我喜欢谁?” 梦很短,因为骆银瓶瞬间就被吓醒了。 惊恐坐起,一个哆嗦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3 ,继而出溜.床。 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她仍是惊魂不定,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练太多了,混淆台词串了戏。 什么乱七八糟的……嗯,一定是这样。 见风消这时候隔着帷帐出声:“你大喊大叫的作甚么啊?把我吓得都要做噩梦了。” 骆银瓶道:“哼,我才是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 这么羞耻的内容哪能告诉见风消,骆银瓶撒了个谎:“醒来就不记得了,反正挺吓人的。” “没事的,梦是反的。”见风消安慰就安慰呗,偏偏还要叮嘱一句,“你平时别总胡思乱想。俗话说得好,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 骆银瓶:“……我出去转转。” 街上也没什么好转的,不过吃、喝、玩、乐。 穷人对这些不敢有兴趣。 所以骆银瓶逛得索然,走走停停,发现街上有许多卖报的。放眼扫过去,总有意无意瞥见《京师报》。 有一栏消息的标题是鲜红的,特别显眼,当然也特别长:《一刻钟之内,要你知道明月郎君的全部资料!(最全最真版)》 瞥得多了,便挥之不去。 骆银瓶竟鬼使神差买了一份《京师报》——因为今日份的见风消没买。 什么心态! 骆银瓶打开报纸,了解韩月朗资料,第一条: 明月郎君,真名韩月朗,壬戊年七月十九生人。 骆银瓶心想:哎哟七月十九日,那不快到了么,明天多少号来着?属小狗的,想起她家金乳酥了。不过话说回来,韩月朗才二十岁,这么年轻…… 往下看:越人,现居京师,幼年时曾随父母居于洛阳。 骆银瓶:哎呀巧了,他也待过洛阳? 再往下:壬寅年入瑶月宫,为二十四人之首。 骆银瓶:这什么鬼……入宫?太监?!(又摇头,不可能,第一点嗓子就不可能) 再再往下:甲辰年散伙,自称明月郎君,组剧团,发展壮大。才貌俱佳,为人节俭、亲力亲为,深受广大妇人喜爱…… 骆银瓶:“散伙”又什么意思?呵呵,原来明月郎君是自称的,想不到还真有人给自个起这么嗲的名字。等等,节俭?这个词好像不同韩月朗挂钩吧?禁不住想起初打照面,他那精细无比的冷蟾儿羹,还有从未重样过的衣袍。还有夏天身后两人扇风呢,几时“亲力亲为”? 再往下看,就更不靠谱了,全是美誉,在骆银瓶看来,就是对韩月朗“赞扬得一塌糊涂”。中间还穿插着一段对明月郎君家世的采访。被采访人是老张,对,没看错,就是剧院的张管事!其坚称是韩家家仆,从小看着明月郎君长大。说是韩家极为清贫,只能蜗居在狭小的住处,勉强养活一家老小。 骆银瓶对这段采访的真实性存疑。且不说以老张的性子,是否会接受采访。单论一点:家里都那么穷了,哪来的家仆??? 再往下,就更不对劲了,什么“韩月朗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 骆银瓶知道不对劲,还往下看下去:张三的邻居李四的表哥王五曾与明月郎君共事过,据张三从李四那听来,王五曾听明月郎君透露过自己的择偶态度。郎君表示…… 骆银瓶:哎、哎,字到这怎么没啦? 她怕自个眼睛花,又确认了一遍,描述到这确实中断了。仔细辨认,右下角落里有一行极小的字:再买五份报纸并散发给他人看完整版 “呲——”骆银瓶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说《京师报》也是公主还是郡主题名的名报,怎么做这等下.作的勾当?!等等,不对!骆银瓶心一慌,重新看报纸的名字,原来她买的不是《京师报》,而是《京帅报》。 骆银瓶上齿咬住下唇,自认倒霉。 她没把报纸带回家,丢人!路上找个方便的地方扔掉,扔的时候正巧看见旁边有个阿婆在卖糖渍樱桃。 樱桃都过季许久了,怎么这会还会有人保存着? 骆银瓶既喜且奇,便上前询价。 阿婆告诉她按个卖,一钱一个。 骆银瓶顺觉肉疼,一番讨价还价,五十文买了一百个,附赠一个瓷罐子容器。回去时被见风消瞧见,一个劲问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骆银瓶才不告诉他,开始和面揉面,她长得胖,揉面一使劲,汗如雨下。见风消趁机去掀瓷罐的盖子,被她将手一打。 金乳酥不住地从地上跳起,汪汪直叫。见风消哼了金乳酥一声,道:“狗家伙,连你也嘲笑我!” 面揉成团,又等分切好,摁平,撒了点干面粉,擀皮。骆银瓶打开瓷罐,均匀挑出渍的樱桃放在皮上。 见风消笑道:“哦,原来你要做樱桃毕罗。怎么不做蟹黄的?那个好吃多了!”毕罗是种胡食,骆家姐弟小时候常吃。骆银瓶喜欢吃甜口樱桃馅,见风消则喜欢咸口蟹黄馅。究竟哪种馅才是正宗,两人争论了十几年未分出胜负。 第17章 第 17 章 骆银瓶仍不理他,将包了馅的皮收口摁平,上锅蒸至刚刚熟就拿出来,这样做出来的樱桃毕罗才够仙——能透出馅里鲜红色,玲珑剔透。 她刚把毕罗摆到簸箕上,见风消就拿了一个丢进口中。 骆银瓶:“嘿!” 见风消起手又要拿,骆银瓶直接打了他的手:“不许吃!” 见风消委屈道:“这么一大堆,你吃独食会更胖的哦!” 骆银瓶:“我也不吃。” 那给谁吃?见风消低头望着金乳酥,心想该不会给狗吃吧……暴殄天物。正想着,骆银瓶放了一个毕罗在手心里,摊开手掌还未蹲下,金乳酥跳起来就把它舔了。见风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刚要开口斥责,却见骆银瓶把簸箕拿到金乳酥够不着的高处放着了。 骆银瓶将樱桃毕罗全放在食盒里,带去上工。不仅放置得小心翼翼,连路上行进步子也放轻,生怕碎了毕罗。 一路上见风消各种猜测,分给剧院里的人吃,不够啊?讨好老张的礼物,没想到姐姐是这样的人!明月剧院门口摆摊兜售,嗯,还是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骆银瓶才懒得理他,吵得跟金乳酥似的。 姐弟俩到了剧院,发现大门口人山人海,而且……全是女的。 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八岁稚童,个个笑靥如花,大多数人手上都捧着东西,大包小包,各式各样。没捧东西的似乎都是富家小姐、夫人,后头跟着一长串的仆人抬着箱子,或是马车拖着一车货物。 总之,进剧院的路全给堵死了。 就在这时,两扇大门对开,身着华服的韩月朗背直如松走出来。女子们瞬间蹦跳,集体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极高的声调,极其兴奋,“啊啊啊啊啊明月郎君!!” 见风消忍不住戏谑道:“地震了……” 门口的女子们仍在“啊啊啊啊啊”,见风消便同骆银瓶商议:“待会我们把耳朵都捂住,助跑冲进人群,撞开一条血路杀进剧院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4 。你在前我在后。” 骆银瓶:“你这是要做甚么?” 见风消道:“不这样我们进不去啊!”他还想知道这些娘子们是要做甚么呢!见风消想着便抬手,正要捂住耳朵,忽听见韩月朗道:“大家静一静。” 那群女子马上安静下来,后排可能仍有数十位女子没听到,还在喊叫,前排的女子们纷纷传话:“嘘、嘘,郎君让我们静一静。” 后排那些女子们立刻闭嘴,动作之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见风消惊得张大了嘴,心想韩月朗神人。 雅雀无声,韩月朗道:“多谢诸位记挂韩某生辰,没齿难忘。贺礼我让老张先收下,今日剧院仍要开张,还望大伙能配合让出道来。” “快快快,郎君说不要占道!”女子们互相督促,飞快且有秩序地将生日贺礼交给老张,然后迅速撤退。 眨眼功夫,方才门前还乌压压的人群全消散了。 “见风消、酒盏,过来帮忙啦!”老张一声喊,姐弟俩才回过神来,赶紧跑到大门那帮老张料理。 老张瞥见骆银瓶的包袱,便问:“这是什么?” 见风消抢着答道:“樱桃毕罗。” 老张乐呵呵,追问:“你们也给郎君备了份生辰贺礼?” 正巧这时候韩月朗在附近,听闻此话,明显身形一滞。这小小的迟滞被骆银瓶捕捉到,她赶紧说:“不是不是,你误会了。这几日我和我弟新进来,多亏了大家照顾,所以做些点心答谢大家。哪知道同韩公子生辰撞上,凑巧了。” 见风消:“对、对。”暗自得意路上猜对了。 老张道:“既然这样,让我先尝尝。待会我忙去了,这一盒子毕罗只怕分不到我。” 礼貌微笑的骆银瓶打开盒子,让老张挑一个。 老张挑了个大的,刚打算吃,却发现韩月朗不知不觉近至身边。主仆尊卑,老张赶紧把手上的毕罗往韩月朗眼前递:“郎君,您吃么?” 骆银瓶心头咚地一响,犹如棒槌打大鼓。 “酒盏做的樱桃毕罗。”老张介绍推销。 “不用那么多。”韩月朗从老张手中夺过毕罗,扯下一团,缓缓吃了,然后把剩下的还给老张。吃完,他不说好,也不说难吃,面无表情,不紧不慢转身离去。 今日大伙儿要做的事,仍是演出、排练、演出、排练……交替循环。 只不过因为韩月朗生辰,多了许多礼物。若是鲜花,便摆在院里。若是吃食酒水,便分给大家吃喝。若是其它小玩意,则统统搬到一间大屋子里去。 据见风消打听得知,其实,韩月朗自己是不庆生的,但他珍惜剧迷们送的礼物,凡放得住的,都好好存留,大屋子也是专门腾出来放礼物的。 骆银瓶把毕罗随手分了,同时她也得到了好些剧迷送给韩月朗的点心。 一日忙完,夕阳西下,骆银瓶坐在台阶上吃点心。这儿是她刚发现的阴凉处,穿堂风吹过来,心旷神怡。她可不是随手拿的点心,而是有心挑的——这点心叫巨胜奴,是蜜制的馓子,售价颀高,据说酥脆到馓子在口中破裂,声音十里八乡都听得到。 要不是因为穷,骆银瓶早就要尝一尝了。这会喜滋滋入口,咀嚼,馓子破裂,咔呲一下,发出一声巨响。 果然名不虚传!骆银瓶心想着,感谢韩月朗的富豪剧迷,让她能吃上这等好东西。 多来几个!骆银瓶又吃了几根巨胜奴,咔呲、咔呲、咔呲! 这玩意上瘾啊! 当韩月朗找过来时,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骆银瓶直接坐在台阶上,晃着腿,不住点着头,嘴里时而哼着小曲,时而丢进一根巨胜奴,然后咬得咔呲巨响。瞧见他来,她的咧嘴笑一时间没收住,他都能看见她满嘴的馓子碎渣! 哪里还有一点形象哦! 韩月朗啧啧了数秒,转念一想,他在她眼前掉落、落水,也没什么形象。彼此彼此,又何必啧她? 这么一想居然鬼使神差有些内疚。 当然这些内心戏韩月朗都没同骆银瓶说,他就面无表情在她旁边的台阶坐下——坐之前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台阶面,拭去浮尘。 骆银瓶目睹着,心想,臀部那处是干净了,袖口脏了呀!干净一处脏一处,不都是同一件袍子?! 当然她的内心戏也不敢同衣食父母讲。 韩月朗坐定后,也不对视骆银瓶,递给她一只小碟盛的玉露团。冻酥雕刻,别致可爱。骆银瓶不敢接。韩月朗悬空了半晌,道:“给你的。” “谢谢。”她接住吃了,抿一小口,一股透心甜的凉气,顿时感受到需要冰窖保存的点心的珍贵。骆银瓶也把巨胜奴分享给韩月朗——虽说这本是他的贺礼,韩月朗却摆摆手拒绝了。 尴尬。 日头是静静从西北落下的,晚霞也是悄悄染遍天空。 韩月朗:“毕罗你自己做的?” “嗯,想着这几天大伙照顾我,做些点心来答谢。不知道今日是你生辰,凑巧了。”骆银瓶想了想,朝韩月朗笑道:“韩公子?” 韩月朗闻声侧首,与骆银瓶四目相对。 她说:“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生日快乐。” 韩月朗仍注视着,轻抿双唇,道:“你做的毕罗很好吃。” 好吃?可他只吃了一口,后来也没有再吃啊。骆银瓶观察韩月朗表情,觉得他不像在客套。这一刻竟有了信任。 骆银瓶把玉露团吃完了,夏天的味道沾得她满嘴都是。淅沥沥突然下起小雨,韩月朗忙道:“快进来快进来。”他拉了骆银瓶一把助她起身,两人就在最上面一级台阶躲雨。不一会雨停了,院子里的草香和松柏香弥漫起来,好不惬意。阶上的盆栽沾了数滴雨珠,几只阮和琵琶交错靠着绘了淡兰的墙壁,欲倒不倒。檐上垂下的葡萄糖吊儿郎当晃,本是翠绿,被阳光一照,透明的黄。 “原来你们躲到这来了!”带着戏谑的清脆女声响起,骆银瓶回头一望,见是赵妩媚过来了,后头跟着踌躇不敢开口的见风消。 反倒是赵妩媚同见风消说话:“喏,找到你姊姊了。他们躲在这儿!” “何谈得上躲?”韩月朗质问道。 大热天的,赵妩媚居然用一块大毯子将身体裹起来。骆银瓶刚要关切,却见韩月朗伸手在赵妩媚额头一摸,问道:“怎么这么凉?” 骆银瓶和见风消双双怔住,而后对视一眼。 其实,赵妩媚方才排了大雨中罚跪的戏,反复来了十几遍,被浇成透心凉——且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帮事手抖,泼下来的水里还带着冰碴子,又冻又疼。但面对三人关切,她偏不说真话,挑眼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冰肌玉骨,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韩月朗给赵妩媚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赵妩媚便问:“喲,你给骆娘子拿了什么吃食?怎么我没有。” 韩月朗:“老张那还有,想吃自己去拿。” 两位角儿似乎极为熟络,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互怼起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5 来。一只鸟在屋顶啼叫数声,赵妩媚赞扬鸟鸣更显幽静,韩月朗便说明明无鸟叫更幽静。赵妩媚抱怨夏天热死个人,感觉自个都是发烫的火球,韩月朗却道境由心造,他反而最喜欢夏天。赵妩媚说秋天她也讨厌,韩月朗便吟起“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话不投机,不说多说,赵妩媚起身走了,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愤恨。见风消自然跟随佳人,也离去了。 剩下骆银瓶,告诉韩月朗:“你这么说,赵姑娘生气了。” 韩月朗道:“我看得出来。” 骆银瓶:“那……” 韩月朗:“我和她从小就这样,早习惯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骆银瓶想着,看韩月朗的眼神都变成了“好呀,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这种。 韩月朗蹙眉,道:“你莫不是想岔了?” “嗯,嘿嘿?” “她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小姨无嗣,抱了她去。所以名义上我是她表哥。” “嗯?!!!” 骆银瓶觉着见风消肯定喜欢这个真相,似乎因为替见风消高兴,她也雀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伏天,天气热,大家看文娱乐的同时,也要注意防暑降温o(∩_∩)o 第18章 第 18 章 “从小她就同我看法迥异。”韩月朗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收到家中来信,信中责他喜好孤僻,看法出格,还委屈妹妹。 想到这,韩月朗不禁问道:“我的看法真就那么怪?” “啊?”骆银瓶不晓得话题怎么就突然绕到了这? 这哪答得上来!能答上也不敢答啊,毕竟上下级! 她正准备含糊过去,就听见韩月朗说:“来,我来称述几件事,你说说你的看法。”测一测是否与他看法相同。 骆银瓶瞬间觉着置身赌场,骰子摇起噼里啪啦又落下,等到静了,骰子待开,而韩月朗则是对面虎视眈眈的对家。 头皮发麻。 韩月朗:“你在听我说吗,嗯?” 骆银瓶:“在听,在听。”无法揣测韩月朗的喜好看法,那就硬着头皮上吧!把她自己的观点说出来,搏一搏,赢了还是要干活,输了了不起不在剧院干活。 韩月朗问道:“前些日子,陛下人工凿渠修筑运河,国库耗费,沿途民众驱散搬迁,你怎么看?”舆情是怨声载道。 骆银瓶早想过这个事,便脱口而出:“陛下修筑这个又不是用来游乐的,长远利国之计,大功劳一件。” 韩月朗又问:“前朝赵云诘出西塞,痛哭涕零,直叹出关再无熟人,你怎么看?”诸人说起这个故事,多是惋惜感慨。 骆银瓶道:“各人性子不同。若是我,倒不会哭,关外亦在四海内,而四海内皆可结交兄弟。” 韩月朗追问:“可是赵云诘一代俊才,不能报效祖国,岂不可惜?” 骆银瓶道:“赵云诘在朝时一介小吏,才华不显,出关后才帷幄纵横。风云造势,亦看地利。他要是留在关内,说不定现在无人晓得他呢!” 韩月朗问:“前朝又前朝,末帝被追至黄河边,本有接应却不愿渡河,直叹无颜苟活,拔剑自刎。”韩月朗眺骆银瓶一眼,“嗯?”你怎么看? 骆银瓶道:“要是我就渡过河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惜命未必不英雄。” 韩月朗忽然笑起来,红唇白牙,星辰双目。两人离得很近,骆银瓶一时被灼了目,心中不住暗道:真好看、真好看。 便有些不好意思,躲看了对视的目光,又禁不住在看,瞧见韩月朗鼻尖的汗珠和有型的棱廓。 骆银瓶心跳得厉害起来,手心发汗。 “你笑什么?”她大着胆子问他。 韩月朗笑道:“看来我俩吵不起来。” 他心情甚好,自觉不是异类,便同骆银瓶多聊了许多。而骆银瓶心里,见解相同,一来松了口气,二来有有几分知己味道,便也乐得与他聊。 两人越聊越熟络,百无禁忌,竟都觉今儿交了位朋友,以后还能往挚友发展。 直到临近排练的时辰,韩月朗才与骆银瓶两散分开。走了一步半,韩月朗忍不住回望一眼,见骆银瓶梳着高高的发髻,红衫白裙,四周建筑的影子落在地上,亦落在她身上。明明暗暗,这一番修饰,她倒显得不胖了。 韩月朗这会回过神来,心想今儿怎地同她这么多话?又看她背影入画,他视力不好,觉得模模糊糊中骆银瓶还蛮顺眼的。 许是吃贺礼消耗的时间太多,这一夜大家都自觉加练,尤其骆银瓶几个结束得晚,已是两更天。 老张心想,深夜行路恐怕不安全,再则,他们回去大清早又来,全耗在路上,哪有功夫睡觉? 便邀几个人留宿。 见风消一听住明月剧院,高兴得不行——毕竟赵妩媚也住剧院里,不是么? 但他很快失落,男寝这栋楼在西,女寝那栋楼在东,隔着十万八千里。纵使眺望,也会被宏大的剧院主体挡住,看不着。 而赵妩媚这边呢,则拉着骆银瓶同寝——事实上,赵妩媚住的寝室是明月剧院里最大的,老张便决定在她房里多加张床。可其他留下来的小娘子都不愿意跟赵妩媚一个屋。为避免尴尬,赵妩媚就拉上骆银瓶了。 加的床不太结实,骆银瓶躺上去,嘎吱一响。她再翻个身,又是一响。 不敢动了。 她担心惊扰赵妩媚,便保持当前姿势——时间久了,身子僵硬,睡眠也很浅。 后半夜听见赵妩媚低低的哼唧声。 骆银瓶赶紧掌灯去看,见赵妩媚表情痛苦,再一贴肌肤,滚烫。 她烧起来了。 骆银瓶照顾病人颇有心得,先去唤老张找大夫,再给赵妩媚烧热水擦身子,又扶她起来喝水。 赵妩媚迷迷糊糊间,竟同骆银瓶说:“从前一个人挺自在的。如今病了你忙前忙后,我竟觉着,要是有个人在身边也挺好。” 骆银瓶笑道:“人生病的时候都不想孤单。”照顾也好,帮忙也好,哪怕只是陪伴,也有一份病人汲汲想抓住的,如悬崖上稻草一样的力量。 骆银瓶忙至天空泛白,赵妩媚出了一身汗,烧退了。 赵妩媚唇白得没有血色,迷离眼望着骆银瓶:“拖累你一宿没睡。” 骆银瓶道:“没有、没有。”她前半夜还是睡了的。又道,“我给你熬了粥,虽然清淡,但也香呢!”白粥熬得烂烂的,里头放了姜丝和碎肉末,加了点葱花。 赵妩媚摇头道:“没胃口,一点胃口也没有。”说着勾起一个笑,“我这真成了表哥了。” “怎么说?” 赵妩媚以为骆银瓶还不知道表哥是谁,便告诉她:“我表哥自小胃口不好,吃得甚少。我总嘲笑他,今儿也成他那样了。” “别多想,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给赵妩媚喝上药,身体再好三分。见风消听闻消息,也跑来,明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6 明关切赵妩媚,却连房门都不敢进。 骆银瓶说他怂样。 见风消便不乐意了:“嘿,说我?要是你遇到喜欢的,保准比我还怂?”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怎么,你姐姐遇上喜欢的人,便会胆怯么?”见风消一转身,撞上韩月朗肩膀。 韩月朗是来探望赵妩媚的,刚好听见这话。他问了一句,不等回答,便匆匆进房。也不知道以后,他静下心来,会不会对这话仔细深究,玩味斟酌,信以为真。 “赵妩媚病了,但不能影响剧院其他人上工。”这是韩月朗的原话。 众人谨遵命令,照常排练。骆银瓶真是困得眼皮睁不开,几番打盹,忽然手肘被人拐了一下,回首一看是见风消。 他先传话:“张管事同我说,说是郎君的命令。你戏份不多,今日排完可早些回去休息。”而后呵呵一笑,“姊,为何郎君对你如此关照?” 骆银瓶也冲见风消呵呵一笑:“不是韩公子关照我,而是我照顾了赵娘子。” 见风消,羞,语噎。 之后半月都是照例排练,赵妩媚身子好点后,也重新加入进来。 期间骆银瓶遇见韩月朗的次数少,每每邂逅,打个招呼,相视一笑,笑得轻松。 到了第十五日,《落难世子结良缘》带妆彩排。 骆银瓶早早到了现场,韩月朗已经来了。他挨个审查戏角,轮到骆银瓶时,韩月朗拂了拂袖,吩咐负责妆容的婉三:“先带酒盏去洗个澡” 骆银瓶心想,大清早的,我这又不脏啊?又不是泥里打滚出来! 待李着画领着骆银瓶去梳洗时,她才恍然大悟:讲究,在明月剧院上个戏真讲究! 前些日子观摩过他人上妆,但轮到自己,却是一番新体验。 屋内昏暗,却只点了一根白蜡烛。铜铸的大缸里灌好了温水,旁边架子上摆满三排瓷瓶,每个罐子上都标了角色名字。婉三找出对应大痣姐的瓷瓶,打开塞子往水里叨粉末,顷刻间散发出特殊的味道。 婉三吩咐骆银瓶速洗速起身,只要达到两点要求便可: 一,身子面庞都干净,易于上妆。 二,每个角色身上带的气味不同,都是符合人设的。骆银瓶只要泡到身上有味道便可。 婉三吩咐完,把帘子一拉,走了。 骆银瓶洗完穿好戏服,去找婉三。 她的戏服十分奢华,然而审美不敢恭维——大红大绿,手上脖子上,全是金晃晃的。身上的气味也不太好闻,是旁人一吸鼻子就蹙眉的那种。 婉三和婉二一起给骆银瓶化妆,妆容也是夸张至滑稽的那种:傅厚厚的粉,涂浓得像桃的胭脂,画又粗又黑的眉,花钿和额黄都是金闪闪,两唇和妆靥却是血红。 妆台上有一面大的菱花镜,婉三还塞给骆银瓶一面小镜子,告诉她若觉着妆容不满意,有可以更贴近人设的建议,就提。骆银瓶先感慨一番明月剧院配给真是齐全,继而越照越乐,这妆容打扮,不开口就要笑倒一片了。 “别动,簪子都不好簪!”婉三嗔道。她在给骆银瓶梳头,梳了个夸张的飞天髻,又高又紧,簪子全是明黄,大花七彩斑斓全堆在鬓上。 骆银瓶忍不住笑出了声。 婉三喊道:“让你别笑啊,一笑又动。” 两人正说了,见韩月朗匆匆过来,伸手就拿了妆台上的镜子:“那边镜子找不着了,借你们的一用。” 婉三和婉二齐齐行礼,道:“郎君尽管用。” 韩月朗左右照了两下,骆银瓶见他上妆颇浅,只是在平日的容貌里画出三分憔悴。韩月朗从两侧鬓角里挑出数根发丝,表现落魄。 毕竟落难世子嘛! 婉三插嘴:“郎君,你这两颊的粉要不要再打点?睫毛也可以再拉长点……” 韩月朗闻声蹙眉:“不必了。再化浓就女气了,浑身不自在。” 婉二、婉三都掩嘴偷笑,骆银瓶也笑起来。韩月朗倏一回头,三女立马正经。明月郎君在场,两位女帮事的工作做得极有效率,婉二和婉三给骆银瓶束发,稍微调整妆容,很快完工。 轮到下一位戏角上妆了。 骆银瓶也不是个占坑的人,识趣出去。她前脚后,后脚韩月朗亦收拾好跟了出去。 “酒盏。”他叫住她。 骆银瓶回头,韩月朗往她手里塞了一封信。 接着,他快步,且漠然的超过她。擦肩瞬间,韩月朗忽然自顾自地笑了一下,道:“下部戏上时,我再给你一封。” 继而快步走远了。 第19章 第 19 章 莫名其妙。 这四字是骆银瓶的第一反应。 她拆开来看,只小小一张玲珑信纸,上头一字也无,歪歪扭扭画了满池的荷叶和荷花。 这……真是给她的?骆银瓶回想韩月朗的话,“我再给你一封”。我、你,都很确认,确定以及肯定这封信是出自他手,写给她的。 可是无字天书,苍天啊,完全想不明白啊! 骆银瓶脑壳疼。 加上要彩排了,她便把信收起来揣在戏服里。 今日的排练还算顺利,唯一曲折的是卸妆,洗了三四遍都是厚厚的泥——妆太重了。后来好不容易卸完,骆银瓶早忘了信的事。 信还在戏服里,落在明月剧院了。 不过信里的画骆银瓶还记得。 她回去闲了,开始细细琢磨荷花和荷叶是怎么一回事? 往浅了想,韩月朗他出去玩写生了! 往深了想,莫不是想鼓励她,初次登台不要怕,如当季的荷花一样盛放? 总不能是劝佛出家吧! 骆银瓶斟酌再三,觉着往深了想最有可能。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要回一(幅)封(画)信给韩月朗呀。 荷花荷叶画得歪歪扭扭,应是韩月朗自己画的,那她也得亲手作画,礼节才算到位。 关外流行壁绘,骆银瓶小时候可没少跟画工们混。她避开见风消,备好笔墨作画。 画什么合适呢? 骆银瓶灵光一闪,一蹴而就。 画毕,她直摇头:啧啧,跟画工混得多,但精髓并未学到。这么一比,跟韩月朗大哥不让二哥,都差劲! 翌日,韩月朗收到了骆银瓶回信。 来往人多,韩月朗眼皮一垂,很冷静地将信件放进袖袋里。 作为主演,他一天自然是忙忙碌碌。到了晚上,本打算歇息时,却被朱大醉拉去喝酒了。 说是喝酒,其实是同他商议棘手的事。 酒馆大堂吵杂一片,喝醉的客人们或是高声吟唱,或泣表衷心。喝醉了,什么样的人都有。 朱大醉同韩月朗在包厢里喝酒,议事。 朱大醉似乎心情不好,听着外面脑嗡嗡,心中郁躁,大吼道:“来人!” 外头小二忙不迭跑进来:“郎君,有何吩咐?”这个郎君,唤的是自家主人朱大醉。 朱大醉不满道:“叫楼下吵吵的都安静!” 小二哈腰点头出去了,但过了好一会儿,外头囔囔不见声小。朱大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7 醉气得用盏捶桌子:“怎么还没解决?!” “回郎君,他们说不出声哪能算喝酒?喝闷酒就不痛快了!” “他们痛快老子就不痛快了!”朱大醉站起来,指挥道,“跟他们说,馆子今儿早打烊!” 小二怔一怔,领命去了。 待到朱大醉重新坐下,怒气渐渐缓和了,韩月朗才不紧不慢问道:“怎地发这大脾气?” 朱大醉瞬间星星眼变得委屈巴巴,一把抓住韩月朗的右手:“哥,你现在才知道关心我啊?!” 韩月朗果断把手抽出来,道:“酒太好喝。”因此忘了关心。 朱大醉闻言不禁得意,酒当然好喝呢!这批酿造时他加了新的配方,有松子、茴香……等等,哪儿不对劲?现在不是说这的时候!可不能被韩月朗带跑了! 朱大醉重新想抓住韩月朗的手,扑了个空:“哥哥,救救‘快快来’,救救你这个异性弟弟吧!” 似乎朱大醉的苦情戏已经演过太多,演到韩月朗已经不为所动,话都不接。 朱大醉抱怨道:“人怎么能这么冷漠,‘快快来’好歹也是你的……” “不是我的!”没等朱大醉说完,韩月朗就打住道,“当初是你坑我给‘快快来’做宣传,它同我可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朱大醉被噎住,思索了一会,脑袋一歪:“好,就算没有关系。兄弟的生意遇到难处了,你是不是应该帮你把?” “我已经帮你宣传了。”韩月朗非常冷静地把玩着酒盏,“‘快快来’是,‘大醉酒’也是。”其实还有流星鞍的人情,眼前没算。 “不是,哥,现在是‘快快来’遇上麻烦了!” 韩月朗攥着盏,不曾醉:“哦?” 朱大醉却是十分难受:“叶庭兰最近搞了个‘速速到’,也是会员制送鸽子,鸽子点单送饭。我旁敲侧击过,结果,嘿,人家连借鉴都不承认!”捶胸顿足继而捶桌怒号,“其实他这是抄袭!□□裸的抄袭!”朱大醉由怒转哀,带着哭腔,“导致这个月‘快快来’的收成少了三倍!” 韩月朗小酌一口,道:“‘快快来’要做大,难免会遇到模仿者。遇到了,未尝不是件坏事。” 朱大醉歪头,皱眉:“你什么意思?” 韩月朗道:“七雄战国,秦虽领先,然赵、齐、楚始终在后追赶。秦因此弱了吗?没有,它厉兵秣马,吞六国而统天下。然秦一家独大后,二世而亡。” 朱大醉也是个聪明人,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有竞争才有发展。只是如今我该怎样对付叶兰庭啊?” 韩月朗起身,笑着拍拍朱大醉的肩膀:“多加点菜品,多提升速度,多搞点活动。”他笑着转身,“酒喝够了,我也该走啦!” 朱大醉回望四周,才发现这房里新推出的极品酒又被韩月朗喝个精光。嗨!拉住韩月朗,韩月朗甩袖子,拉扯中骆银瓶的信从袖袋里掉出来。 “这什么?”朱大醉这种好奇心重的人,自然不会放弃机会。捡起信来,见上头无名无姓,写信人是谁?收信人又是谁? 全无落款。 “给你寄的?”朱大醉问着,索性开始拆信。 韩月朗却一把抓住:“谁让你拆的?” 他眼神凶狠,顷刻间吓到了朱大醉。朱大醉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但同时仍就怂恿:“拆开来看看?” 反正信已经撕开了,里头似乎是……画?也露出一角了! 韩月朗先瞪了会朱大醉,之后把信摊开。 画中密布着许许多多的圆圈圈,这些圆圈圈里又是许多小圈圈,也是密麻挤在一起。 韩朱二人都最恐惧这类密密麻麻的图案,瞬觉头皮发麻,脑袋要炸。闭上眼,图案仍不住在脑海里翻滚,极其难受。 朱大醉槽道:“这是仇家给寄的吧?” “你闭嘴!”韩月朗道。 半晌,两人稍微平静下来。韩月朗命令朱大醉:“你帮我看看,她究竟画的什么?” 朱大醉:“哪个他?男他女她?” “你闭嘴!” “闭嘴后怎么告诉你嘛!哎哟,别按我脑袋呀!” 韩月朗强忍恶心,观察着画,暂时还瞧不出来骆银瓶画的什么,为什么回应这样一幅画。而骆银瓶那边,在家没有来打了一个喷嚏,吓得金乳酥汪汪叫。叫着叫着,她神思游离:不知韩月朗看了她的画没有?可明白她画一池莲蓬,便是要向他保证。放心吧,荷花结莲蓬,她也如此不负期望,干出一番成果来! 韩月朗看了半天,甚至眯起了眼睛:“这……是不是莲蓬?” 朱大醉凑过来脑袋瞅了会:“好像是……”他忽然坏笑,“这是哪位娘子给你画的吧?” 韩月朗倏地侧首望朱大醉,但是抿着唇不回话。 “嘿嘿。”朱大醉笑道。 韩月朗转回头去,悠悠道:“一副莲蓬图,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来是位娘子画的?” 朱大醉着急道:“莲蓬、莲子、怜子,这自古就是定情之物啊!” * 九日后,《落难世子结良缘》公演日。 是晚上演,申酉之间开始的黄金场。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谐角,这本子压了快一年了。终于公演,明月剧团的人个个精神抖擞,觉着胸中的一口积郁终于呼出。 帮事们正给角儿们上着妆呢,忽然有人冲进来高呼:“不好了,大事不好!” “怎么了?” 那来人也是帮事,道:“幽梦剧院两个时辰前首演了《落魄世子结良缘》。” “嘘——”众人嘘声一片,明月剧院里的人多有着一股子清高,平日里瞧不起幽梦剧院。此时纷纷道,“同名又如何?有甚怕的!又不同剧!” 还有人道:“《世子》的告示是早打出去的,我们在它前头!” 闯进来的帮事闻声,急道:“不、不,据说他家一个多月前就告知贵宾了,就是这个名!” 众人仍是不以为然,继续嘘声,说同名更好,本子剧情不同,比较起来,是犬衬虎, 这事老张自然请示了韩月朗,郎君的意思也是照常演出,何足惧哉! 呛呛起——《落难世子结良缘》就这么开始啦! 一开始是韩月朗扮演的世子骑马出城,带着一众队伍狩猎,好不潇洒。继而从天上跌至地下,私访不慎与仆从走散,人生地不熟,还被几个混混儿摸去钱财,接着骑马与轿子相撞,跌落水中。 得亏被赵妩媚扮演的女主角救起,询问名姓。哪晓得世子一问三不知,失忆了。 演到这会时,台地下已经不断有窃窃私语了。 接着往下演,女主角将世子带回家中。 骆银瓶扮演的大痣姐登场了。这是她在京师初登台,心攥着紧张,又隐隐激动,期盼——毕竟这一天她努力了那么久。明知不应该,她昨晚做梦却仍梦见演出成功,自己作为谐角被肯定,在明月剧院站稳脚跟。 说实话,比当初跳《凌波》时的期盼和寄托还大。她期盼着自己的努力能得到认可,也希冀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8 着崭新的人生。 大痣姐相中了世子,躲在一旁猥琐地偷笑。 骆银瓶听见台下有发笑,这笑声仿佛一剂振奋人心的汤药,令她愈发想卖力演。 大痣姐扭扭捏捏,来到韩月朗眼前,骆银瓶色’眯眯着眼,刚要开口说出作为谐角的第一句台词,突然一个瓶子被人掷上舞台,正冲着她飞过来。 韩月朗立马环住骆银瓶,将她拉倒一旁,躲开。怕还有袭击,他把她护在靠后台侧,自己则面对台下,挡着。 观众太多,人群中只闻声响,瞧不见发声的人:“你这剧是抄的幽梦剧院的!” 紧跟着有人附和:“是抄的,剧情一模一样!” “就是,抄袭,抄袭!” 这一起哄不得了,讨伐之声此起彼伏:“抄袭,抄袭!” 渐渐由讨伐变成谩骂,甚至侮辱:“抄袭,无耻!下.流!” 到最后集体喊起“退票”来。 第20章 第 20 章 明月剧院众人皆望向韩月朗,毕竟他是大伙的主心骨。 韩月朗不顾忌攻击,上前一步,高呵安静。骆银瓶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喊叫,老实说那一刻有被吓到。 剧院中的观众们安静下来后,韩月朗先命数十位块头大的帮事维护治安,避免打砸抢发生。接着郑重向观众保证:票全退。若是不愿意继续看,可以现在就去退票。愿意赏个面留下来看的,可以先看完,再退票。 话音落地,观众里退场了小部分人,大部分观众静静站着。 台上瓶子的碎片此刻已被帮事们清理干净,韩月朗望向骆银瓶,用一种安慰加鼓励的语气道:“冷静下来,继续演,有没有这份信心?” 骆银瓶颔首,她自然有这个信心,这点小波折算不得什么。 韩月朗见骆银瓶点头,便轻声倒数,重演起来。 一开演,他就瞬间入戏,剧里该是什么面色就演什么面色,眼神从方才的安慰鼓励转做厌恶惧怕。 骆银瓶也入戏很快,拦住世子去路调.戏他:“哎呀,小公子哪里去呀?” 世子左躲右闪,大痣姐左挡右拦。 两个人都全情投入,一丝不苟。 受韩骆二人感染,接下来登场的戏角,也都认真表演,丝毫不受变故影响。 演完,落幕。 有掌声,但明显听得出迟疑,稀稀落落。 这般惨淡景象,明月剧院还是头一次遇到。 翌日,得知消息的《京师报》做了专题报道——《明月郎君新作涉嫌抄袭》: 由明月郎君担任主演的新作《落难世子结良缘》昨日登上明月剧院舞台,但被知情人指出新剧从名字到剧情,均模仿幽梦剧院在此之前上映的戏。你们觉得相似度高吗? 底下是两家剧院新剧的戏词和服设对比。《京师报》的采风使采访了幽梦剧院的当家幽梦郎君,其表示会追究到底,甚至不惜诉诸律令。 《京师报》一发出,满城风雨,议论纷纷。 说明月剧院没人慌,那是假话。 虽知道不可能抄袭,但大伙儿终有些不安。便有不少戏角聚集在怀璧堂,讨论起来。 韩月朗进来时,见着大家三五交头接耳,几乎无人在排练,便冷了脸,呵道:“怎么不练了?” 慑服威严,好多人散开排练,却也有些资历老,与韩月朗熟的,上前来提建议:风波中央,要不先把自家的《落难世子结良缘》停了?先上别的戏顶一顶? 韩月朗道:“不停。”停顿片刻,又补充,“已撤的旧戏不会重上。新戏按预定的计划排,排好了按规矩上。” 诸人急了:“郎君,《世子》若是不停,势必非议更甚!” 韩月朗昂首,两肩舒展,缓缓道:“君子坦荡荡。”天气热,他原本摇着一把扇子,这会却把折扇收起来。 又有人发问:“若继续演,票卖不出去怎么办?” “卖不出去也继续上。”韩月朗道,“若有亏损,不走剧院账目,由我一人承担。”他望用一种坚毅的目光向众人:“诸位且请给我十分信任,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的。” 次日,大伙从《京师报》上读到韩月朗接受专访的报道。 这是韩月朗第一直面采风使,破天荒的举动。他从前曾誓过,绝不参加这类嚼口舌的一对一倾谈。 《京师报》本日销量翻倍。 在与采风使的谈话中,韩月朗表示抄袭是不可能抄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抄袭。 采风使反问:“那为何同名同剧,而且幽梦剧院上映在前?” 韩月朗道:“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我不会妄议他人。但《世子》这部戏,从创意到构思,再到成型,全都是在明月剧院内部完成。莫说抄袭,就是借鉴也没有的。” 采风使闻言,沉默半晌,又问韩月朗为何铁树开花,肯答应,甚至主动提出来一场访谈? 韩月朗回答这个问题时,表情很严肃,眼睛里能清晰瞧见红血丝。他说:“无罪之人,不站出来击鼓鸣冤,难道要默默接受黥面流放?” 采风使答不上话,便只好转问他上次落水的事,是骚扰还是艳.遇?韩月朗道都不是,并简短做了澄清,他落水,朋友救了他。 韩月朗的访谈一字未删登在《京师报》的头版头条,报刊左侧配着韩月朗的即时画像。他孑孓挺立着,似乎无一丝风,长袖笔直地垂着。他神情高傲,仰着脖,喉结清晰突兀。 京师里的男子们,读完访谈后,心理那杆秤都稍稍往明月剧院这边偏了偏。 而所有的娘子们,全部表示相信韩月朗。 她们在街头行尾,深宅大院里议论,昔日的对头因此同仇敌忾,夫人小姐与丫鬟婢女没了间隙。 她们说:“我家明月郎君定是被人抹黑了!” 她们还说:“瞧见报上郎君的画像,心都要碎了。” 甚至许多小娘子绣出“撑明月,无抄袭”的横幅或牌匾,尽力挂出来,让京师人,天下人都瞧见。 再往后,“明摆着有人陷害明月郎君”议论愈发热烈,挂出的刺绣横幅也愈发多种多样,例如“你不管,我不管,明月郎君丢饭碗”、“宁损自身三斤肉,不伤郎君一毫毛”等等。 到最后,由给《京师报》题词的公主(已嫁已育)牵头,统一组织,齐刷刷将街上所有横幅换成“明月郎君由我们来守护”。 明月剧院上映的《落难世子结良缘》渐渐回暖,门票售卖正常了。 日子就在这般跌宕起伏中过去,又到了明月剧院休假的日子。 骆家姐弟同样能休息一天,见风消可高兴了,头天晚上回家直接往床上一趟,也不做饭,直接叫快快来。 见风消道:“哎呀呀,真是每月就盼着休息这一天。”他用胳膊枕着脑袋,问骆银瓶,“姊,你猜猜每月我最讨厌哪一天?” 骆银瓶不屑道:“休假完的第一天呗!”她还是有智慧的。 见风消躺床.上懒散地给她竖了竖大拇指。 骆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29 银瓶:“明日,我想出去转转。” “什么?”见风消觉得这时候应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但他没这个精力,所以只好从心淡淡地说:“要去你去,我明天哪也不想去……” “嗯,好。” * 骆银瓶的计划,是趁着休假,去幽梦剧院看一场他家的《落难世子结良缘》——是的,虽然风评不断调转,流言四起,但幽梦剧院也未暂停这部戏。 骆银瓶票都买好了,铁了心要去摸一摸情况。 近些日子,虽然凭借韩月朗的人格魅力,明月剧院在口风上占据优势,在销售上□□。但事情不该这么含糊过去啊!不可以雨点雷声都小了,就渐渐忘却。 还有好些疑团没弄清楚呢! 为何幽梦剧院有同样的本子?还抢着上映? 明月剧院原创的戏本,幽梦那边是怎么得到的? 若是内奸泄露,就必须得揪出来。不然下部新戏还会出事,祸端无穷尽。 明月剧院里除了她,也有部分人意识到这点,但他们并未走出剧院去调查,而是直接在剧院内部,一致将矛头对准负责戏本的锦书,觉着他就是内奸。 骆银瓶见着近日的锦书,他的神色总是憋屈又愤懑,她觉着他不像内奸——当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事情要调查清楚才能下结论。 休假日,骆银瓶早早起床,化妆。 就这么去幽梦剧院,有可能会被认出来。所以她稍微把自己更化老些,看起是个普通胖大婶。 然后,轻手轻脚出门。 见风消在睡懒觉,丝毫未察觉,此刻连金乳酥的叫唤都吵不醒他。 她在楼下买了个金乳酥——这个是吃的,不是狗。 边走边吃,提早些到达幽梦剧院。 门口有秩序地排着长队,都是待会要进场看戏的人。队伍的首端就在大门前,微端摆了好几道根本瞧不见!看来幽梦剧院生意也不错啊! 骆银瓶就从队首走过去,打算走到队尾去排队。走了约莫四分之三的距离时,忽然有人喊了声“酒盏”。 骆银瓶四望,没认识的人呀! 再定睛一瞧,嘿,韩月朗和老张都排在队伍里。喊她的老张,头发和胡须全染白了,额上还画出道道皱纹,似个耄耋老人,还拄个拐。而韩月朗也化了妆,鬓角花白,眼角有皱纹,再加上一身粗布灰白衣裳,看起来足有四十岁!他扶着老张,感觉是位中年男子搀着爹爹来看戏。 由于是第一次见韩月朗穿得这么朴(土)素(气),骆银瓶忍不住上下打量,嘴角偷笑。 韩月朗被打量得不自在,打断她:“你怎么也来了?” 骆银瓶笑道:“我来的原因,应该和你们一样!” 三人正说着,忽听见敲锣打鼓高声呵斥:“郎君出行,闲人回避——回避——”这里的郎君,自然指的幽梦剧院的当家幽梦郎君。骆银瓶心想,来自家剧院还搞阵仗,这位郎君有点摆架子哦。 随着锣鼓声近,骆银瓶三人同其他观众一道,被强行驱赶到一边。她瞧见,侍从们抢先过来,在每一寸幽梦郎君即将经过的道路上铺设地毯。紧跟着四十来名侍女一路撒花,幽梦郎君坐在八人抬的轿子上,懒懒散散依着,宝盖帷幔香风阵阵,幽梦郎君的面容隐隐透出来。他带着耳环,十根手指也戴满金或银或宝石的戒指。 这不是一点儿摆架子,是架子大上了九重天! 骆银瓶禁不住道:“好大的架子!” “呵,这还算小的。”老张忍不住告诉她,“幽梦郎君要求无论到哪,八十米内有私人厢房。无论要什么东西,一抬手就能得到。谁要是请他去演出,这上百的侍从、侍女,轿夫都必须得带着,一并请了。而且这些随行的都必须入住上等厢房。” 骆银瓶刚想问那请一此得多少钱啊,旁边一人似乎是幽梦郎君的虔诚追捧者,听不得老张略带鄙夷的口气,出口道:“我们郎君可是全京师排名第二的角!架子大又怎样,都是他应得的,他这么努力你们还说他!” 第21章 第 21 章 这人说完,明月剧院三人面面相觑。 骆银瓶和老张都望向韩月朗,心想:排名第一且更努力的人怎么就没这大架子呢…… 骆银瓶此时再回味盗版《京帅报》的报道,上面写韩月朗“为人节俭,亲力亲为”。 真没说谎! 对比之下,她望向韩月朗的目光,禁不住带着丝丝赞许,深深相望。 韩月朗瞟骆银瓶一眼,一哆嗦,心想,这时候她突然演什么大痣姐?眼神“吃”人。 “让开让开,开门了!”幽梦剧院的帮事们似乎架子也大,开门都是呵斥。检票也是:“快点把票拿出来!检票!” 原本规矩排队的观众,忽地一拥而上,往里头挤。剧院的门就只固定宽度,不少人卡住动弹不得。 明月剧院三人在被人挤来挤去中检完了票,老张被踩了数脚,非常不满:“挤什么呀?”票上不是固定了座位么? 许是他呛了声,忽有人潮报复性地向老张冲来,韩月朗恰好这一刻没搀扶老张,一下子三人就被冲散了。 韩月朗和骆银瓶被冲到东南方向,老张被挤到西偏北处,中间隔着涌动的人河。 怎么办? 根本无法再聚拢。 韩月朗迅速问骆银瓶:“你座位在哪里?” 骆银瓶把票拿给他看,正好西北处,韩月朗便道:“让老张和你换个座位,我们的票就在附近。”得亏韩月朗长得高,胳膊举得高高向老张做手势。 老张很快明白主人的意思,找骆银瓶的座位坐下。 韩月朗则领着骆银瓶找老张的座位坐,期间有一波人又挤过来,怕出意外,韩月朗牵住骆银瓶的手。等那波人过去后,他便松开。 幽梦剧院版《落难世子结良缘》开始上演了! 世子打马出城,带着一众队伍狩猎,演得不差,可骆银瓶却总觉得哪不对劲。她问韩月朗:“上头的世子是幽梦郎君吗?” 韩月朗道:“现在不是,是他的替身。”似乎对幽梦郎君很熟悉。 骆银瓶一开始纳闷干嘛找替身,很快她醒悟过来——世子要被撞落水,这戏挺苦的,还有危险。 幽梦郎君好享受啊! 女主角将世子救起,带回家去,这期间场景转换,幕起幕落,韩月朗笑道:“真的那个上场了。” 骆银瓶闻声细看,果然,真幽梦郎君与替身乍看相似,但五官明显精致些,脸也瘦些。等等,仍不对劲啊! 世子被女主捡回去时,扮相应该是穷苦的,落魄的——正因如此,女主才没发现他是世子,以为穷兮兮的他就是个普通人,甚至乞儿。骆银瓶记得清楚,韩月朗演世子时,这段时间的扮相都特灰头土脸。 可此刻,幽梦郎君穿的衣裳仍旧奢华整洁,他被女主从水中救起来,衣衫和头发都没湿,脸上妆容精致!! 女主在家地位卑微,带世子回家去,只能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0 顾他温饱。可这会幽梦郎君住进女主家,衣衫换来换去都是绫罗绸缎,吃的都是大鱼大肉!而且骆银瓶发现这幽梦郎君有个毛病,时不时嘴角就要勾起一笑,有时候同女主对戏,却令人生出一种他在对镜自怜的错觉。 骆银瓶直摇头,这幽梦郎君不行。摇着摇着,她又发现一处端倪——后面的布景上有字的!隐约辨认,是世子一些关键戏词! 天呐,幽梦郎君连戏词都背不全,还要靠提醒! 骆银瓶实在憋不住了:“韩公子,你瞧见那些提词了么?” 韩月朗点头,道:“他从前更过分。根本不背词,不出声循环数着‘甲乙丙丁戊’,后台别人给他配音。” 不久后,幽梦版的大痣姐出场,身材窈窕,脸蛋漂亮且干干净净,找不着应作为特色的“痣”。 骆银瓶道:“我是不是眼花了?在她脸上找不着痣。” 韩月朗:“她就没贴!” 此时关于大痣姐的旁白响起,仍描述她痴肥,面容丑陋,脸上有一颗硕大的痣。 骆银瓶:“他们当观众是傻子么?”算是了解了,幽梦版的《世子》里,就没有扮相不光鲜的角色,哪怕不符合实际。 前头坐着两位小娘子,之前叽叽喳喳,这会听见骆银瓶非议,怒而回头。一位小娘子斥道:“大叔大婶,你们能不能安静会?” 另一位也附和:“就是,安安静静欣赏我们郎君的美貌不行么?别天天议论这个议论那个,有事你俩夫妻回家被窝里议论去!” 夫妻?被窝? 被误会了!骆银瓶的脸瞬间发烫,低下头去。 韩月朗却神色不改,还出口还击:“你们方才也在议论,很吵。” 前排两位小娘子对望一眼,她们方才聊天甚至喊叫,那是同好幽梦郎君的美貌,能算吵么? 便有其中一位小娘子咬唇反击:“我们那是姐妹讲话,与你何干?” “我们也是夫妻讲话,与你们何干?” 两位小娘子狠狠瞪着韩月朗,许久才回过头去。虽无法还击,但估计心里已将韩月朗咒了百千遍。 骆银瓶这边,就尴尬了。 韩月朗为什么要说“夫妻”啊!令她瞬间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骆银瓶少时跳舞,身边同龄人多是女子,而应酬接触的男子们则年龄偏大,油滑猥琐,导致她完全不可能产生爱谁恋谁的想法。 再往后,饭都吃不上,更不会风花雪月了。 这会听韩月朗说“夫妻”,到真真心中一动。 是的,她正视且理解了自己的内心:有些许爱慕韩月朗。 此刻的骆银瓶,是很慌乱的。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走,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心中兵荒马乱时,她竟侧首凝视韩月朗,见他两鬓微霜,眼角皱纹,五官和棱角经过修饰后失色八分。她心中竟想:若他真是这么平凡,就好了。 那样她就和他刚好相配。 可惜韩月朗不是,他音容兼美,又有才华,是全京师小娘子们的梦中情人。 这样的人如星星如月亮,是高高挂在天空的,他应该配上更好的娇娥,而不是被她骆银瓶糟蹋。 这样想着,她又庆幸又悲哀。 韩月朗却在这时也转头,刚好与骆银瓶的目光对上。躲闪不及,两厢胶着。 韩月朗道:“其实《世子》戏里,你表现很好了。那天他们骂的是抄袭,咋上台的瓶子与你无关。”他从她的眼里看出太多的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就心软了。猜测骆银瓶可能还在为《世子》被砸场的事自责,便安慰她。 骆银瓶笑道:“明白的。” 韩月朗只盼她能真释然,毕竟从样子上来看,她明显因难过消瘦了几分。 两人在幽梦剧院待了一整天,完完整整把幽梦版《世子》看完。 骆银瓶看出些端倪:幽梦版与明月版,有起码十处剧情或台词差异。就拿大痣姐来说,她给世子下药后,明月版是被女主无意撞破,然后促成了女主与世子的姻缘。而幽梦版则是大痣姐下药后被大夫人喊去了,世子发现身子不对劲,逃出去遇着女主,而后结的姻缘。 因为骆银瓶早已把《世子》的戏本背得滚瓜烂熟,一幕幕场景能清晰在她脑海里查找,所以错不了。 她低声同韩月朗说:“戏本其实不一样。” “待会出去再聊。” * 京师的夜生活总是丰富而多彩的。戌时仍有许多好吃的馆子在排队,但明月剧院三人组不贪吃,三人随便找了间人少的茶楼坐下。 茶楼,韩月朗连酒都不喝。 骆银瓶向他讲述了自个的发现。韩月朗听完点头,却道:“你有所不知。” “???” “你来得较迟,得到的《世子》戏本已是第五版。前面有过四版。其中一二版间差距大,后面的微小调动。”韩月朗稍作停顿:“幽梦抄的是第三版。” 他每一版的戏本都一字不漏记下来了?骆银瓶在心中惊讶,真是比你厉害的人还比你更努力。 老张听到这,开口道:“郎君,《世子》的本子是多人创作,当时为了避免各自受到干扰影响,直到第四版前,每位创作人都只见过他们写的那部分。” “对。无心插柳,可因此排除他们的嫌疑。”韩月朗似乎心中有数了,“第五版才到锦书手中汇总,所以锦书也不是泄密的那个。老张,你回去帮锦书多说说话,我见他近日颇受委屈。” “喏。” 韩月朗继续分析:“第四版,我们找过几人看全稿,但前头三版看全的……只有我和你。”韩月朗眼睛盯着老张。 老张瞬间起誓:“老奴绝未将戏本外传。如有撒谎,不得好死!” 韩月朗抓住老张起誓的手,按下来,问道:“一版我看着不满意,第二版刚改出来,这两版我都只给你扫了一眼。唯独第三版,给你留稿了。”韩月朗主动给老张倒茶:“来,喝口茶,你冷静下来,仔细回忆,那段时间你把稿子放在何处?何人有机会去” 老张依命茶,一杯后,脑子仍是不清晰,又自己倒了两杯喝,思索许久,道:“我放戏本的地方极其隐蔽,唉,还以为不会有人发现。若说能进出我那院子的,有三位帮事……”老张说到这,戛然而止。 韩月朗道:“你继续说,酒盏不会透露出去的。”他信任她。 老张便道出三人名姓。 韩月朗点头:“接下来的,我去查。” * 骆银瓶回家时,见风消已经睡着了。她也疲惫,倒头就睡了。 第二日姐弟俩去剧院上工,一进门,就被告知,所有人都要直接去台下集合。 韩月朗正坐在台上正中黄花梨交椅上,老张站在一旁。 等众人都到齐了,老张开口,宣布已查出泄露戏本的人——出乎意料的,竟是位婶子辈的帮事。从前在别家剧院做,明月剧院开张后,她就投奔过来。这些年勤勤恳恳,算是老资历了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1 。 这婶子起先还抵赖,但韩月朗不知从哪,竟得到了婶子同幽梦剧院交易的时间、地点、证据甚至还有证人。 婶子见此瘫软,承认是自个把戏本外泄,但又忿忿谴责剧院内待遇不公,自个在这做了数年帮事,还不如新来的姐弟月钱多。 韩月朗站起身,问道:“谁告诉你的?” 婶子没说话,但目光望向之处,站着婉七。 韩月朗拂袖道:“老张,彻查此事,凡有牵涉,严惩不怠!” 《世子》戏本外泄案,之后又处理了七日,婶子逐出剧院加送官,其余涉案、唆使、传谣一共十一人,包括婉六、婉七在内,全部逐出剧院。 第22章 第 22 章 婉六、婉七自是不甘心,闹腾不止。 先是服软求情,奈何老张铁着一张脸,仍要将她们逐出去。两位娘子便开始哭哭啼啼,梨花带雨,仍不管用。便转脸咒骂要挟,赖着不走。 老张没辙,请示韩月朗,韩月朗命几个男帮事把碗六、婉七拖出门外,随后关门。两人在门外不住敲打,围观众多,婉六婉七便向围观者哭诉不公,试图煽动民愤。然而韩月朗前些天就将证据全拿给《京师报》看,相关真相陆续披露,幽梦剧院因此都快倒闭了。 此时围观群众一听婉六、婉七涉的是《世子》案。嘿,幽梦派来的内奸?瞬间无人同情,反而纷纷婉六、婉七,两人只得灰溜溜走了。 韩月朗在明月剧院楼上,眺望着这一幕。他的手扶在栏杆上,旁边就是几片落在栏杆上的树叶。 天气开始转凉了。 骆银瓶跟在韩月郎君身后——她本来是想找他商量别的事,结果韩月朗一句“随我上楼”,该开口的没开口,没想瞧见到上来瞧见了。 婉六、婉七的身影消失不见,韩月朗缓缓转身,沿着走廊走去后边。骆银瓶在旁观察,暗暗想着韩月朗好定力,全程俯瞰面不改色,韩月朗忽然就扶住了墙。 骆银瓶心一慌,很担心。 韩月朗用极慢的速度转身,背靠着墙,慢慢滑下,最后坐在地上,手垂在两侧。他的脸上迅速泛起苍白,眉头却极其舒展。骆银瓶曾经历过,晓得这是大事了结后的松气和虚脱。 原来他也不是无懈可击,同样是凡人。 骆银瓶便没有开口,而是同样席地坐下,就坐在韩月朗旁边。 他许久都没有言语。 这栋楼是明月剧院最高的楼,在京师也是排得上名号的高。两人坐着远眺,视线所及是京师一座又一座整齐的屋顶,重檐单檐,玄山硬山,各种类型的都有。在屋顶的尽头是紫色的云海,和越来越暗的天。 终于,天全暗下去,夕阳成夜。屋顶变得模糊,反倒是屋顶下的万家灯火在这一瞬间你争我赶的亮起来。 黑暗中的盏盏灯光总是令人感到温暖。 “瑶月宫中瑶月殿,瑶月殿中瑶月郎。”韩月朗忽然道。 骆银瓶:嗯???有点耳熟? 韩月朗继续轻声吟道:“皎皎无瑕阶上坐,便觉欢喜日月长。” 骆银瓶想起来了,盗版小报上说韩月朗入过什么瑶月宫。但此时此刻,她不问,就默默地听他倾述,不打断。 韩月朗告诉她,自己年少时曾加入过“瑶月宫”,这是一个由二十四位少年组成的团体,少年们有各自的名号,但也统称“瑶月郎”,由所谓的“宫主”管理。韩月朗只简单描绘了会,骆银瓶就理解了,“宫主”其实是与碧云先生类似的角色。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 韩月朗继续道:“瑶月宫条例诸多,比方说,我们每个人的名号,其实就是宫主给我们设定的样子。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妆容、服饰、性子、言语甚至笑还是哭,都要对应着名号来演。人后休息,也不可以呼喊真名,只能喊名号。每日上工都排得满满的,从卯时至子丑之间,不断地在演戏、歌舞、宣传……什么都有,常人根本想不到。”时隔数年,他聊起这一段,仍显疲态,“我爹反对我入行,我是一个人从越地奔来京师,入的瑶月宫。入了便出不去,与家人断了音讯。宫中二十四人,总有亲疏远近。与我走得有两人,情况同我差不多,也是家人反对。所以遇着苦闷,只能三兄弟间诉苦,久而久之,互相照应,结为异姓兄弟。那时互通真名是被禁止的事,我们却大着胆子私底下都喊真名。我的名号是‘花枝’,宫主说我只要维护好容貌,仰着下巴保持冷漠,不被别人采摘到便好,呵!可他们敢喊我‘韩月朗’。我也敢喊他们,成天‘朱大醉’、‘叶兰庭’的呼喊,根本不管他们的名号。叶兰庭偶尔会提一嘴,说还是喊他名号,其实喜欢名号胜过真名。那时宫主看他生得柔美,常常有女儿态,便给起名号‘幽梦’,让时时作阴郁态。” 骆银瓶听到这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幽梦”?“幽梦剧院”那个“幽梦”?她忍不住望着韩月朗,问道:“所以……‘幽梦郎君’曾是你兄弟?” 许是方才的回忆太开心,韩月朗与骆银瓶对视时,脸上仍漾着丝丝笑意。 她问的话,他也没回答。 她只好换个方式,再问:“那‘瑶月宫’后来怎么就不存在了呢?” “若说宫主死了,便散了,你信么?” “信。”他说的她都信。 韩月朗抬起手,似要环住骆银瓶,她不由得身子瞬间僵硬。 但韩月朗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便把手放下:“宫主的确去世了,瑶月也因此散了,但这两件事具体都不太清楚,因为那时我已被逐出瑶月宫了。”他自说自笑,“都是为了朱大醉那个混.球!” 韩月朗告诉骆银瓶,彼时瑶月宫繁琐条例中有一条:瑶月郎不能动情,更不允许与女子有感情纠缠——只有这样,京师里倾慕瑶月郎的小娘子们才不会伤心,才会继续砸钱。 韩月朗和叶兰庭都严格遵守条例,朱大醉却与一位小娘子暗通曲款,一对小鸳鸯经常在韩叶两人的掩护下私会。后来,朱大醉胆子愈来愈大,竟偷娶了那小娘子,还把她藏进瑶月宫来。 胆子忒大,终有失手! 宫主发现了小娘子,询问起来,朱大醉一时怂包竟不敢认。宫主见无人承认,竟鞭刑那小娘子,惨不忍睹。眼瞧着小娘子就快被打死,韩月朗忍不了害性命的事,站出来替朱大醉担了责。叶兰庭此时开口做佐证,还拿出证据,坐实了韩月朗的“丑事”。 宫主便把韩月朗同鞭一顿,逐出宫去。 哪晓得他前脚才走,后脚叶兰庭竟改口指认真正违例的人是朱大醉,拿出更多确凿证据,宫主便把朱大醉也逐了。 后来的事,韩月朗开了明月剧院,朱大醉先开一座大醉酒馆,紧接着实业,越来越多。两兄弟各自火红,倒是瑶月宫,却落败了。 韩月朗讲到这,又笑着摸摸骆银瓶的脑袋——方才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2 摸过,甚是软糯,有点上瘾。 她瞧他。 他便道:“回去啦,起风了!”自个用手撑着站起来,又牵她起来,牵的时候一楞,待两人往楼下走的时候,韩月朗道:“回去多吃点,你现在瘦得厉害,我都能一只手把你拉起来了。” * 两日后的早晨,阳光洒在大街上,两旁的树叶子沙沙地响。 骆银瓶今儿没去明月剧院上工。 她向老张告了假——本来打算是向韩月朗告的,但那天他不吐露一大堆心事么?不是时候,就干脆找老张了。 骆银瓶今儿去看刑大夫。 他上次嘱咐过他,吃完所有药,就来复诊。 刑家医馆门前的病人比上次少了些,但仍多。她挤进去打算敲后门,门却先开了,刑重山笑着把她迎进来:“楼下见你来了,便下来开门。” 二人互相客套一番后,刑重山告诉她,早上要弄麻沸散辅助叔父开膛,让她等等。 骆银瓶自然答应,刑重山便把她安排在客房里,这一等就等到下午,中间还混了餐饭。到了未申之间,刑重山才一脸疲惫进来。 骆银瓶瞟一眼,刑重山的袍子一角扎着,没理顺。刑重山顺着她的目光检查过去,才发现出丑,哈哈大笑:“刚一边往这赶一边换袍子,失礼失礼!” “若是忙不过来,我明儿再来?” “不用、不用!” 刑重山手脚麻利,给她望闻问切,期间忍不住道:“你真是瘦了许多!” “是啊。这些天我吃得仍多,但脸却眼见着削尖下去。” “哈哈,停药的缘故,过段时候你胃口也会变小。”刑重山一面给骆银瓶沏茶,一面笑着看她,却发现胖佳人眉头紧锁。他不由疑道:“怎么?瘦了你还不开心?” 骆银瓶没忌讳,就跟刑重山直说了。瘦下去她自然开心,但又焦虑,担忧体型变化失去谐角。 刑重山沉默不语。 少顷,骆银瓶又问:“你这有没有明目且开胃的方子?” 刑重山楞一楞,笑道:“你好贪心啊!”又要明视力,又要治胃病。 他沉思片刻,去磨墨提笔,道:“除了我,你还真找不着人开这种一石二鸟的方子。” 骆银瓶谄媚道:“刑大夫华佗再世,诊金重谢。” “别,担不起,要折煞我!” 开方子要按病人实际情况定剂量,刑重山便问:“这位又瞎又挑食的病人,是男是女呀?” “男的。” “年岁几何?” “二十。” 刑重山手一滞,笔锋在纸上浸出一个大墨点,道:“是位年轻郎君啊。” “嗯。”骆银瓶不怎么接话。 刑重山便没再多问,开了方子交给骆银瓶。她执意要付诊金,他也不拒绝,收了。两人再客套一番,而后刑重山送骆银瓶出门。 骆银瓶舍不得乘车骑马,靠脚走回去,进了门洞拐上楼,却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之间撞见韩月朗,穿着件牙色绸缎长衫,外罩檀色纱罩袍,手上拿着一只遮面斗笠。 他直挺挺站在台阶上,也不知等了多久。一双幽深的眼睛睁大盯着骆银瓶。 骆银瓶向他行礼:“韩公子!”他怎么摸到她家来了?有何急事? 韩月朗却不跟她客气,径直质问道:“怎地一整日未去剧院?听老张说你病了?” “小病,已经好了!”她一脸轻松。 韩月朗却微微蹙眉:“别傻!什么病和我说!” 骆银瓶无奈,只得同他解释,现在没生病,是去看望以前救过她命的大夫去了。 韩月朗道:“什么金贵大夫值得你告假。”在他眼里是没有的。 骆银瓶方才在远处就眺过了,家里没灯,见风消应该还没回来——要不然韩月朗也不会等在楼梯上啊。 骆银瓶邀韩月朗上家去:“陋舍寒酸,你要是不嫌弃,上去坐坐?我给你沏壶茶,做些点心,但茶叶不太好啊!” 韩月朗回应得不紧不慢:“瞧瞧你住的地方也可以。”喉头上下滚动一番,“但你要先把家里的狗锁了,或是抱起来,我才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一天,后天再更。 上上周发烧了,烧退后就一直咳嗽,打算明天去医院看看。关注我的老读者应该知道我之前生了场不小的病,所以现在在家里咳嗽(风吹草动)家人就比较担心= = 第23章 第 23 章 骆银瓶眼珠一转,难不成堂堂明月郎君竟然怕狗? 笑了。 韩月朗:“你笑什么?” 骆银瓶不语,想着接下来试他一试。 她邀请他上去做客,边开锁边偷偷观察韩月朗——果然,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汪汪发出狗叫的窗子内,隐隐流露着紧张。 骆银瓶其实已经把锁打开了,却不开门,等到韩月朗不注意,猝不及防再开门。金乳酥闹闹叫叫奔出来迎接主人,韩月朗却吓得后退数步。 这一退,金乳酥警觉起来,觉得韩月朗是坏人,便恶狠狠朝他扑过去。韩月朗慌张下楼,金乳酥在后紧追不舍,一人一狗速度都很快,骆银瓶根本追不上。 当她跟过去的时候,瞧见的是这样一幅景象:韩月朗站在楼梯上,背紧紧贴着墙,一手拿斗笠,一手扯袍子。而他的袍子一角则被金乳酥用牙齿狠狠咬着。 狗凶狠,人怯懦。 金乳酥见韩月朗始终不敢动,便放心大胆地抬腿撒了一泡狗尿。 还是骆银瓶捉住金乳酥,抱起来,结束了这场灾难。 一瞧,韩月朗的纱袍被咬破了一个洞。 她向他道歉,开口要赔,却被韩月朗拒绝了。 韩月朗道:“我上去看看你住的地方,然后也别喝茶了,我带你喝酒去。”又问,“你喝酒吗?” 其实骆银瓶不怎么喝酒,但她不想让韩月朗失望,便撒谎道:“喝。” 两人重新上楼,韩月朗进门一看,和他料想的一样,起居简陋一眼能望到头。 韩月朗先下去,骆银瓶再放金乳酥下来,好哄好劝,才锁住门。 这才下来同韩月朗汇合。 街上人多,韩月朗此时已戴起斗笠,罩纱遮面。他的马就栓在不远处,是匹油光锃亮的黑马。 韩月朗一个翻身上马,而后手伸出来,打算牵骆银瓶。见她踌躇没反应,便问道:“不会骑马?” 骆银瓶打小走关外,岂不会骑马?她踌躇的是:共乘一骑? 韩月朗道:“上马,有我在,不会有危险的。” 骆银瓶一咬牙,把手交给他,一只脚踩蹬,自个使力和借助韩月朗的拉扯,上马。她坐在前头,他坐后头,他拉马缰,双臂虽未贴近,却也环住了她。 马儿在街上慢慢的走,轻微颠簸,她的后背和他的前胸总有些无意触碰。 “手臂还疼不疼?”韩月朗突然问。 骆银瓶一楞,哦,那事啊!久得都快忘了,便道:“早不疼了。”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3 马儿滴答滴答,又走了一段路,从偏僻处来到热闹集市。这点儿太阳还没下山,将世间万物照得清清楚楚。灰白的石板路,有些地方已经凸起或凹陷,马儿走过的时候尤其颠簸,两人也愈发贴得近。 这处集市似乎规整过,两侧都是统一的木制二层小楼,上搭着鸦青瓦片。家家商铺皆挂着幌子,来往娘子农户,僧侣挑夫。 “吁——”韩月朗勒马,在一家名为“锦绣帛行”的商铺停下来。 骆银瓶:嗯???不是要带她去喝酒吗? 他扶她也下来,帛行里有小二过来牵马,韩月朗似乎是这家店的常客,一进门,他只将遮面纱稍稍抬起再放下,帛行掌柜便行礼鞠躬称着“郎君”,将他迎进内室。 韩月朗嘱咐骆银瓶:“你在这里等我。” 好的,骆银瓶点头。大堂里盛放的茶点都很好吃,而且不要钱,她不介意多等一会。 半盏茶功夫,韩月朗出来了,之前被金乳酥咬破的罩袍不见了,披上一件新的荼白纱袍。 讲究人啊!骆银瓶心中暗道。 两人重新上马,一颠一颠,能听见衣衫轻微的摩挲声。 太阳也渐渐落下去,夜色朦胧中,这种轻微的接触愈发显得暧昧。 骆银瓶都紧张得冒汗了,快速的心跳就没慢过。 要去喝酒的地方似乎很远,走过了集市,又绕驿站、寺院。这寺院很大,据说是京师最壮观的一座,可惜夜晚天黑,也只看得院墙里尖尖的轮廓。 骆银瓶想着也应该同韩月朗说点什么,便道:“小时候我爹带我到陇西,见着一座辉煌佛庵,好看到我当即想做姑子,但后来才知道,出家可不是那么好出的!”本朝律令,不售卖空白度牒,若想出家,得凑钱买办事小吏填好姓名日期、寺庙的度牒。 也就是说,叫什么法号,去哪个寺院,都得遵循国家统一分配! “出家还不如做凡人自由!”骆银瓶感叹道。 韩月朗低低地应了声,过会,轻轻告诉骆银瓶:“你启发了我,也许下部戏,我们可以上个僧侣的故事……” 和尚做主角?未曾想,也闻所未闻,骆银瓶一听兴奋,觉得新题材肯定大卖,不自禁回头望向韩月朗。忘了两人是在马上,离得太久,头还没完全回,她的唇已经擦上他的脸颊了。 韩月朗脸颊烫烫的,也有可能是她唇烫,骆银瓶赶紧重转回来,目光直直只望前方。 再往前一路,两人话就少了。骆银瓶姿势僵硬,一动不敢动,怕又出什么心慌意乱的差错。 她没往后望,所以也不知道韩月朗是何反应。 酒馆是真的远,走了许久才到达,以至两人刚一下马,竟听见马儿松了口气。 骆银瓶抬头望:很普通一小酒馆嘛!规模不大,挂着招牌“大醉酒馆”,字写得普通,招牌还挂得有些歪。再观察铺面,同街边那些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些灰头土脸! 韩月朗突然问骆银瓶:“你觉得这酒馆怎样?” 骆银瓶:“平平无奇?” 韩月朗轻笑了声。 很快,骆银瓶就发现这平平无奇酒馆的奇特了。大门前摆着满满当当直绕过三个街口的牛皮小板凳,凳子上全坐着人,有小二不断给这些人上茶水、小食,甚至还提供消遣用的双陆。 骆银瓶奇道:“这些人是在做什么?”为何坐在门口,甚至大街上吃吃喝喝。 “他们在排队,每人手上都有个号码,有客人出来,他们才能按好进去” 啊?那这队伍也忒长了吧!队尾根本瞅不见,什么时候才轮到队尾哦! 就在这时,听见有人同小二争执:“这券是跟别人一起买的,当时你们说,大伙一起买,三百抵二百,现在怎么就不能用了嘛!” 小二道:“客官您别生气,有让利的券只能每年三月和五月的二十四号用,其余日子都不接受的!您买券的时候也有告知,您回去翻翻收据,上头都写得明明白白。” 骆银瓶没大听明白,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有两位公子哥过来排队,找小二要号。小二给他俩二百三十三号,并告知现在排到六十六号了。 骆银瓶边偷听边在心里盘算,这前头百来号人,两位小公子进去得什么时辰了啊! 正想着,听小二同那两位公子道:“按着二位郎君的号,可能还需要等两至三个时辰。” “可以的。”两公子异口同声应允。 骆银瓶便忍不住私下小声同韩月朗道:“这也等太久了吧!瞧这附近不少酒馆,他们怎么不换一家?” 韩月朗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大醉酒馆是现下京师最紧俏的酒馆,人们都以能来这喝酒为荣。”瞧她表情,像是不知道? “哦。”骆银瓶恍然大悟,又担忧,伸手准备找小二要号,排得尽量靠前点。韩月朗却拦住她,道:“随我来。” 韩月朗带她享受了回特殊待遇——韩月朗挑起遮面,只几秒钟,叫小二瞧见。小二立马口呼郎君,领着两人大摇大摆,径直入内。 自然有排队的人异议,小二却驱散道:“瞎起什么哄!这是咱酒馆自家人员!” 韩月朗带着她走进去,里头算别有洞天,是栋密闭的二层小楼,灯火密集仿若璀璨星河。骆银瓶听见那些排队进来的客人,不少发出惊叹。小楼的地面是一个湖,一汪碧蓝湖水,水面上竟银光闪闪,不晓得是掺了什么。乐音起,仙雾飘,湖面竟似两扇对开的门,缓缓打开。从中升起一个台子,台上有小二麻利地甩出浮桥搭好,骆韩二人同其他几位客人沿着浮桥走上台子,摇摇晃晃,低头瞧底下看不大真切,仿佛是万丈深渊,真是既惊险又刺激。 待大家都上了台子上,高台缓缓降下,沿途见银蓝湖水潺潺倾下,仿若瀑布。偶尔有几只色彩奇异的鸟儿飞绕,骆银瓶伸臂摊手,竟有一只黄羽毛,碧绿眼睛的鸟儿停在她掌心。它不啄她,少顷,自个儿又飞走了。 待到台子降下,小二再领众人顺着石阶上去。骆银瓶这人清醒得快,忍不住问韩月朗,除却方才的新奇,这不是下来又上去,白费功夫? 韩月朗笑道:“世人却就好这一点新奇。” 石阶的尽头是地面,面上就是普通二层小酒馆,重回复到平平无奇。 朱大醉似早得了消息,已在地面恭候韩月朗。见两人上来,朱大醉先瞟韩月朗,又上下打量骆银瓶,眼神玩味。 韩月朗给骆银瓶介绍朱大醉:“这是酒馆的掌柜朱大醉,性子恶劣,你记得多防备。” “嘿!哥,怎么说话呢!”朱大醉不乐意了,他笑眯眯询问骆银瓶姓甚名谁,做什么的。 骆银瓶如实相告,朱大醉便道:“啧啧,你是我哥第一个带来的女人,想必就是嫂子了!” 韩月朗一听,重重打了一下朱大醉的后背。朱大醉本就喝了酒,再加上站得也吊儿郎当,这一击之下没立稳,竟扑通双膝跪地。 直直跪在骆银瓶面前。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4 寂静如死一般尴尬。 但朱大醉迅速化解,对着骆银瓶磕了个头:“大嫂给您拜个早年呐!”他抬身子,忽然瞧见什么,对着西南角一位刚才一同进来的客人呵道:“嘿,那谁!在那做甚么呢?” 朱大醉迅速站起,吩咐手下捉了那么客人,审讯检查,发现客人在西南角柱子上刻了个“刘愈之到此一游”。 朱大醉当即对这位刘姓客人罚款二金,逐出去了,并命人修缮柱子,嘴里还骂骂咧咧:“一个个的,有毛病吧!每天都要修柱子补墙几百回!”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关心,这几天都照常更新。 第24章 第 24 章 待朱大醉骂完消气后,将韩骆二人带进酒馆内。 酒馆两层,上头是包厢,底下是大堂。许多人在大堂内喝酒,有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坐在最前面的一把椅子上,边唱着歌边弹琵琶:“郎君相中金错刀,家中贫贱买不到。吾为郎君去偷盗,失手被捉去坐牢。嗟,苍货儿吃人横肉,吃人横肉!” 骆银瓶细品歌词,心想,这都唱得什么人啊!奈何此曲极富有节奏,骆银瓶的脑袋竟不可控地跟着韵动摇晃起来。 听那男子又唱:“娘子喜欢个儿高,奈何吾身玲珑小,吾为娘子吃‘神’药,个儿没长病倒了。嗟,苍货儿吃人横肉,吃人横肉!” 骆银瓶一边暗批稀烂的歌词,一边情不自禁和起来:“吃人横肉……”赶紧捂住嘴巴,怎么能跟着骂人呢!她急忙看向韩月朗,担心他听到合唱,对她有想法。 韩月朗还真听到了,道:“你也跟着唱起来了。我第一次来听,在这听了一晚上,回去脑子里心里不自觉地唱,整整一夜都没睡着,全萦绕着歌里的词和调调,要疯了。” 骆银瓶忍不住问:“这歌是谁写的啊?”简直伤害。 “喏,就是现在唱的那个人,当今的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还有这爱好?骆银瓶第一反应是伤天害理,但冷静想想,朝廷工部还是做得不错的,至少民间口碑上佳,这位工部侍郎酒馆吟唱,不是上朝时间,也没犯法呀! 无话可说。 两人此时已在二楼一间包厢坐定,韩月朗这才取下斗笠,完全露出面容。 朱大醉搬个凳子,坐在韩骆二人中间。韩月朗盯他一眼,问:“酒呢?” “天天来喝穷我!”朱大醉先呛韩月朗一口,继而又朝骆银瓶笑道:“骆娘子,不是说你,你要天天来,我一百个乐意!” 韩月朗又盯朱大醉一眼。 朱大醉问骆银瓶:“骆娘子,想喝甚么酒呢?有没有甚么点名要的?” 骆银瓶:“随……随便。” 朱大醉:“嗯……那你是喜欢烈一点儿的?还是浓一点的?” 骆银瓶:“都行。” 朱大醉咬牙,暗道这种人要不是嫂子就撵出去了!他摇晃脑袋,调整心情,舌头舔了下唇沿:“骆娘子,你是哪个星宿的呀?” 骆银瓶疑惑地看着他,这怎么说? “就天上二十八星宿,你的生辰对应哪个呀?” “我不知道……” 朱大醉便告诉她,馆子里有“二十八星宿酒”,二十八种口味颜色不一,对应天上的二十八星座,可以通过这些酒算命:“待会我干脆给你上二十八杯,你挑一个,便能算出你的时运。对了,骆娘子,你是想算财还是算情?我给你算情吧!哎呀!” 朱大醉后脑勺又被韩月朗敲了一下。 韩月朗用一种见惯了,很冷漠的表情注视朱大醉,命令道:“给她来杯正常的,就‘弓云’吧!” “唉,好的,这就上一杯我大哥最爱喝的‘弓云’给骆娘子——”朱大醉故意把“大哥最爱喝”几字咬得极重,声调升高。 韩月朗根本就不回应他,一副冷冰冰我就看你表演的样子。 不一会儿,三人就喝上了。 骆银瓶其实不太能接受酒的烈味,一小口一小口浅浅地抿,旁边两个大男人边说边喝,转眼间已经喝光数坛。不能只喝不说吧?韩朱交谈之间,骆银瓶才知道,《世子》案内奸能被查出来,原来是朱大醉帮的忙。而且全京师遍布朱大醉的眼线,他甚至养了一帮子说客,市井但凡有什么议论,都能靠这帮说客控制风评。 而朱大醉也对上了号,《京师报》里的疯狂小娘子就是眼前的骆银瓶。虽然韩骆两人都解释了,但朱大醉却始终保持“我什么都懂”的笑容。 “我家郎君性乖张,轻骂重打似发狂。每日在家心发慌,惟愿老天来帮忙。天降猛虎咬郎君,粉身碎骨叫他亡。亡了之后我化妆,高高兴兴拍巴掌。” 嘿,底下大堂又唱起来了。这又是什么鬼歌? 听声音不是那个工部侍郎,换人了。 骆银瓶隔着纱窗俯瞰,见现在弹着箜篌唱着歌的,是位清秀的小公子。后头跟着一排四个小公子,给主唱的清秀公子咿咿呀呀伴唱。 骆银瓶再一扫,发现左上角一张桌子旁围着七、八位年轻公子,有的抱着琵琶,有的抱着阮,看样子都是等着上场的。 她忍不住道:“你这儿好多歌者,能组个团了。” 朱大醉也是喝醉了,闻声便皱眉,眉头皱得紧紧的:“组什么团?组个瑶月宫?丧尽天良!” 韩月朗忽然郎朗笑出声。他这类笑稀少,骆银瓶忍不住又去凝视,见他笑未露齿,眼角弯下,嘴角挂着好看的弧线。 “骆娘子,你晓得瑶月宫不?瑶月宫中瑶月殿,瑶月殿中瑶月朗?”朱大醉这会喝醉了,也不管骆银瓶晓不晓得怎么回答,就自顾自地告诉讲了一大堆,什么韩月朗的名号是“花枝”,他就像峻岭上了一只花,开在云端,谁也摘不到。醉意狷狂之下,朱大醉竟举着杯子,逼骆银瓶一饮而尽。 骆银瓶无奈,闭眼一口闷。 这弓云浅尝呛口,一饮而尽,反而不呛了。似骆银瓶这般不懂酒的人,也能喝出弓云里的晨露、稻米。 晨露是丑寅之间,在春天,昨日和今日都晴空万里,所以取的晨露干干净净。稻米水乡的稻米,塘不污浊,下有游鱼,少女们用纤细的双手费力且不太熟练地插秧、收割。酒里还混着一丁点碎薄荷。 骆银瓶感觉似箭着弓,倏地直冲云霄。 云上摇摇晃晃,脚下轻飘飘踩不着底,眼前金光道道太阳过分地亮,她禁不止趴在桌上,目之幻境,好像是软趴趴侧卧绵绵云彩上。 弓云其实是大醉酒馆最劲的酒,骆银瓶饮一杯就醉了。 但此时朱大醉和韩月朗两个醉汉,早就分不清了,以为人家姑娘是还想喝,招呼着再劝她三杯。 说来也奇,弓云让人上瘾,她竟思念着酒的味道,三杯就三杯,也喝了。 三人正痛饮着,小二来报,说谁谁谁付不出酒钱,要写诗酬劳。 “又来这套!”朱大醉骂了句脏话,告诉韩骆二人,谁谁谁是京师还算有点名气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5 的诗人,经常来大醉酒馆喝酒,喝多了就到处拉着客人抱怨日子无趣,付不出酒钱就酬诗。 喝着酒的韩月朗听完,笑道:“他说是无欲无求,让自己停下来了。” “哥你怎么就不停下来呢?” “我还有梦呀,要奋斗的。”醉酒的韩月朗讲话里都带着几分稚气,见所未见。他竟伸臂搭上骆银瓶的肩,摇她,“你呀,你知道吗?太节俭的人,往往是不确定将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不确定才抠门?”骆银瓶也醉了,反驳他,手捏上他的下巴,“我明明是觉得钱越多,才有勇气投入更多!” 朱大醉这时也插嘴:“甚么?你们聊钱财?来来来我告诉你们,攒起来的钱永远不多,要靠点子,点子知道么?一个点子挣千万金! ”朱大醉也去捏韩月朗下巴,“你瞧我大哥,他家很穷的,只能蜗居在狭小的住处,一家老小勉强度日。现在你在看看手中之财,掌中之金?还有什么忧愁?” “愁啊——”韩月朗竟深深叹了口气,答的是朱大醉的话,双眸却凝视着骆银瓶,“总是扪心自问,入这行到底是对是错,总是得不到答案,愁云惨淡不得开心颜!”韩月朗说着松开骆银瓶,自个抱起酒坛痛饮。 骆银瓶道:“许多人有和你一样的挣扎,你不是孤立的。听我一句劝,管多少否认质疑,自己别质疑自己,我们笑脸迎客,为什么不笑着欢迎自己?不然很难快乐的,一起努力吧……” 韩月朗许是太醉了,手上不稳,竟哐当一声失了酒坛。骆银瓶和朱大醉都急着去看,还好人没伤着。 “喝得竟有些饿,我喊他们上点吃的。”朱大醉说着,贴耳吩咐小二。 小二麻利,眨眼间端来一盘佐酒小菜。 朱大醉一边揭开盖子,一边同骆银瓶介绍:“来来,世人都爱‘光明虾炙’,却远不如我的‘光明大龙炙’好。” 光明虾炙是用热烈的阳光将鲜虾烤成虾干,骆银瓶心想着“大龙”是烤什么?往盘中一看竟是蜈蚣干。 她被吓着,显然不敢吃,朱大醉却拿起一只蜈蚣干嚼起来,边嚼还边自言自语:“啧啧,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女人是过冬的衣服。”骆韩两人醉得遨游幻境,没听出这混.账话的不妥。 真的是醉,骆银瓶四杯下肚,看周遭都有了重影。她明明没再喝,却觉一分比一分更醉,许是酒力太差吧! 其实是大醉酒馆的小伎俩,烧的炭里都是混了酒的,闻着就会更醉上三分。 三人喝得很晚,酒馆已经打烊。偌大的大堂走得空无一人。 老板还在喝酒,小二们不敢灭灯,所以仍是灯火辉煌。 朱大醉凭窗往下眺,见琵琶箜篌,各色器乐都照在光辉下,空荡荡的,不由感叹:“它们好寂寞啊!”又邀约韩骆二人,“走,我们下去!” 三个酒鬼,跌跌撞撞抓着栏杆下楼,好几次跌坐在楼梯上。 待到楼下,朱大醉瞧瞧胡琴,又翻了几把琵琶,都是一脸不屑,最后找到角落里的焦尾琴,开心大笑:“这才是我心头所好!” 而骆银瓶则摇晃着去箜篌旁边坐好,一坐定,许是对音乐本能的热爱,眼神立刻清明。 而韩月朗,则令人吃惊地选择了唯一一面大鼓。与常人相反,醉酒力愈大,他一人将大鼓搬至骆朱二人中间。 “啊——”骆银瓶忍不住惊叹。因为韩月朗竟带着笑意,眼眯成桃花,似三分玩味般反手一抽,抽掉髻上束发簪,散落一头青丝。 他要两颊微红,披发击鼓。 三个人,对着空旷无人的大堂,也是对着天、地和光,即将奏响一曲孤寂又澎湃的盛宴。 第25章 第 25 章 韩月朗先击的鼓,抿着唇,凝着目,击打三下,堂上悬垂的灯火亦随之震动。 咚——咚——咚—— 朱大醉起手古琴,一拨,若泉水叮咚。 骆银瓶低首弹箜篌,好似栖于山阴的凤凰睁眼醒来。 鼓点渐迅,鼓声愈强,韩月朗的双肩随着手臂的手动起伏,额上开始浸出汗珠。煌煌长明灯,连带着影子一齐震动,仿佛整齐划一的军队。朱大醉的古琴声也急起来,清清溪流随风腾卷直上,成压城乌云,成暴雨。而骆银瓶箜篌里奏出的凤凰,则在此刻迎风雨而上,鸣叫着,冲向涡流中央。 有几个小二躲在门后偷听的,此刻都禁不住以手抚胸,觉着心尖尖上有一口气,咽不下也吐不出。 随箜篌之声渐高,琴里反弱,云雨散去,天色转晴。鼓点也变得欢快起来,咚咚敲出彩虹。箜篌、琴声、鼓声齐欢快,交错悦耳,天朗气清,百鸟朝凤。 许是太过欢心,朱大醉弹着弹着,竟抛下古琴跑到大堂中央跳起舞来。旋转律动,过会觉得自己一个人跳不尽兴,喊道:“你们也来呀!” 韩月朗还真接受了他的邀请,也到中央与他共舞。骆银瓶脸上挂着笑,本来也想去,可是阵阵回忆却涌上心来,踌躇不前。 最终,她没跳,而是笑着弹箜篌给他们伴奏。 朱大醉跳着转着圈圈,忽然如泥鳅一般出溜到地上,不动了。 骆银瓶惊得停下弹奏,要上前查看,还未近前,就听见朱大醉鼾声如雷。 这、这……这种入睡的方式还真是出人意料。 韩月朗却似乎习惯了,轻声道:“他喝太多一跳舞就会入睡。”就这德性,习惯了。 主人家已睡。客人岂有不走的理由? 韩月朗非常娴熟地向小二们吩咐,别让朱大醉着凉了,但也别吵醒他。明日等他醒了,给他做点热汤。 吩咐完,便笑嘻嘻喊骆银瓶一起回去。 那种笑,是一看表情就能明白酒根本没醒的那种。 骆银瓶也醉着,离得韩月朗这么近,却还同他大力招手:“你要回家吗?” “回呀。” “我也要回家。” “那我们一起骑马。” 两人说的话都找不出来逻辑,互相搀扶着到了马旁边。韩月朗从左上马,差点从右掉下来——还好骆银瓶扯着他的腿将他拉住。 明明拉的是腿,韩月朗却道:“你又把我衣服扯掉了。”说着拉骆银瓶上马,两个人都直到她上了马,才发现,坐反了。 面对面距离很近,亲密得她一个前倾就能跌入他怀里。这种情况下,醉酒的骆银瓶偏偏还要道:“扯掉了又如何?”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方子,给他。 韩月朗收了,问:“这是什么?” “给你求的。”骆银瓶一噘嘴,“你要照着这上面吃啊——”一晃,差点倒下马去,韩月朗左手将她手腕扣住,她却仍往下掉,他便用右手环住她的腰。 骆银瓶腰间迅速感觉到强烈的热气。 骆银瓶说:“说我扯你衣服,你也扯我衣服。” “我扯了又怎样?” 一句质问,醉酒的她迷迷糊糊,都忘了他姓甚名谁,却清楚觉着:哎呀心跳好快,快得停不住。 阵阵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6 夜风,似乎也带着酒气。 骆银瓶问韩月朗:“你闻到没有?风也微醺呢!” 韩月朗狠狠吸了一口气:“胡说!风明明是烂醉如泥!” 一搭一搭跳跃着话题,夜已深,街两旁无论是店铺还是人家,几乎都灭了灯。马儿慢悠悠地走,只能靠微弱的月光引路。骆韩二人互相互着防止掉下去。走到前面,一间卖花灯的铺子前挂满了点亮着的走马灯,在万众漆黑中显得尤其突兀。 忽地眼前一亮。 骆银瓶的脑子早就不灵活了,问道:“那家是做什么的,这么亮?” 韩月朗摇头。 “我们近前去瞧瞧。” “嗯。” 韩月朗拉一拉缰绳,马儿向前走,近到花灯铺子前,两人脑子仍都转不过来,不晓得这是哪里。 管它呢!走马灯好生玲珑精巧,令人目不转睛。尤其是当中最大的一只,走马轮换,每一幕都绘着名花和花语。 骆银瓶笑问韩月朗:“你不是‘花枝’么?究竟是哪一朵花的花枝?” “为甚么要告诉你。” “哼,小气!” “不小气!那你猜猜?” 骆银瓶想着那封绘有荷花的信,便猜莲花,韩月朗摇头否认,并说骆银瓶太笨了。 “那你是什么花嘛!”她央求道。 “牡丹。” 哦,原来是牡丹啊!万万花中第一流,同他很配!骆银瓶觉着牡丹似乎同自己也有关系,但是是什么关系,却在这一刻脑子卡了壳。而且脑子不让她去回忆想起,一想就炸裂般疼。 不想了,要开心。她从走马灯上去找牡丹的花语,灯走得迅速,眼睛晃得想流泪,找不着。但人越找不着也愈想找,韩月朗也来了兴趣,同她一起找。 马灯走了一遍又一遍,定睛的二人在同一时间看清,也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只欲栏边安枕席,深夜闲共说相思。” 酒壮人胆,骆银瓶念完这句,竟伸手捏住韩月朗的下巴,调笑道:“只欲栏边安枕席……”她脸贴得近,鼻尖与唇齿近在咫尺,一字一句念着出格的话,呼出的热气伴着酒气全都扑到他脸上。 韩月朗盯着骆银瓶,她丰腴慵懒,衣着宽松,淡黄色褂子朱红披帛,细眉横扫,花钿鹅黄。酒意令他的眼前自带了一道竹帘,随风摆动,缝隙间只只花灯全模糊成一个个圆,月亮一般的圆,边缘带着绒毛。唯独骆银瓶,姿态清晰,面容清晰。 见她云鬓朴素无一物,韩月朗忽然想给她买只花簪。 “驾——”韩月朗突地勒缰,骏马仰脖抬脚,骆银瓶一惊,手自然而然松开她的下巴。 他有一只手本就环着她的腰,这会仍旧兜住。马儿调头,骆银瓶问道:“怎么不看了?”突地就离开。 韩月朗答道:“那没有我喜欢的灯。”他笑意敛去,心头微乱,总觉她的身影在他心头走,刚在后头,又到前头。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打马急驰起来。 骆银瓶惊呼:“怎么跑这么快?” “坐稳了!” 骏马在空旷的街上飒如流星,忽然两人身后响起声声:“站住、站住!” 骆银瓶望见后头忽然多了一队人马,举着旗子追他们,那些人腰间似乎还配着刀。 骆银瓶急忙道:“快跑快跑,有人追我们!” 韩月朗反倒不驰骋了,“吁”了一声,勒马停步,骏马急刹,一对前蹄高高抬起又落下。 骆银瓶不解:“怎么不走?”眼睁睁被人追上了。 夜风凛烈,韩月朗方才已经吹清醒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些人是金吾卫。” 骆银瓶酒没醒,懵的,一双迷惑的大眼望着他。 金吾卫们很快把二人围成一个圈,呵道:“下马!数三声,都下马!”刚数一,韩月朗就跳下来然后将骆银瓶跑下来。 数数的那位金吾卫将“二、三”咽下去。 一名金吾卫数落道:“大半夜的,你们跑那么快做什么?” 另一名金吾卫附和:“就是,没看见‘且慢’的牌子吗!”以前过了酉时,总有些富贵郎君结伴驰骋,把京师街道当成赛马地,就连小巷子里也呼啸而过。不仅扰民,而且容易惹出祸事,轻伤重亡。后来皇帝颁下圣旨,每夜酉时一到,京师重要街道都要挂起“且慢”的牌子,但凡打马经过,都得控制马速。一旦飙起来,被金吾卫瞧见了,无论犯者是皇亲贵胄,还是富甲一方,都同罪同罚,适惹祸程度,轻的罚金,重的收监。 这会金吾卫过来,囔囔着要罚韩月朗二金。 韩月朗应了声好,掏钱袋认罚,金吾卫却在此时吸到二人身上酒气,冷笑道:“呵呵,还醉驾了,重罚!”即刻将罚金翻了五倍。 韩月朗闻声蹙眉,但没辩解,重新掏钱,却又一名金吾卫在这时叫起来:“哎哟这不是明月郎君么?!” 韩月朗这才发现,遮面的斗笠遗忘在大醉酒馆了! 为时已晚,其他金吾卫都涌上来,纷纷认出了韩月朗。 有金吾卫带着讥讽道:“明月郎君好兴致啊!三更半夜喝着大酒跑马!” “就是,怀里还抱着小娘子,温香软玉,美哉美哉!” 这么一说起,金吾卫们个个都来仔细打量骆银瓶。带头的金吾卫接韩月朗罚金时冲他挤眉弄眼:“没想到明月郎君好这种口味的……不过这种的确气色满满,摸着舒服。” …… 翌日,骆银瓶从床上醒来,一瞧窗外的天,太阳已经晒进来,不早了。 担心迟到,她赶紧起身,却发现身子软绵绵没力气,脑袋也是一动就疼。记起来昨晚喝酒了,韩月朗带去的酒馆,但是后来……唉,什么也记不起来,脑袋似霹雷要炸开。 克服着起身,拉开帷帐,见风消那边收拾整齐干净。 弟弟人咧? 骆银瓶正想着,见风消气喘吁吁冲进来,冲得太急,撞着门板巨响一声。但他也不顾及疼,弯腰双手撑在腿上:“姊,你、你、你又、又上《京师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牡丹 作者:薛涛 (唐) 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 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 传情每向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 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第26章 第 26 章 骆银瓶扶着仍旧疼痛不止的脑袋,读起《京师报》。 头版头条,连时政都不讲了,直接就是《明月郎君恋情曝光,深夜搂女醉酒跑马被罚》。 这内容都在标题上写得很详细了!! 与上回上报不同,这一次骆银瓶的详细个人资料被公布,包括姓名、花名、年龄和职业。 配图是三连连环画,有两人面对面在马上抱着的,有韩月朗抱她下马的,还有两人被金吾卫抓到,双手抱到脑袋后面蹲着听训的。 骆银瓶挠挠头,记不清了,昨夜她和韩月朗真有蹲着挨批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7 ? 她正读着,见风消跟变戏法似又拿出一张报纸,得意洋洋举高高:“姊,《京师报》为了你,今天又追加了一刊。” 骆银瓶从弟弟手中夺过加刊:“你这甚么反应?这又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当然值得骄傲!我姊可是《京师报》加刊第一人啊!” 骆银瓶懒得理喜滋滋的见风消,看起来报来。 这加刊内容较单一,登载的都是早间读到正刊的百姓的心情和反映。一共分两部分,上半部分是丑寅之间《京师报》收到的舆情信件。下半部分是卯辰之间的信件。 寄信的人里男子偏少,有位男子反映说,什么明月郎君,挑娘子的口味还没他好呢!《京师报》在这段话下备注,说该男子不仅寄信,还在大街上讲的这话,立刻遭到周围妇人娘子的围殴。 小娘子们的信件和反映就比较多了,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上半部分中,约莫过半的小娘子表示:不相信,难以置信。宁愿相信日头西升东落,六月飞雪,也不相信明月郎君竟是这种人!更不相信所谓的恋情! 有些情绪激动至崩溃的小娘子给《京师报》写信,道自个瞎了狗眼,明月郎君以前的样子竟全是装出来的,以后再也不会看明月的戏了! 到了下半部分,信件竟一水儿都是聊明月郎君演戏好看,样貌优秀的,皆离题千里。 《京师报》自然也备了注,说明月郎君的衷心观众们,有组织有纪律分成两拨,一拨人堵在报社门前分捡来信,但凡看到不利信件,便藏起来不交给报社。另一波人则集体写信,一封封全是不相关的好话,再大量寄来报社,据说堆起来都快堵住报社大门了! 《京师报》刊道:截至当前,来信已失公允。 不过骆银瓶仍在大量转移视听中,瞧见零星几封正常来信,总结起来就六个字:不相信不祝福。 若要再加上五个字,那便是:讨厌骆银瓶。 在这些来信当中,骆银瓶还看到一条特立独行的,与其它来信都不一样。写这封信的小娘子义愤填膺,质问《京师报》,质问韩骆二人,更是质问全京师人: 堂堂《京师报》,都城喉舌,怎地日日刊载些戏子故事?黄河水患治理否?苗疆叛乱平定否?铁勒阻断的通商重启否?东南二千三百流民安顿否? …… “哎呀!”见风消大叫一声,骆银瓶立即把目光重《京师报》上收回,投向见风消。 见风消痛心疾首:“光顾着看你的热闹,迟到了!” “今儿你去吧,我……不去了。今天没有我要上的戏。”没勇气的骆银瓶选择做缩头乌龟。她实在想不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和韩月朗真实是什么状况?也没胆量面对他。 见风消道:“没戏就不排练啦?你不去肯定有很多人会问我,怎么交待!” “你刚才不好挺骄傲的吗?”骆银瓶反问他。 “唉,这样,姊,你同我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了也好向各位兄弟姊妹交待。” “关键是……我自己不记得……”骆银瓶把喝酒的事同见风消说了。他听完大呼坑人,满脸写着这可怎么编。 骆银瓶轻轻碰了下弟弟的肩膀:“发挥你灵机应变才能的时候到了。” 见风消无法,一脸不情愿上工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也是一脸不情愿,给骆银瓶传话;“张管事说了,韩公子的命令,你今儿旷工,扣去十天工钱。明儿再不去,这个月月钱扣精光!” 骆银瓶一听,有点急。毕竟再棘手的事情是缺钱,再则,明日有《世子》公映,责任心她还是有的,第二天重新去明月剧院。 出门前照例读报,《京师报》不出意外仍有关于她的报道。持续发酵下,又出新意外了——有细心的人把昨日的绘图和落水那次的绘图对比了,发现女子形容相肖,只不过这次稍微瘦点罢了! 《京师报》说,这一发现不得了,如果倾慕的那位高高在上,怎么办?不要愁,不用慌。学学骆银瓶,一是找到与他同处的环境,例如一同上工,近水楼台先得月。二是死缠烂打,哪怕扑至落水,不要担心丢脸,要始终记得功夫深了铁杵也能磨成针! 掌握以上两点,你和心慕那位在一起就指日可待了。 后来这天的《京师报》散发出去,京师小娘子个个觉得得了秘诀,喜欢某某诗人的说自己和诗人在一起指日可待;喜欢某某琴师的说自己和琴师在一起指日可待。喜欢某某金吾卫的,也有和他在一起指日可待。甚至连“和朱大醉在一起指日可待”,“和幽梦在一起指日可待”也流传过。 不仅仅是娘子们,京师里大把的富贵闲人说自己和赵妩媚在一起指日可待。 据说,这口头禅甚至传进宫里,无论是刚进宫的秀女还是冷宫妃嫔,个个说自己同陛下在一起指日可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且说,今日骆银瓶硬着脑袋瓜子去上工。尚且机灵,知道非议在身,让见风消给她买回个遮面斗笠,学韩月朗戴着斗笠上街,一路上无人认出,倒也安全。 进门时因为身形显眼的缘故,被几个堵在门口的韩月朗倾慕者发现,但骆银瓶溜得快,跑进大门,没惹出事。 她进门,化妆,换戏服,其实全程心都不安,怕遇见韩月朗。 侥幸,全程没遇着,暂无尴尬。 不一会儿《世子》开演了,韩月朗先出场,骆银瓶在幕后偷瞄他,见其全身心投入演戏,瞧不出什么。 过会,轮到大痣姐出场了。台下响起一小撮嘘声,有人仍了一个鸡蛋四五根菜叶子到台上来。 多可惜啊,留着能炒盘荤菜呢,骆银瓶心想,又内疚,影响了剧院名声。好在帮事们迅速将闹事的人逮住制止了。 之后平平安安演完。 下戏不下工,仍旧要排练。 骆银瓶往怀璧堂走,沿路都在小心翼翼观察:韩月朗在不在?要是出现他的身影,立马开溜。 前头有几位男帮事站在一起,无意中挡成人墙,瞧不见更远处的。骆银瓶便垫脚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在瞧什么?” 韩月朗的声音!骆银瓶直接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人在恐惧的时候往往说大实话,她脱口而出:“在瞧你在哪!”说完反应过来,带着懊悔转身,不敢与韩月朗对视,低着头。 不晓得他是以什么样的神情问她:“开始怕我了?” 骆银瓶心里嘀咕:一开始就畏惧好么,后来成了朋友就不怕了。现在也不怕,是没脸见他,同时不知所措。 韩月朗居高临下盯着她的脑袋,心里忽地生起一股紧张。 这两日,他想了很多,都是慎重地、缜密地再三考虑。 赵妩媚也来问过他,他这个妹妹仿佛一只小老鼠,在他周围绕来嗅去,不嗅出点什么不甘心。 赵妩媚问他,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如报上所说? 韩月朗沉默着忙自己的事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8 ,改新剧本。 赵妩媚一把抓住笔,不让他写,想写要先答。 韩月朗仍不言语。 赵妩媚便问:“你该不会是喝多了忘记了吧?” “都记得。”韩月朗这人喝酒,是醉的时候迷糊,清醒后能清楚回忆。 “那报上这事怎么办?”赵妩媚追问,“表哥,你躲不掉的!采风使肯定会来问你,到时候如何解释?!” 韩月朗平静地吸气,呼出,告诉赵妩媚他已想好的决定:“她想我怎么解释,我便怎么解释。”这句话咬字清晰,语速平缓,似乎所有的犹豫纠结都已想通透,波澜壮阔后是坚毅不移的平静。 所以这会,韩月朗盯着骆银瓶头顶,就开始紧张。 怀璧堂的柱子是光滑锃亮的,无论何时宛如新刷。瓦墙也永远崭新,高高的天空湛蓝,白云朵朵。 面对面站着,韩月朗问骆银瓶:“前晚的事,你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人问,说一下,女主原型真不是贾玲!!!写的时候没想到她啊!!! 第27章 第 27 章 她怎么想的? 骆银瓶想得就多啦! 首先,她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便无从想起。 其次,若真如报上所说,便是给韩月朗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再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一他一怒之下把她开除了怎么办? 骆银瓶便抬头注视着他,说了声对不起。 听见道歉的韩月朗微微蹙眉。 他问:“怎么,觉着给我带来麻烦了?” 骆银瓶拼命点头。 “我明白了……这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自会处理。”韩月朗安慰她道。 两人继续聊了几句,平时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此时却变得尴尬,无话可聊。 最后客套一番,各自去忙了。 两人身后的天空仍是那般晴朗,左边的云如棉花垛,右边的云像兔子,轻风吹过,都不曾移。 骆银瓶仍有些担心《京师报》的报道,但很快的,京师里传开皇帝狩猎时射中一名女刺客的故事,民声沸腾,刚议论几天,驸马爷又被揭穿是个女人。 接连二三的新鲜事,韩月朗的醉驾风波在不知不觉中就被盖过去了。 只消七、八天,京师里已经无人议论骆银瓶了。 可在明月剧院内部,韩骆两人的交往却渐渐少了。 双方似乎都在有意避免接触,避无可避时,点个头,三两句言语显得客客气气。 骆银瓶同赵妩媚、老张的关系却愈发熟络。有回剧院放饭,多出许多吃不完,老张连带着箱子一并搬给骆银瓶。 她连连摆手:“吃不下,吃不下!” 兵到用时怎地就不敢上战场了呢?!老张急道:“你现在怎地越吃越少?” 骆银瓶笑道:“我也不太懂,反正最近吃几口就饱了。” “唉,你同郎君从前一样,胃口不行。”老张感叹,“不过他最近一直在煎药,胃口好多了,食量渐涨。改天我找他把方子要来,给你也调理调理!” “不用不用!”骆银瓶赶紧道。那方子是她给韩月朗的。 忍不住,她试探着问:“韩公子吃那方子……有没有什么表示?” “表示?” “嗯?” “有啊!”老张捻须,道,“他怕苦啊!最怕药苦。照这方子煎的药却偏偏出奇的苦。没法子,每次都是煎一碗药,再给郎君配一碗蜜糖。郎君还找了个法子,每次到了喝药的时候,就把过去演过欢快一点的戏本拿出来读,甜戏佐糖水,才能咽得下药。” 骆银瓶听完便上了心,准确来说,是不可控地挥之不去。 下工了仍记着这句话,在脑子里萦来绕去。 * 夜晚,刑家医铺。 自从来到京师,病人比洛阳多出数倍,日日要忙至深夜,刑重山一度觉得,没医好病人,自己倒先过劳卒了。 今日份的病人也同样多呐! 这终于忙完,他同家仆一起搬门板锁门,身后有人唤他:“刑大夫。” 刑重山听出是骆银瓶,强撑着眼皮转过身,笑问:“怎么过来了?进去说。”命家仆先别忙着关门,请骆银瓶进去。 进到刑重山自己的客房,他动手烧茶:“坐吧,东西都收了,得等些时候才能喝上。” 骆银瓶连忙阻止:“不用烧不用烧。” 刑重山瞧见骆银瓶提进来的礼盒,心知肚明却故意要问:“手上提的什么?莫不是病好了来重重答谢我吧!” 骆银瓶赶紧拍他马屁:“刑大夫神机妙算,不仅能医身,还能算心!” “算心……”刑重山笑道,“这倒有趣了。”他心情好,原本重重的困意这会全驱散了,有意想同骆银瓶多聊些。她却在数句之后,非常巧妙地问他,之前给的方子能不能做甜一点? 刑重山笑意渐去,道:“原来你找我是这个原因?” 骆银瓶连忙解释,前头送礼是最重要的,也是真心答谢,方子变甜就随口一问。 刑重山盯骆银瓶半天,盯得她有点发毛,他却忽转做和煦一笑:“哈哈,我同你开玩笑的!” 刑重山给骆银瓶重写了方子,删减两味增添三味,写的时候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头一回见,男子汉大丈夫怕吃苦的,你这位病人真乃奇人!” 骆银瓶赔笑不解释,陪着又聊了许久,时候不早了,便道告辞。刑重山送她出去,叮嘱道:“路上小心,就不送你了!”他还要锁门。 骆银瓶道了谢,独自前行了一段路,忽听见身后刑重山喊:“等等——” 骆银瓶闻声,调头折返回来。 刑重山站在门边邀约她:“来京师许久了,一直待在铺子里,想着……出去吃点好的犒劳自己。你知道京师有什么好吃的馆子么?” 嗷,原来是咨询啊!骆银瓶心想京师好吃的可多了,便噼里啪啦给刑重山讲了一大堆,绘声绘色,馋到她自个咽口水。 刑重山问:“你最喜欢哪一家?” 骆银瓶摇头,犯了纠结:“都好吃,选不出来一二。” 刑重山便道:“我听朋友们说,京师最有趣的馆子,当属大醉酒馆。虽然名字是‘酒馆’,但你不要误会,也能吃菜的。抽个时间我请你去逛逛,我们不喝酒,点些菜吃,顺道好生聊聊。” “应该我请你呀!”骆银瓶不假思索道。刑重山是她恩公,岂有他掏钱的道理? 两人很快约定好,十月初六晚申时一刻,在大醉酒馆门口见! * 骆银瓶带着方子去上工,寻思找个不那么尴尬的机会把方子交给韩月朗。 实在不行,就只能埋头交给老张了。 但她还没寻到机会,锦书就把新戏本交到她手上,叮嘱她仔细研读。 这次的新戏,名字只有一个字——《僧》。 男主角是一位白衣僧人,降妖除魔,一心向佛。僧人降服妖魔,给妖魔的女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她努力修炼,一心只想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39 找僧人报仇。 这位女妖的真身丑陋臃肿,为诱惑僧人,化作窈窕美女,制造了一场又一场偶遇。功夫不负有心妖,僧人渐渐从不为所动,变成降服女妖却下不去手。而女妖也在与僧人的相处中渐生情意,终日处在复仇与爱慕的两难纠葛中。最后,女妖为救僧人而死,而僧人也因此悟道,一念成佛。 这戏本前半部分甚是欢乐,骆银瓶读着笑出了后。可到了后半部分,却不知不觉中虐得人肝肠寸断,读到结局时骆银瓶都哭出了声。 骆银瓶去找锦书确认了,僧人由韩月朗饰演,美貌女妖是赵妩媚,而她则演女妖的原形。 所以她和韩月朗又要演爱情故事?而且这次不是一厢情愿,而是两厢深情! 最后一幕,被僧人抱在怀里的女妖奄奄一息,现出原形,女妖真容丑陋,泪流不止,僧人的眼眶里也渗出数滴清泪。 女妖问僧人:“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僧人旋即道:“不丑,很美。” 女妖认定僧人在骗人,这世间怎会有不在乎皮相的存在?女妖继续追问:“为何我作妖都没有好皮囊?为何上苍不给所有女子闭月羞花的样貌? 僧人却说,美与丑都只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睛。闭月羞花的容貌,抵不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而后,僧人低头,贴上女妖脓肿凸起的额头,浅浅一吻。女妖与僧人不同,迎着这一吻她扬起下巴,将吻额头改作嘴对嘴。意乱情迷,甚至咬出血来。 而后气绝。 超脱美丑善恶的僧人,则在地狱成佛。 呲—— 骆银瓶仔细回味戏本,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从未与谁热烈吻过,虽然知道这是剧本,可是、可是……心慌意乱啦! 而且这一吻还是同韩月朗,她喜欢着却不敢亵渎的倾慕对象! 正想着,锦书重跑回来,开口就问:“你怎么啦?” 骆银瓶:“干嘛这么问?”她能怎么了…… 锦书道:“你脸通红通红,而且眼神里全是欢喜。”锦书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声,“剧院里不能喝酒的——” 骆银瓶连忙解释自己不喝酒,锦书一蹙眉,不太信。他也是读过《京师报》的人,虽然不相信郎君同骆银瓶有什么,但坚信两人都是酒鬼。 能醉驾,自然也能偷偷在剧院喝酒了! 锦书将骆银瓶批评了一顿,骆银瓶只得听训——总不能解释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吧! 锦书数落完,她以为他要离去,锦书却说:“差点忘了说正事。过来是通知你,郎君命令,所有参与《僧》剧的戏角和帮事,明日都要去明照禅寺听慧净大师讲法。” “明照禅寺在哪呢?” “明日你来剧院就行,咱们统一去。对了,记得穿素净点,别带首饰,今晚沐浴干净!” 骆银瓶是严格遵从剧院命令的,回家洗了个大澡,又检出一身黑衣黑裙。 见风消也在收拾衣物,姐弟俩一对,见风消明日也去。据见风消探听的消息,明照禅寺在郊外荒山上,不仅路途遥远,而且巍峨入云,既险且陡。 姐弟俩便商议着做些干粮,捎带路上吃。顾及剧院人多,便多做了些。 做完一身汗,又重洗了一回。 第二天日汇合上山,果不其然,去郊外是挤的马车,还好,就稍微颠簸一些。到了山下开始爬山,苦日子便开始了。上山只有一条破路,连台阶都没有,此路只容得一个通过,于是大伙儿前脚挨后脑袋,一个一个上去。不仅脚下得使力,手上还得抓稳了,稍不注意就打滑,一打滑黄土和碎石齐刷刷下坠,整个队伍都得停下来。 再往后,竖着的路爬够了,到了横路竟是栈道,仍只容一人。大家都浑身发冷,死死抓着铁索,面对着山壁小碎步挪动,根本不敢回头看,底下万丈深渊,望一眼就把自个吓破胆。 就这样,好不容易达到禅寺门口,已是下午。 个个脱力,皆顾不得形象,瘫软在地。 见风消从小就喜欢攀山刺激地,所以还好,见大家或趴或躺,心道都累了,补充点精力。他便向大伙发起干粮,哪知道大家吓得没胃口,纷纷拒绝了他。 赵妩媚也没接,还不忘嘲笑他:“见风消,今天是你被小娘子们拒绝最多的一天吧!” “嗨,这人!”见风消顺势凑过去,谢天谢地,快三个月了,终于同赵娘子搭上话了。 见风消暗暗握拳,给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个三次元的好朋友也在晋江写文,叫《捕快大人想和我谈恋爱》,讲的抖s夫妇相爱相杀日常虐狗的故事,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28章 第 28 章 且不说见风消,说骆银瓶这边。 爬山时韩月朗带队,她在队尾,首尾不见,没法将新方子给他。 这会终于有机会,怯怯地走过去,递给韩月朗方子。 韩月朗接了,没打开,直接问:“这什么?” “改进的方子。” 韩月朗嗯了一声,并没说谢。 骆银瓶要走。 韩月朗喊道:“站住。” 她乖乖立定。 “你是《僧》的第二女角,你暂跟在我身边,待会大师讲法坐前排仔细聆听。” “喏。” 慧净法师的讲坛,开在寺后松林下。 峨峨青松,盘根错节,慧净手捻佛珠,盘膝坐在蒲团上,一枝青松横斜若伞,青盖为他遮阳。 两旁坐着许多僧人,合十闭目,神色安详。中间摆着许多空蒲团,是留给明月剧院的来客的。 到了这个氛围里,大家都不敢出声,走路也把步子放得很轻。韩月朗在第一排坐下,骆银瓶和赵妩媚坐在他左右。 骆银瓶发现,自己瘦得能盘腿了。 慧净今天讲的是《金刚经》的第十一品,无为福胜分。 须菩提。如恒河中所有沙数。如是沙等恒河。于意云何。是诸恒河沙。宁为多不。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诸恒河尚多无数。何况其沙。须菩提。我今实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而此福德。胜前福德。 大致内容是小福与大福。恒河沙粒无数,若每粒沙再做一条恒河,那所有的沙粒加起来多不多呢?如果善男信女用可填满恒河沙粒那样的七宝来布施,所得到的福德很多。而如果去讲解《金刚经》,则比七宝布施所获福德更多。 大师讲完,诸人散去。 韩月朗与慧净是旧交,但此刻并未多说。倒是赵妩媚大嘴巴,把新剧的内容告诉慧净,问他如果用福德来评判,《僧》里的僧人和妖女怎么解释? 慧净道:“福业相当,方为夫妻。” “噢,所以说女妖和僧再相爱,也不可能在一起!”赵妩媚觉得自己悟道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0 了。 慧净不语,不言,捻珠,微笑。 诸人下山。 原以为下山比上山恐怖,也要爬下去,哪晓得禅寺僧人给他们指了条院后小路,修好的石阶,虽然也陡峭,但好走多了! 早知道来的时候也走这条啊! 但如果来时走这条道,听讲法的心境和领悟可能就不同了吧! 众人顺着这条小路下山,行至半山途中,闻若松声古琴声。 诸人依次下山,都忍不住瞟几眼,竟成了列队轮流围观。老树底下,一女子红裳紫裙,巍峨高髻,眉心花钿,正全神贯注弹奏古琴。 韩月朗和骆银瓶、赵妩媚是在队尾下去的,所以也是最后围观的。赵妩媚一见那女子,就喜道:“季娘子!” 骆银瓶:“你认识?” 赵妩媚:“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她可是京师最有名的首饰匠,想求她做一支簪很久了!” 赵妩媚一咋呼,女子停住弹奏,皱着眉头不满地抬起头。 女子微怔,站起来给韩月朗行了个礼:“恩公。” 韩月朗旋即回礼:“季娘子。”又道,“不用每次都这么客气。” 赵妩媚在一旁插嘴惊道:“你俩认识?” 女子闻言,脸色阴郁。韩月朗也是讳莫如深。 赵妩媚却还拜托韩月朗,让他替自己求一支簪子。 韩月朗闻声呵斥:“胡闹!” “唉——”弹古琴的女子伸手阻拦,笑道:“既然这位娘子想要,我做便是。恩公的情义,本就报答不完。”女子满脸笑意问赵妩媚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赵妩媚想很久了,啪嗒啪嗒把要求一说。 韩月朗却在这个时候打断道:“既然要做,你做两支吧。”他很随意地将下巴朝着骆银瓶一瞥,“给她也做一支。两支的酬金,我让老张明日拿给你。” 女子笑着应声:“嗯,六金即可。” 六金可不是个小数目。连赵妩媚也蹙了眉。临到众人离开女子,往山下走远了些,赵妩媚忍不住问:“哥,为什么你是她恩公,她还收酬金?” “因为一码归一码。对了,你差我三金,回去从月钱里扣了。” “你——” 骆银瓶也有疑问,待到回剧院了,赵妩媚离开后,她才问:“韩公子,你于那做首饰的娘子,究竟是甚么恩情?” 韩月朗沉吟半晌,道:“她是朱大醉从前那个未婚妻。” * 从明照禅寺回来后,《落难世子结良缘》的公映逐渐减少。明月剧院诸人,逐步将重心转移到《僧》上。 一眨眼,夏入秋,枫叶红遍。再过不久,骆家姐弟加入明月剧团就半年了。 骆银瓶已不是新人,韩月朗没再对她额外关照,没有提前对戏。 等到大伙集体开始排练时,两人才一同出现在戏中。 前头女妖仇恨僧人,两人演仇人,隔着十万八千里,容易演。 再往后,女妖与僧人接触时,都是化形,赵妩媚演,没骆银瓶什么事。偶尔露出真身,那都是背着僧人的,仍无对戏,也容易演。 直到最后一幕前,韩月朗和骆银瓶只有一次对戏,那就是僧人目光如炬,其实初见女妖时,就瞧出了她的真身。演的时候,韩月朗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注视赵妩媚,倏地她的真身骆银瓶立即出现在身后,忽隐忽现,闪动不止。 没有戏词,需要的仅是恐怖气氛。 但最后一幕就难了! 韩月朗盘膝坐在地上,原本他怀中抱着的是赵妩媚。闪电乌云,障眼法下赵妩媚变成骆银瓶。这一变化要在数秒内完成,骆银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过去,躺倒在韩月朗怀里。 躺下去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他包裹起来了。 脸颊和身子迅速烧起来,心跳得快还不能用手抚平。 这个时候女妖本应流泪,可骆银瓶整个人懵的,早忘了这岔。 “停!”韩月朗喊了停。 骆银瓶反应过来,灰头土脸说对不起。 韩月朗道:“上场之前要提前酝酿情绪,不然上场了难进状态,让观众等你吗?” 她点头,批评得在理。 重来一次,骆银瓶提前酝酿情绪,女妖的悲惨,心有戚戚。她为心上人甘愿牺牲自己时的眷恋与决绝,希望与绝望。 她在后台已眼泪婆娑。 见赵妩媚起身,障眼机关开启,骆银瓶飞快跑过去,躺倒。 糟糕,怎么一到韩月朗怀里,直直对着他的眼睛,就脑子一片空白了?刚才她酝酿什么来着? “停!”韩月朗喊道。 自然是顿逃不了的批评,韩月朗说,骆银瓶要是再哭不出来,自己去找帮事要点刺眼流泪的水来。 骆银瓶连忙摆手说不用,再来一次她一定好好进入状态。又向被耽误时间的其他人道歉。 韩月朗道:“你再演一遍,这次可不要呆头呆脑了。” 赵妩媚也说:“是呀!骆娘子,你前头演得不挺好的么!” 韩月朗想了想,之后没其他人的戏了,担心骆银瓶又演砸耽误他人时间,就让其他人先解散了。 剩下韩月朗、骆银瓶、赵妩媚三人重排。 事不过三,这回骆银瓶心里默默念着“我很伤心我要哭”,躺在韩月朗怀里克制不去胡思乱想,终于泪流不止。 她瞧见韩月朗眼角也滴出数滴泪,顺着滑下。忽觉心都要碎了,竟真心哭起来。 分不清戏里戏外。 哭了一会,才想起来她作为女妖,要开口说戏词的:“我、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声音哽咽,还吸鼻涕。 韩月朗含情脉脉凝视着她:“不丑,很美。” “那为何我作妖都没有好皮囊?为何上苍不给所有女子闭月羞花的样貌? “美与丑都只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睛。”韩月朗的手抚上骆银瓶的脸颊,反复摸索。骆银瓶脸上虽然上着妆,但心弦依然被他的摩挲所拨动。 韩月朗道:“闭月羞花的容貌,抵不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接着,他低下头,嘴唇离她的嘴唇越来越近,能明显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鼻息。 是,是要吻上来了吗? 骆银瓶情不自禁闭上眼睛。 等了许久,没动静,骆银瓶睁开眼。 见韩月朗已经站起身了,他别着头不看她,道:“离结尾没多少了,剩下的自己回去练练,到公映那天我们直接合。血包都在吧,好好操作,别处纰漏!” “嗯、嗯。”骆银瓶点头听令。 三人散开,走的时候赵妩媚追上韩月朗,笑他:“方才不成,是不是因为多余的我在那杵着?” 韩月朗横她一眼:“胡说八道!” 之后十来天,骆银瓶同韩月朗排练,她一天问他八遍,累积起来近百遍:“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他次次耐心答她:“闭月羞花的容貌,抵不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每日晚上回到家,骆银瓶拉上帷帐,私下加练,都会羞到满面通红。 最后让她回来自己揣摩的,吻究竟是什么?男女之间,到底该怎样热吻?女妖到底有多疯狂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1 炙热,才会将僧人的舌头咬出血来? 她躺在床上,会悄悄地伸舌头,在空中转动,想象那是韩月朗。每每练完,羞愧难当,翻身捂枕心情复杂。 临公演前两日,韩月朗排练完后,塞给骆银瓶一封信。 他还真又写信了! 骆银瓶回家拆信,仍是一副画,画个火.棍人儿,傻呆呆站着。 这比荷花更难懂了!完全联想不到任何励志的事! 骆银瓶猜测半晌,暗道:韩公子该不会是同我斗画吧? 他俩这水平斗画,真是说出去丢人。 骆银瓶索性回了两幅画,都装在信封里。一幅小火.棍人坐着,一幅小火.棍人疾跑——他画站如松,那她就画坐如钟,行如风。 翌日,她将回信交给韩月朗。他接了信,却仍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读出某种反应,然而没读到。 骆银瓶怕自己胡思乱想,赶紧溜了。 韩月朗拆信看画,领悟不出她画的意思,晚上喝酒便喊朱大醉来看看。 朱大醉一眼看穿:“人家娘子画的坐姿和跑姿哦!” 韩月朗心想,她画这个做甚么?许是酒喝多了容易灵光一闪,他忽然反应过来:是不是自己没画好,骆银瓶没领悟啊! 韩月朗找朱大醉要纸笔。 “你要这些做甚么?”朱大醉嘴上嘟囔,但仍麻利找来笔墨纸砚,让小二磨墨。 韩月朗沾墨提笔,先还原自己画的荷花,给朱大醉看:“你眼里这是什么?” 朱大醉:“荷花啊!” 韩月朗又还原火.棍人,再问朱大醉:“这呢?又是什么?” “一个人,不男不女,傻乎乎站着!” 韩月朗听完,猛地一拍大腿:“这怎么就成了站着呢?!” 朱大醉:“大哥,你心里其实是想画什么啊?” “一个女子,在跳舞。” 朱大醉不解:“你画女人跳舞作甚?想看跳舞啦?给你叫几个舞姬……” “不用。”韩月朗拒绝道。 “那你画女人跳舞作甚?还有荷花,什么心思,嗯?” “懒得告诉你。” “嘿,你这人,求人的时候客客气气,现在用完就懒理我了?”朱大醉找韩月朗抗议,韩月朗提壶自罚三杯,向朱大醉致以歉意,却仍不告诉他画这些做甚么。 夜深沉。 韩月朗带着醉意归家。 老张扶他进房去,伺候完梳洗,韩月朗道:“你先退下吧” “喏,郎君早点歇息,郎君身子强劲,老夫人才能放心。”老张嘱咐一番,才带上门离去。 韩月朗房里有个五抽的柜子,他走到柜子前,拉开第三个抽屉,里头有一幅画轴。许是时时拂拭,展开的画卷一尘不染。画中绝色女子水袖舒展,在遍开荷花的水面起舞,飘飘若仙。 凌波仙子,宛若惊鸿。 他画荷花,画女子跳舞,将两画重叠在一起,便是这幅失传已久的《凌波图》。 第29章 第 29 章 “骆姬一舞天下闻”,他是知道的,也曾亲眼目睹。 十五少年郎,吊儿郎当,嘴角还叼着狗尾巴草呢,就混入群芳大会的终选现场。比赛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看过一场舞,觉着不入眼,冷哼一声,打算离去。却闻《凌波曲》起,少年韩月朗止住脚步。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倒要看看是何人敢跳? 韩月朗抱着一颗不看好的心,瞧见骆银瓶广袖一抖,抖起的都是风,风吹起他心湖的涟漪。骆银瓶的眼睛永远闪亮,美丽灵动的少女,激起少年郎内心的懵懂与好奇。 仔细辨认,竟是相识故人。 这位小姐姐,他是认得的。 前些年老爹领他去过一回龟兹。 去时欢欢喜喜,好奇期盼外朝天地。 真到了龟兹却受不了了,天干物燥,不仅嘴唇开裂,还流鼻血。 异地异乡,天天吃烤羊大饼,光吃这一项上就思乡。可在龟兹,黄皮黑眼反成异类……可把韩月朗郁闷地。 直到某一天,遇着个女孩儿,背对着韩月朗蹲着,似乎在挖着什么。他瞧她发梳双髻,汉女打扮,顿感亲切。 韩月朗轻轻拍女孩肩膀,女孩回头,黑眼睛黄皮肤,果然是汉女,而且眉目如画,比镇上的龟兹女孩都好看。不,她是他见过最赏心悦目的女孩儿。 女孩却在上下瞟过韩月朗后,嘀咕道:“丑孩儿。” 她没礼貌,但他不在意,打心眼里喜欢她。问她在做什么,是否需要帮忙? 女孩说,她的瓜灯埋进沙子里,扒不到了。 韩月朗不解:“瓜灯是什么?” “把小瓜中间掏空,能放半截蜡烛,风吹不进去,长燃不灭。” “哦,那我帮你找!”韩月朗帮着扒,沙子磨手,久而久之,轻微破皮。好在找着了瓜灯。女孩欣喜不已,连声道谢。可女孩离去时没留姓名,镇上商队多,今日住明日走,找不见女孩了。 这会见她跳舞,认出他一双眼睛。 群芳大会,台上骆银瓶俯仰旋转,台下韩月朗满眼都是她,凛冽的锁骨和肩线,容貌和身段,还有过去的回忆。一曲终了,他为她拍起巴掌,把双掌都拍红了,心里也是道道涟漪。 为她助威,为她呐喊,她成了牡丹花神,他替她高兴,整夜兴奋难免。 虽然骆姬不认识韩朗,但韩朗却成为她最忠实的粉丝。 她在洛阳的演出,他每一场都去捧场,甚至不厌其烦推荐亲朋好友去看——所有连赵妩媚,也惊叹过骆银瓶的舞技。 看见身边人皆为骆姬所折服,韩少年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是有一天,骆银瓶突然不见了。 她不跳舞了。 她去哪了呢? 少年韩月朗没有能力,也没有实力去寻找。 再后来,天增岁月人增寿,他也开始活出自个的活法、苦楚和欢心。初入瑶月宫,前几次登台,他总会想起骆银瓶。 花枝郎在台上演,或歌或舞,台下乌压压成片的小娘子们喊着:“花枝——花枝——”眼里全是火热的倾慕与欢喜。韩月朗便会恍惚,想起自己在台下的样子,如她们一样,拼命呼喊着“骆姬”,喊到嗓音嘶哑。拼命地维护她,那会洛阳城里有多少人喜欢她,就有多少人厌恶她,而他难以忍受任何人说她一丁点不好,甚至因此和人打了一架。 少年的他没有如今这般高大,那场架打输了,鼻青脸肿。但对方说他是个疯子,为了不招惹疯子,之后也没再污蔑骆银瓶了。 名画师顾老还乡,途径洛阳,观骆姬的《凌波》惊叹不已,为她作画。顾老发现韩月朗这少年,日日来观舞,游龙见他,回雪还见他,可想而知也是痴迷骆姬了! 顾老便询问韩月朗:“小子,老夫要画骆姬,若雇你帮忙,价钱几何呀?” “一个铜板也不要!”韩月朗一百个情愿帮忙,不仅帮顾老配颜料,打下手,甚至掏出自个私钱侍奉顾老。 顾老刚开始画的那几天,许多人围观。到后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2 来,人渐渐减少——大伙都等着画完直接看。可顾老刚画完那天,还没来得及公开展示,便犯了心病猝死。韩月朗就在旁边,他帮着安葬顾老,却也因为私心,偷偷藏起了《凌波图》。 谁能想到,还会重逢。 韩月朗从天上掉下来时,说实话,没认出骆银瓶。 扶她,请大夫,印象都不太深刻——他几乎不把哪位女子放在心上。 直到大夫救治时,她弟弟报名姓,听见“骆银瓶”三字,韩月朗才猛然抬头。过了这些年,听到这个名字,心脏仍残存旧日强有力跳动的习性。 当时在场无人发现异样,韩月朗便不着迹地观察昏迷的胖娘子。不像,从身材到五官,都不像。 怕只是同名同姓罢了! 但听她弟弟说,姐弟俩是从洛阳来的。重名也不会这么巧吧? 等她醒来,仔细观察她的眼睛,一个人的五官可能会因胖瘦变形,但眼睛不会。可从她眼睛里看出的东西,甚至神采,也同以前不一样了。 似是而非,仍不确定。 韩月朗试探着诈她:“我认得你。” 她的反应令他失望。他连忙改口,诌出“大清早我起来,隔着窗户瞧见你在剧院门口讨钱”这种鬼话。 她吵着加入剧院,他挺反感的。但见她还是有两把刷子,还是应允下来——也可能是因为对她的名字始终保存一分柔软。 她进了剧院以后,接触多了,发现她除了贪财,贪吃,其它地方还是挺像活在他心中的那个她的。 太阳会走,东升西落,时光也会走,韩月朗不再是冲动少年,会因为默契会心一笑,但也会斟酌再三斟酌。 落水那次,两厢对望,恍惚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没认错人。 但仍不敢完全肯定,平日里与骆银瓶闲聊,交谈,戏里戏外接触,相处,他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心里翻来覆去确认推翻推翻确认,好生纠结。 她到底是不是她呢? 韩月朗太纠结,便想出法子试探,也曾想过直接挑明,但又忧虑:若她真是跳舞的骆姬,变成如今模样,定遭过非人的磨难。贸然提从前,会不会勾起她的伤心事,惹她难过? 便不敢直接问。 拐弯抹角提示她《凌波图》。 但骆银瓶似乎一直会错意,根本没往《凌波图》上想! 今夜醉酒,韩月朗反倒清醒了。 醒了,明白两封信没起作用。 亦醒了,她是不是她又有何重要,有何区别?! 窗外的月如勾,脉脉银辉洒在窗楹上。韩月朗但觉胸中滋生之气浑然,滋生之情坦荡。 * 日月轮换,时走无情。 看起来再遥遥无期的戏,也总会到公映之日。 是日,《僧》公映。 骆银瓶是只丑妖怪,还带三分臃肿。她不仅画了浓得辨不清面目的妆,还带着奇怪的假发,穿着色调和形状都骇人的衣服。 开场无人,雪山、草地。一象一马在草地上踟蹰,取自《愣伽经变》的“世间众生,如幻象马,皆是假有”。(韩月朗之前说过,《僧》这部戏,没点文化的可能看不懂。) 而后灯火渐黑,僧人出场时看不清面目,甚至连他僧袍的颜色都看不清。僧人左右两手,一手摘一片雪,缝之,向上空抛洒,成天。 僧人又摘一片雪,剪之,向上空抛洒,成朵朵白云。 僧人抬起双手,仿佛拽住戏台两角,一抖,包括雪山草地在内的所有景色都映在一块布上,僧人提布晒景,再一挥,之前的景色不见,变成深蓝的天空、亮白的云朵,棵棵桦树突枝嶙峋,争着抢着戳向天空。 台下早已惊叹连连,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时,大家才看清僧人的面目。韩月朗穿着如雪如云一般白的僧袍,头顶上烧着十二个戒疤。肤白貌俊,有一双好清亮的眸子,整个人就似大庙里雕出的白玉佛。他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四平八缓,却似撞进人心的混天钟,绵长不绝。 欢快清朗的乐曲响起,正所谓闻佛声而五体俱欢,听梵响而六情顿喜。 紧跟着,女妖便出场了。幕起幕落,是骆银瓶的独白,继而她幻化成赵妩媚。僧与妖的禁.忌之恋拉开序幕。 …… 长却不漫长的数个时辰过去,《僧》演到最后一幕。 女妖奄奄一息,现出原形,她哭着问僧人:“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僧人也流泪,却是无声的:“不丑,很美。” 骆银瓶演的女妖不甘心,追问道:“为何我作妖都没有好皮囊?为何上苍不给所有女子闭月羞花的样貌? 韩月朗演的僧人却说:“美与丑都只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睛。闭月羞花的容貌,抵不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韩月朗低头,捧着骆银瓶的脸,嘴唇贴上她额头。骆银瓶却也捧起他的脸,抓着,捉住他的唇,粘住。 浅浅一吻,转至深深。 她已入戏至深,于公于私意乱情迷,竟真伸出了舌头。而韩月朗似并不避讳,放任她咬,甚至配合。血包暗破,渗出鲜红,应该是没有血腥味的,骆银瓶却闻到了血腥味,她真把韩月朗的嘴唇咬破了! 那唇齿的纠缠,流连萦绕的都是眷恋和不在压抑的得偿所愿。到底是哪种情义,又似幻似真? 女妖凋亡,僧人成佛。 一个在黑暗里睡着,一个在光明中醒着。一个是枯枝,一个是烈火。 第30章 第 30 章 戏终幕落,观众退场。 可幕后的两人却未离开,骆银瓶仍在韩月朗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她入戏女妖太深,仍未超脱出来,为角色喜悲。 难过,嚎嚎大哭。 韩月朗听闻哭声,原本已松开些,这会又重新抱紧她:“别哭了,别哭了。”他眉头紧促,神情忧虑,似乎也没有从戏里走出来,竟向她立誓:“我还在这,我不会离开你的。没有死亡,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俩分开。” “嗯。”骆银瓶吸着鼻子答应,竟觉着心里好受了些。 两人就这么紧紧抱着搂着,骆银瓶手臂勾着韩月朗的脖子,而他的下巴而在她肩头反复摸索,极重的呼吸声。 这个情况下,其他戏角和帮事们怎么办? 当然是默默退下咯! 两人也不知抱了多久,骆银瓶先回过神来。戏演完啦?她第一次和个男人亲就献给《僧》啦?还咬出血什么的…… 心情有点复杂, 她出了戏,轻轻推开韩月朗。 推不动,他抱得太紧。 骆银瓶只好用力一推,韩月朗这才松手。她与他目光对上,发现他眸光炙热,眸中有一团火——那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骆银瓶心想:唉,他还没出戏呢! 骆银瓶便躲开他的目光。 “你要到哪里去?”韩月朗问道: “排、排练!” 《僧》的反响不错,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3 上了《京师报》,京师人人争看。 大部分人说《僧》不错,新奇禁.忌;小部分人不喜欢,离经叛道,尺度过大,尤其是最后一幕,难以接受!但以公主为首的明月郎君倾慕者迅速澄清,说你们看清了么?明明就是借位! 争议愈大愈有话题,一时间“开口不谈明月僧,纵读万卷也枉然。” 《僧》赚个满钵,而且延映了。 在韩月朗的授意下,老张在明月剧院操办了流水席的庆功宴,还额外发银子——但凡是明月剧院的人都有份! 收了钱,吃到高兴处,免不了有些个戏角得意起《僧》来,说这戏已臻化境,完美无缺! 韩月朗却一脸严肃道:“《僧》仍有纰漏,还需多多改进,大家一定要戒骄戒躁。” 一盆水,把原本兴高采烈地众人浇熄了,瞬间寂静。 韩月朗嘴角重勾起笑,与之前高喝的戏角喝上一杯。诸人见状,重闹起来。 众人不察,韩月朗不声不响走到骆银瓶身边,坐下。 “吃得可好?”他问她。 “好呀!”骆银瓶有钱了,也高兴,与他说笑:“韩公子对戏总是要求严格,估计能让你完全满意的戏,永远是下一部!” “你满意我就满意。”韩月朗迅速接话道。 这话怪怪的,骆银瓶啃鸡腿的动作一滞。 韩月朗却笑着地给她一盒口脂:“喏,给你的。”他眼神还没变,还是那天下戏后的眼神。 送她口脂干嘛?骆银瓶不敢接。 韩月朗笑道:“听说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也不知道你喜欢那个色,我擅自做主挑了只。” 骆银瓶一边接,一边问他:“多少钱?” 韩月明皱起眉头,似乎很不舒服:“我送你的。” “为何要送我礼物?” 韩月朗忽地凑近,反问:“那之前你为何要为我求药方?还为我做生辰贺礼?” 骆银瓶一时语塞:“因为我、我、我敬你是条汉子!” * 这一日,又到明月剧院例休。 见风消神神秘秘,说要带骆银瓶去一个地方。 骆银瓶:“什么啊?” 见风消将她拉下楼,楼下停着一辆马车。见风消让她上马。 骆银瓶:“你小子花钱雇马车?”乱花钱! 见风消笑道:“没事!都我挣的,咱也舒服一把!” 骆银瓶本是疑团重重,不愿意去,但见风消再三求她陪他。 她心一软,遂了弟弟的愿。 马车停在一户富贵人家。 骆银瓶隔着窗帘,眺见朱漆对开的大门,门上挥着白色与金色交错对称的祥云。 她记起从前,好像知道见风消拉她来做什么了,问道:“来这做甚么?” “户部李尚书的烧尾宴,咱们就过来凑凑热闹。” “你收银子了?” “收、收了一点。姊,你这不是《僧》演出名气了么!李尚书看哭了,说是这烧尾宴一定得请你参加。” “你!” “我银子都收了,你就帮弟弟一回。”见风消告诉骆银瓶,他这样做是对不起她,但不是想着姐弟俩在京师能挣间宅子么! 骆银瓶无奈,只得与见风消一同参加李尚书的烧尾宴。 硬着头皮与李尚书打了照面,家仆领她去右下檀案坐好。见风消站在姐姐身后。 他弯腰,悄悄考诉她:“隔着你两桌,是云裳剧院的霓裳郎君;对面,就和你面对面的,是锦绣剧院的锦绣郎;锦绣郎君旁边的,也是锦绣剧院的,是张娘子……” 骆银瓶听完,心想:好家伙,半个京师戏圈都来了! “李尚书是个戏痴!”见风消告诉她。 骆银瓶闻言,笑着反问:“那他怎么没邀请韩公子?” 见风消右手一拍左手:“请不来呀!我的姊姊,难道你不晓得,明月郎君是从不接家宴邀请的!” 姐弟俩正说着,一群胡姬上来拜礼。接着,随着乐曲声跳起舞来。 婢女给挨个上了暖寒花酿驴蒸。骆银瓶用小叉叉一片下来,悄悄递给见风消:“你也尝尝。” “驴肉好吃吧。”一个陌生声音在旁边响起,骆家姐弟闻声望去,见是坐在骆银瓶左边的年轻男子,笑得一脸灿烂。他似乎对骆银瓶颇有好感,主动搭讪。男子自我介绍,说是仓部主事,李尚书的手下。他声称将《僧》反复看了三遍,最后骆银瓶哭时,他也哭了。还说骆银瓶若真喜欢驴肉,下次请她去京师最难约到的驴肉馆去吃…… 正说着,一家仆匆匆忙忙跑进来,跑得太快,不慎自绊了个跟头。 李尚书不悦道:“何事如此匆忙!你瞧瞧你,成何体统!” 家仆认着错上去,同李尚书附耳几句,只见李尚书脸上明显由阴转晴,喜不自禁,道:“快、快、快请进来!”又呵斥胡姬们,“停、停,先都别吵!”贵客将至,严禁喧哗。 李尚书离座下阶,亲自到门前迎接。 韩月朗锦衣华服,两袖生风,板着一张脸进来。 莫说在座的客人,就连候在一旁的胡姬们也激动万分,各个脸上放着异样的光彩,用胡语交头接耳。骆银瓶能听懂胡语,她们说的,不是“明月郎君果真俊俏”,就是“今日李宅来对了,竟能贴身见着郎君,要晕过去了”。 李尚书两眼笑成了缝:“明月郎君大驾光临,真真令李某蓬荜生辉啊!” 韩月朗做个揖手礼:“李大人!” 李尚书边往里请,边笑着说,这次烧尾宴送过三回请帖去明月剧院,都被张管事扔出来了,还以为明月郎君这次也不会来了呢,真是没想到…… 韩月朗只听不说,不置可否。 直到李尚书请他上座,才一指骆银瓶右手座位,道:“我要坐那!” “行、行!”李尚书久梦成真,最喜欢的戏角来了,比升官还高兴。韩月朗爱坐哪,就让他坐哪。让原来坐右边的人调至上座,韩月朗在骆银瓶身边坐下来。 这会歌舞重起,葱醋鸡也上来了。 骆银瓶笑道:“吃鸡,吃鸡。”分给见风消也吃,左边那位主事也插话进来。 韩月朗不吃鸡,甚是不悦,冷冰冰带着两分凶狠质问骆银瓶:“你来着做甚么?” “参加烧尾宴啊!”这是废话。 韩月朗自然晓得她来参宴,就是在第三回帖子上瞧着已决定赴宴的嘉宾里有骆银瓶,他才会操心赶来。 他继续质问她:“你知不知道这宴会是做什么的?” 这会主食陆续端上来,骆银瓶瞧见当中有七返糕,立即转移话题:“唉,七返糕也上来了!”她笑着对韩月朗说,“我可最喜欢七返糕了,你也尝尝。这道道卷卷,不仅造型花心思,里头的馅也别具一格。”她不想同韩月朗聊“来这做什么”,一来明白这类筵席免不了陪酒。二来见他眼神还不对,还没从《僧》里走出来。 韩月朗以为她是糊的,苦口婆心道:“什么都不懂,你可知来这是要陪酒的?”韩月朗下巴往前一挑,“你瞧那些胡姬,她们跳完便要劝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4 酒了。” 果不其然,胡姬们下场后纷纷端起酒杯,一对一劝酒——过程中出了小状况,所有胡姬都跑到韩月朗面前,用简单且发音不标准的汉语述说爱慕,都要先劝他一杯。 韩月朗是不喝的。 胡姬们便纷纷散去,该劝谁劝谁,剩下第一个跑到韩月朗面前的胡姬。她劝他酒,他礼节性喝了一杯。 也有位胡姬劝骆银瓶,她也喝了杯。 胡姬们劝完酒退下,接下来就是行酒令了。 这酒令有讲究,有明府一位,负责监督整个酒令活动,指挥干活。另外还有一位律录事,一位觥录事。 律录事负责席纠、酒纠、宣令、行酒,判断是非对错。 觥录事负责主罚,跑腿上去罚酒灌酒。 明府一般由筵席上最有威望的人担任,李尚书当仁不让做了今日的明府。 席间只有两位女子,于是众人推选两位娘子担任录事——这种推选是惯例,也是别有用心。 推选期间韩月朗就一直板着脸。 张娘子做律录事,只动嘴皮子。骆银瓶做觥录事,要跑腿倒酒罚酒。 李尚书主持,酒令从上首开始。 上首那人站起身,按规矩,抽筹之前先喝一杯令酒,然后从筹筒里随手抽一根金筹出来。 韩月朗死死盯着筹筒,怕不是想把筹令都给吃了。 第31章 第 31 章 那人抽出一根筹,上头写着:后生可畏,处五分。 意思是席间年纪最小的男子,喝“五分”酒。 什么是五分呢?十分一整杯,五分半杯酒。 满堂嘉宾,数韩月朗双十最年轻,轮到他喝。 韩月朗阴着脸看骆银瓶一眼,道:“很好。” 好、好什么?她心想,给他倒酒,敬酒,双手竟不争气地抖动。 韩月朗轻声冷笑,从她手中接过半杯酒,一饮而尽。 下面轮到韩月朗来抽筹,他随手挑了根,写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放。 这个意思是放过大家了,这一轮究竟谁喝酒,变成掷骰子决定。 明府来掷骰子,三枚落地,五三三共十一点,按位置数,该骆银瓶喝一杯。 韩月朗道:“我替她喝。”又向诸位解释,说骆银瓶一沾酒通身满脸红疹,甚至晕倒,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骆银瓶心想,之前大醉酒馆不是喝得好好的么?同他喝酒就让,同其他人喝酒就不让? 李尚书是向着韩月朗的,说什么,就信什么,附和道:“明月郎君说得在理,处置得当。”李尚书请骆银瓶,是请不来韩月朗后的下策——炽手可热的《僧》,总要请其中一位角儿来吧! 李尚书如今得知骆银瓶不能沾酒,便暗暗决定,以后都不请她了,免生祸端。又发自内心感谢韩月朗,要是他没来,要是他不出来挡酒,出了事怎么办! 李尚书愈发欣赏韩月朗。 骆银瓶给韩月朗倒了一整杯酒,他盯着她再次饮尽。 这回归骆银瓶抽,抽.出一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觥录事五分”。 还归她喝。 不消说,韩月朗接了她的酒,替她喝个精光。 接下来,还归骆银瓶抽,呲——竟有点不敢抽了。祈求着,抽个第三人呗,让身边这位爷消停消停。 想着想着,她的手指在筹筒上方晃来晃去,犹豫不决,席间不少人不禁起哄起来:“快抽呀!抽呀!” 骆银瓶闭眼抽了一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处二十分。 席间来自最远方的客人,要喝满满两杯。 席间有从岭南来的,属最远。骆银瓶一手提壶一手拿杯,正准备跑过去,韩月朗却从她手中夺过酒器,道:“我替她敬。” 这次什么理由? 难道敬酒也发疹?不能够啊,方才敬韩月朗敬得好好的。 韩月朗找不到理由解释,便不解释。这类筵席录事多女子,为的便是敬酒灌酒,觥筹交错间掐上一把,甚至搂搂抱抱,他是断不能让骆银瓶敬酒的。 有李尚书撑腰,那人哪敢言语。 韩月朗敬也喝了。 韩月朗一边看他喝第一杯,一边倒第二杯,一边心想:处二十分,呵,她倒是抽得好筹,不长心不知道喝两杯的时间有多长! 那人战战兢兢抽筹,抽出一根:乘肥马,衣轻裘,衣服鲜好处十分。 席间几位戏角郎君都穿着华丽,分不出谁更奢华,便决定大家都喝一杯。韩月朗不嫌累,给他们一一敬酒,这些个郎君早就想结交韩月朗,乐呵呵喝了,趁机与他攀谈几句。韩月朗也“衣服鲜好”,轮到他了,他把酒壶和杯子还给骆银瓶,让她给自己倒酒喝。 之后的酒筹,都如此类推。 行了一会酒令后,李尚书做主,罢酒,重上歌舞,继续吃宴席。热烹冷制各色菜肴应接不暇地上,胡姬衣着单薄,腰腹间绕着一圈铃铛,跳起来清脆作响。堂上的长明灯被鎏金杆高高托起,数层环绕,烛火攒动。 李尚书坐在台上,喜笑颜开,红毯上的金线缠枝纹与鎏金灯杆,与他身后万马奔腾的金屏三映成辉。 见风消嘴巴快贴到骆银瓶耳朵,她接收到痒痒的热气,也听到弟弟的话:“明月郎君今天好凶啊,我都不敢说话了。” 见风消边说,边警觉地观察韩月朗。这位明月剧院的大当家看起来相当生气,盘膝坐着,一手扣着案几,一手按在地上。歪着脑袋,冷看骆银瓶。 骆银瓶正同主事说话,这位新结识的朋友还蛮幽默风趣的。两人攀谈,有说有笑。 主事是边吃边聊的,可能聊得太高兴忘了形,停箸时随意把箸放在案上,顺滑的双箸滚下案去。 不能用了。 正好骆银瓶之前考虑到见风消也要吃,找婢女额外要过一双新箸,没动过。 主事便找骆银瓶把这双新箸要过来。 哪晓得,伸过来的手被韩月朗按住。 “你再找下人要一双呗!”韩月朗说,“李大人家还缺这一双筷子?” 主事抿嘴,只好找婢女再要。 过会,主事重搭讪,同骆银瓶聊《僧》。他的问题源源不断,韩月朗在旁听着,便道:“你别问她了,余下的问题,我来答你!” 主事愣住。 韩月朗告诉他:“戏本我写的,我比她更清楚。” 不久后,上了道热炙。小巧精致,碗里熬着金汤,碗架在架子下,底下一点点小蜡烛烧着,温热。 韩月朗瞧着蜡烛火苗跳动,心绪愈发烦闷,拿盖子把火给盖灭了,飘几缕烟。汤一口没喝。 骆银瓶这边,则是:汤好喝啊!真好喝! 她把汤迅速喝个精光,底下小蜡烛空烧着,仍剩半截。 “把你这蜡烛挪给我吧!”主事凑过来说。骆银瓶一瞧,也是主事倒霉,他分到的蜡烛偏偏只矮矮一截,烧一会就没了,汤都没炙热。他喝了口冷汤,实在喝不下去。 骆银瓶还没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5 开口说给不给,韩月朗先道:“李大人家也不缺蜡烛,你喊婢女再上。” 主事烦了,道:“你坐那么远,还偷听我俩说话?我就想借她的用,怎么啦?” 韩月朗想了想,道:“借来的火,点不亮心里的灯。” …… 骆银瓶已经不想去回忆,这顿烧尾宴是怎么结束的了。 反正,十分漫长。 回家以后,见风消同她感叹,说宴会好不尴尬!尤其是韩月朗,不似往日,好生反常! 见风消问骆银瓶:“姊,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讲。” 见风消尴尬一笑,坐过来:“姊,我想问问你啊,要是明月郎君爱上了你,你会怎样反应?” “怎么会问这样的话?” “因为我觉着他喜欢上你了!今日的烧尾宴,很可能是在表达爱慕。” 有这么个表达法? 骆银瓶不瞒见风消,说出自个心思:韩月朗在她心里,是一尘不染的美君子,要是喜欢上她,感觉就是染了尘。 见风消道:“不管这些,单论一条,你喜欢他吗?” “喜欢。” “那不就得了,你喜欢他,我觉着他也喜欢你……” “他喜欢是因为他没出戏!”骆银瓶打断道。这也是她心里发毛的原因。 见风消吆喝道:“管什么入不入戏哦!既然你喜欢他,趁他现在也喜欢你,就同他在一起呗!就算过几天韩公子出戏了,清醒了,依他的品性,也不会抛弃你的。” 骆银瓶摇头,她虽不是君子,但也不趁人之危。不然韩月朗出戏后,要不是他懊悔,要不是她尴尬,两个人都要受伤害。 她是这么决定的,所以第二天去上工,继续下意识地避着韩月朗。 到了晚上,今儿十月初六,赴刑重山的约去了! 大醉酒馆她去过一次,记得路,按时出发,半路上就碰见刑重山。两个人,边走边话,快到大醉酒馆时她想起来,一拍大腿:“来迟了!” 刑重山笑问:“怎么了?” 骆银瓶告诉他,大醉酒馆生意火爆,要排队的。 刑重山道:“我订过了,待会我们不会排多久。” “还是你想得周全。”骆银瓶松一口气。 两人到了大醉酒馆,坐小凳凳上排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不经意间刑重山就问:“你来过这里么?” 骆银瓶不说谎:“来过的。” “和你们明月剧院的人?” “嗯,同韩公子。” 刑重山笑而不言,其实他读过《京师报》。 说是等一会,其实仍等了许久。 两人进去,待湖面大开高台降下,同行的客人都是一片惊叹声。骆银瓶是瞧第二遍,忽然就一点儿也不惊奇了。 刑重山点了些菜品和小食,没点酒。小二挺吃惊的,不断向刑重山推荐各式美酒,刑重山直接拒绝。 小二:“行咧,给您二位上菜去!” 两人继续聊,直到饭菜上来,快吃到见了盘底,刑重山才说:“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什么话,你直管讲。” “我年纪不小了,身边一直没人,家里总是催促……” 骆银瓶听着听着,知道大事不妙了。 果然,刑重山继续说:“我想着,先纳个身边人,不知道娘子你,可相中了我三分?” 这、这是突然要娶她?不对,不是娶,他说了“纳”,是做妾么?骆银瓶觉得刑重山开口太突然,之前一点儿征兆都看不到。是的,刑大夫是对她有恩,可她不喜欢他呀! 恩是恩,爱是爱,不能混淆。 可不能用爱报恩。 骆银瓶刚想开口拒绝他,却听刑重山继续道:“我把心里这个想法同家人提了。他们对你,还是有点看法的,你若进了刑家门,莫再上台了,男女戏子之间,总是太过亲密……” 骆银瓶:???? 她觉得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 骆银瓶道:“刑大夫,您对我有恩。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无论出钱出力,我都鼎力相帮,义不容辞。可恩情是恩情,爱慕是爱慕,说实话,我对您从未有那份心。” 刑重山僵了半晌,讪笑:“你这样说话,真是伤人。” 他也觉得这顿饭吃不下去了。 “重山!”忽然有一苍老女声呵道。 刑骆二人闻声望去,见一老夫人由婢女搀扶,颤颤巍巍却满脸怒气地赶过来。许多酒馆小二阻拦,说“老夫人您不能进去”,她仍往里闯。 刑重山赶紧跑上去,扶住老夫人,喊了声“娘”。 在洛阳时,骆银瓶见过刑夫人几面,这会刑重山跟她解释:“我娘前日来的京师,忘记同你提及。” 老夫人许是走得急了,上气不接下气,“我听你叔叔说了,你……”一时语噻,转面望向骆银瓶,气,高呵一声:“不可能!”又道,“为娘不应允!” 骆银瓶脑子飞转,嗯,差不多懂了。 刑夫人又同骆银瓶道:“当年你赊着那么多药费,重山还救你,我便觉着你这个女人不简单……” “娘!”刑重山感到难堪,想制止。 药费其实按着等价礼物,都还了。骆银瓶还多出了一点。这计算刑骆二人心里都清楚。 然而大醉酒馆里的看客们不清楚啊,立即起了闲言碎语,看向骆银瓶也是别样眼光。 “这会更过分了?打起咱整个老邢家的主意了?” “娘!” 骆银瓶觉得邢夫人想得太离谱了,要开口澄清,邢夫人却根本不给她机会,继续道:“我在这说着,直言直语,话丑对不住你了!你别想进邢家的么?”邢夫人跺跺拐,挺着身板,一副有我一天就没有你的气势。 “她为甚么要进你家的门?”有个好听的男声带着不屑问道。他说着还执起骆银瓶的手,深情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自然要进我韩家的门。” 第32章 第 32 章 韩月朗比刑重山高半个头,此时面对面伫立,气势立显。他未带遮面,露出整张俊颜,再加上衣着锦缎,富贵凭添。大醉酒馆里的灯无一盏照在他头顶,围观众人却恍觉整座酒馆的灯都照到他身上,光彩夺目。 刑重山中人之姿,立即被比下去了。 此刻除了刑重山的老娘,其他人立即不相信小娘子耍心机想嫁给刑重山了。 眼睛不骗人,大家都不是傻子! 不少人觉着韩月朗眼熟,陆续认出来:“他不是明月郎君么?” “是啊,就是。” “他要娶亲了?” “那娘子是谁?” “好像是那个骆娘子……” “啧啧,报上说的原来是真的。” …… 在骆银瓶心里,韩月朗方才的话语远比刑重山突如其来的求纳冲击力大。又闻周遭言语,不禁替韩月朗担心。 韩月朗却全然不顾,牵她重新坐下,坦然承受投射过来的目光。他看着她,脸上仍挂着微笑,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是带愠的:“不省心。”接到朱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6 大醉消息,得知她又跟男人喝酒,便急急赶过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还好,得亏赶过来了。 朱大醉这会带着酒馆打手过来,直接把刑家三人撵出去了,管他们还要申辩什么,捂住便是。邢夫人受了推搡,口口声声说要告官。 朱大醉笑道:“赶紧告,明儿就告,记住了,告朱大醉,大醉酒馆!”清理完这一大家子,又驱散围观的人:“各自喝各自的酒去,别看了,别看了!” 韩月朗这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哼哼道:“连酒水都舍不得付,算什么男人。” 骆银瓶道:“刑大夫不喝酒的。” “你还替他解释?”韩月朗不高兴了。 骆银瓶赶紧转移话题,问正事:“你刚才怎地那样说,好多人听见了,必定又要登报。” 韩月朗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双眼:“你很介意登报么?” “我自己无所谓,但担忧连累你!不知道这回《京师报》会怎样写你?!” 来大醉酒馆韩月朗肯定是要喝酒的,这会小二早已端上他最爱喝的几款。韩月朗直接提坛豪饮。酒一下肚,他说话就迷离了:“写我喜欢你啊。”一副写便写呗,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半晌,骆银瓶不言语。 韩月朗喝着酒,重启唇:“其实刚才那个大夫不是真心喜欢你,要是喜欢你,会去剧院看你戏,会去剧院接你来酒馆。眼里有你,会追随你。” 骆银瓶晓得,刑重山与她,是还没开始便结束。 千言万语在心头,但她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良久,感叹:“你最近这段时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反常类妖。 韩月朗喝着酒,平静道:“第一个字。” 想“你”。 这一次次直叙胸臆都太过直白。她只好说出心中忧虑:“你入戏太深了。”去抱他手中的酒坛,想抽.出来,让他别再喝了。 她补充道:“也喝得太多,醉了。” 不等她抽,他自己放下酒坛,坐直身板,郑重起神色,先道:“我早出戏了。” 骆银瓶仔细看他眸子,的确清亮,不像是还含糊在戏中的人。可这双眸子里又完完全全深深映着她! 韩月朗继续道:“而且我酒量也很好,酒品也好,哪怕醉了,所有的举动我都清清楚楚。”说着,他喊小二,把酒拿下去。 韩月朗道:“我现在不喝酒了,只想和你说点发自肺腑的话。每天睁开眼,我都想看到你,便是如今最迫切的渴望。之前我每天都要喝点酒,一喝酒,你就往我脑子里冒,我的脑袋里都是你、都是你” 骆银瓶回应他:“我好像心里……”不对,不是好像,“我心里也喜欢你!” 韩月朗突然成了个小孩儿,道:“我可听见你说了,不要明早起来就不认了。” “认的认的,我喜欢你。” 韩月朗闻言喜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既然两厢喜欢,自然抓起她的手。旁边喝酒的人没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只知道两人聊不到一会,明月郎君就欢欢喜喜牵着骆娘子走了。 朱大醉拦住,问道:“大哥大嫂去哪里?” “我带她回明月剧院。” “马在后门,走后门!” “你带我回剧院干嘛?” “到了你就知道了。” 依然是两人同乘一匹马,骆银瓶坐前,韩月朗在后。 这回比上回少了几分尴尬,多了几分自然,但却也不似熟稔情侣般亲密无间——是一种自持的亲密。 两个人都记着上回被罚的事,所以多多放心思在控制马速上。 到剧院,韩月朗急敲门:“啪啪啪!” 老张开的门,见他牵着骆银瓶,不由得一脸错愕。 韩月朗顾不得解释,拉着骆银瓶上了二楼,推门进入卧房。 骆银瓶立即紧张起来,她是喜欢他,但这……太逾矩了吧! 差点喊出“公子不要”来! 韩月朗松开她的手,打开抽屉,给她看画。 骆银瓶一见《凌波图》,倏如雕塑。 她脑子懵的,过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嗷,原来他晓得曾经的她。 韩月朗道:“你再随我来。” 他又牵着她,下楼,上楼,九曲回廊,来到一间仓库。 这仓库在马厩旁边,韩月朗先一顺儿摸他的骏马,随后才打开仓门。 从门外眺里面,仓库里漆黑一片。 韩月朗道:“你先在外头等等。” 他摸着黑,骆银瓶在外听着撞击声数声,甚是担心他把自个撞着,喊道:“你要小心啊!” “放心。”韩月朗话音落地,点亮一盏灯。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仓库里的灯全亮起来,根本数不清。骆银瓶粗莫估计,超过百盏。 她走进去,仔细看,发现这些都是瓜灯,不由笑道:“你也懂西域的瓜灯?”这种灯在京师见不着的。又问:“这是收集了多久?竟有这么多!”每一盏都不一样,小小能捧在手心。 韩月朗回答她:“十年多了吧。以前没钱,一年买不到十盏,后来钱多了,陆续也就买得多。怀璧堂再往后走,有棵老榆树,最初是是想把灯挂在树上,但放不下,就收到仓库里来。” 放仓库里很美啊,骆银瓶心想,仿佛一仰头,就能瞧见星空,点点微光,温暖慰藉。 韩月朗在等着骆银瓶想起来,两人孩童时代的交集。但骆银瓶开心地看着瓜灯,似乎根本不记得童年的事了。 不记得也不要紧,韩月朗没有再多提。他揽她,拥入怀中。两人互瞧着对方的脸,骆银瓶仍觉得他长得过分好看,而她一般普通。但韩月朗看她时,眼睛里却有星光。 他盯着她的嘴唇,想吻,却紧张起来,暗自握拳鼓足勇气,在她唇上叮了一下,就飞快拿来。 一点也不似戏里那般自如。 骆银瓶羞得满脸通红,她也没戏里那般自我。 两人在仓库说了会话,韩月朗想着时候不早,便送骆银瓶回去。骆银瓶却担心库里的灯都点着,有火烛危险,非要和他一起灭了灯才回去。灭到最后一盏,拿小盖儿一盖,仓库内瞬间幽黑。 骆银瓶感觉唇上又被啄了一下。 而后,他把她送回家去,再折返回来,期间道:“你家真远,这几天我给你在剧院附近找找宅子。” 骆银瓶心想找宅子他找,钱她来出,脑子里开始重新调整日常开销…… 第二天,整个京师都炸开了锅。 韩月朗在大醉酒馆牵着骆银瓶手的画,登在《京师报》上。他说的那句“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自然要进我韩家的门。” 满城小娘子,疯了一半。 闺房私话,奔走相告,都是这是假的。 怕不是是为了新戏宣传,戏里明月郎君和骆娘子要演夫妻!造谣的人都散了吧! 甚至有娘子去京兆尹,状告《京师报》刊登假消息。 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又有人跳出来说:明月郎君个性清冷,你看他几时为新戏做过宣传? 倘若是真的?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7 不喜欢骆银瓶! 嗯,就算不讨厌她,仍觉着她和明月郎君不搭! 就连明月郎君的头号支持者,已出嫁的那位公主,也说不想这消息是真的,她心脏不好。大醉酒馆的明月郎君,怕不是别人披着□□扮的! 京师许多娘子们都一度冲动,跑去厨房拿刀。 《京师报》收到超过九千九百九十九封声讨信,哭诉明月郎君和骆娘子不般配。明月郎君年纪不小,要嫁娶,是应该的。但是娶骆银瓶不行,咱们姊妹们都不答应! 还有人投诉《京师报》,说之前接受《京师报》采访,口口声声称与骆娘子是清白的,怎地就自个打了自个脸呢? 登载这些来信的当日《京师报》,只发行了两个时辰,就因京兆尹调查急急召回。 当然,存在一小撮支持的声音,说人家郎情妾意两厢情愿,要你们来反对? 见风消是个收到风声最快,也最操心的人,连只发行两个时辰的报纸都能留下一份(他没交回去)。他给骆银瓶看,怕她不上心,强调着再念一遍,而后问道:“阿姊,你是真跟明月郎君好了?” “好了。” “怎么不早说?” “昨晚好的,回来要同你说,看你睡得似猪。” “唉,那这怎么办啊!大家都说你和明月郎君不配,都不支持!” “那我就好好做出一番成绩,改变他们的看法呗!”骆银瓶笑道,只要一想起昨晚的事,仍就心花怒放,嘴角挂笑。没在一起时,她也觉得不配,畏惧忧虑,但已经在一起了,便不可再纠结畏惧,需勇往直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一天,后天更新 第33章 第 33 章 话虽这么说,骆银瓶从住的地方往下一望,堵满了人。 有采风使,更多的韩月朗的倾慕者,来堵她算账。 遮面斗笠和后门这时候就发挥作用了。她戴着从后门走,后门有十来位小娘子,同前门人数比起来不算多。这些小娘子一开始没认出骆银瓶,等到认出了,哭着喊着愤怒着去追她。 这些小娘子一面追还一面喊,导致沿街的人全晓得她们追的是骆银瓶。 于是,加入追逐队伍。 骆银瓶卯起劲往前跑,越快越好,都没时间回头看。等她跑了许久,心想后头追她的人没多少了吧,结果一回头,想骂王母娘娘。 上百来人,乍一眼望去,好似百万大军。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事态愈严峻,愈能激发潜力。骆银瓶自己都觉得惊奇和佩服,她竟超过了一辆慢跑的马车。 等等,这驾车的车夫眼熟啊!这不明月剧院的车么? 果然,老张拉开帘子,从车厢里伸出手来:“快上车!” 骆银瓶边跑边伸手,老张把她手臂一拽,上车。不稳,她膝盖磕在板上,生疼。 不管那么多,坐进车厢,大口喘气。 老张先是让车夫提起速度,风驰电掣,继而同骆银瓶道:“郎君料到如今失态,所以命我来接你。” “嗯,好。”骆银瓶仍在喘粗气,一路喘,甚至到马车拐进剧院后门后,仍心速跳不停,喘气不止。 她心想:今日跑这一场,估摸着最少瘦去十斤。 老张已经知晓韩月朗和骆银瓶的事了,同她说:“郎君正在上戏,托我传你一句话,‘昨晚我虽然醉了,但你答应我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可不能耍赖。’” 这是怕她跑了呀!骆银瓶便同老张开玩笑:“我是答应了韩公子。可真这样,剧院可怎么办?”怕是戏一上,就遭哄遭砸。 老张道:“没事啊,今年的‘草原行’到日子了,你俩正好一避。” 骆银瓶一脸懵的。 老张便同她解释,“草原行”是京师戏剧行里联合发起的集体远游,一年一回。会挑选各大剧院最有名气的角儿,长途跋涉,直至草原。与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各家报社(包括《京师报》)的采风使,沿途记录诸位戏角吃喝拉撒,说的什么话,谁和谁亲密无间,谁又同谁吵架了。台上温文尔雅的那谁原来是腹内草莽暴脾气,而台上娇羞怯懦的那谁原来是说一不二的泼辣姑娘。 采风使和画师会记录下戏角们的日常,这些札记将通过驿使快马加鞭传回京城,刊登在报,百姓们都爱看。 一年一度,如今已是第四回“草原行”。但京师百姓热度不减,早早就祈盼上了。 韩月朗还在瑶月宫时,就是“草原行”的固定嘉宾,以往邀请的明月女嘉宾都是赵妩媚。可韩赵二人,在万众期盼中擦不出一丝一毫的旖旎。甚至人都说,还不如明月郎君与另一位固定嘉宾幽梦郎君的交往来得旖旎。 所以这次,明月女嘉宾理所当然换成了骆银瓶。谁叫她正处在风口浪尖呢?那就让大风大浪来得更猛些吧! 骆银瓶听完,感叹:“这事甚好。‘草原行’是几月几日啊?”她好早作准备。 老张道:“明天。” ???她怎么一直不知道! 老张道:“邀请函是上个月到的剧院,老夫一时糊涂,忘与娘子说了。”但赶早不如赶巧,收拾收拾就上路吧! * 翌日,城郊。 为防止围观拥堵,诸位戏角集合地点是保密的——该地距京足足六十里。 韩月朗和骆银瓶坐着马车从剧院出发,赶紧赶慢,要走一个白天的路。一路上韩月朗都在嘱咐她凡事小心:“俗言道,‘关内人刚强,多彪悍’。” 骆银瓶小时候在那边长大,并不担忧,反而很是期待,同他说笑:“那俗言还说‘吴越之人好用剑’,怎么没见你佩剑呀!” 韩月朗一本正经回答:“京师刀剑管制。” 她歪着脑袋看他,觉得回答真是可爱。 韩月朗却一把拉她过来,口中道:“在车里怎地还坐那么远。”就把她搂在怀里,让她脑袋靠着自己胸脯。 出了京师,路上行人渐少,便敢把车帘子挑起来了。秋冬之交的阳光正好,暖烘烘且不焦躁。骆银瓶觉着此时此刻的太阳一定是蜜糖做的,可以敲掉一块,敲打时发出的声音就像击筑。 敲下来以后,就把这块蜜糖喂给韩月朗吃。 “会下棋么?”韩月朗问她。 “会下一点。” “路途较长,我们可以先下几盘棋。” 骆银瓶点点头,韩月朗便从随着带着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棋盘,就摆在箱子上面。他似乎心爱下棋,还道:“一百八一黑子,一百八枚白字,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一个交叉。千古无同局,当真绝妙。” 骆银瓶茫然点头,其实她就是懂规则而已。韩月朗这么一说似乎很强?那她不是分分钟丢盔弃甲? 很快,两人对弈两盘,韩月朗全胜,半柱香的时候都没用完。 他摸摸她的脑袋,宠溺道:“你还真是‘会下一点’啊。”说实话也是优点,闪闪发光。 韩月朗便开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8 始问起她过去的事,去过哪些地方,爱吃哪些小吃,衣裳爱什么颜色的,平时在家做甚么?爱读哪些书?甚至连她少时与见风消如何姐弟相处,也要问上一番。 骆银瓶一一告诉他,皆琐碎故事,他却听得津津有味。 她一抬头,发现韩月朗笑得有那么几丝不怀好意。 她问:“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韩月朗才不告诉她,其实他有偷偷从其他人那打听骆银瓶的过去,这会她亲自讲,有好些都对得上号。 不知怎地,他喜欢一个人,便想知道她从前和现在所有状态,她的喜好,她的从小到大,跟魔怔似搜寻一切关于她的消息,甚至想去走过她曾走过的那些地方。 大概只想弥补上,她的春华里,他迟到的时光。 骆银瓶说:“也和我讲讲你喜欢什么?去过哪里?爱吃什么和平时做甚么?”她也想知道呢! 韩月朗便告诉她,少时去过陇西再往西——龟兹。 骆银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怪不得你会收集瓜灯。”小小的相遇,还是没想起来。 韩月朗无奈摇头,又告诉她,他前半生最好一身衣裳有好颜色。 骆银瓶默默听着,心里小本本记下。 …… 两人就这么边说边聊,一天的路程,竟也不觉长。平时坐这么久车,必定腰酸背痛,今儿却觉浑身筋骨都是轻松的。 两人聊得欢心,甚至没及时发现两人的杯子弄错了,各自喝了数口对方喝过的茶。 后来发觉,却也没什么。 车行速度快于预估,两人下午就到了集合地点。 在山之阳,平缓的绿坡全被青草覆盖,这会草有些黄了,泛着浅淡的颜色。草地上是一小丛一小丛,毫无规律却又成排列队的灌木丛。偶有几棵槐树,伫于草上,显得特别高。 有一树不知名,竟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季节,开出满树白中带粉的花来。 有好些人和车马,已经集合在半山腰了。许是为了画师画出来好看,大家都穿得显眼,胭脂秋香,炎色品红, 韩月朗让车夫把车拉过去,他和骆银瓶先下车走过去。 走近前,好些个与韩月朗打过交道的戏角,都“哟”的一声,尾音拉得甚长。然后眼神都是一副“恭喜恭喜”的春风满面。 韩月朗走过去,,引骆银瓶一一同他们认识:“这位是我同剧院的骆娘子。” 众人异口同声:“嫂子好,久仰久仰。” 骆银瓶大方同他们打招呼,倒是韩月朗觉得脸上火辣辣。 听着众人交谈,说是往年的固定嘉宾幽梦,今年临时告假。组织者一时补救不急,干脆死马医活马,让《京师报》的头号采风使韩星朗补上。 骆银瓶再三确认,这人同韩月朗真名的确只差一个字。 这位韩星朗,不仅会入画,而且是今年的总领队。 骆银瓶问:“那韩公子来了么?” “没来。他爬坡比我们慢一倍,这会早着呢!”众人笑道。 大家问好说笑,陆陆续续人都到齐了。这位韩星朗果然是最后几个到的,骆银瓶一瞧,他个子不高,但体型圆滚似球,一身的汗。 脸型和五官倒是憨态不讨厌,韩星朗给众人念此次旅程须知: 马车会统一编号,路上跟紧他的马车,别落队了,更不可擅自离队。到陇西后就会统一换骆驼。随行货物、补给、奴婢和翻译都是均分安排,沿路大多包早中晚三餐,四人一桌十菜两汤。若是日驻扎大城市,便得餐食自理。 接着又是一大堆条款事项,念得人昏昏欲睡。 念完后,韩星朗一个一个挨着找众人签关文,等进龟兹前要递交给当地官员核查。等递到韩月朗骆银瓶这边,星朗先递的骆银瓶,笑道:“骆娘子好!真真百闻不如一见呐!”说着把关文递过去。 这是合法的手续文件,骆银瓶接在手中一瞧,比她十几年前签过的龟兹关文册小了许多,页数也少了,去繁从简。从前关文皆用龟兹语书写,如今每一句番语下,都会注释汉语,对于那些不懂龟兹语的人来说,方便不少。 她飞快填完,递还给韩星朗,星朗从上至下扫过,没有错误,麻利得很。便数起大拇指,赞道:“骆娘子真是不错,也不枉我韩胖子给你写了那么多报道。” 骆银瓶:??? 再一问,所有《京师报》上关于她的,真的假的添油加醋的报道,全是这韩星朗写的。 骆银瓶:…… 韩星朗往下收表、填表,全部弄完。便引着大家同举杯祝酒,愿此番旅途,一路顺风,多多出彩。 众人齐举杯,将美酒洒向青槐之下,绿草之上。 此处木不成林,风来无挡,空旷凛冽,韩月朗见诸位来的女戏角都有披风,独骆银瓶没有,便问:“冷不冷?” “冷。” “昨晚忘记提醒你带披风了,怪我怪我。”昨天是各自收拾的行礼。韩月朗说着将自己的雪青色披风解下来,给骆银瓶围上。 韩星朗见状,挥手命令一旁画师:“记下来记下来!”他自己也从衣内掏出个小木板,直接拔出剔骨刀,简短记录。 第34章 第 34 章 祝酒完毕。 草原行正式拉开序幕了。 方才认识的人里,有好几人都告诉骆银瓶:从这一刻开始,须时时谨言慎行,因为一举一动都将被记录,传回京师。 骆银瓶有点疑惑,草原行嘉宾有二十人,每人都事无巨细传回去,读报读得完吗? “也不是都会刊登啦!最可恶的一点,采风使会把记录裁剪、拼凑,话都是你说的话,但事根本不是一件事!最后他销量上去了,你却被人误解了。嘘——韩胖子过来了。” 韩星朗过来,通知他们:今日集合的时辰较晚,所以再行一段路,就要住店打尖了。 都是名角,住店自然不可以受委屈。可偏偏每家客栈都只有两间天字第一号房。于是韩星朗将不同剧院的戏角,安排住不同客栈。 明月剧院就两人,安排到同一家客栈。 可偏偏这家客栈的天字房被人订了一间。 只剩一间。 韩月朗说:“你住吧。”让骆银瓶住,他不太挑。 骆银瓶道:“还是你住吧。”她就没住过天字号豪华客房。 韩星朗跟着他俩,在小本本上悄悄记下:前三年出现过的,全客栈只剩下一间客房的情况又出现了。明月郎君和骆娘子开始谦让,老套!要没猜错的话,最后肯定没让人,两人住同一间,哼! 韩月朗道:“还是你住吧,我们男的糙一点没关系,我去同韩采风挤一间去。” 韩星朗听着手一顿,刀笔差点把自个划着,心想您贵体可别同我挤一房,一来我体胖多汗身上易臭,而来同您住一房,都是男人,将来传出去怕京师的小娘子有什么误解。 骆银瓶心一横:“要不这样吧,我们一起住。我瞧天字房的图上是有里间外间的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49 。” 韩星朗:谢天谢地,所以还是一起住呢? 韩月朗闻声,也去看天字房的图,发现一套天字房,有三件套房,外头是两间地铺,其实是给婢女睡的。便同韩星朗道:“我向来不用婢女,外间空着,不如让两位婢女去你房里歇息。你过来,我和你各打地铺,把里间给骆娘子。” 韩星朗听出话中音,明月郎君这是顾忌骆娘子清誉吧!便勉强应承下来。 三人同进房,命小二打上两个地铺,骆银瓶忍不住要说委屈韩月朗。他却道莫谈什么委屈不委屈,再这般客气,他心里难受。 一想到两人住在同一个套房里,捂着被子的骆银瓶就禁不住脸红。 她辗转反侧,前半夜根本睡不着,忍不住轻手轻脚下.床,去瞧瞧韩月朗。想看一次他熟睡的样子。 结果发现,韩月朗把被子全掀了,还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她心里好笑:这人风雅堂堂,晚上睡觉竟然掀被子。 骆银瓶轻轻捏着被子,重给韩月朗盖上。他没醒,仍睡得熟,她便回里间了。 许是瞧过韩月朗,心里安心了,骆银瓶竟很快睡去,进入梦乡。 韩月朗这边,却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他房里晃荡过,似乎还给他盖了被子。他便渐渐睁开眼,一看,被子好生盖在自个身上,兴许刚才是个梦。 但这么一醒,睡不着了。想瞧瞧骆银瓶这丫头片子,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就瞧瞧进了里屋,前脚还没踏进去,脸早成绯红,内心天人交战,明明不打算做亏心事,却亏心得不得了。 韩月朗鼓足勇气进去,一瞧骆银瓶,乐了:这丫四仰八叉横着睡,好霸道呀! 于是改天早上,韩月朗就打趣她:“银瓶呀,你睡觉怎么横着睡呀?” 她晓得被偷看了,嘴上还击:“月朗呀,你怎么晚上还打被子呀!” 这是两人的悄悄话,没被韩星朗听见,因此未传回京师,京师的小娘子们不晓得的。 早晨食过早饭,队伍开动,往北行进。 一路莽荒,光秃秃的地越来越多,眼底的绿色反倒减少,风吹过后,再摸脸上,都有细沙。 到了午时饭点,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办呢?不能不吃饭吧! 韩星朗便命就地起灶,一个个戏台上的名角,这会儿全成了掌勺的。 韩星朗言之凿凿,戏角做饭,正好让京师百姓深入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 大家都回应:“切——死胖子!” 韩月朗是不会做菜的,于是荒诞迭出,菜没洗还混着泥土就丢进锅里。好些要去皮的瓜果都忘了去皮,米饭不知加水多少,煮成夹生。 手忙脚乱,一张苦脸。 骆银瓶道:“去去去,你站旁边去。” 韩月朗:“需要我打下手么?” “不需要,你瞧着就行。” 骆银瓶重头来做,饭煮得松软却不失嚼劲,还带着一股香气。盛在碗里,她洒一点香料在饭尖尖上,食□□人。 连普通的野菜,也被她炒得甜甜的,越吃越想吃。 肉就更不用说了,闻着看着自带食欲,全队伍的人都来找她讨要。 韩星朗将这一切记录下来,传回京师。 小娘子们都说,这一期《京师报》不能晚上读,不然读了会饿,饿了会吃,吃了会胖。 还有人说:诶,好像骆娘子也是有可取之处?她配明月郎君,倒能照顾上他。 队伍再往前走了五、六日,气候变得干燥而炎热。韩月朗瞧见骆银瓶满头大汗,就用袖子给她扇风。 路有荆棘,韩月朗腿被划着,骆银瓶用嘴给他吸出来,上药。之后几日,每天早上都给他换药,晚上悄悄熬了碗汤,给他加餐。后来他说好喝,夜里的一碗汤就变成了一罐。 这些画面传回京师,不少人评价还挺挺有爱的。 评价完,她们扪心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已经接受了韩骆配的设定?! 队伍走到边境,过了关就是龟兹了。 过关的人不少,陆陆续续排成长队。边境之地无人识得京师名角,任你腕再大,也得按规矩排着。 众人边排边聊,打发时间。相互之间一对,发现你不会讲龟兹语,我也不会。 虽然有翻译,但韩星朗仍提出简单教大家几句。 他说:“学好这几句番语,待会过了关,横着走在不怕!” 众人眨巴着眼睛,认真听着。 韩星朗道:“首先,咱过了关,见着龟兹人,得问好。”他咕噜了一个词,“#@,就是‘您好’的意思。” “#@。”大家都跟着念。 骆银瓶懂龟兹语的,瞬间愣住,“@#”不是“混账”的意思么? 韩星朗:“‘%#’,对不起!” 众人:“%#。” 韩星朗:“对啰,出去龟兹,咱同人家难免有个磕擦碰撞。撞了怎么办,赶紧道歉,‘%#’!”韩星朗教番语绘声绘色,亲自鞠躬。 骆银瓶心想,“%”不是“去你的”意思么? 她便私下小声问韩月朗:“采风使教的番语不对吧?” 韩月朗小时候会几句番语的,日子久了,记忆模糊:“好像……哪儿不对劲。”反正他和骆银瓶是唯二没跟着念的。 韩星朗又道:“如果在龟兹,咱遇到志同道合的番人怎么办?不要因为语言不通,留下遗憾。跟他说‘***##’,意思就是‘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众人都跟着念:“***##。”这句比较长,一遍记不住,众人反复念。 骆银瓶:***##的意思难道不是“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仇人了”? 她终于大声说出来:“韩采风,你教的都不对啊!” 韩星朗笑意盈盈:“怎么不对啦?” 骆银瓶便说出实情。队伍里的人一听,都吵着囔着要揍韩胖子。韩星朗却说,故意这么教是草原行设置的关卡,捉弄大家一番,这样京师百姓读报时就会乐不可支。韩星朗顺带着对骆银瓶竖起大拇指:“骆娘子,不错哦!”这点他也会记在札记里。 于是这一日的草原行刊出来,小娘子们惊呼:哇,原来骆娘子这么有才。菜烧得好,还会番语。 众人依次过关,正准备换成各自的骆驼,龟兹的天空下起雨来。说来也怪,是牛背雨,眼瞅陇西那边就不下。 有大雁低空飞过,翅膀的扑腾声能清晰听见。一队队商队从草原行的队伍旁经过,想起无数铃声。 此情此景,异邦异象,令人心悦。骆驼趴在地上,大家小心翼翼坐在两.峰之间,骆驼一下子就起来,前后连成一线向东行——取道龟兹去草原。 骆银瓶和韩月朗各骑一匹,她在前头,但总忍不住回头,每次回头,都能同他的目光对上——他始终在注视着她。 骆驼行行走走,队伍会停下喝水,吃食,遇着龟兹货郎,还会停下来淘些番邦小玩意。走了大半天,不少人发现异样了,质问韩星朗:“胖子,怎么不对劲啊?”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0 “哪不对劲?”韩星朗大声反问,骆驼上通信都靠吼。 “怎么一路上我们遇着的龟兹人,都说汉话啊?”照这情况还学什么番语,要什么翻译! “那是因为你是汉人,他们同你对话——” “不对啊,我听他们互相交流也是汉话啊——” “那就是全世间都在说中华话!” 第35章 第 35 章 众人哄堂大笑。 骆银瓶也跟着笑,心想这趟草原行甚是开心,来对了。又想,能跟韩月朗同行,怎会不开心? 和他在一起,最开心了。 紧走慢走,又是五天,终于到了草原。 草原上的天气,像最淘气孩子的脸,一会儿大雨瓢泼,一会又出了彩虹。登上山坡远眺,蜿蜒的河流竟比手指还细。 只可惜来得不是时候,这个季节草原没草——据说,今年还算幸运的,前两年草原行都下雪了,一脚深一脚浅。 骆银瓶忍不住问道:“那为何要挑这个季节来?” “季节本就无所谓,京师的读者们又不看草原。”韩星朗告诉她,重要在人,嘉宾选对,事半功倍。 因为没草,不见牧民放牧,放眼望去荒得很。 大伙没事做,便聚在帐篷里吃羊喝酒,一羊多吃,羊腿、羊排、羊肝、羊腰。韩星朗的剔骨刀这会又发挥作用了,他刀法还挺精细,庖羊剔肉,整齐干净,大家都喝彩。 韩星朗欣然接受,自诩不会当厨子的胖子不是好采风使,并称古有庖丁解牛,今有韩胖解羊。 大家到了夜里,都醉了。 出帐篷去看繁星,一点点全都离得近,仿佛伸手就能摘到一样。 再闻闻,哪儿臭。 找找,臭的是自己身上。 骆银瓶告诉大家,在帐篷里待久了都臭。 众人恍然大悟,便重回帐篷里去,至少闻不着臭了。 喝醉了,韩月朗开始吐露心底话,说入行前些年在瑶月宫,看不惯听不惯许许多多,迷茫痛苦,一度想要放弃。他拍掌击案,直感叹:“醉卧白云闲入梦,不知何物是吾身!” 骆银瓶揽住他的肩膀,拍道:“好在没放弃,如今都熬过来了!”她也醉了,一下子把自个在洛阳的曾经讲出来。 好题材,够劲爆!韩星朗岂能放过,命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京师,又命人去洛阳调查,得知骆银瓶所言确凿。 一时间骆银瓶的故事感动了不少京师的小娘子,甚至有人期盼着把她的故事也搬上戏台。 大家都说,有一丁点喜欢她了。 兴许是为了弥补遗憾吧,韩星朗从牧民那找了一只羊,在荒地上走走。 骆银瓶不由感叹,要是夏天的草原就好了,群群白羊都站在自己巨大的食物上,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韩星朗攥着剔骨刀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把这话传回京师。 小娘子们都说:“骆娘子一句话,就把我们说饿了。” 大家对骆银瓶的喜欢,又多数分。从一点点喜欢,变成好喜欢。她会做菜,会跳舞,还会说番语,还会说俏皮话,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 众人在草原待了两天,甚是享受。早晨闻着带着露珠的青草香,午后温暖的太阳,每天也不用做什么事,吃够发呆,一晃道明月爬上头顶。 两日过后,便要原路返回了。 回去的路是回头路,诸人的起居日常也多有重复,韩星朗便记得没那么勤了。 回程途径龟兹,遇着一大窟。 石窟途径之路,甚至狭窄,草原行众人只得牵着骆驼,调整着过去——顺道参观参观石窟。 这一参观可不得了,发现去时尚在凿洞的工程,回来已经在雕佛像了。 大家都很吃惊,惊问这石窟怎么造得这样快? 工匠自豪道:“三天能雕一座佛,这便是‘龟兹速度’。” 众人一听,愈发行得慢些,观摩令人震惊的工程。其中有戏角开玩笑道:“要把这‘龟兹速度’带回京师剧院,咱三天出一新戏本,五天上一新戏。那包管是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而且赚个满钵啊!” “哈哈哈哈——” “明月郎君。”在一众大笑声中,韩星朗不知不觉跟近韩骆这对小情侣,轻轻地喊韩月朗。 韩骆两人一齐回头。 韩星朗笑眯眯道:“明月郎君,和你商量个事呗!” “何事?” 韩星朗不避骆银瓶,直接同月朗聊,道近日不少京师名人,都在《京师报》上开设了专栏。例如相马的柳伯乐,开设的专栏叫《马匹之家》,给所有爱马和想买马的人一个指导,包括新马、二手马、租马、马匹分类盘点等等。据说,柳伯乐凭借此专栏,名声再度大震,他开的千里马配饰市场里,马鞍、马镫都一度脱销,连洗马也得预约了。 韩月朗闻言一笑,他还未开口,骆银瓶已经替他开口:“可是韩采风,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是韩星朗特别讨厌的一句话,他笑笑,不置可否。 骆银瓶便道:“从开《马匹之家》以来,柳伯乐的文章我都有看过,虽然读得不仔细,但也知道一二。前段时间的文章还好,可离开京师前几日的文章,全变味了。”骆银瓶不便明说,前些日子,《马匹之家》上诸位买了好马的郎君,开始秀其自家娘子骑马的画。渐渐形成风气,画上马匹成了其次,穿得越来越少,姿态越来越诱.人的娘子们反倒喧宾夺主了。 韩月朗附和道:“歪风邪气,该杀一杀。” 韩星朗一点也不泄气,重给两人举另外一个例子。说工部侍郎赵好好,爱好作曲唱歌,原先只是在大醉酒馆练练嗓子,自从在《京师报》上开设专栏《如何鉴别靡靡之音》,一鸣惊人,如今他不在大醉酒馆唱了,工部侍郎亦不当了,就在自家后院买票开唱,前后座每一排票价都不一样,唱一个月,比当侍郎一年还赚得多。 韩月朗听完,冷声道:“韩采风,你说来说去,是想邀我也开个专栏么?” “明月郎君果然聪慧啊!” 韩月朗不吃这套,淡淡道:“聪慧谈不上,这事是人都猜得出来。” “那郎君的意向?” “不开。” 韩星朗急了,道:“郎君还请三思,你若开专栏,只需每日发文,不限内容,月结百金。” 韩月朗闻言眨了下眼睛:“月底才结?” “不不、每月月初既支付酬劳百金。” “才一百金?” “不不,一百二十金。” 韩月朗牵着骆驼,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道:“酬劳不错啊,可惜我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每日写。” “那……郎君不需要每日写,来了兴致再写,不过一月不可少于十篇。” “什么内容都可以?” “当然。” 韩月朗抬眼,道:“那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我要立字据。” 韩星朗便道自然要立,正说着那待会到了客栈就签字,忽地听见上头有人高呼,隔着太远,喊什么听不见。 三人抬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1 头,见匠人雕了一半的佛头忽已断裂,往下砸来。 佛头百丈,重量不可估量,队伍里众人见了,纷纷往前跑或往后躲。韩月朗三人是往后跑的,走在后头的韩星朗反成了前阵。 可韩星朗身子胖,跑步颤颤巍巍,一下子就落后许多, 骆银瓶急道:“韩采风,你跑快点啊!” “我尽量了!”韩星朗也知道,自己跑得慢,会害后头两人被砸,但他跑不快啊! 佛头从高空掉下速度极快,须臾间落至头顶,眼看着韩月朗和骆银瓶都在被砸,他打算拉她,她却把他一推,继而扑在他身上。 佛头就在此时,掉下,却未砸下。 卡住了。 韩月朗先爬出来,然后把骆银瓶拉出来。两人都有些惊魂未定,互相抱着。这场面韩星朗看在眼里,刀笔一挥,就添油加醋,歪曲事实了。 所以,两日后,京师的小娘子们在报纸读到的,是一篇名为《巨石营救》的文章。 文章里说,突发情况巨石压顶,危急关头骆银瓶舍身护住韩月朗,并将他抱了出来。 配图里骆银瓶的身姿很是英勇。文章写得不似纪实,反而像小说故事,笔法细腻,令诸位读报的小娘子们禁不住生出一种安全感。 留守京师的其他采风使们也很卖力,走访百姓,得知韩月朗落水那次,也是骆银瓶英勇救他。再早之前,韩月朗从高空坠落,是骆银瓶用双手接住了他。 一个顶天立地的骆银瓶形象油然而生。 坊间小娘子们纷纷交流意见,发现大伙儿如今不想嫁明月郎君了,都想嫁给骆银瓶。 力大神勇,永远为你化解为难,这不是最佳相公是什么? 唉,好羡慕明月郎君哦,他若真跟骆娘子在一起,该多有安全感! 且不说京师,且只提草原行的队伍,大伙离开石窟后,再无窄路。骆驼换了马,天高气爽,两树荫荫,直行至边境。 过了关,就离开龟兹回去了! 大家排着队,依次过关。 骆银瓶过关时,龟兹官员只看了一眼,随即在关文上盖了个戳,放她回去。 韩月朗跟在骆银瓶身上,也递上关文,官员左看右看,渐渐蹙眉。 骆银瓶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却见官员拿着韩月朗的关文离开了,去往龟兹那边的驿站。 她已经过关了,签注失效,回去不得,只能干着急。 韩月朗安慰她:“没事的。” 她也希望没事,可官员回来,却用蹩脚汉话告知韩月朗,他的关文出了问题,拿去核验了,七日之后才能出结果。 骆银瓶急得用龟兹语在边境这边大喊:“可是他要回京师啊!” 官员扭过头,朝骆银瓶摊手,也改作龟兹语:“那没办法,这位汉人朋友需要在我国多待七日了。” 骆银瓶便开始替韩月朗辩解,可费尽口舌交涉了一个多时辰,龟兹那边就不放人。 骆银瓶想在边境这边等韩月朗七日,但他不让,说她一个人单独待在边境客栈,他反倒担心。 韩月朗让骆银瓶跟随队伍先回去,并拜托诸位友人,沿途照顾她。 她起先是不肯,但韩月朗决定坚定,便只得遂队伍先回京师了。 韩月朗滞留龟兹的消息,自然登在《京师报》上。 小娘子们都是三天两头转换的心肠,热情回温,这会纷纷心疼起明月郎君的委屈,纷纷说要去接明月郎君。 草原行的大队伍回来后十日,韩月朗终于到了京师。 一到城门口,他给吓着了。 城门口怎么全是金吾卫? 再往里瞅,加上探子的回报,说是京师小娘子们全城出动,城中半空,全来城门口迎接韩月朗了。 人太多,金吾卫不得已也全员出动,维持秩序。 他明明只是关文出了问题,迟滞十日,可全城小娘子们却把他当成了英雄,手捧着鲜花,拉着横幅迎接凯旋。 明月郎君打马穿城门洞,进入京师。只觉左右万人目光全向他投来,坐在马上如坐针毡。他随便一抬眼,就瞧见绣着的横幅:明月郎君,你受委屈了!我们永远在你身边! 不敢看,赶紧扭头,瞧见对侧也拉着横幅:京师永远是你家,京师欢迎你回家! 有些小娘子们因为激动和伤感过度,不禁流下了泪水,还哭出了声。 韩月朗一听这么多女子在哭,心里也难受,他蹙着眉四望,突然发现人群里悄悄混着骆银瓶,她稍微化妆掩饰了下,也来给他接风了。 韩月朗先是一愣,继而笑开去,露出两排皓齿,眼睛里也有星星。 一传十,十传百,翌日满城都在议论,说明月郎君果然是在龟兹受了拷打,太多的苦,所以苦尽甘来,回城接风时,他笑得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去医院了,以为可以有时间码字,结果没有,所以昨天就没有更新。 没有通知大家,给大家添麻烦了,说声抱歉。 明天下午也会更。 第36章 第 36 章 明月郎君曾经不可能采摘的花枝,多以冷面示人,笑容多只在戏里。没想到寻常起居,他居然会这样笑。 天旋地转,天有异象了哦! 当然,异象的事在后头,韩月朗居然在《京师报》上开设了专栏。 他在专栏里写了一个字:早。 小娘子们纷纷给报社写信,信里都写“早早早”,“明月郎君你终于开专栏了,我们等你等得好苦”之类的。 当然也有人说,“谪仙”越来越接近凡尘了。 第二日,韩月朗又在专栏上写“早”了。 这次他除了早,还多了一句话:早,昨夜看了好多遍画。 小娘子们都是原来韩月朗喜欢画作啊,一时间纷纷将画寄到报社,或守在明月剧院门□□给老张。 第三日,韩月朗专栏:早,昨夜不仅看画,还对着瓜灯傻笑。 小娘子们惊呼,原来比起画来,明月郎君更喜欢瓜灯啊。等等,瓜灯是什么灯? 等京师的小娘子们弄清楚后,纷纷寄瓜灯给韩月朗。 第四日,韩月朗的专栏不写了。 第五日也没写。 …… 后头七日,都没写。 小娘子们均感到不解,仿佛每日必喝的,甜滋滋的糖水没写了,海量催更信件寄往京师报报社。 韩采风望着堆成山的信件,也很无奈,后悔自个答应韩月朗一月仅更十篇的要求了。 那韩月朗为什么不写了呢? 因为骆银瓶打算搬进明月剧院住,头三日她回去同见风消收拾东西,请了三天的假。 三日见不着骆银瓶,韩月朗是很难受的,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小肚鸡肠胡思乱想的男人。想去找她,帮她,正好赶着采风使让他开专栏,便索性对着全城百姓说起给骆银瓶的情话。 早——我很想你,不见你的第一天,你起床没有呀? 早,昨夜看了好多遍画——我是真的很想你,睹物思人,你快回来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2 。 早,昨夜不仅看画,还对着瓜灯傻笑——你再不来明月剧院我要疯了。盏盏瓜灯,包括我心里的火,都只为你点亮。 句句撩人,在秘密里穿梭。 第四日为什么不更了呢? 因为骆银瓶已经搬进剧院了呀! 两个人整日见着,闲时都黏在一起,哪有功夫去写专栏! 黏到第七日,骆银瓶排练,韩月朗没戏,就坐在不远处注视她的背影。 越看越好看,就是他心里那个人。 到了晚上两人一起吃饭时,韩月朗就告诉骆银瓶:“我把你背影画下来了。”说着拿画,递给她看。 骆银瓶一看,韩月朗的画技,可想而是是根本不像了。但她还是好好收了,以为这事过去了。哪知道韩月朗隔天一甩手,就把画的拓印版交给采风使了。 第八日,韩月朗专栏重开。 无字,只一画。 他究竟画的什么? 京师百姓有一百种猜测的答案。 当然这些答案都不对啦。骆银瓶上街时会听到百姓们议论,明月郎君究竟画的是什么?听他们在哪猜,猜来猜去,振振有词,但全是错的。她便暗自偷笑。 他的专栏图是你,话也是说给你的情话,只有你知道。 骆银瓶觉着自己不道德,但同时却有丝丝暗.爽和刺.激。 …… 韩月朗就这么陆陆续续的更(说)专(情)栏(话),一转眼两个月过去。 撩得骆银瓶心花暗放,不能自.拔。 她上了瘾,便也想反撩他一把。 正好机会来了,韩采风生财有道,决定将韩月朗两个月专栏的内容整理成书售卖。当然,这点内容要成一本书,肯定是不够的。 这时候韩采风找到了同样生财有道的朱大醉,朱大醉给报社提供韩月朗过往的一些书信,字据,终于凑够厚度。 同时,朱大醉出面游说,新书发售时,韩月朗要在城西的“听雨松”书店做一场签售。 到了签售那一天,排队人太多,多成了三条抬眼望不见头的长龙。 一位个子有些矮的小娘子一直在队伍里挤,想插队。被后头的五旬大婶狠狠推开,骂回去了。 插队啊!一时众人都申讨这位小娘子。 小娘子很委屈:“我是从外地来的,待会还要赶马车。”很急的,能不能先插个队。 “哼!谁不急啊?谁没事啊!” “就是,别说你了,咱们哪个不是丢下手头的事赶来的?” “别插队啊,我从子时开始排,排半天了,没吃没喝的!” “来了,来了,明月郎君来了!”众人朝书店望去,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没了声音。 韩月朗着一身银袍,头.插银簪,骑一匹白马配银鞍,驶向书店。他一下马,人群中就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不过好在最近半年大家都见韩月朗比较多,没有出现以前那种小娘子因过度激动晕倒的突发状况。 韩月朗坐到书店专门给他备的太师椅上,前面书桌上笔墨纸砚,皆不需要他要准备,两个仆人负责研墨,两个仆人伺候着备纸,还有个负责端茶倒水。 满满当当,把韩月朗周围围满了。 他起先拒绝,说用不着这么多仆人。但一旦签售起来,才知辛苦,五个仆人其实都不够。 到后来,韩月朗觉得手都不是手了,人家书递过来,手就不受控制地签“明月”两个字。嘴巴也不是他的嘴巴了,人家对他笑,就立马勾起嘴角露出笑容。有时候,有些小娘子排到了,除了签书,还会问他些问题。韩月朗发现自己脑子根本转不过来,要想半天,才能回答她们的问题。 给忙傻了! 在往后,来了位小娘子,戴着遮面斗笠,把书缓缓递至韩月朗面前,缓缓翻开。 他还等了半晌,心想这位娘子怎地不急着签名?等等,这纤纤玉指,似乎很眼熟? 韩月朗脑子里思考着,手上已经给签了“明月”了。 正签着,这位娘子徐徐道:“明月郎君,可以给我多签几句么?妾身可是钦慕你许久了。” 韩月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 这是骆银瓶的声音。 他抬头,见小娘子倏地挑起面纱,又降下面纱,只给一秒时间让他瞧见深爱的那张脸。 娘子又笑道:“钦慕许久,日思夜想,朝朝暮暮。” 韩月朗脑子都乱了,心想腻乎两个月了,她这一招能撩得他心砰砰加速。 韩月朗一勾嘴角,给这位“不怀好意”的娘子飞快的多签一句,然后合上书还给她。 骆银瓶打开一看,上头写着:乖乖回家等我,晚上收拾你。 她不由得下齿咬上嘴唇,脸上顷刻就飞了红霞。 * 新年很快来到。 明月剧院的人,无论是戏角还是帮事,多不是京师人。大伙有家的回家,不想回去的就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度过新年。 韩月朗和赵妩媚没回去,说是雪下得太大路都堵了,真要回去,怕是在路上过新年了! 新年过后不久,便到元夕。 上街观灯,赏花望月,杂耍技法,琳琅满目。今年皇帝不仅命人堆了巨型鳌山,还允许百姓在禁宫前自由走动。 所以元夕夜,京师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出来观灯望月。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下来。 明月剧院里也全空了,大家全去街上。连朱大醉的大醉酒馆,都没人来喝酒,唱曲的,甚至伙计,都给放了假。 本来韩月朗和骆银瓶是想拉朱大醉一起出来观灯,朱大醉拒绝了。 前些日子,他来明月剧院找韩月朗,恰巧撞上工匠娘子来给韩月朗送簪子。 工匠娘子主动同朱大醉打了招呼,朱大醉一时喜出望外——情人分手,这是她几年来第一次同他讲话。 还是主动的。 朱大醉一时激动,就把藏在心底的复合小心愿说了出来。 哪晓得工匠娘子笑一笑就把他拒绝了。说同他说话,只不过是已经放下,风淡云轻。 朱大醉大受打击,不仅新年过得凄凄惨惨,痛彻心扉,而且元夕也不愿出去,口口囔着才不要出去看你们这些眷侣成双成对。 朱大醉的样子太过消沉,骆银瓶有些担心,让韩月朗去劝劝他,一起邀出来元夕赏灯散心。 韩月朗却道:“他如今痛只是装装样子,要真心痛,前些年怎不去找她?”又道:“那年他没有勇气站出来,伤了人家女孩儿,如今痛一痛,也是应该的。”拉着骆银瓶出去了。 在大门口碰见赵妩媚,她也准备出门赏灯,三人便约着一同出门。 “唉,你们要出去?”见风消突然从暗处窜出来,一脸无知地问三人要去哪里。 骆银瓶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顺着弟弟的意思道:“我们要去观灯,你也一起来不?” 见风消先假装踟蹰,随后才应了声好。四人出门,他紧随在赵妩媚左右,步步不离。 今夜没有宵禁,连金吾卫们也热闹亲切起来。 许多卖吃的小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3 摊点,就直接在大街上生火做饭。童子们边追闹,边摇头晃脑念着私塾先生教的文章。来京师度元夕的旅人,纷纷将马匹停在铺外,街角的绣花女郎忙着赶工,却也舍不得围观热闹。 吐火的、攀刀山的,杂耍技人各凭本事挣个打赏。酒肆都关了门,胡姬们全到大街上欢乐,兴致之处,当街起舞。沿街经过,闻得弦管锵锵。 还有些卖画的,卖宝的,都跟萝卜白菜不值钱似的,集市上摆个摊,铺开来卖。 第37章 第 37 章 韩月朗和赵妩媚这一对兄妹到底是在京师住得久,晓得哪一个糕饼摊味道最好,哪一家只是巧如簧舌,食物其实不好吃。 昔日的工部侍郎将他的小曲带到街上来弹奏,引千千万万人围观。 不仅是他,好些乐师都在街上弹琴高歌,骆银瓶往左边瞧,就瞅见一位用绿桐琴弹半首曲子,歇一歇,喝一壶玉壶里的清酒,再弹。 行市罗列,道路两旁的树木皆挂上绸做的假花和飘着的丝带。 再往前走,走不动了,香车宝辇太多,全堵住了。 大规模堵车。 好在韩月朗四人机智,出门就没骑马叫车,单凭两只脚,从人群里挤过去。 可这一挤,四人就散了。 赵妩媚只瞧见见风消,她哥和嫂子不见了! 她有些焦急,见风消却劝道:“没事的,我姊有明月郎君在旁边,丢不了。” 赵妩媚一想,确实,韩月朗是个靠谱的人。虽然现在走失了,但他们总要回剧院去。这么想,便放下心来,邀请见风消道:“那我俩单独逛逛吧!” 见风消一挑眉,正合心意,暗地里美滋滋。 两人走不远,就遇着一个卖“见风消”的摊铺。 因着是洛阳美食,京师人少见,故而排起长龙,每人每次限购一袋。 赵妩媚笑道:“见风消唉!”她一边调侃他,一边拉着他去排队。 见风消被她拉得心辕马意。 排了许久,但却不无聊,可以欣赏摊主们的操作。摊主二人,似是一对夫妻。烤的薄皮是早烤好晒干的,糯米粉混着酒酿、不仅飘香四溢,而且皮薄似纱却不破不断。 丈夫将一张张薄皮下锅过油,掌握火候起锅,炸得甜甜酥酥。妻子则负责装袋和收钱。 夫妻二人都十分娴熟,技法巧妙得像杂耍,见风消和赵妩媚越看越饿,越盯越馋。 好不容易排到他俩了,急急就把袋子里的见风消拿出来吃。好烫,赵妩媚不由得咋舌。 “你当心点。”见风消关心她,柔声道,“放凉点再吃吧……” 赵妩媚着噘嘴:“可是我想吃嘛!” 见风消就对着袋口轻轻吹气,让它快些凉。一边吹还一边解释,说早起漱过口。 赵妩媚抿嘴一笑。 “这些摸着不那么烫了,你先吃,剩下的我再给你吹凉。” 赵妩媚闻言,笑得更厉害。 一会儿两人吃起来,赵妩媚突然道:“你怎地吃这么急……” 见风消瞧她笑得开心,甚是好看,呆了。 赵妩媚便伸手拭他嘴角:“你嘴边有脏东西……” 这一句回味悠长,惹得见风消激动万分,脱口而出:“赵娘子我喜欢你!” “哦,是吗?” “千真万确!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发什么毒誓呐,我又没说不信。”赵妩媚吃完了见风消,站起身来,笑道:“‘见风消’好吃。” “那我?” 她回眸一笑,甚是狡黠:“再考虑考虑!”说完就往前继续逛了,见风消赶紧追上去。 而骆银瓶和韩月朗这边,同另外两人走失,索性直接往左走,拐去皇宫方向了。 韩月朗同赵妩媚想的一样,汇合不必汇合,总会回剧院的。 往皇宫方向全是横平竖直的青石板路,沿途黛瓦粉墙。赶去皇宫的百姓颇多,皆朝一个方向流动。韩月朗在人流之中,自然而然牵起骆银瓶的手。 近禁宫,道路渐宽渐阔见繁华,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也渐渐多起来。在百戏杂耍的喧嚣和金吾卫一队队行过的吆喝声中,远处的大殿已能瞧见隐约的身形,月色灯光衬托,愈显巍峨。 九重宫阙,山河千里。 再往前,道路两旁已全改作挂垂绦宫灯了,朱红颜色正得很,里头燃的蜡烛也比别处亮。 今年新喜,除了鳌山,还有一座巨型灯轮,高达二十丈,与鳌山不遑多让。这灯轮上头,用真金白银做着装饰,缠绕着五颜六色的丝绸锦缎,灯轮上又悬花灯万盏——骆银瓶听旁边百姓议论,说实际数量多过五万盏。 如同霞光万道,又似彩云缤纷。 花灯底下有小贩在卖油炸浮园子,韩骆两人买了些吃,甜甜的,有嚼劲,但不能多吃,不然有些腻。 子夜的钟声敲响,阵仗在宫墙上摆起,能瞅见阵仗中央渺小如蚁却又高高在上的皇帝。宫门伴着响声缓缓打开,罗绮珠翠的宫女们香气袭人,从宫内鱼贯而出,此时巨灯底下已经由金吾卫清场了。宫女们便在巨灯下轮流歌舞。 就在一瞬间,随着巨响烟火绽放,在天空开出簇簇火花,将原本昏暗的天空照得透亮。 宫女们唱起御制的宫谣,站在韩骆二人旁边的大叔自叹道:“真是煌煌盛世啊,据说巨灯还将燃三日,歌舞天平,同样三天三夜不会停歇。” “这么精彩。”骆银瓶禁不住感叹道。 大叔闻声扭头,将骆银瓶上下打量,微微蹙眉,这娘子瞧着眼熟。他再一瞅骆银瓶身边的韩月朗,想起来了!是明月郎君和骆娘子啊! 大叔不禁喊出声:“明月郎君!” 他这一声喊,把看烟火的人全吸引过来。大家将韩骆二人团团围住。 “明月郎君,你是不是真同骆娘子在一起吗?” “你们是因戏生情吗?” “是真的吗?” …… 众人七嘴八舌,都想讨一个正主的回答。 韩月朗闻言,伸臂一揽,将骆银瓶搂入怀中,告诉他们是真的。 其实这几个月来,众人通过《京师报》,早改变了对骆银瓶的看法。这会正主承认,伤心者少,多数人轻轻鼓起掌来。 “恭喜恭喜啊!” 众人纷纷道喜。 元夕之夜,再无猜测,全京师人都晓得,明月郎君和骆娘子是真真情比金坚的一对了! * 元夕之后明月剧院仍放着假,昨夜大伙都回得晚,所以一觉睡到天光。 韩月朗本想再多睡会,可狗叫声却在院里响个不停——骆银瓶搬进来,把金乳酥也带过来了。 韩月朗一开始怕得很,但他想让骆银瓶住过来,便只能忍着,小心提防着它。 骆银瓶知道韩月朗怕狗,瞧他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便主动把金乳酥抱过去,让他摸摸。 韩月朗不敢摸。 骆银瓶便道:“你摸他,他舒服得很,应该还会翻肚皮。”说着把金乳酥放在地上,让韩月朗靠近摸。 韩月朗试着向前,金乳酥一动,韩月朗又下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4 得退后了。 “我按住他,不会咬你的,你过来摸摸。”骆银瓶说。 韩月朗就靠近蹲下来,计划摸一下,情况不对立即撤退。结果一摸,没想到狗狗毛多肉软,如此舒服。 他就多摸了几下。金乳酥顷刻神游天外,眼神迷离。 韩月朗禁不住笑了声,这小狗还挺逗。 骆银瓶悄悄松开了手,但韩月朗仍未发觉,还在抚摸金乳酥。他的戒心渐渐放心,摸了好一会儿,打算收手,金乳酥却扒拉韩月朗的手,示意他继续摸。 韩月朗笑道:“这小狗怎这贪心呢!” 自此以后,韩月朗不怕狗了。不仅不怕金乳酥,隔天上街,连街上的流浪狗也不忌惮了。 而且再不吃金乳酥了,老张问为什么,韩月朗说:“吃不得,一吃就想起咱家金乳酥,心疼。” …… 所以这会大清早听见金乳酥叫唤,韩月朗一点也不怕,大吼一声:“金乳酥!”想让他消停。 哪知金乳酥叫着闹着,顺着韩月朗的“召唤”来到他床边,往他身上一靠,开始舔他。 韩月朗叹一口气,只好起床,仔细抚摸金乳酥。 待吃完早饭后,再将金乳酥送去骆银瓶那边。 送狗路上,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雨声清脆,而且越下越大,顺着风打进走廊里,吓得韩月朗怀里的金乳酥不住发抖。 他安慰狗:“别怕别怕。” 许是雨,但更多是因为狗,韩月朗突然得了灵感,想排一部关于狗的戏。过会又想自己这是爱屋及乌吧,然后自己低头很不好意思的笑。 到了骆银瓶门前,他敲门喊话,半晌无人应答。 折返回去,沿途抓了几个人来问,有个人说看见骆银瓶出门了。 大早上的,她出去做什么?剧院的饭菜又不是不管够。 韩月朗走到大门前,正巧遇着老张买东西回来。外头雨太大,老张一开门,雨就飘进来。他打了伞,但仍被淋个透湿, 老张见着韩月朗,就说:“郎君,您起来啦?早些时候,我在外头遇着骆娘子,单骑一匹马,没见带伞。” 韩月朗一听便急了:“她去哪了?” “她说是要出城。” “她出城做什么?”韩月朗急着就往后转,老张见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十分担心,就追在后头询问郎君要做什么。 韩月朗没回答他,随手抓了一把伞,翻身上马,追骆银瓶去了。 雨下得急,他骑马也急,不仅没打伞,连雨雪天络头上要挂的障泥也没挂,一路上风驰电掣,泥水溅至马腹,溅到他衣服上。 飞奔得远了,几乎快近城门,终于瞧见骆银瓶骑着马从城门那边进来,她一手勒缰,一手打伞。马背上还驮着个大箱子,遮着防雨布。 韩月朗愣住:她有伞?老张谎报什么军情。 骆银瓶还没看见他,独自往前走,韩月朗把她叫住:“银瓶!” 骆银瓶回首,见他根根发丝全贴在脸上,一开口雨水就飘进嘴里:“你去哪了?怎么出城了?” “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跑了!” 骆银瓶乐了:“我去会个老朋友去了!”打马向前,道,“我们先回去,我再同你细说!” 两人回到剧院,把身上烘干且换了身衣服,喝着热茶,骆银瓶给韩月朗聊起她的朋友——王新晴。 先聊过往,而后说起,王新晴新婚燕尔,同夫婿一道出游,写信说会途径京师,给骆银瓶捎了礼物,让她去取。 韩月朗禁不住问:“怎么不喊她来京师待两天?”现成的住处,带着夫妻俩玩玩。 他想一想,又问:“王娘子莫不是有什么急事?”所以赶着回去?那需要帮忙吗? 骆银瓶摇摇头,告诉韩月朗,王新晴没有急事,只是夫妻俩是跟着一大批人出来玩的,中途不允许离开队伍,所以只能她去取了。 “对了,打开看看,看她都捎了些什么给我。”骆银瓶说着,让韩月朗和她一起打开箱子。 里头都是些江州的小鱼干小虾干,晒得干干的,腌得一丝腥味也没有。还有些手打的鱼丸,装了满满一袋。再往下翻,竟然是书。 不用说,都是王新晴写的。 “这些是什么?”韩月朗问道。 骆银瓶便向韩月朗推销起王新晴的故事,说她写的别出心裁,如果改编成戏本,包管京师的小娘子们都爱看。 骆银瓶道:“我去找新晴说声,用她的本子改编应该没问题,票卖出去分她抽成。” 韩月朗却道:“我先看看。”他向来对戏本把关严格,虽然骆银瓶说这些故事都是男女之间的抓人眼球的情仇爱恨,但他还是要亲自读读。 韩月朗读第一本,就发现不对劲了。 哪来的男女?故事就两主角,一位是公子哥,另一位也是公子哥。他一度猜测某一位是女扮男装,但直到故事结尾都没有由男变女。 不过有一说一,兄弟情写得甚是感人。 韩月朗便把这疑惑同骆银瓶说了。 骆银瓶不信:“她改文风了?” 仔细一读,还真是改得彻彻底底。两人一连读了八本,都是写兄弟情的。韩月朗不敢改戏,怕惹官司上身。 骆银瓶道:“我过会给新晴写一封信,详细问问她。还剩两本,看看是什么?” 一读,这两本写的男女之爱,且情节千回百转,勾人心弦。 韩月朗笑道:“先试试改这两本。”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不长,会隔日更到结局。 谢谢大家支持。 第38章 第 38 章 他让她挑:“你说先改哪一本?” 骆银瓶相中其中一本讲织女的,道:“我想演这个织女,不知可行不可行?” 韩月朗一挑眉。 这本戏里的织女,是个姿容艳丽,意态妖娆的角色,虽说骆银瓶如今瘦下来了,但毕竟之前演的都是谐角。 韩月朗道:“你自个觉得可行,便可行。” 骆银瓶便坐下来同他细说,因为她长期是个胖妞的缘故,去年半年多,一直在演与胖、丑有关的角色,例如大痣妞,女妖。 而如今,她想试试能展现更多技巧,有复杂且细腻感情的角色。 韩月朗听完沉默良久,道:“我支持你试一试。” 一月后。 明月剧院。 新剧《新织女传说》上映。 韩月朗饰演的男主身处夏季,炎炎炙热,他正在庭院里纳凉。 忽有一女自云端飘下——瘦了的骆银瓶也能挂丝丝儿了。她穿着一件橘红色罩袍,里头是绛红色裙衫,双臂勾着黛青色帷带,窈窕带笑,一点朱唇极红。 韩月朗立即从躺椅上坐起,警觉道:“来者何人?” 骆银瓶笑道:“吾乃天上的织女。” “不信,织女是王母娘娘的女儿,尊贵非常,怎会没有侍从?” “我嫌她们聒噪,便独自来了。” 韩月朗仍摇头,还是不信。 骆银瓶便抬起藕臂,在韩月朗眼前轻飘飘转一圈,扑鼻的幽香。她笑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5 道:“不信你瞧瞧,我的衣服没有用线缝的。” 韩月朗缓慢且仔细地查看,果然她的衣服无一针一线,不由奇道:“为什么会这样?” “□□本就不需要针线啊。”织女掩口而笑。 庭院里是绿葱葱的树,还有稀疏的苔藓。织女转着圈儿飘入室内,韩月朗仿佛着了魔,也跟入室内。 织女一抬手,室内瞬间整齐无尘。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好似有数百只扇吹来凉风,宛若清秋。 韩月朗不由得近前,织女一挥手,衣袖擦过他的鼻尖。 他想去抓织女的手,却不敢抓。 织女便主动抓住。柔肌腻体,深情密态,妍艳无匹。 他脑中瞬间充血,却仍有所顾忌,问道:“牛郎在哪里?织女大人难道不怕吗?” 织女笑道:“阴阳变化,关那个笨牛郎何事!何况银河阻隔,他又不晓得消息,不足为虑!”说着便挑起了韩月朗的下巴。 …… 《新织女传说》一经公映,立即在京师掀起波澜。 大家都说,骆银瓶把妖媚的坏女人演活了,大家都恨她,却也禁不住都爱她。 韩月朗则在私底下告诉骆银瓶,他第一次见到她上妆着服后,光芒四射,他眼睛都直了,那一刻心里全是紧张,还有一丝丝不该有的嫉妒和担忧。 骆银瓶闻言暗笑,韩月朗有危机意识了。 韩月朗又道:“下一部《槌天记》,我想演陆御南。” 骆银瓶闻言瞪大了眼睛,陆御南是《槌天记》里的男二,彻头彻尾的反派,让人咬牙切齿的那种。 韩月朗端起一杯茶,用茶盖刮了刮杯子,悠悠道:“演男主角演多了,全是君子好人,也忒腻了。”他受了骆银瓶启发,也想挑战和突破角色。 骆银瓶道:“你过来。” 韩月朗不知她要做甚么,但仍听话的走过去。 骆银瓶拿起一只笔,就在他的眼睛上勾线。虽不解其意,但着实撩到了他。骆银瓶一勾完,韩月朗就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骆银瓶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道:“现在你眼线这么重,一看就是个坏人。” 韩月朗:…… 翌月,《槌天记》上映。 一开演观众便惊了,明月剧院的戏,男主竟然不是明月郎君! 而且他演的陆御南,怎么这样坏?怕不是忍辱负重,另有隐情? 观众们便一直期待着真相大白,希望着明月郎君演的是个好人。 可直到结局,他都一如既往的坏。而且仔细想想,从头至尾,他都没有一丝善意的情感。 真的是好恨他啊!这个坏人! 京师许多看过《槌天记》的小娘子们,都不再喜欢韩月朗了。因为一想起他,就记起剧情,就恨他。 有人写了“明月郎君死”的血红字样,甚至有人做了巫蛊小人,或是朝出门的他砸鸡蛋。 少了爱,多了恨,被骂了,韩月朗反倒拍掌大笑,甚是开心。 他觉得自己愈发爱着骆银瓶,因为不是谁令谁变好,而是一起变好,成为快乐的一对。 他把这想法同骆银瓶说了,骆银瓶点头赞同:“嗯,你挺好,我也不差。” 她不由得又想起自己还是胖妞时,韩月朗却不嫌弃她。 因为他喜欢的,是她的灵魂和她的本身。 他都不嫌弃她,她肯定也不可以嫌弃自己呀。 一连两部戏都赚足了话题和银两,明月剧院愈发一枝独秀,遥遥将其它同行甩在身后。 大伙都说,要庆祝一番。 韩月朗也高兴,高声应了好,应允了大家。 也不去别处,就在怀璧堂摆起演戏,三十来张案几绕成圈,大家盘膝挨着坐,撞杯把盏,推心置腹。 喝到后来,酒杯不过瘾,干脆全换了碗,更大口喝。 正巧朱大醉过来找韩月朗,一瞧这满堂状况和浓浓萦绕的酒味,不由摇头笑道:“好家伙,你们这是想把我酒馆的生意全抢去呀!” 韩月朗已经醉了,直接抓住一坛酒空抛给朱大醉,命令道:“你坐下来,也喝!” 朱大醉岂有拒绝的道理? 喝至酣畅,韩月朗去外头捡回一只大鼓,放在中央空处,打起鼓来。 其节奏极富有韵律,惹得骆银瓶心头痒痒,她许是真释怀了,竟过去推韩月朗:“你让开!” 醉醺醺的韩月朗不禁推,一推就倒。 骆银瓶才不扶他,她直接跳着站上鼓面,嫌鞋重,遂干脆脱了鞋,一双赤.裸玉足直触着鼓皮,跳起舞来。 近十年了,她终于愿意再跳舞了。 韩月朗瞧她一抬手第一个动作,就知道她要跳什么。 骆银瓶跳了几个动作,嫌弃鼓面太小,跳下去,干脆就踏着地面跳起来。韩月朗则赶紧爬起来,重新击鼓,以鼓点为她伴奏。 共演《凌波》。 赵妩媚和见风消皆是见过十年前的《凌波》人,一时经典重新,各有复杂心情,皆是热泪盈眶。 今朝《凌波》虽姿态旋律不变,然却觉整个变了境界。十年前是荷花池里凌波仙子,一池皆是灵动,皆是应接不暇。今日《凌波》却是翻云覆雨,滔天巨浪,海中巨轮与波浪搏斗,不惧死,却敬生。 韩月朗击鼓至后半曲,心潮汹涌澎湃早已不满足手上击打,索性弃了鼓,和着骆银瓶也舞起来。 受二人感染,赵妩媚和见风消先后加入队伍,到最后,满屋子醉酒的人全手舞足蹈起来,还亦舞亦歌。 朱大醉直摆头,自言自语道:“此时进来个人,还以为见着群魔乱舞了呢!”他虽然这么说,但双脚却诚实地跳舞来,加入大家。 此番狂欢后,韩月朗给明月剧院众人都放了长假。 他说戏要琢磨,不能倦怠,但却不是只有“戏”要紧。 从前一月一日假,实在太少了。 众人都喜欢感叹,说郎君终于意识到了,大善!又都感谢骆银瓶。 骆银瓶无功受禄,怪不好意思的:“谢我做甚么……”挠挠头,不要谢。 长假,骆银瓶原本就待在京师的,韩月朗却问她:“不想去哪走走?” “去江州看新晴?” 韩月朗脸一沉,扯个理由说江州不好。 骆银瓶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们回洛阳吧!”好久没回去看一看了。 韩月朗又说洛阳不好。 骆银瓶再想:“那……我们干脆去陇西吧!”还想再走草原行的线路。 韩月朗立马也给否了。 骆银瓶沉思半晌,恍然大悟:“月朗啊月朗,你是不是早有想带我去的地方啊?” 韩月朗笑逐颜开:“银瓶啊银瓶,你可愿遂我归家去?” 骆银瓶的脸瞬间就红了。 韩月朗安慰她:“媳妇不丑也要见公婆。” 他带她去了越地。 似乎心中急切,星夜兼程。 先骑的马,到了越地,千湖百河,马不能行,便换了船。 韩家就在湖深处的岛上,两人乘舟驶近时,正是拂晓。天色蓝得通透幽深,与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6 湖水的浅蓝色既是区别又做映衬。这一处的树与别处不同,叫不上名字,无叶只有枝,似伞般展开,却又繁茂簇簇,扭曲嶙峋。 树林里飘出一丝丝白烟,萦绕在近前,让骆银瓶恍觉舟行仙境,下一秒就要见到神仙。 舟从一个狭窄处右拐,划桨的韩月朗道:“坐稳了。” 她听话的抓牢船沿,接着见豁然开朗,平湖天空。远山重重,富有层次,又是第三种、第四种蓝色。眼前的景色美极了,怕是连画都描绘不出来。 桨在水里,击起波澜。 前头出现二十来只扁舟,朦胧中像极了刺客。骆银瓶禁不住站起来保护韩月朗:“小心。” 韩月朗轻笑一声。 紧接着就见二十只扁舟不再往前,成排列队稳定,船夫们齐放了桨,鞠躬道:“恭迎少郎君回家。” 少郎君?这仗势? 韩月朗究竟是什么家世? 骆银瓶不禁想起京师里不断提起的家世谣言,说明月郎君家境贫寒,全家人蜗居在狭小的住处,勉强靠他养活一家老小。 谣言!果真是谣言! 这整座岛都是韩家的,特别大的宅院,有侍卫二百五十人,奴婢二百三十三人,其他奴役一千零二十四人。 韩父经商,家属的酒楼、客栈、当铺不仅遍布全国,甚至整个西域和扶桑都布满韩家的产业。 据传,韩家就是全国首富。 骆银瓶随着韩月朗,被家仆领进门。在韩家宅院七拐八绕走了近半个时辰,一路各种奇珍异宝,据说都是韩父的收藏。 期间骆银瓶觉得分分钟会迷路。 后来终于见着了家长。骆银瓶瞧见韩父第一眼,是这么个场景。 底下黑压压数不清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各种各样的人都不同,但所有人脸上只有一种表情——狂热。 韩父站在高台之上——是真的筑着高台,从韩父的角度望下去,只能瞧见密集的头顶。韩父蓄着胡须,慷慨激昂:“天下生意,当如一只金乳酥,白花花,香喷喷,谁都想咬上一口。我们韩氏水榭需要的是能把金乳酥做大的人才,而不是为了怎么分一碗粥,着跟我讨价还价的庸才。”说完振臂高呼,“做人才,不做庸才!” 底下人都跟着了魔一样模仿韩父的动作:“做人才,不做庸才!” 韩父又道:“狼吃肉,狗吃屎!” 众人:“狼吃肉,狗吃屎!” 骆银瓶听着,忽然想起第一天进明月剧院上工,说过这句话。当时韩月朗冷笑,说这话倒是听着耳熟。 韩父大声问下面人:“做庸才还是人才?” “人才!” 韩父又问:“做狼还是做狗?” “做狼!” 韩父颔首道:“对啦!我们韩式水榭讲的就是狼性文化,做大,做强!” 挺有感染力的,骆银瓶竟不自觉地跟着点头,等反应过来,惊慌失措。还是韩月朗把她手一抓,嘱咐她:“不要相信我爹任何一句话,不要被他感染。不听,不认,不为所动。” 韩月朗的脸始终是冷的,盯着自己父亲的目光也是冷的,看来父子间隔阂颇深? 韩父高高在上,命令道:“下面互相反省和督促!” 原本列队整齐的众人突然有序转向,先是两人一组,站在左侧的人攻击站在右侧的人,口中凶狠喊道:“做狼!做狼!” 右边人不仅任打不还手,而且每挨一下打,都要喊一句:“打得好!” “做狼!” “打得好!” 等右侧的人伤痕累累,再反过来攻击左侧的人,一样的口号和回应。 两人组打完后,又成十人一组,争着去攀爬高台,想要触及韩父所占之处。争着踩着,纷纷掉下来,无一人成功登顶。 在骆银瓶看来,这景象恐怖骇人,若非韩月朗在身边,她定要逃跑了。可韩家这些奴役,却一边跌落,一边感动得流下热泪。 显得极其团结,到后来抱头痛哭。 第39章 第 39 章 韩月朗紧紧抓住骆银瓶的手,再次向她强调:“待会我爹过来,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回应。” “打招呼也不行么?” “尽量别开口。” “这样不礼貌吧?” “你笑就可以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韩父忙完,同韩月朗打照面。韩月朗单膝跪下,向父亲行,并压了下骆银瓶的手,示意她也行礼。 两人拜过之后,韩父似乎知道两人来意,上下打量骆银瓶,而后开口,询问她姓名出生。 骆银瓶从实作答。 韩父始终蹙着眉。 骆银瓶觉着,韩父脸上就差刻上一句话,“为父反对这门亲事”! 事情不妙。 哪晓得韩父竟颔首开口道:“你俩要成亲,倒也可以。” 骆银瓶瞪大眼睛,颇感吃惊。一旁的韩月朗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韩父道:“演戏的配演戏的,没出息配没出息。” 韩月朗闻声回以父亲礼貌的微笑。 韩父便拿出方才激昂众人的招数,半数落半激励起韩月朗。大致听得,演戏算不得出息,甚至连经商也不算,入仕才是正途。 韩月朗就听听笑笑,并不接话。骆银瓶初次经历,被韩父的话激得血一阵阵往脑门上错,数次觉得他说得对,不能再演戏了。但很快却清醒过来,之后是一阵后怕。 韩家子女众多,韩月朗上有兄长下有小弟,在韩父眼里,兄长和小弟皆比这个演戏的儿子有出息,所以对韩月朗不大上心。 婚事是随意,基本同意,让韩月朗自行处理。 倒是韩母,对儿子的归来甚是欢喜,整个人都焕发了神采。 她拉着韩月朗细看细抚,直道:“吾儿瘦了,要多补补。”给韩骆二人安排一日四餐,大鱼大肉。 韩母、韩月朗、骆银瓶三人围坐吃饭,旁边围一圈十来个仆人。且这些仆人皆得了韩父“真传”,格外热情洋溢。 每上一道菜,都给骆银瓶热心讲解,见哪道菜她多夹了一筷子,就连忙把菜换至她面前。骆银瓶吃得多了,有些发热,被婢女瞧在眼里,立刻上来两人给她扇风。骆银瓶哪受过这种待遇,吓得差点站起来。 “多吃点,咱们慢慢吃。”韩母似乎很喜欢骆银瓶,一直慈祥地注视她。 “好。”骆银瓶听话地把韩母夹给她的鸡腿吃了。 韩母又给她夹了个烤羊排:“再多吃点。” 骆银瓶其实已经饱了,她想拒绝,但听见韩母说,几个子女外出的外出,出嫁的出嫁,平时在家孤寂得很,就盼着子女回来,看着他们多吃点饭菜,便心满意足。骆银瓶便不好再拒绝,啃起羊排。 韩母又命令道:“这条鱼也给吃了!很补的!”一条四、五个巴掌大的大白刁。 骆银瓶这下真噎着了,只得说出实情:“有点饱了。”以她的饭量,都不得不直起上身,以免太撑。 她话音刚落,一位婢女就端上消食汤,还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7 向她赔礼,说未察觉出娘子已饱,没能及时上消食汤,是做奴婢的不该。 骆银瓶不知所措得额上都冒汗了:“很及时很及时。” 这顿饭吃到后来,越吃越不安。韩月朗觉察出骆银瓶的局促,扯理由拉着她先告退了。 两人手牵手回客房,后头就一直跟着六名奴役,紧紧尾随。骆银瓶抬手,都没说做什么,奴婢就给她递帕子。她一咳,就给她递水,过会还加上一份新熬好的止咳汤。骆银瓶都局促得握拳又松手,缓解压力,奴婢却齐刷刷跪倒:“娘子可是筋骨乏力?还请立即休息,奴婢为娘子揉捏舒筋。” “不用不用。”骆银瓶眉头皱起,额上现了道道纹路,“我不是累……” “娘子表情痛苦,莫不是想大解?”奴婢们说着就开始准备净桶帷帐。 骆银瓶无可奈何,喊道:“月朗!” “嗯?” 她向他眼神示意:你救救我,早日超生? 韩月朗摇头道:“就待几天,我们便走。”言下之意韩家就是这么个氛围和规矩,他同样无可奈何。 跟着的仆役多,韩骆两人路上没怎么说话,刚坐下来想叹口气,婆婆的礼物就到了。 韩母命贴身奴婢端来一百多盒口脂送给骆银瓶。 骆银瓶心想,韩家人怎地都喜欢送口脂?又发愁一百多盒怎么可能用完?!但她还是礼貌地接过礼物,并托奴婢转达对韩母的谢意。 韩月朗道:“我们临行之前,你再亲自去谢母亲一趟。” “那是一定。”骆银瓶点头,瞧见装口脂的箱子里有一张小笺,上头是韩母的亲笔:不知我儿要携妻归来,老身周身无物,来不及准备,只有区区几盒口脂赠予。礼物薄寒,还望骆娘子不要嫌少。 骆银瓶:嫌少?不存在的! 过了申时后,紧紧跟随的奴婢突然全散去。 骆银瓶:?? 韩月朗便告诉她,每日未申酉之间,是奴役们自由歇息的时间。他笑着道:“你随我来。” “要去哪儿?” “去个真正无人的地方。” 骆银瓶一听,喜出望外。在京师她也经常一个人独处,并未觉得可贵。如今在韩家待了一天,却变得格外珍惜清净和孤独。 韩月朗带她去了庄院外面。 这里是韩家大宅的后面,临近水岸,人迹罕至。有一座佛塔,不是韩家修的,是远古就留在这的,如今年久失修,墙壁上生了青苔。 这一处有许多树,茂密成林,而都长得参天,将偌大的韩宅全遮住,一丁点都看不见。 愈觉放松。 越地的太阳到这个点才逐渐落下,青色褐色的树,灰色的佛塔,全逐渐变作浓郁的黑色。落日把天空烧成红色,天空又把湖面烧成红色。有乌鸦飞过,一声不吭。 骆银瓶站着看美景,静谧之中韩月朗从背后环住她。 “在想什么?”他问。 “要是一直都生活在这里,挺辛苦的。” 韩月朗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愈发用力抱紧:“所以我才去的京师。咱们不辛苦,过几天就回去,我的人和心还在你这儿。” 骆银瓶扭头,却被他直接扳正整个身子,啵叽一口亲在她的额头上。 骆银瓶一下子愈发喜欢他,干脆靠入韩月朗怀中,蹭蹭他的胸膛。 他又想再啵叽一口,却发觉不对劲,她额头发烫。 再一摸,骆银瓶面颊烧得火热。 她病了。 好在岛上有大夫,还是好大夫,药材也不缺,骆银瓶便留下来住了半月。韩月朗陪她治病,口口声声道:“我的娘子呀,你可要快快好起来。” 人日也在这段日子里度过,那一天韩家放假,大家都去水边狂欢了。只有骆银瓶和韩月朗待在屋子里,她躺在床上,让韩月朗把窗户打开。 “打开就能瞧见水边啦?”韩月朗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其实是瞧不着的。 骆银瓶淡淡带笑,唇白得仍有些虚落:“住在你家久了,怕身边人多。这会人少了,却想着热闹。咦,你在做甚么?” 她瞧见韩月朗在做手工,将一些丝织物或金箔玉片裁剪、扎到一起。做了一株花草,又扎一个燕雀,他手上正盘弄的,似是个凤凰。 韩月朗道:“这叫‘彩胜’,我们这的风俗,如果亲人病了,给她扎彩胜,就能快快好起来。我小时候身子骨弱,那时我爹只是岛上渔夫,时间大把,他就天天给我扎彩胜。”韩月朗说着,将花草彩胜插.在屏风的夹缝里,又将燕雀彩胜贴在窗楹上,最后扶着骆银瓶稍稍坐起,将凤凰彩胜轻柔地插在她的发髻上。 “彩胜去病,你会好起来的。饿了吗?”韩月朗说着去取桌上小食,是奴婢们离开前备好的,琉璃碗里盛着骆银瓶爱吃的樱桃,旁边放着一小碟糖蒸酥酪,用樱桃蘸着愈融未融的酥酪吃。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应该还有一章就完结了,我争取明天码出来。 新文已经在准备了,下一章放广告,感兴趣的也可以先去我专栏收藏。 祝大家七夕快乐,有伴没伴的都要开开心心,活在当下。 第40章 第 40 章 骆银瓶病好后,韩月朗就带着她回京了。 韩父早已外出,两人只同韩母行了拜别礼。 因为骆银瓶病刚好,韩月朗担心路途太赶会令她不适,想慢些走。可假期将近结束,定好的上工日期,他这个当家的不能迟到啊! 两厢为难之下,途中最后一段路,骆银瓶让他先回去了。 等骆银瓶到京师时,听说明月剧院正办着答谢会。 答谢谁来着?自然是那些观众。 骆银瓶遮着面到的剧院,瞧见许许多多人在排队,她便跟着排。 然后被发了个号。一瞧,好家伙,已经两千九百二十号了。 不过都是进场听几句“谢谢”,这个号码有什么用呢? 进场后,她明白了。 明月郎君作为剧院的当家,带领众人出来说话。他也不谈虚的,先告知大家,接下来一年内会有哪些类型的戏要上。又说感谢大家,也不是虚言,竟按着号码抽人,抽中的有丰厚礼品,最高者黄金千两。 骆银瓶感到惊讶,却见周围的观众都不惊讶,一询问,才晓得,明月剧院每隔两三年都会来一次这样的答谢会。 骆银瓶听得有观众在低低地说:“黄金千两我都不想要,我就想要最后那三个。” 最后那三个是什么? 过一会,她又明白了。 韩月朗命老张从箱子里抽取三个号码,抽中的人可以选择明月剧院任意一名角儿,指定他或她做一件事。 抽中的第一位,是位公子,上台就说想一亲赵妩媚芳泽。 赵妩媚把眼珠子一瞪,你亲呀? 公子推却了。 抽中第二位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8 是位娘子,有些年岁了,说想抱一抱明月郎君。韩月朗还没应声,娘子已经抱了上去,还把头埋在他怀里,拼命吮吸。 骆银瓶虽然理解,还心里还是难受。 抽第三位,两千九百二十号! 等等,怎么耳熟? 骆银瓶楞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自己么? “是我!”她高高举起手,被请上台。 一路上去不断听着议论,有人道:“这谁呀?怎么还带着面纱呢?” “就是,谁呀?” “面纱摘下来。” …… 还是韩月朗解了围,道:“抽中本就为满足娘子心愿,既然她不愿摘下面纱,便不要强求吧!” 观众一听有道理,赞同。 韩月朗问戴着面纱的骆银瓶:“敢问这位娘子,有何心愿?” “我也要抱一抱明月郎君。” 韩月朗笑着张开双臂,在用她入怀的那一霎,他在她耳畔轻语,只有她听得到:“又不乖,怎么上来了?” 她也在他耳畔说,也只有他能听到:“我若不上来,你岂不还要被别人占便宜?” “只要你允了,夜晚同宿,我的便宜让你占尽。” 唰,又被他撩了。 …… * 答谢会过后,明月剧院排起新戏本了。 这一次,韩月朗仍演反派,骆银瓶也演起长相妖冶的坏女人。两人都不是主角,戏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或合谋做坏事。 戏本中有一段,韩月朗和骆银瓶都要对男主动手,两人相互之前没商量,结果,撞到一起,韩月朗搞砸了骆银瓶的计划。 事后骆银瓶就很气,用扇子挑着韩月朗的下巴,狠狠教育他一顿。 排戏时,骆银瓶手握折扇,很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韩月朗的下巴。 韩月朗蹙眉:“不是你这么挑的,霸气呢?”与她所演角色不符。 韩月朗道:“你再试一试,不行我教你。” 她当然不用他教,也知晓该怎么演,只是一碰到他的下巴,就怯了。 这回深吸一口气,用扇子狠狠挑了一下,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她对视。 啧啧,骆银瓶心里居然爽爽的。 骆银瓶竟忍不住又挑一下,又挑一下。 韩月朗粉面含怒:“你再挑,我就看不见你的脸了!”重排、重排! 骆银瓶拿出戏里恼羞成怒的范,继续道:“看不见就蹲下!” 韩月朗彻底确认了她是撩她,便道:“你说蹲就蹲,我一家之主的面子不要啊?”边说着边劈叉坐下。两人手抓着手哈哈大笑。 骆银瓶道:“好好排,好好排。” 韩月朗也道:“嗯,再不要闹了。” 这部戏里,不知是不是韩月朗许她的私心。骆银瓶有一段独舞,还有她同韩月朗饰演的角色成亲的戏份。 那段舞,是在沙子上跳的。沙子软,跳舞的人需要更费力。排了几天下来,骆银瓶双腿极痛。 那段舞,同时却又是柔的,浑身无骨,似蛇,弯弯摇摇,令观众禁不住眼中随“蛇”舞动,心神荡漾,失智失魄。 至于成亲那段,娶亲迎送,一程不差。凤冠霞帔,一件不少。 戏中韩月朗与骆银瓶洞房花烛,两个人竟都有些迷了。娇羞是真的娇羞,期盼也是真的期盼,一时间新婚夫妇情态,都不知道是演技精湛,还是混混之前勃然自发。 落幕后韩月朗说,“戏中婚,戏外情,怎么着都是一辈子。” 两人在后台卸妆,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情话,老张却来报,说有客人想见明月郎君和骆娘子。 韩月朗蹙眉,他的规矩是不私下见观众,不然办答谢会做什么? 老张面露难色:“郎君,见一见吧!” 韩月朗和骆银瓶都望见老张身后的黑衣男人,身形魁梧,腰间配着剑,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韩月朗便同骆银瓶去见了。 就在明月剧院的待客的厢房内,暗色玉屏风上垒着青松。 来者是一男一女,中年年纪,男的虽然英俊,但额上眼角已显露岁月痕迹。女子与男子一般,同样也着了岁月痕迹,盘着高髻插着金镶玉的簪子,肌肤雪白仪态雍容,未涂唇抹脂,额间也没有花钿。 这一男一女,不请自来,竟还主动坐在房中主位上。 韩月朗一抱拳,笑道:“不知贵客怎么称呼?从何而来?找韩某有何事?” “面见当今陛下与娘娘,还不下跪!”老张身后的黑衣男子呵斥道。 来的是皇帝与皇后?微服私访来看戏? 韩月朗和骆银瓶都有些怔忪,不太相信。 座上的男子却道:“玉德,休得无礼,莫要把人吓着。” 不知道该信不该信,韩月朗与骆银瓶对视一眼,还是跪了。 皇帝让两人起身,赐了座。 皇帝笑道:“你们就是明月郎君夫妻俩?” “回陛下的话,草民是明月郎君,这位是草民未过门的妻子骆娘子。” “哦、哦,我和梓童有些话啊……想问你们。” “陛下但问无妨。” “你们的戏里,有皇帝不?” 韩月朗犯了难,而骆银瓶已渗出了冷汗,两人再对视一眼,决定实话实说:“回陛下,演的,甚少,天子圣明。” “哈哈哈哈哈。”皇帝笑起来。皇后连忙在旁边解释:“陛下没有要治你们罪的意思,我俩就是好奇。” 皇后代替皇帝继续问:“那你们戏里,除了皇帝,可有皇后?” “有的,帝后恩爱。” “切。”皇后竟嗔起来,道:“我跟他时是个胖妞,那会他可不爱我。” 皇帝赶紧道:“后来不还是喜欢上了嘛!”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你们剧院有哪些本子,但凡上映过的,都说出来听听?” 韩月朗对答如流。 皇帝和皇后窃窃私语,而后告诉韩月朗和骆银瓶,皇帝挑了出本子,想看,让他们进宫去演。 皇帝挑的《僧》。 皇后一听,当即道:“你怎么还挑这部呀!你这个色鬼!” 皇帝摊手:“那也不能挑你说的那个什么《世子》呀,多大人了还瞧那幼稚玩意。” 皇后道:“我就爱看,一会儿能让我恨得牙痒痒,一会儿又能让我美滋滋,还有落难世子从天而降。”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遂了皇后心愿。 而后,帝后离去,命明月剧院众人三日后去宫内演出。 这就走了? 这两真是皇帝和皇后么?怎么就像俩斗嘴夫妻? 韩骆二人仍有些不信,但黑衣人已经过来同两人核对具备,凡事道具里有锐利之物的,一律要改。 …… 三日后,明月剧院还真进宫了。 竟是真的! 赵妩媚和见风消也进宫了。此时两人已经很熟了,熟道平时能说些浑然的地步。见风消便借着混话壮胆,问赵妩媚:“要是今儿我求陛下赐婚,你嫁不嫁我?” 赵妩媚给他一个白眼,道:“陛下圣旨,我敢不嫁?” “那你是答应我咯?” “呵呵,你根本就不敢向陛下求,怂包!”赵妩媚笑着加快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酒盏花枝 作者:痴娘 分卷阅读59 了步子,甩开见风消。 见风消急了,追上去理论:“你,你怎么这样说我!” 韩骆二人走在后头,见前头二人斗嘴吵闹,不由得嘴角勾起笑意。 骆银瓶同韩月朗说:“我从未想过会有进宫给皇上演戏的时候。” 韩月朗道:“我同样未曾想过。” 骆银瓶感慨:“那怎么就成了呢?” 韩月朗低头看地面,皇宫的石板路与外面的石板路也没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我遇见了你,你也遇见了我吧。” 骆银瓶一听,直接心里宁静又快乐,此刻进宫面圣演出,却丝毫没有紧张。觉得自己就像一汪清澈的小泉眼,偶尔泛上来珍珠一样的透明气泡。这气泡像韩月朗的瞳眸,能从中看见她自己,可以全心全意去相信,互依赖。 众人走着走着,遇见一位女子反方向出宫去,昂首挺胸,意气飞扬。 这是位熟人,工匠娘子,与朱大醉有段纠葛的那位。 韩骆二人上前与工匠娘子问候,简短交谈下得知,工匠娘子首饰做得太好名气太大,竟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给后宫做了许多首饰。 今日交货,皇后娘娘甚是满意,赏赐她许多。 工匠娘子手头还有许多活,韩骆二人也有开演时辰,大家没有多聊就背道告别。 走了数步路,韩月朗禁不住道:“她是真的走出来了啊。” 骆银瓶见他眼色黯了又亮,忍不住问:“工匠娘子那时候受了不少苦吧?” 韩月朗却问骆银瓶:“你那些年不也受了不少苦,怎么走出来的?” “笑一笑就走出来了呗!”骆银瓶先是打趣,而后才道:“振作,努力。”然后接着打趣,“我要不走出来,都遇不到你呀,我的月朗。” 韩月朗仍追问:“那你努力振作,是为了遇到我吗?” “才不是呢!我是为了我自己!” 韩月朗不由得伸手拥住骆银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更爱她。 走了一会,骆银瓶瞧着前面的老张,忍不住问:“其实这么久了,我始终不知道张管事全名到底叫什么?” 韩月朗一笑,附耳告诉她。 两人又往前走,骆银瓶又问:“若待会演完,陛下要是赏我们了,怎么处置?” “大家平分。” “要是触怒龙颜了呢?” “我一个人去吃牢饭。” 骆银瓶抓紧韩月朗的手,要真是那种情况,才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吃牢饭。前头就是光明殿了,正是明月剧院要给帝后演出的地方。大殿坐落在东方,正值日头高升,金鳞万丈。 此时此刻,她骆银瓶同韩月朗紧紧牵着手,相知相爱,走向这光明却仍未知的未来。 分卷阅读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