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雨良秋》 分卷阅读1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 《榭雨良秋》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内容简介: 故事开始于1965年,师生年下。 文案: 【俺没说胡话,俺喜欢梁老师,俺娘说这喜欢是要同女娃说的,可梁老师是男娃,俺也喜欢。】 【俺就是喜欢梁老师,想把梁老师娶回家里当媳妇儿的那种喜欢。】 【……后来和梁秋在一起的日子,都平安喜乐,相伴一生,白头到老,且有一点不变,那便是无论做什么,两人都在一处。】 第一章:王家儿子 今年的丝瓜秧子长得好极了,满满当当地爬了整个竹棚子,绿油油的一片,几朵淡黄花骨朵儿藏在叶子里,有些瓜丝甚至想要长出院外,被何大娘毫不留情掰回院中,“啪嗒”几声,几粒饱满的豆角米落进木盆:“孩儿他爹,少抽些。”,何大娘一面絮絮叨叨,一面麻利地剥豆角米,地里新去了一茬豆角秧子,留些豆角米蒸饭吃。 “呼—”,雪白的烟雾从谢大爷鼻腔钻出,手中泛黄的水烟筒这才放下,细细的瞧去烟嘴里的烟丝,湿抹布一抹,端端正正放在墙角:“王家那个听说前夜里去了?”,谢大爷挠了挠脑袋,帮忙剥豆子。 “可不,听说屎尿流了一炕,也算是解脱哩。”,何大娘头也没抬,手指飞快拨弄,盆中的青褐的豆子愈来愈多。 “算算也三十来年哩,听说是打五岁那年开始的?” “算是哩,也不想想王家那两个老东西做了什么孽,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儿子,半疯半癫的养到这把岁数,倒苦了那媳妇,说是姓吴?”,何大娘瞧着一旁摆豆子数数的谢大爷,拍他的手:“抽烟抽糊涂啦!待会雨娃子回来瞧见多难看。”,谢大爷被一拍,抬起脸笑了笑,老老实实剥豆子:“说是姓吴。” “听说家里头有两个弟弟,上头还有一个大姐,实在养不活,十来岁就到了王家。”,何大娘叹了一口气。 “屁!说是给那女娃子算了命,说是克她那俩弟弟,这才卖给了王家。”,谢大爷瞧了一眼关了的院门,有些不高兴:“什么养不活,我们家也苦,女娃不也养着嘛!” “小点声!”,何大娘拍了一把谢大爷膝盖,估摸着雨娃子这会儿也该回来,也望了望院门,脸上挂了笑意:“荷丫头打小就给你递烟丝,跟你最亲哩,你能舍得送人?”,豆子终于剥完,足足半盆,何大娘起身去洗,谢大爷笑着道了句:“当然舍不得。”,墙角的水烟筒又拿在了手中。 “听说刘乡长昨天到王家去了。”,何大娘撸起袖子翻动着盆中的豆子,淡黄的豆壳翻浮在水面。 “去了,也不知干啥。”,谢大爷含着水烟筒,眯着眼睛。 何大娘又换了一遍清水:“还能干啥,他媳妇儿前年死了,看乡里小姑娘那眼睛,跟那刀子似的。”,何大娘啐了一口。 “提他干啥,这雨娃子咋这久不回?” “估摸着快了,割稻累呗,走的慢些好。”,豆子已经和白米混在一起,搬进了灶房,何大娘的声音变得小了些,有些缥缈,如同隔着层窗纸说话。刷锅、放水,端上木盆,一气呵成,何大娘在腰间擦了把手,开始切菜。 老旧的木门“咯吱”一声,原本围在谢大爷身旁的小黄狗,摇着尾巴迎了上去,一把撞在谢雨脚脖,露出粉红的肚皮,卷了一身泥土跟着谢雨,灶房内光线不太好,昏昏暗暗的,谢雨猫着腰进去,将手中的酱油递给何大娘,口袋中的余钱也一分不少地交并,腼腆着脸笑:“娘,俺回来晚了。” 谢雨身形拔高地很快,不过几日不见,好似又高了些,何大娘仰头瞧了瞧:“不晚不晚,里头烟大,快出去。”,谢雨没挪步子,蹲下拿起篮中的青菜,这才弯身出去。灶房屋门又矮又窄,谢雨出去的有些狼狈,绿油油的青菜茎子掉了几株,忙弯身去捡,何大娘瞧在眼里,噗嗤笑了一声,心道:“笨犊子。” 谢雨洗好了菜,又围在何大娘身边转悠,总想着帮衬些什么,被何大娘撵着出了灶房,才肯老实,坐院子中央,抱着小黄狗抓虱子,扯得有些疼了,惹得小黄狗几声叫,昂昂的,仿佛谢雨提了它的狗颈子,谢大爷看不过,水烟筒在地上敲了敲:“哎呦,饶了它吧,你手劲没轻没重的,留给荷丫头抓,过来咱爷俩唠唠。”,谢雨这才松手,黄色的狗影一蹿便蹿到了谢大爷脚边,贴着脚踝趴着,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谢雨。 “爹。”,谢雨自然地帮谢大爷卷烟丝,谢大爷低低笑了起来,从谢雨手中接过卷好的烟丝,泛黄的手指揉了揉,才填入水烟嘴中:“谁也比不得我荷丫头卷得好。”,话里话外满满的得意。 “雨娃子,待会去把荷丫头、俊小子那俩皮猴抓回来,天天的不着家。”,何大娘隐约的声音从灶房传出,烟囱里飘出白烟,团团绕绕地飘在灶房顶上,何大娘的声音也因此变得缥缈,谢雨低低地“哎”了一声,正要挪动步子,被谢大爷拉住:“等会儿,你娘收拾好还得好一会儿哩,学习咋样?今年可是升学班哩,学习得抓紧。” “还成。”,谢雨瞧着手中的烟丝,散乱的烟丝在指尖慢慢搓圆,有些拘着,接着便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看谢大爷眼睛:“俺能考上大学,不骗爹。”,灶房锅碗瓢盆碰撞,谢雨倏地起身:“俺去寻他俩啦,晚会儿娘该骂了。” 小黄狗跟着谢雨脚步一并冲了出去,奔跑在乡间的小路上,院门都没来得及关,谢雨生怕它一把冲进河里,隐隐约约的声音被风吹进谢大爷耳朵里:“你慢些、慢些。” “哎呦,也不知出的谁。”,水烟筒终于完成它今日的工作,被谢大爷放在了墙角。 三人回来时,院子中央早已立了木桌,谢俊谢荷俩人也不知玩了啥,白净的小脸跟个小花猫似的,谢荷的辫子都散开了,见着何大娘笑着唤:“娘……”,她一唤,谢俊也跟着唤,何大娘哪里有的办法,嘴里训斥着:“去去,去洗手。”,手掌在俩人衣服拍了拍。今天吃饭比较早,父子俩今日割稻辛苦,抓了几尾稻田里抓的鱼香煎,蒜炒了青菜,还有豆角米蒸饭,还有两碟酸腌芋苗,过了油锅,放上蒜末辣椒,下饭极了。 水乡的傍晚,是十分凉爽的,凉风从门缝房檐穿过,夹着荷花的香气,小黄狗转悠在谢雨脚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鱼骨头,全家人都喜欢那两碟酸腌芋苗,不一会儿就见了底,晚饭吃完,咸蛋黄一般的落日,仿佛被一根丝线钓着一般悬在了河面上,使得河边的芦苇都蒙上了一层橘色的光,谢荷谢俊俩孩子饭后闲不住,央求着谢雨跟他们去河边钓小虾,何大娘是不允许小孩去河边的,但有哥哥陪着就可以。 三人捡了些吃剩的鱼骨头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 ,用草芯系着垂进了水里,半透明的小虾米就陆陆续续来了,小而透明的下脚摆动着,怎么也拽不动鱼骨头,一根草芯上有几十只呢,谢俊谢荷目不转睛地瞧着,提起草芯却只有十几只,俩孩子也乐得不行,说要拿瓶好好养着,谢雨都依着弟弟妹妹,随手捡了空瓶,看着小虾在里头游动虾脚,仿佛心情都愉悦起来,扯了两朵湖边的莲蓬,由着俩孩子剥着吃。 另一头汴乡公社中学,学校里除了升学班的学生,没别人,偌大的操场显得空旷极了,王娟照例是最后一个走的,正收拾课本,脑袋顶就响起了一道声音:“王娟同学,谢雨同学今天怎么没来上学?”,王娟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梁老师,她喜欢梁老师的声音,就跟下雨天,雨点还未密集时,滴在房檐顶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搁家里帮忙哩,收稻。”,王娟把最后一本书装进线织书包里,站起身,随手将乌黑的齐肩发梢拨弄至耳后,露出莹白的耳朵,梁秋新接管升学班没几天,认得的也就王娟、谢雨两人,王娟家里是汴乡最富裕的人,五进的青砖瓦房,植满海棠花的敞院子,至于谢雨,则是因为他着实突兀,坐着便高其他同学一头,上课时总能突兀地撞进梁秋眼睛里,眸光似湖光,偏又生的浓眉,丢入人群中醒目极了,只是这性子好像是羞了些,课堂上总是默默听着,连他的眼睛也不敢久瞧。 升学班提前一月开学,班里有不少调皮捣蛋的学生,不拿上课当一回事,谢雨这番在家帮忙的缘由,梁秋不知该如何,垂着眼睛望向窗外,只能嘱咐一句王娟同学路上小心,便出了教室,脑中一闪而过谢雨的眼睛。 第二章:月季花 谢雨一天后才来上学,王娟得了梁老师的嘱咐,谢雨一到教室就提醒了他,肩上洗得发白的粗麻布书包还没来得及摘下,谢雨就背着出了教室,老师们的办公室是另外划的一间瓦房子,屋外的院子植了些月季花,香扑扑的引些蜂虫子来嗅,谢雨头一回来这,从前打这过的时候,也瞥见过里头的学生,都是耷拉着脑袋挨老师的训,心中也紧张起来,他知道,老师八成要说他没来上学这件事哩。 即便心中紧张,左不过也这十几步数,谢雨硬着头皮还是踏进了院里,院子里开的月季花也没心思瞧了,进了办公室,垂着脑袋,正好瞥见梁秋垂在桌面的手,白净的,笔直的,光照在上头仿佛镀着光,晃晃地扎人眼睛,谢雨不由得追逐着,看着它打开抽屉,拿出几张纸来,上头有他的名字,他眼尖地瞧见,倏地收回了目光瞥向别处。 梁秋对此一无所知,抬头瞧见谢雨瘦削的下骸骨,望着纸上谢雨的黑白人像:“谢雨同学,知道今年开学就是升学班?” “知、知道。”,谢雨吞吞吐吐,昂着脑袋越过梁秋发顶,瞧着李老师桌上的月季花,翠绿的梗子插进透明玻璃瓶里,再往上,能瞧见几朵粉红花骨朵儿,他不敢看梁老师的眼睛,指节抓着挎包肩带,用力地捏住。 “那公社中学不同于那些农业中学,农忙时节不能回家帮忙,知不知道?”,梁秋看着谢雨分明的下颌骨,再抬头看见谢雨面颊投射的睫毛光斑,晃动着,颤抖着。 “也知、知道。”,谢雨倏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桌上的月季花,红意瞬间弥漫至耳根,几乎是咬着牙齿憋出的几个字,手足无措地扫过一眼梁秋的眼睛,指节将挎包肩带拧得死紧,手指头都泛起了白色。 梁秋有些惊讶,头一回有学生在他面前如此紧张,多半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淡淡的喜意,站起了身子,手掌覆在谢雨捏紧的手指上,示意他可以先把书包放下,谢雨却仿佛被烫到一般,抬起头快速瞧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了,“俺、我,梁老师,我知道错了。” 梁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谢雨听见红着脸抬头,梁秋的目光仍停留在谢雨紧捏的手指:“别紧张,我没打算训你。”,谢雨被梁秋弯起的嘴角抓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眼睛微微上移,就能瞧见梁秋的眼睛,跟水里游着的一指小鱼儿似的,一眨一个水波儿,上头的眉毛就像水中的一片槐叶子,谢雨垂下了手,压住想要去碰那眼睛的冲动,蜷了起来,悄悄挪到了身后,梁秋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目光撞在了一起,光线落在梁秋淡色的嘴儿,折出跟月季花一样的颜色,谢雨忽然就不紧张了,面上挂着笑:“梁老师。” 梁秋也笑了,低头去拿谢雨肩上的挎包,谢雨比梁秋高上一个头,看着梁秋淡色的唇在眼前晃,谢雨就是不愿松手,空闲的另一只手在后头一扯,梁秋没有防备,身子瞬间倾向他,谢雨这才松了手,搀住老师的肩头,让梁秋能够站稳,摘下了挎包放在桌上,肩膀传来暖烘烘的触感,梁秋有些不自在,坐了下来,看着谢雨眼睛:“往后可不能再旷学了,知道不?” “知道,老师。”,谢雨垂着眼睛追逐梁秋的手指,指节因刚刚的拉扯,指尖泛着红,就像老师的嘴儿一样,这种想法在谢雨脑袋里生根发芽,令他羞耻地耳根子发热。 “这星期天老师去你家里头一趟,嗯?”,梁秋看着谢雨又红起来的耳根,绞着的无措手指,喉头哼出一声疑问,顺着谢雨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不知谢雨到底在看什么,索性谢雨这时终于出声了:“老师是要向俺娘告状吗?”,谢雨心中的紧张卷土重来,一半怕老师知道他心里的心思,一半怕老师真跟何大娘告状,一紧张,笨拙的乡音就出来了,一瞬间,更紧张了。 梁秋被谢雨逗笑了,望着谢雨无措的眼睛:“不是,升学班的惯例,所有的学生都家访一趟,只是谢雨同学当头一个哩。”,谢雨一听松了一口气,咽了一口唾沫:“那麻、麻烦老师哩。”,挎包又回到了谢雨肩上,瞧着梁秋。 “那先回去上课。”,梁秋该说的说完了,谢雨的眼睛依旧似那湖光,要将人吸进去,梁秋愈来愈不自在,整理着桌上的作业本子,没抬头,直到谢雨出了屋门,笼罩着那份不自在才淡了下去。 谢雨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升学班开学没几天,梁老师是他们新任的国文老师,前几天才见过面儿,那鱼儿一般的眼睛仿佛在他的心里头游动一般,一会儿就吐一个水波儿,直到梁老师的课,谢雨才定下神来,谢雨不敢再瞧,低着头默读课文,梁老师走来身边时,更是连呼吸都紧张哩,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逃也似地离开了学校。 回到家里,荷丫头难得没出去疯,正给谢大爷卷烟丝,弄得谢大爷面上止不住的笑,小黄狗见着谢雨,一扭一扭地咬着尾巴,绕着谢雨脚脖打转,谢雨自然而然的放下挎包帮何大娘洗菜,许是有些心虚,支支吾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 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梁老师要来家访这茬事,一直拖到晚饭间才开口,何大娘谢大爷虽大字不识一个,对老师是却尊敬的哩,老师要来家里头,是头等大事,吃过了饭就打发谢雨下河:“下河摸些鱼虾田螺来,在家里头池子养着,过几日好招待人家梁老师。” 下河,谢荷谢俊俩孩子自然是要跟着的,拿着竹篓竹篮在谢雨后头跟着,嘴里“哥哥”喊得老甜,水乡的孩子喜欢水,只是何大娘管的严,平日里不准下河,小黄狗也跟了出来,迈着短腿跟着三人的步伐,出远门没走几步便看见了河边的芦苇,谢荷谢俊俩孩子一溜烟跑了过去,谢雨只能快步跟上。 荷丫头率先顺着河边的芦苇下了河,白嫩的脚丫子碰着冰凉的河水,笑了起来,脚丫子踩在河沙上冲岸上的谢俊招手,让弟弟快些下来,谢俊自然急着下河,抬着手要谢雨抱他,瘪着小嘴:“哥哥……”,谢雨赶忙揽着他,荷丫头早就玩起水来了,竹篮子在河边的芦苇根子捞着,不知是捞着了几尾小鱼,大声地喊着谢俊,裤腿子溅湿了许多,好在没洗澡,否则又得何大娘一通打,谢雨嘱咐她看好在河边看好弟弟,一个猛子就下了河,往水深处游去。 水乡别的不多,鱼虾田螺却是多得很,谢大爷前几日放了几个地笼,如今收了正好,谢雨入水提起一个,果然瞧见几道一闪而过的白光,好家伙,有几尾大鲤鱼,还有几尾中等个头的鲫鱼,淡褐色的河虾出了水,在网里蹦跶着,被谢雨麻利地卷起丢往岸边,俩孩子拿着手指饶有兴味地戳着蹦跳的河虾,以及一张一合的鱼嘴儿,谢雨又接着收了几个地笼,吸了一大口气,捏着鼻子再次下了水,摘了几个脆嫩的藕芽,回到了岸边,黑茸茸的脑袋忽的从水中冒出,把俩孩子吓了一跳,拿着手里的藕芽给弟弟妹妹吃。 “吃了哥哥的藕芽,要帮哥哥捡田螺。”,谢雨刮了刮谢俊的鼻子,笑着说,谢俊谢荷俩孩子含着嘴里的清甜的藕芽,含含糊糊地应着,荷丫头递了装田螺的竹篓给他,田螺在浅水的河边有许多,笨拙地覆在湿滑的河沙上,一抓一个准,不一会儿三人就抓了一篓,谢俊还邀功似的给谢雨看自己抓住的小鱼小虾,谢雨瞧着乐,将他抱了起来放在岸边,接着又抱起谢荷,小黄狗在岸边等得无聊,爪子刨着沙子玩,瞧见三人上岸,嗅着地笼中的鱼虾,“昂昂”叫了几声。 谢雨将地笼都卷了起来揽在怀里,蹲下俯身,小黄狗就聪明地跳了上来,舔着谢雨湿漉漉的胸口,接着又靠在谢雨胸膛上,好似有些怕了,谢雨还晃着身子吓它,它只能小爪子紧紧抓住谢雨胸前的薄衫,眨着眼睛看着晃动的地面,谢俊谢荷二人腰间背着一个小竹篓,里头装着俩人的“战利品”,脚丫子湿漉漉的,沾着干燥的河沙,又变得暖烘烘的了,亦步亦趋地跟在谢雨后面。 回到了院子,小黄狗迫不及待地从谢雨身上下来,粉红的肚皮贴着地面,这才安心,何大娘帮着,将地笼中的鱼虾倒在了大木盆里,灌上清水,恹恹的鱼虾瞬间活动起来,扑棱着鱼尾虾须,个头大些的鱼被何大娘丢进了池子,小些的则和虾子们待在一起,待会再分,谢大爷最喜欢拿香煎的小鱼下酒,洒些辣椒盐,拿什么都不换,见着盆里头这般多的小鱼,谢大爷面上不由得挂起了笑容,手往木盆中一抓,便得了几只活蹦乱跳的虾子,虾头掐去,虾身一挤,虾肉鲜甜极了,得空白灼清炒或是生呛,都十分下酒。 谢雨顶着一身未干的水珠子,风一吹十分凉快,将腰间竹篓里的田螺倒进清水盆中去沙,伙着谢大爷一道将那些一二指头的小鱼儿从木盆中拣出,谢俊谢荷俩孩子正拿着腰间的竹篓给何大娘瞧,得了夸又挨了骂,依着俩人的愿倒进了池子里养着,跟着何大娘去了院角,打水洗手洗脚,小黄狗闻着腥气,一直在盆边打转,想吃生鱼,没能得逞,发出几声不满的哼叫,不大的院子,一时热闹极了, 第三章:莲蓬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眼就是星期六,谢雨想着明日梁老师就要到家里头来,心脏就跟手指攥着一般,“突突”地要从胸膛跳出来,钻进嗓子眼里头,荷丫头开学就上小学二年级,谢俊还小没上学,拿着指头戳他,让谢雨剥莲蓬给他吃,小黄狗黏着谢雨脚脖,暖呼呼的身子紧紧贴着,谢雨瞧着它,把它抱上膝盖,它一下子便怕了,粉红的肚皮堆出肉褶子,摇晃着小身子,毛茸茸的狗脑袋窝在谢雨腿根,谢雨剥了一颗白胖的莲子抵着狗嘴儿,小黄狗嗅了嗅,撇开了脑袋,谢雨只能将莲子丢到了地上,由着小黄狗去追,一溜儿没了影。 谢雨瞧着院里的何大娘,照例做着家务活儿,谢大爷抽着水烟,仿佛就只有谢雨拿梁老师要来家里这件事当回事似的,谢雨不知咋说心里头滋味,怪哩,这心里头又盼着又不盼着,他又想起梁秋那鱼儿似的眼睛,月季花颜色似的嘴儿,耳根子发热。 当天夜里,谢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院子远远地传来几道水声,是那几尾大鲤鱼在扑棱,明天白日里就要杀了招待梁老师,夜风一阵一阵地吹进屋里,谢雨却觉得热得慌,蹬了脚边的薄被,头一回觉着这一夜长了些,又短了些。 晚睡的结果就是谢雨第二日起晚了,在院中洗漱的时候,何大娘正把拧干的薄衫薄裤搭在竹竿子上,晾好擦干了手从灶房里拿出凉粥,拿出了两碟下粥菜,一碟咸菜切细丝,淋了些香油,一碟干鱼丝,同着豆豉过了一遍油锅,谢雨就着“呼呼”喝凉粥,何大娘的声音冷不丁传进耳朵里:“梁老师是今天来吧?啥时候?” 谢雨快速将嘴里的白粥吞下,清了清嗓子:“俺也不晓得哩,估摸着晚饭时候。” “娘估摸着也是,你爹哪去了?那几尾鲤鱼还不从池子里抓起来,这一天天的,拿着根水烟筒上下乡地走,没个影子。”,何大娘说着埋怨起谢大爷。 “爹下田里哩。”,谢雨捏了几缕鱼丝给脚边打转的小黄狗,笑着说。 “信他的瞎话,这田里刚割完稻,光秃秃的啥也没有,现在保准在乡东头槐树那,抽着他那不离手的水烟,跟老李头说瞎话哩。”,何大娘站起了身子骂,同谢雨娘儿俩对了个眼,同时笑了起来。 谢雨“呼噜噜”将碗底的一层白粥喝完,抹了抹嘴:“爹就那德行,娘跟他计较啥,要不俺现在到那儿唤他回来?” “去去,去把他唤回来,这鱼该杀了给娘腌好,碰着那俩皮猴儿也给抓回来,帮着你钳螺尾。” “哎,好哩。”,谢雨应着,飞快的出了院门,脑中闪过梁秋的模样,心脏仿佛因着奔跑跳到了嗓子眼里。 梁秋傍晚时候来的,一进院子就瞧见那丝瓜架子,更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 多的淡黄色小花藏在了绿叶下,几只蜜蜂“嗡嗡”地采花粉,几个指头大小的绿丝瓜藏在叶子里,不细瞧根本不知道,小黄狗见着生人叫了几声,被谢大爷训斥后才乖乖钻进桌子下头,何大娘正好从灶房里端出来最后一道红烧鲤鱼,忙放下招呼梁秋坐下,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 木桌上摆了四菜一汤,田螺在清水里养了几天,沙子吐得干净,钳了尾巴同辣椒米炒,将起锅时再撒上一把紫苏叶子焖上几分钟,香味飘得整个院子都是;河虾拍了蒜过油锅,放些酱油调味,颜色红彤彤的,不晓得多好看哩;再从地里摘些枸杞叶子煮个鱼汤,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何大娘给梁秋添了碗筷,笑着招呼:“梁老师甭嫌弃哩,水乡都是这些吃食。” 何大娘还打算进灶房收拾收拾,被梁秋叫住,六个人这才坐下吃饭,谢雨在梁秋踏进院子的时候,便低下了脑袋,老老实实地往嘴里头扒拉米饭,吃菜都不会了,梁秋来学生家里头主要还是讲学习上头的事,说话间问到谢雨在家里头的学习情况,谢大爷何大娘一听也来了精神:“可好哩,闲时都拿书本看着。” 梁秋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谢雨,面上也挂了笑:“升学班,学习是头等大事。”,谢雨晓得梁老师在瞧他,脑门似乎都冒出了热气,一嘴米饭堵在嗓子眼里,憋红了脸,夹了几只河虾,垂着眼睛剥了起来。 何大娘应和着:“那可不,前几日孩儿她爹还叫雨娃子回来帮忙割稻,俺觉着不兴这样,学生娃子就该待在学校里学习,割稻这事儿俺夫妻俩辛苦些也能弄完哩。” 梁秋听见何大娘提起,看了谢雨一眼,谢雨也正在瞧他,眼睛乌溜溜的,还有些紧张,腮帮子含着米饭,梁秋被他瞧得心中不自在,热意从尾椎骨窜到脑门似的,别过了眼睛:“开学没几天,不碍事的,往后不这样便成。”,说完一低头,碗里赫然多了几颗虾肉,抬头正好对上谢雨闪过的眼尾,后颈的热意一瞬间就炸开了,窜上了耳根子。 何大娘正数落着谢大爷,“你瞧瞧你,俺都说让雨娃子回家,旷学割稻不成,你偏要。”,谢大爷只好笑着认错,夹了几个田螺到何大娘碗里,拿着牙签子将肉挑出来,何大娘这才笑了起来,夹起碗中的螺肉,骂了句:“德行!” 谢雨一会儿的功夫又剥了不少河虾,都放到梁秋碗里来了,荷丫头在一旁也要哥哥给他剥,弄得梁秋有些无措,嚼着口中的虾肉,仿佛嚼着块热糖膏似的,暖烘烘地在口中化开,他知晓谢雨又在偷摸瞧他了,但他一抬头,却只见得谢雨垂着的脑袋,偶尔瞥见那一闪而过的眼尾,里头藏着些火似的,亮亮地在那乌黑的眼睛里跳。 一顿饭吃下来,天色还是亮堂着的,谢雨由着何大娘的吩咐,出门送梁秋,两人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梁秋还没缓过神来,离谢雨又这般近,总觉得有些别扭,谢雨受不得这般,加快了脚步走到梁秋前头,倏地站住了脚,梁秋这回实打实的撞上了谢雨的胸膛,二十岁的年纪,还在长肉的年纪,胸膛的肉似乎还没长全,温暖的,咯人的,鼻尖碰上去有些疼,梁秋还没摸,谢雨就碰上了,喊了一声:“梁老师。”,梁秋升腾起一股赧意,反射性地“嗯”了一声。 谢雨不打算松手,他好像没看到梁秋的无措,自顾揉了几下,才将手指拿开,梁秋脸上的温度却是烧了起来,退后了一步,脚步有些凌乱,走在谢雨前头,谢雨将手指放进口袋里,摩挲着指尖,温度烫得腿根一激灵儿,快步追上。 “老师要吃这莲蓬吗?”,谢雨快步追上,扯着岸边的荷花叶子,梁秋回头,谢雨的影子在面前闪了一眼,“噗通”就跳进了水里,梁秋不会水,本能地一惊,喊了声:“谢雨。”,水面平静无人回应,梁秋捏着荷花叶子的指节紧了一些,又喊了一声,谢雨才冒出脑袋,递着湿漉漉的碧绿莲蓬给他,梁秋只能接过:“快上来,水里凉。” 谢雨低低笑了起来,水珠从下巴滴了下来,麻利地脱了上衣,“老师,俺给抓几尾鱼瞧瞧?成不?”,乌黑的眼睛过了水更是潋滟,灼灼地让梁秋不自在地瞧了瞧周围,傍晚的河边没什么人,嘴里拒绝的话还没出口,谢雨白花花的身子就潜进了水里,如同一尾灵活的鱼,半晌谢雨才出了水,倒真让他抓到了一尾半大的鲫鱼,清澈的水面在胸口处起起伏伏。 梁秋有些急了,谢雨又游了几个猛子才上岸,水珠顺着腰腹淌下,那尾鱼被谢雨裹进了薄衫里,提到梁秋面前,梁秋抱着满怀的碧绿莲蓬,腾出手拨弄谢雨额前的头发:“还不将那鱼放了,把衣服穿上,该着凉了。”,谢雨不当一回事,甩了甩头发,细小的水珠溅到梁秋身上,突然让梁秋觉得,两人离得是这样近。指尖停在谢雨额前不动了,收手也不是,继续动作也不是,梁秋只能低头瞧怀中的莲蓬。 谢雨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了头,弯了嘴角:“梁老师让俺放了它,俺就放了它。”,说着就捏着薄衫的一角松开了手,鲫鱼在空中划了几道,“噗通”落进了水里,谢雨将湿透的薄衫搭在了肩上,拢了拢梁秋怀中的莲蓬,“莲子脆甜脆甜的,可好吃,,梁老师一定会喜欢哩。”,清冽的水汽扑面而来,梁秋抬起头,视线扫过谢雨胸膛的一处,被烫到似地飞快抬头,对上谢雨的眼睛,又顿觉耳根子发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被谢雨扶了一把才稳,抱着莲蓬几乎是逃一般的与谢雨拉开距离,转身离开。 “梁老师,明天见。”,谢雨在后头喊着,梁秋不敢细听,方才腰间的那处变得烫起来,走出了几百米,梁秋的脚步才慢下来,剥了一颗莲子丢进嘴里,淡淡的甜味在嘴里头漾开,他蛮喜欢,水珠在莲蓬顶滚动,梁秋脑中一闪而过谢雨挂着水珠的眼睛,腰间那处似乎更烫了。 第四章:刘乡长 谢雨觉着自己同梁秋的关系变了,却又没啥变的,这一日是正式上学的日子,每年这时候都得走个形式,校长得讲话哩,刘乡长得空也会来学校里瞅瞅,毕竟是乡里的公社中学,学生好不好跟上头挂钩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人活着总得往上走不是。 谢雨想着刘乡长不会来,谁知上了两节课,出了教室就瞅见了刘乡长,校长正在旁边跟着说话,正往谢雨教室这边走,平日搁家里头,谢雨帮着干活时,也没少听些关于刘乡长的事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居多,何大娘老当谢雨听不懂,可他这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刘乡长啥人他晓得,不是一个路数的,谈不上多喜欢,到底是乡长,尊敬总得有的,谢雨等着刘乡长来到跟前,喊了声:“刘叔。” 刘乡长个子不高,谢雨低着脑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5 袋跟他说话,他都得仰着脖子才能瞅见谢雨眼睛,日子过得还算富足,肚子上的肉紧紧贴着薄衫,扎进裤腰带里,眯着眼睛,里头总藏着笑似的,三十五岁的年纪,笑时面上堆着些肉,每回来学校时,都抹些头油,将脑门前的头发拨到脑后去,远瞧亮堂着哩。 后两节是梁秋的国文课,刘乡长在学堂上,上课自然拖延了一些,应着他一些问题,无非就是一些学生学习情况问题,刘乡长还搭上梁秋的肩,嘱咐他多费些心力,该说的场面话都说完了,一双眼睛开始打量起班中的学生来,都同住在一个乡里,学生娃子也没觉得什么新奇的,眼睛都瞧着课本,刘乡长视线巡弋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王娟身上,谢雨则盯着梁秋肩上的那只手,颇觉碍眼,顺着刘乡长的眼睛,视线也落在了王娟身上。 王娟今日穿的水蓝绒衫,下身亦是一套的水蓝薄裤,额前整齐的刘海儿堪堪齐着眉毛,正瞧着课本哩,也察觉到了刘乡长的目光,抬头望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远山一样的眉毛顿时蹙了起来,下意识的望向右上角,模样有些恼,对上廖云扭过来的眼睛。 梁秋咳嗽了一声:“乡长,你看……”,听见梁秋的声音,刘乡长才收回目光,脸上挂了一抹讪讪的笑,摸了摸鼻子:“成,那我不打扰梁老师上课,先走哩。”,走出教室的刘乡长还回了两次头。 廖云自然瞧见了王娟的眼睛,课桌上摆着的左手往抽屉里藏了藏,仿佛被人抓住尾巴一样扭过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再次扭过脸,对上王娟未曾移开的眼睛,还冲他笑了笑,弯着的眼睛跟月牙似的,廖云想着天上的月牙儿,左手往抽屉深处藏,碰着了旮旯角,才停下,狠狠掐了一把掌心。 梁秋已经开始上课,廖云从课本夹缝里摸出一小片镜子,破碎的一小片,廖云捡来的,贴在了掌心上,不用回头也能瞧见王娟,王娟抬脸瞧着黑板,认真的模样真好看哩,白皙的颈子被阳光照着,上头还有几缕乌黑的发丝,廖云搜肠刮肚子,也不知该咋形容,总之就是瞧着好哩,班里女同学里头,顶好看的那一个。 谢雨将这一切收在眼睛里,捂着嘴低笑,梁秋正在黑板上写字,笔直白净的指节捏着粉笔,几行漂亮的粉笔字就出来,谢雨的目光追逐着粉笔,在粉笔头戛然而止的时候,低下脑袋,梁秋今天讲授的是一篇关于广陵风物课文,自然就提了提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还让同学们主动站起来回答。 谢雨心中跃跃欲试,手掌在抽屉起起落落了好几回,愣是没举起来,瞧着别个同学站起来回答,得了梁老师的夸,察觉到梁秋看向他的目光,这手终究是慢慢垂了下去,藏进了裤兜里,头一回觉得,自己胆儿真小。 下午放学,谢雨同着荷丫头一块回,谢雨还在懊恼,走得慢吞吞的,荷丫头是个急性子,丢下他一路小跑回了屋,到乡东头槐树,瞧见了王家的儿媳妇,谢雨记得她,给何大娘送过几次腌芋苗,也不知家里没人还是怎的,竟让她一个媳妇儿收那些地笼,地笼沾了水,里头又装了鱼虾,重的很,一般都是家里头的男人们收的,人要懂得知恩,何大娘常教的,谢雨自然下了岸,吴芸瞬间觉着手头轻了不少,扭头一瞧:“雨娃子来啦,身量又高了些哩。” “姨,放学了路过,王叔怎么不帮着你一起收收,这东西沾了水重哩。”,谢雨将手中的地笼抛到田堤的草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问。 吴芸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酸涩的笑:“你王叔王婶忙着田里的事儿,哪有空闲。” 谢雨低着头干活,想起何大娘前几日的话,这田里的事儿最近都了了,这几日正是乡里人闲暇时候,扭头将地笼递到吴芸手里,瞥见露出的小腿肚上,几道青青紫紫的痕迹,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没再说什么,淌着水又收了几个深点的地笼。 临了,吴芸还拿草绳串了几条鲤鱼给他,谢雨不收,吴芸有些急了:“拎回去给何婶炖了,你帮了俺,不收这鱼,不合乡里的规矩。”,谢雨拗不过,这才接过,瞧着张大的鱼嘴,又想起吴芸腿上青青紫紫的个痕迹,心里颇不是滋味,谢家在乡中段,还没走进院子里,便听到谢荷谢俊俩孩子玩闹的嬉笑声,合着谢大爷何大娘的交谈,院门半阖着,估摸着是在等谢雨。 “听说前几日,王家那媳妇儿又挨打啦?”,谢大爷抽着水烟,含着水烟筒,拱嘴吐出几个烟圈。 “可不,往时那人还在时,就动不动打哩,好不容易一个旧的死了,倒来了两个新的。”,何大娘剥着花生,兜了一围子,簌簌地抖进铝盆里,“也不瞧瞧王家那儿子,疯疯癫癫的,乡里人都打哩,况是那近身的媳妇儿。” “你说说,王家那俩老家伙咋就下得了手哩,平日里瞧着也不像。”,谢大爷眯着眼睛抖烟丝,语气颇为不解。 “你活这把岁数哩,这都不懂?他那儿子疯疯癫癫的,心里头能不怨?你说哪家心眼好的,能由着儿子打媳妇儿?”,何大娘捧了一把花生丢谢大爷怀里,自己也塞了几粒,搁嘴里嚼着。 谢大爷捏着几枚白胖的花生在手,悬在嘴边:“那倒也是。” “隔壁兰婶昨日不是去城里称猪肉嘛,见着那王家媳妇儿啦,那手臂,啧啧都是哩。”,何大娘招呼着谢荷谢俊俩孩子,一人给了一捧花生。 “阴功事啊,咋下这狠的手。” “说是怨那媳妇儿不仅搁家里克俩弟弟,搁王家也克死了他王家的儿子,十几年哩,连个娃儿都没有。”,何大娘说着有些生气,蹙起了眉头,“他也不瞅瞅他那儿子,疯疯癫癫的,连男娃女娃都分不清,要真有娃娃才怪哩,你说搁谁谁不怕?” “小声些,叫乡里人听了去,不好。” “这乡里人谁不是心知肚明,还想着留种,做梦估计能成哩,仗着人没娘家人,不做人事。”,何大娘又塞了一把花生入嘴,哼了一声望向院门。 谢雨在院门又候了一会儿才进来,何大娘一瞧见,面上就挂了笑,兜了一手的花生给他:“雨娃子回来啦,哎呦,打哪来得鱼?” “吴姨给的,俺帮她收地笼哩。” “成,累了吧?坐下吃吃花生,跟你爹唠唠,娘杀鱼去。”,何大娘脸上堆了笑,连带着谢雨心中的不是滋味也冲去不少,瞧着在旁玩着的荷丫头,唤过来给了一抓花生,荷丫头接了过去,笑着喊了声:“哥哥。”,谢雨“哎”了一声,抛开了脑中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谢雨吃完了花生,何大娘正在洗鱼的黑肚子,这是个细致活,还容易扎着手,谢雨想要帮忙,被何大娘打发洗青菜去了,谢雨瞧着井水里飘着的青菜叶子,没头没脑蹦出一句:“吴姨人心眼好哩。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6 ” “嗯?”,何大娘抬起头来,谢雨又说了一遍,她才听清,换了一遍清水:“那可不,实诚心眼也好,咋哩突然说这个?” “没啥,就随口一说,她给俺鱼哩,娘你瞧瞧,个头多大。” “这鱼确实不错,娘今天给你红烧了吃。”,何大娘麻利地在鱼背划了几刀,撒了些盐腌着,又切了些姜片塞鱼肚子里头,递了个竹篮给谢雨将青菜捞起,仰头瞧端着菜篮子的谢雨,“甭乱想哩,大人的事儿,小孩儿不懂。” 第五章:手心的汗 前几日的摸底测验成绩出来了,升学班的学生们都要拿回家搁父母签名,谢雨瞧着国文试卷上鲜红的分数,心里头虚的很,拿着树杈子戳树根旁的蚂蚁,嘟囔:“你个榆木脑袋。”,他怨自己哩,国文偏偏又是梁秋教的,指不定在梁老师心里头留下什么坏印象,本来行得好好的蚁群被谢雨一戳,惊慌地四散开来,些几个还爬上了谢雨脚脖,谢雨烦恼地跺了跺脚,“连你们也招人烦哩。” 院子里,何大爷去给地里的红薯秧子除草去了,只余何大娘搁家,正忙着给丝瓜秧子掐花,“咋跟疯了似的,今年生出这么多花来。”,听着院门的咯吱声,从绿油油的叶子中钻出脑袋,冲谢雨摆了摆手:“雨娃子,快来,给娘搭把手。”,谢雨不太敢瞧何大娘的眼睛,手指将试卷往挎包里推了推,帮着何大娘掐花,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前几天考试成绩出来哩,俺、俺考得不太好。” “不太好?那得的多少分哩?”,何大娘正拿着一朵雌花挨个沾粉,扭头问了句,又忙着弄去了。 谢雨停下了掐花的动作,手中淡黄的丝瓜花刮着碧绿的瓜叶子,垂着脑袋,小声报出了一个数字,何大娘听着笑了起来,看了谢雨一眼,“哎呦得,瞧你那呆头鹅的模样,娘做姑娘那时候学做菜,刚开始烧出来的菜啊,都没法吃哩,这学习的事啊,娘也不逼你,自己心里有个准头就成嘞,知道不?” 何大娘瞧着谢雨还是那一副丧气的样子,拍了拍谢雨肩膀:“咋?怕你爹怪你不成?你爹那边,娘去说。” “不是,就是觉着对不住娘。”,谢雨望着何大娘,何大娘发间已有明显的银丝,额前还沾上了淡黄的花粉,谢雨瞅着心里就酸得很。 何大娘听着狠狠拍了谢雨腿根一巴掌,“哪的话,你是娘生下来的,要说对不住,打没生下来就对不住咯,在娘肚子里就开始闹腾哩。”,说完看着谢雨愣神的模样,低低笑了起来,“掐几朵好看些的留着,荷丫头喜欢哩,老早就让娘留几朵给她,你就搁那桌上,一会儿回来瞧见准高兴。” “还愣着干啥,做哥哥的这都不肯?”,何大娘笑着打趣他,身子又钻进了丝瓜棚子里,“弄完这些丝瓜秧子,娘给你烧饭吃。”,谢雨这才开始动作,摘了几朵顶好看的,小黄狗长大了些,有谢雨小腿肚般高,谢雨也掐了朵花搁在狗耳朵上,被它摇头晃脑弄在了地上。 王娟当了班里的班长,这次考试,还得了第一名,班里谁都羡慕哩,谢雨坐下刚放下书包,王娟就来了,同他说梁老师要他去一趟,走出了教室,谢雨手心都出了一层汗,他没脸见梁老师哩,老师办公室院里的月季花还在开着,估摸着是最后一茬花,开得不好,谢雨在外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进了,一眼瞥见李老师书桌玻璃瓶里插着的月季花。 廖云也在,多少让谢雨松了一口气,可还是觉着臊得慌,别别扭扭跟个小姑娘似地喊了句:“梁老师。”,和廖云站在了一处,桌上摆了四张试卷,两张他的,两张廖云的,谢雨一瞧就明白了,廖云国文好哩,就比王娟少那一分,廖云自然也瞧见了谢雨的算术试卷,瞥了谢雨一眼,睁大了眼睛。 梁秋将两人的惊讶尽收眼底,将试卷叠在了一起,“我把你俩人叫来,明白为什么了吧?”,廖云点了点头,谢雨也赧着脸点了点头,“梁老师,往后我同廖云同学互帮互助的意思,是哩?” “你俩把试卷都拿回去好好瞧一瞧,俩人好好补一补,都是块料子。”,梁秋将两人的试卷分叠好,交到了两人手里,扫了一眼谢雨的眼睛,里头藏着感激和几丝未褪去的羞臊,梁秋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那几缕跳动的火苗好似消失了,梁秋相信那是他看走了眼睛。 谢雨今天回家的心情,跟前天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顺手扯了个莲蓬剥着吃,估摸着也是最后一茬莲蓬了,再过一个月,该吃莲藕哩,远远的,便冲着院门喊了声:“娘。”,中气十足。 “哎,回来啦。”,半大的黄狗听着谢雨的声音,摇着尾巴就冲了出来,扒拉着谢雨裤腿,沾了不少泥,谢雨喜欢它哩,也不恼,揪着狗颈子一同进了院子,“娘,梁老师今日夸俺哩。”,语气带着些沾沾自喜。 何大娘一听也挂了笑,“那好哩,等你爹回来,娘说给他听,让他也高兴高兴。”,说完伸手解下了谢雨肩上的挎包,让着荷丫头拿进了里屋,谢雨拿过桌上的凉壶,咕噜噜喝了半碗水,“梁老师还让我和廖云互帮互助,廖云国文可好哩。” “廖云可是廖家那小子?”,何大娘拍了拍谢雨脊背,“慢些喝。” “是,廖婶还给咱家送过几次干鱼哩。”,谢雨冲何大娘咧了咧嘴,灌了半肚子凉水,舒坦。 “廖家那小子娘见过,没想着学习这般好,那小子估计能吃上国家饭哩,那孩子心眼也好,娘放心。”,何大娘眯着眼睛想着廖云的模样,片刻忆了起来,“你可得跟着人好好学,梁老师人好哩,听说是那扬州师范学院出来的?” “班里同学说是那,娘,俺以后也考去那儿上大学,好不好哩?”,谢雨眨着眼睛,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好,怎么不好,娘听说那学校就在大城里头哩,考上大学的学生,都是好的哩。”,何大娘握了握谢雨手掌,登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腿,“差些忘了,墙角那几罐腌黄瓜条子,娘前几日尝了,成了,正寻思着抽空给梁老师送上两罐哩,娘这就拿给你,你给送乡东头梁老师宿舍去。” “行,俺送完顺便把俺爹也叫回来。”,谢雨说不准心里头啥滋味,跟着酸黄瓜条子似酸酸的,又夹着蜜糖,甜滋滋的,将罐子抱在怀里,心又砰砰跳了起来,急切地出了院门,心思转念,想起梁秋温柔的眼睛来。 梁秋的宿舍在一拍房子的最里边,谢雨记得很清楚,抱着罐子径直往里走,手指攥紧又放开,手臂抬起又落下,谢雨觉着这样不像他,却又跟胸口揣着只兔子似的,既怕兔子跑了,又生怕别人发现了他的兔子,只能严严实实捂在衣服里,跟他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一样,一想着等会要见着梁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7 秋,怀里的兔子便快要被人发现了,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房门。 门开了一条细缝,梁秋见着是他,有些惊讶,谢雨瞬间就结巴起来,握着罐子的手掌都要抓不住了,因为手心涌出了细汗,温暖的,湿润的,贴着罐子,“梁、梁老师,俺娘让俺送过来的,家里头腌得太多哩,吃、吃不完。” 梁秋眼尖地瞧见谢雨脑门沁出的薄汗,亦瞧见谢雨在薄裤擦拭的手掌,淡淡的汗在上头氤出了湿意,谢雨的眼睛里,又有了那些他琢磨不透、不敢猜的情绪,梁秋瞧着手中的罐子,压着心中升腾的那股浅淡喜意,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进来坐吧。” 梁秋给谢雨倒了杯水,指尖碰着谢雨的手指,板着的模样瞬间被击溃,那股浅淡喜意从眼尾流了出来,动作也有些拘着,不自在起来,他甚至有些怕看到谢雨此时的眼睛,那澄澈的,不懂得掩饰的,他晓得那是什么,所以他才觉得不自在,他会因此而内心高兴起来,难为情起来,这是不应该的。 “那腌黄瓜洗净了直接吃,或者拍了蒜炒香,都好吃哩。”,谢雨打破了沉默的僵局,端着水杯,小心翼翼而又贪婪的望着这不小的居室,这是梁老师睡觉的屋哩,别的学生都没瞧过,目光扫过书架、地板、书桌,回到梁秋脸上。 “你……”,梁秋不敢与谢雨对视,垂着眼睛给谢雨添了水,想起方才谢雨目光在书架上的流连,“那架子上的书,感兴趣的挑几本回去,也算谢了大娘的腌黄瓜。”,说着走向书架子,挑了几本丢进谢雨怀里。 谢雨既惊又喜,手忙脚乱将几本书收进怀里,那是几本诗集,谢雨心中莫名欢喜,脱口而出:“梁老师也会借书给其他学生瞧吗?” 梁秋揣测着他话中的深层意思,仿佛被人撞破了秘密一般,看向谢雨,涨红了脸:“不会。”,说完觉得更加不自在,踱着步子,心中想赶人,又觉得不必要,憋出一句:“往后谢雨同学别再来了。” 谢雨瞧着梁秋这副无措的模样,觉着有些新奇,那股想要触碰梁秋眼睛的冲动又来了,被他压抑住,“那不成,俺还要还书给老师哩。”,说完将手中水杯的水一饮而尽,仍是留下一句:“老师,明天见。” 谢雨离开了好一会儿,梁秋心中那股升腾而起的热意、羞意,才慢慢降了下去,但梁秋知道,它们只是藏在了心底的某个地方,会因着谢雨的眼睛、动作,升腾回来,他好像被套去了一些话,梁秋想着。 第六章:大雨 能坐三十几人的教室里,廖云在贴墙的那一排坐着,他不用回头也知道,王娟就坐在他隔壁排的倒数第三桌,低着头,露出白皙的颈子。廖云往右扭了扭身子,落日咸蛋黄一样的光照在他的左手上,廖云和别人不一样的,尾指根部还多长出了一截指头,丑陋的,怪异的,黝黑的,廖云无声地说着,他自己瞧一眼都嫌,王娟怎么会喜欢哩,班里有许多男同学喜欢王娟,他知道的,他也喜欢,谁也不知道,让其他人知道了,惹人笑哩。 廖云像是藏着他的心事一样,把左手藏进了抽屉里,不小心碰着了桌角,安静的教室出了些声响,廖云没去管磕着的手指疼不疼,下意识的扭过头,对上王娟抬起的面颊,鹅蛋脸,柳叶一样的眉毛,水一样的眼睛,就连生气都是好瞧的,廖云将左手别在了身后,觉着热意在自己脸上烧,结结巴巴道了句:“对、对不起。” 王娟觉着脸红的廖云,又新奇又抓人眼睛,捂着嘴笑,“你咋还不回家哩?” “就回、就回哩。”,这是廖云头一回跟王娟说话,他不像赵进曹元俩人,敢主动跟王娟说话,虽然王娟不咋搭理他俩,他结结巴巴,嘴角挂着腼腆的笑,一个小涡在嘴角若隐若现,王娟低下了头,廖云也扭回了身子,捂着嘴巴,弯了眼睛,他甚至能闻到自己手指淡淡的鱼腥味,合着手指的温度,就像家院子里晒的干鱼,这种往时觉得不喜欢的味道,也觉得温暖起来。 廖云家里是地道的水乡人家,祖上没多少亩田,靠打渔为生,家里一年四季都有着淡淡的鱼腥味,穿堂风都吹不散,还有满院子塞的干鱼,他左手的手指,是小时候落下的,他是家里头老大,得帮着爹娘补渔网,小孩儿手嫩,一不注意就会割伤,沾上了鱼鳞,自然就有了,他从前也没觉得咋,可别人好似不是这样想的,王娟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廖云揣测着,小心翼翼。 教室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廖云抬头,乌云遮住了太阳,汴乡的雨说来就来,廖云甚至听见了雨滴打在泥地上的声音,在干燥的泥地上溅出一个个小太阳一样的印子,溅起的尘土会飘至半空中,被接下来细密的雨点儿打下,王娟也听见了,合上课本走到教室门前,几步的功夫,雨点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变得小而密,风裹着泥腥味的水汽,扑着王娟白净的面颊,廖云听见低低的一声“呀”,顶上的灯瞬间被打开,王娟微湿的面颊映入眼睛,冲他弯嘴笑了笑。 “廖云你来瞧哩,这雨多大。”,王娟走到了窗边,探着脑袋,扭头向廖云伸出纤细的手臂。 廖云慢吞吞地挪动步子,停在了离王娟两步远的地方,王娟扭头看他,声音带些水乡女儿家的娇俏:“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得离窗边近些才能瞧清这雨哩。”,说完摸了摸额前的刘海儿,它们沾了些飘起的水汽,湿漉漉地粘结在一起,王娟斜拨着弄到了右边耳朵,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廖云,直直的,含着笑的。 廖云只瞧了一眼就垂下了脑袋,觉着自己的心跳声比这雨点儿还大,王娟周围暖烘烘的,香扑扑的,他心里头想离得近些,步子却挪不开,只能悄悄地嗅着自己身上淡淡的鱼腥气,他怕,怕离得太近,王娟就会闻着哩,小声的说了句:“不碍事,俺眼睛好,隔远些也能瞧见。” 王娟看着他黑茸茸的脑袋,也离了窗边,站在他身边,“那俺眼睛也不差,俺也离远些,这大的雨,只能等俺哥哥来接哩。”,这下子,廖云再也躲不开了,温暖的香气往鼻子里钻,一抬头就能瞧见王娟好看的眼睛。 廖云涨红的脸,倏地从身后拿出一把黑色的伞来,望着王娟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儿,右手递了出去,结结巴巴:“俺、俺有伞,给你……” “俺不要,我拿了你可咋办,俺哥哥待会儿就来哩。”,王娟没接,望着窗外的大雨,噘着嘴儿,好似有些恼了。 廖云更不自在了,在王娟有些惊讶、羞赧的神情下,拉过了人的手,把伞稳稳当当地按在了王娟掌心,打开了门冲进了雨里,脚步声被雨声击散,留在教室里的王娟则愣住了,许久方才垂下手臂,紧紧攥着伞柄。 冲进雨里的廖云,扑通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8 扑通的心跳声渐渐缓了下来,心口处仿佛抽了一根甜滋滋的芽儿,将原本的紧张、不安、自觉惭秽都冲开了,心里头只剩下甜,王娟和俺搭话哩,王娟撑了俺的伞!廖云甚至想大声地喊出来,雨水顺着廖云面颊滑下,流过眉毛眼睛,流到嘴角的小涡里,再滴落进泥土里。 “廖云!”,谢雨撑着伞加快脚步,又走近了些,确定那是廖云,大声喊了起来,声音虽被雨声盖过不少,清晰地传入廖云耳朵里,却足够,廖云浑身湿透了,听见唤他的声音扭过身来,瞧见撑伞的谢雨,一双布鞋打湿了,半个裤腿也打湿了,再往上是谢雨握着的伞柄,亮晶晶的眼睛,“你小子疯啦,这大的雨冲进雨里。” 两人不太熟悉,但梁老师让了互相学习,自然也就比其他同学多了一分亲近,“你撑伞不也和我一样哩,这么大的雨,撑伞也没用。”,廖云钻进伞里,发梢的水珠全洒在了谢雨身上,这下子,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廖云嘴边小涡更深,咧嘴冲谢雨笑了起来。 谢雨也笑了起来,转着伞柄,水珠顺着伞沿连成了一条线,落进雨里,“那倒也是。”,谢雨转着好玩,递了裤袋里的手巾给廖云,侧脸问:“咋的一下课不回家哩?俺刚刚去瞧了瞧,王娟咋也在哩。” 听着王娟的名字,廖云顿时紧张起来,擦拭的手指顿了顿,瞧着跟前的雨,小声说:“俺哪知道,指不定留下学习哩。”,谢雨余光瞥见廖云紧张的神色,想起上回刘乡长来时两人的模样,倏地就站在了廖云面前,嘴边挂了一抹戏谑的笑:“还瞒俺哩,你是不是喜欢人王娟,上回刘乡长来俺就瞧见。”,声音不大,廖云却瞬间抬起了脑袋,瞧了瞧周围的雨,结巴起来:“甭、甭瞎说,俺没有……” “你甭唬我,俺可都瞧见哩,你上课偷瞧人王娟。”,谢雨眨了眨眼睛,模样坏极了,仿佛抓住了姑娘家的小辫子。 廖云倏地涨红了脸,伸手捂着谢雨嘴巴,嗫嚅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瞎说……”,说完快步走进了雨里,谢雨赶忙追上,抓住了廖云左手,将他拉住,面上始终挂着笑,“喜欢就是喜欢呗,我可瞧见,王娟手里头拿着你的伞,你是俺朋友,怕什么哩,依我瞧,人王娟没准也喜欢你哩。”,廖云挣不开谢雨的手,因谢雨话里的“朋友”,放弃了挣扎,瞧着谢雨紧握着他的手,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谢雨握了他的左手。 “那你不能跟别人说哩。”,廖云觉着羞得很,小声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俺晓得,不乱说,你是怕被赵进曹元俩小子知道不成?”,谢雨没松开握着廖云的手,反倒握得紧了些,廖云没应声,谢雨便知道原因在这,曹进赵元俩人在班里说话难听得很,他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气来,“那俩小子嘴巴不干净,我哪天一定得揍上一顿。” 廖云听着抬起了脸,望着谢雨,嘴角的小涡又出现了,浅浅的,冲谢雨摆了摆手,“别,随他们说去吧。”,谢雨这才松开了廖云的手,他身形比廖云高大,同撑一把伞,雨都扑在了廖云身上,谢雨悄悄倾了倾,心里头暖融融的。 “往后星期六、星期天俺都去你家哩,你觉得咋样?”,两人并排着走出了校门,谢雨的声音传来。 廖云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俺家里头都是干鱼,你别嫌弃哩。” “这有啥,干鱼可好吃哩,上回你娘送来了几条,就着凉粥,俺能喝两大碗。”,谢雨拍了拍胸脯。 “那你下回来俺家时,捎上两条,俺娘说哩,最近又做了一批,正要给乡里人送去,你家的也省得跑哩。” “你说咋就咋。”,雨小了些,谢雨索性推着廖云肩膀在前走,笑着说。 第七章:傻子 国庆节放了假,王娟起了个大早拾缀自己,她好似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吃了粥就出了院门,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径直骑到了乡东头的大槐树旁,才停下,朝着大槐树粗壮的树干俏生生地喊了句:“出来哩,别躲。”,水一样的眼睛流转,望着那树干后头,一会儿,才冒出了个鞋头,接着是廖云的脸,他今天穿了廖大娘给他新做的白衬衫,还带着皂角的香气,他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望着王娟黑色的布鞋发呆,王娟低低的笑了起来,戳了戳廖云的脑袋,“瞧俺,瞧俺的鞋干啥。” 廖云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从左边缓缓移到面前,望着王娟靥笑的眼睛,王娟今天穿的白绒衣,底下一条藏青裙子,下头一双女学生们喜欢的黑布鞋,廖云瞧着觉得眼睛烫,没头没脑的憋出一句:“你给俺那张纸条是啥意思哩?” 王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仰着脑袋看廖云的下巴,垫着脚同廖云说话:“咋?你不愿?俺要去趟城里,不要俺哥哥陪着。”,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扫过廖云的胸膛。 廖云听着急了,低下头解释,两人的离得近极了,廖云都能看见王娟的睫毛,跟把小扇子似的,“俺没不愿、俺愿意哩。”,王娟闻着廖云的呼吸,面颊飞上一抹红,扭头指着停在一旁的自行车,“会骑不?” 廖云顺着王娟的手指,目光带上了一丝羡慕,“会骑哩。” “那还不过来?”,王娟走到自行车旁,拍了拍身旁的自行车座包,廖云迈着步子一步步走近,手心出了汗,摸着自行车把手,滑腻腻的,如廖云期盼又害怕的那样,王娟揽住了他的腰,那双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廖云心脏都随着那双搭上的手颤了颤,他甚至可以想得到,风把王娟面颊边的发丝吹起,露出白皙的颈子,还有雪花膏的香气,幽幽地传进廖云鼻子里。 王娟望着廖云宽厚的背,指尖在上头轻轻划过,捏住了几缕芦苇絮,殊不知这动作让廖云本就紧张的心,投进了一枚石子,王娟察觉到了,像是为了印证心中猜想:“你咋这么紧张哩?” 王娟是班里头最聪明的学生,廖云觉着他心中揣着的那些心思就要被王娟晓得了,薄汗缓缓从皮肤沁出,廖云周身暖洋洋的那种感觉更加明显,王娟不由得抓得紧了些,听廖云小声的说:“俺……也不晓得。”,这样的廖云,憨得王娟不由得笑,让她想起她前些日子读的那本书,那些书,爹娘不准看的那些。 廖云的腿起起伏伏,车链条子发出规律的声音,合着河面吹来的风,悦耳极了,驶过了木桥,就出了汴乡的地界,桥边开了几块菜地,种着绿油油的葱蒜、扁豆,太阳照在廖云发白的衬衫上,皂角的气味蒸了出来,更加浓烈、温暖。廖云脊背挺得老直,王娟抓着廖云两边腰际的衣料,将那处抓出几道褶皱来,周围是成片的芦苇,王娟抬头看了一眼廖云整齐的领子,缓缓地,将额头贴了上去,廖云瞬间绷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9 紧了身子,王娟察觉到了,嘴角翘起微微的弧度。 “赵进曹元那俩小子,你咋跟他们说话哩。”,廖云挺直的脊背一动也不敢动,他仿佛感觉到了,王娟温软的呼吸透过衬衫,落到了他的背上,让那处瞬间炸开一团热意,他不知是为了打破沉默,还是他想知道王娟心里头藏的东西,开口问道。 “俺才不想跟他俩说话,可人都搭理俺哩,俺咋能不理,俺又不是聋子瞎子。”,王娟抬头望廖云耳朵、侧脸、下颌骨。心里莫名生出几股甜来,嗓子带着也娇。 “你当然不是瞎子聋子,你是班里头最聪明的女娃子。”,廖云反驳,后一句说得很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王娟听清了前一句,笑了起来,看着廖云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将他那些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那俺以后少搭理他们,多跟你说话,成哩?” 廖云被人戳破了心里头的话,脖子跟脸瞬间烧了起来,板着一张脸望向前方,点了点头,心砰砰跳个不停。廖云骑得很稳,王娟坐在后头,一点颠都没有。 进了城,两人便不骑车了,廖云推着车,王娟则在他身边走,自行车是个稀罕物,少不得被人多瞧几眼,王娟可不怕,水一样的眼睛望着那些瞧她的人,来回几下子,谁也不敢多瞧她了,城里各式各样卖什么的都有,卖花的、卖糖画的,王娟买了一些花揽在怀里,花香合着雪花膏的香气,一个劲的往廖云鼻子里钻,二十岁的年纪,女娃子比花还娇,廖云嘴里叼着一个糖画,是兔子形状的,王娟喜欢的,买了俩,塞了一个进他嘴里,甜滋滋的糖在嘴里化开,廖云有些恍惚,望着身旁的王娟,只觉得跟做梦似的,仿佛他跟王娟真有了些亲密不可割断的关系,明明这些事情,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城里没人认识他俩,王娟买的都是些女娃子喜欢的,戴在头上的、手上的,问廖云好不好看,笑着问的,廖云呆头呆脑的,只会一个劲的说好看,他说好看的,王娟就都买下了。 俩人在城里吃的午饭,搁面馆吃了面,三鲜面,里头有三颗红彤彤的虾子,三枚鱼圆子,还有一个蟹钳子,洒了满满当当的葱花,几缕热烟气团绕在碗面,王娟就在面前吃着面,热气在她的鼻尖凝成浅浅的一层水汽,让那处原本的白净的皮肤,沾了上一层薄红,王娟吃得很斯文,小口的、好看的。廖云瞧着突然就想起了他的手指,明明此时的左手正藏在桌下,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可廖云就像看到了,它出现在王娟的样子,这种想法让廖云从一场梦里醒来,面色发白。 王娟抬头看他,廖云的三鲜面还没动筷,正望着自己出身,面色发白,王娟看向桌面,那儿只有廖云的右手,左手正放在桌下,似乎还在微微地颤抖着,廖云嘴边扯出一抹笑,上下两片嘴唇磕碰了好几下,很快那抹笑被一丝绝望、紧张代替:“你、你都瞧见了,俺的手……” 王娟直直地望向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但廖云一副绝望又难过的样子,令她一瞬间就恼了,她的心也变得难过起来,王娟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廖云的问题,缓慢,认真地说着:“除了俺哥哥,俺爹娘,你是头一个陪俺来城里的人,赵进曹元不行,班里别的男娃子也不行。”,说完,她就低下头吃面了,再也没说过话。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着,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网,廖云知道王娟恼了,他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他把王娟想错了,王娟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明白的有些晚了,王娟没再抓着他的腰,廖云扭头看,王娟正瞧着路两旁的芦苇,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廖云觉得自己笨极了,他把事情搞砸了。 车子行得飞快,两旁的事物变得熟悉起来,依稀能瞧见那座木桥,廖云有些焦躁,他觉得他应该跟王娟说些什么,这时,王娟开了口,自行车停下了。王娟只到廖云的胸口,她仰头看着廖云,咬着嘴许久,眼睛带着恼,廖云也看着她,“把手掌给俺伸出来。”,王娟开口说话,声音带着些赌气,廖云如果不照做,她就再也不理会他了。 廖云乖乖伸出了手,一团柔软的东西就放到了掌心,好像是一块布,王娟一点也不怕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拿起了掌心的那团布,也看见了廖云瞧见那布上的字时,眼睛里头的惊讶、羞涩、高兴。 那是一块手帕,上头绣着一个“娟”字,廖云心口倏地升腾出一团火焰,他无比珍贵地叠好,放进了胸前的口袋,任由那手帕传出的热意包裹他的心脏,王娟看着他的动作,眼睛里的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仍是那熟悉的娇与俏,大着胆子问他:“往后还说那样的话不?” 廖云摇头,看着王娟的眼睛,“娟儿,俺错哩,再也不这样了。”,王娟因为他的称呼红了脸,轻轻踢了他一脚,朝他伸出了手,白净的、细嫩的手掌,一瞧便是没做过粗活的女儿家的手,廖云涨红了脸,磨磨蹭蹭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枚东西,那是一枚钢笔,暖呼呼的,带着廖云的体温,交到了王娟的掌心里,王娟瞧了一眼害羞的廖云,笑着收下了,留给他一句:“喜欢哩。” 廖云红着脸抬头,像个傻子一样揣测王娟话里的意思,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送的钢笔,亦或是两个都喜欢,廖云傻呵呵地笑起来,嘴边的小涡惹眼极了,王娟则在自行车旁等他,看看廖云,再看看手里的钢笔,小声说了一句:“傻子。” 接下来的路程,轻松又愉快,廖云低头便能瞧见胸前口袋里,手帕露出的一个布角,那是王娟送他的,王娟虽然没抓着他的腰,但廖云心里头的焦躁,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八章:擦手 放假无事的谢雨,正搁家里头教荷丫头写作业,荷丫头小孩儿心性,总想着出去玩,疯了两天才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写作业,谢雨不是个严厉的哥哥,荷丫头有不懂的,教了许多遍仍是那副温柔的样子,只有这一个妹妹哩,打手心里放着都成,谢俊在旁玩着谢大爷给他做的小木车,木车“呜呜”地爬上了桌子,爬上谢雨的手臂,再爬上谢雨的脸,谢雨也配合着他,嘟囔着:“哥哥被车车压着喽。”,笑着将谢俊抱起来,井边的何大娘看不下去了,“哎呦,惯得哩,过来给娘拿这丝瓜皮出去丢喽。”,谢俊听话地放下手中的木车,拿着比他脸还大的竹篮子出了院门。 院里的丝瓜秧子长得依旧好,瓜棚里已经垂了八九条丝瓜,大大小小的都有,今年的长势好,结了不少的丝瓜,何大娘摘了不少送给乡里人,可还是有许多,今天摘了三根嫩些的,刚刚削了皮,打算午间清炒了送粥吃,谢雨还在教荷丫头写作业,写了多半,何大娘正在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0 灶房里忙活,谢雨闻着香气就知道何大娘这会正倒葱段,谢大爷跟长了狗鼻子似的,掐着点回来,迎面碰上端菜出来的何大娘,挨了一通说,咧着嘴冲何大娘挠头笑。 家里三个孩子吃饭,何大娘炒了三个菜,清炒丝瓜,起锅时放上小葱段,又香又好看,蒸了六条干鱼,除了香油啥都不放,还有一个是荷丫头吵嚷着要吃的南瓜苗,拍上蒜炒的,馋的黄狗在桌边打转,谢雨给何大娘谢大爷盛了粥,又给弟弟妹妹盛了,才坐下。 “雨娃子这回国文成绩提高了不少哩。”,谢大爷望着谢雨,说给何大娘听。 “知道知道,还用得着你说。”,何大娘瞪了谢大爷一眼,恼他整日不着家,望向谢雨时,面颊又挂上了笑,家里头孩子学习好,任谁家的爹娘都高兴,“都是人梁老师的功劳哩。” 谢雨没应声,夹了一块鱼到何大娘碗里,眼尾却是藏不住的笑,何大娘自然瞧在眼里,语气颇有些得意:“娘昨日见着你廖婶,问哩,他家那小子数学也考得好哩,还夸了咱雨娃子,塞给娘两条干鱼,这不今天合着上回剩下的,蒸了吃。” 谢雨想起廖云,咽下嘴里的粥,“廖云教俺,教得好哩。” “待会吃过饭,你拿几罐渍小虾去,两罐给梁老师,两罐给廖婶。”,何大娘扭头看了一眼院角,谢雨听着,心中想到待会要见着梁秋,笑着应了声。 吃过饭的谢雨洗干净了手,擦干了上头的水珠,从里屋拿出了两本书,小心地摊在了桌面上,轻轻地翻开,那是梁老师借给他的两本诗集,已经看了一半,谢雨看着越来越大的页数,内心生出些舍不得,他甚至生出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梁秋会不会看向书架子时,想着少的这两本书,想起他呢?他又想快些看完,这样,他便能寻着由头去找梁秋。谢雨出神地想着,想起梁秋的眼睛。何大娘还在灶房里收拾,荷丫头在院子里给黄狗抓虱子。 等到谢雨真正出了院子时,内心想要见着梁秋的心情更加迫切,手中提着的仿佛不是渍小虾,仿佛是桂花糖,正散发着香气,甜甜腻腻地将他包裹。谢雨先送了两罐给廖云,迈着步子向乡东头走去,梁秋的宿舍在那儿。 今天的日头格外的好,透过树影在泥地上留下斑驳的光斑,谢雨远远的,就瞧见了排屋最里边梁秋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不知忙活些什么,谢雨将罐子放在布满斑驳光斑的石桌上,无声又贪婪的,看着梁秋的背影,以及那白皙的侧脸,梁秋蹲在那儿忙活了一会儿,察觉到背后灼灼的目光,扭过头对上谢雨的眼睛,阳光忽然照在眼睛上,梁秋有些不适,眯起了眼睛,再次睁开时,谢雨已是到了跟前,小声地唤了一句:“梁老师。” 梁秋下意识想躲,身子往后倾去,谢雨握住了他的肩膀,出口仍是那淳朴的乡音:“俺娘让俺送些渍小虾来,上回的腌黄瓜老师吃了吗?” 乡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有不少学生送些自家腌制的小菜给梁秋,不知为何,梁秋心里觉着谢雨同那些人是不同的,他隐约有些期待,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刚才的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谢雨会说出什么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止一次从谢雨眼里瞧见那些让他心跳擂鼓的东西,那些少年心性,不会藏起来的东西。索性谢雨此番出口的问题,他可以回答,梁秋调整了一下呼吸,胸膛起起伏伏,“吃了,好吃。” 谢雨看向梁秋的手,上边沾上了黑色的泥土,衬得手指更加白皙,谢雨看着出神,梁秋被他瞅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别过脸去,好似指尖被烧着一样,手指下意识地蜷起,谢雨的目光移到梁秋方才蹲过的地方,那儿有三株绿茎子,谢雨认得,那是月季花的茎子,梁秋解释:“老师觉着好看,在院里种几株,来年能时时瞧见。”,谢雨还抓着梁秋肩膀,温度从肩膀传到梁秋身上,源源不断,梁秋脸有些发烫:“谢雨,你先放开老师。” 谢雨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梁秋飞快的起身,转身进了屋,他要去洗手,梁秋没想到谢雨也跟了进来,就站在书架子旁,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水管子流出水来,将泥土洗去,晶莹的水珠从梁秋白皙的指尖滚落,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被阳光折射出彩虹一样的颜色,梁秋转身,撞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谢雨,湿漉漉的,还挂着水的手指就倏地被谢雨抓住了。 谢雨离他很近,有些粗的呼吸洒在梁秋脸上,梁秋愣住了,红意在脸上蔓延,从谢雨手掌里使劲,却是挣脱不开,抖着嗓子:“谢雨,你……干什么?”,谢雨沉默着,直直地看梁秋微红的脸,在梁秋慌乱的呼吸里,拉着梁秋的手,慢慢贴近自己胸口,贴到薄衫上。梁秋的手很白,也不大,谢雨一手就能牢牢地抓住俩,谢雨就这样拉着梁秋的手,在自己胸前的薄衫擦拭起来,温柔的,细致的,连指甲缝都细细地擦过,梁秋觉得自己的鼻尖都是红的,他的学生,正在用这样的方式,亲密地帮他擦干手上的水珠,薄衫上还带着谢雨的体温,滚烫地让梁秋有一种错觉,他的指尖仿佛探进了谢雨的衣服里,紧紧贴着谢雨的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梁秋才被放开,手指变得干燥温暖,上头的水珠都没了,梁秋脑子有些浑噩,任由谢雨抱住了他,低头瞧着他,谢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他做了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他碰了梁秋的眼睛,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梁秋感受着脸上温暖的触感,呆愣地看着谢雨,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他仿佛失去了力气,谢雨搀着他,抱着他,梁秋呼吸着,小口地呼吸着,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里头,谢雨的手指来到了他的唇边,轻柔的摩挲着,谢雨望着梁秋月季花似的唇,仿佛着了魔,心口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谢雨随即放开了梁秋,因为他觉得,老师就要哭出来了,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变得湿漉漉,梁秋仍旧扶着谢雨,如梦初醒般大口呼吸,腿依旧软的没有力气,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秋才出了屋子,阳光照在头顶上,仿佛刚才都是一场梦,但梁秋清楚的知道,那不是,谢雨碰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谢雨在屋外的的石桌坐着,将罐中渍小虾倒了一点出来,梁秋坐在谢雨对面,上头摆上两幅筷子,也不知谢雨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梁秋夹了一点小虾放进嘴里,咸鲜的滋味在水中蔓延,让梁秋舔了舔唇角。 谢雨还是那副羞涩腼腆的样子,看着梁秋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后悔,小声的唤:“梁老师。” 梁秋垂着脑袋吃小虾,脑袋仍是混沌的,稀里糊涂地想着初见着谢雨的模样,抬起眼睛,呆呆地“嗯”了一声。 谢雨的手在桌底无措地绞着,“老师,俺错了。” 梁秋听着,抬起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1 头看谢雨,谢雨正紧张地望着他,眼睛里的那些东西又没了,他想起了刚才,这双眼睛是那么的灼热,藏着那些他害怕的东西又渴望的东西,梁秋脸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热意又来了,令他羞臊,他心不在焉地低声“嗯”了一声,拿着筷子戳弄碟里的小虾,不小心碰着了谢雨伸过来的筷子。 明明是筷子碰在了一起,梁秋却觉着好像是他的手与谢雨的手碰在了一起,他倏地松了手,竹筷碰着了石桌,发出清脆的声响,梁秋再也待不住了,是在谢雨的目光下,他坐不住了,他起身进了屋子,锁了门,从窗缝里瞧着谢雨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步,再慢吞吞地离开。 第九章:摸耳朵 谢雨心里没了底,他想他那天一定把梁老师吓着了,可他……他大了一回胆子,亦或是他根本不想忍着,梁老师离他那么近,近得让他能看清梁秋眼睛上边乌黑纤细的睫毛,梁秋眼睛里藏着的慌乱,以及眼底那几丝挣扎的情感,那是……和他一样的,谢雨克制不了自己去想,他在想,如果不是梁老师那一幅快哭的模样,他也许会做出一些更加不可控的事情,谢雨正推翻着过往二十年来相信的东西,这个过程是痛苦而又甜蜜的,焦灼而又期待的。 谢雨生怕梁秋不再理会自己,梁秋上课时,开始躲着他的眼睛,他身形高大,总能直勾勾对上梁秋的眼睛,所以谢雨感觉得十分明显,梁秋依旧那样好,哪儿都好,是他的不好,谢雨悲哀地想着。 梁秋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也焦躁了好几天,缠着何大娘,问从前她和谢大爷的那些事,谢雨大了,何大娘谢大爷也老了,这些男女之间的东西,自然也少了许多避讳,何大娘瞧着屋前抽水烟的谢大爷,面上似乎闪过一抹羞涩的笑,那神情怎么说呢?是一种嫌弃夹杂着甜蜜的神情,却让人看起来心里高兴,“那会儿娘年岁搁同乡的姑娘家里头,算是大的哩,你外婆急哩,这才便宜了你爹。” “那那会儿,俺爹天天都往外婆家里头跑吗?”,谢雨抓着何大娘袖子,有些急切地问。 “可不哩,那会家里头收花生,你爹啥话不说,就撸起袖子到地里帮忙,没事就往你外婆家里头跑?”,何大娘瞅了谢大爷一眼,笑着说,谢大爷也冲她咧了咧嘴。 “那这样娘就答应了?”,谢大爷睁着眼睛,亮晶晶的,想要知道后头的事情。 “追女娃子哪那么容易,你爹那会聪明哩,他不晓得给你舅舅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舅舅天天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可烦人哩。”,何大娘仿佛忆起了从前的什么,低头笑。 “这人天天在你跟前晃悠,再不喜欢的也瞧得顺眼哩,你爹当时天天来,来了大半年,娘这才对上眼哩,便宜他喽。”,何大娘得意地说着,谢大爷也不反驳,眼角堆出好几道皱纹。 谢雨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里生出了光亮,帮着何大娘择豆角,没头没脑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娘哩。”,何大娘没听清,瞧着在那傻呵呵抽水烟的谢大爷,面上挂了一丝甜蜜的恼,冲谢大爷嚷了一句:“还不过来帮择豆角,整日抽那水烟,公社的医生都说哩,抽多了不好,总是没个记性。”,谢大爷听着何大娘的话,放下了手中的水烟筒,走到何大娘身边,默默择起豆角来,老些的豆角不择,剥里头的米,这些都不容何大娘出手,谢大爷都默默接过了,何大娘还是有些恼,嘟囔一句:“德行。” 谢雨仿佛被何大娘的一席话,捅破了心里头的纱网,里头被挡着的梁秋,清清楚楚的映入了眼睛,在课堂上,谢雨仍旧看着梁秋,不再躲闪,不再瑟缩,而是追逐着,追逐着梁秋的眼睛,在所有的学生都抬头望向黑板时,梁秋第一眼能瞧见的,是他,这变成了谢雨的一个甜蜜秘密,而这个秘密,只有他和梁老师才知道。 慌乱无措的人,变成了梁秋,他觉得他有必要当面跟谢雨说清楚一些事情,谢雨又被梁秋叫到了办公室里,下午已经放学,不大的教师办公室,只有谢雨梁秋两人,梁秋看着谢雨的眼睛,强装镇定,问:“你为什么上课总看我?”,梁秋没有注意到,他用了“我”,他已经被谢雨拉着,半个身子掉进了一个甜蜜的陷阱里。 谢雨望着梁秋,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睛似乎比往时更深邃了,一瞬不瞬,“不是,俺没有。” 梁秋心中想好的话,被瞬间噎在了喉咙,憋红了他的脸,他意识到,他拿谢雨没辙,他扭过了,语气冷静下来:“那以后换李老师教你们班吧,老师身体不舒服,带不了升学班。”,梁秋说的很认真,谢雨开始慌了。 谢雨顿时弯着脑袋,眼睛里也带上了紧张,声音带着些哀求,结结巴巴:“不、不成,俺承认还不行吗?” 梁秋还是没看他,冷着声音问:“那为啥总瞧?” 谢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颤着嘴皮子半天,才憋出一句:“梁老师好看哩。”,梁秋听着转过了头,面上又带上了那种不自在,望着谢雨,好像有些羞,谢雨看着梁秋似乎又要生气的模样,慌忙摆着手解释,一副急切的样子,说出的话确是很轻:“就、就像那画里头走出来似的……”,梁秋轻轻地呼吸着,把话听清的一瞬间,脸就烧了起来,像是压抑着怯意,颤着嗓子:“你……” 谢雨像是只做错事的小狗,耷拉着脑袋等候主人的发落,梁秋心里确是又惊又羞,手掌攥紧又无力地松开,眼睛好像沾了水,“你……胡闹,往后不许瞧了,再瞧就换李老师教你们班。” 谢雨猛地抬起了头,眼睛里蓄起亮光,像一只得了骨头的小狗,入眼是梁秋湿润的眼睛,微红的面颊,他不敢乱想,抬起手掌发誓:“往后俺再也不瞧了,俺发誓!” 梁秋只觉得谢雨率真地让他不知所措,没再应声,看向谢雨的眼睛在赶人,虽然隔了几日,但谢雨在他身边,他就总是会想起那日,那天谢雨让他心悸的目光,谢雨没挪步,一点也没有出去的意思,望着梁秋的眼睛巴巴的,带着一丝担忧,“老师刚才说不舒服,是哪儿不舒服?” 梁秋总不能说那是为了唬他才说的,扫了谢雨一眼,别过眼睛,“心里头不舒服。” 谢雨又变得紧张起来,抓住了梁秋的手,梁秋十分惊讶,望着未关的门和窗户,挣扎起来,谢雨死活不放手,梁秋怎么也挣脱不开,眼睛里那种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出现了,谢雨有些不敢对上,声音委委屈屈:“梁老师,俺再也不那样哩,你别生俺的气。” 听着这句话,梁秋停止了挣扎,他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他知道谢雨说的是那天,梁秋没说话,低下了头,露出微红的耳根。 谢雨伸出手碰了碰梁秋微红的耳朵,软软的触感,谢雨像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2 被烫着似的,收回了手,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俺也不知道咋了,就是觉着……梁老师的眼睛好看哩,比班里头所有女娃的眼睛还好看。” 梁秋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那起了火,梁秋索性闭上了眼睛,缓缓地贴向了谢雨的胸口,抓住了谢雨腰间的薄衫,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不该说这样的话,那天……也不该那样。”,像是在说服谢雨,也像是在说服他自己,这一刻,谢雨不是他的学生,他也不是谢雨的老师。 谢雨认真的声音在上头响起,坚定的,带着些哀求,“俺保证,往后再也不这样了,梁老师别不理俺。”,梁秋鼻子贴着谢雨的胸口,谢雨身上很暖,这是梁秋最明显的感觉,让梁秋生出一种感觉,他这样贴着谢雨,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他缓缓点了点头,柔软的发丝隔着薄衫,仿佛扫过谢雨的腰腹。 谢雨心里头很高兴,梁秋答应他了,但梁秋话里的那些悲哀与害怕,他又是不明白的,他的手在梁秋脊背起起伏伏犹豫,最终还是落了下去,“俺送梁老师回宿舍哩。” 回去的路上,梁秋走在前头,谢雨慢吞吞地跟在后头,明明他和梁老师已经把事情说清了,为什么他还不高兴,梁老师也不高兴,谢雨快步跟上,走在了梁秋身旁,悄悄地把梁秋的手掌攥着了,梁秋倏地扭过脸看他,眼里既惊又恼,谢雨望着梁秋这样的眼睛,开口道:“俺永远也不会放开老师的手。” 梁秋知道谢雨不明白,可这一番话又让他心热,眼睛里带上了羞意,没底气地说了句:“你干什么?把手松开……”,谢雨却不依不饶,紧紧地握住梁秋的手,傍晚的乡里路上,没什么人,谢雨一直没松手,直到两人的手心都出了汗,谢雨偷看梁秋的眼尾,那儿就跟月牙的牙儿似的,顶好看。 谢雨就这么一直握着,直到快到教师宿舍,他才放开,笑着,“老师,明天见。”,梁秋瞧着谢雨上扬的眼尾,这会儿才想起别扭起来,咬着嘴儿没理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谢雨趁着他低头的功夫,指尖扫过了梁秋的嘴唇,梁秋抬起头羞恼地看着他,蹙着眼睛,“你……”,梁秋就知道,谢雨发的誓都是骗人的,谢雨揣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一溜烟跑的没影,留下一句忽远忽近的“老师,明天见。”,梁秋觉着他被谢雨,他的学生摆了一道,还是用一种让人十分羞耻的骗术。 谢雨太笨,他不知道梁秋不高兴的原因,这种发现自己越来越难说服自己,越来越因着谢雨的神色、动作,自己的情绪受到左右,这种陌生的,失去掌控的感觉,让梁秋害怕。 第十章:你心里头想的是谁? 星期六,谢雨照常来到廖云家里,廖婶正在往竹竿子上挂腌好的鱼,日头好的时候,挂上一个星期就成了干鱼,乡里的人都喜欢,谢雨就要过去帮忙,被廖婶撵进里屋,廖云听见院里头的动静,出来正对上谢雨含笑的眼睛,他也笑了,“你来啦。”,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因着梁秋的安排,谢雨从未与家人以外的人,建立这样的一种关系,这种无话不说,见着对方会想要笑的关系,谢雨乐在其中,廖云,是他亲近的朋友。 两人进了里屋,谢雨却没有向往常一样,从书包里拿出书本,而是小心翼翼地从书包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来,那是谢雨从书本夹缝里拿出来的,廖云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眼睛追着谢雨神神秘秘的手,倏地瞧见谢雨张开的指缝里,书册封面上,那赤裸的、大胆的,女孩子的胸脯,廖云瞬间结巴起来,指着谢雨手里的小册子,望着谢雨的眼睛,“谢雨,那、那是啥……” 谢雨扭头冲他,竖了根手指在嘴边,瞧了瞧屋门,死死攥着手里的小册子,过去把窗户也关上了,然后回到了书桌前,冲廖云咧了咧嘴,面上是羞赧的笑意,见着谢雨这副模样,廖云印证了心里头的猜想,上下两片嘴皮子碰了碰,小声紧张地问:“这是不是……”,廖云扭头看了一眼窗户,“那、那种书?” 谢雨也红了脸,点了点头,把小册子放在书桌上,把那大胆的封面朝下,冲廖云小声地解释:“王远那小子,非要给俺,俺没办法哩。”,谢雨说的没底气,他的确是动了想看的心思,所以王远问他要不要时,他点了头,他怕的是廖云不喜欢这样,毕竟,他来廖云家里头,是来学习的哩。 廖云知道最近班里头的男娃子里,不知是谁从哪搞来了一本那样的书,在全班的男娃子手里传阅,他一开始以为,谢雨也不会看的,谁知谢雨竟然直接拿到了家里。 这样的年纪的男孩,对这样的书籍都是害怕而又渴望的,他们一知半解,有些大胆的男娃子,甚至拿到了班里头看,两人都觉得书桌上的册子,是一颗掉在火里的糖果,明知道不该伸手去碰,但只要你速度够快,你就可以从火中将那块糖拿出来,而且谁也不知道,那火里,曾经有过一块糖。也不知道是谁先伸出去的手,结果是,两人挤着脑袋将册子看完了。 册子里头的内容,是乡里说书先生会说的那些男娃女娃的爱情故事,但又不同,它描写地很细致,细致到什么地步呢?细致到两人瞧了面红耳赤,屏住了呼吸,还配了几页的插图,是那种粗俗的,让两人瞧了一眼,就不好意思再瞧的,是那种两人只瞧一眼,就牢牢记在了脑子里的,小册子很薄,两人一会儿就看完了,并排着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 谢雨的呼吸还有些急:“王远那坏小子。” 廖云望着房顶,有些不好意思:“往、往后可不能再瞧了。”,听着廖云的话,谢雨坐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咋样,看完觉得咋样?” “哪有什么感觉哩。”,廖云心虚的别过了眼睛。 谢雨一把掀开了廖云盖着的被子,目光落在廖云腰下,弯腰笑了起来,语气颇为打趣:“真没感觉哩?你小子一开始还不愿看,得我拉着你才瞧。” 廖云当然知道谢雨话里的意思,也瞧了一眼谢雨腰下,毫不客气,“去去,明明是你不愿看,俺拉着你哩。”,两人谁也没说得过谁,又都躺下了,谢雨似乎想起了什么,手肘撑起了身子看廖云的眼睛,神秘兮兮地问:“你和王娟咋样哩?” 听着王娟的名字,廖云就开始羞,撇开了眼睛,“还能咋样?人娟儿生的好看,家里头还富裕,咋能瞧得上我哩。” 谢雨却来了精神,推了廖云一把,笑嘻嘻的,“哎呦,这娟儿都喊上了,还瞧不上呐。”,廖云一下子红了脸,拍他的手,谢雨打趣虽打趣,却也心里头为廖云感到高兴,戳了戳廖云,认真了神色,“羞啥哩,我可听说了,上回国庆放假,班里女娃瞧见你同王娟上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3 城哩。” 廖云知道谢雨心里头为他好,也不打算瞒着他,低着脑袋,说了句:“是……是哩。”,说完跳下了床,下地瞧了一眼关着的门和窗户,确定都关严实,翻起了床边的书桌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小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手上,上床来,放进了谢雨怀里,让他打开。 谢雨打开木盒,一眼就瞧见了里头的手帕,展开瞧见了上头绣着的“娟”字,睁大了眼睛,里头都是高兴,廖云瞧着谢雨高兴的样子,也在不知道该说些啥,别扭地憋出一句:“人哪能真瞧上我。”,小声而又不确定。 谢雨瞧着他那副胆小的模样,气得踹了他一脚,骂了句:“呆瓜!”,说着拿起床上那本册子,快速地翻动着,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瞧这书上说的,女娃送男娃手帕不是喜欢是咋?” 廖云看着那书上的字,涨红了脸,呐呐地反驳:“这、这种书上写的,哪能信,这种书梁老师不让瞅的哩。” 谢雨觉着打不醒他那榆木脑袋,听见梁秋的名字,笑了起来,“梁老师不让瞅的,你不是也瞅了,依我瞧,人王娟准喜欢你这呆瓜。”,谢雨望着廖云不敢确定的眼睛,继续说着:“人王娟是谁,生的跟那画上似的,脾性又好,人家里头还有个哥哥,不是喜欢你,轮得到你陪人上城?” “真的?”,廖云拉着谢雨薄衫下摆,眼睛里头有些急切,仿佛谢雨多说几遍,王娟就真的喜欢他。 “不是俺说,你怕啥,我觉得人王娟真喜欢你,怎么不见她也送我手帕哩。”,谢雨将那手帕轻柔地叠好,放进了木盒里,端端正正地放到廖云手上。 “俺、俺配不上人家哩,俺的手……你知道……”,廖云说着说着眼睛就暗了下来,左手藏在被子底下。 谢雨抓住了他的手,直直地望向廖云的眼睛,他只知道,廖云的手和他一样暖,没什么不一样,谢雨声音有些拔高,带着些忿忿不平:“你的手咋哩,你跟俺一样,手都是暖的,你的学习还比俺好,俺不觉得你不好,王娟也不会这样想。” 廖云望着这样的谢雨,眼睛有些热,这样的谢雨,跟往时是不一样的,跟班里头其他男学生比,也是不一样的,他低下了脑袋,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俺知……知道。”,廖云在那一瞬间想了许多,想到了他的爹娘,班里的赵进曹元,他轻轻地呼吸,呼出一口气,仿佛将心里头的那些酸涩东西都呼了出去,抬起头冲廖云笑了笑。 两人疯了一个来钟头,谢雨终于想起来廖云家的目的,两人开始收拾起来,两人谁也不想再碰那本小册子,最后还是谢雨出的手,飞快地将它丢进了书包里,抬头冲廖云咧嘴笑,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块红彤彤的炭,两人写了一会儿作业,仍是静不下心来,索性将书本丢在了一边,说起话来。 谢雨想着那书上的内容,拉了了廖云的手,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廖云,你刚才瞧那书时,心里头想的是不是人王娟?” 廖云哪想得到他会这样问,嗫嚅着唇半天,方才不好意思地应声:“是……” 谢雨坏笑起来,望着廖云打趣:“廖云你小子,坏哩。”,在谢雨跟前,廖云也没啥不好说的了,“俺喜欢人娟儿,想想怎么了?那娟儿钻进俺心里,俺也管不住哩。”,谢雨像被烫到一般挪着身子离廖云远了些,笑着说:“你小子,瞎话一套一套的,都从打哪学来的?” 廖云难得看到谢雨这副模样,挪着身子凑近,扬起脑袋看他,“俺不信你心里头没想着人?” 谢雨一下子被戳破了心事似的,面上的笑变了,不是打趣廖云的那种戏谑,垂下了眼睛,带着羞意:“俺心里头就是没人哩。” “俺不信!”,廖云戳破他的谎话,盯着他笑。 “不信就不信,俺真没有。”,谢雨死犟着嘴,从书包里抓出那本小册子,丢廖云怀里,封面的画面一下子印入两人眼睛,两人抬头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反正一个下午,两人都没咋学习,最后出了屋帮廖婶晾鱼,谢雨还吃了廖婶切的好几个甜瓜,回家时,还捎上了两条干鱼。 廖云不知道的是,谢雨当时心里头确实想着人,他想的是梁秋,他不敢同廖云说,若是说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同廖云解释,他看着那种书,心里头想的不是女娃子,而是男娃子,是他的老师。 第十一章:吃嘴儿 谢雨自从那日瞧过那种书后,开始频繁地做起某些梦来,他反复回想着廖云的话,“俺喜欢娟儿,想想怎么了?那娟儿钻进俺心里,俺管不住哩。”,这句话仿佛点醒了谢雨,原来喜欢的人,是会钻进心里头的吗?那梁老师的模样总是钻进他的心里头,那是……为什么呢?谢雨捂着脸不敢再往下想,心里头那种呼之欲出的东西,嘴巴想要说出的那些话,仿佛就要克制不住了。 谢雨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羞人的梦境,夺取了谢雨空闲时间的所有心思,梦里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是梁秋,令谢雨羞赧的是,梦中的他,肆意地抚上梁秋的眼角,他甚至咬住了梁秋月季花颜色的嘴儿,这些都令梦中的谢雨颤抖,还有一件事,只有谢雨自己知道,那种几年前出现过几回的东西,又来了,谢雨瞧着床上的那摊东西,捂住了烧起来的脸,他不敢麻烦何大娘,自己打了井水洗了,晾在竹竿子上。 谢雨觉得自己变坏了,看着竹竿子上晾着的床单,觉得心砰砰直跳,他觉得都是那本书在作祟,他不该听信王远那小子的话,塞进了书包里,湖里的莲蓬已经没有了,该吃初茬的藕了,谢大爷挖了一些回来,洗干净的藕段搁嘴里一掰,脆生生的,清甜的汁水在水里爆开,拉出几道丝来,何大娘割些些猪肉回来,合着嫩姜剁碎了,酿进了了藕孔里,上锅蒸,水乡吃的最多的鱼虾,肉依旧是精贵的,闻着灶房里传出的香味,谢荷谢俊俩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那副馋嘴的模样,看的何大娘直笑。 谢雨的国文成绩,在这几次测验中,都十分不错,何大娘成天在家里头念叨人梁老师的好,这初茬的藕,也备了梁秋的份,初茬的藕淀粉不多,不怎么糯,但胜在脆甜,生嚼着也是好消遣,吃过了午饭,何大娘就催促着谢雨跑梁秋宿舍一趟,拿着个布袋子将墙角洗净的藕装了起来,还钻进丝瓜棚子里,摘了几条嫩绿的丝瓜,让谢雨告诉梁老师炒着吃,谢雨揣上了梁秋之前借他的两本诗集,磨磨蹭蹭,总算是看完了,谢雨迈着步子,离梁秋宿舍越近,面上越是臊得慌,他想起了他的那些梦。 谢雨仍旧是轻轻敲了敲梁秋的门,门打开了一条细缝,里头是梁秋的脸,望着梁秋棱角愈发分明的面颊,梁秋不由得想起上次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4 在办公室里,他的脸贴着谢雨温暖的腰腹,他仿佛像书中写的,私会他的情人,谢雨从门缝中挤了进去,不知是为了缓解他的不自在,亦或是他真的在忙,谢雨进屋后梁秋就没再招呼了,伏案批改着学生的作文,谢雨静悄悄地将东西放下,目光落在认真的梁秋脸上。 柔软的头发,鱼儿一样的眼睛,再往下,是嘴唇,谢雨的目光仿佛瞧见的是一团逼近的火,他倏地红了脸,谢雨心中升腾起一股热意,灼灼的落在梁秋书写的手指上,眼前的梁秋与梦中的梁秋在眼前重叠,谢雨想这样看着梁秋,看一辈子,身旁没有别人地瞧一辈子,谢雨不知怎么走近了桌前,宽厚的手掌撑在书桌上,心中充满的热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用着两人都能听清的嗓音,认真地说着:“俺,喜欢梁老师。” 梁秋正在写评语的钢笔顿住了,他没抬起头来,钢笔里的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黑点,梁秋没有丝毫的准备,谢雨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响着,令他微微颤抖着,谢雨又说了一遍:“梁老师,俺喜欢你。” 梁秋不能再装作听不见,抬起了头,撞进谢雨含笑、藏着紧张的眼睛里,谢雨的眼睛,是一片幽深的湖,看不见底,“别……说胡话,我是你的老师。”,梁秋说得很轻,仿佛这句话,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谢雨的身子挤进了床与书桌的狭小缝隙,将梁秋揽进了怀里,这个地方太窄,窄得梁秋紧紧贴着谢雨,半个身子被谢雨腿根夹着,谢雨的气息笼罩着他,离他很近,在他的耳边说着话:“俺没说胡话,俺喜欢梁老师,俺娘说这喜欢是要同女娃说的,可梁老师是男娃,俺也喜欢。”,嘴唇似乎扫过梁秋的耳垂。 梁秋低着脑袋,缩了缩耳朵,抵上谢雨温暖的胸膛,手指因着谢雨的话,攥紧了谢雨腰边的薄衫,“不……不能……” 谢雨听不得这样的话,他弯腰拱着身子,咬住了梁秋的嘴儿,他毫无章法,横顺着两片温软的唇瓣舔舐,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一件宝物,牙齿不小心碰着牙齿,他也不离开。 梁秋却是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了谢雨腰边的薄衫,抓得指节泛白,热气从梁秋脸上冒了出来,微微颤抖着,红意从面颊烧到了脖子,烧到了耳朵,梁秋颤抖着闭上了眼睛,谢雨的舌尖……探了进来。 谢雨学着那本书上写的,将舌尖探了进去,勾着梁秋的舌头纠缠,梁秋憋红了脸,缩着鼻翼急促地呼吸,喉头发出几声带着喘息的“呜”,谢雨近近地望着梁秋的脸,梁秋颤抖着睁开眼睛,那里头湿漉漉地淌着水,就要滴下来似的,谢雨仍在胡乱地舔弄吮吸,梁秋的眼睛带上了一丝哀求。 梁秋无力地锤着谢雨的背,眼睛里的泪终究是淌了下来,淌到了谢雨的嘴里,谢雨终于放开了他,此时的梁秋狼狈极了,眼里湿漉漉地淌着泪,嘴唇也湿润的红着,嘴儿的颜色就像那被揉碎的月季花,热意在谢雨后颈烧着,蔓延着,在梁秋惊讶无措的眼睛下,谢雨再次低头,含住了梁秋的嘴唇,这一回,谢雨不再像个初学者,他有了更多的耐心,温柔地撬开梁秋的牙齿,勾着梁秋躲避的舌尖交缠,掠去梁秋嘴里甜滋滋的东西,如若不是梁秋猫儿一样的抽噎声,谢雨不会停下。 梁秋彻底乱了手脚,手指还攥着谢雨的薄衫,谢雨这会儿清醒了,晓得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见着了梁秋的眼泪,紧张起来,“老师,俺、俺错了。” 梁秋混沌的想起他上回也是这样说的,“俺保证,往后再也不这样了,梁老师别不理俺。”,如今想来都是瞎话,今天他就大胆地亲了他的嘴儿,还将舌头也伸了进来,梁秋扬起了手,却在瞧见谢雨巴巴的眼睛后,颤抖着落到了谢雨温暖的胸膛,罪恶感席卷了梁秋全身,令他眼睛止不住地淌泪,谢雨耷拉着脑袋将胸膛贴近梁秋,让梁秋靠着,他的手指被谢雨攥着打在谢雨脸上,那么笨拙。 梁秋觉着他不能再说服自己与谢雨的关系,只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这种认知让他害怕,让他恐惧,但他总是无法拒绝谢雨,他晓得自己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正是这些想法,让他羞耻,让他不敢看谢雨的眼睛,这种东西,哪能说的准呢,为什么当时谢雨会撞进他的眼里,梁秋想不清,他索性脱鞋上了床,背对着谢雨,谢雨心里比上回还没底,磨磨蹭蹭了许久,说了一句:“老师,后天见。”,声音闷闷的,别扭的。 谢雨慢吞吞地走至乡东头的大槐树,被人叫住,谢雨扭头,瞧见是吴芸,喊了句:“吴姨。”,吴芸似乎比上回更憔悴了,人也瘦了些,吴芸仿佛忍受着什么不适,拖着步子走得很慢,谢雨等了好一会儿,吴芸才走到他的身边。 “吴姨怎么走的这哩,王叔家不是在另一头?”,谢雨有些不解,问着。 吴芸嘴边扯出了一抹笑:“姨现在不住那头了。”,瘦削的下颌骨很明显,这是谢雨看不懂的,但谢雨晓得吴姨不是真的高兴,他也不明白吴芸为什么不住在那儿了,像是为了安慰她,谢雨笑着说了句:“吴姨,待会儿您跟俺回家摘几条丝瓜,再回去哩,俺家的丝瓜今年疯了似的,结了许多。” 吴芸沉默了许久,看着自己的腿,再看着谢雨的带着好意的眼睛,上下两片嘴皮子相碰:“不用哩,姨家里头有。”,她这样的人,怎么好脏了人家的院子。 谢雨没想到她会拒绝,一时想不出要说些什么话,一路无言,眼见着谢雨要到了家,吴芸才想起什么似的,悉悉索索往口袋里掏着,好一会儿,才掏出一颗糖来,那是一颗奶糖,包着的纸都皱了,幽幽地散着糖香,“雨娃子,别嫌弃。” “姨,你说啥哩。”,谢雨抬眼不解地望了一眼吴芸,拨开了包裹奶糖的纸,放进了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在嘴里化开,让谢雨忍不住弯起眼睛。 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直到谢雨入了院子,都一直在齿列弥漫着,“吴姨心眼真好。”,谢雨含着糖想着。 第十二章:又吃嘴儿 接下来的一星期里,梁秋宿舍的门把上总是挂着些东西,有时是新鲜的莲藕,有时是几只活蹦乱跳的螃蟹,有时竟会出现草绳串着的,几条鲜活的泥鳅,梁秋知道这是谁送来的,梁秋搅动着锅里的泥鳅豆腐汤,想到谢雨是如何跳进河里,捏着泥鳅的腮帮子串草绳,那眼睛会沾上水,会亮晶晶的,他忽然想起他第一回去谢雨家里头时,谢雨当着他的面下河,脱了上衣抓鱼,一切的不一样,仿佛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天谢雨回到了家里头才发现,揣上的两本诗集还没还上,硬邦邦抵着他的腰,谢雨一时有些庆幸,他想到这书与梁秋的联系,他苦恼于不知再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5 用什么借口去见梁秋,再揣上何大娘给的东西吗?谢雨自己都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坏人,何大娘让他拿着那些东西,是为了感谢梁秋的师恩,而他却是心里高兴着,趁着这些由头亲近梁秋,他就像儿时撒谎一般紧张羞愧,就像儿时何大娘叫他去买盐,他骗了两分钱买糖果吃,却跟何大娘说是买了盐,他披着正经的由头,做着些隐秘的事情。 那两本诗集,谢雨放着在屋里的桌上,大半个月,每天谢雨回屋瞧见,仿佛都在催促着谢雨去找梁秋,梁秋仍是照常上他们班的国文课,听着耳边郎朗的读书声,谢雨有些焦躁,他不能同廖云说,更不能同何大娘谢大爷说,这种急切、焦躁的心情只能自己一个人压在心里头,他甚至不敢多瞧梁秋,梁秋说过的,谢雨再要那样,就换李老师教他们班的国文。 这天星期五,谢雨拒绝了廖云一起回家的邀请,搁教室里磨磨蹭蹭,直到王娟都回了家,他还没走,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梁秋今天会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交上来的大作业,他有话跟梁老师说,谢雨仍旧在办公室外踌躇了许久,方才站在门外,喊了句:“报告!” “进来。”,梁秋批改着作业,头都没抬。 “梁老师……”,谢雨小声地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梁秋仿佛认得了他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谢雨的眼睛,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却被他藏得极好,平静地说了句:“来找老师什么事?” 谢雨吸了一口气,声调有些高,仿佛为了掩饰他心中的紧张,“梁老师,那两本书俺什么时候还给你。”,说完目光就飘到了梁秋头顶,不敢与梁秋对视,裤兜里的手攥成了拳,出了汗。 梁秋瞧着谢雨的这幅样子,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嘴角泄出的低笑声引得谢雨低头,望着梁秋面颊上的笑,心中的紧张消了不少,小声地说:“老师,俺错哩。”,谢雨垂着脑袋,余光瞥梁秋的反应。 梁秋听罢正了正神色,他不会再上谢雨的套了,他上回,上上回也是这般说的,结果却是让他羞赧、紧张,语气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是冷淡:“晚些吧,老师今天要批改作业,八点钟,在乡东头的槐树那。”,梁秋不能让谢雨再来宿舍找自己,前两回便是在宿舍里,直到今日,梁秋仍是不可避免的想起,即便谢雨没待在他的身边,没靠近他。 谢雨听着梁秋的冷淡疏离的语气,虽然梁秋答应见面还书,但还是瞬间耷拉了脸,有些巴巴地望着梁秋,梁秋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望着谢雨闷闷不乐的脸,总的来说,是高兴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谢雨手里吃瘪,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今天的谢雨在何大娘看来有些怪,吃饭吃得飞快不说,还拿了香皂洗了好一会儿的澡,穿上了何大娘为他准备的,在城里的裁缝铺买的衬衫,甚至有些急切地在镜子前照了许久,一会高兴着个脸,一会儿耷拉着,问了何大娘好几遍,“娘,你觉得俺穿这身咋样?” “今天抽什么疯啦,当时买回来的时候不是死活不穿嘛,觉着人这衣服不好,怎么,今天穿上哩?”,何大娘瞧着面前的谢雨,有些恍惚,一瞬间,谢雨就这般高了,肩膀也比谢大爷宽了,嘴上打趣着他。 “娘—,你就告诉俺嘛。”,谢雨急了,拉着何大娘,竟有些撒娇似的。 何大娘受不得这样,荷丫头平时疯得跟个黑皮猴似的,性子跟个男娃一样大大咧咧,反倒是谢雨温柔些,又懂得心疼她,“哎呦呦,娘这把老骨头都要给你扯散喽,好看好看,我雨娃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咋哩,穿去见女娃娃不成,这么紧张哩?”,何大娘问。 谢雨哪能让何大娘知道他心里的心思,摆了摆手,强装镇定地说着:“娘老打趣俺,没见女娃哩。”,手心却紧张得冒了汗,何大娘哪里不晓得谢雨在瞒她,却也晓得“儿大不由娘“,没再说什么,帮谢雨理了理领口袖子,笑着夸她的大儿子。 谢雨去的比较早,等了一会儿才瞧见走向他的身影,远远地,谢雨就瞧见了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里头蓄着光一样,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凉意,不时有几条鱼儿跃出河面,鱼鳞在月光下闪过一道银白的光,再“噗通”一声掉回水里。听老辈人说,这棵槐树自打这有人便种下了,不知在汴乡生长了多少年,树干很粗壮,能够将谢雨梁秋两人并着的身影挡住,风带着谢雨身上的香皂香气,幽幽地钻进梁秋鼻子里。 为了避免再像上回一样,忘记还书,谢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书还给梁秋,书被谢雨握了许久,温暖带着汗水的潮气,落在梁秋手里有些扎手,却非常暖。两人望着粼粼的河面,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是为了享受难得的静谧,享受两人的独处,这般旁若无人的独处,河里的鱼瞧着他们,田里的青蛙瞧着他们,就算他们互相抓着手,它们也不会责怪言语。 “梁老师,讨厌俺吗?”,谢雨俯身捡了一颗小石子,丢进平静的河面,发出清脆“咚”的一声,谢雨扭头看了一眼梁秋,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温暖的光。 梁秋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心底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知道,他不讨厌谢雨,他甚至对谢雨生出了那些不该有的感情,他和谢雨已经掉入了那个甜蜜的陷阱,他不能回答谢雨的这个问题,如果他回答了“不是”,谢雨就再也爬不上来了,爬不上来的人,他一个人就够了。 梁秋没有回答,谢雨有些失望,小声地继续说着:“梁老师,这半月俺想了想,俺就是喜欢梁老师,想把梁老师娶回家里当媳妇儿的那种喜欢,梁老师信吗?” 梁秋再也不能听下去了,他转身就要走,被谢雨拉进怀里,谢雨弯着腰,额头贴着额头,谢雨什么也没做,就这般静静抱着他,温热的呼吸洒在梁秋脸上,不过大半个月,谢雨的胸膛,仿佛又结实了些,比上回更加宽厚温暖,梁秋哆嗦着嘴唇:“谢雨,别……说胡话。” 谢雨看见了梁秋微红的面颊、耳根,他捧起梁秋的脸,鼻尖贴着鼻尖,缓缓说着:“俺没说胡话,俺晓得梁老师要这样说,梁老师若是讨厌俺,就把俺推开,现在,不然俺一辈子都要缠着老师了。”,谢雨大着胆子逼他,梁秋的手提了起来,按在了谢雨温暖的胸膛,谢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半晌,却最终放了下来,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谢雨瞧见梁秋放下的手,将梁秋紧紧揽进怀里,仿佛要将梁秋融入他的血肉里一般,在梁秋耳边说话:“梁老师,俺要一辈子缠着你哩。”,话里话外是藏不住的高兴,梁秋的手按在谢雨胸口的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他想起他大学时读过的一本书,里头有个句子,他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6 一直都记着,“爱情是一团燃烧的,永恒的火焰。”,原话是否是这样,梁秋记不清了,但当时他读到时,觉得不明白,爱情本就不可能永恒,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火焰更不能永恒,只会留下灰烬,现在的他,被谢雨抱着的他,有些相信了。 既然他没推开谢雨,谢雨亲他时,他也没躲,谢雨的眼睛还带着些难以置信,伸着舌尖,温柔地舔他的嘴角,梁秋觉得,谢雨就是那团永恒的火焰,鬼使神差的,梁秋伸出了舌尖,卷了卷谢雨的舌,谢雨倏地瞪大眼睛,紧紧揽着梁秋的腰,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的吻,让梁秋头脑混沌,脑子里只有谢雨急促的呼吸声。 “俺送梁老师回去吧。”,谢雨丢了几枚石子进河里,扭头看靠在书上的梁秋,梁秋还在微微喘息着,扭过头瞪了一眼谢雨,眼睛里头淌着水似的,他的腿现在软得走不动路,他的脑袋 也一片空白,梁秋想着刚才自己的主动,觉着自己一定是疯了。 回去的路上,谢雨执拗地牵梁秋的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梁秋扬起头看谢雨的背影,掌心的热源源不断地传来,心口仿佛烧了起来。 直到进了教室宿舍的院子,谢雨才松开手,梁秋拿着钥匙开门,谢雨在他身后笑着唤:“梁老师。”,梁秋转身,触不及防被谢雨啄了一口,梁秋没想到谢雨这般大胆,在这儿还敢亲他,一时有些愣住,听着谢雨远远的声音,才清醒过来,脸腾地烧了起来,“梁老师,俺心里头真高兴。” 既然他心甘情愿同谢雨掉进陷阱里,那便也由着些他吧,梁秋红着脸想。 第十三章:还吃嘴儿 一晃又是新的一年,学校马上就要进行期末考试,升学班里头的气氛却不是很紧张,不知是因为是第一学期,还是因为班里那些仍旧不收心的学生,乡里头人人都盼着过年,却是一致的,过年对乡里的孩子来说,是最喜欢的一个节日,往时家里头不常吃的肉,在这半个月里,可以扯开了腮帮子吃个够,还能揣上爹娘给的压岁钱,跟公社商店里买糖吃,昨儿个是星期天,谢大爷合着谢雨一起,把家里头那头年猪宰了,今天放学回家的谢雨,一进门就闻着了院子里飘着的盐巴香气,那种掺杂着碾碎的大料的炒盐巴香气。 院里头的丝瓜秧子终于呈现了衰败之势,瓜棚里头挂着几个老掉的丝瓜,那是和大娘留来作来年种子的,还有一个,则是留着做刷锅的丝瓜瓤子,谢雨进院放下了肩上的书包,瞧着和大娘做腊肉,这种临近过年才有的,独特的香气,院子里都是,谢雨喜欢。 混着大料的炒盐巴,何大娘已经准备好了,盛了大半盆,猪肉何大娘选的是猪腰上的部位,那儿的肉软,容易入味,也肥瘦相间,旁边的铝盆里还装着几条大鲤鱼,也是要腊的,那是荷丫头喜欢吃的,三个孩子的口味何大娘都记着,接下来就是漫长且乏味的擦盐抹盐过程,谢雨喜欢瞧,一瞬不瞬地瞧着,今天日头正好,最适合做腊肉腊鱼,黄狗已经长成了狗条子,都说狗成狗条子之前,要生上一场病,谢雨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它生病挨不过,谁知竟一直好好的,顺顺利利地长到这般大,此刻正眼巴巴的瞧着何大娘手里的肉,谢雨只要唤一声它,就会扭过头来,湿润的鼻子蹭蹭谢雨的膝盖,而后又被何大娘手里的肉吸引去所有的目光。 半个月后就是期末考试,谢雨帮着何大娘将腊肉腊鱼挂上竹竿子,就被撵回了屋里头,要他看书,谢雨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他不会让梁秋失望,不过何大娘喜欢让他看书,他便看着,遂着何大娘的意,让她心里头舒坦放心。 期末考试的那一天,何大娘还特地起了个大早,炊了跟前些日子做好的腊肠,还给谢雨煎了俩鸡蛋,谢雨一向不信这个,但拧不过何大娘,通通吃了个精光,揣着何大娘给他准备的中午饭,去了学校。 院里头晒的腊肉腊鱼,已经成了,腌制品特殊的香气,飘荡在院子里,谢雨远远的就能闻见,何大娘正在院子里择豌豆,见着谢雨迎就了上去,语气有些紧张,“咋样哩,都会做不?” 谢雨瞧着何大娘那副模样,不由得想笑,扶着何大娘肩膀笑,“娘咋这么紧张哩,那要等到俺高考,娘不得紧张死。” 何大娘面上的神色更加紧张,“那可不,高考可是大事哩,快别吊着娘了,说说考的咋样?” “还能咋样,都会哩。”,谢雨给了何大娘一个放心的眼神,搂着何大娘回到了石桌前坐下,帮着何大娘择豌豆,笑着道了句:“您就放心您的儿子哩。” 谢雨嗅着院子里头的香气,瞧着豌豆拉出的浅绿丝络,“娘今年用的啥木头熏得这肉,香哩。” “还能啥木头,还不是跟往年一样,你爹上山砍的那些。”,何大娘望着一眼竹竿上挂着的腊肉,笑着应声。 “荷丫头准喜欢哩,她跑哪去了?”,谢雨想起谢荷来,开口问了句。 “谁知道哩,不知道在哪疯呢,还带着俊小子一起。”,说起谢荷,何大娘是又气又爱,毕竟是仨孩子里头唯一的女娃娃,何大娘虽咬牙切齿,却也拿不出办法,叹了一口气,“这么疯,大了可怎么嫁的出去哟。” 谢雨没应声,笑着择豌豆绿丝,“他谢雨唯一的妹妹,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领成绩是三天后,是谢雨意料之中的成绩,何大娘瞧着,笑得合不拢嘴。腊肉腊鱼都已经成了,被挂在灶房干燥的地方,自大瞧见成绩的那一刻起,何大娘嘴上就开始念叨起了梁秋,总之是梁老师千万般好,谢雨听着直摇头,好似梁秋比他这儿子还要好似的,却也没出口否认,梁老师的确对他十分好。 不出谢雨所料,何大娘摘了两串腊肉,一条腊鱼,装好交到了谢雨手里,那是要送给梁老师的,除此之外,还装了一布袋子,里头装着一串腊肠,一串腊肉,还有一条腊鱼,那是给他吴姨的,何大娘要谢雨给梁秋送完之后,也给吴芸送去,说起吴芸,何大娘面色有些难过,拉着谢雨的手,“你晓得你吴姨住哪吧?” “俺晓得……”,谢雨明白和大娘面上的难过是为了什么,他点了点头,“俺会把这些东西好好地交到吴姨手里的,娘就放下心哩。”,何大娘望着谢雨,愣着“哎”了一声,“她的大儿子啊,终于是长大了,啥事都晓得了。” 要见着梁秋的心情,将心中的难过冲散了许多,谢雨不再像从前那样轻敲门,他要这样,让梁秋知道他迫切的心情,梁秋前两天赶着改卷子,谢雨敲门时还在睡觉,见着谢雨还是有些没精神,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都是轻的,谢雨瞧着心里头就是高兴,伸手碰了碰梁秋惺忪的睡眼,眉毛都是上扬的:“梁老师。” 谢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7 雨的手让梁秋清醒了些,梁秋闪了身子让谢雨进屋来,嘟囔了一句:“胡闹。”,谢雨听着心里头也乐,揽着何大娘准备的袋子,捧到梁秋胸前,梁秋闻着袋中传出的香味,就知道那是什么,一股羞耻意从梁秋心底升起,何大娘没少送东西来,他明白那是因为谢雨的成绩越来越好,如今还送了肉来,而他却勾引了谢雨,何大娘的儿子,脑中忽然冒出的“勾引”一词,让梁秋面红耳赤,梁秋呐呐道:“你先放在桌上。” 谢雨乖乖照做了,看着梁秋微红的脸,缠着就抱了上来,脑袋搁在谢雨肩上,学着家里黄狗跟他撒娇的那样,在梁秋肩头磨蹭:“梁老师,放假俺就不能天天瞧着你了。” 梁秋靠在书架子上,有些无可奈何地抓着谢雨腰间的薄衫,清了清嗓子:“放假要好好学习,六月份就要高考哩,不能掉以轻心,”,谢雨觉着梁秋无论说什么,听来都是甜的,无论梁秋说了什么,他都应承着,都记在心里,梁秋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谢雨已经亲上了梁秋的颈侧,梁秋瞬间噤了声,手指抓住梁秋腰间结实的肉,谢雨湿润的吻缓缓向上,含住了梁秋的嘴儿。 两人在屋里呆了蛮久,谢雨就是不想回去,最后梁秋没法,推着人出门才罢休,谢雨存心让梁秋推他,不然梁秋可推不动他,因为他想瞧梁秋红着脸推他的模样,那种赧意中带着几丝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瞧一万遍,也不会腻。 出了梁秋宿舍,谢雨还记着要给吴芸送的东西,这是他头一回来吴芸新住的地方,破旧的房屋,长满荒草的院子,一瞧便是废弃了许久的屋子,他偷听了何大娘谢大爷说的话,他晓得了吴芸为什么不和王叔王婶住在一起的原因,因为王家把她赶了出来,吴芸是他们买来的丫头,买来伺候他家疯癫儿子的丫头。 院子里没有井,吴芸用水都得去河里挑,谢雨来时,吴芸正在青石板子上洗衣服,谢雨瞧着她那瘦削的手臂,仿佛一层皮包着骨头,正费力地拧着衣服,不知怎的,就觉得眼热,谢雨放下了手里的布袋子上去帮忙,帮着吴芸把衣服晾到了竹竿子上,捧着何大娘送的东西,搁到吴芸面前,谢雨心中喘不过气的状况,才好了些:“吴姨,俺娘让俺拿给你的哩。” 吴芸看着谢雨手上的东西,直直地看了许久,才抹了一把眼角,转身进屋,出来时,手里赫然躺着十几枚糖果,全都进了谢雨的口袋里,“这糖姨不爱吃,雨娃子拿回家分给弟弟妹妹吃哩。” 世上有谁不喜欢甜滋滋的糖果呢,谢雨看着吴芸浑浊的眼睛,里头似乎淌着水,谢雨想开口说些什么,吴芸却转身进了屋,再没出来,谢雨只能揣着口袋里沉甸甸的糖,把袋子放到了院子的破烂木桌上。 回去的路上,谢雨摸着口袋里的糖,想起吴芸湿润的眼睛,那里头淌的泪,仿佛是他看错,谢雨想起吴芸的样子 ,心中不免难过起来,那双眼睛是浑浊的,里头仿佛没了亮光,是木讷、绝望的。 “谢雨!”,后头想起唤他的声音,谢雨才从刚才的情形走出来,他一转身,廖云就扑了上来,谢雨险些栽倒在地上,看得出来,廖云十分高兴,有些急切地向谢雨说着:“俺、俺和娟儿好了!” 谢雨一听,也瞬间高兴起来,握着廖云的肩膀,眼睛含着笑,“你小子行啊。” “俺没用哩,还是人娟儿提的。”,廖云踢着脚边的石子,怎么也掩不住心里的高兴。 “俺当时咋说来着,人王娟就是喜欢你哩,瞧瞧你这怂瓜蛋!”,谢雨想起廖云之前否认的样子,敲了敲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打趣。 “怂瓜蛋就怂瓜蛋,俺心里头高兴。”,廖云拉住了谢雨,眼睛还带着紧张,“俺……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你不晓得,娟儿说出来时,俺的心都要停跳了哩。”,谢雨望着廖云,心里却想着:“嘁,俺怎么不晓得。”,梁秋没有推开他时,他心里头就是那种心情,他是晓得的,谢雨没说话,瞧着廖云高兴的面颊,只是笑,丢了一颗糖到胸前,“给你哩,让你心里头更甜些。”,说完哈哈笑了起来,一溜烟跑到了前头。 廖云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糖,听着谢雨说的话,一面剥糖纸,一面追了上去,“谢雨你小子,笑话我!”,两人追逐了好一会儿,都累得气喘吁吁,都没再跑。 “俺娘让俺给何婶送些干鱼,正巧,你跟俺去拿。”,廖云锤了谢雨胸口一拳,气喘吁吁地说着。 谢雨正要逼问他跟王娟咋好上的细节,自然一同去了,傍晚的乡间小路,一会儿又响起了谢雨的戏笑声。 第十四章:年夜 年三十这一天,何大娘起了个大早,烧水杀鸡拔毛,这天杀的鸡是有规矩的,拔毛时鸡皮不能扯破,何大娘嫁到谢家二十多年,自然是手脚麻利,拔毛去肚汆水。这天灶房的活儿,谢雨谢大爷都是插不上手的,顶多在何大娘杀鸡时,帮忙抓抓鸡翼子,院子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水井盖面上的青苔都洗去,露出苍白的水泥面来。 谢雨闲着无事,挠着黄狗的下巴同它说话,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谢雨絮絮叨叨地说着,黄狗被他挠舒服了,半眯着眼睛,不时伸出舌头,把它的鼻子舔地湿漉漉的,谢荷谢俊俩孩子在水井边洗澡,一人一个木盆子,跟两个刚出锅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腾腾地冒着热气,何大娘在灶房忙活,没空管他俩,俩人便也不老实洗,嬉笑着互相泼水,井水顺着水泵流向白色的塑料管子,有时滴在荷丫头脖子上,凉的一哆嗦。 何大娘听着水井那传来的嬉笑声,就知道俩皮猴不好好洗,趁着端菜出来的功夫,教训着:“哎呦,还不好好洗,待会凉了生病,娘不给压岁钱哩。”,谢荷顶着一头半湿的头发,咧着嘴冲何大娘笑,甜着嘴儿喊:“娘……”,谢俊也跟着喊,何大娘赶忙扯了一条干毛巾,给谢荷擦着头发,“整天带着弟弟瞎闹腾,娘的头都被喊疼喽。”,谢荷仰着脸笑,拍着盆里的水,一旁的谢俊又挣扎着身子,朝何大娘伸手,白嫩的小身子就要出了木盆,被何大娘眼疾手快地按进木盆里,灶房里还烧着菜,何大娘哪能待得太久,开口喊谢大爷:“孩儿他爹,快来管管你这俩皮猴,特别是荷丫头。” 谢大爷握着水烟筒敲了敲地面,把烟嘴的烟丝敲出来,挪着步子朝井边走去,没什么威慑力地训:“不听你娘的话,爹不要哩。”,这下子两人才老实下来,荷丫头自己洗好了澡,谢俊还小些,谢大爷帮着洗好,好不容易穿上了何大娘新做的衣服,坐到了谢雨身边,拿着草芯子逗弄黄狗。 灶房里炖着鸡,何大娘终于得了些空闲,朝着还在那逗狗儿的谢雨,嘴里有些急:“哎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8 呦,雨娃子还坐这呐,还不去请人梁老师。” 谢雨有些呆愣,他没想着何大娘会把梁老师叫到家里头吃年饭,愣愣地“啊”了一声 何大娘跺了跺脚,戳了戳谢雨的脑袋,“啊啥?这梁老师对你学习上照顾的很哩,在这乡下教书没个亲人,这团圆饭咋能一个人吃,要是六月份你考上了大学,还得送只大公鸡给人哩。”,何大娘瞧着在那不知笑什么的谢雨,更是觉着跟谢大爷一样憨,“这是规矩哩,晓得不?” 谢雨的心情早就被高兴填满,哪里听得入何大娘的话,当下狗也不逗了,风风火火地出了门,留给何大娘一句:“俺晓得哩。”,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谢雨到梁秋宿舍时,梁秋正在给院子里的月季花杆子浇水,那三根绿杆子已经长出了嫩芽,碧绿的颜色显出早春的生机,梁秋独身一人,年夜饭这会还没开始忙活,其他的教师回家的回家,偌大的院子就剩下梁秋一人还住着,唯一的亲人四叔,更是远在上海。 院里没了别的老师,谢雨自然也就没了顾忌,直接抓住了梁秋的手,高兴又急切,“梁老师,上俺家吃饭哩,俺娘喊梁老师上家里头吃饭。” 梁秋大谢雨五岁,又是读书人的性子,性子沉稳,却总是拗不过谢雨,谢雨仿佛极喜欢亲近他,动不动便抓着他的手,偏偏他又挣脱不开,被他牢牢攥在掌心里,直握得手心都出汗,都不舍得松开,此时也是这样,梁秋一手还抓着水瓢,一只手还被谢雨攥着。 对于谢雨的亲近,梁秋仍有些不自在,撇开了眼睛,呐呐地说着:“你先放开老师的手。” 谢雨不听,不仅攥着,还拉到了嘴边,啄了一口,笑着说:“不放,俺要拉着梁老师的手到俺家吃饭哩。”,不知是因为谢雨的动作,还是因为谢雨直白的话,梁秋觉着被亲的那只手变得烫起来,那股子热意,沿着手臂,在梁秋微红的面颊炸开来,梁秋不知觉地蜷起了手指,另一只手的水瓢毫无征兆地从手心滑落,里头不多的水溅了出来。 谢雨瞧着梁秋这幅怔怔的模样,拉着人在旁边的石桌坐下,捡起掉下来的水瓢,进屋又舀了一瓢,给月季浇起水来,余光瞥梁秋微红的耳朵,回家里头的路上,梁秋不给谢雨抓手,谢雨只能跟在梁秋后头,望着梁秋的后颈,笑着灼灼地瞧。 梁秋感觉着后头灼灼的目光,心里头更是理不清,这是他第二回去谢雨家里头,上一回是家访,这一会却是……,是什么?梁秋理不清,这是他能预料到的结果,他没推开谢雨,也默许着谢雨对他的所有亲近动作,这一次去何大娘家里头吃年饭,更像是……“见长辈”,这个词在梁秋脑子里出现,就怎么也甩不去了,盘盘绕绕着他的心,令他难为情。 谢雨不知道梁秋心里起起伏伏的那些,他只知道,梁秋没推开他,不讨厌他,他能抓住梁老师的手,能亲着梁老师月季花颜色一样的嘴儿,他能将梁老师揽进怀里,只有他,只有他能这样,别人都不成。人总是贪心的,陷入爱情中的人更是,谢雨心里头已经在想着,他该怎么样,让梁秋承认,他心里头喜欢他,他和其他学生,在他的心里是不一样。 被心里头“见长辈”的想法折磨了一路的梁秋,见着院中的何大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唤,倒是何大娘没注意到,将手里最后一道菜放下,喊了声:“梁老师来啦。”,招呼着梁秋来桌坐下。这种想法在梁秋心里起起伏伏,直让梁秋瞧一眼何大娘谢大爷都不敢,只能在同谢雨目光交接时,瞪了一眼谢雨。 最后一道菜是干菇炖鸡,何大娘还怕梁秋斯文的读书人,将鸡肉剁得小块了些,合着泡发的干菇,小火炖了半个小时,干菇的香味都进了鸡肉里,干菇则吸满了鸡肉的汤汁,香得人想把舌头都吞了;还有何大娘拿手的腊肉炒蒜苗,绿油油的青蒜苗沾着腊肉炒出的油,下饭极了;白灼河虾是谢大爷要的,撒了些辣椒盐拿来下酒;水乡的年饭桌上,鱼是少不了的,何大娘从池子里抓了 两条大鲤鱼上来,去鳞改了花刀,腌好裹了面粉,先炸再炖,寓意这年年有余哩;还有香煎的螃蟹,就放些油盐,就香酥酥的,吃的是河里头的鲜味;年饭的桌上大多是肉,青菜何大娘就炒了豌豆秧子,拍了蒜炒的,荷丫头最喜欢。 鞭炮是谢雨点的,点燃后飞快地跑到梁秋身旁坐下,谢荷谢俊俩孩子立马捂住了耳朵,谢大爷何大娘则笑着看燃烧的火红炮纸,梁秋也怔怔地瞧着,他的爹娘也是老师,几年前得病没的,他上大学那几年,年是和四叔过的,四叔是军里的人,忙,这般热热闹闹的年,他好久都没过了,梁秋陷进了回忆里想着,直到耳朵里传来的温热触感,梁秋才回到现实来,扭头瞧谢雨,谢雨在笑,温暖的手捂着他的耳朵,一瞬间,梁秋心里头那些理不清的东西,仿佛都理清了,谢雨望着梁秋的眼睛,赶着谢大爷何大娘回头前,冲梁秋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手。 鞭炮放完就开始动筷,谢大爷喝酒,也给梁秋斟了一杯,梁秋哪能推脱,小口小口地饮着,这是乡里人自己拿红薯酿的酒,酒度纯,梁秋饮了一杯,不至于醉,面上却是红扑扑的了,慢吞吞地吃着碗里的米饭,谢雨就坐在他身边,碗里仍然是谢雨夹的鸡肉,剥的虾,令梁秋恍惚地想起他第一回来时,谢雨也是这样给他夹菜,给他剥虾,那时的谢雨红着脸垂着脑袋,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想来就是那时候,谢雨对他的感情就不单纯了,梁秋想到这里,弯着眼睛笑,晃着谢雨的眼睛。 吃完年饭,天已经黑了,梁秋又喝了两杯,有些醉了,仍是谢雨送他,天黑的乡里没什么人,况是年三十,都和着家里人待在一处,梁秋有些醉,慢吞吞地走,眼皮子耷拉着,谢雨瞧着,觉得想笑又心疼,挑了条偏僻的小路,将梁秋背了起来。 偏僻的小路,谢雨循着记忆在走,醉了的梁秋,没了往日的顾忌,没让谢雨放他下来,趴在谢雨肩头,轻轻地呼吸着,气息洒在谢雨颈侧,黑幽幽的天色让他看不清梁秋的脸,谢雨小声地问着,带着些哄:“梁老师喜欢俺吗?” 谢雨不知道梁秋是不是清醒,但他就是想问,黑暗中沉默了半晌,谢雨怕梁秋没听见,正要开口,颈上就传来了湿热的一个东西,谢雨瞬间绷紧了身子,梁秋亲了他,很快,梁秋的嘴唇就缩了回去,谢雨仿佛在做梦,可颈上还未褪去的湿热在提醒着他,那是真的。 谢雨的低笑声在黑暗中传出,他迈着步子,平稳地走着,背上的梁秋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洒在谢雨颈侧的呼吸仿佛比刚才急了些。 第十五章:糖 寒假就短短的一个月,一晃眼就是年十五了,荷丫头的假期作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19 业还没写完,正挨着谢大爷的训,耷拉着脑袋在石桌上写作业,委屈巴巴地喊谢雨:“哥哥,教俺……”,谢雨听着赶忙过来教她,二年级的题目,谢雨不费脑子都能解得,不过他也知道“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的道理,耐心地教着谢荷,何大娘就在井边,支了个小木桌子,正做着汤圆,怨谢大爷:“都是你给惯得,俺早就说哩,让荷丫头早些写,人老李头的孙子跟荷丫头同班,早就做完哩。” 谢大爷知道自个不占理,给黄狗老老实实地抓虱子,不发一言,何大娘知道谢大爷就是这样的闷葫芦,也不指望着他能说些啥,“还不过来搭把手,天天闲的哩,明天去把田里的杂草拔拔。” 谢大爷应着声,走到水井旁洗了洗手,帮着何大娘扯糯米团,腆着脸冲何大娘咧嘴,“往后俺不惯着就是哩。” 何大娘不信他的话,将手里填了陷的汤圆搓圆,“俺不信,你每回都这样说,荷丫头一给你卷烟丝,你就啥都忘了。”,谢大爷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憨憨地笑着,叫何大娘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去。 第二学期一开始,班里的气氛突然就紧张起来了,从前只有王娟、廖云留在教室里学习,如今也有大半十几人,谁都想通过高考这座独木桥,挤过去了就能鲤鱼跃龙门,吃上国家饭,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乡里考上大学的学生屈指可数,要是一家出了两个大学生,更是不得了,梁秋也配合着学生们,上完课在学校里多呆上一个小时,给学生答疑解惑。 新学期的摸底测验里,谢雨考了班里的第三名,王娟永远是第一名,廖云在她后头,谢雨则是第一回考到这么前头,最让他高兴的是,他的国文成绩这次和王娟齐平哩,班里头排第一,试卷是王娟课间去办公室拿的,学习委员照例在黑板写上第一、二、三名的名字,班里的学生都盼着上头能写上自己的名字,谢雨没想到第一名那能出现自己的名字,谢雨看见的一瞬间,就想起了梁秋,他迫切的,想要看见梁秋的脸。 谢雨把试卷拿回家给何大娘谢大爷瞧,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何大娘还做了谢雨最喜欢的蛋煎螃蟹,谢雨却是心心念念着梁秋,吃过晚饭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院门,口袋里揣着他从公社商店买的糖。 梁秋好像知道他要来,门缝是虚掩着的,谢雨一推就开了,梁秋正在批改学生的作业,见着谢雨面色平静地说:“把门关上。” 相比之下,谢雨倒像个傻子,急切又小心翼翼地问:“梁老师知道俺的国文成绩了没?”,谢雨晓得这是一句废话,但他就是要问,他想听梁秋夸他,夸他考了国文班里头第一名,那是梁秋教的课。 梁秋却是十分平静,头都没抬:“知道。” 谢雨瞬间就泄了气,手掌撑着梁秋的书桌,闷闷道:“梁老师不高兴吗?可是俺高兴哩,你就不能夸夸俺吗?” 梁秋听着他这委屈的声音,抬起头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望着谢雨的眼睛:“老师高兴。”,谢雨一听这才高兴起来,红着脸把口袋里的糖抓了出来,剥了糖纸递到梁秋嘴边,“老师吃糖哩。”,即使被梁秋笑话了,谢雨心里头也跟吃了糖一样甜。 梁秋有些难为情,还是低头将谢雨递过来的糖吃了进去,甜滋滋的味道在口里化开,让梁秋眯起眼睛,“老师是真的喜欢俺吗?”,谢雨突然地问,年三十那天,背上的梁秋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谢雨在心里头琢磨了许久,问了出来。 梁秋的脸倏地就烧了起来,他知道谢雨在问那天的事情,他那天喝了些酒,不知是酒意,还是他心里头真想这么做,反正听着谢雨那般期翼又紧张的问,他就是想那样做,所以他凑唇亲了谢雨的颈,这会儿梁秋却是清醒的,他难为情地结巴起来:“瞎……瞎问,你老往老师这边跑,不好。” 谢雨看着梁秋的反应,他就晓得梁秋那天是醒着的,谢雨嘴角弯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梁秋的眼睛:“我就爱往这跑,别人管不着哩,都是男娃同男娃,他们能说啥闲话不成?” 谢雨话里的“男娃同男娃”刺激了梁秋,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烧起来了,男娃同男娃,是不该的,但他俩却犯了,梁秋觉得难为情极了,谢雨还这般灼灼地望着他,梁秋动了动嘴唇,羞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却又被谢雨喂了一颗糖,趁着他愣神的片刻功夫,弯腰凑唇来亲他甜滋滋的嘴儿。 “甜的哩。”,谢雨直身离开时,在梁秋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梁秋桌下的手瞬间攥紧了衣服,在谢雨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糖递给他时,别扭地道了句:“不要。” 第二天下课,谢雨留在教室里学习,做了张卷子的谢雨抬起头,扫了一眼班里,发现廖云和王娟都不在,转念一想捂嘴笑了起来,两人定是偷约着见面哩,有些尿急的谢雨站起身,出教室门去上厕所。 学校里的厕所,是竹棚子搭的,十分的简陋,只有三间,谢雨去时,有两间是推不动的,谢雨进了剩下的那一间,腰带还未解开,就听得旁边的声音,那是班里赵进的声音,神神秘秘的:“哎曹元,你瞧见没,班里头王娟和那小子都没在哩。” 谢雨听得了曹元“啐”了一声,松开了解腰带的手,索性站的离棚面近了些,只听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是清晰的水流声,接着才是曹元的声音:“没在就没在,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进一阵打趣的笑声,谢雨听得十分清楚,“当时你还不信哩,我说吧,王娟早和那小子好上了。” “你笑啥,你不也喜欢人王娟嘛,他和那六指好上了,你心里头就高兴!?”,曹元好似抖了抖裤子,腰带的铁扣响着,谢雨听清曹元口中的“六指”,不由得攥起了拳头。 “不高兴能咋,王娟又看不上咱俩,也不知那六指给王娟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王娟看上了他。”,赵进也抖了抖裤子,酸里怪气地说着。 “哼!”,曹元踢了一脚竹棚子,语气难听:“那小子当真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瞧瞧他那手指,也不怕把人王娟吓着了,竟敢跟王娟好!”,话里话外满满的妒忌,谢雨听得真切。 两人的脚步声满满走远,谢雨才捏着拳头锤了一拳竹棚子,平复了心中的怒火,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在那俩人结伴回家时,也收拾了书本,出了教室。 二月份的汴乡,天黑的早,谢雨出教室时,天已经是黑蒙蒙的一片了,谢雨静悄悄地跟着他们,听着他们说的话,说来说去仍是围绕着廖云,笑话他那多出来的六指,都是些很难听的话,谢雨却十分平静,只是攥着拳头,两人终于走到了那块土坡,谢雨加快了脚步,在两人还未扭头之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0 际,一脚一个,踢了下去,这地方谢雨知道,坡上有着些软泥坑,平时走着避开,摔不出什么毛病,最多把嘴和鼻子摔肿,给他们些苦头吃。 第二天,谢雨早早就来到了教室,静静地等着赵进曹元,他听得班里几声压抑的低笑声,就知道是俩人来了,谢雨不动声色地看了两人一眼,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鼻子和嘴巴都肿了,曹元眼睛旁还有一道淤青,看起来可笑极了。 谢雨觉得两人活该,倒是廖云下了课就拉着谢雨到了教室外头,小声紧张地问:“你弄的?” 谢雨不瞒着他,点了点头,廖云接着问:“你真把他们揍哩?” “没,就乡里那个土坡,俺把他俩一脚一个踢了下去。”,谢雨望着廖云的眼睛,挠了挠头。 “你还真敢?不怕他俩知道哩?”,廖云心里头有些想笑,被他强压住了。 “他俩咋能知道,俺趁着天黑踹的,他俩头都没来的及回。”,谢雨拍了一把廖云的肩膀,“你要是想笑就笑,压着干啥!” 廖云这才冲谢雨笑了起来,凑到谢雨耳边道了句:“踹得好。” “那可不,他俩嘴欠的狗东西,俺可听不得他俩说你。”,谢雨仍有些生气,忿忿不平。 廖云知道谢雨是为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递给谢雨,“喏,还你的。” 谢雨接过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成了,不说他俩了,你和王娟咋样,昨天下午你俩都没在教室哩。” 廖云面上又浮上那种羞涩的笑意,嘴边的小涡很深,“好哩,娟儿哪都好。” 谢雨见状推了他一把,笑嘻嘻的,“美得你。”,廖云听着只是笑,谢雨又补了一句:“可不能耽误学习,俺还等着吃你家的酒哩。” “那不能。”,廖云给了谢雨一个放心的眼神,也推了谢雨一把:“俺也等着吃你家的酒哩。” 第十六章:抱 剩下的几个月日子,过得飞快,学校里永远是上课与考试交替着,刚上高中二年级时,谢雨曾经想过,他成为升学班的一员时,会是怎样的心情的,那时的谢雨没敢往深处想,他觉着自己是挨不来那样的苦的,那样脑子里除了学习没别的事情的日子,他觉得挨不来,但生活推着人往前走,哪有什么挨得住挨不住呢,终究是要循着大多数人经历过的来活,梁秋是他没想到的,他开窍的晚,梁秋是开他窍的那把钥匙,谢雨觉着现在日子一点也算不得苦,他想去梁老师毕业的大学,他也要成为像梁老师那样的老师。 一晃眼升学班预选的考试就要来了,在乡里,不是班里所有人都能参加高考,还要经过一场考试,高考时要由刘乡长、老师领着,在城里的高中高考,住城里的招待所,升学班里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上大学,总要筛去一些人,三十几人的班里,只能有十几人左右去参加高考,要想过那千军万马挤着的独木桥,便要先过这三十几人挤着的独木桥,谢雨的成绩稳定在班里头三四名,考的好时,还能和廖云齐名次,王娟依旧是班里头永远的第一,廖云紧紧追着她,却始终敌不过,倒是使俩人的分数都越来越高。 升学班预选考试一星期前,谢雨到梁秋宿舍里还书,谢雨的国文成绩已是班里头最好,但借书这件事,谢雨却没停下,他喜欢书,也因此有同梁秋独处的机会,他有自己的私心,他在追赶着梁秋,他想和梁秋多些共通的东西,一借一还,这就像是两人之间的秘密约定,谢雨从书中得到那些梁秋也曾经得到过的东西,谢雨没像之前那样缠人,他只是攥着梁秋的手,温柔地笑着。 可无论多少回,梁秋仍会觉得难为情,谢雨是他学生,年岁比他小,却从心里主宰着他的情绪,他没告诉过谢雨,他的眼睛是班里头男学生里,最好看的那一个,热意源源不断地从谢雨掌心传到梁秋身体,梁秋很喜欢两人这样的独处,瞥了一眼谢雨握着他的手:“你想考那哪所大学?” 谢雨余光瞥到梁秋偷瞧他的模样,手上一使劲,梁秋就被他拥进了怀里,鼻尖撞上他的胸膛,谢雨含笑的声音就在梁秋头顶响起:“扬州师范学院,梁老师从那出来的,俺也要去那读书,瞧一瞧老师瞧过的。”,梁秋有些惊慌无措地把手抵在谢雨胸前,将两人紧贴的身子分开一些缝隙,抬头对上谢雨的眼睛,难为情地“嗯”了声。 谢雨看着梁秋微赧的眼睛,继续说着:“那儿就在扬州大城里,离老师近,国庆放假俺也能回来。”,梁秋似乎更加难为情了,低头看着谢雨的脚尖,猝不及防被谢雨揽着腰抱了起来,嘴里的“呀”还没出声,额头就贴着了谢雨的额头,眼睛对着眼睛,离得是那样近,梁秋以为谢雨又要作坏,倏地就闭上了眼睛,手掌推着谢雨的胸口,耳边是谢雨低低的笑声。 梁秋面红耳赤,闭着眼睛面上的感觉放大许多,他知道,谢雨啄了一口他的脸颊,梁秋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眼睛里头淌着湿漉漉的水,谢雨瞧着又亲了一口他的耳朵,梁秋的呼吸有些喘,温热的呼吸落在谢雨脸上,哆嗦着嘴皮子:“谢雨你……放老师下来。” 谢雨不放,仍旧是那样揽抱着他,梁秋只能垂下眼睛,好一会儿呼吸才缓了下去,面上的热潮还未完全褪,梁秋又气又恼,还难为情,他不晓得,为什么一到谢雨面前,他的底气就少的可怜,且愈演愈烈,可他对着谢雨的眼睛,偏又发不出火来,谢雨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难让人对他发火,只能看着谢雨的胸口小声地问:“王娟廖云他们,想考哪所大学?你跟他们关系好像不错?” “俺没问哩,他俩成绩那么好,考哪所都成哩。”,谢雨面不改色地说着,其实他晓得廖云想考哪所大学,廖云想考北京大学,那是王娟想去的,所以廖云也想考,谢雨知道廖云能考上,他等着吃廖家的酒。 梁秋低头仍是“嗯”了一声,这是他为了缓缓他的难为情才问的,这种失重的感觉,让梁秋十分不自在,这种全身,甚至是心都依着谢雨的样子,梁秋觉得新奇又怪异,他忍不住拍了拍谢雨绷起来的手臂,轻声道:“你把老师放下。”,谢雨瞧着梁秋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抱着人端端正正放在了床上,出了门,不知在院里头捣鼓些什么,梁秋伸着颈子瞧,从细窄的门缝也瞧不清什么。 很快,谢雨就闪身进来了,手上多了一朵月季花,开得正好。梁秋在院子里栽的三株,已经长得绿葱葱,抽了许多嫩芽,还结了许多花骨朵儿,许是梁秋细致照料的缘故,种下的头一年就开了许多。梁秋有些不明白,在听见梁秋的话时,脸瞬间红的要滴出血来。 “梁老师还记得吗?俺第一回去办公室,瞧见老师的嘴儿,就跟这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1 月季花的颜色一样。”,谢雨盯着梁秋的嘴唇,认真地说着。 谢雨不知道他的这些话,在梁秋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浪,梁秋红着脸哆嗦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看谢雨,更不敢看谢雨手中的月季花,恐怕他日后瞧见院里的月季花,都要想起谢雨来,这般的话,谢雨怎么能说出口,梁秋难为情地想着,他还是谢雨的老师,这层身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巨大的羞耻心席卷了梁秋,他觉着自己的心尖都在颤抖。 “俺要是考上了扬州师范学院,梁老师答应俺一件事吧。”,谢雨抬起了眼睛,望着梁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梁秋的目光被谢雨手里的月季花夺去了目光,这是他不敢看却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的一朵花,因为谢雨的话鲜活起来,梁秋不由得想,他的嘴唇难道真是这样的颜色吗?明明不是这样的,还是说它在谢雨亲近的吻下,才会变成这样的颜色,梁秋想要甩掉脑袋里的这种想法,却怎么也甩不开,点头答应谢雨,趁势把谢雨手中的月季花夺了过来,飞快地夹进了书本里,听谢雨的低笑声,觉得后颈要烧起火来。 他要梁老师跟他好,就像廖云和王娟那样的好,这就是谢雨要梁秋答应的事。 这是谢雨第二次从梁秋宿舍里出来时,遇见吴芸,她从谢雨跟前走过,却没打招呼,眼睛里的绝望更加深重了些,也比上回瘦了些,挽起的裤腿里,露出瘦削的小腿,谢雨想起从前的吴芸,无论什么时候都梳着整齐的头发,即使王家的那些人,对她不好。如今她却不在意了,头发乱些又能怎么样呢。 谢雨的目光静悄悄地追逐着吴芸,看着她拖着缓慢的步子,坐在乡东头的大槐树旁,原本在哪儿说话的乡邻,瞧见她,停止了交谈,原本热闹的槐树底下,一下子就剩下了她一个,,谢雨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他只觉得心里头十分难过。 吴芸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河面,想起小时候,她那不知道名字的家乡,也有一条这样的河,吴芸蜷了蜷手指,碰着了掌心里的东西,她的眼睛缓缓淌出了眼泪,那是她卖身子的钱,是她生活的钱,是她维持着这幅身子的生机,继续到城里卖身子的钱,吴芸攥紧了掌心的钱,眼睛里流出的泪糊了她的视线,她恍惚地响起,刘远到她院子里来的那日,她知道他不怀好意,所以当刘远抱住她时,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时,她激烈地挣扎,却听刘远在她耳边嗤笑了一口,恶狠狠地说:“你以为乡里人不晓得你在城里做的什么勾当!?不就是卖身子吗!卖给他们是卖,卖给俺也是卖,俺也能给你钱!” 一席话,就令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是她到底是觉得心里头难过极了,她卖身子,是为了钱,这一回却是有什么不同了,后来吴芸才想明白,她到城中去,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有些人甚至对她很温柔,而刘远,却只想羞辱她,他和她那已经死了的,算不上丈夫的王家儿子,有仇。 吴芸恍惚地想着,她的脚仿佛踏进了冰凉的河水里,河水没过她的腰,没过她的头顶,从她的耳朵、嘴里钻进去,夺走她的呼吸,夺走她那颗在人世里煎熬着的心脏,让它变得同河水一样冰冷,想到这里,吴芸弯嘴笑了起来,冷掉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胸口上,让她一下子回到人间来,她还是坐在大槐树地下,她的脚踏在泥地,不是冰凉的河水,不是湿滑的河沙,吴芸望着仍旧平静的河面,捂着面哭起来。 她还活着,活在这黄连一样苦的人世,真难捱。 第十七章:四叔来信 升学班预选考试的前两日,出了一件事,班里头有一男一女好上了,还把女娃子的肚子搞大了。那对男娃女娃,谢雨不甚相熟,只晓得名字,混了个面熟。女娃家里头娘先晓得的,逼问之下,自然知道了和她好的男娃,第二天就来学校办了退学手续,这件事一时闹得乡里沸沸扬扬,几乎全乡的人都晓得了,谢雨比较熟那女娃的名字,瞧成绩名次时,那女娃的名字就在廖云后头,中间没隔着多少人。班里头的学生,明面上不说,其实私底下都在议论着这件事,他俩好地很小心,连梁秋都瞒过了。 谢雨不知道该怎么说,乡里绝大数人说起这件事时,面上都是带着鄙夷,谢雨不明白,那个女娃,对人做事学习都是好的,谢雨正帮着何大娘,在院中择豆角,想来想去只能开口问何大娘:“娘,你说那女娃后头的日子咋过?也不上学哩。” “还能咋过,眼瞅着肚子就要大起来,自然是同那男娃成亲哩。”,何大娘看了一眼谢雨,十分平常的说着。 “娘,你就一点也不觉着惊讶哩。”,谢雨瞧着何大娘平静的面色,有些疑问。 何大娘听罢笑了起来,敲了敲谢雨的脑袋,“有啥好惊讶哩,这隔几年就有这样的事,只是不传着你们小孩儿的耳朵里罢了,这乡里人早就见怪不怪哩,只是那男娃子也算是对得起那姑娘,死活不认肚里孩子的,也不少哩。” “他俩藏得真小心,班里人都不晓得,那女娃……原本能上大学哩。”,谢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人这一辈子咋过,老天爷都是安排好的,能上大学的自然能,上不了的也照样过。”,何大娘择着手上的豆角丝,说着,接着话锋一转,回到了谢雨身上,语气也带上些紧张:“娘可跟你说,你可不能做这样的事,俺老谢家可不能做出这种对女娃不负责任的事情,听着没?” 谢雨的面瞬间烧了起来,有些羞,看着何大娘:“娘,这都哪跟哪哩!”,谢雨嘴上这样说着,脑中却想到了梁秋,他是想也做不到哩,梁秋是男娃,哪能怀娃娃,要是梁秋能怀娃娃,他也乐意哩。谢雨被自己脑中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吓了一跳,低下了脑袋,看着地上浅绿的豆角丝,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因为这件事,谢雨还特地去了一趟廖云家,廖云正在家里帮廖婶晒干鱼,见着谢雨来了,便同谢雨进了里屋,谢雨来主要是担心他和王娟,也就直接地问了:“你和王娟咋样?” “好哩。”,廖云应他,“你放心哩,那样的事儿俺不会做,俺不会毁了娟儿,俺和娟儿还等着上大学哩。” 谢雨知道廖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瞅着廖云书桌上的课本,“复习得咋样?” 廖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课本,笑着说:“该复习的都复习哩,你哩?” “俺也一样,该复习的都复习了。”,谢雨面上也挂了笑。两人又瞎扯了几句,才出了屋,谢雨还帮着廖婶将腌好的干鱼统统都晾到了竹竿子上,才出了廖家,嘴里喃喃着:“你和王娟可都要考上北大哩。” 考试那天,何大娘仍旧做了跟上回期末考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2 试一样的,家里头没了腊肠,煎了条公社商店买回来的肉肠,煎了两个鸡蛋,淋上些酱油,喝粥再好不过。 教室里十分安静,风从窗口吹进来,扫过试卷,发出沙沙的声音,班里的学生都在安静地答题,笔尖在纸上书写着,有着好听的细微声音,这场考试决定着他们能否参加高考,半点也马虎不得。梁秋坐在讲台上头,望着他的学生们,脑中的思绪飘回了昨天,他的四叔给他来了信。 信上说,他现在调到了扬州,就住在扬州大城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回城里教书,梁秋明白,四叔是想着让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些什么也好照顾着。自从全国解放以来,那些大大小小、轰轰烈烈的运动,他不是不知道,他在扬州师范上大学时,也参加过一些小运动,四叔还在信中提了一句“全国就要变天了”,梁秋其实也隐隐嗅到了,他明白四叔信里头的意思。 前些天他从收音机上听到了消息,说是北京的一名女学生给主席写了一封信,要求废除高考制度,建议高中毕业生直接到工农兵中接受锻炼,首先取得工农兵给予的“思想毕业证书”,然后再由党从中挑选先进青年升入大学。紧接着,又有几位人民大学的学生发表公开信,呼吁学生走与工农相结合之路,建议招收工农兵优秀分子进入高等学校。这些发生的事情,梁秋都知道,他都藏在心底,连谢雨都没说。 说了有什么用呢,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数,要是让班里的学生知道了,岂不是乱了他们的心,梁秋潜意识里觉着国家不可能废除高考制度,它就像古代的科举考试,不知道改变了多少寒门子弟的生活轨迹,四叔的信被梁秋好好地放在了宿舍书桌抽屉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四叔是他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四叔也老了,想要他待在他身边,是人之常情,他又怎么能回信明确拒绝一个五十多岁老人的好心呢。 四叔是军里的人,知道的可能比他多些,无非是怕他被卷入,但梁秋实在想不出他在这小小的水乡,能出些什么事情,他的父母是扬州师范学院里的大学教员,他也是老师,做着教书育人的工作,受人尊敬,梁秋胡乱地想着,想着过上半个月再给四叔回信,在信中扯些别的事。 理不清,梁秋索性不去想,抬头看了一眼埋头答题的学生们,他是头一回带升学班,倾注了许多的感情,他盼着他们好,盼着他们考上大学,梁秋的视线在班里巡弋一圈,最终落在了谢雨身上,谢雨的身量再也不复一年前的时候,胸膛生出结实的肉来,是班里头男学生最高的那一个,梁秋突然审视起自己的内心来,他不愿回到四叔身边,是不是多半因为谢雨呢?要说舍不得学生,等学生们参加了高考,他便可以回到扬州城里,回到四叔身边,可他心里头的想法,是想一直呆在汴乡,呆在谢雨长大的汴乡,谢雨跟他说过的,他大学毕业要回到这里,当一名老师,他待在汴乡,便是与谢雨待在一处。 谢雨察觉到了头顶的视线,抬起头来,试卷上的题他已经答完了,对上谢雨想着事情怔怔的眼睛,他的目光把梁秋从自己的想法中唤醒,两人四目相对,谢雨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像是得逞的笑,这是最后一门科目,他知道,他一定能通过,梁秋就要答应他一件事,跟他好,梁秋心里的那些喜欢,他想听梁秋亲口说出来。 梁秋却是瞪了他一眼,意思让他好好答题、检查,不能马虎,谢雨又灼灼地瞧了他一分钟,才低下头,想着梁秋方才难为情却板着脸的样子,无声地笑起来。 傍晚回到了家里头,何大娘像是专门在家等着他,谢雨一进门,何大娘就迎了上来,拿过他肩上的书包,递了凉开水。傍晚的水乡,日头仍旧是毒辣的,谢雨的确是渴了,接过了何大娘递来的凉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听何大娘在一旁紧张地问:“考得咋样?雨娃子。” 谢雨抹了一把嘴边残留的水渍,“好着哩,娘就放心哩,错不了。”,谢雨推着何大娘的肩,让何大娘坐下,给她捏肩。 何大娘听了脸上自然是高兴,手指搭在谢雨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笑着说:“娘问问还不成嘛,瞧你那不耐烦的样子。” 谢雨一听就喊冤,面上挂着无奈地笑:“俺哪不耐烦哩,明明是娘不信她的儿子。”,何大娘一听就乐了,无奈地笑着:“是是,是娘不信俺的雨娃子。”,谢雨明明是胡乱地瞎按,何大娘却也觉得高兴,仿佛肩上的疲累都少了不少,指着那池子,扭头冲谢雨说:“你爹昨儿个收了好几条鲫鱼,肚子鼓囊囊的,一瞧就是带着籽的,你捞上两尾大的,拎去给梁老师哩。” 谢雨一听就来了精神,又给了何大娘揉了几分钟,拿着竹篮子跑到了池子边,何大娘望着那明晃晃的太阳,抹了一把面上的汗,叹了一口气:“这天真是不让人活哩,这么热,娘买了些豆腐,晚上烧鲫鱼豆腐汤给你仨人吃,流这么多汗,得补补哩。”,何大娘扭头,看着在池子边忙活的谢雨,又说:“也不知道梁老师晓不晓得这样做,你捎鱼去时,也告诉他哩。” 池子蛮大,谢雨废了些功夫才抓到两尾,瞧着在他腿边,舔着湿润冰凉的池子壁的黄狗,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捧着一手水让他饮,末了,还用沾了水的手捂了捂它的狗鼻子。 谢雨心里想着梁秋,几乎是一路小跑去得梁秋宿舍,梁秋正在那给焉了的月季花浇水。谢雨黑了点,面上是跑出的薄汗,更加显得眉眼的深刻,喘着气唤:“梁老师,俺娘让俺拿来的鲫鱼,让你合着豆腐炖汤吃。”,梁秋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小跑了一路,从怀里抽了手巾递到他手里,心中觉得谢雨莫名的笨,却笨得让他高兴。 谢雨随着梁秋进了屋,将恹恹的两尾鲫鱼放进灌有清水的木盆养着,两人都没说话,屋里只有谢雨地低笑声,梁秋扭过头问他:“笑啥?” “没啥,就是想笑哩,老师不问问俺考得咋样?”,谢雨攥着梁秋给他的手巾,笑着应声。 梁秋看透了他的那些心思,他在课堂上都这般瞧他了,哪里是没考好的样子,逗弄着木盆里的鱼嘴儿,“不问,不管。” 谢雨仍是低低地笑,笑得让梁秋不自在,让梁秋难为情,让梁秋想要撵他出屋,谢雨却是趁着梁秋靠近他,嘴里不要脸皮地说着:“老师,俺越来越喜欢你哩。” 梁秋听着就没了力气推他,让他自己出屋,还要把门带上,呐呐道了句:“不要脸皮。” 谢雨不知道梁秋心里怎么想他的那句话,但他心里,是这样觉着的,他的确是,越来越喜欢梁秋,是要渐渐喜欢到骨子里的那一种。 第十八章:四叔再来信 不出意料,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3 谢雨顺利通过了升学班预选考试,可是上头却来了消息,高考推迟了,推迟了半年,梁秋在课堂上通知的,喉头艰涩。班里头通过预选考试的学生,有十几人,梁秋的话,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些人甚至有些泄气,他们怕的是时间会消磨掉人的热情与意志,梁秋的话一说完,底下就吵嚷起来,梁秋比他们明白得多,却也只能开口说些无用的安慰,让他们不能松懈,暑假时也要每天温习课本,梁秋面上扯出笑意,心里却直觉地认为,高考的推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即使有了梁秋的安慰,他们的脸上仍然笼罩了一层阴云。 接下里的日子,照常上课测试做卷子,梁秋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经过几次测试,梁秋发现有些学生的成绩下滑了,班里本来有三十几人,变成十几人本来就显得空旷,如今得了上头这样的通知,望着学生们惶惶的面色,梁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其他科目的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这时候,仿佛一切的安慰都失去了作用,他们只能向从前一样,上课布置作业测试讲题,把学生们拉回从前的状态,梁秋找了几个成绩下滑的学生谈话,总算是让十几人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可他们的面孔,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丝惝恍。 梁秋通知的当天,谢雨就去找了他,头一回,谢雨面上没有带着笑,他看着地上的一群,目光有些远,“梁老师,你说上头为啥要推迟高考?”,谢雨歪过了脑袋,瞧着梁秋的半边脸。 “老师也不知道,上头通知的校长,校长再通知的老师们。”,梁秋不敢看谢雨的眼睛,看向了右边,那儿他种的月季花正开着,他不敢跟谢雨说出他心中的担忧,现在的他们带着希望,梁秋若是说出心中的担忧,那么他所依仗的希望,就会变得渺小,不可及了,他只让谢雨相信老师们,推迟的半年里,好好备考,别管其他的,梁秋的话谢雨是听的,有了梁秋的话,谢雨明显安心不少。 谢雨离开后,梁秋进屋拿出了收音机,白净的手指捏着长长的天线,听着广播里的话,随便调到一个频道,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文件,梁秋细细地听着,眉头却是锁地愈深,这件事,仿佛比他想象中得要严峻,且早有预示。 离开梁秋宿舍,谢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廖云家,廖云正在家里头看书,同他一起出了门,两人被困在书本的世界里已久,走到了水田旁,谢雨撤了跟芦苇嫩芽,叼在了嘴里,一跃,便到了对面的田垄,中间是开出的小水道,有着田螺和荷叶,谢雨塌了踏脚旁的泥地,将那处的泥土踏出一个浅凹陷,示意廖云跳过来,廖云弯膝做出趋势,腰板一直一弯,就过来了,如同体育课上,老师教给他们的跳远。 两人走在不宽的田垄上,空气中仿佛混着稻米的香气,再过两个月,就能割稻,现在的稻壳里,是干瘪的米粒,嫩绿的颜色却抓人眼睛,谢雨揪了根凉草在嘴里嚼着,微涩的汁水在口腔里流淌,廖云跟在他后头,平静的面色叫人看不透,“你和王娟关于这件事,咋想哩?”,谢雨扭头问他。 “还能咋想,高考推迟半年,咱就等上半年,都学了十几年,半年能有啥。”,廖云平淡地说着,谢雨却听出他话中那些无奈,是哩,爹娘盼着,老师也盼着,谢雨瞧着远些的田,叹了一口气,他为了梁秋,这半年,也不能松懈,扯了别的话题,“你瞧见没,赵进曹元俩小子,没通过预选考试哩。” “他俩平时就不认真,意料之中。”,廖云淡淡地说着,他明白那俩人心里不想他好,他俩也喜欢王娟,可他们却不能改变他的生活,所以,也就无关了,廖云抬起自己的左手,如今他能够长久地注视它了,那是他的家庭带给他的痕迹,他不能抹去。 谢雨听着他说的那些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人,那些不好的话,廖云不放在心里,是他希望看到的。 七月,梁秋正想给四叔回信,离他原定回信的半个月时间,又过上了半个月,把他绊在汴乡的东西没变,却重了起来,班里的十几号学生,还有谢雨,望着那些学生面上惶惶的样子,他怎么能下笔写下答应四叔的字眼,还有谢雨,他也是从高考过来的,他怎么会不明白他们心中的惶恐,这时候,四叔的又一封信来了。 信里的内容,措辞比上回强硬许多,几乎是命令般的,让梁秋回扬州城,教不教书无所谓,四叔会给他安排个闲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梁秋不知道四叔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才会写出这样一封信,迫切地想要他回去,梁秋望着院里的月季花,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他把四叔新给他写的那封信,同着之前的那一封,锁了起来,就算说他是为了谢雨也好,为了他那十几号学生也好,他会待在汴乡,直到那些学生们参加高考。 该来的总是要来,24号那天,梁秋终于是在收音机听见了他的担忧,他的担忧来了,高考取消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发表了北京四中学生要求废除高考制度的公开信,同时发表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改革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通知,通知提出高等学校招生取消考试,采取“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办法,关掉收音机的梁秋,忽然就想起谢雨光亮的眼睛来。 学校上头是第二天来的通知,这会儿只有升学班的学生们还在上课,其余年级的学生们已经放了暑假,这十几号学生坐在教室里学习,惶恐的,带着希望的,其他科目的教师得了通知,回了家,向学生们通知这件事,交给了梁秋,学生们还和往常一样,十几双眼睛看着梁秋,梁秋突然想起他之前给他们的安慰,梁秋没有打开课本,他静坐在讲台上,扫过每一个学生的脸,上课铃已经响了许久,梁秋还没开始讲课。 “同学们,高考取消了,半年后也没有了,你们可以回家了。”,梁秋缓缓地说着,喉头仿佛进了沙子,艰涩地吐出这些话,有些沙哑,昨天听见广播到现在,梁秋没有睡。 低下的学生们听清了梁秋的话,竟是没有声音,当他们中有些人,似乎已经料到了今天,平静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装进书包里,梁秋不敢看他们平静地外表下,却难过的眼睛,他低下了头,看着他的脚尖,直到熙熙攘攘的教室变得安静,有人碰了碰了他,是谢雨。 王娟把钥匙给了谢雨,梁秋的目光追逐着谢雨,看着他打扫教室,倒掉垃圾,攥着他的手出了教室门,梁秋想要知道谢雨心里在想些什么,是难过还是平静,他都想知道,两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谢雨才开口说话,面色平静:“老师,俺去不成扬州师范学院哩。” 梁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切的话仿佛都显得无用,两人的手松开了,只会在走着的时候,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4 磕磕碰碰地缠在一起,许久梁秋才呼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不怕。”,老师会一直呆在你身边,后一句,梁秋在心里说着,手指沿着梁秋的掌心向上,握了一下谢雨的手臂。两人一直走到了谢家,梁秋才往回走,看着谢雨的背影进了院子,消失在自己眼睛里。 “娘,高考取消了,俺不用再去学校哩。”,何大娘在园中削丝瓜皮,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准备着晚饭,瞧见谢雨,擦了手中沾上的丝瓜皮汁液,接过谢雨沉甸甸的书包,听见谢雨的话,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谢雨又说了一遍,不忍再看何大娘面上的神色,进了里屋。 晚饭时候,谢雨仍旧呆在里屋的床上,脑子里胡乱地闪过些杂碎的东西,何大娘已经做好了晚饭,将谢雨的话告诉了谢大爷,难得的晚饭间,院子这么安静,谢荷谢俊俩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不明白爹娘面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神色,黄狗好像也感觉到了谢雨的情绪,趴在谢大爷脚边,垂着眼睛,耷拉着耳朵。 “雨娃子。”,何大娘轻轻地唤了一声,谢雨背对着她,没翻身,何大娘又唤了一声,谢雨才翻过身来,声音有些闷,握着何大娘的手,“娘,俺心里头乱。” 何大娘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谢雨心里头乱,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很多东西,她都不懂,但她看不得她的儿子这样难过,何大娘的手抚上了谢雨的脸,那双手是一双粗糙的手,布满了茧子皱纹,甚至有些指节都是弯曲的,咯着谢雨的脸,却温暖的,“该咋样活,还是咋样活,读书不读书,都要活。”,何大娘的话重了些,她怕她的大儿子想不明白。 谢雨看向何大娘的眼睛,因为年纪,眼睛微微凹陷,眼角堆出细密的皱纹,何大娘老了,谢雨看着,一瞬间仿佛什么也不怕了,那些对未来的担忧,对他和梁秋关系的担忧,都消失了,他只用等着,等着生活推着他往前走。 卷一 完 第十九章:那群人 不用上学的日子,谢雨赋闲下来,整日同着谢大爷到田里,田里的秋稻快要收割,乡里人的赋闲日子就要结束,忙碌的收稻日子就要来了。谢雨站在田垄上,从手指的缝隙里瞧天上的太阳,热辣的阳光落在他的脸、手臂、颈子,在皮肤蒸出一层细汗,谢雨被晒得黑了些,一双眼睛亮得骇人,他想起一年前他旷学回家收稻,挨了梁秋的训。 谢大爷用锄头勾开堵水的水道,让田里被晒得温暖的河水流出去,谢雨则在另一头,等着谢大爷的命令,从上头将冰凉的河水引进来,当时插秧丢下的几位鲤鱼泥鳅,如今应是大了,谢雨能瞧见那藏在稻根的鱼尾,泥鳅则是藏在哪处人瞧不见的淤泥里,舒舒坦坦的。 爷俩忙活出了一身汗,回到家院中的槐树下歇脚,到了夏天,家里的这一棵槐树,谁都喜欢,到了槐花开的季节,则整个院子都是槐花淡淡的香气,穿堂风一过,白色的槐花扑簌簌地落,掉到荷丫头的头上,黄狗的耳朵上,这时候,谢雨就会想起梁秋来。荷丫头在院子石桌上写暑期作业,瞧见谢雨,撒丫子跑到谢雨身边,拉着谢雨的手,指着习册上的圈出的题,要谢雨教她,谢雨就接过何大娘递来的汗巾,边擦汗边教,这天儿,就应该搁河里游泳,吃在河水里泡过的莲子。 何大娘正在灶房忙活,白色的烟气从烟囱里冒出来,消失在蓝湛湛的天色里,谢雨想着冰凉的河水,脆甜的莲子,就坐不住了,他的心都飞到了河面上,谢俊前两天犯了暑湿,此时正在里屋里睡着,荷丫头得写作业,谢雨带着黄狗,就出了门。 谢雨先扯了两个莲蓬,用力一掷,丢到了水深的地方,接着脱了上衣,身子像鱼一样滑进水里,拍着水面,招呼黄狗也下来,黄狗有些怕,见着谢雨下了水,又有些急,“汪汪”叫了几声,被谢雨半拖半拽地拉下了河,水面依稀可见它滑动的毛绒爪子,谢雨已经往水深处游去,将那两朵莲蓬抓在了手里,正慢悠悠地剥着吃,黄狗游到了他的身边,在谢雨身边游着打转,谢雨笑着剥了一颗莲子给他,黄狗这回倒是开了恩一般地嚼了嚼,又吐了出来,谢雨见着嘴边挂了一抹笑,伸手打它实实的肚子。 黄狗得了凉快,咧嘴露出它的牙齿,冲着谢雨是笑着的一张狗脸,在谢雨身边转圈,谢雨屏气扎了个猛子,往密集的荷花群里游去,那儿的水深正好,谢雨将半个身子都躺上了交错的嫩绿荷花茎子,浅浅的一层水漾着他的背,谢雨抬头看,大大的荷叶子已经将太阳都遮住了,身边满是荷花的香气,要说夏天的水乡,谢雨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方,荷叶挡着他,伸手就够得着莲蓬。他的身子被荷花挡住,黄狗一时瞧不见他,急切地叫了几声,谢雨从水中抬起湿漉漉的手指,放在嘴里“嘘”了响亮的几声,不一会儿,黄狗撞着荷叶的悉索声就来了,拱着湿漉漉的鼻子来蹭谢雨的手臂,不少的荷叶茎子被它撞断。 谢雨揉着它湿漉漉的脑袋,想起了梁秋,谢雨还有些少年心性,好的坏的,都想跟梁秋说,让梁秋也晓得,“不过老师好像不会水哩。”,谢雨望着黄狗的眼睛,自言自语,接着又笑了起来,“不会俺可以教他。”,水下的功夫,谢雨很自信。 谢雨在这儿呆了好一会儿,冰凉的河水将体内的热气都带走,他才再次游动起来,拨开更加密集的荷叶,摘了好几朵荷花,那是给荷丫头的,也是给俊小子的,俊小子这会儿肯定难受,瞧见这荷花说不准会喜欢,谢雨在心里想着,领着黄狗上了岸,一上岸,黄狗就迫不及待地甩起身子来,细小的水珠都溅在了谢雨身上,一溜烟地跑了,谢雨扯了一朵荷叶遮着头顶,终于是在身上的水珠没被晒干的时候,进了院子,坐在了槐树下的石凳上,将荷花给了荷丫头两朵,进屋瞧谢俊。 午饭何大娘弄了些清淡的,素炒四季豆,香煎小鱼,就着晾凉的粥,井里还吊着甜瓜,镇在冰凉的井水里,待会儿吃完饭吃。谢雨跟着谢大爷在田里忙活了一上午,又下了水,吃了午饭,连甜瓜也来不及吃,就困了,进了里屋歇觉。 谢雨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了梁秋,是槐花开的五月份,他教梁秋会了水,梁秋第一次下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白净的脚在水里蹬着,新奇又高兴地游着,他们一同躺在荷叶茎子上,梁秋的眼睛挂了水,在梦里十分好看,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尾游动的鱼儿,游到了谢雨的手心里。 谢雨是被何大娘叫醒的,说了乡里的广播说了,要全乡人到乡东头的大槐树下,有事要说,谢雨瞧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四点半,原来他竟然睡了这么久。被打断了梦,谢雨有些不高兴,谢俊还是蔫蔫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5 的一张小脸,被何大娘抱着,眼睛红红的,淌着水儿,何大娘瞧着心疼,心里头也怨,可广播里说的明明白白,无论大人小孩儿,都得来,何大娘只能哄着谢俊,说等完了事,就给他在公社商店里买糖果吃。 大槐树下已经乌泱泱地聚了许多人,吵嚷嚷的,话里话外都有些怨,将近五点的日头,仍十分热,那儿不知何时已经搭了一个木台子,原来乡里人用来乘凉的粗大树根,已经被木板子盖住了,上头站了些年轻的学生,不是乡里头谁家的孩子,而是生的面孔,手臂上带着红条子,像是红色的袖章,谢雨瞧他们,他们也瞧谢雨,冷冷的。刘乡长正在台下不知跟谁交谈着,谢雨瞧清了,那是一名女娃子,看来是他们那群人里说话的,谢雨从没见过刘乡长这幅恭敬的样子,平日他就是管乡里的,都到哪儿都扬着脑袋,现下却低着脑袋跟那女娃子低声说话,面上挂着讪讪的笑,而那女娃子却是板着脸,对上谢雨的眼睛,也不低下,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谢雨用脑中想到的第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位女娃娃。意外的,谢雨瞧见了站在那女娃旁边的赵进曹元,他们也瞧见了谢雨,眼里好似也带上了几丝那女娃子的盛气。 自从高考取消的通知下来以后,谢雨边多半时候待在家里,跟着谢大爷收拾田里的活,鲜少去找梁秋,谢雨有些好奇,指了指台上的那些学生,问何大娘:“娘,台上的那些学生是打哪来的,怎么连刘乡长都得敬着。” 何大娘却是紧张起来,拍了谢雨的手,“别指,那是上头来的,听说是北京大学来的学生哩,娘也不太晓得,连刘乡长也得听他们的哩。”,谢雨听着何大娘的话,觉着有人在打量自己,他抬头,是那名跟刘乡长说话的女娃子,谢雨没见过那么大胆的女娃,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也不闪不躲,仿佛要将你看穿看透,谢雨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低下了脑袋,好一会儿,顶上的目光才消失。 又等了许久,刘乡长才大喝一声“安静!”,开始了讲话,对着汴乡的乡民,刘乡长又恢复了平日那副盛气的样子,直到那位女学生喊了他一声:“刘远”。刘乡长顿时像是漏了气的气球,盛气下去,恭敬上来,轻轻地把喇叭放到了那位女学生手里。 接下来的讲话是激昂的,却丝毫打动不了台下的乡民们,其余的男女学生,则站在那位女学生后头,板着脸,仿佛这木台子,是将要处死强奸犯的刑台。他们仿佛不是在讲话,而是在宣告着恶人的罪行,用着激昂愤慨的声调。何大娘一面听着,一面哄怀里的谢俊,乡里的人除了刘乡长都没见着这阵仗,也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谢雨瞧着台上的那名女学生,心底的不舒服越来越重。 这一讲就讲到了天黑,那名女学生像是不会累,刘乡长在木台子角落里站着,谢雨能瞧见,他那双和肚子比起来,还算纤细的腿,在微微发着抖,热汗从刘乡长的脑门落下来,他都没擦一擦,直到蚊子咬了那群一直在背后站着的男女学生,其中的一名打断了讲话女学生的话,跟她耳语了些什么,才解散了这一场激昂的演讲,至少在谢雨心里,是这样想的,这是一场演讲。 回家时,谢雨没跟着何大娘谢大爷一起回去,寻了个借口说是去找廖云,却走到了乡东头,梁秋的宿舍,意外的是,一排的屋子,只有梁秋的灯亮着。 那群学生来的第一天,梁秋就瞧见了,梁秋看见了他们手臂上的红袖章,他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没去,这些天的广播里,播放的也是关于这场运动的,所谓运动的盛况,梁秋索性连收音机也不听了,每日侍弄他的月季花,看些书。 梁秋瞧见谢雨,有些意外,前些日子,谢雨好似因为高考取消的这件事事,有些躲着他。 谢雨一进来就抱住了梁秋,下巴倚着梁秋的肩膀,叫他逃也逃不开,好似到了梁秋面前,谢雨就变成了一个孩子,巴巴地唤了一声:“梁老师。”,他有些日子没来找梁秋,他不能上扬州师范,他就不能向梁秋要一个答应,所以,有些焦躁罢了。 梁秋有些面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揽住了谢雨的腰,小声地唤了一句:“谢雨。”,谢雨听着就抬起脑袋,低下了头,咬住了梁秋的嘴儿,谢雨总是这样,叫梁秋猝不及防,就像现在这样,他的舌尖探了进来,温柔地舔舐他的上颚。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梁秋有些无力地抓住谢雨胸前的薄衫,听谢雨在耳边温柔地问:“梁老师为什么没去大槐树那?” “那群人,你不要接触。”,梁秋将脸埋在谢雨胸前,这儿是温暖的,梁秋有些贪恋了。 谢雨抚着梁秋的耳朵、眉毛,他的心跳得很快,他太久没瞧见梁秋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动作很温柔,眼睛很亮:“俺晓得,俺瞧见那群人,心里头也不太舒服。” 梁秋听着,稍稍放下心来,天色已经很黑了,像一团被泼开的墨,谢雨临走前,梁秋犹豫了许久,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掌,手指紧了紧,小声道:“以后少来些。” 第二十章:萧灵 谢雨不太明白梁秋为什么让他以后少来些,直觉与那群人有关系。梁秋的许多话,谢雨都是听的,梁秋让他少去些,他就少去些。 谢雨回到家中时,何大娘谢大爷已经睡下了,黄狗伏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嗅到谢雨的气味,起身摇着尾巴,谢雨没直接进屋,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摸着黄狗毛茸茸的脑袋。要说谢雨的心里不焦不燥,那是不可能的,他在想着他以后的出路,这种对未来出路的担忧,盘绕着谢雨的心,偏偏他又不能和谁说起,只有在他做着什么时,这种浮出的焦躁心情才会沉下,所以,谢雨每日跟着谢大爷去田里。 谢雨待在凉如水的院子里,坐了许久,直到自己的心慢慢淀下,他才回屋歇下,谢雨没看时间,应当是很晚了,院子里的夜色,就像是浓稠的墨汁在流淌着。 第二天,谢雨难得起的晚了,许是昨夜想的事情多了些,谢雨有些头疼,坐在屋子里看书,何大娘正在灶房里忙活,谢大爷在抽水烟,荷丫头携着俊小子出去玩了,院子里难得的静,木门没有征兆地响了一声,接着院里的黄狗吠了起来,院里来了客人。 谢雨放下了书本,意外地瞧见昨天的那位女学生,和着几位跟她一样穿着的学生,有男有女,谢雨没有动作,冷冷的对上他们的眼睛,何大娘谢大爷却是紧张起来,谢大爷将手中的水烟筒放下,何大娘则招呼着,让他们坐下,这是连刘乡长都得敬着的学生,何大娘谢大爷自然也不敢怠慢,让那群学生坐着,他们反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6 倒站着,谢雨看着何大娘面上紧张而又僵硬的笑,走近揽了揽何大娘的肩膀,对上那位女学生的眼睛,平淡地开口:“你们几位有什么事?”,谢雨不知道他们的来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们这一群人来到汴乡是要干什么,这样的一句开场白,他觉得十分合适。 那位女学生,见着谢雨的这幅模样,弯嘴笑了起来,谢雨面色却是不变,这位女娃娃虽是笑着,眼底却还是盛着盛气,他瞧得清楚。何大娘见着那位女学生的笑,紧张倒是消了不少,朝着谢雨:“娘去给你们倒几杯水,你们聊哩。” “谢同学,这些都是你的同阶级兄弟姐妹,别紧张。”,那位女学生仍是盯着谢雨的眼睛,熟络地说着,谢雨却十分不舒服,这种只有在历史书上才读到的字眼,从眼前的这位女学生嘴里说出来,带着些世故,带着些目的似的,明明,眼前的女娃与自已一般大,见着谢雨眼中更深的戒备,这位女学生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开始介绍起自己,以及她身旁的那几位女生,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萧灵。 谢雨仍旧是那平静的面色,盯着他们一行人,揣测着他们的目的,这时候,何大娘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放着个木盘子,上头是几杯茶,何大娘觉着白水太过简陋,烧了热水给他们泡茶,正要把茶水放到石桌上,那位女学生萧灵就开口了,“大娘,我们不搞那些资产阶级的派头,白开水就行。” 这是谢雨今天第二次从她嘴里听到“阶级”二字,她好像常常说,所以说得十分熟络,谢雨却是觉得刺耳。何大娘愣住了,拿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放回托盘里也不是,一时那张布满皱纹的面颊浮上了窘迫,谢大爷听着也抬起了头,直到茶水的温度烫着何大娘的手指,她才讪讪地笑了起来:“哎,俺这就去倒白水去。”,说完就匆匆进了里屋。 白开水上来,他们才慢悠悠地喝着,并没有因为刚刚劳烦了何大娘而有任何的谢意,谢雨心里的不舒服到了顶点,萧灵却慢悠悠地开口了,好似觉着谢雨是乡里人,也就简单地说了几句,最后来了句:“我们是来奉上头的命令,来汴乡揪出反革命分子,想要你加入我们的工作。” “俺每天得忙着田里的活,还得看书,实在是没有时间哩。”,谢雨听得清她话里的轻视,索性将乡下人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况他根本不认为这乡里有什么反革命分子,都是乡里乡邻的,果然瞧见萧灵微微蹙起的眉头,本来来到这偏僻的乡下,就令她不太满意,班里其他的同学都去了上海,或者留在北京革命,只有他们几个来了这里。 不过那蹙起的眉头只维持了一瞬,就缓了下来,萧灵对谢雨还是有些耐心的,因着谢雨的出身,刘乡长都跟她说了,谢雨家里三代贫农,本来今年要参加高考,成绩也十分不错,是最好的人选哩,萧灵考量着,他们虽来了汴乡半个月,但此地的乡民没什么文化,自然不能个个像刘乡长一般,自然需要乡里出身好的学生协同,揪出反革命分子的工作,才能更好地开展,想到这里,萧灵反倒笑了起来,示意身旁的一名同行的男学生,唤作陈逸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袋,放到了谢雨面前,道:“谢同学,你再好好考虑,想一想你的家人,弟弟妹妹。” 萧灵的最后一句话,似乎意味深长,谢雨听着心底升起一股火来,自然没去送,何大娘却是站起了身,笑着要送他们出门,萧灵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何大娘的好意,院子里陷入了长久了沉默,半晌,谢雨才伸手打开布袋子,在他的意料之中,里头是一套衣服,与他们一模一样的装束,袖子上的红袖章,格外地扎人眼睛,三个人,谁也没去挪动那个袋子,心头仿佛拢上了一层阴云,如果那位女学生是来震慑他们的,那么她做到了一半。 那个布袋子就这么一直躺在石桌上,到了傍晚,刘乡长意外地来了,一进门,便将门关住,进院就直接走到了抽水烟的谢大爷身边,生气地喊道:“谢叔,你糊涂啊!”,何大娘正在灶房里炒菜,听着刘远的话,心里一个激灵儿,紧张地开口问道:“咋了乡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午那群学生来了,怎么您也来了?” 刘乡长还是那副生气地样子,声音却是压低了,望着何大娘,“那群学生是什么来头?嗯?那是上头派来的!连我都得敬着,雨娃子倒好,竟敢拒绝他们的好意。” 何大娘一听脸都白了,望着石桌上的布袋,哆嗦着嘴皮子:“乡长那可咋办?” “还不让雨娃子穿上,我去给他们回个准话,何婶,这可是关着人命的事啊!你知道北京这一年死了多少学生!”,听到“死”字,何大娘腿有些发软,红着眼睛去望谢雨,谢雨则看着桌上的袋子,眼里是明显的厌恶,何大娘瞧一眼就哑了嗓子,唤了一句:“雨娃子。”,谢大爷则是用水烟筒敲了敲地板,抬高了声调:“穿上!” 谢雨不动,院子里的气氛一时僵持着,直到何大娘又唤了他一声,何大娘的眼睛里,水儿淌了下来,谢雨再也瞧不得,扭过了脸,哑着嗓子道:“俺答应了,刘叔你去回话吧。”,谢雨拿着桌上的袋子,进了里屋。 直到吃晚饭时,谢雨才出来,有一碟青菜炒焦了,那是何大娘出来时,没照看到,才炒焦的,看着它,谢雨就会想起何大娘的眼泪来,想得他要喘不过气一般,像是有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谢荷谢俊看到何大娘微红的眼睛,难得的没有吵闹,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一顿饭,在五人的静默中吃完。 第二十一章:吴芸 谢雨虽然答应了他们,那衣服到底还是没穿上,谢雨亦在乡里碰见过几回萧灵,见着谢雨没穿上那身衣服,她不奇怪、也不恼,见着谢雨依旧是笑,甚至亲切地同谢雨打招呼,她笃定谢雨会在某一日穿上,所以她不急着。 乡里的广播又来通知了,要各家各户到大槐树的木台子前集合,谢雨不想去,可何大娘却不答应,刘乡长的一番话将她吓住了,她活了四十几年,那群人会做出什么事,她清楚地很,那是一群说得出,就会做得到的人。谢雨不忍拂了她的心,令何大娘提心吊胆,他不情不愿,却还是去了。走在乡间的路上,何大娘跟着乡里的熟人打招呼,谢雨望着路过的形色面孔,想起梁秋的话来,他多少明白了,梁秋那天不去的原因,他还是违反了答应梁秋的事,和那群人接触了,有些事情,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到了大槐树那,谢雨一眼瞧见了台子上的吴芸,她比从前更瘦了,胸前挂着大大的木牌子,上头写着“反革命分子吴芸”,这让她支撑不住地弯着脊背,谢雨一下子就急了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7 ,他不明白为什么吴芸会在上头,他抓着何大娘的手,急切地问:“为啥吴姨会在上头?为啥!?那群人要对她做什么?” 何大娘躲着谢雨的眼睛,紧紧抓着谢雨的手,眼里带着些哀求:“娘也不知道为啥,刘乡长抓的人,雨娃子,咱就安安静静地看着,答应娘……”,吴芸被关起来已经半个月了,她瞒着谢雨,就是怕谢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当娘的私心,就是要谢雨啥事都没有。 “是不是吴姨到城里卖身子的事情?俺都知道,是不是!?娘!是不是!”,谢雨急切地说着,憋红了脸,手足无措让他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何大娘心里“咯噔”一下,望着谢雨低垂的脑袋,沉默了半响,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小声而又悲切地说:“不是。”,刘乡长对吴芸做的那些,乡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他们没有立场去管,也管不了。 谢雨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突然明白了来时路上,乡邻面上惶惶的面色,他实在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他想要去跟吴芸说话,何大娘却紧紧攥着他的手,谢雨微红的眼睛,对上了台上的吴芸,吴芸还冲他笑了笑,谢雨望着吴芸浮肿的面颊,他直觉地晓得,他们那群人打她了。 谢雨远远地瞧见赵进曹元,两人拿了一块木牌子站在台上,两人穿上了和萧灵一样的衣服,面上挂着谢雨不明白的笑,木牌上写着大大的字:“反革命分子吴芸批斗会。”,旁边还立着几张别的木牌,是“打倒反革命分子!”、“打倒阶级敌人,让他们永不翻身!”,在谢雨还没明白这些字眼的意思,批斗就开始了。 要揪出反革命分子,汴乡里先要查的,就是刘远,刘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为了万无一失,就是他亲自揪出一个反革命分子,以表明立场,他想到了吴芸。自从王家的疯癫儿子死了后,吴芸就被王家赶了出来,靠着到城中卖身子过活,这是乡里人都知道的事情,王家的疯癫儿子给他吐过唾沫,他一直记着,吴芸有没有做过反革命的事情,这不重要,他刘乡长说有,它就有。 吴芸瞧着低下乌泱泱的乡邻,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松快,他们关了她几日,也就打了她几日,她不承认,他们就越恼怒,把她压到这台子上批斗,不过是为了羞辱她,可她受的羞辱已经够多的了,又何必在乎多一点呢。吴芸的眼睛扫过底下人的每一双眼睛,到了王婶的脸上,她恍惚地想起她刚到王家的时候,王婶从她爹娘手里领过她时,面上的笑,过了二十年哩,就为她当时的那抹笑,她叫了她二十年的娘,吴芸张了张嘴,上下两片嘴皮子碰在了一起,做了个口形,王婶瞧见了,吴芸瞧见她愣了一下,还未再看,背后就挨了一脚。 吴芸跌在了台子上,额头碰着坚硬的木台子,木台是简陋的,没过光的,吴芸的额头,连着乌发里边的皮肉,迸出血来,顺着凹陷的眼睛流到嘴角,是腥咸的,是铁锈的味道,吵嚷的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吴芸的耳朵嗡嗡的,视线模糊又晃,像是雨天的玻璃,身旁有人在说话,是那群学生,在诉她的罪行。 吴芸艰难地支起身子来,脸上淌着温热的血,萧灵望着台下的乡民,面上挂了笑,刘乡长说的没错,的确是要“杀鸡儆猴”,她的眼神一个示意,吴芸好不容易撑着的身子,又被踢了两脚,再次跌了下去。 不等学生将罪行说完,吴芸微弱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萧灵皱起眉头走近,瞬间给了她两个耳光,这回,轮到吴芸的颧骨撞到了木台,血珠子缓缓从那里渗出,顺着面颊流下,让吴芸的样子变得可怖,为了防止她支起身子,一个学生按住了她的脖子。 吴芸的眼睛,看到了刘远,就站在木台子角落那,血淌过她的眼睛,吴芸费力地眨了眨,她要看清刘远的样子,永远记在脑子里,她的罪行终于说完,接下来是批斗的环节了,台上的学生,谁都可以过来给她一脚,甚至是台下的乡民,拳脚耳光不断落到她的后背、脸上,吴芸却像是感受不到,吴芸就这么直直地瞧刘远,剩下的气力都从嘴巴里吐了出来:“刘远……你、你不得好死……” 踢打她的乡民,朝她吐唾沫的乡民,一下子就散开来,露出吴芸淌着血的眼睛,刘远原本是躲着吴芸的目光,这会儿也凶恶起来,他的眼睛藏着阴狠的目光,他抽过了一名男学生手里的棍子,照着吴芸的脑袋落下,瞬间便觉着笼罩在他身上的目光,没了。 吴芸的身子好不容易撑起,被刘远的棍子打在了地上,她的头骨好像凹陷了下去,湿湿的东西润湿了她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人们才意识到那是血,吴芸的身子一下子软了,再也直不起身子,吴芸的脸贴着木台子,血在她的脸颊聚集,吴芸想起了她的一生,从十三岁那年起,好像就没有一天快乐的日子,眼泪和血液混在一起,不知道她到底流的是血还是泪,她哆嗦着嘴皮子,艰难地想要抬头,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颤抖着跌进她的血里:“苦……啊,这一辈子……怎、怎么就这么难捱……呢……呃”,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刘远裹挟着怒火的又一棍,落在了吴芸脑袋,她的话戛然而止,身子终于不动了,眼里的泪不再出来。她的一辈子,结束了,不是在冰凉的河里,而在乡东头大槐树的木台子上。 刘远朝着不动的吴芸,啐了一口唾沫,将棍子丢在木台子上,回到了角落。萧灵在刘远的棍子落下第一下时,是惊讶的,她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会这样做。但当看到台下的乡民面上的神色时,她的面上有了笑,无声地默许了刘远。 谢雨再也看不下去,热热的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何大娘也不知何时松开了手,谢雨挤过人群,迈起步子跑了起来,哪儿都好,他不要呆在这儿,乡东头的大槐树,不再是乡民闲话家常的地方,而是刽子手的邢台。 谢雨心里茫然着,来到了梁秋的宿舍前,梁秋打开门,瞧见流泪的谢雨。 谢雨终于放松下来,紧紧将梁秋揽进怀里,红着眼睛告诉梁秋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梦一般荒谬的事情,“刘乡长……他、打死了吴姨。”,他想要梁秋告诉他,那不是真的。 梁秋听着心一沉,推开谢雨,将窗帘子拉的严严实实,面上是谢雨从未见过的严肃:“往后不许再来了这了,听清没!?” 谢雨眨了眨眼睛,望着严肃的梁秋,心里不解,声调也拔高了些:“为什么不能来,俺喜欢梁老师,这世道难道连这个都不许了吗?”,梁秋面上的严肃顿时维持不住,紧张地捂住了谢雨的嘴,脸庞贴上谢雨的胸膛:“这话万万不能再说,关着人命啊,叫外人听了去,你爹娘弟弟妹妹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8 也甭活了!” 谢雨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气来,正要开口,梁秋就说话了,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如果你要让老师生气,就四处嚷嚷去吧。”,谢雨心中的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觉到了梁秋心里的害怕,谢雨抱住了梁秋,下巴抵在梁秋肩上,轻轻地吻着梁秋的颈侧,一下一下的,温柔的。 梁秋抓住了谢雨胸口的衣领,用力的攥紧,轻轻地嗅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即便待在谢雨怀里也不褪去,小声道:“那身衣服让你穿,你就穿上,那是保命的东西。” “俺都答应老师,只要,老师别离开我。”,谢雨没头没脑说地出这句话,可他就是想说,要梁秋答应他,仿佛只有梁秋答应了他,他才能安心,他紧紧揽着谢雨,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一般。 梁秋沉默了半响,终究是将脸贴在谢雨胸口,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十二章:病了 谢雨发起了烧,不知是因为前几日下了水,还是因为吴芸死在他的面前,何大娘急坏了,用了些土法子都不管用,谢雨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还说起了胡话,何大娘没了法子,只好让谢大爷去乡里卫生所请了医生来,挂了三瓶水,烧才慢慢退下去。 谢雨拖着步子慢悠悠地来到了乡东头的槐树低下,天儿很热,谢雨吃着从水里刚摘上来的莲蓬,冰凉凉的,就像何大娘煮的隔夜绿豆汤,他瞧见了吴姨,吴姨穿得十分好,头发也梳地整整齐齐的,瞧见了谢雨,很急,眼睛都要淌出水来似的,一个劲的掏着口袋,却只掏出一颗糖来,见着只有一颗糖,眼里的水儿终究是落了下来。 片片段段,断断续续,光怪陆离的,谢雨躺在了荷叶茎子上,旁边躺着的是梁秋,他会水极了,拖着谢雨同他闹,白净的脚踝被谢雨抓在手心里,怎么也挣不脱,他也不恼不羞,一个劲的笑着,眨眼就没了,只有淡红的血漾开在水里。 谢雨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何大娘急切的脸,眼泪瞬间就在谢雨眼睛里溢了出来,他心慌地抓住何大娘的手,“娘!吴姨在哪儿!?”,何大娘眼里也流出了眼泪,拿手抹去谢雨面上的水,一言不发,谢雨光亮的眼睛在屋里急切地寻着,好一会儿才想起吴芸的死,任由何大娘握着他的手,呐呐道:“对哩,吴姨死哩。”,谢大爷站在床边,望着院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何大娘只是抹着眼泪,望着醒过来的谢雨,心里多少有些安慰,酸涩的,也是好的。 谢雨的病总算是好了,午饭何大娘特意宰了一只老母鸡,合着一条大鲤鱼炖汤,给他补身子,谢雨却没什么精神,胃口倒还成,汤喝了两碗。谢雨没问吴芸葬在了那里,他晓得,即便问了,何大娘也不会告诉他,他能想到的,无非是那草席草草卷了,埋在乡里哪个不知名的角落,想来坟头也是没有的,他何必再问何大娘一句,惹得何大娘伤心。 学校在谢雨发烧时候,就停了课,荷丫头不用上学,自然是高兴的,每天早早的就出了院门,找乡里的小丫头玩去了,吃过饭后的谢雨,看了一会儿书,进了里屋将那个布袋子翻了出来,里头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谢雨瞧着里头的红袖章,仿佛瞧见了吴芸的脸。 “娘,俺穿这身好看不?成不成哩?”,谢雨走出了屋门,站在了日头下,出口的话是雀跃的,神色却是平静的。 何大娘正在洗碗,愣了一会儿,接着便笑了,急忙洗净了手,声音有些试探的怯:“好看,好看,俺雨娃子穿什么都好看哩。”,她知道谢雨心里头难过,病也刚好,见他穿上了这身衣服,以为他想通了,悬着的心自然是放下了不少,帮他理了理衣摆,嘴皮子磕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过去的事情,心里别想着,忘了哩。” 谢雨仍是平静着一张脸,说出口的话也是平静的,“娘,你说俺穿上了这身衣服,是不是就跟他们一样哩?他们打过吴姨,俺也打过,娘说是不是哩?” 何大娘瞬间抬起头来,开口想要呵责,瞧见谢雨颤抖的嘴皮子,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见着谢雨快要踏出了远门,才小声道:“不是,你是娘的儿子,就连家里的黄狗也没打过。” 谢雨去了乡东头梁秋的宿舍,经过大槐树时,扫了一眼木台子,那儿已经清洗过了,可吴芸躺过的地儿,还是有着暗色的痕迹,那是渗下去的血,是怎么也褪不去的。梁秋想起他发烧时,浑浑噩噩做起的梦,想起水里淡红的血丝,他的心里又急又慌,迫切地想要见梁秋。 敲了半天门,却是没人来开,梁秋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梁秋宿舍门没开,隔壁许老师的门却开了,许老师是教数学的,开门瞧见谢雨,眼睛在谢雨右手手臂处流连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梁老师在学校里,已经……连着好几天了,要傍晚才回。”,说完就关了房门。 谢雨身上的血仿佛都流出了心脏,再顺着他的手指流了出来,身子一片冰凉,谢雨想起吴芸在台上的模样,她头发里流出的血,他已经几日告诫自己,不能再想,可她那副样子却总在他的眼睛里,他的脑海里,谢雨的眼前浮起了淡红色的河水,它要没过了谢雨的鼻子,叫他不能呼吸。 谢雨跑了起来,比每回体育课跑得还快,要将肺里的每一缕空气都呼出去,学校现在已经不是学校,那儿变成了关押那些人的地方,那儿是现在乡里人谁也不想去的地方,去到那里的人,就像是染了病的人,乡里人谁都想撇清关系,梁老师出事了,这个念头充斥着谢雨的脑袋,撑着他一步也不敢停下。 “汴乡公社中学”的校门牌子,已经拆了,拿来烧了火,谢雨一进校门,就瞧见了赵进曹元,他们穿着和谢雨一样的衣服,正笑着踢一个人,那种笑声,是他们从前说起廖云时,会有的,谢雨又走近了几步,彻底瞧清他们所踢的人。 失去的血液仿佛又回到了谢雨的身上,一股脑的钻进谢雨的脑袋,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谢雨攥紧了拳头,像是在做梦。赵进曹元背对着他,他看到了那身褂子,那是梁秋的,还有那双紧闭的眼睛,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他忍了许久,才敢拿手碰的眼睛。 谢雨觉着自己的一颗心正躺在碗里,被赵进曹元两人拿着筷子夹弄耍玩,梁秋听到了脚步声,对上谢雨的眼睛,眼睛里瞬间闪过了慌乱,里头淌出了水来,梁秋别过眼睛,亦开始躲着赵进曹元两人的脚,白净的手指攥着褂衫,赵进曹元更加得意了,他们看到了梁秋眼睛里头的眼泪,鞋底碰着皮肉的闷声,夹着梁秋压抑不住的闷哼声,一起传到谢雨耳朵里。 赵进曹元两人踢了好一会儿,见梁秋颤抖着流眼泪,也觉得乏了,这种流泪的样子,他们看过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29 许多,自然会烦,倒是曹元眼尖,瞧见了一旁树枝,撞了撞赵进,指了指,赵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扭过身子要去捡,见着了谢雨,见着谢雨身上的衣服,顿时就笑了起来,那是亲切的,带着些巴结的笑,他走近了谢雨身边,揽住了谢雨的肩膀,将他拉到曹元身边,指了指地上的梁秋,面上是得意的笑,“梁老师,你要不也来一脚?”,赵进说完,又看了一眼曹元,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谢雨握拳的手放进了裤袋里,梁秋身上的褂子已经脏了,沾了混着口水的泥土,他听见谢雨走近的脚步声,颤抖得更加厉害,手掌捂着脸,湿漉漉的东西从指缝流出来,谢雨觉得他的心终于被赵进曹元耍玩成了两半,他哆嗦着嘴皮子,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曹元瞧见了他的样子,笑着拍了他的肩:“咋哩?吓着了?”,赵进听见笑了声,顺着谢雨的目光看着地上的梁秋,瞬间就变了脸,啐了口,再次踢了一脚。 谢雨在身边,梁秋躲了,赵进踢了个空,根本无需他的示意,曹元就按住了梁秋,一脚变成了三脚,谢雨甚至听到了梁秋喉咙发到一半的呜咽声,随着赵进的脚,戛然而止。谢雨眼睛里的东西终于终于盛不住,顺着脸淌了下来,温热的,他瞧见了曹元脚下梁秋的手指。 谢雨的眼泪让赵进曹元两人很是得意,曹元碾了碾脚,慢条斯理道:“谢雨你可想不到吧?咱们梁老师的爹,从前可是扬州师范中文系的主任哩,说是收了学生们不少好,就连咱们梁老师考上扬州师范,也是走的后门哩。”,曹元低头瞧见梁秋面上的神色,加重了力道,继续道:“走资派死了,咱们就批斗他唯一的儿子。”,曹元说的一字一句,就在谢雨耳边,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剩下的就教给你哩,穿上了这身衣服,往后这样的,多了去哩。”,两人终于走了,留下了这句话,梁秋缓慢地站了起来,垂着眼睛,谢雨将他抱进怀里,梁秋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谢雨,小声地说着:“脏,别碰。” 谢雨伸手要碰梁秋的脸,一滴温热的眼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那是梁秋的,谢雨再也克制不住,将梁秋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没人会看见的,梁老师,梁老师!俺在这儿,在你的身边。”,温热的东西不断沾湿谢雨的胸口,谢雨想到了之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土坡应该高些陡些才好。 谢雨放开了梁秋,蹲了下来,过了许久,梁秋才趴到他的背上,手指轻轻地搭在谢雨的肩上,,谢雨手掌压着梁秋的背,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谢雨走着一条小路,坑坑洼洼的,谢雨却走得很稳,仿佛一点的颠动都会让梁秋离开自己。 梁秋睡着了,轻浅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瞬间逼出眼里温热的东西,谢雨的肩膀颤抖着,被他死死地抑住,他想起了年夜,梁秋装醉,亲了他的颈,也是这样轻轻的,浅浅的,却没骗过他。 第二十三章:他的娟儿 梁秋不能再回到宿舍,不知是谁告诉了萧灵,他们第一回在木台子宣讲时,梁秋没来,批斗反革命分子吴芸时,也没来,这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反革命罪行,是梁秋心虚,罪上加罪,梁秋被彻底关在了学校里。 乡里被拉上木台子的人越来越多,李老师、公社中学的校长、乡里的张叔……大多是同刘乡长有过过节的人,谢雨心里头清楚,这就像是披着批斗的外衣,还素日的积怨,大槐树平日里倒是没人再敢去了,今日无心的一句话,可能就是明日跪在木台子上的罪证,那身衣服,谢雨倒是喜欢穿着了,因着这身衣服,他才能见着梁秋。 廖云也上了木台子,同着王娟一起上的,是谢雨没有意料到的,看着台上跪着的廖云,他想起了那时在学校厕所听到的话,赵进曹元不喜欢廖云,他俩喜欢王娟,谢雨都是知道的,他俩也在巴结萧灵,他也是知道的,廖云能跪在木台子上,想来也是他俩的功劳,廖云跪在木台子上,眼睛对上谢雨的眼睛,一片平静,王娟也在台上,谢雨挤过人群来到木台子前,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因着廖云,也因着她的父母、哥哥,就在她的身边。 王娟家里是汴乡最富裕之人,五进的青砖瓦房,往日乡里不知多少人眼红着,谁都盼着她家一日遭难,机会来了,自然有人抓住。她的父母在解放时,瞒着自家地主的身份,家里不知藏了多少钱,这才有了这五进的房子,萧灵派人搜了房子,钱赃并获,自然她的父母哥哥要在上头,况她与廖云还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谢雨就站在台下,看着廖云王娟,抬头瞧见萧灵含笑的眼睛,他不上台来,萧灵也没有生气,她知道谢雨和廖云王娟是同班同学,这点人之常情她还是能体谅的,不用她的眼神示意,就有人给了王娟一脚,她的身子太直了,应该弯着腰低着头才对。 赵进已经在说着廖云的罪状,他俩告发的是廖云反革命,搜了廖云所有的书,自然能找着罪状,王娟送他的那条手帕,也到了他们手里,上头的“娟”字,就是他们乱搞男女关系的证明。赵进嘴角噙着笑,大声地读着廖云的罪证,比读课文认真一千倍,字正腔圆,王娟在一旁听着,眼里的水儿顺着白净的面颊,滴落在木台子上。 接着是曹元,读着王娟家的罪状,说他们家是封建余孽,声音比不上赵进的大,也有些虚,想来是心里还喜欢着王娟,一眼也没瞧台上跪着的王娟。谢雨直直的瞧着廖云的眼睛,握紧了拳头,眼睛渐渐红了,廖云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同吴芸如出一辙,对着谢雨摇了摇头。 风沙进了眼睛,谢雨揉了揉,不敢再看,目光望向身旁,他瞧见了从前与王家最好的王叔,他脸上挂着的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欢欣,那种从心里发散而出的高兴,连带着眼角的皱纹的颤动了起来。 “说清楚!你和王娟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赵进大喝了一声,给了廖云一个耳光,带着怨愤。廖云的嘴角迅速肿了起来,唾液混着淡色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听着王娟的名字,平静的眼睛里有了些许波澜,小声道:“将近年时。”,话一说完,底下一片哄笑。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鲜红的血从廖云嘴角流下,身子支撑不住的跪趴下来,身后着了曹元的一脚,廖云的脸终于进了王娟的眼睛,王娟捂住了嘴,肩膀止不住的颤抖,赵进的声音又响起:“是怎么开始的!?” 见着王娟的脸,廖云嘴边的小涡浮了出来,吐了吐嘴里的血沫子,喘着气笑了起来:“俺……勾引的王娟,王娟还不乐意,俺还迫了她……”,话还未说完,背上就着了曹元重重的一脚,登时叫廖云蹙起了眉峰,额头冒出冷汗,王娟见着终于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0 抑制不住哭声,大滴的眼泪滴在裙子上,看着廖云,死死攥着手指。 不知是王娟的哭声还是廖云的话,彻底激怒了曹元,廖云被他揪着领子半提起了上半身,下半生还跪着,头发被曹元紧紧攥在了手里,让他肿胀流血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两人像是心有灵犀,赵进抬起了廖云的左手,右手拿出了一枚刀子,廖云甚至还未喊出声来,那枚多余的六指就掉了下来,伤口淌出的血“滴答”落在王娟面前。 廖云白着脸急促地呼吸着,上唇死死地咬住下唇,冷汗从瘦削的下颌骨滴落,身子因疼痛止不住地颤抖,赵进拿起了血淋淋的指头,放在了廖云的眼睛前,笑着道:“这下你就正常哩?是不是?” 廖云疼的说不出话来,曹元见状手上使了劲,汗珠从廖云脸上滚落,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小声地回答:“是……”,听着赵进更是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将手里的指头丢了出去,落在木台子前,曹元倏地松了手,廖云软下来的身子瞬间磕在了木台子上,眉骨碰着木台,瞬间迸出血来。 王娟再也克制不住,瞧着面色苍白的廖云,哭声从喉头传出,哽咽着:“不是的……不是的,廖云没有迫俺……是俺自己愿意的……”,她想要去碰廖云的手,被一名女学生拉开。 廖云睁大了眼睛,鼻翼翕动着,颤抖着撑起了身子,没看王娟,看向赵进曹元两人,断断续续道:“如、如果不是俺迫她……她一个女娃……没有力气的……”,曹元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带着憎恨,踢了廖云一脚,廖云这下再也不能起身了,汗湿的头发紧紧贴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是他的娟儿,是汴乡头最好的女娃,廖云扯了扯嘴角,嘴角的小涡浅浅的,左手碰了碰王娟的裙子,动了动嘴唇,王娟这下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叫她,叫她娟儿。 她的手指碰着廖云微凉的脸上,上头都是汗,唯有鼻尖的呼吸是温热的,萧灵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人将她拉开了,赵进瞧着趴在木台上的廖云,蹲下了身子,抬起他的脑袋,拿出了口袋的手帕,慢条斯理道:“这可是王娟送给你的?” 廖云见着上头绣着的“娟”字,咧嘴笑了笑,虚弱地吐了口气:“不是,俺向王娟要来的……如、如果她不愿……俺就把俺俩的事说出去……”,廖云微弱的笑声从喉头发出,听了赵进耳朵里,刺耳极了,他踢了廖云胸口一脚,把手中的手帕丢在了廖云眼前。 廖云缓慢地挪动着身子,用着干净的右手把手帕抓在了手里,颤抖着手指塞进了怀里,嘴角的小涡很深,谢雨知道廖云心里头高兴,看着廖云这样的高兴,谢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掌紧紧地握着,叫他喘不过气来,王娟地抽泣声压抑着传到他的耳朵里,谢雨觉着他就要窒息了。 事情还不算完,接下来的是曹元,他讨厌廖云,上来就给了廖云两个耳光,血缓缓地从廖云翕动的鼻翼流出,混着汗水在下颌骨滴落,落在廖云的薄衫上,曹元仍不解气,揪着廖云的衣领,一字一句沉声道:“你书上那些反革命的话,可是你写的?” “不……不是……”,廖云低声的笑着,眼睛直直望着曹元,曹元更加恼怒了,倏地松手将廖云丢在了木台子上,脊骨撞击木板的磕碰声,令王娟压抑的哭声泄出几道,不用曹元授意,赵进就上来了,鞋底碰着皮肉的闷声,让王娟哭出声来:“不要……” 廖云的脸糊满了血,顺着下颌骨滴落在木台子上,滴滴答答的,赵进将廖云揪了起来,曹元再次冷声问:“是不是你写的?” “是……什么事,都是俺一人做的……”,廖云费力地睁开眼睛,王娟地样子模糊地在他眼睛里映着,他知道娟儿在哭,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不能看清娟儿的样子,廖云颤抖着抬起手,抹去了眼前的血,他不乐意,不乐意瞧见王娟的眼泪。 曹元这才舒了一口气,大喝了一声:“带下去!”,两人随即架着廖云的身体,拖了下去,谢雨对上廖云含笑的眼睛,不敢再看下去,挤出了人群,接下来便是王娟爹娘,王娟哥哥,和王娟。 谢雨一路跑到了学校后头,那儿有一大块菜园,梁秋在那儿劳动,为菜秧子浇水,那儿不仅有梁秋,上过那个木台子的人,白天都要在这劳动。 谢雨一路跑着,直到瞧见梁秋,才坐在泥上,大口的呼吸着,眼泪砸进泥土里,谢雨拖着步子来到梁秋身边,他的眼睛还红着,他心慌,想要抱一抱梁秋,却不可以,只能抓住了梁秋的手,梁秋看着他微红的眼睛,还是把手挣开了,别过了眼睛,要是让别人瞧见谢雨与他亲近,不是好事,谢雨不懂,他懂。 “梁老师,廖云也在那台子上了,俺怕……你会不会也离开我?”,谢雨望着梁秋颧骨的淤青,想起了吴芸死在那木台子上的样子,梁秋会不会有一天像吴芸一般,躺在那木台子上一动不动,淌出许多血来,这个想法令谢雨如坠冰窖。 “不会。”,梁秋给地上的菜秧子洒水,低着头小声道,没看谢雨的眼睛。 第二十四章:俺不舍得她委屈 谢雨没能在菜园待上很久,赵进就来了,远远地喊谢雨的名字,谢雨扭头看他,赵进不疾不徐地走着,面上挂着笑,走近了谢雨,手掌搭在谢雨肩上,谢雨甚至能嗅到他拳头里未散的血腥味,谢雨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了挪,平淡近至冷淡地开口:“有事?” 赵进瞧了瞧自己从谢雨肩上滑落的手掌,笑了笑,一边嘴角瞥了瞥,看着谢雨眼睛:“你去,押着廖云回学校哩,你从前跟他不是最好吗?”,说完抬头扫了一眼菜园里浇水的众人。 身上隐隐的打量目光消失,谢雨抬起头来,往菜园的木篱门走去,赵进在后头笑着,呵斥他们,谢雨听在耳朵里,握紧了拳头。 木台子那儿的人已经散了,廖云似乎晕了过去,伏在台子上一动也不动,谢雨知道赵进的特意,心中也做了准备,但看见廖云一动不动伏在台上时,还是像一张大网将他笼住,喘不过气来,吴芸当时也是这样的。 膝盖跪在木台子上,谢雨俯下身体,肩膀止不住地抖动,指尖停在廖云黑色的发顶,颤抖着落不下去,那是他的朋友。 “谢雨。”,轻微的喊声把谢雨唤醒,谢雨想到了廖云跟王娟好上的那一天,廖云追着他闹了一路,吃了他口袋里的糖,谢雨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手臂上的红袖章晃了他的眼睛。谢雨手忙脚乱的抹了抹眼睛,笑着:“哎,在呢。” 廖云缓慢地抬起了身子,谢雨扭过了头,廖云看着他低低笑了起来,轻声道:“哭啥,俺还活着哩。”,谢雨喉结急促滚动,轻轻地抱住了廖云,吸了吸鼻子,也笑了起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1 :“俺没哭,俺是高兴,是高兴。” “你放开俺,疼哩,要是他们瞧见哩,你遭罪。”,廖云用手肘顶了顶谢雨,轻轻的,却把谢雨顶开了,廖云没让谢雨扶,缓缓地站了起来,拖着步子下了台,“谢雨,你就在俺后头,跟俺说会儿话。” 廖云走得很慢,不一会儿,谢雨就迈过了他,廖云见着,嘴边的小涡又出来了,望着谢雨的背:“你走的太快哩,等等我,谢雨。”,谢雨顿住了身子,蹲下了身子,等了好一会儿,廖云都不曾上来,反倒再次走过了他,轻飘飘的声音在前头响起:“你跟在俺后头,才像个押人的样子哩。” 廖云的左手,已经止了血,微黄的液体从伤口缓缓地淌出,混着残留的血,在那处聚着,再滴落进泥土里,那白色的手帕,沾了些尘土,绣着的“娟”字,被廖云紧紧攥在手里,随着他摇晃的步子,在风中飘着,谢雨大步上前抓住了手帕的一角,想要从廖云手里拿出来,却被廖云紧紧抓住,廖云没回头看他,仍是摇晃着走着,展开了掌心,瞧着上头绣的字,小声而又藏着高兴:“俺不能让他们打娟儿,不能哩……” 谢雨把手搭在了廖云的左肩上,低声的:“廖云,俺要喝你家的酒,你得记着,大学酒喝不成,就喝喜酒,你记着了没?”,谢雨握紧了廖云的肩膀,像从前的雨天,他搭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在雨里伞下走。 “那得许久哩。”,廖云扭头看他,嘴边的小涡若隐若现,又看向了前头,“你让俺记着,俺就记着。”。廖云走得极慢,谢雨一直跟在他后头,听着他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一句话:“不能让他们打娟儿,不能……”,谢雨实在心中难捱,紧了紧廖云的肩膀:“俺晓得。” 廖云没回头,仍是看着前方,“你不晓得,娟儿是世上最好的女娃,是俺的……命哩,俺不舍得她委屈,也舍不得别人让她委屈。” 谢雨听着扳过了廖云的身子,声音是压抑而又着急的:“那样你就会像吴姨一样!” 廖云看着谢雨的眼睛,半晌却是低低笑了起来,肿胀的面颊颇为难看:“所以你才不晓得哩,你要晓得的是,是俺强迫的娟儿。” 余下的一路,两人都无言,只是将近学校时,廖云又絮絮叨叨念起那句话来。 回家的路上,谢雨跑得飞快,却在远门前停了下来,坐在木门槛上,望着河面出神,岸边的芦苇依旧长得很好,绿绿的一大片,谢雨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瞧见焦急的何大娘,何大娘望着谢雨的脸,一句话也不曾说,只拉着他的手入院,谢大爷正在水井边杀鱼,同何大娘交换了一个眼神,何大娘才拉着谢雨坐在了石桌前,十一月水乡的傍晚,有着丝丝凉意。 何大娘倒了一杯热水给谢雨,谢雨没喝,只静静望着杯面那腾腾地热气,平静地开口:“娘,俺不想穿这身衣裳了。” 何大娘的眼睛瞬间就蓄起了眼泪,握住了谢雨的手:“不当可咋办,不当被打的就是你啊,他们想打谁就打谁,娘若没了你,娘……也活不成了……” 何大娘的手粗糙而温暖,掌面是刀痕一样的老茧,谢雨没看何大娘的眼睛,哑了嗓子:“他们打了廖云,他们打了廖云,往死里打……” 何大娘低下了头,眼泪滴在裤子,氤出浅淡的湿意,“雨娃子,娘怕啊……” 谢雨喝了一口水,面色平静,“他们打了梁老师,打了廖云,娘你晓得,廖云是俺的朋友,他们在夹着俺的心,玩耍哩。”,何大娘哭的更厉害了,肩膀耸动着,谢雨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将何大娘抱住,望着远门:“娘,你说这袖章,是不是拿血染的,所以这样红哩?” 何大娘再也忍不住,喉咙发出压抑的呜声,摇着头:“雨娃子,爹娘没了你,也活不成了……”,听清何大娘的话,谢雨平静的眼睛里起了些波澜。 晚饭何大娘做了红烧鱼,清炒藕片,还炒了两碟酸腌芋苗,谢雨食不知味,从前喜欢的酸腌芋苗也没夹,倒是荷丫头和俊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何大娘的吩咐,笑嘻嘻地喊他哥哥,给他夹菜,俊小子个子还矮,饭桌上摇晃着小脑袋,给他夹菜,大半的菜都落在了罩衣上,惹得谢雨也笑了起来。 吃过饭后,荷丫头又求着谢雨带她去钓小虾,谢雨自然答应,俊小子也跟着一起去,两人在岸浅处拿着草芯挂着鱼骨头钓,谢雨一个猛子扎进了河深处,谢雨屏了一口气,看着水底的东西,有谢大爷放的地笼,荷花泛白的嫩芽儿,笨拙的田螺,谢雨游动着手臂双腿,羡慕起它们来,它们不用瞧着那些事情。 谢雨游进了荷花群里,雨季已经过了许久,荷叶生的好极了,周围只有水鸟的叫声,谢雨躺在荷叶茎子上,白净的脚踝拍着水,谢雨直直地望着,想起他的梦来。 河水漫过他的腿肚,他的腰腹,他的脖子,进到了他的鼻腔,谢雨呛水了,他没有挣扎,让身子沉到水底,会变成一株莲叶嫩芽儿,耳边有声音在隐隐地唤他,是荷丫头,以及俊小子的哭声。 谢雨游动起手臂双腿来,浮在水面大口呼吸,迅速游到了岸边,急切地蹚着水,将荷丫头俊小子抱在怀里,亲了口俊小子的脸,喘息道:“怎么了?哥哥在呢,咋哭哩?” 俊小子抽着鼻子红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指了指远处的岸浅处,那儿有几只慢吞吞爬动的田螺,俊小子瓮声瓮气的:“哥哥,俺要那个。” 谢雨望着俩人好一会儿,才笑,将荷丫头放下,抱着俊小子,蹚过水让谢俊自己抓那几只田螺,将田螺抓在手里,谢俊花猫一样的小脸,才有了笑,还没来得及放下谢俊,荷丫头就举起了捡来的瓶子,里头装的是小虾,落日的光透过瓶子,小虾也变成了橘色,荷丫头一脸的邀功:“哥哥,这是俺自己钓的哩,要哥哥帮养成大虾哩。” “好,哥哥答应荷丫头。”,谢雨望着水面道,俊小子伸出了手去抓荷丫头的瓶子,荷丫头只能给他,谢雨忙蹲下身子,生怕摔着了他这坏小子。 第二十五章:有梁秋的一辈子 从河边回家的路上,谢俊一直要谢雨抱着,谢雨也就没放他下来,任由他亲自己湿漉漉的面颊,荷丫头则抓着他的裤子,瞧她抓来的小虾,河里带上来的水珠还未干,顺着谢雨胸口淌下,滴在泥土,溅出太阳一样的泥点子,许是他们出来的太久,黄狗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院门,围着谢雨谢荷打转,湿润的狗鼻子蹭着谢雨露出的小腿,谢俊拿手里的几个田螺逗它,它便大半个身子都立了起来,沾了泥的狗爪子落在谢雨大腿侧,一个劲的乱拱,惹得谢荷笑着扯它的耳朵。 明天是谢雨上木台宣讲的日子,这是萧灵要求的,为了表忠心,亦或是其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2 他的原因,赵进曹元穿上那身衣服的第二天,就上木台了,谢雨则是拖了许久,直到萧灵前些天第二回提醒他。 何大娘正在院子中晒干的花生,打算明天煮粥喝,瞧见谢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雨扔抱着谢俊,坐到了石桌前,给了谢俊几个花生,动手帮剥起来。谢俊剥了花生不放在竹篮里,反而递到了谢雨的嘴边,谢雨笑着低头吃了,捏了捏他的小脸,喊了声:“娘,你瞧瞧俊小子。” 何大娘这才笑起来,剥着花生,抬头瞧了一眼谢雨的眼睛,又迅速低下了头,小心地问:“雨娃子,明天的宣讲……还去不?” 谢雨正低着头瞧谢俊,听着何大娘的话,抬起头来,入眼是何大娘生了些斑、皱纹的额头,以及发际新生的几根白发,谢雨瞬间想起了方才在河中,他后悔同何大娘说那样的话了。谢雨按住了何大娘剥花生壳的手,抓进了手心里,何大娘抬起头来,谢雨望着她的眼睛,道:“去哩,为啥不去?” 何大娘眼睛瞬间蓄起了水儿,慌忙低下头,抽了抽鼻子,从谢雨手中抽出手,抹了抹眼睛:“哎……哎,娘知道哩。”,何大娘像是松了一口气,耸起的肩膀垂下,看着谢雨,无措掺着高兴一般:“花生粥放糖还是盐,娘明早给做哩。” 谢雨还没来得及回答,谢俊就嚷着:“糖,吃甜的。”,何大娘嘴角弯得更深,眼角的皱纹又添几道,拍了拍谢雨的手背,转身进了灶房,谢雨看着何大娘仍在抹眼睛的背影,心仿佛进了李子的汁,让他不敢再看,慌忙低下脑袋。 第二天下午,乡里的广播果然响了,里头是刘乡长熟悉的声音,让去乡东头大槐树木台子前集合,宣讲的说辞萧灵早就给了他,谢雨站在木台子上,目光扫过何大娘、谢大爷,他的弟弟妹妹,还有些面上看不出情绪的乡邻,以及萧灵。 她就站在人群中央,笑着盯着他的眼睛看,她周围的乡民,面上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碰上她这位北京来的女学生,她眼睛里的盛气少了些,多了些谢雨看不懂的东西,一些势在必得的情绪,谢雨冷冷地扫了一眼,就别开了眼睛,神色平静地诵读起萧灵给他的纸张内容。 谢雨声音戛止的时候,萧灵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木台子前,笑着朝谢雨伸出了手,谢雨有些愣神,不知握手便是与他们站在一起,还是要借他的手,拉她上台,愣神之际,后头伸出了一只手,谢雨扭头一看,是陈逸,眼里有些得意,有些高兴。 接下来是陈逸在说话,一个路数的慷慨激昂,好似拉了萧灵的手,给了他力量,萧灵的目光一直落在谢雨周身,即便谢雨发觉扭头看她,她也不移开,反而走近谢雨身边,小声地问:“你刚刚为什么没拉我?” 谢雨有些恼,不发一言,看着陈逸翻飞的两片嘴皮子,只盼着陈逸快些讲完,身子往台角挪了挪,他挪两步,萧灵亦挪两步,直把他逼得要掉下台去才停下,看着面前的木台子,嘴角有一个同廖云一模一样的小涡。 天色有些昏暗时,谢雨才得以从木台子上下来,往学校走去,他要去见梁秋,这让他高兴急切,梁秋这会儿应该从菜园回来了,就关在那间教室里,谢雨加快了脚步,走到那间教室的床边,几个跟梁秋住在一起的人,正蜷缩着,屋里只有一根矮矮的蜡烛,照着他们瘦削的面颊,凸起的颧骨,没有梁秋。 萧灵的笑忽然在谢雨脑中闪过,赵进曹元没在台上,谢雨的心突然就掉进了沼泽地里,身体的血液都流向了脚底,谢雨跑了起来,一间一间的,每一间教室地去瞧,小声地喊着梁秋的名字,带着急促的喘息,以及只有自己知道的颤抖。 黑暗中传来赵进曹元两人的笑声,谢雨失神踩进一个泥坑里,石头撞击脚踝的响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谢雨再抬头,就对上了两人的眼睛,两人嘴角挂着笑,同萧灵如出一辙,谢雨顾不得脚踝,跌跌撞撞就往学校后头跑去,那儿有一片池塘,养着鱼,供着菜园的浇水,身后响起赵进的笑声,谢雨一眨眼睛,就有湿热的东西掉了下来。 如谢雨的意料,梁秋伏在池塘边,两只脚都进了水里,一动不动,黑漆漆的一团,同夜色融在一起,谢雨跑得急,跌在梁秋身旁,颤抖着手指捧起梁秋的脸,轻轻地扫去梁秋面上的泥土,湿热的东西,不断落在梁秋的脸上,将那处的泥土洗去,露出白净的皮肤来,谢雨肩膀抑不住地颤抖,好一会儿才敢将梁秋揽进怀里,那样的轻,仿佛只要稍微用些力气,梁秋就会皱眉,“梁老师,梁老师……”,谢雨轻声地喊,手指穿过梁秋的乌发,有温暖黏腻的东西,带着些腥气,谢雨想起了赵进的笑,握紧了拳头:“啊——” 梁秋仍旧闭着眼睛,谢雨的声音带上些心慌,哽咽着唤:“梁老师……你别吓俺,别吓俺……”,谢雨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亲着梁秋的额头,温热的眼泪落在梁秋的眉毛,再隐去。 “谢雨……谢雨……”,轻微的声音让谢雨睁大了眼睛,下意识要将梁秋揽紧,却也只轻轻的抱了抱,手指拨开梁秋被眼泪打湿的头发,将脸贴在梁秋温暖的额角,梁秋没睁开眼睛,嘴角勾起,手指寻到谢雨的手掌,将手指探了进去,被谢雨紧紧地抓住,梁秋嘴角弯地更深,舔了舔嘴角的湿意,似是无奈似是高兴:“我知道是你。” “是,是俺,梁老师。”,谢雨哽咽着,温热的东西顺着梁秋的额角滑落,流进梁秋的嘴里,梁秋的笑顿住,另一只手伸到了谢雨的腰边,下巴抵在谢雨肩上,喘了一口气,“你别抱,脏……”,话音刚落,伸到谢雨腰边的手就被抓住,谢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俺喜欢,喜欢抱,要抱上一辈子。” 梁秋轻轻的笑声顿时响起,谢雨颈侧有了温热的湿意,是梁秋的眼泪,合着梁秋的吻,梁秋的身子身体瞬间离地,谢雨将他抱了起来,梁秋温柔的舔舐瞬间停下,微微挣扎起来,在谢雨的话中停止,“没人瞧见,没人,梁老师,让我再抱抱你,俺怕,怕以后就不能抱了。”,正在说话的谢雨,身体微微颤抖着,梁秋能感觉到。 梁秋似乎倦极了,谢雨把他放在了宿舍床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谢雨烧了热水,来来解他的衣服时,才幽幽转醒,谢雨正在解他的扣子,梁秋到底有些羞,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解,好一会儿才松手,衣服裤子一解开,梁秋就迅速进了半人高的木桶里,这是原先蓄水的,梁秋被抓去后,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谢雨抓着梁秋解下的衣服,看着上头深色的印子,不发一言,直到谢雨轻声唤了他一句,谢雨才抬头,眼睛如同河面粼粼的波光,冷地摄人,语气却是痛苦的:“他俩还对老师做了什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3 么!嗯!?” 梁秋面色一顿,从谢雨手中将衣服夺过,丢在了木桶后头,低头看水面,不发一言,氤氲的热气将他的眼睛蒸得微红,空气中的血腥气终于掩不住衣服上的臊气,谢雨什么都知道了。 谢雨倏地起身,握紧了拳头,几步就到了屋门,要出去找赵进曹元,木桶传来“哗啦”的水声,谢雨站起了身子,哽咽着嗓子:“谢雨……”,谢雨听得清楚,连里头的哭腔、颤音、害怕都听清了,顿住了脚步。 梁秋湿漉漉的手臂拉上了谢雨的手,拉着他贴在自己的脸上,温热的东西缓缓地淌过谢雨的手上,谢雨觉着自己被赵进曹元夹到碗中的心脏,终于支撑不住,成了两半,谢雨拿起水中的手帕,轻轻地给梁秋擦拭身子,刺眼的淤青衬的皮肤很白,啪嗒……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滴在冒着热气的水面。 木桶里的水渐渐凉了,梁秋站起了身子,水汽在谢雨眼前变成雾蒙蒙的一片,月光透过朦胧的水汽,落在梁秋白皙的胸口上,一览无余,在谢雨的目光下,梁秋贴近了他的胸口,赤条条的,湿漉漉的,面颊埋在谢雨胸口,声音闷闷的,有些娇:“谢雨,你抱抱我。”,谢雨的手揽住了梁秋湿热的腰,忙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大毛巾,将梁秋捂了个严严实实,从桶里抱起。 谢雨从后院到里屋的十几步距离,梁秋从离开木桶的时候起,就在亲他,从颈侧延上,经过分明的下颌骨,咬住了谢雨的唇,是咬,有些疼。谢雨顿住了脚步,揽住梁秋腰的手,紧了紧,快步起来。 到床边时,梁秋的气息有些急起来,谢雨将梁秋放在床上,很轻,手指穿过梁秋的头发,额头抵着额头,轻而温柔,撬开梁秋的牙关,谢雨的眼睛盯着梁秋,离得是那样近,温热的呼吸都洒在梁秋身上,温暖而缱绻,梁秋胸前的大毛巾敞开了,他不由得往谢雨怀里靠,身体会被谢雨一丝不落地瞧见,这种认知,令梁秋微微颤抖,闭上了眼睛,翕动着鼻翼急促小口地呼吸。 谢雨的呼吸急促起来,倏地松开梁秋,重重吮了梁秋的面颊一口,将梁秋胸前的大毛巾拢好,将梁秋紧紧揽进了怀里,安静地屋内,只余两人有些急切的呼吸声,谢雨的脸紧紧贴着梁秋的耳朵,梁秋在微微挣扎,谢雨知道梁秋想做什么,他舍不得。 谢雨的下巴轻而缓慢地摩挲过梁秋的发,一字一句,声调低沉沙哑:“梁老师,我谢雨心里头,心心念念的都是老师的性命,是有老师的一辈子。” 第二十六章:梁秋离开 谢雨抱了梁秋这件事,被萧灵知道了,许是许老师,许是赵进曹元,不小心瞧见,或是跟在他的后头,总而言之是看到了,且被萧灵知道了,萧灵要他来学校的办公室,那儿已经变成了这群人的工作地点,谢雨不怕他们对他如何,怕的是他们面上对着他笑,挨打的却是梁秋。 院子里,月季花的茎叶依旧生得郁郁葱葱,春天,就会开出好看的花儿来,谢雨折了一支,抓在手心,一进门,就瞧见萧灵,坐在梁秋的位子上,勾着嘴角瞧谢雨手里抓着的月季枝丫,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杏眼,笑时是弯起的,像月牙儿一般,谢雨本能觉着,萧灵会喜欢他手里的月季花枝,放在了萧灵面前的桌子上。 不出意料,萧灵将月季花枝抓在了手里,右边的嘴角出现一个小涡,让谢雨想起廖云,萧灵端详着面前的花枝,用着两人听清的声音,缓慢道:“你抱了梁秋。”,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谢雨神色平静,直直对上萧灵抬起的眼睛:“是,他受了伤,左手也断了,他是我的老师。” 萧灵低下了头,从花枝上取了一片叶子,打开了桌上的书本,认真地翻寻着,许是翻到了她最喜欢的一页,将绿色的花叶放了进去,阳光被树影分割成几道落在萧灵的眼睛上,明明暗暗,影影绰绰,明的是她的眼睛,树影成暗,萧灵抬头,树影就落在她的鼻尖,也神色平静:“那是以前,现在他是走资派唯一的儿子。” 谢雨没说话,抬腿就要走,却在听到萧灵的话时,顿住了脚步,回过了头,萧灵在笑:“你不能再去看他,写一份检讨给我。”,在看到谢雨恼怒的眼睛后,继续道:“不然,我就好好告诉赵进曹元,让你的梁老师,像吴芸一样。”,谢雨绷紧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无能为力的种子仿佛在心脏生根发芽,钻破血肉,盘绕着他的心脏,连喊疼不允许。 “好。”,谢雨小声说着,萧灵眼底终于有了笑意,说出的话却又让谢雨身体战栗,“梁秋于你,当真特别,跟其他的老师都不一样。”,谢雨低着头,萧灵看不到他的眼睛里头的惊诧和慌乱,好一会儿,谢雨才清了清嗓子,平淡道:“他以前对我的学习帮助很多。” 萧灵似乎格外喜欢那篇月季叶子,反反复复地看,谢雨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便退出去了。谢雨知道萧灵轻易放过他的原因,萧灵看她的眼睛里,藏着些王娟看廖云时的东西,只是比不得王娟炽热,谢雨要检讨的通知,依旧是刘乡长通过广播通知,谢雨神色平静,何大娘谢大爷却是慌了手脚,何大娘正在择豆子,当即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抬头看着谢雨,谢大爷水烟也不抽了,坐在石桌前,也盯着谢雨,叹了一口气,“咋回事?” “他们打了梁老师,俺扶了扶。”,两人没再说话,谢雨说完笑了一声,自然地帮何大娘择豆子,握了握何大娘搁在木盆里的手,道:“没什么大事哩,检讨过了就成哩。” 又是一个春天,梁秋种的三株月季花挂满了花苞,谢雨总是深夜去浇水,他依旧不能去看梁秋,只能在监工时,在学校后头的菜园,远远地瞧上一眼,梁秋瘦了许多,并不知道谢雨在远处瞧他,监工的中途,谢雨往往回去后山,去采草药,他缠着何大娘教他,采的都是止血、活血化瘀的草药,捣碎了给廖云敷上,塞一些进梁秋手里。 廖云瘦了许多,同谢雨一样的年岁,轻地很,那枚手帕,被廖云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想着王娟时,便会看,边角磨破了不少,已是瞧不出原本的颜色,绣着的“娟”字,却是崭新的,被廖云小心而轻地摩挲着。谢雨抽空便去看他,给他敷上他采来的草药,可廖云仍是越来越瘦,只有眼睛亮得骇人,谢雨知道,赵进曹元不会放过他。 廖云会问王娟的事情,谢雨都会回答:“她很好。”,廖云听到谢雨的这句话,眼里的光亮才会浓些,望着手帕上的字,嘴边的小涡浮现,他答应了廖云,会照拂王娟,但他却不敢告诉廖云王娟的现状,她出去了,他只能千方百计地寻来更多的草药,减缓着廖云生命力的流逝。 这一日,看守的人都不在,谢雨又寻到了机会,去见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4 廖云,他的生活现在十分简单,上山采草药,给廖云敷上,瞧一眼梁秋,廖云却不像往时那样,见着他有些急切,弄得谢雨笑了起来,正要从袋子中拿出揉碎的草药,廖云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梁老师,梁老师!” 谢雨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反握住廖云的手,“梁老师咋哩!?咋哩!” “听说上头来了人,要将梁老师带走……”,廖云许久不曾说话,有些喘息,紧紧抓着谢雨的手,“张叔回来时跟俺说的……听说来了许多人。”,廖云瞧见谢雨握紧的拳头,声音愈来愈小,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你别去……是部队里的人。” 话说到一半,谢雨就冲了出去,谢雨头脑一片空白,只有梁秋的样子,胸腔里两半的心脏,仿佛变成了破碎的血肉,谢雨大步地跑着,喉咙里冒出了血腥气,也不停下,仿佛只要跑慢些,梁秋就会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谢雨,谢雨!”,赵进瞧见谢雨,喊了一声,谢雨没应,便又拔高了声调,又喊了一句,面上挂着笑,话音刚落,就被谢雨揪住了领子,入眼是谢雨通红的眼眶,耳边是谢雨急切慌乱的声音:“梁秋!梁老师在哪!” 赵进面上瞬间就有了不忿,抓住谢雨的手腕,就要甩开:“谢雨,你疯哩,放开我!”,谢雨仿佛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揪着赵进衣领的手指改为握住赵进的脖子,缓缓地使劲,一字一句地重复:“我再问你一回,梁老师在哪?” 赵进的面色瞬间憋红,眼睛闪过了狠厉与慌乱,情急摸到口袋里的手表,照着谢雨的额角就砸了下去,皮肉瞬间迸出血来,淌过谢雨的眼睛,谢雨松开了手,赵进得了呼吸大声地咳嗽起来,往后退着,指着满面是血的谢雨大骂:“谢雨你疯了,他还能在哪!上头来人把他带走了,就在大槐树那!是他四叔!” 谢雨听清赵进的话,再次跑起来,他迫切的,想要看见梁秋,到了大槐树下,谢雨慌乱地四处瞧,却一个人影都不曾有,眼里湿热的东西淌了下来,他不相信,不相信。 谢雨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空,冷风刮过他额角的伤口,却不疼,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怖,眼泪混着血淌在下颌骨,谢雨出了乡口,跑到了那座木桥,才隐约看见汽车的影子。 谢雨仍在跑着,只是跑得越来越慢,眼睁睁看着那道影子消失在他模糊的眼睛里,谢雨身体一软,就跌在了地上,脚踝碰着石子,瞬间出现几道血痕,谢雨的手掌落在了地面,握成拳,一下又一下的,砸向地面,石子陷进了模糊的血肉里,“梁老师……梁老师……你骗俺,骗俺……”,谢雨哽咽着,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车里坐的,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想是最后一个,喜欢的人,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不见。谢雨倒在了地上,蜷起了身子,放声大哭起来,他的心口,要疼得喘不过气了 第二十七章:王娟怀孕 天色漆黑时,谢雨才回到家里,院子里的灯光亮着,吸引着叫不出名字的飞虫,谢雨抬头看了一眼那些小飞虫,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些飞虫的结局,无非是被温暖的灯管烫死,温暖的、明亮的东西,总是容易吸引着人们靠近,却藏着要人性命的陷阱,就像这灯光,一旦熄灭,飞虫便会死在这夜里。 谢大爷和何大娘正披着衣服,在院里等着,听到门扉的声响,打亮了手电筒,瞧见谢雨脸上的血污,何大娘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晕过去,幸亏谢大爷扶着。谢雨已经走到了何大娘身边,任由何大娘倚在他身上,胸前瞬间湿了一大片,一双颤抖的,粗糙温暖的手,缓慢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雨娃子……你不要娘了吗?不要了吗?”,谢雨抬头看着灯光旁越来越多的飞虫,手掌抬起,许久才落到何大娘身上,开口是沙哑的声音:“要……” 谢雨额角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何大娘拿了棉花沾水给他擦去面上的血污,手上、膝盖、脚踝,每擦到一处,何大娘的眼泪就会滴到谢雨身上,这是谢雨这辈子头一回见着何大娘,流了这么多的眼泪,谢大爷出屋去了,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年岁,步子缓慢,谢雨只能瞧见他微红的眼眶,谢大爷的身体就融进了黑夜中,院子里的灯已经关了,飞虫也融入夜色中。 这个夜晚,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难忘的。 谢雨在家里休息了半个月,大大小小的伤口才好,拳头仍旧包着,那日陷进皮肉的石头,都是何大娘一个一个挑出来的。 谢雨伤好的那一日,去瞧了廖云,廖云面上又新添了几道伤痕,突出的颧骨令他的样子,有些难看,看见谢雨,咧嘴笑了笑,扯到面颊上的伤口,顿时有些龇牙咧嘴,廖云没提梁秋的名字,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问他额角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谢雨卷起他的裤腿,那儿的伤口很多,斜横过腿骨,微红的伤口边缘,是淡黄色的脓血,谢雨拿煮过的针头挑开了一个小口,挤出里头的脓血,没抬头:“赵进拿手表打的。”,说完给伤口敷上了草药。 廖云瞬间紧张起来,慌忙卷起谢雨的裤腿,看着脚脖处的疤痕,哑着嗓子问:“难道你也……” 谢雨扯出一个笑容,卷起廖云另一边裤腿,“因为我掐紧了他的脖子,所以他拿手表打了我。”,说完嘴角那抹扯出的浅淡笑容,就没了。 廖云惊诧于谢雨对他自己称呼的改变,直直地看着谢雨,两人都没再说话,谢雨哪里变了,哪里没变,他看不透,直到谢雨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敷上草药,廖云才开口叫出他:“谢雨,你咋哩?” 谢雨站起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廖云,留下一句:“王娟很好。”,就出去了。 谢雨很少笑了,一次也没去过学校后头的菜园子,那儿会让他想起梁秋,他待在后山的时间越来越长,后山山顶能看见整个汴乡,瞧见菜园子那,蚂蚁一般劳作的身影,他知道廖云越来越瘦,身上的伤口越来越重,他害怕着新一天的到来,但无论他怎么不想睡,生活就是在推着他往前走,梦里是梁秋,不在他身边,不知音讯的梁秋。 谢雨穿上那身衣服自然了许多,站在木台子上,望着台下乡民惶惶的脸,竟然觉得释然了,每次他从木台子上回来,何大娘都会来他的屋里,谢雨没睡着,听着何大娘的抽泣声,夹杂着反复的一句话:“雨娃子,咱不能打人……不能……”,谢雨很想握住何大娘的手,向她保证,他绝不会打人,但深陷泥沼,怎么可能不沾上一些泥点子呢?他到底是打了人,是轻轻的一巴掌,或者是不重的一脚,亦或是一句伤人的话语,只要是对着跪在台上的那些人,就跟他们没分别了,也许在之前,他决定穿上那身衣服起,就跟他们是一样的了。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5 谢雨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荷花又开了,密集的、清香的,梁秋不在他身边两年后,每天的日子也不那么难捱了,梁秋看着自己的手,他今天又打了人,只是一巴掌,那人的眼睛里,有害怕,有湿润的眼泪,在他打了一巴掌后,怯怯地望着他,一瞬间,谢雨就想起梁秋的眼睛来,他顿时不敢留在木台子上,逃一般的下了台。 很快就到了家旁,河面依旧平静着,谢雨想起梁秋第一回来他的家里,他送梁秋出来时,跳下了河里,他存了心思逗弄,让梁秋唤了他两声,才上来,摘了满怀的碧绿莲蓬,他离梁秋那么近,梁秋好看的就像画里走出来。 谢雨没马上推开院门,拿了一块干净的砖头,坐在了自己门前,想起从前的事情来,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他要想一想梁秋的模样,以后他老了,梁秋的样子,也能忆得清楚,院子里有哗啦啦的水声,何大娘正在井边舀水,低声地问谢大爷:“听说王家的那个女儿,住进刘远家里头哩?”,谢雨瞬间睁大了眼睛。 “是哩,住进去有半年哩。”,谢大爷压低了声音 “哎呦,这都什么事。”,何大娘的水瓢落进水桶里,撞到了桶壁,沉闷的一声响,谢大爷的声音有些听不清:“……听说……是为了廖家那小子……”。 何大娘又开始舀水,哗啦啦的,“……肚子大起来了……”,谢雨隐约听着,倏地站起了身。 到刘远家里时,王娟正在院子里择豆角,木盆遮着她的肚子,谢雨看不真切,踌躇了好一会儿,直到王娟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谢雨。”,他才进了院子,刘乡长没在家,去了邻乡办事。 王娟有些拘谨,鹅蛋脸依旧好看,身上香扑扑的,上身穿着薄衫,下身是她从前常穿的藏青裙子,瞧着比谢雨还小一些,微微鼓起的肚子却怎么也藏不住,王娟看见了,谢雨也看见了,王娟更加不自在,拿了一张木凳让谢雨坐,低着头择豆角,许久才闷闷地问:“廖云……”,她有些难以启齿,带着哭腔。 “他不好,但你过得好,他心里头就高兴。”,谢雨知道她想问什么,帮她择起了豆角,开口回答。 几滴眼泪瞬间滴在了盛豆角的木盆里,谢雨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王娟的肚子上,王娟也察觉到了,抬起了头,抹了抹眼睛,直直地看着谢雨,绝望而又认真地道:“谢雨,你知道吗?俺娘同俺说过,只要留得住这一条命,就是好的……”,谢雨也看着她,看着和从前不一样的王娟。 王娟扯出了一抹笑,面颊的酒窝浮现,眼睛却淌出了大滴的眼泪,“廖云会死……赵进和曹元厌极了他……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不能……”,王娟低下了头,肩膀颤抖着。 谢雨没再说话,帮着王娟把剩下的豆角都择完,临走时,王娟才抬头,抱起盛豆角的木盆,望着谢雨,有些哀求:“别告诉廖云……别告诉他……”,说完就转过了身,让谢雨再也看不清她的面色。 走出刘乡长家院门的谢雨,心脏像是灌了铅,重的要坠,要碎,他的心脏已经诸多痕迹,王娟的事情,又给他添上一道。人就是这样的,绝望之际,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就会千方百计去抓住,不问真伪,不论那个给希望的人,是不是伤害过你。这些东西,谢雨深有体会,那些跪在木台子上的人,只要你说会放了他,让他给你磕头也是可以的,赵进曹元经常这样,将他们提到悬崖边,再笑着推下去,那种绝望黯淡的眼睛,能让他们快乐。 刘乡长怎么能让廖云不挨打呢?这件事,只有萧灵才能。 第二十八章:廖云 王娟送给廖云的那条手帕,在廖云第一次跪在木台子上时,被赵进丢在了木台子上,廖云拾了回来,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终于还是被曹元发现了,上头的“娟”字,如此崭新,一瞧就知道是有人小心地藏着。 汴乡的雨季,天色整日灰蒙蒙的,谢雨在后山采了不少草药,装了满满的一兜,得到消息赶到学校后头的湖边时,廖云只剩一口气了,周围地上都是暗色的痕迹,那个只剩一角的手帕,被丢进了湖里,廖云勾着手臂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眼睁睁看着它飘远。 谢雨几乎是颤抖着喊了一声:“廖云。”,廖云听到声音,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左手食指勾了勾地上的泥土,他左手的伤,已经好了,正常了。谢雨哽咽着喉头将廖云揽了起来,拨开他额角汗湿的头发,颤抖着手指摸他的脸,拔高了声调:“廖云!”,谢雨哭了起来,梁秋已经离开他了,难道连他的朋友也要带走吗? 廖云勉强睁开了眼睛,嘴皮子上下抬合,揪着谢雨的衣袖,“手……手帕……” 谢雨凑近他的耳边,廖云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听清,抹了一把眼睛,急切地蹚过水,像是抓住一枚救命的药丸,递到廖云面前,急切而慌乱:“手帕,手帕!你不要娟儿了吗!?” 廖云勾起了嘴角,嘴边的小涡又出来,将手帕缓慢地放进自己胸前,“要……想要得很哩,可是现在不要了……要不了了……”,廖云朝着谢雨笑,眼睛里却是眼泪,手指摩挲过胸前手帕上绣的字。 谢雨捂住了嘴,急促地呼吸着,湿热的东西顺着面颊流下,“别说话,别说话……”,兜里的草药散了下来,谢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廖云,我采了这么多草药,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能死呢……” 廖云抬起手握住了谢雨的手,很轻的力气,却把谢雨掰开了,“谢雨……俺……的大学酒,你吃不了、喜酒也吃不了……”,廖云说的很轻,说完就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嘴角流下混着唾液的血沫,谢雨哽咽着,将他紧紧揽在怀里,“不行!不行……” 廖云轻声笑了一下,温暖的呼吸落在谢雨耳边,湿热的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温暖地淌满谢雨的颈,他的声音絮絮叨叨的,断断续续:“谢雨……你是俺、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又是一口温热的呼吸落在谢雨的颈侧,微弱的、短促的,谢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廖云揽紧,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留在人世,廖云的手攀上谢雨颤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像是安慰,“娟儿……是俺喜欢的女娃,最喜欢的那一个……也是唯一喜欢的……”,廖云咳嗽起来,温暖的血混着湿热的眼泪,从谢雨的颈落到下颌骨,“廖云,娟儿怎么办?娟儿怎么办……”,谢雨大口地呼吸着,眼泪将下颌骨的血冲散,这样才能让窒闷的心脏喘过气,才能让他相信这不是廖云嘴里流出来的血。 廖云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胸腔发出奇怪的声音,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却说不出话来,趴在谢雨肩膀上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6 ,许久,久的让谢雨以为他已经没了生息,廖云才开口说话,像是一腔苦水,夹杂着不甘心、渴望,又藏着心满意足,“从小到大,俺只喜、欢过娟儿……只喜欢过娟儿啊……你、要看着她……看着她活得比俺长……” “俺不看!你自己看着……廖云……你自己看着……”,谢雨揽着他摇头,眼泪从下颌骨滴在廖云背上,打湿那处的衣服,廖云似乎勾起了嘴角,翘起的唇边碰着谢雨的颈,轻轻的,谢雨耳边微弱的呼吸就停了,谢雨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握起的拳头砸向地面,抱着廖云时却又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惊扰睡着的他,眼眶通红,哽咽着喉头:“王娟怀孕了……她,要当娘了。”,谢雨怔怔地看着廖云的背后,“你让我怎么告诉她,廖云,廖云……你告诉我……”,谢雨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怀中的人都没再应他。 雨点打在谢雨身上,冰冷的,就像他怀中廖云的体温,有水儿从谢雨的眼睛里淌出,谢雨忽然想起他和廖云共撑一把伞的时候,他推着廖云的肩膀,笑着推他在雨里走,这种将亲近之人的痕迹,一丝一缕从心口剥除的痛苦,谢雨又一次尝到了,雨下地很急,雷声轰鸣,将谢雨痛苦沙哑的嘶吼掩盖。 谢雨抱着廖云的身体,在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廖云轻地像一副没有肉体的躯壳,谢雨轻轻松松就揽起来,谢雨挂着满身的水珠,进了廖家的院子,廖婶瞧见廖云的第一眼,就哭了起来,狭小的院子,哭声夹杂着雨声,谢雨倚在廖家的院墙,坐了下来,雨水将他的嘴唇冲刷发白,谢雨一扭头,就能瞧见肩上的袖章,鲜红的,真的沾过了血,所以那样红。 雨水滴在身上,谢雨却不觉得冷,蹚过汇成水流的雨,来到刘远家里,王娟就在屋檐下,她肚子的月份大了,有些困倦,眯着眼睛瞧着屋前的雨,跟做学生时一样,一样温婉,好性子,她齐肩的头发长了些,拿了皮筋宽松地扎了起来,露出莹白的耳朵,白皙的颈子,整个人都是温暖的,打湿的头发遮住了谢雨的眼睛,王娟一时没认出来,直到谢雨唤她。 王娟连忙将他拉进屋檐内,站起了身子去灶房煮姜汤,她的身子有些笨重,谢雨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廖云的最后一句话,眼眶又热起来,忙转过身去。王娟很高兴,谢雨的到来,她就可以询问廖云的情况,她整日里,都盼着谢雨来。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就到了谢雨手里,氤氲的热气熏红了谢雨的眼睛,王娟眼睛里头藏着高兴,又藏着紧张,看着谢雨喝完一碗姜汤,才小声地开口问:“廖云,可还好哩?” 谢雨呼吸一滞,开口却是沙哑的,看着王娟眼里的希冀,道:“好,我今天还采了许多草药给他。”,话音刚落,王娟的眼睛就弯了起来,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哩。”,王娟瞧见谢雨的头发还在滴水,又拿过一旁的干毛巾递给他,笑着:“俺再去盛一碗给你。” 屋外的雨,仍下地很大,淅淅沥沥的不停,谢雨一口一口地喝着姜汤,王娟坐了下来,膝盖上盖了一张薄毯子,跟谢雨絮絮叨叨地说话,声音被雨声盖过不少,轻声轻语的,缥缈的:“好着就好,好着就好……”,王娟看着无边的雨,声音有些闷,也有些高兴:“他以后的日子还长哩,要娶一个女娃娃,生几个孩子。”,说到这里,王娟顿了顿,似乎低下了头,声音更加低:“反正就是没我哩。” 谢雨扭头看她,王娟冲他笑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今儿天一早,俺的心就突突跳个不停,你不来寻俺,俺还得去寻你哩,俺怕廖云出事哩,你说了他没事,俺才放心。”,王娟仰着脸看他,眼里都是高兴,谢雨心里一痛,扭过了头,没回答,倒是指向了屋外的雨,“今天的雨,大哩。” 王娟也有些惊奇:“是哩,下了许久。”,瞧了一眼谢雨衣摆低下的水珠,蹙了蹙眉头:“俺不喜欢雨天,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谢雨扭头看了一眼王娟撅起的嘴,低着头不说话,掉下两滴眼泪来,廖云的娟儿,即便要做了母亲,也改不了小女娃时的性情,爱娇,娇得让廖云喜欢。 谢雨后来去看过廖云,廖云葬在后山的松树旁,无声无息地下了葬,坟头都是草草修的,他的身份,令家里人连发丧都不允,那身衣服,谢雨没再穿上,拿到了廖云的坟前,烧了。廖云已经不再需要草药,可谢雨还是每天都采,放在廖云的坟前。 王娟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谢雨经常去找她说话,许是因为肚子大了,王娟不喜欢出家门,谢雨一直担心的事情,一直没发生,王娟跟他谈的最多的是廖云,说她又梦见了廖云,梦见廖云骑着自行车,她就坐在后头,王娟说起廖云时,眼睛都在笑,谢雨却是如坐针毡,他内心煎熬地要撑不下去了。 每回从刘远家里出来,谢雨都要去看廖云,跟他说说话。 “娟儿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她要当娘了……” “你是不是又去娟儿的梦里了,嗯?娟儿每回都跟我说梦见了你,说你骑自行车,她就坐在你后头……” 可说着说着,谢雨便又会难过地掉下眼泪来。 “廖云……你不是我的朋友……把这样的事情留给我,我要瞒不住娟儿了,廖云,怎么办?廖云……” “廖云,你不知道,娟儿听到你好的消息,有多高兴,眼睛都在笑哩,你为什么不亲眼看看……” 谢雨说地断断续续,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第二十九章:瞒不住了 谢雨没再穿上那身衣服,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套衣服的灰烬,在廖云坟前,也许随着风飘远,也许被雨水冲进廖云坟头的泥里,他后来还见过一次萧灵,见着他没穿那身衣服,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雨朝她笑,萧灵却睁大了眼睛,看他的样子,像在看一个疯子,谢雨在心里发笑,萧灵一定是觉得他疯了,廖云是他的朋友,他对着一个杀死自己朋友的人始作俑者,笑了。 谢雨要萧灵的厌恶,她的厌恶能保全他的弟弟妹妹,他的爹娘。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追究那套衣服去了哪,他为什不穿。 廖云死了,谢雨去后山挖草药的习惯没变,还种了一些在廖云周围,他每天的大半时间都待在那儿,跟他说起梁秋,从前他瞒着廖云的那些,都告诉了他。 乡里到了割稻的时候,谢大爷每天都在田里忙活,何大娘在家里给他做午饭,谢雨也想要去帮忙,可何大娘怎么也不允,荷丫头又长高了一些,在院子里看书,谢雨知道何大娘为什么不让他去,前些日子隔壁乡疯了一个学生。 谢雨知道他现在不太好,总是梦见廖云死前的样子,他怨自己,怨自己留不住廖云,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7 有时,他甚至害怕地想到,赵进曹元会不会知道那时踢他们的人是他,奈何不了他,才让廖云来受,是他害死了廖云,这种想法在谢雨脑子里扎了根,茁壮地生长着,他半个身子都掉进了幽黑的世界,任由着另一半也进去。 直到,乡里有了消息,有两个名额,能去扬州师范学院,要是工农兵里的优秀分子,要得到刘乡长的推举,这个消息,是他跟何大娘择菜时,何大娘同他说的,何大娘揣度着谢雨的想法,说地小心翼翼的,听到学校的名字,谢雨择菜的手顿住了,他想起了梁秋,想起了跟梁秋的约定,谢雨没回答,何大娘也不敢问,两人就静默着,择完了菜。 之前梁秋借给他的书里,有一本竟然忘了还回去,谢雨翻出来以后,每日都读着,就读那么一点点,反反复复的,怕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页,谢雨每天仍要想一遍梁秋,可谢雨再怎么努力,梁秋的样子还是慢慢消失在他的脑子里,就剩下那一双鱼儿一样的眼睛,谢雨能记得清楚,那双让他一眼动心的眼睛,读这本书会让谢雨难过,但他总是会翻开。 灶房传来葱蒜的香气,何大娘在做午饭了,是做给田里的谢大爷的,不一会儿就装好拿了出来,谢雨眼睛里不知何时又有了湿热的东西,何大娘已经到了院门,谢雨叫住了她:“娘,俺想去。” 何大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抹了抹眼睛转过身,“哎,哎,娘知道哩。” 娘俩是傍晚时分去得刘乡长家,何大娘抓了两只鸡去,又提了两尾大鲤鱼,走得是小道,进院时,刘远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有些楞,瞧见何大娘手里提的鸡,顿时明白过来,面上挂了笑,招呼何大娘坐。 谢雨的眼睛在王娟身上,她坐在一张木凳上,择着南瓜秧子,听见刘乡长的声音,头也没抬起,她的头发又长了些,细软的落在背上,橘色的日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十分温柔,她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马上,她就要做母亲了。 何大娘同刘远说话去了,谢雨则搬了一张木凳,坐在木盆前,自顾自地择起南瓜秧子来,王娟亦没抬头,谢雨心里头想过一些不好的念头,声音也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廖云,他……很好。” 王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了头,眼圈迅速红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谢雨的眼睛,“廖云死了,你不用瞒着我了。”,王娟说地很慢,一字一句,却像一个惊雷落在谢雨心里,湿热的眼泪随着王娟的话落在木盆里,发出一声轻的“啪”。 谢雨看着王娟的泪眼,耳边满是廖云死前的话,皱起了眉头,“胡说!廖云好着呢!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大滴的眼泪从王娟眼睛里滑落,使她的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曹元亲口……跟俺说的,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他,现在在哪……” 谢雨像是被一团打湿的棉花,堵在了嗓子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进灶房倒了一杯水出来,递给王娟,喉头艰涩地开口:“在后山……” 王娟没接过他的水,手指攥住衣服下摆,指节泛白,咬住下唇,却怎么也止不住眼里的泪,撑着谢雨递过来的手,才能稳住身体,无声地呢喃,都是廖云的名字。 “他一直念着你,也一直喜欢着你……” 听到谢雨的这句话,王娟抬起了头,轻笑了一声,哽咽着:“你说,他们咋就……这么坏呢,就那么恨他……要他死……”,她的话音刚落,湿热的眼泪就砸在了谢雨手背上。 谢雨不忍再看,别过了头,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想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切能用说出口的话抚平的痛苦,对王娟来说,都是不能的。 王娟放开了他的手,继续择起南瓜秧子来,眼睛里恢复了平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弯了弯嘴角,“谢雨,你还记不记得俺从前跟你说的,俺梦见了廖云骑自行车,俺就坐在他后头……” 谢雨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回答:“记得。” 王娟抬起了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才道:“那不是梦哩,有一年的国庆,放假哩,廖云骑着俺家的自行车,我们一同进了城,我就坐在他后头,脸贴着他的背。”,王娟唤了谢雨一声,指了指远边的几朵云,“回来的时候,就是那样的云哩,好几朵,俺记得清清楚楚。” 谢雨不敢想起从前,看着天边那几朵红霞一般的云朵,眼眶发热,低下了头,王娟又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俺是真的想这样一辈子,一辈子都坐在他后头。” “俺有时候在想,要是没有后头的这些事,该是怎样的哩?”,王娟看着有些狼狈的谢雨,缓缓地说着。 谢雨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王娟的胆量,去这样想,因为这样他就会无数次地想起梁秋来,这样对他来说,是酷刑,是受罪,是后悔。谢雨没回答,王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是俺想不出来哩,俺一想到廖云不在了,就再也想不下去了。” 听清王娟的话,谢雨抬起了头,他们像是两个可怜人,受着同样的苦,却不能将伤口坦露出来,因为一想起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的名字,就难过地喘不过气了。 王娟恢复了平静,择着剩下的南瓜秧子,“廖云跟俺说过的,你想去扬州师范哩,回头俺跟那人说一说。”,最后一根南瓜秧子也剥去了丝,王娟拿起了木盆,声音有些抖:“你没打他……你、是他的朋友……俺想他高兴……” 何大娘已经同刘乡长说好了话,让谢雨拿那两只鸡、两条鲤鱼进灶房,刘乡长面上挂着讪笑,嘴里念叨着:“不成,不成哩,咱可不能搞那些资本主义的派头……”,却是眼疾手快地把院门给关上了,没拦着谢雨把那些东西放进灶房。 见着谢雨空着手出来,刘乡长摸了摸鼻子,笑着看了一眼灶房中的王娟,“俺得帮媳妇儿做饭了,这……” 何大娘立马晓得了刘远的意思,顺着话茬要走,送两人出门时,还念叨了一句:“这两只母鸡,正好炖了给王娟补身子。” 王娟的父母已经不堪折辱死去,哥哥在南方的一个不知名村庄劳动改造,音讯全无,死活不知,五进的院子也被霸占,现在由那群人住着,刚刚刘乡长的院子里,谢雨瞧见了一些海棠花,想来是王娟要瞧的,但到底是比不得那个植满海棠花的院子了。 很快,谢雨就到了原先王家的院子,里头的海棠花开的正好,谢雨忽然想起王娟的泪眼,开了口:“娘,俺心里头难过,就是扎得慌哩。” 何大娘没答话,谢雨自顾自地继续道:“娘,你不晓得,廖云喜欢王娟,王娟也喜欢廖云,他们好过哩,廖云到死……也念着她。” 何大娘叹了一口气,听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8 着那敞院的热闹,道了一句:“娘晓得,得和不得,都是命哩,命里有就有,命里没有,便没有。” 卷二 完 第三十章:俺没看住她 不过半个多月,上头的批文就下来了,朱纸黑纸,端端正正的写着谢雨的名字,在一堆大字报中格外显眼,和他一起去的,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为萧灵办事得力,颇得萧灵喜欢,至于成绩,也不错。谢雨已经很久没见过萧灵,也不再去学校那,里头关着的人,同他没了关系,廖云死后,谢雨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身边赫然多了一座坟罢了。 赵进曹元两人,俨然成了萧灵的左膀右臂,除了对着萧灵的时候,两人的都是仰着脖子看人,就连刘乡长也不放在眼里,他们揣测着萧灵的意思,很多时候,萧灵不需要开口,他们就能“打倒”一些人,那些关在学校里的人,看见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含着胸,瘦削的肩膀耸起,垂着眼睛,面上是讪讪的神情,在他们走近时,绷紧了身子颤抖,那是长期的你我压制形成的恐惧,从心里生出的战栗,对将要降临在身上未知灾难的害怕。 有一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在他们走近时,缓缓下落,也许将头颅切去,也许只斩断几缕头发。赵进曹元两人阴晴不定,使他们由衷地恐惧,可能是一巴掌,也可能只是抚摸他们的脸,笑着从下颌骨摸上脸颊,再给迟来的一巴掌。萧灵不再需要谢雨,可能有的那么一点喜欢,也随着时间消失,相比于谢雨,萧灵更喜欢赵进、曹元,这让谢雨松了一口气,他只盼着王娟平安生下孩子,一辈子都活着。 谢雨的档案很快就寄了出去,地址是扬州师范学院,刘乡长盖了朱红的公印,亲自寄的,谢雨的档案就搁在汴乡公社中学的档案室里,落满了灰尘,费了一番劲儿才找到,刘乡长来家里道喜的时候,谢雨不是十分高兴,反而有些难过,他觉得他要去看看廖云。 湖里的荷花开的正好,谢雨摘了些,揽在怀里,往山上走去,廖云会喜欢的,谢雨心想,他有些日子没去后山,肯定也长了草,他要好好拔一拔,谢雨想着要做的事情,手掌猝不及防被一双手抓住,谢雨扭头一看,是何大娘,像是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眼里蓄了水儿,浑浊的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王娟……上吊了。” 谢雨眼前一黑,怀里的荷花就落了下来,沾了泥土,在他的脚边,耳边何大娘喘气的声音模模糊糊,嗡嗡地响在他的耳朵里,谢雨嘴唇颤抖着,磕碰着,半晌才憋出一句沙哑的话来:“娘……你说什么……” 何大娘瞧着谢雨微红的眼眶,慌张地抱住他,粗糙的手掌在谢雨脊背快速用力地滑动着,带着哭腔急切地唤:“雨娃子,雨娃子!” 谢雨眼前的视线恢复了清楚,耳边何大娘翕动着鼻翼哭的声音,真切的,谢雨连地上的荷花也来不及揽,就冲了出去,他已经走到了半山,很快就要告诉廖云,他喜欢的女娃,还有一个月就当娘了,会活得比他还要久,会有第二、第三个孩子,还要笑他,让他以后不要去人家的梦里了。 谢雨想着堵在嗓子眼里的话,跌跌撞撞的,湿热的东西模糊着他的视线,廖云,俺没看住娟儿。, 谢雨到刘远家里时,已经准备抬人了,王娟的头发静静地垂在背上,乌黑细软的,嘴唇是苍白的粉色,像平常一样抿着,谢雨只能看见她灰白的脸,那种白,一下子就笼罩在谢雨心上,将他的心脏裹得密不透风,这是死人的白,谢雨在吴芸身上见过,在廖云身上也见过。 怀着身子的女人上吊,在乡里人看来是不吉利的,被叫来帮忙的乡邻们,都板着一张脸,有些甚至捂住了鼻,谁也不愿意先动手,谢雨穿过了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伸手去抱王娟,不重的,脖子上的勒痕随着王娟扬起的头露了出来,谢雨忽然想起它原本的样子,是白皙的,底下是鲜活流动的血,谢雨不小心碰着王娟的脸,冰凉的湿意,他怔住不动了。 很快有人从他手里接过了王娟,蹙着眉头,眼里还藏着厌恶,谢雨看着王娟被抬远的身体,摸向自己的面颊,是同王娟一样的湿意,却是热的。 谢雨走了一步,脚底却被什么咯住了,谢雨低头一看,是一支钢笔,被来来往往的人踩掉了漆,沾满了泥土,谢雨看着手里的东西,肩膀再也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弓起了身子,跪在了地上,许久才哽咽着嗓子,沙哑地喊了一句:“廖云……” 王娟下葬的那日,谢雨没去,他上山去找了廖云,带上了那只钢笔,沾满泥土的笔身被谢雨洗净,刮蹭掉的漆让它看起来斑驳,丑陋的像个不值钱的垃圾,谢雨把它小心地别在胸前的口袋里。 廖云坟头的草又长了些,坟前有一些纸钱的灰烬,想来是廖叔廖婶烧的,谢雨将荷花揽在胸前,像是在同一个老友说话,将荷花放在灰烬上方,“廖云,俺又来看你了,河里的荷花开的好极了,俺晓得你的,你同俺一样,也喜欢这花。” 放好了荷花,谢雨开始拔起坟头的草来,絮絮叨叨的:“俺前些日子还吃了莲蓬,可甜哩,你要不要来俺的梦里尝尝?”,廖云坟旁的松树又绿了一些,谢雨又顺便拔了它根部的草,才坐下来。 谢雨就这样看着坟前的荷花,上头还带着水珠,看着看着就难过起来,想起廖云从前同他一起下河,出口哽咽:“廖云,俺对不住你,娟儿没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着……俺一个人……怎么看得住……”,谢雨看着眼前的虚空,视线模糊,好似廖云就站在他前面,拿起了一株荷花,丢到了廖云坟头上,谢雨再也顾不得什么,颤抖着肩膀,几乎是半吼着,咸涩的眼泪淌进嘴里,“俺当初没答应你,你听见了吗!俺没答应你……俺要你自己看着娟儿!”,没人回答他,谢雨流着眼泪看着眼前的坟头,泄了所有的气,许久才低声开口:“俺可是……连梁老师都看不住的人……” 后山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风卷过树叶,谢雨跪伏在坟前的荷花上,声音沉闷缥缈:“廖云,娟儿死了,俺到底是对不住你,没看住她,就连这件事都做不好。”,回答他的依旧是山上的微风,谢雨抬起头,依旧看着虚空,那处胸前的那支钢笔,放在了荷花上,声音恢复了平静:“俺知道,这只钢笔是你送给娟儿的,她一直揣在身上。” “俺拿来给你瞧瞧,你拿着,到了底下也好找着她,你说好不好?”,谢雨的声音越来越低,眼里湿热的东西又要落下来,谢雨抹了抹眼睛,低下了头,他知道廖云不会回答他,可他就是执拗地要说,他心里藏着一腔苦水,王娟的死又往里加了一瓢,他只能跟廖云说说,才会好受些。 荷花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39 上的水珠干了,清幽的香气缓慢而悠远的传来,谢雨嗅了嗅,声音轻远:“廖云,俺要去扬州师范学院念书了,俺上学,连着你和娟儿的那一份一起上,你说好不好?” “你不说话,俺就当你是答应了。”,谢雨弯起了嘴角,拨了拨坟边的泥土,走到了松树旁,靠了上去,闭上了眼睛,手里抓着那枚钢笔,“就是不知道你和娟儿看不看得上哩,你俩可是约好了去北京大学……”,眼里有东西要夺眶而出,被谢雨忍住,咳嗽了一声。 山上的风不大,却把谢雨的声音吹得有些模糊,“廖云,俺真想梁秋,他最近连俺的梦都不来了……”,谢雨看着手里的钢笔,轻笑了一声:“俺连他的样子,都快忘了,你说俺咋就这么笨呢?连求着他要个东西都不会,什么的都好,看着就能想起他的样子来。” 谢雨想起家里的那本书,嗤笑了一声:“倒是有一本书哩,可看的俺难受,俺想看又不想看,舍得看又不舍得看,怕一看完,俺就再也想不起他的样子来……” 谢雨走回了坟前,拿了一根树枝,在坟旁挖起泥土来,将钢笔放了进去,连带着,还有那方只剩下一个“娟”字的手帕,勾起了嘴角:“梁老师那时还问过俺,问你和娟儿想考哪所大学,俺装不知道哩。” 埋好了钢笔,谢雨站起身来,看着坟头,“廖云,俺只能到了地底下,才能喝你的酒了,大学酒、喜酒,都要讨回来……”,谢雨顿了顿,喉头像是被堵住了,“双份的,不饶你的。” 天色渐渐暗了,谢雨要下山了,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过了身,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俺只盼着梁秋活着,活着就行,其他什么,也不盼了。 第三十一章:我来看你了 八月份中旬,谢雨开始收拾行李,通知书已经寄到刘乡长家里,何大娘去拿的,朱红的纸,上头有字有红章,何大娘不识字,却笑得很开心,拉了谢大爷板板正正地坐在石桌前,倒像是个挨训的孩子,让谢雨读给他们听,听到谢雨的名字时,何大娘红了眼睛,读完后又小心地装进信封里,拿进了里屋。 谢雨看着何大娘欢天喜地在灶房忙活的样子,扯了个笑容,也是同时,梁秋的样子闯进他的脑子里,他真的快要记不清他的样子来了,好似朦朦胧胧的雾,从梁秋的下颌骨往上,掩过月季花颜色的嘴儿,渐渐连那双眼睛也看不清了,梁秋离开汴乡三年……亦或是四年,谢雨数不清,他离开的伊始,谢雨甚至不敢去想他的名字,可这心里头又实实在在地装着这个人,即便是个虚名。 黄狗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扭头看谢雨,谢雨“噜噜噜”了几声,它就摇着尾巴过来了,前腿一抬,搭在谢雨的膝盖上,谢雨惯着它,它也愈发胆大,动着脑袋去蹭谢雨的腿,谢雨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抓着它的两只前腿,就抱了起来,皱着眉头笑:“哎呦,你又沉了。” 黄狗充耳不闻,前后腿都搭在谢雨大腿上,伸着湿润的狗鼻子要来亲谢雨的脸,谢雨被他蹭到了脸,立马捏住了它的狗鼻子,黄狗顿时一副无辜的样子,谢雨被逗笑松了手,摸了摸它顺滑的皮毛,“乖……” 黄狗这才算老实,狗下巴抵在谢雨肩上,由谢雨翻弄它的皮毛,给他抓虱子,呜呜地喘着气,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荷丫头十岁,倒没像从前那样贪玩,谢雨教得她极好,写字读书都没落下,此刻正读着谢雨从前的故事书,瞧得津津有味哩,俊小子七岁,倒是个贪玩的年级,整日央着谢雨陪他闹。 何大娘今天高兴,做了满桌子的菜,有一道刚跟邻居阿婶学会的冰糖鸭,鸭是田鸭,谢大爷每天都赶到塘里吃小鱼小虾,不肥不瘦刚刚好,下了姜丝炒一会,加了足量的盐巴,便放冰糖小火焖,要幼幼的火,焖上一个钟头,甜咸适中,全家人都很喜欢,其余的菜都是些家常菜,红烧了鲫鱼,焖了一盘小河虾,螃蟹是谢雨喜欢的蛋煎,院里的丝瓜秧子今年依旧好,结了满棚的丝瓜,合着小葱一块炒了,还择了南瓜苗,拍上蒜炒,还整了几个小南瓜,蒸熟切开撒上了糖,糖是谢大爷好不容易买回来的,荷丫头和俊小子都很喜欢。 谢大爷也难得的高兴,一会儿一模样地咧嘴笑,夹了许多菜到谢雨碗里,有些笨拙地开口:“雨娃子,快吃快吃。”,何大娘瞧着谢大爷这模样,不甘示弱,也夹了许多菜给谢雨,不过一会儿工夫,谢雨碗里的菜就把粥给盖住了,谢雨只能瞧瞧含含糊糊地咬了些肉,就捏住给台下的狗了,垂着眼睛看它摇起的尾巴,眯着眼睛笑。 出发的那一日,谢雨意外地瞧见了萧灵,两人谁也没说话,谢雨听何大娘说,他们那群人很快就要回北京了,这儿的事情都交给赵进曹元,谢雨只看了她一眼,就再没看了,他与萧灵之间好似没有任何直接的仇怨,可又实在喜欢不起来,有些人相遇的第一眼,就注定不能亲近,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也不要去说服。 学校里的情况跟谢雨预想的差不多,学生教训教员的事情层出不穷,他们中有些人的身份能压过一切,压过尊重,压过恩情,今日也许教授你的教员,明日就在去某个地方劳动改造的路上,学生与学生之间,也没什么交流,谢雨从前还穿那身衣服的时候,这种事情见的太多,今日无意说出的话,也许会成为你明日跪在台上任人踢打的证据,谢雨除了每日的上课,就是呆在书馆里,独来独往,也自得快活。 每个月五号,谢雨都会写一封信给爹娘,除去上课与呆在书馆的时间,谢雨会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他心里想着梁秋,想着梁秋曾经看过的东西,不知是不是因为来到了这儿,梁秋又频繁来到了他的梦里,离谢雨遥远的,同他说话,说那些他曾经说过的话。 不是没有女学生对他有好意,可他心里头装着一个人别人,他生命里出现的两个女娃,一个是王娟,一个是萧灵,前者是他对廖云一辈子的遗憾,后者则是强硬地闯入他的生活,盛气凌人的,连谢雨也捉摸不透的,也许还是害死他朋友的凶手,谢雨不喜欢她,不厌恶她,却也永远忘不了她。 第一次离家那么远那么久,第一次寒假来临时,谢雨十分高兴,考完了试,就急忙收拾路行李,刚推响院门,黄狗就冲了出来,整个身子都要跳到他身上,谢雨摸它的脑袋笑,谢大爷听见了声响,从里屋出来,愣了一会儿才来接过谢雨手上的行李,朝灶房喊了一句:“孩儿他娘,雨娃子回来了。” 灶房里顿时传出了声响,像是打翻了凳子,接着何大娘就弓着腰出来了,手掌在衣服上抹了抹,眼里就有了水儿,她担心极了,担心谢雨在学校里出事,惹上那些人,担心他在学校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0 吃不好穿不暖,担心着一个母亲所担心的事情,几乎是颤抖着嗓子喊了一句:“雨娃子。” 谢雨看着何大娘又白了许多的头发,赶忙上前抓住何大娘的手,沙哑地应:“娘……” 何大娘赶忙抹去了面上的眼泪,另一只手握住谢雨的手,紧紧的,“哎哎,娘听着,娘听着,娘就是高兴哩。” “菜一会儿就好,先坐下来。”,何大娘压不住的笑声,夹杂着哽咽,烧着谢雨的心,谢雨想去帮忙,却被谢大爷拦下,自己帮忙去了。 晚饭谢雨吃得很快,放下碗筷就要出院门,谢大爷正想问,却被何大娘拦住,给了他一别问的眼神,她知道谢雨要去哪。 谢雨穿过茂密的树丛,悉索着上山,他将近半年没回来,上山的路却记得清清楚楚,他穿着白衬衫,皮带扎着腰,显得身形宽大,来到了那颗松树旁,靠在了那颗松树上,闭上了眼睛,半晌才沉着声音唤了一句:“廖云……” 没人回答他,谢雨闭着眼睛喘气,翕动着鼻翼,又是静默的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我来看你了……”,带着些许哽咽,颤抖着下巴。 廖云的坟很干净,没有什么杂草,坟旁的松树也长得极好,却让谢雨难过的要喘不过气来,谢雨的手指紧紧抓着身旁的青草,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勾起嘴角问:“如果你还在,现在也回来了哩,我就会去你家里喝酒,吃廖婶晒的干鱼。”,话一说完,湿热的东西就从谢雨眼睛里流了出来。 “咱俩再看那种书,也没人会说些什么了……”,谢雨笑着自言自语,叹了一口气,来到了廖云坟旁,抓了一把泥土放进口袋里,小声地问:“你找着娟儿了吗?我希望你找着哩……你拿着那支钢笔,一定能找着的……” 依旧没人回答,谢雨像是习惯了,脸上挂着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找着了。” 谢雨下了山,却没往家里走去,在山脚的一处拐了进去,悉悉索索地找着些什么,直到到了一处隆起的草丛,那是王娟的坟,王娟没了父母哥哥,坟头长满了草,那是茅根草,有一点芽儿没拔干净,就会再长出来,谢雨卷起袖子,弯腰拔起草来,低声道:“娟儿,我来看你了,你是不是和廖云在一处呢?” 谢雨拔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抓着身旁的泥土放在坟上,静静看着面前的坟,喘息声渐渐平静,天色有些昏暗了,虫鸣声在周围萦绕,“娟儿,廖云让我看住你,可你去找了廖云,你怨我吗?”,谢雨说完就碰到了口袋里的泥土,拿了出来,放到了王娟的坟上。 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多的虫鸣,谢雨看着手里的泥土苦笑,站起了身走到坟后,将手里的泥土撒了出来,那里有一棵海棠,不知道是谁种下的,谢雨刚发现的,也撒了一把口袋里抓出的泥土。 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黑了,谢大爷搬出了两张藤椅,院子里的灯光引着飞虫,谢大爷正和何大娘说话,旁边摆了一碟甜瓜,谢大爷瞧见谢雨,起身进里屋,让谢雨来他那儿坐。 谢雨躺了下来,看着灯边的飞虫发呆,何大娘在旁平静地开口,“去看了?” “嗯。”,谢雨仍旧看着飞虫,应声。 “廖家那娃子的事,娘都不拦着你……”,何大娘递过来一块甜瓜,谢雨接过,咬了一口,甜滋滋的的汁水在嘴里漾开,谢雨扭过了头看何大娘,声音在灯光下响起:“谢谢娘。” 第三十二章:重逢 谢雨在扬州师范的第二年,原先的班长被揪出了从前的一些事,不再待在学校里,班里其他人都觉得晦气,谢雨便接了班长的职务,谢雨仍旧与班里其他人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他们身上或许背负着别人的性命,也可能同谢雨一样,给过一些陌生人苦头,可能是一巴掌,亦或者是一拳头,这些让他莫名想起梁秋来,他想见着梁秋,内心小心地祈着他好好活着。 前几日谢雨便得了消息,他们换了一位国文教员,原先的那一位去了乡下,原因是什么,班里的学生都心照不宣,上课铃打了有五分钟也不见人来,教室里渐渐有了一些嘈杂,各种各样说小话的,大多数的,则是议论这位新来的国文教员,听说是新来的,有亲戚是军里的人,前头的经历有些不光彩。 直到教室外传来了急切纷沓的脚步声,班里才瞬间安静下来,谢雨低头看着手头上的书,听着教室里肆意的几声口哨声,皱了皱眉头,谢雨知道他们中的有些人,桀骜不驯,可能是从前穿着那身衣服时留下的毛病,没想到对着这位新来的国文教员,也是这般。 他们的新任国文教员,匆匆忙忙地走进教室里,显然是有些慌乱,喘息有些急,夹杂在口哨声中,有几分撩拨,声音也有些小心:“对不起,老师来晚了。” 教室里顿时有些哄笑,他们立场分明,这位国文教员从前那些不光彩的经历,就是他们嬉笑的理由,谢雨手中离开桌面寸许的书籍,却掉在了桌面上,抬起了头,梁秋就站在讲台上,走红了脸,还在微微地喘息着,睁着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看着坐在教室第一排,笑他的一名学生,就这样倏地撞进谢雨的眼睛里。 谢雨慌乱急切地看了一眼周围,将脸埋在打开的书本,鼻尖是好闻的墨香,手指却不由得攥成拳,缓缓地放在心口的位置,听着新来的这位国文教员继续的解释,小心的,像是嗫嚅着唇:“老师不认得路,所、所以来晚了。” 谢雨这才抬起头来,膝盖颤抖着想要站起,弯弯折折,却是没动,就只是瞧着。从他的方向,能够看到梁秋抓着裤子的手指,正紧张地攥着,指节泛白,他的颈子也泛着红,嘴唇抿着,面上好似蒙着一层薄薄的汗,朦朦胧胧地叫谢雨看不清,谢雨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地低下头来,湿热的东西瞬间从眼睛里淌下,谢雨抠着桌缝的木屑,张了张口:“梁老师……”,没有声音的,湿热的眼泪从桌面的缝隙掉在他的手指上。 班里的哄笑声渐浓,梁秋没有再说话,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板书,谢雨看着梁秋的背,几近是贪婪的,看着他微红的颈子,看着他拿着粉笔的手,却在梁秋要转身之际,低下了头,梁秋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那是赵进曹元打断的,是他在学校后头的池塘抱梁秋的那一日打断的,那一日,梁秋甚至主动亲了他,咬了他的嘴唇。 谢雨梦里看不清的东西瞬间就看清了,那层拢在梁秋面上朦朦胧胧的雾,散了去,露出梁秋的鼻子、眼睛,谢雨彻底将脸埋在书里,听着梁秋模糊的声音,恍恍惚惚的,像是回到了汴乡东头的大槐树,他将石子丢进那片湖里,他喜欢梁秋,他说他要一辈子缠着梁秋,梁秋亦没有推开他。谢雨眼里还带着水,却是勾起了嘴唇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1 笑。 下课铃响的时候,谢雨有些怔神,接着飞快地收拾书本,出了教室门,因为谢雨的怔神,梁秋走在他前头,数十步的地方,右手拿着书本,左手则拿着些别的,是纸张类的,谢雨猜测是些学生信息之类的,有些吃力,梁秋走上十几步就会停下,换一换手,谢雨像是一个小偷,小心翼翼地窥探着目标的行踪,数次想要伸出手,快步走近帮梁秋拿住手中的东西,却是被瞬间捏住心脏,收了回去。 直到梁秋一个不注意,手中纸张就要散落在地,谢雨才快步走近,手指抚过梁秋的手指,抓住了空中的纸张,沉着声音:“老师,我来帮你吧。” 梁秋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正要道谢,就对上了谢雨的眼睛,里头含着笑,含着激动,含着小心,在他愣神之际,温柔而低声地喊了他一句:“梁秋,梁老师……”,宛如一道惊雷砸在梁秋的耳畔,让他久久缓不过神来,本能地去抓谢雨手里的纸,呆呆地。 谢雨却是再也忍不住,几乎是颤抖着将梁秋揽进怀里,凑到他耳畔再次喊了一句:“梁老师……”,谢雨顿了顿,呼了一口气,半晌方才继续开口:“你还活着,俺……高兴,高兴得要疯了……”,如果说刚才那句丢进他心里的是一杯小石子,那么这一句,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石,砸出来的涟漪久久不平,梁秋挣扎着要推开谢雨,连手上的书本也顾不得了,血液瞬间冲上了脑门,梁秋的脸染上了微红,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呐呐地道:“你,你认错人了……”,别过脸去,不看谢雨的眼睛。 谢雨蹲下身,抓着梁秋的手,去捡那本掉在地上的书,抹去上头的水渍,放进梁秋怀里,拉着人,进了身旁的竹林,那是一片不知什么时候种下的竹林,没人看管,自由自在地生长到了今天这般多,外头看着密不透风,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栖着许多的鸟儿,谢雨常来这读书,听着鸟鸣声,像是回到了汴乡的那座后山。 半钟头前,下了一场大雨,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竹林里还在滴水,落在谢雨发上,落在谢雨抓着梁秋的手上,梁秋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还在挣扎,被谢雨牢牢攥着,竹林进得深了些,谢雨才放开梁秋的手,一放开,梁秋便扭过头往回走,被谢雨拉回,隔着手指抵在湿漉漉的竹子上。 谢雨没说话,低头看梁秋颤动的睫毛,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梁秋的脸,半晌才喊了一声:“梁老师……” 周遭分明是雨季所带来的冰凉水汽,可被困在竹子与谢雨之间的狭小天地,梁秋却觉得自己在发热,心尖都是颤抖的那般,热意源源地传到他的面上,传到他的指尖,烫红他的耳朵,谢雨踮起脚,贴着湿润的竹子,眼睛瞥向别处,躲着谢雨的手指,结结巴巴道:“你、认错人了……”,谢雨的手摸到了梁秋的唇,梁秋瞬间绷紧了身子,紧张地喘息着:“你放开我……” 谢雨的手顿住,几近粗鲁地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捏着梁秋的下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却又是悲切小心的,抵着他的额头,颤抖着嗓子唤了一句:“梁秋。”,手掌穿过他的腰,抓住他的左手,紧紧握了一下。 谢雨小心悲切地语调瞬间叫梁秋红了眼睛,转过眼睛正眼看他,看着他深邃的眉与眼,出口的哽咽几乎吓了谢雨一跳,“我都说了……你认错人了……”,像是埋埋怨怨的哭腔,缠缠绵绵地转进谢雨的心里,耳边尽是梁秋急促的喘息呜咽声,还有温热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谢雨恍若从一场梦里醒来,真切的明白怀里的梁秋是活生生的。 没有丝毫犹豫,谢雨低头含住了梁秋的嘴唇,温柔地吮弄,撬开牙关,勾着梁秋的舌同他纠缠,梁秋被堵住了呼吸,喉头只能发出软弱的呜咽声,眼里淌出更多的泪来,淌进谢雨嘴里,便会被谢雨短暂的放开,不待他喘上几口气,谢雨湿润的唇便又会卷土重来,舌尖顶着舌尖,不要命般地舔吮,甚至微微泛起疼来,谢雨揽得他很用力,甚至要将他抱起,踩在他的鞋上才罢休。 手中的书掉在泥泞的地上,发出声响,谢雨却没放过他,梁秋蹙着眉头急促地喘息,鼻翼翕动着,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渐渐填满,他高兴却又害怕得很,温热的眼泪不断,谢雨又气又高兴,想要把人捧在手里好生地护着,又想狠狠地将人抱进怀里,厉声地责问这几年他到底在哪里,他恨不得,将梁秋揉进骨子里。 那些血淋淋的梦,几乎要将他心脏扯碎,他有时候真的以为,梁秋已经死了,他只是从汴乡去到了另一个地方,那儿也有同赵进曹元一样的人,折磨他直到死去,就像廖云一般,谢雨悲切地想,心慌而又急切地吻,临罢,谢雨还狠狠吮了一道梁秋的唇,目光幽深。 梁秋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谢雨,嘴里仍是呢喃:“你呜……认错人了……”,谢雨忙着给人抹眼泪,低身去捡地上的纸张书本,抱在自己怀里,拉着梁秋出了竹林。 梁秋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教员宿舍,直到身后没了谢雨的脚步声,才倚着墙流泪,看着自己的手,上头似乎还留着谢雨的体温,被梁秋握成拳抵在了胸前。 “谢雨,你认错人了……” 第三十三章:操场 谢雨看着墙角的藏青褂边,暗暗沉沉的,像是一团被蓝墨浸透的乌云,落成千丝万缕的雨,钻进他的心里,他顿住在那,许久不动,直到那抹藏青褂边消失在墙角,才抱着被打湿的纸张与书本,往回走。 夜晚,谢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将有些掉漆的木窗打开一个细缝,“吱呀”一声,轻微的,在寂静的夜里,清朗地,酥酥麻麻地钻进耳朵里,皎白的月光倾了一泄进来,照在谢雨的手指上,扬州城里的月夜,同汴乡的月夜没什么不同,只是远望没有那一方荷塘罢了,像是一层碎金洒在湖面上,在你不经意间,湖面跳出一条白背小鱼。 宿舍里住着八个人,都是浅浅的相处,人心里头藏着秘密,藏着害怕,自然是不能深交。谢雨小心地翻身,再一次懊恼梁秋没留下什么东西给他,让他在这夜里拿着想念都不能,谢雨心里像是先打洒了一袋糖,又碎了一瓶醋,酸酸甜甜地掺和在一起,他又气急了,拉着梁秋不要命地亲近,可现在躺在床上,又只剩下甜了,是那些没被醋沾染的,裹在中间的糖粒。 梁秋到底是活着,不是一个虚名藏在他心里,即便梁秋装作不认得他,但也任他亲近,被他亲得红眼睛,眼里淌水儿,谢雨的胆子大了许多,很少看到那些人,走路时自然也抬起了头,他的朋友,他的软肋,不再被人裹挟,他甚至恶劣地想,谁也不能将梁秋带离他的身边,就连梁秋自己,也不可以。 他看书的场所,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2 不再是图书室,而是竹林里的一片小石桌,当年的建造者,没想到这片竹林会长得如此之快,渐渐将石桌包围,留下一个泛白的桌角引人窥探。梁秋的办公室就在不远,中间有一排不知名的树,秋天会结红色的果子,引鸟儿来啄,谢雨的眼睛透过竹,错落的青绿树叶,落在梁秋身上,看着他低头批改。 有时目光太过明显,梁秋便会转过身来,望竹林里瞧,到底是没瞧到什么,又皱着眉头转回,难得的一次被逮住,谢雨亦不躲,就这样直勾勾地看他,要把梁秋心里的虚看穿似的,梁秋一瞬间便慌了,抓着窗边的白纱就拉上,让谢雨看他兀在窗纱后的影子,谢雨弯着嘴角瞧了一会儿,又径自低头看书了。 那日梁秋落下的纸张书本,谢雨好好地收着,为了洗去上头的污泥,用净水漂洗了几日,又放在床边风晾了几日,终于变回了如初模样,这是谢雨的由头,去找梁秋的由头,谢雨看着桌上叠好的纸张与一旁的书本,笑着想到从前,大抵那时他就存了私心,借着何大娘自己腌渍的小菜,去找梁秋。 谢雨的目光从面前的纸张移到床边的枕头,看着枕头与床单的缝隙,抿起了唇,枕头底下是那本书,梁秋落在汴乡的那一本,到今时今日,他终于能亲手还给梁秋。 连续十几日的阴雨,梅子熟了,淌着雨水挂在枝头,今日难得停了,谢雨收拾了那些纸张与课本,带上那本书,去办公室找梁秋,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声音,也是姓梁的一位女老师,唤梁枝,教另一班的国文,平日里与梁秋交好,班里那些无事的男学生时常谈论,谢雨下意识顿住了脚,伫立在虚掩的门前。 “梁老师,听说今晚校长组织全校师生观看电影,就在操场那儿。”,梁枝说完这句,明显顿了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谢雨猜是课本,声音压低了不少,闷闷的:“你,你想去吗?”,谢雨几乎能想象到她面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询,眼里却是藏着光的那样。 “是什么电影?”,梁秋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依旧是温柔的,谢雨猜梁秋或许抬起了头,正看着梁枝。 梁枝明显惊楞雀跃,声调也高了些,“我也不知道哩,听说不错。”,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喜悦太过明显,梁枝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又是怯怯地问了一句:“梁老师也去吗?” “去。”,轻微的一声响,是梁秋落了笔,声音也有些懒洋洋地,从门缝窗户四散开来,“连着的几天雨,得走动走动。” 梁枝的喜悦不再掩饰,里头掺着些羞怯,软调子勾着人心般,“那我也去。” “嗯。”,“唰”的一声,梁秋拉开了窗纱,往竹林的方向瞥了一眼,几乎不可查的垂下了眼睛,像是不满,像是怨怼,嘟囔了一声。门外的谢雨在听到梁秋的一声“嗯”后,抬起的手终究是放了下来,转身往回。 夜晚依旧是暗沉沉的,没有一颗星星,操场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平日里的消遣不多,其余的则不敢,这校长组织的全校观影,名正言顺,亦得消遣,自然挤满了人,都拿着自己的小木凳子,挤得皮贴皮,肉贴肉的,有些没了位置的,甚至坐到了操场旁的草丛,探着脖子瞧,谢雨合着宿舍的其余人,早早的就来了,闹腾到天色渐黑,电影才开场。 一瞬间,吵嚷的操场瞬间安静下来,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架起的落影木板子,谢雨却无心,眼睛在夜色里寻觅着,借着被树叶遮挡住的微弱灯光,终于在人群里瞧见了梁秋,在他斜右方,身旁的人,赫然是梁枝,谢雨看着梁秋仍旧瘦削的肩膀,心头像是跳灭着的烛火,晦明晦暗,却再也没移开眼睛。 梁枝应是带了些小吃食,电影开场十几分钟后,拿着碰了碰梁秋,见梁秋接下,眼尾要几乎要弯成一道月牙儿,后来两人便自然了许多,梁枝开口说话,梁秋则会侧过身子,也在笑,梁枝的眼睛,和王娟一样,甚至比王娟还要好瞧。 谢雨收回了目光,看着前方,心里却是又难得的无措起来,他一直追着梁秋,先动心的人也是他,自认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只得眼睛可看,先前梁秋由着他亲近,便自以为梁秋会一辈子喜欢着自己,今天猛地想来,梁秋竟是连一句明明白白的喜欢也不曾说过的,只有年夜那晚,在他颈侧清浅不明意味的舔吻,还有那个差点失控的夜晚,梁秋主动亲了他的嘴唇。 谢雨仿佛又回到了梁秋第一次来他家里,无措又紧张,瞧着梁秋和梁枝在那方说话。 电影结束时,暗沉的天色不作美,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冰冰凉凉的,扑在面上、发间,宿舍其他人都没带伞,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电影已经放完,操场断断续续有人离开,谢雨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梁秋身上,看着梁枝拿出伞,垂着眼睛丢到梁秋怀里,见梁秋呆愣一会儿,再两人撑伞离开。 雨势不曾加大,谢雨走到教员宿舍屋前,最里边的那一间是梁秋的,没亮起灯,大抵是送梁枝回去,牛毛般的雨丝落在眼睫,给视线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雾,谢雨走到梁秋屋子门前,倚在了门上。 他要在这儿等着,等着梁秋。 ———————————————————————————— 下一章开车,还要说一下,梁老师在床上一定会哭啦,不喜欢不要看。 我的基本都是这样的,生活绝对是受牵着攻的鼻子,床上攻会绝对压制,甚至会欺负,下面捋一下时间线。 谢雨1945年生,梁秋1940生,梁秋离开汴乡是1967年,现在时间线是1972年,所以我们梁老师三十多了惹。 开车磨磨唧唧,可能会是后天更。 第三十四章:吻 谢雨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听着有些加大的淅沥雨声,心内倒是平静起来,衣上的雨丝被腾腾蔓延的体温蒸散,在黑暗中,格外地吸引人,远处似乎传来了淌水的脚步声,是梁秋,在循着记忆走,深一脚浅一脚地,夹着轻微的喘息,谢雨往更阴暗处缩了缩身体。 锁孔一响,梁秋被带着进了屋子,掺着扑进门的水汽,和谢雨身上暖洋洋的体温,梁秋被按着压在门上,瞬间绷紧了身子,咽唾沫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真切,抓着梁秋衣袖,小心谨慎地唤了一句:“谢雨?”,谢雨的身体抖了抖,因为听着梁秋小心的这一句,这样小心地叫他的名字,他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了。 梁秋也察觉到了,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语气倒是有了底气,竟开始推起谢雨,左手攀着冰凉的墙,去摸那电灯开关,“谢雨,你放开我!” 谢雨将梁秋抓了回来,握在手掌里轻揉,暖和着冰凉的指尖,呼吸清晰可闻,“疼不疼,我给揉揉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3 ?”,他知道梁秋,这样的阴雨天,他的左手会痛,因为当年得不到好的治疗,他不喜欢阴雨天,不单因为这绵绵的雨,更是因为梁秋不好受。 梁秋的挣扎一顿,随即更甚,几乎是吼着:“谢雨,你疯了不成!”,见谢雨毫无反应,语调又带着些微不可查的惶切来,有些颤:“有没有人看见?有没有人?” 谢雨打开了灯,眸色深沉,将梁秋整个人抱进怀里,手指穿插进梁秋的左手,十指相扣,低头贴着梁秋的颈侧,“没有,没有人知道。”,像是安慰,像是呢喃。 梁秋发颤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两人没再说话,梁秋几乎要极力地克制,才能忍住想要揽上谢雨腰际的手指,他想要谢雨抱抱他,也亲亲他,总之是谢雨一切的靠近,他都想要,并据为己有,谢雨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梁秋后颈的皮肤,感受着那处在自己指尖发热,直到梁秋再度开口,平静的声音,叫谢雨手指一顿。 “谢雨,你放开我。”,冷静沉着的语调,令谢雨的心倏地一沉。 谢雨心底真的有了气,他不明白梁秋为什么总要推开他,埋在梁秋的颈侧,声音悲切颤抖,闷闷的:“难道老师在汴乡说的话都忘了吗?老师忘了,我没忘。” 语气里藏着的小心埋怨,落在梁秋耳朵里,让他眼眶发热,几乎要克制不住哭腔,半晌才低声回答:“我没忘,我们不是一路人。” 谢雨撑着梁秋的肩膀,抬起了头,直直地瞧着梁秋垂下的眼睫,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我和老师为什么不是一路人,毕业我也会当老师,和老师一样!” 谢雨的最后一句话,终于令梁秋克制不住,微红眼睛里蓄着的水儿淌了下来,咬着下唇哽咽,嘶哑悲切:“你不知道吗!?我身上烙着什么样的印子,你是选上来的学生,怎么可能和我是一路人呢?”,梁秋的肩膀颤抖起来,低着脑袋,温热的眼泪不断落在谢雨手背,断断续续哽咽:“你……难道要让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吗?” 谢雨心头一跳,瞧着梁秋通红的泪眼,一时是又气又急,瞥见地上掉落的雨伞,分分明明是梁枝的那一把,颤抖着肩膀脱口而出:“那老师和梁枝就是一路人吗!?”,谢雨说的大声,眼睛亮得骇人,出口便后悔了,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梁秋抬头。 梁秋显然也是一愣,随即那抬起的湿润微红眼睛,便淌出了更多的水儿,直直地看着谢雨,梁秋哽咽到说不话来,抬起的微红指尖指着谢雨,明显在颤抖着,带着哭腔的喘息,跌跌撞撞地就要往门外走。 谢雨知道自己说了胡话,反应过来就拉住梁秋的手,将人牢牢按在墙壁上,圈在自己怀里,紧张地帮人抹眼角的泪珠子,听着梁秋在他耳边抽气,断断续续的,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一般的,甚至委屈地打起嗝来。 谢雨看着梁秋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嘴唇因着眼泪的濡湿,像是闪着光,上头的红像要落下来似的,谢雨擦着擦着便怔住了,忽然想起那个月夜来,他看的清楚真切,梁秋的大毛巾下,什么也没穿,白白净净的,上头沾着一层浅浅的红,颤抖着要躲进他的怀里。谢雨的手在梁秋的唇边怔住了,不自觉地摩挲着,垂着眼睛,低头贴了上去。 可能因为梁秋在哭,嘴唇的温度很烫,谢雨舔去上头的眼泪,温温柔柔地卷舌吮吸,梁秋的呜咽声顿止,手指颤抖着揽上谢雨的腰,半晌才是掺着水声的急促喘息,夹着几声从喉头泄出的颤音,梁秋蹙起了眉头,面色沾染潮红,翕着鼻翼急促喘息也赶不上谢雨从他胸腔拿走的空气,手指从谢雨腰际来到谢雨抓着他肩膀的手臂,指尖蜷起又展开,颤巍巍地攀上谢雨的手臂,湿润迷蒙的眼睛一眨,就是两行温热的湿意,滚滚烫烫地淌进谢雨心里头。 “窗……呜还有灯……”,谢雨放开梁秋让他喘气,梁秋却是抖着手去拉窗纱,看着谢雨,喑哑又哀求般,让他关灯,梁秋的眼尾通红,嘴唇的绯色似乎要染上面颊眉梢似的,谢雨心脏一滞,自然什么都答应,抱着人就将灯关了。 走到床边的短短距离,谢雨碰倒了不少东西,都不作理会,将人压在柔软的床铺,压在身下,喘息着摸梁秋的颈,梁秋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谢雨身下的东西,正炙热地抵着自己,在黑暗中唤了一声:“谢雨。”,软腔软调的,带着未褪的哭腔,谢雨心里头缩藏着的热意,仿佛都因这一声,轰然从四面八方钻出来,想要把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又想要惩罚梁秋将自己推开的纠结心情,叫谢雨难捱又难耐。 谢雨的手指探进梁秋身后的小嘴时,梁秋明显地颤抖起来,眼尾滚下一滴泪来,颤巍巍地往谢雨怀里钻,嘴里吐出哭腔:“呜嗯……”,薄被半挂在梁秋肩上,薄被下的景色却是淫靡,梁秋白净的指尖被谢雨的手指抓着,握着自己肿胀的性器,轻柔情色地摸蹭着,铃口正淌着黏腻的银丝,弄了一会儿,便又拉着谢雨的手去握自己的,入指滚烫的温度叫梁秋瑟缩,被谢雨强拉回,凑到梁秋嘴角呢喃:“梁秋,我爱你。” 这种耳边是缠绵的情话,身下却是淫靡香艳之景,简直要将梁秋逼疯,哭着喊谢雨的名字,被谢雨被轻吮脖颈,便尖叫着泄了出来,星星点点的,溅在泛红的胸膛上,梁秋的的手还握着谢雨的性器,狰狞滚烫的,只能嗫嚅着唇呜咽:“谢雨……呜你犯浑……” 谢雨低笑一声,摸着梁秋光滑的脊背,抵着梁秋身后湿滑开合的小嘴,就挤了进去,梁秋的呜咽声顿止,皱起了眉头:“呜嗯……涨……”,待谢雨全都进去了,又觉得有些疼了,眼睛里头蓄起水来,红着一张脸唤谢雨的名字,急切委屈的,手指在谢雨背上抓着,被谢雨握在手里才安心。 谢雨伊始还算温柔,可撞着撞着便又有些失了分寸,晓得顶着那处软肉,梁秋便会颤着嗓子喘得厉害,便犯浑总往那处顶,要了两回还不罢休,窗外的雨反倒更大了些,盖着屋内难耐的喘息声,第三回时,梁秋早就迷迷糊糊的了,前头的性器涨得难受,哑着嗓子:“谢雨……嗯……呜你摸摸……”,面颊还在谢雨胸前磨蹭着,谢雨老老实实地摸蹭着,可直到谢雨泄了出来,梁秋却还是难受得很,别别扭扭地掉眼泪,怨谢雨来闹他。 谢雨的浑劲儿过了,这会儿看着梁秋潮红难受的脸,又心里滋滋啦啦怪疼的,指腹蹭着敏感的铃口,轻声哄着:“不闹不闹了,哪儿难受就摸哪儿。” 梁秋听入耳,皱着眉抬眼看他,拉着谢雨的另一只手就往自己身下摸,扭捏小声的:“这儿难受。”,见谢雨听话的给他摸,拉着谢雨的手来到了身后的嘴儿,让谢雨碰了碰,也皱着眉头道:“这儿也难受……”,那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4 儿还开合翕动着,汩汩流着他弄进去的东西,谢雨不舍得再要,自然是又一番哄,帮梁秋摸弄前头,得了满手的稀薄精水。 梁秋很快睡去,谢雨却一直清醒着,听着外头的雨声,直到梁秋睡得不安稳,谢雨才低头,不知梁秋是否清醒着,凑近梁秋耳边,低声呢喃:“梁老师,我喜欢你,很喜欢的那一种,我……爱你。” 身下的梁秋抖了抖,随即睁开了眼睛,眼睛像是沾着水,“你咋就这么犟呢?我是你的老师,还是那类人,沾不得……” 谢雨却是勾起嘴笑,亲了梁秋面颊一口,“我这辈子只喜欢老师,只会喜欢老师一个人。” 梁秋眼圈迅速泛红,温热的湿意滴在谢雨手上,坐起了身体,露出还带着红痕的肩头,犹豫着伸出手,许久才颤抖着揽住谢雨的腰,将脸贴在谢雨胸口,谢雨怕他着凉,赶忙提起薄被拢上,听梁秋在自己耳边紧张无措地开口,带着小心翼翼潜藏的渴望:“那些话、我……我没忘……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谢雨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淌下,看着窗纱透出的一角,道:“老师还记得吗?说过要是我上了扬州师范,就答应我一个请求。” “记得。”,梁秋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响在安静的屋里。 “那老师别再推开我。”,谢雨低下了头,亲了亲谢雨额角。 梁秋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看着上方的谢雨,眉眼深邃,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梁秋半晌不动,接着松开了手里的薄被,钻进谢雨的怀里,谢雨无奈地笑,只能重新卷起薄被。 “好,我答应你。”,梁秋小声地说,眼睛微红,谢雨手里的动作顿住,接着笑着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倦意很快又袭来,梁秋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谢雨却还精神得很,搂着人小声地诱哄:“梁秋,你说声喜欢我,嗯?” 梁秋抬了抬眼皮,在谢雨要失望之际,开了口:“谢雨?”,模模糊糊的。 “嗯。” “我喜欢你。”,声音更轻了,几近听不清,谢雨却是低低笑了起来,低低沉沉地“嗯”了一声。 梁秋在谢雨怀里翻了个身,微微勾起了嘴角,更为模糊地想,明明是他先动心,喜欢的谢雨,谁让他这么高的个子,上课时,总能先撞进他的眼睛里。 第三十五章:荷花 第二天清晨,难得的,梁秋睡过了头,窗外似乎放了晴,晕开的光笼着窗玻璃,再透过窗纱,朦朦胧胧的,梁秋半眯着着眼睛适应,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梁秋光着脚下床,腰部有些酸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静静端详了一会儿,面颊染上红意。 昨夜,迷迷糊糊,缠缠绵绵,总能听见谢雨凑近他耳畔说话,“你真好看,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真好看……是我瞧过最好的……”,谢雨离得好近,近得让梁秋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亲他的耳朵,温温热热,挠痒人心的气息都洒在他耳朵里,即便他缩起脖子,那股子热意还是能钻进他的心脏里,合着从尾椎骨窜起的战栗,交缠在指尖,让他要搂不住谢雨的颈。 谢雨这些年似乎并没长进,亲近人的话来去也就那么几句,可梁秋听不得,觉着难为情又丢人,因着自己会面红,会拿他没有办法,镜子里的梁秋甩了甩脑袋,洗漱穿衣,将手臂套入衬衫时,手指摸到了桌上的书角,那是他落在汴乡的那一本书,他的大部分书都被萧灵他们搜了去,想来也是烧了,这一本他记得如此清楚,只因着他借给了谢雨。 梁秋拉开了窗纱,打开了窗户,微微湿润的风卷了进来,梁秋打开封面,扉页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个“缠”字,梁秋握住封面的手指顿住,封面从两指之间脱离,又合了回去,书角有些褪色,蓝色的封面也斑斑驳驳,谢雨翻来覆去地看它,却又把它护得极好,书页都不曾卷起,这种想法占据着梁秋的脑袋,这几年谢雨过得有多难捱,他都不曾说,他看中的是今天的重逢,他只盼着梁秋能活着,至于梁秋还喜欢着他,则是因着他二十七年运气的积攒。 梁秋在身边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至少在谢雨看来,是这样,他们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眼神的交流都是少的,最多是谢雨作为班长,体谅梁秋的左手不便,下课时,帮他拿些重物罢了,就连这些帮忙,也是不多的,他们深知若是他们真正的关系被发现,会带来什么,谢雨会在竹林里的石桌读书,会不时看向那个窗户,会与待在那儿的梁秋,短暂的四目相对,而后错开。 暑期时,梁秋跟着谢雨回了汴乡,四叔那儿气氛过于严肃,他甚少回去,只寄了几封信,让他不必担忧,七八月的汴乡,和从前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绿油油的田,及随处可见,迎风摇曳的荷花,以萧灵为首的那群学生回了北京,乡里现在是赵进曹元在管着,该揪的,揪了个够,该斗的,也斗了个遍,赵进曹元倒是成了乡里最闲适的人,但从前的他们,乡里人没忘,路上见着,都要恭恭敬敬地招呼一声,连刘乡长,也不例外。 谢雨回来的那一天,正好赶上乡里人在打槐花,乌泱泱地在槐树下围了一圈,乡东头大槐树下那个大木台子,已经废弃了半年,树木不问情,不关情,依旧在它该开花的时候开花,今年的槐花,开得比往年还要盛,洁白的花朵藏在树叶里,却因着数量繁多,无处藏身。 干净的布匹子一铺,竹竿伸在枝叶里,即便乱搅一通,也能打下不少槐花来,洁白的、好闻的,轻扬扬地落在布上,落在拿竹竿的人头上,围在树下的人,都能嗅到那淡淡的花香,一些爱漂亮的小丫头,会捡上几朵,别在发间、耳上,娇俏可爱,谢雨听着小女娃的嬉笑声,不由得想到荷丫头,每回他都抱着她,荷丫头让他拾哪朵,他就拾哪朵,他是个,没有原则的哥哥。 忙着打槐花、捡槐花的乡民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加入,谢雨走到了何大娘身边,握了握何大娘的手,在何大娘转身之际,喊了声:“娘。”,何大娘回握了他的手,面上也挂了笑,“娘就晓得你今天回来,锅里还热着饭哩,有你喜欢的酸腌芋苗。”,何大娘说完也瞧见了谢雨身后的梁秋,眼里闪过惊讶,很快又被欣喜掩盖,眼角堆起细纹,也握住了梁秋的手,“梁老师。” 梁秋对这个善良热心的女人,有十足的好感,不提他领了那么多她自做的小食,仅她是谢雨的母亲这件事,他就已经欠了她许多,握住他的手温暖而粗糙,让梁秋莫名安心,眼眶发热地应:“大娘。” 谢大爷正领着荷丫头在前头捡槐花,谢大爷非常宠着荷丫头,这个给他卷烟丝,他三个儿女中唯一的女娃娃,竟也不要什么脸面了,跟着一群小娃娃去捡槐花,要给荷丫头,眼角是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5 笑出来的细密皱纹,“俺的荷丫头是最俊的哩。”,最后是何大娘看不过去,才去拉他回来,荷丫头则领着俊小子扎人堆里玩去了。 谢大爷比何大娘大五岁,自然也比何大娘老得快些,不过半年不见,脊背似乎又佝偻了些,抽着自制的卷烟,来握谢雨的手,手掌上有厚厚的老茧,却温暖异常,几乎是笨拙地开口:“回来哩,回来就好。”,生硬干涩,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温情,可抓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放开,松开又握紧。 梁秋是跟着谢雨回来看看汴乡的,谢雨不说,何大娘也晓得,自然而然地把梁秋领进门里,将行李放在了谢雨的屋,统共三间房,梁秋和谢雨睡一屋,放好行李,又给梁秋沏了茶水,何大娘合着谢大爷忙活去了,梁秋到底是客,自然要准备准备,院里那棵槐花也开了,洁白的花朵洒满了石桌那方天地,梁秋局促不安地坐在那儿,连几朵槐花何时落进茶杯里的,都不知道。 这一回随着谢雨回来,梁秋心中“见长辈”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看着何大娘为他杀鸡杀鱼忙活,更是局促难安,在何大娘给他端上自家炸的小虾面饼后,更是到了顶点,小心翼翼地冲谢雨使眼色,一张脸都紧张的有些红了,手指挠着石桌底部,谢雨正在和谢大爷杀鱼,瞧见梁秋的样子,只觉有趣,低下头勾起了嘴角,不作理会。 “谢雨……谢雨……”,梁秋在小声地喊他,谢雨再次抬起头,这会儿的梁秋倒有些哀求的意味,伊始分明还瞪了他几眼,这会儿便只会巴巴地看着他了,食指勾着石桌的边缘,一双眼睛潋滟的像要淌出水来,谢雨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着院角正在侍弄凤仙花的荷丫头招呼:“荷丫头,听说九月份就要复学哩,梁老师在这儿,还不让他教教你。” 何大娘赶忙应和,手上麻利地拔着鸡毛,有些抱怨:“是哩,雨娃子你是不知道,她天天在家疯哩,你不在,书都不想读哩!”,荷叶头这才来到井边打水洗手,也没不情不愿,只是跟谢雨提了条件,“哥哥暑假教俺凫水,成不成?”,她蹙着一双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怜巴巴的,谢雨自然满口答应,梁秋的心这才得了松快。 晚饭何大娘做了两碟酸腌芋苗,鱼和虾都放了自家做的黄豆酱来焖,主食是蒸槐花,乡东头打下的槐花,各家各户分了不少,蒜炒了一碟豌豆嫩秧子,梁秋最喜欢的是汤,是河蚌同着丝瓜煮的,河蚌先焯了水去腥,煮的时候还加了嫩姜丝,驱寒去腥,梁秋喝了两碗,饭桌上讨论的大多是谢雨离开这一学期乡里发生的事情,让谢雨惊讶的是,刘乡长又娶了一房新媳妇儿。 “刘叔有四十了吧?新媳妇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谢雨想着今天在槐树下瞧见的,那个跟在刘乡长身边的女人,倒像是个女娃,跟谢雨差不多大。 “是,就是那个女娃。”,何大娘应声。 谢雨的的心脏有些密密麻麻地刺疼起来,那个女娃,让他想到王娟,口中的饭都有些索然无味起来,“她、她怎么肯?” “听说是外乡来的,哪有什么肯不肯的,两人炕上滚一圈,不肯也得肯哩。”,何大娘不以为意,又给梁秋添了点汤,听着何大娘的话,谢雨扒饭的动作一顿,偷偷瞄了一眼梁秋,梁秋耳朵瞬间红了,埋着头小口地喝汤,脸都要埋到碗里了。 谢雨只能笑着应承:“是、是哩……”,何大娘看了一眼谢雨,似乎也察觉到刚刚的话有些失礼,扭过头跟谢大爷说话去了,声音不大,落入谢雨耳朵却是眉头一跳,“听说找人来偷偷看过了,娃娃不来是因着王娟的事?” 谢大爷剥着虾壳,把虾肉放进何大娘碗里,“听说是哩,提这干啥,省得勾雨娃子难受。” 吃过晚饭,两人出了院子消食,来到了乡东头的槐树,期间碰上了赵进曹元两人,梁秋几乎是本能地对他们感到害怕,谢雨也握紧了拳头,不咸不淡地闲扯,谢雨能听出他们表面羡慕的话下,淡淡的讥讽意味,话不投机,说了几句就寻了由头散了。 乡东头的那片湖,被熙熙攘攘的荷叶盖住河面,石头丢进去不会发出“咕咚”的声响,只会砸破荷叶,谢雨不舍得,扯了几朵荷花,让梁秋抱着,又径自折了两朵莲蓬,细致地剥着,递到梁秋嘴边,看着梁秋的眼睛,深邃认真:“老师,我们去看看廖云和王娟吧。” “他俩好的时候,我一直瞒着老师,我想去看看他们了。”,梁秋拢着怀里的荷花,又去湖边摘了几朵,转过身,拉着谢雨的手,点了头。 廖云的坟头依旧干净,将荷花放上去的时候,谢雨在心里头默念了一句:“谢谢你,廖云。”,他相信谢雨能听见,他只盼着梁秋活着,这件事,他只跟廖云说过。谢雨在心里说完,冥冥之中般,是一阵风刮来。 王娟的坟也意外的干净,谢雨不知道是谁,梁秋把怀里剩下的荷花放在了坟前,坟旁的海棠长得很好,比去年又枝繁叶茂了许多,海棠的花季已过,王娟想来已经看过了这株海棠开花时的样子,两人都想到了刘乡长身边的那个女子,缄默不语。 廖云喜欢荷花,王娟喜欢海棠,喜欢荷花,这是廖云从前告诉他的。 “娟儿也喜欢荷花哩,她说俺喜欢荷花,她喜欢俺。”,廖云说这话时,嘴角的小涡深深的,挠着头腼腼腆腆,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一般,谢雨记得清清楚楚。 第三十六章:坦白 下山时,天已经黑透,谢雨自然地抓住梁秋的手,梁秋没挣没躲,勾起手指回握,四处寂静,谢雨低沉的声音合着夏夜的虫鸣,传进梁秋的耳朵里,“梁老师,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处吗?”,谢雨走在前方,梁秋则循着他的脚步走,听清谢雨的话,在黑夜里抬起头来,顿住了脚步,“我不知道。” 谢雨的低笑声在黑夜中响起,握着梁秋的手迈开步子,嗓音莫名的让人安心:“我也不知道。” “谢雨。”,梁秋在后头唤他,谢雨没住脚,拉着人在崎岖的山路上一步一步地走。 “未来的事情,我无法预测,我只知道,此刻我想和在一处,永远的,直到入土的那一日,我还盼着,这种心情会一日复一日,渐渐多起来。”,梁秋的脚步声有些纷沓凌乱,来到他的身侧,手臂都要贴着手臂的地方。 谢雨呼吸之间,梁秋就来到了他的面前,离他很近,呼吸都落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衫,只余浅浅的几缕,声音在凉如水的夜里,很清晰:“当然我也私心的希望,你跟我一样,亦这般盼着。”,梁秋的话像是一枚投入泉水的石子,“咕咚咕咚”,溅起的水珠钻进谢雨心脏,梁秋举起两人相握的手,放到了嘴边,在谢雨起伏的呼吸里,轻啄了一口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6 ,随着梁秋嘴唇的离开,谢雨脊背的热意瞬间窜到后颈,在那处肆意地流淌起来,没有丝毫犹豫的,谢雨用着更大的力气,将梁秋的手掌握紧,迈步下山。 好似察觉到谢雨的赧意,梁秋在后头低笑起来,谢雨都能想象到他漂亮的眼尾,走了十几步,谢雨急促起伏的呼吸才放缓下来,声调低沉,郑重其事一般:“嗯。” 前边的路开阔起来,两人到了山脚,进了乡里的地界时,梁秋仍是在笑,谢雨晓得他是为什么,苦笑无可奈何,只得在人再一次忍不住笑出声时,凑唇贴了上去,只伸出舌尖碰了碰梁秋的舌,便快速地退回,梁秋却老实了,被谢雨握着的手掌都出了汗,整个人都比方才热了一些,快到谢雨家院子时,才赌气地甩开他的手,气闷地道了句:“你又犯浑。” 谢雨笑着跟在梁秋后头进院,扯了扯他的后衣摆以示劝哄,不过梁秋没搭理就是了。 院里摆了两张粗陋的木躺椅,何大娘谢大爷正躺在上头,拿着蒲扇驱寻光而来的飞虫,何大娘瞧见两人,当即推了推谢大爷,“雨娃子回来哩,还不去把井里那个大西瓜提上来。”,说完自己也起了身,从里屋又搬出两张躺椅,招呼谢雨梁秋坐下。 西瓜是沙瓤的,一切开,甜津津的味道就在院子里漾开,还搁水井里凉了大半天,这样的夏夜吃最好不过了,咬一口,冰凉凉甜滋滋,谢大爷留了两列给荷丫头俊小子,可能是白日里打槐花玩得疯了,两人竟早早睡下了,心心念念的大西瓜都不要了。 四人都忙着吃西瓜,一时竟都无话,吃完后何大娘还舀了干净的井水给两人洗手,重新躺下的四人聊的无非是些家常,大多是谢雨在答,又一次聊到了刘远的那房新媳妇,梁秋还记着何大娘那句话,有些不自在,偷偷瞥了谢雨一眼,谢雨也正在瞧他,手从木躺椅的侧边穿过,将他的手抓住,梁秋还未来得及撇去那些不自在,谢雨出口的话就让他眼皮一跳,“娘,俺这辈子不会娶媳妇儿。” 何大娘愣了神,正埋头抽水烟的谢大爷也顿住了动作,抬起头来看着谢雨,何大娘的声音有些结巴:“为、为啥?” 梁秋被握住的手指有些挣,尾指挠着谢雨的掌心,却被谢雨紧紧抓住,谢雨抬头望着灯光边的小飞虫,像梁秋离开汴乡的那个夏夜,当时留下的伤疤淡了很多,几近看不出,谢雨的声音沉稳的,像是水淌在夏夜织就的梦里,“俺喜欢的是梁老师,要娶媳妇儿,也只能是他。” “啪”的一声响,谢大爷手里的水烟筒掉在了地上,谢雨扭头去瞧,同梁秋相扣的手指一松再紧,带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接着直直对上何大娘惊愕的脸,“娘你应该知道,梁老师被带走的那个晚上,俺为什么会一身伤回来,那时候娘就应该晓得,俺喜欢梁老师。” 何大娘撇过了眼睛,下了躺椅,去关院子的门,嗓音有些颤:“雨娃子,你晓得你在说什么胡话?” “俺没说胡话!俺对梁老师,当真的。”,谢雨有些激动,声调拔高不少,却在看见何大娘眼角的皱纹时弱了下来,平静地道出后半句。 院门的锁头碰着门板,发出声响,夹着何大娘发颤的声音:“娃子你晓得你在说什么哩?你是男娃,梁老师也是男娃,男娃同男娃,咋……咋能成哩……”,谢大爷不知何时捡起了水烟筒,烟筒底部敲击着地面,发出声响,梁秋手心泌出更多的汗,湿湿滑滑的,却挣不开谢雨的手掌,梁秋不敢抬头,何大娘也许正哀求着看着他。 梁秋拽着两人相握的手往黑暗里藏,谢雨却执拗地将两人相握的手放在光亮处,让何大娘谢大爷都能瞧见,看着何大娘的眼睛,深邃的眉眼轮廓染上灯光,认真执拗:“男娃同男娃又怎么了!?”,谢雨说得大声,何大娘仿佛也是头一回瞧见她这好性子的大儿子发这般大的火,上下两片嘴皮子颤抖着磕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瞧了一眼院门,浑浊的眼睛一闭,淌下两行眼泪来,抓着谢雨的手,语不成调般哽咽:“娘……娘怕啊……你、你要是像廖……廖家儿子那样……娘,娘咋活……” 谢雨还没来得及抹去何大娘脸上的眼泪,谢大爷就出开口了,水烟筒掷在水泥面上,发出含着怒气的声响,声调比谢雨的还要高,毋庸置疑的,气极了的,指着院子里的青石板:“你—你给我跪在那青石板上,去!”,见谢雨不动,手指头都在颤抖,指着谢雨的面:“谢雨!” 何大娘正想出声,被谢大爷一瞪,只能讪讪地垂下了眼睛,“到底是翅膀硬哩,方才凶你忘哩!”,谢大爷扫了三人一眼,捡起地上的水烟筒,“谁也不许劝,更不许拦着!” 谢雨不知何时松开了握着梁秋的手,看着谢大爷,当真一步一步地走到院子里的青石板旁,梁秋甚至还未伸出手去拉,就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梁秋抬头看向谢大爷,他皱起的眉头几乎要拧起,握住水烟筒看着谢雨,嘴皮子颤动着就要再开口,梁秋却没给他机会,按了按谢雨的肩膀,也跪了下去。 “好哩!那就两人一起跪着!”,谢大爷气得再也抽不下水烟,将水烟筒丢在两人面前,转身进了里屋,半道上声音还是怒气冲冲的:“孩儿他娘,还不进来!” “哎,马上就来。”,何大娘嘴上应着,却是跑到了梁秋的身边,拍了谢雨肩膀一巴掌,瞪了谢雨一眼,就要把梁秋搀起,小声说着:“哎呦,梁老师可跪不得,俺哪受的起,孩儿他爹说的就是气话哩,要跪也是这犯浑的小子跪!”,何大娘拉着梁秋的胳膊,从兜里拿出干净的手帕给梁秋拍弄脏的膝盖,手指头狠狠戳了戳谢雨的脑门。 “那我在这瞧着他,一会儿就回去。”,梁秋拗不过何大娘,又不忍着谢雨独自在这跪着,拿过何大娘手里的手帕,哀求又恳切地说着。 何大娘听着梁秋的语气,一愣,接着又像是泄了气一般,“不管哩,随你们。”,说完就扭身进了屋,门摔地震天响。 这下子,原本热闹的院子只剩下两人了,谢雨却低低笑了起来,梁秋恼着将手帕丢给他,“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笑哩,咱俩的事情,俺爹俺娘终于知道哩。”,谢雨笑着说道,如水的月光洒在他眼睛上,像是洒了一层细碎的星星。 梁秋看的有些楞,醒过神来抓石桌上的槐花丢他,语气有些无奈之感:“你娘没说错哩,你当真犯浑,一点也不与我商量。” 谢雨晃了晃脑袋,发上的槐花滑落,眼睛像是淬了光,亮晶晶的,“要同你商量,还能成哩?”,说完看了看梁秋裸露的白皙手臂,还有白皙的脚踝,道了句:“回屋吧,院子里蚊虫可多哩。” “要你说,我这就回去,让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7 你自个跪着。”,梁秋恼他话里的挪瑜意味,抬腿就要走,行至屋前又折返,腔调仍是有些不服气,但到底是心疼他的,凑到他耳朵旁小声地说:“等爹娘睡了,我拿驱蚊水给你。” 谢雨没忍住低笑出声,梁秋这会儿实打实地恼了,咬了咬下唇,快速在谢雨嘴皮子亲了一口,头也不回地进了屋,留谢雨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呆愣,半晌才抬起手指碰了碰梁秋扫过的嘴唇。 第三十七章:玉镯 另一头,回到屋里的梁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谢雨说的那些话来,今晚的事,谢雨确实没同他商量,他知道谢雨执拗,但大多时都顺着他,在梁秋的记忆里,谢雨只忤逆过他两件事,一件是今晚,另一件则是亲近他这件事,谢雨说要一辈子缠着他,但那是他没拒绝的,梁秋长谢雨五岁,自认心虽不如深水那般静,但也应难以搅弄翻动,可总被谢雨一次又一次打破平静,着实不好,着实难为情。 梁秋愈是想把谢雨的话甩出脑子里,愈是不能,倒搞得自己面红耳赤,热意要在鼻尖着了火似的,索性坐起了身,光着脚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月光如水般倾泻在院中,淌在院中的青石板面,淌在井边的青苔,淌在石桌上的槐花,犹如落下一幕星芒,若小心翼翼地嗅,许能嗅到空气中淌着的凉意,凉丝丝的,合着淡淡的槐花香气,跪在青石板上的谢雨,模样一览无余,听见窗页发出的细微声响,抬起眼睛,对上梁秋藏在缝隙里的眼睛,潋滟的,淌着水一样的,像一尾小鱼游在如水的夜色里。 窗户被瞬间合上,却盖不住谢雨的低笑声,在寂静的院子里,穿过空气,穿过月色,钻进梁秋耳朵里,梁秋恼着脸要往床上走,就听见谢雨有些可怜意味的声音:“梁秋,你跟我说说话……”。 梁秋的脚步顿住,搬了张木凳,坐到了窗边,听着谢雨在院子里愈发可怜地唤,许是怕谢大爷何大娘发现,小心翼翼又可怜,梁秋没忍住勾起了嘴角,这才打开窗户,不同于方才的一条细缝,这回全打开了。 梁秋就趴在床边,扬着眼睛看他,白皙的脸彻底笼在月光下,眼睛里的潋滟水光,仿佛一闭,就会淌出来,像是湖面从天上落下的碎星,四目相对,梁秋先败下阵来,扬着手中的驱蚊水,面上有些不自在的烧,别扭道:“要不要?” 谢雨摇了摇头,反倒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眼睛像是淬了一簇火,反应过来的梁秋“腾”的红了脸,瞪了谢雨一眼,就要回去睡觉,谢雨却变脸之快,立刻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指着脑门上的红包,梁秋看了看谢雨脑门上滑稽的几处红包,又看了看手中的驱蚊水,咬着下唇还是从木凳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到了院子。 谢雨没再逗弄,抓着梁秋温暖的手掌,由着梁秋给自己抹上驱蚊水,道:“快回去睡吧,把驱蚊水留在这儿就成。”,梁秋把手指从谢雨手掌里抽出,面色复杂地“嗯”了一声,将驱蚊水拧上盖子,驱蚊水的玻璃瓶子碰着青石板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梁秋看着谢雨狼狈的样子,停在那儿半晌,还是伸出了手,揽住了谢雨的肩膀,闷闷地喊了一句:“谢雨……”,看谢雨跪着,他心里不好受。 谢雨一愣,随即高兴起来,勾着嘴角,拿脸颊碰了碰梁秋的脸,他欣喜于梁秋对他的依赖,笑着道:“嗯,回去睡吧。”,梁秋没动,在他颈侧温热平和地呼吸着,谢雨高兴得几乎要眯起眼睛,落在梁秋腰侧的手紧了紧,又是半晌才听到一声更闷的“嗯”,梁秋撑着他的肩膀就要起来,却忽然被谢雨揽得更紧,还未来得及疑问,谢雨就开口了:“娘……” 怀中的身体瞬间绷紧,将脸埋在谢雨颈侧,谢雨则看向屋门,何大娘正站在那,手里拿着瓶驱蚊水,嘴唇半开着,楞在了那处,谢雨赶忙凑到梁秋耳边,小声又快速地道了句:“俺娘来啦,就在咱后头。” 听清谢雨的话,梁秋将脸埋得更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掐了谢雨一把,才低着头从谢雨肩膀退出来,一张脸红的能滴出血来,结结巴巴:“我、我送驱蚊水……这、这就……回去……”,话音刚落,一步也不停留地进了屋。 何大娘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谢雨身旁的那瓶驱蚊水,又看了看手中的这瓶,一句话没说,也进了屋。 回到屋里的梁秋,第一件事就是钻进被子里,将自己捂住,他难为情的,几近要在床上打滚,都怪谢雨这个家伙!同时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听到谢大爷那屋响门的声音,又是一阵难为情,他的鼻子一定红了,梁秋难为情地想。 另一间屋子里,何大娘摸黑将驱蚊水放下,钻进了被窝里,在黑暗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咋哩?瞧过那混小子哩,俺听声,驱蚊水没给?”,谢大爷半撑起了身体,看向窗外。 “他爹,你猜猜俺看见啥了?”,何大娘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火柴盒子,“唰”地点燃了蜡烛。 “看见啥了?”,谢大爷借着蜡烛点了根卷烟,看向何大娘复杂的面色。 何大娘好似有些难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地道:“俺方才出去给雨娃子送驱蚊水,梁老师已经送哩,他、他俩……正抱着哩……俺、俺……”,何大娘小心翼翼地瞧着谢大爷的面色,实在是再难开口,又叹了一口气:“这娃子从小就犟,认准了谁就是谁,我这心里头啊……” 燃着的卷烟在昏暗中,亮着火红的颜色,谢大爷没说话,只是看着窗户,眉头皱得死紧,何大娘心里没了主意,自然沉不住气,推了推他,“你说这可咋办?雨娃子可认死理哩,你是没瞧见,方才俩人抱着,雨娃子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哩!”,说完挪了挪身体,贴着谢大爷耳朵,小声道:“不说男娃同男娃成不成,光是他俩这层老师学生的关系,要叫人发现了,都要掉层皮啊……俺、俺当真没了主意……到底允还是不允哩?” 谢大爷也叹了口气,掐灭了卷烟,“不允这事就能结哩?你没瞧见那娃子眼里装的啥嘛?” “那可咋办?”,何大娘急了,抓着谢大爷的手急切地问,眉头皱得死紧。 谢大爷也皱起了眉头,看着蜡烛不发一言,何大娘更紧张了,眼睛蓄起了水儿,拉着谢大爷的手,“要是叫外认发现了,雨娃子有事……俺、俺也……” “行哩行哩,你去把雨娃子叫进来,还有梁老师,也一块。”,谢大爷又燃起一支卷烟,看着何大娘道,何大娘一愣,看着谢大爷,抓着衣摆没动,谢大爷指了指屋门,“还愣着干啥哩?他俩估计都没睡哩,别以为俺不知道,你这心还是向着雨娃子哩。” 何大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8 娘面上顿时有些窘迫,慌忙下床穿鞋,去院子里喊谢雨,又小心地敲了敲门,将两人带到了谢大爷屋里。 瞧见何大娘,梁秋仍有些难为情,低着头看着脚尖,谢雨倒是一副坦荡的模样,笑着喊:“爹,娘……”,何大娘笑着应声,谢大爷仍是那副模样,看着谢雨额角的红包,啐了句:“俺可没有你这没出息的娃子。”,说完给何大娘使了个眼色。 谢雨笑着又喊了一声谢大爷,谢大爷这回倒没反驳,何大娘清了清嗓子,看着谢大爷,道:“爹娘也不是不允你俩在一处……”,何大娘说完这句,看谢大爷没有发怒的意思,才继续开口:“只是要叫外人知道了,雨娃子出了事,爹娘也活不成了……”,何大娘说完又看了一看谢大爷的面色,见他扔抽着卷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雨看着何大娘的眼睛,眼睛一转,就明白了意思,笑着跪了下来,道:“不会叫外人发现,俺惜命着哩。”,梁秋也跟着跪了下来,谢大爷这才看他们,仍是别别扭扭的,语气却软了不少:“犟驴,也不知像的谁。” 何大娘一瞧便晓得这事准好了,顺着谢大爷的话茬接:“像我像我哩,俺的儿子不像俺像谁。”,说完赶紧给谢雨递了一个眼神,下巴努了努屋角,扶着梁秋起来,道:“梁老师可快起来,你可不像雨娃子皮糙肉厚的,地上跪着怪招人心疼哩。” 屋角放着谢大爷用了十几年的那支水烟筒,谢雨拿了过来,又亲自卷了烟丝,塞进烟筒里,燃了递到谢大爷面前,挠着头道:“爹,俺特地跟荷丫头学哩,保准卷的好。” 谢大爷自然接过,却仍皱着眉头,谢雨又道:“俺错了爹,俺不该犯浑……”,谢大爷听罢一愣,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谢雨跟何大娘交换了眼神,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屋外已是蒙蒙亮,何大娘从柜子里拿出了个木盒子,放到了梁秋手上,梁秋正要打开,被何大娘按住,顿时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何大娘也有些不自在,难以开口似的:“这、这本来是给雨娃子媳妇儿准备的,可他认准了你,你俩回屋打开去吧,别搁俺面前开,去去,回屋瞧去。”,何大娘撵着两人出屋,锁上了屋门,听着谢雨在门外唤:“娘。”,接着是梁秋的一声,小声的:“娘……”,何大娘倚在门上呼了一口气,半晌才应声:“哎,回屋去哩。” 何大娘钻进被窝,谢大爷抽了会儿水烟,又愁眉起来,何大娘拍了拍他的手:“甭愁哩,只要咱雨娃子高兴就成,他说外人发现不了,就会藏得好好的,俺生的儿子,俺晓得。”,谢大爷这才放下水烟筒,钻进了被窝里。 那个木盒子,是梁秋亲自打开的,里面是一只普通的玉镯,是何大娘的陪嫁,闹饥荒那三年,都没舍得当,有两只,一只给谢雨,一只给俊小子。 第三十八章:结局 开学前夕,谢雨和着梁秋一道,再一次回到了汴乡公社中学,乡里传着学校要复学的消息,不知真假,只是人们私心的期盼着,两人来到从前的教室,桌椅落了不少灰,桌角也残缺不全,门上落了锁,只能隔着灰蒙蒙的玻璃看,雾里看花一般,谢雨把眼睛贴在窗玻璃上,看着廖云从前的座位,道:“以后这如果复学,咱们回来教书?” “嗯。”,梁秋突然被难过席卷了心脏,这儿令他想起些不好的回忆来,有赵进曹元,有廖云王娟,万幸的是,他身边还有谢雨,谢雨也一样,可他掩饰地极好,拉着梁秋的手出了学校。 学校里的阶级斗争少了不少,气氛却仍旧严肃,两人保持着正常的师生关系,平日里交集甚少,他们在等,所以平日的一个眼神,便足以慰藉。 74年,是谢雨毕业的那一年,汴乡公社中学已经复学一年,两人是一同回的汴乡,口袋里揣着一张他和梁秋的合影,他们洗了两张,谢雨想起那五年,他连想起梁秋的东西都没有,他每日都害怕会将梁秋忘记,一遍又一遍地在梦里寻他,如今他有了一张相片,就像廖云送给王娟的钢笔,就像王娟送给廖云的手帕。 他们小心翼翼地藏着两人的感情,亦或者是经历了许多,深知这重逢来得不易,一直陪在梁秋身边的,除了谢雨,还有那台收音机,梁秋闲时会拿出来听一听,听着上头的新文件,乡里的阶级斗争愈来愈少,乡东头大槐树下的木台子,变成了孩子们玩闹的地方,那些孩子都天真烂漫,会奶声奶气喊谢雨哥哥,孩子们的奶香味终究是将上头的血腥味盖住。 赵进曹元不再穿那身衣服,成了乡里游手好闲的人,后来谢雨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他,问了何大娘才晓得,两人结伴出乡讨生活去了,除了他的家里人,没人晓得他们去了哪里,刘乡长的新媳妇一直没有娃娃,乡里风言风语不断,年纪又比那新媳妇大上许多,好赖拿着乡长那一份工资,吃着国家的饭,许是当初刘远的欺骗,又没有娃娃牵绊着两人,也就不咸不淡地过着,但钱被媳妇攥在了手里,亦没了从前的那番神气。 刘远喜欢在乡东头同那些孩子玩,喜欢说他从前,他从前如何威风,如何一棍子打断走资派的腿,小娃娃喜欢新奇的故事,久而久之自然不愿听了,谁也不愿听这些,日子是向前的。 日子又这般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年,直到79年,上头为大部分在过去受到迫害的干部教员平反昭雪,盖了红章的信到了梁秋手里时,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即便他已经重新得了乡里人的尊重,可收到信后,他才真正挺直了腰板,谢雨对他的喜欢与日俱增,自然是心疼得很哩,好声好气地劝哄。 也是这一年,王娟国外的哥哥回来了,其实每一年清明,谢雨和梁秋都会去看王娟廖云,王娟坟头的海棠花长得越来越好,花季时,谢雨会摘上许多,一部分放在王娟坟前,一部分则是放到廖云坟前,时间没让两人有什么改变,梁秋眼角生了几道细密的皱纹,谢雨也有,却仍是互相喜欢。 王娟哥哥给王娟起了坟,他在国外定了居,他的妹妹清清白白,却受了这般多的苦,汴乡这处伤心地,埋葬了他的所有家人,他绝无勇气再踏回第二次,他知道他的妹妹喜欢海棠,临走时终究是折了几朵,从王家从前的那个院子,那个植满海棠的敞院。 尾声 后来许多的事情都埋葬在了记忆的洪流之中,梁秋有许多的事情都要谢雨同他一起回忆,才会忆起,再后来,梁秋还在当老师,谢雨却不是了,改革开放的第二年,谢雨下海经商,因为他觉着,钱和权他至少拿住一样,才能一辈子护住梁秋,毕竟他已经失去过一回梁秋,不能再失去一次,他也真的做到了,后来和梁秋在一起的日子,都平安喜乐,相伴一生,白头到老,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分卷阅读49 且有一点不变,那便是无论做什么,两人都在一处。 卷三·完 end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场面话都说完了,一双眼睛开始打量起班中的学生来,都同住在一个乡里,学生娃子也没觉得什么新奇的,眼睛都瞧着课本,刘乡长视线巡弋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王娟身上,谢雨则盯着梁秋肩上的那只手,颇觉碍眼,顺着刘乡长的眼睛,视线也落在了王娟身上。 王娟今日穿的水蓝绒衫,下身亦是一套的水蓝薄裤,额前整齐的刘海儿堪堪齐着眉毛,正瞧着课本哩,也察觉到了刘乡长的目光,抬头望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远山一样的眉毛顿时蹙了起来,下意识的望向右上角,模样有些恼,对上廖云扭过来的眼睛。 梁秋咳嗽了一声:“乡长,你看……”,听见梁秋的声音,刘乡长才收回目光,脸上挂了一抹讪讪的笑,摸了摸鼻子:“成,那我不打扰梁老师上课,先走哩。”,走出教室的刘乡长还回了两次头。 廖云自然瞧见了王娟的眼睛,课桌上摆着的左手往抽屉里藏了藏,仿佛被人抓住尾巴一样扭过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再次扭过脸,对上王娟未曾移开的眼睛,还冲他笑了笑,弯着的眼睛跟月牙似的,廖云想着天上的月牙儿,左手往抽屉深处藏,碰着了旮旯角,才停下,狠狠掐了一把掌心。 梁秋已经开始上课,廖云从课本夹缝里摸出一小片镜子,破碎的一小片,廖云捡来的,贴在了掌心上,不用回头也能瞧见王娟,王娟抬脸瞧着黑板,认真的模样真好看哩,白皙的颈子被阳光照着,上头还有几缕乌黑的发丝,廖云搜肠刮肚子,也不知该咋形容,总之就是瞧着好哩,班里女同学里头,顶好看的那一个。 谢雨将这一切收在眼睛里,捂着嘴低笑,梁秋正在黑板上写字,笔直白净的指节捏着粉笔,几行漂亮的粉笔字就出来,谢雨的目光追逐着粉笔,在粉笔头戛然而止的时候,低下脑袋,梁秋今天讲授的是一篇关于广陵风物课文,自然就提了提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还让同学们主动站起来回答。 谢雨心中跃跃欲试,手掌在抽屉起起落落了好几回,愣是没举起来,瞧着别个同学站起来回答,得了梁老师的夸,察觉到梁秋看向他的目光,这手终究是慢慢垂了下去,藏进了裤兜里,头一回觉得,自己胆儿真小。 下午放学,谢雨同着荷丫头一块回,谢雨还在懊恼,走得慢吞吞的,荷丫头是个急性子,丢下他一路小跑回了屋,到乡东头槐树,瞧见了王家的儿媳妇,谢雨记得她,给何大娘送过几次腌芋苗,也不知家里没人还是怎的,竟让她一个媳妇儿收那些地笼,地笼沾了水,里头又装了鱼虾,重的很,一般都是家里头的男人们收的,人要懂得知恩,何大娘常教的,谢雨自然下了岸,吴芸瞬间觉着手头轻了不少,扭头一瞧:“雨娃子来啦,身量又高了些哩。” “姨,放学了路过,王叔怎么不帮着你一起收收,这东西沾了水重哩。”,谢雨将手中的地笼抛到田堤的草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问。 吴芸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酸涩的笑:“你王叔王婶忙着田里的事儿,哪有空闲。” 谢雨低着头干活,想起何大娘前几日的话,这田里的事儿最近都了了,这几日正是乡里人闲暇时候,扭头将地笼递到吴芸手里,瞥见露出的小腿肚上,几道青青紫紫的痕迹,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没再说什么,淌着水又收了几个深点的地笼。 临了,吴芸还拿草绳串了几条鲤鱼给他,谢雨不收,吴芸有些急了:“拎回去给何婶炖了,你帮了俺,不收这鱼,不合乡里的规矩。”,谢雨拗不过,这才接过,瞧着张大的鱼嘴,又想起吴芸腿上青青紫紫的个痕迹,心里颇不是滋味,谢家在乡中段,还没走进院子里,便听到谢荷谢俊俩孩子玩闹的嬉笑声,合着谢大爷何大娘的交谈,院门半阖着,估摸着是在等谢雨。 “听说前几日,王家那媳妇儿又挨打啦?”,谢大爷抽着水烟,含着水烟筒,拱嘴吐出几个烟圈。 “可不,往时那人还在时,就动不动打哩,好不容易一个旧的死了,倒来了两个新的。”,何大娘剥着花生,兜了一围子,簌簌地抖进铝盆里,“也不瞧瞧王家那儿子,疯疯癫癫的,乡里人都打哩,况是那近身的媳妇儿。” “你说说,王家那俩老家伙咋就下得了手哩,平日里瞧着也不像。”,谢大爷眯着眼睛抖烟丝,语气颇为不解。 “你活这把岁数哩,这都不懂?他那儿子疯疯癫癫的,心里头能不怨?你说哪家心眼好的,能由着儿子打媳妇儿?”,何大娘捧了一把花生丢谢大爷怀里,自己也塞了几粒,搁嘴里嚼着。 谢大爷捏着几枚白胖的花生在手,悬在嘴边:“那倒也是。” “隔壁兰婶昨日不是去城里称猪肉嘛,见着那王家媳妇儿啦,那手臂,啧啧都是哩。”,何大娘招呼着谢荷谢俊俩孩子,一人给了一捧花生。 “阴功事啊,咋下这狠的手。” “说是怨那媳妇儿不仅搁家里克俩弟弟,搁王家也克死了他王家的儿子,十几年哩,连个娃儿都没有。”,何大娘说着有些生气,蹙起了眉头,“他也不瞅瞅他那儿子,疯疯癫癫的,连男娃女娃都分不清,要真有娃娃才怪哩,你说搁谁谁不怕?” “小声些,叫乡里人听了去,不好。” “这乡里人谁不是心知肚明,还想着留种,做梦估计能成哩,仗着人没娘家人,不做人事。”,何大娘又塞了一把花生入嘴,哼了一声望向院门。 谢雨在院门又候了一会儿才进来,何大娘一瞧见,面上就挂了笑,兜了一手的花生给他:“雨娃子回来啦,哎呦,打哪来得鱼?” “吴姨给的,俺帮她收地笼哩。” “成,累了吧?坐下吃吃花生,跟你爹唠唠,娘杀鱼去。”,何大娘脸上堆了笑,连带着谢雨心中的不是滋味也冲去不少,瞧着在旁玩着的荷丫头,唤过来给了一抓花生,荷丫头接了过去,笑着喊了声:“哥哥。”,谢雨“哎”了一声,抛开了脑中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谢雨吃完了花生,何大娘正在洗鱼的黑肚子,这是个细致活,还容易扎着手,谢雨想要帮忙,被何大娘打发洗青菜去了,谢雨瞧着井水里飘着的青菜叶子,没头没脑蹦出一句:“吴姨人心眼好哩。” “嗯?”,何大娘抬起头来,谢雨又说了一遍,她才听清,换了一遍清水:“那可不,实诚心眼也好,咋哩突然说这个?” “没啥,就随口一说,她给俺鱼哩,娘你瞧瞧,个头多大。” “这鱼确实不错,娘今天给你红烧了吃。”,何大娘麻利地在鱼背划了几刀,撒了些盐腌着,又切了些姜片塞鱼肚子里头,递了个竹篮给谢雨将青菜捞起,仰头瞧端着菜篮子的谢雨,“甭乱想哩,大人的事儿,小孩儿不懂。”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第五章:手心的汗 前几日的摸底测验成绩出来了,升学班的学生们都要拿回家搁父母签名,谢雨瞧着国文试卷上鲜红的分数,心里头虚的很,拿着树杈子戳树根旁的蚂蚁,嘟囔:“你个榆木脑袋。”,他怨自己哩,国文偏偏又是梁秋教的,指不定在梁老师心里头留下什么坏印象,本来行得好好的蚁群被谢雨一戳,惊慌地四散开来,些几个还爬上了谢雨脚脖,谢雨烦恼地跺了跺脚,“连你们也招人烦哩。” 院子里,何大爷去给地里的红薯秧子除草去了,只余何大娘搁家,正忙着给丝瓜秧子掐花,“咋跟疯了似的,今年生出这么多花来。”,听着院门的咯吱声,从绿油油的叶子中钻出脑袋,冲谢雨摆了摆手:“雨娃子,快来,给娘搭把手。”,谢雨不太敢瞧何大娘的眼睛,手指将试卷往挎包里推了推,帮着何大娘掐花,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前几天考试成绩出来哩,俺、俺考得不太好。” “不太好?那得的多少分哩?”,何大娘正拿着一朵雌花挨个沾粉,扭头问了句,又忙着弄去了。 谢雨停下了掐花的动作,手中淡黄的丝瓜花刮着碧绿的瓜叶子,垂着脑袋,小声报出了一个数字,何大娘听着笑了起来,看了谢雨一眼,“哎呦得,瞧你那呆头鹅的模样,娘做姑娘那时候学做菜,刚开始烧出来的菜啊,都没法吃哩,这学习的事啊,娘也不逼你,自己心里有个准头就成嘞,知道不?” 何大娘瞧着谢雨还是那一副丧气的样子,拍了拍谢雨肩膀:“咋?怕你爹怪你不成?你爹那边,娘去说。” “不是,就是觉着对不住娘。”,谢雨望着何大娘,何大娘发间已有明显的银丝,额前还沾上了淡黄的花粉,谢雨瞅着心里就酸得很。 何大娘听着狠狠拍了谢雨腿根一巴掌,“哪的话,你是娘生下来的,要说对不住,打没生下来就对不住咯,在娘肚子里就开始闹腾哩。”,说完看着谢雨愣神的模样,低低笑了起来,“掐几朵好看些的留着,荷丫头喜欢哩,老早就让娘留几朵给她,你就搁那桌上,一会儿回来瞧见准高兴。” “还愣着干啥,做哥哥的这都不肯?”,何大娘笑着打趣他,身子又钻进了丝瓜棚子里,“弄完这些丝瓜秧子,娘给你烧饭吃。”,谢雨这才开始动作,摘了几朵顶好看的,小黄狗长大了些,有谢雨小腿肚般高,谢雨也掐了朵花搁在狗耳朵上,被它摇头晃脑弄在了地上。 王娟当了班里的班长,这次考试,还得了第一名,班里谁都羡慕哩,谢雨坐下刚放下书包,王娟就来了,同他说梁老师要他去一趟,走出了教室,谢雨手心都出了一层汗,他没脸见梁老师哩,老师办公室院里的月季花还在开着,估摸着是最后一茬花,开得不好,谢雨在外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进了,一眼瞥见李老师书桌玻璃瓶里插着的月季花。 廖云也在,多少让谢雨松了一口气,可还是觉着臊得慌,别别扭扭跟个小姑娘似地喊了句:“梁老师。”,和廖云站在了一处,桌上摆了四张试卷,两张他的,两张廖云的,谢雨一瞧就明白了,廖云国文好哩,就比王娟少那一分,廖云自然也瞧见了谢雨的算术试卷,瞥了谢雨一眼,睁大了眼睛。 梁秋将两人的惊讶尽收眼底,将试卷叠在了一起,“我把你俩人叫来,明白为什么了吧?”,廖云点了点头,谢雨也赧着脸点了点头,“梁老师,往后我同廖云同学互帮互助的意思,是哩?” “你俩把试卷都拿回去好好瞧一瞧,俩人好好补一补,都是块料子。”,梁秋将两人的试卷分叠好,交到了两人手里,扫了一眼谢雨的眼睛,里头藏着感激和几丝未褪去的羞臊,梁秋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那几缕跳动的火苗好似消失了,梁秋相信那是他看走了眼睛。 谢雨今天回家的心情,跟前天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顺手扯了个莲蓬剥着吃,估摸着也是最后一茬莲蓬了,再过一个月,该吃莲藕哩,远远的,便冲着院门喊了声:“娘。”,中气十足。 “哎,回来啦。”,半大的黄狗听着谢雨的声音,摇着尾巴就冲了出来,扒拉着谢雨裤腿,沾了不少泥,谢雨喜欢它哩,也不恼,揪着狗颈子一同进了院子,“娘,梁老师今日夸俺哩。”,语气带着些沾沾自喜。 何大娘一听也挂了笑,“那好哩,等你爹回来,娘说给他听,让他也高兴高兴。”,说完伸手解下了谢雨肩上的挎包,让着荷丫头拿进了里屋,谢雨拿过桌上的凉壶,咕噜噜喝了半碗水,“梁老师还让我和廖云互帮互助,廖云国文可好哩。” “廖云可是廖家那小子?”,何大娘拍了拍谢雨脊背,“慢些喝。” “是,廖婶还给咱家送过几次干鱼哩。”,谢雨冲何大娘咧了咧嘴,灌了半肚子凉水,舒坦。 “廖家那小子娘见过,没想着学习这般好,那小子估计能吃上国家饭哩,那孩子心眼也好,娘放心。”,何大娘眯着眼睛想着廖云的模样,片刻忆了起来,“你可得跟着人好好学,梁老师人好哩,听说是那扬州师范学院出来的?” “班里同学说是那,娘,俺以后也考去那儿上大学,好不好哩?”,谢雨眨着眼睛,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好,怎么不好,娘听说那学校就在大城里头哩,考上大学的学生,都是好的哩。”,何大娘握了握谢雨手掌,登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腿,“差些忘了,墙角那几罐腌黄瓜条子,娘前几日尝了,成了,正寻思着抽空给梁老师送上两罐哩,娘这就拿给你,你给送乡东头梁老师宿舍去。” “行,俺送完顺便把俺爹也叫回来。”,谢雨说不准心里头啥滋味,跟着酸黄瓜条子似酸酸的,又夹着蜜糖,甜滋滋的,将罐子抱在怀里,心又砰砰跳了起来,急切地出了院门,心思转念,想起梁秋温柔的眼睛来。 梁秋的宿舍在一拍房子的最里边,谢雨记得很清楚,抱着罐子径直往里走,手指攥紧又放开,手臂抬起又落下,谢雨觉着这样不像他,却又跟胸口揣着只兔子似的,既怕兔子跑了,又生怕别人发现了他的兔子,只能严严实实捂在衣服里,跟他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一样,一想着等会要见着梁秋,怀里的兔子便快要被人发现了,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房门。 门开了一条细缝,梁秋见着是他,有些惊讶,谢雨瞬间就结巴起来,握着罐子的手掌都要抓不住了,因为手心涌出了细汗,温暖的,湿润的,贴着罐子,“梁、梁老师,俺娘让俺送过来的,家里头腌得太多哩,吃、吃不完。” 梁秋眼尖地瞧见谢雨脑门沁出的薄汗,亦瞧见谢雨在薄裤擦拭的手掌,淡淡的汗在上头氤出了湿意,谢雨的眼睛里,又有了那些他琢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磨不透、不敢猜的情绪,梁秋瞧着手中的罐子,压着心中升腾的那股浅淡喜意,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进来坐吧。” 梁秋给谢雨倒了杯水,指尖碰着谢雨的手指,板着的模样瞬间被击溃,那股浅淡喜意从眼尾流了出来,动作也有些拘着,不自在起来,他甚至有些怕看到谢雨此时的眼睛,那澄澈的,不懂得掩饰的,他晓得那是什么,所以他才觉得不自在,他会因此而内心高兴起来,难为情起来,这是不应该的。 “那腌黄瓜洗净了直接吃,或者拍了蒜炒香,都好吃哩。”,谢雨打破了沉默的僵局,端着水杯,小心翼翼而又贪婪的望着这不小的居室,这是梁老师睡觉的屋哩,别的学生都没瞧过,目光扫过书架、地板、书桌,回到梁秋脸上。 “你……”,梁秋不敢与谢雨对视,垂着眼睛给谢雨添了水,想起方才谢雨目光在书架上的流连,“那架子上的书,感兴趣的挑几本回去,也算谢了大娘的腌黄瓜。”,说着走向书架子,挑了几本丢进谢雨怀里。 谢雨既惊又喜,手忙脚乱将几本书收进怀里,那是几本诗集,谢雨心中莫名欢喜,脱口而出:“梁老师也会借书给其他学生瞧吗?” 梁秋揣测着他话中的深层意思,仿佛被人撞破了秘密一般,看向谢雨,涨红了脸:“不会。”,说完觉得更加不自在,踱着步子,心中想赶人,又觉得不必要,憋出一句:“往后谢雨同学别再来了。” 谢雨瞧着梁秋这副无措的模样,觉着有些新奇,那股想要触碰梁秋眼睛的冲动又来了,被他压抑住,“那不成,俺还要还书给老师哩。”,说完将手中水杯的水一饮而尽,仍是留下一句:“老师,明天见。” 谢雨离开了好一会儿,梁秋心中那股升腾而起的热意、羞意,才慢慢降了下去,但梁秋知道,它们只是藏在了心底的某个地方,会因着谢雨的眼睛、动作,升腾回来,他好像被套去了一些话,梁秋想着。 第六章:大雨 能坐三十几人的教室里,廖云在贴墙的那一排坐着,他不用回头也知道,王娟就坐在他隔壁排的倒数第三桌,低着头,露出白皙的颈子。廖云往右扭了扭身子,落日咸蛋黄一样的光照在他的左手上,廖云和别人不一样的,尾指根部还多长出了一截指头,丑陋的,怪异的,黝黑的,廖云无声地说着,他自己瞧一眼都嫌,王娟怎么会喜欢哩,班里有许多男同学喜欢王娟,他知道的,他也喜欢,谁也不知道,让其他人知道了,惹人笑哩。 廖云像是藏着他的心事一样,把左手藏进了抽屉里,不小心碰着了桌角,安静的教室出了些声响,廖云没去管磕着的手指疼不疼,下意识的扭过头,对上王娟抬起的面颊,鹅蛋脸,柳叶一样的眉毛,水一样的眼睛,就连生气都是好瞧的,廖云将左手别在了身后,觉着热意在自己脸上烧,结结巴巴道了句:“对、对不起。” 王娟觉着脸红的廖云,又新奇又抓人眼睛,捂着嘴笑,“你咋还不回家哩?” “就回、就回哩。”,这是廖云头一回跟王娟说话,他不像赵进曹元俩人,敢主动跟王娟说话,虽然王娟不咋搭理他俩,他结结巴巴,嘴角挂着腼腆的笑,一个小涡在嘴角若隐若现,王娟低下了头,廖云也扭回了身子,捂着嘴巴,弯了眼睛,他甚至能闻到自己手指淡淡的鱼腥味,合着手指的温度,就像家院子里晒的干鱼,这种往时觉得不喜欢的味道,也觉得温暖起来。 廖云家里是地道的水乡人家,祖上没多少亩田,靠打渔为生,家里一年四季都有着淡淡的鱼腥味,穿堂风都吹不散,还有满院子塞的干鱼,他左手的手指,是小时候落下的,他是家里头老大,得帮着爹娘补渔网,小孩儿手嫩,一不注意就会割伤,沾上了鱼鳞,自然就有了,他从前也没觉得咋,可别人好似不是这样想的,王娟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廖云揣测着,小心翼翼。 教室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廖云抬头,乌云遮住了太阳,汴乡的雨说来就来,廖云甚至听见了雨滴打在泥地上的声音,在干燥的泥地上溅出一个个小太阳一样的印子,溅起的尘土会飘至半空中,被接下来细密的雨点儿打下,王娟也听见了,合上课本走到教室门前,几步的功夫,雨点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变得小而密,风裹着泥腥味的水汽,扑着王娟白净的面颊,廖云听见低低的一声“呀”,顶上的灯瞬间被打开,王娟微湿的面颊映入眼睛,冲他弯嘴笑了笑。 “廖云你来瞧哩,这雨多大。”,王娟走到了窗边,探着脑袋,扭头向廖云伸出纤细的手臂。 廖云慢吞吞地挪动步子,停在了离王娟两步远的地方,王娟扭头看他,声音带些水乡女儿家的娇俏:“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得离窗边近些才能瞧清这雨哩。”,说完摸了摸额前的刘海儿,它们沾了些飘起的水汽,湿漉漉地粘结在一起,王娟斜拨着弄到了右边耳朵,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廖云,直直的,含着笑的。 廖云只瞧了一眼就垂下了脑袋,觉着自己的心跳声比这雨点儿还大,王娟周围暖烘烘的,香扑扑的,他心里头想离得近些,步子却挪不开,只能悄悄地嗅着自己身上淡淡的鱼腥气,他怕,怕离得太近,王娟就会闻着哩,小声的说了句:“不碍事,俺眼睛好,隔远些也能瞧见。” 王娟看着他黑茸茸的脑袋,也离了窗边,站在他身边,“那俺眼睛也不差,俺也离远些,这大的雨,只能等俺哥哥来接哩。”,这下子,廖云再也躲不开了,温暖的香气往鼻子里钻,一抬头就能瞧见王娟好看的眼睛。 廖云涨红的脸,倏地从身后拿出一把黑色的伞来,望着王娟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儿,右手递了出去,结结巴巴:“俺、俺有伞,给你……” “俺不要,我拿了你可咋办,俺哥哥待会儿就来哩。”,王娟没接,望着窗外的大雨,噘着嘴儿,好似有些恼了。 廖云更不自在了,在王娟有些惊讶、羞赧的神情下,拉过了人的手,把伞稳稳当当地按在了王娟掌心,打开了门冲进了雨里,脚步声被雨声击散,留在教室里的王娟则愣住了,许久方才垂下手臂,紧紧攥着伞柄。 冲进雨里的廖云,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渐渐缓了下来,心口处仿佛抽了一根甜滋滋的芽儿,将原本的紧张、不安、自觉惭秽都冲开了,心里头只剩下甜,王娟和俺搭话哩,王娟撑了俺的伞!廖云甚至想大声地喊出来,雨水顺着廖云面颊滑下,流过眉毛眼睛,流到嘴角的小涡里,再滴落进泥土里。 “廖云!”,谢雨撑着伞加快脚步,又走近了些,确定那是廖云,大声喊了起来,声音虽被雨声盖过不少,清晰地传入廖云耳朵里,却足够,廖云浑身湿透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听见唤他的声音扭过身来,瞧见撑伞的谢雨,一双布鞋打湿了,半个裤腿也打湿了,再往上是谢雨握着的伞柄,亮晶晶的眼睛,“你小子疯啦,这大的雨冲进雨里。” 两人不太熟悉,但梁老师让了互相学习,自然也就比其他同学多了一分亲近,“你撑伞不也和我一样哩,这么大的雨,撑伞也没用。”,廖云钻进伞里,发梢的水珠全洒在了谢雨身上,这下子,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廖云嘴边小涡更深,咧嘴冲谢雨笑了起来。 谢雨也笑了起来,转着伞柄,水珠顺着伞沿连成了一条线,落进雨里,“那倒也是。”,谢雨转着好玩,递了裤袋里的手巾给廖云,侧脸问:“咋的一下课不回家哩?俺刚刚去瞧了瞧,王娟咋也在哩。” 听着王娟的名字,廖云顿时紧张起来,擦拭的手指顿了顿,瞧着跟前的雨,小声说:“俺哪知道,指不定留下学习哩。”,谢雨余光瞥见廖云紧张的神色,想起上回刘乡长来时两人的模样,倏地就站在了廖云面前,嘴边挂了一抹戏谑的笑:“还瞒俺哩,你是不是喜欢人王娟,上回刘乡长来俺就瞧见。”,声音不大,廖云却瞬间抬起了脑袋,瞧了瞧周围的雨,结巴起来:“甭、甭瞎说,俺没有……” “你甭唬我,俺可都瞧见哩,你上课偷瞧人王娟。”,谢雨眨了眨眼睛,模样坏极了,仿佛抓住了姑娘家的小辫子。 廖云倏地涨红了脸,伸手捂着谢雨嘴巴,嗫嚅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瞎说……”,说完快步走进了雨里,谢雨赶忙追上,抓住了廖云左手,将他拉住,面上始终挂着笑,“喜欢就是喜欢呗,我可瞧见,王娟手里头拿着你的伞,你是俺朋友,怕什么哩,依我瞧,人王娟没准也喜欢你哩。”,廖云挣不开谢雨的手,因谢雨话里的“朋友”,放弃了挣扎,瞧着谢雨紧握着他的手,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谢雨握了他的左手。 “那你不能跟别人说哩。”,廖云觉着羞得很,小声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俺晓得,不乱说,你是怕被赵进曹元俩小子知道不成?”,谢雨没松开握着廖云的手,反倒握得紧了些,廖云没应声,谢雨便知道原因在这,曹进赵元俩人在班里说话难听得很,他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气来,“那俩小子嘴巴不干净,我哪天一定得揍上一顿。” 廖云听着抬起了脸,望着谢雨,嘴角的小涡又出现了,浅浅的,冲谢雨摆了摆手,“别,随他们说去吧。”,谢雨这才松开了廖云的手,他身形比廖云高大,同撑一把伞,雨都扑在了廖云身上,谢雨悄悄倾了倾,心里头暖融融的。 “往后星期六、星期天俺都去你家哩,你觉得咋样?”,两人并排着走出了校门,谢雨的声音传来。 廖云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俺家里头都是干鱼,你别嫌弃哩。” “这有啥,干鱼可好吃哩,上回你娘送来了几条,就着凉粥,俺能喝两大碗。”,谢雨拍了拍胸脯。 “那你下回来俺家时,捎上两条,俺娘说哩,最近又做了一批,正要给乡里人送去,你家的也省得跑哩。” “你说咋就咋。”,雨小了些,谢雨索性推着廖云肩膀在前走,笑着说。 第七章:傻子 国庆节放了假,王娟起了个大早拾缀自己,她好似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吃了粥就出了院门,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径直骑到了乡东头的大槐树旁,才停下,朝着大槐树粗壮的树干俏生生地喊了句:“出来哩,别躲。”,水一样的眼睛流转,望着那树干后头,一会儿,才冒出了个鞋头,接着是廖云的脸,他今天穿了廖大娘给他新做的白衬衫,还带着皂角的香气,他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望着王娟黑色的布鞋发呆,王娟低低的笑了起来,戳了戳廖云的脑袋,“瞧俺,瞧俺的鞋干啥。” 廖云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从左边缓缓移到面前,望着王娟靥笑的眼睛,王娟今天穿的白绒衣,底下一条藏青裙子,下头一双女学生们喜欢的黑布鞋,廖云瞧着觉得眼睛烫,没头没脑的憋出一句:“你给俺那张纸条是啥意思哩?” 王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仰着脑袋看廖云的下巴,垫着脚同廖云说话:“咋?你不愿?俺要去趟城里,不要俺哥哥陪着。”,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扫过廖云的胸膛。 廖云听着急了,低下头解释,两人的离得近极了,廖云都能看见王娟的睫毛,跟把小扇子似的,“俺没不愿、俺愿意哩。”,王娟闻着廖云的呼吸,面颊飞上一抹红,扭头指着停在一旁的自行车,“会骑不?” 廖云顺着王娟的手指,目光带上了一丝羡慕,“会骑哩。” “那还不过来?”,王娟走到自行车旁,拍了拍身旁的自行车座包,廖云迈着步子一步步走近,手心出了汗,摸着自行车把手,滑腻腻的,如廖云期盼又害怕的那样,王娟揽住了他的腰,那双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廖云心脏都随着那双搭上的手颤了颤,他甚至可以想得到,风把王娟面颊边的发丝吹起,露出白皙的颈子,还有雪花膏的香气,幽幽地传进廖云鼻子里。 王娟望着廖云宽厚的背,指尖在上头轻轻划过,捏住了几缕芦苇絮,殊不知这动作让廖云本就紧张的心,投进了一枚石子,王娟察觉到了,像是为了印证心中猜想:“你咋这么紧张哩?” 王娟是班里头最聪明的学生,廖云觉着他心中揣着的那些心思就要被王娟晓得了,薄汗缓缓从皮肤沁出,廖云周身暖洋洋的那种感觉更加明显,王娟不由得抓得紧了些,听廖云小声的说:“俺……也不晓得。”,这样的廖云,憨得王娟不由得笑,让她想起她前些日子读的那本书,那些书,爹娘不准看的那些。 廖云的腿起起伏伏,车链条子发出规律的声音,合着河面吹来的风,悦耳极了,驶过了木桥,就出了汴乡的地界,桥边开了几块菜地,种着绿油油的葱蒜、扁豆,太阳照在廖云发白的衬衫上,皂角的气味蒸了出来,更加浓烈、温暖。廖云脊背挺得老直,王娟抓着廖云两边腰际的衣料,将那处抓出几道褶皱来,周围是成片的芦苇,王娟抬头看了一眼廖云整齐的领子,缓缓地,将额头贴了上去,廖云瞬间绷紧了身子,王娟察觉到了,嘴角翘起微微的弧度。 “赵进曹元那俩小子,你咋跟他们说话哩。”,廖云挺直的脊背一动也不敢动,他仿佛感觉到了,王娟温软的呼吸透过衬衫,落到了他的背上,让那处瞬间炸开一团热意,他不知是为了打破沉默,还是他想知道王娟心里头藏的东西,开口问道。 “俺才不想跟他俩说话,可人都搭理俺哩,俺咋能不理,俺又不是聋子瞎子。”,王娟抬头望廖云耳朵、侧脸、下颌骨。心里莫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名生出几股甜来,嗓子带着也娇。 “你当然不是瞎子聋子,你是班里头最聪明的女娃子。”,廖云反驳,后一句说得很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王娟听清了前一句,笑了起来,看着廖云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将他那些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那俺以后少搭理他们,多跟你说话,成哩?” 廖云被人戳破了心里头的话,脖子跟脸瞬间烧了起来,板着一张脸望向前方,点了点头,心砰砰跳个不停。廖云骑得很稳,王娟坐在后头,一点颠都没有。 进了城,两人便不骑车了,廖云推着车,王娟则在他身边走,自行车是个稀罕物,少不得被人多瞧几眼,王娟可不怕,水一样的眼睛望着那些瞧她的人,来回几下子,谁也不敢多瞧她了,城里各式各样卖什么的都有,卖花的、卖糖画的,王娟买了一些花揽在怀里,花香合着雪花膏的香气,一个劲的往廖云鼻子里钻,二十岁的年纪,女娃子比花还娇,廖云嘴里叼着一个糖画,是兔子形状的,王娟喜欢的,买了俩,塞了一个进他嘴里,甜滋滋的糖在嘴里化开,廖云有些恍惚,望着身旁的王娟,只觉得跟做梦似的,仿佛他跟王娟真有了些亲密不可割断的关系,明明这些事情,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城里没人认识他俩,王娟买的都是些女娃子喜欢的,戴在头上的、手上的,问廖云好不好看,笑着问的,廖云呆头呆脑的,只会一个劲的说好看,他说好看的,王娟就都买下了。 俩人在城里吃的午饭,搁面馆吃了面,三鲜面,里头有三颗红彤彤的虾子,三枚鱼圆子,还有一个蟹钳子,洒了满满当当的葱花,几缕热烟气团绕在碗面,王娟就在面前吃着面,热气在她的鼻尖凝成浅浅的一层水汽,让那处原本的白净的皮肤,沾了上一层薄红,王娟吃得很斯文,小口的、好看的。廖云瞧着突然就想起了他的手指,明明此时的左手正藏在桌下,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可廖云就像看到了,它出现在王娟的样子,这种想法让廖云从一场梦里醒来,面色发白。 王娟抬头看他,廖云的三鲜面还没动筷,正望着自己出身,面色发白,王娟看向桌面,那儿只有廖云的右手,左手正放在桌下,似乎还在微微地颤抖着,廖云嘴边扯出一抹笑,上下两片嘴唇磕碰了好几下,很快那抹笑被一丝绝望、紧张代替:“你、你都瞧见了,俺的手……” 王娟直直地望向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但廖云一副绝望又难过的样子,令她一瞬间就恼了,她的心也变得难过起来,王娟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廖云的问题,缓慢,认真地说着:“除了俺哥哥,俺爹娘,你是头一个陪俺来城里的人,赵进曹元不行,班里别的男娃子也不行。”,说完,她就低下头吃面了,再也没说过话。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着,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网,廖云知道王娟恼了,他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他把王娟想错了,王娟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明白的有些晚了,王娟没再抓着他的腰,廖云扭头看,王娟正瞧着路两旁的芦苇,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廖云觉得自己笨极了,他把事情搞砸了。 车子行得飞快,两旁的事物变得熟悉起来,依稀能瞧见那座木桥,廖云有些焦躁,他觉得他应该跟王娟说些什么,这时,王娟开了口,自行车停下了。王娟只到廖云的胸口,她仰头看着廖云,咬着嘴许久,眼睛带着恼,廖云也看着她,“把手掌给俺伸出来。”,王娟开口说话,声音带着些赌气,廖云如果不照做,她就再也不理会他了。 廖云乖乖伸出了手,一团柔软的东西就放到了掌心,好像是一块布,王娟一点也不怕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拿起了掌心的那团布,也看见了廖云瞧见那布上的字时,眼睛里头的惊讶、羞涩、高兴。 那是一块手帕,上头绣着一个“娟”字,廖云心口倏地升腾出一团火焰,他无比珍贵地叠好,放进了胸前的口袋,任由那手帕传出的热意包裹他的心脏,王娟看着他的动作,眼睛里的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仍是那熟悉的娇与俏,大着胆子问他:“往后还说那样的话不?” 廖云摇头,看着王娟的眼睛,“娟儿,俺错哩,再也不这样了。”,王娟因为他的称呼红了脸,轻轻踢了他一脚,朝他伸出了手,白净的、细嫩的手掌,一瞧便是没做过粗活的女儿家的手,廖云涨红了脸,磨磨蹭蹭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枚东西,那是一枚钢笔,暖呼呼的,带着廖云的体温,交到了王娟的掌心里,王娟瞧了一眼害羞的廖云,笑着收下了,留给他一句:“喜欢哩。” 廖云红着脸抬头,像个傻子一样揣测王娟话里的意思,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送的钢笔,亦或是两个都喜欢,廖云傻呵呵地笑起来,嘴边的小涡惹眼极了,王娟则在自行车旁等他,看看廖云,再看看手里的钢笔,小声说了一句:“傻子。” 接下来的路程,轻松又愉快,廖云低头便能瞧见胸前口袋里,手帕露出的一个布角,那是王娟送他的,王娟虽然没抓着他的腰,但廖云心里头的焦躁,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八章:擦手 放假无事的谢雨,正搁家里头教荷丫头写作业,荷丫头小孩儿心性,总想着出去玩,疯了两天才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写作业,谢雨不是个严厉的哥哥,荷丫头有不懂的,教了许多遍仍是那副温柔的样子,只有这一个妹妹哩,打手心里放着都成,谢俊在旁玩着谢大爷给他做的小木车,木车“呜呜”地爬上了桌子,爬上谢雨的手臂,再爬上谢雨的脸,谢雨也配合着他,嘟囔着:“哥哥被车车压着喽。”,笑着将谢俊抱起来,井边的何大娘看不下去了,“哎呦,惯得哩,过来给娘拿这丝瓜皮出去丢喽。”,谢俊听话地放下手中的木车,拿着比他脸还大的竹篮子出了院门。 院里的丝瓜秧子长得依旧好,瓜棚里已经垂了八九条丝瓜,大大小小的都有,今年的长势好,结了不少的丝瓜,何大娘摘了不少送给乡里人,可还是有许多,今天摘了三根嫩些的,刚刚削了皮,打算午间清炒了送粥吃,谢雨还在教荷丫头写作业,写了多半,何大娘正在灶房里忙活,谢雨闻着香气就知道何大娘这会正倒葱段,谢大爷跟长了狗鼻子似的,掐着点回来,迎面碰上端菜出来的何大娘,挨了一通说,咧着嘴冲何大娘挠头笑。 家里三个孩子吃饭,何大娘炒了三个菜,清炒丝瓜,起锅时放上小葱段,又香又好看,蒸了六条干鱼,除了香油啥都不放,还有一个是荷丫头吵嚷着要吃的南瓜苗,拍上蒜炒的,馋的黄狗在桌边打转,谢雨给何大娘谢大爷盛了粥,又给弟弟妹妹盛了,才坐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雨娃子这回国文成绩提高了不少哩。”,谢大爷望着谢雨,说给何大娘听。 “知道知道,还用得着你说。”,何大娘瞪了谢大爷一眼,恼他整日不着家,望向谢雨时,面颊又挂上了笑,家里头孩子学习好,任谁家的爹娘都高兴,“都是人梁老师的功劳哩。” 谢雨没应声,夹了一块鱼到何大娘碗里,眼尾却是藏不住的笑,何大娘自然瞧在眼里,语气颇有些得意:“娘昨日见着你廖婶,问哩,他家那小子数学也考得好哩,还夸了咱雨娃子,塞给娘两条干鱼,这不今天合着上回剩下的,蒸了吃。” 谢雨想起廖云,咽下嘴里的粥,“廖云教俺,教得好哩。” “待会吃过饭,你拿几罐渍小虾去,两罐给梁老师,两罐给廖婶。”,何大娘扭头看了一眼院角,谢雨听着,心中想到待会要见着梁秋,笑着应了声。 吃过饭的谢雨洗干净了手,擦干了上头的水珠,从里屋拿出了两本书,小心地摊在了桌面上,轻轻地翻开,那是梁老师借给他的两本诗集,已经看了一半,谢雨看着越来越大的页数,内心生出些舍不得,他甚至生出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梁秋会不会看向书架子时,想着少的这两本书,想起他呢?他又想快些看完,这样,他便能寻着由头去找梁秋。谢雨出神地想着,想起梁秋的眼睛。何大娘还在灶房里收拾,荷丫头在院子里给黄狗抓虱子。 等到谢雨真正出了院子时,内心想要见着梁秋的心情更加迫切,手中提着的仿佛不是渍小虾,仿佛是桂花糖,正散发着香气,甜甜腻腻地将他包裹。谢雨先送了两罐给廖云,迈着步子向乡东头走去,梁秋的宿舍在那儿。 今天的日头格外的好,透过树影在泥地上留下斑驳的光斑,谢雨远远的,就瞧见了排屋最里边梁秋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不知忙活些什么,谢雨将罐子放在布满斑驳光斑的石桌上,无声又贪婪的,看着梁秋的背影,以及那白皙的侧脸,梁秋蹲在那儿忙活了一会儿,察觉到背后灼灼的目光,扭过头对上谢雨的眼睛,阳光忽然照在眼睛上,梁秋有些不适,眯起了眼睛,再次睁开时,谢雨已是到了跟前,小声地唤了一句:“梁老师。” 梁秋下意识想躲,身子往后倾去,谢雨握住了他的肩膀,出口仍是那淳朴的乡音:“俺娘让俺送些渍小虾来,上回的腌黄瓜老师吃了吗?” 乡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有不少学生送些自家腌制的小菜给梁秋,不知为何,梁秋心里觉着谢雨同那些人是不同的,他隐约有些期待,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刚才的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谢雨会说出什么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止一次从谢雨眼里瞧见那些让他心跳擂鼓的东西,那些少年心性,不会藏起来的东西。索性谢雨此番出口的问题,他可以回答,梁秋调整了一下呼吸,胸膛起起伏伏,“吃了,好吃。” 谢雨看向梁秋的手,上边沾上了黑色的泥土,衬得手指更加白皙,谢雨看着出神,梁秋被他瞅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别过脸去,好似指尖被烧着一样,手指下意识地蜷起,谢雨的目光移到梁秋方才蹲过的地方,那儿有三株绿茎子,谢雨认得,那是月季花的茎子,梁秋解释:“老师觉着好看,在院里种几株,来年能时时瞧见。”,谢雨还抓着梁秋肩膀,温度从肩膀传到梁秋身上,源源不断,梁秋脸有些发烫:“谢雨,你先放开老师。” 谢雨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梁秋飞快的起身,转身进了屋,他要去洗手,梁秋没想到谢雨也跟了进来,就站在书架子旁,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水管子流出水来,将泥土洗去,晶莹的水珠从梁秋白皙的指尖滚落,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被阳光折射出彩虹一样的颜色,梁秋转身,撞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谢雨,湿漉漉的,还挂着水的手指就倏地被谢雨抓住了。 谢雨离他很近,有些粗的呼吸洒在梁秋脸上,梁秋愣住了,红意在脸上蔓延,从谢雨手掌里使劲,却是挣脱不开,抖着嗓子:“谢雨,你……干什么?”,谢雨沉默着,直直地看梁秋微红的脸,在梁秋慌乱的呼吸里,拉着梁秋的手,慢慢贴近自己胸口,贴到薄衫上。梁秋的手很白,也不大,谢雨一手就能牢牢地抓住俩,谢雨就这样拉着梁秋的手,在自己胸前的薄衫擦拭起来,温柔的,细致的,连指甲缝都细细地擦过,梁秋觉得自己的鼻尖都是红的,他的学生,正在用这样的方式,亲密地帮他擦干手上的水珠,薄衫上还带着谢雨的体温,滚烫地让梁秋有一种错觉,他的指尖仿佛探进了谢雨的衣服里,紧紧贴着谢雨的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梁秋才被放开,手指变得干燥温暖,上头的水珠都没了,梁秋脑子有些浑噩,任由谢雨抱住了他,低头瞧着他,谢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他做了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他碰了梁秋的眼睛,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梁秋感受着脸上温暖的触感,呆愣地看着谢雨,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他仿佛失去了力气,谢雨搀着他,抱着他,梁秋呼吸着,小口地呼吸着,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里头,谢雨的手指来到了他的唇边,轻柔的摩挲着,谢雨望着梁秋月季花似的唇,仿佛着了魔,心口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谢雨随即放开了梁秋,因为他觉得,老师就要哭出来了,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变得湿漉漉,梁秋仍旧扶着谢雨,如梦初醒般大口呼吸,腿依旧软的没有力气,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秋才出了屋子,阳光照在头顶上,仿佛刚才都是一场梦,但梁秋清楚的知道,那不是,谢雨碰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谢雨在屋外的的石桌坐着,将罐中渍小虾倒了一点出来,梁秋坐在谢雨对面,上头摆上两幅筷子,也不知谢雨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梁秋夹了一点小虾放进嘴里,咸鲜的滋味在水中蔓延,让梁秋舔了舔唇角。 谢雨还是那副羞涩腼腆的样子,看着梁秋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后悔,小声的唤:“梁老师。” 梁秋垂着脑袋吃小虾,脑袋仍是混沌的,稀里糊涂地想着初见着谢雨的模样,抬起眼睛,呆呆地“嗯”了一声。 谢雨的手在桌底无措地绞着,“老师,俺错了。” 梁秋听着,抬起头看谢雨,谢雨正紧张地望着他,眼睛里的那些东西又没了,他想起了刚才,这双眼睛是那么的灼热,藏着那些他害怕的东西又渴望的东西,梁秋脸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热意又来了,令他羞臊,他心不在焉地低声“嗯”了一声,拿着筷子戳弄碟里的小虾,不小心碰着了谢雨伸过来的筷子。 明明是筷子碰在了一起,梁秋却觉着好像是他的手与谢雨的手碰在了一起,他倏地松了手,竹筷碰着了石桌,发出清脆的声响,梁秋再也待不住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了,是在谢雨的目光下,他坐不住了,他起身进了屋子,锁了门,从窗缝里瞧着谢雨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步,再慢吞吞地离开。 第九章:摸耳朵 谢雨心里没了底,他想他那天一定把梁老师吓着了,可他……他大了一回胆子,亦或是他根本不想忍着,梁老师离他那么近,近得让他能看清梁秋眼睛上边乌黑纤细的睫毛,梁秋眼睛里藏着的慌乱,以及眼底那几丝挣扎的情感,那是……和他一样的,谢雨克制不了自己去想,他在想,如果不是梁老师那一幅快哭的模样,他也许会做出一些更加不可控的事情,谢雨正推翻着过往二十年来相信的东西,这个过程是痛苦而又甜蜜的,焦灼而又期待的。 谢雨生怕梁秋不再理会自己,梁秋上课时,开始躲着他的眼睛,他身形高大,总能直勾勾对上梁秋的眼睛,所以谢雨感觉得十分明显,梁秋依旧那样好,哪儿都好,是他的不好,谢雨悲哀地想着。 梁秋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也焦躁了好几天,缠着何大娘,问从前她和谢大爷的那些事,谢雨大了,何大娘谢大爷也老了,这些男女之间的东西,自然也少了许多避讳,何大娘瞧着屋前抽水烟的谢大爷,面上似乎闪过一抹羞涩的笑,那神情怎么说呢?是一种嫌弃夹杂着甜蜜的神情,却让人看起来心里高兴,“那会儿娘年岁搁同乡的姑娘家里头,算是大的哩,你外婆急哩,这才便宜了你爹。” “那那会儿,俺爹天天都往外婆家里头跑吗?”,谢雨抓着何大娘袖子,有些急切地问。 “可不哩,那会家里头收花生,你爹啥话不说,就撸起袖子到地里帮忙,没事就往你外婆家里头跑?”,何大娘瞅了谢大爷一眼,笑着说,谢大爷也冲她咧了咧嘴。 “那这样娘就答应了?”,谢大爷睁着眼睛,亮晶晶的,想要知道后头的事情。 “追女娃子哪那么容易,你爹那会聪明哩,他不晓得给你舅舅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舅舅天天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可烦人哩。”,何大娘仿佛忆起了从前的什么,低头笑。 “这人天天在你跟前晃悠,再不喜欢的也瞧得顺眼哩,你爹当时天天来,来了大半年,娘这才对上眼哩,便宜他喽。”,何大娘得意地说着,谢大爷也不反驳,眼角堆出好几道皱纹。 谢雨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里生出了光亮,帮着何大娘择豆角,没头没脑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娘哩。”,何大娘没听清,瞧着在那傻呵呵抽水烟的谢大爷,面上挂了一丝甜蜜的恼,冲谢大爷嚷了一句:“还不过来帮择豆角,整日抽那水烟,公社的医生都说哩,抽多了不好,总是没个记性。”,谢大爷听着何大娘的话,放下了手中的水烟筒,走到何大娘身边,默默择起豆角来,老些的豆角不择,剥里头的米,这些都不容何大娘出手,谢大爷都默默接过了,何大娘还是有些恼,嘟囔一句:“德行。” 谢雨仿佛被何大娘的一席话,捅破了心里头的纱网,里头被挡着的梁秋,清清楚楚的映入了眼睛,在课堂上,谢雨仍旧看着梁秋,不再躲闪,不再瑟缩,而是追逐着,追逐着梁秋的眼睛,在所有的学生都抬头望向黑板时,梁秋第一眼能瞧见的,是他,这变成了谢雨的一个甜蜜秘密,而这个秘密,只有他和梁老师才知道。 慌乱无措的人,变成了梁秋,他觉得他有必要当面跟谢雨说清楚一些事情,谢雨又被梁秋叫到了办公室里,下午已经放学,不大的教师办公室,只有谢雨梁秋两人,梁秋看着谢雨的眼睛,强装镇定,问:“你为什么上课总看我?”,梁秋没有注意到,他用了“我”,他已经被谢雨拉着,半个身子掉进了一个甜蜜的陷阱里。 谢雨望着梁秋,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睛似乎比往时更深邃了,一瞬不瞬,“不是,俺没有。” 梁秋心中想好的话,被瞬间噎在了喉咙,憋红了他的脸,他意识到,他拿谢雨没辙,他扭过了,语气冷静下来:“那以后换李老师教你们班吧,老师身体不舒服,带不了升学班。”,梁秋说的很认真,谢雨开始慌了。 谢雨顿时弯着脑袋,眼睛里也带上了紧张,声音带着些哀求,结结巴巴:“不、不成,俺承认还不行吗?” 梁秋还是没看他,冷着声音问:“那为啥总瞧?” 谢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颤着嘴皮子半天,才憋出一句:“梁老师好看哩。”,梁秋听着转过了头,面上又带上了那种不自在,望着谢雨,好像有些羞,谢雨看着梁秋似乎又要生气的模样,慌忙摆着手解释,一副急切的样子,说出的话确是很轻:“就、就像那画里头走出来似的……”,梁秋轻轻地呼吸着,把话听清的一瞬间,脸就烧了起来,像是压抑着怯意,颤着嗓子:“你……” 谢雨像是只做错事的小狗,耷拉着脑袋等候主人的发落,梁秋心里确是又惊又羞,手掌攥紧又无力地松开,眼睛好像沾了水,“你……胡闹,往后不许瞧了,再瞧就换李老师教你们班。” 谢雨猛地抬起了头,眼睛里蓄起亮光,像一只得了骨头的小狗,入眼是梁秋湿润的眼睛,微红的面颊,他不敢乱想,抬起手掌发誓:“往后俺再也不瞧了,俺发誓!” 梁秋只觉得谢雨率真地让他不知所措,没再应声,看向谢雨的眼睛在赶人,虽然隔了几日,但谢雨在他身边,他就总是会想起那日,那天谢雨让他心悸的目光,谢雨没挪步,一点也没有出去的意思,望着梁秋的眼睛巴巴的,带着一丝担忧,“老师刚才说不舒服,是哪儿不舒服?” 梁秋总不能说那是为了唬他才说的,扫了谢雨一眼,别过眼睛,“心里头不舒服。” 谢雨又变得紧张起来,抓住了梁秋的手,梁秋十分惊讶,望着未关的门和窗户,挣扎起来,谢雨死活不放手,梁秋怎么也挣脱不开,眼睛里那种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出现了,谢雨有些不敢对上,声音委委屈屈:“梁老师,俺再也不那样哩,你别生俺的气。” 听着这句话,梁秋停止了挣扎,他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他知道谢雨说的是那天,梁秋没说话,低下了头,露出微红的耳根。 谢雨伸出手碰了碰梁秋微红的耳朵,软软的触感,谢雨像被烫着似的,收回了手,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俺也不知道咋了,就是觉着……梁老师的眼睛好看哩,比班里头所有女娃的眼睛还好看。” 梁秋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那起了火,梁秋索性闭上了眼睛,缓缓地贴向了谢雨的胸口,抓住了谢雨腰间的薄衫,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不该说这样的话,那天……也不该那样。”,像是在说服谢雨,也像是在说服他自己,这一刻,谢雨不是他的学生,他也不是谢雨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老师。 谢雨认真的声音在上头响起,坚定的,带着些哀求,“俺保证,往后再也不这样了,梁老师别不理俺。”,梁秋鼻子贴着谢雨的胸口,谢雨身上很暖,这是梁秋最明显的感觉,让梁秋生出一种感觉,他这样贴着谢雨,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他缓缓点了点头,柔软的发丝隔着薄衫,仿佛扫过谢雨的腰腹。 谢雨心里头很高兴,梁秋答应他了,但梁秋话里的那些悲哀与害怕,他又是不明白的,他的手在梁秋脊背起起伏伏犹豫,最终还是落了下去,“俺送梁老师回宿舍哩。” 回去的路上,梁秋走在前头,谢雨慢吞吞地跟在后头,明明他和梁老师已经把事情说清了,为什么他还不高兴,梁老师也不高兴,谢雨快步跟上,走在了梁秋身旁,悄悄地把梁秋的手掌攥着了,梁秋倏地扭过脸看他,眼里既惊又恼,谢雨望着梁秋这样的眼睛,开口道:“俺永远也不会放开老师的手。” 梁秋知道谢雨不明白,可这一番话又让他心热,眼睛里带上了羞意,没底气地说了句:“你干什么?把手松开……”,谢雨却不依不饶,紧紧地握住梁秋的手,傍晚的乡里路上,没什么人,谢雨一直没松手,直到两人的手心都出了汗,谢雨偷看梁秋的眼尾,那儿就跟月牙的牙儿似的,顶好看。 谢雨就这么一直握着,直到快到教师宿舍,他才放开,笑着,“老师,明天见。”,梁秋瞧着谢雨上扬的眼尾,这会儿才想起别扭起来,咬着嘴儿没理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谢雨趁着他低头的功夫,指尖扫过了梁秋的嘴唇,梁秋抬起头羞恼地看着他,蹙着眼睛,“你……”,梁秋就知道,谢雨发的誓都是骗人的,谢雨揣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一溜烟跑的没影,留下一句忽远忽近的“老师,明天见。”,梁秋觉着他被谢雨,他的学生摆了一道,还是用一种让人十分羞耻的骗术。 谢雨太笨,他不知道梁秋不高兴的原因,这种发现自己越来越难说服自己,越来越因着谢雨的神色、动作,自己的情绪受到左右,这种陌生的,失去掌控的感觉,让梁秋害怕。 第十章:你心里头想的是谁? 星期六,谢雨照常来到廖云家里,廖婶正在往竹竿子上挂腌好的鱼,日头好的时候,挂上一个星期就成了干鱼,乡里的人都喜欢,谢雨就要过去帮忙,被廖婶撵进里屋,廖云听见院里头的动静,出来正对上谢雨含笑的眼睛,他也笑了,“你来啦。”,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因着梁秋的安排,谢雨从未与家人以外的人,建立这样的一种关系,这种无话不说,见着对方会想要笑的关系,谢雨乐在其中,廖云,是他亲近的朋友。 两人进了里屋,谢雨却没有向往常一样,从书包里拿出书本,而是小心翼翼地从书包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来,那是谢雨从书本夹缝里拿出来的,廖云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眼睛追着谢雨神神秘秘的手,倏地瞧见谢雨张开的指缝里,书册封面上,那赤裸的、大胆的,女孩子的胸脯,廖云瞬间结巴起来,指着谢雨手里的小册子,望着谢雨的眼睛,“谢雨,那、那是啥……” 谢雨扭头冲他,竖了根手指在嘴边,瞧了瞧屋门,死死攥着手里的小册子,过去把窗户也关上了,然后回到了书桌前,冲廖云咧了咧嘴,面上是羞赧的笑意,见着谢雨这副模样,廖云印证了心里头的猜想,上下两片嘴皮子碰了碰,小声紧张地问:“这是不是……”,廖云扭头看了一眼窗户,“那、那种书?” 谢雨也红了脸,点了点头,把小册子放在书桌上,把那大胆的封面朝下,冲廖云小声地解释:“王远那小子,非要给俺,俺没办法哩。”,谢雨说的没底气,他的确是动了想看的心思,所以王远问他要不要时,他点了头,他怕的是廖云不喜欢这样,毕竟,他来廖云家里头,是来学习的哩。 廖云知道最近班里头的男娃子里,不知是谁从哪搞来了一本那样的书,在全班的男娃子手里传阅,他一开始以为,谢雨也不会看的,谁知谢雨竟然直接拿到了家里。 这样的年纪的男孩,对这样的书籍都是害怕而又渴望的,他们一知半解,有些大胆的男娃子,甚至拿到了班里头看,两人都觉得书桌上的册子,是一颗掉在火里的糖果,明知道不该伸手去碰,但只要你速度够快,你就可以从火中将那块糖拿出来,而且谁也不知道,那火里,曾经有过一块糖。也不知道是谁先伸出去的手,结果是,两人挤着脑袋将册子看完了。 册子里头的内容,是乡里说书先生会说的那些男娃女娃的爱情故事,但又不同,它描写地很细致,细致到什么地步呢?细致到两人瞧了面红耳赤,屏住了呼吸,还配了几页的插图,是那种粗俗的,让两人瞧了一眼,就不好意思再瞧的,是那种两人只瞧一眼,就牢牢记在了脑子里的,小册子很薄,两人一会儿就看完了,并排着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 谢雨的呼吸还有些急:“王远那坏小子。” 廖云望着房顶,有些不好意思:“往、往后可不能再瞧了。”,听着廖云的话,谢雨坐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咋样,看完觉得咋样?” “哪有什么感觉哩。”,廖云心虚的别过了眼睛。 谢雨一把掀开了廖云盖着的被子,目光落在廖云腰下,弯腰笑了起来,语气颇为打趣:“真没感觉哩?你小子一开始还不愿看,得我拉着你才瞧。” 廖云当然知道谢雨话里的意思,也瞧了一眼谢雨腰下,毫不客气,“去去,明明是你不愿看,俺拉着你哩。”,两人谁也没说得过谁,又都躺下了,谢雨似乎想起了什么,手肘撑起了身子看廖云的眼睛,神秘兮兮地问:“你和王娟咋样哩?” 听着王娟的名字,廖云就开始羞,撇开了眼睛,“还能咋样?人娟儿生的好看,家里头还富裕,咋能瞧得上我哩。” 谢雨却来了精神,推了廖云一把,笑嘻嘻的,“哎呦,这娟儿都喊上了,还瞧不上呐。”,廖云一下子红了脸,拍他的手,谢雨打趣虽打趣,却也心里头为廖云感到高兴,戳了戳廖云,认真了神色,“羞啥哩,我可听说了,上回国庆放假,班里女娃瞧见你同王娟上城哩。” 廖云知道谢雨心里头为他好,也不打算瞒着他,低着脑袋,说了句:“是……是哩。”,说完跳下了床,下地瞧了一眼关着的门和窗户,确定都关严实,翻起了床边的书桌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小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手上,上床来,放进了谢雨怀里,让他打开。 谢雨打开木盒,一眼就瞧见了里头的手帕,展开瞧见了上头绣着的“娟”字,睁大了眼睛,里头都是高兴,廖云瞧着谢雨高兴的样子,也在不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道该说些啥,别扭地憋出一句:“人哪能真瞧上我。”,小声而又不确定。 谢雨瞧着他那副胆小的模样,气得踹了他一脚,骂了句:“呆瓜!”,说着拿起床上那本册子,快速地翻动着,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瞧这书上说的,女娃送男娃手帕不是喜欢是咋?” 廖云看着那书上的字,涨红了脸,呐呐地反驳:“这、这种书上写的,哪能信,这种书梁老师不让瞅的哩。” 谢雨觉着打不醒他那榆木脑袋,听见梁秋的名字,笑了起来,“梁老师不让瞅的,你不是也瞅了,依我瞧,人王娟准喜欢你这呆瓜。”,谢雨望着廖云不敢确定的眼睛,继续说着:“人王娟是谁,生的跟那画上似的,脾性又好,人家里头还有个哥哥,不是喜欢你,轮得到你陪人上城?” “真的?”,廖云拉着谢雨薄衫下摆,眼睛里头有些急切,仿佛谢雨多说几遍,王娟就真的喜欢他。 “不是俺说,你怕啥,我觉得人王娟真喜欢你,怎么不见她也送我手帕哩。”,谢雨将那手帕轻柔地叠好,放进了木盒里,端端正正地放到廖云手上。 “俺、俺配不上人家哩,俺的手……你知道……”,廖云说着说着眼睛就暗了下来,左手藏在被子底下。 谢雨抓住了他的手,直直地望向廖云的眼睛,他只知道,廖云的手和他一样暖,没什么不一样,谢雨声音有些拔高,带着些忿忿不平:“你的手咋哩,你跟俺一样,手都是暖的,你的学习还比俺好,俺不觉得你不好,王娟也不会这样想。” 廖云望着这样的谢雨,眼睛有些热,这样的谢雨,跟往时是不一样的,跟班里头其他男学生比,也是不一样的,他低下了脑袋,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俺知……知道。”,廖云在那一瞬间想了许多,想到了他的爹娘,班里的赵进曹元,他轻轻地呼吸,呼出一口气,仿佛将心里头的那些酸涩东西都呼了出去,抬起头冲廖云笑了笑。 两人疯了一个来钟头,谢雨终于想起来廖云家的目的,两人开始收拾起来,两人谁也不想再碰那本小册子,最后还是谢雨出的手,飞快地将它丢进了书包里,抬头冲廖云咧嘴笑,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块红彤彤的炭,两人写了一会儿作业,仍是静不下心来,索性将书本丢在了一边,说起话来。 谢雨想着那书上的内容,拉了了廖云的手,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廖云,你刚才瞧那书时,心里头想的是不是人王娟?” 廖云哪想得到他会这样问,嗫嚅着唇半天,方才不好意思地应声:“是……” 谢雨坏笑起来,望着廖云打趣:“廖云你小子,坏哩。”,在谢雨跟前,廖云也没啥不好说的了,“俺喜欢人娟儿,想想怎么了?那娟儿钻进俺心里,俺也管不住哩。”,谢雨像被烫到一般挪着身子离廖云远了些,笑着说:“你小子,瞎话一套一套的,都从打哪学来的?” 廖云难得看到谢雨这副模样,挪着身子凑近,扬起脑袋看他,“俺不信你心里头没想着人?” 谢雨一下子被戳破了心事似的,面上的笑变了,不是打趣廖云的那种戏谑,垂下了眼睛,带着羞意:“俺心里头就是没人哩。” “俺不信!”,廖云戳破他的谎话,盯着他笑。 “不信就不信,俺真没有。”,谢雨死犟着嘴,从书包里抓出那本小册子,丢廖云怀里,封面的画面一下子印入两人眼睛,两人抬头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反正一个下午,两人都没咋学习,最后出了屋帮廖婶晾鱼,谢雨还吃了廖婶切的好几个甜瓜,回家时,还捎上了两条干鱼。 廖云不知道的是,谢雨当时心里头确实想着人,他想的是梁秋,他不敢同廖云说,若是说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同廖云解释,他看着那种书,心里头想的不是女娃子,而是男娃子,是他的老师。 第十一章:吃嘴儿 谢雨自从那日瞧过那种书后,开始频繁地做起某些梦来,他反复回想着廖云的话,“俺喜欢娟儿,想想怎么了?那娟儿钻进俺心里,俺管不住哩。”,这句话仿佛点醒了谢雨,原来喜欢的人,是会钻进心里头的吗?那梁老师的模样总是钻进他的心里头,那是……为什么呢?谢雨捂着脸不敢再往下想,心里头那种呼之欲出的东西,嘴巴想要说出的那些话,仿佛就要克制不住了。 谢雨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羞人的梦境,夺取了谢雨空闲时间的所有心思,梦里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是梁秋,令谢雨羞赧的是,梦中的他,肆意地抚上梁秋的眼角,他甚至咬住了梁秋月季花颜色的嘴儿,这些都令梦中的谢雨颤抖,还有一件事,只有谢雨自己知道,那种几年前出现过几回的东西,又来了,谢雨瞧着床上的那摊东西,捂住了烧起来的脸,他不敢麻烦何大娘,自己打了井水洗了,晾在竹竿子上。 谢雨觉得自己变坏了,看着竹竿子上晾着的床单,觉得心砰砰直跳,他觉得都是那本书在作祟,他不该听信王远那小子的话,塞进了书包里,湖里的莲蓬已经没有了,该吃初茬的藕了,谢大爷挖了一些回来,洗干净的藕段搁嘴里一掰,脆生生的,清甜的汁水在水里爆开,拉出几道丝来,何大娘割些些猪肉回来,合着嫩姜剁碎了,酿进了了藕孔里,上锅蒸,水乡吃的最多的鱼虾,肉依旧是精贵的,闻着灶房里传出的香味,谢荷谢俊俩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那副馋嘴的模样,看的何大娘直笑。 谢雨的国文成绩,在这几次测验中,都十分不错,何大娘成天在家里头念叨人梁老师的好,这初茬的藕,也备了梁秋的份,初茬的藕淀粉不多,不怎么糯,但胜在脆甜,生嚼着也是好消遣,吃过了午饭,何大娘就催促着谢雨跑梁秋宿舍一趟,拿着个布袋子将墙角洗净的藕装了起来,还钻进丝瓜棚子里,摘了几条嫩绿的丝瓜,让谢雨告诉梁老师炒着吃,谢雨揣上了梁秋之前借他的两本诗集,磨磨蹭蹭,总算是看完了,谢雨迈着步子,离梁秋宿舍越近,面上越是臊得慌,他想起了他的那些梦。 谢雨仍旧是轻轻敲了敲梁秋的门,门打开了一条细缝,里头是梁秋的脸,望着梁秋棱角愈发分明的面颊,梁秋不由得想起上次在办公室里,他的脸贴着谢雨温暖的腰腹,他仿佛像书中写的,私会他的情人,谢雨从门缝中挤了进去,不知是为了缓解他的不自在,亦或是他真的在忙,谢雨进屋后梁秋就没再招呼了,伏案批改着学生的作文,谢雨静悄悄地将东西放下,目光落在认真的梁秋脸上。 柔软的头发,鱼儿一样的眼睛,再往下,是嘴唇,谢雨的目光仿佛瞧见的是一团逼近的火,他倏地红了脸,谢雨心中升腾起一股热意,灼灼的落在梁秋书写的手指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眼前的梁秋与梦中的梁秋在眼前重叠,谢雨想这样看着梁秋,看一辈子,身旁没有别人地瞧一辈子,谢雨不知怎么走近了桌前,宽厚的手掌撑在书桌上,心中充满的热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用着两人都能听清的嗓音,认真地说着:“俺,喜欢梁老师。” 梁秋正在写评语的钢笔顿住了,他没抬起头来,钢笔里的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黑点,梁秋没有丝毫的准备,谢雨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响着,令他微微颤抖着,谢雨又说了一遍:“梁老师,俺喜欢你。” 梁秋不能再装作听不见,抬起了头,撞进谢雨含笑、藏着紧张的眼睛里,谢雨的眼睛,是一片幽深的湖,看不见底,“别……说胡话,我是你的老师。”,梁秋说得很轻,仿佛这句话,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谢雨的身子挤进了床与书桌的狭小缝隙,将梁秋揽进了怀里,这个地方太窄,窄得梁秋紧紧贴着谢雨,半个身子被谢雨腿根夹着,谢雨的气息笼罩着他,离他很近,在他的耳边说着话:“俺没说胡话,俺喜欢梁老师,俺娘说这喜欢是要同女娃说的,可梁老师是男娃,俺也喜欢。”,嘴唇似乎扫过梁秋的耳垂。 梁秋低着脑袋,缩了缩耳朵,抵上谢雨温暖的胸膛,手指因着谢雨的话,攥紧了谢雨腰边的薄衫,“不……不能……” 谢雨听不得这样的话,他弯腰拱着身子,咬住了梁秋的嘴儿,他毫无章法,横顺着两片温软的唇瓣舔舐,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一件宝物,牙齿不小心碰着牙齿,他也不离开。 梁秋却是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了谢雨腰边的薄衫,抓得指节泛白,热气从梁秋脸上冒了出来,微微颤抖着,红意从面颊烧到了脖子,烧到了耳朵,梁秋颤抖着闭上了眼睛,谢雨的舌尖……探了进来。 谢雨学着那本书上写的,将舌尖探了进去,勾着梁秋的舌头纠缠,梁秋憋红了脸,缩着鼻翼急促地呼吸,喉头发出几声带着喘息的“呜”,谢雨近近地望着梁秋的脸,梁秋颤抖着睁开眼睛,那里头湿漉漉地淌着水,就要滴下来似的,谢雨仍在胡乱地舔弄吮吸,梁秋的眼睛带上了一丝哀求。 梁秋无力地锤着谢雨的背,眼睛里的泪终究是淌了下来,淌到了谢雨的嘴里,谢雨终于放开了他,此时的梁秋狼狈极了,眼里湿漉漉地淌着泪,嘴唇也湿润的红着,嘴儿的颜色就像那被揉碎的月季花,热意在谢雨后颈烧着,蔓延着,在梁秋惊讶无措的眼睛下,谢雨再次低头,含住了梁秋的嘴唇,这一回,谢雨不再像个初学者,他有了更多的耐心,温柔地撬开梁秋的牙齿,勾着梁秋躲避的舌尖交缠,掠去梁秋嘴里甜滋滋的东西,如若不是梁秋猫儿一样的抽噎声,谢雨不会停下。 梁秋彻底乱了手脚,手指还攥着谢雨的薄衫,谢雨这会儿清醒了,晓得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见着了梁秋的眼泪,紧张起来,“老师,俺、俺错了。” 梁秋混沌的想起他上回也是这样说的,“俺保证,往后再也不这样了,梁老师别不理俺。”,如今想来都是瞎话,今天他就大胆地亲了他的嘴儿,还将舌头也伸了进来,梁秋扬起了手,却在瞧见谢雨巴巴的眼睛后,颤抖着落到了谢雨温暖的胸膛,罪恶感席卷了梁秋全身,令他眼睛止不住地淌泪,谢雨耷拉着脑袋将胸膛贴近梁秋,让梁秋靠着,他的手指被谢雨攥着打在谢雨脸上,那么笨拙。 梁秋觉着他不能再说服自己与谢雨的关系,只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这种认知让他害怕,让他恐惧,但他总是无法拒绝谢雨,他晓得自己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正是这些想法,让他羞耻,让他不敢看谢雨的眼睛,这种东西,哪能说的准呢,为什么当时谢雨会撞进他的眼里,梁秋想不清,他索性脱鞋上了床,背对着谢雨,谢雨心里比上回还没底,磨磨蹭蹭了许久,说了一句:“老师,后天见。”,声音闷闷的,别扭的。 谢雨慢吞吞地走至乡东头的大槐树,被人叫住,谢雨扭头,瞧见是吴芸,喊了句:“吴姨。”,吴芸似乎比上回更憔悴了,人也瘦了些,吴芸仿佛忍受着什么不适,拖着步子走得很慢,谢雨等了好一会儿,吴芸才走到他的身边。 “吴姨怎么走的这哩,王叔家不是在另一头?”,谢雨有些不解,问着。 吴芸嘴边扯出了一抹笑:“姨现在不住那头了。”,瘦削的下颌骨很明显,这是谢雨看不懂的,但谢雨晓得吴姨不是真的高兴,他也不明白吴芸为什么不住在那儿了,像是为了安慰她,谢雨笑着说了句:“吴姨,待会儿您跟俺回家摘几条丝瓜,再回去哩,俺家的丝瓜今年疯了似的,结了许多。” 吴芸沉默了许久,看着自己的腿,再看着谢雨的带着好意的眼睛,上下两片嘴皮子相碰:“不用哩,姨家里头有。”,她这样的人,怎么好脏了人家的院子。 谢雨没想到她会拒绝,一时想不出要说些什么话,一路无言,眼见着谢雨要到了家,吴芸才想起什么似的,悉悉索索往口袋里掏着,好一会儿,才掏出一颗糖来,那是一颗奶糖,包着的纸都皱了,幽幽地散着糖香,“雨娃子,别嫌弃。” “姨,你说啥哩。”,谢雨抬眼不解地望了一眼吴芸,拨开了包裹奶糖的纸,放进了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在嘴里化开,让谢雨忍不住弯起眼睛。 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直到谢雨入了院子,都一直在齿列弥漫着,“吴姨心眼真好。”,谢雨含着糖想着。 第十二章:又吃嘴儿 接下来的一星期里,梁秋宿舍的门把上总是挂着些东西,有时是新鲜的莲藕,有时是几只活蹦乱跳的螃蟹,有时竟会出现草绳串着的,几条鲜活的泥鳅,梁秋知道这是谁送来的,梁秋搅动着锅里的泥鳅豆腐汤,想到谢雨是如何跳进河里,捏着泥鳅的腮帮子串草绳,那眼睛会沾上水,会亮晶晶的,他忽然想起他第一回去谢雨家里头时,谢雨当着他的面下河,脱了上衣抓鱼,一切的不一样,仿佛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天谢雨回到了家里头才发现,揣上的两本诗集还没还上,硬邦邦抵着他的腰,谢雨一时有些庆幸,他想到这书与梁秋的联系,他苦恼于不知再用什么借口去见梁秋,再揣上何大娘给的东西吗?谢雨自己都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坏人,何大娘让他拿着那些东西,是为了感谢梁秋的师恩,而他却是心里高兴着,趁着这些由头亲近梁秋,他就像儿时撒谎一般紧张羞愧,就像儿时何大娘叫他去买盐,他骗了两分钱买糖果吃,却跟何大娘说是买了盐,他披着正经的由头,做着些隐秘的事情。 那两本诗集,谢雨放着在屋里的桌上,大半个月,每天谢雨回屋瞧见,仿佛都在催促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谢雨去找梁秋,梁秋仍是照常上他们班的国文课,听着耳边郎朗的读书声,谢雨有些焦躁,他不能同廖云说,更不能同何大娘谢大爷说,这种急切、焦躁的心情只能自己一个人压在心里头,他甚至不敢多瞧梁秋,梁秋说过的,谢雨再要那样,就换李老师教他们班的国文。 这天星期五,谢雨拒绝了廖云一起回家的邀请,搁教室里磨磨蹭蹭,直到王娟都回了家,他还没走,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梁秋今天会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交上来的大作业,他有话跟梁老师说,谢雨仍旧在办公室外踌躇了许久,方才站在门外,喊了句:“报告!” “进来。”,梁秋批改着作业,头都没抬。 “梁老师……”,谢雨小声地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梁秋仿佛认得了他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谢雨的眼睛,神情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却被他藏得极好,平静地说了句:“来找老师什么事?” 谢雨吸了一口气,声调有些高,仿佛为了掩饰他心中的紧张,“梁老师,那两本书俺什么时候还给你。”,说完目光就飘到了梁秋头顶,不敢与梁秋对视,裤兜里的手攥成了拳,出了汗。 梁秋瞧着谢雨的这幅样子,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嘴角泄出的低笑声引得谢雨低头,望着梁秋面颊上的笑,心中的紧张消了不少,小声地说:“老师,俺错哩。”,谢雨垂着脑袋,余光瞥梁秋的反应。 梁秋听罢正了正神色,他不会再上谢雨的套了,他上回,上上回也是这般说的,结果却是让他羞赧、紧张,语气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是冷淡:“晚些吧,老师今天要批改作业,八点钟,在乡东头的槐树那。”,梁秋不能让谢雨再来宿舍找自己,前两回便是在宿舍里,直到今日,梁秋仍是不可避免的想起,即便谢雨没待在他的身边,没靠近他。 谢雨听着梁秋的冷淡疏离的语气,虽然梁秋答应见面还书,但还是瞬间耷拉了脸,有些巴巴地望着梁秋,梁秋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望着谢雨闷闷不乐的脸,总的来说,是高兴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谢雨手里吃瘪,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今天的谢雨在何大娘看来有些怪,吃饭吃得飞快不说,还拿了香皂洗了好一会儿的澡,穿上了何大娘为他准备的,在城里的裁缝铺买的衬衫,甚至有些急切地在镜子前照了许久,一会高兴着个脸,一会儿耷拉着,问了何大娘好几遍,“娘,你觉得俺穿这身咋样?” “今天抽什么疯啦,当时买回来的时候不是死活不穿嘛,觉着人这衣服不好,怎么,今天穿上哩?”,何大娘瞧着面前的谢雨,有些恍惚,一瞬间,谢雨就这般高了,肩膀也比谢大爷宽了,嘴上打趣着他。 “娘,你就告诉俺嘛。”,谢雨急了,拉着何大娘,竟有些撒娇似的。 何大娘受不得这样,荷丫头平时疯得跟个黑皮猴似的,性子跟个男娃一样大大咧咧,反倒是谢雨温柔些,又懂得心疼她,“哎呦呦,娘这把老骨头都要给你扯散喽,好看好看,我雨娃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咋哩,穿去见女娃娃不成,这么紧张哩?”,何大娘问。 谢雨哪能让何大娘知道他心里的心思,摆了摆手,强装镇定地说着:“娘老打趣俺,没见女娃哩。”,手心却紧张得冒了汗,何大娘哪里不晓得谢雨在瞒她,却也晓得“儿大不由娘“,没再说什么,帮谢雨理了理领口袖子,笑着夸她的大儿子。 谢雨去的比较早,等了一会儿才瞧见走向他的身影,远远地,谢雨就瞧见了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里头蓄着光一样,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凉意,不时有几条鱼儿跃出河面,鱼鳞在月光下闪过一道银白的光,再“噗通”一声掉回水里。听老辈人说,这棵槐树自打这有人便种下了,不知在汴乡生长了多少年,树干很粗壮,能够将谢雨梁秋两人并着的身影挡住,风带着谢雨身上的香皂香气,幽幽地钻进梁秋鼻子里。 为了避免再像上回一样,忘记还书,谢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书还给梁秋,书被谢雨握了许久,温暖带着汗水的潮气,落在梁秋手里有些扎手,却非常暖。两人望着粼粼的河面,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是为了享受难得的静谧,享受两人的独处,这般旁若无人的独处,河里的鱼瞧着他们,田里的青蛙瞧着他们,就算他们互相抓着手,它们也不会责怪言语。 “梁老师,讨厌俺吗?”,谢雨俯身捡了一颗小石子,丢进平静的河面,发出清脆“咚”的一声,谢雨扭头看了一眼梁秋,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温暖的光。 梁秋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心底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知道,他不讨厌谢雨,他甚至对谢雨生出了那些不该有的感情,他和谢雨已经掉入了那个甜蜜的陷阱,他不能回答谢雨的这个问题,如果他回答了“不是”,谢雨就再也爬不上来了,爬不上来的人,他一个人就够了。 梁秋没有回答,谢雨有些失望,小声地继续说着:“梁老师,这半月俺想了想,俺就是喜欢梁老师,想把梁老师娶回家里当媳妇儿的那种喜欢,梁老师信吗?” 梁秋再也不能听下去了,他转身就要走,被谢雨拉进怀里,谢雨弯着腰,额头贴着额头,谢雨什么也没做,就这般静静抱着他,温热的呼吸洒在梁秋脸上,不过大半个月,谢雨的胸膛,仿佛又结实了些,比上回更加宽厚温暖,梁秋哆嗦着嘴唇:“谢雨,别……说胡话。” 谢雨看见了梁秋微红的面颊、耳根,他捧起梁秋的脸,鼻尖贴着鼻尖,缓缓说着:“俺没说胡话,俺晓得梁老师要这样说,梁老师若是讨厌俺,就把俺推开,现在,不然俺一辈子都要缠着老师了。”,谢雨大着胆子逼他,梁秋的手提了起来,按在了谢雨温暖的胸膛,谢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半晌,却最终放了下来,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谢雨瞧见梁秋放下的手,将梁秋紧紧揽进怀里,仿佛要将梁秋融入他的血肉里一般,在梁秋耳边说话:“梁老师,俺要一辈子缠着你哩。”,话里话外是藏不住的高兴,梁秋的手按在谢雨胸口的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他想起他大学时读过的一本书,里头有个句子,他一直都记着,“爱情是一团燃烧的,永恒的火焰。”,原话是否是这样,梁秋记不清了,但当时他读到时,觉得不明白,爱情本就不可能永恒,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火焰更不能永恒,只会留下灰烬,现在的他,被谢雨抱着的他,有些相信了。 既然他没推开谢雨,谢雨亲他时,他也没躲,谢雨的眼睛还带着些难以置信,伸着舌尖,温柔地舔他的嘴角,梁秋觉得,谢雨就是那团永恒的火焰,鬼使神差的,梁秋伸出了舌尖,卷了卷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雨的舌,谢雨倏地瞪大眼睛,紧紧揽着梁秋的腰,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的吻,让梁秋头脑混沌,脑子里只有谢雨急促的呼吸声。 “俺送梁老师回去吧。”,谢雨丢了几枚石子进河里,扭头看靠在书上的梁秋,梁秋还在微微喘息着,扭过头瞪了一眼谢雨,眼睛里头淌着水似的,他的腿现在软得走不动路,他的脑袋也一片空白,梁秋想着刚才自己的主动,觉着自己一定是疯了。 回去的路上,谢雨执拗地牵梁秋的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梁秋扬起头看谢雨的背影,掌心的热源源不断地传来,心口仿佛烧了起来。 直到进了教室宿舍的院子,谢雨才松开手,梁秋拿着钥匙开门,谢雨在他身后笑着唤:“梁老师。”,梁秋转身,触不及防被谢雨啄了一口,梁秋没想到谢雨这般大胆,在这儿还敢亲他,一时有些愣住,听着谢雨远远的声音,才清醒过来,脸腾地烧了起来,“梁老师,俺心里头真高兴。” 既然他心甘情愿同谢雨掉进陷阱里,那便也由着些他吧,梁秋红着脸想。 第十三章:还吃嘴儿 一晃又是新的一年,学校马上就要进行期末考试,升学班里头的气氛却不是很紧张,不知是因为是第一学期,还是因为班里那些仍旧不收心的学生,乡里头人人都盼着过年,却是一致的,过年对乡里的孩子来说,是最喜欢的一个节日,往时家里头不常吃的肉,在这半个月里,可以扯开了腮帮子吃个够,还能揣上爹娘给的压岁钱,跟公社商店里买糖吃,昨儿个是星期天,谢大爷合着谢雨一起,把家里头那头年猪宰了,今天放学回家的谢雨,一进门就闻着了院子里飘着的盐巴香气,那种掺杂着碾碎的大料的炒盐巴香气。 院里头的丝瓜秧子终于呈现了衰败之势,瓜棚里头挂着几个老掉的丝瓜,那是和大娘留来作来年种子的,还有一个,则是留着做刷锅的丝瓜瓤子,谢雨进院放下了肩上的书包,瞧着和大娘做腊肉,这种临近过年才有的,独特的香气,院子里都是,谢雨喜欢。 混着大料的炒盐巴,何大娘已经准备好了,盛了大半盆,猪肉何大娘选的是猪腰上的部位,那儿的肉软,容易入味,也肥瘦相间,旁边的铝盆里还装着几条大鲤鱼,也是要腊的,那是荷丫头喜欢吃的,三个孩子的口味何大娘都记着,接下来就是漫长且乏味的擦盐抹盐过程,谢雨喜欢瞧,一瞬不瞬地瞧着,今天日头正好,最适合做腊肉腊鱼,黄狗已经长成了狗条子,都说狗成狗条子之前,要生上一场病,谢雨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它生病挨不过,谁知竟一直好好的,顺顺利利地长到这般大,此刻正眼巴巴的瞧着何大娘手里的肉,谢雨只要唤一声它,就会扭过头来,湿润的鼻子蹭蹭谢雨的膝盖,而后又被何大娘手里的肉吸引去所有的目光。 半个月后就是期末考试,谢雨帮着何大娘将腊肉腊鱼挂上竹竿子,就被撵回了屋里头,要他看书,谢雨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他不会让梁秋失望,不过何大娘喜欢让他看书,他便看着,遂着何大娘的意,让她心里头舒坦放心。 期末考试的那一天,何大娘还特地起了个大早,炊了跟前些日子做好的腊肠,还给谢雨煎了俩鸡蛋,谢雨一向不信这个,但拧不过何大娘,通通吃了个精光,揣着何大娘给他准备的中午饭,去了学校。 院里头晒的腊肉腊鱼,已经成了,腌制品特殊的香气,飘荡在院子里,谢雨远远的就能闻见,何大娘正在院子里择豌豆,见着谢雨迎就了上去,语气有些紧张,“咋样哩,都会做不?” 谢雨瞧着何大娘那副模样,不由得想笑,扶着何大娘肩膀笑,“娘咋这么紧张哩,那要等到俺高考,娘不得紧张死。” 何大娘面上的神色更加紧张,“那可不,高考可是大事哩,快别吊着娘了,说说考的咋样?” “还能咋样,都会哩。”,谢雨给了何大娘一个放心的眼神,搂着何大娘回到了石桌前坐下,帮着何大娘择豌豆,笑着道了句:“您就放心您的儿子哩。” 谢雨嗅着院子里头的香气,瞧着豌豆拉出的浅绿丝络,“娘今年用的啥木头熏得这肉,香哩。” “还能啥木头,还不是跟往年一样,你爹上山砍的那些。”,何大娘望着一眼竹竿上挂着的腊肉,笑着应声。 “荷丫头准喜欢哩,她跑哪去了?”,谢雨想起谢荷来,开口问了句。 “谁知道哩,不知道在哪疯呢,还带着俊小子一起。”,说起谢荷,何大娘是又气又爱,毕竟是仨孩子里头唯一的女娃娃,何大娘虽咬牙切齿,却也拿不出办法,叹了一口气,“这么疯,大了可怎么嫁的出去哟。” 谢雨没应声,笑着择豌豆绿丝,“他谢雨唯一的妹妹,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领成绩是三天后,是谢雨意料之中的成绩,何大娘瞧着,笑得合不拢嘴。腊肉腊鱼都已经成了,被挂在灶房干燥的地方,自大瞧见成绩的那一刻起,何大娘嘴上就开始念叨起了梁秋,总之是梁老师千万般好,谢雨听着直摇头,好似梁秋比他这儿子还要好似的,却也没出口否认,梁老师的确对他十分好。 不出谢雨所料,何大娘摘了两串腊肉,一条腊鱼,装好交到了谢雨手里,那是要送给梁老师的,除此之外,还装了一布袋子,里头装着一串腊肠,一串腊肉,还有一条腊鱼,那是给他吴姨的,何大娘要谢雨给梁秋送完之后,也给吴芸送去,说起吴芸,何大娘面色有些难过,拉着谢雨的手,“你晓得你吴姨住哪吧?” “俺晓得……”,谢雨明白和大娘面上的难过是为了什么,他点了点头,“俺会把这些东西好好地交到吴姨手里的,娘就放下心哩。”,何大娘望着谢雨,愣着“哎”了一声,“她的大儿子啊,终于是长大了,啥事都晓得了。” 要见着梁秋的心情,将心中的难过冲散了许多,谢雨不再像从前那样轻敲门,他要这样,让梁秋知道他迫切的心情,梁秋前两天赶着改卷子,谢雨敲门时还在睡觉,见着谢雨还是有些没精神,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都是轻的,谢雨瞧着心里头就是高兴,伸手碰了碰梁秋惺忪的睡眼,眉毛都是上扬的:“梁老师。” 谢雨的手让梁秋清醒了些,梁秋闪了身子让谢雨进屋来,嘟囔了一句:“胡闹。”,谢雨听着心里头也乐,揽着何大娘准备的袋子,捧到梁秋胸前,梁秋闻着袋中传出的香味,就知道那是什么,一股羞耻意从梁秋心底升起,何大娘没少送东西来,他明白那是因为谢雨的成绩越来越好,如今还送了肉来,而他却勾引了谢雨,何大娘的儿子,脑中忽然冒出的“勾引”一词,让梁秋面红耳赤,梁秋呐呐道:“你先放在桌上。” 谢雨乖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照做了,看着梁秋微红的脸,缠着就抱了上来,脑袋搁在谢雨肩上,学着家里黄狗跟他撒娇的那样,在梁秋肩头磨蹭:“梁老师,放假俺就不能天天瞧着你了。” 梁秋靠在书架子上,有些无可奈何地抓着谢雨腰间的薄衫,清了清嗓子:“放假要好好学习,六月份就要高考哩,不能掉以轻心,”,谢雨觉着梁秋无论说什么,听来都是甜的,无论梁秋说了什么,他都应承着,都记在心里,梁秋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谢雨已经亲上了梁秋的颈侧,梁秋瞬间噤了声,手指抓住梁秋腰间结实的肉,谢雨湿润的吻缓缓向上,含住了梁秋的嘴儿。 两人在屋里呆了蛮久,谢雨就是不想回去,最后梁秋没法,推着人出门才罢休,谢雨存心让梁秋推他,不然梁秋可推不动他,因为他想瞧梁秋红着脸推他的模样,那种赧意中带着几丝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瞧一万遍,也不会腻。 出了梁秋宿舍,谢雨还记着要给吴芸送的东西,这是他头一回来吴芸新住的地方,破旧的房屋,长满荒草的院子,一瞧便是废弃了许久的屋子,他偷听了何大娘谢大爷说的话,他晓得了吴芸为什么不和王叔王婶住在一起的原因,因为王家把她赶了出来,吴芸是他们买来的丫头,买来伺候他家疯癫儿子的丫头。 院子里没有井,吴芸用水都得去河里挑,谢雨来时,吴芸正在青石板子上洗衣服,谢雨瞧着她那瘦削的手臂,仿佛一层皮包着骨头,正费力地拧着衣服,不知怎的,就觉得眼热,谢雨放下了手里的布袋子上去帮忙,帮着吴芸把衣服晾到了竹竿子上,捧着何大娘送的东西,搁到吴芸面前,谢雨心中喘不过气的状况,才好了些:“吴姨,俺娘让俺拿给你的哩。” 吴芸看着谢雨手上的东西,直直地看了许久,才抹了一把眼角,转身进屋,出来时,手里赫然躺着十几枚糖果,全都进了谢雨的口袋里,“这糖姨不爱吃,雨娃子拿回家分给弟弟妹妹吃哩。” 世上有谁不喜欢甜滋滋的糖果呢,谢雨看着吴芸浑浊的眼睛,里头似乎淌着水,谢雨想开口说些什么,吴芸却转身进了屋,再没出来,谢雨只能揣着口袋里沉甸甸的糖,把袋子放到了院子的破烂木桌上。 回去的路上,谢雨摸着口袋里的糖,想起吴芸湿润的眼睛,那里头淌的泪,仿佛是他看错,谢雨想起吴芸的样子,心中不免难过起来,那双眼睛是浑浊的,里头仿佛没了亮光,是木讷、绝望的。 “谢雨!”,后头想起唤他的声音,谢雨才从刚才的情形走出来,他一转身,廖云就扑了上来,谢雨险些栽倒在地上,看得出来,廖云十分高兴,有些急切地向谢雨说着:“俺、俺和娟儿好了!” 谢雨一听,也瞬间高兴起来,握着廖云的肩膀,眼睛含着笑,“你小子行啊。” “俺没用哩,还是人娟儿提的。”,廖云踢着脚边的石子,怎么也掩不住心里的高兴。 “俺当时咋说来着,人王娟就是喜欢你哩,瞧瞧你这怂瓜蛋!”,谢雨想起廖云之前否认的样子,敲了敲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打趣。 “怂瓜蛋就怂瓜蛋,俺心里头高兴。”,廖云拉住了谢雨,眼睛还带着紧张,“俺……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你不晓得,娟儿说出来时,俺的心都要停跳了哩。”,谢雨望着廖云,心里却想着:“嘁,俺怎么不晓得。”,梁秋没有推开他时,他心里头就是那种心情,他是晓得的,谢雨没说话,瞧着廖云高兴的面颊,只是笑,丢了一颗糖到胸前,“给你哩,让你心里头更甜些。”,说完哈哈笑了起来,一溜烟跑到了前头。 廖云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糖,听着谢雨说的话,一面剥糖纸,一面追了上去,“谢雨你小子,笑话我!”,两人追逐了好一会儿,都累得气喘吁吁,都没再跑。 “俺娘让俺给何婶送些干鱼,正巧,你跟俺去拿。”,廖云锤了谢雨胸口一拳,气喘吁吁地说着。 谢雨正要逼问他跟王娟咋好上的细节,自然一同去了,傍晚的乡间小路,一会儿又响起了谢雨的戏笑声。 第十四章:年夜 年三十这一天,何大娘起了个大早,烧水杀鸡拔毛,这天杀的鸡是有规矩的,拔毛时鸡皮不能扯破,何大娘嫁到谢家二十多年,自然是手脚麻利,拔毛去肚汆水。这天灶房的活儿,谢雨谢大爷都是插不上手的,顶多在何大娘杀鸡时,帮忙抓抓鸡翼子,院子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水井盖面上的青苔都洗去,露出苍白的水泥面来。 谢雨闲着无事,挠着黄狗的下巴同它说话,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谢雨絮絮叨叨地说着,黄狗被他挠舒服了,半眯着眼睛,不时伸出舌头,把它的鼻子舔地湿漉漉的,谢荷谢俊俩孩子在水井边洗澡,一人一个木盆子,跟两个刚出锅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腾腾地冒着热气,何大娘在灶房忙活,没空管他俩,俩人便也不老实洗,嬉笑着互相泼水,井水顺着水泵流向白色的塑料管子,有时滴在荷丫头脖子上,凉的一哆嗦。 何大娘听着水井那传来的嬉笑声,就知道俩皮猴不好好洗,趁着端菜出来的功夫,教训着:“哎呦,还不好好洗,待会凉了生病,娘不给压岁钱哩。”,谢荷顶着一头半湿的头发,咧着嘴冲何大娘笑,甜着嘴儿喊:“娘……”,谢俊也跟着喊,何大娘赶忙扯了一条干毛巾,给谢荷擦着头发,“整天带着弟弟瞎闹腾,娘的头都被喊疼喽。”,谢荷仰着脸笑,拍着盆里的水,一旁的谢俊又挣扎着身子,朝何大娘伸手,白嫩的小身子就要出了木盆,被何大娘眼疾手快地按进木盆里,灶房里还烧着菜,何大娘哪能待得太久,开口喊谢大爷:“孩儿他爹,快来管管你这俩皮猴,特别是荷丫头。” 谢大爷握着水烟筒敲了敲地面,把烟嘴的烟丝敲出来,挪着步子朝井边走去,没什么威慑力地训:“不听你娘的话,爹不要哩。”,这下子两人才老实下来,荷丫头自己洗好了澡,谢俊还小些,谢大爷帮着洗好,好不容易穿上了何大娘新做的衣服,坐到了谢雨身边,拿着草芯子逗弄黄狗。 灶房里炖着鸡,何大娘终于得了些空闲,朝着还在那逗狗儿的谢雨,嘴里有些急:“哎呦,雨娃子还坐这呐,还不去请人梁老师。” 谢雨有些呆愣,他没想着何大娘会把梁老师叫到家里头吃年饭,愣愣地“啊”了一声 何大娘跺了跺脚,戳了戳谢雨的脑袋,“啊啥?这梁老师对你学习上照顾的很哩,在这乡下教书没个亲人,这团圆饭咋能一个人吃,要是六月份你考上了大学,还得送只大公鸡给人哩。”,何大娘瞧着在那不知笑什么的谢雨,更是觉着跟谢大爷一样憨,“这是规矩哩,晓得不?” 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雨的心情早就被高兴填满,哪里听得入何大娘的话,当下狗也不逗了,风风火火地出了门,留给何大娘一句:“俺晓得哩。”,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谢雨到梁秋宿舍时,梁秋正在给院子里的月季花杆子浇水,那三根绿杆子已经长出了嫩芽,碧绿的颜色显出早春的生机,梁秋独身一人,年夜饭这会还没开始忙活,其他的教师回家的回家,偌大的院子就剩下梁秋一人还住着,唯一的亲人四叔,更是远在上海。 院里没了别的老师,谢雨自然也就没了顾忌,直接抓住了梁秋的手,高兴又急切,“梁老师,上俺家吃饭哩,俺娘喊梁老师上家里头吃饭。” 梁秋大谢雨五岁,又是读书人的性子,性子沉稳,却总是拗不过谢雨,谢雨仿佛极喜欢亲近他,动不动便抓着他的手,偏偏他又挣脱不开,被他牢牢攥在掌心里,直握得手心都出汗,都不舍得松开,此时也是这样,梁秋一手还抓着水瓢,一只手还被谢雨攥着。 对于谢雨的亲近,梁秋仍有些不自在,撇开了眼睛,呐呐地说着:“你先放开老师的手。” 谢雨不听,不仅攥着,还拉到了嘴边,啄了一口,笑着说:“不放,俺要拉着梁老师的手到俺家吃饭哩。”,不知是因为谢雨的动作,还是因为谢雨直白的话,梁秋觉着被亲的那只手变得烫起来,那股子热意,沿着手臂,在梁秋微红的面颊炸开来,梁秋不知觉地蜷起了手指,另一只手的水瓢毫无征兆地从手心滑落,里头不多的水溅了出来。 谢雨瞧着梁秋这幅怔怔的模样,拉着人在旁边的石桌坐下,捡起掉下来的水瓢,进屋又舀了一瓢,给月季浇起水来,余光瞥梁秋微红的耳朵,回家里头的路上,梁秋不给谢雨抓手,谢雨只能跟在梁秋后头,望着梁秋的后颈,笑着灼灼地瞧。 梁秋感觉着后头灼灼的目光,心里头更是理不清,这是他第二回去谢雨家里头,上一回是家访,这一会却是……,是什么?梁秋理不清,这是他能预料到的结果,他没推开谢雨,也默许着谢雨对他的所有亲近动作,这一次去何大娘家里头吃年饭,更像是……“见长辈”,这个词在梁秋脑子里出现,就怎么也甩不去了,盘盘绕绕着他的心,令他难为情。 谢雨不知道梁秋心里起起伏伏的那些,他只知道,梁秋没推开他,不讨厌他,他能抓住梁老师的手,能亲着梁老师月季花颜色一样的嘴儿,他能将梁老师揽进怀里,只有他,只有他能这样,别人都不成。人总是贪心的,陷入爱情中的人更是,谢雨心里头已经在想着,他该怎么样,让梁秋承认,他心里头喜欢他,他和其他学生,在他的心里是不一样。 被心里头“见长辈”的想法折磨了一路的梁秋,见着院中的何大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唤,倒是何大娘没注意到,将手里最后一道菜放下,喊了声:“梁老师来啦。”,招呼着梁秋来桌坐下。这种想法在梁秋心里起起伏伏,直让梁秋瞧一眼何大娘谢大爷都不敢,只能在同谢雨目光交接时,瞪了一眼谢雨。 最后一道菜是干菇炖鸡,何大娘还怕梁秋斯文的读书人,将鸡肉剁得小块了些,合着泡发的干菇,小火炖了半个小时,干菇的香味都进了鸡肉里,干菇则吸满了鸡肉的汤汁,香得人想把舌头都吞了;还有何大娘拿手的腊肉炒蒜苗,绿油油的青蒜苗沾着腊肉炒出的油,下饭极了;白灼河虾是谢大爷要的,撒了些辣椒盐拿来下酒;水乡的年饭桌上,鱼是少不了的,何大娘从池子里抓了两条大鲤鱼上来,去鳞改了花刀,腌好裹了面粉,先炸再炖,寓意这年年有余哩;还有香煎的螃蟹,就放些油盐,就香酥酥的,吃的是河里头的鲜味;年饭的桌上大多是肉,青菜何大娘就炒了豌豆秧子,拍了蒜炒的,荷丫头最喜欢。 鞭炮是谢雨点的,点燃后飞快地跑到梁秋身旁坐下,谢荷谢俊俩孩子立马捂住了耳朵,谢大爷何大娘则笑着看燃烧的火红炮纸,梁秋也怔怔地瞧着,他的爹娘也是老师,几年前得病没的,他上大学那几年,年是和四叔过的,四叔是军里的人,忙,这般热热闹闹的年,他好久都没过了,梁秋陷进了回忆里想着,直到耳朵里传来的温热触感,梁秋才回到现实来,扭头瞧谢雨,谢雨在笑,温暖的手捂着他的耳朵,一瞬间,梁秋心里头那些理不清的东西,仿佛都理清了,谢雨望着梁秋的眼睛,赶着谢大爷何大娘回头前,冲梁秋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手。 鞭炮放完就开始动筷,谢大爷喝酒,也给梁秋斟了一杯,梁秋哪能推脱,小口小口地饮着,这是乡里人自己拿红薯酿的酒,酒度纯,梁秋饮了一杯,不至于醉,面上却是红扑扑的了,慢吞吞地吃着碗里的米饭,谢雨就坐在他身边,碗里仍然是谢雨夹的鸡肉,剥的虾,令梁秋恍惚地想起他第一回来时,谢雨也是这样给他夹菜,给他剥虾,那时的谢雨红着脸垂着脑袋,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想来就是那时候,谢雨对他的感情就不单纯了,梁秋想到这里,弯着眼睛笑,晃着谢雨的眼睛。 吃完年饭,天已经黑了,梁秋又喝了两杯,有些醉了,仍是谢雨送他,天黑的乡里没什么人,况是年三十,都和着家里人待在一处,梁秋有些醉,慢吞吞地走,眼皮子耷拉着,谢雨瞧着,觉得想笑又心疼,挑了条偏僻的小路,将梁秋背了起来。 偏僻的小路,谢雨循着记忆在走,醉了的梁秋,没了往日的顾忌,没让谢雨放他下来,趴在谢雨肩头,轻轻地呼吸着,气息洒在谢雨颈侧,黑幽幽的天色让他看不清梁秋的脸,谢雨小声地问着,带着些哄:“梁老师喜欢俺吗?” 谢雨不知道梁秋是不是清醒,但他就是想问,黑暗中沉默了半晌,谢雨怕梁秋没听见,正要开口,颈上就传来了湿热的一个东西,谢雨瞬间绷紧了身子,梁秋亲了他,很快,梁秋的嘴唇就缩了回去,谢雨仿佛在做梦,可颈上还未褪去的湿热在提醒着他,那是真的。 谢雨的低笑声在黑暗中传出,他迈着步子,平稳地走着,背上的梁秋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洒在谢雨颈侧的呼吸仿佛比刚才急了些。 第十五章:糖 寒假就短短的一个月,一晃眼就是年十五了,荷丫头的假期作业还没写完,正挨着谢大爷的训,耷拉着脑袋在石桌上写作业,委屈巴巴地喊谢雨:“哥哥,教俺……”,谢雨听着赶忙过来教她,二年级的题目,谢雨不费脑子都能解得,不过他也知道“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的道理,耐心地教着谢荷,何大娘就在井边,支了个小木桌子,正做着汤圆,怨谢大爷:“都是你给惯得,俺早就说哩,让荷丫头早些写,人老李头的孙子跟荷丫头同班,早就做完哩。” 谢大爷知道自个不占理,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黄狗老老实实地抓虱子,不发一言,何大娘知道谢大爷就是这样的闷葫芦,也不指望着他能说些啥,“还不过来搭把手,天天闲的哩,明天去把田里的杂草拔拔。” 谢大爷应着声,走到水井旁洗了洗手,帮着何大娘扯糯米团,腆着脸冲何大娘咧嘴,“往后俺不惯着就是哩。” 何大娘不信他的话,将手里填了陷的汤圆搓圆,“俺不信,你每回都这样说,荷丫头一给你卷烟丝,你就啥都忘了。”,谢大爷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憨憨地笑着,叫何大娘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去。 第二学期一开始,班里的气氛突然就紧张起来了,从前只有王娟、廖云留在教室里学习,如今也有大半十几人,谁都想通过高考这座独木桥,挤过去了就能鲤鱼跃龙门,吃上国家饭,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乡里考上大学的学生屈指可数,要是一家出了两个大学生,更是不得了,梁秋也配合着学生们,上完课在学校里多呆上一个小时,给学生答疑解惑。 新学期的摸底测验里,谢雨考了班里的第三名,王娟永远是第一名,廖云在她后头,谢雨则是第一回考到这么前头,最让他高兴的是,他的国文成绩这次和王娟齐平哩,班里头排第一,试卷是王娟课间去办公室拿的,学习委员照例在黑板写上第一、二、三名的名字,班里的学生都盼着上头能写上自己的名字,谢雨没想到第一名那能出现自己的名字,谢雨看见的一瞬间,就想起了梁秋,他迫切的,想要看见梁秋的脸。 谢雨把试卷拿回家给何大娘谢大爷瞧,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何大娘还做了谢雨最喜欢的蛋煎螃蟹,谢雨却是心心念念着梁秋,吃过晚饭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院门,口袋里揣着他从公社商店买的糖。 梁秋好像知道他要来,门缝是虚掩着的,谢雨一推就开了,梁秋正在批改学生的作业,见着谢雨面色平静地说:“把门关上。” 相比之下,谢雨倒像个傻子,急切又小心翼翼地问:“梁老师知道俺的国文成绩了没?”,谢雨晓得这是一句废话,但他就是要问,他想听梁秋夸他,夸他考了国文班里头第一名,那是梁秋教的课。 梁秋却是十分平静,头都没抬:“知道。” 谢雨瞬间就泄了气,手掌撑着梁秋的书桌,闷闷道:“梁老师不高兴吗?可是俺高兴哩,你就不能夸夸俺吗?” 梁秋听着他这委屈的声音,抬起头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望着谢雨的眼睛:“老师高兴。”,谢雨一听这才高兴起来,红着脸把口袋里的糖抓了出来,剥了糖纸递到梁秋嘴边,“老师吃糖哩。”,即使被梁秋笑话了,谢雨心里头也跟吃了糖一样甜。 梁秋有些难为情,还是低头将谢雨递过来的糖吃了进去,甜滋滋的味道在口里化开,让梁秋眯起眼睛,“老师是真的喜欢俺吗?”,谢雨突然地问,年三十那天,背上的梁秋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谢雨在心里头琢磨了许久,问了出来。 梁秋的脸倏地就烧了起来,他知道谢雨在问那天的事情,他那天喝了些酒,不知是酒意,还是他心里头真想这么做,反正听着谢雨那般期翼又紧张的问,他就是想那样做,所以他凑唇亲了谢雨的颈,这会儿梁秋却是清醒的,他难为情地结巴起来:“瞎……瞎问,你老往老师这边跑,不好。” 谢雨看着梁秋的反应,他就晓得梁秋那天是醒着的,谢雨嘴角弯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梁秋的眼睛:“我就爱往这跑,别人管不着哩,都是男娃同男娃,他们能说啥闲话不成?” 谢雨话里的“男娃同男娃”刺激了梁秋,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烧起来了,男娃同男娃,是不该的,但他俩却犯了,梁秋觉得难为情极了,谢雨还这般灼灼地望着他,梁秋动了动嘴唇,羞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却又被谢雨喂了一颗糖,趁着他愣神的片刻功夫,弯腰凑唇来亲他甜滋滋的嘴儿。 “甜的哩。”,谢雨直身离开时,在梁秋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梁秋桌下的手瞬间攥紧了衣服,在谢雨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糖递给他时,别扭地道了句:“不要。” 第二天下课,谢雨留在教室里学习,做了张卷子的谢雨抬起头,扫了一眼班里,发现廖云和王娟都不在,转念一想捂嘴笑了起来,两人定是偷约着见面哩,有些尿急的谢雨站起身,出教室门去上厕所。 学校里的厕所,是竹棚子搭的,十分的简陋,只有三间,谢雨去时,有两间是推不动的,谢雨进了剩下的那一间,腰带还未解开,就听得旁边的声音,那是班里赵进的声音,神神秘秘的:“哎曹元,你瞧见没,班里头王娟和那小子都没在哩。” 谢雨听得了曹元“啐”了一声,松开了解腰带的手,索性站的离棚面近了些,只听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是清晰的水流声,接着才是曹元的声音:“没在就没在,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进一阵打趣的笑声,谢雨听得十分清楚,“当时你还不信哩,我说吧,王娟早和那小子好上了。” “你笑啥,你不也喜欢人王娟嘛,他和那六指好上了,你心里头就高兴!?”,曹元好似抖了抖裤子,腰带的铁扣响着,谢雨听清曹元口中的“六指”,不由得攥起了拳头。 “不高兴能咋,王娟又看不上咱俩,也不知那六指给王娟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王娟看上了他。”,赵进也抖了抖裤子,酸里怪气地说着。 “哼!”,曹元踢了一脚竹棚子,语气难听:“那小子当真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瞧瞧他那手指,也不怕把人王娟吓着了,竟敢跟王娟好!”,话里话外满满的妒忌,谢雨听得真切。 两人的脚步声满满走远,谢雨才捏着拳头锤了一拳竹棚子,平复了心中的怒火,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在那俩人结伴回家时,也收拾了书本,出了教室。 二月份的汴乡,天黑的早,谢雨出教室时,天已经是黑蒙蒙的一片了,谢雨静悄悄地跟着他们,听着他们说的话,说来说去仍是围绕着廖云,笑话他那多出来的六指,都是些很难听的话,谢雨却十分平静,只是攥着拳头,两人终于走到了那块土坡,谢雨加快了脚步,在两人还未扭头之际,一脚一个,踢了下去,这地方谢雨知道,坡上有着些软泥坑,平时走着避开,摔不出什么毛病,最多把嘴和鼻子摔肿,给他们些苦头吃。 第二天,谢雨早早就来到了教室,静静地等着赵进曹元,他听得班里几声压抑的低笑声,就知道是俩人来了,谢雨不动声色地看了两人一眼,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鼻子和嘴巴都肿了,曹元眼睛旁还有一道淤青,看起来可笑极了。 谢雨觉得两人活该,倒是廖云下了课就拉着谢雨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了教室外头,小声紧张地问:“你弄的?” 谢雨不瞒着他,点了点头,廖云接着问:“你真把他们揍哩?” “没,就乡里那个土坡,俺把他俩一脚一个踢了下去。”,谢雨望着廖云的眼睛,挠了挠头。 “你还真敢?不怕他俩知道哩?”,廖云心里头有些想笑,被他强压住了。 “他俩咋能知道,俺趁着天黑踹的,他俩头都没来的及回。”,谢雨拍了一把廖云的肩膀,“你要是想笑就笑,压着干啥!” 廖云这才冲谢雨笑了起来,凑到谢雨耳边道了句:“踹得好。” “那可不,他俩嘴欠的狗东西,俺可听不得他俩说你。”,谢雨仍有些生气,忿忿不平。 廖云知道谢雨是为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递给谢雨,“喏,还你的。” 谢雨接过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成了,不说他俩了,你和王娟咋样,昨天下午你俩都没在教室哩。” 廖云面上又浮上那种羞涩的笑意,嘴边的小涡很深,“好哩,娟儿哪都好。” 谢雨见状推了他一把,笑嘻嘻的,“美得你。”,廖云听着只是笑,谢雨又补了一句:“可不能耽误学习,俺还等着吃你家的酒哩。” “那不能。”,廖云给了谢雨一个放心的眼神,也推了谢雨一把:“俺也等着吃你家的酒哩。” 第十六章:抱 剩下的几个月日子,过得飞快,学校里永远是上课与考试交替着,刚上高中二年级时,谢雨曾经想过,他成为升学班的一员时,会是怎样的心情的,那时的谢雨没敢往深处想,他觉着自己是挨不来那样的苦的,那样脑子里除了学习没别的事情的日子,他觉得挨不来,但生活推着人往前走,哪有什么挨得住挨不住呢,终究是要循着大多数人经历过的来活,梁秋是他没想到的,他开窍的晚,梁秋是开他窍的那把钥匙,谢雨觉着现在日子一点也算不得苦,他想去梁老师毕业的大学,他也要成为像梁老师那样的老师。 一晃眼升学班预选的考试就要来了,在乡里,不是班里所有人都能参加高考,还要经过一场考试,高考时要由刘乡长、老师领着,在城里的高中高考,住城里的招待所,升学班里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上大学,总要筛去一些人,三十几人的班里,只能有十几人左右去参加高考,要想过那千军万马挤着的独木桥,便要先过这三十几人挤着的独木桥,谢雨的成绩稳定在班里头三四名,考的好时,还能和廖云齐名次,王娟依旧是班里头永远的第一,廖云紧紧追着她,却始终敌不过,倒是使俩人的分数都越来越高。 升学班预选考试一星期前,谢雨到梁秋宿舍里还书,谢雨的国文成绩已是班里头最好,但借书这件事,谢雨却没停下,他喜欢书,也因此有同梁秋独处的机会,他有自己的私心,他在追赶着梁秋,他想和梁秋多些共通的东西,一借一还,这就像是两人之间的秘密约定,谢雨从书中得到那些梁秋也曾经得到过的东西,谢雨没像之前那样缠人,他只是攥着梁秋的手,温柔地笑着。 可无论多少回,梁秋仍会觉得难为情,谢雨是他学生,年岁比他小,却从心里主宰着他的情绪,他没告诉过谢雨,他的眼睛是班里头男学生里,最好看的那一个,热意源源不断地从谢雨掌心传到梁秋身体,梁秋很喜欢两人这样的独处,瞥了一眼谢雨握着他的手:“你想考那哪所大学?” 谢雨余光瞥到梁秋偷瞧他的模样,手上一使劲,梁秋就被他拥进了怀里,鼻尖撞上他的胸膛,谢雨含笑的声音就在梁秋头顶响起:“扬州师范学院,梁老师从那出来的,俺也要去那读书,瞧一瞧老师瞧过的。”,梁秋有些惊慌无措地把手抵在谢雨胸前,将两人紧贴的身子分开一些缝隙,抬头对上谢雨的眼睛,难为情地“嗯”了声。 谢雨看着梁秋微赧的眼睛,继续说着:“那儿就在扬州大城里,离老师近,国庆放假俺也能回来。”,梁秋似乎更加难为情了,低头看着谢雨的脚尖,猝不及防被谢雨揽着腰抱了起来,嘴里的“呀”还没出声,额头就贴着了谢雨的额头,眼睛对着眼睛,离得是那样近,梁秋以为谢雨又要作坏,倏地就闭上了眼睛,手掌推着谢雨的胸口,耳边是谢雨低低的笑声。 梁秋面红耳赤,闭着眼睛面上的感觉放大许多,他知道,谢雨啄了一口他的脸颊,梁秋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眼睛里头淌着湿漉漉的水,谢雨瞧着又亲了一口他的耳朵,梁秋的呼吸有些喘,温热的呼吸落在谢雨脸上,哆嗦着嘴皮子:“谢雨你……放老师下来。” 谢雨不放,仍旧是那样揽抱着他,梁秋只能垂下眼睛,好一会儿呼吸才缓了下去,面上的热潮还未完全褪,梁秋又气又恼,还难为情,他不晓得,为什么一到谢雨面前,他的底气就少的可怜,且愈演愈烈,可他对着谢雨的眼睛,偏又发不出火来,谢雨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难让人对他发火,只能看着谢雨的胸口小声地问:“王娟廖云他们,想考哪所大学?你跟他们关系好像不错?” “俺没问哩,他俩成绩那么好,考哪所都成哩。”,谢雨面不改色地说着,其实他晓得廖云想考哪所大学,廖云想考北京大学,那是王娟想去的,所以廖云也想考,谢雨知道廖云能考上,他等着吃廖家的酒。 梁秋低头仍是“嗯”了一声,这是他为了缓缓他的难为情才问的,这种失重的感觉,让梁秋十分不自在,这种全身,甚至是心都依着谢雨的样子,梁秋觉得新奇又怪异,他忍不住拍了拍谢雨绷起来的手臂,轻声道:“你把老师放下。”,谢雨瞧着梁秋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抱着人端端正正放在了床上,出了门,不知在院里头捣鼓些什么,梁秋伸着颈子瞧,从细窄的门缝也瞧不清什么。 很快,谢雨就闪身进来了,手上多了一朵月季花,开得正好。梁秋在院子里栽的三株,已经长得绿葱葱,抽了许多嫩芽,还结了许多花骨朵儿,许是梁秋细致照料的缘故,种下的头一年就开了许多。梁秋有些不明白,在听见梁秋的话时,脸瞬间红的要滴出血来。 “梁老师还记得吗?俺第一回去办公室,瞧见老师的嘴儿,就跟这月季花的颜色一样。”,谢雨盯着梁秋的嘴唇,认真地说着。 谢雨不知道他的这些话,在梁秋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浪,梁秋红着脸哆嗦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看谢雨,更不敢看谢雨手中的月季花,恐怕他日后瞧见院里的月季花,都要想起谢雨来,这般的话,谢雨怎么能说出口,梁秋难为情地想着,他还是谢雨的老师,这层身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巨大的羞耻心席卷了梁秋,他觉着自己的心尖都在颤抖。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俺要是考上了扬州师范学院,梁老师答应俺一件事吧。”,谢雨抬起了眼睛,望着梁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梁秋的目光被谢雨手里的月季花夺去了目光,这是他不敢看却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的一朵花,因为谢雨的话鲜活起来,梁秋不由得想,他的嘴唇难道真是这样的颜色吗?明明不是这样的,还是说它在谢雨亲近的吻下,才会变成这样的颜色,梁秋想要甩掉脑袋里的这种想法,却怎么也甩不开,点头答应谢雨,趁势把谢雨手中的月季花夺了过来,飞快地夹进了书本里,听谢雨的低笑声,觉得后颈要烧起火来。 他要梁老师跟他好,就像廖云和王娟那样的好,这就是谢雨要梁秋答应的事。 这是谢雨第二次从梁秋宿舍里出来时,遇见吴芸,她从谢雨跟前走过,却没打招呼,眼睛里的绝望更加深重了些,也比上回瘦了些,挽起的裤腿里,露出瘦削的小腿,谢雨想起从前的吴芸,无论什么时候都梳着整齐的头发,即使王家的那些人,对她不好。如今她却不在意了,头发乱些又能怎么样呢。 谢雨的目光静悄悄地追逐着吴芸,看着她拖着缓慢的步子,坐在乡东头的大槐树旁,原本在哪儿说话的乡邻,瞧见她,停止了交谈,原本热闹的槐树底下,一下子就剩下了她一个,,谢雨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他只觉得心里头十分难过。 吴芸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河面,想起小时候,她那不知道名字的家乡,也有一条这样的河,吴芸蜷了蜷手指,碰着了掌心里的东西,她的眼睛缓缓淌出了眼泪,那是她卖身子的钱,是她生活的钱,是她维持着这幅身子的生机,继续到城里卖身子的钱,吴芸攥紧了掌心的钱,眼睛里流出的泪糊了她的视线,她恍惚地响起,刘远到她院子里来的那日,她知道他不怀好意,所以当刘远抱住她时,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时,她激烈地挣扎,却听刘远在她耳边嗤笑了一口,恶狠狠地说:“你以为乡里人不晓得你在城里做的什么勾当!?不就是卖身子吗!卖给他们是卖,卖给俺也是卖,俺也能给你钱!” 一席话,就令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是她到底是觉得心里头难过极了,她卖身子,是为了钱,这一回却是有什么不同了,后来吴芸才想明白,她到城中去,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有些人甚至对她很温柔,而刘远,却只想羞辱她,他和她那已经死了的,算不上丈夫的王家儿子,有仇。 吴芸恍惚地想着,她的脚仿佛踏进了冰凉的河水里,河水没过她的腰,没过她的头顶,从她的耳朵、嘴里钻进去,夺走她的呼吸,夺走她那颗在人世里煎熬着的心脏,让它变得同河水一样冰冷,想到这里,吴芸弯嘴笑了起来,冷掉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胸口上,让她一下子回到人间来,她还是坐在大槐树地下,她的脚踏在泥地,不是冰凉的河水,不是湿滑的河沙,吴芸望着仍旧平静的河面,捂着面哭起来。 她还活着,活在这黄连一样苦的人世,真难捱。 第十七章:四叔来信 升学班预选考试的前两日,出了一件事,班里头有一男一女好上了,还把女娃子的肚子搞大了。那对男娃女娃,谢雨不甚相熟,只晓得名字,混了个面熟。女娃家里头娘先晓得的,逼问之下,自然知道了和她好的男娃,第二天就来学校办了退学手续,这件事一时闹得乡里沸沸扬扬,几乎全乡的人都晓得了,谢雨比较熟那女娃的名字,瞧成绩名次时,那女娃的名字就在廖云后头,中间没隔着多少人。班里头的学生,明面上不说,其实私底下都在议论着这件事,他俩好地很小心,连梁秋都瞒过了。 谢雨不知道该怎么说,乡里绝大数人说起这件事时,面上都是带着鄙夷,谢雨不明白,那个女娃,对人做事学习都是好的,谢雨正帮着何大娘,在院中择豆角,想来想去只能开口问何大娘:“娘,你说那女娃后头的日子咋过?也不上学哩。” “还能咋过,眼瞅着肚子就要大起来,自然是同那男娃成亲哩。”,何大娘看了一眼谢雨,十分平常的说着。 “娘,你就一点也不觉着惊讶哩。”,谢雨瞧着何大娘平静的面色,有些疑问。 何大娘听罢笑了起来,敲了敲谢雨的脑袋,“有啥好惊讶哩,这隔几年就有这样的事,只是不传着你们小孩儿的耳朵里罢了,这乡里人早就见怪不怪哩,只是那男娃子也算是对得起那姑娘,死活不认肚里孩子的,也不少哩。” “他俩藏得真小心,班里人都不晓得,那女娃……原本能上大学哩。”,谢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人这一辈子咋过,老天爷都是安排好的,能上大学的自然能,上不了的也照样过。”,何大娘择着手上的豆角丝,说着,接着话锋一转,回到了谢雨身上,语气也带上些紧张:“娘可跟你说,你可不能做这样的事,俺老谢家可不能做出这种对女娃不负责任的事情,听着没?” 谢雨的面瞬间烧了起来,有些羞,看着何大娘:“娘,这都哪跟哪哩!”,谢雨嘴上这样说着,脑中却想到了梁秋,他是想也做不到哩,梁秋是男娃,哪能怀娃娃,要是梁秋能怀娃娃,他也乐意哩。谢雨被自己脑中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吓了一跳,低下了脑袋,看着地上浅绿的豆角丝,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因为这件事,谢雨还特地去了一趟廖云家,廖云正在家里帮廖婶晒干鱼,见着谢雨来了,便同谢雨进了里屋,谢雨来主要是担心他和王娟,也就直接地问了:“你和王娟咋样?” “好哩。”,廖云应他,“你放心哩,那样的事儿俺不会做,俺不会毁了娟儿,俺和娟儿还等着上大学哩。” 谢雨知道廖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瞅着廖云书桌上的课本,“复习得咋样?” 廖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课本,笑着说:“该复习的都复习哩,你哩?” “俺也一样,该复习的都复习了。”,谢雨面上也挂了笑。两人又瞎扯了几句,才出了屋,谢雨还帮着廖婶将腌好的干鱼统统都晾到了竹竿子上,才出了廖家,嘴里喃喃着:“你和王娟可都要考上北大哩。” 考试那天,何大娘仍旧做了跟上回期末考试一样的,家里头没了腊肠,煎了条公社商店买回来的肉肠,煎了两个鸡蛋,淋上些酱油,喝粥再好不过。 教室里十分安静,风从窗口吹进来,扫过试卷,发出沙沙的声音,班里的学生都在安静地答题,笔尖在纸上书写着,有着好听的细微声音,这场考试决定着他们能否参加高考,半点也马虎不得。梁秋坐在讲台上头,望着他的学生们,脑中的思绪飘回了昨天,他的四叔给他来了信。 信上说,他现在调到了扬州,就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在扬州大城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回城里教书,梁秋明白,四叔是想着让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些什么也好照顾着。自从全国解放以来,那些大大小小、轰轰烈烈的运动,他不是不知道,他在扬州师范上大学时,也参加过一些小运动,四叔还在信中提了一句“全国就要变天了”,梁秋其实也隐隐嗅到了,他明白四叔信里头的意思。 前些天他从收音机上听到了消息,说是北京的一名女学生给主席写了一封信,要求废除高考制度,建议高中毕业生直接到工农兵中接受锻炼,首先取得工农兵给予的“思想毕业证书”,然后再由党从中挑选先进青年升入大学。紧接着,又有几位人民大学的学生发表公开信,呼吁学生走与工农相结合之路,建议招收工农兵优秀分子进入高等学校。这些发生的事情,梁秋都知道,他都藏在心底,连谢雨都没说。 说了有什么用呢,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数,要是让班里的学生知道了,岂不是乱了他们的心,梁秋潜意识里觉着国家不可能废除高考制度,它就像古代的科举考试,不知道改变了多少寒门子弟的生活轨迹,四叔的信被梁秋好好地放在了宿舍书桌抽屉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四叔是他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四叔也老了,想要他待在他身边,是人之常情,他又怎么能回信明确拒绝一个五十多岁老人的好心呢。 四叔是军里的人,知道的可能比他多些,无非是怕他被卷入,但梁秋实在想不出他在这小小的水乡,能出些什么事情,他的父母是扬州师范学院里的大学教员,他也是老师,做着教书育人的工作,受人尊敬,梁秋胡乱地想着,想着过上半个月再给四叔回信,在信中扯些别的事。 理不清,梁秋索性不去想,抬头看了一眼埋头答题的学生们,他是头一回带升学班,倾注了许多的感情,他盼着他们好,盼着他们考上大学,梁秋的视线在班里巡弋一圈,最终落在了谢雨身上,谢雨的身量再也不复一年前的时候,胸膛生出结实的肉来,是班里头男学生最高的那一个,梁秋突然审视起自己的内心来,他不愿回到四叔身边,是不是多半因为谢雨呢?要说舍不得学生,等学生们参加了高考,他便可以回到扬州城里,回到四叔身边,可他心里头的想法,是想一直呆在汴乡,呆在谢雨长大的汴乡,谢雨跟他说过的,他大学毕业要回到这里,当一名老师,他待在汴乡,便是与谢雨待在一处。 谢雨察觉到了头顶的视线,抬起头来,试卷上的题他已经答完了,对上谢雨想着事情怔怔的眼睛,他的目光把梁秋从自己的想法中唤醒,两人四目相对,谢雨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像是得逞的笑,这是最后一门科目,他知道,他一定能通过,梁秋就要答应他一件事,跟他好,梁秋心里的那些喜欢,他想听梁秋亲口说出来。 梁秋却是瞪了他一眼,意思让他好好答题、检查,不能马虎,谢雨又灼灼地瞧了他一分钟,才低下头,想着梁秋方才难为情却板着脸的样子,无声地笑起来。 傍晚回到了家里头,何大娘像是专门在家等着他,谢雨一进门,何大娘就迎了上来,拿过他肩上的书包,递了凉开水。傍晚的水乡,日头仍旧是毒辣的,谢雨的确是渴了,接过了何大娘递来的凉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听何大娘在一旁紧张地问:“考得咋样?雨娃子。” 谢雨抹了一把嘴边残留的水渍,“好着哩,娘就放心哩,错不了。”,谢雨推着何大娘的肩,让何大娘坐下,给她捏肩。 何大娘听了脸上自然是高兴,手指搭在谢雨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笑着说:“娘问问还不成嘛,瞧你那不耐烦的样子。” 谢雨一听就喊冤,面上挂着无奈地笑:“俺哪不耐烦哩,明明是娘不信她的儿子。”,何大娘一听就乐了,无奈地笑着:“是是,是娘不信俺的雨娃子。”,谢雨明明是胡乱地瞎按,何大娘却也觉得高兴,仿佛肩上的疲累都少了不少,指着那池子,扭头冲谢雨说:“你爹昨儿个收了好几条鲫鱼,肚子鼓囊囊的,一瞧就是带着籽的,你捞上两尾大的,拎去给梁老师哩。” 谢雨一听就来了精神,又给了何大娘揉了几分钟,拿着竹篮子跑到了池子边,何大娘望着那明晃晃的太阳,抹了一把面上的汗,叹了一口气:“这天真是不让人活哩,这么热,娘买了些豆腐,晚上烧鲫鱼豆腐汤给你仨人吃,流这么多汗,得补补哩。”,何大娘扭头,看着在池子边忙活的谢雨,又说:“也不知道梁老师晓不晓得这样做,你捎鱼去时,也告诉他哩。” 池子蛮大,谢雨废了些功夫才抓到两尾,瞧着在他腿边,舔着湿润冰凉的池子壁的黄狗,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捧着一手水让他饮,末了,还用沾了水的手捂了捂它的狗鼻子。 谢雨心里想着梁秋,几乎是一路小跑去得梁秋宿舍,梁秋正在那给焉了的月季花浇水。谢雨黑了点,面上是跑出的薄汗,更加显得眉眼的深刻,喘着气唤:“梁老师,俺娘让俺拿来的鲫鱼,让你合着豆腐炖汤吃。”,梁秋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小跑了一路,从怀里抽了手巾递到他手里,心中觉得谢雨莫名的笨,却笨得让他高兴。 谢雨随着梁秋进了屋,将恹恹的两尾鲫鱼放进灌有清水的木盆养着,两人都没说话,屋里只有谢雨地低笑声,梁秋扭过头问他:“笑啥?” “没啥,就是想笑哩,老师不问问俺考得咋样?”,谢雨攥着梁秋给他的手巾,笑着应声。 梁秋看透了他的那些心思,他在课堂上都这般瞧他了,哪里是没考好的样子,逗弄着木盆里的鱼嘴儿,“不问,不管。” 谢雨仍是低低地笑,笑得让梁秋不自在,让梁秋难为情,让梁秋想要撵他出屋,谢雨却是趁着梁秋靠近他,嘴里不要脸皮地说着:“老师,俺越来越喜欢你哩。” 梁秋听着就没了力气推他,让他自己出屋,还要把门带上,呐呐道了句:“不要脸皮。” 谢雨不知道梁秋心里怎么想他的那句话,但他心里,是这样觉着的,他的确是,越来越喜欢梁秋,是要渐渐喜欢到骨子里的那一种。 第十八章:四叔再来信 不出意料,谢雨顺利通过了升学班预选考试,可是上头却来了消息,高考推迟了,推迟了半年,梁秋在课堂上通知的,喉头艰涩。班里头通过预选考试的学生,有十几人,梁秋的话,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些人甚至有些泄气,他们怕的是时间会消磨掉人的热情与意志,梁秋的话一说完,底下就吵嚷起来,梁秋比他们明白得多,却也只能开口说些无用的安慰,让他们不能松懈,暑假时也要每天温习课本,梁秋面上扯出笑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心里却直觉地认为,高考的推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即使有了梁秋的安慰,他们的脸上仍然笼罩了一层阴云。 接下里的日子,照常上课测试做卷子,梁秋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经过几次测试,梁秋发现有些学生的成绩下滑了,班里本来有三十几人,变成十几人本来就显得空旷,如今得了上头这样的通知,望着学生们惶惶的面色,梁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其他科目的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这时候,仿佛一切的安慰都失去了作用,他们只能向从前一样,上课布置作业测试讲题,把学生们拉回从前的状态,梁秋找了几个成绩下滑的学生谈话,总算是让十几人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可他们的面孔,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丝惝恍。 梁秋通知的当天,谢雨就去找了他,头一回,谢雨面上没有带着笑,他看着地上的一群,目光有些远,“梁老师,你说上头为啥要推迟高考?”,谢雨歪过了脑袋,瞧着梁秋的半边脸。 “老师也不知道,上头通知的校长,校长再通知的老师们。”,梁秋不敢看谢雨的眼睛,看向了右边,那儿他种的月季花正开着,他不敢跟谢雨说出他心中的担忧,现在的他们带着希望,梁秋若是说出心中的担忧,那么他所依仗的希望,就会变得渺小,不可及了,他只让谢雨相信老师们,推迟的半年里,好好备考,别管其他的,梁秋的话谢雨是听的,有了梁秋的话,谢雨明显安心不少。 谢雨离开后,梁秋进屋拿出了收音机,白净的手指捏着长长的天线,听着广播里的话,随便调到一个频道,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文件,梁秋细细地听着,眉头却是锁地愈深,这件事,仿佛比他想象中得要严峻,且早有预示。 离开梁秋宿舍,谢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廖云家,廖云正在家里头看书,同他一起出了门,两人被困在书本的世界里已久,走到了水田旁,谢雨撤了跟芦苇嫩芽,叼在了嘴里,一跃,便到了对面的田垄,中间是开出的小水道,有着田螺和荷叶,谢雨塌了踏脚旁的泥地,将那处的泥土踏出一个浅凹陷,示意廖云跳过来,廖云弯膝做出趋势,腰板一直一弯,就过来了,如同体育课上,老师教给他们的跳远。 两人走在不宽的田垄上,空气中仿佛混着稻米的香气,再过两个月,就能割稻,现在的稻壳里,是干瘪的米粒,嫩绿的颜色却抓人眼睛,谢雨揪了根凉草在嘴里嚼着,微涩的汁水在口腔里流淌,廖云跟在他后头,平静的面色叫人看不透,“你和王娟关于这件事,咋想哩?”,谢雨扭头问他。 “还能咋想,高考推迟半年,咱就等上半年,都学了十几年,半年能有啥。”,廖云平淡地说着,谢雨却听出他话中那些无奈,是哩,爹娘盼着,老师也盼着,谢雨瞧着远些的田,叹了一口气,他为了梁秋,这半年,也不能松懈,扯了别的话题,“你瞧见没,赵进曹元俩小子,没通过预选考试哩。” “他俩平时就不认真,意料之中。”,廖云淡淡地说着,他明白那俩人心里不想他好,他俩也喜欢王娟,可他们却不能改变他的生活,所以,也就无关了,廖云抬起自己的左手,如今他能够长久地注视它了,那是他的家庭带给他的痕迹,他不能抹去。 谢雨听着他说的那些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人,那些不好的话,廖云不放在心里,是他希望看到的。 七月,梁秋正想给四叔回信,离他原定回信的半个月时间,又过上了半个月,把他绊在汴乡的东西没变,却重了起来,班里的十几号学生,还有谢雨,望着那些学生面上惶惶的样子,他怎么能下笔写下答应四叔的字眼,还有谢雨,他也是从高考过来的,他怎么会不明白他们心中的惶恐,这时候,四叔的又一封信来了。 信里的内容,措辞比上回强硬许多,几乎是命令般的,让梁秋回扬州城,教不教书无所谓,四叔会给他安排个闲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梁秋不知道四叔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才会写出这样一封信,迫切地想要他回去,梁秋望着院里的月季花,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他把四叔新给他写的那封信,同着之前的那一封,锁了起来,就算说他是为了谢雨也好,为了他那十几号学生也好,他会待在汴乡,直到那些学生们参加高考。 该来的总是要来,24号那天,梁秋终于是在收音机听见了他的担忧,他的担忧来了,高考取消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发表了北京四中学生要求废除高考制度的公开信,同时发表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改革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通知,通知提出高等学校招生取消考试,采取“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办法,关掉收音机的梁秋,忽然就想起谢雨光亮的眼睛来。 学校上头是第二天来的通知,这会儿只有升学班的学生们还在上课,其余年级的学生们已经放了暑假,这十几号学生坐在教室里学习,惶恐的,带着希望的,其他科目的教师得了通知,回了家,向学生们通知这件事,交给了梁秋,学生们还和往常一样,十几双眼睛看着梁秋,梁秋突然想起他之前给他们的安慰,梁秋没有打开课本,他静坐在讲台上,扫过每一个学生的脸,上课铃已经响了许久,梁秋还没开始讲课。 “同学们,高考取消了,半年后也没有了,你们可以回家了。”,梁秋缓缓地说着,喉头仿佛进了沙子,艰涩地吐出这些话,有些沙哑,昨天听见广播到现在,梁秋没有睡。 低下的学生们听清了梁秋的话,竟是没有声音,当他们中有些人,似乎已经料到了今天,平静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装进书包里,梁秋不敢看他们平静地外表下,却难过的眼睛,他低下了头,看着他的脚尖,直到熙熙攘攘的教室变得安静,有人碰了碰了他,是谢雨。 王娟把钥匙给了谢雨,梁秋的目光追逐着谢雨,看着他打扫教室,倒掉垃圾,攥着他的手出了教室门,梁秋想要知道谢雨心里在想些什么,是难过还是平静,他都想知道,两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谢雨才开口说话,面色平静:“老师,俺去不成扬州师范学院哩。” 梁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切的话仿佛都显得无用,两人的手松开了,只会在走着的时候,磕磕碰碰地缠在一起,许久梁秋才呼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不怕。”,老师会一直呆在你身边,后一句,梁秋在心里说着,手指沿着梁秋的掌心向上,握了一下谢雨的手臂。两人一直走到了谢家,梁秋才往回走,看着谢雨的背影进了院子,消失在自己眼睛里。 “娘,高考取消了,俺不用再去学校哩。”,何大娘在园中削丝瓜皮,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准备着晚饭,瞧见谢雨,擦了手中沾上的丝瓜皮汁液,接过谢雨沉甸甸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的书包,听见谢雨的话,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谢雨又说了一遍,不忍再看何大娘面上的神色,进了里屋。 晚饭时候,谢雨仍旧呆在里屋的床上,脑子里胡乱地闪过些杂碎的东西,何大娘已经做好了晚饭,将谢雨的话告诉了谢大爷,难得的晚饭间,院子这么安静,谢荷谢俊俩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不明白爹娘面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神色,黄狗好像也感觉到了谢雨的情绪,趴在谢大爷脚边,垂着眼睛,耷拉着耳朵。 “雨娃子。”,何大娘轻轻地唤了一声,谢雨背对着她,没翻身,何大娘又唤了一声,谢雨才翻过身来,声音有些闷,握着何大娘的手,“娘,俺心里头乱。” 何大娘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谢雨心里头乱,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很多东西,她都不懂,但她看不得她的儿子这样难过,何大娘的手抚上了谢雨的脸,那双手是一双粗糙的手,布满了茧子皱纹,甚至有些指节都是弯曲的,咯着谢雨的脸,却温暖的,“该咋样活,还是咋样活,读书不读书,都要活。”,何大娘的话重了些,她怕她的大儿子想不明白。 谢雨看向何大娘的眼睛,因为年纪,眼睛微微凹陷,眼角堆出细密的皱纹,何大娘老了,谢雨看着,一瞬间仿佛什么也不怕了,那些对未来的担忧,对他和梁秋关系的担忧,都消失了,他只用等着,等着生活推着他往前走。 卷一完 第十九章:那群人 不用上学的日子,谢雨赋闲下来,整日同着谢大爷到田里,田里的秋稻快要收割,乡里人的赋闲日子就要结束,忙碌的收稻日子就要来了。谢雨站在田垄上,从手指的缝隙里瞧天上的太阳,热辣的阳光落在他的脸、手臂、颈子,在皮肤蒸出一层细汗,谢雨被晒得黑了些,一双眼睛亮得骇人,他想起一年前他旷学回家收稻,挨了梁秋的训。 谢大爷用锄头勾开堵水的水道,让田里被晒得温暖的河水流出去,谢雨则在另一头,等着谢大爷的命令,从上头将冰凉的河水引进来,当时插秧丢下的几位鲤鱼泥鳅,如今应是大了,谢雨能瞧见那藏在稻根的鱼尾,泥鳅则是藏在哪处人瞧不见的淤泥里,舒舒坦坦的。 爷俩忙活出了一身汗,回到家院中的槐树下歇脚,到了夏天,家里的这一棵槐树,谁都喜欢,到了槐花开的季节,则整个院子都是槐花淡淡的香气,穿堂风一过,白色的槐花扑簌簌地落,掉到荷丫头的头上,黄狗的耳朵上,这时候,谢雨就会想起梁秋来。荷丫头在院子石桌上写暑期作业,瞧见谢雨,撒丫子跑到谢雨身边,拉着谢雨的手,指着习册上的圈出的题,要谢雨教她,谢雨就接过何大娘递来的汗巾,边擦汗边教,这天儿,就应该搁河里游泳,吃在河水里泡过的莲子。 何大娘正在灶房忙活,白色的烟气从烟囱里冒出来,消失在蓝湛湛的天色里,谢雨想着冰凉的河水,脆甜的莲子,就坐不住了,他的心都飞到了河面上,谢俊前两天犯了暑湿,此时正在里屋里睡着,荷丫头得写作业,谢雨带着黄狗,就出了门。 谢雨先扯了两个莲蓬,用力一掷,丢到了水深的地方,接着脱了上衣,身子像鱼一样滑进水里,拍着水面,招呼黄狗也下来,黄狗有些怕,见着谢雨下了水,又有些急,“汪汪”叫了几声,被谢雨半拖半拽地拉下了河,水面依稀可见它滑动的毛绒爪子,谢雨已经往水深处游去,将那两朵莲蓬抓在了手里,正慢悠悠地剥着吃,黄狗游到了他的身边,在谢雨身边游着打转,谢雨笑着剥了一颗莲子给他,黄狗这回倒是开了恩一般地嚼了嚼,又吐了出来,谢雨见着嘴边挂了一抹笑,伸手打它实实的肚子。 黄狗得了凉快,咧嘴露出它的牙齿,冲着谢雨是笑着的一张狗脸,在谢雨身边转圈,谢雨屏气扎了个猛子,往密集的荷花群里游去,那儿的水深正好,谢雨将半个身子都躺上了交错的嫩绿荷花茎子,浅浅的一层水漾着他的背,谢雨抬头看,大大的荷叶子已经将太阳都遮住了,身边满是荷花的香气,要说夏天的水乡,谢雨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方,荷叶挡着他,伸手就够得着莲蓬。他的身子被荷花挡住,黄狗一时瞧不见他,急切地叫了几声,谢雨从水中抬起湿漉漉的手指,放在嘴里“嘘”了响亮的几声,不一会儿,黄狗撞着荷叶的悉索声就来了,拱着湿漉漉的鼻子来蹭谢雨的手臂,不少的荷叶茎子被它撞断。 谢雨揉着它湿漉漉的脑袋,想起了梁秋,谢雨还有些少年心性,好的坏的,都想跟梁秋说,让梁秋也晓得,“不过老师好像不会水哩。”,谢雨望着黄狗的眼睛,自言自语,接着又笑了起来,“不会俺可以教他。”,水下的功夫,谢雨很自信。 谢雨在这儿呆了好一会儿,冰凉的河水将体内的热气都带走,他才再次游动起来,拨开更加密集的荷叶,摘了好几朵荷花,那是给荷丫头的,也是给俊小子的,俊小子这会儿肯定难受,瞧见这荷花说不准会喜欢,谢雨在心里想着,领着黄狗上了岸,一上岸,黄狗就迫不及待地甩起身子来,细小的水珠都溅在了谢雨身上,一溜烟地跑了,谢雨扯了一朵荷叶遮着头顶,终于是在身上的水珠没被晒干的时候,进了院子,坐在了槐树下的石凳上,将荷花给了荷丫头两朵,进屋瞧谢俊。 午饭何大娘弄了些清淡的,素炒四季豆,香煎小鱼,就着晾凉的粥,井里还吊着甜瓜,镇在冰凉的井水里,待会儿吃完饭吃。谢雨跟着谢大爷在田里忙活了一上午,又下了水,吃了午饭,连甜瓜也来不及吃,就困了,进了里屋歇觉。 谢雨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了梁秋,是槐花开的五月份,他教梁秋会了水,梁秋第一次下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白净的脚在水里蹬着,新奇又高兴地游着,他们一同躺在荷叶茎子上,梁秋的眼睛挂了水,在梦里十分好看,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尾游动的鱼儿,游到了谢雨的手心里。 谢雨是被何大娘叫醒的,说了乡里的广播说了,要全乡人到乡东头的大槐树下,有事要说,谢雨瞧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四点半,原来他竟然睡了这么久。被打断了梦,谢雨有些不高兴,谢俊还是蔫蔫的一张小脸,被何大娘抱着,眼睛红红的,淌着水儿,何大娘瞧着心疼,心里头也怨,可广播里说的明明白白,无论大人小孩儿,都得来,何大娘只能哄着谢俊,说等完了事,就给他在公社商店里买糖果吃。 大槐树下已经乌泱泱地聚了许多人,吵嚷嚷的,话里话外都有些怨,将近五点的日头,仍十分热,那儿不知何时已经搭了一个木台子,原来乡里人用来乘凉的粗大树根,已经被木板子盖住了,上头站了些年轻的学生,不是乡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里头谁家的孩子,而是生的面孔,手臂上带着红条子,像是红色的袖章,谢雨瞧他们,他们也瞧谢雨,冷冷的。刘乡长正在台下不知跟谁交谈着,谢雨瞧清了,那是一名女娃子,看来是他们那群人里说话的,谢雨从没见过刘乡长这幅恭敬的样子,平日他就是管乡里的,都到哪儿都扬着脑袋,现下却低着脑袋跟那女娃子低声说话,面上挂着讪讪的笑,而那女娃子却是板着脸,对上谢雨的眼睛,也不低下,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谢雨用脑中想到的第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位女娃娃。意外的,谢雨瞧见了站在那女娃旁边的赵进曹元,他们也瞧见了谢雨,眼里好似也带上了几丝那女娃子的盛气。 自从高考取消的通知下来以后,谢雨边多半时候待在家里,跟着谢大爷收拾田里的活,鲜少去找梁秋,谢雨有些好奇,指了指台上的那些学生,问何大娘:“娘,台上的那些学生是打哪来的,怎么连刘乡长都得敬着。” 何大娘却是紧张起来,拍了谢雨的手,“别指,那是上头来的,听说是北京大学来的学生哩,娘也不太晓得,连刘乡长也得听他们的哩。”,谢雨听着何大娘的话,觉着有人在打量自己,他抬头,是那名跟刘乡长说话的女娃子,谢雨没见过那么大胆的女娃,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也不闪不躲,仿佛要将你看穿看透,谢雨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低下了脑袋,好一会儿,顶上的目光才消失。 又等了许久,刘乡长才大喝一声“安静!”,开始了讲话,对着汴乡的乡民,刘乡长又恢复了平日那副盛气的样子,直到那位女学生喊了他一声:“刘远”。刘乡长顿时像是漏了气的气球,盛气下去,恭敬上来,轻轻地把喇叭放到了那位女学生手里。 接下来的讲话是激昂的,却丝毫打动不了台下的乡民们,其余的男女学生,则站在那位女学生后头,板着脸,仿佛这木台子,是将要处死强奸犯的刑台。他们仿佛不是在讲话,而是在宣告着恶人的罪行,用着激昂愤慨的声调。何大娘一面听着,一面哄怀里的谢俊,乡里的人除了刘乡长都没见着这阵仗,也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谢雨瞧着台上的那名女学生,心底的不舒服越来越重。 这一讲就讲到了天黑,那名女学生像是不会累,刘乡长在木台子角落里站着,谢雨能瞧见,他那双和肚子比起来,还算纤细的腿,在微微发着抖,热汗从刘乡长的脑门落下来,他都没擦一擦,直到蚊子咬了那群一直在背后站着的男女学生,其中的一名打断了讲话女学生的话,跟她耳语了些什么,才解散了这一场激昂的演讲,至少在谢雨心里,是这样想的,这是一场演讲。 回家时,谢雨没跟着何大娘谢大爷一起回去,寻了个借口说是去找廖云,却走到了乡东头,梁秋的宿舍,意外的是,一排的屋子,只有梁秋的灯亮着。 那群学生来的第一天,梁秋就瞧见了,梁秋看见了他们手臂上的红袖章,他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没去,这些天的广播里,播放的也是关于这场运动的,所谓运动的盛况,梁秋索性连收音机也不听了,每日侍弄他的月季花,看些书。 梁秋瞧见谢雨,有些意外,前些日子,谢雨好似因为高考取消的这件事事,有些躲着他。 谢雨一进来就抱住了梁秋,下巴倚着梁秋的肩膀,叫他逃也逃不开,好似到了梁秋面前,谢雨就变成了一个孩子,巴巴地唤了一声:“梁老师。”,他有些日子没来找梁秋,他不能上扬州师范,他就不能向梁秋要一个答应,所以,有些焦躁罢了。 梁秋有些面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揽住了谢雨的腰,小声地唤了一句:“谢雨。”,谢雨听着就抬起脑袋,低下了头,咬住了梁秋的嘴儿,谢雨总是这样,叫梁秋猝不及防,就像现在这样,他的舌尖探了进来,温柔地舔舐他的上颚。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梁秋有些无力地抓住谢雨胸前的薄衫,听谢雨在耳边温柔地问:“梁老师为什么没去大槐树那?” “那群人,你不要接触。”,梁秋将脸埋在谢雨胸前,这儿是温暖的,梁秋有些贪恋了。 谢雨抚着梁秋的耳朵、眉毛,他的心跳得很快,他太久没瞧见梁秋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动作很温柔,眼睛很亮:“俺晓得,俺瞧见那群人,心里头也不太舒服。” 梁秋听着,稍稍放下心来,天色已经很黑了,像一团被泼开的墨,谢雨临走前,梁秋犹豫了许久,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掌,手指紧了紧,小声道:“以后少来些。” 第二十章:萧灵 谢雨不太明白梁秋为什么让他以后少来些,直觉与那群人有关系。梁秋的许多话,谢雨都是听的,梁秋让他少去些,他就少去些。 谢雨回到家中时,何大娘谢大爷已经睡下了,黄狗伏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嗅到谢雨的气味,起身摇着尾巴,谢雨没直接进屋,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摸着黄狗毛茸茸的脑袋。要说谢雨的心里不焦不燥,那是不可能的,他在想着他以后的出路,这种对未来出路的担忧,盘绕着谢雨的心,偏偏他又不能和谁说起,只有在他做着什么时,这种浮出的焦躁心情才会沉下,所以,谢雨每日跟着谢大爷去田里。 谢雨待在凉如水的院子里,坐了许久,直到自己的心慢慢淀下,他才回屋歇下,谢雨没看时间,应当是很晚了,院子里的夜色,就像是浓稠的墨汁在流淌着。 第二天,谢雨难得起的晚了,许是昨夜想的事情多了些,谢雨有些头疼,坐在屋子里看书,何大娘正在灶房里忙活,谢大爷在抽水烟,荷丫头携着俊小子出去玩了,院子里难得的静,木门没有征兆地响了一声,接着院里的黄狗吠了起来,院里来了客人。 谢雨放下了书本,意外地瞧见昨天的那位女学生,和着几位跟她一样穿着的学生,有男有女,谢雨没有动作,冷冷的对上他们的眼睛,何大娘谢大爷却是紧张起来,谢大爷将手中的水烟筒放下,何大娘则招呼着,让他们坐下,这是连刘乡长都得敬着的学生,何大娘谢大爷自然也不敢怠慢,让那群学生坐着,他们反倒站着,谢雨看着何大娘面上紧张而又僵硬的笑,走近揽了揽何大娘的肩膀,对上那位女学生的眼睛,平淡地开口:“你们几位有什么事?”,谢雨不知道他们的来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们这一群人来到汴乡是要干什么,这样的一句开场白,他觉得十分合适。 那位女学生,见着谢雨的这幅模样,弯嘴笑了起来,谢雨面色却是不变,这位女娃娃虽是笑着,眼底却还是盛着盛气,他瞧得清楚。何大娘见着那位女学生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的笑,紧张倒是消了不少,朝着谢雨:“娘去给你们倒几杯水,你们聊哩。” “谢同学,这些都是你的同阶级兄弟姐妹,别紧张。”,那位女学生仍是盯着谢雨的眼睛,熟络地说着,谢雨却十分不舒服,这种只有在历史书上才读到的字眼,从眼前的这位女学生嘴里说出来,带着些世故,带着些目的似的,明明,眼前的女娃与自已一般大,见着谢雨眼中更深的戒备,这位女学生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开始介绍起自己,以及她身旁的那几位女生,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萧灵。 谢雨仍旧是那平静的面色,盯着他们一行人,揣测着他们的目的,这时候,何大娘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放着个木盘子,上头是几杯茶,何大娘觉着白水太过简陋,烧了热水给他们泡茶,正要把茶水放到石桌上,那位女学生萧灵就开口了,“大娘,我们不搞那些资产阶级的派头,白开水就行。” 这是谢雨今天第二次从她嘴里听到“阶级”二字,她好像常常说,所以说得十分熟络,谢雨却是觉得刺耳。何大娘愣住了,拿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放回托盘里也不是,一时那张布满皱纹的面颊浮上了窘迫,谢大爷听着也抬起了头,直到茶水的温度烫着何大娘的手指,她才讪讪地笑了起来:“哎,俺这就去倒白水去。”,说完就匆匆进了里屋。 白开水上来,他们才慢悠悠地喝着,并没有因为刚刚劳烦了何大娘而有任何的谢意,谢雨心里的不舒服到了顶点,萧灵却慢悠悠地开口了,好似觉着谢雨是乡里人,也就简单地说了几句,最后来了句:“我们是来奉上头的命令,来汴乡揪出反革命分子,想要你加入我们的工作。” “俺每天得忙着田里的活,还得看书,实在是没有时间哩。”,谢雨听得清她话里的轻视,索性将乡下人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况他根本不认为这乡里有什么反革命分子,都是乡里乡邻的,果然瞧见萧灵微微蹙起的眉头,本来来到这偏僻的乡下,就令她不太满意,班里其他的同学都去了上海,或者留在北京革命,只有他们几个来了这里。 不过那蹙起的眉头只维持了一瞬,就缓了下来,萧灵对谢雨还是有些耐心的,因着谢雨的出身,刘乡长都跟她说了,谢雨家里三代贫农,本来今年要参加高考,成绩也十分不错,是最好的人选哩,萧灵考量着,他们虽来了汴乡半个月,但此地的乡民没什么文化,自然不能个个像刘乡长一般,自然需要乡里出身好的学生协同,揪出反革命分子的工作,才能更好地开展,想到这里,萧灵反倒笑了起来,示意身旁的一名同行的男学生,唤作陈逸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袋,放到了谢雨面前,道:“谢同学,你再好好考虑,想一想你的家人,弟弟妹妹。” 萧灵的最后一句话,似乎意味深长,谢雨听着心底升起一股火来,自然没去送,何大娘却是站起了身,笑着要送他们出门,萧灵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何大娘的好意,院子里陷入了长久了沉默,半晌,谢雨才伸手打开布袋子,在他的意料之中,里头是一套衣服,与他们一模一样的装束,袖子上的红袖章,格外地扎人眼睛,三个人,谁也没去挪动那个袋子,心头仿佛拢上了一层阴云,如果那位女学生是来震慑他们的,那么她做到了一半。 那个布袋子就这么一直躺在石桌上,到了傍晚,刘乡长意外地来了,一进门,便将门关住,进院就直接走到了抽水烟的谢大爷身边,生气地喊道:“谢叔,你糊涂啊!”,何大娘正在灶房里炒菜,听着刘远的话,心里一个激灵儿,紧张地开口问道:“咋了乡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午那群学生来了,怎么您也来了?” 刘乡长还是那副生气地样子,声音却是压低了,望着何大娘,“那群学生是什么来头?嗯?那是上头派来的!连我都得敬着,雨娃子倒好,竟敢拒绝他们的好意。” 何大娘一听脸都白了,望着石桌上的布袋,哆嗦着嘴皮子:“乡长那可咋办?” “还不让雨娃子穿上,我去给他们回个准话,何婶,这可是关着人命的事啊!你知道北京这一年死了多少学生!”,听到“死”字,何大娘腿有些发软,红着眼睛去望谢雨,谢雨则看着桌上的袋子,眼里是明显的厌恶,何大娘瞧一眼就哑了嗓子,唤了一句:“雨娃子。”,谢大爷则是用水烟筒敲了敲地板,抬高了声调:“穿上!” 谢雨不动,院子里的气氛一时僵持着,直到何大娘又唤了他一声,何大娘的眼睛里,水儿淌了下来,谢雨再也瞧不得,扭过了脸,哑着嗓子道:“俺答应了,刘叔你去回话吧。”,谢雨拿着桌上的袋子,进了里屋。 直到吃晚饭时,谢雨才出来,有一碟青菜炒焦了,那是何大娘出来时,没照看到,才炒焦的,看着它,谢雨就会想起何大娘的眼泪来,想得他要喘不过气一般,像是有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谢荷谢俊看到何大娘微红的眼睛,难得的没有吵闹,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一顿饭,在五人的静默中吃完。 第二十一章:吴芸 谢雨虽然答应了他们,那衣服到底还是没穿上,谢雨亦在乡里碰见过几回萧灵,见着谢雨没穿上那身衣服,她不奇怪、也不恼,见着谢雨依旧是笑,甚至亲切地同谢雨打招呼,她笃定谢雨会在某一日穿上,所以她不急着。 乡里的广播又来通知了,要各家各户到大槐树的木台子前集合,谢雨不想去,可何大娘却不答应,刘乡长的一番话将她吓住了,她活了四十几年,那群人会做出什么事,她清楚地很,那是一群说得出,就会做得到的人。谢雨不忍拂了她的心,令何大娘提心吊胆,他不情不愿,却还是去了。走在乡间的路上,何大娘跟着乡里的熟人打招呼,谢雨望着路过的形色面孔,想起梁秋的话来,他多少明白了,梁秋那天不去的原因,他还是违反了答应梁秋的事,和那群人接触了,有些事情,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到了大槐树那,谢雨一眼瞧见了台子上的吴芸,她比从前更瘦了,胸前挂着大大的木牌子,上头写着“反革命分子吴芸”,这让她支撑不住地弯着脊背,谢雨一下子就急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吴芸会在上头,他抓着何大娘的手,急切地问:“为啥吴姨会在上头?为啥!?那群人要对她做什么?” 何大娘躲着谢雨的眼睛,紧紧抓着谢雨的手,眼里带着些哀求:“娘也不知道为啥,刘乡长抓的人,雨娃子,咱就安安静静地看着,答应娘……”,吴芸被关起来已经半个月了,她瞒着谢雨,就是怕谢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当娘的私心,就是要谢雨啥事都没有。 “是不是吴姨到城里卖身子的事情?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俺都知道,是不是!?娘!是不是!”,谢雨急切地说着,憋红了脸,手足无措让他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何大娘心里“咯噔”一下,望着谢雨低垂的脑袋,沉默了半响,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小声而又悲切地说:“不是。”,刘乡长对吴芸做的那些,乡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他们没有立场去管,也管不了。 谢雨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突然明白了来时路上,乡邻面上惶惶的面色,他实在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他想要去跟吴芸说话,何大娘却紧紧攥着他的手,谢雨微红的眼睛,对上了台上的吴芸,吴芸还冲他笑了笑,谢雨望着吴芸浮肿的面颊,他直觉地晓得,他们那群人打她了。 谢雨远远地瞧见赵进曹元,两人拿了一块木牌子站在台上,两人穿上了和萧灵一样的衣服,面上挂着谢雨不明白的笑,木牌上写着大大的字:“反革命分子吴芸批斗会。”,旁边还立着几张别的木牌,是“打倒反革命分子!”、“打倒阶级敌人,让他们永不翻身!”,在谢雨还没明白这些字眼的意思,批斗就开始了。 要揪出反革命分子,汴乡里先要查的,就是刘远,刘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为了万无一失,就是他亲自揪出一个反革命分子,以表明立场,他想到了吴芸。自从王家的疯癫儿子死了后,吴芸就被王家赶了出来,靠着到城中卖身子过活,这是乡里人都知道的事情,王家的疯癫儿子给他吐过唾沫,他一直记着,吴芸有没有做过反革命的事情,这不重要,他刘乡长说有,它就有。 吴芸瞧着低下乌泱泱的乡邻,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松快,他们关了她几日,也就打了她几日,她不承认,他们就越恼怒,把她压到这台子上批斗,不过是为了羞辱她,可她受的羞辱已经够多的了,又何必在乎多一点呢。吴芸的眼睛扫过底下人的每一双眼睛,到了王婶的脸上,她恍惚地想起她刚到王家的时候,王婶从她爹娘手里领过她时,面上的笑,过了二十年哩,就为她当时的那抹笑,她叫了她二十年的娘,吴芸张了张嘴,上下两片嘴皮子碰在了一起,做了个口形,王婶瞧见了,吴芸瞧见她愣了一下,还未再看,背后就挨了一脚。 吴芸跌在了台子上,额头碰着坚硬的木台子,木台是简陋的,没过光的,吴芸的额头,连着乌发里边的皮肉,迸出血来,顺着凹陷的眼睛流到嘴角,是腥咸的,是铁锈的味道,吵嚷的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吴芸的耳朵嗡嗡的,视线模糊又晃,像是雨天的玻璃,身旁有人在说话,是那群学生,在诉她的罪行。 吴芸艰难地支起身子来,脸上淌着温热的血,萧灵望着台下的乡民,面上挂了笑,刘乡长说的没错,的确是要“杀鸡儆猴”,她的眼神一个示意,吴芸好不容易撑着的身子,又被踢了两脚,再次跌了下去。 不等学生将罪行说完,吴芸微弱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萧灵皱起眉头走近,瞬间给了她两个耳光,这回,轮到吴芸的颧骨撞到了木台,血珠子缓缓从那里渗出,顺着面颊流下,让吴芸的样子变得可怖,为了防止她支起身子,一个学生按住了她的脖子。 吴芸的眼睛,看到了刘远,就站在木台子角落那,血淌过她的眼睛,吴芸费力地眨了眨,她要看清刘远的样子,永远记在脑子里,她的罪行终于说完,接下来是批斗的环节了,台上的学生,谁都可以过来给她一脚,甚至是台下的乡民,拳脚耳光不断落到她的后背、脸上,吴芸却像是感受不到,吴芸就这么直直地瞧刘远,剩下的气力都从嘴巴里吐了出来:“刘远……你、你不得好死……” 踢打她的乡民,朝她吐唾沫的乡民,一下子就散开来,露出吴芸淌着血的眼睛,刘远原本是躲着吴芸的目光,这会儿也凶恶起来,他的眼睛藏着阴狠的目光,他抽过了一名男学生手里的棍子,照着吴芸的脑袋落下,瞬间便觉着笼罩在他身上的目光,没了。 吴芸的身子好不容易撑起,被刘远的棍子打在了地上,她的头骨好像凹陷了下去,湿湿的东西润湿了她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人们才意识到那是血,吴芸的身子一下子软了,再也直不起身子,吴芸的脸贴着木台子,血在她的脸颊聚集,吴芸想起了她的一生,从十三岁那年起,好像就没有一天快乐的日子,眼泪和血液混在一起,不知道她到底流的是血还是泪,她哆嗦着嘴皮子,艰难地想要抬头,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颤抖着跌进她的血里:“苦……啊,这一辈子……怎、怎么就这么难捱……呢……呃”,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刘远裹挟着怒火的又一棍,落在了吴芸脑袋,她的话戛然而止,身子终于不动了,眼里的泪不再出来。她的一辈子,结束了,不是在冰凉的河里,而在乡东头大槐树的木台子上。 刘远朝着不动的吴芸,啐了一口唾沫,将棍子丢在木台子上,回到了角落。萧灵在刘远的棍子落下第一下时,是惊讶的,她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会这样做。但当看到台下的乡民面上的神色时,她的面上有了笑,无声地默许了刘远。 谢雨再也看不下去,热热的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何大娘也不知何时松开了手,谢雨挤过人群,迈起步子跑了起来,哪儿都好,他不要呆在这儿,乡东头的大槐树,不再是乡民闲话家常的地方,而是刽子手的邢台。 谢雨心里茫然着,来到了梁秋的宿舍前,梁秋打开门,瞧见流泪的谢雨。 谢雨终于放松下来,紧紧将梁秋揽进怀里,红着眼睛告诉梁秋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梦一般荒谬的事情,“刘乡长……他、打死了吴姨。”,他想要梁秋告诉他,那不是真的。 梁秋听着心一沉,推开谢雨,将窗帘子拉的严严实实,面上是谢雨从未见过的严肃:“往后不许再来了这了,听清没!?” 谢雨眨了眨眼睛,望着严肃的梁秋,心里不解,声调也拔高了些:“为什么不能来,俺喜欢梁老师,这世道难道连这个都不许了吗?”,梁秋面上的严肃顿时维持不住,紧张地捂住了谢雨的嘴,脸庞贴上谢雨的胸膛:“这话万万不能再说,关着人命啊,叫外人听了去,你爹娘弟弟妹妹也甭活了!” 谢雨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气来,正要开口,梁秋就说话了,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如果你要让老师生气,就四处嚷嚷去吧。”,谢雨心中的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觉到了梁秋心里的害怕,谢雨抱住了梁秋,下巴抵在梁秋肩上,轻轻地吻着梁秋的颈侧,一下一下的,温柔的。 梁秋抓住了谢雨胸口的衣领,用力的攥紧,轻轻地嗅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即便待在谢雨怀里也不褪去,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声道:“那身衣服让你穿,你就穿上,那是保命的东西。” “俺都答应老师,只要,老师别离开我。”,谢雨没头没脑说地出这句话,可他就是想说,要梁秋答应他,仿佛只有梁秋答应了他,他才能安心,他紧紧揽着谢雨,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一般。 梁秋沉默了半响,终究是将脸贴在谢雨胸口,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十二章:病了 谢雨发起了烧,不知是因为前几日下了水,还是因为吴芸死在他的面前,何大娘急坏了,用了些土法子都不管用,谢雨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还说起了胡话,何大娘没了法子,只好让谢大爷去乡里卫生所请了医生来,挂了三瓶水,烧才慢慢退下去。 谢雨拖着步子慢悠悠地来到了乡东头的槐树低下,天儿很热,谢雨吃着从水里刚摘上来的莲蓬,冰凉凉的,就像何大娘煮的隔夜绿豆汤,他瞧见了吴姨,吴姨穿得十分好,头发也梳地整整齐齐的,瞧见了谢雨,很急,眼睛都要淌出水来似的,一个劲的掏着口袋,却只掏出一颗糖来,见着只有一颗糖,眼里的水儿终究是落了下来。 片片段段,断断续续,光怪陆离的,谢雨躺在了荷叶茎子上,旁边躺着的是梁秋,他会水极了,拖着谢雨同他闹,白净的脚踝被谢雨抓在手心里,怎么也挣不脱,他也不恼不羞,一个劲的笑着,眨眼就没了,只有淡红的血漾开在水里。 谢雨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何大娘急切的脸,眼泪瞬间就在谢雨眼睛里溢了出来,他心慌地抓住何大娘的手,“娘!吴姨在哪儿!?”,何大娘眼里也流出了眼泪,拿手抹去谢雨面上的水,一言不发,谢雨光亮的眼睛在屋里急切地寻着,好一会儿才想起吴芸的死,任由何大娘握着他的手,呐呐道:“对哩,吴姨死哩。”,谢大爷站在床边,望着院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何大娘只是抹着眼泪,望着醒过来的谢雨,心里多少有些安慰,酸涩的,也是好的。 谢雨的病总算是好了,午饭何大娘特意宰了一只老母鸡,合着一条大鲤鱼炖汤,给他补身子,谢雨却没什么精神,胃口倒还成,汤喝了两碗。谢雨没问吴芸葬在了那里,他晓得,即便问了,何大娘也不会告诉他,他能想到的,无非是那草席草草卷了,埋在乡里哪个不知名的角落,想来坟头也是没有的,他何必再问何大娘一句,惹得何大娘伤心。 学校在谢雨发烧时候,就停了课,荷丫头不用上学,自然是高兴的,每天早早的就出了院门,找乡里的小丫头玩去了,吃过饭后的谢雨,看了一会儿书,进了里屋将那个布袋子翻了出来,里头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谢雨瞧着里头的红袖章,仿佛瞧见了吴芸的脸。 “娘,俺穿这身好看不?成不成哩?”,谢雨走出了屋门,站在了日头下,出口的话是雀跃的,神色却是平静的。 何大娘正在洗碗,愣了一会儿,接着便笑了,急忙洗净了手,声音有些试探的怯:“好看,好看,俺雨娃子穿什么都好看哩。”,她知道谢雨心里头难过,病也刚好,见他穿上了这身衣服,以为他想通了,悬着的心自然是放下了不少,帮他理了理衣摆,嘴皮子磕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过去的事情,心里别想着,忘了哩。” 谢雨仍是平静着一张脸,说出口的话也是平静的,“娘,你说俺穿上了这身衣服,是不是就跟他们一样哩?他们打过吴姨,俺也打过,娘说是不是哩?” 何大娘瞬间抬起头来,开口想要呵责,瞧见谢雨颤抖的嘴皮子,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见着谢雨快要踏出了远门,才小声道:“不是,你是娘的儿子,就连家里的黄狗也没打过。” 谢雨去了乡东头梁秋的宿舍,经过大槐树时,扫了一眼木台子,那儿已经清洗过了,可吴芸躺过的地儿,还是有着暗色的痕迹,那是渗下去的血,是怎么也褪不去的。梁秋想起他发烧时,浑浑噩噩做起的梦,想起水里淡红的血丝,他的心里又急又慌,迫切地想要见梁秋。 敲了半天门,却是没人来开,梁秋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梁秋宿舍门没开,隔壁许老师的门却开了,许老师是教数学的,开门瞧见谢雨,眼睛在谢雨右手手臂处流连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梁老师在学校里,已经……连着好几天了,要傍晚才回。”,说完就关了房门。 谢雨身上的血仿佛都流出了心脏,再顺着他的手指流了出来,身子一片冰凉,谢雨想起吴芸在台上的模样,她头发里流出的血,他已经几日告诫自己,不能再想,可她那副样子却总在他的眼睛里,他的脑海里,谢雨的眼前浮起了淡红色的河水,它要没过了谢雨的鼻子,叫他不能呼吸。 谢雨跑了起来,比每回体育课跑得还快,要将肺里的每一缕空气都呼出去,学校现在已经不是学校,那儿变成了关押那些人的地方,那儿是现在乡里人谁也不想去的地方,去到那里的人,就像是染了病的人,乡里人谁都想撇清关系,梁老师出事了,这个念头充斥着谢雨的脑袋,撑着他一步也不敢停下。 “汴乡公社中学”的校门牌子,已经拆了,拿来烧了火,谢雨一进校门,就瞧见了赵进曹元,他们穿着和谢雨一样的衣服,正笑着踢一个人,那种笑声,是他们从前说起廖云时,会有的,谢雨又走近了几步,彻底瞧清他们所踢的人。 失去的血液仿佛又回到了谢雨的身上,一股脑的钻进谢雨的脑袋,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谢雨攥紧了拳头,像是在做梦。赵进曹元背对着他,他看到了那身褂子,那是梁秋的,还有那双紧闭的眼睛,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他忍了许久,才敢拿手碰的眼睛。 谢雨觉着自己的一颗心正躺在碗里,被赵进曹元两人拿着筷子夹弄耍玩,梁秋听到了脚步声,对上谢雨的眼睛,眼睛里瞬间闪过了慌乱,里头淌出了水来,梁秋别过眼睛,亦开始躲着赵进曹元两人的脚,白净的手指攥着褂衫,赵进曹元更加得意了,他们看到了梁秋眼睛里头的眼泪,鞋底碰着皮肉的闷声,夹着梁秋压抑不住的闷哼声,一起传到谢雨耳朵里。 赵进曹元两人踢了好一会儿,见梁秋颤抖着流眼泪,也觉得乏了,这种流泪的样子,他们看过许多,自然会烦,倒是曹元眼尖,瞧见了一旁树枝,撞了撞赵进,指了指,赵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扭过身子要去捡,见着了谢雨,见着谢雨身上的衣服,顿时就笑了起来,那是亲切的,带着些巴结的笑,他走近了谢雨身边,揽住了谢雨的肩膀,将他拉到曹元身边,指了指地上的梁秋,面上是得意的笑,“梁老师,你要不也来一脚?”,赵进说完,又看了一眼曹元,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谢雨握拳的手放进了裤袋里,梁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秋身上的褂子已经脏了,沾了混着口水的泥土,他听见谢雨走近的脚步声,颤抖得更加厉害,手掌捂着脸,湿漉漉的东西从指缝流出来,谢雨觉得他的心终于被赵进曹元耍玩成了两半,他哆嗦着嘴皮子,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曹元瞧见了他的样子,笑着拍了他的肩:“咋哩?吓着了?”,赵进听见笑了声,顺着谢雨的目光看着地上的梁秋,瞬间就变了脸,啐了口,再次踢了一脚。 谢雨在身边,梁秋躲了,赵进踢了个空,根本无需他的示意,曹元就按住了梁秋,一脚变成了三脚,谢雨甚至听到了梁秋喉咙发到一半的呜咽声,随着赵进的脚,戛然而止。谢雨眼睛里的东西终于终于盛不住,顺着脸淌了下来,温热的,他瞧见了曹元脚下梁秋的手指。 谢雨的眼泪让赵进曹元两人很是得意,曹元碾了碾脚,慢条斯理道:“谢雨你可想不到吧?咱们梁老师的爹,从前可是扬州师范中文系的主任哩,说是收了学生们不少好,就连咱们梁老师考上扬州师范,也是走的后门哩。”,曹元低头瞧见梁秋面上的神色,加重了力道,继续道:“走资派死了,咱们就批斗他唯一的儿子。”,曹元说的一字一句,就在谢雨耳边,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剩下的就教给你哩,穿上了这身衣服,往后这样的,多了去哩。”,两人终于走了,留下了这句话,梁秋缓慢地站了起来,垂着眼睛,谢雨将他抱进怀里,梁秋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谢雨,小声地说着:“脏,别碰。” 谢雨伸手要碰梁秋的脸,一滴温热的眼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那是梁秋的,谢雨再也克制不住,将梁秋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没人会看见的,梁老师,梁老师!俺在这儿,在你的身边。”,温热的东西不断沾湿谢雨的胸口,谢雨想到了之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土坡应该高些陡些才好。 谢雨放开了梁秋,蹲了下来,过了许久,梁秋才趴到他的背上,手指轻轻地搭在谢雨的肩上,,谢雨手掌压着梁秋的背,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谢雨走着一条小路,坑坑洼洼的,谢雨却走得很稳,仿佛一点的颠动都会让梁秋离开自己。 梁秋睡着了,轻浅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瞬间逼出眼里温热的东西,谢雨的肩膀颤抖着,被他死死地抑住,他想起了年夜,梁秋装醉,亲了他的颈,也是这样轻轻的,浅浅的,却没骗过他。 第二十三章:他的娟儿 梁秋不能再回到宿舍,不知是谁告诉了萧灵,他们第一回在木台子宣讲时,梁秋没来,批斗反革命分子吴芸时,也没来,这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反革命罪行,是梁秋心虚,罪上加罪,梁秋被彻底关在了学校里。 乡里被拉上木台子的人越来越多,李老师、公社中学的校长、乡里的张叔……大多是同刘乡长有过过节的人,谢雨心里头清楚,这就像是披着批斗的外衣,还素日的积怨,大槐树平日里倒是没人再敢去了,今日无心的一句话,可能就是明日跪在木台子上的罪证,那身衣服,谢雨倒是喜欢穿着了,因着这身衣服,他才能见着梁秋。 廖云也上了木台子,同着王娟一起上的,是谢雨没有意料到的,看着台上跪着的廖云,他想起了那时在学校厕所听到的话,赵进曹元不喜欢廖云,他俩喜欢王娟,谢雨都是知道的,他俩也在巴结萧灵,他也是知道的,廖云能跪在木台子上,想来也是他俩的功劳,廖云跪在木台子上,眼睛对上谢雨的眼睛,一片平静,王娟也在台上,谢雨挤过人群来到木台子前,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因着廖云,也因着她的父母、哥哥,就在她的身边。 王娟家里是汴乡最富裕之人,五进的青砖瓦房,往日乡里不知多少人眼红着,谁都盼着她家一日遭难,机会来了,自然有人抓住。她的父母在解放时,瞒着自家地主的身份,家里不知藏了多少钱,这才有了这五进的房子,萧灵派人搜了房子,钱赃并获,自然她的父母哥哥要在上头,况她与廖云还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谢雨就站在台下,看着廖云王娟,抬头瞧见萧灵含笑的眼睛,他不上台来,萧灵也没有生气,她知道谢雨和廖云王娟是同班同学,这点人之常情她还是能体谅的,不用她的眼神示意,就有人给了王娟一脚,她的身子太直了,应该弯着腰低着头才对。 赵进已经在说着廖云的罪状,他俩告发的是廖云反革命,搜了廖云所有的书,自然能找着罪状,王娟送他的那条手帕,也到了他们手里,上头的“娟”字,就是他们乱搞男女关系的证明。赵进嘴角噙着笑,大声地读着廖云的罪证,比读课文认真一千倍,字正腔圆,王娟在一旁听着,眼里的水儿顺着白净的面颊,滴落在木台子上。 接着是曹元,读着王娟家的罪状,说他们家是封建余孽,声音比不上赵进的大,也有些虚,想来是心里还喜欢着王娟,一眼也没瞧台上跪着的王娟。谢雨直直的瞧着廖云的眼睛,握紧了拳头,眼睛渐渐红了,廖云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同吴芸如出一辙,对着谢雨摇了摇头。 风沙进了眼睛,谢雨揉了揉,不敢再看,目光望向身旁,他瞧见了从前与王家最好的王叔,他脸上挂着的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欢欣,那种从心里发散而出的高兴,连带着眼角的皱纹的颤动了起来。 “说清楚!你和王娟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赵进大喝了一声,给了廖云一个耳光,带着怨愤。廖云的嘴角迅速肿了起来,唾液混着淡色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听着王娟的名字,平静的眼睛里有了些许波澜,小声道:“将近年时。”,话一说完,底下一片哄笑。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鲜红的血从廖云嘴角流下,身子支撑不住的跪趴下来,身后着了曹元的一脚,廖云的脸终于进了王娟的眼睛,王娟捂住了嘴,肩膀止不住的颤抖,赵进的声音又响起:“是怎么开始的!?” 见着王娟的脸,廖云嘴边的小涡浮了出来,吐了吐嘴里的血沫子,喘着气笑了起来:“俺……勾引的王娟,王娟还不乐意,俺还迫了她……”,话还未说完,背上就着了曹元重重的一脚,登时叫廖云蹙起了眉峰,额头冒出冷汗,王娟见着终于抑制不住哭声,大滴的眼泪滴在裙子上,看着廖云,死死攥着手指。 不知是王娟的哭声还是廖云的话,彻底激怒了曹元,廖云被他揪着领子半提起了上半身,下半生还跪着,头发被曹元紧紧攥在了手里,让他肿胀流血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两人像是心有灵犀,赵进抬起了廖云的左手,右手拿出了一枚刀子,廖云甚至还未喊出声来,那枚多余的六指就掉了下来,伤口淌出的血“滴答”落在王娟面前。 廖云白着脸急促地呼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吸着,上唇死死地咬住下唇,冷汗从瘦削的下颌骨滴落,身子因疼痛止不住地颤抖,赵进拿起了血淋淋的指头,放在了廖云的眼睛前,笑着道:“这下你就正常哩?是不是?” 廖云疼的说不出话来,曹元见状手上使了劲,汗珠从廖云脸上滚落,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小声地回答:“是……”,听着赵进更是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将手里的指头丢了出去,落在木台子前,曹元倏地松了手,廖云软下来的身子瞬间磕在了木台子上,眉骨碰着木台,瞬间迸出血来。 王娟再也克制不住,瞧着面色苍白的廖云,哭声从喉头传出,哽咽着:“不是的……不是的,廖云没有迫俺……是俺自己愿意的……”,她想要去碰廖云的手,被一名女学生拉开。 廖云睁大了眼睛,鼻翼翕动着,颤抖着撑起了身子,没看王娟,看向赵进曹元两人,断断续续道:“如、如果不是俺迫她……她一个女娃……没有力气的……”,曹元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带着憎恨,踢了廖云一脚,廖云这下再也不能起身了,汗湿的头发紧紧贴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是他的娟儿,是汴乡头最好的女娃,廖云扯了扯嘴角,嘴角的小涡浅浅的,左手碰了碰王娟的裙子,动了动嘴唇,王娟这下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叫她,叫她娟儿。 她的手指碰着廖云微凉的脸上,上头都是汗,唯有鼻尖的呼吸是温热的,萧灵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人将她拉开了,赵进瞧着趴在木台上的廖云,蹲下了身子,抬起他的脑袋,拿出了口袋的手帕,慢条斯理道:“这可是王娟送给你的?” 廖云见着上头绣着的“娟”字,咧嘴笑了笑,虚弱地吐了口气:“不是,俺向王娟要来的……如、如果她不愿……俺就把俺俩的事说出去……”,廖云微弱的笑声从喉头发出,听了赵进耳朵里,刺耳极了,他踢了廖云胸口一脚,把手中的手帕丢在了廖云眼前。 廖云缓慢地挪动着身子,用着干净的右手把手帕抓在了手里,颤抖着手指塞进了怀里,嘴角的小涡很深,谢雨知道廖云心里头高兴,看着廖云这样的高兴,谢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掌紧紧地握着,叫他喘不过气来,王娟地抽泣声压抑着传到他的耳朵里,谢雨觉着他就要窒息了。 事情还不算完,接下来的是曹元,他讨厌廖云,上来就给了廖云两个耳光,血缓缓地从廖云翕动的鼻翼流出,混着汗水在下颌骨滴落,落在廖云的薄衫上,曹元仍不解气,揪着廖云的衣领,一字一句沉声道:“你书上那些反革命的话,可是你写的?” “不……不是……”,廖云低声的笑着,眼睛直直望着曹元,曹元更加恼怒了,倏地松手将廖云丢在了木台子上,脊骨撞击木板的磕碰声,令王娟压抑的哭声泄出几道,不用曹元授意,赵进就上来了,鞋底碰着皮肉的闷声,让王娟哭出声来:“不要……” 廖云的脸糊满了血,顺着下颌骨滴落在木台子上,滴滴答答的,赵进将廖云揪了起来,曹元再次冷声问:“是不是你写的?” “是……什么事,都是俺一人做的……”,廖云费力地睁开眼睛,王娟地样子模糊地在他眼睛里映着,他知道娟儿在哭,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不能看清娟儿的样子,廖云颤抖着抬起手,抹去了眼前的血,他不乐意,不乐意瞧见王娟的眼泪。 曹元这才舒了一口气,大喝了一声:“带下去!”,两人随即架着廖云的身体,拖了下去,谢雨对上廖云含笑的眼睛,不敢再看下去,挤出了人群,接下来便是王娟爹娘,王娟哥哥,和王娟。 谢雨一路跑到了学校后头,那儿有一大块菜园,梁秋在那儿劳动,为菜秧子浇水,那儿不仅有梁秋,上过那个木台子的人,白天都要在这劳动。 谢雨一路跑着,直到瞧见梁秋,才坐在泥上,大口的呼吸着,眼泪砸进泥土里,谢雨拖着步子来到梁秋身边,他的眼睛还红着,他心慌,想要抱一抱梁秋,却不可以,只能抓住了梁秋的手,梁秋看着他微红的眼睛,还是把手挣开了,别过了眼睛,要是让别人瞧见谢雨与他亲近,不是好事,谢雨不懂,他懂。 “梁老师,廖云也在那台子上了,俺怕……你会不会也离开我?”,谢雨望着梁秋颧骨的淤青,想起了吴芸死在那木台子上的样子,梁秋会不会有一天像吴芸一般,躺在那木台子上一动不动,淌出许多血来,这个想法令谢雨如坠冰窖。 “不会。”,梁秋给地上的菜秧子洒水,低着头小声道,没看谢雨的眼睛。 第二十四章:俺不舍得她委屈 谢雨没能在菜园待上很久,赵进就来了,远远地喊谢雨的名字,谢雨扭头看他,赵进不疾不徐地走着,面上挂着笑,走近了谢雨,手掌搭在谢雨肩上,谢雨甚至能嗅到他拳头里未散的血腥味,谢雨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了挪,平淡近至冷淡地开口:“有事?” 赵进瞧了瞧自己从谢雨肩上滑落的手掌,笑了笑,一边嘴角瞥了瞥,看着谢雨眼睛:“你去,押着廖云回学校哩,你从前跟他不是最好吗?”,说完抬头扫了一眼菜园里浇水的众人。 身上隐隐的打量目光消失,谢雨抬起头来,往菜园的木篱门走去,赵进在后头笑着,呵斥他们,谢雨听在耳朵里,握紧了拳头。 木台子那儿的人已经散了,廖云似乎晕了过去,伏在台子上一动也不动,谢雨知道赵进的特意,心中也做了准备,但看见廖云一动不动伏在台上时,还是像一张大网将他笼住,喘不过气来,吴芸当时也是这样的。 膝盖跪在木台子上,谢雨俯下身体,肩膀止不住地抖动,指尖停在廖云黑色的发顶,颤抖着落不下去,那是他的朋友。 “谢雨。”,轻微的喊声把谢雨唤醒,谢雨想到了廖云跟王娟好上的那一天,廖云追着他闹了一路,吃了他口袋里的糖,谢雨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手臂上的红袖章晃了他的眼睛。谢雨手忙脚乱的抹了抹眼睛,笑着:“哎,在呢。” 廖云缓慢地抬起了身子,谢雨扭过了头,廖云看着他低低笑了起来,轻声道:“哭啥,俺还活着哩。”,谢雨喉结急促滚动,轻轻地抱住了廖云,吸了吸鼻子,也笑了起来:“俺没哭,俺是高兴,是高兴。” “你放开俺,疼哩,要是他们瞧见哩,你遭罪。”,廖云用手肘顶了顶谢雨,轻轻的,却把谢雨顶开了,廖云没让谢雨扶,缓缓地站了起来,拖着步子下了台,“谢雨,你就在俺后头,跟俺说会儿话。” 廖云走得很慢,不一会儿,谢雨就迈过了他,廖云见着,嘴边的小涡又出来了,望着谢雨的背:“你走的太快哩,等等我,谢雨。”,谢雨顿住了身子,蹲下了身子,等了好一会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廖云都不曾上来,反倒再次走过了他,轻飘飘的声音在前头响起:“你跟在俺后头,才像个押人的样子哩。” 廖云的左手,已经止了血,微黄的液体从伤口缓缓地淌出,混着残留的血,在那处聚着,再滴落进泥土里,那白色的手帕,沾了些尘土,绣着的“娟”字,被廖云紧紧攥在手里,随着他摇晃的步子,在风中飘着,谢雨大步上前抓住了手帕的一角,想要从廖云手里拿出来,却被廖云紧紧抓住,廖云没回头看他,仍是摇晃着走着,展开了掌心,瞧着上头绣的字,小声而又藏着高兴:“俺不能让他们打娟儿,不能哩……” 谢雨把手搭在了廖云的左肩上,低声的:“廖云,俺要喝你家的酒,你得记着,大学酒喝不成,就喝喜酒,你记着了没?”,谢雨握紧了廖云的肩膀,像从前的雨天,他搭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在雨里伞下走。 “那得许久哩。”,廖云扭头看他,嘴边的小涡若隐若现,又看向了前头,“你让俺记着,俺就记着。”。廖云走得极慢,谢雨一直跟在他后头,听着他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一句话:“不能让他们打娟儿,不能……”,谢雨实在心中难捱,紧了紧廖云的肩膀:“俺晓得。” 廖云没回头,仍是看着前方,“你不晓得,娟儿是世上最好的女娃,是俺的……命哩,俺不舍得她委屈,也舍不得别人让她委屈。” 谢雨听着扳过了廖云的身子,声音是压抑而又着急的:“那样你就会像吴姨一样!” 廖云看着谢雨的眼睛,半晌却是低低笑了起来,肿胀的面颊颇为难看:“所以你才不晓得哩,你要晓得的是,是俺强迫的娟儿。” 余下的一路,两人都无言,只是将近学校时,廖云又絮絮叨叨念起那句话来。 回家的路上,谢雨跑得飞快,却在远门前停了下来,坐在木门槛上,望着河面出神,岸边的芦苇依旧长得很好,绿绿的一大片,谢雨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瞧见焦急的何大娘,何大娘望着谢雨的脸,一句话也不曾说,只拉着他的手入院,谢大爷正在水井边杀鱼,同何大娘交换了一个眼神,何大娘才拉着谢雨坐在了石桌前,十一月水乡的傍晚,有着丝丝凉意。 何大娘倒了一杯热水给谢雨,谢雨没喝,只静静望着杯面那腾腾地热气,平静地开口:“娘,俺不想穿这身衣裳了。” 何大娘的眼睛瞬间就蓄起了眼泪,握住了谢雨的手:“不当可咋办,不当被打的就是你啊,他们想打谁就打谁,娘若没了你,娘……也活不成了……” 何大娘的手粗糙而温暖,掌面是刀痕一样的老茧,谢雨没看何大娘的眼睛,哑了嗓子:“他们打了廖云,他们打了廖云,往死里打……” 何大娘低下了头,眼泪滴在裤子,氤出浅淡的湿意,“雨娃子,娘怕啊……” 谢雨喝了一口水,面色平静,“他们打了梁老师,打了廖云,娘你晓得,廖云是俺的朋友,他们在夹着俺的心,玩耍哩。”,何大娘哭的更厉害了,肩膀耸动着,谢雨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将何大娘抱住,望着远门:“娘,你说这袖章,是不是拿血染的,所以这样红哩?” 何大娘再也忍不住,喉咙发出压抑的呜声,摇着头:“雨娃子,爹娘没了你,也活不成了……”,听清何大娘的话,谢雨平静的眼睛里起了些波澜。 晚饭何大娘做了红烧鱼,清炒藕片,还炒了两碟酸腌芋苗,谢雨食不知味,从前喜欢的酸腌芋苗也没夹,倒是荷丫头和俊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何大娘的吩咐,笑嘻嘻地喊他哥哥,给他夹菜,俊小子个子还矮,饭桌上摇晃着小脑袋,给他夹菜,大半的菜都落在了罩衣上,惹得谢雨也笑了起来。 吃过饭后,荷丫头又求着谢雨带她去钓小虾,谢雨自然答应,俊小子也跟着一起去,两人在岸浅处拿着草芯挂着鱼骨头钓,谢雨一个猛子扎进了河深处,谢雨屏了一口气,看着水底的东西,有谢大爷放的地笼,荷花泛白的嫩芽儿,笨拙的田螺,谢雨游动着手臂双腿,羡慕起它们来,它们不用瞧着那些事情。 谢雨游进了荷花群里,雨季已经过了许久,荷叶生的好极了,周围只有水鸟的叫声,谢雨躺在荷叶茎子上,白净的脚踝拍着水,谢雨直直地望着,想起他的梦来。 河水漫过他的腿肚,他的腰腹,他的脖子,进到了他的鼻腔,谢雨呛水了,他没有挣扎,让身子沉到水底,会变成一株莲叶嫩芽儿,耳边有声音在隐隐地唤他,是荷丫头,以及俊小子的哭声。 谢雨游动起手臂双腿来,浮在水面大口呼吸,迅速游到了岸边,急切地着水,将荷丫头俊小子抱在怀里,亲了口俊小子的脸,喘息道:“怎么了?哥哥在呢,咋哭哩?” 俊小子抽着鼻子红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指了指远处的岸浅处,那儿有几只慢吞吞爬动的田螺,俊小子瓮声瓮气的:“哥哥,俺要那个。” 谢雨望着俩人好一会儿,才笑,将荷丫头放下,抱着俊小子,过水让谢俊自己抓那几只田螺,将田螺抓在手里,谢俊花猫一样的小脸,才有了笑,还没来得及放下谢俊,荷丫头就举起了捡来的瓶子,里头装的是小虾,落日的光透过瓶子,小虾也变成了橘色,荷丫头一脸的邀功:“哥哥,这是俺自己钓的哩,要哥哥帮养成大虾哩。” “好,哥哥答应荷丫头。”,谢雨望着水面道,俊小子伸出了手去抓荷丫头的瓶子,荷丫头只能给他,谢雨忙蹲下身子,生怕摔着了他这坏小子。 第二十五章:有梁秋的一辈子 从河边回家的路上,谢俊一直要谢雨抱着,谢雨也就没放他下来,任由他亲自己湿漉漉的面颊,荷丫头则抓着他的裤子,瞧她抓来的小虾,河里带上来的水珠还未干,顺着谢雨胸口淌下,滴在泥土,溅出太阳一样的泥点子,许是他们出来的太久,黄狗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院门,围着谢雨谢荷打转,湿润的狗鼻子蹭着谢雨露出的小腿,谢俊拿手里的几个田螺逗它,它便大半个身子都立了起来,沾了泥的狗爪子落在谢雨大腿侧,一个劲的乱拱,惹得谢荷笑着扯它的耳朵。 明天是谢雨上木台宣讲的日子,这是萧灵要求的,为了表忠心,亦或是其他的原因,赵进曹元穿上那身衣服的第二天,就上木台了,谢雨则是拖了许久,直到萧灵前些天第二回提醒他。 何大娘正在院子中晒干的花生,打算明天煮粥喝,瞧见谢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雨扔抱着谢俊,坐到了石桌前,给了谢俊几个花生,动手帮剥起来。谢俊剥了花生不放在竹篮里,反而递到了谢雨的嘴边,谢雨笑着低头吃了,捏了捏他的小脸,喊了声:“娘,你瞧瞧俊小子。” 何大娘这才笑起来,剥着花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生,抬头瞧了一眼谢雨的眼睛,又迅速低下了头,小心地问:“雨娃子,明天的宣讲……还去不?” 谢雨正低着头瞧谢俊,听着何大娘的话,抬起头来,入眼是何大娘生了些斑、皱纹的额头,以及发际新生的几根白发,谢雨瞬间想起了方才在河中,他后悔同何大娘说那样的话了。谢雨按住了何大娘剥花生壳的手,抓进了手心里,何大娘抬起头来,谢雨望着她的眼睛,道:“去哩,为啥不去?” 何大娘眼睛瞬间蓄起了水儿,慌忙低下头,抽了抽鼻子,从谢雨手中抽出手,抹了抹眼睛:“哎……哎,娘知道哩。”,何大娘像是松了一口气,耸起的肩膀垂下,看着谢雨,无措掺着高兴一般:“花生粥放糖还是盐,娘明早给做哩。” 谢雨还没来得及回答,谢俊就嚷着:“糖,吃甜的。”,何大娘嘴角弯得更深,眼角的皱纹又添几道,拍了拍谢雨的手背,转身进了灶房,谢雨看着何大娘仍在抹眼睛的背影,心仿佛进了李子的汁,让他不敢再看,慌忙低下脑袋。 第二天下午,乡里的广播果然响了,里头是刘乡长熟悉的声音,让去乡东头大槐树木台子前集合,宣讲的说辞萧灵早就给了他,谢雨站在木台子上,目光扫过何大娘、谢大爷,他的弟弟妹妹,还有些面上看不出情绪的乡邻,以及萧灵。 她就站在人群中央,笑着盯着他的眼睛看,她周围的乡民,面上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碰上她这位北京来的女学生,她眼睛里的盛气少了些,多了些谢雨看不懂的东西,一些势在必得的情绪,谢雨冷冷地扫了一眼,就别开了眼睛,神色平静地诵读起萧灵给他的纸张内容。 谢雨声音戛止的时候,萧灵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木台子前,笑着朝谢雨伸出了手,谢雨有些愣神,不知握手便是与他们站在一起,还是要借他的手,拉她上台,愣神之际,后头伸出了一只手,谢雨扭头一看,是陈逸,眼里有些得意,有些高兴。 接下来是陈逸在说话,一个路数的慷慨激昂,好似拉了萧灵的手,给了他力量,萧灵的目光一直落在谢雨周身,即便谢雨发觉扭头看她,她也不移开,反而走近谢雨身边,小声地问:“你刚刚为什么没拉我?” 谢雨有些恼,不发一言,看着陈逸翻飞的两片嘴皮子,只盼着陈逸快些讲完,身子往台角挪了挪,他挪两步,萧灵亦挪两步,直把他逼得要掉下台去才停下,看着面前的木台子,嘴角有一个同廖云一模一样的小涡。 天色有些昏暗时,谢雨才得以从木台子上下来,往学校走去,他要去见梁秋,这让他高兴急切,梁秋这会儿应该从菜园回来了,就关在那间教室里,谢雨加快了脚步,走到那间教室的床边,几个跟梁秋住在一起的人,正蜷缩着,屋里只有一根矮矮的蜡烛,照着他们瘦削的面颊,凸起的颧骨,没有梁秋。 萧灵的笑忽然在谢雨脑中闪过,赵进曹元没在台上,谢雨的心突然就掉进了沼泽地里,身体的血液都流向了脚底,谢雨跑了起来,一间一间的,每一间教室地去瞧,小声地喊着梁秋的名字,带着急促的喘息,以及只有自己知道的颤抖。 黑暗中传来赵进曹元两人的笑声,谢雨失神踩进一个泥坑里,石头撞击脚踝的响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谢雨再抬头,就对上了两人的眼睛,两人嘴角挂着笑,同萧灵如出一辙,谢雨顾不得脚踝,跌跌撞撞就往学校后头跑去,那儿有一片池塘,养着鱼,供着菜园的浇水,身后响起赵进的笑声,谢雨一眨眼睛,就有湿热的东西掉了下来。 如谢雨的意料,梁秋伏在池塘边,两只脚都进了水里,一动不动,黑漆漆的一团,同夜色融在一起,谢雨跑得急,跌在梁秋身旁,颤抖着手指捧起梁秋的脸,轻轻地扫去梁秋面上的泥土,湿热的东西,不断落在梁秋的脸上,将那处的泥土洗去,露出白净的皮肤来,谢雨肩膀抑不住地颤抖,好一会儿才敢将梁秋揽进怀里,那样的轻,仿佛只要稍微用些力气,梁秋就会皱眉,“梁老师,梁老师……”,谢雨轻声地喊,手指穿过梁秋的乌发,有温暖黏腻的东西,带着些腥气,谢雨想起了赵进的笑,握紧了拳头:“啊” 梁秋仍旧闭着眼睛,谢雨的声音带上些心慌,哽咽着唤:“梁老师……你别吓俺,别吓俺……”,谢雨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亲着梁秋的额头,温热的眼泪落在梁秋的眉毛,再隐去。 “谢雨……谢雨……”,轻微的声音让谢雨睁大了眼睛,下意识要将梁秋揽紧,却也只轻轻的抱了抱,手指拨开梁秋被眼泪打湿的头发,将脸贴在梁秋温暖的额角,梁秋没睁开眼睛,嘴角勾起,手指寻到谢雨的手掌,将手指探了进去,被谢雨紧紧地抓住,梁秋嘴角弯地更深,舔了舔嘴角的湿意,似是无奈似是高兴:“我知道是你。” “是,是俺,梁老师。”,谢雨哽咽着,温热的东西顺着梁秋的额角滑落,流进梁秋的嘴里,梁秋的笑顿住,另一只手伸到了谢雨的腰边,下巴抵在谢雨肩上,喘了一口气,“你别抱,脏……”,话音刚落,伸到谢雨腰边的手就被抓住,谢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俺喜欢,喜欢抱,要抱上一辈子。” 梁秋轻轻的笑声顿时响起,谢雨颈侧有了温热的湿意,是梁秋的眼泪,合着梁秋的吻,梁秋的身子身体瞬间离地,谢雨将他抱了起来,梁秋温柔的舔舐瞬间停下,微微挣扎起来,在谢雨的话中停止,“没人瞧见,没人,梁老师,让我再抱抱你,俺怕,怕以后就不能抱了。”,正在说话的谢雨,身体微微颤抖着,梁秋能感觉到。 梁秋似乎倦极了,谢雨把他放在了宿舍床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谢雨烧了热水,来来解他的衣服时,才幽幽转醒,谢雨正在解他的扣子,梁秋到底有些羞,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解,好一会儿才松手,衣服裤子一解开,梁秋就迅速进了半人高的木桶里,这是原先蓄水的,梁秋被抓去后,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谢雨抓着梁秋解下的衣服,看着上头深色的印子,不发一言,直到谢雨轻声唤了他一句,谢雨才抬头,眼睛如同河面粼粼的波光,冷地摄人,语气却是痛苦的:“他俩还对老师做了什么!嗯!?” 梁秋面色一顿,从谢雨手中将衣服夺过,丢在了木桶后头,低头看水面,不发一言,氤氲的热气将他的眼睛蒸得微红,空气中的血腥气终于掩不住衣服上的臊气,谢雨什么都知道了。 谢雨倏地起身,握紧了拳头,几步就到了屋门,要出去找赵进曹元,木桶传来“哗啦”的水声,谢雨站起了身子,哽咽着嗓子:“谢雨……”,谢雨听得清楚,连里头的哭腔、颤音、害怕都听清了,顿住了脚步。 梁秋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湿漉漉的手臂拉上了谢雨的手,拉着他贴在自己的脸上,温热的东西缓缓地淌过谢雨的手上,谢雨觉着自己被赵进曹元夹到碗中的心脏,终于支撑不住,成了两半,谢雨拿起水中的手帕,轻轻地给梁秋擦拭身子,刺眼的淤青衬的皮肤很白,啪嗒……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滴在冒着热气的水面。 木桶里的水渐渐凉了,梁秋站起了身子,水汽在谢雨眼前变成雾蒙蒙的一片,月光透过朦胧的水汽,落在梁秋白皙的胸口上,一览无余,在谢雨的目光下,梁秋贴近了他的胸口,赤条条的,湿漉漉的,面颊埋在谢雨胸口,声音闷闷的,有些娇:“谢雨,你抱抱我。”,谢雨的手揽住了梁秋湿热的腰,忙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大毛巾,将梁秋捂了个严严实实,从桶里抱起。 谢雨从后院到里屋的十几步距离,梁秋从离开木桶的时候起,就在亲他,从颈侧延上,经过分明的下颌骨,咬住了谢雨的唇,是咬,有些疼。谢雨顿住了脚步,揽住梁秋腰的手,紧了紧,快步起来。 到床边时,梁秋的气息有些急起来,谢雨将梁秋放在床上,很轻,手指穿过梁秋的头发,额头抵着额头,轻而温柔,撬开梁秋的牙关,谢雨的眼睛盯着梁秋,离得是那样近,温热的呼吸都洒在梁秋身上,温暖而缱绻,梁秋胸前的大毛巾敞开了,他不由得往谢雨怀里靠,身体会被谢雨一丝不落地瞧见,这种认知,令梁秋微微颤抖,闭上了眼睛,翕动着鼻翼急促小口地呼吸。 谢雨的呼吸急促起来,倏地松开梁秋,重重吮了梁秋的面颊一口,将梁秋胸前的大毛巾拢好,将梁秋紧紧揽进了怀里,安静地屋内,只余两人有些急切的呼吸声,谢雨的脸紧紧贴着梁秋的耳朵,梁秋在微微挣扎,谢雨知道梁秋想做什么,他舍不得。 谢雨的下巴轻而缓慢地摩挲过梁秋的发,一字一句,声调低沉沙哑:“梁老师,我谢雨心里头,心心念念的都是老师的性命,是有老师的一辈子。” 第二十六章:梁秋离开 谢雨抱了梁秋这件事,被萧灵知道了,许是许老师,许是赵进曹元,不小心瞧见,或是跟在他的后头,总而言之是看到了,且被萧灵知道了,萧灵要他来学校的办公室,那儿已经变成了这群人的工作地点,谢雨不怕他们对他如何,怕的是他们面上对着他笑,挨打的却是梁秋。 院子里,月季花的茎叶依旧生得郁郁葱葱,春天,就会开出好看的花儿来,谢雨折了一支,抓在手心,一进门,就瞧见萧灵,坐在梁秋的位子上,勾着嘴角瞧谢雨手里抓着的月季枝丫,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杏眼,笑时是弯起的,像月牙儿一般,谢雨本能觉着,萧灵会喜欢他手里的月季花枝,放在了萧灵面前的桌子上。 不出意料,萧灵将月季花枝抓在了手里,右边的嘴角出现一个小涡,让谢雨想起廖云,萧灵端详着面前的花枝,用着两人听清的声音,缓慢道:“你抱了梁秋。”,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谢雨神色平静,直直对上萧灵抬起的眼睛:“是,他受了伤,左手也断了,他是我的老师。” 萧灵低下了头,从花枝上取了一片叶子,打开了桌上的书本,认真地翻寻着,许是翻到了她最喜欢的一页,将绿色的花叶放了进去,阳光被树影分割成几道落在萧灵的眼睛上,明明暗暗,影影绰绰,明的是她的眼睛,树影成暗,萧灵抬头,树影就落在她的鼻尖,也神色平静:“那是以前,现在他是走资派唯一的儿子。” 谢雨没说话,抬腿就要走,却在听到萧灵的话时,顿住了脚步,回过了头,萧灵在笑:“你不能再去看他,写一份检讨给我。”,在看到谢雨恼怒的眼睛后,继续道:“不然,我就好好告诉赵进曹元,让你的梁老师,像吴芸一样。”,谢雨绷紧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无能为力的种子仿佛在心脏生根发芽,钻破血肉,盘绕着他的心脏,连喊疼不允许。 “好。”,谢雨小声说着,萧灵眼底终于有了笑意,说出的话却又让谢雨身体战栗,“梁秋于你,当真特别,跟其他的老师都不一样。”,谢雨低着头,萧灵看不到他的眼睛里头的惊诧和慌乱,好一会儿,谢雨才清了清嗓子,平淡道:“他以前对我的学习帮助很多。” 萧灵似乎格外喜欢那篇月季叶子,反反复复地看,谢雨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便退出去了。谢雨知道萧灵轻易放过他的原因,萧灵看她的眼睛里,藏着些王娟看廖云时的东西,只是比不得王娟炽热,谢雨要检讨的通知,依旧是刘乡长通过广播通知,谢雨神色平静,何大娘谢大爷却是慌了手脚,何大娘正在择豆子,当即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抬头看着谢雨,谢大爷水烟也不抽了,坐在石桌前,也盯着谢雨,叹了一口气,“咋回事?” “他们打了梁老师,俺扶了扶。”,两人没再说话,谢雨说完笑了一声,自然地帮何大娘择豆子,握了握何大娘搁在木盆里的手,道:“没什么大事哩,检讨过了就成哩。” 又是一个春天,梁秋种的三株月季花挂满了花苞,谢雨总是深夜去浇水,他依旧不能去看梁秋,只能在监工时,在学校后头的菜园,远远地瞧上一眼,梁秋瘦了许多,并不知道谢雨在远处瞧他,监工的中途,谢雨往往回去后山,去采草药,他缠着何大娘教他,采的都是止血、活血化瘀的草药,捣碎了给廖云敷上,塞一些进梁秋手里。 廖云瘦了许多,同谢雨一样的年岁,轻地很,那枚手帕,被廖云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想着王娟时,便会看,边角磨破了不少,已是瞧不出原本的颜色,绣着的“娟”字,却是崭新的,被廖云小心而轻地摩挲着。谢雨抽空便去看他,给他敷上他采来的草药,可廖云仍是越来越瘦,只有眼睛亮得骇人,谢雨知道,赵进曹元不会放过他。 廖云会问王娟的事情,谢雨都会回答:“她很好。”,廖云听到谢雨的这句话,眼里的光亮才会浓些,望着手帕上的字,嘴边的小涡浮现,他答应了廖云,会照拂王娟,但他却不敢告诉廖云王娟的现状,她出去了,他只能千方百计地寻来更多的草药,减缓着廖云生命力的流逝。 这一日,看守的人都不在,谢雨又寻到了机会,去见廖云,他的生活现在十分简单,上山采草药,给廖云敷上,瞧一眼梁秋,廖云却不像往时那样,见着他有些急切,弄得谢雨笑了起来,正要从袋子中拿出揉碎的草药,廖云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梁老师,梁老师!” 谢雨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反握住廖云的手,“梁老师咋哩!?咋哩!” “听说上头来了人,要将梁老师带走……”,廖云许久不曾说话,有些喘息,紧紧抓着谢雨的手,“张叔回来时跟俺说的……听说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了许多人。”,廖云瞧见谢雨握紧的拳头,声音愈来愈小,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你别去……是部队里的人。” 话说到一半,谢雨就冲了出去,谢雨头脑一片空白,只有梁秋的样子,胸腔里两半的心脏,仿佛变成了破碎的血肉,谢雨大步地跑着,喉咙里冒出了血腥气,也不停下,仿佛只要跑慢些,梁秋就会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谢雨,谢雨!”,赵进瞧见谢雨,喊了一声,谢雨没应,便又拔高了声调,又喊了一句,面上挂着笑,话音刚落,就被谢雨揪住了领子,入眼是谢雨通红的眼眶,耳边是谢雨急切慌乱的声音:“梁秋!梁老师在哪!” 赵进面上瞬间就有了不忿,抓住谢雨的手腕,就要甩开:“谢雨,你疯哩,放开我!”,谢雨仿佛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揪着赵进衣领的手指改为握住赵进的脖子,缓缓地使劲,一字一句地重复:“我再问你一回,梁老师在哪?” 赵进的面色瞬间憋红,眼睛闪过了狠厉与慌乱,情急摸到口袋里的手表,照着谢雨的额角就砸了下去,皮肉瞬间迸出血来,淌过谢雨的眼睛,谢雨松开了手,赵进得了呼吸大声地咳嗽起来,往后退着,指着满面是血的谢雨大骂:“谢雨你疯了,他还能在哪!上头来人把他带走了,就在大槐树那!是他四叔!” 谢雨听清赵进的话,再次跑起来,他迫切的,想要看见梁秋,到了大槐树下,谢雨慌乱地四处瞧,却一个人影都不曾有,眼里湿热的东西淌了下来,他不相信,不相信。 谢雨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空,冷风刮过他额角的伤口,却不疼,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怖,眼泪混着血淌在下颌骨,谢雨出了乡口,跑到了那座木桥,才隐约看见汽车的影子。 谢雨仍在跑着,只是跑得越来越慢,眼睁睁看着那道影子消失在他模糊的眼睛里,谢雨身体一软,就跌在了地上,脚踝碰着石子,瞬间出现几道血痕,谢雨的手掌落在了地面,握成拳,一下又一下的,砸向地面,石子陷进了模糊的血肉里,“梁老师……梁老师……你骗俺,骗俺……”,谢雨哽咽着,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车里坐的,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想是最后一个,喜欢的人,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不见。谢雨倒在了地上,蜷起了身子,放声大哭起来,他的心口,要疼得喘不过气了 第二十七章:王娟怀孕 天色漆黑时,谢雨才回到家里,院子里的灯光亮着,吸引着叫不出名字的飞虫,谢雨抬头看了一眼那些小飞虫,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些飞虫的结局,无非是被温暖的灯管烫死,温暖的、明亮的东西,总是容易吸引着人们靠近,却藏着要人性命的陷阱,就像这灯光,一旦熄灭,飞虫便会死在这夜里。 谢大爷和何大娘正披着衣服,在院里等着,听到门扉的声响,打亮了手电筒,瞧见谢雨脸上的血污,何大娘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晕过去,幸亏谢大爷扶着。谢雨已经走到了何大娘身边,任由何大娘倚在他身上,胸前瞬间湿了一大片,一双颤抖的,粗糙温暖的手,缓慢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雨娃子……你不要娘了吗?不要了吗?”,谢雨抬头看着灯光旁越来越多的飞虫,手掌抬起,许久才落到何大娘身上,开口是沙哑的声音:“要……” 谢雨额角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何大娘拿了棉花沾水给他擦去面上的血污,手上、膝盖、脚踝,每擦到一处,何大娘的眼泪就会滴到谢雨身上,这是谢雨这辈子头一回见着何大娘,流了这么多的眼泪,谢大爷出屋去了,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年岁,步子缓慢,谢雨只能瞧见他微红的眼眶,谢大爷的身体就融进了黑夜中,院子里的灯已经关了,飞虫也融入夜色中。 这个夜晚,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难忘的。 谢雨在家里休息了半个月,大大小小的伤口才好,拳头仍旧包着,那日陷进皮肉的石头,都是何大娘一个一个挑出来的。 谢雨伤好的那一日,去瞧了廖云,廖云面上又新添了几道伤痕,突出的颧骨令他的样子,有些难看,看见谢雨,咧嘴笑了笑,扯到面颊上的伤口,顿时有些龇牙咧嘴,廖云没提梁秋的名字,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问他额角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谢雨卷起他的裤腿,那儿的伤口很多,斜横过腿骨,微红的伤口边缘,是淡黄色的脓血,谢雨拿煮过的针头挑开了一个小口,挤出里头的脓血,没抬头:“赵进拿手表打的。”,说完给伤口敷上了草药。 廖云瞬间紧张起来,慌忙卷起谢雨的裤腿,看着脚脖处的疤痕,哑着嗓子问:“难道你也……” 谢雨扯出一个笑容,卷起廖云另一边裤腿,“因为我掐紧了他的脖子,所以他拿手表打了我。”,说完嘴角那抹扯出的浅淡笑容,就没了。 廖云惊诧于谢雨对他自己称呼的改变,直直地看着谢雨,两人都没再说话,谢雨哪里变了,哪里没变,他看不透,直到谢雨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敷上草药,廖云才开口叫出他:“谢雨,你咋哩?” 谢雨站起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廖云,留下一句:“王娟很好。”,就出去了。 谢雨很少笑了,一次也没去过学校后头的菜园子,那儿会让他想起梁秋,他待在后山的时间越来越长,后山山顶能看见整个汴乡,瞧见菜园子那,蚂蚁一般劳作的身影,他知道廖云越来越瘦,身上的伤口越来越重,他害怕着新一天的到来,但无论他怎么不想睡,生活就是在推着他往前走,梦里是梁秋,不在他身边,不知音讯的梁秋。 谢雨穿上那身衣服自然了许多,站在木台子上,望着台下乡民惶惶的脸,竟然觉得释然了,每次他从木台子上回来,何大娘都会来他的屋里,谢雨没睡着,听着何大娘的抽泣声,夹杂着反复的一句话:“雨娃子,咱不能打人……不能……”,谢雨很想握住何大娘的手,向她保证,他绝不会打人,但深陷泥沼,怎么可能不沾上一些泥点子呢?他到底是打了人,是轻轻的一巴掌,或者是不重的一脚,亦或是一句伤人的话语,只要是对着跪在台上的那些人,就跟他们没分别了,也许在之前,他决定穿上那身衣服起,就跟他们是一样的了。 谢雨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荷花又开了,密集的、清香的,梁秋不在他身边两年后,每天的日子也不那么难捱了,梁秋看着自己的手,他今天又打了人,只是一巴掌,那人的眼睛里,有害怕,有湿润的眼泪,在他打了一巴掌后,怯怯地望着他,一瞬间,谢雨就想起梁秋的眼睛来,他顿时不敢留在木台子上,逃一般的下了台。 很快就到了家旁,河面依旧平静着,谢雨想起梁秋第一回来他的家里,他送梁秋出来时,跳下了河里,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存了心思逗弄,让梁秋唤了他两声,才上来,摘了满怀的碧绿莲蓬,他离梁秋那么近,梁秋好看的就像画里走出来。 谢雨没马上推开院门,拿了一块干净的砖头,坐在了自己门前,想起从前的事情来,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他要想一想梁秋的模样,以后他老了,梁秋的样子,也能忆得清楚,院子里有哗啦啦的水声,何大娘正在井边舀水,低声地问谢大爷:“听说王家的那个女儿,住进刘远家里头哩?”,谢雨瞬间睁大了眼睛。 “是哩,住进去有半年哩。”,谢大爷压低了声音 “哎呦,这都什么事。”,何大娘的水瓢落进水桶里,撞到了桶壁,沉闷的一声响,谢大爷的声音有些听不清:“……听说……是为了廖家那小子……”。 何大娘又开始舀水,哗啦啦的,“……肚子大起来了……”,谢雨隐约听着,倏地站起了身。 到刘远家里时,王娟正在院子里择豆角,木盆遮着她的肚子,谢雨看不真切,踌躇了好一会儿,直到王娟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谢雨。”,他才进了院子,刘乡长没在家,去了邻乡办事。 王娟有些拘谨,鹅蛋脸依旧好看,身上香扑扑的,上身穿着薄衫,下身是她从前常穿的藏青裙子,瞧着比谢雨还小一些,微微鼓起的肚子却怎么也藏不住,王娟看见了,谢雨也看见了,王娟更加不自在,拿了一张木凳让谢雨坐,低着头择豆角,许久才闷闷地问:“廖云……”,她有些难以启齿,带着哭腔。 “他不好,但你过得好,他心里头就高兴。”,谢雨知道她想问什么,帮她择起了豆角,开口回答。 几滴眼泪瞬间滴在了盛豆角的木盆里,谢雨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王娟的肚子上,王娟也察觉到了,抬起了头,抹了抹眼睛,直直地看着谢雨,绝望而又认真地道:“谢雨,你知道吗?俺娘同俺说过,只要留得住这一条命,就是好的……”,谢雨也看着她,看着和从前不一样的王娟。 王娟扯出了一抹笑,面颊的酒窝浮现,眼睛却淌出了大滴的眼泪,“廖云会死……赵进和曹元厌极了他……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不能……”,王娟低下了头,肩膀颤抖着。 谢雨没再说话,帮着王娟把剩下的豆角都择完,临走时,王娟才抬头,抱起盛豆角的木盆,望着谢雨,有些哀求:“别告诉廖云……别告诉他……”,说完就转过了身,让谢雨再也看不清她的面色。 走出刘乡长家院门的谢雨,心脏像是灌了铅,重的要坠,要碎,他的心脏已经诸多痕迹,王娟的事情,又给他添上一道。人就是这样的,绝望之际,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就会千方百计去抓住,不问真伪,不论那个给希望的人,是不是伤害过你。这些东西,谢雨深有体会,那些跪在木台子上的人,只要你说会放了他,让他给你磕头也是可以的,赵进曹元经常这样,将他们提到悬崖边,再笑着推下去,那种绝望黯淡的眼睛,能让他们快乐。 刘乡长怎么能让廖云不挨打呢?这件事,只有萧灵才能。 第二十八章:廖云 王娟送给廖云的那条手帕,在廖云第一次跪在木台子上时,被赵进丢在了木台子上,廖云拾了回来,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终于还是被曹元发现了,上头的“娟”字,如此崭新,一瞧就知道是有人小心地藏着。 汴乡的雨季,天色整日灰蒙蒙的,谢雨在后山采了不少草药,装了满满的一兜,得到消息赶到学校后头的湖边时,廖云只剩一口气了,周围地上都是暗色的痕迹,那个只剩一角的手帕,被丢进了湖里,廖云勾着手臂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眼睁睁看着它飘远。 谢雨几乎是颤抖着喊了一声:“廖云。”,廖云听到声音,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左手食指勾了勾地上的泥土,他左手的伤,已经好了,正常了。谢雨哽咽着喉头将廖云揽了起来,拨开他额角汗湿的头发,颤抖着手指摸他的脸,拔高了声调:“廖云!”,谢雨哭了起来,梁秋已经离开他了,难道连他的朋友也要带走吗? 廖云勉强睁开了眼睛,嘴皮子上下抬合,揪着谢雨的衣袖,“手……手帕……” 谢雨凑近他的耳边,廖云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听清,抹了一把眼睛,急切地过水,像是抓住一枚救命的药丸,递到廖云面前,急切而慌乱:“手帕,手帕!你不要娟儿了吗!?” 廖云勾起了嘴角,嘴边的小涡又出来,将手帕缓慢地放进自己胸前,“要……想要得很哩,可是现在不要了……要不了了……”,廖云朝着谢雨笑,眼睛里却是眼泪,手指摩挲过胸前手帕上绣的字。 谢雨捂住了嘴,急促地呼吸着,湿热的东西顺着面颊流下,“别说话,别说话……”,兜里的草药散了下来,谢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廖云,我采了这么多草药,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能死呢……” 廖云抬起手握住了谢雨的手,很轻的力气,却把谢雨掰开了,“谢雨……俺……的大学酒,你吃不了、喜酒也吃不了……”,廖云说的很轻,说完就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嘴角流下混着唾液的血沫,谢雨哽咽着,将他紧紧揽在怀里,“不行!不行……” 廖云轻声笑了一下,温暖的呼吸落在谢雨耳边,湿热的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温暖地淌满谢雨的颈,他的声音絮絮叨叨的,断断续续:“谢雨……你是俺、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又是一口温热的呼吸落在谢雨的颈侧,微弱的、短促的,谢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廖云揽紧,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留在人世,廖云的手攀上谢雨颤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像是安慰,“娟儿……是俺喜欢的女娃,最喜欢的那一个……也是唯一喜欢的……”,廖云咳嗽起来,温暖的血混着湿热的眼泪,从谢雨的颈落到下颌骨,“廖云,娟儿怎么办?娟儿怎么办……”,谢雨大口地呼吸着,眼泪将下颌骨的血冲散,这样才能让窒闷的心脏喘过气,才能让他相信这不是廖云嘴里流出来的血。 廖云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胸腔发出奇怪的声音,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却说不出话来,趴在谢雨肩膀上,许久,久的让谢雨以为他已经没了生息,廖云才开口说话,像是一腔苦水,夹杂着不甘心、渴望,又藏着心满意足,“从小到大,俺只喜、欢过娟儿……只喜欢过娟儿啊……你、要看着她……看着她活得比俺长……” “俺不看!你自己看着……廖云……你自己看着……”,谢雨揽着他摇头,眼泪从下颌骨滴在廖云背上,打湿那处的衣服,廖云似乎勾起了嘴角,翘起的唇边碰着谢雨的颈,轻轻的,谢雨耳边微弱的呼吸就停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谢雨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握起的拳头砸向地面,抱着廖云时却又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惊扰睡着的他,眼眶通红,哽咽着喉头:“王娟怀孕了……她,要当娘了。”,谢雨怔怔地看着廖云的背后,“你让我怎么告诉她,廖云,廖云……你告诉我……”,谢雨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怀中的人都没再应他。 雨点打在谢雨身上,冰冷的,就像他怀中廖云的体温,有水儿从谢雨的眼睛里淌出,谢雨忽然想起他和廖云共撑一把伞的时候,他推着廖云的肩膀,笑着推他在雨里走,这种将亲近之人的痕迹,一丝一缕从心口剥除的痛苦,谢雨又一次尝到了,雨下地很急,雷声轰鸣,将谢雨痛苦沙哑的嘶吼掩盖。 谢雨抱着廖云的身体,在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廖云轻地像一副没有肉体的躯壳,谢雨轻轻松松就揽起来,谢雨挂着满身的水珠,进了廖家的院子,廖婶瞧见廖云的第一眼,就哭了起来,狭小的院子,哭声夹杂着雨声,谢雨倚在廖家的院墙,坐了下来,雨水将他的嘴唇冲刷发白,谢雨一扭头,就能瞧见肩上的袖章,鲜红的,真的沾过了血,所以那样红。 雨水滴在身上,谢雨却不觉得冷,过汇成水流的雨,来到刘远家里,王娟就在屋檐下,她肚子的月份大了,有些困倦,眯着眼睛瞧着屋前的雨,跟做学生时一样,一样温婉,好性子,她齐肩的头发长了些,拿了皮筋宽松地扎了起来,露出莹白的耳朵,白皙的颈子,整个人都是温暖的,打湿的头发遮住了谢雨的眼睛,王娟一时没认出来,直到谢雨唤她。 王娟连忙将他拉进屋檐内,站起了身子去灶房煮姜汤,她的身子有些笨重,谢雨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廖云的最后一句话,眼眶又热起来,忙转过身去。王娟很高兴,谢雨的到来,她就可以询问廖云的情况,她整日里,都盼着谢雨来。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就到了谢雨手里,氤氲的热气熏红了谢雨的眼睛,王娟眼睛里头藏着高兴,又藏着紧张,看着谢雨喝完一碗姜汤,才小声地开口问:“廖云,可还好哩?” 谢雨呼吸一滞,开口却是沙哑的,看着王娟眼里的希冀,道:“好,我今天还采了许多草药给他。”,话音刚落,王娟的眼睛就弯了起来,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哩。”,王娟瞧见谢雨的头发还在滴水,又拿过一旁的干毛巾递给他,笑着:“俺再去盛一碗给你。” 屋外的雨,仍下地很大,淅淅沥沥的不停,谢雨一口一口地喝着姜汤,王娟坐了下来,膝盖上盖了一张薄毯子,跟谢雨絮絮叨叨地说话,声音被雨声盖过不少,轻声轻语的,缥缈的:“好着就好,好着就好……”,王娟看着无边的雨,声音有些闷,也有些高兴:“他以后的日子还长哩,要娶一个女娃娃,生几个孩子。”,说到这里,王娟顿了顿,似乎低下了头,声音更加低:“反正就是没我哩。” 谢雨扭头看她,王娟冲他笑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今儿天一早,俺的心就突突跳个不停,你不来寻俺,俺还得去寻你哩,俺怕廖云出事哩,你说了他没事,俺才放心。”,王娟仰着脸看他,眼里都是高兴,谢雨心里一痛,扭过了头,没回答,倒是指向了屋外的雨,“今天的雨,大哩。” 王娟也有些惊奇:“是哩,下了许久。”,瞧了一眼谢雨衣摆低下的水珠,蹙了蹙眉头:“俺不喜欢雨天,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谢雨扭头看了一眼王娟撅起的嘴,低着头不说话,掉下两滴眼泪来,廖云的娟儿,即便要做了母亲,也改不了小女娃时的性情,爱娇,娇得让廖云喜欢。 谢雨后来去看过廖云,廖云葬在后山的松树旁,无声无息地下了葬,坟头都是草草修的,他的身份,令家里人连发丧都不允,那身衣服,谢雨没再穿上,拿到了廖云的坟前,烧了。廖云已经不再需要草药,可谢雨还是每天都采,放在廖云的坟前。 王娟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谢雨经常去找她说话,许是因为肚子大了,王娟不喜欢出家门,谢雨一直担心的事情,一直没发生,王娟跟他谈的最多的是廖云,说她又梦见了廖云,梦见廖云骑着自行车,她就坐在后头,王娟说起廖云时,眼睛都在笑,谢雨却是如坐针毡,他内心煎熬地要撑不下去了。 每回从刘远家里出来,谢雨都要去看廖云,跟他说说话。 “娟儿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她要当娘了……” “你是不是又去娟儿的梦里了,嗯?娟儿每回都跟我说梦见了你,说你骑自行车,她就坐在你后头……” 可说着说着,谢雨便又会难过地掉下眼泪来。 “廖云……你不是我的朋友……把这样的事情留给我,我要瞒不住娟儿了,廖云,怎么办?廖云……” “廖云,你不知道,娟儿听到你好的消息,有多高兴,眼睛都在笑哩,你为什么不亲眼看看……” 谢雨说地断断续续,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第二十九章:瞒不住了 谢雨没再穿上那身衣服,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套衣服的灰烬,在廖云坟前,也许随着风飘远,也许被雨水冲进廖云坟头的泥里,他后来还见过一次萧灵,见着他没穿那身衣服,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雨朝她笑,萧灵却睁大了眼睛,看他的样子,像在看一个疯子,谢雨在心里发笑,萧灵一定是觉得他疯了,廖云是他的朋友,他对着一个杀死自己朋友的人始作俑者,笑了。 谢雨要萧灵的厌恶,她的厌恶能保全他的弟弟妹妹,他的爹娘。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追究那套衣服去了哪,他为什不穿。 廖云死了,谢雨去后山挖草药的习惯没变,还种了一些在廖云周围,他每天的大半时间都待在那儿,跟他说起梁秋,从前他瞒着廖云的那些,都告诉了他。 乡里到了割稻的时候,谢大爷每天都在田里忙活,何大娘在家里给他做午饭,谢雨也想要去帮忙,可何大娘怎么也不允,荷丫头又长高了一些,在院子里看书,谢雨知道何大娘为什么不让他去,前些日子隔壁乡疯了一个学生。 谢雨知道他现在不太好,总是梦见廖云死前的样子,他怨自己,怨自己留不住廖云,有时,他甚至害怕地想到,赵进曹元会不会知道那时踢他们的人是他,奈何不了他,才让廖云来受,是他害死了廖云,这种想法在谢雨脑子里扎了根,茁壮地生长着,他半个身子都掉进了幽黑的世界,任由着另一半也进去。 直到,乡里有了消息,有两个名额,能去扬州师范学院,要是工农兵里的优秀分子,要得到刘乡长的推举,这个消息,是他跟何大娘择菜时,何大娘同他说的,何大娘揣度着谢雨的想法,说地小心翼翼的,听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到学校的名字,谢雨择菜的手顿住了,他想起了梁秋,想起了跟梁秋的约定,谢雨没回答,何大娘也不敢问,两人就静默着,择完了菜。 之前梁秋借给他的书里,有一本竟然忘了还回去,谢雨翻出来以后,每日都读着,就读那么一点点,反反复复的,怕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页,谢雨每天仍要想一遍梁秋,可谢雨再怎么努力,梁秋的样子还是慢慢消失在他的脑子里,就剩下那一双鱼儿一样的眼睛,谢雨能记得清楚,那双让他一眼动心的眼睛,读这本书会让谢雨难过,但他总是会翻开。 灶房传来葱蒜的香气,何大娘在做午饭了,是做给田里的谢大爷的,不一会儿就装好拿了出来,谢雨眼睛里不知何时又有了湿热的东西,何大娘已经到了院门,谢雨叫住了她:“娘,俺想去。” 何大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抹了抹眼睛转过身,“哎,哎,娘知道哩。” 娘俩是傍晚时分去得刘乡长家,何大娘抓了两只鸡去,又提了两尾大鲤鱼,走得是小道,进院时,刘远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有些楞,瞧见何大娘手里提的鸡,顿时明白过来,面上挂了笑,招呼何大娘坐。 谢雨的眼睛在王娟身上,她坐在一张木凳上,择着南瓜秧子,听见刘乡长的声音,头也没抬起,她的头发又长了些,细软的落在背上,橘色的日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十分温柔,她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马上,她就要做母亲了。 何大娘同刘远说话去了,谢雨则搬了一张木凳,坐在木盆前,自顾自地择起南瓜秧子来,王娟亦没抬头,谢雨心里头想过一些不好的念头,声音也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廖云,他……很好。” 王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了头,眼圈迅速红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谢雨的眼睛,“廖云死了,你不用瞒着我了。”,王娟说地很慢,一字一句,却像一个惊雷落在谢雨心里,湿热的眼泪随着王娟的话落在木盆里,发出一声轻的“啪”。 谢雨看着王娟的泪眼,耳边满是廖云死前的话,皱起了眉头,“胡说!廖云好着呢!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大滴的眼泪从王娟眼睛里滑落,使她的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曹元亲口……跟俺说的,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他,现在在哪……” 谢雨像是被一团打湿的棉花,堵在了嗓子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进灶房倒了一杯水出来,递给王娟,喉头艰涩地开口:“在后山……” 王娟没接过他的水,手指攥住衣服下摆,指节泛白,咬住下唇,却怎么也止不住眼里的泪,撑着谢雨递过来的手,才能稳住身体,无声地呢喃,都是廖云的名字。 “他一直念着你,也一直喜欢着你……” 听到谢雨的这句话,王娟抬起了头,轻笑了一声,哽咽着:“你说,他们咋就……这么坏呢,就那么恨他……要他死……”,她的话音刚落,湿热的眼泪就砸在了谢雨手背上。 谢雨不忍再看,别过了头,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想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切能用说出口的话抚平的痛苦,对王娟来说,都是不能的。 王娟放开了他的手,继续择起南瓜秧子来,眼睛里恢复了平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弯了弯嘴角,“谢雨,你还记不记得俺从前跟你说的,俺梦见了廖云骑自行车,俺就坐在他后头……” 谢雨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回答:“记得。” 王娟抬起了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才道:“那不是梦哩,有一年的国庆,放假哩,廖云骑着俺家的自行车,我们一同进了城,我就坐在他后头,脸贴着他的背。”,王娟唤了谢雨一声,指了指远边的几朵云,“回来的时候,就是那样的云哩,好几朵,俺记得清清楚楚。” 谢雨不敢想起从前,看着天边那几朵红霞一般的云朵,眼眶发热,低下了头,王娟又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俺是真的想这样一辈子,一辈子都坐在他后头。” “俺有时候在想,要是没有后头的这些事,该是怎样的哩?”,王娟看着有些狼狈的谢雨,缓缓地说着。 谢雨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王娟的胆量,去这样想,因为这样他就会无数次地想起梁秋来,这样对他来说,是酷刑,是受罪,是后悔。谢雨没回答,王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是俺想不出来哩,俺一想到廖云不在了,就再也想不下去了。” 听清王娟的话,谢雨抬起了头,他们像是两个可怜人,受着同样的苦,却不能将伤口坦露出来,因为一想起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的名字,就难过地喘不过气了。 王娟恢复了平静,择着剩下的南瓜秧子,“廖云跟俺说过的,你想去扬州师范哩,回头俺跟那人说一说。”,最后一根南瓜秧子也剥去了丝,王娟拿起了木盆,声音有些抖:“你没打他……你、是他的朋友……俺想他高兴……” 何大娘已经同刘乡长说好了话,让谢雨拿那两只鸡、两条鲤鱼进灶房,刘乡长面上挂着讪笑,嘴里念叨着:“不成,不成哩,咱可不能搞那些资本主义的派头……”,却是眼疾手快地把院门给关上了,没拦着谢雨把那些东西放进灶房。 见着谢雨空着手出来,刘乡长摸了摸鼻子,笑着看了一眼灶房中的王娟,“俺得帮媳妇儿做饭了,这……” 何大娘立马晓得了刘远的意思,顺着话茬要走,送两人出门时,还念叨了一句:“这两只母鸡,正好炖了给王娟补身子。” 王娟的父母已经不堪折辱死去,哥哥在南方的一个不知名村庄劳动改造,音讯全无,死活不知,五进的院子也被霸占,现在由那群人住着,刚刚刘乡长的院子里,谢雨瞧见了一些海棠花,想来是王娟要瞧的,但到底是比不得那个植满海棠花的院子了。 很快,谢雨就到了原先王家的院子,里头的海棠花开的正好,谢雨忽然想起王娟的泪眼,开了口:“娘,俺心里头难过,就是扎得慌哩。” 何大娘没答话,谢雨自顾自地继续道:“娘,你不晓得,廖云喜欢王娟,王娟也喜欢廖云,他们好过哩,廖云到死……也念着她。” 何大娘叹了一口气,听着那敞院的热闹,道了一句:“娘晓得,得和不得,都是命哩,命里有就有,命里没有,便没有。” 卷二完 第三十章:俺没看住她 不过半个多月,上头的批文就下来了,朱纸黑纸,端端正正的写着谢雨的名字,在一堆大字报中格外显眼,和他一起去的,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为萧灵办事得力,颇得萧灵喜欢,至于成绩,也不错。谢雨已经很久没见过萧灵,也不再去学校那,里头关着的人,同他没了关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系,廖云死后,谢雨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身边赫然多了一座坟罢了。 赵进曹元两人,俨然成了萧灵的左膀右臂,除了对着萧灵的时候,两人的都是仰着脖子看人,就连刘乡长也不放在眼里,他们揣测着萧灵的意思,很多时候,萧灵不需要开口,他们就能“打倒”一些人,那些关在学校里的人,看见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含着胸,瘦削的肩膀耸起,垂着眼睛,面上是讪讪的神情,在他们走近时,绷紧了身子颤抖,那是长期的你我压制形成的恐惧,从心里生出的战栗,对将要降临在身上未知灾难的害怕。 有一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在他们走近时,缓缓下落,也许将头颅切去,也许只斩断几缕头发。赵进曹元两人阴晴不定,使他们由衷地恐惧,可能是一巴掌,也可能只是抚摸他们的脸,笑着从下颌骨摸上脸颊,再给迟来的一巴掌。萧灵不再需要谢雨,可能有的那么一点喜欢,也随着时间消失,相比于谢雨,萧灵更喜欢赵进、曹元,这让谢雨松了一口气,他只盼着王娟平安生下孩子,一辈子都活着。 谢雨的档案很快就寄了出去,地址是扬州师范学院,刘乡长盖了朱红的公印,亲自寄的,谢雨的档案就搁在汴乡公社中学的档案室里,落满了灰尘,费了一番劲儿才找到,刘乡长来家里道喜的时候,谢雨不是十分高兴,反而有些难过,他觉得他要去看看廖云。 湖里的荷花开的正好,谢雨摘了些,揽在怀里,往山上走去,廖云会喜欢的,谢雨心想,他有些日子没去后山,肯定也长了草,他要好好拔一拔,谢雨想着要做的事情,手掌猝不及防被一双手抓住,谢雨扭头一看,是何大娘,像是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眼里蓄了水儿,浑浊的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王娟……上吊了。” 谢雨眼前一黑,怀里的荷花就落了下来,沾了泥土,在他的脚边,耳边何大娘喘气的声音模模糊糊,嗡嗡地响在他的耳朵里,谢雨嘴唇颤抖着,磕碰着,半晌才憋出一句沙哑的话来:“娘……你说什么……” 何大娘瞧着谢雨微红的眼眶,慌张地抱住他,粗糙的手掌在谢雨脊背快速用力地滑动着,带着哭腔急切地唤:“雨娃子,雨娃子!” 谢雨眼前的视线恢复了清楚,耳边何大娘翕动着鼻翼哭的声音,真切的,谢雨连地上的荷花也来不及揽,就冲了出去,他已经走到了半山,很快就要告诉廖云,他喜欢的女娃,还有一个月就当娘了,会活得比他还要久,会有第二、第三个孩子,还要笑他,让他以后不要去人家的梦里了。 谢雨想着堵在嗓子眼里的话,跌跌撞撞的,湿热的东西模糊着他的视线,廖云,俺没看住娟儿。, 谢雨到刘远家里时,已经准备抬人了,王娟的头发静静地垂在背上,乌黑细软的,嘴唇是苍白的粉色,像平常一样抿着,谢雨只能看见她灰白的脸,那种白,一下子就笼罩在谢雨心上,将他的心脏裹得密不透风,这是死人的白,谢雨在吴芸身上见过,在廖云身上也见过。 怀着身子的女人上吊,在乡里人看来是不吉利的,被叫来帮忙的乡邻们,都板着一张脸,有些甚至捂住了鼻,谁也不愿意先动手,谢雨穿过了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伸手去抱王娟,不重的,脖子上的勒痕随着王娟扬起的头露了出来,谢雨忽然想起它原本的样子,是白皙的,底下是鲜活流动的血,谢雨不小心碰着王娟的脸,冰凉的湿意,他怔住不动了。 很快有人从他手里接过了王娟,蹙着眉头,眼里还藏着厌恶,谢雨看着王娟被抬远的身体,摸向自己的面颊,是同王娟一样的湿意,却是热的。 谢雨走了一步,脚底却被什么咯住了,谢雨低头一看,是一支钢笔,被来来往往的人踩掉了漆,沾满了泥土,谢雨看着手里的东西,肩膀再也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弓起了身子,跪在了地上,许久才哽咽着嗓子,沙哑地喊了一句:“廖云……” 王娟下葬的那日,谢雨没去,他上山去找了廖云,带上了那只钢笔,沾满泥土的笔身被谢雨洗净,刮蹭掉的漆让它看起来斑驳,丑陋的像个不值钱的垃圾,谢雨把它小心地别在胸前的口袋里。 廖云坟头的草又长了些,坟前有一些纸钱的灰烬,想来是廖叔廖婶烧的,谢雨将荷花揽在胸前,像是在同一个老友说话,将荷花放在灰烬上方,“廖云,俺又来看你了,河里的荷花开的好极了,俺晓得你的,你同俺一样,也喜欢这花。” 放好了荷花,谢雨开始拔起坟头的草来,絮絮叨叨的:“俺前些日子还吃了莲蓬,可甜哩,你要不要来俺的梦里尝尝?”,廖云坟旁的松树又绿了一些,谢雨又顺便拔了它根部的草,才坐下来。 谢雨就这样看着坟前的荷花,上头还带着水珠,看着看着就难过起来,想起廖云从前同他一起下河,出口哽咽:“廖云,俺对不住你,娟儿没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着……俺一个人……怎么看得住……”,谢雨看着眼前的虚空,视线模糊,好似廖云就站在他前面,拿起了一株荷花,丢到了廖云坟头上,谢雨再也顾不得什么,颤抖着肩膀,几乎是半吼着,咸涩的眼泪淌进嘴里,“俺当初没答应你,你听见了吗!俺没答应你……俺要你自己看着娟儿!”,没人回答他,谢雨流着眼泪看着眼前的坟头,泄了所有的气,许久才低声开口:“俺可是……连梁老师都看不住的人……” 后山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风卷过树叶,谢雨跪伏在坟前的荷花上,声音沉闷缥缈:“廖云,娟儿死了,俺到底是对不住你,没看住她,就连这件事都做不好。”,回答他的依旧是山上的微风,谢雨抬起头,依旧看着虚空,那处胸前的那支钢笔,放在了荷花上,声音恢复了平静:“俺知道,这只钢笔是你送给娟儿的,她一直揣在身上。” “俺拿来给你瞧瞧,你拿着,到了底下也好找着她,你说好不好?”,谢雨的声音越来越低,眼里湿热的东西又要落下来,谢雨抹了抹眼睛,低下了头,他知道廖云不会回答他,可他就是执拗地要说,他心里藏着一腔苦水,王娟的死又往里加了一瓢,他只能跟廖云说说,才会好受些。 荷花上的水珠干了,清幽的香气缓慢而悠远的传来,谢雨嗅了嗅,声音轻远:“廖云,俺要去扬州师范学院念书了,俺上学,连着你和娟儿的那一份一起上,你说好不好?” “你不说话,俺就当你是答应了。”,谢雨弯起了嘴角,拨了拨坟边的泥土,走到了松树旁,靠了上去,闭上了眼睛,手里抓着那枚钢笔,“就是不知道你和娟儿看不看得上哩,你俩可是约好了去北京大学……”,眼里有东西要夺眶而出,被谢雨忍住,咳嗽了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声。 山上的风不大,却把谢雨的声音吹得有些模糊,“廖云,俺真想梁秋,他最近连俺的梦都不来了……”,谢雨看着手里的钢笔,轻笑了一声:“俺连他的样子,都快忘了,你说俺咋就这么笨呢?连求着他要个东西都不会,什么的都好,看着就能想起他的样子来。” 谢雨想起家里的那本书,嗤笑了一声:“倒是有一本书哩,可看的俺难受,俺想看又不想看,舍得看又不舍得看,怕一看完,俺就再也想不起他的样子来……” 谢雨走回了坟前,拿了一根树枝,在坟旁挖起泥土来,将钢笔放了进去,连带着,还有那方只剩下一个“娟”字的手帕,勾起了嘴角:“梁老师那时还问过俺,问你和娟儿想考哪所大学,俺装不知道哩。” 埋好了钢笔,谢雨站起身来,看着坟头,“廖云,俺只能到了地底下,才能喝你的酒了,大学酒、喜酒,都要讨回来……”,谢雨顿了顿,喉头像是被堵住了,“双份的,不饶你的。” 天色渐渐暗了,谢雨要下山了,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过了身,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俺只盼着梁秋活着,活着就行,其他什么,也不盼了。 第三十一章:我来看你了 八月份中旬,谢雨开始收拾行李,通知书已经寄到刘乡长家里,何大娘去拿的,朱红的纸,上头有字有红章,何大娘不识字,却笑得很开心,拉了谢大爷板板正正地坐在石桌前,倒像是个挨训的孩子,让谢雨读给他们听,听到谢雨的名字时,何大娘红了眼睛,读完后又小心地装进信封里,拿进了里屋。 谢雨看着何大娘欢天喜地在灶房忙活的样子,扯了个笑容,也是同时,梁秋的样子闯进他的脑子里,他真的快要记不清他的样子来了,好似朦朦胧胧的雾,从梁秋的下颌骨往上,掩过月季花颜色的嘴儿,渐渐连那双眼睛也看不清了,梁秋离开汴乡三年……亦或是四年,谢雨数不清,他离开的伊始,谢雨甚至不敢去想他的名字,可这心里头又实实在在地装着这个人,即便是个虚名。 黄狗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扭头看谢雨,谢雨“噜噜噜”了几声,它就摇着尾巴过来了,前腿一抬,搭在谢雨的膝盖上,谢雨惯着它,它也愈发胆大,动着脑袋去蹭谢雨的腿,谢雨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抓着它的两只前腿,就抱了起来,皱着眉头笑:“哎呦,你又沉了。” 黄狗充耳不闻,前后腿都搭在谢雨大腿上,伸着湿润的狗鼻子要来亲谢雨的脸,谢雨被他蹭到了脸,立马捏住了它的狗鼻子,黄狗顿时一副无辜的样子,谢雨被逗笑松了手,摸了摸它顺滑的皮毛,“乖……” 黄狗这才算老实,狗下巴抵在谢雨肩上,由谢雨翻弄它的皮毛,给他抓虱子,呜呜地喘着气,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荷丫头十岁,倒没像从前那样贪玩,谢雨教得她极好,写字读书都没落下,此刻正读着谢雨从前的故事书,瞧得津津有味哩,俊小子七岁,倒是个贪玩的年级,整日央着谢雨陪他闹。 何大娘今天高兴,做了满桌子的菜,有一道刚跟邻居阿婶学会的冰糖鸭,鸭是田鸭,谢大爷每天都赶到塘里吃小鱼小虾,不肥不瘦刚刚好,下了姜丝炒一会,加了足量的盐巴,便放冰糖小火焖,要幼幼的火,焖上一个钟头,甜咸适中,全家人都很喜欢,其余的菜都是些家常菜,红烧了鲫鱼,焖了一盘小河虾,螃蟹是谢雨喜欢的蛋煎,院里的丝瓜秧子今年依旧好,结了满棚的丝瓜,合着小葱一块炒了,还择了南瓜苗,拍上蒜炒,还整了几个小南瓜,蒸熟切开撒上了糖,糖是谢大爷好不容易买回来的,荷丫头和俊小子都很喜欢。 谢大爷也难得的高兴,一会儿一模样地咧嘴笑,夹了许多菜到谢雨碗里,有些笨拙地开口:“雨娃子,快吃快吃。”,何大娘瞧着谢大爷这模样,不甘示弱,也夹了许多菜给谢雨,不过一会儿工夫,谢雨碗里的菜就把粥给盖住了,谢雨只能瞧瞧含含糊糊地咬了些肉,就捏住给台下的狗了,垂着眼睛看它摇起的尾巴,眯着眼睛笑。 出发的那一日,谢雨意外地瞧见了萧灵,两人谁也没说话,谢雨听何大娘说,他们那群人很快就要回北京了,这儿的事情都交给赵进曹元,谢雨只看了她一眼,就再没看了,他与萧灵之间好似没有任何直接的仇怨,可又实在喜欢不起来,有些人相遇的第一眼,就注定不能亲近,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也不要去说服。 学校里的情况跟谢雨预想的差不多,学生教训教员的事情层出不穷,他们中有些人的身份能压过一切,压过尊重,压过恩情,今日也许教授你的教员,明日就在去某个地方劳动改造的路上,学生与学生之间,也没什么交流,谢雨从前还穿那身衣服的时候,这种事情见的太多,今日无意说出的话,也许会成为你明日跪在台上任人踢打的证据,谢雨除了每日的上课,就是呆在书馆里,独来独往,也自得快活。 每个月五号,谢雨都会写一封信给爹娘,除去上课与呆在书馆的时间,谢雨会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他心里想着梁秋,想着梁秋曾经看过的东西,不知是不是因为来到了这儿,梁秋又频繁来到了他的梦里,离谢雨遥远的,同他说话,说那些他曾经说过的话。 不是没有女学生对他有好意,可他心里头装着一个人别人,他生命里出现的两个女娃,一个是王娟,一个是萧灵,前者是他对廖云一辈子的遗憾,后者则是强硬地闯入他的生活,盛气凌人的,连谢雨也捉摸不透的,也许还是害死他朋友的凶手,谢雨不喜欢她,不厌恶她,却也永远忘不了她。 第一次离家那么远那么久,第一次寒假来临时,谢雨十分高兴,考完了试,就急忙收拾路行李,刚推响院门,黄狗就冲了出来,整个身子都要跳到他身上,谢雨摸它的脑袋笑,谢大爷听见了声响,从里屋出来,愣了一会儿才来接过谢雨手上的行李,朝灶房喊了一句:“孩儿他娘,雨娃子回来了。” 灶房里顿时传出了声响,像是打翻了凳子,接着何大娘就弓着腰出来了,手掌在衣服上抹了抹,眼里就有了水儿,她担心极了,担心谢雨在学校里出事,惹上那些人,担心他在学校吃不好穿不暖,担心着一个母亲所担心的事情,几乎是颤抖着嗓子喊了一句:“雨娃子。” 谢雨看着何大娘又白了许多的头发,赶忙上前抓住何大娘的手,沙哑地应:“娘……” 何大娘赶忙抹去了面上的眼泪,另一只手握住谢雨的手,紧紧的,“哎哎,娘听着,娘听着,娘就是高兴哩。” “菜一会儿就好,先坐下来。”,何大娘压不住的笑声,夹杂着哽咽,烧着谢雨的心,谢雨想去帮忙,却被谢大爷拦下,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己帮忙去了。 晚饭谢雨吃得很快,放下碗筷就要出院门,谢大爷正想问,却被何大娘拦住,给了他一别问的眼神,她知道谢雨要去哪。 谢雨穿过茂密的树丛,悉索着上山,他将近半年没回来,上山的路却记得清清楚楚,他穿着白衬衫,皮带扎着腰,显得身形宽大,来到了那颗松树旁,靠在了那颗松树上,闭上了眼睛,半晌才沉着声音唤了一句:“廖云……” 没人回答他,谢雨闭着眼睛喘气,翕动着鼻翼,又是静默的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我来看你了……”,带着些许哽咽,颤抖着下巴。 廖云的坟很干净,没有什么杂草,坟旁的松树也长得极好,却让谢雨难过的要喘不过气来,谢雨的手指紧紧抓着身旁的青草,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勾起嘴角问:“如果你还在,现在也回来了哩,我就会去你家里喝酒,吃廖婶晒的干鱼。”,话一说完,湿热的东西就从谢雨眼睛里流了出来。 “咱俩再看那种书,也没人会说些什么了……”,谢雨笑着自言自语,叹了一口气,来到了廖云坟旁,抓了一把泥土放进口袋里,小声地问:“你找着娟儿了吗?我希望你找着哩……你拿着那支钢笔,一定能找着的……” 依旧没人回答,谢雨像是习惯了,脸上挂着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找着了。” 谢雨下了山,却没往家里走去,在山脚的一处拐了进去,悉悉索索地找着些什么,直到到了一处隆起的草丛,那是王娟的坟,王娟没了父母哥哥,坟头长满了草,那是茅根草,有一点芽儿没拔干净,就会再长出来,谢雨卷起袖子,弯腰拔起草来,低声道:“娟儿,我来看你了,你是不是和廖云在一处呢?” 谢雨拔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抓着身旁的泥土放在坟上,静静看着面前的坟,喘息声渐渐平静,天色有些昏暗了,虫鸣声在周围萦绕,“娟儿,廖云让我看住你,可你去找了廖云,你怨我吗?”,谢雨说完就碰到了口袋里的泥土,拿了出来,放到了王娟的坟上。 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多的虫鸣,谢雨看着手里的泥土苦笑,站起了身走到坟后,将手里的泥土撒了出来,那里有一棵海棠,不知道是谁种下的,谢雨刚发现的,也撒了一把口袋里抓出的泥土。 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黑了,谢大爷搬出了两张藤椅,院子里的灯光引着飞虫,谢大爷正和何大娘说话,旁边摆了一碟甜瓜,谢大爷瞧见谢雨,起身进里屋,让谢雨来他那儿坐。 谢雨躺了下来,看着灯边的飞虫发呆,何大娘在旁平静地开口,“去看了?” “嗯。”,谢雨仍旧看着飞虫,应声。 “廖家那娃子的事,娘都不拦着你……”,何大娘递过来一块甜瓜,谢雨接过,咬了一口,甜滋滋的的汁水在嘴里漾开,谢雨扭过了头看何大娘,声音在灯光下响起:“谢谢娘。” 第三十二章:重逢 谢雨在扬州师范的第二年,原先的班长被揪出了从前的一些事,不再待在学校里,班里其他人都觉得晦气,谢雨便接了班长的职务,谢雨仍旧与班里其他人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他们身上或许背负着别人的性命,也可能同谢雨一样,给过一些陌生人苦头,可能是一巴掌,亦或者是一拳头,这些让他莫名想起梁秋来,他想见着梁秋,内心小心地祈着他好好活着。 前几日谢雨便得了消息,他们换了一位国文教员,原先的那一位去了乡下,原因是什么,班里的学生都心照不宣,上课铃打了有五分钟也不见人来,教室里渐渐有了一些嘈杂,各种各样说小话的,大多数的,则是议论这位新来的国文教员,听说是新来的,有亲戚是军里的人,前头的经历有些不光彩。 直到教室外传来了急切纷沓的脚步声,班里才瞬间安静下来,谢雨低头看着手头上的书,听着教室里肆意的几声口哨声,皱了皱眉头,谢雨知道他们中的有些人,桀骜不驯,可能是从前穿着那身衣服时留下的毛病,没想到对着这位新来的国文教员,也是这般。 他们的新任国文教员,匆匆忙忙地走进教室里,显然是有些慌乱,喘息有些急,夹杂在口哨声中,有几分撩拨,声音也有些小心:“对不起,老师来晚了。” 教室里顿时有些哄笑,他们立场分明,这位国文教员从前那些不光彩的经历,就是他们嬉笑的理由,谢雨手中离开桌面寸许的书籍,却掉在了桌面上,抬起了头,梁秋就站在讲台上,走红了脸,还在微微地喘息着,睁着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看着坐在教室第一排,笑他的一名学生,就这样倏地撞进谢雨的眼睛里。 谢雨慌乱急切地看了一眼周围,将脸埋在打开的书本,鼻尖是好闻的墨香,手指却不由得攥成拳,缓缓地放在心口的位置,听着新来的这位国文教员继续的解释,小心的,像是嗫嚅着唇:“老师不认得路,所、所以来晚了。” 谢雨这才抬起头来,膝盖颤抖着想要站起,弯弯折折,却是没动,就只是瞧着。从他的方向,能够看到梁秋抓着裤子的手指,正紧张地攥着,指节泛白,他的颈子也泛着红,嘴唇抿着,面上好似蒙着一层薄薄的汗,朦朦胧胧地叫谢雨看不清,谢雨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地低下头来,湿热的东西瞬间从眼睛里淌下,谢雨抠着桌缝的木屑,张了张口:“梁老师……”,没有声音的,湿热的眼泪从桌面的缝隙掉在他的手指上。 班里的哄笑声渐浓,梁秋没有再说话,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板书,谢雨看着梁秋的背,几近是贪婪的,看着他微红的颈子,看着他拿着粉笔的手,却在梁秋要转身之际,低下了头,梁秋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那是赵进曹元打断的,是他在学校后头的池塘抱梁秋的那一日打断的,那一日,梁秋甚至主动亲了他,咬了他的嘴唇。 谢雨梦里看不清的东西瞬间就看清了,那层拢在梁秋面上朦朦胧胧的雾,散了去,露出梁秋的鼻子、眼睛,谢雨彻底将脸埋在书里,听着梁秋模糊的声音,恍恍惚惚的,像是回到了汴乡东头的大槐树,他将石子丢进那片湖里,他喜欢梁秋,他说他要一辈子缠着梁秋,梁秋亦没有推开他。谢雨眼里还带着水,却是勾起了嘴唇笑。 下课铃响的时候,谢雨有些怔神,接着飞快地收拾书本,出了教室门,因为谢雨的怔神,梁秋走在他前头,数十步的地方,右手拿着书本,左手则拿着些别的,是纸张类的,谢雨猜测是些学生信息之类的,有些吃力,梁秋走上十几步就会停下,换一换手,谢雨像是一个小偷,小心翼翼地窥探着目标的行踪,数次想要伸出手,快步走近帮梁秋拿住手中的东西,却是被瞬间捏住心脏,收了回去。 直到梁秋一个不注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手中纸张就要散落在地,谢雨才快步走近,手指抚过梁秋的手指,抓住了空中的纸张,沉着声音:“老师,我来帮你吧。” 梁秋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正要道谢,就对上了谢雨的眼睛,里头含着笑,含着激动,含着小心,在他愣神之际,温柔而低声地喊了他一句:“梁秋,梁老师……”,宛如一道惊雷砸在梁秋的耳畔,让他久久缓不过神来,本能地去抓谢雨手里的纸,呆呆地。 谢雨却是再也忍不住,几乎是颤抖着将梁秋揽进怀里,凑到他耳畔再次喊了一句:“梁老师……”,谢雨顿了顿,呼了一口气,半晌方才继续开口:“你还活着,俺……高兴,高兴得要疯了……”,如果说刚才那句丢进他心里的是一杯小石子,那么这一句,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石,砸出来的涟漪久久不平,梁秋挣扎着要推开谢雨,连手上的书本也顾不得了,血液瞬间冲上了脑门,梁秋的脸染上了微红,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呐呐地道:“你,你认错人了……”,别过脸去,不看谢雨的眼睛。 谢雨蹲下身,抓着梁秋的手,去捡那本掉在地上的书,抹去上头的水渍,放进梁秋怀里,拉着人,进了身旁的竹林,那是一片不知什么时候种下的竹林,没人看管,自由自在地生长到了今天这般多,外头看着密不透风,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栖着许多的鸟儿,谢雨常来这读书,听着鸟鸣声,像是回到了汴乡的那座后山。 半钟头前,下了一场大雨,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竹林里还在滴水,落在谢雨发上,落在谢雨抓着梁秋的手上,梁秋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还在挣扎,被谢雨牢牢攥着,竹林进得深了些,谢雨才放开梁秋的手,一放开,梁秋便扭过头往回走,被谢雨拉回,隔着手指抵在湿漉漉的竹子上。 谢雨没说话,低头看梁秋颤动的睫毛,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梁秋的脸,半晌才喊了一声:“梁老师……” 周遭分明是雨季所带来的冰凉水汽,可被困在竹子与谢雨之间的狭小天地,梁秋却觉得自己在发热,心尖都是颤抖的那般,热意源源地传到他的面上,传到他的指尖,烫红他的耳朵,谢雨踮起脚,贴着湿润的竹子,眼睛瞥向别处,躲着谢雨的手指,结结巴巴道:“你、认错人了……”,谢雨的手摸到了梁秋的唇,梁秋瞬间绷紧了身子,紧张地喘息着:“你放开我……” 谢雨的手顿住,几近粗鲁地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捏着梁秋的下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却又是悲切小心的,抵着他的额头,颤抖着嗓子唤了一句:“梁秋。”,手掌穿过他的腰,抓住他的左手,紧紧握了一下。 谢雨小心悲切地语调瞬间叫梁秋红了眼睛,转过眼睛正眼看他,看着他深邃的眉与眼,出口的哽咽几乎吓了谢雨一跳,“我都说了……你认错人了……”,像是埋埋怨怨的哭腔,缠缠绵绵地转进谢雨的心里,耳边尽是梁秋急促的喘息呜咽声,还有温热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谢雨恍若从一场梦里醒来,真切的明白怀里的梁秋是活生生的。 没有丝毫犹豫,谢雨低头含住了梁秋的嘴唇,温柔地吮弄,撬开牙关,勾着梁秋的舌同他纠缠,梁秋被堵住了呼吸,喉头只能发出软弱的呜咽声,眼里淌出更多的泪来,淌进谢雨嘴里,便会被谢雨短暂的放开,不待他喘上几口气,谢雨湿润的唇便又会卷土重来,舌尖顶着舌尖,不要命般地舔吮,甚至微微泛起疼来,谢雨揽得他很用力,甚至要将他抱起,踩在他的鞋上才罢休。 手中的书掉在泥泞的地上,发出声响,谢雨却没放过他,梁秋蹙着眉头急促地喘息,鼻翼翕动着,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渐渐填满,他高兴却又害怕得很,温热的眼泪不断,谢雨又气又高兴,想要把人捧在手里好生地护着,又想狠狠地将人抱进怀里,厉声地责问这几年他到底在哪里,他恨不得,将梁秋揉进骨子里。 那些血淋淋的梦,几乎要将他心脏扯碎,他有时候真的以为,梁秋已经死了,他只是从汴乡去到了另一个地方,那儿也有同赵进曹元一样的人,折磨他直到死去,就像廖云一般,谢雨悲切地想,心慌而又急切地吻,临罢,谢雨还狠狠吮了一道梁秋的唇,目光幽深。 梁秋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谢雨,嘴里仍是呢喃:“你呜……认错人了……”,谢雨忙着给人抹眼泪,低身去捡地上的纸张书本,抱在自己怀里,拉着梁秋出了竹林。 梁秋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教员宿舍,直到身后没了谢雨的脚步声,才倚着墙流泪,看着自己的手,上头似乎还留着谢雨的体温,被梁秋握成拳抵在了胸前。 “谢雨,你认错人了……” 第三十三章:操场 谢雨看着墙角的藏青褂边,暗暗沉沉的,像是一团被蓝墨浸透的乌云,落成千丝万缕的雨,钻进他的心里,他顿住在那,许久不动,直到那抹藏青褂边消失在墙角,才抱着被打湿的纸张与书本,往回走。 夜晚,谢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将有些掉漆的木窗打开一个细缝,“吱呀”一声,轻微的,在寂静的夜里,清朗地,酥酥麻麻地钻进耳朵里,皎白的月光倾了一泄进来,照在谢雨的手指上,扬州城里的月夜,同汴乡的月夜没什么不同,只是远望没有那一方荷塘罢了,像是一层碎金洒在湖面上,在你不经意间,湖面跳出一条白背小鱼。 宿舍里住着八个人,都是浅浅的相处,人心里头藏着秘密,藏着害怕,自然是不能深交。谢雨小心地翻身,再一次懊恼梁秋没留下什么东西给他,让他在这夜里拿着想念都不能,谢雨心里像是先打洒了一袋糖,又碎了一瓶醋,酸酸甜甜地掺和在一起,他又气急了,拉着梁秋不要命地亲近,可现在躺在床上,又只剩下甜了,是那些没被醋沾染的,裹在中间的糖粒。 梁秋到底是活着,不是一个虚名藏在他心里,即便梁秋装作不认得他,但也任他亲近,被他亲得红眼睛,眼里淌水儿,谢雨的胆子大了许多,很少看到那些人,走路时自然也抬起了头,他的朋友,他的软肋,不再被人裹挟,他甚至恶劣地想,谁也不能将梁秋带离他的身边,就连梁秋自己,也不可以。 他看书的场所,不再是图书室,而是竹林里的一片小石桌,当年的建造者,没想到这片竹林会长得如此之快,渐渐将石桌包围,留下一个泛白的桌角引人窥探。梁秋的办公室就在不远,中间有一排不知名的树,秋天会结红色的果子,引鸟儿来啄,谢雨的眼睛透过竹,错落的青绿树叶,落在梁秋身上,看着他低头批改。 有时目光太过明显,梁秋便会转过身来,望竹林里瞧,到底是没瞧到什么,又皱着眉头转回,难得的一次被逮住,谢雨亦不躲,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就这样直勾勾地看他,要把梁秋心里的虚看穿似的,梁秋一瞬间便慌了,抓着窗边的白纱就拉上,让谢雨看他兀在窗纱后的影子,谢雨弯着嘴角瞧了一会儿,又径自低头看书了。 那日梁秋落下的纸张书本,谢雨好好地收着,为了洗去上头的污泥,用净水漂洗了几日,又放在床边风晾了几日,终于变回了如初模样,这是谢雨的由头,去找梁秋的由头,谢雨看着桌上叠好的纸张与一旁的书本,笑着想到从前,大抵那时他就存了私心,借着何大娘自己腌渍的小菜,去找梁秋。 谢雨的目光从面前的纸张移到床边的枕头,看着枕头与床单的缝隙,抿起了唇,枕头底下是那本书,梁秋落在汴乡的那一本,到今时今日,他终于能亲手还给梁秋。 连续十几日的阴雨,梅子熟了,淌着雨水挂在枝头,今日难得停了,谢雨收拾了那些纸张与课本,带上那本书,去办公室找梁秋,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声音,也是姓梁的一位女老师,唤梁枝,教另一班的国文,平日里与梁秋交好,班里那些无事的男学生时常谈论,谢雨下意识顿住了脚,伫立在虚掩的门前。 “梁老师,听说今晚校长组织全校师生观看电影,就在操场那儿。”,梁枝说完这句,明显顿了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谢雨猜是课本,声音压低了不少,闷闷的:“你,你想去吗?”,谢雨几乎能想象到她面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询,眼里却是藏着光的那样。 “是什么电影?”,梁秋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依旧是温柔的,谢雨猜梁秋或许抬起了头,正看着梁枝。 梁枝明显惊楞雀跃,声调也高了些,“我也不知道哩,听说不错。”,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喜悦太过明显,梁枝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又是怯怯地问了一句:“梁老师也去吗?” “去。”,轻微的一声响,是梁秋落了笔,声音也有些懒洋洋地,从门缝窗户四散开来,“连着的几天雨,得走动走动。” 梁枝的喜悦不再掩饰,里头掺着些羞怯,软调子勾着人心般,“那我也去。” “嗯。”,“唰”的一声,梁秋拉开了窗纱,往竹林的方向瞥了一眼,几乎不可查的垂下了眼睛,像是不满,像是怨怼,嘟囔了一声。门外的谢雨在听到梁秋的一声“嗯”后,抬起的手终究是放了下来,转身往回。 夜晚依旧是暗沉沉的,没有一颗星星,操场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平日里的消遣不多,其余的则不敢,这校长组织的全校观影,名正言顺,亦得消遣,自然挤满了人,都拿着自己的小木凳子,挤得皮贴皮,肉贴肉的,有些没了位置的,甚至坐到了操场旁的草丛,探着脖子瞧,谢雨合着宿舍的其余人,早早的就来了,闹腾到天色渐黑,电影才开场。 一瞬间,吵嚷的操场瞬间安静下来,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架起的落影木板子,谢雨却无心,眼睛在夜色里寻觅着,借着被树叶遮挡住的微弱灯光,终于在人群里瞧见了梁秋,在他斜右方,身旁的人,赫然是梁枝,谢雨看着梁秋仍旧瘦削的肩膀,心头像是跳灭着的烛火,晦明晦暗,却再也没移开眼睛。 梁枝应是带了些小吃食,电影开场十几分钟后,拿着碰了碰梁秋,见梁秋接下,眼尾要几乎要弯成一道月牙儿,后来两人便自然了许多,梁枝开口说话,梁秋则会侧过身子,也在笑,梁枝的眼睛,和王娟一样,甚至比王娟还要好瞧。 谢雨收回了目光,看着前方,心里却是又难得的无措起来,他一直追着梁秋,先动心的人也是他,自认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只得眼睛可看,先前梁秋由着他亲近,便自以为梁秋会一辈子喜欢着自己,今天猛地想来,梁秋竟是连一句明明白白的喜欢也不曾说过的,只有年夜那晚,在他颈侧清浅不明意味的舔吻,还有那个差点失控的夜晚,梁秋主动亲了他的嘴唇。 谢雨仿佛又回到了梁秋第一次来他家里,无措又紧张,瞧着梁秋和梁枝在那方说话。 电影结束时,暗沉的天色不作美,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冰冰凉凉的,扑在面上、发间,宿舍其他人都没带伞,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电影已经放完,操场断断续续有人离开,谢雨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梁秋身上,看着梁枝拿出伞,垂着眼睛丢到梁秋怀里,见梁秋呆愣一会儿,再两人撑伞离开。 雨势不曾加大,谢雨走到教员宿舍屋前,最里边的那一间是梁秋的,没亮起灯,大抵是送梁枝回去,牛毛般的雨丝落在眼睫,给视线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雾,谢雨走到梁秋屋子门前,倚在了门上。 他要在这儿等着,等着梁秋。 下一章开车,还要说一下,梁老师在床上一定会哭啦,不喜欢不要看。 我的基本都是这样的,生活绝对是受牵着攻的鼻子,床上攻会绝对压制,甚至会欺负,下面捋一下时间线。 谢雨1945年生,梁秋1940生,梁秋离开汴乡是1967年,现在时间线是1972年,所以我们梁老师三十多了惹。 开车磨磨唧唧,可能会是后天更。 第三十四章:吻 谢雨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听着有些加大的淅沥雨声,心内倒是平静起来,衣上的雨丝被腾腾蔓延的体温蒸散,在黑暗中,格外地吸引人,远处似乎传来了淌水的脚步声,是梁秋,在循着记忆走,深一脚浅一脚地,夹着轻微的喘息,谢雨往更阴暗处缩了缩身体。 锁孔一响,梁秋被带着进了屋子,掺着扑进门的水汽,和谢雨身上暖洋洋的体温,梁秋被按着压在门上,瞬间绷紧了身子,咽唾沫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真切,抓着梁秋衣袖,小心谨慎地唤了一句:“谢雨?”,谢雨的身体抖了抖,因为听着梁秋小心的这一句,这样小心地叫他的名字,他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了。 梁秋也察觉到了,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语气倒是有了底气,竟开始推起谢雨,左手攀着冰凉的墙,去摸那电灯开关,“谢雨,你放开我!” 谢雨将梁秋抓了回来,握在手掌里轻揉,暖和着冰凉的指尖,呼吸清晰可闻,“疼不疼,我给揉揉?”,他知道梁秋,这样的阴雨天,他的左手会痛,因为当年得不到好的治疗,他不喜欢阴雨天,不单因为这绵绵的雨,更是因为梁秋不好受。 梁秋的挣扎一顿,随即更甚,几乎是吼着:“谢雨,你疯了不成!”,见谢雨毫无反应,语调又带着些微不可查的惶切来,有些颤:“有没有人看见?有没有人?” 谢雨打开了灯,眸色深沉,将梁秋整个人抱进怀里,手指穿插进梁秋的左手,十指相扣,低头贴着梁秋的颈侧,“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没有,没有人知道。”,像是安慰,像是呢喃。 梁秋发颤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两人没再说话,梁秋几乎要极力地克制,才能忍住想要揽上谢雨腰际的手指,他想要谢雨抱抱他,也亲亲他,总之是谢雨一切的靠近,他都想要,并据为己有,谢雨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梁秋后颈的皮肤,感受着那处在自己指尖发热,直到梁秋再度开口,平静的声音,叫谢雨手指一顿。 “谢雨,你放开我。”,冷静沉着的语调,令谢雨的心倏地一沉。 谢雨心底真的有了气,他不明白梁秋为什么总要推开他,埋在梁秋的颈侧,声音悲切颤抖,闷闷的:“难道老师在汴乡说的话都忘了吗?老师忘了,我没忘。” 语气里藏着的小心埋怨,落在梁秋耳朵里,让他眼眶发热,几乎要克制不住哭腔,半晌才低声回答:“我没忘,我们不是一路人。” 谢雨撑着梁秋的肩膀,抬起了头,直直地瞧着梁秋垂下的眼睫,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我和老师为什么不是一路人,毕业我也会当老师,和老师一样!” 谢雨的最后一句话,终于令梁秋克制不住,微红眼睛里蓄着的水儿淌了下来,咬着下唇哽咽,嘶哑悲切:“你不知道吗!?我身上烙着什么样的印子,你是选上来的学生,怎么可能和我是一路人呢?”,梁秋的肩膀颤抖起来,低着脑袋,温热的眼泪不断落在谢雨手背,断断续续哽咽:“你……难道要让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吗?” 谢雨心头一跳,瞧着梁秋通红的泪眼,一时是又气又急,瞥见地上掉落的雨伞,分分明明是梁枝的那一把,颤抖着肩膀脱口而出:“那老师和梁枝就是一路人吗!?”,谢雨说的大声,眼睛亮得骇人,出口便后悔了,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梁秋抬头。 梁秋显然也是一愣,随即那抬起的湿润微红眼睛,便淌出了更多的水儿,直直地看着谢雨,梁秋哽咽到说不话来,抬起的微红指尖指着谢雨,明显在颤抖着,带着哭腔的喘息,跌跌撞撞地就要往门外走。 谢雨知道自己说了胡话,反应过来就拉住梁秋的手,将人牢牢按在墙壁上,圈在自己怀里,紧张地帮人抹眼角的泪珠子,听着梁秋在他耳边抽气,断断续续的,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一般的,甚至委屈地打起嗝来。 谢雨看着梁秋那双鱼儿一样的眼睛,嘴唇因着眼泪的濡湿,像是闪着光,上头的红像要落下来似的,谢雨擦着擦着便怔住了,忽然想起那个月夜来,他看的清楚真切,梁秋的大毛巾下,什么也没穿,白白净净的,上头沾着一层浅浅的红,颤抖着要躲进他的怀里。谢雨的手在梁秋的唇边怔住了,不自觉地摩挲着,垂着眼睛,低头贴了上去。 可能因为梁秋在哭,嘴唇的温度很烫,谢雨舔去上头的眼泪,温温柔柔地卷舌吮吸,梁秋的呜咽声顿止,手指颤抖着揽上谢雨的腰,半晌才是掺着水声的急促喘息,夹着几声从喉头泄出的颤音,梁秋蹙起了眉头,面色沾染潮红,翕着鼻翼急促喘息也赶不上谢雨从他胸腔拿走的空气,手指从谢雨腰际来到谢雨抓着他肩膀的手臂,指尖蜷起又展开,颤巍巍地攀上谢雨的手臂,湿润迷蒙的眼睛一眨,就是两行温热的湿意,滚滚烫烫地淌进谢雨心里头。 “窗……呜还有灯……”,谢雨放开梁秋让他喘气,梁秋却是抖着手去拉窗纱,看着谢雨,喑哑又哀求般,让他关灯,梁秋的眼尾通红,嘴唇的绯色似乎要染上面颊眉梢似的,谢雨心脏一滞,自然什么都答应,抱着人就将灯关了。 走到床边的短短距离,谢雨碰倒了不少东西,都不作理会,将人压在柔软的床铺,压在身下,喘息着摸梁秋的颈,梁秋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谢雨身下的东西,正炙热地抵着自己,在黑暗中唤了一声:“谢雨。”,软腔软调的,带着未褪的哭腔,谢雨心里头缩藏着的热意,仿佛都因这一声,轰然从四面八方钻出来,想要把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又想要惩罚梁秋将自己推开的纠结心情,叫谢雨难捱又难耐。 谢雨的手指探进梁秋身后的小嘴时,梁秋明显地颤抖起来,眼尾滚下一滴泪来,颤巍巍地往谢雨怀里钻,嘴里吐出哭腔:“呜嗯……”,薄被半挂在梁秋肩上,薄被下的景色却是淫靡,梁秋白净的指尖被谢雨的手指抓着,握着自己肿胀的性器,轻柔情色地摸蹭着,铃口正淌着黏腻的银丝,弄了一会儿,便又拉着谢雨的手去握自己的,入指滚烫的温度叫梁秋瑟缩,被谢雨强拉回,凑到梁秋嘴角呢喃:“梁秋,我爱你。” 这种耳边是缠绵的情话,身下却是淫靡香艳之景,简直要将梁秋逼疯,哭着喊谢雨的名字,被谢雨被轻吮脖颈,便尖叫着泄了出来,星星点点的,溅在泛红的胸膛上,梁秋的的手还握着谢雨的性器,狰狞滚烫的,只能嗫嚅着唇呜咽:“谢雨……呜你犯浑……” 谢雨低笑一声,摸着梁秋光滑的脊背,抵着梁秋身后湿滑开合的小嘴,就挤了进去,梁秋的呜咽声顿止,皱起了眉头:“呜嗯……涨……”,待谢雨全都进去了,又觉得有些疼了,眼睛里头蓄起水来,红着一张脸唤谢雨的名字,急切委屈的,手指在谢雨背上抓着,被谢雨握在手里才安心。 谢雨伊始还算温柔,可撞着撞着便又有些失了分寸,晓得顶着那处软肉,梁秋便会颤着嗓子喘得厉害,便犯浑总往那处顶,要了两回还不罢休,窗外的雨反倒更大了些,盖着屋内难耐的喘息声,第三回时,梁秋早就迷迷糊糊的了,前头的性器涨得难受,哑着嗓子:“谢雨……嗯……呜你摸摸……”,面颊还在谢雨胸前磨蹭着,谢雨老老实实地摸蹭着,可直到谢雨泄了出来,梁秋却还是难受得很,别别扭扭地掉眼泪,怨谢雨来闹他。 谢雨的浑劲儿过了,这会儿看着梁秋潮红难受的脸,又心里滋滋啦啦怪疼的,指腹蹭着敏感的铃口,轻声哄着:“不闹不闹了,哪儿难受就摸哪儿。” 梁秋听入耳,皱着眉抬眼看他,拉着谢雨的另一只手就往自己身下摸,扭捏小声的:“这儿难受。”,见谢雨听话的给他摸,拉着谢雨的手来到了身后的嘴儿,让谢雨碰了碰,也皱着眉头道:“这儿也难受……”,那儿还开合翕动着,汩汩流着他弄进去的东西,谢雨不舍得再要,自然是又一番哄,帮梁秋摸弄前头,得了满手的稀薄精水。 梁秋很快睡去,谢雨却一直清醒着,听着外头的雨声,直到梁秋睡得不安稳,谢雨才低头,不知梁秋是否清醒着,凑近梁秋耳边,低声呢喃:“梁老师,我喜欢你,很喜欢的那一种,我……爱你。” 身下的梁秋抖了抖,随即睁开了眼睛,眼睛像是沾着水,“你咋就这么犟呢?我是你的老师,还是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类人,沾不得……” 谢雨却是勾起嘴笑,亲了梁秋面颊一口,“我这辈子只喜欢老师,只会喜欢老师一个人。” 梁秋眼圈迅速泛红,温热的湿意滴在谢雨手上,坐起了身体,露出还带着红痕的肩头,犹豫着伸出手,许久才颤抖着揽住谢雨的腰,将脸贴在谢雨胸口,谢雨怕他着凉,赶忙提起薄被拢上,听梁秋在自己耳边紧张无措地开口,带着小心翼翼潜藏的渴望:“那些话、我……我没忘……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谢雨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淌下,看着窗纱透出的一角,道:“老师还记得吗?说过要是我上了扬州师范,就答应我一个请求。” “记得。”,梁秋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响在安静的屋里。 “那老师别再推开我。”,谢雨低下了头,亲了亲谢雨额角。 梁秋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看着上方的谢雨,眉眼深邃,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梁秋半晌不动,接着松开了手里的薄被,钻进谢雨的怀里,谢雨无奈地笑,只能重新卷起薄被。 “好,我答应你。”,梁秋小声地说,眼睛微红,谢雨手里的动作顿住,接着笑着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倦意很快又袭来,梁秋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谢雨却还精神得很,搂着人小声地诱哄:“梁秋,你说声喜欢我,嗯?” 梁秋抬了抬眼皮,在谢雨要失望之际,开了口:“谢雨?”,模模糊糊的。 “嗯。” “我喜欢你。”,声音更轻了,几近听不清,谢雨却是低低笑了起来,低低沉沉地“嗯”了一声。 梁秋在谢雨怀里翻了个身,微微勾起了嘴角,更为模糊地想,明明是他先动心,喜欢的谢雨,谁让他这么高的个子,上课时,总能先撞进他的眼睛里。 第三十五章:荷花 第二天清晨,难得的,梁秋睡过了头,窗外似乎放了晴,晕开的光笼着窗玻璃,再透过窗纱,朦朦胧胧的,梁秋半眯着着眼睛适应,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梁秋光着脚下床,腰部有些酸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静静端详了一会儿,面颊染上红意。 昨夜,迷迷糊糊,缠缠绵绵,总能听见谢雨凑近他耳畔说话,“你真好看,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真好看……是我瞧过最好的……”,谢雨离得好近,近得让梁秋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亲他的耳朵,温温热热,挠痒人心的气息都洒在他耳朵里,即便他缩起脖子,那股子热意还是能钻进他的心脏里,合着从尾椎骨窜起的战栗,交缠在指尖,让他要搂不住谢雨的颈。 谢雨这些年似乎并没长进,亲近人的话来去也就那么几句,可梁秋听不得,觉着难为情又丢人,因着自己会面红,会拿他没有办法,镜子里的梁秋甩了甩脑袋,洗漱穿衣,将手臂套入衬衫时,手指摸到了桌上的书角,那是他落在汴乡的那一本书,他的大部分书都被萧灵他们搜了去,想来也是烧了,这一本他记得如此清楚,只因着他借给了谢雨。 梁秋拉开了窗纱,打开了窗户,微微湿润的风卷了进来,梁秋打开封面,扉页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个“缠”字,梁秋握住封面的手指顿住,封面从两指之间脱离,又合了回去,书角有些褪色,蓝色的封面也斑斑驳驳,谢雨翻来覆去地看它,却又把它护得极好,书页都不曾卷起,这种想法占据着梁秋的脑袋,这几年谢雨过得有多难捱,他都不曾说,他看中的是今天的重逢,他只盼着梁秋能活着,至于梁秋还喜欢着他,则是因着他二十七年运气的积攒。 梁秋在身边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至少在谢雨看来,是这样,他们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眼神的交流都是少的,最多是谢雨作为班长,体谅梁秋的左手不便,下课时,帮他拿些重物罢了,就连这些帮忙,也是不多的,他们深知若是他们真正的关系被发现,会带来什么,谢雨会在竹林里的石桌读书,会不时看向那个窗户,会与待在那儿的梁秋,短暂的四目相对,而后错开。 暑期时,梁秋跟着谢雨回了汴乡,四叔那儿气氛过于严肃,他甚少回去,只寄了几封信,让他不必担忧,七八月的汴乡,和从前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绿油油的田,及随处可见,迎风摇曳的荷花,以萧灵为首的那群学生回了北京,乡里现在是赵进曹元在管着,该揪的,揪了个够,该斗的,也斗了个遍,赵进曹元倒是成了乡里最闲适的人,但从前的他们,乡里人没忘,路上见着,都要恭恭敬敬地招呼一声,连刘乡长,也不例外。 谢雨回来的那一天,正好赶上乡里人在打槐花,乌泱泱地在槐树下围了一圈,乡东头大槐树下那个大木台子,已经废弃了半年,树木不问情,不关情,依旧在它该开花的时候开花,今年的槐花,开得比往年还要盛,洁白的花朵藏在树叶里,却因着数量繁多,无处藏身。 干净的布匹子一铺,竹竿伸在枝叶里,即便乱搅一通,也能打下不少槐花来,洁白的、好闻的,轻扬扬地落在布上,落在拿竹竿的人头上,围在树下的人,都能嗅到那淡淡的花香,一些爱漂亮的小丫头,会捡上几朵,别在发间、耳上,娇俏可爱,谢雨听着小女娃的嬉笑声,不由得想到荷丫头,每回他都抱着她,荷丫头让他拾哪朵,他就拾哪朵,他是个,没有原则的哥哥。 忙着打槐花、捡槐花的乡民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加入,谢雨走到了何大娘身边,握了握何大娘的手,在何大娘转身之际,喊了声:“娘。”,何大娘回握了他的手,面上也挂了笑,“娘就晓得你今天回来,锅里还热着饭哩,有你喜欢的酸腌芋苗。”,何大娘说完也瞧见了谢雨身后的梁秋,眼里闪过惊讶,很快又被欣喜掩盖,眼角堆起细纹,也握住了梁秋的手,“梁老师。” 梁秋对这个善良热心的女人,有十足的好感,不提他领了那么多她自做的小食,仅她是谢雨的母亲这件事,他就已经欠了她许多,握住他的手温暖而粗糙,让梁秋莫名安心,眼眶发热地应:“大娘。” 谢大爷正领着荷丫头在前头捡槐花,谢大爷非常宠着荷丫头,这个给他卷烟丝,他三个儿女中唯一的女娃娃,竟也不要什么脸面了,跟着一群小娃娃去捡槐花,要给荷丫头,眼角是笑出来的细密皱纹,“俺的荷丫头是最俊的哩。”,最后是何大娘看不过去,才去拉他回来,荷丫头则领着俊小子扎人堆里玩去了。 谢大爷比何大娘大五岁,自然也比何大娘老得快些,不过半年不见,脊背似乎又佝偻了些,抽着自制的卷烟,来握谢雨的手,手掌上有厚厚的老茧,却温暖异常,几乎是笨拙地开口:“回来哩,回来就好。”,生硬干涩,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温情,可抓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放开,松开又握紧。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梁秋是跟着谢雨回来看看汴乡的,谢雨不说,何大娘也晓得,自然而然地把梁秋领进门里,将行李放在了谢雨的屋,统共三间房,梁秋和谢雨睡一屋,放好行李,又给梁秋沏了茶水,何大娘合着谢大爷忙活去了,梁秋到底是客,自然要准备准备,院里那棵槐花也开了,洁白的花朵洒满了石桌那方天地,梁秋局促不安地坐在那儿,连几朵槐花何时落进茶杯里的,都不知道。 这一回随着谢雨回来,梁秋心中“见长辈”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看着何大娘为他杀鸡杀鱼忙活,更是局促难安,在何大娘给他端上自家炸的小虾面饼后,更是到了顶点,小心翼翼地冲谢雨使眼色,一张脸都紧张的有些红了,手指挠着石桌底部,谢雨正在和谢大爷杀鱼,瞧见梁秋的样子,只觉有趣,低下头勾起了嘴角,不作理会。 “谢雨……谢雨……”,梁秋在小声地喊他,谢雨再次抬起头,这会儿的梁秋倒有些哀求的意味,伊始分明还瞪了他几眼,这会儿便只会巴巴地看着他了,食指勾着石桌的边缘,一双眼睛潋滟的像要淌出水来,谢雨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着院角正在侍弄凤仙花的荷丫头招呼:“荷丫头,听说九月份就要复学哩,梁老师在这儿,还不让他教教你。” 何大娘赶忙应和,手上麻利地拔着鸡毛,有些抱怨:“是哩,雨娃子你是不知道,她天天在家疯哩,你不在,书都不想读哩!”,荷叶头这才来到井边打水洗手,也没不情不愿,只是跟谢雨提了条件,“哥哥暑假教俺凫水,成不成?”,她蹙着一双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怜巴巴的,谢雨自然满口答应,梁秋的心这才得了松快。 晚饭何大娘做了两碟酸腌芋苗,鱼和虾都放了自家做的黄豆酱来焖,主食是蒸槐花,乡东头打下的槐花,各家各户分了不少,蒜炒了一碟豌豆嫩秧子,梁秋最喜欢的是汤,是河蚌同着丝瓜煮的,河蚌先焯了水去腥,煮的时候还加了嫩姜丝,驱寒去腥,梁秋喝了两碗,饭桌上讨论的大多是谢雨离开这一学期乡里发生的事情,让谢雨惊讶的是,刘乡长又娶了一房新媳妇儿。 “刘叔有四十了吧?新媳妇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谢雨想着今天在槐树下瞧见的,那个跟在刘乡长身边的女人,倒像是个女娃,跟谢雨差不多大。 “是,就是那个女娃。”,何大娘应声。 谢雨的的心脏有些密密麻麻地刺疼起来,那个女娃,让他想到王娟,口中的饭都有些索然无味起来,“她、她怎么肯?” “听说是外乡来的,哪有什么肯不肯的,两人炕上滚一圈,不肯也得肯哩。”,何大娘不以为意,又给梁秋添了点汤,听着何大娘的话,谢雨扒饭的动作一顿,偷偷瞄了一眼梁秋,梁秋耳朵瞬间红了,埋着头小口地喝汤,脸都要埋到碗里了。 谢雨只能笑着应承:“是、是哩……”,何大娘看了一眼谢雨,似乎也察觉到刚刚的话有些失礼,扭过头跟谢大爷说话去了,声音不大,落入谢雨耳朵却是眉头一跳,“听说找人来偷偷看过了,娃娃不来是因着王娟的事?” 谢大爷剥着虾壳,把虾肉放进何大娘碗里,“听说是哩,提这干啥,省得勾雨娃子难受。” 吃过晚饭,两人出了院子消食,来到了乡东头的槐树,期间碰上了赵进曹元两人,梁秋几乎是本能地对他们感到害怕,谢雨也握紧了拳头,不咸不淡地闲扯,谢雨能听出他们表面羡慕的话下,淡淡的讥讽意味,话不投机,说了几句就寻了由头散了。 乡东头的那片湖,被熙熙攘攘的荷叶盖住河面,石头丢进去不会发出“咕咚”的声响,只会砸破荷叶,谢雨不舍得,扯了几朵荷花,让梁秋抱着,又径自折了两朵莲蓬,细致地剥着,递到梁秋嘴边,看着梁秋的眼睛,深邃认真:“老师,我们去看看廖云和王娟吧。” “他俩好的时候,我一直瞒着老师,我想去看看他们了。”,梁秋拢着怀里的荷花,又去湖边摘了几朵,转过身,拉着谢雨的手,点了头。 廖云的坟头依旧干净,将荷花放上去的时候,谢雨在心里头默念了一句:“谢谢你,廖云。”,他相信谢雨能听见,他只盼着梁秋活着,这件事,他只跟廖云说过。谢雨在心里说完,冥冥之中般,是一阵风刮来。 王娟的坟也意外的干净,谢雨不知道是谁,梁秋把怀里剩下的荷花放在了坟前,坟旁的海棠长得很好,比去年又枝繁叶茂了许多,海棠的花季已过,王娟想来已经看过了这株海棠开花时的样子,两人都想到了刘乡长身边的那个女子,缄默不语。 廖云喜欢荷花,王娟喜欢海棠,喜欢荷花,这是廖云从前告诉他的。 “娟儿也喜欢荷花哩,她说俺喜欢荷花,她喜欢俺。”,廖云说这话时,嘴角的小涡深深的,挠着头腼腼腆腆,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一般,谢雨记得清清楚楚。 第三十六章:坦白 下山时,天已经黑透,谢雨自然地抓住梁秋的手,梁秋没挣没躲,勾起手指回握,四处寂静,谢雨低沉的声音合着夏夜的虫鸣,传进梁秋的耳朵里,“梁老师,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处吗?”,谢雨走在前方,梁秋则循着他的脚步走,听清谢雨的话,在黑夜里抬起头来,顿住了脚步,“我不知道。” 谢雨的低笑声在黑夜中响起,握着梁秋的手迈开步子,嗓音莫名的让人安心:“我也不知道。” “谢雨。”,梁秋在后头唤他,谢雨没住脚,拉着人在崎岖的山路上一步一步地走。 “未来的事情,我无法预测,我只知道,此刻我想和在一处,永远的,直到入土的那一日,我还盼着,这种心情会一日复一日,渐渐多起来。”,梁秋的脚步声有些纷沓凌乱,来到他的身侧,手臂都要贴着手臂的地方。 谢雨呼吸之间,梁秋就来到了他的面前,离他很近,呼吸都落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衫,只余浅浅的几缕,声音在凉如水的夜里,很清晰:“当然我也私心的希望,你跟我一样,亦这般盼着。”,梁秋的话像是一枚投入泉水的石子,“咕咚咕咚”,溅起的水珠钻进谢雨心脏,梁秋举起两人相握的手,放到了嘴边,在谢雨起伏的呼吸里,轻啄了一口,随着梁秋嘴唇的离开,谢雨脊背的热意瞬间窜到后颈,在那处肆意地流淌起来,没有丝毫犹豫的,谢雨用着更大的力气,将梁秋的手掌握紧,迈步下山。 好似察觉到谢雨的赧意,梁秋在后头低笑起来,谢雨都能想象到他漂亮的眼尾,走了十几步,谢雨急促起伏的呼吸才放缓下来,声调低沉,郑重其事一般:“嗯。” 前边的路开阔起来,两人到了山脚,进了乡里的地界时,梁秋仍是在笑,谢雨晓得他是为什么,苦笑无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可奈何,只得在人再一次忍不住笑出声时,凑唇贴了上去,只伸出舌尖碰了碰梁秋的舌,便快速地退回,梁秋却老实了,被谢雨握着的手掌都出了汗,整个人都比方才热了一些,快到谢雨家院子时,才赌气地甩开他的手,气闷地道了句:“你又犯浑。” 谢雨笑着跟在梁秋后头进院,扯了扯他的后衣摆以示劝哄,不过梁秋没搭理就是了。 院里摆了两张粗陋的木躺椅,何大娘谢大爷正躺在上头,拿着蒲扇驱寻光而来的飞虫,何大娘瞧见两人,当即推了推谢大爷,“雨娃子回来哩,还不去把井里那个大西瓜提上来。”,说完自己也起了身,从里屋又搬出两张躺椅,招呼谢雨梁秋坐下。 西瓜是沙瓤的,一切开,甜津津的味道就在院子里漾开,还搁水井里凉了大半天,这样的夏夜吃最好不过了,咬一口,冰凉凉甜滋滋,谢大爷留了两列给荷丫头俊小子,可能是白日里打槐花玩得疯了,两人竟早早睡下了,心心念念的大西瓜都不要了。 四人都忙着吃西瓜,一时竟都无话,吃完后何大娘还舀了干净的井水给两人洗手,重新躺下的四人聊的无非是些家常,大多是谢雨在答,又一次聊到了刘远的那房新媳妇,梁秋还记着何大娘那句话,有些不自在,偷偷瞥了谢雨一眼,谢雨也正在瞧他,手从木躺椅的侧边穿过,将他的手抓住,梁秋还未来得及撇去那些不自在,谢雨出口的话就让他眼皮一跳,“娘,俺这辈子不会娶媳妇儿。” 何大娘愣了神,正埋头抽水烟的谢大爷也顿住了动作,抬起头来看着谢雨,何大娘的声音有些结巴:“为、为啥?” 梁秋被握住的手指有些挣,尾指挠着谢雨的掌心,却被谢雨紧紧抓住,谢雨抬头望着灯光边的小飞虫,像梁秋离开汴乡的那个夏夜,当时留下的伤疤淡了很多,几近看不出,谢雨的声音沉稳的,像是水淌在夏夜织就的梦里,“俺喜欢的是梁老师,要娶媳妇儿,也只能是他。” “啪”的一声响,谢大爷手里的水烟筒掉在了地上,谢雨扭头去瞧,同梁秋相扣的手指一松再紧,带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接着直直对上何大娘惊愕的脸,“娘你应该知道,梁老师被带走的那个晚上,俺为什么会一身伤回来,那时候娘就应该晓得,俺喜欢梁老师。” 何大娘撇过了眼睛,下了躺椅,去关院子的门,嗓音有些颤:“雨娃子,你晓得你在说什么胡话?” “俺没说胡话!俺对梁老师,当真的。”,谢雨有些激动,声调拔高不少,却在看见何大娘眼角的皱纹时弱了下来,平静地道出后半句。 院门的锁头碰着门板,发出声响,夹着何大娘发颤的声音:“娃子你晓得你在说什么哩?你是男娃,梁老师也是男娃,男娃同男娃,咋……咋能成哩……”,谢大爷不知何时捡起了水烟筒,烟筒底部敲击着地面,发出声响,梁秋手心泌出更多的汗,湿湿滑滑的,却挣不开谢雨的手掌,梁秋不敢抬头,何大娘也许正哀求着看着他。 梁秋拽着两人相握的手往黑暗里藏,谢雨却执拗地将两人相握的手放在光亮处,让何大娘谢大爷都能瞧见,看着何大娘的眼睛,深邃的眉眼轮廓染上灯光,认真执拗:“男娃同男娃又怎么了!?”,谢雨说得大声,何大娘仿佛也是头一回瞧见她这好性子的大儿子发这般大的火,上下两片嘴皮子颤抖着磕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瞧了一眼院门,浑浊的眼睛一闭,淌下两行眼泪来,抓着谢雨的手,语不成调般哽咽:“娘……娘怕啊……你、你要是像廖……廖家儿子那样……娘,娘咋活……” 谢雨还没来得及抹去何大娘脸上的眼泪,谢大爷就出开口了,水烟筒掷在水泥面上,发出含着怒气的声响,声调比谢雨的还要高,毋庸置疑的,气极了的,指着院子里的青石板:“你你给我跪在那青石板上,去!”,见谢雨不动,手指头都在颤抖,指着谢雨的面:“谢雨!” 何大娘正想出声,被谢大爷一瞪,只能讪讪地垂下了眼睛,“到底是翅膀硬哩,方才凶你忘哩!”,谢大爷扫了三人一眼,捡起地上的水烟筒,“谁也不许劝,更不许拦着!” 谢雨不知何时松开了握着梁秋的手,看着谢大爷,当真一步一步地走到院子里的青石板旁,梁秋甚至还未伸出手去拉,就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梁秋抬头看向谢大爷,他皱起的眉头几乎要拧起,握住水烟筒看着谢雨,嘴皮子颤动着就要再开口,梁秋却没给他机会,按了按谢雨的肩膀,也跪了下去。 “好哩!那就两人一起跪着!”,谢大爷气得再也抽不下水烟,将水烟筒丢在两人面前,转身进了里屋,半道上声音还是怒气冲冲的:“孩儿他娘,还不进来!” “哎,马上就来。”,何大娘嘴上应着,却是跑到了梁秋的身边,拍了谢雨肩膀一巴掌,瞪了谢雨一眼,就要把梁秋搀起,小声说着:“哎呦,梁老师可跪不得,俺哪受的起,孩儿他爹说的就是气话哩,要跪也是这犯浑的小子跪!”,何大娘拉着梁秋的胳膊,从兜里拿出干净的手帕给梁秋拍弄脏的膝盖,手指头狠狠戳了戳谢雨的脑门。 “那我在这瞧着他,一会儿就回去。”,梁秋拗不过何大娘,又不忍着谢雨独自在这跪着,拿过何大娘手里的手帕,哀求又恳切地说着。 何大娘听着梁秋的语气,一愣,接着又像是泄了气一般,“不管哩,随你们。”,说完就扭身进了屋,门摔地震天响。 这下子,原本热闹的院子只剩下两人了,谢雨却低低笑了起来,梁秋恼着将手帕丢给他,“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笑哩,咱俩的事情,俺爹俺娘终于知道哩。”,谢雨笑着说道,如水的月光洒在他眼睛上,像是洒了一层细碎的星星。 梁秋看的有些楞,醒过神来抓石桌上的槐花丢他,语气有些无奈之感:“你娘没说错哩,你当真犯浑,一点也不与我商量。” 谢雨晃了晃脑袋,发上的槐花滑落,眼睛像是淬了光,亮晶晶的,“要同你商量,还能成哩?”,说完看了看梁秋裸露的白皙手臂,还有白皙的脚踝,道了句:“回屋吧,院子里蚊虫可多哩。” “要你说,我这就回去,让你自个跪着。”,梁秋恼他话里的挪瑜意味,抬腿就要走,行至屋前又折返,腔调仍是有些不服气,但到底是心疼他的,凑到他耳朵旁小声地说:“等爹娘睡了,我拿驱蚊水给你。” 谢雨没忍住低笑出声,梁秋这会儿实打实地恼了,咬了咬下唇,快速在谢雨嘴皮子亲了一口,头也不回地进了屋,留谢雨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呆愣,半晌才抬起手指碰了碰梁秋扫过的嘴唇。 第三十七章:玉镯 另一头,回到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里的梁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谢雨说的那些话来,今晚的事,谢雨确实没同他商量,他知道谢雨执拗,但大多时都顺着他,在梁秋的记忆里,谢雨只忤逆过他两件事,一件是今晚,另一件则是亲近他这件事,谢雨说要一辈子缠着他,但那是他没拒绝的,梁秋长谢雨五岁,自认心虽不如深水那般静,但也应难以搅弄翻动,可总被谢雨一次又一次打破平静,着实不好,着实难为情。 梁秋愈是想把谢雨的话甩出脑子里,愈是不能,倒搞得自己面红耳赤,热意要在鼻尖着了火似的,索性坐起了身,光着脚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月光如水般倾泻在院中,淌在院中的青石板面,淌在井边的青苔,淌在石桌上的槐花,犹如落下一幕星芒,若小心翼翼地嗅,许能嗅到空气中淌着的凉意,凉丝丝的,合着淡淡的槐花香气,跪在青石板上的谢雨,模样一览无余,听见窗页发出的细微声响,抬起眼睛,对上梁秋藏在缝隙里的眼睛,潋滟的,淌着水一样的,像一尾小鱼游在如水的夜色里。 窗户被瞬间合上,却盖不住谢雨的低笑声,在寂静的院子里,穿过空气,穿过月色,钻进梁秋耳朵里,梁秋恼着脸要往床上走,就听见谢雨有些可怜意味的声音:“梁秋,你跟我说说话……”。 梁秋的脚步顿住,搬了张木凳,坐到了窗边,听着谢雨在院子里愈发可怜地唤,许是怕谢大爷何大娘发现,小心翼翼又可怜,梁秋没忍住勾起了嘴角,这才打开窗户,不同于方才的一条细缝,这回全打开了。 梁秋就趴在床边,扬着眼睛看他,白皙的脸彻底笼在月光下,眼睛里的潋滟水光,仿佛一闭,就会淌出来,像是湖面从天上落下的碎星,四目相对,梁秋先败下阵来,扬着手中的驱蚊水,面上有些不自在的烧,别扭道:“要不要?” 谢雨摇了摇头,反倒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眼睛像是淬了一簇火,反应过来的梁秋“腾”的红了脸,瞪了谢雨一眼,就要回去睡觉,谢雨却变脸之快,立刻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指着脑门上的红包,梁秋看了看谢雨脑门上滑稽的几处红包,又看了看手中的驱蚊水,咬着下唇还是从木凳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到了院子。 谢雨没再逗弄,抓着梁秋温暖的手掌,由着梁秋给自己抹上驱蚊水,道:“快回去睡吧,把驱蚊水留在这儿就成。”,梁秋把手指从谢雨手掌里抽出,面色复杂地“嗯”了一声,将驱蚊水拧上盖子,驱蚊水的玻璃瓶子碰着青石板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梁秋看着谢雨狼狈的样子,停在那儿半晌,还是伸出了手,揽住了谢雨的肩膀,闷闷地喊了一句:“谢雨……”,看谢雨跪着,他心里不好受。 谢雨一愣,随即高兴起来,勾着嘴角,拿脸颊碰了碰梁秋的脸,他欣喜于梁秋对他的依赖,笑着道:“嗯,回去睡吧。”,梁秋没动,在他颈侧温热平和地呼吸着,谢雨高兴得几乎要眯起眼睛,落在梁秋腰侧的手紧了紧,又是半晌才听到一声更闷的“嗯”,梁秋撑着他的肩膀就要起来,却忽然被谢雨揽得更紧,还未来得及疑问,谢雨就开口了:“娘……” 怀中的身体瞬间绷紧,将脸埋在谢雨颈侧,谢雨则看向屋门,何大娘正站在那,手里拿着瓶驱蚊水,嘴唇半开着,楞在了那处,谢雨赶忙凑到梁秋耳边,小声又快速地道了句:“俺娘来啦,就在咱后头。” 听清谢雨的话,梁秋将脸埋得更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掐了谢雨一把,才低着头从谢雨肩膀退出来,一张脸红的能滴出血来,结结巴巴:“我、我送驱蚊水……这、这就……回去……”,话音刚落,一步也不停留地进了屋。 何大娘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谢雨身旁的那瓶驱蚊水,又看了看手中的这瓶,一句话没说,也进了屋。 回到屋里的梁秋,第一件事就是钻进被子里,将自己捂住,他难为情的,几近要在床上打滚,都怪谢雨这个家伙!同时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听到谢大爷那屋响门的声音,又是一阵难为情,他的鼻子一定红了,梁秋难为情地想。 另一间屋子里,何大娘摸黑将驱蚊水放下,钻进了被窝里,在黑暗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咋哩?瞧过那混小子哩,俺听声,驱蚊水没给?”,谢大爷半撑起了身体,看向窗外。 “他爹,你猜猜俺看见啥了?”,何大娘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火柴盒子,“唰”地点燃了蜡烛。 “看见啥了?”,谢大爷借着蜡烛点了根卷烟,看向何大娘复杂的面色。 何大娘好似有些难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地道:“俺方才出去给雨娃子送驱蚊水,梁老师已经送哩,他、他俩……正抱着哩……俺、俺……”,何大娘小心翼翼地瞧着谢大爷的面色,实在是再难开口,又叹了一口气:“这娃子从小就犟,认准了谁就是谁,我这心里头啊……” 燃着的卷烟在昏暗中,亮着火红的颜色,谢大爷没说话,只是看着窗户,眉头皱得死紧,何大娘心里没了主意,自然沉不住气,推了推他,“你说这可咋办?雨娃子可认死理哩,你是没瞧见,方才俩人抱着,雨娃子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哩!”,说完挪了挪身体,贴着谢大爷耳朵,小声道:“不说男娃同男娃成不成,光是他俩这层老师学生的关系,要叫人发现了,都要掉层皮啊……俺、俺当真没了主意……到底允还是不允哩?” 谢大爷也叹了口气,掐灭了卷烟,“不允这事就能结哩?你没瞧见那娃子眼里装的啥嘛?” “那可咋办?”,何大娘急了,抓着谢大爷的手急切地问,眉头皱得死紧。 谢大爷也皱起了眉头,看着蜡烛不发一言,何大娘更紧张了,眼睛蓄起了水儿,拉着谢大爷的手,“要是叫外认发现了,雨娃子有事……俺、俺也……” “行哩行哩,你去把雨娃子叫进来,还有梁老师,也一块。”,谢大爷又燃起一支卷烟,看着何大娘道,何大娘一愣,看着谢大爷,抓着衣摆没动,谢大爷指了指屋门,“还愣着干啥哩?他俩估计都没睡哩,别以为俺不知道,你这心还是向着雨娃子哩。” 何大娘面上顿时有些窘迫,慌忙下床穿鞋,去院子里喊谢雨,又小心地敲了敲门,将两人带到了谢大爷屋里。 瞧见何大娘,梁秋仍有些难为情,低着头看着脚尖,谢雨倒是一副坦荡的模样,笑着喊:“爹,娘……”,何大娘笑着应声,谢大爷仍是那副模样,看着谢雨额角的红包,啐了句:“俺可没有你这没出息的娃子。”,说完给何大娘使了个眼色。 谢雨笑着又喊了一声谢大爷,谢大爷这回倒没反驳,何大娘清了清嗓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榭雨良秋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看着谢大爷,道:“爹娘也不是不允你俩在一处……”,何大娘说完这句,看谢大爷没有发怒的意思,才继续开口:“只是要叫外人知道了,雨娃子出了事,爹娘也活不成了……”,何大娘说完又看了一看谢大爷的面色,见他扔抽着卷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雨看着何大娘的眼睛,眼睛一转,就明白了意思,笑着跪了下来,道:“不会叫外人发现,俺惜命着哩。”,梁秋也跟着跪了下来,谢大爷这才看他们,仍是别别扭扭的,语气却软了不少:“犟驴,也不知像的谁。” 何大娘一瞧便晓得这事准好了,顺着谢大爷的话茬接:“像我像我哩,俺的儿子不像俺像谁。”,说完赶紧给谢雨递了一个眼神,下巴努了努屋角,扶着梁秋起来,道:“梁老师可快起来,你可不像雨娃子皮糙肉厚的,地上跪着怪招人心疼哩。” 屋角放着谢大爷用了十几年的那支水烟筒,谢雨拿了过来,又亲自卷了烟丝,塞进烟筒里,燃了递到谢大爷面前,挠着头道:“爹,俺特地跟荷丫头学哩,保准卷的好。” 谢大爷自然接过,却仍皱着眉头,谢雨又道:“俺错了爹,俺不该犯浑……”,谢大爷听罢一愣,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谢雨跟何大娘交换了眼神,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屋外已是蒙蒙亮,何大娘从柜子里拿出了个木盒子,放到了梁秋手上,梁秋正要打开,被何大娘按住,顿时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何大娘也有些不自在,难以开口似的:“这、这本来是给雨娃子媳妇儿准备的,可他认准了你,你俩回屋打开去吧,别搁俺面前开,去去,回屋瞧去。”,何大娘撵着两人出屋,锁上了屋门,听着谢雨在门外唤:“娘。”,接着是梁秋的一声,小声的:“娘……”,何大娘倚在门上呼了一口气,半晌才应声:“哎,回屋去哩。” 何大娘钻进被窝,谢大爷抽了会儿水烟,又愁眉起来,何大娘拍了拍他的手:“甭愁哩,只要咱雨娃子高兴就成,他说外人发现不了,就会藏得好好的,俺生的儿子,俺晓得。”,谢大爷这才放下水烟筒,钻进了被窝里。 那个木盒子,是梁秋亲自打开的,里面是一只普通的玉镯,是何大娘的陪嫁,闹饥荒那三年,都没舍得当,有两只,一只给谢雨,一只给俊小子。 第三十八章:结局 开学前夕,谢雨和着梁秋一道,再一次回到了汴乡公社中学,乡里传着学校要复学的消息,不知真假,只是人们私心的期盼着,两人来到从前的教室,桌椅落了不少灰,桌角也残缺不全,门上落了锁,只能隔着灰蒙蒙的玻璃看,雾里看花一般,谢雨把眼睛贴在窗玻璃上,看着廖云从前的座位,道:“以后这如果复学,咱们回来教书?” “嗯。”,梁秋突然被难过席卷了心脏,这儿令他想起些不好的回忆来,有赵进曹元,有廖云王娟,万幸的是,他身边还有谢雨,谢雨也一样,可他掩饰地极好,拉着梁秋的手出了学校。 学校里的阶级斗争少了不少,气氛却仍旧严肃,两人保持着正常的师生关系,平日里交集甚少,他们在等,所以平日的一个眼神,便足以慰藉。 74年,是谢雨毕业的那一年,汴乡公社中学已经复学一年,两人是一同回的汴乡,口袋里揣着一张他和梁秋的合影,他们洗了两张,谢雨想起那五年,他连想起梁秋的东西都没有,他每日都害怕会将梁秋忘记,一遍又一遍地在梦里寻他,如今他有了一张相片,就像廖云送给王娟的钢笔,就像王娟送给廖云的手帕。 他们小心翼翼地藏着两人的感情,亦或者是经历了许多,深知这重逢来得不易,一直陪在梁秋身边的,除了谢雨,还有那台收音机,梁秋闲时会拿出来听一听,听着上头的新文件,乡里的阶级斗争愈来愈少,乡东头大槐树下的木台子,变成了孩子们玩闹的地方,那些孩子都天真烂漫,会奶声奶气喊谢雨哥哥,孩子们的奶香味终究是将上头的血腥味盖住。 赵进曹元不再穿那身衣服,成了乡里游手好闲的人,后来谢雨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他,问了何大娘才晓得,两人结伴出乡讨生活去了,除了他的家里人,没人晓得他们去了哪里,刘乡长的新媳妇一直没有娃娃,乡里风言风语不断,年纪又比那新媳妇大上许多,好赖拿着乡长那一份工资,吃着国家的饭,许是当初刘远的欺骗,又没有娃娃牵绊着两人,也就不咸不淡地过着,但钱被媳妇攥在了手里,亦没了从前的那番神气。 刘远喜欢在乡东头同那些孩子玩,喜欢说他从前,他从前如何威风,如何一棍子打断走资派的腿,小娃娃喜欢新奇的故事,久而久之自然不愿听了,谁也不愿听这些,日子是向前的。 日子又这般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年,直到79年,上头为大部分在过去受到迫害的干部教员平反昭雪,盖了红章的信到了梁秋手里时,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即便他已经重新得了乡里人的尊重,可收到信后,他才真正挺直了腰板,谢雨对他的喜欢与日俱增,自然是心疼得很哩,好声好气地劝哄。 也是这一年,王娟国外的哥哥回来了,其实每一年清明,谢雨和梁秋都会去看王娟廖云,王娟坟头的海棠花长得越来越好,花季时,谢雨会摘上许多,一部分放在王娟坟前,一部分则是放到廖云坟前,时间没让两人有什么改变,梁秋眼角生了几道细密的皱纹,谢雨也有,却仍是互相喜欢。 王娟哥哥给王娟起了坟,他在国外定了居,他的妹妹清清白白,却受了这般多的苦,汴乡这处伤心地,埋葬了他的所有家人,他绝无勇气再踏回第二次,他知道他的妹妹喜欢海棠,临走时终究是折了几朵,从王家从前的那个院子,那个植满海棠的敞院。 尾声 后来许多的事情都埋葬在了记忆的洪流之中,梁秋有许多的事情都要谢雨同他一起回忆,才会忆起,再后来,梁秋还在当老师,谢雨却不是了,改革开放的第二年,谢雨下海经商,因为他觉着,钱和权他至少拿住一样,才能一辈子护住梁秋,毕竟他已经失去过一回梁秋,不能再失去一次,他也真的做到了,后来和梁秋在一起的日子,都平安喜乐,相伴一生,白头到老,且有一点不变,那便是无论做什么,两人都在一处。 卷三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