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 分卷阅读1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 《冰原》作者:陸離 你是我心中的冰原,我伫立难前,却无法离去。 01. 西藏,日喀则,定日县巴松乡南。 和老师失去联系的第十六天,程念一行终于在深入绒布冰川之前,找到他们的下落。 无名的村寨,地图上都找不到坐标,平地起来几间牛粪糊的红色土胚房,久不见生人的藏人村民猫在阴影里,好奇地将他们觑着。 同行三人,数程念最俊,他生得白净,糯米的脸蛋,眸色很浅,眼睛轻轻扫过来,有学问人特有的得体,和疏离。村里的女人躲窗根底下探头探脑,从窗缝中用亮晶晶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颊,把他捧月亮那么的追随。 卢占星打他那辆巡洋舰上跳下来,砰一声关上车门:“念儿,你等等我……”他是地道的北京土著,张口京片子,他要是和谁亲,一出声就能叫人起腻。 他越喊,程念走得越快,卢占星是这次藏北冰川科考项目的赞助人,说开了,就是一砸钱玩票,掺和添乱,湿手甩不掉的主。 别看他长的人高马大,进藏没多久就发生了高原反应,不得已,整个科考队只能兵分两路,由此次带队的冰川学家聂教授先行,留下程念和梁铎两个学生,伺候卢大金主。 他平时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唯独和程念好。可程念烦他,姓卢的什么鬼心思,他不是没察觉。 “念儿……程念!”卢占星跨大步,几步追上喊不停的人,手一抬,老爷似的勾住他,“欸,我喊你呢,没听见啊……” 程念耸肩,避他的手:“找老师呢。” 他们来迟了,比约定时间晚了六天。 卢占星才管不着这些呢,手又没皮没脸地搂上来:“我说念儿,你怎么就晒不黑呢?”他用比那些女人露骨得多的眼神瞧他,挖煤似的五根手指,在程念雪白的脖子边蠢蠢欲动,“你说你也是……啧,怎么长的。” 嘴都快凑到人脸上了:“念儿……”卢占星鼻翼翕张,他这回是动了真心了,“你比这儿所有的女人……都好看。” “程念!”梁铎朝他们招手,“找到聂老师了!” 程念使了点巧劲儿,从卢占星膀子下头脱身:“在哪儿?” 扑了个空,卢占星捻手指回味上头那点细腻的触感,真滑,一个大男人,跟擦了粉的姑娘似的,喉咙里痒痒,眯眼盯程念跑远的背影,他伸出半截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村里能说汉话的藏民大哥告诉他们,人来过,又走了,算起来,都走了十天了。 “走了?不是说好等我们的嘛,怎么先走了呢!”梁铎有点着急。 他一上火,说话就快,藏民大哥听不懂,眉头打结,还是程念冷静:“大哥,他们走的时候,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还真有,是张便条,字迹挺潦草,仓促中写成。 “怎么样,怎么样?上头说什么?”梁铎斜了脑袋,和程念挤一头看。 程念把条子给他:“已经进山了。” “他们说让我们去绒布冰川山脚下的大本营找他们。” 没用了,十天前的消息,他了解聂老师的性子,没准这会儿,全队人已经进入冰原采样了。 十一月初的绒布冰川,令登山者望而却步的多变气候,程念蹙眉,不由地担心起来。 他向大哥请教,能不能找两个有经验的藏民向导:“我们要进山。” 大哥听说他们要上山,连连罢手,藏语夹汉话囫囵一通,一再表示今年的天不正常,没入冬就下了好几场雪,现在上山有危险,不能去,也不让他们去。 卢占星早听得不耐烦了:“跟他费什么劲呐。”改不掉的臭毛病,动不动摆阔,“不就是要钱么?开个价!多少钱你肯上山?”暴发户似的,他往外砸钱。 呵呵……远远的,传来两声笑。 程念顺着声音找过去。 背光,从太阳下走来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长相年纪还没大看清,姑娘们就从自家的窗户框里,木门后头,彩带般飞出来,把藏在黑暗里矜羞的影子抛下,向光明里奔。 她们的眼神变了,和看程念时的腼腆截然不同,变得火辣,纯真。 像看日出,金光在神山冈仁波齐的山峰上一跃而起。 像纳木错,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心爱的念青唐古拉。 02. 女孩们把他们层层簇拥,用陌生却悦耳的藏语,热闹地喊他俩…… 桑格……桑格…… 夏瓦……夏瓦…… 不止她们,孩子们也是,胆大点的扑上去,被高个的顺手一捞,高高抛过肩膀,好像要甩到天上去。 他们和这个村子里的人很亲,做这样危险的动作,年轻的阿玛拉(藏语:母亲)都跟着一起笑,她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有几个汉子,当她们笑的时候,就抱了手臂看着,放纵家人一般由着他们闹。 “这地方还有外国人?”梁铎看着那俩帅小子说。 卢占星眼前一亮,可能出于攀比心,他撇了撇嘴,眼珠子又溜回到程念脸上:“多稀罕呐,不就俩洋老外么。”他就是不喜欢程念瞧他们那样,怎么不见他这么看自己一回。 藏民大哥是个耿直的,听不懂他一口酸话,倒挺在意老外这个称呼:“桑格和夏瓦不是。”那种护亲兄弟的认真样,比他的汉话更好理解。 怕他们不信,大哥特意指着村东头那片石头垒起来的小院告诉程念几个,那就是兄弟俩的房子。 程念没留神听,从柔软的睫毛下头,他不大正眼地留意他们俩,高个的那个头发很黑,油亮亮的,天生一点不羁的自然卷,压着一双深陷的,令人心悸的黑眼睛,硬朗的五官男人味十足,很有侵略性,不笑的时候,不像是个好亲近的人。 比起他,矮个的那个就明朗很多,他长了一张令女星和网红们嫉妒的巴掌小脸,眉眼鼻梁都有一种年轻人的朝气,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嘴角上扬的形状漂亮,微微翘的唇珠,很适合撒娇,也适合接吻。 程念盯他们瞧得太久,矮个的发现了他,一点不见外,咧嘴,冲他热情地微笑,附在高个耳边,不知道说了点什么,这下可好,把黑眼睛也招惹来。 做了坏事被当场看破的尴尬,程念心虚地低下头。 黑影遮住光,来了。 地上一双45码的男人的靴子,缓缓往上瞟,城市人的打扮,长腿连一截窄腰,胸和肩膀的比例很宽,宽得能罩住他,程念有点吃惊,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比身高186的卢占星还高半个头。 “你们要进山?”高个的看着程念,说话了。 他说得很慢,音色浑厚,带着一点当地的口音。 卢占星压低眉头,挡在程念前头,挺来事地挑衅:“你管的着么?” 矮个从男人身后跳出来:“去绒布冰川,没人比我哥更熟。”他长得嫩,声音也小,让人没防备, 程念看向淳朴的藏民大哥:“桑格经常去,那里他熟嘛。”大哥不会骗人。 一恍惚,程念手上的双肩包抡出一道弧线,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2 扛到男人的肩上:“现钱,先给五万,等回来,一人五万。”他开价,那么重的行李,他驼起来不费劲似的,他在展示,他值得这么多。 卢占星来劲了,冲程念风骚地眨眼睛,对嘛,钱是王八蛋,可有钱的是大爷,摆出一副不差钱的架势,他轻蔑地昂起头:“成交!” 要入冰川,他们还欠点准备,男人领他们回家,兴高采烈的姑娘们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连平日里素缺女人缘的梁铎都结实感受了一回偶像明星的待遇,只有卢占星,插着口袋跟在最后,一双眼阴沉沉的,在村子里斜来斜去,不知道在瞟些什么。 安置完客人,男人等着卢占星点钱,红色的人民币,小砖一样撂起来,白色的纸带被扯开,拆下来,一万一叠,都是封好的,卢占星这么干无非是给个下马威,他不喜欢这个个子比他还高的男人。 “来,点点。”男人去接,卢占星没撒手,“你可数好咯,别到头我少算你几张。” 折腾人呢,程念看不过去,喊他:“卢占星,你手机呢,借我用用?” 也就他喊人灵,卢占星狗一样哈过去:“车里,充电宝也带着呢,我给你拿去。” 男人眈了一眼程念,没说话,捧着手里的钱出去了,直到晚上,屋里点上灯,他才回来,带了些吃的,有肉干、土豆,还有一袋苏打饼干。 弟弟接过哥哥手上的东西张罗开饭:“白玛醒了?” “醒了,一睁眼就要找你。” “那吃完晚饭,我去看看她。” 梁铎盯着俩兄弟瞧,越瞧越好奇:“你们真是本地人?”这样两张脸,任谁都会疑惑。 弟弟为人随和:“不像吧,来的人都这么问。”下午赶,没来得及认识,“我们有汉名,我叫古二麟,我哥,古一麒。” “麒?麟?”卢占星嚼着干巴巴的饼干,找不痛快,“你俩那姓还挺应景。” 程念嫌弃他那副没德行的样子,拿眼睛剐他:“我听村里人叫你们桑格,夏瓦。” 哥哥抬头,看程念:“你叫什么?”除了下午,这是他第二次主动和程念说话。 “哦,我叫程念。”不习惯被那么黑的眼睛望着,他飞快地打岔,“他是梁铎,那边那个,卢占星。” 哥哥点点头,又埋头吃他的饭。 弟弟找来钱包,打开让程念看:“是我们阿妈起的。”80年代的老照片,斑驳泛黄,但依旧能看出上面的男人高鼻深目,明显的日耳曼人的特征,“我阿爸是德国人,他不懂藏文。” “怪不得呢,混血啊。”梁铎释然。 “古一麒。”卢占星突然正经,“你们这村里,女人不多啊。”自从掏了钱,他就摆上谱了,盯上闷声不响的男人,不怎么客气地问,“一屋子男人就一女的,为什么呀?” 橘色的火光在脸上跳,像某种古老怪诞的舞蹈:“在藏区……有些地方……”越往下说,梁铎的声音越小,后头干脆听不清,“兄弟几个,娶的是同一个老婆……”因为穷,那些家庭必须紧紧凑在一起,日子才能过下去。 卢占星听完丝毫不惊讶,眯眼在屋里打转,干净,整洁,空荡荡,没个女人捯饬过的样。 话说得轻巧,似乎在好奇,又挺看不起:“你俩挺招女人喜欢的,就没想过成个家?” 03. 卢占星的嘴,可算是开了闸。 就着兄弟俩人的缄默,他把那块饼干嚼得咔擦咔擦:“你得有二十五、六了吧,你弟看着也够年纪娶媳妇了,那么多女人,就没一个看上的?” 本来倒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儿,可他斜在那儿,仰长下巴颏,像个老爷看长工似的瞥古一麒,那样儿,那点倨傲的神情,连梁铎都看出不对。 “他们还愁娶不上媳妇。”梁铎是个会说话的,卢占星自然不好得罪,但往后几天还得靠这兄弟俩,“就他们这样的,要是在我们学院,那女生都得为他们打起来,只有挑花眼的份儿。” 卢占星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古一麒站起来:“不早了,我去收拾下床。”走到古二麟身边,他用藏语和他弟嘀咕了几句,他弟听了,脸色都变了,也不笑了,讪讪收起钱包。 好好一顿饭,给卢占星搅和的,程念瞅他,还给他瞧高兴了:“念儿,晚上冷,咱俩一被窝挤挤呗,暖和。” 程念绊开他伸过来的手:“有地方能洗洗么?”他想洗把脸。 “有,就在院里,我带你去。”古二麟给他引路。 梁铎默不作声,嘴里塞了口土豆,黏黏糊糊地说:“程念他……就这脾气……那兄弟俩也不是什么坏人……” 卢占星瞪他:“好人坏人又没写脸上,你还能看出来?”扔下手里的饼干,他搓了搓手,“得了得了,我有分寸。” 摩挲下巴颏,卢占星想着程念临出门前隔着火光看他的那一眼,别说,还真他妈来劲。 不想对着卢占星,程念故意在外头磨蹭了好一会儿,把车上的装备都清点了一遍,才踩着一身寒气回屋,除了古一麒,人都在呢,各自占了床。 说是床,其实也就是三张一人多宽的石头炕,两张相对,一张横平,都铺了新褥子,看起来还是单薄。 卢占星霸了中间那床,掀被子朝程念招手:“念儿,这呢。”知道程念怕冷,他故意说,“我都给你暖好了。” 程念还真听话,乖乖过去,卢占星喜欢得不得了,使劲往里挪,贴墙,给他腾出一个人的地方:“念儿,上来,来啊。” 程念不理他,拿了个枕头,调头就走:“我能跟你挤挤么?”他问古二麟。 “行啊。”古二麟的被窝热得惊人,小伙子的火气,旺的,顶上暖炉。 梁铎从被子里露出双眼睛:“你哥呢,他不睡这儿啊?” “爱睡哪儿睡哪儿,哪儿那么多屁话!”卢占星的脾气,全撒他头上,“关灯,老子要睡觉!” 屋里暗了一阵,门开了,屋外青白的月光,照着一个黑魆魆的人影,看不清脸,单凭轮廓,是古一麒。 卢占星又扯嗓子叫唤:“靠!关门呐,冷不冷啊!” 一团漆黑,古一麒往程念这儿来,程念适应了黑暗,没法不看清,古一麒的两条大长腿,眸子虚地绕过某个部位,懵了似的一眨眼,这么冷的天,这家伙,居然光着身子没穿上衣。 古一麒往被子上摸,一个人形,头发丝很细腻,皮肤……很滑…… 不是他弟的。 冰凉的手指,划过耳朵,程念打了个激灵:“不好意思啊。”他是真舍不得古二麟的热被窝,跟他哥打商量,“占了你的床。” 古一麒的手猛的缩回去,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往别人那儿去。 卢占星肯定是不会匀地儿的,那大爷早就四仰八叉地躺平,宣告主权。没辙,古一麒那么大个,只好去跟梁铎挤一张炕。 窸窸窣窣的动静,梁铎那小子也不知道摸人哪儿了,在那儿嚷:“哥们!你这肌肉可以啊。我靠,这么大!吃什么长的?” “吵什么吵,还让不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3 让人睡了!”卢大爷发飙。 这下彻底安静了,没多久,鼾声浪涌般起来。 程念睡得浅,给吵醒了,闻着陌生的被子上陌生的味道,他睁开眼。不大的小床,古二麟前胸贴着他的后背,规律的,有生命力的,一起一伏。 这小子火真旺,和他一起睡,程念连脚趾尖都是粉的。怕吵醒人,程念小幅度地朝外挪了挪。 云散了,一段皎洁的月光,银晃晃爬进窗,落在对面的小炕,照亮一双同样醒着的眼睛。 古一麒也没睡呢,正用他那双比黑夜还深沉的眼眸,遥遥望着他。 04 讲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和那么一双眼睛对视,很难说没有一点触动。 古一麒的眼眸太深邃,瞧久了心都发慌,好像有股力量拽着,要把人拉过去,醒了也跟做梦一个样。 身上毛毛躁躁地热起来,窜了一背的汗,不像在藏北的初冬,倒仿佛置身七月的海南。 程念想转身,又觉得太突兀,干脆钻出被窝,下地轻轻套上鞋,用口型和手势比划:“我去外面,方便一下。” 古一麒怕他不认道,要起来带路,程念赶忙摁住他:“别,你睡你的。” 掌心下微妙的触感,不像丝,也不是缎子,带着某种离奇的微电流,有吸力地黏着手,那是古一麒的皮肤,紧绷,蓄着力,他的身体,他线条干净利索的肌肉,电光火石般闯进程念脑袋里。 那身臊热又回来,程念扭开脸:“我自己去就好。” 不让他起,他偏跟来,脚步声隔开两三米,就这么跟在程念身后。 石块垒的半人多高的矮墙,程念在跟前停下,一丛阴影漫上墙,古一麒跟个无声的幽灵似的,在他身边,解开袍子。 刚想问你干嘛,尿声就下来,听着挺大声的,尿了很久,程念惊愕的褐眼珠打古一麒的家伙上瞟过,终于明白梁铎嚷什么。脸一臊,掏自己东西的动作都变得别别扭扭。 在学校,男生们也经常勾肩搭背一块儿去撒尿,洗澡,胡闹着你瞧瞧我,我瞅瞅你,比比小兄弟的大小,看谁射地远,射的准,多没羞没臊地的事儿,也不是没见过,可这会儿只是和这个男人并肩站着,他就浑身不自在。 程念斜了身子避他,越急越尿不出,藏区的夜有多冷,裤裆里的玩意儿冻得都快不灵了。 “你不尿了?”古一麒浑厚的嗓音钻进耳朵眼,风过稻穗似的,程念打了个摆,下头也活络地洒了一地。 回屋的路顶风,因为冷,古一麒和程念肩挨着肩,手臂贴手臂:“你们为什么这个时候进山?” 每年的5月到7月才是珠峰的登顶期,山脚下的大本营,橙色黄色的帐篷一顶连一顶,一夜之间从地底冒出一座城寨,一旦入冬,那些登山客又候鸟似的收拾上他们的行李,撤得空空荡荡,他们来这儿是为了找刺激,可不是寻死,谁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程念不是不清楚:“我得去找我的朋友,他们进山了。” “你呢?”程念也挺好奇,古一麒是这个村里唯一一个肯给他们当向导的人,“为什么愿意给我们带路?” “为了钱。” 挑不出毛病的答案,程念笑笑。 古一麒能读懂他的唇角的意味,谈不上失落,只是里头掺杂的微妙细节,他摸不准,又放不下。 “白玛病了,县里治不了,去城里瞧了,得上北京,需要20万。” 古一麒一定没意识到,他说这话时脸上的平静,丝毫没有矫情的诉苦。那些疾病,那些数字,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必须办好的事儿。 “白玛是……”程念记得这个名字,虽然只听过一次,但他记住了。 “央金阿妈的女儿。”他说的很简单。 “什么病?”有些东西,在程念心里潜移默化地改变:“我在北京也认识些医生,可以帮你问问。” 他的笑容不大一样了,古一麒看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程念的胸口:“这儿……不好……” “心脏是吧……”程念有点痒痒肉,不碍事,但是一碰到就忍不住要笑,“行了,痒……” 程念越这么说,古一麒越不信,连着戳了他两下,一次在后腰,一次是胯,但都轻轻的,点到即止。 “停!痒!真痒……”程念笑着求饶,说来也怪,心要是信了一个人,对于他的碰触,也就没那么抵触了,“我们上山,有什么要注意的?”他心里没底。 “跟紧我。”古一麒的表情突然严肃。 这点不用他说,程念也能做到:“还有呢?” “一刻也别掉队。”男人执拗的重申。 “好……” “你得信我,要听我的。” “行啊……”程念他们都没进过冰川,总得听他的。 “我会带你找到你的朋友的。”这男人认真的样子,好像在起誓,异常的性`感俊美。 真是奇妙,要是24小时前,有人这么告诉程念,他一准不信,可现在,也不是很难,惴惴不安的心,都慢慢有了着落:“成!说定了。” 黑影里,有人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嗓:“念儿……” 那调子,是卢占星。 他从黑暗里来,像枚尖冷的钉,扎进月亮地,楔到他们俩之中,甩膀子,故意撞开古一麒。 “你出来干嘛?”生动的脸消失了,程念往后退,不动声色地躲他。 卢占星看着他,笑的挺无赖:“撒尿啊,怎么着,许你俩手牵手尿尿,不能我放水?”他存心膈应人,当着两人的面,就要脱裤子,“你们扯得够久的,我都憋硬了。” 古一麒攥着拳头忍,留下跟他犯冲,只好绕开他,先回屋:“我先进去了。” 程念瞪他:“卢占星,你真是有病。” 他也想走,可刚动,就听卢占星在后头冷冰冰地叫他。 “程念,你可长点心眼吧,别跟那小子走太近了。” 05 他那副样子,阴沉沉的,说不定能干出点什么。 可程念不怵他:“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卢占星噗嗤一声笑了:“我怎么了?”完全没有被程念的默然打击到,他就喜欢他脸上现在这股端起来的架子,冷也是一种感情,背后藏着愤怒,能恨他,那事儿就没完。 “我哪儿能跟他一样啊。”卢占星瞧不上古一麒,嘴角轻蔑地挑起,坏胚子一样从背后抱住程念,“我们俩是什么关系?那四舍五入就是老夫老妻,我跟他,较什么劲呐……” “你……”程念扭头,果不其然,眼睛红了,是恨的,“谁跟你是夫妻,赶紧滚蛋……” 他紧张地往屋里瞥,声音压得低低的,读书人的通病,好面子,一张脸比他妈屁股蛋都精贵。 卢占星吃定他这点,越说越不要脸:“怎么不是呢,我们都睡过了,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看过,没碰过!我还给你口……” 程念用手堵住他的嘴,声音颤颤的,所有的痛苦,恼羞,全回来了:“那是你强迫我的!” 来了,来了!就是这个表情,卢占星感觉心里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4 有一架鼓,一台泵机,一辆快到看不清轮胎的赛车,让人疯狂,血脉偾张。 舌头不规矩的,暧昧着,色`欲的舔湿程念的掌心:“宝~~”卢占星这辈子没这么卖力讨好过一个人,可对方是程念,他乐意,“我是王八蛋!我禽兽不如!可你敢说你没爽?” 那个缺了人形的夜晚,宿醉,麻痹,颠乱,没完没了的……程念闭上眼,不愿往下想…… 他不动,卢占星以为他认了,嘴巴一拱一努地摩挲程念的手心肉,逮哪儿啄哪儿:“宝贝,你也很久没做了吧……”裤子松垮垮的挂在腿根上,他没骗程念,打从一出屋看到程念脸上久违的笑容,他就硬了。 “念儿……念儿……一次,就一次……”鼻子里呼出来的气越来越急,越来越烫,脑子一定是煮沸了,他没命地念,底下,颤颤巍巍挺着的东西,认地儿似的,往程念的身上蹭,一手掐着程念窄小的胯骨,卢占星扯他的裤子,“我保证,一定伺候得你比上次还痛快。” 程念当做孽缘想要抹掉的那段,是卢占星长这么大最难忘的,时到今日,他都忘不掉在那间闹哄哄的酒吧的厕所门口,捡到艳魂似的酩酊大醉的程念,一夜风流,他永远不会忘掉。 两人有过那么一回之后,卢占星就上了瘾,真跟追求对象似的追起程念来。 呼的一下,像风声,火辣辣地砸在脸上,卢占星被裤子绊着,直接摔到地上,嘴里咸咸的,打中鼻梁了,血哗得就下来。 程念握着拳,手背绷得发白,凸起的关节发红:“你要点脸吧!”膀子整个都麻了,千只万只蚂蚁在爬,程念不会打架,刚才那一拳,是他的愤怒。 程念受够了,这下流胚就是他身上一块烂疮,不下狠心剜下来,迟早跟着臭一辈子:“卢占星,我跟你,就那么一回,没有第二次!” “在你眼里,天下除了我,就没坏人了吧?”卢占星的样子不怎么好,脸上,下巴颏上,都是血,看着怪渗人的。 “程念……”他踉踉跄跄起来,用掌心内的大鱼际抹了一把鼻子,往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这话,我当你是害臊呢,可你别让我听见第二回。” 咧开嘴,他的牙都被染红了,笑容古怪,阴森:“离那小子远点。”他警告,随后又笑。 “你没发现么?”那是一种同类的惺惺相惜,或者源自竞争者的威胁,“他看你的眼神比狼还狠,小心,别有一天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06 “停车!停车!” 迷迷瞪瞪的,程念被梁铎的大呼小叫声吵醒。 车子一个急刹,程念颠了一下,后脑勺撞在车靠垫上。 有人拉开门,下车,皮鞋碾过地上的石子儿,走远。 “我`操!“是卢占星,听着还是那么横,但并不怎么生气,”梁铎你没事吧,不就是几头鹿么,你鬼叫个什么劲!” 卢占星! 想到这个名字,程念一刻睁眼。 光是金粉色的一层柔纱,飘进车窗,在眼角投射出迷人的小光晕,藏北的高原,天高云低,一片湛蓝,雪山遥遥可见。 “怎么会是鹿呢!”远远的,梁铎跟卢占星在那儿掰扯,“那是藏原羚!看见没!它们的屁股,白的!” 卢占星抬脚往梁铎小腿上招呼:“那他妈又不是大姑娘的屁股!我看个屁!” 程念刚醒,脑袋还有些发懵,他揉了揉眼睛,除了他,所有人都下了车,古二麟挨车子站得最近,程念一醒他就听到了,转过身,像是怕吵到他,话问得很轻:“你醒啦?” 细微的体贴,没法不叫人心生好感:“啊,醒了。”程念也下来,走到他边上,“怎么停在这儿?”这里离营地少说还有几公里的路。 古二麟对他笑笑,不是那种有所保留的客气的微笑,是从眉眼到嘴角都弯了,比蓝天更明朗。 他笑的时候,一边的脸颊上,多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梁哥说要方便下,正好卢大哥也开累了。”不知愁滋味,说的就是古二麟这样的。 受他的影响,程念伸了个懒腰,从筋骨到眉头,都舒展开:“这儿的天,真蓝。” 古二麟从小生在高原,这片清澈他习惯了,反而觉得阳光下,皮肤白到会发光的程念,有张百看不厌的脸。 少年人藏不住心思,张开嘴,一把天赐的好嗓子,被风高高带去云上。 程念不懂藏语,但不妨碍他陶醉在古二麟悠扬婉转的,谜语一般动人的歌声中。 他唱得太美了,连过路的神明都忍不住躲在云朵后面悄悄睁眼,途经的藏原羚也回头,抻长脖子往这儿好奇地凝望。 “二麟,别停啊!”梁铎举起了他笨头笨脑的相机,朝一头年轻的母原羚贴过去。 藏原羚性情活泼,容易接近,但再如何温驯,交配季来临之际,任何雄性都不会允许有人靠近自己的雌兽。梁铎太专注了,他没注意到,在他右前方百米多的距离,长了一对弯刀似的尖角的公原羚,也盯上他。 程念喊了一嗓子,来不及了,蹄子在地上擦过,扬飞一缕尘烟,它来了! 相机摔地上,屏幕迅速变暗,梁铎啃了一嘴泥,爬起来就跑:“啊!救命啊!程念,救我!” 程念哪儿见过这阵仗,还是古一麒反应快,双手在嘴上握了个空拳,学藏原羚的天敌,发出一声嘹亮的,破云长啸。 心头猛然惊悸,那声音程念听过…… ——是狼嚎。 羊群跑远后,古二麟捡回梁铎的相机,这哥们灰头土脸的丧气样实在可笑,卢占星打头起哄,所有人笑作一团。 程念站在笑声外打量古一麒,他也在笑,但他的笑容是无声的,只有一个隐约的形状。 程念摇了摇头,怪自己乱联想。 可下一秒,高个的男人突然心有灵犀似的转过头,用那双笑意未褪的眼睛,找寻程念。 迎着光,古一麒微扬的嘴唇,既温柔,也很英俊。他看到程念便放下心,于是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也渐渐有了实质。 这让程念想起头天夜里,他为他遮挡寒风的肩膀,还有那双深邃,却干干净净的黑眼睛。 程念也笑了。 卢占星尽瞎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凶狠的狼呢…… 07 虽然程念不待见卢占星,但有的事儿,没有他还真不行。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本事,从几个准备返程的登山客手上,买下他们的装备。 对方点了一遍票子,数字没错,揣口袋里:“哥们,怎么选这个时候来?”摸出根烟,抛给卢占星,“瞧见没,都撤了,再过几天,就该封山了。” 借对方猩红的烟头,卢占星嘬了一口:“这时候多好啊,没人,清净。”吐出一个灰白的烟圈,他的眼睛在烟雾后的程念脸上溜过,“冰山都更好看了。”别说,痞气的笑容,还挺帅。 对方笑了笑,没拆穿他的天高地厚:“趁天好,看够了就走吧。”他给程念他们提醒。 夜里,高原上,三顶荧黄的帐篷。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5 “明天……”程念从古一麒的手上接过水,吞下抗高反的迪诺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有一点头痛,是轻微的高原反应。 “从这里到冰川,还有5、6公里路。”古一麒看着他慢慢躺下,“等你们适应了,我们就走。” 程念有点想笑,古一麒伸过来的手,没碰到他,半道又缩回去,可那个将扶未扶的姿势还在,那双生涩的,有力,但规规矩矩的手。 然后他就真的笑了:“古一麒。”帐篷里多了一个人,暖和不少,不想人走,又怕表露得太明显,于是小幅地挪了挪地儿。 程念这一声念得很轻,也许因为真的不舒服,有点虚弱的柔软,古一麒听见,果然没走成。 轻轻的,他把挑开的帐篷拉链又阖上,折回程念身边,帐篷小,古一麒犹豫了半天,才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挨着程念身边躺下。 眼睛是闭着的,耳朵边沙沙的声音一点点归于平静,但程念无比安心,为他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在:“你的名字,念久了,还挺好听。” 古一麒没点反应,兴许是没被人这么称赞过,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善言辞。 药效正在程念的身体里发挥作用,太阳穴也没刚才那么疼了:“你的汉话说得不错,谁教你的?” “客人。”和刚才不一样,古一麒回答利落,“来登山的,多讲,就会了。”怪不得,村里的大哥说,他是最熟悉冰川的。 程念翻了个身,曲手垫在脑袋下面,侧躺着,睁开眼,“我还以为是你爸爸教的呢?”他笑了,笑容是那种放松的,不带一丝恶意的。 “不是他。”感觉到程念明显一滞,古一麒换了口吻,“二麒出生前,他就走了。” 那个男人,样貌俊美的日耳曼爱情骗子,和所有到访过西藏的人一样,瞻仰了圣洁的雪山,便匆匆离去。他们不属于这里,却不约而同的非要留下点东西证明自己来过,山脚下石块上黑色油性笔涂的各种字迹,雪白山间刺目的垃圾,一些瘪烟蒂,或者一双无从考证身份的混血孩子。 “你阿妈……” 这几个字触到古一麒的柔情,他哑了嗓子:“她是个傻女人。” 程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不太对:“你很了不起。”可心里有一句话,没怎么想,就这么脱口而出。 古一麒愣了,扭头看程念,他颈部的线条不大自然,像是挺吃惊,又仿佛害怕被程念柔软的目光含着,把心里揣得那点秘密都窥破,匆匆别开眼。 他不看他,可拦不住程念向自己贴近:“真的……”那一个拳头的距离,模糊了,“二麟有你这样的哥哥,挺好。” 不该转头的,他们凑得太近,面对面,两双眼,近到能看清彼此每一次睫毛的扇动,在脸上投下的灰紫色的,扑朔的阴影。 只是一次呼吸无意的起伏,便颤栗的,暧昧要接一个吻。 程念眨了眨眼,褐色的淡眼珠里,清晰映出古一麒轮廓英挺的脸,耳朵尖上血气方刚的红。 也许卢占星说对了一半,古一麒喜欢他。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形容,像喝了一口青稞酒,第一口不适应,第二口又熏熏然。 那么他呢?程念问自己,答案不得而知。 可……大脑暖烘烘的…… 就这么……和他……交换一个吻……好像也挺不赖…… 阴影一点点压过来,古一麒湿润的眼神,辗转里和程念心有灵犀,是开了窍的清澈。 拂面温热的气息,分不清是谁在叹息,还是夜风在远山呼啸,程念往后让了让,古一麒便停下,耐心的,长久地等他。 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刹那,程念闭上眼,朝着那片影子的主人,迎上去。 08 程念靠过来了。 带着他扑闪的睫毛,睫毛下软到一塌糊涂的潮气,献上一双微微张开的嘴唇。 下午的那只原羚没跑远,它又回来了,跳跃着,在他心上跑过,毫无防备地奔到他跟前,可他永远也不会伤害它,为它长了一双,程念的眼睛。 古一麒觉得渴,水解不了的那种慌法。 他24了,村里和他同龄的,孩子都追着羊群跑了,可他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这么亲近过,和二麟没有,和任何姑娘也没有。 但他见过,还见得不少,嘎玛日吉(藏族沐浴节)上在湖里打着水仗,突然就一同潜到水下的年轻情侣;黑魆魆的越野车里,头埋到彼此身体里找叹息的男女;还有村后那片小坡,边巴大哥赤裸汗汪汪的上身,把手伸进他心爱的旺姆的衣裳。 那些事儿,那些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做的脸红心跳的事儿,他对程念,也能那么干么? 可这是程念啊,一个从大城市里来的,斯文体面的读书人,一个比他见过的任何姑娘都好看,却实实在在和他一样是个利索的男人。 古一麒踌躇了,心跳得快,不是因为他要和一个男人接吻而羞耻,而是舍不得,或者说,害怕,怕一个吻,星火似的点燃他燎原的渴望。 他舍不得,又不愿放弃,呼着热气,痴痴盯着程念,程念以为他怯,可他眼中过分的执着又不像,还有那股认真的,不知从何下手的傻气,都好像在缠着程念,我不懂,你教教我吧。 嘴一抿,湿润的,一沾上来,便匆匆分开。 “呵呵……”程念笑着低下头,一半是遮羞,一半是他不敢等古一麒的反应。 笑声还没落稳当,热气就掠上来,古一麒先是小心翼翼追着他的脸,捧他的下巴颏要看他,程念不让,躲他的手,脸不知怎么转的,蓦地曝露在古一麒滚烫的鼻息下。 事情有点脱轨了,程念透不过气,古一麒吻人的狠劲,连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抱着自己的膀子铁一样,推不动,搡不开,还有嘴,密密实实的被堵着吮着予取予求,谁说他不会接吻,他在行得很,直接就能把人吻疯了,程念不甘心,又没招地受着。 “我靠!靠!靠!”外头不知是谁怪叫,一阵兵荒马乱,拉链开了,两人猛得放开彼此。 “哥……”是古二麟,歪着头,费解地看他们俩隔开一人多的距离,尴尬地垂着眸,“梁哥的帐篷着了,你快来看看吧……” 古一麒出去前,红着脸,轻声留下句:“我出去看看……”说得他还打算回来似的。 “嗯……”程念怪自己没出息,应得那么快,一点没想过似的,好像等他是件多自然的事儿。 手指恍惚地在火辣辣的嘴唇上摸过,既痒又麻,还有一丝丝疼,太没羞没臊了,他居然已经在盼他回来。 古一麒出去的时候,迎面遇到卢占星,眉头压得很低,看仇人一样,挺横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梁铎的帐篷果然烧了,火被风吹鼓,势头窜得很猛,古一麒顾不上他,冲过去先扑火。 程念还没从刚才那个吻的余味中拔出来,帐篷就又开了。 卢占星阴着一张脸钻进来,看到程念,懵了一般不会动了。白脸蛋上抹了腮红似的绯红,那张他吻过,却求不来一个微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6 笑的唇,湿漉漉,亮晶晶的微微翘。 程念以为是古一麒回来了:“这么快……” 他的眼神太过黏黏嗒嗒,羞涩中带着期盼的表情,还有他干燥却温柔的嗓音,所有一切卢占星最渴求,却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组成一个陌生而明艳的程念,一个动了情的,汲汲以求的程念。 心悸、惊讶、愤怒,甚至还有一些道不明的委屈和恨,雪球似的滚过来。 卢占星红了眼,发狂一样扑倒程念:“他碰你了?你他妈让他碰你了?!!” 09 程念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像打火机的火苗,滋啦一声,点燃卢占星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引线。 “这半年我像条狗一样跟在你身后,你连个笑脸都没给过我。”他的太阳穴一鼓一跳,山根的肌肉紧缩,危险的压抑着,“他他妈给你下什么药了?怎么你一见到他,魂都没了。” 程念是什么心性,要搁平时,他敢这么跟他犯浑,一准被他赶出去。可这会儿,程念居然沉默了,褐色的眼里不确定的闪烁,嘴巴微微张着,仿佛想辩驳些什么,可半天也不出声。卢占星等得心都凉了,都没从那双吝啬的嘴唇里,听到哪怕一个否认的字眼。 “你喜欢他?!”有那么一秒,卢占星突然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盯住程念。 程念惊慌抬头,眨眼的样子有点无辜,嘴巴嗫嚅地动,这一次,他很努力地想说话,却被怒气冲冲的卢占星打断。 “你跟他认识还不到48小时,怎么可能喜欢他……”他的样子太邪性,眼睛那么红,掐程念手臂的力道大的吓人,“还是你就喜欢来刺激的,跟他玩玩的,他弄你,能有我弄得你爽么?!” 手下流地握了个圆,很不要脸地包住程念的下`体,又狠又刁钻地搓了一把,跟被扑兽夹逮住的鹿一样,程念蜷曲双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卢占星岔开腿,压着他的双脚,手腕的抖动,越来越放`浪:“宝贝,叫啊,叫出来。”他把程念的衣服从裤子里扯出来,钻进衣摆,在胸`部拱起一个形状,乳`头程念最敏感的地方,随便揪着拨一下,他就受不了,“大点声,最好把他们都引来,让他们知道知道,你是谁的人!” 卢占星吼得很大声,故意要让人听见,他太了解程念,他的弱点,他的软肋,那种要脸的,怕被人看到丑态的脆弱,尤其是现在……妈的,卢占星愤恨地捋了把头发,姓古的就在外边。 这话太狠毒,像一条蟒缠住程念,果然,他的扎挣劲小了。 想到古一麒,只是想,就仿佛他已经在这里,隔着一层嶙峋的水光,用他黑色的眼睛,失望地看着自己。 “卢占星……”眼眶酸涩,程念伸手盖住眼睑,“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我是……”卢占星扒开他的掌心,舔了舔他濡湿的睫毛,涩的,“可我不会让人瞧见你这样。”沿鼻梁往下吻,张嘴,把程念无声的颤栗,吞入口中。 梁铎的那顶帐篷烧穿了一个大洞,不能再睡人,古一麒和古二麟忙着把里面的东西腾出来,分批往剩下的两个帐篷里挪,迎面,碰上梁铎耷拉脑袋,嘴里嘀嘀咕咕的,从程念那顶帐篷里退出来。 一见他来,梁铎就把他迎住:“哥们,我上你们那帐篷里挤挤。” 古一麒没明白,站那儿不动,他长得是挺俊,可不笑的时候,俊得太锋芒,叫人不敢正眼瞧:“嗨,还不是卢占星,他倒会抢地方,把程念的帐篷占了,还把我赶出来。” 里头的人听到他抱怨,把帐篷拉开条缝,卢占星懒洋洋的露出头:“怎么着,还不乐意是吧。” 古一麒亟不可待地从那条小缝,往帐篷里张望,卢占星知道的他心思,故意斜挑高眉毛,用肩膀挡住他的目光:“嗨,瞧什么呢你……” 梁铎来拉古一麒,轻着声:“走走走,咱们也回去睡了……” 都快走到自己的帐篷口了,古一麒不死心的回头。 兴许连老天都知道,他不瞧上程念一眼,今晚是甭想睡了,也可能是卢占星有意等着他,等他回头,总之,窄小的帐门,被风挑起了一道口,是程念,他在里头,裹着睡袋,蜷在一个小角落。 古一麒几乎要冲动要跑回去,可卢占星守在那里,像一匹兽,护着自己先找到的洞穴和里头的配偶,冷着眼,充满警惕性地盯着他。 直到卢占星用那种胜利者洋洋得意的哂笑,缓缓的,漫不经心的,一点一点把帐篷的拉链再度拉到底,古一麒才听到,古二麟用藏语,喊了他好几声……哥…… 古二麟没见过古一麒这样失魂落魄,那是他阿哥,他有主心骨的,永远难不倒的阿哥。 “怎么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哥,用藏语小声关心。 古二麟在担心他,古一麒安慰人似的,硬生生摇了摇头。 “阿哥……”还是用藏语,古二麟又问,“你真的要带他们进山?” 这一次,古一麒缄默,什么都没说。 揉着古二麟的脑袋,他把人往里推:“外头冷,快进去。” 帐门阖上前,古一麒没忍住,又一次眈了眼程念的帐篷,顶灯已经熄灭,无论怎么看,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10 第二天是个好天,太阳光细得跟往雪山巅上浇了层金箔化的水。 程念起了个大清早,满营地找人:“古一麒!”古一麒顺着声看过去,日光下一张白`皙的脸,笑容很好看,雪山衬着他,都黯然失色,“我找到老师他们的下落了!”差点,古一麒就想伸手,一把抱住他。 是卢占星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信号了,程念翻出科考小组的微信群让古一麒看:“这里,这个地方,三天前拍的!” 古一麒拿过来看了看,找了一个负责接送登山客和游客的藏族司机问。 “啊,我见过!”还真蒙对人了,“大概是五、六天前吧,我送他们进来的,他们说要进冰川,看照片嘛……不像是这个营地拍的。” “这里还有其他的营地吗?”程念兴匆匆的。 对方一听就知道他是头一次来:“从这里到珠峰,好几个营地呢。”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不过你们就别去了,进山不是闹笑的,天气预报都说了,这两天有雪。” 程念穿了件抓绒的外套,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天气预报?糊弄人吧。 吃早饭的时候,古二麟也看了照片:“有点像中间营地,或者前进营地,都在冰川那头,穿过去,一、两天的功夫。”他跟着他哥去过几回,每次都是好奇心重的背包客。 梁铎本来就是来科考的,深入冰川是他的梦想,卢占星只求扒着程念,几人合计了一下,决定不等了,进山,没准字条上说的营地,指的就是这两个穿越过冰川后的营地。 古一麟反应很冷:“先说好,我可以带你们过冰川,但最多只能到中间营地,如果那里没人,必须回来。” 卢占星一定是八字跟他不合,就听不惯他硬邦邦的调调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7 :“这事儿你说了算么?怎么着,15万还没到手,就想坐地起价?”他把古一麒给瞧死了,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空张了一副结实精壮的身体,只要肯花钱,背你上珠峰他都能干,“你管你带路,委屈不了你。” 可古一麟很强硬,站起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们这笔生意,我不做了。钱,我退给你。” 程念挺吃惊,那笔钱,那笔给白玛上北京看病的救命钱,他就这样不要了。 “靠!你跟我这儿耍什么横!” 梁铎拦着卢占星:“卢哥!卢哥!卢爷爷!算了算了算了……大家少说两句……” 程念在一台小巴车后面找到古一麒,一条德芙牛奶巧克力,塞到他手里:“我就剩这么一条,省着点吃。” 他在古一麒身边蹲下,和他一起,看远处宁静的旗云和雪山:“我知道你们手里有登山证,可你们没爬过山……”古一麒把巧克力的包装纸攥响,“就算为了钱,我也不能……” 不用他说完,程念就明白了:“古一麒。”他装得有点不高兴,眼睛一撑,还真像生气,“你忘性可真大……”忽的,程念看那条快被他捏软了的德芙,绷不住了,“我怎么答应你的?”他笑了,一笑,古一麒的心脏怦怦发胀,“我信你,都听你的。” 塑料糖纸的声音总算停了,古一麒垂着眼,似乎不怎么敢看他:“那个……卢占星……”程念抖了抖,没想到他会提他,“你和他……是朋友?” 程念没法和他说清楚他们之间有多复杂,说什么呢?承认吧,谁会愿意和一个酒后乱性占了自己便宜的家伙当朋友,说不是,那就得费更大的周章,去定义他和卢占星的关系。 可古一麒在等,程念惊愕,措手不及地从他紧张和迫切的表情中,读懂他说的是哪种意味的朋友。是啊,自己怎么那么傻呢,他能跟男人接吻,怎么可能不知道…… 程念低下头,光从脸上褪去。 “你回城,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不会了。”程念轻声说。 出发前,古二麟捡来一堆石子分给大家,让大家堆了一个新的“多本”(尼玛堆,石板和卵石垒成的“神坛”),保佑他们平安归来。梁铎摆弄他的相机,非要大家围着垒好的“多本”来一张合照,做个纪念。 蓝天下,所有人都笑得很傻。 只有古一麒,走过程念身边,扛起他那个吃力的大包,在照片里,留下一个过路客匆匆的背影。 11 世界上最美的风景,都在最难行的路上。 冰斗、角峰、刀脊、绵延壮观的冰塔林。 砾石、低氧、灌铅的腿、刺到人眼灼的阳光。 梁铎第一个投降:“不行了……”他的气息很虚,每一个字都吐得艰辛,“走不动了,长征……也没……这么辛苦……”从最初的亢奋到现在,仅仅过去几个小时。 程念和卢占星的反应比梁铎好上一些,他们还能坚持,但也只是撑着。他们的速度太慢,天黑都到不了营地,古一麟让二麟给大家喂了点热水原地休息,自己打前头探路。 半刻钟后,他回来:“往前不远有个冰洞,今晚我们在那儿扎营。” 晚饭的时候,古一麒用随身带的藏刀切了点肉干,弄了点热面条,高原上永远烧不开的白水面和一点咸菜一个鸡蛋,可乎乎地吃得就是香,程念用筷子拌面条,抄到底上,翻出两个鸡蛋。 梁铎也学他的样,面条都搅糊了,也没找到第二个:“抗议啊!”他拿筷子敲碗,“怎么不是每人两个。” 靠力气背上来的,每样食材都珍贵,古二麟跟他解释:“一个人就一个。” “程念就有两个!”梁铎眼馋得紧。 “那个是我的。”古一麒扒的,是一碗光面。 程念眨了眨眼,热气儿从鼻尖上冒到脑门,比手里捧的面碗还烫,还有那两颗窝在面条里的鸡蛋,都忽的变得精贵,宝贝一样舍不得下嘴。 他舍不得,可有人巴不得,碗里斜插过来一双筷子,黄嫩嫩的鸡蛋碎了,被卢占星夹着送到自己嘴里,一口咬下去大半个,嚼都不嚼,就咽了。 他一向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不讲道理的混蛋,过去程念不和他计较,怕起冲突,这家伙等的就是这出,程念从不让他如愿,但今天:“你干嘛?”柔软的褐色眼睛,也有了棱角。 为了那个脏兮兮的藏族杂种,卢占星在心里狠狠问候了一遍古一麒,突然,眼一闪,下流地咧开嘴:“宝贝,生气啦?别动气啊……” 那声引人遐想的,男人跟男人之间即使开玩笑,都嫌过分的称谓,他故意用暧昧不清的语气说给所有人听:“不就吃你一个蛋么,至于么……” 说着,显得他们多好似的,又把他碗里没动的那口鸡蛋,挤眉弄眼地送到程念碗里:“给,只要你要,别说一个鸡蛋,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给你摘下来。” 卢占星冲古一麒,挑衅地飞了一眼,他就是有本事,让每个人都不痛快。程念捧碗的手在颤,筷子在颤,才生出来一点的尖锐,调了个头,都朝他自己扎下来。 古一麒放下空碗,握拳,卢占星有点戒备地防他,可结果古一麒只是抹了把嘴,站起来,叫上他弟:“二麟,去睡觉。” 程念低头,不敢看古一麒,他这么做是对的,避开他,避开他们,别被卢占星这个混蛋逮着犯浑的机会。是他招惹来这个无赖,不能把其他人也牵进来。 怎么站起来的,程念忘了,只记得有人喊他,暖烘烘的,来攥他冰凉的手:“程念,走吧。” 卢占星火急火燎地跳起来:“你带他上哪儿?!” “睡觉。”古一麒握着程念的手,用比卢占星高半头的身体把他推到背后,“今天起,程念跟我们睡。” “凭什么?!”卢占星脑子一热,伸手就要抓人,“程念,你给我过来!” 银光晃眼,空气被迫停滞,古一麒的手里多了一把藏刀,卢占星见过,短柄、锋利、割肉干跟切纸片似的不费事:“别让我再看见你招惹程念。”压着眉头,古一麒的目光很沉,这不是一个闹着玩的眼神,他是认真的。 程念要和他们睡,古二麟高兴坏了,把最暖和的中间留给程念:“程哥,你睡这儿来。”这小子一定是正午生的,贴着他,都不知道什么是冷了。 倒是古一麒,那么大的个头,直挺挺的躺着,生怕手脚放得不规矩,就碰到程念。 他也不嫌难受,这么熬一晚上,能睡得好?轻轻的,程念扯他的手:“欸,睡过来点。” 古一麒反而往后边让:“没事……”他想把手从程念的手里撤出来。 他越是动,程念就跟他较劲似的握得越牢:“我身上有刺?干嘛离我这么远?热气都跑了。” “没……你快睡吧……” “还说没?你看着我!”程念跟他拗。 古一麒不敢真的使劲,怕伤到程念,可手心出汗了,湿得他的心也跟着焦躁:“程念……” 一双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8 手,抱紧他绷紧的臂膀,等古一麒转过头,名字的主人已经来到他身旁,像一阵忽来的春风,带着陌生和让人晕眩的湿热,牢牢吻住他。 和他们第一个吻不同,这个吻是冰川的冰棱上倒挂下的一滴晶莹的水珠,最清澈,也最干净,却又比高原上最霸道的烧酒,都更让人迷醉。 12 程念的吻一上来,古一麒就不是古一麒了。 至少,他再也不是那个手握藏刀毫不犹豫的汉子。 像捧什么精贵又怕碎的东西,他的手指沾着程念的脸,谨慎的,宝贝的,重一点都怕控制不好力度的落在脸颊上,刚碰到,嘴唇便一点一点的分开了。 嘴唇分开了,可眼神没有,不仅是眼神,呼吸还在交缠,哪怕被别有用心地克制着,不断在耳中央扩散的气流,仍旧像一股角力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漩涡一样吸着他们。 程念的眼睛先垂下来,眼神失焦地落到古一麒目光之外的某个地方,程念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他不知道,他颤栗到心虚的睫毛,早就把他卖得一干二净。 古一麒从没觉得自己的心可以这么软过,他用一种对待心上人的虔诚,小心地捧起程念的脸。来了,指尖下火热的皮肤,睫毛抖动的剪影,还有那张湿软的,让人想要为所欲为的嘴唇,手指在程念的唇形上勾勒,古一麒无师自通的再度把那儿给占了。 “呜……”太要命了,古一麒的吻就像个饥久了的饿汉,不会亲,却吃得死死的,怕他逃,手也顺着腰捋上来,把他牢牢的,结结实实锁怀里,程念好不容易喘口气,“二麟在呢……” “没事……”古一麒用身子压着程念,这下,他逃不掉了,“他睡了,听不见的……”古一麒耍赖,他扣着程念的后脑勺,吸他的嘴,就算二麟真的醒着,他也不可能停下来。 “啊……你……”马上,程念就说不了话了。 窄小昏黑的帐篷,睡袋的摩擦声、吃东西似的黏黏叽叽的吻声、还有那种声音一起来,就让你整片脊背发麻的,男人的喘气…… 像一块钢被扔进滚滚铁水里,古二麟拧着一双憋尿的腿,悄悄,用楚巴(藏族男性圆领宽袖的长袍)盖住发烫的耳朵。 一觉醒来,程念容光焕发地,篷里就他一个,古二麟大清早就出去了,程念中间醒过一回,古一麒抱着他,两人连体婴似的贴一块儿:“再睡会儿……”古一麒好像亲了他的额角。 梁铎就没他那么好运气了,顶着一对国宝眼,哈欠打得能从喉咙望穿嗓子眼。 “没睡好?”程念对他微笑。 梁铎连嘴也忘了要阖上……程念这是……怎么了…… 也不是说他没见过程念笑,多新鲜呐,天天见的人,怎么过了一晚上,就有点不敢认了呢? 虽说这小子一直长得就精神,但今天……梁铎从眼皮底下觑他,他知道了!是气色!程念这张清清冷冷的脸上,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鲜亮的颜色……叶片尖儿似上扬的唇角,托两朵开不败的桃花,就算是男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别提了。”梁铎擤鼻子,努嘴用手肘戳戳他:“欸,你跟他们睡,晚上挺好的吧?”他这话其实没别的意思,他跟古家兄弟一个帐篷挤过,背贴背的,出了一脑门子汗,给他热的,那睡得香的,“要不今玩咱俩换换……” 听者有心,程念低下头,闪闪烁烁,支支吾吾:“其实,卢占星……” 梁铎多少猜到点,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种震撼:“靠!我就说,姓卢的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你说谁不是东西呢!”卢占星眼一瞪,梁铎就怂了,“没谁……那个,我过去给二麟那儿搭把手……”他朝程念使眼色,“程念,一起啊……” “你去吧……”卢占星让他俩中间一插,摆明了,不放,“我找程念说点话。” 程念可没要和他说的,梁铎一跑,他也要走,可他走一步,卢占星就跟紧迫盯人似的,嗅着鼻子,把他的去路都拦死。 “你身上……什么味儿啊……”他狭隘地伸长下巴,蹙鼻子不知道在程念身上闻什么,“一股臭牛粪的味儿……”又是那种戏谑相,“你跟他睡了?你们可真行,他弟在边上吧……哦,不过也是……”和看不起人的轻蔑,“他们这儿连老婆都是轮着睡的……” 卢占星知道程念不会,他多干净啊,所以更要拿脏话揶他,哪怕激起他一点反应,但恐怕这次,他要失望了。 程念笔直站在那儿,没了往常被羞辱的惊慌愤怒。 他没否认,他……卢占星发懵:“你……”程念看他的样子,已经不再畏惧他,“你和他……你他妈来真的?你和他!和他这么一个……” “我和他,不行么?”程念的褐眼珠淡淡瞥过来。 “程念……你会后悔的……最多两三天,最迟一周,我们就会从这里离开。”卢占星慌了,声音抖得厉害,程念正在脱离他的掌控,“你不属于这里。可他不同!他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以后还会死在这儿!他不会走,也走不出去!” 像赌一局博弈,又像下最恶毒的咒,卢占星愤声:“你们俩,没戏!” 13 卢占星说完,眉头压着眼,眼又盯在程念脸上,既不走,也不让道。 他和程念较着劲,看起来是他狠,其实他心里怯。以往要掐住程念这个人太容易了,他太端着,又好面子,他们俩之间发生的任何一点事都是他拿捏程念的方法。 卢占星知道程念不喜欢这些,可再下作的招,能留住人,他不在乎。只要能把程念绑在身边,他们之间就有戏,把时间熬干了,熬透了,熬得没别人了,程念就是他的了。 可今天,他一直以来打得如意算盘不灵了,程念安安静静的表情,让人没有底。 卢占星害怕:“程……念……” “卢占星。”他这边才出声,程念就开口了,叫的也是他的名字,“有些事儿,我也做得不地道,这些话,我早该跟你说清楚。” 卢占星蹭着脚跟往后挪,是副要逃跑的姿态,先前他不走是因为不想走,可这会儿他又悔恨走不掉了。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程念的脸色很平静,褐眼珠里没了往常的厌弃,“你好好找个人吧。” 他难得柔软的凝视,卢占星暗自里求过千八百回,可真到落在身上,他才知道什么叫难受。 卢占星想笑,嘴一咧,胸口疼的,五官都不对位了:“你……你还在怪我当时对你……”他想伸手把人抓住,腕子抬起来,才发现抖得厉害,“程念……那件事……是我错!我跟你道歉,我赎罪,只要你高兴,我把下半辈子都用来赔你!” 是程念摁着他的手,才停止他的战栗:“你的道歉,我接受。”卢占星知道程念不是说假的,他真的原谅他了,“但你的下半辈子,留给对的人吧。” 真他妈疼啊,被刀剐了心肝,也就这么疼了吧。 卢占星终于明白,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9 他就像一页被程念亲手翻过的日记,还没人看到,就已经是昨天的事:“你……”他抓着程念的手臂不放,“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就因为遇见那个人,一切才改变,“是因为他吧。”他把忌恨都倒出来。 程念的脸似乎微微一红,他没主动回答是与不是,而是将臂膀轻轻从卢占星的五指下抽离:“我们的事儿都过去了,我不怪你,你也忘了吧。”他突然笑,笑容很淡,可就是说不出的好看,“其实你这人也没多坏,认认真真处个对象,肯定能找个比我更合适的。” 卢占星看傻了,眼都不会眨了,手又缠上来:“程念,我忘不了……”他放不下,也舍不得,用手肘把人揽住就要上嘴亲,“念儿……我不找别人,我就要你……” 铿锵,冰锥砸在地上,卢占星心头一惊,撒开手。 古一麒手臂一抡,把冰锥扛到肩上,黑沉沉的目光比冰锥更锋利,更无情:“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他往程念这边过来,每走一步,卢占星就往后退一步,直到完全让出程念身边的位置,可还不死心:“程念!我说的都作数……”他指指对方,又同样用那根手指敲击自己的太阳穴,“我在北京,等着你。” “没事吧。”一对上程念,古一麒刚毅的棱角就软化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他那宽阔的肩膀把卢占星的背影完全遮挡,程念一抬头,能看见的只有一双忧心他的眼眸。 “没什么……”谁被他这么紧紧瞧着,都要害臊,程念低头,睫毛垂下来。 古一麒当然不信,他都看见了,看见程念被卢占星牢牢霸在怀里,就一眼,他的脑子都要烧起来,想都不想的,就抄起冰锥过来。 握着冰锥的手在收拢,五指的骨节,绷出利索的线条:“我去找他。”古一麒像一个青春期为自己心爱的恋人出头的小小子似的,狠起一张脸,转身就要走。 程念愣了一秒,立刻拦住他:“古一麒!” 冰锥直直地垂下来,像个无用的钟摆,晃了晃,不动了。 程念用滚烫的脸颊贴着古一麒宽大的袍子,环腰抱住他:“别去……”他的声音那么小,小的几乎听不清。 古一麒像个木桩似的,慢慢的,慢慢转身。 那是他一辈子没见过的美景,红的眼,红的脸颊和嘴唇。 手指微凉,在古一麒拧出旋纹的眉心轻轻揉了揉:“真没事……”程念把手缩到背后,羞涩地笑了,“你来了,就没事了。” 只是一个微笑,连撒哈拉都要开出满地的格桑花。 14 程念不想让古一麒担心,他和卢占星的事儿,他能解决好。 古一麒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他对程念那只手从脸上缓慢挪开时,他嘴角的形状,一无所知。 他只记得,程念在笑:“古一麒……”然后他心里的格桑花就都开了,“你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帅的嘛。” 于是一路去往中间营地的路上,不善言笑的古一麒,嘴角一直微微向上,连梁铎这样后知后觉地人都忍不住拍着古二麟的肩:“你哥和程念,他们干嘛呢?”他抓不准一个词来形容他们之间那些暗来涌去的情愫,只是一种呼之欲出的直觉,“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谈恋爱呐?” 要说古二麟今天也奇怪,说他哥呢,他自己先脸红上:“梁哥,别开玩笑了,我哥和程哥,都是男的。” 梁铎看他那样就忍不住逗他:“男的怎么了?不懂了吧……”他贱兮兮地搂住古二麟,笑容蔫坏,“男的跟男的吧,他们那个吧也行……” 古二麟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哪……哪儿还能这样……” 梁铎的虚荣心在一个单纯的藏族小年轻身上得到满足:“真不骗你!可惜这儿没网,不然就让你见识见识了……” 还没等古二麟啊把梁铎一知半解说给他的事儿整明白,营地就到了,没遇上人,大部队似乎提早撤离了,只留下一顶当厨房用的大帐篷和一点不方便带走的煤气罐,倒是方便了他们渡夜。 东绒布冰川南向的拐点,夜风翻涌,耳朵里就跟进了针似的疼,为了取暖,他们决定聚到一个大帐中,用简易炉灶凿冰化水,不一会儿,篷子里就暖和开。 古二麟抱着他睡袋,黏着梁铎:“梁哥,我今晚……跟你睡一头成么?” 梁铎当然欢迎,他巴不得和这个热乎的青年一个被窝:“成啊!有什么不行的,你来吧!” 小灶的另一边是古一麒和程念,他们睡下前,古一麒往地上立了把冰锥,就横在两方中间,是个警告,给卢占星的,他看懂了,于是只能孤零零地,把自己裹进睡袋里。 程念有点小小的高反,不严重,但睡不着,怕吵到古一麒,他小心地挪了个身,他和古一麒……挺不好意思的事儿也干了,可程念还是不敢和他面对面睡觉,哪怕古一麒闭着眼呢,只要他的鼻息无意地往面前擦过,程念就不自在,或者说,他害臊。 其实他一动,古一麒就醒了,打后面伸手,特别自然地把程念往怀里揉了揉:“睡不着?” 程念长长吸了口气,又克制着,一点点慢慢呼出去:“有点头疼。” “是这儿么?”古一麒的手指摁在他的太阳穴上,一会儿缓,一会儿重,舒服得人要飘,程念哼出声,“就这儿,再重一点……” 古一麒愣了愣,手指停下来,程念蹙了下眉,像催促,很亲昵地拿脑袋蹭了蹭他:“别停啊……”古一麒不动,程念就耐不住似的调过来,毛茸茸的头发往他身上凑,“再给我揉揉,你揉的比我妈揉的还舒服。” 手指动了,从太阳穴滑过脸颊,带着小心翼翼地触摸,轻轻托起程念的下巴,程念怎么也想不到,他睁开眼,看到的会是这样一样汲汲渴望的眼睛。 他们已经吻过不止一次,一个眼神,就知晓彼此想的是什么,可真的来了,程念还是被吻得不会喘气,古一麒的手已经不甘于在他脸上做流连,因为冷,他们穿着厚重的袍子,御寒的抓绒衣,古一麒像个不得法的笨情郎,想在程念的身上找一个缺口,往他身子里钻,可找不到,他只能急着,用烫得人无法呼吸的吻,把程念一遍又一遍地亲。 程念把着他笨拙的手,往睡袋深处找,裤子是怎么松开的,像一场乱战,他在呼啸的震荡中,喘得像个病人:“轻点……别……让他们听见……” 程念所有的担心都被古一麒用一个霸道的吻吞到嘴里,他用牙琢磨,用舌头舔舐,摸到了,生龙活虎的器官,是程念的,他的感觉到了。 “啊……”古一麒抓紧他的时候,程念没忍住,仓促地叫了。 大概因为全无防备,他的声音毫无预兆的拔高,又颤颤巍巍中断,古一麒的身子抖了一下,握着程念的东西怔在那里,程念听见了,他嗓子里喉结的鼓动,突然,古一麒的腕子动了,才一下,程念的底下就发毛地起栗。 他们的呼吸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0 混在一起,像一截脱轨的火车,随古一麒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程念和他忘情地贴在一起,随他的手,上天入地。 程念的睫毛全湿透,他抱上古一麒肌肉耸动的手臂,求他:“古……古一麒……你慢点……慢点……我要……啊……” 可古一麒听不见了,他正在那节火车上,往情`欲汹涌的最高峰。 “唔……”程念的身体在短暂的紧绷后,一寸寸软下来。 古一麒用汗津津的额头贴着程念,手里黏糊糊的液体,都来自怀里轻轻喘息的人,他的胸口涌起一种无以名状的强烈情绪:“啊措那嘎……啊措那嘎……” 手臂逐渐抱紧,古一麒不止一遍在程念耳边说。 15 古一麒的手指什么样,程念没法说。 但他在他的手里感受失重,身体无限的瑟缩,只剩下被情`欲支配的快感无限放大,他的大腿在痉挛,肌肉不受控地抽搐,他在古一麒的怀里,像把被拉满的弓上岌岌可危的弦,越来越绷紧,越来越渴望。 唇在脸上游移,吻过脆弱敏感的眼睑,鼻尖的弧度,在热得能把人化了的气息中,湿淋淋地黏到一起的。 “啊措那嘎……” 古一麒捋着程念后脖颈上的薄汗,吻他的耳朵和鬓发,反反复复的,不知疲倦的,一遍又一遍对他说。 程念听不懂,可程念疲惫的神经神奇被安抚下,一点点软在古一麒的臂弯里。 “算了吧。”是梁铎,嗓子很低,声音很轻,“程念他……”那头的动静虽然克制,空气里淡淡飘的味儿也够臊得人睡不着觉了,“他有他的选择……”他不知道在对谁说呢,几次说不下去。 回应他的是尼龙的翻动,卢占星把自己深深埋进羽绒睡袋里,他的牙咬着一截大拇指,眼眶也难堪地扭曲,可只是一瞬,他突然松口,痛苦从他的脸上消退,他又狠起来,卢占星笑的古怪,算不算的,从来也不是程念一个人说了算的。 天亮后,他们在周边转了转,听古一麒的,大家没敢走远,营地的人撤离得很仓促,许多东西都没带走,古家兄弟挑了好些罐头收好,按原先说定的,在这里没有找到程念的老师,他们就必须返程,一刻也不能多耽误。 梁铎心最大,聂教授是来做科研的,又不是冒险的,那么多同学跟着呢,他拍胸`脯跟程念保证,肯定没事,至于他自己,来的一路上就采集了不少数据,这会儿回程,属他最有劲儿。 “程念,快看呐!”他朝一处姿态奇异的三角形冰岩跑,“像不像kfc吮指原味鸡!” 他那是馋的,程念也是,心里想什么眼里看到什么:“等回去我请你吃全家桶,要多少都管够!”程念用手挡着灼眼的阳光,眯着眼瞧那块晶莹发亮的大冰块,突然发现,“梁铎,你眼镜呢?” “唉,对哦,我眼镜呢!”梁铎揉揉发红的眼,在身上一通摸,“我说怎么那么刺眼呢。”啥也没找到,“落营地了吧,没事,反正也快回了。” 古二麟把自己绑在手腕上的布巾扯下来递给他:“梁哥,用这个。” 梁铎笑嘻嘻冲二麟比了个ok:“谢了啊。” 古一麒领头在前头走,时不时就回望一眼,看到程念没跟上来,他就停下等,遇到稍微有点坡的地方,他就头一个跳上去,在上头,把手伸到程念面前,要是走冰面,他每踩实一步,才让程念挪一脚,那种护心护肉的样,明眼人都看明白了,只有他们俩不自知。 “累不累?”刚才翻过一道雪坡,程念喘得有点厉害,古一麒从那时就一直牵着他的手没放开,“等下坡,找地方歇一会儿。” 上坡那会儿,古一麒为了让程念省力,几乎整个人斜楔在坡面上,眉毛上也沾了雪片,程念没忍住,伸手替他掸了掸,这么一个细小的举动,一下就让古一麒的脸上多了点红润,昨夜里那么大胆的人,这会儿只是跟他牵牵手,就又恢复成刚谈恋爱的傻小子样。 程念却喜欢:“古一麒。”他叫他的名字,调子越来越顺口,“昨天晚上,你说的那句,什么意思啊?”带着点坏心眼,他故意提昨晚,其实他也羞,但他想看古一麒比他更羞的脸,俊得人心动。 古一麒的脚程变快了,可拉着程念的手始终不放:“冰原的雪。”他没回头,耳根到脖子,都隐约透着不寻常的颜色。 “冰原的雪?”程念问,“为什么啊?”在他们俩做那事儿的时候,程念费解。 “像你……”古一麒轻轻的说了,“你比冰原上的雪,还好看……” 倏地,他就把程念感染了,脸颊刺辣辣的烫起来,这家伙说起情话来,简直……简直叫人心乱…… “啊措那嘎……”程念一字一字地回忆古一麒烙在他脑子里的音调,“啊措那嘎……”突然,就和停下的古一麒撞上。 “阿措那嘎!”这回,程念听清楚了。 迎着古一麒柔软时无比多情的黑眼睛,程念也笑着,大声对他说:“阿措那嘎!” 16 程念声音大的,后头的梁铎也听见了,他问古二麟:“阿啥那嘎……啥意思啊?” 古二麟低着头,头发垂落他的前额,只能看到一截红的鼻梁根,他闪闪躲躲的,瞧一会儿他哥和程念,避一会儿,就是不回答。 梁铎拿手肘戳他:“欸。”往程念的方向推古二麟,“再没多久,你啊,就该改口叫嫂子了。” 古二麟一下就把梁铎瞪住了,嫂子?程哥么?程哥真的会成为他哥的媳妇?像村里的阿姐和阿哥们……那样吗?青年惊慌,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大胆,痴痴追逐程念。 梁铎以为他吓坏了:“嗨,真信啦?!”他拍古二麟的后脑勺,“程念一老爷们,自己还找媳妇呢。”笑容干巴巴的。 “梁哥。”古二麟斜头,目光有些担心,“你的眼睛……” “啊……那个……”梁铎揉了把,好像更涩了,“没事,欸,我们可掉队了啊,快点跟上。” 用力眨了两下眼,轻微烧灼感,梁铎前向的步子迈斜了,他不自知,身后古二麟的惊叫却一刻奔至:“梁哥!!!” “啊?”梁铎回头,脚跟失重一拧,身体就像片柳叶旋出去。 古二麟晚来一步,只够到他的衣袖,冲力实在太大,转瞬的功夫,两人一同消失在雪脊上。 “二麟!”古一麒扔下背包。 冰锥牢牢楔入和雪坡几乎呈直角的陡峭冰岩上,刺得不深,眼看咬不住,古二麟临危一刻做出的反应,为古一麒争取了时间,拽到了,他弟的膀子,咬紧上下两排牙,古一麒用一条手臂承住两个人的重量。 程念也扑过来,顺势倒在雪坡上:“梁铎,拉住我!”梁铎的手胡乱挥动,几次和程念失之交臂,“卢占星!”程念抓不住他,大声喊,“过来帮忙啊!” 卢占星没空,他正在雪原上奔走,拾那些散落的罐头。 牙齿打颤,咬肌和眼轮匝肌的肌肉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1 颤抖,古一麒铁似的手臂在发力,低吼从他的喉咙榨出,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惊人,程念也用两只手捞稳梁铎,终于,把人都捞上来。 突来的变故,把原本平整的雪面砸塌了一大块,露出下头不应有的橙红色,梁铎似乎摸到了什么,又不确定那种陌生的手感,于是扒了扒。 “啊……啊啊……”恐惧的,他撞倒古二麟,手指哆嗦着指着雪里那团颜色,“手……手……” 程念也看清楚了,那是一截防风羽绒的袖口,连一截被冻成暗灰色的手指,程念记得,聂教授进藏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这样一件衣服:“老师!” 他和梁铎疯了,跪在雪原上狗似的刨,先看到的是帽子,然后是整个身体,翻一截腐朽的枯木桩子那样,他们合力把人翻过来,一张紫灰色的脸,这是头一次,程念和梁铎这么近得碰触死亡。 古二麟也来帮忙,他看见亡者的面孔对程念说:“程哥,不是你的朋友,他死了很久了。”皮肤五官,都已经像一颗被风干的果实,干瘪皱缩。 古一麒的呼吸声很重,宽胸膛猛得起伏,他扔下他弟,往卢占星那边大步来,本能的警觉,卢占星跌在雪地上,挪着屁股往后,怀里刚捡的几个罐头又滚落,花的包装纸,印着各式各样馋人的食物,都是荤的,炖牛肉、午餐肉。 在古一麒攥紧的拳头落下前,程念的声音喊住了他:“古一麒!” 指甲盖大的雪花片儿,掠过古一麒眼前,他眨了眨眼,手松开了,寻着程念的声音,他找他,程念就趴在冰原上,可却一时找不见了,风雪呼啸,越来越多的雪,翻涌扑面,隔开了他们。 脸上凉丝丝的,梁铎抬头,眼神空洞向天,雪花飞入眼,化了,梁铎怔了怔,突然捂住眼睛,疼痛逐倍的放大,他的惨叫声把人引来,程念蹲在梁铎面前,轻轻掰开他的手。 不是好事,梁铎的眼睛完全充血,是雪盲症,他短暂性的失明了。 17 更糟的是,暴风雪来了。 冰原上满目的雪花把风的形状勾勒,风又将雪变成无所不在的屏障,当雪片呼啸着冲你袭过来,即使在你身边的人,都无法将你看清,所有的一切,都被咆哮的风雪无情吞噬。 古一麒背着梁铎,带他们赶回到之前夜宿过的冰洞,不幸中万幸,洞口背风,里头又深,能抵挡冰原上千军万马的暴雪。 程念留心取了点冰,给梁铎敷眼,缓解他的疼痛。古一麒对这场雪不是很乐观,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他让二麟把所有食物都集中起来,他们得做好受困的准备。 救人的时候,古一麒也受了点伤,冰锥割开了他的手心,程念拉他坐到一边,为他简单处理。 洞外狂风野兽般肆虐,洞内的他们却很安静,没有语言,没有一点交流,他们倚靠在一起,肩叠着肩膀,手握着手心。 就是这么一个无声的画面,卢占星递罐头的手不动了,古二麟扯了扯,没扯动。 咔哒,铁环被拉开,深加工的肉香让梁铎都抻长脖子。 脚下散着几个罐头,卢占星顺手捡起一罐,直接上手:“我可不同意把食物都集中在一人身上。”他的吃相有些刻意的粗鲁,但看着很香,有人吞口水,声音不小,卢占星戏谑,斜眼瞟古二麟,“要跟刚才似的,他再出点什么事儿,我们大家陪着,都得玩完儿。” 这话说得很不仗义,古二麟要不是为了救梁铎,也不会滑下坡,梁铎不好意思:“刚才的事儿,怨我……是我没注意……” “可不得怨你么。”卢占星抖腿,笑得满不在乎,“你们爱怎么着,那是你们的事儿。”他守财宝似的守着脚底下几罐罐头,寸步不让,“我的那份,我自己管。” 古二麟想劝他:“卢大哥……”被他哥打断,“给他!”古一麒说话算数,“把罐头点一点分了,他的份,都给他。” 程念怕他们起冲突,古一麒才稍稍往前动,程念就从他的臂膀下头钻出手,摸古一麒的腕子,摁他的手背,那眼神,说是忧心,不如说更像护着。 再香的肉,这会儿吃到嘴都跟嚼蜡似的没了味儿,卢占星阴沉沉盯着他俩攥到一起的手指,突然咧开嘴:“念儿。” 他大声喊程念:“还记得那次不?你在酒吧街撞上两醉鬼……”卢占星用他北京人特不着调的痞气,撩开压在前额的一绺头发,“他们拦着你,跟你这儿动手动脚的。” 那一次,卢占星为了程念跟他们打了,一块板砖拍开他的脑袋,在他的脑门上留下道破相的疤,从此他换了发型,可他不为丑,还觉得挺美,他额头的伤,是他为程念挨的功勋。 程念也没忘,他的眼神可不会骗人,他全都记着呢。 卢占星高兴了:“念儿……”又腻歪地喊他,“你说也奇怪,怎么你跟我之间芝麻大点事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就跟昨天才发生似的。” 他把罐头放到地上,抬起眼角,看程念:“后来的事,你还记得吧……你他妈……”卢占星突然停止,他笑了,那是一个介于爱恨之间的表情,“太辣了,你哭着让我上了你……”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手抱了个圈,下`身下流的重复某种撞击的动作,“你的腰,比他妈婊`子扭得都骚……我才插进去,你就射了。” 极少出现在程念脸上的恍然、惶恐、羞怒、震惊,全都来了,最后悉数变成……疼…… 没脸在这个地方待下去,程念扔开古一麒的手,往帐篷里逃。 可卢占星没放过他:“宝贝……”他用那声腻死人的语调磋磨程念,当程念停下,怯懦回过头,卢占星把手放在裤裆上拍了拍,“我这儿,可想死你了……”然后,恶劣地把嘴角一斜,“真他妈想再干你一次……” 如果手中有刀,程念会毫不犹豫刺向他,可他没有,所有只能把手抠进掌心肉,眦裂的眼眶,含一身疼痛。卢占星在大笑,他得逞了,程念此刻有多痛,他就有多快活。 呼的一下,好像狂风冲进了冰洞,冰锥在地上砸开一道裂隙,整个锥头都深深嵌进去,血珠蹿得很高,落到地上前,已经凝成一颗一颗霜红色的小粒子。 卢占星瞪大的眼睛一瞬间血红,他后知后觉地伸手,捂住左边耳朵,像被盐水沁没的蠕虫,倒在地上狂乱扭动,他的耳朵被削掉一块,古一麒拔出冰层里的锥子,在卢占星嘶吼的叫声中,极度冷静地扔下一句:“我告诉过你的,别招惹他。” 他全然不在意,冷冷地,高高往下,挥去冰锥上艳红色的冰渣: “再有一次,我会杀了你。” 18 古一麒追到帐篷里,程念在,背对身,听到有人进来,肩膀小幅抖了抖。 冰锥立在帐篷口的声音很轻,程念却跟吓着似的一跳,古一麒看不得他那样,悄悄的,打后面挨着他坐下,程念知道是他来,厚重的靴踩在他的衣角,明明没接触,程念却觉得是他在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2 碰他。 窸窸窣窣的,古一麒抬起手,老半天,迟迟不见落下,他似乎在犹豫,许久,终于捏着拳头,把手缩了回去。 早该想到的,嘴深深一抿,程念的眼睛垂下来,眉梢微微地颤:“他说的都是真的。”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提,那些他……根本不想对人说,更不想让古一麒知道的事,“我和他……”程念用手,摁紧眼眶,酸,太酸了,“我们做过,不止一回……” 捂着脸,程念在笑,他的肩,耸得要把满树梢压枝的花都抖落:“他说得没错,我他妈……”他的笑,比哭还揪心,他说他自己,“他妈……脏透了……” 程念揭自己的疮疤,故意把自己往臭了说,往烂泥里踩,好像这样就能炼成一身铜墙铁壁。 可他不敢转身,也不肯抬头,他没脸,更没勇气,怎么可能不害怕,那是古一麒啊,有一双冰原一样干净的眼睛的古一麒,他怕看他一眼,那点可笑的伪装,就不灵了。 胸膛钝痛,程念疼到佝偻的脊背,让古一麒心上好像被人狠狠抡了一拳,等回过神,手已经不管不顾地把人捞进怀里。 古一麒抱人的方式很笨拙,可蹭程念的鼻子又太缠绵,贴着搏动的颈动脉,来回摩挲后颈那片冰凉的皮肤,把他蹭红了,蹭得滚烫。古一麒的鼻息,不寻常的潮湿灼热,涌进衣领,在程念身上打下一波又一波的战栗。 不止是呼吸,还有他的手,隔开一层保暖内衣,在抓绒服下,很轻,很缓,默片中突然放大的特写镜头一样抚摸,程念猛地哆嗦,舒服得想往后倒,倒进古一麒宽阔的怀抱,但这念头一起来,他就愧臊,这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开始拧,不让他抱,弓着背,狼狈地跪在地上爬行,死死扒着古一麒钻进他衣服里的手腕子用力,想着法得要把他推出去。 他想逃,古一麒就缠得越紧,他从背后用整个身体压住程念,手掌执拗地摸过程念的小腹、肋骨、腰线,力量的优势,很快,程念就再挡不住古一麒。 碰触隔靴搔痒,有点无济于事,惹得两人都躁起来,古一麒憋着一口气,试探着用嘴碰了碰程念的耳垂,他没躲,或者说躲不开,乖乖就让他亲着了,忽地,闪电似的,古一麒的气息就一个奔雷般的炸裂。 程念被他扑到地上,后脑勺上垫着古一麒的大手。 就势,他的手指插进程念柔软的头发,和他扑倒自己的力道完全不一样,古一麒的手,温柔得让人心里一阵猝痛。他吻他,每一个吻都规矩,虔诚。可他又摸他,把保暖内衣从裤子里扯出来,钻进下头,贴着他颤栗的皮肉,痴痴的爱`抚,揉他的胸,拨弄他胸口上的乳`头。 程念的脚蹬直,袜里的脚趾丑陋地蜷起来,他慌乱,战栗感往下腹奔涌,他懂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那种男人和男人之间,丑陋的,不堪的,没有回头路的脏事,他不能连累古一麒也陷进来。 “古一麒!”程念狠命扯古一麒的黑发,企图把他拽开,“就算我和男人睡过,也不是和谁都能行的!你他妈……滚!” 那个字一出口,程念就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想说的不是这样的。眼睛热了又凉,看不清古一麒脸上的表情,可程念想,大抵不外乎受伤或者厌恶。 舌根发苦,嘴里含着一把刀,干脆就……让他讨厌自己吧:“我比……婊`子都脏……” 刀刃挥下来了,锋利对着自己,程念闭上眼,没等来想象中的剧痛,却被人狠狠叼住,在那张口不对心的嘴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嗦着腮,古一麒吸他:“你不是。”他们的接吻变得湿润、黏稠,却因为过分呵护的动作,全然不见一点色`情。 古一麒弯曲手臂支撑在程念身上,他像手操刑刀的刽子手,法场临刑,对死囚心生爱怜,于是刀刃顷刻反卷,在手上开出一朵爱意的花,一片痴诚的心。 温柔的,古一麒捋开程念前额的头发,轻轻吮他颤动的眼皮,吻他一抽一抽的鼻梁:“别这么说你自己,你不脏,一点都不……” 眼睛颤巍巍睁开,水光烦人地阻挠目光。 他依旧无法看清古一麒的脸,但不妨碍他向他伸出手,探索着去找这个男人的脖子,生涩地讨来一个拥抱。 当古一麒严丝合缝,拥抱新生婴孩般,把他拥入到怀中,程念才叫出一声,慢慢缓过劲。 心脏怦怦响,活过来了。 因为这个叫做古一麒的男人,他得救了。 19 这一夜,古一麒始终搂着程念。 他们时不时接吻,程念的脑袋枕在古一麒的肩胛上,抬眸向上,就是古一麒男人味十足的下颚,他们的眼神只要一遇上,古一麒就会主动低下头。 没有挑`逗和进一步的行为,他们的吻,更像两个被困蛮荒的人,你依赖我,我需要你的相互慰藉。 程念摸古一麒胸口的楚巴,心脏的位置,硬邦邦地硌手:“是什么?” 古一麒掏出块老手表,皮带的边缘早已磨花,但表面保护的很好,依旧闪亮亮,程念接过来拿手里看,表盘上有个红色的小指针,晃晃悠悠打转:“你的表?” “那个人的……”程念立刻就听懂了,那个生下二麟就消失的日耳曼男人,古一麒他爸。 手表还到古一麒手上,他捏着表带,指腹摩挲表盘:“他走的时候,就留下两样东西。”红色指针的剪头逐渐停顿,缓缓指定一个方位,“本来想把表留给二麟的,可他不要,非让我戴上,说我进山用得着。” 换了平时,程念绝不会冒然提及,哪怕他想过,但只要古一麒不说,他就不会问他,这是古一麒心里的忌讳,没他允许,程念不会碰。 可现在:“他为什么走的?”也许是古一麒的眼神里除了怨,也装了些别的情感,程念轻声问。 腰上横着程念的手臂,古一麒低头,看不见程念,只看见他褐色的头发,和下头眨动的,长长的睫毛:“不知道。”原以为多难说出口的事儿,面对程念,好像也能坦然了,“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回国了,有人说他跟着登山队进了山。”一走,就再也没回头。 古一麒的手指沿程念线条漂亮的脖颈向后,抚摸他光洁的后颈:“他们都说……他不是这儿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早晚的事,他都会走……” 他的口吻很淡,怎么听都像释怀了,可程念知道他没有:“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把头贴在古一麒的胸口,程念侧一侧耳朵,就是古一麒的心跳,“古一麒……我不是他……” 后颈上蜻蜓点水的抚弄停止了,古一麒的手滞了滞,突然用力,把程念掐住。 程念被勒疼,嘴也给咬痛,他和古一麒手脚相叠,舌头缠舌头,手在彼此的背上揉。 心里有面鼓,擂得人发慌,古一麒亲他的样儿,攒着一股劲,他的呼吸就像个毛手毛脚的小子,乱哄哄的湿热,可他的舌头又太坏,坏得像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3 惯会拐带人的下流胚子。 程念被他吻得晕乎乎,腰身塌下来,腿也打滑,胸却向上挺,忘情地和古一麒贴,血气方刚的年纪,再下去肯定出事。 古一麒扯贴久的药膏似的从程念身上挣起来:“程念……不……”他也喘得厉害,胸膛火山一样起伏,可他得忍,“不能在这儿……” 程念的眼睛迷离,死了心地扒他的衣服,宽袍子一扯就开:“你不想……” 古一麒快给他逼疯,舌头抵住牙根,口干舌燥:“别动,你……别闹……”狠狠啄了两下程念的腮帮,古一麒把人抱牢了,下颚顶在程念太阳穴,对他,更像对自己说,“等回去……我一定……好好跟你……” 因为一句没说完的话,程念臊得把脸埋在古一麒肩窝,手在他的胸口,没什么力气的锤了锤,又缓缓抓紧。才说回去,他已经盼得想得不行。 因为这个念头,紧跟而来的黎明都显得迟了。 说来也怪,在古一麒的怀里只阖了一小会儿的眼,程念就精神百倍,他们出来帐篷,古二麟在,正蹲那儿嘀咕:“奇怪,明明放这儿的啊,怎么没了……” “什么没了?”古一麒过去。 “哥!”二麟喊了一声,又看见他哥身后站的程念,头发乱糟糟的,一张脸,永远脏不掉的糯米白,他低下头,给他哥看他守着的那个大背包,“罐头就剩下这么两个。” 另一顶帐篷也开了,梁铎摩挲着,探出个脑袋:“你们谁见着卢占星了?这小子的包不见了。” 三人齐刷刷地往洞口看,几枚新拓下的脚印,向外,一直延伸至远处的雪地。 20 卢占星跑了。 暴雪、左耳的创痛、冰原上遇难者的尸体,咒一样在他脑子里轮替。 他才不要变成那样,在这片冷到连魂魄都逃不出去的冰原上,佝偻匍匐在永无天日的雪层下面,受困一辈子。 他认得路,这个冰洞他们来过,离出去只有不到9公里,他有食物,也有体力,他能行的。 风雪是不是又大了些,卢占星迷茫得站在雪地里,看着四周一模一样的景致…… 油然的孤独让他想到一个人,他一想到他,连呼啸的风声中,似乎都夹杂了他的呼喊…… “卢占星!!!” 是程念在叫他,卢占星恍惚,向风雪转过头。 嘭的一拳,砸在颧骨上,脚上一脚深,卢占星向后仰,古一麒跟头赤眼的豹子似的扑上来,绷紧手臂的肌肉,往他脸上抡拳,那种发狠的打法,说要了他的命都不为过,至多两三下,红色在雪地上洇开。 卢占星开始还挣扎,叫唤得挺惨:“啊啊……”程念和古二麟赶到时,卢占星已经不动弹了。 雪像浪一样被程念的步子凿开:“古一麒!别打了!”抱紧古一麒高举的臂膀,程念攥他的拳头。 “你帮他?”古一麒扭头。 因为用力,古一麒的手也红了,指关节上蹭破块皮:“犯不着……”程念双手抓他的手掌,盯那块破皮,“为他脏了你的手。” 压身上的分量走了,空荡荡的,有那么一刻卢占星死一般寂静,而后,比挨打,比被唾骂更疼痛的感觉,毒素似的袭来,咽喉一阵紧涩,太难看了,他捂着被打肿的脸,蜷缩在雪地上呜咽。 古二麟去捡卢占星的背包,雪脊上,罐头滚的东一个西一个的,程念撕开学妹送他的小黄人创口贴,小心地往古一麒指节的伤口上贴:“疼么?” 那种藏不住的眼神,再疼都值了,古一麒热乎乎得盯着程念,眼里的光,都要盛不下了。 程念故意下手劲,给他包得牢牢的,包完,躲他的眼神,爬起来就去找他弟:“我去帮二麟。”古一麒要跟他一起,被他摁着肩膀坐下,“你看着他点。”他指卢占星。 罐头散得很开,程念往坡子的另一边去,够那几个滚远的罐头,古二麟正好调头,看见程念抻长手臂,白净的手指,奋力握住一个红色塑料包装的扁罐。 古二麟不知怎么的就笑了,他想张口叫一声程哥,可口型还没成型,就被什么更突然,更庞大的震动打断:“哥!”他惊悸地往古一麒的方向喊。 古一麒也感觉到了,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抓起地上的卢占星。 轰隆!滚滚冰雪像出闸的山洪,摧枯拉朽地冲毁沿途的一切。 “程念!跑啊!”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程念抬头,发懵似的看了古一麒一眼。 古二麟拔腿,他扔下罐头,边喊,边疯狂地朝程念跑,连反身的机会也没有,古一麒眼睁睁地看着雪崩,洪潮一般卷走他最重要的两个人。 梁铎的眼睛看不清,哪儿都不能去,只能焦虑地守在洞里。 风雪将一个影子甩进洞,狠狠抛到地上,梁铎战战兢兢往那团人形上摸索,咬牙把冻硬的人翻过来:“程……程……念?” 他哈了手搓来人冻伤的脸,只碰了一下,那人就疼出声,是卢占星。 “怎么是你?”梁铎没想到,“程念他们人呢?” 听到程念的名字,卢占星猛地喘过气,失魂落魄地重复念:“程念……程念……” 梁铎急了,晃他:“到底怎么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他们……”摇晃的山体,冰雪扑面,消失的人,一瞬间,恐惧都回来,“程念他们……”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卢占星慌张扒上梁铎,终于情绪失控,“他们……没了……” 一块老手表,从卢占星的手里跌下来,碎裂的表面下,红色的箭头陀螺般飞快打转。 卢占星还记得,古一麒在他身上扔下这只表,便朝那片坍塌的山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21 有光,从眼皮缝里水银一样漫进来,很亮,很酸,酸得人想睁眼。 纯白的墙皮,一直沿伸到天花板,应该有窗,风是暖的,鸟在树梢上啾啾的鸣。 “呀,他醒啦!”七七八八的脚步,往他这儿聚拢,程念记得说话那人,送他小黄人创口贴的学妹,他们靠过来,光就暗了,人影在眼中清晰,全是熟悉的脸。 头一个戴无框眼镜,忧心忡忡的,正是程念好久不见的老师,聂教授:“程念……”有阵子没见,聂老师比入藏前更消瘦,眼窝深陷,没顾上染黑的头发,耳鬓露出花白,“还认得我是谁吗?” 他说很小声,慢声细气的,生怕嗓音大点惊着程念,有人手快按下床头呼叫铃,不一会儿,来了个护士,上下好一通检查,再三确认程念没事,大家才放宽一颗心。 这心事一去,人就松快,小小一间病房,削苹果的,塞枕头的,给护士道谢的,七嘴八舌的什么都有:“程哥!你这次可吓死我们了!” 程念想说话,张嘴哑得厉害,聂教授亲自给他喂水:“你刚好,别说话,躺着就好。” 原来受天气影响,小组并没有深入绒布冰川,他们在大本营等了程念好几天,随一批撤离的队伍一同离开,途遇暴风雪,在临近村庄滞留时得到消息,程念进山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4 找他们去了。聂教授当即联系当地的救援队和协助队,风雪一小就入冰川,这才救下程念。 身下是柔软的病床,程念像只雏鸟待在干净暖和的巢:“其他……人呢?”润过了嗓子,他终于能发出点音调,梁铎……卢占星……还有……神经疼得好像被枚冷钉扎中,程念蹙眉。 热热闹闹的气氛一刻冷,破气球那么瘪下来,谁也没提,眼神闪烁着去躲程念虚弱的目光。 聂教授摘下眼镜,低头哈了口气,不修边幅得用衣角擦起一尘不染的镜片:“你说你也是,正常人都知道大雪封山不能硬闯,你怎么就胆那么大?”因为头抬得不高,看不清他脸上是担心是责备,听着又都不像。 程念恍惚,盯着他捏拢的两根手指里,那一片被揉皱的衣服,这还是……那个有洁癖的聂教授么? 脑子越发疼,也越发清醒:“老师……”程念想抓住点什么,手却像被裹着,锁在白色的被子底下,“和我一起进冰川的人呢?” “什么人?”光亮很白,透过窗,洒到病房里,白寥寥的墙,明晃晃的地,重新戴上眼镜的聂教授,也白的发光,“就属你脾气犟,哪还有别的人。” “老师。”还是那个学妹,怕程念多说,赶在他前头,“学长刚醒,一定累坏了,我们还是让他休息吧。” “程哥,你这回砸到的可是脑袋,赶紧躺下吧,好好歇着,等好了我们接你出院。” 程哥……睡吧……许许多多声音,潮水沫子般喊他,浑浑噩噩的,程念的眼皮重了。 程哥?他总惦记,还有谁,也这么软软地念过他。 他的头斜下来,往枕头上倒,眼睛划过柜子上,一个老酸奶瓶插着两朵盛开的栀子,白悠悠的一大团,沾了露子,鲜嫩喜人,暖洋洋的光直着下来,莹莹一圈晃动的水光。 病房的地面上,空荡荡一束花的影子颤巍巍,有一种孤零寂寥的美,程念从头到脚打了个摆,又是那种莫名惊悸的不和谐感。 攥着拳,程念叫不出声,他想起身,想下床,却被一股力量束缚,是老师的手,冰雪一样抵住他:“你累了,睡吧,睡醒了,一切就过去了。” 滴—— 心跳变成心电监测仪上划过的一道横线。 程念能清晰地看到越过窗,落到洗到发白的被单上,淡金红色的阳光,还有上头用红色印的大大的医院的名称。 可他看不到,看不到老师搁在他头顶手臂投下的阴影,不止老师,还有大家,所有的人,脚下都没有影子。 程念哆嗦、恐惧、不能呼吸,混乱中,伴随一声巨响,白色的病房墙上被凿开一道黑色的裂隙。 “程念!!!”听见了,是那个人! 墙皮纷纷抖落,手持冰锥的古一麒破墙而入的一瞬,一屋子的人便像朝阳下,海面上的泡沫一样褪去了。 程念像看救星、看天神那么把古一麒望着,窒息感消失,他猛地喘了一大口气,肺里密密扎扎地感觉到一阵刺痛。 雪渣拍到脸上,程念猛地醒来,四周是如壁的坚冰,他没走出去,他还在这片冰原里。 “啊!”古二麟的痛呼声,让程念彻底清醒。 他扑身过去,搬开压在古家老二腿上的冰石,古二麟为了护他,伤了脚,踝关节的三角韧带肿胀,明显错位了。 22 古二麟的样子不太好,程念扒开他的靴子,脚踝跟肿起馒头那么大个圆,他年轻的眼眸皱着,抿着两片冻到黑紫的唇,脸上撒盐似的盖了层冰霜,哆嗦不断,程念猜自己也差不多。 雪崩似乎把他们冲入了一条狭窄的冰裂缝,两边的冰岩紧挨膀子,随便动一动,松软的雪层就簌簌往下掉,不能在这儿待下去,这地方随时会塌,真到那一刻,他和二麟,哪个都逃不出去。 “上来。”程念蹲在古二麟前头,拍自己的后肩,前头一条曲曲绕绕的道,古二麟的脚走不得路,他得驼着他。 “程哥……”古二麟往他背上靠,手搭得和声音一样虚,“要不……要不我们等等吧,我哥肯定能找来……” 程念信,古一麒的模样一打脑子里经过,他就笑了:“怎么,不信我能背你出去?”手绕到二麟两个膝盖后头,身子前躬,程念把人扛起来,“你哥能做到的,你程哥一样行。” 他们才走,也许不到3、4米,雪就倾倒,埋没他俩刚待的地方:“幸好……”劫后余生,程念吁了口气,颠了颠背上的古二麟,“搂紧了,我们走。” 鼻子酸,伤口也烫,奇异的不怎么疼,但古二麟心里难受,他像张敞开的大袄,一动不动扒程念不宽的膀子,他给程念拖后退了,程念的身板还没他结实,扛着个他,迈一步什么滋味,古二麟眼睛都潮了。 程念确实在逞强,壮志凌云就那么一口气长,不够他背着古二麟走出冰裂缝,嘴巴早冻木了,四肢上了刑枷,每下一脚,硬邦邦的膝盖骨咯咯打抖,身体摇摇欲坠,好像下一步就要报废,可每一步,程念又都坚持下来。 不能回头看,怕看了就没了往前的决心,程念和古二麟谁也没有冰锥,他们必须赶在表面的冰雪凝固前,从这个裂缝带里爬出去。 路越走越窄,转眼到头,程念把古二麟安置在一边,从地上捡了快趁手的碎石,小心挖顶头的雪层:“你哥他……”怕古二麟睡死过去,程念拉着他说话,“以前遇上过这种事么?” 古二麟倚头靠在冰壁上:“前几年大雪,遇过一次。”那次他哥差点就回不来了。 雪团一簇簇往下,剪碎的头发似的往下飘,程念抹了把脸,没听二麟往下说,他大约猜测到:“你们俩这么年轻,干嘛不干点别的?” “阿玛拉……在山上……”他还年轻,藏不住太多心事,“被埋的人不会转世,阿哥想……把阿妈找回来。”古二麟睫毛上的冰渣子被眼眶里渗出的潮热洇化了,“程哥,我们也会像我阿玛拉一样么?” 他的信心在丧失,灵动的双眼被冻,黯淡无光,越是这种时候越害怕输掉意志。 又想起那场梦,古一麒破墙的一瞬,程念手上突然来了力气:“哪有什么来世,你跟你阿妈,跟你哥也好,都这辈子的事儿。”铿铿的,冰层被凿出个窟窿眼,“你要心疼他,就别扔下他。” 程念趴在光滑的冰壁上,用指头抠出个亮的小眼儿,能听见呼呼一点风声,有戏:“二麟,我们能出去了!” 他太兴奋,得意得太早,也可能是冻久了,反应迟钝,垫脚的石头摇晃,排倒的积木似的,程念摔下来,哗啦啦被带下来的雪盖了半边身子。 “程哥!”古二麟咬牙爬到他身边,把他从雪堆里刨出来,挺好看的脸蛋被碎冰剐出横七竖八的小口,程念死一样不动,古二麟没命地抱紧他,泪蜿下来。 他的哭法很像吊丧,程念被他惹得没脾气,伸手推古二麟的脑袋:“没事,累了,歇会儿,歇会儿我们再走。”他口气轻松,没事人似的,一点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5 不露怯,只有自己知道,他倒下的时候,脊椎撞到石头,现在正动不了。 没揭穿他,古二麟解开衣裳,把两人裹一块:“程哥……”他往程念的手上哈气,给他搓,“我哥没喜欢过人……”古二麟是个老实的,不会说些俏皮话,可程念乐意听,他就管不住嘴要说,“你是我哥第一个,你不能有事……”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程念就是高兴:“程哥……要是我们出去了……你还会留下么?”小子学坏了,会吊人胃口,会给人下套了。 翘着唇角,程念没吱声,他的脑子有点糊,但不用想,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无疑会回到他熟悉的城市,冬天有暖气,被太阳晒得松松软的被窝。 可没准……他想,等他回味够了,他还会回来。 有些事没有道理,你来了,你撞见了,该你的,逃不掉。 真想再见见梦里那张脸,这番话要是古一麒对他讲,也许他就改主意了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二麟拍他的脸:“程哥……你听见了没?”抖开身上的雪,古二麟坐起来,先前被程念弄出来的小眼早堵上了,他扒在那儿,“好像有声……” 程念什么都没听见,懒得动,身上冷得没知觉,古二麟却精神:“真的有人!是我哥!我哥!”他开始拍打那面冰壁,凑在那个小孔洞上,扯着充血的嗓子,往外大声嚷叫,“哥!我们这儿!阿哥!!!” 冰层在震动,越来越多的雪被震落,古二麟喊得跟真的似的,程念居然也跟着信了:“古一麒……”发不出声,他就用嘴努,一张口,淡淡的白气往上,模模糊糊的景中,仿佛他真的来了。 就像梦中那样,这个男人眉毛挂霜,手持一柄冰锥,像救星,像天神,凿开一色无光。 程念感觉自己变轻盈,轻到羽毛那么点重,风一撵,他就扑进他怀里。 真是的……程念好笑。 明明都接住他了,怎么古一麒脸上,还是慌得好像要把他弄丢了一样。 23 这一觉很长,程念醒时,听见有人压着声,小声交谈。 “他们呢?”记忆中,古二麟没用这种口气同他哥说过话。 等了很久,有人开口,是古一麒,一说话,嗓子沉得很沙:“罐头就剩下两个。”晃晃荡荡的,铁皮罐撞到一起,“省着点吃……” “哥!”不等他哥说完,二麟就激动,“他们人呢?”他死死守着这个问题,好像得不到答案绝不罢休,“他们在哪儿?” 这么大声,就是程念都听见了,古一麒偏装傻:“你的脚不能拖。”说着,他往程念躺着的地方瞥,确定人还睡着,才继续,“还有程念,等风雪小一点,得赶紧带你们出去。” “梁哥和卢大哥呢?你没带上他们?”他哥不理他,他干脆挑明了说。 最初,这只是古二麟的猜想,古一麒只身找到他们,没带他们摸回原来的冰洞,而是另外找了新地方,他心里就慌到打鼓,看他哥的眼神都变陌生:“你把他们……扔下了?” 他大哥什么心肠,当年那么大风雪,他差点死在冰原上,最后还是把带进山的人,一个不差的送回家:“多少人进山,多少人出去。”这么硬气的话,男人干的事儿,古二麟永远忘不得。 可现在,梁铎和卢占星没跟来。 “走了。”轻描淡写的,古一麒说给他弟。 “走了?”古二麟不相信,“这么大的雪,你让他们往哪儿去?没你带路,他们在冰原里半天都熬不过!他们……” “他们怎么样我管不着!”被他弟逼狠了,古一麒恶狠狠抬起脸,“我只要你和程念活着!” 空气静得闻针,喉咙里一阵酸,一阵苦,程念没顶住,动了下喉结,清晰的吞咽声:“你醒了?”程念没动,甚至没睁眼,呼吸都没乱一下。 他面无表情,醒了与入睡无异:“你听见了……”但瞒不过古一麒,不是问句,也不在陈述,先是一个鼻音,很轻,像笑,像哭,哭笑不由己,“我不后悔……”古一麒不解释,也不掩饰,“再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他是说给程念听的,苦涩呕不出,滑进嗓子眼,吞了一口刀子,五脏六腑都疼。 程念没怨古一麒,只是不再同他讲话。 他避他,走路要靠古二麟在中间隔一道,宁可自己跌跟头也不劳他扶一把,程念用一种固执己见的疏离,把他们俩的关系淡化到陌路人不如,仿佛这样,他就对得起他在冰原中不知身在何处的伙伴。 其实程念刚醒,就回冰洞找过梁铎和卢占星,洞里空荡荡的留下一顶敞开的帐篷,他们不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也许就没了,程念一闭眼,眼前就是那天他们在雪层下撞见的尸体。空前的负疚感折磨着他,每和古一麒对视一眼,就像当了一回他的帮凶。 他活下来了,用梁铎和卢占星两条命换的,古一麒的罪过,也是他程念的罪过。 这种情绪在他们过冰川的时候到达极致,横在面前的是一片冰河,河面静得像镜,下头镶着冰纹,冰种翡翠剔透干净的青绿色,古一麒在上面踩了踩,不脆,能过人,才招呼二麟和程念,沿他落脚的地方跟上来。 冰天雪地的河面,踩哪儿都免不了打滑,程念眼瞧要吃苦,这可不是闹着玩,古一麒手快,一把抓稳他的膀子。触电那么的,程念甩开手,古一麒说过什么都忘了,只想远着他走,谁叫都不灵。 咔擦,清脆的折断声绊住程念的脚,像老旧的船板开裂前的叹息。 程念茫然往脚下看,美丽的冰纹,蛛丝一样扩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裂隙吸进去,水泡一个连一个从嘴里往上冒,针刺刀滚的窒息,有一万只手,同时撕开皮肉要把他扯烂。 冰川下水流寒冷湍急,程念越挣扎,眼前黑得越快,惶惶又是咕咚一声,往河里投下块大石,程念落水一瞬,古一麒也跟着跳下河,刚抓到程念下沉的身体,就托着他向上推。 古二麟焦急地守在冰面上,一见到程念露头,就死死拽住他往冰面上拉,然后是他哥,才翻上来就往程念身边扑。 混混沌沌的,嘴唇被吸住,有什么东西,温热的,软糖一般韧,拧着顶着,往里钻进来,程念贪婪地吮,古一麒撬开程念的嘴,度给他一口新鲜的空气。 24 帐篷还没固定好,古一麒就抱着程念钻进去,湿衣服都扒了,没多余的穿戴,古二麟就解他自己的,程念手直脚直地被两兄弟焐着搓着,脸色从一团紫往红,渐渐,鼻子底下能出虚气儿了。 救是救回来了,但醒不过来,古一麒摸程念的身子,还是凉,只有额头像个亮久的灯泡,有点烫手,千万别发烧,在季度恶劣又缺氧的高原环境下,高烧就是给人下的一张病危通知。 “二麟。”古一麒把冰锥推给他弟,“去凿点冰。” 古二麟把自己的热袍子披在他哥和程念的身上拉好,一丝风不透,转身抖程念那件冻得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6 邦邦硬的防水羽绒,哗啦落了一地冰渣,往身上套,猫着就出去。 “冷……”稀里糊涂的,程念嘟哝。 自从出了那事儿,程念没再跟古一麒讲过一句话,骤然听到他出声,古一麒被抽了一鞭子,定那儿不动了,因为冷,也因为病,程念听起来那么虚,那么需要人。 衣服下头,肌肉的形状在移动,古一麒搓热一双手给程念揉,先是四肢手脚,脚趾和手缝也没落下,每一片肌肉皮肤都照顾到,揉松了,揉得软乎乎,然后是身子,手往心口摸,两粒凸起的小点掠过掌心肉,怪异得留下一丝瘙痒。 程念不知是缓过劲,还是舒服了,嘴里哼哼唧唧的,那模样,古一麒目光闪烁,他不敢看,光是听见,手掌心的痒痒就往心里作怪地钻,他也发烧了吧……舔着嘴唇,古一麒心猿意马地捻动两根指头。 他们俩都没穿衣,浑身上下挨的就是一层肉身,古一麒摸程念胸口,手指肚有意无意擦过乳粒,程念突然轻哼两声,把胸往他粗糙的手指肚下顶了顶,古一麒脑子一懵,傻了。 他这么做其实挺不是个东西的,程念现在这个样,他能知道什么,可憋不住,手跟有了自己心思似的,揉人的乳`头,没什么肌肉但线条很好的窄腰,然后是下边,往腿裆下头收拢的腹股沟…… “唔……”猛被碰到那儿,程念蜷起脚,麻酥酥哼了一鼻子,“尿……我想尿尿……” 古一麒被他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才发现程念缩成一小团的阴`茎还在他手里握着呢:“等等,你等着……” 赤袒着上身,古一麒把吃完的铁皮罐头翻出来,又钻回衣服里,哈了哈手,扶好程念的玩意儿对准空罐子:“程念……行了……尿吧……” 下腹又酸又胀,怎么使劲都下不来,程念晃着脑袋难受:“唔……唔呃……” 古一麒也急得一脑门子汗,小时候,他给二麟也把过尿,粉嘟嘟的小鸡儿,没毛,光溜溜的,一哄一吹哨,尿就下来了,多简单的事儿。 可现在,他手里的玩意儿是程念的,成年人的性`器,秀气笔直的一根,和他的一点不像,也粉,也好看,古一麒的手心都湿了,握程念的东西,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嘴上还要学小时候伺候二麟那样,吹几声拉长调的哨。 下头憋得不行,程念扭着屁股,掐古一麒的手,在他的腕子上抠出指甲印:“我……我尿不出……” 真是没招了,古一麒抓程念的东西撸了两把,绷紧的小腹,触电似的筛,程念猛得抖了抖,袍子滑下肩头。 古二麟瘸着脚闯进来:“哥,我找到两件衣裳,你快和程哥换上吧!” 帐篷里一股热气儿,目光往下,地上红色包装的铁皮罐,他哥的手在程哥的两腿当中,握着一截肉的…… “出去!”古一麒侧过身子,用膀子挡住程念。 稀里哗啦,液体敲响铁罐,程念羞耻地把额头抵在古一麒的肩膀,背后有道力量,徐徐捋他颤栗的肩胛骨,耳边的哨声轻长,一点点小了。 衣服是干的,一件破羽绒,一件皮裘,古一麒选了羽绒,把皮裘为程念穿上:“我阿妈走的那天,身上穿的也是这么一件。”手指在领口翻开的皮毛上抚过,那份旧不到的记忆,古一麒从没拿出来晒过,怕一抖开,千疮百孔。 程念也没想到,他看他,诧异得就像在看一块忽然开口的石头。 “她给我和二麟换了新的楚巴,还有新鞋子。”古一麒的嘴角古怪地来回扯动,他在回忆,在思索,他一次也没想过要讲出来的过去,“她说,我们的阿爸要回来了,她要去接他。” 这件事的结果,已经像一页翻过去的故事书,可程念突然就不敢听,因为古一麒的脸,艰涩又执着的掖藏痛苦:“她没回来。” 程念想扭头,想避开,可古一麒看向他,他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一刻不移。 他听见古一麒说:“我带那么多人进山里,一次也没有找到她,程念,我和二麟没阿妈了。” 像一个被拧到变形的酸橙,程念的心疼起来。 古一麒抹了把干燥的脸,把程念冻坏的脚捞到肚子上抱好,拉上羽绒。 “你怨我行,别跟自己过不去。”他说,“我一定把你带出冰原。” 25 古一麒把程念的脚揣在肚子上,一焐就是一夜。 外头的风大得好像全地府的阴兵爬上来借道,嘶叫着要把雪山都移平。 大袍敞开,古一麒用胸膛把程念和他弟护进臂膀下头,古二麟的身体,像个永远灭不掉的火炉,程念和古家两兄弟连体婴一样的抱成一团,成了活下来的最后仨。 他们的中间,摆着一个圆形扁罐,一行醒目的大字,红烧牛肉罐头,照片拍得特别馋人。 程念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那儿,古一麒看他一眼,让他弟把罐头勾过来:“吃吧。” 古二麟要打开,程念不让,舔嘴唇把罐头往回推:“我不饿,你吃吧。”多亏二麟带回的衣裳,他们才不至于冻死,拖着条伤腿在冰雪中奔忙,古二麟的肚子和人一样,早老实得咕咕叫。 罐头在他手上转了一道,又往古一麒那儿去:“哥,还是你吃吧。”怕他哥不答应,古二麟长了心眼,啪嗒把盖环拉开,“你有力气,才能带着我们出去。” 鼻子嗅了嗅,迟来的肉香,喉结在耸动,几双眼停留在那条豁开的罐口上,好似守一个希望。 “一起吃。”狠下心,古一麒把罐头一掀到底,酱红的肉冻泛动食欲的色泽。 这么低的温度,罐头冻得比冰还硬,一藏刀下去,肉块金刚钻一般纹丝不动,三人你瞧我,我看你,突然都乐了。 “要是有火就好了。”古二麟美滋滋地想,“煮一锅水,把罐头丢进去,一会儿就是一锅肉汤。” 程念也馋:“再丢一把白菜,窝个鸡蛋,下点面条。”横竖没有,他就使劲地想。 古一麒搂着程念,眼里尽是他笑弯的眼眉:“等出去,我给你们做,用大骨头熬汤,手擀的面条,吃多少都管够,还给你窝两个蛋。” 心是怎么软的,脸就怎么跟着红,程念低头,躲他的目光,可绕不开老想那碗窝了两个金灿灿鸡蛋的烂面条子,那个味儿,就是让他吃一辈子,程念也干。 古二麟不知事儿,还攥着他哥和程念的手,握一起搓:“程哥,我哥的牛肉做得比这个好,炖得酥酥烂烂的,别提多香了……” 五指里嵌了五指,掌心揉手背肉,眼神又聚到一处,那是古一麒的眼,夜那么黑,湖水那么深沉,跟一朵花开,一枚芽要破土,心坎里什么东西,酸得热得要从眼眶里钻出来,程念也负气的,泄愤似的掐古一麒的手指。 男人笑了,一笑眼尾横生的细纹挤走风霜,温柔得能把人看疼,古一麒放纵程念掐疼他的手,都说十指连心痛,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鼻头发酸,潮气蒙眼,程念不争气地想,怎么可能恨得起来,他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7 是古一麒,说一不二的古一麒,无所畏惧的古一麒,强大的古一麒,挨了疼受了伤,宁可一个人笑着也不肯皱一皱眉的古一麒。 “风好像小了。”古二麟在听,“希望明天雪停,找条路出去。” 程念嗅鼻子,把那股酸劲儿压下去:“你不是有块表么?”他问古一麒。 “丢了。”古一麒没细说,也许是雪地里,也许是冰川下头,总之他阿爸留给他最后的念想,就这么没了。 怕程念失望,古一麒捏了捏他的大拇指:“还信我么?” 说不出口,程念不由自主地想点一点头,可古一麒比他更快:“就是什么都没有,我也能带着你们出去。” 有他这句话,程念就不怵。 第二天果然放晴,得人恩惠,程念记情:“二麟,你这衣服哪里找的?” “程哥……你别问了……”支支吾吾的,怕程念听了心里起膈应,古二麟就是不痛快说。 “人在哪儿?”皑皑白雪,穿衣服的不是活着,就是死了,“带我去吧,拿了他们东西,至少道声谢。” 最后一罐牛肉谁都没吃,程念把罐头双手放在亡者的骸骨前,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 那是一男一女两具尸身,男的很高大,几乎整个趴在女的身上,女尸比男尸小整整一大圈,手臂朝前伸长,做了一个爬的姿势,看得出她想救她的同伴,可最终自己也没逃过。 他们的外衣被程念和古一麒穿到身上,可还能瞧出来女尸身上的衣服,明显的藏族特征,尤其是她额心的头饰,鸡蛋大的蜜蜡上,一颗红珊瑚的圆珠子,成绺的绿松石编进头发。 还有那个男子,一双深陷的眼窝,被冰霜覆盖的睫毛,有和古一麒一样的弧度。 “他们……”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奔雷似的闪过脑子。 程念的身后,一双膝,沉沉跪倒雪地上:“阿玛拉!”古一麒那么喊道。 26 大头靴在陷入雪坑的轮胎上踹了一脚,卢占星烦躁地把头发向后捋:“我`操`你妈的!” 几天没睡,他眼睛血红,眉一皱,额上的肉疤活蜈蚣似的动,看着就瘆人:“谁去找根棍儿,木块也行!”他吼着往后车厢里取来捆登山绳。 古一麒扔给他的手表有指南功能,靠捡回来的食物,他和梁铎两个人走出冰原,刚能动弹,他就躺不下了,风雪一停,立马组织有经验的救援队上山搜救。 所有人都看出他心急,可不敢劝,要不是梁铎死活拦着,雪大的时候他就嚷着要出发:“老卢……”因为有了过命的交情,梁铎对他的称呼都变了,“你别急,雪已经停了,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都不会再下,我们一定能把人找到的。” 卢占星坐在驾驶座上,手捏变速杆,倒车:“几天了,他们手里连口吃的都没……再等下去……”用手背捂住嘴,卢占星忍哑一把嗓子,“我等不了了!”车轮松动,换挡,轮胎从木片上压过去,出了坑。 汽车仪表盘上头,搁着一个老手表,表面雪花状的开裂。 梁铎懂他,捏着膝盖头的裤管:“没准他们已经出来了,一时半会儿的联系不上咱,古家俩兄弟在,不能让程念有事。” 是亏欠,也是愧疚,卢占星抿着嘴唇,踩下油门:“就是把山翻过来,我也得给他们找着!” 轮胎在雪路上留下两道泥泞向前的车辙,往冰原驶去。 雪后的冰原,一双遗骸旁,古二麟无论如何无法相信面前的女尸就是他的阿妈:“哥,你叫她什么?” 古一麒听不见,他像扛一袋沙,或要把一块巨木挪开,用肩膀去顶趴在女子身上的男尸,他们在一起冻地太久了,分离成为一件艰难的事。 男尸一手的指缝中,攥着张小相,花边形的边缘半圆框,80年代老相馆的产物:“二麟!你的钱包!”程念喊。 对折钱夹掉在雪地上,哪怕他们的脸已经被岁月风化枯萎,还是能认出来,那样的轮廓,那样的人,没别人了。古二麟跪着爬进,去帮他哥,掰不开,就把尸体整个翻过来,这样也没把两人分开。 “阿玛拉!”古二麟恸哭,死死揪女尸的袖子,“为什么,为什么啊?!”他不懂,为一个已经走了的人,他的阿玛拉,连样子都只能在被子里偷偷从相片上瞧上一眼的阿玛拉,把他和他阿哥,狠心地抛下。 一条登山绳,绕过他们阿妈的胸前,在男人身上绑了道十字,又系回腰部,把他们死死捆牢在一起,这才是他们分不开的理由。 “被埋的人不会转世……”寂静的雪原,程念的声音薄得像风,“你阿妈没有抛下你们。”女尸的指甲已经断裂,死亡停止了一切生长,只维持了她最后的心愿,“你看……”程念让他们往女子伸长的手臂前端延长去望,“那儿,那片冰塔!”那是他们,来路的开端。 她没有放弃,她手指的方向,正是生门的所在,一条通往冰原外的,回家的路。 轰隆隆,像是打雷,雷神的锤子,把雪地砸出大窟窿。 “哥!”古二麟惊恐地看他哥。 程念傻了一样不动,他像一块糕,黏在地面上,这不是他第一在冰原上经历这种震动,是雪崩,比卷走他和古二麟的那次,还要强上许多倍。 用最快的速度,古一麒解他阿妈和阿爸身上的绳子:“走啊!”他把绳子绕在手上,从胳膊下头抄起程念。 朝着生路,他们奔跑,雪浪在后面追赶,古二麟没忍住,他回头看,冰原上的尸体,一下就没影了,他以手臂抹去眼泪,阿玛拉,再见。 生路前面,横着一人宽的冰裂,雪在后面出闸的恶狗那么扑来,古一麒把帐篷推上去:“二麟,滑过去!”将将够,古二麟抱住一块凸出地面的冰柱,他急着向后伸手,没够牢帐篷,看着它跌入冰缝。 “抓住绳!”古一麒套了个圈,把登山绳扔到对面。 他往程念身上绕,一圈,两圈,看出程念的不安,古一麒跟他说:“没事的,你能跳过去。” 程念往边缘上向下看,深深的,望不见底,底下黑魆魆的,要是他也和那顶帐篷一样……“哥!”古二麟在对面招手,他把绳在冰柱上绕了道,又箍在自己背后上拽牢,“快点啊!” 程念的肩在抖,两腿在抖,他不敢,古一麒没催,反复检查那个系在程念腰上的锁扣,是不是扣紧了,然后把多余的绳,往自己身上盘:“我陪你,我们一起跳。”手牵手,绳结把他俩系在一起,“你要是没能过去,我也跟你一起。” 脚在打颤,身上还是抖,可莫名的,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我立定跳远的成绩,可比这强!”程念甩开古一麒的手,深吸一口气,“二麟!”他的身边,古一麒在喊,“拽稳啦!” 呼呼一声,身体飞了起来,程念连自己是怎么跳的都不记得了,就扑在古二麟怀里,得救了,程念下意识的咧嘴,想给古一麒一个微笑,可身后没人,他没跟来。地上,一小截断开的绳头,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8 程念不明白似的瞧了又瞧。 “阿哥!”轰隆隆的震鸣声中,古二麟用生离死别的嗓音吼叫。 程念木头人般回头,看到那个男人,手里还是那把冰锥,笑着,用口型,说了四个字。 “古一麒!” 天摇地动,雪像洪水一样倒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过了多少里路,每次他们中有谁要先倒下的时候,另一个就会像杖,像石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对方下滑的膝盖。 路旁的积雪下,一个砾石垒的,象征祝福的尼玛堆,古二麟在边上把程念放下,他把衣服脱下来,披到程念身上:“程哥……”年轻人的嗓子,像一夕之间白头的人一样苍老支离,“我得走了,我得去找他,不能留他一个人。”背对阳光,古二麟一瘸一拐,消失在雪山同辉的圣洁白光中。 天净的好像纳木错倒悬。 卢占星和梁铎找到程念时,他意识已远,只依稀听见他们不断在四周呼喊:“还有两个人,我们还有两个人!”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车,除了从眼眶里不断挤出的泪水,告诉人们,这是一个活着的人,他就像尊不会眨眼的雕像,始终昂着头,久久凝望洁白冰原的方向。 番外:殊途同归 刷了新漆的土平房,半人宽的石炕,沿窗,摆着张老旧,但是结实宽大的方木桌,就一把椅子,上头搁了背包,没地儿坐人,卢占星把炕上的被子往里推了推,挺习惯地往上盘起一条腿。 “你看看,是这种药不?”鼓鼓囊囊一大包塑料袋,他从里头翻出来支药膏做了个递的手势。 程念往小炉里添柴,把吊壶放上,在身上抹了抹手:“进口的?”他接过来,“你带了多少?” 卢占星把袋子敞开:“这你就别操心了,管够。” 程念笑得很开心:“其实国产的复方乳膏就挺好,还便宜,就是镇上买不到。” 卢占星一愣,他有年头没见程念这么笑过了,早知道几支药膏就能换来程念眉头松一松,他恨不得给程念盘个药厂:“你先用着,不够跟我说,我再给你寄。” “够了够了。”年前程念往北京打长途,随口说了句,校舍的墙漏风,一出年,就有工程队来翻修,问工头,只说钱已经由一个北京老板结清,不用想也知道是卢占星,怕他来真的,程念忙罢手,“就一个孩子有鱼鳞藓,这些药够用了。” 没搭腔,卢占星从袋里又掏了支软膏,拧开,顺手抓住程念的腕子。 “我自己来……”程念往后缩手。 “别动。”乳白的药膏,挤在程念指背上,卢占星推开得很轻,很仔细,“孩子们要顾,你自己就不管了?” 程念有双养尊处优的手,像不干活的少爷,白净,修长,连指甲盖都挑不出错,卢占星过去就喜欢他的手,可现在这双手,红肿未消,有的地方因为干裂,已经破了,口子不浅,药膏在上面抹过,疼得程念抿嘴。 卢占星小心往伤口上吹气:“我去年给你的冻疮膏呢?你没用?”就这么不稀得照顾自己,看程念蹙眉那样,卢占星没舍得往下说,“口子开那么深,不知道疼?” 藏区这地方,甭管春夏秋冬,日夜两头都是冷的,程念来藏第二年,手上起了冻疮,回回发作,又痛又痒,卢占星是听偏方用烈酒泡老姜,找皮肤科大夫专门给配了药膏,什么方法都用上,甚至动过劝程念回北京的念头,话到嘴边却不敢提,怕提了,程念就不让他来了。 涂药的过程因为人为的有心,变得漫长,指缝里都是黏腻的乳膏,程念眼耐不住这份感觉,拽手挣:“行了,可以了。” 卢占星手上的力道挺大,他既不说话,也不放手,就这么捏着程念的手,从眉毛下头锲而不舍地看着他。 “程老师,棉被和棉袄现在发么?”窗根下,梁铎带来当义工的女学生甜甜地问。 屋里暗,她只看清石炕上坐着两个人,于是笑了笑,卢占星心虚,立马撒开手。 程念一脱身,就往门口走:“发。”推开门,校舍外头的热闹劲传进来,“卢校长带了些药,一会儿他亲自给发。” 声音远了,卢占星坐在炕上,留恋黏在食指上的滑腻,叹了口气。 隔着扇门,屋外的天蔚蓝,孩子在欢笑,为好心的哥哥姐姐的来到。 这里是西藏,日喀则,定日县巴松乡南,育星小学校,程念支教生活的地方。 卢占星每次来,都是几大车的物资,梁铎有时也会带上学生随行,做公益,顺带看看老朋友。梁铎这小子今非昔比,如今也是自己带学生的大学老师了,村里的人喜欢他们来,他们一来就跟过年似的,肉啊菜的,大灶上炖,隔老远就能闻着勾人的香气,城市里吃不到的质朴味道。 晚饭安排在次仁大哥家,他们家有一个土墙围成的大院子,摆上十几桌酒菜条凳,不用灯,借星月一点光,酒碗热热闹闹撞响。 端菜上桌的间隙,次仁大哥给自己也满上一碗,举得高高的:“我敬大家,谢谢你们来!”憨厚的汉子不会讲话,酒倒喝得格外爽快,这是他表示感激的方式,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在育星小学念书。 仁次大哥喝酒,他的妹子拉姆就在边上斟酒。 拉姆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姑娘,去年在程念的辅导下,考上了城里的大学,一桌人,她盯着程念就来,红扑扑的脸蛋儿,有一种高原人健康的美,“程老师,我也敬你一杯。” 程念挺郑重地站起来,和她碰杯,于是那红润的脸色,就更明艳了。 十八姑娘的心思哪儿用猜,程念才坐下,梁铎就端着酒,用手肘小幅杵他手臂:“那姑娘对你,有点意思。” 卢占星夹菜的筷子一滞:“别瞎说。”是程念,听声音没往心里去,“她才17,还小呢。” “17还小?”梁铎挤眉弄眼的,“我侄女今年才上小学,就知道喜欢她们班学习委了,17都算超龄了。” 程念笑,跟他碰杯:“照你这么说,你岂不是都迟大发了。” 单身30年老狗,梁铎一辈子的痛:“嘿!小子!我要有你这模样,早幼儿园我就脱单了!” 两人正闹呢,卢占星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句:“那姑娘不错。”把筷子往碗上一横,他伸手去够程念面前那瓶酒,“你不肯回北京,我和梁铎也不能老来……” 攥着酒瓶,卢占星给自己倒满:“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你瞧瞧你那双手…………”辣酒下肚,舌头都麻倒,什么真的假的都敢说了,“你要真不打算回去了……”仰头一口把酒干了,卢占星抹了把脸,“找个人吧。” 程念来藏乡支教了多少年,卢占星就打北京往西藏飞了多少年,他拦不住程念,就像他拦不住自己,他知道他没机会了,当年程念虽然从冰原里出来了,可他身上的某些部分没有,那些卢占星渴求的,愿意用一辈子交换的,都随一个人的消失,被埋葬在冰雪之下。 那个人回不来了,可程念的日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19 子还得往前,如果不是他,那谁都没关系,能对程念好,是谁都没有关系。 梁铎差点没把手里的酒都洒了,他用小碗挡着脸,冲卢占星使眼色,这事儿是能提的么,程念心里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啊,眼从碗沿边上扫过去,悄悄觑程念的脸色。 程念倒是没什么不一样,依旧微微笑,很淡然也很知足:“我找着了。” 他也举杯,腕子上的衣服往下,露出一块老旧的表链。和表链不同,手表的表盘是崭新的,亮得发光,仔细瞧,透明的表面下头,一枚鲜红的箭头晃晃悠悠,随程念的手左右晃动。 那一年在绒布冰川,他就已经找到了。 说是来看程念,其实也留不了多久,这个村庄远离小镇,住宿条件有限,要安排大家伙睡觉,村里人就得挪炕,夜里冷,8点出头村里就黑了,对城市人来说,藏区的夜太宁静枯长,没有网络wifi,天晓得程念怎么熬下来。 白天还好些,梁铎带着学生本来就是来体验生活来的,哪家哪户的孩子都喜欢绕着他们,听一些新奇有趣的事儿,或者拉着他们问上课本上的难题,随便在小院的一隅支几个矮凳桌椅,哪儿哪儿都热火朝天的。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程念坐在马拉的木车上,看样子要出门。 卢占星瞧程念身上斜垮垮的楚巴,除了脸还是那张白净的脸,他越来越像这儿的人:“我又不是老师,就不掺和了。”他不羁地撸了把头发,露出额头的疤痕,“你这是……要出去?” “啊,今天镇上有集市,这些用不到的东西,正好拿来换别的。” 套马的男孩是程念的学生,见到卢占星,恭恭敬敬给他鞠了一躬,喊他卢校长。 “可别……”一辈子没被人这么叫过,脸皮厚如卢占星也有臊的时候。 “应该的。”程念挺欣慰地瞧瞧自己的学生,又瞧瞧他,“没有你,这个学校也办不起来。” 迎风,眼角湿润,卢占星没睡醒似的打哈欠:“行了行了,快走吧,再不走集市都散了。” “那你呢?”程念见他没事儿干,问他,“要不,一起去?” 好啊,卢占星立刻就想答应:“去给你当苦力?”可他不能,“算了吧,有这功夫,我回屋再睡一觉,昨晚那酒造的,现在我头还疼呢……” 程念坐在悠悠的马车上,笑笑同他挥手,走了啊,晚上给你们加菜。 卢占星也傻兮兮的,送家人出门上班似的挥动手臂。 迎风,风卷尘,吹进眼眶,酸涩疼痛。 这是最后一次了,卢占星跟程念道别,今天以后,程念将永远都是他的兄弟,是朋友。 沿程念出去的路,没多久,远远跑来一阵黑风,是匹漂亮的马驹儿,马驹儿上头的姑娘如火的红衣,墨色的发辫盘在头上,和衣服一样红的发穗在风里英姿飒爽地飞扬。 她跳下马的动作也令人惊呼,多么惊人的姑娘,格桑梅朵一样的漂亮。 姑娘直直朝梁铎来,梁铎的眼都看直了,心里揣了只躁动的兔子,上下跳,他看见姑娘花瓣那么红的嘴动了:“您是……”姑娘用的是敬语,也情真意切地望着他,“卢先生吗?” “我是。”卢占星稀里糊涂被拉来,他打量眼前的女孩,二十多岁的样子,眼睛很亮,头发乌黑,好看归好看,可他确定他没见过,“你是……” 一点不见外,姑娘双手抓住他的手:“卢先生,我总算见到您了!”她笑,笑中有泪。 原来姑娘以前也是这里附近村的人,后来结了婚,跟丈夫搬去镇上,她出嫁前是个病秧子,卧床几年,连院门都没出过一步,城里的大夫告诉她,她的心脏有毛病,不手术,活不过二十岁。 是不留名的好心人给她捐了钱,让她上北京的大医院治疗,几年了,她的身子已经健康地能在高原上策马,还嫁给自己最心仪的男人,生了两个娃娃。这些年,她陆续收到过一些钱,所有的汇款单她都一张张存着,收好。 这些单子上,都有同一个署名:卢占星。 直到这次她和丈夫回村探望父母才得知,乡里育星小学的捐助人,就叫卢占星。 卢占星完全不记得有这事儿,他这两年的确没少往西藏运过东西资助过钱,可怎么想都没印象,除非有人借用他的名,可又是谁呢?为什么啊? 怕卢占星不信,姑娘忙解开衣襟,卢占星别过头:“你这是干嘛?!” 她手在胸口的袍里掏,摸出一张套着塑料封的纸,要让他看:“我叫白玛,五年前,是您捐的钱救了我的命。我和我丈夫夏瓦,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一辈子记您的情!” 咔的一声,矮木凳翻倒:“夏瓦!”梁铎哆哆嗦嗦地念这个名字,“卢占星!夏瓦!” 喝声和马蹄,在高原上回荡,一黑二红三匹马,快得好像虚影那么疾驶而过。 对着远山的羊群,黑马上的女子高高扬起马鞭:“夏瓦!” 她的呼喊引来男人的回头,是个瘸腿的藏袍汉子,看不清脸,只依稀有个让人羡慕的窄脸盘,眉眼生得很精神。 男人看到妻子,先是笑,唇嘴微微上扬,温柔又多情,可随后,当他看清另外两匹马上颠簸的人,他又惊,连往前跑的步子,向后退。 卢占星和梁铎怎么可能放过他,他们像两个骑了一辈子马的老牧民那么扑下马镫,怎么摔到地上的,下巴颏和手怎么破的,血怎么流的,都不要紧了。 “古二麟!!!”梁铎和卢占星手脚并用的,抓住男人,“是你!真是你!” 来不及久别重逢,卢占星疯子一样掐他的手:“古二麟!你哥呢?他在哪儿?!” 提到古一麒,古二麟绷紧的腮帮就颤了:“我哥他……”唰的,没有任何预兆,泪水滴落卢占星的手背。 今天是个大集,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了,街两旁被赶早支起摊的摊主占满,道上人贴人的挤,马车走进不来,程念让孩子留在车上等他。 程念换到一些菜籽油和面粉,还买了大袋西红柿,打算晚上回去给大伙儿做个驱寒的疙瘩汤,付钱的时候,老板相中他腕子上那块表,又加了一袋土豆:“跟你换。” 程念把着袖子口,把表藏起来:“这个不换。”他笑得客气。 摊主以为他嫌少,把手上盘了几圈的藏珠也脱下来:“加上这个。” 程念还是摇头:“就这个不换。”他准备走。 出了市,程念抬手,从袖口下头眯眼望了一眼太阳,真亮,真白,和那年冰原上的一样,手腕上的表也是,和五年前他得救后,卢占星亲手放在他床头的时候一模一样。 “表面……”不知怎么开口,怎么说都有愧,“我给换了个新的。”卢占星的脖子根得了病似的抬不起来,话也轻,“我找过这家表厂,同样的款已经停产很久了,没配到一样的,但别的都没动,还是原来的。” 攥着表,狠得要把表链镶进掌心肉,程念把被子拉高,拉过头顶。 他没让任何人看去,可谁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冰原 作者:陆离 分卷阅读20 都明白,程念哭了,躲在被子下,肩膀抖得像座要坍塌的雪山。 救援队可以抢救他的生命,却阻拦不了他的灵魂,他终究不会回去那个延绵不绝又危机四伏的冰雪世界,可那个人在那里,哪怕伫立难前,程念也无法离去,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他的灵魂,将始终与这片冰原同在。 熙熙攘攘的,隔着一条街那么长,街的那头,有人遥遥在喊:“桑格!桑格!” 程念的笑容僵在嘴角,影子钉路上。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一年365个夜,一夜一场梦,有122回,他都能梦到这个声音的主人,用清朗和苍老的嗓音,一遍遍喊他程哥,程哥,可在白天,在大太阳地下头,这还是头一回。 他转身,茫茫人海,那么多面孔,没有一张和梦中人一样,长了一双容易辨认的,纯净的眉眼。 可断断续续的,那个年轻的声音还在一遍遍继续:“桑格!桑格!” 油和面粉被扔下,西红柿在脚与脚之间翻滚着,程念拨开人堆,逆流往密集的集市里钻。 他推开一个又一个肩膀,跃过一张又一张脸。 没有,没有那个人。 啪嗒,很轻的一声,表链的搭扣松动,程念惊惶,眼睁睁看卢占星后来给他配的表面朝下摔地上,被鞋跟碾过,碎了。 脑子里空荡荡,那一脚,把程念攒了好些年的魂再一次踩飞,他站在那儿,又成了雕像。 目光里,一双45码大的男人的大靴,停在跟前。 捡起手表的人,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每根指头的形状,都是程念日思夜慕的模样。 他没急着把表还给程念,而是小心的,像对待宝贝一样放唇边吹了吹,把浮尘吹走,用拇指轻轻摩挲表带的边缘。 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把表递过来:“给你。” 褐色的眼睛水光闪烁,程念恨自己一到关键时刻就看不清,可他的耳朵没病,所以那两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 那句在剩下的243个晚上出现在他梦中的“啊措那嘎”什么意思,他终于可以问个明白。 全文完 分卷阅读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