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血》 第一章 鸡足山间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章 鸡足山间 蔚蓝的天空下,风轻云淡,山间的凉风袭来,吹起丝丝秀发直往萧云贵脸上扑来,那淡淡的发香是那么的动人心魄。身前的少女身形娇好,略略的一捋那柔顺飘逸的长发,露出耳后雪白的香颈,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伴着阵阵少女的体香,身处雨后的鸡足山间,此处山势壮高,古木参天,绿荫生寒,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完美。 但萧云贵的脸却是拉得老长,活像一只没吃饱的老赖驴,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欣赏的神态,恼怒和不屑充斥了他的眼瞳,他也不想走上前去,因为他知道身前的女孩长什么样,这个女孩的背影尚能让他接受些许,正面的容貌还是算了吧,萧云贵可不想被一个四眼钢牙的丑女给破坏了心情。 眼前这个女孩叫洪韵儿,萧云贵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个女孩自从幼儿园时代就形影不离的跟着自己,小学、中学,直到现在大学了,还不肯放过自己。根据相对论的解释,人对着不喜欢的事物,感觉是度日如年,所以萧云贵对着她才会有度日如年的感觉,或者说这就是他萧云贵的冤孽。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鸡足山那长长的石阶之上,这鸡足山乃是东南亚的佛教圣地,是中国汉传藏传佛教交汇地和世界佛教禅宗发源地,素有“鸡足奇秀甲天下”之称,登临其山,可东观日出,南瞰浮云,西望苍山洱海,北眺玉龙雪山,人称“绝顶四观”。 萧云贵至今也没弄明白,洪韵儿为何总会在自己眼前出现,两人从小积攒下的仇怨,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洪韵儿就是萧云贵最为讨厌的人,没有之一,萧云贵相信洪韵儿也是这般想的。 “鼻涕虫!能不能走快点?我们才走了一半,已经落后这么多了,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也太没用了吧!”洪韵儿没有回头,那柔美的声音飘了过来,但萧云贵却觉得这声音讨厌无比,话的内容也是尖酸刻薄,她到现在还老是叫自己小学时候的外号。萧云贵非常痛恨鼻涕虫这个外号,因为自己小时候有鼻窦炎,所以经常流鼻涕,就被洪韵儿这个死丫头取了这么个外号。 平心而论,洪韵儿的声线很甜美,就像天上的百灵鸟一样,或许这就是上帝的恩赐,他没有给洪韵儿一个漂亮的脸蛋,但给了她完美的声线和头脑。这个女孩很聪明,博闻强记,也很爱百~万\小!说,所以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特优生。 “本少爷一直跟着的,管好你自己吧!四眼妹!”萧云贵气喘吁吁的嘀咕道:“这他娘的什么登山体验活动,非要把玉树临风的少爷我和这个四眼妹分在一组!”抬眼望上鸡足山那陡峭的山势,萧云贵有种想死的心。 洪韵儿转过头来,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凑了凑鼻梁上的黑边框眼睛,温言道:“我们上了班主任的恶当,她让我们写最不想合作的人,我写了你,你也写了我,所以被分在一起!要不是为了该死的学分,你当姐姐我愿意和你这花花公子一起爬山啊!你这是活该,年纪轻轻的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才爬了这么点路就喘成这样,快点吧,我们都是最后一组了!” 萧云贵最讨厌的就是“姐姐我”这句口头禅,回想起在幼儿园的时候,被这小妞欺骗,一直喊她姐姐,其实她一直比自己小!想到这里萧云贵恨恨的说道:“没空跟你磨叽,本少爷和你这只恐龙没什么共同语言!”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伸出右手,大拇指鄙夷的向下指了指,冷笑道:“我也和你这种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快的贱男人没有什么好说的!”跟着恶狠狠的瞪着萧云贵道:“现在你最好配合姐姐我完成这个团队活动,我拿到我要的学分,否则姐姐我就把你小时候的糗事抖出去!” 萧云贵掏出一支香烟点上,冲着洪韵儿吐了个烟圈,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的这种求饶式的威胁对本少爷来说毫无感觉!” 洪韵儿嘿嘿冷笑道:“对于你这种唾面自干的贱男人来说,脸皮比城墙还厚,这种威胁自然无效,不过姐姐我很好奇,你这个逃课大王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会眼巴巴的来参加这个爬山主题活动?” 萧云贵慢条斯理的弹了弹烟灰,抹了抹油光水滑的短碎发,淡淡的说道:“本少爷无聊,所以来凑凑热闹,说不定能邂逅到美女,刚才遇上两个穿古装的汉服倡导者,本少爷看那女的虽然年纪比我大,但还挺标致的,标准御姐型的小妞,两人居然身手都不错,下山都是飞着去的,真想再见那御姐一次啊。”说着邪恶的眼光向身旁络绎不绝的游客人群搜寻起来,但很快失望了,都没能再入他法眼的妹子。 洪韵儿支了支鼻梁上的眼睛,鄙夷的微微冷笑,却露出满嘴的牙套来,到让萧云贵一阵恶寒,只听她也是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就吹牛吧你!姐姐我听说有人最近也拼命在攒学分,居然还写了一篇什么《太平天国兴衰》的选修课论文,倒也拿了一点学分,好像是某人的富家老爸下了死命令,某人修不够学分,毕不了业的话,那丰厚的家产,某人就别想染指了。”跟着洪韵儿鄙夷的盯着萧云贵又道:“姐姐我在想某人要是没了他老爸的钱,会变成什么样?兴许连咱们班里的陆思玄也比不上!” 萧云贵一头黑线,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道:“就那个乡巴佬也配合本少爷相提并论?本少爷家底丰厚,你是嫉妒不来的。” 洪韵儿撇撇嘴也哼了一声说道:“人家好歹自己勤工俭学,还连续拿了三年的奖学金,能够自食其力不靠家里!你呢?除了向家里伸手要钱以外,你还会什么?” 萧云贵面色一沉,把烟头扔在地上,恶狠狠的上前威胁道:“四眼妹,你别太嚣张!小心本少爷揍你!” 洪韵儿将脸伸到萧云贵面前,笑眯眯的说道:“我就在这里,你打啊!看你这个自诩风流倜傥的纨绔富二代怎么打女人!”萧云贵干瞪眼的看着她,还真不敢下手,这小妞的父亲和自己老爸是老同学,打了免不了被老爸教训一顿,重则断了零花钱,那就得不偿失了。 萧云贵跟着瘪瘪嘴,哼了一声道:“本少爷好男不和女斗!要不是看在你爸和我爸是老同学的份上,本少爷早就揍你了!” 洪韵儿也哼了一声,悠然的说道:“废话不多说,既然你也需要修学分,那我们就好好合作一次,之后大家各不相干!” 萧云贵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说道:“正合我意!”想不到洪韵儿又轻笑起来:“你欠了那么多学分,要不是家里有关系早被开除了,你想在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修够学分?这叫垂死挣扎!姐姐我等着看某人不能毕业,没有老爸给钱会是什么下场,你准备睡大街吧,哈哈……” 萧云贵听着洪韵儿甚为恶毒的嘲笑声,拳头攥得甚紧,还想反口骂去之时,却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飘了过来:“云贵!韵儿!你们快点跟上啊!” 听到这个甜美的声音,萧云贵忧愁又多了几分,他皱皱眉抬眼望去,只见前面山岗之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的凉亭之内冲自己招着玉手,她面容娇媚,肤如凝脂,一头飘逸的秀发迎风招展起来令人一阵神魂颠倒。 萧云贵轻叹一口气,随口应道:“我这就上来了!”反倒是洪韵儿高声喜道:“清筠,我的好室友,等等我啊。”当下洪韵儿三步并作两步,直往那凉亭而去,似乎这一刻脚下的石阶也不那么陡了。 “唉,两个女人一台戏。”萧云贵哀叹一声,也快步跟了上去。 “清筠,你累不累?”发足狂奔了数十步后,萧云贵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凉亭内,还是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那少女,但粗重的喘息声已经出卖了他。 那少女清筠嫣然一笑,当真是百媚丛生,只见她贝齿轻启道:“我不累,好在有陆思玄,重的东西都是他帮我拿了。”清筠指着凉亭内坐在一旁休息的一个青年说道,那青年老实巴交的样子,身上穿的很朴素,蓝色衬衣已经浆洗得有些发白,一条牛仔裤算是略新,但一看就知道是路边摊档的便宜货,哪像萧云贵一身的名牌运动装,背上是名牌挎包? “清筠,你就好了,有人帮忙拿重的东西,我可就惨了,某人没一点男人的风度!”洪韵儿白了萧云贵一眼,那话语还是讨厌得紧。 萧云贵看了看洪韵儿的黑框眼睛,冷笑道:“本少爷不会为恐龙服务的。” 洪韵儿反言相讥道:“哼哼,姐姐我还看不上你呢!” 清筠急忙打圆场拉着洪韵儿道:“你们俩别吵了,你们一见面就吵架,不累么?”跟着她一双美目望着萧云贵道:“你能撑得住吗?要不让陆思玄帮你背包好了。” 一旁的陆思玄面上一黯,但却没说话,目光却一直在清筠身上打转,洪韵儿不客气的冷笑道:“我一个女人都还自己背着包,他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要别人替他背包?清筠,他虽然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但也不能这么护短啊。” 萧云贵冷哼一声,没理会洪韵儿,只是对着清筠说道:“没事,我自己能行,不用这个乡巴佬帮忙,弄坏了我的包,他可赔不起。” 陆思玄冷冷的看了萧云贵一眼,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便走,清筠大急顿足道:“陆思玄,你站住!我俩是一组的!” 陆思玄停下脚步,却没回头,也不出声,只是站在那里,清筠白了陆思玄的背影一眼,微微愠道:“真是服了班主任老师,为什么要把我和这个大闷蛋分在一组。” 洪韵儿也白了一眼身旁的萧云贵,恨恨的道:“班主任最近一定是更年期毛病犯了!” 清筠俏眼忽然一眨笑道:“韵儿,要不我们两组一起走吧。” 洪韵儿拍手笑道:“也好,总算有你这个好室友一起,不用老是对着那个酒色之徒了!”说着便挽起清筠的手向前面的山路缓缓而去。 萧云贵看到洪韵儿拍手的动作,只觉得有些想吐,长得难看就不要学人家卖萌,差点隔夜饭也吐了出来,又看到陆思玄低着头跟了上去,便快步走上前,在陆思玄身边低声冷道:“乡巴佬,你听好,宋青筠是我未婚妻,等我毕业了,她就是我的老婆,你别想打她的主意,这辈子不行,就算下辈子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陆思玄冷冷的看了萧云贵一眼,一言不发只是往前走去,萧云贵冷笑着跟在他身边,口中兀自说个不停:“不服气是吗?谁叫我有个有钱的老爸,而你只是个农村来的,你就得服气,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有钱人的世界,知识改变命运?那是胡说八道,等你毕业了,不一样要给我这样的人打工?清筠家里可也是大富大贵,我和她是门当户对,你将来就是一个穷打工的命,又不会哄女孩子,清筠永远都不会看上你的,你就认命吧!” 陆思玄紧咬牙关,双手提着手提袋越捏越紧,但萧云贵那贱嗖嗖的嘴还是不停:“这年头有钱的男人就是能拥有漂亮女人,我身边有多少女人多得数不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但就是我这个坏男人将来要娶了你心目中的女神,玩腻了再甩掉,你这种人只能啃洪韵儿这种猪扒!” 一记老拳挥来,狠狠的打在萧云贵的鼻梁骨上,萧云贵只觉得眼前一懵,一股又酸又痛的感觉直上脑门,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跟着大叫一声蹲下身去,心中却是暗喜,跟着杀猪般的叫唤起来。 前头的宋青筠和洪韵儿听得动静,一起回头看来,只见陆思玄发疯似的便扑向萧云贵,双拳不停的砸向萧云贵。 宋青筠吓了一跳,急忙冲下来将陆思玄推开,护在萧云贵身前,怒视着陆思玄道:“你疯啦?为什么要打云贵?” 陆思玄窘迫的急道:“他、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不善言辞,急切之间说话更是结结巴巴的。 宋青筠见萧云贵在地上装死般的叫唤,心中心疼不已,扶起萧云贵后,指着陆思玄怒斥道:“你走啊,我不想看到你!” 陆思玄脸色一黯,拿起地上的手提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 洪韵儿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萧云贵道:“陆思玄脾气已经是全校最好的了,你能说得他出手打你,说明你说的话真的不堪入耳,活该被打!清筠,你跟他慢慢来好了,他实在令人讨厌。” 想不到萧云贵龇牙咧嘴的喊住洪韵儿道:“你和我是一组的,你虽然讨厌,但我更不想和那乡巴佬一起上山。”跟着回头对宋清筠道:“清筠,你还是先上去吧,再和那乡巴佬一起,我怕我俩又会打起来。” 宋青筠看了看萧云贵脸上并未红肿,心中有些心疼,但萧云贵不断催促自己先走,只得无奈的柔声道:“那你自己小心些,韵儿,你帮我照顾他啊。”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不痛了,那乡巴佬长年营养不良,没什么力气,我也不用四眼妹照顾,我自己能行。” 宋青筠轻咬红唇,跺跺脚转身快步追陆思玄去了。 清凉的山风拂过,萧云贵松了口气,打发走了一个总算轻松一些了。 “你的戏演得真好!”洪韵儿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萧云贵道:“你故意说难听话让陆思玄打你一顿,这样就可以有藉口支开清筠。” 萧云贵哼了一声站起身就走,洪韵儿跟了上去,冷冷的说道:“我真不明白,清筠家也是很有钱,和你家算是门当户对,你们也早就定婚了,又被安排在同一所大学一起三年,难道你对清筠一点感觉也没有么?整天出去泡妞喝酒,我就奇怪了,清筠这么好的女孩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你!老天真是瞎了眼!” 萧云贵猛然停住脚步,回头冷冷的盯着洪韵儿看了一会儿,脸上又是一副贱嗖嗖的样子浮起,轻佻的笑道:“清筠太保守,连上床也不让,你说我会守着她这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吗?而且本少爷是天秤座的,最怕被人管,跟清筠一起,这不许,那不行的,所以本少爷宁可和你这只恐龙在一起,起码没人管,哈哈……”说罢说罢大笑着快步向前走去,心中却暗暗苦笑道:“我就是一滩烂泥,根本配不上清筠,解除了婚约最好!”不论洪韵儿说什么,他都没再说话。 洪韵儿在后面乱骂起来,但她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句,什么不要脸、贱男人而已,萧云贵也都听腻了,骂了一会儿,爬山的劳累让两人除了喘息,也再也说不出话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一章 鸡足山间 第二章 磐陀石上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章 磐陀石上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半山腰的迦叶寺山门外,这迦叶寺也叫迦裟殿,位于鸡足山天柱峰半山腰的东面,传说鸡足山的开山祖师饮光佛迦叶尊者在殿内的大盘石上守衣入定五百年而得名。也就是这样的原因,迦叶殿在鸡足山众多的庙宇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被称为“山中第一寺”和“山中诸寺之祖庭”,殿前有高达八点六米的外饰金泊铜质万佛塔,内有天王殿、观音殿、迦叶殿、方丈楼、藏经楼等建筑,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进庙拜菩萨,可别乱说话!”洪韵儿喘息方定低声说道:“听说这里很灵验的。” 萧云贵一屁股坐在山门外的石椅上喘着粗气道:“我不进去了。”说着大口大口的喝起矿泉水来。 洪韵儿这才想起什么来,哼了一声说道:“忘了你这贱男人还是信基督教的,你在这等我啊!” 看着洪韵儿的倩影隐入寺内,萧云贵长舒了一口气,悠然的点了根烟,纳着山间的凉风小憩起来。 正休息间,忽见一名僧人从寺内转出,布鞋僧袍手上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这僧人走到萧云贵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萧云贵来,萧云贵被这僧人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眉道:“这位师父,你看什么?” 那僧人合什道:“阿弥陀佛,佛经有云,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苦。若想远离八苦,免堕轮回,不如皈依我佛。” 萧云贵一脸黑线,这和尚原来是劝自己出家啊,这花花世界的酒色财气自己还没享受够呢,出家不能近女色不能喝酒吃肉,那才是人间第一大苦,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急道:“师父,我是信上帝的……” 那僧人微微一笑道:“万法同源,唯导人向善、脱离苦海而已,只要施主心中无碍,出家在家都是一样,不过施主切忌为世间色相所迷,被心魔所困。正所谓世事难料,万事从心而行才好。”说罢这僧人宣了一声佛号,便大步下山而去,片刻后便隐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去了。 萧云贵心中更是迷糊起来,身旁不断有游客手持清香,膜拜进寺,香火缭绕之间,他好像身处梦境之中一般,脑中不断盘旋着那僧人的话语,苦苦思索却不得其意。 “云贵!你在想什么呢?”宋清筠轻柔的声音打断了萧云贵的思绪。 他回头一看,只见宋清筠、洪韵儿、陆思玄都站在自己身后,心神恍惚的说道:“没什么。” 宋清筠嫣然一笑道:“我们一起去看看这里的名胜磐陀石吧,听说那里风景很美的,我们一起照相留念吧。”说着便要拉着萧云贵进寺。 萧云贵急忙说道:“你们先走,我把烟灭了就来。” 宋清筠见他没有拒绝,心中欢喜,点点头道:“那你快点啊。”说罢便先走了,陆思玄这个观音兵背着宋清筠的东西跟在后面行去。 萧云贵灭了烟头,跟上洪韵儿问道:“怎么又遇上他们了?” 洪韵儿哼了一声道:“他们也在里面拜菩萨,清筠听说你在外面,就非要出来拉你进去。”跟着鄙夷的打量了萧云贵几眼道:“你不是信耶稣的么?怎么清筠来叫你,你就巴巴的答应进来了?” 萧云贵也不想说刚才遇到一个和尚的事,白了洪韵儿一眼说道:“既然来了就拜拜菩萨,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 洪韵儿嘿了一声道:“原来你根本没有坚定的信仰,临时抱佛脚,谁也不会保佑你这个贱男人的。” 萧云贵这次却没有生气,蓦然想起自己信上帝也是贪图新鲜,也没有正经的受洗过,似乎的确是洪韵儿所说的,其实自己是没有信仰的,当下也不出声,埋头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萧云贵忽然问道:“四眼妹,你好像是信佛的,佛家说的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苦是什么意思?” 洪韵儿奇怪的看了看他,很少见他这么正经的求问自己,当下也就一本正经的答道:“生老病死言简意赅,不用我解释你也该从字面上能理解。其余的四苦中,爱别离、求不得,也很好理解,就是所爱的人总是不能长久相聚,求不得就是世间很多东西都是苦求却不能得到。” “而这怨憎会和五阴盛苦所知者确实不多。五阴盛苦谓前生老病死等众苦聚集,故称五阴盛苦。这怨憎会谓常所怨仇憎恶之人,本求远离,而反集聚,经常在自己身边出现。说白了就是讨厌的人老是在眼前出现。”洪韵儿凑了凑眼镜看着萧云贵慢条斯理的道:“我们俩就是怨憎会,我觉得这怨憎会才是八苦之首!” 萧云贵长长出了口气,咬牙切齿的道:“我也这样觉得!每晚做噩梦总有只戴着黑框眼镜的恐龙追本少爷!”说罢径直往寺内而去,不再理会洪韵儿,洪韵儿气得浑身发颤,黑着脸跟在后面。 进了迦叶寺的山门,拜过迦叶殿内各尊菩萨,穿过南侧的祖师殿后,沿着绿茵小径上到一处山岗之上,只见此处松柏翠庭,绿荫掩映之间,一块巨大的石块安然静卧在眼前,这磐石便是相传迦叶尊者入定五百年的磐陀石,其上甚是光滑平整,可立数十人于上。 宋清筠见了撇撇嘴道:“原来这就是磐陀石啊,也就是一块像磨盘的大石头而已,没什么奇特的嘛。” 洪韵儿走上前笑了笑道:“这石头相传是迦叶尊者坐在上面入定五百年的奇石,看起来虽然没什么特别的,重要的是传说它有灵性。”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有什么灵性?一听就是在吹牛!” 洪韵儿冷哼一声,森然道:“你在佛门胡言乱语,小心倒霉被雷劈!” 宋清筠见两人又互相瞪视起来,急忙上前拉着两人上到磐陀石,口中笑道:“你们别吵了,先合影再说吧。”跟着回头见陆思玄怏怏的站在那里,宋清筠嫣然一笑道:“思玄,你也来吧。” 陆思玄这才面露喜色走上前来,萧云贵鄙夷的看了看他,但看了看宋清筠,侧身让到一边去,却想不到插到了宋清筠和洪韵儿的中间。 洪韵儿皱皱眉,悄悄跺了萧云贵一脚,冷哼一声嘟囔道:“你挤过来做什么?” 萧云贵冷不防被踩了一脚,倒抽了一口凉气,强忍脚上剧痛低声道:“本少爷受你恐龙一脚,乡巴佬站清筠旁边可以,但就是不能站我旁边。” 洪韵儿奇怪的看了看萧云贵和宋青筠两人,也知道两人向来都这样,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人说话声小,宋青筠和陆思玄都没有听到,只见陆思玄很是高兴能和宋青筠一起照相,上石盘的时候宋青筠还伸手拉了他一把,陆思玄那质朴的脸上满是激动的神色。 洪韵儿摸着下巴看了看若无其事的萧云贵,嗤之以鼻的低声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有你这么对未婚妻的么?” 萧云贵满不在乎的低声道:“我的女人很多,一时照顾不过来有什么奇怪的。” 洪韵儿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你这个贱男人,总有一天会栽在女人手上的!” 萧云贵得意的抹了抹头发,贱嗖嗖的笑道:“那要等到你也有人要的一天吧。”洪韵儿气得又狠狠一脚跺下,这次萧云贵却轻轻的避过。 “你们俩别吵了,站好了,要照相了。”宋青筠只道两人又在吵嘴,却不知道两人是在说自己,洪韵儿和萧云贵连忙互相瞪了一眼,扭过头去,站直了身子。 四人站好后,却发现大家都忘了一件事,谁来照相呢?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起来。 萧云贵一把抢过相机跳下石盘道:“我来给你们照好了。” 宋青筠撅起小嘴道:“不好,要照就一起照!” 一旁游客不少,一位热心的大叔走过来笑道:“年青人,就快下雨了,我来帮你们照好了,你们照好了,也给我照一张,我就要下山了。”原来这大叔主动帮人是有目的。 萧云贵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变得昏暗起来,天上浓云密布起来,见那大叔这么说了也没再推辞,把相机递给那大叔后,又跳上石盘,还是站在洪韵儿和宋青筠中间,脸上毫无表情。 那大叔笑呵呵的举起相机对准四人,口中还一边说道:“你们年青人笑起来啊,一个个不要面无表情的嘛,唉,对了,就是这样,一、二、三!” 一道白光闪过,跟着便是一声巨响从天而降,磐陀石周围的游客都是彷如被重锤砸中一般,轰然一声全都倒下了,过了一会儿,凄厉的嘶喊声才响彻山间:“雷电打中人了!雷电打中人了!快救人啊!快打急救电话啊!” 跟着一阵奇异的旋风在迦叶寺上空盘旋而过,天空的阴沉昏暗,伴着人们凄厉的呼救声,一时间仿若修罗炼狱的世界末日一般,也不知道光明在何方。 当日晚间,当地新闻头条便是风景胜地迦叶寺后山磐陀石发生雷电事故,造成四名旅山大学生当场身亡,周边十八名游客不同程度受伤……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章 磐陀石上 第三章 魂飞天外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章 魂飞天外 当闪光灯闪过,萧云贵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了,身上彷如被强大电流通过一般,灼痛、痉挛、麻木、巨大的疼痛之感接踵而至,脑中轰的一声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一道白光掩至,萧云贵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便循着那道白光所指示的路径而去,只觉得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又好像根本不受力一般,只是在空中无拘无束的飘荡着。 那道白光似乎有种说不出的魔力,吸引着萧云贵身不由己的往前而去,白光之中幻化出彩光、流云、鲜花、溪水、流萤,妆点成一幅幅五光十色的美妙画卷,不停的在眼前闪过,令人心旷神怡。 迷迷糊糊的飘荡了许久,那白光忽然消失,眼前一片黑暗,彷如身处混沌一般,那暗黑之中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气味,更加没有任何感觉,周身都是无尽的黑暗,一种令人绝望的黑暗。 萧云贵惊恐万分,忽然觉得身体急速的下坠,他大喊大叫起来,跟着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四肢百骸好像散开了一般。 “西王!西王!”一阵阵急促的呼唤声让萧云贵终于感到了自身的存在,勉强睁开眼睛,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起来,这时候似乎已经是黑夜,眼前似乎摇曳着几个橘红色的火点,也看不清楚。 “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萧云贵好像被梦魇压住一般,想要大喊却根本喊不出口,这两个念头一动,脑海中无数的人相和声音纷至沓来,杂乱无章又汹涌不断,好像这个脑子不是自己一般,萧云贵大叫一声,被眼前眼花缭乱的杂声和人相搞得头晕脑胀,跟着头脑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又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云贵才悠然醒来,这次醒来眼前、脑中已经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影像、声响晃动,萧云贵赫然发现自己脑海中多出另一个人的记忆来。 “西王醒来,这下可好了。”一个略带磁音的声音传入耳来,萧云贵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一口粤语,他从前是听不明白粤语的,而且这人所说的粤语和后世的粤语也有些不同,略带了浓厚的地方土音,但他这时候却能听得明明白白。 张眼望去,自己确是躺在一张红褐色的木床上,萧云贵出身富贵倒也识得这床,这床看起来有些像自家老爹早年竞标得下的一张清代架子床。 架子床是因床上有顶架而得名,一般四角安立柱,两侧和后面装有围栏。上端四面装横楣板,顶上有盖,俗名“承尘”,围栏常用小木块做榫拼接成各式几何纹样。四面床牙浮雕螭虎龙等图案。牙板之上,采用高束腰做法,用矮柱分为数格,中间镶安绦环板,浮雕鸟兽、花卉等纹饰;而且每块与每块之间无一相同,足见做工之精。这床眼见通体红褐色,想是用黄梨木所制,更显得珍贵。 难道自己回到了家中?我在何处?这念头一动,另一个记忆泛起,萧云贵不禁吓了一跳,脑海中的那个记忆清晰的告诉他,他这会儿是在湖南茶陵。 萧云贵一阵糊涂,自己怎么会到了湖南?明明刚才还在云南的。他努力的摇了摇脑袋,抬眼看清面前的人,只见眼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浓眉大眼的头上裹了一块红色头巾,两鬓脑后长发散开,身上一件粗布短袄,腰间一根红布腰带系扎,上面吊了个木牌,另一边悬了口红绫装饰的腰刀,这身打扮绝对不是现代服饰。 “你是谁?”萧云贵忍不住问出口来,没等那人回答,自己脑海中其实已经浮现起答案来,此人名唤曾水源,广西武宣人氏,现职司天王阶下御林侍卫,常助天王洪秀全拟撰诏书,批答奏章,此番是跟随西王萧朝贵奔袭长沙督师的,他乃是广西客家人,所以说的是略带土音的粤语。 那曾水源略略吃了一惊,倒了杯茶水斟上前道:“西王殿下,昨日午后策马行军,那畜生尥蹶子,将西王殿下摔下马来,幸得天父天兄庇佑,西王殿下没有大碍,只是晕迷了一天方醒,西王殿下认不出小弟,莫不是摔伤了头脑?” 萧云贵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原因不是曾水源一直叫自己西王,而是他的自己的声音变了,变得粗犷豪迈起来,根本不是自己从前所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曾兄弟,适才有些头晕了,这里可有镜子?”萧云贵强忍着心头一种莫名的恐惧,颤声说道,这几句话出口,还是一般的粗嗓子,就连语音也跟着曾水源一样,说起那带着土音的粤语来了。 曾水源有些狐疑,但还是放下茶杯转身去一旁檀木桌上取铜镜,口中笑道:“要是在营中一时也没处找镜子,但此处乃是茶陵县衙,清妖知县郭世间听闻我们圣兵到来,一早鞋底抹油溜了,这阖府上下的物件可都成了咱们圣库的了。” 萧云贵可没心思理会什么鸟知县,什么鸟圣库,他急切的接过铜镜一看,只见那打磨得甚是精雅的牙筠铜镜中印出一个三十岁年纪粗豪大汉的脸庞来,一头的散发四散垂下,一张标准的国字脸,颌下一丛短须,唇上也是浓厚的一字胡须,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得老圆,眉毛粗浓因为眉间川字皱纹的牵拉而紧靠在一起,颧骨高耸大鼻子,左脸颊上一道淡红的疤痕甚是醒目,镜中这莽汉绝对不是原本萧云贵自己的模样! 当啷一声,铜镜落地,萧云贵愣住了,自己原本白皙英俊潇洒的模样变了,变成一个莽汉的造型,而且看年纪也比自己大了七、八岁,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他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面色狐疑的曾水源,只是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我是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 曾水源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正是西王殿下,西王可是头脑还有些不适?小弟再去将那庸医郎中拿来给西王殿下症诊,适才敢说西王殿下没有大恙,诓骗于我,小弟去抽他几十鞭子。” 萧云贵张大了嘴吧,愣了半晌才道:“倒也不用,曾兄弟,你先出去,我一个人待会儿。” 曾水源微微躬身道:“小弟领命,西王但有差遣可唤屋外牌刀手,小弟在堂上料理些琐事,大军明日便要继续向醴陵进发,但有不决之事再来聆听西王吩咐。” 曾水源说完之后便退了下去,萧云贵坐在床边开始呆愣的想起事情来,他缓缓的将脑海中的记忆一一的唤醒,脑中好像看电影一般将脑中另一股记忆所记之事大略翻着想了一遍。过了片刻之后,才大略的回忆完,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这幅身躯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 唯一可以解释这件事的合理说法,就是自己灵魂出窍,并且穿越了时空,附到了这西王萧朝贵的身上。萧云贵自问虽然不是无神论者,但灵魂出窍这种荒诞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 他又拿起镜子,咧嘴大笑,镜中那粗豪汉子也跟着笑,自己狠命的掐脸颊,果然是生疼,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到底是怎么灵魂出窍又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萧云贵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自己居然回到了清代,而且还是附身在太平天国前军主将西王萧朝贵的身上,要知道这萧朝贵最后可是战死在长沙城下,福都没享过几天的。 萧云贵慢慢的冷静下来,开始盘算起眼前自己面对的麻烦来,要弄清楚自己怎么穿越的,才可能想到穿回去的办法。自己可不想留在清代这种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自己这个富家少爷可是过不惯这种苦日子的。 但这一切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因为脑海中的记忆清楚的告诉自己,此刻正是萧朝贵率领兵马奔袭长沙的途中,萧朝贵便是在这一战中阵亡的!萧云贵可不想糊里糊涂的就死去,一定要先保住小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不是和宋青筠、洪韵儿还有乡巴佬四个人在照相么?怎么就忽然穿越了? 现在他的灵魂占据了萧朝贵的身体,但萧朝贵的灵魂又到哪里去了呢?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反正现在是自己的灵魂意识做主,管他萧朝贵去哪里了,也许先到天堂去了也说不定。好在脑海中的记忆也不会胡乱跑出来,总是自己思索起来,记忆才会浮现,这样也就省得要装失忆,否则连手下都不认识,是极为不利的。 想到这里,萧云贵起身坐到卧房中的檀木团桌边坐下,他口渴起来,便倒了杯茶水一边喝一边慢慢盘算起来。 他读了几年大学,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吃喝玩乐泡妹子去了,但好歹前些日子他为了挣学分,自己翻查资料写了一篇《太平天国兴衰》的论文,对太平天国的历史也算了解。至于他为什么选择写太平天国,说起来也是因为萧朝贵,都是姓萧的,所以他才有兴趣查下去,但查了之后有些失望,这萧朝贵运气极为不好,在他奔袭长沙一战中就战死在城下,都没能撑到太平天国定都南京,死后还被清军挖掘出来戮尸,可谓是倒霉到家了。 萧云贵回忆起关于太平军长沙之战的资料来,和他脑海中的记忆相互印证,果然明确了此刻正是清咸丰二年农历八月十九日,也就是新历1852年9月初,刚才曾水源说此地是醴陵县衙,也就是说萧朝贵在八月领兵自郴州出发北上奔袭长沙,已经连克永兴、安仁、攸县、茶陵、醴陵等地。 出兵时候他萧朝贵手下只有一千八百五十三人,不过手下都是广西起兵的老兄弟,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从广西一路厮杀出来的精锐,而且手下还有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曾水源几员太平军勇将,对上三、四倍的清军都没问题。 此刻的清兵还是腐朽懦弱的绿营兵为主,能打一些的向荣部、江忠源部还在郴州和洪秀全、杨秀清的数万主力对峙,清军当时料想太平军是意图北上衡州,所以调集大军在郴州、衡州一线布防堵截,萧朝贵率领的偏师才有机会奔袭长沙,人多了反而会惊动清军。 这一战起初萧朝贵进兵很顺利,在茶陵他们拉拢当地一些天地会的会众和穷苦百姓加入,兵力达到了三千余人,到达长沙外围之后,先攻克长沙城南十里处的石马铺,干掉了从陕西来赴援的安西镇总兵福成、副将尹培立,两千余陕西绿营兵全军溃败。而驻守长沙城南七里外金盆岭的沅州协副将朱瀚闻讯逃命,五百余名浏阳乡勇不战自溃,金盆岭上清军的枪炮火药尽数被萧朝贵所得,次日攻打黄土岭,清军溃退,太平军就这样扫清了长沙城的外围清军防线。 但接下来萧朝贵攻打长沙就不顺利了,他手下只有三千余兵马,兵力实在太少,城内清军虽然腐朽不堪一战,但加上临时招募的兵勇,仍有七、八千人,萧朝贵迫于兵力有限,只得占据城南妙高峰,集中兵力攻打长沙城南,无法做到几面夹攻。 太平军强攻数日之后,眼看就要得手,清军楚雄协副将邓绍良引兵九百余人来援,太平军功败垂成,在之后的战斗中,萧朝贵身先士卒,执旗督战,目标实在太过明显,被清军火炮击中,伤重身死。接下来清军各路兵马纷纷赶至,攻守易形,随后太平军和清军主力纷纷赶到,两军在长沙搏杀八十一天,太平军最终没能攻克长沙,饮恨湘江,只得引兵遁走岳州,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长沙会战。 萧云贵一路想来,已然大体明白了现在自己所处的局面,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本来依靠自己所知的历史,要保住小命不算太难,萧朝贵是中炮身亡的,只要自己远远的躲在后面,就应该不会有危险,想到此处本来已经心安不少,但随后萧朝贵出兵前后的一些记忆冒了出来,不禁让他吓得屁滚尿流……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章 魂飞天外 第四章 耶稣下凡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章 耶稣下凡 萧云贵回想了自己所知的历史,本来已经成竹在胸,只要自己小心些,临阵对敌的时候,远远的躲在后面,保住小命捱到洪秀全、杨秀清大军前来增援,应该是没问题。 长沙城能攻就攻,不能攻就可以跟着大队人马绕道北上,占了花花世界的金陵城,好好享几天福,也过几天做王爷的瘾,才不枉穿越一场。但随后萧云贵翻出萧朝贵的记忆,看了看萧朝贵出兵前后发生的一些事,让萧云贵如堕冰窟,一颗心凉了半截。 原来萧朝贵这次出兵并非出于自己所愿,长沙虽然清军兵力空虚,城防也尚未完备,但好歹也是一省之首府,烂船也有三千钉,洪秀全和杨秀清却让萧朝贵只带他的老部下一千余兵马出战,是非常冒险的。莫说沿途还有清军把守,就算到了长沙城下,城内人口十余万,精壮数万,一人一泡尿都能把萧朝贵这批人给淹死。 萧朝贵出兵之前已经请求多给些兵马,就算只给三千人马,加上沿途拉拢的百姓,到了长沙城下也能有个六、七千人,这样才有一战之力。但洪杨二人都不准,反而严令萧朝贵在最短的时日内杀到长沙城下,攻入城中。 临来时,洪杨给萧朝贵带了不少高帽子,说什么贤弟勇猛刚强,冲锋第一,又是前军主将,这一仗清妖必定闻风而逃,长沙城毫无防备一鼓可下。他娘的,你当清兵是鸡鸭啊,站在那里让你宰杀啊,你当长沙城墙是纸糊的啊,一捅就破? 萧云贵越想越不对劲,最后赫然想起萧朝贵天兄附身这档子事来。原来早在金田起义之前,太平天国重要人物冯云山曾被清廷抓捕下狱,当时洪秀全在花州山人村,会中没了冯云山这个重要人物,会众信念发生动摇,有要提前起事的,有要散伙的,总之是乱七八糟的。 当时杨秀清假托天父下凡,安定了会众之心,稳住了局势,继而主持大局,令拜上帝会转危为安。但后来杨秀清也病倒了,会中又群龙无首,萧朝贵这个时候很合时宜的站出来假托天兄下凡,一方面揽权,一方面也稳定了会中人心。 这个天兄就是耶稣,洪秀全自认是上帝的二儿子,那萧朝贵顶着耶稣下凡,那就是洪秀全的天兄了。随后萧朝贵多次假托天兄下凡,洪秀全倒也认了这个天兄。 杨秀清和萧朝贵两人通过天父天兄下凡一举压倒冯云山,成为洪秀全之下,拜上帝会中第二、第三号人物。于是一个怪异的现象出现了,当天父或者天兄下凡的时候,所有人都要跪地听命,就连洪秀全也要跪着听这圣音,而天兄耶稣附体萧朝贵的时候,杨秀清也要跪听。 说也奇怪,这天父天兄下凡,就是独独看中了杨秀清和萧朝贵两人,别人附身那都是妖言惑众,洪秀全都是不认的。于是两人在永安封王的时候,分别被封为东王和西王,位在南王冯云山这个拜上帝会元老之上。而且洪秀全还认了杨秀清的妹子杨宣娇为义妹,又把她嫁给了萧朝贵,改名洪宣娇,就这样天王天父天兄铁三角关系建立起来,牢牢把控了军队、政教大权。 想到这里萧云贵有些明白过来,洪秀全为什么当初要认同杨秀清和萧朝贵两人天父天兄的附体身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洪教主想要削弱冯云山的权力。 其实拜上帝会虽然是洪秀全所创,但不辞辛劳、爬山涉水到各地传教、拉拢会众的却是冯云山,可以说没有冯云山就没有拜上帝会,以洪教主那点能耐是没办法拉拢这么多会众的。临近起义,跳出杨秀清和萧朝贵两人来,洪秀全自然拉拢两人来削弱冯云山在会中的影响,否则起义后谁做天王真的很难说。 其次杨秀清和萧朝贵两人也很有本事,特别是杨秀清的军事才能,萧朝贵的勇猛,洪秀全是极为看重,起义之后就是真刀真枪的和清军干仗了,这个时候让这两个能打仗的人握权,也是有利的。换做是萧云贵他自己站在洪秀全的角度去选择,他也会这样做。 但后来这天父天兄下凡的味道就变了,杨秀清还好些,天父下凡总有些不凡的见解,特别是永安天父下凡,识破叛徒周锡能勾结清军一事,的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萧朝贵这个天兄下凡就不一样了,天兄下凡并没有多少建树,除了摆摆威风,让大家膜拜之外,萧朝贵多数是把天兄下凡当做惩罚自己对头的工具。 萧朝贵本来不姓萧,而是姓蒋,过继给广西武宣罗渌垌萧玉胜家为养子,饱受欺凌和白眼,因此产生了报复心理,他的第一次下凡除了办“公事”;另一件事就是“假公济私”痛打了养父的亲儿子萧朝隆一顿板子。对于妇女出头逞强,他也是很不满意的,他曾经借天兄下凡,痛打了会中兄弟,“妻管严”出了名的林大立五百大板,对于自己的妻子洪宣娇“出头露面”也是十分不满,最终天兄下凡代为管教,一顿板子打回厨房了事。 后来随着杨秀清康复,迎主之战后洪秀全、冯云山回归,天兄下凡的次数开始减少,偶尔下凡也只是借天兄之手打人板子,搞得天兄耶稣高大的形象在信徒眼中威信大减。 随着萧朝贵越来越多的记忆跑出来,萧云贵慢慢想明白了,这次奔袭长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要借清妖的手除掉他这个天兄代言人! 萧朝贵头脑中这些零星片段的记忆可能在他本人来看,可能看不出什么问题来。萧朝贵虽然刚勇冠绝太平军中,但他识字不多,玩阴谋诡计远逊洪杨二人,而且又是当局者迷,所以不能察觉什么。作为前军主将,每战冲锋第一在他看来是分内之事,首义六王情同手足,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人会害自己。 不过当萧云贵阴差阳错的占据萧朝贵的身体之后,萧云贵却敏感的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原因无他,天父天兄下凡是为了制衡冯云山,但南王冯云山在全州中炮身死,已经上了天堂,失去了制衡的对象之后,天父天兄代言人对于宗教领袖洪秀全来说便是十分危险的。 此刻洪秀全离不开杨秀清,他需要杨秀清主持大局。但萧朝贵就不一样了,充其量只是个勇将而已,而且此人胸无点墨,竟然还掌握着天兄下凡代言这种大杀器,洪秀全是不会乐意让萧朝贵逍遥快活下去的。 否则这个莽夫哪天头脑不清楚,犯起混来以天兄之口要洪秀全做什么出格的事,洪秀全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答应的话,轻则闹笑话,重则变成杀人利器,但不答应的话便是公然毁了自己竖立的神祗,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每次天父天兄下凡,他洪秀全都要下跪聆训,这口鸟气也不打一处来啊。所以一定便是洪秀全想要害死萧朝贵,以除掉这个不安全的因素。 想到这里,萧云贵有些沮散起来,那曾水源本是洪秀全身边的亲信,这次随军出征,定是来监视萧朝贵的,说不定还会在自己背后打黑枪、下绊子。 气闷的想了一会儿,忽然腹中一阵鼓鸣,萧云贵这才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吃东西了,眼看窗外天色快要黑了,他轻咳一声大声道:“来人!” 只见窗格花棂的木门咯吱一声开了,两名高大强壮的汉子站在门口一起躬身道:“西王有何吩咐?” 这两人穿着太平天国的号衣,上面繁体字大书着圣兵二字,腰间都是挎着红布头腰刀,头上一般的红巾裹头,两鬓的散发也有数寸长,看来便是人们口中说的老长毛。 从萧朝贵的记忆中得知,太平天国的人都要剪了辫子,头发打散以头巾包裹,要看是不是太平天国的老人很容易,只要看两鬓头发的长度便知,因为清朝都是剃发梳辫子,两鬓没有头发的,所以要查看是不是清军的奸细也很容易辨认。 萧云贵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意,沉声假作威严的道:“给本王弄点吃的来。” 这两名汉子乃是萧朝贵手下的牌刀手,也算是西王的亲兵,萧云贵略一思索,记起这两人乃是广西桂平紫金山跟随自己烧炭、种菜、打工过活的老兄弟,一个叫李左车,一个叫唐二牛。 这李左车到和战国名将李牧之孙、汉国名将李左车同名。可这个李左车的父母都不是因为敬仰这位汉国名将才给儿子去这个名字的,而是因为李左车的父亲是个赶大车的,那年媳妇生了双胞胎,两个儿子,就一个叫左车,一个叫右车,只可惜家里穷,小儿子没养大,只剩下李左车一个。 李左车、唐二牛跟随萧云贵多年,也算是可以信任的人,只见李左车当即抱拳躬身道:“西王殿下稍后,曾侍卫已经命衙门的厨子准备了饭食,小弟这便去催促。” 太平天国制度森严,首义六王都是和天父沾亲带故的,一般人可不能随便以兄弟相称,但此刻永安建制不久,而且萧朝贵对这班老兄弟还是不错的,吩咐手下一班老兄弟在没人的时候,可以还像从前烧炭、种菜讨生活那样,以兄弟相称,而那曾水源乃是首义的四十个盟兄弟之一,所以也和自己兄弟相称。 李左车去后,萧云贵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两个老兄弟,便是大名鼎鼎的北伐名将林凤祥和李开芳,这两个好像也同萧朝贵一起奔袭长沙来了,自己正愁着身边没人商议,他需要尽快掌握军中的情况,以应对洪秀全的阴谋,他对萧朝贵所知的事情不大放心,有些事还是要自己亲眼看看,亲耳听听才行。 当下他又吩咐唐二牛道:“林凤祥和李开芳这两人在哪里?”对于这两个人萧云贵还是较为欣赏的,统领两万兵马就敢孤军北伐,居然还打到天津附近,真不愧是太平军中的五虎上将,所以手下这时候有这种人才,萧云贵当然要第一时间见见,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算是自己的亲信。 唐二牛躬身道:“林侍卫和李总制在军中,西王殿下召唤,小弟这就差人去找他们前来。”说罢转身便去了。 萧云贵愣愣的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府衙厢房,这里算是尽善尽美,装饰豪华,又有高床软枕,就连马桶都是红漆镶了金边的,不禁心中一阵感叹,这太平天国的王爷们都还没打下一座像样的大城来,就如此奢华享乐,堂堂前军主将居然没在军中歇宿,自己独自一个占了这厢房,而且都还没打出个名堂来,自己人就先互相争权夺利、相互算计起来,难怪太平天国起义也只支撑了十四年。 自己能做些什么呢?萧云贵并不奢望自己能改变什么,他只希望先保住小命,然后搞明白自己是怎么穿越来的,看看能否有机会能回去,自己是享受惯后世纸醉金迷生活的富家子,凭什么要和一帮泥腿子玩命似的造反闹腾?更何况这些泥腿子还是一百六十年前的泥腿子…… (新书求收藏、推荐,求各种支持)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章 耶稣下凡 第五章 西王宴客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章 西王宴客 饭菜上得倒是极快,八大碟、十二小碟满满的放了一桌子,萧云贵瞪大了眼睛,原本他想着萧朝贵如今是领兵奔袭,能吃上碗热饭也就算好的了,没想到居然如此丰盛。 “大老爷,这几道菜式都是有名的湘菜,也不知合不合大老爷的胃口。”一个的胖厨子点头哈腰的说道,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只见他双眼因为太胖的缘故,眯得只剩下一条缝,双手不时的用腰间系着的围裙擦拭着,那围裙油腻腻的,那肥大的手再怎么擦也是油腻腻的,看着就有些恶心。 一旁的李左车手按刀柄,双眼一瞪大声呵斥道:“什么大老爷,这位是我们天国的西王殿下!” 那胖厨子吓了一大跳,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般连连拜道:“王爷在上,小人有眼无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王爷饶命啊……” 这厨子四十多岁的样子,比自己年长许多,看着他这般跪地求饶,萧云贵很是不自在,这是把自己当死人来拜么?对于古代这种动不动就磕头跪拜的礼数,萧云贵从中体验不到任何的优越感,反而觉得如芒刺在背,很不自在。 “你先起来说话。”萧云贵摆摆手,想去扶他,又觉得不妥,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去,只是疑惑的问道:“这些菜式都是什么明堂?”萧云贵也吃过不少好东西,但面前这些菜式都是湘菜,自己从前到很少吃湘菜。 那胖厨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指着桌上的菜式一道道的介绍了起来:“这些都是咱们湘菜中的名菜,这头盘有腊味合蒸、五元神仙鸡、麻仁酥鸭、洞庭金龟、道州灰鹅,都是上好的食材烹制,鸡是湖南有名的桃源鸡,鸭是临武鸭,鹅是武冈鹅,洞庭金龟乃是洞庭湖中的金线龟。十二小碟有冰糖湘莲……” 萧云贵抬手打断他奇道:“这里是茶陵,为何会有这么许多湖南各地的食材?” 那胖厨子垂手躬身答道:“知县老爷郭……”话才说到这,李左车怒喝道:“什么狗屁知县,是清妖知县郭世间!” 那胖子急忙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清妖知县郭世间,他本来好吃天下美食,再过几日便是他的生辰,所以花重金在各地搜罗了这些食材准备办宴席之用,只是没想到王爷带兵来得这么快,昨日郭世间只得带了家小连夜逃出城去,走得匆忙这些食材都落下了。” 萧云贵恍然大悟,敢情这茶陵知县郭世间是个好吃之徒,不惜花重金采购食材,只是却没吃上一口,都变成了太平军的战利品。 正在这时唐二牛在门外大声禀报道:“西王殿下,林侍卫和李总制到了。” 萧云贵呵呵笑着起身道:“二牛,快让两位兄弟进来。”这种吃喝玩乐的事萧云贵平时也没少干,他身边有一班酒肉哥们,所以他知道如何施展一些小恩小惠拉拢人。林凤祥和李开芳两员虎将现在就是自己手里最好的牌,打好了才有稍许资本和天王、“天父”斗,打不好的话,自己就真没希望了。 只见唐二牛引着两名汉子进到屋内,头一个汉子三十岁左右模样,一副国字脸方脸,唇上一字短须,头上一般的是扎着红巾,身上穿着一领花花绿绿的戏袍,腰间缠着条白玉带,萧云贵靠着萧朝贵的记忆认出这人便是林凤祥。 另一个汉子也是二十余岁年纪,脸型削瘦,颧骨高耸,颌上八字须,也是红巾裹头,但身上却是一身红,红色的短袄,红色的大灯笼裤,脚下却是高筒马靴,这人却是李开芳。两人这不伦不类的扮相差点让萧云贵笑出声来。 萧云贵正了正脸色,略一思索之后,他还真笑不出来了,两人这打扮其实在太平军中不算什么,很多老长毛可以不用穿号衣,但头巾一定要扎,一般的都是扎红巾,只有封了王的才能用黄色头巾。而太平军的兵士们战时穿号衣,平时也不怎么讲究,但有一点太平军做得很绝,那就是绝对不穿旗人的旗袍马褂,他们要穿回汉人的衣冠! 但此时距离明朝灭亡已经将近两百年了,很多人都说不清楚汉服到底是个什么样,所以很多太平军宁可穿着戏服,也不愿意穿旗袍马褂。 想到这里萧云贵笑不出来了,一种莫名的悲哀从心里升起,太平军中大多都是农民出身,他们心目中最为朴实的思想左右着他们,先辈汉人丢掉了自己本族的衣冠,被迫剃发易服,这不是太平军他们的错,而他们奋起反抗,不愿意穿戴敌夷衣冠,本来是应该受人尊敬的,但可悲的是他们因为无法考证出到底汉服是什么样的,才被迫选择了戏服,这不是太平军的可笑而是整个民族的可悲! 萧云贵深吸一口气后,将这股暗暗涌动的气压下,毕竟自己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且也不是愤青,稍作感慨之后,又回复了原本的心态,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 当下萧云贵指了指几个空位道:“两位兄弟快来,呵呵,还没用饭吧,咱们一起吃饭,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 林凤祥紧紧的抿着嘴唇,眉头紧皱却不说话,李开芳笑着抱拳道:“多谢西王殿下,一路行来都是风餐露宿的,很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跟着他拉了拉林凤祥道:“快谢西王啊。” 萧云贵心中有些狐疑起来,这林凤祥脸这么臭,难道自己和他有仇不成?两人落座之后,萧云贵又笑呵呵的招呼李左车和唐二牛一同坐下。这两人倒很是受宠若惊,再三拜谢后坐了。 那胖厨子见众人落座,便大着胆子躬身打千陪笑道:“王爷,你们慢用,小的再去给各位爷备些美酒来,府中酒窖里还有上好的……” 话还没说完,林凤祥一声断喝打断了他的话头:“少来行这些清妖的礼数!我们这会儿是在行军打仗,喝个毛球的酒!” 李开芳急忙踢了他一脚,林凤祥才怏怏的低头看着桌面,两人这小动作没逃过萧云贵的眼去,他笑了笑,看来这太平天国当真是做得够绝,他们恨清廷,就连满清的打千之礼也恨上了。 林凤祥倒说得对,现在是孤军在外,周遭都算是敌占区,军中几个头头都在这,喝醉了出什么事可是大大不妙。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林贤弟说得对,这会儿喝不得酒,等打下了长沙,我们再喝不迟。”跟着斜睨了那胖厨子一眼温言道:“这么多菜也吃不完,你也坐下来吃些吧。” 那厨子脸色一变,跟着陪笑道:“王爷折杀小人了,小人只是一个厨子,岂敢和诸位大人同席?” 萧云贵察言观色觉得这厨子有些不妥,沉下脸道:“难道你自己做的饭菜就不想尝尝么?我让你坐下!” 那厨子战战兢兢的斜着身坐在末首,一双小眯眼不住的瞅着那盘洞庭金龟,萧云贵皱眉问道:“这盘菜有什么不妥么?” 那厨子脸色变得煞白,急忙站起身道:“没、没什么不妥。” 这一下林凤祥、李开芳等人都看出厨子做贼心虚,这道菜一定有问题,唐二牛起身揪住厨子的衣领喝问道:“刚才做菜的时候,我都有手下盯着你,这道菜到底怎么了?” 那胖厨子一下子软到在地,磕头如捣蒜的求饶道:“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小人猪油蒙了心,适才传菜的时候,趁军爷不备,加、加了点料进去。” 唐二牛大怒,揪起那胖厨子喝问道:“你加了什么进去?!” 那胖厨子低头吱唔道:“加、加了点小人吐沫进去……” 闻言唐二牛提起拳头便要打,萧云贵急忙喝止,跟着看着那厨子哈哈大笑起来,林凤祥、李开芳等人都很是奇怪,平日里按西王那火爆小气的脾气,这厨子就算不被杀了,也是少不得一顿痛打。那唐二牛抢先出手便是想着打狠点,西王气消了,或许能饶了他性命,却想不到萧云贵会大笑起来。 萧云贵笑了一会儿,起身走过去,看了看那厨子问道:“我没得罪你,你为何要作弄我?” 那厨子低头不敢看萧云贵,低声道:“王爷你们在广西杀官造反,本来我们湖南的百姓都是竖大拇指敬佩你们的。但你们现下到了湖南地界,又是信奉洋教的,我们这里官府和民间都传说你们杀人不眨眼,而且还裹挟百姓为伍,不跟从你们的都被杀了,不同你们信教的也杀了,今日小人被抓了后便不让小人回家,小人知道定是你们要裹挟小人为反贼,所以一时气不过,就加了料。” 唐二牛大喝道:“什么反贼?!我们是圣兵、天兵!满清走狗才是妖魔鬼怪!是清妖!我们是来解救你们一起进天堂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听别人瞎说就信了?!还不快点磕头赔罪?!” 萧云贵笑着摆摆手道:“这厨子倒也有趣,我们抓了他,他生气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告诉你,我们圣兵可是为老百姓出头做主的,专门对付那些贪官污吏、旗人恶霸,沿途我们破了多少城镇,要是都裹挟百姓一道,那我们得有多少人?不会才现在这点人吧。” 那厨子咧嘴笑着不住的点头,萧云贵看了看那道菜,皱眉问道:“你从前经常这么干么?” 那厨子得意的点头答道:“那清妖郭世间抠门得紧,多放些佐料也要被他训上半天,从前只要被他训斥了,我都会加些料给他的,在府衙一个多月以来,他也不知道吃了我多少口水。” 萧云贵哈哈大笑着回到座位上坐下,命人将那道洞庭金龟放到那厨子面前,笑道:“你这厨子当真有趣,我也不罚你什么,只是这食材难得,不可浪费了,你自己的口水自己吃了没什么吧。” 那厨子咧嘴笑了笑,狠狠的点点头,还以为自己会小命不保,最少也会被打一顿,没想到这王爷只是让自己把这道菜吃了,倒也宽宏大量。 跟着萧云贵便招呼大家一起用饭,正要提筷时却见林凤祥、李开芳等人都是双手握住在嘴边,轻轻念诵起来。萧云贵一拍大腿,暗想怎么忘了这茬?这些哥们都是拜上帝教的,习惯饭前祷告的。 当下萧云贵也跟着一道默念起来:“拜谢天父,赐我吃穿,再谢天兄,赐我衣食,圣灵常在,驻我心间,扫荡妖魔,无往不利。” 萧云贵很自然的念了出来,看来萧朝贵从前也是念得贯熟,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饭前祷告词?吃饭都不忘扫荡妖魔,难怪太平军起初凶悍至极,看来这洪教主的洗脑功夫的确有两把刷子。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章 西王宴客 第六章 天地会众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章 天地会众 众人祝祷完毕后,萧云贵又笑着劝了一回,让众人起筷。李开芳第一个拿起筷子,低声说道:“西王殿下,要不请曾兄弟一起来吃点吧。” 萧云贵肚子里暗骂了一声,他娘的,老子这是要拉拢亲信商议对策,请这个奸细来做什么?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道:“曾兄弟有事要处理,就不来了。” 林凤祥和李开芳对望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一阵疑惑的神色,原来二人适才进府衙来还遇上曾水源,他刚处理完手上的公务,说是回军中用饭,西王怎么这般说呢? 萧云贵招呼众人动筷,吃了一会儿之后,众人纷纷赞叹那厨子手艺不错,那厨子得了赞赏,笑得眼睛更眯了。 湘菜香辣佐饭,萧云贵腹中甚饥,一连吃掉了六大碗米饭,方才饱足。这饭量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穿越前的身体可没这么好的饭量,但看萧朝贵这幅身躯虎背熊腰的,也就随之释然,块头大吃得也多嘛。 饭后萧朝贵命人上了热茶,从前他烟瘾极大,饭后都要抽上一支,这会儿虽然身体换了,没有生理上的需要,但心理上还是很需要的,便舔了舔嘴唇问道:“你们谁抽烟么?” 林凤祥等人都是诧异的摇了摇头,那胖厨子躬身陪笑道:“王爷,小人抽旱烟袋的,这给您去取。” 片刻后烟袋取来,萧云贵抽了一口,这烟丝极为呛人,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勉强凑合着抽吧,这年月也没什么卷烟,跟着对那胖厨子说道:“嗯,这烟丝不错,对了你叫什么?” 那胖厨子躬身答道:“小人叫周兆耀,湖南湘潭人。” 萧云贵又抽了一口,这次他有了准备,没再咳嗽,长长的舒了口气道:“这顿饭不错,烟也不错,赏你点钱,你回家去吧。” 那周兆耀甚是惊喜,没想到萧云贵不但放过了他还给他赏钱,当下跪下又磕起头来,萧云贵甚是厌恶这磕头的礼数,扶起他道:“这算是你做饭的工钱,我们太平天国的人是公平买卖的,你用不着谢我。” 周兆耀摸摸后脑勺傻傻一笑道:“那清妖知县郭世间抠门得紧,从没打赏过什么,每次做菜给他,我都加料给他的,若是他知道了定然不会像王爷这般宽宏大量的,所以小人定要磕头相谢的。” 萧云贵笑了一回,一旁李左车却为难的道:“西王殿下,我们没钱啊,钱都在随军圣库里,由曾侍卫管着的。” 萧云贵苦笑起来,王八蛋的圣库,他这个王爷的用度都是从圣库里支取,这圣库在他看来就好像平均主义大锅饭一样,甚是不合情理,但他话已经出口,却是不能言而无信的,他也不想为了打赏个厨子去惊动曾水源,沉吟片刻后道:“这屋里的东西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回头要是清妖回来了,你就说是我们拿了便可。” 这趟太平军奔袭长沙,所过州县只是截取钱粮,这屋里虽然古董、饰品不少,但却不会随身带着的,他们是轻装前进,不能多带东西,所以这里的东西都没纳入圣库。 那周兆耀大喜之下,取了几件花瓶古董后,千恩万谢的去了。 “林兄弟,你怎么不出声?”萧云贵见适才用饭时,李开芳、李左车等人都是有说有笑的,唯独林凤祥闷闷不乐,便开口询问起来。 林凤祥起身抱拳道:“西王殿下,这次我们轻军奔袭长沙,人马不多,军中红药(即火药)、火枪、大炮、一应攻城军械都没有,真到了长沙城下,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用兄弟们的人命去填吗?当年攻打桂林府人多势众、军器充足都未能攻下,这长沙府听闻是比桂林府大许多的啊。” 萧云贵抽着烟袋,烟雾缭绕之中,林凤祥越说越快:“西王殿下,如今兄弟们在外面吃的是糙米,我们却在这里大鱼大肉,我吃着心里不舒服啊!” 说到这里李开芳急忙拉了林凤祥一把,萧云贵把烟杆里的烟丝抖掉,品了口茶道:“林兄弟,你接着说,我还有何不是之处。” 这林凤祥真是个直肠子,心里有话竟然能当面就说,而且吃饭都还记挂着手下的兵卒,这样的人可以重用,也只有从他的口中萧云贵才能听到实情。 林凤祥似乎也豁出去了,他甩开李开芳上前一步接着道:“还有西王殿下,适才这茶陵的天地会会众有一千多人想要投入我军效力,可曾侍卫却说西王您觉着天地会这些人和我们不是一条心,恐怕难以驯服,拒不接纳,这样会寒了人心啊。” 萧云贵瞪圆了眼睛道:“我有这样说过吗?”话出了口这才想起,前面这话萧朝贵的确说过,但却是曾水源向他进言,沿途如有天地会来投不可收留,说什么如今他们是孤军深入,兵力不多,若是加入的天地会人数太多,这支队伍搞不好就会变成天地会的了。 这是什么狗屁建议,都扯旗造反了,还提防这个提防那个,提防到最后就是把原本能成为朋友的人变成敌人,萧云贵嚯的一声站起身来问道:“那些天地会的弟兄现下在哪里?我亲自去见见他们。” 林凤祥大喜,他想不到平日里脾气火爆,又有些记仇小气的西王居然会听自己的话,当下便前面引路,众人往茶陵县校场而去 李开芳甚觉萧朝贵今日的举动奇怪,他走在后面悄悄拉住唐二牛问道:“二牛兄弟,你觉不觉得西王今天有些奇怪?” 唐二牛摇摇头道:“不觉得啊,我们现在人手不够,有天地会的帮会外小(太平军称呼不信教的普通人都叫外小)加入也是好事啊。” 李开芳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西王他居然抽起旱烟袋来了。” 唐二牛瘪瘪嘴道:“尝个鲜呗,你没见西王抽第一口时给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李开芳摇头晃脑的不再言语,跟在众人后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茶陵县衙有萧朝贵的五百精锐牌刀手驻扎,而其余人马则分散在四面城门和城中的校场。今日太平军达到茶陵后,知县郭世间早就溜了,清朝法度森严,失土之臣必斩,这位知县老爷想必日后也会被抓起来问斩的。而城内为数不多的绿营兵勇、衙役、官差等人也是脱了官服、号衣各自躲回家中去了,太平军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攻占了茶陵。 到了午后大批的天地会众闻讯前来投奔,总数也有一千多人。这天地会自从清初建立以来,一直都是民间重要的反清帮会,在长江以南很多省份都有天地会活动,尤其以福建、两广为多,和控制漕运的青帮、川中的哥老会并称清代三大帮会,其后许多的帮会也多是从三个帮会中衍生的。就连后来国父中山反清也多得天地会的支脉三合会的支持,所以清朝灭亡的过程缺了这些帮会就会说不清楚。 太平军中本来也不乏天地会的人,像化名洪大全的焦亮、骁勇善战的罗大刚、英武女将苏三娘等人都是广西天地会的艇军。但这些人投入太平军受到诸多限制,一来加入太平军就意味着要放弃本来的信仰而专信天父上帝,二来天地会长期以来帮会习气浓重,太平军军规森严,所以大批的天地会会众被挡在了门外。不过最后留下来的天地会成员,最后也能成为太平军中的骨干。 这次来到湖南,一路北上萧朝贵的旗号响亮,湖南不少当地的天地会闻讯前来投靠,但萧朝贵进兵迅速,一直到了茶陵因为萧朝贵堕马昏迷,这支太平军的偏师才在茶陵逗留了一天,四处的天地会众也才能赶来投奔。 可惜曾水源生怕来投靠的人多了,制衡不住这些人所以没有接纳,在林凤祥的劝说下,看在都是反清之士的份上,才勉强答应留这些人在校场上饱餐一顿,露宿一晚后再行离开。 当萧朝贵跟着林凤祥来到校场之时,只见不大的校场上坐满了人,当中点燃着数堆巨大的篝火,这些天地会众都围坐在火堆边,有老有少,有壮有弱,而且穿着都是五花八门,衣衫都很破旧褴褛,有些甚至是衣不蔽体。 萧云贵一看都明白了,他们其实大多数人都是附近的农人,还有些是城中三教九流的人物,更有几个还穿着城中衙差的服饰,看来这里的天地会和别处的一样,很多时候都能渗透到官府里去。 萧云贵低声问林凤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 林凤祥答道:“有十几个首领,附近乡镇的天地会会众都有来,他们都是有各自的首领或是堂主的,多的手下有百十号人,少的手下有四、五十号人。” 萧云贵一听就觉得头大,就一千多人的天地会众,竟然有十多个首领、堂主,这些人肯定都是互不统属的,这些人真的就算拉进队伍里,短期内也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没有经过训练的农人和长期的绿营大头兵差不了多少,但人家官兵好歹武器精良啊,也还有统一的号令,自己要带这些人上战场的话,真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统率力了。 萧云贵皱眉沉吟片刻道:“你把他们都叫过来,我先见见他们。”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章 天地会众 第七章 为何要反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章 为何要反 茶陵城校场的门房内,十几个汉子鱼贯而入,他们打扮各异,很多人都是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门房里本就狭窄,这些人一进来,老大一股子刺鼻的酸臭味跟着进来,熏得萧云贵差点背过气去。 他娘的,这些人多久没洗澡了?林凤祥、李开芳他们虽然身上也有些味道,但可没这么大味的,萧云贵这个富家子强压下心头的恶心,略略一想才明白过来,人家都是穷苦之人,整天为糊口奔波,哪有条件洗澡?据说这时代很多穷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一次,结婚一次,还有就是死后一次。 相比这些天地会的泥腿子而言,林凤祥这些泥腿子要干净得多,原因很简单,太平天国是信奉拜上帝教的,洪秀全对于藏污纳垢的鞭发、衣物非常痛恨,所以自金田起义以来,太平军制定了严格的卫生要求,他们的《行军总要》和《行营规矩》中都有明令,要求太平军兵卒不允许随地大小便,注意个人卫生,并且召请了各科郎中随军,减少非战斗减员的机率。 萧云贵暗叹一声,这太平天国这个规矩还是很好的,在这个时代真要生病了,的确很难医治,所以讲卫生,减少得病的机率,就显得尤为重要,一旦疾病传开很容易让一支军队失去战斗力的。当下也暗暗下了决心,待会儿这些人真要加入了太平军,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去洗澡! 林凤祥见人到齐后,朗声喝道:“诸位好汉,这位便是我们真天命太平天囯传救世主天兄基督太子圣旨圣神上帝之雨电右弼又正军师西王西王殿下,快来参拜吧!”这绕口令般的封号把萧云贵自己都搞得有些头晕,林凤祥居然记得这般牢靠真是难得,也不知道要这么长的封号来做什么? 这十余人之中到有一半人比萧云贵年纪大的,更有的已经头发花白,听了林凤祥这一声断喝,那一大段的封号让他们听得目瞪口呆,众人都是心中一凛,眼前这人是真正的大官王爷啊,当下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地。 众人跪倒了,萧云贵还听到有人小声在嘀咕:“李兄,这鸡都太子是什么人物?”另一人小声道:“你他娘的别问了,反正听这么长的名号就知道是天国的大官。” 萧云贵强忍住笑意,但一大群人跪在自己面前他觉得很不习惯,便想着起身去扶,一旁李开芳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萧云贵回头一看,只见李开芳缓缓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可去扶,萧云贵愣了一下,还是收住脚步。 李开芳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西王殿下若是想要收服这些人就一定要先立威,让他们一上来就分出个尊卑来,切不可太过示好,否则无法服众啊。” 萧云贵轻轻嗯了一声,暗想这李开芳倒是比林凤祥精细得多,不就是要摆出气势来让人信服么?老子可以玩更绝的!当下等众人磕头参拜之后,他才开口道:“诸位好汉请起。” 众人起身之后,萧云贵憋着气细细打量了这些天地会好汉,林凤祥上前来便要逐一说起各人名字,萧云贵却一抬手止住道:“这样吧,让各位好汉自报家门好了。”他也想趁这个自我介绍的机会观察一下这些人中能否有可用之人。 当下众人七嘴八舌的自报家门起来,萧云贵脸上一黑,果然是毫无纪律可言,想起李开芳的话,忍不住大声喝道:“一个一个来!这样乱七八糟的,我听谁的去?!” 他这一喝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嗓门可大得很,好比耳边响了个炸雷,果然很配萧朝贵这勇将的形象啊。不过他这一声断喝,倒把这些人给吓了一跳,都你望我、我望你的往后缩,没人再敢言语了。萧云贵叹口气,果然不能对这些泥腿子的胆色期望太高。 正失望间,众人之中一人分众而出,抱拳道:“在下童强胜,安徽太平府人氏,早年家乡遭了灾,逃难到了湖南,承蒙各位天地会的兄弟看得起,扶在下坐了堂口的头领,这次听闻西王天兵到来,特带了手下八十三名兄弟前来投奔!” 萧云贵哦了一声,这人胆色倒是不错,侃侃而言而且说话也有些章法,看起来像是念过书的,当下问道:“听你说话念过书?” 那童强胜点点头道:“小时候家中还有些薄资,因此念过几年私塾。” 萧云贵微微颔首,心想这人可以用用,这时候不缺猛人,就缺脑袋瓜子明白的读书人,当下点头道:“嗯,原来是童兄弟,请坐吧。” 这门房之内没有多余的座位。只有萧云贵坐的一把椅子,他故意这样说是再想看看童强胜如何应对。那童强胜微微一鄂,但转眼间似乎有了主意,抱拳一谢,大大方方的转身走到一旁,盘腿坐在地上,不卑不亢的望着萧云贵。 萧云贵心头一喜,这人应变的不错,却是能用的人才,但他面上不动声色,转而指着下一个人道:“该你了!” 下一个似乎有些结巴,说了半天才把自己的事说清楚,萧云贵暗暗摇头,但也称了兄弟让他坐下,这人手下好歹也是有五十多号人的。那人过去挨着童强胜,也是学着他盘腿坐在地上。 接下来的十几个人之中,就再没像样的人了,萧云贵失望之余,但也没太过灰心,这些人他并不打算派到第一线去作战,充充场面,壮壮声威,帮着摇旗呐喊,还是可以的,但是首先要让他们彻底的信服自己才行。 当下萧云贵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双眼瞪圆了环视屋内众人一眼,大声喝问道:“诸位好汉为何想要投我太平?” 他这一问,盘坐在地上的众人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童强胜第一个朗声答道:“自然是跟着天国一道反清了!”有人带头,众人这才大声附和起来。 萧云贵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们为何要反清?!” 童强胜微微一怔,缓缓站起身道:“西王殿下为何有此一问?西王为何反清,我等便为何反清!大家都是苦出身,满清逼得我们活不下去了,自然要反它!西王殿下,你也该听过这诗吧,八百苗疆亭甲差,散为官司三十六,队队狐行而虎威,村村骑马又食肉。骑马食肉锄头钱,锄到七锄噫可怜。郁郁菁林成黑地,漫漫烟瘴无青天。” 童强胜说着说着走到众人之前,越说越怒:“咱们农人锄地有谚云:一锄供官、二锄供吏、三锄甲差、四锄皂隶、五锄六锄头人把事,七锄锄到自家的。我们辛苦一年下来,收成的十之七八都被官府劣绅盘剥了去,从前上好的年景也只是勉强糊口而已,但这些年来,官府盘剥日重,坐在这里的谁家没卖过儿女?谁家又没饿死过人?谁家又没被贪官劣绅欺负过?西王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反清?!” 萧朝贵一听不怒反笑,他哈哈大笑起来,童强胜面色一变,微微怒道:“西王,在下所说有何不实之处,大可言明,却不需取笑在下!” 这小子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果然有些胆色,而且念过书,天地会这些人虽然有各自的堂口,但适才一番说话看得出众人都是以他马首是瞻,就因为他识文断字,见识比别人高,所以在一群不识字的泥腿子里好像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萧云贵暗想先忽悠这小子为自己买命,别的人自然会跟随。 当下萧云贵止住笑声,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你们原来只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要造反?那我问你们,要是有一天清妖高官厚禄招降你们,你们还反么?!要是清妖派给米粮接济,你们还反吗?!要是家中殷实一些,还有些余粮的,你们会反吗?!嗯?!” 萧云贵的断喝让童强胜等人面色都是一变,不少人低下头去,默不作声起来。说实在话,要是活得下去,谁愿意干这造反杀头的勾当?有口安乐饭吃,谁愿意去过刀头舔血的生活?萧朝贵这一问,这些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都不禁低下头去。 萧云贵踏上一步瞪着他们喝道:“我告诉你们,我为何要反清妖!这个王八蛋的朝廷,每年收走我们的粮食、钱财充作赋税,却养了一批王八蛋的贪官污吏、兵勇走狗来防备、欺压我们老百姓!防备我们什么?!就是防备我们造反!只要我们不造反,他们就可以继续欺压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养活一群人来天天欺压我们?!按理说我们养活了他们,他们应该为我们百姓谋福祉,造福百姓!可他们却来欺压百姓,让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百姓都活不下去,所以我们才杀官造反!” 萧朝贵这番言语让众人眼前都是一亮,是啊,为何我们要养活官兵来欺压自己呢? 萧云贵又踏上一步厉声喝道:“还有满人占我汉人河山近两百年,那些肚满肠肥的满人、旗人不事劳作便可有吃的穿的,而且处处比我们汉人高上一等,他们凭什么?!满人占我河山、抢走我们的土地不算,还逼迫我们剃发易服!我们汉人从前的衣冠是什么样的?!你们谁还记得?!我便是为了天下太平、杀尽贪官污吏、驱除鞑虏、恢复汉家衣冠才造反的!” 萧云贵大义凛然的说完之后,众人都是默不作声起来,萧云贵脸上也不红一下,其实他心底里压根就没想过什么驱除鞑虏,更不屑什么汉家衣冠,后世虽然都已经建国数十年,又有多少人穿汉服的?这些话他原本也想不出来,但从前这些话东王杨秀清和萧朝贵说过,和很多太平天国的兄弟姐妹都说过,反正现在就是忽悠这些人呗,萧云贵毫不脸红的拿来用了。 他并不奢望这些大道理能够让这些泥腿子有很大的转变,更不奢望什么能唤醒这些人的民族意识,但就像童强胜鹤立鸡群一样,他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个西王和他们不一样,他造反是有更加高尚的理由,他心怀天下,比他们看得更长远,所以他能凌驾于他们之上,能够统领他们!只要能分出尊卑来,这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造反的理由能否实现,是另外一回事,到那时候说不定他萧云贵已经弄明白怎么穿越回去,回到现代继续逍遥快活去了。 童强胜听完之后长叹一声道:“西王殿下果然比我等看得更加深远,西王心怀天下,我等不如也。” 萧朝贵哼了一声指着门口说道:“我的话已经说完,进了这个门的,就要一直跟着我造反到底,不论清妖如何高官厚禄招降,不论清妖派米派粮接济,我们都要横下一条心向前走!绝对不能回头或是有贰心!若是有不愿意的,现在大可离去!留下来的,就要听我号令!当然,跟着我的,我也不会让他吃亏,吃饱喝足那是一定的!”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章 为何要反 第八章 密探齐出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章 密探齐出 果然这群天地会的头领们对萧云贵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没有多大反应,倒是最后一句能够吃饱喝足听了进去,便一起轰然叫好起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填饱肚子,活下去而已。 童强胜躬身抱拳深深一拜道:“西王和天国各位兄弟志向远大,在下愿意追随左右。”其余会众头领也是七嘴八舌的吵嚷着愿意跟随。 萧云贵并不在意他们是为了混口饭吃留下还是真正的想要驱逐鞑虏,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这些人一定会奉自己为尊,这就足够了。 当下萧云贵便吩咐由林凤祥和李开芳负责接纳这些天地会成员的事,将这一千三百多号人按照太平军的军制,先编为三个旅。 太平军的军制是仿照周礼而设,五人为伍,伍长统之;五伍为两,以两司马统之;四两为卒,以卒长统之,至卒始有属吏,一卒有一百零四人;五卒为旅,设旅帅,一旅有五百二十五人;五旅为师,设师帅,一师计二千六百三十人;五师设军,全军共计一万五千一百五十六人。 跟着萧云贵直接命童强胜提带一旅,自己手下亲信李左车和唐二牛接管另外两旅,因为这一千三百多号人分下来,每旅都没有足额,萧云贵又命李左车和唐二牛从自己的牌刀手中抽出两百人补充进去,美其名曰让精锐老兵在军中教练操演,帮着这些天地会的人尽快熟悉太平军的规法,而实际上却是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以便将来能掌控这支人马。 本来投入太平军要将身上所有财物上缴圣库,以示全身心的投入天国怀抱,同时还要剪辫易服、受洗信教,但整编完这些人后,夜已经深了,明日还要尽早出发,萧云贵便说等战事稍息再行这些琐事,但李开芳还是坚持让随军典官按着规矩给天地会的人讲述洪秀全的著作《原道醒世训》。 萧云贵很是不满,但还是同意了。他原本不想这些人受了这些古怪的教义影响,最后都成了变态,但在李开芳的劝说下,勉强同意让随军典官诵念一遍就让众军休息,他现在还是太平天国的西王,这些教义还是要守的。让众人洗澡的事因为天色已晚,只得作罢。 “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何得存此疆彼界之私,何可起尔吞我并之念?……”听着典官念诵着《原道醒世训》,萧云贵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皱起了眉头,这洪秀全写的《原道醒世训》中也不都是胡言乱语的话,更多的还是在宣扬一种众生平等的观念,和基督教劝人向善的宗旨是有些相似的。 校场的另一头,李开芳也皱着眉头看着萧云贵,他横肘捅了捅身旁的林凤祥低声说道:“林大哥,你觉不觉得西王殿下好像和往日不一样了?” 林凤祥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有啥不一样?” 李开芳低声道:“刚才西王能说出那番话来,你不觉得奇怪么?” 林凤祥摇摇头道:“有什么奇怪的?东王不也经常这样跟我们说么?” 李开芳低声道:“就是这样才奇怪,西王居然学着东王的口气说话,而且刚才放了那厨子,会是哪个小气的西王干的事么?” 林凤祥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西王哪里小气了?今日西王行事很好,今后就该这样,才是我们的西王嘛。” 李开芳叹口气道:“西王若是专心带兵打仗还好,假若他真的变聪明了,只怕很是不妥。” 林凤祥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就是这样,整天琢磨这些,早跟你说过了,干好自己的事,别的事少管!” 李开芳摇头道:“不管可不行,在别人眼中,我们几个可都是西王的亲信,上面大龙打架,下面小鱼小虾都会被踩死几只的。” 萧云贵见李开芳和林凤祥在不远处嘀咕,便招招手让两人过来,二将急忙奔了过来,跟着萧云贵又将童强胜喊了过来。 三人站在萧云贵身前一起行礼,萧云贵摆摆手指着一旁石凳道:“咱们坐下说话。” 三人坐定后,萧云贵深深吸了口旱烟,原来这旱烟抽着也还挺过瘾的,他轻咳一声道:“童兄弟,你们乃是湖南本地人,有件事我想让你带些人去办。” 童强胜抱拳道:“在下新近投靠,寸功未立,西王有何吩咐尽管差遣。” 萧云贵摸着下巴道:“我要你挑五十个手脚快捷、又熟悉长沙附近道路的兄弟今晚就出发,在我大军到达长沙之前摸清长沙城内外的情况。对了,你们天地会在长沙城里有人吗?” 童强胜摇摇头道:“长沙城乃是一省首府,官府清剿甚严,我们在那里没有兄弟。西王要在下带人探听长沙虚实,在下定能做到。”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你们的辫发未去,正好能扮作附近难民混进去,若是进不去也就作罢,但城外的虚实定要探清,最好分出人手来,长沙城四面八方的通路都给我摸清楚。明日大军会直向攸县、醴陵进发,你们打听清楚之后,派人直接到醴陵传送消息。” 童强胜抱拳领命,萧云贵命林凤祥带童强胜到曾水源那里领些钱粮,便即上路。 林凤祥、童强胜走后,萧云贵抽着旱烟,眼光看着还在聆听教义的天地会会众,口中问道:“开芳,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怎么样?” 李开芳愣了一下,正色道:“西王说的句句在理,小弟万分佩服。” 萧云贵假意哼了一声却不说话,李开芳面色微变,摸不透萧云贵在想什么,抱拳又道:“东王从前也曾经这般和我等说过。”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这个我知道,你觉得我这样说妥当么?”这个李开芳心眼比林凤祥多得多,接触下来萧云贵也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是向着自己还是东王,所以才有这么一问。要是他向着自己,定然会说出他的担心,要还是继续奉承,那就绝对有问题。 李开芳额头冷汗微冒,头一次他觉得眼前这个西王比东王还要可怕,见他淡定的样子,李开芳咬牙道:“西王想要宣扬东王的话本来没有大碍,但如今却有些不合时宜。” 萧云贵淡淡的哦了一声道:“为何不合时宜?” 李开芳低声道:“此次我们偏师攻长沙本就是有些冒险,天王让西王冒险,东王和西王情同手足,却没有阻拦,这其中有何不妥西王还要细细斟酌才是,要是这事传到东王耳朵里,恶了东王,那西王就更加孤掌难鸣了。” 萧云贵松了口气,拍了拍李开芳的肩头道:“你和我是老兄弟了,这些话我俩说来无妨,听过就算了。你能和我说心里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这次打长沙的确是九死一生,背后有何阴谋我们暂且不说,眼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要你们这帮跟着我的老兄弟绝对信任我,这样我们才能在四战之局中活下去。” 李开芳重重的点头道:“小弟一定听从西王吩咐。” …… 话说曾水源巡视茶陵城四门,正巡视到北门,正和镇守北门的太平军另一员骁将吉文元说话的时候,却见林凤祥带着几人快步过来,一望林凤祥身后的几人,竟然是午时前来投奔的天地会中人,曾水源不禁皱起眉头来。 林凤祥上前说了原由之后,曾水源沉吟片刻后道:“既然西王有令,那在下就拨给每个人五日口粮,再发付二十两银子,应该足够了吧。” 童强胜心头一喜,急忙抱拳答谢,二十两银子已经很多了,要知道寻常五口百姓之家,一两银子足够用三、四个月的,要知道这时候一个六品官的年俸也才几十两银子。 领了钱粮之后,林凤祥将童强胜等人送出城去,嘱咐他们将钱粮藏好,切不可露出行迹,一旦打探到什么消息,尽快将消息传回。童强胜领命之后,暗想这西王和林将军如此信任,自己定要以死相报才是,当下便带着自己手下亲信出城而去。 望着这群湖南本地的天地会众消失在城外黑暗的夜幕之中,站在林凤祥身旁的曾水源皱眉道:“西王如此信任这些人,就不怕他们领了钱粮一去不回?” 林凤祥闻言也是眉头一皱道:“这倒是,但西王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曾水源微微笑了笑道:“不多说了,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吧,我等在此处耽搁了一日,明日要多赶些路才是,过了攸县、醴陵才能到长沙城下。”说罢便转身带着自己的几名护卫去了。 回到茶陵府衙,曾水源取出纸笔墨来,匆匆写了封信函,跟着装入信奉,火漆封好信给自己两名的亲信低声道:“你们两人扮作逃难的叫花子,往南门朱锡昆将军处出城,速速返回郴州,将此信亲手交给东王殿下,不可延误!” 那两名护卫领命而去,曾水源负手立在房门口,看着两人远去,口中喃喃说道:“西王啊西王,你千万别逼着让兄弟动手啊。”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章 密探齐出 第九章 醴陵道中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章 醴陵道中 天空晴得变化出蔚蓝的颜色,其上一丝云彩也无,日近晌午,那毒辣的日头照得人心慌,虽然临近秋日,但秋老虎的余威一点也没减弱,烈日混合着地面上扬起的尘土更加让人憋闷。 在湖南攸县通往醴陵的大道上,一支奇怪的人马在迅速的前行着。虽然是大道但也是一般的土路,只是比寻常小路宽阔些,但是上面的泥尘是一般的厚重,晴天一阵灰,雨天一滩泥就是这种路的真实写照。 这支人马一半的人步行,另一半的人却是骑着各种牲口,这些牲口中有广西常见的南方德保矮马、湖北利川马、还有官驿中的蒙古骏马,还有骡子、毛驴等牲口,和他们身上穿的衣物一般驳杂不纯。 时值正午,炙热的阳光洒下,在阳光下多待一会儿都能让人汗流浃背,但这支人马却顶着毒辣的日头奋力前进着。行走的大道上灰尘扬起,将整支人马盖住,迷迷蒙蒙的一片,只见那头顶的一片红巾齐刷刷的往前移动着。 忽然数匹快马分驰队伍两侧,马上骑士都是红巾裹头,身上穿着红色短袄,外面罩着黄色的背心,号衣胸前大书“太平”二字,背后大书“前军圣兵”。 几名骑兵都是精短悍练之辈,飞驰之间口中高声呐喊道:“西王号令:各军自取随身干粮就食!大军不得停顿!再行十里换马!”如此重复着直往队伍后面疾驰而去。 队伍中靠前的兵卒们都穿着统一的太平军号衣,听到号令,纷纷从自己腰间、背上的布袋中取出面饼、炒米等干粮吃了起来,但许多人一张口,手中的食物都是混着沙尘送到嘴中,嚼着嘎吱作响,但他们都是默然无语边吃边走,只闻咀嚼之声和脚步声。 队伍靠后面的人马穿的更是杂乱,他们虽然都扎了红巾,但身上没有号衣,都是五颜六色的杂色衣饰,有的穿着短袄、有的穿着无袖短褂,更有的衣裳褴褛、几不蔽体。 传令骑兵分驰而至,大声的号令传来,这群人听闻之后,哀叹之声此起彼伏,跟着队伍中夹杂着的太平军兵卒大声的呵斥起来,最后这些人也都只得各自取出干粮就这沙尘吃了起来。 这支人马就是自郴州出发,奔袭长沙的太平军西王萧朝贵所部,他们在连克永兴、安仁、茶陵之后,在茶陵逗留了一天,又继续往北而进。队伍前军是正宗的长毛太平军,而后军则是在茶陵归附的千余天地会人马。 后军行伍之中,一名十余岁的少年大口大口的吃着手中的半个黑面饼子,口中咯吱作响,他忍不住怒骂一声:“他娘的,都走了一天了,也不让人歇一歇!这会儿还要吃灰土!” 他边上一名年近三十的太平军卒走上前来,温言道:“苏冀!少说废话,留着点气力赶路!” 那少年苏冀扭头一看,吓得缩了缩脑袋,飞快的把剩下的饼子塞到嘴里,大嚼起来果然不再说话。 那太平军卒笑了笑,将腰间的牛皮水袋解下递过去,那少年苏冀犹豫了一下,接过水袋喝了一大口。 “才加入我太平军一日就要尔等跟着大队奔袭,的确有点为难了。”那太平军卒长得甚是俊朗,那和煦的笑容浮起,让人看了甚是感到安心。 那苏冀和着水勉强将黑面饼咽下,长长的舒了口气道:“李司马,咱们要走到什么时候?” 那李司马笑道:“和你说过几次了,在太平军中,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你叫我李大哥好了。我的军职是两司马,不是司马。咱们已经过了攸县,在日落之前一定要赶到醴陵,你是本地人,应该知道这里到醴陵还有多少路头的。” 苏冀摇摇头道:“李大哥,我不是湖南人,前年我跟着叔父从河北逃难到了湖南,后来叔父死了,就在茶陵县乞讨过活。” 那李大哥叹口气道:“你和我还真像,再没投太平之前,我也是靠乞讨过活的,家中还有老母,那时候我和老母就是四处寻食过活,有上顿没下顿的。” 那苏冀舔舔嘴唇,捏紧拳头挥了挥道:“李大哥,你教我如何杀清妖,我也要像你这样做上司马大官。” 那李大哥呵呵笑道:“杀人可不是你说的那么容易,得有胆量和身手。记得那次在永安突围,一个清妖团练的外委把总使一把大环刀,一刀砍来那力道可是大得吓人,我身前那名弟兄被他一刀砍成两半去,那肠肠肚肚的流了一地,我当时就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好在咱们的西王策马飞过,一刀就枭了这把总的脑袋,我才算是捡了条命,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明白,西王那一刀是怎么砍的。” 苏冀眼中放着精光道:“西王殿下真的这么厉害?” 那李大哥重重的嗯了一声道:“我李以文最佩服的人就是西王,殿下他是前军主将,向来是勇敢刚强、冲锋第一,龙寮岭之役,一口气伏杀了清妖的四个总兵,你说厉不厉害?” 苏冀咂舌道:“四个总兵?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清妖官就是县官了,还是远远的见到,西王殿下竟然能杀了四个清妖总兵大官,真是厉害,我一定会像西王那样勇敢,将来也要杀总兵这样的大官!” 那李以文笑道:“好小子,志向远大啊,不过现在先走好面前的路吧,这里离醴陵还有八十多里路头呢。”苏冀哀叹一声,但强打起精神,快步跟着李以文向前行去。 又行数里,号令又传来,骑着马匹骡子的太平军纷纷下马,将坐骑让给身旁的同伴,自己改为步行,行军速度依旧没有落下。 李以文将自己的骡马让给苏冀,自己却牵着骡马的缰绳在前行走,苏冀急道:“李大哥,我还是下来走吧,怎能劳你为我牵马呢?” 李以文呵呵笑道:“我带的二十几人之中,就你最小,自然要照看你些。我老家广西打出都是山,这路头都走惯了,来回跑个几十里地那只是小意思。”见苏冀还待再说,李以文怒道:“臭小子,你少废话,老老实实坐着,别耽误了大家的脚程。”苏冀见他发怒,吓得不敢再说了。 “原本按你的年纪该去童子营的,只是咱们的童子营尚在郴州,所以你只得先跟着大军一道了。”李以文牵着骡马快步走着,他的脚程一点也没落下,口中接着说道:“真要是打起来了,也不会让你们这会儿就冲在前面,真要有什么危险,我会在你身前的。” 苏冀眼眶一红道:“李大哥,你这般照看小弟,小弟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李以文笑道:“我都说过了,入了太平,咱们就是兄弟姐妹,你要是想报答我,就快些学会杀敌的本事,多杀几个清妖。” 队伍一直向前行进,正如李以文所说的,太平军将士都是苦出身,虽然多是广西人,但很快也和湖南这些天地会的新军打成一片,开始互相接纳,以兄弟相称。行军途中,太平军中的典官更是宣讲《行军总要》和《行营规矩》,他们没有功夫停下来整顿这支新加入的兵马,就只得沿途巡讲,能听进多少去,也不知道,总算是聊胜于无了。 眼看日头渐渐偏西,大军仍旧没有停步,等到天色尽墨之时,大军终于在一处小河边停下,跟着号令传下,埋锅造饭,饱食一顿之后便即攻打醴陵。 听闻有战要打,苏冀等天地会新附之人都很是兴奋,前面过攸县的时候,原本也想着会有场厮杀,但到了攸县才发现和茶陵一样,当官的先跑了,太平军仅仅只是开了府库取了些钱粮便即上路,剩下的米粮便散给了攸县的百姓。 这回到了醴陵,或许会有厮杀,天地会的人也早就想着能立些功劳,既然已经加入了太平军,就得混出个人样来才是。 众人跟着典官学着进行了饭前祷告,苏冀觉得这个仪式很新鲜好玩,虽然是初次进行祷告,但也学着李以文那虔诚的模样,双手抱拳放在口唇间,跟着典官的颂语轻声念着。 祷告后,苏冀跟着队伍来到他们这一旅的大锅前,只闻到一阵异香飘过,李以文喜道:“今晚有肉吃了!”众人登时骚动起来,人人都是大喜过望,因为这些穷苦百姓很多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肉的。 当苏冀接过冒着热气的瓦盏,双眼紧盯着里面三块肉,大大的咽了口口水,李以文哈哈笑着说道:“快吃吧,这是驴肉,听老人说这天上龙肉好吃,咱们这地上就数着驴肉最香。” 苏冀有些哽咽道:“李大哥,我要说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肉,你会笑话我么?” 李以文笑着拍拍苏冀的肩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大哥我也是入了太平才能多吃几顿肉食,从前我还吃过老鼠肉,那年月逮到什么吃什么。” 苏冀狼吞虎咽的吃着,李以文会心的一笑,又将自己的肉食分给他,苏冀埋头苦吃,只是抬起头冲着李以文傻笑。 正吃间,传令兵飞奔而至,大声喝道:“西王有令,后军饱食之后,结队列行,为前锋军随西王一同攻城!” 李以文面色微变,站起身惊道:“什么?让新军打头阵?!”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九章 醴陵道中 第十章 奉天诛妖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章 奉天诛妖 夜幕之下,一千余名太平新军手执火把静静的站立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他们手中的武器驳杂不堪,镰刀、锄头、苦竹枪都有,甚至有些人手中拿的是石头和木棍,只有少数人手中有些大刀和长矛。 这些大刀和长矛都是茶陵和攸县府库内找到的,上面都是锈迹斑斑,本来还有数十副弓箭的,但不少弓身、弓弦早已经朽坏,一拉弓就断成两截,所以很多太平新军还是用自己找到的武器。这也看出湖南各地多年没有经历战乱,清廷武备废弛至极。 苏冀紧紧捏着手中的一根木棒,只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水,但看了看身边的李以文和一众同伴都是手持火把站在自己身侧,心中就觉得说不出的安宁。 忽听一阵击鼓之声传来,只见队列的左翼数十骑飞驰而出,当先一名骑士坦赤着上身,虬扎的肌肉坟起,一面巨大的杏黄旗在他手中仿如无物! 李以文低声喝道:“大家伙打起精神来,奉天诛妖旗来了!” 苏冀和一众新军都是心中一凛,抬眼看去,只见这面巨大的杏黄旗上面几个鲜红的大字甚是醒目,苏冀识不得字,低声问道:“李大哥,上面写了什么?” 李以文面色肃穆,高昂着头甚是笃定的说道:“上面写着奉天诛妖、斩邪留正!这是咱们天王的手书!清妖看到这面大旗都是望风而逃的!” 这名擎旗手身后跟着八名护旗兵,八名护旗兵各执一面大旗,一起奔至阵列中央站定,虽然只有九骑,但气势骇人,让一众新军看得轰然叫好起来。这些新军还是没能脱离百姓的本色,还道他们在看戏码,看到好处便叫起好来,引来阵列中太平军老兵的一阵呵斥,众人这才安静下去。 跟着九骑之后又有十余骑飞驰而来,当先一人黄头巾黄色长袍红色的披风,身后一名旗手擎旗跟随,手中的方形黄绸大旗猎猎作响,那黄绸大旗镶着白边,上面的红字更多。 苏冀低声问道:“李大哥,这人是谁啊?” 李以文低声斥道:“这位就是我们天国的西王殿下,旗上面写着的是天平天国右弼又正军师西王萧!” 苏冀眼前一亮,踮起脚来,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西王萧朝贵的面目,但始终是天色黑暗,天上的月光虽好,始终还是看不清楚。 “兄弟们!我便是天平天国右弼又正军师西王萧朝贵!”只见那黄头巾的大汉带着十余骑来到杏黄诛妖旗之前,大声喝道:“前面就是醴陵县城,攻取这里,咱们今晚就能在城里过夜!攻城掠地,就要和清妖干上一仗了,你们害怕吗?!” 阵列中的太平军两百名牌刀手一起呐喊道:“不怕!不怕!”听到这整齐划一的呐喊声,一众太平新军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呐喊起来。 苏冀只觉得胸口热血,忍不住高举着木棍跟着李以文一起呐喊起来。 只见西王萧朝贵拔出腰间大刀来,太平军牌刀手们立时住了口,太平新军的呐喊声也跟着小了下去。 月光下幽寒的大刀高举起来,萧朝贵哈哈大笑道:“你们也不用说违心的话,上阵厮杀谁他娘的都怕,没人会不怕的!你们一定会想这些当官的,只会派我们这些新军打头阵,定是没把咱们当自己人,想派咱们上去送死!真他娘的倒霉!” 一句骂娘的话语出口,太平新军都是一阵低声哄笑起来,萧朝贵跟着厉声又喝道:“我萧朝贵告诉你们,自从你们投入太平那一刻起,咱们就是兄弟,就是一家人,我萧朝贵信任你们,才会亲自带着你们打头阵,我萧朝贵也绝对不会拿兄弟的性命去冒险!所以请放心将命交给我!我萧朝贵会亲自带你们攻下清妖的城池!跟着我的大旗,清妖自然不战自溃!歹当为!随我冲!” 萧朝贵一句广西土话出口,身后大旗招展之间,太平军牌刀手和太平新军一起发出了嘶声的呐喊声来,萧朝贵的话的确让人热血澎湃,开始跟随着萧朝贵的大旗向前冲去。千余人手执火把,密密麻麻的火头往醴陵城直冲而去。 押后的太平军阵中,太平军骁将吉文元诧异的说道:“想不到西王粗中有细,亲自带新军打头阵,一来壮壮新军的声威胆色,二来让新军对西王他可是绝对的信服了。” 曾水源皱眉道:“攸县清妖逃散,兵不血刃的拿下,这醴陵只怕就不这么好打了。” 吉文元摇头笑道:“曾兄弟未免太高看清妖了,一路行来清妖何曾有过像样的阵仗?而且我猜想西王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让新军出阵的,咱们也跟上准备进城吧。” 曾水源有些愕然的看着吉文元,望着隐入黑暗中的那面西王大旗,心中暗道:“难道你连醴陵清妖强弱都能算到?” 果然如同吉文元所料,千余太平新军明火执仗的冲到醴陵城下,只有两人高的矮小土城墙上头空无一人,不少新军直接搭着人墙往上头爬,等到弄开城门之后,太平新军欢呼着冲入城内。醴陵果然没有清军把守,攻城变成了简单的翻墙入城仪式。 当太平新军占据城头呐喊欢呼之时,他们开始笃信西王萧朝贵的威名,清妖真的害怕萧朝贵的旗号,跟着他打仗准没错! 入城之后萧朝贵急命新军中的牌刀手约束人马,号令全军不可扰民,命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朱锡昆领着太平军分别接管四门,自己领着新军径直往醴陵府衙而去。 到了府衙,只拿获几个老弱的官差衙役,询问之下才得知醴陵拔贡知县栗国善闻长毛贼至,早避至省城长沙去了,醴陵城内的兵勇早已逃散。 占据府衙、府库等地之后,萧朝贵命人仔细搜查了府库和府衙,但所获甚少,粟国善这个清妖倒是聪明,一早将府库搬空,解着钱粮运到省城,美其名曰解粮到省城助守,这样就避过了长毛贼的刀锋,而且就算清廷追究起来,也不至于被杀头了。 最后只在武备库中找到一批兵刃,还是腐朽的大刀长矛,但好歹解决了一些新军武器的问题。 没找到钱粮、武器,西王萧朝贵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起来,揪过一名府衙官差逼问起城中可有旗人大户来,那衙役早就尿湿了裤裆,结结巴巴的交代了一清二楚。 萧朝贵不再客气,喝命唐二牛将这几个衙役关到监牢里去,跟着命李左车带着人马去找城中的旗人大户取钱粮去。吩咐完后,他独自一人在府衙大堂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生者闷气。 这萧朝贵其实便是被富家子萧云贵占据了身体,他依稀记得写论文时看过资料,醴陵城太平军也是不战而下的,所以才大着胆子带一群未经训练的泥腿子黑夜攻城,果然一举成功,让新军有了些自信和胆气,更让新军都觉得他西王萧朝贵便是威名素著,跟着他准没错。 没找到钱粮和武器让萧云贵郁闷不已,多了一千多号人跟着自己混饭吃,而攻破茶陵、攸县等地所获都不多,在醴陵更是没有取到一粒粮食,所以萧云贵才发起狠来,开始向城中的旗人大户下手,因为他们也是清妖,对他们动手太平军是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抽了一袋烟后,堂下却吵闹起来,只见唐二牛带着十余名蓬头垢面的汉子走上堂来,只见唐二牛面带喜色的上前道:“殿下,我带人去监牢关押那几个衙役,却在监牢救出一帮人来,其中一个还是咱们的老相识。” 只见一个肥胖的身躯上前来哭拜在地,一听此人口音,萧云贵便认出来,此人不就是茶陵的那个厨子周兆耀么? 只听他哭诉道:“王爷,多亏你们来了,否则小人便会饿死在牢中了。” 萧云贵有些惊喜,这厨子还是挺有趣的,当下起身下阶来扶起他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周兆耀哭丧着脸道:“小人当夜出城之后就连夜北上想取道醴陵到浏阳的乡下亲戚家暂避,不想到了醴陵,把城门的几个丘八见到我身上带的几件贵重古董瓷器,硬是诬陷小人是长毛的探子,夺了东西不说,还将小人打入了大牢里去,说是明日就要斩首了,好在王爷救了小人一命啊。” 萧云贵轻叹一声,想不到清军官兵军纪败坏如斯,杀良冒功在他们看来是寻常事,这老周也挺倒霉的,究其原因还是财物露白惹的祸事,当下安慰了几句后看着周兆耀身后十几人问道:“这几位又是何人?” 周兆耀擦了擦眼泪道:“王爷,既然你救了小人,小人也不再隐瞒了,其实小人乃是湖南之地袍哥会的人,这些人都是我们袍哥会在醴陵的兄弟,被清狗抓来的,清狗知县粟国善前些日子说是要绥靖地方,生怕各地帮会响应太平,所以要肃清帮会乱贼,就把咱们袍哥会的十几个头领抓捕下狱,幸得西王相救,咱们就来一起拜谢西王救命之恩了。” 萧云贵瞪圆了眼睛,袍哥会是什么东西?天地会他是知道的,但这袍哥会他倒是没听说过,难道还有泡妹会不成?他不知道这袍哥会是四川哥老会的另一个称谓,哥老会和天地会、青帮是并称清末三大帮会的秘密帮会之一。 虽然不知道,但他脸上还是笑得像麻花似的抱拳和那十几个人见礼,跟着问起袍哥会有多少,是否愿意投效之时,那周兆耀拉过一名四十余岁的爱小汉子道:“王爷,这位是我们醴陵袍哥会的舵把子,川人何滨!”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章 奉天诛妖 第十一章 十字路口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一章 十字路口 醴陵县衙的大堂之上,周兆耀向萧云贵引荐了醴陵袍哥会的舵把子何滨之后,那何滨上前单膝跪地拜倒在地大声道:“西王爷在上,请受小人一拜,若非贵军施以援手,小人和一众兄弟只怕会屈死狱中了,小人愿带手下一千多号兄弟投入麾下,不知西王爷可愿接纳?” 萧云贵又惊又喜,想不到自己无心插柳,又有人来投靠,难道自己真是撞了大运?这满清统治之下竟然遍地都是黑社会帮会,而且随便一出手都是千把号人,想要聚众造反岂不是很容易? 当下萧云贵哈哈大笑着扶起何滨,只见他虽然身材矮小,但看起来很是精明,见他目光闪烁之间,萧云贵忽然明白过来,他何滨和这些袍哥会头目被清妖官府抓入大牢,如今越狱已经是走投无路,只能投靠声势如日中天的太平天国,千把号人只是他何滨作为进身的资本而已。 既然是各取所需,萧云贵也不客气,当下好言安抚一番,表示非常乐意接纳袍哥会的千把号兄弟,跟着让唐二牛带他们下去饱食一顿后,尽快召集袍哥会手下到城中府衙汇合。 何滨等人走后,萧云贵还有些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兴奋,在大堂上走来走去,如果袍哥会的人马再加入,那他这个冒牌西王的手下就会有四千余人马了,比历史上正牌的西王攻长沙时可是多了不少兵马,要是一个不小心当真让他攻破了长沙,那岂不是改变了历史? 要知道现在的湖南巡抚乃是骆秉章,好像后来组建湘军的曾国藩也在家丁忧,却不知道在不在长沙,还有左宗棠也会助守长沙,还有湘军之父罗泽南,还有人称雪帅的彭玉麟,以及后来赶到长沙的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他手下道员之中还有赫赫有名的胡林翼,这些人可都是后来镇压太平天国的清朝名臣,他们和可能同一时候出现在湖南,甚至就在长沙。若是长沙城破,自己一不小心可就干掉一半未来湘军的将领了。 萧云贵的遐想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长沙之战十余年后,时人许瑶光就在《谈浙》一书中感慨:“咸丰二年,粤逆(太平军)扑长沙不破,天留以为恢复东南之本也!” 这一刻萧云贵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一条十字路口,内心深处一股股强烈的冲动涌起,这股莫名的冲动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那股子愤青的冲动让他差点失去了理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滋生出来,自己既然穿越了,而且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改变历史,拯救现在苦难深重的国家和民族?让清朝早一日进入历史的名录里,之后这个古老的民族和国家就能少受一些苦难和屈辱! 萧云贵脸上涨得通红,此念一起,内心久久不能平息,他强压下这股念头,来来回回走了十几个来回,最终长出一口气喃喃道:“萧云贵啊萧云贵,你还是现实一点吧,你头上还悬着利刃呢,想那多没用的做什么?你他娘的又不是真正的泥腿子,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回去继续做你的富家子吧。” 正自言自语之时,忽见堂外东面天空映得通红,萧云贵急忙走到堂外,却见东面大片的火光冲天而起,将深邃的夜幕映得血红,原本宁静的夜幕下,阵阵凄厉的哭喊声、惨叫声传了过来。 萧云贵急问守在堂下的牌刀手护卫道:“那边发生了何事?” 那牌刀手尚未答话,却见一名太平军带着数名太平新军快步赶来,那太平军三十岁上下年纪,相貌堂堂,带着手下向萧云贵行了礼后禀报道:“禀报殿下,李左车将军带着我们到城中几户旗人大户家中寻粮,没想到那些旗人拒不交粮,还出言不逊,新军兄弟们气愤不过,将几户旗人上下几百口满门杀尽,搬出钱粮后开始放火烧屋了。李将军怕各军看到火头惊慌,所以特命我等前来禀告。” 萧云贵愣住了,自己原本打算是让李左车带人找钱粮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杀了人,还是满门杀尽,他们虽然是旗人,为富不仁,但家中上下难道就全都是罪有应得之人么?他们家中那些家丁、丫鬟、仆役呢?都是该杀的么? 但看那前来禀报的太平军面色略有不忍,眼神也不敢望向自己,但他身后的新军脸上却满是兴奋之色,萧云贵心中一阵叹息,这些天地会的新军平日里一定是饱受这些旗人富户的欺压,又或许他们没受过醴陵城的旗人富户欺压,而是受自己家乡本地的富户欺压而已,但这种仇恨积攒下来,只要是富户他们都会认为该死,杀官造反劫富户不正是他们加入太平军的原因之一么?简单来说这就是仇富的心理作怪而已,萧云贵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子,自己这个富家子或许也是他们仇恨的对象啊。 萧云贵轻咳几声,长长的出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命李左车不可惊扰百姓和其余的汉人富户,让他们快些派人救火,切不可殃及池鱼,若火势波及旁边的百姓屋舍可就不妙了,记住我们只杀旗人,不得滥杀更不得掳掠!” 那太平军大声领命,正转身要离去,萧云贵忽然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平军回头躬身抱拳道:“属下乃是新军前营旅肆卒麾下北两司马李以文。” 这支天地会的太平新军也是按周礼编制,五人为伍,伍长管冲锋、破敌、制胜、奏捷四伍卒;五伍为两,两司马管刚强、勇敢、雄猛、果毅、威武五伍长;四两为卒,卒长管东、西、南、北四两司马;五卒为旅,旅帅管壹、贰、叁、肆、伍五卒长;五旅为师,师帅管前营、后营、右营、左营、中营五旅帅,五师为军,军帅管前营、后营、左营、右营、中营五师帅。这李以文原来是自己精锐牌刀手,做到了两司马,管二十五人的。 萧云贵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道:“你快些传令去吧。”萧云贵见李以文相貌不凡,还道是有名的人物,但一听名字不熟,便让他传命去了,这富家子却压根没记住,这李以文其实便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忠王李秀成,李以文不过是他从前的名字而已。 李以文带人去后不久,林凤祥和李开芳又快步到来,却见两人身后跟着童强胜,萧云贵大喜过望,派童强胜带人前去探听消息本来他也是捏着一把汗的,他还真怕童强胜等人带了钱粮来个一去不回头,那他就是鸡飞蛋打了,好在童强胜回来了。 林凤祥、李开芳和童强胜上前来行礼,萧云贵呵呵大笑着道:“不用行礼了,童兄弟你们打探到什么?咱们进屋细细说。”说着拉着童强胜进了府衙大堂。 到了大堂上,萧云贵走到正堂府衙桌案前,大手一摆,将桌案上的什么惊堂木、签牌令箭、卷宗文案一起掀到地上,跟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熟羊皮绘制的地图来,这地图原本是萧朝贵之物,乃是萧朝贵出兵前弄到的一纸地图,上面仅仅只是标出了道路、河流,几个县城的位置,画得极为粗糙,倒像是小学生画的地图,这年月太平军中哪里有什么精细的绘制地图,能有这张图就不错了。 萧云贵铺好地图后招呼三人上前来,看着童强胜问道:“童兄弟你打探到什么?” 童强胜抱拳道:“属下花了几两银子,请了属下一个在湖南巡抚衙门做胥吏的同乡打听到几件事,清妖湖南巡抚骆秉章已经被清廷罢官,新任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还没到任,骆秉章暂代其职,骆秉章听闻咱们大军连克安仁、茶陵等地,已经命从陕西调来的两千绿营兵出城赶往长沙城外驻守,同时他正在调集附近的清妖到省城长沙助守,听说浏阳的八百乡勇已经到了长沙,被骆秉章派到长沙城南七里处的金盆岭驻守,城内的清妖正在募集青壮,好像招募了有三、四千青壮吧,清妖湖南提督鲍起豹手下原本就有四、五千绿营兵勇,估摸着城内有清妖兵万余人。” 萧云贵嗯了一声,这和他预料的倒是差不多,但林凤祥和李开芳两人却是面色微变,要知道攻城拔地,攻方兵力必须要远远大于守方,这时他们手下充其量只有三、四千人,如何面对有一万多人驻守的坚城? 萧云贵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他现在有些喜欢摸这撮胡须了,又问道:“那些陕西兵部署在何处?” 童强胜答道:“属下那同乡说这些陕西来的兵可是飞扬跋扈得紧,骆秉章让他们到长沙城南十里处的石马铺驻守的,但这些陕西兵开出了长沙城,但到了城外又不走了,说是要发了饷银才走。这些兵闹起饷来,可把骆秉章急坏了,骆秉章正在向城中富户募集,那些陕西兵还没有离开,属下估摸着还要再过两日他们才会到石马铺。” 萧云贵又问道:“金盆岭的浏阳乡勇已经到了金盆岭么?” 童强胜点头道:“清妖沅州协副将朱瀚带着八百浏阳乡勇已经到了金盆岭,而且火器辎重极多。” 萧云贵阴阴的笑了起来道:“出城来的一个也别放回去,可有小路能绕过石马铺直插金盆岭的?”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一章 十字路口 第十二章 初阵夜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二章 初阵夜战 长沙城南七里处的金盆岭,这山岭比起广西那些大山来,只能算是可怜的小山丘,高度不过十余丈,但此处乃长沙城南地势最高之处,山岭西侧乃是滔滔不绝的向北奔流的湘江,山岭三面山冈环抱,成为长沙城南外能作为屏障的一处要地。 清军沅州协副将朱瀚站在金盆岭的清军营垒之内,看着山脚下嬉笑怒骂着缓缓开过的陕西兵,阴阴冷笑道:“这群他娘的陕西丘八总算肯到石马铺去了。” 长沙的地名之中很多都带个铺字,在长沙的地名中,很多都带有一个“铺”字,像新开铺、黑石铺、大托铺等,这是从长沙到湘潭官道上的地名,铺与铺之间是十华里。石马铺则是长沙南城另一条官道,长沙到醴陵官道上的第一铺,紧接着的是洞井铺、白田铺等。这就是说,从长沙南门出发,到石马铺这里正好就是十里路,还在金盆岭往东三里处。 朱瀚见到陕西兵过去,长长的松了口气,好在有这些陕西兵赶到自己前头去驻守,总算可以松口气了。骆秉章命他带着八百浏阳乡勇驻守城外金盆岭的时候,朱瀚可是吓得面无人色,谁都知道现在湖南地界上长毛贼闹得正凶,出城驻守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但骆秉章安慰他说长毛贼定会从耒阳、衡阳的大道、水路而来,不一定走南路的。 可朱瀚也知道长毛贼的一支偏师一路从安仁、茶陵、攸县气势汹汹的攻城掠地而来,看这架势他娘的就是要往醴陵的官道杀过来的,自己统带的浏阳乡勇就是一群刚刚招募的地方团练而已,这些人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可以,让他们和凶悍长毛贼拼命那就是异想天开。 所以在他极力的要求下,骆秉章勉强答应派一支兵马驻守石马铺和朱瀚部遥相呼应,互成掎角之势,又答应拨给朱瀚不少的火器、火药和药子,朱瀚这才答应领兵守金盆岭,最近他刚娶了房小妾,他可不想没了命,那水灵灵的小妾一定会跟其他人跑了的。 回头看了看三三两两坐在营地里无精打采纳凉的乡勇们,朱瀚也没办法,谁叫湖南巡抚衙门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发饷了呢?原本浏阳父老凑了一点银子发饷的,也被骆秉章挪用给山下这群陕西兵了。 这件事朱瀚知道,但他没有力争,因为他需要这些陕西兵挡到自己前头去,自己这边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就算最后兵败了,自己还有个开脱之词,那就是朝廷不差饿兵,没饷银兵勇不拼命,俺老朱也没办法啊。 朱瀚的如意算盘总算打成了,一旦石马铺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可以立马跑回城去,而且开罪的理由都早就想好了,这就是大清朝的为官之道,首先要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想别的。 朱瀚很是高兴的目送陕西兵远去,看看日头已经偏西,大声吩咐身后的亲随道:“爷我今天他娘的很高兴,今晚饭食弄几壶美酒来佐菜!”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金盆岭上的清军营垒之内,巡哨的兵勇有些东倒西歪的抢先和周公聊天去了,有些则聚在营门口或是岗哨下吆三喝四的聚赌,今晚不会有人来查夜,因为主将朱瀚喝醉了,其他将官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也不会为难自己弟兄的。 就在巡哨兵勇们正赌得开心之时,山岗下一道道黑影悄悄的从营垒前后摸了上来。清军营垒只有南北两道营门,营垒前稀疏的安置了些木桩、鹿角充作屏障,还有三十门铜炮布置在营垒前,但红药和药子都不在铜炮之旁,因为红药见火即炸很是危险,朱瀚可不想被哪个兵勇不小心引燃了,所以红药都放在辎重营帐之中。 一名兵勇一连输了几把,操着乡下土话喃喃咒骂着起身到一旁小解,正解得畅快时,却见营外林中隐隐绰绰的冒出十几个人来。那兵勇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时,吓得张大了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前冒出越来越多的红头巾汉子,人人手中都是晃亮的长刀,不正是他们天天吹嘘着要剿灭的长毛红巾贼吗? “长、长毛……”贼字尚未出口,这兵勇的脑袋已经被冲上前来的一名太平军牌刀手砍成了两半,热滚滚的脑浆洒了一地,营门口值哨的兵勇们这才如梦初醒,“长毛贼来啦!”凄厉的喊声这才响起。 但太平军数十人迅疾冲至跟前,挥刀乱剁,营门口的十几个清军兵勇登时被剁翻大半,剩下几个没命的往营中逃去。 霎时间营垒四周无数的人头冒起,喊杀声铺天盖地而来,南北两边的营门同时被太平军攻破,两边各有两、三百名太平军手持长矛大刀冲入营中,见人就砍,营中兵勇哭爹喊娘的四处奔逃,场面混乱不已。 清军主将朱瀚醉眼惺忪的披上外衣走出营帐厉声喝骂道:“他娘的吵什么吵?” 帐外的亲随惊恐的喊道:“大人,长毛贼夜袭军营……”话音未落那亲随的头颅已经滚到一边,颈中狂喷的鲜血沾了朱瀚一脸。 朱瀚一身酒气顿时被吓得退了三分,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朱瀚急忙躲时,胸口只觉一阵剧痛,低头看时一支长矛尖头从自己的胸口突出,跟着又一道寒光闪过,朱瀚脖颈中只觉一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冀奋力拔出手中的长矛,看着身前的李以文颤声道:“李大哥,这人是清妖的大官吗?” 李以文呵呵笑道:“应该是了,你小子运气不赖啊,第一次就杀了个清妖大官。” 苏冀面色有些发白,双手还在不停的发颤,李以文拉着朱瀚首级的辫子将首级提了起来,苏冀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 李以文笑骂道:“吐完了快起来,见点血就踏实了,快点跟我来!” 李以文提着朱瀚首级开始向营中还有抵抗的地方奔去,苏冀抹了抹口唇,咬牙跟了上去。李以文奔出数步之后,提起首级大声呐喊起来:“清妖听着,你们主将已死,快快跪地投降,可免一死!”但场面乱哄哄的,谁也听不见,苏冀扯开嗓子也跟着呐喊起来,跟着一旁的太平军听闻也跟着大声喊了起来,就这样声音像滚雪球一样越喊越大。 营中四处奔逃的浏阳兵勇因两道营门被夺,没处可逃,正四处躲避,营中的火盆被打翻,不少营帐着起火来,听了这呐喊,都纷纷跪地求饶起来,少数凶悍的兵勇被逐一围杀,一场夜袭营垒之战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就告结束。 南北两路突进军营的太平军在清军营地会合之后,两部人马正是李左车、唐二牛、童强胜三人率领的太平新军。那日童强胜带回清军的消息后,萧云贵当即定计,让三人带领一千余太平新军从小路绕道金盆岭,夜袭金盆岭的清军,自己则带领大队人马奔袭石马铺。 李左车、唐二牛在童强胜等人带领下翻山越岭从小路直抵金盆岭,当夜就发起夜袭,他们让两百精锐牌刀手打头阵,从南北两边一起突入清军阵营,其余的新军随后跟进补刀,这些新军迟早还是要见见血的,金盆岭八百浏阳乡勇就这样被太平新军当了练手的对象。 战局一定,李左车急命人扑灭营中火头,又分拔人手看守清军俘虏,一战下来倒是俘虏了六百多名乡勇。唐二牛带人搜查各处营帐,扫荡漏网之鱼,并且搜寻兵器、红药、火器等辎重,童强胜带着十几个人,拿着朱瀚首级赶回萧云贵处报讯去了。 唐二牛带人逐一搜寻清军营帐,惊喜的发现了不少的火枪、红药和药子,粗略记点,各式火枪就有三百余支,铜炮三十门,红药六十大桶,药子无数。又得粮草若干,就连清军六十多匹战马也没曾走脱,都成了太平军的战利品。清军的刀枪弓箭尽皆归新军所有,千把号人的新军总算摆脱了用镰刀锄头的尴尬局面,可谓是发了大财。 李左车命人将俘虏集中起来看押,每十个人用一根长索捆绑了,都蹲在地上,四周派了三百余名太平新军看守。唐二牛这边点完器械之后,李左车按着萧云贵的嘱咐,命牌刀手们将火器集中起来,对准了金盆岭山下的官道,只要萧云贵那边一打响,清军的溃兵一定会往这边奔逃,他们还要截击这些溃兵。 当童强胜带人抄小路赶回萧云贵大军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萧云贵带着三千多人隐伏在石马铺以南的一片密林之中,这三千多人里面多了何滨袍哥会的一千多号人。 众军都在密林之中歇息,童强胜遇上巡哨的太平军,听闻金盆岭已经拿下,这消息迅速传遍了整支队伍,人人都是为之一振。 当萧云贵看到朱瀚首级之时,他强忍着呕吐的,狠狠的抽了一口旱烟道:“传令众军继续歇息,黎明前咱们再出兵,突袭石马铺的清军!”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二章 初阵夜战 第十三章 千里之外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三章 千里之外 夜空中月明星繁,冰凉的秋夜寒凉之气渐渐重了起来,萧云贵怎么也睡不着,抬头看着深邃的天空,发现眼前的星空却是如此的清澈,莫名其妙的附身之后,几天以来他一直忙得晕头转向,这个时候他才有空体会一下古代未被污染的干净天空。 深邃的夜幕让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栗,要是自己真的没办法回去怎么办?身上的寒意乍起,他的心中忽然也是一阵冰凉,人总是这样,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 朱瀚那颗血淋淋的首级睚眦尽裂的望着自己的时候,萧云贵这才感受到这个蒙昧尚未开化时代的血腥和黑暗,自己脑海中找不到一丝关于杀人的记忆,或许萧朝贵自己也不愿意记住这些令人不安的场面,所以萧云贵只能回想起一些萧朝贵从前觉得威风和美好的事来。 身旁虽然睡满了自己以兄弟相称的人,但萧云贵心底里却觉得无比的孤独寥落,要是有个自己的狐朋狗友在身边该多好,就算再不济,那令人讨厌的洪韵儿也成,起码她还会和自己斗斗嘴。想起洪韵儿来,萧云贵心中一突,洪韵儿、宋清筠和陆思玄当时不是和自己的一起的么?他们怎么样了?他们会不会也穿越了呢? 萧云贵心中喃喃咒骂起来,但愿洪韵儿这四眼妹真的穿越了,最好是穿回侏罗纪,真的变成一只恐龙。想着想着萧云贵居然笑出声来,只觉得这一笑之下,烦恼似乎都没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郴州府衙大堂之上,一个二十余岁的美貌女子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玉笋般的鼻头,喃喃自语道:“是谁在咒姐姐我?念我好的从我身旁过,念我不好的从我胯下过。”如此反复念叨了几遍,这才罢休。 大堂桌案之后,一个年约二十八、九岁的汉子皱眉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美貌女子,他身材不高,又黑又瘦,颧骨突出,面色深沉,一袭黄绸长袍,头上一块黄布裹头,眼神中满是关切之色的问道:“阿妹,你的病还没痊愈么?前些日子你病得昏迷不醒可把阿哥吓坏了。” 那美貌女子急忙摆手强笑道:“阿哥,阿妹我已经好了,刚才就是鼻子痒痒而已。” 那汉子嗯了一声,起身走下桌案来,负手来回走了几个来回低声问道:“天王适才诏你过去如何说?” 那美貌女子葱段般的玉手滑过脸颊,这动作说不出的妩媚可爱,口中道:“天王兄没说什么,只是说了西王所部的战事,以及西王堕马后无大恙的事,让阿妹我安心。” 那汉子轻叹一声道:“天王有没有问你想不想先行北上同西王会合?” 那女子嗯了一声道:“有啊,天王兄还说让我们夫妻俩两地分离,心中不安。” 那汉子皱眉道:“那你如何说的?” 那美貌女子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道:“我回答说为了天国大业,粉身碎骨都行,何况只是区区的夫妻暂时分离?” 那汉子摇摇头,眉头紧锁道:“你答错了,天王是想你回答想先行北上,到西王身边去的。” 那女子诧异的道:“天王兄为何想阿妹先行北上?” 那汉子负手踱了几步,最后站住脚步沉声道:“阿妹你冰雪聪明,不可能看不出这趟派朝贵北上的用意吧,云胞(指冯云山)在全州意外身故,咱们首义六王之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天王失去了云胞之后,忌惮我和朝贵的势力,这便是想要向朝贵下手了。” 那美貌女子惊呼一声,玉手掩上殷红的小嘴,愣了半晌才道:“东王阿哥,你要想想法子救救朝贵的啊。” 那东王长叹一声道:“朝贵乃是托天兄基督耶稣下凡的神祗,而我也是天父下凡的神祗,我和朝贵平日里走得太近,我俩的权柄太重,天王已然心生疑忌,朝贵出兵我也是不得已才答应的,现在咱们四面环敌,万不可自相残杀,我本想着朝贵领兵出走,便能保住他,但现在天王反而想要你跟着去,便是打算在你和朝贵之间只能留一个了。” 那女子啊了一声,花容失色下仍是掩饰不住她的娇美容颜,口中急问道:“天王兄为何要如此对付我们夫妇?” 那东王面色凝重的道:“若是你到了朝贵军中,天王希望你和朝贵之间择一人留下,另一人一定要死,假若阿妹你身故了,朝贵便和我杨秀清的姻亲关系断绝,天王他便有其他手段拉拢朝贵同我抗衡,但假若朝贵身故,那就更好了,直接便断了我和朝贵的联手,你一个妇道人家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那女子眼眶一红道:“阿哥,我该怎么办?” 那东王杨秀清叹口气,缓缓闭目一字一句的道:“你只有尽快赶到朝贵军中,想法子让朝贵先行到天堂去,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啊。” 那女子怔怔的道:“阿哥,你让我去害死自己的丈夫?” 杨秀清面色痛苦的道:“我也不想这样,但这是唯一能安抚天王之心的办法,天王今日频频召见韦正、达胞他们,秦日纲、罗大刚等人也是唯天王马首是瞻,要是我们这边不退让,便是两边火拼的局面,这一切都是因为南王云胞身故的结果啊。我们在郴州驻军日久,迟迟没有进军,天王就是要等到重新平衡各方势力之后,方才进军啊。” 那女子低下头去,在也说不出话来,杨秀清忍不住又道:“阿妹,你不是不喜欢朝贵的么?难道这会儿你对他动了真情?” 那女子抬起头来,秀美的面孔满是不忍之色,咬牙道:“阿哥,咱们起兵两年,至今尚未有寸土立锥,难道就要开始算计自己人么?这样下去,咱们迟早会败亡的啊,能不能放过朝贵,他是个老实人,对我很好,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强迫过我……” 杨秀清抬手打断她的话,长叹一声道:“我何尝不想救朝贵?但天王心意已决,我只能顾全大局,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和天王起任何冲突,否则万事皆休,跟随我们的数万军民百姓便都是灭顶之祸,我只能牺牲朝贵一个,来挽救大家啊,我心里也是苦得很啊。” 泪水顺着晶莹的脸庞滑落,那女子凄楚的轻叹一声,银牙一咬道:“我知道了阿哥,我会向天王说,愿意先带领女营、童营兵马北上增援朝贵,我会安排一个体面的结局给他,让他安心离去的。” 杨秀清的泪水也是悄然流落,单膝跪下道:“阿妹,你要体谅阿哥的苦心啊,阿哥也是迫不得已啊,为了天国大业,只能牺牲朝贵了。你是咱们太平之花洪宣娇,天王的妹子,我杨秀清的胞妹,此事就算我杨秀清亏欠阿妹的。” 那洪宣娇抬手拭去泪水,强笑道:“阿哥你放心,假若我不能成功,我也会给天王一个交代,不会让阿哥你为难的。”说罢转身便走。 杨秀清站起身,见洪宣娇那娇弱的背影,忍不住道:“阿妹,你去哪里?” 洪宣娇没有回头,略带悲音的道:“阿妹这就去准备出征之事,明日一早我便动身,阿哥你保重。” 杨秀清抬起手张大了口,却说不出话来,眼见洪宣娇的身影到了门口才急道:“阿妹,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洪宣娇的身形顿了顿,没再说什么,倩影便隐入堂外的黑暗之中去了。 洪宣娇走后,杨秀清喃喃的说道:“朝贵,你别怪我,你居然如此骁勇善战,而且还能拉拢天地会替你卖命,我也只得出此下策了,不论天王怎样,你不能威胁到我的地位啊。” 洪宣娇走出大堂之后,脚步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口中喃喃说道:“西王啊西王,你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是我穿越成普通人也就罢了,但偏偏穿成了你的妻子,我可不想跟你过一辈子,而且现下也到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地步,只得委屈一下你了,你放心好了,我会给你安排个华丽的场面,让你壮烈成仁的。其实就算现在你不死,到了南京,你还是难逃一死的,夹在天王和东王之间的人没一个会有好下场的。” 她轻快的步伐灵动而飘逸,笑得很是嫣然,又喃喃自语道:“姐姐我的演技真心不错吧,就连天王和东王都没看出来,西王啊西王,你也真够倒霉的,天王和东王都要你死,你说你还能逃得过这一劫么?”说到这里,她甚是轻松的迈开妙步往女营驻地而去。 千里之外,石马铺三里外的密林之中,萧云贵重重的打了个喷嚏,皱眉喃喃的道:“谁他娘的在咒本少爷?说我好的从我身旁过,说我不好的从我胯下过,我也要咒回来,可不能吃亏了。” 此刻已经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林凤祥摸到萧云贵身边低声道:“殿下,时候差不多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传令各军取干粮就食,吃饱之后,咱们就突袭石马铺!”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三章 千里之外 第十四章 领兵突阵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四章 领兵突阵 黎明前的黑暗消散的很快,当东方吐出鱼肚白的时候,石马铺的清军营地内,几个火头军打着哈欠,拎着水桶到水井边打水,准备打水做早饭。 石马铺只有十几户民房屋舍,昨日黄昏这些陕西来的清军进驻石马铺后,便老实不客气的将民房屋舍征用,屋内原本的住着的百姓被如狼似虎的清军赶出去之后,只得拖儿带女的哭嚎着离去。 比起潮州来的清军,这些陕西清军算是客气的了,潮州清军自从越境剿贼以来,荼毒地方,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甚至和湖南当地的团练互相干仗,仇怨也是越积越深。 围着十几间房舍,清军昨夜草创了营寨,并未掘壕筑垒,就连四周的营寨木栅也是没有完全布置妥当,往南派出的探马回报没见到长毛贼的影子,所以清军主将陕西西安镇总兵福成、副将尹培立商议之后,打算天明再行整补营垒、掘壕固守。 “俺们走了恁老远的,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家去。”一个清军伙夫操着一口山西口音喃喃咒骂道:“湖南打仗却要俺们陕西兵跟着受累,真他鸟的不值当。” 另一名伙夫拉了拉松垮垮的号衣嗤之以鼻的道:“昨日领饷银的时候,你怎么不骂?俺们这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先一名伙夫咧开大嘴,满嘴的大黄牙参差不齐,哈哈笑了笑道:“这倒是,有点钱在身,心里就踏实。” 正说话间,几人忽见井边水桶里的水轻轻的晃动起来,跟着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的震颤开来。几个伙夫都是陕西兵,常年和西北马贼、番匪作战,这沉闷的震颤分明就是大队骑兵来袭的动静。 几人面面相觑的一起抬头远望过去,只见石马铺南边一处密林之旁的大道之上,尘烟滚滚而来,几人一发声喊,丢下水桶便往回跑,口中大喊道:“有大队骑兵来了!” 此刻营中的绿营兵大多还在酣睡,巡哨的把总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去时,只见官道上总有数百骑扎红头巾、身穿黄色号衣的骑兵挥舞着大刀冲杀过来,身后跟着一望无际的旗海,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 “长毛贼大队人马杀过来了!”凄厉的示警声响起,号衣凉帽不整的绿营兵三三两两的走出营帐、民房庐舍,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长毛红巾骑兵总有五、六百骑,他们手中挥舞着厚背大刀,齐声嘶吼着直冲清军阵营而来,万马齐奔的气势、铁蹄踏地的震撼,一时间清军士兵们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不停的颤抖。 清军总兵福成闻报不及披甲,只拔出腰间佩剑便跑出营帐,出了营帐后只见长毛骑兵已然发起了冲锋,他仗剑嘶声吼道:“长矛兵向前!鸟枪手准备火器!” 清军勉强组织起来的长矛军阵,冷森的长矛竖了起来,但不少第一排的清军长矛手,面对势不可挡的太平军骑兵冲锋架势,开始牙关打颤、手足发软、心中开始动摇。 后排两百余名火枪手端着鸟枪、抬枪装好药子,福成下令上前放排枪。火枪手往前一挤,又将长矛手勉强站好的队形挤开。此时冲锋的太平军骑兵距离还有百步之遥,但指挥火枪手的把总毫无经验,看到太平军骑兵整齐的冲锋阵线,连忙下令开枪。 一时间清军步兵阵线上浓烟、火光大作,清脆的枪声响了起来,但大部分鸟枪射程仅有七、八十步,而十来只抬枪射程倒是有两百余步,但仓促之间放枪,只有几名太平军骑兵中枪落马,对太平军骑兵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步兵阵线上浓浓的销烟,给清军步兵带来了麻烦。 福成在千里镜里看到了火器营的战果,大声骂了起来,下令火枪手退下装弹,长矛手上前列阵。等到销烟散尽,长矛手乱糟糟的还没有排列完成,可见平时训练极是散漫。 但太平军骑兵的冲锋阵线已经不足十余步了,骑兵阵中,一面巨大的杏黄战旗之下,一名头裹黄巾的大汉挥刀大声呐喊道:“天兵已至,投降可免不死!”那战旗上赫然大书“天平天国右弼又正军师西王萧”此人正是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他那炸雷般的粗豪之声响起,众太平军骑兵一起呐喊着加快了冲锋的速度。 清军长矛手见了这等气势,吓得纷纷后退,原本就不完整阵线更是凌乱不堪。太平军红色的冲锋阵线狠狠的同清军的步军阵线撞在了一起,一时间惨叫声、悦耳的兵器相撞之声,太平军气势如虹的喊杀声大作,清军步军阵线瞬间奔溃了。 萧朝贵跟在第四排骑兵冲进清军阵中,他原本心中很是着慌,但这一战他不得不亲自上阵,袍哥会的新军加入之后,太平军老兵们纷纷吹嘘西王是如何刚勇无双、冲锋第一,他不能让袍哥会的人失望,所以他只有硬着头皮跟着骑兵发起冲锋。对此萧云贵心里暗暗咒骂那些多嘴的太平老兵,他娘的不吹牛会死么? 当他策马飞驰起来,手中大刀顺势翻飞,萧云贵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无师自通,能在马上耍大刀,而且刀法很是娴熟。其实早在从茶陵出发那天,萧云贵就发现自己会骑马,都不用思索该如何动作,身体就会自然而然的做出反应,就好像学会了骑自行车之后,就一辈子忘不了一样。 既然自己继承了萧朝贵那悍勇的身手,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萧云贵意气风发,躲在第四排骑兵线冲入敌阵,手中大环刀拨开两只直刺而来的长矛,胯下坐骑并不停步,顺势一冲,将两名长矛手撞到,倒霉的两人被后面跟进的骑兵纵马一阵踩踏,哪里还会有活路? 萧云贵率领手下二十余骑,俱执厚背大刀,直冲清军将旗,想要一鼓作气,斩将夺旗。一路上,这二十余骑长刀森森,勇不可挡,直冲着福成和尹培立而来。 福成大惊,抽出长剑,翻身上马,向周围的亲卫喝道:“上马,上马,让我们告诉这些长毛,老子们满人,八旗骑兵才是骑兵中的骑兵。”众亲卫一起上马,跟着福成冲了上去,倒也有三十余骑。 萧云贵等人杀散清军步兵,看到福成挥舞着长剑,带着三十余骑逆冲而来,看他的官服,知道是个大官,大笑道:“想不到清妖还有人敢逆冲,大伙上,清妖八旗骑兵当年是很厉害,但现在已经是不堪一击了,我们上。”当下催动战马,狂呼着直冲而上。 两支骑兵人数不多,但冲撞在一起,也激起一片血雾,不少人头、残肢冲天飞起。这一次萧云贵没有了恶心的感觉,反而觉得砍下对方的脑袋,那刀锋撕裂人体的爽脆之感,确实让人热血,他发现自己第一次杀人居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反而越杀越顺手,一股说不出的畅快感由心而生。或许人心底里都是罪恶的,在最原始的血腥肉搏中,那股最为古老的野兽性情被催发出来,这一刻人和野兽没有什么分别的。 等二十余骑和清军三十余骑正面交错而过,太平军这边还有十八骑端坐马上,而清军那边却只有十一骑了。 福成右手被划伤,看着萧云贵等人又勒转马头直冲而来,咬牙大喝道:“为皇上敬忠的时候到了,大家上,俺们陕西兵没有孬种!”说罢催马直冲而去,冲了一半,发现身后只有七、八人跟随,有几名亲卫竟然跟着尹培立逃散,福成大怒,口中大骂,也管不了这许多,直取头裹黄巾的萧云贵,他知道这个神情凶悍的长毛服色和别的长毛不一样,头裹黄巾,身份必定尊贵,指望能杀了此人,或可挽回败势。 萧云贵看到福成长剑刺来,冷冷一笑,想也不想,手中大刀不自觉的猛然一砍,膂力大的出奇,福成长剑被磕飞,跟着萧云贵顺势反手一刀,福成首级被他一刀斩落。这两下出刀,不论速度、角度、力量都是一气呵成,萧云贵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大环刀,这个时候他的手才开始发颤起来,他哈哈的仰天长笑起来,自己的这副身躯,所继承的武艺和骑术却是何等的杀人利器啊。 剩下七、八骑清军骑兵被太平军尽数杀死,萧云贵大声喝命林凤祥提了福成首级奔驰战场号令,自己带人继续追击尹培立去了。 福成首级一现,清军剩余抵抗的步军立时溃散,太平军骑兵衔尾急追,一路斩杀清军溃兵。 尹培立带着几人慌不择路的逃走,遇到李开芳带领的一队太平军骑兵,被斩杀于乱军之中。 随后跟进的太平军步军和袍哥会新军顺着骑兵开出的道路四处截杀清军溃兵,大战半日后,两千陕西西安镇绿营兵阵亡千余人,被俘五百余人,剩余的都往金盆岭逃去,但他们不知道金盆岭已失,到了金盆岭后,被山上的太平新军一阵枪炮齐轰,跟着杀下山来,剩余的清军或死或降,出城布防的清军不曾走脱了一个。 收拢兵马打扫战场之时,林凤祥、李开芳、曾水源、吉文元、何滨、周兆耀等人都聚在萧云贵身边,各自欣喜的通禀着各自的战果。 李开芳手下一名太平军两司马献上尹培立首级,此人脸型削瘦,面色蜡黄,但一股桀骜不屈之色隐隐透出,只听他大声报道:“殿下,前军左营师右营旅伍卒麾下南两司马林启容阵斩清军副将,特纳献首级在此!” 萧云贵又惊又喜的暗自惊呼:“此人就是是林启容?!”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四章 领兵突阵 第十五章 围城打援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五章 围城打援 见到林启容时,萧云贵本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他自报姓名之后,萧云贵这才想起来,林启容本就是萧朝贵亲自提拔为牌刀手的,原来此人一直就在自己军中。 其实萧云贵不知道,历史上萧朝贵死后,西王麾下很多强悍将领都归东王杨秀清指挥,成为杨秀清的嫡系将领,像林启容这样在广西老人们眼中有些无赖的人都被杨秀清大胆启用,后来林启容用他的行动证明了杨秀清的眼光,镇守九江六年,最后城破身亡,手下一万七千余名太平军将士无一人投降,尽皆战死,让曾国藩的湘军吃尽了苦头,他的坚韧赢得了敌我双方的尊重。 但这一次令他出头的不会再是杨秀清,萧云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人才,他呵呵大笑着当即升林启容做了卒长一职,并调到自己的亲卫队中,以示对他的看重。 石马铺一战,太平军大胜,陕西西安镇总兵福成、副将尹培立阵亡,一千余清军战死,生俘九百余人,所获鸟枪两百余支、抬枪十余支,铜炮十二门,红药四十余桶,兵器粮草辎重无数,昨日骆秉章辛苦凑齐,才发给这些清军的现银也成了萧云贵的战利品。 打扫完战场之后,萧云贵率领大军押着俘虏到金盆岭与太平新军会合,一昼夜两战皆胜,两军会合后兵将们都是欢呼雀跃不已。 萧云贵也没工夫庆祝,当即召集一众将领在朱瀚的大帐内商议军事,扫清长沙城南外围的清军之后,长沙城已经暴露在太平军的刀锋之下,随时可以挥军攻打长沙城,但如何部署需要好好计议才是,事关他萧云贵的小命,所以千万马虎不得。 诸将到齐分两边坐定,林凤祥、李开芳、曾水源、吉文元、朱锡能、林启容、李左车、唐二牛、童强胜、何滨、周兆耀,顺着一个个的望下去,发觉自己手下悍将还是不少的,萧云贵心中踏实不少。 李左车起身详细奏报了金盆岭的战事,当说到:“军前骁将两司马李以文阵斩清将朱瀚,立功甚伟……” 萧云贵哦了一声说道:“这个李以文名字好熟啊。”这才想起那天在醴陵便见过此人,想着此人既然能斩杀敌军将领还是要升赏的,当即让李左车唤李以文进帐。 李以文到来之后,萧云贵慰勉一番,和林启容一样,升他做了卒长,也一般的调任他的亲卫队中,以示他对所有兄弟都一视同仁。但萧云贵没想到,他今日这个决定,为他日后又得一员良将埋下了因头。 安排完李以文封赏之后,萧云贵面色平静的看着诸将,只见诸将人人都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之中,只有曾水源笑得似乎有些勉强,这小子打什么鬼主意呢,萧云贵一时间也猜想不到,只得暂且作罢。他环视诸将一眼后,看着林凤祥问道:“贤弟,如今攻城所需的枪炮红药都有了,之后该如何用兵?” 林凤祥脸色涨得通红,站起身抱拳道:“殿下,那晚在茶陵府衙,属下多有得罪,请殿下责罚。” 萧云贵摆摆手笑道:“我是问你该如何用兵,责罚你做什么?” 林凤祥振臂一挥高声道:“自然是挥军北进,直接攻打长沙城南,童兄弟已经探知,清妖准备不足,城南高地妙高峰无兵马驻守,我圣兵大可进占妙高峰,袭取城南护城河上两座石桥,占据城外坚固民房,强攻长沙城南门,一举击溃清妖,夺占长沙!” 此言一出,诸将纷纷附和,看来夺得许多枪炮红药让这些太平军将领信心大增,而且清军不堪一击的表现让他们觉得一战而定长沙是顺理成章之事,浑然忘了长沙城中清军的数量是多于太平军的。 萧云贵皱眉不语,他眉头深锁,装作一副深沉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很是没底。金盆岭、石马铺两战他是靠着所知的历史谋划,稍作改动之后,将一场击溃战改为了歼灭战,同样让太平军获得了攻打长沙的枪炮红药等辎重,但接下来攻打长沙就不顺利了,长沙城并不像太平诸将想象中那么好打,守长沙的清军提督鲍起豹虽然无能,但他手下的清军兵将在一连数日的猛攻之中重挫太平军,西王萧朝贵还中炮身死,太平军的攻势就此中断。 萧云贵看不想将自己的命搭进去,而且以弱势兵力围攻有坚城据守的优势兵力,那是真心不好打的仗。要是被长沙的攻城战拖住,然后四面八方的清军赶来解围,那自己这支偏师便会陷于全面的被动,望着桌案上铺开的地图,他良久不语。 诸将见他沉默不语,高涨的声势渐渐的黯淡了下去,林凤祥也缓缓走回座位上坐下,萧云贵不说话,帐内一时间静得针落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萧云贵才开口说道:“强攻长沙能有几成胜算?若是久攻不下,长沙周围清军若是前来解围该当如何?” 李开芳面色微变,缓缓说道:“殿下所言极是,毕竟城内的清妖倍于我等,一旦攻城不顺,便会陷于不利之地。” 曾水源这时候却开腔阴阳怪气的道:“但天王的军命却是让我等奔袭长沙,难道这会儿到了长沙城下,却不打了么?西王将略无双,冲锋第一,自然该有办法的,区区清妖西王殿下岂会害怕?” 萧云贵有种给他两拳的冲动,他这一说好像是他自己害怕一样,他心中恬不知耻的大骂曾水源,浑然不觉得脸热,他不就是怕中炮身死所以才犹豫不决的么? 林凤祥摇摇头道:“曾兄弟此言不妥,咱们偏师在外,每走一步还是谋算万全为好,并非是怕了清妖。” 曾水源嗯了一声正色道:“天王之令是攻打长沙,属下只是提醒殿下而已,难道都到了城下,就在城外转悠却不攻打么?” 萧云贵闻言猛然间觉得眼前一亮,曾水源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在城外打转悠又有何不可?他还有最后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那就是各路清军增援长沙不是一起到来,而是分批到来的,而且每批清军的人数都不太多,多的两千多人,少的八、九百人,这不正是天赐良机的围城打援之机么? 但他只高兴了一阵,便很快失望了,因为他不清楚清军增援长沙的路线和时间,他只记得第一个到长沙增援的是清军悍将、楚雄协副将邓绍良,正是他领兵从后夹攻太平军才让攻打长沙功败垂成。 萧云贵脸上一时喜一时忧,脸色阴晴不定,到让曾水源也吓了一跳,他只怕自己的话惹恼了萧云贵,这位西王可是肚量狭窄之人,真惹恼了他,冷不丁咣当来个天兄下凡,自己便要吃不了兜着走,心中惴惴不安的看着萧云贵,便也不敢在多话。 沉吟良久,萧云贵咬牙做了个决定,既然自己知道强攻长沙没有好果子吃,自己就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当下打定主意,猛然站起身来沉声说道:“长沙城我们要打,但绝对不能强攻!大家过来,我们这样部署……” 诸将纷纷起身围到桌案边,萧云贵指着长沙城缓缓说道:“城内清妖不知我天兵多寡,我打算兵分三路,每路一旅五百人马,多带旌旗锣鼓,分别占据城东、城南、城北三处城外要地,就地筑垒布营,多分些枪炮在营中,三面攻打长沙。城中清妖必定惊惧,便会派人出城四处求救,我们便带着剩余的两千五百人马专门伏击清妖援军!” 此言一出,诸将之中林凤祥、李开芳、曾水源等宿将都是目瞪口呆,只觉得萧云贵这个计策太过天马行空,林凤祥怔怔的说道:“殿下,此计是否太过那个……那啥了,需知伏兵要义乃是必知敌过之处,择地利以伏,时机、地利都要占到先机才行,清妖一旦援军开到,必定是四面八方都会有兵马来,会有多少兵马,何时能到,走哪条路,所过之处可有伏兵之地利都是关键所在,稍有差池,伏击便不能奏效,实在太过危险了。” 曾水源微微一笑道:“西王殿下奇谋妙计迭出,这样安排定有他的道理。” 李开芳却是微微摇头道:“殿下,我们兵少,若是城内的清妖突出,每边只留五百人守御也是极为吃力的。伏击清妖是好,但纵贯长沙还有湘江水路可走,我等没有水军,清妖若是走水路应援长沙,我等也是无法阻拦的,请殿下三思。” 萧云贵愣住了,看来行军打仗还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围城打援战术虽然是后世太祖常用的兵法,但要实施却是有诸多因素限制,而首要一条便是兵力悬殊不能太大,太平军四千多号人是不可能围长沙之余又四面伏兵截击清军的。 他甚是沮丧,坐下身去沉默不语,难道只有强攻一条路可走了么? 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李以文忽然低声道:“殿下不愿强攻,那我们可以赚城啊,我等不是俘获了许多清妖,可以派人扮作清妖溃兵奔入长沙城,里应外合之下,攻破长沙并非难事吧。”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五章 围城打援 第十六章 乔装赚城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六章 乔装赚城 李以文的话语虽轻,但萧云贵和诸将都听得很是清楚,众人一期呆住,萧云贵怔怔的看着李以文半晌没言语,忽然重重的一拍桌案,哈哈大笑道:“好你个李以文,这个主意最好!” 曾水源皱眉道:“但我等辫发皆无,清妖不是傻子,定会看出破绽来。” 何滨抱拳瓮声瓮气的道:“殿下,我等袍哥会沿途加入的兄弟们辫发尚未去掉,又都是湖南本乡本土人氏,可以扮作清妖的浏阳乡勇前去赚城!” 袍哥会的新军中,到有一半人是在离开醴陵之后,沿途加入的,尚未来得及去掉辫子,萧云贵沉吟道:“何兄弟的人马可以抽三百人出来,李以文、林启荣!” 李、林二人一起抱拳道:“属下听命!” 萧云贵沉声道:“你们待会儿挑两百人换了清妖的装束,再剪些辫子装上,戴上清军凉帽应该认不出来的,扮成清妖溃兵和袍哥会的兄弟们一道赚城,记得扮的邋遢点,那样才像溃兵。” 萧云贵话音才落,太平诸将都是面露喜色,这假扮清军赚城他们从前也干过,在打桂林的时候,罗大刚就干过,只是他们假扮的是向荣部兵马,却想不到向荣这老狐狸一早就在桂林,所以才功败垂成。 只有曾水源皱眉道:“西王殿下,只是一时半会儿去哪里弄那么多辫子?早知道适才就从那些陕西清妖兵的尸身上剪辫子了,金盆岭这边清妖的尸身又被新军埋了,掘尸太过阴狠了吧。” 萧云贵咧嘴呵呵大笑道:“死人的主意最好少打,咱们不是还有一千多名清妖俘虏的么?”诸将闻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大批太平军手持兵刃来到看押清军俘虏的营区,清军兵卒们都是蹲在地上,数十名清军将校被太平军甄别出来,绑在一旁的木桩上。西安镇的总镇、协副将被斩,这数十个清军将官中,上至游击、都司、守备下至外委把总,标下营、汛级的将官悉数被拿。 眼见太平军手持兵刃围了上来,清军将士心中都是惊慌不已,只道太平军是要屠杀战俘,他们从前镇压过一些其他起义军,如何屠杀战俘也是知道的。不少机灵的清军急忙跪地求饶起来,还有的嚎啕大哭起来,纷纷哀告道:“太平兄弟,咱们也是被逼的才来当这兵勇的,要是有吃有穿的,谁会来遭这份罪啊。”“太平兄弟,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就饶了俺的性命吧。” 一片哀哭之声中,只见李以文站到一众太平军之前,他身旁都是泛着寒光的刀枪,他单手杵刀大声喝道:“天父天兄怜悯众生,天恩浩荡,太平前军主将西王殿下有谕令下!尔等跪听!” 两千余名太平军将士一起大声吼道:“跪听!跪听!”唬得千余名清军兵卒纷纷跪下 李以文朗声说道:“尔等助纣为虐,加入清妖军中,成为妖魔鬼怪,本该一律诛杀,天父、天兄怜悯尔等误入歧途,特命西王殿下感化尔等,至今以后不得再与天兵为敌,愿意跟随天兵的便是我等兄弟,不愿跟随的回家后自安为良民,不再与我太平为敌,尔等知否?!” 一听能被放回家去,一众清军兵卒磕头如捣蒜的叩拜起来,李以文大声说道:“愿意跟随我等的站出来,想要回家的留在原地!” 一众清军兵卒面面相觑,跟着长毛那就是造反作乱,永远都回不了头了,一时间都无人站起来。 李以文大喝道:“带一百人出来!”清军兵卒被每十个人一条长索拴住,百余名太平军一拥而上,拉着绳索扯出一百人来。 这一百名清军兵卒都不知道太平军要做什么,只听李以文冷笑道:“带他们到前营去,送他们回家!” 这一百名清军霎时间明白过来送他们回家是什么意思,不少人登时挣扎哀告起来,十余名兵卒连连大喊道:“大人,大人,小的不愿回家,小的愿意跟随天兵啊。” 李以文一挥手,几名太平军便上前将那十几个愿意跟随的兵卒拉了出来,站到一边,剩余不愿去的尚有八十几人。当中几个凶悍的清军大喊道:“兄弟们,和他们拼啦,不拼没活路啦!” 话音才落,那几人登时被一旁的太平军斩杀当场,躁动不已的清军登时安静了下来,李以文看也不看那几具尸体,一挥手喝道:“把他们的衣服都剥了,送他们回家!” 剩下的清军兵卒便被如狼似虎的太平军上前来剥光了衣服,跟着牵往前营去了。一路上清军兵卒没了衣服,更加没了反抗的心思,都是哀哭不止,转过几处营帐后最终看不见了。 过了片刻,前营那边传来阵阵惨呼,这边还蹲着的清军兵卒们都是面色惊恐万状。 李以文又大声喝道:“我再问一遍,愿意跟随我们的站出来,想要回家的留在原地!” 这一下哗啦啦的站起不少人来,一千二百多名清军降卒之中到有八百多人出来。剩下的还是兀自求告不已,都被李以文喝命剥了衣服,带到前营去了。 不远处萧云贵看了这情景,微微叹息起来,清军绿营兵卒腐朽不堪,意志极其薄弱,只要能活下去,他们是不会犹豫的,剩下那些或许真的是想回家。他也知道这些人未必都是真心跟随,但他现在需要人力,这些俘虏就是最好的人力,但要他们听话的干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害怕。 处理完俘虏之后,李以文带人挑选了十几个最先投降的浏阳乡勇出来,带上剥下来的清军服饰便赶到前营去。 到了前营这些乡勇才看到被带到这里的清军兵卒都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一个个的辫子被割了,李以文让数百名太平军换上清军兵卒的衣服。 李以文对这十几个乡勇冷声道:“你们几个听好了,待会儿咱们扮成溃兵逃回城去,你们几个跟我们同去赚城,一切听我们吩咐!”那十几个乡勇都是最先投靠的,骨头最软,当下忙不迭的答应。 一切装扮好后,兵器、清军旗帜都是现成的,五百太平军都换了清军号衣、凉帽,一个个的衣裳都是歪三斜四的,看起来倒很像打了败仗的。 李以文、林启容、何滨、周兆耀四人换了清军把总的戎服,带着这支“清军”往北面营门而去,在营门口,萧云贵带着林凤祥、李开芳等人候在那里。 四人上前向萧云贵行了一礼,萧云贵摆摆手道:“出了营地后你们的军容不可如此齐整,分成几批到达城下,总之越乱越好,不过你们要看好那十几个乡勇,你们带着他们跑在最前头,到了城下还是要让清妖看到有几个熟面孔这样才成,过一会儿,我会亲率马队在后追赶,让长沙清妖看到有追兵,不及细辨之下便会放你们入城了。进城之后,要迅疾抢占城门,死守城门,等我们的马队赶到,记着让兄弟们进城厮杀之时就把凉帽去掉,你们头上还扎着红巾,这样就不会误伤自己人了。总之一切随机应变,千万小心。” 四人大声领命,带着人马便立营而去。众人目送他们远去之后,萧云贵专身对林凤祥、李开芳、曾水源、吉文元等人道:“我们也去准备吧,林凤祥、李开芳你们二人随我率领六百马队跟进抢城,曾水源、吉文元、朱锡能你们三人率领两千步队随后急进,李左车、唐二牛、童强胜你们三人带着一千新军留下来看守清妖俘虏,他们既然愿意跟随我们了,就让他们帮我们干活,搬运粮草辎重什么的粗重活就交给他们,你们带着枪炮红药随后跟上大队。”众将纷纷领命,各自领命准备去了。 片刻之后,萧云贵带着林凤祥、李开芳并六百骑兵出营,在营门口,他回头对曾水源、吉文元诸将笑道:“各位兄弟依计行事,咱们长沙城里见!”说罢领兵下山而去。 望着萧云贵的那面西王大旗,曾水源忍不住暗自叹道:“西王真是一个将帅之才,当真不在东王之下,只是可惜了。” 一旁吉文元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曾侍卫,咱们也率领步队出发吧,马队脚程快,我们也要快些赶上。”曾水源这才回过神来,当下便上马和吉文元、朱锡能二将率领大队步军随后跟上。 却说李以文、林启容、何滨等人带着数十名太平军及十余名浏阳乡勇甚是“狼狈”的逃到长沙城南门下。此时长沙城南门尚未关闭,还有百姓可以自由入城,但只见到进去的,就没见到有百姓出城。进城的百姓也都是大包小包、拖儿带女的,看样子是想着进城躲避长毛贼。 城南一带坚固的民房之间,清军设立了不少棚哨,严查入城的百姓,城南一带的民居之内也早就没了百姓。城南护城河上两座石桥金鸡桥和西湖桥畔也都有清军把守,看来要接近城门要得先骗过这些棚哨和桥上的清军才行。 “快跑啊!长毛贼杀过来了!”周兆耀看到李以文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和手下十几个湖南本地袍哥会的人,隔着老远就扯开湖南话大声喊了起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六章 乔装赚城 第十七章 夺门之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七章 夺门之战 听闻长毛贼至,城外的百姓登时大乱起来,纷纷往城门方向涌去。不得不说清军在抹黑对手方面做得更出色,他们害怕百姓从贼,所以把太平军描绘成杀人不眨眼的长发恶魔。 这时候的消息闭塞,传递方式还是甚为原始,基本只有官府布告、响锣吆喝或是民间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而官府布告贴出来后,识字的百姓极少,识字的读书人又痛恨拜上帝教崇信洋教,又添油加醋的解说一遍,话传到百姓之间,最后就变得面目全非。 太平军的宣传攻势就弱得多,基本只有他们经过的地方才明白太平军其实并非像清军所说的那么不堪,可现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只有广西和湖南少部分地区,百姓们还是非常惧怕太平军的,所以贼至的喊声一出,都往城内涌,城外的清军棚哨的绿营兵拦都拦不住。 驻守棚哨的清军把总见场面乱哄哄的,拔出刀来抢到棚哨外一望,只见不远处数十名清军丢盔卸甲、倒拽拖旗的狂奔而来,再望过去往金盆岭来的路上分有几批看起来都是清军的溃兵。 那把总大吼一声,带着几个清军兵卒分开百姓人群,迎了上去,远远的喊道:“你们是哪部兵马?” 周兆耀边跑边喊道:“总爷,我们是金盆岭朱协镇标下兵马,长毛贼打过来了,金盆岭已失,协镇大人战死,兄弟们都溃散了,长毛贼就在后面追来,大伙快逃啊。” 听到周兆耀本地口音,又见他们穿的都是金盆岭浏阳乡勇的号衣,旗帜也是没错,那清军把总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等周兆耀等人靠近些后,麾下一个兵卒大声说道:“总爷,他们真是金盆岭的浏阳乡勇,前面几个是我同乡,我认得他们。” 此言一出那把总更是放下心来,命人飞报城内,跟着驱赶百姓尽快入城,自己带几人接应金盆岭的溃兵入城。 数批溃兵先后到来,总有数百人之多,开口吵嚷的都是一口湖南本地口音,那把总急忙带着这些溃兵往金鸡桥而来。 到了桥头,进城的数百名百姓们把石桥挤得水泄不通,把守金鸡桥的清军千总还在逐一排查,说是提防放进长毛贼奸细。 混乱之中,李以文悄悄吩咐何滨、周兆耀几句,两人带着袍哥会的新军便即起哄,纷纷吵嚷着要进城去,跟着向前挤去,场面更加混乱起来。 那千总大怒,拔出到来站到一辆大车上,居高临下大喝道:“你们这些败军,再胡乱嚷嚷老子一刀一个剁了你们!要进城得守老子的规矩!” 原来这千总所谓的规矩无非就是进城的百姓都要交点进城钱,李以文、林启荣这些溃兵吵嚷着要进城,坏了这千总的好事,难怪人家提刀要砍要杀的。 李以文示意众人暂时忍耐,那千总见自己一声诈唬后,一众乡勇都安静了下去,很是满意的挥挥手中钢刀,喝道:“他娘的,你们这些败军要进城一样的也要交三个大子!没钱绕道走!”浏阳乡勇在长沙清军中地位不高,常受绿营兵的欺负,否则出城守金盆岭这样危险的事也不会让他们去干,那千总还道这伙人真是浏阳乡勇,想着让他们进城就算好的了,一伙打了败仗的团练吵嚷什么? 但很多百姓根本交不出这三文钱的进城孝敬,都挤在那哭号下拜不止,李以文等人看了都是义愤填膺,这些清妖只知道欺负、压榨老百姓,当真猪狗不如。 那千总话音才落,只见后面又跑来十余人,百姓和溃兵都有,哭爹喊娘的叫道:“长毛贼的马队杀过来了!” 那千总抬眼望去,果然远远的只见官道上尘烟弥漫,隐隐绰绰的可见大批马队杀了过来,“我的娘!”那千总吓得腿一软,从大车上滚了下去,刚才的威风全失,连滚带爬的带头往城门跑去,跟着大喊道:“长毛贼来了,快回城啊!快跑啊!”众百姓、清军还有那些早就不耐烦的“溃兵”一发哄抢着往城门涌去。 到了城门口,清军几个游击、参将级别的武官带兵守在那里,放过百姓进城后,急忙招呼城外的清军和溃兵快些进城,一名参将厉声喝道:“他娘的,逃命都这么慢,快些进城来上城助守,要关城门啦!” 李以文等人走入黑洞洞的城门,只见城门口三百余名清军守在城门边上,一旁还有民夫赶着数十辆大车候在一旁,车上面满是泥石沙土木料,想来清军是等城外的人都进城后,便要用木料泥土沙石填塞城门洞口,这样就不怕贼兵冲门了。 李以文、林启荣眼见自己的手下大多都进了城来,各自打量了几眼城内的清军,城内的清军和城外一样的混乱,但城南两处高点似乎清军驻守的兵马不多。这两处高点,一处是城南城墙边略靠西面的魁星楼,还有一处便是城南东面的天心阁了。 这天心阁天心阁系乾隆十一年由抚军杨锡被主持兴建,筑有内外两城,外城分为南北两月城,月城内共设炮洞十一个,城墙高三十三米,加阁高共计四十八米,为长沙城南重要的军事防御要塞。魁星楼也是高达十余丈,两处都是据守的要地,上面虽然有不少炮位,但兵勇不多。 “他娘的,你们看什么看?快些进来,给老子上城助守去!”那参将提起马鞭就是给了李以文一鞭子,厉声喝道:“打了败仗还想活命就给老子去守城,提督大人马上就带大军过来,怕他娘的什么狗长毛?!” 话音才落,刀光一闪之间,那参将的头颅滚得老远去,颈中鲜血狂喷而出,李以文一刀斩落他的首级跟着把头上凉帽拉掉,露出红巾裹头来,厉声喝道:“太平圣兵在此!杀清妖啊!” 这一声喊将身旁的清兵都惊得呆住了,李以文一众数百人纷纷嘶吼着撤掉头上的帽子、发辫,露出红头巾来,抽刀杀向身旁的清军。 城门口三百余名清军猝不及防,他们压根没想到适才还被他们喝骂的浏阳乡勇一眨眼间都变成了太平长毛贼,打头阵的又都是太平军广西起义的老兵,个个悍勇惯杀,他们以伍为单位,结成小阵杀向城边的清军,瞬间便剁倒数十名清军。 清军大惧,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长毛混进了城中,纷纷往城内避走,百余名推大车的民夫也是一哄而散,城内街道上满是四处奔走避贼的清军和百姓,一时间整个城南都是鸡飞狗跳的混乱场面。 杀散城门口的清军后,李以文和林启容两人对望一眼后,两人的眼光都是看着城南东西两面的高点,相互点头示意,都明白对方的心意,李以文当即喝命何滨、周兆耀带领三百袍哥会的新军守住城门,他和林启荣各带一百太平老兵分别杀往魁星楼和天心阁,意欲抢占这两处高地,接应城外后续赶到的兵马入城。 李以文、林启容都不愧是未来的将帅之才,两人几乎同时敏锐发现如果不趁着清军混乱,尚未组织起兵力来,挥兵攻陷天心阁和魁星楼的话,城门就算被他们拿下,也是无法守住的。要是等到清军大队人马赶来,占据两处高地,对太平军是极为不利,说不定到时候又只能退出城去。 林启荣一言不发,带着人马就往魁星楼攻杀过去,李以文大吼一声,也带人顺着上城墙的石阶攻杀上去,二将便分兵迅疾往天心阁和魁星楼杀过去。 两处清军虽然不多,但也各有两、三百人驻守,城门口闹哄哄的杀将起来,让天心阁的清军千总吓了一跳,转身往城内一望只见红压压的一大群兵勇顺着天心阁的石阶杀了上来。 “长毛贼杀上来了!”那清军千总嘶声厉吼起来,十余名手持长矛的清军立时赶过来,朝着石阶下便是一阵乱刺。 清军长矛足有丈余长,一阵攒刺当先的两名太平军猝不及防被刺到在石阶之上。太平军手中多是大刀,不及清军矛长,急切间抢不上去,石阶上狭窄拥挤也施展不开,被阻在石阶上极是被动,李以文在后面见状大喝道:“拉住长矛把他们拽下来!后面的把大刀给我掷上去!” 前面的太平军大喝一声,瞅准刺来的长矛,让过矛尖,狠狠的抓住矛身,前后两个太平军一起使劲拽,后排的太平军纷纷将手中的大刀飞掷出去,堵在石阶上头的清军步卒不是被拽下城去,摔得四分五裂,就是被飞上来的大刀砍中,刺过来的长矛登时少了许多。 前排的太平军将士看准时机,大吼一声抢上前去,数名太平军冲上石阶,登时和城头上的清军展开肉搏。数十名清军围在石阶口上,先上来的太平军势若猛虎,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毫不畏惧,手中大刀飞舞,一直向前冲杀。 直到自己身上身中数刀、数枪后,才倒地而亡,有一名太平军甚至腹部中刀后,肠子流出体外,仍是飞扑向眼前的敌人。 正是因为前排数名太平军悍不畏死的冲杀,将围在石阶口的清军冲散开来,为陆续跟进的战友打开了缺口。 李以文赤手空拳的冲上来后,拾起一名倒毙清军的长矛,狠狠的刺死一名清军,正厮杀间忽听天心阁的廊阁上有清军大声嘶吼道:“鸟枪手准备!” 李以文抬头一看,城墙上面的天心阁西面廊阁上数十名手持火枪的清军整齐的排列在栏杆之后,黑洞洞的火枪对准了下面。 李以文大声吼道:“清妖火枪!大家快躲!”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七章 夺门之战 第十八章 天心阁上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八章 天心阁上 一阵清脆的轰鸣声响起,天心阁西面的廊阁上硝烟弥漫,数十支鸟枪一阵排枪放下,城墙上正浴血厮杀的太平军和清军登时有十余人中枪倒地。 城墙上总有一两百人,但数十支鸟枪射下的弹丸只击中了十余人,这命中率却是难以恭维,只因清军这时候的火器以鸟枪和抬枪为主,清军的鸟枪制作质量比较粗劣,枪管薄厚不均,枪膛宽窄不一。膛宽则弹出无力,飞行不远;管薄则易膛炸,自伤射手,所以清军兵丁往往不愿使用。 当时清军更愿意习练安全的弓箭,普遍不敢操作有膛炸危险的火枪,士卒尽量避免当火枪兵,火枪兵则不愿实弹训练,长官为安全起见也很少进行实弹射击。这类火枪不但有膛炸危险,还无一例外地泄露火药气体,火星会溅落到手、脸上,所以发射时枪手皆“闭眼、扭头、缩脖子”,这样的射击方式能命中目标都算是奇迹了。 而且清军装备火器的数量也不多,普通绿营兵马根本不得装备,像一些军事重地、边塞、省府才会有四到六成的兵马装备火器。自从广西闹起太平军以来,清廷严令广西邻近的几个省整饬兵备,各省督抚、巡抚却苦于可用钱粮不多,所以精良的武器、火器只能集中在省城敷用,所以前面萧云贵兵进几个小地方,衙门里都是一些老旧武器,火器根本见不到,其实都被湖南巡抚骆秉章下令集中到了省城长沙来。 “来几个人跟我杀上去!”李以文就地一滚,躲过漫天飞射的弹丸后,大声一吼带着十余名太平军抢入天心阁的城楼之内,他知道一定要杀散楼上的清军,否则清妖改为放箭而不是放火枪,那自己手下的几十号人定会损失惨重。 排枪放下后,对太平军没有造成太大的麻烦,却给城墙上顽抗的清军一记致命的打击,“戳巴子,老子在下面拼命,哪个王八蛋在上面放枪?”“快退啊,上面连自己人也杀啊!”城头百余名清军本就快抵挡不住太平军凶狠的扑击,楼上火枪的误伤更让清军胆寒,开始纷纷往东面城墙退去。 李以文带人杀上阁楼,楼上的清军多配的是火器、弓箭,被敌人近身之后根本无用,在被李以文等人一阵冲杀之后,楼上数十名清军被斩杀大半,余众尽皆伏地求饶请降。 当清军的旗帜被从天心阁上扔下去的时候,李以文看到远处的魁星楼上,清军的旗帜同样飘落,看来林启容那边也得手了,两人各率领百人便击溃了两座高地上的两百余名清军,除了两人的指挥才能之外,太平军的战斗力大大超过清军腐朽的绿营兵也是关键所在。 早期太平军的战斗力的确非常强悍,对阵清军常常能够在肉搏战中以少胜多,盖因拜上帝教在传教之初,便是以开馆教武为名,聚拢教众的。早期洪秀全、冯云山在桂平金田、紫荆山洴田村、平南花州林长拗设立了四个大馆,另外,在贵县、陆川等地也设有大馆。这些大平时传授教众武艺,晚间进行布教、秘密打制兵器,其中金田大馆由韦昌辉主持,林长拗大馆由胡以晃主持,陆川大馆由拳师赖九主持。 所以早期太平军的士兵都是常年习武,加上广西山高地少,生活艰难,民风甚是剽悍,拜上帝教教众多是广西客家人,常常受到土人欺负,两边常年械斗,所以太平军都是惯厮杀的农家汉子,比之常年抽大烟、赌博、疏于操练的绿营兵自然厉害得太多,是以林、李二人才能迅速杀败清军,夺占天心阁和魁星楼。 正当太平军将士在天心阁上欢呼之时,李以文抬眼往长沙城内望去,只见往南门过来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清军正往这边赶来,大街小巷上也都有清军涌出来,少说也有两、三千人,但清军行动很是迟缓,李以文甚至看到清军将官狠命的抽打兵卒,在上官的逼迫下,这些被驱赶的兵卒才缓慢的往前移动。 再看城外,西王萧朝贵的骑兵已经踏过了金鸡桥,六百骑兵就快进城,李以文有些担心起来,骑兵入城之后,城内街道狭窄,并不利于骑兵冲锋突驰,清军人数又多,弄不好骑兵被堵在路上便会成为长矛和弓箭的活靶子。 李以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一把拉过一名太平军大声吼道:“你快些到南门截住西王殿下,告诉殿下大队清妖正往南门袭来,马队在街道上施展不开,让西王暂缓突击,等我们这边架起大炮来哄他几炮,击溃清妖后,西王便可率领马队突驰!” 那名太平军领命去后,李以文看了看天心阁城墙上炮口对着城外的十余门各式火炮,厉声吼道:“把大炮拆过来,清妖杀过来了,咱们架起大炮轰他娘的!” 小小一个天心阁上各种大炮就有十余门,其实清军火炮铸造技术不算落后,鸦片战争开战一年后,天朝上国各地都掀起了铸炮的浪潮,那场面好像后世大炼钢铁一样。福建泉州人丁拱辰,参考西洋炮的构造,在广州铸成了性能良好的铁炮。于1841年编成《演炮图说》,1842年《演炮图说》受到两广总督、靖逆将军奕山的重视。同年,清廷下令推广《演炮图说》所述方法。 但《演炮图说》所推广的还是传统的泥模铸炮法,所造的大炮常有蜂窝状孔穴,发射时容易炸裂;功效非常之低;不能对炮膛进行深入的加工,致使炮弹射出后,弹道紊乱。 此时又有一个牛人出现了,浙江嘉兴县丞龚振麟痛感中国泥模整体铸造法的不切实用和烦琐,而立志改革。于1841年发明了早于欧洲30多年的铁模铸炮法,铁模可多次使用,不用清洗炮膛,消除了泥模铸炮多蜂窝易炸膛 的缺陷,缩短了铸炮周期,降低了铸炮费用,并写成《铸炮铁模图说》,1842年被印发沿海各省参用。 这天心阁上便有铁模铸炮法铸造的三千斤红毛大将军炮两门,千斤大炮四门,其余数百斤的小炮十二门。匆匆赶下楼去的李以文等人没有注意到,天心阁内其实还有一门五千斤的巨炮,据说这门炮乃是明末流传下来的,因为年代久远无人敢用,它被红布覆盖静静的躺在楼内。 下了天心阁楼后,太平军一窝蜂的涌向两门三千斤的红毛大将军炮,李以文急忙大喝道:“巨炮笨重,炮架急切难移,清妖拥塞街道,取数百斤小炮轰击便可!” 众人才转头去取小炮,当下七、八人一队,抬了六门小炮转到靠城内一侧的城墙上,太平军中有不少贵溪银矿的矿工,都是玩红药贯熟的,也有后来练出来的操炮手,当下便在城头架起小炮朝着城内街道涌过来的清军大队发炮猛轰起来。 天心阁上一顿炮火袭来,铁砂、小石弹在密集的清军阵列中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因为小炮的口径较小,太平军发射的多是铁砂、小石弹组成的散弹。在炮战中对人员杀伤大的还是这种散弹,有时候铁砂、石块用完了,太平军甚至用铜钱充当弹药,效果也是一样的。 大片的铁砂铺天盖地下来,要是你正好在覆盖范围之内,那是相当悲剧的事情,铁砂会在你的脸上、身上造成无数的小伤口,就算侥幸获救,铁砂也不可能全不取出来,它们就会陪伴你一辈子,而你也将变成一个麻子。 两轮炮火之后,清军顿时大乱起来,皮鞭、谩骂之中稍微积攒起来的士气很快烟消云散,面对猛烈的炮火和可怕的散弹,清军兵卒们在微薄的饷银和自己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掉头溃逃之下,冲散了后面的清军阵势。 缓缓开进城来的萧云贵长长的舒了口气,当他听到李以文、林启容已经占领了天心阁和魁星楼之后,他暗暗庆幸自己总算躲过了历史的魔咒,天心阁上落下的炮弹再也不会将西王萧朝贵送回天堂去了。 长沙,这座湖南省城已经近在咫尺的唾手可得,他萧云贵和萧朝贵的联合体完成了一项壮举,千里奔袭一座省城,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他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是将剩下残余的清军清剿干净。 萧云贵缓缓抽出大刀,指着对面街道狂奔逃命的清军大声说道:“兄弟们,冲过去,将清妖彻底剿灭,这座城便是我们天国的了,歹当为,杀上去!” 林凤祥、李开芳两人厉声大吼起来,各带三百骑兵沿着街道追杀清军而去。萧云贵这次没有说随我冲,他狡猾的选择留在城门口,虽然天心阁已经被拿下,但他还是不敢冒着炮火冲锋,要是哪门炮一不留神歪了,把自己给炸死了,那才是不值当,他确信西王萧朝贵的身躯对炮弹的吸引力一定比别人大,所以他选择留在原地“沉着指挥”。 林凤祥、李开芳带马队冲上去后,萧云贵命守城门的何滨、周兆耀各带一百人上城墙增援李以文和林启容,他也怕清军分兵从城墙上又来夺天心阁和魁星楼,这两处一定要守好。 半柱香后,曾水源、吉文元、朱锡能带领大队步军赶到,萧云贵当即命三将分兵攻取长沙城的西门和东门,开始扫荡扫荡城内的清军残兵。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八章 天心阁上 第十九章 火烧粮仓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十九章 火烧粮仓 当李左车、唐二牛、童强胜率领的后军带着大批辎重到达之时,天色已近黄昏,城内的厮杀、火头、枪声依旧不断,但东门和西门已经被太平军攻下,城内尚有巡抚衙门、几处府库和北门尚未完全掌控。 萧云贵见后军到来,便即命林启容、李以文率领太平新军镇守南门要地,并看守俘虏,收拢各种物资,前面抬下来的伤员也在南门搭起棚舍召随军掌医、拯危等官救治。 他命天心阁、魁星楼的太平老兵撤下,一场厮杀后两处尚余百余人能战,加上新军中的牌刀手两百人和自己身边的护卫两百人,共精锐太平军五百人,由他萧云贵亲领,准备接着增援城内的清剿。 当萧云贵命李左车、唐二牛两人点齐人马准备出发时,只见城内东北角几处火光冲天而起,童强胜指着那边大声惊呼道:“那边好像是城内清妖官府粮仓所在!” 萧云贵愣了一愣,跟着破口大骂道:“谁他娘的放火烧粮?” 李以文和林启容已经下到城门口,也都见了火光,李以文急道:“西王殿下,那边尚未清剿干净,像是清妖被逼急了,放火烧粮仓。” 萧云贵当即飞身上马,执刀喝道:“李以文、林启容,你们俩守在这里,我亲自带兵去救粮仓,要是城里粮食被烧完了,大家伙都得挨饿了!路上不要管小股清妖,咱们直奔粮仓!” 当下萧云贵匆匆带着五百余名牌刀手往东北角的粮仓赶去,一路上不时有小股清军和太平军仍在浴血搏杀,但清军已经不成气候,已经有数队太平军押着大批的清军俘虏往城南而回。 萧云贵叫住一名卒长问道:“前面情形如何?” 那卒长抱拳大声道:“西王殿下,林大人和李大人正在粮仓那边围攻残余的清妖,巡抚衙门那边尚有清妖在内,曾大人、吉大人他们在围攻巡抚衙门,听闻清妖的大官都没走脱一个,都在衙门里呢。” 李左车大喜道:“西王,咱们去抓清妖大官吧。” 萧云贵大骂道:“我要那些酒囊饭袋来做什么?只会浪费粮食,我们现下要去援林凤祥和李开芳的手,粮食才是要紧的。”当下催促兵马赶往东北方向。 走过数条街道,只见四处都是清军倒毙的尸体,数十名太平军正在检视尸体,发现还有气的就补上一刀,血腥的气息熏得人睁不开眼。萧云贵没有多看,杀死清军伤兵或许对这些清兵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太平军中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来救治这些清军伤兵,与其让他们哀嚎、流血而死,还不如给他们来个痛快。这就是冰冷的战争,除了死亡还是死亡,再没有别的东西可说。 当萧云贵带着人马赶到长沙官仓,只见这里的火势已经非常之大,热浪扑面而来,都不能靠近,林凤祥、李开芳两人面目都被熏得黝黑,正大声喝命太平军将士在四处救火。火势奇大,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让火势不要波及到其他民居房屋而已。 萧云贵跳下马来,二将急忙上前拜伏于地,李开芳恨恨的道:“清妖狡猾,一早就带兵守在这里,见我们冲突甚急,他们抵挡不住,就放火烧粮。” 萧云贵呆呆的看着窜得有数丈高的烈焰,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没了这些粮食,就无法扩大兵源,城中逃难的百姓也要赈济,没了粮食这下该怎么办?是他娘哪个王八蛋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 林凤祥见萧云贵面色阴沉,只是望着火焰却不说话,他和李开芳赶到之后,清妖便即放火,等他们冲上来后,这群看守粮仓的清妖全都投降,但粮仓被火油引燃已经不能抢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粮食被烧毁,林凤祥心中深感自责。 越想越怒之下,林凤祥重重的嘿了一声,提刀转身冲向一旁跪在地上的清军官吏和兵卒,对着第一个昂首挺胸的清军官吏便要砍下去。 “住手!”萧云贵沉声喝止道:“你现下杀了他也是于事无补,到让他落了个据贼死战的美名!” 林凤祥怏怏的收住刀,退到一边,萧云贵走上前来,只见那官穿着从前电视里看到过的僵尸戏服,靠着萧朝贵的所知,萧云贵大概也认出此人起花珊瑚顶戴、九蟒五爪袍服,胸前补服上绣了只锦鸡,穿的是清廷从二品的官服,此人官职不小啊。 火光中,只见此人相貌倒是不俗,只是面唇发白,虽然挺直了身子,但眉头一直在轻颤,显然还是有些害怕的。 萧云贵轻咳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官职?为何要放火烧粮?” 那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但却还是有些结巴:“汝、汝等乱贼,岂配问本官名讳?这些乃是官粮,宁可烧了也不会资助贼饷!”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轻轻喝了一声,给李开芳使了个眼色,跟着大喝道:“狗官,你这是找死!给我砍了!” 李开芳见了萧云贵的眼色心中明白,要想过真要杀这人便会让林凤祥动手,而不会阻止他了,当下抽出刀来调转刀背大喝一声砍了下去。 李开芳大刀尚未落下,那官也已吓得身子一软,瘫晕过去。萧云贵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还以为真是个硬汉,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哈哈哈。” 跟着萧云贵扭头喝问那官身旁的一名清军道:“这狗官是你们哪位大人?不想死的就快说!” 那清军可没想为皇帝尽忠成仁的心思,萧云贵一声喝问之后,连忙答道:“这位大人是湖南布政使翁同爵、翁蕃台。” 萧云贵哦了一声,什么翁同爵,老子不认识,当下喝命李左车、唐二牛扛起晕倒的翁同爵,押着一干俘虏,准备领兵往巡抚衙门而去。他不知道这翁同爵便是后世光绪帝师翁同和的大哥,他也够倒霉的,本来就要调任京师了,只是新任的湖南布政使潘铎尚未赶到,只得在长沙等候交割,却没想到长沙城破,做了俘虏。 跟着萧云贵吩咐林凤祥和李开芳二人带兵继续攻取北门,粮仓这边只留下百余人照看火势,不要蔓延就行,都烧成这样了,犯不着搭上人命去救。 到了巡抚衙门之外,只见曾水源等人带兵将巡抚衙门围住,正在猛攻不止,衙门内的清军和外面一触即溃的兵勇似乎不一样,里面火枪、弓箭施放甚密,清军又死战不退,曾水源等人连攻数次都无功而返。 萧云贵领兵到后,看了一会儿,皱眉沉吟片刻,唤来李左车耳语几句后,李左车便带着数十人去了。 曾水源、吉文元二人上来见礼后,吉文元操着广西客家话骂道:“叼那马,这里的清妖当真悍勇,死战不退,我等怕士卒损伤过多,是以一直未能攻克,请西王责罚。” 萧云贵点点头道:“没事,困兽犹斗罢了,这清妖巡抚骆秉章要是把这批人弄去守南门,我们怎么会轻易攻克南门?咱们兄弟的性命也是精贵的,他们已经插翅难飞,犯不着让兄弟们犯险。大伙歇息片刻,等李左车回来咱们自有办法收拾他们。” 几处兵马会拢后,更是将巡抚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月头已经上了树梢,城中的喊杀声、枪声还是零零碎碎,断断续续。 过了片刻后,李左车带人回来,只见数十人手中都是用布头包裹着什么东西,靠得近了一大股臭气四溢而来。 曾水源捂着鼻子皱眉道:“西王殿下,这是什么?” 萧云贵也捏着鼻子道:“干马粪!李左车,按我说的办吧。” 李左车大声领命,便将布头和着马粪外面用干草缠住,又沾了火油,在火把下引燃后,十数个马粪火球便燃了起来,跟着四面八方的扔进巡抚衙门的院墙去了。 这干马粪点着之后冒出浓浓的烟雾来,熏得人鼻涕眼泪一起流,萧云贵想起念初中时候跟父亲回乡下老家,自己也曾经搞过这样的恶作剧,感叹之余不禁会心一笑。 衙门府院内的清军发现不妥,便有人冲出来想要拾起马粪包扔出来,早被趴在院墙上的太平军看准,弓箭、火枪一阵乱放,清军悍卒倒下几人后,其余的人又缩了回去。 李左车这小子不断的带人点着马粪包扔进去,越扔越多之后,只听到里面咳嗽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的太平军都是齐声哄笑起来,就连曾水源也忍俊不禁笑道:“西王当真急智过人,这马粪原本用来做狼烟也可,只是没想过还能这般用的。” 萧云贵面有得色,嘿嘿笑了笑道:“老鼠不出来,就把他们熏出来!”跟着他踏上一步喝道:“告诉里面的清妖,快快投降,或可免一死!” 墙头上的太平军呐喊起来,里面的清军还不予理睬,浓烟越来越多之后,似乎也开始不支,又挨了半个时辰,李左车拾来的一百余个马粪包都扔了进去,整个府衙都笼罩在浓烟之中。 李左车皱眉道:“西王,清妖还不肯降,我再去捡些马粪来。” 萧云贵见自己的“妙计”无用,大怒道:“狗清妖,还不肯降,给我炸开院墙冲进去!” 正当太平军兵士们在院墙下埋上红药后,巡抚衙门的朱红大门吱的一声开了,里面一人大喊道:“我等愿降,切莫开枪放箭!”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十九章 火烧粮仓 第二十章 未知之数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章 未知之数 衙门的朱红色大门打开之后,浓浓的烟尘之中,一个个清军兵勇大声咳嗽着鱼贯而出,人人脸上都是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后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手中的兵刃都是随便乱扔。 见清军出来,太平军将士立即上前,两个服侍一个,将出来的两百余名清军都押到一边,这时候大伙才注意到,这里头到有大半人没穿清军的号衣,这些人看起来倒像是是看家护院的家丁、府衙的仆役、厨子等人。 吉文元重重的吐了吐沫大声骂道:“原来是些看家护院的,难怪这么拼命护主。” 萧云贵这才明白过来,衙门里的人都是常年跟随骆秉章这些官宦的亲随,要是骆秉章这些官宦玩完了,他们也会跟着倒霉,所以才会拼死力战,而且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骆秉章的同乡或是亲戚,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每个大员身边都有不少这样的亲信在自己身边混饭吃。 萧云贵也开始有些明白,为何后来曾国藩会依靠着这种宗族、朋友、同乡的关系拉起一支湘军来,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特殊的裙带关系、乡土关系很容易产生相互依赖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彼此之间是绝对信任和忠诚的。 萧云贵冷眼看着俘虏被一个个的押下,愣是没见到一个穿官服的,疑惑之下他喝命李左车、唐二牛两人带人进衙门仔细搜索。 片刻之后,衙门内的烟雾弹被清理干净,晦气散尽之后,萧云贵带着曾水源、吉文元等人走进巡抚衙门,只见里面尚有几处余烬未灭,数十具清军尸体倒毙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味。 萧云贵揉了揉鼻子吩咐道:“把此处打扫干净,我的帅帐暂时设在这里,把伤号都安排在府衙里,要是不够住就把其他大小官员的府邸、衙门占了来用,切忌不要惊扰百姓!” 曾水源、吉文元躬身领命,正说话间,只见李左车快步赶来禀道:“西王殿下,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只有些女眷在后院,没有清妖了。” 萧云贵咦了一声奇道:“那些狗官呢?难道都插翅膀飞了不成?!” 曾水源上前低声提醒道:“西王殿下,外面那些清妖之中或许有可疑之人啊。” 萧云贵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娘的,一群软骨头狗官说不定真的乔装成小兵混在人群里已经出了府衙,他一拍大腿大喝道:“快随我出去,我要亲自审问那些俘虏!”长沙这里的清廷官吏之中,有很多人后来都成为屠杀太平军的刽子手,特别是现在这个湖南巡抚骆秉章,那是杀害石达开的凶手,必须抓住严惩,虽然现在他还什么也没干。 出了府衙大堂,萧云贵喝命曾水源将外面两百多名清军俘虏都带进来,片刻之后不大的院落已经站得满满当当的,太平军兵卒们环布四周,手持火把钢刀,在一旁看押着。 萧云贵也不愿废话,站在大堂门檐下冷冷的看着石阶下的人群,大声喝道:“里面当官的都给我站出来,骆秉章是谁?给我站出来!还有鲍起豹呢?湖南按察使是谁?知府、同知、通判、粮道、盐道、总兵、副将、参将、游击,这些大小官吏呢?都给我站出来!” 两百多人竟无一人出声,不时有人咳嗽起来,萧云贵大怒扯开大嗓门厉声喝道:“再不出声都拉出去砍啦!”一声断喝倒是吓得人群里几个胆小的清军跌坐在地上,萧云贵嘿嘿冷笑一声,喝命曾水源把那几个胆小的人给拉了出来。 通常逼问口供一定要选择胆小的人下手,萧云贵冷眼看了看几个面如土色的小兵,狞笑道:“谁最后招认就杀了谁!”几个小兵被这一吓都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但口中都说不知道那些官老爷的下落。 萧云贵指着第一个小兵冷声道:“把他拉下去砍了!”几个如狼似虎的太平军就上来把人往下拖,那小兵吓得大声叫唤起来。 “且慢!”只见人群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家丁分开众人走了出来,此人脸上黝黑但脖颈处却是雪白,脸上的漆黑之色应该是煤灰所涂,唇下半月牙形胡须,颌下短须,却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只见他昂头阔步走上前来,周身的家丁、清兵还想去拉他,却都被他拂开,到了萧云贵跟前,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难他,你要找的骆秉章在此。” 跟着骆秉章从衣袖中取出一块汗巾擦了擦脸上的煤灰,对着人群微微一笑道:“本官乃是一省抚台,省城即破本官难辞其咎,上愧对皇上厚恩,下令百姓陷于贼手,死则死耳,你们偏要让本官乔装避贼,实在是贻笑大方。”跟着扭头斜睨了萧云贵一眼道:“本官便在此处,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萧云贵重重的嘿了一声,他有种想踹骆秉章几脚的冲动,他娘的装腔作势,他骆秉章定是怕被人指认出来才大义凛然的现身,否则刚才他萧云贵问第一遍的时候,骆秉章就该走出来大骂他这个贼酋了,何必等到萧云贵抓人出来逼问? “湖南提督鲍起豹呢?还有湖南按察使、知府、同知、通判、粮道、盐道这些官呢?”萧云贵忍住气厉声问道。 骆秉章捻着胡须淡淡一笑道:“余人本官已经安排出城,由鲍军门领兵护送暂避,徐图缓进继续剿灭你们这群贼寇,来日必会克复长沙,为我等复仇雪恨,杀尽尔等这些长毛乱贼!” 吉文元等太平军将闻言都是大怒,拔刀要杀骆秉章,萧云贵笑了笑拦住诸将,看了看骆秉章道:“在粮仓那边我们拿住了放火烧粮的布政使翁同爵,我想问是谁他娘的主意教放火烧粮的?” 骆秉章扫了扫身上的泥尘淡淡的道:“正是本官之令,辛苦筹措之钱粮如何能做资助贼饷之用?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银钱一项,数万两的银两,本官已经让鲍军门已经带走,半分毫厘也不会留给你们这些贼寇!” 果然是这“烙饼张”的主意,甚是恶毒,萧云贵心中虽然大怒,但也是无计可施,自己兵马次第进城,无法四面围攻长沙,给了清军太多的时间从容准备逃离,以致城破后骆秉章竟然壮士断腕,命鲍起豹领兵护送其余官吏和钱粮先走,带不走的粮食就地焚烧,辛苦一场破城之后虽然火器、红药、军械所获甚多,但无钱无粮却是极为窘迫之事。 吉文元大怒喝道:“西王殿下,杀了这狗官。”其余太平军也跟着吵嚷起来:“杀了狗官!杀了狗官!” 萧云贵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摆摆手道:“大家稍安勿躁,这狗官还有用,现将他关押在府衙之内,我自有安排。”跟着喝命曾水源、吉文元等人严查清军所有的俘虏之内是否还有清军将官混迹其间,所有把总以上将官一律解送道衙门内的监牢关押。 吉文元派了十余人将骆秉章押下去,跟着带人开始甄别清军俘虏,曾水源上前低声向萧云贵道:“西王殿下,如今粮草不多,是不是把没用的兵卒都放了?” 萧云贵大眼一瞪道:“放了?!他们出城之后没有去处,没有吃的,要么变成强盗,要么重新依附清妖来打我们,万万不能放!” 曾水源皱眉道:“但我们携带的粮草却是不多,原本我们四千余人,沿途收集的粮草够用一个多月,现下清妖俘虏只怕不下四千余人,城内还有两、三万的流民百姓要粥济,没有粮食可不行啊。”跟着曾水源低声阴沉的道:“不如全部杀了?” 萧云贵摇摇头,缓缓说道:“杀俘不可,这些清妖大多都是本土子弟,我们要想在此处站稳脚跟,就不能这么干,你杀一人,这人在这城里的家人、亲朋会有多少?杀一人便是恶了一群人呐。这城内还有许多官商大院没抄,钱粮会有办法的,偌大的长沙城,我就不信会没了官仓的米粮,我们会他娘的饿死,老规矩你带人先查探清楚城中的富商大户,但先不要惊扰他们,三天后我自有安排。” 曾水源为难的道:“米粮不多,要不从明日开始先减清妖俘虏的口粮吧。” 萧云贵阴阴笑道:“先不用减,从明日开始,明早一顿饭还是给干的,晚间就给稠厚米粥,再过一天就给稀的,如此这般次第渐减。” 曾水源很是纳闷,不知道萧云贵打的什么主意,这个西王似乎自从在茶陵堕马之后,头脑似乎清楚了很多,不再是从前那个暴躁小气易怒的西王,更不再对自己言听计从了,他也不敢违拗西王军令,只得应了。 过了半个时辰后,林凤祥、李开芳二将派人来通禀,北门已经攻下,询问了守门的清军,得知清军提督鲍起豹果真率领三千兵马逃出城去了。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便即在府衙上连夜召集诸将议事,西王号令传出,不一刻诸将都赶到府衙大堂聚齐。 萧云贵坐在大堂上沉声道:“清妖鲍起豹带着三千兵马出逃,他一定会向其余各部清妖求援,如今我等兵不满四千,据守长沙如此大城,若是清妖云集会攻,形势定然于我不利。长沙城已经攻下,出兵时天王、东王交代的谕令已经办到,我想派遣使者乔装后快马赶往郴州送信,报知天王、东王此处情形,希望郴州本部大队兵马能赶来应援,毕竟长沙乃是我天国打下的第一座省城,也该请天王、东王领兵前来坐镇。” 曾水源第一个站起身来道:“西王所言极是,我等孤军在外,长久不利,还是请郴州大队人马派援兵过来为好。” 萧云贵轻咳一声道:“但大队来此所需费时,我等要迅速掌控全城,探知清妖动向,在郴州兵马来到前守住长沙城!” 诸将轰然领命,当下萧云贵命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朱锡能四将各领五百人马分守四门,李以文、林启容带五百新兵严查城内清军残部、维持城内治安,何滨、周兆耀领一千新军看守清军俘虏,让清军俘虏做苦力加固城防、修缮城内损毁民居等事,曾水源居中掌控钱粮辎重、安抚百姓、征召青壮新兵之事,童强胜还是领着数十名本地天地会兄弟外出打探清军动向。 最后萧云贵命曾水源书写了奏捷文书,命人扮作流民赶往郴州送信。诸事了定后,曾水源告退而出,萧云贵心中开始感到一阵迷茫,长沙城他是攻下了,也暂时保住了小命,他所知的历史到这里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后面没了八十一天的长沙恶战,历史已经偏离了它原来的轨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之后的事他就不能按照所知的历史预先料定,从此刻开始,一切都将是未知之数了。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章 未知之数 第二十一章 升斗小民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一章 升斗小民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震颤的脚步声、骇人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长沙城上空不断盘旋,城内不论是富商巨贾还是百姓贫民,都躲在各自的家中瑟瑟发抖,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漫长难熬的黑夜过去,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个时候恐惧带给他们的不安都是平等的。 城北一户寻常百姓的屋舍内,一名三十余岁的汉子紧紧的搂着自己的堂客(即指老婆),妇人怀中抱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那婴孩的哭声很大,那汉子被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开口骂道:“臭婆娘,让细娃仔别哭了,再哭把长毛贼引来,都得死!” 那妇人也哭了起来:“细娃仔饿了,我又没奶水,让我去给做点米汤给他喝。” 那汉子怒道:“家中就剩半袋米,好不容易都藏好了,现下再去翻出来,被长毛贼撞见,还不被他们抢了去?没吃的咱们都得饿死。” 那妇人不再言语,只是跟着婴孩一起哭,那汉子实在听不下去,只得起身道:“算个毛球,我去翻出米粮来,抓把米给这小祖宗做顿米汤喝。” 屋内家徒四壁,除了木板床、一张木桌外,没有多余的物件,那汉子到了灶台边,将墙壁上的一丛稻草拿下,从泥灰缝中取出一个布口袋,伸手进去正打算抓米,猛然间只听喀拉一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撞破房门直挺挺的倒在屋内。 那汉子吓了一跳,那妇人抱着孩子缩在木板床边瑟瑟发抖,母子俩都停了哭声,一起望着地上那黑影,屋内黑暗也只能看出那黑影是个人来。 猛然间门口火光一亮,一个头扎红巾,一手拿火把一手持着明晃晃钢刀的汉子闯了进来,胸前的号衣和清军的明显不一样。 屋内汉子吓了一跳,急忙把手中的米袋又塞回去,那红头巾汉子火把往地下一照,屋内夫妻俩这才看清地上扑着的是个清军兵勇,胸口一片血肉模糊,一大片殷虹的鲜血渗到身下的黄土里。 红巾汉子上前用脚蹬了蹬,那清军兵勇动也不动,看来真是死透了。跟着他举起火把看了看屋内,火把照过夫妻俩脸孔时,夫妻俩都是面如土色,望着那红巾汉子手中的钢刀还是鲜血淋漓的,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间妇人怀中的孩子又哭了起来,那红巾汉子哦了一声,两口子心中都是一惊。 “小娃娃莫不是饿了,我这有点面饼,兑点热汤水给他吃吧。”那红巾汉子操着广西口音说道,小两口略略听懂了些,只见他从怀中取出半个面饼放在木桌上,转身便走了。 屋内汉子见那红巾汉子离开,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把被撞开的木门又堵上,跟着拾起那半个面饼回到木床边,颤声说道:“刚、刚才那人是、是长毛贼吧。” 那妇人惊魂未定,都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那汉子松了口气道:“还好遇上个好长毛,没杀咱们。” 那妇人这时才勉强颤声道:“当家的,你还是把那尸首挪走吧,俺瞅着害怕。” 那汉子骂道:“一个死人怕什么?”他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却是发颤的,跟着起身在灶边取了些茅草勉强盖在那尸首上,打了碗水大大的喝了口,心神才稍稍定了下来。 取了碗水后,那汉子回到床边,将面饼泡在水里,调成面糊递给那妇人道:“给细娃子吃吧。”那妇人颤抖着接过,慢慢的喂着孩子吃了,孩子吃饱后沉沉睡去,夫妻俩却偎依着,都没有入睡,屋里多了个死人,都害怕那死人会忽然又纵起来,两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就无法入睡。 漫长的一夜终于还是过去,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那汉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紧了紧粗布腰带,将上身的短褂扎紧,跟着灌了口凉水,腹中的饥火稍退,回头对妇人说道:“你在床上待着别乱走,我把那尸首弄出去。”那妇人嗯了一声,那汉子见天亮了,才敢大着胆子打开木板门将那尸首拖了出去。 小巷子里静悄悄的,青石板铺就的路边上有几具清军兵勇尸首,那汉子将尸首拖到一边,正想扭头回屋,巷子口数名红头巾兵卒打着响锣走了过来,边走便吆喝道:“真天命太平右弼又正军师西王告谕长沙四方百姓:胡奴窃据中国,天国圣兵应天父、天兄圣命,挥雄师北上讨伐,今破长沙,四民不须惊慌,天国上下爱民若子,百姓都不杀,财帛皆不取,妇女不。尔等继为天国臣民,将受天父、天兄庇佑,吾等待之如兄弟姐妹,共享乐升平。各业百姓可安稳如常,百业照开,一切如故!” 那汉子一连听了几次吆喝之后,略略放下心来,那几名太平军行过之后,又有一队太平军押着一批清军俘虏过来,还推着几辆大车,开始收拾沿途的尸骸,长毛贼的尸首,长毛自己人抬上车,清军的尸首由清军俘虏自行抬上车去。 那汉子站在自己门口望着几辆血糊糊的大车从面前经过,收尸的太平军和清军都只是看了他一眼,没人说话又接着往前走,车轱辘撵着地上的血迹,咯吱咯吱的直作响,车上一具尸首的腿脚吊在车外晃晃悠悠的,原本清新的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久久没有散去。 “都死了才干净。”那汉子嘀咕了一句,正想转身进屋去,却见几名太平军又走了过来,当先一人三十来岁,操着一口湖南本地话问道:“兄弟,我等都是太平圣兵,我叫陈知命,醴陵人,原先是天地会的,半道投的太平,咱们这会儿在募集人手干活,每天五十文钱,愿意干吗?” 那汉子略略一愣,摸了摸方阔的脑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原本在城中只是干个苦力的,从前辛苦一天每日也能挣到二十文钱,一个月下来也就六百余文钱,可换三钱市纹银子,每月他和自己婆娘两人要吃三斗三升米粮,五百文钱倒是足够买米,还剩一百文钱便是买些小菜、粗盐佐食,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两月前还生了个儿子,自己只能勒紧裤腰带干活,省些给老婆吃,到了这个月闹起了长毛,米价、银价都涨,接连又有几日没接到活计,眼见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时长毛既然请做工的,还是五十文钱一天,这钱倒是该去赚他的,谁让长毛闹腾得自己家差点都过不下去了? “去、去做什么?”那汉子有些犹疑的问道。 那陈知命笑道:“就是打扫街道或是照顾一下咱们受伤的弟兄,反正不会是什么杀人的勾当。” 那汉子更是有些心动,但看了看陈知命剪掉的辫子,一头乱发散在脑后,两鬓前额又光秃秃的只用红巾裹住,看来是才剪了不久,面色疑难的小心问道:“要剪掉辫子不?” 那陈知命摇摇头笑道:“这个随你,咱们西王说了,不愿剪的暂时不剪也无妨,但要是将来阖城百姓都剪,你剪不剪?” 那汉子犹疑片刻道:“大伙都剪的话,我便剪。” 陈知命点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跟我走吧,咱们先到军营那边,很多受伤的兄弟还等着人照料呢。对了,兄弟你叫啥名?” 那汉子答道:“我叫李天熙,总爷,我先回去和我家堂客说一声,马上就来。” 陈知命笑道:“别叫总爷,你叫我陈卒长或是善人都行,总之别叫清妖的称呼,再不行兄弟相称也行,你快当点啊。” 就这样升斗小民李天熙便跟着陈知命到了原本的巡抚衙门干活,沿途陈知命还招揽了不少干活的贫民,少说也有一、两百号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且长毛似乎比起清军来客气很多,所以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才跟着陈知命来的。 太平军一夜恶战,伤兵总有四、五百人,巡抚衙门偏厅、厢房、门房都是伤兵,总有一、两百号人在这里养伤,因为兵力有限,实在抽不出人手照料伤兵,萧云贵才命人去寻找帮工。长沙城才破,这里的百姓对长毛似乎没有太多的好感,太平军在这里站稳脚跟要紧,萧云贵生怕强拉百姓帮工激起民变,只能出钱请帮工。 随军的几名掌医、拯危官见帮手到来,连忙上前抢人手,每人分了个三、四十人,交代了些简单的拯危要旨,便让李天熙他们跟着照料太平伤兵。 烧热水、喂饭、煮药、洗裹伤布,反正也就是些打下手的活计,李天熙倒也应付得来,到比每日做苦力轻松些,只是他心中有些不快,老觉得这些活计该是女人做的,早知道让自己婆娘来干好了。 正当李天熙干活的时候,只见一群杀气腾腾的太平军簇拥着一位裹黄头巾的大汉走了过来,这大汉穿着红缎长袍,衣饰甚是华贵,一看便知应该是长毛中的大官。 一旁带领李天熙的太平拯危官见了,急忙拉了李天熙一把,低声道:“西王殿下来了,别乱动、别乱说话,小心被当做清妖奸细拿了。” 李天熙吓了一跳,急忙缩到一边去,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只见那西王走到每一处都亲自验看伤兵伤势,说上几句话,那些长毛伤兵就感动得流泪不止,李天熙心想,这长毛的西王对待自己兵勇倒是爱护的。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一章 升斗小民 第二十二章 去投长毛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二章 去投长毛 一连两日,李天熙都在巡抚衙门内帮工,除了每天五十文工钱之外,还管一顿早饭,吃的和伤号的一样,顿顿有肉,而且还是美味的驴肉,长毛似乎宰杀了不少沿途征集来的驴子。李天熙头一次吃上肉的时候,有种想哭的感觉,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肉居然是在贼营之中。 他本是湘潭人,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听父亲说祖父原本还有三亩地种,但后来被当地恶霸豪绅强买了去,一家人没了地,只得辗转到了省城讨生活,父亲从小就给人帮工、做苦力,辛苦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家境越来越贫寒,到了李天熙这代就他一个儿子,父亲死时留给他一间屋舍,其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他除了一身力气之外什么也不会,又只能做起父亲做的事,替人打短工维持生计。 李天熙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到巡抚衙门帮工,从前都只是远远望一望森严的衙门,便被门口凶神恶煞的衙差赶走,现下他进出巡抚衙门倒像是回家一样。 在太平军的拯危官带领下,李天熙开始明白一些简单的外伤疗法,给伤兵换药要洗手、喂饭要洗手、总之干什么都要洗手。而且在第一天李天熙就被迫洗了一次澡,拯危官的话很简单,不洗干净就不许干活,就这样李天熙洗了人生的第三次澡。 那长毛西王倒是每天都要来几次看望伤兵,还同伤兵们一起吃饭,李天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王爷? 西王看似个莽汉,说话嗓门很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李天熙并不觉得他可怕,他给人的感觉很像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一个兄长。 拯危官叫姚远,广西浔州人,是个正宗的首义老长毛,两鬓的头发都有数寸长了,据他自己说,早在天王在紫金山传教的时候他就入教了,原本他是在天国另一个王爷—北王开设的武馆内做跌打师父。姚远说他们那里常年械斗,他们一伙的大都是广西客家人,和当地原本的土人经常争斗,有时候为了一口井、一块田或是一个女人,都会引起数千人的大规模械斗。 李天熙奇怪的问,官府不管么?姚远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那些狗官巴不得我们这些刁民多死一些,死了干净,就没人争地了。李天熙脸有些发热起来,死了干净似乎自己也曾今说过。 广西客家人大多都是外省迁来的外人,大部分是广东人,在广西当地唤作来人,而其他久居广西当地的土著居民,称为土人,他们中也包括了汉人和其他土族,其实还是汉人居多。 由于广东客家话和广府话不同于广西当地的土白话,当地人也称“来人”为“讲客的”,称土著为“讲土的”。广西这地方由于地处偏远,民间械斗一直是流行的“民俗”现象。特别是道光末年土地兼并剧烈、官府盘剥日重的情况下,大批广东、福建、湖南游民进入广西,造成了广西地少人多的局面,官府有时又暗中怂恿当地土著与来民争田,故而梁子越结越深。为争一口井、一块田、一个媳妇,整村整村的人互相持械仇杀,有时一打成年累月,你来我往,你杀光我半村人,我再拉人杀光你一村人。男女杀掉不说,还把对方的孩子抢走卖掉,房屋付之一炬,整村烧成白地,成千上万的人死于这种大规模仇杀之中。 虽然客家人没有土人多,但客家人悍勇尚武,又被恶劣的生存环境所破,民风甚为彪悍,时人称广马,很多时候人数多的土人反而打不过客家人,但土人经常勾结当地官府,出动更多的人和客家人争斗,让客家人境况窘迫非常。 就在这种局面下,拜上帝教的出现让客家人看到了福音,拜上帝教的骨干成员很多都是客家人,他们加入拜上帝教的目的起初很简单,就是结成帮派,不受土人和官府的欺压。 金田起义之初,洪教主发布团营令之时,大批客家人拖家带口的聚集在金田村,其实官府和地方团练都收到风声,但他们还以为只是要爆发大规模的械斗而已,清军统领周凤歧立即与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率兵至思旺,会同平南知县倪涛、巡检张镛等扼守要道,以木椿插地封闭路口,只是打算困住这些乱民,清军的本意是,你们在里面打死打活没关系,只要别跑出来打就行,打完了官兵再进去收拾残局。 周凤歧、李殿元等清军的当道驻军,原本只是官府惯用的手段和行军布阵的常例,官府管不了械斗,只能将械斗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但这部清军在思旺驻军,却无意间截断了山人村的道路,当时洪秀全、冯云山等重要头目正在山人村。这引起了拜上帝教的恐慌,他们误以为清军是收到消息来捉拿洪秀全的,花州团营胡以晃、蒙得恩等人率部袭击了清军,大败清军于思旺,这便是著名的迎主之战,就这样金田起义爆发了。 姚远是个老长毛,和李天熙讲了不少太平圣兵打战的事,李天熙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也常受官府富户的欺压,听着杀官造反的故事很来劲。姚远还说他这门疗外伤的手艺便是在早年的械斗中学会的,每次打完他都跟着人救治伤患,久而久之就学会了跌打。李天熙也想学会这门手艺,将来或许可以做个跌打师傅。 第二日晚间,李天熙回到家中,除了又带回来五十文钱之外,他从怀中取出几块自己省下没吃的驴肉给自己的客堂。那妇人吃着肉食,脸上的泪水却是不住的流。 李天熙数着桌上的铜钱,虽然他数过许多遍了,但还是想数,口中问道:“哭什么?有肉吃还哭?” 那妇人哭着道:“你是不是当了长毛贼了?” 李天熙脸色一变,微微怒道:“你听谁说的?” 那妇人哽咽道:“今早隔壁的王婶和我说,她看到你在巡抚衙门给长毛贼当差。” 李天熙重重一拍木桌怒道:“这长舌妇,我去找她算账,整天就是说长道短的!” 那妇人死死拉住他道:“你别去,人家也是好心提醒,要是将来长毛走了,官军回来,知道你给长毛当过差,那可怎么办啊。” 李天熙愣住了,怔怔的坐下道:“我、我只是给长毛帮工而已。” 这时候孩子在床上哭了起来,那妇人转身抱起孩子泣道:“官兵歹毒,一顿板子打下来,你不招都得招,难道这些钱和肉不是长毛贼给的么?我们小户人家怎么能说得清楚啊。” 李天熙这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对,自己真是替长毛做过事,官军万一回来了,自己一定是难逃一死的。他皱着眉头思虑半晌后,一咬牙道:“真是这样,我们不如就投了太平,好歹有饭吃!”那妇人听了,惊得合不拢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日天还没亮,李天熙照旧早起赶往巡抚衙门帮工。到了府衙,一同帮工的十几个同伴也早到了,正忙着烧水、熬药,李天熙撸撸袖子跟着干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说这要是长毛走了,官军回来后,知道咱们替长毛帮过工,会怎么样?”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忽然说道,此话一出,众人一时间都是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那人才缓缓说道:“昨夜我想了又想,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决定投了长毛,跟长毛走起码有口饭吃,哥几个你们也该想想出路了。”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吵嚷着不如跟了长毛,保住性命还能有口饭吃,李天熙见有这么多人和自己的心思一样,也不再犹豫,跟着叫嚷起来。那人点点头道:“那好,愿意跟长毛的,咱们一会儿跟拯危大人说去,让他帮咱们引路进门!”众人轰然叫好起来。 这天清早,萧云贵同样起得很早,用了点早饭后,他便在后院练起刀法来。自从附身到萧朝贵身上后,他发现萧朝贵不但力气很大,而且武艺精熟,每次练武后,全身出身汗都说不出的舒服,萧云贵渐渐喜欢上了这种锻炼方式,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练武倒成了他唯一打发时间的手段。 原本百~万\小!说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萧云贵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大段大段的文言文繁体字,看得他直打瞌睡,还不如出身汗来得畅快。 早饭和每天洗澡是他这个西王目前唯一的特权,出于前世的习惯,他无法忍受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这个时候饭菜的油水少,很容易饿,所以萧云贵没有打算虐待自己,一日三餐不落下。还有洗澡也是必须的,没打下长沙时,没有条件每天洗澡,这时候有条件了,自然要好好享受一下。 至于找女人,萧云贵暂时还没敢有什么动作,他自己才发布了告谕,不许妇女,自己可不能带头先违反,在没有完全解除自己眼前的危机之前,他打算忍一忍,所以他把精力都放在了练武上。 一套刀法练完,一旁的牌刀手送上汗巾,萧云贵接过擦了擦汗水,只见曾水源快步而来,面带喜色道:“西王殿下,先前我们招募的许多帮工都吵嚷着想要加入我们,总有四、五百号人,而且城中不少贫民听闻还陆续有来。” 萧云贵擦着汗水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很好么?总好过咱们强逼着他们剪了辫子跟着咱们吧,想来的都收,让李以文和林启荣带这些人。” 曾水源应了,萧云贵擦了擦手将汗巾递给牌刀手又问道:“清妖俘虏那边情形如何?” 曾水源禀道:“自然是怨声载道了,每日干粗重活,口粮却在不断的削减,估摸着今日早饭时便会有人闹起来,局面只怕不好约束,是不是谁闹事就杀了谁?” 萧云贵笑着摇摇头道:“不用,闹起事来,你们只管带着清妖俘虏来见我,我自有话说。对了,我请的客人到了么?” 曾水源躬身道:“城中的富商巨贾今早都应该会到。” 萧云贵阴阴一笑道:“看着点,不来的,多派些人去催请一下,我西王请客谁敢不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二章 去投长毛 第二十三章 长沙巨富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三章 长沙巨富 长沙城内巡抚衙门大堂之上,萧云贵坐在正中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笑嘻嘻的望着两边排座的一众长沙城内的富商巨贾们,只见众人衣着都甚是朴素,有个粮行老板甚至穿着打补丁的长袍马褂。萧云贵暗暗冷笑,都是一群人精,全猜得到自己找他们来做什么,故意打扮得寒酸些,一会儿好叫穷。 萧云贵轻咳一声,两排座位之后站立的数十名牌刀手一起将手中钢刀杵在地上,呛啷一阵齐响,一众富商们都吓了一跳,面如土色的望着萧云贵,众人心中都是惴惴不安,都怕长毛贼把自己杀了。 早先传言说长毛贼入寇湖南,这些富户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都知道历来泥腿子造反,杀官劫富那是毫不含糊的,有些人原本想出城暂避,但湖南巡抚骆秉章信誓旦旦的说长沙乃是省府定能守住,出城去了反而没有官府保护,更会遭到毒手。看到骆秉章招募乡勇、调集援军,又整修城防,看起来似乎还是待在城里安稳些,所以这些大户都选择了留下,还响应官府,积极募捐饷银、粮食。 哪知道长毛真的攻来,官军一天都没有守住,派出城外的兵马败得如此迅速,还被长毛扮成溃兵就这样攻入城内,当这些大户们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长毛贼进城之后,一连两日都是风平浪静,更没有长毛贼到府上抢劫杀人,众富户暗暗松了口气,不想昨日黄昏收到了长毛贼什么西王的请柬,说是请众人过府一聚。这些富户巨贾都是长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比猴儿还精,看到请柬就知道这一刀还是躲不过。这捐钱粮之事,向来有文捐、武捐之说,文捐便是这样,客客气气的送来请柬,说是赴宴实则是要出血纳捐。武捐的话就简单多了,直接罗织罪名、派兵马强索,甚至杀人满门,尽掳钱粮。 收到请柬这些人精都松了口气,无论是对付抚台大人还是寻常上门打秋风的绿营兵,这些大户人家都自有一套办法应付,只要不是如同盗匪一样的杀人劫财来硬的,他们都有办法周旋,总之要从他们口袋里掏出钱粮来难如登天。 所以三催四请的前来赴宴之前,都不约而同的换了身旧衣裳,只要这长毛西王不来硬的就好办,还有几个老谋深算的更是明白,这长毛西王之所以来文捐,定是投鼠忌器不敢硬来,既然长毛有所顾忌,那么正好就和长毛周旋一番便了。 萧云贵打量着面前这些皮笑肉不笑的富户们,拿起烟袋抽了一口问一旁候立的曾水源道:“客人都到齐了么?” 曾水源看了看手中的拜帖名录道:“尚有三位客人未到。” 萧云贵皱眉道:“却是哪三位?” 曾水源略略躬身道:“太平街朱乾货栈的大掌柜朱昌琳、朝阳巷德裕商号大掌柜魏鹤林、宝庆五属同乡会会长何元伦。” 这三个人的名字念出来后,一众长沙富户们都是窃窃私语起来,萧云贵不认识这三个人,但见下面富户们议论纷纷的样子也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头一定都不小,又或者在长沙富商之中很有影响力。 萧云贵低声问道:“这三个人什么来头?” 曾水源低声将打听到的这三人背影悄声告诉了萧云贵。这三个人在长沙城中的确很有名气,这太平街朱乾货栈的大掌柜朱昌琳,出身长沙安沙镇和平村一个家境小康的书香门第,屡试不第后,家中境况逾下,他便来到长沙投身富绅唐艺农做了账房先生,几年后自己在太平街开了家杂货店,做起生意来。 道光二十四年,湘中大收,谷价贱至千钱三石,谷价骤跌,常人唯恐抛之不及,唯独朱昌琳借资大批吸纳谷物,谁知第二年长沙大旱、洞庭湖却遭了水灾,一时间谷价大涨,每石竟然涨到五千钱,自此朱昌琳便一跃成为了长沙数得上的富户。 道光二十八年、二十九年,又发生了同样的情况,都是头年谷丰,次年大灾,朱昌琳仍旧是靠着天灾又大赚了一笔,不过这次的灾害严重得多,暴雨从三月至六月,连下三个月,湘资沅澧大水,滨湖围垸溃决更多,长沙、善化聚集灾民数十万人,宁乡盈路皆属饿殍,安化斗米百文,鬻卖男女仅得斗米之资;至永顺一地斗米值钱三千六百文,官吏地主有以一粉团易一妇者,有以钱四百买一妇一女一子者,这就是有名的湖南“道光己酉之荒”。朱氏靠着灾荒又大赚了一笔,隐隐成为长沙城内屈指可数的巨富,但朱氏良心未泯,于是采取以工代赈的方式,召集流民修建朱家大宅,即建了自家府院,又大量救济了灾民,在地方上颇有善名。 而魏鹤林却是湖南长沙东乡大贤镇人,魏家世代富有,祖遗田产四千余石,魏鹤林与朱昌琳一样靠经营粮、茶、盐起家,所开设的“德裕盐号”、“德裕茶庄”,规模不亚于“朱乾”号,也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在长沙城中也是颇有善名。 而这个宝庆五属同乡会的何元伦也是个人物,清代商人习惯以地缘关系区分统属,湖南商人组成的商队就称为湖南商帮或湘帮,湘帮在武汉三镇的商业阵营十分庞大,其势力甚至超过了徽帮。在武汉三镇,湖南帮有五府十八帮之称。五府是指长沙府、衡州府、宝庆府、常德府、辰州府,十八帮是指各府内属的小帮派。 而这何元伦正是宝庆府人氏,他带领的宝庆帮在武汉三镇的汉口各码头商业势力极为庞大,便是此处湘商帮派的牛耳。咸丰初年,为加强湘籍人在汉口的凝聚力,宝庆府在汉口的商人于汉口宝庆街建起“宝庆五属同乡会”会馆,这何元伦便是首任会长,此次他到长沙分号办货,却不想被羁留在城内,自然也成了长毛邀请的对象之一。 听了三人的来头,萧云贵暗暗点头,看来这三人的确是有些影响力,便缓缓说道:“既然还有三位没到,就派人催请一下。”跟着脸一沉冷冷的哼了一声喝道:“本王可不习惯等人!” 他嗓门不小,这一声断喝,到把下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众人都是暗想这三人要倒霉了。萧云贵却不知道,这朱昌琳和魏鹤林后来可都是成了长沙首富的人。 他话音才落,大堂外两位三十余岁的富绅大步走了进来,和旁人不同,两人的衣着都是光鲜异常,一人穿了领青色湘绣锦袍,腰间花饰玉带,其上和田玉石坠子,头上圆顶小帽,正中一颗翡翠玉石镶嵌,手中一支银潮水烟袋。另一人一领淡蓝色苏绣绸袍,腰间金缕玉带,吊个锦绣香囊,亦是圆顶小帽,正中却是颗红玛瑙,手中一支青花玉彩鼻烟壶。 两人联袂而来,青衣富绅上前拱手微微一笑道:“不才朱乾号朱昌琳见过王爷。” 而那蓝衣富绅却只是略略拱手,板着脸道:“在下魏鹤林见过王爷。”语气中舒无尊敬之意。 萧云贵微微一笑,起身还礼后指着左首两个空位道:“二位请坐。” 朱昌琳倒是又谢了一次才坐,那魏鹤林却是绷着脸一言不发就转身落座。看得出朱昌琳更圆滑些,那魏鹤林却似乎很不乐意搭理萧云贵这个长毛西王。萧云贵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又打量两人几眼才坐下。 刚刚坐下身,堂外一个洪亮苍老的声音喝骂道:“哪个是长毛西王?三催四请的,老夫就是不愿意来,有种就杀了老夫!” 萧云贵一皱眉头,这长毛的称谓虽然太平军上下都知道,很多平民百姓背地里也是这般喊的,平常就算听到了,太平军也不会过于计较,但这人公然宣之于口,殊无尊敬之意。 只见大堂上两名牌刀手架着进来一个年过六旬的老汉,到了堂上才将那老汉放下,此人须发尽白,头戴瓜皮帽,上穿白色箭袖襟褂,下蹬白色灯笼裤,腰扎黑板带,精神矍烁,英气逼人,倒不像是富商更像是个江湖上的帮会大佬。 众牌刀手见老汉口出狂言,一起大怒喝道:“大胆!”数十人的牌刀手都是百战精锐,喊声之中自然蕴含了一股肃穆的杀气,那老汉闻言倒是一愣,但仍旧轻蔑的一哼道:“老夫何元伦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尔等有什么道道都划出来吧,老夫接着便是!” 萧云贵看出这何元伦帮会习气更重些,老气横秋的样子,知道他与众不同,这样的江湖人物总是是软不吃硬的,当下起身笑道:“何老英雄说哪里话?今日本王宴客,何来死活之说?请先落座!” 何元伦看来萧云贵几眼,略略拱手道:“看你这后生还有些礼数,老夫就坐下听你说些什么!” 萧云贵暗暗一笑,果然这老头脾气火爆,但却是个吃软的家伙,只要礼数周到,他也不会太过给人难看。 见客人到齐,萧云贵起身走下桌案,来到大堂中央冲两边拱拱手笑道:“本王提兵讨伐胡奴清妖,三日前攻克长沙城,到了这长沙城内就听闻各位善长仁翁贤名,本欲亲到府上拜会,奈何军务繁忙,只得请诸位到这府衙之上一聚。” 何元伦哼了一声道:“你这不是请,是硬把我架到这里来的!” 萧云贵笑了笑道:“何老英雄,耆宿德重,自然要人抬着来才是,若非这样只怕时请不动尊驾,我太平最为尊敬像何老英雄这样的耆宿英豪,可不敢怠慢的。” 何元伦摆摆手道:“你这后生说话中听,架我来之事就算了,有话快说吧。”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心中暗笑,这老头不算难对付,当下朗声道:“今日请诸位过来,便是有三件事想和诸位商议。”众富绅闻言心中都是一凛,这长毛西王请自己来难道不是为了钱粮之事么?难道还有其他更难办之事?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三章 长沙巨富 第二十四章 共享太平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四章 共享太平 长沙巡抚衙门大堂之上,萧云贵踱了几步后,缓缓说道:“这第一件事,便是本王想让诸位有生意的都照常打开门做生意,城中百业照开,该做生意的照常做生意。” 闻言诸人都是脸上一喜,这几日闹长毛,都不敢开门做生意,虽然太平军满大街的吆喝,但城中的富商巨贾还是不敢相信,但现下长毛西王亲口许诺了,诸人心中才吃了颗定心丸。 “不过嘛,我太平天国让各位生意照做,诸位也不能趁机哄抬物价,我圣兵进城前百业物价几何,现下也该是几何。”萧云贵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道:“要是本王发现哪家商号胆敢趁机哄抬物价,或是囤集居奇,本王决不轻饶!咱们都是实在人,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别怪本王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诸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凛,就这长毛西王的谈吐来看,的确是见过世面的人,再看他满脸横肉凶恶的模样,想必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还真不敢起什么歪念,能打开门继续做生意,损失也会小点,当下众人都是点头哈腰的答应。 朱昌琳和魏鹤林都是微微颔首,看来他俩也是赞成尽快重开百业的,先前两人就想先开门做生意,但也是顾虑长毛态度未明,才没有行事,现在听萧云贵说了,朱昌琳起身拱手道:“西王仁厚,心怀百姓福祉,安定城内民生,不才定当遵命而行。”当下喊了一声,堂外进来个掌柜模样的人,朱昌琳吩咐道:“你马上回去,招呼伙计们马上重开店铺,一应物事供应、钱价照旧,快去、快去。” 萧云贵暗暗好笑,这朱昌琳果然是个精明人,知道这种时候第一个开铺的必定是门庭若市,人人都会抢着卖粮卖盐,定然会小赚一笔,果然是个会拿捏时机的人。 那人去了之后,魏鹤林也急忙喊了自己的随从来吩咐几句,这时候旁人才纷纷醒悟过来,急急忙忙的吩咐随从带话回去开店。 萧云贵也不阻拦,自回座位上坐定,品了口茶看着一众富商乱哄哄的闹腾,只有何元伦和几个只有田产没有生意的豪绅依旧安坐如故。 过了半晌,诸人才吩咐完又重新坐定,萧云贵轻咳一声又道:“这第二件事嘛,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家既然重开百业,百业行价又是照旧如故,那照旧例一样该要交税钱的。本王也不多要,清妖收你们多少榷关税、杂税,本王也不另立名目了,就按照原来的收取,不过呢,换成每七日缴税一次,当日完税的可以少缴一成的税金,当然迟交一日的就多加一成,迟交两日加两成,最后实在不交的,本王会派兵上门去取,这个意思诸位懂了吧。” 原来满清所定商税只有杂税和榷关税。杂税乃市税,又称坐税。杂税包括了芦课、渔课、田房税契、牙帖商行当铺税、落地税等项而言,杂税税率一般在百分之三左右。榷关税乃通关税,又称过税,新海关出现后又称为关税。榷关分户部关、工部关,户部关由户部管辖,有二十四处,征收正项税银及附加税银等。工部关抽征木税,由工部管辖。榷关税率在百分之三至六之间。长沙城乃是湖南省府,通往巴蜀、两广要道,榷关税在长沙凡是过往的商旅都有征收。 诸人都是行商多年的人,也明白行商做买卖要交税,萧云贵话才说完,诸人又低声议论起来。萧云贵慢条斯理的抽了两口旱烟接着说道:“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饭,诸位可别太过贪心,稍后要是逼着我改变主意,那可就不好了。还有这里有你们向清妖纳税的账本,谁也别想着逃税啊。”说着萧云贵拍了拍桌案上厚厚的账册。 朱昌琳又起身道:“我等商户纳税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求西王能够维持城中安宁,我等才好安心营商。” 萧云贵笑了笑,老朱这话意思很明白,缴税可以但得保证他们这些人的生家性命,当下点点头道:“这是自然,缴了税本王自然要维持城中治安的。” 何元伦一直闭目养神,这时候忽然说道:“老夫只是来走货的,这税如何交法?” 萧云贵微微一笑道:“交榷关税即可。” 何元伦哼了一声道:“你们不过是占了长沙,老夫出了长沙还得过官府的地盘,榷关税得交多少次?你这后生可别告诉老夫你太平开的商凭、路凭能在官府的地界上趟着走啊。”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道:“何老英雄,我太平发的商凭、路凭的确不能在清妖的地界上用,但你们行商的也明白出外靠朋友这句话,你们宝庆帮很多生意都在汉口,也难说我太平圣兵过些日子就到了汉口。十多天前本王可是还在郴州府衙喝茶的,这会儿不就坐在长沙府中了么?况且何老英雄的货物南来北往都有,没有我太平的商凭、路凭,太平的地界也是一样的过不去吧。” 何元伦心中暗暗盘算起来,将来之事的确很难预测,就算此刻自己执意不交税钱,他还能不能走出长沙城都是两说,宝庆帮今后要想继续行商,太平和清廷都是得罪不起的,当下哼了一声后又闭上眼,算是答应了萧云贵。 萧云贵看了看剩下几个大户豪绅,他们都是田产众多却无生意的大户,而朱昌琳这些人也有不少田产,当下缓缓说道:“刚才说了商税,在座诸位都还有田产,这些田产该交的税也是和从前一般无二,秋粮也快要纳了,地丁银这些税目的新规矩和商税一样,按时完税的减一成税钱,拖一日多一成,不知这样如何?” 此言一出几个大户豪绅自然也是极力赞成,把税交给谁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只要占领长沙的人继续承认他们对土地的所有这便足够了。假若官军回来也无妨,就说钱粮被长毛抢去便可,反正该在自己口袋里的粮食也不会少一粒。 一旁曾水源却面色大变,忍不住拉了拉萧云贵的袍角低声道:“西王殿下,借一步说话,属下有急事禀报。” 萧云贵心中奇怪,这曾水源要说什么,但见他面色凝重,只得先跟着他到了内堂。 才到内堂坐下,曾水源急忙抱拳道:“西王殿下,鼓励商人重开百业这是好事,天国需要商人沟通百货、调度余缺,但那些占着土地的豪强劣绅却是不能放过,他们有的还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咱们太平打出的旗号便是‘天下一家,同享太平’,该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天王、东王都说过,这天下间田,天下人同耕,如今西王殿下却默许城中豪强劣绅继续占着田地,还同清妖一样向他们收租子、收地丁银,这样岂不是违背了我天国教义?” 萧云贵皱眉咬着旱烟袋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曾水源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杀了这些豪强劣绅,清算血债、替百姓出气,夺了他们的田产,搜出他们藏匿的钱粮,广招流民分地,必然从者云集,壮我天国声威,这样才能天下一家,同享太平啊。” 萧云贵轻叹一声道:“曾兄弟,你的话我明白,我乃首义六王之一,岂会不知这些?长沙城如今是打下了,但我们在城中站稳脚跟了么?杀光外面的人容易,但杀了这些人,城中百姓就会跟我们了吗?分地给百姓,地都在哪?长沙城里有多少地分?这些地不都是在长沙城外的乡间地头么?我们手中兵马不过四千,真能杀光外面的人么?他们在乡间还有多少民团、团练、看家护院的人?我们拿什么去保证分了地的百姓能安稳耕作?这样的地谁敢要?杀了这些地头蛇,到时候城内城外定会大乱,数日之后必会有清妖前来攻打长沙,我们兵力不足,要应付城外的清妖,到时候我不想看到城内也乱起来,还要分兵来对付城内的敌人。” 曾水源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萧云贵拍了拍他的肩头温言道:“天下大同,共享太平,谁不愿意看到?但我们现下还很弱小,还没有自己真正的地盘,妄开杀戒岂不恶了一方民心?还记得我问天地会那些人的话么?真要是还有口饭吃,长沙城里的百姓是没有人愿意跟着造反的,就算真的裹挟他们造反,一旦遇上兵败,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要想天下大同,我们太平要先取得天下,否则一切妄动之举必将会引火。” 曾水源急道:“可是西王……”萧云贵抬手打断他道:“不要说了,郴州大队到达之前,我等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守住长沙,要守住长沙,我要的就是人心安定和钱粮,外面那些人能帮我安定局面,还能提供钱粮,就不能杀!就算他们是十恶不赦,手上再有多少条人命,现下也不能杀!” 曾水源闻言默然不语,脸上满是惊骇之色,但他又说不出好的理由来反驳萧云贵,只得怔怔的看着萧云贵。 这时内堂门口一名牌刀手禀报道:“西王殿下,看守清妖俘虏的何滨、周兆耀两位在衙门外求见,说是清妖俘虏兵聚众闹事,不肯干活。”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也该来了,告诉何滨、周兆耀,让清妖俘虏兵选几个带头的到堂上问话。”那牌刀手领命去了。 萧云贵跟着对曾水源道:“我还有第三件事没对外面那些人说,待会儿清妖俘虏来了之后,我们这样……”一阵窃窃私语之后,曾水源更是张大了嘴吧合不拢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四章 共享太平 第二十五章 纳捐钱粮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五章 纳捐钱粮 府衙大堂上,见萧云贵和曾水源转进内堂之后,众富商豪绅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长沙富绅唐艺农本是朱昌琳老东家,又坐在朱昌琳身边,凑过去低声问道:“雨田(朱昌琳表字),这些长毛看起来不像传言中那么不堪啊,这个西王看似粗鲁,但谈吐却粗中有细,是个人物啊。” 朱昌琳吸着水烟袋,只听得咕噜咕噜一阵响,皱眉道:“这正是此人的可怕之处,前两步他走得漂亮,引诱我等开市,然后接着提出收税,让大伙都觉着是顺理成章之事。更难得的是他一切照旧的做法,此乃襄外必先安内之道,我猜他是怕官军反扑,若城中不靖,他是不可能安心御敌的。” 魏鹤林把玩着手中的鼻烟壶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一群泥腿子当中有这样的人物,难怪能攻破长沙,此人的确不可小觑。” 唐艺农若有所思的道:“他还有一件事没说,却不知道是什么事。雨田,你倒是猜上一猜,让我等好有个准备。” 朱昌琳吐了口烟轻咳一声道:“观这西王行事,必定是先部署好一切而后发动,最后一事无非是纳捐钱粮之事,只是想不到他会用什么办法逼我等就范。” 唐艺农苦着脸道:“啥?!还要捐?他不是收了咱们的田税、商税了么?” 朱昌琳微微笑道:“东家啊,这西王不是说了一切照旧么?官府也是收了咱们的税,临到头来还不是让咱们纳捐钱粮以作军饷么?前面这西王可是只说了开市和收税两件事,只字没说不要我们纳捐的啊。” 唐艺农恨恨的道:“好狠的长毛贼,我等的钱粮财帛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一分一毫辛苦赚来,凭什么拿出来给他们?!不给,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朱昌琳淡淡的说道:“东家啊,我劝你待会儿还是随大势吧,这长毛西王岂是好易与的?只怕待会儿我等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堕入他的彀中了。钱是赚不完的,还是性命要紧啊。” 唐艺农瞪大了眼睛,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魏鹤林却是重重的嘿了一声,向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就在这时府衙之外一片喧嚣吵闹之声传来,两名长毛将领模样的人带着几名太平军进到府衙之内,立于堂下,这两人一矮一胖,稍矮的那人同守卫的长毛牌刀手耳语几句,那牌刀手便匆匆入内。 朱昌琳等人见状都是坐直了身子往外张望,看这架势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过了片刻那牌刀手出来同那两名长毛将领说了几句,两人便匆匆出了府衙大门。 朱昌琳等人还待看个究竟,却听一阵咳嗽之声传来,只见萧云贵和曾水源走了出来。 萧云贵径直来到堂上沉声说道:“诸位对不住啊,本王有件要紧的事要办,请诸位稍待片刻。”跟着不等众人开口便喝道:“把人带上来!” 只见适才那两名长毛将领带着十余名太平军押着七、八名清军俘虏走上堂来,这几名清军俘虏都是一身破烂号衣在身,身上肮脏不堪,面色枯槁,个个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两名长毛将领上前参拜后大声禀报道:“西王殿下,几个清妖俘虏的头头带到。” 几名清军面色甚是惶恐,也没等太平军喝骂,自己就跪爬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萧云贵皱眉道:“你们何事要见本王?” 当中一个清军颇有些胆色,微微直起身道:“西王爷,小的们实在熬不住了,每日要修补城墙、搬运石料,吃的口粮却是稀粥,兄弟们推举我们几个来向西王爷求告,放我等回家吧,我等今后再也不敢做官军了。”此人一口湖南本地口音,但说话却是有气无力的,看来这三天的确把这些清军俘虏整惨了。 萧云贵哦了一声,假意喝骂道:“曾水源、何滨、周兆耀,本王不是吩咐过,给这些俘虏的口粮要十足的么?怎么会变成喝稀的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办事的?!” 那两名太平将领正是何滨和周兆耀,两人奉命监管俘虏干活,早就知道上头开始减少俘虏口粮,没想到萧云贵这会儿会责问起来,两人不明就里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曾水源微微躬身面有难色的道:“西王殿下,这同何大哥、周大哥两位无关,只因破城的时候,清妖巡抚骆秉章、翁同爵放火烧了城中官仓,钱粮具无所获,我等所带粮食不多,还要粥及逃入城内的数万流民百姓,实在是入不敷出,所以只得削减军中口粮,其实咱们自己的圣兵口粮都是减了三成的。” 萧云贵一拍脑门道:“本王怎么把这事忘了?”跟着大声骂道:“这骆秉章、翁同爵真他娘的不是东西,竟然放火烧粮,这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城内军民百姓们活活饿死啊!” 朱昌琳等人心中都是一惊,均是暗想,果然开始说钱粮之事了,更有的心中也开始暗骂骆秉章和翁同爵不是人,城既然破了,你就把粮食留给长毛好了,你倒好为了自己博个城破烧粮拒不从贼的美名,留下这么大个窟窿让他们这些人来填! 萧云贵转身面有难色的对着几名清军俘虏道:“这个却不好办呐,放了你们只恐泄露本王军机,还有放了你们,没有钱粮遣散,你们又做起强盗来为害乡里这可如何是好?本王才答应了诸位城内乡绅,要维持城中治安的啊。” 朱昌琳等人心中都是暗骂萧云贵不要脸,自己就是最大的强盗头子,还有脸这般说。但转念一想,萧云贵说的也有道理,这些城中绿营兵和团练要是真的放了,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城中的无赖,肯定是要结伙上门打秋风的,又都是乡里乡亲的长沙子弟,难道不给看着他们饿死么? 那几名清军磕头如捣蒜,哀求不已,萧云贵来回踱了几步,看着朱昌琳道:“朱老板你是城中第一善长仁翁,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放了他们,这些人没吃的,定会上门向诸位啰噪,本王派兵来抓吧,也没粮养他们,难不成真要杀了他们?” 此言一出,清军俘虏大声哭号起来,连连磕头求饶,几个阴鹜的乡绅心中暗道,都杀了才好,只希望萧云贵快些动手,杀了干净。 萧云贵见朱昌琳面有不忍之色,接着又道:“这些人大都是湖南子弟,和各位都是乡里乡亲的,本王实在不愿杀了他们,恶了一方民心,他们当兵吃粮本是无奈之举,都怪骆秉章、翁同爵这些狗官太不仁义是么?” 这个时候就连朱昌琳心中都开始大骂起骆秉章等官来,萧云贵对一众富商巨贾叹口气道:“本王实在没办法了,是杀是留全凭诸位一句话,本王可不想留下后患,日后城中治安不靖,在派兵出去杀人,多费手脚。” 话音才落,几名清军大哭着向堂上一众富商巨贾磕起头来,连连哀告求饶,这几人久在长沙,都是认识堂上众人,纷纷开口哀求道:“朱老爷、魏老爷,你们救救小人吧。”“唐老爷,你救救小人吧,我三姑的二舅是府上七姨太的表娘舅啊。” 萧云贵暗笑不已,为了活命这些清军把平时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都搬出来说了。朱昌琳等人这会儿真坐不住了,心中又是骂萧云贵无耻,使出这样的烂招,又痛骂骆秉章丧心病狂,为了自己的官声不惜使这绝粮之计。 哀求不止之下,朱昌琳长叹一声,起身拱手道:“西王殿下,既然军中缺少钱粮,我也不忍看着城中流民百姓和这些总爷兄弟挨饿,那我认捐五千两银子充作饷银如何?”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这朱昌琳真是好谋算,他只捐银钱,到时候还是要向他的朱乾号买粮,损失也会小一些,当下不动声色微微笑道:“这朱老板都认捐了,诸位怎么说来?” 众人都是哀叹一声,有人带头认捐,只得纷纷捐钱出来,只有何元伦坐着不动,萧云贵上前道:“何老英雄执掌宝庆帮,财雄势大,不会只看热闹吧,会让大家小辈笑话的。” 何元伦受不了萧云贵言语挤兑,一拍桌案怒道:“老夫也捐五千两,再多就没了!” 堂上十余人一凑,也捐得七、八万两银子出来,萧云贵知道这些对于一众富商来说都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在堂上的谁都是身家数十万之巨的,但他还有后手也不点破,笑了笑抱拳一礼道:“多谢诸位捐饷,只是这捐银子是好,但当下最缺的还是米粮啊。” 诸人还在为捐了银子肉痛不已,一听这话都是心惊肉跳起来,魏鹤林急道:“西王爷,我等实在捐不出粮食来了,你别欺人太甚!” 萧云贵摸了摸鼻子笑道:“大家也都是辛苦赚回来的钱粮,本王也不多要,这样吧,本王素来喜欢下象棋。”跟着手一挥道:“拿上来。” 只见几名牌刀手拿了一副棋盘出来,萧云贵指着棋盘说道:“这象棋棋盘除去楚河汉界,尚有六十四个格子,本王也不要多少粮食,只要储位凑出粮食,第一格放一粒米,第二个放两粒,第三格放四粒,以此类推,放满即可。”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一喜,跟着议论起来。萧云贵也知道这个把戏精于计算之人在多想片刻就会明白,也不想诸人多有时间考虑,踏上一步断喝道:“诸位快些决断,否则本王待会儿就要反悔了!”见诸人还在犹疑,当下厉声喝道:“大家决定没有?!” 众人粗略一想,只是拿米粒去填,大概也就十几袋米,实在是不痛不痒的,但朱昌琳等人总觉得不对劲,本还想再计算几格,但手中没有算盘,又被萧云贵几声厉喝打断心神,实在算不下去,犹豫片刻众人只得一起答应了。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那好,本王就在这里等着诸位取粮来填。”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五章 纳捐钱粮 第二十六章 巨额债务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六章 巨额债务 府衙堂上,一众富商巨贾听到萧云贵终于肯放众人回去,连忙起身陆续告辞,这个时候朱昌琳反而静下心来默算起来,萧云贵拱手寒暄几句,走上前相送。 一旁何滨、周兆耀等人摸不着头脑,都是暗想西王这么干不是亏大了吗?只有六十几个格子,只放米粒,那还不一下子就填满了? 魏鹤林也坐不住,起身要走,却见朱昌琳还在口中默念有词,低声道:“贤弟咱们走吧。” 朱昌琳闭目长叹一声,站起身缓缓说道:“我等都上了西王爷的大当了。”魏鹤林、唐艺农两人都是一惊道:“上什么当?” 萧云贵将一众富商送走,又命何滨、周兆耀将几名清军俘虏带走,转眼见到朱昌琳等人尚未离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也知道像朱昌琳这样精明的人,只要给他点功夫稍稍揣摩便知道此事不妥,当下走到三人面前微微笑道:“三位怎么还不回去凑齐米粮来交割?本王还在这里等着呢。” 朱昌琳叹口气,略略拱手道:“西王爷精于计算,我等老手都栽在你的手上,就算我等拿出全长沙城的米粮只怕也填不满这六十四个格子吧。”魏鹤林、唐艺农两人闻言都是面色大变。 萧云贵暗赞朱昌琳心算了得,这么短的功夫就能算出个大概来,便摸着鼻子笑了笑道:“朱老板心算当真厉害啊,再多给你些时候考虑,本王的计策就不灵光了。” 朱昌琳苦着脸强笑道:“西王爷才是赢家,不才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西王爷能想出这样刁钻的题目来混人耳目,这才是厉害人物。王爷,不才算到二十几格就算不下去了,这最后填满这些格子到底需要多少米粮呢?” 萧云贵笑道:“这最后需要一千八百四十四吉六千七百四十四兆零七百三十七亿零九百五十五万一千六百一十五粒米粮,按米粮斗合折算的话,莫说是全长沙,就是天下间所有米粮加起来只怕也没这么多,不信几位回去可以多找几个帐房先生算算。” 朱昌琳等人都是面如死灰,何元伦一直坐在椅子上没走,这时候再也按耐不住,站起身大喝道:“好个奸猾的后生,老夫竟然也着了你的道,老夫拿不出这么多米粮来,你还是一刀杀了我省事!” 一旁曾水源等太平诸将闻言都是暗暗心惊,没想到小小的六十四格棋盘最后竟然用全天下的米粮都填不满,难怪萧云贵要如此安排,逼迫众人答应了。 萧云贵微微一笑,吩咐一众牌刀手退下,堂上只剩下他和曾水源两人,回头淡淡的说道:“在商言商,做生意最重诚信诺言,何老英雄可别想做癞子啊,这会让我们这些晚辈后生瞧不起你的。” 何元伦气得胡须倒竖,恨恨的大声道:“瞧不起就瞧不起,反正老夫是给不出这么多米粮来的。” 朱昌琳深吸一口气,稍稍凝定心神,拱手道:“西王爷,既然你也知道全天下的米粮加一块也填不满这些格子,那你为何还要用这法子来坑害我等?”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既然剩下四位都是有心之人,我就告诉你们,今日本王请来的诸人,谁人不是家财万贯之辈?原本我也没想用这烂招,但适才诸位所捐的银钱实在是九牛一毛!”跟着他冷眼看了看朱昌琳、魏鹤林等人,转身走到桌案上拿起一本账册向四人扬了扬道:“这是几个月来骆秉章记下的城中富商捐饷账册,朱老板光你朱乾号就捐了八万两银子,魏老板七万两,唐掌柜五万两!你们真当我太平圣兵是叫花子么?!你们一共就捐个七、八万两来糊弄本王么?!我说过了的,把本王逼急了,我可就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几声厉喝让四人都是一阵战栗,萧云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淡淡的说道:“本王出的题目你们既然已经答应,我会让人广而告之城中百姓,以做见证,诸位就等着倾家荡产吧。”跟着又森然道:“谁要是想赖账,本王不介意带着兵马上门讨取,适才那些清妖俘虏也是在场的,他们应该很乐意干这些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时候就算本王蛮干,城中悠悠众口也不会说本王的不是!” 朱昌琳等人额头都是冷汗直冒,萧云贵占尽优势将众人压制得死死的,可是比一般的贼寇手段高明得多。朱昌琳不再犹豫,当即跪地拜服道:“西王爷请高抬贵手,不才知错了,请王爷留些余地吧。”跟着他拉了拉魏鹤林和唐艺农,两人也跟着跪地求告起来。何元伦碍于面子只是喃喃说道:“后生啊,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 萧云贵也知道见好就收,当下淡淡的说道:“也罢,既然你们拿不出这么多米粮来,就签下份欠债的欠单,慢慢还便是。”朱昌琳等人都是苦着脸,这写了欠单不就更加难以翻身了么? 萧云贵见四人不出声,接着说道:“四位放心好了,这欠单签下本王也只是图个交代,这太平天国也不是本王一个人说了就算。稍后本王还有些事想要同四位联手去办,要是办得好了,本王可以免去各位的欠债,而且还有钱赚哦。” 朱昌琳等人听了这才转忧为喜,魏鹤林皱眉说道:“这回西王爷不会再坑我们了吧。” 萧云贵笑道:“这怎么会?本王其实是希望和四位做个君子协定,稍后战事平定,大家联手做买卖,本王也想为我天国筹措些军饷。” 朱昌琳等人都是松了口气,原来这长毛西王是想入股做买卖啊,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为太平天国筹措军饷就不得而知了。曾水源更是吃了一惊,天国上下就没人这么干的,但细心想来这般细水长流的做些生意,所获钱粮似乎比一次将这些富商抢完了要多得多啊。 何元伦点点头道:“西王后生,你这话老夫才爱听,你鬼主意多,跟你联手做买卖定能赚大钱。只是你们和官府作对,我们宝庆帮的生意大部分还要仰仗官府,这让我们很为难啊。”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何老英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们宝庆帮走的货都是干净的么?就没有半点夹带私货、偷税私藏的么?要是你们在清妖的地界上和清妖做买卖,我不会拦着,在我们地界上就同我们太平做买卖,两边都能赚钱有什么不好的?清妖那边只要打点好了,那些狗官会管你们和谁做买卖么?至于该如何打点那些狗官,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朱昌琳等人都是暗暗心惊,这长毛西王果然深知清廷官场的内幕,欺上瞒下赚大钱,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四人商议之后便即答应合作之事,萧云贵便吩咐曾水源取来纸笔,写了个协定,几人都签押了。 萧云贵将协定收好后笑着说道:“合作之事稍后本王会拟个章程同诸位再做商议,待会儿回去定会有其他乡绅找几位商议凑米粮填坑之事,本王的钱粮还是要筹措的,适才说的好处只有四位知道,旁人就不必理会了,你们四家筹措的粮饷我心中有数便是,不必向他人多言。” 朱昌琳等人连连点头称是,现在把柄在人手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还敢多言,便即告辞而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六章 巨额债务 第二十七章 四面见敌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七章 四面见敌 朱昌琳等人告辞而去之后,堂上只剩下萧云贵和曾水源两人,望着曾水源一脸惊讶的表情,萧云贵负手来回踱了几步,淡淡的说道:“这些人杀了他们不如利用他们,从前咱们杀光大户、抢光大户其实是杀鸡取卵的做法,杀到后面谁还敢和我们太平为伍?曾兄弟,你要明白我们起兵造反最终是要推翻满清,让天下穷人过上好日子,在没有推翻满清、取得天下之前,一切我们能够利用的人都可以利用,这些人我们不用,就会被清妖所用,这样下去,我们走的路就会越来越窄。” 曾水源心中一震,回想起自从金田起兵以来,太平天国一直是采取一种流寇式的作战方式,打下一地之后,取官仓、劫大户、杀旗人,以战养战,拉拢更多的人马,一直到现在数万精兵的规模,在曾水源看来杀富济贫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起兵要干的就是这事,但现在听萧云贵如此一说,不禁有些思绪混乱起来。 萧云贵见曾水源一脸凝重,知道他开始有些动摇,心下暗笑,再趁热打铁,直接毁了他的三观,便清咳一声接着说道:“我天国从长远来看就是要天下大同、共享太平,这个梦想我绝对赞同,但要实现它,却是千难万难,没有周详的部署,难道我太平就这样一直往北打下去么?走到何处是个头?离开广西之后,大家伙都没个主意,难道咱们就这样一直做流寇么?” 曾水源一阵蓦然,萧云贵的话说中了他和大多数太平军的心声,他们从广西打到了湖南,要打到何处去?的确没人知道,历史上的长沙之战后,太平军的首脑们才开始商议此事,最后还是杨秀清提出了专意金陵的方略,长毛们才有了汹汹的战意,从岳州一路东推过去,二十七天挺近千里,攻克了南京,不得不说的确是个军事史上的奇迹。可现在的曾水源眼前的确是看不到什么专意金陵的方略。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现下我们攻克了长沙,这是我们天国攻下的第一座省城,应该好好经营一番,所以不能胡乱杀人,分化拉拢富商巨贾,让一些人为我所用才是上策。只要我们能在湖南站稳脚跟,不论是北上湖北、西进云贵、东取江西、还是南下咱们老家广西,才能游刃有余。更何况郴州大队未到,我等有些事不能僭越行事,还是要等天王、东王定夺吗,否则我们蛮干一通,坏了天王和东王的大计,这可就不好了,曾兄弟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曾水源被萧云贵一顿说辞绕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西王所言的确有理,当下躬身道:“西王殿下所言甚是,属下明白了。” 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心中一阵畅快,曾水源又道:“那城中尚有上万名的旗人,这些人杀不杀呢?” 萧云贵心中踌躇起来,太平天国本来就是打着驱逐胡奴的口号起兵,自己已经没杀富商巨贾,要是连胡人也不杀,就太说不过去了,但曾水源所说的这些旗人多半都是老弱妇孺,上万人呐,要他下令屠杀,心中不禁犹豫起来。 就在此时,堂外牌刀手禀报道:“西王殿下,外出打探消息的童强胜回来了。” 萧云贵哦了一声急忙说道:“快些让他进来。”他实在下不了决心屠杀这么多人,能拖就拖,童强胜的到来正好解了他的围。 只见童强胜满头大汗的走上堂来,看来是赶回来的,不等萧云贵开口询问,童强胜抱拳便道:“西王殿下,清妖提督鲍起豹领三千败兵退走湘阴,如今会同清妖湖北提督双福援兵三千,正赶往长沙城北而来。南面也有清妖敌踪,约有千名清妖在湘潭囤驻,多方打听才知道此部清妖乃是围困郴州大队的清妖偏师,领军的是清妖楚雄协副将邓绍良。” 曾水源重重的嘿了一声怒道:“又是邓绍良这狗贼,这个清妖跟随向妖头和我圣兵在广西鏖战一年有余,手上有我们多少兄弟的血啊!” 萧云贵摸着鼻子沉吟道:“东面和西面呢?” 童强胜喘息几声接着说道:“西面也有敌踪,我们西面的兄弟截杀了几个清妖信使,找人看了书信内容,上面是清妖凤凰厅同知贾亨晋、永绥协副将瞿腾龙给鲍妖头的回信,这部清妖两千余众正往长沙而来,清妖书信在此。” 萧云贵接过童强胜的书信便即拆阅,曾水源凑上前来一同观看,信上果然如童强胜所言,西面也有清妖袭来。 看完信后,萧云贵反而冷静了下来又问道:“东面呢?” 童强胜答道:“东南面有清妖河北镇总兵王家琳从安仁提兵至攸县,麾下有一千五百多号清妖,和江西九江营的一千多号清妖合兵一处,已经快要到了醴陵,这股清妖走的正是我等大军来时之路,为了打听这股清妖消息,我们还折了几个弟兄。” 萧云贵转身来到桌案前,打开羊皮地图,提起毛笔来在地图上做了粗略的标注,跟着陷入了沉思。曾水源这个时候才惊疑的看着萧云贵,西王殿下什么时候能看那么多字的书信,能写字了,那字体自己还不认识。曾水源当然不认识,因为萧云贵写的字是简体字,但可以肯定的是萧云贵写的的确是汉字,只是写得很是难看。 清妖有完备的驿站传递消息,这封信看日期,是在长沙陷落当天传出的,西面的清军驿站尚未得到长沙陷落的消息,所以信使还是直接往长沙而来,结果就被童强胜的人手逮个正着。但从这上面看出,长沙没有陷落之前,骆秉章、鲍起豹的求援消息就已经发出,清军正四面八方的向长沙而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萧云贵皱眉问道:“郴州大队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曾水源还在纳闷萧云贵忽然间识那么多字的事,萧云贵又问了一遍才道:“早间郴州有消息传来,西王娘率领女营和童营一千多号人人马正在赶来长沙的路上,如今听了童兄弟的消息,只怕她们在路上会遇到清妖啊。” 萧云贵一愣,跟着大怒,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这是打仗啊,一群女人带着孩子来凑什么热闹?!还嫌长沙不够乱么?!这是谁他娘的主意?!难道还要我分兵去救她们么?!他娘的,老子有那么多兵马么?!”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七章 四面见敌 第二十八章 诸将议事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八章 诸将议事 萧云贵一顿骂娘之后,见曾水源和童强胜都低下头,面色甚是惶恐起来,这才嘿了一声,气闷的坐回首位上,望着地图发呆,此时的局面和历史上完全不一样了,萧云贵可没有直接的史实参照,后面的仗该怎么打? 萧朝贵记忆中的战例倒是不少,但都是跟随大队行动,现在四面八方都有清军围过来,似乎很是为难。萧云贵自己上辈子活在和平年代,根本没系统研究过战争,他父亲是个暴发户的生意人,如何赚钱萧云贵倒是有些心得,可这打仗就太难了。 他充其量也就玩过红警、帝国、星际争霸什么的,这些所谓的战争游戏也就是占资源、盖兵营,然后爆兵,直接推过去(这是萧云贵自己的玩法,老玩家勿喷),现在他萧云贵是占了长沙,资源是有不少,可根本没时间爆兵。现在还多了个西王娘洪宣娇和女营、童营来碍事,萧朝贵的记忆中,这个女人倒是挺漂亮的,但他萧云贵还能分出兵力南下去接应么? 曾水源走上前去低声道:“西王殿下,这西王娘是奉了天王和东王旨意先行北上应援咱们的,也不能不救啊。” 萧云贵烦躁不安的怒道:“那你知道她们现在到了何处?我们到哪里接应她们么?” 曾水源被这一问又哑口无言了,萧云贵目光看着地图,取出旱烟袋慢慢装上烟丝,一颗心又慢慢冷静下来,既然洪宣娇是奉命前来就算是史实的安排,又有长沙城吸引清军注意力,她们一千多号人女人和孩子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想如何应对清军对长沙城的四面合围。 理清头绪之后,萧云贵沉吟道:“召集诸将马上过来商议军事!”这种时候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为好,萧云贵想到自己手下天国名将不少,不可能连个办法都商议不出来吧。 童强胜转身出去传令之后,萧云贵看了看曾水源沉声道:“清军迫近的消息要暂时封锁,待会儿你马上带兵上门催缴那些富商们捐纳的钱粮,除了朱昌琳他们四家之外,其余富商每家捐纳的钱粮不得少于他们捐给清妖的数额,账册在这里,反正他们无论如何也是凑不齐填满棋格的米粮,能挖多少就挖多少出来,到傍晚时分,我要看到第一批钱粮入库。”曾水源也知道一旦清军迫近,这些富商巨贾有恃无恐起来,更会拒不纳捐,到时候太平军是不可能分出兵力前去应付这些人的,当下急忙抱拳领命去了。 一盏茶时分,林凤祥、李开芳、李以文、林启容、吉文元、朱锡能、何滨、周兆耀、童强胜、李左车、唐二牛等将领陆续赶到,萧云贵还是很满意众人的效率,能在一盏茶时分从长沙城的四面八方赶来的确很快了。 诸将到齐之后,萧云贵让童强胜将打探来的消息大致说了,跟着起身说道:“如今清妖四面而来,吾军兵马不多,该如何应付?” 林凤祥站起身抱拳说道:“清妖四面而来,我们据守坚城便可,长沙城最近几日城防得以加固,大炮、火器、红药充裕,清妖不善攻坚,就眼前清妖四面兵力不过一万余人,而且不是一起到来,小弟以为可以保守长沙,等待郴州大队来援。” 李开芳也点头说道:“我等还有几日功夫从容布置,可依托城垣于城外高地如蔡公坟、鳌山庙等处布置营垒,与城头遥相呼应,抵敌清妖,还可焚毁城外靠近城垣的民宅,以防清妖引为要地据点接近城池,城外营垒可多置火器、大炮,清妖必不敢攻打,只会像永安、道州、郴州那样,远远布营相持,我等可以从容等候郴州援军到来解围。听闻西王今日找城中富豪乡绅纳捐了一批钱粮,足够我军用度了,长沙可耐久守。” 萧云贵明白林、李二将的意思,就是谨守城池,等候援军。想想也是,从古至今的战争中,守方相对于攻方来说是占据一定优势的,更何况现在是冷热兵器一起上阵的年代,有坚固的城墙和营垒,辅以大炮、火器,守方更能从容应对攻势。历史上的长沙之战中,萧朝贵战死之后,曾水源、林凤祥等不到四千人占据妙高峰死守,清军各路大军到齐后,数万人连日攻打都没能攻下妙高峰,一直被太平军守到郴州援军到来,足见清军的攻坚能力真的不怎么样。 萧云贵沉吟片刻,守城倒的确是一个办法,但他斜眼看到林启容,顿时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他想起林启荣死守九江的事来,要是让清军从容在长沙城外布置营阵、修筑垒壕,把长沙城围死,城内的太平军要出来,似乎就变成太平军要攻打清军的坚固营垒,假若郴州援军不能击破城外清军防线,长沙城就会变成九江城啊。 他娘的,老子可不想困死在城里头,萧云贵暗自腹诽着,皱眉看着地图不语。 见萧云贵未置可否,李以文站起身来抱拳道:“西王殿下,属下以为清妖多路而来,互相并不统属,应当可以逐个击破,只要我等杀退其中一、两路清妖,其余清妖害怕必定会驻足不前的。”萧云贵眼前一亮,这个李以文当真是个将才,但怎么会没听过他的大名呢? 林启容也道:“正是如此,长沙城围宽广,我们四千余兵力广布城头,每人足足要看守三大步宽阔的城墙,还要分兵出城修筑营垒,实在是兵力稀薄,清妖要是集兵攻我一处,难免会顾此失彼啊,就算我等仓促之间驱赶城中百姓青壮上城助守也是不妥,一来我等入城不过三日,城中百姓尚未与我一条心,要是阵前动摇起来,于我极为不利。而且让清妖在城外从容布置营垒,郴州大队就算到了城下,要攻破清妖阵营进城,也会死伤惨重。所以,属下也赞同出城迎敌,在清妖尚未结营之前,击破其中一到两路清妖,其余清妖必定会闻风散胆,裹足不前。” 萧云贵暗赞林启容想得周全,不愧是善守的名将,当下缓缓说道:“本王也觉得现下不能据守城池,一旦被清妖从容围死,想要突围便是极大的难事。本王现下就定下方略,我等要出城迎击清妖,大家不必再商议是战是守,全力商议如何出战便了。”萧云贵不愿意浪费时间多扯战守的利弊,所以就定下调子,咱们要出战,这样部下们就有明确的方向去商议了。 李开芳起身抱拳道:“既然西王意主出战,小弟以为当首先攻打北面清妖鲍起豹部!” 萧云贵闻言愣了一愣,鲍起豹这股清军原本就有长沙败兵三千余人,加上湖北来的援兵三千,总有六千余人,是四面来敌之中兵马最多的一路,为何李开芳建议先打鲍起豹呢? (新书求收藏、推荐,晚上还有一章)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八章 诸将议事 第二十九章 设伏包抄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十九章 设伏包抄 萧云贵不动声色,微微颔首示意李开芳继续说下去。李开芳见萧云贵首肯,站起身来指着桌案上的地图道:“清妖湖南提督鲍起豹城破之时率部先走,清妖法度失土必斩,小弟料想这鲍起豹定然是诸部清妖之中最想先打回长沙的。鲍妖头只有赶在清妖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京城妖穴之前回攻长沙,这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就等着清妖狗皇帝咸丰砍他的狗头吧。” 萧云贵点点头接着说道:“所以鲍妖头得到湖北援兵之后,便会急匆匆的往长沙城赶。” 李开芳笑道:“他倒也不敢真的来攻,清妖官场风气糜烂,贪生怕死之辈比比皆是,他鲍起豹回师到了长沙城北,摇旗呐喊一番,占住城北要地,他手中有兵,只要占据围堵我圣兵的要地后,便可向清妖那些大妖头使银子疏通,到头来狗皇帝咸丰投鼠忌器,也只得无奈的留鲍妖头一条狗命,或许会向赛尚阿赛老妖头那样,判个革职查办、军前留用。所以鲍起豹只会急急忙忙赶来,然后寻城北要地囤驻,而不会强行攻打长沙城。” 萧云贵呵呵笑道:“正是官场上亘古不变的真理,满上不瞒下,报喜不报忧,避重需就轻,行前找退路,朝中找对人,遇事就不慌,哈哈哈。” 李开芳抱拳赞道:“西王殿下果然洞悉人情世故,我也是知道赛尚阿这妖头在龙寮岭之役大败为了遮羞,把焦亮弄做什么太平王送上去请功,才对清妖官场略有所知,却不及西王所说这般透彻。” 萧云贵笑骂道:“我们不是清妖,少来这套拍马屁的功夫,快说说吧,鲍起豹回军城北会在何处囤驻?” 李开芳脸上微微一红,指着地图长沙城北一条黑线续道:“小弟镇守城北,这些天也查探过城外地形,此河乃是浏阳河,从东面而来在城东北角的九道湾转过后,往北而去后在范正坡折向西去,汇入湘水,浏阳河最北面离长沙城北五里路遥。小弟料想清妖鲍起豹自湘阴发兵,定会从浏阳河上的刘家渡过河,城北浏阳河南岸的伍家岭、开福寺一带地势稍高,离浏阳河不过两里地,鲍妖头定会在此处囤驻。” 萧云贵摸着鼻子也琢磨起来,林凤祥等人已经围在桌案边,听完李开芳的话后,林凤祥接口道:“既然如此便好办了,我等可以兵分两路,一路抢先伏兵伍家岭,另一路从东面上游偷渡浏阳河,绕道清妖背后,等清妖渡河之时来个半渡而击,接着包抄后路的人马杀出,必定能杀鲍起豹一个大败输亏!” 萧云贵暗暗点头,不愧是敢孤军深入的北伐名将,果然有些将略,当下又问道:“清妖六千余众,我圣兵该当出兵多少为宜?” 林凤祥和李开芳二人对望一眼,齐声道:“两千精锐足矣。” 萧云贵微微吃了一惊,沉吟片刻后点头道:“也好,就由林兄弟和李兄弟率领咱们一千五百名广西老兄弟和五百新军分为两路,林兄弟率一路兵到伍家岭设伏,李兄弟率另一路偷渡浏阳河包抄清妖后路!其余诸将领兵谨守城池,随时准备接应!”说到这里萧云贵直起身,环视诸将一眼沉声道:“还有其他要说的么?” 李以文忽然说道:“可拆卸城头千斤炮五门,七百斤炮十门,用驮马运至伍家岭隐秘布防,清妖势大,大炮一项还是要多多准备。” 见诸将都是微微颔首,萧云贵点头道:“设伏一路多备火器、红药,等到清妖拥塞南岸之时,便好好招呼他们!”诸将一起哄笑起来。 萧云贵又命李以文、林启容暂代二将镇守北门和南门,吉文元、朱锡能依旧镇守东门和西门。又让李左车、唐二牛两人为副将,分别跟随林凤祥、李开芳出城击敌。 当下林凤祥、李开芳、李左车、唐二牛四将先行下去准备出兵之事,萧云贵望着童强胜又道:“辛苦童兄弟再带兄弟前去打探,务必探到西王娘的女营和童营现在何处,一有消息立时回报。” 童强胜大声领命,正要离去,萧云贵忽然说道:“童兄弟,你手下折损的几个弟兄可有家小?我会命人厚加抚恤的。” 童强胜微微迟疑片刻,面色一滞,有些哽咽的说道:“几名兄弟都是孤家寡人,没有家小……” 萧云贵愣住了,没有家小这该如何抚恤?童强胜低声道:“多谢西王殿下挂怀,我挑选的手下都是独身,所以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我和兄弟们都不奢望死后能有什么抚恤,只望有朝一日,能像西王爷说的那样,真的驱逐了胡奴,复了汉家河山,到那时天下百姓不会忘了他们,这便足够了。”说完童强胜行了一礼便即转身离去。 望着童强胜的背影,萧云贵胸口像堵了一块东西似的,不上不下难过之极。自己一直以来只是想靠着这些所谓的兄弟保住小命而已,却想不到他眼中的这些泥腿子们真的信了自己那天的“豪言壮语”,那些话自己只是随口说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啊。 一种负罪感忽然袭上心头,萧云贵强笑着喃喃道:“是你们自己蠢,和我没关系,没关系的……” 跟着李以文、林启容、吉文元、朱锡能四将也过来告退,这才打断了萧云贵的思绪,四将走后,萧云贵回头看了看何滨和周兆耀,问道:“那些清妖俘虏如何了?” 何滨上前道:“早饭加了些饭食之后,倒也不再闹腾了。” 萧云贵嗯了一声,周兆耀有些为难的说道:“西王殿下,这些俘虏之中,有十几个人是小人相熟的同乡,也都是苦出身,他们愿意加入我圣兵,不知西王能否接纳?” 萧云贵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所有的清妖俘虏你们细细去甄别一次,只要不是抽大烟的弱兵,都给我留下,其余老弱病残等明日纳捐的钱粮一道,一律遣散回家。” 周兆耀闻言喜道:“我就知道西王仁厚不会要他们去死的。” 何滨微微皱眉道:“俘虏中的湖南绿营兵都还好说,大多都愿意加入我们,只是那些陕西绿营兵大多是想回家的。”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轻叹一声道:“那些陕西兵愿意留下的就留,不愿意的等到击溃北面之敌后,就放他们北归吧。”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九章 设伏包抄 第三十章 衙仓纳捐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章 衙仓纳捐 当日傍晚时分,初秋的凉风在黄昏的余晖中摇曳着树影之时,长沙城中麻石铺就的大街之上,斜长的树影之间,一辆辆马车、牛车满载着米粮往城南的衙仓而去,数百辆大车首尾相接,蔚为壮观。 长沙城内的百姓争先恐后的都来街道上围观,长毛西王让城中富商巨贾用米粒填棋格的故事也流传开来,好奇的百姓都到城南衙仓前的空地上聚拢观看如何个填法。 寻常百姓也就是能在缴纳米粮时才能见到这么多的粮食,每当交税纳粮之时,都有抱着算盘的衙门胥吏横眉冷对,噼里啪啦一顿算盘打下来,什么三下五除二,唬得寻常百姓大气也不敢出,该交多少就是多少,你也没得辩驳。百姓们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今年交了多少,到次年也好有个比较。 而官府盘剥百姓的花样也是多种多样,什么大斗进小斗出、什么淋尖踢斛,每次都是多交很多。但这些百姓就像萧云贵所说的,只要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起来造反。所以每当灾年,清廷都会开设粥铺,这粥其实便是吊命粥,让你不会饿死,这样你就不会想着要起来造反了。这就好像抽你一管血,再喂你一口汤水,反正就这样不死不活的吊着。 城南不大的衙仓前空地挤了个水泄不通,长毛的杂号兵在四周驻守。这些杂号兵都是只剪了辫子、扎了红头巾,和那些有黄色号衣穿的老长毛兵极为不同,听吆喝声百姓就知道他们是湖南本土人,有几分乡情在里面,百姓们的胆子又大了几分。挤上前去,眼看着一车车印着各家大户姓氏的粮车到来,百姓们的脖子都伸得老长。 衙仓前的草席凉棚之下,几个长毛大官站在那里指指点点,各家大户的大家长跟着粮车到来后,都到凉棚下向长毛大官点头哈腰的,他们各自都带了账房先生,有的甚至带了三个来。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忽然让开条道来,原来是朱乾号的朱昌琳带着米粮车队到来,人群中的百姓纷纷向朱昌琳拱手问好,朱昌琳笑着一一还礼,看得出朱昌琳平日里的确做了不少善事,及得百姓敬仰。 过了片刻,德裕商号的魏鹤林、城中富商唐艺农,宝庆商会的何元伦等人都到了,百姓们都是纷纷咂舌不已,这些大户老爷平日里要见到一个都是千难万难的,现下居然都在这里聚齐,长沙城还从未有过如此盛事。 凉棚下一个长毛大官见人到齐,走上前来,操着一口广西客家话说了一大通话,很多百姓都没听懂,还有些靠后的压根没听到,好在人群中有懂客家话的转了话头,一传十、十传百,这才都弄明白。那长毛大官自称是长毛管钱粮的大官,叫什么曾水源的,他也就是说了用米粒填棋盘的纳捐之法,长沙全城的富商巨贾都是自愿按这法子纳捐米粮,并说了用米粮填棋格的规矩,所填米粮都将充作纳捐给长毛的钱粮。 百姓们一听这规矩,纷纷哄笑起来,都说长毛西王蠢笨,第一个棋格放一粒,第二个放两粒,第三个四粒,区区六十四个棋格,也不用多少米粮就该填满了吧。 一阵哄笑引来长毛杂号兵的呵斥,百姓们略略安静,只见那长毛大官下令让各家大户自己的账房先生开始计数,三十几个账房先生排成一排,人手一支麻珠算盘,如临大敌般的开始打了起来。每个人计算一格所需米粮之数,然后大声报出。从开始的二、四、八,一路算下来前面倒是极为轻松,但到了二十位以后,账房先生的计数便慢了下来,因为已经上十万了,到了第二十六位已经到了千万,账房先生们人人都是满头大汗,一副紧张的样子。 听着那报数,一众大户人家也是纷纷擦着额头的汗水,脸上肌肉不断的抽搐,百姓中嬉笑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阵的惊呼,他们没想到才算到二十几格便是如此之多的米粒,折算成升斗之数,只怕已经不在少数了。 算到三十几格时已经上了十亿,账房先生们极难算下去,那长毛大官大笑道:“尔等就算搬出全长沙的米粮也休想填满这六十四个格子!” 几个死硬的大户还是不相信,又吵嚷着喝命账房先生分头计算,三十几个账房先生分头苦算,又算了几格,已经是千亿之巨的大数。 那长毛大官笑了笑大声道:“尔等还要算下去么?你们这一袋大米就算有百万粒,按现在之数,也需十万袋大米,再走一格便是二十万袋,现下尚有二十几格未走,尔等拿得出这么多米粮么?” 一众大户脸如死灰,不少人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百姓们更是窃窃私语起来,“二十万袋大米,那得是多少米粮啊。”“我的娘啊,原来有这么多,开始看着还少呢。” 百姓人群中,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眉头深蹙起来,此人一副教书先生模样打扮,衣着甚是寻常,只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目光炯炯,双眉浓黑,似剑如刷,表情刚强,印堂饱满,富有光泽,鼻梁坚挺,一双又大又厚的耳朵,耳珠圆润,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傲气。 接着那长毛大官大笑着喝命手下兵卒将各家米粮尽皆运入衙仓中封存,各家大户所带来的米粮绝对没有十万袋之数,那长毛大官朗声说了,让长沙城百姓见证,长沙各家大户欠下了巨债,但有所需会到各家大户索取,让各家大户先行回去点算米粮,等候交账。 各家大户苦着脸纷纷离去,没人敢再算下去,现下每走一个都是十数万袋大米之巨的债务,谁还敢算下去? 那教书先生闻言,微微皱眉自言自语的说道:“想不到一个贼寇首脑竟也有如斯智慧,这般算下去,莫说全长沙,就是全天下的米粮只怕也填不满这小小的棋盘。”转眼见又见朱昌琳等几人向那长毛大官略略行礼后,若无其事的离去,那教书先生轻轻咦了一声,抓了抓铮亮的脑门笑了笑自语道:“有古怪,看来得让人引荐一下,明日得去见见这长毛西王。” 曾水源和朱昌琳等人寒暄几句后,急匆匆的命人计点钱粮,共得纳捐大米八万石,小麦及其他杂粮五万余石。曾水源大喜之下又命人逐户上门催取,没有米粮的便用银钱冲抵,只一晚间又纳得银子八十七万两,铜钱一百一十万贯。计点完后,曾水源喜滋滋的前去禀报萧云贵去了。 却说朱昌琳告辞之后转到街口,一乘蓝顶暖轿候在那里,便准备乘轿回府,他倒是心中一阵轻松,这次他学乖了,带来的米粮之数便是几月内他纳捐给官府之数,没敢少给,果然那曾水源看了看账册,满意的慰勉了几句便让他们四人安心回家,今晚不会有人上门啰噪了。 走了几步,猛然间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一个声音笑着在背后说道:“好你个朱雨田,竟然和长毛发逆暗通曲款,等到官军复来,你看我不去告发你!” 朱昌琳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却是适才那教书先生,见是此人,他心中放下大半,拉着教书先生喜道:“季高兄,你怎会到了长沙?” 那季高兄笑道:“本来是听闻长毛迫近省城,便来瞧瞧官军如何打长毛的,不想长沙如此轻易被占,如今误陷城中走不了。” 朱昌琳急道:“季高兄想要出城么?这个小弟倒是可以安排的。” 那季高兄笑着摇摇手道:“如今不忙,这几日我看了长沙市面上,到比官军在时还要安宁,又无什么凶险,我急着出城作甚?倒是雨田兄你要帮我一个忙。” 朱昌琳拱手道:“季高兄请讲。” 那季高兄低声道:“我要你帮我引荐,我想见见那长毛西王。” 闻言朱昌琳目瞪口呆,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章 衙仓纳捐 第三十一章 苦肉之计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一章 苦肉之计 翌日天色还没有大亮,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长沙城北门和东门已经打开,两路太平军借着夜色开拔出城,悄然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之下。北路的太平军中还夹杂着数十辆驮马大车,上面用草席覆盖着,前端露出黑黝黝的炮口来。熊熊的火把光亮照耀下,眼见一个个太平军将士脸上满是坚毅、冷酷之色,他们身上发出浓浓的肃杀之意,让萧云贵心中一震,他口中又喃喃自语道:“原来送人去死是这般的感觉……” 千余名太平军鱼贯出城,外面都罩着黄背心号衣,号衣滚着白色边,这是西王属下兵马才会有的特殊印记。太平天国首义六王各自部署兵马所穿号衣皆不相同,天王下属,全黄背心,没有滚边;东王下属,黄背心,绿色滚边;西王下属,黄背心,白色滚边;南王下属,黄背心,红色滚边;北王下属,黄背心,黑色滚边;翼王下属,黄背心,蓝色滚边;其余兵马则全是穿着红色背心,黄色滚边或绿色滚边的杂色号衣,是以太平军中,是何人属下,一望号衣便可知晓。 萧云贵在城头一直望着李开芳部消失在夜色之中,才下了城头,接着他和曾水源等人往城南衙仓而去,他要亲眼验看昨日纳捐的钱粮。 众人策马到了衙仓之前,却见几名看守衙仓的太平新军正在凉棚之内酣睡,曾水源见了勃然大怒,一声令下跟随的牌刀手便即上前将几人抓了出来。 几名新军被按到在地上,才如梦方醒,抬眼一看是萧云贵、曾水源等人,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曾水源下马走上前去开口便大骂道:“我叫你们值守衙仓,你们几个却在这里睡觉?!要是有清妖或是奸人来放火怎么办?!这些米粮干系重大,你们不想要命了么?!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从前你们是天地会,我之所以管不着,但现下你们是太平圣兵了!你们那些尥蹶子、吊儿郎当的帮会习气给我改掉,你们当我说话是放屁么?!” 一同前来的牌刀手中还有不少人是天地会的新军,曾水源这一骂,人人脸上都是愤懑之色,但曾水源是军中将领,众人只是敢怒不敢言。 萧云贵眉头一皱,这曾水源说话太不中听,谁犯错处置谁便了,他偏偏扯上天地会做什么?当下萧云贵也下了马来,上前温言道:“曾侍卫,谁犯错你罚谁便了,不必提及其他。” 曾水源似乎是气糊涂了,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人道:“西王,你是不知道,自从进城之后,大大小小的我处置了多少起新军违反军规之事,要么偷偷聚赌,要么私藏粮食,要么相互争斗,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这些人拿了头上的红巾和那些清妖绿营兵有什么区别?!就他娘的是一群帮会的土匪!” 曾水源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兵卒之中原来的天地会众纷纷吵嚷起来,曾水源大怒喝骂道:“你们还敢还口?!你们还是太平圣兵么?!” 萧云贵面色不豫起来,自己再不出声便会酿成大祸,当下他大喝一声道:“够了!”这一声倒像是晴空霹雳,声震四方,众人被吓了一跳,霎时间都安静了下去。 萧云贵沉着脸看了看众人,一众兵卒都是惴惴不安起来,萧云贵从一个个兵卒面前走过,凌厉的目光看得新军兵卒们都低下头去。 “在你们投身太平之前我便说过,至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散兵游勇,不再是寻常百姓,你们便是天国圣兵,军中有军中的法度,人人都要遵从!”萧云贵边走边大声说道:“你们管不住自己,便要军法来管你们!我们之所以和清妖不同,就是在于我们太平圣兵军纪严明!刚才吵嚷的自己都站出来!” 一众新军都低下头去,却没人敢站出来,萧云贵厉声喝道:“刚才吵嚷的胆子呢?你们还是不是带把的男人?没种站出来了么?!” 几句话一激,几名适才吵嚷的太平新军站了出来,萧云贵哼了一声道:“还算是个男爷们。”转头看了看曾水源道:“顶撞上官、值守睡觉都该如何处置?” 曾水源答道:“顶撞上官该打八十军棍,值守睡觉该打两百军棍。” 萧云贵点点头道:“军纪不可偏废,按军纪处置便是。”跟着看了曾水源一眼道:“曾侍卫,适才你出言失当,又是衙仓守将,属下犯错,疏于职守,你又该当何罪?” 曾水源一怔,怏怏的抱拳道:“也是两百军棍,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萧云贵嗯了一声,看着众人缓缓说道:“你们看到了么?本王要的就是这种令行禁止的军规铁律!”跟着长出一口气道:“本王这些天疏于管教你们,也是责无旁贷,本王自领……一百军棍!”他本想说两百军棍的,但实在是怕痛,才改口打自己一百军棍。 此言一出,一众兵卒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纷纷急道:“西王,是我等犯错,甘受责罚。”“西王不能如此,我等今后不敢犯军规了。”“西王您收回成命吧。” 萧云贵摇摇头道:“不,本王军纪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并无亲疏之分,也没有什么老人、新人之说,大家同在军中就要上下一心,就都是同袍兄弟,不能有任何隔阂!本王犯错一样照打!” 众人力劝了几次,萧云贵只是不许,严命之下,萧云贵、曾水源和一众犯错的新军兵卒就在衙仓前一同领受了军棍。 一顿军棍噼里啪啦的打下来,饶是萧云贵皮糙肉厚的,也差点起不来,曾水源则是直接不能起身来。 打完之后,萧云贵忍着痛勉强站起,却见一众新军满脸都是崇敬之色,知道自己这苦肉计算是成了,总算将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 这几日萧云贵已经听到许多不和谐的话语,都说太平新军的天地会众和袍哥会众江湖帮会习气太重,常常不遵军纪,散漫无章。这些人加入太平军时日尚短,前面一直都在行军打仗,没有太多空闲时还好些,这些人都有些收敛的。但进城之后空闲时候多了起来,这些人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又故态复萌,他们始终是混迹江湖和做百姓许久之人,自由散漫的习惯一时又怎会改掉? 太平军中的老长毛又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加上两伙人一边多是广西人,一边多是湖南人,两边渐渐不谐起来,不少太平老长毛的将官执行军纪,新军就认为是针对他们,两边的关系越来越僵。 萧云贵也知道要将两帮人拧在一起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这时候出了这事,曾水源当面斥骂,还搬出天地会来说,萧云贵不得不急忙拦下,拼着自己受一顿板子,将太平新军的不满化解,自己绝对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否则事情将变得难以收拾,所以他两边的人都打了。 尊贵无比的西王当众受罚之后,一众太平新军果然甚是感动,他们从没见过当头领首脑的打自己的,而且西王连曾水源也打了,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一章 苦肉之计 第三十二章 西王风采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二章 西王风采 一顿军棍过后,萧云贵勉强还能站起,但曾水源却是起不来了,只能在旁人的护送下先回巡抚衙门养伤。萧云贵咬牙在旁人搀扶下,巡视了一遍衙仓,只见里面米粮、麦面、杂粮分得清清楚楚,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五个粮官在里面计点造册,这五个人是军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识字又识数的人,也都是老长毛,曾水源交待的很是仔细,也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看得出曾水源干这事还是倾注了不少心血。 想到这里,萧云贵有些后悔打了曾水源那么多军棍,打自己才一百军棍都疼成这样,可想而知曾水源那两百军棍会疼成什么样。勉慰看守衙仓各人几句后,萧云贵便即打道回府,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萧云贵也该知足了,执刑的牌刀手没敢用全力,否则他休想起得来,趴在马上挨到府衙后,萧云贵忍痛命人搀扶着他直接去看望曾水源。 来到曾水源居住的厢房,屋内一名拯危官正在给曾水源敷跌打药酒,萧云贵一言不发上前来接过药酒亲手给曾水源敷起药酒来。 曾水源微微一鄂,想不到西王会亲手给自己敷药,急忙挣扎起来道:“西王使不得啊。” 萧云贵板起脸来道:“有什么使不得的?都是老兄弟,不必说这些,我命你趴好!” 曾水源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心中的憋闷之气散了不少,依言趴好后,萧云贵一边给他敷药,一边缓缓说道:“曾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众打你这两百军棍么?” 曾水源摇摇头,额头上大汗直冒,看得出药酒敷上很是疼痛的。 看着曾水源那血红的屁股,萧云贵强忍住恶心,手上继续在曾水源的臀部上擦着药酒,心中展开转移视线分心,暗想这要是哪个妹子的臀部该多好,心中幻想着,果然就不恶心了,但口上却缓缓说道:“你责罚新军没有错,犯了军规军纪就得受罚,但你不能提天地会和袍哥会。是,他们是久在帮会,江湖流气重,但他们现下已经是我太平圣兵了,你这么一说会寒了他们的心。” 曾水源哪知道萧云贵心中那龌蹉的想法,听了萧云贵的话后一愣,他那时候气糊涂了,张口就骂也没想那么多,挣扎起来歉然道:“西王,是我失言了。” 萧云贵擦好药酒,让他躺下后,忙不迭的擦着手道:“你还要告诫其他老兄弟,带这些新军不可有亲疏之别,咱们将来需要更多的人来投奔,不能寒了人心,也不能让新军兄弟和老兄弟之间心有芥蒂,将来在战场上,大家伙需要同心协力,要是大家的心不能拧到一块,如何能打败清妖?这也是本王这次为何要让李开芳、林凤祥他们带五百新军一道出征的原因,大家共过生死患难,才会彼此信任啊。” 曾水源重重嗯了一声道:“西王设想周全,小弟肚肠嫩,今后一定谨记西王的话。” 萧云贵微微一笑,他心里知道这曾水源是天王洪秀全放在他身边监视他的棋子,但他每做一件事都不瞒着曾水源,以示自己坦荡,包括为什么不杀富商巨贾的道理他都毫不隐瞒的和曾水源说了,他萧云贵就是要通过曾水源告诉天王洪秀全,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就要有大气魄、大肚量。 萧云贵穿越前写过一篇《太平天国兴衰》的论文,知道天国败亡的原因,而太平天国那几近变态的排外思想直接将很多人拒之门外,洪教主他们偏执的认为,只要不信教的都是妖人,更可怕的是但凡满人赞成的,他们就一律反对,就连中华一直使用的太阴历历法也给改成了太阳历,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这也成为后来曾国藩《讨粤檄文》中攻讦太平天国妄图颠覆中华文化的口实之一。 所以萧云贵一方面想要通过曾水源、通过他在长沙的行事告诉洪秀全,取天下要先取人心的道理,不要处处偏执行事,否则他们的路会越走越窄。另一方面,他也想拉拢曾水源这个人,所以对他推心置腹,只望曾水源有朝一日能投向自己。 从曾水源厢房出来,天色已经大亮,萧云贵在牌刀手搀扶下回到自己屋内,让拯危官给自己上药。 这拯危官手势不错,药酒也很好,起初涂上去的时候是有些疼,但后来却是凉丝丝的舒坦起来。 “西王殿下,这虎骨跌打酒每日三次外擦,包管你两日就能行走如常。”那拯危官细声细气的说道。 萧云贵趴着哼哼几声,有气无力的问道:“你叫什么?外伤跌打看得不错啊。” 那拯危官答道:“属下姚远,广西浔州府人氏,之前是跟随南王的。” 萧云贵哦了一声,轻叹道:“南王去的可惜了。” 那姚远眼眶一红,有些哽咽道:“是啊,南王待我等很好的。”说到这里他又道:“西王待我们也很好,吃的和我们一样,还常来看望伤号,下面都说能做西王的兵是几世修来的。” 萧云贵微微一笑说道:“几世修来的,这话可是佛门言语,今后不可随便说,否则传教典官可要责罚你了。” 姚远急忙掩口道:“属下失言了,请西王赎罪。” 萧云贵起身穿好衣裤,扎好腰带,摇摇手道:“单独我俩说说没事,有些话说了十几年了,一时间忘了也无妨,天父皇上帝很大方的,说错句话罢了,他老人家会宽恕你的罪。对了,我腹中饥了,吩咐下面给我弄个大碗面来。” 姚远见萧云贵并不责怪,而且说话也很风趣,当下笑着抱拳应了,转身出去给萧云贵传话去了。 姚远才出去,一名牌刀手进屋禀报道:“西王殿下,朱乾号掌柜朱昌琳在外面求见。”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让他在公堂上等,我这就出去,对了,让人把我要的大碗面送到公堂上去。” 来到公堂之上,只见朱昌琳坐在下首,身后站了一名衣着朴素的教书先生,此人一脸的傲气,隔着老远萧云贵就感觉到了,因为朱昌琳见自己出来急忙起身拱手为礼,他却一直昂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走上公堂案台。 萧云贵朝着朱昌琳抱拳一礼,问道:“朱掌柜一大早就来府衙有什么事么?”说着一屁股坐下去,他却忘了自己的屁股伤势未愈,这一坐钻心的疼袭来,萧云贵忍不住哎哟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朱昌琳和那教书先生都吃了一惊,只见萧云贵龇牙咧嘴的显是极为疼痛,朱昌琳急问道:“西王爷,你怎么了?” 萧云贵一只手捂着屁股,一只手摇了摇,咬牙道:“没、没什么,只是早上挨了一百军棍,一时忘了。” 朱昌琳和那教书先生都很是惊讶,朱昌琳问道:“西王爷在太平位高权重,谁人会打你军棍?” 萧云贵苦笑着指了指自己道:“是我自己下令打的,我御下不严,所以自罚军棍。” 朱昌琳皱眉道:“西王爷日理万机,总理诸事,一时失察也是情有可原,难道就不能宽赦么?” 萧云贵摇摇头道:“军法、军纪是拿来统御军马的,不是拿来宽赦做人情用的,假若我自己都做不到严守军纪,凭什么拿去管制他人?”跟着皱眉看着那教书先生问道:“这位是谁?没见过啊。” 那教书先生还在咀嚼萧云贵的话,听闻萧云贵问话,上前拱手道:“西王爷,在下乡下一介教书先生,姓高名季左,只是路过长沙,不想适逢贵军过境,误陷城中,昨日才在朱掌柜之处寻了份差事,这些天城中盛传西王爷棋盘纳捐之事,在下仰慕西王大名,所以跟随朱掌柜前来府衙办事,顺道一睹西王风采。”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二章 西王风采 第三十三章 一言为定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三章 一言为定 这人说话谈吐不凡,更难得的是他从容不迫的气度,绝对不像是寻常乡下的教书先生能有,而且名字也很奇怪,高季左?听着耳熟啊。萧云贵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认识本王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可是造反的巨寇,你不怕受牵连么?” 那高季左淡淡一笑道:“如今长沙城都是贵军执掌,听闻西王大名的百姓不知凡几,难道官府会追究这阖城百姓的罪责么?法不责众啊,西王。” 萧云贵哈哈大笑道:“我也听闻官府处置我等这样造反之人,那可是宁枉勿纵的,阖城百姓又如何?官府真要杀人之时,可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的。” 那教书先生负手而立,也笑道:“西王说得是,治乱世用重典,有时候的确要狠一些才是,不过在下不怕。” 说话间萧云贵要的大碗面送到,萧云贵也不客气,把碗抬到自己面前说道:“二位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也来碗面条?” 朱昌琳连忙拱手谢道:“我俩都吃过早饭了,西王爷自便。” 萧云贵呵呵笑道:“也倒是,朱掌柜富甲一方,也不会想要上我这蹭一顿早饭吃吧。本王可是真饿了,你们有什么事就说,我边吃边听。” 说完举起筷子便要吃,一旁送面的牌刀手小声提醒道:“西王殿下,还要祝祷的。” 萧云贵苦笑着,双手抱拳放在鼻下,喃喃说了饭前祝祷词,跟着才狼吞虎咽的吃起面来。 那教书先生皱眉问道:“西王爷,你们太平真是信这外夷上帝教的么?” 萧云贵抬头看了看他,勉强将口中的面咽下道:“外夷上帝教?谁说上帝教是外夷的?” 那教书先生道:“这上帝基督教本就是泰西诸国所信之教,岂会不是外夷之教义?我中华千年文耀光华,乃是泱泱天朝上国,岂可信奉这些外夷洋教?” 萧云贵呵呵笑道:“那佛教不也是外国传到中土的,也是外夷之教义么?那你们还信?” 那教书先生呃了一声道:“佛教导人向善,传至中土已经数千年,沐耀我中华千年传承之精髓,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外夷之教了。”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上帝教也好,佛教也罢,都是传自外夷,这点却是不可辨驳的,其实这基督教在明朝年间、清妖康熙年间都有传教士道中土传教,只是局限于东南沿海罢了。我看先生也是个聪明人,国人百姓其实从古至今并无坚定信仰,无非是哪尊神明灵验,便参信哪尊神明,我等能聚众起兵,便是因为跟着太平能活下去、能吃饱饭、不再受清妖贪官污吏欺辱,这般情形下,你说跟随我们的百姓会不会信上帝?” 那教书先生摸着颌下短须微微颔首道:“西王爷快人快语,贵军搬出上帝这尊神明来,在如今这世道,诸神不灵之下,另立神祗的确能够拉拢人心,这点在下明白。但凡起兵造反,无不都是自立神祗,蚁聚百姓,彰显大权神授,控制人心而已,昔年汉高祖托赤帝子斩白蛇,明太祖早年出身祆教,历朝历代都有牵神附会之事,倒也并无过错。” 萧云贵大大的吃了口面笑道:“这些大家都明白,你直接说但是什么吧。” 那教书先生莞尔一笑后,正色道:“但是贵军行圣库分馆之举,违悖人伦纲常,所到之处尽毁儒释道三家庙宇,驱逐僧侣、道士,不尊儒学,却是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这却是在动摇中华千年文种之根基啊,若是不及早收手,只怕贵军将来必不能成事,迟早覆亡而已。” 萧云贵本来挑起面条要往口中送,听了这话,怔怔的停下手来,放下筷子也正色道:“我太平现下尚未站稳脚跟,行军打仗之时必将集中所有钱粮,以供大军用度,人性自私这个我知道,将来一旦站稳了脚跟,圣库我会上书天王削改。分馆之事也是迫不得已,大军现下连连征战,男女分馆可以减少许多麻烦,清妖官军出征不也是不许女子入营的么?至于儒释道三家之事,我也会告谕天王,在我看来信什么无关紧要,只要支持我太平驱逐胡奴的都是我们的朋友。” 那教书先生眼前一亮,拱手道:“西王爷果然是个能成大事之人,只可惜如今西王爷只是西王爷啊。” 萧云贵淡淡一笑说道:“也可惜你还只是个教书先生啊,你我都明白话中之意,对吗?湘阴今亮左宗棠、左季高、左先生!”一番谈论之后,萧云贵终于从这教书先生高季左的假名中找到了线索,高季左倒过来不就是左季高么?满清中兴四大名臣的名字,萧云贵还是记得的。 那教书先生大吃一惊,面色大变道:“你怎么知道的?” 萧云贵喝了碗面汤,拍拍肚子感觉不饿了,抬手擦了擦嘴笑道:“湘湖名士,自比当今诸葛亮的左宗棠,你的大名我才进湖南地界就听人说了,季高是先生的表字,高季左,嗯哼,你当本王糊涂了么?” 左宗棠拱手道:“西王爷潇洒随性,不拘小节,洞察世事,的确了得,却不知西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萧云贵皱眉道:“左先生就不想跟随本王么?光复咱们汉人千年荣耀,也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啊,若能成功,咱们便可一道名留青史,先生诸葛之名便可名正言顺了。”萧云贵心中很是火热,要是能得到左宗棠这个人才,胜过十万两白银啊。 左宗棠负手而立,傲然说道:“西王爷你也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刚才我说话的意思吧,等到哪一天,西王爷不是西王爷了,在下或许会考虑前来投靠,毕竟西王爷刚才说的光复汉家大业的确很吸引人。” 萧云贵一阵失望,左宗棠是个聪明人,他看出现下自己还不能做主,充其量只是太平天国的二、三号人物,跟随自己风险极大,自己三言两语岂能说服一个自诩诸葛亮的狂人?再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左宗棠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投靠自己的。 萧云贵还有些不死心,咬牙道:“要是我不放先生走出这道大门呢?” 左宗棠一甩衣摆,哼了一声道:“西王爷不知道我们读书人的气节么?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大不了在下血溅这大堂之上,也不会就此从贼。” 见左宗棠发怒,萧云贵呵呵一笑道:“左先生,你也不用摆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要不这样吧,咱们来个君子协定,要是将来本王有足够的本钱了,你再来投效本王如何?” 左宗棠沉吟道:“但要是西王爷做不到适才所说的,我便会带官军来剿灭你们!” 萧云贵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个爽快之人,若是我做不到所说之事,我便等着你来剿灭!我们一言为定,就请朱掌柜做个见证,咱们堂前三击掌如何?” 左宗棠大声道:“好!”当下两人便在堂上三击掌,以约其事。 和左宗棠约定之后,萧云贵笑呵呵的说道:“朱掌柜,你可以说了,你到底来找本王何事?”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三章 一言为定 第三十四章 宅心仁厚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四章 宅心仁厚 府衙大堂上,朱昌琳上前拱手道:“昨夜城中一众富商巨贾前来不才府上哀告,请不才出面,向西王爷求告,那棋盘纳捐之数能否减免些许?”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了起来,看着左宗棠问道:“左先生,你不给你的东家出个主意么?” 左宗棠淡淡的说道:“东家宅心仁厚,可不像西王爷您这般会算计,在下的主意只会顺着东家的意思来。” 萧云贵哦了一声,走到朱昌琳身前笑道:“老朱啊老朱,你也太过仁厚了,这么和你说吧,这长沙城里的富户也太多了些,要是这些人没了,他们的田产、生意就需要有人来填上,本王希望填上这些空缺的人能是我们太平的朋友,这么说你明白了么?我在为你和魏掌柜几人扫除荆棘啊,你却还巴巴的赶来为那些人求情?” 朱昌琳脸色变得苍白,有些结巴的道:“西、西王爷,这、这使不得啊。” 萧云贵笑着说道:“既然朱掌柜你们答应和我太平合作,本王当然要给朱掌柜你们一些甜头。”跟着他扭头看着左宗棠问道:“左先生,你以为如何?” 左宗棠哼了一声道:“西王爷无非是想拉拢一批人,打压一批人,分化瓦解而已。”跟着拍了拍朱昌琳的肩头道:“雨田兄,不过这倒真是个机会,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长沙城中改天换日,总要倒下一些人,他们留下的空缺的确需要人填补,西王爷所言不错,他们是需要一些朋友合作,要是雨田兄你放弃这个机会,西王爷说不定会另选他人,那雨田兄你的下场便会和那些人一样了。” 朱昌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萧云贵笑嘻嘻的道:“左先生说的不错,朱掌柜还是回去好好想清楚,本王也不会让你太过为难,我便先减棋盘纳捐米粮总数的三成,让你回去有个交代。” 朱昌琳苦着脸道:“西王殿下,那棋盘巨债数额实在太大,只减三成和没减一样啊,城中富商还是负担不起,一样还会继续来求告不才出头的。” 萧云贵来回踱了几步,沉吟道:“那就这样,你回去告诉那些人,让他们凑齐六万件越冬棉衣,供我大军敷用,在替本王准备三万件号衣、新衣。这棉衣、新衣样式不可用满人服饰,号衣也必须像本王牌刀手这样的号衣,黄色背心滚白边的,胸前背后的字号各有不同,我会让人抄单给你照做便可。假若他们能在一个月内办到,本王会酌情考虑再减免一些债务。” 朱昌琳粗略一算,诸人分担一下倒也能承受这些衣物花费,当下便道:“西王爷,这事大家伙凑凑勉强可以做到,只是这黄色背心乃是禁物,城中黄布本就稀少,需要出城采购染料。而且城中的布料、棉花也不够赶制六万件越冬棉衣的,能否让商家们出城采购一批回来?” 萧云贵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道:“数日之内便会有恶战。本王暂且不会让任何人出城去,等战事稍定后再说,这些天先用城内现有的染料布匹赶制吧。”他只怕这些富商巨贾出城去会向清军透露城内的虚实,更不想有人里应外合,以免影响自己守城的谋划。 朱昌琳见萧云贵严词坚拒,只得无奈答应了,左宗棠摸着短须微微笑道:“东家,既然马上会有恶战,就不要冒险出城了,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等便在城内看西王爷用兵便可。” 萧云贵干笑两声,心中腹诽道,你个老狐狸,是想看看我兵法如何,但你怎么也想不到,天不亮本王的兵马就出城去了,本王却留在城中和大家伙继续玩吧。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朱昌琳和左宗棠起身告辞,萧云贵一瘸一拐的要送两人,朱昌琳坚辞不让,萧云贵只得在公堂门口对他说道:“朱掌柜还是思虑周详为好,左先生已经把本王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朱昌琳擦着额头汗水连连点头答应,和左宗棠告辞后出了巡抚衙门。 来到门外,左宗棠低声问道:“雨田兄可是担心将来官府若是回来了,会找雨田兄算账,所以不敢答应西王?” 朱昌琳掏出一块锦绣丝绢擦了擦汗水道:“季高兄,你就别挖苦小弟了,从贼便永无翻身之日了。” 左宗棠笑了笑道:“自古成王败寇,要是这太平真的入主天下呢?那你便不是从贼,而是从龙之功了啊。” 朱昌琳怔怔的道:“你觉着这太平能得天下?” 左宗棠沉吟道:“世事不好预料,这些日只是管中窥豹,未能尽阅太平行事,只看这西王便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此人大智若愚,粗中带细,看似粗鲁随性,其实胸中城府甚深。他不像一般贼寇那样,取下城池之后便四处杀人放火、劫掠钱财、掳劫妇女,此乃安民之举。适才他吃的早饭只是寻常饭食,丝毫不见骄奢之意。这些天他就连城中的旗人也没杀一个,足见他的隐忍之能。我猜想他是想尽力让城内安稳,不要拖累他和官军的恶战,他想守住长沙城。所以就连取钱粮也煞费苦心的布了这么个局,寻常贼匪哪里会有如斯智慧?此人只是太平西王,听闻在他之上还有东王、天王两人,我便好奇这两人难道比这西王还要厉害?我倒想留下来看看这两个会厉害到哪里去。若太平有三个这样厉害的人物为主脑,今后行事又能按我适才所说的那样施展,朝廷如今又积重颇深,太平取天下并非难事。” 朱昌琳怔怔的看着左宗棠道:“你、你怎会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左宗棠耸耸肩笑道:“我只是照实情推断而已,又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朝廷对付太平可不能像从前对付白莲教那些寻常反贼那样,否则也只有改朝换代的下场。东家,我倒是劝你好好考虑一下,不凡取而代之,送到嘴边的肉不吃是罪过,就算将来官军回来了,朝廷官场黑暗,你们几个占着偌大的产业,就算是督抚、巡抚、总兵,哪一个不需要你们的支持?况且那些人是长毛除掉的,又关你朱昌琳何事?” 朱昌琳呼吸与谢急促起来,似乎很是心动:“只、只是这般算计,是否太过阴损?” 左宗棠哼了一声道:“会有你靠着发难民财起家还阴损么?” 朱昌琳脸色微变,跟着长叹一声道:“你这人就是嘴巴太过损人,不留情面,将来你要是当了官,一定会得罪很多人。” 左宗棠呵呵笑道:“那可不一定,如今这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说不定我这样的清泉到了这染缸里,也会随波逐流呢?” 朱昌琳却摇头道:“你不会的,真要这样,你就不是左宗棠了。”两人相视一笑,上了暖轿回府去了。 这边萧云贵送走两人后,立刻换来门口的八名牌刀手问道:“适才跟着朱昌琳的那个教书先生模样你们看清了么?” 众牌刀手一起答应看清了,作为西王的亲卫牌刀手,有人面见西王,他们定要查验清楚才会放行。 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你们八个人从现下开始分作四队,每队两人,给我轮班盯着那教书先生,有什么异动马上回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四章 宅心仁厚 第三十五章 浏阳农女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五章 浏阳农女 秋日的暖阳洒下,缓缓向西奔流不止的浏阳河上一片波光粼粼,绿水所过两岸田铸沙洲,星罗棋布的水塘、稻田之上稻香鱼肥。河滩之畔,一群农家女正唱着动人的民谣,在河边漂洗着苎麻,这些农家女子都是粗布包巾束发,一般的身着蓝布小衫、滚花边的灯笼绣花裤,一双双白藕般的玉手在绿水轻柔浅荡,舀起清澈的河水洒向铺在河边菊花石上的苎麻叶上,好一派乡土气息的画面。 她们手中的苎麻乃是天下闻名的浏阳夏布的原料,以苎麻、大麻为原料的浏阳夏布,曾以织工精巧、质地特别细腻称雄于世,明代即被列为朝廷贡品,历来有杭州纺绸换浏阳夏布之说,清中叶已负盛名,浏阳、湘乡、攸县、茶陵皆出苎布,世称浏阳最佳。苎麻被她们用草绳拴好,编成麻排,需要用河水洒上,然后等晒干,在翻转洒水、晒干,如此反复数次,数天后直至苎麻变得洁白便可绩纱了。 早间的日头正好,正是漂洗苎麻的好时候,农家女们说笑着,唱着歌谣在河边忙碌着。男人们要么忙着要收取粮食,要么就是被抓去做团练或是民夫,漂洗苎麻这些活都是女人们来做了。 数里外开福寺早课的钟声响起,农女们放下手中的水瓢,朝着开福寺的方向合什祝祷,祈求家人平安、今岁丰谷,她们早晚都会祝祷,只望上天神佛能感觉到她们那虔诚的信念。 正祝祷间,西侧北岸的刘家渡口上,一阵尘烟滚滚而来,人喊马嘶声忽然大作,打破了浏阳河原本的宁静,农女们怔怔的抬眼望去,河对岸影影绰绰的冒出不少绿营大头兵的凉帽来,刘家渡上空飘满了清军的旗帜。 “哎呀,是官军来了。”“二姑,咱们快收了吧,官军来了。”“快些收了啊,姐妹们。”“是官军啊,你们怕什么?”“杨三曼,你不知道啊,官军比贼匪还凶恶,郴州那边逃难的都说了,那边潮州来的官军掳掠什么都干啊,快走啊。” 农家女们惊慌失措的将苎麻收进箩筐内,叽叽喳喳的挑着箩筐便走,好在清军隔着河水,没有过来,她们才能从容收起苎麻离去。 北岸的清军在刘家渡口找到几支小船、木筏,一阵忙乱之后,数十名清军被几个当官的强逼着上了船,往南岸而来。 这边农家女往回赶时,当中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却留了下来,她伏在一处山丘的荒草之间,梳着一条粗大的辫子,玉致的额头上弯弯的小留海梳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远处河面上数艘小船、木筏飞快的朝南岸驶来。 到了南岸之后,数十名清军战战兢兢的分为数队,开始向四周搜索起来。 “璇玑姐,你怎么还不走啊?李婶着急了,让我回来找你。”一个娇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伏在荒草间的农家女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自己村中的女伴,略略松了口气又扭头看着山丘下那些清军皱眉道:“这么多天了都没有阿哥的消息,我想看看阿哥会不会在官军里面,冬青你先回去吧。” 那冬青急道:“璇玑姐,李重大哥不会在里面的,咱们浏阳的乡勇不是穿这样的。” 那璇玑姐摇摇头道:“阿哥或许在后面呢?你看,河那边还有很多官军的。前些天听说长沙城里跑出来一批官军,阿哥一定会在里面的,我和娘就只有阿哥可以依靠了啊,他千万不能出事啊。”说到后面她有些哽咽起来,一双俏目红红的,看着煞是可怜。 那冬青顿足道:“璇玑姐啊,李婶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再出什么事她怎么办?跟我快走吧,官军就要过来了,那些总爷看了你这么俊俏还不抢了去?” 那璇玑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镰刀来,冷着俏脸啐道:“哪个不长眼的真要敢来啰唣本姑娘,先让他尝尝本姑娘的镰刀!谁敢动本姑娘,我就骟了他!” 冬青面带忧色的道:“璇玑姐,我知道你性子烈,村中想要欺负你的闲汉都怕了你,但这些官军可不是村中那些闲汉,他们人很多的啊,你还是快些和我回去吧。” 离两女不远处的荒草丛中,唐二牛全身覆草趴在草丛中,皱眉看着前面争执不休的两名农家女,一旁一名两司马低声道:“唐大哥,这两娘们这般吵闹迟早把清妖引过来。” 唐二牛镇定的低声道:“不理她们,待会儿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动,谁动我就斩了他!把话传下去,不许乱动!” 此处荒山头上,唐二牛领了一百太平老兵、一百太平新军在此设伏,好不容易等了两天清军终于出现,前面坐船先过河的是探路卒子,此处过了浏阳河后,离长沙城已经不过五里路了,清军变得异常小心,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把他们吓回去,就这当口却跑出两个农家女来,几乎要把清军引过来了,唐二牛口中虽然说话镇定,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杨老幺,你们湖南妹子都这么泼辣么?”见其中一个农家女挥舞着镰刀大声扬言要骟人,唐二牛皱眉问身旁另一个两司马道:“这么多官军她难道不怕?!” 那杨老幺也是皱眉道:“我们这的姑娘倒是性子颇辣,但也没这么大胆的,这是谁家飞曼?看这装束该是咱浏阳樟树那边村头的,快些走吧,要是引来清军就糟了。” 话音才落,十余名往这边搜索的清军已经注意到二女的响动,都吓得停住脚步四处张望起来,一个把总手持长刀上前来呼喝几句后,五个清兵被踢出队列来,手持着长矛往荒山战战兢兢的行来。 唐二牛一阵紧张,低声道:“不准动,谁都不准动,也别出声,咱们搏一搏!”一众太平军都静静的趴在荒草之中,瞪大眼睛望着越来越近的清军,不知不觉中唐二牛握刀的手已经满是汗水,他焦急的看着那两个浑然不觉的农家女,心中默念道:“快走啊,两个傻娘们!” 靠得近了五名清兵也发现不过是两个农家女子,嬉笑声中五名清兵大起胆子分散开围了上来,离着十余步两名农家女才发觉有人过来,都是惊呼一声转身便跑。 见两女要跑,五名清兵笑嘻嘻的快步追了上去,两女跑不过清兵,追出数十步后,便被赶上。 五把明晃晃的矛尖对着两女,五个不怀好意淫笑的清兵环视之下,那璇玑姑娘大喝一声道:“我家阿哥也是官军兵勇!你们不要乱来!”那冬青早就吓得面无人色,躲在璇玑姑娘的背后,不敢说话。 听说两女的兄长也是清军,五名清兵才略略收起坏心眼,几人商议之后,其中一个清兵道:“走,跟我们去见把总大人,要你阿哥真是我们的兄弟,也不会为难你们。” 听到这清兵一口的湖南话,两女放下心来,不是外省的清兵,本省的清兵对自己家乡的百姓还是有几分善心的,当下两女便跟着五名清兵下了荒山来,几人都没注意到就在脚边的荒草中伏着有人。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五章 浏阳农女 第三十六章 渡口浮桥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六章 渡口浮桥 见清兵带着两女离去,唐二牛长长的松了口气,心中暗骂道:“他娘的,再过来就踩老子身上了。” 一旁杨老幺哎哟一声,低声道:“两个飞曼被清妖带走不会有啥吧。” 唐二牛奇道:“飞曼?”那杨老幺低声道:“飞曼是我们这里的土话,就是姑娘的意思。” 唐二牛哦了一声道:“不用担心,你刚才没听那娘们说她阿哥也是清妖么?清妖再没人性也不会对自己兵勇的妹子下手了吧。” 杨老幺老脸上的皱纹挤做一块,皱眉道:“这可不大好说,要是哪个清妖的军官看上了,做小兵的还不是一样的只能哑巴吃黄连?” 唐二牛愣了一愣,轻叹一声道:“我们也没办法,打清妖要紧,回头杀败清妖再看看能否救下这两个女子吧。” 几艘小船和木筏掉头回去之后,又运过一批清军来,随着到了南岸的清军越来越多,唐二牛有些焦急起来,伍家岭那边伏军的李总制怎么还不发攻杀的讯号呢? 见对岸似乎没有长毛踪影,北岸清军沿河架设起炮垒来,十余门铜炮一字排开,看来清军还是极为小心,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对岸的铜炮就会开炮。 当数百名清军到了南岸之后,清军用小船带了数根粗麻绳到对岸,跟着将小船和木筏绑拢到一起,对岸的刘家渡为数不多的民屋庐舍被拆了一空,门板、房梁、木柱甚至是棺材板都被清军用来搭制浮桥。 北岸数名清军武官张牙舞爪的吆喝着,看得出来鲍起豹对于几艘小船的运力极为不满。数百人过去后,派往长沙城的几名快马哨探回报,长沙城门紧闭,长毛并没有异动,鲍起豹这才大起胆子号令清军搭建浮桥,全军尽快渡河抢占南岸要地,只要在南岸站稳脚跟,他鲍起豹背靠浏阳河道,便可靠水路保障粮道畅通,立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不败之地,等到朝廷处分旨意到来之时,自己已经领兵在收复长沙的要冲之地,或许能稍减皇帝的雷霆之怒,拣个褫夺官职、军前留用的天恩,然后等各路清军会齐,收复长沙城,自己才能有翻身之日。所以鲍起豹一定要在长沙城的长毛发现之前迅速过河,隔河相望与过河相持是绝对不一样的。 望着手下兵勇不断的搭建浮桥,鲍起豹悬着的心头略略放松了些,一旁一名粗豪的满人将领快马来大声道:“鲍军门,前军在南岸抓到两位民女。” 鲍起豹哦了一声,看了这满人将领一眼,却是自己属下长沙都司塔齐布,此人乃是满洲镶黄旗人,陶佳氏,字智亭,初时为京师火器营护军,咸丰初年由三等侍卫拣发湖南任都司,乃是正四品的武官职衔,其人虽是满人,但带兵倒很有一套,鲍起豹引之为得力臂助。 “南岸抓到的民女?带她们过来,本官要详细审问,说不定是长毛的奸细探子!”鲍起豹年逾五十,听说抓到两个民女,当即威风凛凛的喝道。 塔齐布牵着缰绳略略迟疑道:“军门,二女自称是浏阳人氏,她们的大哥是浏阳乡勇,是来寻找她大哥的,不像是长毛奸细。” 鲍起豹瞪眼怒道:“此等刁民定然会切词狡辩,数百浏阳乡勇早在金盆岭一战尽墨,何来寻兄一说?定是长毛派来窥探吾军虚实的!快些提过来,本提台一审便知。” 塔齐布大声领命前去,须臾之间便带着两名女子返回鲍起豹跟前。 鲍起豹眯着眼睛打量起两女来,只见两女都是一副乡间女子打扮,一女略有惧色但却还勉强直立,另一女则是害怕得躲在后面,畏畏缩缩的。 “你们两个妇人是何来历?可是长毛的奸细?!给本提台从实招来!”鲍起豹面色一冷,语气甚是凌厉。 后一女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民女杨冬青,浏阳县樟树村人氏,今日到此处是漂洗苎麻来的,不是什么长毛奸细。”跟着她拉了拉身前兀自有些倔强而立的女子,勉强将那女子拉着一齐跪下接着哀求道:“这是小女子邻家阿姐李璇玑,和小女子是一道来的,璇玑姐大哥前些日子做了乡勇,今日看到官军,我俩是来寻找李大哥下落的,求大人开恩啊。” 鲍起豹哼了一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来找大哥的,那你们大哥姓甚名谁?在哪位将官手下当差呢?” 那李璇玑昂起头道:“我家大哥叫李重,前些日子被拉做了乡勇,就是来守长沙城的,我不知道是在哪位官爷麾下。” 鲍起豹哦了一声,环顾左右将校问道:“李重?你们听过这人么?” 一个寻常兵勇哪有人记得名字,更何况还是临时征召的浏阳乡勇?加上提带浏阳乡勇的武官一个也没跑回来,就更加没人知道了,所以鲍起豹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 鲍起豹冷笑着说道:“你们二女所说之话无从查考,但你二人形迹可疑,在南岸窥视吾军,便是图谋不轨!” 李璇玑银牙一咬,哼了一声道:“提台大人,你们皆是昂藏七尺的军汉,我等两人却是弱质女流,如何能图谋不轨?” 鲍起豹喝道:“你们便是长毛派来打探消息的奸细,还要花言狡辩么?” 李璇玑冷笑道:“提台大人,自从长毛进了长沙之后,便封了四门,我等小民连长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岂会是长毛的探子?况且长毛就算要用探子,也不会用我俩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吧,若我俩被捉岂不耽误了军机大事?” 鲍起豹略一思索,也觉得有些道理,但被一介民女当众讥笑,更加恼怒起来,面上毫不放松的喝道:“好个刁妇!说!对岸可有长毛踪迹?!” 李璇玑毫不惊慌的答道:“对岸就只有我们樟树村的百姓在浣洗苎麻,后来官军到来都避走回家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长毛。” 听了李璇玑的话,鲍起豹松了口气,加上探马回报的印证,他更加相信长沙城的长毛并未出城来。心中暗喜之下,鲍起豹鄙见二女颜色甚是可人,便起了歹念,大声喝道:“二女身份不明,形迹可疑,先暂时收押在军中,待大军渡河扎营之后再做计较!塔齐布!你着人好生看押,二女口称兵勇家眷,倒也不可欺凌,若此事属实再放二女离去!” 塔齐布大声领命,带着两女到后队安置去了,鲍起豹亲自在河边督促浮桥搭建之事,清军大队齐集北岸,只等浮桥建好便大举过河。 (作者回来了,谢谢支持,晚上还有一章)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六章 渡口浮桥 第三十七章 半渡而击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七章 半渡而击 到得正午时分,清军在浏阳河刘家渡口搭建起浮桥,大批清军开始渡河,清军骁将塔齐布统帅的前军一千五百多人先期过河,此处离长沙城太近,塔齐布过河之后便即喝命兵勇沿河布阵,以防长沙那边的长毛忽然杀出。 见前队已经过河,鲍起豹正打算吩咐属下副将护卫自己跟随渡河,忽见一顶蓝呢官轿在十余名兵将、戈什哈护卫下匆匆赶来,四个赶脚夫虽然抬着官轿,但速度倒是一点不慢,到了鲍起豹身前停下。 官轿旁一名戈什哈掀开轿帘,一名六十岁上下的老者从轿上下来,这老头穿着清廷一品大员的官服,虽然年纪老迈但精神矍铄,一双鹰眼望着河道两边密密麻麻的清军,面色宁淡如水。 鲍起豹一见这老头,微微皱眉,原来这老头乃是清廷帮办湖南军务大臣罗绕典,字兰阶,号苏溪,湖南本乡安化人。道光九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历任顺天、四川乡试主考、山西平阳知府、陕西督粮道、山西按察使。道光二十四年任贵州布政使,为时任总督的林则徐所称赏。道光二十九年,擢湖北巡抚。在湖北任上回籍丁优,今年服阕,咸丰皇帝本拟诏他充任云贵总督,接替病逝开缺的林则徐,但罗绕典才准备启程前往云贵,长毛已经杀入湖南,咸丰帝又只得下旨先让罗绕典到长沙帮办军务。 罗绕典五月抵长沙,和湖南巡抚骆秉章、提督鲍起豹一道整饬湖南兵事,除了要供应围困郴州各路大军的粮草供应之外,还要督工筑土城于南门,北起白沙街、南迄大椿桥,重新编练乡勇,数百浏阳乡勇就是在他手中编练而成。这老头倒是着实帮办了不少军务,只是没想到长沙城还是陷落了,而且陷落的如此之快。 鲍起豹上前拱手道:“阶公您老在后面候着消息便是了,无需劳动您老亲至阵前啊。” 罗绕典眼中精光一闪,叹道:“鲍军门,你让老夫在后面如何坐得住啊,圣上恩眷如天,诏令老夫帮办湖南军务,到省城数月寸功未展,贼寇袭城竟然一日破城,老夫愧对君父天恩,还有何面目见湖南父老?当日城破之时,就该让老夫和骆儒斋一道殉城的啊。” 说着说着罗绕典竟然垂泣起来,取出一块丝巾方绢擦拭起眼泪来,鲍起豹低声劝道:“阶公且宽心,当日骆抚台见贼势凶猛,才想出这釜底抽薪之计,让我等二人领军撤出城去,会同湖北援兵徐图克复省城,聚贼于城中一并剿除。阶公您本就非湖南官弁,而是帮办湖南军务大臣,当以剿贼为重,陷城失地之罪自有下官和骆抚台一力承担。只要我等能夺回长沙,圣上仁德定会宽赦我等之罪的。” 罗绕典缓缓颔首道:“所以老夫才到军前来,算是给兵勇们擂鼓助威也好,总之老夫不能作壁上观啊。” 鲍起豹哦了一声拱手道:“阶公您一介文官阵前督战,让我等武官肃然起敬,既然如此,就请阶公随炮队南渡,小将先过河部署,发逆贼势凶顽,得悉吾军新至,必会领军出城邀战,小将先部署营垒挫他锐气,再行进兵攻打长沙城,阶公您看如何?” 罗绕典沉吟道:“军马渡河当先站稳脚跟,背水而战要守好这座浮桥才是,鲍军门当遣重兵守御浮桥,粮道通畅才能激励兵勇戮力向前。” 鲍起豹拱手道:“阶公所言甚是,小将这便先过河去了。”当下两人拱手作别,鲍起豹跟随两千中军先期渡河,罗饶典催促炮队收拾辎重准备过河。 就在鲍起豹堪堪踏上南岸的浅滩之时,塔齐布的前军已经逼近伍家岭,却见伍家岭山头之上一股浓黑的狼烟冲天而起,跟着伍家岭之上无数的旌旗竖起,无数的红头巾从伍家岭的荒草密林间冒了出来,塔齐布的前军兵勇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跟着彷如雨点冰雹般的石块、箭雨飞逝而下,塔齐布的前军纷纷抱头鼠窜,掉头就跑,只恨自己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跟着岭上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实心炮弹如雨而至,纷纷落在河滩边的菊花石上,圆溜溜的炮弹欢快的滚动着,在密集的清军阵列中犁出一条条的血路来。 南岸的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坏了,岭上敌军的炮火猛烈,实心弹丸飞石之下,所过之处不是带走清军兵勇的半边身子,便是带走一条腿叫,眼看着身旁的同伴身负重伤,一时又死不了,哀嚎惨叫之声刺激着南岸的清军绿营兵们。 久疏战阵的绿营兵勇何曾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一声喊尽皆往浮桥上逃去。鲍起豹才下浮桥,便见伍家岭上长毛贼的伏兵尽出,脸色变得惨白,没想到长毛贼就埋伏在眼皮底下,派出去的哨探都该斩首,竟然没发现伍家岭上的长毛伏兵! 事到如今鲍起豹也提起勇气,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搏一搏,当下拔出腰间佩剑大喝道:“退无可退,冲上去,杀贼!”话音才落,一枚实心弹丸好像长了眼睛一般,蹦蹦跳跳的带着巨大的动能直冲过来,飞速的穿胸而过,鲍起豹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胸口脸盆大小的窟窿,眼前一黑便倒地气绝而亡。 伍家岭距离清军渡河之处不过两里之遥,这次李开芳等所带的大炮都是能打两里上下,清军密集在南岸滩头,正好成了火炮发挥火力的活靶子。 眼见鲍起豹中炮身亡,一旁护卫的数名戈什哈吓得魂飞魄散,一起抢上扶住鲍起豹的尸身,抬着便往北岸逃去。 北岸的罗饶典也是一时间惊得呆了,适才还是风平浪静的伍家岭之上居然有长毛的伏兵,而且还有炮阵,真是匪夷所思。老头震惊之余,立刻回过神来,喝命炮队重新沿河布炮,开炮还击。 北岸清军炮队之中有四门三千斤的大炮,射程在四里上下,比伍家岭上长毛火炮略远,当四门火炮架好之后,嗵嗵的放了三炮,到了第四门炮施放之时,这门火炮居然炸膛了,巨大的气浪飞来一旁的火炮都被掀得飞了起来,砸死不少清军兵勇,跟着火光引燃一旁放置的火药桶,一片火海蔓延开来,清军炮阵登时大乱。 也怪绿营兵对于火器疏于操演,适才匆忙架炮,第四门炮的操炮兵勇又心急火燎的多放了火药,加上第四门炮乃是泥模铸造的老炮,沙眼不少,抵受不住过量的火药燃烧,登时炸膛。 罗饶典被气浪震倒,望着一片火海的炮阵大声悲苦起来:“天丧我也!天丧我也!”就在这时清军刘家渡东面侧后一大片红头巾的长毛贼冲杀而至,清军首尾不能相顾,溃败已经是旦夕之事了。 与此同时长沙城北门之上,萧云贵、吉文元等人登城观望,只听城北远处的伍家岭炮声隆隆,吉文元大喜道:“打起来了,清妖定是中伏了!” 萧云贵面色淡然的道:“速派探马出城,探听虚实,看看林、李二人是否需要城中兵马应援的。” 哨探才出北门,只见童强胜满脸血污的冲至城头上,哭拜于地大声道:“西王殿下,西王娘统领女营和童营在洞井铺被清妖邓绍良部九百余人围住,情势危急,还请西王殿下速发救兵啊。”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七章 半渡而击 第三十八章 燕子岭上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八章 燕子岭上 长沙城南十里处洞井铺旁的燕子岭上,一派郁郁葱葱的山林之内,数十面锦旗迎风飘扬,当中一面便是太平天国特有的奉天诛妖杏黄大旗。山林之内为数不多的几间民房庐舍已经被垒石加固过,成为一座座坚固的营垒,数百名头扎红巾的太平军在营垒后面若隐若现。 燕子岭下清军楚雄协副将邓绍良高举这一支单筒千里镜张望着,这支千里镜还是道光三十年他征剿反贼李沅发得胜之后,湖南富商欧阳兆熊所赠之物。 邓绍良,字臣若,湖南乾州厅人,兵勇出身,由屯弁累擢守备。在剿崇阳土匪李沅发之战中,率五百人破贼金峰岭,擒沅发,擢都司,赐花翎、扬勇巴图鲁名号。其后邓绍良又从向荣赴广西剿贼,浔州牛排岭之战,以精骑张左右翼,击两路贼,皆挫之。又战象州、永安州,皆有功,咸丰元年,授楚雄协副将。如今已经五十岁的他,大半辈子都是在剿贼,他也从剿贼之中获得了官位、俸禄、赏赐、还有数不清的战利品,对待反贼邓绍良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收起千里镜,麾下一员都司在一旁躬身说道:“协台大人,山上的长毛贼都是些大脚妇人和少年童子,标下领三百人上去,便可一举擒获!” 邓绍良斜睨了这都司一眼,这人却是时任剿贼钦差大臣、湖广总督徐广缙的一个远方表侄,名唤朱铭,字子臣,苏州吴县人氏,少时学文累试不第,一怒之下弃文从武,一直跟随自己的远方表叔徐广缙左右。咸丰二年五月,朱铭跟随徐广缙进剿广西梧州太平军偏师,在梧江水战中,生俘太平军一千六百余人,积功拔擢为都司。 时年八月,咸丰帝诏命徐广缙取代赛尚阿成为剿贼钦差大臣、兼任湖广总督,北上湖南剿灭太平军大队。徐广缙奉诏后,便命朱铭领百名精锐先期北上郴州。朱铭到了郴州之后,被划到邓绍良麾下,适逢郴州长毛贼有两千余人的偏师北上,朱铭便跟着邓绍良部兵马尾随北上。 说实在话,邓绍良这个老兵油子不大看得起朱铭那文绉绉的样子,料想朱铭是靠着他那做了封疆大吏的远方表叔拂照,才有了这官位。 听这小子口出狂言,当下紧了紧身上的黑色铜钉棉甲,淡淡一笑说道:“子臣呐,山上那些可不比你在梧州遇上的那些长毛,梧州长毛都是些呼应贼势的寻常贼匪而已,山上这些却都是从广西紫荆山里出来的大脚蛮婆和红巾妖童,你可别看都是些女人和少年,打起仗来一点都不输于那些长毛悍匪。就在今岁开春之时,长毛自永安突围,当中便有这些大脚蛮婆舞刀接仗,还有长毛贼攻打桂林一役,那些红巾妖童也是蜂拥攻城,向军门都曾吃过大亏的,万万不可小视。” 朱铭轻轻哼了一声道:“协台大人此话是否太涨贼逆气焰了?想我等属下皆是大清铮铮男儿,难道真的怕了一群贼匪的女眷和妖童?标下愿领属下一百精兵攻袭上山,协台大人在后跟进便可。” 邓绍良脸色一沉,历来清廷的官场之上,上司和下属等级森严,一个小小的都司是绝对不敢和一个副将这般说话的,但眼前这朱铭背后有个大靠山——湖广总督徐广缙,倒也不能向对寻常下属那样的破口斥骂,只得耐着性子道:“子臣呐,咱们从湘潭发兵,半道上发现这股贼匪踪影,这些贼匪虽然是蛮婆和妖童,但他们遇敌不慌,从容渐退到这山上固守,左近定有长毛援兵,须当谨慎行事才是,否则必会中了长毛贼的奸计。” 朱铭立功心切,忍不住又道:“协台大人,长毛贼已经攻陷了长沙,日前总宪大人传来军令,让我等各部人马往长沙聚拢,左近便只有长沙的长毛贼军,那些贼寇要应付各路朝廷大军,自顾不暇,哪会有人马来援?”说罢重重的抱拳大声道:“协台大人宽心,标下自领本部兵马攻山,败了任凭军法处置,胜了功劳便是协台大人的!” 邓绍良面色变得极是难看,自己一再忍让也是看在徐广缙的面上,要是总督大人的侄子在自己麾下有什么三长两短,日后也不好交代,却没想到这朱铭却是一根筋的想要立功,当下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既然子臣有此等勇略,那本协台就答应汝之所请!胜了功劳全都归你,本协台不占一丝一毫!” 朱铭一直以来都是在徐广缙的护翼下领兵,从不知道如何与上官相处,并未听出邓绍良已然发怒,大喜之下拱手一礼之后,欢天喜地的招呼自己本部兵马准备攻山去了。 邓绍良见朱铭面色欢喜,暗暗摇头苦笑,一望便知这朱铭是个雏儿,丝毫不知据战进退之法,更不知从上引下之礼,更不明白官场的弯弯绕,但想到徐广缙的脸面,还是轻叹一声吩咐左右道:“待会儿子臣兵出,大家都准备接应吧,若是一鼓而上,那咱们就随后掩进,若是攻山不利就接应子臣下山,他是总宪大人的远方表侄,有什么损伤不好交代。”一众武官轰然称是。 清军号角吹响,战鼓擂动之间,朱铭带着百余名清军兵勇登山奋进,这燕子岭山势不高,百余名清军片刻之间已经到了半山腰,岭上的太平女兵和太平童子兵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朱铭还道山上蛮婆和妖童胆怯,大声呼喝着奋勇当先抢进,堪堪挨近太平军草草垒创的乱石营垒边上,忽见一面玄色锦旗忽然竖起,石垒后面数十支黑洞洞的火枪排出。一员女将手持一把短铳,现于玄色锦旗之下,只见她身着青皓色男装袍服,头上一抹黄巾裹头,素手翻扬之间,手中短铳喷出火光来。 朱铭大惊失色,只觉肩头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到地滚下山去,跟着身后响起炒豆般的火枪之声。 攻山的百余名清军没料到这群大脚蛮婆和红巾妖童居然有数十支火枪,猝不及防之下,被近距离一阵火枪排射,登时死伤了三十余人,硝烟还未散尽,剩下的清军一发声喊抱头鼠窜。 那员黄巾女将秀眉一扬,轻蔑的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当姐姐我是软柿子啊,想捏就捏?先让你们吃顿炒豆子,下面等着你的大队人马来攻!”跟着她秀发飘扬之间对着身后一群童子兵和女兵大声笑道:“清妖败了,尽情嘲笑他们!让他们沉不住气再来攻山!”跟着又对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笑道:“陈丕成,准备好那两门百斤小炮和八门喷筒,待会儿清妖大队上来,让他们尝尝咱们火器的厉害!”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八章 燕子岭上 第三十九章 锦绣女营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三十九章 锦绣女营 那名唤陈丕成的太平童子军望着年不过十五、六岁,但生得极是英武,更加特别的是两眼下有痣,望之如有四眼一般,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英气。 他身上穿着童营的红色号衣,号衣样式和太平军成年军马号衣相若,只是号衣正面大书“太平圣童”几个大字,内里衣裳和成年太平军一样都是寻常短褂。 本来太平军中的童子兵并未单独分制,而是划作男营每个两司马统带的尾牌,每个两司马麾下都有几名老弱尾牌。陈丕成所属男营是归前军主将萧朝贵统辖,但奔袭长沙之前,营中老弱尾牌尽皆留下,只提成年兵将出战,所以陈丕成等前军童子兵都留在了郴州。 这些童子兵极富战斗精神,向来以战死为无上荣耀,这次奔袭长沙却被留了下来,让一众童子兵极是郁闷。萧朝贵出征前陈丕成等几名童子兵领头本想当面奏请西王萧朝贵问明情由,但他们没能见到萧朝贵,只有前军的李开芳李总制告诉他们,前军童子兵在今岁春天攻桂林之役时战损颇大,要他们留下,给西王前军留些好苗子。 陈丕成等人想起桂林那一惨烈之战,童子兵身先士卒,死伤的确惨重,但比起前军的损失来还是不算大,陈丕成本来还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却被叔父陈承瑢拉住。他的叔父陈承瑢乃是羽林侍卫,也是老长毛之一,自从攻陷永安之后,便一直随东王办事,陈承瑢一顿喝骂将陈丕成骂走,没仗打还挨了叔父一顿臭骂,一直让陈丕成闷闷不乐。 好在十余天后,天王、东王诏命西王娘洪宣娇统带女兵锦绣营和前军童子兵先期北上应援西王萧朝贵,又能出征打战倒是让陈丕成又高兴了起来。 在燕子岭上,一顿排枪将清妖击退,陈丕成欢呼雀跃不已,听得眼前秀美女将大声吩咐,陈丕成当即大声领命道:“属下谨遵西王娘将令!”说罢抱拳一礼便即转身去了。 这锦旗之下的女将便是东王杨秀清的妹子,天王洪秀全认下的义妹,天父皇上帝在凡间的女儿,西王萧朝贵的妻子,西王娘洪宣娇! 眼见陈丕成兴高采烈的往后阵而去,洪宣娇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心中暗道:“这未来的英王想不到现下会是这样的,或许他今后经历的战事多了,才能成为天国名将。” 想到这里,只听身旁一众手持火枪的女兵和童子兵扯开嗓子大声的嘲笑起山下的清军来:“一群老爷们就这么跑了,害不害臊啊?”“清妖就不堪一击,连女人和孩子都打过啊,哈哈哈” 燕子岭上女兵们的娇叱之声和童子兵们稚气未脱的笑声传来,让山下的清军尽皆变色,不少清军当即便按耐不住,想要冲上山来,却被各级清军将校弹压住。 洪宣娇看着一众女兵们叽叽喳喳大声嘲笑山下的清军,她的笑意更加娇艳起来。金田起义之时,拜上帝教的教众都是全家参加团营,妇女也同男人一样组织了女军,这些妇女都是农乡做惯粗活的女子,平时挑担犁田,十分强壮。女军的装束,与男军相似,当腰横长刀,窄袖短衣服,骑马能怒驰,黄巾赤其足,她们勇健不逊于男子。 在永安破围之役中,天王洪秀全诏令全军“男将女将尽持刀,同心放胆同杀妖。”这一场破围大战,女军也建立了大功劳。她们一路与男军并肩作战,扫荡了多少清兵,打破了多少铜关铁卡,一直打到郴州来。而洪宣娇乃是天父之女、天王御妹、东王之妹、西王之妻,数重身份让她尊贵无匹,更兼美艳动人,太平军上下都称其为“太平之花”。手下女兵皆是锦旗银盾,因此号称女兵锦绣营。 此次出征洪宣娇所带人马虽少,但火器却得拨给不少,各式火铳、鸟枪、火枪共计两百余支,百斤铜炮两门,喷铳八门,红药千余斤。这支偏师所过之处,太平军和清军势力犬牙交错,天王、东王担心女兵、童子兵战力不足,也担心洪宣娇安危,所以多多拨给火器以敷使用。 锦绣营中洪宣娇的亲卫女兵大多都曾用过火器,前军童子兵也是经历过不少恶战,很多人都能操枪炮,出征之时洪宣娇便将麾下会使用火器的人集中起来,一旦遇上清军,方能自保。 洪宣娇部人马出了郴州之后,并未按萧朝贵的进兵路线行进,洪宣娇算定萧朝贵屁股后面定会有大队清军尾随,所以取道衡东、株洲、直抵长沙。一路上她们找了当地贫苦百姓作为向导,尽量避开大路官道,抄小路疾进,偷过湘潭到了洞井铺后,得到长沙已经被西王萧朝贵攻陷的消息,全军上下都是欣喜不已。 还没等她们高兴多久,便有百姓来报信说有大批清军从湘潭而来,洞井铺地势平坦,不利守御,在几个女兵、童子兵的头领商议之后,洪宣娇下令全军退守洞井铺旁的燕子岭。 湘潭的清军便是邓绍良部,邓绍良剿贼多年,可谓经验丰富,但凡出兵,探马都是四面八方的放出去,甚是小心。很快他便得知有一支太平军正往燕子岭退去,邓绍良不敢怠慢,当即领兵尾随而来,便爆发了刚才的一场战斗。 听得山头上女子和少年叽叽喳喳的讥笑之声,邓绍良身旁一众清军武官尽皆大怒,邓绍良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问道:“子臣可曾救回?” 一名清军千总回禀道:“朱大人左肩头受了枪伤,创口甚大,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邓绍良嗯了一声道:“差人送子臣回湘潭就医,铅子入体创伤难愈,须得好生照料。” 那千总大声领命去了,一旁众清军将领纷纷上前请战,他们只觉得被山上一群女人和少年讥笑,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邓绍良老谋深算,淡淡的问道:“尔等与贼匪周旋年久,还不知道贼性么?一群大脚蛮婆色厉内茬而已,这燕子岭上缺少水源,我等只需谨守道路,三日之后必破此岭,就让她们喊去吧,何须多费力气攻山?”一众清将恍然大悟,尽皆称颂邓绍良奇谋妙算。 燕子岭上,太平军女兵和童子兵喊了半天也不见清军再来攻山,洪宣娇心中纳闷,只得先让大家停下,整兵备战。 就在这时,锦绣营女兵中的旅帅胡大妹,急匆匆的跑来禀报道:“西王娘,这山上没有水源,我们找遍了山头也没见到有水源。” 这胡大妹乃是男营后二军军帅梁立泰的母亲,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了,她参加金田起义后,在女军中起着骨干作用,乃是锦绣营中的一员干将。 听了胡大妹的话,洪宣娇这才如梦初醒,暗叫不好,难怪清军只是围山却不攻山,因为他们知道山上没有水源,只消守住山道,自己这支人马便会像马谡守街亭一般的不战自溃。 自己还是吃亏在没打过仗,虽然脑海中有些记忆,但用于实战之时,难免挂万漏一,一个小小的错误,竟然将大家都陷入了险境之中,这下姐姐我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着慌起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九章 锦绣女营 第四十章 先手为强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章 先手为强 燕子岭上,洪宣娇听了胡大妹的禀报,方知岭上没有水源,左右无计之下,只得召集各军头领前来商议。 片刻之后,三名女营旅帅和两名童子兵头领到来,三名女营旅帅之中,除了胡大妹还有两女也都是广西首义便跟随左右的姐妹,一个是太平天国左掌朝议卢贤拔的妻子胡九妹,另一个是天国骁将陈宗扬的妻子谢满妹。两名童子兵的头领一个是陈丕成,另一个则是广西桂平人谭绍光。 洪宣娇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见五人到齐后,招呼五人也同坐石块之上,秀眉微蹙道:“胡大姐适才巡山发现山头上没有水源,如今清妖任凭辱骂也不来攻山,定是想待我们断水之后不战自败,我找大家来就是想商议一下,如今该如何是好。” “西王娘,怕他邓妖头作甚?既然山上没有水源,那就趁咱们冲杀下山去,我们童子兵在前面护着你们女兵,有我们这些男子汉在,你们不用怕的。”稚嫩的童音传来,洪宣娇一看,说话的人是年仅十三岁的谭绍光,这谭绍光和陈丕成一样,在童子兵中善战是出了名的,而且胆子很大,每战都是冲在前面。 谢满妹手握绣春刀柄,笑意浓浓的看着谭绍光道:“哟,谭小鱼头,才多大点就男子汉了?让姐姐看看长胡子没?好要保护我们?” 谭绍光的口唇之间只有些细细的绒毛并没有胡子,被谢满妹一阵取笑涨红了脸,嗫嚅的就说不出话来,他平素喜欢吃鱼,大家都唤他小鱼头。 胡大妹拉着谭绍光的手笑道:“别看小鱼头现在还小,将来啊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绍光仔说的没错,现下我们还有随身携带的食水,当饱食一顿后,趁着锐气杀破重围,过了洞井铺便是长沙地界了,那边有西王殿下兵马接应,越早突围越好。” 胡九妹也点头道:“是啊,西王娘,趁着大家伙还有水喝就杀下山去,总比在山上坐以待毙的好。”这胡九妹是拜上帝教的老人,在女营之中声望仅次于洪宣娇,早年萧朝贵托天兄下凡之时,就曾今借天兄之口说过“男学冯云山、女学胡九妹”的话,还随口吟唱了“天父上主皇上帝所题胡九妹诗”一首,“妇人看见胡井水,久记清静正煲茶。山凫大小树无贱,红花一朵在人家。” 这首诗也不知道大字不识几个的萧朝贵从哪里搞来的,而且诗文极为粗浅,但连萧朝贵都不得不费尽心思找诗来褒扬胡九妹,足见胡九妹在女子之中的声望。 见胡九妹也赞成抢先突围,洪宣娇不再迟疑,手握腰间的鸳鸯刀站起身道:“好,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待会儿饱食一顿,找跟随山上的百姓问明路径,等天黑之后突围出去!但在突围之前,咱们先要攻打山下的清妖,以作疑兵。”洪宣娇所说的疑兵之计乃是太平军退兵之时惯用的战法,天国退兵,每以进为退,必连日出队打仗不息,反进几十里或几里,逼近敌营下寨,使敌不肄,其实布置周密,一夜已安全撤退。当撤退时,必在城内、寨内留瞽目残疾多人击鼓吹角,城墙、土墙成立草人,或立木椿,上顶竹帽,白天篇插旌旗,夜间虚张灯火。敌人常常被迷惑,甚至已经撤退几天还不知道。佚名独秀峰题壁三十首有两句讽刺桂林守城的清朝将帅道:“绝妙敌人渡江去,诸公独在枕头眠。”这个战法倒是老长毛都知道的。 陈丕成嚯的一声站起来大声道:“西王娘,我现下就引兵冲杀下山去。” 洪宣娇素手一扬止住道:“不必近身接仗,咱们火器众多,胡九妹、陈丕成、谭绍光你们带领五百人下山,以刀枪为前卫,火枪、火炮居后,抢进清妖近前对轰火器,如果清妖来攻,便徐徐退回,让清妖不知我军虚实。其余人等在山上养精蓄锐,准备今夜突围的物事!”众人一起大声领命,各自准备去了。 过不多时,燕子岭上,数百女兵和童子兵杀下山来,在清军阵势前两百余步处停住,只以火枪、火炮向清军开火,其余人马便就地掘土垒壕,却不上前近身搏杀。 隔着两百余步很多火枪的铅子出去之后都是四处乱飞,根本毫无准头可言,甚至有力尽而坠者,但两门百斤铜炮却还是有些威胁。 清军这边于阵前多备土垒防备太平军枪炮,同时也用枪炮还击,但清军的火器还不如太平军多,声势上就先输了一分,更兼太平军据高临下,清军就完全落在下风了。 两边阵势之上火光硝烟大作,枪炮声大作不止,又各自摇旗呐喊、擂鼓助威,打得好不热闹,但却根本没死伤多少人。 邓绍良在一处土堆之上举着单筒镜远望,皱眉不已的问左右道:“这些大脚蛮婆唱的是哪一出戏码?要说她们知道了山上无水,就该趁着锐气未消之时拼死突围,但现下却只用火器与我激射,空费药子、力气,是何道理?” 一名千总拱手道:“协台大人,不如让标下引兵上去一探虚实?” 邓绍良缓缓摇摇头,猛然间哈哈笑道:“原来这些大脚蛮婆是想以火器逞威,让吾军沉不住气,引诱我等攻山,诸公不必理会她们,让各军兵勇守住要隘道路便可,不许妄动!” 一场火器的激射直到黄昏时分才慢慢停了下来,但太平军已经在半山腰掘出一条壕沟,垒出一道土垒来,其上锦旗漫漫,偶尔还会打上几炮、放上几枪,但清军就是沉住气不去理会。 邓绍良正在营帐中用晚饭之时,派出的侦骑返回,为首的把总气急败坏的进帐禀报道:“大人,标下巡哨北路,林间道边多见有刁民窥探,标下五骑上前拿问,那些刁民居然怀藏利刃,标下麾下兵勇皆遇害,只标下一人回来。” 邓绍良哦了一声怒道:“不用问,这些刁民一定是长沙出来的长毛探子,他们有多少人?” 那把总道:“总有一、二十人,虽然个个都是凶悍之辈,但都是有辫子的,不像是长毛顽贼啊。” 邓绍良斥道:“糊涂,本地天地会乱党不少,这些乱贼早就和长毛暗通曲款了,你快些点起军中马队前去追赶,务必悉数擒拿剿尽!”那把总急忙转身去了,邓绍良军中只有一百人的马队,当下那把总点起五十余骑前去追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上繁星如画,洪宣娇勉强咽下粗糙的干粮,抬头看了看浩渺的天际,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就要出发突围了,此战是吉是凶没人知道,脑海中却总会浮现起从前那血淋淋的画面,虽然这些场面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就像梦魇一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西王娘,喝口水吧。”陈丕成的声音传来,洪宣娇回过神来,只见陈丕成眼中满是崇敬之色,粗糙、乌黑的手上握着个牛皮水袋,洪宣娇接过水袋却没喝:“水还够喝么?” 陈丕成答道:“这顿喝完就没了,现下还是够的。” 洪宣娇将牛皮水袋送回去道:“你收着吧,待会儿突围之时,说不定会有兄弟姐妹受伤,留给他们喝吧,我不渴。”见陈丕成还要说话,洪宣娇俏脸一板道:“你又不听我话了?” 陈丕成缩了缩头,似乎真的不敢违拗洪宣娇的话,只得收起了水袋,洪宣娇见他面色不豫,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姐姐我的话说重了?” 陈丕成盘腿席地而坐,摇摇头道:“西王娘你说的话都有道理,是我自个儿错了。只是我想起叔父他也老是骂我,但就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想着憋气。” 洪宣娇微微一笑道:“陈承瑢只有你一个侄子,他骂你自然是为你好了。” 陈丕成撅着嘴道:“才不是呢,上次我和谭绍光他们想去求西王带我们一同出征长沙的,先遇到李总制阻拦,后面又被叔父一顿臭骂,叔父他骂我不知好歹、不知死活什么的,但就是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跟西王出征。” “李总制?”洪宣娇奇道:“是不是李开芳?”陈丕成点点头。 洪宣娇单手支颐问道:“李开芳和你们怎么说的?” 陈丕成道:“李总制说我们童子兵在桂林之战损伤颇重,说什么要我们留下给前军留些好苗子。” 洪宣娇秀目一亮,沉吟道:“李总制对你们也是好心,始终奔袭长沙是很危险的。你叔父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他只有你这么一个侄子啊。” 陈丕成摇摇头道:“咱们入了太平,就没想过什么安危,只要杀清妖,死后就能入天堂了,有什么好怕的?” 洪宣娇怔怔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拍拍陈丕成的肩头道:“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你去前面的土垒准备吧,就要突围了,让前面的兄弟姐妹枪炮打密些。” 陈丕成还是没能弄明白,只得抓着头若有所思的先去了。 洪宣娇望着陈丕成走远,暗自轻叹道:“原来李开芳、陈承瑢都知道有人要对西王殿下不利,看来天国的内讧不是定都天京之后才会发生,早在长沙之战时就有王杀王之事了。原本以为西王会战死长沙城下,却想不到长沙会被西王攻下,难道真是因为我的到来,带来的蝴蝶效应?可姐姐我似乎没做什么会影响长沙之战的事啊,真到了长沙姐姐我该如何面对那西王呢?真要和他做夫妻吗?真是荒谬,绝对不行,姐姐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章 先手为强 第四十一章 山腰夜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一章 山腰夜战 夜幕降临大地,燕子岭半山腰太平军的前沿军阵上,枪炮声陡然密集了起来,前阵清军立即飞报邓绍良。得报后邓绍良便即飞马到了前阵观看,只见太平军的前沿垒壕之上,火把密密麻麻不知几何,其间锦旗、人影绰绰繁多,喊杀声、鼓声震天,火枪、火炮矢石如雨而下。 邓绍良倒抽一口凉气谓左右道:“上山的大脚蛮婆定是想趁夜突围,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严守下山道路。” 邓绍良部九百余名清军悉数整鼓列阵,在山下的土垒之后严阵以待,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没见有人冲杀过来,喊杀声、枪炮声也渐渐停了。 清军很是纳闷,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喊杀声又起,同样也没见有半个人影下山来,半个时辰之后又停。邓绍良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小小的疲兵之计,传令各军就地歇息,前阵分拔兵勇留守,稍有风吹草动鸣锣为号!” “嗻!”一众清将纷纷叩拜领命,各自传令去了,邓绍良摸着颌下的山羊胡须皱眉暗道:“这疲兵之计虽然浅显,但老夫怎会总觉什么地方不妥呢?山上要么是大脚蛮婆,要么就是年齿尚浅的妖童,该当不会有智计高深之人吧。” 而燕子岭山头上,一众太平女兵和童子兵已经开始分批抄小路下山,跟随上山做向导的百姓知道燕子岭东北之处有一条隐秘小径可以下山,但山道崎岖,只容一人通过。好在一众女兵和童子兵都是走惯了广西山道的人,而且她们不过千把号人,便即摸黑跟着向导下山。 洪宣娇让胡九妹和谢满妹领兵当先开道,胡大妹和谭绍光居中,她自己却返回前沿军阵和陈丕成殿后。胡九妹等人见洪宣娇如此分派,纷纷请缨殿后,却被洪宣娇止住道:“大伙别争了,领路的百姓说了,下山之后要过几个塘坝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清妖,你们先走也很危险的,记着一旦遇敌奋勇向前,不可退缩,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听了洪宣娇的话,胡九妹等人才不争执了,纷纷向洪宣娇抱拳行礼之后,各自整队先行下山。 洪宣娇自带了几名女兵护卫来到前沿军阵,只见此处还有两百余人镇守,陈丕成一脸的灰黑,却是被硝烟熏得差点认不出来,洪宣娇到了跟前,这小子兀自上窜下跳的点炮,小铜炮火光一闪,碰的一声巨响大作,一大片碎石迸发而出。 “再来!红药六两,不要多了!”陈丕成大声吼叫着,前沿一片喊杀、枪炮声,震人心魄,洪宣娇一连叫了几声,陈丕成都没听到,洪宣娇只得快步抢上,重重的拍了陈丕成一下,这小子才回过头来。 见是洪宣娇,陈丕成手持点引信的火把一扬,急忙大声道:“西王娘,你怎么来了?大队还没突围么?” 周身嘈杂,洪宣娇也只得大声答道:“大队已经开拔从东北小路下山,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清妖!我留下来同你一起殿后,等上半个时辰后赶上去!” 陈丕成闻言急道:“这怎么行?西王娘,你该跟着大队先走,殿后我来就行了!” 洪宣娇掩口笑了笑,指着一旁奋战的女兵道:“我的姐妹要我亲自带她们突围才成,可不能丢下她们自己先走,你明白了么?” 陈丕成重重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西王娘说的话都有道理,和大家同甘共苦才是做头领该做的,我又学到一件本事了。” 洪宣娇笑着微微颔首,看着身旁呐喊放枪不止的一干童子兵,心中感慨不已,他们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要是在后世,他们当中很多人或许还在念书,但在现下这个黑暗的年代,他们却只能拿起刀枪浴血厮杀,一切都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天国之梦。 又看看身旁一群英姿飒爽、穿着男装呐喊厮杀的姐妹们,这些日子洪宣娇就一直被这些人感动着,记得胡九妹在晚间布道之后向众姐妹说过一句话,令她久久不能忘怀:“姐妹们,我们这双手本是洗衣做饭、花绣针黹所用,但现下却也拿起刀剑像男子汉那样去厮杀,这是为何?只因我等姐妹不再想见到自己孩儿活生生的在怀中饿死,不想再见到父兄郎君被打的遍体鳞伤而回,这世间所有不公道都是胡奴清妖带给我们的,那我们就用刀剑向清妖要回我们该有的东西!” 从这些女人和孩子身上,洪宣娇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一种反抗热情,他们所要的却是所谓的公平,为了这虚无的乌托邦,他们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承受着本不该属于他们的血腥战争,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个梦…… “西王娘!清妖上来了!”陈丕成大声呼喊着,打断了洪宣娇那发散的思绪,她从土垒上探出身子望去,只见数百名清军顺着山道正蜂拥而上,怎么这会儿清军又杀上来了? 洪宣娇不及细想,拔出腰间短枪大声喝道:“鸟枪手三人一队!一人放红药、一人舂药子,一人放枪杀敌!喷铳五十步准备!其余人等准备近身接仗!陈丕成,你们的铜炮不用停下,随意施放!”一切似乎想也不想就喊了出来,洪宣娇微微一鄂,苦笑着从衣袋中熟练的取出红药和铅子给自己的短枪装起弹药来。 洪宣娇的火枪技法乃是另一个天国女将教授的,她便是女营军帅苏三娘,这苏三娘本是天地会会众,早年为报夫仇纠集会众杀灭仇家满门,其后便一直在广西等地同清军四处激战,直到金田起义前夕她和天地会另一个头领罗大刚才带领两千余人投靠了太平军。她一直在江湖上浪迹,又和清军厮杀多年,火枪早就使得贯熟,就连火枪战法也是通过一次次的血战才摸索出来的。苏三娘做了女营军帅之后,自忖女子气力始终不如男子,所以多有火枪战法传授众人,洪宣娇的火枪技法就是在那会儿同苏三娘学的。 整个太平军女营其实有上万人,但能战的就只有锦绣营两千多广西首义天足女子,其余女营女兵多数做的是搬运粮食、挖掘壕沟、制作军服、洗衣做饭等粗重活,并不是全部女兵都上阵杀敌的。而锦绣营在定都天京之后,除了在坚守镇江、桐城之战中参战之外,后来就鲜少上阵杀敌了。 女军则在定都天京后,发展到惊人的四十个军、十万人,但两年后天国恢复了夫妻制,女军才被撤销。洪天王造了天王府后,没用太监充作内侍,却又怕自己的众多王娘会和侍卫有染,所以调锦绣营入天王府做了天王府的护卫。在天国灭亡之时,守卫天王府的锦绣营女兵们一直战至最后一刻,集体焚火自尽,天国女兵至此绝响,但她们却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为出色的一支女军,没有之一。 当清军冲进百步之后,火枪、鸟枪的准头开始发挥威力,火枪在三人轮转的方式下,火枪发射的速度大大提高。第一排的六十余支火枪喷出火光之后,清军将领叫喊着:“她们要换药子,趁这当口冲啊!” 话音才落,第二排的火枪已经放出,原来清军开始前冲之时,三人一组的火枪队就已经备好三支火枪的弹药,一起枪口朝天的放立,等到清军冲进后,第一排的枪手抬起枪便一起施放,第一枪放过后,迅速拿起第二支再放,其余两人则开始为火枪放红药、舂药子、放引信,弄完后再交给第一人,如此反复不断。打枪的精于射击,放红药的拿捏药量精准,舂药子、放引信的手脚利索,都是捡着平日里自己贯熟的事干,让最为原始的火枪射速提高了近一倍。 清军没想到山腰上太平军的火器会如此犀利,倒下百余人后,总算是冲进五十步之内,映着火光已近看到,土垒后面都是些大脚女人和少年,清军的胆气又壮了起来,吆喝着发足急冲而来。 “兄弟们,抓了那些娘们快活、快活啊。”“冲上去,都是些娘们啊!”“那个挺标致的,看我生擒她!”污言秽语之中,土垒上八门喷铳露出了喇叭形的炮口,冷森森的对准了土垒外的清军。 这些喷铳身短口大,射程很近,但顾名思义,喷射出来的杀伤面却是极广,一众清军只道近身搏战,对面的女人和少年便会崩溃了,哪知道大脚蛮婆们还有压箱底的家伙没亮出来。 一连串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喷铳喷射出炙热的火焰和致命的碎石、铅子等物,土垒前的清军都只觉眼前一阵耀眼的火光袭来,周身都被火焰罩住,飞射的碎石、铅子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大乱起来。 火光中只见土垒上一面锦旗飞起,一员青皓色袍服女将跃出土垒,手中双刀随着素腕上下翻飞,只听她娇声高喊道“杀清妖!”土垒后面的大脚蛮婆和妖童们居然个个手持利刃,翻出土垒不要命的似的,居高临下冲杀下来。 女兵们皆是锦旗银盾快刀,见人便是一阵猛剁,手上劲力尽然丝毫不输于男子,童子兵们也是奋勇砍杀,眼神中满是浓浓的杀意,看不到一丁点的惧意。攻山的清军早已经锐气散尽,被这一阵冲杀杀得败退下山去。 洪宣娇双刀飞舞,砍死了几个清兵,望着那汩汩而冒的鲜血,她只觉得有些想吐,眼望清军败退,急忙喝止道:“穷寇莫追,咱们守住此处!”没想到回土垒的时候,脚下被一具清军尸体绊了一下,抬眼一看那尸体烧得焦黑,残缺不全,五脏六腑都露在外面,洪宣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战争,真是可怕的战争。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一章 山腰夜战 第四十二章 突围下岭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二章 突围下岭 胃中一阵剧烈的抽搐之后,洪宣娇大吐特吐了一回,直到腹中酸水呕出,心中的烦闷才略略消散。她直起身来,在陈丕成诧异的目光之下,捋了捋秀发,素手带着衣袖轻轻擦拭嘴角的污物,微微苦笑道:“我没事,快些去看看大家伙损伤如何?你带着受伤的姊妹兄弟先走!我和剩下的人殿后!” 陈丕成大急道:“西王娘,我……” 洪宣娇皱眉怒道:“一个男爷们别婆婆妈妈的,你一定要护得受伤的兄弟姐妹们安全下山!在耽搁一会儿,清妖又要上来了!”陈丕成涨红了脸,狠狠的捶了自己胸膛一下,扭头便去了。 一阵近身肉搏战后,二十余名太平女兵和童子兵当场阵亡,三十余人负伤,陈丕成带了五十余人护着伤号先走,洪宣娇领着八十余名女兵留了下来。 “姐妹们,欢呼起来,枪炮再放起来,让清妖摸不清我们的虚实!”洪宣娇提着双刀走在垒土之后,大声呼喝着,片刻之后,太平军前沿军阵上又是枪炮声大作起来,当中还夹杂着女兵们飒爽的欢呼声。 山下清军阵中,邓绍良脸色难看至极,一战下来清军又伤亡了一百五十余人,算上白日里五十余人的伤亡,这燕子岭上他这部清军就损失了两百多号人。若是对上精锐长毛,这些损失他尚可接受,但偏偏自己是被一群大脚蛮婆和童子兵杀败,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协台大人,岭上蛮婆子们似乎没有突围之相啊,适才那番试探之下,看得出岭上蛮婆子还是没有溜走。”一个千总不知趣的说道。 话音才落,只听啪的一声,邓绍良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把那千总的牙齿都打落了两枚。原来邓绍良在山下窥视良久,心中总觉得狐疑不决,生怕山上的太平军找到什么密路小径留了,前沿只是留些虚张声势的殿后兵马,便派了三百人攻山试探,结果山上不但火器犀利,而且人数不少,攻山的人只回来一半,那千总这般一说,大大的落了邓绍良的面子,他如何不怒? 那千总被邓绍良一巴掌打倒在地,邓绍良乃是行伍出身,手劲不小,打落了他两枚牙齿,但那千总根本不敢发怒,只是爬起来跪地磕头,满嘴鲜血的含混不清的求饶不止。 邓绍良冷冷的说道:“你再带两百人攻山,我便饶你冲撞之罪!” 那千总心中凉了半截,这时候还要攻山,岂不是摆明了要自己的命么?哭丧着脸大声求告起来,一旁清将噤若寒蝉,都不敢出言相帮,只怕触了霉头。 邓绍良大怒喝道:“军令如山,你不去,马上拉下去斩了!”邓绍良身旁的几名戈什哈立时大声领命,便要上来架人下去。 那千总知道已经不能不去了,带人攻山或许还有条活路,要是不去马上便会死,当下急忙挣脱几名戈什哈的拖拽,忙不迭的应道:“协台大人,标下愿去,标下愿去!” 当下那千总在邓绍良的威逼之下,只得带着两百名清军兵勇又摸上山去。 “清妖又上来了!”一名眼见的女兵指着山下大声说道,洪宣娇秀眉紧皱,趴在土垒上往下望去,果然山下数百清兵又明火执仗的往上而来。 “邓绍良真是只老狐狸!”见自己的计策没能迷惑对方,洪宣娇银牙一咬,大声喝道:“大家手脚麻利些,一人两支火枪备好,放近些再打,喷铳也准备好!两次排枪放过之后,喷铳接上,看我锦旗一出,大家就杀出去,杀退这批清妖之后,大家就往上头上走!” 那千总战战兢兢的带着兵勇靠近土垒,堪堪进入五十步的距离,土垒后面又是一阵密集的排枪放出,十余名清军登时倒下。那千总吓得就想掉头跑回去,但想到自己这样临阵退缩,回去定是一死,只得拔出腰刀大声呼喝着催逼兵勇接着上山。 才走几步,又是一阵排枪射出,二十余名清军又再次倒下,一枚铅子打掉了那千总的凉帽,吓得他趴在地上再也不敢起身,跟着土垒上八响喷铳喷出烈焰火光,带着石块、铅子飞袭而下,清军兵勇更是胆寒不已。 “杀清妖!”锦旗招展之间,土垒后面的女兵手持银盾长刀杀了出来,一阵厮杀之后,清军又没命的逃下山去。 见清军逃下山去,洪宣娇不再迟疑,大声喝道:“姐妹们,锦旗、火把不需带走,把剩下的红药集中起来,安放在铜炮和喷铳之下,留个长点的引子,带上火枪咱们走!”铜炮和喷铳累赘,是再也不能带走的了,洪宣娇只得下令用火药将这些火器炸毁。 那千总狼狈不堪的带着一百三十余名清军败退回来,一阵厮杀又损失了六十余人,原本想着自己兵败定会被邓绍良斩首,没想到回到军前,邓绍良却哈哈大笑,摸着山羊胡子道:“山上蛮婆子果然死找到小路准备溜了,这次火器弱了许多,诸军整军,一鼓作气杀上山去!” 当下清军整军之后,邓绍良亲自带领五百人马攻山,到了土垒之前,只见土垒前后只剩一具具清军和太平女兵的尸体,锦旗、火把还是密密麻麻的插在土垒之上,却已经见不到一个大脚蛮婆的影子了。 邓绍良大怒,喝命手下兵勇越过土垒追赶,数十名清军抢上土垒,正待往前追赶,却听一个清兵凄厉的喊道:“有引子冒着火光……”话音才落,土垒上几声巨响,铜炮、喷铳管中的火药接连爆炸起来,过量的火药炸毁了铜炮和喷铳的炮管,又伤了周遭的数十名清军。 邓绍良身旁的戈什哈急忙将他按倒在地,才没被纷飞的破片伤到,待得爆炸停歇之后,邓绍良挣扎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的怒道:“好一群狡诈的大脚蛮婆子!给我追!追上去,生擒蛮婆女将的,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一群惊魂未定的清军兵勇在重赏之下,嗷嗷叫着往上山追去。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洪宣娇带着剩余的五十余名女兵赶到密径小路,迎面只见陈丕成带着几名童子兵候在那里。 见到洪宣娇,陈丕成迎上前来大喜道:“西王娘,可等到你们了。” 洪宣娇双刀一摆,收于手臂之后,皱眉道:“我不是让你们先走么?” 陈丕成道:“胡大娘已经把受伤的人接走,小路难走,胡大娘让我带几个人在这里等你们,给你们引路的。” 洪宣娇不愿浪费时间,点点头道:“快些走吧,清妖头目厉害,马上便会追来了。” 话音才落,身后几声巨响发起,一众女兵欢呼道:“炸响了,炸响了!”“是啊,也不知道有没有诈死几个清妖!” “废话少说,快走!”洪宣娇脸如寒霜的喝道,她知道邓绍良会看出她们的虚实,定然带人追来,能否安然突围还不知道呢,当下一众女兵便跟着陈丕成往小路下山而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二章 突围下岭 第四十三章 宜欢不哭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三章 宜欢不哭 下山的道路果然崎岖不平,而且夜黑路难行,好在众女兵都是走惯了山路的人,五十余人一个跟一个的走在狭窄的山道上,但脚下却丝毫不慢。 月隐星稀之间,只觉得身后清军的火把离得越来越远,半个时辰之后便再也见不到火光了。下得岭来,眼前果然出现大片的水塘,原来这条小路乃是洞井铺几户村农走出来的近路,方便照顾这边的水塘。 到了水塘边便没了路径,众女兵只得下到齐腰深的水塘中淌过去。这水塘边上满是稻田,塘中的荷莲已败,趟入水中惊起塘中的鱼儿在众女兵腿间乱窜,众女只觉得甚是滑痒,娇声笑个不停,原本浓烈的血腥杀意被冲淡了不少。 好不容易过了水塘,在塘坝子边上和胡大妹、谭绍光等人会合,众人往前赶去,在一处村落和胡九妹、谢满妹等人会合。问了领路的百姓才知道,此处名唤井塘村,离长沙城不过四、五里路了。 一夜厮杀又赶了许多山路,众人都很疲累,洪宣娇命随军的拯危女官救治伤号,又命众人烧水煮食,饱食一顿后稍事休息。一战下来,女兵和童子兵伤亡了百余人,铜炮、喷铳尽皆丢失,红药、铅子所剩无几,再遇上清军,火枪就形同烧火棍子了。 几声悲凉的哭声从伤号群中传来,洪宣娇安排完诸事之后,循声快步赶去,分开一众女兵,却见三名女兵因伤势过重,失血而死,在一旁照料的女兵皆是掩面哭泣不止。 洪宣娇眼眶一红,忍不住也落下泪来,这些女兵虽然不甚相熟,但生前的音容笑貌却老是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心头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上不下难受至极。不知是谁忽然念了起来:“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省悟,天堂路通,天父鸿慈,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遗降凡间,捐命代赎,吾侪罪孽,人知悔改,魂得升天。”一篇祷告文念来,跟着念叨的女兵越来越多,洪宣娇也不自觉的跟着念了起来,女兵们娇柔清亮的声音在夜空下回荡着,月光洒下,人人身上一层晶莹的光晕,彷如都沐浴在圣光恩泽之中一般。 “姊妹们都不用哭,逝去的兄弟姐妹们是上天堂去了。”胡九妹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洪宣娇和众女兵回头望时,只见胡九妹款步而来,她虽然脸上在笑,但秀美的脸庞上却还是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的话提醒了洪宣娇,天国法度,有人去世是宜欢不宜哭的,当下洪宣娇站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强笑道:“是啊,咱们国号叫太平天国,天国二字当分开来说,天即指天堂永乐之福,系善人肉身死后,其灵魂享受之真福也,若悔改罪恶,领受洗礼之水,洗洁自身,并领神风之德,则可以入神国,享永远安乐之福,为天国殉道的兄弟姐妹们死后是去了天堂享乐,大家宜欢不宜哭的。” 众女兵皆是蓦然无言,片刻后才纷纷勉强笑了起来,胡九妹上前道:“大家收拾心情,找些床被布头来为三位姐妹裹身吧。”洪宣娇知道太平天国的丧葬和传统丧葬也是不同的,他们禁用棺木,凡有丧葬以锦被绸皱包埋便是。 当下众女兵向村中农户卖来几床薄被,将三个女兵尸体洗净裹好,洪宣娇、胡九妹等人以汤水代替礼茶敬告上帝后,便将战死女兵埋入土中,“……捐命代赎,吾侪罪孽。人知悔改,魂得升天……”女兵们轻轻的念诵着祷文,娇柔悠扬的声音,随风飘扬而去,远近皆闻,但笑容似乎是那么的僵直和苍白。洪宣娇看在眼里,苦在心中,只觉得太平天国这丧葬之法也太不近人情,人死宜欢不宜哭,是问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死去,谁又能笑得出来呢?所以大家的笑容都甚是难看和诡异。 饱食一顿之后,太平军就在井塘村歇宿,直到天色大明,洪宣娇才号令全军整军准备启程接着往长沙而去。 就在众女兵、童子兵正在整队的时候,村外放哨的谭绍光带着几名童子兵疾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急道:“西、西王娘,村东头有大批清军朝这边来了,看旗号还是邓绍良邓妖头!” 洪宣娇和胡九妹等女将对望一眼,一众女将纷纷拔出兵刃道:“西王娘,和清妖拼了吧。”“对,为死去的姐妹兄弟们报仇!” 胡九妹捋了捋秀发上前道:“西王娘,这井塘村只有村东和村西两条路进村,南北皆是塘坝子,不如我们守住东西两边的道路,村中屋舍、栅篱皆可为我所用,我们不妨就在村中据守,再差人手偷过北面塘坝子,道长沙城中报信,请西王提大军来救。” 洪宣娇重重的点点头道:“此策甚好,陈丕成!你带几个童子兵从北面的塘坝子出村去,赶往长沙城报信!其余兄弟姐妹们,咱们据村而守,等待援兵!” 胡九妹、谢满妹当即带了一半人马赶往西面村子路口把守去了,众人都是依令而行,唯独陈丕成皱眉道:“西王娘,你差谭绍光去报信吧,我留下来厮杀,不能老让我躲着清妖啊。” 洪宣娇一愣,她心里的确有意让陈丕成远离危险,她不知道自己的命令会不会带来蝴蝶效应,一不小心把这位未来的天国名将害死了,那可就不好了。但她心中所想却不能和陈丕成说,当下板起脸道:“陈丕成,大敌当前要听我号令!我让你去哪就去哪!快点走!全军安危系于你一身,一定要把消息带到西王之处!” 陈丕成只得怏怏的应了,带了自己手下几名童子兵绕道村北,淌过几处水塘、沟渠,沿着通往长沙的大道发足狂奔起来。 官道上人烟稀少,陈丕成等热奔出两三里后,远远的已经见到了长沙城的城廓,城廓之下一片尘烟飞扬而来,陈丕成身手敏捷,迅速爬上一株大树上张目远望过去,却是一队骑兵从长沙城出来,望南而来。 陈丕成大喜道:“好像是长沙城中咱们的兵马出来了!”几名童子兵都是喜不自禁,一个麻脸少年问道:“陈大哥,是咱们前军哪位将军的旗号?” 陈丕成手遮眼眉看了一会儿,惊喜的大叫道:“是西王殿下的旗号!全都是骑兵!”他三两下跳下树来,左臂一扬大声道:“快走,咱们和西王殿下会合去!” 片刻之后,陈丕成等人奔得近了,果然是西王萧朝贵的黄绸白边方形大旗,太平军骑兵似乎也发现了陈丕成等人,只见数骑飞出行伍,径直到了陈丕成等人身前才勒住马头。 只见当先一人国字方脸,一脸冷峻之色,身着红色战袍,头上黄色头巾,胯下一匹青骢马,正是西王萧朝贵。陈丕成等人大喜当即拜倒行礼,大声道:“西王殿下,我是陈丕成啊!西王娘她们被围在井塘村,西王殿下快去救她们吧!” 坐在马上的正是西王萧朝贵,只不过他已经被后世浪荡子萧云贵附身了,听到眼前这十五、六岁的少年自称陈丕成,脑海中翻滚出一幕幕的画面来,才让他记起这少年的确是前军的童子兵。陈丕成?这名字好怪啊,没听说过,萧云贵暗自腹诽一阵,大声道:“上马!领路!” 他不愿多废话,自从萧云贵得到童强胜的回报后,便即点起两百亲卫牌刀手,皆是骑马飞出长沙城来救。洪宣娇再怎么说也是天王、东王的妹子,也和自己有夫妻之名,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也不好交代,况且他和天王、东王之间的纽带似乎就是这个洪宣娇了,失去她就会少了一个在天王和东王面前替自己说话的人。最后一个原因便是,萧云贵记起这洪宣娇还是挺漂亮的,既然是便宜老婆,救出来先享用一下应该无妨吧。 当下两百西王亲卫牌刀手在西王的带领下,往井塘村飞快趋进而去,一路上烟尘滚滚,杀气腾腾。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三章 宜欢不哭 第四十四章 井塘之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四章 井塘之战 话说当晚邓绍良登上燕子岭上之时,岭上已经空无一人,四下搜寻后,清军兵勇才在东北角的密林之内发现一条小径,找来当地衙差一问,也不知道这条小径通往何处。 只见这条小径崎岖难行,只容一人通过,邓绍良见天黑路狭只怕沿路追击会中了埋伏,只得暂且退回岭下。 下得燕子岭后,邓绍良命人计点损失,清军在这燕子岭上总计伤亡了三百余人,而燕子岭上一共只有不到六十多具贼尸,还都是女人和半大的妖童。 得报后邓绍良暴跳如雷,当即便要点起兵马继续追击,左右急忙劝住,说长毛贼甚是狡猾,夜黑风高追击,极易中伏,前番永安之战中在大峒便是中伏大败,而且士卒厮杀良久,颇为疲惫,不若休息一夜再行追击。 邓绍良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今岁开春之时的永安大峒之役便是如此,当夜困守永安的长毛贼趁着夜黑雨大从永安突围,各部清军奋勇直追,拿获两千余贼匪眷属,还擒获了一个自称天德王的贼首洪大全。诸部清军连夜追击已经疲惫不堪,诸将纷纷请求暂缓追击,但剿匪钦差大臣赛尚阿却不答应,说追击一阵擒得个天德王,要是再咬牙追击一阵,岂不将贼匪一网成擒?当下不顾诸将之言,勒命诸将提兵追赶,结果在大峒清军遭遇太平军西王萧朝贵、翼王石达开两部兵马的伏击,当场阵亡了郧阳总兵邵鹤龄、凉州总兵长寿,河北总兵董兴甲、天津总兵长瑞,一共四个总兵,折损兵卒数千人,是为清军奇耻惨败。 如今邓绍良只有数百兵马,连夜追击更是极险之举,在众将劝说下,邓绍良只得吩咐全军将息一晚,明早再行追赶。 到得黎明之前,昨夜奉命追赶长毛密探的把总带人返回,那把总拿获了三名长毛探子,解送到邓绍良帐内,邓绍良当即挑灯夜审。 三名长毛探子都是童强胜手下天地会的人,起初抵死不肯招认,邓绍良歹毒至极,一顿酷刑之后,才让三人招供。得悉占据长沙城的乃是长毛伪西王,而昨夜和自己接仗的又是长毛伪西王的王娘,伪天王、东王的妹子,邓绍良万分惊喜。命人将三名探子推出斩首示众之后,邓绍良摸着山羊胡须,眯着眼睛心中盘算了起来,如今长沙陷于长毛伪西王之手,假若他邓绍良能活捉这个伪西王的老婆,于阵前要挟或是劝降,说不定能收到奇效,况且这个伪天王御妹本就是个重要人物,真能拿住便是奇功一件,到那时候,什么总兵、什么提督的官位还能跑得了么? 想到得意之处,邓绍良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声忽然戛然而止,自己耽搁了一夜,要是那伪西王娘已经带兵逃进长沙城去了呢?想到此处,邓绍良不禁暗自沮散,看来富贵还是犹如浮云一般啊。正叹气间,帐外戈什哈进账禀报,说有一名乡绅带着几名家丁前来报信,说发现长毛贼踪影。 邓绍良大喜,立刻传见那乡绅,一番细问之下,原来那乡绅本是到井塘村收欠租的,昨夜有大批的长毛大脚蛮婆头扎红巾到了村中,那乡绅早就听闻扎红头巾的贼匪专杀富户,带了几名随从连夜抹黑跑了出来,见到官军大队便前来报信。 邓绍良惊喜交集,问明进村的都是大脚蛮婆后,他料想这些人便是昨夜和自己恶战的伪西王娘部,当下夸奖了那乡绅几句,便让他回去。邓绍良向来小气,连一文钱也没赏给那乡绅,跟着传令帐下戈什哈召集诸将帐前听命。 片刻之后,诸将纷纷到来,邓绍良将探听到的消息一说,传下军令,全军立即拔营北上,前去围攻井塘村,务必要剿灭这股太平军。 天还没大亮,清军便已经出队直扑井塘村,到得天色大亮之时,已经到了井塘村外。这井塘村名唤井塘,乃是因村子四周颇多水塘,故尔得名。邓绍良看了看村子地势,不禁皱起眉头来,进村的道路只有东西两条,南北都是大片的水塘洼地,利守而不利攻,寻思片刻后,还是立功心切,便即喝命诸将出队攻打井塘村,并传令全军,生擒贼军女将者,赏银三千两。 邓绍良部清军都是长年剿贼的老手,靠着剿贼得到饷银和赏格,平日里到哪里剿贼就欺压哪里的百姓,到比真正的长毛贼还要凶狠,听得三千两的赏格,比昨夜又加了不少,原本无精打采的一群兵勇纷纷眼放绿光,嗷嗷叫着各举长矛、大刀,沿着西面进村的道路冲杀过去。 这邓绍良虽然小气,但他知道带兵要义,向来言出必行,说赏你三千两就会赏你三千两,手下兵将都知道这位邓协台的秉性,重赏之下人人奋勇起来。 冲近村口之后,村口数间村屋庐舍内,数十支火枪从房后、窗口伸了出来,一阵硝烟弥漫的排枪过后,冲在前面的十余名清军顿时倒地。 一众清军还对昨夜这群大脚蛮婆犀利的火器心有余悸,但今早的火枪威力似乎已经大大的不如昨晚,一阵排枪过后,便寂静无声了。清军兵勇大喜,领头的千总高喊道:“长毛贼的药子不多了,大伙冲杀进去,生擒贼匪女将的,赏银三千两啊!” 大队清军接着冲杀,很快涌进村口,只听村中老槐树后一阵梆子作响,村中的房后、屋内,大批的大脚蛮婆和妖童杀将出来,窗口、屋顶也有人站住,不断向拥在村口的清军施放火枪、弓箭,甚至是飞石乱砸。 冲杀出来的太平女兵和童子兵又是人人悍勇,女兵锦旗银盾弯刀,童子兵藤牌长刀,人人奋勇厮杀,就好像仇人见面一般。清军被这忽如其来的气势震慑,锐气大减,后面几名胆小的便想着撒丫子开溜。 邓绍良见状大喝一声,拔刀策马上前来,高声厉喝道:“不许后退,违令者斩!”说罢手起刀落,亲自砍死一名从自己战马旁后退的兵勇,邓绍良身边十余名戈什哈纷纷拔出兵刃,虎视眈眈的看着想要后退的兵勇,随时准备斩杀后退的败兵。 见这架势,清军兵勇知道只能进不能退了,只得拼死顶住太平军的攻势。 清军没有溃退,两军近身厮杀片刻之后,女兵和童子兵终究还是气力不足,清军都是成年壮丁,而且长年剿贼,渐渐的向村内压去。 眼看着太平女兵和童子兵抵敌不住,洪宣娇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带队冲杀上去,勉强稳住局面,但清军就是不退,女兵们长力不足,渐渐落于下风。 洪宣娇双刀幻妙,刀术妙速,头扎黄巾在一群红巾女兵中甚是扎眼,众清军见了纷纷喊道:“扎黄巾的贼匪女将在这边!”“就是她,我的娘啊,还长得真是标致,好像仙女一样。”“待会儿拿住了,先快活快活,哈哈哈” 一群如狼似虎的清军更似打了鸡血一般,往洪宣娇这边冲来,将洪宣娇和她手下数十名亲卫女兵围在一隅,胡大妹等人想要来救却被清军阻拦。 眼见身边的清军越来越多,洪宣娇心中开始着慌,她可不想被清军擒拿,这群禽兽不如的清军手段非常的酷烈,与其受尽凌辱才死倒不如被擒前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 洪宣娇双刀翻飞,砍死几名清军,身边的亲卫女兵越战越少,小腿上猛然一痛,确实被一名清军长矛刺中,她银牙一咬,左手长刀飞出,正砍在那清兵面门之上,那清兵登时直挺挺的倒地身亡。 见洪宣娇受伤,一旁女兵急忙将她护在当中,洪宣娇单手持刀,身上青皓色袍服已经满是鲜血,她秀眉一扬大声对身旁女兵道:“待会儿真要是不成了,就给我个痛快!不要让清妖生擒我!免得遭清妖玷污!” 太平天国信奉基督教义,不许信徒擅自轻生,而洪宣娇自己也的确下不了手自己了断,便吩咐身边女兵代劳。 身旁女兵闻言大惊,都不敢从命,眼见清军越来越多,身边只剩下十余名女兵了,洪宣娇银牙一咬,横刀架在自己那雪白的脖颈之上,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名女兵忽然高喊道:“好像是西王的旗号!” 一阵欢呼声中,洪宣娇抬眼望去,果然只见村外清军阵势大乱,滚滚尘烟之中,太平军的骑兵冲杀过来,一面黄绸白边的西王大旗迎风而来。洪宣娇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刀,长出一口气道:“总算有救了。”跟着她厉声喝道:“姐妹们,我们的援兵到了,大伙杀清妖啊!” 清军见村外大批的太平军骑兵杀到,吓得心胆俱裂,纷纷后退,村内太平女兵和童子兵趁势冲杀,和村外的太平军骑兵里应外合,杀得清军四散溃逃。邓绍良仗着马快,当先突围而走,一口气逃出十余里,身边仅余十余人跟随,如丧家之犬般的逃回湘潭去了。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四章 井塘之战 第四十五章 投鼠忌器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五章 投鼠忌器 井塘村一战,清军邓绍良部贪功冒进,在太平军西王萧朝贵骑兵和太平女兵、童子兵的夹击下大败输亏,只余十余人仓皇逃窜。 西王旗帜下,萧云贵气势汹汹的带兵来回冲杀,痛打落水狗,一直冲在最前面,倒是显得极为刚勇,大有赵子龙七进七出敌阵的气势。眼见清军败局已定,萧云贵喝命继续追击截杀四散逃窜的清军残部,自己带着数骑往井塘村疾驰而来,他倒是想在一众女兵和童子兵面前显摆一下。 当他萧云贵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井塘村内,一众女兵和童子兵果然一起爆发出震天阶的欢呼声来,但美中不足的却是几名清军悍勇之徒被围在一间村屋外,背靠土墙兀自在顽抗,数十名女兵、童子兵将几人围住,但几人都是长矛在手,为了保命拼死厮杀,一时间也拿他们没办法。 萧云贵见了有意卖弄自己的声威,大喝一声,飞身下马,手提环首刀越众而出,泛着寒光的环首大刀指向四名清军厉声喝道:“还不束手就擒?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萧云贵本拟他这一声断喝后,四名清军为了保命定会跪地求饶,哪知道身旁一名满脸血污的童子兵悲愤的叫道:“西王殿下,不可饶了这几个狗清妖,适才他们杀了我们好几个人的!” 萧云贵一愣,他娘的哪里来的愣头青?等四人缴械投降了,要杀要刮还不是咱们说了算么?这小子这般一说,四名清军只怕是不会投降了。 果然四名清军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牛高马大的清军大吼一声道:“兄弟们,左右是个死,和长毛贼拼了!”当下挺起长矛直往萧云贵身上戮来。这名清军倒是有几分见识,他见萧云贵衣着不凡,还是黄巾裹头,又听那童子兵唤他西王,知道此人一定是贼首,拼死上前擒住他或许能要挟太平军放几人一条生路。 当下那四名清军一发声喊,不要命的挺矛杀来,萧云贵吓了一跳,四条明晃晃的矛尖戳来,他脑中一片空白,手下却下意识的舞动环首刀格开矛尖,跟着揉身而上,长刀飞舞和四名清军厮杀起来。 一片刀光闪过,鲜血飞溅而出,萧云贵手中大刀挥舞不辍,已经砍倒两名清军,但倒地的一名清军却还有口气在,拼死抱住萧云贵的一条腿,张口便往萧云贵的腿上咬来。萧云贵想也不想,倒转长刀狠狠的一刀扎在那人背心之上,那人口中嗬嗬几声,鲜血喷涌而出,脑袋无力的垂下,气绝身亡。 趁着这当口,那高大的清军扔掉长毛,大吼一声扑上前来,这清军力气奇大,避过萧云贵刀锋,一下子便将萧云贵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几下兔起鹘落,一旁的女兵和童子兵都是惊得呆了,那满脸血污的童子兵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将剩下的一名清军砍倒,众人一拥而上将这可怜的清军兵勇乱刀分尸,但和萧云贵扭打的那清军两人紧紧纠缠,翻滚扭打不休,众人只怕误伤了西王,都下不去手。 纠缠之间,萧云贵大刀太长,转动不便,只得丢到一边,徒手厮打。那清军忽然从靴筒中掏出一把短刃来,萧云贵猝不及防,短刃横在脖颈之上,那清军红着双眼,架着萧云贵缓缓站起身来,大声喝道:“都给我退后!” 见西王被人制住,众太平军都是吓了一跳,缓缓的退开几步,萧云贵暗暗叫苦,自己实在是太过托大了,只想着清军腐朽不堪,自己一到面前恐吓几声,几名清军定会俯首请降,却想不到横生枝节,几名清军定是手上沾了太多长毛贼的血,宁可拼命也不敢投降,生怕投降之后身受酷刑而死。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是人呢?四名清军情急之下拼死力战,最后那高大的清兵还真的擒住了萧云贵。 “给老子一匹快马,让我安然离去,否则我杀了他!”那清兵满脸泥灰污汗,面色狰狞,双目赤红,这一声大吼,额头青筋爆现,显得极是紧张。 萧云贵心中大悔,早知道找几个火枪手来一顿火枪就了结的事,自己非要逞能靠上前来,这下好了被人制住,难道自己还是逃不过嗝屁的命运么?他手心虽然在冒冷汗,但也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能赶快想办法。 一众太平军面面相觑,都围在两人身边,一时间投鼠忌器,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萧云贵一咬牙厉声喝道:“天国的将士们,绝对不能放走这个清妖!就算我死,也要拿住他,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骇,那清兵大怒,手中短刃逼紧,刀锋在萧云贵的脖颈上划出一条淡淡的血痕来:“你给老子闭嘴!” 萧云贵哼了一声,面沉如水,丝毫不惧的冷笑道:“我天国中人死后得入天堂,向来视死如归,我死又何妨?只是你,待会儿我要有什么损伤,我手下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到那时候你就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清兵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萧云贵接着淡淡的道:“你绝对是走不了的,你别妄想能用我要挟我的属下,就算他们肯,我也不会答应,老子就是要拉着你一起死!” 那清兵瞪大了眼睛,吃吃的道:“你、你好歹是贼首,有大把的富贵可享,为何偏要耗上老子?你让我走,我就放了你。” 萧云贵冷哼道:“老子最恨有人拿着刀子对老子说话,你先把刀子放下,或许我还可以留你一条狗命!但要是我死了,你一定会死得非常惨烈!” 那清兵被萧云贵一阵恫吓,手中的刀子慢慢的松了些,但一想又不对,他娘的明明是老子做主的,怎么变成要他饶自己性命了? 这念头一转那清兵狞笑道:“老子差点上了你的当,老子一刀刀的割你几刀,看你放不放老子!” 萧云贵本想吓唬这清兵一下,让他的刀子松开些,却想不到功败垂成,这小子要真的割自己几刀,自己说不定真会吃痛不住,开口放了他,到那时自己一定是丑态百出,什么形象都没了。 正焦急之间,只听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冷喝道:“给我让开!”一众太平女兵闻言齐刷刷的让开条道来。那清兵和萧云贵循声望来之时,只见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从人群中伸了出来,两人都是一愣,不容两人多想,只见那枪口朝着两人喷出火焰来,清脆的枪声激荡天际。 萧云贵脑中一片混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娘的,这是谁啊,这年月太平军中还没有膛线火枪吧,这能打得准吗?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五章 投鼠忌器 第四十六章 熟得陌生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六章 熟得陌生 喷溅而出的鲜血、脑浆四散开来,萧云贵半边脸孔上被涂了个精彩,红白之间夹杂着浓重的腥味,萧云贵只觉得腹膈肌上一阵阵的抽搐,喉间隐隐作痒,厌烦恶心之感直冲心头。 侧头望时,那清兵半边脑袋被翻滚而出的铅弹掀开,红白之物喷了自己一头一脸,只见那清兵手上的刀子缓缓一松,身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手脚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萧云贵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去,只见十步左右的女兵人群中,一个头裹黄巾的美艳女将仍然端着硝烟未尽的火枪看着自己,她眼神中那冰冷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娇美的身躯凝滞如池中莲花,却是一种柔美中带着残酷的杀意之感。 两人的目光对视的一刹那,互相都认出了对方来,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让两人同时觉得有些尴尬,跟着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开了目光。 萧云贵从怀中取出汗巾擦起脸上的红白之物,眼角余光瞟了几眼,却见那美艳女将素手一翻,将火枪收回,跟着扔还给一旁的女兵,那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就好像杂耍舞蹈一般。 这时候震天阶的喝彩声才爆发出来,“西王娘好枪法!”“打的真是准呐。”男兵、女兵、童子兵们纷纷欢呼起来。开枪的女将正是西王娘洪宣娇,她没理会众人,也没理会偷看自己的萧云贵,一瘸一拐的走到边上一块废旧的石磨上坐下,她的小腿上还是鲜血淋漓的,看来也是受了伤。 萧云贵擦了擦脸庞,大声喝道:“各部救治受伤的兄弟姐妹,打扫战场,多多收集红药、兵器,战死的兄弟姐妹就地掩埋,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回长沙城!”号令一下,太平军纷纷忙碌了起来。 洪宣娇拉起小腿上的裤管,露出一条雪白莹润的小腿来,只见上面一条长长的伤口兀自汩汩冒血,还好她闪了一下,只是被矛尖擦伤,但伤口很长。 耳中传来萧云贵的号令声,洪宣娇面色如常,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抽出汗巾给伤口包扎,一名拯危女官奔来想要给她疗伤,却被洪宣娇止住道:“你去救其他人吧,我这只是小伤,自己可以了。” 萧云贵摸着鼻子,走上前来,见那拯危女官似乎还想先替洪宣娇疗伤,便清咳一声道:“你就听西王娘的话吧,先救别人去。”见西王也开口了,那拯危女官才转身离去。 洪宣娇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再一次触碰,但还是马上又转了开去,萧云贵蹲下身,目光看着她小腿上的伤口,伸出大手来想要替她包扎。洪宣娇缩了缩腿,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自己来便可。”跟着看了看他的脖颈道:“你脖子上也伤了,自己包扎一下吧。” 萧云贵唉了一声,怏怏的缩回手来,折转自己手中的汗巾擦了擦脖颈上的伤口,虽然有些辣疼,但出血不多,也就不用包扎了。他转身挨着洪宣娇的娇躯坐了下来,一股淡淡的女儿香冲破血腥味传到鼻中,让萧云贵大大的松了口气。 “多谢你这一枪,打得真准。”萧云贵目光望着村中忙碌的太平军,口中却再和洪宣娇说话,他倒是真心的称赞洪宣娇的枪法,虽然只隔了十步,但要用滑膛枪爆人脑袋,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 洪宣娇眼神一滞,手上略略停顿,跟着又继续她的动作,口中淡淡的说道:“我练了好久的,苏三娘都说我枪打得准,在二十步之内,我也能打中。”跟着她顿了顿接着温言说道:“倒是你,身为一军主将,偏偏要逞能犯险,虽然你以刚勇著称,但你身系全军安危,今后行事可不能再如此了。” 虽然是责备之言,但萧云贵听在耳中却说不出的温暖来,侧眼偷望过去,只见洪宣娇雪白的香颈上滴滴晶莹的汗珠挂于其上,香腮娇美到让萧云贵一阵神魂颠倒。 洪宣娇忽然扭过头来,萧云贵急忙目光一转,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战袍道:“你歇着,我去给你牵马来,如今四面八方都有清妖围过来,此处无险可守,咱们尽快回城去。” 望着萧云贵的背影,洪宣娇轻轻苦笑一声,心中嘀咕道:“洪宣娇啊洪宣娇,你还是舍不得这人么?为什么刚才明明是瞄着他打的,临到头来手会晃动?到底是我的心乱还是你不愿意伤到他?他现下不死,等郴州大队到来,东王也不会放过他的啊。不过他还是那样的莽撞逞强,迟早还会遇险。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云贵浑然不知洪宣娇心中所想,自己早间莽撞逞强倒是和平时萧朝贵行事颇为相似,到没让洪宣娇看出什么破绽来。走过去牵了自己的青骢马转来,不时回头偷瞄洪宣娇,她的容貌果然甚是美艳,当中带着英姿飒爽的气质,他穿越前虽然阅女无数,但都没见过这般气质的女人,而且和她第一次见面,就用那镇定、果决的一枪救了自己,到让萧云贵有些敬畏起来。 只见洪宣娇裹好伤口,放下裤角,遮住莹润的小腿,勉强站起身来,青皓色的战袍裹着她那妖柔有致的娇躯,又让萧云贵一阵神魂颠倒,他摸着下巴暗暗窃喜:“这个便宜老婆当真要得,能打能杀,对自己还不错,身材脸蛋都是俱佳,气质更是没得说的,比起城里那些小脚女人来更好,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一起睡呢?好些日子没尝过肉味了,今晚一定可以大快朵颐,嘿嘿……” 洪宣娇也猜不到萧云贵心中那卑鄙龌龊的念头,见他牵着马过来,望着自己傻笑,心中一惊暗想:“这人是洪宣娇的丈夫,世上最为亲密的人莫过于夫妻俩,自己可不能露出破绽让他看出来。” 萧云贵适才逞能、冲动倒是和从前萧朝贵行事一般无二,印证了洪宣娇脑中的西王形象,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不约而同的继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号令太平军收拾完残局之后,领着大军望长沙城而回。 一路上萧云贵没有和洪宣娇并骑,一直在身前牵着马匹步行,萧云贵倒是想和她并骑一亲芳泽,但一来人家的小腿受伤,要是不小心碰到便不好了,二来身边人多,这年月的内裤又是宽大的亵裤,要是不小心支起帐篷来,他的脸可就丢到家了,所以萧云贵宁愿步行替她牵马执蹬。 萧云贵一念之仁,没露出猪哥本性,到让洪宣娇又误会了一次,她再一次印证了脑海中的一些事。起初嫁洪宣娇嫁给萧朝贵本非出于洪宣娇自己所愿,而是迫于天王和东王的恳求才下嫁了大字不识几个的萧朝贵,而且萧朝贵长得很是粗鲁,为人莽撞小气,洪宣娇并不喜欢。成婚之后,萧朝贵对待妻子倒是呵护备至,就像现在这样,他宁可牵马执蹬步行,也不愿让洪宣娇受半点委屈。只是从前洪宣娇太过出风头,萧朝贵才托杨秀清借天父下凡管教了一番,但私下萧朝贵对妻子洪宣娇可以说是关爱有佳的。 “长沙城是如何攻下来的?”洪宣娇打破了沉默,找了些话头来说。 萧云贵哦了一声,从那些卑鄙龌龊的念头中回过神来道:“全赖醴陵天地会的兄弟消息探得准……”萧云贵将攻占长沙的细节一一说了,把自己如何当机立断,如何冲锋第一,大夸奇夸了一通。 洪宣娇皱了皱眉头,暗暗鄙夷道:“还是那样的自大,只说自己的威风,姐姐我到宁可相信是林凤祥、李开芳他们的主意。” 这回洪宣娇可是冤枉了萧云贵,攻占长沙之计的确出自他的手笔,只是萧云贵诉说之时太过夸张,把自己说得好像诸葛亮在世一般,到让洪宣娇不敢相信了。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回到了长沙城中,萧云贵吩咐人手安顿众女兵和童子兵后,自己匆匆和洪宣娇说了几句话,便赶往北门而去,那边的战事还没完呢。 到了府衙后院,洪宣娇才让拯危女官替自己清洗了伤口,正疗伤时,胡九妹进来探视,洪宣娇询问起井塘村女兵和童子兵的伤亡,胡九妹面色一滞,黯然道:“锦绣营剩下四百三十五名姐妹,童子兵剩下三百五十九名兄弟,而且大半带伤。要不是西王带兵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洪宣娇忍不住眼眶一红,低声道:“都怪我,领军无方。” 胡九妹坐在床边安慰道:“你做得很好了,邓妖头的兵马向来不易对付,就是男营对上他们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如今邓妖头被这一战打得大败输亏,折损的兵马远远比我们多啊。” 洪宣娇嗯了一声道:“事已至此,只能让姐妹兄弟们好好养伤了。” 胡九妹点点头,看了看拯危女官已经重新清洗完伤口,还上了金创药,正在包扎伤口,她轻轻接过包扎的布头道:“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来便是。” 拯危女官离去之后,洪宣娇看着胡九妹,似乎她有话想说,便问道:“九妹,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胡九妹欲言又止,洪宣娇又问了一遍才道:“西王娘,适才救西王的时候,我在你背后的。”说到这里她抬起头迟疑的道:“我看到刚才那一枪起初你是瞄着西王的……”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六章 熟得陌生 第四十七章 棋局死活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七章 棋局死活 府衙厢房内,洪宣娇没等胡九妹说完便斩钉截铁的打断道:“你看错了,我那一枪绝对没有瞄过西王,他是我洪宣娇的夫郎,难道我会谋杀亲夫么?” 胡九妹摇摇头淡淡的说道:“西王娘既然说没有,小妹也就信了。只是这次小妹和西王娘一起到长沙来,是奉了东王的将令,东王的将令西王娘该不会忘了吧?大家都是女人,有时候我们女人便是会心软,若是有什么事西王娘下不去手的,可以差遣小妹的。” 洪宣娇秀目寒光一闪,冷冷的望着胡九妹道:“你是东王派来的?” 胡九妹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道:“小妹也是逼于无奈,奉命行事,西王娘莫要怪罪小妹。” 洪宣娇微微冷笑问道:“东王怎么和你说的?” 胡九妹浅浅一笑道:“男学冯云山,女学胡九妹,这句话原来可不是这样的,早先是女学洪宣娇,西王娘你是知道的。小妹我自问才德武艺、谋略机变都不如西王娘你,但为何现下这句话是女学胡九妹呢?东王只和我说,他可以捧一个人上天堂,也可以踩一个人下地狱,我家汉子贤拔他又在东王手下办事,小妹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洪宣娇有些鄙夷的轻轻一哼,举手止住道:“我明白了,东王是派你来监视我的。”跟着冷冷的看着胡九妹道:“你和我这般一说,就不怕我对付你?” 胡九妹轻叹道:“临来时我和贤拔商议过,贤拔让我不论如何行事都要听东王的号令,西王娘身系天王、东王、西王三位,最为知道三位的性情,东王开口的事,必无转圜余地。如今我天国大业未成,难道西王娘便想看到一场厮杀么?东王所言不论如何令人为难。但小妹坚信都是对的,定然都是有利咱们天国的。小妹只是想提醒西王娘,当横下一条心,绝不要三心两意,以免误了东王的大事。” 洪宣娇心中寒意升起,也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多少东王派来监视的人,胡九妹丝毫不念西王早间的救命之恩,一直笃信东王的将令,可见东王杨秀清在太平军中的声威,他如此布置,看来是非要置人于死地了。 当下洪宣娇轻轻哼了一声道:“我自有分寸,此刻时机未到,清妖四面迫近,我们暂时不要做任何事,先助西王守住长沙方为上策,你先下去吧,。” 胡九妹应了一声后,又闲话几句方才离去。洪宣娇躺在床上,心中却怎么都不能平静下来,说实在话她内心最深处似乎是不愿意伤害那人的,而且这副身体似乎也不愿意,但东王那边威势压下,自己自身都难保。 洪宣娇为何在后期太平天国的历史中销声匿迹,似乎此刻已经可以看出端倪来。洪宣娇这个人物在历史上本就是个谜团,在早期天国的历史中还有些记载,但定都南京之后就已经不见著述,甚至后来人研究这段历史之时提出质疑,到底有没有洪宣娇这个人。此刻自己身临其境才明白,历史背后洪宣娇这个人在西王之死当中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其后竟然被人弄得销声匿迹,可见当中波诡云谲的权势之争是如何诡异。 东王杨秀清假托天父下凡,他的话很多时候就连天王洪秀全都不能反对,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这盘棋似乎自己一个人夹在当中,无论如何走,都是一盘死棋。 洪宣娇想着想着,身上一股倦意袭来,昨夜厮杀一夜,又赶了不少山路,昨晚稍微歇息一阵,她也忙着查哨、安抚受伤的姐妹,都没怎么休息,早间一战又伤了小腿,困顿之下不知不觉中沉沉睡了过去。 …… 萧云贵才出巡抚衙门,陈丕成和谭绍光几个童子兵都在一旁侯立,他们听闻北门外还在打仗,又跃跃欲试。太平军的童子兵作战勇猛,而且心智纯良,深得太平军各级将官喜爱,平日里待之也如兄弟一般。见萧云贵出来,陈丕成便上前道:“西王殿下,北门外还有战事,能带上我们同去吗?” 萧云贵本想拒绝,但看了看一旁的谭绍光,这个小子可是日后的慕王,太平军童子兵很多人年纪幼小,要想拉拢引为心腹,就得趁早下手,当下点头道:“也好,你们几个随本王先到北门去,待本王问明战况之后,定会派遣你们上阵。” 当下萧云贵便带着手下亲卫和几名童子兵往北门而去,众人赶到北门的时候,吉文元面带喜色的迎上前来大声禀道:“西王殿下,伍家岭那边传来消息,伏击清妖得手,清妖在刘家渡被李开芳部半渡而击,浮桥毁损,六千清妖被截成两段,北岸林凤祥部看到狼烟讯号也率部杀出,浏阳河南北两岸的清妖已经被杀得大败,四散溃逃。”说到这里吉文元顿了顿,有些惋惜的道:“李开芳半个时辰前前来请城内马队追击,只可惜马队跟随西王去救女营和童子兵了,小弟只能派出五百步队尾随追击。” 萧云贵连连扼腕叹息道:“还真是可惜了,不过马队在南面击溃了清妖邓绍良部千余人,也算稍补浏阳之战的不足了。” 吉文元哦了一声喜道:“邓妖头被击溃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一天之内咱们前军战退两支清妖大队,其余的清妖必定会闻风丧胆,不敢迫近长沙,西王,咱们事前的军议之策不是成了么?” 萧云贵摸着下巴道:“此事还要多派探子出城探听到各路清妖的行止才能做定断,童强胜他们昨夜被邓妖头的探马截杀,损伤不小,童兄弟也受了点伤,让何滨他们带些他们手下兄弟出城探听消息吧,他们袍哥会在此处也颇有眼线的。若是各路清妖都裹足不前,那咱们这盘棋才算是真正的下活了。” 吉文元当即命人给何滨传令去了,正说话间,只见城北外大队太平军押着大批清军俘虏凯旋而回,萧云贵呵呵大笑道:“开城门迎接凯旋的兄弟们!” 浏阳河之战,清军六千余人在刘家渡遭到太平军林凤祥、李开芳两部兵马伏击,清军半渡之后太平军半渡而击,清军湖南提督鲍起豹当场中炮身亡,浮桥被太平军炮火击毁,北岸林凤祥伏兵杀出,清军大败溃散。 清军帮办湖南军务大臣罗饶典几欲投河自尽,被从人死死拉住,最后罗饶典只得带着长沙知府以下逃出城的官员领着千余残兵败将暂退湘阴。新任湖北提督双福乃是满洲正白旗,他他拉氏,奉咸丰皇帝旨意提督贵州兵马至湖北准备南下参与围剿窜入湖南的太平军,授江南提督,实授湖北提督。双福领兵到了岳州之后听闻浏阳河大败,心中惊惧非常,只得暂时屯兵岳州观望,他也怕太平军乘胜北进,兵犯湖北。 领兵押解清军俘虏先回城的是李开芳,在城门口便见到了萧云贵等人。见李开芳得胜而回,萧云贵哈哈大笑着上前多多慰勉,以示嘉许。 李开芳倒是一点也不倨傲,躬身抱拳道:“西王殿下,南岸清妖除去数百人泅回北岸逃窜外,其余皆被我军攻灭,光清妖俘虏便有千余人,所获火器、红药、钱粮、旗帜、马匹甚多,小弟人马不多,尚未能收拢,请西王殿下再派人手出城。” 萧云贵点点头,回头对陈丕成和谭绍光两人笑道:“你们去招呼没受伤的女营兵马和你们童子兵速速出城清理战场,记着红药多多收拢,一丁点都不许漏掉!” 陈丕成、谭绍光等童子兵立刻答应,虽然没能捞到仗打,但打扫战场他们童子兵最是开心了,当下几人都来不及和李开芳见礼,便飞快回去叫人去了。 李开芳哈哈笑着说道:“陈丕成这个小鬼头,这会儿总算能跟随西王出征了,起初他叔叔陈承瑢在郴州还臭骂了他一顿。” 萧云贵一愣心中暗暗奇道:“陈丕成的叔叔是陈承瑢?”此话出口他脑海中才想起,的确如此,而且萧朝贵的记忆告诉他,陈承瑢只有陈丕成这一个侄儿。那这陈丕成岂不就是日后的英王陈玉成?那为何现下叫陈丕成呢? 萧云贵半桶水的太平天国历史,并不知道很多太平天国名将都改过名字,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手中原来还有未来的英王陈玉成。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七章 棋局死活 第四十八章 入城寻兄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八章 入城寻兄 浏阳河畔,原本清婉流淌的河水如今却变得满目疮痍,数团烈焰带着浓黑的烟尘冲天而起,河中、岸边布满了清军兵勇的尸体,一具具已经空洞无凭的尸身任凭河水冲刷而去,在河水中一沉一浮。岸边满布的菊花石已经被鲜血侵润,红得令人触目惊心,空气之中呛人的硝烟味和血腥味中人欲呕。 陈丕成肩头扛着两把清军鸟枪,腰间挂了几把清军腰刀,鸟枪的枪管已经弯曲,几把腰刀也已经卷刃,但陈丕成还是拿上了,都是铁器,回炉子熔了也可以用来打造别的兵器。 “陈大哥,河里的尸体要不要去翻一翻?”不远处谭绍光大声冲陈丕成喊道:“我们来回几趟了,能要的都找得差不多,岸上可没什么好东西了。” 陈丕成点点头大声道:“也好,咱们下河里去看看!” 当下两人招呼岸边十余名童子兵一起下河水翻查河水中侵泡的清军尸体。 没想到谭绍光第一个翻起的清兵尸体却是只有半截,下半身五脏六腑都挂在外边,那清兵的双眼兀自睁着,甚是骇人。谭绍光吓得一屁股坐在水中,大骂道:“叼那马,吓死我了!” 一旁陈丕成急忙上前拉起他皱眉道:“小心些,这河水也不知道深浅,别太往里去了。” 就在这时,岸边十余名太平军快步赶来,为首的却是唐二牛,只见他杵刀立在岸边对着河内的陈丕成、谭绍光两人笑道:“四眼狗、谭鱼头,你们两个小鬼头怎么会在此处?难道是西王娘她们也都到了长沙?” 唐二牛本是西王的亲卫牌刀手,陈丕成和谭绍光二人倒是极为熟稔,陈丕成扬了扬手大声笑道:“二牛哥,我们今早到的长沙,听闻你带兵追击清妖去了,斩获可多?” 唐二牛笑道:“我们忙着追杀清妖,可没功夫捡东西,倒是你们这些小蝗虫,所过之处都是清藉溜溜的啊。”跟着忽然皱眉道:“你们快些上来吧,河中的尸首污秽,小心沾了尸气,就算有红药也泡水不能用了,快上来吧。” 谭绍光兀自不愿道:“还有火器、兵刃没捡呢。” 唐二牛摇头道:“那些重物早就沉河里了,你怎么找?快些上来吧,你们捡拾得够多的了。” 陈丕成和谭绍光对望一眼,一起大声应了。正待上岸时,陈丕成转眼间却见不远处一具尸体动了动,凝目望去,那尸体穿戴的却是和寻常清兵有所不同。 陈丕成狐疑的在河水中移动几步,上前翻起那尸体一看,却想不到是个女子,跟着他大声喊道:“二牛哥、谭鱼头,这有个大姑娘,好像是寻常百姓!” 唐二牛等人急忙下水,七手八脚的帮着陈丕成将那女子抬到河岸边,一探鼻息却是毫无动静,唐二牛看了这女子一眼辨认出来,这女子却是早间差点引来清军的那浏阳农家女。 陈丕成皱眉道:“可惜了,已经死了。” 唐二牛伸手摸了摸那女子的脖颈,发觉脖颈处尚有些微弱的跳动,急忙道:“她这是溺水了,还有得救。”当下把农家女扛在肩头,使劲的扛着女子跳了几步,过了片刻,那农女一张口,哇的一声吐了几大口水出来。 众人都是大喜,唐二牛将她放下,任由她趴在地上呕水,等到她污水呕尽,唐二牛解下腰间水袋递过去道:“喝点水,你没事了吧。” 那农女眼见一群裹红头巾的贼匪围在自己身旁,自己身上酸软无力,惊惧之下只敢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唐二牛微微皱眉,知道她是害怕了,而且似乎听不明白自己的客家话,当下站起身来向远处的杨老幺大声说道:“杨老幺,你快点过来,咱们救到早间那浏阳的农家女了。” 杨老幺三步并作两步疾奔过来,蹲下身用湖南话对那农家女道:“小飞曼你别怕,我也是浏阳的,你们家可是樟树头村的?” 听到乡音,那农家女才略略点了点头,唐二牛道:“杨老幺,给她些食水,让她快些回家去吧。” 那农家女接过杨老幺递来的食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见她无事,唐二牛取出几吊刚才从清妖身上找到的铜钱,放在农女脚边道:“吃饱有力气了,拿了钱快些回家去吧。” 见这群贼匪都是和颜悦色的样子,那农女才大起胆子来,低声问道:“你们可是长沙城的长毛?” 杨老幺急忙道:“小飞曼,你该叫咱们圣兵或是天兵。” 唐二牛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总比喊咱们贼匪好听,长毛就长毛吧。姑娘,我们是长沙城出来的,怎么了?” 那农女急忙问道:“城内可还有浏阳乡勇?我在找我大哥。” 唐二牛一拍脑门道:“我倒是忘了,早间你闯进咱们埋伏之地,说过是要找你阿哥的,城内是有浏阳乡勇的清妖俘虏。” 那农女闻言,急忙跪地磕头不止,口中哀求道:“几位大哥,求你们带我进城去找找看吧,我大哥可能还在城里。” 听这农女哀求得可怜,众人都是望着唐二牛,唐二牛皱眉道:“带你进城也行,我们都是杀官造反的长毛,你不怕么?” 那农女抬起头来,坚定摇摇头道:“我不怕。” 唐二牛叹口气道:“好吧,那就跟咱们回城吧,陈丕成、谭绍光,招呼大家回城了!” 众人收拾东西,将捡拾来的兵器、红药、钱粮搬上大车,往长沙城而来。 唐二牛边走边问那农女道:“你叫什么?” 那农女微微犹豫片刻后道:“我叫李璇玑。” 唐二牛挠挠头道:“这名字真好听,但不像是农家女子的名儿。” 那李璇玑目光一黯道:“我家本是长沙人氏,早年家中还算殷实,后来家道中落,又被城中豪绅欺压,不得已才搬到浏阳县樟树头村居住的。” 唐二牛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出身富户,你识字么?” 李璇玑点点头,唐二牛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厉害,我也就识得自己的名字,还是写在自己腰牌上看久了才认识。”跟着又问道:“对了,早间和你一道的还有个女子呢?” 李璇玑眼眶一红道:“我们被清兵带到北岸,后来你们的兵马忽然袭来,我和她在乱军中失散了,我想泅水回南边,想不到溺水了。” 唐二牛见她要哭,急忙安慰道:“你别哭,你的女伴一定会没事的。”他虽然知道一个弱女子在乱军中活下去的机会实在是太小了,但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了。 落日之时,众人回到城内,唐二牛忙着交割战利品,李璇玑居然也跟着一道帮忙。 正忙碌间,李开芳带着百余名兵马到来,他身后的兵马一看便知道原本都是清兵俘虏,他们只是去了辫子和清军号衣,身上还是穿着清军的服饰。 “唐兄弟,这些人给你统管了,原来都是浏阳的清妖乡勇,给他们些兵刃!”李开芳冲着唐二牛喊道:“待会儿先给他们讲讲军纪,说完军纪才能吃饭。” 唐二牛大声应了,当即喝命众清兵列队,让手下老太平军上前开始分拔人马、分发兵刃。李璇玑听得这些人都是浏阳乡勇,心中一喜,开始凝目找寻,但看了几遍都不见他大哥李重的身影,不禁失望起来。 唐二牛分拔人手完毕后,命太平军老兵给众清兵宣讲军纪,转头见李璇玑在一旁很是失望,走上前问道:“怎么,这些人中没有你大哥么?” 李璇玑点点头,眼眶又红了起来,唐二牛急忙劝道:“你别急,浏阳乡勇别处还有,待会儿吃了饭,慢慢再找吧。” 正说话间,女营旅帅胡大妹带着数十名女兵走来,她们也来交割捡拾到的战利品。见唐二牛和一个女子在说话,胡大妹凑上去温言道:“唐二牛,你小子在干嘛?可是想要欺负民女?” 唐二牛忙不迭的摇头,将李璇玑的事说了,胡大妹年纪颇大,看李璇玑娇小可爱,很是同情她,便道:“人家一个姑娘家跟着你不便,况且咱们太平有规矩,男女要分营的,不如让她先跟着我吧,你看人家姑娘的衣裳还湿着呢。” 唐二牛正为如何安置李璇玑发愁,当下喜道:“胡大娘跟肯帮忙实在太好了,李姑娘你今晚就跟着胡大娘在女营居住吧。”李璇玑只得点头应了。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八章 入城寻兄 第四十九章 香帐软玉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四十九章 香帐软玉 长沙太平军一日两战,战后需要安排的事情极多,萧云贵直到天色全黑才分拔诸事初定。追击清军的南岸兵马陆续回来,南岸的清军除去塔齐布带领数百清军往东面浏阳方向逃窜之外,渡河的清军不是被杀就是做了俘虏。 原来俘虏的两千余清军俘虏经过几天苦工般的劳作,已经锐气尽失,加上何滨、周兆耀等人的劝说,到有大半的湖南本地兵勇去掉了辫发加入太平军,萧云贵命周兆耀将这些人分散到各部中去。加上这些天有城内穷苦的青壮加入,萧云贵手下兵马达到了六千余人。 原本还想设宴大肆庆祝一番的,但林凤祥统带的北岸兵马追击甚远,估摸着要到明早才能回军,萧云贵只得作罢,吩咐诸军整顿兵马,妥善照料伤号,阵亡的太平军将士一律妥为安葬。 在李开芳的军营内草草用过饭食之后,拖着疲累的身体,萧云贵回到了巡抚衙门,勉强挨到了自己的厢房之外,忽然发现门口除了自己的亲卫牌刀手值守外,还多了八名英姿飒爽的女兵。看到门口的女兵,萧云贵这时才想起洪宣娇还在房中歇息,想起洪宣娇那秀丽的容颜、妖娆的身姿,萧云贵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身上的疲惫感忽然消失了。 上前推门进屋前,萧云贵清咳几声道:“大家都累了一天,早些下去歇息吧。”他这话是对门口的男女亲卫说的,几名男兵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一起抱拳领命去了。洪宣娇的女兵却只是吃吃偷笑起来,不肯挪动脚步。 萧云贵皱眉道:“几位姐妹们,你们也早些下去歇息吧,你们洪统领由我照料便是。”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兵笑道:“西王殿下,虽说这小别胜新婚,但我们统领前面有吩咐,她在里面歇息,不让任何人打搅的。” 萧云贵按耐不住色心,急道:“我是西王,可不是外人,现在我命你们下去歇息了。” 几名女兵闻令,只得一起正色抱拳大声领命,但下去之时,几女都是掩口吃吃而笑,原来萧云贵一副猴急的摸样让女兵觉得好笑。萧云贵可不觉得这有啥好笑的,屋里的人本就是自己这副身躯名正言顺的媳妇儿,当下大喇喇的推门进屋。 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牙床那边似乎还是香帐低垂着,洪宣娇应该还在安睡。这间厢房本是骆秉章的卧房,屋内书柜、屏风、幔帐、罗床、案桌、藤椅一应俱全,自从攻下巡抚衙门之后,萧云贵就一直住在此处,其余的厢房、客房都被太平军各部将领占据。早间洪宣娇等女兵、童子兵到了长沙之后,洪宣娇负伤只能先安排到萧云贵的房中安歇,其余女兵在午后才安排到了长沙知府的府邸内暂住,而童子兵则各自归营和男兵一道居住。 屋内似乎多了一股淡淡的女人香味,萧云贵大大的咽了口馋咽,心中一股奇怪的感觉升起,既有夫妻那种久别重逢的温馨,又有一种窃玉偷香,搞别人妻子的刺激感觉,总之这一刻他心中一团火热,颤颤巍巍的伸手往香帐内摸去。 萧云贵的大手伸入帐内,并未如愿以偿的触碰到温香软玉,一股铁器的寒意逼来,萧云贵下意识的一缩手,一阵劲风从手肘处划过,只听嗤的一声衣袖一紧,手腕处的护腕一松,尽然已被削掉。 萧云贵吓了一跳,难道屋内有敌人?电光火石的一念之间,兵刃的破空之声跟着袭来,不容萧云贵细想,他急忙一闪身,利刃贴着胸前掠过,胸口的袍襟被割开一条口子。 大骇之下,萧云贵满腔的火热顿时熄灭,连退数步,撞倒玉屏风后,退到外室。床上一个娇弱的人影飞身而至,兵刃破空接连而至,萧云贵猝不及防,只得连连后退,屋内案几藤椅不知撞倒了多少,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借着窗棂射入的幽光萧云贵总算看清身前晃过的是把长刀,持刀追斩的人却看不清面目,依稀只分辨得出这人身形妖娆,应该是个女人! “宣娇!我是萧……萧朝贵啊!”萧云贵一边躲闪,一边大喝起来,他差点说自己是萧云贵,还好及时刹住车,没说漏口。屋内应该只有洪宣娇一个女人,他还道洪宣娇睡迷糊了,屋内黑暗又没认出自己来,自己冒冒然的去掀一个女子的床帘,当然会被人家追斩,洪宣娇可不是普通女人,印象中她的武艺也是不弱 的,当下他大声自报家门起来,哪知道喊了之后,对方的利刃更加猛烈起来。 难道这女人不是洪宣娇?萧云贵心中猛然一惊,难道是有人潜入房中制住了洪宣娇,故意等在这里行刺自己?对方的利刃越逼越近,萧云贵退到墙角已经无路可退,只得唰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招架起来。 萧朝贵的刀法很好,所以萧云贵他根本不用细想,身体自然而然的会作出反应,自己要是沉思细想该如何应对,身手反而会迟钝起来,当下他心智空明,任凭身体下意识的做出反应,根本不去想如何招架。 萧云贵也用上佩刀之后,屋内顿时铿锵之声大作,拼斗几招之后,萧云贵心中念头生出,对方用的也是刀!萧云贵的刀势沉猛,那女子刀法灵动妙速,往往都是从自己想不到的方位砍来,而且刀速奇快,自己大开大阖的刀法适合战阵上厮杀,这屋内狭窄之处施展不开,隐隐有被对方灵动小巧刀法克制住的趋势。 “来人!有刺客!”萧云贵想起早间吃过的亏,当即大喝起来,却没想到是他自己将门口的守卫调开了。 听到萧云贵呼叫,那女子手中的利刀更加快了起来,萧云贵左支右挡相形见绌,渐渐退到书桌案边,忽觉左臂一痛,似乎已经中刀,左手自然而然的一缩,不想却摸到桌案上的一只紫砂香炉。萧云贵想也不想,忍着左臂的剧痛,拿起香炉便扔了过去。 这香炉足有十余斤重,猛然夹劲风飞来,那女子也不敢硬接,只得侧身一闪让过。趁着这档口,萧云贵虎吼一声,挡开对方利刀后扔下佩刀,飞身直扑过去,这一扑甚是迅猛,顿时将那女子扑在身下。他暗暗一喜,自己身体作出的反应的确不错,对方刀术精湛,室内狭窄自己比拼不过,只能近身肉搏才有胜算。 昏暗之中,萧云贵只觉得软玉在怀,但他根本无暇享受,辩明对方身形后,身手去抓对方持刀的右臂,不想那女子甚是机巧,右手被拿住后,勉力一扔将右手刀子交到左手,跟着又斩向萧云贵的腰间,这女子竟然双手都能使刀! 萧云贵已经近身,那女子左臂已经伸到自己背后,左右无法转圜,那女子左手刀又快又狠,眼见自己根本躲不开了,他哀叹一声,屋外忽然灯火一亮,透着窗棂射入的光亮,萧云贵看清面前持刀砍向自己的赫然是洪宣娇!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九章 香帐软玉 第五十章 虚与委蛇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章 虚与委蛇 电光火石之间,萧云贵看清眼前的人竟然是洪宣娇,他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讶之色,但他的身体并未束手待毙,右肩向前狠狠一顶,撞中洪宣娇的左上臂,跟着腰间的肌肉自然紧绷起来。 洪宣娇左臂被这一撞不由自主的缩短了手中鸳鸯刀摆臂距离,力道削去大半,刀锋入体之时被萧云贵腰间的肌肉紧紧夹住,刀刃入体半寸之后,便再难入体一分。 萧云贵闷哼一声,忍住腰间剧痛,反手拿住洪宣娇的左臂,双眼瞪得老圆大声喝问道:“洪宣娇!你为何要痛下杀手?!” 洪宣娇这时候却松开了手中的鸳鸯刀,双手不再用力,任由萧云贵抓住,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柔软的双唇微微颤动,双目中满是倔强的神色,但就是一声不吭,昂着素首冷冷的看着他。 “西王殿下!西王殿下!屋内何事如此大动静?!”屋外萧云贵的亲卫急切的呼唤起来,原来窗外的火光却是亲卫们带来的。 萧云贵没好气的厉喝道:“没事!你们不用进来,在外面值守便可!”一瞬间萧云贵忍住心中的怒火,要是这时候让亲卫进来,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再没弄明白洪宣娇为何忽然间痛下杀手之前,他还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老婆居然要杀自己,虽然这个老婆只存在他脑海中那些零散的记忆之上。 众亲卫在屋外面面相觑,心中都存了老大的疑窦,但却不敢违抗萧云贵的号令,只得退在屋外值守。 萧云贵脸往前凑近,凌厉的目光怒视着洪宣娇,低声喝问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还有儿子有和,你为何痛下杀手?今早我才不惜提兵亲往救你出重围,难道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么?!”萧朝贵和洪宣娇婚后一年有余便有了一子,名唤萧有和,今年不过两岁多,尚且年幼,这次萧朝贵和洪宣娇出征,萧有和被东王留在郴州,由萧朝贵的亲眷照养,也有人质的意味在里面。 虽然萧有和这个儿子和萧云贵严格说来并无关系,但好歹是他现下这副身躯生物学上的儿子,也和洪宣娇脱不开关系。他知道洪宣娇不会无缘无故痛下杀手,她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所以萧云贵不惜搬出这个便宜儿子来说事,他知道女人在儿女面前最是柔弱,只望看在萧有和的面上洪宣娇能说出实情来。 洪宣娇看着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你忘了成婚当晚你说过的话了?” 萧云贵微微一鄂:“什么话?” 洪宣娇俏脸涨得通红,温言愠道:“你答应过我,我要是不愿意,你不能强迫我!” 萧云贵愣住了,想不到萧朝贵和洪宣娇这夫妻俩之间还有这样的约定,萧朝贵定然是将这记忆当做不好的回忆,自动过滤掉了,所以他脑海中压根就找不到这段往事,但略一回想起来,似乎每次欢好都是洪宣娇主动召唤,萧朝贵才能做入幕之宾。 他娘的,这萧朝贵竟然和古代的驸马一样凄惨?而且这般怕老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而且萧朝贵又是生活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为何会如此惧内?萧云贵翻遍了脑海中的零星片段也是一无所获,瞬间明白过来,萧朝贵又把这段记忆往事自动屏蔽了,都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一定是很不堪的糗事,但萧云贵可以推测出来,萧朝贵的确是惧内,而且的确和洪宣娇有过类似的约定。 想通此节,萧云贵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现下可不能让洪宣娇看出破绽来,枕边人始终是最熟悉自己的人,要是被她看出不妥极为不便,而且他还需要洪宣娇在天王和东王面前帮衬自己。当下萧云贵咬牙怒道:“我一时忘了,你也不能痛下杀手,适才你便像是要我的命一般!” 洪宣娇猛然挣脱萧云贵双手的桎梏,撅着嘴冷笑道:“从前我俩也经常喂招比武的,也是这般的不留情面,是你自己说的,不拿出真功夫日后上阵便会后悔,难道这你也不记得了?” 萧云贵捂住腰间的伤口,回想起萧朝贵和洪宣娇比武的场景,倒的确有这事,怏怏的怒道:“那你也不能真的伤了我啊,你看我的腰间,都流血了!” 洪宣娇哼了一声,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换亮火煤子,在地上找到烛台点上,口中一边强辩道:“是你自己身手变慢了,怨得了谁?你的武艺从来都是在我之上的啊。”她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是在打鼓,萧朝贵趁黑摸进屋来,洪宣娇一早便只是他,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定然是心怀不轨,洪宣娇惊怒之下又想起东王的密令,当即痛下杀手,但后来还是被萧云贵制住,最后奋力的一刀竟然也不能杀了他,洪宣娇当即服软,知道再动手下去必会激怒他,难免打草惊蛇。 好在她一番说辞让似乎让萧朝贵信了,但她刀法向来收放自如,刚才腰间那一刀其实她是收得住的,她心中惴惴不安,也怕萧朝贵看出端倪来。 萧云贵呃了一声,他自己心中也暗暗打鼓,洪宣娇所说的不错,萧朝贵的武艺从来都是在洪宣娇之上的,她再如何施展刀法也不可能伤到萧朝贵。至少脑海中就没有伤在洪宣娇手中的往事,看来自己附身之后,还是不能完全恢复萧朝贵往日的武艺。他也怕洪宣娇看出破绽来,当下苦笑道:“日前我挨了一百军棍,还没好利索,所以身手慢了。” 洪宣娇哦了一声,两人相视一望,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两人笑得都是很假,心中都想这臭男人(臭婆娘)皮笑肉不笑的,一定有古怪,但都是在笑却没有拆穿对方。 烛火光亮散开,萧云贵这才看到屋内一片狼藉,洪宣娇搬过一把倒下的藤椅扶着萧云贵坐下,找出金疮药来让萧云贵自己上药,洪宣娇则转身给他找包扎的布头去,口中问起萧云贵为何会受军棍之罚时,萧云贵将天地会、袍哥会新兵与太平老兵不谐之事说了。 洪宣娇呆了一呆,俏鼻轻轻嗯了一声,脑中却在想,这莽汉向来没这么细心的,怎么这次能如此迅速的看出事有不妥?而且处理的也是妥善有加,有些不像他昔日的作风啊。她心中存了疑惑,打定主意明早便四处找人问问,这萧朝贵出征以来的行事,眼前这萧朝贵看起来很有问题。 萧云贵则还在琢磨洪宣娇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自从见面以来,这洪宣娇看着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印象中那个爽朗大方的洪宣娇相去甚远,也打定主意明日要抽空问问和她一道来的女兵、童子兵,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从而知道一些他还不知道的事。 两人各怀心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话来,说到洪宣娇领兵到来的目的,洪宣娇只说是天王、东王差遣先期领兵北上应援,如今长沙被攻下,郴州大队必定会刻日北上会合。两人所说都是官面上的话,并无只字片语的实话,两人内里都是聪明人,一听便知对方还有隐瞒,但却都不挑破。 闲话片刻后萧云贵看了看屋内道:“我命人进来收拾一下,大家都有伤,还是分房安歇养伤吧,明日我有军务在身,你好好待在此处养伤,若是想到处走走也要注意身子,我倒李开芳的军营中安歇去了。” 洪宣娇松了口气,终于送走这尊瘟神了,当下也道:“嗯,你也好好养伤,虽然腰间的伤口不深,但也别沾水。” 各自虚与委蛇的关怀几句后,萧云贵出了厢房,径自往李开芳的军营而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章 虚与委蛇 第五十一章 守险守陴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一章 守险守陴 此时夜空黯淡,幽冷的寒月在清冷的秋风中更显得冰寒,萧云贵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觉得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适才走出屋外之时,萧云贵唤过拯危官姚远到一边嘱咐了几句,让他带着几个在长沙新近加入的可靠弟兄,明日跟着洪宣娇,她要到哪里都随她愿。 姚远是个聪明人,他见西王面色愁余,定然是西王娘没给他好脸色看。西王惧内在广西老兄弟当中倒是不传之秘,大家都心照不宣,尚在金田之时,西王为了一振夫纲,甚至不惜借天父天兄下凡之手教训西王娘,此事大家伙都是知道的。 吩咐完之后,见姚远面有捉狭之色,萧云贵轻咳一声,哼道:“西王娘才到长沙,在此处人生路不熟的,本王才让你带着长沙本地的兄弟作为向导跟随引路,这可是大大的优差啊。” 姚远急忙正色躬身道:“属下明白,一定办好这事。” 萧云贵嗯了一声又道:“你原本在南王弟手下办事,本王也欣赏你的跌打之术,你好好办事,本王自然不会待薄你,但你也要闭紧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个数。明日你们几个跟紧点,城中还有清妖余孽,我要你们寸步不离的护着西王娘,知道了么?” 姚远急忙答应,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道:“今夜本王要巡营,便不回来了,待会儿我让林启容带些亲卫牌刀手过来守卫此处,明日你们要是遇事可向林启容求助。”说完之后萧云贵便步出巡抚衙门,姚远微微一叹暗笑道:“这西王可真是疼惜西王娘啊。” 萧云贵出了巡抚衙门,穿过又一村,来到贡院街,这贡院街本是长沙最为繁华的街市,一路都是麻石铺就,店铺鳞次栉比,各方商贾云集,但此时天色已晚,不少店铺已经关门,街上冷冷清清的,也没几个百姓路过,到有好几队太平军巡兵路过。 贡院街的尽头是正东街,正东街再过去便是小吴门,长沙城本有九门,清初之时堵死了两门,如今只剩下七门,从北环数分别是北面的湘春门;东面的小吴门、浏阳门;南面的黄道门;西面临湘江,城门最多,共有三道,分别是大西门、小西门和草场门。 早间李开芳统兵追击回军之后,便驻军小吴门一带,萧云贵带着数十名牌刀手步过正东街,来到小吴门的军营外。守营门的太平军卒长见西王到来,急忙上前见礼,又命属下飞报李开芳去了。 李开芳得报后有些纳闷,西王不是才从他的军营离去不多时么?怎么又折返来了?当下急忙起身相迎。 到营中接住西王,李开芳引着萧云贵来到他的住所,此处乃是正东街街尾一家南杂店改成的营房,此处倒不是太平军强占的,清军陕西兵到了长沙之后,骆秉章划定给陕西兵的驻地就在此处,太平军入城后延用而已。 到屋内坐定,萧云贵旧患未愈新伤又来,屋内红木椅板硬,坐得不甚舒坦。李开芳见状马上取了两团软垫给他垫上,萧云贵才勉强坐得安稳。 接过李开芳亲手端过的茶水,萧云贵看得出李开芳倒是真心敬重、关心自己,看到李开芳的牙床上被褥并未展开,一旁桌案上却还是几张地图展开,微微一笑说道:“来你这里之前,本还想着你已经睡下了,大战一日,李兄弟还在忙碌,有如此良将辅弼,真是我天国之幸事。” 李开芳听得西王夸赞,面色微喜道:“能在西王殿下手下办事,才是我等幸事。”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自从起事以来,小弟就一直追随西王在前军任事,西王统军接连摧城拔寨,又爱惜下属,大家伙都是极为敬重西王的。小弟回城后才听闻西王杖责自己和曾水源之事,小弟甚为佩服西王。” 萧云贵摆摆手笑了笑,李开芳这人机巧灵变,为人甚是圆滑,一有机会就拍自己马屁,但看他现下的神情,倒真是敬佩他西王有杖责自己的勇气,当下笑骂道:“你这人啊,就是会说话。”跟着他面色一收缓缓道:“本王对待大家一视同仁,有功自然会奖,有过自然会罚,这次伍家岭一战,你和林兄弟是首功,发往郴州大队的报捷文书,本王已经命人拟好。本王奏请天王,封你为殿前左七检点,封林兄弟为殿前右八检点,这伍家岭大捷加上攻克长沙的功劳本王想着天王会准许的。” 李开芳闻言又惊又喜,自己如今只是总制官衔,总制之上尚有将军、指挥两级才到检点之位,伍家岭一战萧云贵竟然自己不据首功,奏请天王连升自己和林凤祥三级,当真是偏护有佳,当下起身拜谢。 萧云贵举手止住,又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忙什么?” 李开芳答道:“小弟在看军中最新呈献的长沙地图。” 萧云贵嗯了一声,他倒是从萧朝贵的记忆中想起行军用兵要知彼知已,还须要了解敌方的地理情况,研究地形险易,计算道路远近。太平天国历来每克一城,必搜罗图籍,广募士人绘与图,考道路的远近。将要行军,必发路程单,将所行道路都画在纸上,分给各馆,示以趋向,先后次序,都依教令。最近这些日子各军中都有典官专司此事,城中的地图、县志、图集被太平军搜罗一空,专有识字的人整理呈献各军将领,以作图示。 萧云贵哪里也有一份,只是他尚未来得及细看,听李开芳这么一说,不禁老脸微红,人家只是下属还能挑灯夜看地图,自己堂堂一军首脑,回府之后居然只想着窃玉偷香,着实令萧云贵有些汗颜。 “李兄弟当真有心,可看出什么来么?”萧云贵轻咳一声,掏出旱烟袋点上,狠狠吸了两口。 李开芳取过一幅地图置于萧云贵身旁的案几上道:“小弟看了许久,只觉得我军困守城内终非上策,早先是我等苦于兵马不足,如今西王筹得粮饷颇多,这些日子扩兵不少,小弟想着还是该出城守险,就好想咱们在永安时一般,守险不守陴。” 萧云贵哦了一声,在李开芳的提醒下他才想起来,永安之战是太平军第一次防守城市之战,面对清军优势兵力,太平军创造性地的采取了“守险不守陴”的部署,将主要兵力集中在地势险要之处,彼此呼应机动,以点守线,克复了兵力不足的弱点,改变了片面依赖城壕的弊端,太平军以劣势兵力成功防御达半年之久,这一部署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太平军在永安时虽已开始封授各级官员,甚至发展到所有老兵都有官职,但实际上全军集中,号令统一,令行禁止,反应、应对都能保持迅捷。在永安之战中清军曾多次局部突破,但往往被迅速调动驰援的太平军堵回。 在布防中太平军善于筑垒,不但炮台工事完善,而且能灵活配置地道、濠沟、地雷等防御设施,形成周密的防御体系;在被清方优势炮火击毁工事、或被敌军突破一处时,能迅速展开野战,前队抵抗,后队筑垒补救,从而使清方速决的迷梦破灭。 想到这里,萧云贵重重的点点头道:“李兄弟你说得对,咱们就守险不守陴,你接着说。” 李开芳见萧云贵又采纳自己的计策,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清清嗓子接着说道:“早间伍家岭一战便是个例子,咱们若能扼守城外要地,北面占据伍家岭、开福寺依托浏阳河,东面在马鞍堆、高河堆、高岭庙等地筑垒布防,西面有湘江屏障,三门多置大炮即可扼守江面,南面布防妙高峰、蔡公坟、金盆岭等处,如此一来四面皆可据险而守。” 萧云贵按着李开芳在地图上的指点一一查看,跟着又吧唧吧唧的吸了两口烟道:“好,就按李兄弟你说的办,明日等林兄弟回城后,咱们从南至北每一处险地都亲自走走看看,选拔分派诸将出城筑垒守险!”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一章 守险守陴 第五十二章 打草惊蛇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二章 打草惊蛇 翌日清早,天清气朗,洪宣娇起了个赶早,虽然小腿处还有些胀痛,但已经不碍事了。 胡九妹还是不请自到,说是一早便来探望洪宣娇的伤势,顺便禀告女营情形。 自从知道胡九妹再为东王办事之后,洪宣娇明显对她冷淡了许多,但对胡九妹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吃着姚远端来的面条,洪宣娇淡淡的道:“坐下说话吧,姚兄弟,我和胡旅帅有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姚远应了一声,笑着问道:“胡旅帅可要吃些面饭?我给你弄些来。” 洪宣娇自顾自的吃着,也不搭腔,胡九妹知道她还在恼自己,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了,来时我吃过了,你忙去吧。”说着便坐下身来,姚远只觉得两女之间气氛窘迫,急忙掩门退了出去。 环顾四周,屋内不少家具、柱子上满布刀痕,胡九妹咦了一声问道:“西王娘,昨夜和西王又打了一架么?” 洪宣娇取出绣巾擦了擦樱唇,淡淡的说道:“没砍死他让你失望了。” 胡九妹哑然失笑道:“瞧西王娘你说的,小妹可没这心思和胆量,小妹一切都是按东王吩咐办事,不敢有任何的不轨之意。” 洪宣娇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面。胡九妹站起身来,悄移曼步到了一根红木柱前,看着上面深深的刀痕道:“看得出西王娘昨夜是真下狠手了啊。” 洪宣娇已经吃完面条,喝了口面汤后,擦了擦小嘴,缓缓说道:“可惜我武艺始终不及他。” 胡九妹转过身来秀眉微蹙问道:“昨日西王娘不是还说暂且不做任何事么?怎么才一转身便痛下杀手?” 洪宣娇微微冷笑道:“昨日你走后,我思来想去,还是你说得对,东王阿哥有天父附体,可以让一个人上天堂,也可以让一个人下地狱。他既是我阿哥,一切还是遵循他的意思办事为好,只可惜昨夜没能成事,打草惊蛇了。” 胡九妹嗯了一声道:“此事小妹会一五一十的禀告东王殿下,殿下有天父附体,洞察一切世事,小妹可不能有丝毫隐瞒,还请西王娘见谅。” 洪宣娇心中暗暗恚怒,昨日胡九妹走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维护的情状太过明显,加之萧云贵不按之前两人的约定潜入房中,迫不得已之下才对闯进屋内的萧云贵痛下杀手。果然胡九妹隔天一早就来查探,这些刀痕正好让她看了,对东王那边也好有个交代。她可不想自己真像历史上的洪宣娇那样最后销声匿迹了。 “无妨,你办好自己的事便可。”洪宣娇脸上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锦绣营那边情形如何?” 胡九妹答道:“一切如我们在郴州一样,昨日姐妹们跟随男营兵马出城清理伍家岭的战场,所获颇丰,都缴纳到圣库中去了。今日有满妹和大妹姐两人带着姐妹们照顾伤患、赶制干粮,也都是照旧先做些能做的事。” 洪宣娇嗯了一声,胡九妹又道:“倒是昨日小妹在城中听到了一些西王的事迹。” 洪宣娇哦了一声,昨日她到了长沙城后便进了府衙疗伤,只是在路途中从萧云贵口中大概知道了攻陷长沙的情形和他杖责自己和曾水源的事,其余的事尚未有机会得悉,当下喝了口茶水道:“哦?他还干了什么恶事么?说来听听。” 胡九妹挨着杌子坐下笑道:“恶事倒是没干什么,可也就是这什么恶事都没干才奇怪,城内的富商巨贾、乡绅恶霸,西王殿下一个都没杀,就连城内万余名旗人也都没动分毫,还同城内富商、乡绅约定,田地照旧归他们,我太平只收租子。” 洪宣娇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不及用绣巾擦拭,急忙问道:“详情如何,你快说来。” 胡九妹当下将萧云贵入城之后的所做的事一一说了,当听到萧云贵摆下那米粮填棋盘的赌赛之时,洪宣娇面色大变,她涨红了秀脸,缓缓的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忍不住喃喃的说道:“他、他竟然知道达依尔麦子棋盘的故事?” 胡九妹奇道:“西王娘,什么大衣儿?” 洪宣娇神色有些激动,急忙说道:“我胡说八道的,你快点说下去。” 胡九妹接着说了萧云贵的事迹,连萧云贵杖责自己和曾水源的事也又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洪宣娇整个人呆呆的坐回杌子上,心中怦怦直跳,她有些明白过来,这个西王萧朝贵一定不是历史上那个西王萧朝贵,萧朝贵一介烧炭、打工的菜农,大字不识几个,怎会知道古印度宰相达依尔麦子填棋盘的故事?入城之后秋毫无犯,又怎会是短视的长毛贼首所为?要知道郴州太平军差不多将郴州的旗人都消灭干净了,而且抢夺富商钱粮更是不在话下。这个人肯定和自己一样,都是来自后世的! 想到这里,洪宣娇忍不住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急匆匆的走出屋去,口中对胡九妹道:“我有些急事要办,九妹你先回营去吧。”说完后也不理会胡九妹的呼唤快步走了。 胡九妹站在门廊下看着洪宣娇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道:“洪宣娇啊洪宣娇,你这招打草惊蛇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呢?这一手当真玩得漂亮,连我也分辨不出来了。” 洪宣娇带着自己手下几名女兵才走到巡抚衙门大门口,姚远带着几名太平军兵勇快步赶上,隔着老远姚远便唤道:“西王娘慢行。” 洪宣娇停下脚步,转头道:“你来得正好,西王殿下现在何处?” 姚远呃了一声道:“昨夜西王到李总制营中歇宿去了。” 洪宣娇点点头急道:“那好,你快些带我去找西王,我有事找他。” 姚远嗯了一声道:“西王娘你腿上有伤,李总制的军营在小吴门那边,路途还是挺远的,属下给你备辆大车。” 洪宣娇本想说骑马去便可,但这时候停下脚步,才发觉小腿伤口处隐隐作痛起来,只得嗯了一声,让姚远速去速回。 姚远手脚倒是挺利索的,过不多时赶了辆双轮马车来,洪宣娇上了马车,女兵、男兵都不敢和她同车,一起跟在车旁步行,一行十余人往小吴门而去。 到了小吴门的军营外,听闻西王娘到来,军营内出来迎接的却是林凤祥的副将李左车。 “回禀西王娘,早间林侍卫同属下领军回城后,西王殿下带着林侍卫、李总制等人到城南妙高峰查探地形去了。”李左车躬身回禀道。 扑了个空,洪宣娇秀眉微蹙,立刻问道:“西王有没有说到妙高峰何处查看地形?” 李左车摇摇头道:“这倒没说。” 洪宣娇沉吟片刻道:“姚远,找个熟悉妙高峰路径的人带路。” 姚远回头看了看身后跟随的人问道:“李天熙、陈知命,你们俩都是湘人,可知妙高峰的路径?” 只见一名红巾汉子上前抱拳道:“姚善人,小人在妙高峰的城南书院做过苦力杂役,知道路径。” 姚远大喜道:“好,李天熙,就你带路吧。”当下一众人簇拥着洪宣娇乘坐的马车跟着李天熙往城南的妙高峰而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二章 打草惊蛇 第五十三章 阴晴不定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三章 阴晴不定 天还没亮,林凤祥部的北岸兵马便已经到了城下,入得城来细问之下才得知清军湖南提督鲍起豹已经中炮阵亡。 李开芳冷笑道:“中炮而死,便宜了这妖头。” 萧云贵则是欣喜若狂,难道鲍起豹做了自己中炮阵亡的替死鬼?当下狠狠的拍了拍林凤祥的肩头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军伤亡几何?” 林凤祥也是面露喜色道:“我军死伤不多,昨日我等伏军尽出之时,清妖已经四散溃逃,小弟领兵追击十余里,斩获颇多。据抓到的清妖讲,清妖帮办大臣罗饶典在清妖按察使岳兴阿、长沙知府梅不疑、长沙县令陈必业、善化县令王葆生等文官护卫下逃往湘阴县,其余清妖除湖南都司塔齐布不知逃匿何方之外,副将、参将多人被我军斩杀,这一战可真是打得痛快。” 萧云贵沉吟片刻道:“林兄弟,回城后的诸事你交给李左车去办,咱们这会儿要先往城南妙高峰去。”当下萧云贵便将昨夜与李开芳商议的守险不守陴之策说了。 听完之后林凤祥连连点头道:“此法甚好,如今已然破了两路清妖援兵,料想其余清妖定会裹足不前,在郴州大队到来之前,我等先在城外险要之地构筑营垒,等郴州大队到来之时,衡州的清妖大队定然也会追至,咱们占了险要之地,便可迎头痛击清妖,接应大队入城。” 萧云贵摸着鼻子哼哼笑了几声,守险不守陴的主意倒是提醒了他,郴州大队到来之后,自己所提兵马要是能占住城外要地,就算再有人想谋算自己,也会投鼠忌器,而且自己领兵屯驻城外,见势头不好,脚底抹油开溜也方便些。 当下萧云贵、李开芳、林凤祥三人引了数十名牌刀手亲卫望城南而去。到了城南黄道门,却见李以文正和一名教书先生争执不休。萧云贵策马驰近一看,这人却是左宗棠。 萧云贵翻身下马走上前去,皱眉问道:“李以文,你和这人吵什么?” 李以文上前躬身抱拳道:“西王殿下,这人说认识你,而且还说今日便要出城去。” 萧云贵斜睨了左宗棠一眼,暗想这老小子不老实在朱昌琳府上待着出来做什么?自己不是派了几个人盯着他的么?怎么这老小子要出城去,都没人来报? 萧云贵走上前摸着鼻子笑道:“高先生你要出城去?” 左宗棠轻弹袍角,挺直腰板道:“西王,你做事可不怎么光明磊落啊,找些人跟进跟出的,在下好不容易才甩开他们。现下我要出城去,你又拦着,难道你忘了咱们在巡抚衙门大堂上三击掌之事了么?” 听两人对答,李以文才知道两人真是认识的,自己拦了西王的朋友也不知会不会被西王诟病,但见萧云贵毫无责怪之意,心中才略为安稳下来。 萧云贵闻言才明白过来,左宗棠何等样人,自己派去监视的人定是露了行藏被他敲出来了,当下皱眉道:“本王当然记得那事,但现下战事未了,可不许任何人出城去的。” 左宗棠走近萧云贵身边,一众牌刀手立时警觉起来,都手按刀柄横眉冷对,萧云贵摆摆手道:“高先生不妨事。”众牌刀手这才略略后退,但还是人人手按刀柄,警惕的看着左宗棠,看来上次萧云贵在井塘村的事让一众护卫大感失职,是以任何靠近萧云贵的陌生人都被一众护卫敌视。 左宗棠晒然一笑,上前低声道:“西王你才打了大胜仗,估摸着官军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攻,你休要诓我。” 萧云贵瞪圆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打了胜仗?” 左宗棠拢了拢衣袖道:“昨日得胜兵马回城,伍家岭、井塘村两场胜仗被城中贵军兵卒广为传颂,就怕连长沙小儿也知道了,西王你当在下是聋子么?” 萧云贵一愣,想想也是,打了胜仗自然是到处说的,也怪不得自己手下的兄弟们,当下哼了一声道:“就算打胜了,也不表示就可开城。” 左宗棠眯着眼睛笑道:“西王你又诓我,你不开城,难道这长沙一城百姓就永远在城中么?”跟着他看了看众人又道:“西王你也该想想趁着官军大败的当口,出城抢占险要之地固守了。长沙城就算再富庶,也有油米盐粮耗尽的时候,也该开城让城中百姓、商贾出城就食行商,调度余缺物资了。” 萧云贵脸上肌肉抽了一抽,他娘的,这左宗棠果然厉害,窥一斑而知全豹,居然推想得到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这样的人实在有些可怕,一瞬间萧云贵有些后悔和他的赌赛,便寻思着如何先除掉这个祸害才是,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跟着敌人去了。 左宗棠看了看萧云贵阴晴不定的表情,皱眉道:“西王,难道你想出尔反尔不成?” 萧云贵低声阴测测的说道:“你这人才能太高,我还真后悔了。” 左宗棠淡淡一笑道:“在下敢来此处,就算定了一切,你反悔容易,杀我一人也容易,但你就不怕寒了湘中名士归附之心?我左宗棠以身饲虎,一死来警醒湘湖名士也算值得。” 萧云贵脸色气得微微有些发绿,这老人精真他娘的不好对付,但他瞬间变了个笑脸道:“哈哈,开个玩笑罢了,高先生言重了,高先生要出城,本王亲自相送。” 左宗棠哦了一声,微微颔首道:“西王啊西王,你还真是个人物,能忍人所不能忍,左某又得高看你几分了。” 萧云贵干笑几声,引着左宗棠一道出城,心中倒是把左宗棠家的女眷问候了个遍,这左宗棠自诩今亮,当真是狂傲得可以。但转念一想,杀了他还真是会断绝了各方名士来投的念头,本来太平军中就缺少读书人,禀奉的教义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是再乱杀名士,自己就该彻底和知识分子阶层说拜拜了,仅靠一群泥腿子能成什么事?小不忍则乱大谋,萧云贵可不想杀一人而拒千百人。 来到金鸡桥头,几处太平军的棚哨见到西王亲身到来,纷纷站到两边列队迎候。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人人精装强悍,都是太平军的老兄弟,又令行禁止,整齐划一,数十人却又上百人的气势。 左宗棠看了捻着胡须道:“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西王兵马个个雄壮,左某真心钦佩之至。对了,不知西王这趟出城意欲何为?” 萧云贵知道要左宗棠开口夸赞那是难如登天之事,笑了笑道:“出城游玩一番。” 左宗棠笑道:“西王你当真是个奸枭雄主,十句话里头到有九句是假。左某猜想西王这趟出城乃是查看长沙城外各处险地的吧。” 萧云贵瞪圆了眼睛道:“你又知道?!” 左宗棠笑了笑,眼角瞟了瞟身后道:“适才不知,现下才知道。” 萧云贵回头望去,只见跟随自己出城的众人之中,几名典图官才出城就迫不及待的取出地图对着城外的街道、桥梁、民居指指点点起来。 萧云贵干笑几声道:“既然高先生猜到,本王也就认了。但先生知道本王出城干什么,可本王还不知道先生出城何往,似乎不太公平,还是请先生说说意欲何往?” 左宗棠皱了皱眉头道:“左某想重游旧地一番。” 萧云贵哦了一声道:“先生文人出身,重游旧地莫非是当年求学之地?听闻妙高峰上有城南书院,先生莫不是想重游此地?” 左宗棠微微惊讶道:“你怎么猜到的?” 萧云贵得意洋洋的笑道:“先生今日虽说出城,但又没带包袱干粮,想必所去不远,而且衣着体面,似乎还焚香沐浴了一番,倒像是我们做礼拜,礼敬天父一般,不过先生礼敬的是儒家先贤,往城南而来,还不是去城南书院这儒学教化之地礼敬么?” 左宗棠呆呆的看了看萧云贵,过了半晌才竖起大拇指道:“西王果然非同凡响,左某领教了。” 萧云贵总算扳回些颜面,洋洋自得起来,接着说道:“本王也要到妙高峰去,不如先生就同我等一路吧。” 左宗棠面色微变道:“西王,你带兵到城南书院,可不能惊扰那里的儒士、学子啊。” 萧云贵拍着胸膛道:“本王说了今日只是游览一番,别的事儿什么都不干。” 左宗棠有些呆愣起来,总觉得萧云贵这话极不靠谱。众人一路行来,径投妙高峰上的城南书院而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三章 阴晴不定 第五十四章 城南书院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四章 城南书院 长沙城南妙高峰,此山拔地而起虽只有二十余丈,但于湘江东岸巍峨耸立,是为湘江东岸平原之上最高之地。南北数里,山林茂密,古树参生,高耸云表,江流环带,诸山屏列,乃长沙城南第一奇观。而于当今之时,长沙已无妙高峰之灵秀,亦不见当年日寇四次进攻长沙之战场硝烟,只余高楼广厦下的独路小巷。 重游此处萧云贵有些感慨万千,从前他有个女网友曾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他也曾今到过女友的学校游玩。女友和他说起过湖南第一师范的历史,湖南第一师范的前身便是这长沙城南书院,而年青时候也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女友还说了许多城南书院的典故,但当时萧云贵只顾着美女在怀,根本没记住女友所说的细枝末节,但妙高峰、城南书院等地名还是记住了。 走在麻石板铺就的山路上,周身都是郁郁葱葱的美景,萧云贵感叹一声道:“此处当真是人杰地灵,左先生既然是重游旧地,此处妙景繁多,何不为本王解说一二?” 左宗棠却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道:“西王出身草莽,也会有如此雅兴么?”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城南书院在此处好大名气,本王在城中就曾听说过,它和湘左岳麓书院齐名,据说众多湘派文坛名士皆出于这两处书院,本王早就想来看看,今日得了机会,又有左先生这等熟知书院事之人在旁,当然要附庸风雅一回。”萧云贵倒不是真想听左宗棠念叨书院的历史,只是想让左宗棠能有夸耀的话出口,自己再随口赞颂几句,让左宗棠觉得大有面子。自古文人皆好颜面,萧云贵打算投其所好,有心再和左宗棠结交一番。 左宗棠闻言后,果然面有得色的笑了笑道:“难得西王推崇书院,那左某就说上一说。”当下左宗棠负手缓行,口中缓缓道:“这城南书院原是宋代大儒张栻之父张浚在潭州的居所,张栻和儒道大家朱熹曾在此讲学论道,因而声名远扬。当时的城南书院,名为书院,实为私家园林,张浚父子精心营造了城南十景。丽泽堂,,养蒙轩,月榭,卷云亭。诗云:集楼台堂榭之胜,又月绿竹阴的琮争谷、高邱重叠的南阜,一池如碧的纳湖;纳湖中置所舫和采菱舟。” 萧云贵赞叹道:“想不到张浚此人还在此处留有如此美景。” 左宗棠笑了笑又道:“非也,宋淳熙间,张栻召为吏部员外朗,离开长沙,十景逐渐荒废。到元代,南阜上的苍然观改为高峰寺,但张浚手书城南书院四字匾额仍保留在寺内。明正德年间,湖广行省参议吴世忠,湖南提学道凤梧曾谋求在妙高峰恢复城南书院,但此地已被吉藩府所据而未果,直到明代嘉靖年间长沙府推官翟台才在高峰寺下建得学堂五间,万历年间复圮。本朝康熙五十六年,岳麓书院山长李文炤写有《怀张浚故宅》一诗,自注今为城南书院。诗云:元臣矢庙算,力战绝和书。蜀道安磐石,平江近日车。亭台芳草合,池沼白频疏。弦诵留遗泽。承家仰硕儒。” 萧云贵哦了一声道:“原来这十景已然荒废了,只有五间学堂,这城南书院也当真可惜。” 左宗棠又笑道:“这倒不然,美景荒废,自然会有人恢复,学堂不足,自然会有人扩建。本朝乾隆十年,杨锡绂任湖南巡抚,下车伊始,杨抚台便赴岳麓书院课试生童,然而,前来应试的生童廖廖无几,问其故,只因长沙城到岳麓书院中隔湘江稍遇风涛,士子即畏涉不前。杨抚台便决意将岳麓肄业诸生迁移至湘江东岸的城内就读。恰巧在都正街寻得都司衙门空署一所,于是将其改建成书院,因该书院在城之南隅。乃称城南书院。此举极得人心,司、道、守、牧各官都捐出养廉银,历一月落成书舍八十间,分正谊、主敬、进德、存诚、居业、明道六斋,又仿岳麓书匾悬之讲堂。岳州知府黄凝道捐建建御于书院南隅。中祀朱熹、张栻及有功书院诸先贤。从此天心阁下一片弦诵之声。” 萧云贵奇道:“照左先生所言,城南书院不是应该在城里了么?怎么又会在妙高峰?” 左宗棠捻着胡须笑道:“左某话还没说完呢,道光二年,湖南巡抚左公讳辅到任,左公只觉天心阁下的城南书院邻近善化县始,市嚣嘈杂,下利学子静修,于是将城南书院从天心阁下复迁至六百余年前的创始的妙高峰上。复建的城南书院恢复了“十景”。道光年间进士、云贵总督劳崇光《城南书院赋》有十景的盛状。赋曰:草对回环,山川萦束;纳湖供其溯洄,高阜任其瞻瞩。访旧基于月榭,危栏之影依然;叩曩躅于云亭,隐几之吟可续。舫名听雨,闲垂软涨三稿;舟泛采菱,缓度新歌一曲,轩开半亩,养蒙迪我聪明堂矗三椽,丽泽成吾学问。看红波岳色,潇湘之灵秀如新;仰圣域贤关,闽洛之渊源伊近。” 萧云贵听着左宗棠的叙述,立于山道间,细看了一番此间美景,的确令人心旷神怡,看着左宗棠忽然笑道:“这左辅不会是左先生的亲戚吧。” 左宗棠面色一滞,哼了一声道:“仅是本家而已,左辅公和在下并非亲戚。”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两人并肩行于众人之前,谈笑风生,李开芳、林凤祥等人都跟在后面,听着两人对答,林凤祥皱眉道:“西王殿下怎么对这教书先生礼敬有加?”李开芳笑了笑低声道:“我瞧着这教书先生倒是有些本事。”林凤祥哦了一声问道:“哪里看得出有本事?”李开芳呵呵笑道:“咱们西王这么有本事都对他客客气气的,难道他会没本事么?”林凤祥愣了一愣,笑骂道:“你这张嘴还真能说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城南书院的山门前,只见山门柱子上楹联一对写道:“人只此人,不入圣,便作狂,中间难站脚;学须就学,时既过,今又待,何日始回头。” 萧云贵负手而立,一摆披风,故作温如潇洒之状,抬首朗声念了一遍对联,但却没想到古人作书从右至左,他信口念来却是习惯的从左至右,变成下联在前,上联在后,弄得上下联尾字仄平之声颠倒。 左宗棠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萧云贵斜睨了他一眼,这几个字虽然都是繁体字,但他还是都认得的,当下奇道:“难道本王念错字了么?” 左宗棠微微笑道:“字倒是没念错,只是念得上下联颠倒了而已。” 萧云贵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道:“原来该从右边念起啊,本王念书不多,倒是让左先生见笑了。” 左宗棠摇摇头道:“这对联还讲究仄平韵律,西王出身寒微,不知也不足怪,不过西王可知这对联的意思?” 萧云贵呃了一声,自己虽然大学念的是文科,但他并不喜欢诗词歌赋,也领会不到这副对联的意思。 正嗫嚅间,一个柔美熟稔的声音飘了过来:“此联深含哲理,上联讲做人,下联讲治学,劝人不可苟且偷安。” 音随人至,只见一名头扎黄巾的太平军女将分众而来,俏生生的站在两人面前,萧云贵微微一惊,这女将娇美如花,却是自己的挂名便宜老婆,太平之花洪宣娇。 左宗棠也是微微惊讶,想不到一个太平军女将竟然能识得此联真意,略略颔首道:“这位女将军可知此联何人所作?” 洪宣娇微微一笑道:“此联乃是明代抱独居士吕坤之作,吕新吾为人刚正不阿,为政清廉,他与沈鲤、郭正域被誉为明万历年间天下三大贤。” 左宗棠点点头,拱手道:“女将军英姿飒爽,想不到竟然还学富五车,左某佩服。”要知道这年月识字的人不算多,能识字的女子就更加少见,而能一语道破此联出处的女子当然便可称学富五车了。 萧云贵面有得色,脚步捱到洪宣娇身旁和她并肩而立,笑道:“左先生,给你们俩引荐一下,这位是本王的夫人洪氏。夫人,这位是湘中名士左宗棠左先生。” 洪宣娇和左宗棠一起吃了一惊,洪宣娇没想到眼前这教书先生模样的人竟然会是晚晴四大名臣之一的左宗棠,而左宗棠则惊讶于这女子竟然是萧云贵的夫人。 只见萧云贵和洪宣娇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一个面相粗鲁,一个英柔美貌,当真是云泥之别,左宗棠微叹,当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萧云贵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他心中存了老大的疑窦,洪宣娇怎么忽然学识渊博起来了?似乎比他这个后世之人还要知道得多了。 洪宣娇斜睨了他一眼道:“左右无事,出来游玩一番。”说罢也不理会萧云贵疑惑的目光,径直往前走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四章 城南书院 第五十五章 丽泽风长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五章 丽泽风长 众人走过山门牌坊,只见书院大门洞开,门口两个仆役模样的小厮正在洒扫,见一群扎红头巾的汉子手按刀柄的上前来,两人吓得妈呀一声,丢了笤帚连滚带爬的往书院内逃去,边逃边喊道:“长毛贼来了,长毛贼来了。” 左宗棠连唤几声都没喊住,回头看了看一众杀气腾腾的太平军,不由得皱眉对萧云贵道:“西王,此处书香之地,你们带着杀伐之器入内恐有不妥,会惊吓书院的学子,还请西王让属下在外等候吧。”跟着又看了看洪宣娇,左宗棠有些踌躇起来。 洪宣娇笑了笑道:“左先生可是还想说我们女子也不方便入内?” 左宗棠清咳一声道:“西王妃学识颇高,进去也是无妨,只是西王妃的其他属下就……”说着他看了看跟随洪宣娇而来的几名女兵,言下之意便是女兵也最好别进。 洪宣娇皱眉道:“左先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孔子自己也说过有教无类之语,圣人们本就是想着多多教化世人,你倒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大违圣人所言啊。” 左宗棠摇摇头道:“内里都是饱学之士的儒雅之地,尔等属下不识文墨,甚是粗鲁,圣人之言又如何听得懂?假若入内有什么不敬之语,岂不是冲撞了先贤?” 此话一出,一众太平军兵士都是怒目相视,林凤祥怒气往上冲,却踏上一步大怒道:“西王、西王娘,不必对这腐儒客气,本来这儒家之地我等还不想进去,但今日要看地形,不得已才要进去,这什么破地方,以为我等稀罕进么?左先生既然说我等粗鲁,那今日我等就粗鲁一次,大伙都要进去,谁不让进,逼急了我等,一把火烧了此处才算干净!” 左宗棠大怒道:“说到底你们就是一群不识礼数的强盗!你们敢上前一步试试?” 萧云贵站在一边却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做个看客,李开芳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道:“这位左先生,我等进城之后,对百姓秋毫无犯,也无滥杀一人,更无掳掠强抢,怎能说我等是强盗?我们比之那些欺压百姓的清妖如何?倘若换做是清妖要进去,你让不让进?” 左宗棠哑然无语,李开芳接着朗声道:“你这城南书院是镶金带银的么?连进都不让进?这次入城,要不是西王殿下多加维护,否则像你们这样的书院,我们历来是见一处,毁一处!” 左宗棠心中的确是看不起这些长毛贼的,一时间失言惹怒了林、李等人,他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失礼,但他为人狂傲,又不愿认错,当下恨恨的看着浑似没事人的萧云贵怒道:“我就不该带你们来此处!西王,你怎么说?” 萧云贵摸着鼻子微微笑道:“左先生,本王向来帮理不帮亲,我等对待先生一直以礼相待,但先生适才的话也太伤人了,就因我等粗鲁,便连门都不让进,这是待客之道么?再说了,这书院难道是你左先生开的?” 左宗棠一时语塞,这书院不是他开设,但他想着让这些粗鄙不堪的长毛贼匪进了这书院,难免会损坏里面的物件,也会惊吓了里面的学子,所以才出言阻拦。 萧云贵接着笑道:“左先生,既然这书院不是你自家的,书院又可有明文约矩,不能让我等太平圣兵进去?不能让女子进去?左先生你又凭什么阻拦?” 左宗棠更是恼怒,城南书院门规森严,但确实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让长毛贼入内的,只因城南书院复建之时,还没闹长毛呢,当下左宗棠怒道:“就算没有明文规矩,此处书院山长也不会答应你们进去的,不然我请山长出来与你们说!” 萧云贵嘿嘿笑道:“左先生你先别忙,这书院的山长就算亲自来了,我也有话说。你们的孔圣人不是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要是这书院不把我们当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敌人,对付敌人我们太平向来是不会留情的。” 左宗棠指着萧云贵愣愣的道:“你、你……”他被萧云贵的歪理气糊涂了,一时间竟然词穷。 萧云贵哈哈笑着上前拉着左宗棠便往书院内走,边走边道:“走吧,左先生,你没听过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么?这书院里的人只要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兄弟,便不会有事的。” 洪宣娇掩口笑了起来,讲这些歪理似乎还是要西王这样的人出马,适才见他读错对联,还道这人没半点学识,此刻听来此人似乎也不像是胸无点墨,要是让自己引经据典的和左宗棠辩驳定然是辩不过他,萧云贵剑走偏锋,一顿歪理邪说让左宗棠无可奈何,只得跟着萧云贵往书院内走去。洪宣娇笑了一回,回头对林凤祥、李开芳等人道:“西王替你们出言教训了这教书先生,大家伙都别气沮了,办正事要紧。” 听洪宣娇如此说了,众人才转怒为喜,一发声喊跟着萧云贵和洪宣娇涌进书院去。 城南书院占地宽阔,三进三出的院墙藩篱所隔,屋宇引所、宅地院落二十余处,内有监院、讲堂、书房等六斋。前院宽阔,多有名花奇树点缀其间,当中是麻石板铺就的广场,两侧各有历代名家手书石碑真迹,广场尽头便是书院正殿丽泽堂,左右两边分列正谊、生敬、进德、存诚、居业、明道六斋,往后便是八十余间延绵不绝的书舍。纳湖、月榭、卷云亭、所雨舫、采菱舟、养蒙轩、禁蛙池等十景掩映其间,果真一片浓浓的书卷味扑面而来。 此间没看到一个学子、教习,想是刚才那两小厮叫唤,人都跑光了,萧云贵皱了皱眉头,说实话他还真有些怕这书卷味,想起从前念书的时候,那一本本厚厚的教科书,他就觉得有些头晕。他强打起精神来,回头对林、李二人道:“你们做自己的事去吧,记着按着行营规矩的第五、六、七、八条约束属下,别让文化人看扁了我们这些泥腿子。” 左宗棠也听到了萧云贵的这话,萧云贵故意便说的大声些,似乎就是要他听到一般。闻言左宗棠脸上微微一滞,上前轻咳一声问道:“请教西王,贵军这行营规矩第五、六、七、八说的是什么?”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我们行营规矩总要十条,第五条,令军兵男妇不得入乡造取食,毁坏民房,掳掠财物及搜操药材铺户并州府县司衙门。第六条,令不许乱捉卖茶水卖粥饭外小为挑夫,及瞒味吞骗军中兄弟行李。第七条,令不许在途中铺户堆煷困睡,耽阻行程,务要前后联络,不得脱徒。第八条,令不得焚烧民房及出恭在路并民房。你放心,我令一出,属下必遵,他们不会乱取书院的食水,也不会毁坏这里的房屋,更不会掳劫财务,也不会抓了书院的学子帮我等做活,也不会在书院里面留宿、睡觉,更不会在你这书院里随地便溺!” 左宗棠闻言略略低下头,默然半晌说不出话来,这长毛军规还真细致,比之清军当真是好太多了,不说别的,不得随地便溺一项,清军那些丘八们就一定是做不到的,自己适才出言的确很是不当,隐隐有些后悔起来。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过了片刻后躬身向萧云贵深深一偮道:“西王,适才左某失言了,还请见谅。” 萧云贵耸耸肩道:“我倒是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泥腿子出身,不事生产专门抢别人的粮食来吃,的确是强盗、土匪,旁人如何说我,我不在乎,只是你这番话该对我的属下去说。” 左宗棠脸上又是一热,他一介书生,也是不事生产专门吃农人种出来的米粮过活,萧云贵言下之意,其实大家都是强盗、土匪,当下嗯了一声道:“待会儿各位将军回来,左某定当道歉。” 萧云贵心中暗喜,让左宗棠服软可真是不容易啊,扭头见丽泽堂正殿外檐拱下挂着快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大书“丽泽风长”四个大字。 左宗棠走上前,看了看一旁也在仰望这副匾额的洪宣娇,捻着胡须笑道:“西王娘博学,不知可能说出此匾额来历?” 洪宣娇撇撇嘴道:“这是道光那皇帝老儿的手书,是道光二年书院重开之时,赏给书院的。” 萧云贵皱眉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洪宣娇轻轻笑道:“儿时我跟随一个戏班子走江湖,其实到过这城南书院的,这里的事多少知道一些。” 萧云贵和左宗棠两人都是纷纷摇头,洪宣娇这话两人都是不信,且不说那时候洪宣娇多大,这么多典故又是谁告诉她的呢?就算有人解说,她能过耳不忘,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这般清楚? 萧云贵皱眉看着洪宣娇,却见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才想起来这小娘皮怎么会忽然通晓文事,而且还赶着自己的脚步追到此处,定然有什么不妥,便想上前拉她到一边问清楚。 刚迈出一步,却听丽泽堂旁的房廊下,几声呼喝之声响起,四、五名太平军的隶图典官抱头鼠窜奔逃过来,后面四、五个书生模样的人持刀大声呼喝着一路追了出来。 左宗棠看得目瞪口呆,萧云贵哼了一声,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冷冷的说道:“左先生,这就是你说的书香门第、丽泽风长,他们是书生学子,还是走狗强盗?是他们先动刀子的,可别怪本王辣手行事!”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五章 丽泽风长 第五十六章 栽赃陷害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六章 栽赃陷害 手持刀刃追着太平军典官而出的几个学子、书生之中,到有三人左宗棠是认识的。 为首第一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乃是现任湖南督粮道邓仁堃的次子,自己知交好友浙江候补道邓辅纶的兄弟,湖南武冈人邓绎,又名辅绎,字葆之,小名洪生。此子聪颖强记,五岁能诗,少遭母丧,父赴远任,与兄相依,十四岁入州学,十七岁与兄就读于长沙城南书院,少年气盛,好论兵事,曾被取为廪生,但在科举中颇不称意,后遂弃绝此途。 后面两人,一个年纪稍长,二十七、八岁上下,颇为老成些,名唤李寿蓉,字梦莹,湖南望城县星人,清才卓越,善诗文,尤工联语,被誉为长沙才子。 另一人年纪最小不过十八、九岁上下,脸上稚气未脱,却是湖南湘潭人王闿运,表字壬秋。此人自幼孤苦,由他叔父养大,资质驽钝但好学,十三岁时便肄业城南书院,如今颇有才名。 这邓绎、李寿蓉、王闿运三人同邓绎的兄长邓辅纶、湖南攸县人龙汝霖等人合称湘中五子,邓辅纶已经在朝做官,龙汝霖也在山西曲沃任知县。三人之中除了王闿运年纪稍小,数月前才参加县试,以第一名入县学之外,其余两人已经不在书院念书了,却怎会在此处出现? 眼见三人穿着书院学子的服饰,领着三名年青学子,各自手持刀剑追着太平军的几名典官出来。几人都是文弱书生,脚步快慢不一,手中刀剑也只是徒有其表,那几名太平军典官自己也有兵刃,但似乎是碍于西王的将令,没有拔刀动手,只是不住逃避而已。 眼见萧云贵面带怒容拔出腰间长刀,一股冰冷的杀气扑面而至,左宗棠知道萧云贵是动了真怒,生怕萧云贵杀了邓绎等人,急忙拦在萧云贵身前道:“西王且住,这几人左某是认识的,可能有些误会,待我上去说解。” 萧云贵冷冷的说道:“本王不习惯有人拿着兵刃和本王说话。”当下高声对着几名典官喝道:“跑什么跑,你们腰上挂着的是烧火棍子么?” 一名典官急道:“西王殿下,你不是有将令不能伤害书院里的人么?” 萧云贵怒骂道:“人家客气相待,我等自然不能伤害他们,但要是和我们比划兵刃,那还客气什么?给我将他们都放倒了再说话!” 几名典官当即拔出腰刀,转身杀了回去,这几人虽然也是文人出身,但跟随太平军征战多年,都习了武艺以作自保,虽然比起老练的太平军大有不如,但比之邓绎等人的花架子那可就强得太多了。 几人上前挥刀猛砍,几下便将邓绎等人手中的刀剑震落,几个年青人见太平军来势凶狠,都吓得丢了兵刃,抱头蹲地。邓绎等人被人踹了几脚,倒在地上,起来的时候,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脖颈之上了。 左宗棠见劝不住萧云贵,急忙转身大喊:“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才喊了几声,邓绎等人已经被打落兵器擒住,好在只是被打了几拳、踹了几脚而已,左宗棠才放下心来。 邓绎等人被押上前来,只见萧云贵发号施令而且衣着不凡,知道此人乃是贼首,都是对萧云贵怒目而视。邓绎望着一旁略有些尴尬之色的左宗棠怒道:“公何以在此?难道从贼了不成?!” 左宗棠急忙道:“没有,左某只是……” 萧云贵笑嘻嘻的急忙打断左宗棠的话头道:“左先生,本王待你礼遇有加,左先生只是助本王成就兴汉大业而已,何来从贼一说?这些幼学后进不知你我胸中抱负,出言污辱,实在可恨,不如本王杀了他们,替左先生出口恶气?” 左宗棠脸都气绿了,萧云贵这么一说,自己便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开始浑然没想到自己和萧云贵等人一起会遭人误会,这时候想来才明白萧云贵为何死缠烂打的想和自己一道来城南书院,原来他一早就打算坑陷自己。眼见萧云贵使了个眼色,几名太平军举刀便要下手,左宗棠急于救人只得急道:“西王且慢动手。” 萧云贵笑眯眯的道:“也罢,左先生乃本王帐下第一智囊,这薄面还是要给的,这几人敢对我们太平圣兵动刀子,是杀是留,全凭左先生一句话。” 左宗棠气得口唇颤抖,他想不到萧云贵如此无耻的栽赃嫁祸,现下又以几人性命相挟,急忙大声道:“西王,左某和你有约定的,你不能……” 萧云贵摆摆手又出言打断道:“不错,你我是有约定,所以本王给你面子,否则这几人早就身首异处了,左先生快些决断吧,是杀是留?本王好意提醒先生,这几人留不得,要是先生从了我太平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怕家小不保啊。” 几人之中,除了邓绎和王闿运两人怒目而视之外,李寿蓉和其余三人都是面色惶惶不安,目光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左宗棠被萧云贵打断话语又是一阵诬陷之后,气得指着萧云贵连说几个你字,都说不出别的话来。 邓绎冷冷的看着左宗棠怒道:“左宗棠,你要杀便杀,休作惺惺之态,我等儒家学子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岂能如你一般屈膝侍贼?你有辱斯文,我邓某没你这样的师兄!” 左宗棠脸色涨得通红,急道:“我没有从贼,你休得听他挑拨离间。” 萧云贵悠然的弹了弹手中的长刀道:“左先生,快点决断吧,本王没那个耐性。” 左宗棠无奈的拱拱手道:“还请西王放了他们几个。” 萧云贵笑着道:“好,那就听左先生的,放了他们几个。” 几名太平军松开手,但仍是刀剑环伺,没有让开条路的意思,萧云贵摸着鼻子皱眉说道:“左先生还是介绍一下几位吧。” 左宗棠急道:“你不是答应放他们走了么?” 萧云贵耸耸肩道:“自然会放,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啊,既然到了这书院内,湘湖文派的学子们都是极富盛名,本王还是有心结交一二的,互相通个姓名总没大碍吧。” 左宗棠无奈只得将邓绎、李寿蓉、王闿运等人介绍了一番,又将萧云贵和洪宣娇的身份说了。 洪宣娇一直笑吟吟的看着萧云贵坑害左宗棠,这个时候听了邓绎、李寿蓉、王闿运三人的名字后,忍不住面色微变,上前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湘中五子,西王,这三位可都是有名的人物啊。” 三人之中,萧云贵只是依稀听过王闿运的名字,其余两人都不知道,但既然能和王闿运齐名,邓绎和李寿蓉两人定有过人之能。转眼奇怪的看了看洪宣娇,她又知道这两人来头?萧云贵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心底里浮起,这小娘皮该不会也是和自己一样是后世灵魂附体了吧。 正琢磨间,只见一个年长老者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边跑边喊道:“各位总爷手下留情啊,老朽的学生不知深浅,冲撞了各位,还请手下留情啊。” 这老者一身青袍马褂,头上圆顶小帽,长得颇为慈蔼,颌下三缕长须倒是有几分夫子的儒雅之相,只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狼狈。 “几位总爷,老朽学生不知深浅,冲撞了各位,还请手下留情啊,请放过老朽的学生吧。”那老者到了面前深深一揖,跟着见到左宗棠奇道:“咦,季高你怎么也在此处?” 听老者口气定然也是误会了左宗棠,左宗棠只怕自己一开口解释,萧云贵又要无耻的插嘴,结果便是越描越黑,索性不去辩解,面色铁青的还了一礼道:“丁山长别来无恙,西王,这位是城南书院的山长丁辅臣丁老先生。山长,这位是太平西王,旁边这位是西王妃子。” 萧云贵哦了一声抱拳道:“丁老先生有礼。”洪宣娇却不像寻常女子一般万福为礼,而是也抱拳一礼笑道:“小女子见过丁老先生。” 丁辅臣须发尽白,一听两人便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长毛巨寇贼首西王夫妇,不禁吓了一跳,急忙干笑两声还了一礼道:“承看顾,承看顾。” 左宗棠看了看邓绎等人,皱眉问道:“山长,怎么邓绎他们几个会在书院?” 丁辅臣苦着脸道:“原本听闻长毛……太平兵北上,书院当于城南要冲,老朽便陆续让学子们各自回家以避兵锋,书院上只有几个无家的学子留下来伴着老朽看守书院,邓绎他们是陆续上山的。邓绎本要到省城看望他父亲邓公,李寿蓉是要到省城访友,王闿运本就寄住在书院,但却想不到省城陷落极快,才闻贼至,城内已经失陷,无奈三个就只能在书院住下。” 左宗棠哦了一声,看着邓绎道:“不用说,提议找来兵器守护书院的是你。” 邓绎素好兵事,到了书院后,便找来兵器,将书院内剩下不多的几个男丁都找来,分了兵器,打算守护书院。但一连几日长毛贼都没有来书院啰唣,几人渐渐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长毛贼今日会忽然到来。起初几人听了门房小厮的回报,还有些害怕,拿了刀剑冲将出来,却想不到长毛贼见了几人扭头就跑,几人便大了胆子追了出来。结果被人家三拳两脚就给擒下,实在是脸丢大发了。 邓绎怒道:“不错,就是在下的主意,在下守护书院又有何错?” 萧云贵摸着鼻子冷笑道:“倒是没什么错,只是蠢笨了些,你们要是忽施偷袭埋伏,或许还能伤我们几人,但像你们这般硬冲出来,便是自寻死路。”跟着不理会怒目而视的邓绎,萧云贵转头对丁辅臣抱拳道:“山长,本王今日只是来此查看地势,不会惊扰书院,还请放心。” 丁辅臣松了口气,这西王虽然看似凶恶,但也懂礼数,当下还礼道:“既然如此,便请堂上奉茶,咱们坐下慢慢叙话。”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六章 栽赃陷害 第五十七章 卷云亭中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七章 卷云亭中 听到丁辅臣邀请入堂内奉茶,萧云贵连连摇手道:“老山长不必客气。听闻城南书院十景极富盛名,我等四下转转便可,此处是丽泽堂,我们看过了,就到下一处景致看看吧。” 丁辅臣哦了一声,想不到连长毛西王都耳闻城南书院胜景,倒是有些洋洋自得,当下道:“想不到西王也知道此间景致,老朽痴掌书院数年,此间十景有丽泽堂、、养蒙轩、月榭、卷云亭、纳湖、所雨舫、采菱舟、禁蛙池、琮争谷,各有各的妙处。善化禀生俞仪有诗云:道脉开南楚,朱张仰昔贤。往来同讲席,沿革又荒烟。石断苔痕古,碑残绿字悬。来游重九日,怀古意茫然。便是说的此间景致……” 萧云贵一头黑线,这老头说起景致来倒是比后世的导游还尽责,又引经据典的,听着就有些头晕,当下急忙打断道:“老山长,也不用介绍了,我们自己走走便可,你管好自己的学生,可别再多生事端。” 丁辅臣本来兴致冲冲,却被萧云贵一口拒绝,面色极是尴尬。洪宣娇见了,急忙上前微微一笑道:“老山长请勿见怪,我们西王便是心直口快,其实吧,这各处美景当由各人自行感悟才是,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前辈们的心境领悟与我等皆有不同,西王此刻想求的是一个静字,以脱案牍劳形之苦啊。” 洪宣娇面容娇艳,说话又甚是文雅,声音甜美仿若天上的百灵鸟,举手投足之间隐然一派名门闺秀的风范,但她偏偏一袭青皓色战袍,娇媚中带着一股英姿飒爽之气,到让在场的男子皆是一阵神往,就连满脸怒容的邓绎听了她的话语都是微微颔首。 萧云贵轻咳一声,抱拳道:“各位要叙旧的就叙旧,要四处走走的也悉随尊便,本王要和夫人到那里去看看。”他遥指妙高峰南阜的绝顶之上,此处烟波叠叠重重,青山翠绿中赫然有一座方丈见许的凉亭。 丁辅臣捻着胡须笑道:“哦,那便是卷云亭了,此上一览诸小,湘水前横,麓山在望,春夏之间,凭窗西眺,烟波云雾,叠叠重重,在湘滨向麓顶上升,如卷绵蔫,便是卷云之名所由来。” 萧云贵实在听不下丁辅臣的唠叨,抱拳道:“多谢山长告知来历,本王先行一步了。”跟着又看了看还在生气的左宗棠,笑道:“左先生重见良师益友定然有很多话要说,本王在场定然多有不便,咱们就先分别片刻,待会儿再一道下山吧。” 左宗棠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萧云贵,径自往丽泽堂而去,丁辅臣、邓绎、李寿蓉、王闿运等人急忙跟上。 萧云贵笑了笑道:“书生意气,傲倒是傲了,但还是透着酸臭味。”回头皱眉看了看洪宣娇,又道:“宣娇,咱们上卷云亭看看,我也有话想问你。” 洪宣娇嗯了一声,扭头便走,跟着忽然回眸嫣然一笑道:“我也有话想问你。” 当下萧云贵吩咐典官继续办自己的事,他和洪宣娇各自带了男女两名亲卫望卷云亭而去。 洪宣娇的腿上明显还没好,在山道上都是女兵亲卫搀扶着,萧云贵本想施以援手的,但洪宣娇却不给他机会,一早便让女兵搀扶着当先走去。 妙高峰并不算太高,不一会六人已经到了卷云亭外,只见此处绝顶之上,小小的凉亭一座,不过丈许见方,只能容纳三、四人休憩。 极目远眺倒是能见到长沙城和湘江,还有妙高峰下的纳湖、老龙潭等景致,但在萧云贵看来索然无味,当下晒然一笑道:“什么卷云亭,都是文人墨客吹嘘出来的,也不过如此。” 洪宣娇坐在亭内石椅上,自顾自的整理袍服,并不理会萧云贵,但见她容颜秀丽,端坐凉亭之内倒是一景。 萧云贵尴尬的轻咳一声,吩咐四名男女亲卫退下山道上守卫,自己一摆披风,坐到洪宣娇的身旁。 “呃,你腿上的伤还疼吗?”萧云贵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问伤势。 洪宣娇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萧云贵一眼,摇摇头反问道:“你腰间的伤怎么样了?” 萧云贵呵呵笑道:“我们老爷们,皮糙肉厚的,上了金疮药,已经不碍事了。” 洪宣娇迟疑片刻,银牙一咬,柔声问道:“我听了你在城中弄的米粮填棋盘的事,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她心中存了疑窦,但也不敢挑明了问,只得先问米粮填棋盘之事。 洪宣娇轻声软语的相问,萧云贵心中砰然一动,摸了摸下巴短须,心中琢磨起来,这小娘皮昨夜还恨不得杀了自己似的,今日怎么就软语细问的,难道她开始怀疑自己了?她比印象中的洪宣娇更加知书达礼,很有可能也和自己一样是灵魂附体的,如今这样问自己是想先套出自己的话来。但也不好肯定洪宣娇就是后世人附体,他还不能合盘托出,只能先确认对方身份再做打算,要是洪宣娇不是后世人,让她知道自己这个西王是假冒的,可不得了。 想到这里,萧云贵干笑两声道:“近日天兄托梦,教了我这个法子,我便会了。” 看到萧云贵笑得极是勉强,洪宣娇也听出他这话不尽不实的,心中暗骂一声,也轻轻一笑道:“原来如此,天兄还真是眷顾于你啊。” 洪宣娇笑得更假,萧云贵陪着干笑两声,肚中寻思片刻后道:“宣娇,我记得你从前也没学过那么多典故的啊,怎么今天说话文绉绉的。” 洪宣娇心中微微气恼,她怀疑萧云贵身份,所以今日重见之时,她便故意露了几手文采,想引起萧云贵的注意,稍作试探之下,或许能让萧云贵显露真面目,哪知道萧云贵就不是个文化人,让她一番试探白费了。 她好整以暇的淡淡说道:“在郴州之时,左右无事便让人找了些湖南名胜的书籍来看,也问了些人,所以知道此间之事。” 萧云贵心中暗笑,这小娘皮不太会撒谎,编个谎漏洞百出的,当下哦了一声,盯着洪宣娇又问道:“宣娇你几时喜欢看起书来了?从前你只喜欢舞刀弄枪的啊。” 洪宣娇被萧云贵大眼圆睁的盯着,心中微微慌乱,低声道:“这、这个,人会变,月会圆嘛。” 见她局促的样子,萧云贵心中大乐,有心诈唬她一下,接着一板正经的道:“哦,这倒奇了,过些天等天王兄、东王兄到了,我倒要问问他们,你在郴州到底变了多少。” 也怪萧云贵说话太过正经,洪宣娇心中一紧,没分出他是在开玩笑,心中忧急起来,这家伙要是向天王、东王胡言乱语,自己岂不是要大大的糟糕?想起东王的密令,洪宣娇忍不住心头一颤,现下眼前这人虽然大大可疑,但看此人言辞虚假浮夸,没半句真话,原本想和他联手的计划似乎变得不太牢靠。就算他真是后世的人又如何?真到了生死关头,他还不是但求自保,又岂会理会自己的死活?或许他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为求自保,便会先出卖了自己也说定。 想到这里,洪宣娇悄悄伸手到怀中,面上慢慢的冷峻下来,银牙一咬问道:“我再问你一次,那米粮填棋盘的故事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萧云贵见她生气,更增娇艳之色,只想着继续调笑于她,当下笑道:“都说了是天兄托梦,我这么说大家伙都是相信的,为何你却偏偏不信?宣娇,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此言一出,吓了洪宣娇一跳,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洪宣娇,眼前的西王可是有天兄附体的神祗笼罩,自己经历了灵魂附体之事,早就相信了世间是有玄冥之事的,难道这人不是后世人附体,而当真是基督耶稣托梦给他?又想到自己今日露了许多破绽给他,他疑心之下定然会打破沙锅问到底,自己又如何圆谎?越想越怕之下,洪宣娇陡然间恶念又起,倒不如趁此间无人杀了他,一来可以灭口,二来也可向东王有个交代,就算属下追问起来,他死后便是自己最大,只消说是有刺客在这山顶上埋伏,刺杀了他便可。 想到这里,洪宣娇心中怦怦直跳,深吸一口气后,猛然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便向萧云贵咽喉刺去。 萧云贵兀自大笑着,寒光一闪之间,他下意识的一侧头,只觉脖颈之上凉嗖嗖的,跟着便是热哄哄的鲜血流出。萧云贵登时惊醒过来,心中又惊又怒,他娘的,这小娘皮和自己有仇么?三番五次的想杀自己。 心念转动,寒光又至,萧云贵不及细想,让过利刃,狠狠的叼住洪宣娇的手腕,猛的一扯想夺下洪宣娇的匕首,却没想到洪宣娇反应奇快,顺势变往前一扑,两人便一起滚倒在地。 萧云贵死死抓住洪宣娇的右手,却不想她左手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把短刃来,只听她那柔美的声音低声娇叱道:“你别怪姐姐我,姐姐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死总比我死好。” 电光火石之间,萧云贵心头闪过那个令人讨厌的四眼妹来,忍不住唤道:“四眼妹!你是四眼妹么?” 一瞬间,洪宣娇的短刃停在萧云贵的咽喉之处,两人都是呆若木鸡的望着对方,四目相投之下,一时间两人都宛如被雷电击中,身上都是一震后便僵住了一般。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七章 卷云亭中 第五十八章 同是一道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八章 同是一道 萧云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张口便会喊出四眼妹来,或许是从前习惯了的缘故,那时候每次洪韵儿只要一说姐姐我这句口头禅,他就会喊出他给洪韵儿起的外号—四眼妹,这次也没有例外。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分出一只手来死死的握住洪宣娇的左手,刀锋停在自己的咽喉上数寸的地方,不能再往前进一分。 四目相投之下,两人都是呆住了,在怪异的沉默之中,两人都彼此听到对方微重的呼吸声,还可以感受到对方碰碰的心跳声。 吐气如兰的怡香之中,洪宣娇没有出言否认,萧云贵知道这沉默便是默认了。望着眼前这个娇美如花的女子,除了眼神之中还依稀能找出洪韵儿那鄙夷和不屑的骄傲神态之外,别的没一样能和那个四眼钢牙妹联系到一起去。柔软的身躯压在萧云贵身上,女儿的体香味让萧云贵的身体开始有了最原始的反应。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这女上男下的姿态仅仅保持了一会儿,山道下传来两人亲卫的呼唤声:“西王、西王娘,你们没事吧?!” 听到呼喊声,洪宣娇好像触电一般,急忙跳起身来,涨红了小脸,急忙收起兵刃坐好,慌慌张张的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袍和秀发。心中却是怦怦直跳,还好自己及时收手了,想不到几个护卫没走远,这么快就赶过来了,要是真把这西王给杀了,自己就算再能编故事只怕也不能自圆其说。 萧云贵也急忙起身,正襟危坐,斜睨了洪宣娇一眼,只见她将匕首收入怀中,短刃插入靴筒之内,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该死的四眼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兵器啊。 四名护卫快步赶来,却见两人都各自端坐,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萧云贵温言道:“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本王和西王娘没事,你们下去吧。” 四名男女护卫互相望了望,适才他们听得动静,才急忙赶上来,却想不到这里并没发生什么事,难道是四人都听错了?一个女兵护卫忽然指着萧云贵急道:“西王,你脖子上流血了。” 萧云贵伸手摸了摸脖颈处,心中暗暗恼怒,他娘的又见红了,还好伤口不深,只是蹭破点皮,恨恨的看了洪宣娇一眼,这四眼妹却像没事人一般,扭头看着别处。萧云贵忍住怒气,沉声说道:“没事,抓破点皮,你们下去吧。” 两女兵眼尖,鄙见洪宣娇脸上红晕未消,还在整理凌乱的秀发,忍不住吃吃的憋住笑意,拉了拉两个男兵,便转身退了下去。跟着山道上传来四人议论的声音,“原来是西王和西王娘在耍花枪。”“是啊,许久没见,定是西王想亲热一下,结果被西王娘轻轻的教训了一下。” 山上寂静,这些话都飘了上来,洪宣娇俏脸又是一红,掏出一块雪白的汗巾递了过去,“对不起,先止止血吧。”见萧云贵气冲冲的接过汗巾,洪宣娇低声问道:“你、你是鼻涕虫萧云贵?” 萧云贵没好气的道:“本少爷是萧云贵,不是什么鼻涕虫!”跟着疑惑的问道:“我只叫了你一声四眼妹,你怎么就猜到是我?” 洪宣娇脸上一黑,愠道:“从小到大只有你这个没教养的家伙一直叫我这个,那天我们四个一道在磐陀石照相,然后姐姐我就莫名其妙的穿越了,我想着你们三个兴许也会和我一样穿越,你这个冒牌西王行事又如此猥琐,所以我猜是你。”跟着也疑惑的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猜到是我?还叫我那难听的外号?” 萧云贵摸了摸脖颈,血已经止住,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你说姐姐我这句口头禅,就顺口说了。”此话一出,萧云贵和洪韵儿心头都是一惊,两人这才想到,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自然而然的想到面前的人是对方?难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真正了解自己的始终是你的仇人? “不错,我就是洪韵儿,真想不到啊,一次登山活动让我们俩穿越了,你变成了太平天国的西王萧朝贵,我却变成了西王娘洪宣娇。”洪韵儿轻叹一声道:“这些天我一直都提心吊胆的,这时候认出你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便安稳了许多。” 萧云贵心中也是一阵激荡,急忙问道:“四眼妹,清筠和乡巴佬呢?” 洪韵儿摇摇头道:“我只遇上了你,原本我还以为你们都没事,只有我一个人穿越了呢。” 这个时候萧云贵已经不必再装成那个粗鲁豪迈的萧朝贵了,他抱着头苦恼的哀叹一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鬼地方,还失去了自己的身体附在别人的身上。四眼妹,你知道吗?这些天我装得好辛苦,原来要装成别人,才是最要命的事啊。” 洪韵儿也是哀叹一声,单手支颐,若有所思的道:“姐姐我何尝不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来,随时可能会小命不保啊。其实想想,我们人类活在世上,成年之后就很少用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的,人人都是带着厚厚的伪装面具过活,你从前不是自诩风流少爷,逢场作戏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么?你怎么倒叫起苦来了?” 萧云贵抬起头来,却见他双眼有些通红,他几乎咆哮起来:“逢场作戏不会用拿命去拼,不用整天对着那些臭气熏天的泥腿子,更不用见到血淋淋的死人头!这里什么都没有,要上哪里去只能骑马,一到晚上四处都是黑漆漆的,茅坑你去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身边只有杀戮和尔虞我诈,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你告诉我待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思?!” 洪韵儿急忙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你小声点,山道上还有人的。” 萧云贵咬牙切齿的诅咒着,好像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都发泄出来,他面色痛苦而狰狞:“四眼妹,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去么?我一分钟都不想再在这里,也不想在别人的躯壳里,他娘的,老子平白无故的老了七岁!还长成这么个锉样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却抚着脸笑得甚是灿烂:“我倒是挺满意这幅身躯的,又没有八百度的近视和散光,身高也比原来高,比从前的我更加的美貌,唔,姐姐我很满意。” 萧云贵冷笑道:“你得意个屁,你这幅身躯已经生过孩子了!” 一瞬间洪韵儿的脸红得像要滴血,唰的一声拔出靴筒中的短刃,指着萧云贵怒道:“你、你找死是么?” 萧云贵吓了一跳,这时候洪韵儿的身手可不是从前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四眼妹,急忙摆手强笑道:“开玩笑的,别动气,咱们同是一道的,有话慢慢说。”洪韵儿兀自怒意满容,生气的样子居然也很好看,让萧云贵又是一阵神魂颠倒。 洪韵儿怒意稍退,整理了一下思绪,把玩着手中的短刃,贝齿轻启缓缓说道:“这些天我也在想我们到底是怎么穿越的,那时候我只记得我们四个在照相,然后一道白光闪过……” 萧云贵接口道:“对、对,我也记得有道白光,然后身体就像空气一样,跟着白光飘走。” 洪韵儿站起身,双手负于背后,手中的短刀仍是一晃一晃的,她踱了几步,若有所思的道:“我敢肯定,那道白光不是照相机的闪光,一定是一道闪电,我读过一些书,但凡穿越都需要强大的能量,或许瞬间强大的闪电也能有这样的能量让我们穿越。” 萧云贵愣了一愣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四个都被雷电击中了?” 洪韵儿面色凝重,点点头道:“一定是这样,而且那时候我们站在磐陀石上,那石头一定也是有古怪的。” 萧云贵哦了一声,面露喜色道:“那我们只要到云南鸡足山去,再到磐陀石上被雷劈一次,就能回去了?” 洪韵儿微微一愣,这小子怎么还想着回去?当下急忙说道:“你先别高兴,我想我们是回不去了,我们原来的身体真被雷电击中的话,也不知道被烧成什么样了,就算真能穿回去,也是变成僵尸的命。再说了,就算真能回去,你的灵魂就一定能附回自己身上么?而且就一定能回到我们的时空么?要是回到什么单细胞生物的年代,你才是欲哭无泪!” 萧云贵一怔,细想来洪韵儿的话的确很对,原本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穿回去的方法,如今被洪韵儿一顿教训,尽数化为泡影,他忍不住悲怆的哀鸣一声,苦着脸道:“那我们就得一直待在这个野蛮蒙昧的时代么?这没电灯、没电视、没手机,他娘的什么都没有。” 洪韵儿掩口笑了笑,收起短刃,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不觉得这个时代的空气很好吗?做人不要那么悲观,一切要往好的方面去想。没让你穿成什么阿猫阿狗,最后悲惨的活活饿死或者是被人杀死,也没让你穿成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你应该庆幸了。说真的,这些天我天天都虔诚的感谢上帝耶稣,让我附到这副身躯上,身份尊贵,而且从前一些不好的地方都没了,所以我很满足。” 萧云贵哼了一声,看着洪韵儿丰满的胸脯,忍不住吞了口馋咽,有些气恼的道:“你倒好,从前没有相貌,现在有了,加上你读过的书和我看过的女人一样多,你岂不是很完美了?” 洪韵儿微微有些自得,笑了笑安慰他道:“其实你也不差啊,这幅身躯可是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他不过三十岁上下,身强力壮,武艺又好,比你从前那副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不知道好多少倍,而且你身份尊贵,太平天国的三号人物啊,掌握着多少人的生死,难道这样你还不满足么?” 萧云贵苦着脸道:“随时小命不保啊,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洪宣娇老是想要杀我呢?” 洪韵儿哦了一声,这才想起东王的密令来,皱眉道:“这是有原因的,既然咱们俩同是一道的,从前那些仇怨咱们暂且放下,同心协力应付面前的危局,为什么我要杀你,让我详细说给你听。”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八章 同是一道 第五十九章 反客为主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五十九章 反客为主 城南书院卷云亭内,萧云贵哼哼唧唧的抱怨道:“你、你果然是要杀我,而且连杀我两次,昨晚一次,刚才一次,好你个四眼妹,良心大大的坏啦!” 洪韵儿银牙一咬,坦然道:“是,不过我杀你不是两次,是三次!” “好啊,好啊,你果然心肠歹毒,你一定是想报复从前我给你取外号的仇是不是?”萧云贵气急败坏的怒道。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我刚刚才认出你来,知道是你在萧朝贵身躯里以后,我马上就收手了,姐姐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都告诉你了,杀你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完。” 萧云贵皱眉道:“你想杀我三次?昨晚一次,刚才一次,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洪韵儿撇撇嘴道:“就是在井塘村,你被人挟持的时候,我用火枪救你的时候,最开始我是瞄着你打的……” 萧云贵颤抖着手指着洪韵儿气道:“好啊,你、你这般恶毒。” 洪韵儿不理会萧云贵,小嘴一撅道:“那时候我又不知道是你,不能怪我,换了是你,你也会杀了别人保自己的性命吧。” 萧云贵心中一惊,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心肠很好的洪韵儿到了生死关头,居然坦言会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而杀害别人,从前都没看出来啊,想来人性自私果然是如此,真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保自己性命。诚如洪韵儿所说,换了是自己,那又如何?自己就真能大无畏的牺牲自己,以全他人性命么?萧云贵哑口无言,因为他自问做不到,所以也没有什么言语可以指责洪韵儿的。 萧云贵怔怔的说道:“能命你这个西王娘下手害自己丈夫的一定是天王洪秀全吧,这老小子是不是早就看有天兄附体的西王不顺眼了?” 洪韵儿缓缓摇摇头道:“不是天王的命令,想要你死的是东王……”当下便将那晚杨秀清吩咐洪宣娇的事一一说了。 萧云贵初闻时微微一怔,跟着便陷入了沉思,听完沉吟片刻后摇摇头道:“此事不对,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我印象中,天父和天兄向来是一体的,杨秀清要杀萧朝贵有些不大可能,要知道杨秀清和萧朝贵历来过从甚密,跳大神都是双簧一起上,杨秀清怎会轻易自断臂膀?你也该记得他俩是如何一道架空洪秀全、排挤冯云山、打击上帝教元老曾氏、王氏的。” 洪韵儿也静下心沉思起来,说到玩阴谋权术,她始终不及萧云贵这个风流少爷,因为萧云贵没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所学所做的都是他老爸那做生意的一套,他也曾经说过学校里教的那些没用,他宁可多学一点他父亲的为人处世、生财之道。所以玩这些勾心斗角的勾当,洪韵儿还真得听萧云贵的,当下两人七拼八凑回忆起天父天兄夺权的事迹来。 贵县赐谷村是洪秀全、冯云山在广西传教的第一个落足点,是拜上帝教的最初发轫之地。道光二十四年四月洪秀全第一次来赐谷村,在舅家表兄王盛均家的热情款待和恳切要求下住了半年。他在这里白天教书,晚上讲道,在赐谷、长排和附近村庄的客家人中进行活动,为百姓排难解纷,题诗斥责六乌神.特别是禀于知县营救王盛均的儿子王为正,在百姓中树立了威信,不但王盛均全家人入教,而且在短期内贵县“皈依受洗礼者逾百人”,王为正更成了上帝教的忠实信徒和积极分子。 洪秀全在家乡精研教义一段时日,又赴广州向罗孝全“学道”之后,于道光二十七年七月第二次入桂,还是先到贵县赐谷王家。听说冯云山经过几年的艰苦传教,己在桂平紫荆山区建立了上帝教,发展会众成效卓著,在赐谷村住了几天,就由王为正伴随到紫荆山去会合。这年九月,洪秀全、冯云山选择高坑冲卢六家设立总坛,并率曾云正、卢六、陈利等远征象州,捣毁甘王庙,“传闻甚远,信从愈众”。至十一月初旬,洪秀全又别冯云山,在会众曾玉璟护送下第三次到贵县赐谷村,还是以赐谷村为自己主要的据点。 当时杨秀清、萧朝贵虽经冯云山发展入会,但直到此时其名还是不见经传。可见冯云山、赐谷王氏、曾氏等人同洪秀全渊源深长,关系密切,在上帝会中资格比杨秀清、萧朗贵为老,当时的地位比杨、萧为高。 这种情况,在冯云山于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被捕入狱后起了很大的变化。洪秀全于次年二月回广东另想办法营救,广西上帝会群龙无首,面临危机。会内有的人利用当地民间降僮形式假借神灵附体传言。这年三月三日,杨秀清第一次假托“天父下凡”,安定会众情绪,与王玉昆等发动“科炭”,筹集资金,贿买官府,组织营救。冯云山配合狱外斗争进行申辩,得以释放。冯于这年五月在解送途中脱归紫荆山,旋又离开紫荆山到广东找洪秀全。 而洪秀全在广州想利用清政府允许传教的法令,借助教会之力营救冯云山的计策失败,又第三次来广西,与出狱回广东的冯云山途中不遇。这年九月九日萧期贵开始假托“天兄下凡”传言。洪秀全在这年十月二十四日,承认了萧朝贵的“天兄基督”代言权。而在这之前已经承认了杨秀清的“天父上帝”代言权。这样,杨、萧以“天父”、“天兄”名义编造符命,扶持洪秀全为“真主”,并被洪秀全确认为“军师”,在上帝会中超越洪、冯以外的任何人而占有显赫的地位,于是就施展神通,逐步地铲除异己势力,排挤冯云山,架空洪秀全,而夺取领导权了。 冯云山被捕出狱以及出狱后回去广东,脱离实际斗争将达一年半之久,己酉年五月偕洪秀全再来紫荆山,上帝会内部的情况已经大变,他和洪秀全一样承认了既成事实,不但军师位次逐步降到杨、萧之后,而且与洪秀全奉“天兄”之命一直“藏沉”、“避吉”,实同靠边。当时上帝教内部与“高老高兄”打斗的“妖宿”、“妖降”尚非个别,而资格较老、有一定实力欲与杨、萧抗衡,争相“扶主”的,只有与洪秀全渊源深长、关系密切的“珠堂”,亦即贵县赐谷王家和曾氏等一些上帝教元老。 萧朝贵在戊申九月初次假托“天兄下凡”之后,也同杨秀清一样善于施展权术。他和杨秀清一起,用制造符命,拥护“真主”的手段,取得洪秀全的信任,然后假借“天父”“天兄”名义发号施令或者“挟天子而令诸侯”,威压洪秀全按他们的意旨行事。他们三番两次要洪秀全离开贵县,脱离“珠堂”即赐谷王家的影响而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并让洪秀全与二次入桂的冯云山隐居避风,实际上是靠边站。由于杨、萧恃有代“天父”、“天兄”传言的优势不但制服了那些不信他们的“妖宿”、“妖降”,而且通过培植党羽韦正,拉拢和赐谷王家一起战斗的石达开,架空教主洪秀全使赐谷王家陷于孤立,在几个回合中轻易地击败了他们。自庚戌年七月“天兄”迫使洪秀全不敢回踪“珠堂”之后王玉秀、王盛通等人也就消声匿迹了。后来“天兄”以“超升”的宗教仪式赐福老兄弟时,名单中也没有他们。 而卢六、陈利、曾亚顺、曾云正、曾玉景、曾观澜等拜上帝教元老,在杨、萧二人掌拜上帝教的领导权后,也是景况不佳,除了卢六入狱毙命外,其余的人,尤其是曾玉珍家族中的一批积极分子,如“四处代传此情,大有功力”的曾云正都消声匿迹。曾玉景则遭到杨秀清、萧朝贵联手的打击迫害,虽参加了金田起义并出征到永安,因回桂平取眷属,被官府捕杀。曾玉珍及其家属根本没有参加金田起义,曾氏大多数人迅速后退,乃至退出拜上帝会,一部分人虽参加金田起义随军远征,但都未曾重用和恩封,说明这的确是杨、萧二人一直在联手排挤削弱洪、冯原先依靠忠于他们的势力。 两人谈谈说说,将各自知道的事大体说了个来龙去脉,洪韵儿站起身悄移莲步,柔荑环胸缓缓说道:“东西二王联手的确是无人可制,原来洪秀全自编自导自演的跳大神节目被杨、萧巧夺了过去,反而更加淋漓尽致的超越了洪秀全的表演,洪秀全又不敢矢口否认其表演的真实性,只好伸长脖子使劲吞下苦果。但你有没有想过,冯云山在全州中炮而死,导致首义六王的权力失衡?” 萧云贵点点头道:“此事我也想过,洪、冯二人加上北、翼二王联手,或能制衡东、西二王,而且冯云山此人高风亮节,为人谦逊退让,在太平天国之中的作用倒是很像咱们那朝代的首位总理,可惜他死得早,中间的纽带崩断,洪秀全不甘受制于人自然要重新安排,所以他想杀西王萧朝贵,削弱东王杨秀清的势力,而东王杨秀清则是要保住萧朝贵的。” 洪韵儿摇摇头,秀眉微蹙道:“你这说法也不对,既然冯云山死后,洪秀全断了一臂,他一定想要拉拢西王萧朝贵来和东王对抗,何必要杀西王呢?他只怕拉拢萧朝贵都还来不及呢。” 萧云贵苦着脸抓抓头道:“他娘的,真是什么可能都有,但不管怎么说,他俩人中总有一个想我死的。”跟着忽然眼前一亮惊喜道:“四眼妹,你说得对,洪秀全心里是想拉拢我但是碍于东王,生怕和东王起冲突,而东王又担心萧朝贵靠向天王,所以两人都想我死,看起来似乎我是必死无疑,但为何我不反客为主?” 洪韵儿奇道:“怎么个反客为主?” 萧云贵呵呵笑着站起身看着远处的长沙城道:“此时郴州大队未到,我握有长沙城和一干兵马,两人我都不投靠,也不疏远,我要成就太平天国中第三股势力,这样天王和东王有所顾忌,都会反过来拉拢于我,就不会都要我死了!”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九章 反客为主 第六十章 天国十误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章 天国十误 卷云亭内,洪韵儿听了萧云贵的豪言壮语,却忍不住掩口发笑:“你这法子若是真能成事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中间有个极大的隐忧。” 萧云贵哦了一声道:“你说来听听。” 洪韵儿笑嘻嘻的道:“你写过一篇太平天国失败的论文,应该知道天京事变吧。” 萧云贵沉吟道:“你是担心天京事变提前到来?”看洪韵儿笑着点点头,萧云贵摸着下巴的短须道:“这个我也考虑过,我想着只要我领兵于外,就像当年石达开一样,远离中枢就能避过自相残杀了吧。”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你自认能比天纵奇才的翼王做得更好?要知道翼王最后败于大渡河,也是全军覆没,身遭酷刑而死啊。” 萧云贵嘿嘿笑道:“我们可是穿越人士,掌握的最大优势便是我们能够站在巨人肩膀之上看世界,有后世很多历史经验可以借鉴,所以我才能攻下长沙。”跟着他看了看洪韵儿又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只怕我自己的学识不够,所知不多,现下你这个四眼妹出现,我便更有把握了。你博闻强记,学识渊博,说真的我还是挺佩服的。” 听得萧云贵赞扬,洪韵儿小脸上笑颜如花:“你倒是挺会说话的,怎么从前没听你这么对我说过?” 萧云贵肚里暗道,现下你变成美女了嘛,面上却正色说道:“从前没机会说嘛,而且你也知道,你懂得太多,把我这个男子汉都比下去了,也不好意思说啊。”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萧云贵这个马屁拍得舒服,洪韵儿笑得更是娇媚。萧云贵一看肚里暗笑,这小娘皮智商还说得过去,可这情商就低了,凭哥多年泡妞的手段,还能逃得出哥的手心么? “那具体你打算如何做呢?当年石达开可是坐拥十万兵马,到最后还是败亡了啊。”洪韵儿坐下身问道。 萧云贵轻咳一声道:“太远的事我还没有想到,只是目前我想在郴州大队到来之前,占据城外险要之地,特别是城南一隅,今天看了此处地形之后,我更加坚定了要守城外险要的决心。我要布兵城南,并在湘江水陆洲上驻兵,搭建浮桥西渡,扼守岳麓山。咱们把退路留好,要是看出势头不对,随时可以领兵西渡湘江,脚底抹油开溜。” 说着萧云贵指点了湘江中的水陆洲和湘江对岸的岳麓山给洪韵儿看,这卷云亭位处高地,城南一切都是尽收眼底。洪韵儿胸中继承了洪宣娇的一些军事常识,经过萧云贵的指点也明白过来,点点头道:“把长沙城让给郴州大队,避免和天王、东王的直系兵马接触,扼守险要占据地形,让二王投鼠忌器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看不出你这个风流少爷还有这样的眼光。” 萧云贵得意洋洋的吹牛皮道:“本少爷还有很多本事你不知道呢。”其实这个计策乃是李开芳所献,加上清军鲍起豹也用过据险地要挟上峰的事例,他萧云贵才能有所借鉴。 忽然,洪韵儿又叹口气道:“但就算我们能领兵逃过内讧,将来又当如何?太平天国始终是要败亡的啊,到时候还是难逃一死,这些天我都是心惊胆战的,只想着要是真被清军捉住,还不如自己先给自己一个痛快,什么凌迟处死这样的酷刑,想想就让人睡不着觉。” 萧云贵皱眉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洪韵儿单手支颐道:“你写的那篇论文我看过,你分析了太平天国的失误,倒也中肯。” 萧云贵得意洋洋的道:“那当然,本少爷真要做一件事就会把它做得最好,不想做的事当然就是敷衍了事了。”当下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口中缓缓说道:“当年忠王李秀成被俘之后,写下了天国十误,你还记得么?” 洪韵儿眨眨眼道:“记得啊,一误国之首,东王令李开芳、林凤祥扫北败亡之大误。二误因李开芳、林凤祥扫北兵败后,调丞相曾立昌、陈仕保、许十八去救,到临清州之败。三误因曾立昌等由临清败回,未能救李开芳、林凤祥。封建燕王秦日昌复带兵去救,兵到舒城、杨家店败回。四误不应发林绍璋去湘潭,此时林绍璋在湘潭全军败尽。五误应东王、北王两家相杀,此是大误。六误翼王与主不和,君臣相忌,翼起猜心,将合朝好文武将兵带去。此误至大。七误主不信外臣,用其长兄、次兄为辅,此人未有才能,不能保国。八误主不问政事、不用贤才。九误封王太多,此之大误。十误不应专保天京,扯动各处兵马,立政无章。误国误命者,因十误之由而起。” 萧云贵竖起大拇指赞道:“你记性就是好。”跟着话语有些沉重的说道:“李秀成出身农民,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是很难得了。但他当局者迷,没有看清太平天国真正失误的原因,他前面四条都是在说军事失败,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前期清军吃的败仗更多,那怎么就没见清朝灭亡?第五条失误的确是重大失误,但天京事变其实早在天父下凡就种下祸根,王权和教权相冲突,事变只是迟早之事。翼王出走的事,也只是内讧的后遗症而已。” “第七条倒有些冤枉洪秀全了,他为何不信外臣而用自己的亲属?其实洪秀全也是迫不得已啊。”萧云贵继续说道:“其实第七、第八、第九条都是因为太平天国一开始就排斥儒释道三家,得罪天下读书人有关,后期太平天国没有好的人才来投,读书人都敬而远之,洪秀全无人可用,又怕再次出现杨秀清这样的人,只能任用自己的亲属,封王太多是后期已经无人可换那些骄横跋扈的将领,不得已安抚人心而用,实在是迫不得已,饮鸩止渴而已。” 洪韵儿点点头道:“最后一误呢?” 萧云贵晒然一笑道:“要是没有前面的失误,最后定都天京还会是失误么?要立国改朝,没有自己的地盘怎么行?四处流窜只是流寇而已。” 洪韵儿沉吟道:“其实听你说了,太平天国的失误最后可以归结为两条失误,一误排斥其他宗教,不尊儒家,令天下读书人敬而远之,自古以来,所有的改朝换代没有读书人参与就根本不能成事。二误王权、教权混淆不清,以神权立国败亡得很快啊。”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这两条你总结的很对,其实李秀成还没有说道最根本的一点,我总结的三误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太平天国推行乌托邦式的平均主义。早在高中我们就学过人类社会的演变进程对吧,平均主义甚至是按需分配的方式需要生产力发展到极高的高度才行,按中国现在的状况,工商业一片空白,你还是只能去剥削农民,根本没有实现平均主义的可能。后期太平天国所用的还是清朝的老一套,剥削农民维持庞大的军费开支,百姓们看不到当初的承诺,当发现一切许诺都是镜花水月,谁还会跟着造反?中国的老百姓有个特性,只要有口饭吃,他们是绝对不会起来反抗的。” 洪韵儿叹口气道:“是啊,后来太平天国也废除了圣库制度,而清朝则借着连年征战,死了千万的人口,等于是将各地的剩余人口消灭,把土地分配不均的矛盾释放出来,才得到了所谓的同治中兴,让清王朝又延续了半个多世纪,而中国的苦难也就随之而来了。” 说到这里洪韵儿笑着问道:“你说了那么多太平天国的不好,那为何不想着领兵投降清朝?” 萧云贵摸着下巴道:“我还真的想过。” 洪韵儿微微一惊急忙道:“喂,我是爱玩笑的,你别当真。清廷那些人出尔反尔,你是巨寇贼首,按律一定要凌迟处死的,你看翼王的下场就知道了。而且清朝男人都是拖着一条猪尾巴,你乐意梳辫子么?还要整天卑躬屈膝的称奴才,你不嫌憋得慌么?” 萧云贵哑然失笑道:“我还没说完呢,后来我想了想,当然不能投降清廷,你说的那些都是主要原因,还有一点就是我还真有些同情太平天国的这些泥腿子。” 洪韵儿笑道:“算你还良心未泯。” 萧云贵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卷云亭下层层滚卷而来的云朵,缓缓说道:“太平天国再有诸多不是,它始终是打出驱逐胡奴的汉家兵马,他们就算目光再短浅,见识再浅薄,但他们比尸位素餐的麻木奴才好太多了,他们唯一可以值得称道的,便是那种大无畏的反抗精神,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赞颂的。我们既然困于萧朝贵和洪宣娇的身躯之内,就按照历史剧本演下去,我倒要看看,我们俩能不能走出一条血路来,让太平光耀真的能照亮我们这古老、苦难的祖国!” 一抹阳光从云朵中透出,洒在萧云贵身上,他那高大英武的身躯罩着一层金光,听着他口中的豪言壮语,心中倒是一阵激赏,忍不住道:“嗯,我会一直在你身旁辅助你的!”此言一出,洪韵儿脸上一红,暗想这世事变幻如此无常,昔日的仇人现在居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了,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无怨不成夫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章 天国十误 第六十一章 身世印证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一章 身世印证 卷云亭畔,洪韵儿一时间被萧云贵的王霸之气弄糊涂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风流少爷么?脑海中忽然闪过初中时候的一些往事来…… 那天下课后,洪韵儿因为要交作业给语文老师,便来到了教务室,想不到在门口却听到里面政治老师正在教训萧云贵。 “萧云贵啊萧云贵,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就不能认真一点么?你每次的政治考试就考五十九分,多一分你也不愿意多考,难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政治么?”政治老师温言说着,把几张试卷打开道:“这是你两个学期以来所有的政治科目测验卷,都是五十九分。我反复看过了,你其实是故意只考五十九分的,是不是?” 那时候萧云贵就是嬉皮笑脸的道:“看老师你说的,我就是运气差了点,每次差一分。” 那政治老师叹口气说道:“我和你父亲是老同学,你家里的事我知道,父亲、母亲离婚呢,对你的影响的确很大,但你不能自暴自弃,拿自己的学业开玩笑。” 萧云贵还是耍嘴皮子:“老师,说真的啊,他们俩早点离了也好,省得一天到晚吵个不停,拖了几年总算分开了,我的耳根也能清净些。我想过了,离婚以后,他们俩每人每个月都要给我一份零花钱,说起来我还是赚了的。” 那政治老师的脸皮都气绿了:“你、你就没有一点正经时候吗?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萧云贵耸耸肩道:“老师,看你说了那么久,也挺关心我的,那我就勉为其难,每次多考一分,及格就行,这样你就不用烦我了吧。” 当萧云贵出来的时候,洪韵儿似乎见到他眼角的泪花,听闻他父母离异,本来还有些可怜他,却没想到萧云贵瞪了她一眼怒骂道:“四眼妹!看什么看?!”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让洪韵儿恨得牙痒痒,最后那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了。 此时忽然想起这事来,洪韵儿觉得萧云贵这人自小父母不合,整日争吵,后来还离婚了。其实他从十四、五岁起,就一直戴着厚厚的面具生活在大人的世界里,可能平日里那副讨人厌的风流纨绔都是装出来的,或许他本性不坏。 听他分析太平天国的事情也是头头是道,洪韵儿这才蓦然想起,政治科目每次都只考五十九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或许考满分很容易,但要每次都考五十九分,那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说实话每次考五十九分比每次考满分还要难。 相互印证下,洪韵儿开始有些好奇,萧云贵他那厚厚的伪装下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但或许洪韵儿永远也不能看到,因为此刻他将自己隐藏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了。 而萧云贵一时感怀,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要在这个黑暗蒙昧的时代,领着一群泥腿子造反,本就是千难万难之事,更何况这太平天国有这么多的隐忧,或许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这条路会是一条满是血腥荆棘之路。 虽然萧云贵隐隐有些后悔起来,但他还是像从前那样,认定的事就会一直做下去。起初想回去的梦想被洪韵儿击碎之后,他倒也想得开,反正也回不去了,自己现在又是太平天国的巨寇贼首,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放手一搏。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愿望也慢慢的沉入了低谷,他自己内心深处开始慢慢发觉,似乎自己是回不去了,现在从洪韵儿口中得到了确切的话语之后,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回头看到洪韵儿望着自己发愣,裂开大嘴笑道:“四眼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洪韵儿回过神来,心中暗道自己怎么会看这浑人发呆了?当下秀脸微微一红道:“没想什么。”但见萧云贵略微有些戏谑的笑容浮起,虽然这个面容不是他原来的模样,但那眼神已经告诉洪韵儿,他下面一定是出言调笑的,急忙抢先说道:“对了,你的记忆不全,有些事我们再相互印证一下,以免将来说漏了。” 萧云贵从怀中取出烟袋,按上烟丝,用火煤点燃吸了两口道:“还有什么要相互印证的?” 洪韵儿呃了一声,闻得旱烟味,微微皱眉道:“你还是改不掉吸烟的坏毛病。嗯,你知道洪宣娇的身世了么?” 萧云贵轻轻一笑道:“你不是杨秀清的妹子么?天王的义妹。” 洪韵儿叹道:“看来萧朝贵还是把这件事刻意忘了,其实洪宣娇也不是杨秀清的妹子。” 萧云贵愣了愣,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洪韵儿缓缓说道:“洪宣娇本姓王的,王宣娇本是赐谷王家王为政的女儿,杨秀清、萧朝贵两家与王家都是客家人,倒也有些交情。杨秀清在当地烧炭人中颇有些名望,后来便认了王宣娇为义妹。那时候洪秀全、冯云山传教王家很多人都入了教,随后杨秀清和萧朝贵也都入了教门,王家因为和洪秀全是表亲,杨秀清便撮合王宣娇和萧朝贵,意图让两人靠着王家上位,所以那时候萧朝贵可以说是高攀了王宣娇的。” 萧云贵皱眉道:“想不到还有这种事,我说怎么萧朝贵把这些事都忘了,的确不怎么光彩。” 洪韵儿续道:“后来杨秀清和萧朝贵扮天父天兄下凡,适才我们说过了,他们便借着珠堂之事打压王家,王宣娇和萧朝贵的关系就更加差了。不过杨秀清和萧朝贵倒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好歹也托着天父之口,认王宣娇做了天父之女,洪秀全为了拉拢杨秀清和萧云贵索性又认了王宣娇为妹子,所以才有了洪宣娇。” 萧云贵忍不住笑道:“古有吕布这个三姓家奴,今有你这个三姓美女,倒也相映成趣。” 洪韵儿板起脸孔愠道:“说正经事呢!洪宣娇是洪宣娇,我洪韵儿是洪韵儿,你别混起来说啊!” 萧云贵急忙憋住笑道:“好、好,我正经听,你接着正经说。”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续道:“王家在太平天国中失势之后,就一蹶不振,后来洪秀全称天王之后,凡是王姓都改了黄姓……” 萧云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算上这个是四姓了,真是奇葩啊。” 洪韵儿大怒,手中不知何时又把短刃拔了出来,怒道:“鼻涕虫,你找死是不是?” 见她又动刀子,萧云贵只得收起笑容来,洪韵儿恨恨的道:“你别小瞧这个洪宣娇,说真的她也算是个奇女子了,武艺精熟不说,而且做事敢作敢当,一点不熟男子。很多时候洪宣娇能坚持己见,萧朝贵又惧内,有时候没办法只能求杨秀清,请天父下凡管教,到后来干脆天兄也下凡管教洪宣娇。你说杨秀清和萧朝贵是不是很无聊,对付一个女人居然要跳大神,对了天兄下凡的事你该不会也不记得了吧。” 萧云贵忍住笑,正色道:“这件事倒是记得,想来萧朝贵是当做振夫纲的威风之事,所以一直不敢或忘。” 洪韵儿哼了一声道:“你要记着,今后我们两人在别人面前可不能太过亲密,这夫妻俩关系不好的,明白了么?” 萧云贵闻言眼睛一亮,有些期待的道:“你的意思是没人的时候我们俩就能亲密些了?” 洪韵儿脸上一黑温言道:“没人的时候我们还是原来的同学关系!” 萧云贵失望的撇撇嘴道:“那多没劲儿。” 洪韵儿扬了扬手中小刀,冷冷的道:“我现在可不是从前任人欺负的洪韵儿了哦,你自己掂量掂量。” 萧云贵心中一凉,自问武艺上不属于她,但这小娘皮的刀法实在是太快,要是拿捏不好就会受伤,还是徐图缓进,慢慢攻略方为上策,当下急忙摇头道:“不敢、不敢。” 洪韵儿嗯了一声道:“就这么说定了,还有萧朝贵的身世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萧云贵咦了一声奇道:“萧朝贵的身世?这个倒是印象模糊,好像萧朝贵本来不姓萧对吗?” 洪韵儿轻叹道:“这个西王真是身世坎坷,想不到他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愿想起,还真是可怜。”当下洪韵儿又讲起了萧朝贵的身世来。 原来萧朝贵本姓蒋,生父蒋万兴,桂平县平在山人,家中贫苦万分,家中已有子嗣,萧朝贵出生后无力养活,便过继给武宣县的萧万胜家为养子。萧家也是客家人,后来因受当地土人欺凌,只得迁回桂平县平在山下古棚村居住。 萧玉胜后来又有了儿子萧朝隆,对养子萧朝贵便不好,萧家的家境,萧朝贵从小便饱受欺凌和白眼。后来萧朝贵有了天兄下凡情形便不一样了,借着天兄下凡痛打养父萧玉胜和自己的义弟萧朝隆几顿板子,方才出了这口恶气。 听了这些话后,萧云贵默然片刻才问道:“这是萧朝贵同洪宣娇讲的么?” 洪韵儿点点头道:“那时候萧朝贵还没上位,儿时苦难的往事只说给了洪宣娇听,所以才有后来天兄下凡教训萧家人的事。” 萧云贵似乎感触自己的身世,黯然道:“原来萧朝贵也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说到这里猛然发觉洪韵儿又在盯着自己,萧云贵打个哈哈,笑道:“说了半天,肚子饿了,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说完自己起身先走,洪韵儿在他身后跟着,却发现萧云贵偷偷的伸手抹了抹眼角,似乎是在擦拭泪水,心中不禁哀叹,原来不论是什么时代,从小没有父母之爱的孩子都是挺可怜的啊。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一章 身世印证 第六十二章 主随客便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二章 主随客便 下山之时,两人又恢复了各自的身份,也不知道萧云贵是不是故意演戏,他笑着伸手要扶洪韵儿,洪韵儿白了他一眼,心中暗自恚怒,才和他说了这夫妻俩关系不好的,又做这亲密动作干什么?转眼间却见萧云贵冲自己眨了眨眼,洪韵儿这才明白过来,当下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理他,吩咐山道上的女兵前来搀扶。 萧云贵面色怏怏的拂袖大步下山,那神态还真让洪韵儿心头一紧,这小子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两人各自带着自己的牌刀手一前一后下了卷云亭,到了丽泽堂前却见林凤祥、李开芳等人已然都到了,众人都席地而坐在丽泽堂前的广场上,各自默默的吃着自带的干粮。 丁辅臣带着几名小厮仆役正急得满头大汗的相劝:“各位到里面坐着吧,不吃我们给各位准备的饭食也就罢了,到屋里坐着还不成么?” 萧云贵大步流星来到面前,众人立时站起,一同抱拳见礼。萧云贵笑了笑道:“丁老山长请你们进去坐,你们怎么不进去呢?” 众人一起大声道:“西王有令,属下等不敢有违!” 这些天相处下来,萧云贵和洪韵儿对太平军森严的军纪倒是印象深刻,自从永安建制以来,太平军已然告别了原本的流寇面貌,真正达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除了严厉的军纪约束之外,更多的还是上帝教那些导人向善的劝谕之功,特别是陈丕成那些少年和传说中的红卫兵有得一拼。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多太平老长毛才会看不起天地会、袍哥会的那些人,甚至觉得羞与他们为伍。 所以萧云贵和洪韵儿都不奇怪,萧云贵走到丁辅臣面前微微笑道:“丁老山长你也不用客气了,本王向来言出必行,说了这次到书院来不会打扰你们的,容我等用完干粮就回去了。” 丁辅臣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些扎红巾的太平军将士,都觉得不可思议,说真的他们比丁辅臣见过的官军还要守规矩。 “西王果然号令森严,让左某敬佩万分。”左宗棠的声音飘了过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左宗棠、邓绎、李寿蓉、王闿运等人迈步走出丽泽堂来。 左宗棠等人都上前见礼,唯独邓绎站在最后神情轻蔑的哼了一声,独自一人站到一旁,都不上前来。 萧云贵冷冷的斜睨了邓绎一眼,转头对左宗棠抱拳道:“左先生,你们师兄弟叙旧完了?” 左宗棠点点头却不再答话,面容平常也看不出高不高兴,但既然他肯和自己说话,萧云贵便知道左宗棠已经没生自己的气了。 丁辅臣擦着额头的汗水道:“季高你来得正好,劝劝西王等人吧,咱们饭菜都准备好了,他们却不肯入席,就算不吃也就罢了,进堂安坐,奉杯茶也不为过啊。”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了笑转头大声问身后数十名太平军将士道:“你们愿不愿意进去吃水?” 林凤祥等人都是高喊不愿进去,萧云贵摆摆手转过头来,抱拳道:“丁山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真的教义有别,入内不便,我们就在此地吃些食水便了。” 丁辅臣还是不死心:“各位总爷不愿意进去那也罢了,西王和西王妃怎么着也得进去稍坐啊。” 洪韵儿走上前来笑语盈盈的道:“老山长,我们在外面以地为席,以天为蓬,很是逍遥自在了,你们自便好了,不用管我们的。” 左宗棠嗯了一声接口道:“山长,西王他们有教义在上,也不用强人所难,主随客便好了。”说罢来拉着丁辅臣便走。 丁辅臣无奈只得跟着左宗棠等人转入内堂用饭去了。望着丁辅臣的背影,洪韵儿忽然低声笑道:“你说这丁老山长像不像一个人?” 萧云贵摸着下巴也低声笑道:“再来副眼镜就真像咱们的老校长了。” 笑了一会儿,洪韵儿忽然秀眉微蹙低声道:“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萧云贵微微一愣,这小娘皮变脸变得真快,当下他接过李开芳送来的食水,跟着洪韵儿走到一边,两人席地坐下,各自吃起干粮来,众人都不敢过来打扰两人,都离的远远的。 洪韵儿嚼着个白面馒头,口中含混的问道:“刚才说起老校长让我想起清筠和陆思玄来,看我们俩这情形,他们也应该是穿越了吧,你说会不会也穿越到了这个年代?” 萧云贵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洪韵儿皱眉哼了一声道:“你就猜想一下嘛。” 萧云贵耸耸肩道:“我真不知道,要不我让天兄基督下凡来问问?” 洪韵儿脸上一黑,左脚踢了萧云贵一下,怒道:“说正经的啊。” 萧云贵龇牙咧嘴的道:“我也是说正经的啊,我不是上帝,我哪知道他们会穿越到什么时代?” 洪韵儿闻言才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道:“那我们就假设他俩也到了这个时代。” 萧云贵苦笑道:“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嗯,他俩也来到了这个时代,也像我们这样附身在别人身上,只是不知道他们变成什么人了。” 洪韵儿点点头道:“我打算今后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把我们的班歌广为招贴,清筠他们要是看到了就会来和我们相认了,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萧云贵一口水全喷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但看到洪韵儿那杀人的眼神才强行忍住道:“你、你要把东来东往的海角七号这首歌贴出去?” 洪韵儿小嘴一翘道:“怎么?不行么?” 萧云贵竖起大拇指,忍住笑道:“行,四眼妹,你太有才了,海角七号这首歌是全班公投出来的班歌,人人会唱,清筠他们看到了一定就会明白是我们在找他们,这个主意很好。但我还是在想,现在清朝的人看了那些歌词会是什么反应。” 洪韵儿好整以暇的淡淡说道:“我可不管,反正发告示招贴都会落你西王的大名,我无所谓的。” 萧云贵大大的噎了一口,肚里暗暗骂了几句,陪笑道:“韵儿,咱们商量一下,等咱们渡过这次危机之后再说好么?现下咱们不能多生事端了。” 洪韵儿点点头道:“也好,等咱们安稳些在发这海角七号的告示。” 萧云贵暗暗松了口气,洪韵儿又道:“对了,左宗棠、王闿运、李寿蓉、邓绎等人你打算怎么办?” 萧云贵仰头喝了口水道:“正好,我也想问你呢,这几个人我就认识左宗棠,王闿运好像也知道一点,其他两人也很厉害么?” 洪韵儿皱眉道:“王闿运算是经学大家,有名的文人,后来还担任过清廷肃顺的幕僚。李寿蓉又叫李篁仙,也是有名的文人,犹善对联,后来考取进士做了清廷的官儿,好像还是谭嗣同的岳父。那个邓绎嘛,你就别指望了,他父兄都在清廷做官,不折不扣的官宦子弟,好像后来还领兵和太平军打过仗的。” 萧云贵摸着下巴冷笑道:“原来如此,其他两人也还罢了,这个邓绎是不能放过的,待会儿要把他们都请回城里头去。” 洪韵儿皱眉道:“我看你对左宗棠礼敬有加,是想拉拢这些湘湖文士引为己用,你请他们几个回去,他们一定不肯,要是用起强来,岂不让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萧云贵正色道:“韵儿,你说得不错,要不你去色诱他们几个,让他们跟我们走好了。” 刀光一闪,萧云贵手中的馒头齐齐的被削掉了半截,吓得萧云贵愣了一愣,只见洪韵儿冷如寒霜的温言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削掉你的舌头。” 萧云贵心中一紧,这小娘皮的刀法怎么越来越快了,回头自己得加紧练武,否则哪一天制不住她可就惨了。他脑中想着,口中却笑道:“就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可真舍不得让你去色诱谁谁谁的。” 洪韵儿收起短刃啐了一口道:“油腔滑调,没个正经。” 萧云贵忽然很正经的道:“我想过了,一味的退让也不是办法,这左宗棠太过厉害,绝对不能让他到清廷那边去做官,用绑我也要绑架了他,那个邓绎既然是铁了心和我们作对,这样的人最是危险,也不能放过。王闿运和李寿蓉也是一并强请了去,我们都知道他们将来会帮助清军来打我们了,要是这样都还放过他们,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天下读书人是要招揽,但那些铁了心跟着清廷混饭吃的,咱们也不用客气,镇压一个少一个。” 洪韵儿沉吟道:“你说的也对,天下读书人之所以不愿意加入太平天国还是因为上帝教的教义,凭我们俩似乎很难说服洪秀全、杨秀清他们改变教义。我知道这些天你没让属下骚扰任何的庙宇、书院,但我只怕郴州大队一到,长沙内外的寺庙、书院都会被付之一炬,那时候我们的努力就会白费。” 萧云贵叹口气道:“我也正在担心这个,这事就好像我们玩俄罗斯方块一样,错误是会积累的,当积累到一定的时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太平天国一路行来烧了多少庙宇、书院、道观,强迫多少人改信上帝教,再这样下去迟早让天下读书人心冷。” 说到这里萧云贵忽然喜道:“要不这样,我们反正也要在城外要地驻军,妙高峰、岳麓山、城北的开福寺这些地方都要驻兵,不如我回头让各军兵马在险要地筑营垒守御之余,把这些书院、寺庙都用作是屯藏物资的要地,或许能让这些地方逃过一劫。” 洪韵儿皱眉道:“这样只怕洪秀全和杨秀清会更加忌恨你,有些老兄弟也会不认同你的。” 萧云贵咬牙道:“这件事没商量,我一定要扭转这个错误,起码在我西王的兵马所到之处,不能再出现毁人宗庙、迫人改信这种事。到最后真正认同我做法的兄弟,都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不认同的我便借机调开或是除去,我的人马之内不能有和我唱反调的人!”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二章 主随客便 第六十三章 阴险小人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三章 阴险小人 丽泽堂前,洪韵儿听了萧云贵的话后,沉吟道:“这件事需要慎重考虑,这个时候你要搞清洗会乱军心的,更会把一些人逼到对面去。” 萧云贵阴险的笑道:“我没那么傻,我所说的调开和除去有两层意思。第一,咱们要先甄别西王统领的前军将领中,哪些是西王的心腹将领,哪些是墙头草,哪些又是别人安插在我这里的二五仔。第二,这些人甄别出来之后呢,看准时机、区分对待,自己的心腹将领自然是领兵掌握军机要冲。墙头草呢束之高阁,不让他们直接领兵,可以放在我身边做些参谋之事,以作监视。至于那些二五仔嘛,分拔些老弱兵马,打发到危险之地去对抗清军,就算弄不死他们,也要让这些人影响不了我的大局。” 洪韵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阴险,你肚子里哪来这么多坏水?”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你忘了我可是黑心富家少爷,其实高中毕业咱就开始接触我老爹的生意了,假期里才进老爹的公司,我就是这么干的。总而言之,管人是门艺术,咱们在现有的游戏规则里就算把人玩死,也不会有人能说什么,除非咱们自己改了游戏规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嘿嘿笑道:“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个小人,精于算计的阴险小人。但你不可否认,在咱们人类社会中,往往是我这种阴险小人活得最久。” 看萧云贵笑得甚是奸险,洪韵儿有些不寒而栗,萧云贵说的那些手段在她看来更像是天书一般,闻所未闻。默默的咬了几口馒头,洪韵儿又问道:“要是你把人弄走了一些,领兵的将领不够怎么办?” 萧云贵疑惑的看着洪韵儿道:“你还真是笨啊,空出来的位置我宁可提拔一些年青将领。你知道吗,我手下除了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朱锡能之外还有林启容也在,还有个叫李以文的,虽然没听过他的名头,但作战勇猛,而且还极富智计……” 洪韵儿撇撇嘴道:“未来的忠王李秀成当然厉害了。” 萧云贵奇道:“他就是李秀成?他不是叫李以文么?” 洪韵儿吐吐舌头道:“你这不学无术的鼻涕虫,李秀成从前就是叫李以文,李秀成的名字是后来改的,洪秀全还专门赐了他一个秀字。” 萧云贵大喜之下连连搓手道:“这下可好了,还有那个陈丕成是不是后来的陈玉成?” 洪韵儿点点头道:“你看他双眼下的两颗痣就知道了,四眼狗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萧云贵忽然神情古怪的打量着洪韵儿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道:“我当初也该给你起四眼狗的外号。” 洪韵儿大怒,站起身来,重重的踩了萧云贵右腿一脚,满面怒容的喝道:“吃饱啦,姚远!陈知命!李天熙!女营的姐妹们先同我回去!”说罢气呼呼的领着姚远等人和女兵们便出山门而去。 萧云贵龇牙咧嘴的抱着右腿,暗暗咒骂道,该死的四眼妹,就算变了美女,脾气还是这么臭!心肠还是这般歹毒! 过了片刻,众人都吃完干粮整束停当,萧云贵招呼林凤祥、李开芳二将到面前来问道:“今日可有收获?” 林凤祥躬身道:“西王,此妙高峰的确是长沙城南最高之地,在此处筑营垒驻守,可以控扼整个城南。” 萧云贵唔了一声,李开芳又道:“不但如此,我和林大哥还远眺了西面湘水,这湘水之中有橘子洲,西望岳麓山,东临长沙城,四面环水,绵延数十里,我们可以在其上搭建浮桥,连通湘江西岸,据妙高峰、岳麓山,控扼湘江水道,更能将西南两处要地尽数纳入怀中,进退回旋余地便更大了。” 萧云贵重重的拍了拍李开芳的肩头笑道:“做得好,和本王所想一样,不愧是我萧朝贵的左右臂膀。” 林凤祥和李开芳二将都是面露喜色,三人又说了一些布防的细节,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时辰。 三人商议已定,看看日头已经未时末刻,这个时候左宗棠、邓绎等人才出了丽泽堂来。 萧云贵上前笑嘻嘻的说道:“左先生,咱们是不是回城去了?” 左宗棠哼了一声道:“左某打算在此处小住几日,和几位学子名士论道,不回长沙城了,西王请自便。” 萧云贵摸着鼻子斜睨了邓绎等人几眼,笑了笑说道:“也好,左先生就留在此处。”跟着踏上一步,冷冷的看着邓绎等人喝道:“来人,把他们三个给本王带回长沙城去!” 左右萧云贵的牌刀手大声领命便上前来拿人,左宗棠大惊,急忙拦到邓绎等人身前喝道:“西王,你这是干什么?” 萧云贵负手而立,淡淡的说道:“这个邓绎他一门都是清妖的大官,他父亲更是清妖湖南督粮道邓仁堃,本王怀疑他躲在此处意图给清妖通风报信!” 左宗棠吃了一惊,自己在引荐的时候没提过邓绎的家世,萧云贵是如何得知的?他却不知道洪韵儿告诉萧云贵的。左宗棠急忙道:“邓仁堃的确在朝中做官,但祸不及妻儿,西王你不能胡乱抓人,再说了李寿蓉、王闿运二位又犯了什么过错?” 萧云贵大袖一挥道:“左先生不必多言,刚才他们手持兵刃意欲行刺本王,邓绎此人更是官宦子弟,便是清妖细作的行径,李寿蓉、王闿运和邓绎一路,便是同谋,本王要带回去细细审问!带走!” 一众牌刀手一拥而上将邓绎等三人押下,邓绎毫无惧色,破口大骂道:“叛逆长毛贼!跳梁小丑罢了,将来官军一至,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李寿蓉和王闿运被凶神恶煞的牌刀手吓得面如土色,都是哀告不已。 丁辅臣面色惶急的上拉住萧云贵的袍角哀求道:“西王爷手下留情啊,他们都是老夫的学生,不是恶人。” 萧云贵将丁辅臣的手拉开,口中说道:“老山长宽心,本王会审问清楚的,若不是清妖的细作,定会放了他们。老山长在书院安心等待,本王过几日再来讨教。” 丁辅臣心中一凉,过几日这西王还要来?正呆愣间,萧云贵又问道:“老山长,书院可缺什么用物么?” 丁辅臣茫然摇摇头,萧云贵道:“老山长不必客气,但有所需差人来说,本王一定命人送来,咱们就此别过。”说完转身便要走。 左宗棠急忙喝道:“西王,你要我跟你回去可以,你放了他们三个。” 萧云贵回头笑了笑道:“左先生,送你出城时本王已经说过了,你是去是留悉听尊便,本王不会阻拦的。”说罢带着众太平军将士押着邓绎等人扬长而去。 左宗棠顿足不已,转身向丁辅臣长长一揖道:“山长,左某这就跟上去,定会想办法救出邓绎他们。”说罢辞别丁辅臣,追赶萧云贵等人去了。 萧云贵等人一路行来,左宗棠在后面追赶,萧云贵明知左宗棠在后面追赶,却丝毫不停步,过不多时众人回到了南门。 才过了西湖桥,便见李以文带着几名太平军快步迎来,李以文面色忧急,匆匆见了一礼便急道:“西王,适才童兄弟派到东面打探消息的兄弟回报,清妖河北镇总兵王家琳率所部千余兵马会合了昨日兵败逃窜的清妖都司塔齐布兵马,并两千潮州兵勇,一共三千五百余人已经到了长沙东面的浏阳县,清妖潮州兵勇纵兵为祸,烧杀掳掠,不少浏阳百姓正往长沙这边逃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三章 阴险小人 第六十四章 出队浏阳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四章 出队浏阳 西湖桥畔,邓绎等人听得官军消息,几人都是面露喜色,萧云贵斜睨了几人一眼,也不理会,拉着李以文走到一边低声问道:“洪……西王娘可曾回城?” 李以文答道:“西王娘早半个时辰入城去了。” 萧云贵略略安心,这小娘皮还好回城了,他摸着鼻子盯着李以文上下打量几眼,暗想这人原来就是忠王李秀成啊,果然有大将之风。 李以文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饰,似乎也没什么不妥,抱拳说道:“西王,清妖王家琳、塔齐布在东面浏阳县聚兵,咱们该如何应对?” 萧云贵这才醒了过来,回头招呼林凤祥、李开芳二人上前来问道:“清妖到了浏阳县,我们该如何?” 李开芳抱拳道:“清妖王家琳色厉内荏之辈,先前他屯兵安仁外围,我等随西王北进长沙,他坐拥两千兵马也不敢来邀战,小弟想来这次他也不敢来攻长沙,也就是远远尾随而已。” 林凤祥却道:“王妖头在广西与我等就多次恶战,这次清妖又荼毒百姓,我太平圣兵昨日大胜,士气正盛,如今敌踪已现,可以一战,先行挫敌锐气,就算不能全歼清妖,也要打得清妖龟缩城内,不敢出城为祸。” 萧云贵唔了一声,看了看李以文道:“李兄弟,你说呢?” 听得萧云贵唤自己兄弟,李以文大感荣耀,急忙道:“属下也以为可以挥军打上一战,让浏阳清妖不敢过于迫近长沙。”昨日他没能捞到战打,心中有些不甘,自然也是力主再打一战。 眼见二比一的表决是决定打了,萧云贵暗暗盘算了一番道:“也好,这样吧,林兄弟今早才回军,就不必上阵了,领着其他兄弟先行回城,安排出城布防之事。开芳、以文二位兄弟入城点起各自本部兵马,跟随本王一道东进击敌!” 李开芳、林凤祥、李以文三将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李开芳迟疑道:“西王殿下,我和以文的本部兵马加一块不过千余人,清妖有不下三千五百之众,是不是兵力少了点?” 萧云贵淡淡的笑道:“清妖正忙着为祸百姓,必定是分散四处,塔齐布又是新败之军,看我旗号到来清妖必定是一哄而散,我们不必多劳士卒,只需多带旗帜便可,再说了清妖不耐野地浪战,我带一千兵去是高看清妖了。” 李开芳等三将闻言都是暗暗点头,这倒也不是萧云贵吹嘘或是骄傲,这时候的清军八旗绿营兵腐朽糜烂,出战只敢远远施放火器、弓矢。 清军提督乌兰泰在挑选驻防八旗加强到广西剿灭太平军前线时,就曾经奏称:“驻防八旗已多不习刀矛,弓箭十无五中…………唯今所恃,唯以鸟铳……”驻防八旗如此,京师八旗也不过如此。 当乌兰泰以原秦定三的黔兵两千别领一部后,所带驻防八旗兵也“唯以奴才所带鸟枪发给教习……黔兵杂以刀矛。”攻打永安一役,八旗兵杂以威宁兵数百守炮位,被七名太平军士兵持长矛短刀就追得丢弃大小炮位十余,投身激流,宁愿淹死也不肉搏。 在广西的清军之中,向荣楚军绝对是绿营中第一流的劲旅。但是也是自称“短刀钝矛,难当贼匪藤牌扎针。”打仗都是“贼匪未近,即滥施枪炮,当子尽枪热,不能再放。贼匪即以藤牌滚刀扑我,前排站立不定,惟有后退。”所以向荣打仗一般都是布置多层队列,讲究回环轰打,所以一般吃亏不大,甚至被称为名将。 究其原因是因为太平军此时有非常强大的自信作为后盾,他们蔑视生死,视死如归,并且蔑视敌人,充满自信,与清军衰竭的士气恰成鲜明的对比,所以才有七名太平军就敢冲杀百余清军守卫的炮位。 与之相对的则是清军涣散的军心和军纪,朝廷不差饿兵这句话更是深入人心,没有粮饷清军通常支撑不过两日。更加糜烂的是清军军纪,在桂林之战中,清军号称十省援军陆续开至,王锦绣、开隆阿、秦定三、余万清等人率部万人,先前“引疾回籍”的江忠源,也与刘长佑率楚勇千人回到前线,清军在桂林达到两万。以向荣、刘长清所辖湘、桂、川兵守城,王锦绣、松安、余万清、李孟群驻北门,张敬修和东勇驻飞鸾桥,潮勇驻西门,秦定三、常禄驻东门,许祥光驻扎南六塘,江忠源、刘长佑驻扎鸬鹚州。清军军纪败坏,四下抢掠,在营地设立市场,公开拍卖抢掠的财物。桂林的地方官对这帮四下抢掠的官兵十分恼火,感觉官兵比长毛蹂躏地方更甚,甚至下令民间可杀入室抢劫的清军以自卫,“谕民间自行戕杀”。只不过这会儿,这些丘八大爷们把抢劫掳掠之风带到了湘楚之地来了。 是以萧云贵说以千余兵扑击王家琳部清军并非大言不惭,当下萧云贵让二李回城领兵到东面浏阳门和自己会合,三将便一起躬身领命,各自行事去了。 正当林凤祥转身招呼众人押着邓绎等人要走时,萧云贵忽然道:“林兄弟且慢,你把这三人留下,我要带他们上战场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厮杀!” 林凤祥微微愕然道:“西王这……” 萧云贵看着邓绎等人冷冷的道:“几个儒生妄提生杀之事,我便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太平兵威!”林凤祥不再多言,躬身领命转身去了。 这个时候左宗棠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赶上来,萧云贵心中暗笑,口中说道:“左先生,你期盼的官军又回来了,本王正要领兵出征,打算带他们三个上战场观看厮杀,不知先生你可有兴趣一道前往?” 左宗棠闻言一愣,心中暗骂萧云贵无耻,要是自己衣着光鲜的出现在长毛军中,被人认了出来,那自己从贼的罪名可就真的坐实了,当下大口喘息的怒道:“左…左某没空……” 话还没说完,萧云贵笑呵呵的道:“左先生,你也不用急着拒绝,本王猜你是怕被官军认出来,不如你用面巾包头,这样便可掩人耳目了。”说到这里不等左宗棠说话,萧云贵冷冷的看了邓绎三人一眼道:“你不去也成,要是本王兵败,说不定会临阵杀了这三人的。” 左宗棠脸色大变,恨恨的道:“你这是逼人上梁山!”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也倒不必如此说,左先生,你难道不想看本王是如何用兵的么?” 左宗棠心中一动,他也倒的确想看看萧云贵是如何用兵的,先前萧云贵不动声色,在一日之间南北两处同时击败清军,这才过了一日,又要出队大战,心中倒是真想见识一下,但他面色仍是恚怒,口中却道:“也好,左某就看看西王是如何兵败的。” 对于左宗棠的诅咒,萧云贵倒也不以为忤,哈哈笑着一挥手喝命手下牌刀手押着邓绎三人便往东面浏阳门而去。 众人到了浏阳门不久,太平军千余人马开出城来,奉天诛妖旗和西王大旗当先,其后两司马至前军大旗颇多,旗分五色,当中以西王的黄绸白边旗居多。 左宗棠看了这阵势,捋着胡须皱眉道:“西王,你们何以用这许多旗号?” 萧云贵微微一笑道:“清妖王家琳部有三千五百余人,我只出队一千攻他,自然要多布旗帜虚张声势了。” 左宗棠暗道原来如此,萧云贵指着自己的旗号说道:“这便是我西王所部的旗号,黄绸打白边,日后先生看到我这旗号便知是我的兵马到了。”左宗棠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萧云贵命人给左宗棠备了马匹,左宗棠也不客气,上了马背用面巾裹头,跟在萧云贵身旁,邓绎等三人只得步行,被萧云贵的牌刀手押着前行,就这样众军摇旗呐喊着望浏阳而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四章 出队浏阳 第六十五章 遭遇之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五章 遭遇之战 一众太平军执数百面黄旗出队,不一刻过了浏阳河,望浏阳县而去。行于太平军的队列之中,只见太平军行伍分为三列前行,中间一队人数少,两翼的人数多,两翼向前突出,中间一队略略居后,比寻常官军行伍略显怪异。 左宗棠一时间看不出如此行军的厉害之处,但总觉得军中肃杀之气甚深,三列队伍军士均是行得一般快慢,步履甚是齐整,整支队伍之中,只闻齐刷刷的脚步声,竟不闻窃窃私语之声。没想到长毛贼的军纪森严若斯,到让左宗棠为之侧目。 正想开口询问萧云贵长毛这行军之法的妙处,话到口边左宗棠又有些期艾起来,暗想自己自比今亮,自负经史典籍、兵法韬略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如今却看不出这长毛行军之法来,出口相询倒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又行出里许,左宗棠实在憋不住,压下脸面正打算开口相问之时,却见队伍最前面,左右两边各有一枝红旗竖起,跟着数声低沉的号角声纷至沓来。 左宗棠尚未明白发生何事,只见长毛队列中各级将校扯开嗓子大吼起来:“清妖将至!变阵!变阵!”长毛军阵中间的一队军士立时分别各出左右一半,分益左右翼,整个队列便成了两队。 跟着左右两翼前中后段各有一面黄旗高举竖起,左右两队便分为三段人马,首尾蟠曲钩连,顷刻聚集,结成圆阵迎敌,行动迅速令人瞠目,足见这种行军之中忽然的遭遇战变阵之法是长毛练得极熟的了。 左宗棠被萧云贵连人带马,拉着马缰迁入左翼中间的圆阵之中,邓绎等人则被牌刀手拉入右翼的中阵。太平军的圆阵以藤牌长刀为前卫蹲低身姿,一排长矛手居后护翼,第三排却是鸟枪手持枪站立,此刻长毛的各种旗帜却忽然都偃倒,六个圆阵严阵以待。 此处已经到了浏阳县的樟树头村附近,此处有数个水塘在前,中间一条官道蜿蜒而来,其间林木、水草茂密,远远的便能听到哭喊之声和清军的笑骂之声。太平军将士默默的结阵以待,整个圆阵都是静悄悄的,但浓浓的杀意已经在上空盘旋。 左宗棠首次亲临阵仗,手心中不觉都是汗水,一颗心狂跳不已,也不知道一会儿从官道间会涌出来什么,此刻他才想到,要是长毛兵败,自己会不会被官军斩杀阵中?想到这里,左宗棠心底隐隐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自己更希望长毛得胜一般。 过了片刻,只见官道上一群寻常百姓哭爹喊娘的奔逃而来,只见这些百姓多半都是老弱妇孺,身上都是大包小包的,更有些将活鸡活鸭拴在身上逃命。左宗棠知道乡间百姓素来贫苦,有些人家这几只鸡鸭便是最为值钱的东西了。又见人群中不少年青女子都是涂黑了脸孔,惶急不已的跟着人流奔逃,左宗棠脸上微微一红,也知道这些农女为何要抹黑了脸,心中不由暗骂官军这些丘八无耻。 这群百姓总有两、三百人,前前后后过了水塘,却想不到水塘边的密林长草之后会有无数的红头巾人马埋伏,跑在前头的几个年轻后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当众百姓看清眼前的人马便是传说中的长毛贼后,不禁个个哭喊得更大声了,前有猛虎,后有饿狼,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百姓们哭嚎不止时,却想到长毛当中几人大声用湖南话喊道:“乡亲们,快往长沙城跑,那边的太平圣兵不杀人、不抢东西的。我们要在这里打官军,快跑啊,晚了就没命了。” 众百姓这才如梦方醒,长毛在这里是准备打官军的,当下众百姓欢呼雀跃不已,鱼贯往中间道路奔逃而去。不少百姓路过圆阵之时,纷纷开口叫好道:“长毛好样的,多杀几个狗官军!”“我家妹子被这些畜生糟蹋了,长毛兄弟给我报仇啊!” 这些话语飘来,左宗棠甚觉刺耳,暗叹朝廷中为官之人御下不严,尽然如此蹂躏乡间百姓,这个纵兵为祸的武官该当狠狠的参奏一本,便是杀头罢官也不为过。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失望,自己尚是一介布衣,如何能参奏这些恶将?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晃眼间却见邓绎等人都是低垂着头,似乎更加的羞意蒙头。 众百姓离开不久,又有几名百姓奔来,他们身后便是神情狰狞的清军兵勇,一个个头戴大凉帽,胸前斗大的勇字甚是扎眼,几个跑得慢的百姓被他们追上几刀砍死,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抢掠一空,跟着清军兵勇选了几个较为年轻的男子尸身,将头颅斩下,又一刀截去辫子,跟着大笑起来道:“这几个都是长毛贼奸细,待会儿拿着首级求赏去!” 左宗棠隔得远了虽然没听到几人在说什么,但看他们做法便知是官军杀良冒功的惯用伎俩,他虽然多有所闻官军会这般所为,但今日亲眼所见,忍不住怒气上冲,睚眦尽裂低声怒骂道:“这些狗贼当真猪狗不如!” 一旁的萧云贵微微一鄂,看着左宗棠忍不住笑出声来,左宗棠皱眉道:“西王你还有些良心没有?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萧云贵轻咳一声道:“本王是在笑你,怎么左先生也骂起官军来了?” 左宗棠轻哼一声道:“蹂躏乡里,残害百姓难道不该骂么?”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是该骂,我怕你收不住口,一直骂道咸丰皇帝头上去。” 左宗棠迟疑片刻道:“圣上远在京城,并不知道此间之事……” 萧云贵抬手打断他道:“你休要替狗皇帝辩解,长沙巡抚衙门里有咸丰皇帝给骆秉章的廷寄,其中说到过其他省份兵勇纵兵为祸的事,那咸丰皇帝说已经严旨申饬向荣、秦定三等人,让他们勒御部属,你莫说他不知道此事。” 左宗棠为之气夺,兀自辨道:“圣上这是担心激起兵变,不得已而为之。” 萧云贵脸孔一板道:“一派胡言,为何我太平圣兵就能做到善待百姓?左先生,你还要强撑到何时?” 左宗棠脸上一黯,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几名清军兵勇取了百姓首级后并未继续追赶,返身往回走,过不多时数百名大队清军结队行来,看旗号便是河北镇总兵王家琳到了。 萧云贵轻叹一声道:“先生还是好好想一想吧,咱们这会儿要移阵了,跟着本王来,千万别走散了。” 左宗棠闻言惊醒过来,却见长毛果然开始变阵,左右两翼的中、后两个圆阵悄悄前移,和前面的圆阵平齐后,又在向左右两边悄移,隐隐有绕过眼前水塘的意思。左宗棠这才看出来,萧云贵这是打算先以前阵与敌交战,后出大队包围,或诈败诱追,伏兵四起,将敌包围。 清军前导兵马很快突过水塘的道路,却想不到塘边林后大片的红头巾长毛贼圆阵出现在眼前,圆阵前一阵鸟枪清脆的枪声登时大作起来,数十名清军猝不及防登时被鸟枪打倒在地,后面的清军登时一发声喊往后退去。 萧云贵拔出长刀大喝道:“撤阵!竖旗!包抄!”眼见清军没有胆量上前接战,有些要跑的意思,他立刻发号将令变阵。身旁的擎旗手立时把西王的黄旗竖起,右边指挥的正是李开芳,见左翼竖旗,右翼旗号登时也竖了起来。 见旗号打出,太平军将士们纷纷收起圆阵的防御阵势,藤牌手据左右,长矛手打前,鸟枪手尾随,西王萧云贵跨上战马,一马当先带着擎旗手往左边水草丛冲杀出去,左翼全军悉数跟上,并无丝毫的慌乱。 右翼李开芳部也趁势杀出,两翼兵马绕过面前的水塘,往清军两侧冲杀而来,远观彷如螃蟹的一对铁钳对出一般。 清军这边惊慌不已,不知水塘后面还有多少太平军,河北镇总兵王家琳急忙挥军迎击,但中路溃兵先至,其后中路太平军在李以文指挥下从间道杀出,三路太平军包抄猛攻下,清军几乎便是一触即溃。 左宗棠紧跟萧云贵左右,只见他大旗往左,左翼全军便跟着往左,往右便跟着往右,还没等他看清阵法变化,清军已然大溃。 见清军溃散,萧云贵高举长刀喝道:“各军两司马竖旗追击!散阵!”太平军各个两司马纷纷竖起旗号,所属的兵将便跟着自己的统兵两司马衔尾急追,猛冲猛杀过去。 樟树头村一战,清军和太平军打了一场遭遇战,清军河北镇总兵王家琳大败,身负重伤,被左右救下,手下八百余名清军兵勇被杀,余众逃回浏阳县城暂避。早间逃回城中的湖南都司塔齐布接得败报大惊失色,急忙督兵上城守御,谨防太平军趁势攻城。 听闻长毛贼至,浏阳县城内人心惶惶不安,大户们哭爹喊娘的躲避回家,城中塔齐布新败兵马更是人人自危,到得王家琳部两千余败兵退入城中后,人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萧云贵领兵追杀至浏阳城外五里之处,眼见清军已经关闭了城门,此次出兵并未带攻城器械或火炮,萧云贵当即将旗一展大声喝道:“不必再追,收拢兵马,打扫战场,大队回城!”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五章 遭遇之战 第六十六章 繁文缛节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六章 繁文缛节 震天的欢呼声中,左宗棠匆匆勒定马匹,眼见太平军将士们收起刀枪,开始忙碌了起来,各队都有人专司救治伤患、捡拾兵器,负责捡拾兵器、火药的兵士格外细致,每具清兵尸体都要翻个顶朝天。左宗棠发现这些兵士对于钱粮火药极为重视,特别是他们所说的红药(即火药)格外珍视,左宗棠也明白火药配制不易,太平军现下所占的地盘不多,而且飘泊无定,红药无法大量自制,只能通过走私渠道采购。 萧云贵策马来到左宗棠近前,呵呵笑道:“左先生,此战如何?” 左宗棠虽然狂傲,但却也算是诚挚君子,违心的话也实在说不出口,只得微微颔首道:“西王兵马雄壮,上下一心,阵仗兵法运用独妙,左某很是佩服。” 萧云贵面露得色笑道:“难得左先生开口夸奖啊。” 左宗棠略略拱手问道:“适才西王行军布阵之法甚是玄妙,不知可能详实相告?” 萧云贵心中得意非常,难得左宗棠开口求教,当下便在马背上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这些行军布阵之法都是萧朝贵留下的,叙述起来也不费劲:“适才本王所用的乃是牵线阵和螃蟹阵,这牵线阵乃是行军队形,以防敌袭。我军凡从此城乡向彼城乡行军时,必下令作牵线阵行走,每两司马执旗一面,后随二十五人,一百人则张卒长旗一面,五百人则张旅帅旗一面,二千五百人则张师帅旗一面,一万二千五百人则张军帅旗一面。一军接着一军前进。宽路则分双行,狭路则单行,鱼贯以进,斩然不紊。在行军中,一旦发生遭遇战,首尾蟠曲钩连,顷刻聚集,结成圆阵迎敌。接仗若不利,统将敲锣,方准退却,仍守牵线阵战斗队形,这时如果路宽,就是分为十行二十行都可以,但不得斜奔旁走,亦必鱼贯而退,牵线急趋,敌往往追赶不上,即便追上了,见队伍不乱,也不敢穷追。” 萧云贵得意洋洋的讲个不停:“螃蟹阵乃是牵线阵的繁用之法,三队并行齐走,中间一队人数少,两翼的人数多,形似螃蟹,所以叫做螃蟹阵。这一种阵法,还根据敌情而有种种变化。如敌仅分左右两队,就以阵的中队分益左右翼,也成两队。如敌前后各一队,就合左右翼的前锋为一队,以左右翼后半与中间一队合而平列,以为前队接应。如敌左一队兵多,则变偏左阵。右一队兵多,则变偏右阵。如敌出四、五队,也分为四、五队次第迎击。其大螃蟹包小螃蟹阵尤为著名,其法或先以小阵与敌交战,后出大阵包围,或诈败诱追,伏兵四起,将敌包围。螃蟹阵变化虽然复杂,但损左益右,移后置前,运用之妙,在于见机而动,临阵指挥。其进退开合的疾徐,只需几个大旗手娴习,全军望大旗向那裹就向那裹奔赴。所以一军用了几个大旗手,便可以指挥万众,略无参差,提纲挈领,深得以简驭繁的妙用。” 左宗棠心中默记,最后萧云贵又长出一口气道:“其实再有多好的阵法,也要兵卒练习贯熟才能举动,我所排布的圆阵尚有不足之处,我闻西洋各国更有厉害的线性阵列和空心方阵,西洋兵火器比我等更多,士卒精训更在我们之上,阵法自然也更加厉害。” 左宗棠微微一愣,适才还洋洋自得的萧云贵为何话锋一转说起西洋兵法来了?但想他一个广西草莽出身之人又是如何得知西洋战法的?正狐疑间,耳边传来一阵祝祷念词来,左宗棠循声望去,却是几名太平军军典官正在对着战死的太平军将士尸身诵念上帝教的主祷词。 左宗棠这才明白过来,暗自寻思道,上帝教传自西洋,拜上帝教自然从传教士口中得知西洋战法,倒也不足为奇。想通此节,左宗棠本欲再问一些临阵之法,却见萧云贵笑得甚是诡异的看着自己,心中猛然一沉,暗叫不好,他能以军机相告必然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自己了,自己既闻他军机要秘,不论是死是活都算是交待在这了。 想到这里左宗棠不禁额头沁出汗水来,面色有些惶急起来,萧云贵看了暗暗发笑,自己的确是故意告诉左宗棠这些战法的,当下缓缓说道:“左先生,本王同先生可谓是心心相惜,又对先生礼敬有加,现下更是对先生推心置腹,将军中机密都据实以告,先生能否留下助本王一臂之力?” 左宗棠呃了一声道:“这……” 萧云贵又笑道:“难道先生真要本王像三国之时刘备三顾茅庐一般才肯出山么?” 左宗棠急道:“不是,只是你们信奉洋教,与我中华文种大异……” 萧云贵又道:“此事好说,先生定是不了解我拜上帝教,此间说话不便,待我们回城后,本王让我家夫人细细说与先生知晓,其实上帝之神我中华上古便有了。”当下也不容左宗棠多说,便喝命大军开拔回城。 回到长沙城后,天色已黑,战后之事自然有李开芳、李以文等人料理,萧云贵吩咐将邓绎等人咋企鹅收押入巡抚衙门大牢,便想带着左宗棠回巡抚衙门。 左宗棠见邓绎等人被押下去急忙求告道:“西王,邓绎等人都是读书人,还请宽赦以待。”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左先生你若是以谋士或是幕僚身份和本王说这番话,本王一定听。” 左宗棠哑然无语,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邓绎等人被带走,面色很是难看起来。 萧云贵呵呵笑道:“想不到左先生到现在还这般心志坚定,也罢,邓绎他们三人是和湖南巡抚骆秉章等清妖官吏关在一起,待遇和一省巡抚一样,也不算虐待他们吧,年青人吃些苦头方为人上人嘛。”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其实前世他也不过才二十余岁。左宗棠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暗自筹谋对策。 萧云贵正打算会巡抚衙门,但见李开芳上前抱拳道:“西王殿下,战后诸事小弟等人自会料理,但照天国规矩,这些日子连日大胜,也该敬告天父皇上帝了,此等大胜祷告也该办得隆重些,左右也无紧急战事了,是否明日筹备一下,后天大办一下?” 萧云贵一听这才想起,太平军想来出征前后也有祷告天父的习惯,战争是国家的大事,把人生日常动作都与上帝联系起来的太平天国,对於战争更加是紧密地与上帝联系起来。每逢出征和作战之前,战胜或战败之后,都要向上帝祷告,以请求上帝赐给胜利。战胜之后也要敬告天父,拜谢天父神威保佑,让大军凯旋得胜。就算战败也要祷告,战败之将要祈求天父宽赦他的罪业,天国的人相信战败定是有人犯错,而战败之将要承担责任,向天父皇上帝祈祷认错,或是找出战败的原因敬告天父。 战胜祷告通常择一空阔地方,可容数万人伫瞻跪拜之处,并饬各队官兵预备鸡猪檀香等件,一切军伍戎行务须严肃,伺兄到来,以便率众官兵大齐欢呼敬拜天父,并讲道理,开导愚蒙。萧云贵自从攻陷长沙以来,一直忙于战事和城中政务,曾水源原本也问起他可要做战胜祷告,但一直被萧云贵以军事未定,还要出队作战为由推脱了,但这两日以来三战全胜,清军兵锋稍退,这种仪式还是该操办一下了。 萧云贵虽然很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但想着一来这是太平军的传统,也不能说不办就不办,二来嘛他内心深处隐隐开始有些相信感谢上帝了,能让自己重遇洪韵儿,也算是一种恩遇,当下便点头道:“也好,待会儿你和林兄弟会同曾水源商议一下,拿出个办法来再报与我知晓。” 李开芳大喜,能参与战胜祷告的置办那可是无上荣耀,没地位和上峰亲睐是不能领受的,当即领命拜辞而去。 左宗棠皱眉道:“西王,你们这敬拜上帝倒是极为勤勉啊。” 萧云贵打个哈哈笑道:“咱们国人都是如此,一旦心中求告神灵庇佑应验了,就会一辈子笃信,本王接连打了胜仗,拜谢一下皇上帝也是应该的,咱们先回去吧。” 回到巡抚衙门,萧云贵和左宗棠两人午后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还恶战了一场,都是饥肠辘辘的,萧云贵一边吩咐属下端饭菜来,一边问西王娘身在何处。得到的回答却是西王娘到女营那边去了,萧云贵只得先拉着左宗棠吃饭,命人去找西王娘回来。 却说洪韵儿回到城中,在巡抚衙门内才休息片刻,便得到清军迫近浏阳的消息,她还着急的想找萧云贵回来商议,还没等她派人出府去,又传来萧云贵领李开芳、李以文率领一千兵马出征的消息。 洪韵儿皱眉暗想,这小子自己领兵出征不找自己商议,还是把自己当女子看待了,心下暗暗有些恼怒,但还是有些担心他的安危,左右在府中也坐不住,便带着姚远等人到东门女营驻地来,说是巡视一下,其实是东门女营驻地靠近浏阳门,有什么消息传回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才到女营,女营旅帅胡大妹带着一个农家女打扮的少女迎了上来,见礼之后,胡大妹拉着那少女的手向洪韵儿道:“西王娘,这小妹叫李璇玑,进城来是想找自己亲哥哥的……”当下胡大妹便将李璇玑的来历说了,跟着又道:“这小妹可不得了,她识得很多字的,又看她可怜,西王娘能不能帮帮她?左右我们到男营去始终不妥。” 洪韵儿见那李璇玑面貌姣好,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心中便很有好感,一听还是识字之人,便道:“好吧,我便让人到男营找找看。” 李璇玑双眼一红,盈盈一拜道:“多谢西王娘,多谢胡旅雪。” 胡大妹笑道:“这李家小妹多好的记性,我才告诉她一遍咱们女营旅帅要唤旅雪她便记住了。” 洪韵儿也是微笑道:“是个好人儿,李小妹就先跟着我吧,等找到你家兄长再定去留好了。”当下李璇玑只得应了。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六章 繁文缛节 第六十七章 暂缓行事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七章 暂缓行事 浏阳门旁的女营之内,洪韵儿答应帮李璇玑找寻兄长后,回身一看姚远、陈知命、李天熙等萧云贵安排的男兵护卫并未在身边,这才想起几人都在女营外等候,太平天国男女分营,平时男子非有王令是不能入内的,所以姚远等人都在营门外候命。 “胡大娘,西王手下男兵还在营外候命,劳烦你跑一趟,把璇玑妹子大哥的名姓、特征说给他们,让他们去找找看。”洪韵儿见李璇玑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恻隐,也想她快点找到兄长,“那几人领头的是原来南王属下拯危官姚远。” 胡大妹爽朗一笑道:“是姚远这小子啊,我认得他,我这就去传令。”笑声中胡大妹转身去了。 胡大妹走后,洪韵儿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璇玑道:“璇玑?这名可是书香门第才会取的,璇玑,倒是有四个含义。其一便是指北斗魁四星,《楚辞·王逸<九思·怨上>》有云:谣吟兮中壄,上察兮璇玑。有洪兴祖补注:北斗魁四星为璇玑。《晋书·天文志上》:魁四星为琁玑,杓三星为玉衡。其二嘛,便是人身大穴之名,此指任脉的水湿在此吸热后仅有小部分循任脉蒸升,蒸升之气如天空星点般细校,此穴在胸部,当前正中线上,天突穴下一寸之处。” 听着洪韵儿侃侃而言,李璇玑微微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个西王娘学识竟也如此的丰富,只见她负手缓行,口中续道:“其三便是十六国秦人窦涛妻所织的回文诗图。元周巽《织锦窦家妻》诗:璇玑初织锦,寄与窦将军。满洲人纳兰性德亦有《四时无题诗》云:璇玑好谱断肠图,却为思君碧作朱。” “这其四嘛,我想着你爹娘才学也是很好的,但却给你起这样的名字,要是被心怀不轨之人篡告,便是一场了。”洪韵儿淡淡笑道:“璇玑亦作璿玑,喻权柄,帝位。南朝梁简文帝《颂》有云:自凭玉几握天镜,履璿玑而端拱。你家爹娘起这个名字给你,满人最喜大兴,传扬出去便是一场祸事,我说的对么?” 李璇玑微微一鄂,跟着素首低下,柔声道:“我是女子,璇玑此名是比喻天上星星的,家父起名时没想这么许多,我一介女流,名不显张,也该不会有什么祸事吧。” 洪韵儿回头看了看李璇玑,微笑道:“这倒也是,咱们女子这时候也只有姓氏为名,闺名倒也不可轻易示人的。” 说话间,只见胡九妹带着几名女兵迎了上来,她一身紧身镂花边蓝衫,大红灯笼裤,头上红巾包裹着秀发,显得英武中又带着一丝妩媚之色,她淡淡的看了李璇玑一眼,跟着向洪韵儿行了一礼道:“属下拜见西王娘。” 洪韵儿微微点头道:“胡旅雪,营务如何?”太平军中男营丞相至军帅皆称大人,如丞相则称丞相大人,检点则称检点大人,以下类推。师帅至两司马皆称善人,如师帅则称师帅善人,旅帅则称旅帅善人。丞相子至军帅子皆称公子,但同称公子,亦有些别,如丞相子称丞公子,检点子称检公子,指挥子称指公子,将军子称将公子,侍臣子称侍公子,侍卫子称卫公子,总制子称总公子。师帅子至两司马子皆称将子,但同称将子,亦有些别,如师帅子称师将子,旅帅子称旅将子。而女丞相至女军帅皆称玉,但同称玉,亦有些别,如女丞相称丞玉,女检点称检玉。女师帅至两司马女皆称雪,但同称雪,亦有些别,如师帅女称师雪,旅帅女称旅雪,胡九妹此时为女营旅帅,因此洪韵儿以旅雪相称。 胡九妹微微欠身答道:“营中军伍如故,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胡大娘她收留了一个清妖家眷在营中,极是不妥。” 李璇玑闻言花容失色,她知道胡九妹说的清妖家眷便是自己,她大哥是清军浏阳乡勇的兵卒,说自己是清妖家眷也不错,她生怕洪韵儿就此不想替她找兄长,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却丝毫没想过自己的安危。 洪韵儿素手一摆道:“这事儿我知道,她兄长乃是清妖所部浏阳乡勇,听闻在金盆岭一战中大多被俘,最近有不少浏阳乡勇加入我太平圣兵,说不定她兄长现下已经是圣兵了呢?” 胡九妹摇摇头道:“西王娘,属下已经查看过新入籍的圣兵名册,并无她的兄长在内,就连还在俘虏营中的清妖之内也没有。” 洪韵儿咦了一声道:“你已经查过了?” 胡九妹嗯了一声道:“昨日胡大娘就和属下说了此事,今早属下查了一上午,也无所获。”跟着胡九妹低声道:“西王娘借一步说话。” 洪韵儿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只得和她走到一边,只听胡九妹轻叹道:“也算这女子命苦,若是她兄长未在被俘的浏阳乡勇之中,最有可能的便是被西王兵马杀死在金盆岭,要是又朝一日她知道是我们杀了她兄长,只怕会有变祸。不如此刻以清妖家眷的借口把她赶出营去好了。” 洪韵儿秀眉微微一皱,她也知道胡九妹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若城中浏阳乡勇俘虏内没有李璇玑的兄长,那极有可能她的兄长便是死在金盆岭之战中了,这样一来,李璇玑便和太平军有杀兄之仇了,胡九妹说的有道理,放一个和太平军有仇的人在营中,迟早会像农夫与蛇的故事一样被反噬。 洪韵儿回头看了看面有忧色的李璇玑,沉吟道:“我已经答应帮她找兄长,就再让人晒找一遍,若真是没有,再做打算吧。” 胡九妹嗯了一声,躬身一礼道:“这女子识文断字,聪慧过人,请西王娘一切小心。” 洪韵儿微微有些不悦道:“我自有分寸。” 胡九妹也不以为意,接着又道:“西王娘,今早东王派人传来密信,让我们暂且不要伤害西王,一切等郴州大队到达长沙之后再做安排。” 洪韵儿长长的舒了口气,跟着奇道:“东王为何如此安排?” 胡九妹秀眉微微一缓,笑道:“东王得到西王攻陷长沙的消息后,担心西王若在此刻出事,长沙会被清妖夺回,因此暂时如此安排。” 洪韵儿心头一松,暗想道:“总算暂时躲过一劫,但杨秀清只是命人暂缓此事,却不知道郴州大队到达之后会有什么变数,还有天王洪秀全的态度也还不甚明朗,还真像鼻涕虫说的,要在郴州大队到来之前整合兵马,出城占据险要之地,自己占据主动才是上策。” 洪韵儿心中念头转动,口中却说道:“我知道了,不知郴州大队还要多久才能到达?” 胡九妹答道:“清妖大队在衡州驻兵,郴州大队走的也是西王旧径,也许还要和清妖大队交战,估摸着十日之内必会赶到。” 洪韵儿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今日西王又出队攻打清妖,咱们女营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等候西王的捷报吧,可别让男营的兵看扁了咱们。” 胡九妹掩口嫣然一笑道:“这个自然,属下适才已经吩咐姐妹们准备好了,待会儿不管是出队救治伤患还是清扫战场、搬运粮食,咱们女营一定在前面,咱们来长沙可不是光顾着享福的。” 洪韵儿也报以一笑,这胡九妹还真是做事很认真,要不是东王的缘故,也算是个能用之人,却可惜她笃信东王的天父代言,和自己不是一条心。 两女又说了些营中事务,正说话间,有女兵快步来报道:“西王娘,胡旅雪,浏阳门外有大批浏阳逃难的百姓到来,林凤祥林侍卫要放人入城,但要搜查百姓当中可有清妖奸细,百姓之中有不少女子,他们男营查验起来不便,想让女营派人过去帮忙。” 洪韵儿和胡九妹相视一笑,洪韵儿道:“才说着就有我们女营用武之地了。” 胡九妹抱拳道:“西王娘,属下这就带姐妹们前去帮忙。” 洪韵儿点头道:“我也去看看,留一半的姐妹下来,先做饭食,再多弄些治伤的物品,这些浏阳的百姓一来,咱们给西王兵马准备的饭食和治伤之物可能不够了。” 两女商议定后,胡大妹和谢满妹留下带领一半的女兵再多多准备饭食和治伤的布料、药品等,洪韵儿和胡九妹带着一半的女兵便要赶往浏阳门。 李璇玑听闻是浏阳的逃难百姓到来,很是惶急不已,急忙上前道:“西王娘,胡旅雪,我母亲还在浏阳的家中,也不知道有没有跟着乡亲们逃出来,让我跟着去看看吧,有些乡下土话你们也未必听得懂,有我帮忙更好些。” 洪韵儿和胡九妹对望一眼,李璇玑果然聪明,一开口就说了个两女不能不带上她的理由,当下洪韵儿只得答应,便带着李璇玑一道往浏阳门而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七章 暂缓行事 第六十八章 倒戈相向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八章 倒戈相向 浏阳门为长沙古城东门之一,始建于五代时期,因出城便为去往浏阳县的驿道而得名,此时日头已经偏西,昏暗的城门洞内,太平军燃起了一簇簇的火把,火光映照着砖石之上斑驳的青痕,说不出的幽暗、苍凉。 两扇沉重的城门敞开着,上面满是碗大的铜钉,走出幽暗的城门洞,浏阳门外护城河上有便桥,名唤浏城桥,乃是木制的便桥,此时桥上挤满了从浏阳逃难而来的数百名百姓。 洪韵儿、胡九妹、李璇玑三人带着女兵赶到时,只见林凤祥带着男营兵马正在查验百姓身份。 洪韵儿的眼光扫过,只见这些百姓们身上都是破旧、褴褛的衣裳,还有的身上就只有件蔽体的衣物而已,恐惧、惊慌、愤怒、悲哀,种种复杂的表情写满了他们的脸庞,叫喊声、娃娃的哭喊声、受伤的哀嚎声、家畜的叫唤声混杂在一起,盘旋在人群上空,更显得场面混乱不堪。 见洪韵儿到来,林凤祥急忙迎了上来,抱拳道:“西王娘,百姓中的女子便有劳女营姐妹们了。” 洪韵儿点头道:“不妨事,查验没可疑的百姓就让他们进城吧,我让女营多准备了些吃的,还有药物,有伤的百姓也可妥为照顾。待会儿还要请林总制让男营的兵卒搭建些棚屋,也好让百姓暂时有个栖身之所。” 林凤祥恭恭敬敬的答道:“谨遵西王娘吩咐,原本城西就有一处各地逃难百姓暂避之地,可以安排到那边去,那边地方宽阔,再来数百人也是够的。” 洪韵儿嗯了一声,眼看着胡九妹、李璇玑等女兵已经上前去招呼百姓中的女子近前来挨个查验,太平军如此查验主要是担心有清军奸细扮作难民混入城中来,年初时在永安便有清军细作扮作难民混入永安城中和叛徒周锡能暗通消息,其实一早东王杨秀清手下便查验出细作,但杨秀清不动声色,一直只是暗中监视,直到周锡能决定反叛,杨秀清才借机发作,让天父下凡来拆穿周锡能的阴谋。 太平军将士多半都是穷苦出身,很多人都做过逃难的难民,对于假扮难民的清军看得还是挺准的,清军的细作很少能逃过他们的法眼。 眼见李璇玑操着一口湖南本地口音向百姓们呐喊着,很多百姓女子都听从李璇玑的话,牵着娃、抱着自己的宝贝物事挨个上前让太平军女兵查看,没有可疑的都放入城内,有女兵领她们到女营就食,有伤的治伤。 百姓们见太平军如此仁厚,一时间感激得连连拜谢,更有不少百姓落下泪来,纷纷称颂长毛的好,也有不住咒骂官军的。 李璇玑正忙碌之时,只见一个农家女一边挤上前来,一边哭喊道:“璇玑姐,我是冬青啊,我是冬青啊。”这女子却是那天一道和李璇玑被清军抓住的农家女杨冬青。 李璇玑循声望去,急忙上前分开人群将杨冬青拉到一边喜道:“冬青,你也逃出来了么?那天战乱中咱们俩失散了,我还替你担心了好半天。” 杨冬青面色哀戚,两行清泪不住落下,哽咽道:“璇玑姐,那天长毛和官军厮杀,我们俩走散,我被长毛的兵救下,给了我点吃的便让我回家,哪知道我回到咱们村中,官军的败兵正好逃到咱们村,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李璇玑脸色苍白起来,拉住杨冬青急问道:“我娘呢?我娘有没有逃出来?” 杨冬青放声大哭道:“我听一同逃出来的人说,李大娘被官军杀了,你们家也被一把火烧了,我家也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了,呜呜呜。” 这话语好似一阵惊雷,将李璇玑震得目若呆鸡,隔了一会儿才蹲下身去抱着娇膝大哭起来,杨冬青也是蹲在她身边跟着放声大哭。 洪韵儿正交待胡九妹一些琐事,回头却见李璇玑蹲在地上大哭,急忙分开众人走上前问道:“璇玑,你怎么了?” 李璇玑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洪韵儿还是从杨冬青口中问出了缘由。洪韵儿轻叹一声,生于乱世便是这样,人命总是无根无萍,随时可能断掉,跟着一股恨意升起,这些清军走狗当真是可恨之极,荼毒乡里,残害百姓,简直猪狗不如。 洪韵儿柔荑轻轻抚上李璇玑的背脊,只觉得少女的娇躯颤抖不已,口中柔声安慰道:“璇玑,你要坚强些啊,逝者已矣,待会儿西王要是打了胜仗,也算给你们报仇了,你还有大哥要找的,可别哭坏了身子,咱们上帝教说过的,只要是心地善良的人死后都能上天堂享福的。”洪韵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能顺口说了上帝教的教义来安慰她。 李璇玑恸哭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抹了抹泪水,眼神中满是怒火,她攥紧了拳头咬牙忽然拜倒在洪韵儿面前,悲声道:“西王娘,您收我和冬青做太平女兵吧,我们要学武艺,要杀清妖,杀光这些畜生!” 洪韵儿微微一鄂,只见杨冬青柔柔弱弱的站起身来,跪在李璇玑身旁也是跟着说道:“西王娘,求您收留我们吧。”杨冬青虽然不认识洪韵儿,但见她衣着不凡,头上戴着的是黄色头巾和一般长毛的红头巾不同,而且人也极是美丽,又听李璇玑称呼她是西王娘,身份定然尊贵,只是心中有些纳闷,西王娘?难道是西王的娘?可是这女子这么年轻,也不大可能啊,难道是西王他爹的小妾? 洪韵儿当然想不到杨冬青在想什么古怪念头,急忙上前扶起二女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当兵可是随时会没命的。” 李璇玑坚定的说道:“西王娘,小女子如今已经是孤身一人,兄长也是被清妖强抓去做团练的,如今清妖又杀我母亲,这血海深仇就只能我去报了,清妖既然逼着我不能再拿阵线女红,我便拿起刀剑找他们讨个公道!”杨冬青也是瞪大眼睛大声附和着。 见两女心志坚定,洪韵儿缓缓点头道:“好,你们俩就跟着我吧,我大名叫洪宣娇,是太平女营统领,你们就现在我身边做我的亲卫吧,回头我让胡大娘给你们录了兵籍,一些规矩随后给你们说,咱们先把逃难的百姓安顿好再说。”二女喜极而泣,含着泪水跟着洪韵儿又忙碌了起来。 浏阳的难民进城之后,消息很快传开,被俘的浏阳乡勇很多人已经成了太平军,听闻自己家乡遭受清军蹂躏,一时间群情激奋,纷纷聚到浏阳门要出城去报仇。 浏阳新军的统领何滨、周兆耀等人急忙劝住,洪韵儿和林凤祥见城外的混乱未平,城内又乱了起来,急忙抽身进到城内,只见浏阳新军个个都是满脸怒火,纷纷吵嚷起来,“将军,你们让我出城去,老子要和清狗拼命,你们别拦着我!”“狗官军,狗官府,咱们拼死拼活的为他们拼命,他们居然杀我妻女,老子要报仇!”“这些天煞的官军,长毛都没他们狠毒,老子要报仇!” 一众浏阳新军越说越激动,何滨等人怎么都劝不住,众军一起往城门冲去,很快和城门口守卫的太平军挤在一起,场面更加混乱起来。 “呯!”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嘈杂的城门口登时安静了下来,只见洪韵儿脸如寒霜,手持硝烟未尽的短铳快步走到城墙的石阶上,娇声喝道:“各军听令!谁在乱动格杀勿论!”一众守城太平军立时大喊应声,声势立时震慑了当场。 浏阳新军中一人兀自不服,大声说道:“这位女将军,我们出城杀官军和你们是一道的啊,为何你们要拦着我们?” 洪韵儿娇声厉喝道:“你们去杀清妖?你们拿什么杀?赤手空拳的去么?你们知道清妖有多少人么?又知道清妖在哪里么?” 众军一时安静了下来,洪韵儿收起短铳,手按腰间鸳鸯刀刀柄站在众军之前,衣袂飘飘,一股英气扑面而来,只听她大声说道:“西王已经领兵出城迎战清妖去了,你们才成为太平圣兵几天,还不知道杀敌的方法,这样乱糟糟的出城去只会被清妖杀了!你们要杀清妖报仇日后有的是机会,从今天起,你们要安心练好杀敌本领,遵守太平军纪,将来一定能放手杀清妖报仇的!” 众军一起叫好喝彩起来,洪韵儿又道:“现在城外有你们浏阳的乡亲父老逃难过来,大家理应先帮着安顿他们,而不是在这里瞎折腾添乱!” 众军闻言都是一阵惭愧,纷纷让出条路来,帮着接纳浏阳的百姓入城。其间不乏有认出逃难百姓之中有自己亲人的,又是一阵抱头痛哭,浏阳门内外一时间都是悲戚的哭泣声。 是日,清军败兵屠戮劫掠浏阳乡里,长沙城中浏阳乡勇全数倒戈投靠太平军,就连陕西兵之中也有不少人激于义愤也参加太平军,浏阳逃难的百姓之中也有不少孤身百姓参加太平军,城内百姓也极为同情浏阳的百姓,加上平素城内百姓都得到太平军的接济,一时间对太平军的拥护达到了一个顶点。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八章 倒戈相向 第六十九章 道冠古今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六十九章 道冠古今 秋夜的寒凉一日比一日重,长沙城西南角上的长沙学宫坪外直到宫门正街的街道上都是安置难民的临时窝棚,几根简易的竹竿、木棍撑起一片破旧的草席或是土布,略可做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沿途走来,两旁逃避战乱的百姓们在窝棚下燃起了篝火,火上架着破旧的锅盏,里面烹煮着太平军发给的米粮,一路行来都是浓浓的谷米香气。 洪韵儿带着李璇玑、杨冬青等女兵一直走到学宫偏门外,借着百姓篝火的余光抬头一望,看到此间一块石雕牌坊高高矗立,其上大书“道冠古今”四个大字,牌坊应该是建于明初,具有明显的时代风格。建筑为木构,三间四柱五楼,黄色琉璃瓦,如意斗拱,明间十三踩,稍间九踩,中夹小屋顶五踩。坊下各饰有八只石雕怪兽。居中的四只天禄,披麟甩尾,颈长爪利;两旁的四个辟邪,怒目扭颈,形象怪异。各间石兽在火光映照下,各显狰狞,似乎是在怒视着面前懦弱、悲凉的难民百姓们。 “这是长沙的文庙吧。”洪韵儿轻叹一声,跟着幽幽的低声自语道:“道冠古今,圣人的主张,古今来说都是最好的,只可惜如今的道已经变样了啊。”从前她也曾到过长沙,但西文庙已经不复存在,此刻居然身临其境,只觉自己身在梦中一般。古代文庙是供奉孔子之所,自唐以后,文庙与官学结合,行“左庙右学”之制,故老百姓习惯把学宫称为文庙。 李璇玑在身旁轻轻嗯了一声道:“西王娘说的是,此处乃是长沙官学也是文庙,从前我大哥在这里念过书,此处乃是长沙学宫,始建于宋代,其间几次被战火所毁,到了顺治四年,知府张宏猷修缮大殿和斋舍,重建崇圣祠、敬一亭,东西两庑筑墙柏树,始复旧观。从康熙至道光年间,湖南巡抚赵申乔、陈宏谋、吴荣光等又多次扩修学宫,方才有今日之观。” 洪韵儿侧头看了看李璇玑,此刻她已经用红巾裹了头,身上却还是穿着蓝布小衫、镂花边的灯笼绣花裤,只是衣物都有些破损了,但丝毫掩盖不住她的娇美容颜,听她侃侃而言,更是对长沙学宫了如指掌,便奇怪的问道:“你不是浏阳人么?” 李璇玑微微欠身道:“小妹家中原本殷实,也在长沙城住过,算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回浏阳老家居住的。” 洪韵儿恍然道:“原来是出身书香门第,难怪你学问挺好的,知道的也不少。” 杨冬青插口道:“璇玑姐在咱们村里可是第一识字的,村里几个老先生都比不过她。” 李璇玑俏脸上微微一红道:“冬青,你别胡说,西王娘才是大才女,别班门弄斧了。” 洪韵儿微微一笑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璇玑妹子家学渊源必有独到之处,也不必太过谦逊,何况三人行必有我师,说不定哪天我也要向冬青你请教呢。” 杨冬青瞪大了眼睛奇道:“向我一个乡下女子请教?西王娘,你就别寒碜我了。” 洪韵儿和李璇玑相视一笑,正说话间,只见西王的两名亲卫牌刀手快步赶来禀道:“西王娘,西王已经回府,请西王娘回府说话。” 洪韵儿还兀自有些气恼萧云贵,心中暗暗骂了几句,口中却还是点头道:“你们先回去,我这便回府去。” 两名牌刀手去后,洪韵儿向李璇玑、杨冬青两人道:“你们俩跟我回府去吧,我在府中也却几个说话的人。”她倒是真喜欢李璇玑这样的可人儿,而且她学识颇高,正好可以收为心腹之用。二女不疑有他便跟着洪韵儿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却见萧云贵正和左宗棠二人在堂上吃饭,萧云贵看起来似乎是饿狠了,端着个大海碗猛个的往嘴里刨饭,左宗棠却好整以暇,举个小酒杯浅啜慢饮。 见洪韵儿等女子到来,左宗棠只道是萧云贵的女眷,急忙起身行礼。 洪韵儿略略还礼道:“左先生不必客气,请坐下慢用,我们先回屋内梳洗一下。” 萧云贵打了个饱嗝道:“你吃了没有?”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说话还是这般的粗鄙,眼见有外人在,还是忍下来口中柔柔的答道:“我们在女营中用过了,西王你陪左先生便好。” 萧云贵嗯了一声,很满意洪韵儿这般的恭谦有礼,大喇喇的道:“梳洗一下就出来,左先生有事请教。” 洪韵儿恨得牙痒痒,但又不愿自己的淑女形象毁了,只得轻轻嗯了一声,扭头便带着李璇玑和杨冬青回自己屋子去了。才走几步,耳边传来左宗棠和萧云贵的评品声,“西王娘秀外慧中,西王真是好福气。”“哈哈,一个乡下女子没什么见识的,见笑、见笑。” 洪韵儿怒气冲冲的回到屋中,心中把萧云贵从里到外骂了个体无完肤。李璇玑和杨冬青取了汤水来,见洪韵儿脸上满是怒容,李璇玑低声问道:“西王娘为何不高兴?那左先生不是夸赞您了么?” 杨冬青插口道:“我知道了,西王娘是气西王爷说西王娘是乡下女子。” 李璇玑急忙斥道:“冬青别胡说,西王爷那是谦语。” 洪韵儿哼了一声道:“他就是这么想的,嘴上才损我,你们俩也梳洗一下,我倒要看看他们待会儿还要说什么。”说罢她一边梳洗,一边脸还是臭臭的口中不住喃喃咒骂。 梳洗一番后,洪韵儿只觉得清爽了不少,这时闲暇才发觉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只得卷起裤管一看,却见伤口有些崩开,想是今日走得路多了伤势复发,当下自己取出金疮药敷上,重新用纱布裹好。 李璇玑看了这伤口微微惊讶道:“西王娘,你受伤了?” 洪韵儿抬头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是个清妖长矛扎的,只是皮外伤,咱们出去吧。” 三女回到堂上来,萧云贵和左宗棠已经吃完饭,饭菜已经收去,两人正在堂上奉茶,见三女到来,萧云贵呵呵笑着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这时李璇玑和杨冬青也梳洗了一番后,更显得容貌秀丽,萧云贵走近一看心中微微一愕,适才灯火昏暗没看清楚二女容貌,此时看了个真切,萧云贵不由得呆住了,三个美女在面前,各有其好啊。 李璇玑猛然见长相粗豪的西王瞪着自己看,心中有些着慌,急忙低下头去。洪韵儿也察觉不妥,见他色迷迷的样子,心中更是恚怒,重重的咳嗽一声道:“西王,不知左先生有何事请教?” 萧云贵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干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本王延揽左先生,但左先生却说我们信奉洋教,与中华文种不同,所以请你来解惑一二。” 洪韵儿心下冷笑,这不学无术的混蛋果然还是有求于自己的,本想拂袖离去,但想到左宗棠这人的才干,若能招揽到他也算是大大的好事,当下绕过萧云贵走到左宗棠面前微微一礼道:“左先生,既然如此,咱们就坐下慢慢说吧。”说罢便请左宗棠坐下叙话。 萧云贵呵呵笑了几声,回自己的位子坐好,只听洪韵儿道:“我上帝教尊拜上帝,而洋人教义之中亦有上帝一说,左先生学贯古今,可知上帝一词由来?” 左宗棠沉吟道:“上帝乃天之最尊者,语出《尚书·召诰》: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人之所尊,莫过于帝,托之于天,故称上帝。” 洪韵儿点头道:“不错,昔年太史公《五帝本纪》中亦有:舜乃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辩于群神。揖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班瑞。儒家教义中早有上帝一说,而道家之中亦有: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之说。上帝其实早已有我等祖先拜望,亦非洋人教义所独有。而我天王也早在《原道觉世训》中说:历考中国史册,自盘古至三代,君民一体,皆敬拜皇上帝。我们崇拜的上帝和中国上古上帝系出同源,何来与中华文种不同之说?” 萧云贵大喜,一拍大腿道:“我就记得天王好像说过咱们这上帝是咱们老祖宗就信了的,韵……宣娇说得对,咱们的上帝自古就有,并非洋人独有。” 左宗棠皱眉道:“上帝之名虽同,但我儒家亦有上帝,为何贵军沿途所来,儒家文庙悉数毁损?” 萧云贵呃了一声,洪韵儿抿了口茶水,悠然一笑道:“孔圣自传道立派之后,儒家所尊的上帝乃是人之所尊,莫过于帝,托之于天,故称上帝。儒家更有: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之语。这些原本都无过,但至秦政出,遂开神仙怪事之厉阶,僭称皇帝便是从此刻开始,儒家的上帝便已经变味了。” 左宗棠惊讶道:“西王娘何出此言?” 洪韵儿站起身缓缓说道:“上古三皇五帝何等贤能,方配皇、帝二字殊荣,秦嬴政虽有扫之功,但他自认为德兼三皇、功盖五帝,加皇帝号,便是开了先例。皇为上,帝为下,秦嬴政之皇帝意指天地,便是告万民,天地是万物之主。而孔圣传道之时,亦未能闻皇帝可代替天地成为万物之主,原本天地上帝万民皆可敬拜,就因秦嬴政称帝之后,焚书坑儒,皇天上帝便成了天家独家祭祀之神,天下万民反倒无权崇拜,久而久之崇信上帝的旧俗就此湮灭。” 左宗棠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洪韵儿又道:“秦嬴政有扫之功,让我中国一统,也算有大功,其后各朝历代无不效仿,但也都是我汉人皇帝,到了元代,蒙人妄称帝号,天下群起而伐,又让我汉人重整江山。但到了如今,我汉人江山被满人占据,他们何德何能也敢妄称皇帝之号,窃据祭祀天地上帝之名器?我上帝教只是恢复古风,让万民复祀敬拜上帝,又有何不可?至于为何要毁各地孔庙,只因如今的儒家之学已经不是当初的儒家之学,满清入关之后,明末菁英儒家学子被杀多少,又大兴蚊子狱,儒家精华被压抑、阉割,如今又剩下多少?如今的儒家不行复汉之事,反倒忠孝仁义尽向胡奴屈颜奴媚,这样的儒家我们还要来做什么?不如尽皆毁去,重新找回上古遗风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九章 道冠古今 第七十章 胡搅蛮缠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章 胡搅蛮缠 巡抚衙门大堂之上,萧云贵听了洪韵儿掷地有声的言谈,又看了看面色阴晴不定的左宗棠,肚子里暗暗好笑,洪韵儿当年是校辩论队的一号人物,出了名的胡搅蛮缠,她这一手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的招数倒是用得极好。其实洪秀全的上帝既不是儒家崇敬的上帝,也不是洋人所说的上帝,他眼中的上帝大部分是脱胎于洋教的上帝,与上古中国先民崇拜的上帝有着天渊之别,同时又与洋教的上帝大相径庭。 基督教中有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教义,以为上帝的本体唯一,其作用则分为三位,即上帝是唯一的神质,是无极的、不变的、属灵的存在,而洪秀全认为圣父、圣子、圣灵是三个神,他认为圣父就是天父皇上帝,又自称上帝次子,耶酥为天兄是上帝长子,他奉上帝差遣下凡做天下万国太平真主,他还把杨秀清称为圣灵,来了个反三位一体,这和基督教教义是严重矛盾的,更加不是中国上古所说的上帝,因为从没听说过中国上帝有个儿子叫耶稣的。 洪韵儿似乎料定左宗棠对拜上帝教还不甚了解,所以断章取义的歪解一通,跟着将矛头调转,专说儒家古今的区别,一时间还真把左宗棠这个儒家名士问蒙了。 只见她继续开着嘴炮,不等左宗棠细想,又道:“春秋时期,天下纷争,世风颓废,礼崩乐坏,儒家之学综合三代以来之精髓,创立了以仁为核心的儒家学说,自孔圣传道立派以来,后经孟子、荀子等贤者锤炼,儒家学说自成一体,于战国后期逐渐成为与道、法、墨并列的四大显学。在秦一统天下后,焚书坑儒,以法家治世。汉取秦而代之,武帝时期,董仲舒将人事政治与天道运行相结合,创立天人感应之学,提出君权身神授、三纲五常,遂有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举,使得儒学在解释经义、训诂文字之上获益匪浅,儒学在汉代正统地位得以确立,可称为儒家汉学倡立之时,左先生以为然否?” 左宗棠思维还在有些混乱,不知洪韵儿忽然说起儒家传世的经历来有何目的,只得随口应道:“不错,儒家在汉代方才有兴盛之况。” 洪韵儿笑了笑接着续道:“汉之后的魏晋时期,儒学衰微,玄学(即对《老子》《庄子》《周易》三经的解析)兴起。东晋末年南朝初年,佛玄合流,使得佛门教派羽翼渐丰。隋唐时佛、道依旧兴盛,而且在这一时期,诸多外来教派传入中国,如景教、摩尼教、袄教等。儒学义理渐趋复苏是在宋代,北宋初期,孙复、石介、胡瑗等大家对《春秋》《易》《礼》重注新解,一时间,疑古惑经蔚然成风。熙宁变法期间,新旧两党为了争取政治上的主导权和儒家正统地位,分别著述立说,新党王安石开创荆公新学,以为变法依据,而旧党以司马光及其朔学党人为核心,放有反对变法的元佑学术派。” “司马光之后,旧党又分裂为以苏轼为首的蜀学党人和以程颐为首的洛学党人,前者虽重辞章之学,但仍以儒为本,以经世为要;而后者重儒学义理之辨,欲为天下立大道,也同样是志在当世。随着宋室南渡,程氏洛学一系渐趋繁茂,程门第四代弟子朱熹,集前学之大成,重新确立道统,使理学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朱熹著述丰富,思维缜密,所主之学以格物自知为要,后人将他与程氏兄弟并称为程朱理学。”洪韵儿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萧云贵听着索然无味,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着洪韵儿那娇媚的容颜和娇娜的身姿,时不时又看看李璇玑和杨冬青两女,这才不至于睡着了,脑海里满是卑鄙龌磋的想法,暗自筹谋怎么才能一石三鸟。 洪韵儿却丝毫没察觉萧云贵的不轨企图,而左宗棠也是听得入神,便继续说道:“明代自中期以后,儒学大有改变,嘉靖以后,民间百业发达兴旺,私塾书院讲学的自由风气、私家修史行为的盛行等等,让儒学得以发扬光大,也使得原来官家一家之言有所动摇。如,陈献章提倡自得,认为程朱理学是支离之学,要洗之以长风,荡之以大波;王阳明构筑了心学之说,更有致良知、知行合一的妙言,这些疑道(理学)惑古,志在当世的主张,在当时士人之中极得推崇。至此之时,儒家亦有变复更新,学派林立之盛况,都是为了通变救弊,经世致用,尚有儒家遗风。” 左宗棠听到此处已经隐隐觉得不对,果然洪韵儿继续大放厥词道:“满人在入主中原之后,虽尊崇儒学笼络人心,但在在朝政之上都是为了维护满清统治的,清妖行剃发易服、大兴,以禁锢我汉家儒学的承继和光大,宋明以来在汉族士大夫阶层那种开口揽时事,议论争煌煌、言必中当世之过的神髓变得荡然无存,明中晚期学人疑道惑古、经世致用的学风至清代更是逐渐归于消寂。清妖康熙颁布的《圣训》和雍正颁布的《圣谕广训》,虽然是用儒学伦理来规范道德,但清妖的险恶用心便是以理之名浸入并控制我汉家士人的思语。观清一朝,众多的御纂和钦定之注经释义不知凡几,如顺治时期的《孝经》;康熙时期的《周易折中》、《日讲四书解义》;雍正时期的《孝经集注》;乾隆时期的《春秋直解》、《周易述义》等,清妖拣拔程朱理学中的忠孝仁义大加赞颂,任何如明儒那样的疑问都会被视为离经叛道的危险之举。被清妖鼓吹为程朱道统的理学名臣(即清初宋学代表人物),如李光地、魏裔介、熊赐履、汤斌、张伯行之流,究其内里,不过是御用释义师而已,清妖所要的只是儒学之内禁锢人心的奴化之言,而对儒家疑道惑古、经世致用上古遗风大加封杀,我看这到比我太平砸了几间孔庙,遗祸来得更深!” 左宗棠听到这里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洪韵儿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口若悬河的续道:“观清一代之儒家汉学,满清妖人欲役使我天下汉人,表面上尊崇儒道,暗地里却是以权势禁压,拔高程朱理学,以禁锢人心,使得天下士人丧失自有心性,无法在前人学论之上再有进展。左先生当代儒学大家,也该知道入仕考八股,但为何以先生才气之高,也无法八股文内高中?其实先生你内心之中,是瞧不起八股取士的,对么?小女子纵观清代之书,常叹有清一代,大抵述而无著,如今的儒家学子在清妖淫威之下,只知道读圣贤书,转述引用而不知继承发扬,若在任由满清妖乱下去,儒学只怕就此消亡。先生名师大家应该知道小女子之语并非空穴来风、虚妄之说,各中曲直一番先贤记载对比便可知晓!小女子一番胡言乱语,不知能否入得了先生之耳?若是有辱清听,便当小女子没说过。” 洪韵儿机关炮般一顿话说下来,当真有当年在校际辩论会上舌战群男的风采,萧云贵听到最后还真怕她会说:“以上就是我方观点。” 看着左宗棠一阵青一阵白阴晴不定的脸色,萧云贵忍住笑,就算他是当代儒家名士,遇上洪韵儿这种应试教育机器专门训练出来的恐怖喉舌,恐怕也是说不上话来的。直到这个时候萧云贵才依稀记得,从前洪韵儿参加的校际辩论赛,辩题好像就是关于儒学的,最后她是全场最佳辩手。此刻萧云贵也有些同情左宗棠,毕竟他没有生活在后世那种信息爆炸的年代,洪韵儿却可以站在历代巨人名匠的肩膀上看世界,她记性又好,一通论述下来,听得左宗棠几乎要毁了自己的三观。 洪韵儿淡淡的笑着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大大的喝了口茶水,刚才说了那么多话,还真是口干舌燥。她也明白不能和左宗棠纠缠于拜上帝教的论述,说多了迟早被左宗棠察觉不对之处,索性抛开拜上帝教不说,只攻儒学在清代式微的短处,从而强词理辩,让左宗棠觉得满清对儒家的伤害比太平军砸孔庙更大,而对于太平军反儒闭口不谈,反正左宗棠也还没摸准情况,果然左宗棠听了之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杨冬青低声问李璇玑道:“璇玑姐,西王娘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李璇玑也是秀眉微蹙,还沉浸在洪韵儿带来的思想风暴之中没回过神来,听到杨冬青的话这才轻轻啊了一声,低声答道:“西王娘说的是很高深的道理,我也有些不大明白的地方。” 萧云贵则是趁热打铁,站起身呵呵笑道:“左先生,我家夫人的话说得很对,我太平天国正是要拨乱反正,赶走清妖,还我山河,恢复儒家本来该有的面目,先生此时不助我,难道要去助清妖慢慢毁我千年儒学文种不成?!” 又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左宗棠再也沉不住气,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脑海中翻翻滚滚想到了很多事,他想起自小寒窗苦读便是希望又朝一日能够一展所长,报效朝廷,此刻他脑中极为混乱,似乎洪韵儿所说的很有道理,但毕竟他心中所秉持的道念有数十年之久,两厢思绪冲突起来,竟然张大了口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对着萧云贵和洪韵儿深深一揖道:“西王、西王娘能想人所不敢想,在下实在佩服,但在下读圣贤之书数十年,今日乍闻此论,思绪繁乱,容在下静想几日再做答复如何?”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了笑,左宗棠不再是一口拒绝就好办,当下缓缓说道:“如此甚好,来人,给左先生安排间厢房暂住,有什么所需尽管拨给。” 望着左宗棠脸色铁青的跟着牌刀手走下堂去,洪韵儿有些担心的问道:“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萧云贵嘿嘿笑道:“一个人从前以为是对的东西忽然有一天被人说得变成错的,思绪当然会混乱,让他慢慢想吧,我们趁热打铁,把生米煮成熟饭!” 洪韵儿脸上微微一红怒道:“说正经事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萧云贵憋住笑道:“我是说马上派人去把左宗棠的家眷给接来,你想到哪里去了?”跟着凑到洪韵儿身前低声说道:“韵儿,你不会想到那件事上去了吧。” 洪韵儿俏脸火热,啐道:“你自己去接他的家眷吧,老娘不伺候!”说罢转身便跑回内堂去了,李璇玑和杨冬青两女急忙跟上。 萧云贵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心中喃喃笑道:“嘿嘿,你们谁也跑不出我的手心。”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章 胡搅蛮缠 第七十一章 季高家世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一章 季高家世 左宗棠和洪韵儿先后离开,大堂之上便只剩下萧云贵和他的亲卫牌刀手,萧云贵坐在大堂正位之上,双脚翘在桌案上,肚中暗自寻思,四眼妹,你不帮忙我自己搞定。 这时李以文忽然前来求见,萧云贵正想派谁去把左宗棠的家眷弄来,听闻李以文来了,心中更是一喜,这李以文便是李秀成,做事很是可靠,派他去定能成事,当即命人传他进来。 李以文到了堂上抱拳见礼,萧云贵挥挥手,笑眯眯的让他坐下说话,李以文只是前来禀报今日浏阳一战后的一些琐事。浏阳一战,太平军损失不大,清军却折损八百余人,丢失粮食、火器、红药无算,尽皆被太平军所获。 又说起根据清军俘虏兵供述,这趟抢掠只因先前长沙附近官仓的粮食大多都运到长沙助守,王家琳和塔齐布的兵马到了浏阳县苦于粮食不足,城中大户捐纳有限,不得以清军才出城到乡间就食。原本只想要粮食,结果这些清军丘八一放出去便如同脱缰的野马,最后变成了大规模的烧杀抢掠。 清军这一抢掠在浏阳激起了极大的民愤,原本罗绕典在长沙帮办团练,招募的便多数是浏阳乡勇,结果王家琳部清军和塔齐布的湖北败兵却纵兵蹂躏乡间,让长沙城的浏阳乡勇尽数倒戈投向了太平军,一时间城内太平军的新军又多了近一千余人。 如今城内太平军兵多粮足,李以文越说越高兴,萧云贵笑吟吟的耐心听完他的话后说道:“李兄弟,本王想派你去做一件事。” 李以文立刻站起身抱拳道:“西王有何差遣,属下一定办到。” 萧云贵摆摆手道:“你也是老兄弟了,今后咱们兄弟相称,你坐下,咱们慢慢说。” 李以文满脸欢喜,端端正正的坐下,萧云贵清咳一声道:“我想派你去把左先生的家眷接到长沙来,左先生就是白日里要出城的那个教书先生。” 李以文微微一鄂道:“那左先生我知道,可小弟要到何处去接他的家眷呢?” 萧云贵愣住了,是啊左宗棠的家在哪里呢?他只知道左宗棠自称湘阴今亮,应该是湘阴县人,可湘阴那么大,这家伙的窝会在哪里? 萧云贵眉头紧皱,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难道又要去问洪韵儿么?哼,老子这次就自己办这事!又走几步想起牢里不是还关着邓绎、李寿蓉、王闿运三人都是左宗棠的熟人么?兴许他们会知道。 想到这里萧云贵眉飞色舞起来,当即喝命牌刀手将李寿蓉提上堂来,说是要夜审清妖奸细,并让李以文一同听审。 过不多时,李寿蓉带到,只见他形色憔悴,面色慌张,萧云贵一看心中大乐,他看出三人之中李寿蓉书卷气更重些,也比较软弱些,通常问口供找这种人下手最适合不过。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惊堂木去哪了,萧云贵只得用蒲扇般的大手猛的一拍桌案,怒喝道:“堂下人犯可是清妖奸细?” 李寿蓉脸色苍白,虽然还是站着,但双脚有些微微颤抖起来,但他紧要嘴唇,过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我、我,小生不是官军的密探,我只是个学子。” 萧云贵冷喝道:“胡说!今日早间,你伙同邓绎等人持刀行凶,追砍我太平圣兵,你还说你不是奸细?!”跟着他看了李以文一眼。 李以文何等眼里界?当即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拔出腰间长刀大声怒喝道:“好奸贼!竟敢对我圣兵兵刃相向?!我砍了你!”说罢长刀便高高举起,作势要斩。 李寿蓉终于吓得坐到地上,脸色更加苍白。萧云贵暗赞李以文果然干练,知道自己心意,当下摆摆手道:“且慢!” 李以文缓缓放下刀,萧云贵淡淡的说道:“李寿蓉,你要说自己不是清妖奸细,那我问你一句,你答我一句,要是有什么不尽不实的话,哼哼,休怪你身旁李以文的快刀不客气!” 李寿蓉急忙颤声道:“小生说的都是真话。” 萧云贵哼了一声问道:“我问你,左宗棠和你认识多久了?” 李寿蓉不明白萧云贵为何问起这个,顺口答道:“约有十载光阴。” 萧云贵嗯了一声又问道:“这左宗棠家在何处啊?” 李寿蓉愣愣的说道:“原本是在湘潭,九年前季高兄因三次功名不第,回到乡间老家湘阴东乡柳家冲,花九百两银子买了七十亩水田,山地八十亩,打算归隐做陶渊明。季高兄才气颇高,自己造农庄,并亲书柳庄于门额上。柳庄内前有稻田、水田、茶园,后有竹林,季高兄自号湘上农人。每日周围的农人都可看到季高兄耕田、筑墙、作壕、建堡,饲猪养牛、种桑植林、栽柳插梅,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李寿蓉说起来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萧云贵奇怪的问道:“你去过左宗棠的柳庄?” 李寿蓉心思简单,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季高兄的长子孝威和次子孝宽都是在柳庄出生,我等前去恭贺,因此到过柳庄。那里的确有陶渊明所写世外桃源般的景致,正所谓日与庸人缘陇亩,秧苗初茁,田水琮琮,时鸟变声,草新土润,别有一番乐意。” 李寿蓉说起这些来,惧意渐去,说话倒也不再发颤,还文邹邹的描述起景致来。 萧云贵微微一笑,看来这李寿蓉倒是个诚实君子,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看得出来他倒是挺喜欢八卦的,当下命人给他搬了张杌子,让他坐下说话,跟着又问道:“那左宗棠家中都有何人?” 李寿蓉谢了座,整理了一会儿仪容端坐后答道:“季高兄家世却有些可怜的,自季高兄的曾祖父开始,左家三代教书为生,靠祖宗留下的田产租种过活,其父左公讳观澜,也是湘阴有名的教书先生。家中本有兄长二人,长兄左宗棫,次兄左宗植,季高兄为家中三子。那一年,季高兄的长兄病逝,左母因此郁郁寡欢,不数年也辞世。过了几年,左公观澜也病逝,季高兄双亲已经不在人世。” 萧云贵轻叹一声道:“原来他也是早年父母双亡,那他二哥呢?” 李寿蓉答道:“季高兄二哥左宗植才情颇高,那年乡试得解元,但其后也是屡试不第。咸丰元年受命入京,选授内阁中书。如今长……太平起兵,因悬念家室,于今年夏开缺回家,从此绝意仕进,现出任衡阳石鼓书院讲席,并未做官了。” 萧云贵唔了一声道:“家中没人在朝中做官便好办了。”跟着又问道:“那左宗棠的夫人呢?” 李寿蓉面露艳羡之色道:“说起季高兄的这门亲事来,的确是羡煞旁人,季高兄的夫人不但知书达理、性情贤淑而且容貌端庄,更难得的是夫人娘家家道殷实,乃是湘潭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季高兄能入赘周家的确是祖荫庇佑了。” 说到这里萧云贵轻轻咦了一声,左宗棠是入赘的女婿?李寿蓉续道:“说起季高兄入赘之事,还成为当时的一段佳话……” 原来左宗棠的夫人名唤周诒端,她的娘家周家乃是湘潭县第一大户。周家家道厚实,在湘潭隐山东麓紫山居盖了间大院子,取名“桂在堂”,俗称“贵子堂”。这院子占地十五亩,全院四十八口天井,按八卦图形排列。院内曲折逶迤,和迷宫一般,不懂易经的人进去,绝对是有进无出。大门口竖立着一块青石,是皇帝钦赐的。凡来桂在堂的文官武将,见此石碑,都得落轿下马,叩首而拜。 周诒端,知书达理,性情贤淑,容貌端庄。但她当时芳龄已有二十,与左宗棠同年,在当时也算是大龄之女了。只因她自视甚高,不肯随便嫁人,所以耽搁了出阁之期。周母没办法,只好开门招婿,为她挑选佳婿。周母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想出的法子就是比诗招亲。 当时左宗棠刚考完乡试,便在一帮好友的撺掇下去参加招婿了。左宗棠诗词才情当然没话说,一路过关到了最后,周母见他相貌堂堂,便招为女婿了。 但任何一个贫穷的倒插门女婿,在女家入赘向来都是遭白眼的,恐怕都有他内心的那股酸楚,对于心高气傲的左宗棠而言,没有财力把妻子娶回家里,而要寄居在岳母家,对于自己的人生,更是别有一番感慨。好在妻子温婉贤惠,时常宽慰他,让他发奋读书参加科举,只望有朝一日高中,才能扬眉吐气。 可惜事与愿违,左宗棠三次赴考都未能高中,周家人原以为大女婿一定能够高中,没想到左宗棠似乎没有当官的运气,加上他又是个穷小子,于是不免对他冷眼相看,闲言碎语更多了起来。有一首湘潭民谣,分明是对左宗棠的挖苦,民谣唱道:湘阴左宗棠,来到贵子堂,吃掉五担粮,睡断一张床。 科举落地,左宗棠时分消沉,还要受周家人的冷眼,他因此而感到“耻不能自食”,在左宗棠人生低谷的时候,周诒端丝毫没有考虑自己的荣辱,始终如一地站在丈夫这一边。为了照顾左宗棠的面子,她劝丈夫另立门户,外出谋事,自己在家带孩子。左宗棠向孀居的岳母借了一所房子,是一个独进独出的院落,算是自立了门户,那地方在湘潭的辰山,叫作西楼,更做起了教书先生谋持生计。 左宗棠对八股文不感兴趣,连续两次参加会试落榜,就更把心思用在实用的学问上。有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西楼上,专心致志地读书写字,研究地理。后来他教书攒下些银钱,才回湘阴老家置办了田院家产。 周诒端为了丈夫的学业,甘愿充当他的助手。自从她嫁给左宗棠这个寒士,从不以富家千金自居,也不认为辱没了自己。她始终保持着幽娴贞静的态度。其实她本人不仅会写抒情诗,还熟读历史,写过几十篇咏史诗,评论古代人物,从秦始皇批评到明代的张居正,足见她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听到这里,萧云贵感叹这左宗棠真是一个幸运的男人,难怪李寿蓉会说他这段姻缘羡煞旁人。在左宗棠怀才不遇的漫长岁月里,能有这样的一位红颜知己,能有这样的一位贤内助,实在是一般人无缘得来的福份。 此时听来,萧云贵心中更加坚定了要把左宗棠的家眷弄来的想法,但又有些顾忌起来,毕竟左宗棠的夫人是名门闺秀,若是差一群大老爷们去“请来”,到时候有什么不敬之处,只怕左宗棠操刀子和自己拼命都有可能,更别说投靠自己了。 要请左夫人来,如今看来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自己那个挂名老婆了,但难道又要去求助于她么?萧云贵摸着下巴略略沉吟片刻后,早就没有原则的把刚才自己打定的主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厚着脸皮想道:“这种事还是让那个四眼妹去做的好,让她替本公子跑跑腿,女人和女人也容易沟通些嘛,大不了哄哄她就是了,那种低情商的四眼妹,本公子哄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一章 季高家世 第七十二章 心中顾虑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二章 心中顾虑 问了个大概之后,萧云贵命人将李寿蓉安顿到后院的厢房中去单独关押,倒也没再关回大牢中去,这李寿蓉虽然城府不深,但贵在诚实,而且文采斐然,也可以拉拢一下。李寿蓉到走出大堂也没想到自己到竹筒般的话把左宗棠给坑苦了。 萧云贵思忖片刻后,对李以文道:“李兄弟,接左先生家眷之事你不用去了,我另外安排更为适合的人去,你这几日在城中和林凤祥他们安排好出城守险筑垒之事,还有后天要战胜祭告天父,你也要多帮着李开芳兄弟。” 李以文也不问派谁人去,站起身抱拳领命后便告退了。萧云贵很满意李以文这样的态度,不问为什么,只管遵命行事,而要他出谋划策的时候往往能一言中的,这样的人用起来是最为舒服的,从前在父亲的公司萧云贵就喜欢用这样的人。 李以文走后,萧云贵漫步穿过内堂,踏着月光踱到自己的厢房外,只见门口四名女兵执刀守卫在厢房的廊檐下。 萧云贵也没在意,低头便往厢房中走去,却想不到到了门口被女兵拦住,“西王殿下请留步。” 萧云贵咦了一声问道:“做什么?” 一名圆脸女兵忍住笑道:“西王娘吩咐了,西王殿下不得入内。” 萧云贵闻言顿时火冒三丈,这房子原本是自己住的,昨晚洪韵儿鸠占鹊巢已经霸占了一晚,如今竟然连门都不让进了? “给我让开!”萧云贵冷冷的喝道:“这长沙城里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说罢径直闯了过去,几名女兵大惊失色,从前的西王可没这个胆子敢硬闯的,一时间都呆住了。 咣当一声,萧云贵一脚把门闩都给踹断了,两扇门洞开之后,只见屋内八仙桌旁洪韵儿好整以暇的端着茶杯正在喝茶,对萧云贵的破门而入却视若无睹。倒是另一头书桌案边的两名女子一起惊呼起来,这两女正是李璇玑和杨冬青,杨冬青正在研墨,李璇玑提笔写字,两女都被萧云贵破门而入吓坏了,一起呆呆的望着萧云贵,大气也不敢出。 萧云贵侧头一看,心头大乐,这两女正是刚才跟随洪韵儿的两名标致女兵,也不知道叫什么。见有外人在,萧云贵倒是急忙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冷喝道:“洪宣娇!你别太过分了,这里可不是永安,也不是郴州!” 洪韵儿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萧云贵,淡淡的说道:“西王好大的威风,拆房子也要等到天明吧。” 萧云贵大怒道:“这原本就是我的卧房,为何不让我进来?” 见两人争执起来,李璇玑拉着杨冬青慢慢退到门口,低声道:“西王、西王娘,我俩先告退了。”她倒也知道,这种夫妻间的争吵外人最好是别在场,特别是这对夫妻可是现下太平军中最有权势的两人了。 萧云贵见两女想溜,便有心逗逗她们,当下板起脸喝道:“你们俩是什么人?从前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李璇玑好杨冬青都吓了一跳,萧云贵这大嗓门一吼,把两女吓得跪倒地上,李璇玑急道:“小女子李璇玑,这是我的姐妹杨冬青,我们都是浏阳乡下女子,只因清妖为祸浏阳,我们俩才投了太平的。” 萧云贵坏坏的笑着,摸着下巴暗想,原来是叫李璇玑、杨冬青啊,倒是两个挺美的妹子。 “你有什么火冲我来,你吼别人做什么?”洪韵儿见萧云贵不怀好意的看着两女,他的秉性洪韵儿最是清楚不过,当下站起身拦到两女面前大声说道:“人家今日才家破人亡,你连安慰的话也没有,还凶什么凶?” 萧云贵哦了一声,脸色一变,和颜悦色的道:“原来如此,你们起来吧,本王不习惯有人拜的。嗯,适才嗓门大了些,你们别害怕啊。” 李璇玑和杨冬青松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只见西王的脸色虽然和悦,但眼光却不住在两女身上来回打转。洪韵儿又一次拦在萧云贵面前,温言道:“你想干嘛?” 萧云贵干笑两声,转身一摆衣袍坐下身,现下他似乎已经慢慢适应了这时候的衣饰,在美女面前却还是向从前那样,尽量做出潇洒之状,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道:“有新姐妹加入,自然要认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跟着又看着两女问道:“你们可有住处了?缺什么只管和本王说。” 洪韵儿不等二女回答,冷冷的愠道:“我的女兵不劳西王操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萧云贵嘿嘿笑了一声问道:“你们坐下和本王说说家里怎么被清妖害了?本王提兵给你们报仇。” 洪韵儿见萧云贵就对两女没安好心眼,又抢着道:“今日你领兵大败浏阳清妖,算是给浏阳的百姓出了口恶气,璇玑和冬青都打算跟着我学些武艺,将来亲自上战场杀清妖报仇,也不牢西王费心。” 萧云贵呃了一声,暗想这四眼妹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妨碍自己接近这两个美女,还是应该早些打发去湘阴接左宗棠的家眷为好,当下轻咳一声道:“也好,你们先安心在女营中待着吧,有什么所需尽可和本王讲。唔,你们先下去吧,我和西王娘有要事要说。” 这对活宝夫妻一直互相掐话,李璇玑和杨冬青都如芒刺在背一般,这时候听了萧云贵的话,如蒙大赦,急忙施礼告退而去。 两女退了出去,将房门掩上,屋内又只剩下萧云贵和洪韵儿两人。 洪韵儿恨恨的瞪视着萧云贵,猛然凑到萧云贵面前,握紧粉拳在萧云贵面前挥舞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坏主意,这两个女子都是好人,你不许打人家的坏主意!” 萧云贵摸着鼻子嘿嘿笑道:“本少爷何等眼力界?什么女人没见识过?这两个乡下村姑本少爷才看不上眼呢。” 洪韵儿哼了一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的信誉度在我这里是零!” 萧云贵皱眉正色道:“你有完没完?说正事要紧,我们现在危机四伏,我是不会乱来的,你放心吧。” 洪韵儿虽然还是不相信萧云贵,但见他面色郑重,便收起粉拳哼了一声道:“暂且信你,不过我会盯着你的,你快说吧,是什么事?” 当下萧云贵便将李寿蓉和自己说的左宗棠家眷之事说了,末了他沉吟道:“左宗棠本就不喜八股文,三次落第定然多少都对清廷有些怨恨,所以他才会在太平军攻打长沙之时到长沙城来,我猜他的心思是这样,若是能助清军守住长沙最好,他便能走别的路子得到清廷的封赏,从此做上清廷的官。但要是太平军能攻下长沙,说明太平军是有些实力的,他便可顺便看看太平军的行事到底如何,是否有可疑辅佐的潜能,他心里其实还是押宝押了两头的。你今晚和他说的话虽然对他触动很大,但此人对投靠太平军还是举棋不定的,只因一旦从贼,只能一闭眼一条路走下去,对整个家族、家声的影响都很大,所以他不得不慎重抉择。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我想着帮他下这个决心,我们把他的家眷搬取到长沙来,这样他便不能再有他想了。” 洪韵儿思忖片刻缓缓说道:“你只说对了一点,左宗棠这个人和陶澍、林则徐、贺长龄这些清廷官员都有交情,更和陶澍、贺长龄是儿女亲家,还和湘中名士罗泽南、郭嵩焘这些人是朋友,虽然和曾国藩不大对眼,但内心也是心心相惜的。左宗棠不敢投靠太平,也是怕从贼的名声难听,愧见这些友人,甚至今后可能会兵戎相见。” 萧云贵皱眉道:“林则徐我知道,罗泽南好像也记得,他好像是湘军名将吧,郭嵩焘?也有点印象,好像就是他极力劝说曾国藩出来办团练的吧。陶澍和贺长龄是谁?没听过啊。” 洪韵儿扁扁嘴道:“你果然不学无术,陶澍是道光年间的两江总督,贺长龄也是道光年间的云贵总督,都是清廷的大官,左宗棠和他们是儿女亲家,说要他投靠我太平天国自然会有顾忌,而且林则徐对他的影响也很大,他心中其实还是想做个清廷的官,能够名传千古。” 萧云贵有些丧气的道:“原来这老左的人脉如此丰厚,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洪韵儿单手支颐道:“不错,还有陶澍这个人,他几个孙女婿也有不得了的人物在里面,像彭玉麟、胡林翼这些人都是陶家的女婿,反正湘中这些名士都是盘根错节,总有瓜葛的。” 萧云贵傻了眼,怔怔的道:“难道我们就没办法了么?” 洪韵儿皱眉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把这些人都杀了吧。” 这句话倒是让萧云贵眼前一亮,他猛的一拍自己大腿道:“韵儿,无论如何,左宗棠的家眷咱们一定要接过来,能争取到一个是一个,你说得对,他们都是湖南的大家族,在这里势力很大这是不错,但就因为家族势力大,他们也担心一旦湖南变天,太平军会对他们下狠手,此时和历史上的形势不一样了,咱们占据了长沙,又连败清军,一旦郴州大队到来,四面出击,还真的会把湖南都给占了也说不定,这些大家族为了保全自己,也需要和我们搭好关系,不管是明还是暗的,他们家大业大的都会考虑如何站队的问题。”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森然道:“真要是到了最后,实在是不能招揽到这些人,迫不得已之下,什么陶家、曾国藩、罗泽南、郭嵩焘等等,都一股脑抓起来,该杀的就杀,我可不打算留下隐患给自己找不痛快!包括左宗棠在内!” 洪韵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时候的萧云贵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看他眼神中的冷酷之意,便知道他是下了决心,看来人性自私这句话还真没错,为了自保真的什么疯狂的事都会去做的。 过了半晌,洪韵儿轻叹一声道:“好吧,明日我便带着女兵动身,那李璇玑和杨冬青也正好想回浏阳的樟树头村去安葬家人,我带着她们俩先绕道浏阳,然后再折向北到湘阴去。” 萧云贵听到李璇玑和杨冬青也被洪韵儿带去,微微有些失望,跟着嗯了一声道:“左家在湘阴东乡柳家冲,虽说清军大败,但湘阴也算是敌占区,我明日派人出队假作攻打湘阴,让清军兵力收缩一些,你们可以安心过去。浏阳那边清军新败,但人马也还是不少,我让李左车、姚远带三百精兵跟你一道去,你女营出队多少人?” 洪韵儿道:“我打算让锦绣营出精锐女兵两百人,五百人也够了,虽然可能打不过大队清军,但对付乡间一些大户的团练也够了,左近浏阳和湘阴都离长沙不远。” 萧云贵点点头柔声道:“你万事小心,现在是打战,遇到战事往后缩点,如今是冷热兵器混用的年代,阵仗之间拼的是人品,任你武艺再高,一枪一炮打来和小兵没两样,千万别强出头。” 听得萧云贵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洪韵儿脸上微微一红,微微一笑道:“我的人品比你好太多了。”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二章 心中顾虑 第七十三章 失魂之症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三章 失魂之症 晚秋的残风卷着枝头最后一点枯黄叶子散落下来,夕阳余晖映照着头顶四方的天空,身遭满是红墙黄瓦遮掩,就算极目远眺,也看不透那厚厚的宫墙。歇山式的屋脊之下,雕镂画栋的彩绘艳彩如新,汉白玉栏杆纯白透玉,青石砖铺就的甬道边,鎏金太平大水缸子里倒影出晚霞的余韵,一切是如此的肃穆清冷。 古老的紫禁城在落日的金光下,依旧巍峨矗立,重重宫门断绝了与外面世界的联系,毗邻繁茂的宫殿延绵不绝而来,各处屋宇殿室皆布局谨严,秩序井然,寸砖片瓦皆遵循着皇家礼制而设,映现出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威。 内廷西侧,一片红墙黄瓦之间,接绵不绝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内廷西六宫了。西六宫著名的咸福宫之东、翊坤宫之北,一座单檐歇山顶的宫殿安然的坐落此处。这宫殿面阔五间,前出廊,檐下斗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东西配两殿,也均为面阔三间,硬山顶建筑。后殿面阔五间,单檐硬山顶,东、西配殿分别为面阔三间,硬山顶建筑。 此处前宫后殿与后殿的东西配殿共同围出一个狭长的庭院来,院中南侧左右各有一井,井上乃是八角井亭。左边的亭内架有两根横木,中间安着滑轮,上面印记斑驳,显是多年打水的遗迹了。 八角井亭三面都有汉白玉栏杆围砌,一名宫装丽人倚着亭角红柱,安坐在汉白玉的栏杆之上。这丽人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一副清秀白皙的鹅蛋脸,双腮桃红,身姿妖娆,一双杏眼迷蒙中带着深深的妩媚之感。 这丽人一头的秀发束在头顶上,分成两绺,结成横长式的发髻,再将后面余发结成一个燕尾式的长扁髻,压在后脖领上,却是满人女子特有的两把头。小家碧玉的二把头上缠绕着紫色的绣线,四枚月白珍珠饰物和一枚白珠坠饰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不失秀丽,发后两支金玉镶制的素银簪子略显素雅。 一双素手安放在白蓝条纹的素锦旗袍裙上,暗淡的乳白色缎锦,镶饰着嫩黄色镶边栀子花,微绿墨色的镂花边看起来是那么的秀雅。 那原本娇媚的一双绣眼望着亭外的天空,空洞的寂寥无可言喻,她便好像一尊玉容塑像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是失去了灵魂的木然。 “你说小主每日里像是失了魂魄一样,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帮不上什么忙,真是急死人了。”井亭不远处,后殿的廊檐下,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无精打采的靠着廊柱说道:“今岁皇上第一次选秀,一共也就选了八位新进小主,咱们的小主兰贵人、永寿宫的丽贵人、长春宫的婉贵人、咸福宫的伊贵人。还有四名常在,容常在、鑫常在、明常在、玫常在。别的小主可都是买空了心思的上下打点,几个月以来都得了宠幸,唯独咱们小主,至今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翻咱们小主的牌子。” 这小太监身旁一名穿着湖水绿宫装的宫女微微皱眉道:“小泉子,你又在乱嚼舌根了,咱们做奴才的做好本分的事就好,可别瞎说乱讲的,小心被人听了去,讨得一顿好打。”这宫女二十四、五岁年纪,容貌倒也颇为端秀。 那小泉子正了正自己头上的暖帽,眨眨眼笑道:“康姑姑,咱们这储秀宫来来去去就我们几人,寒碜得就像冷宫一样,都不似其他宫那般热闹,哪会有人来?您在宫里也有好几年了,知道这宫里的其他规矩,您就不想给咱们小主指点条门路么?” 那康姑姑秀目凝望着井亭里兀自发呆的丽人,口中轻叹道:“咱们这位小主心思比海深,我可不敢胡乱出主意,只要小主不问,我是永远不会说的。”跟着她板着纤葱般的手指头算了算道:“再说了,我只打算安分守己的到了二十五岁能够出宫去和家人团聚,嗯,还有两百一十六天,我便能出宫去了,可不想再卷入是非之中。” 那小泉子耸耸瘦弱的肩头道:“康姑姑您太过谦了,这宫里谁不知道您的大名?康琪姑姑从前可是伺候过孝全成皇后的人呐,又是难得的机灵乖巧,为人热心仗义,宫中很多人都敬重姑姑的。” 康琪秀眉一蹙,摇摇头道:“我出身不好,正白汉军八旗的包衣奴才,再有多大的名气也是枉然,只是奴才一个。在这宫里头,想要活下去,我送你几个字。” 小泉子急忙打个千笑道:“康姑姑说的话那便是受用一辈子的啊,小泉子听着呢。” 康琪见他憨惫的模样,也忍不住轻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恪守本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句话罢了。” 小泉子微微失望道:“就是这些话啊,引我进宫的刘公公就和我说过。” 康琪叹道:“小泉子,你还小,这几句话说起来容易,要做到可是不容易的。” 正说话间,忽见一名小太监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边跑边喊道:“主子!康姑姑!好消息啊,皇上翻了小主的牌子了。” 康琪和小泉子对望一眼,小泉子喜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一个跨步从廊前的栏杆上翻了过去,迎上那小太监急问道:“小福子,你哪里来的消息?可别弄错了空欢喜一场。” 那小福子大喘气道:“错不了,永寿宫的小德子探听消息回来,路过储秀宫时,一脸的晦气,我便一问,原来今日皇上就没翻丽贵人的牌子,总算是翻了咱们小主的牌子了。” 康琪缓步上前来温言道:“教过你们多少次了,宠辱不惊,各自准备吧,说不准这会儿乾清宫的彭公公便要来传旨了。你们俩快些去替小主准备沐浴的品具,让芷玉、汀岚她们俩备好熏香,我去告诉小主,待会儿大家一起在这里候着彭公公。”两个小太监欣喜的忙乱了起来,这储秀宫后殿的丽景轩总算有了些生气。 康琪快步来到井亭边,微微一礼低声道:“小主,早些做准备吧,彭公公说话的功夫便到了。” 那丽人茫然的抬起头,秀目中满是死灰般的呆滞,看了康琪一会儿,才艰涩无比的开口道:“彭公公是谁?来做什么?” 康琪心中很是担心,柔声说道:“彭公公是敬事房的总管太监,今日晚膳时,皇上翻了小主的牌子,今晚小主您就要得到皇上的宠幸了。” 那丽人脸色一黯,怔怔的说道:“不、不、我不要去,我只想回家……” 康琪吓了一跳,急忙嘘了一声,低声劝道:“小主,您已经被皇上册封为兰贵人了,这宫里头可不似家里头可以使小性子的,稍不留神便是杀身灭门之祸,慎言慎行啊。” 那兰贵人眼中含着泪水,拉着康琪的衣角低声哀求道:“康姑姑,我、我能不去吗?” 康琪心中很是奇怪,别的小主听闻能得皇上宠幸,那是何等的欢天喜地,一生的荣辱就是从此刻开始的,为何自家这小主倒像是极不情愿一般,还道她是少女情怀,对那事心怀畏惧,便安慰道:“小主您别怕,咱们女人迟早都要过这一关的,这些事在家里,您额娘没和你说过么?这男女婚配是天经地义之事,侍候皇上无非要多几分小心,旁的也没什么两样啊。” 那兰贵人似乎知道再说也是无用,怔怔的站起身来,走到那口井边,望着那黑黝黝的的井口喃喃说道:“跳下去或许就一了百了了吧。” 康琪吓得急忙拉住她,狠狠的捏着她的中指,急道:“兰贵人,小主,你回来,你是不是冤鬼附体了?尽说些胡话?小主,你应我一声,你应我一声啊。” 兰贵人手上吃痛,微微回过神来,神色悲凉的一笑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冤鬼附体,我是谁?” 康琪大骇,急忙按住她的香肩,将她按坐在栏杆之上,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你一定要记着,你是兰贵人,叶赫那拉杏贞,储秀宫的小主,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们整个储秀宫的太监、宫女都要遭殃!小主,算我求你了,你别再胡思乱想了,清醒些吧。” 就在这时,小泉子在宫门口大声喊道:“康姑姑,彭公公来了。” 康琪秀眉一簇,回头喊道:“小福子、芷玉、汀岚,你们出来扶小主回屋去沐浴,小泉子我和你去迎彭公公!” 望着兰贵人被芷玉、汀岚等人扶回屋中,康琪忧心忡忡的来到宫门口,小泉子眉飞色舞的问道:“康姑姑,小主呢?她不来和彭公公见面么?多好的机会啊,小主该多和彭公公套套近乎的。” 康琪皱眉低声道:“小主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着了魔一般,尽说胡话,便像是得了失魂症一样,这样子去侍候皇上一定会出事的。” 小泉子笑容凝注,呃了一声道:“那、那怎么办?” 康琪银牙一咬道:“待会儿记着就说小主偶然风寒,身子不适,信期忽至……”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跟着又顿足道:“还是不行,小主前些日信期才过,彭公公又岂是那么容易蒙骗的?”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尖亮的声音喊道:“皇上有旨,着储秀宫叶赫那拉氏备晚侍寝!”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三章 失魂之症 第七十四章 鲜廉寡耻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四章 鲜廉寡耻 那公鸭般的喊声传入耳来,康琪一听便知道是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彭有益,此人乃是当今咸丰帝身边的近人,早在咸丰帝还做阿哥时就跟随在身边的老人,为人很是刁毒小气,可是半分都不能得罪的。 此时彭有益已经到了宫门口,却是不容康琪再细想,只得一拉小泉子快步到宫门口迎接。 “哟,是康姑姑啊,想不到是康姑姑亲自出来迎接,我彭有益倒真是受宠若惊啊。”彭有益身着总管太监特有的箭绣蟒袍,系白玉钩黑带,头上却是四品顶戴,他脸上笑得皱眉全挤做一堆,那公鸭般的声音极是刺耳。 清廷官位品级的标志是以在蟒袍外罩的天青色褂子上所绣的文禽、武兽的补子来显示的。但太监没有官位,不能穿补服,只能穿箭袖蟒袍。康熙末年清廷曾规定太监最高官位为五品,最低为八品,但乾隆七年规定太监官位最高为四品而且永为定制,清廷之内总管太监可为四品,也有以七品执守侍充者,官衔为宫殿监督领侍,宫殿监正侍,总管太监计有十四人之多,彭有益跟随咸丰帝多年,是以拔擢为四品总管太监。 彭有益笑得虽然和煦,但康琪却丝毫不敢怠慢,和小泉子急忙上前失礼,礼毕后康琪盈盈一笑道:“彭公公这般说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一介包衣奴才,怎当得起姑姑称谓?公公为我家主子之事奔波,真是辛苦了,请里面奉茶。”跟着不容分说,回头对小泉子低声喝道:“小泉子,还不上前给彭公公搭手?” 彭有益闻言更是喜上眉梢,呵呵尖声笑道:“康姑姑就是康姑姑,一颗心可是有七窍的,难怪在宫里头惹人待见。行,冲着康姑姑的面子,咱们就里面奉茶说话,奴才也该拜见兰贵人的。咱们走着……” 康琪和小泉子当下将彭有益和他随行的两名小太监引到丽景轩的东侧配殿之中奉茶,这东面配殿名唤凤光室,亦有三间屋舍。 亲手给彭有益奉上茶水后,康琪盈盈上前告罪道:“彭公公见谅,我家主子正在沐浴,还请公公稍带片刻,奴婢这就去催请。”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塞到彭有益手中。 彭有益哎呦一声,呵呵笑着忙不迭的将银子笼入马蹄袖中,口中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咱们做奴才的等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怎敢说催请二字?咱们都是替圣上办差,该说是替圣上催请。” 康琪淡淡一笑道:“是奴婢失言了,请公公稍后,奴婢去去就来。”当下她吩咐小泉子好生招呼彭有益,自己快步回到丽景轩内。 打帘子进入屋内,只见芷玉、汀岚两女正在兰花屏风后面替兰贵人沐浴。康琪转过屏风,只见紫氲的气雾之间,兰贵人满脸木然的坐在浴桶之内,秀凝玉质的娇躯都浸泡在水中,艳丽娇媚的脸蛋上除了麻木再也没有别的了。 康琪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伤感,只觉得小主这幅表情像极了从前宫中一个宫女临死之前的表情,那宫女是自己的多年好友,当年和自己一道进宫的,因为翻了小错被人构陷替罪,最后被罚到浣衣局永远不能出宫。最后康琪看到那宫女的时候,就是兰贵人现在这种情形,哀莫大于心死。 忍不住康琪打了个寒碜,走上前去吩咐芷玉和汀岚下去准备其它物件,自己走上前接过芷玉手中的丝巾,替兰贵人轻轻擦拭起来,口中低声说道:“小主,奴婢记得您是五月里进的宫,那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子的啊,这宫里头的女子就是这样,要有耐心的等,而且有时候机会错过了,可能就一辈子翻不了身。既然小主都已经进宫了,一切都已经成定局,宫外头不论还有什么让小主你放不下的,现在都已经不打紧了,因为自从选秀的骡车到了神武门,就不能回头了,咱们旗人女子的命运便是如此。” “命运?”兰贵人红唇之下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来,康琪微微有些欣喜,跟着说道:“咱们旗人女子自打出身便都要参加选秀,我们这些出身卑贱的汉军八旗女子很多都只能做宫女,不像小主你们出身高贵,将来还能荣升。像奴婢这样卑贱之人,尚且认命苟活,只因为奴婢知道有一天还可以活着走出去,但要是此刻便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认命?”兰贵人素首微微一侧,喃喃又道:“活着?我已经不是我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康琪甚是聪慧,听了兰贵人的话,只道她的意思是今后便是身不由已了,当下轻叹道:“小主,奴婢痴长您几岁,您就听我一句劝,入了宫后的女人,要么风风光光的凌驾众人之上,快快乐乐的活着,这样便只需讨好迎奉好一个人,那就是皇上,要么凄凉的独处,无依无靠,这样要讨好很多人,才能活下去。进宫之后的女人的确是被关在了这四方的笼中,但你还可以选择是快乐的活下去,还是孤苦无依的在这深宫之中终老。到了这宫里头,外面就再和您没半点关联,您现下是为了自己活着,若是小主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活下去么?” 兰贵人微微动容,脸上微微苦笑,呢喃的道:“原来活下去比去死还要更大的勇气啊。” 康琪温婉的一笑道:“小主聪慧,一说就明白了,咱们快些准备吧,彭公公还在外面等着呢。” 兰贵人轻叹一声,缓缓闭上秀目,喃喃的说道:“若这是场梦,就让它快些醒来吧。” 康琪不明白少女为何会这般说,但也顾不得这许多,手下飞快的替她擦拭干净,穿上衣物,跟着命芷玉、汀岚给兰贵人上熏香,安排头饰,自己回配殿去请彭有益。 过不多时,彭有益跟着康琪到来,彭有益见了兰贵人急忙一打马蹄袖跪下道:“奴才给兰贵人请安。” 兰贵人没有言语,呆呆的看着他,彭有益略略有些恼怒,康琪见状急忙上前低声道:“小主,你该请彭公公起来看座。” 兰贵人哦了一声道:“公公请起,看座。” 彭有益站起身来道:“奴才可不敢当,还请兰贵人快些准备,咱们这就走吧,要是让圣上等候那便不好了。” 康琪闻言暗叫糟糕,这彭有益小气,气量狭窄,被他记恨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急忙请彭有益稍等,回自己屋内又去了五十两银子来塞给彭有益,低声道:“彭公公别忘心里头去,小主新进宫,还不懂规矩,也怪奴婢没教好。” 见康琪将事情揽上身,彭有益也不再多说什么,嗯了一声道:“那请康姑姑快些打点,我们在外面等着,好了支应一声,我们便来抬人。”说罢便和两名小太监转身出去。 兰贵人呆呆的问道:“你为什么给他银子?” 康琪轻叹道:“小主,这宫里头要给银子的人多了,奴婢只怕那些银子太少,可惜奴婢也只有那么多银子了。” 兰贵人秀眉微蹙道:“怎么能让你用自己的银子?我记得我好想有些银子的,等我还给你。” 康琪有些哭笑不得,急忙说道:“小主,你有银子适才就该赏给彭有益,只怕现下已经晚了,咱们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说罢便让芷玉、汀岚在床榻上铺好驮绣披风,跟着让兰贵人准备宽衣,又请彭有益进屋验看。 这敬事房属内务府管辖。掌奉行谕旨及内务府文书,管理宫内事务及礼节,收核外库钱粮,甄别调补宦官,并巡查各门启闭、火烛关防,其中还有一项重要的职责便是专司皇帝房中之事。皇帝与宫中大小妃嫔的房中之事,都是由敬事房掌管,并需妥为记录,大到龙嗣诞生,小到妃嫔信期都要查有实录。 但凡皇帝翻了牌子之后,敬事房总管便要带着手下驮妃太监传旨,并背妃子进寝宫并一直送到龙床。临来时需在妃子房中将妃子宽衣,随即裹上大披风,一直背到寝宫,再扯去披风,将妃子放在床上。 那兰贵人似乎很是怕羞,起初躲闪不已,彭有益忍不住愠道:“兰贵人,老奴见过的妃子多了去,没见过这么矫情的,待会儿要是圣上等急了怪罪下来,老奴可要据实回禀。” 最后兰贵人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在一众储秀宫宫女近乎哀求的目光之中,缓缓去掉了衣物,静静的躺下,任由披风裹住身子,两名驮妃太监上前来将她扛起,在彭有益的引领下离开储秀宫。 康琪等人一直送到了宫门口,只见兰贵人的秀目中晶莹的泪水悄然滑落,康琪轻叹一声,暗想这小主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般过去,只怕是祸福难料了,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小主似乎极为抗拒此事,难道她进宫前宫外有心仪之人放不下? …… 天色暗淡了下来,乾清宫东暖阁内,秉烛太监已经点亮了巨大的烛灯,暖榻上大清皇帝咸丰一身常服正盘坐在榻上,他年纪不过二十余岁,一副清瘦的脸颊有不少细小的麻点,却是小时候出天花后落下的。此刻他手中拿着一份奏折,双手不住的颤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现,显是怒到了极点。 榻下跪伏着两名大臣,一个是三代帝师,官至体仁阁大学士、军机大臣的祁寯藻,字叔颖,山西寿阳人。另一个是工部尚书、军机大臣魁麟,满洲镶白旗人,索绰罗氏,字梅谷。两人头也不敢抬起,祁寯藻已经是一头白发的老人了,此刻似乎也只能跪伏于下,浑身发颤。 “赛尚阿、徐广缙、程矞采、罗饶典、骆秉章、鲍起豹!这些庸臣!都是些庸臣!”终于咸丰帝咆哮般的怒吼声响起,跟着矮几上的奏章、笔墨都被一股脑的掀翻在地,差点砸到祁寯藻和魁麟两人,咸丰帝大怒喝道:“长沙失陷!那是一省首府啊!十余万官军在侧,朕早就执下严旨,让他们悉心堵防,痛加剿洗,现下你们竟然告诉朕长沙丢了?!你们、你们还有一点鲜廉寡耻没有?!”说到这里话音嘎然而至,咸丰帝竟然气得背了过去,唬得祁寯藻、魁麟和一班太监、宫女大乱了起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四章 鲜廉寡耻 第七十五章 下诏罪己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五章 下诏罪己 乾清宫东暖阁内,众人一阵忙乱,又是揉胸又是捶背的,总算是把咸丰给救转过来。顺了口气之后,咸丰斜靠在绣黄靠枕上喘息不已,左右奉上参茶来,他略略喝了几口,方才喘息凝定。 这时当值的御医赶到,给咸丰请脉后,那御医道:“皇上晕厥乃是急怒攻心,微臣给皇上开一剂药,略作调养,但请皇上日后宁心养气,不可燥怒。” 咸丰还是忍不住大怒道:“宁心养气,朕养得了么?一个个庸臣,空耗军饷士卒,贼势却愈剿愈烈,这会倒好,把长沙都给丢了!”跟着又见众人垂首不语的样子,只能深吸一口气向御医和一众宫女、太监道:“你们先下去吧,没朕召唤不必入内。” 待御医等人退出暖阁,咸丰满脸怒容,将适才那份奏折掷下,看着祁寯藻、魁麟冷冷问道:“这罗绕典和鲍起豹的联名奏折你们怎么说?赛尚阿、向荣、徐广缙不是说了已经在衡州布下大军堵防了么?长沙怎么还会丢了?里面那些不堪入目的文字,朕是不忍心细看,你们细细说来。” 祁寯藻、魁麟互望了一眼,魁麟是五月才入值军机处的,有祁寯藻在前也不敢抢先答话,更何况现下咸丰怒意正盛,他可不敢触这个霉头,要是奏对失当,只怕板子会打到自己头上,当下魁麟只是略略缩了缩身子,打算让祁寯藻先奏答。 祁寯藻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倦意,今日轮到他和魁麟在军机处当值,自从太平天国乱起,军机处就轮了班值,本是首席军机大臣的赛尚阿早已经离京到广西剿办长毛贼,军机处各人就默认了年纪最长、资历最深的祁寯藻为首席军机大臣,这些日子以来,祁寯藻殚精竭虑,也不敢有半点怠慢,但他年近花甲,实在是身心俱疲了。 只见他双手拢起,颤颤巍巍的跪着一揖,苍老的声音颤声道:“回禀皇上,破袭长沙的乃是长毛贼伪西王部属,该部贼势倡獠,乃长毛贼中最为凶顽之徒。那伪西王据查名唤萧朝贵,统属数千凶徒,八月二十六日从郴州突围而走,连克永兴、安仁、攸县、茶陵、醴陵等地,勾结当地天地会贼匪,纠集上万人马迅疾攻打长沙。长沙城虽经罗绕典、骆秉章等人修缮,但城防尚未修竣,罗绕典募集乡勇成军未久,所调集的他省兵丁粮饷不济,亦有水土不服之兆。长毛贼迅疾掩至长沙,守城军马备之不及,贼占城南高地以炮火轰击,城中将官拼死抵御,奈何贼势浩大,方才不支退走。此战西安镇总兵福诚、副将尹培立、沅州协副将朱瀚战死沙场,陕西兵二千余人、长沙绿营兵、浏阳乡勇三千余人均为国捐躯,巡抚骆秉章、布政使翁同爵留在城中焚毁粮草与城共存亡,如今生死未知,帮办大臣罗绕典、提督鲍起豹引着残军退出城外,于城外险要地势堵防,徐图复进恢复省城……” 咸丰耐着性子听完祁寯藻的赘述,这罗饶典和鲍起豹的奏折之中颇有夸大贼势开脱罪责之嫌,而且奏折中用词颇为玄妙,比如占据城南高地以炮轰击一节,太平军的确是占据了城南天心阁架炮猛轰城内,但此间奏报之中只说城南高地,并未提及是城内还是城外高地,这般一来便是两种语境了。后世曾国藩累败于太平军,上奏折之时也玩过这种文字游戏,他奏折中原本所说的屡战屡败被左宗棠指点一番后改为屡败屡战,意境一下子就大变了。 果然听完后咸丰紧绷的脸上略略舒缓了一些,但仍是不肯饶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堂堂一省治所陷于贼手,朕该如何向天下人交待?赛尚阿、徐广缙、程矞采他们怎么说?” 祁寯藻颤颤巍巍的从马蹄袖中取出几份奏折呈上道:“他们三位的请罪奏折在此,适才皇上震怒,老臣不敢敬陈。” 咸丰厌恶的看了奏折一眼也不去接,皱眉道:“捡要紧的说吧,这些请罪折子无非就是给自己开脱罪责的,朕看腻了。” 当下祁寯藻将赛尚阿、徐广缙、程矞采三人的奏折大致说了,赛尚阿奏称长沙失陷之前,已然向长沙示警,但他和向荣等将在衡州围堵长毛贼的大队,对于突围而出的长毛追之不及,也不敢撤围而去,但已经分出河北镇总兵王家琳、楚雄协副将邓绍良统兵三千追击。徐广缙则奏称他尚在广西收拾残局,长毛贼残部基本肃清,正统兵北上夹攻郴州,但鞭长莫及。程矞采才被免了湖广总督之职,正在等待徐广缙到来交任,但因贼势猖獗,他已经到了岳州调湖北兵准备南下堵防,赶往长沙的援兵才到湘阴便听闻长沙失陷。 祁寯藻才说完,咸丰缓缓闭上眼睛,握着拳头敲了敲自己脑门,苦涩无比的说道:“果然都是各有过墙梯啊。” 祁寯藻忍不住道:“皇上,三位大人所说也都却是实情,这次长毛贼用兵的确大胆,数千人马就敢急进攻打一省治所,只是侥幸得逞而已,只要朝廷从容调集大军围而歼之,必能复克长沙。” 咸丰陡然睁开眼睛怒斥道:“你糊涂!什么叫侥幸得逞?丧师失地,湖南省城丢失,天下震动,便是侥幸得逞四字可以蒙混过去的么?天下人还怎么看朕?” 祁寯藻和魁麟吓了一跳,连忙磕头不止,咸丰起身穿起靴子,来回走了几步,跟着站定怒道:“将赛尚阿就地革职拿问交回京城,让兵部、刑部从重议处!徐广缙降三级留任,褫夺双眼花翎,罚俸三年,告诉他要是再出纰漏,赛尚阿便是他的榜样!程矞采革职拿问,解赴上京交刑部从重议处!” 祁寯藻和魁麟两人对望一眼,祁寯藻略略直起身跪着说道:“皇上,这、这是否太过严厉了,自古圣君宽以待人,这、这……”说到这里他已经不知如何措词了。 咸丰大怒,猛然一拍矮几道:“祁寯藻!你竟敢在朕面前大放厥词,你心中可还有一丝君父人臣之见?如此咆哮朕躬,你该当何罪?!” 祁寯藻老眼含泪直起身来哭诉道:“皇上,自古上下同欲者胜,切不可严刑酷法……” 咸丰猛然打断他喝道:“朕惩处几个奴才你们便诸多阻挠,难道你们真当朕不敢杀人么?” 祁寯藻已经思语混乱,只是不住磕头,魁麟见势头不对,急忙奏道:“皇上,祁中堂所说乃是肺腑之言啊,此刻尚需激励军前士气,切不可广施峻刑,赛中堂已然不领全军,调回京城议罪无可厚非,但徐广缙和程矞采还需统领总揽剿匪大局,奴才只觉严旨申饬即可,如此一张一弛之间军前将帅已然能得震慑之效了。” 咸丰缓缓坐回榻上,沉吟片刻后,无力摇摇头道:“大概如此吧,明日军机处将几分奏折交廷议吧。” 祁寯藻颤颤巍巍的抹了抹额头汗水,缓缓说道:“皇上,老臣还有话说。” 咸丰摆摆手示意他接着说,祁寯藻面色从容的道:“皇上受命于天,行威德于天下,感化万民于胸怀之间,如今贼势猖獗,荼毒两省数十州县,裹挟蚁聚乱民作恶,乃是广西之地地处偏远,未能得尝皇上圣德之故,老臣以为当此之时,皇上是不是可、可以下一诏罪己,上安天道,下抚黎民,让群臣万民感怀圣德之恩,知耻而后勇,戮力剿贼而不敢再让圣躬蒙尘受辱。” 说到这里魁麟吓了一大跳,祁寯藻这是怎么了,竟然敢让皇帝下罪己诏?那不是让皇帝承认自己的过失么? 咸丰闻言果然大怒,站起身来指着祁寯藻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他,祁寯藻毫不畏惧,只是眼含热泪的说道:“历代君王都有下过此种诏书,本朝世祖皇帝、高宗皇帝、仁宗皇帝也都有下过此诏。此时皇上若能颁下此诏,可让天下臣民感怀皇上圣德,收拾人心于己用,亦是以德服人之举。老臣已经年迈,尚不知能侍奉皇上至何时,但此时之言句句肺腑,并无半点不敬之心啊。” 咸丰也有些感慨起来,伸手将祁寯藻扶起,缓缓说道:“也罢,朕就下罪己诏吧,这诏书便由你祁寯藻来亲笔草拟。” 只见祁寯藻又跪下磕头,含泪道:“老臣一定竭尽所能拟好诏书交皇上御览,必要使皇上恩德广辟天下。” 魁麟忍不住打了寒颤,这罪己诏毕竟不同于一般诏书,草拟好了,皇帝赏你,出事了,唯你是问,最是难以拿捏的诏书了,祁寯藻竟然主动进谏,又揽下此事,足见他忠于君上可是并无半分私心的,不禁对祁寯藻更加的敬佩起来。 跟着咸丰又问起对于此役阵亡官军抚恤之事,祁寯藻和魁麟亦将所想道来,打算重重的抚恤嘉奖阵亡兵将一番,以激励军中士气,说起骆秉章、翁同爵生死未明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时,咸丰冷冷的说道:“昭告天下,以两人死节追赠。” 祁寯藻和魁麟对望一眼,暗想就算骆秉章和翁同爵尚在人世,当知道咸丰的旨意之后,也只有自尽一途了。 最后魁麟说起明日有乌喇瓜尔佳氏遗孤进宫谢恩之事,在年初时正白旗乌喇瓜尔佳氏长瑞、长寿两兄弟战死于龙寮岭一役,两兄弟的父亲塔斯哈亦是在平定番匪之战中战死,父兄子弟均殁于王师是以旌表一门忠烈,长瑞、长寿二人子息成荫,最近已过了百日重孝之期,朝廷恩赏到来,按例长瑞长寿的儿子要进宫叩谢圣恩。 咸丰沉吟片刻道:“明日便将二人遗孤引入宫来,朕亲自勉慰一番,乌喇瓜尔佳氏一门忠烈,当好好抚慰,给天下军将树一个榜样才是。”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五章 下诏罪己 第七十六章 一片孤寒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六章 一片孤寒 夜已经深寐,寒凉的深宫之中,一个凄凉的娇吟声传了出来,彭有益脸上猛然一抽,跟着三角眼上眉头紧皱起来,眼神中满是怨毒的诅咒之情,殿内传来的少女哭泣之声越来越响,他脸上却又升起一种莫名的兴奋之情,喘息也渐渐粗重起来,双眼中赤红着满是之色。 大抵去了势的太监已经没有资格去想男女之事了,但每次彭有益在殿外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都会从起初的怨毒转为兴奋,特别是少女哭泣或者是娇吟声更能让他觉得一阵说不出的畅快。他紧抓着手中的辟尘,随着少女的哭声和内里男人传来的喝骂声,脸上越加的兴奋起来,五官挤做一堆,既亢奋又显得狰狞。 里面的男人是他的主子,大清咸丰皇帝爱新觉罗 奕詝,自从他做太监开始便一直跟随这个主子了。对于咸丰帝,彭有益再是熟悉不过,他贵为皇帝,但生性喜好渔色美酒,而且经常喝醉。自从咸丰做了皇帝之后,国事日渐繁重,每次他喝醉之后必定会拿奴才出气,逮到谁便打谁,根本不管是谁。酒醒后又会觉得愧疚,又把被打的人召来好生赏赐、安慰一番,就算是彭有益也挨过好几次打。 适才彭有益带人到储秀宫将初次侍寝的兰贵人驮到养心殿的后寝殿西围房内候驾,当听闻咸丰在乾清宫大发雷霆时,彭有益还道今晚兰贵人侍寝之事又要黄了。哪知道一个时辰之后,咸丰的驾辇又到了养心殿后寝殿。 眼看咸丰面色不善,彭有益也知道皇帝的心情不好,适才探听消息的小太监回来说皇帝为了南边长沙失陷之事发怒,还一度晕厥了。彭有益是直隶保定人氏,没去过长沙,南边这会儿听闻长毛贼闹得挺凶,但毕竟长沙离京城还很远,他倒也一点都不担心,就算南边全都失陷了,他还是只能侍候好现在这位主子,除非长毛贼真能打到京城来。 咸丰的到来,彭有益有些奇怪,之前虽也有败报传来,但咸丰每次都是更加勤于政事,以致兰贵人这等艳丽的人儿到了宫中数月都不曾召来侍寝。但今儿咸丰满面怒意之下似乎是一种深深的颓然之意,彭有益也知道主子的心性,做事向来没有恒心,之前能克制自己已经实属难得了。看得出长沙失陷对主子的触动真的很大,似乎无论多努力都不能扭转局势,所以主子打算纵情声色了。 当听到咸丰冷冷的说道:“把人抬进来吧。”彭有益打了寒颤,心中暗想,这兰贵人还真是不走运,正好遇上主子心情不好,想到之前兰贵人对自己殊无敬意,也活该当有此劫。 果然人儿送进去之后,里面传来了少女的哭泣娇吟之声,主子的喝骂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彭有益听了一会儿觉得心头一阵暗爽,但想到职责所在还是凑上前问道:“皇上可有吩咐?” “狗奴才!滚进来侍候更衣!” 主子心情不好,彭有益不敢怠慢急忙推开殿门带着两名小太监进屋,只见咸丰全身精赤,怒气冲冲的坐在榻边,兰贵人秀发散乱,双目无神,脸上满是泪痕,好像一只受惊吓的小兔一般,缩到一角,用绣被裹着玉致的身子正瑟瑟的发抖。 “狗奴才!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你们没教她规矩么?”咸丰更加恼怒,站起身来,彭有益急忙上前给他穿衣,只听咸丰恨恨的怒骂道:“毫无风情,就知道哭,朕今后不想再见到她!” 彭有益心中一凛,知道这一瞬间兰贵人已经彻底失宠了,但碍于规矩,他还是低声问道:“皇上,那留不留?” 但凡皇帝召妃子侍寝,敬事房总管与驼妃之太监要皆立候于窗外,如时过久,则总管必高唱曰:是时候了。皇帝要是不应,则再唱,如是者三。皇帝命之入,总管必请命问:留不留?皇帝若说:不留。则总管至妃子后股穴道微按之,则龙精皆流出矣。若说:留。则笔之手册曰:某月某日某时,皇帝幸某妃,亦所以备受孕之登也。此宫禁中祖宗之定制也。 但咸丰自从大婚以来,一直没有子嗣,之前无论如何,咸丰都是会说留的,但今日咸丰当真是怒火中烧。他冷冷的看了兰贵人一眼,牙缝中蹦出二字:“不留!”跟着扭头便走,似乎多看兰贵人一眼都不愿意了。 咸丰走后,彭有益哼哼冷笑几声,高声道:“你们几个还不去服侍兰贵人?”几个太监便上前将兰贵人抬下床来,彭有益按着祖制秘法替兰贵人做了施避之法。兰贵人虽然羞愤难挡,但身上没有气力,只得默默流泪任由几个太监阉竖摆布。 彭有益知道兰贵人已经失宠,也不想亲自送她回去,只命两名小太监用披风裹了,将人送回去,自己则回乾清宫复命。 …… 储秀宫后的丽景轩内,康琪、小泉子、小福子、芷玉、汀岚等人都还在屋内等候消息,小泉子更是走来走去的直搓手:“真是让人心急,这都去了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情形如何?” 康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小泉子,你就不能坐下么?兴许皇上奏折没批完,小主还在候着呢。” 小泉子站定身子皱眉道:“康姑姑,要不我去打探一下?” 康琪摇头道:“你可别,最近南边闹长毛贼,宫中侍卫都加了一倍,你胡乱闯被人拿住定会被当做贼子当场斩杀的,你没听过嘉庆年间的变故么?” 小泉子缩了缩头,他倒也听人说过,那是嘉庆十八年,九、十月间,在河南、直隶、山东三省交界地带和京畿地区爆发了以林清、李文成为首的天理教民变。造反的教民先后攻占了河南滑县,直隶长垣,山东定陶、曹县等地。秘密活动于京城大兴、宛平一带的天理教徒在宫中太监的接应之下攻入皇宫,酿成汉唐宋明未有之事。嘉庆皇帝还装模做样地为此下诏罪己,并在临终前告诫群臣,永不忘十八年之变。尽管天理教没有嘉庆初川陕白莲教民变的规模,但其勾结宫中太监,深入皇宫的事确让之后的皇帝都为之胆寒。 自从十八年之变后,清廷对宫中太监管束更严,夜间无旨无令乱闯的,宫中侍卫可以先杀后报的,特别是如今南边长毛贼闹得凶狠,禁宫守御更加森严,没事乱闯的太监一定会被当场斩杀。 正说话间,驮妃太监已经将兰贵人送到了丽景轩外,听得呼唤声,康琪等人急忙出去迎接。两名驮妃太监将人交给康琪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就连康琪送上的红包也没要。 康琪知道事情不对,急命小泉子追上去,定要将红包给到,然后问问情由,自己和芷玉、汀岚将兰贵人抱进屋内。 此时天晚夜凉,一路上那披风又不怎么御寒,康琪触及兰贵人的身子只觉得入手冰凉,急命芷玉将炭盆取来煨火。 将兰贵人扶上床榻,盖好暖背后,烛火之下只见少女一双美目浑然无光,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眉宇间没有一丝生气,倒像是一尊塑像般。 又命汀岚取了碗姜茶给少女灌下,似乎都没喝进多少,都顺嘴角流了,康琪轻轻抚着少女的额头安慰道:“没事了,小主,您回到家了,没事了。” 在康琪安详的抚慰下,兰贵人慢慢的合眼睡了过去,不时眉头微皱,面色恐惧,也不知道睡梦中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过了片刻,小泉子垂头丧气的回到屋内,康琪见兰贵人睡着了,便吩咐芷玉看好她,自己拉着小泉子到一边坐下问了情由。小泉子追上驮妃太监,把红包死活塞了过去,这才问了个明白,也就是小主没能侍候好皇上,龙种也没能留下,皇上更是直言今后都不想再见小主。 康琪轻叹一声,小主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好像变了一个人,偏偏这会儿去侍寝,果然还是出事了。当下康琪叫了几人过来吩咐道:“从明儿起,我们储秀宫的人都要更加小心,小主如今情形不好,可千万不能再犯错了。”众人都是怡然不乐,只能点头答应。 第二天,兰贵人就病倒了,一连几天都高热不退,尽说胡话,康琪托了不少人才请来了御医给诊看,服了几帖药,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也好在有康琪悉心照料,兰贵人才慢慢的大好起来。没想到祸不单行,过了几日,小福子被敬事房那边调走,又过了几日,芷玉和汀岚也被长春宫和永寿宫调去,偌大的丽景轩便只剩下康琪和小泉子两人照料着兰贵人。 眼看着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宫中各处都赐下了新棉袄、被褥子,储秀宫却冷冷清清的,便连过冬的薪炭也无人送来,到后来就连蜡烛檀香也快用尽,到敬事房申领总说要等候几日。康琪和小泉子只得在天黑之后便不点蜡烛,只是晚间起夜时用一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领到新烛。偌大的储秀宫一到了夜里便是清清冷冷的一片孤寒。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六章 一片孤寒 第七十七章 弃文从武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七章 弃文从武 紫禁城内廷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始建于明代嘉靖年间,清初顺治皇帝病逝于此地。康熙年间,此处曾作为宫中造办处的作坊,专门制作宫廷御用物品。清宫内廷对工艺品制作非常看重,内务府专有一个造办处专司各类活计的承做,其中就有传自西洋玻璃器皿的仿制作坊,全称为内务府养心殿造办处玻璃厂。乾隆年间,这个玻璃厂甚至造出了金星玻璃、搅胎玻璃等杰出的品种。 自雍正皇帝居住养心殿后,造办处的各作坊遂逐渐迁出内廷,这里就一直作为清代皇帝的寝宫,至乾隆年加以改造、添建,各朝清帝多在此处召见大臣。 养心殿那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在众多的宫殿之中不算耀眼,明间、西次间接卷棚抱厦亦属常见。前檐檐柱位,每间各加方柱两根,外观似九间。养心殿的名字出自孟子的“养心莫善于寡欲”,意思就是修养心性的最好办法是减少。为了改善采光,养心殿成为紫禁城中第一个装上玻璃的宫殿。 午后的阳光透过养心殿那金黄色的玻璃撒到地上,屋内漫着一股黄韵的朦胧,皇帝的宝座设在明间正中,上悬雍正御笔“中正仁和”匾。 此时御座上大清皇帝咸丰安然而坐,看着御案下,那冰冷奢华的青石地板上跪伏着的四个年青人,缓缓说道:“你们瓜尔佳氏之内,本朝开国时有万人敌之称的费英东,如今又有你们祖父塔斯哈(祖父满语玛法这里为了便于阅读写成祖父)、阿玛们为国捐躯,当真是一门忠萃,可为当世旌表之家。” 四个跪伏于地的年青人略略侧眼相望,瓜尔佳氏为满族八大姓氏之一,瓜尔佳氏按不同的地域有苏完尼瓜尔佳氏、安图瓜尔佳氏、叶赫瓜尔佳氏、乌喇瓜尔佳氏等分支,他们这一支乃是乌喇瓜尔佳氏,和费英东的苏完尼瓜尔佳氏并非一支,乌喇瓜尔佳氏的由来咸丰帝也很清楚,但咸丰故意将费英东扯上,说成他们都是大瓜尔佳氏一脉,明显有抬举乌喇瓜尔佳氏的意思。 这四个年青人正是正白旗长瑞、长寿的子嗣,左边三个是天津镇总兵长瑞长瑞的三个儿子,恩禄、荫禄和承禄,三兄弟年长的恩禄不过二十四岁,年幼的承禄不过十五岁。剩下一人便是甘肃凉州镇总兵长寿的独子荣禄,荣禄还有两个妹妹,但年齿尚幼,又是女子,是以没有上殿引见。历来旗人引见当有旗主当先,但正白旗是上三旗,皇帝便是旗主,是以四人是由宗室大臣、兵部尚书桂良引见。桂良也是瓜尔佳氏,字燕山,满洲正红旗人,恭亲王奕䜣的岳丈,倒也很是看顾这四个遗孤孩子。 “朕心感你们家祖父、阿玛三人都为国尽忠,特别是长瑞、长寿兄弟两人慷慨捐躯于一役,特旨总兵长瑞寻赐祭葬,予谥武壮,入祀京师昭忠祠,赏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世职,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世职长子恩赏三等侍卫恩禄袭,次子恩赏三等侍卫荫禄袭,三子承禄恩赏蓝翎侍卫,均在大门上行走。总兵长寿亦寻赐祭葬,予谥勤勇,入祀京师昭忠祠,赏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世职,子荣禄恩赏工部主事,袭世职。” 四人齐声谢恩,所说之言都是一般无二,显然是入宫前已经已有桂良指点过了。 四人谢恩后,咸丰让他们站起身来,细细看了四人容貌,让四人各自报了名姓。其余恩禄等三人也到罢了,长相都其貌不扬,奏对时中规中矩,废话都没有一句,桂良在一旁捻着胡须倒也很是满意。 唯独十六岁的荣禄,长得眉清目秀,器宇轩昂,开口朗声报完自己名姓,那声音不卑不亢,神情亦是从容自若,丝毫不见其余三子的惶恐不安之情状。 咸丰大觉有趣,便多问一句道:“荣禄,你从前见过朕?” 荣禄有些羞赧的垂首道:“奴才有幸,初次得见天颜。” 咸丰哦了一声问道:“那为何毫无惶恐之意?” 荣禄微微躬身,有些不自然的道:“奴才心中只想着如何报答皇上恩典,如何报效朝廷,旁的并未多想。” 咸丰闻言只觉这小子奏对甚合脾胃,又微微笑问道:“如今已然恩赏你做了工部主事,便是为朝廷办事,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如何报效朝廷呢?” 荣禄还是有些不大别扭的说道:“回皇上的话,工部主事一职并非奴才所长,奴才心中最想的还是像伯父、阿玛那样,能够领兵上阵杀敌,最好便是能领兵到南方去,平定长毛贼之乱,上可以安邦定国,下亦可替亲人雪恨!”每当他说道奴才二字语气就有些古怪,其余说话到很是顺畅。 咸丰倒也没在意,听他想子承父业,大有赞赏之色,点头道:“不愧是将门之后,果然忠肝义胆,朝中你这样的人要是多些,也能解朕的烦忧了。”说着咸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叹道:“但荣禄你如今还年幼,今岁只有十六吧,而且长寿一脉只剩你一个男丁了,朕实在不忍心让你上战场了。就连赐给你职司也是文事为主,不似你的堂兄那样,有侍卫职衔,便是想着你家中男丁稀薄,好让你从文,安然一生。” 荣禄闻言规规矩矩的跪下磕头道:“多谢皇上怜悯,可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南方长毛贼匪气焰嚣张,屈从文事也未必能够安稳一世。奴才还是想能够亲自领兵上阵杀敌,为父报仇的。求皇上成全,求皇上成全。” 一旁桂良闻言大惊,急忙呵斥道:“荣禄!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皇上恩典,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竟然不知好歹?!” “唉……”咸丰抬手打断桂良的话接着说道:“你也不用吓着他,我看荣禄这小子倒是个可造之材。” 有了咸丰这个评语,荣禄略略有些欣喜,他跪下身去黯然道:“皇上,工部的差事并非奴才所长,奴才还是想到军前效力,奴才也不想一蹴而就,只要能到南边征讨长毛贼,就算只为马前卒亦心满意足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磕头,话语中都带着悲音,恩禄等三人见状只得跟着一起跪下也道想要上阵杀敌,为父报仇,一时间殿上满是四兄弟的哀求之声。 咸丰倒也被四人的话语声打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殿上伴驾的有军机大臣尚有祁寯藻、魁麟、彭蕴章、穆荫等人,亦都是闻者伤心,心下恻然。 魁麟为人圆滑,看出咸丰有心栽培几人,但又怕再派几人到军前去,若是有军功倒也罢了,若是有什么死伤,未免会被人说咸丰刻薄寡恩,人家一门忠烈,就只剩一个男丁了也要派上战场去厮杀,皇帝圣德仁厚的名声难免受损。当下魁麟踏上一步,一打马蹄袖,跪下道:“皇上,难得荣禄这孩子有心报效,但他们几个都年齿尚幼,见识尚浅,到了军前难免受苦,不若先委派为侍卫,过得几年,气力长了,见识多了,再行拣拔外放为武官也可。” 祁寯藻、桂良、彭蕴章、穆荫等人都出言附和,咸丰嗯了一声道:“也罢,就免去荣禄工部的差事,改授三等侍卫,也在大门上行走。” 荣禄似乎还想说什么,桂良眉头一皱,狠狠的瞪了这小子一眼,荣禄微微一怔,只得低下头去,但脸上满是不豫之色。当下咸丰又勉慰几句,让四人跪安。 出得大殿来,荣禄长长的舒了口气,恩禄走上前来皱眉道:“荣禄,你是怎么了?工部主事不好么?做文官有什么不好?偏偏要往我们哥儿几个侍卫头衔上凑?武职向来比文事低上一等,你这是何苦来?三叔泉下有知只怕又要责骂你了。” 荣禄心中憋屈,冷冷的说道:“我只想早点离京,南下找长毛厮杀去,大丈夫建功立业便在这时,躲在京城受人白眼,仰人鼻息你乐意吗?”说罢也不理会恩禄三兄弟,自个儿便走了。 荫禄皱眉上前来道:“小荣子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啊,话里怎么带刺了?” 恩禄轻叹道:“或许是三叔过身他心中憋闷吧,咱们今后一道在宫中当差,互相有个照应也好,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儿吧。” …… 养心殿上,荣禄四人跪安后,咸丰的脸色阴沉下来,抓起桌案上一本奏折狠狠执于地下,厉声喝骂道:“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常大淳、程矞采和罗饶典的奏折说引兵再攻长沙受挫,提督鲍起豹阵亡,折兵数千!昨日才收到长沙失陷的消息,怎么今日败报就这么快到了?!” 祁寯藻、桂良、彭蕴章、穆荫、桂良等人都是战战兢兢,祁寯藻更是满脸羞赧之色,两份奏折上所说的长沙失陷的日期相差两日,说明长沙失陷后,罗饶典、鲍起豹等人是押了两日才奏报朝廷,是以两日后反攻长沙的败报是湖北巡抚常大淳和程矞采所上,和长沙失陷的败报只相差一天送到京城。还亏得祁寯藻昨日给众人说尽好话,却不想罗饶典和鲍起豹玩了这么一手,他们定是想回攻长沙得胜后,败报与捷报相差不多时送递御前,或可减轻罪责。 祁寯藻硬着头皮道:“想是罗饶典和鲍起豹急于收复失地,奏报得晚了,又或是差役在路上耽搁……” “切词狡辩!”咸丰几乎是咆哮起来:“朕不要再听你们的修辞文饰,给朕下旨,将罗饶典和一众长沙出逃官吏就地革职拿问,悉数解送上京,交刑部从重议处!朕这次一定要杀上几人,否则人人都可拿朕来戏耍!你们一个个心中无君无父,官官相卫,朕迟早被你们糊弄成那崇祯皇帝!” 养心殿上咸丰皇帝将一众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下旨捕拿长沙一干官吏,气头上的咸丰谁的劝说也不听。出逃长沙的官吏被悉数拿问,震动颇大,但却间接帮了远在长沙的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一个大忙。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弃文从武 第七十八章 柳庄灵秀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八章 柳庄灵秀 湘阴县樟树镇巡山村,昔名柳家冲。此地山势逶迤,田园葱翠,东纳青山之秀美,西引湘江之灵气,山不算太高,水不算太深,山水阡陌全都在一片逸静之中。 如今已经是晚秋,早间清冷的秋风拂过,稻田中稻香蟹黄,,迷蒙的雾烟中,农人们早早的便下到地头里,忙着开始收割稻谷香禾,远近皆是欢快的秋收农忙之景,。 阡陌之间的土埂上,十余名头戴斗笠的男女牵着马匹牛车行来。这一行人穿着都很是朴素,就似一般寻常的农家汉子和女子,但他们的马匹神骏,牛车上装了很多东西,既不像逃荒的,又不像行商的,到让收割的农人们陆续直起身来观望。 这路乃是乡间土路,不过丈许见宽,两侧的满是青黄的牛草和马齿苋草。只见行伍中几名女子走了出来,笑嘻嘻的蹲下身,不断采集马齿苋。这马齿苋嫩茎叶可作蔬菜,又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之用,大饥之年上便是极好的野菜了。 几名女子背上都有箩筐,不多时已经采满了马齿苋,这时前面一行人中,一名美貌少女转头吆喝道:“姐妹们快点,野菜够吃就行了。” 这女子貌美声甜,一听便是一口的浏阳口音,土路两边的农田里不少乡下农汉闻声望去,不觉都有些呆愣,心中均想这女娃子倒真是长得貌美,怎么浏阳那头的女子会在柳家冲出现,难道是新嫁过来的小媳妇?看这些人大车驱马的倒有些像是送亲的,可送亲的怎么不见披红挂彩? “老伯,借问一下,这柳庄怎么走?”那少女吆喝一声后,便蹲在田埂边上,向地里一名老农问道。 那老农微微一愣,裂开大嘴笑了起来,他身上短褂敞开,身上又瘦又黑,骨节嶙峋的大手箕张,指着土路的东北面道:“那头便是柳庄,女娃子,看你们这样子是去探访左先生吗?可不凑巧哦,左先生出门去了。” 老农一口湖南土音,说话很快,那少女眨眨眼睛笑道:“我们不是来找左先生的,我们呐是来走亲戚的。”说罢便和那几个摘野菜的女子一道赶上前去,一路上都是她们的莺声笑语。一众农人都明白过来,原来是左先生那有钱的岳丈家来人了。 左家的柳庄,偎山面田,坐西朝东,稻田东北边山上,一大片的茶树繁茂无比,宅院西面后山上一片竹林在雾烟中葱郁苍劲,宛如一片世外桃源。 一众人赶着牛车、牵着马匹来到柳庄院门前,只见此处有一口大水塘,水塘周围绿柳成荫,水塘南北各有一株四人合围粗的枫树和柞树,冠盖苍翠,庄子的院墙掩映其后,便是一派古色古香的湘中园林。 柳庄院门两侧写有“参差杨柳,丰阜农庄”的门联。门额匾上题写的“柳庄”二字,那笔力道劲丰沛,一望便知是左宗棠的亲笔题记。 众人行来,村中十余名孩童嘻嘻哈哈的跟随其后看热闹,也在等着或许这些人会发散些吃食,但凡走亲戚的走村窜寨而来,总会备些零嘴吃食散给村中的孩童,大家拉近关系,也显得这趟亲戚走得有面子。果然,那美貌少女和几个女子捧了些花生果仁散给众孩童,惹得众孩童嬉笑不已。 一名戴着斗笠的汉子走上前敲那庄院门,过不多时,院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老仆人探出头来,却想不到门外有这么多人,略略有些惊愕。那汉子抱拳一礼道:“老人家,我们是湘潭周家来人,奉了老太爷之命来拜见小姐的。” 那老仆人哦了一声,满脸皱纹的脸上浮起笑容道:“原来是亲家来人啊,来、来,快些进院子来。”左宗棠虽然和夫人搬回了湘阴老家,但周家每年逢年过节都还是派人送些东西过来,是以两家走动并未断绝。 进到院门内,眼前是一大片是晒谷场,老仆吆喝一声道:“湘潭的亲家来人了!”晒谷场南边隔墙圆门的庭院内抢出几个仆役小厮来,帮着众人牵马、拉牛,将牲口都拴在晒谷场旁的马厩内。 老仆上前拱手笑道:“不知亲家这边这次是哪位管事领头?” 那美貌少女走上前来笑道:“老人家,这次是我们陈管事领头。” 只见一名汉子卸下马鞍子走上前来,满脸堆笑的抱拳道:“老人家,在下陈知命原本是在醴陵大丰米行讨生活,今年才跟了周老爷的,奉命来见小姐。” 这陈知命一口醴陵口音,那老仆哦了一声道:“老汉周仁安,乃是左家的佃农,先生抬举老汉,让老汉帮着打理庄子,今后咱们多亲近、亲近。” 陈知命呵呵笑着取下斗笠道:“周老哥客气,咱们多亲近。”只见他头上一根辫子盘在其上,那老仆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这些汉子都不见有辫子,原来是盘头上了。 周仁安伸手一摆道:“咱们里面奉茶说话,我这就去请夫人出来相见,其余的兄弟女子到偏厅歇息如何?” 陈知命笑着一礼道:“谨听周老哥吩咐。” 当下周仁安命人引着陈知命的伴当到偏厅歇息,自己引着陈知命等人进到院内,说也奇怪,这陈知命身后跟着四个女子、两名汉子,周仁安有些疑惑起来,出门赶路怎会有这么多女子跟随?但想兴许是陈知命的家眷,也没细想。 进到院内,只见花坛中十二株梅树树影浮动,庭院南侧是一座魁顶阁楼,上书名日“朴存阁”。那周仁安将宅屋介绍了个大概,院中宅屋分前后两进,前进北边为谷仓、杂屋,南边为前厅、厢房、孔子堂,即子弟学堂,后进由两个四合院组成,整个宅屋砖墙燕瓦,具有典型的晚清民居风格。 众人跟着周仁安到了南面前厅奉茶,陈知命到让跟随他的一名美貌妇人坐了,旁人都站在两人身后。看到周仁安有些疑惑,陈知命笑道:“这位夫人是老太爷一位远方表亲,随我们一道要去湘潭的。”周仁安哦了一声,陪着众人奉茶,自有小厮杂役入内通禀。 过不多时,只见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走了出来,这妇人穿了一件浅绿色外裳,马鞍形领掩颊护面,偏襟右衽以盘纽为饰,假袖二幅,马蹄袖盖手,镶滚湘绣的青翠绿花,团花绿衣配着浅红色裙,很是温婉大方。她那静雅秀致的脸上,满是婉约的浅笑,行至前厅来,众人心中都是一阵惊叹,好一个贤良家母。 周仁安起身行礼,陈知命等人也跟着起身行礼,给众人引见后,这妇人便是左宗棠的夫人,湘潭周家大小姐周诒端。 只见周诒端微微一笑,素手一摆道:“大家坐下说话吧。”众人坐下后,周诒端柔声问道:“阿爹和阿妈可都安好?家中各人可都安好?最近长毛闹得凶,家中没受滋扰吧。” 陈知命抱拳答道:“老太爷和太太都安好,家中各人都安好,长毛没有过湘潭,只是湘潭驻了不少官军,纳捐的银钱多了些。” 周诒端嗯了一声道:“想来也是这般,哪次纳捐也都是少不了咱们家的。可有家书送来?” 陈知命摇摇头道:“这趟老太爷没有家书送来,只是带了口讯来,说长沙被长毛攻陷,听湘潭官军的邓绍良邓协台说长毛不日便会北犯湘阴,老太爷特命小人带人来接小姐回湘潭暂避些时日。” 周诒端秀眉微蹙道:“如今老爷不在府中,这么大的事还是等老爷回来再说吧。” 陈知命抱拳道:“老太爷便是得了姑爷的消息,才让小人前来接小姐的。” 周诒端担心左宗棠的安危,急问道:“老爷现在何处?” 陈知命答道:“近日前长沙朱乾号的老板朱昌琳捎信到老太爷处,姑爷正在长沙城中,只因长毛占了省城,姑爷暂时不能走脱。” 周诒端大急站起身道:“这可如何是好?” 陈知命安慰道:“小姐宽心,朱昌琳和姑爷是好友,朱老板如今给长毛纳捐了一批钱粮,长毛到没有为难朱老板,姑爷也是无恙的。朱老板带来的信中说道,他正想办法将姑爷送到湘潭去,长毛要继续北犯,从省城道往北边的路都断绝了,只能送姑爷到湘潭去,所以老太爷差小人来接小姐回湘潭和姑爷团聚。” 周诒端皱眉沉吟片刻后,抬起头道:“你话中有假,既然长毛断了北上的道路,你们是如何过来的?你们是不是长毛的细作?!” 陈知命似乎早就料到周诒端会这么问,坦然说道:“实不相瞒,小人早年行走江湖,和湘中天地会的兄弟有些交情,如今长毛倒是给天地会些面子,因此小人才能过来,周老太爷也是看中小人有这本事,才重金托付小人前来接小姐的,若是小姐不信,小人这就回去复命,反正小人的跑路费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的。” 陈知命真真假假的话到让周诒端信了几分,周仁安在一旁劝道:“主母,这陈兄弟一口的湘中土音,我听说长毛都是广西佬,断不会说咱们湘中话语的,而且您看,他们都是有辫子的,听说长毛都是要剪了辫子的。” 周诒端摇摇头道:“辫子可以作假的。” 陈知命微微一笑站起身道:“既然小姐不愿回湘潭,那咱们就此告辞,老太爷吩咐了,只怕官军和长毛过境,小姐这里没有银钱米粮支应,打发不走这些兵丁,所以命我们送些银钱米粮过来,小人交割了米粮便回去。” 周仁安急道:“主母,要是长毛或是官军真的来了,定是要索取米粮的,您看老太爷想得多周到,米粮都备了。此时兵荒马乱的,老爷又不在家中,真要是恶客上门不好收拾啊,主母还是和陈兄弟南下暂避的好。”这老农淳朴之至,一心只想着如何保得主母平安,所以极力劝说周诒端南下暂避兵锋。 周诒端也有些心动,一则担心左宗棠的安危,二则也想见见父母,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待我收拾一下,带着孝威和孝宽明日一起动身。”左宗棠得子较晚,大儿子左孝威此刻虽然只有六岁,但却已经和陶澍的孙女定下了儿女亲事。 见周诒端答应,陈知命面露喜色道:“那好,小人等就在庄上歇息一晚,明日动身。” 正说话间,厅外一名陈知命的伴当快步进来,走到陈知命身旁端坐的那名美貌妇人耳边说了几句,那美妇微微皱眉。 周诒端心中疑惑,正想问这美貌妇人来历,厅外小厮跑进来禀道:“夫人,庄外来了十余名官军,为首的说自己是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来拜会老爷的。”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八章 柳庄灵秀 第七十九章 一马一獐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七十九章 一马一獐 柳庄前厅之上,听闻新任清廷湖北巡抚张亮基到来,陈知命等人都是吃了一惊,一起望向那美妇,只见她依旧端坐品茶,丝毫不为所动,众人似乎才放下心来。 周诒端秀外慧中,看在眼里,心头已经明白,这伙人真正的头领不是陈知命,而是这个端坐品茶的美妇,这时才注意起她来,只见她容颜秀丽,眉宇间却是一股抹不开的英气,虽做寻常民妇的青布荆裙打扮,但举手投足之间温婉娴华,不失大方得体,隐隐有一派家长主母的作风。 “这位小妹不知如何称呼?也是我们周家人么?”周诒端缓步走到那美妇面前笑着问道,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那美妇。 那美妇放下茶杯,笑面如花般站起身来,微微一礼道:“小妹王宣娇,是周姐姐您表姨家的外甥女,周姐姐可能不认识我,可周姐姐知书达礼的大名却在我们这些远方表姐妹中流传甚广的。”她一口饶舌的官话,也听不出是哪里人氏。 周诒端疑惑的问道:“表姨娘家的外甥女?我有表姨娘吗?” 那美妇淡淡一笑,轻叹一声苦着脸道:“周姐姐大富之家,我们这些穷亲戚哪里会记得?”跟着又道:“周姐姐有贵客临门还是先迎接贵客吧,我们自家认亲的事稍后再说吧。” 见那王宣娇一副笃定的样子,周诒端都有些疑惑起来,难道她真是自己的远方表妹?周家家大业大,有不少盘根错节的表亲,或许真是王宣娇家里太穷,父母都不乐意和他们家来往,也不大提起,所以自己才不知道。 想了一会儿也不得要领,周诒端只得起身和周仁安先出去迎接张亮基,一省巡抚亲自登门,周诒端只得出去亲自迎接。 周诒端和周仁安走后,厅上只剩王宣娇和陈知命等人,陈知命急忙上前问道:“西王娘,有清妖来了,怎么办?” 这美妇正是附身西王娘洪宣娇的洪韵儿,她撇撇嘴道:“慌什么?刚才差点露出破绽。”跟着沉吟道:“姚远,你带两个人悄悄出去,到村外伏兵之地知会胡大娘他们,让他们准备动手,要是看见这边放响箭,就提兵杀过来接应。” 姚远不会说湖南话,因此和其他广西兄弟一样,一直没有开腔,扮作陈知命的随从跟在后面,早就有些憋闷了,这会儿得了洪韵儿号令,欢天喜地的去了。 堂上还有男兵李天熙,女兵李璇玑、杨冬青和一名女兵亲卫,洪韵儿转身对那女兵亲卫道:“到晒谷场的偏厅去知会大家伙,备好兵刃,要是被清妖撞破,咱们就开打!”那女兵转身也去了。 洪韵儿回头对姚远、李天熙等人说道:“待会儿要是清妖认出我等,厮杀起来,你们俩护着璇玑妹子和冬青妹子先走,我来断后,咱们到晒谷场集合兄弟杀出去。要是清妖没什么动作,咱们就等到明天,还是一般的把左宗棠家眷拐走。”说到这里洪韵儿轻笑起来:“要是一切顺利说不定咱们还能把这清妖的新任巡抚一道给抓回去,这叫欲射一马误中一獐。”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过了片刻,只见周诒端引着数人走上堂来,为首一人身着马褂长袍,头戴圆顶小帽,约有四十多岁年纪,唇上八字胡须,脑额宽大,眼睛却很小,表情很是肃穆,官威浓厚,猜着应该就是张亮基。 他身后又有一人,三十余岁年纪,粗布长袍,打扮很是一般,倒像是个行商之人,唇上一字胡须,脸庞削瘦隽永,颇有些肃杀之气,却不知是什么人。两人身后跟了四名伴当,都是身强力壮、孔武有力的汉子,一看便知是巡抚的戈什哈。几人都是没有穿官服,想是微服出巡,但身上藏不住的架子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官府中人。 一众人进到屋内,周诒端给众人引见,洪韵儿倒是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陈知命等人老不乐意的给张亮基等人勉强行了一礼。 张亮基眯着小眼笑道:“原来夫人府上有亲眷来访,打扰夫人亲眷叙话,倒是有些唐突了。” 周诒端微微躬身道:“张抚台客气了,寒舍简陋,招待不周才是,请上座叙话。” 张亮基呵呵笑了笑也不推辞,便坐了厅中首位,那商人模样的人坐在陈知命的对面,四名戈什哈分别立于两人身后。 “这趟本官造访,是为了延请左先生而来。”张亮基也不废话,向周诒端略略拱手道:“本官身负皇命,本拟近日到长沙赴任,堵截长毛叛贼,却没想到才至岳州,便听闻长沙失陷的消息。日前又传来帮办大臣罗绕典、提督鲍起豹提兵反攻长沙失利的消息。本官每每想到长沙百姓现下还身受长毛贼蹂躏,便感五内俱焚,食不甘味,只想着早日能克服省城,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只可惜本官才疏学浅,身边兵马不过数千,也没有能人襄助,恐难成大事。本官才进湖南便听闻尊夫左宗棠的大名,左先生自喻今亮,有知兵治世之才,所以今番效仿古人三顾茅庐,延请先生出山,襄助本官克定国难,纾缓民怨。” 周诒端还没答话,一旁洪韵儿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众人都是愕然,张亮基涵养甚好,到没发作,他身后的戈什哈却是一起怒喝道:“大胆妇人,竟敢讥笑大人?” 洪韵儿依然不惧,坦然道:“张大人,小女子乡下民妇,没见过世面,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只是刚才听闻张大人引用的典故不对,所以发笑。” 张亮基哦了一声,小眼睛眯着,手上捻着短须问道:“如何不对?” 洪韵儿轻咳一声道:“这三顾茅庐的故事我也听说书先生说过,我家姐夫自比今亮,胸中确是有真才实学,也无可厚非,但张大人自比刘皇叔就有些不妥了,难道张大人心怀不轨,也想学刘备那样自称汉中王?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对大人大大的不利。” 一顶大帽子盖下来,张亮基差点没坐稳,自己引喻的确有些适当,刘备是皇亲国戚,后来还自称汉中王,自己比作是他的确不妥,当下涨红了脸道:“嗯,这、这倒是,本官失言,大家忘了吧。” 洪韵儿又道:“嗯,姐姐,大人让我们忘了他刚才的话,那我们就忘了吧,我们也不记得什么延请姐夫出山的事了。” 张亮基心中大怒,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妇人,在这里大放厥词,倒像是来搅局的。 一旁那商人模样的人拱手说道:“两位夫人,张抚台的意思是忘了那个典故,延请左先生出山之事,张抚台还是盛意拳拳的,大人日理万机,放下手中之事,亲自登门延请,足见其诚意了。”此人一口的湖南腔调,看来像是湘中人物,能和张亮基一起前来显然本事不小。 洪韵儿这次不再插话,笑吟吟的品了口茶,周诒端还了一礼问道:“这位是?” 那人拱手道:“不才衡阳彭玉麟,现为张抚台幕僚。” 洪韵儿微微一惊,也猜到这人来头不小,想不到竟然是日后的湘军水师统帅彭玉麟!看他一副商人模样,丝毫看不出日后统领千万水师的气概来。 周诒端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前几年从衡州协平定棒子会乱事的彭先生,我家老爷曾说起过彭先生事迹,先生平乱后不要官位,悄然回耒阳经商,看得出先生的高风亮节啊。” 彭玉麟微微一笑道:“夫人客气,在下原本在耒阳帮富商公子杨子春经营典号,但今岁长毛北犯湘中,荼毒十余州县,在下不忿才出山的。可不想到了长沙,长毛已经攻陷省城,在下只得北上岳州,投于张抚台麾下任事。在下出山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救湘中百姓于水火,左先生的名头在下耳闻已久,所以一道来请左先生出山襄助。” 一旁李璇玑按耐不住道:“官军四处烧杀抢掠,比长毛还凶狠,要救百姓,你们当官的先管管那些无良兵勇吧!” 张亮基和彭玉麟闻言,脸上一起变色,洪韵儿急忙笑着说道:“两位大人不要和我们乡下女子计较,我这妹子是浏阳人,前些日子官军败兵过境,家中老母遇害,米粮财物被抢一空,如今只身一人,孤苦无依,因为气不过官军所为,这才有这话的。” 张亮基微微尴尬的看了看彭玉麟,王家琳、塔齐布纵兵为祸的事早有浏阳官员告到张亮基处,但兵荒马乱的也没做理会,没想到被祸害的人中有左宗棠的亲眷。 彭玉麟沉吟片刻后,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给李璇玑施了一礼道:“此事战后朝廷必定会有所处置,我彭某人最恨的便是这些乱兵恶将,他们不能杀贼安民,反而祸害百姓。请几位放心,平定贼乱之后,在下一定上告朝廷,将这些匪兵治罪,还诸位一个公道!就算他们有多大战功,在下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他们入罪!” 洪韵儿耸耸肩道:“彭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正所谓官官相护,我可不信朝廷会为了我们几个贱民而捕杀有功的战将,到时候为了我们的冤屈,再白白搭上彭先生的性命就不好了。” 彭玉麟哑然无语,张亮基轻咳一声,化解了当前的尴尬,朗声说道:“夫人,咱们还是说回正事吧,不知左先生现在何处?” 周诒端微微皱眉,看了洪韵儿一眼答道:“我家老爷不在家中,前些天他外出游历去了,也不知何时回来。” 张亮基很是失望的叹道:“真是不巧了,难道真的要来三次?” 彭玉麟皱眉看了看周诒端,又看了看洪韵儿,回身对张亮基道:“抚台大人,既然左先生不在家,那我们改日再来好了。” 张亮基似乎很听彭玉麟的主意,当下点点头,一拍手掌站起身道:“多有打扰了,夫人,如若先生回家,还请将在下的拜帖敬上,在下静候先生大驾光临。” 说罢张亮基和彭玉麟告辞而出,周诒端一直送到庄外。洪韵儿等人也跟随其后,一直望着张亮基和彭玉麟带着十余名随从策马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张亮基和彭玉麟行出里许,彭玉麟忽然勒住马头对张亮基道:“抚台大人可速速先行回去调集兵马,我看左家那几个男女不像是左夫人的亲眷,倒像是长毛的细作。” 张亮基闻言大惊道:“何以见得?” 彭玉麟沉声道:“那几个女子见识不俗,寻常妇人如何有这胆量在抚台大人面前侃侃而言?那几个汉子看我们的眼神极为厌恶,而且有几人的辫发是假的!”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一马一獐 第八十章 求人以诚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章 求人以诚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章 求人以诚 第八十一章 用民以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一章 用民以战 柳庄东北十余里处便是湘阴县往南第一铺——袁家铺,此处扼守湘阴往长沙的官道,此时这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不大的小镇已经变成了清军的驻扎之地。 营垒面前一道半人深的壕沟横亘于前,里面插满了尖木桩和鹿角,土坎上是一道石垒木桩排就的营垒,几个孤零零的石垒炮位排布在营垒之内,其上只有几门小铜炮。营中虚插了不少旌旗,但旗下来回巡视的清军兵勇都是无精打采的。 清军营垒南面的望楼之上,一个四十岁左右年纪清军官吏正眺首远望,他头上是青金石花翎顶戴,身上八蟒五爪袍服,胸前补服内是一只雪雁,却是清廷正四品官吏服饰。 此人脸长大耳,唇上浓密的胡须,一双深邃的眼睛透出一股精悍之气,他看着左右地形,皱眉对身旁另一个清军官员说道:“梅知府,此处地势平坦,内外应多置堑壕石垒,长毛贼匪皆是亡命之徒,万万大意不得。” 那官员梅知府苦着脸道:“胡道台,并非我等不想操办堵防之事,伍家岭一战败北,鲍军门战死,塔齐布逃往浏阳,军中副将以上将官,死的死,逃的逃,真到了无将领兵的局面。军中粮饷火器丢失无数,士气低糜已到了见长毛旗帜便逃的地步。下面那些千总、把总一个个嚣张跋扈,就不听号令,逃回来后不思进取,反而聚众赌博、殴斗。我这个长沙知府啊,在他们面前就是个屁,高兴了唤你一声大人,不高兴了都不正眼看你。前日闻得王总镇又在浏阳兵败,张抚台多番威胁利诱才驱赶这些兵勇到了袁家铺驻防。勉强修筑了现下的营垒,再要他们挖壕筑垒,可是要了这些丘八大爷的命了。” 这胡道台冷哼一声道:“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需知军法无情,王法如炉,这些兵勇敢不听命?!” 那梅知府轻叹道:“我等皆是文官,杀伐治军没有那决心,只怕此时杀人寒了军心,更、更怕那些丘八鼓噪闹事啊。眼下也不知道长毛可会兵锋北指,南路赛中堂、向军门他们的援军尚遥不可及,眼下军心浮动,士气低馁啊。” 那胡道台重重的一拍木栏道:“当此生死关头,杀伐更要果断,胡某虽然才到此间一日,但领兵有些时日,知道如何将兵,今日我胡林翼便让这些丘八知道我胡某人的手段!” 梅知府长出一口气道:“胡道台的官声,下官也有所耳闻,但胡公这次乃是奉旨调湖南襄办军务,一切还是等张抚台号令吧。”跟着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长叹一声苦笑道:“省城失陷,伍家岭再败,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我梅不疑,其余同僚也都只是勉力为之而已,朝廷旨意一到,或许便是我等长沙僚属尽皆丢官杀头之时啊。” 胡林翼心头狠狠的一紧,这长沙知府梅不疑所言非虚,他原是黎平知府,十余日前朝廷降旨,加他道员衔,调湖南襄办军务。原本胡林翼只打算只身赶赴湖南,但临行前长沙失陷的败报传来,朝廷改命他带兵赴楚。黎平府年初之时也有长毛贼窜入,但胡林翼令各处结寨自保,训练百姓自卫,黎平府一地绿营兵仅有一千八百余名,但胡林翼发起的屯兵苗兵却有一万八千余名,是以没让长毛窜入黎平。 胡林翼早已知道练营兵弁滑弱万不可靠,且需索供应,甚苦烦扰,不如土著之民,保护乡里,大旨谓言战不如言守,用兵不如用民,其民力自以自卫,尤不如先用地利以卫民,所用的人民战争概念可能便出自此处。在胡林翼的操办下,黎平府等地办团练一千五百余寨,设卡栅四百五十余座,每卡派民夫四名至二十名不等,分班轮守,逐月委员及老成绅士分带练勇巡查,周而复始,次第翦除盗匪,二三十年不见天日这区,始获安堵。清廷知悉胡林翼的才干,这才调他赴楚。 这次赴楚,胡林翼于南路雇募壮民苗千名,抽其精锐编成五百行伍,课其技艺,使知战守之法,便行赴楚地。昨日稍晚时候到了湘阴,今日一早便领兵到了最前沿察看军情,自湘阴到袁家铺,胡林翼看到的都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当官的无心办差,当兵的无力杀贼,兵备器具不整,粮草军饷匮乏,百姓们则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不论谁来了,做百姓照样纳粮过活便了。 此刻听梅不疑说了心中的苦处,胡林翼也知道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湖南布政使潘铎接手的便是一个烂摊子。想到这里胡林翼也叹口气道:“如今多事之秋,我等为官之人也只有尽力办差了。胡某入楚地,调了五百黔地苗兵前来助阵,这掘壕固垒之事就交给我们吧,只请梅知府调集些百姓民夫一道办差才好。” 梅不疑苦着脸道:“胡道台,并非下官不愿办差,眼下秋收农忙,实在抽不出壮丁来。” 胡林翼沉吟道:“非常时行非常法,可诏告百姓,凡出丁为民夫办差者,今年家中所缴钱粮可少一成。” 梅不疑为难的道:“这……这办法虽好,但还需要抚台大人定夺才是。” 胡林翼点点头道:“张抚台处我自会去说,听闻抚台大人到柳庄延请左宗棠去了,这个左宗棠生性倨傲,只怕是不会轻易出山的。但要真能请得此人出山,胜算又会多了几分。”说到这里胡林翼顿了顿又道:“对了,战报、邸报中多有说到这长毛伪西王,看来此獠用兵果敢,实乃劲敌,虽然战报中称此獠手绾兵符数千,但胡某看来能轻兵奔袭长沙,将兵当在两千上下,多了向军门那边也不会轻视不顾,只派了王家琳、邓绍良两部不过三千兵马追击吧。” 梅不疑脸上一红道:“连日来探子回报,其实奔袭长沙的长毛起初不过两千人上下,沿途又勾结会匪加入,攻长沙时有兵马四千余众,长沙、伍家岭两战,长毛的确都是料敌先机,长沙一战扮作败兵赚城,伍家岭一战伏兵半渡而击,都是出其不意啊。” 胡林翼捻着胡须道:“此獠定是劲敌,我等对上他当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正说话间,远远的只见张亮基的暖轿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军营而来,梅不疑指着暖轿喜道:“抚台大人回来了。”胡林翼整整官服道:“我们下去迎候吧。” 当下两人下了望楼,到营门口接着张亮基。胡林翼却认出从人之内的彭玉麟来,两人在几年前镇压棒子会李沅发起义之时便认识了,也都互相敬佩对方才干,相见之后俱都欢喜。 寒暄几句后,众人到了中军帐内叙话,没说几句,彭玉麟便急道:“此刻不是闲话之时,抚台大人,还是尽早发兵捕拿柳庄上的长毛贼党才是。” 胡林翼奇道:“柳庄上怎会有长毛贼?” 彭玉麟皱眉道:“最坏的打算便是左宗棠已经从贼,但也有可能是长毛想以家眷相逼,总之先得把人留在咱们手中才是,况且这些长毛官职一定不小,那说话的女子言辞锋利,气派也不像是寻常大脚蛮婆。”当下彭玉麟将柳庄所见简要的说了,站起身道:“抚台大人,请给属下两百兵丁前去拿人。” 张亮基尚未答话,胡林翼沉吟道:“雪琴莫慌,这些长毛敢有恃无恐来到湘阴境内,左近必有兵马接应,须得谨慎行事才好。”跟着他站起身向张亮基拱手道:“下官领五百苗兵新到楚地,未有寸功,愿和雪琴领本部兵马出哨,一则捕拿柳庄长毛,二则探听长毛虚实,若遇长毛兵马也可就地剿灭。” 张亮基大喜,便命胡林翼和彭玉麟领五百新到苗兵出营直奔柳庄而去。 柳庄离袁家铺不过十余里,过不多时胡林翼、彭玉麟两人领兵已经到了柳庄东北三里处的沙婆岭。这沙婆岭不算太高,山势也不算险峻,但其上满是发黄的荒草和灌木林,便是极好的藏身之地。一路行来,一众苗兵皆是小心翼翼,当前军苗兵头领见得此山,便喝命行伍停下,命人飞报胡林翼去了。 道光三十年,胡林翼初到黎平府,此地各处苗寨不堪忍受清廷、地方官吏、汉人富户欺压,隐隐皆有反意,胡林翼到任后,迅速惩办贪官恶吏,化解地方冲突,安抚各族百姓,先切断了起义苗人的根基,进而领兵摧破高梨树上寨等数十处贼寨,其余六十余寨苗人头领带着三千八百余名尽皆投首,自愿剃发摘环,编入保甲。胡林翼善待投首苗人,大多都潜回原寨为民,有十余个头领自愿跟随胡林翼左右,胡林翼便安在自己麾下。 此时前军苗人头领名唤易尚,生性精查仔细,见此处草高林密,便报与胡林翼跟前。胡林翼骑在马上,也望见了此山,沉吟片刻后吩咐易尚分兵上山查探。 易尚领数十名苗兵窜入荒草间,过不多时,喊杀声四起,这山上果然有长毛兵马埋伏,易尚人少战不多时便败退回来。易尚只余十余人回来,心中不忿,便要领前军百余人再扑杀上去,这时候山上密集的火枪、鸟枪、弓箭射下,一时间冲突不上。 胡林翼策马到前看了山势,又见此时吹着西北风,吩咐手下苗兵抢占西北山脊,准备放火攻山。 才见清军分兵,山上长毛似乎也明白身处何地,当下也分兵百余人据守西北山脊,两军便恶战起来。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一章 用民以战 第八十二章 民不畏死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二章 民不畏死 一众苗兵皆是短身劲装,胸前要害处有熟牛皮甲掩护,外罩清军号衣,头上亦是一般的清军凉帽,但与清军不同的是,苗兵身上多有纹身画面,耳上垂环,个个面目赤狞。 他们手中兵器也驳杂不纯,有梭镖、劲弩等,苗人喜猎,善用鸟铳,其铳之长有至五六尺者,其子路亦可及百二三步之遥,随山起伏,最为准捷。苗兵所用兵刃中,有长刀曰苗刀,刀长二三尺,宽一寸五六分,安用木柄,口最锋锐,兵刃既接,亦称利器。但凡苗人年至十六者,无不带刀,是以民风剽悍善战。苗兵中亦有抬炮,据寨守卡用之,以木叉架地上轰击。 众苗兵各举火器、兵刃猛攻沙婆岭,岭上据守的又是来自广西的狼兵,他们当中虽有一半是女兵,但手中火器多过苗兵,又是居高临下据守大占便宜,两支山地善战之兵一时间杀了个难解难分。 西北山脊处的厮杀最为惨烈,苗兵以铛牌据前,二丈竹制长矛拒后仰攻,后面又有梭標、苗弩随后,梭標、苗弩箭头上多有喂毒,中者伤口不能痊愈,最是毒辣。山脊上的太平军用火器、山石还击,两厢互击,死伤顿时多了起来。 厮杀半个时辰之后,仰攻西北山脊的苗兵首先不支退下,在大失地利情况之下,苗兵再骁勇也不能冲破太平军的防线,死伤过半之后,苗兵头领只得喝命暂退。 岭上统兵的是李左车和胡大妹,见苗兵暂退,李左车急忙喊姚远过来:“山下都是苗人外小,亦是惯厮杀的蛮人,咱们所带红药、铅子不多,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大队清军到来,此处只怕不能久守,你快点带人下山去知会西王娘,让她们先行避走,我和胡旅雪且战且走断后!” 姚远大声喝道:“不行,军中兄弟姐妹受伤的很多,我还是留下来给他们拯伤吧。” 李左车怒骂道:“现下未脱险境,顾不得许多,你先带人知会西王娘去,以响箭为号,看到你们的响箭后,我们便往南而去!李以文的八百兵马在茶亭铺接应,我们到茶亭铺会合!” 一旁胡大妹捋了捋有些散乱的秀发咬牙道:“姚远,你快去,定要护得西王娘周全,要是西王娘有什么损伤,我可不饶你!”姚远重重的点点头,这才领着几名兄弟往后山小路隐去。 姚远走后,李左车抹了抹额头汗水,鄙见胡大妹捂着腰间慢慢的坐到地上,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大粒大粒的汗珠。李左车吃了一惊,急忙抢上查看,只见胡大妹腰间插着一支劲弩,鲜血早已经干透了。 “胡大娘,你受伤了?!”李左车脸色大变,只见那弩矢直没至尾,他也知道苗兵弩矢喂毒,这般伤势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胡大妹微微苦笑,咬牙撕下袍摆用力缚住伤口,系紧布条的一刹那,她闷哼一声,跟着喘息道:“李兄弟,你招呼大家先往后退吧,把伤兵都留下,我和他们一道断后,大不了一起上天堂。” 李左车的泪水流了下来,看着胡大妹满头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因为疼痛更加的紧在一起,他的心中痛如刀绞,胡大娘是后二军军帅梁立泰的母亲,平日里待人和蔼可亲,太平军中很多人都敬重她,见她受伤自己却无能为力,李左车心中很是难过。 “不、我背着您冲出去,咱们还要一起建小天堂的,梁军帅他也快到长沙了,胡大娘你撑住!我背你出去!”李左车便伸手来拉胡大妹,却见刀光一闪,胡大妹长刀横在胸前,缓缓摇头道:“李、李兄弟,我身上很痛,我不想再痛下去了,你、你让我早点上天堂吧。立泰那里,你告诉他,让他多多杀清妖替我报仇就好。” 看胡大妹那痛苦的样子,李左车也知道就算能平安的救她出去,那伤势也是医治不好的,最多便是让人再痛苦上几天才死去,天国信奉的教义是不许人轻生自杀,到那时候就真是生不如死了,所以胡大妹才会想着留下来和清军拼命,死了也就能解脱了。 正当李左车默默流着泪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山下苗兵又放起炮来,隆隆的炮声中,胡大妹大声喝道:“李左车你们先退,我带人守在这里,若是守不住,我会引燃红药烧山阻拦清妖!” 此处荒草满野,李左车自然明白引燃火药烧山,胡大妹和那些伤兵自然是会一起被烧死的,胡大妹口中虽没说自杀,但便是打的这样的念头,愣了一会儿,李左车含泪深深一拜道:“胡大娘,你们、你们杀了那么多清妖,一定、一定能进天堂的,天父一定会宽赦你们的。”他只怕胡大妹心中存了自杀的念头,死后不能进天堂,所以说了这话来宽慰胡大妹。 胡大妹微微笑道:“不妨事,我心中无畏,天父天兄一定会知道的,我们一定能进天堂的……”她笑得轻松,这一刻似乎痛楚不再,眼中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反而满怀着憧憬,让人看了都心下恻然。 …… 半个时辰之后,李左车带着剩下的人马退到后山,身边尚有三百余人跟随,当中女兵占了一大半。一百五十多名男兵连同胡大娘在内有四十多名女兵留在了沙婆岭的前坡。留下来的人大多数已经阵亡,像胡大娘那样受伤很重的也自愿留了下来,他们知道自己除了给队伍增加负担之外,帮不上任何的忙,自己还要忍受那无尽的痛苦,最后还是会死去,倒不如留下来能得以解脱。同时他们也承担了断后的重任,视死如归便是他们的信念! 数里外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在天上炸响开来,前坡的烈火冲天燃起,熊熊的火光印得半天通红,虽然离得很远,李左车还是感到一阵阵的灼热,他紧紧握着刀柄,狠狠的跺跺脚,大吼三声后,胸中的撇闷稍退,长刀一挥喝道:“咱们走!” 一众太平军男兵、女兵默默的往南而去,不时有人回头望去,望了之后,女兵们都是低声垂泣,男兵们则是满眼的怒火,一股浓烈的悲凉恨意盘旋其上,久久不散。 行出数里,也没见清军追来,李左车略略松了口气,前头出现一个小镇。这个镇子日前他们曾路过,名唤金隆镇,前面只因要赶路,太平军并未进到镇子之内,只是绕道而行,但远远看过去,镇子里的百姓似乎看到镇外过兵,家家户户都紧掩大门。 此时南归再过金隆镇,李左车也没打算进镇子,正打算吩咐兵马绕道而行,忽见前头哨探的几名太平军快步跑了回来,到了跟前大声说道:“李大哥,东南面官道上有大队清军过来了!看旗号还是沙婆岭和我们交战的苗人外小!” “什么?!”李左车大吃一惊:“他们是长翅膀飞到我们前面去的?”话音才落,李左车已经明白过来,从前在广西恶战之时,太平军也经常占着熟悉地形,又是走惯了山路的,所以经常能抢在清军前头,这次形势反过来了,苗兵同样善走山路,清军中定有熟悉路径之人,有算到他们急于南撤,所以能抢到他们前头拦截。 李左车拔出长刀怒喝道:“叼那嘛,清妖欺人太甚!咱们进镇据守,和这些狗清妖拼了!”冲天的怒喝声四面响起,三百余名太平军返身进到金隆镇,占据镇中各处险要之地,火枪、弓箭排布好,准备和清军接仗。 …… 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金隆镇上空硝烟弥漫,一名清军把总躲在镇外的矮墙之后,偷眼看了看镇内的情景,跟着扯开嗓子大喊道:“尔等长毛听了!强弱悬殊!胜负已分!投降可免一死!” 话音才落,镇内便是一阵广西口音的土话骂了出来,那把总叹口气向身旁一名兵勇道:“回去禀报胡大人,长毛不肯投降。”那兵勇应了,返身往镇外跑去。 镇外里许之外,胡林翼面沉如水的望着金隆镇,几条进镇的通路之上铺满了清军和太平军的尸首,四面八方清军守住了要道,筑砦垒壕或接着原有民居矮墙构筑了阵势严守。 早间沙婆岭一战,胡林翼见长毛放火烧山便知他们要南窜,便请彭玉麟回去搬兵,自己带了苗兵绕道追赶,在金隆镇附近截住这支太平军。长毛领兵之人似乎也知道再逃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据镇扼守。从午后彭玉麟带了八百援兵到来后,清军十几次攻打,都被太平军打退。最后一次攻打太平军似乎药子已尽,愣是一枪没放,胡林翼心中敬重这些长毛,便命人去劝降。 听了前军兵勇的回报,胡林翼闭目长叹一声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罢了,罢了,吩咐各军冲杀进去,悉数剿灭吧。” 彭玉麟皱眉道:“胡道台,他们是反贼,还是大清子民么?” 胡林翼摇摇头苦笑道:“雪琴,你还是唤我贶生兄吧。”跟着他走上前数步,指着四面道路上铺满的尸骸道:“他们也是活不下去了才会铤而走险,原来也都是良民百姓的啊。” 彭玉麟默然不语,这时候数匹快马奔至跟前,却是向南哨探的马队,哨探的把总满脸惊恐的说道:“大人,南边有大批的长毛贼明火执仗而来,总有近两千之众!离此地不过三里路了!” 彭玉麟急道:“贶生兄,咱们先杀进去吧!否则便不能剿灭此部长毛了!” 胡林翼皱眉沉吟片刻道:“传令各军撤围北返!” 彭玉麟大急:“贶生兄,这……” 胡林翼缓缓说道:“此刻天已快黑,敌情不明,不宜接仗,若是到了黑夜,敌我不辨,厮杀起来恐为贼所算。保全自己方能制敌,今日杀贼已知真长毛悍勇战法,咱们需做长远打算,若是败于一役,身后便更无可战之兵了!” 彭玉麟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当下胡林翼喝命大军缓缓结阵后退,殿后兵马亦是严阵以待,丝毫没有破绽露出,清军便缓缓退往北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二章 民不畏死 第八十三章 村坊团练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三章 村坊团练 响箭放出之后,洪韵儿银牙一咬,吩咐众人取道东南,直奔茶亭镇而去。临来前,萧云贵吩咐李以文统兵八百大张旗鼓的出队湘阴,以威慑湘阴清军和北面的地方团练,李以文率兵过了浏阳河后,一直到了茶亭铺才停下,并和洪韵儿约好,若有变故两军在茶亭铺会合。 众人启程不久之后,便望见远处沙婆岭方向浓烟、火光冲天而起,洪韵儿大惊道:“那边怎么了?” 姚远心头一突,怔怔的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李大哥他们放火阻敌吧。西王娘,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只要咱们安然撤走,李大哥、胡大娘他们才能突围而出。” 洪韵儿心头很是沉重,她开始深深自责起来,只因自己一时口快,让人看出破绽来,将大家伙都置于险地,现下很多人为了保护她还在和清军厮杀,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脚底抹油开溜,一想到这里她的喉头就像堵了什么似的,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气氛甚是沉重,周诒端带着两个孩子坐在牛车上也是呆呆的回望着柳庄,也不知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柳庄来。大人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两个孩子在周诒端的怀中随着牛车颠簸沉沉睡去,没有丝毫的忧愁伤怀之感。 不多时行出数里,眼前一个村庄出现在眼前,远远的只见村外田地中几个农汉丢下庄稼农具便往村里疾奔,边跑边摇动着手中的红旗。 众人都是一愣,这些农汉怎么干活还带着红旗?还没等众人想明白,村中几面破锣便响了起来,整个村子都听得到,敲锣的人一边敲一边喊道:“红巾贼来了!红巾贼来了!各家各户上墙防备啊!” 洪韵儿微微皱眉,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队伍,原来姚远等人从沙婆岭过来,装束没有换下,头上的红巾甚是扎眼。 “西王娘,看来这个村子有大户人家训备的团练!”姚远急道:“咱们绕道走吧。” 一众人加上周诒端的随从不过三十余人,要是村中有大批地方团练,倒还真是危险,洪韵儿拔出腰间火铳厉声喝道:“各人准备兵刃!有鸟枪、火铳的上前准备,要是他们敢出来,先用火器迎击!” 牛车上的周诒端急忙说道:“西王妃,这里是天井村,村中大部分的田产都是长沙富户黄冕所有,我家老爷和黄冕也见过几面,你让他们先扯掉红巾,我上前分说一二,应该不用动刀兵的。” 洪韵儿皱眉道:“黄冕?他是什么人?”这个名字听着熟稔,但洪韵儿也没记住,须知历史人物多如牛毛,根本不可能全都记下,除非是很出名的人物。 周诒端跳下牛车道:“这个黄冕,表字服周,号南坡,乃是湖南长沙人氏,早年官至苏州府知府,当年夷人犯海疆兵事起,从总督裕谦赴浙江。裕谦死难,此人受牵连遣戍伊犁,和林则徐一道在回疆议兴屯田。后来黄冕因佐治水利有功,被朝廷赦还,并赏六品顶戴。黄冕回籍后,不过问官场事,一心经商,在长沙八角亭开办永泰金号。据说黄冕为官不太廉洁,家中积蓄有好几十万,凭着这份财力,永泰金号成了长沙城屈指可数的富户。后来在各地广置田产,这天井村中的田产十有都是黄家的。” 洪韵儿心中大奇,既然此人是长沙富户,为何在萧云贵敲诈的富户中没有他?原来黄冕家富,每年夏至,他都要举家搬到湘阴东城镇避暑暂居,顺道监受秋粮入库。这次听闻长毛入寇湖南,黄冕老奸巨猾,知道省城也不一定安全,是以提早避居乡间,自己又花钱自办了村中团练自保,是以没在长沙城内。但黄冕没想到长毛来得如此迅速,很多家产还是失陷在长沙不及搬出,对于永泰金号在长沙城内的财产还尚未被萧云贵发觉罢了。 “这些乡农团练只怕不会听你话啊。”洪韵儿将红药倒入枪管,铁条铳实,皱眉续道:“我们也不进村,绕道走便是,他们要是敢追来,我们便用火器驱赶,这些乡农团练必不敢追来。” 周诒端嗯了一声道:“如此也好,黄家众人我也只识得黄老爷一人,他要是不在此处,也是难以分说。” 当下众人各举兵刃、火器,将周诒端母子的牛车护在当中,缓缓绕道而行。 这天井村中的确是黄冕所办的一部团练,大多由天井村中的农汉组成,但有为首十余人乃是黄冕招募的护院,为首的一人名唤王林宇,字光华,安徽淮北人氏,早年在绿营中当过把总,当年英夷入寇,淮北兵调浙江赴援,王林宇便是在黄冕麾下。清军镇海兵败,王林宇做了逃兵,没敢回军营去,只得改名换姓在江湖上厮混。后来听闻黄冕回乡,王林宇便来投奔,黄冕顾念昔日僚属情分,便安排他做了自家护院的头脑。 自从广西长毛入寇湖南以来,黄冕自知身属大户,又曾今做过清廷的官,便起了自己组织团练的念头,适逢帮办大臣罗绕典到长沙,清廷诏命罗绕典自办团练绥靖地方,黄冕便在自家田产之内召集佃农、帮工组织起团练来。王林宇出身军伍,又耍得一手极好的八极拳和八极刀法,黄冕便让他做了几个村的团练头目。 日前长毛千余兵马过境走的是茶亭铺官道,王林宇都是自守门户,不敢到捋虎须。今日午后忽见三十余人来到天井村,早有守望道路的佃农回报,说来了一行人,内里有几个扎红头巾的。 王林宇心中一紧也不知道有多少长毛红巾贼在左近,大着胆子爬上木梯,趴在村口的土制围墙上观望。 一个团练小头目眨着三角眼看了看,摸着下巴呵呵的奸笑道:“王头儿,看样子是长毛贼的家眷吧,到有不少女子在内,不如咱们兄弟出去尽数捉拿了,男的报官请赏,女的自己享用一番如何?” 另一个贼眉鼠眼的头目也不怀好意的笑道:“是啊王头儿,你看他们还赶着三辆牛车,车上不少的行李,说不定有长毛贼抢来的金银钱粮,弄来咱们兄弟分了多好。” 王林宇心中恼怒,东家找的这些护院都是江湖上厮混的贼匪败类,平日里就常常欺男霸女的,自己没少费心管教,但怎么都教不好,心头火起便斥骂道:“长毛贼何等凶恶,别看他们人少,你们几个混账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还想捉拿悍贼请赏?他娘的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 一顿臭骂将几个头目骂了个狗血淋头,几个头目怏怏的退下土墙,站到一旁商议起来。这几人都是做惯江湖上鼠窃狗偷之事的,见财色起意稀松平常,几人也没见识过长毛贼的厉害,虽然传言说长毛贼厉害,但几人都不相信。当下五人商议之后,便各自带了二十个壮丁操着五花八门的农具,打开村口栅栏气势汹汹的冲杀出去。 天井村户口不多,只有八十余名壮丁,但今日他带了百十号人各村的壮丁巡视各村,正好都在村中,各家壮丁听得锣响,都在墙下等候。王林宇还在矮墙上趴着,忽听呐喊声响起,只见几个头目带着百十号壮丁便杀出村去,他又急又怒,下得矮墙来,众人已经涌出村去,拦也拦不住了。 王林宇顿足破口大骂,拔出刀子喝命余人不能再出村去,否则村中余下的那些佃农都是蠢蠢欲动的。 才喝骂完只听村外十几声鸟枪枪响,王林宇急忙爬上墙头张望,只见长毛那边硝烟弥漫,三十几人当中到有十余杆鸟枪、火铳,几个头目带着人冲出,被两轮鸟枪、火铳排枪猛揍,扔下十余个壮丁倒在血泊之中,余人又一窝蜂的逃了回去。倒地没死的壮丁在地上惨嚎不止,那声音惨烈无比,声震四野。 一群乡下团练没见过这种场面,退回村口后,都不住瑟瑟发抖,几个头目舔了舔嘴唇怒骂道:“他娘的没想到遇上硬手,几个婆娘都会打枪。”“真他娘的晦气,还道遇上软柿子,没想到这般扎手。” 说话间只见长毛当中出来一人高声喝道:“村里的人听了,我圣兵过境,秋毫无犯,你们再敢妄动,大军到来必将严惩!过来几个,将你们受伤的人抬回去!”说罢一众长毛又继续绕道而走,不再理会众团练。 等长毛都走远了,众团练才敢上前抬人。 正七手八脚的抬人之时,从长毛来路上又有数十名清军快步追赶过来,靠的近了众人一看都吓了一大跳,这些清军都是纹身面首,耳上悬环,模样甚是狰狞。 当先一名清军千总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林宇见长毛退走,已经出了村口,当下上前答道:“这位千总大人,我们都是天井村的团练,刚才长毛过境,伤了我们不少人。” 那千总嗯了一声,手中长刀一挥喝道:“带上你们的人马跟我去追,拿住了贼人,论功行赏!” 众团练一起欢呼起来,有官军撑腰,这些人都是跃跃欲试的又大起胆子来,只打算能弄上几个赏钱,至于那些长毛贼嘛,谁也不会理他们的死活,谁叫他们做贼的?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三章 村坊团练 第八十四章 破庙苦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四章 破庙苦战 才行出里许,后面喊杀声又至,姚远大怒道:“叼那吗,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追来?”众人回头望时,只见前来追赶团练之中赫然多了清军的旗号。 姚远站到牛车上看了看大声喝道:“不好!是苗人外小的清妖追来了!”他在沙婆岭和苗兵交战过,深知苗兵悍勇不在太平军之下,追来的人马总有一百多人,现下身边的人马太少,三十多人中还有周家家眷,根本不是清军的对手。 洪韵儿银牙一咬,跳下马来娇声喝道:“所有女兵都上马,带着周家家眷赶着牛车先走!男兵们和我留下来断后!”算上洪韵儿的坐骑,他们只有六匹骏马,只能给李璇玑、杨冬青等女兵带着周诒端母子三人先走。 周诒端急忙说道:“西王妃,还是你们先走吧,我们周家的人留下来,官军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洪韵儿回过头来,将周诒端拉到一旁沉声说道:“左夫人,我太平天国上下为了我们的天国之梦,什么都能牺牲,哪怕是我们自己的性命!拦在我们面前的可能是愚昧无知的百姓,也可能是被人蒙蔽的他族百姓,还有向你们这样观望不前的汉人!要是我们的鲜血能让我大汉民族看到振兴的希望,我们会毫不犹豫的奉上!你一定要到长沙去见左先生,我们需要左先生这样的读书人!” 周诒端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她想不到洪韵儿的心志如此坚决,讷讷的还想说什么时,洪韵儿斩钉截铁的喝道:“就这样了,你们有个什么损伤,我没法和左先生交待的!李璇玑、杨冬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马!”她持刀在手,发号施令决不犹疑,那份英武豪迈的气概让人不敢再多言,众女兵当即上马,李璇玑、杨冬青、周诒端和两个孩子不会骑马,便和其他女兵共乘一马,刚好够骑乘。 洪韵儿的女兵亲卫们留下火器、红药,李璇玑在马上大声道:“西王娘,我们到了茶亭铺就带人马来救你们!”当下九名女兵和周诒端母子三人策马绝尘而去,几名周家随从赶着牛车随后,牛车跑得慢,周家随从拼命催赶,也渐渐远去。 姚远等男兵见洪韵儿留下来和他们一同断后,心中都是倍感激动。洪韵儿面沉如水,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黄金裹头包上,青皓色的衣裙在秋风中猎猎摇摆,手中的双刀泛着幽寒的光芒,陪着洪韵儿那娇柔的容貌,就宛如天上下凡的女神战将一般。 李天熙本来还有些害怕,他虽然做惯苦力,有的是力气,但看到一百多人追来的时候,难免腿肚子发颤,但此刻看到西王娘如此镇定,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和姚远等人一道不约而同的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来! 主将的作用往往便在于此,你越是镇定,下面的人心里就会感到踏实,洪韵儿的心虽然也是跳得很快,但她面上沉静如水,缓缓举刀喝道:“两排鸟枪准备,敌近两百步后首排开火,然后次排接上,两轮火枪之后,大家往东南面走!”东南面有一处破庙,洪韵儿想带着他们到那里据险而守,或许能支持到茶亭铺的援军到来,这里距茶亭铺不过八里路遥,或许真能支持到那一刻。 洪韵儿身边剩下姚远、陈知命、李天熙等男兵一共十五人,算上洪韵儿才十六人,拿上女兵们的火器,也只有十四人有火器,李天熙还不会使用火器,只得在一旁候着。 当苗兵和团练靠近两百步时,首排太平军开火,但距离太远,清军中倒下了几人,但苗兵悍勇,可不像村坊团练那样,稍有死伤就后退。第一排抢过后,苗兵们狂叫着反而冲得更加快了,后面的团练本来有些害怕,但见官军冲在前面,胆子也大了起来,跟着往前冲去。 第二排火枪放过,洪韵儿毫不迟疑大喝道:“我们走!”众人便发足狂奔,往东南面破庙疾奔而去。 众人长年都是跑惯山路的人,在平地上更是健步如飞,和后面追赶的苗兵始终保持着百步之遥。 赶到破庙之后,洪韵儿喝命分出八人守住门口,其余人等迅速的装填鸟枪,然后交给前面的人放枪。 苗兵们追至破庙外,鸟枪又响了起来,倒下几人后,苗兵们嗷嗷叫着往破庙里冲,庙门狭小只容四人并排进入,当先抢入的几个苗兵被洪韵儿、姚远等人一阵乱刀剁倒在地,李天熙等人急忙将庙中一尊泥菩萨搬到门口堵住,苗兵见急切间抢不进去,只得暂时退下去。 见苗兵暂退,洪韵儿松了口气,看了看四周庙前颇矮,急忙喝道:“姚远!带几个人守在墙下,有人露头便砍!” 果然,姚远等人才到墙下,已经有苗兵探出头来,姚远眼疾手快,一刀看在一名苗兵头上,那苗兵惨叫一声,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其他几人也砍死几人,但破庙院墙宽阔又破旧矮小,越来越多的苗兵翻墙而入,和庙内的太平军展开了肉搏。 近身肉搏之后,苗兵的悍勇和人数优势便显现出来,四名太平军男兵登时战死当场,洪韵儿刀法迅捷,砍倒两人后,见左右遮拦不住,大喝道:“退到庙堂里!” 当下众人且战且退,推进破庙的正堂中,这里更加狭小,勉强能抵挡住苗兵。厮杀片刻后,苗兵始终攻不进去,只得退到堂外。 洪韵儿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却发现满手的殷红,自己倒是没觉得哪里疼痛也不知道是谁的血,回头看姚远等人都是喘着粗气,似乎人人都带着伤。 “把红药集中起来,用布包好,放上引线,点燃了扔出去!”洪韵儿咬牙道:“能炸死一个是一个!”话音才落,庙堂外苗兵开始攒射劲弩、火枪,一枚铁弹擦着洪韵儿的脸颊飞过,只觉一阵辣灼痛,她急忙就地一滚,躲到庙堂上的香炉后面,只听叮叮当当的脆响声不绝于耳。 庙内几名太平军猝不及防,被鸟枪、劲弩射到,三人当场阵亡,两人重伤倒在地上哀嚎不已。洪韵儿将靠得最近的一人拉到香炉之后,躲在柱子后面的姚远也将另一人拉过来。洪韵儿低头看时,那太平军胸口一个核桃大的血洞正汩汩的冒着鲜血,他吃力的惨笑道:“西、西王娘,我、我不能再、再追随您和西王了……” 洪韵儿眼眶一红,微微抽泣道:“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建小天堂的。” 那太平军口中流出血水来,艰难的说道:“我、我不成啦,西、西王娘,您别生气,您、您真的好美……我、我心里一直都觉得你就好像、像天上的仙女,能、能死在你面前,我觉、觉得值、值了……” 洪韵儿心中悲戚,将他抱在怀中,柔声说道:“上帝天父天兄知你英勇,你一定能上天堂,那里没有杀戮、没有饥饿、没有恐惧,上帝会宽恕你一切的过错,让你永远没有痛苦……”说到这里,那太平军安祥的闭上了眼睛,气绝身亡,脸上满是陶醉的幸福。洪宣娇号称太平之花,其实在很多普通兵卒心目中,她就是一个完美的女神,能死在她的怀中,的确是能令人安慰。 “姚远!把红药扔过来!”庙堂外劲弩、鸟枪还是攒射不停,洪韵儿放下尸身,眼神中满是冷酷的怒意。 红药扔到面前,洪韵儿包好药粉,接出火绳后,毫不犹豫的用火折点燃,看着引线快要燃尽才猛的扔了出去,只听轰的一声,庙堂外苗兵惨叫起来,跟着便是听不懂的怒骂声,劲弩攒射稍稍停了下来。 过不多时,庙外扔进几个圆溜溜的东西来,洪韵儿等人一看不禁怒火大炽,那几个东西却是庙外战死太平军的首级! 姚远怒喝道:“叼那吗,老子跟他们拼了!” 洪韵儿急忙喝道:“别出去!他们的劲弩厉害!”果然话音才落,劲弩又攒射起来,将姚远等人又迫了回去。 过了片刻后,庙堂外喝骂声渐起,洪韵儿看了看身遭剩下的几人苦笑道:“姚远,你们害怕吗?”众人都知道,苗兵劲弩再射一会儿,他们便会冲进来,或许大家伙都只能再多活片刻了。 姚远抹了抹脸上的血水,笑了笑说道:“西王娘,能和你死在一块,是我们几个蠢汉的福气了。” 洪韵儿呆呆的看着破庙里的一扇天窗,外面的天空蔚蓝无比,厮杀到现在她已经很累了,一双紧握鸳鸯刀的手都在轻轻发颤,她心中暗想,原来穿越者不是万能的,一样会死,一样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跟着她轻叹一声,缓缓又道:“姚远,待会儿要是不成了,你答应我,帮我解脱,我不想被清妖捉去受辱!” 姚远颤声道:“我、我……”说实在话,姚远真不敢下手,但看洪韵儿那娇美的容颜,凄楚狠绝的眼神,他已经明白洪韵儿已经存了死志,犹豫片刻后重重的点点头道:“西王娘你放心,我一定护你杀出去,真要是不成了,我会帮你的。” 有了姚远的承诺,洪韵儿放下心来,这时只听庙外苗兵叽里咕噜的大声吆喝起来,似乎又要攻进来,洪韵儿撕下裙摆,狠狠的将握刀的素腕缚住,大声喝道:“不必等他们进来!咱们先杀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让苗人外小看看我们广西狼兵的厉害!”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四章 破庙苦战 第八十五章 为何哭泣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五章 为何哭泣 面对死亡的威胁,什么能让人无所畏惧?人的情感当中只有爱恨能做到。当看惯了可怕的死亡之后,洪韵儿深深知道了什么是恨。看着适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同伴惨死,她心底里的怒意被彻底点燃,和姚远等人一样,毫无畏惧的冲杀了出去。 庙外的苗兵没想到敌人只剩下几个人还敢逆袭,迎头的几人被砍到之后,苗兵们慌乱起来。冲出来的太平军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根本不考虑自身的安危,奋不顾身的冲杀之下,苗兵们节节后退。 洪韵儿手中的双刀上下翻雾,刀术妙速,令人眼花缭乱,一个照面便有三名苗兵死在她的刀下。如今的洪韵儿已经不再是那个腹黑可爱的四眼妹了,杀起人来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一刻她似乎就是历史上那个统领女兵为天国征战的太平之花洪宣娇! 庙外三十多名苗兵竟然遮拦不住几个太平军不要命的攻势,纷纷退出庙外,领头的清军千总大怒,正想重新安排劲弩攒射时,散在外围包围破庙的团练人马纷纷惊恐的大喊起来:“大队的长毛马队!大队的长毛马队!” 不远处尘土飞扬之间,数百名杀气腾腾的太平军骑兵往这边冲杀过来,猎猎的黄色大旗招展开来,正是西王萧朝贵的旗号! 一众清军顿时色变,己方加上不中用的团练人马也才一百余人,这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长毛骑兵少说也有两百余人,如何能匹敌? 清军千总本来还想呼喝众人迅速攻下破庙,据庙而守,没等他喊出将令来,一帮乡农团练一发声喊扭头便跑!剩下的三十余名苗兵犹疑片刻后,也跟着往回逃去。人便是这样,看到大多数人逃跑,再英勇的人也会失掉勇气。 那清军千总大怒,提起长剑呼喝道:“不许逃!这里一马平川,如何能跑得过马队?随我死……”战字还没说出口,寒光一闪,一把鸳鸯刀飞了过来,狠狠的砍在他的面门之上,那清军千总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气绝身亡,余众见领军将领身亡,已然溃散。 洪韵儿冷冷的看着清军溃散,心头松了口气,才向前迈了一步,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小腿上窜上来,低头看时,自己小腿上的旧伤复发,半条裤管早就已经染得鲜红。洪韵儿心中奇怪,适才忘我厮杀的时候,怎么没感觉到疼? 她咬牙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将鸳鸯刀拔出,看到那清军千总骨肉翻出的红白之色,心中一阵恶心。 这时候数匹骏马疾驰到庙前,当先一人正是萧云贵,他翻身下马,看到满身鲜血呆呆坐在地上的洪韵儿,心中大急,上前抱住她的双肩问道:“韵儿,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听到韵儿二字之时,洪韵儿原本坚强的意志轰然垮塌,她看着萧云贵急切的神情,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倒在萧云贵怀中大哭起来。 萧云贵愣住了,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洪韵儿哭,现下虽然她的容颜已变,但他知道这是洪韵儿发自内心的哭泣。从前一直希望能看到死对头四眼妹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但现下他真的看到了,心中没有丝毫的爽快感,反而内心深处隐隐的有种不安和怜惜。 犹疑片刻后,萧云贵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揽住洪韵儿的香肩低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是我不好,让你一个弱女子深入险境,都是我的错,今后不再让你冒险了,再哭就不漂亮了。”萧云贵哄过不少女人,知道女人哭的时候,最好便是把所有的过错揽上身,主动承认错误,再加上以女人最在意的容颜为说辞,才能哄得住。 果然洪韵儿停了哭泣,但她却不是因为萧云贵的花言巧语,而是她陡然闻到萧云贵身上浓浓的男子气息,还有他的一双大手紧紧的抱住自己,忽然觉得不妥,急忙推开他,只见萧云贵胸前一大片衣襟被自己哭湿,不禁脸上微微一红道:“你怎么会来的?” 萧云贵嬉皮笑脸的说道:“想你了就来了呗。” 洪韵儿眼神中射出杀人般的寒意,萧云贵打了个冷颤,干笑几声道:“说实话吧,你走后,我老是觉着心神不宁的,安排林凤祥、李开芳等人暂时领着长沙的军务,我就带了三百亲卫马队赶过来,才到了一个时辰,璇玑妹子她们就回来报信,我就领兵杀过来救你了。” 洪韵儿皱眉道:“那沙婆岭那边李左车、胡大娘他们呢?” 萧云贵答道:“你放心,我让李以文带兵赶去了,那边我也不会忘记的,都是我手下的弟兄姐妹,我这个做老大的也不会不顾他们。” 洪韵儿放下心来,环顾四周,只见数十名亲卫纷纷下马上前救治姚远、陈知命、李天熙等人,见萧云贵和自己说话都不敢靠近,余下的亲卫已然打马追击那群败逃的清军去了。 这一战下来,就只剩下洪韵儿、姚远、陈知命和李天熙四人活着,其余的男兵都悉数战死,姚远等人也是个个带伤。 问明战况后,萧云贵勃然大怒道:“好个胡林翼,竟然敢欺负我的女人,老子要他好看!” 洪韵儿脸上淡淡一红,啐道:“谁是你的女人?”跟着秀眉微蹙,眼眶中泪水又滚滚而下:“好多兄弟姐妹都战死了,清妖还把他们的头斩下来……”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萧云贵微微一怔,拉她到一边皱眉问道:“韵儿,你是因为战死的那些泥腿子而哭?” 洪韵儿秀目一寒,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他们不是泥腿子,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好人!他们一直都当你是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你竟然这般说他们,你有没有良心?!” 萧云贵没想到洪韵儿反应这么大,呃了一声,嘟囔道:“一时口误,我意思是说他们都是农家汉子而已。打战本来就是要死人的啊,况且他们干的是造反的勾当,被清军斩首是很平常之事啊,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洪韵儿呆住了,盯着他问道:“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个西王?” 萧云贵耸耸肩道:“我不想在这个连电都没有的时代还要捱苦,做太平天国的西王很好啊,有特权,有吃穿,还有女……嗯,总之我带他们打胜仗,他们让我成为有势力的人,互相利用而已啊。” 洪韵儿一颗心彷如跌入了冰冷的湖水,怔怔的说道:“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大志,比如想要扭转历史,让我们的祖国少收点磨难,让这个时代的百姓过得好一点,让我们大汉民族得以复兴么?” 萧云贵撇撇嘴道:“你说的那些都是次要的,或者说要是顺带能复兴我大汉民族也不错,但我认为一切都没有自己的利益来得重要。” 洪韵儿怒极反笑:“所以我为战死者而哭,你觉得很不可思议?” 萧云贵一摊手道:“你情商低,泪腺也低,我倒是习惯了……”啪的一声,萧云贵话没说完,已经被洪韵儿重重的打了一耳光。 “你干什么?!”萧云贵大怒,一把扭住洪韵儿的素手,手上不觉用上了真力。 洪韵儿只觉得手腕好像被金箍箍住一般,痛不可挡,泪水潸然而下,但她一声不吭,倔强的昂起头看着萧云贵冷冷说道:“你若是永远只知道互相利用,只讲利益,那你永远得不到真的人心。你没有远大的目标,做起事来就根本看不到方向。你若到现在还没体会到自己是这段历史的一部分,你迟早会被历史湮没而已!” 萧云贵原本炽烈的怒火被洪韵儿的话彻底浇灭,他看着洪韵儿,只见她目光中带着浓浓的鄙夷之色,他的手慢慢的松了开来。 洪韵儿揉了揉被他拉红的手腕,轻轻说道:“你想用利益捆绑别人,当有更大的利益之时,别人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你。你不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真兄弟、真姐妹看待,你就等着被清军抓去凌迟吧!”说罢洪韵儿扭头便向姚远等人走去,死毫不理会萧云贵怔怔的站在原地发呆。 众亲卫给姚远等人匆匆包扎好伤势,又收集同属遗骸安葬完毕后,统带亲卫的唐二牛前来请命,萧云贵才回过神来,吩咐众人先送姚远等人回茶亭铺大营疗伤,余人准备上马前去接应追击的清军的马队。 洪韵儿似乎又生萧云贵的气了,不想跟他多说什么,自己草草裹了小腿上的伤势便上马,打算跟姚远等人回茶亭铺。 众人整束停当,正准备出发时,追击马队却派了人回来禀报,说马队追上了清军,杀死数十人后,其余人等尽皆投降,大队亲卫正在前面不远处就地监押,等候萧云贵的将令。 姚远身上中了三刀,才裹了伤口,听闻拿下了清军,第一个大声说道:“西王殿下,让我去,我要一个不留的杀光他们,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萧云贵看了看脸如寒霜的洪韵儿,想也不想便道:“把他们都杀了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五章 为何哭泣 第八十六章 还施彼身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六章 还施彼身 “且慢!”洪韵儿一勒马缰,策马上前几步,缓缓说道:“自古杀降不祥,况且投降的应该都是那些胆小的村坊团练,杀之无益。长沙左近乡县粮食已然大熟,但百姓大多都逃难去了,还有些像浏阳那样被清军屠戮过的乡县,都需要不少人手帮着抢收粮食,不如让这些人到长沙去帮着抢收粮食。” 萧云贵略一思索,点头道:“这倒是,我们的人马还要抢筑城外险地的营垒,还要在湘江上搭建浮桥,人手本就不够,也好,就让清妖俘虏帮咱们抢收粮食!” 当下萧云贵命人传令,将清军团练俘虏押回茶亭铺候命,自己和洪韵儿先回茶亭铺等候消息去了。 回到茶亭铺后,萧云贵一个人待在大帐中,洪韵儿一路上愣是没和他说一句话,让他心中极为憋闷。别人英雄救美,最差都能得到妹子的一声谢,到了他这里,却变成妹子不和他说话了,难道是自己的救人方式不对?本来他还想着趁这次机会,能够把这个四眼妹拿下的,想不到变成这种结果。 正胡思乱想之时,帐外唐二牛前来禀报,说在天井村破庙抓到的清军俘虏押到营中了。萧云贵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当即喝命唐二牛把这群俘虏的首脑押上来审问。 片刻后,唐二牛押着王林宇和几个团练头目到了帐中,萧云贵特命唐二牛在帐中备了三十个牌刀手,当王林宇和几个头目进到帐中后,众牌刀手手中长刀一起高举起来,口中厉声威吓,几个头目登时吓得腿软,一起跪倒在地。 看到只有王林宇一人兀自站立,虽然他脸色有些发白,但好歹还是站得直挺挺的,萧云贵摸着下巴咦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居然还有些胆色?” 王林宇暗暗咬牙道:“我出身绿营,岂会怕你们这些贼寇?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你杀我一人便好,还请放了其他人。”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没想到绿营兵中也有你这样带种的人,你从前是在何处当兵?” 王林宇心中猜不到萧云贵打什么主意,但有人问起自己的过去,王林宇也就坦然说了。 听完之后,萧云贵哦了一声道:“你在浙江和英国人打过仗?” 王林宇脸上一红道:“是,只可惜绿营兵积弊太深,那一仗输得极惨,我、我见当官的逃了,很多同僚都逃了,也就做了逃兵。” 萧云贵笑了笑道:“难得你这么坦诚,对自己属下又有义气,我便放了你,你帮我带封信去给湘阴的清妖巡抚张亮基,还有带个口讯给黎平知府胡林翼,他们尽然敢欺负我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的老婆,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我马上提兵前来取他们的狗头!” 王林宇吃了一惊道:“你、你便是轻兵取长沙的长毛西王?” 萧云贵嘿嘿笑道:“如假包换,你快去吧,唐二牛带他下去吃点东西,待会儿过来取信打发他走。” 王林宇犹疑的看了看地上几个自己的手下,一个个都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希望王林宇能替他们求情,也放了他们。王林宇不清楚萧云贵为何会放了自己,或许他真的需要个人去给官军送信,自己再开口相求,若是惹恼了萧云贵换别人去了,自己岂不是亏大了?王林宇犹豫再三,还是咬牙开口道:“西王,我手下都是寻常村中的农汉,只因受了佃家大户雇请,又怕若是不受命大户会加租子,所以才聚集自保乡里的,并非是对贵军有歹意,还请西王放了他们。”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寻常农汉?你们跟着清妖追杀我们的圣兵,那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寻常农汉?休再多言,快些下去!”说完唐二牛上来将王林宇带下,王林宇临到帐门口兀自在喊:“西王开恩啊。” 王林宇被带下去后,萧云贵冷冷的看着下面跪着的几个小头目喝道:“你们几个要死还是要活?!” 几个人皆是投机取巧之辈,早已吓破了胆,磕头如捣蒜都道要条活路。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要活命也简单,左近各个村县还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团练人马?你们给我一一从实说来,谁说得好了,我便放了谁。” 几个无胆匪类这回倒像是倒过来的竹筒一样,里面有什么都全撂了。湘阴南边、长沙以北一带的乡村,向黄冕这样自办了团练的大户还有十多户,最大的一股便是黄冕办的团练,总有五、六百人,最小的也有一、二百人,十几个大户都是签了盟书的,约定一旦有事相互声援救应。但今日天井村过兵,他们也派人送信去了,但没有一个大户派人来救,都怕引火烧身。 几个头目恶狠狠的咒骂那些大户见死不救,萧云贵边听边冷笑不已,这时候湖南这些富户们办的团练还不成气候,远没有后来曾国藩、罗泽南办的湘军厉害,但似乎也不能坐视不理。 沉吟片刻后,萧云贵又问道:“你们黄老爷办团练给多少粮饷?” 一个头目抢着道:“都是乡里的村汉佃户,一个月每人能支给三斗粗粮,我们东家身家殷实,也才能出得起这个价,别家都是一斗上下。” 三斗米粮也算够两个人一月的口粮,萧云贵冷笑着说道:“这样吧,我让我手下大军带着你们去吃大户,把他们的钱粮都夺过来,抢到手的钱粮分出三成来,让你们和手下平分如何?” 几个头目登时大喜,纷纷吵嚷着马上出去召集人手,这些长毛大爷都是杀官造反的狠角色,干掉些大户自然不在话下,那些大户个个肥得流油,抢到的东西能分到三成那可是不得了的,每个人头上都能分到不少了。况且让他们为了那三斗米粮和凶狠的长毛拼命,怎么算都不如调转枪头对付老东家划算,是以几个头目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这样吧,你们下去先饱餐一顿,今夜休息一晚,明日我让我手下的李将军带人和你们同去,你们也认识左近村坊的团练,你们一道招呼上,人多才能抢得多,告诉他们抢到的东西一样分他们三成,分完之后你们去留自便,我太平不抢拉你们入伙。” 几个头目都是欣喜非常,忙不迭的答应,萧云贵又道:“不过嘛,我要你们打出团练的旗号去抢,你们在前,我们太平圣兵在后。” 几个头目有些为难起来,打头阵还是有些危险的,萧云贵看几人为难,笑着说道:“没事,有我太平圣兵在后面给你们压阵,你们只管上,我们有火枪、大炮,谁敢反抗我们圣兵会用大炮招呼他们,你们放心好了。” 几个头目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当下萧云贵又交代了些细节,吩咐他们只能抢钱粮,不可滥杀无辜,更加不可淫辱妇孺,吩咐完后几个头目便由亲卫带下去。 这些人不知道萧云贵险恶用心,他收买地方团练,威胁利诱他们去抢自己的东家,便是要让那些大户日后再办团练也会心有余悸,被自己办的团练抢掠过,只怕这些大户日后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些泥腿子,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几人走后,萧云贵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摊开宣纸提笔准备写信给张亮基,但写了几个字都显得极为难看,生怕被张亮基看轻了,他只得又想到去求助洪韵儿。 正打算命人去请洪韵儿,话到嘴边萧云贵又有些憋气,这样去请那个四眼妹一定不会来的,难道又要自己去求她?自己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白天被她打了一巴掌本就难堪,现在还要去求她?万万不行!转念一想,萧云贵坏主意又来了,当下轻咳一声吩咐亲卫道:“呃,去女营那边请李璇玑姑娘过来,就说本王要她代笔写信,事关重大,让她快些过来。” 亲卫去后,萧云贵命左右牌刀手下去,自己双脚靠在桌案上,得意洋洋的想道,臭四眼妹,没有你,哥哥一样玩得转!正得意间,猛然想到适才那几个头目的神情,心中有些气馁,几个头目为了蝇头小利,被人几句话便说动,调转枪头去抢自己昔日的东家,丝毫不念旧情,真像四眼妹说的那样,自己只想用利益去捆绑他们,最后自己也会被利益出卖。想起历史上曾国藩办湘军,用的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各营士兵也都是乡间亲属的居多,打起仗来互相救援那是毫不犹豫的,也并非完全只用利益驱使人卖命,看来那四眼妹说的多少有些道理,人和人之间除了利益之外,最好还有人情捆绑才行。 正想间,李璇玑跟着亲卫来到帐中,见到美女进账,萧云贵涎着脸起身,很是热情的走上前去拉着她的玉手说道:“李家妹子,真对不住,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歇息,实在是本王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听闻李家妹子出身书香门第,才学颇高,所以才求助于你啊。” 李璇玑脸上一红,微微一缩将手抽了回来,后退一步素手低垂,低声道:“西王客气了,但凡有命,璇玑不敢不从。” 萧云贵心中大乐,看着李璇玑这小女儿的娇羞神态,款款温婉的对答,这才是这个时代好女人该有的态度嘛,那凶神恶煞的四眼妹一边凉快去吧。但凡有命不敢不从?要是我叫你陪我一晚呢? 正当萧云贵看着李璇玑,脑子里想着卑鄙龌龊的主意时,李璇玑似乎也觉得不妥,急忙说道:“西王是要璇玑代笔写什么吗?” 萧云贵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你坐下,本王说一句,你就照写一句,本王要写封战书给清妖巡抚张亮基,你为本王捉刀代笔。” 李璇玑坐下身,研墨铺纸,手指宛如兰花般优雅提起笔来,一双美目看着萧云贵,只等他开口。 萧云贵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典着肚子头一句便是:“张亮基你这个王八蛋!竟敢欺负本王的女人?!你不要命了么?!” 李璇玑张大了嘴吧,呆呆的看着萧云贵,一时间都忘了书写,有这么写信的么?这西王还真是与众不同。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六章 还施彼身 第八十七章 鸦片之用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七章 鸦片之用 “你这样写就不怕清妖把你当成粗鄙不堪的笑话来说吗?”洪韵儿那柔美的声音飘了进来,但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回头看时,只见帐帘掀起,洪韵儿一瘸一拐的缓步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衣裳,湖水绿的衣裳,苏绣镂花边,下面是大红裤子,头上却依旧是黄色的头巾扎着,脸色还有些惨白,中间带着一丝薄怒,“璇玑,你去陪着左夫人吧,这里让我来。” 李璇玑哦了一声,站起身向萧云贵行了一礼,低着头急匆匆的便告退出去。 萧云贵本拟趁这个机会可以好好的和李璇玑培养一下感情,聊聊人生的,没想到又被洪韵儿这个四眼妹给破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云贵气闷的坐下身,洪韵儿白了他一眼,捱到桌案后面坐下,提笔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打什么坏主意,以为能瞒得过我么?” 萧云贵怒气上涌,恨恨的说道:“我只是怕你还在生气不肯帮忙,所以让璇玑妹子来捉刀代笔,我这儿还没怎么着呢,你就胡思乱想,难道我真有这么坏么?洪韵儿,我告诉你,现在我是太平天国的西王,我要亲近谁,要纳谁为王娘,都是我自己说了算,你管不着,你还真当自己是我的老婆啦?” 洪韵儿怒气也上来,冷冷的说道:“现在咱们干的是掉脑袋的事,你不好好的把心思花在大事上,整天琢磨这些龌蹉之事,你这是嫌命长么?” 萧云贵赌气哼了一声道:“我已经很克制了,你知道我从前有多少女朋友,可以说是每天无女不欢,自从穿越之后,这么多天了我都没碰女人。原本想着萧朝贵还有个老婆,想不到会变成你,只能看不能动,你明白我的痛苦吗?” 洪韵儿脸上一红啐道:“不明白你说什么,不说这个了,给张亮基的信我帮你写吧。”说罢研墨提笔,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萧云贵嘿了一声,女人这种生物果然很不讲道理,而且有时候还很会装糊涂,也不想再纠缠此事,沉吟道:“这封战书写给张亮基,我是这般想的,战书里多多给清军些压力,造成我们不日即将北上的假象,好让他们收敛一些,不敢南下用兵。趁清军不敢南下之时,我们着手收拾一下湘阴南边的地方团练,同时招揽人手抢收秋粮,把湘阴以南长沙以北的粮食都收进我们的库中,不留一粒粮食给清军。” 洪韵儿见他不再纠缠那件事,松了口气道:“这个办法不错,但还是要在湘阴以南布置些人马才会给清军施加压力的啊。” 萧云贵负手踱了几步道:“我打算让李秀成,也就是李以文统领八百人留下,一边瓦解地方团练,一边抢收粮食,同时给湘阴的清军施加压力。李秀成的才能你我都知道,现在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他一定能做得很好。目前清军那边有胡林翼坐镇,我这边过几日郴州大队就要到来,实在分不开身来和他周旋,想来想去也只能把李以文留下,才勉强是胡林翼的对手。” 洪韵儿点头赞同:“李秀成行事谨慎,又有急智,但需要更多的领兵锻炼机会才能尽快成长起来,成为独挡一面的人物,这样安排很好。” 萧云贵裂开大嘴笑道:“所以我才要吓唬一下张亮基,好让李秀成行事少些压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信的内容里再说一件事,原来的巡抚骆秉章和布政使翁同爵还再长沙关押,告诉张亮基,拿银两来赎回这两个米虫,我这里不养闲人。” 洪韵儿笑嘻嘻的说道:“这个买卖可以做,我们可以让张亮基为难一次,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救他的同僚,又或者愿意用多少银两来赎人。”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一场风波又过去了,萧云贵期期艾艾的说道:“韵儿,说实话,你不和我作对的时候挺好的。” 洪韵儿提笔开始书写,边写边道:“我和你作对都是为你好,记得小时候玩过的俄罗斯方块吗?这个游戏告诉我们,小错误的不断积累,会让人走上绝路的。你如果打从心眼里就只想利用别人,到头来是没有好结果的。” 萧云贵皱眉道:“我不这样认为,人类群体中规定了很多道德、规矩束缚我们的行为,你要获得别人的认可,只需要和别人做的一样。但根据优胜劣汰的规律,人类之中最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注定只会是与众不同的少数人,这些人要么像远古时候的圣人一般的贤明无私,要么就像秦始皇那样雄才伟略、不择手段。我是做不了圣人的,你也别期望我能做圣人。” 洪韵儿哑然失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富二代少爷会有这么深刻的认识。” 萧云贵耸耸肩道:“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小时候其实家里并不富裕,我老爸是在我上小学时候才发家的,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富二代。” 洪韵儿点点头,略带讽刺口吻道:“不错,你身上暴发户式的粗鄙更浓重些,不少富二代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你比不了。” 萧云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老爸的发家史我是全看在眼里的,他老人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利益至上者,虽然我很讨厌这种东西,但我不得不说这却是最为简单有效的方式。我还从没见过做事不讲利益的人,更加不清楚你所说的诚意值多少钱。” 洪韵儿很是无语的看着萧云贵,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看到这样的人的,难怪有人说我们是垮掉的一代,不是说我们身体不行,而是思想精神上已经丝毫没有古时汉人的仁义礼智信了。” 萧云贵还想出言反驳,帐外忽然有亲卫大声禀报道:“西王殿下,李将军回来了,金隆镇我军兵败,胡旅雪断后战死,李左车重伤,五百人只回来了不到二百人。” “什么?!”萧云贵和洪韵儿大惊失色,两人急忙出到帐外,只见李以文的人马带着战败的男兵、女兵们回到营中。 映入眼帘的都是一个个满脸泥土血污的脸,身上的号衣破烂不堪,残破的旗帜上血迹斑斑,印入耳膜的却是受伤兵士们的惨叫声。 萧云贵张大了嘴吧,半晌说不出话来,洪韵儿早已经哭了出来,抢上前去帮忙抢救伤兵。 李以文来到萧云贵面前,面色沉重的说道:“西王,我带兵赶到的时候清军已经退走,李左车带着人马在金隆镇阻击清军,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女兵剩下的多些,还有一百二十多人,男兵就只剩下五十七个了。” “狗清妖!”萧云贵忍不住怒吼起来,拔出长刀狠狠的插入泥土中,跟着蹲下身去,泪水忍不住的流了下来。这一刻他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本来不想这么失态的,但胸口就像是堵了什么似的,好像不大声吼叫心里不痛快。 稍稍整理心情之后,萧云贵跟着李以文去看望了伤兵。李左车的伤势颇重,身上几处很深的刀伤,失血颇多,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其余很多伤兵都是苗兵劲弩、梭镖所伤,这些利器上大多有喂毒,伤及躯干的伤兵只能慢慢等死,伤及四肢的只能截去肢体。一时间营中满是惨嚎呼痛的叫声,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李以文上前来说道:“西王殿下,这次进兵,我们在茶亭铺截获了十几箱烟土,是不是分发下去给伤号们用些,算是能给他们减轻些痛苦。” 萧云贵知道李以文所说的烟土就是鸦片烟膏,太平天国向来是禁止吸食的,但眼下这些伤兵如此痛苦,似乎也只能用鸦片烟膏来缓解痛苦,让那些伤重的人走的时候没那么辛苦。 “这事命人去办吧,但其他人不许吸食。嗯,今后让各军拯危官都备一些烟土,给重病伤患用吧,但轻伤的人尽量别用。”萧云贵无力的挥挥手,鸦片的确有药用价值,本来就是麻醉剂一类的药品,在这种冷热兵器混合时代的战场上受伤,那种痛楚可以活活疼死人的,给伤兵用鸦片也无不可。 李以文吩咐手下拯危官去取鸦片给伤兵服用后,又来到萧云贵面前,只见他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泥土发呆,上前低声问道:“西王殿下,我们是不是明早进兵前去报仇?!” 萧云贵深吸一口气道:“你说清妖看到你们就马上退走?” 李以文点点头,萧云贵皱眉道:“清妖领兵的是贵州黎平知府胡林翼,此人虽然没有和我们太平打过仗,但他长年在贵州和苗人作战,他用兵之法老道,一定猜到我们明日会领兵北上报复,说不定已经布下了伏兵准备伏击我们。你说你要是胡林翼,打痛了敌军之后,会不会防备敌人报复?” 李以文若有所思的说道:“清妖不与我接仗,从容退走,的确大有可疑,小弟已经派人前去哨探,若是清妖在袁家铺的布置严谨,说明胡林翼故弄玄虚,虚张声势,必定没有埋伏,若是袁家铺清军一副懈怠的模样,便是想引我大军前去报复,其后必定有大队伏兵。”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这就是兵法中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等你的探马回来后我们再决定如何行事吧。我的那封战书也要略作修改了,胡林翼此人断不能就此轻易放过,若是清妖真的没有防备,明日我一定要领兵杀过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七章 鸦片之用 第八十八章 分离之意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八章 分离之意 夜色深邃,高穹的天空仿佛上古洪荒巨兽一般,张开黑洞洞的大口随时准备择人而噬。夜幕下的茶亭铺火光点点,太平军的军营内依旧忙碌非常。 在后半夜丑时末刻,李以文派出去的探马总算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是袁家铺的清军守备懈怠,营垒布置松散,只有一条堑壕和一道营栅,看清军篝火之数似乎人马也不太多。 此时洪韵儿等人已经睡下,她们厮杀一天,有多有伤在身,早已经支持不住。萧云贵和李以文得到消息之后,两人商议之后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按照胡林翼之能和手下苗兵的战力来看,清军不应该如此懈怠的,当中有很浓的诱敌之意。 思索再三,萧云贵还是决定按兵不动,采取折中的办法,按原计划先让王林宇给张亮基送信过去,明早开始便剪除地方团练、就地抢收粮食,等到有了新的消息再做定止。 经此一役之后,萧云贵深感自己获得消息、情报的来源太过局限,清廷调集黔兵助战,主帅是谁,来的兵力多少,自己一无所知,他虽然安排了童强胜等天地会的人四处收集消息,但他们所能探听到的毕竟有限,而且他们暂时只能打听到湖南境内的消息,加上消息传递方式的落后,所以萧云贵经常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李以文走后,萧云贵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来,铺开纸张,用竹签为笔,开始琢磨怎么建立自己的情报网,情报这玩意要是能做得好了,胜过十万大军。 翻来覆去,萧云贵脑海中有不少后世经典的情报机构可供参考,比如后世戴笠的中统、军统,红色政权的地下党组织等等,但这些似乎都需要系统的训练和严谨的组织,招募的人员素质至少是需要识字的,眼下让萧云贵上哪去找这么多识字而且又对太平天国忠心不二的人? 桌案上徽州的宣纸虽是此时上好的纸张,但用竹签写字实在不能应承,破了好几个洞后,萧云贵烦躁的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点起旱烟袋,静静的思索起来,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安排才好呢?不知道为什么,现下萧云贵心中一旦有决定不了的事,他首先就会想到去找洪韵儿商议。但看看天色,想来洪韵儿还在休息,只得暂时作罢。 天明之后,萧云贵将此地八百余兵马尽数交托给李以文统带,所要完成的任务也早已和李以文交代清楚。李以文自从得了萧云贵的提拔以来,在军中的地位一直是扶摇直上,他也深深感激萧云贵的恩德,当着众军面前立下军令状,一定办好西王交托之事。 交待完细节之后,萧云贵和洪韵儿自带手下的两百余亲卫,护送着左宗棠的家眷和一众伤兵返回长沙。 回到长沙途径浏阳河,刘家渡口已经有太平军在搭建浮桥,河对岸伍家岭的山头上也有人在忙着构筑营垒、修筑炮位。到了山脚才看清,山上忙碌着的都是太平军和城中的难民百姓。 看到西王旗号,早有人飞报此处守将林启荣,当林启荣带着几名牌刀手赶来见礼时,萧云贵发现他身后跟着谭绍光。 众人互相见礼之后,说起这趟沙婆岭兵败,胡大妹战死,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看着此处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萧云贵离城时都还没有这般光景,没想到只两日功夫,城北的防地便初具规模,到让萧云贵有些惊喜:“林兄弟,这些百姓都是逃到城中的难民么?” 林启荣指着山上那些百姓道:“也不全是,还有附近乡村的百姓,曾侍卫发了布告,晓谕百姓们,帮我们天国构筑营垒,每日都可领取米粮,起初是城内的逃难百姓来帮忙做工,到后来附近村中的百姓也来了,这里总有两千余名百姓和我们一道干活。城东和城南的百姓更多,两头有数万百姓在赶工。” 萧云贵抚掌笑道:“这就好,预计多少时候能完工?” 林启荣答道:“原本预计要十余日,这会儿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估摸着十日之内必定可以完工。” 萧云贵和洪韵儿相视一笑,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兴奋之意,眼望此处垒石、挖壕、筑垒、篱栅,都是一派络绎不绝的热火朝天景象,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工地之中。 在林启荣的带领下察看了伍家岭的营垒工事,林启荣边走边讲,太平军在广西征战近两年,每个兵卒对于筑垒修营之事已经是烂熟于胸,每个兵卒带着几个百姓忙碌开来,各司其职,各项工序都是有条不紊的展开。干活的间隙,还有军中典官宣讲天父道理,这些典官都是熟读洪教主教义之人,描绘起天堂的美景来,让太平军上下如痴如醉,就连那些百姓们也都耳闻目濡,渐渐的仔细倾听起来。 “难怪后世会有那么多邪教蛊惑人心,现在看来我们天王的手段一点都不逊色啊。”洪韵儿小声在萧云贵耳边说道:“只可惜,这个教义对不识字的无知百姓还有些用,但大多数读书人就不大可能接受了。”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新生事物总是需要一个时期之后才能被人接受的,但我总觉得洪教主这个拜上帝教不中不西的,两头都不靠,很有问题啊。” 洪韵儿叹口气道:“他毕竟只是一个落第举子出身,眼光见识有限,能自创此教已经分属不易了。” 萧云贵皱了皱眉头,将洪韵儿拉到一边道:“韵儿,你说有没有可能咱们放弃这个教义,或者说咱们政教分离,我老觉得让宗教凌驾于政权之上,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我的论文已经总结过天国失败的经验,政教不分就是一个重大的弊端。”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现在就已经有问题了,你和东王两个天父天兄凌驾于天王之上,一旦天王和东王到了长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至于拜上帝教现下也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一旦你放弃教义,大家伙的信念就会动摇,大厦倾覆于一旦并非不会发生。” 萧云贵有些傻眼:“那怎么办?你不是说错误积累到一定时候,就会走上绝路吗?难道我们只能这样饮鸩止渴下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上不归路吗?” 洪韵儿沉吟道:“这事我还没有细细想过,你原来不是写过太平天国失败的论文么?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萧云贵耸耸肩问答得很干脆:“没有,我写论文只管分析历史,找出太平天国失败的原因,没想过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洪韵儿一头黑线:“你多写几千字会死啊,那时候就算不明白,你还可以去问问导师,总比现在我们瞎子过河好吧。” 萧云贵微微怒道:“我他娘哪知道我们会穿越?我写论文只是为了拿学分,合格就行了,鬼才乐意去想什么解决方案。再说了导师他的方法也不一定合适,他又没真正在清朝生活过,问了等于白问。你不是号称学校第一才女吗?怎么这会儿也没办法了?” 洪韵儿拍着脑门道:“没办法,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理,我们一切凭空的臆想都可能会有问题,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不过嘛,我觉得政教分离是一定要做的,总不能混淆不清,最后让天京事变提前上演吧。” 萧云贵猛然身躯一震,惊喜的抱住洪韵儿的香肩道:“韵儿,你说得对,我们都当局者迷了,我们可以学石达开先行避走,和洪杨分离,就算天京事变提前上演,也影响不了我们啊!” 洪韵儿惊呼道:“和洪杨分开?!” 萧云贵急忙说道:“你听我说啊,天王洪秀全、东王杨秀清都不是善茬,在他们手下迟早我会被干掉,不如像石达开那样提早领兵出走,不管是去四川还是南下两广,我们都能自己开辟一片天地。在自己做主的地头上,我们可以慢慢实现政教分离,反正是我这个天兄说的算啊,到那时候就算我们正真用基督教义也没人说什么吧。退一万步讲,我们来个信仰自由,或者将拜上帝教束之高阁,把入教门槛设定得很高,不再轻易收入新教徒,非得立了大功者方能入教,这样那些老兄弟们也不会觉得不妥吧。” 洪韵儿连忙摇手道:“慢来、慢来,你想法太过天马行空,我们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行,首先离开洪杨,自己发展我没意见,我也不想继续穿小鞋下去,但他们会让我们领兵离开么?不让我们离开的话,你后边的设想都不成立。所以我们得先想一个完美的藉口,又不让洪杨起疑心,更不能让跟我们离开的士兵离心离德,这样才算是万全之策。” 正说话间,林启荣走过来喜滋滋的大声禀报道:“西王、西王娘,郴州大队前军人马在翼王殿下统领下,已经到了醴陵,明早就会到长沙了,送信的人已经到了长沙,曾侍卫派人来请西王和西王娘回去!” 萧云贵和洪韵儿对望一眼,洪韵儿贝齿轻启低声道:“白天别说人啊,你才说石达开出走,石达开就来了哦。” 萧云贵摸着下巴笑了笑低声道:“和翼王拉拉关系,看看能不能把他一道拐走。” 第八十八章 分离之意 第八十九章 封库安民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八十九章 封库安民 洪韵儿听了萧云贵的话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萧云贵瞪大牛眼睛问道:“你笑什么?” 洪韵儿负手款款先行,看了满脸疑惑之色的林启容一眼,回头道:“没什么,咱们先回城吧。” 萧云贵知道这四眼妹一定有什么话要说,只是碍于林启容没说,当下轻咳一声道:“林兄弟,此处便交给你了,北面有李以文兄弟人马活动,但有什么消息即刻通禀。” 林启容抱拳大声领命去了,萧云贵和洪宣娇便带着亲卫望长沙城而去。 行在路上,萧云贵策马和洪韵儿并辔而行,疑惑的问道:“你刚才笑什么?”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我笑你不自量力,居然想拉拢石达开,你忘了你这个西王萧朝贵从前和他纠葛了么?他现下无论如何是不会跟你混的。” 萧云贵奇道:“我和石达开有什么纠葛?他做他的翼王,我做我的西王,都是好兄弟啊。” 洪韵儿无奈的一拍秀额道:“我的上帝啊,看来萧朝贵又把这件事选择性的遗忘了啊。” 萧云贵呃了一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点说啊,我想了又想,脑中毫无头绪。” 洪韵儿正色道:“石达开可是首义六王之中第一号的人物,不但文武双全,而且为人仗义仁厚。他也是广西贵县的客家人,幼年丧父,正所谓穷人孩子早当家,他八、九岁起就独撑门户,务农经商之余,习武修文不辍,十三岁时处事已有成人风范,因侠义好施,常为人排难解纷,年未弱冠即被尊称为石相公。十六岁时,洪秀全和冯云山仰慕其名,亲自造访石家,邀他共图大计。你说说能让洪秀全和冯云山亲自出面去延请的人物,他的声望得有多高。” 萧云贵皱眉道:“难道就因为他声望高,惹到了萧朝贵?” 洪韵儿点点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那时候杨秀清和萧朝贵正密谋打压冯云山和被称为珠堂的赐谷王家,石达开又加入会中,他的声望和才能极高,让杨萧的竞争对手又多了一个,萧朝贵自然看石达开不顺眼。萧朝贵识字不多,他很是嫉妒读过书的人,生怕文武双全的石达开压过他去,所以处处排挤石达开。后来萧朝贵托天兄下凡,石达开更是曾经当面顶撞过天兄,两人的关系就更加紧张了。” 萧云贵摸着下巴道:“想不到当中还有这么多的是非曲直,又是要修补人际关系啊,好在现下是我做主,也罢我们慢慢和他修好,就算最后不成事,也不用见面像仇人吧。” 洪韵儿嫣然一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手段和魅力了。” 到了城门口,一众伤兵早有城内胡九妹、谢满妹带着锦绣女营人马出来接入城中,众女兵听闻胡大妹和不少姐妹兄弟战死,都忍不住落下泪来。想起胡大妹来,洪韵儿又是忍不住一阵伤感,萧云贵最怕这种婆婆妈妈的事,只能默不作声的当先而行。 周诒端母子坐在大车内跟着萧云贵和洪韵儿一道进城,掀起大车的帘子望出去,只见长沙城内外一切安然如故,百姓们照旧忙碌讨生活,城内百业照开,只是不少百姓自发的戴上了红头巾。街道上还有孩童玩耍,边玩边唱起童谣来:“萝藤爬在高墙上,百姓要靠萧大王。棋盘纳粮千千万,财主老爷吓破胆。青竹竿,白竹台,迎接西王到家来。杀脱翁骆两强盗,我伲小民把头抬。” 周诒端奇怪的问道:“翁骆两强盗是说的谁呢?” 和周诒端母子同坐大车的还有李璇玑和杨冬青,李璇玑恨恨的说道:“自然是说清妖巡抚骆秉章和布政使翁同爵两人了,长沙城破那天,两个狗官歹毒的将官仓一把火烧了,害得城中难民百姓们差点没粮食,好在西王出了奇计,让城中大户人家纳捐钱粮,大家百姓才能分到粮食。” 周诒端哦了一声,秀眉一缓笑道:“西王出了什么奇计?”李璇玑便将棋盘纳捐的故事说了,周诒端听得津津有味,连同两个孩子都一起鼓掌叫好起来。 “今晨走时,隔着车帘远远的见了西王一面,看他那粗豪的模样,想不到居然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周诒端抿嘴笑道:“这也难怪,西王妃都是这般文武双全的人物,她的夫郎定然也是个大英雄。” 说话间牛车已经到了巡抚衙门前,洪韵儿来接周诒端母子下车,周诒端心急相见左宗棠便问道:“西王妃,我家老爷现在何处?” 洪韵儿微微笑道:“你莫着急,左先生到城中朱乾号朱昌琳府上去了,夫人你和孩子先梳洗一下,用些饭食,左先生片刻后便会来相见了。” 周诒端不疑有他,便带着孩子跟随李璇玑、杨冬青进府,洪韵儿命二女好生照料母子三人,分拔后院单独的厢房给母子三人暂时居住。分拔定后,洪韵儿自到大堂上去见石达开派来的信使,萧云贵倒是一到府中便先过去了,洪韵儿也想听听石达开来信如何说。 来到堂上,只见萧云贵已经在首座上端坐,正拿着封信函细看,下首坐了一名青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长得甚是英伟,洪韵儿倒是一眼便认出来,此人乃是石达开的族弟,翼王国宗石镇吉。 石镇吉见洪韵儿进来,急忙起身抱拳行礼朗声道:“小弟拜见西王娘。” 洪韵儿抿嘴微笑道:“原来是石兄弟亲自来送信啊,路上没遇上什么凶险吧。” 石镇吉个头很高,只是颇为削瘦,咧嘴笑道:“西王和西王娘一路扫荡清妖,如扫穴犁庭一般,从醴陵到长沙一路上都没见到有清妖。”这个石镇吉出口就文绉绉的,显是受了石达开影响,也念过书。 洪韵儿坐到他身旁的空位,笑着说道:“坐下说话吧,翼王弟可好?” 石镇吉一摆袍尾坐下笑着说道:“王兄很好,这次西王奇袭长沙成功,王兄常说这次是西王建了不世奇功啊,我等后辈都仰慕西王威名,想跟着西王一道打清妖。” 萧云贵这时候看完信函,站起身走到洪韵儿身前,将信函交给她看,扭头望着石镇吉道:“打清妖好说,有的是机会。只是达胞信上说郴州大队北上,粮食稀缺,越冬袍服也不足支应,想让本王早作准备。粮食这一项倒是不是难事,左近秋粮已熟,本王自会安排人手抢收,城中大户也会按时纳粮交付。只是这越冬袍服不好准备,明日等达胞到步后,本王再和他细细商议。你回去告诉达胞,就说本王在城中已经准备好了营地和粮草,就等他领大军入城歇宿了,明日本王亲自到城南迎接达胞大军!” 石镇吉大喜,站起身深深一拜道:“西王殿下袍泽厚谊,小弟一定带到,小弟这便回去传话。” 洪韵儿起身笑道:“别急啊,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石镇吉抱拳道:“多谢西王娘,才到长沙时,曾侍卫已经安排过饭食了,小弟这就先行回去,以免王兄等急了。”说罢便拜辞而去。 萧云贵和洪韵儿送到门口,见石镇吉远去后,萧云贵马上脸色一沉,重重的哼了一声返身回到大堂上,气恼的说道:“这他娘叫什么事?真他娘的气人!” 洪韵儿跟着缓步走来,坐到椅子上轻叹道:“也难怪你生气,你派去报捷的文书,天王、东王一定收到了,一连多日都不见有嘉勉的回复,反倒是翼王才到醴陵,就派人来要粮要衣的。翼王信函上措词虽然客气,但隐隐透着东王的手笔,看得出来东王心中有些忌恨啊。” 萧云贵恨恨的说道:“一群没见识、只会窝里斗的泥腿子,老子在前面拼死拼活,他们坐享其成也就罢了,就连我给手下林凤祥、李开芳他们请求的封赏也只字不提,真是太气人了。” 洪韵儿皱眉道:“气归气,咱们还是得想想该如何应对才是,如今只是翼王到了,后面还有更大的两位大角儿出场,弄不好真的就棘手了。” 萧云贵负手烦躁的走来走去:“我知道,他们这是投石问路,要石达开先来试探我,他们才攻下一些小州县就能聚兵数万,我萧朝贵占据一省首府,说不定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是担心我有贰心,借着此事敲打我呢。” 洪韵儿点点头蹙眉道:“我想到一个典故,和我们现在的情形很像啊。” 萧云贵回身问道:“什么典故?” 洪韵儿一字一句的说道:“先入关中者为王!” 萧云贵定住身形,深吸一口气道:“不错,我们现在就像先入了咸阳的刘邦,面前是唾手可得的花花世界,但外面还有项羽的大军虎视眈眈,一个弄不好就会来一出鸿门宴啊。”他静下心来,踱了几步缓缓说道:“我们接下来应该做出一个服软的姿态来,让天王和东王打消疑虑,最好的方法就是……” 洪韵儿笑着点头道:“封库安民,还军灞上!” 萧云贵苦着脸道:“我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们的疑虑,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东西都拱手让人,真是心有不甘啊。” 洪韵儿安慰道:“我们要和洪杨分开,首先就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城中的圣库封库,出榜文晓谕百姓,大肆宣扬天王、东王威德,以安民心,我们领大军驻守城南妙高峰,把长沙城让给他们,时机成熟后,我们就领兵和他们分道扬镳,现在忍一时之气,是为了将来能展翅高飞,大丈夫能屈能伸,那些东西将来我们能十倍百倍的拿回来!” 萧云贵一拍桌案,恨恨的说道:“好!我们就忍一时之气,换今后的自在!我马上让人找曾水源来,清点账册,准备封库安民!” 第八十九章 封库安民 第九十章 还军灞上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章 还军灞上 巡抚衙门大堂上,萧云贵郁闷的坐下身,朝着堂外喊道:“唐二牛!派人去把曾水源找来!”说罢萧云贵又点起旱烟袋,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 见他还是有些不开怀的样子,洪韵儿挥挥手赶走呛人的烟气,笑嘻嘻的说道:“大丈夫,你还是心有不甘么?看你那样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萧云贵哼了一声,怪眼一翻道:“四眼妹,你想找架吵是么?” 洪韵儿撸撸袖子,挺起胸膛,不甘示弱的道:“姐姐我这些天心情也不好,你最好别惹我!” 萧云贵扭头看了看洪韵儿那坚挺的胸脯,咽了口馋咽,摸着下巴道:“韵儿,我很奇怪,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洪韵儿看他眼光不怀好意的在自己胸口打转,急忙侧过身去,脸上微微一红道:“自然是同学关系了啊,最多、最多现下还多了一层合作者的关系。” 萧云贵忽然拍掉烟丝,站起身来,双眼炯炯的盯着洪韵儿,那目光看得洪韵儿一阵心慌意乱,“韵儿,如果我说我真的想做你老公,你会怎么样?” 洪韵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萧云贵,见他面色凝重,她从没见萧云贵这么一本正经,忍不住吓得后退了几步,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来:“你、你是开玩笑的吧。” 萧云贵又上前一步柔声说道:“我们在这个时代是回不去了,难道你就没想过将来会怎么样么?你就没想过自己身边需要个人照顾你么?我们俩从小青梅竹马,你就没想过,现下只有我最适合你做你的丈夫么?” 洪韵儿又后退了一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别过来,你整天没个正经的,你是说笑的吧。” 这时候萧云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四眼妹,这次还不被我耍到?!情商果然很低,哈哈哈……” 洪韵儿呆了一呆,跟着脸上涨红成酱紫色,刀光一闪,腰间鸳鸯双刀已经出鞘,口中娇叱道:“混蛋萧云贵,我要杀了你!” 萧云贵一时之间似乎忘了洪韵儿那神妙奇快的刀法,这时候才想起来,大叫一声不好,扭头便跑。洪韵儿哪里肯放过他,虽然腿脚不便,但还是咬牙紧追,两人便在堂堂巡抚衙门大堂上追赶起来。 好在洪韵儿腿脚不便,追不上萧云贵,否则他早就被大卸八块了。萧云贵也看出洪韵儿腿脚伤势未愈,躲到桌案后面急忙说道:“是我不对,你别追了,小心伤口啊。” 洪韵儿满面怒容,却依旧掩盖不住她那秀美的容颜,娇喘着抬刀指着萧云贵怒道:“你有种别跑,姐姐我要砍死你!混蛋!” 就在这时,堂外唐二牛大声道:“西王、西王娘,曾侍卫到了。” 萧云贵急忙低声道:“把刀收了,有人来了。” 洪韵儿用杀人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气呼呼的收起刀来,冷冷说道:“你自己安排曾水源吧,姐姐我不奉陪!”说罢收刀扭头便走,走到内堂门口时,她又回头哼了一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左宗棠的老婆孩子的事还没解决,你先想好怎么和左宗棠说吧。” 萧云贵愣了一下,看着洪韵儿靓丽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口中喃喃的说道:“不用你提醒,我早就想好了。唔,样子是很美,身材也不错,可惜这性子就太烈了一些,要是有李璇玑那样的性子该多好啊。” 堂外唐二牛擦了擦汗水低声道:“曾大哥,西王和西王娘没打了。” 曾水源也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叹道:“西王和西王娘真是一对冤家,在金田村的时候就经常见他们一言不合争执起来,都不知道让我们做属下的该如何劝说,想来也只有天王和东王能劝得住。” 唐二牛挠挠头道:“曾大哥,我们进去吧。”曾水源嗯了一声,两人便一起进到堂内。 进到堂内,萧云贵便将翼王来信之事说了,跟着问道:“现下既然郴州大队到来,本王想领兵出城守险,将城内各处营地让出,给郴州大队做屯驻之所,还要点算圣库钱粮,列明开支,准备与东王交割。咱们眼下脸上女兵有八千余人,备好一个月的粮草运到城外营垒安置,其余的钱粮一概不动,点算完后给本王封库。” 曾水源迟疑片刻道:“西王,这两日您出城去,我们有多招了三千百姓壮丁为圣兵,总有一万余人了。” 萧云贵呃了一声奇道:“有这么多人么?” 曾水源点点头道:“西王仁厚,一直粥济百姓,有没有滥杀百姓,连日来百姓已经知道我太平圣兵乃是仁义之师,渐渐放下心中疑虑加入我们,所以兵源多了起来。” 萧云贵挥挥手道:“好吧,就按照一万多人准备粮草吧,然后把百姓日常所需的粮食也清算出来,每日还是照常支给。” 曾水源躬身领命后又道:“还有一事,西王不在的两日,朱乾号老板朱昌琳和长沙一众富商大户已经将三万领号衣备好,越冬棉衣准备了两万件,已经交割圣库。朱老板说还剩下四万件棉衣要等出去采购棉花、布料的人回来之后,才能备齐。属下想着我军既然要到城外据守,是不是备齐棉衣?” 萧云贵瞪大眼睛道:“当然,城内温暖的窝子都让出来了,我们在荒郊野外的当然要给兄弟们备齐棉衣,反正还剩下些,过些日子朱昌琳将剩下的棉衣置办好也差不多够了。” 跟着萧云贵站起身来说道:“本王走时已经分拔了各军驻兵方位,李以文、林启容在北面,吉文元、朱锡能二将在东面,本王率领林凤祥、李开芳、何滨、周兆耀、唐二牛和女营人马屯驻妙高峰,抢筑湘江浮桥,一旦浮桥造好,还要兵渡西岸,抢占岳麓山要地。本想着过几日再让大军出城,既然明日翼王兵到,我们就提前出城,各部按原来商定的策略行事!”曾水源和唐二牛都是躬身领命。 吩咐完还军灞上之事后,萧云贵喝了口茶又问道:“本王临走时已经解除封城之令,城中旗人、富户可有什么异动?” 曾水源皱眉道:“城中约有一万多名旗人,自从我军入城之后,都不敢出门,最近有些旗人应该是家中米粮油盐吃尽,派了仆人出门采买用品,听闻我军已经开禁,不少旗人准备出城离开,但被我们打发回去,不许旗人出城。” 萧云贵沉吟片刻道:“这些旗人本该都杀了,但本王想当中也有无辜之人,妄加杀戮有损天王、东王恩德。这样吧,明日开始对城中旗人进行甄别,允许城中百姓告发,若是有旗人欺压百姓的,一律处死。没有欺压过百姓的,一律充入营中为奴,一切房屋田产家财尽皆充入圣库!要是敢有反抗的,全家老小全部诛杀!” 曾水源和唐二牛对望一眼,曾水源上前道:“西王殿下,不若全都杀了岂不干净?留他们性命,将来后患无穷啊。况且让旗人为奴,军中并无此种定制。” 萧云贵浓眉一展,摇摇头道:“赶尽杀绝只会坚定旗人的斗志,再说了旗人欺压我们汉人这么多年,当年八旗入关杀我汉人,奴役我汉人,现下只是杀了他们其不便宜了?我要让旗人们知道,当年他们先人造的孽,他们要全数奉还的!旗人不用全都杀了,要让他们为我汉人役使,方才能出我心中恶气!” 曾水源微微皱眉道:“西王这设想不错,只是杀了这些旗人,的确便宜了他们,让他们为奴为婢做苦工,正好可以让我天国多出不少劳力来,但一时间没有具细的章程,恐行事起来多有变故,不若延遏数日,我等细细参详出办法来,拟定规程报天王、东王阅定后再推行如何?”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也好,明日翼王到步,也可听听他的主意。那些富户人家呢?” 曾水源答道:“尚算老实,开禁之后,城中大户派了人手出城去催收秋粮、采办货物。宝庆商会的何元伦缴纳了银钱后这昨日便想离开,但属下未得西王手令,所以给挡回去了。” 萧云贵嗯了一声,摸着下巴道:“城中富户重新甄别,这趟北上,听闻长沙富商黄冕还有不少家当在城中,此人竟敢兴办团练与我为敌,把他家给我抄了,家眷暂且监押,等过些日子和旗人一般罚做苦役!还有城中其他大户,你们要细细查探,若是有阳奉阴违,和我太平做对的,一律按黄冕家的成例办理。像朱昌琳这样在城内名声较好,和我军相处甚好的富商大户也要多加照顾,这些人是可以拉拢的。至于何元伦嘛,你让他来找我,我想让他帮我们采购红药等一切所需军械,他宝庆帮在湖南、湖北地面上都吃得开,有他的商队襄助,我们可以冲破清妖对我们的封锁。” 曾水源抱拳道:“西王思虑深远,我等敬服。” 正说话间,堂外一个恼怒的声音飘了进来:“你们别拦着我,萧朝贵,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把我夫人和孩子抓来作甚?!”却是左宗棠在堂外高声怒喝。 第九十章 还军灞上 第九十一章 难以抉择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一章 难以抉择 萧云贵嘿嘿一笑,向曾水源两人道:“你们先下去准备吧,记得还要出榜安民,告诉城中百姓,我天国大队人马即将到来,各人无需惊慌,各安乃业。让堂外的牌刀手放左先生进来吧。” 曾水源和唐二牛躬身去后不久,左宗棠气急败坏的抢上堂来,满面怒容的指着萧云贵喝道:“你、你把我妻小抓来做什么?” 萧云贵满脸堆欢,笑着说道:“先生别急,我这不是抓,是派人去请,而且是让我家夫人亲自去请的,后来本王也亲自去接了,可没半点无礼和怠慢的啊。” 左宗棠仍是怒意不消:“你以为这样就能逼左某投靠你们了么?痴心妄想!我左宗棠最恨被人要挟,你快点放了我的妻小,否则我左宗棠和你拼命!” 萧云贵也不气恼,笑嘻嘻的搬过一张杌子,将左宗棠按着坐下,左宗棠本不想做,但萧云贵手上力气很大,左宗棠被按下竟然没有半分反抗之力,跟着萧云贵又亲手端过杯茶水敬上,口中缓缓说道:“左先生,你先别急,坐下慢慢听我说。我太平圣兵不日便要北上攻打湘阴,我是想着先生家小要是还在柳家冲居住,就怕柳家冲像浏阳那样,惨遭兵火焚戮,左先生的家小何等金贵,若是有什么闪失岂不糟糕?所以本王就先行去接尊夫人和两位公子前来长沙,等兵事过后,再回家乡,岂不是好?先生,本王这是为了你家人好啊。” 左宗棠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忿,但想起浏阳那些百姓被官军抢掠屠戮的惨况,心中便有余悸,真要是像萧云贵所说,太平军北上和清军在湘阴鏖战,不管是谁都逃不过兵灾,按此说来,萧云贵去接家眷也是出于好意。但左宗棠脸还是很臭,冷冷的说道:“那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能和我商议一下么?” 萧云贵一摊手道:“本王一来想给咸先生个惊喜,二来呢也是怕先生泄露了我方军机,所以没能先告诉先生,这个是本王疏忽,本王给您赔礼。”说罢深深的一拜,言辞甚是恳切。 左宗棠紧绷的脸上终于一松,起身回了一礼道:“那我的家小现在何处?” 萧云贵微微一笑道:“本王已经让宣娇安排后院单独的厢房给贵家眷居住,这会儿应该梳洗完了,先生尽管去见他们。稍后先生要是还想走的话,我会派人送先生一家到湘潭去,那头应该会安全些。” 左宗棠迟疑的看着萧云贵问道:“你把我夫人孩子接来,难道真的不是想要挟于我?”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哪的话,我和先生是朋友,这是帮朋友的忙而已。不过呢,这些天先生考虑得如何了?” 左宗棠犹疑片刻后道:“此事稍后再说,左某先去见见妻小。” 萧云贵微笑着一摆手道:“先生请便,稍晚本王准备了酒宴给先生庆贺一家团聚。” 左宗棠心中记挂妻儿,略略拱手道了声谢,萧云贵吩咐亲卫牌刀手前面引路,左宗棠便转身跟着牌刀手往内堂走去。 穿过后院花庭,来到府衙厢房外,只见此处都是女兵执刀守卫,左宗棠心中略安,想来自己的妻小有洪宣娇照顾,定然不会受到欺辱。 萧云贵的牌刀手并未跟进去,只在后院外等候,只见一名貌美女兵上前来,行了一礼后道:“左先生,夫人和公子已经梳洗完毕,现下正在用饭,请跟我来吧。” 这女兵似乎之前在听洪宣娇辩说上帝之时见过,只是不知道姓名,左宗棠回了一礼道:“有劳姑娘了。” 那女兵微微笑道:“小女子名唤李璇玑,一路陪伴夫人公子前来,夫人多有说起先生之事的。” 左宗棠嗯了一声道:“听姑娘口音,似乎是咱们湘人啊。不知姑娘何处人氏?璇玑此名大有深意,倒像是出自书香门第。” 李璇玑美目一寒,淡淡的说道:“我是浏阳人氏,大哥被拉去做了团练兵丁,如今生死不知,老母被清妖害死,我如今已经是家破人亡了。” 左宗棠一怔,脸上好一阵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低头跟着李璇玑到了厢房之内。 进到厢房之内,只见洪韵儿正陪着周诒端和两个孩子用饭,见左宗棠到来,都站起身来。两个儿子兴高采烈的跑上前去,周诒端眼眶一红,走上前去纳了个万福,有些哽咽道:“老爷,总算见到你了。” 洪韵儿拍拍手笑道:“嗯,我吃饱了,左先生,你们一家人慢慢说话吧,我回屋歇息去了。” 左宗棠道了声谢,洪韵儿笑吟吟的和李璇玑一道走了出去,她见一家人相聚,心中还是挺为他们高兴的。 相互问候了几句之后,左宗棠让周诒端和孩子坐下,问起洪韵儿是如何去柳庄请他们的,周诒端性子柔和,想起洪韵儿诚恳的言词,当下略过洪韵儿装成湘潭周家之事,只说了担心湘阴打战,所以洪韵儿请他们到长沙和左宗棠团聚,要是左宗棠不愿意留下,洪韵儿答应送他们回湘潭周家。 左宗棠听完后,松了口气,和萧云贵说的倒是差不多。周诒端又说起张亮基和彭玉麟前来延请之事,闻言左宗棠轻叹一声道:“若是省城未失,张亮基前来延请,我或许还有办法力挽狂澜,但现下、现下……”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 周诒端见两个孩子都吃好了,便吩咐两人先到床上睡觉。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后,周诒端款款回到左宗棠身边坐下,见左宗棠眉头紧皱,轻轻握住他的大手柔声道:“老爷是不是很难抉择?” 左宗棠微微一笑,拍了拍周诒端的柔荑,轻叹道:“是啊,很难抉择。起初听闻长毛作乱,又是一伙信奉洋教的教民贼匪,为夫很是不屑一顾,原本想着省城有罗饶典、骆秉章等干吏镇守,一时不会有失,便打算到省城来,为家乡父老做些实事,让百姓少受些兵灾祸劫。可想不到长毛西王奇兵突出,竟然奇计迭出,省城迅疾失陷,为夫也不能走脱。本想着长毛破城,定然是烧杀抢掠,为夫还道会就此身死,与你们母子天人永隔。还好那西王行事仁厚,入城后没有烧杀抢掠,他们居然还安养百姓。比起为了保全自己官声而置阖城百姓生死于不顾的骆秉章、翁同爵之流好太多了。” 周诒端点头道:“是啊,璇玑姑娘也和我说了不少西王和太平的事迹,进城时,街上孩童所唱的童谣都是在歌赞西王和太平的。还有那棋盘纳捐之事,也亏西王能想得出来。” 左宗棠皱眉道:“不错,那天听闻此事,出于好奇,为夫就前去看看这棋盘如何纳捐。这西王所想的算计之法果然令人匪夷所思,为夫便打算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后来和朱昌琳去见了他,西王此人初看时粗鄙无状,一派武夫模样,但交谈之后,为夫却发现他实则粗中有细,智勇双全,更难得的是他没有什么架子,为人也甚是豪爽谦逊,绝对不是一般的寻常土匪贼寇。为夫就有些意动,打算再多留些日子,看看他的行事到底如何。” “后来他四面出兵,竟然连败官军,手下兵马越打越多,相反官军却锐气尽散,别说克复省城,便是能否保住其他州县还在未知之数。”左宗棠缓缓说道:“他数次延请于我,但为夫都碍于他们信奉洋教,与我中华文化格格不入,所以没有答应,后来他却让他的夫人西王妃来辩说。西王妃也是个奇女子,不但相貌出众,而且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她对儒家之学洞悉甚深。她的一席话让为夫想了一整天,后来为夫总算明白,为夫一直考不上科举,正如她所言,为夫所信的乃是儒家经世致用之学,而绝不是朝廷所推行的八股文章。她一言切中时弊,朝廷对我们读书人正是即用且防,不敢鼓励读书人有所革新,只能因循守旧。为夫才明白,其实多年以来为夫内心里一直是抗拒朝廷这种禁锢人心的做法,只是为夫身在局中,没能看得透彻。” 周诒端柔声道:“老爷喜欢的是经世致用之学,自然与众不同,西王妃一介女流居然有此见识,我自愧不如啊。” 左宗棠淡淡一笑道:“这倒未必,他们夫妇似乎貌合神离,而且时常有口角,不像我们夫妻这般和顺。” 周诒端报以一笑,心中之感觉暖融融的。 左宗棠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太平之内有西王和西王妃这等人物,手下将士作战勇猛,令行禁止,对百姓秋毫无犯,甚至对大户富商也都手下留情,足见他们目光远大,并未执迷于眼前蝇头小利。反观官军,军纪败坏,四处坑害百姓,各地官吏畏首畏尾,相互掣肘,相互推诿,焉能不败?别说是张亮基来请我,就算是程矞采或是陆建瀛来请我,为夫都不一定出山襄助官军了。但为夫在湘中亲朋故友多是朝廷中人,从贼恐为耻笑,所以难以抉择啊。” 周诒端点点头道:“也是,那我们就两不相帮,回湘潭暂避好了。” 左宗棠忽然想到一事,问道:“等等,你说张亮基到家中延请为夫,那他们和西王妃碰面没有?” 周诒端有些不解的道:“是见面了,但西王妃他们似乎被张亮基和彭玉麟瞧破了身份,后来还有官兵来追杀。”当下周诒端将天井村之战一五一十说了。 左宗棠目瞪口呆的站起身来,顿足道:“难怪萧朝贵如此爽快答应放我们回湘潭,张亮基他们知道我的妻小跟着长毛走了,定会以为我已经从贼了。” 周诒端心下着慌,急忙说道:“老爷宽心,我们临来时对柳庄人说是回湘潭娘家,而且一路来并未表明过身份,官军不知道我们在长毛队伍之内啊。” 左宗棠气急败坏的道:“糊涂,张亮基、彭玉麟、胡林翼这几个都是人精,哪会猜不到的?” 周诒端低声哭泣起来:“那、那我们怎么办?是我连累了老爷。” 左宗棠烦躁的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为夫越陷越深,本就难以自拔了,如今你们一到长沙,便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周诒端轻轻啊了一声,问道:“那、那我们只有投太平这一条路了么?” 左宗棠深吸一口气道:“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当今咸丰皇帝!为夫要等着看看咸丰皇帝会如何处置省城丢失此事,若是他对丢失省城这件事从轻处理,说明咸丰皇帝乃是个仁厚之君,那为夫这个身陷贼窟,迫不得已从贼的借口或许能说得通,毕竟我们很多亲朋好友都是朝廷中人,有他们说项,日后就算朝廷知道我们曾今在长毛这里待过,也不会深究。但要是咸丰帝刑罚苛峻,说明咸丰此人不是圣主仁君,也必定不会放过我们,就算你有多少辩词都是无用,那时候我们就只能横下心投太平了!” 第九十一章 难以抉择 第九十二章 双王际会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二章 双王际会 壬子二年十月十五日,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在长沙城南妙高峰下,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部前军太平军同太平天国左军主将翼王石达开统领的左军太平军在此处会师。两军人马共计一万五千余人,正所谓人上一万无边无际,整个妙高峰山脚的原野之上,密密麻麻满是扎着红头巾的太平军将士,旌旗蔽天,刀枪如林。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西王大旗和翼王大旗在猎猎的秋风中缓缓靠拢,两面形制相仿、滚边颜色略异的大旗之下,太平天国前军主将西王萧朝贵一袭黄色长袍,头裹黄巾,勒定战马后,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径直向对面翼王大旗下,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青人快步走去。 那年青人身材高大,面黑高颧,一头黑发在脑后用丝绒绦子紧札,将发挽髻,目光炯炯凌厉,一身红色长袍,亦是黄巾裹头。他见西王先下马,急忙也跟着下马,举手投足间却有温文儒雅而内敛的气度,绝不像西王般张扬外露。只见他和煦的一笑,让人看了很是舒服,抢先下拜时,略带磁音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从口中发出,让人听了心头暖融融的,“小弟拜见西王兄,兄长风采如故,真是可喜可贺。” 这西王正是萧云贵附体的萧朝贵,听了翼王这句恭维的话,想不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翼王也称呼自己为兄,心中很是得意,脸上横肉堆起欢笑来,急忙上前扶住石达开的双臂,哈哈大笑道:“达胞远来辛苦,可想煞我这做哥哥的了。走,咱们先入城,到城里说话!” 说罢萧云贵执着石达开的手,高举起来,大声喝道:“大军会聚,兄弟重逢,左军兄弟,大伙一同进长沙城!”他的嗓门颇大,周遭到有不少兵将听到了喊话,号令逐级传下,震天阶的欢呼声如海浪般不断涌来,声震四野,宛如天上风云际会般的欢腾。 一同前来出迎的除了萧云贵外,李开芳、林凤祥、曾水源等前军重要将领都在,听了西王号令,便即上前按照事先定好的方略,引着左军诸将进城,而西王的兵马却列道相送,并不尾随入城。 石达开手下除了国宗石祥祯、石镇仑、石凤魁、石镇吉外,还有他的岳父黄玉琨、骁将曾锦谦和左军智囊张遂谋、刘承芳等将领,亦是将星闪耀。这些人萧云贵大多靠着萧朝贵的记忆认了出来,心中暗暗羡慕石达开,他手下将领多半是宗族亲眷,左军上下稳如磐石,石家本就是大家族,可比自己肉身萧朝贵的家世好太多了。想到自己的挂名岳父黄为政,萧云贵打定主意,等他们到了长沙一定要好好修补关系,毕竟珠堂还是一大家子人的。 石达开见萧云贵如此礼重,似乎大大出乎意料,感激的说道:“小弟何德何能,劳兄如此礼遇?” 萧云贵呵呵笑道:“自家兄弟,何须多言?”说罢执着石达开的手便往城中走去。 一旁翼王诸将看了,都是奇怪不已,西王和翼王不和,乃是不传之秘,各人心中都有数,本想着这趟左军为郴州大队先锋军先至长沙,按西王那好大喜功的性子,左军毫无功劳定会被他轻怠,全没想到西王会亲自出城迎接左军入城。 黄玉琨心中大奇,低声问身旁张遂谋道:“遂谋,你看西王这唱的是哪一出戏码?” 这黄玉琨本姓王,广西桂平县大湟江口墟人,家小康,通文墨,以讼师为业,亦是客家人。早年常帮客家人应讼官司,起事前冯云山和卢六构陷官司,为救冯云山和卢六,黄玉琨上下奔走,最后救出冯云山,因此被洪秀全拉入会中。 后来石达开响应洪秀全,起兵于那帮,誓众赴金田,屯于白沙。石达开与洪秀全、冯云山等人来往甚密,他原本的岳丈乃是乡绅,听闻之后又怒又怕,深恐石达开日后连累家族,遂召其女归宁,至是更与之绝。黄玉琨和石达开在金田相识之后,看中石达开才能,深相结纳,把女儿黄慧卿嫁给了石达开。石达开封王之后,他便成了翼王贵丈。黄玉琨此人识文断字,看遍官场之事,为人精细,变成了石达开重要臂助。 张遂谋眯着小眼睛低声道:“昨日我便奇怪了,镇吉国宗回来说,西王竟然是自行阅信,那信我写得虽不艰深,但按西王肚里的墨水是不大可能自行阅看的啊。还有打长沙这一战,西王居然懂得用奇计,可不像原来一样,只知道猛打猛冲。现下又如此礼遇我等,西王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这张遂谋乃是广西平南人,生而近视,人恒呼曰张瞎子,早年加入金田团营,一路跟随翼王左军征战,素有谋略,一直为石达开倚重。 两人还待说时,林凤祥和李开芳等人迎了上来,两人只得闭口不谈,按着林凤祥等人言语传下号令,左军一万余人马整行列队,陆续开进长沙城去。 一路上石达开问起军务,萧云贵知无不言,将长沙一战前后之事都细说了。两人当先行至西湖桥,两侧皆是西王属下新军列队迎候,虽然新军招募不久,但都分发了新作的号衣,看起来也算齐整,只是站立时,不时有人窃窃私语,嬉笑乱动。 萧云贵看了眉头大皱,看来这些新军还是要狠狠的操练才行,好在石达开并未说什么,也算顾全了西王的面子。 过了西湖桥,仰看雄伟的天心阁,石达开长叹一声道:“多亏西王出奇计陷了此城,否则只看此处楼城如此高峻,真要强攻的话,不知要损伤多少我太平将士了。” 萧云贵典着肚子,得意的呵呵笑道:“清妖空有如此险要,却不会运用,我自然就不客气的笑纳了,哈哈……” 石达开微微一笑,看来西王还是忍不住炫耀了一番,心中疑窦去了几分,回头看时,却见西王兵马并不进城,奇道:“西王兄,前军人马为何不同我等一道进城?” 萧云贵又是面有得色的笑道:“清妖好似蚊蝇一般,驱赶一阵又会复来,所以愚兄和诸将商议之后,决定还是用咱们在永安,东王兄想出的奇谋妙策,出城占据险要扼守,不会被清妖困于城内,也可便图复进其他州县。” 石达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抱拳道:“西王兄从善若流,小弟敬服。” 果然是读书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萧云贵摆摆手笑道:“哪儿的话,为兄愚钝,也没什么好点子,只能照搬东王兄的奇谋妙策,更比不上达胞你的才智啊。” 石达开急忙躬身说道:“西王兄谬赞,小弟不敢领受,小弟肚肠还嫩,尚需诸位兄长提点才是。但诸兄有差遣,小弟也会尽力办好。” 萧云贵呵呵笑着,心中暗想,这石达开果然是个人杰,有理有据,不卑不亢,不愧是天国一号人物,当下拉着石达开的手又往前走。 到了城内,各军自在西王兵将引领下,进驻原来前军在城内的驻地,萧云贵等前军将帅则带着石达开等左军将帅径投巡抚衙门而来。 巡抚衙门口,远远的便见到西王娘洪宣娇俏生生的立于吉文元、朱锡昆、林启容、胡九妹、谢满妹等人之前,周遭还有不少锦绣女兵和西王亲卫牌刀手列队迎候。 望见两王旗号到来,洪韵儿吩咐左右相迎,衙门前鞭炮齐鸣,也不知道萧云贵从哪里找来的戏班,锣鼓喧天的也敲打起来,一时间巡抚衙门前的广场热闹了起来。 两旁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乡绅百姓,看得西王到来,喝彩之声延绵不绝,甚至有百姓举着西王的长生牌位跪于街道两侧,这些百姓多是浏阳百姓,西王对他们有活命之恩,是以百姓们极为拥戴。 看得这场面,石达开满怀欣慰的说道:“能得百姓如此拥戴,看来西王兄在此处行了不少善举,小弟真是佩服。” 萧云贵裂开大嘴笑道:“我有什么能耐?全赖天父天兄庇佑,天王、东王运筹帷幄,我才能有如此声威。”说罢萧云贵一摆手又道:“达胞,咱们先敬告天父天兄吧,两军能顺利合兵,也该做祭文祷告了。”两王合兵标志着西王前军这支偏师总算和大队人马顺利会师,照例也是要敬告天父天兄的。 当下两王来到巡抚衙门广场前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其上置了神案,案上放了数对大红烛灯,焚有清香,供有茶、饭、果、三牲等祭品,萧云贵大步上前接过洪韵儿递来的祈祷文,三声号炮响过之后,萧云贵提气朗声道:“信真道,天国右弼又正军师西王萧,在此特领众兄弟姐妹同一起跪下,祭告祈祷天父上主皇上帝!”听到这一声之后,众人一起跪下,就连街边百姓也吓得一起跪下。 “天父上主皇上帝在上:情因恭承天命,俱下萧朝贵、石达开等人攻陷妖魔巢穴,顺利合兵,小子萧朝贵、石达开同众兄弟姐妹等人,理宜虔具香茶,敬奉天父上主皇上帝酬谢天恩,恳求天父上主皇上帝祝福众兄弟姐妹,日日有衣有食,无灾无难,一当拾,拾当百,百战百胜,杀尽妖魔,早归一统安圣心,共乐太平之春,永享荣花之福。父皇所有祈求,天父上主皇上帝保佑各队各衙个个平安,人人吉庆,扶持众兄弟姐妹有勇,有谋,有胆量,早将小丑妖魔扫尽,早日升平一统,扶助我真主江山,永远万万年。又恳求天父上主皇上帝,在天圣旨成行,在地如在天焉。俯准所求,个个心诚所愿!” 石开达听了祷文,心中微微一动,萧云贵将他石达开的名字放在后面,说攻陷长沙乃是西翼双王的功劳,倒有些示好之意,心中很是疑惑不解,难道西王福临心至开窍了? 第九十二章 双王际会 第九十三章 出镇北路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三章 出镇北路 祷告词念完之后,萧云贵将祷告词交给洪韵儿,洪韵儿再交给典官将祷告词当众焚化,众人又再三拜九叩后方才起身。跟着掌仪典官朗声道:“祷文敬呈,天父默佑,所谋遂意,万事胜全!” 众兵将皆是肃穆而立,各举右臂直挥冲天,齐声高喊起来:“赴汤蹈火,在所不顾!赴汤蹈火,在所不顾!” 萧云贵听了之后,只觉得一股股热血直冲脑门,胸口意气滚滚翻腾,难道这就是祝祷的作用?果然是令人热血啊,难怪西方列强的军队里一直有随军牧师。 三声呐喊之后,那典官又朗声喝道:“各人肃立,一起歌赞天父主上!”跟着起了个调子,众人一起唱起赞美上帝的三一颂来。 “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酥为救世圣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赞美三位为合一真神。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省悟,天堂路通。天父鸿恩,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遣降凡间,捐命代赎吾侪罪孽,人知悔改,魂得升天!”这首三一颂乃是拜上帝教仿照当时基督教会礼拜唱的三一颂,参照中国的风俗习惯,加以修改,而自创一格所成,众人吟唱起来,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心灵在众人虔诚的歌声中,感到一阵慰藉,一时间似乎感到无畏无惧。 赞歌唱完之后,几名典官分开来,照例给众兵将百姓讲道理,便是宣扬拜上帝教教义的旧例,萧云贵则招呼着石达开先进巡抚衙门商议军政事,诸将一起跟上。 这时候石达开才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向洪韵儿行礼:“小弟拜见西王娘,西王娘征战辛苦,小弟却在郴州闲乐,实在汗颜。” 洪韵儿心中敬仰翼王大名,忍不住细看了石达开几眼,却发现他相貌英俊,面色虽然黝黑,但却有几分古天乐的影子,听他恭维自己,忍不住俏脸微红,嫣然一笑道:“达胞过奖了,咱们到里面坐下叙话吧。” 萧云贵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一抽,心中泛起老大一股醋味来,他娘的,这四眼妹居然看着石达开会脸红,难道是看中了这个小黑脸? 其余吉文元、朱锡昆诸将和林启容、何滨、周兆耀、童强胜等新晋将领自和翼王诸将见礼,相携一同进到府衙。 府衙大堂上,萧云贵招呼石达开坐了右边首位,自己坐了左边首位,洪韵儿安坐在西王身侧,西王诸将坐左侧一带交椅,翼王诸将坐了右首。 诸将坐定,西王和翼王相互又客套了几句后,萧云贵笑着说道:“早盼晚盼,总算盼到大队到来,本王和各位兄弟姐妹真是望眼欲穿啊。这长沙大城政务军务颇多,本王早已经不胜其烦了,既然现下翼王到来,那本王就退位让贤,这长沙大小事务尽皆让翼王打理如何?” 石达开闻言脸色微变,看了看张遂谋、黄玉琨等人,只见众将也都是一副惊讶之色,显然都没想到萧云贵会如此说。 石达开急忙起身抱拳一拜道:“兄长这般说可是折煞小弟了,临来时天王、东王谕令,让达开襄助西王,左军上下皆受西王节制,达开不敢擅专。况且入城不过短短时候,已见城中军民百姓尽皆称颂西王,足见西王兄治理此城大有心得,达开更不敢受命,只恐乱了西王兄的部署。” 萧云贵哈哈笑着,起身扶住石达开,甚是诚恳的说道:“达胞言重了,说实话,这治理地方、梳政理财并非本王所长,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将达胞盼来了,达胞善于理财可是天国上下皆知之事,达胞接手政务正合适,本王也可以脱出手来专心料理军务。”见石达开还想说话,萧云贵又接着说道:“达胞不必再说了,既然天王、东王谕令达胞受愚兄节制,那愚兄就把政务这块担子交给你,达胞你不会抗命吧。” 见萧云贵说到抗命上来,石达开这才躬身领命道:“既然如此,小弟便暂代此间政务,为兄长分忧,小弟定竭尽所能,处理好此间政务。” 萧云贵微微颔首笑道:“如此就好,本王已经命曾水源准备好了账册,稍后自会安排他向达胞交代的,左军所需的粮草衣物,本王已经备好,稍后曾水源会一并交接。达胞,咱们坐下,接着说说军务。” 两人坐下后,萧云贵又道:“本王来时只有兵马不过一千八百余人,沿途幸得有天地会、袍哥会和不少百姓加入,才有一万余的兵力,但新兵较多。如今本王出队城外东北南三面,据险而守,更要抢筑湘江浮桥,意图沟通湘西之地,兵进岳麓山镇守,本王四面出兵,城中已经是无力再分兵驻守,还请达胞左军镇守城内,本王领兵在外拒敌便了。” 石开达和左军诸将又是一阵惊愕,张遂谋眯着眼睛起身抱拳道:“西王殿下,俗话说客不欺主,我们左军才到,前军给粮给衣,已经相待甚厚了,怎能让前军兄弟出城独自拒敌呢?” 黄玉琨也站起身说道:“是啊,西王殿下,前军诸位,我等前来并非为了抢夺功劳,前军诸位深情厚谊,我等铭感五内,要是再让我等在城中纳福,只怕我们属下人马也会不干了。”两人一说,左军诸将纷纷起身推辞起来。 石达开最后起身,深深一拜道:“西王兄,小弟领兵新到,坐享其成已经是大感恩德了,如今寸功未立,如何敢鸠占鹊巢?真要如此,小弟便不敢进城了,这就领兵出城去。” 一旁洪韵儿嫣然一笑,对萧云贵道:“达胞和左军诸位既然都说出了各自心声,想来左军将士也不愿被人看轻,不若让左军出兵北面伍家岭,镇守北路,将林启容和李以文部兵马移师东路与吉文元、朱锡能合兵一处,加强东面防御,同时左军仍然兼顾城中,西王转固东南西三路岂不是两全其美?” 其实这个主意昨夜萧云贵和洪韵儿便已经商议定了,若是石达开等人不愿意留守城中,便让开北面由左军去镇守,毕竟按照原来的历史脉络,东王会建议继续北上,然后顺长江东下,向南京进发,最后定都南京。若萧云贵所领前军要和主力分开,就必须让开北上之路,否则按东王的性子,还是会让西王领前军继续打头阵,这样就只能跟随大军进南京城了。所以两人商议大半夜后,决定以退为进,霸占住东南、西南的险要之地,这样或许能占得先机,两人还商议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好让石达开自愿去守北面,让人察觉不出他们的真实意图是要和大队分开。 果然萧云贵听了这话后,假意恼怒起来,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我等兄弟谈论军务大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难道上次天父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么?!” 西王向来不喜西王娘干预军政,从前还曾经让天父下凡管教过妻子,石达开等人早就知道,现下看来西王还是依然不喜欢西王娘干政。 洪韵儿也假意又羞又怒,站起身愠道:“北面兵力单薄,又多是新兵,林启容兄弟和李以文兄弟又是新提拔的将领,北面湘阴有清妖新任巡抚张亮基坐镇,正陆续调集大军前来,你让北面如何抵挡?” 萧云贵大怒,一拍桌子喝道:“不用你这个妇道人家教训我,北面本王自会加强兵力,有天父天兄庇佑,何惧清妖宵小?你让左军兄弟去挡清妖锋锐,岂不让人耻笑我萧朝贵坑害兄弟?” 见夫妻俩脸红脖子粗的争执起来,诸将都是不敢言语,石达开也是见识过这两活宝夫妻争执的,但眼下诸人之内,只有他够格能出言劝说,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西王、西王娘稍安勿躁,且听小弟一言。” 萧云贵恨恨的看了洪韵儿一眼道:“你坐下,不许多言,且听达胞的主意。” 洪韵儿气呼呼的坐下,扭头不理萧云贵,两人吵架也不是头一次,一切似乎都轻车熟路,让人看不出两人是在演戏。 石达开沉吟道:“西王兄厚待我等,左军上下实在汗颜,小弟已经知道西王好意,但诚如西王娘所言,北面也是要紧去处,清妖巡抚张亮基在湘阴屯驻,必定是集结兵马,准备复夺长沙,小弟愿意领兵出镇北面要地,以卫长沙要隘。我左军有一万余人,出镇北面同时兼顾城内,兵力还是绰绰有余的。其实刚才小弟就有此意,想自请出镇北路,只是西王娘口快先说了,不干西王娘之事,还请西王兄三思。” 萧云贵紧绷着黑黝黝的面皮,又气恼的看了洪韵儿一眼怒道:“你看这下好了,遂了你的心愿了。” 石开达又在三请求,萧云贵才不得已同意左军出镇北面伍家岭、浏阳河一线要地。 大体方略商议定后,诸人又谈了些军政细节之事,石达开对萧云贵提出的让旗人罚做苦役之事倒是极为赞同,他也觉得不应杀戮过甚,但也不能轻易放过旗人,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们为大军做苦役。 看着日头已近正午,萧云贵便邀请诸将赴宴,并安排石达开等人先到偏厅厢房梳洗更衣,西王诸将也各自起身准备。 萧云贵和洪韵儿自回卧房更衣,才进屋子,关上房门后,萧云贵迫不及待的上前怒道:“四眼妹,你是不是看上石达开了?!” 洪韵儿撇撇嘴哼了一声道:“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萧云贵恨恨的说道:“我刚才看见你脸红着对他笑了。” 洪韵儿心中暗暗好笑,看来这人吃醋了,便昂起俏脸,轻轻哼了一声道:“是啊,我就是看中他了,那又怎么样?!” 第九十三章 出镇北路 第九十四章 两片离愁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四章 两片离愁 萧云贵闻言一对牛眼睛瞪得老圆,脸上横肉一抽一抽的,指着洪韵儿怒道:“你、你个没羞没臊的四眼妹,竟然真的看中了那个小黑脸?!” 洪韵儿忍住笑,负手倚立,娇躯轻轻侧到萧云贵面前,嘴角勾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柔声道:“没办法啊,人家比你帅,又比你年青,更加比你有才华,任哪家姑娘都会看中他的,你啊,没得比。” 萧云贵脸上一黑,看着洪韵儿那可恶的嘲讽脸,双拳紧紧握住,差点就要吼出来。就在这时,却见洪韵儿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晶莹的泪花都笑出来了。 萧云贵愣了一下,洪韵儿狠命的憋住笑:“活该,谁让你昨日作弄我的?今天我是一报还一报。” “哦,原来你是故意气我的啊。”萧云贵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为何忽然会如此紧张四眼妹了。 洪韵儿撇撇嘴道:“人家石达开是有老婆的,是叫黄慧卿,有点印象,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我可不会像你想的那么龌蹉,去做小三。” 萧云贵干笑两声:“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洪韵儿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忽然这么在意我了?” 萧云贵挠挠头笑道:“纯属关心同学,关心同学,哈哈。” 洪韵儿见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似乎没有被气倒,俏脸一沉道:“废话少说,你出去吧,我梳洗一下,换件衣裳就来。” 萧云贵大喇喇的坐下道:“没事,你到屏风面后换吧,我不会偷看的。再说了,又不是没看过,萧朝贵的记忆里啊,你这幅躯体的印象可是最深的,没事我都会回想一遍……”说到这里萧云贵猛然间住了口,他看到洪韵儿脸如寒霜,玉手紧按腰间鸳鸯刀,心头猛然一紧,暗道不好,跟着急忙起身道:“呃,你快点啊,我先去溜达一下,就快开席了。”说完忙不迭的急忙拉开房门落荒而逃。 洪韵儿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每次斗气似乎都是自己吃瘪,难道真是自己的脸皮没有这家伙的厚?还是这家伙和自己太熟了,早就吃准了自己的罩门? 正想着心事,房门忽然又开了,萧云贵探出一个脑袋来:“对了韵儿,刚才咱们配合的很好,继续努力啊。”一个茶杯飞了过去,萧云贵哈哈的笑声中,房门又关了起来。 洪韵儿插上门闩,心头突突直跳,口中把萧云贵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竟然脱口骂了句死鬼出来,跟着怔怔的坐下身,发起愁来,难道自己最后真的只能委身这个家伙了么? 另一边发愁的人却是石达开,石姓国宗和翼王属下最重要的三个谋士黄玉琨、张遂谋、刘承芳齐聚在石达开的厢房之内,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但说到最后,却没人能猜得出来西王真实的意图。 “翼王,东王的谕令本是让我们领兵尾随西王之后,若然西王偏师攻打长沙受挫,我们左军迅疾跟进,稳住长沙战局,继续攻打长沙的。可后来西王顺利攻下长沙,东王又命我们按兵不动,这当中本就有蹊跷。随后东王命我们先至长沙就粮,本想着东王和西王这是联手设了局让我们难堪,现下西王又来个大变脸,要粮有粮,要衣有衣,就连城内营地都让给我们,这当中实在太诡异了。”张遂谋还是眯着小眼睛,捻着山羊胡子说道:“事出无常必有妖啊,翼王。” 石达开眉头紧锁,负手来回踱步,却不言语,黄玉琨道:“遂谋所言甚是,达开啊,这西王向来与你不谐,东王那边又和他亲厚,这当中莫不真有什么阴谋。” 石达开站定脚步,猛然回头道:“不会,东王、西王两人说到底只是权欲之心过重,断然不会在现下来构陷我等,昔年他们出手对付珠堂是为了得到权柄,虽然后来他们也来对付我,但我已经知难而退,没有再和他们作对,他们现下来对付我们有什么好处?” 石祥祯皱眉道:“但西王这次举动也太过反常,要什么给什么,从没见他这么大方过。”石祥祯乃是石达开的哥哥,武艺高强,骁雄绝伦,冲锋陷阵,无坚不摧,众钦其勇,号为铁公难,常与士卒同甘苦,又深得众心,为石达开倚重。 刘承芳却道:“诸位,在下看来,这次西王此举乃是修好之意,未必会有什么阴谋。”刘承芳亦是广西客家人,通晓文墨,为翼王薄书,为人刚正不阿,赏罚分明,左军上下都很佩服他的为人。 众人一时间都没了下文,石达开沉吟片刻后,沉声道:“此事不必再深究下去,不论西王是有修好之意也好,还是另有所图也罢,我想这矛头都不会是冲我而来,我等做好自己本分即可,平常多留个心眼,不必卷入是非之内。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去赴宴吧,曾锦谦乃是北王同乡,此人才是要多加提防。” 这翼王麾下左二军军帅曾锦谦乃是北王韦昌辉同乡邻居,金田起义后,受封左军军帅,被东王划到了翼王麾下,众将都知道此举乃是东王借北王之手布下的棋子。当下众人一起领命,跟随石达开一道赴宴去了。 宴席乃是周兆耀亲自掌勺做的,这次倒是没加什么料下去,众人品尝起来,都是赞不绝口。只是太平军禁烟禁酒,席间没有美酒,有些美中不足。萧云贵常常苦恼,这太平军禁烟(鸦片)禁裹脚什么的都好,就是禁酒这个不好,从前他可是很能喝的,现下不能喝酒,实在是大大的遗憾。 席间萧云贵和石达开相谈“甚欢”,左右却都不离军政事务,好像不说这个,两人便没话说一般。让萧云贵大感苦恼,男人在一起不是说女人便是说钱财,他从没试过和人吃饭聊天弄得这么累的。 好在有洪韵儿在一般帮衬,好歹还能拉着石达开说上几句他妻子黄慧卿的。既然说起了家事,石达开猛然间说道:“对了,有和侄儿在郴州很是想念西王兄和西王娘,好在过些日子他们便和惠卿一样会随大队到来了,到时候兄长一家又可团聚了。” 说起萧有和来,萧云贵和洪韵儿两人都是大皱其眉,对于这个便宜儿子,两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穿越前,萧云贵虽然游戏花丛,但也没弄出过一个儿子来,洪韵儿就更别提了,穿越前还是黄花姑娘一个,两人都没做人爹娘的经验,更加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 天色又黯淡了下来,洪韵儿用竹签挑着灯芯,单手支颐气闷的说道:“怎么办,萧有和要来了。” 萧云贵大喇喇的靠在骆秉章原来用过的藤椅上,剔着牙道:“我可不管,反正不是我生的。” 洪韵儿涨红了脸怒道:“你个混蛋!他和你一个姓的,我也不管!” 萧云贵哑然失笑道:“四眼妹,你别担心了,大不了把那小家伙交给我养父萧家或者是生父蒋家带着便是,不会找你要奶喝的。” 又一个茶杯飞了过去,萧云贵倒是接住了茶杯,但却被热茶水烫得乱跳起来。 洪韵儿鄙夷的说道:“活该,要你再胡说八道!” 萧云贵龇牙咧嘴的吹着烫红的手道:“我是实话实说啊,你脸皮也太薄了吧。” “说起脸皮厚,谁也比不上你。”洪韵儿白了他一眼。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谁说的,还有左宗棠呢,这老小子脸皮真够厚的,我都把他家眷弄来了,他还在那里死撑,昨天、今天都没个信儿,他到底是走还是留啊!” 洪韵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萧云贵又道:“我可不想听天命,左宗棠真要不想留下,放他们回湘潭也可以,半道上我派人截杀他们!” 洪韵儿怒道:“你可别乱来啊,咱们做人总要讲点信义的吧。” 萧云贵不屑的道:“信义值几个钱?现在是战乱时期,在战争中最先阵亡的就是道德,这是哪个名人说的话来着?” 洪韵儿鄙夷的说道:“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掉书袋都会掉错了。在战争中,真理是最先阵亡的,这是古希腊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说的。” 萧云贵耸耸肩道:“反正意思差不多,我可不想为了什么可笑的信义给自己找不痛快,我们做了这么多事,你还差点搭上性命,难道还要放了左宗棠他们么?” 洪韵儿皱眉道:“你能不能目光长远一点?人无信则不立,做人不能这样的。再说了,就像你说的,我们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还是要杀了左宗棠,你倒不如一开始就结果了他,要做好人就要做到底啊。” 萧云贵烦闷的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有张亮基也是个厚脸皮,到现在也不回个信。” 洪韵儿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你也别急,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什么事都会有个明朗的结果呢?” 萧云贵看着洪韵儿伸懒腰时,那高耸的胸脯甚是诱人,咽了口馋咽道:“不错,咱们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说不定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 洪韵儿脸上一黑,愠道:“你可以出去巡营了。” 萧云贵涎着脸道:“韵儿,别这样嘛,大家这么熟了,将就睡一晚吧……”看到洪韵儿的玉手又握住刀柄,萧云贵又只得将后面无耻的话咽下。 秋月萦怀,冷风寒夜,可怜的西王殿下又一次被拒之门外,再次只得到军营去歇宿,但他看着天上的满月暗暗咬牙发誓,将来一定会让这个四眼妹反过来求自己回去的! 第九十四章 两片离愁 第九十五章 明正典刑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五章 明正典刑 清晨的凉风吹开薄雾,浩浩汤汤的湘江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各式渔船、沙船、商船飞棹其上,船头都插了太平天国的方形黄旗,船上的艄公们呐喊着号子,与湘江激流搏斗着,各式船只并排靠拢之后,船上裹红头巾的太平军将士们飞快的用木板将船只固定住。 几根碗口粗细的巨绳贯通了橘子洲(又称水陆洲)和湘江东岸,两头岸上各有上百名精赤着上身的壮汉拉扯巨绳,在统一的号子吆喝下,奋力的拖拽着,索拦住湘江,船只一条条的与巨绳接稳后,很快一条沟通湘江东西两岸的浮桥在湘江之上浮现起来。 自从太平军进入湖南之后,赛尚阿、向荣等人便传命将湘江沿岸水面上的大小船尽皆烧毁,以免这些船只被长毛贼所用,不少靠船只为生的百姓只得驾船到省城躲避,所以长沙尚有不少民船官船驻在长沙大、小西门。西王所部兵马攻克了长沙之后,虽然是夜有不少官船、民船闻风而逃,但还是有半数船只滞留了下来,这其中就有宝庆帮的商船。 大西门外下河街码头上,萧云贵一身黄袍,头戴黄巾,手搭凉棚看着江面上热闹非凡的场面,暗暗感叹这个时代泥腿子们的劳作能力不是一般的强悍,也有些明白过来古代像长城这样宏伟的建筑为何能修建起来,这些泥腿子们的确是最为辛勉勤劳和任劳任怨的。 “西王殿下,宝庆帮的何元伦来了。”唐二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萧云贵回头看时,只见何元伦带着几个手下快步赶来,码头上宝庆帮的几艘商船已经整装待发。这趟宝庆帮纳捐了商税和不少钱粮之后,也购买到了所要的货物,而带来的货物也早就售卖一空,何元伦早就想离开长沙回去,只是太平军迟迟未开禁,只得一直等候。 好不容易等到长沙城开禁,何元伦便急急忙忙的准备离去,但萧云贵不在城内,又被曾水源拦住,何元伦气急败坏,差点要翻脸。萧云贵回城之后,便签给了何元伦出城的商凭,准备了一日,何元伦带着人手准备走水路离开。 “西王,老朽这便走了啊。”何元伦抱拳呵呵笑着说道,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原因很简单,萧云贵从圣库中拨了五万两银子出来,作为定钱交给何元伦,让他帮忙采购硫磺、生铁、药品等物。 太平军的军械之中火器所用颇多,红药用量最大,而红药成分之中,硝石可用粪坑积土或是院墙沉土分化所得,木炭所得也简单,太平军中不少人都是烧炭出身,唯独便是硫磺不易得,现下所占地盘之中也没有硫磺产地,只有购买硫磺敷用。而在这之前,太平军更多的是购买现成红药或是缴获清军供应,萧云贵嫌购买和缴获的红药威力都不大,采购成品红药成本也高,所以便打算只购买硫磺,稍后自己便可配制药力更好的红药。 按照用途,红药可以分为推射药和爆,两类红药之内三种物质的配比也是不一样的。太平军中有很多常年玩火药的矿工,萧云贵相信就算自己不记得配比,让这些人调试之后,总会找到最佳的配比,但这一切都需要硫磺。 中国天然硫磺矿很少,听何元伦说也只有四川、贵州、甘肃、青海等省有产地,所以萧云贵便让何元伦搠长江而上,跑一趟四川采购硫磺。 萧云贵回了一礼笑道:“何老英雄此去巴蜀,路途艰险,一路平安。四川乃是袍哥会的地头,我让何滨兄弟带着此地袍哥会的人同你一道前去,相信路上也会顺利些。” 何元伦闻言大喜,搠江进四川,沿途拉纤的纤夫大多都是袍哥会的人,若是能有袍哥会的人跟随而去,就是过路的船帮烧香钱也能省下。当下他抱拳道:“还是西王设想周到,西王手下能人异士颇多,老夫佩服啊。” 萧云贵笑了笑唤过身后一直侯立的何滨、周兆耀两人道:“此去路途遥远,两位兄弟一切小心。”跟着上前低声道:“记着定要替本王拜上川中袍哥会的各位英雄,日后我们挺进川中还需他们大大的帮忙,所奉礼物你们自行分发,不必节省。” 何滨和周兆耀二人躬身答应,昨夜萧云贵在军营中已经和两人交待了此行的目的,五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所以也需要有人跟何元伦一道前去,同时也要联络川中的袍哥会,为日后入川铺平道路,所以在袍哥会中的何滨和周兆耀两人便是最佳的人选。 一串开船彩头鞭炮放过之后,九条宝庆帮的商船缓缓顺江而下,往洞庭湖而去,出洞庭之后,宝庆帮船队会分成两队,一队自回武汉三镇,一队便西进入川。至于如何避过长江之上的清军水师,何元伦自有他的门路。 送走商船后不久,几名黄背心、滚蓝色边的翼王属下牌刀手拍马赶制,报称北面李以文部有紧急军情送至,翼王请西王回巡抚衙门商议军事。 萧云贵心中一喜,定是北路有消息了,当即带着唐二牛等亲卫牌刀手往城内赶去。 马不停蹄的回到府衙之内,只见石达开、张遂谋、黄玉琨三人都在大堂之上,洪韵儿和林凤祥、李开芳也在。诸人见萧云贵到来,起身见礼。萧云贵心急火燎的道:“都是自家兄弟,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快说说吧,李以文那边来了什么消息?” 洪韵儿递上一封信函面色凝重的说道:“你看看吧,这是清妖张亮基给你的回信。” 萧云贵展开信函一看,上面文辞考究、辞藻风华,十有是在斥骂萧云贵这个逆贼和长毛乱贼,如何荼毒百姓、如何无君无父、如何死不足惜,又吹嘘清廷已经调集川、黔、陕诸路援兵来楚地,让萧云贵尽早投降,他可以向朝廷求情,免萧云贵一死云云。对于萧云贵提及用银两赎回骆秉章、翁同爵之事,张亮基压根没说什么,只是将朝廷追赠二人死节之事说了,便没了下文。 萧云贵看完之后,自然滤去那些无谓的自夸和劝降言语,最后才看明白,清廷压根已经当骆秉章和翁同爵是两个死人了,看完之后萧云贵怒极反笑道:“咸丰这狗皇帝当真是不顾手下大臣了,追赠骆秉章二人,明摆着当两人已死,有事烧纸。” 洪韵儿抿着嘴笑道:“清妖法度,失土者斩,你还真当咸丰会怜悯手下大臣么?” 石达开也笑道:“看来骆秉章这次就算我们不杀他,他也只有自刎一条路了。” 皱眉看着石达开,萧云贵忽然说道:“既然张亮基也不管骆秉章和翁同爵了,明日请达胞亲任监斩官,把两个狗官斩了。这两个狗官烧毁官仓,罪大恶极,留着只会浪费米粮,可以明正典刑了。” 洪韵儿微微一怔,知道萧云贵这是想替他们那个平行世界的石达开出口恶气,他们那个世界的历史上,石开达便是被骆秉章诱降,最后骆秉章出尔反尔,不但杀光了投降的太平军将士,更将石达开处以凌迟酷刑,石达开死前便说:“这一世是你杀我,焉知下一世不是我杀你?”萧云贵定是要替石达开实现这个愿望。 石达开微微一愣,虽然心下狐疑,不明白为何萧云贵定要让自己监斩,但杀清妖狗官,他倒也不会推辞,当下抱拳领命。 洪韵儿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清廷下旨将赛尚阿、罗饶典等一干官吏将佐尽皆逮捕,解送京城受审,看来咸丰是要重重的治罪。” 石达开呵呵笑道:“清妖自毁长城,替我们杀了不少狗官,心中真是痛快。” 张遂谋插口道:“不过清妖此举到让张亮基等人会拼死据战。” 萧云贵摆摆手笑道:“不妨事,清妖那些绿营兵不是打仗的料,只张亮基他们这些做官的人人自危罢了。还有什么消息么?” 洪韵儿笑嘻嘻的递过一张布告道:“咸丰狗皇帝下诏罪己,广告天下,这是李以文他们截获的一张布告,上面说的可真是声泪俱下啊。”众人一起哄笑起来,原本咸丰这份罪己诏该是太平军攻陷岳州之后才发的,却因为萧云贵攻陷了长沙而提前发了。 萧云贵笑道:“咸丰狗皇帝还真会作秀,咱们也发一通布告,嘲笑一下这狗皇帝,此事便有劳达胞了,你文采出众,定可骂咸丰个狗血淋头。” 石达开微笑着应了,又道:“李以文还说,当地团练在他们的带领下,已经连续劫了不少乡间大户,很多大户都人人自危,解散了团练,拖家带口的往湘阴逃难去了,李以文他们正在鼓动百姓抢收秋粮,想来湘阴以南的秋粮尽归我天国所有了。” 萧云贵舔着嘴唇嘿嘿笑道:“这就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湘阴以南的百姓既然已经听从我天国号令,想来北路防线也可大大向前推进。达胞,除了北门外的险要之地外,你可速速派人马北上,接替李以文,让左军在湘阴一线筑垒设防,让清妖不敢南下,但要小心提防清妖胡林翼,这个人所统黔兵是惯会厮杀的。” 石达开大声领命,众人又商议了些军政之事后,翼王才领着下属离去。 待翼王走后,李开芳皱眉道:“西王,小弟一直不明白,为何要让左军出镇北路?向荣、和春、秦定三、江忠源这些妖头统领的清妖大军在南,迟早会往南路而来的。我们前军现下新兵居多,只怕不是敌手。” 林凤祥道:“我倒觉得该让新兵多打几仗,这样才能早日硬朗起来。” 萧云贵沉吟道:“南路清妖的确更强,我们前军想来就是哪里的清妖厉害,咱们就出现在哪里,我西王手下的兵马便是专啃硬骨头的,为天国分忧,才是我西王该做的。” 李开芳和林凤祥对望一眼,一起深深拜倒道:“西王为天国之事,不存私心,我等敬服,我等定当领兵誓死追随。” 萧云贵满意的点点头,二将告退离去后,洪韵儿微微笑着说道:“还有一事,今日城南盘查出城百姓的时候,拿住一个可疑的人物,林凤祥亲自审问后,发现此人形迹乖张,便交来给我,我一审之下,你猜我们拿住的是谁?” 萧云贵有些好奇的问道:“是谁?” 洪韵儿正色答道:“湘军的创始人之一——郭嵩焘!” 第九十五章 明正典刑 第九十六章 终得名士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六章 终得名士 说起这郭嵩焘来,萧云贵还是有些印象,好像就是他撺掇着曾国藩出山,成立了湘军,而他自己也是镇压太平天国的刽子手之一,唯一让萧云贵记住的是,他是中国近代首位驻外使节。 萧云贵皱皱眉道:“这郭嵩焘怎么会在长沙城中?” 洪韵儿笑道:“这郭嵩焘本是湘阴城西人,仕途也是较为坎坷,考了五次会师,终于在道光二十七年中了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可惜他才做了官,家中双亲相继去世,他只能回老家丁忧,一直到今年都没能再回北京。最近太平军北上入湘,他也不甘寂寞,跑到省城来给骆秉章出谋划策,结果城陷得太快,他也没能离开。” 萧云贵哦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拿住他有什么好的,这种当了清廷官吏的读书人,最是死硬,没当官的左宗棠我们都还搞不定,你还想招揽他么?” 洪韵儿哼了一声道:“这郭嵩焘是撺掇曾国藩出山的重要人物,我想着将他扣下,湘军就没那么快出现了啊。” 萧云贵忍不住笑道:“四眼妹,你的想法还真是简单,曾国藩等湘湖读书人之所以要办湘军围剿太平军,究其原因是太平军不尊儒教,若然太平军依旧砸毁孔庙、不尊儒术,就算没有郭嵩焘,曾国藩等人还是会出山的。我依稀记得首先办起团练的乃是罗泽南和他的弟子王珍吧,郭嵩焘也只是加了把火头而已。” 洪韵儿有些失望的坐下道:“还亏我高兴了半天,原来这么做没用啊。” 萧云贵摸着下巴说道:“长沙一战成功之后,湘中名人本来就多在长沙,这些人既不能轻易杀掉,也不能轻易放掉,把他和王闿运他们三人关在一起,等等看再说吧。” 正说话间,牌刀手来禀报说左宗棠求见,萧云贵看了看洪韵儿奇道:“这老小子想通了?” 洪韵儿摇摇头,只见左宗棠到了堂上来,这老小子面色红润,气色很是不错,到让萧云贵心里又是一阵卑鄙无耻的念头生出来,这老小子和前几日死乞百赖的样子很不一样啊,难道是因为老婆来了,有了阴阳调和,所以才气色渐佳?想到这里不禁望了望洪韵儿,跟着咽了一大口馋咽,自己明明也算有老婆的,却只能露宿军营,真是气死人了。 左宗棠哪知道萧云贵心里在想什么,上前一礼后微微笑道:“西王、西王妃安好。” 萧云贵和洪韵儿回了一礼后,萧云贵招呼左宗棠坐下,呵呵笑道:“什么风把先生吹来了?” 左宗棠一拉衣摆坐下,坦然道:“实不相瞒,这几日左某思来想去,起初委实难以抉择,但今日已然想通了。”说道这里,他起身深深一揖道:“多谢近日西王和西王娘厚恩延请,但左某除了妻小之外,还有兄弟姐妹尚在,夫人娘家在湘潭也是大户人家,断不能因左某一人之故,累及这些亲眷的,所以……” 见左宗棠起来相谢,萧云贵就暗道不好,果然左宗棠言下之意还是不愿投靠的,萧云贵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这老小子当真不识抬举,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他居然还是要离开?心头暗自火起,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周家在湘潭,这个我知道,你的兄弟姐妹在何处?本王派人去把他们一起都请来便是。” 左宗棠心中已经想通,摇摇头苦笑道:“西王不必再费心力了,左某知道岳丈一家脾气,也知道兄弟姐妹的家世,他们现下是断然不会到长沙来的,多谢西王美意。” 萧云贵颓然靠在椅背上:“左宗棠啊左宗棠,难道本王真的就不值得你投靠么?” 左宗棠哑然失笑,拱手道:“西王何出此言?左某知道西王和西王妃心中抱负,也不耻清廷所为,有了西王妃一番论儒之后,更加明白如何才能振兴儒学,自此也绝了投效朝廷的念头。左某意思是眼下还不能投效西王麾下,待左某回到湘潭之后,劝说亲眷,安排好家事之后,再来军前效力如何?” 萧云贵听了转忧为喜,这老小子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啊,原来他还是愿意投效的,只是真的顾虑宗族安危,所以才这么说,当下他连连搓手笑道:“先生就这般回去太过危险了,还是本王派兵去帮先生取家眷吧。” 左宗棠拱手谢道:“多谢西王,但上次为了左某,就累得西王妃在湘阴遇险,左某心中实在有愧,搬取家眷之事,还是左某自己办好了,左右我在湘中还是有些人脉,自己办事方便些,有太平的人在当中反而不好。” 洪韵儿皱眉道:“先生这是只身犯险啊,今早传来消息,清廷将长沙大小官吏悉数捕拿问罪,可见咸丰气度狭窄,没有容人之量,若是让清廷知道先生打算投我太平,定会对先生不利的。” 左宗棠哦了一声,点点头道:“看来朝廷又要大起刑狱之事,长沙失陷这件案子又不知会构陷多少人,但左某一介布丁,料想朝廷不会注意,左某此去低调行事,也该无大碍。” 相劝了半天,但左宗棠脾气硬,都不听劝的,萧云贵和洪韵儿只得作罢。 左宗棠跟着又道:“还有一事,咱们先说好了,若然太平今后还是不敬儒学,想以洋教毁我中华文种,那左某还是会拂袖而去的。” 萧云贵摇摇头道:“先生,此事先前我夫人已经说得明白了,清妖尊奉的这种儒学,我太平是一定要毁去的。” 左宗棠点点头道:“这个左某明白,左某是说我们汉人儒学,而非满清儒学。太平以拜上帝教起兵,这点左某认为并无不可,但不能强行推广此教,将其他宗派都视为妖魔,此道万万不可取。” 萧云贵沉吟道:“此事我还需要劝说天王和东王,但本王可以保证,在本王治下,断然不会出现先生所担忧之事。” 左宗棠若有所思的道:“那左某投效的也只是西王而非太平。” 萧云贵大喜,暗想老子就是要你投靠我的,当下呵呵大笑道:“这个自然,本王就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 左宗棠皱眉看了看萧云贵,忽然说道:“西王应该还记得当日也是在此地,我们三击掌之事吧。” 萧云贵点点头,左宗棠沉声说道:“若然西王不能劝服天王、东王二位,西王可否想过自立门户?” 萧云贵和洪韵儿对望一眼,洪韵儿起身倒了堂外喝道:“唐二牛,你们带人守住门口,不许让任何人靠近!” 左宗棠目光炯炯的盯着萧云贵低声道:“若太平不放弃拜上帝教,还想以教权立国,非败亡不可,若是如此左某是万万不敢相从的。” 萧云贵轻叹一声道:“自起兵以来,我太平都是以此教鼓舞人心,忽然抽去,岂不会大乱?” 左宗棠点头道:“左某在城中待了近一个月,此事自然知道,但儒释道等几家,在中华已然千年之久,根深蒂固,拜上帝教想要天下人改信,那才会大乱的。上帝教在天国可以有,但日后西王要渐渐淡化,切不可让教权凌驾于王权之上,定要行政教分离之事,否则万事休矣。若是西王碍于天王、东王二位,还不如及早分道扬镳,以免将来受制于人,缚手缚脚。” 萧云贵惊愕的看着左宗棠,这老小子冷眼旁观,原来心中早就有数,现下决定投效自己了,才和盘托出,当下恭恭敬敬的一揖道:“先生可有方略可以教我?” 洪韵儿也道:“是啊,先生自比今亮,那我夫妇二人就学刘备,请教先生当下的隆中对。” 这个马屁拍的舒服,左宗棠微微一笑道:“左某狂妄,但这些日子思来想去,也有些心得,临走时便说与西王和西王妃,以备选择。这满清入关近两百年,此刻尚为天下人认同之正统,先前太平虽有奉天讨胡檄,但此文就如同反清复明一般,对天下人来说,只是一句口号而已。中华自古以农立国,当今各地百姓纷纷起事,太平起于广西,也是因为活不下去,太平打出的均田地、同富贵才是聚拢民心的要旨。想要实行复汉大业,首要之事便是聚拢民心,剪除满清羽翼,此事繁杂说来话长,西王如今尚不能施政,空有一番高谈阔论也是无用,左某暂且不论,日后定会和西王细细剖析。所以左某想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学明太祖朱元璋,先有自己的地盘,方能从容施政,建立自己的势力,方能北驱胡奴。” 萧云贵点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本王今日也在琢摩此事,但不知往何处去为好。” 见萧云贵向自己坦言,左宗棠心中一松,暗想这西王果然有野心,当下续道:“现下西王在长沙,北上乃是湖北、荆襄,自古荆湖乃是四战之地,据此地难于安稳立足,不可取。东去乃是江西,赣省东去还有苏闽浙等省,乃是富饶之地,也有转圜之地,可为兴兵之地。据湘湖而顺江下赣省,东取苏闽浙,占据金陵,构陷上海,断绝清廷漕运,此乃上策。” 萧云贵皱眉不已,这条路是杨秀清要走的路,自己这样进兵,岂不还是和东王分不开?当下道:“此策甚好,但东王似乎也有意东进金陵,只恐这般进兵还是会寄人篱下,受制于人。” 左宗棠点头道:“东王能有此计略,也是位人杰。中策便是西进川中,效仿刘备治理蜀中,此地易守难攻,川中富庶,本是极好之地,但出兵北伐甚难,久之易于坐困,且不能遏制清廷,以云贵川三地抗衡清廷,也难以得胜。”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此地我也想过,的确乃是偏安之地,而非进取之地,愿闻先生下策。” 左宗棠缓缓说道:“本来南下也可算得是上上之策,一来西王本就是广西人氏,据湖南,南下两广之地,呼应两广粤民起事,占据一方也非难事,取两广之后可北图闽赣,西进云贵,将来定鼎江南,联络江北义士,可学朱元璋北伐胡奴。但此刻广东有夷人侵扰,只恐受制于夷人,会有无妄兵灾,所以左某才将此策定为了下策。” 第九十六章 终得名士 第九十七章 人无远虑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七章 人无远虑 听了左宗棠的话后,萧云贵沉吟片刻,洪韵儿忽然说道:“此刻广西的确还有不少义军活动,南宁府有朱洪英、胡有禄部、新宁州有吴凌云部,都是天地会的义军。广东佛山等地也有陈开等天地会义士活动,此地清廷控制较弱,南下两广的确有利咱们站稳脚跟。” 萧云贵知道这是洪韵儿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生怕自己不知道两广义军活动的情况,其实萧云贵也通过童强胜等天地会新军收到天地会朱洪英、胡有禄、吴凌云等人在广西举义的江湖消息,而佛山陈开率领的天地会,萧云贵还是记得很清楚,咸丰四年爆发的广东佛山红巾军起义声势极为浩大。目前看来两广天地会等各路反清义军的确很多,清廷的控制也较弱,但太平军南下后,这些义军能否归顺,尚是未知之数。 左宗棠缓缓说道:“此时清廷绿营兵虽然腐朽,但清廷依旧握有天下,西王只有站稳脚跟,才能从容施政扩军,若然还是这般做流寇四窜,终非长远之计。越往北走,清廷掌控越强,所得臂助越少,远远不如进图两广之地对于清廷来说鞭长莫及。只是如何与夷人打交道,需要从长计议,特别是广州之地如何取之,还需好好参详。” 萧云贵皱眉道:“夷人远来无非求利,所图者乃是商业贸易,这点本王倒是不大担心,本王所虑乃是天地会义军,他们会归顺本王么?” 左宗棠微微笑道:“湖南的天地会不是有很多会众投靠西王了么?只要西王展示出势力来,恩威并施之下,想来天地会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有人归顺,左某自会帮着西王出谋划策,让这些人各安其位。” 萧云贵重重的嗯了一声道:“好,我们就定计南下两广!” 左宗棠看萧云贵终于下定决心,笑着说道:“西王此刻还需留在长沙,等候天王、东王前来。既然东王有意东进金陵,西王便要极力促成此事,让二王东进金陵,这样二王统领太平大军北上,清廷必然惊恐,调集大军围堵,我们的胜算就更高。但西王切记要寻个由头领兵南下,万万不可跟着去金陵。” 萧云贵点点头道:“这个本王省得,先生此去湘潭何时能回?” 左宗棠捻着胡须笑道:“其实左某这趟去湘潭除了安排宗族亲眷之事外,主要还是为西王探听消息,若是能劝服岳丈投太平,以周家在湘潭的财力、人力,西王便能平添不少臂助,也算是左某为西王出的一份力。” 萧云贵大喜,果然是湘湖名士,一旦投靠了自己,便处处为自己设想。深深一揖相谢后,萧云贵喜道:“本王得先生,犹如汉王得子房,刘备得卧龙,幸之大甚。” 左宗棠呵呵笑道:“还有一事,这长沙城内其实还是藏龙卧虎,湘湖之地像我这样的人也有不少,就像西王还关着的王闿运等人,这些人西王当好好延请,能说服他们投效最好,若真不能说服也不可滥杀,此刻我们起兵最需要的便是人才贤士。左某所知这城中还有郭嵩焘,湘乡曾国藩、罗泽南等人也都是有名之士,只是郭嵩焘、曾国藩这些人都在朝中做官,只怕不会出仕西王,但西王也不必和他们交恶,将来再占湖南也需要这些人的。” 萧云贵笑了笑道:“这个本王知道,说起郭嵩焘来,今早我们倒是抓到一个也叫郭嵩焘的清妖奸细,不知是不是先生所说之人。” 左宗棠吃了一惊道:“筠仙(郭嵩焘名号)与我乃是故交好友,请西王让左某前去一探。” 萧云贵心情极好,当即便答允,吩咐牌刀手带着左宗棠去府衙大牢见郭嵩焘。 左宗棠走后,萧云贵大笑三声,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左宗棠这样的人物竟然真的投靠了自己,此刻想来还像在梦中一般。 洪韵儿撇撇嘴道:“看你那点出息,得意忘形了啊。”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这种成就感你是不会明白的。” 洪韵儿也不想和他辩嘴,转个话头道:“左宗棠果然是个厉害人物,简单的几句话便让我们找到了方向,南下两广还能获得出海口,能得到洋人的火器、技术,或许我们还能从事对外商贸,的确是很好,不过有件事我们要好好参详一下。” 萧云贵沉吟道:“你是担心洋人仗势欺人?” 洪韵儿点点头道:“不错,如今列强已经用鸦片打开了国门,中华百年的惨痛殖民压迫已经开始,弱国无外交,眼下我们无论如何都不是列强的对手,他们想要的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这只是其一。还有如今百姓民智未开,对待洋人甚是排斥,如何调和中西文化冲突也是令人头痛的问题,广州的百姓为了抗拒英国人进入广州城,可是抗争了很多年了啊。” 萧云贵知道洪韵儿说的是广州百姓自发组织的阻止英国人进入广州城的运动,一八四二年《江宁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到广州后,当地人民立即散发由钱江、何大庚两位起草的“全粤义民公檄”,号召全省人民起来为反对英吉利在广州“创立码头”而建立的民间组织。广州人民纷纷组织起“社学”,实行自卫。“社学”专门组织了在各处看守城门的“社勇”,阻止英吉利人入城。 钦差大臣、广州将军伊里布在《江宁条约》签订后,到广州主持清廷的对外交涉,就感到广州的天空下,极其强烈的反英气氛的压力,他取缔“社学”,将钱江、何大庚两人逮捕,却直接导致广东人更强烈的反抗,一八四二年十一月,广州爆发了焚烧夷楼的事件。可怜的伊里布,一边是群情汹涌的广州百姓,一边是咄咄逼人的英吉利人,两边煎熬之下,一八四三年二月惊吓而死。但英吉利人入城的事情,因为百姓的阻拦,一直没有得逞。 萧云贵回忆起来,眉头皱得很深,当真攻下广州之后,如何调停中西之间的文化冲突,的确是个要命的问题。 洪韵儿接着又泼凉水:“洋人如今用坚船利炮打开了国门,他们奉行的工商贸易经济对我们中华古老的小农经济冲击可不是一点半点,而且如今民智未开,西洋文化和我们格格不入,弄不好真会闹出乱子来。要知道我们中华后世可是经历了百余年的时间沉淀,才彻底消化掉这种文化冲突带来的激烈冲击,我们真要好好想想了。” 萧云贵抓了抓两鬓的长发,没好气的道:“四眼妹,你就不能乐观点么?咱们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还想一口吃个胖子啊。”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所以说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的是让你发愁的事,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专心处理眼前的事吧。你想好怎么忽悠天王和东王把大军领向金陵去,而又让我们不用跟去的借口了吗?” 萧云贵沉吟道:“天王那里好办,天兄下凡三言两语就能搞定,但东王那里不好弄,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忽悠他。” 另一头左宗棠在监牢的小黑屋里见到了神情萎靡的郭嵩焘,只见他一身寻常粗布长衫,打扮的倒像个寻常百姓,但圆脸大耳面皮白净的他怎么看都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见到左宗棠进来,郭嵩焘眯着眼睛遮住摄入的光线,仔细打量了半晌,才从草铺上惊起:“季高兄,怎么是你?难道你也被长毛贼抓了?!” 左宗棠回头吩咐牌刀手在外等候,几名太平军牌刀手转身出了小屋,掩上厚重的铁门,这监牢本是用来关押重犯的,左宗棠想不到萧云贵把郭嵩焘关在这儿了。 “伯琛兄受苦了。”左宗棠唤了一声郭嵩焘的表字,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灯笼插在墙壁上。 看到此景郭嵩焘面色不自然起来:“季高兄,难道你从贼了?” 左宗棠面色微微一红,但监牢内黑暗,倒也看不出来,“从贼还是从龙此刻上不好说吧。” 郭嵩焘呆了一呆,跟着怒容浮起,指着左宗棠大骂道:“左季高啊左季高,你好歹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无君无父的事来?我郭嵩焘瞎了眼,竟然会和你结交!” 左宗棠一拉衣摆,做到草铺上,淡淡一笑道:“伯琛兄且慢斥骂,圣贤之书你也读过,当年众多先贤著书立说之时,可曾说过我等读书人要尊奉以为胡人皇帝?” 郭嵩焘心中一凉,看来左宗棠当真已经从贼,而且开始质疑起大清皇帝的正统来,当下气恼的说道:“你休得和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满人入关近两百年了,早已经尊奉我中华习俗,说我中华之语,行我中华正统,早就不是当年的关外胡人了。” 左宗棠嗯了一声道:“你说的不错,但若然有汉人皇帝和满人皇帝在前,你会选忠于何人?” 郭嵩焘嗤之以鼻:“你可别说那修习洋教的长毛逆贼是皇帝,一介布衣贱民,何德何能做得了皇帝?” 左宗棠轻叹道:“伯琛兄此言差矣,汉高祖、明太祖这些人不都是出身寒微么?你又怎么知道将来长毛里头不能出个开国皇帝?” 郭嵩焘怔怔无语,过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是不忿数次赴考都未能高中,所以一气之下投了长毛?” 左宗棠笑道:“我左季高虽年逾不惑,但做事还不会像愣头青一般冲动,说句实话,我是为了复汉大业而投的长毛!” 第九十七章 人无远虑 第九十八章 必有近忧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八章 必有近忧 听了复汉大业四个字之后,郭嵩焘慢慢安静了下来,优雅的一拉长袍下摆,缓缓坐下身,面容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季高兄原来有如此远大的抱负,在下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倒是失敬了。” 郭嵩焘话虽恭维,但语气中舒无敬意,反而满是讽刺之意,左宗棠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伯琛兄以为我说的复汉大业这四个字不对么?” 郭嵩焘哼了一声道:“我汉人依旧安居乐业,汉家儒学依旧传世流芳,汉民学子依旧入朝从政,造福一方,复汉大业何从谈起?难道真换个汉人做皇帝便是复汉大业了么?为了一己私欲,便要天下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这样的复汉大业我宁可不要。” 左宗棠点点头道:“你我都是读书人,若我说的复汉大业真是这样,我也宁可不要。” 郭嵩焘瞪眼道:“那你还要从贼?!” 左宗棠摇摇头道:“我说的复汉大业可不是伯琛兄所说那样。伯琛兄,你适才所说有失偏颇了,汉人安居乐业?自满清入关以来,历代清帝治下,哪一朝没有咱们汉人起兵造反的?近的就说嘉庆川楚白莲教起兵之事、天理教起兵之事,道光朝起兵造反的也多如牛毛,前些年我们湘中就有雷再浩、李沅发等人起事。真要是百姓能安居乐业,怎会有这么多的人起来造反?!汉家儒学这就更可笑了,自从满清入关以来,大兴蚊子狱,禁锢我儒家思想,自清以来,读书人只注重考据,而已经少有推陈出新了,已然没有了明朝时的变复更新,通变救弊,经世致用,这些儒家遗风。满清以官家一家之言统御儒林,伯琛兄,你倒说说这还是我汉家儒学的风尚么?” 郭嵩焘默然无语,他乃是读书人,却也是个汉人,自然知道这些,从前也有这样的困惑,但很快就被做官入仕的热情淡化了。 左宗棠又缓缓续道:“入朝为官,哈哈,满清就是以功名利禄让我们这些读书人渐渐淡忘了儒家遗风。”说到这里左宗棠目光炯炯的盯着郭嵩焘道:“伯琛兄,你知道我们汉家衣冠原本是什么样的么?” 郭嵩焘呆愣了半晌才缓缓苦笑道:“书上看到过。” 左宗棠轻叹一声道:“是啊,今后我们汉人只能在书本上看到我们汉人衣冠到底是什么摸样了,真是可怜、可叹、可悲。” 郭嵩焘沉默片刻道:“长毛就能兴复汉家儒学?恢复汉家衣冠了么?他们可是信奉洋教的啊。” 左宗棠沉声说道:“长毛以洋教蚁聚无知民众,蒙蔽百姓作乱的确可恨,但他们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真心的想要驱逐胡奴,还我汉家河山!我在城中待了这许多天,冷眼旁观之下,发觉这些长毛不行满人礼节,不穿满人服饰,更不剃发结辫。他们也没见过汉家衣冠是什么模样,所以他们宁可穿起戏服,也不要穿戴满人服饰,这份气节的确令人敬佩。” “虽然长毛有此等坚毅之心,但他们怪力乱神,迟早还是会败亡,也成不了复汉大业。但当我和他们的西王认识之后,我便开始有所改观。”左宗棠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接着道:“西王此人初见时,会让人觉得粗鄙无状,但却是粗中有细,目光看得很是长远,行事常常出人意表,他入了长沙之后,并未烧杀抢掠,更为损坏书堂庙宇,足见他与寻常的长毛不同。” 郭嵩焘点点头道:“长毛西王在长沙的所为我也知道,此人的确是个人杰,不似一般的贼寇,他那棋盘纳捐便看得出,他是个胸中有乾坤之人。” 左宗棠又道:“还有他夫人西王妃,也是为奇女子,一介女流不但武艺高强,更难得的是还学富五车。”当下左宗棠将洪韵儿论儒之语说了。 郭嵩焘轻叹道:“想不到长毛西王夫妇俩有如此见识,难道季高就是因为二人有此见识而投效的?须知他二人似乎不是长毛之主啊。” 左宗棠点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左某投效的乃是西王,并非怪力乱神的天王洪秀全!既然西王有此等见识,而手下兵马其心可用,又已然占据了长沙,左某为湘中百姓着想,也为我汉家儒学着想,索性便辅佐西王,让西王能成就大业,而不会从此走上歪路,祸害天下。清廷腐朽不堪,朝中官吏败坏,兵将不思进取,已然不可敷用,左某近日看朝廷行事,实在是寒透了心肺,既然我等不可能寄望满清朝廷能安定天下,那我等何不投身太平,引导太平尊儒重道,济世救民,兴复汉家儒学?左某宁可身败名裂,也不愿太平以洋教祸害我中华文种,所以左某只能辅佐见识非凡的西王殿下,希望西王能听我劝谏,放弃洋教,励精图治,驱逐胡奴,而非帮着满清屠杀起事的汉民!” 郭嵩焘怔怔的看着左宗棠半晌才道:“原来季高兄你是以身饲虎,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投效长毛的啊。” 左宗棠苦笑道:“今日我看到了朝廷的文告,赛尚阿、罗饶典和长沙一干官吏尽皆逮入京城问罪,败于贼手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只知道严刑峻法,咸丰皇帝看来也非明君。西王虽然如今势力尚小,但好在船小好调头,左某也有意替他披荆斩棘,成就一番大业,才不枉一身所学啊。” 郭嵩焘无力的垂下手道:“季高兄这般想法在下实在汗颜,也只有如此大无畏的气度才能下此决心,须知这是条不归路啊。” 左宗棠淡淡一笑道:“人生如棋,不到最后一步,你又怎么知道最早下的一步是对是错焉?” 两人沉默了片刻,左宗棠起身道:“伯琛兄想来不是我一路之人,在下今日来见伯琛,乃是顾念昔日情谊,我这便告辞了,我会替伯琛向西王说项,放了伯琛兄。将来你我或许会在战场上相见,那时候各为其主,我是不会留手的。” 郭嵩焘心头一阵黯然,轻叹道:“并非是你我,或许湘中子弟也会手足相残,甚至天下汉民也会各为其主刀兵相向,那时候又是谁对谁错呢?” 左宗棠打开铁门,回头淡淡一笑道:“那还用说?自然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了。” …… 左宗棠果然还是去求请萧云贵放了郭嵩焘,但萧云贵一口就拒绝了,只说担心郭嵩焘放了之后,会对左宗棠湘潭之行不利。虽然左宗棠再三保证,以郭嵩焘的为人断不会卖友求荣,但萧云贵只是不许,他可不想自己辛苦挖来的人才被清军抓去咔嚓了,只答应等左宗棠在湘潭的事办完回到军中之后,再放了郭嵩焘。左宗棠知道萧云贵的好意,也只得答应了。 翌日,左宗棠便带着家小取道湘潭,临走时萧云贵和洪韵儿亲自送到南门之外的浮桥渡口,左宗棠一家是走水路南下,也可避过从陆路厮杀而来的郴州太平军和清军。 一只脚踏上上船的船板时,左宗棠又回头对萧云贵说道:“西王殿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聚拢旧部,找好借口南下。天王、东王二人的秉性,你比我清楚,宗棠实在不敢胡乱献策,以免画虎不成反类犬。但宗棠想来,既然西王和天王、东王二人相识于微时,一同起兵于草莽之间,左右定是还有几分手足之情的,若是到了紧要关头,当真无计可施之际,不妨真情流露,以昔日兄弟之情说之,事情或可有转机。” 萧云贵拍了拍左宗棠的臂膀道:“先生金石良言,本王记住了,先生一路保重,本王派了童强胜等兄弟跟你南下,他们辫发还在,又是湘人,断不会有人起疑。若有什么危难,他们也会即时报与本王,不管有多么凶险,本王第一时间就会提兵赶去相救!” 左宗棠心中一暖,深深一揖道:“宗棠自会料理好事务,无需西王担忧,宗棠此去定会说服宗族举族来投,宗棠在湘潭扫榻迎候西王大旗到来!” 萧云贵呵呵大笑着点头道:“本王静候好音!咱们湘潭再见,不见不散!” 客船载着左宗棠、童强胜等人逆湘水而上,舫影最终消失在清晨的秋雾之中。 萧云贵眺首远望,心情忽然开朗起来,仰天哈哈大笑三声,左近的侍从都是有些惊愕,只是少了个凑趣的人上来问声殿下何故发笑。 “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洪韵儿走到他身边低声嘟囔道。 萧云贵脸上一:“我这是豪气干云的大笑,你个四眼妹不识货!” 洪韵儿哼了一声道:“西市口砍人你去不去看看?” 萧云贵一愣道:“砍谁?” 洪韵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下令让翼王监斩,今日处斩骆秉章、翁同爵二人吗?” 萧云贵方形脑袋摇个不停:“不去,砍死人头有什么好看的。” 洪韵儿淡淡的说道:“怎么说都算是死在你手上的第一个历史名人,你不去看看?” 萧云贵哼了一声道:“不去,将来死在我手上的历史名人只会越来越多,我才不去呢。再说了,要骆秉章、翁同爵死的又不是我,是咸丰。” 洪韵儿嗯了一声,自顾自的道:“有人没胆看砍头!” 萧云贵大怒,转头向众亲卫牌刀手喝道:“咱们去西市口看斩清妖!”众牌刀手轰然领命,牵过马匹来。 萧云贵和洪韵儿一起上马,往西市口行去,萧云贵皱眉看着在马上一颠一颠的洪韵儿道:“你为何一定要我去看砍人头?难道你不害怕么?” 洪韵儿脸色有些苍白,但语气还是很平静的道:“有些惨烈的事将来我们还要经历很多,如果我们不能尽快适应这种人吃人的黑暗,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被黑暗吃掉。”说到这里洪韵儿忽然阴测测的一笑道:“或许你看了之后会喜欢上砍死人头的。” 萧云贵打了个寒颤,低声骂道:“没你那么变态!”但见洪韵儿娇柔的身躯在马背上轻轻晃动,她身躯的轻颤越来越明显,萧云贵这一刻才明白,她其实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就像她说的那样,你越害怕就越不能适应这种现实,迟早会被现实反噬,也不知道两人要走下去的这条路上,还会经历多少这样血淋淋的场面。 第九十八章 必有近忧 第九十九章 冤冤相报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九十九章 冤冤相报 西市口位于长沙西面草场门旁,一大早翼殿的兵将就把西市口清理出来,搭了个简易的木台。通往西市口的各条街道上都有黄背心蓝色滚边号衣的翼殿兵将值守,街道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石达开昨日便将今日午时三刻处斩清妖巡抚和布政使的消息发布了全城,听闻要斩巡抚、布政使这样的大官,寻常百姓何曾见过这种场面,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各处涌来看热闹。 当萧云贵和洪韵儿策马来到刑场的时候,萧云贵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群情如此汹涌,是不是该每个看热闹的人收个一文钱的入场费? 西王夫妻俩才到西市口,石达开便已经带人迎了上来,匆匆见礼之后,萧云贵呵呵笑道:“达胞办事就是雷厉风行,斩清妖巡抚这等大事本就要好好宣扬一下,让阖城百姓都知道我等杀狗官造反的决心。” 石达开微微躬身道:“小弟还怕围看的百姓多了,会生出乱子来,所以加派了大批牌刀手在场。” 萧云贵拉着石达开往木台上布置的监斩案走去,一边说道:“这个还是要的,要真是为了看杀清妖巡抚,百姓们有什么踩踏伤亡,那才是得不偿失。” 到了木台监斩案后,萧云贵命人搬过两张杌子,自和洪韵儿坐到一旁去,示意石达开仍坐监斩案的首位。石达开也不矫情,便自坐了,看看时辰还早,便命人将骆秉章和翁同爵从监牢中提出,将两人押在囚车内,在城中主要街道游街示众一番后,再取来西市口行刑。 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萧云贵收敛很多,摆出一派威严的模样,四平八稳的正襟危坐,但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起来。 忍不住偏头看了看洪韵儿,只见她面色虽然还是有些发白,但似乎比刚才镇定多了,“四眼妹,说起来你也上过战场,也杀过人了,为什么还会害怕?” 看萧云贵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微微侧身低声和自己说话,还努力保持着那种派头,洪韵儿忍不住想笑,忽然间心中沉甸甸的东西不翼而飞了,“在战场上那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和这种杀人不同的,其实我不是害怕,而是有些不忍心,不忍心杀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老头。还有啊,其实骆秉章前期没有围剿太平军之前,还算是个好官的,当年他稽查吏部库银,一丝不苟,丝毫不沾,官声还是不错的。” 萧云贵轻轻哦了一声,淡淡的说道:“骆秉章的确年纪大了,五十多岁已经是知天命的年岁。可是四眼妹,你想过没有,骆秉章查库银为何不贪?他是为了保住官位,正是这种钻营取巧的人才最为可怕。他现下烧了官仓,不让我们得到一粒粮食,就足见其人的狠绝,他是非死不可的。”说着萧云贵指着台下群情汹涌的百姓道:“你看看下面那些百姓,就不会感到害怕了,并不是我们想要他死,而是民心所向啊。” 洪韵儿心中又释然了几分,皓齿明眸闪动之间微微一笑道:“谢谢你开解。” 萧云贵被她的秀丽容颜吸引,微微一愣,扭过头去道:“收起怜悯之心吧,你让我来看,其实是你该看的。” 洪韵儿知道他的意思,在战场上厮杀,她洪韵儿已经习惯了,但现下要杀的是已经做了俘虏的人,而且骆秉章和翁同爵年纪都很大了,她还真的会狠不下这个心肠来。所以洪韵儿强迫自己来观刑,她想让自己更加的坚强起来。 萧云贵嘴上说得轻松,但他心里也是打着鼓的,但在洪韵儿面前,他不会露出丝毫软弱的表现,这似乎就是男人的天性。可是当关着骆秉章和翁同爵的囚车一前一后来到刑场的时候,萧云贵的拳头忍不住攥得紧紧的。 这时候的骆秉章和翁同爵头发散乱,头面上满是泥污血痕,想来沿途不断有百姓用泥土石块砸向两人,两人都是鼻青脸肿的。只见两人都是双手卡在囚车夹板上,双脚只能踮起才不至于让脖子被锁枷卡住窒息,两人双目充满了绝望的声色,那是人之将死的绝望,彻底的绝望。 当几名太平军的牌刀手将骆秉章和翁同爵押上高台之时,台下百姓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和咒骂声,“杀了这两个狗官!”“杀了狗官!” 没有人怜悯两人,或许人群里有些前来围观的大户人家会有怜悯的,但没人敢表露出来。震天阶的咒骂、欢呼声中,骆秉章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冲着百姓们深深一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骆某承谢诸位乡亲父老,在湖南为官的这些年,多谢诸位湘湖父老看顾,但骆某守土失职,致诸位陷于贼手,骆某在此谢罪了。” 萧云贵想不到这骆秉章还能说这样硬气的话,一时间气往上冲,心中最后一点怜悯也没有了,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指着骆秉章冷笑着喝道:“骆秉章!你睁开狗眼看清楚,今日杀你,阖城百姓都是拍手称快的,收起你那副嘴脸来,要做就做给你的主子咸丰狗皇帝看去吧!” 萧云贵声音响亮,话音刚落,众太平军和台下百姓们大声叫起好来。 萧云贵走到骆秉章身前,冷冷的看着他低声道:“不止我想你死,我手下兵将、阖城百姓都想你死,就连远在京城的咸丰也想你死!你自己看看吧!”说罢萧云贵将张亮基的回信展开给骆秉章看了。 骆秉章忍不住老泪纵横,缓缓跪下,面北拜了三拜,痛哭道:“皇上啊,老臣知道旨意了,必将尽忠死节,不负圣恩!” 萧云贵收起信函来,鄙夷的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骆秉章,道:“你这辈子是满人的奴才,下辈子还是,我们中华汉人之中正是有很多你这样不知祖宗的狗汉奸,才会受如此屈辱,你先下地府准备迎接你的主子去吧,过些时候我就会送你的皇上下来和你团聚!” 说完萧云贵扭头回到座位上坐下,三响追魂炮放过,石达开执下令斩牌签,大声喝道:“时辰已到,奉天父皇上帝令,斩杀清妖骆秉章、翁同爵!” 骆秉章哈哈大笑起来,翁同爵则是吓得昏死在台上,只见骆秉章面目狰狞的指着萧云贵和石达开两人阴测测的说道:“这一世是你们杀我,熟不知下一世不是我杀你们?!” 萧云贵听了只觉得脊背凉嗖嗖的,想来也对,另一个时空之中,萧朝贵死于骆秉章镇守的长沙,石达开也是死于骆秉章之手,难道这就是佛门所说的冤冤相报? 寒光闪过,骆秉章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颗头颅滚出老远去,萧云贵站起身来,看着骆秉章仍不闭目的脑袋,冷冷的自语道:“这一世就是我杀你,也是为我们上一世报仇的!”跟着扭头对石达开大声道:“把两个清妖的首级号令全城!七日后在派人送还给张亮基去!”说罢一挥猩红披风,扭头便走。 洪韵儿默默的跟了上去,她也被骆秉章的诅咒之话吓了一跳,她也知道历史上萧石二人算起来,真是死在骆秉章手上的,难道他的诅咒是在自己所在的那个时空应验的?若真是的话,那可真是玄妙了。 夜深了,更深露重,妙高峰上的太平军军营之内却仍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不少红头巾的太平军仍在挖壕筑垒,抢筑营垒。 营地内的西王大帐灯火通明,火盆子里的劈柴烧得正旺,营外十步之外,大批的西王亲卫牌刀手执刀守候,不许任何人靠近。 帐内萧云贵端坐首位,旁边是洪韵儿,两边各是西王属下将领,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朱锡能、曾水源、李以文、林启容、唐二牛,末尾还有陈丕成和谭绍光两个半大孩子。诸将今夜奉了西王将令前来聚齐,知道西王定是有要事相商,却不明白为何西王要把陈丕成和谭绍光两个孩子也叫来。 萧云贵点燃旱烟袋,吸了两口后,看着下面的诸将,缓缓说道:“诸位兄弟都是和本王从广西一路杀出来的老兄弟了,诸位跟着本王一直冲锋在前,实在是辛苦诸位兄弟了。” 诸将不明白萧云贵为何会忽然说起这个,林凤祥起身抱拳道:“西王殿下何出此言,能和西王征讨清妖,我等才是一生幸事。”诸将纷纷出言附和起来。 萧云贵点点头道:“今日晚间本王收到消息,天王和东王大军已经到了醴陵,明日便可到来。” 诸将闻言都是欣喜非常,萧云贵眉头微蹙道:“但清妖向荣、和春、江忠源、秦定三部也尾随其后而来,明日除了接应天王、东王兵马入城之外,我们可能还要和清妖打一场硬仗!” 诸将都是毫无惧色,纷纷起身请战。 萧云贵摆摆手示意诸将坐下,接着说道:“本王想依托妙高峰、城南天心阁、鳌山庙等地阻击清妖,诸位以为如何?” 李开芳站起身来说道:“清妖尾随而至,必定先求立稳脚跟,不会先攻我营垒,小弟以为我等该趁清妖新到,立足未稳之时,突袭清妖,让清妖不敢过于迫近。” 萧云贵点点头道:“开芳所言甚是,明日就让凤翔、开芳二人随本王率三千人出队迎接天王、东王,突袭清妖,其余诸将加紧固守营垒,吉文元、朱锡能二位兄弟明日要抢筑岳麓山营垒,浮桥才刚刚建好,也要注意护好,可别让清妖烧了。” 诸将轰然领命,说完军事之后,萧云贵示意诸将先行退下,只命林凤祥和李开芳二人留下。 第九十九章 冤冤相报 第一百章 推心置腹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章 推心置腹 火光闪耀之间,将萧云贵那方形国字脸映得通红,他搬了张杌子坐在火盆前,静静的看着摇曳的火苗,一言不发。他身旁的西王娘却也是一脸的沉静,怔怔的望着火苗发呆。 西王夫妇这怪异的举动让林凤祥和李开芳都有些面面相觑,从广西一路打出来,林、李二将一直跟随西王征战,还从未见过西王这副深沉的模样,两人互望一眼都吃不准西王和西王娘到底在想什么。 “今日处斩清妖的布告你们看了么?”最终还是萧云贵打破了沉默,但他忽然说到翼王处斩清妖发布的布告上来,让林、李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凤祥接口道:“翼王殿下在布告上细数了清妖巡抚骆秉章、翁同爵的罪状,一共十三条,光抗拒天国圣兵,焚烧官仓置百姓于水火,强拉百姓为团练,残害百姓,这几条就是该杀的死罪。翼王殿下布告里痛斥清妖罪状,真是大快人心啊。” 萧云贵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道:“是啊,翼王前日才入城来,昨日本王才命他监斩清妖,可今日他就能搜罗出这么多清妖骆秉章的罪状来,他一个人是怎么办到的?” 李开芳摇摇头道:“西王忘了么?这布告乃是出自翼王贵丈黄玉琨之手,其中还有张遂谋、刘承芳等人襄助,并非翼王一人的手笔啊。” 萧云贵嗯了一声,接着又道:“是啊,一个好汉三个帮,翼王好福气啊,手下有不少好帮手。” 这话明显刺痛了林、李二人,林凤祥首先就愤愤不平的道:“西王这般说,岂不是寒碜我们兄弟二人么?我们西殿前军可也是能臣猛将极多的啊。” 李开芳倒是听出萧云贵似乎话中有话,皱眉道:“西王待我们一帮老兄弟亲如手足,一道从金田杀到长沙,小弟自问文才不如翼殿那帮人,但西王要让小弟上阵杀敌,指哪打哪,小弟是不会有半点怨言的。” 萧云贵适时的重重拍了拍两人肩头,沉声说道:“我就知道前军诸将之中,就你二人最是想着本王,和本王是一条心,但你们能像翼殿黄玉琨、张遂谋对翼王那样,对本王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今晚咱们兄弟把话摊开了说,谁也别藏着掖着。” 林凤祥和李开芳对望一眼,李开芳犹疑片刻后,试探的问道:“西王可是担忧天王和东王明日到长沙之事?” 萧云贵没有吭声,抬眼看了看林凤祥和李开芳,反问道:“天王和东王到来会有什么事?” 李开芳看了看林凤祥,一咬牙道:“西王,攻下长沙乃是天国首功,奏捷文书咱们早就送出去了,可这会儿郴州大队都快到长沙了,天王和东王连只字片语的褒奖也没有,小弟二人知道,这是天王和东王生怕西王的威望太高,有意压制。明日郴州大队到来之后,只怕西王会更加受气,小弟心中不忿,所以才胡言乱语的。” 林凤祥低声道:“西王,说句心里话,您在我兄弟二人心中便是主心骨,西王还有天兄附体这等光耀之事,小弟二人更是敬服。但西王和天王、东王情同手足,所以有时候我们二人就算看出什么,也不敢瞎说,就怕坏了西王和天王、东王的情谊啊。” 萧云贵心中暗暗高兴,果然这两人对自己是极为忠心的,但萧朝贵这个大老粗不懂得交心,搞得和两人中间隔了层窗户纸,两人又顾忌萧朝贵和洪秀全、杨秀清的亲厚关系,所以有些隐讳的话都不敢说。见两人说了心里话后,都是惴惴不安,萧云贵正色恳切的说道:“二位兄弟能如此推心置腹的对本王说这些话,本王心中已经明白了,本王也对二位兄弟也是视若心腹的啊。不错,本王的确心中担忧天王、东王对本王心中生出刺来,连带着让西殿的兄弟们都受气。” 林凤祥和李开芳都松了口气,原来西王和两人想的一样,李开芳沉吟道:“西王四处为天国征战,每次都是领前军先行,哪一仗不是冲锋第一、身先士卒?咱们前军可谓是战功显赫,西王善战之名亦是传扬全军。可就是这样,西王才会遭人所忌。南王归天之后,似乎天王和东王对西王的态度就更加的古怪起来。就拿这次奔袭长沙来说,郴州大队有三、四万人,咱们前军部属也有五千余人,但天王、东王偏偏就只让西王带一千八百多人出战,前军剩下的人马还不是趁势并入中军,由赖国舅统领了?这可是明摆了要削西王的兵权啊。” 萧云贵沉默不语,李开芳所说的这件事,他也是从翼王口中得知。自己原来统领的前军人马就是留在了郴州,被东王并入了中军去,让天王洪秀全的妻舅赖汉英统领。赖汉英乃是天王之妻赖惜英的弟弟,曾读诗书,通文墨,兼习医学,知医理,久在广西贸易。金田起事之后,授内医,职同军帅。但在十月初,东王便下令,将西王的前军旧部归了赖汉英统领,赖汉英也升任了殿右四指挥。 赖汉英算是天王的近人,萧朝贵前脚才走,后脚前军剩余的三千人马就划归赖汉英统领,赖汉英还因此升了官,也不知道天王和东王在这里面有什么权利交易,反正萧云贵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林凤祥黯然道:“说实话,西王,我和开芳私下里说过这件事,都觉得心有些寒,咱们攻下长沙的功劳,竟然还比不上赖国舅的功劳么?”跟着他抬头看了看萧云贵和洪韵儿,又低下头道:“西王,这番话要是放在从前,我和开芳是不敢和你说的,但现下似乎不能不说了,天国之内有人在排挤西王……”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你说的有人是不是指天王和东王?” 林凤祥和李开芳都是微微一惊,扭头看了看洪韵儿,却见她面色如常,好似已经知道此事一般,都是默不作声,也算是默认了。 萧云贵深吸一口气叹道:“所以今晚才找两位兄弟来商议,本王现下该如何?” 林凤祥和李开芳二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说,洪韵儿忽然开口道:“二位兄弟切莫担心,我和西王是一条心,虽然平日里和他吵吵闹闹,但大是大非面前,我是听他的,二位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见洪韵儿如此说来,李开芳和林凤祥都是松了口气,今晚两人说的话要是传到天王和东王耳朵里去可是不得了,但好在西王和西王娘都明白当前形势,而且两人似乎变得和原来不一样,出奇的一致。 当下李开芳沉吟道:“西王抢先占住长沙城南、城东险要地势已经是提前有所布置了,起初我和林大哥还纳闷为何翼王一到,咱们就要提前出城守险,原来西王已经早有准备。只要我们占据城南险要,再控住湘江浮桥,西进岳麓山,这样西殿的人马就可以在城外进退自如。西王,小弟猜您是想着,若天王和东王当真逼迫甚烈,就分道远走是吗?” 果然还是个精细的人,但林凤祥似乎现在才明白过来,有些惊愕的望着萧云贵。 “若是本王有如此打算,两位兄弟怎么看?”萧云贵取出旱烟点上,皱眉又道:“若不能走,又该如何?” 林凤祥抱拳道:“西王殿下,小弟还是劝您不要离去,跟着大队走不好么?小弟想天王东王可能只是一时想差了,等明日见到了天王、东王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萧云贵摇摇头沉声道:“我今晚和你们说的话,都当你们是心腹兄弟,才有这番推心置腹之语,天王和东王明日见到本王后,或许会有转机,但过些时候呢?咱们西殿老是冲在前面,何时是个头?为了跟着本王的一干兄弟着想,本王也该好好想想出路了啊。” 李开芳望了林凤祥一眼道:“林大哥,西王说得对,跟着大队自然有好处,但也有不好的地方,自从永安突围之后,咱们西殿这些老兄弟就一直抬不起头来,天父不是说大家都是一般的兄弟姐妹么?那为何我们西殿一直有战功,却封赏迟迟不至?这般下去,倒不如真的令寻他途。西王智勇双全,领着咱们一千多号兄弟都能打下长沙来,现下算上新军,咱们有万把号人,走到哪里不能杀得清妖落花流水?咱们就算把长沙让出来,照样能再打下一座省城来。” 林凤祥皱眉道:“开芳,人家劝架都是劝和不劝分的,你怎么老是想着要分家呢?天王和东王虽然有些待薄我等西殿老兄弟,但咱们总算是一起从金田走出来的,这时候离开大队合适吗?” 萧云贵忽然说道:“两位兄弟不用说了,本王心意已定,我把后路都告诉两位,对两位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两位兄弟只要和本王说句实话,肯不肯跟着本王干?!” 萧云贵的话语生硬威严,目光凌厉的望着林凤祥和李开芳两人,让两人心头一震,从萧云贵坚毅的目光中,二人明白了萧云贵心志甚坚,让人不能拒绝。 李开芳首先站起身抱拳道:“西王,小弟一定誓死追随,决不后悔!” 跟着林凤祥也缓缓站起身道:“西王,小弟虽然不赞成现下离开,但西王主意已定,小弟赴汤蹈火也誓死追随西王,以全我等兄弟之情!” 萧云贵看得出来,林凤祥的话更多的是发自肺腑,而李开芳则更加圆滑些,他定是看出自己已非昔日那只知道厮杀的西王,胸中有着更大的抱负,索性也追随到底,这样定能干出一番大事来。 当下萧云贵大喜着扶住两人臂膀道:“好,好,好,今后咱们兄弟就一条路走下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一百章 推心置腹 第一百零一章 反之而行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零一章 反之而行 看到三个大男人大笑着将各自的粗大手掌紧紧握在一起,洪韵儿站起身微微笑道:“好啦,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后大家都是进退一条心,世上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林凤祥、李开芳重重的点点头,林凤祥心想,这西王娘看似和西王争执不休,其实心里还是向着西王的。李开芳却想,西王娘虽然是天王义妹,但她本是出自珠堂王家,看来心中还是忌恨天王、东王打压珠堂王家的,这西王起了离去之心,多半是西王娘游说的功效。 萧云贵呵呵笑道:“有二位兄弟的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二位兄弟回去整顿兵马,明日随我迎接大队。待大队入城之后,咱们静观其变,真要是容不下咱们,咱们在商议往何处去。在此之前,对其他兄弟不必名言,只可以旁敲侧击,探探大家的口风。” 林凤祥和李开芳都知道萧云贵的意思,当下二人领命告退离帐,洪韵儿秀眉松展微微笑道:“这林凤祥和李开芳是西王的老部下,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也是情有可原,那剩下的其他几员大将呢?” 萧云贵搓搓手道:“林李二人是代表着西殿兵马中广西老兄弟,只要他俩人肯跟我们走,其余的人也不再话下。吉文元、朱锡昆两人也是西王旧部,萧朝贵还救过两人性命,向来也是听命而行的,只要林凤祥和李开芳跟来,他们也一定会跟随。剩下的李秀成和林启容是我到了长沙才提拔的将领,也一定会跟着我们。其余那些湖南天地会的将领就更不用说了,东王向来看不起天地会的人,明日他们见识过东王的气度之后,就只会死心塌地的跟我们走了。” 洪韵儿嗯了一声道:“那曾水源呢?” 萧云贵踱了几步道:“这人是天王的人,怕是不会跟我们一条心,防着点好。今夜我之所以先跟林李二人说了这件事,意在试探广西老兄弟们的态度,看得出西殿的老兄弟们都是憋了一口气啊,连林凤祥这等老实人都看不过眼去,旁人就更不用说了。赖汉英没有什么战功,就因为是天王的大舅子,就能做上指挥,林凤祥、李开芳这些战将自然会不甘心,与其留下来受气,还不如和本王出去闯荡一番。” 洪韵儿斜靠在椅背上,轻轻弄着秀发的发梢问道:“你想好怎么编故事了么?” 萧云贵点点头道:“我想先说动东王,将专意金陵的方略告诉他,想必杨秀清此时也有意进军金陵,毕竟金陵城六朝古都,花花世界,谁不想占了去?实在不行我就来个天兄下凡,逼着他们去金陵。然后我们留在长沙,就说为大队断后,阻挡清妖,在适当时候跳出包围圈,南下就行。” 洪韵儿秀眉微蹙道:“天兄下凡?这可不妥,你别忘了,你和杨秀清是穿一条裤子的,你们两人互相知道底细,他可不怕你那什么天兄下凡。可别惹怒了他,来个天父下凡,一下子就把你压垮了。我觉得你还是别用这招,倒不如像左先生说的那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好能坦言你无意争权,只愿领兵在外,替天国牵制清军,这样杨秀清才有可能首肯。过了杨秀清这关,天王那边才好说。天王真要不同意,那时候你才能和杨秀清商议,是不是让天父下凡。最后今后你都不要让天兄下凡了,东王忌讳这个,他本来就想今后有天父下凡就够了,天兄一边凉快去。” 萧云贵轻叹道:“是啊,我常在想,要是天父天兄一起下凡,你说该听谁的?这也是为什么杨秀清那次眼疾痊愈复出之后,萧朝贵很少让天兄下凡的原因。”说到这里萧云贵心头一阵烦闷,只觉得此事甚是棘手,忍不住抓了抓头,长叹一声:“真是心烦,我该怎么说呢?” 洪韵儿掩口而笑道:“你的花言巧语只能蒙骗些无知少女罢了,真遇上事,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又无用了。” 火光下洪韵儿艳丽非常,红扑扑的俏脸说不出的娇媚,萧云贵忍不住一呆,大大的咽了口馋咽,涎着脸凑过去道:“要不韵儿你出马去说说吧,或许洪秀全和杨秀清都听你的呢?”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只会叫我出马。要我去也行,当真说不好的话,杨秀清派我们去打金陵,他们留下来享福,你可别叫冤啊。” 说到这里萧云贵呆了一呆,跟着怔怔的盯着洪韵儿看,洪韵儿被他很严肃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正打算呵斥他时,萧云贵猛然哈哈大笑着跳起来道:“四眼妹!你可真聪明,亏你想得出来!” 洪韵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奇道:“我想到什么了?” 萧云贵喜滋滋的搓着大手道:“你说的啊,反过来,我们去打金陵,杨秀清他们留在长沙享福!我向杨秀清说了专意金陵的方略,杨秀清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很有可能让我们领兵去取金陵,他们在长沙留守!” 洪韵儿愣了一下,思忖起来,果然还真像萧云贵所说,要是洪秀全和杨秀清贪恋长沙城大富庶,不想继续北上,就此占据长沙,就此定都长沙也是有可能的,然后分兵袭取其他州县,从此开创天国。之前他们才打下永安这样的小城,洪秀全、杨秀清就忙不迭的封王建号,才打下郴州,洪秀全就一口气纳了十六位王娘,如今打下的可是一省首府,当真在长沙做起土皇帝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可这有什么高兴的呢? 萧云贵摸着下巴,坏笑着续道:“左先生的上策不是取金陵,下苏浙,断漕运么?你提醒了我,现下我忽然冒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要不我们撺掇洪秀全和杨秀清就留在长沙,我们领兵直出洞庭湖,按照原先太平军取金陵的路线,一路直杀到金陵城去,由我们占了金陵,把长沙和湖南留给天王和东王去闹腾,这不很好吗?” 洪韵儿吃了一惊,这才明白萧云贵的如意算盘,也细细的盘算起来,贝齿轻启喃喃道:“反过来?我们去金陵,他们留长沙?这、这行的通吗?” 见洪韵儿还没回过味来,萧云贵急不可耐的喜道:“就是如此,你想啊,天王和东王都是私欲较重之人,从前也没富贵过,如今占了长沙不好好享受一番,太说不过去了吧。说服他们留下享福,我们去打金陵,只怕比说服他们离开长沙去打遥远的金陵更容易吧。再说了,左先生本意的上策就是让我们专意金陵的,我们并非一定要到两广去的啊。我们其实一直都执念了,老想着洪秀全和杨秀清一定按历史那样,去攻打金陵,定都金陵。其实眼下长沙已经攻下,虽然比金陵小,但洪秀全和杨秀清又岂会白白放过此地,跑去攻打金陵?须知金陵远在千里之外,能不能攻下还是个问题呢。” 洪韵儿这才回过神来,也是大喜道:“这个办法好,我们俩要是真能攻下金陵,身旁也没有天王、东王掣肘,不但免去了内讧的危险,而且金陵、苏浙富庶,又临近上海,回旋余地更大了啊。”说到这里洪韵儿似乎想到什么,秀眉又蹙起道:“但杨秀清只怕不会同意我们单兵冒进打金陵,他也怕你势力太大,将来更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有,要是将来我们真的打下金陵,他们又像现在这样,带着大队人马赶到金陵抢夺我们的胜利果实,这该怎么呢?我们那会儿就算再强,也还是不可能公然反叛的吧。” 萧云贵也是喜色渐收,沉吟道:“出兵之事倒是容易忽悠,杨秀清到了长沙之后,假如不走的话,定会派兵四面出击,扩大地盘,我们就可以带着西殿兵马假意北上攻打岳州等地,一旦攻下岳州,打通洞庭湖到长江的水道,我们就可以沿长江水陆并进,仿照历史上太平军的进兵路线,一路杀到金陵去,我们身后的城市可就不用管了,想必清军会逐一复占,这样就会成为我们和大队之间的屏障,洪秀全、杨秀清他们应该不能轻易越近千里跑来金陵的吧。” 洪韵儿又接着泼冷水:“但我们只有万余人马,大部分还是新军,就凭这点兵力能够打到金陵去吗?到了金陵之后,我们手下能臣猛将远远没有洪秀全和杨秀清的多,我们能像历史上的太平军那样,扛住清军江南、江北大军的围攻吗?要知道历史上,洪杨打下岳州,一路东进,到达金陵城下时,可是号称有数十万之众的啊。” 萧云贵轻轻哼了一声道:“他们不过是攻下武昌之后,裹挟了数十万的百姓罢了,能战之兵绝对不会超过十万。我们也可以学他们啊,裹挟百姓东进,只要能打下岳州、武昌,我们就能有足够的人力物力东进!” 洪韵儿还要再说,萧云贵有些气恼的说道:“四眼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老是说些泼凉水的话。” 洪韵儿撇撇嘴道:“我这是在分析可行性,不提前想好了,当真道事不可为才来后悔吗?”跟着也不等萧云贵反驳接着道:“好啦,好啦,我们不要争了,这样吧,我写封信,你差人送给左宗棠去,就请左宗棠给我们出出主意,怎么样?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一拍大腿道:“也好,就这样办,让左宗棠给咱们出出主意。这信上,你要把我的意思写清楚,我就不信学着历史上的太平军还会打不下金陵来!” 第一百零一章 反之而行 第一百零二章 下马之威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零二章 下马之威 秋风凛冽了起来,与来时不同,石马铺官道边的树木尽皆挂了黄叶,风一吹过,漫天卷地的铺撒开来,人足马蹄踩上去,满是清脆的嘁嚓声。 四方形的杏黄奉天诛妖旗旁,西王那面黄绸滚白边的大旗迎风招展,看着官道上满路的黄叶,萧云贵心情极为复杂。此刻他心中既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激动的是他总算能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天王、东王等人,担忧的是见面之后,那些心烦的事必将接踵而至。 远处的尘土、枯叶扬起,看起来便是有大队人马往这边过来,几名身着西殿黄背心滚白边号衣的探马飞快驰来,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高声呐喊道:“后护佑副军师右军主将北王殿下率领右军到来!” 停在道边的西殿兵马听得呼喝声,纷纷站起身来。“举旗!列队!”各部两司马听得呼喊,大声呼喝起来,西殿三千人马中的数百面黄旗竖起,刀矛火器尽皆敬立。肃穆萧杀的队列之中,忽然冒出一阵热闹欢快的锣鼓之声来,到比过年唱大戏还要热闹。 过不多时,只见数队黄背心滚黑边的北殿兵马缓缓开至,方形黄旗滚黑边的大旗上,红字大书“太平天国后护佑副军师右军主将北王韦”几个大字,大旗舞动之间,跟随着十余骑人马飞快的往西王大旗这边赶来。 “妹婿!好妹婿,做哥哥的可想死你!”那十余骑当先一人纵马飞驰而来,隔着老远便大喊起来。 萧云贵面上不自在的一抖,定睛看时,这人年约三十余岁,圆脸八字眉,头上黄巾裹头,一身黄龙袍,胸前绣团龙黄马褂,脚上是黄缎鞋,猩红的披风扬起,胯下一匹剽悍的枣红马,萧云贵认出来人却是北王韦昌辉。 听得韦昌辉大喊自己妹婿,萧云贵心中一阵憋屈。早在金田举兵之前,因贵县不安全,萧朝贵以天兄下凡名义,命韦昌辉和萧朝贵上贵县接洪秀全、冯云山来韦家居住。且这次天兄下凡,还宣布了韦昌辉在天上与他们是同胞,具体位次为:耶稣为上帝长子,洪秀全为上帝次子,冯云山为第三子,杨秀清为第四子,韦昌辉为第五子,萧朝贵妻洪宣娇为第六女,萧朝贵为帝婿,石达开为第七子。萧云贵这时候算是韦昌辉的同胞妹夫,因此称呼萧云贵为妹婿。 自己官职地位明明在这韦昌辉之上,但就因为自己排位的时候并未列入上帝的儿子之中,只是沾了洪宣娇的光,成为上帝的女婿,就硬生生的被算是上帝第五子的韦昌辉喊得矮了一截。 他娘的,凭什么自己要称小弟?萧朝贵从前下凡的时候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哪有这么排座次的。萧云贵心里犯着嘀咕,但面上还是挤出灿烂的笑容来,策马迎了上去,“五兄安好,许久未见,风采更胜从前,真是可喜可贺啊。” 两人靠近之后,萧云贵在马背上行礼,寒暄了几句,韦昌辉呵呵笑着回了一礼,下马来道:“妹婿才是英武更胜从前,做哥哥的在郴州可是时常惦念着你啊。” 韦昌辉一身袍服甚是光鲜,比起萧云贵一身寒酸的红袍黄巾来,气度自然更显得雍容,特别是一双黄缎鞋,让萧云贵看得嫉妒,在低头看看自己的马靴,都有些破旧了。 “妹婿出迎接二兄、四兄车驾,为何穿得如此寒酸?”韦昌辉皱眉打量了萧云贵有些破旧的袍服几眼,有些嘲弄的口吻笑道:“六妹不是已经到了长沙了么?怎么又吵嘴了?六妹没给你准备新装么?锦绣营的女工针黹还是可以的嘛,回头让六妹给你备些新衣吧,好歹也是天国的王爷,可不能太过寒酸了啊。” 萧云贵面色不自在起来,但脸上还是笑着道:“旧衣穿着舒坦,就没想着换。五哥的话,小弟记下了,回头会让宣娇准备的。”说到这里萧云贵顿了顿道:“不知二兄、四兄到了何处?” 韦昌辉典着肚子负手笑道:“我为大队前导,二兄和四兄领着中军、家眷在后,胡以晃、秦日纲领着后军在后,马上就该到了。” 萧云贵点点头道:“那小弟先派李开芳引五兄大军进城如何?” 韦昌辉呵呵笑道:“为兄暂不进城,就和妹夫在此先叙叙话,我麾下兵马先入城去,左近也不能挡着道儿,过会儿要是阻了二兄、四兄的路头便不好了。韦俊、韦滨、以德,你们三人和许宗扬、曾立昌领兵先入城去,严令军法,一切听从西殿兄弟安置!” 韦昌辉身后三个年青太平军将领一起领命,萧云贵看了一眼,倒是认了出来,这三个都是北王国宗,年长些的便是韦俊,次之是韦滨,年纪最幼的是韦以德,都是北殿的亲信将领。只见三人大声领命,向萧云贵匆匆行礼之后,便告辞离去。 萧云贵和韦昌辉就在道边叙话,自有西殿亲卫送来两张折椅,两人坐下后,想不到韦昌辉聊天居然也有一手,聊的都是萧云贵平日里喜欢的话题,钱和女人,不过韦昌辉更加高雅些,还说了些穿着服饰和车马玉器,又听他吹嘘在郴州得了天王和东王多少赏赐,据他自己说都是为天王和东王寻了几个美女王娘换来的。萧云贵听得有些羡慕,心头更加气恼起来,他娘的,老子在前面拼死拼活,这些混蛋躲在后面享福,真没天理! 说话间,北殿兵马施迤而来,李开芳带着百余名牌刀手当先开道,两旁侯立的西殿太平军将士挥舞着旗帜、高举刀枪长矛,欢呼不已,北殿兵马也是边走边摇旗呐喊,看得出这时候无论太平军高层有什么各自的小九九,下层的兵将们那浓浓的袍泽之情还是相当浓厚的。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很喜欢聊的话题,今天却是一点兴趣也没,听韦昌辉吹嘘他新纳的一个王娘是如何如何的好,萧云贵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承着。 过不多时,远处一阵鼓乐齐鸣声传来,韦昌辉站起身来喜道:“来了,二兄和四兄来了。” 萧云贵站起身远眺过去,只见一大群红压压的人马开进过来,当先却是数十个耍龙灯的,这龙灯计三十六节,鸣钲打鼓跟随。其次绿边黄心金字衔牌二十对,应和开路,之后是铜钲十六对,用人肩挑,后飘几尺长黄旗墨写金锣二字。两旁绿边黄心绣龙长方旗二十对,其次同上色绣正方旗二十对,其次同上钯绣蜈蚣旗二十对。 随后有高照提灯各二十对,虽在白天也一样的用,看得萧云贵瞪圆了眼睛。其次画龙黄遮阳二十对,提炉二十对,黄龙伞二十柄,参护背令旗,骑对马约数十对。最后执械护卫数十人,绣龙黄盖一柄,黄轿二乘。第一个自然是天王洪秀全的黄轿,那轿子甚是宽大,竟有轿夫三十六人。后面一顶轿子自然是东王杨秀清的黄轿,轿夫也有二十四人。 轿后黄纛千馀桿,骑马执大刀的数十人,更用鼓吹音乐数班,与仪从相间,轿后也用龙灯钲鼓。凡执事人都穿上黄下绿号衣。至於执盖执旗的多是天王和东王手下亲兵,号衣整齐,声势浩大。 没见过这种排场的萧云贵张大了嘴吧,这倒不像是一支农民起义军转战千里的模样,倒像是从前看到过的节日游行,那些鼓乐吹奏的很像是戏班子,一路热热闹闹的吹吹打打的行来,左右倒是有大队中军人马散护在两翼。 记得从前在永安和初进郴州之时,天王、东王虽然也讲究排场,但都没有弄得这么浩大的,怎么西王离开才不过旬月时日,这会儿再见之时,两王弄了个这么大的排场?天下未定,就搞这些,他们究竟还想不想取天下的? 萧云贵目瞪口呆的看着,心底里都有些鄙夷起来,暗骂道,真他娘的就是小富即安的小农思想! 看到萧云贵目瞪口呆的样子,韦昌辉似乎有些得意起来,呵呵笑着拍了拍萧云贵的肩头道:“怎么样?妹夫,二兄、四兄这銮驾仪仗威风吧,这般进长沙城去,不怕那些无知外小看轻我天国威仪。见此排场,那些外小还不顶礼膜拜?”跟着又轻轻一笑低声道:“妹夫,这排场你是见到了,心中可觉着敬仰?二兄、四兄比起妹夫来只怕更有威仪吧。”说罢韦昌辉看着萧云贵有些寒酸的服饰,轻笑起来。 萧云贵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娘的,原来搞这么多,是来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而且顺带着也向长沙百姓宣示什么狗屁的天国威仪。这一刻萧云贵也明白了洪秀全和杨秀清的用心,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什么叫尊卑,什么叫天王威仪,谁才是天国真正做主的人! 两旁的西殿兵将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排场,一时间都忘了欢呼,过了许久之后,才山呼万岁,跪地膜拜起来。对于这种情况,萧云贵无能为力,手下兵将都是些泥腿子,哪里见过这种威仪?于是就习惯性的跪了下去,这个下马威给的真是厉害,两王还未露面,声势上就已经完全压倒了他这个西王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下马之威 第一百零三章 天王东王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零三章 天王东王 看到萧云贵那错愕而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韦昌辉似乎早在意料之中,负手上前微微笑道:“妹夫,咱们上前接驾吧。” 萧云贵哦哦两声,跟了上来,脚下一滑,绊了个踉跄,似乎有些失魂落魄,韦昌辉摸着唇上胡须,忍不住暗笑,也是一般的没见识。 浩荡的仪仗队过去,两顶黄轿在萧云贵和韦昌辉面前停住,天王轿子旁一众天王参护(亦称亲卫牌刀手)立定,当先一人朗声喝道:“停!西王、北王觐见天王、东王!” 这人一喊,参护们将号令传下,前头那些吹吹打打的慢慢歇了下来。这人年纪四十余岁了,萧云贵倒是认了出来,却是殿右二指挥蒙得恩,当年迎主之战中,蒙得恩亲领花州团营攻打思旺墟营救天王洪秀全,被洪秀全视为恩人,对其极为信任,从永安突围之后,一直便领天王参护,护卫天王的安全。 鼓乐声停下后,萧云贵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臣右弼又正军师前军主将西王萧朝贵拜见天王、东王!”如此正式场合之下,萧云贵也不能称呼两人为兄,只得依足了规矩参见,说罢一撩袍角,便拜了下去,一边叩首肚子里一边喃喃咒骂,老子拜天拜地拜父母,还拜死人头!韦昌辉也上前拜见,也是依足了规矩。 只听几声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巨大的黄幔轿帘掀起,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走出轿子来,这人一身黄龙袍,腰间一根明玉腰带,脚下金缕黄缎鞋,头上一顶明黄角帽,其上明珠宝石镶嵌,显得极其华丽,一副隽永的脸庞,双目和煦不失风度,颌下三缕长须飘逸,到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一眼望去首先感受到的是这人的端庄威严,再望几眼又会觉得他像一个敦厚长者般祥蔼,这人正是拜上帝教的创始人,天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 萧云贵走上前去,心情很是复杂,从前书本上看到过的洪秀全形象、萧朝贵记忆中洪秀全的形象和他现在亲眼见到的形象,几厢交织之下,到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早想好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倒是洪秀全打破了沉默,他从黄轿的台阶上快步下来,三十六人抬的轿子可是很大的。走近前来,洪秀全很是热情的抱住萧云贵的双臂,满脸欢喜的道:“妹夫征战辛苦了,为兄这些日子日思夜想,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助阵,可惜清妖阻拦不得过,为兄便天天祈求天父皇上帝保佑。如今好了,天父天兄感念我等志诚之心,托福庇佑,妹夫总算为天国立下大功,真乃我天国大幸。”言下之意便是西王打了打胜仗都是他洪秀全在后面祈求上帝保佑的结果。 萧云贵自然不可能点破,只得躬身抱拳道:“全赖天父天兄保佑,天王、东王指挥得宜,全军将士用命,小弟才能攻下长沙,说起来小弟并无什么功劳的。” “朝贵这话就太过谦了,沿途走来,醴陵等地都流传着你的战绩和事迹,这天下悠悠众口传的才是实话啊。”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瘦汉子走了过来,他也是一身明光华服,团龙绣花黄龙袍,腰上一根玉带,脚上也是黄缎鞋,头上也是一顶明珠角帽,只是上面的玉石明珠没有洪秀全的多。他服色黝黑,和萧云贵有得一比,但却没有萧云贵高大粗壮,长得有些瘦小,但一双精芒外显的眸子深邃而阴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颧骨突出倒是典型的广西人形貌。 萧云贵心中一突,认出这人来,此人便是太平天国的东王杨秀清!和洪秀全不一样,杨秀清初见时给人一种深沉的感觉,让人猜不透他那不苟言笑的面容之下藏的是什么心思。 “四兄,那些无知小民流传之言不必当真,其实天国上下军民,心中敬仰的始终是二兄和四兄的。”萧云贵不敢怠慢,急忙转身抱拳一礼解释道:“小弟一直在长沙宣扬天王、东王的威德,不敢有些许怠慢的。” 杨秀清哦了一声,怪眼一翻,淡淡的说道:“我又没当真,你急着解释什么?” 萧云贵呃了一声,不知道杨秀清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倒是洪秀全出来打了个圆场,他指着不远处官道两旁跪拜的西殿兵马呵呵笑道:“秀胞,你看那些前军将士还跪着呢,让他们起来吧。” 杨秀清嗯了一声,转身走上前几步,负手而立大声喝道:“前军小子们!征战辛苦了!都起来吧!”杨秀清虽然声音提高了几分,但还是不能传至全军,号令逐级传下,西殿兵马高声喊了万岁之后,才起身来,但前后不一,不甚齐整。 杨秀清皱眉回头看了看萧云贵道:“这些兵将怎么喊个话都喊不齐整?” 萧云贵肚子里把杨秀清大骂了几遍,但面上还是堆着笑容,躬身道:“四兄赎罪,这些兵将之中有一大半是小弟沿途新招的兵,当上圣兵不足旬月,小弟已经加紧操练了,但初见二兄和四兄威仪,乡下人没有见识,难免有些惶恐,四兄赎罪。” 杨秀清哼了一声道:“这事我知道,你招了不少天地会和袍哥会的人,我早就说过,这些人帮派习气重,日后你要严加管教才是!” 萧云贵一辈子除了被父母和老师训斥过之外,何曾受过这般鸟气,一瞬间差点就按耐不住了,但他咬牙深吸一口气,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小弟肚肠嫩,四兄教训的是,回去小弟一定好好操训。” 杨秀清轻轻点点头,回头对洪秀全道:“二兄,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先进城吧,后面还有大队和家眷要过来,不能再次久留。” 洪秀全点点头道:“也好,咱们到城里安顿好了再叙话。”跟着转头对萧云贵笑呵呵的说道:“妹夫立此大功,今日朕便赏赐妹夫与朕同乘一轿入城,咱们在较中好好说说话。” 闻言杨秀清脸上微微一抖,淡淡的说道:“二兄,天国有天国的威仪法度,天王代天父天兄管制天下,该有的仪态断不可废,朝贵立下大功,咱们好好封赏便是,此等先例不可开,今后要是还有将士立下大功,二兄难道也要让他们同乘驾辇不成?” 洪秀全呃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豫,但一闪而过,微微一笑说道:“但朕话已经出口了,不好落了妹夫颜面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可好?” 杨秀清看了看低着头的萧云贵,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朝贵同本王同乘一轿吧,也算是二兄的恩赏了。” 洪秀全无奈,只得呵呵笑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那就传命起驾吧。”说罢洪秀全扭头便往黄轿上走去,众参护各自准备了起来。 萧云贵心中暗暗叫苦,让自己跟这个黑面神在一起,免不了还要受气,他娘的,这小子连天王的话也不给面子,今后还怎么混啊。 杨秀清可不知道萧云贵肚子里想什么,低声淡淡的说道:“跟我来,我有话问你!”说罢扭头便走,萧云贵只得跟了上去,韦昌辉等人乘马跟随在后,队伍又在吹吹打打的仪仗引导下行进起来。 做上杨秀清的黄轿,这里面还真是宽敞,坐个四、五个人都没问题,里面都是黄色缎绣的软垫,萧云贵明白过来,这黄轿就是这个时候的宝马车。 轿子中还有矮几,上面沏了热茶,还放了不少的文书,杨秀清拿起一卷文书看了起来,口中淡淡的说道:“茶水要喝自己弄。” 萧云贵端坐,如芒刺在背,干笑两声道:“谢兄长。”说罢他先给杨秀清斟了一杯,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论年龄,萧朝贵比杨秀清要大一岁,但太平天国规矩便是官职比你大的不论年龄,你只能称呼他为兄,更何况杨秀清是天父第四子,自己只算是帝婿,所以只能这样称呼。 杨秀清看着文书,茶杯端到面前,他嗯了一声道:“先放一边吧。”说罢提起笔来画了几笔,跟着放下文书,皱眉道:“听说你能自己看信写字了?” 萧云贵心中一突,斟酌再三道:“在永安的时候小弟就抽空学了些,宣娇也教了一些,最近才略略能看懂些,写字也是不大好看,上不得台面。” 杨秀清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淡淡道:“六妹可是有心了。” 萧云贵期期艾艾的道:“小弟不是有意瞒着四兄,只是从前小弟看不起读书人,现下却又学起文事来,只恐传出去被他人耻笑。” 杨秀清哼了一声道:“你我知道之事什么时候会让第三人知晓?你这话不尽不实,还想寻话搪塞我吗?” 萧云贵手心冷汗直冒,低下头道:“兄长,小弟并没有存心欺瞒,只是每当看到兄长没日没夜的熬着,处理这些军政大事,小弟就想着也学着识些文字,将来也能帮帮兄长,旁的小弟真没想什么。” 杨秀清面皮稍稍松了松,淡淡的说道:“嗯,你也有心了。” 听不出杨秀清这是高兴还是恼怒,萧云贵越来越觉得心里没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杨秀清话头一转,问道:“这一仗是如何打的?我看用兵之策,似乎并不像是出自你的手笔啊。” 第一百零三章 天王东王 第一百零四章 出尔反尔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零四章 出尔反尔 萧云贵知道杨秀清所说的这一仗指的便是奇袭长沙,他当然知道不能说自己来自后世,提前知道一些历史。索性顺水推舟,将此战定策都归功于手下诸将,通过童强胜利用当地天地会的关系网收集情报,奇袭石马铺、金盆岭,又用李以文的献策,让兵马扮成清军攻下城门,接下来才能攻克长沙。 听完萧云贵的讲述后,杨秀清眉头舒缓了些,靠着软椅说道:“你肯听从属下献计,的确大有长进,为兄放心不少。”跟着从矮几的书案之中,翻出一卷黄绸递过去,“这是封赏这次有功之臣的诏书,天王已经首肯,等到了长沙,为兄会亲自召见诸将宣旨,你回头安排一下吧。” 萧云贵接过黄绸打开看了,果然和自己上奏请封的差不多,跟随自己出战的兵将差不多都是官升三级,天地会的一众头目也都有封赏,萧云贵到不担心一下子会多出很多当官的来,因为现下他招募的新兵很多,两司马干着卒长活计的老兄弟很多,只是缺少天王、东王的正式封赏罢了,有了这个诏旨,手下兵将统带起兵马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当下萧云贵起身拜谢,杨秀清厌烦的摆摆手道:“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只有我俩的时候,不必那么客套。”跟着又翻出一封书信递过去,缓缓说道:“这封信上说了你入长沙之后的所作所为,你自己看看吧。” 萧云贵心头一震,肚子里大骂起来,虽然他知道在自己的手下之内一定有不少天王和东王的探子,之前也想过清理掉这些人,但只是时机未到,所以一直隐忍。此刻真的被杨秀清的话证实,虽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中又惊又怒。 信上没有署名,字迹潦草,萧云贵所识繁体字又有限,半猜半读的看完信后,明白过来,信上所写的都是自己进城之后所做的事,比如善待百姓,禁止抢掠,还有让清军俘虏做苦工,让富商大户纳捐,照旧收钱粮,结交湘中名士左宗棠等人,关押清妖巡抚并未处斩等等事。信上所说之事都是他做过的,甚至还有他和曾水源同领军棍的事,总之是好的也有,坏的也有,只是将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没有夹杂任何的评价,也算是中肯。 萧云贵看完信后,只觉得脊背凉嗖嗖的,好在信上没有他和林凤祥、李开芳密议之事,看来这个探子还不知道那么多,也不是林凤祥和李开芳两人。 杨秀清举起茶盏喝了口茶道:“长沙如此富庶,你进城后竟然不抄没大户富商,还照清妖旧例收税纳粮,就连旗人你都没杀一个,这件事上天王很恼火,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听了这话,萧云贵心头一松,杨秀清先给自己看信,然后又问自己所想,看得出杨秀清还是把他当自己人看待,当下答道:“小弟是想着咱们天国第一次取下清妖省城,如此重要之地,该如何施政,如何安民,如何充盈圣库,小弟不敢擅专,胡乱行事,怕乱了兄长的大事。所以便一切照旧,等到二兄和兄长到来之后,自会有决断。而且攻下长沙之后,四周有不少清妖窥视,意图反攻,小弟接连出队据战,兵力也有限,也顾不得城里那么许多事。” 杨秀清总算有些满意的微微颔首道:“嗯,你这么做很好,长沙府的确要紧,取下长沙之后,求一个稳字,乃是上策。天王那边我自会去替你分说,你就不必担心了。” 萧云贵谢了一声,也不知道杨秀清到底会如何去分说,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杨秀清又道:“那左宗棠是什么人?他有什么本事?能得你如此礼遇?” 萧云贵答道:“此人乃是湘中名士,学问很大,又熟悉湘中情势,所以小弟想接纳为己用,有他的指点想必能让我天国在湘湖创出一片天地来。” 杨秀清皱眉道:“这些读书人不是很看不起我们的教义么?” 萧云贵嗯了一声答道:“起初是这样的,但连日来他目睹清妖为害乡间,而我天国兵将善待百姓,才有改观,他也是屡试不第,对清妖也有愤恨,所以才会想着投效天国,闯一番事业。” 杨秀清哦了一声道:“你觉着合适就用好了,你手下识文断字的人也少,就先让他在你手下做个薄书吧,好歹能帮衬你一二。只是这种人你一定要钉牢了,若是他有什么贰心,提早解决,读书人骨头软,最怕他们两面三刀。” 萧云贵应了一声道:“兄长提点的是,小弟省得。” “那些旗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些大户富商杀起来会动摇城内根本,你暂时不动他们,我明白这个道理。可那些旗人呢?你也一个没杀,是怎么回事?”杨秀清似乎对旗人之事有些不满,语气有些重了起来。 萧云贵略略欠身道:“此事小弟是这般想的,从前满人入关之后,杀了不少敢于反抗的汉人义士,一直奴役我汉人,如今我们起兵驱逐胡奴,何不反过来,也一般杀了那些敢于反抗的旗人,对于那些恭顺奴媚的旗人,我们可以将他们编入苦役,一样的役使他们,一刀全都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杨秀清长出了口气道:“原来你是这般想的,只可惜天王那边定然不会准许,而且将旗人编成苦役,还需要耗费兵力监押,浪费粮食供养,以我天国现下人物之力也做不到,回头还是尽数剿除干净好了。” 萧云贵心中一紧,杨秀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判处城内上万旗人的生死,似乎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但城中这些旗人和汉人杂居已久,很多人都是打断皮肉连着筋,一下子都杀了,也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心寒。想到这里,萧云贵忍不住道:“兄长,这……” 话还没出口,杨秀清摆手打断道:“此事不必再多说,你没杀一个旗人,天王已经很是恼怒了,现下天王来了,你不能还做好人,咱们是杀官造反、驱逐胡奴,就该做足了,一个不留的全杀了,你不敢杀么?” 萧云贵摇摇头,手心里全是冷汗,只得编了个话道:“小弟军中有很多湘人,都是当地的子弟,那些旗人久居长沙,都是乡里乡亲的,只怕新军们下不了手。” 杨秀清哼了一声道:“那正好,就让这些新军去动手,一来练练胆色,二来也好断了他们回头的念想!” 萧云贵身子微微颤抖,这样做会大失人心,但在杨秀清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他只得躬身领命。 杨秀清见他服软,轻叹一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能投效我太平的人多是穷苦之人,和旗人大户多有仇怨,不会动摇军心的,这事必须由你去做,否则天王那边可交代不过去。” 杨秀清老是拿天王来压自己,萧云贵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这究竟是天王洪秀全的意思还是他杨秀清的意思,口中只得先答应下来。 杨秀清又道:“至于那些城中的富商大户,进城后要严加查实,从前若是做过清妖官吏或是和清妖结交深厚的,一律抄家没财,所得全部充入圣库,也不必和他们客气。” 萧云贵一听头一下子又大了起来,照杨秀清这个分判办法,城中又会剩下几个落网之鱼?但凡是富商大户人家,哪一个不是和清妖有些关系的?这么一干,岂不是将城中富商大户一扫而空?这么做和杀鸡取卵有何分别?况且自己答应过那些人,只要按时纳捐、交税,太平军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想到这里萧云贵急忙说道:“兄长,城中大户富商此时多有纳捐、交税,对天国并未有不敬之处,全都抄没家财,今后咱们向谁收税去?” 杨秀清皱眉道:“把他们的家财抄没之后,田产分给天国百姓,让百姓交税。那些富商大户都是为富不仁,我们当初举兵,不就是为了均平富、有田同耕吗?怎么这会儿你又手软了?朝贵,我怎么觉着你和从前不大一样?做事瞻前顾后的,都不似从前坚定了。” 萧云贵心中一突,一颗心狂跳不已,可别让杨秀清看出来自己这个萧朝贵是个西贝货,当下急忙说道:“是这样的,小弟入城之后,让那些大户富商纳捐钱粮,他们也捐了不少,还捐纳了不少棉衣、号衣,而且还重开市铺,繁荣长沙市面,稳定了城内实货供需,所以小弟想着他们对天国也算有功,便答应他们不为难他们。小弟不敢应承,是怕被人说小弟出尔反尔,不守信义。” 杨秀清面孔一板斥道:“你糊涂!怎能如此许诺?那些人都是为富不仁之人,若非欺压百姓,如何能聚拢如此众多家财?所得家财皆是不义之财,他们纳捐之数不过是九牛一毛,对我天国有何功劳可言?除非他们能像韦正、石达开那样,散尽家财,充入圣库,投身天国,那样才算是有功劳!要让他们散尽家财,你说他们肯吗?!” 萧云贵默然无语,看来杨秀清对圣库极为钟情,定要将这个圣库制度强加在长沙城内,把城内财物全都充入圣库才会甘心的。 杨秀清烦躁的摆摆手道:“我也不让你为难,入城后本王亲自办理这事,你不用管,要是有富商大户找你求情,你可不能再手软了!” 萧云贵忍下一口气,虽觉得有些对不起朱昌琳他们,但也是没有办法,除非自己现下就和杨秀清翻脸,才有可能救朱昌琳他们,但现下自己根本没有翻脸的实力,而且内心里来说,为了朱昌琳那些人和杨秀清翻脸,似乎也还达不到那个程度。除了心里大骂杨秀清短视之外,萧云贵一时间竟然一筹莫展。 第一百零四章 出尔反尔 第一百零五章 波诡云谲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零五章 波诡云谲 这次简短的单独会面,对于萧云贵来说,这次会面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从杨秀清的口气和吩咐下来要办事的上面不难看出,天王和东王入城之后,长沙城将面临一次上帝的洗礼,似乎任何人都避免不了。临走之前,杨秀清还在犹豫要不要捣毁长沙所有的庙宇和孔庙,这一项任务被安排给了北王韦昌辉,虽然韦昌辉不在场,但杨秀清相信他能办好这件事。这样一来,萧云贵不确定太平军还能不能在长沙站稳脚跟,自己辛苦营造的一种徐图改变的氛围,必将被这一轮急风骤雨式的洗礼打破,引来的将是湘湖士人、地主、富商、豪强的反击。 根据左宗棠临走前告诉的消息,湘乡的罗泽南已经以在籍生员的身份和他的弟子王珍办起了团练,虽然人数不过数百,但这支团练就是后面和太平军一争长短的湘军。时人都认为湘军乃是曾国藩创立,其实不然,真正的湘军之父乃是罗泽南。而且湘军的湘字一开始也不是专指湖南,湘字指的就是湘乡,湘军指的就是这支从湘乡诞生的军队。 抄没大户、杀光旗人,或许曾国藩等人还能忍受,毕竟历来造反者都要干这种事,但要是反儒的话,这些人就不能忍受下去。甚至萧云贵还担心在湘潭的左宗棠收到消息后,还会不会投效自己。所以他下轿子的时候,满面愁容,一肚子的心事。 不过呢,也有令人高兴的地方,首先便是杨秀清对自己的态度。起码现在杨秀清还能把他萧云贵当成从前那个好兄弟萧朝贵一样,密议事情,把他杨秀清的打算都告诉萧云贵。萧云贵感觉杨秀清其实并不希望失去自己这个臂助,难道真的是天王想要自己的命?还是别的什么事改变了杨秀清的想法,萧云贵暂时还参不透,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还有就是天国的封赏总算下来,跟随自己出战的大小兵将都有封赏,只不过天王和东王想要亲自封赏勉慰诸将,借此竖立两人自己的威信。 不过最让萧云贵高兴的是,杨秀清忽然问起自己入城后有没有纳新王娘,萧云贵当然说不敢私纳。杨秀清也很是满意,便说稍后他会安排诸王纳几个王娘,萧云贵劳苦功高,可纳十二个王娘。除了那个不能碰的四眼妹,萧云贵一下子多了十一个老婆的名额,这小子自然是眉花眼笑起来。但真到挑选王娘的时候,萧云贵又笑不出来了,这是后话,容后细表。 两顶黄轿在众多仪仗的簇拥下踏进了长沙城,夹道数里都是欢呼呐喊的军民百姓。萧云贵曾今考虑过要不要搞些什么彩旗、鲜花的,可惜找曾水源商议的时候,这小子瞪着眼睛问,都已入冬,何来鲜花?城中布料紧缺,哪里还能弄什么彩旗?萧云贵只得作罢。 但看到杨秀清拉起轿帘向外张望时,脸上神色轻松,看得出他还是极为满意的。 “宣娇现在何处?”看着外面的街景,杨秀清忽然问道。 萧云贵答道:“宣娇在巡抚衙门领着其余诸将恭候天王和东王的大驾。” 杨秀清点点头道:“这野丫头肯静下心来办点事也是好的。”跟着忽然回头古怪的说道:“但她毕竟是珠堂王家的人,也是天王的表妹,更是天父的第六女。若是不能弃之,你需得管教好才是,天王放她在你身边,始终是个赘物,可不能因她坏了咱们的大事。” 萧云贵心头一拧,听这话的味道,似乎杨秀清更加不喜洪宣娇啊。回想起四眼妹入城后和自己说的话,霎时间萧云贵手脚冰冷,原来洪宣娇领兵先至长沙,是杨秀清的安排,他和四眼妹说的话都是骗她的,其实杨秀清借刀杀人想杀的却是洪宣娇! 想到这里,萧云贵又开始冷汗直冒,这事本来就蹊跷,让洪宣娇统领一干女兵和童子兵穿越重重战线先到长沙来,这是个非常冒险的举动,甚至比自己单独领兵奇袭长沙都要危险。因为自从萧朝贵领兵突围后,清军已经分兵来堵截了,自己领兵在前,清军在后,洪宣娇再领兵赶来,极可能遇上清军大队,杨秀清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更加险恶的是他还编了一套说辞,和洪宣娇说的是一套,现下和自己说的又是一套,杨秀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想要谁的命?还是两个人的命都想要? 杨秀清看萧云贵面色阴晴不定,轻叹一声道:“原来我就和你说过,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偏偏迷恋她,但又管不住她,她始终是你枕边人,上次她竟敢顶撞天兄,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你又舍不得下手,只是让我请天父下凡管教一番,我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萧云贵额头上满是大汗,努力回想,但脑中偏偏空空如也,好像萧朝贵又自动将这段记忆抹去,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杨秀清所说的这段经历。想到这里,他横下一条心,咬牙问道:“秀清兄弟,你真的不能容下宣娇吗?” 秀清兄弟乃是萧朝贵和杨秀清从前的称呼,杨秀清许久没有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脸上微微一颤,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道:“南王已死,天国诸王之内,翼王独身事外,韦正摇摆不定,秦日纲、胡以晃他们权威不足,天王就想要拉拢你来制衡于我。但天王拉拢你事败之后,你我联手把持朝政,所以天王又想你死,便冒着和我翻脸的风险,勒令你领军奇袭长沙。先前我让宣娇先行北上,就是想断了你和天王的姻亲,让他死了这份心。没想到洪宣娇出手害你,你都能忍下这口气,实在令我大感意外。” 萧云贵身形一晃,耳边好像一阵雷鸣响过,震得他呆愣在当场,原来当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洪秀全什么时候拉拢过自己?怎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这该死的的记忆,要是信息再多一点,他就能看透事情的全部,可惜萧朝贵的记忆零散不全,都只能听别人说来,但杨秀清的话又能信几分?洪秀全、杨秀清都只是为了权力而已,至于用身边的人去做赌注和筹码么?萧云贵的心再一次凉了个透顶。 杨秀清没有睁开眼睛,继续说道:“说实话,当我知道你没有借此机会除掉宣娇,我真的很生气,好在这时候知道了你已经攻下长沙的消息,天王改变了主意,让我们出队到长沙接应你,我也就让人带消息给洪宣娇,让她消停下来。我真想不到,宣娇头脑简单,能哄骗她先出手,珠堂的女人要杀你,你居然能隐忍下来,没有借题发挥,彻底断了珠堂和天王的念想,实在白费我一番苦心。云贵,现下已经不是咱们当年在紫荆山的时候了啊。我们压下珠堂和曾氏才能有今日的地位,他们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能扳回局面来,到那时候你我的下场会如何,你可曾想过?” 萧云贵怔怔的说道:“可、可我们现下大事未成,就这样自相残杀,能行吗?” 杨秀清睁开眼睛阴鹜的说道:“是他先要动手的,难道我们就不能反击?你甘心引颈就戮,我可不甘心!” 萧云贵知道杨秀清说的他是谁,低下头沉声道:“兄长,要不我就领兵在外征战好了,这样两边都不会为难。” 杨秀清愣了一愣,哼了一声道:“没出息,为何要迁就他人,为难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让别人来做么?” 萧云贵急道:“眼下清妖势力猖獗,咱们实在不宜内耗啊,若是我出走能让大家兄弟相安无事,我走又有何妨?” 杨秀清微微怒道:“你便是这样与我做兄弟的吗?你忘了当年咱们说过要同富贵的话了吗?” 萧云贵默然无语,这个他倒是记得的,那年冬天又冷又饿,两人还在山里砍柴烧炭,卖的好炭被大户家用几文钱就打发了,两人上前理论还被人走了一顿,那年的冬天好冷,两人花了一文钱买了个烧卖,分成两份来吃,边吃边许下了这誓言,此时想来萧云贵心头还是酸溜溜的。 这是轿子外大喊道:“停轿!” 杨秀清拍了拍萧云贵的肩头,低声轻叹道:“此事容后再说,咱们都好好想想。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可不能再意气用事,否则将是万劫不复之境。” 萧云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轿子的,他脑子里还在盘旋着杨秀清的话。杨秀清能据实相告,是当他萧朝贵还是兄弟,还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可是好兄弟的话就一定能信了吗?他的话到底能有多少是真的?到底天王又是怎么想的?萧云贵觉得他应该单独和天王说说话,就能看出些端倪来。好在现下杨秀清倒是已经没有了杀机,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局面。至于脱离大队的事,杨秀清虽然起初一口拒绝,但后面也说容后再议,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国人都是如此呢?从前起兵的时候还能同心协力,一旦小有成就,就内斗不休,或许自己就不该 第一百零五章 波诡云谲 第一百零六章 定南九省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零六章 定南九省 郴州大队最终和西王、翼王两部人马在长沙会师。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洪秀全照旧例领着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等一众天国文武将官祭告天父皇上帝。 祭文是由洪秀全亲自所作,也是由他亲自朗声念出,在念诵祭文的时候,萧云贵偷眼看去,只见洪秀全一脸的虔诚,目光中充满了崇敬之意,双手一丝不苟的捧着祭文,诵念的语气祥和而又坚定,声音浑厚而有力,让人听了之后心中说不出的舒服,同时又对他所敬仰的上帝更加的崇敬起来。 想来也该是如此,作为拜上帝教的创始人,洪秀全四处传教讲道理,若是语音没有感染力,似乎也不可能聚集起这么多的教众来。他的虔诚也感染者大家,当祭文烧掉之后,台下的天民们高呼天父皇上帝万岁。洪秀全兴致不减,就在台上和众军民百姓讲起道理来。 萧云贵没料到洪秀全会亲自登台讲道理,听他讲来的却是《原道醒世训》,这篇文献和《原道救世歌》、《原道觉世训》、《百正歌》等文献都是出自洪秀全之手,尽数收录于《太平诏书》中,在年初时于永安刊刻发行,这《太平诏书》萧云贵也有一本,但他从未翻阅过。 “从来福大则量大,量大则为大人;福小则量小,量小为小人。是以泰山不辞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德。凡此皆量为之也。无如时至今日,亦难言矣!世道乖漓,人心浇薄,所爱所憎,一出于私。” 洪秀全的语速快慢适中,好在所说也不算艰深,萧云贵倒是听明白了,洪秀全这是在说人性的自私,跟着后面一大段听不太懂,什么同国以此省此府此县而憎彼省彼府彼县,以彼省彼府彼县而憎此省此府此县者有之,听到最后什么世道人心至此,安得不相陵相夺相斗相杀而沦胥以亡乎!无他,其见小,故其量小也。 萧云贵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洪秀全这是说互相争斗互相残杀是因为人性自私,也不以为然,后世的人更加自私,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有什么奇怪的。之后一大段都是诉说上古尧舜治世之时的风貌,诉说那时候的人们是多么的相亲相爱。萧云贵也是不屑一顾,尧舜时候?几千年前的事谁说得清?八成是老洪自己编的。总之一篇道理讲来,都是劝人向善,宣扬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理想。 好容易讲完,萧云贵都有些不耐烦了,心里暗暗好笑,这里宣扬什么天下一家,共享太平,转过头来又马上要对那些大户人家和旗人下死手,还是像天国宣扬的那样,这些人都是妖魔鬼怪,都是该死之人,所以是妖,都不是人来的。 洪秀全讲完道理后,示意身边左掌朝仪卢贤拔继续讲道理,自己则在萧云贵的引领下迈着方步,走入巡抚衙门内。 巡抚衙门之内早被萧云贵命人打扫干净,张灯结彩的粉饰一新,但洪秀全似乎并不满意,皱眉说道:“此处清妖官衙,妖气颇重,亦须整治一二。” 萧云贵有些不明所以,杨秀清在一旁淡淡的说道:“城中定然还有别处院落可供二兄歇宿,此处乃是朝贵为本王准备的议事之所,可是如此?” 杨秀清的问话是冲着萧云贵而问,萧云贵一下子明白过来,洪秀全是嫌弃这巡抚衙门老旧,不愿在此地居住。心中暗暗骂了几句后,萧云贵微微一笑道:“正是,此处乃是给四兄准备处理军政事的地方,二兄的居所另有安排。” 洪秀全呵呵一笑,摇摇手道:“不妨事了,只需有瓦遮头便很好了,无需劳烦朝胞再寻别处。” 萧云贵眼睛都不眨一下,缓缓说道:“天王乃天国之主,代天父皇上帝管制万民,所居之地岂可简陋?城中有清妖前任官吏黄冕家宅,七进七出的大宅院,前日小弟已将黄冕抄家,宅院也清扫备妥,可供天王下榻。待会儿议事完后,小弟亲自引二兄过去。” 洪秀全哦了一声,眯着眼睛笑道:“七进七出的院落?难得朝胞费心,若是推却,就白费朝胞苦心了,那就等议事之后过去看看?” 萧云贵躬身道:“小弟定当备妥。” 说完之后,各王各文武将官各自走上大堂落座,准备议事。萧云贵走在后面,冲着西殿参护唐二牛招招手,唐二牛飞快的奔至跟前,萧云贵低声道:“你快点多带些人去黄冕的宅院,将里外布置打扫一下,一应所需都给我备齐,待会儿天王要过去。”唐二牛躬身抱拳领命,飞快的去了。 洪韵儿走过来在萧云贵身侧轻轻笑道:“你应变倒是很快啊,见风使舵拍马屁,果然厉害。” 萧云贵脸皮甚厚,脸也不红一下,淡淡的说道:“安排好领导的食宿这是必须的,学着点吧。”说罢大步往堂上走去,洪韵儿撇撇嘴,哼了一声暗骂了几句不要脸后,也跟了上去。 小小的湖南巡抚衙门大堂之上,坐满了太平天国的王爷、丞相和文武将官们,天王洪秀全坐了上首主位,杨秀清坐在一旁的下首,左手边坐了西王,右手坐了北王,西王娘坐在西王身旁,翼王坐在北王身旁,其余丞相、各级文武将官纷纷落座,挤了个满满当当。 诸人坐定很快安静下来,西殿参护送上热茶,洪秀全举起茶杯呵呵大笑道:“诸位兄弟,咱们以茶代酒庆贺一杯,庆贺咱们总算打下一座省城,天国万世基业自此而兴!” 诸人一起站起举杯喊道:“天国万岁!”跟着喝了茶后又坐下。 洪秀全满意的嗯了一声,看了看身旁的杨秀清道:“秀胞,你说说吧。” 杨秀清也不客气,似乎也早就不耐烦想要说话了,当下站起身道:“此刻我等已经顺利来到长沙和西王前军会合,但身后还有清妖向荣、和春、秦定三、江忠源等人统带妖兵尾随而至,北面也有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领妖兵虎视眈眈,接下来该如何用兵,未知各位兄弟可有主张?” 话音才落,诸人都是议论纷纷,这时萧云贵只见身后一人站起,回头望时,这人却是时任土一总制的猛将罗大纲。只见他一脸横肉,满脸虬髯,形貌粗犷,扯开破锣嗓子朗声道:“天王、东王容禀,小弟以为有良策可行。上策乃是清妖巢穴盘踞北疆,欲图北,必先定河南,天王、东王可领我等继续北征,大驾驻河南,席卷中原,大军可从容渡黄河,北定河山,若天王、东王觉着此策太急,小弟还有中策。这中策乃是,先据长沙,四面出兵急击,定南九省,无内顾忧,然后三路出师,一出湘楚,一出汉中,疾趋咸阳,以徐、扬席卷山左,再出山右,会猎燕都,此策稍缓,但可保万无一失。” 萧云贵轻轻咦了一声,想不到罗大纲看似如此粗犷的人物,心中的大略却如此清晰,他所说的两侧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杨秀清似乎有些不待见罗大纲,微微皱眉道:“大军继续北上,此刻已近冬日,江北骤冷,我等南兵恐有不惯,而且江北不及江南富庶,只恐难以就粮。不过嘛,这中策倒是值得议议。” 萧云贵心中一动,要定南九省然后北伐,看来大方向是定下了,杨秀清意图求稳,不想这么快过江北伐,他也深知此刻清军势力仍然很大,全军北伐更像一场豪赌,赌赢了天下太平,赌输了便连性命也没了,定南九省后北伐,更符合他的脾胃。 这时洪韵儿身旁一人站起身朗声说道:“东王所言甚是,先定南九省,然后图北伐,此乃万全之策。但眼下要定南九省,需先定湖南,但湖南此地除长沙一地之外,其余皆在敌手,而长沙四面环敌。小弟以为该遣兵马四面出击,迅疾击溃清妖,方能定鼎湖南。” 此人黑瘦面庞,剑眉入鬓,八字胡须,一脸精悍模样,萧云贵也认了出来,却是天官正丞相秦日纲。虽然太平天国编制丞相有二十四名之多,但在永安却只有秦日纲和春官正丞相胡以晃两名,且不论有多少丞相,天官正丞相地位都不一般,被称为朝官领袖,诸王之下便是他的官位最高了。 秦日纲在百官中说话也很有分量,他出口肯定中策,但却说东王所言甚是,倒像这先定南九省、然后图北伐之策乃是杨秀清的主意一般,马屁拍得不露痕迹,让萧云贵一阵钦佩。不过后面他只说了眼下大家都清楚的形势,所说的建议只是四面出兵抢地盘,都是毫无营养的话,说了等于没说,谁不知道现下要出兵抢地盘呢? 秦日纲说完之后,诸人又开始低声议论,但再也没人站起来说话,杨秀清皱眉轻咳一声,看了看西北翼三王,缓缓说道:“三位贤弟可有高见?” 石达开沉吟道:“秦丞相所说四面出兵恐以此刻天国兵力,力有不逮。小弟以为,当以长沙城南妙高峰、城西湘江、岳麓山等险要之地为屏障,阻防南面向荣等清妖,分出两支兵马,一支东进赣省,攻占南昌,图霸江西。另一支北上鄂省,袭占武昌三镇,称雄鄂南。两支兵马得胜后,再水陆并进攻取苏浙,以为天国根本,待苏浙取下后,粤闽桂可传檄而定,届时大军西指,云贵川亦不难平定!” 第一百零六章 定南九省 第一百零七章 北征东伐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零七章 北征东伐 巡抚衙门大堂之上,石达开四平八稳的端坐着,此时他不过二十一岁年纪,剑眉星目极是帅气,诸人听了他的言语都是微微颔首。 萧云贵看得心头一阵嫉妒,撇撇嘴暗暗骂了声:“小黑脸!不要脸!”跟着回头鄙见身后洪韵儿满眼都是崇敬之色,望着石达开发呆,心下更加恼怒,又暗骂了一声:“花痴脸,更不要脸!” 只听石达开继续说道:“江南既定,我们便可像大纲兄弟所说的那样,三路出师,一出湘楚,一出汉中,一出徐、扬,三路大军席卷天下,会猎燕都,直捣清妖老穴,自此便可再现当年明祖驱逐胡奴之盛事,还天下穷苦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才落,诸人都是喝起彩来,罗大纲感激的冲着石达开点点头,多谢他赞同自己的献策。 萧云贵不动声色,他知道这种时候谁出声,多半领导就会说,谁建议谁去做,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出声,因为到现在杨秀清只是说议一议定南九省之策,这老狐狸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看不透,所以萧云贵打算后发制人,谋定而后动。 杨秀清眉头微皱,脸上还是一副苦瓜脸模样,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跟着望着北王韦昌辉道:“北王,你如何看?”杨秀清似乎一直以来都不大看得起韦昌辉,对他的称谓也不似对其他诸王那么亲厚。 韦昌辉微微一笑,摸了摸八字须道:“达胞所言甚善,以长沙城为依托,策守西、南,疾攻东、北,下武昌、南昌,东进金陵、苏浙,占据赣苏浙三省,断绝清妖漕运,再南下闽粤桂,继而西进云贵川,江南半壁尽归我有,则清妖气数尽矣。只是这北征和东伐两路,须得有独当一面的能臣猛将领军,不知派那两位出战好。” 杨秀清唔了一声道:“现下说的是大策,尚未论及细节章程,此事稍后再说。”韦昌辉噎了一口,杨秀清也不理他,回头看着萧云贵道:“朝胞如何说?” 萧云贵知道韦昌辉说了之后,杨秀清定然会问自己,当下轻咳一声道:“此刻长沙城中,加上我们新招之兵,有五万余可战圣兵,清妖湖广总督徐广缙、向荣部在南,有妖兵三万余。东面有清妖王家琳、塔齐布三千余妖兵,近闻又有清妖赣兵五千陆续赶来。西面是清妖凤凰厅同知贾亨晋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部妖兵三千,听闻亦有清妖黔兵三千陆续来援。北面是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黎平知府胡林翼等部统妖兵五千在湘阴,也有消息说清妖湖北巡抚常大淳也调集鄂兵三千入湘赴援。此刻长沙左近清妖便有兵五万余,传言清妖正在调集十省援兵入湘,长久坐困长沙并非上策,若是只知坐守下去,被清妖四面围定,迟早会步永安突围的后尘。” 杨秀清皱眉道:“清妖调集了这么多兵力?” 这当中除了南边的清军萧云贵说的是实数外,其余几路清兵萧云贵都有夸大,只见萧云贵向杨秀清略略抱拳道:“小弟一直派人四处打探清妖动向,有些消息是有所耳闻,也未知真假,但此刻长沙四面见敌却是实情。小弟以为,坐守长沙并非长久之计,当分兵跳出清妖包围,到清妖背后薄弱之处攻城掠地,搅乱清妖部署,待长沙安稳之后,方能遣大军北征东伐!” 杨秀清点点头道:“朝胞所言甚是,先解近忧放图远虑,若是大军发动北征东伐,长沙反被清妖所趁,远征大军又只得回头来救,便首尾难顾。朝胞,你接着说。” 诸人闻言略略思索后,都觉得萧云贵的话言之有理,若是强行发动远征,清妖却集结优势兵力围攻长沙,必然又只能召远征兵马回援。让诸人有些意外的是西王今日的表现,从前军议西王只知道冲锋第一,如今居然能考虑起全盘大局来,诸人都颇有些意外。 萧云贵站起身来拍拍手,只见几个西殿参护抬着一块屏风走了上堂来,这屏风上镶的却是一幅湖南地图,周边囊括了与湖南接壤的几省,上面标注了敌我位置,道路远近、河流山川,倒是一望而知。这幅图便是萧云贵安排一众典官查阅巡抚衙门典籍、查找民间图册、询问各处百姓绘制而得,从一开始萧云贵就将一些绘图要点说了,现在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现代地图的意思,但是比例尺这东西众典官还是弄不大明白,山川河流也没有标明高度、宽度,有些遗憾。但这幅图还是比较详实,比之从前那些地图来说可谓天渊之别,让天国诸人眼前一亮。 地图放在大堂门口,面向天王、东王,萧云贵走过去,拿起根竹鞭子,有模有样的轻咳一声,首先指着东面浏阳道:“浏阳以东、赣省铜鼓县以西的七宝山、大围山一带有湘人周国虞所领义军两千余人活动,这周国虞原是天地会会众,早年便自设征义堂,暗地里行反清之事。近日清妖在浏阳纵兵为祸,百姓苦不堪言,周国虞便起兵反清,救济百姓在山中暂避,如今有兵马两千,百姓数千人。前些日子,他便派了人乔装来到长沙,希望能加入天国,小弟本有意接纳,但无奈周国虞所在之地与长沙之间有浏阳县城相隔,而且小弟城外险地营垒、湘江浮桥尚未完工,只能让他们暂时在七宝山暂时等候消息。此刻既然我天国大军齐至,可遣大将统领一万人马东进浏阳,联络周国虞夹攻浏阳,围歼浏阳的王家琳、塔齐布!请注意,这次天国要的不是击溃清妖,而是彻底围歼东面这数千清妖,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只要东面清军能被解决,下一步东进赣省必将事半功倍!” 跟着萧云贵又指着西面的岳麓山道:“此处乃是湘江西岸岳麓山,如今湘江浮桥已经完成,随时可以派兵过江占据此处险要,岳麓山西去五十余里便是宁乡,西路清妖凤凰厅同知贾亨晋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部妖兵便是在此处驻扎,可遣大将领五千兵马突袭此处,击溃该部清妖,保证大军侧翼,完成对南路清妖的攻伐!” 接着萧云贵又指着北方湘:“北面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兵马虽然不多,但他手下有湘人胡林翼、彭玉麟等人襄助,只可采取袭扰之计拖住北面清妖南下,可遣一将领兵三千屯驻湘阴以南,连同当地团练抗拒清妖!” 说到这里韦昌辉奇道:“湘阴当地团练为何助我?” 杨秀清面无表情的说道:“朝胞以利相诱,让湘阴十余村庄团练把自己的东家给抢了,这些团练害怕清妖南下报复,所以只得靠向我们天国。” 萧云贵嗯了一声,心中暗想,这事杨秀清也知道了,看来伏在自己身边的人消息传得很快啊。 “的确如此,此部人马尽量拖住北面清妖即可,张亮基这个妖头,等日后北征之时顺道收拾掉他便可。”张亮基身边兵勇不过三千,萧云贵夸大了一些而已,派三千人过去拖住张亮基应该不难,跟着萧云贵缓缓说道:“最后是南路清妖湖广总督徐广缙、向荣部,这部清妖与我们在广西缠斗已久,手下又有和春、秦定三、江忠源、张国梁等妖头,个个手上都沾满了我们天国将士的鲜血,又如阴魂不散一般尾随至此,着实令人讨厌!小弟以为,当集结重兵南击该部清妖,予以重创,只有彻底解除南面清妖威胁,让清妖在之后数月之内无力攻打长沙,我等才能放心发动北征和东伐!” 杨秀清摸着下巴沉吟道:“南路清妖较之其余三路清妖都要难打,而且清妖三万,我军出去其余三面派遣的兵力,能够出队的兵马也不过三万,并无十分把握啊。” 萧云贵微微一笑,指着湖南南面道:“近闻广西天地会朱洪英、胡有禄、吴凌云等部正集合天地会大胜堂、得胜堂、友胜堂、广胜堂、义勇堂、广义堂、忠义堂、联义堂等会众之力密谋举旗反清,小弟已经派人南下联络,约定他们一道起义,这支人马举旗之后,便会攻打全州、道州等地。届时徐广缙、向荣等人必定只能分兵南下,于我们便是大好机会。” 杨秀清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天王洪秀全始终静静倾听,一碗茶换了三次,并未发一语,此时忽然说道:“全、道两州也本就有不少天地会众,在道州的时候,便有天地会的何贱苟、何禄投入我天国麾下,何不再派两位兄弟领些人折回全州、道州,策应起事?” 石达开也出言道:“西王此策甚好,比小弟想得深远,广西要是闹腾起来,便会分弱清妖军势,对我便是大大的有利。正如西王所言,一旦将南路清妖彻底击溃,我等心腹之患一去,便可放开手脚用兵了。” 诸人也是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堂上嗡嗡的议论声又起。 杨秀清重重的一拍座椅扶手,站起身道:“好!就加派何贱苟、何禄等人南下联络义军!秦日纲、胡以晃领兵三千北上!达胞领翼殿兵马东进浏阳,剿除王家琳、塔齐布部清妖!北王领五千兵马和北殿诸将击溃西路清妖!其余诸将随本王、西王准备对付南路清妖!请天王坐镇长沙城主持大局!诸位兄弟定要戮力向前,此战便是开创我们天国万世基业之战!务必多杀清妖,立我们天威!”诸人都是一起起身高声呼喊起来,那场面当真是众志成城,令人血脉愤张。 第一百零七章 北征东伐 第一百零八章 政教之务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零八章 政教之务 东王一声令下后,萧云贵和其他人一样高呼起来,但他斜睨了洪秀全一眼,却见他怨毒的眼神盯着身前的杨秀清,令人不寒而栗,跟着目光转向自己,萧云贵心头微微一惊。洪秀全似乎也发觉萧云贵在看自己,怪戾的眼神转瞬即逝,只见洪秀全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走到杨秀清身边,跟着大伙一起欢呼起来。 见此情景,萧云贵心头一紧,暗想这洪秀全也不是善男信女啊,这样也能隐忍,看来洪秀全城府之深尚在杨秀清之上,难怪后来杨秀清势力如此之大,还是被洪秀全在不动声色之间除去。甚至萧云贵还想到,会不会洪秀全其实早就存了杀机,一直隐忍不发,等到杨秀清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之时,借着逼封万岁的当口,才忽然发难,一举剪除东王呢? 议论完军事之后,又论起政事来。说起政事,洪秀全说话的机会似乎多了起来。首先他就说了长沙城内对于拜上帝教教义推行不够,要求军中收拢城中百姓,每二十五户设一两司马,每个两司马设一小圣库,供这二十五户百姓日用支度。各级两司马同典官还要多多宣讲道理,让各军两司马在城中多设教堂,并让韦昌辉主持捣毁城内、城外学宫、文庙和庙宇之事。 听到这里,萧云贵有些按捺不住,他进城之后一直没有搞广开圣库、多设教堂、毁坏学宫、庙宇之事,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信仰自由,强迫别人信教似乎会激起很多人的反抗,所以他一直以军事繁重为借口,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每天派几个典官在市集、广场讲讲道理,倒也还是有百姓听,但人不是很多,曾水源多次请求增派典官,萧云贵却推说让典官绘图去了,抽不出人手来。太平军中识字的人不多,典官都是识字之人,在军中可谓是很少,萧云贵派了不少典官去绘制地图,曾水源也没办法,这事就一直这么敷衍了事。 想不到这会儿洪秀全到来,连这事也知道了,做为拜上帝教的领袖,自然不能容忍如此传教的。太平天国自从建安建制以来,随军百姓家眷一直都是按军制编成,一般的有两司马、卒长、旅帅、师帅等,每个两司马辖二十五户百姓,设一座小教堂,供军民百姓们做礼拜。洪秀全进城后,屁股还没做热,就急不可耐的继续推行他这个裹挟百姓的策略来。 当下洪秀全安排起政教务来,又是长篇大论的讲了开来,杨秀清干脆回座位坐下,静静的品茶听着,也不出声。萧云贵若有所悟,看来这两人是有分工的,军政大事上以杨秀清的话为准,这教务民务上自然是洪秀全说了算,不过要是洪秀全有什么教务安排影响到了军政事,杨秀清自然是咣当一声,天父下凡来指教一下。 收拢百姓管制也还罢了,毕竟是战时,便于集中人力物力,也便于管理百姓。但说起毁庙宇、学宫之事,萧云贵是有些反对的,你传自己的教义就行了啊,为何要毁别人的教义?就算基督教不推崇偶像崇拜,可也没见洋人传教的时候去砸别人的庙宇的,更何况是砸文庙? 在萧云贵看来儒学不算一种宗义教派,儒学不像佛教等其他教派那样,相信现实世界之外存在着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或实体,该神秘统摄万物而拥有绝对权威、主宰自然进化、决定人世命运,从而使人对该一神秘产生敬畏及崇拜,并从而引申出信仰认知及仪式活动。儒学更多的是规范人们道德和行为规范的东西,也是国人几千年来行为处事的准则,修建孔庙更多的是对至圣先师的尊敬。就好像国人们信仰佛教,但行事却多是用儒家的规范那样,两者并不冲突矛盾。 萧云贵以为,洪秀全利用拜上帝教去打到儒学,以教派鬼神去压制植入国人骨子里的儒家规行,妄想以才有数年根基的教义同化千年的文化根源,是明显行不通的。但洪秀全似乎非常乐于此道,在他看来教务之重要似乎更在军政大事之上,半点都不能马虎。 萧云贵侧了侧身,本想说上几句,旁敲侧击的劝说几句,但话到嘴边,却见杨秀清瞪了自己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想到萧云贵身后的洪韵儿却忽然说道:“二兄,这长沙城可不比广西等地,湘中多读书人,很多还是有才能之人,我们天国初立,需要招贤纳士。小妹以为多多宣扬天国教义并无不可,但长沙乃湘中学术重地,毁学宫、文庙,只怕会令天下读书人望而却步,还请二兄三思而行啊。” 此言一出,一时间大堂上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都面面相觑的对望几眼,最后都望向天王洪秀全。要知道拜上帝教自打立教以来,都一直在毁庙宇、砸学宫,还在紫荆山传教的时候,洪秀全就经常领着会众砸当地的寺庙、孔庙,在众人看来一直都习以为常。现下居然有人出言反对,而且还是西王娘洪宣娇,须知洪宣娇乃是上帝天父第六女,从前宣扬教义之时,她也是极力赞成的,怎么这会儿忽然会这么说? 萧云贵听了之后便暗叫不好,四眼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这样直言不讳,必定会触怒洪秀全,甚至杨秀清也会趁机下死手,当下趁众人没回过味来,急忙起身道:“天王、东王,宣娇的意思是我们天国初定长沙,当收拢人心为上,现下长沙四面见敌,传教之事可以大加操办,但也多给城中百姓、文人一些时日,聆听天父道理,希望他们能自己彻悟。等过些时日他们还是冥顽不灵,再行毁砸之事,那时候想必我们天国圣兵也大胜清妖,也有足够人力来行事。如此先礼后兵,才能彰显天王、东王的德威啊。” 洪秀全和杨秀清听了洪韵儿的话本来也是一起呆住,跟着又听了萧云贵的话后,似乎才有些回过神来。但洪韵儿似乎还没卯过劲来,皱眉道:“不,我不是……”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萧云贵真起身来狠狠的瞪了洪韵儿一眼,左眼眨了眨,低声怒道:“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下去看看午间饮食准备的如何了?” 洪韵儿愣了一愣,这才发现堂上几乎所有人都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这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萧云贵正在替自己解围,当下哦了一声,起身向洪秀全和杨秀清一礼,恭恭敬敬的道:“二位兄长,你们继续论事吧,小妹去看看午间饮食备得如何了。” 洪秀全紧绷的脸稍稍松了松,呵呵一笑道:“六妹辛苦,快去吧。” 就这样洪韵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快步转入内堂去了。萧云贵见堂上气氛诡异,干笑两声道:“妇道人家就该回厨房去,添什么乱呢,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二位兄长放心,回头小弟一定好好管教。” 见萧云贵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众人平素都知道这西王是如何的惧内,现下却大言不惭的说大话,忍不住一起哄笑起来。 杨秀清这时才回过神来,有些后悔适才没趁势发难收拾了洪宣娇,但眼下众人都哄笑不止,到把气氛冲得淡了,而且洪秀全似乎也很会把握时机,站起身笑道:“朝胞啊,回头你可别又跑来让朕替你们小两口说和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萧云贵呵呵干笑两声,坐回位子上,虽然被人取笑了一番,但好在把四眼妹莽撞的举动总算揭过,也算值得了,但他手心里可都是捏了把冷汗的。 笑了一会儿,洪秀全压压手,示意众人安静,跟着又说起教务来,他倒也采纳了萧云贵的言语,将毁砸之事押后,待和清军分出胜负后再来行事,他也怕兵力不足,弹压不住城中百姓。 说完教务后,杨秀清又说起了圣库之事,现下太平军总圣库乃是东王杨秀清亲自掌管,手下有胡以晃、殿左三指挥陈承瑢等人分掌。说起此事,果然和杨秀清在轿子中和萧云贵所说的一样,杨秀清勒令各军严查城内富商豪绅,一旦察知这些人和清妖有往来的,一律按通妖罪论处,家宅钱粮悉数冲入圣库。 说到此事,萧云贵想起自己对朱昌琳等人的承诺,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替朱昌琳、魏鹤林等在长沙城中声望较好的富商说项。跟着曾水源也在后面站起身来佐证,他入城之后,一直和这些富商打交道,也知道朱昌琳、魏鹤林几个富商的所为的确算不上大奸大恶,也开口求情起来。曾水源还例举了朱昌琳等人捐纳的钱粮数目,以及他们几人积极奔走,替大军置办冬衣、号衣,又稳定了长沙市面的物价,的确有些功劳。 最后杨秀清看了看萧云贵,才缓缓点头道:“也好,既然这几人对天国有功,也就不为难他们了。朝贵,你去和他们说,只要他们能像北王、翼王那样,捐出全部家产,跟着我们天国走,也不失封官拜爵之位,要是他们不愿意,就是还想着通妖!一样要法办!你们不必再说,这已经是极为宽宏的了!” 萧云贵心里暗暗叫苦,但也无法再劝,只得暂且先应承了下来。 第一百零八章 政教之务 第一百零九章 风筝之线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零九章 风筝之线 巡抚衙门后院厨房内,这里数间大屋都是做了伙房之用,甚至院子里的空地上都支起了大锅烧煮饭食,上百名锦绣营女兵正热热闹闹的忙碌着,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看来大队进城真是令人鼓舞。 洪韵儿本还有些生着闷气,但一到此处见了这热闹非凡的情景,郁结之情很快消散了。 见洪韵儿到来,在此处带领众女兵烧饭的谢满妹笑嘻嘻的迎了上来:“西王娘,天王、东王他们议事完了么?饭食已经备的差不多了。” 洪韵儿本来已经浮起了笑容,但一听议事,就有些不豫起来:“还没,听着气闷就出来看看午饭备的如何。” 谢满妹哦了一声道:“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备席,要我招呼大家上菜了吗?” 洪韵儿摇摇头道:“再等会儿吧,若是可以开席,西王会派人来传话的。”她也不知道屋里那群人还要议多久。 谢满妹喜滋滋的说道:“西王娘,听说后队也进城了,胡旅雪已经带着姐妹们去接他们去,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三娘和其他姐妹了。” 洪韵儿知道谢满妹说的三娘乃是女军军帅苏三娘,这苏三娘本名冯玉娘,广东钦州灵山县人,道光初年生人,十几岁便嫁给灵山县的商人苏三,故人称她为苏三娘。苏三经营运输业,是天地会的成员。婚后不久,苏三被同行杀害。他手下的一群年青的搬运工人和强悍的船夫劝说苏三娘出面,带领他们为苏三报仇。苏三娘带着他们到天地会请求帮助,天地会拨了五百会众交由她指挥,不几天便杀了仇家,烧了凶手的家宅。于是苏三娘成了官府通缉的“女匪”。苏三娘从此拉起一支精壮的队伍,劫富济贫,锄强扶弱,驰骋于横县、钦州、灵山一带。队伍扩至数千人,她成为天地会的首领之一。道光二十九年冬,她率天地会两千多人到武宣东乡墟加入太平军,参加金田起义,跟随洪秀全转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位至女军军帅。 苏三娘为天国女军军帅,尽掌天国女营,职位尚在洪宣娇之上,洪宣娇虽贵为天父六女、西王娘,却只统领锦绣女营。苏三娘手下女营除了数千能战的广西大脚蛮婆之外,还有很多太平军的老妇女眷,都是归她统领。印象中苏三娘在战场上那是英勇善战,令清妖闻风丧胆,但平时为人性子随和,洪宣娇时常向她请教领兵之法,也学了如何使用火枪之技,两人的关系倒是极好。 听闻苏三娘也到了,洪韵儿才又笑了起来,记得才穿越的时候,就是和苏三娘说得上话,苏三娘如今三十余岁,倒像大姐姐一般照顾她。 “那我们也去看看三娘她们,许久没见,还真是想她们了。”洪韵儿按耐不住,便想去见苏三娘。 话音才落,身后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笑道:“西王娘,你不按西王吩咐好好在这里准备饭食,又想跑哪里去?” 洪韵儿和谢满妹回头望时,都是大喜过望,只见一名绣花袍红头巾的女将带着几名女兵迈步进到后院,她约莫三十岁左右,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两边,瓜子脸蛋柳叶眉,肤色微黑,却是健康的小麦色,嘴角勾起的笑容配着眼角的余韵甚是妩媚,身材窈窕有致,处处散发着成熟女子的魅力,这女将正是天国女军帅苏三娘。 见是苏三娘来了,洪韵儿和谢满妹等一众女兵都是欣喜非常,一群女子凑上前来,叽叽喳喳的见礼。苏三娘和众女兵说了几句,便让谢满妹带着大家继续做饭,又让跟自己来的几名女兵也上前帮忙,她自己却拉了洪韵儿到一边单独说话。 “你啊,是不是又惹西王不高兴了?”苏三娘抿嘴微笑低声道:“适才我领军入城后,上堂缴命,出来时西王让我来看看你,让我看好你,别让你乱跑。” 洪韵儿撇撇嘴,微微愠道:“我哪敢啊,不怕他让天兄下凡来教训我吗?” 苏三娘微微一鄂,正色道:“这种话可不能胡说。”跟着温言道:“宣娇,从前我也和你说过,让你收收性子,现在可不比当年还在金田,这会儿都是统带千军万马的人了,可不能由着性子来。还有啊,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要记着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说,可不能对人说。难怪西王让我来看着你,你一定是说错话了。” 洪韵儿跺跺脚气道:“明明我说的话就是对的,他们一群大男人偏不听,那个混蛋还呵斥我。” 当下苏三娘问起情由,洪韵儿把刚才的情形照实说了,苏三娘微微笑道:“你可冤枉西王了,他那是在维护你啊,要是当真惹恼了天王和东王,打你一顿板子都是轻的。这些话你该单独和天王、东王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让大家怎么下台?”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不然我也不会听他的来这里。我只是气不过,我们女子说的话有时候明明是对的,他们也不肯听。” 苏三娘松了口气,她知道这野丫头的脾性,倔强起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早年在金田就曾公然质疑天兄的权威,差点闯下大祸,今日也是一般的口无遮拦,好在没向从前那样不撞南山不回头,当下微笑道:“宣娇啊,你知道为何如今我能做上女军军帅,而你只能统带锦绣营?” 洪韵儿侧头道:“你几年前就起兵反清,一直领兵打仗,比我能干得多,江湖上的声望也高。” 苏三娘摇摇头道:“不对,天国之内女子之中,论才智武艺,你都不逊于我,又是天父六女,西王王娘,珠堂千金,本来我一个后入者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你的,但就是你的性子太过倔强、急躁,不懂得进退,所以天王、东王才会让我统带女军。” 洪韵儿微微一愣,低头沉思起来,苏三娘微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宣娇,虽说我天国对待女子如姐妹一般,但千余年来都是男尊女卑,那些大老爷们敬重咱们不假,可心里其实是看不起咱们的,所以你说的再有道理,那些大老爷们又如何肯放下身段听一个妇道人家的言语呢?自从入了太平,我一直都是少说话多做事,让我怎么做就怎么做,事后再向天王、东王说说自己的心得,总之就是成与不成先去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回头再说,可不能当众抗命,这是大忌啊。” 洪韵儿有些明白过来,什么天父六女、什么珠堂千金,什么西王王娘,说到底都是那些大男人封给的,在历史上洪宣娇在萧朝贵死后渐渐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性子所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这个人的话语权都被和谐掉了,最后竟然不知所终。穿越起初,洪韵儿很高兴能附身在洪宣娇身上,因为这里是太平天国,对女子还是比较尊重的,不似清廷那边,女子就只有生孩子、教孩子的份。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抱着后世社会的想法,以为太平天国是男女平等的,现下听苏三娘一语道破天机,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可笑。后世发展到很高的文明程度,都还没能真正的达到男女平等,更何况是现下清朝年间?或许真像苏三娘说的,自己该考虑一下要如何为人处事了。 看洪韵儿俏脸一阵红一阵白,苏三娘又笑着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其实西王这个人不错,对你又好,虽然看似粗鲁,但实则粗中有细,你看别的王爷都纳了好几个王娘了,他还守着你一个,你就应该知足了。要是哪天他一个不痛快,一口气纳十几个王娘,你又哭给谁看?” 洪韵儿哼了一声,捏紧粉拳道:“他敢!” 苏三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为何不敢?” 这四个字让洪韵儿呆住了,是啊,他为何不敢?萧云贵这个风流少爷和自己说白了,也就是同学关系,在这个黑暗蛮昧的时代,他真要是翻脸不认人,自己还真是够受的,他就真纳十几个王娘,自己又能如何?还真的杀了他不成? 苏三娘见她不说话,低声道:“其实啊,你想申持自己的主张,没必要和那些大男人起冲突的,你身边就有一个男人值得你好好辅助,只要他肯听你的不就行了?咱们女子对待男人啊,就要像放风筝那样,一收一放,才能把他攥在手心里,否则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西王是个好人,也是天国的柱石,值得你真心辅佐。我是没你这个福气,你可以通过辅佐西王,来实现自己的抱负,而我就只能受命而行啊。” 说到这里两女都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苏三娘又笑了起来,她便是这样的乐天,只听她道:“萧家家眷也进城了,九妹把他们安置在浏阳门旁的朱家别院,小有和直唤要找母亲,你要不要现下就去看看有和?” 洪韵儿脸一下变得煞白,跟着又涨得通红起来,苏三娘说的就是洪宣娇和萧朝贵那两岁多的儿子萧有和,这个小冤家也进城了,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第一百零九章 风筝之线 第一百一十章 不成体统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章 不成体统 萧云贵很是得意,苏三娘的到来,让他找到一个可以规劝洪韵儿的人,有些话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是不一样的,他相信萧朝贵的记忆,也相信女人和女人之间沟通起来,一定效果更好,所以当苏三娘上堂缴令后,萧云贵借口如厕追出来和苏三娘说了洪韵儿的事。 回到堂上,洪秀全和杨秀清又商议了一些政务,多是关于钱粮冬衣红药之事,跟着便开始封赏诸将。李开芳升任殿左七检点,林凤祥升任殿右八检点,吉文元升任殿前左九指挥,朱锡能升任殿前右十二指挥,李以文、林启容、唐二牛、李左车、童强胜、何滨、周兆耀等皆为师帅,姚远升任西殿拯危急,职同总制,为土二总制。 说是封赏西殿诸将,但也有人事调动。曾水源升任东殿薄书,职同将军,为土官正将军,这就意味着曾水源调到了东殿任事。这个消息对萧云贵来说有好有坏,好的是放在身边的眼线总算是走了,坏的是洪秀全和杨秀清定会另派亲近人到自己身边的。果然接着又升赏了其余将官,其中老将曾天养升任殿左九指挥带所部兵马入西殿,升任殿前右使、职同指挥的何震川任西殿薄书。 这两个人中,曾天养是金田起义的老将,当时拜上帝会员中,天养是一个组织者。他深目长髯,身材雄伟,金田起义时,已经五十多岁,剽悍绝伦,初授御林侍卫,在太平军中,号称骁将,一直是杨秀清中军猛将。何震川乃是广西象州人,秀才出身,曾应北闱乡试。金田起义,全家参加,历经血战,一家二十二口,唯存一弟一侄和震川三人。初封副典诏命,职同将军,掌撰写诏旨。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天王和东王的人,安排这两人到西殿来,明显便有监视之意。 为何要把曾水源调开?萧云贵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曾水源在给天王和东王的密信中,或许多有维护自己的意思,洪秀全和杨秀清似乎看出曾水源有向自己靠拢的迹象,所以借着升赏调开,重新安排两人入西殿。 升赏其余诸将官,都是积功升了一级官位,到不似西殿诸将立下大功,一升就升三级的。这样的升赏诸将官都心悦诚服,一起领恩受命。 升赏完诸将之后,洪秀全又命天王薄书卢贤拔、东殿薄书曾水源监制天国玉玺,诏告全军正式自称万岁,杨秀清称九千岁,萧朝贵称八千岁,追赠冯云山七千岁,韦昌辉为六千岁,石达开为五千岁。听到这几个千岁的封号,萧云贵怎么都觉得像是从前那些太监给自己的加的封号。 诸事议定之后,萧云贵吩咐开席,洪秀全、杨秀清诸王和天国诸将官一起入席用午饭,虽然巡抚衙门偏厅稍小,但也能容下众人,席间虽然无酒,但众人以茶代酒,纷纷互相说笑,也是热闹非凡。 吃饭的时候,洪韵儿回到萧云贵身旁,也把苏三娘拉来和自己同座,算是有个伴。开席后,洪韵儿没好气的悄声和萧云贵说道:“吃饭之后,我们俩一起去看看西王的家眷,特别是你那个便宜儿子,我可不想单独去。” 萧云贵呃了一声,正想随口拒绝,却见洪韵儿有些薄怒的看着自己,连忙改口低声道:“稍后再说吧,过会儿先把这两位大爷安顿好。” 洪韵儿知道他说的两位大爷便是洪秀全和杨秀清,也知道萧云贵这是在找托辞,当下急忙说道:“行,我也带着锦绣营去帮你的忙。” 萧云贵微微一笑,知道这四眼妹也是不想去见萧有和的,所以借坡下驴,当下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抬眼见到苏三娘望着自己微笑,这苏三娘也是容貌姣好,比洪宣娇多了几分女人成熟的美感,萧云贵心中一荡,暗自想道,女人看着男人笑,便是心里有意思,难道这美女将军对自己有意思? 其实苏三娘是见萧云贵和洪韵儿两人窃窃私语而发笑,压根就没萧云贵想的那回事。 用过饭后,萧云贵便请天王、东王往下榻之处而去。本来杨秀清说他就在巡抚衙门居住便可,但洪秀全说这巡抚衙门原是西王所住,便吩咐萧云贵另找地方。杨秀清似乎也不满意巡抚衙门有些简陋,便应承下来。 萧云贵可傻了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找何处给东王居住,还好曾水源出言提醒,说苏家巷黄冕的家宅宛园之旁便是清妖前云贵总督贺长龄的家宅,一般的恢弘大气,这宅子现下是贺长龄的侄儿、山东道监察御史贺熙龄的二公子贺瑗所住,说起来便是清妖官眷的家宅,索性一起抄了家,占了宅院给东王居住。 这贺瑗在城中经营药材生意,开了家普济药店,虽是官眷人家,但入城后听闻贺瑗的名声还不错,但曾水源一直说这贺瑗是清妖官眷,将来定会和天国作对,一定要尽早剿除。眼下萧云贵无可奈何,也只得答应。其实他似乎也记得,后世的长沙之战中,黄冕、贺瑗这些出身官宦的富商大户,对清军的支援是最大的,自己现下这么做是宁可错杀,也别放过,这么想来心里便舒服多了。 于是太平军当日便抄了贺瑗的家宅,贺瑗家小和黄冕家小关押在一处,家财尽数充入圣库。天王洪秀全当日便入住黄冕在长沙的家宅宛园,这宛园占地大约四百余亩,园内兰堂、宜春馆、一笠亭、延眺轩等亭台楼阁,回环错列;池塘环绕,假山嶙峋;奇花斗艳,风景宜人。内里又四十八株罗汉松扎成七层高的大园景,并置多种名花异卉,极是豪华。 相比起来贺瑗的宅院稍小一些,但也是一般的富丽堂皇,杨秀清也在第二日搬入此处居住,其后数月之内此处一直便是东殿所在,天国的大小诏令多出于此。 随后数日之内,长沙城的太平军加强外围营垒守固,北殿兵马在西殿李以文、林启容两部之下渡过湘江,在湘江西岸岳麓山设立营垒守御,东西两岸之间的橘子洲头也有西殿朱锡能部驻守。原来镇守北面的翼殿人马逐渐移师长沙东面,北面由秦日纲、胡以晃两部接替防务,萧云贵专心布置南路战事。就在太平军布置防务的同时,各路兵马派出大量侦骑,或是乔装难民的人马打探各路清军的动向,准备出队和清军大战。 而城中也是一片纷乱,东殿人马开始四出大肆抄家,长沙城中很多富商大户悉数被劫掠一空,遇有反抗的被东殿兵马悉数剿灭,只有像朱昌琳等少数人家幸免。 见此情景朱昌琳和魏鹤林两人起初还道像黄冕那样,是这些大户暗中资助清军,或自己成立团练,才被太平军抄家的,但后来觉得事情不对劲,波及的大户富商越来越多,城中大户简直是十不存一,两人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天相约来到巡抚衙门见萧云贵,想要问个清楚。 哪知道来到巡抚衙门一问,西殿参护说西王和西王娘到浏阳门去接家眷去了,朱昌琳和魏鹤林只得在巡抚衙门内等候。 却说萧云贵和洪韵儿那天替天王、东王安排好下榻之所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找了个借口,都没去见两人名义上的家眷。后面几日接连忙了起来,两人更是将此事忘在脑后。 这天稍有空闲,苏三娘来找萧云贵,说萧朝贵的生父蒋万兴、养父萧玉胜以及洪宣娇的生父黄为政等几家人都很不高兴,托苏三娘来问问,是不是萧朝贵和洪宣娇还在忌恨他们。原因无他,其他几个王爷入城之后,都各自找了大宅院居住,把各自的家眷接入府中享受,唯独西王一大家子分男女营各住各的,也实在不像话。而萧朝贵和他的生父蒋万兴、养父萧玉胜关系都不好,和洪宣娇的生父黄为政也因为原来珠堂王家的事闹得不愉快,几个老人都想到是不是萧朝贵还在恼恨他们,便托苏三娘捎话来,要不把孩子萧有和接过去,小孩子可是无辜的。 萧云贵急忙命人找来洪韵儿一合计,对西王和西王娘的家眷避而不见、不闻不问的,这似乎也太不成体统了,就连翼王石达开也占了城中盐商家的大院,把家小接过去居住,自己一个西王似乎也不能太寒碜家里人。 眼看今日两人事情都不多,也难得两人凑在一起,萧云贵便决定还是把西王和西王娘的家眷都接过来。 听到萧云贵要把珠堂黄家(避王讳改为黄姓)也接过来,苏三娘也有些意外,她也多少知道一些黄家和萧朝贵的渊源,按原来西王的脾气,不找黄家的麻烦已经算是好的了,现下居然破天荒的说接老岳丈一家来同住,的确有些令人惊异。但看萧云贵好洪韵儿不时窃窃私语的样子,苏三娘又明白过来,原来是这夫妻俩和好了。 当下萧云贵、洪韵儿便带着西殿数十名参护、牌刀手和苏三娘一起往浏阳门旁的太平军家眷男女大营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不成体统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迟早之事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迟早之事 到了浏阳门旁太平军男女家眷大营,此处以浏阳门正街为界,往南的东正街一片民居是女营所在,往北的北正街一带民居是男营。萧云贵和洪韵儿分头行事,萧云贵自去男营,洪韵儿自去女营,男女营两边感觉就像上厕所一般的泾渭分明。 到了营中,萧云贵见到了萧朝贵的生父蒋万兴、养父萧玉胜和名义上的岳丈黄为政,同时还见到了萧朝贵两个蒋姓的亲兄弟和萧姓连襟兄弟两个。 蒋万兴是个典型的唠叨式老头,拉着萧云贵不停的老三、老三的唤着,尽说些沿途行来所受的苦楚,让萧云贵听得不厌其烦。两个蒋姓亲兄长也是话痨,不停的抱怨,总说些没用的,好似萧云贵欠他们的。 蒋万兴共有四子,萧朝贵排行老三,幼时养不活过继给萧玉胜家,蒋万兴幼子早丧,如今只剩下蒋才旺和蒋才盛两个儿子。萧云贵印象中这两个兄弟才干确实平庸,即怕死又胸无点墨,现下一看果然大失所望,这两个人不是做事的人,根本不能考虑任用。 萧玉胜和萧朝贵的两个连襟兄弟萧朝富、萧朝隆在一旁倒是不敢开腔,在永安的时候,萧朝贵好几次借天兄下凡惩治过萧氏父子,所以他们见到萧云贵的时候,还是有些惶恐的。萧朝富和萧朝隆两个比蒋氏兄弟更加不堪,萧朝隆甚至还酗酒、抽鸦片,所以之前萧朝贵用天兄下凡狠狠惩治过,倒是萧朝富稍好一些,和萧朝贵略微亲厚些,不过在萧云贵看来这两人也撑不起场面来。 洪宣娇的生父黄为政就更加的战战兢兢了,说实在话他们王家从前真被天兄给整治惨了,到现在黄为政父子还心有余悸。黄为政也有连个儿子,一个名唤黄玉绣,一个名唤黄盛通。萧云贵和父子三人说了几句之后,发觉黄家人倒是读过些书,肚子里有些墨水,也许能拉拢任用一下。但此前萧朝贵惩治过珠堂王家,而且王家人始终是洪秀全的表亲,究竟能不能用,萧云贵心里还存了些顾虑。 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萧云贵问起萧有和,说是他姨娘带着住在女营那边。萧云贵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好笑,这小孩还是由四眼妹去烦恼好了,当下安慰三家人几句,便吩咐手下参护、牌刀手帮着三家人收拾细软,今日就一起搬到巡抚衙门去住。 而女营那头洪韵儿遇到了不小的尴尬,才见到几家人的女眷,萧朝富老婆李氏怀中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就歪歪倒倒的走过来,扑到自己怀中直唤妈妈,搞得洪韵儿脸上红晕丛生。 但萧有和还是长得挺可爱,红扑扑的小脸,头上扎了两个小辫,打扮的倒像个女娃子,嗲声嗲气的说话,让洪韵儿心底里的母性翻滚起来,最终还是抱起了萧有和。这一抱萧有和在洪韵儿怀里呵呵的吃吃笑起来,更显得可爱,洪韵儿渐渐有些喜欢上这个孩子了。 黄母杜氏、萧母张氏和蒋氏、萧氏的几个媳妇围上来和洪韵儿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家常,洪韵儿安慰了几句,也不想多废话,就安排女兵帮着她们收拾行李,也开始往巡抚衙门搬家。 差不多同一时间,萧云贵和洪韵儿都带着西王、西王娘几家亲眷一起回到了巡抚衙门。才进大门,就见朱昌琳和魏鹤林两人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西王爷,您可回来了,我和魏老板等您老半天了。”朱昌琳上前连连行礼道。 萧云贵一看是这两人,就知道两人所来何事,转头对洪韵儿道:“你先把家小安顿好吧,我招呼朱老板、魏老板他们。” 洪韵儿这会儿又舍不得放下萧有和了,搂着亲来亲去,着实喜欢,便随口应了,带着萧氏、蒋氏、黄氏等几家人转进后院安顿去了,萧云贵笑着招呼朱昌琳、魏鹤林自到大堂奉茶说话。 才进堂坐定,魏鹤林迫不及待的问道:“西王爷,如今天王爷和东王爷进城了,为何这几日抄了不少大户富商人家?不知他们所犯何事?” 萧云贵不动声色,端起西殿参护送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的道:“那是东王殿下进城后,稽查城内暗通清妖之人,查有实据之后,才按天国律法抄家的。” 朱昌琳皱眉抱拳道:“西王殿下,在下的老东家唐艺农也被抄家拿问,唐老板可是清白人,自从西王爷您进城后,他就一直安守本分,并没有什么暗通清妖之举了啊。而且唐老板当时和我两人可是一道同西王签了密约的,西王您可要查实清楚啊。” 萧云贵摆摆手,脸上冷了下来,看着两人冷冷的说道:“从唐艺农家抄出几封书信,都是他和贺瑗、黄冕这些人暗中往来的书信,上面多有唐艺农和黄冕、贺瑗等人勾结的言语,意图趁着开城行商之际,将城中家财悉数外运。这外运到何处?还不是运至清妖地界上,去资助清妖是什么?” 朱昌琳和魏鹤林心中暗暗叫苦,城中富商之内,黄冕早已逃出城去,开城之后各家多有收到黄冕书信,他暗中联络城中贺瑗等人为内应,打算将陷在城内的家财偷运出城,同时也撺掇城内富商外逃。黄冕、贺瑗的书信,朱、魏两人也收到过,但两人阅后即焚,两人觉得这时候出逃实在太过冒险,所以并未答复黄冕、贺瑗。想不到唐艺农也收到书信,唐艺农定是心虚害怕,竟然想出逃,所以和黄冕、贺瑗互通书信,相约行事,却想不到太平军会忽然动手,一干书信也并未销毁,悉数落到了太平军手中。 本来萧云贵还对城中富商大户有些愧疚之感,想不到东王杨秀清一动手,从各家富商府中搜出许多罪证来。原来自从棋盘纳捐之后,城中富商大户不甘心被萧云贵榨空,在黄冕、贺瑗几家官宦大户人家的串联下,密谋偷运钱粮出城或就地掩埋钱粮,打算举家出逃。太平军在不少大户人家掘地三尺,发现大批后来挖掘的地窖或是地坑,里面藏了大批的钱粮,看来这些富商大户眼见偷运钱财困难,打算先把钱粮藏好,就算太平军再来索要,任他搜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一文钱。 只是想不到杨秀清才进城第二天,太平军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在贺瑗家抄获大批书信,都是城内各家富商的回信,杨秀清当即命人按图索骥,将回了书信给贺瑗的大户悉数抄家捕拿。抄到唐艺农家时,这唐老板还在自家书房内挖掘地窖藏银子,被太平军逮了个正着。收到回禀之后,杨秀清吩咐抄家时,必须掘地三尺,果然各家大户内起出大批的钱粮金玉器具,粗略一点算,光银两就起出七百万两,其余金玉器具、名贵字画、古玩饰品更是不计其数,太平军的圣库一夜之间暴富起来。 事后,杨秀清召萧云贵过府,细说了此事给他听,让萧云贵急出一身冷汗,想不到这些大户富商果真狡猾,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算把钱粮偷运出城或是就地埋藏,而纳捐给自己的钱粮的确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萧云贵接着冷冷的把唐艺农和一众富商大户所作所为说了,最后看着两个目瞪口呆的人说道:“你们俩很好,没有和黄冕、贺瑗他们有书信来往,缴纳钱粮也是最积极的,所以本王到现在还没有对你们两人动手,你们俩也该明白了吧。” 朱昌琳和魏鹤林听着冷汗淋漓而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大户想要保住自己的家财也是人之常情,挖掘地窖私藏些金银也是担心被太平军榨干了,却没想到被太平军查了出来,这本就是有隐瞒之嫌,加上和黄冕、贺瑗往来的书信,看来这通妖的罪名是坐实了。 朱昌琳讷讷的问道:“不知天王和东王会如何处置唐老板他们?” 萧云贵抿了口茶道:“通妖自然是杀头的罪,不过我们不会像清妖那样搞什么株连九族,他们的家小还是会留下性命来,只不过会罚做苦役赎罪。” 魏鹤林急道:“西王爷,这是否太过了?家小无罪也该放了他们,像唐老板那样的人,我和朱老板愿意出钱财赎他一命,还请西王爷高抬贵手啊。” 萧云贵重重的将茶碗一放怒道:“我之前已经说过,谁要是敢糊弄本王,本王是不会客气的!唐艺农的下场已经很好了,家小还能保住性命!你们今日午时去大西门外看看去!城中旗人将一个不留悉数被斩杀!他唐艺农死一个保全家,他该知足了!” 朱昌琳和魏鹤林吓了一大跳,看到萧云贵动了真怒,只怕再说下去自己也要倒霉,当下只得对望一眼,战战兢兢的坐下,不敢再说话。 萧云贵站起身踱了几步,烦躁的说道:“本王本想用仁心仁德感化他们,他们却偏偏要本王用野蛮手段!本王这下明白了,他们这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们既然不要仁德,本王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野蛮!全城这么多富商大户,现在就只你们二人坐在这里和本王说话,你们让本王有何脸面为他们去向天王、东王求情?!” 二人低下头去,更加不敢出声,萧云贵烦躁的走了几步,这件事明白的告诉他,他面临的是一场残酷的阶级斗争,而不是起初他所想的怀柔是好这些人就会投怀送抱,因为他萧云贵现在是一大群泥腿子的头领,而对面是官宦大户富商,这两群人本身就不是同一类人,是彻底对立的两个群体,他萧云贵不彻底重新洗牌的话,迟早会被那些人算计,只是迟早的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迟早之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了贼船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了贼船 来回踱了几步之后,萧云贵终于站定身形,回头看着朱昌琳和魏鹤林说道:“你们也该记得本王曾今和你们说过,这城里的有些人终将倒下,他们的位置会有人取代。现在机会已经出现,我希望你们两人能顺应大势,归附我们天国。但东王的意思是让你们二人将家中钱粮尽数捐纳圣库,便可像天国中的北王和翼王那样,封侯拜爵!” 此言一出,朱昌琳和魏鹤林大惊失色,朱昌琳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慢慢的跪下喃喃说道:“西王爷,西王爷,求你高抬贵手,事不能这样做啊,当初你和我们不是这样说的……” 魏鹤林涨红了脸怒道:“雨田兄,你快起来,你还求他做什么?他们就是想把我们家财尽数充没,他们和一般的贼匪其实没什么区别!走,我们走,大不了就是散尽家财罢了,求他作甚?!” 说着魏鹤林拉起面如死灰的朱昌琳便要走,朱昌琳口中长叹道:“果然是报应啊,报应啊,我朱昌琳靠发难民财起家,果然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真是报应不爽啊,哈哈哈……” 朱昌琳悲极反笑,语音中满是悲凉之意,萧云贵忽然沉声道:“那是东王的意思,我现下只问你们两一句,你们还信不信我?!”说着萧云贵目光凌厉的望着两人。 朱昌琳和魏鹤林微微一怔,互望一眼都不知道萧云贵是什么意思,只见萧云贵从怀中掏出两张纸约,缓缓说道:“这两张是你们俩棋盘纳捐之时写给我的欠单,上面有你们的签押。” 两人一看果然是那天写下的欠单,跟着萧云贵缓缓几下将纸约撕了个粉碎,口中说道:“这两张欠单作废,你们不欠本王什么,但眼下东王的谕令不能违背,若不遵从你们两人难保不会受抄家之祸。我这里有新的契约,你们可以看一看。”说完萧云贵又拿出两张契约递了过去。 两人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匆匆看完之后,两人都是万分诧异的互望一眼,又转头望向萧云贵。 “我知道辛苦赚来的钱财要散出去却是剥皮拆骨的痛楚,但就像朱老板自己说的那样,从前你们赚钱的手法是有伤天德,这趟就算是上天给你们的惩罚,本王劝你们还是照着东王的意思,将那些不义钱粮悉数捐出,以解燃眉之急。”萧云贵缓缓说道:“接下来本王还会领兵出征,到时候本王会按这契约上的约定,从所获钱粮之中拨出钱财来交与你们二人营商,亏了算本王的,若是获利,所获之利五五分账,直到你们赚回所有家财为止,本王决不食言。” 魏鹤林苦笑起来:“西王啊西王,你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三言两语就将我二人牢牢绑在你的小船之上,区区一纸契约就让我二人心甘情愿为你赚取钱财,你可真是好谋算啊。” 萧云贵不动声色的走回主位上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你们两人发家都是靠着灾年屯粮发的财,你们俩若不是心中有愧,为何发财之后,一直乐善好施?还不是为了心中好受些?眼下本王这张契约或许在你们看来,没什么保障,但本王素来信守承诺,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而且会做得很绝。当天你们写给本王的欠单本王也毁掉了,咱们互不相欠,本来按照欠单,你们就算赔上全部身家也是不够的,本王毁了它便是显是本王和两位合作的诚意,假若你们不答应本王也没关系,本王没有任何损失,两位就请回吧,稍后自会有东殿的人找二位说话。” 朱昌琳和魏鹤林面面相觑,朱昌琳满脸愁容的道:“西王,这样我们是不是就算是从贼了?” 萧云贵皱眉道:“老朱啊,你现下不从贼难道便想从妖么?覆巢之下无完卵,长沙城破之后,就算哪一天清妖能够回来,你们就能独善其身?清妖整治你们的手段可比我们酷烈多了,你们不会这时候还幻想着清妖能回来吧。”跟着萧云贵起身温言抚慰道:“老朱、老魏啊,你们没有当清妖的官,在清妖眼中无非就是有点钱的草民而已,他们真要是回来了,胡乱给你们扣个同贼的罪名,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啊。再说了,咱们天国干的是兴复汉家的大事,要是将来定鼎天下,你们就不是从贼,而是从龙之功了啊。” 多少年后,朱昌琳和魏鹤林每每和人说起当日为何会投身天国,两人总是说那是被人威胁利诱所打动,但他们俩赌对了。 沉默了半晌,朱昌琳忽然咬牙道:“西王,既然如此,我朱昌琳便签押,但契约上要写明,我是要在你西王手下办事,我可不想跟着别的什么王爷。” 萧云贵心头大喜,面上不动声色的缓缓说道:“这个是自然,包括你们的手下、家眷都会入我西殿办事,你们放心好了,本王一定替你们求个西殿大官做,要是这点本王都做不到,还签个劳什子的契约。” 思忖再三,朱昌琳先颤颤巍巍的在契约上签押,跟着是魏鹤林也签押了,两人似乎都老了半截,成功绑架两人的萧云贵也提笔签押。 送走了两人,萧云贵忍不住得意洋洋的哈哈笑了起来,内堂门帘一掀,洪韵儿那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好一个空手套白狼,你这招还真是够绝的,不但解决了东王交给你办的事,有骗得两人上了你的贼船,果然是把人卖了还让别人替你数钱。” 萧云贵收起契约,皱眉看着洪韵儿道:“别说那么难听嘛,这事你不是也挺赞同的吗?” 洪韵儿撇撇嘴道:“我可没你那么腹黑,圣库要的是他们的家财,可没说一定要绑人家上船的。” 萧云贵嘿嘿笑道:“既然东王给我出难题,那我也要连打带消才行,否则被他牵着鼻子走,也太难受了。” 洪韵儿奇道:“对了,你不是已经替两人向东王要到了官照了么?怎么不给他们?” 萧云贵苦笑道:“四眼妹啊,你还真是缺心眼,要是现在拿出官照来,岂不是向两人说我萧云贵有心算计他们么?过几天他们的钱财纳捐了,我再给他们官照就好,都是做我西殿薄书,职同总制,官位不小了。”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就你的弯弯绕多,但你也有失算的时候,你没想到城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很多大户富商都在密谋吧。” 萧云贵点点头沉吟道:“这倒是,我的确没想到,还是杨秀清老辣,一上来不问情由先抄贺瑗的家,各种罪证就弄齐了,看来他一早就想到城里的富商大户不会就这么屈服,他的确做得了东王。” 洪韵儿叹道:“或许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让既得利益者放弃利益,我们现在造反就是要大破旧有秩序,重新洗牌,重新分配利益,我们是在与整个旧世界为敌啊,我、我们能成功吗?” 萧云贵默然半晌才道:“既然已经上了贼船,我们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其实像朱昌琳他们这样骑墙派还是很多,他们心里其实只考虑自己,不论是我们还是清廷做主,只要谁能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会靠向哪一边,更何况你说的既得利益者毕竟也是少数,大多数还是穷鬼泥腿子,我还是有信心,咱们能够成功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但前提是我们能够做主……” 两人没有过多探讨这个问题,因为备好的家宴已经开席,前来催请的萧朝富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回到家宴之上,萧云贵和洪韵儿自然是尽量扮演好各自的角色,让萧氏、黄氏、蒋氏三家人都倍感惊诧,因为他们从没体会过西王夫妇这般和顺的殷勤招待。特别是黄氏一家人,黄为政战战兢兢的听完萧云贵恭维之语,还以为他在说反话,但看萧云贵满脸的真诚,似乎又有些吃拿不准。 席间萧云贵宣布,他向东王请了谕令,都为三家人中的男丁在西殿谋了份不大不小的差事,而三家的日常支用度也都由西殿承担,不必再靠两司马圣库那边拨给,算是给三家人都吃了颗定心丸,从前很僵的关系,从这一天开始起松动。虽然黄家众人和萧朝隆还有些余悸,但萧云贵觉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破冰之旅自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有个好的开始便是成功的一半,也算是给真正的西王萧朝贵有个交代了。 萧有和似乎很怕萧云贵,更喜欢黏着洪韵儿,萧云贵也落得耳根清净。 饭后萧云贵和黄为政、黄盛通、黄玉绣聊到很晚,说的都是当前的军政之事,蒋氏父子、萧氏父子插不上话,早早的告辞回屋睡觉去了。而黄氏父子毕竟是读书人,还是有些独到的见解,对于东王让西殿兵马出手屠杀旗人,黄氏父子是极力反对,照他们看来,这种屠戮之事定不能做,就算一定要做,也要找由头避开去,不能让西殿的人来做,否则名声一臭便大事不妙,将来西殿兵马走到哪里都洗脱不了杀人恶贼的名声。 萧云贵也一直在苦恼这事,但说来说去,黄氏父子也没有好的计策,以致萧云贵想起左宗棠来,要是这老小子在身边该多好,他一定会有好办法的。 天色已晚,黄氏父子也告辞回屋,就算住在巡抚衙门,几家人还是严格按照太平军男女分营的制度,男子居住在前院厢房,女眷住在后院,当中各有男女牌刀手守卫,非常时期萧云贵可不想出什么乱子被人揪住小辫子。 门吱的一声开了,洪韵儿回到屋内,萧云贵忽然想起,如今三家家眷都在巡抚衙门住,要是自己还被赶出去到军营去住,似乎太不合情理,当下涎着脸笑道:“韵儿,这院里这么多人看着,要是我再出去,岂不是很扫西王的面子?就让我留一晚吧。” 洪韵儿阴沉着脸想了一会儿,俏脸一红终于点了点头,低声道:“你等一会儿,我去准备一下就来。” 这句话好像天籁福音一般,望着洪韵儿的倩影退出房去,萧云贵虽然不知道洪韵儿要去准备什么,但他马上兴奋的走向屏风后面的床榻,一脱靴子钻进洪韵儿的香帐内,打定主意待会儿四眼妹要是想反悔,自己就赖着不下床,看她怎么办。 过了片刻,萧云贵一腔的热情就被浇灭了,洪韵儿居然去把萧有和这混小子抱过来说一起睡,萧云贵马上什么兴趣都没有了。他只得又一次带着亲卫牌刀手出府巡查军营去,边走他心中边把萧有和这小子骂了个体无完肤。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了贼船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队之议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队之议 这晚之后,萧云贵已经无暇念及他那卑鄙龌龊的想法,翌日一早,杨秀清便来到了妙高峰大营,原来清早南路探马已经回报,清军张国梁部已到醴陵。 太平军郴州大队北上长沙,走的基本就是西王旧径,沿攸县、醴陵一路北上,为了掩护后队家眷,后二军军帅梁立泰领三千人马断后。 当时清军大部屯聚衡州,扼守衡阳大道,当郴州太平军大队陆续开拔北上消息传来之时,原钦差大臣赛尚阿已经被清廷锁拿解赴上京问罪,刚刚在广西梧州剿匪得胜的湖广总督、钦差大臣徐广缙才督领兵马到达衡州。 闻报后徐广缙大惊,郴州太平军大队号称八万之众,一旦北上与攻陷长沙的长毛伪西王部合兵,贼势必定更加昌烈。于是徐广缙不顾向荣、张国梁等清军宿将反对,强行勒令诸部攻打太平军。 太平军这边杨秀清等人早有准备,在安仁以北的军山大败清军,阵斩清军云南昭通镇总兵经文岱,清军折兵八百余。得胜之后杨秀清便号令全军迅速北上。留下后军三千人由梁立泰统帅,专司断后。 徐广缙见太平军早有防范,偷袭不成吃了败仗,只得听从向荣、张国梁等将的主意,尾随太平军收复失地,袭扰太平军后队。这是向荣、张国梁等人最喜欢干的事,他们一路从永安追杀至郴州,一路行来收复了不少失地,这军功可是稳赚不赔的。 这次也不例外,张国梁部尾随太平军后队北上,收复安仁,逼近太平军后队,连番袭扰太平军后队。殿后的梁立泰统军和张国梁反复纠缠,且战且走,一路退至攸县。因有梁立泰的缠斗,诸部清军又忙于争抢收复郴州的功劳,是以太平军离开郴州十余日后,清军先锋张国梁部才踏入攸县。 殿后的太平军被张国梁连番追击,梁立泰甚是恼怒,加上这日收到消息,他的母亲胡大妹在湘阴阵亡,他更加火冒三丈,便决定集中人马彻底打垮张国梁再行追上大队,赶赴长沙。 当日,梁立泰引军在攸县丹陵桥设下埋伏,张国梁没到,清军满人将领常禄率领清军千人先至,常禄先已发现埋伏在田里的太平军,派参将德亮在松林里隐蔽,自率前队佯装中伏。 梁立泰果然中计,两千余人从斜旁杀出,结果遭到德亮拦腰截断,首尾不得顾,情势危急,只得又派出预备队千人加入混战。这时他们所期待的张国梁、王锦绣等人引军到来,张国梁的部队极其凶悍,擅用火器,先以喷筒、火罐袭击太平军,再冲入砍杀,太平军不能抵挡,阵亡数百人,退守谭家村。是夜,张国梁心生毒计,掘开河堤,放水淹谭家村,太平军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梁立泰和百余名太平军逃出生天,往长沙败退而来。 梁立泰等人逃回长沙后,南路探马也相继回到长沙,张国梁部衔尾急追,已经复占醴陵,后面徐广缙大队已过攸县,南路清军相继往长沙逼近。闻报后,杨秀清并未处罚梁立泰,温言抚慰几句,命他下去疗伤,自己便赶到西王城外大营,召集诸将准备出队。 在西王大营内,除了西殿诸将齐至外,杨秀清带着国舅赖汉英、罗大纲、陆顺德、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杨辅清、林绍璋等将齐至营中。 诸将坐定后,国宗杨辅清起身简要说了清军动向,西殿诸将也不大惊异。昨夜西殿的探马也回到军中,还有天地会的密探也有消息送到,睡不着的萧云贵索性召集诸将商议军事,是以诸将都已对当前情势了然于胸。 听完之后,坐在杨秀清下首的萧云贵抱拳道:“四兄,清妖兵至醴陵,与北面浏阳王家琳部清妖、湘潭邓绍良部清妖呈三面环围之势,小弟以为我南路军当先出队攻打湘潭,达胞出队攻打浏阳,让醴陵清妖首尾不能相顾,并在湘潭与醴陵之间设下伏兵,寻机歼灭醴陵赶来的清妖援兵,继而分兵在湘潭渡过湘江,沿谭家山、茶恩寺一线往南攻打衡山县,威逼衡州,在清妖来回奔走救援之时,寻机剿灭清妖。小弟愿率领西殿八千将士亲自南下征讨,四兄坐镇湘潭或长沙策应出击,定可大获全胜。” 这个主意是昨夜萧云贵和林凤祥、李开芳诸将商议之后定的,诸将认为南路清军势大,火器众多,又是和太平军缠斗已久的强悍清妖,特别是向荣、张国梁、江忠源、和春等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在年初永安之战时,向荣等将就是步步为营,和据险而守的太平军缠斗不休,逐渐形成坚固营垒为依托的包围网,围困太平军,最后导致永安太平军粮食不足,不得不被迫突围。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诸将都以为应当掌握主动,跳到清妖身后发起攻击,来回牵扯清军,在清军行军过程中方能找到破绽,打败清军。若是还和清军打营垒战或是阵地战,对太平军是极为不利的。而萧云贵则很满意林凤祥、李开芳等将提出的这个策略,这有点像后世太祖打的运动战,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太平军都是善于走山路、长途奔袭的悍卒,相较于辎重多多的清军绿营兵来说,打运动战还是有优势的。 杨秀清还是一般的面无表情,思忖片刻后,缓缓说道:“余人可有话说?” 罗大纲起身抱拳道:“西王殿下此策甚善,只是小将以为东王殿下当坐镇长沙外围险要,湘潭之地小将愿领兵镇守,策应西王殿下。” 罗大纲本是西殿将领,但在郴州时西王领兵奔袭长沙,他留了下来,北上时并入东殿之内,但因他出身天地会,杨秀清素来不喜,所以一直有些郁郁不得志,此次出兵罗大纲有意再归西王麾下。 杨秀清看了看罗大纲,缓缓摇头道:“你和陆顺德留下来筹备水营之事,湘江水道纵横湘楚之地,水营一旦能成,也可策应西王兵马。这样吧,由国舅爷赖汉英领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你们三人出队一万人马,同西殿人马共同南下攻打湘潭,攻下湘潭之后,便由赖汉英领军镇守,曾立昌你们三人辅之。杨辅清、林绍璋你们随本王领剩余人马守御妙高峰等长沙城南险要,提防清妖忽施偷袭,相机出队醴陵。” 闻言诸将都是一起站起身领命,跟着杨秀清示意诸将坐下,又缓缓说道:“如今大战在即,但城内旗人和通妖的妖人未及除去,就在今日午时,全数解到湘江岸边杀了祭旗,祭旗之后大军便马上开拔南下!” 说到这里,杨秀清看着萧云贵道:“西殿兵马新兵较多,便由西殿新兵执刀,让他们在大战前见点血。” 萧云贵本拟的已经要出兵了,杨秀清让他屠杀旗人的事也该避过,想不到杨秀清这会儿又旧事重提,而且似乎是直接下令的口吻。想起昨夜和黄为政父子三人商议的情形,他知道这个屠刀自己是千万不能去扛的。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坑杀四十万秦军,虽然灭掉了秦朝,但最后却失去了人心,他萧云贵可不想背个屠夫之名。而且说实在话,旗人当中有不少杀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也实在下不去手,当下萧云贵支支吾吾起来。 杨秀清眉头微皱,吩咐诸将退下各自准备兵马,帐内只剩下他和萧云贵两人。 沉默了片刻,杨秀清微微愠道:“朝贵,你到底有何顾虑?为何在这事上老是推三阻四的?这可不像你从前啊。” 萧云贵期期艾艾的道:“四兄,毕竟那些旗人之中还有不少的老弱妇孺,小弟实在下不了手去。况且这些旗人世居湘中,和湘人无异,小弟担心杀之会尽失湘人之心。” 杨秀清板着脸冷冷的说道:“原来你是心软了,既然我等走上了这造反杀官之路,在剿除这些妖孽之上,可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统带千军万马,便要硬下心肠来,兵法有云慈不掌兵!旗人便是满清妖孽的根基,不杀他们如何能打败清妖?而且这些旗人仗着自己旗人身份,向来是为虎作伥,横行乡里,你杀了他们是为湘民除害!至于为何要杀那些老弱妇孺,便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萧云贵忍不住道:“可是天下旗人如此之多,当真全都杀了么?我们能杀得完么?” 杨秀清冷冷的说道:“本王并不打算全都杀了,但有一点便是要杀到旗人心寒、害怕!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天下的主人,到那时候,只要旗人服软,我天国自然会破格改制,接纳他们。但在没有杀掉旗人两百年的威风之前,本王不会停手!你们也不能停手!” 寒意森森的话让萧云贵不寒而栗,难道杀人就能让人服软了么?萧云贵暂时不知道答案,但他内心里似乎觉得以杀止杀似乎并非上策,但眼下他确实又找不到话来反驳杨秀清。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队之议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值与不值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值与不值 杨秀清的话似乎和往常一样不容质疑,当他凌厉的目光望着萧云贵的时候,萧云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咬牙道:“杀罪有应得之人可以,但要杀手无寸铁之人就不行!”说罢扭头便往帐外走去。 杨秀清微微一怔,他从没见过萧朝贵这么顶撞他的,从前不论是什么时候,萧朝贵总是很听他杨秀清的主意,怎么今日会变得如此?正愣神间,萧云贵已经拂袖而去,望着晃动的帐帘,杨秀清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 走出大帐后,萧云贵深吸了一口气,不远处洪韵儿抱着双手站在杏黄大旗下望着他发笑。萧云贵面色不豫的走上前问道:“你笑什么?” 洪韵儿还是面带笑意的道:“适才李开芳出来说东王又提起要西殿兵马杀戮旗人之事了,似乎你心有不愿,所以东王留你下来单独议事。怎么?他还是非要你动手不可么?” 萧云贵阴沉着脸点点头道:“是啊,难道真要以杀止杀才算是对的么?” 洪韵儿缓缓摇头道:“世间之事并无绝对的对错之分,就好像秦皇一统,对当年六国百姓来说,他是杀人无算的暴君,但对中华后世来说,他当时所做的又似乎是大势所趋。非常时期用非常法,对错并不能以一时而论。” 萧云贵疑惑的道:“难道你是支持杀人的?去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洪韵儿轻咬红唇道:“旗人现下享受着比汉人和其他族人没有的特权,比如清朝汉人入仕基本要通过科举考试,这种作法本无可非议,但与之相反的是,清代满人入仕,则无此限制,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如学校、荐举、议叙、捐纳、世袭、荫子、翻译、科举等等,不一而足。又比如满清官制中的官员有官缺,分为满缺、蒙古缺、汉军缺、汉缺,原则上官缺由本族人担任,实际却是满缺不能任汉人,汉缺则旗人当然可以担任。八旗入关之后,圈占土地、强迫汉人为奴、八旗子弟无需纳粮还可由朝廷养活,说白了天下旗人都是汉人供养。清末满人翘楚端方说,汉人无不纳税,旗人则以兵之名额,坐领饷糈,有分利之人,而无生利之人,便是此种真实写照。甚至旗人犯罪比汉人都有特殊法令,如此种种便是满清旗人所特有的权力。” “旗人生来便能有旗籍,便能享有种种特权,马克思曾经说过,咳咳,或许这会儿还没说,但总之是说过,人是有社会属性的,人不是的个体,他是所在群体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你所在的群体有罪,也许你没做过什么,但是你就有罪,事实就是如此,你无法改变,大抵这就是后世我们曾今听说过的出身很好。”洪韵儿轻声续道:“那些老弱妇孺在你我看来确实没什么罪,但在太平军看来,他们是旗人,是特权阶级,是吃百姓血肉的人,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死。或许有一天,旗人能放弃特权,和其他族人百姓一样的时候,太平军才会放下手中的刀。说白了现下我们要剥夺的是他们的特权,他们是旗人一定不会甘心失掉的利益,无论到哪里,他们都将会是太平天国的敌人,所以是他们旗人的身份害死了他们自己,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洪韵儿的嘴炮一开就滔滔不绝,但萧云贵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也明白了杨秀清刚才话中的含义,或许是他所知有限,分析的没有洪韵儿这么透彻,但杨秀清的心里是非常清楚的,向来大权利益之争都是你死我活的惨烈局面,除非利益分配平衡之后,杀戮才会停止,这就是人的天性,说白了这场杀戮和什么族人大义其实无关,仅仅是因为利益。 萧云贵沉吟半晌才道:“那我们怎么办?还要按杨秀清的意思去办么?” 洪韵儿皱眉道:“看你的样子适才定是顶撞了杨秀清,待会儿要是杨秀清再有将令来,可千万不能违抗了,真惹怒了他,天父下凡那可就糟了。” 话音才落,便有东殿参护从帐内转出来,手持东王令旗,翻身上马往城内疾驰而去,边跑边喊道:“午时三刻湘江岸边祭旗出队,东殿大小将士杀清妖祭旗啦!” 东王的将令分驰各处,很快整个妙高峰的西殿将士都知道了,杨秀清号令由东殿将士在湘江边斩杀旗人祭旗出征,萧云贵暗暗松了口气,有些不明白杨秀清为何会改了主意,由他东殿人马亲自动手,不会是杨秀清他另有什么谋算吧。 正惴惴不安的想着时,只见杨秀清走出大帐,数十名东殿参护急忙牵马跟上。 萧云贵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洪韵儿也急忙跟上想听听说些什么。 到了近前,杨秀清已经翻身上马,萧云贵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抱拳道:“四兄,我……” 话才出口,杨秀清便冷着脸,一扬马鞭打断道:“出队在即,本王不想空费时辰说些废话,你马上召集人马,准备到湘江岸边,准备随大军祭旗出征!”说罢也是一催马匹头也不回的带着人马去了。 萧云贵面面相觑的望着洪韵儿,这四眼妹却摸着娇俏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喃喃低声说道:“这杨秀清向来是说一不二、直来直去的,怎么今日会改主意?难道他是个外冷内热之人?还顾念萧朝贵和他的兄弟情分?不对啊,在郴州的时候,看起来最想杀你的便是他啊,真是想不通。” 萧云贵暗暗一笑,他怕洪韵儿担心,所以还没和洪韵儿说起杨秀清其实想要除去的原本是她,现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呵呵一笑道:“想不通就暂时别想了,咱们先整理人马准备出队吧。” …… 杀戮终于开始,在旗人们被栓成一串串的迁到湘江边上的时候,他们似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震天的惨嚎和哭喊声令人不忍耳闻。 湘江被染了个殷红,江内密密麻麻的尸体顺江流下,让人不忍多看。但太平军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呐喊之声来,萧云贵觉得这喊声是那么的刺耳,但他无力改变什么,原来自己走上的这条不归血路上,除了自己人的鲜血之外,还有敌人的鲜血,也还会有很多无辜人的鲜血。他渐渐明白了过来,不流血的变革那是痴人说梦,在这场变革之中,每个人都需要忍受变革带来的阵痛,为了迎来心中的天国,这种付出值得吗?不值得吗?队伍已经行出很远,萧云贵在马背上还在想着这个问题,洪韵儿没有随军出征,所以没人和他分说,他只能自己想着。 从长沙通往湘潭县县城的驿道有三条,从西面走塔岭、马坡里、杉树巷到湘潭瞻岳门为一条;从湖头岭入湘潭北门拱极门是一条;从后坊坪入湘潭东门熙春门是一条。 走西面需要渡过湘江,萧云贵并不考虑这条路线,全军八千余人分为三路,萧云贵统领吉文元、朱锡能二将并三千余人走湖头领,攻打北门;林凤祥、林启容领兵两千五百余人走东面,准备攻打湘潭城东;李开芳、李以文领兵两千五百余人为后队策应。 湘潭的清军守将乃是先前败阵的邓绍良,井塘村一战,邓绍良部清军折损惨重,只余四百余人。退守湘潭后,邓绍良只得重新招募新兵,号召湘潭地方官吏、豪绅捐饷、兴办团练助守,几番辛苦,新招募的兵丁加上湘潭原有官军,也只拉起一支一千余人的队伍,加上他所部老兵四百余人,共有清军一千五百多人。 多日来,郴州太平军浩浩荡荡的往长沙开进,邓绍良都在城中战战兢兢的,只怕太平军忽然掉头来打湘潭,以他手中的兵力是万万敌不过太平军的。好在太平军急于赶路,并未来犯,让邓绍良大大的缓了口气。 近日收到消息,衡州官军大队前锋张国梁部已经到了醴陵。邓绍良出身绿营军旅,本来很看不起张国梁这个出身天地会的贼将。张国梁,初名嘉祥,字殿臣,广东高要(今肇庆)人。曾在广西贵县参加天地会起事,曾和罗大纲并肩作战,活动于横州、灵山、钦州、宾州等地。甚至一度流窜越南与清军周旋,清道光二十九年,张国梁归返镇南关,受清军广西按察使劳崇光招抚,最终归降清军。其后张国梁归录向荣帐下为守备之职,一直跟随向荣剿匪,他熟悉贼匪作战风格,手段毒辣,最是凶悍,靠着屠杀昔日的战友,张国梁已经升任参将一职。 邓绍良素来鄙视张国梁为人,也看不起张国梁出身贼寇,更看不起张国梁所部清军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却忘了他邓绍良的部下也经常这么干。但此时火烧眉毛,邓绍良只得派人联络张国梁,希望张国梁部能向湘潭靠拢。 邓绍良的信使才走半天,他便收到长沙太平军出队的消息。邓绍良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平军会来得如此之快,只得调集兵力准备守城,同时接连派出八名信使向张国梁求援。 这天一大早,清晨的薄雾中,邓绍良没有等到醴陵来的援军,却看到城北湖头领上竖起的太平天国杏黄大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值与不值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城别走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城别走 初冬清早的天气非常寒凉,在湖头岭扎下营寨的太平军一大早起来,发现枯黄的野草上已经满是一层层薄薄的秋霜。不远处的湘潭城被浓浓的雾气笼罩,只能隐约看到城墙的轮廓。 早饭很丰盛,每个太平圣兵分到了一碗肉汤,一些干菜和肉脯,大米面饭管够。苏冀默默的坐在地上吃着饭食,看着周身二十几个少年说道:“吃饱点,待会儿打起来才有气力!” 苏冀跟随李以文征战长沙之后,和其他参加过长沙之役的太平军兵士一样,得到了官升三级的奖励,从一个尾牌升到了童子兵两司马之职,管着手下二十三个童子兵。面前这些少年都是在长沙新近投军的,最大的年纪不过十七岁,最小的只有十四岁,都是浏阳人,他们在清军劫掠浏阳时失去了父母,最后是太平军收纳了他们。 十几天的训练下来,苏冀不知道自己能交会他们多少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自己也是一个入伍才一个月的新兵,但他经历过几次实战,杀过八个清军,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太平军将士了。 号角战鼓声响起,整队的号令旗竖起,苏冀大声吆喝着让众童子兵列队。童子兵们倒极为听命,很快便列成四排队列,在冷风中站得笔直。他们头上裹着红巾,身上是穿着新发的棉袄,外面罩着成年太平军的大号号衣,个头稍小的看起来很是滑稽,一般的灰布棉裤,脚下蹬着草鞋,双脚都冻得有些乌青。 他们的一身行头都是出发前新领到的军服,军中得了西王号令,所有冬衣号衣优先供应童子兵和新兵,原因很简单,很多新兵入伍时差不多都是衣不蔽体的。军中的老长毛也没多少怨言,他们还是穿着原来破旧的号衣,但他们发到的武器却是最好的,特别是火器,差不多都集中在了老长毛的手中。 童子兵手中多是一些杂乱的兵器,甚至还有人扛着竹枪,只有苏冀腰间挎着一柄钢刀,算是像样一点的武器了。要苏冀来说,他宁可去成年太平军队中做一个小小尾牌,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领着一群童子兵,因为他从没指挥过别人,感觉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他可不想一战下来,不见了谁,又谁的手没了,谁又战死了。但李以文非让他做这个童子兵的两司马,说他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带兵的,总要有担当才能成长的快些。 卒长旗高举起来,苏冀领着他这一队童兵居于阵位,站在湖头岭上,只见数千名太平军已经列队完毕,从岭上望下去,不大的湖头岭山脚密密麻麻的都是红头巾的太平军。跟着只听三声号炮响过,太平军前沿的炮队开始向湘潭城外围清军据点发炮,数队太平军在旗帜的引导下,开始往城外清军险要之地的营垒移动过去。 邓绍良这个老狐狸依托城外民房、险要之地设立了不少清军据点、营垒,防止太平军直接攻打城墙,同时设在城头的清军十余门劈山炮却可以轰击到这些据点、营垒的前沿,给太平军重大杀伤。劈山炮在明朝时就有了,名字叫做“千子雷炮”,主要是发射散弹,散弹一般为铅制,在作战时主要是轰击密集的士兵,湘潭城内邓绍良共有十二门四百斤劈山炮,都被他布置在城北,打算太平军密集冲城时,多杀伤太平军士卒。 太平军这边萧云贵这次从长沙带来了不少火炮,主要有二十门五百斤的劈山炮,八门八百斤大炮,和两门千斤大将军铁炮,都是长沙城墙上拆下来的清军铁炮,为此西殿专门成立了一个五百人的炮队。开始进攻前,太平军的火炮开始轰击,声响好似炸雷,声震四野。 太平军这边炮声一响,城外据点里的清军顿时慌乱起来,他们大多都是新兵和没见过厮杀的湘潭绿营兵,他们还是觉得待在城墙后面安心一些,但偏偏被邓绍良驱赶出城外来做炮灰。当第一轮炮弹砸下的时候,民房内、营垒内的清军顿时作鸟兽散。 看着这些四散乱跑的清军,萧云贵暗暗摇头,都是没经过实战的人,炮声一响就惊慌不知所措的乱跑,都不知道避炮,难怪清军对上有火炮优势的列强军队总是死伤惨重。果然,胡乱奔跑的清军在太平军的炮火之下死伤惨重,都聚到城门口吵嚷着要进城。 太平军两门千斤大炮射程较远,清军安置在城头上的四百斤轻炮对它们无能为力,邓绍良大骂骆秉章为何要把重型铁炮都集中到长沙,结果又守不住,这些新铸的铁炮都成了太平军现下攻城的利器。但痛骂归痛骂,邓绍良只得冒着炮火站在城头大吼,喝命城下清军回去镇守,否则城上也要开炮了。 城下的清军哭嚎不止,邓绍良不让他们进城,他们也不敢回头去,乱哄哄的挤在城下。城内清军根本不敢开城门,只怕太平军趁势扑城,眼见城下清军还不肯回去,邓绍良喝命城头火炮箭矢齐发,登时打死城下数十名清军,余众一发声喊掉头便往回跑。 邓绍良松了口气,还道这群兵卒回头去拼命去了,谁知道这些兵卒回头便是四散逃窜,更有一名把总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块白布来,做成一面白旗摇着大喊投降,领着手下兵卒直接到太平军阵前投降去了。 太平军前阵一直停在炮队之前,并未跨入城头清军火炮范围之内,见清军打着白旗来降,前军吉文元急忙命人禀报萧云贵。萧云贵也远远看到了,便喝命前阵准许这些清妖投降。 逃到阵前的清军就这样做了太平军的俘虏,其余还在逃散的清军要么被火炮打死,要么往城西城南逃散,城外三百清军就这样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太平军前阵吉文元计点俘虏,到有一百多名清军投降,悉数都绑了押往军营。 城头的邓绍良大怒,喝命城上清军准备,接下来太平军一定是要攻城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打散城外清军之后,太平军便在前沿筑垒固守起来,并不急于扑城,还分出几队人马,继续抢占城外的险要之地,却并不急于攻城。 另一边东门外太平军也采取了同样的战法,只是攻击了城外清军的据点,扫清外围之后太平军便停下来巩固自己的营垒。 外围清军被扫荡之后,邓绍良损失了近六百人,虽然多是城中的鸦片鬼绿营兵,没什么战斗力,但白白损失了这么多人,邓绍良还是一阵肉痛,只得催逼城内地方官强拉百姓壮丁上城助守。 到了午后,天气微微回暖,邓绍良眼巴巴的望着醴陵通往湘潭的大道,只希望能有醴陵援兵的消息,但一直都看不到有援军的踪影。城外的太平军倒是急着巩固营垒,忙得热火朝天。 已经是初冬天气,天色黑的早,就在天色尽黑之时,醴陵那边官道之上太平军的哨队忽然一阵混乱,梆子鸣锣号角声大作起来,邓绍良举目望去,官道上太平军哨队已经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借着火光依稀发现那里的太平军忽然混乱了起来。 又看了一会儿,邓绍良身旁一名千总惊喜的喊道:“是我们的探马回来了。” 邓绍良定睛望去,果然见到几名清军探马策马狂奔而来,身后数十名太平军正追杀而来。 邓绍良急忙大喝道:“准备缒绳箩筐,把人拉上来!炮勇准备开炮!城上弓箭准备!” 那名千总迟疑道:“协台大人,天黑看不清楚,只怕打不到长毛。” 邓绍良怒骂道:“只是吓唬长毛贼一下,接应我们的人进城啊!” 几名清军探马挨近城边后,城头上的清军便开炮放箭阻拦后面追赶的太平军,那群太平军见状,也不敢追来,远远的大骂几句便回去了。 几名清军探马被缒绳箩筐拉入城中,一个个靠着城垛子喘着粗气,邓绍良赶来一看,果然是昨日派去醴陵的信使,急忙问道:“张国梁怎么说?” 领头的清军探马把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过去,喘着粗气道:“张大人说他兵马也不多,醴陵附近也有长毛贼出现,只恐发兵来援后,长毛贼也会趁势攻打醴陵,因此张大人拒绝发兵,他也向大队派去了求援的信使,只是让大人多守几日,衡州大队就要到了。” 邓绍良火冒三丈大骂道:“这挨千刀的贼寇!老夫定要参他个见死不救之罪!” 一旁那千总劝道:“协台大人息怒,张大人所部也只有两千人马,长毛势大,分兵攻打醴陵也未可知。”说到这里这千总凑上几步压低声音道:“大人并非此地守将,亦非此地父母官,而且钦差大人也未下明令,要咱们死守湘潭的,就算城破失守,朝廷也不会怪罪,反而若是大人再吃败仗,手下兵勇俱损,朝廷才要治大人的罪。以小将之见,不若出城别走,今夜趁黑从西边瞻岳门出走,过桐木桥,往杉树巷、马坡里、塔岭一路赶赴宁乡。要是上峰问起,就说咱们这是按着钦差大人的意思,尽早赶赴长沙剿贼便可。” 邓绍良哦了一声,皱眉道:“但如何向城中官吏交代呢?” 那千总奸笑道:“就说咱们出城击敌,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邓绍良望着城外延绵不绝的太平军营火,一咬牙道:“好!暗中号令各军准备,咱们二更时分出城!”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城别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战湘潭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战湘潭 此刻已经是夜深人静的二更时分,湘潭城内的百姓富商们在惴惴不安之中相继安睡过去。城外的长毛白日里只是打了一通炮,却并未攻城,让城内的稍稍安心了些,都想着或许长毛只是过兵而已。 湘潭西门瞻岳门在这个时候缓缓的打了开来,一队队的清军从黄龙巷出发,经过风车坪再到杉树巷,然后悄然从瞻岳门开出城去。尚在睡梦中的湘潭富商大户们并不知道,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要守住湘潭的邓绍良部清军,已经抛弃了他们,将他们留给了城外的长毛贼。 出了城门之后,邓绍良招呼清军人马莫黑前行,绕过马家岭来到桐梓湾的桐木桥边。回头望时,北面湖头岭的太平军大营和湘潭城一样,依旧毫无动静,邓绍良捻着胡须暗暗得意的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湘潭的父老们对不住了,总有一日,本协台会领兵杀回来替你们报仇的。” 清军到了桥边,便开始陆续过桥,当踏上桥板的时候,邓绍良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桥对岸两边茂密的芦苇荡已经枯黄,寒风吹来,沙沙作响,天上的月光时隐时现,月黑风高杀人夜,邓绍良只觉得心中一紧。 就在邓绍良骑马踏上实地之时,桥边不远处的马坡一支火箭冲天而起,箭头上绑了个大炮仗,飞至半空之后砰的一声炸响开来。 众清军上至邓绍良,下至寻常兵勇还在错愕之时,桐梓湾畔的树林、芦苇荡中好像把变戏法一般,无数的火把举起,喊杀声齐至,无数裹着红头巾的太平军好似神兵天降一般,杀了出来。 清军大惊失色,毫无准备之下,被太平军冲入阵中来,瞬间两军便已经短兵相接,清军的火器都成了无用之物。清军绿营兵向来不善近战肉搏,至少在湘军出现之前,很少有清军绿营兵能在和太平军肉搏战中占到便宜的,更何况这时候清军突遭袭击,黑暗中只见密密麻麻的火光袭来,也不知道也多少长毛杀至,士气瞬间降到了最低点。 邓绍良在桥头,身旁有两百名老部下跟随,这些人倒也敢于肉搏,但他们现下跟在邓绍良身边,并未能顶到第一线去。当前面湘潭绿营兵败退下来之时,已经成了溃败之势,他们丢盔弃甲争相往桐木桥涌来,只想能过得桥去,逃回城内。这一冲击反倒将邓绍良的老兵阵势打乱,太平军衔尾追杀,邓绍良知道败势已定,只得吩咐部下断后,自己带着少数人先夺桥而走。 逃回到瞻岳门时,邓绍良回头一望,还好太平军只顾着追杀四散溃逃的清军,尚不及追至,急忙喝命部下去打开城门进城。城门开了一半之时,西郊一彪太平军马队杀至,这些马队约有数百人,各举火把钢刀,飞腾如风般席卷而至,邓绍良魂飞魄散,只得打马从城门缝中钻进城去,一边跑一边狂呼:“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但尚未进城的清军也是哭爹喊娘的要涌进城中,慌乱之中城门却如何都关不上,反而越开越大。太平军马队杀至,瞬间剁翻城门口的数十名清军,高声呐喊着冲进城内,湘潭的瞻岳门就此陷落。 太平军马队之后,大批的步卒也随之而至,太平军分为数队突入城内,前队沿杉树巷、风车坪入黄龙巷,再分兵,右队直突总市,左队奔取拱吉门,由泗州庵巷、板石巷夺县衙,后队在小东门外布防。太平军袭占湘潭,黑暗中丝毫不见混乱,到好像是回家一般路径清楚,显然他们一早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邓绍良奔至县衙,尚不及下马,背后喊杀声又至,情急之下只得打马闯入县衙躲避。太平军左队兵马追至,毫不客气的冲杀入县衙之内,又分头搜杀起来。 苏冀领着二十几个童子兵落在最后,当他们赶到县衙门口之时,先期涌入的太平军已经大开杀戒。苏冀暗暗恼怒,自己带人跟在大队后面,几次想要赶超前队,总是被卒长一顿臭骂,“毛都没长齐,后面待着去!”最后好不容易赶到县衙,人家都已经杀得差不多了,看来自己这队童子兵又是跟着白忙活了。 手下一名童子兵面面相觑的道:“两司马,我们怎办?都被哥哥们杀得差不多了。” 苏冀拔出钢刀怒道:“我就不信邪,咱们绕道后巷包抄去,说不定能逮到几个!”当下一众童子兵齐声呐喊,折头走出县衙大门,往后巷绕过去。 才到后巷,便见几个清军正搭着人梯靠在墙边,墙头上两个清军大官骑在墙头正打算往下爬。苏冀眼疾手快,手中火把扔了过去,把下面搭人梯的清军烫了个怪叫不已,跟着他大喊一声,举刀猛砍过去。 几个清军猝不及防,搭着人梯抽不出手来防备,登时被苏冀砍到一个,人梯登时垮了下来,后面二十几个童子兵一拥而上,竹枪、镰刀没头没脑的乱砍乱刺。 墙头的两个清廷官吏吓了一跳,一个身着武将服色的将官喝道:“齐公莫慌,只是一群黄毛小子,看本将杀出条血路来!”说罢那清将大喝一声,拔出佩剑,从墙头跃下,举剑一刺,便刺中一名童子兵的大腿,那童子兵哎呦一声便跌倒在地。 苏冀见状怒喝一声,举刀砍了过去,他心里只记得李以文教过他的,肉搏的时候比的就是胆气,你越是勇猛,敌人就越是害怕,就算砍到你都没什么力气。 那清将听得大喝吃了一惊,不及再补一剑杀了面前的童子兵,举剑反撩之下,只听铮的一声,刀剑相碰之下,苏冀毕竟气力不足,手中钢刀被那清将磕飞出去,但那清将的佩剑也好不到哪去,钢刀沉重,正好砍在剑背上,佩剑抵受不住那力道,竟然折成两截。 那清将见佩剑折断,有些慌乱起来,苏冀不顾虎口发麻,大喝一声道:“这家伙的剑折了,大家一起上啊!”说罢便不要命的飞扑过去,一把抱住那清将大腿,想要扳倒他,哪知道清将力气颇大,站得稳如磐石,手肘狠狠一撞,正中苏冀背脊,苏冀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放开手。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死死扣住,就是不松手。 这时候一众童子兵见自己的两司马如此英勇,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都是一声呐喊围了上去,抱脚的抱脚,拉手的拉手,扼脖子的扼脖子,把那清将缠了个密密层层。 那清将心中惊慌,甩开一个,又来一个,最后手脚都腾挪不开,但他兀自站立不倒,就在这时,只觉得背后股间一痛,他虎吼一声,再也支持不住,向前扑倒。 原来纠缠之间,一名童子兵举竹枪从人丛中刺中那清将后股,总算将他刺倒在地,一众童子兵一拥而上,将他压了个结实。 苏冀半边身子被压在最下面,眼前金星乱冒,大声喝道:“压死我啦,快拉开他!”众童子兵吓了一跳,才七手八脚的把那清将板过身来,解下腰带将那清将绑了个结实。 墙头那官看得心惊肉跳,长叹一声向北一揖道:“皇上啊,臣不能在尽忠了,臣就此一死明志!”说罢拔出一把短剑,抹了脖子。 尸身坠下,众童子兵惊呼道:“哎呀,自杀死了一个,可惜了。”“还想活捉他呢。” 苏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大骂道:“一群狗屁不通的家伙,二十几个人捉两个人还弄得伤了几个,要是遇上大队清妖,我看你们怎么办!他娘的,平日里我教你们的都忘了?!真是一群饭桶,只知道吃……”苏冀骂得痛快,众童子兵都低下头去,他却浑然忘了自己刚才也是手忙脚乱的,要不是运气好,一上来砍断了那清将的佩剑,还不知道他们会折损多少人呢。 苏冀此刻还不知道,墙头上自杀的那清廷官吏正是湘潭县令齐武陟,被他们几个按到捉了的正是清军大将邓绍良。一个太平军的死对头,清军中算是一员良将的邓绍良,就这样被二十几个半大少年在县衙的后巷捉住,还倒霉的股后中枪,当真是丢尽了脸面。 一夜过去,当湘潭百姓们战战兢兢的打开房门看时,湘潭城内已经是一群裹红头巾的长毛贼说了算的。长毛贼倒还算客气,并未骚扰百姓,他们忙着打扫昨夜的战场,一队队的长毛兵开过,进占湘潭城。 十余名长毛打着响锣在城内的街道走过,一边走一边呐喊着,告谕城中百姓无需惊慌,各守乃业,说太平圣兵奉天命讨伐胡奴清妖,不会欺负百姓乡亲,但有圣兵作恶的可到县衙首告,定将从重惩处云云。 湘潭县衙大门外,萧云贵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衙门外几个站笼旁,马鞭指着第一个站笼内关着的一员清将问道:“这人就是清妖邓绍良邓妖头?” 身后一人笑道:“正是楚雄协副将邓绍良邓协台。”说话这人赫然竟是湘阴今亮左宗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战湘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抛妻弃家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抛妻弃家 萧云贵看到邓绍良萎顿不堪的架在站笼之上,他的头发有些花白,因为板枷锁住咽喉,他不得不踮起脚尖来,脖颈处才不至于太过难受。站笼这种刑具本就是极为恶毒的刑具,人站在里面,头面双手伸出板枷之外,只能靠双脚踮起支撑,若是撑不住便会卡到脖子而窒息,一站就是几日,不少人是活活站死的。 满清衙门经常有这样的刑具放在府衙门口,对一些重犯都用这种酷刑,里面有罪有应得之人,但也有因为交不上粮食而受刑的普通百姓,更有不少造反的义士死于此刑具的。 现下萧云贵看到邓绍良等大小湘潭官吏身受此刑,心中说不出的快慰来,回头问左宗棠道:“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左宗棠眼中含着杀意淡淡的说道:“西王遵天国法度而行便可,又何须问我?” 萧云贵讪讪一笑,吩咐手下将邓绍良等人先行收监,待审问清楚之后再行处决。邓绍良这样穷凶极恶的清将自然是要处死的,但其余湘潭的官吏之中听闻有几人官声还不错,萧云贵也到不打算全都杀了,有些官声好的官吏若是愿意投降的,可以接纳,不愿意投降的再杀也不迟。 前日萧云贵兵马到了湘潭之后,左宗棠果然依着约定来到军中相见。但一见面左宗棠显得面色不善,原来他已经知道天王、东王到了长沙之后,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左宗棠冷言冷语的问话,萧云贵并不着恼,他也知道再见左宗棠时,左宗棠一定会责问此事,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其实他怕的不是左宗棠前来质问,而是怕左宗棠躲起来不再出现,那他萧云贵再有一肚子坏水也没法用。 当下萧云贵遣退众人,单独在大帐中对左宗棠说道:“城中大户富商多有勾结串联,意图暗通清妖,贺瑗家中搜出一份名单来,里面都是众富商大户暗通曲款的明证,天国有天国的法度,自然不会轻饶了他们。” 左宗棠面色仍是很难看:“贺家与我有旧……” 萧云贵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与贺家有旧,贺熙龄是先生的老师,还定下了儿女亲事,贺瑗虽然只是贺熙龄的子侄,但若是杀了他,先生面上也不好看。临来时本王已经派人悄悄将贺瑗一家放了,这是冲着先生的面子,本王也是担着极大的干系。先生也该明白现下本王能做的仅止于此。” 左宗棠面色稍稍松了松,缓缓道:“左某还没说完,其实贺家也好,城内其余富商也罢,左某看得很清楚,既然我等要与大清为敌,就免不了与旧识为敌,如何惩处他们左某并无异议。既然查有实据,贺瑗还想串联谋算,就该杀一儆百,就算是左某的亲近人也不能例外,要成大事可不能因私而废公。这次左某很承西王这个人情,但下次可不能如此了,贺家就算是在下的故人,但若是要威胁到我等复汉大业,也该一般的除去,绝不留情!” 萧云贵噎了一口,这老左还真是拿得起放的下,公私分明,反倒不怪太平军收拾贺瑗之事,看来自己倒是白费功夫了。 只听左宗棠愤愤不平的续道:“左某所恼者乃是天国为何要将满城旗人尽皆屠杀?就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萧云贵松了口气,暗想这老左的脾气也挺古怪的,为了大业他可以不理昔日故人情分,但又会为了一干旗人出头。其实萧云贵并不知道左宗棠在历史上就曾今因为湘军胡乱屠杀百姓而与曾国藩翻脸,甚至还上奏参劾过湘军。 还好此事萧云贵事前也有准备,当下便将洪韵儿和他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加上杨秀清的那句话:“旗人一日不放弃特权,我等就不能停下手中的刀剑,除非旗人服软,否则我们的大业何谈兴复?” 怔怔的听完之后,左宗棠似有所悟,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道:“看来世间的杀戮终究逃不过一个利字,当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啊。” 萧云贵有些犹豫要不要和左宗棠说起洪秀全还想毁书院、学宫、孔庙之事,但看老左的脸色似乎才好看了一些,也不愿节外生枝,便转个话头问道:“先生这次来军中,是否已将家眷之事安排妥当了?” 将事情说明之后,左宗棠也没再钻牛角尖,起身抱拳道:“已经安排妥当了,左某可以追随西王逐鹿天下,行我等复汉大业!” 萧云贵大喜,也起身回了一礼,两人的身份在这一敬一回中得以确认,多少年之后,两人的这段佳话也被人流传下来,几可与当年刘备三顾茅庐相媲美。 重新坐定后,萧云贵很是开心的呵呵笑着问道:“不知周家可否加入我们天国?” 谁知左宗棠的回答很干脆:“周家不愿随左某从贼,左某已经写下休书,与周家断绝了关系,两个儿子也随周姓,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萧云贵大惊失色,忍不住站起身道:“这、这怎么能行?那尊夫人怎么办?” 左宗棠面色虽然故作从容,但眼神中还是闪过一丝歉意,平静的说道:“大丈夫行事就该说到做到,既然投身天国,就该义无反顾,天下未靖何以为家?为了天下兴复大业,左某愿意抛妻弃家,也不愿意连累亲朋好友,所以左某和兄长都去了书信,与左家断绝关系,再将妻小送至周家,与妻子家断绝关系,如此一来便无后顾之忧了。” 萧云贵怔怔的看了左宗棠半晌,他从没想过左宗棠会做得如此决绝,但跟随太平军杀官造反那是诛九族的事,左宗棠不得不甚重,他一人破身离家,和一切亲友断绝关系,那得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就凭这一点他萧云贵自问就做不到,真不愧是历史上那个年逾古稀还抬棺出征的铁骨硬汉啊。 起身深深一拜后,萧云贵甚是诚恳的拉着左宗棠的手道:“先生高义,萧某无以为报,愿与先生结成兄弟,今后同生死共患难,永不相弃!” 左宗棠微微一笑道:“西王盛情左某心领了,西王毕竟是一军之主,左某不可僭越行事,以免将来行事不便,有永不相弃这句话便足够了。” 萧云贵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一刻他的内心被深深的震撼了,一个为了理想可以抛妻弃家的人与他萧云贵比起来,可是高尚得太多了,一瞬间他心中甚至开始有些鄙夷自己当初的想法,卿下尚且如此,君上又该如何?萧云贵的内心开始有了一些松动,只觉得自己现下已经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在奋战,起码身边多了洪韵儿、左宗棠甚至是西殿那些兄弟,这些人都值得他为之而奋战! 就在萧云贵胡思乱想的时候,左宗棠献上了湘潭的地形图说道:“湘潭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湘中富庶之地,明清两朝以米、药等货品商贸为多,一直十分繁盛,明朝时为工商十万,商贾云集的商埠,有小南京、金湘潭之称。清朝至道光年间与夷人之战前,湘潭是广州舶来之货运往内地的重要之地,也是连结上海、汉口和西南地区的商贾要地,城中人口约二十万,听闻我等太平圣兵入湘以来,周边大户富商多有迁往城内的,因此城内人口更多。湘潭城东起宋家桥西至大埠桥,长两千余丈,衙署建于此内,而城外多是商贸之地,状如扁担也被称为扁担城,素来无险可守。” “清军邓绍良集兵千余镇守此处,兵力稀少,破之不难,但要力求一股聚歼,而且要让我等损兵最少为要。现下清军张国梁部屯守醴陵,我料邓绍良必会求救于张国梁,但张国梁此人奸猾非常,必不肯来救,左某料定只消明日西王派炮队清除城外清军据点之后,邓绍良得到援兵无望的消息,必定会弃城而逃,而他最有可能的便是沿此路逃窜,我等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轻易攻下湘潭!” 左宗棠一番分析之后,萧云贵大喜过望,点点头道:“先生此策甚妙,只是起初本王还想着在醴陵与湘潭之间埋伏,专打张国梁的伏兵呢。” 左宗棠摸着颌下胡须笑道:“清军这些个将领滑如泥鳅,能够与太平天国纠缠至今而未死的,哪一个不是明哲保身之辈?要张国梁锦上添花可以,但要他雪中送炭可是难如登天,除非是衡州官军大队到来,否则张国梁是不会冒险先前的,尽早打下湘潭,沿湘江西岸南下威逼衡州方为上策。” 萧云贵点点头道:“便依先生之策行事。”当下萧云贵便召集诸将分布兵马,席间左宗棠以幕僚参军身份参与军议,各军便按照左宗棠的部署行事。 果然一切如同左宗棠所料,邓绍良深夜弃走湘潭,却在桐木桥遭到太平军伏兵袭击,太平军趁势夺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陷了湘潭,尽歼湘潭清军,湘潭县令齐武陟自杀,邓绍良和湘潭大小官吏尽皆做了俘虏。到得天明,萧云贵和左宗棠才随大队开进湘潭城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抛妻弃家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军南下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军南下 在湘潭县衙门口,萧云贵命人将邓绍良等人收押之后,和左宗棠、林凤祥、李开芳等人进到县衙大堂之上坐定。诸将上前细说了各自的战况,听闻擒获邓绍良的乃是一群童子兵后,萧云贵有些惊喜,便命召苏冀上堂来。 苏冀到得堂上来,萧云贵很是诧异苏冀的年纪,他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放在后世还是个高中生,想不到在这乱世之中,他已经提刀杀人了。当下萧云贵好言抚慰了一番,升任他为童子兵卒长。 此言一出,诸将都有些诧异,历来童子兵都是作为成年太平军各营中的尾牌,苏冀只是适逢长沙大功才和陈丕成、谭绍光一样被封为了统兵的两司马,但他们也只是统领一营之中的童子兵而已,但现下苏冀受封卒长,那边是要统领一百人的啊。 见诸将有些愕然,萧云贵解释道:“童兵年齿尚幼,气力不足,和成年圣兵混编弊处颇大,眼下新军之中童兵颇多,再和各营混编,一来只怕童兵过多,让各营战力不足;二来难免有成年圣兵欺负童兵的;所以本王决意单独成立童营,便由陈丕成、谭绍光、苏冀等人统领,待童子兵年满十八岁后再充入成人营中。” 诸将纷纷出言赞同,自此西殿的童子兵单独成立一军,不再作为各营尾牌和成年太平军混编,最大限度的避免了童子兵被成年兵卒欺负的情况发生,而童子兵年少气盛、意志坚定、骁勇善战,到和后世的少共国际师颇有些相似,在其后西殿历次重大战役之中,这支童兵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后来更有了个响亮的名号“青年近卫团”。 就这样陈丕成、谭绍光、苏冀皆被封为卒长,李以文很是高兴,毕竟苏冀是跟着自己打出来的小兄弟,总算自己的心血没白费。 说完童兵之事后,萧云贵命人将邓绍良提到堂上来受审。过不多时,几个太平军将邓绍良驾到堂上来。到了堂上,邓绍良便盘坐在地上,萎顿不起。 太平军诸将见到仇人,纷纷起身怒目相视,更有甚者要拔刀杀了邓绍良的。 萧云贵挥挥手,诸将稍退之后,萧云贵皱眉看着邓绍良道:“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邓绍良倒还有几分骨气,虽然身受重伤,又被关了半天的站笼,还是昂起头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本协台兵败身死,乃是为皇上尽忠,死则死耳,有甚好说的?哼哼,像你们这样死于本协台刀下的乱民贼寇,没有一万也有数千,老子已经赚了。” 萧云贵见他死不悔改,也不想和他废话,命左右牵出在县衙门口斩首示众。其余湘潭官吏中罪大恶极的也都杀了,其余官声较好的饶了不杀,命他们将邓绍良的尸首带回醴陵,告诉张国梁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 这倒是左宗棠的主意,让张国梁得到湘潭失守的消息,他就会更加的害怕,加快催促衡州大队来援,那下一步南下衡州便更容易了。 湘潭一战,西殿太平军全歼邓绍良部一千五百多人,但因为自身新兵较多,也伤亡了五百余人,伤亡的多是新军,但经过这一仗,这些新兵得到了锻炼。湘潭物资充裕,米粮油盐布匹颇多,太平军发了一大笔横财,西殿人马又吸收了数百贫苦百姓壮丁入伍,加上清军俘虏之中被强拉入伍兵丁的反正,兵马又多了八百人。 休整三日后,西殿兵马补充了大批的兵器、粮秣、驮马,虎踞湘潭,威逼醴陵,让醴陵的张国梁一日数次派信使向南求援。 第三日上,西殿老将曾天养、薄书何震川带领三千原来据守岳麓山的兵马到来,他们的防地已被北殿人马接手,便南下来与大队会合。国舅赖汉英部兵马也随后开到湘潭不远的建宁(今株洲)屯驻,自此南路太平军两万五千余人开始南征。 听到这个消息,张国梁一度想要放弃醴陵,退守攸县与大队会合,但湖广总督徐广缙严令申饬张国梁驻守醴陵,只派了江忠源、江忠济、刘长佑三人率领一千五百余楚勇增援醴陵。因为到目前为止,徐广缙也没摸清楚太平军的战略方向,他们是想扩大地盘,彻底占据湖南,还是分兵南下打回广西?还是西进贵州?或是东进江西?如今徐广缙麾下只有四万不到的清军,要是猜不到太平军的方向,四万清军便很难防堵,清军不可能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去围堵太平军,这样便犯了兵家大忌,很容易被太平军逐一击破。商议了多次,清军诸将都猜不透太平军这次出队的方向,只得先加强醴陵的兵力,大队两万余人还是在攸县按兵不动,与屯驻耒阳的向荣部万余兵马成掎角之势,静观其变,等候其余各路清军援兵到来之后,再聚而歼之。徐广缙做梦也没想到,这次太平军出队,并非为了争夺一城一地,而是冲着他手下四万清军而来的。 攻陷湘潭后的第四日,萧云贵率领西殿兵马,兵分三路,左路由林凤祥、林启容率领沿湘江西岸雷打石镇、三门镇南下,中路萧云贵率领左宗棠、吉文元、朱锡能,陈丕成、谭绍光等人沿梅林桥、谭家山南下,右路李开芳、李以文、曾天养、何震川率部沿古塘桥、白果镇南下。三路兵马共计一万余人,直扑衡州。 为了配合西殿南下作战,翼殿石达开部兵马开始攻打浏阳,赖汉英、曾立昌等部开始向醴陵进兵,大有东进赣省之意。 …… 这天北风开始吹临大地,醴陵南面的官道上,一支千余人的清军兵勇顶着北风往醴陵进发。这些兵勇与寻常的绿营兵不同,他们粗蓝布包团头,身上的粗布号衣上大大的写着个勇字,脚下绑着裹布绑腿,只是他们的衣着很是褴褛肮脏,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叫花子一般。但这些兵勇个个面色坚毅,虽然衣着单薄,但顶风前行,丝毫不见速度减慢,也不闻有人出言抱怨。 队伍当中,几名清军将领骑着马匹跟随其中,当先一人三十余岁的年纪,神情儒雅,但眉宇之间却是一股豪迈之气,举止悠闲,但行止之间却见一种侠义之感,容貌堂堂,一身清朝四品文官服色已经有些破旧,但却浆洗得整洁干净。 沿途只见一片片的村庐屋舍被毁,荒草间不时有野狗啃咬路边的死尸,这官员看了眉头深蹙起来。身旁一名精瘦清将忽道:“都是该死的长毛贼,荼毒吾等乡里至斯,当真是可恨至极。” 那官员侧头看了看那清将,轻叹一声,缓缓吟道:“哀此贫氓力耕种,年丰仅足偿什一。今年不复望有年,坐令沟壑填白骨。但见富人百无忧,谁怜贫者为饥出?贫人一旦为饥驱,富人岂得安其室?子默,还记得前些年回乡省亲时,湘中歉收大饥,却也不是这般光景么?” 那清将子默沉默片刻道:“江大人诗中含义似乎是同情长毛的?” 那江大人点点头道:“若是人人丰衣足食,谁会起来造反?都是各地为富不仁的富豪劣绅、贪官污吏太多,逼得人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的啊。” 那清将咬牙道:“大人,咱们一路剿匪过来,何时见你心软过?为何这会儿又有此种感言?” 那江大人叹道:“我江忠源当年编练楚勇,原本是为剿灭雷再浩这些贼匪,但其后数年一直便在剿匪剿贼,为何这贼匪会越剿越多?有时候想来,或许官逼民反这句话也是不错的。” 这江大人正是统领清军楚勇的悍将江忠源,晚清湘军初期统帅,字常孺,号岷樵,湖南新宁人,清道光十七年举人。道光二十四年在籍办团练,灌输忠孝礼义,教兵法技勇,其后率团丁配合清军镇压雷再浩会党起义,升署浙江秀水知县。清咸丰元年,以太平天国金田起义,奉命赴钦差大臣赛尚阿广西军营。旋在籍募楚勇五百赴桂,号“楚勇”,次年,所部扩至一千五百余人。曾在全州以北之蓑衣渡伏击太平军,夺其船只辎重,重创太平军,一度大破太平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清军诸将中颇有声名。 那清将漠然道:“大人切不可灰心,如今国难之时,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现下又是咱们湘人的老家被贼匪蹂躏,大丈夫正该纾解民难,报效国家才是。我刘长佑跟随大人一路征战至今,不管多难,必定会在大人身旁襄助,永不言悔。” 这清将却是楚勇悍将刘长佑,字子默,号印渠,湖南新宁人。初在湖南与江忠源办团练,以拔贡随江忠源率楚勇赴广西镇压太平军及天地会起义,和江忠源的兄弟江忠济同是江忠源的左膀右臂。刘长佑值得一提便是后世历史上,他因军功历任直隶总督、云贵总督等职,曾早在甲午战争前十二年,建议先发制人讨伐日本。 刘长佑分析,日本当时就违背了国际公法,一旦开战,在国际道义上占不到便宜,且其侵略成性,迟早会吞并朝鲜,不若乘其羽翼未丰,先发制之。他认为,自同治以来,朝廷讲究洋务,设立海防,习水师,修炮台,购铁船,造枪炮,投入了大量的金钱,现在正是其用武之时,倾中国之全力诛一日本,是有把握的。 不得不说此公的眼光还是挺准的,假若那时候清廷能采用他的建议,先下手为强,或许后来便不会有那场耻辱的甲午之败,更不会有惨烈的八年抗战。但一切都只是空想而已,若是满清朝廷会听从他这个大胆的建议,那就不是满清朝廷了。 说话间,已经望见了醴陵城的城垣,不远处只见百余名清军列队等候,清军旗号上大书一个张字,看来是张国梁亲自出城来迎接援军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军南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内部争斗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内部争斗 醴陵官道边张国梁带着手下百余人在此迎候,望见楚勇行来,衣裳褴褛倒像是一支叫花子军伍,手下几名千总不禁轻笑起来。 张国梁部下大多出身和张国梁自己一样,从前都是广东天地会贼匪出身,如今做起了官军,向来很受其他官军轻视,曾今讥讽他们穿了官服也不像官军。是以众将官都是憋了一肚子气,现下看到比自己还要不像官军的楚勇,自然是轻笑了起来。 闻得轻笑,张国梁满脸的络腮胡一抖,虎着脸本想斥骂几句,却不想身后一名千总道:“诸位兄弟,可别小看这些湘人,观他们行军,已知是一支强兵,更何况江大人等远道而来赴援,岂可轻慢他们?待会儿面上须不好看。” 张国梁侧头一望,说话的这人却是部下千总冯子材,这冯子材广东钦州人,字南干,号萃亭,祖籍博白,父亲冯文贵、母亲黄氏早早弃世,年纪幼小的冯子材只得独自步入艰难时世,先后做过木工,在钦廉护送过牛帮,甚至流落街头,备受欺凌。也正是由于这段经历,让他练出一身好武艺。随后冯子材在广西跟随天地会聚众起事,但义军很快被扑灭,冯子材投靠官军,录向荣部下第一猛将张国梁麾下。 张国梁呵呵咧嘴大笑,跟着又板起脸斥道:“南干说你们的话太客气了,背后耻笑他人并非好汉所为,有种的待会儿去邀他们干一架,干得过你们再笑,干不过就给老子乖乖服软,别整天他娘的像个娘们,在背后唧唧歪歪!”张国梁此刻虽然官至游击,但仍脱不了那江湖习气,一顿呵斥之后,部下再也不敢发笑。 眼见江忠源等人近前,张国梁带着属下迎了上去,两边将官相互见礼后,张国梁哈哈大笑道:“珉樵公远道而来辛苦了,兄弟们总算盼到援兵了。说心里话,若是派别人来,我老张可是不大放心的,现下是珉樵公领兵来,我老张放一百二十个心。” 江忠源知道他出身草莽,喜欢直来直去,却也喜欢张国梁这种江湖义气,江忠源自己也经常任侠义气,所以才能以儒将练起团勇来,当下一抱拳道:“殿臣客气,此前虽一直并肩作战,但苦于战事纷乱,没有机会和殿臣喝上一杯,引为憾事,现下好了,咱们不但能一道喝酒,还能一道杀贼了!” 张国梁大喜,这江忠源看起来并无一般文官儒将的酸腐气,很是合他胃口,当下哈哈大笑着引领楚勇进城。 到了城内安置定,张国梁吩咐属下牵出猪牛宰杀,犒赏楚勇,自己亲自在县府衙内设宴款待江忠源、江忠济、刘长佑等楚勇将领。 酒过三巡,诸将言谈甚欢,说起当前战事来,张国梁醉眼迷蒙,打着酒嗝道:“江大人,制台大人(指徐广缙)到底要如何进剿?长毛贼据守长沙,如今出队南下,我老张看来似乎颇有蹊跷啊。” 江忠源点点头道:“不错,长毛贼忽然大举南下实在令人费解,南路诸城被他们蹂躏甚深,已无粮无钱供他们抢掠,人口损失也颇为惨重,他们南下有什么好处?临来时制台大人也曾多次军议,总觉得长毛贼南下乃是虚晃一枪,实意乃是东进赣省。” 刘长佑出言附和道:“不错,北面有大江阻隔,又有张亮基抚台兵马堵防,西面黔省贫瘠,南面两广有大军屯驻,最有可能的便是东进赣省。赣省富庶,长毛贼一定会东进的。” 张国梁皱眉道:“可惜制台大人到眼下还在攸县按兵不动,该当今早进兵醴陵、浏阳堵防才是。” 江忠源微微颔首道:“制台大人也有所顾虑,我南路大军弃械粮秣辎重大部皆在衡州,向军门的大队才收复郴州,进抵耒阳,这时候若是攸县兵马北上,只恐长毛贼趁虚来攻衡州,是以眼下暂时按兵不动。” 张国梁哈哈大笑道:“长毛贼也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官军大队皆在南路,他们敢南下么?我老张以为,长毛一定会东进,说不定过几日便会兴兵来犯!” 江忠源沉声道:“制台大人的意思是,要是长毛真敢来犯,在下和张大人共守醴陵,只要咱们守上几日,攸县大队援兵赶来,定能剿贼于城下。” 正说话间,张国梁属下有探马回来急报,说湘潭长毛贼有万余兵马东渡湘水,往醴陵而来。 张国梁拍案而起,哈哈大笑道:“好贼子,果然来了,江大人,咱们准备迎敌吧!” 江忠源仔细得多,站起身来说道:“速派人打探浏阳消息,若长毛贼真要东进赣省,必定会两路齐发,若然浏阳也有长毛贼军攻打,那便可告知制台大人,长毛贼实乃要东进!” 张国梁知道江忠源的才能,而且他官位比自己要高,当下没口子的答应,当下派人速往浏阳打探消息。两人又商定,由江忠源统兵驻守城外要地,并将城外民居庐舍焚毁一空,以防被长毛贼据为营垒,张国梁自领本部兵马守城,与城外的江忠源遥相呼应。 太平军赖汉英部万余兵马东来极快,分为南北两路,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引五千兵为南路,沿绿江河南岸前进,北路有赖汉英亲率,引杨辅清、林绍璋及五千兵在绿江河北岸。 醴陵城不大,但地理位置却很重要,古时候为吴楚咽喉,现在是湘东门户,往东去便是江西。和长沙城一样,醴陵也是一座山、水、洲、城的城市。西山,渌江河,还有江中的状元洲,呈半圆状地环绕着醴陵城。 听闻长毛兵分两路杀向醴陵,江忠源和刘长佑也兵分两路,各帅七百余人驻守城外要地。刘长佑部驻守城东寨子岭,江忠源守西南面的西山,夹江控扼水陆洲浮桥。 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引兵先到醴陵城南,见清军还在抢筑西山营垒,便出队攻打清军,意图抢占要地。 江忠源也没想到太平军来得如此之快,楚勇还在抢筑营垒,当即命前队抵挡,后队筑垒的方式应战。 曾立昌知道楚勇强悍,但欺江忠源兵少,意欲一股压上打垮江忠源。太平军全线压上,江忠源抵抗不住,几欲败退,张国梁引城内兵勇渡过水陆洲杀到太平军侧后,喷铳、火罐猛烈袭击太平军侧后,曾立昌等抵挡不住,引兵后退至雷公岭方才站稳脚跟。 北路情形差不多,赖汉英出队猛扑寨子岭清军营垒,被岭上和城上炮火打回,只得固守高岭、石子岭一线。清军控扼水陆洲,夹住绿江河,太平军始终无法完全围住醴陵城。 当晚,浏阳传回消息,长毛贼也有大队出队攻打浏阳,浏阳天地会贼匪周国虞率部夹击,情势危急。张国梁和江忠源商议之后,马上派人到攸县求援,一旦浏阳失守,长毛贼有可能南下醴陵,醴陵失守的话,东进赣省的通道便会完全打开,从长毛兵力来看,这次是真要东进了。 消息传到攸县,徐广缙得报大惊,当即召集诸将商议。如今攸县清军有常禄、德亮、秦定三、李孟群、都统开隆阿、广西提督福兴等部共计两万六千余人,和春部五千余人镇守衡州,老狐狸向荣八千余人尚在耒阳。面对太平军的攻势,徐广缙只得号令攸县各军迅疾北上增援浏阳、醴陵,让向荣、和春镇守衡州。他倒不是不想调动向荣部也北上应援,只是向荣这只老狐狸向来和钦差大臣不对眼,先前赛尚阿领军时,他就曾称病拒不出兵,让赛尚阿只得连哄带吓才让他出兵,朝廷也是严旨申饬,或是降级留任的威胁,才能让他听命。如此忍让清廷也是无可奈何,能战的将领实在是有限,不得不依靠像向荣这样骄横的将领。 就在徐广缙领兵北上一天之后,向荣也得到了消息,召集诸将议事。 将眼下军情说了之后,清军健将游击萧逢春道:“制台大人下令让我等协同镇守衡州,但衡州有和春大人镇守,长毛意图东进,长沙必然空虚,不若我等沿衡州大道北上直攻长沙,要是能收复长沙便是奇功一件。” 都司姬圣脉也道:“是啊,军门,如今长窜,正好循旧路收复长沙,朝廷的封赏可就逃不掉了。”一时间诸将纷纷吵嚷着要北上收复长沙。 向荣举手止住诸将的躁动,阴沉着国字脸缓缓说道:“徐制台北上,和春守衡州,我们在最后,眼下我们可是能左右战局的一支奇兵,先不说长毛贼到底是不是要东进,我看未必!衡州虽有和春五千余人镇守,但和春此人向来不善战,要是长毛东进是假,直扑衡州是真,那又如何是好?须知衡州囤有大批粮秣钱饷辎重,亦是要紧的去处,和春虽与我等不和,但也不能丢了衡州。我们按兵不动,在耒阳继续等候消息,若长毛贼真要东进,徐制台那边定会感到兵力不足,那时候长毛和徐制台都是拼个筋疲力尽,我们正好北上收拾残局。要是长毛贼来犯衡州,我们就等着和春这小子出言求援,再行北上应援,也让这小子知道我们的厉害!”向荣乃是四川大宁人,属下多是同乡,闻言之后诸将一起哄笑起来。 远在衡州大道上挥军南下的萧云贵并不知道,因为清军内部的争斗,向荣部没有北上,他同衡州和春部的兵力达到了一万三千余人,而萧云贵手上也只有万余人,兵力并不占优。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内部争斗 第一百二十章 衡州奇景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章 衡州奇景 衡州城的镇山为南岳,南岳蜿蜒而南,形成岣嵝峰,至花药山,抵回雁峰,结为郡治。侧依回雁峰,前有湘江环带,东洲岛浮现于前方江面,草河在北面由西而东汇入湘江,再往北是耒水自东而西融入湘江。石鼓山列于府治左侧,隔岸望之,形如一弯偃月。其景色之秀丽,确为一处绝佳的山水形胜之地。 清初之时,衡州层饱受战火蹂躏,李定国在这里抵抗过清军,吴三桂在最后时刻于此处称帝,几次战乱让曾经的湘湖大城失去了昔日的光彩,长沙取而代之成为湘中省城。眼下她再一次面临着战火的洗礼,因为衡山县失守的消息刚刚传到了衡州。 横州城北门瞻岳门城楼之上,衡州知府陶恩培立于城垣之上,望着城下蜂拥进城的百姓军民,心中万分忧急。陶恩培是浙江山阴人,字益之,号文云,道光十五年进士,初为湖南衡州知府。咸丰元年,广西贼起,衡州奸民左家发谋响应,陶恩培以雷霆手段捕诛之,获得清廷嘉奖,晋秩道员。 咸丰二年春,粤匪长毛犯湘湖,时任剿匪钦差大臣的总督程矞采正在城中,听得警报,程矞采担心衡州城小守不住,遽欲退保省城。陶恩培苦劝说,衡州乃是楚之门户,弃则全楚震矣!但程矞采不听,退回长沙城。当长毛贼到后,知道衡州已有准备,便从他道窜陷道州、郴州等地,所至皆破,惟衡州独完。清廷震怒便将程矞采革职查办,最后调任湖北去了,而陶恩培受了清廷嘉奖,便一直守在衡州。 虽说此时城内有绥宁镇总兵和春领兵五千余人驻守,但这些绿营丘八们在城内胡作非为,令陶恩培苦不堪言。他曾几次向和春申诉,但和春包庇下属,每次都是做几下官面文章应付,对御下不严的将领只是罚罚粮饷、训斥几顿了事。有了上官纵容,和春部的兵勇依旧整日吃喝赌博、欺男霸女,陶恩培一怒之下上奏朝廷参劾,但他的参折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音讯。 和春乃是满洲上三旗正黄旗人,也是满洲大族赫舍里氏,字雨亭,历任前锋、整仪尉、参将、副将等职,可谓是根红苗正。年初时江忠源在蓑衣渡一战中击败太平军,和春手绾重兵,近在咫尺却不敢发一兵助战,否则太平军可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但就是和春的裹足不前,浪费了大好战机。事后,剿匪钦差赛尚阿却把蓑衣渡的战功给了和春,奏报上去和春便升任绥宁镇总兵,江忠源只是加了道员衔,足见和春在清廷官场中的人脉颇广。小小一个衡州知府的参劾,自然被和谐掉了。 就在陶恩培不断号令自己属下兵勇衙役疏导百姓入城之时,和春打着哈欠带着十几名戈什哈来到城楼上,陶恩培急忙上前见礼,尚未开口说话,和春嗅了嗅羊脂玉鼻烟壶,跟着打了个大喷嚏,方才揉了揉鼻头,整整官服,慢条斯理的略略回了一礼。 陶恩培脸色涨得通红,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这般被羞辱了,但眼下以阖城百姓安危为念,他只得忍下这口气道:“和总镇,长毛贼南下,衡山县已失,长毛据此地不过百里,该当速速加强城防,截断青草桥,阻敌于草河北岸,并分兵守御城东的东洲岛,以防长毛西渡,只有守住北面和东面,城垣方可保无虑啊。” 和春摆摆手笑道:“陶大人多虑了,制台大人先前有军令到,说长毛贼此次出队,意图东进,是不会南下的,这支长毛偏师攻陷衡山县,只是疑兵之计而已,青草桥乃是衡州八景之一,就此草草毁去,岂不可惜?长毛由北而来,有湘水、耒水阻隔,沿岸舟船皆被我等收拢,他们如何东渡?况且城中有五千兵马,向军门在耒阳还有八千兵,长毛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攻打衡州。” 和春所说的青草桥头位于草河与湘水汇合处,石鼓山左侧,至今有八百年之遥。古衡州曾经有驿道六条,为方便来往,南宋淳熙年间,始在青草渡修建木桥,后几度重修,一直便是沟通衡州北岸的要地,桥头两端店铺鳞次栉比,尤以酒店居多,故有“青草桥头酒百家”之说,乃是衡州八景之一。 陶恩培闻言大急道:“总镇大人切不可轻敌大意啊,长毛以两千偏师就敢攻打省城,还一战而下,足见其胆略,衡州城内囤积钱粮辎重颇多,若是有失,如何与制台大人交代?” 和春脸色一沉,哼了一声道:“陶大人你是文官,安抚好百姓,调配好粮草便可,其余军旅之事自有本将说了算,本将大小身经百余战,用得着你教我该如何用兵么?”说罢又走上前几步低声在陶恩培耳边冷道:“陶大人,你以为向朝廷参劾本将,本将就会听你的么?你还是管好自己的政务,少和本将做对,否则小心你头上乌纱不保!”说完转身带着一群戈什哈耀武扬威的扬长而去。陶恩培手足冰冷,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却拿和春毫无办法。 但随后事情的发展似乎像和春说的那样,太平军并没有接踵南下衡州,到了傍晚也没见到一个长毛贼的身影出现在北岸,城外的百姓和衡山县逃回的散兵倒是已经全部进城。 衡州从东开始,七大城门分别是东面三门,阅江门又叫铁炉门,宾日门又称柴埠门,瀟湘门。北门瞻岳门,回雁门,又称南门。望湖门,又称小西门,安西门,又称大西门。此时几道城门内的街道上挤满了四面八方涌来避难的百姓,陶恩培只得分出人手安置。又问了从北面逃难来的百姓,但都没人说得清长毛到底来了多少人,现在何处。这些百姓就是这样容易跟风,听到风声就慌乱起来,看到别人逃难也就一窝蜂的跟着,也问不出什么消息来。 询问衡山县逃回来的散兵游勇,这些大头兵为了逃避罪责,夸大了长毛的厉害,但陶恩培何等眼里界,几声质问之后,那些兵勇的谎越撒越大,后来圆不住了才说实话。 原来当日长毛大军到了衡山县城十余里处时,消息传到衡山县后,衡山县令、将官便脚底抹油开溜,至今仍是下落不明,城内的兵勇一看当官的都跑了,便一哄而散,有些便往衡州跑来,其实大家都没看清长毛到底有多少人,更别说探明长毛动向了。 闻言陶恩培一度有些怀疑长毛真的只是故布疑阵,搞了个声南击东的把戏,其实进兵要旨还是东进。揣着疑惑一直挨到黑夜,在北门城楼望出去还是一片漆黑寂静,派出去的探马也是回报尚未发现敌踪。衡州府至衡山县水路一百六十余里、陆路一百余里,照理说长毛真要南进的话,也该有动静了,难道长毛虚晃一枪又缩回去了? 这一夜是如此的寒凉,陶恩培一夜都在城北守着,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便马上登城查看。好在和春也不敢大意,青草桥畔他派了三百人驻守,每次登城看到青草桥头点起的三点篝火就说明城外一切如常,陶恩培这才放下心来。 除了担心城防之外,陶恩培一直努力改善着逃难百姓的安置之所,他号召城内大户捐了一些粗布、草席和竹竿,给百姓们自行搭起些窝棚来遮风挡雨,好在城内钱粮充足,陶恩培瞒着和春匀了些官仓的米粮出来粥济百姓,加上大户捐的一些米粮,倒也足够敷用。 本来陶恩培取官仓米粮来用乃是大罪,但他也不在乎,他知道官场黑暗,像这种军粮输运之时,各地官员多有截留的,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只消军粮运到之后多报些损耗便可遮掩过去,兵荒马乱的谁会在意这个呢?但偏偏这件事让和春知道了,这家伙假公济私之下,天亮之时便差人拿问陶恩培。 到了和春帐中,陶恩培倒是光明磊落,坦言承认是匀了部分米粮出来粥济百姓。 和春却阴测测的笑着说:“陶大人啊,这军粮可是军中要物,岂可私取发给百姓?如今大战在即,没了米粮教兵勇如何应战?” 陶恩培气往上冲:“本官只是取了一些出来粥济百姓,这些百姓要是没有吃的,迟早也变成贼寇!再说了,大江南北谁不知道运粮里面的道道?我这取了又不是自己私用,而是给百姓们用啊!” 和春暗笑陶恩培耿直,不懂官场黑幕,这种事岂可宣之于口?当下沉下脸道:“陶大人,你这话便是将我大清的官吏可都构陷进去了啊,你有何真凭实据如此说?此间之事我会据实上奏朝廷,上报制台大人!” 和春到没有权力处置陶恩培,只是命人将他圈禁在县衙之内,转头便命人写了奏折和公函分报清廷和徐广缙处,心中一边暗笑,这陶老头碍事得紧,这次还不弄得他乌纱不保? 这一天也没有长毛的动静,和春派了探马一直探查到衡山县,倒是见到城上还插着长毛的旗号,显然长毛贼只是在衡山县停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南下。 和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长毛贼这支偏师乃是虚兵,想要令徐广缙回师的疑兵之计而已。 第三日清早,和春被属下唤醒,“总镇大人,大事不妙,东南东洲岛被长毛贼占据,正东渡而来,前锋已经攻下城南花药山了!” 和春一下子吓得清醒了大半,厉声喝问道:“什么?!长毛不是还在衡山县么?这些长毛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没人回答他,城南传来的隆隆炮声已经让和春无法再追问下去,只得带着戈什哈匆匆赶往城南。 第一百二十章 衡州奇景 第一百二十一章 破而后立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破而后立 衡阳城西南二里有花药山,此山又命岳屏山,传说东晋时有黄、葛二仙在山上炼丹。花药山下,有南宋宝祐五年始建的光孝报恩寺即花药寺,寺庙庄严、雄伟、清幽雅静,为当时衡阳四大佛教丛林之一。寺西有春溪井,水清澄碧,倒现寺上镀金雕龙,水波荡漾,龙形时隐时现,若有若无,誉为“花药春溪龙现爪”,亦是衡阳八景之一。 但此刻花药山和花药寺的宁静被打破了,上千名头裹红巾的太平军将士冲入了这里,占据了花药山和花药寺,山头上本来有五百清军驻守的,在清晨的薄雾中,他们被太平军追杀、驱赶,留下上百具尸体之后,余人一路逃回了衡州城。 当萧云贵带着左宗棠和百余名亲卫赶到花药山之时,山头上前锋军已经竖起了奉天诛妖的杏黄大旗,大旗之下十余门劈山炮正喷吐着火焰,轰击衡州城外的清军营砦和据点。 隆隆的炮声中,萧云贵站在花药山最高处望去,只见衡州城坐落在湘江西岸,狭长如一条玉带,城南一片已经完全暴露在太平军的炮火之下,城南一带民屋庐舍毁损了不少,城外尚有不少清军惊慌失措的要进城去,但城门死活不开。 “待会儿把千斤大炮运上来,继续炮轰城南,号令前军林凤祥、林启容部准备趁清军大乱攻城,后军吉文元、朱锡能部以花药山为要地,在城南筑营垒,联结东洲岛浮桥。”萧云贵将命令传下后,望着左宗棠笑道:“先生真是奇谋妙算,攻下衡山县后,便让我军中路和左路军才衡山县东渡湘江,从湘江东岸沿流霞镇、大浦镇迅疾南下,清军只道我们会顺着衡山县到衡州的官道南下,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北面,却想不到我们会玩个灯下黑,从湾塘南面的东洲岛打过来,西渡湘江,往城南攻城。” 左宗棠淡淡的说道:“左某乃是湘人,此间地理当然烂熟于胸,待会儿城南攻城开始之后,希望北面的左路军也能趁势夺取青草桥,攻打北门,这样才能让清军首尾不能相顾。”跟着他顿了顿,有些犹疑的说道:“但城北有衡州石鼓书院,毁于战火未免可惜了。” 左宗棠这已经是第三次在萧云贵耳边唠叨石鼓书院之事了,这石鼓书院建于唐代衡州石鼓山,故而得名。宋代太平兴国二年,宋太宗赵匡义为赐“石鼓书院”匾额和学田。宋太宗至道三年,州人李士真请求郡守在这里建立了正式的书院,招收生徒讲学。宋仁宗景祐二年,曾担任集贤殿校理之职的刘沆,在衡州任知府。这时,他将石鼓书院的故事上报给皇帝,宋仁宗阅后,便赐额“石鼓书院”。由于石鼓书院“独享”两度被宋朝皇帝“赐额”的殊荣,而步入石鼓书院的“鼎盛”时期,成为当时与睢阳、岳麓、白鹿洞齐名的宋朝四大书院之首。 时至清初,经略大臣洪承畴挥兵南下攻打南明,将石鼓书院作为军事指挥所。同年偏沅巡抚袁廓宇上奏清廷,申请重建石鼓书院,衡阳县知县余天溥具体负责修复工程。此时,山上建有合江亭、禹王碑、武侯祠、大观楼、会讲堂、忠节祠、七贤祠等建筑。石鼓书院为清政府允许恢复的第一家书院,这一时期,书院科举化,石鼓书院成为传授举业、培养科举人才的书香之地。 萧云贵沉吟片刻道:“左先生,这石鼓书院据你所说乃是满清入关之后恢复的第一所书院,便是代表着满清奴性儒学的根基所在,就算毁了也罢,本王答应你,将来我们会在这里再建一所书院,恢复宋朝时候那样的书院,也是我们汉人自己的书院!里面教授的是我们博大精深的汉家儒学,是真正的经世致用之学,而不是顽固不化的八股文!一切满清强加或是篡改的东西,都只有破而后立,方才能恢复昔日之观!”跟着看了看左宗棠已经剪掉的辫发,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能剪掉有形的辫发,但两百年来,心中的辫发又能否去掉呢?” 他的这句话乃是脱胎于《建党伟业》中辜鸿铭所说的话,眼下太平军要打破旧世界,推翻满清,重建汉家王朝,其实最大的障碍便是人们心中的辫子。石鼓书院就像一面满清儒学的旗帜那样,和顽固的思想一直深入人心,就算左宗棠剪掉了辫子,但他意识之中,还是潜移默化的担心起石鼓书院的前途,所以萧云贵特意说了出来。左宗棠听了之后,果然心中一凛,低头思忖起来,口中不时喃喃念道:“有形的辫子,无形的辫子?” 萧云贵也不打扰他,以左宗棠的才智,这个问题得由他自己想明白才是,当下退到一边专注的指挥起战事来。 但接下来的战事就不顺利起来,太平军运至花药山的劈山炮多是四百斤的小炮,萧云贵命人将东岸的千斤大炮尽快运过来。但太平军的炮队在催促声中运炮过东洲岛浮桥时却发生了意外,东洲岛浮桥乃是昨夜连夜赶制出来的,颇为粗糙,人马和四百斤的炮通过都有些晃晃悠悠,后面千斤炮上来后,那浮桥抵受不住重压,竟然断裂开来,一门千斤炮沉入了水中,好在炮手落水有会水的同伴救起,没有死伤,但浮桥断了造成东西两岸运兵运粮都不畅起来,萧云贵不得不号令暂缓攻城,命各军先抢通浮桥再说。 后来坏运气接踵而至,城南的攻城战因为炮火未至、浮桥断散而暂时停顿,北面右路军李开芳、李以文、曾天养、何震川等人率领四千余人却准时出现在衡州城北。四将按照原先商议好的策略,开始强攻青草桥,守桥的清军仓惶逃窜回城,但清军临走前,在桥上浇了火油,一把火烧了起来,意图阻拦太平军过桥,同时也让自己能有时间逃回城去。 北面太平军抢到青草桥头时,大火已经不可控制,李开芳、李以文四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有着八百年历史的木桥烧断。北面太平军不能渡过草河,只得在北岸寻找船只、木料组织人手抢修浮桥渡河。 原本一场可以让清军首尾不能相顾的突袭战,因为种种原因而搁置,清醒过来的和春知道长毛这次可是来真的了,也不敢怠慢,匆忙加强南北两边城墙的防御,同时派出人手扮作难民百姓逃往耒阳和攸县,同时向徐广缙和向荣求援。 到了傍晚时分,东洲岛的浮桥首先恢复,最后的一门千斤炮也运到了花药山,居高临下开始轰击衡州城南。在此期间萧云贵数次组织人手抢占城南外围的民居,以坚固民居作为依托,开始准备攻城。 城南的清军也不示弱,架起大炮还击,一时间城南炮石箭矢如雨,民居庐舍差不多尽毁。衡州乃是清军囤积物资的要地,钱粮辎重充足之外,城内竟然还有十二门新铸的三千斤铁炮,穷凶极恶的和春将十二门新炮悉数放到城南来,一度压制得太平军不能靠近城墙。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双方的激战才渐渐弱了下去。 萧云贵也注意到了清军的火力优于自己,想到自己这幅身躯似乎很能吸引炮弹,所以一直不敢发令大举攻城。到了夜幕降临之时,萧云贵想起历史上长沙之战中,太平军曾今搞的穴地攻城,便让顶在前面的林凤祥准备趁着黑夜,从城南的民居内开始掘进地道。 想起历史上太平军穴地攻城的战例,萧云贵也知道掘进单层地道极为容易被人破坏,一上来便告诉林凤祥,让他派人掘进双层地道,形如曲突,直抵城门之下。又在另外几处也假意挖掘地道突进,以迷惑清军。同时萧云贵号令花药山的炮阵不时发炮,扰乱清军视线。 清军没想到天黑之后太平军还发炮,和春仗着城内药子充裕,财大气粗的下令还击,一时间城南又热闹的打了起来,只是黑夜之间毫无准头可说,只要不是太倒霉,一般是不会被炮火所伤。但萧云贵可不敢以身试险,他的人品和运气似乎都不怎么样,所以一直躲在后面,和左宗棠计议军事。 城南一带民居距离城墙已然很近,掘进一夜,已然完成了一半。天亮之后,萧云贵换了后军吉文元、朱锡能部上前佯攻,继续吸引清军注意,林凤祥部继续掘进地道。 但吉文元、朱锡能等部顶着桌子案头的几次攻击,都被清军炮火击退,伤亡了百余人,城头的清军开始士气大振,在城头嚣张的嘲笑城外的太平军,更有甚者站在城头向下撒尿,以示轻蔑。城下的太平军见状都是睚眦尽裂,暗暗咬着牙,等着城破的那一刻要杀光这些清妖。 当晚三更时分,地道已然掘进到城下,太平军中西殿的人马之中有不少贵溪银矿的老兄弟,都是西王的旧部,最擅长的便是打土攻,地道挖好后,按着土层厚薄和城墙大小,在两层地道都放置了上万斤的红药准备爆破。这些红药是南路军三分之二的药量了,要是还攻不破南门,萧云贵就只得强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破而后立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祈祷气运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祈祷气运 翌日天色还未完全放亮,花药山上的太平军营垒之内,太平天国西王带领属下做起了礼拜的祈祷,顺道也将这一次攻城战的祷告也做了。 昨日听闻北路军也受阻于河岸之后,萧云贵和左宗棠商议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这次破袭战没有成功的毛病出在哪里,最后左宗棠只是说了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萧云贵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作为一个优秀将领,军事、策略、领兵、布阵等等是可以学习的,唯独运气这一项是没法学。纵观古今中外历史,很多以少胜多的战例当中充满了将领运气的成分,例如官渡之战,曹军要不是有许攸投靠,知道了袁军屯粮所在,那战争的结果便会改变。所以说战争中总是充满了不为人控的因素,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就是运气,日本人称之为武运。 萧云贵自忖人品和运气不算上佳,思来想去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倒是林凤祥提醒了他。稍晚时候,林凤祥前来禀告地道已然完成,顺便说起明日便是礼拜之日,虽然在战时,但也该带领全军进行祷告。林凤祥直言不讳的说了现下军中流传着一些不谐之言,便是在开战之前,西王没有带领大家进行战前祷告,所以战事进占才会不顺。 听完之后,萧云贵反而倒喜出望外,自己从前便是信奉基督教的,虽然没正式受洗过,但每次考试前他都很虔诚的祈祷,希望上帝能够保佑他。这次也一样,或许自己虔诚的祈祷天父皇上帝能够让运气站在自己这一边,穴地攻城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可别再出什么状况了。 所以天还没亮,萧云贵便带领全军做了礼拜和战前祈祷。仪式结束之后,望着各军典官分头宽慰和鼓励着诸军将士,不论是老兵还是湘中新兵,人人脸上都是带着虔诚无比的肃穆静静聆听,渐渐的人们脸上的恐惧、慌乱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狂热和兴奋。这时候萧云贵有些明白过来,自己手握着一种利器,运用得好可以让兵卒们找到一种强大的精神寄托和信仰,面对血与火的残酷战争,只有强大的精神寄托和信仰才能驱散恐惧和无助,让人无所畏惧,这也是为什么太平军不害怕肉搏而清军非常害怕的原因所在。 望着各军传教典官忙碌的样子,萧云贵似乎看到了后世西方军队中的随军牧师,同时也有后世本队政委的影子,又想到一个问题,他要彻底控制一支军队,需要的正是这些典官,而非仅仅靠林凤祥、李开芳几个将领。或许几个亲信将领会有些作用,但作用绝对不会比这些下级典官作用来得大。萧云贵打算在这一战结束之后,好好琢磨一下如何利用这些典官来控制自己的军队,他们的成败和引到方向绝对会影响这支军队的未来,他萧云贵到底是需要随军牧师还是政委呢?还是两者的结合体?眼下他暂时想不了那么多,祈祷结束后,他只能专注于战事。 和萧云贵一样早起的还有衡州城内的和春,被属下戈什哈从小妾温暖的被窝里叫醒,和春把城外的长毛贼首伪西王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要不是这伪西王,自己何劳这么辛苦要早起? 昨日太平军的攻城战雷声大雨点小,不像是从前玩命长毛贼的作风,和春估计城南的贼寇是在等城北的长毛一同攻城。昨日黄昏时分,城北草河上太平军已经架起了浮桥南渡,和春派了一支兵马由参将德亮率领出城袭扰北岸的太平军搭建浮桥,但对岸太平军架起木舟、竹筏恶狠狠的强渡南岸,北岸又有太平军炮阵助战,德亮战了三个时辰也不能突破滩头太平军临时建起的营垒,只得退回城内。随后,太平军加快了建桥的速度,时值冬日,河水平缓浅窄也帮了太平军的忙,黄昏时分浮桥建好,北岸的太平军大队开始渡河。 是以和春不敢大意,傻子都知道今日太平军定会发动猛烈的攻势,城南、城北都会被太平军同时强攻,所以他起了个大早,安排城内的防务。 城北交给参将德亮守御,和春专注于城南,因为城南有长毛伪西王的大旗,这边一定是太平军攻打的重点。在城北巡视一圈之后,和春倒是很放心德亮的部署,各种守城器械充足,德亮还抓了不少城内难民壮丁上城助守,人数远比城外的太平军多,并不怕太平军强攻。 巡视完后,和春带着一众戈什哈赶往城南,离着南门还有里许的时候,只听一声闷响,脚下大地似乎都在震颤,巨大的响声之中,城南十余丈的城墙轰然被炸开,碎石尘土弥漫整个城南。 和春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了一大跳,胯下青骢马惊恐的人立而起,将也是有些愣神的和春掀下马来。左右戈什哈大惊,急忙上前将摔了个七晕八素和春扶起来,探视之下好在和春没有大碍。 和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目瞪口呆的看着城南的城墙,尘土还未消散完,朦胧之间已经可以看出城南一段十余丈的城墙已经倒塌,城外太平军的欢呼和呐喊声直冲耳膜,狗娘养的的长毛贼竟然玩穴地攻城! 在桂林之战时,长毛贼就用过这招,但桂林城地下是坚固的岩石,挖不动,所以长毛贼的穴地攻城没有成功,但随后的道州、全州、郴州几战,长毛都有用这招。 和春抽出佩刀,声嘶力竭的大喝道:“号令全军给我上前堵住缺口!用人填都要把缺口填上,奋勇向前着,赏银一两,后退着立斩不赦!” 和春的将令飞快传出之后,城南的清军只得硬起头皮往缺口堵去,一方面是冲着赏银,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城破之后太平军会斩尽杀绝。和春手下清军可是和太平军在广西据战良久的,各人手上都沾了太平军的血,知道城破之后落在太平军手中可是只有死路一条,当下蜂拥往缺口堵去。 但城外的太平军似乎还没有及时强攻,当清军聚集在缺口时,第二声巨响传来,太平军下层地道埋藏的万斤红药也顺利炸响。天空中布满了残肢断臂和猩红的尘土,清军惨叫着四散逃开,就连靠近缺口的和春都被气浪震倒。 伴随着巨大的欢呼声和喊杀声,城外的太平军高喊着:“天国万岁!诛妖除魔!”的口号,开始蜂拥往缺口突入。血腥的缺口上,布满了清军死尸,汹汹的烈火燃起,一阵阵屎臭味飘荡起来。原来刚才的爆炸引燃了城南清军囤积的火油,缺口处燃起大火,但太平军依旧蜂拥向前,用倒塌的城墙砖石尘土掩盖大火,继而突入城内。 和春在百余名戈什哈的护卫下,仓惶逃往城北。和春满脸的惊恐,回头望时,城南已经是一片血雨腥风,到处都是往北奔逃的清军溃兵,稍稍凝聚起来的士气被第二次爆破彻底击垮,城南已经守不住了,那城北也是守不住的。 稍稍清醒过来的和春急忙召集溃军往西门而去,东面也去不得,东面有湘江阻隔,仓促之间根本逃不出去,只能望西面祁东县奔走。慌乱之间也顾不得德亮了,总要有人留下来断后吧,和春毫不犹豫的把德亮给出卖了。 引着千余溃兵仓惶逃出西门,和春部如丧家之犬般沿着官道往祁东县逃去。行至数里外的莫石塘,一支千余人的太平军伏兵杀出,当先一人却是太平军老将曾天养。 和春部清军已经胆寒,被太平军冲杀过来一阵猛攻之后四散溃逃,太平军一直追杀到草河岸边,曾天养望准了穿着官服的和春紧追不舍。追到草河边后,好在和春手下戈什哈奋勇抵挡,和春和几个亲信才得以从易州湾抢了条竹筏逃过北岸去。 原来昨日李开芳、李以文、曾天养、何震川南渡之后,便得到萧云贵的将令,命他们趁夜色分兵赶往城西埋伏,因为左宗棠算定一旦城南有所突破,城内清军定会有向西逃窜者,是以提前埋伏。果然城南一破,和春便往西逃,被曾天养伏兵截杀,仅以身免。 城内的战事却一直持续到午后,德亮率领城北两千余清军眼见逃不出去,做了困兽之斗,但在城南、城北太平军的夹击之下,德亮抵抗了三个时辰之后,最后战死城北,手下两千余清军全军覆没。而他强抓的难民壮丁恼恨清军的粗暴,在太平军强攻的第一时间便四散逃跑,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清军士气尽散,很快覆灭。 进城剿灭最后的清军之后,萧云贵急命各军分守城门,安定城内百姓,打开官仓放粮给百姓。望着衡州各处装得满满当当的钱粮、布匹、红药、器械、鸟枪、火炮等辎重,萧云贵两眼放光,不顾形象的恶狠狠骂了句:“他娘的,老子发财了!” 萧云贵的高兴劲没有持续多久,正当他命左宗棠带人清点物资的时候,城南外朱锡能急报,说派往南面的探马回报,耒阳有大队清军往衡州而来,距离衡州已经不过四十里路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祈祷气运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渡湘江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渡湘江 得到向荣部前来应援的消息后,萧云贵和左宗棠对望一眼,心中均想果然还是来了。 遣退来报信的兵卒后,萧云贵摸着下巴道:“还有四十里路,看样子应该是昨日和春才派出信使求救的。”耒阳离衡州八十多里路,按正常行军速度,也就是一天急行军的路程,但清军的行军速度不可能一天走八十里路,最有可能便是向荣今早才发兵,太平军午后才算彻底剿平城内的清军,然后进城安抚百姓,分守各处,至黄昏,这一天的功夫清军走四十里路倒是尚算正常。 左宗棠却摇头道:“和春胆小如鼠,定是首日便派出信使求援了,向荣耽搁了一日才发兵,看来这向军门是打算让我们同和春斗个筋疲力尽,他来收拾残局。” 萧云贵呵呵一笑,坐在县衙大堂的桌案后说道:“如此说来,向荣这老匹夫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只顾自己的顶戴,清廷官场倾轧如斯,焉能不败?” 左宗棠摇摇头道:“向荣也是没料到和春三日便把衡州城丢了,总想着能守个三、五、七天的。不过这样也好,那咱们便能从容布置对付向荣部。” 萧云贵点点头,命人铺开地图问道:“那以先生所见,向荣会如何用兵呢?” 左宗棠指着地图耒阳所在道:“耒阳往衡州官道夹于耒水和湘水之间,过了廖田镇和向阳镇后,最有可能便是在东阳渡寻机渡过湘水然后北进驰援衡州,还有一条路便是像我们一样,从东洲岛架浮桥西渡,还有一条路绕得稍远些,从衡南县松江镇北渡湘江,这条路要多走十余里。衡州失守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向荣耳朵里去,这老狐狸说不定会在湘江东岸裹足不前,要剿平向荣部很难。” 萧云贵看了看地图,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设个埋伏,派三千余人堵住东阳渡,放开东洲岛营垒以为诱饵,让向荣以为我们只顾防守东阳渡而忽略了东洲岛,当他提兵来攻东洲岛的时候,我们在岛上伏兵数千,定可杀向荣一个措手不及。”东洲岛位于衡州东南面的湘江中央,长四里左右,宽约半里,沙滩面积二十五亩,东面水域宽半里有余,西面水域宽一里。岛上有庵殿、有书院、有古树、有桃花,水少的季节还能看到沙滩。该岛四面环水,岛上树木茂密,绿荫浓蔽,环境十分幽静,岳阳君山、长沙橘子洲、衡阳东洲岛并称湘江流域三大洲。萧云贵想起后世长沙之战时,石达开曾在橘子洲伏兵大败向荣的战例,也想照抄一下,东洲岛也有条件伏击清军的。 但左宗棠微微一笑道:“这个法子倒是极好,对付寻常清将可收奇效,但就怕瞒不过向荣这只老狐狸。”说着左宗棠指着地图上的松江镇道:“起初我们从衡山东渡湘江,绕过草河南下又西渡湘水攻打衡州城南,我们何不三渡湘水,绕远路从松江镇第三次渡过湘水,截断向荣去路,前面堵住东阳渡和东洲岛,在耒水和湘水包夹的这片土地之上包围向荣部,向荣老成持重,一旦发现后路被断,定会往耒水西岸寻机渡河突围,耒水下游适合大军渡河的只有泉溪镇和茶树镇的渡口村两处,我等一旦东渡湘江之后,迅疾攻占向阳镇便可截断茶树镇的渡口,向荣就只剩下泉溪镇这个渡口可用,当向荣部真要东逃之时,咱们半渡而击便可大获全胜!” 萧云贵吃了一惊,望着地图,果然从耒水和湘水最北端的交汇点一直到松江镇,这一片区域是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区域,西面是湘江,东面是耒水,一旦向荣部过了向阳镇就像进了一个天然的大口袋。当下萧云贵很是阴险的笑了起来,左宗棠果然老奸巨猾,而且熟知湘中地理,按照左宗棠所说的计策,这次向荣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好,咱们就打三渡湘江之战!”萧云贵拍手大笑道,跟着蓦然三渡湘江之战想起怎么这么耳熟?他却没想起太祖的四渡赤水之战来。 计议定后,萧云贵当即号令诸将齐集,留下曾天养、何震川及两千余人镇守衡州。萧云贵亲领左宗棠、李开芳、李以文及四千人马继续南下至松江镇渡过湘江,抄袭向荣部后路。吉文元、朱锡能及两千人马守东洲岛,林凤祥、林启荣及两千人马守东阳渡。 松江镇离衡州四十余里,在衡南境内,路程不远也不近,因为不知道向荣是在途中歇宿一夜还是会连夜赶路,萧云贵打算尽快南下相机而动。 傍晚时分,四千太平军用过晚饭后,在夜幕降临之时,又抹黑走夜路出队了。西殿太平军常年征战,已经习惯了赶夜路,虽然此时军中有不少的新兵,但也多是穷苦出身,吃苦耐劳惯了,在老兵的带领下,太平军的行军速度远比清军要快。 当晚二更时分,大军赶到了松江镇,衡南的清军甚至都不知道有一支太平军从城外抹过去。松江镇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地方团练,还在睡梦中就被太平军解决掉,渡口的十余支渡船悉数被太平军劫夺。 萧云贵号令太平军驻扎在松江镇内歇宿一晚,封锁进镇路口,还是挂着清军的旗号,以迷惑对岸的清军。 翌日,派了探子做清军打扮到对岸查探,不久之后消息传回,向荣大军早间已经过了廖田镇,丝毫没有怀疑南路会出现太平军。萧云贵大喜过望,立刻号令各军拆毁镇上的房屋、收集木竹搭建浮桥、木筏抢渡湘江。 冬日里湘江水少流动平缓,江面也窄了许多,但太平军为了抢渡湘江,前锋军兵卒便架着木筏、竹筏先期渡江,很多木筏、竹筏草草扎制,一艘木筏上又挤了不少人,造成不少木筏散落,兵卒落到冰冷的江水中,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萧云贵和左宗棠到了渡口看了之后都是心急如焚,萧云贵忍不住上前去对指挥前军渡江的李以文大加斥责。李以文很是委屈,他也想快些渡过河去,也让手下将官注意木筏要扎紧,兵卒不要上太多,但手下将官也是求战心切,所以忽略了。 “什么?你说过了,手下将校没在意?”萧云贵越来越有西王的范,丝毫没给未来忠王面子,横着眉头怒道:“你说一遍他们一定当耳边风!咱们做事一定要仔细,一些细事说十遍属下能听进去一遍就算好的了,你只说一遍他们就没当回事!” 左宗棠急忙上来劝阻道:“西王,李将军也是求战心切,这次就算了吧。” 萧云贵皱眉道:“好吧,这次就算了,这笔账过后再算!以文,你要记住了,细节决定成败!我们孤军在外,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导致战败,行军打仗特别要注意细微之事,你方才能成为一员合格的将领!”说罢扭头便走。 左宗棠和李以文愣在当场,两人不约而同的咀嚼着萧云贵那句细节决定成败的话,片刻后左宗棠轻叹一声望着李以文笑道:“西王真是个怪才,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精辟入理,的确是我等之前忽视之处。李将军啊,西王其实对你是爱护有加啊,这等不贰箴言也据实相告,是期望李将军能早日独当一面啊。” 李以文面色一松,点点头道:“多谢左先生相告,小将明白了,今后定会按西王所言,多多留意细微之事。”两人相视一笑,一场风波就此揭过。日后李以文行军打仗都牢记萧云贵的这句话,事无巨细都有过问,果真出错少了,对李以文早日成长起来起到了很大帮助。 落水的数十名兵卒被救起后在岸边升起篝火取暖,冬日落水可不是闹着玩的,萧云贵只得命这些兵卒留下守卫松江镇,寻机撤回衡州去。 时过正午,太平军大部才完成渡江,萧云贵便率领大军往廖田镇猛扑过去。 向荣部殿后的后军乃是清军健将游击萧逢春所统领的一千五百余名清军。这部清军才到廖田镇,前军和向荣的中军已经往向阳镇而去,萧逢春部带着一些随军粮草在后,正在镇内生火做饭。 镇外清军散布的游骑发现太平军之后飞报镇内的萧逢春,说南面发现数千长毛贼兵。萧逢春正拎着一只烤羊腿大啃,闻言笑骂起来:“他娘的,你是不是眼睛花了?南边怎么会有长毛贼?他们这会儿不是在攻打衡州吗?哪来那么多的长毛贼?莫不是一些贱民裹了红头巾冒充的长毛贼吧!你再去看清楚,到底是不是真长毛,若是真的老子认栽,若是假的咱们正好拿这些乱民邀功!” 羊腿混着一大碗武陵酒吃下去,萧逢春打了个酒嗝,这才懒洋洋的起身道:“走,咱们出去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 从镇上最大的富户家中走出,只见十余名清军气急败坏的奔至跟前,为首的把总急报道:“大人南边来的是真长毛,打着伪西王萧字的旗号!”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渡湘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计留客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计留客 冬日的暖阳在午后照射下来,本该是暖意融融的日头下,萧逢春却只觉得一股股的寒意从脊背直往后脑上冲。望着四面八方滚滚而至的红色狂潮,萧逢春声嘶力竭的大喝道:“布阵!占据镇上险要据守!速派人禀报向军门!” 眼见数千头裹红巾的太平军蜂拥而至,廖田镇内的清军顿时躁动起来,萧逢春的吼声不少人倒是听到了,但不大的镇内又有什么险要之地可以据守呢?这支清军原本就没打算在廖田镇逗留太久,他们只是在镇内吃顿午饭就要接着赶路的,压根就没想过什么掘壕固守。 此时的向荣部清军和太平军据战年久,虽然算得上一支能战之兵,但他们所依凭的是鸟枪火器回环攻打,或是占据险要之地,步步紧逼的战法。但此刻太平军人数占优,蜂拥而至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清军又无险可依,匆匆结阵之后第一轮排枪放出之后,太平军已经呐喊着冲入了清军营阵。 一场混战迅速蔓延开来,整个廖田镇上都是清军和太平军搏杀的身影。 李以文带着手下牌刀手杀入镇中之时,只见清军已经开始节节败退,镇上唯一一条街道上布满了双方兵卒的尸体,街边暗角不时有躲藏的清军施放冷枪,李以文手下牌刀手很是紧张。 李以文只见镇中的一处牌楼下两百余名清军正且战且走,结阵颇有章法,呵呵指着那边笑道:“传令各卒长,令旗往镇中间打,挤垮那里的敌军,镇上的清妖就败了!” 李以文的令旗打出,前锋军各部太平军都往镇中间的牌楼冲杀过去,李以文也带着牌刀手冲上前去。才到近前,地上一名清军挣扎着举起鸟枪正要对面前的太平军轰击,李以文,手中长剑掷出,正中那清军胸口,那人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由于新军较多,经常冲锋时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李以文大声呼喝道:“别忘了平日里教你们的,结阵起来厮杀,长兵以卫,短兵以守,不要只凭一股蛮近冲杀!”反复呼喝几声,身边牌刀手大声将号令传下,身遭的太平军果然醒悟过来,开始结成小队厮杀。 清军本就已经胆寒,见太平军据战良久,越杀越来劲,越杀越有章法,当萧逢春被太平军射来的羽箭正中面门倒地死去之后,剩余的百余名清军只道大势已去,尽皆跪地求饶。 李以文见镇中清军已经肃清,即令众军看押俘虏,又分出数队人马在镇上逐屋搜寻,以防有清军藏匿,再分出人手接管清军的辎重车队,最后命自己的牌刀手将萧逢春枭首,首级直奉到镇外向西王报功去了。 廖田镇一战李以文部一千五百多人在两个时辰之内击溃清军萧逢春部一千余名清军,可谓是干净利落,但还是有数十名清军游骑逃脱,往向阳镇奔去。 当萧云贵看到萧逢春的首级时,已经没有从前那种恶心感,但心里还是不大舒服,喝命牌刀手传令给李以文,将镇上残余清军肃清之后,带上清军的辎重随后赶上来,后面的太平军就根本不进廖田镇,接着往前赶去,接着追杀清军。 向阳镇的清军不多,向荣只留下五百余人接应萧逢春,当清军游骑逃到向阳镇带来后队尽墨,萧游击战死的消息后,向阳镇的清军千总肝胆尽裂,根本不敢在此地截击太平军,马上号令清军出镇便往北走,追赶大队的脚步。 当萧云贵、左宗棠、李开芳等将带兵杀到向阳镇时,镇上已经没有一个清兵,向阳镇已经落入了太平军之手。左宗棠当即道:“西王,可速遣大军往前占据四叶山、牛湾岭、坪头岭一线要地,向荣知道后路被截,定会派重兵反扑的!” 萧云贵也知道进兵如火抢占先手的道理,当即喝命李开芳统领兵马继续往前,抢占四叶山、牛湾岭、坪头岭等地。 四叶山、牛湾岭、坪头岭距离向阳镇不过数里地,过不多时李开芳已经率领太平军赶到,占住三处不高的山岭之后,李开芳便喝命众军开始抢修营垒、挖掘战壕,布置防御。 萧云贵和左宗棠在向阳镇等到李以文带兵赶到,李以文从廖田镇清军手中缴获了八门五百斤劈山炮,两门八百斤铁炮,还有不少红药和粮草,清军的两百余匹驮马都成了太平军的战利品。 萧云贵大喜过望,当即命李以文带着火炮到前面支援李开芳。他们这次轻装南下,基本没有带火炮,想不到还能缴获这么多大炮,让萧云贵有些感谢上帝,看来自己的运气真来了。 太平军从早间用过些饭食一直到此刻大多都还没吃饭,虽然都是饥肠辘辘的,又急行军数十里,恶战一场,但大家打了胜仗,士气高昂。不少太平军从布袋中掏出一把黑豆吃下,又吆喝着号子接着干起活来,修筑营垒、挖掘壕沟的速度丝毫不慢。 当李以文部带着火炮和大批红药出现在四叶山、牛湾岭、坪头岭一线时,太平军兵卒们爆发出了冲天的欢呼声,他们看到有火炮助阵,都知道取胜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四叶山、牛湾岭、坪头岭一线东面是耒水,西面是湘江,东西宽度不过六里地,到了黄昏时分,太平军以三座小山岭为依托,草草创建了一条防线,将向荣部的退路彻底断绝,东面的茶树镇渡口村的浮桥渡口也被太平军掌控,留给向荣的路只有东阳镇渡口、东洲岛和东面耒水上的泉溪镇渡口了。 当向荣知道南面出现太平军的时候,他已经带领兵马到了东阳镇渡口对岸,眼见对岸已经有太平军驻防,向荣不敢贸然进兵,喝命众军就地扎营,查探敌情。 就在大营结好之后,向阳镇的清军千总带来了萧逢春兵败身死的消息,向荣大吃一惊,隐隐发觉事情不妙。适才见东阳镇渡口有太平军把守,向荣就觉得不对劲,照理说太平军此刻应该还在围攻衡州,为何会分兵把守此处?难道攻打衡州就是个虚招? 此时听得南面出现大部太平军,向荣脊背只觉得凉嗖嗖的,这些长毛贼攻打衡州或许就是个圈套,就是引诱自己来救,好在半路截杀自己的,他到此刻还没想到衡州已失。 思虑再三,向荣先命探子出动,打探南面太平军的动向和军力,又派人北上,打算绕道东洲岛,打探衡州的情况。安排完兵事之后,向荣阴鹜的脸庞渐渐冷峻下来,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衡州失守,自己就马上抢道东面的泉溪镇,东渡耒水,先跳出险地再说。 向阳镇内一户大户的宅院内,左宗棠宛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这户人家听闻清军过兵,知道会有战事来,早就举家逃回乡下去了,这大宅院被清军先占了,后又被萧云贵占了用作他的临时驻地。 萧云贵抽着旱烟袋,心中也在嘀咕,向荣这条老狐狸要是全力东窜,自己手中剩下的三千五百多号人是留不住他的,向荣此时手上最少还有七千清军,而自己在廖田镇伤亡了四百余人,手上可用之兵已经不满四千了,就算能追上向荣,半渡而击,最多是击溃向荣部的殿后兵马,不能全歼他的,怎么才能诱使向荣南下来打太平军布置好的坚固营垒呢? 这个时候,左宗棠忽然咳嗽一声,挥了挥手驱散满屋的烟气,萧云贵呵呵一笑道:“对不住啊先生,这旱烟呛到你了。” 左宗棠皱眉道:“西王,要是向荣不顾一切全力东窜该当如何?咱们请的客人要走,可得定计留客啊,否则一切辛苦都徒劳了。” 萧云贵点点头道:“本王也在忧虑这个,如今形势大好,要是把一场剿灭战打成击溃战就太不划算了。向荣生性狡猾多疑,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溜之大吉,要算计他还真是不容易。” 就在这时,堂外牌刀手进来禀报道:“西王殿下,被俘的百余名清妖已经押到,该如何处置?” 说实话萧云贵最头痛处置战俘,眼下行军打仗甚急,不可能慢慢转化他们,要是放了不妥,杀了似乎又会不祥,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忽然间萧云贵灵机一动笑道:“先生,我想到个办法,或许可以诓一诓向荣那老匹夫,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左宗棠哦了一声问道:“什么计策?” 萧云贵奸笑道:“蒋干盗书!” 左宗棠何等人物,沉吟片刻道:“你是想利用这些清军俘虏替你去骗向荣?” 萧云贵点点头笑道:“不错,我们就是用这些清妖替我们给向荣来个计中计!”说着低声对左宗棠将计策说了。 听完之后,左宗棠呵呵大笑起来道:“好你个西王,果然是一肚子的奸猾,这次向荣只怕也会着了你的道道。” 萧云贵典着肚子笑道:“先生,你也不遑多让啊。” 两人一阵奸笑,倒是让堂上那牌刀手一阵莫名其妙,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计留客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静观其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静观其变 向阳镇外百余名清军蹲在地上,很多人面色苍白,穿着破旧的灰布棉袄,外面是清军的号衣,不知是不是棉袄不够厚的缘故,一种清兵都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周围是手持刀枪怒目而视的百余名太平军。这些清军兵勇们面带惧色,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一想起从前他们自己抓到太平军俘虏时所用过的残忍手段,都不寒而栗,太平军一定会施以辣手报复的。 过了片刻,一队太平军快步赶来,为首的一名太平军将领对看押俘虏的太平军卒长说了几句之后,那卒长操着广西话吆喝了几声,两支人马迅速的交换了位置。 清军俘虏们有些惊恐起来,新来的这队太平军似乎更加的凶恶,人人都是手持钢刀,恶虎环视般围住一众清军俘虏,就像行刑队一般。 那名太平军将领上前来大声喝道:“尔等清妖听着,要想活命就老实干活!我说什么,你们做什么!否则全部斩首!”清军们松了口气,原来是来监押他们干活的。 当下那太平军将领喝命一众清军往东北方向走去,到了镇外一处小路上,只见此处一队队的太平军陆续往东北方向开进,不少太平军高喊着:“赶到泉溪镇,伏击向妖头!” 清军当中一名千总吓了一跳,此人名唤余智峰,祖籍安庆,十余岁时跟随叔父到四川讨生活,后来迫于生计,跑到绿营当了兵,一直跟随向荣剿匪,识得些字,打了许多年仗也有些见识。在廖田镇之战中,他见势头不妙早早的换了身寻常兵卒衣裳,跟着众人一起投降,太平军也没甄别出来。此刻听闻太平军要出队打泉溪镇,余智峰大吃一惊,他倒也知道过了茶树镇之后,耒水之上便只有泉溪镇这一处可以东渡的渡口了,虽然他不知道向荣大军此刻的情形,但看得出太平军似乎是想在泉溪镇伏击向军门。 太平军安排清军干的活便是搬运粮食,搬运的路途不短,一直过了坪头岭还要向北而去。一路上余智峰都在窥探太平军动向,打算找准机会逃走。 队伍行至庙岭,一队数十骑的清军探马出现在视野当中,说也奇怪,押送的太平军似乎没打算上前厮杀,一发声喊丢下数十辆粮车和俘虏兵便往南逃。清军俘虏一起欢呼起来,飞快的投入自家人的怀抱中。 被解救之后的余智峰马上亮明身份,统领清军探马的把总到认识他,马上客气以待,分出食水给众人饱餐一顿。 吃饱喝足之后,余智峰说有长毛贼的机密军情相告,那把总马上分出数骑护送余智峰赶往向荣大营,余人则押着粮车往回走。 余智峰走后不久,一队太平军骑兵杀将过来,清军抵抗不住,只得丢了粮草车四散逃命,太平军也不追赶,复夺了粮草车后,又退回南边去了。 却说余智峰赶到向荣大营,将他在太平军那边所见一五一十的说了。向荣闻言面色大变,要是太平军扎紧各处口袋,在泉溪镇设伏,自己还当真会上当。又问了南面长毛贼有多少人,余智峰只道不过两千余人。 思虑再三后,向荣喝命探马查探泉溪镇,跟着安抚了余智峰几句,命他下去歇息。 两个时辰之后,探马回报,泉溪镇果然也有长毛贼身影,而且多在对岸布置,对岸山高林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眼下军情如火,再让太平军从容布置,自己便会被困死在此处,向荣狐疑不定之下,最后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他深知太平军伪西王的狡猾,定是在南面设了虚兵,目的是骗自己往泉溪镇突围,好在那里打自己一个半渡而击。自己手中还有七千兵马,何惧南面两千长毛贼?以稳妥为上还是往南面陆路集中兵力突围,方为上策。打定注意之后,向荣立即号令全军拔营而起,往南拼死突围。 黄昏时分,向荣部的前锋军赶到四叶山、牛湾岭、坪头岭一线,匆匆饱食一顿之后,便即向山头上的太平军发起攻击,劈山炮、铁炮轰鸣声四起,山上的太平军也是以炮火回击,两军打了个热闹但却没死几个人。当向荣的帅旗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向荣号令各军暂时退后三里扎营,静观其变。 另一边萧云贵和左宗棠听闻清军调头南下时,均是欣喜若狂。原来早间假意施放清军俘虏,便是想让清军俘虏将假消息带给向荣,泉溪镇那边只有两百余名太平军骑兵赶过去故布疑阵,在对岸虚张声势,让向荣以为那边是个危险的陷阱。 知道计策成功之后,萧云贵马上听从左宗棠的计策,派人快马给林凤祥、吉文元两部人马送信,让他们两部兵马迅疾渡过湘江,抢占东阳镇外的新屋山、庙岭等要地,进一步压缩向荣部的包围圈。 眼见山上太平军也有凌厉的炮火,向荣心里打起了鼓,眼看天色尽墨,只得暂且收兵。他虽然老奸巨猾,生性多疑,但就是多疑让他散失了最后的突围机会。若他此刻号令清军趁着夜色强行突围,南面的太平军人困马乏,营垒也是草创,或许能突围出去,但就是他多疑的心性,打算查探清楚再做定止,这样就白白的浪费了一夜宝贵的时间。 收兵之后,向荣反复思量,他开始疑惑太平军在泉溪镇布置伏兵之事,又找来余智峰详细问了。向荣问得甚是仔细,当听闻带余智峰等俘虏前去运粮前,太平军换了一批看押的人后,向荣大惊失色开始察觉不对。只是去运粮派个人传令便可,为何要换一批人看押?明显便是有意要放余智峰等人走的。 想到这里向荣再也坐不住,马上喝命探马再去泉溪镇查探,这次一定要查探清楚,最好便是找船渡过耒水到对岸也查探一番。 坐立不安的向荣开始觉得如芒刺在背,走出营帐,远远望见南面山头上篝火通明,无数太平军的黑影在山间游动,心中一惊,暗想真的陷阱可能是在此处啊。 焦急的等待了一个多时辰,派出去的探马总算回来了,但出去百余骑,回来的只有二十余骑。领兵的把总只道北面的庙岭也有长毛贼占据,不能过去,反倒是和长毛贼的骑兵打了一仗,损失了七十余人。 向荣眼前一黑,几欲晕倒,庙岭被占据,就连退往泉溪镇的路也被截断了,自己这七千余人便被困在这东西不过六里,南北不过八里的狭小夹缝之中了。稍稍凝定心神之后,向荣马上召集各部将领前来议事。 在向荣的大帐中,向荣的戈什哈升起了一盆炭火,整个大帐中暖意融融的,但帐中清军将帅们都是一脸的阴沉。 在向荣说了当前形势之后,诸将都是心中惴惴不安,眼下被死敌长毛贼围住,乃是从未有过之事,更何况围住他们的是凶顽无比的伪西王,能否逃出生天谁也不敢说,一时间大帐内静得出奇。 向荣长叹一声,沉声说道:“本帅纵横戎马半生,河南天理教、北疆张格尔、新宁李沅发、广西天地会,各路寇匪乱贼皆败本帅敌手,大小百余战,从未被欺迫如斯。眼下长毛贼南北围堵,东西乃是耒水、湘江,情势危急,危如累卵,本帅也没有什么军略再可安排的了。唯今之计便是横下一条心,上下同心,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气魄,击溃当南面之地,夺出一条血路来,方能有活命之机!今晚所有将士好好将息一晚,明早四更饱食一顿之后,各军戮力向前,不冲破当面之地,誓不罢兵!兵卒死伤,把总上,把总死伤,千总上,千总再死,守备上,总之便是本帅亲临战阵,全军也不许一人后退!只有如此方才能冲破困顿锁枷逃出生天,否则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诸公了然否?!” 帐内诸将闻言皆是一凛,身陷绝境只有拼死一战才有生路,当下不再犹疑,一起抱拳大声领命,都摩拳擦掌的只等着明日的突围恶战。 并非向荣不想趁夜突围,奈何他所统属的清军当中,火器较多,他属下多是云贵川和广西绿营兵,按照清军兵制,每千名清兵中,有弓箭兵二百,鸟枪兵、火铳兵六百,藤牌兵一百,炮兵一百兼习牌刀,不足千名之营,按此数递减。换句话说,向荣部六成以上的兵卒用的是火器、火炮,黑夜突围根本无法发挥火器、火炮的最大效果,想靠肉搏硬冲出一条路来,无非是痴人说梦。 所以向荣只能等到天明,希望依靠着强大的火器之利,杀开一条血路来。 另一边太平军则是利用这一晚加固了营垒防御,掘出壕沟数条,遍插竹签、拒马,布置停当后,太平军各部也是就地将息一晚,等待着明日的恶战。 就这样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双方一万多人静静的等待着天明,静静的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静观其变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四叶山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四叶山 晨曦的薄雾还未散去,四叶山间荒草枯枝上洒满了薄薄的白霜,干冷的风中,一队队太平军兵士们静静的坐在地上,虔诚的双手握拳放于脑门之前,双目紧闭,口中喃喃念诵着祈祷词。 “天父皇上帝,小子等人大战在即,奏请天父皇上帝,庇佑我等斩妖除魔,无往不利……”每人所念诵的都差不多,相比之下新兵似乎念诵得更加起劲,而老兵们则是更加的虔诚。 起初湖南这些新兵是不大信服这位天父皇上帝的,但典官们不厌其烦的每日念叨,随后一系列的战斗之中,太平军无可匹敌,让新兵们开始信奉这位上帝了。当面临大战之前,人总是会感到害怕和无助,而这时候念念上帝,这些新兵们心里就会说不出的踏实,越信就越念,越念就越信,所以很快的新兵们就变成了上帝忠诚的兵卒。 而老兵们则是更加虔诚,他们对天父上帝的敬仰更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是他们坚持下去的信念和勇气所在,面对一切无所畏惧的勇气之源,甚至是死亡他们都可以谈笑直面。 李以文部驻守在四叶山上,战前祈祷完之后,每个兵卒分到了一块肉干、一袋炒米、半袋黑豆、一牛皮带清水。这便是今日全部的口粮,面对清军优势兵力的拼死突围,或许这些东西要吃两天。 匆匆饱餐一顿之后,山下的探马拼命的挥动红旗,大声嘶喊起来:“清妖迫近!诸军准备!”前沿哨棚内驻守的太平军开始往后撤退,跃过壕沟和壁垒之后,守在最前沿。 晨曦的薄雾中,伴随着沉闷的脚步声,清军整齐的号子喊了起来,铿锵声不绝于耳,一片灰蒙蒙的清军身影最终从薄雾中显出真身来。 前沿的太平军将红旗高高举起,山头的杏黄大旗竖起,卒长旗、旅帅旗、师帅旗,各级军旗纷纷竖起,三通号炮响过之后,山头太平军的铁炮首先开始了轰鸣。 头两炮落在清军行进的阵前三十余步之处,显然清军还没有进入射程,但石弹带着巨大的冲力,蹦蹦跳跳的滚入清军的阵中,砸死了几名倒霉的清军,可其他清军依旧不紧不慢的沉稳向前。 李以文亲自坐镇炮阵之上,远远望见清军的气势,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清妖和平日不大一样啊,看来他们已经知道只有拼死一战才能逃出生天,号令各军严防死守!今日之战不同以往,战至最后一刻,也不许任何人后退一步!” 这时候清军的大炮开始怒吼起来,炮弹落在前沿的壕沟、拒马上,砸出一个个的弹痕来,跟着太平军的大炮也纷纷响了起来,这个时候密集的石弹便给清军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被劈山炮打出的碎块石头击伤的清军大片的倒下,清军各级将校纷纷拔出战刀高喊起来,清军的步伐开始加快,从小跑开始变为疾奔,不要命的疾奔,直往太平军的壕沟冲来。 首排的清军手挽藤牌、钢刀,冲至壕沟边立住,藤牌支起以作掩护,后面的鸟枪手开始往山岭上轰打,中间的清军兵卒嗷嗷叫着手拿梯子、木板等滑下壕沟,准备在壕沟上搭建桥梁,好让后面的清军冲上去。 壕沟内遍布竹签、尖锐的枯树枝等物,本来毫无立锥之地的,清军先扔下木板,然后人在跳上去,便能在深深的壕沟内站住,跟着从头顶将木梯顺着搭过去,木梯上再铺上木板,上面便可走人了。 李以文也很佩服向荣的才智,过壕沟如此细小之事,竟然也能想得如此周到,看来这便是西王说的细节决定成败。好在他也有所准备,当即喝命山后将十几个柴草球推了过来。这十几个柴草球乃是用枯树枝、干草编成球状,有一人多高但却很轻,一般守山时可以备上十几个,一旦敌人蜂拥而至,点燃柴草球顺着山岭滚下去,熊熊烈火谁能抵挡? 李以文一边喝命柴草球准备,一边等待着清军冲到第三道壕沟再行施放,否则火球滚入第三道壕沟便不能伤到清军了。 山岭上太平军以弓矢、鸟枪拼命向山下清军施射,山下清军的炮火、鸟枪、箭矢也不断施放,相比之下清军伤亡更加惨重,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数百具尸体便躺满了山脚。但清军靠着这些伤亡最终冲破了第三道壕沟,分数路高举着短兵蜂拥向山头杀来。 眼看时机成熟,李以文一声令下,十余个柴草球燃起熊熊烈火顺这山坡往下滚来。冲杀的清军抵不住烈火,只得纷纷避让,柴草球滚入第三道壕沟内,碰上壕沟内的枯树枝,瞬间燃起大火来。此时天干物燥,风势又大,壕沟内顿时风助火势蔓延开来,形成了一道火墙,后续的清军便不能冲上去。 李以文喝命挥动旗号,山间的太平军纷纷高举刀枪往山下冲杀过去,很快和过了第三道壕沟的清军肉搏在一起。后面的清军鸟枪手只怕上了自家人,便不敢开枪,只是往山头上打枪。壕沟后面的清军被大火所阻,不能上去救援,领兵的千总急得直跺脚。 不远处督战的向荣用千里镜看了四叶山的战况,阴测测的冷笑道:“这长毛贼果然甚是狡猾,给我传令下去,前军鸟枪手哪里人最多就往哪里打!” 此言一出,身边诸将纷纷惊呼道:“军门,我们还有兄弟在和长毛贼奋战啊!” 向荣面色不改,淡淡的说道:“退路被断,已成负隅之士,迟早死于长毛贼之手,不若趁眼下乱枪轰打过去,长毛贼或许会被打退。”跟着回头冷冷的看了看诸将又道:“长毛贼人数比我们少,我们一个换一个很值!” 诸将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向荣果然狠绝无双,不但对敌人凶狠,对自己人也是凶狠之至。 号令传下,前军的千总只得号令鸟枪兵进行无差别射击,一时间第三道壕沟后面,清军和太平军纷纷中弹倒地,甚至清军火炮也是瞄着这块地方打,双方兵卒大声鼓噪起来,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以文张大了口,他没想到向荣如此凶残,竟然连自己人也不顾,一顿枪炮轰打过来,突过第三道壕沟的数百清军固然是死伤惨重,上前肉搏的四百太平军也是伤亡过半。迟疑片刻后,李以文只得号令余人后退。在枪炮声中,只有八十余名太平军退回山上,清军则是全军覆没。 清军等火势稍小之后,又开始蜂拥攻打四叶山。山脚的泥土已经被血肉渗透成暗红色,踏着山脚残缺不全的尸体,清军依旧蜂拥而上。要是往常,清军攻打太平军的要地,一旦受挫便另寻他方,并不殊死强攻,但这次是困兽犹斗,每个清军似乎都在困境中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勇气。而且一旦在战争中杀红了眼,被杀戮和血腥刺激过的人,爆发出来的凶性是收不住的。 清军冲上来后,山上的太平军以火炮、火枪、弓矢、石块往山下施射,冲近之后,太平军又蜂拥而上和清军肉搏。如此反复数次,饶是清军胆气比以往大增,但也支不住如此惨烈的厮杀,反复冲杀几次之后,清军开始渐渐怯弱,已经出现畏缩不前者。见此情景,向荣喝命都司姬圣脉亲领自己的卫队上前督战,凡是畏缩不前者,一律就地斩首。 十余颗首级在清军阵前号令起来,姬圣脉大声喝道:“首先冲上山者,赏白银千两,后退者斩!”在向荣的威逼利诱下,清军又鼓起勇气向四叶山猛攻。 清军和太平军都很奇怪,向荣一直发了疯似的攻打四叶山,却对牛湾岭、坪头岭视而不见,李以文部千余人在四叶山渐渐支持不住,开始向后面的西王大营派人求援。 自打开战后,萧云贵和左宗棠一直便在后山扎营督战,派出去的手下不时回报战况,当向荣一直死咬着四叶山不放时,萧云贵和左宗棠就感到不妙。果然恶战两个时辰之后,李以文不支开始求援。 第一次来求援时,萧云贵只是淡淡的说道:“回去告诉李以文,拼死一战,本王没有援军给他。” 又过半个时辰,李以文的牌刀手满身血污的来报道:“西王,李将军都带人亲自上阵冲杀去了,请派援兵啊。” 萧云贵还是咬牙道:“告诉李以文,本王没有援兵,只有大营里这百余口子脑袋,是不是要本王跟你们上去?!” 第三次却是李开芳派人来说,四叶山清妖猖獗,愿领牛湾岭、坪头岭的守军赶去应援。 萧云贵大怒喝道:“回去告诉李开芳,向荣老贼便是在等着我们调动牛湾岭和坪头岭的守军,只要你们那边一动,向荣肯定调集生力军猛冲牛湾岭和坪头岭,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往你们那边突围!告诉李开芳,就算四叶山死得一个不剩,牛湾岭和坪头岭的兵马也不许动一个!” 跟着萧云贵嚯的一声站起身来,对左宗棠道:“大营有劳先生看守,本王带人上去厮杀,老子就不信我亲自出马还镇不住场子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四叶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 湘江大捷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湘江大捷 左宗棠见萧云贵要上阵,急忙阻拦道:“西王,你乃一军主帅,不可轻动。李将军第一求援之时,我等便知道向荣乃是声东击西之策,已经派出信使让北面的林凤祥、吉文元诸位将军带兵围堵上来,按着咱们事先议定之策,只要李将军再坚持一个时辰,等到大军合围,到那时候便是向荣的死期,西王大可不必向前冒险,还是让左某领兵上去应援吧。” 萧云贵裂开大嘴笑道:“先生乃是文人,怎可上阵厮杀?先生是担心本王此去要是有个什么损伤,挫动军心,便会让整个计策失败是吧。” 左宗棠皱眉道:“西王,大胜在望,不必亲身犯险,你身系全军,不可亲动啊。” 萧云贵沉吟道:“先生,此刻四叶山危如累卵,清妖和我们都是在咬紧牙关,看谁先倒下。眼下能用的兵便只有本王的数十亲卫,本王相信当本王的大旗出现在四叶山上时,我们的兄弟们会士气大振,相反清妖会彻底绝望!”跟着轻轻一笑,低声道:“本王有天父、天兄庇佑,清妖伤不到本王分毫!” 左宗棠还在愣神间,萧云贵已经一摆披风,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左宗棠望着晃动不已的帐帘,皱眉喃喃的说道:“难道西王当真有天父保佑?难道他真是天命之姿?” 萧云贵走出营帐,只见外面数十名亲卫已经准备停当,营地里躺满了从四叶山上救下来的伤兵,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太平军的医护做得极好,军中有许多拯危官跟随接仗,从早晨开始,四叶山上就送下来三百余名伤兵。其实现下很多伤势都不算重,大多是失血而死,太平军有拯危官跟随,在战场上施跌打、金创之术救人,倒是救下很多兵卒性命,这些人伤好之后便是太平军精锐。 萧云贵飞身上了战马,拔出腰间长刀,高声喝道:“大营内众人听令!所有拯危官、文典官留下救治受伤的弟兄,其余人等都抄家伙跟我来!让清妖见识一下我们西殿兵马的厉害!” 欢呼声中,西王大旗高高举起,数十名亲卫跟随萧云贵身后只望四叶山冲去,营中的火头军、看守粮草的,甚至是一些轻伤的兵卒都拿起兵刃跟在后面,跟着那面西王大旗而动。 另一边清军阵中,向荣得意洋洋的看着四叶山上的厮杀,谓左右道:“长毛贼蛇心不足想吞象,却没料到本帅集兵攻其一处,若是这四叶山失守,咱们便可从此处突出去。若是长毛调集牛湾岭、坪头岭的兵马来战,咱们便可趁势截杀,从另外两处突围,让他首尾不能相顾。” 诸将都是称颂向荣英明神武,马屁之风滚滚而来之时,猛然间却见四叶山头上竖起一面大旗来,这面大旗和太平天国的奉天诛妖旗不一样,上面大书“太平天国右弼又正军师西王萧”! 当这面大旗出现的时候,四叶山的太平军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更加疯狂的厮杀起来,随着大旗而来的还有上百生力军,一起将清军杀退,清军遮拦不住一直退到山脚下去。 萧云贵走上山头,一眼便看到李以文正和两名清军厮杀,他二话不说冲上前去,提刀砍死那两名清军,大踏步的走到李以文身边,只见他身上战袍尽皆染血,惊呼道:“你受伤了?” 李以文见是西王到来,忍不住热泪盈眶道:“不妨事,西王殿下,这是清妖的血。” 萧云贵拍了拍李以文的肩头道:“你们打得很苦,向妖头集兵攻我们一处,乃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本王把大营里能战之人都带来了,咱们兄弟齐心合力再守一会儿,等北面兵马赶到,清妖便会全军覆没了!”回头看时,只见太平军已经将清军赶下山去,便大声喝道:“不必追赶,小心清妖火器!架起大炮咱们轰他娘的!把山上能扔的石头、箭矢、长枪都给我扔下去杀敌!手中还有火枪、火铳的兄弟给我玩命的招呼!” 在萧云贵出现之后,太平军士气大振,很快稳住了阵线,清军又攻了三次山头,但一次比一次败得快。 山下向荣面色阴沉下来,清军在这里折军一千七百余人,没有丝毫的进展,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向荣也清楚一旦身后的太平军合围上来,自己将全军覆没。 第三次攻山退下来后,向荣忍无可忍,亲自带着诸将赶到阵前督战,从千里镜上他看了看西王萧的大旗之后,回头冷声喝道:“传令下去,攻上山头,取下西贼首级者,官升三级,赏白银万两!老子决不食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都司姬圣脉亲自率领六百清军又攻了上去,这些清军高喊着取下西贼首级,赏银万两的口号蜂拥向前而来。 萧云贵心中微微一震,想不到自己的脑袋成了众人的目标,气恼不过当即大喝道:“传令下去,取下向妖头脑袋者,赏一文钱!” 李以文等人一愣,跟着一起哄笑起来,纷纷扯开嗓子呐喊道:“取下向妖头脑袋,赏钱一文!”太平军此刻尚有五百余人,一起喊将起来,山下的清军都听了个清楚。 向荣听了之后,气得脸色发绿,催促兵马攻山,誓要将萧云贵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姬圣脉带领兵马攻山,山头上石块、箭矢如雨而下,太平军的炮火也更加密集起来,堪堪冲到一半的时候,猛然听到太平军高声欢呼起来。 姬圣脉回头望时,只见北面大片的尘烟扬起,显然是太平军从身后杀来了。姬圣脉还在犹豫是继续冲上去还是后退之时,山头上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响开来,他吃了一惊,这定是太平军号令全军其攻的号令。正当他迟疑之间,山头上一炮打来,将姬圣脉当场打死。 就在此时,牛湾岭、坪头岭的太平军也是号炮齐响,跟着北面的太平军四面八方的一起往四叶山绞杀过来。 向荣在山下也发现了身后有太平军杀至,连忙号令后军回环轰打,阻止太平军的冲锋,但清军回环的空余已经不大,很快挤在一起施展不开。北路太平军在林凤祥、吉文元等将的率领下扑入清军后队肉搏厮杀起来。 侧面李开芳也领兵冲杀过来,侧翼的清军更是一触即溃,被太平军追赶撵杀,一直退到四叶山的山脚下。 向荣喝令诸将稳住阵脚,各军火器玩命的施放,但四叶山头太平军的火炮凶狠,清军堪堪排好阵势,马上被一顿炮火打乱,无法列起阵势来。 战至酉时黄昏,清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萧云贵眼光倒是毒辣,看出便宜来,喝命大炮玩命般的轰击三轮之后,喝命亲卫高举西王大旗,带着四叶山的太平军往下冲杀。 当四叶山的太平军杀下山来的时候,清军终于溃散,向荣见势头不好,在诸将护卫下先往西面湘江逃去,余部清军已经阵势大乱,无人指挥向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也被太平军驱赶着退往湘江岸边。 各路太平军士气大振,分成数路追杀不止,清军退到湘江岸边已经无路可走,大批的清军被斩杀在江中或是溺毙水中,湘江的水都变成了暗红色,上千具清军尸体飘满了江面。 向荣逃到江边,看到滔滔的湘江水横阻于前,不禁悲从中来,长叹一声便要拔刀抹脖子,被左右急忙拉住,几个清将急道:“军门,我等会水,可负军门渡河!”“是啊军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当下不容向荣分说,一干清将和戈什哈替向荣脱了衣甲,拥着向荣凫水往湘江西岸逃去。 余下清军到了岸边也是有样学样,脱了衣甲凫水逃命,很快太平军追赶上来,不及下水的清军被斩杀殆尽,在水中的也被太平军放箭、放火枪追杀,惨叫声、哀嚎声响彻湘江上空。 向荣被众人护着逃到对岸,衣袍尽湿,盔甲旗号尽皆丢失,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部署被太平军堵在江边屠戮,不禁放声大哭起来,跪在岸边不能自立。左右清将和戈什哈也是狼狈不堪,但他们生怕西岸还有太平军追杀,急忙架起向荣便往南逃去。 是役,清军向荣部七千余人在湘江岸边几乎全军覆没,史称湘江大捷,除了向荣等人和一些会水的数百清军凫水逃脱之外,清军都司姬圣脉以下四千余人被杀,两千余人投降,一应火器、军械、粮草、辎重、大炮尽皆被太平军所得,甚至连向荣的家书都被太平军所获,清军可谓败得极惨。 太平军这边也阵亡了一千五百余人,两千余人受伤,当中以四叶山李以文部死伤最重,一千三百余人守山,最后只剩下不到四百人。但却是四叶山的坚守,让其他太平军能及时赶来围歼清军,李以文的功劳却是最大。 当湘江岸边的太平军欢声雷动之时,萧云贵看着满江的清军尸体说不出话来,要将满清推翻,这样的杀戮和血腥也不知还要经历多少,这只是其中的一次战役而已,后面或许还有更加惨烈的战事在等待着他,他萧云贵的运气还能一直这么好下去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湘江大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信仰顿悟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信仰顿悟 大胜之后,太平军忙着抢救伤者,各军抓紧时间休息,翌日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打扫战场。抱着节俭精神的太平军将士们没有放过任何可以收集的东西,火枪、刀剑、长矛、火炮这些武器器械他们当然不会放过,就连清军兵卒口袋中的铜钱也被搜刮得一干二净。令萧云贵高兴的是这一战之后,打扫战场收集到了三千余支完好的各式鸟枪、火铳,各种各样的火枪都有。 为什么一支清军装备的鸟枪和火铳会说是各种各样呢?因为此时向荣的清军绿营兵来自不同的三、四个省,清廷虽然曾今颁布过火枪、火炮营造的官方版式,但按照中国这时候的工业水平根本不可能造出标准化的东西。各省造出来的火枪,管壁厚薄不均,虽然大体肉眼上看起来差不多,但要是用游标卡尺一测便知道其中的差异。火枪管壁的厚薄直接导致吃红粉(即火药)多少的差异,红粉的多少又直接导致了射程上的差异和炸膛的概率。其实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中国一直到后世七十年代才从美国人那里学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标准化。 让有经验的兵卒们试验了几把火枪之后,萧云贵有些沮丧的发现,清军的火枪有好几种口径,甚至一省绿营兵所用的火枪之内也有较大的差异。原本萧云贵想通过发展配置定装纸包火药来提高火枪射速的美梦破灭了,就因为这些靠手工打制出来的火枪管壁厚薄不一,导致定装药量成了空想。这时候只能依靠火枪手的经验对用多少药量来进行判断,否则极易造成炸膛。而太平军自己所造的火炮也习惯在炮身上刻下用药量。例如七十年代,苏州娄门内城河发现一尊太平军铜炮,炮体完整无损,光亮如新,全长1785,炮口直径12,外径168,后身外围1055,炮身上面有双钩阴刻正书“太平天国壬戍拾贰年苏福省造”“重壹千斤”“红粉肆拾捌两”铭文二行,分别说明了制造时间、地点、重量以及火药配量。 萧云贵只能将火枪集中起来,从各军中抽出有经验的老兵和一些有潜力的新兵装备这些火枪,他们需要浪费一些红药才能逐渐摸准这些火枪的脾性。老道的火枪手往往只会装填红药的下限用量,也就是射程上能达到比弓箭远就行,是不会刻意追求射程而盲目添加药量。 除了火枪之外,火炮缴获的也很多,总计有四百斤的劈山炮二十门,八百斤的铁炮十门。最让萧云贵高兴的是红药一共收集到了两万余斤,加上衡州城内囤积的红药,他们一下子有了十万余斤的红药。虽然这些红药的配比威力不大好,但却是太平军急需的。其余粮草、银钱、旗帜、各种清军甲胄、棉衣、辎重也收获颇丰,西殿太平军着实发了一笔横财。 到了第三天清晨,太平军才打扫完战场,甚至连清军的尸体也做了统一的掩埋,这是萧云贵特意安排的,他不想大战之后又瘟疫横行,那样受害的只会是当地的百姓。 凯旋北归的太平军带着数百匹驮马运载的战利品从东阳镇渡口四渡湘江回到了衡州城,延绵数里之远。两千余清军俘虏也被用作搬运工,一起回到了衡州。 在衡州城内,萧云贵召集诸将敬告天父并做了祷文,随后升赏了这一役中有功的将领,其中以李以文部的功劳最大。萧云贵命何震川写了奏捷文书报与长沙的天王和东王,升赏李以文等诸将和有功的将士。 随后萧云贵让诸将都说了各自对这一战的看法,算是总结经验,参加讨论的将领包括了旅帅以上的各级将官,萧云贵想让这些人能尽快的知道战到底该怎么打。 但一开始诸将都是习惯性的说了太平军的长处,最后还是李以文点出了清军的长处。向荣部清军在这次战役之中,仗着火器的优势,给太平军造成了三千余人的伤亡,南下的八千太平军几乎伤亡一半,要不是太平军一早占据了地形之利,此战甚至是讨不到便宜的。在最后的包围剿灭战中,太平军以密集队形冲击清军的阵势,清军在野外无营垒可守,加上回旋的余地很小,最后才在肉搏战中崩溃。但清军还是用火器给太平军造成了两千余人的伤亡,这是参战各部都明显感觉到的。以往向荣部和太平军对战,能够从容逸去,很大程度也是因为清军用火枪回环轰打,交替掩护后撤,保持一个很好整体,让太平军无从下手,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清军退回营垒或是占据险要地形而失去战机。 听了李以文的话后,诸将有赞同的,也有不屑一顾的。萧云贵和左宗棠对望一眼,两人都知道李以文说中了这一战中双方的优劣。太平军以强大的机动能力占据了地势,而清军则是占据着器械的优势。太平军中火枪的配比远远达不到清军的比例,清军每千人营中鸟枪手的人数达到了六百人,而太平军只有两三百人,火力相差很大。 虽然说此时的鸟枪精准度不怎么样,但对于密集冲锋肉搏的太平军来说,这些鸟枪造成的杀伤却又是不可忽视的。而且鸟枪发射的铅弹射中人体之后,造成的翻滚伤害很大,基本上入体之后就是片伤,很难救治,相比弓箭造成的伤害来说很难医治。而且火枪手所需耗费的体力相比弓弩手来说要少太多,一个力大的弓弩手能在战时接连射出十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但火枪手却只需要完成相对复杂一些的装填动作,很大程度上可以保持体力。在太平军这种强行军的过程中,弓弩手往往赶到战场也没力气开弓拉弩,但火枪手的动作相对简单一些。 当下萧云贵轻咳一声,给诸将说了今后西殿的一个用兵战法,那便是重点发扬火器、火炮的优点,辅以肉搏和固守据点,逐层推进的战法。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要坚决进行大范围行军机动,集中优势兵力围剿清军,能打歼灭战的绝不要打成击溃战。 同时,萧云贵发布军令,每个两司马麾下,每个伍长手下必须都有两名火枪兵的配置,火枪兵配以腰刀,其余三名兵卒以藤牌刀、长枪、弓手各一,每个旅帅麾下单独增加一炮卒,炮卒百人炮队设五门铁炮或劈山炮,在大战之时,炮卒可全部集中由师帅统一使用。这个变化其实和历史上的湘军兵力配置很像,在冷热兵器混用的年代,保持一定数量的火器优势,同时对敌军保持肉搏战的优势,才是取胜之道。萧云贵觉得在没有大规模建设现代兵工厂或是得到洋人火枪的全面装备之前,全军实现火器列装是不现实的。 左宗棠也很赞同这个策略,这样既能在火器上同清军保持一个相对持平的状态,在火力上不落下风,同时在小队的较量上,也能长短兵器相辅相成,要知道每个两司马二十五人中有十把火枪的火力,同时又有后面的藤牌、长枪掩护,小队厮杀也不落下风,算是一个均衡的配置。同时在大兵团作战时,火枪兵和炮卒可以直接集中,形成大规模的火枪阵列和炮阵,便于发扬火力。 缴获的火枪和衡州城内获得的枪炮极多,已经足够西殿兵马全面的装配,只是伤亡的兵卒造成各部兵马人手紧缺,诸将又提出要在衡州城征兵之事。 说起征兵,萧云贵并未回答,反而问起清军俘虏之事来。算上衡州一役俘虏的清军,加上湘江大捷俘虏的清兵,眼下一共有三千余名清军俘虏。 对于清军俘虏,太平军向来是严厉以待,外省的绿营兵往往会被太平军直接屠戮,相较之下,广西、湖南、广东兵,太平军却是放归,有时候也会强行拉入军中,但强行拉入军中的清军俘虏兵很多人会逃跑。上次在长沙城中,浏阳乡勇加入太平军算是一个特例,因为浏阳乡勇想要杀清军报仇,所以并未出现逃兵现象。但这次俘虏的清军该杀该放还是拉入军中,让诸将争执不休起来。 大多数的将领认为这些清兵该杀,一者他们当中有很多外省兵,二来向荣的兵大多和太平军有仇。但也有不同意见的,林凤祥认为清兵也多是苦出身,况且杀之不祥,该当释放。 诸将议来议去,但就是没人敢说把这些清兵拉入军中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清兵能否接受上帝教信仰,能否和太平军一条心。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抛出了一个惊人的策略,那就是他照抄红军强大的利器——诉苦大会! 后世三年解放战争中,共有280万国民党俘虏兵加入了解放军,占到1949年解放军总人数的65-70。这些俘虏兵原来并不信仰,甚至深受国民党宣传的影响,被俘后短期内却被塑造成勇猛的战士,这场规模宏大的信仰皈依是影响解放战争胜败的决定性因素之一。信仰皈依的道路在历史上常被分为渐悟和顿悟两种,渐悟是指缓慢的、渐进的觉悟,而顿悟是指突然的、迅速的觉悟,诉苦会推动的信仰皈依大致可以归入顿悟这一类。在信仰传播的历史中,这类的群众集会一直是非常有效的形式,在秦和平的《基督教在西南民族地区的传播史》中描述了“奋兴会”在传教中的魔力,有时甚至能致人疯癫,这和眼下太平军信仰的拜上帝教很类似。在当代美国很强势的基督教福音派的传教活动中,这种群情激愤的群众集会仍是主要形式之一。 所以萧云贵决定在衡州开始这种尝试,若是太平军能掌握这种行之有效的顿悟式信仰皈依,会让太平军在日后作战中获得无以伦比的优势! 第一百二十八章 信仰顿悟 第一百二十九章 唤醒民魂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唤醒民魂 诉苦大会并不是萧云贵的偶发奇想,早在浏阳乡勇抱着意气争相投入太平军的时候,萧云贵就和洪韵儿探讨过这个问题。 当时浏阳被清军败兵劫掠,消息传来之后,这支罗饶典招募的浏阳地方团练爆发出了惊人的愤怒。那时候他们中很多人已经在太平军中,但表现得不是很好,或者说完全是为了活命而已,每日的操演、修筑营垒都是懒洋洋的,甚至是出工不出力。但浏阳的难民入城后,给他们的子弟兵带来家乡被清军屠戮消息之后,这些浏阳的乡勇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们的热情和愤怒甚至超过了一些广西老兄弟。 那时候萧云贵就很惊讶于这些乡勇的变化,洪韵儿却说这是刀子割到肉之后的正常反应。对这件事两人谈论了一夜,洪韵儿说了很多历史,都是太平天国失败之后发生的历史,从同治中兴一直说到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洪韵儿用太平天国失败和新中国建立的成功做了对比,两人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平天国失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后期信仰的崩溃,特别是定都天京之后,太平天国领导层对当初起义时的信仰越离越远。 不得不说拜上帝教宣扬的是一种朴素的平均主义,洪秀全将基督教义中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第一次散播出来,在起义之初,人人都是兄弟,女人都是姐妹,大家一同为了建立有田同耕、有衣同穿、有钱同使的小天堂而奋战。但到了定都天京之后,上层享受着特权,甚至是比满清更加腐朽荒诞的封建特权,逐渐散失掉了起初的信仰。而新中国的那些建立者们却能一直保持着一种坚定的信仰,就算是最艰难的长征时期,他们也和普通士兵一样的吃苦,他们能够把艰苦朴素坚持下去,正是信仰支持着他们一直到最后的胜利。 同时,他们用这种言传身教的方式感染者身边的人,他们找到了能够迅速让人们明白为何而战的捷径,那就是诉苦大会。 中国从古至今从不缺乏能人志士,国民更不缺乏吃苦耐劳的作风,但他们缺乏的是一种民魂! 洪韵儿说了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惟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惟有它发扬起来,中国才有真进步。”但鲁迅先生是民国时期的文人,那时候满清已经倒掉了,民魂正在觉醒,可眼下还是清朝咸丰年间,再被满清阉割了近两百年之后,国人们根本就没有民魂可言。 就像浏阳乡勇那样,只有真正被满清迫害过的人,才会有起事的觉悟。就连广西走出来的太平军也一样,再忍受了多年的欺压之后,才爆发出来。 在这一点上,萧云贵很赞同,要是满清稍微采取一些怀柔之策,百姓们是会默默忍受下去的。如何才能唤醒国民百姓们的民魂呢?两人商议了一夜,也没有办法。原因很简单,这时候的国民绝大多数都是文盲,笃信的是漫天神佛,敬畏的是天授神权,甚至不知何谓平等,人人都是没有真正信仰的行尸走肉,这种状态甚至一直持续到了民国。鲁迅先生起初是学医的,但后来他发现国人需要医治的不是身体,而是他们的灵魂,没有灵魂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东亚病夫的帽子。所以鲁迅弃医从文,和许多民国文人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新文化运动,他们希望用文化教育来唤醒中国的民魂。 萧云贵和洪韵儿都很清楚,以现在的情势根本不可能搞什么新文化运动,根本没有这个基础。但拜上帝教的模式却是眼前唯一可以利用的。现在的百姓宁可相信一些愚昧无稽的神棍言语,也不会听你讲大道理。洪秀全深谙此道中的关键,所以将基督教变了个样,将这些东西植入道神鬼之说中去,把天父上帝变成中国古代便有的神,只有这样别人才会相信。洪秀全如此做此时看来似乎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这样托天神之口,他才能有领导众人的权力,才有让百姓敬服跟随的理由,也才有一支视死如归的太平军。 随着对太平天国的认识加深,萧云贵和洪韵儿似乎都开始对太平天国从前的一些误解改观,并非他们要以所谓的邪教鼓动百姓造反,而是客观的形势让他们只能以教义发动百姓。但他们本身的局限性,才造成后期的失败。假若太平天国成功,那么这拜上帝教似乎也就不会被人说成是邪教了吧。 最后两人商议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借用解放军的诉苦大会,加快信仰皈依的顿悟,让军民百姓们都感受到切肤之痛,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而战,为自己的利益而战。至于上帝是什么,他只是一个工具,或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祗,就像新中国建立之路上牺牲的数百万革命烈士绝大多数都没读过《资本论》,甚至其中多数根本不识字,但这并不防碍他们成为不怕死的强悍的共产战士。 拜上帝教是一个很好的载体,萧云贵和洪韵儿可以利用好这个载体,洪秀全那个看似有些荒诞的教义虽然还不是很完备,但这个教义已经具备了发动百姓群众的一切基础。作为信仰引导者,他们所要做的只是如何引导和驾驭好这个教义的问题。 虽然此刻萧云贵只是西王,他还没有真正掌握军权和教权,但似乎可以在此之前就做出一些方法的改变和铺垫,同时通过这种方式,或许可以让两人掌握更多的权力。 所以两人商议过后决定,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方,开始他们的尝试。眼下在衡州,太平军继续补充战损的兵员,而且这里远离长沙,没有洪教主和杨天父的干扰,萧云贵就开始了他的尝试。 萧云贵不觉得这是在搞什么邪教,说句难听点的话,不是这样别人还不信你呢。 当晚,萧云贵召集诸将和军中典官,正式开始诉苦大会的布置。他按照洪韵儿告诉他的,把诉苦大会的几个要点告诉了诸将和众典官。首先就是树立苦难典型,通过让老兵们回忆自身受苦的经历,认识满清剥削压迫的黑暗和残酷,而维护这个黑暗社会正是满清朝廷和清军,从而激发起兵卒们推翻满清的冲动,坚决投入到建立美好太平天国的战斗中去。 这一点上萧云贵并不担心,广西老兄弟和浏阳乡勇当中这样的典型很多,一抓一大把,不愁没人挑头先说,一旦有人开始说了,俘虏兵们也会慢慢受到感染,开始加入进来。特别是浏阳乡勇,他们从前就是清军团练,他们的遭遇更能引起清军俘虏们的共鸣。 其二便是各军开诉苦大会,要么就不开,一开就一定要成功。萧云贵让各军主将和各军典官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先和军中骨干交个底,不要到时候气氛搞不出来,反而坏了事。 最后就是集体哭诉,集体痛哭是诉苦运动中感人至深的,其重要性几乎达到“不哭不灵”、“一哭就灵”的程度。这个时候太平军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穷苦出身,所以一个人受苦的经历很容易引起绝大多数人的强烈共鸣,最后达到一种触及灵魂的震撼性的群体情感释放,大家把肚子里的苦水都倒出来,也能增进兵卒之间的袍泽之情。 交代完后,萧云贵意味深长的说道:“此诉苦之会乃是首创,若能办成,功劳比十个湘江大捷都大,各位兄弟定要打起精神办理,到时本王会逐一参加各军的诉苦之会,本王也有苦水同大伙一起到。”各军主将和典官闻言都是心中一凛,西王要亲自参加,众人都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诸将和典官们走后,左宗棠还在思忖,萧云贵淡淡一笑说道:“先生,你也可以召集城里的读书人诉诉苦,说说十年寒窗苦读只为考八股文的心酸之事,真正有经世致用之学的人坐不上官,读书人的儒家汉学被满清禁锢,这些都是读书人的苦水啊。” 左宗棠皱眉轻叹道:“西王能想到如此办法来凝聚人心,左某真是自愧弗如,只是历朝历代想做皇帝者,只恐百姓们齐心,西王你这是放出了何等的猛兽啊。” 萧云贵淡淡一笑说道:“宣娇和我说过,孔圣人好像说过一句话,嗯,是什么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先生以为这话何解?” 左宗棠闻言愣了一愣,有些答不上来,倒不是他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而是这句话道出了千年以来,帝皇巩固皇权实际上都是在愚弄百姓。 萧云贵缓缓说道:“先生担心之事还很遥远,其实权力在我看来是众人拥护你才能有,更何况我们手中握有引到这股力量的利器,本王有把握能够驾驭。”说到这里萧云贵轻叹一声道:“先生,将来推翻满清之后,咱们这个千年古国还将面对外夷的威胁,北有罗刹,南有英夷,百姓们若不知道何以为战,那我们就算推翻了满清,到头来也将受外夷欺辱。” 左宗棠面皮紧绷,缓缓点点头道:“当年林公(指林则徐)也和我说过,当今之世,已经是列强林立,十年前之败于英夷之手只是个开端,我天朝上国如何重塑雄风,便是我辈该做之事了。” 萧云贵重重的点点头道:“不错,唤醒民魂便是我们首先要做的,我也希望能重现当年强汉雄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是何等豪气。本王只望这个开端由本王之手开启……” 第一百二十九章 唤醒民魂 第一百三十章 民心已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章 民心已变 接连几日,衡州太平军没有再继续向南发展,而是留下来休整,同时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诉苦运动。 在萧云贵的带领下,各军主将和各级典官们都快速的行动了起来,每天晚饭之后,衡州城城隍庙前的广场上都挤满了军民百姓,各军轮流带着俘虏兵们进行诉苦运动。 果然这种方式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是问平民百姓、绿营小兵哪一个没有被欺负过?当许多老兵和浏阳兵勇也上台说起当年被满清官府、豪绅、恶霸欺压的经历时,众人都潸然泪下。 满清这个时候对各地的盘剥是非常之重的,各地的贪官污吏又多,各地的衙门胥吏变着方的盘剥百姓,各种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什么大斗进小斗出,什么淋尖踢斛,总之是花样繁多。而绿营兵也是,饷银被层层克扣的事已经不是秘密,吃兵粮喝兵血的满清将官大有人在。而且像浏阳团练那样,为大清朝拼命的时候,家乡还被清军屠戮、劫掠的大有人在。这些苦水一倒,现场的军民百姓都引起了共鸣。 每晚诉苦会后,萧云贵都要和各军主将、典官议事,总结一下经验。典官们发现这比他们直接宣讲天父道理效果好很多,这几日不但很多清军俘虏兵加入了太平军,就连很多衡州百姓也踊跃参军。 清军俘虏兵的加入,太平军做了严格的筛选,抽大烟的一律不收,同时也让俘虏兵自己指认那些军中的兵痞、恶霸,还有那些顽固不化的穷凶极恶之徒,这些人太平军毫不客气的斩首示众。 这天晚间,萧云贵和左宗棠去见了关在府衙内的衡州知府陶恩培,这个陶恩培平素对待百姓还是很好的,官声也不错,和春城破时开溜,压根没想带他走,城破之后陶知府就成了俘虏,一直被关押在府衙之内,前面忙于战事,萧云贵一直没有得空来见他。 到了府衙的监牢之内,此处左宗棠倒是命人给陶恩培安排得好些,一间单独的牢房,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床铺被褥、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陶恩培的书法很是出名,之前左宗棠也曾与他在陶澍府上有过几面之缘,因此两人识得。陶恩培见左宗棠和一个头裹黄巾的大汉一到进来,大吃一惊之下面色微变,看来他还不知道左宗棠投靠了太平军,左宗棠尚未剪去辫发,出入还是平日里那套教书先生打扮,是以陶恩培没看出来。 “季高何以至此?”陶恩培略略有些惊愕的问道。 左宗棠走上前一揖,淡淡一笑道:“自然是为了救文云公而来。”陶恩培字益之,号文云,左宗棠一直称他文云公。抬起头的时候,左宗棠憋见陶恩培的桌案上三尺开的湖州宣纸上,以张旭狂草书就的“散乱”、“荼毒”二字,嘴角微微一笑,侧身让出身后那黄巾大汉身形,口中说道:“这位乃是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左某特来给二位引荐的。” 陶恩培面色大变,木讷的指着左宗棠颤声道:“你、你竟然投靠了反贼?!” 左宗棠笑而不语,负手立在一边,只是看桌案上陶恩培写的字,萧云贵裂开大嘴呵呵笑着抱拳道:“陶先生,才进衡州城就听闻你的贤名,早就想来拜会先生,只可惜俗务缠身,直到今日才有幸得见先生,真是怠慢了。” 陶恩培重重的哼了一声怒道:“尔等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休要做此惺惺之态!” 萧云贵还是微微笑着,也不着恼,从怀中取出一份清军公文道:“此乃和春那满清妖头写给向荣的公文,上面历数了先生在衡州城的不是,相信湖广总督徐广缙那里还有清廷那里他也是这般上报的。如今衡州失守,可惜让和春这妖头逃了,想必他脱险之后定会将失土之罪全都推到先生头上,先生以为还能逃过清廷的所谓王法么?” 陶恩培一怔,跟着不屑一顾的讥笑道:“你这反贼休要诓我,向军门的公文如何会落到你的手中。” 萧云贵呵呵笑道:“本王南下转战,剿灭了向荣部清妖,向妖头也是命大,只身逃走,所部一切辎重器械皆被我所得,就连向妖头的公文、家书也在我的手中,我骗你作甚?” 陶恩培大惊,一把抢过那公文打开一看,顿时如堕冰窟之中,上面的公文往来关防印信正是和春的总兵大印和私印,并无半分造假之相,而且上面所说的种种冲突有些甚至知道的人都不多,看起来并非造假。 陶恩培脸如死灰的看完公文,怔怔的坐下身,过了半晌才道:“不必多言,老夫只求速死。” 萧云贵有些气恼这个老顽固,正欲喝骂,左宗棠却忽然说道:“文云公所写这四字似乎大有深意啊。” 萧云贵和陶恩培都不明白左宗棠为何忽然说起字来,一起望向左宗棠,只听他接着说道:“散乱,佛家有云,为唯识百法之一、随烦恼之一,又称散动、心乱。云何散乱?于诸所缘令心流荡为性,能障正定,恶慧所依为业。谓散乱者,发恶慧故。散乱二字,看得出其实先生的心已经乱了。” 不等陶恩培出口反驳,左宗棠又道:“荼毒二字,也写得凄凉,看得出先生是担心城破之后,百姓惨遭荼毒,这点先生大可放心,百姓过得比从前好。”跟着左宗棠摇头晃脑的又念道:“数十百年以来,天下受讲章时文之荼毒,而后之踵之者愈甚,而世益坏。是故讲章时文不息则圣人之道不著,有王者起,必扫除而更张之无疑也。” 萧云贵最头痛左宗棠掉书袋子,根本无从接口,陶恩培听了这段话却默然无语起来,左宗棠负手朗声道:“这段话乃是康熙年间戴名世在《赠刘言洁序》中所言,戴先生所说的天下受讲章时文之荼毒,在左某看来,才是真正之荼毒。时文便是八股文,清廷邀集读书人进阶官位之要器,时文有禁锢思想,虚耗精神之作用,为害甚大,而有利于满清巩固其统治,文云公以为如何?” 陶恩培怔怔的道:“时文也并非一无是处。” 左宗棠轻笑道:“文云公,你若是一心向着朝廷,我这话一出口,你就该骂戴名世了,继而骂我无君无父。可你并未骂出口,足见你心中已无朝廷了。” 陶恩培脸色微微发红,却默不作声,左宗棠轻叹道:“这戴名世所说的乃是实话,这等人才一直郁郁不得志,其后更因《南山集》之案被害身死,株连数百人。满清残害我汉家读书人至斯,文云公还要保这个朝廷吗?戴先生也说了,有王者起,必扫除而更张之无疑也。我儒家汉学所要的乃是经世致用之学,而非顽固不化的时文、八股文。如今太平天国西王礼贤下士,广纳贤才,意图恢复中华,驱逐胡奴,还我汉家衣冠、汉家儒学,文云公已至知天命之年,难道要逆天命而行么?” 萧云贵长长一礼道:“陶先生的才能和爱民之心正是我天国所需,本王如今正需要能人治理衡州城,先生本就是此地父母官,难道真要舍弃这阖城百姓,去向满清那腐朽没落的朝廷殉葬么?百年之后,史家不会写先生乃是忠义之士,而只会写先生乃是一个食古不化的愚忠之人啊。” 陶恩培还是默然不语,两人劝了半天,这老头索性闭起眼睛来了。 萧云贵贼眼一转,计上心来,凑到左宗棠耳边嘀咕一阵后,左宗棠也微微首肯,萧云贵便即喝命看押的太平军兵卒进来,将陶恩培架起便走,两人跟在后面,直往城隍庙诉苦大会的现场而去。 陶恩培不知道要把他带到哪去,连问几遍,萧云贵和左宗棠都是笑而不语,并不答话。到后来老头急得大骂起来,但也是无用,一直被架着抬到了城隍庙。 到了此处,陶恩培吃了一惊,没想到此时已经天黑,这城隍庙前还有如此多的军民百姓,当中还有不少穿着清军号衣的俘虏,众人正在声势浩大的大倒苦水。 萧云贵命人搬过张杌子,就让陶恩培坐在一旁听。陶恩培也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这许多兵民百姓在说些什么,便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初闻时,陶恩培吓了一跳,这些百姓痛骂的都是官府衙门朝廷,清兵俘虏们骂的都是将军、将佐,更有人直接骂到皇帝身上去。陶恩培听得心惊胆战,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实在是不堪入耳啊。 跟着听下去便是众人们哭诉起所受的种种欺压之事来,其实陶恩培为官多年,民间疾苦多少也是知道的,但就是没见过这么多人一起讲述不平之事,就连自己治下的衡州,下属胥吏也多有欺压百姓的,有些事自己都不知道,看来平日里百姓只是不敢声张罢了。 听了半宿之后,陶恩培脸上始终阴晴不定,当到了最后,在场的百姓和兵卒们都是掩面而泣时,陶恩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长叹一声道:“民心已变,事不可为矣。” 第一百三十章 民心已变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围魏救赵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围魏救赵 翌日,陶恩培这老头主动要求见萧云贵和左宗棠,两人还高兴了一阵,以为这老头想通了,没想到见面后,陶恩培提出要他治理衡州,造福百姓可以,但他坚决不受太平天国官职,说什么以布衣之身代管百姓之事。 萧云贵肚子里暗暗好笑这倔老头尽干些脱裤子放屁的事,但也没太过勉强他,只要他是在为自己办事就行,以什么身份不重要。当下便同意陶恩培的请求,让他署理衡州府事,分担何震川的一些政务。 几天下来,三千余清军俘虏兵被分化瓦解开来,千余名兵痞、恶霸被指认出来斩首,这些人也犯过劫掠乡里的罪过,也屠杀过太平军在广西老家的亲属,太平军毫不客气的尽数斩杀,当中或许有被诬陷、冤枉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将近六百余名抽大烟的兵卒被打发走,太平军给了点粮食,让他们各自回乡,萧云贵可不会养大烟兵,这些人放了也无妨,都是没多少战斗力的弱兵而已。最后有一千四百余人加入到太平军中来,剪掉辫子,换上太平军号衣之后,这些人似乎变得很是精神起来,腰板似乎都挺得直了些。 这些清兵中广西、广东兵占了一半,剩下的就是湖南兵和川兵,还有少数西北几省的兵,萧云贵将他们打散之后充到各部中去。又在衡州招募了四千青壮入伍,充实到各军中去。而负伤的两千余太平军,在伤势痊愈后,大多数也能重返战场,算起来西殿太平军的人数没有萎缩,反而一下子膨胀到了一万五千余人。 休整七日后,长沙传来天王和东王的褒奖旨意,各军都有升赏,除了李以文又升了两级之外,其余人等都官升一级。同时,各地的战报不断传来,相比南线的大捷,其余各条战线的战况却是喜忧参半。 西线北王韦昌辉部五千余人与清军凤凰厅同知贾亨晋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部清兵六千余人战于长沙西面的宁乡,贾亨晋同瞿腾龙麾下原本只有三千兵,到了湖南境内之后,会合黔兵两千余,以及湘乡赶来的数百团练,兵力才到了六千余人。 而这支湘乡赶来的团练便是罗泽南和他的弟子王珍在湘乡县令朱孙诒、名士刘蓉等人资助下办起来的湘军,算是湘军的前身。 但初出茅庐的湘军哪里是百战精锐太平军的对手?韦昌辉领兵五千到了宁乡之后,贾亨晋、瞿腾龙、罗泽南、王珍等人正在巩固宁乡外围城防。韦昌辉见状,当即喝命北殿兵马分三路猛扑清军营垒,连破清军八处营垒,清军各部抵挡不住,纷纷溃败。接仗两个时辰之后,太平军歼灭清军两千有余,余众逃往湘乡躲避。 这一仗中,湘军和一般团练一样,根本不是太平军的对手,被打得锅帐全失,王珍重伤差点丧命,只逃回来一半人马,可谓是败得极惨。 韦昌辉占了宁乡之后,并未趁胜追击,而是忽然北上威逼益阳,让清军大为紧张,调集原本要去湘阴的兵马屯驻益阳镇守。韦昌辉兵到益阳,见清军防守严密,无计可趁,只得退了回来。 东路石达开进兵倒是很顺,浏阳一天之内便被他攻克,清军河北镇总兵王家琳阵亡,塔齐布重伤,后被部下救出。石达开与周国虞率领的天地会义军会师。 醴陵方向,国舅赖汉英率领大军围攻醴陵城,清军悍将江忠源、张国梁城外布防,与太平军厮杀多日,互有胜败,形成僵局。 杨秀清听闻赖汉英大军拿不下小小的醴陵城,不禁勃然大怒,急调石达开领兵应援。 石达开兵马到了醴陵之后,当即兵分三路直扑醴陵城北清军营垒,张国梁拼死力战,眼看就要不支战败,就在这时,徐广缙统领的清军大队赶到,镇远镇总兵秦定三、浔州知府李孟群、都统开隆阿、参将任大贵、常禄等将便各引兵马分袭太平军侧后。 石达开见清军来势凶猛,只得号令兵马退下来和清军大队接仗。两军恶战一日,互有胜败最后只得各自收兵。 僵持数日之后,南边传来衡州失守的消息,徐广缙等人都是心慌不已,徐广缙急命向荣挥兵夺回衡州。但三日后又收到向荣兵败的消息,清军士气大沮,诸将都萌生退意,纷纷劝徐广缙退到攸县或是郴州去,以避太平军锋芒,以免南面的太平军北上合围。 唯独江忠源另有看法,他劝徐广缙不能后退,否则朝廷怪罪下来必定是丢官之祸,太平军此战不会真心南下,只提出让徐广缙领一部兵马退守江西萍乡,接应江西兵马来援,自己愿领兵死守醴陵。 徐广缙正左右为难时,北面却传来好消息,湖南巡抚张亮基、黎平知府彭玉麟和湖北援兵李瑞、双福等部在湘阴大破北路太平军秦日纲、胡以晃部,兵锋直抵浏阳河畔,直接威胁到了长沙。 徐广缙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才打消了南逃的念头,分兵屯驻萍乡,奏请朝廷调集援兵东进,打算和太平军在醴陵缠斗下去。 杨秀清见北路兵败,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看似最弱的北路清军却大败太平军,实在出人意料,当即他命秦日纲、胡以晃等人驻守浏阳河畔,派出信使,急招西王萧朝贵领兵回师长沙。 来传东王谕令的是老熟人罗大纲,萧云贵看完杨秀清的书信后,已经明白大致局面。他一边招呼罗大纲坐下议事,一边将书信给左宗棠看,自己走到桌案上的地图前看了起来。 左宗棠一目十行的看完书信后,沉吟道:“此刻长沙危急,醴陵又牵制了翼殿兵马和东殿大部兵马,醴陵再坚持攻打下去,清军一定守不住,届时便可打开东进赣省之路,翼殿兵和东殿兵不能撤围,否则清军从东面压过来也挺棘手,西面北殿兵要监视西路,也不能轻动,唯独南路大胜,周围没有大股清兵,东王抽西殿兵回援,也是迫不得已。以左某之见,还是速速回师为好。” 萧云贵原本还想趁势就南下广西,但眼下的确长沙危急,东王又下了谕令,而且洪韵儿还在长沙,只能先回师援长沙,若是长沙有什么闪失,洪韵儿也会有危险也说不定。一瞬间,萧云贵心里到把洪韵儿的安危放在了首位。 沉吟片刻后,萧云贵问罗大纲道:“大纲兄弟,你们水营编练得如何?” 罗大纲起身抱拳道:“已经有数百艘大小船只,水营兵马三千,都是小将旧部,都在湘潭候命。” 萧云贵点点头对左宗棠道:“那我们就回师长沙,但本王不打算和张亮基、彭玉麟缠斗,他们占据浏阳河北岸,定是早就占据险要,广布营垒,只等着我们去碰壁。本王打算到了湘潭之后,水陆并进,沿湘江西岸北上,绕道攻打湘阴,迫使张亮基、彭玉麟回师救援,先生以为如何?” 左宗棠点点头道:“此策可行,不过西王调动水营,是否还需向东王禀明?” 萧云贵摸着下巴沉吟道:“那就这样,本王和大纲兄弟率领马队先行赶回长沙面见东王,先生和诸将领兵后行,在湘潭聚齐后北上。衡州便交由曾天养、何震川领三千兵马镇守,两千伤兵留在衡州城养伤。” 左宗棠微微一笑,知道他把衡州交给曾天养、何震川守,正好摆脱两人,便点点头道:“曾老将军老当益壮,正是合适的人选。” 当下萧云贵召集诸将说了回师长沙之事后,便和罗大纲领数百马队先行取道回长沙,左宗棠和诸将整理器械、粮草、辎重等随后跟进。 一路风餐露宿的赶回长沙,这日过了湘江浮桥之后,萧云贵先到了巡抚衙门的西殿府内找到洪韵儿。 征战许久没见,萧云贵还真是有些想念她,再见玉人如故,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洪韵儿倒是知道东王招他回师长沙,却没想到他回来的如此之快,快步迎上去惊喜的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云贵笑嘻嘻的说道:“我老婆孩子都在长沙,听说长沙危急,我当然要赶回来啊。” 洪韵儿俏脸一红,嘟囔了句谁是你老婆,跟着皱眉道:“北面清军来势凶狠,占了北面险要修筑营垒,看样子是打算长期困守长沙城啊。”跟着走近前低声道:“就好像后世历史那样,在金陵城南北设南北大营那样,你可有破敌良策?” 萧云贵点点头得意的笑道:“当然有,你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肚子好饿,先弄点吃的来,吃饱之后,我还要去见东王,和他说调动水营破敌之策呢。” 洪韵儿嗯了一声,命李璇玑、杨冬青去厨房弄点吃的来,她自己陪着萧云贵说话。 萧云贵把自己和左宗棠商议的策略说了,洪韵儿沉吟片刻后轻叹道:“原来还是要北上啊,你这围魏救赵之计打得太近,要么就打远点,干脆打岳州算了。” 萧云贵微微一惊,跟着沉吟片刻后喜道:“四眼妹,想不到你也有蒙对的时候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围魏救赵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诚布公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诚布公 府衙内堂,萧云贵欣喜的说道:“我们不如一路顺江东去,杀向金陵,清军后方被袭,一定会抽调兵力东援,这样长沙的压力便会减弱。” 洪韵儿有些吃惊的看着萧云贵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猛,这么大公无私了?” 萧云贵摸着下巴奸笑道:“我这样说了,东王才会同意我领军远征,我们远去金陵,就可以有自己的地盘,和天国中枢分开,自己做主可畅快多了。” 洪韵儿点点头道:“这也倒是,顺江东进金陵,可以参照历史上太平军的进军路线。”跟着又摇头道:“不行,你想去打金陵,天王、东王会疑心你有不臣之心的。” 萧云贵沉吟道:“那我们先打岳州,等到了岳州,再忽然率众东进,直取金陵,那时候山高皇帝远的,也管不到我们头上。” 正说话间,李璇玑和杨冬青将面食端了上来,萧云贵赶路多时,腹中着实饥饿,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才吃得两口,只听府衙外一阵喧闹、吵嚷,其中多有女子的莺燕之声,萧云贵奇怪的问道:“外面怎么回事?为何有这么多女子之声?” 洪韵儿、李璇玑和杨冬青三女面色微微一红,跟着恼怒、不屑之色浮起,洪韵儿重重的哼了一声,极是恼怒的说道:“说出来气死人了,这些日子以来,各路军马在外累死累活的征战,天王、东王他们却让民间女子齐集往北校场去听讲道理,其实是挑选美女入天王府和东王府去,这几日已经挑了两批女子了,约有数百人了吧,还嫌不够,今儿又要选,真是不要脸!” 萧云贵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心中也是暗自圭怒,他娘的这种好事也不叫上兄弟,真不够哥们儿。但这个年头一闪而过,跟着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起来,这还没打下一亩三分地来,天王、东王就忙着选美,这合适吗?前方数万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后面他们却在享受温柔,这不会寒了军心吗?城中百姓要献出女儿、姐妹,民心不会大损吗? 洪韵儿接着恨恨的说道:“还让我带着女营兵马去召集民间女子,我才不去干这龌蹉勾当,天王就差苏三娘去了,我去找天王、东王说了半天,劝他们收回成命,却被撵了出来,真是气死人了。要是能跟着你走,我带着锦绣营马上跟你一道去,我可不愿留在这里受气!” 萧云贵大口大口的吃着,含糊的应了声,他没打算和洪韵儿说什么,这件事上说起来便会引火烧身,而且在洪韵儿三女面前也不能堕了自己的威风,要是说了什么又没做到反而不好,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说,只等着去见了东王问明白再说。 用过饭食之后,萧云贵直往东王府而去。到了东王府外,只见此处东殿参护守卫森严,门口还放了八门大炮,甚是威武。东殿参护见西王到来,急忙命人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自有东殿簿书曾水源出来迎接。 “西王回来得仓促,未及准备迎接,还请见谅。”曾水源上前叩拜行礼道。 萧云贵摆摆手道:“军情如火,咱们先去见东王吧,这些虚礼就不必计较了。” 风尘仆仆的来到东殿大堂上,这里原本长沙大户贺瑗的家宅,如今成了东王府的宅邸,倒也极是宽大。 大堂上放了几十张桌案,东殿文武将官都在堂上理事,杨秀清的大桌案放在正中,岸上放满了各种文书,因为他识字有限,很多文书都是有人代念、代为执笔发照。 看到西王大步走进来,满堂的文武都起身见礼,杨秀清见他回来,欣喜过望,命众人接着处理军政事务,拉着萧云贵的手单独到书房说话。 在书房内,杨秀清命人上了茶水后,急忙问道:“你是先回来的?” 萧云贵点点头道:“大军还在后面,小弟接到诏旨便先行回来,北路清妖很是猖獗么?” 杨秀清脸色依旧冷峻,缓缓说道:“张亮基如今聚兵六千余众,占据浏阳河北岸险要,稳守不出,步步蚕食,有意向浏阳那边发展,他定是想要收复浏阳,逐步与南面醴陵清妖连成一线。而且后续江北清妖援兵还在陆续开来,听闻湖北提督双福近日将引兵三千再到湘阴,如今北路完全被封堵,情势不容乐观。” 萧云贵已经胸有成竹,急忙道:“四兄,清妖既然迫近长沙,北路破敌不能和清妖硬拼,否则便向永安之战那样,变成和清妖凭抢占险要的营垒战,我们钱粮有限,最终会敌不过清妖,只得让城别走。小弟以为当渡过湘江西岸,调动新建的水营北上攻打清妖身后的岳州,牵动清妖回防,在途中寻机击破清妖,长沙之围可不战而解。就算清妖死战不退,也可以分薄他们的兵力,待达胞攻克醴陵之后,挥师北上就可攻破清妖营垒。” 杨秀清沉吟片刻道:“西殿兵北上,跳到清妖身后作战这个办法极好,打岳州清妖担心我们分兵入鄂省,湖北兵一定会被清妖湖北巡抚常大淳召回,双福为湖北提督,也是一定会回师堵防,只要清军兵力松动,我们便有机会。只是如今张亮基身边有个叫彭玉麟的人,似乎极有谋略,不知能否看出这个围魏救赵之计?” 萧云贵眼珠子一转,急忙建言道:“东王且宽心,若是打岳州清妖不为所动,小弟就直接挥师打汉口、汉阳、甚至是武昌,常大淳和双福守湖北有责,小弟就不信这样,他们还能不回师救援。” 杨秀清哦了一声,沉吟道:“打武昌?”跟着抬眼看了看萧云贵,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领兵在外也好,以免夹在中间难做人。” 萧云贵不知道杨秀清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干笑两声,但他听出来似乎杨秀清和洪秀全又有争执了。 只听杨秀清接着说道:“天王最近选了些女子充入天王府,你知道咱们天国是不用太监的,天王的几个王娘要有人照料,所以打算选几个女子入府做女官,但偏偏有小人曲解天王和本王之意,搞得全城女子人心惶惶,天王护着那些人,就趁势笑纳,连本王这里也塞了数十个,你和北王、达胞等府上一样,原本也各有数十个女子送去,但你不在,本王担心宣娇醋坛子乱飞,所以没送去,都在我这里养着,回头你去看看,瞧得中的还是纳为王娘,可别糟践人家姑娘。本王这里的几十个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你要是瞧不上,就还是让人家姑娘回家吧。” 萧云贵心头一喜,原来杨秀清还是想着自己的,也给自己留了一份,但转念一想,自己马上就要出征了,也没有什么空闲享受温柔乡,只得强行忍住,抱拳道:“四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出征在即,小弟也不想分心,还是请四兄帮我将这些女子都打发了吧。”跟着萧云贵又低声道:“四兄,说句不该说的话,眼下似乎还不是弄这些事的时候啊。” 杨秀清冷峻的脸庞一沉道:“我何尝不知?但天王偏要如此,难道要我为了这些小事还要请天父下凡么?眼下大敌当前,能让则让吧。” 萧云贵听出杨秀清似乎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用天父规劝得多了,天王不喜,从前萧朝贵也没少用天兄下凡来规劝,但天王还是一般的我行我素。 杨秀清接着轻叹一声道:“阿贵,你去吧,走得越远越好,这里我一个人周旋便好,有太多人参与进来,天王面上需不好看,有什么罪名过错,我一个人承担便好,你就在外领兵征战,朝中这些龌蹉之事,我自会处理。除了水营之外,你连锦绣营也带去吧,宣娇再在城里待下去,迟早闹出祸事来,在你军中想必无碍,我也眼不见心不烦。不过你们的家小就不能跟去,天王那边始终要给他一个交代,他可不放心你带着家眷走的。” 萧云贵吓得汗水直流,自己的心思似乎被杨秀清看穿了,他让洪宣娇随军出战,却要自己把家小留下来,看得出还是有监视之意,萧家、蒋家、黄家百十口子一下子都成了人质,就连萧有和也成了人质,要是没有人质,天王和杨秀清似乎都不会放心让他领兵远征的。 一瞬间萧云贵咬牙道:“小弟知道了,家小都留下便是。”能够离开已经是万幸之事了,不可能十全十美,家小日后总会有办法接过去,就算接不出来,萧云贵也觉得无所谓,反正这些人对他来说没有半点亲恩之情,他们只是自己肉身的亲眷,和自己无关,只要洪韵儿没被落下就行了。 自己这个西王远走,不论是天王还是东王,两人其实都不会太过反对,只要手中有萧有和这样重要的人质,两人都相信西王不会反了天去。西王这个天兄一走,东王在中枢能够一言蔽天。天王也算少了一个威胁,虽然还有东王在,但毕竟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两个人强。 看着杨秀清冷峻的脸庞,萧云贵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是不是他说的那样,想自己离开中枢避祸,还是他想独揽大权,但就目前看来,杨秀清对他还是当兄弟一样看待的,很多话也只有当着他的面杨秀清才会说。 走出书房的时候,萧云贵回头看了看杨秀清,心中暗想,多谢你了,东王兄弟,不知将来何时才能再见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能像这样开诚布公的说话。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诚布公 第一百三十三章 西王远征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西王远征 离了东王府之后,萧云贵去看了还在城内拯危馆养伤的姚远、李左车等西殿将士。上次湘阴一役姚远、李左车等一百多名西殿老兄弟重伤,都留在长沙养伤,并没有参加随后的南征。 到了医馆内,此处分为两边,一边是军中兵卒专用,一边是为民间百姓专设,两边看病诊症都不要钱,馆内一应开支都由圣库出纳,想起后世看病难的问题,萧云贵着实敬佩了太平天国一把。 他没在的这些日子里,除了看病诊症的医馆建起之外,城内还多了许多馆,比如单独设立了女馆和作战女营分开,由胡九妹统领,馆内都是些妇女,老少都有,萧云贵看得出来,是为日后战事稍定实行全城男女分营管制在做准备。萧云贵有些想不通,为何洪秀全、杨秀清一定要把军中男女分营带到民间来,这样做是大违伦常的,难道他们都不明白吗?思来想去,萧云贵还是打算劝劝天王,看看能否让他收回成命,男女分营在军中实行就可,不要在民间推广,否则会引起骚动的。 女馆专门收拢那些无依无靠的难民妇女,给她们衣食,而女馆的妇女们则做些浆洗衣物、搬运粮食、做饭补衣的活,甚至还捉老鼠。城内卫生脏乱,太平军一度出了诏告,严禁乱丢垃圾、随地便溺,并定期组织百姓清扫街道,长沙城的卫生倒是好了很多,但老鼠仍旧很多,女馆就组织妇女们去抓老鼠,每人每天限交五只老鼠。萧云贵倒觉得这很新鲜,女人不是最怕老鼠的么?太平军还让女人去抓,若是被清廷文人得知,文饰一修,又会变成攻讦太平天国邪恶的一条罪状了吧。 除了女馆,还有能人馆开设,这能人馆可不是什么招募能人的馆舍,而是收养那些残疾的太平军兵卒的地方,或许是怕伤了兵卒们的心,所以取名能人馆,这到比后世随处可见的残疾人专用字样人性化得多。馆内残疾的兵卒们也不愿闲着,他们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他们的一应开支皆由圣库支纳,馆内还有不少理能人专职照顾这些残疾兵卒。这比清廷好太多了,也比后世的保障制度不遑多让。 理能人是新设的官职,进入长沙城后,太平军的典章制度更加完备,其医疗体系细分为“天朝、军队、地方”三大系统。朝中、各军(每军约有13000人)、地方都设督医将军主管医务,下设内医(内科)、掌医(外科)、拯危急(急救员,相当于急诊)、理能人(护理人员、负责看护伤员,管理茶饭、汤药)、马医等。 此外还有老民幼童馆,专门收养孤寡老人和无依无靠的幼童,还有民间一些无人照料的残疾人。令萧云贵大跌眼镜的是,这个馆内的老民、幼童们干的活居然是后世城管的活计,每天巡视大街,定期组织百姓们打扫街道,对随地便溺、扔垃圾的人进行教导,不听的扭送官府处置,保持城市的整洁。萧云贵很赞赏太平军这种做法,一个老人和孩子教训你随地便溺,只怕你也会脸红的吧。老人、孩子还有残疾人做着他们能做的活,所用也是圣库支纳,城内已经看不到乞讨的乞丐们了。 但也有一些馆消失了,比如烟馆、妓院等等,最令萧云贵不解的是,酒馆也消失了很多,酿酒业在城内甚至成了太平军禁止的行当。虽然说教义中禁烟酒,但萧云贵觉得不信仰教义的百姓应该不用遵守禁酒令,毕竟酒也不是什么特别害人之物,而且这个行当消失,会造成商税少很多,萧云贵也打算把这一条和天王一并说说,看能不能解除禁酒令。 姚远、李左车等人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床自己行动了,虽然还不能上阵厮杀,但行军至少是没问题了。萧云贵打算把他们都带上,毕竟是跟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不想把他们留在长沙。 当天萧云贵就把姚远、李左车等人接回巡抚衙门,一边继续养伤,一边等候西殿大军到来。 隔天,萧云贵到监牢看望了邓绎、李寿蓉、王闿运、郭嵩焘等人。萧云贵知道李寿蓉、王闿运两人意志远没有官宦子弟邓绎和现役清廷官吏郭嵩焘坚定,便当独劝了两人一天。 连哄带吓之后,萧云贵说左宗棠也跟了自己,两人多少有些不信,但萧云贵看得出两人已经意动,只等左宗棠到了之后,劝说两人一番,应该就能收了两人。 而邓绎和郭嵩焘则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任凭萧云贵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归降,萧云贵一怒之下,命人剪了两人辫子,赶出城去。萧云贵虽然放了两人,但邓绎和郭嵩焘被剪了辫子,几乎为此送了性命。两人逃过浏阳河,被清军拿住,看两人没辫子,便当是长毛奸细,抓起来好一顿拷问。任凭两人怎么说,清军那些凶神恶煞的兵勇就是不听,满清十大酷刑可不是闹着玩的,一顿折腾下来,两人差点丧命,最后还是彭玉麟偶然提审捕获的长毛奸细,才把两人从一大群被抓百姓中认出,救了下来,但两人在床上将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床。相比之下,两人觉得太平军比起清军的拷问手段来真算是上帝了。 萧云贵到不怕郭嵩焘回去之后又会撺掇曾国藩出山成立湘军,他给韦昌辉写了封信,想让韦昌辉提兵攻下湘乡,因为韦昌辉部驻守宁乡,离湘乡最近,而且西路清军残部就在湘乡躲避,正好能出队攻打,同时萧云贵让韦昌辉搜杀曾国藩等清廷在籍官员,想以绝后患。 韦昌辉接到信函后,倒也没敢大意,他本来就想接着剿灭湘乡的清军,便派了韦俊为大将统兵四千攻打湘乡,清军凤凰厅同知贾亨晋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统兵抵御,被太平军大破于湘乡近郊,贾亨晋、瞿腾龙两人当场阵亡,斩杀清军两千余人,余众四散逃命。韦昌辉倒是命韦俊赶尽杀绝,追着逃兵在湘乡四处撵。湘军团练被赶得脱了号衣躲回家中,太平军四处搜杀,整个湘乡兵连祸结,百姓苦不堪言。 萧云贵没想到他本打算的斩草除根之计没弄好,韦昌辉是个狠绝之人,只管按西王吩咐办事,没考虑什么民心,结果把事情办砸了。他也该想想韦昌辉是什么人,后来洪秀全让他捕杀杨秀清,他倒好杀了两万多人,足见韦昌辉做事的狠辣 这样一弄,湘乡人对太平军反而更加恨之入骨,曾国藩等人也一早收到风声,避到乡间老家,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反而让曾国藩等人坚定了办团练报仇的念头。 当得到韦昌辉的回信,说湘乡已经平复,但没找到曾国藩等人,只斩杀了贾亨晋、瞿腾龙等人,湘乡盘踞的清军、湘军被绞杀干净。萧云贵有些感叹曾国藩还真是命大,但韦昌辉并没说他派兵在湘乡四处搜杀湘军之事,萧云贵也没想韦昌辉会做得如此过火,结果当后面湘军冒出头来之时,萧云贵还纳闷了老大一阵。 萧云贵此刻已经没有功夫理会西路的事,左宗棠、林凤祥、李开芳等将带着大队和湘潭水营已经到了长沙,西殿诸将除了曾天养和何震川外,个个都已经聚齐。在衡州所得的火炮、红药、铅子、火枪等等火器带了七成过来。每个兵卒随身都带着红药竹筒和铅子袋,有些兵卒一个人扛了两把火枪的都有,随军的辎重满满当当的装了五百匹驮马,水营的数百艘船上也是装了不少辎重,衡州的物资被运到长沙的差不多有十之七八。 萧云贵也没打算独吞这些东西,一来现下还是圣库制度,天国各部都是依靠圣库来维持,倒也没好意思干损公肥私的事。二来他要北上远征,也希望给天王、东王吃颗定心丸,他西王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不会只顾自己西殿人马。最后嘛,衡州的这些东西虽然多,但萧云贵知道,不舍弃这些,将来就得不到更多的,岳州、汉口、武昌这些地方可都是比衡州富庶得多,那里的好东西才多。 所以,物资运到后,西殿把带不走的物资全数缴到了圣库,长沙城的圣库一下子又充盈起来,让杨秀清这个冷面神都露出难得的笑容来,天王洪秀全更是大加褒奖了萧云贵一番,天国上下都期望西王能再出兵,多打这样的胜仗。 关于男女分营和禁酒令在萧云贵的力争下,天王和东王暂时放弃了在民间推广的打算,萧云贵的意见很简单,如今战局不明朗,强迫百姓男女分营会激起民变。天王和东王眼下倚重萧云贵能打胜仗,便答应了这个请求,而且这些天来自民间反对的呼声也是很高,天王和东王只能暂时搁置此事,但军营中还是严格执行着男女分营和禁酒令。目前萧云贵能为长沙百姓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但这件事还是传扬开来,人人都称颂西王仁义。 左宗棠到了长沙之后,劝说李寿蓉、王闿运加入西殿,两人本来就有些意动,他们又没有在清廷做官,便答应了下来,萧云贵派了细作扮作难民去把两人家小接来长沙,两人便做了左宗棠的左右手。朱昌琳、魏鹤林也是入了西殿做了西殿簿书,萧云贵打算这次把西殿的班底都带出去,一切人才他都不会放过。 这天各军准备停当之后,橘子洲上的浮桥打开一个缺口,水营数百艘船只顺湘江北去,西殿大队人马在湘江西岸集结完毕,誓师敬告天父之后,萧云贵、洪韵儿、左宗棠、以及西殿诸将、新附的文人等并一万二千名西殿兵将和三千罗大纲水营兵马,浩浩荡荡的大张旗鼓北上而去,至此萧云贵开始了他一生的征程。后世史学家称这次远征为西王远征或是东西分家。 第一百三十三章 西王远征 第一百三十四章 洞庭雾霾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洞庭雾霾 隆冬一月,浩浩冷雾缭绕的洞庭湖上,一艘小渔船孤单的漂泊在清冷的湖面上。破旧的渔船上,一老一少大声吆喝着往湖中撒开大网,跟着大声念叨起来,只希望能够能够有所收获,但数网之下,仍是一无所获。 那少年坐到船板上,嚎啕大哭起来:“爹爹,在这样下去,我们非得饿死不可,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一顿饱的了。” 那老汉将辫子盘到头上,叹口气说道:“有什么办法呢?天杀的官府在这个时候堵塞湖上的水口,咱爷俩好不容易寻了条旧水道才能偷进湖中打渔,偏偏老天又不开眼,鱼虾蟹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快些起来,再打几网来,要是在过几日下起雪来,天气更冷了,别说饿死,我们就先被冻死了。” 那少年哀叹着坐起身来,却看着远处湖面上,似乎有什么动静,张头看去,跟着吓得一屁股坐到了船板上,指着前面结结巴巴的说道:“爹爹爹爹,你看,那那是什么?” 那老汉抬头看去,只见湖面上浓雾缭绕,浓雾之间,一大片船帆连绵不绝而来,无边无际的船只划开湖上的浓雾,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饶是那老汉在洞庭湖上打了一辈子的渔,也没见过如此之多的舟船来,也是吓得坐到了船板上。 那少年呆愣的问道:“爹爹,这么多船,是做什么的?” 那老汉倒是有些见识,喃喃的答道:“好像是军队的水师。” “是朝廷的水师吗?”少年没见过如此波澜壮阔的景象,仍是呆愣的问道。 那老汉摇摇头说道:“朝廷在长江之上哪里有这么多的水师船队?能有个百余艘算是了不得的了,我看这只船队只怕有数千艘船的。哎呦,儿子,快走,好像是南边来的长毛贼,听说他们已经打到益阳了,这些船只怕就是长毛的。” 那少年吓了一跳,说道:“长毛就是官老爷们说的,个个长得青面獠牙、个个嗜血如命,个个都要吃人肉的那伙贼人吗?” 那老汉跺跺脚,急道:“就是他们,快点,被他们抓去了,只怕要被剖腹剜心的,快走、快走。” 这时候已经晚了,散布在船队外围的数只快船已经发现了这艘小船,飞驰而来,船上裹着红头巾的长须军汉大声喝道:“前面的小船停下,在跑就要放箭啦,不想死的,给我停住!” 可怜那小船才划出一段,便被快船围上,几个头裹红巾的军汉跳上小船,手中明晃晃的钢刀直挺着,那父子两人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先前喊话的长须军汉见了,喝道:“此二人甚是可疑,带回去见总制大人去。” 如狼似虎的几个红巾军汉将父子两带上快船,拖着小船,飞快的往船队驶去。父子两在船上抱头痛苦,都想着这次恐怕是要被活生生的吃了。 到了一索大船之上,那长须军汉押着两人来到前甲板上,只见甲板上坐了一名神色倨傲,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头上也是裹了红巾,只是红巾之上镶了一带黄边。 那大汉听了长须大汉的几句耳语,凝目开始打量起跪着的父子两来,父子两心中惴惴,那老汉见识多些,只道那大汉是在看看肥瘦,先拿哪个下锅,心中想报儿子性命,连忙磕头不止的哀求道:“大王饶命啊,我儿子瘦小,不得老汉我肉多,大王要吃肉就吃老汉我吧,还请大王放了我儿子。” 此言一出,船上的红巾军士轰然大笑起来,直笑得父子两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笑个什么来。 战船之上,那打渔的父子二人被太平军众军士一阵嘲笑,心中更是惶恐不安。那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厉声喝道:“说,你们是不是清妖的狗探子?” 两父子磕头如捣蒜,口中连呼冤枉,那老汉哀声说道:“各位爷爷,我们父子俩只是在这湖里打渔的,老汉我姓古排行老五,人人都叫我古老五的,这是我儿子古小四。爷爷们,我们真的只是打渔的。” 那大汉哼了一声,说道:“清妖将洞庭东面的水口尽皆封锁,不许片帆寸舟下水,哪来的百姓打渔?你们定是清妖的探子!给老子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那老汉哭丧着脸说道:“不敢欺骗爷爷的,前些日子官府的确征调了不少附近的渔夫、村民,往几处水港、水口里运送石块堵塞湖港,大家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结果官府许诺给的银子却是一文不见,又不许我等渔民到湖中打渔,眼见家中没有粮食,我们父子俩活不下去了,只能在这个时候找了条旧水道出湖打渔的。” 那大汉眼眸一闪,哦了一声问道:“前面土星港可也是被堵塞了?老丈没有说谎吧。” 那古老五狠命的点点头说道:“是啊爷爷,不信船队再往前就会知道了。” 那大汉搓搓手,嘿嘿大笑起来:“清妖想得太简单了,如此就想阻拦我们天兵?”他顿了顿问那古老五道:“古老丈,你莫怕,我们天兵不伤害百姓的,反而是来解救大家的,只要跟着我们,今后就是有衣同穿,有饭同吃,有田同耕。” 古老五和古小四松了口气,看那大汉似乎没有恶意,古小四初生牛犊不怕虎,大着胆子问道:“天兵爷爷,我们两天没吃东西了,能给我们点东西吃吗?” 那大汉朗声笑道:“这个还不简单?陈达,带他们下去吃点东西。” 那长须伍长抱拳领命,带着父子俩往船舱走去。路上古老五一直恭维着那伍长陈达,那长须大汉陈达呵呵笑道:“老丈,说那里话来,别爷爷的叫了,咱们天兵里面都是兄弟姐妹相称的。” 古老五诚惶诚恐的说道:“那哪里成?起码也要喊声将军的。” 陈达笑道:“将军什么的可不敢但,我只是个伍长,管五个人而已,将军是你们刚才见到的那位,是咱们土一总制罗将军。” 古小四好奇的问道:“那位将军很有气势啊,他很厉害吗?” 陈达说道:“很厉害的,小伙子,看你年纪不小了,怎么样想不想跟着我们?” 古老五连忙将儿子拉到身后陪笑道:“军爷手下留情,我就这么个儿子的,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活。” 陈达哼了一声说道:“安安稳稳过活?天兵里面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出身,古老丈,要是没遇上我们,你说你们爷俩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古老五默不作神,老眼浑浊的看着儿子,古小四则是一脸茫然,是啊,这顿是有了,那下顿呢? 却说那罗将军正是太平天国水营土一总制罗大纲,他本是天地会波山艇军出身,掌管水营之事甚是得心应手。自从他带领水营跟随西殿兵马顺湘江北上之后,萧云贵和左宗棠定计,并未直扑岳阳,而是转道先打湘江以西、洞庭以北的益阳。 益阳位于长江南岸的湘北洞庭湖区域,自古是江南富饶的“鱼米之乡”,东面和东南面紧靠岳州,平原地带河网纵横、湖泊棋布,水路经洞庭湖外通长江,内联湘、资、沅、澧水道,要从湘西渡过洞庭湖直取岳州,西岸的益阳就必先取下,以为大军登船之地。 上次韦昌辉挥军北上打益阳,只因背后还有湘乡的清军牵制,未敢全力攻打,见益阳清军有所防备就退了回去。这次萧云贵领大军北上,直扑益阳。三天的恶战之后,西殿兵马夺占益阳,歼灭清军三千余人,益阳知府以下大小官吏尽皆自尽而亡。 益阳城内,西殿太平军得到了不少钱粮物资补充,最让萧云贵高兴的是,益阳竟然有清军收拢的大小民船、商船和水师战船数百艘。大战一开始,水营船只将清军船队堵在益阳港内,陆上城破之后,清军水师只得投降。 就这样太平军不但多了许多钱粮,又在益阳补充了一批天地会、袍哥会等会众入伍,还得了数百艘大小船只,算上水营原有的船只,罗大纲手下的船只一下子激增至一千五百余艘,在洞庭湖面上展开,当真是震天蔽日,好不威风。 在益阳耽搁了十天,萧云贵和左宗棠就是大张旗鼓的做出要直扑岳州的姿态,想让湘阴的清军回师救援岳州。但没想到张亮基和彭玉麟无视常大淳的求援,硬是没让湖北兵回援。 湖北巡抚常大淳和湖北提督双福气得破口大骂,无奈之下,两人出了个笨办法,召集各处水口、港口的百姓、渔夫,收拢船只,断绝洞庭湖上一切商船往来,沉船沉石塞港,希望能阻拦住太平军的水军。 得到消息后,萧云贵有些担心港口被塞,水军难以逾越,打算提早出队渡过洞庭湖攻打岳州,但左宗棠却说常大淳这是白忙一场,洞庭水道如此繁多,如何能尽数塞闭?况且他这般做,断绝商船、民船往来,惹得天怒人怨,稍后进兵太平军将攻无不克。 于是萧云贵就在益阳等了二十余天,整备兵马,操练新兵,看着常大淳和双福在对岸玩命似的闹腾。通过这一个月的休整和操练,西殿的新军总算有了一个练兵的机会。同时萧云贵也开始重新布置典官担任的职责,也开始着手准备他的第一支特务部队。 第一百三十四章 洞庭雾霾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贵云白泽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贵云白泽 萧云贵之所以下定决心建立一支特务、间谍部队,是因为在益阳的时候,南下联络天地会朱洪英、胡有禄、吴凌云等部起义的童强胜回到了军中。带回来的消息就是朱洪英、胡有禄已经在广西南宁起兵,听闻太平军有意南下,两部义军便合兵一处,向桂北、湘南发展。但因消息闭塞,南路太平军并未受到义军的消息,当朱洪英、胡有禄打到道州时,被清军所阻,眼望太平军并未南下接应,两部义军便往南后撤。 同时朱洪英、胡有禄两人对太平军合作的诚意也起了疑心,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单干。朱洪英更是自诩朱明后人,心底里是想自己称王称霸,根本不想加入太平天国,一直撺掇胡有禄南下单干。童强胜苦劝无用,清军封锁严密,只得带着手下兄弟绕了远路才兜回湖南。 听了童强胜的回报后,萧云贵发觉自己缺少传递情报的有效途径,自己在衡州的时候没有得到南面的消息,以致坐失良机。同时向朱洪英这样不为所用的人,他需要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处理,但他缺少一支伏于暗处的奇兵可以利用。所以萧云贵这才下了决心,打算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和在敌后搞破坏、暗杀、造谣、颠覆的特务机构。 当晚,萧云贵找来左宗棠、洪韵儿商议,洪韵儿不用说,看过的书很多,也能出些好点子,而左宗棠更是萧云贵不可不问其意见的。 听了萧云贵的话后,洪韵儿沉吟道:“什么间谍、细作这方面我看的书少,不大清楚,不过历史上有不少例子,比如明朝的锦衣卫、东厂、西厂,现在清朝的粘杆处、上虞备用处,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密探之所。但什么锦衣卫、东厂都是有严密的组织和自己一整套的章程,所用之人也是训练已久的,并非一朝一夕能弄成。” 左宗棠点点头道:“西王娘所言不错,明朝重视监察百官、百姓,锦衣卫更是从明朝开国便一直存在,自然法度严谨。我们如今草创自己的耳目,不如按《孙子兵法》中所说的先办。《孙子兵法》有五间之说,为因间,便是指敌国的乡民;内间,指敌国的官员;反间,指本来是敌国的细作、密探,反为我所用;死间,向敌方提供假情况,事发后被敌方处死之人;生间,完成任务后活着返回之人。” “先说死间,这乃是重要关口派出死士,瞒骗敌人,以达到出奇制胜之要,但不常用。生间便是我们要启用之人,左某看来西王手下的童强胜一直替西王做细作、密探,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却心思缜密,而且在天地会等帮派中也吃得开,可以由他做西殿密探的首脑,从各军中挑选精干之人,充为羽翼,调教一段时日之后便可胜任。”左宗棠缓缓说道:“因间如今我们用得最多,向百姓们打听消息,今后可在西殿设舆图司,每到一地便由该司向当地百姓打听消息,收集当地风土人情,绘制当地地形图貌。内间和反间如今我们缺少合适的人选,不过左某以为,可用商人为内间和反间。” 萧云贵贼眼一转,笑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朱昌琳、魏鹤林等人转道清军地盘上行商,以商行为掩护,收集情报、结交官府?” 左宗棠点头道:“不错,商人走南闯北,生意做得越大,眼线越广,西王若是能有自己的商行,一来可以筹措军饷,二来可以打探消息,三来可以结交清廷官府,清廷官吏不堪,收买、贿赂、拉拢,都可以通过商行来做,人面越广,就越发有利。” 萧云贵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道:“也就是说,咱们可以派人到清廷的地盘上去建立自己的商会、商行,实际上这些商行、商会是为我天国做事的。”跟着心中暗道,左宗棠不愧是左宗棠,这个做法不就是后世恐怖分子惯用的伎俩吗?平日里以商人身份出现,实际上做的是颠覆政府的事。 朱昌琳、魏鹤林、何元伦等商人当初萧云贵就全力拉拢,便是在琢磨怎么利用他们的商业特长,如今左宗棠说来,萧云贵不再迟疑,当下一拍手道:“好,我们就成立一个商行,由朱昌琳、魏鹤林他们出面去搞,这个商行就叫贵云商号!”萧云贵随口把自己的本名倒过来用了,却没想到这贵云商号日后却成了一个响当当的百年老字号。 接着三人又议定,由童强胜、何滨、周兆耀三人出面专门成立西殿的特务机构,洪韵儿给这个机构取名白泽堂,白泽乃是上古神兽,号称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透过去,晓未来,洪韵儿希望取此名字能让诸人知道自己便是西殿的耳目。因为童强胜这三人都是常年在江湖上混的帮会中人,人面也广,与各大帮会的耳目都能共享消息,三人之中童强胜最为适合做首脑,而且眼下何滨、周兆耀远在四川,便由童强胜做了白泽堂的堂主。就这样后来让满清和列强感到恐怖的一个暗影势力诞生了,它的触角无处不在,让人不寒而栗。 当天萧云贵便找来朱昌琳、魏鹤林、童强胜等人商议细节章程,左宗棠和洪韵儿在一旁提点。 贵云商号的成立让朱昌琳和魏鹤林很是惊喜,他们又能做回老本行,而且萧云贵答应出本钱,赚到的钱财三七分账,朱、魏两人占三成,七成归西殿太平军。萧云贵前面答应过两人又朝一日会让两人赚回被太平军充公的财产,朱昌琳、魏鹤林自然是大喜过望。至于商号如何经营,洪韵儿靠着记忆给了两人一个火柴的制作配方和工艺,算是增加一种商品,后续如一些小商品的制作,洪韵儿需要回忆整理后再给他们。 可别小看这个火柴的利润空间,当年沙俄在北疆商贸的时候,就是靠着小商品赚取巨大的利润,曾今有一盒火柴换取北疆一只羊,十盒火柴换一头牛的惊人记录。当然现阶段商号主营的还是粮油、米面、茶丝、糖酒等日用品,萧云贵也将一批从各地府衙、富商大户家中搜刮来的名贵古董、玉器、字画等物交给商号售卖,这些东西留在手中只是个累赘,还不如变了现钱来使。 商号的章程拟订后,朱昌琳和魏鹤林欢天喜地的准备去操办去了,但他们的家人被留了下来做为人质,同时萧云贵也安排了童强胜等人安插人手在两人身边以作监视。至于朱昌琳和魏鹤林如何回到清军地盘经商自有他们的办法,两人加入太平军的事至今还是个秘密,甚至长沙的百姓都以为两人和其他长沙富商一样被太平军杀了,所以两人有很好的藉口回到清军的地盘上去活动。 萧云贵打算等何元伦、何滨、周兆耀等人从四川回来之后,通过何元伦的宝庆商会,再扩大他的生意网,毕竟太平军攻陷岳州后,接着就会攻打武汉三镇,那边可是宝庆商会的地盘。 白泽堂的章程就繁复得多,从选人、训练、暗语、刺杀、等等都需要拟订,萧云贵把这些事一古脑交给了左宗棠、洪韵儿、童强胜等人去伤脑筋,他专注于操练兵马。 对于新军的操练,萧云贵开始注意收集各军将领平素行军打仗的要义,同时加入他在后世军训时受过的一些训练科目,开始着手编制一个太平军自己的《步军操典》。这种操典是个系统工程,涉及很多兵种,萧云贵可不指望自己能够一次编成,他打算从实战中总结经验,逐步揉合到操典中去,而且有可能的话,如后从洋人那里搞到一些什么普鲁士步兵操典之类的经典之作加入进去,或许这部操典能够达到大成。 水营的操演则完全交给了罗大纲,萧云贵对水战完全是外行,因为他甚至不会游泳。但眼下太平军在南方作战,自古有北人骑马,南人行舟之说,南方九省河网湖泊遍布,太平军不可能完全避过水战。好在眼下清军的长江水师完全就是个打酱油的货色,日后让太平军头疼的湘军水师的老巢衡州也被太平军攻下,萧云贵可以放心大胆的扩充他的水营舟师。 十多天后,白泽堂的章程初步拟定了出来,左宗棠、洪韵儿、童强胜都是几夜没睡才熬出了这个章程。白泽堂由童强胜出任堂主,手下分细作耳目、刺客杀手、内勤护卫等等细目,由洪韵儿、童强胜在军中、百姓中找合适的人选加入,通过忠诚和初选之后,加入白泽堂接受训练,训练完之后再行分派任务。白泽堂只听命于萧云贵、左宗棠、洪韵儿三人,堂内各人的待遇也是寻常士卒的十倍,可谓是待遇优厚。 为何要洪韵儿参与到白泽堂的选拔中去呢?因为白泽堂中需要女队员,相对于男人来说,有些任务是需要女人来完成更能成功,洪韵儿掌管女营,自然需要她参与其中。而后来洪韵儿率领的女白泽在这条看不见的战线上,更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在益阳休整旬月之后,湘阴的清军还是死皮赖脸的不肯后撤,过了年关之后,萧云贵决定挥师东进,全军登上水营船只,浩浩荡荡的往岳州而去,看来湘阴的清军是要看到棺材才会落泪的。于是,西殿太平军将益阳交给北殿兵马防守之后,全军东进,罗大纲部为前导,进入了浩荡的洞庭湖。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贵云白泽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海战术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海战术 话说古老五父子俩被太平军带上战船,陈达带着两人来到战船上的厨舱里,让军中典厨打了两大碗白饭,弄了些剩菜端了给那父子俩。古老五俩父子却是饿得狠了,望着那香喷喷的饭菜眼发绿光,端起碗道了声谢就吃了起来。 陈达看两人吃的香甜,笑了笑说道:“慢点吃,不够还有。” 古老五含糊不清的说道:“多谢小哥。” 那父子俩吃的狼吞虎咽的,直吃了三大碗饭才罢口,古老五皱着眉头,低声问道:“小哥,这长毛呃不是,这天兵不是杀官造反的吗?跟着他们有活路吗?” 陈达沉声斥道:“这话别乱说,天兵对百姓是很好的,比那些个绿营妖兵、团练好太多,你上清妖那里,人家管你们饭么?你们要是真没有活路了,投靠我们也是好的,总好过活活饿死是吧?” 古老五点点头,说道:“这倒是,只是小哥,那什么罗将军还要找我们问什么话呢?我们就只是两个普通的渔夫而已啊。” 陈达笑道:“看你们这样子,就不难猜到附近各个渔村的惨况,如今前面土星港被堵塞,罗将军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港汊之类的水路可以过去。” 古老五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说道:“我只会打渔,这军中之事哪里知道?” 陈达微微笑道:“那你们又是从那条水道过来此处打渔的呢?” 古小四迟疑的说道:“我们已经被官府骗过一次了,这天兵能相信吗?” 陈达呵呵笑道:“快点吃吧,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过了片刻,两人吃饱了,陈达又给两人到了两杯粗茶,两人喝了一口热茶水,腹中不再饥饿,却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陈达笑着说道:“吃饱了就跟我来吧。”不由分说,陈达拉着两人就走。 来到甲板上,那满脸伤痕的大汉站在船舷边,看着水流动向,看到陈达带着父子俩上来,笑道:“古老丈,吃饱了吗?” 古老五点点头,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说实话,这大白饭还是要过年才吃得到,多谢将军一饭之恩,将来必定报答的。” 那大汉哈哈大笑说道:“要报恩就现在,古老丈,我也就直说了,我军要过土星港,只是被清妖堵塞了湖港,我想请老丈带路绕道过去,赶走港内清妖,再派人跟老丈到附近渔村、村庄征集船只、船夫、民夫,把土星港里堵塞的石块清理了,我们发给你们粮食和饷银如何?” 古老五吃了一惊,迟疑的说道:“将军,前面官府也征调过民夫,只是这银粮从未兑现过,只怕这次” 那大汉一挥手,几个红巾军汉抬了几口大箱子上来,那大汉走上前去,打开其中一箱,只见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雪花银子,看得古家父子愣住了,他们何时见过这么许多的银子来? 那大汉笑道:“这些银子待会儿我会命人带上,还会准备大批的粮食,先给大伙百姓吃饱了,银子就放在一边,给大伙村民看着,只要活一干完,这些银子马上就是大伙的了。” 古老五和古小四互相看了一眼,大喜之下,马上答应了下来。自古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是这些活不下去的人呢? 岳州正处于湖南湖北交界处,地理位置特别重要。清廷的湖北巡抚常大淳在太平军到来之前,自己和湖北提督双福坐镇武昌,派出了自己的心腹悍将,湖北都司满人博勒恭武亲自带精兵两千驻防。并雇用民夫倒腾几十天,用巨石沉船,把洞庭湖的土星港堵死,以防止太平军水军进入。 可是博勒恭武见钱眼开,伙同手下人克扣民夫粮饷,层层剥口之下,附近的渔夫、村民一个大子也没见到,清军又断了商路渔路,附近百姓大都活不下去了。 太平军前军罗大纲一到,让古老五父子带路,从港汊水道引小船突入港内,奇袭港内数百清军。土星港内清军见湖面上一望无际的长毛水师本就腿软,没想到有太平军突然从间道杀出,仓促接战不到一个时辰便四散溃逃。 扫清港内清军之后,太平军发粮四处雇佣民夫,想要清理港内的沉船大石。令罗大纲没有想到的是,港内被清军堵塞港口之后,有上千艘各式渔船、商船被堵在港口另一侧,水面上千帆碧影,好不壮阔。不少行商之人、渔夫、船夫都是焦急的等待着能够早日通过土星港,听闻太平军雇人手清理土星港的沉船大石,大家伙爆发出了极高的热情,甚至不少商人还出资帮着太平军雇请人手。 于是乎太平军在一夜之间弄出大于常巡抚几倍人头的清理队伍,竟然一天之内,把常大淳花一个月工夫派人填塞的土星港水下的沉船大石全部搬走清净,让后来赶到的萧云贵看到了什么叫人心齐泰山移的人海战术。 这些出资的商人之中,有一人特别活跃,此人名唤唐正财,衡州祁东县归阳镇人。萧云贵到了土星港之后,听闻此人将所带的三十余艘商船货物银钱悉数捐献,跟着联合数十支船队头领一起,请求加入太平军。这个消息让萧云贵很是惊喜,这年月还有这么多热心推翻满清的人啊,但也有些疑心此人会不会是清军派来的卧底,便询问身边的洪韵儿。 洪韵儿嫣然一笑道:“此人便是太平天国后来的水军最高将领,航王唐正财啊,你忘了么?” 萧云贵这才想起来,似乎后期太平军水军的首脑便是此人,当即命罗大纲带来亲自召见。 这唐正财面阔多髭髯,人恒呼曰唐胡子。素为木客,兼贩商米江、湘间,任侠好客,善大刀,精水性,湖广粮、盐两槽行船者多与之善,在江湖上人面很广,这是罗大纲给唐正财的评语,都是江湖传言。 萧云贵在港内漕船处见到了唐正财,果然和传言一样,唐正财留了一部大胡子,和萧云贵的络腮胡有些相像。攀谈几句之下,唐正财便请求归于西王麾下,萧云贵大喜过望便封唐正财为典水匠,职同将军,做罗大纲的副手统帅全军水营。有了唐正财等船队的加入,太平军水营一下子激增一倍有余,大小船只三千余艘,水师人马更是达到了一万余人。 萧云贵在土星港没有逗留太久,清理出水道之后,他便命林凤祥、李开芳、罗大纲、唐正财引领水陆大军直扑岳州,正是常大淳和博勒恭武的愚蠢之举,使得太平军水陆大军只花了一天功夫就直逼岳州城下。 而常巡抚派在岳州当地驻守号称煞星的悍将博勒恭武将军,骑术非凡,但见太平军水军遮天蔽日的逼近,马上骑马单独逃去无踪。其余一千余清军见遮天蔽日而来的船队和漫山遍野的红头巾长毛贼,吓得肝胆俱裂,一发声喊各自逃命去了。 就这样,武装大游行的太平军一枪未发,便占领了重镇洞庭湖东岸重镇岳州。更离奇的是,这位博勒恭武将军日后再无踪影,咸丰帝本人想找他算账,国内也遍寻他不得,真不知这位逃跑的博勒恭武将军有何高招,竟然能跑得无影无踪,说不定是逃到上海,被卖到海外做了猪仔也未可知,这是后话了。 岳州附近的数千只渔船、民船,跟随太平军清理完土星港的沉船石块之后,得到了事前兑现的饷银,当下欢声雷动,索性全体参军,加入太平军,太平军水军一时间声势浩大,遮天蔽江,蔚然壮观。 进入岳州之后,萧云贵命左宗棠带兵封锁岳州的府库番银、粮食辎重,初步计点之后发现又得了数十万两的银子和数十万石粮食,原来这些都是收集到岳州的漕粮漕银,准备押赴金陵的,常大淳以为还有时间从岳州把这些运走,却想不到太平军来得如此之快。 萧云贵入城之后,便到岳州府衙暂时歇脚,准备打探清军下一步的动向,如果湘阴的清军回师,正好可以半道截击。 正当萧云贵、左宗棠领着西殿各司簿书、典官在府衙忙碌之时,洪韵儿带着罗大纲、唐正财喜滋滋的走上堂来,四眼妹迫不及待的上前说道:“快点跟我去看看,吴三桂留下的大炮被我们找到了。” 萧云贵愣了一愣,问道:“什么吴三桂的大炮?” 洪韵儿笑嘻嘻的上前低声说道:“从前我记得书上记载过,太平军打下岳州的时候曾今找到过吴三桂当年铸造的大炮、火铳等火器,想着这些东西可别浪费了,便让熟悉岳州的唐正财带人四处找找,果然让我们在岳州城内清军囤放武器的仓库下找到了吴三桂修建的地下仓库,里面有上百门的大炮啊。” 萧云贵闻言大喜,急忙站起身说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当下他把手上的事交给左宗棠代为处理,自己跟着洪韵儿、罗大纲、唐正财便往清军城南囤放武器的禀仓而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海战术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桂宝藏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桂宝藏 到了城南的仓库,此处原是吴三桂大军用来囤放军械的仓库,后来一直被清廷官府用作岳州官库,吴三桂所遗留的大批火器被当作压箱底的东西完好的封存在仓库最下面一层。 康熙十二年十一月,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起兵叛清后,迅速向湖南推进,十三年正月,其将吴应麒陷岳州。岳州北达武昌,南通长沙,扼长江之险,为兵家重地。康熙遣宁南靖寇大将军多罗顺承郡王勒尔锦率师赴荆州。师至荆州,岳州已失。二十八日,康熙帝因岳州吴军防守坚固,难以进取,又谕尼雅翰部赴江西,会合他部,由袁州进攻长沙,夹攻岳州。七月,吴三桂部将杜辉等来犯,清将尚善遣军迎击,并命水师前来会战,于洞庭湖败叛军,杜辉败走。八月,尚善卒于军。清廷命贝勒察尼代安远靖寇大将军,准备进攻岳州。察尼制定方略:舟师入湖,断敌饷道,于岳州城四周,围以木筏,立木桩,列火炮,用小船巡警,长久围困。十二月中,吴军来援,势盛,见水陆戒严,不能飞渡,败回。岳州城内叛军饥馑日甚。十八年正月十八日,吴应麒总兵王度冲、将军陈珀等各以其舟师降。吴应麒收残卒,溃围奔长沙,清军遂收复岳州。 原来当年岳州一战,清军大败吴三桂收复岳州后,吴应麒溃逃长沙,这些笨重的大炮、火铳等物都遗留在了岳州。吴应麒不想这些火器被清军所用,但仓促间又不能尽毁,只好埋藏在府库的最下一层,上面以石木覆盖,希望又朝一日复克岳州时,吴军还能启出来复用。 清军入城后,贝勒察尼只接收了上层府库的东西,跟着派兵追杀吴应麒,并未深究其他。后来吴应麒兵败自杀,以致这些大炮就成了百年藏品。 洪韵儿和罗大纲、唐正财等人到了府库查看之后,洪韵儿命人挖地三尺,总算找到了这些大炮、火器,其实洪韵儿也不知道具体埋藏的地点,她只是想当年吴应麒仓促撤退,最可能的就是把这些大炮深埋,就想着碰碰运气在吴三桂大军用作仓库的地方挖挖看,没想到还真被她找到了。 被启出来的大炮、火器用粗布、油纸包裹数重,保护得还不错,种类也挺多。有吴三桂仿红夷大炮而造的三千斤神武大将军铁炮二十门,炮身铸有准星、照门,中部有炮耳,与其他大炮相比,口径较大,管壁加厚,并且从炮口至炮尾逐渐增厚,能承受较大膛压,算是明末清初威力最大的火炮。虽然已经过了一百七十多年,但清廷的火器、大炮没有太大的发展,这些大炮也算能用的利器。 除了红夷大炮外,还有五十门佛朗机样式的五百斤火炮,均为铜质,有两种类型:一种名为“流星搏”,腹部为方形;另一种“胜”字号火炮,腹部为圆柱形。其余佛朗机铳、样子怪异的虎蹲炮等等各有数十门,火绳枪、鸟枪、三眼铳等等火器更是有数千支。 更加难得的是,大炮旁还有不少炮弹、地雷放置,虽然内里的红药已经变质不能用,但太平军的火器匠人们发现其中有些炮弹不一样,拆开一看后发现里面用竹管包着红药,这些炮弹竟然是吴三桂仿制明朝的开花弹。 洪韵儿看了之后轻叹一声道:“后世左宗棠出征新疆之时,曾在陕西一处明朝遗留城楼内发现了两百多年前明人所用的开花弹后叹息,使当时有人留心及此,何至岛族纵横海上数十年,挟此傲我,索一解人不得也。” 一旁萧云贵一愣问道:“老左有这么说过么?” 洪韵儿扁扁嘴道:“《左宗棠全集书信二》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中说的,尝叹泰西开花炮子及大炮之入中国,自明已然。现在凤翔府城楼尚存有开花孢子二百馀枚,平凉府西城现有大洋炮,上镌万历及总制胡等字,馀皆剥蚀,然则利器之入中土三百馀年矣。使当时有人留心及此,何至岛族纵横海上数十年,挟此傲我,索一解人不得也。” 萧云贵哦了一声,转身问了几个匠人几句话后,回身对洪韵儿摇头道:“是开花弹无疑,但匠人们说这些开花弹威力应该不大,我想也是这样,它里面装的都是黑火药,而且只有四、五寸,也就是只有十一厘米左右,重不过两公斤,若炮弹实心该有五公斤有余,照此计算炮弹内只能容纳不到一公斤的红药,炸不出多少弹片来,甚至一炸两半都有可能,比不上英国人的开花弹。” 洪韵儿哼了一声道:“这些我不大会算,照你说只有提高火药的威力,才能让这种开花弹威力变大咯?” 萧云贵点点头道:“那是当然,口径不便的情况下,内装的火药威力越大,自然爆炸效果约好,杀伤力越大了,一公斤的黑火药和一公斤的tnt,你说谁威力大?” 洪韵儿哦了一声道:“要是能有研究火器的行家里手就好了,军中的这些匠人还是粗浅了些。” 萧云贵摸着下巴道:“我们贵溪银矿的老兄弟中,熟悉火药的人已经比我们两都要厉害了,你可不能强求,不过要是你知道这时代还有什么厉害的玩火器高手,不烦推荐一下,我可以派人去请啊。” 洪韵儿皱眉道:“我只知道写了《演炮图说》的丁拱辰,又名君轸,字淑原,号星南,福建人,家住县海滨的陈埭乡岸兜村。始祖赛典赤·瞻思丁,系阿拉伯贵族,入仕元朝,官拜平章政事行省云南之职,丁拱辰是瞻思丁的第十八代孙。据史料记载,他在去年应该受赛尚阿之邀,到广西为清军造炮对付太平军呢。眼下赛尚阿被清廷革职拿问,也不知道他的境况。” 萧云贵哼了一声说道:“这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 洪韵儿笑道:“人家在道光十一年就出洋谋生,最远到过阿拉伯半岛,学习过很多西洋科技,最早系统考察了西方火器的使用和构造并研究制造了中国火器。在中国首先进行了蒸汽机、机车和轮船的模型制造。撰写了中国第一部有关蒸汽机、机车和轮船的著作,你说他牛不牛?” 萧云贵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这种人就算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让他在清军那边造炮!我要派人打探他的消息,找到后绑也要绑过来。” 花了三天时间,太平军才把埋藏的大炮、火器启出,同时启出的炮弹、地雷、火药虽然已经受潮变质,但内里结构给太平军的典匠们提供了很好的参考,萧云贵下令军中典匠开始按着样式研制自己的地雷、开花弹。 现场清理完毕之后,萧云贵贪得无厌,让太平军兵卒们再仔细搜寻现场,就怕遗漏什么,正是萧云贵这种贪心的性格让他发了大财。几个细心的太平军兵卒又发现埋藏地点之下,似乎还有夹层,在挖下去之后,众人发现了一个地下石室,打开石室的石门,秽气散尽之后,萧云贵派了心腹唐二牛带着几个胆大的兵卒点起火把下去。 到了石室之内,只见里面放了十余口铁箱子,唐二牛和几个兵卒上前斩开箱子上生锈的铁锁打开一看,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十口箱子里内竟然堆满了金银珠宝! 当石室洞口外面的萧云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马上看了看身边的人,还好只有洪韵儿和自己的亲卫参护在场,罗大纲、唐正财等人都忙着把大炮等火器搬走,已经离开了此处。 萧云贵一时间只觉得唇干舌燥,一颗心几欲跳出腔子,他急忙喝命刚刚伤愈归来的李左车召集西殿所有亲卫牌刀手守住此处,任何人不许靠近,跟着和洪韵儿一起下到石室内察看。 只见这石室内不过十丈见方,十口大箱子全都打开来,一大箱满满的都是玉石、珍珠,又开一箱,却是玛瑙、翡翠之属,没一件不是价值巨万的珍物。洪韵儿俏脸涨得通红,不由得脸上变色,又惊又喜之下,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萧云贵强自镇定,伸手抄到箱子底下,却见下半箱叠满了金砖或银锭,十箱皆是如此。 洪韵儿抓住萧云贵的手臂,有些语无伦次的颤声道:“这、这是所罗门王的宝藏吗?还是我们穿越到了金银岛?还是天父上帝给我们的恩赐?” 萧云贵打了洪韵儿脑门一个爆栗,低声笑骂道:“镇定点,这是吴三桂当年来不及带走留下来的宝藏,现在归我们了,别像个乡巴佬一样,惹人笑话。” 洪韵儿深吸一口气,狠狠的掐了萧云贵腰间一下,瘪瘪嘴道:“你要是镇定,手发什么抖啊?” 其实任谁看到这么大一笔宝藏都很难镇定下来的,萧云贵也是深吸一口气,缓缓低声在洪韵儿耳边说道:“韵儿,有了这笔三桂宝藏,咱们就发达了,可以做很多事了。” 洪韵儿也出神的说道:“是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我们能做很多事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桂宝藏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人意料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人意料 经过一阵惊喜之后,萧云贵慢慢冷静了下来,他那暴发户兼腹黑少爷的禀性又作用起来,猛然想到一句话,叫财不可露白。他低声向洪韵儿迟疑的问道:“四眼妹,这些东西要不要充入圣库?” 洪韵儿回过神来,看了萧云贵一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眼下太平天国实行的一种公有共享制度。圣库即公库、国库,太平天国以一切财、物为上帝所赐,初时又规定惟上帝得称圣,故称公库为圣库,亦称圣库制度。圣库制度肇始于起义之初,起义开始时,拜上帝会信徒多携老扶幼,举家参加。他们变卖了田产,各将所有奉献于公库,所有人的衣食,都由公库开支。以后,全军实行这种制度。作战中缴获的金银、绸帛、珍宝、粮食等,必须上交公库,个人不得私藏,违者处以重罚,直至斩首。将领士兵的生活需要,由公库供给。其供给种类和标准,粮、油、盐大致不论老少,一律等量供应;食肉、布帛、其他日用品供给,天王以下每天份额各有等差,下级将士不是每天供给。又有买菜钱、礼拜钱系作为买办供物祭告天父之用,兼作零用,数量各有等差,但各类供给定额并非固定,依物资来源多少而有不同。 圣库制度的基础是人无私财和大致的平均分配,它的实行对太平天国初期的胜利起了一定积极作用。它保障了将士及其家属的生活,也吸引了许多贫穷的人民参加。但事实上,圣库制度并没有严格实行。随着军事胜利,克复城市乡镇日多,财货来源丰富,将士们各有自己的私财,所谓法不责众,人无私财的原则日益不能坚持,所以又规定私藏不得超过五两银。高级将领生活日奢,任意取用于公库,供给配额渐失去实际意义。太平天国后期,名义上仍继续实行圣库制度,由圣库供给各王、各将领和士兵以各自份额的食物、钱、衣服,但由于他们大多都有私财,并不依赖于这些份额,圣库制度名存实亡,蜕变成为一般的后勤供给制度。 从历史发展的阶段来看,私有制度还处于方兴未艾之时,任何一种想改变这种客观趋势的平均主义的思想和制度,都只能是被剥削者的美好幼稚的空想。如要求在实践中长期推行,无疑将会退到阻碍和破坏。从人们的意识形态来看,几千年的私有观念,也绝不是《太平条规》中禁止私藏金银和天王诏令、东王诰谕中要求“公心和傩”的说教所能改变的。农民虽然具有强烈的反封建的革命性,但正因为他们是农民,私有观念和发家致富的愿望是浓厚的。 这些财宝粗略估计不下上千万两,如此巨富的资财已经远远超过长沙太平天国的总圣库,而西殿随军圣库账面上不过有一百余万两银钱的记账,还是攻克湘北益阳等地后所得。岳阳所得清廷府库银钱还未上账,但也有数百万两之巨,要是再加上这些吴三桂宝藏,势必惊动长沙的天王、东王,一纸诏令或是诰谕下来,这笔钱说不定就只能解送长沙总圣库去了。钱到了圣库就不是西王或是西殿所有,而变成全太平军所有,要么变成供养全太平天国的财产,要么变成高层几个王挥霍的资财,萧云贵和洪韵儿将会失去这笔钱的支配权。 洪韵儿银牙一咬道:“要是有把握瞒住长沙那边,咱们最好重新找些信赖的人,再建一个司库把这些钱财管起来。”萧云贵重重的点点头笑着说道:“好,我俩奸夫淫妇,就合伙把这些钱财吞了!”洪韵儿哭笑不得,俏脸一红低声啐道:“是志同道合,什么奸夫淫妇,难听得紧,你快想办法怎么着吧。” 萧云贵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回头看了看石室另一头还在发呆的唐二牛和四个西殿牌刀手,他们五个人最先下来,李左车等人在外守卫,还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 思忖片刻后,萧云贵唤过唐二牛五人过来,吩咐道:“唐二牛你带一名兄弟出去,到府衙把左先生请来,记住路上你们两人不许和任何人说起这里看到的事,只管请左先生来便可,到了这里也只能让左先生一人下来。”跟着萧云贵冷冷的说道:“你们两记着,此事干系我西殿全体将士兄弟性命,不能透露半个字,否则天父天兄将会降下大祸!” 唐二牛等五人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些财宝怎么会降下祸端来,但看西王一脸严肃,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敢再问什么,唐二牛转身招呼一人跟着去了。萧云贵吩咐其余三人守住石室门口,只能放左宗棠进来。 一盏茶时分之后,左宗棠喘着粗气跟着唐二牛两人下到石室来,看来是一路小跑下来的,当左宗棠看到石室内的财宝之时,也是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萧云贵清咳一声和左宗棠说了如何找到宝藏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道:“世人都说吴三桂在衡州称帝后兵败,宝藏该在衡州地界,更有痴心妄想之人找寻多年而不获,原来吴三桂的宝藏藏在了岳州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想必当年吴三桂兵至湘湖之后,想要继续东进恢复金陵,所以把钱粮、火器囤积在岳州,可惜后来兵败,这些东西来不及运走,都只能就地掩埋。” 萧云贵低声道:“先生,现下不是感慨的时候,这些宝藏要是充到西殿圣库去,早晚会被长沙总圣库解走,那我们西殿就损失大发了,快给出个主意啊。” 左宗棠摸着胡须道:“此事易尔,西殿诸将内,西王以为谁人最可信任?” 萧云贵沉吟片刻,看了看洪韵儿,四眼妹脱口而出道:“林凤祥!” 左宗棠笑着点点头道:“林将军忠厚仁义,为人又沉默寡言,对西王更是忠心耿耿,可以托付看押宝藏之事。左某会让李寿蓉和王闿运二人负责新建一司库,林将军挑选心腹兵马看守外围,司库内由西王亲卫参护李左车、唐二牛二位将军带领西王老兄弟值守。司库日常所用须经西王手谕,李、唐二将军方可放行,同时西王娘派李璇玑、杨冬青二位做为监察,可保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左宗棠看了看唐二牛身后四名兵卒,又道:“这四位老兄弟就跟着唐将军值守内库,在搬运财宝之时定要把箱子重重密封,不让人看出内里之物,知道此事之人必须两人之间相互监视,等咱们走得更远些后,方可解除此禁令。等到西王羽翼丰满,就算长沙知道此事,也就无可奈何了。” 萧云贵点点头,当即吩咐唐二牛等人出去找寻一些粗布草席回来,将箱子都包裹了,又找些大车来,把箱子运回府衙后院,派了林凤祥领兵守在外围,唐二牛、李左车领西殿一百心腹牌刀手守在内围,王闿运、李寿蓉在左宗棠带领下开始点算这批财宝。 经过三天点算,这批财宝金条银锭折算银两,共有八百余万两,其余珍珠、翡翠、玉石等约值六百余万两,总计约有一千四百万两之巨。须知清廷现下全国一年的赋税也不过两千万两,后面加收厘金关税,也才到四、五千万两,而太平天国定都天京之后,石达开掌管圣库,节衣缩食运转良好之下,圣库资产最高也才到一千八百万两,可以说这笔钱一时间让西王富可敌国了。 冷静下来之后,萧云贵拨出一部分珍珠、翡翠、玉石等物交给朱昌琳、魏鹤林等人,打算让他们到清廷地界做生意的时候变卖,这些东西不变成银两对于萧云贵和西殿来说就是无用之物。 找到宝藏后的第四天上,何元伦、何滨、周兆耀等旅川的商船来到岳州,他们到了益阳后,听闻西王攻陷了岳州,便一路行来聚齐。 在码头上,萧云贵见到了宝庆商会的何元伦,这老头还是一般的精神矍铄,看着萧云贵呵呵大笑道:“好个西王,果然已经领兵北上,小老儿这次宝没押错。” 萧云贵呵呵笑道:“何老英雄这趟辛苦,接下来大军要下汉口、汉阳、武昌等地,还要多多仰仗老英雄啊。” 何元伦笑呵呵的说道:“只要西王答应帮我扫清汉口、汉阳等地其他商会势力,我宝庆商会定然以西王马首是瞻。” 萧云贵知道这老头野心不小,想要独霸武汉三镇的商道,但他进兵之时,也需要扫荡那些附庸清廷的商会,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当下何元伦交割了从四川买到的十余万斤硫磺、硝石等物,萧云贵便命军中火器工匠收下物资,开始重新调制配比火药比例。萧云贵虽然记不大清楚黑火药最佳配比,但依稀记得当中硝的比例是最大,硫磺和碳的比例差不多,便让军中火器工匠按这个大概方向去试制,希望能找出威力最大的来。 何元伦在岳州逗留了几天,采办了一批货物后,便要离开岳州,先行回汉口。萧云贵命朱昌琳、魏鹤林等人随船队出发,何滨、周兆耀带了一批白泽堂的人手跟随朱昌琳、魏鹤林出发,算是两人的帮手,同时也有监视两人之意。 宝庆商会的船队出发之后,湘阴清军也有了动作,岳州被攻陷,张亮基和彭玉麟生怕自己陷入太平军的包围之中,开始重新调兵部署,但让萧云贵和左宗棠没料到的是,张亮基、彭玉麟、胡林翼等人率领清军没有直接北上回师攻打岳州,而是出人意料忽然西渡湘江,直接奔益阳,攻打益阳的韦昌辉部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人意料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降奇石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降奇石 得到张亮基、彭玉麟、胡林翼领兵西渡湘江的消息之后,萧云贵很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清军居然也不按常理出牌,放着身后的岳州不理,直扑太平军兵力薄弱的益阳,看来这彭玉麟和胡林翼果然有两把刷子。 左宗棠则道:“此乃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如今想来,张亮基乃是湖南巡抚,守土有责,他巴不得祸水东引,让太平军都走出湖南境内,他若能收复湘北益阳,便可阻断太平军攻打湖南常德,如此他向清廷才交代得过去。但堵防太平军的事,他张亮基可就管不了了,那是湖广总督、钦差大臣徐广缙的事。而且此刻岳州我等西殿人马声势浩大,他张亮基也不敢来到捋虎须,反倒是益阳的北王部兵马单薄些,找软柿子捏也能说得过去。” 萧云贵皱眉道:“但徐广缙能容忍张亮基如此行事么?咸丰狗皇帝是下了严旨,要徐广缙堵防太平军,就地痛加洗剿的。” 左宗棠呵呵笑道:“自古官字两个口,对下如此,对上亦是如此,他张亮基可只管自保,收复益阳亦是大功一件,也是堵防太平军北上荆州,奏折如何写都行。” 萧云贵点点头笑道:“官场倾轧如斯,清军焉能不败?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回师西援益阳?” 左宗棠缓缓摇了摇头,指着府衙堂上挂着的一幅全国大地图道:“如今太平天国虽然趁势兴起,但所占之地未及湖南一省,各地义军虽多,但却各自为战,互不统属。清廷立国两百余年,至今仍占据天下正统名义,要想扳倒满清,西王的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决不可拘泥于一城一隅。” “不错,左先生言之有理,我们眼下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又岂能回头?”银铃般的声音传来,两人回头看时,却是洪韵儿笑颜如花般的走上堂来,只听她续道:“益阳如今有北王镇守,张亮基等人西渡攻打,未必能讨得好去,况且东王也不会坐视不管,反正我们北上围魏救赵的计策已经成功,清军放弃对长沙的围困,那我们不如顺江东下、专意金陵!” 左宗棠鼓掌喝彩道:“正是如此,西王娘当真巾帼不让须眉。清廷在北,自立国以来,血脉所在乃漕运,要想定南九省而后发动北伐,会猎燕都,就必要先掐断清廷江南漕运。如今西王水军大成,又在大局之外,变成了一支奇兵。若是西殿兵马水陆并进,直扑漕运中枢——金陵,再下苏浙两省,一可断绝清廷九成漕运,清廷没了漕运,便会难以为继,也就不会如此从容的调集各省援兵赴援。否则太平军以一省之力而抗全国,只能向吴三桂那样败亡而已。其二,可以打乱清军对湖南太平军的进兵部署,让清军首尾不能相顾。其三,西殿兵马东进之后,转圜余地更大,为了进剿湖南、广西太平军,清廷从各地抽调了不少兵马,湖南之外清廷可战之兵甚少,天赐良机让西王顺江东下、专意金陵,以立国本,西王不趁势而发,更待何时?” 说到这里洪韵儿忽然插口道:“只是难保我们占了金陵之后,天王和东王不会转战到金陵来抢夺西殿的战果,可眼下不趁着清廷对沿江防御还不是太严,趁势夺取金陵,等将来清廷沿江布防严密之后,想要攻取就不太容易了,到底该如何取舍呢?” 萧云贵一直抽着旱烟听两人说话,听到这里,猛然磕掉烟丝,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握紧拳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错,如今天王和东王在长沙等地和南面清军纠缠,我等正好可以长驱顺江东进,一双眼直瞪金陵城,水陆并进东下,取下金陵乃是盘活整个局面,并非为了我西殿一城一地之得。将来要是天王和东王真的来金陵,我们退往苏浙两省营建自己的地盘便可。但眼下金陵城一定要打下,我们如今最大的敌人还是清廷!不可患得患失的瞻前顾后失去了战机,绝不能让清廷舒舒服服的以金陵为本,从容布置兵力进剿!” 左宗棠微笑着捻着胡须道:“西王能知舍得二字精义,眼界又更上了一层,既然心意已决,那我们就准备顺江东下吧!” 说到这里萧云贵舒了口气,却又有些皱眉的道:“心意已决这是不错,但还有一事有所顾虑,不知该如何解决。” 左宗棠沉吟道:“西王所虑者是否是军心?” 萧云贵坦言道:“不错,西殿兵马中大半乃是湘中子弟,精锐乃是广西老兄弟,都是湘粤人氏,一则担心将士故土难离,二则担心老兄弟们与大队分离,军心不稳。” 左宗棠微微一笑道:“西王多虑了,湘中子弟既然已经投了太平,自然知道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便像左某这样,已经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行事了,不成功便成仁,何惧离开故土?倒是很多将士想着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再衣锦还乡,何等风光?此前左某已经在军中探听过将士们的心意,大家伙正是士气高昂,只想多杀清妖,最好能由西王带领,早日杀入京城,把满清皇帝诛除。此刻尚不是将士们恋乡之时,就算恋乡也是出征数年后的事,西王不必担忧湘湖子弟。” 说到这里左宗棠顿了顿续道:“至于西殿广西的旧部嘛,西王可先与心腹将领露个底,提前让他们知道专意金陵的好处,取得他们的支持。随后西王不妨弄些鬼神之事,以此托言上书与天王、东王交待此事,只说专意金陵,乃是为上天旨意要西王为天国开疆拓土,占住大义名分。左某观东王并非蠢人,他也该知道如今乃是攻取金陵的最好战机,而且其余诸部兵马都在和清军僵持,只有西殿这一支兵马尚可调动,东王不会坐视错失良机,定会答应的。而西殿心腹将领以外诸将中,若是有人反对,西王不妨请出天兄下凡来教训一下,料想就不会有人反对了。” 萧云贵松了口气,这左宗棠不愧是老人精,这些天在不动声色之间已经把西殿太平军的底细摸了个准,看得比自己还要透彻三分,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去除之后,萧云贵便开始安排起来。 当夜,萧云贵召集西殿心腹诸将在府衙中议事,一上来萧云贵便铿锵有力的表明了西殿全军要水陆并进、顺江东下、专意金陵的策略。起先诸将都是吃了一惊,但听了萧云贵、洪韵儿的分析之后,诸将都认为此刻的确是西殿攻取金陵的最好时机。 只是李开芳等将领有些愤愤不平,为何总是西殿孤军出征在外打头阵? 萧云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道:“本王乃是前军主将,我们西殿即为前军,当然每战必定是先锋!将来本王仍要带着你们做天国的利矛,直戳清妖的妖都妖穴,成就复汉伟业!” 诸将闻言都不在抱怨,反而热血,其实金陵乃是花花世界,谁不想去见识一番呢? 随后几日里,岳州城中忽然又传言,说天降奇石,上书“西殿前军,专意金陵”八个大字。西王知道此事后,命人把那奇石深藏,并号令封锁消息。但不知何故,这一次西王的军令似乎失效了,传言越传越神,说什么上天要西王领兵打金陵、打京城,总之传什么的都有,闹得将士们战意高昂,纷纷请求出战。 其实这些都是左宗棠搞的鬼神之说,既然兵将们不是信这些么?索性就搞一个天降奇石,效果可比军令好得多。 接着萧云贵召集所有将领议事,当堂九成以上将领都赞成出队远征金陵,只有罗大纲手下少数东殿将领不愿离开湖南大队。萧云贵便照着记忆中,萧朝贵降僮跳大神的把式,上演了一次天兄下凡。 这是天兄的声音消失近八个月之后,这位基督太子再一次临凡,咣当一声的确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得跪地听旨。天兄借萧云贵之口严肃的讲述了这次东进取金陵的要义,也证实了奇石上的箴言乃是上天旨意。如此一来,便在无人敢多说什么,在岳州的太平军已经上下一致,准备好出兵东进。 自从张亮基等部清军西渡之后,长沙城北面压力骤失,东王杨秀清立即派秦日纲、胡以晃挥军北上,攻克湘阴,数日后又攻克汩罗,已经快要打通与岳州的陆路联系。 但就在此时,西王派了信使回到长沙,上书奏请天王、东王,让西殿兵马出队金陵。奏疏上写了天降奇石之事,也说了天兄下凡之事。这信使乃是东殿的典官,还把那奇石也抬回了长沙。 洪秀全听闻此事后,脸色有些发青,杨萧二人总是用这种鬼神之法来逼迫自己就范,所以脸色很不好看,只说让东王决断,便不再出声。 杨秀清也是铁青着脸左右权衡,现下萧云贵水陆兵马据说不下两万五千余人,水军战船三千余艘,羽翼已成,势大难制。不过诚如萧云贵所言,现下的确是攻打金陵的最好时机,长沙诸部兵马又都在和清军纠缠,也分不出兵力东进。而且萧云贵漂亮的用天兄下凡、天降奇石来堵住大家的嘴,他杨秀清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他来个天父下凡说没有此等旨意,势必动摇拜上帝教的天神威信。 权衡再三,杨秀清只得顺水推舟认同此事,联合天王向西殿下达了东进金陵的告谕。 此事给天王、东王和西王之间造成了不可修复的裂痕,但萧云贵已经不在乎了,既然选择了要脱离大队单干,决裂只是早晚之事,但他既未自立为王,也没有打出别的旗号,那大家就暂且不扯下这块遮羞布。 不过此事传扬开来,西王刚勇第一,每战必前的名声还是让他在太平天国之中树立了强大的威信,其他天国的军民不会认为西王是脱离天国,而是奉了天父皇上帝的旨意,出队远征去了。 就这样西殿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始了他们如史诗般的远征,一个不可复制的军事奇迹就此诞生。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降奇石 第一百四十章 势如破竹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章 势如破竹 清咸丰三年正月初十日、太平天国癸好三年元月十六日,岳州西殿太平军挥师三万及数万民夫、百姓家眷,号称十万之众,自岳州进攻武昌。顺江而下,风行六百里,茫茫大江之上,只见太平天国旌旗蔽日,浮江万艘,行则帆如叠雪,住则樯若丛芦。并有南北两岸万余步军相携跟随,水陆并进之下,每当乘风急驶,輒所向无前,夹江两岸清军如鸟兽散。 清廷闻讯举国震惊,在咸丰严旨之下,湖广总督、钦差大臣徐广缙急忙抽调醴陵方向的秦定三、常禄、王锦绣三部六千清军赴援湖北。太平天国水师船队近万艘,完全控制了制江权,秦定三、常禄、王锦绣等部追兵只能从江西抄陆路赶赴湖北,到了江边甚至找不到船只运兵,只能沿南岸追击。 数日后,太平军前锋李开芳部三千人马抵达武昌门户金口,金口知县周和祥率团练四百抵抗。周和祥虽然愚忠悍勇,但无奈兵力差距太大,清军力不能敌,阵亡两百余人之后,清军溃散,金口知县周和祥与县丞、典史、千总一同阵亡,李开芳部损失数十人。萧云贵到了金口后,得知周和祥平素为官尚算清廉,便命人厚葬之。 周和祥虽无力抵御西殿太平军,但却迟滞了太平军的攻势,给清军追兵争取到了一些宝贵的时间。清军大将秦定三追及西殿太平军吉文元后队,双方血战一场,各有损伤。秦定三见贼势浩大,不敢过分逼近,只得不疾不徐的跟在吉文元后面。 常禄、王锦绣另抄陆路率军三千赶到,结果被右翼西殿太平军李以文部伏击,损失过半。二将败北只得引着千余残军赶赴武昌,所幸邻省数队援军,均在数日内赶到武昌布防,武昌清军实力稍厚,不像原来只有数百团练。 萧云贵挥军迅猛推进,西殿太平军进至咸宁,咸宁有不少文化遗迹,按理均是太平天国要革除的“妖迹”,但萧云贵号令太平军不得纵火焚烧,使得邑署、武庙及第一山资福寺、安澜宫等名胜古迹得以保存。太平军军纪严明,沿途但有泼皮无赖趁势抢劫,太平军均是斩首示众。而对自己兵卒犯错,太平军也是严明军纪,但有相扰百姓的,一律斩首示众。所以西殿太平军所过之处,虽破城无数而民未甚受害。城破之后,太平军反而打开府库给贫穷百姓发放粮食,诛除地方贪官恶霸,一时间湘、鄂、赣三省百姓相投如雨,所过之处无不是箪壶相迎。 三日后,李开芳所率西殿太平军前锋在汉阳著名的龟山登陆,击溃守军八百人,继而攻入府城,知府董振铎率官员数十名与西殿太平军巷战身亡,太平军攻克汉阳。 湖北巡抚常大淳、湖北提督双福、总兵常禄、王锦绣等只有三千人马驻防武昌,其余各地,均无兵马,著名的商贸重镇汉口,竟无一兵一卒,西殿太平军在宝庆商会何元伦等人暗中接应下,顺利进据汉口,查抄和清军关联的商号,获得了大批财物。在汉口、汉阳一顿整治之后,萧云贵又发了一笔横财,同时把贵云商号和宝庆商号扶持成了当地最大的两家商号。同时沿途行来,参军的穷苦百姓越来越多,等到了汉口之后,总计又扩军两万余,西殿太平军人数达到了五万余人,随军百姓、家属、民夫不下十万。 由于湖北巡抚常大淳糊涂透顶的指挥,太平军轻易拔除汉阳、汉口等武昌外围据点,使得湖北清军困守武昌孤城,内外粮草断绝。 其时两湖清军并无水师,太平军轻易掌握了制江权。萧云贵和左宗棠得以从容不迫的命令唐正财主持在汉口江面搭建浮桥,以便沟通江南、江北步军行动,同时在江北布阵,截断清军援军道路,准备一旦清军从江北来援,就进行阻击战。两座浮桥中,一座由鹦鹉洲至白沙洲,一座由南岸嘴至大堤口,浮桥一旦修好,太平军准备进取武昌。 起初唐正财急于求成,浮桥搭建得颇为迅捷,只用粗麻布匹将船只连接起来,仅一日就在江面上构建简易浮桥。但后来发现这种浮桥容易被风浪拆散,萧云贵亲至军前召见唐正财,严厉斥责了他这种急功近利的心态,命他督造重建浮桥。 唐正财羞恼不已,知耻而后勇之下,又设计出坚固的浮桥,用巨缆横缆大木为桥基,上用木板铺盖,系上重三、四千斤的大铁锚,虽大风浪不能动,人马来往,如行平地。浮桥建好之后,萧云贵又到军前,在三军之前公开褒奖了唐正财,官升一级以作奖励。唐正财心下感激,这才知道西王是个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之人,自然是心悦诚服。 浮桥将武汉三镇连接起来之后,便于西殿太平军在整个武昌战役的战场上迅速投放兵力。萧云贵、左宗棠坐镇万寿宫,指挥林凤祥、李开芳、罗大纲攻武昌,吉文元、李以文据后路,阻挡江西方面清军的增援。西殿太平军出去南北阻援的人马外,剩余三万大军,水陆合围武昌,踞城东钵盂山、洪山、小龟山、紫荆山,清军所筑营垒皆为太平军占有,复围武昌的文昌、望山、保安、中和、宾阳、忠孝、武胜等门,彻底将武昌清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武昌守将清军湖北提督双福,在业已出场的将领中,与他的搭档湖北巡抚常大淳并列智商倒数第一。两人一开始干了堵塞港口的蠢事之后,双福又趁着太平军在岳州休整的时候,督清军在城外修筑大量炮台、工事、营垒,预备在城外顽抗。 但等西殿太平军铺天盖地的大至后,双福似乎是摄于太平军威势,又统统放弃城外的营垒、险要,将城外清军尽数撤回城内,又以武昌主将身份,严厉禁止常禄、王锦绣等其他清军援军进驻城外炮台,不但浪费了大量宝贵的人力、财力,而且还资敌以用。于是林凤祥、李开芳、罗大纲等人不费吹灰之力,进占城外清军为他们修好的工事炮台,从容的架设大炮攻城,又获得栖身阻援的营垒,让萧云贵和左宗棠大喜过望。 萧云贵怎么想也想不通,双福的这个举措颇有无间道的嫌疑,难道这小子是身在满营心在汉?琢磨不透之下,萧云贵还命李开芳给武昌城的双福射了几封箭书,信中颇有劝降之意。哪知道双福回信中,大骂萧云贵是无君无父的反贼,他是满清的大忠臣云云。看了回信之后,萧云贵才确信这家伙脑袋一定是被门夹了。 武昌城外还有不少百姓居民依城下而居,一般情况下,由于满清还占着正朔大名,占有的宣传优势,如果不是清军太过刻毒,起义军太过仁义,百姓会比较惯性的站在官府一边。尚未开战之前,武昌城外的居民悬于城外,唯恐被太平军掳去或是攻城之时受池鱼之灾,纷纷请求入城,助官军守城。 在这个时候,常大淳、双福两人又脑子进水,严令各处紧闭城门,不许百姓进城,说是怕有长毛奸细混入,同时命清军发炮攻击围在城门外的百姓。许多百姓心灰意冷,横下心投太平军去了。 参加过桂林等战的常禄、王锦绣部援军带来经验,城外民房将是太平军开挖地道的掩护,必须烧毁。常大淳、双福又下令居民在三日内撤离,可惜未到三日,两人竟害怕居民赖着不走,抢先放火烧城,大火连烧六日夜,城外百姓多被烧死,幸存者全部自发的当了太平军的攻城向导。 “凡有湖北百姓,见常大淳三字未有不切齿者……百姓故土难离,只求宽限三日。而该抚既允请,又恐贼匪突至,乘夤夜之间,人人睡熟,一炬成灰,亿万生灵全然不顾”这是战后两江总督陆建瀛写给清廷的奏折,可见常大淳和双福在湖北干的那些蠢事伤透了鄂省百姓的心,但他俩的愚蠢似乎还没到头,后面攻城战中更是昏招迭出。 秦定三带援军数千人抵达武昌城外,当即挥军猛攻洪山吉文元部太平军据点。吉文元大意之下,洪山据点被秦定三清军攻克,只得稍稍后退,事后被萧云贵一顿臭骂。但秦定三也好不到哪去,洪山一战损失颇大,而后无奈势单力薄,数次依凭洪山猛扑武昌外围太平军营垒,均被吉文元、李以文部杀败,无法进抵武昌城下,也无法打通一条道路,只能远为声援。 次日黎明前,吉文元齐集诸部兵马,趁着黎明前人困马乏之时,反击洪山。秦定三部清军阻拦不住,被吉文元赶出洪山,太平军夺回了洪山据点。秦定三见势头不好,只得退走。 同时,由于双福、常大淳愚蠢地放弃汉阳、汉口和武昌城外据点,太平军已经全面包围武昌孤城,城内守军无所倚持,城外援军无险可踞,太平军又封锁江面,搭建浮桥,援军往来不断,武昌既无名将守于内,又无精兵援于外,粮草断绝,百姓怨恨,眼见已是一座死城。和前面所估计的一样,沿江清军兵力不足,将领毫无经验,太平军势如破竹的进抵武昌之下,进军出奇的顺利,西殿太平军上下人人都道是上天的旨意,就连原本还有些顾虑的少数东殿将领也打消了疑虑,面对即将攻陷第二座省城,人人欢欣鼓舞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势如破竹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武昌城破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武昌城破 料峭的春寒在雾霾迷茫的清晨让人更加的觉得寒冷起来,武昌城头的清军兵卒们还在暖和的火堆余烬旁蜷缩着酣睡。城头一个睡眼惺忪的巡哨兵卒打着哈欠,拉开裤裆准备往城下撒尿,低头一望之下,不禁吓了一大跳。 武昌城墙下,黑压压的满是人群,都是黑面红巾的凶恶兵卒,那巡哨兵卒凄厉的大喊起来:“贼至!敌袭!” 原来,这天黎明前,天色尚未大亮,西殿太平军林凤祥、李开芳等部就在武昌城外百姓的引导下,抹黑聚到城墙脚根,准备发起攻击。却没想到还是被清军发现,当下领头的太平军卒长号旗一挥,便正式拉开了西殿太平军攻打武昌城的战役。 城下太平军兵卒以墨涂面,头插羽毛,以干马粪、牛粪为料,施放烟雾,借着清晨的雾气和人造的烟雾掩护,争相以云梯攻城。正在熟睡的清兵纷纷被警醒之后,但还算能及时清醒过来,清军各级将校嘶吼着,号令清兵三五个一群,都拿长矛,没头没脑的就往城垛子口乱捅,在烟雾中把先期扑上城头的太平军兵卒用长矛一顿乱捅,打下城头去。 打先锋的林凤祥见城头偷袭失利,号令太平军炮队以炮火袭城。炮队发射的是太平军自己研造出来的燃烧弹,炮弹内空,其中多是引火之物,外用竹筒引线相连,发射着地之后,便是燃起一大片火海。 但清军准备得还算周全,城头放置了不少水龙,见城头火起,清军便还以水龙冲洗,连带着施放的烟雾都给浇灭了。城下挤满了偷袭的太平军兵卒进退不得,后面炮队怕伤了自己人,又不敢用其他弹药,投鼠忌器之下导致火器失灵,林凤祥不得已下令暂时退却。 听闻首战失利,萧云贵在万寿宫坐不住了,当即便和洪韵儿赶到前沿阵地观战,眼见武昌城头清军人数虽少,但火器、火炮各样守备器械还算齐备,强攻硬打损失太平军一定会很大。萧云贵当即召林凤祥、李开芳、罗大纲等将领商议,最后确定还是用攻破衡州的办法,穴地攻城。 当日黄昏后,西殿太平军土营在武昌城外开掘隧道,准备穴地攻城,因为城外烧成一块白地,什么动静都是一望而知,见到太平军开始挖地道,常禄、王锦绣部清军中,不少悍勇的清军士兵缒城而下,破坏太平军地道,袭击土营士兵,太平军以前队据战,后队挖掘的战法应对,但进展缓慢,形势颇为不利。 正当萧云贵想让炮队发炮教训这些狗娘养的清妖之时,双福的愚蠢再次发作,他严令全军,不得有一将一兵下城袭击太平军,违者军法从事。 太平军得双福这个“贤内助”,地道挖得加倍卖力,就连炮弹都省了。到后来太平军土营兵卒们,干脆直接在清军眼皮底下开工,又派士兵到城墙根砍伐巨木,清扫地道入城障碍,清军因双福严令,只得对城下太平军怒目而视。 常禄和王锦绣愤怒异常的找到双福理论,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双福躲在自己府衙内,躺在舒坦的软塌上抽着鸦片说道:“贼有火器之利,又是十倍于我,兵将出城死战,便是九死一生之境,若非真心想报效皇上,便是想越城投降,所以本帅坚辞不让兵卒出城,以防兵卒逃窜。” 二将闻言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原来双福是怕兵卒趁机出逃。王锦绣还想辩驳几句,双福惨笑着伸伸手中的鸦片烟枪道:“二位大人还是带好各自兵勇为皇上尽忠吧,能多活几日便再享几日的福,这武昌城是守不下去了,为大清、为皇上,最后咱们一道殉城而死便是了。” 见双福已经没有了斗志,二将长叹一声只得退下,眼下二将只能希望徐广缙调集江西方面的援兵尽快赶来救援武昌了。 正月二十四日,土营士兵将地道挖到武昌城文昌门下,掘开大洞三个,以棺材盛满放入引爆,墙根被炸坍二十余丈。 太平军总结了上次衡州穴地攻城的经验,林凤祥部负责攻城的前军中,挑选各营悍勇兵卒五十人打头阵,敢死之士在尘埃尚未落地之时,便带头拼死冲入缺口,林凤祥率太平军继后蜂拥而入。各部清军见状蜂拥过来堵缺口,但无奈缺口太大,太平军各部前仆后继的蜂拥而至,清军抵挡不住,当日武昌被太平军攻陷。 太平军攻入城后,常禄、王锦绣部清军凶顽无比,兀自与太平军巷战顽抗。太平军四处搜杀,杀红眼了的太平军兵卒们干脆拒绝接受守军投降,又打开监狱释放囚犯。这些囚犯纷纷跟从太平军对原武昌官员士兵进行清算,各省来援清军被杀十之,只有武昌本地士兵躲在家中冒充平民逃得性命。 混乱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萧云贵下达了止杀令,但此刻城内三千余清军差不多已经被屠戮一空,太平军才封刀入城。由于进城前,萧云贵严令各军不许杀害一个百姓,是以武昌百姓得以保全,城内百姓极恨常大淳,于是摆香案箪壶迎接太平军,十里街道上张灯结彩,到比过节还要热闹。其中有些仪式倒是仿照清俗旧例,与太平天国礼制不符,太平军中许多典官见状大怒,纷纷拔刀喝骂,却被萧云贵止住。 萧云贵在城门口高声晓谕全军:“中华大地沦陷清妖之手已逾百年,此地百姓不知狄夷之别,也未曾沐我天父上帝恩泽,更不知我汉家衣冠为何,尔等典官该循循善诱,而非拔刀怒向!本王特在此严谕,今后新破之城,百姓旧俗与我天国不尽同者不为罪,各军人等不可以此入罪,应待入城后由各军典官循循善诱,相助百姓屏除旧习方可!”众典官闻言才还刀入鞘,遵令而行。 萧云贵此举让武昌百姓对太平军更是好感大增,基本没有犯历史上洪杨太平军入武昌城时犯下的过错。这还是洪韵儿提醒的,历史上太平军入武昌城后,洪杨犯了几个错误,一个是将阖城百姓全数拉入太平军中,强分男女馆,禁止婚嫁,取消私财,让武昌百姓苦不堪言。其二对于普通平民推行进贡的政策。武昌居民可以自愿以金银,茶米,油盐,鸡鸭进贡,达到一定数量后太平天国颁给执照。虽然进贡是自愿的,但获得进贡执照后可以不用进馆当兵,于是武昌居民纷纷进贡,以求免军役,但执照发得甚少。其三是废除一切商业贸易,商店货物没收,因为废除了商贸,金银货币的存在也无必要,金银等物品也全部没收,似乎老兄弟可以保留在一定限度内的财物。其四便是对迎接他们入城的百姓举刀相向,原因就是百姓们有许多旧例与太平天国不符。 所以洪韵儿出言提醒萧云贵,一定不能再犯和洪杨同样的错误,否则他俩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入城之后,萧云贵号令各军严肃街面治安,先前被放出来的罪犯重新由左宗棠、李寿蓉、王闿运等人审问,但凡确实有罪的流氓恶棍一律按太平天国的刑律处置。结果那些想浑水摸鱼的流氓、恶棍没开心多久,太平天国的法度比起清律来还要严苛不少,结果这些人大多都被斩首示众。除掉一批街面上的泼皮恶棍之后,武昌街面上秩序井然,城内的百姓对太平军的好感又增。 武昌城内原有清廷官员一百余人,除常大淳等人自杀外,包括双福在内,大部分被游街后处以极刑,只有少数官声较好的官吏被关入牢房,萧云贵打算劝降一些清廷良心不坏的官吏帮着管理武昌城。 清算得差不多后,萧云贵才宣布即使官兵也可以投降,唯独满人不赦。萧云贵经过杨秀清的讲述后也明白过来,这时候他干的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可不是讲仁义的治世之时,所以眼下除了杀之外,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乎,半夜里满城的满人、八旗汉军被带出城外屠戮一空,数千具尸体被集中掩埋。武昌城的百姓早晨起床发现城内似乎不见了一些人,但也没有深究,因为他们的注意力被太平军的开仓放粮之举吸引了。 点算完各处府库之后,太平军开仓放粮,每户百姓给米十升,油盐些许,满城穷苦百姓都是欢呼起来。 武昌攻城战,太平军有几个亮点值得一提,一是因典水匠唐财常的加入,在岳州收得的水手万人编为水营,正式成立水军。西殿太平军对水上战斗力量的重视,是保证其在东进武昌后,屡屡获胜的根本原因,清军在两湖一带没有正规的水师,制江权控制在太平军手里,战争主动权完全为太平军掌握,直到曾国藩纳江忠源、郭嵩焘建议,在衡州建湘军水师,清军才拥有与太平天国抗衡的水军。不过眼下历史已经改变,衡州落入太平军手中,天知道湘军水师何时才会出现。 二是攻城战术有了提高,在穴地爆破中,这次武昌之战太平军采用了一条隧道多个洞穴,几个方向同时起爆的方法,爆破威力更为巨大,在挖掘地道的过程中,太平军不断敲锣打鼓,以扰乱城内伏地听音辨别方向的盲人,使江忠源发明的盲人听道绝招被破。 太平军爆破之后,攻击各部呈梯字形涌入缺口,步军和爆破的土营配合十分默契,一改在衡州爆破而不能入的状况。破城之后,太平军轮番使用兵力,后卫部队背负米饭跟于先遣队之后,待先头部队饥疲时代其继续攻击,将先头部队换下吃饭休息,后面女营的女兵在洪韵儿带领下,又隔江煮饭,跟着源源不断送到后队手中,如此轮番吃饭休息,而攻势丝毫不减,清军残余部队毫无逃遁的时机。 是役,湖北巡抚常大淳、湖北提督双福,学政、光禄寺卿冯培元,布政使梁星源,按察使瑞元,道员王寿同、王东槐、林恩熙,知府明善、董振铎,同知周祖衔,知县绣麟,而总兵王锦绣、常禄皆以援师入城助守,大部死于城内,只有少数官吏被关押,消息传出后,清军沿江两岸城池风声鹤唳,报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入京师。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武昌城破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御前侍卫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御前侍卫 京城的大雪初停,皑皑白雪盖满了京城内外,眼看着已经过了立春,但还是下了一场大雪。这场雪就如同江南糜烂的战事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京城每一个满人心头。虽然清廷封锁了一些满人遭到屠戮的消息,但民间茶坊酒肆还是盛传开了,南边造反的长毛贼专杀满人,沿途被攻陷的城池,满人老幼一个不留,就连汉军、蒙古八旗的旗人也被屠戮一空。 传言越传越离谱,都说长毛贼中以伪西王最为凶悍,破城无数,每下一城满人、旗人尽数被杀,甚至这伪西王要满人小孩煮来下酒。茶坊酒肆中三教九流的人物吹嘘得那是口沫横飞、神乎其神,却让京中大小满人、旗人无不心惊胆战、人心惶惶。 但也有例外的,紫禁城乾清门外的隆宗门上,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侍卫跨刀而立,和其余七名侍卫不同的是,他脸上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毫不在乎满城的传言。 连着这青年侍卫在内,这隆宗门的八名侍卫都是一般的打扮,一身清廷五品武官服饰,头戴暖帽上插孔雀翎,月白缎里、黄狐皮端罩,胸前均是一挂红雕瓷朝珠,这一身行头却是紫禁城三等侍卫的服饰。 八人各分左右站立,在雪后的寒风中都是站得笔直,见那青年侍卫脸上那副表情,为首的一名侍卫领班皱眉低声喝道:“荣禄,仪态端庄些,笑什么笑?!这隆宗门北侧为军机处值房,门外正西为慈宁宫,主子们、王公大臣们随时会溜达过来,要是出了乖丑去,看我回头不参你!” 那荣禄嘲弄的一笑道:“承恩大人,我天生就这幅憨笑样,改不过来了。” 那承恩微微愠道:“你小子整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上次和扎布多那克在我的宴会上斗殴,让乾清门那些人看了笑话去,要不是桂良大人保你,你他娘的早就到午门做蓝翎侍卫去了!” 清宫的侍卫多是选满蒙勋戚子弟及武进士为侍卫,分三等;又在其中特简若干为御前侍卫及乾清门侍卫,为最高级。御前大臣、御前行走及御前侍卫统归皇帝直接管理。乾清门侍卫、乾清门行走、一、二、三等侍卫统归御前大臣率领。大门侍卫、一、二、三等蓝翎侍卫则由领侍卫内大臣率领,不得入乾清门。 承恩、荣禄等人都是三等侍卫,也不得入乾清门值守,虽同是归御前大臣统领的侍卫,但有御前侍卫、御前行走、乾清门侍卫、乾清门行走之分,因乾清门侍卫更接近皇帝,对于三等侍卫们来说,意义却是无比重要的,所以承恩等人一直都想到对面乾清门值守,那样代表着你的身份地位就大大不同了。 荣禄轻轻哼了一声道:“那是扎布多那可自找没趣!” 承恩闻言大怒,正欲接着喝骂,另一队三等侍卫列队行来,却到了换值的时候。承恩只得暂时压住火头,交接了例值之后,领着众人回东华门的侍卫班房。 一行人踏着皑皑积雪回到班房,打帘子进屋后,因为都是满蒙贵戚的缘故,各人都有听差的小厮在班房内候着听使唤。众小厮连忙为各自的主子们送上衣包,各侍卫换了身常服袍袄,都各坐一边,吃起各自带来的茶点。 众侍卫见承恩面色不善,都笑嘻嘻的不言语,往旁边一坐,纳着茶点烟水,等着看好戏。 这承恩乃是满洲镶蓝旗伊尔根觉罗氏,满清八大姓氏之一,氏族甚繁,人才济济。承恩祖父伊勒通阿,本来他们家世居吉林,道光六年以阿勒楚喀协领从征回酋张格尔有功,得加副都统衔,图形紫光阁,累官宁夏、宁古塔、三姓副都统,才迁居京城。 承恩也是成荫入值宫中的侍卫,平素就看不怎么合群的荣禄不顺眼。上月承恩初升领班时,宴请众侍卫兄弟吃酒,席间不知何故,这荣禄和他要好的兄弟扎布多那可打了起来,扫了承恩的脸面。这扎布多那可乃是蒙古科尔沁部的贵胄之后,蒙古八旗的功勋子弟,平素和承恩要好。好兄弟被荣禄打了,承恩自然要出头,但却有兵部尚书桂良出面调停,御前大臣兼着领侍卫内大臣的怡亲王载垣给了桂良这个面子,把荣禄和扎布多那可各训斥一顿算是了事。但承恩和荣禄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从那时起,承恩总是有事无事的找荣禄麻烦。 今日荣禄又当众顶撞于他,承恩自然是面上挂不住,都是一般的勋要之后,谁人走在街上,不都是有人前呼后拥的喊爷的人物?承恩越看荣禄越来气,当荣禄起身净手从他身边经过时,承恩左脚一伸,绊了荣禄一下。 荣禄脚下一绊,向前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不禁怒火大炽,回头冷眼看着承恩淡淡的说道:“承恩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承恩哼了一声,邪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逗你玩玩!” 众侍卫都是好事之徒,见两人起了争执,不但不劝阻,反而起哄起来,一起哄笑起来,“荣禄,有胆子放开架势练练手啊!”“承恩大人,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对让他长长记性!” 几下里撩拨之后,荣禄和承恩的火气都上来了,荣禄冷哼一声道:“走,咱们出去放单,你若是不敢来,就是裤裆里没种!”承恩大怒道:“臭小子,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当下两人出了房门,来到班房四合院的敞院里,拉开架势准备殴斗。 屋内一班侍卫一起轰然起笑,跟着涌到屋檐下看热闹,随从小厮们搬出杌子给众人坐下。这些贵戚们点着水烟的,嗑着瓜子的,玩着铁蛋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倒像是看一场好戏一般。 承恩丢个架子,一招黑虎掏心,右拳猛击荣禄胸膛,荣禄却侧身一让,一脚跺在承恩的脚背上。这踩脚背却是市井泼皮斗殴才会用的下三滥招数,承恩猝不及防,抱着右足大声呼痛起来,荣禄一下子扑上去,将承恩扑到在地,跟着骑在承恩身上便是一顿乱打。承恩口中怒骂荣禄卑鄙无耻,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仗着力大,一边翻过身来,拉住荣禄的手,也是不管什么招数,胡乱殴击起来。 两人在湿滑的雪地中扭打起来,倒像是市井无赖斗殴一般,加上一班侍卫的起哄笑闹,倒是把整个宿卫驻守之地闹了个乌烟瘴气。 两人正殴击得兴起之时,猛然听到一声厉喝:“你们这些狗奴才在做什么?!” 众侍卫心头都是一凛,这声音熟稔无比,回头看时,果然是众侍卫最大的头头,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怡亲王载垣!这怡亲王载垣乃是康熙帝十三子胤祥的第五世孙,铁帽子王,历任正蓝旗汉军都统、正红旗汉军都统、镶蓝旗蒙古都统、镶白旗汉军都统、镶红旗满洲都统、御前大臣、阅兵大臣、十五善射大臣和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还担任过正蓝旗总族长、宗人府右宗正、宗人府宗令、玉牒馆总裁,管理过镶蓝旗觉罗学,太庙袷祭和近支婚嫁,銮舆卫、虎枪营、御枪营、善扑营和崇文门正监督。道光末年,受顾命,咸丰朝的御前大臣兼着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使,当真是当朝第一王爷。 众侍卫见是载垣到来,吓得都站到一旁,不敢作声。却见载垣身旁跟了一个和他年纪相若的官员,一身正二品的顶戴花翎,相貌端方,却挂着一脸的坏笑:“哟呵,今儿各位小爷们兴致高啊,这大雪天刚停就摆开架子练上了,王爷啊,你老人家有福了,这群猴崽子们都知晓自己练功了啊。” 载垣脸色铁青,怒喝道:“一群不成器的东西,全部罚俸三个月!还不给本王滚进去!” 众侍卫心中暗暗咒骂那人,要不是他煽风点火的话头,载垣平日里就算遇上殴斗之事,也不会儿发这么大的火,罚俸三个月可是不少银子的啊。 回屋的人群中一人低声嘟囔道:“这他娘的是哪里来的野狗乱吠。”另一人回道:“小声点,这是肃顺肃老六,郑亲王端华的六弟,是个满汉杂种!”先一人低声笑道:“怎么是满汉杂种了?走咱们进屋说说去。”众侍卫嘻嘻哈哈的一窝蜂的回到屋内去了。 雪地里荣禄和承恩这才分开来,两人鼻青脸肿的都是嘴角挂着血污,兀自恨恨的看着对方。 那肃顺走到两人身旁,笑吟吟的蹲下身道:“王爷,我就说吧,咱们满人中不成器的家伙不少,你看那些个小爷,入宫当值都还带着听差小厮,衣包、食盒、烟袋、玩意可是一样不少,到比在家中还舒坦。这二位打架,都还没心没肺的瞎起哄,瞅见没,这就是咱们的禁宫侍卫,呵呵。” 载垣满脸怒容上前喝骂道:“你们两个狗奴才,为何打架?!” 肃顺呵呵笑着说道:“王爷,你也不用生气啦,这是几十年的旧例,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这两刺头不如交给我吧,我替王爷管教。” 载垣微微一鄂道:“皇上让你到侍卫处挑选人手,重新建上虞备用处,好的人才多的是,你为何偏偏看中这两人?” 肃顺笼着马蹄袖呵呵笑道:“这两人打架的狠劲像我当年在市井游荡时的狠劲。” 载垣摇头苦笑道:“你啊,就是这脾气。” 肃顺笑道:“话不多说,王爷,晚间大蓉和戏楼子里在下请王爷听戏,我二哥和我一起打围子候着您。” 载垣呵呵笑道:“准到,准到。”说着扭头哼着小曲带着一帮戈什哈远去,对地上的荣禄和承恩看都不再看一眼。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御前侍卫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虞备用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虞备用 肃顺现任内阁学士,还兼着八旗副都统、镶蓝旗护军统领、銮仪卫等差事,虽然官位不高,但却是天子近臣。荣禄和承恩两人匆匆清理了一下仪容,洗去脸上血污,但脸上鼻青脸肿也遮不住,换了朝服之后,两人低着头跟着肃顺来到紫禁城东南角楼,銮仪卫的驻所。 到了銮仪卫驻所一间暗室之内,只见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看服色有御前侍卫、一等侍卫、二等侍卫居多,三等侍卫便只有荣禄和承恩两人。 见肃顺进来,众侍卫纷纷起身行礼,肃顺还了一礼,笑着招呼众人坐下,众侍卫都挨着杌子坐下,听差包衣给诸人上茶之后,掩上房门出去。 肃顺品了口茶后,脸上的笑容收起,淡淡的说道:“在座的爷们都是当朝咱们满人中的翘楚,勋贵之后,对大清和皇上都是忠心耿耿的。如今朝廷正处多事之秋,正该我等戮力报效之时,今儿挑了你们到此处,乃是为重建上虞备用处一事。” 众侍卫起先也都听肃顺说了重建上虞备用处之事,这上虞备用处也叫粘杆处,起初是一个专事粘蝉捉蜻蜒、钓鱼的家丁队伍。雍正帝还是皇子时,在位于北京城东北新桥附近的府邸内院长有一些高大的树木,每逢盛夏初秋,繁茂枝叶中有鸣蝉聒噪,喜静畏暑的胤禛便命门客家丁操杆捕蝉。康熙四十八年,胤禛从”多罗贝勒”被晋升为”和硕雍亲王”,其时康熙众多皇子间的皇位角逐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胤禛表面上与世无争,暗地里却制定策略,加紧了争储的步伐。他招募江湖武功高手,训练家丁队伍,以粘杆处的名义,招揽能人异士加入,自此粘杆处就成了雍正四处刺探情报,铲除异己的工具,传说中的血滴子也多是出自于此。 雍正登上皇位后,为了巩固皇位,也为了酬谢党羽,在内务府之下设立了上虞备用处,将粘杆处正式改名上虞备用处,继续为他刺探情报、铲除异己。上虞备用处的头子名粘杆侍卫,是由有功勋的大特务担任的。他们大多是清世宗藩邸旧人,官居高位,权势很大。粘杆处的一般成员名粘杆拜唐,由小特务充任。上虞备用处表面上是伺候皇室玩耍的去处,实则是一个特务组织。不难推想,雍正是把一切敌人比作鱼、蝉、蜻蜒一样的小动物来撒网捕捉、加以控制的。但在乾隆年间,乾隆为了消除其父留下的不良遗迹,改上虞备用处总部雍和宫为喇嘛庙,上虞备用处也逐渐裁撤,随后几朝都未再有设立。 此时咸丰忽然让肃顺重建上虞备用处,是何用意呢?难道咸丰生怕有人谋夺皇位,又想启用密探?想到此处,众侍卫均是心头怦怦直跳。 肃顺接着说道:“本官既然挑中了各位爷们,大家就把心思收好,虽说在座的最低的都是三等侍卫,外放的话最小也是个都司的武官,更别说一等侍卫外放便是参将之位。我肃老六告诉诸位,在上虞备用处可能官位不显,但干的却是为皇上分忧的大事,也是天子近臣,只消耐得住寂寞,几年之后我敢保证,诸位的官位不会在我之下!” 众侍卫一听,都是喜上眉梢,眼下外放武官多半是要统兵和南边的长毛贼厮杀,那可是九死一生的活计,远没有这上虞备用处的差使好弄。是以肃顺话音才落,众人都是叫好起来。 肃顺阴沉着脸又道:“但这几年诸位要熬得住,要知道粘杆拜唐中途退出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众侍卫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有人想说可否现下离开,但见肃顺那阴沉而带煞气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肃顺又道:“各位爷们也知道,自皇上登位以来,各地叛党、反贼层出不穷,什么天地会、天理教、拜上帝教,民间不安份的拳馆、武会很多,如今拜上帝教的长毛贼作乱,荼毒江南之地,已经势如猛虎。所以皇上想重建上虞备用处,咱们要干的就是为圣上分忧,刺探反贼情报、分化各地反贼、造谣、暗杀、拉拢、劝降,总之是要无所不用其极的瓦解各地乱党、反贼!” 众侍卫脸色微变,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干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肃顺续道:“各位爷们也不用担心,圣上准许咱们调动各地官府的兵力行动,所需花费也是直接由内帑而出,市井江湖人物嘛,也就是为了富贵二字才造反的,分化、瓦解、拉拢,最后剿灭,也不是什么难事。总之本官会居中策应,大家爷们努力办差便了,可别让人把咱们满清精锐看扁了去!” 众侍卫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跟着肃顺取出备用处的章程来,细细给众人讲解,当晚就安排众人住在宫中,派人开始了对众侍卫为期数月的秘密训练。 荣禄倒是无所谓,能在上虞备用处当值在他看来也是一般的做奴才,没有什么区别。但肃顺也不知是不是别有用心,把他和承恩安排在了一间屋内居住。 晚间洗漱之后,承恩自己擦了伤药,气恼的看着荣禄愠道:“你就是个灾星,把爷们我也钩进来了,这份差事可比带兵剿长毛凶险得多。” 荣禄躺在牙床上,淡淡的说道:“人生五十年,天下之大,哪有长生不灭者?早死晚死不都是个死?说不定将来博出个名堂来,你还会谢我。” 承恩见他那憨惫样,又气又好笑,眼下在此处只有他和自己相熟,别的都是高一等的侍卫,都不大搭理自己,承恩只得想着和荣禄修好,以免自己落单被人欺负,当下手中的药瓶扔过去,没好气的道:“承你贵言,先擦着吧,将来咱们俩可有得苦日子挨了。” 荣禄微微愕然,但还是拿起药瓶擦了起来,暗暗好笑承恩变脸变得快。 第二日开始,众侍卫开始了训练,先从体能练起,之后是如何刺探情报、如何暗杀、如何分化敌人等等不一而足。众人都没有想到,日后上虞备用处会和太平军的白泽堂斗上,而且是在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上相遇,两边成立的时候差不多,但却自成立之日起,两边就成了至死方休的死对头。 随后江南的坏消息接连传来,太平军攻克武昌,号称十余万之众,随时可能沿江东下,或是北上。朝廷内气氛紧张至极,训练闲暇,荣禄在宫中见到王公贵胄、各部大臣们频繁出入,人人都是面带愁容,就像死了亲娘一般。 荣禄在宫中也听闻了一些消息,面对太平军咄咄逼人的攻势,武昌这样一座省府的陷落,咸丰忍无可忍最终罢免了徐广缙,这位湖广总督被发配往新疆种田去。同样被发配的还有向荣、和春两个兵败之人,但似乎旨意才出京城,咸丰又变卦了,让两人降级留用,仍统领徐广缙留下的兵马追击太平军。 荣禄很好笑咸丰的朝令夕改,但也明白如今他手上无将可用,也只能依靠向荣、和春这些旧将。过了几天,咸丰又下旨,把向荣官复原职,还改任为钦差大臣,指挥江西清军堵防武昌的太平军,又加派琦善为钦差大臣,负责江北堵防,两江总督陆建灜也为钦差负责堵防太平军东进之路。 咸丰一口气委派了三个钦差大臣,看起来是真急了,太平军越剿越强大,几乎不可收拾,就连琦善这样快进棺材的人也启用了,看来咸丰也真是到了没办法的地步。 荣禄听闻太平军杀戮满人之后,一度打消了南下投奔太平军的想法,他体内的灵魂虽然是来自后世,但身体却是个满人,他不确定太平军会不会杀得兴起把他也干掉。而且眼下的生活也算舒坦,是他前世没有体验过的,面对奢华的贵族生活,他心底里开始起了一丝丝的留恋。但真要他帮着满清镇压汉人义军,荣禄自问过不了前世汉人身份这一关,索性两不相帮,静观其变。 肃顺在紫禁城内给上虞备用处设了一个分部,御花园堆秀山御景亭是他们值班观望的岗亭。山下门洞前摆着四条黑漆大板凳,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四名粘杆侍卫和四名粘杆拜唐坐在上面。咸丰一旦交办的任务,由值宿之人迅速送往总部銮仪卫,再由銮仪卫总部发布命令派人办理。 这天黄昏之后,轮到荣禄和承恩当值,两人和其他六人到了御景亭山下轮值,领头的粘杆侍卫是个好赌之人,平素又欺负荣禄、承恩两人,到了此处后,便命荣禄和承恩在洞外值守,自己带着其余五人躲进洞中赌起骰子来。 荣禄暗叹满清腐朽至此,焉能不败?承恩却是一脸的愤懑,气恼的坐在凳上生闷气。在宫中无论做什么,都要看你背后家族的势力多大,那领头的粘杆侍卫是载垣的小舅子,无论是承恩还是荣禄他们背后的势力都是比不上这人的。 荣禄看着黄昏的余辉笑道:“气个啥?其实你也算出身好的了,要是你出身在平民百姓家,受的气不止于此吧。” 承恩念紧拳头道:“老子就是不甘心,老子一定要做到人上人,不能有人骑在老子头上。” 荣禄笑道:“你这辈子也别想,就算你比里面那些人强,最后你还是皇上的奴才,这叫一生为奴,” 承恩呃了一声道:“我只在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可。” 荣禄竖起大拇指笑道:“野心不小啊。” 承恩轻叹道:“这官场和宫里,你要是没有野心,就是被人踩在地上的烂泥,什么人都能踩你,我可不想被人踩。” 荣禄轻笑一声,没有答话,正在这时,忽听一阵琴声传来,这琴声悠扬绵长,旋律却是熟稔无比,荣禄浑身一震,站起身来,一颗心突突直跳,低声惊呼道:“这、这是海角七号的曲调!”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虞备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怎会是她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怎会是她 御花园堆秀山御景亭旁山洞外,承恩正取出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没听清荣禄说什么,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荣禄丢下句话,人便朝着那琴音方向去了:“我去去就来,你守着一会儿。” 承恩愣了一愣,急忙道:“你可别乱闯,肃大人可说了不许我们四处乱走的,没有手令被其他侍卫拿住可是不得了……”话还没说完,荣禄早就没了人影,承恩急得直跺脚,口中暗骂道:“他娘的这臭小子,你就是老子的灾星,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啊。” 荣禄循着琴声转过堆秀山,穿过一片假山怪石的曲尽通幽,绕到御景亭前,远远的却见亭中有两个宫装女子,袅袅的檀香烟气之中,一名宫装女子正抚着琵琶,另一名宫装女子立于身后侍奉。原来这不是琴声而是琵琶之声,荣禄是个五音不全之人,从来都分不清乐器之声,但这琵琶声缥缈柔美,那旋律熟稔无比,他还是听出这的确是前世的班歌《海角七号》。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隔得远了荣禄也看不清楚,脑海中满是一个个问号,这女子是谁?为何会这首曲子?是巧合,还是她也是穿越之人? 自从占据了荣禄这副躯壳之后,他便一直浑浑噩噩的得过且过,本想创一番事业的,但在御前奏对上自称了奴才之后,他前世汉人自尊始终不能自抑,开始觉得为了一己私欲帮着满清杀汉人不妥,所以入宫之后一直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 好在荣禄家境不错,衣食无忧,又在宫里当差,也不算什么苦事,荣禄享受起了官二代的贵族生活,但身边就是缺少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他一直也没弄明白为何当日在磐陀石照相,醒来之后就穿越附身到了别人的躯壳之上,但这个秘密他不能和别人说起,就怕被人当作失心疯看待,所以他一直苦苦的憋在心中。此刻忽然乍闻前世那熟悉的旋律,岂能不让他激动万分? 心头突突直跳,荣禄双腿都觉得有些发颤,挨上数步之后想要看清,但前面忽有两名御前侍卫经过,荣禄只得缩在一座假山之后远远窥望。只见亭中的宫装女子样貌接着她身后女子点起的灯笼越来越清晰起来,当看清那抚琵琶女子的样貌之时,荣禄不禁大吃一惊,心中暗道:“怎么会是她?!” 这个女子容貌在荣禄脑海中倒是熟识,她就是叶赫那拉杏贞,其父是四品道员叶赫那拉惠征,家住劈柴胡同。满人其实多数都是绕着弯子有些亲戚关系,荣禄、杏贞两家人又都是京城旗人,经常也有些来往,这杏贞和荣禄小时候便认识了。 荣禄倒是知道这杏贞便是后来的慈禧太后,但自从她前年进宫之后便没再见过,想不到此时会在这里遇上,她又怎么会弹这首曲子? 杏贞在荣禄的印象中,样貌很美,但却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子,因为大了荣禄两岁,所以荣禄一直叫杏贞做姐姐。搜肠刮肚的回忆了一番,也看不出从前的杏贞会是穿越而来的人,荣禄开始有些泄气,或许这首曲子只是偶尔旋律相同罢了。 这时候琵琶声戛然而止,荣禄回过神来望去,只见两女在亭中说了几句之后,杏贞背后那女子乃是她的宫女,便收拾物品伴着杏贞起身离开。荣禄心中有些着慌,虽说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穿越之人,但那曲调如此熟悉,就算她本人不是,也一定是有人教过她,是不是该上前去问问清楚?但宫中侍卫规矩森严,不许窥看宫中女子,更不许和她们说话,除非有皇上手令,否则被人拿住便是杀头之祸。 踌躇再三荣禄鼓足勇气准备冒险一次,或许自己从前和杏贞认识,她会念些旧情呢? 腿脚才迈出一步,后背忽然一痛,回头看时却是承恩在不远处用石头扔自己。荣禄没好气的道:“你这是干嘛?”再扭头看时,杏贞和那宫女已经隐入黑暗之中,朦朦胧胧的只余下那灯笼的红点。 承恩摸上来道:“快点回去了,洞里的人要出来点卯了。你在看什么?黑漆漆的啥都没有嘛,走啦走啦。”荣禄见杏贞已经远去,只得跟着承恩回去,边走却边想着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杏贞,下次见了一定要问个清楚。 其后一连三日,每当荣禄当值,他都借故到御景亭看看,但都没能再见到杏贞来此弹奏,每次失望而归之后,荣禄都有些黯然,承恩笑他是不是被宫里的女鬼勾了魂去。 这些天荣禄开始打听起杏贞的境况来,皇宫是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是最能保住秘密的地方,却也是最没有秘密的地方,一些消息只要你人头熟、银两足都能打听到,但有些消息却又是至死不能耳闻的。荣禄从几个传话太监和别的侍卫口中探知,杏贞的境况并不好,起初进宫后虽被封为兰贵人,但很长时间未能侍驾,好不容易等到侍驾之时,又遇上长毛贼攻陷长沙,咸丰心情极度恶劣之时,这兰贵人小主似乎又不太会哄主子开心,恶了圣心之后,便像是被打入了冷宫一般,无人理会了。 此时咸丰喜欢的乃是新入宫的丽贵人,据说极得圣宠,其余的妃嫔们都比不上。兰贵人彻底失宠之后,宫中上下受人冷嘲热讽、冷言冷语相待,就连月例供应也时常短缺,兰贵人的储秀宫内下人更是处处遭人欺负,日子过得很是不好。 荣禄略略有些奇怪,按理说这慈禧是个很有手段之人,就算起初未能得宠,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而且长毛贼居然攻下了长沙,这和原本的历史出入很大,荣禄猜想一定是有人煽动了蝴蝶效应的翅膀。 心里带着越来越多的疑窦,荣禄就更加想再见杏贞,每次到宫内入值,他都是跑得最快的。 终于第四日上,荣禄等人又是在黄昏后入值,那琵琶声又再一次在御景亭响了起来,但这次不是熟悉的后世的旋律,而是咿咿啊啊的京剧唱腔。 荣禄听不懂唱的什么,更加的失望起来。一旁承恩听了这曲调,喝彩道:“这宫里昆班的唱调就是不俗,这首桃花扇的一枝花调子唱得腔调圆润,真是好听。” 原来这不是荣禄以为的京剧,而是传自苏州昆山的传统戏剧——昆曲,昆曲是国内最古老的剧种之一,也是国人传统文化艺术中的珍品。明代人称南戏为传奇,明以后,杂剧形渐衰落,传奇音乐独主剧坛,兼收杂剧音乐,改名昆曲。以曲词典雅、行腔宛转、表演细腻著称,被誉为“百戏之祖”,这北派唱调的昆曲便是后来京剧的鼻祖。 荣禄也没功夫听承恩品评昆曲,照旧找了个藉口溜开,循着唱曲之声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荣禄借着暗色走得更近了些,亭内果然还是杏贞和那名宫女,那宫女年岁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也很是可人,杏贞弹着琵琶清唱,那宫女不是向东南面小径张望,两女都未察觉有人靠近。 荣禄走得近了,心中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相问,正犹豫间,杏贞忽然停了下来,轻叹一声道:“康姑姑,看来小安子给的消息又是不准的,皇上今日不会从这经过。” 荣禄闻言微微一阵愕然,停下脚步藏在一株大树后面,听两女接着说什么,那康姑姑叹口气道:“这也难怪,小安子不是大太监,他只能算彭有益手下的一个亲信,能探听到的消息不大多,而且皇上经常会临时起意,说不定又到别处去了。” 杏贞俏目一寒,冷冷的说道:“我本无意出来争这些,只可恨宫中这些人逼人太甚,要不是他们逼迫,小泉子也不会在敬事房的牢房里上吊自杀,还有姑姑你原本可以出宫回家的,也被这些人搞得不能离宫,就连家中病重老母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康姑姑面色悲凉的说道:“小主,这宫里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只有踩着别人才能出头,也不是与世无争,就能有一方净土,这宫里就没有世外桃源。原本奴才们受些欺辱也就算了,小主安安稳稳过活也不必如此。” 杏贞抬手打断她的话,柔声说道:“康姑姑,在这宫里要是没有你和小泉子,我早就病死了,要不是没有你们的开导,或许我现在还是浑浑噩噩的等死之人,眼下我明白了,自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还有身边关心你、照顾你的人需要你去反哺。我如今已经是兰贵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我知道我自己有怎样的路要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想在被人欺负,也不想身边的人再被欺负,所以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我一定要去争,不管用什么手段!” 荣禄听了这话,心头一阵冰凉,她果然还是历史上那个手段毒辣的慈禧,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而来的,那天听到的曲子或许只是凑巧雷同而已。 正当荣禄心灰意冷之时,那杏贞忽然又嫣然笑道:“不说这个了,既然皇上不来这,那我也就不弹他喜欢的昆曲了,姑姑你喜欢听我弹的海角七号,那我再弹给你听。” 听了这句话后,荣禄如五雷轰顶,站在原地张大了口半晌出声不得,不但会弹此曲,而且能准确说出曲名的,不是穿越之人还能会是谁人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怎会是她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翻地覆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翻地覆 御景亭内,那康姑姑微微一笑说道:“现下不是听曲的时候,小主,你在这里稍后片刻,奴婢去打探一下,若皇上真不会经过的话,我们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杏贞光润玉颜轻轻一展,轻点道:“姑姑,都说了今后只有我俩的时候,你别再自称奴婢什么的了,我听不惯,我在这里等着你便是。” 那康姑姑报以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的不安,但还是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御景亭。 荣禄见那康姑姑走远,亭内只剩下杏贞一个,自觉得便是天赐良机,再也按耐不住,快步赶入亭内。 杏贞显然被荣禄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差点失声叫了出来,但好在她似乎也记得荣禄,短暂的惊愕之后,反倒是杏贞迟疑的开口先问道:“你、你是苏完瓜尔佳家的荣禄?” 荣禄没有答话,低声清唱起那首海角七号来:“依稀的记忆从前的你,背靠着背听海的声音,夕阳和海面都太清晰,我就在这里找到了你,那天的日记天飘着雨,我躲进眼泪你在那里,夕阳和海面,依然清晰还是在这里,我丢了你,我把对你的思念写在海角上,寄给那年七号的雨季,有些爱不怕时间太漫长,已经生长在心里……” 歌词刚刚入耳之时,杏贞彷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随着荣禄的歌声,她越听娇俏的身子颤抖得越厉害,最后终于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荣禄停下了歌声,上前扶起杏贞来,这一刻两人似乎都认出了对方来,都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而来的,当荣禄激动的目光和杏贞楚楚可怜的眼眸触碰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陆思玄。” “我是宋青筠,你是阿贵吗?” 两人的回答又是同时出口,跟着愕然写满了荣禄稚嫩的脸庞,而杏贞的脸上却满是失望和羞恼。一种刺痛让荣禄心中的惊喜感消失,取之而来的是更加的痛苦,原来女子在最无助的时候能想到的就是她心中觉得最可信赖的那个人,她口中的阿贵一定是萧云贵那个纨绔少爷,而他陆思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过客罢了。 沉默了片刻,荣禄扶着杏贞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我们俩都穿越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了。” 杏贞轻拭眼角泪痕,有些黯然的道:“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抬头看着荣禄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杏贞脸庞忽然绽放出一笑:“不过现在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了,起码还有你。” 荣禄看着眼前的杏贞,眼前的人儿已经不是前世清筠那清秀的脸庞,她的容颜更加的清丽脱俗,也是一般的熟悉而又陌生,前世的记忆和眼下荣禄的印象交织在一起,似乎荣禄内心里是有杏贞这个大姐姐的,两厢冲击之下,荣禄忍不住颤声道:“清筠,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宫去!” 杏贞愣了一愣,犹疑片刻后问道:“我们能去哪里?我们能走得出去吗?” 荣禄见杏贞没有反对,惊喜的拉住她的素手道:“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带出宫去,我们有多远走多远,我们现下可以去上海,可以坐船去美国,去英国,总之走得远远的。我们有超越一百多年的知识,到哪里去都能活下去,我能照顾你。” 杏贞呆了一呆,轻轻抽回素手,诚恳的说道:“你困在荣禄的身躯里,而我眼下是兰贵人,禁宫森严,一个妃子可以出的去么?” 荣禄咬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杏贞秀眉微蹙道:“思玄,我知道你想救我出去,但这样太冒险了,会连累你的。” 听闻杏贞关心自己,荣禄更是欣喜万分,他又拉着杏贞的手坚定的道:“我不怕,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只要能救你出去,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你信我!” 杏贞看着荣禄关切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思玄,谢谢你,但我真的不能让你为我冒险……” 荣禄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都这般说了,杏贞还是不想跟自己冒险,心中忽然明白过来,跟着颤声苦笑道:“我知道了,假如在眼前的是萧云贵,你是不是就会不顾一切的跟他一起冒这个险?” 杏贞幽幽的叹道:“思玄,你和我只是同学,而且我眼下又是残花败柳之身,不值得你这样……”跟着杏贞抬起头道:“既然我们穿越了,也都回不去了,你穿越成了荣禄,风华正茂,又身份尊贵,何不好好开创新的人生?你、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荣禄闻言如堕冰窟,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无论是清筠还是杏贞,都不是他陆思玄还是荣禄能够企及的,一瞬间他涨红了脸,怔怔的退后了几步,喘着粗气瞪着杏贞恨恨的说道:“好、好、好,你今后就做你的兰贵人,我做我的荣禄!我们俩就当从没相认过!” 说罢荣禄扭头便走,望着荣禄的萧索的背影,杏贞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心中凄然的道:“思玄,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事,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希望,我不想你跟着我一样,前路看不到希望……” “小主,你怎么又哭了?”那康姑姑的声音飘了过来,杏贞急忙用绣帕拭去泪水,强笑道:“没什么,只是眼中进了沙子。” 那康姑姑正是康琪,她走进亭内,四处看了看奇怪的道:“不对啊,适才我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 杏贞急忙道:“没有别人,是我自言自语,姑姑你听错了。”跟着杏贞轻咳几声道:“姑姑,打听到什么了么?要是皇上不来,天色不早了,咱们就回去吧。” 康琪点点头道:“皇上今儿去了圆明园,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咱们回去吧。”当下主仆两人便取了灯笼、琵琶等物往储秀宫而去。 回到储秀宫内,康琪伺候着杏贞梳洗一番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杏贞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康琪便服侍她先行睡下。 看着烛光下杏贞的秀脸苍白,眼角又渗出泪水来,康琪轻叹了一声,替她盖好被褥,吹灭了灯火转身出去。 天色浓暗,天气还有些清冷,康琪回到自己的卧房,如今偌大的储秀宫,除了杏贞和自己之外,只有几个打杂的小太监,显得极是冷清。 炕内的炭火已经熄了,康琪和衣躺下,却半晌睡不着,就在此时,窗棂上忽然铮的一声,一枚石子打破了窗户纸。康琪急忙起身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储秀宫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康琪面前站了一个老太监,这老太监头发花白,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干瘪的嘴唇缓缓说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康琪躬身道:“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康琪见过董堂主。” 那老太监摆摆手道:“不必多礼,琪儿,小泉子已经以身殉教,这宫里就只有你我两个天理教的人了,今后行事一定要更加小心才是。” 康琪眼眶一红道:“小泉子宁肯自刎也不愿透露我俩身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太过心急。” 那老太监轻叹一声道:“我董贵滢十八岁忍辱负重净身入宫,为的就是替嘉庆十八年攻打进城而死难的兄弟们报仇,没想到如今已经垂垂老矣,眼睁睁的看着好几个兄弟死于非命,却还是一事无成,真是令人心灰意冷。” 这董贵滢所说的嘉庆十八年之事,便是天理教嘉庆十八年在宫中太监的接应之下攻入皇宫之事,京城太监多是河北、河南贫苦人家,董贵滢的叔父乃是天理教首脑林清,攻打京城失败之后,清廷大肆剿灭天理教,董贵滢忍辱负重,净身入宫便是为了能伺机复仇。 康琪摇头道:“董伯伯不必灰心,满清狗贼的气数已经不久了,南边的太平天国听说都快打到南京了,我们汉人出头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董贵滢点点头道:“但愿如此,但这太平天国不信我们天理教,只怕将来也容不下我等。你的心思还是要放在扶植小主之上,只要能得到某个小主的信任,于我们行事便是大大的有利。”说到这里他皱眉道:“只是这兰贵人似乎已经失宠,你已经浪费了很多精力在她身上,还搭上了小泉子的性命,要是再不成,不如就另换他人好了。” 康琪摇摇头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甚难,我想只要我帮着兰贵人挺过这一关,她将来一定会待我如心腹,她的容貌和才学都是诸位小主中的翘楚,如今只是时运不济罢了,假以时日一定可以飞上枝头的,而且这些天,她已经听我的话,开始变得努力起来了,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 董贵滢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还是押宝在她身上吧,安德海那边我会去联络,狗皇帝这些日子恐怕都会在圆明园那边,一有消息我便会差人通知你。” 康琪点点头又道:“对了,董伯伯,你还要查一查一个叫荣禄的侍卫,今晚我听到他和兰贵人说的一些话,只是没听清楚,他俩似乎从前就认识的,既然此人在宫中为侍卫,我想看看能不能利用他。” 董贵滢点点头道:“荣禄,嗯,我记下了,回头有消息便告诉你。” 康琪笑道:“我就等董伯伯的好消息了,将来我们一定能把满清皇宫搅个天翻地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翻地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离京南下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离京南下 荣禄失魂落魄的回到洞口前,洞内吆五喝六的聚赌之声依旧传来,但在他耳中却是无比的刺耳。承恩依旧端着茶杯舒舒服服的坐在洞口品茶,见他面色怏怏不快,笑着问道:“怎么着,又被宫里的女鬼给迷住了?” 荣禄勃然大怒,一把掀了承恩的茶案:“迷你妹!”他一怒之下,后世的流行骂语冲口而出,承恩端着茶杯呆愣的看着荣禄,也不知道他这无明业火哪里来的,也没听懂你妹是什么意思,脑中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就这样愣在当场。 洞内几名侍卫听得动静抢出来查看,领班侍卫喝问道:“怎么回事?” 承恩生怕又被人抓住痛脚连累自己,急忙陪笑道:“大人,没事,只是茶案不小心打翻了。” 那侍卫领班没好气的斥骂道:“他娘的,笨手笨脚的像头猪,安生些这是在宫里,少他娘的给老子惹事!”说罢扭头带人又转回去接着赌钱。 一旁荣禄满眼怒火,要不是承恩见他面色不善急忙上前拦住,荣禄只怕会扑上去和这侍卫领班厮打起来。 好不容易将荣禄按住坐下,承恩擦了擦汗,哀求道:“我的祖宗爷唉,你就是我的爷,成了吧,这是在宫里,进了乾清宫的门啊,这里可就不是我们能随便的地方,荣小爷,你好歹安生些吧,让老哥我有口安乐茶饭吃啊。” 荣禄气闷的坐下后,许久不出声,承恩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物件,一边问道:“怎么了?有啥不痛快的事说来听听,老哥帮你想想。” 见荣禄没吭声,承恩自顾自的续道:“咱们老爷们呕气啊,不是为了钱势就是为了女人,你这小子不缺钱,看待权势也当是放屁,看来你呕气就是为了女人。听老哥一句话,这女人啊世上多了去,这个不行还有别的嘛,何苦作弄自己?咱们男人最要紧的便是有钱有势,有了钱势之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说实话,你要是在这样一滩烂泥样下去,没有女人看得上眼,你也就配去八大胡同找那些个不入流的烟花女子买笑去。” 听了承恩的话后,荣禄微微一愣,重复道:“有钱有势之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承恩只道他开窍了,接着说道:“那是自然,要是又朝一日,你能登阁拜相、掌握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女人还不都是你取你舍?荣小爷,您老还是先顾顾眼下吧,没钱没势,哪家的姑娘会愿意跟你?就算有人贴上来,也不是自己能看得上眼的。要想随心所欲啊,还得爬得更高才行。” 荣禄似有所悟的沉思起来,口中不时喃喃念着:“要她跟我,我就要有权有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承恩暗暗好笑,这愣头青总算是消停下来,他也算松了口气,但看着被荣禄打坏的茶具,承恩又很是心疼,琢磨着如何把这损失向荣禄要回来,两人就这样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再言语。 当夜轮值之后,众人回到銮仪卫的差房内,肃顺带着几名粘杆拜唐早早的等在那里,看样子是有大事安排。 肃顺召集众侍卫在密室内坐定后,缓缓说道:“今日反贼乱党行事猖獗,宫中也有反贼奸细混入,上月储秀宫中一名小太监在内务府大牢自刎,死后在他身上衬衣内发现了天理教的八字箴言,看来是天理教余孽又再宫内兴风作浪,此事惹得皇上震怒,下旨彻查,并重建上虞备用处。此事先前本官没有向各位爷们说起,是因此事尚未查明,不便透露,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端倪,今儿就向各位说个明白,稍后差事自会安排下去,务必要把宫内潜伏的反贼一网打尽!” 当下肃顺将天理教的过往说了,这天理教乃是白莲教的一个支派,是嘉庆中叶白莲教川楚起义失败后,由部分教徒四处流窜,到了河南组织起来的,曾在京城、河南发动起义,又称八卦教,主要首领为河南滑县人李文成、冯克善和京畿大兴县人林清等。教内以八卦为分支名目,各有掌卦教首,而震卦为七卦之首,兼理九宫,统管八卦。主要经卷为《三佛应劫统观通书》等。传习“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八字真言。天理教冲破了八卦教世袭传教家族敛钱自富的传统,提出了入教者缴纳根基钱或称种福钱,起事之后给与地亩官职的主张,数次发动义军起义,打算推翻清王朝统治。嘉庆十八年,天理教曾组织发动京师、河南、山东等地教徒起义,京师的一支并曾在宫内太监的接应下攻入紫禁城,差点成功,后在清军镇压下先后失败。 但天理教多半是民间百姓,看清廷围剿甚严时,就都隐入民间,化整为零,是以天理教在北方一直并未真正消亡,肃顺所说的天理教余孽还有人在宫内行事,让众侍卫心头都是一凛。 肃顺揭开茶碗盖道:“京城之内这天理教贼人有一处分堂,日前本官已经带人查探清楚,今晚动手拿人。本官怕京城中这些贼匪耳目灵光,是以不打算惊动步军统领衙门和九门护军,今夜咱们上虞备用处自己动手,各位爷们准备一下,咱们抄家伙就上了。至于宫内的余孽,今夜若能从捕获的人中探知消息,咱们再行拿人,总之要留下活口,皇上的意思是但有真凭实据就秘密拿人,不要惊动宫中各人,以免搞得人心惶惶。” 众侍卫一起喳了一声,各自准备去了。承恩捅了捅荣禄道:“荣小爷,立功的时候到了,咱哥俩可要好好露露脸了。” 荣禄捏紧拳头道:“承恩大哥你说得对,无权无势就什么都没有,我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承恩笑道:“这是自然,咱爷们的功绩可就全靠这些个反贼了,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偏要做什么反贼。” 荣禄深吸一口气,双眼变得煞红,冷冷的说道:“不错,既然老天都如此安排了,那我就按着这条路走下去,哪怕是用别人的血来铺路!” 承恩见他阴狠的脸色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撺掇起他的野心来对不对。 当夜,肃顺带领着上虞备用处突袭了天理教在京城的唯一据点,京城中的董家药铺,大小人等拿获十余人,连同这些人的亲朋好友也一并拿下,总共缉捕了上百男女老幼。此役中,荣禄表现甚为抢眼,他那不要命似的追击,身受三创,才拿获了董家药铺的老板。 肃顺见荣禄如此骁勇,自然更加看中,升任他为领班侍卫,自带一队人马,承恩也划到了荣禄手下,做了荣禄的副手。 董家药铺一干人等下了刑部大牢之后,刑部也无法审理此案,由肃顺亲办。一番审问之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东家是天理教人物,而为首的董家药铺几个首脑中只有老板一人知道宫中之事。但董老板是个硬汉子,刑部大牢的狱卒用尽办法也没法撬开他的嘴,最后此人熬刑不过死在狱中。 断了线索的肃顺勃然大怒,把刑部的狱卒好一顿整治,跟着把董家药铺拿获的上百人悉数秘密处决,方才泄了心头之愤。 虽然清廷捣破了宫外的天理教据点,但宫中潜伏的天理教余孽始终没有头绪,肃顺碍于咸丰旨意,又不能像在宫外那样大肆搜捕,生怕惊扰中人,只得向咸丰请旨增派上虞备用处的侍卫入值宫内,希望能让侍卫们在日常入值时,从太监、宫女口中探听得一些消息。 荣禄本想趁此机会进宫后能再见到兰贵人,但这天晚间肃顺单独召见他和承恩,给两人安排了一份差事,打消了荣禄这假公济私的计划。 在銮仪卫肃顺的书房内,肃顺看了看有些拘束的承恩,又看了看淡然如常的荣禄,心中还是有些惊异荣禄此子的才能,年不过十六、七岁,但做事狠绝,为人荣宠不惊,想来要是调教得好,此子将来一定会是自己的一大臂助。 轻咳一声后肃顺道:“有件差事需要有人出宫南下去办,如今南边长毛贼势猖獗,沿江扑击而下,料想南京只能守上数月,苏松太道吴健章奏报,去岁青浦县有天地会反贼周立春等抗粮起事,累败官军于塘湾、黄渡等地,近日又与嘉定南翔镇的乱贼罗汉党联合,密谋更大的起事。军机处、兵部等处已经责成吴健章速派兵剿灭,但我看来这吴健章只怕又会大败而回。南京有两江总督陆建瀛镇守,城高兵多,守御不难,我就怕吴地的乱党贼匪与长毛贼勾结,若是吴地乱贼趁势起兵,南京便是孤城一座。所以本官决定派你们两人领头,带人南下瓦解吴地天地会的乱贼。你们此去要打探清楚,料想吴地各乱贼帮会也不是铁板一块,能拉拢的尽量拉拢为我所用,总之要让他们陷入自乱,无暇应援长毛贼便可。” 荣禄微微一愣,历史上太平军攻占南京可没借助什么天地会的势力,迟疑片刻后问道:“大人,要是南京守不了那么久该如何呢?” 肃顺呆了一呆,沉声道:“那也要按此策略行事,让吴地乱贼自乱,保住苏松太道和上海的安宁,那我大清漕运便还有海运这条出路!”荣禄闻言也不再说什么,肃顺又交待了些细节后,两人便连夜准备挑选人手离京。 荣禄走后,肃顺皱眉喃喃自语道:“这小子是怎么看出陆建瀛守不了那么久的?南京若失,大清江南半壁震动,唉,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离京南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出奇谋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出奇谋 西殿太平军在武昌逗留了数日进行休整扩军,面对即将开始的攻略南京之役,萧云贵相信就算不用扩军,以现下西殿太平军的实力也能像历史上那样顺利攻克。但他和左宗棠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继续扩军,原因无他,武昌沿江东下有黄州、田家镇、九江、安庆、芜湖等重镇,放弃这些重镇只单独占领南京是极为危险之事。 深谙江南地理的左宗棠与历史上不熟悉大江地理的洪杨不同,安庆地理位置险要,是扼守长江,屏障江宁的重要军事据点。如将日后太平天国沿长江的势力比着一条长蛇,安庆就是长蛇的七寸。历史上曾国藩、胡林翼一眼看出安庆的重要性,拼着天下财赋占其半的江浙不要,也要夺取安庆,可惜洪秀全、杨秀清等人初下江南,不明地理,在攻下安庆疯狂扩军后,携带百万饷银和七十万部众弃城而走。 萧云贵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打一开始他就没有纠结什么分兵有害,太平军始终是要夺取全国政权的,分兵只是迟早之时,趁眼下清军无力组织起有效兵力反扑,太平军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分兵和攻略,把沿江的城市一座座的巩固起来,这样才能获得更大的战略活动空间,而不是像历史上那样,被压缩在南京一城,而后又被迫发动北伐和西征。 武汉三镇萧云贵留下李以文、陈玉成两人领一万西殿老兵为骨干,三镇新招募的两万新兵为辅,一共三万人镇守此处。这西殿一万老兵中,其实真正的广西老兵不过千人,其余都是湖南的新兵,只不过他们经历了湘潭、衡州、益阳、岳州、武昌数次大战之后,已经是合格的太平军老兵了,以他们为骨干组建起来的李以文部太平军实力绝对比追击的清军要强。 除此以外,萧云贵还留下水营罗大纲部将陆顺德领一千五百余艘战船为辅,火器、火炮也给李以文留下不少。而且太平军在武昌实行的仁政,让武昌百姓更加拥护太平军,同时武汉三镇又有宝庆商会和贵云商会的鼎力支持,萧云贵相信除非清军集中十万水陆大军来攻,否则休想攻下武昌。 而清军这边却是极为凄惨,向荣在衡州大败逃得性命后,做了一次直下直上升降,第一天朝廷旨意到来,革职流放新疆,老向收拾好行装准备到新疆种田。没想到第二天旨意又到,降职留用军前,老向又放下行装留下。没过几天旨意又到,升任钦差大臣,接过徐广缙的差使,继续剿灭太平军。 接手徐广缙留下的烂摊子,饶是老奸巨猾的向荣也是一筹莫展,醴陵方面,江忠源、张国梁还在石达开、赖汉英的攻势下苦苦支撑。西渡湘江的张亮基、胡林翼、彭玉麟部倒是包围了韦昌辉镇守的益阳,但指挥北殿太平军镇守益阳的是北殿国宗韦俊,此人乃是以善守出名的大将,张亮基手下虽然不乏名将老兵,但面对韦俊铁桶般的守险防御也是进展不大,双方还在益阳外围反复争夺险要之地,而太平军又有数百艘战船支援,清军根本无法彻底围死益阳,只能迟滞了北殿太平军向常德发起攻势的行动。 向荣也明白,要是长沙的洪杨向益阳或是醴陵增派援军的话,这两处都将面临着败退的局面。相比湖南的烂摊子,更让向荣头大的是攻下武昌的西殿太平军,这支庞大的人马随时会沿江东下,沿江各处城池有多少兵向荣是清楚的,根本就不是号称三十万之众的西殿太平军对手,而咸丰的旨意又是要向荣亲领兵马堵截兜剿武昌太平军。 向荣到任后,和徐广缙交割了军政之务,徐广缙像是老了一大截一般,老头这次到新疆种田,年老体迈的老徐,说不好就不能再回来了,向荣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徐广缙颤颤巍巍拉着向荣的手说道:“欣然,此去新疆,老朽恐不能归返,这把老骨头也算是为朝廷尽忠了。但欣然你不一样,初掌军政之大权,正是大展拳脚之时。不过老朽痴长你几岁,听老朽一言,长毛贼与寻常贼寇不同,他们建号立制,统御森严,已成气候,各地乱党又是此起彼伏响应,要想剿灭绝不能急功近利,要像康熙圣祖爷剿灭吴三桂那样,徐图缓进,步步为营,以全国之力消耗贼寇,十年之内方能有剿平的希望。老朽留给你的家底不多,眼下只能自保避战,断不能一战而断送了整个江南战局啊。” 向荣自从接任之后,也是想了很多,徐广缙的话和他所想的差不多,太平军势力已成,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剿灭的,清军唯有靠所占有的广袤领土和人力与之周旋,等到军强贼弱之时,才是反扑的时机,仅靠眼前的军力一味堵截鏖战,清军可能撑不了多久。当下向荣朝着徐广缙深深一揖道:“徐公放心,在下明白此间厉害,定会上奏朝廷,陈书厉害,重新制定一个剿匪的长远之计。” 徐广缙有些欣慰,眼角湿润着道:“老朽别无所求,只是尚有一个表侄儿朱铭尚在军中为都司,只望欣然弗照一二。” 向荣点头道:“徐公放心,在下定会看顾。” 话别了徐广缙后,向荣东拼西凑,拉上广东、福建、江西等省调来的援军,好不容易凑足了一万五千余人,从江西陆路北上,和秦定三部会合后,总算清军组织起了一支两万余人的援兵,在武汉三镇外围与太平军对峙。 迫于咸丰严饬痛剿的旨意,向荣派遣道员李孟群等将对武昌太平军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但都被太平军打退,清军损失千余人和一员游击。向荣见太平军防备完善,只能固守营盘对垒。 萧云贵可没功夫和向荣在武昌外围拼消耗,攻陷武昌后的第九天,西殿太平军留下李以文、陈玉成部三万人镇守武昌,其余五万太平水陆大军和三万随军民夫号称十万之众,水陆并进开始沿江而下。 西王萧云贵、左宗棠、洪韵儿等先行登舟,罗大纲、唐正财等统率水师护卫,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林启荣、朱锡能等将率陆军夹岸护卫,浮江万艘,帆樯旗帜如云,浩荡东下。清军与太平天国打了许久的仗,一直在数量上占有优势,如今太平军已扩充至十万,沿途防堵清军却不过数千人,于是望风而逃。 咸丰帝罢免徐广缙,改任老于行伍的向荣为钦差大臣后,又加派宿耆老臣琦善、两江总督陆建灜为两名钦差分别负责江北和江东的防务。 向荣发觉太平军顺江东下之后,摄于咸丰严旨,只能采取平行追击战术,沿陆路追赶太平军,意欲集重兵于九江,与西殿太平军决一死战。 但沿途清军围堵甚不得力,除老鼠峡爆发一场不大的战斗外,武昌至九江数百里,官兵逃散一空。让向荣根本没有时间集结兵力堵截,只能在太平军后面苦苦追赶。 两江总督陆建灜闻太平军兵出武昌,胆战心惊之下,不顾面子,开船抛弃下属连夜逃遁,撤至九江等待向荣援军。陆建灜愁苦万状,夜不能寐,起床巡视,竟被和他同样神经过敏的巡夜士兵当成贼人抓住一顿胖揍,折却牙齿两个,可谓是倒霉到家。 陆建灜撤退到九江,依然觉得离太平军太近,安全缺乏保证,又星夜下彭泽,到了彭泽,越逃越是胆战心惊,放火烧了自己的座船,乘小舟返回南京。 江西巡抚张芾原在九江驻防,见陆建灜逃窜,心想钦差都逃了,自己这个空头巡抚不逃更待何时,张芾又自称“菩萨心肠”,索性都是败仗,不如救人性命,于是将他能调动的沿江清军全部后撤,让士兵与己一同逃窜,于是向荣的计略就这样失败了。 西殿太平军得张芾相助,进展顺利,不数日即攻克九江、彭泽、小孤山,沿途守军未作任何抵抗。攻下九江后,萧云贵留下林启荣镇守九江,分出老兵五千,又命林启荣在九江招募万余新军为辅。这一点上萧云贵还是比较放心的,林启荣历史上就是守九江出名的,由林启荣出镇此处,和武昌互为支援,相信清军无法在短期内对九江形成威胁。 数日后西殿太平军前锋李开芳部抵达安庆外围,总兵王鹏飞一见太平军旗号,便肝胆俱裂,率先逃跑,逃跑前突然想起空城计故事,于是打开城门才逃跑。李开芳部太平军大声讥笑鼓噪进城,放手追杀清军。清军武官未读过忠孝节烈的圣贤书,无耻地带头先跑,留下城内数百名大小文官。文官们也各各出奇谋逃跑,但毕竟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名不正则言不顺”,凡事总要讨个说法,故文官趁太平军越城追杀清军,暂住尚未攻到的城南,焦急地寻思逃窜的借口。 最有急智的是安庆知府傅继勋,声称安庆告急,其他城池肯定更加危险,自己要以大无畏的精神押解饷银出城,支援别处的剿匪抗战。傅继勋押送饷银——随身银票二百两化妆出城,安徽布政使李本仁义愤填膺,直斥傅继勋为欺世之巨骗。李本仁说经自己检查,城中数十万饷银犹在,傅继勋根本没有押送饷银,于是自告奋勇,要出城捉拿巨骗傅继勋,顺便把饷银和温暖真正送到友军手中。 李本仁轻装简从,携带数十万饷银的帐目清单和百余两饷银“样品”,也化妆出城,与傅继勋怀着同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目的在舒城相会。其他官员也大为感动,声称自己也要为押送饷银出一份力,各自分批携带饷银百两出城,士兵们也纷纷逃窜,安庆城中就只余安徽巡抚蒋文庆光杆司令一个。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出奇谋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闹剧连连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闹剧连连 安庆城文武官弁争相出逃之际,巡抚蒋文庆自知不能幸免,遣人致书城外帮办剿贼的漕督周天爵,以名自己以身殉城之志。老蒋这么做颇有卖命赚吆喝之嫌,他乃一省巡抚,无论如何是走不了的,就算逃得性命,咸丰和朝廷也不会放过他,老蒋索性把忠烈之名进行到底。书中声泪俱下的写了他老蒋的忠心,顺便把那些只顾逃命的那些无良队友给卖了,详细写了城内百官逃散的事迹,好让清廷事后追究这些无良同僚的罪责,这叫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周天爵这八十高龄的老头也是咸丰倚重的一员干臣,咸丰元年剿灭广西太平军不利而被革职,随后又降职留用,最后升任漕督。周老头接到朝廷旨意助守安庆之时,刚刚结束了剿灭凤、颍土匪的差事,接到旨意后,老头带了百余名戈什哈马不停蹄的往安庆赶。但到了安庆之后,城北已破,周老头便不入城,只敢在城外声援,收到蒋庆文书信后,马上回信给蒋庆文,给了他一条退守庐州的方略。 周天爵这个退守庐州方略可以说是蒋文庆唯一的生路,他一省巡抚其实也犯不着死在安庆,但蒋文庆似乎是被忠义冲昏了头脑,非要以身殉城,拒绝了周天爵的好意。可没想到周天爵的书信被幕僚、师爷等人看了,传扬开来之后,城南为数不多的清军官吏、兵卒更是止不住的往外逃,都言巡抚大人有意退守庐州,大家伙都有了撤退的藉口,谁还会留下来? 结果安庆城南没等太平军兵到,清军已经逃散一空。蒋文庆见大势已去,遂准备自杀了事。手下幕僚、师爷逃散一空,巡抚大人只能自己提笔写遗书,不知是因为当官日久,幕僚代笔过多,八股文退化,还是巡抚大人心绪已乱,总之写了几个时辰才写了几行遗书。好不容易写好,老蒋命手下忠仆带着遗书出城给周天爵,希望他上奏朝廷,日后给老蒋他自己建庙立祠。仆人走后,老蒋吞金自杀,但似乎份量拿捏不好,肚子痛了一会儿,居然没死。 忠仆返回之后,周老头似乎感动于老蒋的忠义,命忠仆带回来了一壶毒酒,希望成全蒋文庆。本来吞金未死的蒋巡抚打消的死志又被激励了起来,当即服下用毒大师周天爵的毒酒等死。不只是毒酒和金子产生了化学作用,还是老蒋天生有毒性抗体,这毒酒喝下去却是越喝越精神。 蒋巡抚家人见如此折腾都死不了,一起大呼天意,家小架着蒋文庆就要逃命,可没想到到了府门口,遇上了裹红头巾的太平军。 眼望手执明晃晃刀枪的太平军,蒋文庆自知不能幸免,大吼一声扑上前去,一名太平军收刀不及,刺中蒋巡抚胸口,这一次蒋巡抚总算如愿成就了他忠义之名。 太平军一众兵卒面面相觑,原本萧云贵给诸军的号令是不能轻易杀害清廷官吏,能活捉的一律活捉,今后太平军都要明正典刑,有大罪的清廷官吏才杀,没想到蒋巡抚主动往刀子上凑,倒把一众太平军兵卒弄懵了。 当萧云贵见到蒋文庆的尸身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命蒋家哭哭啼啼的家小把尸身带回去,他的身后事自有清廷操心,蒋文庆也成为死在萧云贵手上的第三个巡抚大员。 安庆失守之后,周天爵退守庐州,咸丰旨意很快到来,命他署理安徽巡抚,收拾皖北残局。而萧云贵则在安庆休整了三日,又派遣大将朱锡能领三千老兵,七千安庆新兵守安庆。萧云贵打定主意,现在长江沿线钉下一颗颗的钉子,就算后面守不住要撤离,也不能像历史上洪杨那样,轻易的把这些城池让给清军。 到了此时,再笨的人也知道太平军最后的目标一定是六朝古都金陵城,咸丰加紧抽调文武大员救援南京,署天师周天爵为安徽巡抚,收拾皖北。 周天师到了庐州后,开始发挥他的所长,上奏咸丰说太平军擅长打仗,若只以兵刃相见,举世大帅均非其敌,取胜关键唯有下毒一途,称老臣但有三十万斤烂肠草,定要洪、杨肠穿肚烂。周天师颇有创意的开始了历史上人类第一次生化武器大作战。 咸丰也有意促成这场搞笑大戏,下旨让两广总督叶名琛在一月内搜齐烂肠草三十万斤。一时间,两广药农纷纷上山采药,周天爵也派出士兵三千余人加入声势浩大的采药大军,把盛产烂肠草的山岭统统搞得寸草不生,不少药商发了大财。在往金陵路上的萧云贵听闻消息,这小子财迷心窍,马上指使安庆守军朱锡能部采得数万斤烂肠草,通过宝庆商会和贵云商号卖给周天爵,换回大批银子购买了一批火药粮食补充安庆的朱锡能部。就这样,安庆守军不但得了大笔的好处,宝庆商会和贵云商号也得了不少利润,更难得的是两家商号荣膺周天师的嘉奖,说他们是真心会朝廷办事的行商之人。 周天师的毒草是如何使用的呢?他派人将毒草撒到江河之中,希望沿江太平军饮了这些毒水之后,一个个肠穿肚烂而死。但很可惜,大自然的中和能力超过了周天师的想象,这些毒草没有给太平军造成什么麻烦,况且萧云贵早就指使各军,今后饮用水一定要烧开了才能喝,就这样周天师毒草的生化武器作战失败了。 不过周天师照样上表朝廷邀功,说沿江毒毙长毛贼不下万人,咸丰大喜之下,奖赏颇丰。随后周天爵见好就收,以其年事已高,无力兼顾用兵和民事,力辞安徽巡抚一职,咸丰帝想想也是,一个八十一岁的老人了,也不好意思让人家操劳,便改由刑部侍郎李嘉端任巡抚,以周天爵老于戎阵,赏兵部侍郎衔帮办军务。 萧云贵可没空理会清廷那些欺上瞒下的破事,他在安庆休整三日后,马上提兵接着沿江往东而下,沿途池州、铜陵皆是一鼓而下,金陵西面最后一处重镇芜湖已经近在眼前了。 咸丰帝严饬向荣部加快步伐追赶太平军,又抽调大批苏浙兵勇入南京救援。清廷军机处经过几个昼夜的争吵,总算有了个方略,咸丰皇帝也没有什么主见,大笔一挥准了这个方略。 清军总体布置是,江宁将军祥厚主持南京防御,江苏巡抚杨文定守镇江,新任漕督杨殿邦据瓜州,向荣部两万人马自江南驰援南京,琦善万余江北兵自江北驰援瓜州,企图将太平军尽数歼灭于南京城下。小皇帝不通事务,一番部署与赵括、马谡二位君子不相上下,试想顺江而下的西殿太平军十万之众,有战斗力的军队至少有五万,江南那两、三万毫无斗志的清军,守城尚嫌不足,又如何打歼灭战?于是向荣和琦善两大主力统统借故拖延,拒绝遵旨参与南京会战,两员大将心下雪亮,眼前的局势正是:先到先败,后到后败,同到同败,不到不败。 太平军兵锋直指芜湖,南京城虽危在旦夕,但城内文武大员的内斗却正如火如荼。满清在巡抚之上又设总督,督抚同城办差,总督虽然名义上是巡抚的上级,但权力却并不比巡抚大,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个道理。总督并不能干涉巡抚理政,是故有清以来,督抚就经常争斗不休。 两江总督陆建瀛和江苏巡抚杨文定因为芜湖一代的防御部署吵得不可开交,杨文定、祥厚等人决定联合起来,参奏陆建瀛,希望赶走这个碍事之人。在杨文定的指使下,南京的不少官员先后给总督陆建瀛写信,表示不欢迎总督回省,朝廷旨意是让总督大人您在前堵剿长毛,您回来后方做什么呢?陆建瀛厚着脸皮从九江一路退到南京后,闭门三日,并无属官上门问安、问策,直接无视这位撤退总督。 巡抚杨文定早就想脚底抹油了,只是苦于无合适借口逃离这是非之地,于是称自己无法与只会逃跑的总督陆建瀛合作,只得出走,企图把自己出走的责任推给总督陆建瀛。 此举正中陆建瀛下怀,陆总督也被杨文定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激怒了,正想好好整治一下这个杨文定,同时他盘算着趁乱把南京城的银粮盘回家去,发一笔小财,赶走杨文定自己正好办事。陆建瀛打定赶走杨文定的主意,出言讥讽杨文定是要赖在南京等总督的缺。杨文定搜集到自己确系陆建瀛赶走的证据后,火速撤离。南京最大的两位官员,一为钱,一为命,把战前的南京糟蹋得不成样子。 咸丰三年二月二十七日,西殿太平军攻克芜湖之后,前锋李开芳部开抵南京,与清军遭遇。武昌自南京沿江路途一千八百里,西殿太平军竟然一个月攻至南京,平均每日进军六十余里,沿途清军抵抗的微弱,实在令人震惊。这也让西王善战的威名远播四方,同时造就了一个后世再也难以复制的军事奇迹,一个月内奔袭一千八百里,沿途所当者破,所击者服,古老的金陵城已经完全暴露在太平军的刀锋之下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闹剧连连 第一百四十九章 城南初战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城南初战 太平军攻克芜湖后,继续向南京城挺进,沿途太平军军纪森严,对待百姓宽和仁义,但破城池,必将城内府库一半粮草广施百姓,就连流途所遇乞丐也给予一定钱粮。是以,太平军出发时五万兵卒、三万民夫,中途分兵不少,但沿途而来加入太平军的贫苦百姓愈多。到了南京城下,西殿太平军水陆大军有老兵两万五千余人,新招之兵有四万余人,随军民夫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七万余人。兵至南京后,附近的穷苦百姓听闻太平义军到来,赶来归附的更是层出不穷。 南京城经陆建瀛、杨文定两个家伙一顿胡整,固若金汤、龙盘虎踞的名城已经衰弱不堪,仅有正规清军五千余人守御,南京城人口号称有二百万,战争来临前逃散之后,还是有七、八十万百姓。南京文人汪士铎述太平天国攻南京时人数说:“登三山门望之,自城外至江东门一望无际,横广十馀里,直望无际,皆红头人……故既众且整,吾人望之夺气。” 但李开芳部前锋兵到南京后,首战却吃了个不小的亏。太平军前锋军在南京城外并没有遇到清军的抵抗,但却遇上了儒生张炳垣招募的米行脚夫组成的练勇,并在城外的民居街道上发生了激战。 这群练勇的头目是张炳垣,此人也是个很有胆略和办法的人,他的背后是江宁布政使祁宿藻。这祁宿藻官职江宁布政使,手头上自然也有些生意,米行、布行数间,所养伙计上千人。太平军兵锋直指南京,祁宿藻自然担心城破之后,自己性命不保之外,经营的这些生意也必将落空,手下儒生张炳垣便谏言,挑选精壮伙计编为团练助守江宁城。祁宿藻自然大喜,一口气增发了一年的工钱,让手下伙计加入团练。 祁宿藻平日里对待这些伙计也算不错,此刻又重赏之下,于是数百名伙计被编成了练勇,张炳垣将练勇整顿得比清军还要勇猛,虽然没有兵器、号衣,但仅靠米行提供的扁担等工具仍然太平军在城南打起了巷战。 这天清早,李开芳部营垒之内飘出了早饭的香味,一队队的太平军列队在各军的伙夫前领取饭食。一名太平军老兵卒长低头看了看碗盏中所盛的肉汤和大白米饭,裂嘴笑道:“总算不用吃辣死人的湘菜了。” 身旁几名新兵中,湘湖人氏还是有不少,闻言都是轻笑起来,心中都暗暗奇怪,他们这个卒长打仗那可是没话说,勇猛非常,但广西老兵多是广东客家人,口味偏清淡就怕吃辣,在湘中、鄂北的时候,为了照顾湘湖子弟较多,西王一直授意各军伙夫做些湘菜,时不时给广西老兵开些小灶,弄些不辣的菜,但毕竟众口难调,西殿火头军还是只能迁就大部分人的口味,是以今日吃到清淡的肉汤,那卒长有些欢喜。 “卒将陈善人,你说咱们今日能打进南京城去么?”一名皖北安庆加入的新兵端着碗一口皖北口音问道。 那陈卒长唏哩哇啦的吃了几口,口中含混不清的笑道:“清妖已经吓破了胆,这南京城在我们看来就像是纸糊的。周怀颖,你们几个皖北兵可给我记住了,西王严令不可杀害百姓,待会儿入城了招子放亮点,可别犯了军纪,被人斩了头去。在武昌的时候,我手下有个兄弟就是错手杀了一个百姓,结果给尝了性命,多不值当。” 那周怀颖一愣道:“善人手下老兄弟都是广西一路杀出来的,战功也该不小,西王军法说杀就杀了?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那陈卒长舔着嘴唇道:“功是功,过是过,我那兄弟犯了军纪自然要受罚,这也无怨言,反正后来西王给他议叙功劳,以他从前的战功封了卒长厚恤家小,我倒觉得这很公平。西王说了,咱们滥杀一个百姓,将来就要面对这家百姓的仇恨,一家百姓会有多少亲朋好友?杀一个百姓那会恶了一片百姓,所以咱们要善待百姓。否则你们也不会老远的跑来投靠我们吧。” 周怀颖点头道:“这倒是,清妖周天爵在皖北剿杀我们捻子,大家伙活不下去了,才望这边来的。” 那陈卒长呵呵笑道:“到了天国咱们就都是兄弟,让你们跟我陈辉祖做兄弟,这是天父的安排。” 周怀颖奇道:“天父连我们这样小兵之事也管么?” 那陈辉祖道:“那是当然,天父无处不在啊。” 吃饭闲聊一会儿之后,整队的号角吹响,陈辉祖号令全卒兵马整队,一同列队的有五个卒的人马,都在营垒外侯立。在一名旅帅挥动旅帅旗,五卒人马分成接战队列,猫着腰开始往南京城外城南一带的街道民居开过去。 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几处商号的破旧木招牌随风摆动,街道上满是随地丢弃的杂物,锅碗瓢盆、旗帜号衣都有,看来清军退进城内之时,还是有百姓跟随入城去了。 见四处无人,太平军放松了警惕,陈辉祖挥军走在最前面,抬头已经可以看到城头上清军的旗号,城垛子上若隐若现的有不少清军来回穿梭,陈辉祖大喝道:“周怀颖,带几个人占住两边的民宅,准备修筑营垒,当心城头清妖发炮!” 周怀颖带了几个牌刀手抢上前去,推开一处民居的房门,冷不防迎面一根竹枪扎了出来,周怀颖也算闪得快,手中藤牌一挡没被扎中,定眼看时,几个穿着粗布褂子,头上裹块灰布的汉子气势汹汹的冲杀出来。 这几个汉子胸前写着吉良米行,周怀颖等人还道是躲在家中的米行脚夫,太平军有号令,不得杀害百姓,见不是清军,周怀颖急忙喊道:“老哥们,我们是太平圣兵,只杀清妖,不害百姓的。” 话音才落,几名汉子势若猛虎的冲杀过来,捅倒了两名太平军,周怀颖大怒,举着藤牌上前格开几名汉子的竹枪、扁担,挥刀逼退几名汉子,和其他几人拉起受伤的两人便往后退。 整个城南街巷上,从各处民居庐舍内、街角巷子里,钻出不少这样的汉子来,都操着扁担、竹枪向太平军厮杀起来。太平军猝不及防,又不知道这些人是百姓还是清军,但怕杀错了人,只能节节后退。 当李开芳听闻打头阵的旅帅回报后,勃然大怒道:“告诉前军旅帅,这些混蛋的赶脚挑夫敢向我们太平军挥刀子,就别他娘的和他们客气,该杀的就杀,杀错了算我李开芳的!” 有了将令,太平军总算放开手脚再次向城南进兵,但那些汉子仗着熟悉城南地形,或从街角偷袭,或藏身民居内据战,把太平军搞得晕头转向。 到得午后,仍然没有进展,李开芳大怒,又喝命三个旅帅提兵上前环攻,于是南京城下出现了数百民兵对抗数千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太平军,而另一只正规的政府军躲在城墙上呐喊助威的战争奇观。最后李开芳从抓到的俘虏口中才问出来,这伙人是城内布政使大人组织的团练人马,李开芳当即喝命大军向前进剿。 由于是街道巷战近身肉搏,狭窄的空间里,大小火器作用不大,太平军都是牌刀手打头阵,长枪弓箭手拒后。但这些练勇神出鬼没,见太平军人多就一窝蜂的退散,见太平军人少又一窝蜂的冲出来,搞得太平军头痛不已。 太平军虽然新兵甚多,但总归是一路打过来的兵勇,手中兵器精良,练勇虽然有地利和精神,只可惜没有趁手武器,于是向城墙上的总督陆建瀛求援,请“掷鸟枪火药”,并求援军及军刀支援城下的练勇。 张炳垣的后台老板祁宿藻欲率守城满兵增援,但陆建瀛竟认为城下的练勇是太平军的内奸,激烈的交战只不过是做做样子欺骗清军以便诈城,悍然下令开炮轰击练勇,练勇被当场炸死近百余人。其余人众寒了心,逃到山中避难去了。练勇是南京城唯一有能力和太平军一战的劲旅,练勇一散,南京的最后一道防线告破。 江宁布政使祁宿藻乃是首席军机大臣、大学士祁隽藻之弟,见自己辛苦筹建的练勇被自己人开炮打得尸积如山,当即呕血数升,抬回官邸不久后身亡。要钱不要命的陆建瀛居然还不知已死到临头,将被自己轰死的数百练勇尸体当成太平军冒功上奏清廷,又将库存三十万两银子全部中饱私囊。 后来有传闻,说两江总督陆建瀛之所以不抵抗太平军的进攻,是因为他的女婿被太平军抓获。长毛贼西王写信给陆建瀛,说太平军无意进犯南京,不过想借道攻打浙江。只要陆建瀛肯让开一条路来,不但不攻打他防守的地盘,还将归还他的女婿。陆建瀛因此对太平军实行软抵抗。清人俞仲华撰《荡寇志》为水浒传续里有宋江俘虏蔡京女婿威胁议和,就是影射这件事情。《咸同将相琐闻》中也有记述,说陆氏之遁还金陵闭户不出也,或谓其婿、女为贼军所掳。贼首致书于陆,言将假道入浙,决不相犯。如肯让路,即放还婿及女,否则加以极刑云。陆得书,不知所措。会前队战殁,遂狼狈而逃。 在这些传闻面前,西王萧云贵和左宗棠似乎是商议好的一般,闭口不谈此事,有或没有都成了一个难解之谜。但南京城毕竟是六朝古都,要攻克并非易事,城南练勇的溃散只是让太平军开始可以直接攻打城垣,恶战还在后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城南初战 第一百五十章 南京城破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章 南京城破 扫除城南碍手碍脚的练勇之后,林凤祥率西殿太平军精锐万人与李开芳会合,太平军集中两部炮队,依托城南坚固民居修筑的营垒,以火炮猛攻南京城。这些火炮中,尤其以新运到吴三桂三千斤大炮威力最大,城内多处建筑被轰平,连陆建瀛坐镇的聚宝门城楼也被打得千疮百孔。 陆建瀛虽然视财如命,但见太平军如此猛烈的攻势,这时也慌神了,几欲弃城而逃。练勇头目张炳垣逃回城内后,此人卑颜奴媚,全然没有读书人的气节,在自己手下被陆总督炮轰驱散之后,依然死心塌地的效忠朝廷。见太平军砲子猛烈,当即献计以牛皮泡水后包裹藤盾,再蒙以渔网竖立城头抵挡砲子。 陆总督已经无计可施,见有人献计自然是言听计从,他也怕太平军的砲子不长眼睛打到自己,当即命人按张炳垣所说的操办,一试之下太平军的实心弹多数被拦住,倒也十分灵验。 见张炳垣的计策管用,陆建瀛又起了侥幸心理,以为有张炳垣这位活诸葛坐镇,南京城固若金汤,于是放弃逃跑念头,开始再次算计库房那快要见底的银子。 第三日上,萧云贵统领的西殿太平军大队到来,萧云贵和左宗棠商议之后,马上分兵夺占城外重要据点,以雨花台为核心,修筑大量营垒,又将陆建瀛抛弃在城外的炮台有效利用起来,昼夜轰击南京城。而对于张炳垣搞的小伎俩,萧云贵不屑于顾,命人换上匠人营按照吴三桂所遗开花弹新研制出来的开花弹猛轰,将城头那些渔网、牛皮炸得七零八落。但这种开花弹还是存在缺陷,所留引线很不稳定,要么就是落地不炸,要么就是在半空就炸,但还是有半数的炮弹能在落地后炸响。 萧云贵心疼那些炮弹,要知道制造一枚炮弹花费是不小的,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炮就是打银子,如此的成功率让萧云贵肉痛不已。这时候他有些后悔,当年自己怎么不是学理科的?转头想问问四眼妹,但洪韵儿也没有好的办法,要她说历史、人物、名胜古迹,她可以如数家珍,但要问她机械火炮,她也是两眼一抹黑。最后萧云贵逼问得急了,洪韵儿娇怒道:“我不是百科全书,逼死我也没用,姐姐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最好派人尽快找到丁拱辰,或是别的火器专家,实在不行你可以派人到上海去请些洋人技师来啊!” 萧云贵这才死心,看来这四眼妹是真不知道,也难怪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学文科的,又怎会去看关于理科的书呢?虽然一些简单的原理大家都知道,但是机械、化学这些学问,失之毫厘可是谬以千里的,就像,比例当中的细微差别,就能让成品火药的威力出现天渊之别,当中细节不明白的话,也等于不明白。萧云贵只能命白泽堂加紧搜罗火器专家,同时让宝庆商会和贵云商号也加入找人的行列,接着让两家商号还是向上海伸出行商的触角,准备开始和洋人接触。 到了夜晚,萧云贵到没像历史上洪杨的做法,放火焚烧城外寺庙、古迹,他号令全军,能保留的尽量保留。而且沿途过来,太平军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残酷的迫害僧侣、道士,要是换了洪杨打南京,沿途所过州县的寺庙、道观尽数被毁,僧侣道士被杀、被驱赶的无数。萧云贵并没有这样做,倒是让太平军的名声没有受损。 不过手下一些传教典官倒是提出了疑问,萧云贵晓谕全军说,那些不信我教的异教徒将来死后会下地狱受苦,天父皇上帝在每个人大限一到之时便会清算,无需太平军动刀。洪韵儿则说,天父皇上帝派大家在凡间就是要拯救这些迷途的羔羊,一刀杀了并不能解决问题,还是要让这么迷途的人感受上帝福音才能恩沐四方。众典官如何能辩得过洪韵儿?在洪韵儿嘴炮的洗脑下,深以为然,众典官更加积极的讲道理布道,西殿太平军改变了以往血腥压迫式传教方式,大大降低了百姓们的反感。 不过夜间萧云贵还是命令太平军发炮不断,同时号令各军使用心理战术恐吓陆建瀛,将士兵分为无数两司马为单位的小队,实施战术性的骚扰机动,引诱清军消耗炮火,昼夜不间断地佯攻,使得守城士兵白天吃不好,夜晚不能寐。 同时,白泽堂早就和南京城内的天地会部众取得了联络,童强胜带人在围城前扮作难民潜入了城内,和城内天地会部众一道,不断在城内搞破坏,晚上到处粘贴太平天国西王光复金陵的布告,搞得城内人心惶惶,士兵杯弓蛇影。清军虽然知道城内有奸细,但城外攻打甚急,城内将官各存私心,也没人顾得上打击城内奸细之事。随着白泽堂在城内活动的日益扩大,甚至将布告贴到了两江总督衙门外,让陆建瀛更是心慌不已,调了大批人马保卫自己的府邸,同时南京城清军的守城意志不断瓦解,已经是士气全无了。 加之太平军在城外示以仁义,许多南京百姓纷纷盼望太平军入城。在这样的百姓的翘首盼望之下,就算清军强逼着百姓青壮们上城助守,青壮们也是出工不出力,大炮一响就往后跑,清兵拦也拦不住。几次清兵阻拦不住,急得拔刀杀人,更增百姓对清军的怨恨,城内时有发生落单清兵、旗兵被百姓暗杀的事件,清军还道是城内奸细所为,但其实很大一部分是民间百姓干的。民心向背如此,南京城破已是必然。 看城内如死灰一般的士气,萧云贵知道破城时机成熟,便下令太平军在静海寺、天等地开挖地道,准备实施穴地攻城。这一招虽然有些费事,但却是极为有效的。萧云贵相信,等到威力更大的开花弹和大炮研制出来之后,这种战术将会退出历史舞台,同时在中国大地上横亘了数千年的城墙也将彻底失去作用。 无耻之人张炳垣与知县刘同缨发现太平军开始准备穴地攻城,便献策开挖内壕,在入城口修筑街道营垒,在城中交通干道两旁房屋建设炮火,以防太平军爆破入城,准备开始巷战。这两人的主意不得不说是极为高明的,他们想让太平军陷入巷战的泥沼,就像在城南练勇所用的战术那样,在巷战中拖垮太平军。 但不知何故,这个计策却被陆建瀛拒绝了,或许在他看来城墙一旦攻破,自己最好是收拾细软先逃,还准备巷战做什么? 见自己所献计策被拒绝,无耻走狗张炳垣又提议以炮轰击静海寺,去除太平军挖地道的据点,副将汤贻汾亲自点火炮击静海寺,头一发砲子就命中了静海寺,大殿的次梁便塌卸,但炮火并未能破坏太平军挖掘的地道。 城内白泽堂童强胜等人听闻清军炮击静海寺,便在城内散布谣言,说清军不敬佛祖,败亡在即。清军的这个举动更让信奉佛教的百姓和逃入城内避难的僧侣们恼怒万分,清军一向宣扬太平军毁佛灭教,但众人所见都是太平军没有毁坏庙宇,反倒是清军炮击寺庙,对官府的不信任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两天后,静海寺附近城墙的地道三处同时爆破,狮子山方向的城墙被炸开两丈的缺口,但南京城墙颇为高厚,城墙虽然倒塌,但却没有形成通路。 太平军再度花了一天时间挖掘爆破,炮兵又猛烈轰击缺口,终于地道与炮并发,上下一震,狮子山正面城垣,颓卸砖石数层。 早就在城外民房庐舍内藏身的太平军前锋军手持大刀藤牌,从隐藏地涌出来,拼死往缺口冲入,仪凤门告破。 南京城乃是江南第一重镇,城内驻扎不少八旗驻防军,他们这些人知道太平军不会放过满人、旗兵,是以拼死力战,居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战斗意志在死神的逼迫下爆发出少有的坚定,在张炳垣带领的团练支持下,和突入缺口的太平军恶战起来。 一边要拼死入城,一边要拼死堵住缺口,短短的十丈缺口之上,在一炷香时分便已经是一片尸山血海。太平军轮番冲击缺口,清军则是玩命般的上前封堵,到处都是人头、残肢乱飞,到处都是鲜血飞溅,到处都是惨叫之声连绵,仪凤门的缺口就像是上古怪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不断的吞噬着人命。 坐镇前沿指挥的林凤祥眼看仪凤门爆破虽然成功,但清军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溃散,反而蜂拥而来堵缺口,太平军伤亡颇大之下,他急红了眼,操刀便想带着人马亲自上前搏杀。 好在此刻李开芳部的探马来报,白泽堂见城破,号令城内百姓、天地会部众,拿起各式各样的武器,冲杀聚宝门的清军。此时聚宝门守军已大部调往仪凤门增援,所剩士兵很快被白泽堂率领的城内起义军杀散,李开芳部已经率军突入聚宝门,便派人来相约林凤祥部太平军大队在仪凤门聚歼清军。 第一百五十章 南京城破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杀与不杀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杀与不杀 随着李开芳部在城内白泽堂接应下顺利突入聚宝门,太平军分兵赶往其余城门,西面的水西门、汉西门相继被太平军攻占,各门外的太平军蜂拥入城,仪凤门外堵缺口的清军很快在内外夹击之下溃散。 城内团练头子张炳垣见势头不妙,带人想退往内城继续坚守,在半途被李开芳部太平军截杀,张炳垣身中数十刀而亡,算是便宜了这个儒奸。 掌控南门、西门的林凤祥、李开芳部分为两路继续清剿城内残敌,一路向鼓楼方向进攻,一路循金川门至神策门搜杀,经成贤街直指小营。 苏冀率领的一卒青年近卫军兵马跟在男营后面冲杀,但他们被分派攻打黄家塘一线。当苏冀领着一群兴奋得嗷嗷叫的少年兵冲到黄家塘街道上时,却见一顶蓝尼顶官轿在一群清军簇拥下仓惶逃窜,苏冀一看厉声喝道:“有官轿,里头坐的一定是大官!随我杀啊!” 扈从官轿的清军和轿夫只有十余人,见一片红丫丫的人群涌来,登时扔下轿子四散逃窜,仅有一个官吏留下来,扶出轿子里的人,背在身上便逃。那官吏背了一人,如何能逃得过苏冀这群身手矫健的青年兵?逃出不远后,两人被苏冀等人赶上,一阵乱刀剁翻,两人便做一堆死在那里。 苏冀上前细看,那官背着的人穿了一套寻常的袍服,却不是官服,不禁有些气闷,还道杀的不是大官。正在这时,赶上的青年军抓到几个逃散的兵丁,带过来喝问之下,几个兵丁才说坐在轿子里的那位正是两江总督陆建瀛。 闻言之后,苏冀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从前一个要饭的穷小子,有朝一日竟让能杀掉一个两江总督?回想起来,他仿佛还在梦中一般。喝命手下十余人带着陆建瀛的尸首回去报功之后,苏冀带着人马继续向前冲杀而去。 南京城乃是六朝古都,城垣分内城外城,内城便是原来的皇宫,和北京城一样,内城乃是满人、旗人、驻防八旗军才能居住的地方,是以南京百姓也称内城为满城。太平军突破外城之后,迅速扫清了外城的清军,将满城团团围住。 南京满城是原明朝皇宫旧城的缘故,所以城垣极其坚固,防御工事完备。因太平军所到之处,推行对旗人的无区别杀戮的政策,城中旗人自知无法幸免,只得与太平军死战到底,因此攻打满城的战斗,惨烈的状况前所未见。李开芳、林凤祥、罗大纲等部先后到了满城之后,四面环攻,大炮、火器像不要钱一般的朝着满城轰打,跟着组织了数次强攻,但城中旗人疯狂反扑,就连健壮妇女皆上城墙与太平军搏杀,老人孩子也在城墙上呐喊助威,太平军连续发动三次强攻,都被打败,阵亡两千人,双方尸体积尸与城平,满城墙头都被鲜血浸红。 萧云贵、左宗棠、洪韵儿带领太平军主力由正阳门、朝阳门开进城内,主力两万太平军带着三千斤大炮赶到满城城下。李开芳、林凤祥、罗大纲等将接住,禀报了攻城的战况,都言是否可以对城内的旗人劝降。 萧云贵有些为难起来,看了看身边的左宗棠和洪韵儿,只见洪韵儿也有些吃拿不准,看城头连老人孩子都在守城,可见旗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城,按照兵法为三缺一的战术来讲,给敌人留下一线生机,才是攻破坚城的要旨,否则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烈局面。 洪韵儿面色不忍的道:“要、要不答应旗人,投降的免死?” 萧云贵也有些心动,望着左宗棠道:“先生,这内城难打,不若招降一二,也可以减少我军损伤,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左宗棠捻着胡须淡淡的说道:“西王立志推翻满清,恢复汉制,西王自己也曾说过,有形的辫子好剪,无形的辫子难剪,西王以为咱们汉人在满清治下,最缺少的是什么吗?” 萧云贵一愣,沉吟道:“满清当年南下,中华敢于反抗的汉人菁英大多被杀,活下来的都是忍辱偷生之辈,华夏沦于敌夷之手后,更是逼迫汉人剃发易服,至今已然一百七十多年,汉人们已经忘了汉人衣冠是何摸样,更不知道我汉人数千年精神为何。” 左宗棠点点头沉声道:“不错,如今满人以华夏正统自居,但满人始终是少数,而我汉人万万,却甘心俯首为奴百余年,满清所凭正是他们那自大之心,反观我汉人却在百余年间,习惯了为奴为婢,已然没有了汉唐那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气概。”说到这里左宗棠指着内城道:“那城内数万旗人,说实话与我等素未蒙面,于我等个人也素无仇怨,但他们是旗人,是原本管治我等的旗人,但我等必须要他们的命!这是为何?只因西王要反满兴汉,此刻还不能讲仁义。” 左宗棠看了看周身的太平军兵卒道:“这些兵卒都是汉家好儿郎,但他们还缺少对旗人、满人的蔑视,缺少我汉唐之时,汉人那股睥睨天下的气魄!反观旗人,一惯的看不起我们汉人,要是今日放过了这些旗人,他们一样的会以为我们汉人还是好欺负,这一仗要是我们服软,那旗人的威风依旧在,那从前我们杀的旗人就白杀了。在下以为咱们起兵之初,定要杀得旗人没有了主子的威风,让我汉人找回失去百余年的气概来,告诉他们谁才是这块土地的主人!要杀到旗人看到我们的旗帜就会害怕,就会没有勇气和我们为敌!等到天下大定之后,才是广施仁义,安抚他们的时候,而不是一见旗人抵抗甚烈,就转施仁义。他们屠杀各地义军的时候可讲过仁义?欺压汉人的时候可讲过仁义?当年入关的时候可讲过仁义?” 萧云贵心头一震,明白了左宗棠的话,也不奇怪平素爱护百姓的左宗棠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始终是汉人,他爱护的是汉人百姓,历史上在平定陕甘之乱时,他对回匪就没有留手,一样的以杀止杀,以暴制暴。虽然对被杀的无辜之人来说,可能不公平,但现实就是这样,没有这个不公平,可能更多的人会遭受不公平,而且左宗棠眼下加入了太平军,干的就是驱逐胡奴,恢复汉家河山的事,要如何让旗人去掉主子爷的威信,如何重塑汉人的威望,似乎杀戮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左宗棠说道,放了这些旗人,准许他们投降不杀,旗人只会认为是自己抵抗有力,这些汉人害怕了,所以放了他们,而据对不会认为是汉人心怀仁义。中华儿女的这种仁义之心,似乎想来被世人所欺,就以为中国人好欺负,一直到后世还是这样,把中国人的仁义当作是软弱可欺,而左宗棠想要的不是这种软弱的仁义,他要的是强者的仁政。 想通此节后,萧云贵看了看洪韵儿,四眼妹虽然还是有些面色不忍,但也是默默认同了左宗棠的这种说法,若是太平军没有了对抗昔日主子的勇气,失败也就不远了。当下萧云贵抽出长刀来厉声喝道:“告诉全军将士,让城内这些清妖洗干净脖子等死,告诉这些清妖,胆敢反抗我太平圣兵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全军炮队全部给本王运到此处来,就算打光全部的炮弹,也要攻下内城!”诸将闻言都是涨红了脸,没有一个人再提招降之事,都是高声领命之后,各自安排战事去了。 太平军将各种火炮全都运进城来,大小数百门火炮围定内城,昼夜不停的施放,各种新研制出来的炮弹也都用上,此处成了检验这些炮弹的试验场,甚至匠人营的工匠们都到了阵前,直接观看炮弹爆炸效果,就地进行改进然后试射。 内城旗人士兵、百姓虽然抵抗十分凶猛、顽强,但抵不住太平军庞大的人力、炮火优势。萧云贵又将各军新兵轮批派上阵去,以车轮战术消耗清军,同时锻炼新军的战斗意志。就这样,内城惨烈的战斗持续了数日,旗兵在太平军不间断的攻打之下,竟有人在城头守御时力尽气竭而死。 随着城内旗兵、百姓日益疲累,城内的粮食、火药及各种守城器物日渐稀少,一股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满城,每日战斗间隙,总能听闻满城内旗人们的啼哭之声,每日也都有精神崩溃者从城头跳下自尽。 第五日上,太平军集中炮火轰击一处城墙,竟将此处城墙轰塌,太平军各军趁机挥军猛攻,一举突破此处城墙。太平军突入内城,清军主帅江宁将军祥厚自刎、副都统霍隆武力竭阵亡、江南提督福珠隆阿战死,其余清将均为太平军所杀。太平军此役阵亡八千余人,伤近万人,比起自长沙分兵以来历次战役伤亡人数总和还要多,是以太平军深恨旗人,在全城开始捕杀旗人,并张贴告示云,但有擒得旗人者,赏银五两。于是城中的汉人都起来搜捕追杀旗人,旗人二万余人几乎全部被杀,太平天国西殿太平军在付出两万人伤亡的惨痛代价后,全面占领南京。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杀与不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日纪事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日纪事 天色终于在夕阳血红色的光耀下渐渐暗淡了一下去,南京城再次陷入了夜色之中,杀戮了数日的六朝古都,迎来了难得的宁静,没有枪炮声,没有喊杀声,没有惨叫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祥和。 两江总督衙门内,萧云贵和左宗棠、李寿蓉、王闿运等人依旧挑灯办理着公务。平日里萧云贵很是头痛这些案牍之事,他总是让左宗棠和他的幕僚团办理这些琐碎之事,因为要管理一个十多万人军队,各种吃喝拉撒睡的琐事是避免不了的,他一个人也想不了那么多事,所以他挑选了不少识字的老兄弟加入左宗棠的幕僚团,做为西殿处理政务的中枢。 但他今日一反常态的留下来和左宗棠等人一道处理军政事务,原因很简单,他怕自己没事做的时候会胡思乱想。这种集体屠杀的场面虽然他在长沙已经看到过,但今日不同,是他亲自下令让这些旗人丢掉性命的,当中还有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们。他更不敢回想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场面,生怕自己在下属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意或是悔意来。 左宗棠似乎也看出他的用意来,但却没有点破,也和他一般的埋头处理着军政事务,衙门大堂上除了讨论公务的声音外,没有丝毫的胜利欢笑之语,整个气氛十分的压抑和难过。 衙门上的巨烛换了三支后,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众人都感到了疲累和肚饿,但没有人停下手中的差事,依旧奋笔疾书着,或讨论着一桩政事该如何处理。 就在此时,一阵清香飘进堂上来,洪韵儿那清脆悦耳的声音飘了进来:“大家歇一歇,吃些茶点填填肚子吧。” 众人抬头望时,只见洪韵儿和李璇玑一道走上堂来,两人各拎了两个食盒,香气就是从食盒中不断发出来的。 萧云贵皱眉看着洪韵儿,这四眼妹神情轻松,倒像是没事发生一般,只见两女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打开,李璇玑笑道:“大家都来尝尝,这是西王娘带着我们女营姐妹们做的茶点,有桂花糕,糯米圆子,葱油烧饼,大家吃点再做吧。” 左宗棠等人放下手中毛笔望着萧云贵,萧云贵干笑两声,也不好拂逆两位美女的一番好心,口中道:“大家都吃吧,不用拘束,只是别让油水弄污了文书。”众人轻笑几声,上前取食,那压抑的气氛减弱了不少。 趁着众人围着李璇玑取食的时候,萧云贵偷偷将洪韵儿拉到一边,皱眉道:“你吃错药啦?这时候居然有心情弄茶点吃?白天你不是还偷偷哭了么?” 洪韵儿抿了抿红唇,低声道:“人其实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当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之时,都会给自己找出一大堆的理由来,晚间我找到了理由,所以轻松了一些。” 萧云贵狐疑的道:“什么理由?”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城内旗人的命运看似悲惨,但看过《扬州十日纪》的人却不会这么想。这《扬州十日纪》乃是史可法幕僚、扬州屠城幸存者王秀楚所著之书,全文不过八千余字,但忠实记录了当时扬州的惨况,和《尚书》、《左氏春秋》、《山海经》、《史记》、《汉书》、《水经》、《大唐西域记》、《资治通鉴》、《百夷传》等并称史地十大奇书。此书和《嘉定屠城纪略》等书在满清修四库全书时,被列为,加以销毁,好在此之前,这些书由出逃汉人带到了日本,得以保存。由于满清封锁消息,扬州屠城之事,甚至在满清当政期间无人知晓,直到清末,此书才由有心之士从日本传回中土,真相才大白于天下。当年我读这书的时候,只是把它当成一般史料来读,今晚我把它默写了下来,这个时候我才能体会到当年扬州屠城的惨况。” 萧云贵哦了一声,洪韵儿续道:“你我都是文科生,咱们人类历史上那些破事其实大家都应该明白,从人类诞生之日起,互相的杀戮其实就一直没有停过,各族之间的融合其实都是建立在相互的杀戮之上,虽然说起来很令人沮丧,但却是实事。西班牙人对印加人、美国殖民者对印第安人、古罗马人对欧洲大陆、成吉思汗对欧亚大陆,这些破事带来的杀戮何等惨烈?但这却是我们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避不开的路,甚至是后来的两次世界大战之后,大家才基本学会了文明。但很可惜就算后世文明程度极高的现代,强大种族对弱小种族的欺压也没有停止过。最后,我想明白了一点,我们既然是汉人,既然是一个群体,自然要以这个群体的利益为先,当需要剥夺其他群体的利益,甚至是他们的生命,才能满足自己这个群体利益的时候,我们只能遵从自己群体利益的意志,否则将是自己倒霉。这个残酷的现实无法避免,既然我们认同左先生的话,那就没必要内疚,放开胸怀朝着我们的目标去努力,尽快实现我们汉人复兴的大业,那样我们才能早一天结束这种杀戮,而不是始终心里存着这个解不开的疙瘩。”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轻叹道:“你自我修复的功能的确强大,我自愧不如。”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姐姐我从前家境不好,什么事都要自我安慰,哪像你,出了事有人替你摆平。” 萧云贵苦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小时候父母离异,也是吃过不少苦头的,你以为我就很好过么?”见洪韵儿有些奇怪的眼神,萧云贵急忙岔开话题道:“你默写出来的《扬州十日纪》交给诏书衙刊印,还有别的什么《嘉定屠城纪略》这些书,总之是被满清尽毁的,你记得多少就写多少出来,一并交给诏书衙刊印,让诏书衙刊印个几万份到处传播。总之我们要开始加强舆论宣传,不能让百姓认为我们只是一群好杀之人,而且这些揭露真相的书问世,能让百姓们看清满清的真实面貌,就算后面曾国藩这小子再写什么《讨粤檄文》,咱们也能先声夺人。” 这诏书衙是在永安建制之时所设,太平天国非常重视档案的保管工作,诏书衙不仅主管诏旨文书,而且各项户籍、名册、军册,家册均汇于此,随后还加入了刊印各种官方文书、典籍的职司。天朝规定“兵册每一两司马造一本呈本管卒长,每卒长合两司马兵册汇造一本呈本管旅帅,每旅帅合五卒长兵册造一本呈本管师帅,每师帅合五旅长兵册造一本呈本管军帅,每军帅合五师帅兵册造一样四本,分送本管监军、总制,将军及诏书衙”。还要求“如有增添或死亡,随时改造,节节呈送”。并规定家册也“如兵册之制”,汇造一式四本,其中一本要送诏书衙。只是后来洪秀全却命诏书衙收集儒释道各家书籍加以销毁,以期达到拜上帝教独树一帜的目的。这种做法和暴君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满清的蚊子狱有何区别?为了此事,杨秀清甚至托天父下凡劝诫。 西殿太平军自有自己的诏书衙,管理西殿的所有典籍档案,也刊印过一些文书,但多半是长江两岸的地理图文,是方便行军打仗之用,大量刊印数万本书籍还是头一次。 洪韵儿点点头道:“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我回头就开始办。”跟着脸上浮起一个抚媚的笑容又道:“你倒是轻松,安排我这种耗费心力的事,要是办完了,你奖赏我什么?” 萧云贵见她忽然开始向自己撒娇,心中一荡,调笑道:“我把我整个人都给你?” 洪韵儿啐了一口道:“你好稀罕么?”说罢红着脸转身走开了。 看着洪韵儿摇曳的背影,萧云贵舔着嘴唇暗想,等到有空闲,一定把这小妞给办了,这几个月实在是憋得太辛苦了。跟着萧云贵蓦然想到,随着两人日复一日的天天见面,似乎从前那些所谓的仇怨慢慢消失了,似乎两人不约而同的把对方当作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若是没有穿越这回事,萧云贵可能也发现不了,其实这四眼妹有很多好处的。 萧云贵正在胡思乱想之时,李璇玑送了一盘桂花糕过来,低声道:“西王,您吃点吧。” 萧云贵回过神来,笑吟吟的接过盘子,一双贼眼盯着李璇玑不住打量,把李璇玑看得很是不好意思,也是红着脸逃了开去。萧云贵心中大乐,暗暗盘算着今后能不能搞个双飞什么的。他脑中尽想着卑鄙龌龊之事,也把那些不愉快的事忘到了脑后。 可惜萧云贵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只见一名白泽堂的信使快步赶到堂上来,将一份密函交给左宗棠。这白泽堂的密函只有萧云贵、洪韵儿和左宗棠三人能拆阅,左宗棠本想先给萧云贵看的,但扭头一看,这小子一双贼眼盯着堂上两女不放,知道西王此时也看不进去,左宗棠苦笑着自己拆阅。 才看完密函,左宗棠面色大变,也不管萧云贵在想什么,快步上前道:“西王,有大事!” 萧云贵回过神来,接过那密函才匆匆看了几眼,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跟着便是额头青筋爆现,忍不住扯开破锣嗓子怒喝道:“这是谁他娘的胡乱造谣?!老子要剥了他的皮!”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日纪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推背图颂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推背图颂 南京总督衙门大堂之上,萧云贵那破锣嗓子一声断喝,到把堂上正在吃着茶点谈笑的一众西殿文官们吓了一跳,就连洪韵儿、李璇玑两女都愣愣的回头望着萧云贵和左宗棠。众人心中都是一凛,西王就算于阵战之上也没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断喝,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西王会如此失仪呢? 左宗棠轻咳一声,吩咐门口的牌刀手道:“速去把林凤祥、李开芳二位将军请过来。”跟着对萧云贵低声道:“西王,此事咱们需从长计议,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 萧云贵回过神来,兀自满脸怒容的道:“好,咱们内堂议事。”说罢转身向洪韵儿使了个眼色,洪韵儿知道定是出了大事,便吩咐李璇玑待会儿收拾好后自己先回去,她便跟着萧云贵往内堂而去。 左宗棠点点头,转过身来对堂上李寿蓉道:“梦莹,你和大家继续署理公务,但有不决之事,稍后再报与西王定夺。”跟着又转头对王闿运道:“壬秋随我进来。” 王闿运放下手上文书,跟着左宗棠穿过大堂廊院,来到内堂,只见西王面色凝重的坐在首位上沉思着,西王娘立于一旁看着那密函,脸色也是越看越凝重起来。王闿运不知道出了何事,投效西王麾下数月,西王夫妇于攻城掠地之间,总是从容不迫,从未见过两人如此,心中也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左宗棠和王闿运两人坐下后,左宗棠也是不说话的沉思起来,倒是王闿运一人不知出了何事,有些心痒难搔,不住的望向那密函。 洪韵儿看完信函轻叹一声道:“该来的总会来,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这么多人,定能想出法子来的。”说罢却见王闿运面带不解之色,当下便把密函递了过去。 王闿运接过密函看了起来,越看越是惊讶,抬头看着左宗棠道:“季高兄,这……” 左宗棠捻着胡须皱眉道:“壬秋才高八斗,你也想想该如何应对吧。”内堂四人便陷入了沉默,各人都在盘算着。 过不多时,林凤祥、李开芳二将到来,萧云贵也不等二将见礼,招呼二人坐下后道:“深夜急招你们前来是有大事相商,清妖这次的谣言十分厉害,左先生你说说吧。” 林李二将不知出了何事,但想清妖造谣分属平常事,一路打来不知遇到多少,为何这次西王如此重视? 只见左宗棠轻咳一声站起身道:“白泽堂适才传来消息,湘北、鄂南、皖南赣北等地近日相继流传出谣言,此谣言以大唐贞观年间道士李淳风、袁天罡所作《推背图》第三十二卦象为托言,此卦为丁酉巽下巽上巽,应图示为,洪水滔天,芦苇边有几具骷髅。其谶曰,头有发,衣怕白,太平时,王杀王。有诗颂曰,太平又见血花飞,五色章成里外衣。洪水滔天苗不秀,中原曾见梦全非。” 林李二将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林凤祥奇道:“左先生,清妖拿唐朝道士的什么图造谣,有何厉害之处?” 左宗棠沉声道:“李淳风、袁天罡乃是唐朝得道高人,占星观象无所不精。这推背图乃是李淳风、袁天罡两人呕心沥血之作,乃是他们对应卦象、天象,对唐朝之后历朝之事所做的推测之语。全书共六十图像,以六十甲子和卦象分别命名。每幅图像之下均有谶语,并附有颂曰诗四句,预言后世兴旺治乱之事。书名推背图,是根据第六十图像中的,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而名。” 李开芳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两个道士的卦算得准不准呢?” 左宗棠轻叹一声,尚未开口,洪韵儿接着说道:“当然准了,明末清初才子金圣叹有本《评论推背图》之书,此书中对各卦所应对前朝发生之事,做了评述,推背图中对唐朝之后发生的大事均有对应,其后的安史之乱、五代之乱、宋元明清各朝建立都有卦象对应。比如三十三卦,谶曰,黄河水清气顺则治,主客不分地支无子。颂曰,天长白瀑来,胡人气不衮,藩离多撤去,稚子半可哀。金圣叹评述,此象乃满清入关之徵。反客为主殆亦气数使然,非人力所能挽回欤。辽金而後胡人两主中原,璜璜汉族对之得毋有愧。其实这诗中藩离多撤去,稚子半可哀这句,乃是说康熙削藩、吴三桂造反之事。只是金圣叹顺治年间便病故,并未能推测出此事。” 萧云贵看了看洪韵儿,这《推背图》两人都看过,萧云贵是当预言书来看的其实此书不但对太平天国的事预测得很准,就连后来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八国联军入侵、一次世界大战、日本侵华、二次大战、新中国成立等等事都预测得一清二楚,想到前面的预言都成真了,萧云贵自然是脊背凉嗖嗖的。 林李二将听了但也是面色一变,左宗棠点头道:“西王娘博闻强记,果然厉害,金圣叹这本书,从前左某也当奇闻杂书看过,当时就惊叹这推背图的神奇,这三十四卦所说的,当时左某看来也是参透不了,但此刻一想,便明白了,这三十四卦便是说太平天国的。” 林李二将对望一眼,只见对方眼中都有惶惶之意,林凤祥急问道:“左先生,这卦如何解?” 左宗棠叹道:“此卦金圣叹是这般解的,证已往之事易,推未来之事难,然既证已往,似不得不推及将来。吾但愿自此以后,吾所谓平治者皆幸而中,吾所谓不平治者幸而不中,而吾可告无罪矣。此象疑遭水灾或兵戎与天灾共见,此一乱也。金圣叹乃是明末清初之人,自然不知道如今太平天国之事,他只能推测此乃一乱也。如今左某再读此诗,这头有发,衣怕白之句乃是说太平圣兵的服饰,天国之内最忌白衣不是么?这太平时,王杀王之句,更是直接提到了天国的名号。太平又见血花飞,太平即是指太平年景的终结,战乱的开始,也是暗示了太平天国的名号,五色章成里外衣,说的也是太平圣兵的服饰。洪水滔天苗不秀此句,更是暗示了天王的名讳。” 李开芳记性甚好,前面左宗棠似乎还有两句未解,便问道:“先生,那王杀王、中原曾见梦全非这两句何解?” 左宗棠面色微变,有些踌躇起来,却不接话。洪韵儿轻咬红唇道:“这王杀王便是清妖用来造谣的话,说是西王会杀了天王、东王,取而代之。而中原曾见梦全非这句,清妖说是太平天国一度占了中原的大好河山,但终是一场梦,西王最后也难逃败亡之举。后面这句倒也罢了,前面那句王杀王却实在讨厌。眼下我们西殿大军远征,攻下了南京城,天王、东王难保不会有所忌讳,如今清妖再用《推背图》搞出这么一个预言来,势必惹得天王、东王更加猜忌。” 左宗棠点点头叹道:“如今天国形势大好,清军已经无力还击,怕就怕祸起萧墙,诸王若是对西王猜忌,那将是败亡之兆。这谣言也不知是何人想出来的招数,一眼便看出天国之中的弊端,他只是轻轻几句话,便让我等缚手缚脚了,真是厉害。” 李开芳奇道:“西王对天国忠心耿耿,对天王、东王更是情若兄弟,清妖区区几句歪诗,如何能离间我等?” 王闿运起身道:“李将军有所不知,西殿大军克复南京,此城原是明代故都,清妖在谣言之上还恶言相向,说西王有定都不臣之心,要是天王、东王听闻此谣言,而我西殿又无任何动作,是问天王、东王如何不会起疑心?” 林凤祥大怒道:“这些清妖胡奴,阵仗上打不过咱们,却使出这等卑鄙伎俩!真他娘的无耻!” 萧云贵这时才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两军交战,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本王倒是挺佩服想到这个谣言的清妖,此人定是对咱们天国熟稔无比,知道我天国之内的微妙情形,能一招就让我们难受无比。如今西殿大军占据南京,算上沿途所占据的城池,可谓是地广人多,正是主弱臣强的局面,天王、东王气量再大,也难保没有疑心。看来我们后面扩大地盘,占据沿江两岸之地,东下苏浙的打算得缓一缓了。” 左宗棠轻叹道:“西王说得不错,为今之计要打消天王、东王的疑虑,只有西殿主动让出南京,尊请天王、东王移驾南京,将沿江城池交割出去,方能消除萧墙之祸,否则必将惹来疑忌。” 林李二将都是闷闷不乐,西殿沿途辛苦打下来的城池,转眼间便要让出去,还真是郁闷不已。 萧云贵沉吟道:“这南京城和沿江城池、重镇让出去,不都还在咱们太平天国手中,各位兄弟不必介怀。本王心意已决,即刻上书长沙的天王、东王,尊请他们移驾南京,以为国之根本,沿江城池也可一并交割出去,一旦交割出去,沿江城内的西殿兵马迅速东进,咱们另寻落脚之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推背图颂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宿命之论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宿命之论 内堂上萧云贵吩咐完之后,林李二将对望一眼,林凤祥上前说道:“西王以国事为重,实乃天国之福,但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天王、东王当真疑忌咱们,西王就算把全部城池让出去也是无用,咱们西殿只要还有兵马,说真的,天王和东王还是会有疑心的。” 萧云贵有些惊讶的看着林凤祥,这老实人的话算是说到点子上去了,自己让出南京等城池,其实并不是真想讨好天王和东王,他是做给天国广大军民看的,同时也是做给清军看的,说明他西王没有贰心,让天国臣民安心,让清军死心。他也知道自己手上只要兵马强盛,天王、东王的疑忌之心就不会消除,但眼下还不是摊牌的时候,西殿急需一块根据地站稳脚跟,有了稳固的后方,他才能考虑别的。 李开芳也道:“不错,西王,咱们老在前面冲杀,别人在身后捡便宜,咱们西殿何时才算真有自己的地盘?沿途杀来,城池、兵员、钱粮、火器都是咱们西殿自己打出来的,别人何曾出过力?如此还要疑心咱们,那还不如当真拥立西王扯旗单干,省得受这鸟气!” 萧云贵心中一阵安慰,林李二将的话代表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西殿老兄弟,他们是西殿的精髓所在,有他们的忠心,自己就有不败的资本。也怪不得他们会有此想法,西殿乃是前军,每战必定都是先锋,但拼杀一场之后,诸将士的官位始终比不上赖汉英这些皇亲国戚高,辛苦拼杀之后,还被人疑忌,任谁也受不了。更何况西王一直是他们的首脑,在西王麾下胜仗连连,让这些老兄弟更加忠心于自己,而其他的新兵多是湘湖鄂皖子弟,很多人连天王、东王都没见过,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忠心可言,现在的西殿就是以西王马首是瞻的。想到此处萧云贵颇有些心动,提前扯旗单干似乎未尝不可啊。 左宗棠清咳一声却道:“二位将军之言西殿上下将臣都明白,只是如今最大的敌人乃是清妖,咱们西殿这样干只会失掉天民之心,此事万万不可。” 萧云贵听了左宗棠的话后,才升起的念头马上消散,点点头道:“不错,我是天国的西王,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西殿绝不做背叛之事!况且让出沿江城池和南京也未尝不是好事,咱们可以收缩兵力,继续东进,攻取更加富庶的苏浙闽赣之地以为根本,不必留恋一城一地的得失。” 王闿运微微颔首道:“不错,让天王和东王占据南京也好,有他们在前面顶着清妖,我们西殿用兵可以更加从容一些,祸兮福兮,凡事有失必有得,放弃南京和沿江城池也不一定是坏事。” 众人一起看向王闿运,都觉得这书生说得有道理,萧云贵摸着下巴点点头道:“不错啊,本王近日还在为分不出太多兵力下苏浙苦恼,原打算继续招募新兵,但眼下南京城内有近百万军民百姓要吃饭,粮食还是有些紧张的,壬秋这个说法不错,有失必有得,放弃南京和演讲城池,咱们西殿可以收缩兵马,另图苏浙闽赣四省,南京这个大包袱就丢给别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萧云贵抚掌笑道:“好吧,大家计议已定的话,便由左先生执笔奏书,言辞一定要恳切,只说南京六朝古都,可供天国定都,西殿将士尊请天王、东王移驾,沿江城池也将一并交割出去,请天王、东王另遣悍将镇守,以为南京根本。同时给沿江诸将下令,命他们做好交割准备,马上抽调部分兵马东进南京,咱们不能等天王和东王到来再开始攻打苏浙,咱们要马上开始苏浙之役。一来等天王、东王到了,咱们西殿兵马有个去处;二来不能让清妖有喘息之机,清妖有这种谣言便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他们好有喘息之机,我们就偏偏不能让他们如愿!” 说到这里萧云贵对林李二将道:“南京城内留下五千守军之外,其余兵马你们二人统领,林凤祥领兵取瓜洲,李开芳领兵取镇江,等其他诸将兵马到后,咱们议取苏杭!”镇江、瓜州是南北水运的咽喉所在,太平军控制上述地区,就等于掐断了南北漕运往来,抓住了清廷的命脉。北方经过多年的过度垦殖,加上小冰期末期气候的恶劣,产粮和经济作物都不足以支撑这个庞大帝国的机构运转,京师自满清入主以来,都是靠南方解往的漕粮养活,清廷的财政基本上靠漕银支撑,太平军向江南的进军,定会给予满清前所未有的恐慌。 林李二将大声领命而去,左宗棠也吩咐王闿运下去草拟文书,三人走后,左宗棠抚掌说道:“西王还需忍耐些时日,此刻还不是自立的时机,需效仿明太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不可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还是要让天王和东王做这个出头鸟,等咱们实力大增之后,便不王而王了,不需计较那些虚名。” 萧云贵点头道:“此事我明白,咱们马上收缩兵力,准备攻取苏杭,进兵上海,东取苏浙为家,下闽赣为藩篱,一般的有回旋余地。”说到这里他摸着下巴皱眉道:“只是本王在想清妖那边会是什么人造如此恶毒的谣言?此人才智如此之高,也如此熟悉我天国,端的是个劲敌。” 左宗棠沉吟道:“此人必是大敌,可差白泽堂人等明察暗访,查出之后,先除之而后快。” 萧云贵重重的嗯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不管是谁挡在本王面前,都要除掉,何况这人如此危险!” 计议已定后,左宗棠自去办理公务,内堂只剩下萧云贵和洪韵儿两人。萧云贵回头看时,只见这四眼妹兀自在那里沉思,口中不时还念念有词,萧云贵奇道:“你在念叨什么呢?” 洪韵儿皱眉道:“我在想《推背图》的事,我担心这个预言会是真的,你想啊,要是宿命真的躲不过去,我们就算再努力也是无用啊。” 看洪韵儿一脸凝重的样子,萧云贵知道她入了魔,急忙劝解道:“你别胡思乱想,推背图那些言语怎么解释都有道理,中华文字本就博大精深,一个字有很多意思,你强说三十四卦是天国败亡的预言,也是有些牵强啊。” 洪韵儿摇摇头道:“不是,一两支卦偶尔言中不稀奇,你也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像一战、二战、日本侵华、新中国成立,这些预言在咱们知道的历史中可都是发生了的啊。” 见她俏容不展,知道她钻了牛角尖,萧云贵呵呵一笑道:“要真是有宿命论,我这个西王早就该在长沙城下就报销掉了,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既然上天安排我们俩穿越了,就必然会带来变化,我倒觉得咱们身处的这个时空和咱们原本来的那个时空是两个平行世界,否则你如何解释南京城是太平天国西王攻下的这个历史事件?其实我就是最好的证明,左右历史进程的因素很多,有千丝万缕的点线关联着,既然我西王这个历史节点已经改变,后面必将出现变化,什么宿命论都可以破除了。” 洪韵儿哦了一声,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想了一会儿,才如释重负的道:“我明白了,原来这个时空最大的变数就是我们俩,嗯,想通了,也就不怕了。” 萧云贵贼笑着轻轻握住洪韵儿的手道:“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洪韵儿被他的大手握住,愣了一愣,看他笑得奸猾,脸孔一板,抽回玉手愠道:“和你很熟吗?少动手动脚的。”脸上还是不争气的红了,急忙想起身逃开。 萧云贵不死心的又拉住她道:“韵儿,咱们都是夫妻了,就连娃娃都生了,你还不肯认清现实吗?” 洪韵儿甩掉他的大手,红着脸回头啐道:“谁和你是夫妻?”跟着有些语结的低声道:“我、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呢……” 萧云贵有些哭笑不得,正色道:“那好吧,从现在开始,咱们背着娃娃重新谈恋爱,这总行了吧。” 洪韵儿也是噗嗤一声笑出声,背着手俏移莲步踱到门边回眸一笑道:“看你的表现咯。”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 萧云贵心中大喜,捏紧拳头暗想,要努力了啊,有机会就能上,否则可真是要憋坏了。 数日之后,果然清军的谣言也传到了南京,但西殿早有准备,马上出示布告,表明西殿忠心不贰的立场,诏告军民百姓,西王已经上书天国,奏请天王、东王移驾坐镇南京掌管全局,号令西殿军民百姓遵此而行,西王自立,推背图的谣言不攻自破。 同时沿江城池兵马开始陆续抽调东进,武昌、九江、安庆等地只留部分守军等候长沙大队派兵马前来接管。林凤祥、李开芳二将在水营罗大纲的配合下,发起了瓜洲、镇江战役,钦差大臣琦善统领的北面清军两万余人和江南清军救援不及,数日内瓜洲、镇江失陷,琦善只得在扬州外围扎营对峙。 而西王的奏书送到长沙之后,却着实让天王洪秀全和东王杨秀清为难了一阵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宿命之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各有苦恼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各有苦恼 由近及远,西王的号令到达武昌李以文手中的时候,已经是六天之后,李以文正为这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苦恼不已,接到西王号令之后,李以文匆匆览阅后,欣喜万分,当即召集部将议事。 在武昌巡抚衙门之内,李以文部将陆续到来,有水营大将陆顺德、近卫军大将陈玉成,以及李以文的各军军帅。众将齐集之后,李以文命人将西王手令传阅众将,跟着说道:“西王手令之内已然交待清楚,命我等迅速布告军民百姓,这清妖所谓的推背图谣言实乃装神弄鬼之言,当中左先生也将清妖所谓的三十四卦重新做了字义解释,命军中典官熟读背诵后,向军民百姓晓谕,以安民心。”跟着李以文诵念了左宗棠释疑的推背图三十四卦,文中解释的刚好和清军谣言相反,处处预示着太平天国将成就大业。 一个粗豪汉子站起身大声喜道:“李检点,清妖这谣言的确厉害,近日来三镇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屡禁不止,如今西王有了破除谣言之法正好,我等就可安定民心。说到这说文解字还得靠左先生这样的大才子,有了他的话,还怕百姓们不信服么?我蔡元隆就说了,咱们天国正是兴旺的时候,凭清妖动动嘴皮子,咱们就会败亡?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这蔡元隆乃是湖南岳州人,在岳州之战时领乡里数百人加入李以文部,作战骁勇,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极得李以文赏识。 蔡元隆的话得到了诸将的共鸣,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谣言,弄了个什么《推背图》出来,几首诗歌传唱得有模有样,但太平军李以文部这些将领识字不多,苦于无从辩驳,也不知道该如何安定民心,李以文只能下令军中严禁传言,但百姓中就不好控制,是以这些流言越禁越多。如今西王号令到来,就连如何破除谣言的文稿也有明示,蔡元隆心直口快当即拍手称善。 蔡元隆身旁一名黑瘦汉子沉声道:“蔡军帅,要紧的不是百姓们穿流言,这种所谓的败亡之言只要我们西殿再打几个胜仗,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当下要命的是当中王杀王这句,就怕长沙的天王和东王听了这些挑拨离间的话,对我们西殿起什么疑心啊。” 说话的湖北蕲春人郜云官,此人乃是破武昌时投效李以文麾下,也是一方豪强,为人颇有心计,也为李以文看重。郜云官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民心如何惶惶都好,只要太平军军心稳定,再打几个胜仗,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为难的是当中还有王杀王的话语,说西王想剧南京自立,这样的谣言传到长沙,难保其余各部太平军不会有别的想法,天王和东王不会有别的想法。 李以文微微一笑道:“清妖心肠恶毒,想以此离间我们太平军,西王也料到了这点,所以布告中也有谕令晓谕全军及百姓,我西殿兵马仍是太平天国的一部,天王还是我等共主,我们西王仍然以天王、东王号令马首是瞻。为了打消其余友军的疑虑,西王下令主动放弃武昌、九江、田家镇、安庆等地,让我们留下部分守军等候长沙大队派兵马交割,其余兵马火速东进南京聚齐。” 闻言诸将都是惊讶万分,跟着嗡嗡的议论纷纷,一个长脸汉子站起身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检点,这武昌咱们辛苦经营,上月才打退了清妖数次攻打,三镇外围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说放弃就放弃么?况且我们军中有一大半兵卒都是湖北人,要他们东进远离故土,只怕甚难啊。” 说话这人乃是第三军军帅汪安钧,也是湖北人氏,和郜云官一样,也是在武昌入营,在湖北新兵中颇有人望,也是李以文手下大将。听了他的话后,诸将都是纷纷出言附和,可见诸将对于让出沿江城池还是颇有些不舍。 李以文站起身来负手踱了几步,缓缓说道:“西王信中说得很清楚,当下咱们西殿当以大局为重,宁可委曲求全,也不要发生手足相残之事,武昌算什么?西王就连南京也能让出来!西王已经派出使者奏请天王、东王,请天王和东王移驾南京,定都建号,以为天国根本,何况是我们这里?” 说到这里诸将都不再言语,李以文又道:“西王信中也说了,但有湖北新兵故土难离者,可留下为守军,一并编入长沙大队中去,一样的还是咱们的太平圣兵,一样的还是咱们的兄弟。西王谕令已下,大家就开始准备吧,但有想留下的将士,可编成一军,由郜云官和汪安钧统帅镇守,等候交割,其余兵马随本将先行东进。” 萧云贵除了给李以文谕令之外,还写了一封密信给他,原因无他,就是李以文手下的郜云官和汪安钧两人。这两个人便是日后在苏州杀了慕王谭绍光投降李鸿章的纳王郜永宽和康王汪安钧,当初李以文奏报请封二人为军帅时,萧云贵本不想任用二人,但想到此刻二人还年青,也没有做出什么背叛之事,又怕伤了李以文的和气,所以当作没事一般的准了。此刻要弃守武昌,这两人最好就留下给长沙大队,再跟着西殿作战,萧云贵就怕哪天这两人脑后反骨发作,把自己干掉献城就麻烦了,所以这种定时炸弹还是提早踢出去为好。 所以萧云贵密信给李以文,点名要这两人带同守军留下,李以文向来对西王的话是遵行不贰的,便说出口来,没想到郜云官和汪安钧两人并未反对,只是互望了一眼,一齐起身领命。见二将没有跟随自己东进的意思,李以文还颇有些失望,但见二将不愿东进,只得作罢。 过了三日,武昌太平军做好了准备,两万湖北新兵之中有一万余人不愿东进而留守武昌,其余两万人马和数千名水营兵卒拔营顺江东进。东进之时,李以文留给武昌守军半年的粮草和若干火器、红药,足够他们镇守之用,其余物资悉数带走。就连宝庆商号和贵云商号两家商号的总号也跟着一道搬迁,何元伦、朱昌琳和魏鹤林也得到了萧云贵的信函,让他们东进南京,萧云贵打算将两家商号的总号始终设在自己的地盘之上,其余地方留下分号便可。于是武昌太平军提前开始了大搬迁,浩浩荡荡的沿江而下。 旬月之前,清军张国梁部万余兵马从醴陵开赴武昌后,本拟太平军会像从前那样,打下一处舍弃一处,却没想到这次太平军没有舍弃沿江重镇。张国梁兵至武昌后,攻打了数次,均被李以文击败,折兵两千有余,却连武昌城的城墙都没摸到。 这天张国梁闻报,说武昌城内的长毛浩浩荡荡东进而去,又挥兵攻打了一次武昌,还是没能占到便宜。随后向荣的信使赶到,张国梁才明白,长毛贼这是调集部分兵力东进,打算在东面开始新的攻势。向荣得知沿江太平军占据的城池都有调兵的迹象,他便率领兵马赶到南京外围屯驻,但太平军早就已经占据城外险要地形,向荣根本无法像历史上那样在南京孝陵卫设立江南大营,只得退到牛首山驻防。 面对咸丰帝严旨要他收复南京的旨意,向荣苦不堪言,如今长毛能消停下来,不发动攻势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向荣可不打算去倒捋虎须,他知道眼前这支太平军正是在湘江打得自己差点没命的太平军西王部兵马。于是他号令张国梁、李孟群等部清军舍弃攻打沿江重镇的策略,向南京外围靠拢,向荣这老狐狸预感太平军这次向东面集结兵马定会有大动作。 果然,这天传来消息,镇江和瓜洲失陷,句容、溧水、扬州暴露在太平军兵锋之下。扬州也还罢了,那是老儿琦善的防区,但句容、溧水就大意不得,由于芜湖还在太平军手中,若是这两处有失,向荣部囤驻的牛首山便会陷入死地,他这两万清军有被全歼的危险。 所以向荣没等张国梁、李孟群等部清军到来,当即退守溧水、句容,算是比较有先见之明的堵在西殿进兵苏杭、上海的道路上。但令向荣没有想到的是,萧云贵早就对向荣这个跟屁虫看不顺眼了,他挡在进兵道路上更好,顺道予以歼灭,彻底解除这个烦人的苍蝇,于是乎太平军和清军紧锣密鼓的在江南调兵遣将,准备展开更大的厮杀。 比起向荣的烦恼来,远在长沙的天王和东王的烦恼则更多。当那《推背图》的谣言传来之时,杨秀清第一刻就明白这是清妖玩弄造谣生事的伎俩,但细细回味起来,杨秀清还是在心底里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西王萧朝贵从前是自己的铁杆兄弟,也是自己在太平军上层最大的盟友,自己所做的决定,西王都会无条件支持,同样西王做的决定,他也会无条件支持。甚至为了打消天王拉拢西王的念头,杨秀清甚至动过除掉西王娘、打破西王和珠堂王家乃至天王的裙带关系。 但此时东王觉得自己这个昔日的兄弟似乎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那么好掌控,自从他领兵北上岳州搞出天降奇石这件事之后,杨秀清就开始头痛起来。不用清妖提醒,他杨秀清都开始发觉西王的势力已经开始膨胀起来,沿途攻下数十座城镇,当中还有南京、武昌这样的大城,无论人口、钱粮、火器,都是长沙太平军的十数倍,他还甘心只做一个西王吗?该如何回击这个谣言,稳住西王不做出背叛之事,将大好形势保持下去,成了杨秀清苦恼的一个问题。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各有苦恼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定都之议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定都之议 长沙东王府,东王书房内的灯火忽明忽暗,印着杨秀清那清瘦黝黑的面庞若隐若现,他看着手中的奏捷文书良久说不出话来。一旁官位已经是地官副丞相的陈承瑢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起身奉了碗茶汤上前道:“东王九千岁,用点茶汤吧。” 杨秀清揉了揉太阳穴,嗯了一声放下文书,接过碗盏,但在唇边放了良久却不饮品,忽然抬起头问道:“陈承瑢,西殿那边有新的奏书到来么?” 陈承瑢躬身道:“回禀东王九千岁,前日攻下南京的奏捷文书到后,还没有新的文书到来。” 杨秀清阴沉着脸问道:“近日有流言传出,说什么《推背图》之箴言,你以为如何?” 陈承瑢垂手道:“此乃清妖黔驴技穷的无奈之举,恶意中伤天国罢了,只消天国胜仗连连,此谣言不攻自破。”说到这里陈承瑢眯着眼稍稍望了望杨秀清,迟疑的说道:“不过、不过……” 杨秀清不耐烦的道:“不过什么?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陈承瑢低头道:“不过清妖谣言之中说的王杀王之事却不可不防啊。” 杨秀清哼了一声道:“你接着说。” 陈承瑢见东王没有发怒,大着胆子接着说道:“西殿东征,连克武昌、九江、安庆等重镇,如今更是克复南京,带甲十余万之众,声势日隆,已有……已有尾大不掉之势……” 杨秀清冷哼一声,抬手打断他的话,冷冷的说道:“你说这话是何居心?” 陈承瑢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但还是咬牙抱拳说道:“东王,属下说的乃是肺腑之言,西王一旦羽翼丰满,未尝不会有异心呐,如今南京已经攻克,此乃明朝太祖龙兴之地,需防西王效仿明祖,背红巾军之事啊。” 杨秀清板着脸怒斥道:“一派胡言!红巾军当年乃是主弱臣疑,明太祖才取而代之,岂能与我天国相提并论?西王如今有何反迹没有?” 陈承瑢哑口无言,杨秀清哼了一声说道:“我们首义六王情同手足,岂会做出兄弟相残之事?”说道这里杨秀清顿了顿,轻叹一声道:“眼下最重要之事不是如何防备西王,而是如何稳住西王,先议叙西王所报有功人等的封赏,然后诏告各军,各处所传流言不可在传,但有发现胡言乱语者,一律治罪!” 陈承瑢躬身抱拳领命,嘴角却扬起一阵冷笑,心中暗道,你杨秀清也知道西王势大难制,只能安抚,不可轻动,只是嘴上不肯说出来罢了。 这时屋外东殿曾水源的声音传来:“启禀东王,西殿有奏书到来。” 杨秀清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道:“快送进来!” 曾水源将奏书送上,杨秀清急忙打开观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陈承瑢和曾水源两人都不明所以,一起望向杨秀清,东王将文书递过去道:“西王奏请天王和本王移驾南京坐镇,希望以南京为都城定都,同时愿意交割沿江武昌、九江、安庆等城池,并说清妖亡我之心不死,坊间流传谣言皆是胡言,他西王还是天国的忠臣,绝对不会有贰心。” 陈承瑢和曾水源急忙接过阅看,只看了几句之后,陈承瑢喜道:“东王,如此看来,西王想必也是听闻了那些谣言,是以主动向天王和东王表示忠心啊。既然西殿愿意交割沿江所占城池,甚至谏言天王和东王移驾南京定都,那咱们便可转进南京去。” 杨秀清摇摇头负手踱了几步道:“如今我们兵马算上新兵,有十万人马,但长沙等地也需分兵把守,再接管沿江城池后,到南京时能有多少兵马?在南京的西殿兵又有多少?” 此言一出,陈承瑢和曾水源都愣了一愣,是啊,一旦分薄了兵力,到了南京城下之时,西殿兵力一定是极占优势的,西王若没有贰心还好,一旦发难起来,天王和东王将极为被动。 杨秀清烦闷的挥挥手道:“将这些奏书都送天王处御览,召北王、翼王回长沙商议,你们也想想该如何定止,定都南京关乎天国命运,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你们先下去吧。”说罢转过身去,自己看屋内挂着的地图去了。 陈承瑢和曾水源转出屋来,临出门前,陈承瑢回头看了看,只见杨秀清呆呆的望着地图,口中喃喃自语道:“你这是何意?你这是何意?” 陈承瑢也明白杨秀清所烦恼之事,西王如今主动示弱,反倒让杨秀清担忧起来,只怕其中有什么阴谋,要怪就只能怪西王势力扩张得太快,几乎可以与长沙大队分庭抗礼,也难怪东王会有此举动。 三日之后,北王和翼王陆续回到长沙聚齐,杨秀清在东王府召集诸将议事,天王洪秀全也破天荒的从他的天王府出来,到了东王府参与议政。自从进了长沙之后,天王就很少理政,在天王府内潜心研究教义,但这次是关系天国定都的大事,天王还是到来听政。为何不去天王府议事呢?只因天王府有数十位王娘,不大方便,所以洪秀全只好屈驾到东王府来。 东王府内,天国重臣名将齐集,杨秀清坐在天王洪秀全下首,也不愿多说废话,缓缓说道:“如今西王来了奏书,金陵城已下,西王破除清妖所取妖名,改金陵为南京,恢复明朝旧名,同时奏请天王和本王移驾南京,谏言定都南京,以为天国根本。定都乃是我天国当前首要大事,是以召集众兄弟回来商议,定都南京可否?” 众天国臣将闻言都议论了起来,原因无他,在长沙的人多少都听闻到了一些风声,而在外的将领回到长沙后,也收到了消息,众人其实都明白西王这是在向天王和东王宣示忠心,把辛苦打下来的城池悉数交出,并提议定都南京,是为了消除天王和东王的疑虑,也是为了安定天民之心。杨秀清所议之事闭口不谈西王的功绩,只是商议西王所提谏言定都南京是否可行,看来东王对定都南京还是有所顾虑的,但众人也猜不透东王的心思,要知道西王从前可是东王的铁杆兄弟啊,是以一时间窃窃私语议论的人多,真正出言的人少。 北王韦昌辉首先起身,西王远征,东王之下便数他官位最高,见众人不敢说话,他只能起身来起个头。当下韦昌辉清咳一声道:“初到长沙之时,我天国便有定国之策,那便是定南九省,而后三路大军北伐,会猎燕都,驱逐胡奴,恢复中华。如今西王妹婿打下了南京,此处乃是六朝古都,也是明朝龙兴之地,小弟以为遍观南九省诸城,也只有南京城可以为天国之都。” 翼王石达开点头道:“南京城虎踞龙盘,六朝古都之地,又有长江天险,我太平天国要定南九省,南京必为都城。如今西王已经攻克南京,沿江湘赣苏鄂四省城池大多已然归于天国版图,天王、东王坐镇南京正好居中指挥,我天国人马分路出击,袭取江西、湖南、福建,两广之地可传檄而定,而后西进云贵川,则江南半壁可定矣。” 秦日纲、胡以晃等人也都纷纷出言附和,赞同北王和翼王的话,其实眼下北王是想继续留在湘北经营,徐图北上荆襄之地,而翼王在醴陵方向取得突破,江忠源退守南昌后,翼殿兵马也开始准备兵进江西,两王其实也有各自的小九九,定都何处其实对两王来说都行,要紧的是天王和东王到南京去对于两王来说是最乐意看到的。 由于萧云贵的出现,历史已经变了个样,太平军比历史上强大得多,但也很快暴露出封王太多的缺点。历史上,太平天国各王都有自己的兵马,也才会在天京事变中,出现北殿兵杀东殿兵,后来翼王又领兵勤王的乱事,各王都有自己的亲信兵马。北殿进占湘西之后,已经扩展到五万兵马,翼殿在湘东、赣西之地,也有四万余人马,各王拥兵自重的弊端已经开始出现。 杨秀清已经发觉了这一点,从北王和翼王的话就可以看出,但他不动声色,回头看了看天王道:“二兄,如今兄弟们都想定都南京,是否便移驾南京,改名为天京,以为天国都城?” 洪秀全抚掌笑道:“定都南京,改名天京,正该如此,只要虎踞天京,则江南半壁可为我有。呵呵,西王还是天国的忠臣嘛,大家兄弟不可再把什么西王有贰心的话放在心上。”杨秀清早有禁令,不许再传西王之事,否则点天灯,也只有洪秀全敢提上一提,而洪教主一早是准备定都河南开封的,但长沙定策时,众将已经定下定南九省,然后北伐的策略,那定都南京自然比窝在长沙要好,要知道南京始终是六朝古都,乃是帝都不二之选。 杨秀清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东进天京,建都立业。”诸将闻言都是一起欢呼起来。 等众将欢呼之声稍停,杨秀清又道:“既然是定都天京,那北王和翼王自然也要一道去,就由北王领北殿兵两万,翼王领翼殿兵一万,秦日纲总领长沙兵五万,以及各军将官重臣家眷一起到天京,咱们进天京城一道享福。” 韦昌辉和石达开微微一惊,两人也要去天京,那湘赣的战事怎么办?还未等两人回过神来,杨秀清续道:“赖汉英领长沙兵两万并北殿在湘北的三万兵马,继续湘北的战事,准备接掌武昌等要地,胡以晃领长沙两万兵并翼殿在湘赣之兵,继续攻打赣省清妖。其余大小文武一并都到天京,咱们有了都城,便一起到小天堂享福。” 众人都是一惊,杨秀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把北王和翼王的兵权削掉大半,北王韦昌辉向来不敢违抗杨秀清之命,眼见天王笑眯眯的样子,知道自己是只能从命的了,而翼王碍于贤名,更不好推辞,两王只得一齐起身领命。 杨秀清这手玩的漂亮,不但把北王和翼王隐患消除,东进的长沙大队有八万余人,沿途在招些新兵,到南京时扩充到十万余人也不是难事,杨秀清打算靠这些人马和西王周旋一番。如此安排之下,杨秀清不但解除了北王和翼王的威胁,也有了和西王争雄的资本,足见其玩弄权术的才干,但西王会在南京等他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定都之议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文翰勋爵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文翰勋爵 南京失陷的消息传出后,不仅满清合朝震惊,古老的中华大地为之震惊,就连世界都为之震惊。 咸丰皇帝震怒之下,打破不知道多少玉器碗盏,但这次他没有发火的对象,钦差大臣陆建瀛以下守江宁的将弁几乎全部阵亡,冷静下来之后,咸丰又只得下诏罪己。与前面长沙失陷下诏罪己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如此罕见的频频罪己,让人感觉到咸丰是在作秀。 陆建瀛死讯传至北京,清廷认为他属于“死节”,想大加赠恤。但有御史上言,直斥他在恩长之役中见死不救,并说他遁还金陵后,又与将军祥厚不和睦,致使南京如此坚城十二天被陷。“其被杀于黄家塘十庙地方,是已逃而终不能逃,非阵亡自尽者,不可同城亡与亡者(祥厚等)比。”清廷认为有理,只赏还其总督一衔,算是对这个庸官的恩恤。老陆此人,实无大略,乃清廷之中巧宦的典型,只知曲投时好,俯仰浮沉,遭逢有事之秋,只会荒诞骗民,粉饰欺君,肯定没有好下场。 面对占据南京的太平军,咸丰恨不得一口把他们吞掉,但恨归恨,打仗还是得靠那些骄兵悍将们,于是满人和春被咸丰重新启用官拜江南提督,也准备重上战场,跟着咸丰严令江北的琦善和江南的向荣,勒令他们南北进剿,剿贼于金陵城内。 同时西王的大名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各地呈给咸丰的奏折之中,湘鄂赣苏各省官吏一致认为,西王此獠凶顽狡诈更甚洪杨二贼,死于此贼之手的文武大员不下数十员,实乃本朝第一号的反贼,于是清廷对西王人头的悬赏甚至高过了洪杨二人。 而全国各地的义军听闻这个消息则是欢欣鼓舞,很多反清帮会开始密谋准备举旗反清响应太平天国,而当中就有松江等地的天地会、小刀会、红钱会等,正是他们酝酿了后来震惊中外的小刀会上海起义。正谋划进兵苏浙、上海的西王萧云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利用的大好形势,白泽堂的童强胜早早的带着人手赶往松江、青浦、上海等地联络当地的天地会、小刀会等帮会去了。 其实除了清廷和义军之外,还有第三股势力正密切关注着太平军的一举一动。不错,他们就是英法美等列强。自从《江宁条约》签订之后,上海开埠,因其水路便利,附近物产丰富等原因,上海开始逐渐取代广州成为中华对外第一贸易港口。在上海拥有租界的列强们,对太平军攻陷金陵城都震惊不已,他们担心太平军的迅猛扩大之势会威胁到他们在华利益,因此纷纷更加关注起这支中国的叛军来。 时任英国使华全权代表兼香港总督的文翰,就立刻向伦敦发去报告,分析南京被太平军攻陷之事对满清政府的影响:“现在南京的陷落已经成为事实,中国满清政府将受到自变乱发动以来所未曾有之严重打击。南京城是中国的故都,以及其在历史上的关系,在中国人心中如何重要,暂时不论,就以南京城的地势而言,南京城在扬子江岸,在帝国的中央,接近运河,叛军想要的话,他们可以轻松阻碍一切交通,甚至切断米粮运往北京的水路。如此重要的地方,现在被强有力的大队武装叛军所占据,这个事件是无论如何不能被忽施的,它一定会影响到英国在华利益。我建议迅速与占据南京的叛军展开接触,以便我们对这些发展迅猛的叛军有更加全面和准确的判断。” 文翰勋爵在发出报告后,他没有等待下去,而是开始从香港往南京进发。 清咸丰三年三月,在叛军占领南京二十余天后,文翰勋爵从香港启程,乘英国远东舰队的“哈尔米士”(hers)号快克船(巡洋舰)急急匆匆来到上海。“哈尔米士”号是一艘汽机风帆双动力木壳三桅大舰,舰长七十六米,艘体用双层橡木板制造,每层厚达四十二厘米,打造这样一艘大舰,至少得用六百颗巨大的千年橡树,它的风帆总面积为一千一百二十平方米,汽机动力三百六十马力,舰艏安有坚固的冲角,排水量一千三百吨,舰上配备了三十四门后装线膛炮和一百一十六名乘员。“哈尔米士”号舰体乌黑发亮,米字旗迎风招展,耀武扬威的开进了黄浦江。 黄浦江畔修商馆筑道路建工厂,初步形成“十里洋场”的格局。黄浦江畔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洋人把黄浦江两岸的风水宝地抢购一空,一些宏规巨制的大码头大船坞大货栈还未完工,却已逞现出鳞次栉比的势态:顺泰码头、怡和码头、太古码头、邮船码头、公和祥码头、德泰码头、万聚码头、宝顺码头、利川码头一家挨一家,每个码头都能停靠载重数千吨以上的跨海洋轮,码头后面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大栈房,每天吞吐着成千上万吨货物。 华商经营的公义码头、王家渡码头、杨家渡码头、董家渡码头、老白渡码头等只能停靠载货数百石的平底船和渡船,与洋码头相比,这些码头就像大山旁连的土丘,又小又寒碜。洋码头上堆满了行将外销的生丝、白丝、黄丝、木棉、茶叶、瓷器、古董,和即将销往内陆的大宗洋布、洋铁、洋钉、洋蜡、玻璃、鸦片、五金器具和煤炭。人们在码头和货栈附近随处都能看见高鼻蓝目奇装异服的洋人和受雇于他们的印度人、马尼拉人和黑人,若不是一伙伙、一群群拖着辫子的苦力在洋轮旁边扛大件,人们难免要问这儿是不是中国的土地。 “哈尔米士”号在顺泰码头靠岸,远东舰队提督何伯(jashope)上校陪同文翰一起下船。顺泰码头距英国驻上海领事馆不远,领事阿礼国(ruther fordalck)正在码头上候着。文翰勋爵一下船,他就毕恭毕敬陪他登上一辆双轮皮篷马车,马车装饰极为豪华,黑漆车辕黄铜挡泥板擦得锃亮,车篷顶上插了一面英国小旗,头戴大缠头的印度马夫坐在高高的驭座上“噢——呀”地叫着,鞭子甩得“啪啪”响,两匹白鼻栗色大洋马牵着车子“笃笃”快跑,胶皮轮子在石板道上压出“辘辘”的滚动声。 文翰勋爵四十七岁,长着一颗典型的撒克逊长颅,金发赪颜,高鼻深目,下巴上蓄着浓密的胡须,冷峻的眼神中带有几分忧郁。阿礼国头戴黑呢大礼帽,帽沿下露出一缕亚麻色的头发,眼珠逞浅灰色,嘴角上挂出一丝难以形容的微笑。 阿礼国告诉文翰,中国叛军攻克江宁后,镇江、瓜州相继落入叛军手中,而且据满清政府提供的一些情报,叛军还在大规模向东面集结兵力,目标很可能是杭州、苏州等地,甚至是上海。为此上海绅民和清军人心惶惶风声鹤唳,租界内的英商和侨眷们悬揣不安,谁都不知道叛军何时进攻上海,更不知道叛军会不会遵守大英帝国与清政府签订的《江宁条约》。文翰有点儿吃惊,他没想到局势变化得如此迅速,决定一到领事馆就召开局势分析会。 领事馆是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三层洋楼,花岗岩打底大石条彻墙,半圆型穹顶上飘着一面红底蓝道“米”字旗。透过会议厅明亮的南窗可以俯瞰黄浦江,大小洋轮和中国民船如梭子似的在江面穿行,不时可以听到江面上的船钟声和牵夫水脚沉闷划一的号子声,透过右窗可以看到蜿蜒流淌的苏州河,简陋龌龊的乌篷船小爬虫似的挤在两侧,只在中央留出一条狭窄的水道,被中国官府称之为“船户”的渔民世世代代吃住在乌篷船上,河道里的污水垃圾顺流而下,汇入黄浦江,随着潮涨潮落漂入大海。 苏州河对岸是上海县城,那是明朝嘉靖三十二年(1553)建造的,距今已整整三百年,远看乌乌压压近看斑驳陆离,被风雨硝蚀的城墙上长着一丛一簇的荒草,雉碟后架着数十门笨重的清军大铁炮。 文翰下了马车,进了领事馆会议厅,他脱下黑呢大氅,递给在旁边侍候的印度侍者,转身坐在一张维多利亚式的狮爪沙发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雪茄,递给阿礼国一支,自己叼起另一支,阿礼国替他点燃。 文翰深深吸了两口,缓缓说道:“我接到了你的报告,上海道吴健彰想雇用我国兵轮协防长江,阻止叛军进攻上海,但是,在我们弄清叛军的根底前,皇家海军不能介入中国内战。”吴健彰的官衔是苏松太道,管着苏州、松江、太仓三府十一县,上海是淞江府的下辖县,但英国人嫌“苏松太道”拗口,总是称他“上海道”。 何伯上校哼了一声道:“雇用我国兵轮协防上海,应当由中国皇帝派秉权大臣与公使协商,怎能由一个小小上海道台出面?这是外交上对大英帝国的蔑视,绝对不能容忍。”何伯三十多岁,中等身量,浓重的海狮胡须梳得一丝不苟,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蓝色斜纹布海军服,皮带左侧挂着一柄短剑,剑柄嵌着一颗翠森森的绿宝石,一派典型的英国海军作风。 阿礼国忍不住笑道:“何伯上校,大清皇帝还没有学会怎样与文明国家交往,总是让地方官与所谓的‘洋夷’打交道。吴健彰与我打交道时经常闪烁其辞,我有时弄不清楚他究竟代表谁,代表朝廷还是代表本地政府,或者仅代表他个人。” 文翰沉吟片刻后问道:“阿礼国先生,你对太平天国了解多少?” “公使阁下,中国的这场大规模内战打了两年,满清政府从来不发布任何的官方消息。我至今还不知道谁是太平天国的首领。不过有趣的一点是,从满清政府公布的悬赏名单上看来,他们的首领似乎是一个叫萧朝贵的人,因为他的赏格最高,比什么韦政,什么杨秀清,什么洪秀全都要高。其余的情报就是香港《中国之友》(thefriendofcha)报上的文章,里面全是根据中国商人、逃难百姓传言和在华传教士的信函撰写的,道听途说,经手转译,以讹传讹,令人难以采信。有人说太平军是杀人放火的强盗,有人说是改信基督教的叛军,还有人说是一股势力强大的民间帮会,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满清政府不允许我们深入内地,我和领事馆全体人员一直呆在上海,只能雾里看花,无法评估这只突然崛起的叛军。”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文翰勋爵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盛陈威仪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盛陈威仪 英国使馆内,文翰似乎对阿礼国的回答很不满意,眼中闪着一丝贵族的骄矜,保持风度的说道:“我想听一听密迪乐先生的意见。”阿礼国给站在一旁的印度侍者打了一个手势,侍者出去了,不一会儿把密迪乐带了进来。 密迪乐是上海领事馆一等秘书兼通事(即翻译),今年三十六岁,高眉骨宽额头金发灰眸,脸上胡须刮得净尽,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喉结处打着一只黑缎蝴蝶结,看上去十分精干。他十七岁就到广州怡和洋行工作,在中国待了十九年,汉语讲得非常流利。三年前他受雇于上海领事馆,负责收集组织和帮会的消息和情报。此人职位虽低,却能为英国政府提供专家式建议,文翰勋爵非常赏识他,有心让他接替阿礼国出任上海领事,但必须等阿礼国任期届满。 文翰见密迪乐走进来,起身与他握手,口中说道:“我拜读过你撰写的中国形势分析报告,很欣赏你的眼光和才华。请坐,密迪乐先生。” 密迪乐落落大方坐了下来,文翰温文尔雅的微笑道:“叛军占领了江宁、镇江,镇江与上海仅二百英里之遥。你是中国通,我想听听你对叛军的评估。” “谢谢您的夸奖,”密迪乐道:“公使阁下,据我所知,太平天国不但攻占江宁、镇江等地,沿江的武昌、九江、安庆等重镇也在他们手中,可以说三分之一的长江水域已经落入叛军的控制范围。我们面临着一个新问题,大皇帝的满清政府能否存在下去?存在多久?大皇帝的满清政府是以满洲贵族为核心的政府,是一个的政府,不得人心的政府。二百多年来,汉族和其它民族的反满斗争此起彼伏,从来没有停止过,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场席卷全国的叛乱即将到来。但太平军无疑会是当中最大的武装,他们纪律严明,从者如云,很有可能取得最后的控制权。据内地传教士报告,除了太平军外,淮河与黄河流域的捻军,四川贵州的哥老会,福建浙江的小刀会、红钱会,湖广的三合会,也在与政府军打仗,比如今年年初,云南有一个叫杜文秀的,组织了一场很有规模的叛乱。这些帮会和武装对满洲皇帝心怀切齿大恨。太平军已经占领了南中国的三分之一,据说有百万之众。根据我收集的情报,只要叛军得到各地帮会的支持,就可能建立一个割据数省的新政权,与大皇帝形成南北对峙格局。我认为,虽然叛军在短期内颠覆满洲政权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大皇帝在南中国的统治将一去不复返。”密迪乐把“一去不复返”说得极重,“如果大英帝国此时介入中国内战,帮助大皇帝的政府,只会无限期延长战争,对我国的商业毫无裨益。我国介入中国内战能否阻止太平天国的胜利?如果得不出肯定的回答,最佳策略就是保持中立,袖手旁观。”密迪乐非常相信自己的分析。 阿礼国斜睨着这位下属,他不同意密迪乐的意见,马上反驳道:“公使阁下,我以为密迪乐先生高估了叛军。不错,叛军正在对大皇帝的政府实施重大打击。但此时正是我国介入中国的好时机,如果远东舰队满足吴道台协防长江的要求,我国就可以趁机向大皇帝提出更多条件,开放长江沿岸各大城镇,呃,这个前提是我们帮助大皇帝收复这些地区。我国不仅会获得更多商业利益,还可借机要求在北京建立公使馆。如果叛军势力过于强大,我们可以考虑由远东舰队与法国在华战舰共同承担协防上海的任务。” 何伯上校马上附和道:“我的舰队只有三条船,但中国的造船技术和军械技术比我国落后二百年。皇帝的内河师船都是不堪一击的玩具,想必叛军的水师也不会强到哪里。我们不必求助法国,我的三艘战舰足以协防从上海到江宁的长江水域。”英国远东舰队的“哈尔米士”号在上海,“撒拉曼特”号(syander)在厦门,“响尾蛇”号(rattler)号在宁波。 密迪乐则坚决反对英国介入中国内战,他激动的说道:“我们不能在事实不清的情况下盲目介入中国内战,如果最终的胜利者是太平天国而不是大皇帝,我国的在华地位就会非常难堪。甚至会被其他国家趁机拿走本该属于英国的大把利益!”他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文翰勋爵也倾向于保持中立,他点了点头:“密迪乐先生,你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请你马上整理出一份报告,我要尽快把报告送往伦敦外交部。” 阿礼国却有保留的说道:“叛军肯定会进攻上海,如果他们拒不承认大英帝国与大皇帝签订的《江宁条约》,我们该怎么办?” “嗯,这是一个问题,”文翰深思了片刻:“我们必须密切注意太平天国的政治意图、军事动向和外交意向,不论出现什么情况,决不允许他们进入上海租界。何伯上校,请你把三艘战舰全都调至吴淞口,一旦叛军进攻上海,要坚决保卫租界。阿礼国先生,请你与美国领事、法国领事和吴道台共同商议一下,在上海和租界成立一个联防委员会,组建一支义勇队,以便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乱。至于吴道台要远东舰队协防上海事宜,我们必须报告伦敦,由首相和内阁裁决。” 当文翰勋爵的报告发往伦敦的时候,太平军在东线发动了一场攻势,清军向荣部在句容、溧水等地和太平军打了一场大仗,结果历时二十多天的战斗结束后,太平军突破了清军的防线,分割包围了句容、溧水两处要地,向荣只得退守金坛、丹阳、溧阳一线,但在太平军凌厉的攻势下,上述三地也没有守多久。十余天后,钦差大臣向荣的防线再次向后退缩,分守常州和湖州两地。 面对叛军异常迅猛的发展态势,文翰勋爵发现自己的报告甚至还在途中就已经不够准确了,因为叛军的势力已经快要发展到上海了。 焦急的等候了一个多月后,文翰勋爵终于接到了英国外交大臣克拉兰登“保持中立”的批复,克拉兰登要他尽快前往天京,摸清太平天国的情况。文翰虽然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决定马上乘“哈尔米士”号亲赴南京,拜见太平天国那位赏格最高的首领,弄清这个新政权的政治意向。 苏松太道吴健彰不愿英国人与太平天国直接打交道,却无法阻拦,面对洋人的威胁,吴道台只好签发了通行勘合,咨请长江两岸清军水师、陆营和炮台勿加拦阻。 按照《中英江宁条约》,英国商船和兵轮只能在上海、广州、宁波、福州、厦门五个口岸自由通行,“哈尔米士”号难得有机会驶入长江。它逆水而行,走得非常缓慢,舰上的军官水手用各种仪器测量水道,绘制航图,记录两岸地形地貌。文翰勋爵相信,过不了几年,大皇帝就会在坚船利炮的威胁下开放内地,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迟早会像进出五个口岸一样在长江上自由逡巡。 为了让沿江行驶的中国民船让开水道,“哈尔米士”号上的水手不时敲打舰艏的铜钟,悠长响亮的钟声吸引了沿江百姓和水勇的注意力,民船上的赤脚船夫,岸上犁田耕种的农民,沿江巡察的清军水勇全都注视着这艘艨艟洋舰,目光中混杂着困惑、惊异、仇视与好奇。洋水手们叽哩呱啦地叫着,炫技似地调整三角帆和纵帆,以傲慢的姿态俯视着中国师船和小舟。 在镇江附近,“哈尔米士”号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这里是京杭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承平年月,北上的舟船自丹徒驶入长江,南下的舟船自六圩驶入长江。但眼下清军与太平军隔江对峙,江北大营的马步军在长江北岸设防,瓜州、丹徒则被太平军占据,双方犬牙交错的封锁了江面,至使南北交通中断,丹徒以北和六圩以南的运河就像两条狭隘的水胡同,拥塞了成百上千只大小木船,进不得也退不得。文翰站在船舷举起千里眼向南了望,充满传奇色彩的叛军像蚁群似地忙忙碌碌,修炮台筑堡垒,搬运军械,北岸的瓜州江防炮台也如同南岸一般繁忙,只有清军的阵地上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南岸的叛军炮台朝“哈尔米士”号开了一炮,炮子落在战舰前方二百米处,掀起一股巨大的水柱。这是太平军发出的警告,要英舰停止前进接受查询。文翰和密迪乐知道,太平军的岸炮是一种老式铁炮,一米多长,固定在炮台上,使用球形实心炮子,用火绳点火发炮,炸力弱射程短,只有当敌船驶入射程后才起拦阻作用,那种铁炮与“哈尔米士”号上的后膛炮不可同日而语。 文翰不想制造麻烦,命令“哈尔米士”号就地下锚,密迪乐在六名水兵的护卫下乘舢舨朝南岸划去。他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太平军,他们穿着的红色短衫,外面穿着号衣,上面写着中国大字,头戴红巾,足踏草鞋,手持长矛大刀,红巾下露出长发,这支军队与清廷统制下的百姓装束迥然不同,因为不剃发,被官军称为“发匪”或“长毛”。 密迪乐告诉丹徒炮台的叛军将领,英国战舰不是帮助清军打仗的,而是友好使者,大英帝国全权大臣就在舰上,此行的目的是拜访他们的首领,有要事相商。 炮台将领对英夷的到访心存好奇,没有为难他们,反而说太平军与洋人信奉的是同一个上帝,并把密迪乐称为“洋兄弟”。“哈尔米士”号在江面耽搁了整整一天,炮台将领经过请示后,允许它继续西行。 经过四天逆水航行后,“哈尔米士”号抵达南京下关码头,英国哈尔米士号巡洋舰停靠在了岸边。十一年前,英国康华丽号也曾经停靠在这里,盛陈威仪,英国的璞鼎查勋爵与清廷秉权大臣耆英在舰上签订了《中英江宁条约》。哈尔米士号的甲板上,英国公使文翰勋爵笔直的站在那里,他已经四十多岁了,长着一颗典型的撒克逊长颅,金发高鼻深目,下巴上蓄着浓密的胡须,冷峻的眼神中带有几分忧郁。他望着远处的天京城墙,回想着他的前任璞鼎查勋爵在这里创造的丰功伟绩,心中激荡不已,他很想在自己的任期内,也能创造前任一样的功绩出来,为大英帝国谋取更大的利益。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盛陈威仪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英人要求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英人要求 远眺着古老的南京城,文翰勋爵脑中回想着外交部转交的议会决议,“严守中立,与占领江宁的叛军联系,获取更多信息,让叛军严格遵守清政府与英国签订的各项条约。”文翰自己认为,叛军和清廷无论是哪一方,都会急切的想得到大英帝国的帮助的,而事实也是如此,不管大英帝国站在哪一边,对于另一边来说,这都是灾难性的。英国现在就好像操纵了两边的生死一般,只需要坐等着,看哪一边能给出更大的利益,英国就应该倾向那边的。可是议会那些胆小鬼作出的决议却是该死的中立,就连武器输出,也要秘密进行,真是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的浪费了。 领事馆秘书密迪乐走到他身边,微微低头致意,说道:“公使阁下,我要出发了。” 文翰收起发散的思绪,嗯了一声,眼前的密迪乐是个中国通,不但中文很好,而且很了解这些中国人的性格,文翰微笑的说道:“这些黄皮肤的叛军,竟然信奉的是基督教,但他们的首脑又是自称天王的人,自称是上帝的儿子,密迪乐先生,我想知道,他们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密迪乐微微一笑说道:“公使先生,这是东方人的习惯,这叫做妄自尊大,就像北京城里那位皇帝一样,总认为自己是天下的主人一样愚蠢。” 英国远东舰队提督,何伯上校踱着步子走了过来,锃亮的软底皮鞋碾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拍了拍腰上的鳄皮鞘短剑,大声说道:“需不需要我们发几炮让这些黄皮猴子知道什么才叫帝国的威严?” 文翰冷冷的看了看这个傲慢的军人,缓缓的说道:“等到议会授权上校阁下开战的时候,再来展示上校你的帝国威严吧,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个。”说完文翰不理会何伯铁青着脸转身而去,向密迪乐说道:“你带六个水兵先去吧,务必把我们的来意告诉他们,我们想多了解这些叛军的实力,好为将来的对华政策提供更多的参考。” 密迪乐带着六名水兵,乘小船上了码头,码头上一队红衣红巾黄色号衣的卫兵列队迎候他们,四个轿夫抬来一顶蓝呢官轿。许多太平军头一次目睹洋人,全都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密迪乐。密迪乐上了官轿,六个水兵们寸步不离,与太平军卫队一齐进入天京。 密迪乐掀开轿帘望着街景,两个月前太平军才攻克天京,城墙上到处都是弹洞和残破的砖石,数千士兵正在修补城墙,其中竟有半数是女兵,既有十四五岁的姑娘,也有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她们身穿短袖长裤,或穿草鞋或打赤脚,像男人一样干着搬运砖石的繁重工作。密迪乐在上海县和松江府经常看到缠足女人,太平军中却一个都没有。这也难怪,女兵们全都来自乡村,缠足女人根本无法走远路,更不能行军打仗。这些女兵似乎很乐意干这些粗重的活,她们不时的叽叽喳喳说笑着,与清军占领地区的女人不一样,要知道那些女人在街上走都是不敢怎么说话的,这些女兵所表现出来的风貌似乎更像一个正常人。 他还看到一队的童子军,他们手持红缨枪在街闾巷口来加巡逻。不少墙上贴着束发令,不许留辫子,所有男人都挽髻束发,用丝带或布条把头发扎在头顶上,女人的服装却没有什么变化。 密迪乐在英国水兵和红巾卫兵的护卫下,来到了通济门大中桥西侧的斛斗巷,在一座豪门大宅门前停要,这座豪宅原是靖逆侯张勇的府邸,太平军攻克天京后,成了西王萧朝贵的王府。一路上,密迪乐见到了不少来回巡逻的红巾兵士,他们个个都是强壮和孔武有力的,一看就知道,比上海那些清廷府衙门口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清兵强上很多。 密迪乐下了官轿,好奇地看着大宅门上的黑底鎏金匾额,上有“西王府”三个大字,门前竖着一根五米高的旗杆,旗杆上飘着条形黄绸滚白边幡旗,旗面绣着“天平天国右弼又正军师西王萧”的字样,三十二名身着黄绸滚白边马褂的王府参护手持长矛大刀,威风凛凛站在两侧。密迪乐认识汉字,却不明白什么叫“右弼又”和“正军师”,但他猜出,这座王府的主人显然不是传说中的“天王”,可能是太平天国的二号或三号人物。没容他细想,一个头戴黄绸包巾的官员引领他进入北王府大堂。 来到大堂,只见堂上中央,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端坐在那里,他面色漆黑,一头的散发四散垂下,一张标准的国字脸,颌下一丛短须,唇上也是浓厚的一字胡须,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得老圆,眉毛粗浓因为眉间川字皱纹的牵拉而紧靠在一起,颧骨高耸大鼻子,左脸颊上一道淡红的疤痕甚是醒目,头戴一顶黄绸包巾,头巾上缀着金丝绣“西王”二字,起明发亮的袍子外罩了一件黄绸团龙马褂,端端正正坐在大堂中央。 他身旁端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相貌姣好,也是一样的黄绸包巾,身上穿着一袭红色衣袍,也穿了一件黄绸团龙马褂,看起来是位女将军。密迪乐心中暗暗纳罕,他见过不少东方美女,只觉得眼前这位女将军却是所见美女之中,最有气质的一位。 密迪乐摘下礼帽,恭恭敬敬行的鞠躬礼,那西王呵呵大笑着站起身来问道:“阁下是英国公使文翰勋爵?非常欢迎你的到来,我是太平天国的西王,这位是我夫人。”跟着伸出他那蒲扇大的右手,示意要和他握手。 密迪乐听得懂中文,但有些吃惊眼前这位貌似凶恶的叛军首领会知道握手的礼节,因为在中国,不论是民间还是官方,都是拱手为礼,甚至是下跪,含蓄的中国人很不习惯和别人握手。他有些尴尬起来,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自我介绍而让西王误会,他急忙和西王的大手一握,只觉得西王的手很有力,口中急忙解释道:“西王阁下,本人不是大英帝国的公使,而是公使阁下的一等秘书密迪乐。大英帝国公使文翰勋爵正在哈尔米士号上,他派下官前来联系与天王会谈事宜。” 那西王听了一等秘书四字,也有些不自在起来,有些失望的说道:“原来公使先生还在船上,只是先派了一个秘书前来啊。” 密迪乐听出西王有些不悦,也是自己这一方有些失仪,事先没有和太平军说明文翰勋爵暂不下船,人家可是直接派出最高首脑接见,密迪乐更加尴尬起来,急忙说道:“我是帮公使先生先来约定见面时间的,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当中还需要进一步的了解和认可,请西王阁下原谅。” 那西王板起脸道:“你们是不是相信清妖说的,我们都是些吃人的恶魔?还是担心我们会要你们的公使像面见满清皇帝那样行跪拜礼?”密迪乐有些愣神,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似粗鲁的西王一言就道出了文翰勋爵的担心,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那西王却大笑起来道:“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我们比清妖文明得多,不会比他们野蛮,况且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对本王是不用行什么跪拜礼的,哦,对了我说的清妖就是满清。” 密迪乐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找对人了,他也微笑着说道:“西王阁下,很感谢您的接见,我的确发现你们和清军不一样的地方,希望接下来我们的接触会是愉快的。”密迪乐的汉话带着洋腔,咬筋似地拗口,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白。 那西王呵呵一笑,似乎没把英国人的不敬放在心上,指着一把太师椅道:“密迪乐先生,我们坐下说话吧,相信文翰勋爵派你先来是想先试探我们一下,你是不是要替他传达什么话?” 密迪乐没想到西王一眼就看出自己此行的目的,的确文翰勋爵不想一来就自己亲自出面,正是因为担心这伙叛军比清军还要野蛮,但现在看来,这个西王似乎更加的开明,他斟酌着字句道:“西王阁下您是一位睿智的人,文翰勋爵的确担心您和清国那些官员一样傲慢无礼,所以才派我先来。文翰勋爵是代表大英帝国的公使,请您明白他的立场和需要维护的一些东西。” 那西王呵呵笑道:“我明白,你们要维护你们日不落帝国的尊严,初次接触,不知者不罪,本王可以不和你们计较。密迪乐先生,你有什么话带到就快说吧。” 密迪乐很喜欢西王的这种直截了当,不像那些清国官员,言辞闪烁,绕来绕去的,当下站起身呈上一份文书道:“文翰勋爵让我带来一份《江宁条约》的中文副本,让我转告太平天国的首脑天王阁下以下的话:贵军正与皇帝的军队打仗。英国人是所有中国人的朋友,不会帮助皇帝的军队攻打太平天国的军队,也不会帮助太平天国打皇帝的军队。我国在贵国内战中将保持中立,并且愿意与太平天国友好通商。我国曾与皇帝的政府签订了《江宁条约》,文翰勋爵专程前来拜见天王陛下,是想了解天国政府的政治意向,并请天王陛下遵守大英帝国与皇帝的政府签订的《江宁条约》,不要进攻上海、宁波、福州、厦门、广州五个条约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至于具体事宜,将由大英帝国全权公使文翰勋爵与天王陛下面谈。请西王阁下与天国其他首脑商定时间、地点和礼仪,知会本人,本人将转达给文翰勋爵。” 西王的笑脸消失了,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那文书,没有去接,一旁一名师爷模样的人代为接下,西王有些不悦的说道:“密迪乐先生,你不用给我这个,江宁条约的内容我是背得滚瓜烂熟的。英国的要求我明白了,我们会慎重考虑,不过你只是个秘书,有些事还是和文翰勋爵面对面的谈好一些,我不想传话的时候发生不必要的误会。这样吧,你先下去偏厅休息一会儿,我们要商议一会儿,会给你答复的。” 密迪乐明白西王为何会有些不高兴,毕竟《江宁条约》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个战败条约,他能理解这种感受,而且也明白西王可能需要向那位神秘的天王阁下请示,当下便行了一礼后,由一名西殿参护引领着密迪乐一行往西王府的偏厅厢房歇息。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英人要求 第一百六十章 欺人太甚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章 欺人太甚 密迪乐等人才离开,内堂转出一人来,正是西殿第一谋士左宗棠,只见他满面怒容,恨恨的说道:“这些夷人欺人太甚!只派一个胥吏师爷前来传话,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萧云贵呃了一声,其实他倒不是很在意英国人的做法,毕竟太平军现在只是占据了十几个城池的叛军,对于号称日不落帝国的英国来说,他们能派一个全权公使前来接触,已经算是对太平天国很重视了。但是老左似乎觉得面子更重要,萧云贵也很纳闷,为什么中国人就是那么要面子,有时候为了面子宁可把很实际的利益放弃掉。 萧云贵只得呵呵一笑说道:“这些英夷不懂礼数,左先生不必动气。”跟着回头看了看安坐如常的西王娘,板着脸道:“你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洪韵儿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要我说什么?直接说这个条约我们不会接受?你不接受又能如何?上海、宁波、厦门、福州、广州这些地方是咱们说了算吗?” 萧云贵有些泄气的道:“那你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吧。” 左宗棠忍住气,接过王闿运手中的照会文书仔细看了看说道:“西王,夷人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对我们说三件事,一是他们两不相帮,二是希望我们继续遵守《江宁条约》,三是希望我们不要进攻上海。” 萧云贵点点头道:“这些事前我们商议的时候,已经推测过了,他们一定会提出这些条件的,这些傲慢的英国人就是这样。” 左宗棠皱眉道:“第一条是对我们有利的,第二条就有些难以接受,清廷打的败仗、签的条约,却要算在我们头上,这是何道理?第三条更是欺人太甚,难道今后我们都不能打上海这些地方了么?” 萧云贵摸着下巴道:“左先生,你先别急,和这些夷人打交道需要耐心,我们现在要商量着先把他们的公使骗下船来,能和我们坐下来商谈。我们西殿一定要把和夷人交涉这个权利拿到手,才能有利于我们对苏浙用兵。要是让天王和东王他们同夷人接触的话,我觉得那会把事情弄糟。只要和夷人们有商量的余地,我相信我们的最佳辩手会有办法的。”说到这里他看着秀眉微蹙的洪韵儿不怀好意的坏笑起来。 左宗棠有些奇怪的问道:“最佳辩手?” 萧云贵干笑两声,洪韵儿有些羞恼的白了他一眼,跟着对左宗棠道:“左先生不必理会他,他那是胡言乱语的。” 左宗棠明白过来是这小两口耍花腔,随着和两人接触日深,左宗棠发觉这对活宝夫妻很奇怪,基本上两人都没有同住在一起,西王多数会在王府歇宿,西王娘则喜欢到女营歇宿,或许是在战时,两人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这也是左宗棠敬佩西王夫妇的地方,也觉得自己抛弃妻子和他们一起算是值得了。但有时候看这队活宝夫妻耍花腔,左宗棠也会常常思念自己的夫人。 见左宗棠面色有异,洪韵儿知道他又思念起夫人和孩子,当下岔开话题道:“西王说得对,英国人的公使肯主动来南京,说明他们是想了解我们,看看能否从我们这里获得利益,而且从他们的照会来看,也似乎是有商量余地的。但长久以来弱国无外交,我们也应该看清自己的实力,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未推翻满清,所占领的土地、人口还是很少,还无法和英法等列强叫板,眼下还是应该和他们耐心的周旋下去。” 萧云贵奸笑着说道:“不错,英国人要公使级别的接待礼仪,本王可以给,反正天国还没有接待过外国使节,该用什么规格的礼仪都是我们说了算,只要不是太过轻慢,英国人应该不会计较。我倒是想让他吃个哑巴亏,我们给他国与国之间公使接待的礼仪,那样的话就等于是英国变相承认我太平天国是中国的合法政府,剩下的就是我们和他们在谈判桌上来绕弯的事了,我就不信忽悠不了他。” 左宗棠似乎不明白英国承不承认太平天国有什么关系,奇怪的问道:“一群外夷宵小承不承认我天国有何关系?” 洪韵儿解释道:“左先生,如今世界上已经是强国林立,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并非从前我们想的那样简单,英国人承不承认我们的政权对我们来说是有很大关系的。不过想要那些夷人承认我们的政权,并提供我们需要的东西,他们也会有所要求,多半是关于利益的要求。最好的情况就是,双方都能各取所需的话是最好的,这种方式叫双赢。” 左宗棠揣摩起洪韵儿的话来,洪韵儿解释的话有太多超前的东西,老左一时间还没弄明白,迟疑片刻后道:“西王,我们也不能对夷人一味退让……” 萧云贵抬手打断左宗棠的话,微微笑着说道:“我们也有我们的利益,左先生放心好了,夷人不会从我们这里占得多少便宜的,先生你看我像是会被人占便宜的人么?” 左宗棠见他笑得奸诈,知道西王一肚子坏水,定有什么招数让夷人难堪的,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觉得西王夫妇连如何同夷人打交道也懂,真是天国的幸事。 很快密迪乐得到了西王的答复,明天一早双方就在西王府见面,西王会派遣他手下的卫兵亲自护送英国公使,同时准确的答应给予英国公使以天国公使级别的接待礼仪。并且告诉密迪乐,他可以全权代表太平天国同文翰勋爵商谈。萧云贵可不希望还在路上的天王和东王来了之后坏事,天王的妄自尊大一定会把事情弄糟,所以他出面和英国人商谈也是一样的。萧云贵打定主意,来个先斩后奏,然后弄一批珠宝、玉器假冒英国人送来的贡品,他不信这样还不能忽悠住天王和东王。萧云贵相信只要有贡品,自大的天王是会答应给英国人做生意的权力,余下的一些细节条款,他西王甚至都可以不用上报。 密迪乐很高兴,虽然西王没有对他们提出的三条重要要求答复,但也说明了原因,西王是希望能和公使坐下来商谈,而不是通过人传话。密迪乐很欣赏这种方式,他和清国官员打过太多交道,那些官员似乎很怕和外国人打交道,能免则免,甚至有些人会装病不出,而这位太平天国的西王却非常想见到英国公使,而且之间也不存在什么行跪拜礼的障碍,看得出西王似乎很懂西方的一些礼仪,也让密迪乐觉得不虚此行。 稍后西王安排了丰盛的宴席招待密迪乐和随行的士兵,密迪乐注意到他们也做饭前祷告,更让密迪乐等人感觉是到了自己的世界一般。席间密迪乐和六个士兵都得到了美酒,但西王和西王娘却都没有喝酒,他们只喝茶,密迪乐问起,西王笑着说教义规定了不许饮酒,这个举动让密迪乐觉得他们更像是清教徒。 午后,密迪乐回到了“哈尔米士”号上,向文翰勋爵详细汇报了情况。 文翰勋爵有些疑惑的说道:“那位西王是不是萧朝贵?他还想和我们商量什么呢?” 密迪乐点头说道:“是的,我见到的西王就是萧朝贵,太平天国的三号人物,据我了解,他们的天王和东王还在赶来南京的途中。” 文翰勋爵皱眉道:“那他所说的话能否代表太平天国?能否代表他们的天王?” 密迪乐诚恳的说道:“公使阁下,这位西王明确说了他可以代表太平天国,而且他与我接触过的东方人都不一样,他是一位虔诚的清教徒,我觉得他的话可信,我们目前也只能通过他和太平天国打交道了。” 文翰勋爵沉吟片刻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上岸去见见这位叛军首领,但愿这一次我们会有收获,不会再像和清国官员打交道那样,被推来推去。” 翌日一早,文翰、密迪乐、何伯上校一行带了五十名英国士兵上岸,在一百名西王亲卫的护卫下,登上了准备好的官轿。到了西王府门口,西王府的数名官员接待了他们,甚至还燃放了礼炮,一切接待的礼仪让文翰觉得很满意。 到了西王府的大堂上,文翰见到了西王,他和密迪乐等人一样只是脱帽行了鞠躬礼,西王则是热情的上前来和他握手,跟着招呼他们落座。双方互相介绍了对方参与谈判的人员,英国这边除了文翰勋爵、密迪乐和何伯上校之外,还有两名文事人员。太平天国这边有萧云贵、洪韵儿、左宗棠、王闿运和几名记事典官。 文翰果然感觉到了这位西王的与众不同,入座后,双方都没有废话,开始了商谈。文翰代表大英帝国重申了三个条件,并反复强调大英帝国的利益必须得到保证。 文翰说的话是纯正的英语,密迪乐一丝不苟的将他翻译成了汉语,萧云贵拿着茶盅微笑着耐心听完后说道:“公使阁下对我们安排的接待礼仪还满意吗?” 文翰勋爵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很满意,贵军很有商谈的诚意。” 萧云贵笑道:“是啊,文翰勋爵是我太平天国立国以来第一位到访的外国公使,我们当然是按照国与国之间接待公使的礼仪来操办的,希望英国和我们太平天国建交之后,能长期友好相处下去。” 文翰勋爵闻言大惊,急忙说道:“西王殿下,我们和贵军还只是互相了解阶段,并不是想和贵军建交。” 萧云贵呵呵笑道:“文翰勋爵,我们是按接待公使礼仪来办的,你身为外交家,不会不清楚当中的差别吧。” 没等文翰开口,洪韵儿接着笑道:“文翰勋爵,你刚才提出的三条要求我们都听到了,英国保持中立我们很欢迎,至于第二条要求我们继承满清签订的《江宁条约》,您的意思似乎就是英国承认我们太平天国为中国合法政府,继承满清政府所遗留的一些债务和义务,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既然英国已经承认了我们太平天国在中国的合法地位,那我们可以坐下来商议一下别的合作事项。” 文翰傻了眼,没想到西王夫妇如此狡猾,如此曲解自己的意思,仗着对方似乎没有通译在场,一口英文的骂词忍不住脱口而出,“该死的黄皮猴子,这么狡猾。” 双方交谈的话一直是由密迪乐翻译,文翰这句没有教养的话密迪乐自然不会翻译这句话,他只得装作没听到,但没想到眼前美丽的西王夫人听了这句话之后,却满脸的愤怒,俏脸涨得通红,嚯的一声站起身来,用纯正的英文大声怒道:“文翰勋爵,这就是你们英国绅士的口吻吗?假若你觉得我们不值得你尊重,请你马上离开,哪怕是最后开战,我们也会用鲜血证明,我们的肤色不是你取悦的对象!而你也把英国外交家的脸面丢光了之外,还让你们英国失去了所谓了利益!在如此正式的外交场合口出如此恶言,相信你们英国女王也会因此而蒙羞!” 第一百六十章 欺人太甚 第一百六十一章 巨大利益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巨大利益 洪韵儿那流利的英文出口之后,在场的人除了萧云贵之外,其余人等都是大吃一惊,众人都没想到这位英姿飒爽的西王娘居然还会英文。 王闿运愣愣的轻轻碰了碰坐在身旁的左宗棠低声问道:“西王娘怎么会说夷话?那夷使说了什么,西王娘好像很恼怒。” 左宗棠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看来西王和西王娘会的本事还不止这些吧。” 在场的英国人都很尴尬,在一个正式社交谈判的场合,一个代表大英帝国的外交官出口辱骂对方,这是非常有失仪态的,假若对方没听懂那还好,但现在对方听懂了,而且还被对方一位女士当面指责,让这群标榜英国绅士风度的英国人大感羞愧。 萧云贵虽然英语不是太好,但黄色、猴子这两个单词还是听得很明白,也马上知道这是骂人的话,但这家伙苦于口语不好,不知怎么说,还是最佳辩手洪韵儿反应极快,流利的英文噼里啪啦的一顿指责,让英国人难堪不已。 文翰勋爵面色尴尬的呃了几声后,微笑道:“真是令人惊讶,想不到西王夫人您的英文会说得这么好,看来我们担心的语言障碍已经没有了,您是我见过的东方女性之中最有智慧和气质的一位。” 文翰想恭维几句来化解洪韵儿的怒火,但四眼妹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冷着俏脸用英文直接说道:“文翰勋爵,请你对刚才的话做出道歉,否则我们觉得在缺少互相尊重和信任的情况下,后面的商谈是没有必要进行下去的。” 萧云贵原本也很恼怒,但听明白洪韵儿的话后,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他还真的怕文翰就此拂袖而去,好在文翰似乎觉得真是自己理亏,还是觉得不应该在一个女士面前丢掉风度,文翰清咳一声,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右手放在左胸前,慢慢的鞠了个躬,口中说道:“在座的诸位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理之举,这只是个误会,希望大家把刚才不愉快的事忘掉,咱们言归正传吧。” 见文翰勋爵道歉,洪韵儿紧绷的脸才松懈了一些,萧云贵缓缓说道:“希望文翰勋爵记住这个教训,别小看我们东方人,我们里面可是能人辈出的。” 密迪乐翻译了话后,文翰微微一笑说道:“请原谅,或许我和你们那些清朝官员打交道多了,还以为你们都是一样的。那好吧,不说这些没用的了,西王阁下,我想请你们明白一点,遵守《江宁条约》是我们和你们商谈下去的基础,但我们双方的合作并非就是承认太平天国政权,到目前为止,满清政府还占据着中国大半以上的领土,我们还不觉得太平天国有能力推翻满清。” 萧云贵呵呵一笑说道:“文翰勋爵,我也想你明白一点,历来一个政权替代另一个政权而得到他国承认之后,才会要求新政权继承上一个政权的债权和义务,你们既不想承认我们太平天国,却又要我们继承满清签订的条约似乎有些牵强。” 文翰勋爵摇摇头坚持说道:“非常遗憾西王阁下,这是我们大英帝国的底线,如果贵军不能承诺遵守《江宁条约》,保证英国在华利益的话,我国政府会考虑转而支持满清政府。” 萧云贵面色不变,转眼间却看到左宗棠、王闿运等人已经是满脸怒容,英国人这摆明了就是威胁的口吻,正是大国强权压制的傲慢姿态。萧云贵看了看洪韵儿,两人眼神一碰,都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点了点头,对于《江宁条约》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办法不承认,就算太平天国不承认,香港还是在英国人手中,五口通商已经开埠十余年,上海的租界还是被洋人占据着,这一切都是暂时无法改变的,太平军也没有能力和满清、英国等列强同时开战,萧云贵不是后世自大的慈禧,敢同时和八个国家宣战,目前他需要做的只是暂时的忍耐。但萧云贵又不想被这个条约束缚住,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进行忽悠。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斟酌字句的说道:“文翰勋爵,我想这样,《江宁条约》我们的确无法承认,但条约当中英国人已经取得的实际利益,我们太平天国可以答应维持现状,直到我们推翻满清政府之后,英国再来和我们商议换约,到那个时候我们再签订一个新条约,这样对大家都很公平,不是吗?” 文翰勋爵明白过来,萧云贵的意思很明白,在官面上太平天国不会承认什么《江宁条约》,但太平天国可以默认英国现在持有的利益,等太平天国推翻了满清,英国就可以正式承认太平天国政权,同时签订新的条约。文翰勋爵认为就算太平天国推翻了满清,也不是英国的对手,签订新约也一定会是英国来主导。 文翰勋爵皱眉道:“西王阁下,您的这个承诺很没有保障,我不希望我的外交努力换来的是一个没有保障的承诺。” 萧云贵马上嗤之以鼻的说道:“文翰勋爵,我的承诺和你们英国保持中立的承诺一样,如果双方都用条约形式来约束的话,我想我们双方都不可能做到吧,你们英国现在难道肯和我们太平天国以国与国之间的条约形式来约定我们双方的承诺吗?” 文翰勋爵马上哑口无言,这样的条约一旦签订,又是变相的承认太平天国的政权,那样对英国和满清的关系将造成伤害,这是英国不愿意看到的。 密迪乐忽然开口道:“要不这样,双方都不代表自己的政府,只是以西王府和英国上海领事馆的名义签订一个合作协议,这样的话就能既能最低限度的让条约有个保障,又不会让双方政府都太过难办。” 密迪乐的确很有急智,这个建议让僵持的双方都有一个台阶,这种非官方的协议约束的效力极弱,也可以说是一种随时可以撕毁的东西,这也可以看出英国人其实并不想一直保持中立下去,在适当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找藉口加入中国的战争,因为有战争就会有利益。 文翰和萧云贵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两人就像是两个虚伪的政客,同时表示密迪乐的这个办法很好,其实双方目前都不想被什么条约束缚,因为后面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双方约定,西王保证英国现有在华利益不受损害,虽然等于是变相承认《江宁条约》,但整个约定中没有出现《江宁条约》四个字。 接着萧云贵又说起英国的第三个条件:“关于英国所提出的第三条,我们很遗憾,太平军要在全国范围内打击满清的军队,上海、宁波、福州、厦门、广州,将来必定会是我们出兵的方向。” 文翰马上摇头道:“西王阁下,太平天国要是进攻这些条约港,势必会对英国的贸易造成损失,您刚才还保证不会对英国的利益造成损害的。” 萧云贵奸笑道:“文翰勋爵你错了,继续让满清军队占据这些条约港才会对英国贸易造成损害,只有我们太平天国的军队攻占这些条约港才能给你们的贸易带来帮助。” 文翰有些不解的和密迪乐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似乎都没明白过来,一旦战火波及这些地方,势必会造成贸易停顿,萧云贵怎么会反过来说呢? 萧云贵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英国需要大量的生丝、茶叶等等,如今我们太平天国占据了长江沿线城池,长江水运通道已经被切断,内地的物产都无法通过水运到达上海,只能通过陆路转运,这样势必会造成内陆外运的物产成本的增加,而且我们马上要对苏杭地区用兵,那时候上海就会更加孤立,如果我们太平天国不能迅速攻下上海,那僵持下去损失的自然是英国的贸易。文翰勋爵,你认为满清能在短期内收复失地,打通长江航道,或是能抵挡住我们对苏杭进兵吗?而且占领了上海之后,我们太平军会和英国进行很多方面的合作,让双方从中都能获得巨大的利益,毕竟满清对于一些商贸活动都过于保守了。” 通过对南京、镇江等地太平军的观察,文翰勋爵已经发现这些叛军比满清皇帝的军队强上不少,而且人数也很多,他知道一个新生的革命力量在初期是多么的锐不可当,他也清楚满清腐朽的军队是不可能守住上海、苏杭等地的,否则上海道吴健章也不会请求英国船只出面防守,自己也不会跑来要求太平军不要进攻条约港了。似乎萧云贵说得对,要是太平军打下苏杭地区,上海被孤立之后,商路就会被完全阻断,那时候才会对英国的贸易造成巨大的损失。 更让文翰心动的是萧云贵所说的合作,以及巨大的利益,似乎西王觉得满清在贸易方面过于保守,那么他们觉得不保守的合作方式是什么呢?文翰似乎有些心痒起来。 文翰和密迪乐小声商议几句后,文翰整了整仪容,轻咳一声道:“呃,如果太平军能够在短时间内控制住上海、苏杭地区的局势,保证长江航运不影响贸易,同时租借安全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放弃不要进攻上海的条款,但太平军要在三个月内稳定局势。” 萧云贵淡淡一笑道:“进攻上海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跟着文翰急不可耐的问道:“我还想和西王深入了解一下,贵军占领上海后,会有那些方面和我们英国合作?还有哪些方面的巨大利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巨大利益 第一百六十二章 西文密约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西文密约 见文翰勋爵那一副心急的样子,萧云贵心中暗暗好笑,悠然的品了口茶后缓缓说道:“我们天国很鼓励工商业贸易,占领上海后,我们不但不会减少对外贸易,反而我们会扩大贸易额度,我们的军队需要被服,所以需要的布匹数量将会是巨大的。同时,我们希望开放一些矿产,寻求一些外国商人来合作投资建厂,开发矿产,还有需要建设一些军火工厂,甚至我们还会考虑投资建设一些电报和铁路。” 文翰勋爵闻言很是惊讶,这个太平天国的西王胃口可真是不小,但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上需要开发的东西很多,人口也很多,这就代表着中国是个巨大的市场。但长久以来满清开放的速度可以说是停滞不前,要不是十多年前的鸦片战争打开来闭关锁国的状态,或许这会儿英国人能和这个古老国度贸易的港口还只限于广州一处。要是按西王所说的合作开发矿产、新建军火工厂、修建电报、铁路等项目都付诸实施,无论是哪个项目,背后蕴藏的利益都将是非常巨大的,如果这些项目被英国独占,那英国所获的利益将会是无法想像的。 文翰勋爵心中怦怦直跳,努力用平稳的语气说道:“西王阁下,您的想法非常好,有什么具体方案吗?” 萧云贵淡淡一笑,文翰虽然努力保持冷静,但他微微颤抖的手还是被萧云贵看到,果然这些资本家为了100的利润,什么事都敢做。萧云贵慢条斯理的说道:“当然有,不过我们希望是在攻下上海之后再开始我们的计划,那时候我们之间的交流不再有满清碍手碍脚,这样我们合作起来将会更加顺畅。我想现在就算我们说出具体方案,公使阁下也无法作出决定,因为这些庞大的项目,可不是贵国一、两个商人或是公司能单独完成的,而且我们也希望和最适合的商人或公司合作,哪个国家的都无所谓,最重要是适合,而不是盲目的把项目交出去。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有这个意向,而且还是非常肯定的将会付诸实施。”言下之意就是你支持我进攻上海,然后英国将会有很大的利益,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英国的中立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薄弱的,谁给的利益高,英国就会倾向谁。 文翰勋爵沉吟片刻,这么大的投资建设计划的确不是一、两家公司能够完成的,而且听萧云贵的话,似乎西王很懂贸易方面的知识,他似乎是想打下上海之后,启动一系列的开发项目,然后公开招标。但那时候只怕就不是英国能独占的了,美国人、法国人、甚至是意大利佬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这可不行,文翰勋爵暗暗捏紧拳头,和太平天国第一个接触的是英国,今后也只能英国占有大部分的利益,当下文翰勋爵急忙说道:“西王阁下,我们大英帝国的商人和科技都是世界一流的,而且是我们英国首先和贵军进行友好接触的,我希望贵军能考虑和我们英国长期合作。” 萧云贵淡淡的笑道:“文翰勋爵,英国的确是个大国,但法兰西、美利坚这些国家在某些方面的技术也很突出。”听到这里文翰心中不由得一紧,但萧云贵接着的话让他松了口气:“不过考虑到英国首先和我们接触的友好关系,我们可以在密约里约定,今后太平天国的投资、采购、建设等项目,在同等条件下会优先考虑英国商人和公司,这样如何?公使先生,您不可能要求我们放弃那些条件优厚的别国公司和商人,那样不公平,我能答应你的只是优先选择权而已,请你明白。” 文翰心中喃喃咒骂起来,这个西王不像是个造反者,他头脑冷静,更像是一个市侩的商人,但西王说的没有一点毛病,英国也正是彪炳这种自由贸易的先驱,英国也不好破坏这种自由竞争的市场环境,是以文翰勋爵只得点头答应。 最后萧云贵摸着下巴坏笑着问道:“文翰勋爵,不知道这次你到南京来,坐船上有没有什么可以交易的货品?我们太平天国想得到一些能用的东西。” 文翰皱起了眉头,这次出行,他们除了必要的食水之外,根本没考虑会有什么贸易,所以什么货品都没带,船上只有大炮、火枪、火药等军火倒是很充足,因为他们生怕和叛军发生冲突。但是英国是中立的态度,军火似乎是不能做为交易商品的,所以文翰勋爵委婉的说道:“很遗憾西王阁下,我们船上除了必要的武器之外,没有什么可供交易的商品,下次我们英国商船再来的时候,希望能有您想要的东西。” 萧云贵大皱其眉,他想要的就是那些武器,听说文翰的坐船哈米尔士号非常的巨大,英国人一定给她配备了不少大炮、火枪和火药,萧云贵就是想购买一些英国人船上的大炮、火枪和火药,这文翰怎么不开窍?当下笑嘻嘻的说道:“只有武器?那也很好啊,听闻英国的火器精良,本王心慕已久,不知道能不能采购一些?” 文翰勋爵马上摇头道:“不行,这不行,我们英国是保持中立的,假如和贵军交易军火就会破坏中立,要是满清政府知道我们交易武器,对我们英国在华利益会损害很大。” 萧云贵心里咒骂文翰嘴巴上说着中立,但背地里却和太平军密约进攻上海,这种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做法。但他面上还是微笑着说道:“那这样吧,我们把密约商议完毕后,本王能到文翰勋爵的坐船去看看吗?” 文翰没有察觉萧云贵笑中有诈,只是微微笑道:“非常欢迎。” 跟着文翰问起了太平天国对鸦片的态度,萧云贵呵呵笑道:“我们太平天国是禁止人民吸食鸦片的。” 文翰勋爵皱眉道:“那我们的鸦片贸易会受到很大的损失。” 这时候洪韵儿插口道:“文翰勋爵,记得当年《江宁条约》签订之时,满清钦差大臣耆英曾经要求贵国璞鼎查男爵把禁运鸦片写到条款中去,却遭到了璞鼎查男爵的拒绝,璞鼎查男爵的回答很简单,鸦片贸易是根据市场需求而决定的,假如中国没有人需要鸦片,那么英国的商人自然不会贩运鸦片,但要是中国人需要,而英国又把鸦片禁运写入条款,那么只会便宜了其他未缔约国家,其他国家的商人也会想尽办法往中国输送鸦片的。鸦片贸易取决于市场供需,这点文翰勋爵你同意吗?” 文翰点点头道:“不错,璞鼎查男爵的说法没有错误,其实在很多国家鸦片都不是禁运品。” 洪韵儿嗯了一声说道:“很对,所以我们太平天国只是不准许国民吸食鸦片,但我们并不禁运鸦片,相反我们的拯危馆内还有不少的鸦片存量,那是用来救人用的。正如璞鼎查男爵所说,禁运鸦片并不能完全杜绝鸦片的危害,我们中国现在要解决的是自己的问题,这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其实与贸易无关。” 关于鸦片的问题,萧云贵和洪韵儿反复讨论过,最后还是觉得让这些列强禁运鸦片非常不现实,就算真的各国都禁运鸦片,到后来还是会有人在黑市上或者通过走私输送鸦片,说到根子上,不在于有多少列强向中国输送鸦片,而在于中国有多少人吸食鸦片。就好像这个时期的日本,国门已经被美国打开,但历史上列强在日本销售鸦片的数额少得可怜,难道是因为日本和列强签订了禁运鸦片的条约吗?显然不是,残酷的现实就是,中国很多人自甘堕落,吸食鸦片。 萧云贵想起了西王那个不争气的兄长,把最后的几亩田也卖掉去吸食鸦片,最后甚至是参加了拜上帝教还在偷偷吸食,最后西王忍无可忍,借着天兄下凡惩治了一通,方才有所改观。可见这时候的中国,这样为了吸食不顾一切的大有人在。所以说要彻底断绝鸦片的危害,关键不在于禁运鸦片,而在于对本国国民的限制。 文翰可不认为西王能够彻底让太平天国的国民不吸食鸦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太平天国不禁运鸦片,而是对本国国民限制,英国似乎也不好说什么。文翰耸耸肩头,很自信的道:“那么希望西王阁下对自己的国民限制能有作用,但只要中国对鸦片还有需求,我们是不会停止运送鸦片的。” 萧云贵知道禁烟、禁毒运动是很难的事,甚至到了后世依旧是一项艰难而危险的工作,所以他也没有信心能完全禁绝,但目前他似乎只能这样应对。 于是双方开始斟字酌句的条款细目协商,基本大的条款就是三条,1、英国在中国的内战中保持中立;2、太平天国和英国保持友好贸易往来,在太平天国的领土内保证英国原有在华利益不受侵犯;3、在五个条约港的战事发生之时,太平天国要保证在三个月内恢复原有秩序,保证自由贸易的正常开展,同时不得进攻英租界,保护一切在华英国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至于鸦片问题,双方还是没有在条约中做出什么承诺,因为在华利益四个字就包含了。 这个英国和太平天国在南京订立的密约,因为是西王萧朝贵和文翰勋爵代表各自国家订立,而且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史称《西文密约》,起初对太平天国的兴起有非常积极的作用,但后来也成为双方爆发战争的导火索,这是后话。 签订条约之后,西王请英国人享受了一顿丰富的中国大餐,并且从吴三桂的宝藏中,取出一批玉器赠送给文翰勋爵等一行人,以示友谊。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文翰勋爵等人便非常热情的邀请西王、西王娘和西殿一些重要人物参观他们的坐船哈米尔士号。 第一百六十二章 西文密约 第一百六十三章 礼物交换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礼物交换 英国远东舰队的“哈尔米士”号巡洋舰是一艘汽机风帆双动力木壳三桅大舰,舰长七十六米,艘体用双层橡木板制造,每层厚达四十二厘米,打造这样一艘大舰,至少得用六百颗巨大的千年橡树,它的风帆总面积为一千一百二十平方米,汽机动力三百六十马力,舰艏安有坚固的冲角,排水量一千三百吨,舰上配备了三十四门后装线膛炮和一百一十六名乘员。 像这样上千吨的木船,在萧云贵和洪韵儿眼中或许不算什么,后世他们见过万吨轮甚至是数十万吨的钢铁巨轮。但在左宗棠、王闿运和水营罗大纲等人眼中,这艘船当真是很大。虽然左宗棠在书中读到过三宝太监下西洋时中国有过这样的大船,但后来失传了,眼前太平军最大的船也不过是数百吨的商船。 登船之后,密迪乐引领这西殿官员四处参观,文翰勋爵却邀请西王和西王娘到他的会客室小坐。 来到文翰勋爵的会客室,萧云贵和洪韵儿都觉得仿如隔世,他们再次享受到了柔软的沙发和浓郁的咖啡。 文翰勋爵生怕两人不喝咖啡,开口解释道:“这是纯正的阿拉伯咖啡,没有酒精成分,和你们喝的茶差不多,两位可以试一试。” 萧云贵和洪韵儿相视一笑,各自喝了一口,感觉真的也不赖。 文翰笑了笑坐下身说道:“听密迪乐说,太平天国的教义有点类似基督教?但似乎又不像基督教,我们很好奇日后假如太平天国取得全国的政权,会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吗?” 萧云贵喝了一口咖啡,他只能听懂个大概,在听了洪韵儿更准确的翻译后,他缓缓说道:“文翰勋爵,关于我们的教义,我夫人会给你解释,至于日后政权体制问题,我们现在还暂时不能告诉你,我个人而言希望的是政教分离,但我也会遵从天国人民的意志,他们如果喜欢政教合一,我也会全力支持,现在我只能说这么多。”萧云贵非常狡猾,把这个非常不好回答的问题交给了虚无的人民意志,但在文翰这个非常尊重民权的英国人听来,却是极为顺耳。 文翰点点头,转头望向洪韵儿,眼前这个美丽的西王夫人让文翰觉得很吃惊,毕竟她是文翰在这个国家遇上的第一个能说英文的女子。 洪韵儿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拜上帝教的教义源于基督教这点没有错,但是又有所区别,基督教传到东方之后,在我们这里对这个教义有着新的认识,我们的天王洪秀全对基督教做出了一些改动,以适应我们国人的信仰需要。文翰勋爵不用觉得奇怪,基督教本来就有很多分支,比如东正教、新教、天主教、圣公宗、信义宗、归正宗等等。” 文翰有些明白过来,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信徒,而母亲却是东正教徒,他知道两种分支教派的区别,但基督教每一次有新的分支教派出现,总是被正统教派视为异端,甚至爆发过宗教战争,虽然在文翰看来在东方多出一个分支来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却会被那些基督教狂热者认为是异端。文翰皱眉沉吟了片刻后道:“很遗憾,西王阁下,关于教义的事务,我不得不如实向国内汇报,我担心拜上帝教和基督教的差异,会让你们的教义被视为异端学说,是否可能让正统的基督教教义纠正你们的教义呢?我们也很乐意看到东方崛起一个开明而又信奉基督教的国家。” 萧云贵听完翻译后,沉默了起来,他扭头看了看洪韵儿,问道:“韵儿,我们更改教义会有什么后果?” 洪韵儿叹口气道:“老兄弟们的信仰会崩塌,除非做好我们实施政教分离的准备,淡化教义对军政的影响,用别的东西取代天国教义,让人们有新的信仰,为天国大业奋斗,否则我们没有出路。” 萧云贵又是一阵沉默,人没有信仰是很可怕的事,在后世解放战争中,老一辈革命者有马克思信仰,所以他们无所畏惧,最终取得了成功。而太平天国如果放弃现在的教义,又能让什么信仰取代呢?但萧云贵觉得绝不会是基督教。 文翰不知道西王在想什么,只见他沉吟了很久才说道:“文翰勋爵,我可以保证基督教在条约港传教受到保护,但是眼下还不是更改信仰的时候,至于西方世界怎么看待我们的教义,我希望他们能理智一些,毕竟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和西方人有很大差异,但我们的教义也是导人向善的,这点上和基督教没有差别。” 文翰点点头说道:“这个我明白,我也尊重你们的信仰,就像我尊重我母亲的信仰一样,我觉得人人都有选择自己信仰的权利,我发现南京城里的寺庙、道观、甚至是清真寺保存得很好,我就知道西王你也是一个尊重别人信仰的人,我会尽最大努力向国内说明这里的情况。” 萧云贵笑了起来,他保护其他教派的努力总算得到了一些收获,但他并认为其他洋人都会像文翰这样想,他知道太平军的教义一定会惹来麻烦,眼下只能够希望列强对太平军还不了解的情况下,他能迅速的占领上海,然后用足够吸引人的利益让那些贪婪的列强暂时不会干涉中国的内战。 喝了一杯咖啡之后,萧云贵起身转了一圈,他看到了会客室陈列柜里一把精美的步枪,这把步枪体型修长,很特殊的是它既不是燧发枪,也不是火绳枪,它有着很明显的击锤。萧云贵从前的兴趣和大多数男孩一样,喜欢枪械,他收集过一些枪械的图册,知道一些古老的枪械,这款枪是一把击发枪。 1807年英国牧师aj福塞斯发明了使用雷汞击发药的击发点火装置,以后又有人发明了火帽。把火帽套在带火门的集砧上,打击火帽即可引燃膛内的火药,这就是击发机,具有这种击发机的枪叫做击发枪。 “这把是什么枪?”萧云贵明知故问道。 文翰勋爵哦了一声,笑道:“这是一把恩菲尔德兵工厂的试验步枪,它还没有完全成形。” 萧云贵眼睛一转,笑道:“能送给我吗?” 文翰勋爵微微一鄂,这个西王和传统的中国人一点都不像,他脸皮真够厚的,公开索要礼物,不像其他含蓄的中国人那样,隐藏自己的。 “要不我用这个这个精美的鼻烟壶和你换。”就在文翰勋爵吃惊和犹豫的时候,西王从怀里掏出一个羊脂玉的鼻烟壶道:“文翰勋爵,我们这是朋友间的互赠礼物,不是交易军火。” 文翰很喜欢中国的玉器,眼前的这个羊脂玉鼻烟壶小巧精美,白如羊脂,上面的画作栩栩如生,让他很是心动,。看到文翰有些心动,萧云贵也不等他作出回答,一把将鼻烟壶塞到文翰手里道:“就这样,咱们成交,文翰勋爵,你该果断一点,互送礼物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况我们是老朋友了。” 文翰张大了嘴吧,只见这个和自己紧紧认识一天的老朋友大大咧咧的转身,打开陈列柜的小窗,把那支步枪取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洪韵儿羞红了脸,她觉得萧云贵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而且脸皮的厚度快赶上南京的城墙了,为他做翻译,简直让她想找个地缝钻。 文翰显然也接受了这个现实,这支步枪是恩菲尔德兵工厂制造的一把新式米涅式前装击发枪,还没有在英军中列装,是海军部一位朋友送给他的礼物,那位朋友希望文翰能为这种枪支的大量列装努力。文翰不太喜欢步枪,但还是放到了陈列柜里,没想到就这样被人强行作为礼物交换了。文翰轻咳一声笑道:“既然西王阁下如此喜欢,那我们就算交换礼物吧。” 萧云贵奸笑了起来,走到文翰身旁,低声说道:“老文,我知道你船上有不少大炮、火枪和火药,我的手下也很喜欢这些东西,要不我们再多交换一些,这不算是军火交易,而是我们之间朋友见面交换礼物,你看怎么样?反正你我都交换了一支步枪,也不在乎多换一些了吧,待会儿要是我背着这支步枪走出去,你手下会怎么看你呢?” 文翰听了大吃一惊,这个西王不但脸皮厚,而且还非常的奸诈,他急忙说道:“这、这不行,西王阁下……” 没等洪韵儿翻译,萧云贵也听出他是拒绝的话,马上抢着说道:“文翰勋爵你别急,我会给你足够的银两,这些钱足够你们在上海补齐卖给我们的军火,然后船上每个士兵都会得到我们的礼物,没人会说出去的,你们仅仅是交换了一些礼物而已。” 萧云贵像一只奸猾的狐狸,不断的哄骗着,他的手段甜蜜而充满诱惑,洪韵儿反应也很快,马上翻译了过去,让文翰几乎没有开口的机会,看得出两人的配合越来越心有灵犀。 文翰迟疑了半天最后答应找密迪乐和何伯商议一下,萧云贵笑嘻嘻的答应了。 结果文翰召来密迪乐和何伯上校时候发现,他们两人已经把随身的遂发短枪作为礼物和西殿将领做了友好交换,两人的口袋里装了几件精美的金器。 三人心知肚明的一商议,几乎没人反对这种交换方式,就这样哈密尔士号上的一半火炮、一半火枪、一半火药被叛军大摇大摆的抬下了船,而几口装满了银子和礼物的箱子被抬上了船。英军海军士兵欢呼了起来,他们喜欢这些信仰上帝的叛军,甚至有一个班的英军士兵教叛军如何使用这些武器,双方都沉浸在各自的欢乐之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礼物交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借刀杀人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借刀杀人 文翰等一行人逗留了三天之后离开了南京,下关港码头上,萧云贵和洪韵儿带着西殿将臣送别了这些“洋兄弟”。望着晨曦的的薄雾中,哈密尔士号蹒跚启动它庞大的身躯,朝着东方金光四射的方向驶去,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河港尽头。 洪韵儿负手而立,看着远去的哈密尔士号,忽然开口低声问道:“你花了三倍的代价得到这些枪炮火药,你觉得值吗?” 一旁萧云贵哼了一声道:“这只是敲门砖,我要让那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看起来更真实,我希望文翰那里不会有什么变故,列强一定要保持中立,不能掺和进来。” 洪韵儿摸着尖俏的下巴微微笑道:“看来你的计策成功了。” 哪知道萧云贵缓缓摇摇头,一脸阴沉的说道:“也许吧,但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我觉得文翰的原则太容易散失了,如果英国议会给他的中立原则非常强烈的话,我想就算是十倍的价格他也不敢把一艘巡洋舰上的火炮卖给我们。” 洪韵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是啊,他真要是那样做的话,或许会被定为叛国罪的。” 萧云贵沉声道:“我怀疑他那么干脆的答应,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把这批军火给我们,想借我们的刀杀人!” 洪韵儿奇道:“杀谁?” 萧云贵脸色很不好看的道:“当然是北边那个不听话的满清了,英国人或许是想借我们的手教训一下满清皇帝,让我们打得他很痛之后,满清就会对英国服软,甚至是出卖更多的利益来换取英国的支持,英国人是很卑鄙的,他们想两头都捞到好处。” 洪韵儿失声惊呼道:“他们真会这样做吗?” 萧云贵轻叹一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要是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干,两边都卖军火,发财的当然是英国,只要我们和满清都能保证贸易顺畅,中国的内战打得越久,英国占得的便宜就越大,反正死的都是中国人,英国人是不会有半分在乎的。” 洪韵儿半晌无语,过了片刻才颤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萧云贵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只有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尽快推翻满清,结束这场内战,否则这场无休止的内战会把中国拖入深渊……” 哈密尔士号的甲板上,文翰勋爵望着下关码头消失在薄雾之中,嘴角轻轻浮起一丝笑意:“很有意思的一对夫妇,我有些明白满清的军队为什么会打不过他们了。” 密迪乐在一旁道:“既然他们靠自己就能打败满清的军队,为什么我们还要和他们交易军火?” 文翰的手指放到鼻尖下轻轻冷笑了一声道:“用中国人的话说,这叫锦上添花,我们应该让满清政府明白,假如我们大英帝国转而支持叛军,那等待他们的只有灭顶之灾,叛军强悍的军队加上我们大英帝国优良的武器,满清将在几年内被消灭,所以他们只有全面向我们妥协,而不是派一个上海道吴健章来请求什么助守上海,也不是对我们要求进入广州城的请求置若罔闻,更重要的是我们马上要和满清提出修订《江宁条约》的要求,我们要占得先机。与其要用强大的兵力逼迫满清屈服,还不如卖出一些军火,让叛军去帮我们完成这件事。” 密迪乐皱着眉头说道:“那要是满清政府始终不肯和我们合作呢?” 文翰微微笑道:“那我们就支持那位开明的西王推翻满清,取得全国的政权,我相信这个政权将来会是一个亲英的政权。” 密迪乐恍然大悟,跟着又问道:“那要是满清答应和我们合作,太平天国怎么办?” 文翰阴阴的笑道:“我们有对太平天国承诺什么吗?那个密约是上海领事馆签订的,大英帝国可以随时予以否认,密迪乐先生,你的那个建议非常好,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订约。” 密迪乐心中觉得有些对不起太平军,皱眉说道:“勋爵阁下,要是太平天国得到我们的军火,变得很强大,满清由要求我们助剿,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文翰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你以为我们大英帝国的军队连一群乡下的叛军都对付不了么?那时候我希望大英帝国能够派兵介入战事,那样我们获得的利益可就不是那样简单了,甚至我们能占据沿海像香港一样优良的港口,或者是一大片土地,让我们在东方的领地扩大。” 密迪乐倒抽了一口凉气:“勋爵阁下,希望您的判断是对的。” 文翰勋爵自信的笑道:“作为英国全权公使,我的判断当然是对的,密迪乐先生,我们等着看好戏吧。” 哈密尔士号回到了上海之后,文翰勋爵给英国国内去了一份长达十多页的报告,当中将自己对中国的局势作了分析,并且把自己的建议都写了进去,他希望国内议会、首相给他的指示会是授权他全权办理。 在等待了三日后,文翰得到了太平军开始向常州、湖州发起攻势的消息,看来叛军的动作很快,常州后面就是无锡、苏州,湖州后面就是杭州,苏杭一旦被叛军攻克,那么上海就只剩下一些外围城镇还在清军手中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天,法国公使布隆布尔、美国公使马沙利都来到英国领事馆和文翰会晤,商讨当前的局势。 在领事馆的会客室内,文翰丝毫没有透露他和太平天国订约的事,但马沙利和布隆布尔似乎知道了什么,一开口就是询问叛军的详细情况。 文翰知道他们一定是从上海道吴健章那里得到的消息,自己乘船去了南京,但他不打算和法国人、美国人分享什么,只是照例说道:“南京的叛军非常强大,人多势众,但他们和满清一样自大,要知道他们的首领自称天王,是个非常自大的家伙,他们甚至以为我们是去纳贡称臣的。” 文翰添油加醋的描述着,只字不提自己和西王达成的一系列密约,反复强调和叛军合作没有什么意义。 美国公使马沙利叼着烟斗皱眉说道:“文翰勋爵,那英国对叛军即将发起的攻势有什么准备吗?苏杭地区一旦落入叛军手中,他们一定会进攻上海,我们的贸易怎么办?” 布隆布尔则说道:“听说那些叛军也是信奉基督教的,我们的皇帝陛下希望能让叛军获胜,他向罗马教廷请求,甚至可以派出教士团来到中国帮助他们,文翰勋爵,英国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法国的拿破仑三世皇帝刚刚得到教廷的支持加冕为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对教廷的权威极为尊重,也极为看重基督教在全球范围内的传播,因此法国会有支持太平天国的想法。 文翰勋爵淡淡一笑说道:“我已经上报外交部,我也在等候国内的指令,不过大英帝国的利益是不容侵犯的。至于叛军的信仰,我无可奉告,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做过礼拜,根本不知道他们信仰的是哪一种教义,罗马教廷想派人来?我想中国人不喜欢有人干涉他们的信仰吧。” 马沙利和布隆布尔心中不约而同的大骂文翰的狡猾,两人都在想,要是傲慢的英国人真的在南京吃瘪了,文翰是不可能如此气定神闲的谈话的,文翰这只老狐狸一定隐瞒了什么。 马沙利挥舞着拳头道:“文翰勋爵,我们应该组成义勇队,援助清军,保卫上海,保卫我们的租界。” 布隆布尔皱眉道:“文翰勋爵,假如叛军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想我们真的该做一些准备了,我们几国的战舰和士兵加起来,应该能改变一些战况。” 文翰勋爵耸耸肩道:“早在三月份我就向国内建议过要武装干涉这场内战,但国内给我的指令是保持中立,对此我无能为力。但组成义勇队保卫租界的建议,我觉得倒是可以准备,毕竟战乱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保护自己的国民和租界,我想我们还是能做到。”跟着文翰笑了笑说道:“至于满清政府,我倒是乐意看到他们被叛军教训一下,马沙利公使,听说你们美国打算面交国书的要求刚刚被拒绝了?” 马沙利昂了昂头道:“新任的两江总督怡良拒绝了我们面交国书的要求,这群该死的黄皮猴子,天知道他们那目空一切的傲慢自大是哪里来的。或许勋爵你说得对,当满清被叛军打痛了之后,才知道来求助于我们。”跟着马沙利气恼的说道:“我和你一样,也是建议国内干涉这场内战,但国内同样给我中立的指令,真是令人遗憾。” 文翰勋爵微笑的说道:“既然我们国内都是中立的态度,那我们也只能这样做,静观局势变化吧。成立义勇队的事,我已经交给何伯上校处理,我相信我们英美法等国的军舰和士兵能保卫租界。” 马沙利和布隆布尔都点点头,但各自都在打算怎么和叛军先接触一下,面前这个该死的英国佬是极为不可信的。 就在这时,门外的卫兵进来禀报道:“勋爵阁下,领事馆外面有几位清国官员求见,他们当中有一位自称荣禄的官员会说英语,他们说有紧急事务要商议。” 第一百六十四章 借刀杀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借师助剿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借师助剿 听了卫兵的话后,文翰有些诧异的问道:“荣禄?这个人是谁?” 布隆布尔耸耸肩头道:“不用问,一定是上海道吴健章,能说英文的满清官员似乎也只有他了。” 马沙利皱眉说道:“两位公使阁下,我还是觉得应该帮助我们可怜的道台大人,毕竟他在上海给过我们不少好处,不是吗?” 这吴健章,名天显,号道普,小名阿爽,在广东经商时名吴天垣,外国人称其为爽宫。广东香山翠微乡人,出身寒微,早年曾在澳门、广州等地以贩鸡为业,市井人称卖鸡爽。1832年在广州开设同顺行经商。1839年曾参加与外商商议禁止鸦片入口的具结问题。1843年广州开埠后,经营茶叶贸易,积累巨资,与美国人一并投资旗昌洋行,成为该行七大股东之一。约1845年到上海,经营鸦片走私、茶叶贸易、典当业等扩大他的生意,还捐资获候补道。1848年任苏松太道后,由于其英语流利,熟悉外国人,被清廷和英美领事认为是“通夷之才”,同年更是允诺英国扩大租界,允诺美国在虹口开辟租界。 文翰和布隆布尔对望一眼,这吴健章和美国人的关系两人都知道,马沙利看来是更像帮助满清,对于吴健章提出的借师助剿极为热心。文翰摸着下巴笑道:“会说英文的吴健章我们见过了,其他会英文的满清官员你们见过吗?” 马沙利和布隆布尔一起摇摇头,文翰点点头说道:“好吧,让我们见见这位荣禄吧,荣禄?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说过。” 卫兵转身出去,过不一会儿带着四名满清官员走了进来,都是一般的满清武官服饰,当先一人不过十六、七岁,看起来很是年青,但一双眼睛却是冰冷乖戾。 马沙利看了看当中没有吴健章,四人一个也不认识,不禁很是失望。文翰勋爵也很惊奇,这四个满清官员他也是一个都没见过,不知道他们来会有什么事呢? 只见那年青的满清武官走上前来,冰冷的脸上浮起一些微笑,上前拱手道:“我叫荣禄,是紫禁城来的御前侍卫,不知哪位是文翰勋爵?” 那荣禄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英文,除了布隆布尔之外,马沙利和文翰都听明白了,文翰微微有些诧异的走上前一步道:“我就是文翰勋爵,御前侍卫?是大皇帝的侍卫吗?” 荣禄点点头说道:“正是,文翰勋爵,我们四个都是。” 马沙利哦了一声惊呼道:“大皇帝的侍卫?天呐,你们怎么会来上海?难道是大皇帝想通了?想要亲自接见我?我能到北京亲自递交国书了吗?” 荣禄的表情回复了冰冷,皱眉看了看有些消瘦的马沙利,开口问道:“不知这位是何人?” 马沙利起身伸出右手示意要和荣禄握手,口中说道:“我叫马沙利,是美国驻中国的全权公使。” 荣禄哦了一声,伸手和马沙利握了握道:“很高兴见到你,公使阁下,我们来上海是办理其他事务,外交的事情,你该找两江总督或者是五口通商大臣。” 马沙利很是失望,他摆摆头道:“该死的,你们都是这样推来推去,你知道吗?我见过五口通商大臣叶名琛,提出了要求,他让我找两江总督,我到上海找到了新任两江总督怡良,但他又让我回去找叶名琛,你们中国人就真的不想和外面的国家接触吗?” 荣禄面色淡然的说道:“对不起公使阁下,这件事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不过我或许可以把你们的话带回去,最后结果如何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马沙利眼睛一亮道:“真的?对啊,你是大皇帝的侍卫,一定有办法和他说上话的,我们美利坚合众国想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我代表美国想到北京去觐见大皇帝,亲自递交国书。” 荣禄其实哪里能和咸丰皇帝说上话?但他还是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可以试试。” 马沙利很是惊喜,文翰则是有些皱眉,他知道满清官员都是一路货色,英国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能达成公使到北京觐见大皇帝,递交国书的请求,眼前这个年青人能做到?文翰很是怀疑。 布隆布尔在一旁听了翻译的话后,起身也做了介绍,荣禄心中一愣,来得还真是凑巧,美英法三国的公使都在。 文翰请众人坐下,除了荣禄之外,其余三个满清武官显得很拘谨,对会客室里的沙发、钢琴、家具都很好奇,使馆里的印度仆人给死人端来咖啡,荣禄倒是喝了几口,面色从容,但其余三人喝了咖啡后,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的痛苦。 文翰轻咳一声,忍住笑意道:“不知荣禄先生有什么事吗?” 荣禄放下杯子道:“我来是想向三位公使借兵的。” 一听这话,文翰和布隆布尔一起摇头,文翰皱眉道:“很遗憾,我们国内有训令,英国在中国的内战上保持中立,借兵对付叛军这件事,我们大英帝国无能为力。” 布隆布尔也点点头,只有马沙利没出声,荣禄面色不变,淡淡的说道:“大皇帝陛下派我来不是对付南京的长毛叛军,而是上海城里的乱党。” 文翰等人都是一愣,马沙利皱眉道:“荣禄先生,你们的大皇帝要你对付地方乱党,你该去找上海道吴健章,让吴的衙门派出军队才对,你似乎找错地方了。” 荣禄还是正襟危坐,一脸从容的道:“我没找错,马沙利公使,我想你应该知道吴道台的出身,他是广东人。” 马沙利点点头道:“那又怎么样?” 荣禄缓缓说道:“吴道台是广东人,他在任上重用广东同乡,身边的戈什哈、衙役皆为广东籍,据我们察知,广东帮在上海的势力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苏松太道的衙门,他们正在密谋起义攻占上海。” 闻言之后就连文翰都有些坐不住了,毕竟和他有密约的是天平天国,这个广东帮也不知是什么来路。马沙利惊呼道:“我的上帝,广东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想要什么?” 荣禄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咖啡道:“他们很多人都是广东天地会的乱党,为首的是刘丽川,此人是吴道台的同乡好友,其他的还有本地青浦抗粮的起义农民、本地的一些帮会。刘丽川等人打算起事救出因青浦教案而被判处死刑的同党潘启祥,然后攻占上海。” 文翰皱眉道:“荣禄先生,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提醒吴道台,而不是跑来我们这里。” 荣禄摇摇头说道:“我和吴道台谈过此事,但吴道台坚信他的同乡不会害他,而且现在他的衙门里头,大半人都是乱党,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文翰还是坚定的摇头说道:“很遗憾,荣禄先生,我们不可能凭你几句话就出兵,你或许能从其他地方调可靠的军队来解决这件事。” 荣禄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很遗憾,周边府县的兵勇都被调到苏杭一带抗击长毛叛军去了,我没兵可调。”说到这里荣禄从怀中取出一份黄绸包裹的东西,缓缓说道:“不过我有大皇帝陛下的圣旨,我们这次南下,可以调动各处府县的钱粮,既然各位公使出兵有困难,我想用上海的关税作为抵押,向某个国家的银行借贷一批款项,然后招募一批志愿者,或者是雇佣军为我们办事,事成之后,我们会支付报酬。” 文翰轻咳一声,回头对马沙利和布隆布尔道:“先生们,我们或许应该私下商议一下。”跟着回头对荣禄说道:“很抱歉,我们要失陪片刻。” 荣禄点点头,举起杯子又喝起了咖啡,文翰等人起身到隔壁去了。 几个洋人才走,荣禄身旁的承恩皱眉说道:“好你个荣禄,竟然还会说洋鬼子的鬼话,这是什么东西,难喝得要命,你还喝得津津有味?” 荣禄淡淡的说道:“这是咖啡,就好像我们的茶一样,是洋人的饮品。” 承恩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荣老弟,你说洋人要是不答应怎么办?吴道台那边又不愿听我们的,要是他和刘丽川说了什么,只怕会打草惊蛇,要不我们还是回京调兵来吧。” 荣禄哼了一声道:“从京城调兵来,黄花菜都凉了,你别担心,吴道台暂时不会和刘丽川说什么,他还是舍不得富贵的。他也有难处,都是乡里乡亲的哥们,而且衙门里头都是天地会的眼线,他要是有什么异动,定会引起乱党的警觉,说不定狗急跳墙就提前起事了,反倒是我们出面好一些。洋人都是见钱眼开的人,况且上海战乱一起,他们的贸易也会受到影响,他们会答应的。只要这个先例一开,后面我们再借师助剿,洋人就会容易答应一些。” 承恩哦了一声,奇怪的看着荣禄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荣禄淡淡的说道:“我有个师傅从前是在洋行做事的买办,他告诉我的。” 说话间,文翰等人回到了会客室,文翰也没有浪费时间,轻咳一声道:“荣禄先生,经过我们商议,我们几个国家会组成义勇队保卫租界,至于你需要的志愿者,我们可以代为向租界里的各国民众宣传,具体的薪饷待遇希望你能告诉我们,还有你需要贷款多少呢?” 荣禄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说道:“很高兴能和各位合作,共同保卫上海的利益,具体的章程我这里已经有了,稍后我们细细商谈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借师助剿 第一百六十六章 群帮会盟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群帮会盟 十日之后,顺长江而下江苏青浦县城北白鹤江畔,此时已经是夜幕沉沉,天上繁星如画,江水仍旧滔滔流淌着。 江畔一处村落中,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村口四周数十名短褂大汉,手执大刀、长矛来回巡逻不绝,而村中最大的祠堂之内,巨大的火堆点起,数十名汉子围坐在一起,看这些人有老有少,都是粗布短褂,看起来像是村农打扮,而其中有几人却是长衫打扮,像是城里的教书先生。而他们当中最扎眼的却是一名女子,只见她大红裤子、上身紧身月白衫子,称拖出匀称有致的身形来,容貌甚是秀丽。她看起来好似待字闺中的村女,却挤在一众大男人中,显得极不协调。 正中央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满面虬髯,国字脸,短褂打扮,看起来甚是威武,只听他朗声说道:“今日承蒙广东小刀会刘总舵主、百龙帮潘帮主驾临,我们塘湾天地会可真是招呼不周了。” 只见穿长衫的几人中,一人站起抱拳说道:“周英雄客气了,只是我们百龙帮已经并入了小刀会,这帮主二字再也莫要提起,现在我们百龙帮千余帮众都一刘丽川刘总舵主马首是瞻了。” 说话这人三十多岁年纪,面孔削瘦,颔下短须,很是相貌堂堂,这人却是百龙帮帮主潘启亮,只见他说完话看向自己身侧坐着的一名三十岁的汉子,等他说话。 只见这人剑眉星目,脸型隽永,脸上挂着一丝浅笑,甚是英武。那周英雄听了,哦了一声,也是看向那人,问道:“刘总舵主已经收服了百龙帮?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人就是上海小刀会的总舵主刘丽川,他原本是广东人,随着上海开埠,很多外省如广东、福建等地的人都到了上海讨生活。其中广东人居多,当中不少是天地会会众,刘丽川早年出身天地会,到了上海之后就秘密建立了广东帮,后来陈庆真在福建成立了一个天地会的分支——小刀会,刘丽川在上海将广东帮改为了小刀会。 刘丽川见那周英雄问起,当下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收服二字不敢出口,周立春周英雄,去年就在青浦起义抗清,数败清军,威名显赫。就连令媛周秀英姑娘,也是巾帼英雄,白鹤江一战,阵斩三员清将,威名可是远播的。我小刀会如今和百龙帮联合,只是为了起兵抗清,并无意吞并其他帮会的。况且我小刀会源出天地会,与塘湾天地会那是同根同源呐。” 那周立春身边的女子,似乎有些惊喜的插口问道:“刘总舵主,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刘丽川微微一笑说道:“女中英雄周秀英,大红裤子小紧身,手提大刀百廿斤,塘湾桥上杀四门,这首诗可是传的很广的,上海地面上可是众人皆知的。” 周立春呵斥道:“姑娘家,听着就是了,插什么话头?也不怕众位英雄笑话。” 周秀英撅着嘴哼了一声说道:“好稀罕吗?你们一堆臭男人聊吧,我进去看看南瓜汤好了没,给你们每人一大碗。”说罢也不理会周立春吹胡子瞪眼的,笑嘻嘻的哼着小曲走进屋去。 众人忍住笑,刘丽川坐下身说道:“周姑娘果然是豪迈不羁的。” 周立春哼了一声说道:“野丫头,野惯了,可是比男人还要凶悍,又是大手大脚的,只怕嫁不出去了。”他说完看到众人脸上都是憋得通红想笑,当下清咳一声说道:“刘总舵主今晚相约会盟,难道也是想让我们塘湾天地会加入小刀会,共同反清?” 刘丽川微微颔首说道:“不错,周英雄去年就已经起兵对抗官府了,如今塘湾、黄渡等二十余处村镇百姓都是拥护周英雄的,自成一军,保卫村寨,累败官军,若是我等上海起事,不联合周英雄你们,这可才是僭越了。” 原来早在清咸丰二年,青浦在连年歉收的情况下,知县余龙光还限期追征已豁免的钱粮,激起当地民愤。周立春、周秀英带领下,青浦农民群起武装抗粮。同年九月,连续击退青浦知县和苏州知府所部的进攻。周秀英身先士卒,白鹤江一仗,打得清军落花流水。周立春组织塘湾、黄渡等二十余村农民武装自卫,对抗官军。 周立春身边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忽然说道:“不知刘总舵主想要起事,是要自立为王,还是另有所图呢?” 刘丽川咦了一声,抱拳笑道:“在下眼拙,这位英雄是?” 周立春说道:“这位是罗汉帮帮主徐耀,前些日子被官府诬告关押,被罗汉帮众人救出,就到了我这里投奔的。” 刘丽川站起身来,抱拳微笑着说道:“原来是徐英雄,久闻大名,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相聚,真是三生有幸。” …… 话说周秀英转身进到内堂,哼着江南小曲,快步来到厨房外,挑开帘子进到屋内,却见一名二十多岁的青衣人端着一碗南瓜汤正在大快朵颐。周秀英看了看他,只见他眉清目秀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看到她进来,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仍是吃着。 周秀英只道他是和刘丽川同来的小刀会的人,奇怪的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刘总舵主的人吗?” 那青衣人口中喊着南瓜,含混不清的说道:“不是,只是这南瓜汤香得紧,就翻墙进来吃上一碗。” 周秀英大惊失色:“外面戒备森严,你怎么进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青衣人依旧大口大口的吃着,口中微笑道:“我就是一个过路的,闻着香气就爬墙进来的。” 周秀英看他的憨惫样子,心中大怒,洪拳起手式摆出,怒道:“别和我装疯卖傻,快说,你是不是清廷的鹰犬?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那青衣人将剩下的一口汤水喝下,放下碗,抹抹嘴笑道:“真是香甜啊,周姑娘你的手艺真是不错。” 周秀英听了,哪里还忍得住,柳眉一竖,娇叱一声,洪拳一招风摆杨柳上步狠狠的打向那青衣人,口中喝道:“找打。” 那青衣人见她拳风来世凶狠,口中赞道:“好厉害的拳法。”身上不慌不忙,避过拳风,侧身刁手,抓住周秀英的纤手,一扣一扭,瞬间竟然将她抱在了怀中。 周秀英心中大骇,自从自己艺成之后,还没有人能够在一招之间就把自己抓住的,就算是自己的爹爹也是不能,眼前这人出手之间好像是看准了自己拳法中的破绽,而且出手很杂,他的刁手很像少林拳法,但那一扣一扭,却不知道是哪家的拳术。 她被青衣人扣住,心中惊慌,另一只手横肘往后击去,却被身后的人轻轻的拿住手肘关节,再也使不出劲来。周秀英骇然,自己臂力出众,一把大刀也舞得呼呼乱响,很多男子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出道以来未逢敌手,如今却被人三招两式就给抓住,身后之人却是什么人来? 那青衣人抓住周秀英的手笑道:“好大的力气,差点制不住你。周姑娘,不要动怒,我不是坏人。”他说这话,却是把嘴巴凑到周秀英的耳边说的,浓重的男子气息喷在耳垂边上,一阵酥痒,她不禁脸上一红,怒道:“放开我。” 那青衣人轻笑一声,依言放开了她,后退三步,依旧微笑不止。 周秀英涨红了,自己何时被人如此戏弄过?但眼前这人武艺很高,自己不是对手,退后一步,摆出防御的姿势,口中怒道:“哪里来的下流胚子?赶来戏弄本姑娘?” 那青衣人说道:“周姑娘莫急,听我说完。今夜你们几个帮会在此处会盟,清廷已经收到了消息,派了大批人马前来捉拿,为首的是几个京城来的御前鹰爪子,我是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 周秀英听了面上微微一缓,说道:“你胡说,我们几个帮会的会盟,清廷怎么会知道?” 那青衣人笑道:“你们几个帮会里有清廷的探子,不信的话,再过一会儿,那几个鹰爪子就会领着兵马到了,你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说罢就要离开。 周秀英伸掌一拦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清楚别想走。”那青衣人皱眉说道:“清廷那几个鹰爪子借了洋人兵马前来围剿你们,你们还是趁着夜色早早的突围而走,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周秀英惊呼道:“洋人兵马?” 那青衣人点点沉声说道:“不错,周姑娘,我从前也是天地会的人,明大复心一这句切口你应该知道吧”。 周秀英瞪大了眼睛,这句切口是天地会的切口,反过来念就是一心复大明,急忙问道:“这位大哥既然是自己人,是在何处拜香?” 拜香也是天地会的暗语,意思就是何处的会众,那青衣人笑道:“我在湘地拜香,此时不便多说,周姑娘还是快去告诉周老英雄吧,迟恐有变。”说完转身出屋,周秀英追出屋来,却见那人翻墙走了,周秀英喊了几声,那人也不停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远去,周秀英只得快步往祠堂大院而去。 来到祠堂,只见众帮会首领都聊得很是开怀,周立春见她出来奇道:“英儿,你的汤水呢?” 周秀英连忙上前将刚才那神秘的青衣人的话说了,听完之后,刘丽川第一个皱眉说道:“这人不知是哪一路的兄弟,不过既然他已经示警,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周立春站起身喝道:“不错,塘湾的爷们抄家伙,会会这些洋人。”众人一起大声响应,各自拿起兵器,跟着几个帮会的首领出了祠堂。 此次会盟,塘湾的天地会算是地主,有周立春手下帮众近三百余人,而其余的帮会首领,多的带了三十余人的帮众护卫,少的带了十多人护卫,加起来不过五百余人。众人出了祠堂,就有塘湾天地会的帮众来报,果然四面都有人马包围了白鹤江边的这个村子,只是四下里黑暗,不知有多少人马,刚才已经往几个方向都冲突过数次,对面的人马也不接战,远远的一顿火枪、火炮打将过来,将想试着突围的帮众迫了回去。 周立春听了皱起眉头,大声说道:“那人说的果然没错,四周都是洋人兵马,火器犀利,天地会帮众听令,大家全部聚拢,待会让其他帮派的朋友走在中间,咱们齐心合力趁着夜色朝着北边杀出去,这里道路我们熟,洋鬼子夜里的篱笆不会扎得很牢的。” 刘丽川听了连忙说道:“周英雄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咱们都是昂藏七尺的汉子,何须躲在别人身后,让人耻笑的,咱们不分彼此,同时冲阵,生死各安天命,如何?” 周立春手中环首大刀狠狠的插在地上,大声说道:“好,刘总舵主,刚才相谈甚欢,我已经打定主意和贵会结盟,以刘总舵主马首是瞻。现在清狗、洋鬼子想要捉拿我等,若是今晚侥幸不死,突围之后,咱们在嘉兴再聚首。” 刘丽川抽出腰间小刀说道:“好,今日以小刀立誓,永不相背。”众人在祠堂门口以刀立誓,相约结盟。然后刘丽川开始布置大家突围,周秀英看着刘丽川站在当中,侃侃而言,大度从容,心中大大敬佩,心底却没由来的想起,这刘总舵主可比刚才那传讯之人好太多了,此念才起,蓦然惊觉,自己怎么会拿刘丽川和那人相比呢?自己连他的名姓都不知道,想来真是可笑。 第一百六十六章 群帮会盟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战突围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战突围 布置停当,刘丽川、周立春等人偃旗息鼓,灭了火把,在熟悉地形的塘湾人等带领下,众人高一脚低一脚的向北方出村的小路摸了过去。只是五百余人路上的声响还是掩盖不住,快到了北村口,路上已经警觉的洋人火枪队发现,几声口哨和听不懂的洋文呼喊之后,火枪队的火枪朝着声响发出的方向胡乱开火,也不管能不能打中人,好像只想把众人赶回去一样。 洋人的火器犀利,刘丽川知道只有近身肉搏,靠着夜色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当下手中长刀一挥大声喝道:“让洋人尝尝我们的大刀!随我冲!”当下猫着腰,像只豹子般冲上前去,身后五百余人也是呐喊着各举兵器向村口冲去。 靠得近了,洋人火枪队在村口之前堆起了十余堆柴垛,点燃柴垛之后,在熊熊大火的照耀之下,村口的黑暗一下子消失不见,洋人的火枪准头开始有些发狠起来,一轮排枪过去,冲在前面的数十人登时被打到在地,但后面的众帮会人等丝毫不停步,大声嘶吼着往前直。 眼前的洋人火枪队大概也就一、二百人,当中有几个穿着清廷官服的人在那里挥舞着长刀,不时和看似是洋人首领的人说着什么。 或许是见众帮会人等人多势众,又或是天色黑暗,洋人不善夜战,又或许是被众帮会会众冲锋的气势震慑,总之洋人火枪队放了两轮排枪之后,便开始往后撤退。刘丽川见状大喜,大喝道:“洋鬼子已怯,大伙冲杀出去啊!” 众帮会会众大声呼喊,更加奋力向前冲杀,洋人火枪队轮番掩护着,迅速向北退去。 众帮会人等损失了八十多人后,总算冲出了村口,刘丽川见有的帮众还想追杀,大声喝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快走。”话音刚落,如雨的火枪铅弹袭来,大批帮众倒在了血泊之中。 原来北面的洋人火枪队放开村口道路,让刘丽川等人冲出来,另外两个方向的洋人火枪队却看到北面代表着围攻信号的火堆亮起,便赶过来增援,朝两翼排成火枪队横列猛烈的往村口喷射铅弹。听到枪声,原本后退的北面洋人火枪队又翻身列队,也是排成横列,开始轮番轰打村口。 刘丽川见状不禁睚眦尽裂,原来这些洋人早就准备好了,不管朝那个方向突围,他们都准备了火堆,一旦火堆点亮,另外几面的洋人就会过来应援。 洋人火枪队列队成两行,前队施射,后队准备,铅弹如雨,刘丽川等人被挤压在村口,不断有兄弟中弹倒下。刘丽川见状,正想招呼众人退回村里去,想不到后队有人前来急报,说村里出现无数火光,最后一路洋人已经攻入村子。 见后路已断,刘丽川高声喝道:“众兄弟往前冲,不要停下!快走、快走!”在枪林弹雨中,众帮会会众发起了不要命的冲锋,好在村口的火堆已经被他们扑灭,火枪的准头下降,否则刘丽川等人几乎都不可能冲破三面夹击的火枪阵。 好不容易冲到跟前,却见这些洋人们挺着上了刺刀的火枪,排成一个方阵,阵前第一排蹲下,二排火枪平举,第三排在阵内不断的开火,活像一个刺猬一般。刘丽川等会众冲上前去根本无法下手,要么就是被刺刀刺死,要么就是被阵内的火枪打死。 好在洋人火枪队人数不多,所排的方阵并不能完全挡住去路,刘丽川在周立春指点下,朝西北角突围而出。 众人好不容易走脱出来,这时候一轮明月从云端中透了出来,周立春命人清点人手,过了一会儿,手下点齐人手,却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了,周立春恨恨的骂道:“清狗,这个仇一定要报。” 周秀英快步提刀走过来说道:“爹爹,不好了,后面又有洋人杀过来了。”果然后面小路上,火把如蚂蚁般,喊杀声震天,向着这边杀来。 刘丽川大喝道:“小刀会的爷们,咱们回身断后!”周立春一把拉住刘丽川喝道:“刘总舵主,我们塘湾的人熟悉道路,咱们来殿后。” 刘丽川哈哈大笑道:“周老英雄,大家也别争了,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咱们一道回身杀个痛快,大不了今晚咱们全都交待在这,不过大家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众人轰然叫好,跟着刘丽川一起回身冲杀过去。 洋人火枪队似乎没料到这伙匪徒居然还敢回身冲杀,黑暗之中不及列队,已经被小刀会、天地会等人冲杀近身,双方展开了混战。洋人的刺刀突刺凶猛,但小刀会、天地会等人也是使惯大刀的,双方在黑暗中厮杀起来,混乱至极。 厮杀了半夜,周秀英只觉得身边的兄弟越战越少,拉着周立春拼死向前好不容易杀出了重围,身后只跟了几名帮众,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不是走散了。 走了片刻,周立春猛地跪了下去,吓得周秀英连忙扶住,惶急的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周立春嘿了一声,说道:“没事,腿上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刺了一刀,刚才走的急没有感觉,现在才觉得湿漉漉的。” 借着月光,只见周立春的小腿上果然是鲜血淋漓的,周秀英连忙掏出自己的手巾,给他草草的包扎了一下,口中一边急切的问道:“爹爹,能行吗?” 周立春哼了一声道:“你爹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点疼算什么?快走,洋鬼子又要追上来了,也不知道刘总舵主他们怎么样了。” 话音才落身后喊杀声又渐渐掩了过来,周立春拄刀站起,喝道:“快走,洋鬼子又追来了。” 周秀英提刀站起回头望去,隐约只见数十人疾奔而来,稍近些时看到却是刘丽川、徐耀、潘启亮等人,心中一喜,迎上去说道:“刘总舵主,你们也冲出来了?其他兄弟呢?” 刘丽川喘了几口粗气,身上的长衫也是血迹斑斑,想来是染了不少洋人的鲜血,见他抹了汗水,苦笑道:“这些洋鬼子不知道为何同我们过不去,拼命冲杀过来,像和我们有深仇大恨一般。咱们快走,后面的洋鬼子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一夜混战,五百余各帮会帮众在黑暗中被清军冲散,大多被洋人火枪队或擒或杀,只有刘丽川等带着不到数十人冲了出来,也算幸运,各帮会首领都还在,没有走散。摸黑穿过村北的杨树林,刘丽川率众来到了白鹤江边,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众人打算沿江找船过了白鹤江,就可摆脱洋鬼子的追杀。 周秀英搀扶着周立春走着,口中不时问道:“爹爹,好些了吗?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周立春咬牙道:“不行,等出了险境再说吧。” 朔江边走了片刻,一片芦苇荡中,忽然窜出数十人来,都是一般的青衣打扮,头戴面罩,手执刀枪。刘丽川等人惊疑不定,不知道来人是友是敌。 只见其中一个青衣人走了出来,拉下自己的面罩,抱拳说道:“还好众位都冲出来了,我准备了船,稍后便带各位离开险境。”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来,借着微光,周秀英惊喜的说道:“原来是你!” 她身边的周立春奇道:“英儿,你认识他?” 周秀英见那青衣人就是先前在厨房提醒自己的那人,知道他肯定是来救大家的,当下喜道:“是啊,爹爹,前面在厨房里提醒我洋鬼子偷袭的就是他。” 周立春惊异的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救我等?” 那青衣人抱拳说道:“在下是太平天国西王麾下童强胜,见过各位英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洋鬼子听到动静会赶来的,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再叙话吧。” 众人跟着这群青衣人来到江边,只见蒙蒙的江上,数艘商船开了过来,众人都上了船,船只顺江而下,往长江驶去。 船舱内,早有医师给周立春等负了伤的首领疗伤,众首领都围坐在船舱之内,静静的看着童强胜,等他说话。 童强胜也不着急,吩咐手下给船上的受伤帮众也去治伤,然后让人端上茶点,招呼众首领先用些点心茶水。 激斗一夜,众人早就饥肠辘辘,当下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大吃了起来。童强胜端了碗精致的水饺,送到周秀英面前,低声笑道:“多谢周姑娘的南瓜汤,在下请你吃水饺。” 还好众人都主顾着吃自己的,没注意到童强胜和周秀英。周秀英脸上一红,想不到这人这么大胆,但也不好拂逆他一片好意,只得接过,细声说了句:“谢谢你。”就溜到一边去了。 童强胜微笑着坐下,看了看众人,正色说道:“各位,在下奉西王之命潜入上海联络当地义军,近日探听得知清妖派了数批大内侍卫前来上海。在下就觉得奇怪,清妖派这些人南来所为何事,终于拼着死了六个弟兄之后打听到,这批鹰犬都是来对付各位的。为首的鹰犬叫荣禄,他出钱给洋人,雇佣了洋人的火枪队前来围剿,据说每取得一个乱党首级赏银一两,首领身价更高。听到这个消息,在下就赶来报信,想不到已经晚了一步,清妖和洋鬼子已经包围了村子,所以只得带人回来相救,还好老天没瞎了眼,总算让我救出了各位。” 刘丽川抱拳说道:“童兄弟客气了,童兄弟从前也是天地会的?” 童强胜点头道:“在下本是湘地天地会的,在西王攻打长沙之时投到了麾下,一路杀到了南京,如今西王攻略苏浙,听闻上海等地豪杰众多,便让我们到上海联络各位。” 几个首领听了心中都是一阵欢喜,太平天国如今声势正隆,能投入麾下是再好不过了,但不知刘丽川是如何想的,当下众人都望向刘丽川。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战突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明国梦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明国梦 刘丽川脸上淡淡的一笑,说道:“不错,我们小刀会很是敬佩太平天国起兵反清之义举,也仰慕西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威名。但我小刀会源于天地会,童兄弟原本也是天地会会众,也该知道会中大义名号,乃是反清复明。我刘丽川身为上海小刀会总舵主,可也不能置手下数万会众大义于不顾,转而投奔太平天国,还请童兄弟转告西王,我小刀会也是抗清义军一部,稍后定会在上海起事,同太平天国一道反清复明。” 童强胜暗暗冷笑,临来时西王曾今和他深谈过一次,也说起过上海这些义军,西王料定他们是不会一口便答应加入太平天国的,因为天地会和小刀会还在做着反清复明的美梦。萧云贵深知任何势力在自以为强大之时,是不会轻易改旗易帜的,历史上的小刀会攻占上海后,刘丽川等人打出的旗号可是“大明国”,几个首领都是自封了元帅,但到了后来被清、洋联军围攻不支后,才宣布投入太平天国,派出信使向天国宣布臣服的。 童强胜知道此时的刘丽川还自以为人多势众,依旧在做着他的大明国美梦,在刘丽川看来昨夜之败不过是九牛一毛,上海他还有数万帮众,就算周立等帮会在其他地方也还有不少帮众,只要回到上海,联合各帮会起义,还是一样的能够起事成功。 童强胜微微一笑说道:“是这个道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刘总舵主还是秉持天地会反清复明的大义,我们太平天国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刘总舵主,你太小看那些清妖了,既然今晚他们能勾结洋人派了大队人马动手,想要一举捉拿各帮会首领,他们就是已经探知了小刀会在上海的势力,在下猜想清妖定然还会有后招。” 刘丽川等人闻言心中都是一惊,清廷既然派了大内侍卫南下,此事绝不简单,正如童强胜所说的,官府定然还会有后招的。 童强胜又接着说道:“明朝亡国近两百年,如今的百姓谁还记得前朝?我天地会自满清入关之后,举义无数,但有哪一次成功过?依在下看,诸位还是投入天国一起驱逐胡奴的好。” 刘丽川摇摇头道:“可惜太平天国信奉的是洋教,小刀会上下帮众不少人受过洋人欺负,对洋教恨之入骨,实在难以为伍。” 童强胜忍不住冷笑道:“那小刀会在上海的帮众还在码头帮洋人运货?”广东帮把持着上海三分之一的码头,帮众大多都是苦力,帮着洋人运货的不在少数。 刘丽川等小刀会首领都是满面怒容嚯的站了起来,怒目而视,周立见两边势头不好,急忙劝道:“大家以和为贵,都是同坐一条船,有什么话慢慢说。” 周秀英也听出不对劲来,忍不住插了句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清妖、洋人还没赶走,就在那里争着谁是做主的,谁要投靠谁,要是争闹起来,还不用清妖来打我们,我们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默然,周秀英说得对,大敌当前,一伙人不寻思如何应对,反倒要争闹起来,的确不大像话。国人本xg便是如此,共患难时,大家能够互相扶持,一旦稍微安稳一些,就开始内斗不休,在任何时代都是如此。 童强胜沉声说道:“周姑娘说得对,此时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候,我等还未脱离险境,上海那边形势不明,我会派人先去打探消息,有了消息之后,大家再商议如何?” 刘丽川和一众小刀会首领对望一眼后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手下也派几名兄弟和童兄弟的人同去。” 童强胜一听便知道刘丽川这是不信任自己,想到才救了他们,刘丽川却如此小肚鸡肠,不禁有些气恼,起身道:“悉听尊便,但刘总舵主可要派些可靠的人,可别又让清妖闻着味找到我们!”说罢转身除了船舱,只留下刘丽川满脸怒容的愣在当场。 周立心中也暗暗觉得刘丽川有些过分,人家才救了大家,他却摆出一副不相信别人的样子,任谁都受不了,只是不便当面说出口。 周秀英可不管那么多,气呼呼的说道:“要不是童大哥,我们都怕已经死了,你们怎么能这样?”说罢转身也出了船舱,周立笑骂道:“这死丫头,真是野惯了。” 周秀英出了船舱,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几艘清军的水师帆船径直驶了过来,船头一名清军水师兵勇高声喊道:“来船下锚,水师搜查乱匪。” 几艘船很快下了锚去,周秀英吓了一跳,身子缩回舱去,暗想这船上百余个帮众,如何能瞒得过去?难道又要开始厮杀?正想返回船舱去取兵刃,叫周立等人防备,只听甲板上,童强胜朗声说道:“我们是贵云商号船运洋行的船队,是替苏松太道吴大人运货的!” 周秀英这时才知道,原来这几艘船是什么贵云商号的商船,这贵云商号似乎是最近才在上海开始做生意的商号,想不到他们还替官府运货? 那水师兵勇听到是贵云商号的船,似乎吓了一跳,连忙回报船上水师把总。清军水师把总听了也不敢怠慢,走到船头,两船靠的近了,中间搭起了桥板,那把总带了几名手持刀枪的兵勇上了船来。 那把总看了看童强胜说道:“你们是吴大人的船?那应该在上海码头停靠的,怎么到了这内河航道来了?” 童强胜笑着上前说道:“我等有吴健章吴大人签发的堪合,替吴大人办点私货。”说罢将一纸文书递了过去,顺带的还有数张汇通票号的现银汇票。虽然隔了远,但周秀英眼力较好,还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把总看了看那堪合,将现银汇票不动声sè的收好,将堪合还了过去,笑道:“既然有吴大人的堪合,那我等就此告辞了,这些天这附近乱匪很多,各位可要小心啊,要是遇到乱匪,放个响箭什么的,招呼一声,兄弟我在附近,一定过来解救。” 商号的商船帮着清廷官员走点私货那是司空见惯之事,几乎上海往内河航道的中国商号都有帮官员运过私货,清军的水师上下都是知道的,更何况商船平ri里也有打点这些水上王八,那清军把总丝毫没起疑心,反而还要保护商船,看来还真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 童强胜微微一笑拱手说道:“那就承蒙关照了。” 见到清军水师帆船远去,周秀英转身想要回船舱去,自己这样偷听,始终有些不好。没想到才挪动脚步,童强胜回头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笑道:“出来吧,清廷的鹰犬已经走了。” 周秀英吓了一跳,心中有些慌乱,但人家已经叫破了,只得走了出来。此时已经快近黎明,东方已经翻出了鱼肚白,童强胜已经换了一身花白丝绸长衫马褂,倒很像个商人打扮。周秀英越来越好奇,眼前这个人来。他时而神秘,时而残忍狠辣,时而好像见识非凡,时而又像商人般市侩,最可恨的是他还抱过自己。走近身前,周秀英抱拳说道:“童大哥,你发现我啦?” 童强胜笑道:“听到你的脚步声。” 周秀英听了不禁脸上一红,当下问道:“童大哥对付这些清狗,好像很是熟练啊。你还给他们银子?还有你们怎么会和什么贵云商号扯上关系?” 童强胜笑道:“我们出来办机密事,自然要有些身份遮掩。给银子嘛,我倒是觉得银子能解决的问题,我决不会让手下拿xg命去冒险的。” 周秀英愣了愣,说道:“你很有钱?” 童强胜摇头说道:“钱都是圣库的,不是我的,该花钱的时候,就得花。刚才也不过给了他们一千两银子,省了不少麻烦,很值啊。” 周秀英心中有些惊讶,一千两银子,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而童强胜则是说给就给,好像真是财大气粗的样子。只见船只已经到了长江口,江面越来越开阔,周秀英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童强胜说道:“我们现在江上暂避,等候上海的消息,要是势头不好,我带你们到镇江去,那里是我们太平天国的地盘。” 周秀英哦了一声道:“可惜刘总舵主似乎不愿意去。” 童强胜笑道:“我倒觉得等到有了上海的消息,刘总舵主会改变主意的。” 周秀英奇道:“为何?” 童强胜轻叹道:“既然清廷这次劳师动众请了洋兵助战,又岂会空手而回?虽然你们几个首脑都走脱了,但在上海的小刀会帮众清廷可不会轻易放过。”说到这里童强胜缓缓闭目沉声痛苦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时的上海已经是一片腥风血雨了,城内天地会、小刀会和其他帮会的兄弟们只怕都已遭毒手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明国梦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红单船来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红单船来 翌ri午后,童强胜派出的探子已经回来,听完探子的回报后,童强胜y沉着脸踏入船舱。 船舱内刘丽川等人和衣或坐或靠睡了个囫囵觉,此刻已经都醒来,见童强胜面sè不善的走进来,众人心中都是一惊,该不会是什么坏消息吧。 童强胜向众人抱拳一礼后,沉声说道:“各位当家,今早我们城内的探子冒死回报,清妖从昨夜开始,就在上海全城搜捕各帮会会众。到今天早间,上海北门已经有上万人被斩首示众。” 刘丽川脸上惊怒万分,嚯的一声站起来喝道:“你说什么?官府杀了我们上万人?不可能!我们在衙门都有眼线!官府要调动兵马,我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童强胜面sè有些黯然,轻叹一声说道:“我们已经打探清楚,这次清妖是派了大内上虞备用处的密探南下,这些大内鹰犬打探到了你们在衙门有眼线,所以绕过吴健章,直接向洋人借兵助剿。昨夜他们先向各衙门下手,把小刀会、天地会在衙门里的眼线拔除,跟着调集城内清军和洋人兵马一道搜捕各帮会会众,搜到一个抓一个,抓到的人都集中到北门斩首示众,此刻的上海已经血流成河了。” 小刀会等人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刘丽川一下子瘫坐到椅子上,过了片刻,脸如寒霜般,看着童强胜说道:“我要回去救兄弟们。” 童强胜摇摇头说道:“刘总舵主,眼下只怕是回不去了,数千清妖和洋兵到处搜捕,你们各位首领的画影图形到处都是,你们一露面就会被抓。” 潘启亮瞪大了眼睛怒道:“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被清妖和洋鬼子捕杀吗?” 童强胜缓缓站起身说道:“眼下众位只能先随我到镇江,西王正在攻略苏杭,攻陷苏杭之后,西王必定会挥师攻取上海,到那时再报仇也不晚。” 周立叹了口气说道:“也只有如此了,不过我们塘湾还有十余处村寨兄弟散在四处,老汉我还是先回塘湾等地联络各村丁勇聚拢,等西王兵到,就策应西王兵马,攻入上海,为那些死难的兄弟报仇!” 童强胜点点头说道:“周老英雄说的好,过些时候西王兵到,还要周老英雄多多策应才是。” 罗汉帮帮主徐耀一拍桌子说道:“我们罗汉帮决定跟着童兄弟到镇江去,将来杀到上海,再向狗清妖、洋鬼子算账!” 童强胜嗯了一声喜道:“有徐帮主加入,我太平天国便如虎添翼了。” 刘丽川忽然摇摇头,站起身说道:“童兄弟,我们小刀会的人还是决定先回上海去,我还是不信我们偌大的广东帮会在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大恩不言谢,昨夜的救命之恩,小刀会兄弟一定记得!” 童强胜见刘丽川似乎还是有些疑惑之sè,知道他嘴上如此说,但心里还是不相信自己,想想也是,广东帮在上海势力颇大,说是一夜之间被清廷扫荡干净,任谁都会不信的,当下微微有些气恼的皱眉说道:“刘总舵主,在下已经好言提醒,既然贵会还是不信,那可自行离开,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小刀会众人闻言正要发作,刘丽川站起身喝退帮众,回头沉声说道:“童兄弟请别误会,我等一定要回上海,就算上海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大不了陪着城内的兄弟一道赴死,也不枉和众兄弟相识一场。” 潘启亮接口说道:“不错,人死卵朝天,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童强胜不再言语,小刀会众人起身告辞,众人送到岸边,目送着数十名小刀会人等远去。 周秀英眼眶中含着泪水问道:“童大哥,就没有办法帮帮刘总舵主他们了么?” 童强胜皱眉道:“我已经派人给围攻苏州的西王大军送信过去,只望西王能速派援兵来。”跟着回头对周立抱拳说道:“周老英雄,就劳烦塘湾天地会的兄弟们先回塘湾,在下和徐帮主等人先回镇江,稍后西王有进兵消息,在下会派人告知周老英雄,约定一并起兵。” 群豪一起称善,互相抱拳告辞后,周立和周秀英带着塘湾人等离开,童强胜带着徐耀等人登船往镇江而去。在童强胜眼中,上海小刀会之事固然值得同情,也想要拔刀相助,但他在上海还探知另一个消息,需要他亲回镇江去,因为他探知清廷从广东调集水师北上,如今已经到了厦门,镇江的太平军水师需要早做准备了。 …… 苏州城西,太平军大营之内。 太平天国西王正在大帐内细细的看着童强胜送来的信函,虽然外面炮声隆隆,两万太平军正在猛攻苏州城,但西王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外面的战事,反倒是专心致志的看着信函,越看眉头越是深锁起来。 左宗棠在帐内踱了几步,缓缓说道:“西王,清廷的广东水师已经到了厦门,水战可能会有不利啊。” 萧云贵缓缓放下书信,摸着下巴说道:“吴全美、陈国泰两个妖头统率水师兵马一千余人,洋炮九十余尊,其余小炮四百余门,红单船三十余艘北上而来,若是到了长江之后,必定会攻打瓜洲、镇江一线。镇江背靠南岸,我们的火炮、药子、兵员都能及时支撑,镇江岸上的炮台加上水师船只助守,也不怕他,就是瓜洲孤悬江北,背后还有扬州江北大营虎视眈眈,只恐腹背受敌,我想放弃瓜洲如何?” 原来童强胜到了上海之后,首先便是打听到清廷候补道伍崇曜写信给洋人雇觅火轮船之事。这伍崇曜,又名伍绍荣,原名元薇,字紫垣,广东南海人。其祖父伍国莹在乾隆四十九年创设了广州十三行之一的怡和行。其父伍秉鉴,以敦元为商名报册承充,行务大有起sè,跃居十三行行首。伍家家财当时号称冠绝东亚,深得洋人敬佩,因ru名亚浩,外国人都呼为浩官。按当时行商子沿父名惯例,伍崇曜对外仍称伍浩官。 清廷因长江水战一溃千里,咸丰帝震怒,便下旨给两广总督叶名琛,让他调集广粤水师北上助剿,一定要打通漕运的通道。叶名琛正和洋人玩太极,也不好出面雇请洋人船只,便想起伍崇曜这个和洋人关系不错的捐官来,便把皮球踢给伍崇曜,严饬伍崇曜这个带病候补道雇请洋人船只助战。 这伍崇曜当时正卧病在床,得到通知后,即派亲信与英国代办领事官巴夏礼、英国公使文翰,美国公使马沙利、副公使伯驾等商雇外国兵船。因为文翰已在天京,与太平天国有两不相犯之约,而其余几国也是得到国内中立的指令,故没有结果。 童强胜听闻此消息后吃惊不小,虽说洋人没有借到洋人船只助剿,但想着清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童强胜等人便加强消息打探起来。后来查探得知,叶名琛又命署顺德知县马映阶至陈村雇募红单船大号船8艘,中号船12艘,配足弁兵、炮械、火药、铅丸,由署香山协都司陈国泰管带,于五月二十一ri起程,开往江南。 稍后广东又雇得红单船大号6艘,中号8艘,除原船水勇照数应募不计外,每船加配水师各营弁兵帮同驾驶,共394名。又添配洋装大铁炮94尊,由一千数百斤至六七百斤不等。广东地方衙门拨给火药五万斤,由广东水师游击吴全美统领起程开往江南。 前后广东一共派出红单船34艘,水师千余人,洋炮94尊、其余小炮数百尊一同北上,这支清军水师要是进入了长江内河,对太平军水师和镇江、瓜洲等地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这红单船原本是广东民间航运所用的大货船,广东商人造船需禀报海关,给予红单以备稽查,故所造船名“红单船”。这种船体大而坚实,行驶快速,每艘可安炮二、三十门,可不是太平军中现在船只可以比拟的。而且红单船俱出顺德县陈村等处,这些红单船船主多是以贩油为业,往来吕宋、暹罗诸国,因常年要防备海盗,这些cāo船人能熟练的驾船,能速开火炮,船只之快速,炮火之jg锐,点发之娴熟,较之清军正规水师也不遑多让。而船上的舵工、水手皆父子兄弟,一遇敌皆合力向前,无推诿溃散之虞,所以清军才花了大价钱雇请。 童强胜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给萧云贵去了密信,萧云贵自然知道这红单船的厉害,历史上太平天国的水师吃尽了这种红单船的苦头,所以他才有从孤悬江北的瓜洲退兵的念头。 左宗棠却缓缓摇头说道:“西王,从瓜洲退兵不可,天王、东王已经到了南京,正在商议北上攻打扬州之策,我们西殿可不能冒然放弃此处。红单船船快炮多,的确难以对付,但我们可以在上海添购洋炮,于瓜洲、镇江两岸布置炮台,辅以水师战船,想必守住两处不难。” 萧云贵沉吟片刻道:“我想让童强胜拉拢小刀会和上海一些地方帮会,这些人除了对我们攻打上海有帮助外,特别是小刀会,他们都是广东人,相信对广东来的船队较为熟悉,或许他们会有别的办法。” 话音才落,帐外又有密探送信至,萧云贵急忙拆而观看,才看了几眼便惊呼道:“大事不好,清妖已经探知小刀会的动向,开始对上海小刀会动手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红单船来 第一百七十章 唯今之计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七十章 唯今之计 大帐内左宗棠闻言也是大吃一惊,急忙接过信函匆匆看了几眼,失声道:“清廷的大内侍卫居然南下上海?上虞备用处?不就是原来雍正皇帝建立的粘杆处吗?” 萧云贵似乎不知道什么粘杆处,也不知道什么上虞备用处,他只关心信里面提到的一个人,荣禄!这人ri后可是慈禧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正是荣禄和袁世凯两人,让百ri维新失败的。 “上虞备用处?粘杆处?是什么啊?”萧云贵有些没听明白,左宗棠将粘杆处和上虞备用处的来历说了,同时也将坊间流传的一些秘闻告知,萧云贵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血滴子,你早说血滴子,我就明白了嘛。”跟着自言自语道:“原来荣禄还当过血滴子?” 左宗棠皱眉道:“血滴子只是坊间百姓的流传之言,粘杆处才是它的正名。” 萧云贵摆摆手道:“外号知道的人才多嘛,血滴子,想不到咸丰狗皇帝居然重新把这个东西搬出来了,看来我们的白泽堂遇到对手了。” 左宗棠沉吟道:“上海小刀会等帮众一定要救,否则我们攻取上海时,会失去一大臂助。” 萧云贵点点头道:“正是,但我们现在正攻打苏州,林凤祥、李开芳部正攻打杭州,其余兵马也抽不开身,只能让童强胜率领白泽堂的兄弟赶快知会小刀会,希望他们能收到消息,提前起事,这样就能杀清妖一个措手不及,必要的时候已经在上海创办洋行的贵云商号也可以配合一下……” 萧云贵和左宗棠并不知道清廷向洋人借兵之事,只是让童强胜送消息给小刀会。等童强胜得到萧云贵的指示之后,立刻寻找小刀会的首领刘丽川,稍晚才打听到刘丽川出城去了塘湾。塘湾乃是青浦抗粮义军的地盘,刘丽川去那里自然是要联系当地的义军,童强胜便准备赶往塘湾报信。 临走前有监视荣禄等人的白泽堂兄弟带伤回来禀报,盯梢的兄弟被朝廷鹰犬看破,死了三人只逃回来两人。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让童强胜吃惊不小,清廷居然向洋人借兵对付城内的小刀会,而且荣禄亲带一路洋兵赶往塘湾捉拿会首去了。 童强胜不敢怠慢,只得命人送出消息给西王,自己火速出城,带着人手赶往塘湾去解救刘丽川等人。 自从英国公使文翰离开南京后,萧云贵便兵分两路开始了东征,一路由萧云贵亲自统帅,左宗棠、洪韵儿随军,吉文元、林启荣为将,率领两万五千人马,攻打丹徒、常州、无锡、苏州等地。另一路由林凤祥、李开芳统领三万人马,攻打金坛、溧阳、宜兴、湖州、杭州、嘉兴。两军约定攻取苏杭之后,从苏州、嘉兴两地合围上海,最后在上海会师。 随着天王和东王大军到了芜湖,沿江城池的西殿人马尽数东撤,各处镇守的西殿将领重新回到了西王麾下,只有李以文部在得稍远,没赶上东征,西王就命李以文镇守南京,等候天王、东王大军到来。镇江、瓜洲分别由罗大纲、朱锡能两将镇守,连同水营都在镇江驻扎,大部水营船支都没有参加东征。 萧云贵率兵东进之后,沿途清军抵抗甚微,原来清军统帅向荣感到兵力不足,面对太平军两路凌厉的攻势,只得退守重要城池,固守待援。向荣的安排也是兵分两路,一路由张国梁率领和新任江苏巡抚许乃钊等退守苏州,另一路他亲自率领,和杭州将军都兴阿一道镇守杭州。向荣是想让沿途的城池分薄太平军的兵力,然后在坚固的大城之下和两路来势汹汹的太平军决战。 但萧云贵和左宗棠并未分薄兵力,沿途所占丹徒、常州、无锡等城池,皆有南京后续赶来的西殿兵马进驻,李以文一边调配兵马进驻攻占的城池,一面准备迎接天王和东王。两路东征大队并未分薄兵力,仅十余ri功夫,萧云贵已经打到了苏州城下,林凤祥和李开芳也打到了杭州城下。 江苏巡抚许乃钊同张国梁部清军早早的退守苏州,才到苏州,张国梁就以同太平军作战多年的经验,命大名镇总兵马德昭“首令民装,次令迁徙,三令纵火”,准备将城外民居烧成白地,以防太平军凭借这些民居庐舍接近城墙攻城。 马德昭遵令纵火,顷刻间,号称“人世间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的阊门外南濠街、山塘至虎丘一线,阊门内中市街至接驾桥、吴趋坊等处市肆被化为灰烬,清军一些游兵散勇乘机大肆洗劫,苏州百姓悉数被强令迁往城内,一时间民间百姓怨声载道。 萧云贵兵到之后,便和张国梁部清军展开争夺城外险要地营垒的战事。此次出征,萧云贵将从文翰那里所得的洋炮分为两部,一部七门火炮交给林凤祥、李开芳使用,剩下的十门随他出征。到了苏州城下后,萧云贵便命炮队将洋炮展开,对着山塘、虎丘等要地的清军城外营垒猛轰。 哈米尔士号上的这种洋炮是当时英国海军主流装备的24磅后装膛线火炮。1846年,意大利少校卡韦利造出了一种在炮膛内刻有两条旋转来复线,使用圆柱形炮弹后膛装填的后膛来复线式火炮,使火炮技术有了变革xg的飞跃。不久,英国制炮商惠特沃斯也生产了一门后膛装填的线膛炮,不过,他是用盘旋的6角炮膛来代替旋转的来复线的。同前装炮相比,后装炮由炮口装弹改由炮尾装弹,提高了shè速;有完善的闭锁炮门和紧塞具,解决了前装炮因炮弹弹径小于火包口径所带来的火药燃气外泄的问题;炮膛内刻制了螺旋膛线,同时发shè尖头柱体定装炮弹,使炮弹shè出后具有稳定的弹道,提高了命中jg度,增大了shè程;可以在炮台包括陆战掩体和军舰服仓内装填炮弹,既方便又安全。英军自1850年开始列装后装线膛火炮,当然首先是从他们赖以为傲的大英帝国海军开始列装,哈米尔士号上的火炮就是在1851年换上了这种后装膛线火炮。 由于太平军新得的火炮shè程远、jg度高,山塘、虎丘的清军抵挡不住,经过一昼夜的激战,城外清军伤亡颇大,余部或散或降,只有千余清军退回城内。扫清苏州外围之后,萧云贵挥军围定苏州城,准备开始攻城。 在第一天开始炮轰苏州城墙的时候,萧云贵收到了童强胜的来信,知道清军开始调集广东水师北上,他马上明白要迅速攻陷苏州,然后挥军上海,只有打下上海之后,才能从洋人那里得到更多的军火,有了更多新式大炮和火枪才能抵挡广东水师的红单船。 是以第二天萧云贵便命各军加强攻势,火炮像不要钱似的玩命往城墙上招呼。正打得欢快时,萧云贵又接到了白泽堂传来的消息,打开信函一看,萧云贵不禁怒火万丈,这些死洋鬼子,才和自己签完条约,回到上海就借兵给清军助剿了,他娘的真是一群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娘的死洋鬼子!一群无赖!背信弃义的小人!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一连串的恶毒骂语从萧云贵口中蹦出,这厮嗓门历来都大,把身旁的左宗棠吓了一跳,左宗棠急问何故,萧云贵把白泽堂的信函交给左宗棠。 左宗棠看了看后,不怒反笑起来,萧云贵奇道:“你笑什么?” 左宗棠深吸一口气叹道:“西王啊西王,你是做大事的人,也该知道尔虞我诈这种事,洋鬼子背叛条约也好,遵守条约也好,那是别人的事,你不能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正所谓人人岂能同心?事事岂能如愿?遇到挫折和背叛,与其发怒乱骂,还不如好好琢磨一下如何解决这件事。一军主将、一方统帅,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sè的气概,这样下面的人才有底气,这样我们无论遇到什么事,才能有底气迎刃而解。” 萧云贵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不愧是左宗棠,说话果然有水平,当逢乱世之时,这种尔虞我诈、背信弃义之事被来就应该是司空见惯,自己在后世也见得多了,的确不该发这么大的脾气。自己是一军主将,也的确不能因为生气而失去了冷静的判断。 当下萧云贵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道:“多谢左先生提醒。”跟着又拿过那封信函细细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左宗棠笑而不语的样子,萧云贵皱眉道:“这件事很蹊跷,照理说文翰等人真要借师助剿帮着清妖来打我们,他压根就不必费尽心思跑到南京来和我们签什么条约。若是想欺骗我们,设个圈套,要翻脸也该是我们到了上海,对洋兵没有防范之时,忽然发难,怎么这会儿大张旗鼓的出兵助清妖?” 左宗棠捋着胡须笑道:“信上说洋鬼子帮清军剿的是小刀会,小刀会又不是我们太平天国,洋鬼子看来当然不用理会,估摸着清廷一定是许以重利,那洋鬼子定然料想又不违背和我天国的中立条约,又能得到厚礼,还能稳定上海局势,他们自然会出兵助剿。” 萧云贵点点头道:“不错,我们从来没和洋鬼子说过,小刀会是我们的人,小刀会只怕也不会承认他们是天平天国的人,他们源于天地会,说不定还抱着他们反清复明的美梦。” 左宗棠嗯了一声沉吟道:“原本以为攻入上海,以我们天国兵多将广的实力,收服小刀会还是手到擒来的,这下可好,还没到上海,小刀会就要被清廷剿灭了,清廷这次怎么想到我们前头去了?”跟着轻叹一声道:“唯今之计只有先分出一支人马轻装攻打上海,还要立即找到文翰那洋鬼子,告诉他们,我们太平军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唯今之计 第一百七十一章 聊表心意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聊表心意 骄阳如火,五月底的天气已经很闷热了,从青浦回来的官道上,呛人的黄灰直冒,更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荣禄骑在一匹青骢马上,一旁是数百名上海洋鬼子组成的雇佣军,另一旁是从青浦县调集的三百余名绿营兵,他和数名上虞备用处侍卫骑马隔在中央,两边的兵卒泾渭分明开来。 青浦县的绿营兵大多是从江北调来镇压青浦抗粮义军的,昨夜一战让青浦义军损失不小,首领周立春等人也差点被捉到,大大提升了这些屡战屡败绿营兵的士气,在此之前,青浦、上海、松江多次围剿青浦的义军,都是损兵折将。他们穿着肮脏的号衣,耀武扬威的押解着百余名昨夜抓到的义军俘虏,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但他们和洋兵比起来,从根骨上让荣禄觉得差得太远了。洋鬼子的雇佣军很杂乱,因为都是志愿人员,他们中有跟随商船远来东方淘金的冒险家,也有流放的小偷、强盗,还有印度的包头大兵,也有马尼拉的黑奴,甚至还有几个阿拉伯人。 荣禄原本不敢相信这样一支多国部队会取得胜利,但昨夜一战之后,荣禄明白了过来,这些雇佣兵的目的很强,他们就是为了干掉面前的敌人而获得奖赏。荣禄开出的价码是每抓获或杀死一个乱党可以领一两银子,如此重赏之下,这些雇佣兵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干嘛。而那些绿营兵无非就是当兵吃饷保住性命而已,他们的观点之中根本没有丝毫的国家观念。 想到这里荣禄不禁嘲弄的一笑,自己到南方来所做的事,不也是为了自己么?与什么国家社稷、民族大义毫无关系,他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而已。 “嗨,乔治,昨晚你干掉了几个?”一个英国籍的雇佣兵问自己身边的同伴道:“我干掉了五个,可以得到一百二十多英镑了。” 他身旁一个干瘦的英国人乔治咧嘴笑道:“詹姆斯,我也差不多是这个数,这个赏格可比我们在广东剿灭海盗获得的奖赏高出一些的。” 那詹姆斯嘿嘿笑道:“我们的这个雇主可比英国政府大方多了,南边剿灭海盗很危险,但每个海盗只能得到二十英镑的奖赏,而这里差不多每个匪徒可以得到二十五英镑,而且也不算太危险,我打算一直干下去,存满五百磅。” 乔治耸耸肩道:“我也希望,可惜文翰勋爵说了,剿灭上海附近的匪徒可以,但绝不可以对付西面的太平天国,什么这会影响政府国策。詹姆斯,我讨厌那些政客,他们只知道妥协,根本不知道这么好赚钱的工作上哪去找?” 詹姆斯拍拍他的肩头笑道:“算了吧,只要我们留在东方,有的是机会,我可不想因为犯错而被送回国内去,甚至是送到黑海去和那些大胡子俄国佬干瞪眼。” 两个英国雇佣兵的话传到了荣禄的耳中,他冷笑了起来,这些英国人从开始和清朝贸易,就一直在和大清的海盗纠缠,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对清国海盗的敬畏远远超过了大清水师,这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早在1825年6月,不堪忍受海盗袭击的英国就通过了《鼓励捕获或摧毁海盗船只的法令》海盗无论生死,“价码”都是20英镑,成了真正的“猎头生意”。所以荣禄给上海的小刀会乱党开出了每个人一百两银子的价码,换算成英镑差不多是25英镑,所以愿意干这个活儿的洋鬼子很多。 荣禄不在乎上海下一步会不会被太平天国占领,他知道这个时空已经和自己所知的历史不太一样了,所以他只能做好肃顺交给他的任务,别的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回到上海城北门的时候,荣禄被眼前血淋淋的场景惊呆了,数千具无头尸体密密麻麻的囤积在数十个大坑中,大坑旁还不断有清军推搡着栓成一排的乱党跪倒坑边,清军的刽子手们上前,手起刀落,麻利的斩掉人头,然后一脚把尸首推落坑底,然后又带上下一批来,如此反复不断。 “我的上帝,这些黄种人在干什么?”说话的是那个乔治,他刚说完忍不住干呕了几声道:“詹姆斯,这些人都疯了吗?” 詹姆斯似乎不在乎,淡淡的说道:“乔治,他们是在杀掉叛乱者,只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乔治,我们亏大了,昨晚我们应该和哈利他们一起留在城里才对,那样我可能会抓到或杀死二十个匪徒!” 荣禄没空听两个英国病人谈论下去,他怒喝着命身后一名侍卫赶过去,把留在城内剿贼的承恩叫过来。 过了片刻后,只见观刑台那边承恩骑着快马赶了过来,他来到荣禄身前翻身下马后,拱手行了一礼道:“老弟,你们回来了?城里杀了数百乱党,拿获八千多乱党……” 没等他说完,荣禄翻身下马,暴怒无比的冲上前拎起承恩的衣领怒喝道:“我是如何交待你的?只问首犯,胁从的人只要愿意归顺朝廷就不要杀!你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承恩脸色有些苍白,他没想到荣禄会这般愤怒,跟着他也怒火上头,一把将荣禄的手推开,口中喝道:“是苏松太道吴健章下令所拿获的贼匪尽数斩立决,你冲我吼什么?!” 荣禄微微一鄂,仍是怒道:“你也是这次任务的粘杆拜唐,我们有肃顺大人给的圣旨,你要听吴健章的?!” 承恩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你疯了?!吴大人说得对,这些乱贼有八千多人,我们只有数百官军,其余都是洋人的兵,要是洋人的兵哪天不干了,你想我们这数百人被这八千乱贼撕了吗?” 荣禄呆了一呆,一时间答不上话来,承恩喘着粗气兀自怒道:“你当我愿意杀人吗?要是没有洋兵镇场子,吴健章手下那数百抽鸦片的兵勇看到这些贼匪只怕跑得没影了,我们只有十几个人,你让我们如何完成肃顺大人交代的事?再说了要关押、养活这八千多人,我们上哪找这么多牢房和粮食?!” 荣禄紧绷的脸皮稍稍松了下来,承恩叹口气又道:“荣老弟,你我都是满人,这些汉人要是占了上海,死的第一个就是咱们满人,死这么多人我也不愿意,可他们要反咱们,要反朝廷,所以咱们不能不杀啊。” 荣禄淡淡的说了句:“你以为杀人就能让他们不反了吗?” 承恩吐了口浓痰,恶狠狠的道:“苏杭那边还有数万长毛贼等着杀过来要我们的命,我不懂那么多弯弯绕,我只知道多杀一个就少一分危险。” 正说话间,观刑台那边数名清廷官员赶了过来,为首一人尖嘴猴腮,正四品文官服饰,脸上堆起的笑意让荣禄觉得一阵恶心,这位就是广东人称卖鸡爽的苏松太道吴健章,他身后还跟着上海知县袁祖德等上海县官吏。 吴健章来到荣禄身前,急忙拱手为礼赔笑道:“荣大人得胜归来,可喜可贺。” 荣禄很看不起吴健章,他身上市侩的味道实在是太重了,当下哼了一声道:“吴道台,这些乱贼是你下令处决的?” 吴健章点头哈腰的笑道:“荣大人,这些乱贼死不悔改,在他们藏匿的屋内搜出不少兵器和违制之物来,他们甚至还采买了不少红布,准备效仿长毛乱贼以红巾蒙头反乱,证据确凿,死有余辜啊。” 荣禄淡淡的说道:“吴大人,你杀这么多人就不怕御史言官非议?而且他们似乎大多都是你的同乡,难道就没有半点香火情分?” 吴健章闻言面色大变,原本荣禄只是气不过想要挖苦几句,但在吴健章耳中听来却是变了味道,这些乱贼很多都是广东人,而且当中不少人还在自己的衙门内供职,如今东窗事发,自己不惜杀掉如此多的人,要是京城里头有些御史言官胡乱参劾,让朝廷以为自己也牵涉这次广东帮密谋造反之事,事发后不惜杀人灭口,那定会引来朝廷的猜忌,丢官发配事小,株连九族可就玩大了。而荣禄这些人都是紫禁城里的侍卫,官位最小的也是个三等侍卫,随便一个外放也都是都司、守备的武官,他们要么就是满人权贵,最不济的背后也都是和朝中满人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万不是自己小小的道台得罪得起的,要是惹得这些爷们不快,回到京城胡言乱语一番,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昨夜开始拿人,吴健章没想到自己的衙门里藏了这么多的反贼卧底,而且还都是平日里和自己亲密非常的老乡,审了几个之后,吴健章才知道这些人早有反意,生怕这些人造反之事扯上自己,他的幕僚师爷出了个主意,那就是杀一儆百,杀光乱贼向朝廷表忠心,所以吴健章便怂恿承恩下令处决拿获的贼匪,却没想到荣禄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当下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荣大人,这次诸位大人南来公干辛苦,替下官绥靖地方,下官感激不尽,稍后每位大人会有一份厚礼奉上聊表心意,只望诸位大人回京之后,多多美言几句。” 荣禄瞪大了眼睛,还没回过味来,承恩却马上笑道:“吴大人忠心可昭日月,我等都知道,不过呢,要是这份厚礼越重,大人的忠心自然就会越高。” 吴健章马上心领神会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包管诸位大人满意。” 荣禄没有再说话,承恩和吴健章相互吹捧几句后,吴健章便先回去准备厚礼。 吴健章走后,承恩呵呵笑着拍了拍荣禄的肩头道:“荣老弟,原来你是唱这出戏码啊,还让我吓了一跳,也倒是这吴老头钱多人傻,是该敲上一笔的,只不过下次你要演戏敲竹扛,先知会老哥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替这些贱民贼匪鸣不平呢。” 荣禄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唯有摇头苦笑着,独自拍马回城去,他现在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管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聊表心意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京复命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京复命 回到落脚之地,荣禄便蒙头大睡,他努力不去想那血淋淋的场面,但脑海之中却总是回想起来,挥之不去也无法忘记,仿佛那一具具无头尸体朝天举起的双手都是在指向自己,他们在死后仍然控诉着,向苍天指证,就是自己害死了他们。 荣禄忍不住坐起身来,把承恩搜罗来的上号女儿红打开一坛,也不管许多,仰起头便灌下半坛子,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声,跟着不停的给自己灌酒,很快他便醉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荣禄还是被可怕而血腥的梦境惊醒过来,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睡在床铺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冷汗,跟着一阵头痛欲裂的感觉袭来,荣禄抱着自己的头呻吟了一声,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荣老弟,你醒了?我真服了你,自己一个人都能喝得烂醉如泥,来喝碗醒酒汤。”承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屋内,端着一碗酸汤走过来说道:“我知道你这人是外冷内热,你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那些被杀的乱党是吗?” 荣禄怔怔的接过醒酒汤,也没说话,只是摇摇头,跟着埋头喝起醒酒汤来。 承恩拉了张杌子坐下,缓缓的说道:“我也知道,这次咱们杀了近万人,我也他娘的害怕,说实话现在我的腿肚子还在哆嗦。但一想到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我就觉得不害怕了。那些乱党既然敢造反,也就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须知王法如炉,既然案子发作,那就该伏法,我们只是按朝廷旨意办事,那些冤鬼要索命也该找上面不是吗?” 荣禄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承恩打开床边的一口箱子笑着说道:“呵呵,说点开心的事,这吴健章还挺上道,送了一批金珠玉器,每个兄弟都能分得一份,我看总值十多万两银子,这趟江南没白来。” 荣禄顺眼看了过去,只见那箱子里金元宝、银锭子、珍珠、翡翠、玉石都有,他从前也没见过这么多金珠宝贝,他们一行十二人,每人都能分得万把两银子,他们的月俸也不过百把两银子,算是发了一笔横财,看到这些黄白之物,荣禄忍不住心头怦然一动。 承恩关上箱子后接着说道:“我和吴健章说好了,后面的差事他来办,给洋人的赏钱总有数十万两之巨,吴健章自会用关税或是扩大洋人租界的方式偿还,也不用我们操心,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上海为好,听闻长毛贼围攻苏杭二州甚急,要是被堵在上海那就划不来了。反正肃顺大人交待的差事咱们办得差不多了,几个匪首在逃的,让地方衙门继续追捕便是,我们犯不着留下来犯险。” 荣禄松了口气,缓缓点点头说道:“成,我们打点一下,过几日便回京复命去,不过走之前,我还想像洋人买些洋枪,就算咱们兄弟几个专门使,也比火器营那些鸟枪要强。” 承恩呵呵笑道:“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买点洋枪防身也好,和洋鬼子打交道还是你成,老哥我就不掺合了。” 翌日一早,荣禄便通过雇佣军内几个英国人的关系,找到上海城内几家洋行购买了一批洋枪,这批洋枪长短都有,不过数十支。因为荣禄所要也不多,而且他言明了是用来鉴赏,这批百余枪支对于整个上海黑市军火交易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没人会在意。 就在荣禄和洋行交易完枪支之后,承恩带着几名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的找到他,劈头第一句话便是:“长毛贼杀过来了,昆山的团练已经溃散回来,长毛奔嘉定而去,青浦的泥腿子也闹腾了起来,咱们得赶快走。” 荣禄哦了一声,尚未答话,只听洋行外面人声嘈杂起来,众人来到门口一看,只见大街上不少百姓纷纷传言开来,都说长毛打来了,一时间街面上混乱了起来,行商的、摆摊的、运货的、纷纷收起自己的家什,四散而逃,原本热闹的街面上变得混乱和拥挤。 荣禄和承恩等人带上洋枪,一看街面上不少大户人家开始往城外逃命,骡子牲口、大车马车挤了个满满当当的,把上海城内狭窄的道路挤了个满满当当。承恩急道:“得快些走,待会儿要是吴健章和袁祖德封了城门就出不去了。”荣禄一看皱眉大声说道:“不行,往陆路走不出去,得找船走水路!” 众人退了回来,荣禄等人来到英租界外,好在荣禄会英文,废了不少口舌之后,荣禄等人才得以进入租界,租借外面挤满了想要到英租界避难的富商百姓,但他们都被荷枪实弹的英军挡在了外面。 到了英国领事馆,荣禄好不容易见到了文翰勋爵,再三请求之下,荣禄又花了一笔钱,文翰勉强答应让他们乘坐一艘英国商船从宝顺码头离开。 到了天黑之后,荣禄等人总算坐上了英国商船“梅杰夫”号,顺着黄浦江东下。站在甲板上回头望时,上海城里城外点起了不少火头,不时传来低沉的炮火声,荣禄知道长毛一定已经杀到了上海郊区,开始炮轰上海,这个未来东方的巴黎能否守得住,荣禄不知道,他只知道上海要是没有洋人的帮助,清廷是休想能守得住的。 …… 当日收到清廷开始对付上海小刀会的消息后,萧云贵和左宗棠商议片刻便决定由萧云贵亲领两千兵马先行并进上海,左宗棠统领大军继续围攻苏州城。和苏州相比起来,此时的上海还只是一座小县城,萧云贵的两千精锐加上青浦抗粮的三千义军应够足够了,为了保住苏州和杭州,上海附近的绿营兵几乎被抽调一空,只有吴健章和袁祖德新编练的一些地方团练,萧云贵自信这些兵力足够了。 很快当日午后,萧云贵领兵到了昆山,立刻突袭了昆山的八百余名清军地方团练,因为是匆忙之间组建的团练,就连兵器都不如太平军,清军团练只抵抗了半个时辰,就作鸟兽散。 萧云贵一边喝命李左车打扫战场,一边命唐二牛带人赶往青浦联络周立春父女,相约明早会合一起攻打嘉定。 打扫完战场,草草用了些干粮后,萧云贵指挥兵马迅疾赶往嘉定,这次作战其实就是一个快字,要抢在江北和苏杭二州的清军反应过来之前攻下上海,再让清廷和洋人眉来眼去的,萧云贵只怕到时候上海会更加的难打。 傍晚时分,萧云贵兵马到了嘉定,太平军马上筑垒立营,准备饭食。就在萧云贵啃着面饼的时候,唐二牛回来了,和他一起到来的还有青浦农民义军的数百人,领头却是一名女将。 周秀英在赶往嘉定的路上曾今幻想过这个人们口中战无不胜的太平天国西王,传言都说他是基督太子降生,有三头六臂的本事,昂藏七尺的虎躯,威武不凡的相貌。周秀英不知道基督是谁,但想到能被称为太子的人,一定是英俊威武的,就好像戏文里哪咤三太子那样的俊俏。但唐二牛带着她走入营帐内时,她眼前却是一个满脸泥灰、汗水的虬髯大汉,他双眼通红,一双黑漆漆的大手抱着一张面饼不住的啃着,一身的青袍劲装,上面满是斑斑血迹和泥污,头上一顶黄巾是唯一一样和外面的太平军将士不同的地方。 唐二牛上前抱拳道:“西王殿下,青浦义军已经联络上,这位是周英雄的女儿周秀英,她率领八百义士先来助阵,周英雄带着大队和家小在后面。” 只见西王把手中那张饼子放在地上,手上的饼油在身上擦了擦,站起身来呵呵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女英雄周秀英周姑娘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英姿飒爽,英武不凡呐。” 周秀英回过神来,只觉得这西王看起来就像个乡下的粗豪农汉,也没什么特别的,但他说话嗓门还真大。周秀英急忙抱拳行礼道:“小女子周秀英见过西王殿下。” 那西王盯着周秀英打量了几眼,笑呵呵的说道:“来、来、来,咱们坐下说话,来得匆忙,多余的东西也没带,这营帐中也没有什么桌椅,咱们就坐在石头上说话吧。” 周秀英嗯了一声,跟着唐二牛坐在西王对面的石头上,那西王也不废话,指着地上铺着的一张地图道:“听闻青浦的义军在去年就在周英雄率领下打下过嘉定,只是后来清妖势大,义军最后还是退守青浦和清妖周旋,周姑娘,你说说明日这一战该如何打?” 周秀英没想到西王这么心急,但见他看着地图,面色凝重的样子,看来对战事很是在心,做派也没有半分虚华,当下开口说道:“蕰藻浜、练祁河、娄塘河横卧嘉定东西,盐铁塘、横沥、新槎浦纵贯嘉定南北,我也不大懂该如何攻打县城,上次我们攻入嘉定是城内有咱们的内应,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才攻下嘉定的。” 萧云贵眯着眼睛道:“里应外合啊,这主意不错。”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京复命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拜关二哥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拜关二哥 军帐内,萧云贵打定主意之后,吩咐唐二牛把军中白泽堂的密探找来,跟着提笔蹲在地上把纸张铺在石头上写了几句话后,将密函交给白泽堂的密探说道:“待会儿本王会把昆山抓获的百余名清妖放了,你混在他们当中,扮作流民混进嘉定城去,找到城内的周兆耀,让他按信上的吩咐行事。” 周秀英暗暗钦佩这个西王,他看似粗鲁,却想不到没能和秀才公一样,提笔写字,而且看他写得很快,必定是学问很大的。只会写自己名字的周秀英自然很佩服识字的西王,却不知这小子的繁体字难看得要命,而且有很多还是缺笔少划的。 那密探是白泽堂的翘楚,经常往来送信,他脑后的辫子也是真的,领了信函后,将信函封入蜡丸之内,一张口便将蜡丸吞下。周秀英见了惊奇的咦了一声,萧云贵笑了笑说道:“周姑娘不用奇怪,这位兄弟名唤龙彦,他有手绝活,便是口中能藏下一枚鸡蛋,平常吃饭、说话都看不出来的。” 周秀英俏脸微红嗫嚅道:“我还以为他把密函吞了。”众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那龙彦藏好信后,换了一身邋遢无比的装束,昆山清军团练大多是强拉的壮丁,很多人也没有号衣装束,都是穿着平常自己的村汉衣裳,这龙彦换了装束后一看,还真像打了败仗的团练兵丁。 拜别西王后,龙彦被太平军当成团练俘虏押到俘虏营地内看押,龙彦进到营地后,蹲在一角不吭声,只见这些团练俘虏白日里运送太平军的辎重已经累得够呛,很多人都到头呼呼大睡起来,对于龙彦的到来根本没人在意。 到了午夜时分,营地门口火把闪动了一下,龙彦看到约定好的信号亮起,伸手推了推身边一名团练,那团练兵丁睡眼惺忪的转过头来,正想开口斥骂,龙彦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兄弟,看守我们的长毛贼睡着了,咱们逃吧,我听说明早就要拿咱们祭旗了,再不逃就没命了。” 那兵丁吓了一跳,顺着龙彦的眼光望去,果然见到营门口几名太平军兵卒都靠着木桩呼呼大睡,惊喜之下低声道:“那咱们俩偷溜吧。” 龙彦低声道:“不成,不知道外面有没有长毛的巡兵,叫起大伙一起逃,人多一乱,咱们容易逃走。” 当下两人分头唤醒营地内百余名的团练俘虏,众人见看守的太平军睡着,便一个接一个的逃出营地去。才出营地不久,便被巡营的太平军发现,众人一发声喊便四散逃窜,龙彦领着数十人往嘉定城跑去。 到了嘉定城下,自有团练上前叫喊,昆山的团练当中有不少嘉定人,城里的清军也多是当地团练,也认出城下的人来。守城的清军千总还是很谨慎,问他们何以至此,众人答说是趁乱跑了出来的。那千总还是不信,缒下箩筐拉上两人来细问后,才不疑有他,但他深夜也不敢开城门,命人放下绳索、箩筐把数十人一一拉入城中。 龙彦到了城头后,趁着众人不备,抹黑溜下城去,直往嘉定城内白泽堂的落脚点而去。 自从白泽堂成立之后,童强胜、何滨、周兆耀等人各领一队兄弟分头东进,童强胜去了上海,周兆耀在嘉定、昆山、太仓等地活动,何滨则去了松江、嘉善等地,在各地收罗情报。同时,贵云商号和宝庆商会也开始派出商队往上海等地建立分号,周兆耀便在嘉定城内设立了白泽堂的一个分舵。 龙彦找到周兆耀等人藏身的一处民居,将密信交给周兆耀。周兆耀打开信函一看,上面是西王亲笔信函,虽然西王的繁体字很难看,但周兆耀还是看明白了,今夜三更,西王会派兵佯攻南门,等北门的清军增援南门的时候,让周兆耀集合城内的人手四处放火,让清军大乱,最后打开北门里应外合攻破嘉定。 周兆耀得命后马上安排城内的数十名兄弟分头行动,好在城内还有贵云商号的一个商队,周兆耀找到商队领头,让他的伙计抄家伙,跟着白泽堂的兄弟们准备引火之物。 到了三更时分,南门果然炮声响起,数百太平军在炮火之下猛攻南门,周兆耀见城外太平军佯攻开始,便马上吩咐众人在城南、城东等地点起火来,制造混乱。城内清军团练很多都是新丁,见太平军炮火凶猛,已经心慌意乱,又见城内火起,更是肝胆俱裂,清军守将见势头不妙,只得抽调北门的人马赶来支援。 隐藏在街角的周兆耀等人见北门的清军抽调离开,周兆耀朝天放了一支响箭后,马上率领白泽堂细作和贵云商会伙计近百人各执刀枪杀向北门的清军,在北门外埋伏等候的太平军见北门喊杀声四起,也开始猛攻北门。不到一炷香时分,北门告破,太平军突入城内,和清军巷战起来。 “投降免死!”太平军将士猛打猛冲,一边高喊招降口号,城内的清军见北门已破,斗志全无,很快溃散,大部投降之外,少部打开西门往上海逃去。 佯攻南门的正是唐二牛率领的数百太平军,萧云贵则率领李左车、周秀英往北门突入,在城门口和周兆耀、龙彦等白泽堂兄弟合兵一处,最后南北两军在城南会合。两军会合之后,萧云贵马上命李左车肃清城内残敌,唐二牛则带人整顿俘虏,这次萧云贵轻装前来,随军民夫都没有带,只能用俘虏来搬运沉重的火炮和辎重。 清扫完成之后,在嘉定城县衙禀仓内找到数万两银子和一大批粮食、布匹,萧云贵命抓获的千余俘虏搬运物资,给周秀英等青浦义军也发了一批银子和粮食、布匹,最后实在带不走的粮食和布匹都发给了城内的穷苦百姓。跟着萧云贵便留下守兵,其余兵马饱食一顿之后马上休息。 到得天明,周立春带着两千余名青浦义军终于赶到嘉定和太平军会合。周立春本想着今日到了嘉定和太平军一道要攻打嘉定的,没想到一夜功夫,太平军已经攻下了嘉定,自己带着两千余人赶到之后反而是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嘉定城。 想到去年在罗汉帮的策应下,周立春带人打下过嘉定城,但后来清军大举反扑,周立春等人只得退回青浦,此刻从嘉定城门走过,周立春不禁有些感慨起来。 进到城内,周秀英和几个包着头巾的大汉在城门口迎接,这傻大妞老远就招手道:“阿爹,太平天国西王亲来迎接你了!” 周立春吃了一惊,想不到西王带着几员太平军将领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周立春有些惶恐起来,急忙从老牛车上跳下来,走上前几步,一看当前几个大汉之中,为首那人和旁人不同,头上裹的是黄巾,周立春虽是农汉出身,但也知道黄色尊贵,当下纳头便拜:“在下周立春拜见西王。” 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扶住周立春,那裹黄巾的西王笑着说道:“周英雄免礼,久闻周英雄抗清大名,本王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真乃幸事。” 周立春一听就知道西王是有学问的人,说话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当下也是笑道:“我就是一个乡下农汉,只因活不下去了,承蒙大家乡亲抬举,才领着大家伙对抗官府的,西王才是大英雄。” 萧云贵很欣赏周立春父女的直率,也看重他们都是上海周边乡县土生土长的人,他们有三千余人,要是能加入太平军,对太平军攻略上海自然是一大臂助,当下也不和周立春绕弯,直接问道:“如今我太平天国招贤纳士,不知周英雄和青浦各位兄弟可愿在我天国为官?” 周立春面露喜色,但又有些迟疑,萧云贵看了出来,笑着问道:“周老英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言。” 周立春抱拳说道:“西王殿下,老汉不敢相瞒,我们这些兄弟们大多是拜关二哥的,大家伙就怕入了太平天国之后,要拜那洋人的上帝。” 萧云贵闻言明白过来,呵呵笑着说道:“关帝爷是道家的神祗,原来你们信道教的。”天地会中人物大多是拜关二哥,尤其以广东地方的天地会最盛,他们相信拜过关二哥,义气就能相投,一直到天地会渐渐被三合会取代,这个习俗依然延续了下来,后来三合会渗入香港等地,后世香港的不少黑帮依旧是拜关二哥也是由此来的。 萧云贵沉吟道:“我天国信奉的是上帝不假,但天父皇上帝乃是我们中国人自古就拜的神,周英雄你们初来,可以先听听我们的教义,要是觉得我们的教义好,改信上帝也好,还是依然拜关二哥也好,我西殿这里是不强求的。”萧云贵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讨论什么上帝和关二哥,他早就对拜上帝教排出其他教义有所不满,就因为这个原因,不少人投向了清廷,他打算逐渐开始淡化拜上帝教的教义,今后上海、苏杭等地就是他自己的地盘,他可不想搞得这里的百姓豪杰因为教义的问题背离自己而去,当下想也不想就说了信仰自由的话,萧云贵没想到自此,西殿的教义也开始改变。 周立春等人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当即周立春宣布全军加入太平军,一时间嘉定城内欢声雷动,好不热闹。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拜关二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帮会争霸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帮会争霸 上海城郊西北一处破落的土地庙内,刘丽川等人席地而坐,人人面色很是难看。当日刘丽川等人和童强胜等人分开之后,便打算潜回上海城打探消息,但到了城郊一看,这里很多路口都有清军和洋兵驻守,来往的人盘查甚严,稍有不对劲的,就被清军和洋兵捉拿。 刘丽川等人只得退到这个土地庙内暂避,等风声过去后再行潜回上海。让刘丽川焦急的是现在消息不通,不知道留在城内的李咸池和陈阿林两位怎么样了。 上海自从1843年开埠以来,广东、福建等地活不下去的流民百姓纷纷涌入上海这个贸易港讨生活。就这样上海人口激增,居民除土著外,以广东、福建人为最多。这些人大多是手工业工人、水手、码头搬运货物的苦力、洋行、商行的伙计、店员等等以及一些无业游民。这些城市中的贫苦人民为了对抗官府的压迫和遇到困难时的互助,按地域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帮会。上海的帮会多如牛毛,仅广东人组合的就有广帮、潮帮、嘉应帮,福建人组合的有福建帮、兴化帮、闽帮,浙江人组合的有宁波帮,本地人组合的有上海帮、罗汉帮等,共有几千人之多。 刘丽川此人便是广帮的首领,在到了上海之后,刘丽川靠着他的聪明才智和仗义豁达得到广东其他两个帮派的拥戴,成为广帮、潮帮、嘉应帮的共同首脑。随后刘丽川又和其他帮派交好,拉拢了李咸池的福建帮、林阿福的兴化帮,陈阿林的闽帮,潘启亮的罗汉帮等,几个帮派共同推举刘丽川为首脑,刘丽川则整顿各帮派,建立了小刀会。 但就像任何时候的黑帮争霸一样,上海的各帮派中有归附刘丽川的,也有貌合神离的,也有公然做对的。向宁波帮的谢应龙便是典型的貌合神离,而上海帮中的关刀帮等帮派则是公然和小刀会为敌的帮派。总之几个帮派在上海数年都在争夺地盘、争夺码头、争夺着生存空间。 因为苏松太道吴健章本人是广东人的关系,所以对刘丽川的广东帮始终存了一份照顾,小刀会中有不少人在衙门中做事。近日因太平军挥师东进,吴健章苦于兵力不足,便筹建勇营,广东帮有不少帮众应募进了勇营,更让小刀会的势力大涨。 刘丽川本拟这次出城联络青浦、嘉定地区的另外几个帮会共同起事,只要内有小刀会、外有援兵,小刀会一旦起事便能迅速攻陷上海、青浦、嘉定等地,他便可建立他梦想中的大明国,就算日后太平天国势迫自己归附,那有上海等城池和万余精兵在手,和太平天国要个好价钱也有资本。 可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有人说清廷趁自己带着几个首脑出城之际,将城内的帮众一网打尽,这让刘丽川如何能信?他坐在破庙的石坎上一言不发,面色冷峻得吓人。 就在此时,外出打探消息的潘启亮带着几个兄弟回到破庙之中,他们当中竟然跟着闽帮的首领陈阿林,刘丽川见是陈阿林到来,急忙起身惊喜的问道:“陈兄弟,城内情形如何?” 陈阿林三十余岁,方面阔耳,喘着粗气凄凉的道:“昨夜官府和洋兵先对衙门和勇营内的兄弟下手,两处兄弟数百人都不知道情状,官府骗他们说是长毛迫近,要联合洋兵演兵,让众兄弟列队,然后洋兵忽然发难,把众兄弟当场尽数捕拿。上海帮、宁波帮、关刀帮几个帮派的王八蛋也有人手在勇营,他们联合洋兵一道捕拿我们的兄弟,事出突然没有一个兄弟走脱,林阿福也当场被执。林阿福这个软蛋,官府用了大刑之后,他就什么都招了,然后洋兵和官军在他的带领下,突袭了各帮会的总舵,大家伙都没准备,洋兵堵住房前屋后,和我们有仇的帮会和官军为帮凶冲入厮杀,终究寡不敌众,各帮会的总舵都失陷了,李咸池兄弟也陷在城内。各帮会的总舵被攻陷之后,城内的帮众都没领头的人,官军和洋兵让各帮会里的软骨头跟着前去招降,说什么投降免死,只问首犯不问胁从,结果大多帮众群龙无首就只得投降。想不到官府翻脸无情,把拿获的两千帮众和三千余帮会的家小悉数赶到北门外斩杀,听说官府狠毒至极,不管是不是我们帮会的帮众,只要是沾亲带故的,或是被官府怀疑的百姓也拿了不少人,都在北门一并杀了。林阿福这狗贼,投了官军之后,杀我们的人倒是杀得最狠。我和几个兄弟好不容易在一个洋神父的帮助下才躲过一劫,今早跟着洋神父的马车出城来,在蒲汇塘河遇到潘启亮兄弟,这才逃到这里。” 上海小刀会帮众之中,有不少流氓流氓,还有不少是犯过重罪之人,这些人本就是意志极为不坚定之人,其中有一些人到了危难的时候,就被官府收买,平日里帮会争霸之时就常有叛变发生,如今官府以酷刑、杀戮威吓,不少小刀会帮众马上投降,更有甚者成了帮凶。而清廷狠毒,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因此不少无辜百姓也成了刀下亡魂。 刘丽川闻言,面色铁青,跟着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左右急忙扶住,猛掐人中一番施救之后,刘丽川才悠悠醒转过来。刘丽川双眼含泪,深吸一口气长叹道:“天不助我,天要我死啊,我对不起众兄弟啊。” 陈阿林素有智计,急忙说道:“刘大哥切莫灰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如投靠太平天国,举兵回来攻打上海,到时候官府也好、洋人也好,还有宁波帮、上海帮、关刀帮这些人都插翅难逃,这笔血债总会讨回来的。” 刘丽川擦了擦嘴角的血丝苦笑道:“我们与太平天国素无交往,他们如何能接纳我们几个?要是我们手中还有几百兄弟还好说,但眼下我们只有数十个兄弟,人家会正眼看我们么?” 潘启亮喘着粗气道:“刘大哥,昨夜那童强胜兄弟不是说了吗?太平天国攻打苏杭的是他们的西王,这西王据闻骁勇善战,而且沿途投奔他的天地会兄弟不在少数,而且昨夜那童强胜也有招揽之意,我们还是投奔太平天国吧。” 陈阿林也道:“此地不宜久留,刘大哥我们的画影图形已经四处都是,官府一定会四处搜查的,我们如今只有投奔太平天国去了。” 刘丽川沉吟片刻后,只得缓缓说道:“也罢,我们只有投奔太平天国去了。” 就这样,刘丽川等人在破庙内躲了一天,天黑之后接着夜色往嘉定方向而去。 …… 太平天国西殿两千余人攻陷嘉定之后,周立春父女带着青浦等地抗粮农民义军数千人前来会合,两军合兵一处,声势极为浩大。当日,周立春等义军宣布加入太平天国,剪掉拖了几十年的辫发,正式束发改装,一时间嘉定城内的红布都脱销了。 改换装束后,周立春和周秀英等义军将领来到县衙面见西王。我们的西王劳累一宿,刚刚睡了个囫囵觉,听李左车来报,萧云贵只得擦掉嘴角的口水急忙坐起身来,吩咐让周家父女和义军将领进来。 接过牌刀手递来的汗巾,萧云贵混乱擦了把脸,脸上一阵清爽,只是觉得满脸的胡子有些碍事,刚穿越的时候正值秋冬,也不觉得满脸络腮胡碍事,这会儿这天色越来越热,萧云贵琢磨着是不是该把胡子剃掉。 一边擦脸一边胡思乱想间,周家父女和十余名青浦义军将领一起进来,只见众男将都减去了辫发裹了红头巾,看起来舒服多了。众人上前行礼,萧云贵笑着说道:“众位不必多礼,本王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今后能免则免,咱们坐下说话。” 周立春等人都暗暗欣喜,这西王为人没有什么架子,看似粗鲁,却待人有礼,各自落座后,只听萧云贵又道:“各军如今整顿得如何?” 周立春起身道:“嘉定城内清妖的兵器皆为我所有,但我义军人数众多,还是器械不足,不少兄弟还是用柴刀、锄头。各军的装束倒是已经换过,只是红布脱销,各军正在民间出高价收集红布。” 嘉定也不算太大,数千人的红头巾把市面上的红布用光也是情有可原,萧云贵嗯了一声道:“向民间百姓收集红布可以,但一定要付钱,万万不可有劫掠百姓的事发生,否则我们太平天国的军法便会重重治罪。” 周立春等人起身领命,周立春点头道:“大家都是苦出身,自然知道民间疾苦,断不会坑害百姓,买布自然是照价付钱,请西王放心。” 萧云贵点点头,忽然站起身严肃的说道:“到了午时,不管还有没有找到足够的红布,各军都要收拢人马,咱们饱食一顿之后,便要挥军攻打上海,但如今上海听说有不少洋兵,我们到了上海外围之后,先在城外驻扎,炮轰上海外围清妖营垒,暂不攻打洋兵。但要是洋兵向我们开枪,那就坚决回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帮会争霸 第一百七十五章 青浦抗粮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青浦抗粮 在嘉定县城府衙内,萧云贵指着地图向周立春等青浦义军将领安排起兵事来,这幅地图乃是西殿测图典官和白泽堂共同弄出来的,当太平军攻占无锡之后,萧云贵就命测图典官开始根据清军官府内查抄的地图绘制详细的上海地区地图,同时根据白泽堂探子不断传回的一些地理消息加以更改,结果发现清军的地图都是数十年前的老图,还好有白泽堂的消息补充,这份地图才得以完善,上面不但把上海县城描绘得很清楚,就连后期增加的各国租界范围也划分出来。 根据童强胜最后发回的消息,此时上海县城有清军绿营兵一千余人,新建勇营两千余人,各国洋兵八百余人。清军绿营兵多食鸦片,火器腐朽不堪,勇营多是城内帮会外小,常以帮会分制各自为战,火器稀少,唯独各国洋兵乃清廷以银钱所雇,兵士多为南洋天竺人、印尼土人,其余兵士乃各国流放之人所成,虽为银钱而来,但火器精良,进退兵法有据,实乃强敌。 回想了一遍童强胜打探回来的消息,萧云贵知道这次攻打上海,他会合青浦的义军,虽然在人数上稍占优势,但青浦义军的战斗力不强,而参战的各国洋兵居然是清廷雇佣的雇佣军。想到这里萧云贵不禁咒骂起来,这是谁他娘想出来的招数?洋人本不想卷入内战的,但清廷中居然有人想到雇佣军这一招,倒是让萧云贵有些措手不及。 雇佣军是不顾国家民族利益和一切后果而受雇于任何国家或民族并为之作战的士兵,他们可以是罪犯、流氓、冒险家,从古罗马军队中的野蛮人到后殖民主义时期被流放到非洲、亚洲的欧洲囚犯,雇佣兵一直以来都被看作是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乌合之众。在很多人的理解中,雇佣兵给其他人带来的只有死亡和痛苦,而促使他们打仗的惟一动机就是钱。萧云贵估计清廷一定又用海关关税或是租界的土地权益向外国洋行进行了贷款,否则以现在上海关税全力要应付苏杭会战的局面,吴健章是拿不出什么钱来请雇佣军的。 这些雇佣军既然帮着吴健章铲除了小刀会,自然也可以在金钱的驱使下,向太平军开火,他们眼中可没有什么国家利益,甚至签了条约的英国都可以说雇佣军干的事和英国无关。这一手玩得很漂亮,到底是谁给吴健章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呢?萧云贵猜不到,就像先前那个推背图的谣言一样,这个看不见的敌人轻描淡写的几下就打乱了自己的部署。 原本萧云贵和左宗棠已经计划好,先取苏州、杭州,以苏州为大后方,攻取上海外围的昆山、嘉定、青浦、松江等地,完成对上海的包围,最后联络城内的小刀会,一举攻陷上海。但眼下情况有变,小刀会被清廷铲除,上海又有了洋人的雇佣兵助守,要是再等上几日,还不知道那幕后黑手会如何出招,所以萧云贵不得不当机立断,分出偏师由自己统带,亲自攻打上海,他要的效果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把这锅水搅浑,直觉告诉萧云贵只有这样,才能让那幕后之人的部署也被打乱。 萧云贵看着地图冷哼一声,心里暗道:“这些印度阿三和印尼猴子既然敢参加雇佣军?你们要是敢朝老子放枪,老子要你们有去无回!” 当下,萧云贵命李左车和唐二牛各领五百太平军,辅以青浦义军各一千人,在午后赶往上海县城城西,一路控制苏州通往上海的官道并控制董家渡,一路攻打宝山,在宝山建立营垒。萧云贵和周立春、周秀英领其余人马攻占虹桥,继而攻占徐家汇,围攻城南。 分拔定后,诸将都各自准备去了,萧云贵则提出跟着周立春父女看看青浦义军的将士。青浦义军到了嘉定后,太平军给粮又给钱,周立春感激之余自然满口答应。 萧云贵便带着西殿参护跟着周立春父女到了城东青浦义军的驻地,此处原是城内清军的校场,只见不大的校场上满是青浦的义军。他们多半都是农人,穿着草鞋褂衫,不少人甚至连鞋也没有,身上的衣裳也是褴褛不堪,手中拿的都是锄头、柴刀,甚至有人还拿着扁担。 萧云贵看了看沉吟道:“过些日子苏州城攻下后,青浦的兄弟们应该就能得到天国正式的号衣和兵器,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周秀英奇道:“西王殿下,何必要等到攻下苏州城?只要我们能打进上海,军器、号衣不就都有了么?” 萧云贵微微一笑,这周秀英长得没洪宣娇、李璇玑等女好看,但她麦色的皮肤和丰腴的身体倒是极为青春和健康,配合着她一口糯糯的江南口音,倒也别有一番韵致,只是想法太简单了。当下萧云贵说道:“上海城的清妖虽然不多,但他们一则有洋兵助阵,二则有水路可通,我们一下子是不可能攻占上海的,我们应当先扫除城外清妖的营垒,步步为营才能攻下上海,此战不会很快得胜。” 周立春白了周秀英一眼斥道:“女孩儿家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打仗就是过家家吗?也不怕西王笑话,一边待着去,少说话,多做事。” 萧云贵笑了笑,看来这年代的女性还是备受歧视的,不管是亲生父亲也好,还是丈夫也罢,在外人面前总是喜欢压制自己的女儿、妻子,萧云贵着摆摆手道:“周老英雄不必斥责,我看周姑娘是个有心人,她能想到这些已经实属难得,等打完上海,空出功夫来,多多学些兵法,想来周姑娘也会成为我天国的女军帅。” 周秀英本来被父亲喝骂,只得畏畏缩缩的低头,但听到萧云贵的话,眼前一亮,欣喜道:“西王,你觉得我真能做到军帅吗?” 萧云贵呵呵笑道:“当然,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有恒心毅力,多加学练,带兵打仗立了大功后,自然做得军帅。” 周秀英自然是满心欢喜起来,周立春则苦笑道:“西王莫要宠坏了小孩子。” 萧云贵笑了笑转个话头问道:“周老英雄,和我说说你们青浦抗粮的事吧,江湖上的传闻太多,也不知哪个是真的。” 周立春一听西王想知道自己的光辉事迹,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呵呵笑道:“那都是被官府逼的。”周立春还未细说,周秀英嘴快倒是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这周立春本是江苏青浦县塘湾乡人,充塘湾的地保,得人爱戴,多少也算是官府的人。青浦县属松江府,清代江苏的苏、松、太和浙江的杭、嘉、湖是漕额最重,加上官府层层盘剥,百姓苦不堪言。到道光年间,特别是鸦片战争后,漕弊更甚,苏、松等处有所谓大户、小户的名目,不但农民、佃户遭受更严重的剥削,中、小地主也要负担大地主豪绅土霸的漕粮而至于破产。听着周秀英的讲述,萧云贵明白了,现在的清朝治下,就算你是在富足的地方,一样的有官府盘剥,一样的吃不饱饭,一样的备受欺压,可笑的是后世的无知青年还以为苏浙地方历来富庶,孰不知正是富庶的地方,被盘剥的机会越多,因为每个当官的都觉得苏浙富庶,可以大捞一笔,人人如此想来,苏浙的百姓就算物产再富也会被盘剥干净。 在苏南地区,正是这种官府和大地主、大富豪的盘剥之下,土地日益集中,矛盾日益尖锐。清道光二十六年正月,江苏昭文县和同年七月江苏镇洋县农民先后暴动,攻入县衙门,捣毁收漕书吏、豪绅、地主住宅,用农具抗击官兵。其实在太平天国起兵前夕,苏浙的农民斗争的就已经起来了。 太平天国壬子二年春天,太平军在广西永安州大败清军、进攻桂林的消息传到苏南民间来了。这年天旱,农民望眼欲穿,到五月底才得雨,已经误了插秧时期,正在拼命赶着戽灌还来不及的时候,青浦县知县余龙光却追徵已免交的道光三十年钱粮,他把全县地保都叫到县衙门里,脸孔铁青,说:“叫你们去收道光三十年前陈粮,为什么不交上来?吃了皇粮不管事!”周立春在内所有地保都面面相觑,免交道光三十年的钱粮,这是朝廷有过旨意的,但没人敢回答。 余龙光怒道:“都不出声,要违抗本县吗!”周立春忍不住说道:“大老爷,不是我们不去收,石子里逼不出油,百姓实在交不出粮!况且朝廷已经免了钱粮,再让百姓们交也不对啊!” “是啊!大老爷,周大哥说得对,百姓实在交不出啊!”各村的地保见有人领头,马上同声说道。 “放屁!朝廷旨意是暂缓缴纳,如今都咸丰二年了,三年前的粮一定要交!卖男卖女也要交!”余龙光几乎是嘶吼着说道。 周立春气得满脸通红大声说:“大老爷,只有合会借债娘子讨,却没有卖男卖女钱粮交。” 余龙光怒喝道:“住口!我们苏南富庶之地,怎会交不出钱粮来?立刻回去把粮收来。三限不送到,本县就要派催粮船下乡,看那一个刁民敢不交!” 周立春和众地保气愤愤地出了县衙门,走到城外,要四散回乡,周立春把他们叫住说道:“列位兄台,道光三十年旧粮,圣诏是已经豁免了的,容不得狗官横徵暴敛;况且现下青黄不接,天旱粮尽,百姓求死不暇,何处得粮交狗官。我们一定不要交!”“有周大哥作主,我们不怕,一定不交!”众人异口同声的喝道。于是一限过去,二限过去,三限到了,全县没有一人把粮交到县里。余龙光气急败坏,就派催粮船开到塘湾。 催粮船一靠岸,公差就像一群恶鬼,撞进人家,缸罋坛罐统统翻身;拳打脚踢,呵喝农民把粮交出。农民实在忍耐不住了,聚众起来,把公差痛打,有的就被打死了,逃脱狗命的也是头破额裂,接着众百姓又把一只只催粮船拖上岸来烧掉。周立春见百姓已经动手,还打死了官差,就把他们聚拢起来,向青浦城里进发,冲进衙门,寻找余龙光。这时侯,余龙光也知道怕了,躲在后堂直发抖。 周立春将他倒拖到西门外,拎着耳朵问他喝道:“老百姓的苦楚,你在衙门里听不到,就叫你到城外来听听。生了耳朵不听老百姓的声音,叫它作什么用场?”一个年青人跑上去,一口就把狗县官的左耳朵咬掉了。大家一齐上前,又一顿拳脚,要把他粉身碎骨,正在殴打间,兵勇赶到,才救了余龙光的狗命。随后周立春带着百姓退回乡里,十几个乡村连寨自保,抗拒交粮。 后来清朝换了一个青浦知县,九月间这人召募一帮广勇,亲自带来要逮捕立春,他听到农民聚众的锣声,就吓得退走。苏州知府又带一千多名兵勇前来,扎下营盘,要把农民剿捕。农民们立刻集合起来。拿起锄、耰、棘、矜等农具,迎头痛打,把官兵打败,杀死多人。于是青浦一带农民反抗斗争,就好似燎原的烈火一样地展开。 萧云贵听得津津有味,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清妖官府居然如此可恨,下旨免粮也可以不算数,看来清妖这个狗朝廷说话就是放屁,这样的官府、这样的朝廷咱们自然要推翻他!”周家父女一起称是。 眼见日头已近正午,萧云贵吩咐各军准备饭食,饱食一顿之后便率领大军往上海而去,只留下一个卒的兵力看守嘉定城。 第一百七十五章 青浦抗粮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传教之士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传教之士 萧云贵的如意算盘再一次被人打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萧云贵向洪韵儿说过要和她背着孩子谈恋爱到现在,两人单独相处谈情说爱的时间少得可怜,萧云贵终于明白管理一个数百人的小公司和管理十余万人的军队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各种繁杂的军事、政事、民事几乎把他的时间都占用了。没办法,他不但要和清廷斗,还要和洋人斗,甚至还要和自己人斗,前面攻打无锡等地之时,甚至两天没睡觉。虽然有左宗棠等人帮着他处理大小事务,但还是有很多大事左宗棠等人会找他商议定夺,所以萧云贵和洪韵儿的恋爱过程干白得令人难以接受,有时候两人能偷偷的说上一会儿话已经是很奢侈了。 听了亲卫的禀报,洪韵儿红着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收起双刀说道:“先办正事吧,有传教士来访,一定是洋人派来试探我们的,在苏州我听左先生说了,既然上海的清妖雇佣了洋兵替他们剿灭小刀会,那清妖也可以雇佣洋兵来打我们,虽然我们和英国有密约,但那密约的约束力太弱,我们还是要准备好和洋人兵戎相见。” 萧云贵点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收到消息就马上领一支偏师攻打上海,目的就是打乱清妖和洋兵的部署。小刀会人数再多也只是上海的一个帮会,洋人愿意剿灭他们,不代表着洋人敢同我们对垒,所以我让李左车和唐二牛猛攻城西的清妖就是要逼着洋人出来,就算最后谈不拢要开打,但前面的外交努力我们还是要做一做的。” 洪韵儿嗯了一声道:“你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就好,我这次和林启荣从无锡带了五千兵马前来助战,左先生那边说他的兵力足够应付。让我和林启荣带兵来助你,而且你仓促出兵,手下拯危官也不多,我还把姚远和他的拯危小队也带了,还有不少的粮食、火器、火炮和弹药,就算和洋人谈崩了,加上你这里的数千人,咱们上万的人马也不怕上海城里的洋兵。” 萧云贵喜道:“韵儿,你来得真是时候,有了你带来的援军。我和洋人交涉腰板就更硬一些了。” 洪韵儿听了狡黠的一笑,眨眨眼问道:“我来得真是时候吗?” 萧云贵知道她还在嘲弄自己刚才荒唐的举动,干笑两声道:“当然是时候,有你在我就如虎添翼。不说这个了,咱们让那些传教士进来吧。” 亲卫出去传命。洪韵儿指挥帐外的亲卫女兵把一些桌椅搬了进来,好在洪韵儿领着大批兵马和物资到来。萧云贵这个西王的大帐内总算不用再坐石头了。 过了片刻。十二名洋人跟着西殿参护来到帐内,都是穿着黑袍的传教士,众人上前向萧云贵和洪韵儿行礼,充当译员的是美国基督教新教最大教派,美南侵信会的传教士晏玛太,他用有些蹩脚的中文向西王说道:“尊敬的将军阁下。我是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传教士晏玛太,这些都是各国传教士的代表,深夜来访,是为了即将爆发的战争来做和平的努力。请相信我们,我们没有敌意。” 萧云贵冷笑起来,这些洋鬼子说得就是比唱的好听,清军和洋兵剿灭小刀会发生杀戮的时候,他们怎么不站出来说话?现在看到强大的叛军到来,他们又跳出来说话了。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远来是客,大家都坐下说话吧,晏玛太先生,你还是先介绍一下几位教士吧。” 晏玛太当下把几个传教士都做了介绍,他们当中还有法国上海地区耶稣会的会长翁毅阁,英国伦敦会的传教士麦都斯和雒魏林等以及他们各自的随从。 听完晏玛太的介绍后,洪韵儿用流利的英语介绍了萧云贵和自己,这让英美传教士惊喜不已,想不到面前的西王夫人居然会英文,那至少说双方在交流上没有太大的阻碍,而且懂得英文说明这位西王夫人一定和英美人接触过,应该对英美不会怀有太大的敌意。 接着洪韵儿又用法语复述了一遍,让法国老头翁毅阁更是惊喜万分,他激动的站起身来说道:“上帝保佑,我在东方看到了一位会说两国语言的天使,难以置信,这位美丽的夫人还会说法语。” 洪韵儿在大学里选修的外语就是法语,听了翁毅阁的赞语,淡淡一笑说道:“法语是个浪漫的语种,比起粗鲁的英语来,我当然更喜欢,欧洲的贵族们不都是这样认为的么?” 此言一出,英美传教士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其时在欧洲大陆甚至是世界上,英语还不像后世那样成为世界第一语种,人们更多的是说法语、荷兰语或是西班牙语,欧洲的贵族们更是把优雅的法语奉为上层交流的主流语种,大家都以会说法语为荣,英语在贵族眼中甚至是粗鄙的语种。 晏玛太轻咳一声说道:“西王夫人似乎很了解欧洲文化,希望我们的交谈不受语种的影响,上帝对待说不同语种的人们都是公平的。” 萧云贵听了洪韵儿的翻译,哼了一声说道:“不错,我们太平天国也是信仰上帝的,相信他的无所不能和对待众生的公平,可惜你们今晚到来的目的似乎就很不公平。前几天我们听说上海爆发了一场严重的杀戮事件,成千上万的人被各国雇佣军和清廷的军队赶到北门外集体屠杀,我想问问当时你们这些自诩救世主的传教士在哪里?当我们太平天国的仁义之师到来,要替那些死难者讨个公道,讨伐残暴的官府军队的时候,你们又出来说要为了和平而努力,是问这公平何在?” 闻言几个传教士都吃了一惊,雒魏林急忙说道:“尊敬的西王阁下,这个杀戮事件我们并不知情,官府告诉我们的是他们镇压了一场预谋已久的叛乱,至于各国都有志愿者参加这次镇压活动。是出于志愿者的自愿,我想他们只是想维持上海的治安,更好的保护上海的市民。” 萧云贵总算见识到什么叫披着羊皮的狼,这些传教士的无耻和狡辩激怒了萧云贵,但还没等他说话,洪韵儿已经开口反驳道:“雒魏林先生,身为替上帝传播福音的使者,你的这种说法令人感到羞耻,目前上海的官府已经不是为百姓市民们谋福祉的zhèngfu,他们乒市民。压榨他们,当上海的市民想要推翻这个吃人的官府之时,你们的人不但不帮助他们,反而帮着那些官府刽子手们镇压上海的市民起义,当杀戮发生的时候。你们选择了不知情,是问你们的做法是一个传教士的所为吗?” 跟着洪韵儿看着雒魏林和麦都斯说道:“你们两位当年在青浦教案中就扮演了不光彩的角sè。在上万的民众伸讨之下。你们竟然还敢出手伤人,激起了民愤,最后你们在那个无耻官府的庇护下,得到了所谓的赔偿,我想问上帝派你们来东方就是为了能在一个残暴zhèngfu的庇护下去乒民众的吗?” 洪韵儿所说的青浦教案是基督教新教传入中国后的第一件教案。1848年3月,上海伦敦会麦都斯、雒魏林等三名传教士违反地方规章。擅入江苏青浦县散发福音书。当时有万余名船上水手滞留该处,船民围贵人,传教士挥舞手杖打伤了人,群众持篙问罪。遂起冲突。青浦县令急忙护送传教士回沪,上海道台也答应麦都思捉拿“肇事者”。然而,当时的英国驻上海领事阿礼国借端寻衅,抗付关税,封锁漕船,调遣军舰去南京向两江总督要挟。结果地方官被革职查办,10个乡民受刑并赔偿传教士300银两子才算了事。 此刻洪韵儿重提此事,雒魏林和麦都斯都是脸sè变得通红,麦都斯站起身来说道:“那些民众都是疯子,当时他们围住我们,想要对我们不利,还用竹竿打我们。” 洪韵儿嗤之以鼻的说道:“是你们先用手杖打人的吧。” 麦都斯怒道:“他们不尊重上帝,把福音书随地丢弃,还讥笑我们。” 洪韵儿淡淡一笑说道:“那是你们传教的方式不对,中国人有中国人的习惯,你要知道在这个腐朽官府的统治下,我们国家民众的识字率很低,别说你的福音书很多人看不懂,就算是官府的文告他们也需要人念诵才能知道,你们不听劝告贸贸然的进入乡间传教,当地民俗民风你们都不了解,当然会被人围观耻笑了啊。” 也不给麦都斯、雒魏林开口的机会,洪韵儿接着说道:“我天国就不一样,从广西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传播上帝的福音,如今信仰上帝的人数总共有几十万,已经远远超过你们这些年积累的教众数量,原因很简单,你们不了解中国人的习俗。” 萧云贵暗暗好笑,这四眼妹果然是强力辩手,自己和她都心知肚明,洪教主所说的那个上帝和传教士们所说的上帝根本就不沾边,虽然教义当中有很多类似的东西,但和基督教、天主教三位一体有本质区别的是洪教主来了个反三位一体,虽然反三位一体的神学说在公元二世纪就有基督教的先贤提出过,但洪教主最大的毛病就是反三位一体之外,把上帝反三位一体的肉身化身成凡人,他认为自己是上帝的次子这一点就会让所有教派的传教士抓狂。洪韵儿此刻的狡辩是建立在传教士对拜上帝教还不太了解的基础上,萧云贵知道再讨论这个问题下去,就会演变成一场神学讨论会,所以他急忙岔开了话题。 “关于传教的事我们等解决了眼前的争端再说,我想听听你们几位传教士所说的和平是不是想请我们退兵?”萧云贵手杵着下巴淡淡的说道。 晏玛太松了口气,总算说到正题了,他急忙说道:“为了避免上海的民众遭受战火,也避免上海这个贸易港的各国商人受到伤害,我们想请西王阁下退兵,和清廷官府谈判来解决争端,我们愿意做为双方中间的调停人。” 萧云贵冷笑起来,他站起身大声说道:“我想几位传教士太一厢情愿了,在清妖眼中我们是叛军、反贼,而在我们眼中,满清和它的走狗们是胡奴,是必须被消灭的对象!除非上海城的官府和军队无条件向我们投降,否则我们的大军是不会停止行动的!” ps:终于上架了,感谢大家的支持。</dd>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传教之士 第一百八十章 契约精神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章 契约精神 太平军西王军帐内,晏玛太听了萧云贵斩钉截铁的话后心中一突,看来眼前这个西王是个强硬派,临来时他多少也听说过这个西王的战绩,从太平天国广西起兵以来,这个西王一直担任前军主将,每一战都是冲锋在前,此刻看起来,这个西王和传言中的形象很一致,他更加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一旁翁毅阁听了翻译后插口说道:“西王阁下,请您稍安勿躁,请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法英美三国的传教士都是受了各自国家领事的委托前来做最后的外交努力,三国的领事都已经和官府上海道吴健章进行过商谈,吴道台希望贵军不要进攻上海,只要贵军能退兵,他愿意支付贵军一笔军费,以补偿贵军出兵的损失。而我们三国的领事希望贵军和官府军队都能保持现有占领区,实现停火,然后贵军开放贸易,准许各种物资和商品出入上海港。” 萧云贵冷笑不已,看来这些传教士果然是受了上海各国领事馆委托前来谈判的,所提的要求和语气活脱脱的就是外交官,根本没有一点传教士的影子。其实历史上小刀会上海起义之后,上海的这些传教士不遗余力的帮助各国领事对小刀会进行劝降,吴健章被小刀会抓到后,也是经过晏玛太的努力才偷跑的,结果吴健章脱离险境后,对小刀会进行了疯狂的杀戮和报复,以此来向他的满清主子表忠心。 萧云贵冷笑之后,冷着脸道:“翁毅阁神父,我想你们的条件太异想天开了,吴健章是什么人?他只是一个四品道台,他凭什么和我们谈判?满清官府是不会同意他和叛军谈判的,所以他的话根本不值得采信。我想他让你们来谈判。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官府能够调集援兵来上海城。至于法英美等国领事想要开放贸易,我军完全赞同,但要等我军完全占领上海之后。” 说完之后,晏玛太、翁毅阁、麦都斯、雒魏林等人都是一脸沮丧,晏玛太还是做了最后的努力,他站起身来,左手放在胸前说道:“西王阁下,吴道台的诚意和信誉我们几个和各国领事都可以保证,请……” 这几句话萧云贵听懂了。他没等洪韵儿翻译,马上抬手打断晏玛太的话,接着说道:“吴健章的信誉我不敢相信,我更不敢相信满清官府的信誉,之前官府剿灭城内小刀会的时候。也是保证过不杀从犯,而且还答应过投降免死的。可你们去北门看看。那里已经有近万人被杀害,他们当中很多都是无辜的百姓。请各位传教士带话回去,就说我西王萧朝贵一定会替那些死难者向他讨个公道,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几个传教士闻言都是面面相觑,关于对小刀会反贼的镇压行动,他们几天前听说过。但当中的细节他们并不清楚,只听吴健章说上海官府处死了很多土匪、强盗,那些人都是无恶不作的暴徒,死有余辜。但现在听西王反复提起此事。而且说明吴健章还采用了卑鄙的谎言诱劝这些人投降,然后加以杀害,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是无辜的平民百姓,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吴健章真的是不能相信的。 晏玛太是美国人,吴健章一直和美国人合作营商,和许多美国人都是朋友,听了萧云贵的话后,忍不住说道:“西王阁下,吴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商人,不会说谎的。” 萧云贵怒极反笑,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过了片刻笑声渐止,望着晏玛太森然说道:“明天一早我军可以带你们到北门外官府埋尸的地方看看,你们也可以回去问问那些参加雇佣兵的士兵,让他们对着上帝的十字架起誓,然后说出实情!我相信他们当中不全都是为了金钱而作战的人,他们当中也一定还有人有良知,让他们告诉你们实际上官府的军队都干了些什么!吴健章也许作为商人是个诚实守信的人,但他做为一个道台、一个政客,那就什么谎话都敢说,什么无耻的事都敢做!” 晏玛太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们回去一定会问清楚的,要是真的像西王你说的那样,那我想我们也不会再替吴健章要求什么,我们是不会为说谎的人奔走的。”晏玛太说完后,几个传教士都是纷纷点头。 这个年代的外国人极为看重信誉,他们称之为契约jg神,简而言之就是做人做事要守信用,历史上李鸿章和洋枪队的将领戈登在苏州诱降郜永宽、汪安钧等人之时,戈登这个英国人极力保证郜永宽这些人的生命安全,可郜永宽等人杀了谭绍光投降之后,李鸿章设宴伏杀了投降的郜永宽等人,惹得戈登极为愤怒,这个参加了火烧圆明园的英国将军提着佩刀到处找李鸿章算账,吓得李鸿章四处躲藏,最后李鸿章赔了一大笔银子厚葬几人、抚恤郜永宽等人家属,戈登才算作罢。但后来戈登一直把这件事引为他人生中的污点,直到他在苏丹被起义军打死,都一直耿耿于怀。可见不论是英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他们极为重视信誉,也即为尊重契约jg神,假若吴健章真的做了不守信用的事,那各国领事是会很不高兴,而且这些传教士也都是虔诚的信徒,在他们看来,说谎是不能令人接受的。 萧云贵闻言,知道几个人一定不知道真相,脸上稍稍一松说道:“那就请几位在这里吃点东西,休息一晚,明早随我军到北门去看看吧。” 几个传教士都没意见,他们也想留下来看看太平军,看看他们的信仰到底是怎么样的,翁毅阁说道:“多谢西王阁下款待,我们在军营里想看看这里的士兵信教的状况,想和这里的教友交流一下,可以吗?” 萧云贵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早在攻陷南京之后,萧云贵就和洪韵儿商议,想要淡化洪教主对于军中教义的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入一些正统的基督教书籍,在南京他们收获了不少的基督教书籍,洪韵儿做了一些修注之后,连同《扬州十ri纪》这些书一道让诏书衙刊印,发给军中典官,在每ri祷告的时候向全军兵将宣念,这总比洪教主写的那些歪诗来得正统一些。但洪韵儿有一点没改,那就是上帝是上古中华就有的神祗,这一点上洪韵儿觉得没必要改,只有这样才能让国人更容易接受这种教义。 “这个当然可以,不过军营里有很多地方属于我军的机密,有些地方是不能让你们去的。”萧云贵说到这里看着洪韵儿笑道:“待会儿我让我的夫人带着你们四处看看吧,有她做你们的向导,就不会乱闯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翁毅阁谢了一声后又说道:“西王阁下,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不要攻击我们在城外的天主堂,同时请答应保证我们在上海地区教徒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看在我们都是信奉上帝的情况下,请答应我的这个请求吧。” 萧云贵摸着鼻子微微笑道:“翁毅阁神父,据我所知,前面的天主堂里有百余名雇佣兵,我不知道他们对我们是否怀有敌意,做为一个将领,我是不会允许眼前有威胁出现,我可以答应你不攻击教堂,但里面的兵士必须放下武器或者退回城里去,否则我军一定会采取行动来保证我手下士兵的安全。至于保证教徒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只能说尽量,据我所知英国和法国似乎正准备和俄国打仗,你们能要求英国、法人保证俄国教徒的生命、财产安全吗?” 翁毅阁哑口无言,萧云贵接着说道:“我只能说对我军没有威胁的平民百姓,我太平天国都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但如果是对我们有威胁的人,就算他是个传教士,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消灭他。” 翁毅阁还是不死心,为了让教堂能有点起码的安全保护,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明白了,可是西王阁下,教堂里的士兵是担心教堂的安全才在里面守卫的,他们不是雇佣兵,他们完全是为了保护教堂,请让他们继续留在教堂吧。” 萧云贵摇头说道:“他们必须后撤,我不希望在我攻打上海的时候,背后还有一支军队威胁我的后方。请你放心,我西王是说话算话的,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答应不攻击教堂就一定会做到。否则的话,翁毅阁神父,你认为那百余人能抵挡住我这里数千士兵的攻击吗?” 面对萧云贵裸的武力威胁,翁毅阁只得说道:“我只能回去尽量劝服那些小伙子,让他们尽快离开,请西王阁下看在上帝的份上,保存好教堂和那些建筑吧。” 萧云贵和洪韵儿对望了一眼,都笑了起来,徐家汇教堂那里不但有教堂,还有藏百~万小!说和一些教会学校,这些都是占领上海之后可以利用的东西,两人都知道其价值,才不会舍得损坏呢。 萧云贵又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一遍后,几个传教士才放心下来,跟着洪韵儿领着几个传教士离去,到营地中四处转悠去了。萧云贵等几人离开后,马上传令让林启荣、周立等将领进帐来,既然援兵已经到了,就要重新布置兵力,力求围歼城内的清军了。</dd> 第一百八十章 契约精神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拯危医馆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拯危医馆 过了片刻之后,林启荣和姚远带着手下两员大将赶到,这两员大将却是陈知命和李天熙,这两人先前和洪韵儿在破庙一战中活了下来,又经过历次大战,随后跟林启荣留守九江,积功已经升至师帅,此次西殿兵马东进,林启荣带领二将领一万兵马东进,九江留下五千兵马镇守,随后交割给了东殿。林启荣兵到无锡之后,留下五千兵马跟随陈玉成镇守无锡,自己便和洪韵儿、姚远一道赶来苏州增援,到了苏州之后,听闻西王领偏师攻打上海,左宗棠担心西王兵力单薄,便让洪韵儿和林启荣领兵赶到上海应援。 陈知命和李天熙两人都是在湖南加入太平军的,经历了数次大战,特别是同洪韵儿在破庙的一战中,两人和姚远死战不退,誓死守卫西王娘,忠心和意志得到了极大的考验,活下来后自然得到重用。 自从攻克长沙之后,西殿人马从数千人急剧膨胀到十万,原来的广西老兄弟和不少湖南加入的新兵已经成为西殿兵马的骨干,像李天熙这样升官极快的大有人在,李天熙在战火中锤炼之后,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为了升斗米粮发愁的小民,而成为统领两千余人的师帅了。 而姚远升任西殿总拯危官,职同检,按后世的理解就是军队后勤总医院的院长,每到一处姚远都拜访当地名医,邀请各地有名的大夫、郎中加入拯危馆。这几个月来,拯危馆向各军派出了数量极多的拯危急,担任战地医生和护理人员的职责,让西殿的医疗体系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让战场伤兵得到了救护,西殿伤兵因伤重而死的比例大大减少。这当中姚远的功劳极大。 拯危馆的发展也和资金充裕分不开,早在岳州萧云贵发了一笔横财之后,他就分拨了十余万两银子给拯危馆,每到一处太平军都搜罗名医、郎中,高薪邀请他们加入太平军,同时每到一处都积极采购药材、医书、各类药方,极大的提高了西殿拯危馆的医学水平。 四人进帐后向西王行了大礼,萧云贵笑呵呵吩咐四人坐下,还没等萧云贵说话,姚远便抢着说道:“西王。属下适才瞧见西王娘领着十几个洋人在营地里转悠,敢问他们可是洋人传教士?” 萧云贵头,姚远大喜道:“西王,能否让属下和那些洋人聊聊?我在无锡便听闻西洋医术和我们中土医术有大异之处,而且这些洋人传教士还在上海开设了医院。属下想和他们聊聊西洋医术。” 萧云贵和林启荣等人都笑了起来,众人都知道姚远这人干拯危官上瘾了。醉心于医术。见有新奇的医术往往都迫不及待的上前求教。总体来说,洋人传教士除了传教之外,他们还建立近代学校和医院,像雒魏林还在舟山开过医院。传教士的做法和从前黄巾军起义的做法差不多,张角也是一边赠医施药,一边传播他的教义。只是西洋医术比起中土医术来说,太过激进,中医讲究治本,通过调理人体让人体自身的抵抗力得到提高。从而治愈疾病。西医则讲究治标,直接对症下药,通过药物和手术来缓解病人的病痛,虽然见效快,但对人体的副加伤害也是有的。 姚远在无锡的时候听闻上海有洋人传教士也能治病,便打定主意要跟到上海来见识一下西洋医术。见众人笑了起来,姚远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西王,医术一道是很严肃的,医道的精深在于不断的和名师高人讨教,那些洋兄弟既然懂医术,属下自然想和他们讨教一二,有啥可笑的?” 萧云贵忍住笑道:“本王不是笑你这个,而是感到高兴,我们的姚远醉心于医术,那是我们大家的福分,日后有什么病痛都难不倒你,那我们在前面杀敌就更加安心了。”说到这里萧云贵想了想,姚远眼下也不怎么领兵打仗了,要他留下来商议兵事也没多大作用,他的心思一定是飞到帐外去了,当下轻咳一声道:“这样吧,本王就同意你出去和洋人讨教医术,你可以他们商量一下,等我们攻下上海之后,能否在上海多开几家医院,里面中医和西医都有,同时问问他们能否一道开一些制药厂,把我们的中草药制成成药,方便行军打仗之用,也方便民间百姓使用。” 其实历史上最早开设制药厂的是著名徽商胡雪岩,他开办的胡庆余堂药号在1872年于杭州开设了熟药局,也就是制药厂。胡雪岩重金广收民间药方后,精制成药,大受欢迎,像胡氏辟瘟丹、诸葛行军散、八宝红灵丹、小柴胡丹等药品一直是清 军行军必备药品,很多药品像小柴胡丹甚至一直流传到后世还在使用。胡雪岩推动了中国医药事业,也被誉为江南药王。 但现在不同了,萧云贵手下有姚远,而且太平天国的医疗体系也很完备,他定然是要推动制药厂的建设,中草药在行军过程中携带实在不便,每到一地后现行采购有时候也会遇到缺货的局面,还不如自己开一家制药厂,把中草药制成成品,一来行军之中携带方便,二来也算是一种商品,将来可以赚钱,三来就是推动中国医药事业向近现代化发展,这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萧云贵把这件事交给了姚远,反正这小子也喜欢干这个。 姚远闻言大喜,起身抱拳领命便要走,正好周立春父女和几名青浦义军将领进帐来,萧云贵又叫住姚远道:“青浦义军新加入我天国,军中缺少医药典官和拯危急,你带来多少人?先分一半人手到青浦义军中去,给有伤有病的义军兄弟医治。” 姚远马上领命,周立春等人闻言心中都是一阵感动,他们都是农人出身,平日里有什么病痛都是用乡下土方自己医治,或是忍忍就过了,想不到太平军中还有专门的军医,而且一上来西王就分拨一半的军医到义军中,对待青浦义军没有亲疏之分,他们自然感激不已。 周立春等人谢过西王后,姚远和周立春约定稍后派人过去,说完之后姚远就急匆匆的离帐追赶洪韵儿和那些传教士去了。 姚远走后,萧云贵将林启荣、陈知命、李天熙和周立春等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太平军将领和青浦义军将领互相客气几句后,各自坐下商议军事。 周秀英不知道是因为被打了之后臀部伤痛还是因为周立春的家教缘故,并未落座,只是站在周立春的身后,见到萧云贵无意间瞟向自己臀部的眼光,周秀英忍不住低下头,秀脸微微一红。 “今夜有苏州援军赶到,我军兵马达到近万人,火炮、器械、粮草充足,既然眼下兵精粮足,本王想要改变部署,合围上海城,继而攻陷上海。”萧云贵目光从周秀英的臀部收了回来,轻咳一声缓缓说道:“目前我们占据了上海城南面和西面,本王想分兵东进和北上,一路攻打吴淞、宝山一线,一路攻打闵行、周浦、川沙、高桥等地,两军最后在黄浦江吴淞口隔江会师,建立炮阵,完成对黄浦江面的封锁,让清军的船只不能进入黄浦江!” 萧云贵先前因兵马不够,只能勉强分兵攻打上海城南和城西,青浦义军虽然有五、六千人,但白天看了他们的列阵,发现这些义军的战斗力和清军团练差不多,只能为太平军壮壮声势。后来洪韵儿和林启荣带了援兵到后,萧云贵手头马上阔绰起来,看了现在上海地区的地图后,萧云贵知道要攻下上海,必须断绝陆路和水路的交通,让上海陷入孤立。特别是黄浦江的水路,上面往来穿梭不少的沙船和商船,吴健章一定会向江北、福建等地清军求援,这些地方的清军援兵要是走水路来上海应援,那么兵员、火器、钱粮就会由黄浦江源源不断的达到上海。 而且广东水师已经到了厦门,说不定哪天就会开到上海,萧云贵可不想在攻城的时候,清军的援兵忽然杀到,导致攻城战功败垂成,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两岸的炮阵封锁吴淞口。 上海开埠前,苏州河一直叫吴淞江,只是上海开埠后,由于外国人发现可以乘船从这条河到苏州,所以叫它为苏州河。但是中国官方一直叫这条河为吴淞江,所以吴淞江这个大名一直没有改变。明代以前,吴淞江曾是太湖的主要出海通道,黄浦江是其支流。当时的吴淞江下游大致从北新泾经今曹杨新村至潭子湾向东北接虬江路至虬江码头,再沿今复兴岛以北段黄浦江出大跄浦口(后改称吴淞口)汇入长江。而当时的黄浦原经上海浦(今虹口港)在今嘉兴路桥附近流入吴淞江(此处曾称黄浦口)。 明初时,因吴淞江淤浅严重,黄浦口淤塞不通,当时的户部尚书夏元吉疏浚吴淞江南北两岸支流,引太湖水入浏河、白茆直注长江(掣淞入浏),又疏浚上海县城东北的范家浜,使黄浦从今复兴岛向西北流至吴淞口入注长江,此后吴淞口实际成了黄浦口,故有“黄浦夺淞”之说,此后吴淞江逐渐处于次要地位。 诸将闻言纷纷头赞同,周立春乃是上海地方人,对吴淞口也熟悉,起身说道:“西王,我们青浦义军对上海各地熟悉,愿为前导。”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拯危医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连夜出队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连夜出队 后世历史上,除了小刀会在上海发动起义占领过上海之外,太平天国曾经三次攻打上海,1860年太平军二破江南大营后,按照太平天国高层的决定,忠王李秀成乘胜挥师东征苏、常,并进图上海,但李秀成击破洋枪队后,在城下遭到英法和清军的联合阻击,数日未克,后来嘉兴告急而不得不撤退。1862年二攻上海,李秀成自杭州率军北上,再次进军上海。但在宝山和高桥接连受挫,只得后撤。同年三攻上海,李秀成在苏州接到嘉定、青浦等地相继失守的报告后,立即集结精锐三图上海,5月14日,率军由昆山至太仓,17日重创清知府李庆琛部5000余众,即派军进逼宝山、吴淞,亲率大军攻占嘉定、青浦等地,但最终还是没能攻占吴淞、宝山等地,在洋人猛烈的炮火下,太平军损失惨重,最后只得放弃。 研究过太平天国失败原因的萧云贵知道,太平天国当年在小刀会起义的时候,未能及时应援和小刀会合兵一处是一个重大失误。上海做为华中地区唯一的贸易港,其地理位置比其他四个开埠港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历史上清军在国库匮乏的情况下,正是靠着上海繁华的商业和贸易,靠着进出口的关税,维持了江南大营的钱粮,后期更是淮军直接的钱粮来源,同时上海港还在漕运不通的情况下,做为海运的大港,承担起了江南钱粮往北海运的基地,在二次鸦片战争之后,上海港更是直接成了英法美等列强援助清军武器的直接贸易港,英法美等列强组成的洋枪队也是直接到上海后,开始参加镇压太平天国的战争。 所以上海在后期成了李秀成的眼中钉。不惜三次攻打,但无奈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李秀成始终无法攻克吴淞和高桥两地,完成对吴淞口的封锁,上海城得到自黄浦江而来的货船、商船支撑,有着源源不断的军火和兵员,始终攻不下来。 高桥,一名清溪,位于上海东北部,三面环水。与吴淞隔江对峙,扼吴淞口之咽喉,地势冲要。明成化、弘治间,已成市集,商贾颇盛。民国年间。又隶上海特别市,商业更胜。以其地理位置特殊。无论是太平天国战争。还是后来的解放战争,高桥均为兵家必争之地。 大帐内周立春说完之后,萧云贵头道:“周老英雄和青浦义军对上海地理熟悉,可为向导,但周老英雄可知吴淞、高桥等地清妖部署?” 周立春摇摇头说道:“吴淞炮台当年就曾经和英夷大战过,官军提督陈化成就是战死在吴淞炮台。当年英夷进兵之时。陈提督调集数千兵马、火炮两百余门镇守吴淞,沿黄浦江口西岸发动民夫修筑土城达十余里,上筑火炮土墩,加固东西炮台。当时老汉还年青。也算是一个民夫头头,所以知晓当时吴淞布置。但英夷船坚炮利,陈提督战死后,所修筑的炮台、土城大半被毁,土城至今也没有恢复原貌,但吴淞和高桥的炮台还是被官府修复。年前老汉走了一趟沙船到崇明买米粮,只见到吴淞、高桥炮台都有官军驻守,估摸着该各有数百官军把守炮台,有多少炮和兵马,细数上不知。” 萧云贵摸着下巴沉吟起来,心中把那搞鬼的清妖又骂了一遍,要不是有人搞鬼,他围攻苏州、杭州之时便可以联络小刀会在上海起义,兵不血刃的就可以占了上海,到时候什么吴淞、高桥这些炮台,还不是望风而降,哪用得着他现在还要先打吴淞、高桥这些地方? “兵贵神速,林启荣、周立春二位为一路,领两千兵和一千青浦新军,下半夜进兵宝山、吴淞,李天熙、陈知命为一路,和青浦义军将领领兵两千和青浦新军一千,进兵周浦、川沙、高桥。明日一早,我会率领剩余兵马和李左车、唐二牛部猛攻上海城南、城西,以为疑兵,让清妖首尾不能相顾。你们两部要迅速攻下吴淞、高桥等地,之后便要即刻修筑营垒,加固炮台,等候我的将令。”萧云贵缓缓说道:“现下还有些功夫,大家下去让兵卒休息,子时出发。” 诸将轰然起身领命,便各自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周秀英忽然说道:“西王,你忘了给我将令了。” 萧云贵转头看了看那莽姑娘,他不是忘了安排她任务,而是故意的,这小娘皮太过莽撞,怕她冲动坏事,还是跟在自己身边好些,反正洪韵儿到来,她麾下一定会跟着锦绣女营,这丫头还是和女营的女兵在后面煮煮饭、补补衣、照顾伤兵好些。 当下萧云贵温言道:“你才受罚,不宜出队,现下本王的王娘洪宣娇也到了,你还是归到西王娘手下女营好些。” 周秀英还没明白女营是做什么的,但想女营既然单独成营,也该能有仗打,和姐妹们一起杀清妖也不错,况且自己被打了三十军棍,现在还骑不得马,行动也不方便,就放弃了跟着父亲出队的念头,一心欢喜的答应去女营。 周立春摸着胡须呵呵笑道:“还是西王想得周到,这野丫头再和义军的大小伙子们厮混在一起,只怕日后嫁不出去了。” 周秀英娇嗔道:“阿爹,你胡说什么?”众将闻言都是笑 了起来,只是太平军现在还在实行男女分营,也不能成婚,林启荣等将心里知道此事,但也不破,跟着一起发笑。 诸将离开之后,萧云贵闭目养了会儿神,又想起小关刀沐英红来,那小娘皮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竟然如此丰满,想到这里又起了去审问沐英红的念头,但随即一想,洪韵儿这四眼妹来了,也不好下手。这四眼妹也太过霸道,自己是说过想和她谈恋爱的事,但谈来谈去就连嘴都不让亲一下。也不让自己亲近别的女子,这不是要把自己活活憋死吗?不行,得想个折,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能被四眼妹给逼进死胡同,结果就是吊死在一棵树上。 胡思乱想一番之后,萧云贵迷迷糊糊的靠在椅背上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洪韵儿的呼唤声。萧云贵勉强睁眼望去。只见洪韵儿在身前低声唤道:“喂,醒醒啊。” 萧云贵还没清醒过来,以为还是在梦中,一把拉住洪韵儿的手道:“韵儿,今晚留下来陪我。” 霎时间洪韵儿的脸上飞起一大片红霞。跟着低声怒道:“你清醒一,还有旁人在呢。”跟着狠狠的在萧云贵手臂上拧了一下。挣脱萧云贵的魔爪。转到一旁站着。 一阵剧痛袭来,萧云贵略略清醒了一些,抬眼望去,只见帐内除了洪韵儿外还有雒魏林、麦都斯两个英国传教士,两人微笑着看着西王夫妇,似乎对西王夫妇这种亲昵的举动不以为意。想想也是,洋人可比这时候的国人开放多了。 萧云贵面不改色的直起身子来,活动了一下微微有些麻木的手脚,一本正经的说道:“两位神父还不去休息是有什么事么?” 雒魏林微微躬身说道:“西王阁下。这次我和麦都斯神父到来,除了和晏玛太神父有同样的目的外,我们英国公使文翰勋爵还托我们前来传达几句话。文翰勋爵说,目前上海的局势还是清廷官府控制,英国还是会保持中立不便,但前提就是英国的租界、商人和传教士的利益都不受到侵害,希望西王阁下能保证先前签订的条约。同时文翰勋爵还说,清廷花钱雇请的雇佣军里面虽然也有英国人参加,但他们和英国政府无关,那些人都是志愿者,都是为了金钱而做事的人,请西王阁下能够明白。假如西王能够在短时间内击败清军,占领上海,文翰勋爵很乐意和西王阁下讨论后续的合作事宜。但假若上海的局势一直持续混乱下去,导致大英帝国的商业利益受损的话,英国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萧云贵哦了一声明白过来,文翰勋爵这只老狐狸,他一边和法国、美国穿同一条裤子,派出武装人员干涉战事,一边又不想得罪太平天国,所以两人才会背着晏玛太等人,又转回来单独见西王。至于那些参加雇佣军的英国人是什么人,萧云贵用屁股都能想到,他们就是英国殖民地的雇佣军,以印度阿三最多,萧云贵才不相信这些人没有文翰勋爵的许可,会带着大英帝国的武器参加到雇佣军里去。 文翰这是在考验太平军的实力,要是太平军能在这支雇佣军手上夺走上海,说明太平军具备了击败清军,统一全国的实力,和太平天国合作下去那是自然的。但要是太平军久攻不下,说明太平军实力不济,是难以打败清军统一全国的,那么英国自然会拿太平军做为诱饵,迫使满清吐出更大的利益后,转而支持满清政府。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道:“你们明天回去告诉文翰勋爵,让他警告那些参加雇佣军的英国人,只要他们敢向我们太平天国动武,我们太平天国会坚决回击,而且若是抓到这些俘虏的话,我们会按清妖俘虏的待遇来对待他们。忘了告诉你们,我们抓到清妖俘虏,一般都是杀头的。请文翰勋爵告诫那些人,尽快离开雇佣军,否则我们的利刃是不会顾及他们是哪国人的。最后,告诉文翰勋爵,一个月之内,我会完全控制上海的局势,等我进了上海城之后,会亲自拜访他商谈后续合作的事,不过我也会拜访法国、美国的公使。” 雒魏林和麦都斯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西王的回复会如此强硬,雒魏林急忙说道:“西王阁下,我们和贵军有条约,保障一切英国人的在华利益,按照《江宁条约》约定,英国人在中国犯罪,只能交给英国审判,如果有英国人被俘,还是请西王把人交给英国领事馆审判定罪为好。” 萧云贵一拍脑门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事儿。”两个传教士闻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萧云贵接着淡淡的说道:“那好吧,我就吩咐我的士兵,不要留下俘虏好了,在战场上一律当作敌人杀掉,这样就不存在什么移交罪犯的问题了。” 雒魏林大吃一惊,麦都斯忍不住大声道:“西王阁下,你不能这样。” 萧云贵猛的一拍桌案喝道:“你们回去告诉文翰勋爵,做我西王的朋友,我会像和煦的春风般待他,要是做我的敌人,我会让他感到严冬的残酷!我一定会下令不留雇佣军俘虏的,我不管他是哪一国的人,在战场上,我眼里只有敌人和死人之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连夜出队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教育之想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教育之想 两个英国传教士最后忧心忡忡的离开了,大帐内只剩下萧云贵和洪韵儿两人,洪韵儿玉容浅笑着鼓起掌来:“看不出来啊,越来越有西王的范了,姐姐我听着这话给劲。” 萧云贵一本正经的典着肚子道:“那是自然,太祖不是说过吗?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咱不怕他们。” 洪韵儿美目流转笑道:“你当真不怕列强干涉?” 萧云贵干笑两声,气闷的低头说道:“其实说心里话,我还是很怕的,韵儿,毕竟英法美等国都是近代工业国家,他们有完整的工业体系,他们能自己造枪炮舰船,我们有什么?” 洪韵儿缓缓的点点头,微微一笑宽慰着说道:“其实你只说对了一点,英法美这些国家的工业化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吧,他们的工业化是靠科学家和熟练工人建立起来,这些科学家和熟练工人是靠他们的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的。一个国家可以没有钱,没有工业,但不能没有教育,一个没有教育的国度,国民缺乏素质的话,就只能被动挨打。现在的中国还只是一个内部矛盾深重的内战中农业国家,几乎没有什么工业基础,而且几乎所有读书人所受的都是传统八股教育,根本不知何谓科学jg神,稍有研习西洋科学的都被冠以奇巧y技,被视为异端,九成以上的国民都是文盲,这样的国力是无论如何也对抗不了列强的。” 萧云贵也知道洪韵儿说的对,但他一直不愿意讨论这个,但眼下已经打到上海了,将来和列强打交道的机会变得更多,这个问题再也不能回避,想到这里他的面sè也变得忧虑起来。 洪韵儿继续宽慰道:“其实我们现在努力还来得及。我们比满清要好很多,他们被条条框框的祖制规条束缚,放不开手脚,而我们不同,我们是造反者,可以不用理会满清那些什么狗屁的祖制,唯独可能成为阻力的就是传统读书人的旧儒家思想,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用恢复前明儒学的经世致用之论来改造。只要阻力一去,我们就能发展现代教育,这样我们既能继承传统儒学优良的一面。又能很好的和当今科学世界接轨,创立自己的教育体系。” 萧云贵叹了口气道:“韵儿,你说的我都知道,就像普鲁士,他们从1717年普鲁士就开始实施义务国民教育。是全世界第一个实施义务教育的国家。1763年腓特烈二世颁布《学校法规》,强制5-14岁的儿童必须上学。并任命老兵为校长。对学生进行准军事训练。这一切都为ri后普鲁士组建纪律严明的高素质军队奠定了扎实的基础。1809年洪堡出任普鲁士最高教育长官后所推行的教育制度改革,更成为德国后来二百年的科学、文化发展的基石,而1810年成立的柏林大学,则作为世界上第一所新制大学,影响了整个十九世纪各国的高等教育发展。可以说后面普鲁士统一德意志,就是靠着近百年来教育系统培育出来的几代人努力才做到的。而我们呢?四亿国民!我怕我们没有时间建立教育啊。” 洪韵儿捏紧粉拳说道:“你拿一半泡妞的干劲出来办教育的话。将来一定能得到回报。再说了,现下你手下有四亿国民吗?我们才占了多少地盘?我们完全可以参照普鲁士的做法,一边兴办教育,一边训练士兵。眼下我们还实行着太平天国的分营制度,我们完全可以从军队里开始兴办学校,军事和教育双管齐下。等我们完全占领了苏南,人口可普鲁士差不多,现在苏南实行,难度应该不会太大。总之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推行起来,现在不推行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萧云贵苦恼的抱着头说道:“现在光是打战的事就让我都烦的了,占了苏南之后,还有更多复杂的事,想想就觉得麻烦。” 洪韵儿见这花花公子开始为难起来,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粉拳擂了他一下愠道:“你看你这样子,就等着被满清和列强联手剿灭,然后绑到京城去千刀万剐吧!事情再难再多,不是还有很多人帮你的吗?我就不用说了,还有左先生、王闿运、李寿蓉他们,大家伙一起一定能办成这些事。你作为带头大哥,只需要发现人才和用好人才就好,咱俩都是后世来的人,怎么能轻易认输呢?” 萧云贵见她娇颠的样子,忍不住拉住她的玉手道:“韵儿,我只是觉得看不到前路。” 洪韵儿的手被他蒲扇般的大手握住,脸上微微一红,也没有挣脱,另一只玉手轻轻抚上萧云贵的脸颊,口中轻声说道:“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自从被雷电击中穿越之后,我们的后路已经被断了,我们只能往前走,再苦再难我们俩都在一起就好了。” 萧云贵见她柔声细语的,心中一荡,另一只手忍不住环住洪韵儿的纤腰,一把将她抱在怀中,重重的吻在她的樱唇之上。洪韵儿生平第一次被男子亲吻,娇躯微微轻颤,只觉得萧云贵粗重的男子气息快要把她迷晕,很快就沉醉于萧云贵那经验老道的吻技之下。 萧云贵一边吻着,一双魔爪开始不规矩起来,渐渐往上攀住那圣洁的玉峰,洪韵儿娇躯一颤,忍不住推开他,这一推她用上了真力,萧云贵猝不及防被推了开去。 萧云贵愕然的望着洪韵儿,只见她娇喘着说道:“现在不是时候,等战事稍平再说吧。”跟着洪韵儿红着脸道:“我不想第一次会是在这种杀戮的战场。” 萧云贵有些好笑的说道:“你的身躯连娃娃都生了,还有第一次么?” 洪韵儿脸sè一沉温言道:“我的身体虽然不是处子,但我的jg神还是,你不尊重我,是不是想吃刀子?!” 萧云贵算是服了,他虽然号称阅女无数。但他经历过的都是些爱慕虚荣的女生,像四眼妹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他还是有些想不通,但也不敢再说笑于她,心中苦笑一声暗道:“女人啊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动物啊。”口上却笑嘻嘻的说道:“别,别,我尊重你,我一定不会委屈你,等战事稍定,我一定会弄个非常浪漫的夜晚。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夜晚。” 萧云贵这可不是吹牛,以他的本事要搞浪漫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只要不是在这种战场上的军帐内,他还是有能耐哄得这个四眼妹乖乖的堕入怀中。 果然洪韵儿俏脸又是一红,娇颠道:“油嘴滑舌,不是好人。”跟着正sè道:“不说这个了。以免你晚上又睡不着,和你说几件事。” 萧云贵微微一笑说道:“你说吧。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洪韵儿眨眨眼笑道:“自从你率军先行南下之后。我在南京找到一个才女,你猜是谁?” 萧云贵一听是才女便来了兴趣,直起身子笑道:“是不是傅善祥?” 洪韵儿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萧云贵心中暗暗笑道:“本少爷自然知道太平天国后期的大才女傅善祥,书本上都说了她是个大美女,本少爷写过论文怎会把她忘了?”他心中这样想,口中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时代的才女不算多。南京能称得上才女而又愿意加入太平天国的女子也只有傅善祥才能入你的法眼了吧。” 这傅善祥本来萧云贵知道她的大名,萧云贵这厮垂涎这位才女美sè,本想着私下里找到傅善祥,看看到底怎么个美法。但他又怕派人手出去大肆寻找惊动洪韵儿,加上进入南京之后,诸事繁杂,接着又得出兵,一来二去就忘了。 说起这傅善祥,她出生于书香世家,自幼聪慧过人,喜读经史,在她八岁那年,父母相继去世,家道迅速衰落。十三岁那年,她的哥哥遵照父命把她嫁给了指腹为婚的李氏人家。丈夫比她小六岁,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在她十八岁那年,丈夫得麻疹去世了,年轻的善祥在没有圆房之前,就一夜之间变成了寡妇。狠心的婆婆嫌她克夫,在埋葬完儿子之后,便打算把她卖掉换取银两。此时,傅善祥在李家已是没法再住下去了,正好太平军西殿大军攻陷了南京,她便投奔了洪韵儿在南京开设的女馆。 洪韵儿在南京开设的女馆专门收留一些孤苦无依的女子,让她们做些女工或是别的活计,发给米粮照养,同时也从女馆中选些有文武艺的女子充任锦绣女营的女兵。后世历史上傅善祥是参加了太平天国举办的科举,一举成为女状元才加入太平天国的,现在却不同,萧云贵没有在南京开科取士,傅善祥是为了逃避被卖掉的厄运,躲到女馆来的。 那天洪韵儿巡视女馆,偶然听到傅善祥在绣坊内吟诗,问起女馆的女官,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大才女就在自己麾下。当下洪韵儿找傅善祥聊了半天,也佩服傅善祥熟悉经史典籍,便把她收入锦绣女营,和李璇玑、杨冬青等女一道做了自己的心腹。 听洪韵儿说完如何找到傅善祥之后,萧云贵忍不住问道:“她现在在哪?” 洪韵儿柳眉微微一竖道:“你是不是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萧云贵连忙说道:“没有,我只是好奇想见见这个天国女状元嘛,你想到哪去了。”萧云贵暗骂自己没用,怎么一被四眼妹威胁,自己就屁也不敢放了?难道是萧朝贵惧内,这幅身躯带着惧内的基因影响了自己? 洪韵儿哼了一声道:“她和璇玑、冬青一样,你不准打主意,她和冬青都留在无锡筹算钱粮的事,稍后战事平息才会过来。” 萧云贵点点头说道:“也好,战场也乱,不适合女人。咦,但你怎么来了?” 洪韵儿幽幽的叹道:“你现在才问我这个女人为何要上战场吗?还不是担心你。” 萧云贵一听,心中一股莫名的感动充斥起来,洪韵儿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怕你遇上什么意外,那这个世上我就再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教育之想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又现人才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又现人才 洪韵儿的话让萧云贵震动很大,一刹那他内心里开始明白过来自己需要保护的是什么东西,或者说自己这么辛苦打仗是为了什么。在他眼中什么振兴中华,复兴汉人,那都是遥不可及的事,要知道后世经历了北洋军阀混战、民国、抗ri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之后,才勉强能说实现了振兴中华,这个过程经历了近百年,牺牲了无数英烈才办到的,萧云贵心里不确定自己能办到无数英烈花了数十年时间才办到的事,他也不奢望自己能像后世网络上的小说那样,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能统一全国,击败列强。 从一开始穿越到现在,他做的所有事都是顺应萧朝贵这幅身躯带来的身份和任务而动,他的目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他不在意利用了谁,蒙骗了谁,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内心里的真是打算,说白了他是为了自己。 当洪韵儿那句“我是怕你遇上什么意外,那这个世上我就再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入耳之后,萧云贵才知道,自己不能失去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是这个世上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她能把自己看作唯一信赖的亲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从这一刻起,萧云贵在内心的打算里加上了洪韵儿,他是为了自己和洪韵儿在战斗,别的宏图大志都太过遥远,他奢望不起。 萧云贵忍不住握紧洪韵儿的手说道:“韵儿,我发誓,我会一辈子保护你,就像保护我自己一样。” 洪韵儿眼圈微微一红,报以一笑道:“原来直到现在,你才觉得应该保护我了?” 萧云贵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你说得对,这个世上只有我和你才是最亲近的人,你不能失去我,我当然不能失去你。” 洪韵儿有些害羞起来,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微微笑着说道:“好了,别肉麻了,继续说我的几件事吧。找到傅善祥是第一件,第二件就是我从麦都斯那里打听到几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这几个人都在上海。只要我们找到他们,盛情邀请他们一定会加入我们的。” 萧云贵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人物?”他知道自己的历史知识远不如洪韵儿扎实,他实在想不起来上海还有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 洪韵儿笑嘻嘻的说道:“李善兰、王利宾、华衡芳和徐寿三个。” 萧云贵皱眉道:“这四个人似乎听说过,好像都是这个时候有名的学者吧。” 洪韵儿点点头,便开始讲述四个人的身份来。李善兰。原名李心兰,字竟芳。号秋纫。别号壬叔,浙江海宁人,是近代著名的数学、天、力学和植物学家,创立了二次平方根的幂级数展开式,各种三角函数,反三角函数和对数函数的幂级数展开式。这是李善兰也是19世纪中国数学界最重大的成就。咸丰初年,旅居上海,1852年在上海墨海书馆与英国汉学家伟烈亚力合译欧几里得《几何原本》后9卷,完成明末徐光启、利玛窦未竟之业。 这墨海书馆是1843年英国伦敦会传教士麦都斯、美魏茶、慕维廉、艾约瑟等在上海创建的书馆。书馆坐落在在江海北关附近的麦家圈。紧靠基督教伦敦会总部。李善兰一直在书馆内和洋人打交道,苦心钻研学问。 和李善兰一起的还有一个叫王利宾的人,此人乃是清道光二十五年生人,字仲薇,号兰卿,十八岁县试第一,秀才出身。王利宾还有个外号叫“长毛状元”,清同治元年,据传他以黄畹之名上书太平天国,从战略上为太平军献策,后来东窗事发,他的陈条落入清军手中。被清廷发现后,王利宾只得亡命香港,易名韬,字仲弢,号天南遁叟。此人乃是近代著名的洋务政论家、中国新闻业之父。 虽说后世有学者对王利宾到底是不是黄畹有过争议,但事实上王利宾是被清廷通缉之人,这一点无可辩驳,他早年跟随麦都斯翻译《圣经》,也同情太平天国起义,化名黄畹上书一点也不奇怪,也难怪清廷的人怀疑是他。 华蘅芳乃是江苏无锡县荡口镇人,字若汀,中国清末数学家、翻译家和教育家。徐寿乃是无锡人,字雪邨,号生元,是我国近代化学的启蒙者。这两人在后世历史上受曾国藩邀请,转办安庆军械所,负责建筑工厂,安置机器,后来又帮李鸿章建了江南机器制造总局,两人可谓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先驱。 徐寿和华衡芳乃是学友,他们常在一起,共同研讨遇到的疑难问题,相互启发。1853年初,两人结伴同往上海探求新的知识,他们专门拜访了当时在西学和数学上已颇有名气的李善兰,李善兰也很欣赏两人学习的态度,加上太平军攻略苏南,外面战乱纷纷,两人就在墨海书馆留了下来。 听完洪韵儿冗长的介绍,萧云贵摸着下巴说道:“看来洋鬼子还是做了些好事的,在上海办的书馆和教会学校就很不错,这些书馆和教会学校还是替我们国家培养了不少人才的。” 洪韵儿轻叹一声说道:“可惜啊,现在能像李善兰、华衡芳这些人那样,放弃考八股文,放弃满清官位,潜心研究学习西洋科学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像近代中国留学生之父容闳也要明年才从美国学成归来。现在大部分的读书人啊,还是想着读八股、考科举、做大官、捞大钱。” 萧云贵嘿嘿笑道:“既然我们俩来了,就要改变一下,我想等攻下上海之后,选送一批十多岁的青少年出去留洋,不管我们将来造反能不能成功,也算洒下一批种子。还有既然王利宾擅长时论,我们可以办办报纸,一来赚点零花钱,二来可以引导我们占领区内的舆论风向,三来就是像旧儒学开炮,以你洪韵儿擅长的辩论,好好给那些腐儒上上课,告诉他们儒学不是像他们那样玩的。” 洪韵儿笑了笑说道:“你就会安排事情给我做,诏书衙那边我都出了好几本书了,不过你还别说,像《扬州十ri纪》这些书一发出去,倒是很快卖完了,南京那些死硬派的读书人看了之后,有不少人也不太和我作对了,只是还有少数人说我们是切辞狡辩,后来我说这些书稿乃是东瀛扶桑国传回来的,他们才闭上鸟嘴。这些读书人啊,中满清遗毒太深,一时半会儿很难改造,我也在琢磨着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做我们的喉舌,办报纸这个方法不错,可以一试。” 萧云贵点点头说道:“至于李善兰、徐寿、华衡芳这些人,可以招揽过来办学校,开工厂,上海和西方洋人接触得多,说不定还有像李善兰、徐寿这些一样的人,我们都要招揽过来,还有那个容闳,既然他明年就回国了,也不能放过,总之只要是人才,我们就用,还要大胆的用。” 洪韵儿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可惜啊,南京的天王和东王他们要是能和我们想的一样就好了。” 萧云贵淡淡一笑说道:“反正我们已经来到苏南了,南京也让给他们,地方的军政大权老子说了算,大不了按时供应他们一些钱粮,必要的时候出兵帮他们打打仗,总之我们西殿的军政事务是不能再按他们的那一套去做了,否则不等满清来打我们,手下的百姓就跑光了。” 洪韵儿转了个身,坐下喝了口茶说道:“对了,还有土地政策你想好没有?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我们打的口号是有田同耕,但这个土地政策目前太难实现了,也会把很多富农和中小地主逼上绝路,要是处理不好,弄得遍地是团练,村村有乡勇,我们就算占了大城市,没有乡村供应,那我们也是没办法生存下去的。” 萧云贵最头痛的就是这个土地问题,中国数千年的封建朝代更迭,最大的问题就是土地问题,每个封建王朝到了末期,都是出现连年的灾害,加上土地兼并剧烈,就会爆发农民起义。在这些农民起义和官军镇压的战争中,人口不断损失,人口损失之后,农民和地主在战争中会大量消耗掉,农民要么大量死于战争和灾害,地主要么被起义军打掉,要么逃难而失去土地。一切土地矛盾在战争中释放过后,又会出现大量无主之地或者是人口少了、土地多了的局面,继而新的王朝开始统治,无一例外的都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农民安居乐业,又开始了一个朝代的繁荣。但每个朝代的兴起都是建立在大量人口损失的基础上,似乎释放土地矛盾的出口就只有战争一样。 眼下的局面和前面几个王朝灭亡的局面差不多,土地被大量兼并,满清还占着肥沃的关外土地不放,不让汉人出关耕种,紧靠关内的耕地养活四亿人口,以现在的生产力水平来说是极为吃力的,加上列强的入侵,赔款和洋人的商品入侵,正在破坏中国原始的耕作模式。仅仅上海进口的洋布就让苏杭等地上百家的手工纺织作坊倒闭,百姓又没有地种,又失去了做工的机会,无以为生之下,自然会起来造反。 面对内忧外患,选择妥善的土地政策似乎成了萧云贵头大的问题,难道真的要消灭地主阶层吗?这似乎是行不通的啊。但要是不这样做,如何消除土地矛盾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又现人才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乡官民团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乡官民团 看着萧云贵一脸苦恼的样子,洪韵儿微微一笑说道:“这些ri子我在无锡整理了一些想法,和你商量一下,看看哪一种更合适一些。我的想法是占领了苏南之后,我们不能实行太平天国那种空想的平均主义。我想等平定苏南之后,对那些富商地主区别对待,贪官污吏就不用说了,还有那些和官府勾结、乒百姓、手上有百姓血债的富商地主,我们坚决镇压,没收他们的财产和土地,加上战前就有不少的富商地主逃亡,苏南一定会有很多无主之地,我们应当把所有的无主土地收归国有,向后世那样宣布可以租给无地的农民耕种,这是第一类人的处理方式。” 萧云贵点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一类人都应该是恶贯满盈的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都是民愤极大的,直接在百姓面前公审处决,百姓们一定会拥护的。” 洪韵儿接着说道:“第二类人就是那些没有什么罪过,平常也没有乒过百姓,反而被官府压迫的地主富户们,我们应该保留和保护他们的私产,通过笼络这些人,让他们不至于倒向满清,同时消除满清留下的苛捐杂税,让这些地主富户们主动减租减息。” 萧云贵皱眉说道:“自古官商不是勾结在一起的么?有钱人难道官府还会为难他们?” 洪韵儿笑了笑说道:“其实现在满清治下,很多地主富户也是官府乒的对象,你忘了北王韦昌辉的事了么?他出身于地主兼典当商,是个典型的富厚之家。但由于韦族人少无功名,有钱无势,不断受到豪强地主的乒和官府的勒索。韦昌辉的父亲韦源介痛感家无功名人材。有钱也常受人欺,想栽培韦昌辉读书,考取功名,为韦家出一口气。韦昌辉长大以后,曾在桂平县应试,结果名落孙山。韦昌辉的科场失败使他牢sāo满腹,在痛骂官府之余,韦昌辉无可奈何,只得花钱给他父亲捐了个国子监生,并在家门前高悬成均进士的匾额。藉以炫耀乡里。后来,乡里告发,被地主蓝如鉴勾结县里差役,乘黑夜将“成均”二字铲去。第二天就补大湟江巡检王基以冒充进士的罪名抓人,将韦源介押赴亲圩团局。结果被敲诈了几百两银子的罚款,才算了事。天国之中。还有胡以晃等人都是富户地主被官府乒才加入我们的。这说明像北王、胡以晃这样有钱但被官府乒的地主富户大有人在,这些人不应该是我们镇压的对象而是拉拢的对象。而且很多时候,官府层层盘剥之下,这些地主富户们没有办法,只能回头把官府强加的租税压到百姓头上,我想只要我们太平天国吏治清明。不出现层层盘剥这种情况,让地主富户们减租减息是能做到的。” 萧云贵摸着下巴说道:“这减租减息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洪韵儿笑嘻嘻的说道:“这个法子我也是抄袭后世红sè根据地的经验,当时党在未实行土改的地区,允许地主出租土地。但原则上须按照战前的原租额减低百分之二十五;承认战前的借贷关系,但年利息一般不得超过一分半,如债务人付息已超过原本一倍者,停利还本,如付息已超过原本两倍者,本利停付,原借贷关系视为消灭。这样的做法好处就是比没收地主土地政策更柔和一些,通过减租减息,贫苦农民的生活可以得到改善,对土地私有财产也没有根本消灭,农民高兴,地主、富户也可以接受。” 萧云贵皱眉道:“但这样做会有很大阻力,要换了是我,我一定会追求最高的租额,我会用自耕、出卖、分家等手段,将土地化整为零,使农民无地可租种,或将租额提高,达到明减暗不减的目的,而对于减息,我就停止放贷对付。那些地主要是这样来对付,会很棘手的。” 洪韵儿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暴发户的儿子,你以前做过几天的资本家,果然一肚子坏水,这么快就发现漏洞了。历史上国共两党都采用过减租减息政策,但红sè根据地内就获得了成功,而国占区就收效甚微,原因就是你说的那样,很多地主还是以私利为先,想出了各种办法来对付。红sè根据地之所以获得成功,主要是因为红sè根据地历来注重乡村基础政权建设,工作组、武工队各乡各村都有。我想我们既然要发展苏南,就不能只发展城市,乡村也要发展,也要建立地方政权,在乡村我们也要有民兵xg质的队伍组建起来,辅以我们太平天国后来推行的乡官制度,我想这些问题就能解决。” 说起乡官制度,萧云贵还是多少知道一些,在太平天国的天朝田亩制度中,规定有军制组织人民的制度:凡设军,每一万三千一百五十六家先设一军帅。次设军帅所统五师帅。次设师帅所统五旅帅,共二十五旅帅。次设二十五旅帅各所统五卒长,共一百二十五卒长。次设一百二十五卒长各所统四两司马,共五百两司马。次设五百两司马各所统五伍长,共二千五百伍长。次设二千五百伍长各所统四伍卒,共一万伍卒。通一军人数共一万三千一百五十六人。凡设军以后,人家添多,添多五家,另设一伍长。添多二十六家,另设一两司马。添多一百零五家,另设一卒长。添多五百二十六家,另设一旅帅。添多二千六百三十一家,另设一师帅。共添多一万三千一百五十六家,另设一军帅。计一军自军帅至两司马共六百五十六员,将官员六百五十六家从一万三千一百五十六家除开,其伍长、伍卒共一万二千五百家,才是一军管辖的家数。 故两司马管辖二十五家,卒长管辖一百家,旅帅管辖五百家,师帅管辖二千五百家,军帅管辖一万二千五百家太平天国在各地区实行的乡官制度,便是从天朝田亩制度的规定而来的。各级乡官由百姓公举本乡人担任,他们是人民爱戴的人,而他们是本乡人,又深知本乡的一切情况。《贼情汇纂》中对这一个制度是这样描述的:土著生计,丝粟难隐,裹挟逃民,并得稽察。贼之牢笼人士,联络方域,计无谲于此者。从敌人的咒诅里面,可以反映出乡官制度对巩固革命权所发挥的效果的巨大。 但太平天国公举乡官,仍用乡举里选的旧方式,还不懂得用直接选举法和间接选举法,更远远不能与后世zhu选举相提并论。但是,太天天国的公举乡官,方式虽还和古代乡举里选相同,而实质上已起了大变化。中国古代乡举里选的对象为地主富户阶级,而太平天国公举乡官的权柄,则掌握在农民阶级手中,举出革命的农民来钤制地主阶级。乡官制度也具有打击地主阶级的作用。 由于从前被地主阶级踏在地下的农民,今天翻身作主,做了乡官,地主阶级分子不得不向他们低头,这就把地主阶级的威风打下来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太平天国的乡官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农民的自身权益,并相应的打击了地主,得到权力的农民对于太平天国的支持那是不可想象的,又比如在天京变乱之后,清军调集大军进攻太平军,而此时太平军内斗刚刚平息,兵力严重不足,在这个危急时刻就是皖地十万百姓参加太平军,这才打退了清军的进一步攻势,保证了后期陈玉成、李秀成的作战。 萧云贵皱眉说道:“韵儿,我们现在就实行这个制度,是不是早了一些?” 洪韵儿摇摇头说道:“新生的制度是不是适合,关键还是要看zhèngfu是一个怎么样的引导方式,孙中山先生说的军政、训政、宪政,这里面我认为训政最重要,让老百姓有自发的zhu意识才能推动zhu,而这一过程的确会有很多困难,但是有困难却不是不去做的理由。我并不想在中国实行全盘的西方zhu化,那也不适合我们,我只是想打破旧有的格局,彻底瓦解官府和土豪劣绅的统治根基,让百姓体会到拥护我们能够得到更大的权益。同时在各村各乡组建我们自己的民团,凭什么满清能在各村各乡号召地主富户建立团练对付我们,我们就不能在各村各乡组建自己的民兵对付他们?我相信只要我们在苏南推行乡官制度和各村的民团制度,我们就能把整个苏南变成全民皆兵的根据地,别说到时候满清打不进来,就算列强的兵马也休想进来。有了乡官和民团的制度保证,减租减息就不怕地主富户们耍滑头,一旦查实,我们天国的法度可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萧云贵点点头说道:“算你想得周全,还有第三类人的处理方式吗?” 洪韵儿笑了笑道:“当然有,第三类方式其实很简单,就是大力发展工商业,让地主自行转化资本,去投资建厂从商,让他们变成资本家,从而放弃大片的耕地,到城市里来投资建厂!”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乡官民团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政略调整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政略调整 萧云贵听了洪韵儿的话后,愣愣的看了洪韵儿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地主和资本家有区别吗?” 洪韵儿为之气结,狠狠的瞪了萧云贵一眼道:“谁让你上政治课的时候逃课,中学、高中、大学那么多年了,你连这个问题都没搞懂吗?” 萧云贵脸皮比城墙还厚,坦然说道:“后世已经没有地主了,我没想过学那么无聊的课,反正你学过就行了啊,我知道你什么都懂,比我学得好,听你的就成。” 洪韵儿哼了一声说道:“地主是占有土地,靠收取地租来剥削农民获得剩余价值,而资本家是靠生产商品,来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地主和资本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土地的占有,还有两者获得利润之后采取的对策也不同,地主只会通过各种手段兼并土地,扩大他的土地面积,招更多的佃农,从而破坏土地分配的平衡。而资本家不同,他们只会扩大生产,增加机器设备,招更多的工人来生产更多的产品,资本家的扩大生产会为社会的工业化进程带来好处,而地主不能,他们只能靠增加土地来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地主会导致越来越多的土地集中到少数人手中,让越来越多的人口变成佃农或者赤贫者,不能给社会的工业化进程带来任何好处。” 萧云贵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看来封建地主阶级还是尽早消灭的好。” 洪韵儿摇摇头说道:“但是现在地主阶级在中国还是一个极为庞大的阶层,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消灭,我前面说的两类人处理方式都是在限制地主的发展,手段也不算激烈,当地方政权、乡官制度和地方民团建立之后,我们就能更好的限制地主兼并土地。再加上我们鼓励工商业发展,我想很多地主看到没有可能再继续扩大他土地的时候,应该会把多余的资金拿出来投资建厂,当他们看到投资的利润回报之后,就会投入更大的资金滚动扩大生产,就能实现工业化进程的良xg循环。” 萧云贵摸着下巴说道:“你的这个想法很好,也很理想化,但现实之中,我们可能遇上很多想象不到的困难和阻力,至于我们的想法能不能实现。还有我们的做法到底对不对,只能靠实践来检验了。回头你还是把各种想法归整一下,再和左先生请教一下,看看实际过程中会不会出现其他问题,预先想好对策才行。对了。我们苏南真要是这样一干,等同于认同百姓有私产。就会打破圣库制度。若是我们行事太过偏离天王和东王的政略,会不会引来他们的责难?” 洪韵儿淡淡一笑说道:“圣库我不会取消的,我们现在还在打仗,集中钱粮有利于战事。但我们也不可能要求战士、匠人和随军眷属们没有私产,我倒觉得军需政务用度还是由圣库支纳,苏南平定之后。我们就不能靠劫掠官仓、富户来充实圣库,而应该转为靠收取税收来获得钱粮支持我们打仗。同时慢慢放开政策,允许士兵、匠人和随军家属拥有私产,但一切缴获必须上缴。然后按军功和对天国的攻陷来奖赏士兵、匠人和随军家属,这样才合理。” 萧云贵拍手鼓掌道:“这个办法好,从前立了军功总是升官来奖赏,每一仗过后,立功的兵卒一大把,不停的升下去,很快我们就没有普通兵卒了,大家都是将官,这样很不好。通过奖赏财物也是一条办法,我还想引入后世的勋章、奖章什么,表彰有功将士,唔,这个事我好好想想,回头和左先生商讨一下。” 洪韵儿见他终于积极起来,微微一笑说道:“是啊,既然我们和天王、东王分开了,有些不合时宜的政策就得改变,再比如男女分营这个事,很多男兵明明有妻子在女营,却不能过正常的生活,是非常不人道的,有悖人伦啊。” 萧云贵一听,马上哀叹一声道:“本王如今也是明明有妻子,却不能过夫妻生活啊。” 洪韵儿俏脸一红,柳眉一竖道:“我们的情况和别人不同,你别想混淆在一起说,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嫁给你呢!” 萧云贵忍不住就想笑,世上的事稀奇古怪的多了去,自己总算遇上了一件,两人这种身体上和名义上是夫妻,但思想和jg神上不是夫妻的怪事也算是世上罕有了。但见洪韵儿发怒的模样,萧云贵也不敢造次,清咳一声说道:“唔,先不说这个,关于男女分营的事我想这样办,等苏南平定之后,之前已经是夫妻的人,我们可以核发结婚证,同意他们恢复夫妻身份住在一起,按照官职大小分配房屋,官职达不到分配房屋的,我们可以提供馆舍供他们夫妻会面,每个礼拜一次。至于那些没有结婚的,军中可以规定,战士必需当兵满三年,或者立有军功格外奖赏的可以找老婆结婚。反正住房也好、私产也好、结婚也好统统和军功、贡献挂钩,普通百姓婚嫁一定要到我们设立的馆舍办理结婚手续。接下来一定是战争不断,人口繁衍才能给我们提供兵源、工人、农人,要是没有人口繁衍,我们还打个屁。” 洪韵儿忍住笑说道:“结婚证?太平天国后来颁发的结婚证是叫合挥,上面印有龙凤图案,故称龙凤合挥。合乃结合,挥系凭证。我印象中,合挥应该是在今年颁布的,当时因为陈宗扬、谢满妹夫妻私下结合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天王才不得不下令废除男女分营,同时规定废除买卖婚姻,天下婚配不论财势,一夫一妻,但要通过婚娶官登记核准,发给绘有龙凤图记的合挥,方为合法有效,受到天国法令保护。合挥上只登记署明男女新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女的名字上写有配妻二字,免除了惯用的生肖及出生时辰,这表明了天国婚姻,不受算命、卜测,以及合婚等的迷信束缚。我倒觉得这事可以和南京的天王、东王商议,还是应该尽早结束男女分营。” 萧云贵呃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实行一夫一妻啊。” 洪韵儿耳尖听到他在嘀咕什么,当下温言说道:“怎么,你难不成还想三妻四妾么?” 萧云贵干笑两声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心百姓们不愿意,你想啊,现在什么年月,传宗接代那是大家普遍的想法,要是娶个老婆不能生,想讨个小的接续香火,我们又不让,这不是为难别人么?再说了,天王、东王他们几个不都是十几个王娘的么?这样上面可以讨很多老婆,下面百姓却只能娶一个,那不是双重标准么?” 洪韵儿愠道:“绕来绕去你就是想说你西王现在只有一个老婆,而且还是不能碰的,是吗?” 萧云贵嘀咕道:“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话音才落,萧云贵的领口被洪韵儿揪住,只见洪韵儿板着俏脸恶狠狠的说道:“这事没商量,你要是想娶三妻四妾,我俩趁早离婚,我洪韵儿决不会允许自己的丈夫有三妻四妾的!” 萧云贵下了一跳,急忙赔笑道:“哪能呢?我也只是说说。”跟着心里嘀咕道:“我不娶三妻四妾那么多,只要一两个小妾还不行么?” 洪韵儿气呼呼的松开手,萧云贵接着说道:“你别生气啊,我只是说出百姓们的想法,毕竟纳妾这种习俗沿袭了千年,你一下子想改变很难,再说了就算我们这样规定了,百姓也会有别的招数来对付,后世不也是规定了一夫一妻的么?不也还是有小三什么的?你是禁不住的。” 洪韵儿嘟着嘴怒道:“不行,不论如何,官面上我们就是要提倡一夫一妻。” 萧云贵一拍手道:“对,你这话说的对,是提倡,不是一下子禁绝,我想啊咱们这样,一夫一妻的人家,我们天国可以给予一些政策上的奖励,比如少交些税啊,相反要是你想娶小妾的话,就得多交一些税,多娶就多交,咱们这样慢慢来引导,你看这样如何?” 洪韵儿还是气呼呼的盯着萧云贵,就觉得这混蛋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但这混蛋说的也是实情,现在的女子大多数还是依附男人而生,嫁户好人家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唯一目的,哪怕是做小妾,能嫁到好人家去,也是一种福分,真要堵死了这条路,恐怕很多女子会嫁不出去,而且很多人家为了保住香火,要是媳妇不能生育,你也不能让人家离婚另娶再生吧。再说天王、东王那几个王爷哪一个不是十几个王娘陪伴,这叫下面的百姓如何信服? 思虑片刻后,洪韵儿勉强答应萧云贵的这个说法,但也要和左宗棠等人商讨一下。两人商量了半夜,直到子时初刻,林启荣、李天熙、陈知命、周立等将进帐来告别,两人才停了下来。 萧云贵和洪韵儿到营门口送别诸将,萧云贵又嘱咐诸将,一有什么消息及时报来,若是军情紧急可以自己决断,但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尽快封锁吴淞口。诸将领命后,一支往北一支往东而去,过不多时都消失在茫茫的夜sè之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政略调整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军礼拜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军礼拜 送走了林启荣等部兵马后,萧云贵转头在营门口见到了周秀英,她旁边还有一位娟秀美貌的少女,却是多ri不见的李璇玑,杨冬青留在无锡,李璇玑既然跟着洪韵儿到了上海。周秀英显然是前来送别老父亲的,借着营门口的火把光亮,只见两女均是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周秀英是英气勃发的健康之美,而李璇玑则是文弱娟秀的闺阁之美,两女各有风韵,好像两朵争奇斗艳的鲜花,让人看了不禁心驰神往。 萧云贵大大的咽了口馋咽,心中暗想,这两个小妞还真是不错,要不是有四眼妹碍手碍脚的,本少爷早就吃定她们了。 一旁洪韵儿忽然冷哼一声道:“看什么看?小心眼睛珠子掉出来了。” 萧云贵回过神来干笑两声道:“许久没见璇玑妹子,我就是看看胖了还是瘦了。” 洪韵儿轻哼一声道:“你那眼睛就好像是饿狼的幽光,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我再次严重jg告你,璇玑是个好女孩,你休想打她的主意,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萧云贵怏怏的嗯了一声道:“明ri和洋教士周旋的事就交给你了,带他们到北门外去看看,那些清狗杀了多少人。我回去休息了,明早还要出队,你也休息吧。”说完萧云贵摇头晃脑的便往自己大帐走去,边走边想着是不是等四眼妹睡了,自己再把那个小关刀沐英红弄到营帐里来?只要做得隐秘,四眼妹是不会发觉的。 想到这里萧云贵满心欢心起来,当下准备快步回大帐安排,却想不到背后洪韵儿忽然说道:“忘了告诉你,那个什么被俘虏的女将我已经派人押到女营监管了,今晚我会劝劝她。看能不能通过她让关刀帮投靠我们,这样我们打上海的时候就能去掉清妖的一条臂膀了。” 萧云贵猛然站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回头看时,洪韵儿面带得sè的招呼着李璇玑和周秀英两女回女营去了,临走时还故意扭动纤腰,让她那诱人的身姿在火光下又让萧云贵神魂颠倒了一番。萧云贵心中忿忿不平的咒骂了四眼妹一回,只觉得自己想什么好像都被四眼妹知道,而且被她吃得死死的,难道自己真的就只能吊死在这棵树上了吗?眼看最后一丝绮念也被无情的打破。萧云贵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到军帐,早早的洗洗睡了。 洪韵儿回到女营自己的军帐内,和周秀英、李璇玑说了会儿话。周秀英是个好武的女子,也听说过太平天国之花、天王之妹洪宣娇能征善战的大名,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提出要和洪韵儿切磋刀法。周秀英也是使双刀的,她一看西王娘腰间的鸳鸯双刀就知道遇到对手了。技痒难耐之下。也不管适不适合便提出比武的要求来。 洪韵儿淡淡一笑说道:“天sè不早,明ri还要出队,璇玑你带周姑娘先下去休息吧,切磋之事来ri方长,等周姑娘你伤好之后,咱们再行比试如何?” 周秀英这才想起自己刚被打了三十军棍。的确行动有些不便,当下应了之后,和李璇玑下去休息去了。 两女离开之后,洪韵儿命帐外女兵把沐英红带上来。过了片刻。女兵把沐英红带进帐来,洪韵儿吩咐女兵给她搬张椅子坐下说话,跟着命女兵到帐外等候。 沐英红被擒之后,在西王大帐内差点稀里糊涂的被人给吃了,后来又被什么西王娘的亲卫女兵带走,还好这些亲卫女兵没有为难她,给她的伤腿包了草药、上了夹板,还给了一顿饭食,休息了一会儿,沐英红jg神略振。 此刻她又被西王娘带到帐内,沐英红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美貌的西王娘要做什么,但见她面貌姣好,身姿绰约,比自己还要美上几分,不禁暗暗有些嫉妒起来。 洪韵儿没有和她多啰嗦,直接说明了可以放她回去,但沐英红回去后要劝服关刀帮归降,上海四周已经全是太平天国的天兵,他们再帮助清妖,等到城破之后,关刀帮便是覆没在即。 洪韵儿口才不错,一番威胁利诱之后,没什么主见的沐英红便答应下来。洪韵儿当即和她约定,今晚就可以放她回去,明早关刀帮的人聚齐后,打开上海城南门接应太平军入城,事成之后,可以保举关刀帮的帮主沐关刀为将军。 随后洪韵儿命女兵牵了匹马来,让沐英红骑马连夜回上海城去了。看着沐英红的身影消失在营外的黑暗之中,洪韵儿轻叹一声自语道:“但愿这傻丫头不会成功,否则那混蛋惦记的人又会多了一个。” 翌ri清晨,天sè刚刚见亮,萧云贵便被洪韵儿叫了起来。萧云贵原本还在做着美妙的梦,梦中洪韵儿、李璇玑数名美貌女子都和自己大被同眠,好不快活,陡然间被人叫醒过来,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正想发火时,看清面前的人是洪韵儿,这厮只得哀叹一声,这四眼妹真是残忍,就连做个美梦她都要打断,还让不让人活了? 洪韵儿笑嘻嘻的负手而立道:“快点起来吧,跟着大家伙做礼拜,今天是礼拜ri,正好给那些传教士看看我们太平天国是如何做礼拜的。” 萧云贵翻身想起,却陡然发现胯下湿了一片,心中不禁喃喃咒骂起来,都怪该死的四眼妹,已经许久没有尝过梦遗滋味的萧云贵居然昨夜小茶壶满了之后四溢。 萧云贵脸皮也厚,不动声sè的说道:“嗯,你先出去吧,我梳洗一下就来。” 洪韵儿没看出,她穿越前还是个少女,虽然上生理卫生课的时候也知道有梦遗这种说法,但她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也没觉得不妥,丢下句你快点啊便出去了。 洪韵儿一走,萧云贵急忙起身,换了衣裤,匆匆梳洗一番之后转出营帐,那套脏了的衣裤随手便丢在床边了。 出了营帐后,萧云贵带着亲卫来到营地正zhongyāng,除了值守营地的兵将外,其余数千将士都列队候命。萧云贵来到场zhongyāng,带领众兵将开始做礼拜。 太平天中早晚饭前都要敬拜上帝,每隔七ri要做一次礼拜,哪怕是行军打仗之时也要抽时间做。礼拜ri众人都要穿戴整齐,静默肃立,一起跟着典官赞颂上帝,错立赞美声伊吾,赞毕焚表升天衢,同时长跪同默祷,同时蹶起同狂呼杀尽妖魔。但自从萧云贵来了之后,他在西殿的礼拜仪式上稍作改动,他把基督教的一些礼拜仪式引入,让西殿太平军的礼拜看起来才不那么古怪。 在军中典官的带领下,众人开始齐唱《基督复生歌》,跟着典官宣召赞美上帝,众人静默之中,有军中十余名典官齐声低唱《主在圣殿中》,跟着是典官唱赞美诗《与主心交歌》,然后众人跟着祈祷,主讲典官当众宣道,今ri宣道的是《圣经》中章节,跟着各军典官祝福各军将士,最后齐唱《阿门颂》。 萧云贵后世虽然在他母亲的影响下,经常跟着母亲去参加礼拜,但其实也没完全记住每个礼拜所必须有的仪式,而且不同的基督教教会,礼拜的仪式也不一样,他也弄不清楚到底自己交给西殿典官的这些仪式对不对。 好在场内那些洋人传教士都跟着肃立静默,虽然他们听不懂中文,而且太平军中天南地北的将士都有,口音也是驳杂不纯,就连听得懂中文的晏玛太等人也不知道这些太平军在吟唱什么,但从每个将士脸上虔诚肃穆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们的确是在很认真的做礼拜。 好不容易完成礼拜之后,各军带回营地准备吃过早饭便开始进军。青浦义军没有信教,他们担任了早间的值守营地任务,但还是有不少青浦义军好奇的在一旁观看了整个仪式,当祷告完毕,众人高喊杀尽清妖时,一众青浦义军忍不住也跟着喊了起来。 众军散去后,晏玛太等传教士围住西王夫妇,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洪韵儿也听了个大概,雒魏林、麦都斯等人说太平军的礼拜仪式和伦敦会的仪式很相似,但当中有些细节需要注意,比如礼拜应该在教堂,有十字架,还要点蜡烛等等,希望太平军能够加入伦敦会。而晏玛太等人则说,他们愿意做太平军的受洗者,希望通过交流,让太平军的传教活动更加正规。法国传教士翁毅阁则激动的说,他可以写信给罗马的大主教,希望能在东方重新成立一个教会做为基督教在东方的分支,这个教会可以就叫太平会,和伦敦会一样属于正统基督教。 萧云贵和洪韵儿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些传教士是想通过争取得到太平军信众的认可,让数十万太平军都成为教徒,那他们这些传教士必将获得巨大的成功,要知道他们来东方努力了十余年,也只争取到了一、两万的教众,要是能让号称有数十万人的太平军皈依正统的基督教,那这个传教士无疑会被教会永远载入史册。 萧云贵好不容易扯开大嗓门让众传教士安静下来,跟着说道:“各位传教士,多谢大家的好意,但我们的军队现在是在打仗,等打完仗后,我们会认真考虑各位的意见。很抱歉,现在我要带着士兵出征去了,我的夫人会带着大家去北门看看清军的暴行,然后送大家回去。我真诚的希望我们能够在结束上海战事之后,和各个教会讨论教义和神学。”说完之后,萧云贵便脚底抹油开溜了,把一众洋鬼子留给洪韵儿招呼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军礼拜 第一百八十八章 浣衣溪沙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浣衣溪沙 周秀英一直跟着李璇玑完成了整个礼拜仪式,她虽然不信教,但女营的五百余人都虔诚的列队礼拜,她也不好意思站到一边,想着多拜一尊洋菩萨就多得一份保佑吧。说也奇怪,本来她根本听不明白太平天国典官吟唱的那些赞美诗和歌曲,但听完之后内心却一片宁静,最后听着众人一起呐喊杀尽妖魔时,周秀英也热血上涌,跟着一起呐喊起来。 仪式完毕后,女营自有各女卒长带回,周秀英和李璇玑等西王娘的女兵侍卫留了下来,看到西王夫妇被一群洋和尚围住,周秀英急道:“璇玑姐姐,那些洋和尚不会对西王和西王娘怎么样吧。” 李璇玑俏容微微一笑说道:“不会,那几个传教士都是来议和的使者,进营前男兵们就已经搜过了,没带什么兵器,而且以西王和西王娘的身手,他们也不敢动手的。” 周秀英哦了一声,只见西王和西王娘站在一起,一个相貌粗鲁,一个美若天仙,忍不住低声嘀咕道:“西王这么丑配不上西王娘这么好的人。” 李璇玑听到了周秀英的嘀咕,侧头嫣然一笑道:“周姑娘,你说什么?” 周秀英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急忙笑道:“没说什么,我是说西王和西王娘真是天生一对。” 李璇玑掩口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去年我才投太平的时候,第一眼看到西王和西王娘时,我是觉着从样貌上看,西王长得粗鲁怎么都配不上西王娘,但后来慢慢相处下来,我才发现我看错了。” 周秀英内心里本来对萧云贵打她三十军棍还有些芥蒂。所以当她看到西王和西王娘站在一起的时候,忍不住出言挖苦,不想被李璇玑听到,但听李璇玑的话语,她似乎原来也认为西王配不上鲜花般的西王娘,后来她又说她看错了,当下奇怪的问道:“怎么看错了?” 李璇玑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太平天国共有六个王爷,除了去世得早的南王,其余五个王爷之中,只有西王没有纳过别的王娘。其他几个王爷哪一个不都是有几个、十几个王娘的?就连英武不凡的翼王也有三个王娘,只有西王专情,到现在攻城掠地无数,身边只有西王娘一个。” 周秀英啊了一声道:“我们村里不少汉子都有纳妾,更别说那些官府的贪官和豪强了。青浦县令那个狗官就有五个老婆,西王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竟然只有西王娘一个夫人?真是难得啊。” 萧云贵要是听到两女的对话。一定会哭笑不得,不是哥不想纳王娘啊,实在是四眼妹看得太紧。 李璇玑点点头说道:“是啊,西王啊还有一点好,他能和士卒同甘共苦,我们眼下行军打仗。全军都男女分营,就算原来是夫妻的,也得分男女营居住。原本天国有规矩,王爷是可以和王娘住在一起的。但西王能和大家一样,就算在南京城里头都没有和西王娘住在一起,西殿上下兵将都很佩服西王的。” 周秀英奇道:“男女分营?那今后如何婚配?” 李璇玑笑着说道:“西王和西王娘说了,如今咱们还在打仗,等我们有了稳定的地盘,就会重新过上安稳ri子,那时候才能婚配,你想啊,行军打仗之时还想着婚配,那会影响打仗的。” 周秀英哦了一声,李璇玑接着说道:“你别看西王貌似粗鲁,但他见多识广,而且打仗每次都是冲锋第一,只要全军看到西王大旗在前面,谁都不会落后,大家一定都是奋勇向前的,从岳州打到南京,上千里的路途,咱们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你说西王厉不厉害?也只有西王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咱们才貌双全的西王娘,样貌倒在其次了。” 两女低声嘀咕着,萧云贵已经先行离开,点起兵马准备出队,西王娘也好不容易将那些传教士安抚下去,跟着走向李璇玑和周秀英。 周秀英见西王开始点兵,男营兵马的号角声和各军的旗帜纷纷竖起,心里也开始激动起来,见西王娘走来,便迎上去问道:“西王娘,咱们锦绣营也出发么?” 洪韵儿摇摇头说道:“我们不同西王出队,锦绣营和青浦新军留守大营等候军令,今ri要是西王能扫平城南的清妖营垒,我们再拔营跟上。周姑娘、璇玑,你们安排姐妹们为男营弟兄们浆洗一下衣物,再准备好食水,稍后要是战事吃紧,做好的饭菜让青浦义军派人送上去,多准备好裹布、刀伤药,做好照顾重伤兄弟的准备,总之大家守好营盘,准备接应西王。” 李璇玑马上领命,准备回头安排女兵干活去了,自从胡大妹等女兵战死之后,萧云贵就很少安排锦绣营的女兵再出队担任作战任务,女营和女兵担任的都是在后面准备食水、浆洗衣物、照顾伤患、搬运粮草等差事。用萧云贵的话来讲,除非男兵都死光了,才轮到女营上阵。在攻打武昌、南京等地的时候,女营就是在后方不停的烧水烧饭,把食水送上第一线,男兵轮番冲击炸跨的城垣,每当换下来的男兵回到出发阵地,总有热腾腾的饭菜可吃,受伤的兄弟也有人马上抬下去医治,才能让太平军攻城时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士气和体力,这些都是女营和民夫营的功劳。 周秀英啊了一声,她还想着在女营能跟这女兵出队去厮杀呢,没想到却是做这些事,正想开口求战,洪韵儿忽然喊住李璇玑道:“璇玑,还有一事,我和女兵亲卫要带着洋人去北门,西王大帐内劳烦你收拾一下,有什么衣物帮我先浆洗一下。” 西王的衣物向来都是西王娘替他浆洗,有时候西王娘实在忙不过来也会让李璇玑、杨冬青帮忙,李璇玑倒也做过几次,当下应了。 洪韵儿交待完后,周秀英急忙上前说道:“西王娘,我能跟着西王出队杀清妖吗?” 洪韵儿微微一笑说道:“周姑娘。你才被打了三十军棍,伤势未愈,你就和璇玑留下来好了,稍后军中典官也会给青浦义军宣讲我们太平天国的军纪,还要你多多协助。”说罢洪韵儿拉了拉周秀英的手以示鼓励,跟着便带同亲卫女兵离开。 周秀英见洪韵儿离开,原本想偷偷跟着西王出队,但又怕被发现后再挨军棍,只得很是气闷的跟着李璇玑安排女营姐妹们准备饭食去了。 两女忙碌了半个时辰,总算安排妥当。李璇玑转身要去西王大帐收拾,周秀英和女营其他女兵还不是很熟,只得跟着李璇玑来到西王大帐。 进到帐内,李璇玑收拾了床铺后,把床上的衣物收起回头看了看周秀英笑道:“周姑娘。你要不要跟着我到河边浆洗衣物?” 周秀英点点头,跟在李璇玑后面问道:“璇玑姐姐。你说咱们女营啥时候能上阵杀敌?” 李璇玑微微一笑说道:“西王说过一句话。除非男兵死光了,否则他再也不会派女兵上阵的。” 周秀英哀叹一声道:“难道我经后就只能干洗衣物做饭这些活了么?” 李璇玑边走边安慰道:“西王这是为了咱们好,那些猪狗不如的清妖要是抓到我们的女兵,所用的手段可比对付一般男兵的手段要卑鄙恶毒百倍,西王是在保护咱们呐。再说了,干这些活也是为了让大军能够安心打仗。当你看到那些男兵从阵上回来,狼吞虎咽吃你做的饭菜时,你就会觉得很开心了。还有那些受伤的兄弟,也需要人照顾不是么?除了做这些。我还帮着西王娘出安民告示,帮兄弟们写家书,不一定要上阵杀敌才算英勇啊,我觉得我做的事也很有意义。” 看着李璇玑一副满足的模样,周秀英惊呼道:“璇玑姐姐,你还认识字啊,我可就笨了,我只认识自己的名字。” 李璇玑微微笑道:“要不闲暇时我教你写字,听说你武艺很好,原本西王娘也教过我一些武艺,但她很忙,没功夫教我们,要不周姑娘你教我武艺好么?” 周秀英连忙点头答应,两女说笑着来到河边,这里已经有女营的女兵在浆洗衣物,大多都是替男营的男兵浆洗,众女兵嘻嘻哈哈的笑着,一边聊天一边浆洗,好一副热闹的场景。 李璇玑拿出西王的衣物,却发现裤子上一片黏糊糊的,心中纳闷,这是什么东西。一旁一名年纪稍大的女兵看了,吃吃笑着说道:“李妹子,这是男人下面的污物,咱们洗了这么多衣物,见得多了。”跟着细细的解释了一番。 李璇玑和周秀英俏脸羞得通红,李璇玑也不知道该不该下手去洗了,那年纪大的女兵笑道:“李妹子,你还是大闺女,要是不方便,让我们来洗吧。” 李璇玑银牙一咬说道:“没事,你们能洗,我也能洗的。”说罢红着小脸开始搓洗,周秀英也红着脸拿过一些衣物,用着棒槌开始洗起衣物来。 众女兵一边浆洗一边唱开了广西的山歌,一时间河边满是欢声笑语。正清洗间,河对岸的芦苇荡中,忽然钻出十几个手持兵刃的汉子来。众女兵很是机jg,看到有人要过河,急忙扯开嗓子示jg,数十名女兵丢下手中衣物,拔出腰间配刀站到一起,李璇玑也拔出腰间长刀厉声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那十余名汉子见对岸女兵拔出长刀,一排的站好,也吓了一跳,他们似乎没想到这些大脚蛮婆洗衣服都还带着兵刃,为首一名汉子急忙大声说道:“各位可是太平天国的兵马?别误会,我们是城里逃出来的小刀会会众,我是小刀会的总舵主刘丽川,想拜见你们天国的主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浣衣溪沙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上海老城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上海老城 周秀英也认出了刘丽川来,当下对李璇玑欢喜的说道:“璇玑姐,这位就是小刀会的刘总舵主,那晚我们一起杀出清妖和洋鬼子的包围,我见过他的。レsi露ke≈spades;思≈hearts;路≈c露bs;客レ” 李璇玑点点头长刀一举喝道:“收刀!”众洗衣女兵一起收刀,跟着又纷纷蹲下身,继续洗起了衣物。 刘丽川、潘启亮、陈阿林等人在上海城西北的破庙内聚齐之后,本拟到了天黑后再向嘉定而去,投靠太平天国,哪知道午后便有清军团练搜寻而来。潘启亮在外面放哨,老远就看到清军团练兵马打着旗号过来,再一看那些人马都是城内关刀帮的人,这关刀帮从前在小刀会打压之下,两派经常争抢地盘,结下不少仇怨,如今小刀会被官军剿灭,关刀帮一定是投靠了官军。陈阿林这时候也明白过来,小刀会之所以败得如此之快,除了林阿福的倒戈和城内群龙无首之外,还有关刀帮、宁波帮这些帮会勾结官府,一同出手对付小刀会,也只有这些帮会才知道清楚如何对付小刀会,毕竟众帮会在上海争斗多年,很多江湖上玩的花样,这些帮会一清二楚。 惊怒之下陈阿林也明白清军派关刀帮出来搜寻定是想拿获小刀会再逃的人等,但凡江湖上人物案子发作出逃,总会联络一些江湖人士帮忙或是有江湖一套逃难的规矩,关刀帮自然清楚这些关节,在关刀帮的搜寻之下,自己和刘丽川等人只怕很难躲过去,当下只得回到庙里禀报刘丽川。 刘丽川得报后,马上带着十余名兄弟转向西南,往青浦方向逃去。一路上他们也不敢进村过寨,专找人烟稀少的地方躲避。在蒲汇塘河的一个港叉内找了艘破船,众人便躲在芦苇荡中。 挨到晚间,众人又饿又累,潘启亮带了几个兄弟出去找吃的,途中遇上三个打了败仗的关刀帮帮众,拿住一问才知道午后关刀帮和太平军在城南打了一仗,关刀帮输得极惨,连带队的女将,关刀帮帮主的女儿沐英红都被抓了去。 潘启亮问明之后,杀了三人灭口。回来禀报刘丽川。刘丽川和陈阿林又惊又喜,他们想不到太平军来得如此之快,决定天明之后便去投长毛。 于是众人等到天明之后,才摸到太平军营地旁,看到蒲汇塘河边有头裹红巾的太平军女兵浆洗衣物。众人便摸过河来,哪知道众女兵拔刀相向。好在当中有周秀英在。也省下不少口水解释。 众女兵笑嘻嘻的看着刘丽川等人泅水过来,到了岸上后,李璇玑上前见礼,周秀英上前互相介绍后,李璇玑道:“刘总舵主,西王已经出队杀清妖去了。西王娘也去了北门,不如各位先饱食一顿,换身衣裳,小女子再派人引各位到西王军前相见如何?” 刘丽川等人饥肠辘辘。当即答应下来,李璇玑和周秀英便带着众人回营安排饭食。 刘丽川等人饱食一顿之后,jg神略振,换了身衣裳之后,周秀英便嚷嚷着要带刘丽川等人去找西王。李璇玑暗暗好笑,知道这莽姑娘在后面待不住,她认识刘丽川等人,也好做引荐,便让周秀英带着一队人马引着刘丽川等人去找西王,同时也派人报知西王娘。 却说洪韵儿带着晏玛太等传教士来到西门外太平军营垒,李左车、唐二牛早已得到消息,二将引兵接住西王娘。 昨天傍晚李左车、唐二牛二人领兵到了西门外后,城外清军团练作鸟兽散,都逃回西门外清军的营垒之内。二将命众兵将一边抢修营垒,一边命炮队架起火炮便轰击城外清军营垒。 炮声一响,上海城顿时乱了起来,隔着护城河只见城内乱作一团,城内嘶喊声响成一片,看来城内的人开始准备出逃。李左车和唐二牛继续喝命轰击,到后来隔上一炷香时分才发一炮,让城内的清军提心吊胆了一夜,生怕长毛贼趁夜攻城。 洪韵儿来到阵前观看,只见城外清军草建的营垒被火炮轰了个破破烂烂,营内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不知是不是趁夜逃回城里去了。城外的护城河上飘荡着几艘破烂的乌篷船,河水里漂浮着十几具尸首,也不知道是清军还是被杀的百姓。西门城门紧闭着,风雨硝蚀的城墙上长着一丛一簇的荒草,雉碟后架着十余门笨重的清军大铁炮,城头上不少清军慌乱的跑来跑去。 这上海老城远不及后世东方魔都的规模宏大,上海老城位于黄浦江的西侧,仅限于现在的黄浦区。城墙围起来的地方,差不多就是近代以前上海人居住的地方。一百多年来,上海从一个小县城变成了中国第一大都市,面积和人口也翻了几十倍,但现在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城而已。 上海城墙周长不过十里,城高八米。初建时,设有五个城门,即大东门、小东门、南门、西门和北门。到了明朝末年,增设一个小南门。清朝咸丰年间又添置一个障川门。上海城外面,是一道宽6丈、深17丈、周长1500余丈的护城河。河上长满了芦苇,秋天时节,沙沙作响。上海城西面是黄浦江,北面有苏州河,苏州河还可直通苏州,南面还有蒲汇塘河等小河,自筑城始起,上海城四面便都有河道挖通,直接连同护城河,护城河上还有不少小商船和乌篷船往来。 李左车、唐二牛二将已经得了西王将令,今ri还是继续修筑营垒,炮轰上海西门,封锁城外的护城河和苏州河,暂不做大的攻城举动,等林启荣等拿下吴淞口之后,才做最后的总攻。 洪韵儿又嘱咐二将几句后,唐二牛带了三百余人做为护卫,护送着洪韵儿等人便转道北门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到了北门外,隔着老远,众人就闻到了浓烈呛人的血腥味。北门外的清军见了太平军的旗号吓得缩回城外营垒之内去,也不敢出战。 北门晏海门之外清军挖了十几个大坑,坑内满满当当的填满了尸体,老弱妇孺都有,清军只填了几个坑,其余的大坑尚未来得及掩埋,都在太阳的暴晒下散发着恶臭。 饶是洪韵儿已经亲身见识过惨烈血腥的厮杀,这个时候见到满是苍蝇蚊虫叮咬的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首,也不禁暗自作呕。十二个洋人传教士就没那么好的忍耐力,无一例外的跪在坑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洪韵儿命人将他们扶到后面,喝了点水之后,一众洋教士才惊魂稍定。晏玛太铁青着脸怒喝起来:“这是野蛮的屠杀!这是犯罪!那埋尸坑里竟然还有三岁的小孩!吴健章是凶恶的刽子手!他不是一个诚实的人,他是恶魔撒旦的化身!” 雒魏林脸sè发白,颤声说道:“上帝啊,我看到了什么?这就是地狱吗?” 翁毅阁的脸sè发白,口唇颤抖,好半天才说道:“先生们,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众传教士点点头,一起站起身来,强忍着呕吐的yu望,每个坑边去了一个人,他们跪在坑边喃喃的做起了祈祷,希望死者的灵魂得到安宁,死后能到天堂去,不再受人间的痛苦。 洪韵儿和众太平军也默默祝祷了一番后,她命唐二牛带着人手把十几个坑都填上土掩埋。 麦都斯木愣的念完祷告词后,呆呆的看着太平军兵卒把泥土填进坑里,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雒魏林急忙过去将他扶起,连声安慰。就算意志再强的人,见到如此血腥惨烈的场景,也会露出人xg最为脆弱的一面。 洪韵儿紧绷着俏脸走上前来,对晏玛太和翁毅阁说道:“几位神父,我想你们应该回去好好问问吴健章,他所谓的叛乱分子到底被他杀了多少。你们也看到了,坑里多数都是老弱妇孺,成年男人很少,难道那些老弱妇孺也是他所谓的土匪强盗吗?还有你们各国组建的雇佣军难道就是为了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吗?” 晏玛太马上说道:“我们的雇佣军一定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们会马上回去向各国领事馆汇报所看到的一切,我们希望能和贵军保持着联系。” 洪韵儿点头道:“希望你们回去之后能带给我们好消息。” 就这样晏玛太等人就从北门返回了上海城,洪韵儿看着十几个新填好的土坑,回头对唐二牛说道:“在这里做好标记,等打下上海城后,要为这些死难者立个碑。” 唐二牛咬牙切齿的说道:“西王娘,让属下马上带人攻进城去,杀光那些狗官替这些无辜百姓报仇!” 洪韵儿淡淡的说道:“此刻城内清妖兵力还是有数千之众,而且还有洋兵助阵,我们还是要立好营盘,稳扎稳打,你们特别还要留意苏州方向,虽然苏州还有左先生领兵在围攻,但就怕江北的清妖派兵前来救援,须得在苏州河南岸建好营垒,让清妖不能突破苏州河的防线,接下来我们等西王那边的消息便可。” 正说话间,南面大营的传令兵到来,将李璇玑的消息带到,听闻小刀会的刘丽川前来投靠,洪韵儿才露出笑脸来:“有熟悉城内的小刀会加入,我们攻克上海的希望又大增了啊。”</dd>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上海老城 第一百九十章 红衫之傲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章 红衫之傲 笨重的大炮影响了西殿兵马的行进速度,江南密布的河湾、港汊、水塘众多,加上糟糕的路况,让萧云贵的人马忙于搬运他们的大炮去了。 从大营出发之后,西殿大军过了三条小河沟,好在西殿营中有专门搭建浮桥的匠人和兵卒,才让数十匹骡马拉着火炮通过了这些小河沟,否则河边泥泞的沼泽和芦苇荡都会让炮兵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来到肇嘉浜沿岸一带,只见此处两边沿岸堆起高高的土山,具青浦义军向导讲,徐家汇南面的肇嘉浜沿岸一带,因上海开埠后,官府疏浚河道,两岸堆泥成阜,积在湾故此处得名土山湾。 萧云贵一看这地势就有些担心,两岸都是高高的土堆子,爬到土堆顶上,下面又是肇嘉浜河道,土山湾只有渡船摆渡,人马还好说,可以涉度过去,但火炮要过河是有些困难了,这个地形不适宜架浮桥,而且要是清军在对岸的土山上设了营垒的话就很难从此处通过了。 好在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对岸没有清军的踪影,萧云贵松了口气,命炮队从东面三里处较为平坦的地方过河,同是命炮队在土山湾留下三门八百斤火炮,架设炮阵,他准备把此处设为一处营垒,负责接应和保卫侧翼。 萧云贵下马后,提着马鞭爬上土山远眺,只见东面天主教堂比昨ri看到的更为jg细了。这教堂建筑风格则归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巴洛克式,经典的巴洛克建筑追求动感,喜用富丽堂皇的装饰、雕塑和强烈的sè彩,线条也曲折多变。但这座天主堂却表现出略微出人意外的简洁的装饰风格,不知内中是否别有缘故。 眼神不错的萧云贵甚至发现教堂钟楼上有人在窥望这边,萧云贵暗暗一笑。自言自语道:“一定是教堂里的洋鬼子兵在张望,我手下三千大军过河,他们只怕吓得尿裤子了吧,哈哈。” 不得不说萧云贵这幅身躯的眼力很好,天主堂的钟楼上此刻的确有人在窥望着过河的太平军。 “我的上帝,他们只怕有数千人,巴里特下士,你快点去告诉哈罗德中尉,让他最好上来看看这个,我不相信我们一百二十六个人能抵挡住这么多野蛮人的进攻。可笑的是一百二十六个人当中还有二十五个锡克士兵、五十五个法国佬、十三个美国人,我们的人还有四个受伤的,五个腹泻的,或许他们只要派出侦察部队就能干掉我们。上帝啊,请您发发慈悲吧。”一个面sè苍白的英国中士站在钟楼上。用望远镜远望正在过河的西殿太平军,口中喃喃的念叨着:“他们还有十余门大炮。该死的黄皮猴子。那个笑嘻嘻的清国官员不是告诉我们叛军都是些扛着大刀长矛的土著吗?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火炮?” 他身旁一个三十余岁的英军士兵巴里特下士也看到了这些惊人的场面,他抽动的面颊上汗珠滚落,抿了抿嘴唇说道:“李斯特中士,哈罗德中尉还在参加教堂的礼拜……” 李斯特几乎是用呐喊的大声叫道:“去把他叫上来!敌人的炮口就要对准教堂了,忘记那该死的礼拜仪式吧,除非他们的礼拜仪式能请上帝亲自来守卫这座教堂!” 巴里特飞快的下了钟楼。穿过正在进行礼拜仪式的大堂,巴里特还不忘看了看大堂的拱顶,这教堂的拱顶而非穹顶,辅之以青绿藻井图案构成天花。非常像巴里特家乡的那座乡村教堂。 略略愣神的时候,巴里特脚步已经踏上唱经楼的楼梯,唱经楼是位于进门上的一道夹层,这里遥对远处的祭坛,侧望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堂内墙面高处的jg美浮雕。作为中西合璧的具体体现,这些浮雕表现了十分中国化的莲、鹤、葫芦、宝剑、双钱等内容。巴里特不明白这座教堂的浮雕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很美,但他根本不明白当中的含义。 在唱经楼内,巴里特立正向正在做祷告的英军哈罗德中尉做了报告,哈罗德放下手中的《圣经》,他一头的棕红sè头发,是典型的凯尔特人后代的发sè,他长削的脸庞上,鼻梁挺直,深深的眼窝下,一双眼眸是淡蓝sè的。他轻轻的开口低声说道:“巴里特下士,请你注意该有的仪态和风度,这里是教堂,不是战场。” 巴里特有些焦急的说道:“可是长官,黄皮猴子的叛军已经渡过了土山湾,我和李斯特中士都很担心他们会向教堂进攻。” 哈罗德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英国陆军传统的红sè斜纹布陆军服外套,淡淡的说道:“下士,请记住我们驻守教堂的目的,我们不是一定要和那些叛军开战,当然除非他们主动进攻教堂,我们只需要守好教堂和后面的教会学校就行了。况且麦都斯神父他们已经前去和叛军交涉,jg告他们不能进入教堂区域。” 巴里特面sè从容起来,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长官,我们需不需要做些准备?” 此刻唱经楼上落地式自鸣钟响起了悠扬的钟声,已经十二点了,哈罗德中尉手杵着腰间镶嵌着宝石的佩剑缓缓说道:“已经十二点了,去告诉法国人、美国人和锡克人,礼拜结束,该吃饭了。” 巴里特愣住了,哈罗德回头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下士,我们红衫军的威名会让那些土著叛逆者畏惧的。”说完转身出去享受他的午餐去了。 巴里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回到钟楼上,李斯特还在那里观望着。听完巴里特的讲述后,李斯特异常恼怒:“这个该死的凯尔特人后裔,让他加入红衫军是文翰勋爵最大的败笔,一个走私贩的儿子他能做什么?让一个见习中尉来带领这支小队完全就是谋杀!他应该待在香港做他的地方守备任务,而不是到这里来送我们去死!” 滑膛枪发明之后,笨重的铠甲完全失去了作用,欧洲陆军以崭新的轻装型态出现,但却不忘古代武士的华丽装饰,其中最具代表xg的就属英军,以红sè作为军服的主要颜sè。18世纪时候英队以红sè军装,三角帽,带刺刀的燧石滑膛枪为主要特sè,作战时由步兵成线列方阵在火炮掩护下,在令人振奋的军乐声中《thebritishgrenadiers》英国掷弹兵进行曲缓步前进,在世界各地为英帝国利益奋勇征战,举世闻名。这时期的英军也因其代表xg的红sè军装而被称为“redatary”红衫军。 英军的军服一直以红sè为主,里面是白sè的衬衣,外面是红sè的燕尾服式样的外套,配上白sè的绶带和圆顶帽,脚上是铮亮的高筒皮靴,那抹红sè一直是英军的骄傲。 巴里特有些不解的说道:“李斯特,或许中尉的话有道理,那些叛军不会进攻我们的。” 李斯特冷冷的回头说道:“年青人,你参加过十年前的阿富汗战争吗?我十八岁那年第一次在那里见识过什么叫反抗者的屠刀!那年喀布尔爆发起义,我们喀布尔的驻军和家属一共一万六千余人最后只跑回来一个军医。随后我参加了反攻战役,虽然我们夺回了喀布尔,在那里进行了疯狂的报复,但之后我们每天都在损失人手,你能相信那些土著的反叛者拿的是什么武器吗?你不知道吗?前几天我们抓获的那些城内反叛者都被黄皮猴子杀了,城外的这些叛军就是来为他们报仇的!等着被他们冲进来,把我们一个个撕个粉碎吧!” 巴里特听着李斯特那y冷的话语,忍不住打了个冷噤,他嗫嚅的说道:“中士,或许你太过担忧了,那些叛军要对付的应该是那些拖着辫子的清国人,而不是我们,他们没有理由进攻教堂吧。” 李斯特冷笑着说道:“这个教堂位于上海城南面,叛军要进攻上海,我们就好像卡在他们脖子上的一根鱼刺,假如你是叛军首领,你会乐意让一个有武装人员的教堂成为有可能威胁到自己侧后的据点吗?我知道我就是一个不讨上司喜欢的疯子,所以十年了我还只是个中士。但尽管这样,我还是要说,这次我们遇到的可能是比阿富汗人还要凶狠的人,但愿我的判断是错的。” 巴里特说不出话来,晃眼间只见五匹战马从叛军的队伍里脱离出来,径直往教堂而来,巴里特马上立直身体,手搭凉棚张望着说道:“中士,好像叛军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李斯特马上拉开单筒望远镜望去,口中喃喃说道:“五个人,只有佩刀,没有别的武器,看样子他们是来交涉的,该死的,他们不知道派人过来交涉要打白旗么?”跟着他回头对巴里特大声说道:“下士,你快点下去通知中尉,这五个人应该是来交涉的,让那些法国人、美国人、锡克人安分点,别弄出什么事端来,这可能是我们避免战斗的一个机会,别让这个机会被其他人的愚蠢葬送了,我可不想死在这个连修女都没有的教堂里!” 巴里特马上跑下钟楼去通知哈罗德中尉,李斯特继续看着那五个人,渐渐的五个人的容貌都出现在他的望远镜里,当先一人是一个面貌凶恶,长着浓密大胡子的一个大汉,李斯特甚至看清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第一百九十章 红衫之傲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最后通牒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最后通牒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叛军军官,虽然他的穿戴和跟着他的四个叛军士兵差不多,但他那股掩饰不住的豪迈气概和藐视一切的领袖气质。在我从军十多年的生涯当中,我见过不少各国的总督和将军们,但他们都没有这个人身上所特有的那种气质。”李斯特在多年之后书写他的《在华回忆录》时,对他第一次见到西王时印象如此写到,虽然当时他并不清楚眼前这个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长毛叛军匪首西王。 教堂的矮石墙外,五骑太平军骑兵一起勒定马匹,他们对面是躲在矮石墙后面的数十名洋人士兵,数十支黑洞洞的火枪枪口对准了这五名骑兵,但这五名骑兵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惊慌之sè。 为首的一名面貌丑恶的大汉一扬手中的马鞭呵呵大笑道:“看这些洋鬼子兵,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们,看来洋人的胆子也不过如此嘛。”他身后四名骑兵一起哄笑起来,他们竟然面对数十名jg锐的雇佣军士兵笑了起来。 矮石墙的大门后,李斯特和巴里特并肩站在一起,和其他雇佣兵一样,他们听不懂中国话,也不知道这五名叛军骑兵在笑什么,但李斯特感觉到浓浓的挑衅和不屑,他相信其他士兵也感觉到了,那些冲动的锡克士兵纷纷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弯刀大声鼓噪起来,看到他们那大磨盘包头不停的晃动,鼻孔下不断抖动的弯翘胡须,李斯特知道这些锡克士兵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敌人的挑衅。 李斯特马上对巴里特说道:“让那些锡克人稳住,别看眼前只有五个叛军骑兵,但只要我们一开枪,他们身后数千名叛军就会冲过来将我们撕碎的。” 巴里特点点头过去喝止那些暴躁的锡克士兵。那些锡克士兵向巴里特说了什么之后,巴里特飞快回到李斯特身边。 就在这时那为首叛军大汉又扯开嗓子喝道:“让你们的军官出来说话!” 他的嗓门很大,把巴里特吓了一跳,他揉揉耳朵对李斯特说道:“中士,那些锡克士兵说他们不用火枪,只用刀剑也能让敌人闭嘴。” 李斯特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道:“这些乡巴佬,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楚,难怪只能跟在我们红衫军后面作战。巴里特,我想我们需要一名通译,这几个叛军虽然在挑衅我们。但看得出来,他们想和我们说些什么。在通译没来之前,你最好让先让那些锡克人克制住自己,别把事情搞砸了。” 巴里特点点头说道:“好的中士。”说完他马上叫来一个传令兵,让他返回教堂去找通译过来。让后又过去弹压那些锡克士兵。 片刻之后,教堂里出来一位四十余岁的人。他一身长袍马褂。头上戴了顶小圆帽,拖着长长的辫子,提溜着袍角跟着传令兵小跑着出来,鼻梁上还架了副眼睛,像个教书先生。 只见这教书先生到了李斯特身边略略拱手,李斯特认出这人是伦敦会墨海书馆的学者李善兰。也客气的点点头说道:“先生,我想知道这些叛军来做什么,你知道哈罗德中尉授权我在这里弄清楚对方的来意,我希望您能准确的翻译他们的话。我不想因为沟通上的问题造成双方不必要的伤亡。” 李善兰掏出一块方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请先生放心,我一定如实翻译。”说完略向前走了几步大声说道:“外面骑马的将军,请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大汉在马上呵呵笑道:“我们是太平天国的兵马,你是何人?” 李善兰大声答道:“在下乃是墨海书馆的教习姓李,双名善兰,请问贵军是要借道过兵么?” 那大汉一听李善兰的名字,惊喜的翻身下马,走上前几步大笑道:“原来你就是李善兰啊,真是久仰大名了。”他一边走一边抱拳为礼,让大门两旁的洋人士兵见他靠近,一时间都大为紧张,枪口一致对准了他,但这人却像没看见一样,走到木制的栅栏门前笑着说道:“在下乃是太平天国的一个小头目,常听我们西王提起您的大名,说您是中国最有学问的学者了。” 李善兰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没想到眼前这人胆子如此之大,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竟然能依旧谈笑风生,李善兰苦笑起来:“承蒙抬爱,在下不敢当最有学问这几个字。” 李斯特听两人说个不停,连忙问道:“李先生,他说了什么?” 李善兰这才回过神来,把刚才的对话翻译了一遍,李斯特有些惊异,但眼前这个叛军军官既然尊重李善兰,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当下李斯特催促李善兰问问这个叛军军官的来意。 李善兰又问了一遍,那叛军军官看了看李斯特肩臂上的军衔徽章,淡淡一笑说道:“一个中士说的能管事么?” 听完翻译后,李斯特微微吃了一惊,这个看似粗鲁的大汉竟然看得懂大英帝国的军衔臂章?但他还是很克制的说道:“我们中尉授权我负责和贵军接洽,请说明你们的来意。” 那大汉呵呵一笑说道:“看来英国传教士雒魏林、麦都斯他们还没回到教堂,那我就把我们西王的话再说一遍。我们太平天国的军队可以保证不攻打教堂,但前提是教堂内的武装人员必须撤回城里去,否则我军一定会采取行动来保证我手下士兵的安全不受到威胁。现在是正午,你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假如你们还不撤离的话,我们就会发动进攻清剿教堂里的武装人员。中士,你们的时间不多,最好快点做出决断。” 听完翻译后,李斯特和巴里特都说不出话来,红衫军何时遭受过这样裸的武力威胁?带着红衫军尊严的李斯特中士马上怒喝道:“这不可能,我们大英帝国的士兵绝不会接受这样羞辱式的威胁!” 那大汉浓眉一拧,奇怪的说道:“你们是大英帝国的士兵?你们不是城里满清妖人花钱雇请的雇佣兵吗?据我所知,雇佣兵可是不会顾及他们自己的国家利益,其实对待你们这些雇佣兵根本就不需要提前知会,要不是我们西王不想损伤教堂,按我的脾气就是直接消灭你们,反正你们不代表英国、法国、美国,你们只是一群为了钱而战斗的强盗,就算战死了也得不到自己所属国的承认。” 李斯特和巴里特面面相觑,他们的确是受雇于上海衙门的雇佣兵,临行前文翰勋爵也交代过,他们只是为了金钱而战斗,不代表zhèngfu的利益,他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叛军军官头脑如此清楚,现在自己背后是没有大英帝国这个强大的后盾的,他们只能算是一群得不到zhèngfu承认的雇佣兵而已。 李斯特铁青着脸说道:“请您稍等,我们马上向中尉报告。” 那大汉晒然一笑说道:“不必了,我只是传到最后通牒而已,不用等你们中尉的回话,记住,你们只有半个时辰,也就是你们说的一个小时。” 李斯特非常恼怒,他想教训一下眼前这个耻高气昂的叛军军官,他马上拉过巴里特低声说道:“去让那些锡克士兵教训一下这个混蛋,最好徒手对打,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巴里特马上安排去了,李斯特看着那大汉冷冷的说道:“你也是一位军官,我手下的士兵想和你一对一的决斗,你要是有骑士风范,就接受这个挑战,否则你就是个狂妄自大的胆小鬼!”这个时候洋人社交之内还留存着骑士jg神,人与人之间也存在这决斗的风气,在英国人看来这是很绅士的做法,但在国人看来这是好汉不敌人多为了保存面子的做法。 那大汉听了之后不怒反笑,指着李斯特说道:“谁和我决斗?你吗?” 这时候巴里特带着三个身强力壮的锡克士兵走了过来:“这五个士兵都想和你决斗,因为你污辱了他们的战斗jg神!你可以随便选一个和你一对一的徒手决斗!” 那大汉哈哈一笑说道:“一对一浪费时间,你让这三个印度阿三一起上!” 李善兰不知道印度阿三怎么翻译,只能说让三个人一起上。这些锡克人民风尚武,最不能忍受被人看不起,听了这话后,哪里忍得住?三人一起虎吼一声,打开木栅门冲了出去。 那大汉出手很快,也很凶狠,他没有用满清士兵那些花哨而无用的技巧,而是狠命的上前一个正蹬,踹到第一个人的小腹上,这人马上痛得跪地不起,跟着一把架住另一个锡克士兵的拳头,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倒在地,跟着手臂一扭,将那士兵的手臂扭断,最后一个锡克士兵还在愣神的时候,已经被那大汉抱住脖子,膝盖顶在他的肚子上,一瞬间他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剧痛起来,跪在地上大声的呕吐起来。 只一个照面,三个强壮的锡克士兵被放倒在地,谁都看得出来要是这个大汉手上有刀剑的话,这三个人已经变成尸体了,李斯特看得出来,他的武技不是用来决斗用的格斗技术,而是简练的杀人技法。 趁众洋兵还在愣神的时候,那大汉已经翻身上马,呵呵大笑道:“中士,你们还剩下五十分钟时间,希望你们能退出教堂去,否则我们一定会进攻的!”说完在一众洋兵的目送下,五骑又如风般的绝尘而去,李斯特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最后通牒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志在必得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志在必得 1842年12月,英国璞鼎查推荐巴富尔上尉为首任英国驻上海领事,并交给他一项重要任务为英国人寻找长期定居地。1843年11月8ri晚,巴富尔带着六名助手来到上海。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往道台衙门,拜会上海的地方官道台宫慕久。巴富尔提出要在上海城内租用一块地建设英国领事馆。这个要求让宫慕久出了身冷汗,想想今后如果华洋杂居,难免会闹点乱子出来,到时朝廷怪罪自己可担待不起。宫慕久拒绝了巴富尔的要求,但巴富尔哪肯罢休,一连几天,他一方面派人在城内四处寻找出租房,另一方面,不断对宫慕久施压,并扬言如果找不到房子,甘愿在城里搭建帐篷居住和办公。正当双方谈判陷入僵局时,一名中国商人主动找到巴富尔,愿意出租其房屋给巴富尔作领事馆用。巴富尔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马上就租下这座有52间房的老宅。事已至此,宫慕久也只好以此处不扰民为由,奏报朝廷后予以默认。 巴富尔在上海安身后不久,就发布通告宣布上海于1843年11月17ri正式开埠。开埠后一个半月内,就已经有11家洋行涌入上海滩。英国传教士、医生、领事馆人员等也纷至沓来。与此同时,从国内各地赶来的冒险家、暴发户、买办、金融家、商人甚至帮会流氓等各sè人等也汇集其间。一时间,黄浦江中汽笛声不断,跑马路旁灯火彻夜长明;西装革履与长袍马褂摩肩接踵,四方土话与欧美语言混杂一处。 随后的事情发展就如同宫慕久所预料的那样,没见过西洋景的国人们,就连洋人吃饭、穿衣都不放过。经常有大批好奇的国人围观,就差围贵人上厕所了。如此围观任谁都受不了,中洋的矛盾爆发了,一位传教士终于忍无可忍,他没有出手,却是让他的一位信徒出手。这个信徒是个中国人,出手打了围观群众,结果被他的同胞扭送衙门。最后巴富尔竟然动用军舰威胁满清官府,宫慕久只得放人道歉。 随后巴富尔趁热打铁,再次请求宫慕久买下一块地。华洋分居,以免再生事端。于是乎宫慕久开启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块租界的租赁程序。经过两年艰苦谈判,英国取得了南至洋泾浜、北至李家场、东至黄浦江,西至界路,面积约830亩的租界。每亩年租金1500文。章程的出台标志着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租界英租界的出现 在租界出现两年后,外侨人数也仅有134人。租界里的生活设施也不健全。建筑基本上是一片棚户区。最早来上海的侨民。英国植物学家福钧曾这样回忆他住过的陋室:“每值晨雨,则衣被尽湿。天雪,则六出飞舞,自窗隙而进。”直到1849年初,各洋行才在外滩建起第一批砖木建筑,竹草棚子才慢慢被淘汰。 随着来沪的各国侨民不断增多。英国领事也在酝酿着扩大租界面积,并谋求更多权力。1848年,新任英国驻上海领事阿礼国正式提出了扩充英租界的要求。11月,中英双方订约将英租界面积向四周扩为2820亩。 如今长毛叛军打来了。从第一天叛军炮轰西门开始,大批避难华人涌进租界寻求庇护,这些人很多是有钱人,他们非常害怕被太平军抓住后家财被虏,但苏杭两地都在闹长毛,走投无路之下,这些人带着大批的钱财到租借躲避。 原本租界的规定是华人只能在白天到租借做买卖,晚上必须回到城里去,就连租界洋行里雇佣的工人也不能留宿在租界内。但有句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批富户逃到租界后,在信奉基督教的国人帮忙下,用银元开路,各国租界便纷纷敞开了大门,美其名曰收留躲避战火的苦难华人。 同时洋行商人也敏锐的发现了商机,这些富户们可都是过惯了奢华ri子的主儿,半点苦都吃不得,只带着钱财逃难的这些富户们需要一切的衣食住行啊。友善的国际友人们马上想到了一个发财的绝好机会,那就是为这些逃难的华人提供优良的衣食住行。 这也怪不得这些远道而来的西洋商人,此时正值太平天国起义初期,长江沿岸商路不通,现在苏杭也在打仗,唯一的陆路也断绝了,很多从事贸易的洋行生意清淡,他们只好利用闲散的资金在洋泾浜沿岸造了一批简易住宅,租给这些躲避战火的“难民”居住,做起了房地产生意,有些洋行甚至把空空如也的货仓租了出去,同时出售美味的西洋食物和衣物。各国租界内倒像是个五彩斑斓的大贸易场,买什么的都有,租界里远比原来只有黑奴和印度阿三的时候热闹的太多了。 英国领事馆会议厅内,英国公使文翰透过会议厅明亮的南窗看出去,他看到洋泾浜沿岸热闹非凡的场面后,取下嘴上叼着的雪茄,吐了一口浓浓的白烟缓缓说道:“先生们,我们似乎不能再分出兵力去上海城做不必要的牺牲了,我们的利益始终是在租界里。看看这场面吧,这么多的中国人在这里,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帮助维持秩序,保护租界的安全,我不确定后面还会不会有更多的难民涌入,如果我们要接收更多的难民,就需要更多的人维持秩序。” 法国公使布隆布尔和美国公使马沙利对望一眼,心中都暗骂一句老狐狸,谁都知道租界外面把守的各国士兵把贫穷的逃难百姓挡在了租借外面,进到租界里面的都是有消费能力的富有者,文翰是担心租借外面露宿茅草窝棚的难民要是越来越多,租界里为数不多的士兵是难以控制住局面的,如今就连守卫领事馆的卫队也被派出去一半的人手,在街头充当巡jg维持秩序去了。 而且三个人在听完各国传教士的详细汇报后,脑子里开始对数百雇佣军能否帮助清军守住上海城产生了疑问。昨天传回来的消息是,清军一支千余人的巡逻部队被太平军击败。只逃回来不到百人,三国公使对清军糟糕透顶的战斗力充满了忧虑,他们不能让数百士兵冒着巨大的危险去帮助孱弱的满清守卫上海城,每一个自己国家的士兵都是极为珍贵的,因为远东地区三个国家也就那么点兵力。随着俄国佬越来越不安分,英法两国开始抽调兵力准备战争,印度的英军都开始动员,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向远东投入兵力。 更何况各国的议会都是决定不能卷入中国的内战,各国一定要保持中立的态度,所以布隆布尔和马沙利听出文翰勋爵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了。 但英国海军上校何伯很不合时宜的大声说道:“勋爵阁下。我们大英帝国不能屈从于小小叛军的威胁而退却,我们可以调集香港、广州、宁波、厦门等地停靠的斯巴达人号、恩康脱号、羚羊号以及希腊人号军舰汇集到上海,加上在上海的哈密尔士号、神使号,我们就有六艘战舰,足以对付那些可恶的黄皮猴子了。” 文翰勋爵深吸两口雪茄。缓缓说道:“上校,你的主意不错。调集其他港口的军舰加强上海地区的防卫是有必要的。但你要注意,调集军舰来不是要对那些叛军动手,我们要的是用强大的武力保证我们的在华利益。除非叛军进攻租界,否则我是不会授权你对叛军采取任何行动的。” 布隆布尔站起身说道:“勋爵阁下,我认同您的观点,毕竟那些太平天国的士兵都是信奉上帝的人。我们法国很乐意帮助那些信教的人群,我已经决定派人召回在城里和教堂的士兵,如果叛军对教堂或是传教士采取任何不公正的行为,我们法国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但假如这些叛军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我相信他们会是法国的朋友。”跟着布隆布尔拿起礼帽弹了弹接着说道:“文翰勋爵,我要回去了,或许我会亲自去见见那些太平天国的首脑,因为翁毅阁神父像我描述的太平天队的开明程度很让我向往。” 文翰心中有些焦急,要是法国人去见了太平天国的人,一旦达成什么协议,势必会造成英国后期的利益损失,但他不动声sè的说道:“公使阁下,我希望我们能一道去,但那必须是在战火稍定的时候,现在去太危险了。” 布隆布尔微微一笑说道:“也许吧,但我相信他们会比较喜欢对基督教更虔诚的法国人。”说罢布隆布尔戴上礼帽,向众人点点头便离开了会议室。 马沙利也站起身来,耸耸肩说道:“吴健章变成了杀人犯,叛军变成了虔诚的基督徒,好吧,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什么变化是我不知道的。但文翰阁下,我也决定召回那些美国的小伙子们,毕竟兵力太过悬殊,我们美国人是不会为注定失败的战争流血的。或许布隆布尔阁下说得对,我也该到太平天国那边去碰碰运气,也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至于我们可怜的吴健章,我们会建议他提早准备避难的事,毕竟是合作多年的朋友,我们也不希望他掉了脑袋,但在这样的形势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帮助他了。再见,各位,礼拜天愉快。” 随着马沙利的离去,会议室内只剩下英国人了,文翰勋爵脸sè很是难看,他对着阿礼国、密迪乐、何伯等人说道:“快派人去通知教堂和其他地方的士兵回到租界吧,那位太平天国西王的反应速度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几天前他还在苏州,眼下他的军队旗帜就出现在了上海城郊,看来他对上海是志在必得,我们给他造成的麻烦在他看来根本就构不成威胁,我不想扩大冲突,所以我们只能选择暂时的避让!”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志在必得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奉命撤军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奉命撤军 哈罗德中尉镇静的风度保持到了最后,他在听完李斯特中士和巴里特下士充满担忧的报告之后,他居然还享受了一杯热咖啡,并且从容不迫的说:“让所有士兵做好战斗准备,我会派出传令兵向租界内的文翰勋爵请求援兵的,没有接到新的命令之前,我们必须守住这里。” 李斯特y沉着脸,看着这个活脱脱的富家公子,也不知道他是国内哪一位名门贵族的儿子,被派到远东来镀金的,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害死大家只是迟早的事。 巴里特却觉得哈罗德说的不错,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没有新的命令,他们的确只能继续守卫下去。 “那请问中尉我们应该如何布置兵力呢?我们手中缺少火炮,弹药也不够充足。”李斯特不满的说道:“一百多个人要分别守住教堂区和教会学校,这个难度非常大,对面的叛军会把我们一个个撕碎的!” 哈罗德优雅的用丝巾擦了擦嘴说道:“别担心中士,让士兵们集中起来,我们红衫军是不会未战而退的。” 李斯特很是愤怒:“哈罗德中尉,你应该清醒一些,我们手下还有法国人、美国人和锡克人,我们只是一支为了钱而拼命的雇佣军,而不是女王陛下的红衫军团!你应该马上派人求援,然后派人前去谈判,拖延时间等待新的命令或是援军!” 哈罗德嚯的一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中士,注意你的言辞!马上执行命令!” 巴里特拉了拉李斯特的手臂,在英军里不遵从长官的命令是会受到很严厉的处罚,李斯特只得愤愤不平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是,长官!” 话音才落,一名士兵在门口大声报告:“哈罗德中尉。法国人接到命令,他们开始后撤了。” 哈罗德等人都是大吃一惊,哈罗德愤怒的挥舞着拳头怒道:“这群该死的法国佬!我才是这支雇佣军的指挥官!他们没有权利后撤!” 李斯特幸灾乐祸的说道:“中尉,一定是法国领事馆下命令了。” 哈罗德烦躁的走来走去,跟着又传来坏消息,美国人也后撤回城去了,李斯特大声说道:“中尉,实事已经很清楚了,我相信文翰勋爵撤退的命令也会马上传来,我们应该考虑后撤的问题了。” 哈罗德的犹豫不决没有持续多久。文翰勋爵的后撤命令终于传来,李斯特和巴里特都松了口气,李斯特已经准备转身出去集合士兵撤退了,这时候哈罗德y沉着脸说道:“李斯特中士,文翰勋爵要求留下五个人充当观察员留在教堂。监视这些叛军的动向,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李斯特和巴里特都愣住了。两人都清楚带队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也许会被叛军干掉,也许会被抓住成为俘虏,李斯特马上明白过来,哈罗德这是在报复自己。 巴里特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却被李斯特拉住,他脸sè铁青的望着哈罗德问道:“这的确是文翰勋爵下的命令么?” 哈罗德不耐烦的说道:“中士。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命令吗?” 李斯特昂起头,咬牙说道:“不是,长官,我会带人留下来的。” 巴里特在一旁马上说道:“中尉。我请求和李斯特中士一起留下来。” 哈罗德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同意,跟着就出门准备带领士兵撤退了。 李斯特苦笑着说道:“巴里特,你没必要留下来的。” 巴里特呵呵一笑说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而留下来的吗?你又不是漂亮姑娘,魅力没那么大,我是对那些叛军感到好奇,所以才想留下来的。” 李斯特没有再说什么,巴里特和他本来就是好朋友,他留下来一点也不奇怪,经他一说李斯特也发现其实他自己内心里居然也是希望能留下来的,因为那支神秘的叛军也让他感到好奇。 很快教堂里的士兵就撤走了,只剩下李斯特和巴里特带着三名英国士兵留了下来,这三名士兵是自愿留下来的,三个人都是李斯特的忠实拥趸。 很快叛军规定的时限就到了,或许是叛军已经侦察到教堂的士兵往城里撤退了,完全渡过肇嘉浜的叛军并没有全部往教堂而来,他们分成数路人马,跟随着哈罗德中尉等人的脚步开始往上海城南进军,只有一支两百余人的兵马打着两面很大的黄旗朝着教堂而来。 李斯特和巴里特等五名英国士兵没有躲藏,李斯特让三名士兵在教堂的钟楼上观察,他和巴里特两人还是穿着整齐的军服持枪站立门外注视着这些叛军慢慢的靠近,两人身边只有李善兰陪同,别的教士、神父、基督徒都躲在教堂内不敢出来。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领头的还是刚才那个大胡子叛军军官,只不过他换了一套衣袍,头上也不再是红巾裹头,而是黄sè的头巾,和别的叛军士兵都是红布裹头很不一样。 那大胡子军官策马靠近后,飞身下马来,哈哈笑着说道:“很高兴你们的士兵能够后撤,这样大家就不用兵戎相见了。” 李善兰翻译完后,李斯特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刚才我们都上当了,你应该不是普通的太平天官,你应该是个大人物,想不到你会亲自来下最后通牒,要是我们当时能猜到你的身份,强行扣留你的话,也许能改变战争进程也说不定。” 那大胡子军官哈哈一笑说道:“我就是太平天国的西王萧朝贵,我知道你们英国人自诩正义和文明是绝对不会做出扣留使者的事情来,所以我就亲自来了。”这厮正是萧云贵,他虽然笑得潇洒,但刚才回去的时候他的背心里全都是汗水,他亲自冒险来做最后通牒的使者是因为军中实在没有适合的人,他不希望派来的人被洋人吓到。也不希望太过强硬引起冲突,所以只能自己出马了,不过还好,洋人还是有骑士风度的,没有扣留他这个传话的使者。 萧云贵的话让李斯特、巴里特两人都吃了一惊,两人都知道太平天国此刻正在攻打苏杭、上海的军队最高统帅就是这位西王,满清开出十万两白银的赏格要他的脑袋,没想到他居然敢乔装之后带着四个卫兵到敌人的阵营里传话,胆大之余李斯特明白眼前这人绝对不是他外貌所表现的那样粗鲁,这人心思缜密至极。 看着萧云贵笑呵呵的和李善兰说着什么。虽然李斯特听不懂中文,但看得出李善兰很高兴,似乎已经和萧云贵是朋友了。有些jg觉的李斯特急忙问道:“李先生,这位西王阁下和您说了什么?”他生怕李善兰被萧云贵的言语蛊惑,出卖了自己和巴里特。 李善兰很是兴奋的说道:“西王想到教堂和教会学校去看看。他说等打下上海城之后,他打算扩建教堂和学校。还要开办图书馆和科学研究院。西王邀请我做科学研究院的院长,还想邀请各国有名的学者来华,大家一起研究学术。”李善兰醉心科学学术研究,听到这样的话当然非常兴奋,他不在乎太平天国给他做什么官,给他多少钱。相反让他研究学问,这位长者是不会推辞的。 李斯特松了口气说道:“只要西王答应保护教堂和里面的人,他想进去教堂看看当然可以。”当下西王带了十余名卫兵在李斯特、李善兰等人的带领下步入了教堂。 当萧云贵看到教堂大厅正上方那巨大的十字架和耶稣画像时,他的双眼有些湿润起来。穿过一排排的的座椅,萧云贵跪倒在受洗用的水池旁边。虽然这里的陈设和后世徐家汇教堂大为迥异,但他还是想起了当年陪着母亲在教堂里做祷告的情景。 看到西王面带祥和的神情,虔诚的跪倒在耶稣画像前时,李斯特和巴里特都长舒了一口气,巴里特低声说道:“上帝喜欢西王这样虔诚的信徒,中士,我开始喜欢这些叛军了,他们都是虔诚的基督徒,除了肤sè不同之外,我找不到讨厌他们的理由。” 萧云贵在耶稣画像前拜倒,他身后的十余名卫兵也跟着虔诚的下拜,众人都是双手抱拳放在嘴唇之上,口中默念有词,很像是在做虔诚的祷告。 众人都没有出声,教堂里的牧师、神父和基督徒慢慢的从藏身的屋子里出来,慢慢的聚集在画像前,陪着西王等人做起了祷告。 过了很长时间,萧云贵才慢慢起身,回头对那些卫兵大声说道:“天父皇上帝已经听到了我们的祈祷,让我们奋勇杀敌,驱逐胡奴,早ri让这个不公平的世界重新沐受上帝的恩泽吧!”众人一起欢呼起来,气氛很是热烈起来。 教堂里的牧师和神父开始上前和萧云贵的卫兵交谈起来,这些人在中国传教,中文还算可以,太平军的士兵也很高兴好这些异国的洋兄弟交流,他们对教堂里的东西都感到新鲜,那些神父和牧师做起了介绍。 萧云贵来到李斯特面前说道:“中士,我想把我的指挥部设在这里,这样我就能更好的保护这里,还可以经常到这里做祷告,同时我听说教会里有不少的西洋医生,我们军队里的医生也想和他们交流一下,同时我想聘用西洋医生做我军的军医,我们会付给他们报酬的。” 李斯特有些奇怪,很多中国人对待西洋医学都畏之如虎,可这西王却不害怕,反而派出自己的人和他们交流,也敢于用西洋医生给自己的士兵治疗,足见他的开明和豁达。李斯特浑然忘了一个小时前,自己还和这些叛军是敌人,在西王热情的邀请和金钱的驱使下,李斯特也好,教堂会医术的牧师、神父也好,他们都乐意为西王办事了。</dd>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奉命撤军 第一百九十四章 留城诱敌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留城诱敌 在付出一笔银两之后,萧云贵堂而皇之的把他攻打上海的总指挥部搬到了教堂和教会学校区内,同时他派人告知后方大营的洪韵儿、姚远等人,拔营前来汇合。教会学校也在他们的广场前清理出一片空地,腾出一部分的校舍,做为收治伤兵的场地。萧云贵的银两花得很值,连人带地方都一并租用了下来。 萧云贵开始也有些担心太平军的士兵和洋人会起冲突,但后来发现太平军的士兵对这些洋兄弟很和善,而洋鬼子们也同情这些异国的信教者,双方也没有起什么冲突和麻烦。不过中西的习惯问题始终存在,萧云贵相信这种文化传统上的差异导致的矛盾始终会发生,但他不怕这种矛盾的发生,因为中国要和世界接触,这种文化冲突是无可避免的,萧云贵不会像满清那样因为害怕这种冲突而弄个华洋隔离,这样的做法除了加剧互相的不信任和矛盾激化外,对中西文化交流毫无益处。萧云贵自信他能够化解这些文化冲突带来的问题,但他的自信似乎有些过头,也为后来爆发的冲突埋下了隐患。 不过至少现在看起来,双方的合作的开局阶段还不错,萧云贵甚至占用了教堂内一间舒适的单间。青翠的斑竹罗汉床上是柔软的天鹅绒软垫,维多利亚式的狮爪沙发和橡木家具柜都是欧洲舶来品,让萧云贵彷如回到了现代。 正靠在沙发上享受着一支纯正南美雪茄的萧云贵已经放弃了他那老旱烟袋,一盒大雪茄是从李斯特的私人物品那里购买的,总算能换一种烟草了。 这个时候门外亲卫禀报道:“西王殿下,周秀英周姑娘带着几个人来了,说是小刀会的首领,请求面见西王殿下。” 萧云贵哦了一声。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连忙说道:“快点让他们进来,来人,准备一些茶点,找不到茶点的话找洋人买点!” 过不多时,周秀英带着刘丽川等人走了进来,萧云贵呵呵大笑着迎上去说道:“古有曹cāo倒履迎许子远,今有本王教堂候刘丽川,有了你刘丽川到来,本王就如同有了一双眼睛。上海城还不是旦夕可下?” 刘丽川等人本来心中还有些疑虑,当ri他们执意要回上海打探消息,拒绝童强胜相邀加入太平,如今势穷来投,只怕会被西王轻慢。但听西王如此一说,刘丽川才放下心来。 刘丽川见多识广。看戏文、听说书的也知道曹cāo官渡之战的典故。但潘启亮却没听明白,低声问了刘丽川一句。萧云贵耳尖,听了之后没等刘丽川回答,呵呵笑着请众人落座,将那典故说了一遍,接着说道:“本王的意思就是说诸位是本王的指路明灯。诸位好汉都是常年在上海居住,知道城内情形,有了诸位襄助,本王取上海就更有把握了。”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西洋茶点送到,萧云贵招呼众人品尝,刘丽川却站起身说道:“西王殿下,小人等新近投靠,寸功未立,不敢安享茶点,只愿归至西王麾下领兵杀敌,如若西王怕小人等不适合领兵,小人等就算做个西王的马前卒也行。如今小人等血海深仇在身,只想即刻上阵杀敌,杀入上海城为我等死难的小刀会兄弟报仇。” 刘丽川话音才落,潘启亮、陈阿林等人立时站起身附和起来,连周秀英这小妞也跟着瞎起哄,萧云贵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大仇不共戴天,这笔账我们迟早是要算的,本王想详细听听上海城内的情形,有了方略咱们进兵也就有胜无败了。” 刘丽川等人嗯了一声,刘丽川更是心中暗想,这西王果然气度沉稳,凡事谋定而后动,不似自己等人只凭一腔热血行事。当下萧云贵细细问起上海城内的情形来,从城门几何、城内兵力如何、帮派如何,一直问到衙门、海关、码头民生等事。当中有些事情连刘丽川也答不上来,好在潘启亮、陈阿林两人,一个在衙门做过胥吏师爷,一个做过洋行伙计,加上刘丽川见多识广,几人拼凑在一起才答了个七七八八。 听完之后萧云贵沉吟道:“上海乃华中海关关税重地,漕运断绝之后,清廷又责令江苏巡抚许乃钊、苏松太道吴健章组织海运船只将漕银改为海运北上?” 刘丽川点头道:“正是,只是西王大军开始攻略苏杭二州之后,到上海的大路大多断绝,清廷福建、两广等处钱粮只能海运到上海再行北上,西王兵围了苏杭二州之后,两州的钱粮本是靠上海海关关税支应,如今也都断绝了。” 萧云贵嗯了一声问道:“假若你们是官军,上海被围,南北海运中继被断,你们会怎么办?” 刘丽川等人互望一眼,一起不解的望着萧云贵,西王呵呵一笑说道:“我只是说假如,本王想推敲一下清妖下一步的动作。”说完拍了拍手,吩咐亲卫将苏杭地区的地图拿来,便在沙发前的橡木桌上铺开,指着苏杭二州说道:“杭州有林凤祥、李开芳二将领兵四万余攻打,清妖向荣老妖头和杭州将军都兴阿领妖兵一万余人镇守,此路湖州、德清等地已为我军所占,只余杭州一城,清妖要想救援上海,从杭州应援不大可能。北面无锡、常熟已下,苏州城已被我军围住,清妖张国梁、许乃钊也是领兵万余顽抗,这边应援上海也不可能。江北大营要对付我军江北瓜州之军,只怕扬州有失,这边的兵也不敢动。唯独上海东南嘉兴、海宁、平湖等地尚在清妖手中,东北的宝山、吴淞口、高桥等地我军也还没能攻占。本王料想清妖会以广东北上水师为前军,辅以福建、两广兵马在杭州湾平湖、海宁等地登陆,或以崇明岛为根本,从吴淞口入黄浦江,从海路应援上海,南北两路都有可能来清妖的援军啊。” 跟着萧云贵又皱眉摇摇头,盯着地图自言自语的说道:“海运登陆?太疯狂了吧,嘉定、海宁、平湖等地是死地,陷于苏杭、上海之间,没有后路的,没有粮草支援,除非清妖有把握一举解杭州之围,否则是没人敢这样干的,这时候清妖没这么大的魄力吧。最有可能的还是以崇明岛为根本,广东水师接应北面清妖南渡,攻占宝山、吴淞口,控制黄浦江水道,从北面应援吧。只要他们敢进黄浦江,我就有把握让这支水师葬身江中。” 自从得到广东水师到了厦门的消息之后,萧云贵和左宗棠便一直在琢磨如何消灭清军这支水师。一旦这支水师窜入镇江、瓜州袭扰,或同太平军水军决战,太平军的水师有可能战败,长江水路一旦被断,瓜州孤悬江北没有了粮草器械补充,极有可能被江北大营的琦善击破,江北清军一旦攻陷瓜州继而渡江,那就会搅乱整个苏南战役。 两人商议了半天还是决定先行分兵,由萧云贵统领偏师围攻兵力不多的上海,这样就能牵制住这支广东来的红单船水师。上海的位置太重要了,清廷是万万不能失去的,而萧云贵之所以没有奇袭上海,而是稳扎稳打先克苏杭二州,也是为了彻底断绝上海的清军从陆路应援上海的通道,萧云贵对上海也是志在必得。 既然上海太平军必攻,清军必守,那么只要上海被太平军攻打,就能打乱清军的部署。虽然杭州被太平军四万余人围攻,清军还可以从江西、福建调集重兵解围,但要是上海被围,眼下就只有走水路靠水师解围了。萧云贵和左宗棠走分兵打上海这步棋,就是想要广东水师来救援上海而不是进军镇江、瓜州等地。 刘丽川等人见萧云贵面sè凝重盯着地图发呆,知道他在筹算军略,也不敢出声打扰他,唯有刘丽川为人较为机敏,细心倾听萧云贵的话,心中也暗暗的跟着谋划起来。 “江北清军能调集多少人马南渡呢?本王派了童强胜亲自到镇江去,北渡江北打探消息,怎么到现在也没有消息?难道要瓜州的兵马出队打一下江北大营,吓吓琦善那老狗,让他不敢多分兵力南下?这样就算清妖南渡,兵马也不会多,我们故意放弃宝山等地给南渡的清妖后,广东水师就会大摇大摆的进入黄浦江,然后我们再来个关门打狗,派兵马强攻宝山、吴淞,取下两地后就能把广东水师困在黄浦江里,沿江派兵监视,不让他们上岸补充食物,等那些水师饿得没力气了,那些红单船就是本王的了,哈哈哈”萧云贵自己沉浸在幻想之中,笑得甚是得意,浑然忘了身旁还有小刀会等人,直到猛然抬头,才看到一脸惊愕的刘丽川等人,这家伙才省了过来。 萧云贵干笑两声道:“刘兄弟,这上海城拿下不算难事,本王想用它诱击广东水师,你觉着如何?”刘丽川躬身抱拳说道:“小人适才听明白了西王所说,料想清妖蠢笨,定然会中计的。”萧云贵得意的呵呵笑道:“就是,本王也是这样想的,哈哈,要是能缴获那些红单船,本王水军实力一定会大增的,哈哈。” 第一百九十四章 留城诱敌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江北大营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江北大营 夏季的清晨没有一丝清凉的感觉,相反当太阳出来之后,空气中闷热的气息又回归大地。在扬州以南通往瓜洲的土路上,十余名身穿满清武官服sè的骑士正策马往清军江北大营而去,马蹄卷起的灰尘迷蒙一片,让人睁不开眼。 江北大营乃是满清北路钦差大臣琦善所设,今岁四月初,太平天国西殿大军攻克武昌之后,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顺江东下,咸丰帝病急乱投医,一口气封了三位钦差大臣专司剿贼,钦差大臣琦善便是北面清军实际的最高统帅。 琦善此人乃是满清贵胄博尔济特氏人,满洲正黄旗出身,历任布政使、巡抚等职,官至直隶总督、文渊阁大学士等职。当年的鸦片战争中,琦善在白河口见英军船坚炮利,下令撤退炮台守军,并派广东人鲍鹏去穿鼻洋向英军求和,与义律私下约订《穿鼻草约》,割让香港,赔款六百万元。道光皇帝以琦善擅自割让香港为奇耻大辱,令锁拿解京问罪,“革职锁拿,查抄家产”,发军台,后获赦免,任驻藏大臣、热河都统、四川总督、陕甘总督等职。此人一生可谓是几起几落,已经是看惯了官场上的一切。 咸丰三月间旨意到后,原署河南巡抚的琦善早已经知道,南边的长毛贼越剿越多,累败官军,深知八旗、绿营兵马腐朽不堪,自己手下兵马再多也远不是风头正盛的长毛贼兵对手。对于咸丰迪旨增援江宁的命令,琦善可谓是小心应对。江北五省调集的兵勇凑齐之后,琦善便领着大军南下,一开始倒是极为迅速,但越往南琦善兵马的速度就越慢。咸丰帝数次来旨催促,琦善以大军南下之时。河南、安徽有捻匪袭扰为名应奏。 其实这捻匪倒也不是新鲜事,“捻”是淮北方言,意思是“一股一伙”,捻起源于“捻子”,最初安徽、河南一带有游民捏纸,将油脂点燃,烧油捻纸用来作法,于节ri时聚众表演,为人驱除疾病、灾难以牟利。早期捻子是向乡民募捐香油钱,购买油捻纸。后来。也有恐吓取财、勒索而实与盗贼无异的现象。越是荒年歉收,入捻人数越多,所谓“居者为民,出者为捻”。安徽、河南等地一有灾情,便是捻贼遍地。可是今年的捻贼与往岁不同。因为太平天国声势浩大起义,这些捻贼纷纷开始响应太平天国的起义。所以比往ri更有了目的xg。 琦善深知江宁是万万去不得的。自己手下两万兵痞去了无非是送死的,于是乎他开始夸大江北捻贼的势力。其实用屁股想都知道,捻贼虽然人多,但现在的捻贼还没有成为捻军,最多的一股捻贼也不过千余人,谁敢倒捋两万清军大队的虎须?但琦善却偏偏利用这点。往往派出的哨骑遇上一小股捻贼,他也要按兵不动几ri,非要将周边查探清楚,没有贼兵埋伏才肯启程。这一来二去。救援江宁的时机就被琦善的自误军程浪费掉了。 五月间江宁失陷后,琦善领着七拼八凑的两万清军才赶到扬州,数ri间驻扎在扬州外围,向上奏报称是防贼突袭扬州。想不到数ri之后长毛真的渡江而来,攻陷了瓜州。琦善大人以长毛乃是声东击西,避战不出,倒是牢牢的守住了扬州。可长毛攻下瓜州之后便按兵不动了,扬州外围连个长毛的影子也没有。最后琦善在朝廷严厉的旨意下,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兵马赶到瓜州外围扎营堵防。 瓜洲位于京杭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宋朝王安石在此作诗《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几百年来更是广为流传。瓜州不但风景吸引人,而且扼南北要冲的战略位置,对满清和太平天国来说都充满了吸引力。 为防止太平军北出,咸丰严令琦善将江北大营转移到瓜洲外围。其实此刻瓜洲的西殿太平军并不打算北出,他们只想在江北保留一个据点,阻挡江北大营与江南大营会合攻打镇江或者天京,萧云贵一门心思的想要拿下苏南为家,还顾不上北面。 镇守瓜州的乃是罗大纲手下悍将吴如孝、谢锦章、覃熙章三人。这吴如孝乃是广东嘉应州人,通文墨,初为广州十三行商人司会计,后入梧州、浔州一带经商,折耗资本,遂流落广西。金田起义,参加团营,授左一师帅。太平天国壬子二年十一月至长沙后,积功升木一总制,旋升木官正将军,同罗大纲、陆顺德共建水营。此人乃是广西老兄弟,东王杨秀清派他入水营还是有监视罗大纲之意的。谢锦章、覃熙章乃是吴如孝手下部将,也都是广西老兄弟出身。 萧云贵命林凤祥、李开芳、罗大纲等将攻下镇江、瓜州之后,便抽兵遣将南下,镇江、瓜州两地都很要紧,萧云贵留罗大纲镇守镇江,便命吴如孝领兵镇守瓜州。分派任务时,萧云贵淳淳叮嘱罗大纲和吴如孝,镇江、瓜州两地便是满清漕运的命脉,也是天国拱卫南京的要地,一旦两处任何一处失守,都会导致西殿大军东征失败,要二人小心守卫。吴如孝乃是广西老兄弟,天王、东王之下,最敬佩的人便是西王了,自然对这个任务毫不迟疑,殊不知萧云贵担心他是东王派来盯住自己的棋子,所以才打发他到江北去守一座孤城,以免自己东征苏南的时候碍手碍脚。 吴如孝、谢锦章、覃熙章都是广西一路打出来的悍将,都善于防守,到了瓜州之后,三将商议后便在瓜州外围开挖三道长壕,引入江水,阻挡清军进攻;在江面拉起数道铁索,阻挡清军水师;长壕内于上中下三洲建营筑垒,外面砌石,里面积沙,阻挡炮火,把瓜州弄得像铁桶似的。 琦善兵到瓜州之后,他倒是亲临阵线查看,令琦善郁闷的是,瓜洲虽小,长毛也只有区区四千余人,却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并不好对付。琦善决定还是采取消耗战,用向荣对付围困永安的老办法,继续对付瓜洲。于是江北大营便开始修筑起来,两军对峙之下,纷纷比赛起了修筑营垒和挖壕沟的本事。 江北大营通往扬州的一处清军哨卡外,一株老槐树下,三、四个清军绿营兵袒胸露腹的在树下纳凉吃茶,为首的一个兵勇长的较为粗壮,他一手挥着一把摇扇,另一手搓着不断冒汗的前胸,口中说道:“哥几个,听说没,昨夜马老三和几个兵守关卡的时候发大财了,几个客商听口音都是九江的,马老三他们几个把人家给劫了。几个商贩被马老三他们臭揍了一顿,呵呵,我去瞧时,几个人被剥得赤条条的,全身血葫芦似的,想不到这几个商贩还带了家眷,也不知是谁的婆娘哭天抢地的,扯着马老三几个,被那马老三嘿嘿……”。 靠在他身边一个兵勇大大的吞了口馋问道:“权哥,那马老三把那婆娘怎么了,莫不是也剥了个赤条条的?” 那权哥将手里的汗水甩了甩吃吃笑着说道:“那可不是,虽没剥得赤条条的,但胸口好大一块布被扯了下来,裤子都被拉到大腿根,啧啧,那婆娘可是够味。” 另一个兵勇噗哧一笑说道:“权哥,你该上去劝劝,没准趁乱还可以摸个两把。” 权哥眉花眼笑的说道:“你权哥是什么人,用得着你提醒?当时我就冲上去,一把推开那几个愣头兵,把那婆娘给搂在怀里,啧啧,那身段可真是没说的。可惜了,那几个商贩被定了私通长毛贼之罪,陈军门当场喝令斩杀,连那婆娘也杀了,当真可惜了。今ri要是我等再遇上这样的好事,一定先爽过之后,在交给军门处置。” 众伙计听到这一起哄笑,这时只见远远的尘土飞扬而来,那权哥站起身来远远望了望惊呼道:“官道上有十余骑来了,不知是敌是友,兄弟们抄家伙!” 几个清兵慌忙躲到哨卡的木栅后面,挺起长枪,一名胆小的清兵忍不住颤声问道:“权哥,是不是回大营搬救兵去?” 那权哥一巴掌打在那兵的脑后怒骂道:“长脑壳子没有?见势头不对就跑了,还搬狗屁的救兵!” 好在这十余骑奔得近了,那权哥眼尖看得清楚,松了口气道:“是自己人,一sè的武官服sè!” 十余骑奔近后,那权哥也看清楚了,他不禁吓了一跳,眼前这十几人都是四品武官服sè,没等那权哥回头说话,马背上一个中年汉子就急匆匆的跳了下来。 这汉子国字脸,长像到也白净,一条大辫子又粗又长,梳得一丝不乱,随便搭在肩上,大热天儿还穿着四品武官服,腰间系一条玄sè带子,显得jg干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权哥见这人架势有点派头,便上前打个千,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问道:“这位爷,怎么称呼?小的直隶提督陈军门麾下把总周权。” 那中年武官轻蔑的哼了一声,手中马鞭一扬喝道:“爷们是宫中三等侍卫承恩,前来拜会钦差琦善大人,快快前面领路!” 这一行人正是荣禄率领的上虞备用处的粘杆侍卫,那晚从上海乘船出走之后,当夜荣禄等人过江之后就赶往泰州。在泰州粘杆侍卫的一个秘密据点内收到肃顺的密令,肃顺命荣禄等人办完上海的差事之后,赶往江北大营一趟,将在江北大营所见所闻据实回报即可。其实是咸丰帝对琦善按兵不动起了疑心,命人查证,荣禄得令后,便同承恩带着人马赶往江北大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江北大营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奇不有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奇不有 清军哨卡前,那清军把总周权听了承恩自报家门后,心头忍不住一惊,宫中的侍卫可都是在京城里横着走的角sè,还多半是顶着皇亲贵胄的黄带子,就连自己顶头上司直隶提督陈金绶见了这些人,也不敢轻慢的。 想到这里周权更加的恭敬起来,弓腰打着千赔笑道:“诸位爷要是有急事请随小的来,大营还在南面数里,小的前面替诸位爷引路。若是不着急,就先下马吃口茶再走。”这周权也算有眼力,看出这些趾高气昂的御前侍卫都是不能得罪的,就连他们的官照也不看了。 承恩这两ri本就很是劳累,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没出发,他本想着要是眼前这芝麻绿豆的把总要看众人的官照,他一顿皮鞭子就要抽下去,谁知这把总滑不溜手,让承恩没处发火,于是重重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大声喝道:“少啰嗦,爷们有紧急公务在身,快些引路!” 周权暗叹倒霉,自己带队守卡没遇上马老三的那种好事,却偏偏遇上这些瘟神,当下只得陪笑道:“好,您老上马,小的这就带诸位爷回营。”跟着大声回头喊道:“来个人,先行回营通报一声,好酒好菜的备好,京城来的爷们到了!” 承恩身后一名青年侍卫却忽然说道:“小弟荣禄,乃是琦善大人故交,回京之前想再探望一下老大人,不用劳烦各位兄弟,找个人给我们引路就成。”这青年正是荣禄,只见他冷峻的眼神盯着周权,嘴上虽然说得客气,但眼神和语气却不容别人反驳。周权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也没多想便吩咐手下一名小兵引路带着众人往大营而去。 走在路上。承恩低声问荣禄道:“老弟,为何不让他们回营通报?” 荣禄淡淡的说道:“肃顺大人让我们来是看看江北大营,这份手令乃是密令,要是他们得了通报提前准备或许我们就看不到什么了。” 承恩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为何不干脆微服私访?你还让我们都穿了官服?” 荣禄摇摇头说道:“不穿官服咱们都进不了大营,再说了要是露出马脚,我们京里的侍卫微服私访江北大营,官场上那些人个个jg得跟个猴似的,谁都知道是京里有人想查探他们了。我家和琦善老大人有旧,晚辈探访一下老大人也是应该的。这样堂堂正正的进去,反而不会引人怀疑。” 承恩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初入官场几个月就这么会jg打细算,真是不得了。” 荣禄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心里却暗暗说道:“我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只要肯努力,什么事都难不倒我。” 一连过了几处清军哨位。所见都是躲在树荫下纳凉的清军。这些丘八们衣裳不整,要么吃茶打屁聊天,要么聚众赌博,见了荣禄等人过去才算略略收敛一些。承恩笑了笑低声说道:“他娘的,这些绿营兵打仗倒也轻松,比爷们在宫里当差还要清闲。在宫里咱们干什么都要躲躲藏藏的,哪像他们这样?” 荣禄低声笑道:“这就是俗话说的,山高皇帝远,朝廷管不到这里。” 行到大营北面。这里挖了一道壕沟,后面用土石垒成了营墙,因为是面向扬州的,此处的防御不似面对南方那样严密。木桩扎成的吊桥放下,荣禄等人行至大营门口,一名千总带兵拦住,荣禄只说京中古人荣禄来访琦善老大人。 那千总看了荣禄的官照也没多说什么,看样子他也不想得罪这些京里来的御前侍卫,便放众人进去。荣禄等人进了大营下马之后,自有马夫前来照付马匹,荣禄和承恩留了几人照养马匹,同时还要看守马匹上他们几个人的私财,自己和承恩带着几名侍卫跟着那千总往琦善的帅帐走去。 这江北大营之内,除了来往巡逻的兵勇之外,在难看到一个穿着整齐的兵勇,因为天热很多兵勇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树荫下、营帐内脱得赤条条的纳凉,就连值守炮位的兵勇也钻到炮管之下躲凉。荣禄看了这副军容,暗暗哀叹,如此松懈的军伍,哪有不败之理? 领路的千总也看到了,这人倒也心里明白,生怕这些丘八太过丢脸,拿起皮鞭空抽几下,大声喝骂起来:“你们这些懒汉,还不给老子起来?他娘的,装什么孙子?!” 一群兵勇抱头鼠窜,更有些大胆的兵勇在人群中怒骂道:“李重!你他娘的就是个南蛮湘娃子!别以为陈军门抬举你,你在老子眼里就是个屁!老子是雷大人的兵,不吃你那一套!”那千总李重大怒,追上去要用皮鞭打,那些兵勇嘻嘻哈哈的一哄而散,李重没奈何,只得怏怏的回头继续走。 荣禄走上前低声问那千总李重道:“李大哥是吗?” 那李重微微欠身道:“不敢当。” 荣禄笑道:“李大哥原来是湘人,怎么京片子说得如此流利?” 那李重轻叹一声道:“小人乃是湖南长沙人,早年赴京赶考数次,均未能高中,在京城多时,也学得京话。” 荣禄哦了一声奇道:“那为何李大哥不继续科考?反而弃笔从戎了呢?” 李重摇摇头说道:“去岁恩科落第,小人在京城里盘缠用尽,只得回乡筹钱,却不想适逢乡里闹长毛贼,罗绕典大人在我们乡里组织团练,小人被抽为团丁,就入了团练,罗大人看小人识字,便带在身边差用。后来长毛贼攻陷长沙,罗大人带同小人逃出省城,想要汇集援兵反攻,却不想大败,罗大人也被撤职查办,小人便被划入湖北绿营。年初武昌失守,小人跟着败兵被重新整编,最后朝廷抽调江北五省兵勇赴援江宁,小人就被编到陈军门麾下到了这里。” 荣禄哦了一声,轻叹道:“想不到李大哥命运如此多桀。那陈军门可是直隶提督陈金绶陈大人?” 李重点头道:“不错,正是陈大人。” 荣禄点点头,闭目回想起这陈金绶的生平来,这陈金绶乃是四川岳池人,当年从剿天理教匪,授把总,积功至都司。道光初,从征回疆,破贼於佳噶赖,赐号逸勇巴图鲁,擢留坝营游击。十三年,直隶总督琦善调司教练,累擢督标中军副将,琦善倚之,以堪胜总兵荐,擢天津镇,其后积功官职擢直隶提督。到了琦善重新出山督师剿长毛贼,陈金绶率所部三千以从,此人可以说是琦善的老部下了,是个征战多年的惯将。 转过一处营垒,只见此处一片民房庐舍,此处原是瓜洲外一处驿站,江北大营设立之时,此处也被纳入大营之内。驿站屋舍之间一条街道倒显得极为热闹,这里竟然出现了一条街市,只不过摆摊的和买东西的都是大营内的大清兵勇。 荣禄看得有些呆愣,只见这些摊位摆得有模有样,有卖新鲜瓜果的,有卖布匹茶叶的,更有的设了赌摊聚众赌钱,还有茶肆说书,唱小曲的,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摊贩的老板看起来都是一方的将领,要么就是副将,要么就是游击。 往来其间的都是军中兵勇,他们用饷银买瓜果吃,要么在赌摊聚赌。更有甚者荣禄等人走来时,一名眯着眼睛的兵勇打着哈欠走过来低声说道:“这位爷们,要新鲜的福寿膏么?上海货,绝对够味。” 李重大怒喝道:“不长眼睛的狗东西,你也不看看,这些是京城来的侍卫大爷!” 那兵勇丝毫不惧,吸了吸鼻子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没破落之前,也是和着京城里一帮黄带子称兄道弟的,御前侍卫?老子见得多了,他娘的谁不爱福寿膏这玩意?” 荣禄微微一笑,回头对承恩说道:“我看有几个兄弟也是烟瘾犯了,你就让兄弟们去看看,要是价格合适不妨过过瘾。” 承恩瞪大了眼睛低声道:“这不合适吧。” 荣禄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几个随身都带着烟膏的,这些人里就你我不沾那东西。” 承恩点点头,回头对身后几名侍卫说了几句,那几名侍卫兴高采烈的上前买福寿膏去了,原来几间驿站的破茅草房里竟然还有吸烟的烟馆,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众兵勇见这些京城来的侍卫不但不喝止,反而参与其中,纷纷上前兜售起他们的货物来。荣禄拿起一块玉珏,却见上面还有殷虹的血迹,也不知道这些丘八是从哪里劫夺来的货sè,杀了人连血都还在上面。 敷衍的看了一些货物后,荣禄和承恩好不容易冲破了兵勇们的围堵,跟着李重来到大营中心的琦善帅帐外。此处兵勇都甚是jg神,穿戴整齐而且个个都是站得笔直,刀枪明亮,旗号如林,和荣禄等人刚才经过的那条乌七八糟的街市有着天壤之别。 李重到了营帐外,向守在外面琦善的戈什哈说明来意,戈什哈转头进账禀报,过了片刻后才出来大声喝道:“大帅有请!”</dd>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奇不有 第一百九十七章 故人情分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故人情分 琦善已经老了,在满清这个医学并不昌明的时代,六十七岁的年纪已经算是高寿的老人了,一个历经嘉庆、道光、咸丰的三朝元老,此刻正有气无力的斜靠在帅帐内的软椅上,手中的丝绢捂在长满老人斑的脸上,剧烈的咳嗽着。 荣禄的心情很复杂,这个老人在历史上的评价褒贬不一,但人们记住他的过多还是卖国贼这几个字,在荣禄看来,这种看法有些不公平。琦善之所以被历史如此评价,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主战派林则徐的对头,琦善是主和派的,在对待鸦片战争的态度上,琦善希望的是主和。 林则徐与琦善迥异的历史形象表明了人们朴素的道德诉求,同时也回答了鸦片战争该不该打的问题。对于侵略者,要打,这是一个民族道德的要求。但如果抵抗注定要失败,打了损失更重,是否还应抵抗?这是个政治问题。一个好的政治家不应是个盲动者,他考虑的应当是如何才能使国家受到最少的损失,如何避免无谓的牺牲。当然这也不意味着放弃抵抗,因为很多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更是一个政治家的职责,很多时候一个民族需要用重大的牺牲去捍卫其道德尊严、jg神诉求。从短期来看放弃抵抗求得一时的“利益”,从长远来看并不见得是好事,因为一个丧失斗志、受到jg神污辱的民族才是最可悲的。从这点来说,鸦片战争必须要抵抗。但如果暂且忍辱负重,而求励jg图志,奋发图强,暂且的苟安其实方为最佳选择,与“天朝”相邻的ri本十多年后对待“侵略”所采取的态度而后对ri本的影响。无疑是最好的例证。但清王朝所处的“国情”决定了其只能采取前一种方式。实际上,即使是抵抗,鸦片战争还是有赢的可能,那就是采取100年后中国对待ri本的方式。 可以说琦善已经做了一个人臣该做的一切,但偌大的满清王朝,不论外交还是用兵,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道光皇帝。是战是和,琦善作为臣子只能俯首听命,满清这种王朝是万万不可能发动什么人民战争来对付英国的。所以不管是战是和,琦善都和林则徐一样,逃不过一个罢官抄家的下场。 “仲华,咳咳,原来是你啊。”琦善老迈的声音打断了荣禄的思绪。他和承恩上前再一次见礼后,荣禄道:“老中堂安好。小子到江南办差。便顺道前来给老中堂请安。” 琦善好不容易咳嗽听了,喘息几声,眯着眼睛看了看荣禄,又看了看承恩,问道:“这位小哥是……” 承恩急忙上前打个千自报了家门,琦善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伊勒通阿的子孙。也算是功勋之后。”说到这里琦善轻叹一声道:“我等都老了,这大清江山还得靠你们这些年青人帮衬着替皇上分忧,咱们做奴才的这辈子也不指望什么,也就是想着能把大清江山妥妥当当的安稳住。也算能到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了。” 荣禄拱手道:“老中堂古稀之年还领兵出征,实在令晚辈等汗颜呐。” 琦善苦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就打算交代在这了,旁的也没多想。”跟着望着荣禄笑道:“前阵子长毛伪西王攻陷江宁之后,兵锋正盛,坊间流传出太平王杀王的推背图箴言,老夫当时还在纳闷,这是谁玩得这一手挑拨离间,后来老夫才知道原来是你小子。” 荣禄微微吃了一惊,这推背图的箴言本是他想出来的造谣之计,目的就是想挑拨太平天国那几个王爷之间的关系,他动用的是上虞备用处的侍卫收买地方帮派、地痞的造谣,原本还想着此事做得隐秘没人知道,想不到琦善却知道了。 琦善见荣禄面sè微变,淡淡一笑说道:“老夫纵横官场几十载,这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要有些人脉,否则在官场这趟子浑水里怎么身败名裂的都不知道,你们粘杆侍卫此次南下的事,老夫也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荣禄不禁吓得汗流浃背,想来也是,向琦善这样的三朝元老,在朝中不说眼线遍布,那也是他想知道的事,花点功夫便能探知,自己这样的小角sè坐下之事,他怎么可能查不到?粘杆侍卫本来多数就是满清贵胄子嗣组成,当中是琦善亲戚也不在少数,只要琦善想问,那就一定能查出来。想到这里,荣禄知道琦善一定知道自己这些人此行的目的,也不知道琦善是如何想的,要是他想出手对付自己这些粘杆侍卫,只怕也很容易。 琦善眯着眼睛自顾自的接着轻叹道:“肃雨亭此人做事,恣意妄为,不顾后果,为了讨皇上欢心,他是什么人都敢动,什么事都敢做,但偏偏又不懂得圆滑,今后必定会吃大亏。仲华,你祖父塔斯哈乃是老夫旧部,老夫任驻藏大臣时,他在老夫麾下任职,你母亲又是我博尔济吉特氏之人,你也算是老夫的孙儿辈,你父亲、叔父都战死沙场,家中就你这么一个独苗,原本你在宫中任侍卫,将来外放也不失为一条路子,但现在跟着肃雨亭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得罪的人多了,将来必遭人所恨呐。” 荣禄脑中一轰,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听到这里再也不迟疑,双膝一软拜倒在地,口中说道:“老中堂,请看在先祖份上,救晚辈一救。”承恩一看,也跟着跪了下去。 琦善呵呵笑了笑,咳嗽几声,苍老的手略略一抬,示意一旁侍候的听差上前将两人扶起。 琦善温言说道:“老夫便是念在与你祖父的情分上,今ri才见你们的。老夫这江北大营说句实话,每ri里要进多少钱粮,要进多少器械,要进多少药子,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两。朝中那些人看着眼热得紧,多少御史言官、多少宵小之辈都盯着此处,只盼着老夫哪一天行差踏错,便可一举参倒老夫。可仲华啊,老夫如今还能好端端的在这里和你说话,不就说明白一点,老夫所凭者乃是一个势字。只要瓜洲的长毛贼还在,就没人能动得了老夫。”跟着又长舒了一口气道:“朝廷传旨的人不知出入我大营多少次,老夫也从不遮掩营中一些丑事,他们能不回去向皇上禀报么?皇上睿智,难道就不知道天下绿营兵烂到何种地步么?仲华啊,其实朝中不但皇上清楚,满朝文武都清楚,肃雨亭又何须让你们枉自跑着一趟呢?老夫想来,他一者是想找个愣头青捅破此事,就算不能扳倒老夫,也能在朝中铲掉几个异己,二来嘛,便是把身边不听话的人借手除去,你南下之后干的事,似乎都没有向他明示,但事情干得又不错,你这是遭肃雨亭忌恨上了啊。” 荣禄听得汗流之下,看来自己自己为聪明,其实根本及不上肃顺这些官场中人,当下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琦善喝了口热茶,跟着剧烈地咳嗽几声,吐了口浓痰,一旁听差的急忙用痰盂接了,琦善顺了口气接着说道:“仲华啊,老夫也想救你,但想听听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荣禄拱手后斟字酌句的说道:“老中堂明鉴,小子只是奉命办差,绝没有不敬老中堂的意思。其实正如老中堂所说,小子南下之后,所见到的绿营兵勇也大多如此,军纪废弛,战力低下,遇贼即逃,遇民则扰。晚辈所忧虑的并非自己的得失,小子是在担忧社稷江山之祸福,靠这些不堪大用的绿营兵是不能打败长毛贼的。” 琦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示意荣禄继续说下去,荣禄胆子略略一振,接着说道:“晚辈想来,如今八旗绿营不堪大用,也只有各地兴办团练自保,各地乡里多办团练,长毛寸步难行,逐渐缩小从贼之势,购买西洋先进火器以充军备,cāo练各地团练新兵徐图进剿,须得花上十年时间,方能平定这长毛贼。” 琦善眯着眼睛,手指轻叩椅背忽然问道:“各地办团练,这钱粮从何而来?” 荣禄答道:“各地可自筹钱粮,于各处设关置卡,从商人生意中一两银子抽他一厘钱。在商贾目中,千中抽一、不关痛痒,并可转嫁买主。而我则滴涓之水,汇集成河,可养十万百万之jg兵。兵jg粮足,洪杨焉有不灭之理?如是便有钱粮了,此策名唤厘金。” 自从太平天国起兵以来,咸丰帝似乎第一次知道,富甲天下、金碧辉煌的皇家也有财尽用窘的时候。到处罗掘,千方筹措,使咸丰帝从1850年至1853年7月,总共弄到了近三千万两的银子供应前线,换来的是太平天国攻陷江宁,漕运几乎断绝。而到了此时,咸丰帝已经山穷水尽,户部存银仅29万两,就连京官京兵的俸饷也都发不出来了。满清深深为钱粮之事而发愁,琦善也不例外,江北大营之内拖饷欠饷之事稀松平常,所以也才有那些兵勇劫掠百姓,在营中开设市肆赌摊之举,那些人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荣禄的这个厘金主意让老辣的琦善也眼前为之一亮。 第一百九十七章 故人情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厘金之策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厘金之策 清廷之所以自太平天国起兵以来一败涂地,最后连南京也丢了,除了八旗绿营兵腐朽不堪用之外,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钱粮的问题。清朝的财政体系是一种相当落后的制度:每年的财政收入是固定的,约银四千万两,主要来源于地丁钱粮;每年的支出也是固定的,近四千万两,主要用于官俸兵饷。其基本特点就是量入为出,而由此引出的最大弊端,就是缺乏弹xg。一切都是固定不变的,为政者没有钱去开办新的事业,而一旦遇到天灾,如水灾、旱灾、蝗虫、战争、瘟疫,zhèngfu的收入锐减,支出剧增,往往会引起财政危机。 这种制度最初推行时,似乎效果还不错,康熙、雍正两朝明主的jg心管治,使户部的存银最高时达到七千万两,但经好大喜功的乾隆帝大手笔开销,到嘉庆帝时,存银已经不多了。川楚白莲教起义、张格尔叛乱、鸦片战争,再加上黄河多次决堤,清zhèngfu的财政已陷于窘境。咸丰帝一上台,就想清清自己的家底,管理户部事务的大学士卓秉恬向他奏报称,国库存银仅八百万两,而且“入款有减无增,出款有增无减”,入不敷出,为数甚巨。 战争是吃钱的怪兽,其消耗量大得惊人,清廷为了镇压遍地都是的起义军,可谓是花钱如流水。可清zhèngfu财入的匮乏,似乎没有影响咸丰帝镇压太平天国的决心。他从户部银库中支拨,从各地封贮银中调解,从内务府“私房钱”中发给。与先前和之后的列朝皇帝不同的是,咸丰帝动用皇家私产时毫不顾惜、毫不心疼。兵部尚书桂良奏称,内务府存有金钟三口,重两千余斤。值银数十万两,请销熔以补军费。他立即命令内务府查明,派六弟奕訢亲自监熔。结果这三口乾隆年间由宫廷工匠jg制,镌有乾隆帝御制铭文,分别重八百斤、七百斤、五百八十斤的世界超级工艺品,被熔为金条、金块共计两万七千余两。户部奏请将宫廷园林中多余铜器发出,以供铸造铜钱。他又命令内务府查明,结果圆明园等处存放的今天绝对是上等级文物的铜瓶、铜炉、铜龟鹤等228件,化成了8747斤铜料。 对于咸丰帝多次从内务府发银的谕旨,使总管内务府的各位大臣都处在不理解的也要坚决执行的思想境界。到了1853年5月。也就是西殿太平军开始东征之后,内务府终于向咸丰帝亮出了红灯,存银仅四万一千两,再也不能支付皇室以外的任何开支了。 年轻的咸丰帝似乎第一次知道,富甲天下、金碧辉煌的皇家也有财尽用窘的时候。到处罗掘。千方筹措,使咸丰帝从1850年至1853年7月。总共弄到了近三千万两的银子供应前线。换来的是太平天国定都南京。而到了此时,咸丰帝已经山穷水尽,户部存银仅29万两,就连京官京兵的俸饷也都发不出来了。至此,咸丰帝再也没有什么招术了。 最直观的影响就是琦善的江北大营,起初的琦善部兵马南下时。钱粮供应尚算稳定,但随后越来越少,直接导致那些绿营丘八将官们不得不想着方的捞钱,哪里还有心思进剿?虽然对面瓜洲的长毛贼不过四千余人。琦善也只能按兵不动,他知道眼下这种士气和状况强行出兵,除了大败之外,不会有第二种可能发生。 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钱粮上,咸丰帝在财政匮乏的情况下,只能是听任臣子们的摆布。而为了救急,臣子们的建策无不毒辣万分,咸丰帝只能一一照办不误。 这些大臣首先想到的就是节流,官兵减俸减饷从1853年起,根据户部的提议,咸丰帝先后降旨,将京内外文官武弁营兵的俸饷扣发两成,以后又多次扣减。因为已经减少的俸饷,也经常欠发,尤其是京城以外的前线。到了后来,俸饷中又搭发大钱、银票、宝钞,那更是名不副实了。官弁的俸饷减少,决不会使他们自甘生活无着。于是,他们更变本加厉地朘刮百姓。早已的吏治更是坏到无以复加。长期欠饷的清军士兵,多次因闹饷而起事,不少人干脆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土匪勾当。 随后大臣们想到还是大开捐例,卖官鬻爵开捐是满清应付财用不足的传统手法,自康熙朝开创后,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咸丰帝的父亲道光帝对此种手段颇为痛恨,每次召见捐班官员皆容sè不悦,曾经发生过因捐纳官员应对粗俚而退捐罢官的事例。他在私下场合对一名科举出身的官员坦露过心迹:“捐班我总不放心,彼等将本求利,其心可知。科目未必无不肖,究竟礼义廉耻之心犹在,一拨便转。” 道光帝虽对此不满意,但为了财政之需仍不得不为之。咸丰帝没有他父亲的那种道德上的顾忌。他需要银子,管不了那么许多。为了吸引富绅大商投资官秩官位,他根据臣子们的意见,来了个减价大拍卖。1851年,他将1846年的捐例核减一成,打了个九折收捐。至次年底,户部收账为银三百万两。1853年,再减一成,按八折收捐,当年户部收得六十七万两,户部得数甚少。户部所获捐银的减少,并不是当时收捐总数的缩小,这主要是捐银大多被地方官截留了,这些银子的去向无非就是地方官用于朝廷欠发的钱粮之用,似乎也怪不得那些无米下锅的地方官吏。 接着大臣们又建议铸大钱、发银票、制宝钞,当时中国的货币是白银、铜钱双制式。银按成sè以重量为计,钱由清zhèngfu铸造。为了用更少的成本获取更大的财富,咸丰帝批准了臣子们铸大钱的奏议。1853年4月起,户部开始铸造当十铜大钱,即1枚抵10枚制钱。除了朝廷的户部外,又有13行省先后获准开局铸造大钱。为了直接获利,各处并不全是开矿炼铜或进口洋铜。而是往往熔毁原值一文的制钱,改铸大钱。即便如此,铸铜钱仍嫌成本太高,当时的铜资源十分有限。 也是1853年4月,咸丰帝批准发行银票,即“户部官票”,面额有一两、三两、五两、十两、五十两不等。除户部外,由户部监督的官银钱号,也发行了数量惊人的京钱票,面额有高达一万千文者!这种近乎无成本的纸币。获利惊人。如宝钞一张,工本费仅制钱一文六毫,造百万即可获利百万,造千万即可获利千万。除了户部外,京外16省区也开设官银钱局。发行“局票”。 从世界金融史来看,从以重量为计的贵金属货币。发展到以数量为计的贵金属或金属货币(如金圆、银圆、铜钱等)。再发展到纸币,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从清代的经济规模和商品交换的总量来看,纸币的出现本非坏事。事实上,民间钱庄票号发行的各种票据也弥补了此种不足。但纸币的发行须有完善的金融理论来指导,须有周密的设计,其中相当数量的保证金及严格控制的发行额。已是今ri使用纸币的人们耳熟能详的决定xg原则。 可是,咸丰帝也罢,奏请发行银票、宝钞的官员也罢,他们并无近代金融知识。更无改造清朝落后的货币体系的构思。他们只是为了应付本无能力承担的财政开支,而滥用行政权力发行根本不准备兑现的大钱、银票、宝钞。毋庸多言,如此无限量空头发行毫无保证的纸币,其后果必然是恶xg通货膨胀,这与直接掠夺人民无异。 滥发通货的后果,立刻就显现出来,琦善等老臣也不是不知道,但咸丰帝装着看不见,琦善很明智的也选择了看不见。但从1853年5月满清财政危机大爆发之后,前方将帅们再也收不到由户部拨来的实银,顶多不过是一纸他省协饷的公文。而各省对此种非分且无休止的指拨,根本没有能力完成,只能是推诿不办。久而久之,此种皇皇的指拨协饷的命令,成了一纸并无效用的具文,将帅们别指望凭着它就可以弄到银子。 在这种情势下,筹集军饷似乎已不再是朝廷的义务,而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战区地方官的责任。咸丰帝在国库一空的现实中,只让前方将帅打仗,不肯管也没有能力管前方的供给了。 于是,既然朝廷不负责军费,地方如何筹饷也理所当然地成为朝廷管不着也管不了的事了。于是,在战区各省,筹饷成了地方官诸般政务中的头等大事。除了湖南、湖北等少数省份用整理本省财政的方法,增加财政收入,许多省份的办法是利用各种名目加捐加税,其中有四川的按粮津贴和随粮捐输;江苏、安徽等省的亩捐;广东的沙田捐;安徽、江西、湖北、湖南、河南的漕粮折sè。往往实征是其定额的数倍,多收的款项成为各级官吏“中饱”的渊薮。在国库ri虚的同时,许多官员腰包ri盈,战争给他们带来了发财的新机会。然而,农业生产的技术和规模,限定其产出。农业税再怎么增加,毕竟数量有限。过度的搜刮使小民赔累不起只得铤而走险,只得跟随太平军起义造反,更加加剧了太平天国的声势。 随后各省地方官的眼睛转向富绅大商。对付他们的办法,就是劝捐。按照原来的捐例规定,各省将捐银数额交到户部后,再转行吏部,最后经皇帝批准发下标明捐得何种官爵的凭照。这种办法需时多ri,往往银子交上去后,很久没有下文,还要花银子打点以催促办事胥吏。为了提高效率,咸丰帝应地方官的请求,命吏部直接下发空白凭照,由地方官自填,定期汇总上报,大方的把国家官位当成商品来批发。从此,捐官捐爵成为一手交钱一手发照的直接生意。这种高效率一时xg地促发了“官爵消费者”的购买兴趣;同时,地方官握有空白凭照,不必再等户、吏两部转文,也以军需欠饷为由将卖官鬻爵的捐银截留。 上门劝捐已属给面子的客气,不给面子的带兵勒捐也已见多不怪。许多绅商畏惧官府的权势,只得一捐再捐。用白花花的银子去换几张空头官衔的黄纸。绅商遍遭勒索之后,又有官员将目光注视到在外面做过大官发过大财的回乡在籍官员身上。这些做过真官的家庭,本来就看不起捐班,对空头名衔毫无兴趣,可无奈于地方官一再劝勒,也不得不交出部分家产。 以上种种手段琦善和他手下将官、幕僚们都商议过,劝捐等手法也开始运用,好在扬州盐商富户较多,劝捐得的钱粮尚算可以,所以江北大营的维系也还没出大的乱子。但琦善也知道这种方法用一次两次可行,劝得多了,富户们也会被榨干的。所以他对荣禄说的办团练、练新军、买洋枪洋炮等建议不怎么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是怎么筹得钱粮。 荣禄这小子提出的厘金让琦善眼前一亮,这种方式似乎比以上那些不靠谱的手段要可行得多。但琦善不知道的是。厘金在原本的历史上首行区域就是自己的江北大营,创办者乃是自己麾下江苏布政使雷以諴和他的幕僚师爷钱江。 1853年。刑部侍郎雷以諴奉旨帮办扬州江北大营军务。主要任务是筹饷。这可是一件极难办顶费力的差使。可他的一个幕僚钱江,当时颇具传奇sè彩的人物,向雷氏出了一个主意,派官兵到各水陆要冲去设关卡,对通过的货物按其价值强行派捐,这实际上是商品过境税。当时又被称作“行厘”;另对开店销货的各商人按销售额强行派捐,这实际上是商业税,当时又被称作“坐厘”。厘捐的交纳者亦可同其他捐纳者一样,领到捐得何种功名的部照。只不过这里面再也没有自愿的sè彩了。 1853年10月,雷以諴首先在里下河设立机构,向扬州城附近的仙女庙、邵伯、宜陵、张网沟各镇米行派厘助饷,最初的标准是,每一石米,捐钱五十文。雷以諴一开始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哪里想到在半年之中,共收钱两万串。次年4月,他向咸丰帝奏报,此种方法既不扰民,又不累商,数月以来,商民无事。他还看出了此种方法的长期稳定xg,奏折中称:“且细水长流,源源不竭,于军需实有裨益。”于是,雷以諴一面宣称自己将在里下河各州县推行此法,一面提议由江苏巡抚和南河总督在各自防堵的区域里,“照所拟捐厘章程,一律劝办”。 咸丰帝收到这一奏折后,便下旨江苏巡抚、南河总督等各就当地情形安当商酌,若事属可行,亦可照雷氏的方法变通办理。这是咸丰帝第一次对厘金一事的表态。 1854年5月,雷以諴收到谕旨后,便在泰州设立分局,大张旗鼓地抽厘助饷。厘金的范围从大米一项扩大到各类粮食、家禽、牲畜、油、盐、茶、糖、碱、棉、丝、布、衣物、酒、漆、纸、药材、锅碗及各类杂货,可以说,没有一种商品不抽厘。此外,对银号、钱庄亦按其营业额抽厘。江苏巡抚、南河总督大约也在是年下半年开始设卡抽厘。到了1855年初,有人向咸丰帝奏报“大江南北捐局过多”,可见其发展规模之迅速。 1854年底,钦差大臣、降调内阁学士胜保发现了厘金的特异功能,上奏宣扬其种种好处,并请下旨各地仿行:可否请旨饬下各路统兵大臣,会同本省邻省各督抚,会同地方官及公正绅董,仿照雷以諴及泰州公局劝谕章程,悉心筹办。官为督劝,商为经理,不经胥吏之手,自无侵漏之虞。用兵省份就近随收随解,他省亦暂存藩库,为协拨各路军饷之需。 由此决定开始,满清治下各省督抚可以针对本省情况定夺,酌量抽厘。朝廷的这一决定,将征收厘金的权力下放到各省督抚手中,这对胜保的建策是一种修正,但对征收的方法及标准,均无明确的规定。户部对此并无通盘的设计,咸丰帝更是懵懂不清。他脑子里想的只是要弄到银子来应付缺口极大的军费,至于银子的来由,他不想过问,也弄不清楚。由此,各省纷起仿办厘金。 可以说厘金制度的广泛推行开始,为枯竭的省级财政输了血。按照清朝的财政制度。一切财政收入均归于朝廷,各省、府、州、县要弄点钱,只能在“耗羡”等名目上打主意。自1853年夏天之后,朝廷财政已拨不下军费,本无正当财源的省级财政却要负担为数甚巨的各军营军费。现在总算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征收渠道,谁也不肯将此交到朝廷财政去。厘金由此成了不受朝廷控制的大财源,由各省督抚所把持。也就在这一时期,厘金渐渐脱离了“捐”的范围,明确了“税”的身份。 如果用今天眼光,厘金当属于商税。它的出现。有着历史的必然。尽管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中,商税经常成为国家的主要税种,特别是宋代,商税超过一千一百万贯,成为最主要的财政收入之一。但自明代之后。这种情况有了变化。朱元璋出身于农家,限于其个人的经历。认识不到商业的意义。国家税收主要为地丁钱粮,即农业税,商税反而减弱了,满清承袭明代做法,商税一事上也所获甚少。可以说厘金制度的建立有着巨大的意义,厘金从1853年开始一直到民国时期还在实行。它为今后中国民国百余年军阀割据的战乱提供了资金活力,各省的军阀不无都是通过厘金来获得钱粮供应他们获得武装力量,武装力量又保证了这些军阀对治下百姓收取厘金的权利,所以中国的乱世在清灭亡之后。一直存在了数十年,求其根源便是这厘金制度所带来的危害。 荣禄也不是不清楚厘金制度可能带来的后果,但他现在双目赤红,为了上位他已经顾不得着许多了,反正这个策略就算自己不提出来,再过数月也会被雷以諴和钱江所创,既然都是必定会出现的东西,自己用来上位又有何不可呢? 果然当荣禄说完之后,琦善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的说道:“仲华此策却有过人之处,稍后老夫让营中帮办筹措钱粮的江苏布政使雷以諴雷大人过来,你和他好好商议一下,拟定个章程出来,老夫好上奏朝廷。” 荣禄面露喜sè,上前叩拜道:“老中堂明鉴,小子虽然年青识浅,但乃是将门之后,父叔皆死于长毛贼之手,小子只愿留在大营内帮办军务,恳请老中堂代为奏请!” 琦善呵呵笑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亲自扶起荣禄道:“将门虎子,你祖父又是老夫麾下旧将,自然会看护于你,你提的这厘金之策甚好,老夫也想留你下来,老夫随后便上折子奏请皇上,将你外放,留在老夫营中帮办军务,老夫手下也需要几个贴心之人啊。” 荣禄大喜,承恩跟着跪下也说了想留下,他也知道自己一旦回京便会成为肃顺的眼中钉,荣禄都不回京了,肃顺的一腔怒火只怕会发在自己的身上。荣禄也替承恩说了好话之后,琦善当即答允,荣禄便连同侍卫中和自己、承恩交好的蒙古八旗子弟扎布多那可也一道留了下来。 随后江苏布政使雷以諴到来,和荣禄谈了两个时辰,荣禄将厘金制度中的一些成熟章程直接搬了过来,让雷以諴眼前大亮,马上召集他的幕僚们一道商议,最终商议出了一个厘金章程来呈报琦善。由于荣禄把雷以諴麾下幕僚钱江的厘金之策盗用了,直接导致刚刚投入雷以諴麾下的钱江手足无措,当晚钱江便带着自己半成品的厘捐之策草稿离营出走,另投别处去了。 琦善得了厘金章程之后,细读之后大喜过望,当即上折奏报,同时设宴招待荣禄等人,席间又将营中诸将给荣禄引荐,琦善以荣禄为自己旧部子孙弗照,纳为自己心腹看待,营中诸将都不敢小瞧荣禄等人。于是荣禄便靠着进献厘金之策解决江北大营钱粮筹措之事留了下来,开始踏上领兵征战的路途。 ps:本章字数较多,参考了不少学者的考据,是为了更好的说明当前满清出现的财政危机,也是为了更好的说明荣禄献策的必要xg,灌水之处敬请原谅。 第一百九十八章 厘金之策 第一百九十九章 班门弄斧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班门弄斧 得到琦善上奏保举之后,荣禄和承恩打发其他的粘杆侍卫回去复命,两人和扎布多那可便留在江北大营帮办军务。 翌ri早晨,用过早饭后,琦善差人来唤荣禄前去大营商议军务。荣禄和承恩两人留下扎布多那可看守行李,两人穿戴整齐后急匆匆的赶到琦善的帅帐内。 到了帐内,只见琦善、直隶提督陈金绶、布政使雷以諴等人都在,荣禄和承恩上前问安行礼之后,琦善咳嗽着示意两人坐到末座上。 诸将都到齐之后,陈金绶起身y沉着脸说道:“据探子回报,长毛发逆洪贼、杨贼等人已经领长毛贼大军从湘地来到江宁,沿途洪杨二贼裹挟流民十余万,号称五十万众入主江宁,数ri前洪杨二贼发伪诏号称定都江宁。连ri来,瓜洲、镇江发逆都是厉兵秣马,看来是准备要大举渡江北进了。如今长毛贼伪西王提十万大军正猛攻苏杭上海等地,皇上下旨要我等速速调兵渡江南下解上海、苏杭之围,苏杭、上海乃我大清漕运根本,万万不容有失,但此刻江宁长毛发逆又蠢蠢yu动,老中堂总领江北军务,还要防备长毛发逆渡江北上,诸公以为当如何防堵长毛北上?又该如何解围?” 众将听完都是面露难sè,私下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就是无人起身说话。琦善乃是钦差大臣,总领江北军务,并非只限于江北大营一地是他的防区,安徽等地也是他的防地,,千里江面上除了瓜洲之外,太平军还占据着武昌等地,也可以直接出兵威胁江北腹地。琦善手中可调之兵少之又少,一眼看去似乎哪里都是漏洞,自己的防务都管不过来,还要组织兵马南下解上海、苏杭之围,当真是难上加难之事。 先不说西殿太平军在苏南地区有十余万之众,就是围攻上海的西王萧朝贵这个人就让帐内将帅感到棘手。随着太平军和清军交手ri久,太平军的各个王爷、将领开始为清军知晓,倒也明白太平天国乃是天王洪秀全做主,手下分为东南西北翼五王,其中除了南王已经在全州战死之外。其余几个王爷之中,东王是坐镇zhongyāng指挥全局,而西王萧朝贵便是太平军中最能打的一员战将。从金田起兵以来,此人似乎就一直担任太平军的先锋,战永安、攻桂林、下郴州、袭长沙、破岳州、夺武汉。最后一路杀到江宁城,江宁一战硬是强破满城。将满城内抵抗的满人杀了个一干二净。而且这伪西王一路打来,干掉的总督、巡抚、提督一大把,至此伪西王便被满清视为头等悍贼,提起萧朝贵之名有止满人小孩夜啼之效。 帐内诸将心中都是惴惴不安,生怕琦善点自己领兵渡江南征,如今江北大营兵马钱粮都不足。而且要面对号称未尝一败的长毛伪西王这座凶神,这无异于给苏南的伪西王送菜去。 陈金绶见无人应声,清咳一声又接着说道:“苏松太道吴健章吴大人已经派人数次前来求援,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等地也是江苏治下。江苏巡抚许乃钊大人如今正死守苏州,余下不知是江苏按察使吉尔杭阿大人领兵南征呢?还是江苏布政使雷以諴大人领兵南下呢?” 此言一出诸将纷纷出言附和,清律官员守土有责,失土者死罪,松江府包括上海都是江苏治下,巡抚大人守苏州去了,这救援松江府的责任当然应该由布政使、按察使来承担。陈金绶如此说来,是因为如今帐中诸将大多都是客将,乃是其余省份调集的提督或是总兵,似乎诸将的责任都没有江苏地方官的责任大。 雷以諴闻言面sè大变,他jg于钱谷布帛之事,但对军事却很不在行,听闻陈金绶如此说,不禁很是担忧,但又不知如何对答。吉尔杭阿却悠然品茶,此人乃是满洲镶黄旗人,奇特拉氏,字雨山。初由工部主事迁郎中,以道员赴江苏候补,曾署理按察使,江北大营成立后,便在此处帮办军务。 此人倒是比雷以諴更加圆滑些,听完陈金绶的话后,淡淡一笑说道:“陈军门此言差矣,下官和雷大人乃是帮办江北军务之人,筹措钱粮才是我等要务,至于领兵之事,以下官看来新任江南提督的和大人最为合适,如今和大人已经领三千兵到了扬州,想来由和大人领兵南下最为妥贴。” 荣禄暗暗摇头,这些文武将官有好处的时候就个个争着抢,遇到恶战之时就个个推来推去,真不明白历史上的太平天国是怎么会败给如此腐朽的朝廷。 陈金绶哦了一声道:“和大人在湘地、桂地和长毛贼鏖战多时,知根知底,和大人又骁勇善战,领新军到来定然锐不可当,不如就由和大人领兵南征解上海、苏杭之围,不知诸公意下如何?” 诸将闻言又纷纷附和起来,比刚才沉默不语又是另一幅光景,不少人起身吹嘘和如何英勇,又有人说和乃是江南提督,该管苏松太道兵事,由他领兵南征最为适合不过。 诸将纷乱一会儿之后,陈金绶抱拳向琦善说道:“老中堂,您看诸将都属意和大人领兵南渡应援,不知老中堂意下如何?” 琦善起初咳嗽了几声之后,就一直气喘嘘嘘的靠在椅背上,半睡半醒的听着诸将争执,当听到陈金绶问话时才哦了一声,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和不是说他镇守扬州的吗?他肯南下吗?” 陈金绶马上说道:“老中堂且宽心,属下可以马上赶赴扬州接替和大人防务,他乃是新任的江南提督,治所在松江府,该管松江、苏州、常州、镇江四府军务,也该过江去了,留在扬州算什么事?” 琦善咳嗽两声,有气无力的道:“常州、镇江沦陷,苏州、松江正被发逆围攻甚急,他和雨亭是该南下了啊,老待在扬州真不算个事。” 陈金绶等将连忙出声附和,琦善眯着眼睛看了看诸将,苦笑道:“也罢,也就不为难大家伙了,老夫就亲自走一趟扬州,督促和雨亭领兵南下吧。” “老中堂且慢。”荣禄忽然起身抱拳朗声说道:“且听晚辈一言。” 琦善哦了一声笑道:“仲华有何高见?” 荣禄在营中尚无军职,按理说是没有说话的面分,但他乃是琦善看中的人,又才献了厘金之策,众将都是不敢小看他,见琦善对荣禄的插话不以为忤便都不说话了。 荣禄上前一步说道:“老中堂,晚辈以为和大人单独领兵南下势单力薄,而且镇江长毛贼水师猖獗,极有可能被断后路,陷于苏松之地。晚辈以为要解苏杭、上海之围不能只靠我江北大营出兵,而要各省一起发力才是。” 琦善咦了一声,略略直起身子说道:“仲华可细说备至。” 荣禄轻咳一声,侃侃而言道:“晚辈在上海、扬州等地看过朝廷廷寄,于各处战事均烂熟于胸,长毛贼如今布局沿长江而进,两头像两个担子,西面挑着湘地,东面便是苏南之地,中间便是长江沿岸所掠之地,但这些地方过于狭长,官军若是南北夹击定会破其布局。发逆洪杨二贼领兵到了江宁之后,虽然号称五十万众,但料想多半是老弱妇孺,能战之兵应在十万之数,晚辈料想长毛贼如今布兵如一副扁担,洪杨二贼也怕朝廷大军断了他们的扁担,定然会发兵攻掠赣省,巩固他们的江南之地,暂且不会北上。赣省之地有江忠源江大人等将与长毛贼缠斗,江大人韬略过人,料想长毛贼一时半会儿奈何他不得。” 琦善点点头笑道:“发逆挑了一副扁担?这个比喻倒也极像。是啊,要是没有发逆在瓜洲驻兵,老夫也想调兵克服九江、武昌等地啊。仲华,你接着说。” 荣禄接着说道:“晚辈以为,如今要救苏杭、上海,当湘、赣、鄂、皖、闽诸省一起发兵。赣省的江忠源大人当挥兵北上,击长毛贼腹地,逼迫江宁长毛不敢轻易过江。湘、鄂两地官军也该出队攻打岳州、湘潭等地,以为牵制。福建兵马当在宁波、舟山等地募集船只,坐船跨过杭州湾,在海宁等地上岸。而我们江北大营当在广东水师到来后,占据崇明岛,跨江攻占宝山、吴淞等地,然后和海宁的福建援军一道南北夹击围攻上海的伪西王!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既然伪西王在上海,那我们就领兵杀过去,只要能一举杀了此獠,他所部长毛贼必然群龙无首。晚辈听闻长毛贼几个伪王爷一直都各有所统属的军马,只要这伪西王一除,他手下兵马必被其余几个长毛伪王瓜分,届时长毛伪王们忙于瓜分兵马必然无暇顾及我们,到那时我们便可挥兵反扑了!” 荣禄说完之后,满心欢喜的以为帐内诸人会一起叫好,想不到他说完之后,帐内却是鸦雀无声,诸将都是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就连琦善也呆呆的望着他,到让荣禄一阵心慌意乱,难道自己班门弄斧说错什么了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班门弄斧 第二百章 一厢情愿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百章 一厢情愿 帐内诸将把荣禄当怪物看了半天之后,陈金绶起身抱拳说道:“老中堂,属下还有军务在身,先行告退了,扬州的防务属下会命天津镇总兵接手。レsi露ke≈spades;思≈hearts;路≈c露bs;客レ”说罢陈金绶头也不回的离去,看也不看荣禄一眼。 随后其余诸将也纷纷起身告辞离去,有些人经过荣禄身旁时,脸上都是带着浓浓的嘲笑之意,片刻之后帐内只剩下荣禄和承恩没有走了。荣禄心中有些不明白,虽然自己初涉军事,但之前他非常认真的研究了朝廷的廷寄和各地的战报,再加上他对这场战争的历史认知,提出的这个兵略岁算不上是最好的,但也不可能让人这么看不起啊。 荣禄不解的望向琦善,老人轻叹一声笑道:“仲华啊,你的这个方略是自己想出来的么?” 荣禄点点头,琦善嗯了一声道:“其实我大清将官无数,论兵法韬略极为高明者也不在少数,你这方略旁人也不是想不到。可是仲华啊,你想过没有?且不说江南数省兵力能否为我所用,就是老夫这江北大营之内,谁人不是自己肚子里有自己的弯弯绕?当年赛中堂领兵至广西剿贼,他的手腕和才智不在老夫之下,但为何还是落了个罢官问罪的下场?龙寮岭之役,你父亲、叔父等四大总兵一战而亡,难道真是长毛贼狡猾凶恶之故么?” 荣禄闻言似乎明白过来,自己想得实在是太过天真,为了解苏南之围,让其余省份配合出兵,实在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琦善轻咳一声接着说道:“为官之人,人人有本自己难念的经,为国为民为皇上也要量力而行。当初皇上数次下旨要江南的向荣部挥军救援江宁。但向荣裹足不前,坐看江宁失陷,说句大不敬的话,江南那些兵马莫说老夫,就怕是皇上也难以调动。只要皇上旨意一到,他们便会有各种搪塞口实上奏,加上如今各地兵马钱粮匮乏,能守住自己的脚下之地就算不错了,要他们反攻便是难上加难之事。” 荣禄默然不语,琦善咳嗽两声接着说道:“但仲华你说的借助广东水师之力南渡和福建兵马南北对进解围还是有独到之处的。长毛贼伪西王如今身在上海,吴健章的求援书信中也提到过,而且吴健章还说你提议花钱雇请的洋兵也还在上海助守,要是两路援军能南北对进,加上洋兵助阵。料想这伪西王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逃兵败的下场。” 说到这里琦善又沉吟道:“只是福建兵马原本是要走陆路去解杭州之围的,还有江宁的长毛贼会不会派兵北上。也还是未知之数。南下的兵马也不能给和太多啊……” 荣禄最后跟着承恩懵懵懂懂的离开了帅帐,他这幅身躯没有打过战,也是一名初入官场的新丁,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是官小年青,人微言轻。而且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头顶上总会有一道道的紧箍咒束缚着,根本展不开手脚。琦善虽然器重自己,但也不可能为自己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就去力争。况且有些事咸丰都管不过来,更何况老迈的琦善?看来自己需要在得到外放官职之后,另行考虑出路了,要是自己能像曾国藩那样,组织起自己的人马来,有自己的一块地盘,那就能有更广阔的天空任自己翱翔了,可惜现在他只能在屋檐下低头。 若是没有其余几个省份发兵牵扯太平军的兵力,洪杨是一定会发兵北上的,荣禄非常清楚这一点,因为太平天国需要攻下江淮之地以保障南京北面的安全,洪杨到底会如何做呢? …… 南京城内最近很热闹,随着太平天国天王、东王、北王、翼王带领天国大队人马来到南京之后,南京城的人口一下子多了起来。 因为担心西殿人多势众,势大难制的缘故,天王和东王商议之后,听从陈承瑢等人的建议,沿途裹挟了不少百姓东来,号称五十万众入南京。 战前南京人口便不下六十万,加上洪秀全、杨秀清带来的五十万军民和躲避战火而逃难到南京的流民百姓,南京人口一下子突破了一百二十万之数。 萧云贵攻下南京之后,倒也下过剪辫子的告示,但西殿随后出队攻打镇江、苏南,城内的剪辫令尚未完全推行开来,很多百姓倒是已经完成了剪辫易服,但还是有不少人没有剪掉辫子。洪秀全第一天入南京之时,见到路边夹道欢迎的人群中还有人拖着辫子,脸sè当即难看起来,便喝令一ri之内全城百姓尽数剪辫易服,到了明ri还有拖着辫子的见一个杀一个! 不得不说天王的雷霆手段很凑效,十万太平军进入南京城的第一天就很快完成了为百姓们剪辫易服,原本剩下没剪辫子的百姓就不多,数万兵马派出去逐户查看搜捡之后,南京城里就再也见不到一个拖着辫子的人了。 进入南京城后,虽然因为有拖着辫子的人惹天王不高兴,但很快天王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西殿留守南京的李以文等将引着天王来到萧云贵为天王准备的天王府,这里原为朱元璋所建的汉王府,是明清王府官邸,明代是称此园为‘煦园‘,是一做具有江南特sè的古典园林,满清把这里辟为两江总督署衙门,萧云贵入城之后把这里做为天王府派兵驻守起来,专等天王到来之后,拍拍天王的马屁。而原来的明内城皇宫因为满人据守内城、皇城死战,被西殿发炮猛攻,损毁非常严重,尚在休憩之中,不大适合做为天王府。 果然天王很满意这里,他下了六十四人抬的轿子后对身旁的杨秀清呵呵笑道:“看来妹夫还是很有心思的,此处天王府甚好。” 杨秀清一生穷苦,虽然后来攻城掠地也见过不少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但那些小地方的富户园林和这天王府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杨秀清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羡慕的神sè,轻叹一声道:“当真是六朝古都,如此富贵之地也只有兄长能享用了。” 洪秀全和李以文都听出杨秀清羡慕的语气,尚未等洪秀全说话,李以文躬身说道:“东王殿下的府邸西王选了两处,稍后小将便会引东王殿下过去。” 杨秀清哦了一声问道:“两处?” 李以文点头道:“正是,一处乃是清妖江宁将军府,清妖将明宫室改建为八旗兵的驻防城,又在午门外新建江宁将军署,在其东南建江宁都统署。将军署建筑豪华,加之有景sè宜人的花园,因此,清妖康熙狗皇帝南巡江宁时,曾以将军署作行宫。另一处是汉西门内地势较高的黄泥岗上虎贲仓前街山东盐运使何其兴宅,此处也是风景极好。其余北王殿下、翼王殿下的府邸也都有选址,稍后可一一前往查看,都是西王殿下亲自挑选的地方,西王殿下说了,只望万岁、东王殿下能够满意,若是瞧不上这些选址,万岁和东王可令下诏旨选址新建王府。” 杨秀清嗯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洪秀全却看着李以文呵呵笑道:“不错,你们西王着实费心了,不错,我看这地方做天王府就挺好,四弟、五弟、达胞他们要是看着不称心,可以另换地方,朕此处就不必换了,只是有些地方要改动一下,稍后让典屋馆的人来看看,重新改改。” 跟着洪秀全又问李以文道:“听闻你是藤县人?” 李以文躬身应是,洪秀全呵呵笑道:“藤县是个好地方啊,你是叫李以文吧,我见了西王呈报的战报,你历次的战功不小啊,也是我天朝的一员栋梁之将啊。” 李以文躬身谢道:“多谢万岁夸奖,小将誓死报效天国。” 洪秀全满意的点点头道:“只是你这名字需得改改,这样吧,朕特赐你名字中用朕名的一个字,你今后就叫做秀成吧,李秀成,怎么样?” 李以文微微一愣,跟着面露喜sè的躬身拜谢,洪秀全呵呵笑着拍了拍李秀成的肩头说道:“秀成啊,好好留在天京带兵,稍后朕会好好的重用于你。” 听闻此言,李秀成面sè微微一变,跟着躬身抱拳说道:“谢万岁厚爱,小将得西王殿下识于微时,对西王厚恩,小将不敢或忘,如今西王殿下统兵正征伐苏南清妖,小将留守天京安享逸乐,心中深感不安。只望万岁准奏,小将交待完天京之事后,领兵前去襄助西王殿下,小将粗人一个,只想在外领兵杀敌。” 洪秀全眼神中寒意一闪而过,重重的哼了一声,往天王府内走去,不再理会李秀成,从人急忙跟了上去。 杨秀清走到李秀成身旁低声叹道:“你这样说不是在帮西王,而是害了他啊。” 李秀成汗水涔涔而下结结巴巴的说道:“东王千岁,我……” 杨秀清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低声说道:“你把防务交给翼王,然后尽快领兵离开天京吧,苏南之战西王也需要你,一切等打下苏南再说吧。”说罢也进天王府去了,只留下李秀成一个人在那里呆呆的发愣。</dd> 第二百章 一厢情愿 第二百零一章 小心翼翼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百零一章 小心翼翼 给洪秀全、杨秀清等人选址做王府,萧云贵是存了一些心思的,除了拍马屁之外,把南京城内位置最好的地方留出来,以示他萧云贵没有私心。这里面也有洪韵儿的提议,四眼妹的想法很简单,她完全是按照史书上考据的各王府遗址建议萧云贵把几处选址供天国的王爷们选择,她希望这几个王爷能够一次就选定王府建址,不愿看到历史上几位王爷数次搬迁王府地址。 历史上太平天国攻下南京之后,几个王爷纷纷挑选自己中意的地方建王府,但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觉得不满意,曾今搬迁过几次。东王府三易其地、翼王府三次搬迁等等,如此做法不但劳民伤财,而且扰民,给百姓们留下天国王爷们进了花花世界就忙着建王府的不好印象。 萧云贵对四眼妹的想法不屑一顾,说难听点,洪秀全这些人九死一生造反,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富贵二字么?就算洪秀全等人起兵的时候的确是怀着一颗救民于水火的心,但人都是有yu望的,当他们进入南京这个花花世界之后,难免不会生出骄奢y逸的念想,只靠选定王府建址就想遏制住他们膨胀的个人yu望,无异于痴人说梦。果真事情的发展让洪韵儿始料未及,甚至也超出了萧云贵的想象。 五月间,太平天国大队入主南京城十ri之后,这座六朝古都的上空,空前热闹的气息渐渐开始散去,闷热的天空依旧阳光充足。夏ri的朝阳暖暖的抚慰这这座刚刚经受了战火摧残的古城,在早晨金sè阳光的映衬下,她巍峨绵延的身躯显得充满了沧桑之感。 城西的夫子庙广场前,一队队头扎红巾的太平军将士肃穆列队。他们的身后是南京城的百姓,他们注视着已经被拆毁的孔庙,不少人眼中满是愤恨和不满。西王入城后都不曾拆毁的这座文庙官学,被洪秀全下令拆掉了,这只是被毁掉的其中一座建筑而已,相比那些被毁掉的庙宇、被逼迫还俗和迫害的和尚、道士来说,这还算是好的了。 人群里有不少昔ri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她们开始出现在人群里。太平军里有不少的大脚女将军和女兵,她们四处宣扬着,天父之下。众人平等,人人皆是兄弟姐妹,鼓励南京城的女子们,扯去裹脚布,走出家门来。加入到她们的行列中去。小部分大脚,家教不是很严的女子大了胆子开始走出了家门。到这广场上来。听说今ri有好戏看,但却不知道是什么好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倒也习惯了些,自打城陷之后,西殿太平军强势镇压了城内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后,城内倒也太平了起来。然后就是每三天太平军都要在城内各处广场集合民众,听受天父福音的,时辰倒也不长。起初百姓只是好奇,前来听听。不过对于主讲的典官念叨的天父诗和天父教义不是很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每次讲完之后,西殿太平军的典官还会描绘一番,人人平等,人人有饭吃的华丽景象。等到天王进南京之后,每ri都有宣讲教义的集会,而且城里不止一处有这种集会。 孔庙前的廊檐下,几个红巾侍卫擎出了巨大的罗盖,案子摆开来,厚垫子座椅放上,好像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似的,众百姓倒是还没有见过太平军的几位王爷长什么样子,但传言中,都是三头六臂的人物。 金鸣锣子响了起来,照例典官开始扯开嗓子宣讲了起来,一首首天父诗念出来,基本上百姓都是听了下句忘了上句。絮絮叨叨一个多时辰,看看ri头快近午时,典官们也讲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巨锣响起,孔庙之外一队衣甲光鲜的红巾将士,排开众人,一个红巾大汉高声喝道:“天父第五子,六千岁,北王殿下驾到!”在场的众将士一起喝到:“迎驾!” 广场上数千太平军将士齐声高喊,声势骇人,百姓之中胆小的已经跪了下去,更多的人听了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北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只见一人短须面sè微白的汉子,一身红袍黄巾,神sè颇为冷峻,在一众红巾将士簇拥之下,走到孔庙前的案子后站定。 他身边的红巾大汉高声喝道:“奉天父二子,九千岁,东王殿下敕谕,北王殿下亲自监刑违制北王国宗韦昌光,处五马分尸之刑!” 话音才落,百姓之中开始议论纷纷了,北王韦昌辉脸上肌肉一阵阵的抽动,脸sè更加y郁,面sè很是难看。 只见一人被数名红巾军士押解到广场zhongyāng,跪下之后,红巾大汉开始宣读韦昌光的罪状。一开始百姓们不知道北王国宗是什么官职,细细一听,略同文墨的人才听懂了,原来韦昌光是韦昌辉的哥哥,太平军中王爷们的哥哥弟弟都称为国宗,而这韦昌光因为入城之后,在对东王殿下的国宗大舅爷礼节之上违制,触犯天条,处以极刑云云。 韦昌辉每听那大汉念一句,脸上就抽出一下,心里痛苦万分,其实事情起因是自己的哥哥入城之后看中了一处房产,想不到东王的大舅爷也看中了,两人争闹之下,东王杨秀清知道了。想不到他扬言要杀了韦昌光,让韦昌辉自己看着办。想到自己平ri里对杨秀清恭敬有加,事事听命于他,从无二心,想不到如此小事,杨秀清也不肯高抬贵手。韦昌辉亲自去求情,但杨秀清冷笑道:“韦正老弟,这才入城,就有人不给我东王面子,你让我ri后如何服众?”几番苦苦哀求,之后杨秀清居然下令将韦昌光五马分尸,以儆效尤,还让自己亲自监刑。 韦昌辉想不到,自己现在身为北王,南王已死,西王领兵在外,东王之下就属自己权利最大了,杨秀清居然不顾情面,让自己杀自己的哥哥,真是寡恩薄情之至。一时间,浑身不住颤抖起来,仇恨的种子开始播撒起来。 罪状宣读完毕,时辰已到,众人都看着韦昌辉,只见他嘴唇上胡须抖个不停,一只手支撑着案子,一只手无力的一挥,无力兼无奈的说道:“行刑吧。” 广场zhongyāng的韦昌光倒是早已吃饱喝足了,酩酊大醉之下任由士卒摆布,五匹骏马到来,麻绳套住韦昌光的四肢和脖子,五匹马上的骑士纵马扬鞭之下,飞快的朝五个方向飞驰而去,血光一闪,韦昌光被分成了五块,鲜血、碎肉、内脏满地都是。胆子小的百姓和女子们吓得惊叫一声,不少人都吓得晕了过去。 韦昌辉死死的撑住自己的身体,冷冷的看着整个行刑的过程,双手紧紧的捏着杵着案子,神情y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不过一众百姓和太平军士都是心中凛然,连北王的国宗犯了事都要被杀,更何况升斗小民呢?都对东王和太平军的法令,更加敬畏起来。 萧云贵和洪韵儿虽然给几个王爷安排了王府选址,但却没有给那些皇亲国戚们安排,再说了两人也安排不过来,几个王爷的亲戚不少,萧云贵才没工夫管这些人呢,也不归他管。 所以当王爷们有了住的地方之后,皇亲国戚们开始争夺其他的好地方,才出现了东王的大舅子和北王的哥哥争同一个地方,最后东王护短杀了韦昌辉的哥哥。这只是南京城里争权夺利的一个缩影,入主南京之后,天国的王爷们似乎开始热衷于争权夺利、修建王府,把出兵的事抛在了脑后。虽然他们很满意萧云贵选定的地址,但觉得没有王府的气势,在天王的带领下,大家纷纷破土动工,开始扩建各自的王府。 不过当中也有例外的,翼王石达开就不是很热衷此道,他对西王给他选定的地方很满意,翼王府位于城西小王府巷内的上江考棚,并其右侧原来清安徽道士王宅及上元诸生刑昆之私家园林,他原本打算随便住进去就算了,但岳丈黄玉琨和谋士张遂谋却谏言说,如今自天王以下,人人都在扩建王府,翼王若不随大势而行,恐被人所忌,如今西王领兵在外,翼王若也想独自领兵于外,就要韬光养晦,随波逐流方可。 石达开便听从两人谏言,也开始大肆扩建王府,一切和诸王一样。旬月之内,西殿大军捷报频传,克无锡,下常州,已经围了苏杭二州,近ri更是传来西王领兵打上海的消息。 还年轻气盛的石达开再也坐不住了,他也想领兵打仗、建功立业,总好过把光y浪费在这些骄奢之事上,但石达开从北王兄长被杀之后,一直都行事小心翼翼,如今贸然提议出兵,他也担心被人猜忌。 于是石达开找黄玉昆、张遂谋等人商议,翼殿的谋士给石达开出了个主意,那就是用总圣库的钱粮不足来提醒天王、东王,该出兵了。 自从金田起兵以来,石达开一直都是管着天国总圣库的,从长沙到南京之时,西殿移交了不少钱粮,加上总圣库原有的钱粮和那数十万百姓的献纳,总圣库一共有一千余万两银子,但南京一百多万人口可全都靠总圣库吃饭的,加上近ri各王爷大兴土木,总圣库的银子只出不进,如今只剩下六百余万两了,粮食也越来越紧缺。虽然西殿从无锡等地运来了一些钱粮,加上各地运来的一些钱粮,但太平天国所占之地有限,加起来旬月内只有数十万两入账,无异于杯水车薪。南京城的太平军到了应该考虑出兵攻打一些产粮之地的时候了,翼殿的谋士们认为此刻提出兵之事正是时候。 第二百零一章 小心翼翼 第二百零二章 渔人之利 太平血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第二百零二章 渔人之利 和众谋士商议之后的第二天,翼王石达开起了个大早,梳洗停当之后连早饭也没用便策马在一众翼殿参护的护卫之下,前往东王府。 走在大街之上,忽听街边几个孩童玩耍之时念起的童谣:“小天堂、小天堂,金陵就是小天堂,天父眷顾小天堂,不愁吃喝不愁穿。”“西边一座城,东边一座城,西边的不亮,东边的大亮。” 起初石达开还笑意浓浓,看来南京城的百姓还是拥护太平军的,就连小孩子们的童谣都如此歌颂太平天国,但细细一听之下,好像一夜之间城内的孩童都在念这几首童谣,蓦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不禁深深的锁了起来。 片刻之后,到了东王府门口,只见东王府的曾水源和陈承瑢带了东殿参护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这两人刚刚都升了官,曾水源升任天官又正丞相,陈承瑢升任地官副丞相,两人都换了新赶制的官服,也不知是刚升了官的缘故,还是太平天国新制的官服的缘故,两人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很是jg神。 见石达开下马,曾水源和陈承瑢上前见了一礼,陈承瑢见翼王眉头不展,问道:“翼王殿下为何事忧愁?” 石达开轻叹一声,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一路上很多孩童念的童谣?” 陈承瑢愣了一下没有答话,他身边的曾水源却接口道:“翼王殿下,这些孩童好像都在念相同的几首童谣。” 陈承瑢奇道:“念几首童谣又怎么了?” 石达开缓缓将几首童谣又念了一边,陈承瑢口中默念几遍后,好像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含义,也是眉头深锁起来。曾水源心思不及陈承瑢灵光,又暗自念了几遍。才恍然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童谣?这样唱得街知巷闻的,百姓和军兵们都以为天京城是小天堂了。” 石达开嘿了一声,说道:“不错,不止这样,这个编童谣的人用心更是险恶无比,倘若天京城真的成了小天堂或是咱们教义中的圣城,那今后无论清妖如何包围,如何攻打,我们都只有咬牙守下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曾水源微微一笑说道:“翼王殿下多虑了,这天京城当真是小天堂一般。况且我们各路天兵都在,清妖如何敢来攻打天京?我们还要杀到běijg去呢。” 石达开看了看毫不在乎的曾水源,看来舍不得这花花世界天京城的又何止天王、东王等人?也不再说这事,说道:“我们快些进去吧,别让东王久候了。”曾水源和陈承瑢一点头。跟着石达开直入东王府。 这东王府经过短短时间内的扩建,已经初具规模。萧云贵给东王府选的建址是在满清江宁将军署内。将军署建筑豪华,加之有景sè宜人的花园,当年清康熙皇帝南巡江宁时,曾以将军署作行宫。东王杨秀清跟着李以文到了将军署后,一眼便选中了将军署,杨秀清倒也满意萧云贵的安排。便吩咐众人扩建此处,做东王府。 东王府的扩建很是浩大,东王下令尽收入署外隙地,又放宽围墙。扩大王府范围,并在内兴造一座五层高楼,以了望城内外虚实。历史上杨秀清第一次选中建王府的就是这个地方,后因王府邻近孝陵卫的清江南大营,不断受到炮火的袭击,东王才决定将王府再迁他处。 经过十余ri的连夜赶工,东王府大门已经初步完工,大门前兴建了一座高大门楼,约有五、六号门面宽,四柱密钉铁蒺藜,远在浦口的敌楼均能见之。大门外尚有大炮数门,早晚鸣放,十分威风。太平天国向以黄、红二sè为尊贵,因此,内外多饰黄、红二sè。东王府大门口用黄纸朱书“东王府”匾,门上有铜环,并糊黄缎,饰以彩sè龙、虎形象。大门前有一彩棚,也以黄、红绸绉覆盖,显得分外威严壮观,大门外设大鼓一面,专供民间告状之用,“有事无论大小,皆于门前击鼓,内中即有女官出问。 进了大门,宽阔的院内另有一座四五丈高的五层望楼正在修建,已经建好的东王府内室以外设方厅各一,东曰“承宣厅”,西曰“参护厅”,均为传令官办差处所。另有东殿尚书挂号所。王府附近还有“侍从馆”,负责武装保卫东王府。 到了东王府内,翼殿的参护在参护厅等候,石达开和曾水源、陈承瑢径直到了承宣厅等候,曾、陈二人陪着翼王奉茶,说东王稍后便来。 过了片刻,门口亲卫大声喝道:“东王殿下到!”石达开急忙整理衣冠起身侯立, 只见东王杨秀清头戴金冠,那金冠如古制兜鍪式,左右各一龙,其中近上立一凤,盔顶竖一缨枪,四围皆珠宝缨络,冠额则绣双龙单凤,中列金字东王二字,一身明晃晃的黄缎袍,袍上绣龙八条,脚踏明黄缎靴,上绣金龙,每只靴子上绣七条,很是光鲜灿然,配着杨秀清隽永冷峻的外表,让人不禁肃然。 杨秀清才踏进大殿,哈哈大笑起来,大声说道:“达胞,想不到你一大早就来了,真是太好了。达胞,看了我这王府没有?觉得如何?” 石达开微微一愣,小心翼翼的说道:“四兄王府果然气派非凡,东殿的典官们还是用心办事了,短短时ri内已经初具规模,实在难能可贵。” 杨秀清摆摆手,脸上又冷了下来道:“唉,用心办事说不上,你说十遍的事,他们能听进去一遍就算好的了。” 石达开见曾水源、陈承瑢两人低头不语,看来为了王府扩建的事,两人没少被东王呵斥,心中微感不安,但也不愿过多的提及东王府的内事,上前一步抱拳道:“四兄,小弟一早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 杨秀清走到主位上正要坐下,听到石达开的话,微微回头笑了笑。缓缓坐下说道:“达胞要说的可是圣库之事?” 石达开微微一鄂道:“四兄何以得知?” 杨秀清淡淡一笑道:“这几ri你接连召见各处库管,筹算钱粮,东殿各处管事所领钱粮皆要你亲自断处,想来是圣库吃紧了,是不是?” 石达开暗暗心惊,看来在这天京城内没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东王的耳目,跟着上前长长一拜说道:“四兄明鉴,如今这天京城内军民百姓不下百万,各处花费每ri都是不下数万之巨,加上如今各处王府均在增建。花费更是在……” 说到这里,杨秀清脸sè一沉,抬手打断他的话说道:“达胞,你这话是何意?你只说圣库花销之事,怎么不说纳入之事?前几ri西王不是还差人缴了一批钱粮到来么?记得到了天京之后。圣库该有一千二百余万两的存银,粮秣器械更是不计其数。这才进天京几天?圣库就没有银子了么?” 石达开急忙说道:“圣库之内尚余六百两银子。但天京城内丁口众多,花费甚巨,而且从前圣库之入多半是攻下城池之后,缴获清妖府库钱粮所得,还有查抄那些清妖富户所得居多。如今到了天京城内,百废待举。百业待兴,各处都要花银子,又多时未曾出队攻打清妖,所以圣库所入仅靠西王纳献是远远不够的。西殿十余万兵马如今正攻打苏南,西王也需要钱粮,到如今西王未曾从圣库领取半分,反而有所纳献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杨秀清沉吟道:“西殿接连攻下金坛、无锡、常州等地,尚可自给自足,杭州、苏州乃是大城,等打下后也应有不少钱粮供应。” 石达开摇摇头说道:“四兄,如今我天京大队坐守天京城内,所缺者不是银两而是粮食,最近夏收刚过,清妖截断各处陆路通道,禁止粮食转运,天京城附近田地出产有限,不足以供应都城所需,小弟不得已出高价搜购走私米粮供应,实在是入不敷出。小弟以为当出兵赣省或是北上皖省,一者便是打下湘赣皖南产粮之地,以作都城供粮之用,二来也可拱卫天京,江北清妖虎视眈眈,若是瓜洲、镇江有失,天京便会受清妖兵锋所胁了。” 杨秀清尚未答话,只听一人在大殿门外笑道:“六弟所言极是。”只见北王韦昌辉也是一身金冠黄袍,金冠上绣了北王二字,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一个国字脸的红风帽红袍的汉子跟着进来,却是天官正丞相秦ri纲。两人和杨秀清都是衣着光鲜,而石达开却是素服便装,相比之下,显得石达开、洪宣娇二人很是寒酸。 石达开见两人联袂而来,心中微微有些欣喜,北王近ri和东王不协已经是人尽皆知,他一定也想能够领兵出天京城的,有他二人说话,出兵之事便好说了。 韦昌辉和秦ri纲向杨秀清行了一礼,杨秀清点点头,缓缓说道:“韦正老弟有话不妨之说。” 石达开听了韦正老弟这四个字,心中昭然,韦昌辉狠心杀了自己亲哥哥向东王表忠心,已然得到了杨秀清的信任,不管东王是否还有所防备,但这一声韦正老弟和从前大不一样,亲疏之间已经高下立判。 韦昌辉招呼石达开坐下,自己也坐到右上首,秦ri纲添为末座,几人坐定,韦昌辉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军进城旬月,军兵百姓耗费ri增,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小弟以为六弟所言极是,我等当在秋收之前出兵赣省、皖南,攻占产粮之地,方可缓解天京缺粮的局面。” 杨秀清皱眉说道:“西王不是正在攻打苏南么?” 秦ri纲洪钟般的声音开口说道:“东王殿下明鉴,西王对阵清妖数万,胜负尚不明了,听闻近ri清妖从福建、江西调集大批援军准备应援苏南,江北清妖或许也会南渡应援。如今我等出兵时机正好,一来可打乱清妖部署,声援西王的攻势,让清妖不敢从容赴援,二来打下产粮地之后,也可解我等燃眉之急。” 杨秀清面sèy沉的哼了一声说道:“好一个燃眉之急,天京城断粮了么?你们急着出队到底是何用意?清妖赴援苏南?苏南那边吃紧了么?天京城内尚未安稳,出队打何处?天王谕令你们出队了吗?!”话音才落,石达开、韦昌辉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东王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杨秀清冷哼了一声,说道:“达胞、韦正老弟,城内还有多少勾结清妖的富户没有收拾掉,你们再去查查,据本王所知,还有不少清妖官宦富户都逍遥法外,你们放着这些人继续为祸百姓么?” 石达开和韦昌辉对望一眼,看来东王还是担心自己和北王领兵之后又变成另一个西王,当下暗暗叹口气,连忙说道:“东王兄教训的是,王弟失言。城内苟存的清妖,小弟当亲提天兵前往剿灭。” 杨秀清点点说道:“如此甚好,其实苏南之战西王已有成算,不要我等出队也能应付,如若西王应付不了,定会有求援之语带到,到时候再出队也不迟。现下我等不该着急出队,一切谋定而后动方为上策。而如今金陵百姓也编起歌谣说天京城乃是小天堂,看来也是天意使然我等当秉承天父之意,定都金陵,改号天京,我等当好好经营天京,让天京成为小天堂,成为东方的圣城,方才是教义正途。” 石达开听了汗流浃背,他此刻猛然明白东王话语之意,他不是怪自己和北王提议出队,而是不想天京出队牵制清妖,东王是想借清妖的手对付西王!从他y沉的语气可以听出,他对西王兵势雄厚极为不满,想借清妖之手削弱,虽不一定会致西王于死地,但也要西王被清妖打得走投无路,派人来天京求援,他东王才会派出大队相救。看来杨秀清并不是一味贪图天京城的逸乐而不愿出队,他这是要坐收渔人之利,等到西王和清妖两败俱伤,他才会出面收拾残局,当真是老辣至极的谋算啊。 石达开张开了口想再替西王说些话,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韦昌辉也是苦着脸不敢多言,秦ri纲更是低头不语,陈承瑢面露喜sè,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唯独曾水源面sè着急,但却人微言轻也不敢说话。 杨秀清不理会石达开,站起身说道:“韦正老弟,秦ri纲随本王看看这新王府吧。”韦昌辉、秦ri纲当即领命而行。 杨秀清走过石达开身侧,忽然低声说道:“把你的衣饰换换吧,没一点天国翼王的威风,寒酸得紧,也不怕让人笑话。”说罢直出门去了。 杨秀清等人走远后,石达开轻叹一声道:“兄弟祸起萧墙却是为了哪般?大好形势非要拱手让了清妖不成?”跟着摇摇头,不再说话,走出大厅,只看着东王府上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不禁也是有些痴了。 第二百零二章 渔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