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级余震 BL》 十级余震 第1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1节 简介 ————文艺版———— 人好比形状不一的独立板块,有尖锐的刺角,幽深的缺口,更有深不可见的细长裂缝。 相爱就像板块碰撞,交汇瞬间酿成一场剧烈地震,眩晕、伤痛、跌宕在所难免。 最怕一瞬动心一生动心,好不容易震后幸存,往后却是余震不绝,永远被困。 ————粗暴版———— 这是一个自诩长得好又够可怜,不小心渣了下结果苦等多年,追夫火葬场的教育故事。 又是一个颜狗默默痴汉多年求不得,随便折腾自己,连余生都双手奉上,幸亏最终得救的童话故事。 外热内冷撒娇·音乐制作人攻╳温柔诚挚痴情·美术老师受 破镜重圆,互宠互相救赎,一枚酸味小甜饼,he,平淡中夹杂些许狗血,请选择性食用。 第一章 绵绵 霍长隽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对录音棚里的柯诺做了个暂停手势。 柯诺清了清嗓子,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感冒未愈,嗓子嘶哑鼻音重,这一下午就卡在这首主打曲的高潮部分。 霍长隽反复听了几遍刚录下的,双手交叉支在胸前,若有所思。 按原定计划,今天必须完成专辑主打曲的录制,组合youth x里现在就剩柯诺一个成员没录完。 “every shalala every wowo stil软成一滩水。 那人不笑则已,一笑就眉眼弯弯搅乱半池春水,笑声比孩子还孩子气,有俘获人心的魔力。 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霍长隽头顶大太阳在篮球场上打球。那人就坐在场边,目光本来一直在追随他的动作,却突然被旁边的人说的什么话给逗乐,捂着肚子前俯后仰咯咯直笑,眼睛眯出很好看的弧度,惹得人心痒难耐,真想凑上去听听有什么能让他笑成那样。 他离场边很近,能清晰听到那人的笑声。午后的炎日没让他晃了神,这笑声却轻易夺了他的心,呆呆地望向那个人,被球砸中也毫无知觉,十足十聊斋里被女鬼勾了魂的书生。 此生再也没有这更搔人心神的声音了。 霍长隽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如受神的召唤,轻轻推开门一步步走近,手抚在那人刚准备下笔的画纸上。 其实,他这手是想抚在那人的脸上。 徐耘安闻声抬头,撞入霍长隽的眼里,蹙眉间的诧异、惊喜、忧伤等瞬间的细微表情被尽收眼底。 十八岁的徐耘安掏空心思想各种法子缠在霍长隽左右。霍长隽很会弹钢琴,他就借口拜师学艺,六岁学琴的他把不会弹钢琴的笨拙演绎得淋漓尽致。 “看你这双手画画挺厉害的,怎么一碰到钢琴就这么笨。”霍长隽带着笑意嘟哝了句,不容分说就把手搭在徐耘安的手上,十指相对,耐着性子逐个音符教。 徐耘安手指瞬间僵直动弹不得,这回不是演的。 “嗯?开始吧,徐同学。”霍长隽粲然一笑,整个教室顿时亮堂了。 那时候九月份入秋,天气转凉,霍长隽的手还残留着夏日的滚烫,而比那手更烫的是他现在望向自己的眼神。 徐耘安不是没有想过跟霍长隽重逢的情景。只是这些年过去了,曾经鲜活的爱恨蒙尘已久。徐耘安的心是原野上的春草,烧了又生,长了又烧,年复一年,直到有天不再吐芽,彻彻底底一片荒芜。想想再见时,怕是行色匆匆,死水无澜了。 他自以为看开了,放下了,可当霍长隽再度出现,他还是手足无措得像个不经事的孩子。 尤其是面前的霍长隽褪去了意气风发的青涩少年气,五官深邃了许多,深色衣着得体讲究,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深沉的成熟男人气质扑面而来,强大的气场迫使人无法直视。 徐耘安无意在此凭吊往事,他镇定下来后客客气气地问道:“小宝,这位……先生是你的什么人?” 现在他就只能从徐耘安这儿得到一句客客气气的“先生”,霍长隽笑容凝固。 小宝嘻嘻笑着证实了徐耘安的猜测:“爸爸呀,我们俩长得像吧。” 六年了,初恋生个儿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自己还是形单影只。 徐耘安心里咯噔一下,强行耸起的肩膀塌了大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那失落表现得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霍长隽机智捕捉到这瞬间,内心快熄灭的小火焰又欢乐地蹦跶起来。 小宝学着徐耘安的动作,捏住他的鼻子:“哈哈哈哈,第十七个啦。” 徐耘安眼底挤满迷茫,霍长隽声音染上了笑意,解释道:“小宝的意思是,你是第十七个相信我们俩是父子的人。他是我二叔的儿子,你高中同学霍长新的亲弟。”又戳戳小宝的脑门:“让你整天当狼来了的孩子,下次再敢这样捉弄人,大哥哥可要罚你了。” 小宝双手围住霍长隽的脖子,扁嘴哼出气声,满脸写着“宝宝有小情绪了”。 不知道为什么,徐耘安表情稍有放松,却不想去细究这种一闪而过的庆幸算什么。 二月末的气温算不上高,室内通风透气,徐耘安却热到不行,额头上密密麻麻一圈细汗,他板起脸正经道:“霍先生,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算久,在他不知道的三天前,霍长隽才在梦里见过他。 霍长隽内心千回百转,目光始终温柔平视徐耘安,专注得要在他身上钻木取火,空气中仿佛可见零碎的火星。 对着徐耘安整整顿了五秒,他唇间轻轻唤:“安安。” 他在梦里练习了很多次,这一次终于不用醒过来。 第二章 开锁密码 他叫他安安。 这暧昧的称呼一下子就把徐耘安重新拖回到隐秘的时光隧道里,提醒着有过的耳鬓厮磨、忽近又远到分崩离析,任何刻意保持距离的努力瞬间缺堤。 显然,一万句“霍先生”敌不过一句“安安”。 徐耘安没接话,转而嘱咐小宝回家小心,然后排列横七竖八的颜料瓶,每一个日常动作在某人的炽热注视下变得格外煎熬。 霍长隽似乎在等他,徐耘安视线却没再分他半寸。他要回去赶画稿给出版社,跟前台的莎莎打招呼,准备要走。 霍长隽及时挡在前头,徐耘安一时没刹住差点儿撞进他怀里,连忙向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我送你。”霍长隽垂下眼睫,声音尽量放低放柔,怕一不小心又吓得到手的人逃之夭夭。 徐耘安摇摇头,客气回绝:“不用了,多谢霍先生。” 霍长隽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小宝忍不住嘟哝:“大哥哥,我饿了,要死了。”一双小胖手毫无目的地扒拉他的后背。 霍长隽叹气:“等我。”接着奔向那辆黑色卡宴,打开后门宝抱到安全椅上,拍拍他的小脸嘱咐:“等哥哥一下。”又从车尾箱取出一把黑伞,向徐耘安这边小跑过来。 徐耘安停在原地。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霍长隽的话就是他无法拒绝的金科玉律,这种惯性还残留在他内体,一试便知。 伞还没递上,被徐耘安一句“我不需要”拦截在半路。 “只是一把伞,我也欠过你的。我只是不想你淋雨生病,这也不行么?” 霍长隽黑瞳深深,仿佛要把眼前的人狠狠吸进去,语气里却有徐耘安鲜少听到的低姿态恳求。 这还是霍长隽吗?徐耘安还在诧异,霍长隽把伞塞到他手里,指尖漫过手心和手背的每一寸肌肤,故意点起一把野火。 徐耘安没招架住,愣在了原地,残余的理智驱使他机械地回道:“谢谢你霍先生,明天会还你的。” 又是霍先生。霍长隽每努力靠近几步,就马上被这个称呼挡回到远处,再差一点或许就是深渊了。 “先生……真生分啊。安……耘安,我挺意外能再遇上你,我挺高兴的,不要怕我,我明天还来。” 霍长隽苦笑不止,暂时配合对方的称呼。硬是忍下了把人揉进怀里,一遍遍唤“安安”,直到对方投降,红着脸蛋回一句“师哥”的冲动。 这人已经跑了一回,要忍住,别把人吓跑。 徐耘安看呆了,等霍长隽冒雨钻进车里,车消失在视野中,被他触碰过的手依然在抖。 他的身体有那个人的余温。 直至后视镜里的人影逐渐成了黑点消失不见,霍长隽才收回视线。到了小区门口,他的手还止不住颤抖,哆嗦了半天没能解下安全带。 小宝自行解掉安全椅的扣子,噗嗤噗嗤爬到前座摸上霍长隽的手:“哥哥,你的手有点凉。”双手呵气不断摩擦。霍长隽扯出一个笑说没事,下车领他回家。 七年前,他挣扎在家事的泥潭中。他的父亲出轨多年,执意要跟刚被查出重病的母亲彻底分了。霍长隽已经长成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却对正上演的悲剧无能为力,对周遭世界的失控感如凌迟一般将他处置来折磨去。 徐耘安无比关切,多关心几句就惹恼了他。气话一出口,霍长隽就后悔不已,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迁怒于他唯一能掌控的徐耘安身上,胃开始泛起阵阵酸疼。 徐耘安脸涨得通红,眼里写满了伤心,抿着嘴唇快跑离开。 是啊,谁受得了这样的冷拒?霍长隽胃揪得更厉害了。 他头抵着窗户望出去,外面也下着像今晚那样淅淅沥沥的细雨,绵绵不绝。生活似乎也是如此,永远不会好起来,但也不会太坏,就这样牵扯不断地向前。 雨中突然闯入一个高瘦的身影。没几分钟,阶梯教室的门再度敞开,徐耘安满身雨汽向他走来,从兜里掏出胃药塞到他手里,一把黑伞搁在桌上。 “你不要生气,一气胃又疼了。你一疼我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等你想见我了,我再来烦你。” 他怎么会说“烦”呢? 徐耘安脸红耳赤喘着气来,头发和眼睫毛都被雨打shi,可怜地耷拉着,说完这句又喘着气跑开。 姿态低到尘埃里,那一刻却在霍长隽兵荒马乱的心上开出一朵花。 徐耘安木然回到家中,收起雨伞时才发现伞柄上还挂了个钥匙扣。钥匙扣是一只趴在月牙和白云上打瞌睡的布偶猫,绝大部分颜色褪去,原本凸起的边角被磨得光滑,看起来挺有年代感。 徐耘安把这钥匙扣里里外外摸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把伞搁在一边,强行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照旧吃饭画图到深夜。他最近接了出版社的约稿,要给一套ji,ng装版的童话书绘制cha画。 凌晨三点半,他倒在床上,闭眼时不禁想起几个小时前霍长隽摸他的手,看他的眼,喊“安安”的唇。 他还留着那个钥匙扣。 徐耘安又想起了很远的事情。霍长隽有一只名叫“盖饭”的布偶猫,最初是霍妈妈从朋友家抱养回来。霍长隽喜欢得紧,把“盖饭”宠成了亲儿子。 大学有段时间,霍长隽混地下乐队整天赶各种场,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演机会,没法带上盖饭。徐耘安亲手做了个钥匙扣,挂在霍长隽的吉他背包上。 想到钥匙扣整天在霍长隽身后一晃一晃,徐耘安就傻笑得跟地主家儿子似的。他藏着没说出口的小心思,这也是霍长隽在他离开很久很久后才顿悟的。 徐耘安画图或者看书都喜欢画朵云以示强调,云朵算是他的个人标识。这个钥匙扣里不仅有霍长隽最爱的猫咪盖饭,也有曾经最爱霍长隽的徐耘安。 当时,徐耘安想对他说:我跟盖饭会一直陪着你。 论起含蓄程度,比夏目漱石将“i love you”翻译成“今夜月色很美”更过分。 后来盖饭病死了,徐耘安还在,这回换他送霍长隽一只外貌相近的布偶猫,刚出生不久,取名为“锅巴”。 猫只有十几年的寿命,徐耘安的寿命可能是猫的好几倍,但他跟盖饭或者锅巴本质上没什么不同,拿出自己这辈子的好时光陪霍长隽渡过这漫漫岁月,希望自己尽可能长留在他心中。 承诺尚在唇边未来得及吐露,人便走散了,但在二十三岁之前,徐耘安确实是这样想的。 徐耘安翻了个身,睁眼望向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眼皮很重却全无睡意,一切关于霍长隽的回忆只会让他更疲倦。 一夜未眠,徐耘安辗转反侧到翌日清晨,洗漱一番后带上那把扎眼到不行的黑伞就出门去了。 今天微雨绵绵,目之所及氤氲着shi漉漉的水汽,连着层层叠叠垂压在天边的厚云,织成一张黏shi的银灰色蛛网,一把网住了整个世界,偶尔来风也扫不净空气中闷热分子。 路过小区附近的露天篮球场时,徐耘安习惯性停住脚步,撑伞在雨中看了好一会儿,五个身穿市一高中校服的少年还在场上打球嬉戏。 其中一个男生忽然手滑,篮球从场那头冲着这边飞过来。徐耘安下意识扔开伞,向前跨一步接住了篮球。 “小哥,抱歉了,谢谢啊,”跑过来的男生是他们当中身量最高的,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笑起来露出两颗明晃晃的小虎牙,“哎,我们还差个人才能玩三对三斗牛,小哥要不要来加入?” 眼前的场景仿佛跟过去微妙地重合,徐耘安被这一笑晃得眼花,愣了几秒。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也是一笑就亮出两颗小虎牙,深黑如古潭的眼眸洒满星光,他满身是汗,每一个细小毛孔透着腾腾热气,向徐耘安这边小跑过来,喘着气儿说话的时候,感觉每个音调都冒出鲜活的荷尔蒙:“你一直在那儿看着,要不要一起?” 十七岁的徐耘安日夜画画,手疼腰酸,不想强行献丑,拒绝了这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那人没说什么,把球用力掷向场内,坐在场边晒太阳。 “怎么不打了?” “不打了,你不陪我打。” 徐耘安面露难色,半晌才吭声:“我手疼,所以……” 怕他不相信,徐耘安伸出自己那双长了茧子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下。 那人却突然握住了徐耘安的手,粗粝的指尖在手掌摩挲了一圈,紧紧捏了几秒又旋即放开,一副若无其事又恍然大悟的模样:“是该好好保护,这双手打篮球可惜了。” 炽热的红晕飞快地在徐耘安的脸颊和脖颈荡开,那人却笑得更欢,孩子气的眉眼舒展开来:“那就陪我聊会天,行么?” 别说聊天,哪怕现在要我风里来水里去,我都一万个愿意。 徐耘安当时心底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就为了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句话就搭上自己。 “小哥?小哥?” 男生的催促把徐耘安拉回到现实中。徐耘安回过神来把球扔给那男生,拿起跌在地上的黑伞,整理好衣服,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不太会。” 男生本来是随口一提,也没多强求,接过球后又咧嘴笑了笑,跟徐耘安挥手致谢就转身跑回去继续。之后那男生带球连过两人,艰难s,he中篮筐后与队友击掌,兴奋得围着场边跑了半圈,徐耘安嘴角也跟着染上明媚笑意,感觉顿时天放晴了。 这庆祝方式也能看到他的影子。 额前的雨水没来得及擦拭,沿着弧度流到眼角,徐耘安眼前暂时失去焦点,画面模糊起来。他闭眼后又睁开,下意识加重了握在伞柄上的力度,似乎还能回忆起霍长隽很多年前和昨天握在自己手上的力度。 他无意放纵自己沉浸在过往之中,毕竟离十七岁很远很远了。 徐耘安胸口微微发烫,片刻又消散开去。 第三章 钥匙 当天下午,徐耘安一宣布课间休息,小宝就上前拉他的手,问他等下有没有约。 徐耘安没想太多就如实回答,小宝一脸莫名的心满意足坐回座位上。 小宝一边画画,一边哼着基本没什么歌词和旋律的小曲儿,偶尔能听到一两个类似是某英文单词的发音。 “小宝,在哼什么呢?”徐耘安见他哼得挺起劲儿,笑着问。 小宝用小手半掩嘴巴,估计是从谍战片地下党交接场景中学来的。徐耘安附身配合他,只听到小宝压低声音说:“昨晚回去之后,我哥单曲循环了这首歌很久,有时候坐着就不动了,有时就笑出声。今天送我上学时全程也在哼。” “他在哼什么歌?” “我也不知道,是个女生唱的,歌名是三个单词,有两个单词我有在幼儿园学过,top和of……”小宝咿咿呀呀试图还原歌名的谐音。 “topthe world?”徐耘安试着哼出这首歌的主旋律。 小宝重重点头,徐耘安傻了眼。 “老师,你也知道这首歌啊?” 他当然知道这首歌。二十岁的徐耘安在光线昏暗的ktv包房里借酒撒野,鼓足了他酝酿了快四年的勇气,坚持要唱ters的topthe world,给他暗恋了很久的霍长隽。 歌库里查无此曲,徐耘安仍赖在台上,用手机播放器公放这首歌,将音量调至最大,抱着麦克风开始胡唱。吐字含糊节奏全无,音准烂得一塌糊涂,投向霍长隽的专注视线是当晚表演的唯一加分项。 “you're the hi i've seehat i`ve found/every since you've been around your love/putat the topthe world.” (你是我见过的离天堂最近的事物……认识你以后/我才找到的爱/是你的爱使我登上世界之巅) 眼神和心底想说的话,几杯啤酒下肚上脑后,徐耘安用一首歌就唱了出来。 徐耘安很喜欢ters的每一首歌,霍长隽也有同样的喜好。分开之后,徐耘安刻意不再去听他们的歌,怕ters的歌太熟悉悦耳,一下子就把他拽进那年盛夏的甜蜜陷阱中。等时间一久,他也就慢慢忘了调子,忘了歌名,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那些记忆分明还摆在某个角落锁住了,等待重见天日,而钥匙一直在霍长隽那儿。 既见霍长隽,什么记忆,什么感觉,全一股脑儿又回来了。 这天霍长隽心情好了不少,总有种浮在云上的不真实感,事情似乎也跟着顺利起来,很快就录好主打,接下来按进度录好剩下的三首歌,就可以正式进入后期制作。 柯诺从棚里出来看到每个工作人员人手一杯星巴克。他哥沈宵风今儿有通告没法来,这是谁的手笔。 纳闷之时,霍长隽的私人助理小陈给他递来一杯罗汉果茶说:“小诺哥,你喉咙不舒服,只能喝这个,不介意吧?” 柯诺接过:“今天谁请的客?” “隽哥请的,今天的早餐、午饭和下午茶都是他请的。” “他今天心情很好?” “不是很好,就是一般的好。”霍长隽拍拍柯诺的后背,声调飞扬得快要唱出来,听起来心情真的很不错。 小陈识相走开,去派剩下的咖啡。 柯诺奇了,随便挑了个最不可能的来调侃:“谈恋爱了?”他认识霍长隽多年,知道他在录音棚里就是个抠细节又严格得要命的魔鬼,向来公私分明。可方才录音时始终脸带微笑,现在又大方请客,在工作场合这么喜形于色还是头一回。 “快了快了。”霍长隽禁不住笑了,这眼角眉梢的春意都快溢出来了。 这回答不对劲!万年王老五居然说快谈恋爱了?柯诺突然八卦心起,还想关爱关爱同僚,可惜霍长隽没给他机会,协调好接下来的录音行程就溜之大吉。 开往画室的路上,霍长隽开播放器单曲循环那首topthe world,酝酿了一路的开场白,下车时又对着后视镜捣腾了好一通发型衣着。他忍不住自嘲,这会儿快奔三了却还像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男。 近一年来,霍长隽及其团队把大部分ji,ng力放在了给即将出道十年的男子组合youth x准备十周年纪念专辑《》上,同时还要兼顾其他任务。合作多年的金牌制作人再度c,ao刀,还是十周年纪念专辑,公司和粉丝们对此期待很高。 高压之下,霍长隽心头那根弦一直绷得很紧,这段时间越来越频繁梦见徐耘安,这是他入睡的唯一安慰,不然他恨不得一秒钟再掰成六十份来用。 现在倒好了,终于见着了真人,不用急着回梦里了。 傍晚时分,停了没一会儿的雨又洒起来。雨幕中,霍长隽如约出现在画室门外。 余光瞄到哥哥敲门踏进教室,还在画纸上挥斥的小胖手停住,霍小宝立即六月变天,愁云满脸嘟哝:“徐老师,我饿了。” 徐耘安揉揉他的小脑袋,轻声说:“那今天就先到这儿,跟你哥哥去吃饭吧。” 小宝把徐耘安的手臂抱在怀里,作势摇了几下:“徐老师也一起呗,好不好?” 徐耘安下意识向霍长隽求救,视线一触碰到霍长隽就反应过来,马上又收回,再拒绝:“不行哦,老师有约了。” “说谎,刚才问你的时候,你说没有的。” 徐耘安没想到小宝刚才的问题原来是个坑,自己还往里跳,没辙了。 小宝入戏三分,水汪汪的双眼山雨欲来,在旁的霍长隽不禁笑出声,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昨天晚上,霍长隽拿出平日里忽悠公司的本事,对霍小宝普及了“五项原则”,即一哄二嗲三哭四闹五绝食。循序渐进,多管齐下,战斗的基本目标是哄得徐耘安乖乖跟他们吃饭。 徐耘安耳根子软,直接败在第三项原则上,无奈坐上霍长隽的车。 霍长隽想象徐耘安会紧张得半天没系上安全带,好让他来个近距离接触。事实是他想多了,徐耘安很快系上安全带,外表平静得看不出破绽,才一天他就能调整过来。 看不见酒窝的侧脸可真冷漠,又想让人揉揉捏捏。 果然,还是长大了吗? 整顿饭很淡,不论是饭菜的味道,还是徐耘安不卑不亢的态度。唯独他低头扒饭时露出的一处雪白颈脖皮肤,被饭馆橘黄色的灯光润得柔和细腻,透出那股软绵绵的质感勾起霍长隽的怀念。 以前,徐耘安是个吃饭时连自己该坐哪里都会纠结半天的磨唧ji,ng,这是一种对霍长隽的限定属性。 “坐在你旁边,靠太近了。我还是坐在你对面,看着你吃,好么?” 他们确立关系后吃的第一顿饭,徐耘安一脸怯生生,鲜亮的眼眸里满是恳切的期待。 最后如愿坐在霍长隽的对面,他却一直埋头勤奋扒饭,半天不抬一次眼。 霍长隽看着好气又好笑,一根手指掂起他额头:“你不是说要看着我吃吗?是在用头顶看着我吃吗?” 徐耘安脑子瞬间空白,脸上堆起朵朵火烧云,抿着嘴说不出话,脸上酒窝一深一浅的,软得让人想要攥在兜里直接带走。 过去的画面与当下重合,霍长隽不自觉伸手抬起徐耘安的额头,柔声抱怨:“头都快埋到饭里了。” 霍长隽怎么能随意碰他?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就像是……他们从未分开过。 被霍长隽触碰过的地方又烫又热,红印呼之欲出。徐耘安难得保持的平静又开始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缺堤,不顾劝阻继续埋头吃,有几分赌气的意味,耳根却很实诚地红了个透。 还是傻。 霍长隽眼底的笑意漫开,顺手给大功臣霍小宝添了些他最不爱吃的胡萝卜丝。 小宝吃得正起劲儿,望着红彤彤一片的饭,突然不知道怎么下勺了,眨巴着水灵灵的杏眼向霍长隽投去求救的小目光。 霍长隽没理,也给徐耘安夹了一撮胡萝卜丝,这回轮到他不知道怎么下筷了,茫然抬头。 霍长隽问:“小宝,徐老师可爱吗?” 小宝深以为然,忙不迭点头。霍长隽跟着嗯了声,笑着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那小宝想变得跟徐老师一样可爱吗?” “想——” “徐老师喜欢吃胡萝卜,那你也要乖乖吃完。” “可是……” “那小宝是想变得讨人嫌了?” 小宝皱着小脸苦大仇深了三秒钟,最终还是动勺把胡萝卜丝一点点吃完。 灯光照得霍长隽目光如水,他揉揉小宝的后脖:“真乖,这样才能快高长大。” 徐耘安心头软了几分。他一点都不意外,霍长隽向来很温柔,当年就大抵就是这样被他迷得七荤八素。 这样想着,霍长隽转向他,用哄小宝的同款语气:“徐老师请吧,你不是最喜欢吃胡萝卜吗?”眼神如温水又直冒腾腾热气,看着是要狠狠抽打过来,但最后又只是柔情轻抚。 从前练画的空隙,徐耘安时不时就拿根胡萝卜直接干啃,皮肤白皙,浅棕色的眼眸清亮透底,挺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原来他对自己并非一无所知,不关心不了解。这是徐耘安曾经期盼已久的温柔回馈,不是么? 徐耘安夹了几根胡萝卜丝入口,心里又苦又甜。 第四章 老毛病 徐耘安坐在车里一声不吭,霍长隽送他回家。 他本意要坐出租车却被拉住,霍长隽的语气跟他的手腕一样坚定炽热逼过来:“让我送你。” 拒绝霍长隽太多次耗费太多心理能量了,徐耘安无意挣扎了。 小宝吃完饭就犯困,霍长隽把他放在后座的安全椅上,给盖上毯子。 车内很安静,安静得只有小宝时不时的呼噜声。 此刻霍怀鸣和刘慧兰正在埃菲尔铁塔下拍游客照,霍长隽打电话给他们汇报小宝今天的情况,让他们在欧洲玩得尽兴。 电话过后,车内又静下来,霍长隽打开广播,一把沧桑的男声在车内流转。 “感情的世界伤害在所难免/黄昏再美终要黑夜/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爱情进入永夜/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伤心欲绝/混乱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黄昏的地平线/隔断幸福喜悦/相爱已经幻灭……” 歌词字字戳心,徐耘安隔着雨滴斑斑的车窗,扫视流水般淌过的行人和车辆,眼睛不觉也起雾了。 霍长隽余光瞄到了,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脸色在起伏的光线下若明若暗。 车开得很稳,徐耘安渐渐合上眼睛睡过去。 梦里回到了好些年前的夏天清晨,徐耘安在篮球场边上拿着书朗诵。准备普通话考试是假的,看霍长隽打篮球才是真的。 霍长隽打篮球出了一身的汗,在旁边坐下来,徐耘安舌头霎时不听话,连错了好几处读音,尤其是shi和si,企图跳段蒙混过关,心想反正霍长隽这个近视眼看不清。 半晌,霍长隽语带笑意:“你知道,台风天气要带多少钱才能出门?” “是四千万,”徐耘安依旧不明所以,霍长隽音调微扬,“因为——台风天气没si(事)千万不要出门。” 一个红了脸,一个笑出声。 朦胧中他听见霍长隽下车的声音,有热流在侧脸徘徊了几秒,温热的手背蹭了蹭耳边,没再接近半分。 车内开着暖气,徐耘安醒了,身上多了件大衣,往脸上抹出一手掌的水,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霍长隽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以前让他红脸,现在连在梦里都要让他红了眼。 雨终于停了,隔着起雾的车窗,徐耘安睁眼就能看到霍长隽的背影。雾气尚未散去,他周身氤氲着一团白汽,被暗黄的街灯映成一幅柔和的油画,却被冷峻明晰的侧脸生生地割成两半。 他瘦了,似乎还高了。 可是人过了二十四岁还能长高吗? 徐耘安脑海中无法抑制浮现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的目光似乎能从背后抱住了霍长隽,ji,ng确无比地度出对方的身量。 霍长隽把烟卷衔在嘴里,皱眉目视前方,像是在想什么,烟灰掉了也浑然不觉。这是他从前就有烟瘾,为了保护嗓子就尽量戒掉,戒不掉就只点燃叼着解瘾,思考重要的事情时候不自觉就这样,被烟灰烫到是经常的事。 他的确在想事情,在想自己当年是怎么混蛋。徐耘安忐忑劝他戒烟,他勾住徐耘安的脖子,直接覆上他的唇,将一口烟渡进口腔里。看徐耘安被呛得眼泪直流,眼眶红红的,霍长隽顿时惹火,生出该死的冲动,不问三七二十一便把人带上床好一通蹂躏。 霍长隽过去混蛋在于,他只会实施当下他想要的,从不会去想徐耘安想要什么。 他从没想要从自己的深渊中走出来,他只会把想拉他一把的人也拖进深渊里。 终于,那种抽搐的疼痛又找上了他。 霍长隽一手撑在路灯杆上,另一手捂住胃部,倒吸了口凉气。 徐耘安马上意识到霍长隽不对劲,下车时摇下窗户给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宝透气,跑过去果然发现他疼得额头被汗浸shi。 “我没事,老毛病了。”霍长隽入眼的是徐耘安掩不住的焦急神情,拉起他的手,捏捏掌心安抚道。 “什么小事?你死了算不算小事?”徐耘安甩开他的手,气得反驳。 霍长隽这么多年怎么都不好好养胃。他不在的时候,霍长隽都不懂好好照顾自己。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徐耘安板起脸,咬咬后牙槽问:“有药吗?” “没有,前几天刚吃完。” 前几天肯定又疼过。那这六年该疼过多少次。徐耘安随便一想就心伤肝疼,他为什么还要疼。 霍长隽疼得顾不上路边的长椅上还有雨水,直接瘫坐下来,望着徐耘安小跑到路对面买来胃药和矿泉水,伺候他服下,然后坐在身边一言不发。 霍长隽抬手想摸摸他的后脑勺翘起的乱毛,刚才跑来跑去的时候,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 徐耘安以防御姿势回挡,向远离霍长隽的方向挪了下,扭过头去。脊梁挺得笔直,坐姿保持坐在画板前习惯性的矜持,浑身却散发着“我气坏了”的讯息。 霍长隽有些诧异,他从来见过徐耘安生气的模样。记忆中他很单纯听话,不会哭不会闹,几乎所有决定都以霍长隽高兴为首要前提。优等生徐耘安一直完成得很好,好到霍长隽每每想起来,心就会被内疚和甜蜜塞得不余一处角落。 徐耘安的确生气,霍长隽有老胃病,他有犯贱病。急什么呢?让他疼死算了。可要他真要疼死……徐耘安内心天人交战,眼下彻底乱了套。一定是因为他太没用了,才会不想拿起又放不下。 霍长隽阅人无数,在娱乐圈内旁观了无数风浪,此时却对着徐耘安挺直的身影直犯愁。他虚假地“哎呦”一声,弓腰捂住腹部,脑袋快埋在两膝之间,看起来疼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很疼吗?” 这招立马见效,徐耘安转身环抱住霍长隽,拍背顺气好让他直起身子,另一手自然就捂住他的胃。这种动作在过去重复了很多次。才默默做好心理建设,跟自己说好冷漠处之,这回又眼巴巴贴上去了。 见霍长隽嘴角止不住上扬,徐耘安意识到上当了,慌得立即抽手却反被一把抓住。霍长隽力气很大,徐耘安无从挣脱,眼睁睁看着那手被里里外外摸了个遍。他们就这样十指暧昧交缠了好一会儿,霍长隽手上的茧磨得他手掌酥软,心头微颤,痒痒的,像被小猫叼在嘴里,用细齿轻轻磨着。 霍长隽迷恋这种触觉,指尖来回摩挲凸出的指骨。徐耘安的手很好看,既有独属男人的指节分明,又白皙纤长,指甲总被修得很整齐,就像这双手的主人干净透亮。很长一段时间里,霍长隽碰上这样的手都不自主多看几眼,以为是被激发了手控的特殊属性,可发现谁都比不上徐耘安的。 思想开始飘飞,回想起这双手拂过一幅幅偷偷描摹他的画像,回想他曾经与这手十指交缠,在光线昏暗的宿舍被窝里,攥住自己滚烫的欲望狠狠地揉搓,另一只手也被他缠住,伸进徐耘安的内裤里上下套弄,被窝里温度逐渐攀升,传出断断续续的小猫叫吟声。 霍长隽加在这双手上的力度更重,含住了徐耘安颤动的柔软嘴唇,吞下了他所有的闷哼声。两人贴合得几乎cha不进一丝一缕的空气,身体颤抖、发热、变硬,难受又快乐,堕落又兴奋。 在心底酝酿了多年的情欲即将要井喷而出,霍长隽光是想想就耳根发烫,不禁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故意无视身下的微妙变化,调整了坐姿强行冷静下来。 徐耘安隐约感受到这种抚摸暗藏的**意味,脸颊也跟着红烫,只好别过脸去不看霍长隽。 在摸到无名指第一个关节处的小茧时,霍长隽笑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学不会正确的执笔姿势。” 徐耘安这些年学不会的何止是握笔的姿势,他还学不会对霍长隽狠心点坚决点,只顾着往前冲,学不会进退有度讲分寸,学不会在感情中自我保护。 徐耘安语调冷淡疏离:“为什么要这样?” 霍长隽感觉到徐耘安的极力抗拒,缓缓松开他的手,反问:“那你觉得呢?” “也许,看到你当年的俘虏,觉得有趣新鲜,想上去逗几下。或者是,你觉得心里憋着气儿不甘心,想知道那个人心里还有没有你……”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你当年突然消失,也是因为这种想法吗?”霍长隽扯出一抹苦笑,所有力气卸在椅子扶手上,指骨关节泛白。 徐耘安无意去讨论分手的原因,默默不语。 久久端详眼前的人,霍长隽叹了口气,来的时候胸有成竹,实际上却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还能是什么原因?安安,你本来就该是我的。我忘不了你,这就是唯一的原因。可是,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声音里布满无奈和委屈。 时隔多年,徐耘安觉得自己又开始在做梦了。 第五章 霍长隽至上主义者 徐耘安决定彻底从这段关系中出走的那天,街边音像店播放的歌曲《黄昏》特别应景,特别扎心。徐耘安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形单影只,差点以为自己在拍什么狗血电视剧,还是那种永远不被允许光明正大播出的那种。 初春时节,冬寒尚未彻底谢幕,凉风吹得他后背的伤痕直泛疼。他那被平日里克制寡言的父亲徐初气急败坏打了一顿,关在家里近一个月,初次出逃失败后又被撵回去狠狠教训。好不容易逃出来见霍长隽,他好希望他能抱抱自己。 十级余震 第1节 十级余震 第2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2节 结果呢? 他躲在柜子里暗恋了霍长隽四年,又拉扯了三年多,换来他一句“不过玩玩而已”。 这才是现实,现实是卑躬屈膝的一味奉献是不可能换回平等的珍惜与关爱。 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可只有痛得死而复生,道理才算是被真正消化了。 可如今,始作俑者的霍长隽要亲手推翻这些道理。现实在徐耘安浑身是伤后,突然没心没肺地说:“恭喜您,苦尽甘来了。” 开什么玩笑!? 徐耘安被刺激得猛然起身,不假思索就往前走。霍长隽没有上手,一声“安安”就让他停住脚步。 “抱歉,是我c,ao之过急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的重新追求,不要再什么都不说就离开,”霍长隽低声说着,恳切的眼神毫不顾忌地直直对上徐耘安,半晌来了句,“我害怕。” 霍长隽以前对他舍一个笑都会让徐耘安魂不附体,告白时他清清淡淡的一句“可以,我们试试”简直是天神对凡人的莫大恩赐。现在他含情脉脉,直截了当表达“我们要在一起”的露骨愿望,还步下神坛赤裸袒露自己的害怕。徐耘安没见识过霍长隽这种招数,哪里架得住。 害怕? 霍长隽会害怕失去他? 徐耘安觉得自己快要溃不成军了,刻意躲开他的目光,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安安”二字像是催命符,配合霍长隽如水的眼神,在战场上足以杀得徐耘安片甲不留。 所幸他理智尚存,郑重道:“请称呼我徐老师,或者徐耘安。” 安安,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这样叫他。徐耘安要收回这个权利,以此告诫自己,霍长隽不再是他生命里特别而唯一的。 霍长隽说:“不能喊耘安?”有点理直气壮的委屈。 徐耘安眼神不悦,霍长隽笑着作罢,又是那种哄小宝的语气:“行行行,徐老师就徐老师,你是徐老师。” “徐老师”这一称呼从霍长隽口中说出来,不觉被染上几分暧昧的粉红色。 “徐老师,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刚刚公司打电话过来,我没法回复。借你的用一用?”霍长隽认怂没几秒又得寸进尺。 徐耘安看他诚挚的笑脸好几秒,最终还是掏出手机给他。 霍长隽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出自己的号码,发现徐耘安没存,隐隐失望后又存上,接着拨了过去。 徐耘安看他掏出裤兜里振动的手机迅速按停,知道他又在耍赖,赶紧抢回手机。看到屏幕时却停住了下一步动作,酝酿好的愤怒、指责当即又一扫而空。 霍长隽给他自己的号码存的称呼是“师哥”,号码还是六年前的号码。 “你还记得的,对吧?” “别自作多情,我不记得你的号码了。” 果然还是记得的,霍长隽揣进衣袋里的手偷偷握拳庆祝。 徐耘安一说出口就察觉失言了,对上霍长隽的下套成功后重燃希望的目光,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一切很突然,给我点时间缓冲,短期内我不想见到你,不要逼我。”徐耘安整理好语气,这已然耗费他巨大的能量。 霍长隽得了便宜,现在只能咬咬牙挤出个“好”字。 望着徐耘安逐渐消失的背影,霍长隽低声又喊了句“安安”。这个称呼,由他发明,喊了七年。 二十才出了个头,母亲林冬怡病重,化疗让容颜姣好的她迅速苍老,跟着一起苍老的还有霍长隽的心态。那段时间,霍长隽患上了植物神经失调症,每晚心悸不止彻夜难眠,感觉几乎喘不过气来。 霍长隽在台上发挥失常,连累乐队输掉了音乐比赛的地区晋级赛。鼓手借机发难,要把他赶出乐队。霍长隽当时心灰意冷,没为自己争辩什么,背起吉他就走。 没过几天,队员之一的方霓急忙拉他去劝架。到了现场一了解,看着文弱的徐耘安把那个挑事儿的鼓手打得脸青紫红肿,虽然自己脸上挂了彩。平日里搓圆按扁好欺负的他此刻却伶牙利嘴,把在场的乐队成员挨个怼了遍。 “师哥组建乐队以来,花了那么多时间用在训练上,任劳任怨,经常熬夜写歌跑场,给你们每个人争取足够的上场机会。这些你们没记住,就因为输掉了一次小比赛就赶走他。问问良心,你们有谁比他做得更好,更称职?” “哦,对了,我忘了,良心这种东西,你们不配有。你们只关心比赛赢不赢得了,自己能不能出头。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恶心!还有,你们当中沉默的人更加可恶,就是一群犬儒主义的帮凶!白眼狼!利己主义者!” 徐耘安平时就一闷葫芦,把自以为最狠的词都用上了还是显得苍白无力,还有些幼稚可笑。但他不吐不快,心里就想给霍长隽出口气。 霍长隽不屑于当小人,徐耘安就给他出面。 霍长隽到了后也没有劝架,他就愣在原地。 脑海里自然就浮现了母亲的背影。高一时,霍长隽受父亲出轨事情的刺激,在争社团训练场地时心气不顺揍了几个主动惹事的高年级。林冬怡赶到学校后也不问问缘由,无条件选择相信他,挡在他身前护着,哪怕那时候霍长隽早就高林冬怡一个个头,但他却觉得面前的背影很高大,莫名让人心安。 咦,徐耘安的背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高大吗? 霍长隽沉默着拉走震惊又忐忑的徐耘安,带他回公寓里处理伤口。 徐耘安拉他衬衣下摆,垂眼试探:“你别气。” 到了这份上,徐耘安担心的居然是他气不气,而不是自己疼不疼。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件事上我难辞其咎,退队也是我个人意愿,跟他们没关系。我……的确搞砸了。”霍长隽脱力地坐在浴室地板上,神态疲倦地靠在墙上。 这句话徐耘安就不爱听了。他顾不上手腕有涂上未干的红药水,双膝跪在霍长隽面前,捧着他的脸,这姿势就像是在神面前虔诚祷告:“错了,这一两次算得了什么。师哥,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霍长隽看到了徐耘安眼中的自己,明明满目倦色,凹进去的脸颊蹭了点红药水,头发乱,下巴还有点青色胡渣。他怎么还能对这样的自己说出“最好的”? “都什么时代了,还搞个人崇拜。” 徐耘安脱口而出:“因为我是霍长隽至上主义者啊。”说完没得到回应就自顾自脸红,起身想往门外逃。 几十年前,朱生豪情真意切对其妻子宋清如说过的话,几十年后霍长隽却意外很受用。怎么说,感觉心被万千蚂蚁侵蚀,痒痒的,又像是被纯净的温水泡开了,暖暖的。 “我刚刚收到了特别嚣张特别了不起的告白,”霍长隽老鹰捉小ji似的从背后捞住徐耘安的腰,把头埋在他颈脖间,福至心灵,“谢谢你啊,安安。” “你,你喊我什么来着?”徐耘安说话磕磕巴巴口齿不清,疑心听觉失常。 霍长隽又环抱住他喊了十来遍“安安”,每喊一声就亲他脸颊一下,喊得亲得徐耘安全身红成一团。 心中意动之际,霍长隽吻上他的额头,又蹭蹭他的嘴唇含糊说:“以后就这样喊了,安安,这叠字的读音很好听。” 从过去到现在,徐耘安一直耀眼而不自知,霍长隽何其有幸得到他的痴心眷顾,融入他骨子里成为不可割舍的部分。至今他仍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他执着了这么久,受了那么多的苦。 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割骨疗伤死而复生了百遍,因感情患上的高热症有足够的时间热度退减,痊愈如初。徐耘安不再需要霍长隽的光芒就可以走好自己的路,那他同样可以将霍长隽彻底剔除。 只要他愿意,掏心掏肺付出的一切,有天也可以悉数收回。 今天是被剥夺的是喊“安安”的权利,明天呢?或许是见他、爱他的权利了。 每每想到自己终将成为徐耘安不会回头看的“黑历史”,心底的yin暗面井喷而出将霍长隽淹没。他是靠着徐耘安六年前给他的爱治愈好原生家庭给他的伤痕,慢慢学会在亲密关系中自由呼吸的。所以他害怕,徐耘安会再次把氧气罩拿走。 当年徐耘安是怎样让他步步沦陷的,现在他也能让这个人重新爱上自己。 第六章 耕耘安乐 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徐耘安盘腿坐在阳台里,捣腾那堆花花草草。 小时候父亲徐初和继母娟姨都不怎么管他,妹妹年纪太小只会咿咿呀呀,于是除了画画,徐耘安开始拿着本植物百科全书,按图索骥把楼下小区花园里所有植物认识个遍,在自家的露天阳台里边捣弄花草,边自言自语。后来长大了,心一乱他就扎进花草中寻清净。 在英国留学那会儿,徐耘安遭遇失恋打击,在异国他乡什么都不习惯,被排斥没朋友,一度封闭自己,每天除了画画还是画画,也是靠着种花种草挺过来的。 人事易变,唯草木循环,无需苦心猜忌,只要好好松土浇水,来年就能常青或开花结果。人事没这么善良,费尽心思付出爱意,得不到回报却忍不住继续投入,就像明知道肯定会错过这一班车,还是戒不了奔跑追车的冲动。 回家至今,他的心还没回到正处,连那堆花草都无法治愈。被霍长隽摸过的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凉水还在发烫,平静了六年的心酸麻得像被条拧住的毛巾。 徐耘安回头继续画cha图,又是一个不眠夜。 此后数日,徐耘安果真没有再见到霍长隽,来接送小宝的人成了霍长隽的助理小陈。 霍长隽忙完youth x专辑的录制,带领团队争分夺秒进行后期制作。 他人不到,依然有很多方式刷存在感。比如,每天早上,徐耘安会收到一个小盆栽,从石莲、空气凤梨、水培风信子、白鸟到多r_ou_火炬、薄荷、薰衣草等,绝不重样。小宝来上课时,这个盆栽由他代为运送。 盆栽附赠一张霍长隽的手写卡片,字迹洒脱大气,内容基本是憋了六年的情话大放送。要是送够一年365天,霍制作人可以考虑出本情书集了。 徐耘安要退回去,霍小宝就会把卡片里的字大声朗诵出来,声情并茂入戏三分,隔壁教室皆能耳闻。那些酸到掉牙的情话看着还好,但读出来简直是公开处刑。徐耘安脸皮薄,受不了这折腾,只能无奈收下。 这卡片上的字有些还不是小宝的学习范围,不用说,肯定是接受过某金牌制作人的专业培训。 最开始的那张卡片只简单写了一行字: “徐耘安,你好,我叫霍长隽,长安的长,隽英的隽。我想成为你的爱人,一辈子吵吵闹闹,但就是死活不舍得分开的那种。” 徐耘安瞪着这张卡片和这盆石莲,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好像下一秒它们会扑过来将他剥皮拆骨。 高一时,他的绘画水平在众多艺术生中一骑绝尘,同为艺术班的霍长新很是崇拜他,开始每天缠在他左右。萌物霍长新为人开朗爽直傻白甜,徐耘安又是那种别人赔笑脸就会不自主掏心窝的人,一来二去就顶不住他热情如火的攻势,甚至肯陪他一起逃课去看演出。 学校的墙角有快三米的高度,畏高的徐耘安爬上去就怂了,僵着身子趴在墙角不敢跳下去。霍长新在墙的另一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朝不远处喊了声“哥”,徐耘安就是在这时候第一次见到霍长隽。 活脱脱就是一出狗血剧,恰逢其时地,霍长隽就出现在墙外,像是在一旁恰准了时间点出场。 他伸出不算健壮但肌r_ou_线条好看的双臂,露出虎牙,笑得如春花二月开:“来,不怕,我托着你。”笑容明亮柔软,让人止不住想入非非,他的怀抱说不定也是那样的质感。 美色当前,徐耘安怎么就信了他的邪。这样一跳,他伤了腰,霍长隽左手打了快一个月的石膏。 徐耘安没受过这样的情意。他开始每天课间往高二(三)班跑,给霍长新的堂哥霍长隽打饭送水。徐耘安不知道怎么去示好,平日除了画画,就只会捣弄花花草草。画画貌似不太实际,还有点艺术家的酸气,还是送盆栽吧。 于是乎,徐耘安开始每天送不重样的小盆栽,附赠一张手写卡片,上面写的不外“祝早日康复,笑口常开”这种老气横秋的祝福,坚持了快一个月。后来霍长隽实在放不下这么多盆栽,主动喊停了。 徐耘安送的第一盆就是石莲,而他从高墙纵身跳下后自我介绍道:“我叫徐耘安,耕耘的耘,安乐的安。” 当时霍长隽手疼得要紧,听这名字却笑了:“耕耘安乐,这名字……挺好听的。” 才认识不到三分钟,当事人也不懂当时怎么就开始评价对方的名字。大概是疼得理智丧失说胡话,也大概是徐耘安趴在他胸前,顶着头乱毛,皱起眉头瞪着双清澈透净的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着实好笑,跟被他逗得炸毛反扑的布偶猫盖饭没两样,扑倒了他还扒拉在他身上不肯走。 名字是过世的母亲留给徐耘安唯一如影随行的东西,这是头一回有人夸他名字好听。 懵懵懂懂之中,那时候徐耘安就已经被从天而降的霍长隽深深吸引,好像冥冥之中就是会对这个人有种特别的感觉,霍长隽却还是看似多情却无情。以前爱霍长隽的多情,后来方知多情的人大多薄情。 他居然还记得这些细节,是不是说明他也许早就…… 心在胸膛里狂跳不止,徐耘安进厕所洗了把脸,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到如今,霍长隽还是最能掌控徐耘安的心,可这种掌控却是有害的。徐耘安抑制住要给霍长隽打电话的冲动,回头把所有卡片和盆栽放进一个纸箱里,眼不看为净。 盆栽四舍五入就算是花了,也就是老板每天都会收到花。没两三天时间,全画室的人都知道了有人在向咱家老板疯狂示好,不知情的人感叹如今的女孩子追人勇猛肯下本钱,知情者如前台的莎莎就坐不住了。 莎莎每天负责签收这些盆栽,随便瞄一眼字迹就觉得很像男人手笔,而且很可能就是那天来接徐耘安的英俊男人。 她笑眯眯,故作神秘一脸八卦样:“老板,送盆栽的那个人,就是前几天来接小宝的那位吧。” 徐耘安在喝水,差点被呛着了,不自在地干咳几声。 莎莎了然于心:“老板放心,我坚决不会在背后嚼舌根的!不然你就扣我工资好了。” 从此,徐耘安每看到莎莎就感觉很不自在。 时间就这样过去,霍怀鸣和刘慧兰旅游归来,接送霍小宝的任务重新回到刘慧兰身上。刘慧兰给徐耘安带了几袋手信,莎莎也跟着沾光,分到了一份。 刘慧兰放下小宝,打发他跟琴行其他小朋友一边玩去:“徐老师,听阿隽说,你们俩以前同一个高中的,你还是小宝他哥的同班同学?” 徐耘安不确定霍长隽有没有说别的不该说的,心虚地嗯了声。 刘慧兰仔细打量了他,像是突然记起什么:“啊,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面熟。我见过你跟阿隽和阿新的合照,后来那张合照被阿隽拿走了,那时候他还病着,死活说要放钱包。我当时还说这孩子病糊涂了,照片那么大怎么塞得进去呢。” “徐老师,那你应该知道阿隽在大学时候跟一个男生谈过吧?那男生突然消失,阿隽找了他很久,那会儿他妈妈也走了,他病了一大场。我看着他大,就没见过他那样失魂落魄过……” 那时候林冬怡病得很重,霍长隽经常在床侧照料,徐耘安以同学之名常来陪她晒太阳,聊天说话。 两人表现得规规矩矩,真的就像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可时间一久了,纸包不住火。 林冬怡眯着一双温柔笑眼,听他说了很多关于霍长隽在学校的事情,在他临走前塞了个苹果和一张字条,还避开霍长隽的视线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字条上写着:“相爱不易,请好好待我的傻儿子,他脾气怪又倔但本质不坏,不要轻易就放弃他,好吗?” 林冬怡不知道怎么就看穿了两人的关系,怕徐耘安尴尬就没有当面拆穿。他在性取向这事儿上从来没得到家庭的宽容,这时常让他觉得自己有罪,这份自罪感却被林冬怡的体贴暂时治愈了。徐耘安没告诉霍长隽,大抵是因为他受用了这份包容,却未能兑现纸上所述的愿望。 刘慧兰观察着徐耘安脸上的细微变化,眼神复杂,话锋一转,“你……该不是那个男生吧。” 徐耘安彻底傻了眼,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屁孩,支支吾吾半天:“阿姨,我……” 刘慧兰五官舒张,笑起来自有慈祥意味:“是也没什么,阿姨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本来是你们小孩的事儿,是我管太多了。你看着脾气好又有耐心,不像是那种不辞而别不负责任的人,当年大概是阿隽糊涂了又或者是yin差阳错。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就盼着孩子好好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慧兰这番话说得微妙,徐耘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回以微笑。 徐耘安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林冬怡还是没能撑下来。霍长隽最要紧的除了音乐就是母亲,那时候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敢细想下去,他的心已经被霍长隽摘走,扔进一坛苦药里煮着酿着,苦涩入骨。 那天林冬怡被推进手术室里进行癌细胞摘除手术,风险巨大,极有可能一去不归。霍长隽就一直站在门外,医院走廊的灯光描出他高高瘦瘦的背影,线条萧索,莫名的很无助、孤独。 徐耘安脑海中蹦出了这么一幅画面,仿佛眼前就是。 在自己离开之后,还有没有人能抱抱他? 真想抱住他,给他自己身上所有的热度。 完蛋了,心软这老毛病又复发了。 第七章 躲藏 当天晚上,霍长隽就打电话过来。徐耘安望着手机屏幕闪烁不停的“师哥”出神,最终没接起,决定暂时把这些事情放一边,让他在黑名单里待一阵子。 徐耘安现在还算清楚自己,可一旦接了这通电话,他不敢保证早就心软的自己还能不能撇得清楚。 连着两周,徐耘安窝在家里赶画稿给出版社,没去画室上课。艺都画室最开始是他同门师姐赵书瑛创办,徐耘安只是参与创立的元老之一,没几年赵书瑛就跟一位混血机师喜结连理还出国定居,画室就这样盘给了徐耘安。 徐耘安平日里上上课,打理艺都画室的事务,有余力时接一下来自相熟出版社的约稿。 早在留学时,他就化名“岸云”在网络平台上发表自己的画作,后来开始出简单的文字教程或网络直播,教教零基础的成人或小孩如何简笔画之类,顺道给画室攒点人气。 怕莎莎没经验或太忙顾不上,闭关的这段日子里,徐耘安把霍长隽送的一堆植物抱回家里照顾。 迟早都会物归原主的。徐耘安浇水时总会挑出这个想法强化一下。 霍长隽这近半个月见不着徐耘安的人影,打不通他的电话,知道他在躲着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的。 小宝童言无忌,愣是把霍长隽向徐耘安示好的事儿给捅出去。霍家家长知道后猜出了七八成,二叔霍怀鸣表态让霍长隽做自己想做的,二婶刘慧兰则急不可待询问俩人的进展。 当初霍长隽向他们出柜时,还说就认徐耘安一人。他们百般不接受,不仅是因为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很荒谬,更因为不希望霍长隽将来要走险峻的独木桥,遭遇旁人的冷眼。 长达六年,对峙的双方渐渐和解。霍长隽用了无数办法说服霍家人,不时给他们科普同性恋相关知识和同志生存状态,用行动自证,多年独居,一头扎进工作慢慢爬到了如今的位置。霍怀鸣和刘慧兰意识到再多劝说也困不住这孩子,如果他们都无法站在霍长隽这边,还会有谁能成为他的依靠。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系铃人出现了,心疼霍长隽独身多年的霍家长辈自然很关心。 二婶的那番话不知道会对徐耘安造成了什么影响,也许是心软,也许是愧疚,霍长隽最不希望的是把自己过往的经历一一摆出来,卖个惨绑架徐耘安,用像裹脚布那般又长又臭的往事绊倒他。他知道,但凡徐耘安对他存了点慈悲心,对过去尚有一丝留恋,这方法对徐耘安绝对有效,但他就是不想。 小小的卖惨是调情需要,但如果要重新在一起,他希望徐耘安是发自内心的乐意,看到他的好,被他本身所吸引,愿意悦纳他这个曾经错得离谱的混蛋,而不仅仅是大发慈悲,或者只是为过去还债。 这边也有一堆事情拖着霍长隽,他一边忙着youth x专辑后期,边要准备给天后方霓录制电影《赤战》主题曲。好不容易抽身去了趟艺都画室,想借接送小宝看徐耘安一眼,结果正主没来。 前台的莎莎说老板有事,估计这些天都不来。至于是什么事,老板不让说。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莎莎接了个电话,出门取了个快递,回来看到霍长隽还赖在咨询台前。 “你是粉家人?”莎莎听到霍长隽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youth x,少女粉不是他们的应援色吗?你是他家的粉丝?” 莎莎怔住:“你怎么知道的?” 霍长隽扬起下巴:“你的电话铃声是他们的成名曲《致无名》。” 莎莎脸露惊讶神色:“你也知道我家优叉啊,天啊噜,你该不是传说中的男粉吧?” 霍长隽腹诽,他何止是知道,这首歌就是他写的,他还见过他们那几个私下里在ktv邋遢乱吼的酒鬼样。 “男粉谈不上,不过我工作偶尔能接触到他们。” “不是吧?我的天啊,”莎莎差点就惊叫出来,居然能在现实中遇到圈内人,她忙不迭凑上去,“你就好了,能有机会见到他们,我就只有在去年接机时看到了那么一次,人太多了我根本看不清。去年巡演我也没抢到票啊,哎,不知道明年十周年巡演我能不能看得到?啊,好想要他们的签名!” 莎莎不自觉就说开了,霍长隽自告奋勇装得跟好人似的:“过几天可能会见到他们,要不我给你要个签名?搞不好明年还能弄到明年巡演的票……” “真的假的?”莎莎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珍藏的海报,跟进贡似的呈上去,“那麻烦您了,我粉了他们快八年了呜呜呜呜,能不能替我告诉哥哥们,我好喜欢他们,他们要好好照顾身体!还有还有,我的风诺啊!我是风诺cp粉,他们一定要相亲相爱啊,我们好些妹子都在等着他们俩的分队专辑二胎啊。” 霍长隽点头应下莎莎的各种嘱咐,笑着接过海报。 莎莎不停夸他人好,但霍长隽画风突变,又恢复一脸无奈,一声声“唉”得才长好的新叶快要掉下来。 莎莎顿悟,她被徐耘安再三交代不能多说什么,可看到帅哥惆怅,心里又有些不忍,毕竟这帅哥才应下自己一个大忙。 徐耘安只交代不能透露他的去向,可没说不能讲别的,莎莎想了想,毫不犹豫出卖了自家老板:“其实,老板每隔两周都会在网上直播画画,你想见他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直播?” “对啊,你不知道吧,老板的马甲是岸云,他大概六七年前就开始网上发表画作,现在是个挺有名的网络cha画师,画室里好些学生是冲着这名气来报名的。” 在缺席的六年间,徐耘安有了另一个身份:岸云。霍长隽迫不及待想知道关于岸云的一切。 从画室出来后,他立马关注了岸云的微博,搜刮出岸云所有线上线下的作品,像个勤奋的高三学生好好温习起来。从翻开第一本画册开始,霍长隽书不离身,脸上的笑就没消过。 徐耘安的字东歪西倒,乍看不如他本人清秀漂亮却一样的可爱,正如他的画色彩浓烈天马行空,跟他外在的清汤寡水没有半点相似,但仔细想想,这或许才是他压抑的本质。 这天方霓来棚里录电影主题曲,面对霍长隽的高要求,即使是成名已久的天后如她也没法做到一遍过。抠了进三小时的细节,方霓总算录完,出来时看到霍长隽搁在一边的童话书。 “最近返老还童了?再过五天你就又老一岁了。”方霓冷着张脸说。外界都称方天后是冰美人,从不在舞台之外的公共场合表露过多情绪,爱笑就笑,爱板着脸就板着脸。 霍长隽笑着摸了摸色彩斑斓的书封,语气很温柔:“对啊,找点灵感,争取给你写个不太一样的五专。” 方霓跟他从高中就开始一起混乐队,这些年多次合作,她把他写的歌唱出名堂,他也成就了现在的她。 方霓不是被心上人一撩就脸红耳赤的十八姑娘,但她确实对霍长隽的温柔没什么抵抗力,冷艳的五官线条此刻也柔和了下来,嘴上还是端着:“是么,那我得谢谢霍大制作人了。” 霍长隽笑:“不,我也得谢谢方天后肯用我的歌,这几年创作力不行了,你居然还没嫌弃。” 方霓假装不在意地说出真心话:“我挺喜欢你写的歌,你了解我。”心底那句其实是,我挺喜欢你的 霍长隽对方霓这种隐性试探见怪不怪,过去他给出的任何委婉拒绝都会被四两拨千斤拨回去。方霓喜欢他却从不大大方方说出口,霍长隽也就没有在明面上回绝的机会,连说句“对不起”都显得突兀,更何况他们俩还是认识了近十年的好朋友。 于是只好,一个不想说或者不敢说,一个假装不知道。 见霍长隽没回话,方霓自讨无趣,觉得自己这样贼没劲,就像个动不动就各种试探、纠结可就是不能好好说话的琼瑶女主,可到底霍长隽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方霓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转了个话题:“一起吃个饭?我们也很久没聚聚了吧。”前些天方霓一直在国外拍写真,霍长隽又忙着youth x的专辑,俩人基本不怎么碰头。 霍长隽向她挥了挥手中的一叠资料:“我也想,赶着后期交货,等下还得去开个会,再说吧。” “那五天后你有什么安排?”方霓给他准备了生日惊喜。 霍长隽没记起自己的生日,想了想就说:“大概在棚里做后期吧。” 说了个拜,霍长隽就去跟团队开会,等结束时快晚上十点了。 霍长隽在茶水间把凉透的牛r_ou_焗饭热了下,边吃边刷微博,给徐耘安发私信。上午录音前发了个笑脸,说了句“我是师哥”,徐耘安一直没回。 之后他又陆续发了三条,徐耘安还是没回: “今晚又要熬夜赶后期了,求安慰o(╥﹏╥)o。” “好吧,你不安慰我,我先自抱自泣一下(╥╯^╰╥)” “二婶没什么坏心,我没敢告诉她我才是混蛋的那个,别介意,好吗。” 有够绝情的……明明一个小时前才在微博上发了后天晚上的直播预告,还回了几个热评。 霍长隽越吃越酸,疑心是这饭放太久变质了,还是自己心里酸。徐耘安连半颗糖都不肯赏他。 录音棚位于東博影视娱乐集团大楼第二十七层,高不胜寒,从窗外望去能俯瞰北城。霍长隽徘徊在落地玻璃窗前,凝视这座城市的灯火通明,想知道哪一点光是徐耘安的家。 其实霍长隽没多少伤春悲秋离情别绪,鲜少能感到寂寞或孤独这种都市人情绪。他没日没夜工作,倒头就睡,在梦里就能回忆过去,见到少年时代喜欢穿棉麻衬衫的徐耘安,背着块比他还壮的画板,对他笑靥如煦风。 那时候,他还能骗骗自己,还能一往无前地挣一个好未来,然后双手奉给即将重遇的徐耘安。 自从徐耘安从梦里走进现实,霍长隽变得患得患失。他看着成竹在胸,却很少敢去想,万一徐耘安还是不肯答应他呢? 霍长隽看了看全程在自言自语的对话框,叹了口气,发出了今晚最后两条私信。想着如果他不回,自己是要到梦里见见以前的安安,还是通宵做后期好了。 “我们说说话吧,就跟从前一样。” “你又在躲我了,我挺怕你这一躲又是六年了。” “你不回我,我就不睡了。” 徐耘安在赶最后一张画稿,时不时就点开微博私信,直到这三句蹦到他眼前。 盯着手机屏幕,徐耘安甚至想象到霍长隽那副故意装出来的委屈模样,胸口有种微妙的灼烧感。他心想,你不睡关我什么事儿,可是,万一他真的竖起床板不睡了呢?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忍住回了句:“你还要不要睡了?不睡就算。” 霍长隽等得黄花菜都谢了,终于等来了徐耘安一句嗔怪,把手机抱在怀里傻笑。 第八章 一千零一个问题 東博音乐总监林臻回国,霍长隽去办公室见这位上司兼师父,汇报一下手头上的项目进度。 林臻年纪不大却是流行音乐圈内的元老级制作人,几乎见证了東博音乐从有到无再到崛起成圈内数一数二的唱片公司。当年便是他带霍长隽入行,霍长隽能成为如今乐坛上叫得上名号的金牌制作人,全靠林臻多年来的信任和培养。 林臻早就过了创作的巅峰期,如今的重心在改进发掘各种摇钱树的公司艺人训练上,当年的youth x即是他的试验品之一,而保证音乐质量的重担就落在了大弟子霍长隽肩上。 霍长隽推门而入时,林臻在跟建筑事务所那边通话,确认新住处设计图的交稿时间。最近,租房多年四处漂泊的他终于肯在北城买套房子安定下来。这些年他隔三差五就要换个地方,每次都说要换新环境转换心情,霍长隽还真以为他师父这辈子会坚定不移当个租房党。 “我也快五十了,没什么心思搬来搬去,先住着吧。”谈完工作后,林臻跟霍长隽唠嗑,年轻时夜夜不是熬录音棚就是流连酒吧的浪子居然也这样感叹起来。 霍长隽调侃:“这可不像您老人家会说的话。” 林臻半认真半开玩笑道:“那可不,人都会变的,大鱼大r_ou_吃厌了就想来个清粥小菜养胃。话说,你要不要搬来这个小区,还挺不错的。我有熟人在这儿,能给你个很不错的折扣。” 搬家换房子这种回事,霍长隽之前就被林臻问过好几回,回回都被拒。 林臻打断了霍长隽的回答:“你是不是又想拒绝?你说你写了那么多歌,赚了那么多版权费,怎么就还是蜗居在五环以外的小公寓里?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東博在亏待你。” 霍长隽笑了,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行,得空了我就去瞧瞧。” 林臻露出讶异的神色:“看什么?” 霍长隽强调:“房子啊,到时候麻烦师父给牵线了。” 从办公室出来,霍长隽回录音棚途中听到一阵持续的笑声,还以为是什么新人休息时耍闹,沿声音走到练舞室却发现是youth x,他们最近在为新专辑练舞,很快学会基本动作的他们开始搞事情,玩抢椅子游戏决定今天谁请客。这群平均年龄30+的老男人玩个小游戏,跟刚出道不久的活泼闹腾少年没俩样。 霍长隽想起莎莎的嘱托,折回自己的办公室拿海报,等再过来时,他们已经决出胜负。 这回入坑的是平日里最备受宠爱的老幺柯诺。几个哥哥本来就打算找点乐子,联合作弊惹得老幺当场生气变张开獠牙的小老虎,现在玩脱了谁也哄不得,正微微弯腰趴在沈宵风的后背上,整张脸埋在颈脖发梢间乱蹭一通,哼哧哼哧地难过着。 帮凶之一的沈宵风闭眼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父亲,拍拍他环住自己脖颈的手肘,有节奏地摇来晃去,远远看这两人就像在跳舞。其他两个哥哥见怪不怪,已经开始谈起等下去哪儿吃。 队长谢英楠见到霍长隽在门口,上前邀他一起吃饭。 霍长隽摊开海报让他们一一签名,又代为转告莎莎对柯诺和沈宵风这对cp的热爱,想到莎莎要是知道这对cp真相是真,估计得原地炸烟花吧。虽然霍长隽也挺想跟大家一起欺负团宠柯诺,但还是借口有事推了他们的邀请。 霍长隽今天确实有事,徐耘安的直播就在今天晚上九点半。 提前下班后,霍长隽赶回到那间被师父林臻嫌弃了好几年的小公寓,沐浴更衣就差焚香,煮了碗番茄ji蛋面,抱起吃饱睡暖的锅巴,打开直播app,注册了一个昵称为“师哥”的id,开始聚ji,ng会神盯着ipad的屏幕,这架势感觉要迎战。 那可不,霍长隽已经大半个月没见着徐耘安,都快想成望夫石了。 “安安怎么还没来?” 锅巴没理他爹对他爸爱的呼喊,弱弱地瞄了声,眯起眼睛伏在霍长隽的腿上,由着他lū 自己的后背舒缓焦急情绪。 九点半一到,主播徐耘安准时来到直播间,他的清秀小脸一出现在屏幕上,还没连上麦说话,一堆粉丝就蜂拥而至,刷礼物刷得霍长隽头昏眼花。徐耘安是个实力不错又低调的网红画手,加上是个小帅哥,直播间人气还是挺可观的。 有些女粉丝还发弹幕喊:岸云大神求嫁,也有腐女在弹幕里问岸云大神什么时候找个小攻嫁了。 霍长隽看得又气又醋,气得是有些粉丝满屏刷弹幕和礼物,根本看不清他家安安的俊脸,醋的是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敢对他的人图谋不轨。他直接关掉弹幕,眼不看为净。 徐耘安没太在意弹幕的调侃或示爱,再三提醒粉丝别送礼物。他在直播间播放的是ters的歌,将摄像头切换到画板上,开始安安静静地画画,偶尔给观众解说技巧或者跟弹幕来个互动。 霍长隽就紧盯着右下角小框里的徐耘安,他一说话或者视线扫向镜头时,霍长隽就感觉心跳莫名加速,可能是最近通宵赶后期睡眠不足,也可能是思忆成狂。 弹幕上有人问徐耘安平时是不是一个人住,有什么特别消遣。 徐耘安点了点头:“嗯,我是一个人,不过阳台种了些花花草草,迟点可能会养只猫陪着。” 紧跟着又问了会养什么品种的猫。 徐耘安眼睛还盯着画板,脱口而出的是:“布偶猫,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下意识的回答很有问题,“因为”了半天都回答不上“因为”什么,最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敷衍过去。 因为什么呢? 因为布偶猫是他最熟悉的品种,因为霍长隽最初养的盖饭,以及后来他送的锅巴都是布偶猫。 霍长隽听到徐耘安下意识的回答,自认为得到了一个很了不起的讯息,摇了摇打瞌睡的锅巴说:“快看,你爸说他喜欢布偶,不就是说喜欢你和你哥盖饭吗?不就是说还喜欢我吗?” 锅巴没有接收到霍长隽通过想太多得来的喜悦,没什么特别反应,换了个姿势趴在他的另一条腿上睡。 霍长隽捏捏锅巴的后脖,一只手托脸对着屏幕笑,继续沉浸在观看徐主播的双倍快乐中。 徐耘安一般大概直播到零点,每次都会留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回答一下粉丝的提问。本来一切如往常般进行,但当他看到十道问题里有四道最奇怪的来自一个叫做“师哥”的id时,就感觉自己又被下套了。 例如,明面上用学术口吻探讨感情问题,实则刺探态度的:岸云主播,请问您如何看待破镜重圆? 又比如,装得很熟唠嗑家常,把直播间当成他们俩家里客厅的:安安,今天三餐还好吧?最近有没有想想某名霍姓男子? 再比如,根本没在问问题,公然撒娇装委屈的:安啊,第18天了,总算见着了,你会不会也想见见我? 而且,这些问题像街边烦人的小广告,走到哪儿都有,徐耘安跳了一个还有一个,避无可避。 直播间你一言我一句,纷纷猜测id“师哥”究竟是何方神圣,有弹幕直接道出真相:该不是岸云大大家的那位闹别扭闹到直播间了吧?也有弹幕猜测:该不是有人要追求我们的大大了吧? 弹幕各种脑洞乌烟瘴气,徐耘安也被霍长隽的无赖气得七窍生烟,一怒之下将每道问题的标价从友情价十元调到跳楼价十万元,自顾自跟个孩子似的怄气:看你提问题还提得这么爽! 这当然没拦住霍长隽,他豪爽掏钱连买下三个提问,又把刚刚的问题再问了遍。 直播间集体炸了,社会新闻都说某某小学生沉迷网络直播狂刷礼物上万块,现在居然亲眼目睹了。 而沉迷徐主播的霍大制作人的逻辑是,这钱迟早是徐耘安的,早给晚给,以什么形式给根本不重要。 更何况,徐耘安就是这样,不适当用点非常手段逼他说,他就有可能一辈子憋在心里。霍长隽迫不及待想知道徐耘安这些年过得怎样,徐耘安不愿说,他只能一点点把真心话套出来。 如果徐耘安愿意听他这些年的作词作曲的歌,同样也能多少了解到他憋在深处的心声。 徐耘安也没料到霍长隽来真的,又怕他继续乱花钱,只好也认真直面他的问题。 他看着摄像头,仿佛是在注视屏幕前的霍长隽,也仿佛是在对自己说:“破镜是圆不了的,再怎样修复都会有裂痕不是么?世界上最怕的你今个儿犯贱够了,明天他又幡然醒悟要来找你,可能你们真的爱过,但这只能说明时机不对,没有缘分。” “我三餐挺好的,不用瞎c,ao心,我是个四肢健全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男子,我还不知道怎么好好照顾自己吗?” “我没刻意想谁,也没想起谁。” 霍长隽透过屏幕端详目光澄澈的徐耘安,从前乖巧的小兔子现在似乎也学会了怼人。这些诛心之言似乎没戳中他的心,他现在只想顺着网线到徐耘安身边,抱抱那个给自己做过很多心理建设后才说出这番话的人,如果那个人还需要自己的拥抱。 徐耘安以为泼了一大盆凉水,霍长隽这回不会再热脸贴冷屁股了,胸口松了口气又感觉莫名失落,他没想太多就转而去回答剩下的三道问题。 时针分针齐刷刷指向了12,徐耘安要结束直播之际,又看到了霍长隽买了一道问题。 他说:“镜子破了就破了,可以再重造一个,只要你还愿意,这次由我开始。晚安了,安安。ps.求主播能喊出我的id,说一句晚安。” 徐耘安对着这问题愣神了半天,前半段正经地戳心,后半段又很不正经地调戏了他,更要命的是,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霍长隽总是知道怎么对付他,徐耘安讨厌他这种得心应手,又实在拿他没辙。 徐耘安回过神来对观众们说晚安,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语速飞快的说了句:“师哥,晚安。”便匆匆下了直播。 霍长隽熬到十二点多,花了几十万,总算等来一句贴心话。他又看了好几遍回放,才抱起锅巴心满意足地扎进被褥里睡去。 第九章 寻人启事 一大早床头上的手机提示音响个没停,徐耘安从被窝里艰难爬起,起身去洗了把脸清醒。 师姐赵书瑛在微信上给他给发了一组美照,地标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一整天先跟她家mr. right和刚满四岁的小宝贝lana游了大冰川国家公园,晚上看了探戈表演,还尝了巴塔哥尼亚烤羊,现在正在街上晃悠。 徐耘安一回微信,赵书瑛马上来了语音通话,先是lana脆生生的稚嫩童音,c,ao着口外国人的口音拖长了声调说“干爸爸早上好”,接着便是师姐标志性的爽朗笑声,她煞有介事预告了下个月会带lana回国一趟,记得隆重招待招待她们母女俩。 讲到兴起时,这傻乎乎的两母女就把手机摔到地上还好死不死补了一脚,屏幕碎了大半。 徐耘安又好笑又担心,催促他们挂掉通话,专心看路。 叮咚一声,徐耘安以为又是师姐的微信,结果是微博的热点推送:天后方霓或再与金牌创作人霍长隽合作,多年暧昧好同窗,网友喊话在一起。 徐耘安被师姐和干女儿lana唤起的好心情没了一大截。 他不怎么看娱乐新闻,或者说刻意不去关注,只是隐约知道霍长隽实现了年少的梦想,成了个挺了不起的音乐创作人,以及他的好友兼暗恋者方霓成了天后级的歌手。 徐耘安跟方霓接触不多,每次想开始什么话题也总会被一张冰山脸,几句冷言讽刺堵回来。 有次单独相处时,方霓直截了当指责他“不要脸,硬是掰弯直男。”她说得挺在理,徐耘安无从反驳。 这种莫名的敌意源于什么,徐耘安很清楚。 方霓暗恋霍长隽,也许她妒忌徐耘安得到了霍长隽的宝座,徐耘安同样隐隐羡慕过方霓。如果他是方霓,或许就能不用躲在暗无天日的柜子里,随时随地牵他的手,不必为未来担惊受怕。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彼之天堂,吾之地狱。到底是得不到和得到了一样可悲。 一通电话打断了徐耘安的思绪,又是霍长隽。 自从那次直播事故后,徐耘安就把霍长隽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回避或许矫枉过正了,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拒绝,霍长隽正面多吃几次闭门羹,那对他一股脑的兴趣兴许很快就没了。 徐耘安按掉电话,发短信说:最近没空。然后洗漱一番就回到艺都上课,顺道给每位老师和行政带了杯咖啡或奶茶。 当天傍晚,徐耘安一下课,莎莎就敲门进来递上一张传单,憋笑似的神色微妙:“老板,门口有人等你,你最好去看看。” 传单上如是写道: 寻人启事 徐耘安,男,29岁,貌美肤白身高刚好够我抱,喜欢吃胡萝卜的兔子ji,ng转世,平日温声细语但唯独横眉冷对我。于201x年3月22日开始不接电话,处于完全失联状态。有知情人士请拨打1896661314,重酬。 如果他不肯回来,请务必善待他,平日要夸他画得好,做饭不合味道也要全部吃光,陪他种花花草草,可以逗他但他脸红了就要抱住他。他很听话,但一闹脾气就倔得十辆牛车都拉不回来,所以请不要脸地哄他,无节c,ao地由他闹。请好好对他,爱他,包容他,不厌其烦告诉他,混球霍长隽还在等他。 无比感谢!好人一生平安! 联系人:霍长隽先生 联系电话:1896661314 本来这寻人启事成功挑起徐耘安的心头火,但他出来门口瞧了眼,彻底的没脾气了。 霍长隽就倚在一辆黑色卡宴旁,身着英伦风深色长款大衣,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杵在街边很是招眼。他手里还攥着一叠传单。怕是徐耘安再不出来,他就要在大街上派传单了。 徐耘安立马折回,教室里放满盆栽的纸箱搬出来,打开霍长隽的车后箱,往里一放。 霍长隽j,i,an计得逞见着了真人,翘起一边的嘴角看他胡闹:“终于肯见我了。” 徐耘安给他一记没什么杀伤力的眼刀,闷闷不语。 霍长隽仔细打量半个多月没见的宝贝,心头大石也总算落下。 瘦是没瘦,看起来还挺ji,ng神的。 徐耘安被他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发麻:“看什么呢?” 霍长隽直接上手,捏了下徐耘安的脸蛋,柔声说:“还能看什么?看你啊,那天看直播,觉得你有点憔悴,都有黑眼圈了,就想来确认一下。” 徐耘安心底有块最柔软隐秘的地方被小小地电击了下。 霍长隽接着说:“前些天我二婶找过你了,回来就一脸找到侄媳妇的欢庆样子,打电话向我求证,问东问西,还开着免提让全家人听我说我们俩的恋爱罗曼史。” “那你都说了?都说了吧。他们会不会为难你?”徐耘安语气着急,下意识就靠近并扯住霍长隽的衣袖。他打心底觉得,两个男人的相爱终究要躲在柜子里的,别说是社会,就连家人都很难心无芥蒂地认可。他当初就是这样被家里人赶出来的。 见他急得眉头紧蹙就差没跳脚,霍长隽心头软绵绵的,扶住他的肩膀安慰,说了好几遍“没关系的”。 “他们受良好的教育,思想开放,是很好的父母长辈,好些年前就已经接受了。起初出柜时,他们也是死活不接受。后来,二叔二婶加了个qq群,跟群里的同志父母交流后,了解到同性恋知识和同志的生活,加上霍长新不停为我说好话,以及我这么多年都用行动去证明不是图个新鲜,他们这一来二去就慢慢接受了,还打算给我安排男男相亲。不过我都拒了,我心里只有你呢。” 这话有点颠覆徐耘安过去对霍长隽的认知,他有点没反应过来,直愣愣望着霍长隽。 这迷茫的眼神惹得霍长隽轻声一笑,如果不是大街上人来人往,霍长隽真想拥他入怀,亲他哄他。他不介意来往人群,只怕徐耘安有心结。 “我就告诉他们,我在等一个人,等不到他,我就一直单身算了,反正剩下也就几十年,很快都会过去的,”霍长隽似是玩笑又很认真地说,“还好,你又出现了,我终于不用做一辈子的单身狗了。” 徐耘安感受到霍长隽加在他肩膀上的力度,耳边是他语气温和的话语,悬在高空上的心就跌入编织温暖柔软的网里,渐渐就安稳下来,才明白自己又下意识向霍长隽求救,实在丢脸掉格,默默拿开他的手,眼睛别扭地望向别处。 十级余震 第2节 十级余震 第3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3节 “那些盆栽还你的,招数可真烂。”徐耘安努努下巴示意车尾箱方向,但一说出口就想原地自咬舌头,送盆栽这种烂招数的原创者正是他本人。 霍长隽把一叠传单塞到徐耘安手里,无辜地眨眨眼:“我倒是觉得挺可爱的,最初用这招数的人也是。” “还有这个,还你!”徐耘安差点就忘了正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啪嗒一声拍在霍长隽的手里。他把直播打赏的40万提现,存在了这张卡上,就等着还给霍长隽这个人傻钱多的混蛋。 “我不要。” 霍长隽重复一样的动作还回去,徐耘安不接,他就直接塞回到口袋里。 “霍长隽,你到底要怎样?”徐耘安满脸无奈,怕霍长隽再这样对他,他又要内心动摇犯软骨症了。 霍长隽借机用手背蹭他的脸,“我这样还不够明白?安安,我在追求你。我每天给你送盆栽,回想一下,你当年送的时候也是这么忐忑的心态吧。怕我会拒绝、嫌弃,一看到教室门口有我的身影,就怕我是来退货的。怪不得那时候,好几次你在走廊头看到走廊尾的我,掉头就跑。” 徐耘安挑了自以为最狠的话来说:“我不接受你的追求,你死心吧。” 霍长隽油盐不进,半点不接招,眼神坚定,咬紧牙关低沉着声音:“徐耘安,我相信你是真心爱过我的,那就不要再一看到我就逃,就一直看着我,允许我抓紧你。” 论招惹人的本事,霍长隽是一顶一的。 只是跑来招惹他,耽误他,伤害他。重遇了要是又来这一出,徐耘安怕没命想象了。 徐耘安眼睛发酸,声音都能听得出颤抖:“回不去了。” “没必要回去,我们是要一起到未来的。” 徐耘安仿若被他步步困在逼仄的隧道中,进不得退不了,禁不住用手扯住霍长隽的衣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来自心底的怨念:“以前我犯贱的时候,你不要,现在却抢着犯贱,有意思么?” 霍长隽没想逼着徐耘安,将他的双手包在掌心里,想以掌纹的温度传递过去的万般挂牵:“你以前没有犯贱,我现在也不是。在爱里,没有犯不犯贱,只有愿不愿意。” “你,你,我说不过你,但你就是没道理!” 霍长隽真的快要忍不住,要把这只红着眼睛的小白兔抱在怀里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是是是,我没道理,爱我的人哪里需要讲什么道理?” “谁是你的人?” “谁应谁就是。” “密码6个0。”徐耘安抽出又被摸了个遍的手,动作迅速将银行卡又塞进霍长隽的大衣口袋里,管他爱要不要,头也不回就走。 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都快到退休年龄标准了,却在大街上跟幼稚园小朋友似的吵来吵去。 霍长隽过去的六年抵不过这几刻来得快乐。 他将签好名的海报送回给莎莎,又把那箱盆栽抱到前台,对莎莎作出“嘘”手势,轻声说:“小姐,这些先寄存在你这儿,劳烦你每天定时浇水,他迟早都会拿走的。” 莎莎隔着玻璃门围观了全程,这会儿不得不为这种死皮赖脸的追人方式啧啧称奇。 第十章 生日快乐 三月的最后一天,北城难得一见蓝天白云。 趁好天气,徐耘安和其他两个老师领着小班的孩子们去北城公园户外写生。 都是不足七八岁的孩子,一到公园哪能安生,画没两下就龙腾虎跃各种小动作,说悄悄话。平时闹得最欢的霍小宝今天却出奇的老实,安安分分坐在草坪上画画。 徐耘安蹲在他身旁,小宝画了好些花花草草,五个穿着不一的人手拉手在玩闹。 给小宝摘掉他头发上的草根,徐耘安给他顺了顺后脑勺的卷毛,夸了句:“小宝今天真乖啊。” 小宝咧开嘴嘻嘻笑了几声,脸蛋被春光润得红扑扑的:“那当然,我要给大哥哥准备一份最木奉的生日礼物。回家就要给他,必须今天内画完,他看到了肯定很开心!” 生日礼物……徐耘安差点儿就忘了,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傻里傻气给霍长隽准备生日礼物。 徐耘安想亲手做一个蛋糕,颜色一定要用他最喜欢的明黄和橙色,又做了一个代表他和盖饭的钥匙扣。结果生日的前一天,霍长隽就跟着方霓到了距离北城一千公里的t市参加音乐节,只留了条轻飘飘的短信。 看着还呆在烤箱里的蛋糕胚出了神,徐耘安突然没了动力抹奶油和裱花。再三挣扎,他还是做完了整个生日蛋糕,点上蜡烛,拍了张照片发给霍长隽。然后生日蛋糕被切成几块,放进冰箱里充当徐耘安三天的早餐。 照片发出了七个小时后,霍长隽才接电话。电话那头噪声太多,又是欢呼声又是乐声,徐耘安攥着电话说了喊了好几句“生日快乐”,霍长隽的几声漫不经心的“嗯嗯嗯”之后便是一阵忙音。 生日蛋糕没送出去,“生日快乐”估计也没被听清。徐耘安有点伤感,结果霍长隽语气平淡地夸了句“钥匙扣好看”,他生了三天零五个小时的闷气就又被一下子抽空。 霍长隽就是这种尿性,苦涩入喉入心时赏颗糖,等徐耘安抖擞上路时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想着,徐耘安一字一句删掉了昨晚就反复修改的短信草稿。 霍长隽一整天泡在棚里做后期,手机调成了静音,几乎过滤掉来自二叔二婶、两个堂弟以及一些相熟的圈内外朋友的生日祝福。 忙到了晚上九点多,工作室的门突然敞开,方霓捧着生日蛋糕,和youth x的五只领着好些工作人员,边唱生日歌边撒礼花簇拥而入。霍长隽愣了半秒后一激灵,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紧接着窜进他脑海里的是霍妈妈,以及徐耘安。 霍长隽是个不爱过生日,也不记得自己生日的人,记得了也不说,顽固地认为记生日过生日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原因无他,他讨厌当傻乎乎又无能为力的小孩,被他那人模狗样的爸爸骗了十几年,没能够好好保护霍妈妈。 霍妈妈林冬怡自然不知道霍长隽这种别扭的心思,权当他是长大了害羞而已。她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在世时总帮霍长隽记着生日,直到住院化疗前还每年给他亲手准备一个蛋糕庆祝。 霍长隽不喜欢甜点,讨厌被当成小孩子,还要戴上生日帽吹蜡烛,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许生日愿望,总会忸怩半天,在霍妈妈期待的目光中全盘照做,走完整个流程博她一笑 等林冬怡缠绵病侧,没力气为他准备生日蛋糕时,一直在拼命长大的霍长隽突然意识到,有人愿意把他当做小孩子或许是一种福祉。 他以为自己要过第一个没有蛋糕的生日,沉浸在喧嚣疯狂的音乐节表演中,下台才刷到来自徐耘安的彩信。这个傻瓜给他亲手做了个生日蛋糕,颜色是那种哄小孩子的鲜艳橙色,蛋糕上面堆满了哄小孩子爱吃的草莓,以及一只卖相有点可怜的哆啦a梦。 还真把他当小孩子来哄。 霍长隽心头一动,拨电话过去。吱吱吱的电流声和鼎沸的人声乐声涌来,但都没妨碍他听清电话那头近乎是喊出来的“生日快乐”。 郁闷了一天的心莫名好受了点,霍长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那时候嘴角扯出的弧度有多大,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却没了信号,怎么都拨不通了。 如果明年林冬怡和徐耘安都做了蛋糕,他该吃得多撑。霍长隽想。 “隽哥,来,吹个蜡烛,新一年快高长大!”柯诺在霍长隽耳边兴奋大喊,主唱就是嗓门大,把他从胡思乱想中强行扯回来,差点就震穿了他的耳膜。不知情的还以为今个儿的寿星是柯诺他自己。 霍长隽揽住离他最近的沈宵风和柯诺,又用眼神示意其他三位yx的成员,笑着说:“过来一起吹,顺道预祝youth x十周年快乐!”说罢就跟他们齐齐吹熄蜡烛。 切了蛋糕后,几个工作人员推着餐车出出入入,没两下子就把隔壁的会议室布置成临时的自助餐厅,大家各自吃吃喝喝闲聊起来,玩得最开的要数yx的五只,直让人错觉这是yx才是派对的主角。霍长隽看他们乐滋滋的模样,终于相信他们给队长过生日却撇下寿星本人去玩通宵的疯事儿了。 霍长隽走向在角落处冷观的方霓,想跟她碰杯却被躲开。 方霓眼神示意他的橙汁:“不够意思。” 霍长隽晃了晃酒杯,无所谓地笑笑:“理解一下,我就一单身汉,等下还得开车回家。” 醉了就醉了,是怕没人送你回家,还是怕我会吃了你。方霓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汹涌得很。 她勉为其难地跟霍长隽碰了碰杯,抿了一口酒就听到霍长隽说:“谢了。” 方霓一挑眉,妆容ji,ng致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开心就好。这顿也不是白吃的,五专就麻烦您了。” 霍长隽对方霓别扭的性子了然在心,知道她这样算是对自己的表现满意了,便跟她碰杯后一饮而尽,借尿遁离开。 在茶水间寻得清净,霍长隽摸出手机,用了大半个小时回了所有生日祝福,同时看也不看就删掉了他父亲霍怀进的短信。霍怀进最近缠绵病侧,接连好几次催霍长隽回家一趟,可他老人家也不缺这么一个儿子送终,不是么。 霍怀进好意思在他面前提“家”? 十五岁生日那天,霍长隽收到霍怀进某位情人寄来的车震视频,顺道在快递里放了张纸条,告知她怀了三个月的“好消息”,这次的冲击力远比之前好几次偷听到他跟情人通话,又或者撞见他跟另一个女人举止亲近来得震撼。他一秒不差地看完整个视频,看他敬爱的父亲在另一个陌生女人身上全力冲刺,在厕所里吐得直泛胃酸。 有什么曾经笃信的东西在那一个时刻碎得很彻底。 霍怀进谎话一个接一个说得越来越顺溜,在外面脱裤子上女人也跟着越来越勤快了。小时候他还会跟着林冬怡跪下来哭求霍怀进别再犯错,现在长大了只觉得霍怀进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性,于是回家闹了一通,逼林冬怡离婚。 林冬怡还是下不了心,找来二叔二婶劝霍怀进回归家庭,装出很大度的模样陪那个女人去堕胎,回来躲在房间里默默垂泪,还在霍长隽面前替那个屡犯错误的骗子说好话。 霍长隽跟霍怀进的父子关系就此跌至冰点,见面如见仇,说话没三句必定怼他两句半。霍怀进以前还会用点心粉饰太平,自那之后仿佛就是破罐子破摔,出轨得越加高调。林冬怡则像个祥林嫂,终日在家唉声叹气不得欢颜。一个可恶又可恨,一个可恨又可怜。 霍长隽越来越怕踏进那扇家门,不想看到背叛婚姻又糟蹋了他儿时期盼的霍怀进,不想看到懦弱委屈或许还暗地里哭红了眼的林冬怡,更不想看到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的自己。 家在那时候就已经没了。 直到有天,徐耘安在的那个小公寓给了他“家”的感觉。他会煮好一桌其实不怎么好吃的饭菜,笑眯眯地在门口等他,有时候胆子大了也许还会抱霍长隽一个满怀,身上有从洗手间里带出来的热气和柠檬香。锅巴在鞋柜顶上眯眼瞧着相拥的两人,旁边还放着盖饭生前的美照。 现在他又想家了,徐耘安还没回到那个公寓来,今天生日了,连个信儿都不给。 霍长隽厚着脸皮打了通电话过去,第一通被果断摁掉,第二通无人接听,打到第三通才听到徐耘安的声音:“徐老师?怎么不接电话?” 徐耘安的祝福短信是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此时在趴在床上,对着手机纠结发愁,突然来了一拨电话,还是“师哥”的,骤然心脏狂跳惊得他马上就挂掉,深呼吸几下才接通。 他轻咳一声,回答:“在看电视,没注意。” “噢,今天是几号来着?” 霍长隽意有所指地来了这一句,徐耘安心虚怼回去:“看手机,问我干嘛?” 电话那边声音似乎突然变得虚弱:“你不知道,我最近这些天都在棚里熬夜,早就分不清日子了。” 徐耘安拿他没办法,说:“3月31号。” “不对。” “农历二月二十三。” “不对。” “牛顿忌辰。” “不是不是。” “埃菲尔铁塔落成128周年。” “不对,你再想想” 徐耘安炸毛:“我不想了,你自己爱想就想去吧。” 霍长隽叹气:“是我的生日。” 徐耘安很刻意地“哦”了声就没下文,霍长隽还是没听到那句“生日快乐”,语气有点委屈:“我还盼着你会有什么表示,今天挺多人给我发祝福的,可我最想听到你说的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没吭声,霍长隽继续说:“其实我也差点忘了今天是生日,这六年间我没怎么过生日。偶尔想起来,我们在一起三年了,都没好好过一过生日,挺可惜的,是吧。” 徐耘安如鲠在喉,那句“生日快乐”始终说不出口。 说好了不纠缠不犯心软,既然都分开了,就不要再留任何希望。 一旦有了余地,就又会开始有期待。有了期待,就会又要失望。 “我要睡了,就这样吧。”徐耘安飞速说完这句话,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响个不停,霍长隽攥紧手机,不觉心里空落落的,却又隐隐有一件事必须要做。那件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召唤着,他迅速转身走出茶水间,在门口碰见等在这里的方霓。 方霓铁青着脸,挡住了霍长隽的去路:“徐耘安又缠住你了?” 霍长隽苦笑:“我倒希望是他缠着我不放,可现在是我缠着人家不放。” “你是疯了吧,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 霍长隽被甩之后那副德行,方霓还历历在目,光是想想就憋屈得想咬人。这回始作俑者又回来了,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霍长隽还是被他勾了魂儿。怎么就这么不长进? “隽哥,宵风哥他们说要去ktv,你要不要……” 方霓话还没说完,向这边小跑过来的助理小陈硬生生给打断了。 第十一章 像个孩子 林冬怡陪霍长隽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他难得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林冬怡膝上,由着她给自己摸头顺毛。 那时候徐耘安不辞而别,霍长隽把整个北城翻了个遍,那边的人没找着,这边的人已然疲惫不堪。 头顶是林冬怡的声音,语调缓慢温和:“隽啊,神昨晚悄悄告诉我,不管经历多少,你总会实现自己最渴望的梦,总会重遇那个最渴望的人。你唯一要做的是等,然后争取。”她自打离婚后就开始信教。 开车穿梭在北城的大街小巷之中,霍长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霍长隽知道这是在宽慰他,怎么就没来由信了这句话。所以他会埋头写歌直到有天在异乡的街头,音像店在放他写的歌。所以他会过得跟个苦行憎似的,直到有天再遇到徐耘安,努力让他重新爱上自己。 很潇洒地挂了电话后,徐耘安到阳台里吹风。前天他把霍长隽故意落在画室里的盆栽搬回家里养着,他没法真的狠下心来不顾不管,冷看那些盆栽枯死。 嘴上说得决绝,可心里却不是那回事。霍长隽就是算准了这点吧。徐耘安不无惆怅地想。 让徐耘安更加惆怅的事情还在后头。刷牙时发现家里没了纸巾,他披上衣服,换好鞋子到附近的超市添置。结果回来时就看到霍长隽那辆黑色卡宴赫然停在楼下,打着车灯。 霍长隽两手攥在裤兜里,绕车门来回徘徊,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徐耘安摸出手机,真有好几通未接来电,以及一条短信:安安,我就在楼下,等你,多久都等。 有颗石子被踢飞到徐耘安跟前不远处,霍长隽顺着方向抬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霍长隽这会儿没戴眼镜,褪去那种平日里的成熟感。徐耘安跟他对视那刹那,仿佛梦回高中时代,霍长隽在c,ao场上打篮球,数不清多少次向假装不经意间路过的他投去清清淡淡的一眼,似乎什么都没变过。 徐耘安动动嘴唇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见霍长隽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用力一带他整个人拥入怀中。霍长隽的脸跟徐耘安颈脖的皮肤相触,直接就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这人抱了就不撒手,徐耘安被死死箍得动弹不得,梗着脖子一手提着几包抽纸,一手不知道往哪儿搁。 他挣扎了好几下,想用手肘顶开霍长隽的怀抱,结果那人还把嘴埋在他肩上,谈吐间的热气闷得徐耘安后背直冒汗:“就让我抱抱好吗?最近有点累,想来这儿充个电。” 这人腔调无赖又委屈,力气却大得让人发指,即使徐耘安不答应,他照样能充电充个够本儿。 他作了让步:“就一分钟,一分钟后给我撒手。” “不,”霍长隽抬手看表说,“现在是北城时间晚上十点零七分,就抱到十点十分,三分钟就够了。”霍长隽差点脱口而出是抱回家,可就怕自己的要求过分了,徐耘安一急起来就真的恼怒咬人。 “三分钟,好吗?”霍长隽揉了揉徐耘安的掌心,垂下眼眸轻声问。 徐耘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霍长隽得到默许直接拥上去。 三分钟,一首歌的时间。霍长隽抱着徐耘安哼完了俩人的定情曲topthe world,偶尔坏心地凑近他的耳边故意吹气,低沉的嗓音和时不时的热气儿几乎麻了徐耘安半边身子,从耳根到脖子都是红彤彤的。 差不多到点时徐耘安就急不可耐挣开束缚,自己也向后踉跄了一步。霍长隽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摩挲着他的内心,这三分钟内他几度想完全靠在霍长隽怀里,空出的那只手在虚空中微微颤抖着想回抱。 徐耘安感觉自己的心现在就像颗智齿,霍长隽稍用点外力,哪怕只是见着他那张脸,就多松动几分。 霍长隽皱着脸看他,心里是百般不愿意还想多耍耍赖,因为实在抱得太舒服了。这三分钟的一抱顶得上他六年的无数梦境,光是这粉拥抱带来的安定感就足以让人魂牵梦绕了。 理了理被蹭乱的衣服,徐耘安飞快地看了霍长隽一眼:“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这天就剩不到两小时了,我想看看你。”霍长隽脱口而出,真挚得就像是大学时代,不辞距离不顾深夜跑来宿舍楼下等女朋友的小男生。 徐耘安心里那颗摇摇欲坠的智齿又被晃了晃,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被霍长隽抱过的身体很不自在。 “那你现在看也看了,抱也抱了,可以走了吧。”徐耘安保持表面冷淡,却没怎么敢接过霍长隽炽热的视线。 “先上车,还有一件事!”霍长隽拉住徐耘安的手腕,徐耘安看了眼后轻轻甩开。 别随便碰我。徐耘安想是这样想的,嘴里说着“有话好好说,别上手。”身体却乖乖地跟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位上,看霍长隽取出一个打着金色蝴蝶结的粉色纸盒。 “打开看看。”霍长隽双手捧上纸盒,眼里闪烁着亮光,就像个献宝的孩子。 不就是个蛋糕吗?徐耘安腹诽,听话打开纸盒,一个造型寻常的水果蛋糕,主色调是他喜欢的明黄色。 “跑了好几家面包店,幸亏有一家还开着,不过就只剩几个了,还好有你喜欢的明黄色水果蛋糕,”霍长隽轻轻cha上一根蜡烛,点燃,“其实今天已经吹过蜡烛吃过蛋糕了,但我还是想跟你一起过。” 徐耘安从来没有告诉他自己喜欢明黄色,他怎么就突然了解的?霍长隽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这蛋糕有点像你之前给我做的,不过没你的好看,我一直都记着的。” 回忆的细节让徐耘安顿时鼻头有点酸意,他吸了吸鼻子没回话。 跳跃的烛光映出霍长隽的笑脸,他这一笑又露出虎牙,有点无赖地说:“徐老师,给我唱个生日歌好吗?” “好,你不唱,我就自己唱。”霍长隽见徐耘安迟疑不定地端着,自顾自就唱起“祝我生日快乐”,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后,吹熄了蜡烛。 霍长隽给他递来一个叉子,徐耘安不要,他就自己先开吃。只是这叉子乱搅,一口口塞到嘴里时,脸上都会不自觉就浮出微妙的不虞,感觉像在行刑受惩罚。 徐耘安当然知道霍长隽不好甜食,叹了口气后夺过叉子,安安静静地吃起来。 这算间接亲吻吧,算吧算吧。霍长隽内心有点小荡漾,忍不住暗暗捶座椅。 徐耘安余光瞄到霍长隽的小动作,嘴角默默动了动。 车内一片安静,徐耘安垂头专心吃着蛋糕,霍长隽也在专心得看着他。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霍长隽,他转头望向车窗外:“可能你不知道,那天你给我做了个蛋糕,我挺开心的,还莫名其妙就想到,如果明年生日,你跟我妈各自做一个蛋糕,那我肯定完了。我不太能吃甜的,可是又不想浪费了你跟我妈的心意……” 徐耘安把叉子放下,犹豫着抬眼看向霍长隽。他恰好也回头看过来,漆黑的深眸像块黑曜石,在光线昏暗的车内透着柔腻的光芒,感觉摸上去应该是温凉温凉的。 见徐耘安抿了抿嘴,小酒窝又圆又深,霍长隽用手指戳了戳,用很柔的语气说:“第二年生日快到的时候,我还想着干脆买个大蛋糕吧,不知道蛋糕有没有胡萝卜味儿的,到时候我们和妈妈一起吃。后来胡萝卜味的蛋糕没找着,妈妈走了,你也走了……我这样挺傻挺不男人的对吧?” “其实我不是这样的,可我在你面前,一时没太忍住。真的……没忍住而已。” 霍长隽脸贴着座椅巴巴望着徐耘安,翘起嘴角但声音闷闷的。他垂下眼睛,缓缓摸上了徐耘安的手,指尖在徐耘安手背反复摩挲,就像只……被遗弃在路边的大狗向路过的好心人伸出爪子。 “宝贝儿,你还欠我很多年的蛋糕呢。” 自从得知林冬怡在他走后不久就去世,徐耘安内心突然被开了个口子,以为治好的软骨症就又复发。他对自己一直很有约束力,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工作,他误会了自己在感情上也同样足够坚定,哪怕有天霍长隽回头对他犯贱,他也能坚决挡在心门之外。 可感情从来就是水龙头,能关即关,反复来去由不得人。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俯视自己,被自己捧在手心爱惜着的霍长隽,如今步下神坛,敏感得像个傻子,脆弱得像个孩子,茫然张开双臂等着自己拥抱,就好像不管这六年经历了多少,不管再过多少年,徐耘安始终是他最特别的一位。 曾经极度渴望成真的美梦就摆在眼前,怎么可能不心动? “不傻,不傻的,”徐耘安心底的那个口子冒出了一些以往的执念,他低头不让霍长隽看到他眼睛酸胀发红,手翻不自觉转回握住那不安分指尖,喃喃道:“其实我做的那个蛋糕就是胡萝卜味儿的,我也想过要跟你好好过生日的,是你自己不回来,是你不要的……” 重遇到现在,徐耘安第一次吐露真心话。他对霍长隽有过的期待,有过的埋怨,都被辜负了。 霍长隽呼吸一滞,握紧了徐耘安的手,这回他没拿腔作调地喊“徐老师”,他说:“安安,我能吻你吗?” 徐耘安以为自己幻听了,他疑惑地嗯了声,茫然抬头看向霍长隽,而这在霍长隽看来无疑是一种邀请。 哎,这么无辜的眼神,嘴角还沾上了奶油,这不是在逼我吻你吗? 下一秒,霍长隽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凑上来吻住了他的唇。 时隔六年的吻夹杂着甜腻的奶油味,唇间轻柔细啄,气息灼热交缠,营造了一场迟到的温柔告解。 霍长隽的炽热吐息喷洒在徐耘安的耳根,侧脸蹭到了他的发脚,耳鬓厮磨的亲密感真是久违了。 “安安,我要的,只要你给,我都要。” 第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番意乱情迷的温存迅速升温,霍长隽的舌头长驱直入,划圈似的勾缠住徐耘安柔软的小舌尖舔吻,吞下他喉间深处的细碎呜咽。口腔内的火热濡shi让徐耘安迅速清醒过来,心里躁得慌,卯足了劲推开了霍长隽下车透气。 刚踏进家门,霍长隽电话就跟着来。一接通就提醒徐耘安刚买的东西落在车上:“安安,纸巾还要不要?” 徐耘安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灌了几大口,含混地说:“不要了。” “矿泉水呢?” “都说了不要。” “那我还要不要?” 这话一出,徐耘安被呛得直咳嗽,话筒那头急得连问了几遍“怎么了”。 “要你个大头鬼,别自作多情。”好不容易顺过气,徐耘安气得爆出了平日不会说的话,挂了电话。 他心里有团火烧着,说不上是因为霍长隽吻得他浑身发烫的后遗症,还是他气自己变本加厉地在霍长隽面前节节败退,说好要坚决拒绝却还是心甘情愿投诚。 霍长隽笑得更欢,觉得徐耘安连生气也是天下第一可爱,想象着他这次瞪圆了眼,气鼓鼓的小模样。 叮咚一声,徐耘安收到了霍长隽接连而来的两条短信: “有个很土的老梗是,‘晚安’其实是‘我爱你,爱你’的意思。” “所以,安安,晚安(*/ω\*)。” 徐耘安没回复他,只是一倒在床上,睁眼闭眼全是霍长隽,像块牛皮癣似的刮不掉,刮了又被贴上新的。 当晚夜深无眠,徐耘安拥着张薄被打开电视,窝在沙发一角转台。 某频道在重播最近大热的青春校园剧《初见如你》,画室的女员工们也在追这个,闲聊时经常讨论得乐此不疲,夸得最多的无非是沈宵风饰演的男主贼帅,同样是丑不拉几的校服,男神的上身效果简直秒杀一大片,简直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 徐耘安扫了几眼,等传说中的男主登场。 沈宵风单手骑自行车呼啸而来闯进镜头里,夏风翻动他那宽松的蓝白色校服,姿态上眼看就要飞起来。 莫名地,徐耘安眼前出现了十七岁的霍长隽,也是穿一身垮垮的校服,乘着追风的劲头闯进他的视线里,从此就在心尖上赖着不走了。 一下子回到十三年前。 霍长隽还没戴上老气横秋的金丝眼镜,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而徐耘安只是个整天埋头画画的闷葫芦。 高一那阵子,顶着同为校友的父亲徐初在圈内赚得的好名声,徐耘安刚进华校的美术班就被高看一眼,班主任老邓见面就说这回美术班又要出一个大画家。徐耘安确实没辜负这厚爱,第一个学月拿出的作品就相当惊艳,当选为优秀作品放在橱窗里展示。 这褒奖来得实至名归,美术班的同学看着服气,哪怕徐耘安话少不爱主动搭理人,平时除了上课就是画画,在那一届华校美术生中依旧很有存在感。 同班的霍长新看这作品看得热泪盈眶,没几天就缠上徐耘安,一下课就在他座位上守株待兔,拿着盒纯牛奶,一声声“师父”喊得凄厉动人。徐耘安性子偏冷不善交际,基本是等别人主动搭理,他才愿意说点什么,最受不住的恰巧是霍长新这种人来疯性格。这一来二去,徐耘安就被他缠惯了,霍长新一天不在他身边蹦跶,他还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霍长新有个很崇拜的堂哥,练习静物写生时总在徐耘安耳边提个不停。一个学期下来,徐耘安把这个传闻中的堂哥从七岁到十七岁的光荣事迹都听了个遍。 下学期伊始,在霍长新贫乏可怜的褒义词库循环了好些遍之后,他堂哥霍长隽终于要转学到这里。 转学的第三天,老邓给全班同学留一个下午自由练习,徐耘安被霍长新三催四请拉去校外看演出。 霍长隽在校后门靠着辆电动等得直打盹儿,跟一只过路的胖花猫玩得兴起,被突然跳墙而出的霍长新喊去帮忙。 猫被吓跑了,那个下午他伸手抱住了畏高的徐耘安,还骨折了。 就在亲密触碰的瞬间,徐耘安的鼻子捕捉到一种反季节的味道。那天霍长隽穿了崭新的校服,上面残留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在这正好的春光里散发夏日酸酸的柠檬香。 最终那场演出还是没看成,他们仨一起去了趟医院,一起写检讨,一起罚站走廊。 教导主任要求见家长,最先等到的是风风火火赶来的刘慧兰。那时候刘慧兰大概还没迎来彻底把她收服的二胎,脾气被捣蛋的霍长新折腾得暴躁异常,见面就赏了霍长新一个酸辣的拧耳朵,然后打发他滚一边,先给教导主任赔礼,又在楼梯口跟霍长隽苦口婆心谈了半个钟。 徐耘安不禁想起小时候,每次放学都会见到有家长跟他的小同学又亲又抱,也有家长拧耳朵骂孩子捣蛋调皮的。他才知道,原来父母跟孩子之间还能这般亲近自在。 他家不是这样的。 他很早就没了妈妈,父亲徐初沉默寡言专于创作,整天板着张冷脸,徐耘安极少有跟他说得上话的时候。继母娟姨对他很客气,衣食住行上从没有任何疏忽。她会恨铁不成钢骂调皮的妹妹,却总对他笑脸相迎,管他饱暖却不理悲欢。 徐耘安只能时不时到照片里找自己的妈妈,照片里那个陌生女人笑得比二月春花还灿烂,但是没法给他一个暖意洋洋的拥抱。 等刘慧兰开导完霍长隽,折回来向老邓了解霍长新最近的学习情况,徐耘安的继母娟姨才姗姗来迟。 教导主任对徐耘安这种乖孩子很宽容,娟姨很快处理好,回头没对等在办公室门外的徐耘安多问一句逃课的,脸上毫无责备之色,只问他生活费够不够。 徐耘安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爸爸呢?” 他知道徐初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起了想问的冲动。 娟姨尴尬地笑笑:“你爸他忙着呢,就没来了。” 徐耘安心中的沮丧积聚到了一个顶点,突然问:“他是不是觉得没必要管我?” 娟姨没料到平时不吭一声的徐耘安会问这种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恍惚间才悟到面前这个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她极力解释:“也是因为你乖,所以才没怎么管的,耘安你别想太多。” “那我现在不乖了,他也不想来管管我吗?”语气里十足的委屈。 这下娟姨彻底没声了。 沉默久得足够徐耘安找到答案,他向娟姨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谢谢阿姨辛苦跑一趟。回去的路上小心。”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家人失望了。 去老邓办公室的路上,徐耘安碰见了趴在围栏处仰天看的霍长隽,一只手打着石膏,宽松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胀,偶尔翻起时能窥见无半点赘r_ou_的侧腰。他不擅长交际,远远看到的时候就开始想怎么主动打招呼。 最后是霍长隽把他喊住的,说:“二婶还在跟邓老师聊,你再等等。” 徐耘安点头,顺势说了句“谢谢”。 霍长隽不习惯让场面冷下来,总觉得有义务找点话题聊聊。他瞧着办公室里跟蔫了的茄子没两样的堂弟,笑着说:“刚刚你妈妈没把你怎样吧?小新可惨了,这会儿是二婶动手,晚上回家铁定是二叔动嘴,他们男女混双有够他受的。” 徐耘安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妈妈,她是继母,她只会骂我妹妹,不会骂我的。” 霍长隽没想自己随便挑起话题就挑到最沉重的那个,暗自感叹失策,道了声“抱歉”。 徐耘安不怎么在意,看了眼办公室内,霍长新正在承受老邓和刘慧兰的双重训话中,哭丧着脸连声喊“我错了我错了”,不禁嘀咕了句:“其实,我偶尔也挺想被我爸揍一下。惹了事揍我,说明我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徐耘安自言自语惯了,也没指望霍长隽给答复。不料他却低声安慰:“没关系,以后会有新的家人。” 他们认识不过一个下午,霍长隽没觉得他们的关系能亲近到谈论家事,可徐耘安毫无波澜的脸上此刻堆满了失落和沮丧,直直戳中了他的心肺。他能理解那份对本该是温暖港湾的家庭失望的心情,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发现真相后失落而不得不接受的感觉却是雷同的。 第一次撞见霍怀进跟别的女人亲热,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霍长隽独自纠结了好几天,终于鼓起勇气向最敬爱的父亲求证。霍怀进不好否认,但他糊弄道:“爸爸以后不会再犯这类错误,爸爸最爱你和妈妈了。” 霍长隽当时年纪小信了这胡话,还当了帮凶替他瞒过林冬怡 “我还是不是个好孩子,我应该相信爸爸的,可我又欺骗了妈妈。” 他瞧着玻璃窗上折s,he出的自己喃喃自语,眼里满是失落,对自己的,对霍怀进的。 就像此刻在他眼前的徐耘安。 “家人还会有新的?” “当然,结了婚谈了恋爱,伴侣孩子都是你新的家人,又或者养什么猫猫狗狗也行,又不是有血缘的才叫家人。如果旧的让你失望了,那就去找新的,总会找到合适你的。”霍长隽说完后对徐耘安露出安抚的笑容。 比如现在,霍长隽觉得他家的盖饭比霍怀进来得可信多了。 新的家人……倒是个挺新鲜的概念。 徐耘安被三月的蓝天亮得睁不开眼,负面情绪在心里撩起的褶皱似乎被一点点抚平,开始乱想自己新的家人此刻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晚安”(wanan)是“我爱你爱你”的首字母拼音缩写,确实是很老的梗了。 第十三章 同情心 那次不抱不相识之后,徐耘安挖空心思,想到每天给霍长隽送盆栽和小卡片,打饭送水以示感激。 徐耘安没怎么受过旁人恩惠,做起报恩这种事情来免不了笨拙不安,礼物还没送出去就设想过千百遍被拒的窘迫。他怀着忐忑的心,每次偷偷摸摸把东西搁在靠窗边的同学桌上就立马溜号,走廊上十几米之外一撞见霍长隽就赶忙掉头,活像白日见鬼。 旁边有同学问:“师弟做了啥亏心事?还是你欺负人家了?” 霍长隽望着徐耘安逃窜的背影直郁闷:“我也想知道。”明明为了救他左手臂骨折,他那天还巴巴地感谢不停,怎么这些天一边送饭送水送盆栽,一边见面却连招呼也不打就逃? 乐队训练时,霍长隽手受伤在旁边歇着,同班兼同乐队的邱陌调侃:“可能怕你把花给退回去呗,我看该不是追你吧。他看着就像那啥啥的,阿隽,你魅力无极限啊。” 霍长隽不解:“哪啥啥?” 邱陌诡异一笑:“就喜欢男人呗,之前咱们在校元旦晚会上演出,不就有个小男生到后台给你告白吗?” “如果真的对你有意思,你会接受吗?”方霓状似不经意地问,眼神却紧盯着他。 霍长隽想到了初见时徐耘安眨巴着眼看他半天不说一句话的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们想什么呢?我帮过他,他想表达一下谢意而已,可能就是……人有点内向腼腆吧。” “也有可能,不过……”邱陌话还没完,“那师弟看着白白净净,高高瘦瘦,小模样清秀得很,听他班里人说,平时话都不多一句的,很文静乖巧的一个人。阿隽你之前谈的几个女孩不都这类型的吗?你不也没试过男孩,要真的喜欢你,可以试试看哦。” “他妈的够了没,你一句我一句的,今天还练不练!”霍长隽还没反应,主唱的方霓就先发火打断。 邱陌没敢惹这脾气跟鞭炮没差的姑奶奶,马上识相噤声。 虽然邱陌那纯属胡说八道,但霍长隽没来由地顺着阿默的话想开去。他并不排斥男人,徐耘安的模样也确实是他喜欢的那一类,白白糯糯的又干净,发展成那种关系似乎没什么不可的。反正他过往的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基本是用肾和脑来谈的,对眼了就随便处处看,开始、发展和结局都一如他所料,也没想天长地久细水长流的,只是恰好需要了而身边就有这么个人罢了,可阅人的直觉告诉他徐耘安这类人又估计得走心。 这类人霍长隽最不想惹,惹下了就是一笔还不清的感情债,他欠林冬怡的就够多了,不想欠外人的。 于是,等徐耘安再一次送完就打算溜之大吉时,霍长隽果断揪住他的后衣领,那时候徐耘安还没长到一米八,跟霍长隽有半个头的身高差,提溜起来就像抓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拒绝的话刚到唇边,可见着真人了又怎么都挤不出来,最后说出口的是:“你送的多r_ou_都挺好看,谢谢了。” 徐耘安悬挂的一颗心就这么被霍长隽稳稳接住了,他微微扬起嘴角“嗯”了一声,抿了抿嘴露出小酒窝,低声说了句“你喜欢就好”后就逃走。那姿态跟乍到家中害羞却藏不住各种小动作的盖饭有几分神似。 霍长隽禁不住笑了。 再看看卡片上写的,清一色祝他身体安康之类的体己话。徐耘安不过是正正经经地表个谢意,只是表达得很笨拙才让旁人觉得行事可疑,也难为他掏空心思想出这种追求撩s_ao才用的方式。 要真拒绝了他,估计会当场哭鼻子吧,又或者像盖饭那样自己窝在一边生闷气。这蓦然跳进脑海里的想法很有画面感,霍长隽为自己的脑洞所折服,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霍长隽猜他可能也就送个一周就算了,没想徐耘安还天天送,要真拿出这股劲儿去天天向神灵供奉,估计天地都会为之一动。结果不出一个月,霍长隽的课室座位和宿舍小阳台就摆满了各种小盆栽。 他看着直发愁,最终不得不开口拒绝徐耘安。 不出意料,徐耘安慌乱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才好。 他想得乱七八糟,比如我是不是被讨厌了,比如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了。 “嗯?怎么不说话了?” 霍长隽低头凑近,试图找到徐耘安的眼睛与之对视:“怎么了?徐耘安,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徐耘安受到了莫大鼓舞,他抬头对上霍长隽那双明亮的黑瞳,问出心底的忧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送这些?” 我是不是让他不舒服了。徐耘安心里是这样想的。 霍长隽勾唇一笑,那双眼睛更亮了,那时候他近视还不算严重,除了上课基本不怎么戴眼镜。 “不啊,我挺喜欢的,挺喜欢的。就是我这里要放不下了,再这样送下去,你怕是要把自家整个花园搬到我这儿了吧。” 徐耘安怔住,半晌才轻轻点头应答。 就凭霍长隽这认真看着他眼睛笑意盈盈的模样,把自己家的花园搬到他家,有何不可呢? 霍长隽的确挺喜欢的,这些多r_ou_饱满小巧,跟盖饭的小爪子的r_ou_球有几分相似,没来由的亲切。可他大约跟种花花草草没什么缘分,小的时候能把耐旱的仙人球给种死,徐耘安送了他二十九盆小盆栽,他住宿的一个多月内就枯倒了一大片,简直惨不忍睹。 这天体育课上,老师宣布自由活动,他打算去学校里的植物园找赵叔取取经,赵叔没见着,却意外发现了徐耘安的身影。 徐耘安本来在专心浇水,旁若无人地哼着跑调的小曲儿,被这一声元气满满的“徐耘安”给瞬间吓到,差点儿就把水洒到打招呼的霍长隽身上。赶忙道歉后就不吭声了,场面瞬间再度冷了下来。 霍长隽穿着松垮垮的深蓝色篮球背心,全渗透着腾腾的热气。还是他最先打破沉默:“在干嘛呢?” 徐耘安没敢多看,指了指地上一小盆叶子:“在浇水,等下还要种这些。” 他喜欢花花草草,刚进学校不时就往这边跑,后来申请当志愿者,帮赵叔打理植物园。 霍长隽疑惑:“这叶子也能种?” “嗯嗯,这种栽培方法叫叶cha,”徐耘安在这方面颇有经验,话匣子被敲开了,“叶cha是一些多r_ou_植物的繁殖方式,有些植物是能在叶子上长出不定芽或者不定根的。” “你看起来挺有经验的?该不会送我的都是你亲手种的?”霍长隽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徐耘安轻轻点头承认了。 轮到霍长隽不好意思了,别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自己三两下子就给搞没了。他摆出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神色正经道:“我也不太会打理,怕糟蹋了你的心意,你要不要教一下我?” 徐耘安怔住,旋即淡淡地笑了,开始给他普及植物园内的各种多r_ou_。他们俩蹲在花坛前凑得很近,膝盖快要相碰,连彼此脸上的细小绒毛也看得清,霍长隽甚至能闻到徐耘安身上类似雨后泥土的气味。 第一次觉得这种味道很舒服,有种夏天雨季要来了的感觉,霍长隽嘴角无意识上翘。 徐耘安心头无数小人直打鼓,可他必须镇定,不能让霍长隽察觉到什么异样,这样才能挨得近点久点。 他摆出一副专家的模样,给热心听众霍长隽讲起养不同种类的多r_ou_要注意什么,比如最好不能强光照s,he,要等干透了擦能浇水,浇水之后晒太阳就很容易黑腐烂根,又比如有些多r_ou_经常长介壳虫,得拿放大镜照着,用牙签挑出来。 “那是什么?我记得你送我的里面有一株跟这个长得很像。”霍长隽指向几小簇绿色多r_ou_。 “初恋……”徐耘安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错觉有什么会不小心透露了,“等到了秋天,叶子就会慢慢变红变紫,有点难养。我以前养过好些,最开始都没能养到变色就死了。” 霍长隽笑了:“那跟这个名字倒是挺配的。” 徐耘安跟他对望,脱口而出:“为什么?” 霍长隽第一次这样凝视徐耘安澄澈的双眸,是一览无遗的浅棕色,不大能藏得住跃然而出的喜怒哀乐,不像他自己的深黑色眼眸瞧不见底。可能意识到这样盯着别人看很唐突,霍长隽移开了视线:“初恋一般没什么好结果的,不是么?” 徐耘安没有过初恋,不好说什么。他小跑到不远处捧回一盆多r_ou_,举到霍长隽跟前。 “送我的?” 见徐耘安点头,霍长隽又说:“可这不是学校植物园的吗?” “赵叔说这里缺点种类,学校又一直不肯拨经费下来,我就从家里带了些过来。这盆先给你,我明天再补上新的。” 霍长隽接过,打量一番:“这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突然要送这个给我?” 徐耘安扶住植物,用腰包里掏出镊子轻轻扒掉干瘪的叶子,声音跟他的动作一样轻柔,他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多r_ou_种类,名字叫不死鸟,突然想起没给你送一盆这个。不死鸟好养活够坚强,而且每个阶段的形态都会给人惊喜。” “你记得了,要先扶稳植物才能去扒掉枯叶,死叶太多层层叠叠的,很容易会长介壳虫,尤其是夏天雨季潮shi闷热或者胶水太多的时候。” “只要你悉心照料,用对了方法,付出时间和感情,植物都不会辜负你的期待,改变色的,该发芽开花的,该结果的总会来的。” “嗯?”徐耘安见没声响,抬眼却与霍长隽的视线交汇,对方不是在看他扒枯叶,而是在看他。 十级余震 第3节 十级余震 第4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4节 他紧张起来:“我是不是一下子说太多了?” “没呢,平时见你话挺少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健谈的一面,看来只是我找的话题你都不感兴趣而已,看来以后要跟你聊天,我还得多努力努力。” 见徐耘安的脸倏地通红,不知道是被这午后日光晒得还是窘迫尴尬,霍长隽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只是听你这么一说,这花草比人还好,好歹不会背叛付出。” “人会吗?” 霍长隽举起那盆不死鸟瞧了几眼:“得看用在什么人身上了。”不禁腹诽道,用在霍怀进这种人身上,二十几年的感情也不过枉然。 不远处篮球场上有人高呼他的名字,霍长隽抱着不死鸟道别,临走时不忘夸他:“徐老师,今天谢了。你可真有耐心啊,要是将来有哪位要真得到你垂爱,估计做梦都能笑出声了。” 初夏的阳光薄薄地敷了一层,霍长隽还有点婴儿肥的脸上出现了比头顶的阳光还疏朗的笑意,咧嘴露虎牙一派天真,真像眼前这万里无云蓝天高的好天气。 徐耘安从小就习惯对花草自言自语,闷声埋头画画,长大了也鲜有跟别人深谈的机会和愿望。旁人对他由诸多误读如无趣木讷或冷淡高傲,他都不怎么为自己辩解,这来去匆匆,连有血缘的家人都隔膜重重说不上话,哪个陌生人又愿意停下来听他怎么讲。而眼前这人却愿意在明媚时光里花上这么点时间,听他絮絮叨叨分享自己的爱好。 和煦日光暖入心头,徐耘安对霍长隽匆匆离去的背影舒颜欢笑。 第十四章 原生困局 一个学期过了三分之一,霍长隽难得回了趟家。 他跟堂弟霍长新逃课看演出这档事儿出了以后,他连忙打电话给二婶刘慧兰,求她来处理并替他隐瞒父母。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他借口功课忙住在学校宿舍,在林冬怡这儿把事情给瞒过去了。之前他就因为一时怄气惹事儿才转学,不能再让林冬怡为他c,ao心太多。 林冬怡能处理好这事儿,但他没法处理好林冬怡的眼泪。 好养活的不死鸟最终成了霍长隽这儿的少数幸存者之一。霍长隽把没发黑枯死的几盆从中挑出来,一同带回家中。至于不幸遇难的只好扔掉,为此他特意选了个远离学校的垃圾箱,尽量别让徐耘安碰见了。 刚进家门,跟两个多月不沾家的霍怀进碰了个正着,后者正准备出去,林冬怡给他拿着公文包和外套。 霍长隽免不了讽刺霍怀进一番,又是拿狗鼻子嗅一下身上有没有香水味,恭维他最近找的女人品味不错,又是建议他眼袋大了该找时间割一下,免得小情人不爱看,或者是叫他多练练腰部力量,免得在床上雄风不再就尴尬了,反正说话怎么yin阳怪气让人不爽就怎么着。 林冬怡使劲向他使眼色,霍长隽说得兴起完全不放在眼里。爱咋咋的,先痛快了再算。 霍怀进气得用力拽走公文包和外套,冲林冬怡就说:“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慈母多败儿!”吼完感觉自己血压都高了不少。 本来还觉得直呼其名有点欠妥,这下火气完全盖过理智,霍长隽冲霍怀进怒道:“霍怀进你有什么冲我来,冲我妈算什么男人!” 霍怀进气得不轻,可一想到这是他宠着长大的儿子,他是有不少情人,可就这么一棵独苗,梗在喉咙里的污言秽语生生倒吞回去,摔门离开。 自从初中那会儿为车震视频离家出走快一个星期,回来闹着他跟林冬怡离婚不成之后,这从前黏他敬他的乖儿子对他是越来越不待见,先是好好的“别人家的孩子”跑去做艺术生搞音乐,再就是见面句句话冲他来,现在连句“爸”都懒得叫了。 林冬怡脑仁泛疼,叹气道:“隽啊,你能不能让爸爸妈妈省点心?你爸很辛苦,最近公司生意忙,很多都得亲力亲为,你怎么还这样顶嘴?” 霍长隽不以为意,拖鞋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抱起沙发上的盖饭,一边说:“我不否认他工作辛苦,可就许他老人家在外面彩旗飘飘,还不许我这家里的说几句?” “可是你爸他……” 林冬怡还想继续说,被霍长隽硬生生打断:“你是不是还想说,我爸养我不容易,以及我是家庭关系的纽带,我该好好想办法让你们俩关系和谐之类的话。我从来没有否认他是一个不错的父亲,我吃他穿他的,这些他要是在意的我可以逐一还他。可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冷落你这么久连个家都不回,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还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说好话?” “我小的时候你不肯离,说是为了让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可我不需要你这样做,你为什么还要钻这个牛角尖?你到底忍到什么时候?他都不爱你了,对这个家庭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了,你不肯认清事实不仅仅在折磨你自己,你也在折磨我知道么?” 霍长隽说到激动时不禁鼻酸眼红,脾气是他发的,可最想哭的也是他。 “隽啊,婚姻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说离就离的,”林冬怡脸有倦色,去厨房给霍长隽冲了杯蜂蜜水递过去,补充说,“听妈妈的话,别这么倔行不?等下打电话跟你爸道个歉,好么?” 霍长隽yin沉着脸不吭声,心里窝火又无处可泄,蜂蜜水一饮而尽后把玻璃杯往桌上一搁,背起吉他包,砰地一声摔门而出。 可怜这门无辜承受了霍家父子的怒气,隔断了林冬怡绵长的无奈叹息。 当天晚上,他跟几个好友去ktv开了个包房过夜,期间林冬怡打了好些个电话都被一一挂掉。 其他人在疯唱或喝酒,就霍长隽窝在灯光幽暗的角落里胡思乱想,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只有半杯长岛冰茶的杯子,仿佛这样才能舒缓他心中的压抑不安。 霍长隽感觉有一股气憋在胸口,没法理清乱七八糟的情绪。他对林冬怡的懦弱感到愤怒,讨厌她长期拿他当借口在一段破碎的婚姻里苟延残喘,又会无法摆脱愧疚感,怪自己对同为受害者的林冬怡随便发火,怪自己对当下局面的无能为力,没能够将她从泥潭中救出来。 他甚至隐隐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林冬怡会不会就此潇洒地离开那个不忠的男人。 纠结了整夜,一想到林冬怡又有可能躲在房里哭,天还没亮霍长隽就搭上最早一趟地铁回家。 桌上的早饭冒着热气儿,林冬怡见霍长隽回来喜上眉梢,没再提昨天的不愉快,他的心瞬间就被林冬怡端来的一杯蜂蜜温水给泡开了,酝酿好的道理说辞被咬断在喉间,闷不做声地埋头扫光了饭桌上的东西。 大多数时候,他的自责以及对林冬怡的愧疚感远超“怒其不争”的愤怒,林冬怡随便一服软他就受不住,欠她的感情债这辈子是还不上了。 霍长隽洗好碗,给盖饭添上猫食,走到阳台发现林冬怡在捣弄花草,把在霍长隽手中逃过一劫的那几盆多r_ou_全安置好。林冬怡以前没这爱好,最近才慢慢学起来,笨手笨脚一无所知。霍长隽看不过眼,把徐耘安那天教他的复述一遍,又亲自上手当起林冬怡的老师。 林冬怡惊讶:“隽啊,没发现你还会这些,还挺厉害啊。” 霍长隽体验了一把用专业知识唬人的感觉,又想到徐耘安顶着太阳绘声绘色的专注神态,笑着把那盆不死鸟安置在yin凉处:“有高人指点,现学现卖而已。” 林冬怡说:“对了,你手里那盆的盆底还画着图案,我刚刚不小心踢翻了看到的。” 霍长隽举高花盆,盆底有一只头顶长出嫩芽的小白兔笑眼看他,简笔画歪歪斜斜,挺像小孩子的笔触,旁边署下的大名近乎鬼画符,霍长隽只能勉强分辨出个“安”字。 没想到被霍长新捧上天的美术大神居然也有这“黑历史”,还挺有意思。 霍长新平时喜欢吃零嘴,林冬怡给他亲手做了点樱桃果脯、糖渍金桔和各种味道的曲奇。周日傍晚回学校,霍长隽将这些护送到霍长新那贪吃鬼手上。 找遍了教室、体育馆和宿舍都不见人影,霍长隽信步闲逛至绘画练习室,偌大的训练室里剩下疏疏落落的三两人。徐耘安跟一个男生肩靠肩坐在画板前,连他进来也没察觉。他们俩对着一副基本完成的油画讨论,男生拿起画笔添了几笔后望向旁边,得到的是徐耘安的微微一笑点头。 霍长隽在他们三点钟方向将徐耘安脸上的明亮欣喜尽收眼底。他碰见过好几次徐耘安独身背着画板走在路上,也曾听霍长新说徐耘安不怎么爱跟别人打交道,但眼前却是他跟同龄人有说有笑的放松场景。心里不觉有点郁闷,怎么一到他面前就支支吾吾,不是逃跑就是不主动搭讪就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男生收拾好就走,徐耘安没几秒就恢复平日那副平静得超脱凡尘的架势。 “心情挺好的啊。”霍长隽突然出声,徐耘安惊得摔了画板,幸好被霍长隽一个箭步及时接住。 徐耘安小声道谢后接过画板,又忐忑偷看了霍长隽几眼,口吻假装淡定:“长新去帮老师搬东西,等下会回来的,你等等。” 霍长隽有心逗他:“谁说我是找他的,找你不行么?” “找我?我,我……”画板险些第二次遭殃,徐耘安见他笑容坏坏的,当下明白了他在逗自己,可又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回答,“行,行的。” “他是邓老师家亲戚的儿子,最近这些天经常找我讨论画画的事情。” 霍长隽没想徐耘安会难得主动挑起话题,想及他们方才的亲切互动,问道:“你们看起来关系挺好的。新朋友?” 徐耘安摇头:“他很好学又主动,所以我多说了些。”半晌指了指跟前那副风景油画,“这是他的作品,他系统学画画才不到两个月就能画到这种水平,天赋很高也很有想法,像他这样聪明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我父母是画家,我还不会走路就开始拿画笔,小学开始每天至少有8小时花在画画上,可我自认也未必能做得比他好,我甚至觉得我没能力教他什么。爱迪生那句百分之一的灵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很有名,可这句话还有后续是,往往是百分之一灵感是最重要的。在天赋面前,再多努力有时候也会显得很微不足道。这种感觉让只会画画的我又羡慕,又难受……” “我一直以为我会成为一名画家,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我只会画画,可这种以为究竟有多少是发自于我内心的?我究竟适不适合,以及想不想当一名画家,我开始怀疑这点。到现在我才明白到,我要对抗的不仅是天赋,还有我自身,我可以模仿出很多名画家的技法,梵高、伦勃朗、莫奈、塞尚的,可我没法做出自己的风格。我反而觉得与其琢磨自己的作品,还不如当老师教别人画画更让我感到惬意快乐。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浪费我所拥有的家世、资源,以及我到目前为止的努力?” 徐耘安仿佛进入了一个真空的个人世界,回到了小时候对花花草草自言自语的安静时刻。他本就不是个话少木讷的人,不过年少时惯了独自承受,等长大了也不愿轻易吐露,怕唐突了来往匆匆的旁人,怕别人看到自己,也怕错付了期待而失望。可他在霍长隽面前不自觉就表现出倾诉欲,不经意间就袒露了自己,而霍长隽的反应似乎总给他带来温暖和惊喜。 一来二去,徐耘安尝到了倾诉的甜头,渐渐认定了霍长隽大抵是个不会让他失望的人。 霍长隽默默地琢磨徐耘安的心事,也在等徐耘安独自消化翻涌的情绪。他擅长让气氛变热,在短时间内跟不同性格的人拉近距离,可等距离足够触手可及时,反而不会应对这种让彼此更加靠近的交心时刻。太袒露彼此内心对他来说还真是一种负担。 偏偏徐耘安对他惯用的社交手段不买账,时不时就往心里去,说的尽是能引起他共鸣勾他心绪的事儿。 霍长隽永远不会在旁人伤心时随便应付或冷言冷语,他顾念情分又懂人心脆弱,因而尽量照顾到身边每个人。不论是谁跟他谈论多深刻的话题,他尽可能会给出让对方满意的答案。 一阵沉默过去,霍长隽端详着用铅笔勾画石膏像的徐耘安。在众多同龄男生穿着又垮又丑的夏季校服时,他却穿着秋季的白衬衫,袖子挽至手肘处,挺起直直的小腰板,抬手绘画的姿势优雅矜持得犹如洁白的天鹅。他下笔没有丝毫犹豫,每一笔ji,ng准到位得仿佛素描纸上本就有图形,他只需要跟着描绘出来即可,看得出是熟能生巧的产物。 霍长隽听过包括霍长新在内的旁人对徐耘安的盛赞,这么一个从外到内在同龄人中轻易地脱颖而出的人,居然内心困顿受挫如此。可世间的路千百条,他又何必在一条路上把自己给堵死呢? 就像他,一个学得好好的优秀学生跑去走音乐道路,究竟值不值得,他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沉浸在音乐世界的当下,他很快乐并且充满希望。 “天才比比皆是,可天赋再高没有努力也是白搭。他天赋或许很惊人,可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未必一无所处。各有各的天地,何必妄自菲薄呢?” “我不知道得活成什么样才算不浪费,大概没有一种活法是不被诟病的吧,”霍长隽收回视线,双手抱在后脑勺望向前方,“我们经常不够爱自己,会对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百般挑剔,可如果一件事或者一个人让你的自我感觉到有正面价值和意义,我想不妨可以试一试。” 徐耘安停笔,转头正好与他视线交汇,霍长隽脸上有一贯的晏晏笑意柔和了周遭,明明说的只是不确定的建议,语调里却添加了让人笃信的安定剂。 他心跳有几秒的紊乱,搞不清是因为这番话,还是说这番话的人。 第十五章 亲近你 开学快两个月,霍长隽的左臂拆了石膏后恢复得差不多。徐耘安在学校各角落碰见他的频率更高,教室、篮球场、饭堂、图书馆……徐耘安甚至不用放在心里惦记,这人就自然而然出现在身边。 更何况,霍长隽对霍长新好得很,几乎有求必应。一有空就跑来训练室或教室投食,放学了就骑自行车载他回家。霍长新经常说浑话,霍长隽也不介意,随意摸摸头,看着自家笨堂弟那一头被摸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笑而不语。这笑容里有某种放松的纵容和亲近。 徐耘安默默看着,就像幼儿园时代看别的家长跟同学亲密互动,偶尔会冒出奇怪的想法,要是他能摸摸我的头? 他对摸头这个动作似乎有种莫名的执念,小时候见过别人家的父母经常会对同学们做这个动作,父亲偶尔也会对妹妹或者师姐这样做,但他没有得到过,一直渴望,从未得到。渴望从不会因为得不到而消解,相反会日久弥新。 可他得不到的,从为什么希望从霍长隽那里得到呢?大概还是执念过深吧,徐耘安这样劝慰自己。 爱屋及乌,跟霍长新走得近的徐耘安也经常能分到一份零食,以及一个明晃晃的笑容,幸运的话还能跟他说上几句。 他们俩看起来没什么共同话题,可真要聊起天来霍长隽绝不会让场面冷下去,徐耘安说什么他都能乐呵呵地接下去。半个学期下来,霍长隽算是彻底摸清了徐耘安的性子,倒是徐耘安对他依旧雾里看花。 徐耘安安静又腼腆少话,但他对很多事情的反应出乎人意料,真相处下来又不如想象中的无趣。比如畏高的他会很真诚地劝趴在学校墙头上的野猫下来,站了半天“喵喵喵”哄着却遭冷落。霍长隽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等徐耘安回头向他投来略委屈的视线时,他终于禁不住咯咯直笑。 徐耘安这般“喵喵喵”跟猫对话傻得很,可霍长隽也觉得自己在一旁欣赏了那么久还笑不停也很幼稚,谁叫徐耘安这认真哄猫的态度傻气之余还有点……说不出的可爱? “这很好笑吗?”徐耘安不懂自己的话笑点在哪,可见霍长隽笑得开心他心情也跟着飘了。 霍长隽走到墙角下,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备着的小鱼干,逗几下就把猫给抱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徐耘安呆呆望着,突然想起那天霍长隽张开手臂接住自己,不知怎的耳根瞬间烧红。 “要抱一下吗?”霍长隽怀抱着那只橘色的花猫,方才还对徐耘安撑着高贵的头颅,如今倒是乖巧得很,“我平时路过会给小花投食,它很熟我。你这样哄不行,这小家伙可功利呢,得有吃的它才肯搭理你。“ 徐耘安嘴上说着“不了吧”,可那小眼神分明写满了想抱的愿望,霍长隽看着就感觉很有意思,假意说:“那算了,我就撵他走了?真的不抱一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哦。“说罢作势要放走小花。 “那,那抱一下?应该不会咬我吧。”徐耘安赶忙挽留,霍长隽嘴角上扬说着“不会的,信我”,小心哄着小花并交接到徐耘安怀里,lū 着它后背的毛,又喂了小鱼干。 徐耘安光抱着不敢摸,霍长隽抓起他的手教他怎么顺毛,两人的手在小花的丛丛软毛中交缠着。可徐耘安的心思全然不在lū 猫上,紧紧盯着两人的手出神。 “想什么呢?没休息够?”霍长隽瞅着他lū 个猫也能走神,脸上笑意更浓,轻轻掐了下他的手掌。 徐耘安彻底醒过来,摇了摇头,心里疑惑得紧。课间休息时班里男生会经常玩些尺度很大的游戏,比如坐大腿、亲吻、面对面拥抱做那种类似床上活塞运动的动作等,不怎么与人亲近如他也曾被霍长新拉去做这种游戏,心情毫无波澜且不理解其他同龄男生为何乐此不疲。可眼下霍长隽不过是碰个手他就胸口滚烫紧张,要是他们俩做这种游戏估计会要了徐耘安的命,霍长隽究竟给他施了什么魔法? 徐耘安偶尔会把这个问题翻出来想想,每想一次,速写本上多了一幅霍长隽的画像或者好几个霍长隽的名字。 他长着一副模范生的样子,可学渣程度跟霍长新有的一拼。期中考成绩出炉,霍长新果不其然败下阵来,好几科祭出了经典的个位数成绩。徐耘安没比他好到哪儿去,语文历史等文科还看得过去,数学还差十几分才及格,空落落的试卷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红叉。 文化课差是很多艺术生的痛处,霍长隽虽然是声乐班搞艺术的,可文化课成绩是杠杠的,对付这两个学渣绰绰有余。刘慧兰赏了几下ji毛掸子后,千叮万嘱让霍长新好好跟着堂哥学,徐耘安跟着沾光得到了霍长隽的私人课外辅导。 本是陪太子读书,徐耘安却学得比太子霍长新还勤快,霍长新跟周公下了好几盘斗兽棋,徐耘安还在苦思一道三元一次方程题,快二十分钟了,卷面比今天的蓝天还干净。 霍长隽叼着颗甜腻的青苹果味珍宝珠,他最近为了护嗓戒烟,犯瘾时就拿最讨厌的甜食恶心一下自己。标签上说好的低糖,结果还是甜的发齁。他看着徐耘安费尽心思憋出来的错误答案,以及其秀气好看的侧脸,心道这上帝果真是公平的,给了徐耘安一副好皮囊和绘画天赋,必定会拿走他部分解数学题的智商。 可是,这数学题解不解得出来,这对徐耘安好看与否一定影响都没有,反而让人觉得傻得可爱?连霍长隽自己都自嘲这突然冒出的想法逻辑感人。 窗帘被午后的夏风吹得猎猎作响,一点也不留情地扇了霍长隽好几巴掌。他起身去捆好窗帘,停在窗框的几只麻雀被他吓得四处飞散不见踪影。 “whybirds suddeime you are like me,they longbe closeyou.” (在你每一次靠近时,为什么小鸟们会忽然出现?就像我一样,它们一直盼望着靠近你。) 麻雀被吓走了,霍长隽眯眼看苍穹的侧颜仿佛闪着光,徐耘安福至心灵想到了这歌词,哼了个调调。 霍长隽马上跟着唱出这两句歌词,声音慵懒又随意,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趴在墙角晒太阳的猫。他转头笑看徐耘安:“你也喜欢ters?” 徐耘安大概被这个笑给击中了,愣了好几秒才僵直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霍长隽有自己的乐队,但听他开嗓唱歌是头一回。 “通篇不说一个’love’,却满满是爱,旋律听着就像被温柔的暖风环抱住。用这首歌表白估计也挺难被拒绝的,真好啊。” 霍长隽单单在点评这歌作曲填词,徐耘安心虚得很,就像个快要被识破行踪的窃贼,低头默然不语。 如同重回旧时,为了讨好父亲徐初日夜对这石膏像苦画,徐耘安掏空了脑瓜子啃恼人的数学,每次的课后辅导必去,数学学到魔怔——除了画画就是做数学题,画着画着就画布上写数学公式。一种隐秘的愿望在他心底升起,仿佛付出了就能得到亲近的机会。徐耘安感觉自己又玩起了这个过去无数次以失败告终的童年游戏。 内心有什么呼之欲出。 半学期的苦学勤练下来,徐耘安有了显著进步,期末考一举跃升至班里数学前三。 霍长新抖着分数惨烈的数学卷哭丧着脸,看来刘慧兰那顿藤条焖猪r_ou_是预定了。 霍长隽对哭天抢地的霍长新头疼不已,也为教出徐耘安这么一个学生高兴,打了个响指问:“说说看,想要什么?老师奖励你的。” 在霍长隽鼓励的目光注视下,徐耘安此刻心里只有那句“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他深深呼吸了口气,十年前那份勇敢在一点点回来了。 他脱口而出:“你能摸一摸我的头吗?就像你平时对长新那样……” 霍长隽明显愣了几秒,显然不知道怎么接招。他没想徐耘安想要的这么简单,又这么微妙、暧昧……一个念头从袭上心头,他想:“他是不是对我有别的想法?”只一秒他就把这念头扼杀在喉间,这下意识的想法纯属想太多,那小家伙话不多一句又心思单纯得一览无遗,摆明了是个不怎么会主动撩s_ao的小处男。 等不到回应,徐耘安手足无措,连忙解释:“不,不是,我……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 “请我喝杯奶茶?”徐耘安“啊”了一声,仿佛找到了很合时宜的奖励搪塞过去。 霍长隽扩大了笑容:“那可不行啊,只能要一个奖励。所以你是想喝奶茶了,还是……被摸头?” “奶茶,奶茶就好了,摸……摸头那个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了。” 徐耘安脸涨得通红,心里有只兔子蹦个不停:惨了惨了,肯定会被当做是什么奇怪的人了。 面前的徐耘安极力掩饰慌乱,试图把方才的尴尬蒙混过去的样子很有意思,明明是个快一米八的男生,不善言辞又很容易就怯,却让人毫不生厌,反而有种逗小动物的乐此不疲。 “行,奶茶就奶茶吧。” 霍长隽说是这样说,下一秒就摸了摸徐耘安的头,根本没打算放过这只小动物。触到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徐耘安的头发居然这么柔软,摸着手感真好。他又借机多摸了几下,没像平时故意搓乱堂弟的头发那样,还顺道理顺几根翘起的毛儿。 徐耘安大脑至少有四五秒短路,霍长隽走在前面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油然而生的快乐。 “走吧,买奶茶去。”他喊一声。 霍长隽颀长身影就在伸手可及处,他步伐很大,宽松的校服在初冬徐风的吹涤下保持飞扬的姿势,看着就像长了对翅膀,仿佛下一秒就要扶摇万里。 这个人帮自己赢了这场童年的游戏,就这样漫不经心实现了徐耘安心底最柔软的渴望。 徐耘安迷了步跟上,不自主伸手想去拉住那飘舞的衣角,却又怕自己这突兀的动作染指了这在阳光下过分洁白的衣服,手指有弱小而真切的颤动,在空中滞了滞又怯怯地收回。 当晚,乘一轮朗月辉光,借着小台灯,他在宿舍阳台画下了这迎风飘扬的背影,以及他那只渴望亲近又缩回去的手。 想了想,他标注日期,在素描的背面郑重地默写道: “爱你才是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些人觉得爱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许爱就是这样,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塞林格” 片刻里,徐耘安恍然大悟,迷雾中渐渐触及一片清明。 第十六章 甜甜的 散学礼结束,寒假开始。 霍长隽先到绘画训练室等霍长新,帮他把画具搬回家里,结果进门时一不留神差点儿被垒在槛上的几袋东西给绊倒。随意瞄了眼,好像是一堆用过的画布。 大多数学生兴冲冲回家了,霍长新不见踪影,训练室里就剩徐耘安一人。 徐耘安心里兜着烦恼思绪,自然没注意到轻声轻步踱进来的霍长隽,径自将画布从画板上取下来,叠起来塞进一个塑料袋里。 “画得好好的,这是要扔掉吗?” 徐耘安吃惊地回头看了眼,扯起嘴角喊了声“师哥”,知道霍长隽是来找霍长新的,他说:“长新帮邓老师搬东西去了,让你等等他。” “这些是你的画的?该不是要扔掉吧?”霍长隽看他回头继续收拾,又问了遍。 徐耘安敛起眉梢的笑意,点点头:“画得不好,该扔。” 霍长隽随便摊开一张画布来看,作为一门外汉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哪有画家会把自己辛辛苦苦画成的作品扔掉,我写的歌再烂也不会直接毁了。你没听到,这些被你遗弃的画在哭。” 徐耘安看了看被他扔在一旁的画布,又看向眯眼笑着的霍长隽,一言不发。 他自然知道画家最不该毁掉自己的画作,可是现在他体内有股气,全无画画的耐心,越看自己的作品就越觉得一塌糊涂,越看那股气就越是憋得难受。 期末考结束后,成绩尚未公布,徐耘安趁学校放假难得回家一趟。徐初从日本开完画展回来,检查他最近的作品,直截了当指出他最近水平毫无提升,不如师姐赵书瑛画得出色,也比不上学画画没几年的妹妹来得悟性高进步快。娟姨和师姐在一旁为他说好话,徐耘安则沉默不语。 他再习惯徐初的批评,可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免不了伤感,前些天徐初对他逃学的事儿不闻不问已经够让他委屈了。回想学画这么多年,徐初对他就没有满意的时候,小时候画得再好也没怎么称赞。似乎,徐耘安做得好是本分,做得不好就不该得到体谅。 小的时候徐耘安在学画画这方面比谁都认真刻苦,连被盛赞天赋比他高的师姐赵书瑛也给比下去。赵书瑛经常打趣他“非人哉”,只有徐耘安懂,这是可能让徐初开心的事情,他想让徐初开心。但他的努力显然没有换来更进一步的亲近,徐初还是那样冷漠疏离,这些努力只能让他成为了一个优秀却寡言的孩子。 从小到大他是很多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徐初会说他是最省心的孩子,转头用他举例,大动干戈责怪爱玩的妹妹不成器,又或者是师姐赵书瑛不够刻苦。 本来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可谁知吃过晚饭后,徐初谈起高中毕业后的规划:“想过报考哪家学校吗?可以先在国内学几年感受一下再到国外进修。确定了是油画方向了吧?你有必要开始想一下你的风格和你最想表达的东西,这些对于一个画家来说很重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些画坛上的老前辈,他们看过你以前画的,估计很乐意跟你交流……” 徐初很少会跟徐耘安主动聊天,聊的也基本是画画那方面的。徐耘安就这样听着,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的父亲陌生疏离,以及自己可能只是他艺术生命的延续品而已。他长期以来的困惑在这一瞬间积聚到一个喷发临界点,这究竟是他想要的,还是徐初想要的。 画画不能换回徐初的爱与亲近,只会让他变成现在的自己,于是慢慢地,画画就从讨好徐初的事情变成了徐耘安自己的事情。既然是他的事情,为什么他还是做不了主?为什么他的人生却要模仿徐初的轨迹来前进,连路线和目标也不能自己做主? 徐耘安说出自己的疑惑:“爸,为什么一定要做职业画家?” 徐初没想他会问这种问题,蹙眉反问:“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当职业画家还能当什么?” “也许,当老师或者搞设计,有很多不同的选择,为什么要拘泥于当职业画家?”徐耘安不徐不快地说着,他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把自己困在一个既定的框架里,而这框架又并非自己发自内心渴望建造而成的。 徐初似乎并不在乎徐耘安的意愿,他冷着脸搁下了这么句话:“成为我的儿子注定是不能随心所欲的,你自己想。这种想法趁早给我抛弃,不然你就只是浪费才华浪费生命。” 想到这里,徐耘安苦笑了下,眼帘也很诚实地低垂着:“画得那么差,反正也没人看,扔了也不可惜。” 霍长隽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谁说没人看,我看就挺好的。” 徐耘安不解地徐耘安望向他,清亮的双眸惊喜地眨了眨。 霍长隽憋住了嘴角的笑,心想:“这泫然欲泣的小表情,瞎了眼的都看得出徐耘安心里有事儿,果然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单纯家伙。” 他没有窥探别人内心的兴趣,更不想在别人面前随便表达自己的内心,可眼下就是没办法置之不理。前些日子,霍长隽组了不到一年的乐队险些就签下某家娱乐公司,可对方要求必须改变音乐风格和重新组队,适应现在听众的口味,还想把他打造为流量偶像,但霍长隽坚持做的是音乐不是明星,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现在的徐耘安,怎么看都像那时候的自己。他们没什么不同,一个佯装自省其实全盘推翻自己,一个假装不在意地坚持自我其实暗地里也会自我怀疑。 霍长隽有感而发道:“虽说人活世上就注定没法完全逃离别人的注视,可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自己吗?徐耘安,你真觉得自己画得很差吗?还是别人这样说,你就觉得是这样的?” 徐耘安怔住,仿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容留他静静地消化:你很好,你可以做你自己,不必看重父亲的期待。道理简单得人人都懂,可徐耘安似乎一直在等别人很真诚地告诉自己,这似乎能让他获得某种内在的豁免,豁免那个曾经渴望父亲肯定的自己,重新面对内心最真实的需要。 霍长隽都不想说他这呆呆的样子多傻,让他错觉自己刚刚说的可能是阿拉伯语。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瞬间有种看着傻孩子的老父亲心态,自己在社交场上从未失手,却在徐耘安这儿没多久就碰了几次墙头。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橙味的珍宝珠,掀开包装纸,递到徐耘安唇边“啊”了一声。徐耘安照做,静静吮吸起来,甜蜜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霍长隽问:“酸的还是甜的?” “甜的。” “不对,是咸的,很咸。” 徐耘安百思不得其解,又吮吸了几下,很肯定地说:“不啊,明明是甜的,还带点酸味。”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霍长隽笑道:“道理就是这样,你做得好不好就跟这玩意甜的还是咸的一样,别人怎么说无所谓,你自己才是最明白的那个人,不是么?你怎么整天为这种破问题纠结?明明你一直做得很好,以后不管选择什么方向,或许都能闯出很一样的成就。”这话也像在说给他自己听的。 在认识到自己在艺术创造上的短板和个人内心诉求后,他确实不想再顺从徐初的意愿,去过规定好而毫无趣味的人生。可未来要怎么走,以及自己能不能做得好,这还是未知数。 可眼前这人,估计连基本的简笔画都描不好,怎么就这么肯定他的画就是好的?又怎么这么确信他不管选择什么都可以做得好呢? 这种被莫名笃信的感觉,陌生却又美好。 徐耘安不自觉就掉进了一个不知名的蜜糖罐子里,一颗心快甜成橙味珍宝珠,。 告别之时,徐耘安鼓起勇气喊住霍长隽,霍长隽停下即将蹬起的自行车,回头专注地看他,露出小酒窝浅笑得很乖巧。 他说:“下学期见。还有……提前的新年快乐。” 坐在单车后座的霍长新瞧着两人言笑晏晏眉来眼去,突然想高歌:“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内。” 霍长隽哈哈一笑,胳膊肘撑在车把上,单手撑着下巴看他,神态认真:“嗯,回见,同乐啊,耘安。” 霍长新实在看不过眼,假装不悦地嚷嚷着:“耘安,这不够意思啊,咱俩还是同班同学师徒关系,你怎么就不跟我讲再见和新年快乐?” 喜悦聚满心头,徐耘安脸上的酒窝深了,转向霍长新说:“你也是,长新,新年快乐。” “哈哈哈哈,算你够意思。”尽管很顺便,霍长新受用了他这句祝福。两人骑自行车扬长而去。 徐耘安停在原地盯紧那个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心想,哪天能坐一下霍长隽的单车后座。 第十七章 十年前的偶像 高二上学期,霍家二叔霍怀鸣被调往外地工作,霍长新不得不跟着转学。 临走时他千百句舍不得,哭唧唧给了徐耘安一个大大的拥抱。徐耘安回抱他,哄小孩似的安慰了几句。 同样的亲密接触,霍长新的拥抱是纯净山泉水,不会带来脸红耳赤心跳加速等副作用,而霍长隽的摸头却是浓度超高的美式咖啡,对于特定人群如徐耘安者,喝了会心动过速、烦躁不安、冷汗不止。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没了霍长新这层关系,又不是同一个年级,徐耘安见到霍长隽的次数明显锐减。高三进入了高考冲刺阶段。霍长隽没再参加什么活动,全身心投入到备考中。一有时间,徐耘安就会跑到霍长隽教室所在的楼层,假装不经意路过,又或者是傍晚时分到篮球场边溜达。霍长隽是校篮球队的,以前经常到场上练球。 徐耘安在内心排练了数百次,见到时该说什么台词,摆什么表情。然而大半个学期过去,徐耘安也没能见霍长隽一面,哪怕就在相邻的教学楼学习,在同一个饭堂吃饭,哪怕制造了这么多次偶遇。所有刻意的安排都宣告作废,如同废弃的塑料袋飘荡在空中。 倒是那本素描画册换了三本,藏在储物箱里的油画变多了。 这天中午,徐耘安在长不见头的队伍里昏昏欲睡,一首欢快的jambalaya被他拖调哼成两首歌的长度——刚才那趟户外写生课上,夏日肆意的阳光快把他的魂魄给蒸没了一大半。 “his yvo one,涌出来的笑意,温柔平静地注视着他,耐心听他诉尽百般爱意,适时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吻着他的发顶喃喃说着“没关系”。 想象中,他如此柔和地宽恕了徐耘安对他的一切污秽想象,就好像他也同样对徐耘安图谋不轨很久了。 现实里,他对徐耘安一如既往的友好亲近,就像他对其他身边无论男女同学那样。 羞耻感将徐耘安团团裹住,不断告诉他:他是个觊觎世界名作的窃贼,在自我想象中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哪怕只是想想,也觉得是一种莫大的亵渎。 这份爱意酝酿至那年的六月初夏,终于忍不住从密封的坛子里溢出点儿芬芳酒意。 夏日的午后被暴雨清刷一通,闷热气息氤氲,草木的泥土气味混杂其中,充盈了整间学校。 三天后便是高考,学校作为指定考场,教室基本被封锁起来,高三学生大部分都回家休息,有的选择留在实验室做最后冲刺。 徐耘安慢慢踱步到三楼的化学实验室,霍长隽所在的班级搬到这儿来。只有路过一个化学实验室的时间去看他,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珍贵。 实验室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霍长隽伏在靠窗边的桌上睡觉,偶尔被夏风吹动的窗帘拂在他脸上,怕痒的他皱了皱眉,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等实验室里的几个同学结伴去饭堂吃饭,徐耘安蹑手蹑脚走进教室,在霍长隽前一排座位上坐下,坐成一个石像雕塑,放缓呼吸安静地凝视着睡熟的人。看得很仔细,连那人脸上的毛孔、在光照下浮出淡金色的细碎绒毛都没放过。 他的眼底有一圈淡青色,怕是又熬夜复习,没睡好了。 偶尔鼻翼抽动,是感冒了吧。 徐耘安用目光描摹了霍长隽侧脸的每一个细节,一直到他的唇…… 很多个晚上抚慰自己的冲动又来了。 那个瞬间,血液冲上大脑,容不得半秒思考,可能是积攒了很久的勇气在一刹那缺堤,一发不可收拾。 徐耘安手哆嗦着就拂上霍长隽的侧脸,果然还是那种如电流过体般的酥麻触觉,温度一如梦中的香甜暖意。似乎还不够,贪念将他挟持住,被胁迫得失去理智的他伏身探向前,蜻蜓点水般吻在了霍长隽的侧脸上。只是片刻,徐耘安感觉嘴唇上的每一道细微的唇纹都被他脸上的绒毛惹得瘙痒不堪,又莫名被安抚了。 只那么一秒,心快要从胸膛蹦出来,跳动的声音响得仿佛要扰乱霍长隽的清梦,徐耘安恨不得将这颗心直接挖出来捧给他。 可惜他无权为之,连赠与的名头也要想半天,名不正言不顺。 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知道,心底的答案是什么。 他想要霍长隽。 如果让霍长隽知道还有一个同性别的人这样念着他,大抵会觉得很恶心吧。 那就……那就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好了。 徐耘安想亲近这个人,有多近就多近,霍长隽允许多近就多近。 十级余震 第4节 十级余震 第5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5节 乖孩子徐耘安在这个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夏日午后,好不容易放肆一把,抱着剧烈的兴奋感离开了教室。 如果这时候他能回头看看,或许恰好就能撞上霍长隽逐渐清明的眼眸,以及意味不明的视线。 如果他能稍微长点心,理智没有被完全控制,还记得霍长隽很怕痒…… 徐耘安伏身凑前时,霍长隽闻到了一股柠檬清香的洗衣液气味,余光瞄到了徐耘安不安分滚动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回。左边脸颊被柔软地触碰了下,比打在他脸上的夏风和窗帘温柔得多。 霍长隽走到窗前,远远望着徐耘安背着手走向前,脚步雀跃,不时还轻跳几步。被他吻过的左边脸颊,还有点麻。 世界上有三件事是藏不住,咳嗽、贫困和爱情。 那时候徐耘安还不懂,霍长隽一直都懂。 徐耘安喜欢他,那种喜欢就跟男人和女人会互相喜欢一样。 霍长隽思索得入了神,一些偶然的细节就藏着许多必然的线索:徐耘安提出的古怪要求,时不时就充血的耳垂,好像对他绽放次数特别多的酒窝和笑颜,那些会说话的澄亮眼睛似乎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又亮上几分,视线总在追随他的身影……在加了这么一层滤镜后,这些破碎的寻常细节立即就能连成一个完整的暗恋故事,就等霍长隽亲自给一个结局。 至小到大,霍长隽身边不缺喜欢他的,可他从未对哪个女人或男人有过长久的或深刻的喜欢。过去几段感情不过随便处处看,找个没那么多事儿的人陪在身边,解一解当下的寂寞。他向来觉得,相爱犹如逛游乐园,来过便好了。于是他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巨大热情在各种游乐设施里蹦跶,从过山车、海盗船、碰碰车再到旋转木马,等最初的浓烈情感耗尽了,他便冷淡疲惫地败兴而归。 初恋是个感性文静的女孩,哭肿了双眼求他回心转意,霍长隽没敢太细看她的泪水,回绝后掉头走人。 那女孩爱惨了霍长隽,把那个年纪女生最宝贵的一切全给了霍长隽,冷暖喜忧事事以他为先,为他努力考上市重点高中,甚至想过要跟他这辈子走下去。 他最怕的就是惹到这样真心实意的人,这类人抱着细水长流的愿望不断靠近他,像剥洋葱似的层层剥开以窥见他的真心。这种正常人可能生出的亲密诉求却让他恨不得马上撤离。 眼下便是如此,他不反感被同为男人的徐耘安惦记着,反正男男、男女之间没什么不同,只是徐耘安这般不言不语压抑在心的喜欢着,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地恋慕他,像极了那个苦心挽留他的女孩。 他们的世界并非霍长隽想要一时尽兴的游乐园,而是尽量留住他的全新的家。 霍长隽心底闪过一丝他也说不上为什么的异样,但也仅此而已。他相信,徐耘安应该也是这样。年纪太轻,很容易陷入一种情绪,一个困局,为一张莫名其妙就爱上的脸牵肠挂肚遍体鳞伤。林冬怡当年也只是在大学校园的路灯下惊鸿一瞥,就为霍怀进委曲求全了半辈子。霍怀进也曾山盟海誓不分离,艰难创业时承诺要给发妻一辈子的幸福,还不是看着看着就厌了,厌着厌着就离心。 爱情看着美,可是荆棘路上一身伤,花团锦簇迷了眼,又有几个能同心牵手回得来。 霍长隽接受不了一段华丽开场的爱情最后惨淡得连遮羞的幕布都没有,他既不想被抛下,也没信心不做主动放弃的那个人,而事实证明他就是那种连在游乐园玩耍都可能半途而废的人。如果不想落得父母其中一方的结局,要么干脆就别开始,要么就别太认真在意。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接受,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那就假装不知道。只要徐耘安打死不说,这段暗恋就会被搁置在那儿。感情永不开始,就会慢慢淡去。 毕竟,人的感情向来脆弱多变。 这样想着,霍长隽的呼吸在经历了好几秒的焦灼乱拍后,终于平静了许多。 他为自己筑起了高高的围墙,拒绝别人窥探和自我窥探,自以为作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第十九章 逃跑的机会 7月中旬,徐耘安在学校的光荣榜上看到了霍长隽的名字,他是市内艺考加文化课总成绩前三,被y大音乐系录取。每次经过那个榜单,看着霍长隽有点傻气的证件照,徐耘安就忍不住嘴角翘上天。那种偷亲成功的甜蜜时不时就蹦出来,他只敢在夜里梦里独自回味,嘚瑟又忐忑成个偷吃蜜糖的孩子。 既想公诸于世,又想埋在心底长久回味。 更傻气的是霍长隽接受地方电视台采访,那时候他近视配了副细黑框眼镜,看着成熟稳重了不少,可是一笑露小虎牙就破功,就像小孩子偷戴爸爸的眼镜玩过家家。 徐耘安静静凝望被好些人簇拥,摄像机照着的霍长隽,酒窝里漾着无限笑意,心想他喜欢的人多么的了不起。他在不远处的走廊逐一摆好支架,放上美术班最近的优秀作品——这是他主动申请而来的任务。 当时徐耘安一举手,全班人多少表露出讶异,班长还再三确认。在他们的印象中,徐耘安才华横溢但冷淡不合群,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也很少积极主动去参加什么活动。 “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也让我笑笑?”一把熟悉的爽朗女声在背后响起,徐耘安的肩膀被一把揽住,虽然高度上揽得挺勉强的,整个人被压垮了好十几厘米。 徐耘安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师姐赵书瑛这会儿也高考大吉,参加完表彰大会就从隔壁学校窜进来。 他笑笑没说什么。赵书瑛整个上午站在c,ao场上暴晒,听李老校长慷慨陈词,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坐在花坛边上歇脚,抱怨个不停:“弟弟啊,你不知道,今天我看要跟很多人合影,就说穿双新买的增高鞋,谁知道老李打了ji血似的,连续扯了一个半小时,之后还有各种领导发言,哎真是够够的。这新鞋又特磨脚,我刚下楼梯还崴到了。” 说着就给徐耘安递上一幅画,徐耘安接过并在支架上固定好,说:“我包里有药酒,等会儿给你涂一下。我平时肌r_ou_酸痛或者扭伤也用那个,挺管用的。” 赵书瑛上前捏他脸说:“哎呦哟,真乖,姐姐我要哭了。” 徐耘安对赵书瑛自然的亲昵很受用,他们俩从小学就认识,见过彼此最稚嫩最滑稽的时候,比如因为画不好被徐初罚站,又比如赵书瑛画到崩溃还一边哭天抢地一边画,徐耘安很淡定地给她擦眼泪鼻涕,耳膜差点儿就被她震破了。她是唯一一个给他家人感觉的存在。 做完采访,霍长隽目光扫过来,恰好就注意到赵书瑛挽住徐耘安的胳膊,两人在花坛边上有说有笑。几乎没见过他跟谁这么亲近,还笑得那么开心舒服,霍长隽心里谈不上什么感觉,只是目光不自主盯紧,脚步往他那方向迈过去。 他上前打招呼,乌黑眼眸投来的视线似有若无落在两人交缠的手。徐耘安最近手臂软组织劳损,赵书瑛从相熟的中医那儿学了几招,正给他按摩按摩。 徐耘安对上他如有实质的目光,浑身顿时如被针扎,松开了赵书瑛的手,没来由的做贼心虚。 霍长隽笑容得体地作了自我介绍,赵书瑛自来熟性格,主动聊起今年高考的艺考情况,徐耘安站在一旁倒显得多余了,还被赵书瑛当成跑堂小哥使唤去教室拿药酒。 等折回来的时候,这剩霍长隽留在原地,专注地看着一幅画。 见徐耘安左顾右盼还准备掏手机找人,霍长隽笑了:“这么紧张你的小女友?她还有约先走一步,让我跟你说声。” 徐耘安紧张成结巴,连忙解释道:“不,不是,不是女友,她是跟我一起学画画的师姐,我们就像姐弟一样。” “那就是我误会了,可惜啊,”霍长隽语气里听不多多少感**彩,他心里确实也谈不上多可惜,“不过,趁还在学校的时候找个女孩谈谈恋爱也挺好的,至少现在还算单纯,感情多少有几分真,你说对吧?” 除了对,徐耘安还能说什么。他重重地“嗯”了一声,想扯出一个笑容但脸部肌r_ou_还是不可控地向下垂,汇成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嘴上不说,可怅然若失的酸楚不小心就从眼底跑出来。 霍长隽将徐耘安的强颜欢笑看得清清楚楚。他是故意的,为的是让徐耘安知难而退,慢慢放凉这份热情。兴许他也只是一时误入歧途,将依赖、紧张错当成所谓的喜欢,等冷静下来想明白就好了。如果直接拆穿他的心思,这傻瓜肯定会哭的。 可他为什么要在意徐耘安哭没哭,他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可也没太纠结,估计这答案不怎么讨他喜欢。 霍长隽皱眉,没继续这个话题,他扬起下巴示意徐耘安看眼前那幅画:“这画是你的?” 徐耘安点头,挺不死心地问道:“你觉得画得怎样?”浅棕色的眼眸里重新绽出新鲜的渴望,此刻正牢牢盯着霍长隽。他经常被夸赞画得好,但在霍长隽面前还表现得像个急于求表扬的小学生。 霍长隽无奈地叹了叹气,感觉自己心态有点像看透小孩心思还要配合演戏的家长。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徐耘安的头:“看你这幅画,我感觉很暖,就像是春天还没过去。”他想到毕业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当下难免就心软了。 徐耘安沉浸在被摸头和夸赞的喜悦中,一颗心泡在蜜酿里不胜酒力,免不了有点放肆了:“没长新画得好吧?” “胡说,你比他画得好多了。” 徐耘安不知道春天过没过去,他只知道现在他内心是一片春光融融,暖风和煦。 “师哥,祝贺你。”徐耘安把藏了好些天的话终于说出来,攒了好些月份的柔和爱意静静淌了这么一句话的时间,又小心地攥回到最靠近心脏的兜里。 霍长隽脸上笑意淡淡:“嗯,谢谢。明年的艺考可要加油了。” 徐耘安要把剩下的画架搬回到画室里,霍长隽帮把手提了几个,两人并肩在校园里走着。 霍长隽没说话,视线在徐耘安颀长的身影以及俊秀的侧脸晃了一溜够。校园里来往的男生纷纷换上了夏季校服弄得臭汗淋漓,眼前的人儿还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方才还目光赤忱地痴痴凝在他身上,眼神里的情绪丁点都藏不住,干净清秀得如一汪凉凉的清泉让人动容,好似每个女孩高中时代最忘不了的他,长着一张名为初恋的面孔,眉目安静无澜,爱意满满又闷着不说,直到那目光那举手投足闷出了点滴深情,过后细想起来就感觉自己也被闷得软成一碗冰糖水。 就这么看着,这思绪也跟着跑偏了,霍长隽设想了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两个男人该怎么谈恋爱,大概与男女间的腻腻歪歪没什么区别吧,可他又隐隐觉得不该将徐耘安代入到女性角色中。是不是应该经常摸他的头,徐耘安似乎很喜欢他做这个动作,也应该亲亲他搂搂他,他肯定像只软绵绵的小白兔那样,害羞得要命又很听话,搞不好身上还有胡萝卜味儿。又或者他是外柔内刚,反倒是自己被他扑到床上又抱又亲…… 以及,这家伙会不会也这样臆想过他们之间的种种?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霍长隽被起伏的思绪搔得心头痒痒的,被当时的夏日蒸馏出一点点想跟徐耘安试试的冲动。 徐耘安长得好又乖巧,还满腔爱意默默守护,他又不是无情草木,怎么可能不动心不动情? 搬好东西后,霍长隽请徐耘安吃了个冰淇淋,那冲动自然也被他三两下子镇压了。说服自己时用的还是那套说辞,当下自然是快乐新鲜的,可他迟早会厌倦的,到时候他肯定会怪自己当初主动挑破这事儿的。 霍长隽放慢了脚步,凝望徐耘安踱步的颀长背影,心想:“逃吧,还是别让我碰上的好。” 徐耘安当然不知道霍长隽丰富的内心戏,他满心融在了奶油味雪糕里。未来不可触及,这样静静待在霍长隽身边的时光也许只这会儿了,就像这雪糕终究会融化。他只想再多待一会儿,好让他的味蕾和脑细胞记住这味道。 这味道太清晰了,以至于徐耘安恍惚觉得他的整个高三都荡漾着浓郁的奶油味儿。 为了霍长隽那句随口一说的“加油”,本来就刻苦的他更加拼命,起早摸黑画画和复习专业知识。扛不住的时候,他就会翻看书架上的伦勃朗画册,里面夹着霍长隽那张冒傻气的照片。 平时看着聪明的人,怎么一对上镜头就露出小虎牙,笑得尴尬僵硬,一脸的不情不愿。徐耘安自个儿对着照片乐呵半天,心被满满地充盈着。爱上一个美好的人,他感觉很平静,很踏实。 那个人不是他的,不可能是他的,却是他认为最好的最喜欢的。 光荣榜撤下那天,徐耘安特意去求了学校负责管理公告栏的师傅,让他把海报带回家。他把霍长隽的那张照片剪下来,夹在珍藏的画册里。这本画册是他小学三年级参加市内绘画比赛,拿到了少年组第一名,徐初难得奖励他的。这也是徐初第一次送礼物给他。 在过去每个暗暗恋慕的日日夜夜,徐耘安比谁都清楚霍长隽之于他的意义。 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所有关系不可避免都会像他跟徐初、继母娟姨或者妹妹小歆那样,忽近又远,淡漠得如冬天饮雪水,冷在心头,只得用体温去捂热自己,在本该互相取暖的亲密关系中,比独处时更冷,更孤独。一切亲近的愿望都是徒劳无获的,爱是不可能的。 失望久了就会害怕再期待,反正结果都一样。 直到霍长隽侵入他的世界,为了那人的一颦一笑时而惴惴不安,时而如堕梦境,徒生出的喜怒哀乐鲜活了他平淡无澜的生活,在那个人不经意的鼓励而努力变得更好,设想着人生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将来职业道路的选择,比如爱上一个男人,渐渐敞开胸怀重新拥抱渴望亲密的欲望。剧烈而炽热的感情是存在的,亲密关系的建立是可能的,那个人就是这样无声地告诉徐耘安。 到目前为止,徐耘安所有想要与人亲近的勇气和愿望,全是和霍长隽有关的。 徐耘安劝服自己放下执念,不当一个掠夺和占有的窃贼,找个足够安全的柜子躲起来,然后心无邪念地偷看,默默护他周到,渡他一生顺遂。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够了。 第二十章 装睡 那时候的奶油味腻了徐耘安很多年,他好久没吃雪糕了,生怕再尝一回,可能得腻上一辈子。 于是这回儿,他请画室的员工们吃雪糕喝冰饮却独独没算上自己那份。 一群女员工聚在一起讨论偶像剧《初见如你》昨晚播出的大结局,男女主彼此错过很多年,重遇各自成家,只在别人的婚宴上远远对视一眼,时隔多年后终于能笑别过去。 “可真是意难平啊,怎么就没成了呢?他们明明还是相爱的啊。”其中一个老师说。 莎莎附和:“对啊对啊,不过小凤演的那角色成熟得太晚了,等他懂得珍惜了人家早就不在了。谁会傻乎乎等一个男人成熟啊,这个不好就找下一个,现实不都这样的吗?” 徐耘安只看了一两集,正是男女主最美好腻歪的校园时光,没想这对小情侣是那般结唏嘘结局。或许,不能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生活的常态吧。他当初也是奔着一辈子去爱霍长隽的,还是没能爱出个结果。明明分开多年已成事实,可只消这么一想还是十足的酸涩,有点“本不该如此”的不甘心,又有“怎么会是这样”的感慨。 果然,但凡得不到的,但凡是过去的,都是最让人难以释怀的。 打那晚起,连着近一个月徐耘安没怎么见过霍长隽,生活中却又无处不是他,直播间、微博、微信和每日短信或电话,每天不厌其烦三连击:去哪儿了,都干嘛了,吃什么呀。看到好看的好笑的拍下来给他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尤其是每天定时定候必打电话来说“安安,晚安”,简直要让睡前的徐耘安不得安生。 春风暖阳薄薄洒开,霍长隽笑意盎然晃人眼,不厌其烦说着好些遍:“爱你爱你,我爱你爱你。”奇怪的是,这么r_ou_麻的话能被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动人心弦。 这样旖旎的场景,徐耘安梦到过两三次。 最让人心烦意乱的是,甭管徐耘安愿意与否,霍长隽时不时就会蹦出来,等在艺都门前。 徐耘安不出来,霍长隽就学着画报的男主角般摆pose杵着等着。徐耘安出来了,他也没像那晚直接上手,只是边扯几句家常边认真地盯着看,看得徐耘安快开出花儿来,过了好几分钟突然来句“充电完毕”,揉揉徐耘安又暖又软的脸蛋说:“明天见”,然后开车扬长而去。 其实霍长隽也想抱抱亲亲举高高,只是时机不对,怕就怕贸然下手,徐耘安一气之下连看都不让他看了。 从前徐耘安喜欢被喜欢的人粘着,可霍长隽这份粘人迟到了六年多,可即使这样,徐耘安还是没法狠下心来好好讨厌。 有时候,徐耘安甚至会不自觉就想开去,早个十年,霍长隽就是靠在颜色s_ao气的自行车旁,等小男朋友下课的青涩少年了,耀眼、年轻、美好。徐耘安会陪他一起去乐队练习,他会待在画室里看徐耘安画画,他们一起打篮球,一起吃饭,一起上下课走回家,然后找个无人的角落来个告别吻,说声“明天见”,就像天幕下万千寻常情侣那样。 有一两天霍长隽忙得抽不开身没法来,打电话来“请罪”,不忘口头上占点便宜:“我今天事情太多来不了,乖,不用等我了,我明天死也会飞过来瞧你。” 徐耘安气极反笑:“呵,拜拜了您嘞。” 爱来不来!你要来我还不想见!谁没半点破事儿要忙!说得好像整天没事儿忙就等你来! 霍长隽等他时总会很拉风地靠在黑色轿车旁抽烟,有次徐耘安多嘴说了句:“抽烟对身体不好。”自此之后就没见过霍长隽抽烟,他嚼着无糖口香糖缓解烟瘾,口齿不清地说自己最近有在很听话地戒烟,口吻十足十是邀功的小屁孩,大概是跟小宝学多了吧。 霍长隽借机碰瓷:“口香糖嚼多了腮帮子会变大,会变丑,到时候你得对我负责。” 徐耘安没接招,对着霍长隽的帅脸口是心非:“变丑就变丑,本来也没长得多帅。” “那我就放心了,我家安安果然是个看重内涵的有深度的人。”霍长隽一脸没心没肺地笑着,半点没被打击到。 徐耘安不理他,起身想把这人请出画室,却被他一把揽到怀里,低沉着声音说:“我还在呢,你怎么能走?”语气就比那天吻他的时候更加温柔缱绻。他没给徐耘安反抗的机会,顺势抱紧蹭蹭侧脸说:“不能再随随便便就走了,嗯?” 徐耘安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重遇以后,徐耘安越来越发现,原来霍长隽还有这么爱撒娇孩子气的一面,从前那个在人群中总是能心想事成的社交高手,那个私底下温柔又清冷得让人捉摸不透的霍长隽去哪儿了。 旁人常说,人是越活越回去,老人有时候就跟小孩似的。按照这样的逻辑,霍长隽这是早衰了? 徐耘安挣开他的怀抱,说:“霍长隽,你别这样……”徐耘安最初还能客客气气喊他“霍先生”,最近基本是喊全名了。霍长隽暗地里把这个视为他们俩关系的又一里程碑。 霍长隽一脸天真无辜样:“我哪样了?” “就是……别对我撒娇,我不习惯。” 霍长隽又趁机从背后轻轻抱住徐耘安,侧脸相贴:“你不知道吗?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像个小孩,就像现在的我自然而然就对你撒娇,展现我的感情。就跟我们家的盖饭和锅巴一样,只会给咱俩露出柔软的肚皮。安安,我相信,你不会对这样的我无动于衷的。” 他眼光真毒,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的确,时间一长了,徐耘安开始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霍长隽的甜蜜攻势,起初以为是来势汹汹退得猛,却没想到如此细腻绵长。霍长隽曾经是他年少时代最憧憬最难拒绝的人,如今这人抛了橄榄枝,让他尝到了甜头,俗人如他心底难免抱有一丝侥幸,比如,默默假设对方能一直这样坚持下去,自己该不该原谅他。哪怕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足以让徐耘安怕了好一阵子,他最怕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就这样到了初夏五月,youth x专辑和方霓的电影主题曲后期正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方霓五专的初步企划出炉。霍长隽忙里偷闲去看房子,在师父林臻推荐的熟人引导下,很快就敲定了房子并且跟设计交代好室内装修风格。 霍长隽跟方霓再见是在商讨五专风格的会上,方霓冷淡地跟他点头示意,还在为上次的事情怄气。 他向来公事公办,天王天后和刚出道的新人在他那儿没什么差别,毛病该有的还是要指出。他简截了当指出方霓的停滞不前,认为她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市场对这么一个只会唱情歌的冷美人已经审美疲劳,是时候转变风格重新出发。 霍长隽给出了新专辑的企划概念:尝试实验性曲风,词作上试着脱离情情爱爱关注宏大点的话题。 林臻乐意看到这种新尝试,在这之前霍长隽跟他私下里商量过,在此基础上提了点修改建议。 方霓对此持保留意见,一下子要转变坚持了七八年的风格,走出舒适圈,这多少让人有些无措,但看得出霍长隽在五专上的用心,心情好了大半。 新专辑的风格还有待商议,接下来要等霍长隽及其团队交出选曲demo再最终拍板。 会后两人闲聊了几句,很默契地没提及那次茶水间争执,方霓不想为了无谓的旁人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不想说,还不如说不敢问。 不敢问跟不敢告白的理由都是同一个,她不想失去霍长隽。 纵使方霓在歌坛上所向披靡,怼记者金句连连,可依然是个暗恋了朋友快十年的怂货。她不是不知道人要适时放弃,可是她在霍长隽身上投注太多,多到已经很难想象可以在跟谁处个十年。好比她在公交车站等整整一个上午,却总在安慰自己,也许就快来了。 她不敢知道徐耘安对霍长隽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多年暗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爱里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敢清醒,只能装睡。 方霓假装轻松,主动跟霍长隽提起家里的猫:“我挺久没见着盖饭了。”言下之意是我想去你家看看。 霍长隽习惯了方霓的yin晴不定,收拾好桌上的资料和笔记本电脑:“改天吧,今天还有事儿。” 方霓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改天你又会忘了。” “那就后天晚上?等下柯诺约了我谈点事情。” 方霓内心刚冒起的火苗又被轻易扑灭,假装矜持地嗯了声权当答应。 霍长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有点儿发愁。 他没办法回应方霓的感情,且不说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一个徐耘安,他跟方霓认识太久,交情很深,根本就没想过除了朋友关系之外的任何可能性。他不想失去这一路走来的朋友,暗示明示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就盼着有天她能幡然醒悟,或者有哪位降得住她。 多年过去,没人降得住她,方霓油盐不进,他们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维持着表面朋友关系。 他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第二十一章 你被我写进歌里 霍长隽到音乐室的时候,柯诺正抱着把吉他目不转睛看沈宵风的直播,脸都快笑得僵掉。 沈宵风在录一档最近火爆的户外综艺《花样哥哥漂流记》,忙里偷闲在化妆间给粉丝来个福利直播。 直播间粉丝十个里有十一个是风诺cp粉,加上youth x团魂炸裂全体清一色的风诺男孩,粉圈里除了个别毒唯基本上没有圈地自萌一说,所以弹幕里免不了有花花绿绿一大片刷柯诺的。 弹幕里有很多人断头求《花样哥哥漂流记》节目组请柯诺。沈宵风一见弹幕里柯诺的名字,桃花眼笑得弯成月牙,语气甜丝丝的:“这个得问节目组了。柯诺啊,糯糯他不爱上综艺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傻瓜,还是乖乖地唱歌比较好,而且他要是来,我这节目录不成了,得一直看着他才行。” 沈宵风打开了话匣子,不到三十的老父亲跟粉丝交流起育儿心得:“糯糯几乎就是在哥哥们的呵护下长大的,生个孩子来养都没那么劳心劳力。刚进队时就是个14岁的小屁孩,那时候经常熬夜训练,第二天赖床上学迟到,就只能背他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结果有一回,闹钟坏了我起不来,换他来背我起床刷牙,还给我煮了碗热腾腾的西红柿ji蛋面,虽然里面还有蛋壳。他一脸正经跟我说男儿当自强,以后换他喊我起床了。当时候又开心又伤感,啊,糯糯还是别长大得那么快,当个依靠哥哥的傻瓜不好吗?” 编导来催录制,沈宵风只好跟粉丝们挥手说拜拜,匆匆下了直播。 “瞧瞧你,矜持点,掉出来了。”霍长隽眼睛眯成条缝儿,调侃道。 柯诺不以为然,乐呵呵地抱着吉他笑得弥罗佛似的:“看男朋友要什么矜持?” “瞧你这点出息……”霍长隽拿起把吉他在对面坐下来,“别废话,来,我们开始吧。” 柯诺最近在创作一首歌,想让霍长隽帮忙完善一下。两人一同编曲和改歌词。 他边弹奏边哼唱出这首歌的主题旋律,谈起创作初衷:“很快就是咱们的十周年巡演了,想给哥哥们写一首歌,不出完整版音源的,就唱给他们听。写歌的时候我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儿,都是些ji毛绿豆蒜皮的小打小闹,好的坏的,高兴的伤心的。出道前a哥(经纪人)告诫,把队员当成合作伙伴就好了,公私分明公事公办就不会出错,可我们最终成了家人。家有多种多样,我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彼此陪伴,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人越长大,越明白孤独才是常态,所以长久的陪伴才显得那么珍贵奢侈。” “以前我们都在唱别人的歌,唱给别人听,现在我想把我们写进歌里,就唱给我们自己听。” 柯诺平时蹦跶在哥哥们身边像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可背地里不争不抢默默地设想好很多事情。 霍长隽扫了眼歌词,调侃:“是唱给哥哥们听,还是唱给哥哥听?” “哈哈哈哈,大概……都有吧,”被戳中小心思,柯诺扬起天生微微翘起的猫咪嘴,“可能有点好笑,我对他是奔着一辈子去的。最想的是有一天能在四面开放的舞台,将我对他的爱意公诸于世说个尽兴,只唱歌给他一个人听。可现在还不行啊,还不是时候。幸好还有音乐,我可以暂时将这些放进歌里,编成密码唱给他听,只要我们俩懂,这就够了。” 霍长隽有感而发:“的确,写歌尤其是填词就像是一个将自己偷偷暴露在大众面前的过程,歌里藏着很多线索、情节和故事,真实得吓人。每个人能听到自己的故事影子,有各种各样延伸性的解读,唯独那个人才能听到这个故事的真实面貌。” 柯诺很少看他这样怅然若失的模样,心想肯定有故事,于是凑上去故作神秘道:“该不会,你写的歌里也藏着些什么密码吧?尤其是给我写的歌,我总觉得都在讲着同一个故事,怀念一个人,得到过,又失去了,还在等待。有故事啊你,别不承认,我的直觉很灵敏的。” 霍长隽笑笑没回答。 好不容易送走了柯诺这尊大佛,霍长隽摘下眼镜,瘫在沙发上闭眼歇会儿,翻身时钱包就从裤袋里掉出来。 打开一看,钱包夹层里安静躺着一张照片,是他跟过去的徐耘安唯一一张合照,虽然中间还隔着他堂弟霍长新。他从二叔家的家庭相册里扒下来,做了尺寸缩小,这么多年是流水的钱包,铁打的合照。 照片上,霍长新身高都不及他们俩,却半踮起脚左拥右抱,咧嘴笑得傻里傻气。 旁边的徐耘安跟他形成鲜明对比,微微笑着露出小酒窝,双手攥在跟前,有点局促。 那是霍长新高二转学前让同学帮忙拍下的。 前些天,霍长新从二婶那里得知他们俩重遇的消息,不愿千里打电话来八卦,还怪他不够意思,当初谈的时候搞地下情,现在重新搞在一起又玩神秘。 霍长新还在加班赶设计图,嚼着法式小面包说:“哥,其实我一直觉得耘安可能有点嫌我话太多的,因为我整天对他傻笑,他都不怎么对我笑,但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对你印象挺好的吧,经常对你笑,虽然笑得也挺紧张的,感觉像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哈哈哈,可好歹是笑了。你来了之后,他好像也常对我对其他人笑了,感觉沾光了哈哈哈哈哈哈。” “哎,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好几回上厕所,我都碰到他照镜子笑,还戳自己的脸。我当时候就觉得奇怪,多问了句,他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大半天说自己在挤痘痘,他脸白白净净的,这摆明就骗人啊。该不是在练习怎么笑吧……哥,我真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魔法,他那时候肯定就看上你了。”霍长新有点马后炮地说。 是这样的吗? 霍长隽仔细看这张温习了无数遍的照片,他被问住了。 他不知道徐耘安从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等他察觉到那些暗恋的细节时大概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在一起之后,徐耘安几乎从不会透露半点自己的暗恋心路历程,当然,也是因为那时候霍长隽很混蛋,没有给他半点说出来的机会。 现在一个人想听,另一个人却不肯说了。 往事模模糊糊地涌上心头,霍长隽把合照拍下来,发给了徐耘安,在微信上问:“想起来,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还不怎么笑的,后来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是……因为我吗?” 徐耘安洗完澡,打开手机划至微信页面,看到那张照片就愣神。他没有这张照片,这是头一回看到。拍完之后他叮嘱霍长新一定要给他留一份,可这小子回头就忘了,还举家搬到隔壁城市换了联系方式。 高中时代徐耘安不爱笑,因为没什么值得他笑,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他习惯了独来独往。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这是他从父亲长期的冷漠对待中学到的道理。 某个炎热夏天下午,徐耘安所在的美术班刚结束了惨无人道的一千米跑步测试,他感觉还好,霍长新测试前还大放厥词说自己要破纪录,结果跑完了就整个身体几乎趴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儿。 霍长隽也在上体育课,眼尖发现了抱成一团的他们俩,去小卖部买了矿泉水和雪糕,一人一份。 徐耘安受宠若惊但没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心里甜滋滋的。霍长隽宠他堂弟宠得不行,自己经常沾光儿。 他分到的是奶油味的甜筒,不过是小卖部出售的五块不到一个,却吃出了镶金箔的贵重感,一小口一小口舔着吃,还放到口腔里含暖了再慢慢吞下去。 霍长隽眼睛盯着篮球场上的火热赛况,不时朝场内喊上几句,回头看到徐耘安这种过于斯文秀气的吃法,跟他家宝贝堂弟狼吞虎咽,还冻得自己牙酸面目狰狞形成了鲜明对比,觉得有些丢脸又有些好笑。 霍长隽瞧着徐耘安那酒窝隐隐现现的,觉得挺新奇的,身边认识的人都没有酒窝这玩意儿,他小时候还曾用筷子往脸上戳了好几天,酒窝没戳出来,脸倒是被戳肿了。突然而至的求知欲促使他用手指戳了下。 徐耘安茫然回头看他,他正在专心吃霍长隽买的雪糕,专心陪霍长隽看篮球赛。 下一秒他就看到霍长隽笑起来,又露出他标志性的小虎牙,有种莫名的孩子气,可爱得紧。 哎,他怎么会想到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生? 霍长隽指了指自己的笑容,说:“你看,你这样笑的话,能看到酒窝,挺可爱的……啊,不对,不能用可爱形容男的,那是什么呢?看着舒服点?反正,多笑一下,朋友也会多点,别人也会喜欢你的。” 话一说出口霍长隽就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儿了,只是因为看到徐耘安不是被堂弟缠住就是独处,几乎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就突然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责任感,不自主地管过界了。 看他板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一个人背着比他身板儿还宽的画板独自走在路上,总觉得……有点孤独? 徐耘安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值得笑的东西,他看着霍长隽的笑,自己也跟着嘴角翘起。 人生很神奇,有时候长期以来觉得不太需要的东西,会因为某个人的某句话而变得有意义。 还没擦干的头发滴着水,徐耘安被这短信和照片牵出了千头万绪,不自主摸上自己的脸。 那时候,他还为此对着镜子学怎么笑,大抵是奔着霍长隽那个“可爱”学的。 霍长隽说的话都对,多笑笑,别人也会喜欢你,这个别人也包括了他吧。 现在徐耘安当然不用学习了,自然而然就笑,自然而然跟别人交往,身边不乏朋友,早就跟他霍长隽没什么关系。可最初学习怎么对其他人以笑容传递善意,是在霍长隽无心的鼓励下开始的。 徐耘安回道:“不关你事,我想笑就笑。” “那以后多对我笑笑,好不好?我也努力让你多笑笑。” 紧接着是一张霍长隽角度清奇的自拍,一看就是不会自拍的,百分百无修图,头发乱糟糟,龇牙咧嘴笑得傻乎乎,手指指着自己的笑。 徐耘安不自主就跟着绽出笑容。 第二十二章 假如…… 徐耘安一宣布下课,班里十几个小孩齐齐鞠躬奶声喊“老师再见”。 小宝方才课上跟小伙伴闹,看窗户玻璃才发现脸上沾了不少花花绿绿的颜料,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跑去拉住徐耘安的裤子,嘟嘴说:“徐老师,帮帮我嘛,帮帮我嘛。” 霍家二婶刘慧兰过来接小宝的时候,徐耘安正用shi纸巾给小宝擦脸做形象紧急管理。 徐耘安脸带笑容冲她点点头,小宝拽了拽刘慧兰的衣袖说:“妈咪,今天徐老师又夸我画得好啦。” “小宝这么厉害嘛,真木奉,”刘慧兰揉了把他的乱毛,抬眼看向徐耘安加深了笑容,“可是你也要谢谢徐老师,是徐老师教的你,知道吗?” 小宝重重地点头,转而向徐耘安张开双臂。徐耘安以为他是要抱抱,蹲下来回应,小宝两只小胖手环住他脖子,朝侧脸结结实实地亲了口,笑眯眯说:“谢谢徐老师!”然后指着自己脸颊索要亲亲,说这是礼尚往来。 徐耘安心头一暖,在小宝小脸蛋儿上香了口。 小孩子天生即有爱人的能力,只是很多在长期被拒绝的环境中逐渐压抑乃至泯灭掉,成为所谓的“爱无能”,但也有在小心翼翼的呵护下被激发并保存下来,被爱包围的他们得到了自然也懂得如何给予爱。 接着,刘慧兰把一袋包装ji,ng致的手工曲奇塞给了徐耘安。 自那次摊开来说之后,霍长隽曾跟刘慧兰表态,一切交给他慢慢解决。刘慧兰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就没再跟徐耘安提及任何关于霍长隽的话题,还像之前那样相处。 刘慧兰看着霍长隽长大,早就把他当成半个儿子。霍长隽整整独身了六年多,难得找回喜欢的人,他喜欢的即是霍家喜欢的,加上她本身就对徐耘安印象不错,就总忍不住对他好,隔三差五就以各种借口送他点小礼物,或者跟他聊聊天。 要是他肯重新接受霍长隽就更好了,这样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徐耘安推托不要,刘慧兰有些无奈地说:“你不要,那阿姨可就惨了。小宝的幼儿园儿童节要开游园会,各个家长都要带点吃的跟其他小朋友分享,我这几天在试做饼干,做了一堆出来,你要是不肯帮阿姨吃点,那可就浪费了。小宝不能吃太多会蛀牙,小宝他爸和阿隽不爱甜食,你说该怎么办呢?唉……” 话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要就是不懂事儿了。 徐耘安只好收下并道谢,刘慧兰刚还堆满丧气的脸多云转晴,这变脸之快,果然跟小宝是母子俩。 他将刘慧兰和小宝送到门外,临走时刘慧兰亲切地拍拍他的手说:“回去尝尝,看看味道怎样,记得告诉阿姨,好让我下次改进一下哈。” 徐耘安连声说好,目送两人离开。 刘慧兰的善意关爱让徐耘安受宠若惊。他的母亲很早就没了,跟父亲和继母疏离客气得跟外人似的,没怎么接受过来自长辈的关怀,刘慧兰这样的热情示好让他有点难以招架。他理性上觉得该拒绝,而感性上却总拒绝不了。 抬手看表,快到晚饭时间,徐耘安想着跟行政和老师们一起订饭,发现几个要上晚课的女老师和负责行政的姑娘们围在前台。徐耘安没觉得出奇,反正下午课程都结束了,几个女孩闲时唠嗑一下很正常。 只是今天她们就不仅仅是小声说话了,她们各自戴着耳机看手机,脸犯花痴两眼放红光,时不时就聚在一起“啊啊啊”或“哎呀哎呀”叫个不停,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徐耘安看笑了,随口问道:“在看什么呢?” 平日里徐耘安没什么架子,虽然被喊着“老板”,但跟老师们和行政都能打成一片。 莎莎脸颊都红了,口吻兴奋:“老板,你不懂我们这些风诺女孩的快乐!!”其他几个女孩应和道。 “风诺女孩?那是什么?”徐耘安来了兴趣。 几个女孩七嘴八舌纷纷科普起来,徐耘安被她们疯狂安利的热情给吓到,大致知道了这风诺是当红男神(经病)组合的成员沈宵风和柯诺,因为关系实在是太好了,就成了粉圈受欢迎的男男cp。 “老板快看快看”莎莎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这是他们的cp视频,他们相处超萌超有默契的,潇洒流氓美人攻和撒娇甜心受有没有!!十几岁就认识了,到现在简直就是竹马双双啊。” 视频里的两个男孩年轻美好,当着粉丝各种抱抱搂搂亲亲,画面温馨甜蜜,配合甜丝丝的背景音乐,看起来确实很像一回事。 徐耘安语塞,这社会真奇怪,男人与男人的暧昧被推崇和消费,男人和男人的真情却被排斥和边缘化。 他显然低估了追星女孩的热情,她们的推荐简直没完没了。 莎莎强烈推荐柯诺和沈宵风合唱的单曲《过云雨》,用一种迷妹的崇拜口吻赞叹:“老板,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柯诺小豆奶和风大多会唱歌,他们俩在一起简直犯规,这种情歌对唱真的要我命了,我快要堵不住柜门了怎么办。” “对啊对啊,这歌太好听了,风大和小诺连声线都配一脸。公司够意思的,找的制作人都是以前给他们组合制作了好几张大热专辑的,”另一个女老师cha话,“那个制作人还经常被哥哥们提起,关系很好的,叫什么来着?” “霍长隽啊,霍大神不知道么?他挺厉害了,帮我们家小豆奶找到了定位,小豆奶solo了能成为小天王,他功不可没,”姨母粉莎莎接话,起承转合柯诺小豆奶,“不过,还是因为我们家孩子厉害哈哈哈。” 又听到这名字,徐耘安差点儿忘了霍长隽虽然是个不露面的幕后制作人,在大街上晃悠也不会被认出,但跟他的名字挂上钩的都是些粉丝众多的歌王歌后或者当红组合。 莎莎和几个老师怂恿他去听,莎莎怕他就是客气客气,直接上耳机,徐耘安借口订餐才逃掉。 徐耘安其实也不是没什么兴趣,就是有点抗拒去听,怕听出了什么让自己心情动摇的讯息,他现在已经足够举棋不定了。 这些天霍长隽给他发微信或短信,徐耘安很少回,电话也说不上几句,回的信说的话基本不顺霍长隽的意,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徐耘安过去恋爱上脑,对霍长隽千依百顺乖得像个没脾气的,现在醒了也只懂得反其道行之,心里隐隐想的是,就这样吧,反正他就是一时兴起,迟早会耐心耗尽,这样自己也不用因为心软而重蹈覆辙了。 就在前天晚上,霍长隽同样分享了这首歌,说他有些秘密藏在了歌里,就等着徐耘安去听去解密。 他用比以前更低沉的嗓音说:“看着沈宵风和柯诺他们俩,我就莫名想起了你,就写了这首歌。我其实一直没有很刻意去想你,因为你随时都可能出现。我醒着的时候,吃饭、写歌、走在路上都有可能想你,睡觉的时候就不想了,因为在梦里会见到你。你看,我现在说话的时候又开始想你了……” “安安,我们还能在一起吗?”霍长隽忐忑着一颗心发出这条微信,徐耘安一直没回。 答案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霍长隽有点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受伤得跟条无家可归的大狗似的,全无半点平日撒娇调戏积极追求的样子。 霍长隽写过很多情歌,除了结合歌手本身的风格,很多时候都假定徐耘安是听众。他找不到徐耘安,就存了侥幸心理,假如某天徐耘安能在异乡的街头听到他写的歌,或许会知道,他很想他,他一直在等他。 某天,沈宵风在练舞室背着柯诺嬉闹,柯诺就在沈宵风耳边胡乱哼歌。霍长隽本来早就惯了他们双生子似的粘在一起,却不知道为什么很莫名就想起了他也曾这样背过徐耘安。 他的肩膀和后背也曾经像这样承受过徐耘安的重量,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又被突然抽空了。 徐耘安醉得一塌糊涂,抛弃平日里的全部尊严和矜持,在ktv包房里唱情歌给他听,跑调得乱七八糟。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喜欢自己。罢了罢了,等酒醒了,一切又会恢复如初。 霍长隽有点无奈地背着徐耘安走在深夜的北城大街上,别说是车,人影儿都难见上一个。 他这边还在为只能走路回宿舍而惆怅,苦思怎么绕过宿管大妈,背上的人却闹腾得很,各种乱动。 再动霍长隽可就没力气了,他装得很凶:“别动,再动就扔你在这儿了,我不管你了。” 徐耘安酒后人胆壮,双手很干脆地抱住了霍长隽的肩,侧脸贴上霍长隽的脖颈,完全没察觉到对方身体轻微的颤抖。 他痴痴笑着,一口shi暖的酒气洒在霍长隽侧脸,用一种近乎是信神的笃定语气,大着舌头重复:“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霍长隽来了兴趣。 徐耘安嗯了大半天没挤出个答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你就是不会扔下我不管。因为你是霍长隽,我是徐耘安,你不会扔下我的。” 霍长隽觉得好笑,不知道是因为徐耘安笨拙的大舌头音,还是因为这个答案本身。 “什么嘛?这算什么原因?” 这话一出,他感觉自己肩膀上的力量又重了几分,是徐耘安整个身体贴紧他后背,沉甸甸的温热瞬间就传遍了全身。然后,他耳边传来徐耘安自顾自的咕哝,语气听起来有点伤心,有点委屈。 徐耘安喃喃:“怎么不算?我喜欢你,算不算?” 霍长隽满眼满脑子全是微醺红着脸的徐耘安,清澈的双目染上了迷离醉意,直愣愣地瞧着他,像念经似的一遍遍说“我喜欢你”,又一次次问他“算不算”。 他连夜写了好几稿,一个星期不到就赶出了完整词曲,指明要沈宵风和柯诺合唱。 假如时光倒流,他真想笃定地回一句:算的。 他们俩就像南北半球的原住民,当徐耘安已经在炽热如烧的夏天将自己的爱意全盘托出,翘首以盼金秋时能种瓜得瓜,霍长隽还在积雪十多尺的冬天闭上心门谢绝见客。 假如那天能把该抓紧的好好握在手心里,该坦诚的不固执,是不是今天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第二十三章 喵,锅巴 从画室出来的时候天黑蒙蒙的,徐耘安确认几个女老师和行政安全离开,再锁上门,到附近的公交车站等608号车。 三年前徐耘安就考了驾照,但一直没有购车的打算。他觉得坐公交车或者搭地铁挺好的,沿路吹吹风看看景,打个瞌睡就到目的地了。 平时莎莎经常跟他一起等车,但今天是她男朋友生日,她申请提前一小时下班,边在电话那头说着要上班没时间陪他过,边将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急忙提着一大袋包装ji,ng致的礼物打车到家里,赶在她男朋友下班前制造惊喜。 错开了晚高峰期,608号车内空荡荡的,只有零零星星的三两人。徐耘安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推开窗户一路迎风。608号车穿梭在北城老城区的闹市之间,缓慢平稳地向前驶,窗外人来人往车流不息,人声、鸣笛声交织入耳。等五站过后,他要换乘另一辆回家。 徐耘安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犹豫了半天还是点击播放那首《过云雨》。 戴上耳机的那刻,整个世界倏地安静下来,徐耘安甚至能听到自己脏器扑通扑通跳动的声响。 柔缓的吉他前奏过,柯诺标志性的低沉小烟嗓渐入,一开口仿佛就能看到一双沉静如海的眼眸: “嘿,我开始又在想你,天空刚下了一场过云雨 见证过分离的门牌痕迹沉淀,路灯下说着永远不变 雨后的香草气息留下了夏天,怀里有过温存的流连 可爱的你,笨拙的我,转眼就走失在人群中 爱是什么,来去不定朝花夕拾 鲜活的瞬间碎得彻底,我的世界不敌天气 雨过天霁云又来,春夏秋冬人来往 岁月人事天气有去无回,只有你唯独你如约而至 我还一天一天等在街角,淋shi的心高烧不退,幻想你等在那里 戒不掉你给的细水长流,认真地去祈祷让我再见到你 嘿,你是否也在想我,暖风吹来了一阵柠檬香 见证过拥抱的路灯昏黄照脸,公交车里默数到终点 元旦的盛大倒数挽住了缠绵,还没忘记约定的明年 浅笑的你,烦恼的我,来不及抓住逃跑的你 悔是什么,昨日重现覆水难收 爱你的风景一向晴天,为什么你不愿回头 雨过天霁云又来,春夏秋冬人来往 岁月人事天气有去无回,只有你唯独你如约而至 我还一天一天守在梦里,干涸的夜披星戴月,错觉你从未离开 没爱够你说的天上人间,虔诚地去执迷让我再见到你……” 那旋律,那歌词,徐耘安比任何一个听歌者更明白个中意味,通身有种被电击的刺感。 人非草木,他在内心跟霍长隽牵扯了十一年了,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徐耘安想了想,打开歌曲的评论,点赞数最高的前几除了盛赞风诺cp,也有解读歌曲本身的: “恋人好比是天上缥缈不定云,雨随云至,云过雨停,可独独是这场雨也足以让习惯了忍受干涸的旅人活过来,多年前给的一滴水,足以陪他度过漫长的沙漠。” “爱情这玩意儿,最怕的就是一个付出太多,另一个醒悟太迟。” “xxx,我才不会告诉你,我想你了,在每一个睁眼和闭眼的瞬间。” …… 单曲循环中,徐耘安脑子一片混沌,在车泊进站时飞快地下去,鬼使神差地上了辆整整六年没坐过的109号车。熟悉又陌生的夜景如川流般在他眼前淌过,他在心里默数每个站的名字。之前,他每天下课就会坐上这趟车,念着每个站名直到终点站,盼着一下车就能看到霍长隽叼着根烟,背吉他靠在站牌等他。 心愿落空时明天抖擞重来,心愿成真时如坠疯狂梦境。 夕阳的余晖拂在霍长隽身上,连发梢也会泛着澄亮的夕色,真叫人一刻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徐耘安喜欢那个场景,喜欢那个闪着光的男孩是自己的,还为此画了一幅水彩,在画的背面写着:“向神祈祷,希望每一个终点站都有他在等我,这样我就能一往无前。” 每每看见就心动不已,完完整整复刻了当时惊鸿一瞥的心跳频率。 十级余震 第5节 十级余震 第6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6节 这么多年了,线路还是那个线路,他却已经不是那个他了,也不会对终点站的风光心存妄想了。 二十几分钟后,109号泊在一个有点年头的住宅区,徐耘安下车望向最前面a栋六楼,窗户透出灯光,是住进了别的人家了吧。 徐耘安在楼下望了几眼,就去附近找一家名为“福来”的小超市,路上买了些水果。 幸好还在。徐耘安透过落地橱窗瞄到了熟人面孔,舒了口气进门。 “李阿姨,您还记得我吗?”徐耘安笑着说。 那个被称作“李阿姨”的中年妇女正埋头在给一堆方便面打上价格标签,对上徐耘安的目光后停了不到三秒,讶异又欣喜地站起身来说:“哎呦,小安啊,我差点儿就认不出了哈哈哈。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好些年了,刚回国时候回来过,可您的店员说您去美国看孙女了,很有可能就留在那儿不回来了。还好今天能见着您。” 这李阿姨是徐耘安租借这公寓的房东,为人实诚又热情,当年对他颇为照顾。今天既然来了这一带,徐耘安也想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碰上李阿姨回国。 “哎,我适应不了那边的生活,早回来了,还是这里最舒坦啊,”李阿姨伸伸腰,瞄到徐耘安手上的几袋水果,有点责怪,“来就来,买什么水果呢?你这孩子傻了吧,阿姨这里多得是水果,等下这些你捎回去留着自己吃。” 徐耘安说:“只是一份心意,我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 “人来就行了。”李阿姨拍拍他的肩膀,嘱咐她家的店员看着点,就领他去休息间落座。 “你应该早点说,下次来吃饭,阿姨平日里就一个人,偶尔来这边陪阿姨说说话。”李阿姨的儿子一家拿了绿卡后长期留美,老伴儿又去得早,平时就靠着经营这家小超市跟街坊邻里唠唠嗑度日,难得见到以前的孩子,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徐耘安欣然应下,连忙起身接过她其沏好的红茶。 他给李阿姨讲了这些年留学、开画室的经历,省去了期间熬过的种种苦,李阿姨就拉着他的手殷殷地说些家常话。徐耘安挺喜欢跟长辈们相处的,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自己当做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孩。大概是小时候不讨家里长辈喜欢,又渴望亲近而不得,憋了太久的劲儿就一股脑地地全部补偿回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徐耘安就把话题扯到他以前住的公寓上来。李阿姨在这边有两套房子,一套是她跟她老伴儿的,一套是她儿子的。儿子出国后,李阿姨就把房子给租出去了,恰恰徐耘安是第一任租客。 “你不说我还差点儿就忘了,那房子我给卖出去了。” 徐耘安没觉得很吃惊,可看到李阿姨神情有点微妙,不禁疑惑:“阿姨,怎么了?” 李阿姨迟疑地问:“小安,你是不是跟你同学之间有什么事儿?” 徐耘安迷茫地看向李阿姨,听到她说:“就是以前时不时来找你的那个同学,高高瘦瘦,长得挺帅的一小伙子。” “就是他买了那公寓的。你走了后,没多久他就找过来问我你在哪儿,我不知道,他就天天守在门前赶也赶不走,后来租了这地方,四年前就给彻底买下了。那些画像什么的你让我帮你给扔了,可他全部留下来,到现在还住在那儿呢。” 徐耘安大脑顿时短路,表面还云淡风轻地跟李阿姨闲扯,内心早就是风起云涌。 他压下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跟李阿姨道别后直奔向a栋602,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急促,冒了一圈汗。 其实那公寓并没有留下什么愉快回忆,徐耘安天天守在那儿等霍长隽,等到了就是一番云雨。他来这边几乎就是为了那档事儿,鲜少例外,过夜的次数屈指可数。霍长隽床下冷淡寡言,床上却不是个温柔的主儿,每次将他折腾得魂魄离体才罢休。徐耘安受了伤还不死心,依旧盼着他来,盼着他来不仅仅是为了性,还想跟他一起说说话,一起相拥入眠。 徐耘安无数次问自己,他爱不爱我。如果不爱,为什么要答应他的告白,如果不爱,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反而会更寂寞。这个疑问自产生的那刻起就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不断生根发芽,带刺的藤蔓缠绕不绝让那个小小的伤口伤过一次就没法再愈合。 也许他只是不够爱,我还需要更努力,让他彻底爱上我。他离不开霍长隽的陪伴,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长期以来,徐耘安习惯了躲在角落里的仰望,即使得到了霍长隽的宝座还是改不了这卑微的姿态。他期待霍长隽爱上他的那天,而期待正正是所有心痛的根源。离开之后,他必须一个接一个扇自己耳光,一遍遍告诉自己,霍长隽一点儿都不爱自己,这样才能把自己彻底打醒。 可是,如果霍长隽从前到现在一直爱着,他提出的复合并非图个新鲜或不甘心,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有未来?这事儿其实就没完过,他们从来就没结束过。 霍长隽的答案就摆在不远处,越来越清晰。 按电梯的指尖颤抖不停,徐耘安在封闭的空间中深深呼吸。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徐耘安机械般踏步出去,几十步之外的602半敞开门。 电梯口一只身形肥硕的猫瞪着双蓝晶晶的明目,对着他“喵喵喵”几声。小猫几乎通身雪白除了耳朵、鼻子、下巴和尾巴是巧克力色,活像是在煤堆里捣乱的小机灵。 徐耘安犹豫着蹲下身来抚摸,小猫咪被lū 得舒服地眯上眼,还往他这边蹭蹭。 这猫看着就眼熟,没来由就感觉很亲近,可更眼熟的是这猫脖子上挂的牌子,这摆明就是徐耘安亲手画的,虽然掉色严重看不太清上面的图案和文字。 “是你吗,锅巴?”徐耘安舒展了笑颜,轻声说。 真的好久不见了。 同样好久不见的还有唤着“锅巴”追出来的方霓,松垮垮挽着半shi的长卷发,穿着宽松的家居服。 两人对视的那刻,笑容就这样僵在嘴角,酒窝不尴不尬地挂着,徐耘安整颗心倏地被扔进冰水里泡开,冬天饮雪水的刺骨感涌上心头。 看吧,他不该冲动妄为不该胡乱心软的,他就该狠下心肠远远离开。每次太得意忘形太志得意满,总会被现实一记耳光扇醒,根本轮不到他对自己动手。 第二十四章 树想变成斧头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可怕的,方霓自打看徐耘安的第一眼起就对他保持莫名敌意,冷脸相对七月寒,不放过任何一个讥讽的机会。 可方霓看向霍长隽的眼神却是徐耘安最熟悉不过的,因为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霍长隽,隐忍而暧昧,平静无澜的外表下藏着很多要喷涌而出的故事,只要霍长隽想听。 更何况,徐耘安碰见过方霓偷亲累得席地而睡的霍长隽,方霓也不怕他看到,傲气地扬起下巴跟随时可以一战的孔雀没两样。 “你大可以告诉他,我不介意你成人之美。”方霓的语气很志在必得,一如她的高傲姿态。 徐耘安脸上挂着清浅笑意装得满不在乎,内心却怯得在黑暗小角落里抱着双腿,他不敢回击,也不敢告诉霍长隽。 各人有各人的脾气、毛病和寄望,相爱是很难的,何况是同为男人的他们?霍长隽长得好又有才华,想跟他在一起的人如过江之鲫,误入迷途的他迟早会醒过来,不愿陪徐耘安缩在yin暗潮shi的柜子里不见天日,到那个时候,方霓会是他最光明正大的选择。 在那个结局到来之前,他想尽可能自私地占有霍长隽。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方霓还是当年那副姿态,还没开战就摆起胜利者的谱儿。她走过来,动作轻柔地将盖饭捞到自己怀里,头也没抬冷冷地抛了句:“没想到你还真敢来。” 对啊,他自己也没想到,受过了教训还敢来。 方霓身上的男款睡衣刺眼得很,徐耘安无名火起,这次没有再默默忍下去了,毕竟他不是以前那个搓圆按扁好欺负的傻子,也不用靠着霍长隽施舍的爱才能活下去。 他淡淡说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我想去哪儿你管得着?” 方霓一怔,似乎是没料到印象中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徐耘安会这样硬气反驳,半晌才回:“我是管不着,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不要脸到这地步,六年前掰弯直男然后不负责任就逃了,还在国外逍遥快活有了女朋友,六年后居然还敢回来缠上阿隽。” 什么叫“在国外有女朋友”?这话信息量太大,徐耘安有点反应不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方霓气结快说不出话,徐耘安这算什么鬼反应,“徐耘安,你在这里装给谁看?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阿隽都经历了什么,他这六年过得有多辛苦,全都是因为你。陪他度过这六年的人是我,你凭什么轻轻松松就一走了之,然后又毫无负罪感地吃回头草?凭什么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我真不懂,他究竟看上你哪点了?男人跟男人,真让我恶心。” 徐耘安眉头跳了跳,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指骨关节因为太用力而泛起青白。 真有意思,他这么一个受害者居然成了加害方,那把一次次凌迟自己的匕首居然是cha向霍长隽的凶器。 徐耘安气极反笑,他真的受够了,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把自己完完全全抛出去摔得一地碎片,再慢慢把碎片拼成另外一个自己,还要被指着鼻子骂为什么浑身破碎。 他冷冷一笑,语速缓缓说道:“他受苦,我难道就快活?究竟是谁造成了六年前那种不堪的局面?你真不知道吗?还是你喜欢他喜欢到理智缺失看不清事情真相?我来告诉你,爱霍长隽是怎么回事。我爱他爱到可以一声不吭待在他身边,陪他玩了四年的朋友游戏,眼睛和心思全绕着他转儿,我可以忍受他对我的若即若离爱理不理,忍受他在床上各种粗暴发泄,忍受他跟你搞暧昧搞到床上去,你都发床照给我了还强忍着。我为了他被我爸打了个半死,到现在父子关系名存实亡,想法设法从英国飞回来找他,结果他说什么,他说跟我拍拖只是图个新鲜,只是为了气一下他那个出轨的老爸……” 被关了六年的情绪一下子就有点缺堤收不住了,徐耘安心脏麻痹,全身感觉有点脱力了,觉得现在的自己跟个撒泼的怨妇有什么区别。他居然还能从这种发泄中得到一丝报复方霓的快感…… 爱一个人就该是美好愉悦的,爱人的自己本该沐浴在爱里变成一个更好的人,现在把这段感情亲手撕个粉碎,变得这般面目可憎,有什么意义呢? “真没意思……”他扯出一个苦笑,笑给自己看。 徐耘安没爱到霍长隽的时候,以为爱人如坠天堂,谁知道爱到了才知道个中苦涩。 在一起的时间内,他喜他所喜,被他所悲,为搏他一笑费尽心思,为消他怒气忐忑不安,看到他跟别人搞暧昧,连床照都发到手机上示威了还要装不在乎,回头死乞白赖地待在他身边,学做一个只会点头和微笑的乖宝宝。最后又为了他连家都不要了,结果就听到了一句“不过玩玩而已”。 现在,还要再为了他日夜纠结心软,为了他品尝妒忌的滋味,在家门口跟情敌兵戎相见。 有句话是,一棵树嫉妒另一棵树,恨不得变成一把斧头。 方霓已经把自己变成一把随时砍向他的斧头,徐耘安却还在纠结自己露出锋芒的刹那。他实在讨厌这样的自己,多年来不得成长,仍然不自觉为同一个人患得患失,露出獠牙变得面目可憎。 他为什么要离开?这就是原因,他在霍长隽身边体会到了绝大部分是苦涩、寂寞,以及自我厌恶,活得像个始终放不下无法断舍离的怨妇。他终究是个俗不可耐的俗人,追求凡俗幸福,对冷漠背叛的忍耐力有限。他整个青春酝酿出的浓烈爱意在霍长隽若即若离的冷漠中慢慢消磨殆尽,逼着他成为那个最先结束这段关系的人。 被方霓挑起的激烈情绪让徐耘安再次看清了当年离开霍长隽的真相,他一直没放下,心里有很多不想回顾的埋怨、愤懑、委屈、无助、失意和自我贬低。才三年多,他就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撑不下去了。 方霓看着徐耘安这般表现,心里堵得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人爱而不得,要么成佛,要么成魔。 徐耘安很快就整理好自己,语气严肃地说:“不管六年前还是六年前后,你都是我们这段关系的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指点点?你怪我还缠着他,那你就先管好他,让他少来烦我。不管再过多久,我跟霍长隽都是绝不可能的,同样的错误我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你们在干什么?”方霓眉头紧皱,刚想反驳,却被霍长隽打断。 徐耘安一怔,看向霍长隽,他正靠在门边,脸色有点不太对劲,估计听到了不少内容了。 这真够狗血的,跟霍长隽的开场比青春电影还青春浪漫,跟他的结束也堪比黄金八点档的琼瑶剧。 也好,这段话早该让他听到了,虽然这话是情急之下说出来的,但他们早该断个干净了。 想到这儿,徐耘安瞬间提起的心反而松下来,他无所谓地笑笑权当作答,头也不回就去按电梯。 霍长隽不过是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看到家门敞开,刚刚还在客厅逗猫的方霓也不在,出门看一下情况,结果就碰到了这一幕,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进去了。 顿时心里头无数重击齐下,霍长隽一时间难以完全消化,表面还勉强保持着镇定,迅速上前按住电梯门,冒起的气焰因为徐耘安微微发红的眼眶霎时消了一大半。 他没见过徐耘安哭,一次都没有。以前在床上没轻没重弄疼他了,他就把头埋在枕头里不吭一声,硬是不让霍长隽看到他一滴泪,哪怕只是不可避免的生理性泪水。 “放手,我要下去。”徐耘安嘴上是这样说,但手摁住按钮,下意识还是怕电梯门会夹伤了霍长隽。 霍长隽眉头紧蹙定定凝视他,这眼神似乎在传递伤心、难过或者心疼等复杂情绪,像是看到了什么心爱的宝贝碎了。 徐耘安对这种眼神没有抵抗力,他急着又重复:“我让你放手。” 霍长隽还真就听话放手了,只不过跟着跨进了电梯。 两人并排站在封闭的电梯里,谁也没说话。 霍长隽这边心脏还在一抽一抽地疼着,把过去混蛋不懂事儿的自己骂了个遍都不解气。徐耘安那边在沉默中逐渐回复理智,想到自己方才冲动之下把狠话说过头了,姿态难看得很,也想到了霍长隽这样算什么,丢下现任去追前任,想来个齐人之福吗?自己又算什么? 果然想多了,徐耘安强行刹住正在以r_ou_眼可见速度进行有丝分裂的想法和情绪,面色不善地走出电梯,到公交车站等车。一路上霍长隽跟在他后面,大晚上的跟个背后灵似的。 “都这个点了,公交车停运了,我送你回家吧。”霍长隽终于开口,没等徐耘安答应与否就拽着他走。徐耘安也挺累了,一晚上内心像坐了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没力气再去挣扎什么了。 一刻钟后车停在了徐耘安的小区门前,霍长隽提出要把他送上楼。 徐远安解开安全带,想起来的路上电话响了好几遍均被挂断,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方霓的名字,似乎在佐证之前对两人关系的推测,顿时一股酸意上脑:“不用了,霍先生回去陪你女朋友吧,以前注意点分寸别再来找……” 那个“我”发音刚出了一半,徐耘安就被稳稳当当地抱了个满怀,霍长隽洗了澡,身上残留着的柠檬味的沐浴液清香搔得他鼻尖有点痒。 他就这样紧紧抱住徐耘安,尽量贴紧汲取身上的温度,一只手动作略慌乱,有一下没一下地揉他的后脑勺,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他一路上的忐忑不安、自责愧疚等种种负面情绪,半颗脑袋埋在肩上闷闷地说:“你在吃醋,你还是在乎我的,刚刚那番话是气话对不对?” 第二十五章 天生招人 徐耘安没回答,泄气地靠在霍长隽怀里。发泄一通后内心得到的不是释怀的平静和轻松,而是更加难受的虚空,脑袋如一团浆糊般搅动着,无法进行任何思考,耳边嗡嗡嗡的是霍长隽的解释。 他说,他从前是个不懂珍惜的混蛋,可是对徐耘安的爱是真的,那番话只是跟父吵得狠被逼出来的气话。 他说,他当年拼命地找,才发现自己对徐耘安一无所知,连他跟谁亲近也不知道,后来才得知徐耘安家人搬家了,系主任不愿意透露任何学生的信息,他就只能回到公寓一天天守着,总觉得哪天他就会回来了。 他说,他妥妥保存好公寓里原有摆设,以及徐耘安无数关于他的画作,终于明白了他隐忍不说的心意。 他说,他爱他,很久以前,直到现在…… 爱?现在再去谈爱不爱重要吗? 徐耘安用力地推搡霍长隽的怀抱,霍长隽直觉他情绪不对劲,语气焦躁地一遍遍问“怎么了”,以更大力气把他肩膀按住抵在车座椅内,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试图安抚,又放柔声音问:“安安,告诉我,你怎么了?” “霍长隽,你天生就招人,可别再招我了,真的别……”徐耘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揪住霍长隽的手臂,指关节因用力而变得有点扭曲,眼眶倏地又红起来。 这看得霍长隽心如刀割,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在乎我,我也爱着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为什么?大概因为……我累了,不信你了,”徐耘安甩开了霍长隽的手,叹了口气望向车窗外,声音很轻很轻,“别来找我了,这样对我对你都好。” 徐耘安颀长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霍长隽颓然瘫在座椅上,眼睛又干又涩,有想哭的冲动但没有眼泪。 以前他说什么徐耘安都信,而现在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爱你”,徐耘安是打死都不信了。 等他回到公寓,方霓还在屋里等着,换上了助理送来的衣服。几个小时前来霍长隽家串门时,盖饭上蹿下跳不小心把桌上的橙汁打翻在她身上,方霓是个容不得半点脏的洁癖,只得赶紧洗澡换衣服。 “很晚了,你该回去了。”霍长隽把脱下的眼镜随便扔在茶几上,闭眼捏了捏山根,捞起在羊毛地毯上打盹儿的锅巴,声音里没半点感情。 目睹了全过程的方霓心里憋得难受。徐耘安这样狠心如铁,霍长隽还那样执迷不悟,而自己显而易见是个cha足不得的局外人,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他们之间还有可能性。 方霓情绪变得激动,起身抓住他手臂:“你别疯了,你没听到他怎么说吗?” 霍长隽反问:“那你听到了他怎么说吗?” “你听到了他怎么说吗?”方霓没反应过来,霍长隽推开她的手,把锅巴扛在肩上,去茶几柜里找出一根烟,点着后深深吸了口,重复道,“他说人渣的那个是我,说是缠着不放想吃回头草的是我。他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活该的。还有……我想知道,他说我跟你搞暧昧搞到上床去是怎么回事?” 方霓如遭雷击,一言不发地干站原地,霍长隽在她的无声表态中知道了答案。 可是,答案是什么早就不重要了。 霍长隽重重地叹了口气,呼出了一圈圈烟:“方霓,或许是我之前表态不清,让你对安安有所误会,我想说的是,我的确要吃回头草,我跟他就没结束过,而且这辈子就只想跟他过。他还想跟我过,这是我的福分,倘若他不想跟我过了,我就看着他过。”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不要为难他,说让他伤心的话。因为他伤心了,最不好过的是我。方霓,我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回答他的是方霓重重的摔门声。 想到了徐耘安的劝,霍长隽掐灭了手中的烟。 第二天清晨七点,莎莎突然打电话来跟徐耘安要了五天的假,没说什么原因,声音沙哑虚弱。 徐耘安听出了不对劲,可当事人不愿说他也不好问,只能安抚:“莎莎,有什么需要帮忙就说,难受了别一个人撑着,知道么?”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莎莎低低地问:“老板,他不爱我了,为什么我还爱着他?为什么?” 想给男朋友一个生日惊喜,结果却捉j,i,an在床,生日也就成了两人五年恋情的忌日。莎莎哭了一晚上,肿得睁不开了,徐耘安这温柔的抚慰让她忍不住又红了眼,低低呜咽起来。 徐耘安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喉咙哽了下,尔后长长地叹气:“谁知道呢?” 他默不作声听莎莎哭了一场,等她哭累了快没气儿了,就嘱咐她去洗个热水澡睡觉,自己也洗漱一番去上班。望着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眼底一圈淡黑,左眼的双眼皮皱出三四层,也是一夜未眠。 霍长隽没找来,徐耘安这些天清净了不少,该干嘛干嘛,甚至会错觉自己从来没重遇过他。原来他既有本事让徐耘安走到哪儿都能瞧见他,又能从他的世界里一下子全部撤退。 这样挺好的,徐耘安对感情素来是“躲”字诀,能躲即躲,躲不过再上。折腾了这么些天,他也没什么力气再去面对霍长隽以及他们这段又臭又长堪比裹脚布的感情。 今天一大早,徐耘安接到师姐赵书瑛的电话,说自己终于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明天要带上宝贝儿lana跟他来个甜蜜晚餐,问他是否赏脸一聚。lana鹦鹉学舌跟着在电话那头磕磕巴巴地又说了遍。 徐耘安笑个不停,看了安排后就应下来,考虑到师姐在国外天天吃西餐吃腻了,地点就定在市内比较有名的新式中餐厅“月照台”。 第二天晚上到了时间,徐耘安提前出门,到餐厅后凭号码取位。这餐厅新开没几年,凭借新颖又ji,ng致的菜式,别具情调的装修在网上迅速蹿红,成为网红们来北城必打卡的地点之一。不论周末还是工作日都人气火爆,要不是昨天网上提前抢号预约了,恐怕是等不上了。 赵书瑛俩母女顾着挑衣服打扮,一下子忘了时间,等抱着lana匆匆赶来赴约时,徐耘安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包房里,拿着个素描本看窗外风景做速写。远远看着,画画的徐耘安更像是一幅ji,ng美画作。 “哟,lana,看看干爸爸在画什么呢?等下让他也给你画幅仙女图。”赵书瑛笑道,徐耘安把速写本扔在一边,起身抱过lana掂一**重:“仙女儿长高了,还重了。” lana遗传了赵书瑛爽朗大方人来热的性情,加上时不时就跟他视频通话,看了真人也不怯生,奶声喊他“干爸爸”,还主动在他脸上香了口,理了理公主裙就在他那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徐耘安得了便宜,乐呵呵地给lana绑好有点松垮垮的蝴蝶结,不忘又向lana索吻。 赵书瑛看他俩人你来我往的,打趣说:“lana这是不要妈妈了?” lana嘟起嘴连忙摇头,她中文能力相当一般,只会一些简单语句和单词,还经常读不准,这会儿急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娜娜喜欢妈妈,喜欢干爸爸。”见赵书瑛还笑着没说话,又用英语顺畅地解释一通。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跟干爸爸多亲热亲热,不然回英国就只能视频了,”赵书瑛翻开菜单,转向徐耘安说,“你倒是懂我,这菜看着不错,值得表扬啊。” “这里的菜口味清淡又营养,而且造型很不错,随便点。”徐耘安把lana抱到自己大腿上,摊开素描本新一页,教她握笔胡画。 “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赵书瑛也确实没打算跟他客气,直接点了一桌子菜。 徐耘安的父亲徐初是个业内有名的美术大家,赵书瑛还读小学的时候就拜他为师。师出同门,师姐慢慢熬成了在业内少有名气的新锐画家,徐耘安却安于现状,一边画cha画,一边从事美术教育。算算日子,他们这对师姐弟也认识了快二十年了。徐耘安深交的朋友不多,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赵书瑛算一个。 两人随意聊了近况,赵书瑛谈起自己的创作,一家子的琐碎日常,徐耘安个人生活没什么好聊的,就谈了些教孩子时候的趣事。 还没吃到一半,刚回国还在倒时差的lana就昏昏欲睡,向徐耘安伸手说:“爸爸,爸爸。” 徐耘安不明就里,还以为lana随便认爸爸,将她拥入怀中:“不是爸爸,是干爸爸,别喊错了哦。” 赵书瑛笑了:“她说的是抱抱,她老是发不好那个音,抱抱就喊成爸爸,她老爸还说她整天喊错,喊了一堆爸爸回来呢。” 徐耘安笑着纠正她的发音,lana没理他,趴在他肩上呼呼大睡,睡颜粉嫩可爱,全身软绵绵暖呼呼的像一件触感舒服的小棉袄挂在身上。徐耘安摸摸她浅棕色的软发,心都快成一滩水了。 赵书瑛见缝cha针:“可爱吧,可爱就找人生一个?你的孩子肯定更加软萌。” 徐耘安知道赵书瑛为他好的心思,可改不了的就是改不了:“师姐,你知道我的。” 赵书瑛叹了口气,她不想看到师父跟徐耘安因为性取向而闹僵,谁也不服谁。这些年好说歹说就是掰不直自己的好师弟,这次也是随口一说,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那给你介绍一个优质男生?你这么多年独着,找个人陪陪也好。” “我自己就觉得挺好的。” 赵书瑛夹了个蓝莓糯团子,眯起眼试探:“还是说,你觉得霍长隽就挺好的。” 徐耘安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山人自有妙计,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赵书瑛被这蓝莓馅儿给酸到牙,赶紧抿了口茶,“放心,我站你这边,这事儿我一点都没跟师父透底。为了你,我估计离欺师灭祖不远了。” 肯定又是赵书瑛跟画室那帮旧识聊着聊着就猜出来的,徐耘安就知道自己今天瞒不过她。 包房内空调温度低,徐耘安给熟睡的lana披上自己的外套:“我跟他没什么的,都过去了,现在也只是普通来往。” 赵书瑛像听了个笑话,还是不好笑的那种,一脸写着“你骗鬼”。 第二十六章 质问 赵书瑛见徐耘安没有谈下去的欲望,也没继续追问,转而去追忆跟他一起学画画的往事,一顿饭就这样过去 一起身lana就醒了,起床气很重,睡眼惺忪嗯嗯哼哼带着烦乱的嘤嘤哭腔,小脑袋一味往怀里钻。徐耘安没经验安抚不过来,换赵书瑛抱着继续哄。 徐耘安买单时又点了三样赵书瑛母女俩刚吃得最多的菜,外加一样甜品,怕的是lana没吃多少就睡着了,回家吵着肚子饿。赵书瑛微笑着拍拍他的脸,直夸他贤良淑德贴心小棉袄,表示一定要介绍优质男生将他尽快嫁出去。 在服务台前等外卖期间,lana彻底ji,ng神过来,趴在赵书瑛胸前闪着双大眼睛瞪徐耘安。徐耘安开始变换法子逗她笑,又是做鬼脸又是拿硬币变小魔术。 “爸爸,爸爸。”lana来了兴趣,顶着头乱糟糟的卷发往徐耘安怀里爬。 徐耘安实实在在地接住,哈哈大笑:“爸爸就爸爸,你妈妈可是有意见的哦。” 赵书瑛给lana梳头发绑好粉白色蝴蝶结,啐了他一句:“胆子肥了,还敢占我便宜啊你。” 两人嬉笑着拿好外卖,徐耘安没想转身就碰上了个熟人,快两周不见的霍长隽,身边还站了位身穿干练得体,一脸ji,ng明相的中年女士。 霍长隽没敢去烦徐耘安,这两周度日如年,连埋头工作这招也不管用了。 忙后期和给方霓筹备新专辑的同时,他跟明珠电视台大型歌唱真人秀节目《歌王》节目组再度接洽。半年前他们已有联系,当时霍长隽以准备youth x纪念专辑为由拒了一次,导演组再次诚邀他担任该节目的音乐总监,就节目的相关合作事宜聊了好几天。 这天签好合约后,霍长隽邀请总导演孙梦芹去有名的“月照台”吃晚饭。一顿饭下来,聊得尽兴。霍长隽到柜台买单,恰好撞见了徐耘安在跟别的女人跟孩子有说有笑,那孩子还喊他爸爸喊得起劲儿。 霍长隽打翻了整一个醋坊的陈醋,脸色顿时就不怎么好,可一看到徐耘安眼睛笑成弯弯月牙,脸上酒窝深深荡漾着明亮灿烂的笑意,走近还能耳闻他孩子气的笑声,刚起的气又消得无影无踪。 他不由得想,徐耘安老说他招人,明明自己才是最招人的那个。 两人对望,霍长隽视线下移注意到赵书瑛挽上了徐耘安胳膊的手,绽出一个社交场合的专用微笑。徐耘安静静扫了眼霍长隽身边的女人,假装不在意地移开视线。彼此不道出内心的小心思,很默契地保持沉默。 率先开口的是孙梦芹:“霍总监,这是你的朋友?” 霍长隽的视线依旧黏在徐耘安身上,他点头以示肯定,徐耘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说:“我还有点事,失陪了,两位请便。”说完一手抱着lana,一手拉了赵书瑛往门外走。 赵书瑛的车就停在餐厅不远处的路边,三人坐进车里,徐耘安给lana绑好儿童座椅的安全扣。 车子发动了,赵书瑛还频频透过后视镜望向停在原地的霍长隽,禁不住感叹:“不得不说,那小子是人模人样的,以前就觉得他长得祸国殃民,现在倒好,不仅没发胖没变发际线后移没变油腻,比以前ru臭未干的时候看上去成熟不少,听说还是个很有名的音乐人了。” 徐耘安想着离开时,霍长隽那双黑漆漆如秋日深潭的眼眸,想得有些走神了。 赵书瑛瞧见了他那三魂不见七魄的模样,挑了挑眉,还信誓旦旦说跟他没什么,鬼也不信这瞎话。从以前就这样,一见着那姓霍的就魂不守舍直犯软骨症,转头就为了那人全世界说不要就不要了,又是不肯出国深造,又是跟父亲决裂离家出走。 “他是不是误会我跟你有什么暧昧关系,搞不好以为lana真是你女儿。他刚刚看向我的眼神,简直想吃了我。幸好我也不怕,直接就瞪回去,还挽你的手。” 徐耘安回过神来:“你以后可别闹了,我怕你老公吃醋了。以前你们谈恋爱的时候,你家honey就经常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我们俩比亲姐弟还亲。” “你是怕他误会了?”赵书瑛透过后视镜看他,冷不丁问道。 “没有,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呗。”徐耘安给又开始打盹儿犯困的lana盖好毯子。 赵书瑛语重心长地劝道:“耘安,长点记性,这种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徐耘安听着扎心。 赵书瑛把他送到小区门前,说好了再约就调转车头离开。 徐耘安去小区几百米外的大型文具店添置一堆颜料和油画布,回来路上就看到了车牌号熟悉的黑色卡宴,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霍长隽在路边停车熄火,小跑跟上徐耘安步伐,想接过购物袋,徐耘安没让,继续走。霍长隽又去接,徐耘安不想跟他在街上拉拉扯扯,干脆把两袋都塞到他手里,让他一次性拿个够本。 霍长隽主动搭腔:“你不问问我刚才那个女的是谁?” “我没有打听别人私生活的恶趣味。” “她是一档音乐节目的导演,只是跟我有工作来往。” 呵,工作,以前跟方霓不也是一起玩音乐一起工作,工作着工作着就到床上去了,还要带她去徐耘安住过的地方。徐耘安又无法自控冒出了这种小气吧唧的想法,自觉自己越来越像个笑话,都分手了,还吃这种干醋,在大街上无理取闹生闷气。 徐耘安敷衍地“哦”了声,霍长隽挡在他面前沉声说:“好好跟我说话。”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霍长隽眉心跳了跳,耐着性子解释:“我说了,方才那位孙梦芹小姐是明珠电视台的节目组导演,跟我商量新节目的事情,我们只有工作关系。至于方霓,我从过去到现在都没跟她有超出友谊的任何接触,一直把她当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从头到尾我就只有你。” “这不重要,你不必向我特意解释。”还是那种伤人心的平淡语气。 “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霍长隽没忍住拉他的手腕,声音冒出腾腾冷气,“你的师姐,还是那个你又亲又抱喊你爸爸的小孩?”语出讽刺,乌黑结出冰碴来。 分开后,霍长隽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认识知情的同学,他说的是徐耘安跟他师姐去英国双宿双飞了。霍长隽不知道为什么就信了,他见过徐耘安的师姐几面,每次赵书瑛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那两人的举止亲密得很。 徐耘安一点点挣开他的手,平静地说:“我师姐结婚了,那是她的小孩。我跟我师姐一起长大,她是小时候唯一待我好的人,我一直把她姐当做是亲人。这样解释得没意思,你不明白也没关系。” 这种闹别扭挺可笑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有这个理?霍长隽这番气话过后,徐耘安厌恶自己的情绪反而消退了不少。如果说重遇后那个又撒娇还温柔得出水的霍长隽很陌生,那么这个冷着嘴脸挑战他的底线和耐心的霍长隽,徐耘安再熟悉不过了。 即使他们现在真的重新在一起,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霍长隽捕捉到徐耘安眼里的伤感和失望,立刻就噤声,也意识到自己确实受情绪摆布说话过分了,深深呼吸了几下,自我调整过后说:“安安,对不起,是我语气不好,不应该乱发脾气的,最近我有点累。” “不只是你,我也累了,”徐耘安走到小区花坛边上的长椅,坐了下来,望向深沉夜空斑星点点,“我讨厌在你面前这样的我,患得患失像个傻瓜,妒忌撒泼又像个怨妇,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我以为我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有点长进了,结果一碰上你又犯病了,我太让我自己失望了。” “你说你一直在我以前住的地方等我,方霓说我掰弯了你又抛弃了你,还在国外逍遥快活有女友,让你这六年过得很苦很苦,”徐耘安说着说着几乎要笑起来,“你当时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双cha头?你受尽苦楚等我爱我,重遇后我对你爱理不理的,你委屈得很,而我就是伤你感情的渣男,对么?” “安安,够了,”霍长隽没见过这样的徐耘安,霎时心慌又塞,把那两购物袋放一边,在徐耘安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抚道,“别说了,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一刻都没有。” “霍长隽,我真的挺想问问你,我喜欢你时候对我那么冷淡,现在又想跟我复合,这算什么?你凭什么觉得你这样付出卖个惨,我就会原谅你?”徐耘安一直很不想说的话,如今终于出口了,“知道么?我讨厌你身上这份战无不胜的从容感,真的讨厌,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什么自信我还喜欢着你?” 霍长隽怔住了,一下子被狠狠重击。眼前的徐耘安变得很陌生,他目光冷淡,说话时脸颊显现的酒窝也冲不开话里的坚冰。 他不愿意知道却不得不承认,让这一切变得陌生的元凶,是他本人。 对啊,他凭什么觉得这样耍耍手段追一下,徐耘安就会回到他身边?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在爱情里,无怨无悔不是常态,患得患失才是,互相羁绊和埋怨才是。 徐耘安没指望霍长隽答得出什么,他轻轻推开霍长隽的手,拿起购物袋离开。 在徐耘安观念里,相爱的人分手了也该体体面面的,这样才对得起彼此爱过的情分。可到了这份上,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跟霍长隽之间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回家后徐耘安洗了个热水澡,全身无力地拥着枕头蜷在床上,朦朦胧胧睡过去。 这一晚睡得不好,徐耘安梦到了一些陈年旧事,醒来后发现来了手机短信,就没能再度入眠,干脆起床在新买的画布上随便画点什么。可画点什么吧,总是不自主就想到霍长隽,想到那些还待在以前那间公寓的上百幅画像,是他痴恋霍长隽时候悄悄描摹下的。 霍长隽在短信里跟他说晚安。重遇至今,他从未落下过一晚。 还是睡吧,可是人躺在床上,心却怎么都安不了。 第二十七章 失意者 霍长隽在车内坐了大半宿,望见远处徐耘安的那扇窗灭了又亮,等终于灭了才离开,后半夜回公司通宵做后期,清晨时胃病发作,吃了药才勉强缓过来。 一整晚他的心都狠狠揪着,想得胸口发闷。他总盼着徐耘安能对他敞开心扉,现在这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大口子,才知觉以前乖巧听话的徐耘安不过是因为爱而选择忍耐。徐耘安愿意让霍长隽伤害他,他有多爱霍长隽,就让霍长隽有多伤害他。 记忆里徐耘安似乎总在他身边,想他时躲在画室里描摹画像痴痴地笑,学做他最爱吃的菜,从冬日到炎暑都如时在后巷等他乐队训练结束,他胃痛时就一整晚陪在身边端茶递水煮粥和敷热水袋,急着排解痛苦时床上任他予取予求,床下柔声安抚…… 他并不知道,爱意付出却得不到回应时,一颗再炽热的心也会寸寸变冷,生出怨艾乃至恨意的杂草。 现在他知道了,尽管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却不知道如何继续。 如今是退一步舍不得,进一步没资格。 霍长隽本来想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回去时途经北城颇有名的“福记早点”买了煎包和米浆,最后绕到了徐耘安的小区楼下。他记得,以前徐耘安似乎经常光顾这家店。 徐耘安下楼去画室时瞧见了霍长隽的车,以为自己还没从梦里走出来,待在原地直愣愣看他下车小跑过来,把热腾腾的早餐塞到自己手里。 “你怎么还来?”徐耘安动动嘴唇,本来有更狠的话,却在看到霍长隽略凌乱的头发,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乌黑的眼底后收住了。 他也是一夜未睡啊。 “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就买了,就想给你,”霍长隽假装没听出徐耘安话里的拒绝,平静地打量徐耘安好一会儿,笑笑说,“昨晚你也睡不好吧,多休息会儿。你不想见到我,我会少出现,你在这儿就好。” 徐耘安鼻子陡然一酸,说不出话。 这天下午是方霓五专的第二次讨论会,霍长隽一一播放之前征集和挑选好的demo,并表示敲定的风格偏暗黑摇滚,然而从下周开始他要参加《歌王》的录制,这张专辑的筹备工作需要移交给更加熟悉各类摇滚风格的制作人。 总监林臻拍板同意,霍长隽不久前跟他商量过,他已经物色好新的制作人人选并且打好招呼,就等方霓点头。 前一段时间还在积极准备,现在却临时换人。方霓猜得到个中原因,她用手指敲桌面,脸色晦暗不明地问:“你不写?”语气里夹着火药味儿。 霍长隽脸色如常:“原因我也讲了。我太熟悉你了,你也太依赖我了,我们俩的捆绑不利于你这次突破。” “你不想跟我合作了?” 林臻察觉两人气氛微妙,从中和解:“小霓,这是我拍板做的决定。我认为你需要多点新的尝试,市场对你和阿隽的合作审美疲劳了,加上他最近任务确实很多,没法兼顾五专。联系好的制作人mavis wang常年混迹欧美音乐圈,尤其擅长各种实验曲风,你刚刚也听过了,她的几首作曲都很有想法很抓耳。我觉得她会是你目前更好的选择,你觉得呢?” 林臻表面上笑着征询她的意见,实际上早就安排好一切,根本无从拒绝。他一开腔,方霓就知道这事儿十有**是改不了了。 方霓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把预选的demo过一遍,勉强答应下来。 会后,霍长隽喊住了方霓,约她吃顿晚饭,语气无比自然,就像之前两人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方霓嘴上说着没安排爽快答应,本来待会还有个拍摄通告,愣是为他这难得的主动邀请延迟了。 两人聊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一顿饭下来相安无事。 饭后到東博自家的花园散步,一前一后闲逛,方霓提着一颗心,不清楚霍长隽的用意。 霍长隽最先开口:“刚刚吃的是米其林四星餐厅是最北城最有名的高级餐厅之一,以前每天训练完咱们都会路过但吃不起,最后只能去街边摊lū 串。记得么?当时候咱们一个乐队喝醉了说胡话,说什么有天成名了一定要来这里吃个够本。可现在乐队的人散的散,鼓佬跟我们都闹掰了,阿陌不搞音乐转行卖保险了,小芬嫁给了富商移民到澳大利亚了。就只有你还在……” “阿隽……”方霓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方霓,我一直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唱红了我的歌,我不会有机会成名。幸好还有你陪我一起搞音乐,”霍长隽停住脚步,很认真地看着方霓,“可我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就像是咱俩合作久了,听众也会腻味,我们有必要分开点去寻找各自在音乐上的突破,各自的生活。” 他尽可能温柔地劝解,尽管受伤在所难免,但他不想让多年的好友兼拍档受太重的伤。 方霓强撑:“各自的生活?所以你还是要跟他在一起对吗?即使你之前说的都对,错的在你,可你不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内疚想要补偿他吗?” 霍长隽笑了笑:“在他离开后的那段时间我确实过得很不成人样,可我能振作起来,也是因为他。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出道成为歌手而做幕后吗?一方面是我想自由创作,另一方面是如果有天能重遇他,我可以光明正大跟他在一起,而不是再次将他藏在柜子里,让他继续委屈。你是我的朋友,你应该明白这些年我对他一直没变,我写情歌,蜗居在那个小公寓,打听消息,都是为了他。” “我是个成年人,还是能分得清不甘心、内疚和还爱着之间的区别。” 话说得不能再明白了。 这么多年,这个人看得见她,可心里始终没有她。 方霓沉默了会儿,看着自己的心彻底碎了,在那个她爱了快十年的人面前。 “我明白了。”抛下这么一句,她离开了这个人。 youth x专辑进展喜人,再过一两个月就能进入宣发阶段。霍长隽难得在晚上8点前能离开公司,顺路去房子那边看看,建筑所交出设计稿之后,装修这边也很快就落实了,再过两个星期估计就能完工了。 可惜这新房子空有躯壳,什么时候能哄得了这房子的主人住下,还是个未知数。 霍长隽看完房子后就驾车去艺都画室,找个视野合适又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希望能远远见上一面。 徐耘安需要时间平复情绪,霍长隽又忍不住想见他,只能想出这种近乎是变态痴汉的馊主意。 大概九点半画室打烊后,按惯例徐耘安就会步行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等608号车回家。霍长隽驾车一路跟在后面,偶尔趁他没注意,霍长隽甚至会直接窜上公交车,坐在他身后来个更近距离的接触,到小区楼下等看到他的灯亮了又灭再离开,两个多星期都是这样。 霍长隽觉得自己跟痴汉的一线之差在于,痴汉一般没他这样含蓄,以及没他……帅。 当年徐耘安追霍长隽的努力傻劲儿,如今是一点一滴都给用在霍长隽追徐耘安这件事上。 今天跟平日有些不同,陪徐耘安等车的还有一个女孩,霍长隽认出是画室里负责前台咨询的莎莎。他们一路上谈谈笑笑的,看起来关系很好。 徐耘安笑得甜丝丝的,脸上的酒窝就没消过。 霍长隽就只能偷偷窥探这种场景,止止心中的思念。 愁啊愁煞人,他怎么就不对我笑呢? 徐耘安将莎莎送上车后,就坐在长椅上,没半分钟就靠着车站牌频频打瞌睡。两趟608号车飞驰而过,徐耘安怕在梦里被周公缠上了,愣是没注意到,看得马路对面的霍长隽干着急,眼看第三趟也要错过,他急忙下车后穿过马路,推了推徐耘安肩膀,马上躲在一边。 被推得一激灵的徐耘安总算醒过来,瞪着眼强行打起ji,ng神来,没多久终于坐上了608号车。 睡神附体的徐耘安找了个空位置落座,心想反正怎么着都是终点站,戴上耳机继续睡,完全没注意到跟着一起上车的还有尾随已久的霍长隽。 徐耘安五天前从相熟的出版社那儿接到了新工作,要整理出版一本趣味绘画教材,加上临近暑假,画室上下同仁忙着宣传和备课,迎接一大批被望子成龙的家长们逼着求着来上兴趣班的学生们。这些天他几乎是两头跑,每天睡眠严重不足,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一百二十秒来用。 头靠着车窗上被颠簸得厉害,徐耘安闭着眼却不怎么睡得进去,耳机里随机播放各种音乐,在播到第五首歌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随车左右晃的脑袋被很轻柔地托住,然后稳稳落在了一个厚实的肩膀上,虚晃的身体瞬间得到了依靠。 徐耘安怔了怔,零星睡意顿时全无,差点儿没忍住睁开了眼。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肩膀,那个人每天在昏暗角落里偷窥,还真以为没人瞧得见。 随徐耘安身体软下去的,还有他莫名其妙就软了几寸的心,余下十几分钟的车程里,他既没有没挣开,也没当场拆穿,就安安静静枕着霍长隽的肩膀。 这些年的怨气一通发泄后,内心平静了很多,经过好几个深夜里冷静的自我整理过后,徐耘安终于肯承认了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他还爱着霍长隽,也许还会爱很久很久,不然他怎么会还是会为霍长隽痛苦受挫,受了教训长了见识还依旧会傻逼地心动如初。 然而,徐耘安唯一获得的成长或许是,他已经不是非此即彼从不将就的小孩了,霍长隽不是他今生必须还要在一起的人。 尽管在受煎熬的同时,他还如此眷恋着霍长隽的温柔。 第二十八章 心酸 今天,莎莎一扫失恋的yin霾,罕见地请全画室的同事午饭加下午茶。晚上徐耘安跟她一起走去公交车站的路上,莎莎说自己把一堆前男友的私人物品一件件打包好,然后一件件扔到垃圾箱里,像是进行一个神秘庄重的仪式,等处理完后瞬间感觉神清气爽年轻了十岁。 “我其实有很多恶心他的方式报复回去,可我觉得没意思,真没意思,就当我被狗咬了,难不成我还得咬回去么,”莎莎作出一个手臂伸展的姿势,脸上是释怀的笑意,“我用这个方式告诉我自己,这段感情就此over了,他彻底从我生命里出局,现在是我不要他了。” 徐耘安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差这么一个仪式来宣布感情的彻底终止。当年的落荒逃跑也好,如今的不期而遇也罢,感情匆匆中断酿就的遗憾感持续经年,羁绊着他和霍长隽前进,两人看似在往前走了,实际上是进退维谷原地踏步。 霍长隽或许也憋着一道气,而自己也缺了点正式告别的勇气。 他偷偷瞄了眼身旁的霍长隽,心里叹气,也许牵绊着霍长隽不是爱,而是遗憾感和愧疚,因为缺了点什么才一直念念不忘吧。 608停在了终点站的前一站,霍长隽如惊弓之鸟小心翼翼扶住徐耘安的脑袋,正打算落荒而逃。 徐耘安差点儿笑出声,及时拉住霍长隽的卷到手肘处的白衬衫袖口,才发现右手臂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r_ou_色刮痕,大概因为时间久了,加上肤色深了些不易察觉。 他有点愣神,霍长隽手臂上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疤痕。 “你什么时候醒的?”霍长隽扯了扯下袖子,不动声色地掩盖那道疤痕。 徐耘安镇定回答:“从你强行让我靠在你肩上的时候。” 霍长隽顿时舒了口气,他的安安没想要赶他走,转而促狭一笑,心想那你为什么还勉强靠了那么久。 此时公交车正好发动,霍长隽站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徐耘安身上,幸亏手臂及时撑在窗框上。两人维持这种诡异的姿势对望了好几秒,徐耘安手还揪着霍长隽的手肘,喉结动了动,三两撮细发在额前被窗外的风不时撩起,秀气的睫毛掩着清亮的双眸,正直勾勾地看向霍长隽。 什么嘛?这种眼神…… 霍长隽勾唇,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问:“如果我现在想亲你,你会不会打我?” 徐耘安没好气地松开他的手,霍长隽在他身旁坐下来,挨得更近了。 又有了新发现,霍长隽偶尔也是个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 到站下了车,霍长隽暗地里总结了今天的进度,不仅见着了人,还没被拒绝,也算进步喜人,今晚肯定能做个好梦,于是上前诚恳地道了声“晚安”,忍住了想抱徐耘安的冲动。 徐耘安心软得一塌糊涂,大概是好长时间没听到霍长隽道“晚安”的声音,又或者是霍长隽这样折腾地跑个十几站护送回家的傻乎乎举动感动到他,他手不听使唤拉住了霍长隽的衬衣:“附近有家店的牛r_ou_拉面挺好吃的,你要不要一起?不要就算了,其实也挺晚了……”邀请里还自带了被拒绝的措辞。 “要,一起吧!”没想到还有后续,这进度条快撑不住了,霍长隽喜形于色。 徐耘安被他一如从前的笑容晃了神,轻咳一声后不自然地在前面带路。 两人进了一家装修温馨小巧的牛r_ou_面店,店门前是一片热闹的烤串摊档,老板白天开面店,晚上卖烤串,一举两得。徐耘安赶稿时候经常来这里吃上一碗面补充体力,一来二去就跟老板老彭混熟了。 徐耘安微笑着跟老彭打招呼,老彭在厨房里忙得热乎朝天,吆喝着回了声:“哟,小徐来了,好久没来了,以为你吃厌咱这儿了。” 十级余震 第6节 十级余震 第7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7节 “没呢,我最近忙,今天才得空过来。” 老彭读高中的儿子小俊也来帮忙。他们刚坐下,小俊喊了声“耘安哥”,拿着本子来问他点什么。 “跟以前一样吧,”徐耘安莞尔,“这么晚还帮爸爸的忙啊,小孩子可要早点睡才能长高。” 徐耘安以前来这儿不时就给小俊解答功课,偶尔陪打游戏,跟他关系混得不错。虽说徐耘安学生时代是个文化课一般的美术生,但对付成绩吊车尾的小俊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俊嘻嘻笑:“还好还好,我最近还长高了,而且数学也有点进步,终于不是倒数了哈哈哈哈。” 被冷落一旁的另一个小jun心情复杂,颇有种“孩子长大了我该怎么样”的老父亲心态,莫名欣慰又吃味得很。徐耘安不再是以前那个冷冷清清不好交际的胆小鬼,整天只会围着画画和他打转儿,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和人际网络,更多人知道了他的好,然而他也不再是徐耘安的唯一了。 追夫路漫漫啊。 “想吃什么?”徐耘安的提问打断了霍长隽内心的长吁短叹。 霍长隽单手指着下巴傻笑:“跟你一样。” 徐耘安脸色疑惑:“你确定?” “确定。” “小俊,那就两碗一样的,”徐耘安想了想,悄悄对他说,“其中一碗不放辣的,清汤就好,不要放香菜和葱。” 牛r_ou_面很快被端上来,看到眼前泛着红澄澄一片油光,点缀着各种香菜和葱段的牛r_ou_面,霍长隽倒吸一口凉气。方才顾着想东想西,完全没听到徐耘安吩咐多加点辣。 “你不是说跟我一样吗?吃吧。” 徐耘安看他脸色变了,边说边给他递上一次性筷子,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深。他当然知道霍长隽老胃病吃不了味道刺激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就想逗逗今天的霍长隽,换在以前他哪里舍得这样逗。 霍长隽看着就胃疼,可一对上徐耘安似笑非笑的凝视,咬咬后牙槽笑着说:“好啊,我马上吃。”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霍长隽夹起一撮面准备往嘴里送,徐耘安制止,把自己后上的那碗清汤换过去,“吃这个吧。” 霍长隽吃着那碗无香菜无葱的清汤面,一颗心快甜到漏油。 这些天他一直忐忑不安,那天徐耘安沉溺在悲伤愤怒情绪之中,他说的话没完没了在脑海里重放。尽管他立定决心坚决不放手,却又受着良心折磨,不知道如何是好。 幸好,他还是在乎我的。霍长隽吃着吃着都感觉这碗面放糖了。 徐耘安看霍长隽摘下起雾了的眼镜埋头吃面,大部分时间是头顶对着自己,不禁感慨了下,原来当年在霍长隽眼中的自己是这样的。 真傻啊。 他看着这样的自己,一定不是无动于衷的吧。会不会也像现在的自己那样,感觉心里有点甜。 两碗面很快就被消灭清光,外面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徐耘安跟霍长隽吃完就撤。两人肩并肩走在路上,六月末初夏的晚风薄薄拂在脸上,有点意外的凉意。 徐耘安自然而然说:“对不起,那天我脾气大了点,说了些伤害你的胡话。” 霍长隽摸了摸徐耘安的头:“你这才是胡话。我巴不得你对我掏心掏肺,埋怨的话恨我的话,都是我活该的。我只怕,有天你连这种话也不肯跟我讲了。” 徐耘安无言,听他又说:“那天我控制不好情绪,我挺害怕你真的……你离开后我打听过你的消息,你有个同学说你跟女朋友在英国留学。我的确很受打击,可转而一想,你一天不结婚,只要还活着我总会有机会的,即使你结婚了不也还会离婚吗?我是不是很缺德?” “是挺缺德的。”徐耘安点头表示认同。 霍长隽哈哈一笑,尔后佯装惆怅望天长叹:“谁叫我着了你道。” 徐耘安故意放慢脚下的步伐,深深凝望霍长隽触手可及的背影,夏风送来了他好听的哼唱,时间恍惚间慢了下来,空荡荡的长街上安静下来,只有他和曾经他的他。 霍长隽突然停住转后看他,扬起笑意露出虎牙,往回走到旁边,跟他保持步伐一致继续逛。 “我挺混蛋的,在你走了之后才懂得珍惜,我总觉得我们还没结束,你的伤还在,我还没补偿够。” 夏风时不时吹来,徐耘安眼眶被熏得红烫起来,鼻子被酸意塞住。 他记得以前他们六年前最后一次这样并肩走,霍长隽赶着去外地见東博的音乐总监林臻,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徐耘安送他去车站。两人也是这样一前一后走着,霍长隽走得很快,没有回头等他,徐耘安小跑跟了上去。 最后分别时,徐耘安没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霍长隽欲言又止,彼此沉默不语。 等车快发动的那刻,霍长隽突然从车上蹦下来一把抱住他说:“等我,回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现在想来,徐耘安应该等到的那句不是“不过玩玩而已”的气话,而是他那时候最想听到的承诺。 徐耘安心酸。 他们应该算是爱过,尽管是有时间差的相爱。他最爱的时候霍长隽冷淡懵懂,等他拖着一身伤亲手拔下所有伤人的刺,然后当他心成灰烬了霍长隽这头才熊熊燃烧起来。 如果他能收起过于敏感的心,少点期待多点坚持,霍长隽能及早从心病中醒悟过来,他们也许还有机会慢慢成为适合彼此的人。 可惜这段感情始终欠了点缘分,差了那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说不出再见 三天后的晚上八点,霍长隽刚谈完工作就急忙驾车奔向位于cbd的東博电影院,开车时腹诽了北城时刻准备塞的交通千百次。 那天本以为一起吃牛r_ou_面已经是极限了,谁知道回家洗了个澡,霍长隽就收到徐耘安的短信: “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看场电影?要是没空就算了……” 如果短信有撤回功能,霍长隽觉得自己迟回复三秒都有可能看不到这短信。 必须有空的。 霍长隽兴奋地连回了几个“好”,抱起在窝里睡得正好的锅巴在羊毛地毯上打滚。 等他到电影院的时候,徐耘安坐在长椅上蹬着长腿,眼珠子时不时瞄向人家小朋友的雪糕,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浮现的酒窝轻易出卖了他的心事。 “想吃么?” 霍长隽憋笑,伏身时前胸快贴上徐耘安的后背,温暖气息飘洒到裸露的颈间。快进入七月炎夏,他早就没戴围巾了,颈脖立即红得跟脸不是一个色度。 徐耘安条件反s,he般起身转头,嘴唇差点儿就碰上霍长隽的下巴,自己先被自己给吓得退了几步。霍长隽险些被他撞到,也退后两三步。 “也没这么想吃……”徐耘安嘟囔,化解了片刻的尴尬。 哪怕徐耘安再怎么佯装冷淡也难以掩饰满脸写着的“我被吓坏了”,霍长隽又疼又爱,想要摸他头,也想把他的手揣进大衣口袋里。 霍长隽眼里笑意盎然,扬起下巴示意电影院方向:“走吧,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场了。” “不如要个爆米花吧,我很少吃。”徐耘安突然开口,指着头顶亮的led餐牌,霍长隽望了望平静乖巧的他,觉得自己像带儿子出来玩的老爸。 徐耘安皱眉对望,看霍长隽满眼放s,he莫名其妙的慈爱,猜不透他内心早就走起父爱如山的路线,只好掏手机打开支付宝:“你不吃我就买中size的。” “我来吧。” 霍长隽如他所愿买了个大桶爆米花,两杯可乐。找到位置坐下后,他才想起来,以前跟徐耘安谈了三年多,居然是分手六年后才第一次进的电影院。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们都干嘛去了。 他们看的是一部国产灾难片,霍长隽对剧情没多大触动,没半小时就脱下3d眼镜看向旁边的徐耘安。他拿着纸巾擤鼻,脸上好像还挂着泪痕,挺伤心的样子。 看徐耘安哭,这算第二次。以前他在霍长隽这儿受了委屈,肯定也是躲起来一个人哭吧。 光是想想就心塞气短。 他单手撑起下巴,静静欣赏光线交错中徐耘安的侧脸,心里想,眼前这个人比电影好看多了。 电影进行到感情激烈的部分,霍长隽感觉自己搭在扶手上的手被另一只凉凉的手骤然抓住,转向隔壁的徐耘安,但他没有给予眼神回应。没一会儿,霍长隽感觉加在自己手上的劲儿徒然又紧了几分,他顺势用力回握住,把那手包在掌心里以示安慰。 徐耘安手指修长,但就一个成年男人尺寸来说,他的手掌算不上大。霍长隽能把他的手大半部分包住。 霍长隽开车将他送到小区楼下,从电影结束到现在,徐耘安一直没吭声。 车停在路灯下,徐耘安没有下车的意愿,很出人意表地说:“能给我一根烟吗?” 这前些天才跟他义正言辞普及“吸烟有害”的人,转头却说要抽烟。霍长隽疑心他状态不对,但也没问什么,给徐耘安点了根烟,凝视着他趴在窗户上,对窗外吞云吐雾,倒挺像样子的。 “你也来根?”徐耘安转过身去,对上他疑惑审视的视线。 霍长隽轻轻掰开徐耘安的手指,取下那根燃了差不多一半的烟,就着吸了几口。徐耘安今日没有抗拒这种亲密的接触,他们俩又共同抽了两根,一起看在车厢内打了个转儿便飘散开去的烟圈。 烟瘾又犯就算了,跟徐耘安这种四舍五入等于亲吻的抽烟方式,惹得心瘾跟着上来,霍长隽险些受不住。 两根烟过后,徐耘安总算下定了决心,他说:“下车买点东西,等我一会儿。” 霍长隽若有所思望向徐耘安奔去超市的背影,拿不准他今天的举动。 徐耘安到超市买了两罐啤酒一饮而尽,在收银台那边的货架上挑了安全套和润滑剂。整个过程中他时不时透过玻璃窗看向霍长隽所在的方向,暗暗鼓励自己放弃思考,就从心放肆这么最后一回。 回来时霍长隽隐约闻到了一股酒气,凑上前想抢过购物袋看看,迎接他的却是徐耘安的吻。 徐耘安搂住他的颈脖,亲亲蹭蹭他的嘴角,呼吸声抖得不行。 霍长隽忍住了冲动,轻轻拨开他的刘海,额头顶着他的问:“安安,你怎么了?嗯?” “送我上楼,好吗?”徐耘安眨巴着眼问他。 电梯里徐耘安就使劲儿往霍长隽怀里钻,那股酒气越来越明显。来往有些住客,霍长隽怕徐耘安醒来会介意只能拉开点距离,可没离身几秒,他又忙不迭贴上来伸手环住霍长隽的腰,酒ji,ng熏得红扑扑的脸恨不得彻底埋进凉凉的胸膛,滚烫的嘴唇不时就蹭到霍长隽的锁骨。 霍长隽身体有瞬间的僵直,徐耘安一喝酒像只粘人又难搞的小猫,只得拿出对付盖饭的手法。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脸和头发安抚,顺道暂时抚平内心的焦躁不安,短短不到一分钟的电梯让他几近崩溃。 一进家里,徐耘安果断扔下购物袋把门关上,随后搂得更紧,两人越吻越深呼吸交缠,身体紧紧贴合摩擦走火。徐耘安的唇舌记得霍长隽过去的数次撒野,乖巧配合他在口腔里的肆意征伐,酥麻如电流的感觉瞬间在全身打了个转儿又重来。 霍长隽的手继而摸进徐耘安的衣服里,温凉宽大的手掌顺着腹部滑到后腰,又以指尖描出后背腰骨线条,从后颈到尾椎,徐耘安不禁浑身一颤发出近似撒娇的鼻音,双手下意识圈住霍长隽的脖子。 徐耘安很怕痒,从前霍长隽就喜欢这样调戏,像一场激烈掠夺前的温柔告解。 他脸埋在霍长隽胸前闷闷地说:“跟我上床好不好?” 这话一出,霍长隽瞄到散落在地上的安全套和润滑剂,被荷尔蒙蒙蔽的大脑清醒了不少,立即抓住徐耘安早就伸进他裤裆里乱动的手,在背后摸索着打开了门廊的小灯。橘黄灯光映照下的他脸色晦暗不明,徐耘安看得心慌,不敢跟他对视。 “安安,为什么想跟我上床?” 徐耘安心烦意乱,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口吻颇像个撒泼的小孩:“你明明知道,我请你上楼肯定不是为了跟你喝咖啡谈心事,但你还是跟着上来了。既然这样,就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现在想要,你给不给?” 见霍长隽没说话,徐耘安执着地加重手上的动作,明明下身早就有反应,临门一脚才问愿不愿意。 霍长隽最知道徐耘安的性子,他在谈情说爱方面不懂节奏不会推拉,向来有一说一,显得莽撞又生硬。 今天的徐耘安很不正常,喝酒壮胆还主动上手,太不像他平时尽量被动,被动不行再主动的谨慎作风。 霍长隽下身涨得难受,只好任由徐耘安不徐不快地揉搓套弄帮他发泄后,接着上手抚弄了徐耘安同样坚翘的欲望,s,he了满手掌。这么一番折腾后,霍长隽终于喘过气来,好好正视瘫坐在地上的徐耘安,见他用纸巾擦干净双手,正打算爬过去拿安全套。 这动作被霍长隽制止了,徐耘安不解地看向他,嘴唇微张,眼睛因情欲蒙上了一层朦胧水汽,瞅得霍长隽心瘾发作又直叹气:这孩子果真是喝醉了。 他架起徐耘安,拖拉着到了洗手间,从背后拥住摇摇晃晃的徐耘安,十指交缠仔细给他给自己洗干净双手,用的是柠檬味的洗手液。 霍长隽一嗅到这熟悉的味儿嘴角就止不住笑。以前林冬怡老爱用这种味道的洗衣液给他洗衣服,徐耘安爱上了他身上这味道,以后用的洗衣液、沐浴液、洗发水、牙膏之类的就全是这个味道。这点小心思,霍长隽还是看得出的。 关上水龙头,霍长隽健壮的胸膛仍然紧贴徐耘安,炽热余温透过两层布料烫烧着他的后背,脸埋在他颈间细吻几下安慰,薄如蝉翼风吹柳。徐耘安脸和耳根涨得通红,霍长隽用凉水给他洗洗,使坏般地凑近吹气,结果没消几秒的粉色又迅速冒起。 徐耘安撇嘴以示不满,霍长隽抵上去亲了亲侧脸,给他用毛巾把凉水细细擦干。 酒意退了大半,徐耘安抬眼就能从镜子里看到霍长隽沉静如水的双眼,霍长隽冲他直笑。他还是长得那么好看,随便哪种光线都能描摹出他峻峭明晰的五官线条,恍若初见时那个在墙角处对他笑的美人儿。 他毫无抵抗力,安静窝在霍长隽怀里,整个洗手间氤氲着柠檬洗手液的潮shi气味。 “你还想吗?我可以……”徐耘安开口试探。 “不,我就想抱抱你,我好像好久没有好好抱抱你了,”霍长隽将他的肩膀掰过来,带进自己怀中来,一把将他抱离地面,再送到客厅的沙发上,托着他的后脑勺躺下来搂紧,抵在耳边轻声细语,“告诉我,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 徐耘安把手懒懒圈在霍长隽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发尾,手指被头发扎着。 霍长隽的头发看着柔顺,发质却很硬,恰似他这个人。 如果能早点看清,也许就不会有开始了。可如果不开始,徐耘安永远都无法看清。 徐耘安凝视霍长隽专注的眼神,又望了望绘上梵高星空图的天花板,此刻感觉不到半点情欲,只有无尽的悲伤,心底有条结冰了又融化的河流静静淌开。 他只是想遵循内心,用这种方式道个别,却没想自己还这么爱他,放任不会带来点到为止的告别而是越陷越深,然而他也没信心再度开始了。 太累了。 第三十章 一别两难宽 两人相拥很寂静,任何声响都显得特别清晰 徐耘安眼眶胀得酸痛但没有shi润的感觉,语调轻若片羽像在讲故事:“以前老觉得我是个走歪道的同性恋,配不上你,习惯将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去爱你,暗恋了四年多终于得到你的垂爱,可是卑微惯了就不敢去求更多,不敢相信你偶尔兴起的好是真心的。” “安安……” “听我把话说完……”徐耘安抱住他,嘘了声,“是你告诉我要多笑笑才能交到朋友,是你告诉我不要害怕去亲近其他人,我能感受到我身上发生的种种美好变化都是因为你。我无条件相信你,你说在一起那就在一起,你伤害我我还抢着倒贴。后来你不知道为什么对我好了很多,我很开心也很害怕,像是收到了一笔飞来横财,不敢放肆索取,这种忐忑不安折磨着我,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 “所以我才傻乎乎信了你跟你爸说的气话,信了方霓发给我的所谓床照。后来仔细想想,我为什么就对那些深信不疑,不愿意留下来听你的解释?或许是,我打心里觉得我不配得到你的爱,我对你的感情是见不得光的,这才是我们分开的真正原因。” 霍长隽双手抚着徐耘安的脸,全身隐隐作痛但说不上原因,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表情显得悲伤。 徐耘安用唇蹭了蹭霍长隽的手,将头埋在其细碎的发脚间,手一遍遍抚着他的后背,继续说:“其实你也挺恨我的对吗?我不辞而别让你找了很久,霍妈妈又在那时候走了,你当时该有多苦,我没忍心去想。你说得对,我不是犯贱,至少你对我不是一点点感觉都没有的,不然你不会在我离开之后承受了那么多痛苦。而我自诩是无辜的受害者,却在不经意成了捅你刀的施害者。” “后来我去了英国留学,经常会失眠沉默,最初半年几乎交不到什么朋友,只知道整天躲在画室里画画,靠着吃安眠药度日,受了委屈就忍不住想你,想回去找你。偶尔我也不自主恨上了你,可更恨我自己,快扛不住的时候会把对自己的厌恶转嫁到你身上,可痛快骂完了又担心老天爷当真了怎么办。” “师哥,对不起,对不起……”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却不时传来几声隐忍的呜咽,听得出徐耘安在很努力想要将哽咽吞进喉间。霍长隽顿时慌了神,想掰开看却被徐耘安猛然揽住。 “别看我……”徐耘安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太窝囊的一面。 这段感情里,最该于心有愧的明明是霍长隽,可过去六年,徐耘安却默默代替他反复挣扎,虔诚忏悔。 对徐耘安来说,爱霍长隽原来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情。相恋时不能让他露欢容,连分开多年后仍能给他带去伤势。 徐耘安用力忍住悲伤,扯得霍长隽的衬衣皱成团,全身关节跟着刺痛阵阵。霍长隽挣开了紧钳,徐耘安的婆娑泪眼就这样撞入他眼帘,可怜又可爱。霍长隽看了几秒便双目赤红发烫,下一秒就低头用力覆上他的唇。 两人相拥得身体间没有丁点缝隙,唇舌缠绕在一起。徐耘安动作略笨拙地配合霍长隽的吮吸舔吻,很快就几近被夺了呼吸,浑身酥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吻得荷尔蒙上脑,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暴力的施虐过后是温柔的告解,霍长隽托住徐耘安的后脑,轻柔舔舐被撕咬的嘴角,被眼泪氲得红烫的眼角,以及咽下太多呜咽声的喉结,然后就听到了徐耘安竭力平静后的话:“这次重遇后,说我不想你是假的,不在乎你是假的,我不是笨到无可救药,你曾经和现在对我的爱意我都明白过来了。” “你不必为我感到愧疚,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你没有欠我什么。我们不在一起了,就一别两宽,在这之后不要互相牵绊了。” 徐耘安说出了他今晚的真正意图。 霍长隽蓦然被泼了盆凉水,彻底冷静下来,撑起身体看着徐耘安,神色凝重:“所以你今天这么主动,其实是为了打个分手炮,然后假装潇洒地彻底离开我?安安,你什么时候学了这种招数?” 心思被这么直白地剖开,徐耘安一时间没了话语。 “既然你还在乎我,我也爱着你,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来过?是因为你不信我,还是你累了?” 徐耘安从他身下起来,对上他的视线:“你不懂吗?人都是会变的,坚持过久的感情都会失真,过去既然美好那就让他留在过去吧。我不再是那个对你唯命是从,只有你一个的徐耘安,你还喜欢这样的我吗?你了解现在的我吗?再说,我对过去的你并没有很了解,对现在的你一无所知,我们这样只是重蹈覆辙!” “你的建议我不接受,”霍长隽口吻严肃,“我犯过错我认,但这些年我只有你一个,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就是你。我不放手不是因为我贪恋过去或者不甘心,也并不只是愧疚,而是你我根本就没完!我会给你时间正视内心作出真正的选择,愿意重新接纳我以及这段关系,多久都会等。” 霍长隽揽住徐耘安的肩膀,郑重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窗外冷白色的月光照出他乌黑双眸,他的话跟他此刻的眼神一般笃定温暖:“我爱着过去和现在的你,别扭的,直率的,安静的,闹腾的,我都全盘欣然接受。你埋怨过去的我,也看看现在的我,我相信你爱着并且会重新喜欢上我。” “别推开我,就让我在这儿等你。安安,我是认真的。” 一时间徐耘安不知道怎么回答。 洗澡后,徐耘安shi着头发倚在阳台门边看看他平素里侍弄的花草,电吹风被随意搁在一旁,发梢不止地滴水,睡衣的背面shi了大半。 准备离开的霍长隽看不过眼,过去给电吹风cha上电源,盘腿坐在地上给徐耘安吹干头发。 徐耘安还没从刚才霍长隽那番话里缓过来,也没拒绝他这番举动,一动不动像个洋娃娃随他弄。 霍长隽是唯一一个给他这样吹头发的人,他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在徐耘安众多首次人生体验中留下足迹。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给了他很多初次体验,好的坏的都是难以忘却的。 大概,他再也不会像爱霍长隽那样,去爱着未来的某个人了吧。 他们聪明漂亮年轻,通通都好,可就不是霍长隽。 情动之时,徐耘安垂下眼帘说:“谢谢。” 霍长隽没听清,关了呼呼吹热风的电吹风,温柔地“嗯”了声以表询问。 徐耘安拉住霍长隽的衬衣,半晌又重复道:“谢谢,谢谢你。” 霍长隽笑笑没说话,用带了点凉意手摸摸徐耘安被热风吹烫的侧脸,继续替他弄干细软的碎发。 嘴上说着自己变了,可只要在他面前一放松,还是他最爱的那个徐耘安,也许面前这个人不完全熟悉,但这份想要亲近他拥抱他爱他的感觉从未变过。霍长隽这样想着,内心苦甜参半。 徐耘安被摸得有点痴了,残余的酒ji,ng作用下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不自主就又挨近了点。 霍长隽也挪近了给他靠着,低低哼起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徐耘安完全放空,眼皮不住地打架,不知不觉跟着唱起来,期间被霍长隽纠正了好几次跑到西伯利亚去的音调。最后霍长隽没拗得过他,音调跟着乐呵呵跑到南极去看企鹅。 跟霍长隽相处起来,徐耘安常常会错觉两人从未分开过,不过是按了个暂停键去度那虚妄的六年,下一秒就能无缝切换到他们最后一期度过的那个严冬,那个霍长隽对他最温柔,温柔得让他误以为美梦成真的冬天。可眼前的人戴了副眼镜终于不再显得违和,而自己心态亦非昨日的冲动英勇,种种又在反复敲打着他,他们之间蹉跎了六年,已经不再是昨天那般光景了。 人不是昨天的人,可感情却日久弥新。 在呼呼的热风声中,徐耘安到底没招架住,窝在霍长隽怀里睡过去。 没事的,反正霍长隽会把他抱回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再走,就像不管喝得多醉,还是会送他回家。 徐耘安心底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笃定着。 他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个轻柔地给他拨弄头发的人,自己真的能心无芥蒂地跟他重新开始吗? 分别的六年,他经受不住疯狂生长的思念和恨意,在无数场噩梦里,他一边暴戾撕咬霍长隽,一边又恨不得跟他巫山云雨融为一体。 徐耘安给自己建造了一片沙漠,他的过去被流放于此,只有当黑夜来临时,才冒出来作恶。 沙漠没有尽头,而方才那场悲伤的欢爱让被贬斥的过去看到了绿洲,往事历历在目。 六年来,徐耘安经历了一场ji,ng神意义上的地震。他自以为是胜利的幸存者,从所有他认为不会过去的事情中活下来。 事实上,那些事情从来没有过去。徐耘安一直就在这些事情之中。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明明他记得最清楚,他们之间那胡闹的三年,他们又是怎么分离的。 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第三十一章 俗人 高三积攒了一年的努力,徐耘安如愿考上了位于北城的t美院,跟霍长隽同处一个城市。每个周末,他总会瞎编各种理由,搭两个小时地铁到y大找霍长隽。 徐耘安表现很得体很省心,让霍长隽挑不出半点毛病,注意不表露任何让人起疑的情绪,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提的要求、说话和动作都控制在友情范围内,只要这样安安静静呆着就好。他尽量压抑住自己任何过分的想象,哪怕单独一人也不敢轻易回味那些可能让他变得潮shi的记忆。 学校住宿紧张,他在附近租了一个小公寓,将自己那些午夜才敢描摹的画像全堆在一个房间里,锁上门,钥匙就贴身藏在最靠近心脏的口袋里,如同被他小心翼翼揣在心尖上的霍长隽,很安全。 然而爱恋满了就会溢出来,百密终有一疏。 某天,徐耘安跟霍长隽在图,面对面的靠窗座位,还抱了好几本厚厚的专业书垒起来,眼神不时从两座书山之间的缝隙飘过去,在用杂志半掩住素描本,在上面描画霍长隽专心看书的模样。 霍长隽的模样,徐耘安真是画一辈子都不会生厌,每一笔鲜活如初。 想着想着,他甚至在画的背面还自鸣得意地题上:“相看两不厌,唯有长隽山。” 隔着纱质窗帘透进来的光很温柔,跟偷吻霍长隽那个下午的阳光温度相似。徐耘安被熏得有点不知所以,心也跟着飘了。他偷看桌底,屏住呼吸慢慢将自己的脚挪向霍长隽那边,期间时刻关注桌面上的动静,在快碰上鞋尖时刹住并保持,再瞧一眼低头看书毫无觉察的霍长隽,瞬间就有种他们俩很亲密的错觉。 哪怕这种脚抵着脚,互相在目之所及的亲密感是他无中生有的。 徐耘安觉得自己暗恋久了,脑子不好使了,在沉默中变态了,这些傻得要命的小事都能哄得他乐出花儿来。 在阳光的沐浴下,他全身放松,心意满足地趴在桌上睡过去,换个姿势时手随便一划,桌上两座“书山”就给拨倒一大片。 霍长隽无奈,起身替还在梦里的徐耘安收拾残局,同时发现了那本秘密的素描本。看到徐耘安那题字时差点儿就噗嗤一笑,估计这改句得气死李太白了。 没有进一步探索,只是片刻,他合上素描本并放回原处,假装自己从未看过。 上大学以后徐耘安经常来找他,他鲜少会拒绝,但也不会主动邀请或挽留。每次见面他尽量好好招待,主动找有趣的话题谈论,将气氛始终保持适当的热度,带徐耘安看他打篮球或者乐队训练。这是霍长隽的一贯作风,很少拒绝身边人,尽量善待但不会太往心里去。 爱情是一道过于复杂且对错全靠蒙的难题,他这个人没什么运气,对这种注定会失望的事情没兴趣,更何况他的人生解不解这道题也没差。霍长隽相信,徐耘安迟早也会摸索出这个道理。 徐耘安入学后的第一个冬季,他很喜欢的一位外国画家的个人画展首次开到了北城。开展的第一天下午,他提前半小时到美术馆门前等霍长隽,他们上周说好的要一起来看。 等到五点闭馆,霍长隽依旧不见踪影。徐耘安拨电话发短信如大石沉海不见回讯,到后面霍长隽还关机了。他心中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有些不详预感上头,但不知道该怎么办,霍长隽亲友的联系方式他一概不知,只好等在原地,守住手机等信息。 徐耘安这厢又急又忧,霍长隽那边则是一地ji毛。他父母终于走到了彻底撕破脸皮的这一步,小三抱着满一岁的孩子闹到家里来,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出轨后霍怀进放弃挣扎,坦然承认并把把离婚协议书甩在了林冬怡面前,要结束这段名存实亡了多年的婚姻。 林冬怡自然不肯,苦苦哀求无果,局面就这样僵持着。 霍长隽跟霍怀进吵了一架,恨他郎心似铁,完全不顾半点夫妻情分。 二十多年的婚姻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霍长隽沉浸在个人情绪中,为了保护嗓子戒烟的他在训练室的角落里抽了三四包烟,把跟徐耘安的约会抛诸脑后。他以为,他是最希望父母丧偶式婚姻彻底结束的那个人,可到底人非草木,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疑惑、伤感。 霍长隽整天心不在焉,乐队成员们不明就里。方霓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知道以他个性是不会说的,训练结束后便提议去吃饭ktv直落放松一下。 等他想起徐耘安时,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过了五个小时。他等不到就该走了吧。霍长隽是这样想的,但还是找了个cha座给手机充上电,拨通了徐耘安电话。 响了半声就马上接通,徐耘安一焦急紧张就结巴得词不成句:“师,师哥,你,你,手机终于,终于通了。” 霍长隽解释:“耘安,抱歉,我临时有点事,手机也没电了,就没能及时联系上你。”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徐耘安坐在美术馆楼梯边上,攥紧手机,“我不知道你亲友的电话,不知道到哪里找你,又怕你会过来。” 霍长隽有一瞬间懵了,这人傻得够可以的,继而心头一软:“你是不是还等在美术馆门前?” 徐耘安不舍得他为此愧疚,于是谎称:“没,没呢,我等不到你就走了,现在确认你没事就好。” “真的?” “当然。” “那你在哪儿?” “我在,在咖啡……”徐耘安那个“店”字还没说出口就打了个响喷嚏。十二月的北城每个空气因子堪比冷飕飕的冰碴子,刺得皮肤又冷又痛。他今天出门赶穿得单薄,在门外吹了好几个小时的寒风,一口热饭都没吃上,浑身直打哆嗦。 这人,连谎话都说得不流利。 霍长隽叹气,他明明最讨厌被莫名的感情捆绑,可知道了就没法放着徐耘安不问不顾:“我现在在景海ktv,要不要过来。” “要的,要的,我马上到。”整天都没了的魂儿彻底满血复活,徐耘安声音高亮地应了声,跑到马路边上拦截一辆出租车,恨不得瞬间就飞奔到霍长隽身边。 挂了电话,霍长隽点了份皮蛋瘦r_ou_粥和三丝炒面,等徐耘安到刚好能吃上。 灯光昏暗的ktv包厢里各种鬼哭狼嚎,觥筹交错。徐耘安皱着眉头坐在角落里,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地方,但真正让他皱着眉头的是不远处举止亲密的俩人。 乐队主唱方霓不着脂粉也冷艳动人,此时就坐在霍长隽身侧,时不时凑上去耳鬓厮磨。有好事者起哄,撺掇两人合唱情歌,歌词里“爱”、“喜欢”、“感觉”这类字眼扎耳得不行,整首歌下来,徐耘安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三瓶啤酒灌进肚子里。 霍长隽静看大家嬉笑,视线不时停在徐耘安身上,脸色晦暗不明。他给徐耘安点的粥面没怎么动过,倒是酒喝不少。 几首歌的时间,徐耘安眼前天旋地转冒金星,整个人蜷在沙发上红着脸大口喘气,难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知道是酒ji,ng作用还是心病发作。 其实早该想到,霍长隽从未对男人表现出友情以外的兴趣,那么优秀的他迟早会跟同样优秀的女性踏进婚姻殿堂,生儿育女。徐耘安跟他呆的时间久了,总会不自觉就忘了分寸,错觉他们俩迟早有可能。 男人跟男人的相爱受尽歧视,被社会视为异类怪物,这是少数面对多数时的必然命运。他怎么舍得让霍长隽去承受这样的事情?而如果歧视来自霍长隽本人,他又该怎么继续待在他身边? 徐耘安说好了要默默守护,就这样远距离欣赏就好。 这份脆弱的自欺欺人要崩裂了。他还是没办法接受,霍长隽幸福的未来不是他给的。 原来我不过是个俗人,喜欢了就期待得到,付出了就忍不住想得到回应,独角戏唱不过几场就想当他生命的主演。 徐耘安在昏暗中苦笑,到后来他意识涣散如踩云端,半梦半醒之间似乎上台疯唱被霍长隽拉下台,从包房里半拖半抱出来,然后被背回到什么地方,一路上好像还说胡话瞎扑腾。他唯一感觉清晰的是,他终于说尽了憋在心里四年多的情话,终于抱到了他渴望已久的宽广的后背。那种真切的温度让他鼻酸眼红。 也许全是梦吧,那就趁黎明来之前再撒欢一会儿,多一会儿。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醉酒时候有多难搞,这点上霍长隽最有发言权。 背徐耘安回家,他扒拉住后背闹腾得很,嘴里含混着说了无数次“喜欢你”,到宿舍后好说歹说都不舍得放手,一撒手就闹给你看,霍长隽将人按在床上强制让他安静下来,就差被他缠到一起洗澡了,幸亏其他舍友因为元旦假期提前回家。 徐耘安浑身沾上浓重的烟酒气,霍长隽嫌弃得很,洗澡后打算给他脱衣服,套上自己的睡衣。这会儿徐耘安倒是安静了,就是霍长隽明明没怎么碰到他,他就扭东扭西咯咯地笑起来,最后实在受不了,一下子扑到霍长隽身上,双手圈住了颈脖怎么也不肯穿上衣。 这扑倒的姿势,这不肯从霍长隽身上下来的耍赖劲儿,怕是他家盖饭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霍长隽试图哄他:“穿睡衣好吗?” 徐耘安将脸埋在他肩上告状:“不好,你故意挠我。” 天地良心,霍长隽心无半点邪念给他徐耘安换睡衣,他自己这么怕痒,怕到挠别人都感觉自己身上痒。 “我不挠你,乖,不穿会冷。”他真的搞不清楚自己哪来的耐心,难得用哄小孩的口吻劝。 平日里徐耘安看着懂事冷清,感情不轻易外露,怎么一酒ji,ng上脑就跟只耍赖不讲道理的小猫似的。 “我不冷。”话还没说完,徐耘安就打了个响喷嚏,然后又很严肃很坚决地强调了一次“不冷!” 霍长隽被他累得去了半条人命,此时再无耐性去哄,抱起他一头扎到床上,棉被一盖就算了。 第三十二章 一念之差 霍长隽身体很累很累但睡不着,强迫自己闭眼歇息,徐耘安舍不得闭眼,侧身专注凝视他。 受不了这种炽热的注视,霍长隽拿手覆上他的眼:“睡了,别闹了。” 徐耘安轻轻把手拨开,然后就这样在被窝里牵着不放。这种跟男人的十指紧扣的感觉很微妙,霍长隽侧头与之对望。 他心血来潮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黑暗中,徐耘安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刹那间让人疑心天上星辰偷偷躲进这里,不小心露出了马脚,他说:“喜欢就喜欢,哪有什么为什么?” 霍长隽没再看他:“喜欢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可以是年轻、漂亮、聪明、可爱、有钱,又或者只是喜欢被喜欢的感觉,总是有理由的。当那些理由不重要了,或者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别人吸引了,就不喜欢那个人了。” “可我不知道……”徐耘安蹙眉思索了会儿,心里嘀咕怎么做个梦都像在考试做题,还要动脑子,可惜酒ji,ng充斥的大脑完全转不过来,他苦恼又泄气地将自己脑袋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我要是知道,怎么会明知你不喜欢我,我还巴巴地喜欢你?怎么会找不到比你更好的?” 霍长隽哑了声,半晌揉揉徐耘安那一头乱毛,转身背对他。 那晚睡得很不安稳。 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人挤在宿舍狭窄的单人床上,翻个身都成问题。 耳边是徐耘安均匀细碎的呼吸声,两人距离很近,还能感受到他喷洒而出的温暖鼻息。徐耘安似乎有点嫌弃地方太小,嘀咕了句不知道什么的话,翻了个身直接就贴上来,手脚搭在了霍长隽身上。 霍长隽就穿着件白色汗背心,与他近乎赤裸相对肌肤相亲。徐耘安表面的肌肤滚烫火热,在跟霍长隽蹭着蹭着似乎就冒出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被窝。霍长隽没待一会儿就后背直冒汗,辗转反侧脸朝向徐耘安这边,差点儿就碰上了他的唇,霎时间心跳居然漏了拍。 霍长隽蹙眉,摸了摸徐耘安的额头,同时摸了摸自己的。 也没发烧,怎么还是感觉被窝热得跟火炉似的? 霍长隽轻轻推开徐耘安即将要凑上来的脸,坐起身来逃出了被窝,瞬间神清气爽。 他刚一抽身,徐耘安迅速伸展长手长腿,彻底霸占了整张床。 霍长隽无奈又好笑。他去阳台抽烟,拿上外套时瞄到摆在书桌角落的全家福。这是他刚上初中那会儿拍的,也是他最后一次笑着拍全家福,第二年就发现父亲出轨,往后春节就怎么都不肯再拍合照。 每年春节去相馆拍合照,这是他们家里的传统。林冬怡想得很美,她说,以后等霍长隽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理解他,愿意与他携手一生的人,跟ta组成了新的家庭之后,每年都要来拍合照记录下美好的此刻。 世事哪有那么简单。 对爱情和婚姻怀有理想主义的人,如林冬怡,又或是现在的徐耘安,最终会在现实触礁并成为殉道者。 第二天快中午,徐耘安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在看到自己的穿着后瞬间清醒过来,他昨晚这么放肆,原来都不是梦…… 顿时,徐耘安脑袋近乎炸裂,心被投进滚筒洗衣机里翻来覆去,脱水甩干。昨晚的片段粉碎又重新拼接,残酷地摆在他面前。 昨晚他抱着霍长隽,说了无数次“我喜欢你”,把过去那些年该说的想说的次数一次性补了回来。 徐耘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狼狈逃出宿舍的。唯一庆幸的是,宿舍空无一人,霍长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他只觉隆冬真的来临了,阵阵寒风刮得他直打哆嗦,心跟着颤抖不已。 无望的暗恋就是这样的,曝光的那一刻,也是寿终正寝的那一刻。 他一直盯着手机,默默做好最坏的打算并在脑海中反复演绎,直到完全脱敏,勇气终于累积够了,拨通了霍长隽的电话。 电话那头接通后是低低电流声,徐耘安“喂”的一声颤动得很。 “嗯?” “学长,你在哪儿?” 霍长隽望了望住院区灰蒙蒙的上空,说:“我在……在医院。” 徐耘安紧张起来:“你怎么了?要紧吗?” “没什么,今天有事提前出去了,就没等你起床……” 霍长隽的话被徐耘安焦急打断:“你在哪家医院?我现在马上过来” 算了,他爱来就来吧。 霍长隽报出了医院地址,十五分钟不到就看到徐耘安气喘吁吁地赶到他面前,还带了份虾仁馄饨,上来就禁不住问起病情,霍长隽错觉得癌症的是自己。 “我没什么大碍,有点小感冒而已。”霍长隽架不住徐耘安这紧张劲儿。 徐耘安顺了口气儿:“那就好,那就好。”递上那份馄饨,说是顺路给他捎上的。 这馄饨还是霍长隽常去的那家,是他最爱吃的口味。霍长隽很久之前带徐耘安去过一次,或许还随口提了下,他就记住了。 霍长隽叹气:“你不必,不用这样的。” “这不算什么,我乐意的。”徐耘安脱口而出,可一见霍长隽神色不定看着他不说话,心下一慌,意识到自己似乎踩到了雷区。 空虚了一天的胃部被这碗馄饨及时暖了,霍长隽一时意动,心想自己大抵寂寞太久了,在这种脆弱的时刻居然比谁都更渴望有温度的接触,不管是一碗暖胃的馄饨,还是一个结实的拥抱。而只要他乐意答允,坐在身旁的人就能给他拥抱,陪他度过这个注定很难熬的冬天。 被他压抑了很久的心思突然又起,可眼下身心俱疲的霍长隽没什么力气率军镇压了。 两人坐在花坛边上默默不语吹着冷风,直到霍长隽消灭完一碗馄饨。 徐耘安全程发冷颤抖的手在霍长隽起身那刻攥紧,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喊住了霍长隽,问:“昨天喝醉了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说什么奇怪的话?” 仅凭霍长隽这么一句就能决定徐耘安的生死去向。只要霍长隽说没有,哪怕是假装的,他都愿意陪着玩一辈子朋友游戏或者远远离开,要是霍长隽说有且拒绝,他就认命离开。 霍长隽深深地看了徐耘安一眼,漆黑的眼眸辨不出任何情绪。两人视线交融,徐耘安的心瞬间快要达到了燃点,下一秒也许幻化成闪耀夜空的烟火,但也可能只是一堆风一吹就散落满地的灰烬。 他说:“说是说了,做也做了,但并不奇怪。” 北风袭来,额前乱发遮住了霍长隽的眼睛,徐耘安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他垂下眼睛避开了跟对方的眼神接触。 徐耘安深呼吸一下:“那我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霍长隽没有直接回答:“我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有不同的成长经历、脾气、性格和思维方式,你所看到的只是现在的我,却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我对你同样如此,所以人跟人的彻底理解是不可能的。所以,徐耘安,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不然对方永远不会知道你的渴望。” 他补充强调道:“就像昨晚,你说出来了。” 徐耘安心里咯噔一下,那崩碎的声音不是微弱如蚊虫嗡嗡叫,而是南极冰川融化时刹那从高空坠入冰河的巨响。 “你……我……”徐耘安磕磕巴巴说不出半句话,手紧紧拽着裤子。 话没说完,霍长隽就点了下头。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世上有些事情是费尽心思也掩饰不了的。爱一个人,即使不能从嘴里说出来,也会从眼神里蹦出来。 霍长隽转身准备去扔垃圾,徐耘安全身如坠冰窖,仿佛有什么正在逐渐抽离自己。他下意识一把拉住了霍长隽衣袖,开口喊了声“师哥”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成样。 霍长隽也没有继续动作,背对着他,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厌恶?抑或是为难? 徐耘安认命般低头,如果现在再不说,以后就不会有机会了。 “很恶心对吧,被一个男人惦记了这么多年。我喜欢你,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徐耘安咽下喉间的哽咽声,声音越发无法自已地颤抖,“我没法控制我自己,想靠近你想得快疯了,一靠近你就会得意忘形,想要更多更久。对不起,我……” 说出了长久以来隐秘的愿望之后,徐耘安仿佛花光了所有力气,脱力般松手,着陆的地方触感陌生,带着凉意。那是霍长隽的掌心,他转身握住了徐耘安的手。 “可以的。” 可以什么?徐耘安满脸迷蒙。 霍长隽用力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喜欢我,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我们可以在一起。” 徐耘安愣在原地,等一字一字细细解读完霍长隽这句话,确认无误后用手臂挡住眼睛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把泪意给生生忍了下来,然后伸出手用力环抱霍长隽,把通红的双眼埋在他肩头。一股熟悉的柠檬味钻进鼻子里,脚踏浮云如坠梦中,徐耘安需要用力扒拉着霍长隽的后背才寻得一丝凭借。 确认这次终于不不是梦。 霍长隽确认了这个怀抱的温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抱住,听到徐耘安在怀里轻声说:“谢谢,谢谢你。” 林冬怡今天一大早晕倒在小区花园里,被急救车送到医院去抢救,医生初步检查,怀疑她患癌且情况不容乐观。可霍怀进得知后无动于衷,还提醒林冬怡尽早签好离婚协议书。 林冬怡哀莫大于心死,当即签字彻底断了这段婚姻。 二十三年的婚姻,到头来一纸空白。 医院门外,霍长隽远远瞧见霍怀进抱着那一岁女娃,跟另一个女人温馨和美的场景。 十级余震 第7节 十级余震 第8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8节 真可笑,霍怀进都熬了二十三年了,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了。 谢谢?徐耘安该谢他霍长隽什么? 徐耘安满心想的是美梦成真,而他抱着的霍长隽却是一念之差应下了这段感情,甚至没能很坚定地选择他一次。他甚至理不清自己对徐耘安存了份什么样的心思,就草率接过了徐耘安积聚了四年,比谁都要认真而郑重的感情。 霍长隽此刻的思绪万千理不清,一时寂寞脆弱促使他随便抓个人靠一下,就像大海浮沉中抓住一根浮木,不是徐耘安这根浮木就可能是别的,不过是徐耘安恰巧在这个时刻出现罢了。或许还有别的幼稚想法,比如报复霍怀进。 霍怀进虽然不在乎林冬怡,但他一直对独子霍长隽给予厚望,父子感情向来深厚。霍长隽曾经以看着宽厚温柔、聪明能干的父亲为成长路上的榜样。当初选择音乐的道路时,林冬怡曾有异议,霍怀进却是无条件支持和鼓励霍长隽。 爱之深,恨之切。曾经最憧憬的偶像如今最让他失望的,哪怕霍怀进事后再怎么修复关系,霍长隽始终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原谅父亲意味着背叛更弱势的母亲,于是,最亲密的父子也是渐行渐远渐无书。 现在,霍怀进连最后一丁点温情都不愿意施舍给发妻林冬怡,霍长隽也不会让这所谓的父亲好过。 霍长隽自然没想到,他拿徐耘安对他拼了命的真心当成跟父亲怄气的武器又或者是随便依靠的浮木,最后刺伤的却是他自己,以及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爱着的徐耘安。 第三十三章 无法坦诚相对 那天在医院门前糊里糊涂确立了关系,两人的生活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平日里,徐耘安上课、画画,偶尔给应届艺考生或小孩子上美术课,霍长隽则是在城市另一边上课、打篮球或者乐队训练。 周六日得空了,徐耘安旧搭乘地铁二号线转四号线,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去找霍长隽,只是终于不需要再想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跟往常一样,他们在图,徐耘安在一边安静看霍长隽乐队训练或者打篮球,完了就一起吃饭,霍长隽偶尔会送他到地铁口。 他们不存在什么庆祝在一起多少天纪念日,没一起看过一场电影或者音乐会,也不会煲好几个小时的电话粥还不舍得撒手。 唯一变化是,他们会有肌肤之亲。可即使身体贴得最近的时候,徐耘安始终觉得差了点什么。霍长隽很少认真地接吻或拥抱,一有旁人就会松开偶尔会牵着他的手,大多数时候草草润滑几下就直接上,徐耘安几乎没从中得到过什么快感,但他既是再痛也尽量忍着。因为霍长隽难得来他的小公寓里,哪怕从不过夜,他也希望这间房子多储存点霍长隽的气息,好让他度过没有霍长隽的每一个白天黑夜。 霍长隽和方霓关系很好,徐耘安去看训练碰到过好几次方霓当众跟他勾肩搭背,可他不敢问俩人什么关系。倒是有一次,方霓当着所有乐队成员的面问起他们俩算什么关系,脸色不虞语气不善。 霍长隽注意到动静,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向这边,但没有任何行动。徐耘安与他对视了几秒,辨不清他的情绪,当下没来由觉得委屈。 他反问:“那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方霓显然很不满:“这你管得着?” 徐耘安咬着牙后跟一字一顿:“那我跟他的你也管不着。” 方霓愣了愣,竖眉冷脸怒道:“你……” “方霓,这里改了歌词,过来看看。”霍长隽打断,方霓睨眼看了看徐耘安,走过去接了修改好的乐谱,没再说什么。 霍长隽走到他身边,沉声说:“别闹,方霓最近状态不对,你忍耐一下。” 徐耘安皱起鼻子深呼吸一下,假装平静地点点头,借口去了趟厕所洗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真不应该啊,怎么就没忍住?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做了让霍长隽难堪的事情。 徐耘安比谁都清楚自己需要霍长隽的陪伴,心想着霍长隽能接受他就已经很好了。人前霍长隽从未坦白过他们俩的关系,私下里也没说过一次“喜欢”。这种从未被坚定选择过的感觉让他不敢太放肆,什么都藏着捏着忍着,给什么他都尽量承受。 他就是这样患得患失着,又很没出息地甘之如饴着。 越是相处,徐耘安越是清楚,霍长隽是一个关着门的冰箱,外在发烫,内里冰凉。他从来善待身边人,给予有分寸的温柔体贴,让受到关照的旁人以为跟他很熟络,而真正的他却始终跟外界隔着一层厚重滚烫的铁皮外壳。 当他们还是朋友时,霍长隽用对所有人的统一标准待他好,徐耘安错误将摸得着的外在等同于霍长隽的本质。现在成了理应比朋友更亲密的恋人,霍长隽给了他一个开门试炼的机会,徐耘安才真正触及了内里的冷淡,以往的滚烫不过是霍长隽愿意、故意给他看到的。 这是一个剥洋葱的过程,徐耘安在撕掉霍长隽的层层外皮,免不了被刺激得眼酸,然而他笃信,迟早会看到霍长隽的心。 霍长隽渐渐不再主动挑起各种有趣的话题,独处时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想说就说,不想说可以整天不言不语。好静的徐耘安倒成了那个主动说话的人,每天主动跟他分享今日趣闻,态度端正积极得像是给老师交日记的小学生。霍长隽不大会做饭,除了饭堂、聚餐就是泡面,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徐耘安拿出当年学画种花的专注态度,经常在厨房里对着食谱捣腾,小半年工夫厨艺就进步神速。 思绪翻涌,徐耘安越想越不得劲,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他忍耐度不够,还是他想要的太多。他从厕所出来后,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包没开封的香烟点着,吞吐了好几口。他不是个有烟瘾的人,只有在烦躁时才会偷偷抽上一两口,刺激一下神经系统,让自己慢慢缓过来。 这牌子的香烟味道很好,让他想起了霍长隽的吻,残余着温存的气息。 抽烟对嗓子不好,霍长隽只有在酣畅的性 事后或者熬夜才会抽上一根。徐耘安不是在一旁吸二手烟就是被他强吻度一口烟,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个味道。 一根烟过后,他往自己身上喷洒点清新剂去味儿,在门外等霍长隽训练结束。 当晚,一场单方面的鱼水欢愉过后,徐耘安慢慢挪去洗手间简单清理了下,然后开始给霍长隽做饭。 今天霍长隽心情不佳,力度比平时要猛,完事后徐耘安瘫在床上快半个小时才喘过气来。他腰以下的部分虚弱使不上劲儿,只能靠在洗手池边上发力,切菜的手微颤不已,一时分神就在手上切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溢出疼得他一激灵,刀甩在地上哐啷一声。 刚洗澡出来的霍长隽瞧见,徐耘安马上把手藏在背后,边笑着说“没事”,边打开水龙头冲洗伤口,突然喷洒而出的冷水扎得他禁不住“嘶嘶”地喘气。 霍长隽眉头皱成一团,上前翻过他的手查看。这一道刀痕划得又深又长,连跨了两处指关节,鲜血还止不住地往外流。 “这点伤口小问题,涂点药贴个创可贴就好。”徐耘安觉得这场景有点触目惊心,于是抽出手指,走到茶几底下的柜子里单手翻出药箱。结果一滑手,整个药箱摔在地上,里面的药全倒出来。 “别动,我来。”霍长隽将他按在沙发上,从散乱的药里找出包扎伤口用的材料。 酒ji,ng刺得伤口又辣又痛,徐耘安几度条件反s,he般抽手,霍长隽拉回来,低着头给他专心蘸上药水:“别动,很快就好了。”徐耘安像是被点了x,ue,之后再疼也强忍住。 包扎过程中,霍长隽鲜有地认真看徐耘安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添了好几道新疤旧痕。 “手怎么回事?” 才发现……这些疤痕都添了好一段时间了。 徐耘安闷闷地说:“削铅笔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霍长隽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徐耘安被他那双漆黑眼眸中捉摸不透的深沉弄得心虚,半晌又强调:“真的是削铅笔弄伤的。” “其实随便做点就好,比如泡面之类的,没必要认真学煮菜。”霍长隽低头绑好纱布,自顾自说。这些疤痕一看就知道是新近的,徐耘安学画画这么多年,怎么到现在才削铅笔弄伤了手。 徐耘安垂眼:“泡面不健康,你胃不好不能经常吃。” “你平时学业也重,还要兼职之类的,没必要对我花这么多心思,”霍长隽微不可察地叹气,起身穿好外套,到玄关处穿鞋,临走时补充道,“你自己吃吧,我快比赛了,要抓紧时间加练。” 徐耘安上前给他递书包,看他转身的瞬间眼神失焦,心里被抽走全部似的空荡荡的。 这种转身,这种背影他看过很多次。霍长隽一直是这样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霍长隽的若即若离算是性格使然,还是不喜欢?他从未说过喜欢,但又答应在一起,图的是什么?这些念头一旦冒出苗头,就会越长越郁郁葱葱,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刺穿徐耘安的心,透过他的嘴吐露。 比如现在,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拉住霍长隽的衣角,霍长隽转身静静等着他说话。 “师哥,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答应我告白?” 问题掷出落地无声,徐耘安抬头望他,眼前这个人跟他最初爱的那个少年有些不同了,这张脸笑容少了许多,线条愈加凌厉冷峻。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人离自己近得触手可及,却又很远很远。 “我也就随口问问,我是最近休息不太好,才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师哥,对不起啊,”等不到回答,徐耘安苦笑,又开始害怕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连忙解释说,“你训练前记得喝点热的粥暖胃,宵夜别吃太油腻和辛辣的,还有……” 霍长隽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耳畔:“嗯,我知道了。” 徐耘安晃神没来得及回抱住,霍长隽就匆匆结束了这个拥抱,单肩背起书包离开。 临睡前,他收到霍长隽的短信,跟他道“晚安”。 徐耘安顿时心上开花,他想,这应该就是喜欢的意思吧。 “学长,晚安(〃'▽'〃)” 霍长隽看着这秒回的短信,眼前隐约可见徐耘安欢喜时的微微低头,展露酒窝浅笑。 徐耘安就是这样事事以他为先,目光从无旁落地一心一意仰望他,每天从大老远的美院赶来乖乖等他训练完,从不会主动提要求,毫无防备地相信他满足他。没有人会对这种专注凝视的眼神不心动。 霍怀进能支持霍长隽去走失败可能性很大的音乐道路,能接受他因为离婚的事情出言不逊乃至不认父亲,但绝对没法接受他跟男人厮混。如果霍怀进知道他最认可的独子作出这种事情,肯定会很伤心很失望,就像当初他让霍长隽那样伤心失望。 本来是该这样的,如果…… 如果霍长隽没有动恻隐之心,没有对他总是产生莫名其妙的亲近情绪,他不想承认,放低姿态又谨小慎微的徐耘安总是能轻易地让他愧疚,让他不忍伤害,让他质问自己当初的草率。 徐耘安因为这段感情受委屈了,他会莫名烦躁不安;徐耘安脸红了不好意思了,他又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在被什么融掉了,忍不住加倍地狠狠欺负他。当徐耘安拉近了距离想触碰他的心,他又会下意识躲得远远,就像过往那几段恋情那样,在若即若离之中自我防御。 种种纠结的心理深深腐蚀着他,偶尔也会动摇他的某些信念,他忍不住想,这个人或许真的是很爱很爱他的。可当初父母也是真心相爱的,当窥见对方最真实的一面后还不是厌倦了离开了。徐耘安喜欢的或许是那个待人温柔又光芒万丈的霍长隽,可真实的霍长隽yin暗冷漠孤独又别扭,对爱情斤斤计较又多疑,如果他看到这样恶劣的一面,或许就会离开了吧。 离开了好,这样他就失去了利用徐耘安消解一时寂寞,顺道跟父亲置气的机会,就不需要背负那份愧疚感了。 霍长隽回想这时候的自己,只觉可笑又幼稚。连爱与不爱都如此拖泥带水,还立志能有多年少有为,写了那么多情歌却不懂一个“情”字。不仅自己陷在问题和情绪泥潭中,还要把所爱拉进来受苦受罪。 原来他不过是个懦夫,一个自诩受害的加害者。 方霓过来喊他继续训练,瞥眼看到短信,心里很不是滋味:“阿隽,你跟徐耘安究竟算什么?” 霍长隽被这问题难住了。 炮友?恋人?朋友? 他呢喃自语:“对啊,究竟算什么呢?” 第三十四章 临界点 徐耘安的生日在十一月,那天他挑了束白玫瑰,到墓园给徐妈妈上坟。 他从来不过生日。在徐初那儿,他的生日是个禁忌,因为当天徐母就去世了。 墓碑照片里的女人笑靥如花,模样跟徐耘安有六七分相似。听说徐初不喜欢放遗照,才特意选了这张照片,徐妈妈那时候才刚满十八,满目灼灼光华,青春靓丽被瞬间定格住,仿佛永远不老。 他想到一句歌词:“今世若无权惦念/迟一点/天上见。” 倘若徐妈妈真的在天上看着他,等着他,他们定能天上再遇。到时候,他要把这辈子没来及看她的份一次性补回来。 下午课后,徐耘安婉拒了师姐赵书瑛。她特意从隔壁美院赶来,给他做了个小蛋糕,还计划带他去吃一家新开张的日式料理。徐耘安性格不温不火爱独处,玩得熟的朋友不多,突然来了这么个美女主动示好,旁边有同学打趣他说不能拒绝女孩子的一番美意,不然注孤生。 赵一笑,知道这些人肯定又把他们俩视为一对。徐耘安好是好,可惜他们俩自幼关系就跟姐弟似的,要真在一起了总有种乱l,u,n的微妙感,想想就不舒服。 她提出改天的话得反请客两顿作为补偿,徐耘安欣然应下,急匆匆跑去超市买食材,回公寓里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准备好一顿饭菜,全是霍长隽爱吃的。早几天他就跟霍长隽约好了今天。 小时候,师姐赵书瑛不忍心他没尝过生日蛋糕的滋味,悄悄捧着小蛋糕等在楼下小树丛里,给他唱生日歌,一起吃生日蛋糕,虽然大半个都给她扫光,边吃边抱怨他下楼速度太慢,害她在冷风中吹了大半个小时。 现在有了霍长隽,不管他记得与否,有没有准备什么惊喜,徐耘安只想跟他一起度过这天。 时针从六指向了七,热腾腾的饭菜放凉了,等来的却是霍长隽的短信:“有事,不用等我。” “没关系,记得吃饭。” 徐耘安迅速回了短信,把饭菜加热,吃饱后收拾碗筷,把剩菜打包放到冰箱里。一顿饭下来,徐耘安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等填饱肚子,全身大部分血液跑去消化,大脑放松下来,心里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没关系,明年或许还有机会。去年他也是这么想的,霍长隽当时用了另一个理由推托。 徐耘安取出订好的蛋糕,对着火苗跳跃的蜡烛,开始小声哼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徐耘安,生日快乐! 徐耘安在心底给自己郑重地说了这么一句,吹熄蜡烛,切了蛋糕,就算是给自己过完生日。 一口奶油入喉,徐耘安眉头蹙起,这蛋糕怎么有点苦……实在难以下咽,心里顿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意。这就好比期待已久的宝物到手了,却不是期待的模样了,又或者从一开始的期待就不存在。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独身一人时总感觉没有什么过不去,可一旦对自己以外的人生出了期待,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这一天快过去了,徐耘安还是想见上霍长隽一面,草草披件外套就奔向宿舍。敲开宿舍门,霍长隽还没回来,舍友说不清楚他今天的安排,建议他先打电话问问。豫了片刻,怕打扰到霍长隽忙活,徐耘安最终还是没拨出那通电话,就在宿舍楼下等着。 十一月寒意初至,严冬的孟势初现,北风可劲儿地人脸上刮。徐耘安没注意就穿着薄款长外套,冷得搓手呵气直跺脚,随便哼着小调踱来踱去。霍长隽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徐耘安跟他对上视线时,对方眼里有显见的茫然和诧异。 还好,没有不开心。徐耘安心想。 “你……”霍长隽皱着眉头,将徐耘安扫视了遍。这家伙才穿两件就出门,脸颊和鼻头红彤彤的,看着有点可怜。 徐耘安眼里升起一抹亮色,三两步并到霍长隽跟前:“师哥,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就是想见见你。现在见到了,我先走……”还没说完,猝不及防就打了个喷嚏。 “等下,”霍长隽一把扯住徐耘安的后衣领,正准备离开的徐耘安就一个踉跄就撞进他怀里,霍长隽将他扶稳,“在这里等我一下。”进了宿舍楼,没一分钟就下来,手里拿着件羽绒外套。 霍长隽用大衣把徐耘安裹住,见他像个木桩动也不动,好笑又好气:“手,伸进去,对,就这里。”一副家长的姿态指挥着徐耘安小朋友穿好衣服。 徐耘安脑袋被寒风吹得不太清醒,现在又被霍长隽的大衣暖得一塌糊涂,热得脸颊层层红晕,不禁伸手扯住霍长隽的衣袖,怯生生地喊“师哥”。 霍长隽给徐耘安拉好链子,手还搁在他胸前,掌心似乎能感受到左胸明显的震动,微微动了下,眼神带上询问意味。徐耘安觉得他似乎在鼓励自己说出来,无欲无求的心又顿生出很多渴望和期待。 本来真的只是想见一面,见一面就好了,然而人果然是贪心动物,得一想二,得寸进尺。 “今天是我生日,还有三小时,”徐耘安瞄到四下无人,又凑近了点,用很小的声音恳求,“我想跟你一起过,可以吗?” 霍长隽哑声,他今天在医院陪林冬怡做化疗,一时忘了今天是徐耘安的生日。徐耘安此刻脸上的忐忑与期待被他看得真真切切,霍长隽觉得心软乎乎的,没忍心让他空手而归。他嗯了声拉住徐耘安的手走在前面,亦步亦趋的徐耘安失落了一晚上的心花此刻终于怒放起来。 将近晚上十一点,附近面包店早关门了。霍长隽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个菠萝包,在顶上cha蜡烛勉强算是生日蛋糕。两人坐在便利店门外的座椅上,北风很不给面子地使劲儿刮着,好不容易才点好蜡烛,霍长隽双手护住微弱跳动的火苗,有点心急催徐耘安赶紧许愿望吹蜡烛。 徐耘安听话地草草许了个愿望,赶在北风之前吹熄了蜡烛。心想这个生日终于能画上个完美的句点。 霍长隽撤手后点了根烟,夹着烟的手搭在座椅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打着节拍。回头见徐耘安盯紧了他,痴痴的眼神不加修饰,心里的十二万分柔情借这么一双澄亮的眼睛诚实地全盘托出,霍长隽当下微动,疲惫了半朝的心在起起伏伏中似乎找到了借宿之处。 他问:“许了什么愿望?” 徐耘安垂眼说:“希望你一辈子平安顺利,希望明年还能跟你一起过生日。” 霍长隽白天还惶然无措地等在医院走廊外,为林冬怡的每一个明天暗自害怕,这里也有个人把自己的生日愿望浪费在祈求他的明天上,话说得很轻,心意却很重。徐耘安似乎总在恰如其分的时候捧出浓浓爱意容不得拒绝,霍长隽梗着的矜持冷淡就这样骤然瓦解,刻意保持距离的理智孤立无援,身体此时全然交付给一时软绵的心绪,尽管内心又有个角落很抗拒这种感情c,ao控与过分的亲密。 “过来。”霍长隽掐灭了烟向他微微抬手,徐耘安略疑惑地起身走到他跟前蹲下,迎接到来的是霍长隽凉凉的嘴唇。徐耘安一把抓紧他的裤子,下意识躲开却被霍长隽用力按住后脑勺,接而扣着脖子后侧加深了这个吻。 霍长隽察觉到徐耘安颤抖得厉害的唇,稍微松开问他:“怎么了?不喜欢?” “会有人来……”徐耘安皱眉低声说。霍长隽这般放肆让他又喜又忧,喜的是他从来不会在人前这般主动,忧的是虽说晚上十一点多来人稀疏,可到底是公开场合又靠近学校,万一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徐耘安实在不想霍长隽背负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霍长隽摸摸他的耳垂,贴上去吹热气:“如果有人发现了你要怎么办?” 徐耘安想了想,认真地说:“那……那我就说是我强迫你这样做的,因为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你不喜欢男人不是变态,变态的是我,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堵回去,霍长隽吮吻撕咬来势汹汹,搅动得唇舌发涩,徐耘安毫无技巧地抬头回应着他的掠夺,半跪着的身体颤抖得几近麻木。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霍长隽这亲吻的力度明明白白宣示了这点。他不禁走神想到自己是不是又惹霍长隽生气了。 霍长隽确实很不喜欢这个回答,徐耘安卑微的姿态惹得他气闷,他甚至认定这是徐耘安博得他心软愧疚的技巧。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个情绪强烈的吻,霍长隽松开徐耘安后接起电话。徐耘安眼见他被情欲染红的脸色一寸寸冷下去,甚至变得焦急不安。他回道:“稍等,我马上过来。” 霍长隽挂断电话后拉着徐耘安起身,神情很是严肃:“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回去吧。” 没等徐耘安回答,他就小跑到马路边挥手喊停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徐耘安有瞬间的恍惚,直至霍长隽离开了很久,眼里的光亮彻底黯淡,嘴唇上的余温终于冷却了才回过神来。转眼看桌上的菠萝包同样失落地塌了一大半,突然而至的一阵寒风吹得cha在上面的蜡烛斜斜歪歪,也吹得徐耘安眼睛发酸。 到了这时候公交地铁停运了,他走了近两小时回到小公寓里。凌晨一点,手机没有任何来自霍长隽的短信,徐耘安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翻出抽屉底部的一个硬皮小本子,给霍长隽今天的行径“狠狠”地记上一笔: “罪状七十二,今天我生日,他又不记得还爽约,答应好要陪我过结果却把我抛在大马路上,没说任何原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仗着我喜欢你,不舍得生你的气。” 写得凶巴巴恶狠狠的,可实际上徐耘安还没写完气就消了大半。他既没资格生气,也气不起来,甚至忍不住附和:“对啊,我的确就是喜欢他,不舍得生他的气。” 每次霍长隽让他委屈了,他就会在这本子上记住并自我安慰:霍长隽不是不喜欢,不然也不会答应他告白;他只是喜欢得不够投入,等他真正动情了,徐耘安一定要装得狠点,照着这本子上写的给秋后算账逐一讨回来。 可这本子都写了过半了,霍长隽还没能真的爱上他。 徐耘安觉得这玩意骗不了自己多久了,这些细小寻常的消磨累积起来就快要了他的命,他好似在不断的期盼与失望之间等待一个临界点。 作者有话说 “今世若无权惦念/迟一点/天上见。”来自歌曲《痴情司》,意境很美的一首歌。 第三十五章 冲突 生日过后,霍长隽有大半个月没再找过徐耘安。好几次徐耘安思念成狂想主动联系,组织了半天的措辞后还是累得放弃了。 进入大四上学期期末,各种事情纷至沓来争相消磨徐耘安的ji,ng力,赵书瑛给他介绍了一个项目,给一套丛书绘制封面和cha图,加上各种课程任务,他也没太多心思和时间伤春悲秋为情所困,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日夜颠倒。 几经修改的画稿终于得到出版商点头,徐耘安收到了一笔不菲的稿费,外赠一场大病,连续三天高烧不退咳嗽不止,还在厕所门口绊倒并磕到了额头。房东李阿姨家添了孙女,上门送黑醋姜时被他满头鲜血吓了一跳,立马喊救护车将他送到医院。 打了几天的点滴,又在床上歇了三四天,徐耘安总算缓过劲儿来。期间赵书瑛每天上门给他送温暖,李阿姨也来过好几趟,确保他不至于饿死在单身公寓里。 赵书瑛在厨房捣弄了快两个小时才端出碗粥,她煲了好些天煲出了经验,这一回总算没烧糊了或者多放了盐。 她瞧着徐耘安额头围了一圈纱布,神情放空地靠在床头,只好一勺子吹凉后递到唇边:“来,弟弟。” 徐耘安机械地张嘴闭嘴,由着赵书瑛给他喂完整碗粥,用纸巾给他细致地擦干净嘴角。动作很亲密,就像儿时他用手背给赵书瑛擦眼泪,哄她别为几张画不完的画哭得花枝乱颤。 他声音嘶哑:“姐,谢谢。” 赵书瑛眉目柔善,笑着捏了捏他脸蛋,赞了句“弟弟,真乖”。 临走前,赵书瑛问起他半个月拒绝出国机会的事儿。系里的罗教授很欣赏徐耘安,推荐他出国参加一个交流项目,到英国开开眼界感受一下欧洲艺术氛围。徐耘安婉拒了这一邀请,原因不言而喻——除了霍长隽他没有任何必须要留下来的理由。 徐耘安苦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而已。” “真的假的?”赵书瑛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会儿,“这可是个好机会,难得老罗看得上你,如果想走职业画家的道路,扩展人脉,到外面多看看很重要的。” 徐耘安说:“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未必要做职业画家?以往在每个阶段,爸都会给我布置一定的目标,比如考哪所学校,画一幅什么样的作品或者每天的练习量如何,我只需要循规蹈矩完成即可,因为那是他希望我做到的,我很少关注到我内心的需要。可现在选择权到我手上了,才发现我所热爱的并非是绘画本身,那不过是我习惯而已,我变得缺乏动力去继续创作,因为这只是爸强加在我身上的愿望,而不是我自发想去完成的。” 赵书瑛叹气,她就知道徐耘安迟早会醒过来:“我以前觉得你是个疯子,练习量惊人得很,可我又一直觉得你没有看上去那么喜欢画画。知道为什么吗?” 徐耘安摇头。 赵书瑛指了指他的眼睛,说:“你眼里没有热爱和欲望,有名的画家大多是疯子或者天才,所以你可以画得很ji,ng准逼真,模仿很厉害,可是你的画缺乏风格和热爱。你就这么走职业画家道路,难受的估计是你自己了。” 被这么直白地批评,徐耘安不免有些难堪:“我是不是挺浪费大家的期待?” “你自己不就想得明白吗?干嘛还要管谁谁的期待呢?再说人生也不止这条路,弟弟你走哪条路我都会无条件支持。到时候要是师父揍你,我会护住你的。师父的爸妈可都是理工科的教授,人人还指望着他们家出个诺贝尔物理学奖什么的,可他不也为了追求师母该去当什么画家吗?” 赵书瑛难得长篇大论说道理,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尽量不要让自己日后后悔了,什么选择都好,你开心最重要。” 徐耘安迟疑:“如果我选错了?” “那就错了吧,谁一开始就能选对了?我们这个年纪很多人就是不知道要干嘛,于是边选择边惶恐着啊,弟弟啊,你姐我也是一样的。我们俩唯一不同的是,你学画画是被迫的,而我是主动的,可是我也很担心以我这三脚猫水平能不能胜任啊。”赵书瑛换上短靴,笑得轻巧。 赵书瑛的事儿他是知道的,赵书瑛的父亲学画多年但因为天赋有限而改行当上了艺术经纪,在行业内名气颇高,跟徐初是相知多年的知己,可惜英年早逝。赵书瑛主动拜师徐初学画画,为的是有天能完成她父亲当年未竟的心愿。 徐耘安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无所适从,究竟是为了反抗徐初的强加意志而反抗,还是自己真心如此,疑惑是他接受不了注定的平庸而半途而废给自己找漂亮借口,连他自己也辨不清这选择是错是对。他害怕这只是一个名为“平凡是福”的庸人避难所,又担忧放弃了这条路的自己是否能找到安身立命之处,惶惶不可终日。 她的反应让徐耘安鼻梁陡然酸涩,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向她坦白自己的所有,包括他喜欢男人。可他最终还是硬生生将汹涌的心绪和泪意憋回去。 就在这么一个时刻,徐耘安恍惚悟到,人类从来是孑然一身,在各种分岔路口彷徨向前,悲喜苦甜终是不可相通的。 即使有恋人、朋友或亲人亲密如斯,他也注定要独自走在人生的路上。更何况,那所谓的恋人就是给他带去困惑和伤病的痛症所在。 这顿悟让他突如其来地疲累,送走了赵书瑛,他瘫坐在沙发上,摸到了一个牛皮文件袋。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种招聘信息以及一份简历,大概是霍长隽落下的。在徐耘安彻底病倒的五天前,他来过一次。 那时他拖着病躯赶在截止日期前画好终稿,错过了霍长隽的十几通电话,直至他凌晨三点半倚在公寓门前拼命按铃。 一开门他便熊抱住睡眼惺忪的徐耘安,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肩上,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师哥,怎么了?”徐耘安声音嘶哑快开不了嗓,可心里急得不行。霍长隽酒量很好而且很自制,像这样烂醉如泥的从未有过。 霍长隽冷着脸没回他的话,脚往后踢带上了门,然后一把蛮力将徐耘安拽到沙发上,发疯似的脱他的衣裤。徐耘安没顶撞过霍长隽,可大半夜这么一副残躯随便被折腾几下就酸疼得快散架,太阳x,ue一抽一抽跳得厉害,性子再好也承受不住。 徐耘安攥紧霍长隽在他身下粗暴搓弄,急喘着气:“师哥,我今天不行,师哥,改天好么?今天真不行……” 这话直直刺中了霍长隽被酒ji,ng麻痹了的神经,他用冷冰冰的眼神和强有力的手臂将徐耘安死死钳进沙发里。徐耘安疼得眼眶都红了,攀上他的肩膀不住地求饶,有气无力的他根本挡不住霍长隽的攻势,没两下就被扒得赤条条。 霍长隽不吭一声,果断掰开徐耘安的tu,n部,草草润滑几下便将坚挺的性 器狠送进去。在硬物强行入侵的瞬间,徐耘安疼得浑身颤抖不止,下意识要逃却被霍长隽握住脚踝强行拖回来。 徐耘安知道自己求饶不得,疲弱的身体逃不掉就任由摆弄,耻辱和羞愧感趁机在他心上踩上几脚,前列腺被持续地猛烈顶cha,每次抽 送带来火辣辣的撕裂感都足以让他死去再活来,后 x,ue的酸痛蔓延至全身,让他的五脏六腑移位重组了好几遍。他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将脸埋在抱枕里,为了那么点可笑的尊严。 霍长隽皱着眉头闷声抽 cha了好一会儿,最后的冲刺冷淡而决绝,直到s,he出欲望潦草收场。 没说一句话,霍长隽用纸巾擦干净了手,整个过程他也没脱下一件衣服,只需要稍微整理一下。 徐耘安想给自己扯件衣服或毯子盖上,可被羞耻和暴虐凌迟了遍的身体完全使不上劲儿,也就不挣扎地赤身瘫在沙发上。 他闭上了眼,连苦笑也没了力气,心想:反正现在也不缺那一块遮羞布了,不是么。 在察觉霍长隽抽身时,他哑着嗓子问:“我到底算什么?” 这个问题自然不可能得到回答,事实上他也不指望得到任何答案。 过去的两年多,方才的快一个小时,就已经是回答了。 霍长隽用力摔门离开,没施舍他哪怕一个字。 歇了好一会儿,徐耘安勉强喘过气儿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穿上了睡衣。 整个客厅还残留着刺鼻的腥味儿,徐耘安突然发狠似的扯开抱枕套和枕芯,又一脚踹开沙发,沙发没倒,倒是自己倒在了地上,后背还生生撞在了茶几上。 冰凉的地板接住了他,空荡荡的天花板睨着他,徐耘安气极反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进了耳朵里。 真他妈犯贱到家了。 之后的几天,徐耘安病得七荤八素还坚持把整个客厅清扫一遍,地毯、沙发套、抱枕等等都换了个遍。然后在厕所洗拖把时,他猛地一站起来晕乎乎就头撞到了洗头台上。 他变得神经兮兮,病恹恹,完全不像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可他没办法告诉任何人。 甚至,他也没力气写在那个硬皮小本子上。 “for you, a thousand times over.” (为你,千千万万遍) 还没坚持够千万遍,徐耘安似乎就到了那个临界点了。 身体还没好利索,清晨时他接到了方霓的电话,对方一接通就问他霍长隽在哪儿。 徐耘安被电话铃吵醒,脑子嗡嗡地响,迷糊回了句“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快失踪了三天!”方霓语气焦躁,指责他说。 “你说什么,什么失踪?”徐耘安被“失踪”二字刺激得瞬间睡意全无,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方霓本来就是碰碰运气,见霍长隽人不在徐耘安这边,没回答就挂了电话,没想徐耘安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无奈之下,她只好讲出前因后果。 五天前他们乐队参加了某新秀大赛的初选,霍长隽状态不佳连累整个团队落选,鼓佬情绪不好指责他时说话过火了点,霍长隽也没为自己辩驳,直接甩手不干。 鼓佬对他的消极怠慢看不过眼,还揍了他好几拳想揍醒这人,霍长隽也没还手,只是这之后就跟大家失联了。手机打不通,方霓找遍了能找的人和地方也没能找着,连徐耘安这儿也不见人影,真是一筹莫展。 顷刻翻起的慌乱和心疼成功盖过了前些天累积的悲哀和失望,像是与生俱来的条件发s,he,徐耘安的理智孤掌难鸣,他紧紧攥着手机,直奔乐队成员平时经常聚集训练的地方。 一到步,他抡起拳头直接对向在一边抽烟的鼓佬。鼓佬傻了眼,满腔污言秽语想破口而出结果被徐耘安长篇大论堵了回去。 方霓瞧着骂得头头是道,然后跟鼓佬扭打在一起的徐耘安也傻了眼。心想,霍长隽究竟招惹了怎样一个疯子? 买饮料回来的邱陌和小芬连忙上前劝架,现场全乱了套。 方霓颤抖着手指拨号,霍长隽这回终于舍得开机。一接通她就说:“霍长隽,你他妈快来训练室把你家宝贝给拉走!立刻!马上!” 第三十六章 睡觉 全世界在发疯似地找霍长隽,他却在医院陪林冬怡晒太阳。 在过去的近三年里,霍长隽见证林冬怡的生命活力被一丝一缕抽走,重复的化疗折磨得她脸色枯槁瘦骨嶙峋,憔悴如深秋时节在光秃枝头摇摇欲落的枯叶。几天前主治医生告知霍长隽要做好心理准备,林冬怡有可能熬不到明年夏天。 林冬怡终日疲惫地躺在床上残延着那么一口气,连说一句短短的话也要喘好几口气,这天却突然ji,ng神起来,提出要去外面透气儿,在树荫下坐着轮椅翻看家庭相册,对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 霍长隽疑心她回光返照,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不可避免要听她讲跟霍怀进相识于微时的经历。尽管被迫签下离婚协议书,二十三年的感情彻底喂狗,外加生病这段时间冷漠的不闻不问,可林冬怡提起这男人还是一副无怨无悔的口吻。 他难得没驳斥半个字,一个陌生的念头流过心底:我是不是让她为难了?她是不是很想见霍怀进? 于是霍长隽主动找上门,撑着坚硬的脖颈低声要求霍怀进去医院看一看林冬怡,哪怕就那么一面。 当下满口答应,霍怀进转头就给忘个清光,等霍长隽再找来时就吩咐秘书借口有事推掉。 霍长隽窝火又憋气,明明觉得自己早就看清霍怀进攒着明白装糊涂的本质,居然还愿意再信他一回,结果又被当成傻子,跟十几年前笃信他永远爱这个家的小学生没两样,这些年来白长了身高但心智却是一点成长都没有。 小时候,霍长隽受到的教育本质上可以概括为“人有多大胆,地有大大产”,对个体努力的盲信到了一个“人定胜天”的幼稚程度。可越是长大,越有更多的人或事急不可耐地啪啪扇他耳光。他才顿悟过来,人生多得是无法凭意志成事的时候,他没法凭感情让林冬怡身心所遭受的伤病转移到自己身上,没办法选择一个稍微没那么绝情的父亲,更没办法让坚持了多年的音乐追梦路开花结果。 事实是林冬怡还有不到半年的命,霍怀进是个注定让他失望的父亲,他写的歌不知道第几次被退回,乐队参赛成绩一塌糊涂,他还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傻愣子。除了音乐身无所长,而现在所长也不过尔尔。他半是认命半是不甘心地在人才市场逛了几圈,搜刮厚厚一叠招聘信息,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意气风发如他从来没有想过失去林冬怡的世界,也没设想过不搞音乐还能有什么出路。 “人生是不是总是这么艰难,还是长大了就好?” 霍长隽在便利店门前喝了个烂醉,想到这一句很经典的电影台词。 “always like this.”(总是如此) 电影里男主角莱昂是这样回答的。 他软绵绵地瘫在不安、迷惘的情绪之中,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徐耘安。 话筒那头是不尽的忙音,连着几通电话都没通上。 他现在醉了,心被钝刀子反复拉锯,那个声称爱他爱到不辞冰雪为卿热的徐耘安,他妈的上哪儿去了? 霍长隽急红了眼敲开徐耘安家门,任由酒ji,ng左右他的每一步行动,紧徐耘安越是反抗,他下手就越是狠,似乎要足够的狠才能彰显他对徐耘安的掌控,最好狠到剖开徐耘安的心淌着鲜血直流,才能证明他对霍长隽的爱如假包换绝不背离。 他紧紧地拽着徐耘安的腰杆,顶 弄抽 cha得很解气,爽了就直接喷s,he出来。 一场肆虐如狂风席卷过境,徐耘安背对着他蜷缩在沙发上,雪白赤条的后背布满凌虐的红痕,那小 x,ue红肿着溢出白色液体,这对比看着很触目惊心。 酒意猛地被扫荡一空,霍长隽慌张又惶然地盯紧施暴的双手,心想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就把气全撒在无辜的徐耘安身上。 徐耘安声音嘶哑问他算什么,他甚至给不出一个答案,ji,ng神恍惚地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几天他始终蓄不够勇气找徐耘安,直至接到了方霓的电话,赶到训练室目睹徐耘安出手打人,挥的每一个拳头,说的每一句话,全是为他。 本以为会毫不犹豫离开的人,如今却回过头将他护在心上。 霍长隽将徐耘安扛回到小公寓里,为他上药,一颗心被翻来覆去地在温水里煮着,融成一滩水。 经历上次的暴虐,徐耘安下定了要离开的决心,在受委屈又难得温柔的霍长隽面前轻易地败下阵来。每次说要放弃,下一秒又不舍得了。他哪里见过这样颓败如废墟的霍长隽,像是目睹了有什么心爱之物碎得很彻底,心疼如藤蔓爬满了他心房每个角落。 霍长隽在玄关换鞋,徐耘安以为他又要离开,猝不及防地抱住那落寞瘦削的背影,被抱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直。 徐耘安心心念念着那叠招聘资料,心想这人肯定是受不住这么多次打击,大学四年加上毕业一年多还没找到合适的平台,于是要放弃他的音乐梦想,该去走一条挤满了寻常人又绝对安全的路。 “师哥,我看到那些招聘资料了,也知道了你写的歌被退回来,比赛也落选了,”徐耘安又揽紧了几分,“要是怕没有经济收入,我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估计能去设计所,工资应该挺高的,我可以养你。你要是觉得靠男人丢脸,就当是我先借给你的。师哥,你要记得你的梦想。” 说罢他松了手,微微笑着摸摸后脑勺:“我就是说了些胡话耽误了下,你可以走了,路上小心。” 霍长隽眼神深深不置一词,可没走十分钟就提着白粥和肠粉回来。他不会做饭,又不想徐耘安带伤煮饭,只好买个外卖。 两人吃完就差不多晚上十点半了,霍长隽处理好垃圾,回头看到徐耘安瘸着条腿,扶着墙壁以龟速挪去洗手间,上前搭把手将他直接横抱起来。徐耘安下意识挣开,霍长隽低声说“别动”,又将他搂紧了几分,最后轻轻放在浴缸边缘上。 徐耘安额头和膝盖的伤口不能碰水,红烫着一张脸随霍长隽给自己用热毛巾擦身。 霍长隽用手背蹭了蹭他涨红了的脸,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毛巾太烫了?” “没,没有……”徐耘安说了谎,他感觉这毛巾像把熊熊燃烧的火,又烫又热在他身体每一个角落点火。 “疼了或者很烫要说出来……”霍长隽尽量用最温柔的力度擦拭徐耘安的后背,听到了他微不可察的一声“嗯”。 明明肌肤相亲了两年多,身体曾经无限贴近,可霍长隽这种难得的温柔触摸依旧让人神魂颠倒、入魔发狂。 洗漱过后,霍长隽打算继续公主抱,徐耘安最开始还推托说自己可以,可没走几步就踉跄得差点儿跌倒,最后还是霍长隽将他抱到床上去。 一张棉被从头到脚裹得徐耘安像条毛毛虫,霍长隽坐在床边瞧着就好笑,拨开点被子让徐耘安熏红的小脸透气。 手还捧着徐耘安的脸颊,霍长隽问:“今晚我能留宿在这儿吗?” 徐耘安错愕,因为霍长隽从来没有在这儿过夜。他旋即艰难起身说:“那我去睡沙发。” 霍长隽将他轻轻掰回到床上,用自己微凉的手掌给徐耘安持续红涨的脸蛋降温:“我说的是一起睡,好吗?” 徐耘安着实被摸得魔怔了,头脑一热应道:“好,一起睡。” 他的床是张双人床,足够的大。霍长隽洗了个澡,穿的是徐耘安的内裤和衣服,稍微有点紧但勉强能穿。徐耘安想得臊红了脸,等他一出来就关掉床头灯,将自己显露无疑的心思藏在黑暗之中,哪怕在暗夜中也没敢细看一眼,而是侧身背对他。 霍长隽钻进被徐耘安暖好的被窝里,从背后抱住了他,察觉到对方身体顷刻僵直起来,霍长隽以为是自己之前的施暴让他有了心理yin影,叹了叹气,贴上他的耳畔用气声安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单纯的睡觉。乖,放松点。” 直到那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头发的动作停了,耳边响起霍长隽入睡后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徐耘安才完全放松下来,跟着彻底入睡。 他悄悄转过身,借着窗外透出的城市霓虹光亮,用目光描摹霍长隽睡得沉稳的面容,脑子里反复滚动着一句话,以前看书时瞄到的: “和一个人睡觉与zu_o完全是两回事。爱情并不是通过zu_o的欲望体现的,而是通过和她共眠的欲望而体现出来的。” 徐耘安大着胆子在被窝里牵起霍长隽的两根手指,很快就睡过去。 这一晚梦很长,他梦到了霍长隽等在小公寓附近的车站,跟他说:我不要你了。徐耘安瞬间心都凉了大截,不死心地追问:我算什么? 徐耘安呼吸急促心跳骤停,半跪在地上哭笑不得,霍长隽默默站在不远处,眼神比冰锥还冷地直cha进他的心脏。 他说什么来着,他说: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一把燎原之火烧着了整个世界,他被这把火逼到了悬崖边上,毫无知觉地往下坠。直至霍长隽几声急促的呼喊和不寻常的颠簸将他拉回到现实。 徐耘安神志不清,恍恍惚惚地用力睁眼看向前方,凌晨时分的北城漆灯瞎火,霍长隽背着他疾步向前,嘴里不断喊他的名字。 好像在梦里,徐耘安耷拉着脑袋靠在他身上,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霍长隽究竟听没听到。 半夜时分,霍长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一块烙铁沉沉压住,他瞬间清醒过啦,拉灯一看,徐耘安整个脸火烧似的,薄棉睡衣被汗沾shi了大半,嘴里呢喃着什么。 喊了几次名字都没应,徐耘安甚至没抬起眼皮瞧他。霍长隽被这温度烫得心慌意乱,以最快速度换上衣服,又给徐耘安套了件羽绒大衣穿好鞋袜,背起他直往附近的医院奔去。 凌晨三点半,霍长隽茫然地四周张望,路上黑黝黝的几乎没见着出租车,万籁俱寂的时空里,偶尔闻见小巷里犬吠之声,深冬寒风猎猎呼声,以及背上的人急促的喘气声。 他能依靠的只有我。霍长隽心里产生了这么一个陌生的想法,将有气无力的徐耘安往背上颠了颠,拔腿往医院方向跑去。 幸好在半路上拦截了一辆出租车,霍长隽将徐耘安环在怀里,吩咐司机开稳点去最近的市一医院。 徐耘安整张脸贴在霍长隽裸露的锁骨处,感觉凉凉的很舒服,下意识又凑近了点儿。霍长隽用羽绒大衣裹紧了睡得昏昏沉沉的徐耘安,胸口那点热烫得他神智清明,不住地往车窗外看,刚上车没一分钟就在心里抱怨这市一医院他妈的怎么这么远。 “徐耘安,你还好吧?”他摸摸徐耘安后脑勺shi透了的发丝,耳朵凑近贴上徐耘安的嘴唇问道。 徐耘安口齿不清呢喃了好些话,过度的热气喷洒在霍长隽颈脖处,他好不容易才听清了完整的句子,市一医院那点光亮在眼前清晰可触。 “种了那么久的花草,妈妈还是没能回来。” “霍长隽,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我的本子要写满了,就快撑不下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 …… 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作者有话说 电影台词出自《这个杀手不太冷》,安安入睡前想到的那句话出自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第三十七章 兜里揣着糖 到了医院看急诊,霍长隽先安置好徐耘安再去缴费。等回来时,徐耘安迷迷糊糊地趴在走廊的长凳上睡得正酣,藏青色的长款羽绒服冒出半颗头发乱糟糟的脑袋,落拓的模样儿像极了在路边等哪个好心人捡回去的小狗。 霍长隽问值班的护士要了床位,轻手轻脚地把人抱上床盖好被子,安静地守在一旁看点滴瓶。徐耘安似乎在做什么噩梦,扎针的手不安分地乱动,霍长隽只好握住,时不时向前伏身用额头探一下徐耘安的体温,为他抚平皱成“川”字的眉间。 大半夜的医院很寂静,整个注s,he室就他们俩,电视放着形形色色的电视购物节目。霍长隽眼皮儿打架,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一阵刺耳声音从门外传来,夜间急诊收入一名重度烧伤的病人,家属在急救室门外哭天抢地。霍长隽一个激灵醒来,发现点滴早就滴完,徐耘安的手血液回流得很厉害。 找护士拔针之后徐耘安还在睡,霍长隽没喊醒他,这会儿再怎么疲惫也撑着不睡。 他在长椅上瘫坐,后脑勺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目之所及是鼻塞严重,呼哧呼哧出气儿的徐耘安,脑海里回旋的是这人过往亮出的底牌。 爱情如同一场赌局,先爱的那个往往最早亮出底牌,而且很大概率全盘皆输,从来就是这么个理。 霍长隽以为自己早就将徐耘安看了个透底,没想他付出的心意和承受的委屈远远超过预料。他看了徐耘安在车上提到的那个本子——方才翻找大衣时从柜子里捣腾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过去两年多内霍长隽在这段感情里犯下的“罪状”,控诉得合情合理,可又无一例外以徐耘安对他的辩护告终。 “罪状二十八,他又一次在众人面前甩开我的手,并且在方霓质问我们关系时没说半句话。我总觉得,我们在一起并非是相互喜欢,而只是我刚好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了而已,真希望他能坚定地选择我那么一回,我肯定不顾安危为他风里来雨里去。” “罪状三十六,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失约,我在美术馆门口前等了他三小时。在终于打通电话那刻,我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指责,而是他安全就好。这真犯贱对吧,可我也乐意这样做,反正也没耽误到谁。” …… 怎么有人这么傻?忍受他因为别扭而冷漠的性子而犯下的错,对未来无望又邋遢脆弱的他说“你很好”,明明自己也迷惘得很却大言不惭说“我可以养你”。 他何德何能让徐耘安当他是块宝,并为此搭上整个青春乃至往后的人生,而他又能回报什么? 过往几段恋情,霍长隽也欠下了很多,但没有哪一次的内疚和心疼感比得上这一回。 霍长隽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不安。 天亮时,徐耘安还没醒,霍长隽一看到点了,就跟值班护士沟通好,让她先帮忙看着徐耘安,自己悄悄跑去外面买粥送去林冬怡的病房——她也在市一医院接受治疗。 林冬怡醒得很早,颤颤巍巍下床穿衣服,霍长隽迅速上前扶住,帮她穿好棉衣外套,戴上毛线帽,就像往常那样服侍她洗漱和吃早餐,待会儿十点得去做个化疗。 隔壁病床的是个患癌半年的赵姓中年妇女,说什么久病床前无孝子,倒是她生了个贴心的好儿子,每日端茶递水就没落下一样。 十级余震 第8节 十级余震 第9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9节 林冬怡眯眼笑着看向霍长隽,后者削了个红富士,切成一块块递到林冬怡面前。 “你是来找人的吗?”门口处传来护士的声音,现在正值医护巡房时间。 霍长隽看向声源处,徐耘安苍白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护士的问题,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后掏出手机打字给护士看。 “耘安。”霍长隽脱口而出喊了他的名字,徐耘安看向他像是看着一根救命稻草。 林冬怡好奇:“隽啊,你认识的?” 霍长隽没来得及回答,三两步走到门口处:“他是我朋友。” 准确来说,是男朋友。霍长隽想。 徐耘安跟着点头,又向霍长隽那边靠了几步,在手机上打字道:“师哥,我喉咙痛说不出话,醒了看见你不在,问了护士说你在这儿。” “对不起,我这儿有事,没等你醒来,”霍长隽牵起他的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你饿了吗,来吃点早餐。” “这是我妈妈。”霍长隽介绍道,他话音未落,徐耘安就悄悄甩开了他的手。被甩掉的手滞在空中孤单得很,霍长隽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他们俩又不是见不得光。 护士给林冬怡测血压和量体温,徐耘安向她半鞠躬后正准备在手机上打字,霍长隽用手盖住他的动作,说:“妈,这是我的朋友徐耘安,耕耘的耘,安乐的安。他也病了,我带他来这边打点滴。现在他喉咙痛开不了嗓,所以说不了话。” 说罢把徐耘安按在张椅子上,端出刚才买的白粥和香菇青菜包,给他用shi纸巾擦拭双手。徐耘安局促无措,轻轻推开霍长隽的手,并且在他准备喂粥之前先一步抢到勺子。本来还病得昏沉如脚踏浮云的他现在浑身汗毛竖起,处于一级防备状态之中,最怕的就是林冬怡透过这些过度亲密的行为,猜出他们俩的关系。他自己怎样都不要紧,可是他得护好霍长隽。 被连续拒了好几次的霍长隽莫名烦躁起来,可瞧见了徐耘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白得跟纸似的,手背上还留有针口,就怎么都烦不下去。 十点一刻,林冬怡被推去做化疗,家属只能等在门外。霍长隽怎么都不肯坐下来,也不肯让徐耘安陪他站着。 林冬怡化疗排斥反应很大,霍长隽每次等在外面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恨不得全部苦揽在他身上。 “我妈病了挺久的,情况越来越糟。你生日那天,她突然晕倒了,所以我没能守约陪你过完,对不起。”霍长隽突然想到徐耘安在本子上写的,不知道为什么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徐耘安心软得一塌糊涂,说好要放弃的心又一次被拉回来。他静静凝视霍长隽被走廊灯光模糊了的后背,读出了其中的萧索和孤寂,眼看四下无人,不由自主就拥上去,毛茸茸的脑袋往他颈脖蹭了蹭。 林冬怡病了快三年,霍长隽愣是没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朋友,即使有二叔二婶帮忙分担,可终究得他独力扛着。人类的悲喜注定是不可相通的,他也就没必要去展露自己的悲喜,免得坏了气氛,而且受旁人的同情反而让他不舒服。可徐耘安几个无声的动作就这样轻易地化瓦解了这道高高筑起的防线,就好似在独自渡那无边苦海,突然来了这么一点甜,霍长隽眼睛陡然酸涩,可终究还是咬着牙把眼泪给逼回去,好歹在徐耘安面前保持一下高大形象。 徐耘安不懂怎么传达自己的心疼,抱了之后瞅到霍长隽脸上堆满了委屈和悲伤,似乎拥抱也没什么效果。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珍宝珠,之前霍长隽戒烟时常吃这个,他买了一堆放在每件衣服口袋里,等霍长隽需要了就能马上递过去。 他剥开糖纸,无声地做了个“啊”的口型。霍长隽不明所以跟着张嘴,一颗香橙味的珍宝珠就这样塞到他嘴里。 口腔洋溢着他最讨厌的甜腻,对上徐耘安微微翘起的嘴角,心想,什么嘛,这人怎么随身揣着糖,像个像孩子似的,还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哄……想是这样想,但他还是很听话地把糖给吃完了。 徐耘安在手机上敲字,然后抬起来给他看,上面写着:“不怕,我会陪你。”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会照顾好你。” 此刻徐耘安目光澄亮坚定,没有半点平日里的羞涩内敛。 霍长隽掉进了一汪温泉里泡得晕头转向,心眼却跟个明镜似的,徐耘安这番真诚的表白让他心尖儿发麻酥软,很不好意思,又莫名的笃信。 他想,能被这样爱着,真好啊。也许,他也能这样试着爱面前的这个人。 栽了栽了,他终于栽在一个兜里揣糖的小孩手里。 临近元旦,徐耘安的身体好利索了,经常来医院陪林冬怡晒太阳聊天。林冬怡给他看家庭相册,不经意翻到一张年轻时的照片,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心怀希望地憧憬着未来生活,神采飞扬的年轻面容在快门按下的那刻永远定格。 徐耘安直夸漂亮,林冬怡看着这照片里一脸稚气的自己,像是打量一个陌生人,良久后开口:“耘安,你能为阿姨画一幅画像吗?” 他欣然答应。 挑了个晴朗天气的日子,林冬怡打起ji,ng神画了个淡妆,穿上她二十几年前大学毕业那天的红色长裙。 她颇忐忑在全身镜前比对:“耘安,这样好看吗?” 徐耘安重重地点头,语气虔诚无比:“好看的。” 林冬怡自然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镜子里的她双颊凹陷,一头秀发因化疗不复存在,哪里来的好看呢。 徐耘安察觉她眼神黯淡下来,不禁哼唱起:“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她笑出了声,不是因为这旋律被改编得面目全非,而是徐耘安极力希望哄她开心的笨拙模样。 午后的冬日放晴光,林冬怡理了理裙摆坐在草坪上,双手交叠在腿上,弯眼微笑正视前方。尽管这副身架已然腐朽,她还是想将灵魂深处的怡然表现出来,最后一次如此。 她走神想到了年轻时喜欢过的诗句:“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眼睛被阳光晃了晃,不觉有点发热。 霍长隽来时便看到这么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他蹑手蹑脚走到徐耘安身边,蹲下来将挡住视线的额前碎发拨到一旁,手顺滑到耳垂处轻轻捏了下,小声说:“你头发掉下来了。” 徐耘安下意识躲开,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影响。这些天他跟霍长隽拉开距离,在林冬怡面前尽量表现出跟霍长隽“不熟”,可后者丝毫不在乎,该怎么上手就怎么上手。 林冬怡看在眼里却笑而不语。 徐耘安画了个大致,回头补充好细节,三天后拿着一幅装裱好的油画给林冬怡看。 林冬怡爱不释手,她隐隐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这样回光返照的好状态怕就这一回了,心里感叹,这下总该有一张喜欢的遗照了。 临走时她塞了个苹果给徐耘安以示感谢,顺道把字条塞到他手上。 霍长隽跟徐耘安那点破事哪里瞒得住林冬怡,可林冬怡没有当面戳穿,她在字条里恳求徐耘安好好照顾自家的傻儿子。 上一秒以为被投进动荡的狂风骤雨中颠沛流离,下一刻却躲进了安稳结实的城堡里,在火炉旁静静取暖。徐耘安为这片刻的理解感到很窝心。 路口等红灯时他主动捞起霍长隽的手,这次他没有甩开也没有被甩开。霍长隽以为他在为一个几块钱不到的红富士乐呵,绿灯亮起就由他拉自己的手过这条马路。 第三十八章 向神祈祷 老猫盖饭陪霍长隽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外加三年高中,死在了新年来临的前夕,享年十二岁。 盖饭被烧成灰装进了一个坛子里,放在家中,它小时候最喜欢将自己塞进空溜溜的鱼缸或者小储物箱里,霍长隽疑心他是水做的,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他情绪没有太大波动,人跟猫寿命不同,盖饭已经走完了它整个猫生,相当于人的寿终正寝。在盖饭短暂的生命里,他们好歹在一起。 千古流传的诗句也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i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霍长隽刻意让自己学着坦然点,提前预习如何与亲近的人或事告别——不管他愿意与否,迟早有天也要跟林冬怡说再也不见了。幸好人能自欺欺人,除了人世间,还有天堂这么个存在,死别时能假装豁达地说咱们天上见。 想是这么想,可霍长隽最奢求的仍然是,他所爱都能好好活在这世上,管他什么天上地下的。 等盖饭钻进坛子里的三天后,徐耘安抱来又一只布偶猫,也是耳朵鼻子一团黑,通身雪白眼珠子蔚蓝似海。 徐耘安抓起小猫的爪子跟霍长隽比了个“嗨”,捏着嗓子说:“主人,我叫锅巴呀,刚出生一个星期,以后就由我来陪你吧。” 比起这只酷似盖饭的锅巴,霍长隽其实更想抱住酒窝清浅,甜得跟颗香橙味珍宝似的徐耘安。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林冬怡不到晚饭时间就赶走霍长隽,嘱咐他带徐耘安去玩一下。 林冬怡语重心长:“隽啊,耘安是个乖孩子,得好好对人家。” “妈,你……”他神色诧异,喉咙哽了一下,听到林冬怡继续说:“如果你们真要在一起,以后的路会很难走的,妈妈可能陪不了了,你要更加努力坚定点才好。” 林冬怡的话给霍长隽注入兴奋剂,他几乎是跑着奔向徐耘安平时最常去的训练室。 赶到的时候,徐耘安正跟赵书瑛说说笑笑,师姐邀请他一起去世纪广场倒数。 霍长隽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不喜欢徐耘安的视线不落在他身上,以及他对别人也笑得那么好看。 “安安——”霍长隽板着脸,故意挑了个最亲密的称呼来喊。 聊得火热的两人齐刷刷转过头来,徐耘安脸上藏不住欣喜若狂,脆生生地喊“师哥”,也顾不上赵书瑛还在一旁,两三步蹦到霍长隽身边,就差没挽上手臂。 霍长隽明面上双手cha裤兜装酷,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以最小幅度扬了扬下巴,心里早就天青雨霁好不晴朗。 “你怎么来了?”这是霍长隽头一回主动找他,徐耘安心头不禁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期待。 在对上徐耘安快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的瞬间,霍长隽有原因不明的片刻词穷,磕磕巴巴道:“那个……今天是最后一天,世纪广场……要,要去吗?” 霍长隽只想就地扇自己一巴掌,心想明明不是头一回谈恋爱的新丁,我究竟紧张个屁。 “你是想约我……去新年倒数?这算约会吗?”徐耘安不确定地问,过去霍长隽几乎没开口主动约他,这是头一回。 他眼睛故意瞄向别处,微微点头权当作答。下一秒没管徐耘安跟没跟上,自己先迈步走出去。 徐耘安忙不迭答应,随手背上画板和书包踏出门,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说:“师姐我今晚还有事儿,你玩得开心。” “弟弟——”赵书瑛还没弄清状况,跟着跑出去却看到霍长隽从背后伸出手,徐耘安笑眯眯地把手搭上去。 她被吓一跳,久久说不出话。 他们在小店吃了顿饭,徐耘安陪霍长隽在电玩城玩了会儿,一起踱步到世纪广场。 广场上人山人海,他们挤不进去,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离新年倒数还有不到五分钟。 十二月末寒意已浓,霍长隽见徐耘安鼻尖被北风冻成小丑的红鼻头,略鼓起腮帮喷出圈圈白雾,小酒窝不经意地透出点童真。他顺着徐耘安的目光看向几步之外,一对身穿校服的笑情侣共享同一条红色围巾,相拥在一起取暖,如一对将柔软肚皮展现给对方的刺猬,场面很是温馨。 瞎子也能看得出他有多羡慕人家。霍长隽这样想的时候不禁泛起浅浅的心酸。 徐耘安不禁呢喃道:“真好啊。” 可转念一想,虽说现在他跟霍长隽不论在明面或暗地里都做不到这般甜蜜蜜,可最近霍长隽温柔了许多,方才似乎还为他吃醋了,这应该算是在乎吧。自从心里揣了人,他变得异常胆小且容易满足,一点小恩惠就感谢天地,一点挫折又能让如坠冰窖。 神思离家出走中,一条藏青色围巾夹杂柠檬香的余温从背后绕了两圈,围得徐耘安只露出一双铜铃大的明眸。 “快倒数了,看屏幕。”霍长隽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连同围巾一起将徐耘安团团裹住的,还有霍长隽从背后的拥抱。 他很不合时宜想到了一句歌词:“世界将我包围/誓死都一起/壮观得有如悬崖上的婚礼……” 这不,他的世界现在就将他包围。 大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最后三十秒,全场沸腾涌动,徐耘安有生之年第一次在人群放声呐喊。 “10、9、8、7、6、5、4、3、2、1——” “师哥,新年快乐!”徐耘安转身凑到他耳边说。 霍长隽扯开他的围巾,脑袋钻进去后又绕了圈挡住他们下半边脸,在温暖的狭窄空间内一下下地啄吻着徐耘安,直至双方嘴唇濡shi如一片温暖的水泽。身后的天空绽出朵朵璀璨烟火,霎时点亮了整个夜。四周是互道“新年快乐”,真情相拥的人们,霍长隽与徐耘安久久拥吻,就像天幕下万千寻常情侣那般。 那晚,两人自然而然就在巫山上看了好几场云雨。霍长隽温柔得足以抹去他们俩之前那场不快的欢爱,徐耘安鲜少在**中体悟到生理上的愉悦。 他完全放松地享受霍长隽在体内长驱直入深 顶抽 cha,修长的双腿勾住霍长隽的腰间,整个人被冲顶得几乎陷进床里。那种疼痛、欢愉夹杂悲伤的滚烫感觉让他几近落泪,喉间发出声声呜咽的呻吟,裸露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个广袤无垠的空洞,又冷又深,只想与霍长隽这个热源贴得更近更近。 霍长隽想抽身时又被他掐住腰,左右撩拨折腾了好一番,他在暗夜中摸索着迫不及待地吻上那唇,摆出欢迎的姿态引领对方横扫自己的领地,最后又像个初生儿挂在霍长隽身上,抓住那么丁点凭借,咬着手指低声抽动鼻子。 霍长隽没想徐耘安这么主动,手掌不住地抚着他光滑的后背,连声音都染上了盎然笑意:“之前弄疼你了,这次还好吧?嗯?” 徐耘安累得脱力,脑袋埋在霍长隽颈脖间,一手蹭了蹭他的侧脸,小声地“嗯”了句。 他沉浸在霍长隽广袤无垠的柔情之中,心中缓缓升起一丝侥幸:他是不是终于让这顽石点头了,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失望了对不对。真想给自己的幸福盖个邮戳,直接一夜白头,寄到垂垂老矣的暮年就好。可这凡事最怕盈满则亏,如手握海沙,越是握得紧就越流失得快。他终究没问出口。 “以后……”霍长隽往徐耘安那胡乱挥动的手靠近了些,好让他摸得顺手点儿。这身上的重量,以及胸膛晕开的一片暖意让他感到很踏实,心房有个终年灌着寒风的缺口,如今却被恰恰堵上了。他不禁情动想说一句“以后会更好的,咱们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吗”,情绪是酝酿好了,怀里的人却呼呼大睡,于是话就这么咽回去。 霍长隽觉得自己这紧张情动欲告白的状态像极了没开苞的愣头青,亲了亲他的肩膀,揽着人钻进被窝里睡去。 这一晚睡得很安稳,无梦安好。 霍长隽免了弃音乐找份安稳工作的想法,白天在不知名的唱片公司当音乐助理,晚上到相熟的酒吧驻唱赚钱,踏踏实实写歌积累。 这天下班后,手机邮箱有了消息提醒,一查看,原来是广投给各家公司的demo石沉大海终于有了丁点声响。邮件的发送者是一名自称是林臻助理的人,里面说林臻对他的歌很感兴趣,可是最近在a城有事耽搁,希望霍长隽能在近五天内亲自到a城面谈。 林臻是业内鼎鼎大名的音乐制作人,新闻报道他这阵子或加盟新建不久的東博唱片公司。 在如今的小唱片公司工作时霍长隽辗转要到了林臻的邮箱地址,并不抱什么希望把自己的作品集发过去,没想居然收到的终于不是拒信。走在人烟了无的大街上,压抑已久的他忍不住喊出声,在某户居民亮灯准备泼他水之前赶紧溜人。 凌晨三四点回小公寓里,徐耘安窝在沙发里酣睡,还奶气吧唧的锅巴蜷在他胸前入梦。他每次在电话里发誓说绝不熬夜等他,结果次次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霍长隽脱了沾满寒气的外套,先把锅巴安置到锅里,正打算抱起徐耘安时脚一滑却吵醒了他。 徐耘安艰难地站起身来揉了揉朦胧睡眼,无意识地哼唧几声,脑袋抵在他胸膛含混地说:“师哥,给你煮碗番茄ji蛋面好不好?” “不了,乖,睡吧睡吧……”霍长隽拍拍他的肩膀安抚,把人揽回卧室里。 给掖好了被子,他嘴里还不住地呢喃:“师哥,师哥,你真的不要吗?我煮面……很快很快的……你不饿吗?我起身,起身给你煮去……我就起身……”可人还抱住霍长隽的手,闭着眼往被窝里拽,说着扯上被子蒙住脑袋,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霍长隽快笑出褶子,拉开被子侧身躺下钻进黑蒙蒙的被窝里,循着暖热的气息找上徐耘安温软的唇又舔又亲,柔柔地堵住了这人的念念有词。 晚安了,安安。霍长隽在心里说。 第二天是周日,徐耘安醒得很早,陪霍长隽去医院看林冬怡。在一旁削苹果时,他听到霍长隽跟林冬怡报备等下要去a城几天,温存不过半个月就要分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离开医院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徐耘安没怎么说话跟在后面。霍长隽走了一段距离回头,发现他愣愣站在不远处,眼望马路对面的教堂。 “怎么了?”他走上去问。 徐耘安欲言又止片刻,才开口:“我们进去一下,好吗?” 霍长隽想了想离发车时间还充裕,便答应了。 教堂里坐着零星几人,一群教徒在清唱赞美诗,肃穆的声音回荡在拱廊之间,一缕冬日暖阳透过背面的彩色琉璃窗斜照进来,瞬间雾化了周遭的一切。 “男人不可与男人同寝,像与妇女同寝一样。这是可憎的,”徐耘安闭眼祈祷,睁眼后静静地说,“这是利未记里的一句话。上帝似乎一直不赞同男人与男人相爱。师哥,你说我要是向他祈祷,他会不会答应我?” 霍长隽起身到他跟前,伏身凑前时却挡住,于是就保持前倾的姿势握住了那抵在胸膛的一双手。 他问:“你刚刚祈祷了什么?” 徐耘安摇了摇头没说,他忍住了索求太多的冲动。霍长隽给多少他就收多少,不能再要太多了。 额头被烙下如蝉翼沾水般的一吻,霍长隽眉眼也被那折s,he进来的暖光柔化了几度,他说:“等我回来时,告诉我,不论是什么我都帮你实现。” 方才看着徐耘安,他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一直没有好好对他说一次“喜欢”。等他这回找到了登上未来的天梯,一定要郑重地说一次,一说就要说到徐耘安心坎上。 而徐耘安几乎就要说出,自己刚刚怎样擅自在神灵面前贪求霍长隽的余生。 直到送霍长隽进高铁站,他还是没说。 恨不得下一秒霍长隽就站在出站口等他,然后他们一拉手就瞬间白头,度完那无忧无悲的余生。 徐耘安游荡在空中飘下今年第二场雪的北城,视线在路过的对对情侣上逡巡片刻,百无聊赖之中又开始思念坐上高铁,踌躇满志奔向未来的霍长隽。 神应该会答应我吧。他想。 作者有话说 “世界将我包围/誓死都要一起/壮观得有如悬崖上的婚礼”歌词来自我个人很喜欢的《飞女正传》。 第三十九章 撕裂 霍长隽一走就差不多一周。林臻在a城的私人音乐室里为天王凌川的新专辑选歌,正值创作瓶颈期的他渴求新鲜的东西,霍长隽寄来的demo部分细节还有待修改,但旋律和风格确让他眼前一亮,希望能当面跟霍长隽讨论一下。两人在音乐创作上有很多相似的看法,见面没多久就聊得火热。 那几天霍长隽就待在音乐室忙着改曲编曲,几乎通宵达旦赶成果。能得到业界巨头的赏识可谓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隐隐看到有一个堂皇美好的世界正在向他招手,为此忐忑不安又异常兴奋,于是也顾不上跟徐耘安交流,每天唯一不变的是跟林冬怡通话。 实际上徐耘安也同样忐忑,一半是因为他毕业在即,一个新的但也是晦暗未明世界正在向他张牙舞爪,一整天塞得满满的,边准备毕业作品边到各种设计所或者美术教育机构面试,哪怕林冬怡自有人照顾但他还是每天必到医院探望。另一半则是因为霍长隽的冷落让他那患得患失的心情又死灰复燃,他不知道霍长隽在忙什么也怕打扰了他,前两天是霍长隽离开后唯一一次打电话来,徐耘安一时没忍住说多了,却发现话筒那边的人早就睡过去,有轻微的呼吸声。 又在画室里熬了一晚,白天在一家美术教育机构试讲,颇受好评。徐耘安照常回到小公寓却发现门虚掩着,小跑到楼梯间抄起一把公用的扫帚,慢慢开门踱进去。玄关处的小灯亮着,徐耘安瞄到沙发上的人影后松了口气搁下扫帚。 徐初脸色yin沉地坐在沙发上,紧裹的长款大衣黑得近乎要跟客厅的昏暗融为一体。 徐耘安觉得很不对劲,徐初向来不管他更别说主动来看他。他换鞋时试着喊了声“爸”也没得到回应,直到走近瞥见茶几、地毯和沙发上垒起了他藏在另一间房里的画,以及一个木箱。画清一色都是霍长隽的画像,木箱里放着他的日记,清晰记录了他从暗恋霍长隽到与之相恋的全过程,也有霍长隽批改过的高中数学试卷、霍长隽请吃的冰棍的棍子、糖果的糖纸……全部是他多年来小心藏好的秘密。 而现在徐初全都翻出来,让这一切赤裸裸地见了光。 惊慌在体内升腾,徐耘安腿颤抖不止,不知所措地看向徐初,眼里满是哀求和害怕。 冷得跟冰雕似的徐初终于有了反应,他起身瞪了徐耘安好一会儿,猝不及防挥起手给了狠狠的一巴掌。 在得知徐耘安主动放弃出国后,徐初来这边了解情况,表明身份后让房东李阿姨开门,在屋里踱步结果就看到了这些孽障玩意,第一反应是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自己栽培了多年、平素乖巧听话的儿子居然跟个男人厮混,还甘愿自毁前程?!在徐耘安回来前,他就被愤怒、痛心等复杂的情绪来来回回凌迟了百遍,直到这刻找到了爆发出口。 “你放弃出国,就是为了这男人?”这是徐初哑着声音质问,这是徐耘安进门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徐耘安听到这话后却突然脱力地笑了,徐初最关心的果然还是他的成绩,其次的其次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徐耘安却没来由地倍感痛快,他像个一丝不挂的犯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处以极刑,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凉爽,不知哪来的勇气驱使他说:“爸,我喜欢他,喜欢了七年了,而且还会一直喜欢下去。我也不会当画家,以后的路我自己来选。” 徐初目眦尽裂却极力克制住,徐耘安脸上那红印够吓人的,他怕自己再动手恐怕就是拆骨剥皮。他收敛起自己的怒气,一字一顿说:“给你一天的时间做个了断,明天跟我回家,六月份给我乖乖出国,定下心给我走职业画家这条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必要时我会采取手段帮你了断。你自己给我好好想清楚了。” “爸,你不可以这样独断专行,我也应该有权利去过我的人生!”深知徐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徐耘安慌乱地扯住徐初的外套衣角。他从来没像今天那样顶撞徐初,内容是掷地有声,声带颤抖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徐初狠狠拽回外套,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还有脸跟我谈这些?你枉费慎心十月怀胎,拼了命也要把你生下来,现在的你已经配不上她的牺牲。” 这是徐耘安第一次在徐初嘴里听到妈妈的名字,他只知道徐母身体底子差,好不容易才怀上还打了好些保胎针,最后在手术台上大出血抢救无效。他的生日即是徐母的忌日。 一个从未有过的可怕念头甫一成型,徐耘安几乎同时开口:“所以你一直觉得,当年死的是我就好了,对吗?” 徐初脸色青了又紫,以哐地摔门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霍长隽好不容易赶出修改版本的编曲,林臻很是满意,拉他去一个去饭局放松一下,早就将他当成自己的半个徒弟来给圈内好友介绍。同他一起被林臻相中的还有唱demo的方霓,两人跟在林臻背后跟别人拼酒。 方霓眉头紧锁,满脸写着对这种虚伪的你来我往的厌倦,霍长隽对这种酒r_ou_饭局也不甚喜欢,但他深知这是林臻的力荐好意且惯了在社交场合表现得体,于是帮她挡下了大部分的敬酒。酒席进行到一半,徐耘安来了电话,当时有个退居幕后当老板的过气歌手喝多了正拉着他忆往昔峥嵘岁月稠,霍长隽没法抽身跟徐耘安好好说说话,只能随口说“待会再给你打电话”后挂掉电话。 整个晚上徐耘安在等霍长隽的电话,他在极度惊惶的状态中倦了麻木了,呆呆看着从光荣榜海报上抠下来的照片,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唯独照片上霍长隽的笑脸是鲜活闪亮的。他从忧虑彷徨的状态中渐渐抽离出来,甚至想,只要霍长隽给他一个承诺,或许他就有足够的勇气离开那个活了二十几年所谓的家,他们可以一起生活,一起对抗那些不看好他们的目光。只要是两个人能始终在一起,好像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想法很傻很傻,可徐耘安真的只能想到这个了,未来的路怎么走,违背徐初的意愿会有什么后果等等这些统统不在他思考范围内,唯一清楚的是,他离不开霍长隽,很想很想跟霍长隽在一起。 叮咚一声的短信提示铃划破深夜沉闷的寂寥,拉住了即将坠入梦境的徐耘安。他半靠在床头差点睡过去,急迫地拿起手机查看,挡不住猝不及防泼来的一盆冷水,瞬间冲击力之大震得他眼前模糊,体内脏器裂缝丛生,凉意从外至内渗个透彻。 彩信来自霍长隽,没有半个字,只有一张照片:昏黄暧昧光线之下,霍长隽脑袋陷进枕头里睡着,光洁的胸膛上趴着同样赤膊的方霓。 霍长隽在饭局上喝了个烂醉,方霓费了好大力气将他拖回酒店,扒下他一身沾满酒气的衣服并塞进被窝里。 方霓起身想离开,霍长隽突然挣扎着起身四处乱翻出手机,大着舌头喊:“手机……手机……” “找手机干嘛?你喝醉了,睡觉!”方霓将这酒鬼按倒在床。 “我要手机……”霍长隽没再起身,眯着眼解锁了手机屏幕,手指哆哆嗦嗦快半分钟也没按下电话,“我要打电话……” 方霓问:“打电话给谁?有什么电话不能等明天再打?” “安安……他在等我电话……在等我……”霍长隽手卸了力气没再执着于打电话,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不知什么时候断了,进入深度睡眠。 巨大的酸楚在方霓心里翻江倒海,早在来a城那天的火车上,她瞄到霍长隽正低头跟谁发短信,眼角眉梢都饱含春风笑意。 “跟谁发短信呢?”方霓装作很随意地问,可事实上她就没见过霍长隽跟谁发短信能发成这个状态。 霍长隽头也没抬:“安安。” 方霓诧异:“徐耘安?你们还没分?你认真的?”三年是霍长隽跟其他前任在一起的时间的总和了。 “算是吧,”徐耘安说他到家准备煮饭,霍长隽回了句“乖乖吃饭”后,以徐耘安一个笑脸结束对话,才抬眼看方霓,语气里尽是无奈的宠溺,“我要是跟他说分了,他会哭鼻子的。” 我大概也会哭鼻子吧。霍长隽在心里补充了这句。 这回答,这坠入爱河的神态如晴天霹雳直直劈中了方霓。她不懂,为什么偏偏就是徐耘安,而不是更早认识霍长隽,且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她? 而现在霍长隽他妈的喝醉了,神志不清还想着给徐耘安回电话。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这个问题夹带妒忌情绪埋在方霓体内,在此刻终于破土而出。她把手伸向了那屏幕常亮的手机,做了这辈子她最为自己感到不齿的事情。 第二天清早,用不着徐初派来的司机和助理动手,徐耘安很配合地收拾好行李,跟房东李阿姨交代了下,按合同给足了剩下半个月的房租就跟着离开。那些画像、日记全被锁进书房里,徐耘安本想让李阿姨全都扔了好,可话至唇边却转了个弯:“李阿姨,如果一个星期内我还没回来,麻烦您替我扔了吧。” 一个星期,就算是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吧。徐耘安不无悲哀地想,他似乎在心里默默“原谅”了霍长隽好多回了,都习惯成自然了。 回家路上,徐耘安接到霍长隽的电话。手机铃声一响起来,徐初的助理从副驾驶位上转过头来看他,眼里带上询问之意。 “普通朋友而已。”徐耘安解释后接起电话,痛了大半夜的心脏刚平静了没一阵子,在听到霍长隽声音那刻再度剧烈跳痛起来。 他先说了个好消息,他终于得偿所愿受人赏识,歌曲被天王收录在新专辑里,已经签约東博当制作人了。 徐耘安沉默着,霍长隽似乎意识到他不对劲,便敛起自己过分喜悦的情绪,说:“耘安,昨晚我醉了,没来得及回你电话。你要跟我说什么?” 徐耘安语气平静:“没,没什么了。” 没什么了,你还是骗了我,我所以为的温柔原来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施舍而已。 我爸知道了咱俩的事情,可到底只有我一个人愿意为这段感情扛下所有,也许你从未真正地喜欢过我吧。 到底他还是没勇气问霍长隽昨晚跟方霓怎么回事,更别说提出跟他一起私奔。 车窗缓缓下降,疾风刮得徐耘安眼眶阵阵疼痛。 第四十章 于心有愧 脚一离到北城的火车,霍长隽就立马奔去医院看望林冬怡,跟她分享签约東博的喜悦。 林冬怡却在担心另一件事,徐耘安已经有两三天没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发了好些短信没回,电话也打不通,霍长隽急忙赶去小公寓找徐耘安,结果却是人去楼空,只有房东李阿姨在收拾东西。 “耘安啊,他前几天走了,临时说不续租了。”李阿姨如是说。 霍长隽被重击了一下,呆愣在原地,疑心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可问了几遍,李阿姨还是这说法且不知道徐耘安去哪了。 他拜托李阿姨先别收拾,飞速下楼到马路上拦截一辆出租车,赶到徐耘安的学校。 站在美院校门口那瞬,他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徐耘安学什么专业,平日里跟谁玩得好,有哪些老师和同学……这些他一概不知。 霍长隽心底生出了悚然的念头,只要那个人不主动来找他,他就可能永远失去那个人,比如说现在此刻。 找遍了所有跟徐耘安可能搭边的地方,直至暮色四合,他灰溜溜地回到那公寓,李阿姨早就把书房那堆画像打包好搁在客厅里。这是霍长隽头一回认真欣赏这一幅幅画像,每幅画像背面或左下角清晰记录了日期和事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个关于暗恋和守护的故事就这样终于被故事的另一位主角了解。 那个人喜欢人就像小孩子兜里揣着糖果,走在路上既想撒开腿跑回家里锁上房门悄悄品尝,又怕颠簸动作大了点。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藏在心里。 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那个人每天尽力让他沐浴在爱里,可他到头来却对那个人一无所知。 他总想着等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音乐事业有了起色再来一个郑重的告白,可还是晚了。 徐耘安在春天时就早早为他开好的花,他却偏偏要等到冬天再想起来看,结果就生生地误了这仅此一次的花期。 看着那些被温柔抚摸过的油画、素描和日记,霍长隽嘴角几乎没耷下来过,眼尾却不知怎的渗出点shi意,眼前变得模糊不清。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霍长隽就守在那小公寓里,每晚被细细密密的悔意搅动得无法入眠,总是疑心徐耘安下一秒就回来,以至于夜间的一丁点声响都能惊得他跑去门口处查看。除了照顾林冬怡他就是在打听徐耘安的消息,可进展全无。他不无悲哀地发现,徐耘安真的不见了,无影无踪,就像从未来到他的世界里一样。 这天他颓然地回到家中给林冬怡拿换洗的衣服,开门即看到了就未露面的霍怀进。 他没心思跟霍怀进纠缠,拿上衣服就准备离开,他从房里出来时,没想霍怀进在抄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往他额头上砸,瞬间见血。 “你今天又发什么疯?”霍长隽火冒三丈。 霍怀进火气完全收不住,手指戳着他就骂:“霍长隽你个混账东西,好学不学,他妈的给我去搞男人?” 霍长隽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的?” “呵,我怎么知道,你还有脸问?”霍怀进气不打一处来,“人家老爸都找上门来,说你勾引他儿子,让我好好管教你。昨天晚上还打电话来说他儿子离家出走了,结果一看是偷了护照从英国飞回来找你。你说,你是不是把他藏哪儿去了?” “英国?安安怎么就去了英国?那他现在在哪里?”霍长隽焦急问道。 霍怀进觉得他就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开口就问人家行踪,一声“安安”就坐实了人家老爸的控诉。 “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安安,安安……你真给我长脸,好搞不搞去搞男人?你最初选音乐我都忍了,这次居然还去当同性恋,丢不丢人啊你?” 他反驳:“霍怀进你给我把嘴放干净点。跟男人在一起怎么了?你随便搞女人就不丢人吗?” “你你你……”霍怀进被一句话堵回去,半晌才回答,“你搞男人该不是存心为了气我吧?” 霍怀进这满嘴的“搞搞搞”气得霍长隽太阳x,ue直跳,他一不做二不休就接住了霍怀进的话头:“是又怎样?我就是玩玩而已,就是为了报复你。现在你生气了,我开心了,真的太开心了!我说完了,请你给我滚出这个家,这里不欢迎你!” 霍长隽抬手指门,冷眼睥睨表示根本不想听你废话。霍怀进恨不得拆了这孽障的脑袋看看是什么构造,净是跟他唱对台戏。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霍怀进怎么也不肯走,霍长隽没眼看干脆自己先离开。 他自然不知道,好巧不巧门虚掩着,他们吵架给门外的徐耘安碰上了。他被关在徐初在英国购置的别墅里,每日梦里不可避免地跟霍怀进相见,果不其然没一周他又软骨病发作,想霍长隽快想疯了,两次出逃被撵回去暴打一顿,最后不得已求着赵书瑛给他偷护照,开门放他出去。 徐耘安从机场到霍长隽家的路上一直在想,一定要问清楚方霓的事情,也许是个误会。即使是真的,只要霍长隽承诺不再犯,他可以原谅,可以的。 他们还是能在一起的。徐耘安心如融化仅剩丁点的蜡烛,唯独那火苗不死心地燃着跳动着。 直到霍长隽说他们的感情只是玩玩而已,他只是霍长隽用来对付霍父的工具。 这么残忍地剪掉最后一点灯芯,彻底灭了,一缕白烟还未成型就消散在空气中。 北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没有一处藏得了他——徐家容不得他跟男人厮混又没大志,霍长隽从未真正接纳过他。徐耘安茫然地站在人群熙攘的十字路口,不远处的音像店陪他播了十七次《黄昏》。 “原来,他不爱我,他不爱我……”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积压在心头的情绪一下子缺堤泛滥将他淹没。下一个绿灯适时亮起,徐耘安随大流向前迈步,眼角的泪如断线珍珠似的落了下来。 深夜电台有失眠的人点播《黄昏》,霍长隽坐在车里半梦半醒,很多往事从心头掠过。他又爱了一遍,失去了一遍。 在他看来,跟徐耘安这段感情似乎就在那一通电话后永远按下了暂停键,然后他们俩就再也没前进过,不过是绕圈儿重复活着。事业、年龄、容貌往前走了,心还搁在那里。没想徐耘安却在他对父亲说出气话的那刻按下了清除键,彻底删掉过往好不容易存储下的数据。 他跟霍怀进流着相似的血液,长着一副金玉皮囊,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总能排除万难获得成功,却又同是感情上的失败者。以前他总在怨霍怀进的该请薄幸,可到头来却成了跟他一样的加害者。 霍长隽瘫在驾驶位上,浑身疼痛。 真可笑,他写尽了无数情歌,却谈不好一段情。 初夏昼长夜短,恍若舞台剧场幕布一拉,整个天顿时白亮,熏风撩开窗边纱幔迎进朗朗晨曦。徐耘安被闹钟吵醒,恍然了几秒才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床上。昨晚肯定是霍长隽将他抱上来,掖好被子才走的。 他洗漱一番,换身衣服就出门,没想门把挂了外包装写着“福记早点”的梅干菜r_ou_包和豆浆,摸起来烫手。取下来之后,他鞋也没换就跑到阳台向外张望。霍长隽拉开车门,似是有心灵感应般回头,发现是徐耘安探头望他,他豁然地弯起唇角,半握拳头作势往嘴里送。 徐耘安不懂他要表达什么,疑惑地摇摇头。 霍长隽笑得更欢,摸出手机低头敲字。 叮咚一声,徐耘安收到了霍长隽的短信:“傻瓜,叫你好好吃早餐呢。” 随后来了另一条短信:“安安,早。” 徐耘安又有点绷不住了。 霍长隽送完早餐后匆匆回了東博,在办公室里换衣服。助理小陈过来跟他确认明天下午的飞机行程,他要到a城参加节目《歌王》的录制。 下午跟柯诺在音乐室里碰面,最近事情太多,上次柯诺托他修改并编曲的歌一拖再拖,好不容易完工。柯诺一本满足,这下终于能在十周年演唱会上给沈宵风一个惊喜。 好死不死,霍长隽送柯诺离开时却碰到了沈宵风。柯诺表面镇定无异,眼睛却不停给霍长隽使眼色。 “你怎么在公司?今天不是要录节目吗?”柯诺扬起无公害的笑容打招呼。 沈宵风的视线在脸色如常的霍长隽和笑得快脸抽搐的柯诺之间徘徊了会儿,微笑着说:“有个大牌嘉宾临时有事,改期了。你……很不想我来?” “哪有呢……”柯诺往他身上凑,很没底气地说。 沈宵风嗯了声:“谅你也不敢。a哥找你有事,快去办公室找他。” 柯诺攀着沈宵风的肩膀,眼睛直直盯着他:“你不去?” “我还有别的事,”沈宵风抚平他后脑勺翘起的乱毛,将他往前面轻轻推送了几步,“去吧去吧,我的小祖宗。” 柯诺拖拖拉拉了半分钟才离开,临走时不忘绕过沈宵风,眼神示意霍长隽要保守秘密。 等他走远了,沈宵风眯眯眼笑:“隽哥,你们最近在捣腾什么呢?” 霍长隽睁眼说瞎话:“没呢。” “他最不擅长在我面前说谎。我之前无意中看到了他记在本子上的乐谱,你们是不是在捣腾什么歌,等着十周年演唱会上送给我或者整个团?” 霍长隽嘴上没说,但在心里替苦心瞒了那么久的柯诺心酸得差点笑出声。 沈宵风这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促狭一笑:“就当我没说过,你可别告诉他我知道了,不然他肯定哭鼻子。” 霍长隽不知道自己第几次充当他们俩的夹心了。他们刚出道那会儿,柯诺总爱在台上缠着沈宵风,可后者本来就喜欢男人,明面上对这种事情很是敏感,而且压根儿就不喜欢公司安排他卖腐吸粉,于是在明面上表现得很拒绝还一度闹出两人不和的传闻,两家粉丝终日撕逼互黑。 沈宵风哪里料得到柯诺小小年纪就对自己存了别样的心思,公然在演唱会上露骨表白,吓得台上脸色俱变,台下一片哗然。 幸好队长谢英楠及时救场,当即对愣得不知所措的沈宵风又抱又亲,其他俩成员也机智地围上来抱成一团,随后将这表白强行解释为兄弟情团魂炸裂,才勉强挽救局面。 演唱会后,沈宵风让其他成员先坐车回去引开粉丝和记者,自己则开另一辆车送柯诺。霍长隽当时是演唱会的音乐监制,也跟着一起,结果在车上亲眼目睹了沈宵风怎么骂得柯诺眼眶红红。车行即将驶向北城大桥,柯诺闹着要下车,沈宵风拗不过他就在桥头停了车,任由柯诺跑出去。 霍长隽问:“柯诺都跑了,你不追一下?” 沈宵风还在气头上,他最看重团队荣誉,柯诺这样当众跟个男人表白,就是枉顾大局并且拿队员的前途开玩笑。 他负气地说:“随便他,爱回不回!” 漫天大雪纷飞,柯诺在桥边快步往前走,身上只套了一件单薄的t恤。沈宵风嘴上倔强不服软,可到底以龟速开车,跟了柯诺一路。 沈宵风抢先在桥尾停住,下车拦住柯诺并脱下外套给他,可还没来得及捂热,柯诺反手就把外套狠狠甩地上,扬起地上些许积雪。 “柯诺,你任性够了,你……”沈宵风嗓子直冒火,捡起那可怜兮兮的外套,抬头却见柯诺瞪着双眼委屈至极,脸颊两行泪痕尚未风干,就怎么都骂不出口。 “我他妈的喜欢你有什么错?我错哪儿了?”他扯着嗓子控诉,势要跟呼啸北风比比谁的声音响。 沈宵风拿柯诺没办法,这面前的人好歹是他白月光的宝贝外甥,他再怎么爱不释手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拐走吧。可是……可是情难自已,刚才在车里瞧他穿着短袖冒雪吹风的,心就跟着疼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了,哪还经得起柯诺再这么折腾。 “哎,我快被你搞死了,小祖宗,”沈宵风用手背揩去柯诺眼角的泪珠子,语气无奈,“你说,你说你一大男人哭什么呢?” “那你一大男人,不也有胆喜欢人没胆承认吗?你还好意思说我!”柯诺红着脸反驳,“沈宵风你就不是个男人!” “是是是,我不是男人,柯爷您当着几万粉丝的面告白最男人了,”沈宵风附和道,“来,先穿好衣服,穿好了暖一暖肺再骂行不?” 他好不容易哄柯诺穿好外套,拉链一拉就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还渗出shi润的小狗眼。 沈宵风顿时心跳紊乱呼吸沉重,全都淹没在呼呼的风声之中。 栽了栽了,他的确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柯诺看痴了看醉了,哪怕沈宵风被风吹得发型全无,素面朝天,这张脸稍微有点表情也能让他心砰砰打鼓。反正现在不吻,以后要强上估计相当困难了。柯诺抱着必死的决心,果断踏步凑上去,在快要得手时却被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烦人的帽檐横亘在两人之间,嘴还微微嘟着却怎么都没法再靠近。 他正想继续张嘴大骂沈宵风不是男人,谁知沈宵风却扶额望天,神棍似的念念叨叨:“完蛋了完蛋了,柯诺你得对我负责。” “我现在超想亲你,超想……睡你。” 柯诺无数次摸进沈宵风的房间,恬不知耻地跟往他身上挤,可没想沈宵风比他还直白。 他脑内瞬间核爆炸,脸霎时就升起朵朵蘑菇云,往衣服使劲深埋只剩一头乱发,半晌才抬手伸出尾指。 “要睡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要睡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计划开坑写写在文里客串的小凤哥和糯糯,潇洒温柔强势攻 & 撒娇小作逼受,也写写第一逗逼天团的成长罗曼史,换种写作风格。 小凤:我家有个总想上我床的粘人弟弟怎么办?急,在线等。 糯糯:送上门的美色,我看你怎么忍,只要弄不死我,咱们就夜夜情。 第四十一章 人不如故 离开之前,霍长隽去了趟艺都画室。 他脚一踏进门,莎莎就很识相地将他领去转角处的教室。 徐耘安刚下课不久,在收拾散乱的颜料和画板。莎莎小声地叫他,徐耘安回头就看到霍长隽斜倚在门口,怀里抱着锅巴,一手拎了个行李包。 莎莎马上溜走,剩下一对猫男男。 锅巴扭头瞅了瞅徐耘安,喵喵喵几声,蓝得透亮的大眼睛似乎在邀请他来抱抱。 徐耘安抓起桌上的鹅毛笔上前轻轻晃动,锅巴很快就被吸引住,伸出的爪子快要碰到时却眼见鹅毛笔被徐耘安快速收回,还被人摸了把头顶和r_ou_爪子。 锅巴全然是个美色误国的昏君,被晃来晃去的鹅毛笔迷倒,徐耘安趁机摸个够就收手,生怕鹅毛笔的笔尖弄伤锅巴。 霍长隽本想抱个小动物来会显得比较惹人怜爱,可现在他完全被晾在一边,倒真的可怜了。 徐耘安把注意力收了回来,看了霍长隽一眼:“你怎么还来?我们昨晚不都说清楚了,彻底分手了就该少联络,最好……最好也别见面了。” “可我也说了,咱们可以重新开始,”徐耘安还在钻牛角尖,霍长隽也没舍得说一句重话,“这段时间,我要去外地录节目,暂时不在北城,你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锅巴?” 那个“不”还在徐耘安唇边酝酿,霍长隽卖惨:“我这趟任务重没法带上锅巴,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喜欢猫或者有空照顾的,我二婶又对猫过敏。你就看在锅巴是你一眼相中,还跟你待过一段时间的份上,照顾一下,好不好?” 徐耘安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彻底结束这段关系,却被霍长隽轻飘飘推了回来,一时间有点心气不顺。他看不惯霍长隽一副胸有成竹的从容样儿,不管是以前还是当下,换个角度想就是他心肠狠不下来一刀两断,总给对方可趁之机。 他最怨的还是自己这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性子。 徐耘安皱着脸:“你怎么就觉得我不会拒绝你?” 霍长隽苦笑:“我……我其实没觉得你不会拒绝我,今天来的时候还挺忐忑的,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在想要是你拒绝了我该怎么办。” 徐耘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这么低声下气的霍长隽。 “锅巴交给我吧,你……路上小心。” 霍长隽心头那根弦松了点,他静静看了徐耘安好一会儿,口吻颇为郑重:“安安,谢谢你。” 他们这一分别就是个把月。进入六月中旬,画室上下全在忙暑期招生的事情,徐耘安另外也得赶在七月底把绘画教材的初稿交给出版社。 一忙起来,他就没空胡思乱想,而且锅巴重回身边,家里又添了几分活气。当初他在宠物店一眼就相中锅巴,却转一半的猫生,想想不无遗憾。于是他一得空从网上购了一堆猫玩具,像个溺爱的老父亲跟在后面又拍又画的,想着法子跟锅巴重温往日的美好时光。 当然,只要锅巴别去阳台抓他的宝贝花草…… 十级余震 第9节 十级余震 第10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10节 霍长隽同样在忙。节目《歌王》邀请业已成名的专业歌手们重新参赛,再次接受大众的审视,霍长隽是这档节目的音乐总监,全盘负责歌手们的编曲工作。由于节目播出在即,只能预录近一个月的播出分量后就边播边录,录制行程很赶,他每天忙着跟参赛的歌手们沟通,跟现场乐队磨合排练等,也懒得在城市之间来回奔波,干脆把在東博的工作也搬过去a城继续。 除了每晚必发短信道晚安,他也没敢打扰徐耘安,哪怕期间回了几趟北城也是来去匆匆,换着id围观徐耘安的直播和微博,除了极个别时候想得不行了,才借着了解锅巴近况发个微信问问。他说到做到没想过放弃,但深知自己当年太混蛋,徐耘安心结过重,不敢再轻易交付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再像重遇最初那般横冲直撞,只会是将徐耘安越推越远。 跟霍长新的某次闲聊中被问及进度,霍长隽沉默半天,眉头皱成川字型。最近他又梦到了徐耘安一声不吭就人间蒸发那阵子,惊醒时自然就想到自己过些天回去会不会又历史重演,心里不禁阵阵发慌。 霍长新也察觉到堂哥的忧虑,便自告奋勇去刺探军情。他最近被公司调回北城工作,重回家庭怀抱,每天沐浴在爱心饭菜汤水的滋养,乐得不行。 这天去接小宝,霍长新跟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徐耘安寒暄,本想择日不如撞日马上约顿饭,却没想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皮肤白,五官俊,一双迷离朦胧的桃花眼扫过来时给人以惊艳感,虽然是日常打扮,但气质与身高使之在来往众人之中绝对的鹤立ji群。 这个笑容脉脉地喊“耘安”的男人最终打破了霍长新的如意算盘,接走了徐耘安。 望着那双双离去的身影,霍长新内心警铃大作,找小宝套话才知这男人也不是头一天来接人的,心道这下堂哥可要被撬墙角了。 霍长隽快十一点半才得空接电话。消炎药在嘴里加速融化中,他边用侧脸和肩膀夹着手机,边拎开一瓶矿泉水猛灌几口,等话筒那头霍长新添油加醋大讲特讲之后,那股令人反胃的苦味还在口腔里挥之不散。 接连几天带病工作,可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累,他整个人颓得不行地窝在床上,深深地叹气:“我才刚离了窝,就有豺狼来了。” 听电话另一边声音嘶哑,霍长新安慰:“哥,耘安那么痴心情长剑,肯定不会受诱惑的。倒是你,先照顾好身体啊。” 方才瞧着霍长新看苏塘的微妙眼神,徐耘安知道他铁定要想歪,霍长隽自然也可能跟着误会了。他本来想独自处理好这事情,可转念一想,或许让霍长隽误会了也好,省点他再纠缠着不死心了。 半个月前,他忙里偷闲去跟赵书瑛喝茶,谁知师姐却趁机给他介绍新朋友苏塘。赵书瑛在英国办个人画展,接受采访时意外认识了在bbc当记者的苏塘。两人在艺术上看法颇为相似,很快就成为私交甚好的朋友。在得知苏塘性取向且为单身后,她自然就想到给同样单身的师弟牵牵线。 她支开徐耘安买咖啡后又借尿遁离开,留下两张电影票给苏塘。 徐耘安反应过来,苏塘抿了口咖啡,不在意地笑笑:“去看吗?不看就浪费了。” 尽管本能反应是抗拒,可他不好马上推掉赵书瑛的人情,加上苏塘表现进退有度又让人舒服,于是这之后他们又出去好几次,不外乎看电影看画展听音乐会,在咖啡馆或者公园聊聊天,就像普天之下的最初相识相恋的男男女女那般。苏塘很健谈,几乎就没他聊不来的话题,从不冷场又温柔得体这点跟霍长隽颇为相似。徐耘安偶尔晃了神,觉得自己在另一条时间线上重新认识另一个霍长隽,这么多年来,他们却几乎没有这样平静地相处过。过去不是他一味付出而霍长隽忽远忽近,就是现在他走不动了,霍长隽却硬拉着他向前。 徐耘安能懂赵书瑛的苦心。爱情并非是个无解的困局,这条路走着走着走不动了,大可以换条路重新开始。他原以为自己缺的就是这么一点开头的勇气,而现在赵书瑛把他往另一条新路上推,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却频频回头重温来时的那条路,以及路上的霍长隽。 他会情不自禁,很不定时地想开去,眼前的苏塘又不是霍长隽,他太规矩体贴又收敛,不会不顾众人议论送花送礼物,不会在人群中只用围巾稍微挡着点就亲他,也许更不会为他在家人面前出柜。其实这些不过是徐耘安一厢情愿的想法,搞不好霍长隽能办到的事情别人同样可以,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这种比较心理戒不掉抹不去,可真印证了那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不得不承认,徐耘安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欢藏在霍长隽温柔外在下的耍坏、无分寸。而这种领悟又让他烦躁又无奈。 今天苏塘约徐耘安去美术博物馆看新画展,两人如平日那样随便聊天说地。徐耘安嘴上应着却频频开小差,兀自地穿梭在展品之间,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突觉自己跟苏塘走丢了。 好不容易找到他时,苏塘正目不转移地凝视一幅水墨画。 这幅画描绘了一个似真如幻的世外桃源:画面雾霭深重,远处是壁立千仞苍山悠远,飞流瀑布挂前川,蓊蓊郁郁与天一色,近处却是徐徐溪流山中来,山下成林桃花隐约可见白墙黑瓦屋舍炊烟绕绕起。因为雾气弥漫,加上不过轻轻着墨几笔,那江中泛舟和渔归之人似有若无,比那林中屋舍还要更难辨真假。 能看得出这作者笔墨之力上乘,是难得的好作品。可真正让徐耘安惊讶的是这幅画的落款,盖章题诗之余还赫然写着:程之涯腊月十五赠吾爱苏塘雅鉴。得益于父亲徐初,徐耘安对文化圈了解颇多,这程之涯的父亲程勉在圈内名气颇大,虽英年早逝,且流传出来的作品不过寥寥十几幅却能跟好些名师大家并列而谈。程之涯子承父业,年纪轻轻就在圈内冒尖。 而这么一个传言中的人物称苏塘为“吾爱”……徐耘安禁不住猜想个中故事。 苏塘眼神悠远莫测,再见这幅画倍感恍如隔世,魔怔了似的沉浸在一段瑰丽回忆里。他突然垂眼一笑,喃喃自语:“明明被我烧掉了,怎么……”意识到自己还在公共场合,他飞快地拭去眼角涌出的泪珠子,抬眼看徐耘安时已敛起情绪,也没解释刚刚的失态,若无其事地说:“这画难得一见,可惜不是他作品中最上乘的。” 徐耘安脸上还保持得体的笑容,心理却很是微妙,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难忘旧情的人。 从美术馆出来,两人相安无事地吃了顿饭,悠悠闲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到楼下,苏塘低头查看新来的短信,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书瑛一直在问咱们进度如何,你说我应该怎么回答呢。” 该来的总要来,徐耘安见苏塘主动挑起这话题,顺势坦白道:“其实相亲这事儿我事先并不知情,但我很能理解师姐的苦心。只是我还没彻底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尽管结束了很久,可我就像是话剧散场了还在座位上缓不过神来的观众。我想我还没做好准备去迎接新的感情,这样草率开始对你对我都挺不公平的。跟你做朋友还挺有意思的,但很抱歉,希望你能理解。” “我能理解的,因为我也是到了才知道她要撮合我们俩,”苏塘笑了,“这种相亲本意虽好但也挺尴尬的,我还是更喜欢感情毫无安排毫无预兆就开始的样子。咱们就还是以朋友的方式相处吧,至于有没有可能,就看缘分吧。”他伸出右手,徐耘安微笑地回握了下,两人就此达成共识。 当晚赵书瑛就打电话来,劝他说,既然已经决定重新开始,可以先试着接受一些新的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啊。你说你这么多年,经历的男人就霍长隽一个,你肯定会觉得他很好很好,抵挡不住他,等你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比他更好的,再回头看他会觉得不外如是。 理不糙,可徐耘安到底没听进去。 作者有话说 苏塘是个助攻,他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详见下一个坑《摄氏零度》(暂定)。 第四十二章 看星星 又一个傍晚,霍长新跟徐耘安那顿饭总算约上。 小宝在一旁闷声地挑出不喜欢吃的莴苣和胡萝卜,被霍长新的威吓和徐耘安的哄骗之下,只能苦兮兮地吃起最讨厌的食物。 霍长新给徐耘安满上苦麦茶,自以为很自然地问到徐耘安跟那天来接人的帅哥关系如何,却被一眼看穿,徐耘安说:“师姐想撮合我们,但我跟他是普通朋友,也没打算发展成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很不好意思说:“抱歉啊耘安,我看他那天来接你时感觉挺亲密的,就想歪了。” “没怪你呢。”徐耘安温和地笑笑,看小宝手够不着那糖酥里脊,就帮忙夹了几块,又把那碟菜换到他面前。小宝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徐老师”。 霍长新一得赦免就转移话题,感叹道:“哎,你说你当年人间蒸发,连同学会也没去,半点消息也没有,现在终于能约上你了。” 徐耘安被他故意伤春悲秋的神态逗笑,说:“那这顿你请了。” “当然我请,必须的,而且搞不好最后这顿饭钱都不用我出呢,”霍长新开心地应说,“我哥知道你还单身,肯定开心死了,估计还会给我打笔巨款奖励呢。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来当他说客的,他明令禁止咱们家的一概不许这样,说要让你自己做最遵循内心的选择。” “我哥这样追人很不行,对吧?”霍长新指着下巴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徐耘安没接他的话,吃了几口后还是忍不住问:“你哥最近挺好的吧?” 霍长新本来还在替他哥难过着,觉得徐耘安这样明面上不冷不热的,看不出在乎不在乎的,可这下马上开了花,决定把霍长隽往最惨里说。 “节目组和公司简直就是资本家压榨劳动力,他都发烧了还得继续录节目、做后期什么的。你说惨不惨呢?不过他也习惯这样往死里折腾自己了,过去几年他就试过因为过劳得了急性心肌炎,当时可把我爸妈给吓坏了。哎呀,不过你当不知道就好,我哥肯定不想让你知道的,免得他回头说我大嘴巴。” 跟霍家俩兄弟吃完饭,回到家里已经是九点多了,徐耘安开灯跟锅巴打招呼,打开电视调大音量后去洗澡。有时候一个人在家实在安静得吓人,徐耘安就惯了开电视也不看,在一旁该干嘛干嘛。 十点一刻,《歌王》准时播出,锅巴抻了抻脖子,趴在沙发抱枕上看电视。 “在看你爸?”徐耘安搭腔,锅巴也没回,十足十的认真。 霍长隽兼任现场乐队的鼓手,前两期也就简单介绍一闪而过,这期新增了帮唱环节,参赛的天王凌川没邀请其他同行,而是让私交颇好的音乐总监霍长隽亲自上场跟他合唱,唱的是霍长隽给他写的第一首歌。这首处女作被他收录在专辑里,成就了又一经典也使得霍长隽迅速受到业内关注。凌川在赛前采访时还夸当年霍长隽要是出道当歌手肯定也能大红,霍长隽在一旁呵呵直笑,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 徐耘安再看霍长隽演出,有点恍如隔世的错觉,似乎昨天才在台下为他迷醉为他呐喊。 他也以为,霍长隽会出道当歌手的,外貌条件好,嗓音也很有辨识度,比市面上很多所谓偶像歌手都要出挑,可为什么他最终选了幕后。 “好了好了,锅巴,歇会去。”一曲毕,徐耘安赶锅巴回窝里,锅巴还赖在原地。 肯定是平日里宠上天了,锅巴都不愿听他话了。徐耘安心想,然后落下锅巴去阳台打理花草。 满地花叶泥土,好些盆栽被扫翻在地,老父亲徐耘安无可奈何给锅巴收拾烂摊子。扶正了两盆多r_ou_,始作俑者从背后探出小脑袋,往徐耘安小腿亲昵地蹭蹭。 “你啊你,拿你没办法了,也不知道是谁宠坏的。” 徐耘安回头lū 了一把锅巴的后背,继续收拾。一盆倒翻的不死鸟滚到他脚边,徐耘安注意到盆底的图案,是他小时候画的头顶萌芽小白兔。 难得再看到儿时的“黑历史”,徐耘安忍不住笑出声。 只是他早就没玩在盆底画画兔子的习惯了,这盆又是从哪来的。他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他最初送霍长隽的,而现在又被回送到身边了。 这么多年他还保留着,还在小兔子旁边画了一只丑丑的小猫。 手机很适时地响起,锅巴喵喵喵催促徐耘安接通。屏幕闪着熟悉的名字,他心如鼓点,在铃声欲断时按下了接通键。 还好接通了,霍长隽在那边长舒一口气,问:“安安,你还没睡吧?” “没。”徐耘安很简洁地回。 “那就好,我就想问问锅巴怎样了,宠物医院那边通知,锅巴差不多要去检测抗体滴度和加强免疫了。你要是没时间的话,我可以让长新帮忙……”霍长隽说好给徐耘安足够空间和时间想明白,他自己也怕听到徐耘安再说什么别见面之类的胡话,可这事情又没法拖,之前他工作一忙忘了这茬,结果害得锅巴生了场大病。 “我会带锅巴去打的,你别费心。” 怕徐耘安觉得他唠叨,霍长隽就此打住,想嘱咐他注意身体,没想自己先嗓子痒咳了好几声。 徐耘安问:“你没事吧?” 霍长隽喝口温水,扶正耳边的蓝牙耳机,连忙回:“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快好了。” 徐耘安没忍住多说几句:“你要,要注意身体,看医生,多喝温水多歇息,补充维生素,还有……没了。” 话筒那头一声笑,霍长隽这些日子受折磨,释然笑了之余还有些鼻酸:“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一时无语,徐耘安捏捏不死鸟的叶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你送我的盆栽盆底画的猫很丑……” 霍长隽怎么也没想他会提起这个,哈哈笑着:“是挺丑的,估计连你幼儿园时的画画水平也比不上。我也挺笨的,当年你教我种多r_ou_,结果就只剩这盆不死鸟还活着。” “霍怀进,额,也就是我爸发现咱俩的事之后,我跟他吵了一架搬出去住了,就带了把吉他和几件衣服,盖饭的骨灰坛,以及你送我的这盆盆栽。这么多年,一看这盆栽,我就总感觉你还在。” 霍长隽猜徐耘安不会想回他什么话,可记忆的匣子敞开了,他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望了望a城黑漆漆的夜空,云重重,没有星星,兀自继续道:“我突然想起,你以前偶尔说的梦话,什么我种了很多花草,妈妈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好像从没谈起你的家人……” 徐耘安一时无言,他确实没跟谁说过他的妈妈,哪怕是陪着长大的青梅赵书瑛。 很多很多年前,画了半辈子的徐妈妈留下了生命里最后一幅画作,画的是刚出生的徐耘安,皱皱巴巴的一团粉玉,背面有两行娟秀的字迹: “耘安啊,我的小宝贝,妈妈很快要埋在土里了,等明年春天来了,就会重新发芽长出来。 不要害怕,不要伤心,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你要相信,妈妈会永远爱你。” 署名是:永远爱你的妈妈 王慎心 徐初和娟姨的冷淡客套充斥了他的整个童年,不解、委屈、伤感等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徐耘安年纪太小,他还不懂如何排遣这种情绪,只能开始寄望于有天能种出一个妈妈。 徐妈妈是属兔的,徐耘安每种下一盆,首先会在盆底画上一只头冒新芽或者小花的小兔子,学着电视上的巫师们闭眼双手合十,心里默默祈祷妈妈会长出来。 一年年春天过去了,每盆底部画着相同图案的花草生根发芽吐芬芳,可就是没能再给他带回妈妈。 后来爱上霍长隽,他也只换着法子一次次在本子上写下委屈,转身又不断奉献,也寄望于有天能以爱换爱。 可后来他慢慢长大了、开始懂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直线思维的童话,付出与收获从来就未必挂钩的,他种了很多花草也没能带回妈妈,就像他付出再多也没法让霍长隽爱上他。 他盘腿坐在阳台,让锅巴窝在他腿上眯眼打盹儿,手紧紧攥着手机,电话另一头是霍长隽的柔声轻唤:“安安?” 夏风轻轻拂在徐耘安脸上,阳台上挂了的长串风铃叮咚叮咚地清脆作响,很多的回忆瞬间就清爽起来,心房某处柔软痛处似被磨钝的指甲恰好搔中,他不自觉就把这段傻傻的往事托出,尔后自嘲道:“这只是妈妈临终前为了安慰我撒了个小谎,我还真就信了,很傻对吧?” 霍长隽恨不得借一借哆啦a梦的任意门或竹蜻蜓,马上就能到徐耘安身边拥住他,将自己身上的温度全部渡给他。 “不傻,你看我把猫画在旁边,不也想有天你能回到我身边吗?要真的傻,咱俩也傻到一块去了。” 就这样傻一辈子也挺好的。霍长隽把这句话藏在最靠近胸口的兜里,他不指望徐耘安此刻会给他什么回答,就像他一直傻傻地发短信道晚安,哪怕对方从不回。他不怕徐耘安无动于衷,只怕他消失不见。霍长隽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听说北城是晴天,不像a城这边,今晚应该有星星吧。” “有的。”徐耘安探头望了望,斑星点点,有一闪一闪着光的飞机滑过。 霍长隽深深地舒展了身体,感叹:“真想看看星星呢。”语气听着还真的很想很想。 跟你一起看,其实更想看看你。他心想。 兜兜转转,徐耘安给自己做了这么多心理建设,撂了狠话,也说了再见,可人家一句话就让自己溃不成军。他太清楚自己这自然而然的亲近,这辈子到现在跟他最亲密的人寥寥无几,也就只有霍长隽能让他如此毫无戒备地说起那些往事,那些让他伤心的往事,哪怕霍长隽也是这伤心源头之一。 挂了电话,心还是咚咚咚撞着胸膛,徐耘安轻手轻脚将锅巴抱回窝里,折回来客厅时停住,拿起手机对着夜空拍了张,发给a城的某位带病工作的悲情男子。 就当是……谢谢他的耐心倾听吧。 手机像素再高也拍不出r_ou_眼所见的效果,糊得很,可悲情男子霍长隽打心里感觉,这星星真亮啊,只比徐耘安看他的那双亮晶晶的明眸差一点点。 第四十三章 原来很快乐 《歌王》成为这个夏天最火爆的综艺,有过气歌手成功翻红,有新晋歌手一鸣惊人的。而凭借不差明星的外貌和出众才华,霍长隽这么一个朴实勤劳的幕后工作者也成了热议对象。他过往写的众多作品,乃至高中、大学时代的表演视频被频频流传,原来冷冷清清的微博粉丝数量破百万,俨然成了新晋网红。借用他师父林臻的话是,要是霍长隽肯,搞不好可以趁机出道了。 “我去,原来我单曲循环多年的xxx歌是他写的啊。” “这张脸这嗓音秒杀很多歌手吧,当幕后可惜了。” “明明可以靠脸,却偏偏要靠才华。” …… 除了每周陪锅巴看节目,徐耘安没特意去刷微博,基本是从画室的女员工们日常闲聊知道了这些评论,心头掠过一丝欣慰,幸好当年霍长隽坚持下来,没去哪个寻常公司安身立命当文员或卖保险。那些路足够安全,却并非霍长隽的初心。 画室的女员工们认出了前些天经常来画室接小宝的霍先生原来就是霍长隽。莎莎第一反应却是,老板家的痴心情长剑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人物。 徐耘安私下里恳求莎莎保守秘密。虽然霍长隽是个幕后,直接客户是歌手们,公众形象根本不影响他写歌挣钱,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希望咸丰年前的一段旧情对霍长隽如今的事业造成任何困扰。 莎莎自然心领神会。她懂这事儿属于个人隐私,本来就没打算在网上爆料。 霍长隽在a城忙了快俩月,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整个人瘦了整整一圈,总算迎来《歌王》半决赛的录制,youth x的专辑经过大半年的后期也快看到尽头。 方霓也参加了这个节目,然而天后如她却止步八强,这次半决赛是她的返场表演。 节目录制中,霍长隽在场边准备就绪。 寂静的暗黑之中,多束灯光倏地汇成一个圆圈投在方霓身上,她一袭淡金色拖尾裙几乎与胜雪肤色融为一体,轻柔飘逸的裙摆缀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立于舞台中央如冰雪女王。 她睁开双眼,目视前方静静地说:“这首歌我在很久以前就学会了,可知道最近到了年纪经了事情,我才算真正懂得个中道理。送给在座的你们,送给让我终于唱懂这歌的人,也送给我自己,《笑忘书》。” 悠扬前奏起,方霓全情投入到在这舞台上的谢幕演出,泪流满面而未觉。 “……从开始哭着忌妒/变成了笑着羡慕/时间是怎么样爬过了我皮肤/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将这样的感触/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感动得要哭/很久没哭/不失为天大的幸福/将这一份礼物/这一封情书给自己祝福/可以不在乎/才能对别人在乎……” 这歌是方霓亲自挑的,很久以前,她在酒吧唱过,身穿灰色吊带背心加浅蓝牛仔长裤,声音好听是好听,可始终唱不出那大彻大悟的味道。 方霓不忿但自觉的确是那么一回事,霍长隽记得自己当时候说,你以后就会唱懂的了。 现在听来,她是真的懂了。 节目录制结束后,导演组在海边的烧烤店组织了一次聚餐犒劳工作人员,一向甚少合群的方霓难得出席。 霍长隽喉咙肿痛感冒未清,喝了碗白粥就溜一边,免得被其他人灌酒。吹着清爽的夜间海风,他重温上周日落下的直播。直播里徐耘安每五句话有至少三句关于锅巴的,酒窝基本没消过。他絮絮叨叨着家长里短,说最近锅巴因为打疫苗没ji,ng打采了好几天,快把他给吓坏,幸亏都好起来了;说锅巴可皮可皮呢,老是去阳台折腾他的宝贝花草;又说锅巴每周六守着看《歌王》不搭理人,都快成ji,ng了。 哎呀,好想锅巴,好想锅巴他爸啊。霍长隽心痒难耐地lū 了把头发,恨不得仰天长啸。 方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向来爱干净的她此刻满身混杂了烤串味、烟酒味,雪砌冰雕也总算有了点烟火气。 她在河堤上坐下来问:“我今天表现得怎样?” 霍长隽见她卸了妆的脸颊潮红,知道她必定是喝了酒,回答:“很好的,唱出了味道。” 方霓纵声大笑起来,笑声盖过了不远处的海浪声,停住后看向霍长隽,半认真半开玩笑说:“你夸我唱得好,夸我静得下心沉得住气,夸我胆子大敢挑战……我记得你夸过我很多,可我其实最想又最怕你夸我好。我就想问问你,霍长隽,既然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霍长隽叹气:“方霓,你醉了。” “我没醉,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方霓余光瞥到手机屏幕上的徐耘安和锅巴,旋即收回视线,“话说到这份上,我早该死心了。你不是一个轻易掏心掏肺的人,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他可以,而我不可以? 霍长隽看着跟谁都玩得开,习惯为其他人排忧解难却鲜少以放松状态诉衷肠,此刻面对广袤无垠的大海,面对多年好友却难得坦诚了一回。 他徐徐说道:“你知道的,我父母有一段很失败的婚姻。霍怀进刚离婚就有了新家庭,连我妈最后一面也不愿来看,我妈却苦苦挽留连尊严也不要,他们俩让我瞧见了一段没了感情的关系有多难看。相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多人不是爱而不得就是惨淡收场。我既不想看到感情黯淡无光的模样,也没信心做忠贞不移守到最后的那个。既然这样,不如做个聪明人,快活时就游戏会儿,差不多了及时抽身就好。” “但安安……他是个很傻很笨的人,心甘情愿地奉献,摔疼了也假装没事地忍耐、克制,也不知道该说他笨还是伟大。看着他我就觉得,感情未必会黯淡,即使黯淡了也不用担心,我们还是能相爱如初安稳度过,我不必担心被嫌烦,也不舍得抛下他,于是我一对上他就怎么也聪明不起来。” “爱他这件事并没有很惊心动魄或激情四s,he,而是自然而然、细水长流的。就像穿了那么多件夺目的高级定制,才知道那件合衬的睡衣才是最让人动心又放心、安心的。” 方霓凝视霍长隽的侧脸,心碎的悲伤感如她所愿并没有出现,内心隐约还有些不甘,但更多是一片释怀后的宁静。想想这些年,她也不是毫无所获的,痛苦过,但也快乐过。 看来放下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与其说她痴恋霍长隽这趟车,不如说她习惯了在这个车站等,害怕去探索前路上的更多车站。 真好,他终于幸福了,那我也该找找我的幸福了。方霓这样想。 霍长隽回过神来,郑重地又说:“方霓,对不起。” “你说了太多对不起了,我不差这句,”方霓笑了笑,踢开的一块石子随着河堤的斜坡往下滚去,“说起来,我欠你欠徐耘安一句对不起。对不起。” 她最终还是为自己年少犯下的错诚心忏悔。 “走啦,回见。” 霍长隽一怔,望着方霓远去的身影,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吊带背心加牛仔裤的搭配。 天后方霓泪洒舞台成就《歌手》又一收视爆点,徐耘安看了那期之后百感交集。他对方霓谈不上多反感,跟霍长隽那段不对等关系的结束是必然的,方霓不过是众多诱因之一。更何况,伤害已经造成了,不甘心、执迷不悟也好,忏悔或醒悟也罢,都只是方霓个人的事情了,与其他人无关。 徐耘安能理解方霓的喜欢,可他并不打算欣然原谅。他又不是圣人,以德报怨这种事他做不来。 八月炎夏,正是画室暑期班最忙碌的时候,徐耘安趁午休跟苏塘在附近的茶餐厅见了一面。 苏塘最近在忙以徐初为主角的封面报道,自然也想跟徐初的儿子徐耘安谈谈。 “为什么想采访他?”徐耘安点了a套餐,问。 苏塘说:“两周前徐老在画展上宣布,这是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办画展,从此之后要搁笔不画,暂时退隐。你不知道这件事?” 徐耘安愣神,拿杯子的手抖了抖,咖啡向外洒了点。 苏塘递来纸巾,徐耘安接过并道谢:“我们一般是电邮联系,我不了解他的近况。” 事实是自打留学以来,徐耘安不肯在性取向这事情上妥协,跟徐初闹掰已久,基本没怎么回家或跟家里联系了。 明眼人也看得出这父子关系疏远,苏塘看破不道破,继续说:“原因不详,但徐老在国内外艺术圈影响颇深,加上几乎没怎么接受采访,所以能拿到这个独家还是很有价值的。” 徐耘安略讶异:“他答应你的采访了?你怎么做到的?”徐初性格顽固难被打动,过去很多约访的都碰了壁。 苏塘保持淡然笑意:“也没什么,我就以学生身份跟他谈画画,在他面前稍微献丑。他本来也挺抵触我的约访,可看到我画画之后改变了主意。你知道为什么?” “他说,我画画很有灵气又投入,特别像他儿子。” 徐耘安疑心自己听力有问题,可苏塘一脸诚恳,根本不像在撒谎也没必要这样做。 见他迟迟没回答,苏塘问:“很惊讶?” “有点,印象中他没夸过我,以前最多就是说我努力。我不知道,他居然也会在别人面前夸我,”徐耘安用叉子捅破溏心荷包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你知道的,他这么一个赫赫有名的大画家,儿子却是个普通的美术老师,而且还……喜欢男人,大学毕业后我跟他基本不怎么来往。如果你想要了解他的事,我可能不是个好的采访对象,帮不上什么忙。我想他也不喜欢我出现在关于他的报道里。” “咱们就是随便聊聊,别太紧张,”苏塘喝了口柠檬水,摇摇头,“而且,前天跟徐老聊了很多,他没怎么谈创作的事情,倒是主动提及你的母亲以及你小时候的事情,感叹说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最后也是他建议我来找你谈谈的。” 想到徐初对一个生人谈得比他们俩父子过去几十年加起来的要来得多,来得深刻,又想起赵书瑛前些天无意中跟他感叹,徐初最近两年老得很快,徐耘安顿生出一种莫名的心酸、委屈。 他跟苏塘聊了两个多小时,越说越觉得不了解徐初,正如徐初不了解他。至亲至疏父子如他们俩,彼此在在平行的水平线过自己的人生,互不相知,现在骤然间去问他徐初怎样了,或者徐初心血来潮想了解他怎样了,他又该怎么说呢。 没法说,本来应该有很多可说的,可过去能好好共处、制造瑰丽回忆的岁月流年终究让他们给错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暗自神伤的时刻,他特别想特别想见到霍长隽。 第四十四章 忽然之间 这天清晨六点多,徐耘安早起绕着小区公园跑步,回来时瞧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偷偷摸摸,正将大箱小箱的礼物堆成城堡的模样,正正好把他家门口堵住。 徐耘安心血来潮,蹑手蹑脚溜到那小毛贼身后,故意朝他耳边大声吼了句“在干嘛”。 凌晨五点多下飞机,霍长隽归心似箭奔过来。因为睡眠严重不足,他上楼梯时就气喘吁吁脚步虚浮,再被徐耘安这么骤然一吓,小腿发软直接往后摔倒,好不容易砌好的礼物城堡顷刻崩塌砸了他一身。 徐耘安慌了神,没想自己的小恶作剧会有这般连锁反应。 他赶忙蹲下搬走压在霍长隽身上的箱子,不停问:“你没事吧?” 霍长隽对他这紧张的小模样很是受用,身体瞬间忘了痛,还有点飘飘然。他很夸张地哎呦了几声,喊着“疼疼疼”。 “那你继续疼着,谁叫你在我家门鬼鬼祟祟的。”徐耘安很懂霍长隽这一套,马上起身撒手,跨过他和一堆箱子去开门。 门敞开,徐耘安换了鞋,回头见霍长隽还真就继续躺在地上不动,接连咳嗽了几声。 他没忍心关门,又上前伸手:“你还想不想见锅巴?” 霍长隽正打算自己灰溜溜爬起来,可没想还有这等福利,在徐耘安缩回手之前手疾抓住,满血复活地爬起来应道:“见,我可想死他了。” 也想死他爸了。霍长隽幸福得冒泡。 徐耘安抽出自己的手,别过头去:“别磨蹭,赶紧进来。” “你先进去,我把东西搬进来,这些是我在a城买的特产,你备着慢慢吃。” 霍长隽那人傻钱多的灿烂笑容让徐耘安有些动容,可微微凹进去的双颊,眼底一圈淡青色又惹人疼。他本来有很多拒绝的理由,到唇边的却是:“我哪里吃得完?” 听起来还有几分嗔怪的意味,霍长隽差点就想说:那我们一起吃好不好?但怕徐耘安反感,他忍住了,说:“没关系,保质期长着呢。” 锅巴刚睡醒在客厅里踱步,坐在地毯上看他爸把大箱小箱礼物搬到客厅。 徐耘安不置可否,看锅巴在等吃就先往猫盆里添猫粮,看霍长隽勤勉地搬东西,他愣在原地不知该干嘛,不自在地就像这不是他家,内心激烈交战了一阵,开口说:“你,是不是没吃早餐?要不要……” “在你这儿吃?好啊好啊!”霍长隽迅速抢话。 徐耘安假装冷静地嗯了声,扬起下巴高傲地说:“事先声明,我做得不好吃。” 霍长隽笑得没了:“怎么会,你做的饭菜很好吃,一直都是。” 徐耘安没搭话,折进厨房忙活起来,回忆韭菜ji蛋饺子的做法,他很久不做这个,擀面的手法明显生疏了。天知道他为什么要一大早忙工序那么多的早餐,唯一不想承认的是,他还记得以前霍长隽赞过他做的饺子好吃,虽然挺漫不经心的。 霍长隽悄悄靠在厨房门边,怀里的锅巴往上一蹿,调整姿势后在他肩头上趴好。 全然陌生的环境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味,有节奏感的切菜声,以及徐耘安在烟雾里忙碌的身影,一切都暌违已久。 他摘下起雾的眼镜,有点时光倒流的恍惚感。 徐耘安低头包好饺子,抬眼就看到霍长隽傻愣愣望着他,锅巴在肩上懒洋洋地围观。 这人看他的眼神就一花痴的小傻子…… “你们俩给我出去!”下一秒,霍长隽和锅巴被双双驱逐出厨房,只能趴在餐桌旁坐等投喂。 等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霍长隽终于肯撒手放锅巴回窝里,跟徐耘安面对面吃早餐。 霍长隽吃得很香,咬下第一口方知道自己有多怀念这味道。一碟饺子被他扫了大半,徐耘安光时不时看他吃就够了。 “节目终于告一段落了,之前负责的专辑后期也结束了,可惜还不能闲下来,还有个新人团等着我奶。”霍长隽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叹气着说。那口吻挺像老公在跟老婆抱怨。 徐耘安下意识转了转碟子,把还有饺子的那一边转到霍长隽面前。他不大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还是问:“一直都这样忙,公司不休假吗?” 霍长隽痴笑地看着转到自己面前的饺子,说:“师父早就不管创作这块了,我是公司里实际上把控音乐品质这块的负责人,所以肯定会有点忙。” 徐耘安一把抱起在脚边望他的锅巴,摸着后背不做声,那句“那你注意身体”直到霍长隽吃完了也没说出口。 “锅巴,你打算怎么办?”他犹豫着是不是要把锅巴归回原主,可怀里软绵绵的一团抱着顺手,他不舍得。 霍长隽看穿他这点心思,而且锅巴在还能联系联系他们俩的感情,于是说:“我这段时间挺忙的,可能要经常睡在公司。你看,锅巴你能不能先替我照顾着?”说的时候还咳了几声。 从进门到现在,他就时不时咳嗽,看来是感冒未清。徐耘安皱眉,忍不住嘟哝了句:“你总是这么忙,明明身体也很重要。” 霍长隽目光灼灼:“你这是……关心我?” 徐耘安顾左右而言他,催促他该上班的上班,该回家的回家。 霍长隽想起徐耘安之前还跟别人相亲,说:“我听长新说,你前段时间认识了新朋友?” “嗯。师姐介绍的。”徐耘安垂眼摸着锅巴。 “那你喜欢他吗?” 徐耘安抚摸锅巴的手滞住,说:“不是那种喜欢。” 霍长隽也上前摸锅巴,顺藤摸瓜牵起徐耘安的手说:“人与人会相爱,乃至认为对方是你的唯一,也许不过是一场误解,对自己的误解,对别人的误解,对相遇偶然性的误解。” “世界上有那么多比我好的人,可你的幸福我不想假手于人,一点都不想。你能不能……先别急着喜欢别人?” 他没期待徐耘安真能给出他什么答案,可对方当下一双闪着光的眼睛注视着他,要说一点都不动容就是在骗人。 “沾了点面粉,等下出门前记得擦擦脸,”霍长隽脸上扬起笑意,食指弯起钩来蹭了蹭徐耘安脸颊,“我走啦。” 徐耘安之后的整天在想锅巴的另一个老爸,一闲下来就会想,想他什么全说得明明白白,可霍长隽还不肯死心,他该怎么办?可他好像也不能怎么办,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歌王》节目播完但余温尚在,霍长隽接连接受了几家杂志的深度采访,又婉拒了同类音乐节目的邀请,一心一意投入到工作中。youth x的专辑总算完工等着发布,可林臻两年前就开始筹备的新团也需要着手准备出道专辑。 霍长隽掂了掂那厚厚一叠资料,开玩笑说:“工作一个接一个来,公司这是收买人命。” 林臻摊摊手说:“没办法,能者多劳啊。等过了这段时间,给你放个长假歇会儿。” “行吧,我先听着。” “我听说你那房子装修好之后就一直晾着,不会是忙到没时间搬进去吧?” “对啊,所以到时候记得给我批个长假,”霍长新笑笑,挥动了下手上的资料,说,“先忙了。” 哪是没时间呢,分明是还没跟锅巴他爸复合成功,一个人搬新屋有什么意思呢? 八月过了大半,说“不死心”的霍长隽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重遇以来就从未断过的“晚安”短信,徐耘安既没再见他,也鲜少接到电话,感觉像没回来过。 徐耘安今天换了个新牌子的猫粮,蹲在地上见锅巴吃得津津有味,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在意霍长隽行踪就郁闷,郁闷得发慌,不禁嘟哝着:“锅巴呀,你爸真的很忙吗?连打电话来关心关心你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你想不想他啊?” 锅巴连喵一声都懒得喵,徐耘安更烦躁了:“哼,你当然不想了,在我家过得舒舒服服的,什么都依着你!” 转念一想,哎,他这么一个快奔三的人怎么就跟一只猫计较起来呢。徐耘安拍拍自己的脸颊,继续去画画——出版社针对他之前发过去的一稿提了点建议,他得改改。 画室的暑期课程相继结束,老师们聚在茶水间讨论明天晚上去哪里放松,掏钱请客的徐耘安表示让大家来定。 莎莎抱着一叠杂志,还没进来就听到她吆喝:“快快快,我们youth x封面的《人物风尚》出来了,幸亏我守在报刊亭,差点儿就没买到。” 徐耘安在旁边煮咖啡,看莎莎把杂志分派到人手一份,像在传递什么圣经宝典。 “我去,太帅了吧。” “对啊,哥哥们这个封面拍得可好看呢!”莎莎激动地说。 “听说他们新专辑快出来了?” “对,下个月25号,期待期待,还是霍大神c,ao刀的。” 他们所说的霍大神是霍长隽,霍长隽只在节目简单露个面就在画室圈了一堆路人粉,等他真人出现估计要被团团围住。徐耘安一想到那场景就莫名好笑。 “对了对了,”莎莎说,“这里面也有霍大神的报道,没想他以前还是个学霸,后来高中就改学音乐了。” 一听到有霍长隽的报道,徐耘安倒咖啡的手抖了抖,假装不经意地往她们那边瞄了几眼,视线被莎莎捕捉到了。 “哎呀我快要爬墙了,最近一直在看他以前高中时候的表演视频,太帅了。” “对啊,他居然去做幕后,不当歌手可惜了啊。” 徐耘安没想继续听她们热议,端着咖啡准备离开茶水间,莎莎却给他递上一本杂志,笑得暧昧神秘:“老板,我多买了一本,你也看看?”不由分说往他怀里塞。 回家后杂志就被搁一边,徐耘安洗完澡照着镜子吹干头发,觉得这长度也该剪剪了,去客厅倒水时看见那本杂志被翻开,锅巴正趴在这上面。 好巧不巧,翻开的还是霍长隽的报道。 “锅巴,你该不会被魂穿了吧,还是修炼成ji,ng了。”徐耘安把擦发巾扔一边,抱起锅巴问。 既然都翻开了,不看白不看。徐耘安说服自己,放锅巴一边耍去,自己拿起杂志看起来。 杂志给的篇幅很够,那天节目里天王凌川打趣霍长隽为什么不出道,他在这报道里也给出了答案。 他说:“我有想过当歌手,可一旦走到幕前就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初心有可能因此变了味,就不能舒舒服服地做音乐,连出个门、喜欢个人也要偷偷摸摸见不得光。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不是我喜欢的人想要的生活。” 徐耘安压着情绪继续往下看,整篇报道从霍长隽的少年写到当下,涉及的细节和故事绝大部分是徐耘安知道的。除了一件事,报道提及霍长隽签了東博快一年之后才正式入职,中间经历了丧母之痛,也一度患上抑郁症,需要进ji,ng神病院接受治疗。 抑郁症?怎么没听谁提过?徐耘安头脑混沌,下意识拨了电话给霍长隽,对方没接。嘟嘟嘟的忙音倒让他冷静了几分,紧接着打给霍长新。 一接通他就急不可耐地问:“长新,我看报道说你哥那段时间有抑郁症,还进ji,ng神病院,怎么回事?” 霍长新为赶一个项目连续加班了好几天,这会儿才没沾床多久,就被电话那边焦急的声音给吓得清醒了大半,头疼得炸裂。 他用手用力揉按太阳x,ue,含混地说:“假报道吧,我哥进ji,ng神病院哪是因为抑郁症,他被他爸撵去黑心医院戒同性恋,差点就死在里面了!” 话音刚落霍长新才意识自己在说什么,瞬间只想就地自缢,他哥前些天再三嘱咐他全家人都别提这件事,居然就被他这样说出来了…… 霍长新央求徐耘安千万别把他给供出去,电话却被挂了。 那个“死”字重重敲击着徐耘安的心房,他颤抖的手拿起水杯猛灌几口水,放回时一滑,玻璃杯瞬间落地开花。 锅巴被吓得蹿上沙发,惊恐地叫着。徐耘安大脑拧成一团浆糊,已经不清楚自己该先处理什么比较好,他顾不上安抚锅巴,低头捡玻璃碎片时食指被猛然刮出了一个大口子,血冉冉地往外流,身体却毫无痛觉。 手机适时地响起来,徐耘安佩服自己居然还能淡定地接通,霍长隽说:“安安,我刚才在录音棚,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你找我什么事?” “没,我看报道说你有段时间患上了抑郁病。我想问问你现在怎样?” 霍长隽愣了几秒钟,那天采访快结束时记者挑起ji,ng神病院的那档子事,他以治疗抑郁病简单带过,没想徐耘安会关注这种长篇报道。 他解释:“那段时间我忙疯了,压力有点大而已,别担心,我现在都好了。” “真的,我发誓没骗你。”他又强调。 徐耘安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抖着声音说:“那就好,那就好。” 霍长隽温柔地低声安慰:“好了好了,别瞎担心什么,快去睡,过段时间我再来看锅巴,来看你。” “晚安啊,安安。” “晚安。” 徐耘安手机捂在心脏位置,往后倒在沙发上,反复呢喃着:“你怎么总爱骗我,你个混蛋……” 眼睛被头顶的灯晃了晃,泪水自然而然就溢出来。 第四十五章 疤 第二天晚上,徐耘安约了霍长新在咖啡店见面。他订的是隔间,比较清静。 霍长新很不自在地打了声招呼,昨天一通电话后他们俩都睡不安稳,黑眼圈一个赛一个明显。 徐耘安把菜单递给他,问:“点什么?这里的蓝莓芝士蛋糕很不错,待会儿给小宝带份回去吧。” 小宝八月初就结课,跟着刘慧兰回了趟老家玩,有一两周没露面了。 霍长新随便点了杯美式咖啡,服务员把菜单收拾好,隔间又只剩他们俩了。 徐耘安开门见山:“师哥……他被送到医院去戒同性恋是怎么回事?” 霍长新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我哥不让我说,昨天是我睡糊涂了……” “那我直接问他,就说是你主动透露的。”徐耘安作势要起身。 “哎哎哎,我说了还不行,”霍长新把他按在座位上,说,“耘安,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如果你没打算跟我哥重归于好,其实知道了又能怎样?我哥不想你知道,就是怕你心里过不去,觉得对不起他就答应重新在一起,道德绑架这种事情我哥也不屑于去做。我能懂我哥这种看似自以为是的心理,他想要跟你谈恋爱过日子,而不是坐牢赎罪。” 等服务员端上饮品离开后,徐耘安才缓缓开口,语气很是诚恳:“谈不上什么打算不算的,我只是不敢,也不相信他是真的想跟我好好的。长新,我内疚与否是我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替我做这个决定,现在我想知道这件事,你能告诉我吗?” 霍长新对他们俩的事并不清楚,他哥从不肯详细去谈这段情,只是说自己对不住徐耘安。他一个局外人不好掺和太多,也没想到有天要替他哥坦白全部的故事。 他喝了口苦涩的美式咖啡,说:“其实吧,你失踪没多久大伯就知道了你们俩的事了,我听说是你的爸爸通知的。大伯当然不肯接受自己的儿子跟男人厮混,说实话,我们家也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得了。我哥后来那么认真诚恳得非君不可,六年多像守寡似的待在那小公寓,每天上班折腾得要命也不肯走,以前他谈恋爱就三分钟热度,没一两个月就分手,我就没见过他对谁这样痴心情长剑过。” “我一时激动,跑题了,”霍长新及时刹住自己的感叹,继续说,“说回大伯,大伯肯定暴跳如雷啊,他们俩就吵了一架,我哥就离家出走呗,每天就守在医院和小公寓里。结果大伯就直接找人绑了他去什么破ji,ng神病院接受同性恋厌恶治疗,一去就快两个月,要不是我爸妈一直苦苦哀求,加上伯母突然病重,我哥估计得死在里面了。出来时我哥瘦了快二十斤,整个人憔悴得我都快不认不出来了,手臂和身上密密麻麻全是针口、鞭伤之类的,有的他妈的是那些无良医生弄的,有的是我哥为了保持清醒自残的。” 霍长新才忙完毕业设计展览,一听到消息就赶来医院,瞧着自己英俊明亮的堂哥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躺在床上如离水枯死的植物了无生气。伯母坐在轮椅上看他,瘦弱的身架快承受不了她不住的哭泣,刘慧兰一边安慰林冬怡,一边泪流得比她还猛。 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揪出罪魁祸首狠揍一顿解气,不单单是那群借这些赚黑心钱的无良医护,还有霍怀进。他真不想出天底下有哪个父亲狠心至此,就因为看不惯性取向而推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受苦送死。 可也没轮得到他大逆不道,最先发作的是林冬怡。 “霍怀进,我以前只觉得你是混蛋的丈夫,还算是个疼儿子的爸爸,虎毒不食儿,我没想你这么狠心!”霍怀进跟霍怀鸣刚跟医生谈完霍长隽的病情,推开病房的门迎面即是林冬怡的责难。 她硬是要拄着拐杖站起来,蹒跚地挪到霍怀进跟前与之对视。刘慧兰拗不过,只能在一旁虚虚地搀扶着。 一说这个就扯火,霍怀进不甘示弱:“你好意思说我?慈母多败儿,你不看看你教得我儿子怎样了?好喜欢不喜欢,居然跑去喜欢个男人,恶不恶心啊,外面多少人在等着看我笑话你知道么?”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林冬怡一点一点收回了对霍怀进的爱意,如今对他已经再无恩爱可言,霍长隽是她的底线她最后的希望,谁惹了她就跟谁急。 她深深吸口气,咬牙说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霍怀进,喜欢男人怎么就恶心了,什么时候爱还分个高低贵贱了?如果真要这样比较,他一心一意爱一个人,就比你这种朝秦暮楚三心两意的高贵得多!我儿子终于肯为一份真挚的爱付出真心,并且为了这份爱去努力挣一个好前途,而且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屈服在现实的压迫之下,我为他的成长和坚持感到骄傲!不管他喜欢男人、女人还是第三性,只要是真心实意,我永远无条件站在他那一边。你要是再敢碰我儿子,别管我跟你拼命!反正我也没几个月的日子了,我也不怕你!” 霍长新想为平时柔弱的伯母鼓掌叫好,举起的手被刘慧兰一记眼刀给盯得怯怯地放下。 “反正这之后,大伯也不敢出现了。期间伯母还是没挺过来,哥没怎么休养好就又伤心过度大病一场,后来身体也没好利索就去東博上班。他清醒的时候像个没事人,可我最知道他有多痛苦,好几次凌晨三四点去酒吧捞他,只有喝醉了他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软弱的孬种,一遍遍说想妈妈,想你,很想非常想。挺过最初的几个月,他就不再买醉了,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你大可以去问度娘,那段时间他发疯似的写了多少歌,凡是填词的绝大多数都跟你和伯母有关。” “说实话,有段时间我特别怨你,真的,怨你够狠心不辞而别,后来还怨你怎么就突然有了个女朋友。可后来我谈了一两段之后也自个儿想明白了,你大概不是个会突然不辞而别的人,感情最可悲的可能就是不同步,你爱他的时候他还不够喜欢你,等你弃如敝帚了他又情深似海。” “我哥让我们别责怪你,都是他的锅。他还时常说,你肯定也不好过的。” 盛夏八月,徐耘安却出奇地手脚冰凉浑身颤抖不止。霍长新语气从激动到平和,仿佛重新给他演绎了一遍当时的情景,霍长隽右手臂上那道又长又深的疤痕一闪而过就被他用衬衣掩盖住,那么不经意又无所谓,就像不小心蹭伤的,而不是他在病房里一次次用利器剐下的。此刻那道疤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突兀,真实得让徐耘安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右手臂,好像他也割了一道相似的疤,正不止地淌着血。 也许霍长隽身上还有其他类似的疤,愈合了却不见消散,可重遇之后展现在徐耘安面前的还是那张明亮的笑脸,还是那般从容潇洒,跟初见心动时相差无几,就连表达怯意或歉意都那么小心谨慎地算计着分量,稍纵即逝容不得深进。他是那么迫不及待想让徐耘安看到他的好,他的成长,像只在他面前求个一生一世的开屏孔雀,以至于让人忽视这光彩背后也要付出的伤势和代价——他同样也要度过那漫漫的六年才能完好地来到徐耘安身边。 徐耘安曾厌烦、埋怨霍长隽还是那般自信飞扬,在这段感情里进退有度游刃有余,如今想来那一次次撒娇求他原谅,那一次次被拒后那个人究竟是以什么心情,装得跟个没事人继续赖在他身边? “真正经历了这一切的人是我哥,我再这么关心他也不过是个旁观者。我个人衷心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哥,考虑这段关系重新开始的可能性,毕竟人活一辈子,能遇到这么一个心意相通的人是特别难得的事情,”霍长新拍了拍徐耘安握紧拳头的手,说,“不管过去双方受了多大伤痛,还好你们还有重来的机会,不是么?” 徐耘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咖啡馆的,他又一次脱力地迷失在人群之中,音像店里播放广场舞曲响彻街角,欢庆的旋律却丝毫没能走进他痛得麻痹的脏器里。 回想他六年来受煎熬的每一个瞬间,世界某个角落里有一个人同样为此苦不堪言。他恨着怨着那个人,而那个人却依旧爱他如初。 同样希望一个人背两人的债,为对方受苦受累却从不愿意说,结果到头来是两个人都在对方不知情的状态下受煎熬。他们真傻啊,不是么? 路过他们倒数新年的世纪广场,留学后回到北城扎根,他刻意地不来这里,似乎这样就避开什么感觉。如今徐耘安驻足愣怔地看着,午后璀璨暖阳无私地洒在每一个过路行人身上,给周遭镀上薄薄一层明晃晃的金色,不少成双成对的情侣相互依偎,谈天说地虚度美好光yin。他转眼看向自己的左手边却空荡荡的,老喜欢站在他这边的霍长隽不在,六年前的1月1日零时一分在这边当着世人吻他的霍长隽不在。 他应该在,他应该在的。 十级余震 第10节 十级余震 第11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11节 这个想法在徐耘安脑子里荡来荡去,他突然明白了某部电影里主角在离开挚爱后,站在伊瓜苏大瀑布之下被水淋得全身shi透,感叹道:我终于来到伊瓜苏,觉得好难过,因为我始终觉得,站在瀑布下面的,应该是两个人。 迟到了六年的痛感终于敲开了他的心门。 作者有话说 那部电影不必多做介绍,《春光乍泄》——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第四十六章 摘星星 霍长新放心不下便跟了徐耘安一路,确认他安全回到画室才离开,想了想还是打电话告诉霍长隽,主动自首争取个从轻发落。 霍长隽在开会讨论明年公司新推出的组合的出道ep,之后又去录音棚给凌川录电影主题曲,折腾了三个小时才接到来电。 “哥,你别生气啊,我真的是不小心暴露的。而且吧,我觉得耘安能自己做决定,你们瞒来瞒去的何时是个头啊?”霍长新是真拿他们没办法,看着就心累,自己这样误打误撞搞不好有奇效。 “行了行了,我不生气,你忙去吧,这些事别告诉二叔二婶。”霍长隽扶额叹气。他不愿拿这件事当砝码逼着哄着徐耘安就范,可他终究无法彻底抹掉这段历史,迟早要在徐耘安面前袒露,只是没想来得这么早。 他多想在他们俩复合后的某个寻常日子,他再像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将这些平静坦白。反正yin影褪去了,伤口早已结痂成疤,重要的是跟徐耘安正在进行的每分每秒。 徐耘安的号码拨不通,霍长隽心急如焚地跑到停车场,坐进车内绑上安全带,手机屏幕一亮就马上接起来,叫了一声“安安”。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电流声,霍长隽又说:“安安,是你吗?我是霍长隽。” “嗯……”话筒终于有了声响,沉寂几秒后传来一句含糊不清的称呼,似乎在喊“师哥”。 霍长隽心狂跳如鼓点,他怕自己听错,不确定地问:“安安,我是谁?” “师哥,师哥,你来接我好吗?我又醉了,来接我回家好不好?”这是霍长隽最熟悉的徐耘安,一喝醉酒说话就含糊不清,每个字的音连着拖着。 “我马上就来,你等我。”霍长隽戴上蓝牙耳机,恨不得马上就飞奔到安安身边。他一秒也等不及了,每一秒都是煎熬。 “安安,你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电话那边传来的歌声让霍长隽又好笑又急切,他又重复问道:“安安,乖,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在……在你心里哈哈哈。” 徐耘安打了个酒嗝,玩笑过后懵懵懂懂报出现在所处的位置,金福ktv的天台。今晚是画室全员聚餐,可他心思全然不在这里,趁大家玩得兴起就溜上天台吹风喝闷酒,手机里循环播放霍长隽过去写的歌,首首是锥心之音刺骨之言。过去他避免接触霍长隽的一切,自以为远离病源自然就能痊愈,现在才发现这种刻意回避多可笑。 有一阵子他在迷雾弥漫的伦敦形单影只,下意识远离那些区隔于自己成长环境的圈子,孤独找上门时他彻夜画画并经常如坠梦境。梦里不时是十八岁的霍长隽说他的爱真恶心,撇下他跑得老远老远,不时是二十三岁的霍长隽半跪在教堂里亲他额头,虔诚得只差那一句海誓山盟,他们就在耶稣的见证下携手终生了。徐耘安太喜欢霍长隽吻他额头,轻柔而怜爱得如吻向一片不期而至的纯白雪花,既怕融化了又怕错过,不夹杂一丝浪荡r_ou_ 欲。 他比谁都清楚,那样的人那种感觉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冷冰冰地勒令自己从梦里清醒过来,有时候想得不行就不论时令泡冷水澡,拿画笔鞭打自己的手臂,或者去跑上十公里,以r_ou_体的受难告诫自己:选择了逃离就绝不能回头。人不能总活在梦里,现实是他从未曾真正得到过那份爱,反复悼念那片刻的温柔让人如痴如醉又不过饮鸩止渴。 直到后来霍长隽再次出现,对他穷追不舍,又刻意隐瞒往日为他受过的苦楚。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是彼此的,徐耘安想相信又怕相信这件事。如今,他终于骗不了自己了。 他们俩一直在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某个红灯口停下,霍长隽焦躁不安地拍方向盘,催促:“安安,你多说点话。” “师哥,我得回去喂盖饭了,他老人家瘦几两你都会心疼死,”徐耘安灌完最后一点酒,又单手拉开新的易拉罐,“啊,盖饭不在了,还有锅巴,我要喂锅巴。” 绿灯亮起来,霍长隽发动车子,金福ktv的红蓝灯牌越来越近。他语气温柔得要死:“嗯嗯嗯,你喂锅巴,我喂你。” 徐耘安没接他的话,却突然忧虑起别的:“不对,盖饭居然不在了,那有天我也会老,要是到时候我也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你先在天上陪我妈,我很快就来见你,你可要记得等我了。” “那你要是认识了其他老头怎么办?” “没,你就算老了也是整条街最靓的小老头,我哪里还看得上别人。” 徐耘安被他哄得咯咯直笑,霍长隽魂儿早就顺着无线信号飞到他身边了,不停点头:他家男朋友真可爱! 他泊好车,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坐电梯。好不容易赶到天台,霍长隽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居然坐在围栏上,简直不要命了。 “安安,”霍长隽感觉自己整颗心瞬间被提在万丈悬崖边缘,他怕吓到徐耘安,于是慢慢接近后伸出双手,“来,咱们回家。” 徐耘安回头愣愣痴望,涣散而迷茫的眼神顿时有了光亮。他伸手不是搭在霍长隽手掌上,而是仔细捏捏摸摸他的脸,等确认是真人后搂住他颈脖,笑了笑:“你还真来了。” “当然来了,来接你,”霍长隽虚虚圈着徐耘安的腰,语气又轻又柔的,“来,赶紧下来,宝贝你这样我可怕死了。” “好,那你接好了……”话还没说完,徐耘安就跳骑到霍长隽身上,仿佛是高一初遇的现场再现。不同的是,这回霍长隽总算稳稳地接住了他,既没骨折也没狼狈地倒地。 场景相似,心态却大大不同。在身体感受到徐耘安沉甸甸的重量的此刻,霍长隽心头大石总算落地。他托着徐耘安屁股往上颠了颠,抚了抚后背感慨:“好了好了,接住了。” 徐耘安被抱得舒服至极,双腿圈紧了霍长隽的腰,弓起身子窝在他怀里寻点凉快。霍长隽顿住摸他的动作,徐耘安又把他要放下的手重新放在头顶,示意他继续摸。 霍长隽既怕安安喝醉了闯祸出事,又喜欢安安这样毫无防备地黏着他。 这怀里的香软温厚,这种久违的被需要感让霍长隽热了眼,他抬头望天,可惜今天没星星呢。 也没关系,反正最亮的那颗他已经摘在怀里了。 他用脸蹭蹭徐耘安,说:“回家了,安安。” 徐耘安乖乖地应了声好,攀上他肩膀抱得更紧。 霍长隽下楼时换姿势背起徐耘安,直奔向画室聚餐的包房。吵杂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安安在耳畔的呼吸声最清晰。 画室全员不是占着麦克风鬼哭狼嚎,就是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快散场才发现老板徐耘安不见,要出去找却看霍长隽背了个人推门而入,方才还喧嚣着的集体一时间齐齐噤声。 霍长隽的后背稳当又宽广,徐耘安趴在上面很快就进梦里跟周公下棋去了,对当下一无所知。 “我是耘安的朋友,他喝多了我得送他回家,这顿算我的,你们继续玩。” 莎莎笑嘻嘻地递上徐耘安的背包,心想这两人何止认识,怕是很不一般的熟吧。 好几个女老师认出了霍长隽,兴奋地涌上前想讨要合照签名。霍长隽还背着他家的人,于是只好婉拒大家,承诺改天再来画室补签。 到了停车场,霍长隽把熟睡的徐耘安塞进后座,给盖上毯子。 他一路开得很稳,时不时就透过后视镜察看后座的情况。 徐耘安家在三楼。霍长隽在背包里找出钥匙开门,玄关暗黄色调的小灯亮起,徐耘安缓缓半睁开了眼,半梦半醒之间动了动身子。 锅巴还没睡着,蹲在玄关朝他两个爸爸喵。霍长隽作出嘘声的手势,越过锅巴进客厅,调整好抱枕的位置后将徐耘安放在沙发上,给他换下鞋子。 怀抱里没了霍长隽的温度,在后背着了沙发时徐耘安就醒了大半,锅巴还顺势蹦到他小腹上趴好,尾巴朝脸上扫来扫去,彻底扫光了他最后一点睡意。 他坐起身来lū 着锅巴的下巴,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霍长隽在厨房不知道忙活什么。 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容徐耘安回过神来整理好当下情形,他没喝得很醉,至少没告白那回醉。下午得知真相后的那些复杂情绪撕破了酒ji,ng制造的幻境,一点点重新回来,而且更加强烈更加扰人。 等霍长隽泡好蜂蜜水端上来,就看见徐耘安蜷着腿窝在沙发上,红着眼睛哽咽,锅巴就趴在他脚边很无辜地瞪着眼。 “怎么了?锅巴欺负你了?”霍长隽放下水杯轻轻扶住徐耘安的肩膀,以为他还在闹酒疯,用的还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被这么一问,徐耘安莫名地火气上扬,心想这个人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他狠狠揪住霍长隽的衣领,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哑了声:“霍长隽,我都知道了,你他妈还给我装什么,觉得瞒着我很男人很伟大是不是?还是觉得看我这样失魂落魄很好玩是吧?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你个混蛋!” 徐耘安通红的脸沾满shi意,骂得脱力后只得头抵住霍长隽的胸膛,浑身颤抖不止地低声呜咽。 霍长隽不忍看到徐耘安这样受折磨,体内脏器一抽一抽地生疼。他强装着轻松,温柔拍着徐耘安的后背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不愿意告诉你,就是怕你会这样自责难过,这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你能改变的。你曾经那么爱我,又那么容易心软,不可能对我受过的苦楚无动于衷,但凡有那么点余情未了,你都可能因此答应跟我复合。可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好,被我所吸引,有信心跟我重新来过。我希望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未完的爱意,而不是内疚、道德绑架。” 霍长隽太知道徐耘安的性子,那么傻的一个人,喜欢他到几乎什么都可以忍受,又什么都能原谅。他大可以卖个惨,哀求徐耘安回到他身边,可只懂关照、体恤自我的需要而漠视对方的感受,这跟以往那段不平等的爱又有什么区别呢? “要说是道德绑架,我对你何尝不是这样?我只会一味付出和自我感动,凡事只会奉承、忍耐和隐瞒,连了解真相的勇气也没有,就这样抛下你不辞而别。重遇之后拼了命责怪你埋怨你,从不肯去多看你多了解你。我也不过是个不懂爱人的幼稚鬼。”徐耘安喉咙哽着许多话,此刻不吐不快。 他们这段旧情惹下一堆烂摊子,谁都不是全然无辜的受害者,忏悔和自省不过是迟早的事。 “傻瓜,如果没有你,我想我可能撑不过来,”霍长隽笑着嗔怪了句,徐耘安见他慢慢摊开自己的手掌,落下如蝉翼的一吻,继续说,“那段时间我特别痛苦,不仅是r_ou_体上的折磨,还有作为人的尊严被肆意践踏,他们那班人每天用尽各种手段逼我屈服,可我偏不,我喜欢你又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后来放出来不久,妈妈就去世了。我一直最遗憾的是,在她生命最后一段日子里,我居然不能陪在身边。我很自责、痛苦,经常会做噩梦或失眠,以至于有段时间要靠酒ji,ng或者安眠药才能睡得着。” “在我最想放弃自己的时候,是喜欢你这件事支撑我走过来的。我还想再见到你,就不能这样颓废,这样糟蹋自己。安安,是你让我得救了。所以你别难过也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逞英雄或者存心让你难过的,你可是我的大救星,我怎么舍得这样做呢?”霍长隽徐徐道来,用手将徐耘安过长的刘海拢到脑后。 “安安,我一直都很想你。你呢,你……会不会也想想我?哪怕偶尔想想?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你能不能就当骗骗我,说句想我?”霍长隽拉着他的手晃了几下,眉目烂漫笑意依旧,仿佛过去伤痛、岁月流转也无法使其沾染半分尘埃,佯装轻松的语气里藏了显见的忐忑,“就一次,好么?” 徐耘安心里有条被他刻意冰封起来的溪流解了冻,随一汪春水冉冉向东流去,重新汇入温暖宽广的海洋。 他半跪着抱住面前的人,被剐空的胸膛霎时又有了凭借,这股暌违多年的踏实感在底下给他托底,促使他有足够勇气在此刻袒露自己。 “霍长隽我想你,特别的想,哪怕你心冷捂不热自私自恋爱逞能别扭又喜欢随性胡来,我还是想你,你很混蛋地伤害我无视我的感受,对我若即若离用完就走,喜欢骗我瞒我,跟其他人暧昧不清又不肯解释,开始跟我在一起的目的不纯,可我还是想你想你想得要死,脆弱受挫的时候想,深夜孤独失眠的时候想,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就想,现在也想,很想很想很想。”他几乎憋着一口气说完的。 霍长隽觉得自己快不记得“想”字怎么念了,慌忙地捂上徐耘安的嘴说:“嘘嘘,宝贝你别说了,你再说我,我可要哭给你看了。”他眼眶已经热乎得跟新鲜出炉的烤红薯没差。 徐耘安弯眉一笑时泪就如断线的珠子倏地滴下,恰好滴在霍长隽的手背上。 霍长隽松开了手,边跟着笑起来,视线却止抑不住的一片水雾。 第四十七章 从头来过 一整晚,两人静静地躺床上相互依偎,霍长隽从未有过地坦白在ji,ng神病院度过的两个多月。 那段日子烙下的yin霾曾长期笼罩在霍长隽的天空里。在逃离后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反反复复做着相似的噩梦,梦里那群穿着白袍的人面容扭曲狰狞,不是扇巴掌、电击就是拿鞭子抽打,或是像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被他们用拷带捆在床上,或是挂上“性偏好障碍”的牌子在医院里游行,接受所有人或嘲讽或厌恶的异样目光。 整个梦里回荡着各种攻击他身心的侮辱性话语,那些医生护士讲完粗鄙之语后的诡异笑声,还有跟他遭遇相似的病人痛苦绝望的哭喊声求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种被鼻子被捏住,药直直往喉咙里猛灌的窒息感,真实得可怕。 霍长隽被一次次警告不能想起徐耘安,不能对男人有生理反应,一旦又想就要被抓去接受毫无限度的电击和鞭打,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各种伤痕层层叠叠地钳在他的血r_ou_之中,酷爱在凌晨时分开始对他身体进行又一次的凌迟处决。 他越是不甘不服,接受厌恶治疗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一天要被送进治疗室五六遍。 不到三个星期,备受摧残的r_ou_体终于牢记了一种条件反s,he,他被几近驯养成一条巴普洛夫的狗,只消一想起徐耘安头就疼得四分五裂,再细想下去就呕吐不止,他们的往事如在狂风中乱舞的塑料袋,飘飞得只剩个白影儿。 他不惧怕折辱至此,却开始恐惧于遗忘本身。 怎么能忘记?怎么可以忘记?霍长隽对自己深感失望,太失望了,彻头彻尾的失望。他连记住徐耘安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更别提给他幸福和未来。对,一定是因为他太软弱太无能了,徐耘安才会离开他的。这样的想法几乎要把他击溃,跟徐耘安的一场美梦,以及脑海中林冬怡那枯槁的病容又在夜里把他救回来。 最初需要对抗的是霍怀进和那群无良医生,如今更需要跟内心的洪水猛兽赤身搏斗。既然他们能用疼痛迫使他忘记,他同样能用加倍的疼痛提醒自己牢记。霍长隽一旦察觉到自己的退缩,就强迫自己拼命地想,可一想头就疼,一想就反胃呕吐,于是他用在院子里偷捡来的石头在手臂上割,石头钝得很,必须狠狠地来回地割,最好见红。 可他也不过凡夫俗子、血r_ou_之躯,疼的时候也忍不住喊妈妈,喊安安,可哪怕疼得泪流满面,疼得嘴唇咬出了血,还是毫不犹豫地下手。 他必须要走出去,为了还在医院等他的林冬怡,徐耘安的幸福也必须要由他来给。 没多久,他曾经光洁无暇的手臂满是横纵分布的红痕血痕,这双臂膀曾经抱过徐耘安,留下了他头发的气味、嘴唇的shi度,弹奏过感动得他双目含泪的旋律,也被他温柔抚过挽过,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如今却必须要以最惨烈的方式才能保存下这些记忆的纹理。 所有这些yin影被他ji,ng心粉饰好如今的光亮,只有喝下去的每杯酒,以及心理医生才了解他被疼痛和过往yin影折磨疯的鬼样。 于是乎,他的心病被无数颗药和长达三年的心理咨询慢慢治愈,那些疤痕大多被时间淡化或借助激光手段消除,他的事业在不要命的拼搏之中也攀上了高峰。只有足够优秀的他才配出现在徐耘安身边,只因为那个人在他最美好的年华里把仅有的全慷慨地给了自己。 这辈子不会再遇到这么一个肯为他捧出肺腑、为他淌一地心头热血的傻瓜,这么确定的爱也仅此一回。 “还好都过去了,这些已经不能影响到我们的现在和未来。那天重新遇到你,我就彻底信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道理,一定是上天垂怜我的苦心坚持,才肯把你带回到我身边。”霍长隽握住徐耘安的手,语气里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本人历经的苦难不过是即场杜撰的睡前故事。 徐耘安还茫然地浸在那些骇人的细节之中,待抽身时方体会到后知后觉的心碎:他差点就可能失去眼前这个人,差点就可能悔恨终生永失吾爱。 不论在一起或是分开,霍长隽始终是他不舍得怨恨超过半分钟的男孩,是他哪怕受再大伤害也想护在心上的人,却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刻遭受几近把人给整个摧毁的灾难:每日被抽打被电击得恐惧忘记,又用石头一遍遍剐自己,长达三年的失眠和噩梦……这些苦楚是他无法想象的。 什么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满目不可言喻的心疼,手抚摸着霍长隽手臂上的伤疤,用最小的力度也怕伤着了,于是送到嘴唇边轻柔啄吻,一点一滴填满逐寸疤痕沟壑。除了肌肤最近距离的相触,除了体温交换,没有什么可以缓解翻涌而至的后怕和伤感。 尽管伤疤愈合了很多年,霍长隽却觉得此刻才算真正好起来。 感谢上苍,让徐耘安兜兜转转回到他身边。他在心里默默叹道。 空调呼呼吹得室内凉爽舒适,第二天醒来已经临近中午,徐耘安宿醉后头重脚轻,眼睛困得像被浆糊黏着睁不开,又是喵又是喊锅巴也没动静之后,磨蹭了快十分钟才下了床。 结果一出门就撞进霍长隽怀里,徐耘安瞬间瞪大了眼:“你……你怎么还在?你不用上班吗?” 徐耘安没想马上就碰到他,昨晚借着酒劲“放纵”了一把,如今才开始羞赧起昨天的份儿。 “上午没事,下午才需要回公司,”霍长隽用手恶作剧般替徐耘安抹脸,他刚洗完菜,手上沾满了水,“何况,你要是一睁眼见不着我,我怕你不开心。” 徐耘安回想起昨晚自己主动地又亲又抱什么的,现在又被霍长隽这样调戏,一时间又羞又恼,推了他一把:“谁不开心?明明是你赖在我家不走。” 趁他进一步发作之前,霍长隽推着他进洗手间洗漱,自己折去厨房继续做菜。 霍长隽有点认床,昨晚没怎么睡但却很ji,ng神,今天早早起床去小区溜弯,再到附近超市采购了新鲜的蔬菜,回来先给徐耘安的宝贝花草除草或浇水,喂了锅巴后又一边到网上搜食谱一边看熟睡中的徐耘安,倍感自己终于晋升为这个家的主人,内心的小人儿荡漾得不要不要的。 徐耘安冲了个凉出来,抱起在厕所门口蹲着的锅巴,就看见他摘了眼镜在厨房忙活,锅里咕噜噜地腾出热气,有食物的香气飘来。 在徐耘安印象中霍长隽是个不事生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艺术家,连碗白粥也要到楼下买,可现在却在捣腾着各种荤素菜式,刀工瞧着比他还好,更不用提翻炒煎炸什么的。 他有点晃神,自己在小本子里写的居然实现了,如果他还在做梦,这梦也太好看太真实了吧。 “你在小本本里写过,希望有天能吃上我做的菜,我都记着呢,”霍长隽给一碟糖酥里脊撒上葱花,用筷子夹了一块吹了吹,送到徐耘安唇边,“来,尝尝看。” 徐耘安机械地张嘴吃了,看霍长隽自卖自夸:“好吃吗?我跟二婶学的,她说我这个徒弟做的比师父还好。” 没等他回答,霍长隽赶忙上前掀开盖,搅匀那一锅番茄牛腩。 阳光洒了一屋,映得那一低头最是温柔,徐耘安心也被他搅拌成一汪开水。 他放锅巴落地,走近了霍长隽,说:“咱们好像一直没有很坦诚地说过话,不是我瞒你,就是你瞒我,也因此错过了很多年。” 霍长隽停下手中动作,将徐耘安拉到自己怀里虚虚圈住:“好像的确是这样,那你有什么想说想问的?无论什么我都听你,回答你。” 徐耘安把手搁在霍长隽的心脏位置,犹豫地问:“真的什么都可以问,什么都可以说?” “真的,”霍长隽重重点头,“安安,在我面前什么都不用掩饰,什么都不必担心。” 那温和深情的眼神极大地鼓励了徐耘安,他深深呼吸,问道:“六年前我爸发现了我们俩的事,如果我没有逃走,而是希望你带我离开那个家,你愿意吗?” “愿意,我本就打算从a城回来之后,有了稳定的工作,就跟你一起同居开始新的生活。我会好好疼你珍惜你,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家。”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你偷偷跟踪我画我的时候,也许是你大言不惭说‘我养你’的时候,你替我打鼓佬的时候,你在医院安慰我给我吃糖的时候,你给我煮番茄ji蛋面的时候,又或者是你很多时候很大胆说喜欢我的时候……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就喜欢上你,离不开你了,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是我喜欢上你的瞬间。” “我们重新在一起,也许我还是会害怕又忍不住犯贱,我们也许还会分手……” “安安,不用怕。很多事情变了,我们也长大了,”霍长隽眼神专注得只容得下一个人,语气庄重,“跟我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好吗?” 徐耘安说不出话,手揪起霍长隽的衬衫。 霍长隽凑上去吻他:“徐耘安,我们从头来过吧。以前是你追我,现在换我来,追到你算我的,追不到我算你的。来,换你回答了。”他笑的时候还是会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尽管眼角开始有了褶子却依旧很好看。他一笑,仿佛什么担忧什么惧怕都无所谓了。 过去徐耘安对霍长隽所有抗拒所有狠话都是假的,只怕自己再次坠入谷底。当年他吃尽了暗恋成真后不平等关系带来的苦头,分开后也花了好长时间才去说服自己:霍长隽不爱他不是因为他不好。如今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再度向他招手,虽然未来叵测,心里还有很多不安和不确定伺机造反,可徐耘安却不想再错过了。 有些人注定是过不去了。 “明知故问。”徐耘安一开声才发现自己全身激动得有点颤抖,现在怕不是眼红就是脸红。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霍长隽兴奋得把徐耘安一溜儿抱到柜台上,徐耘安被吓得搂上去,双腿圈住他的腰,急忙说:“咱们慢慢来,行么?” “行行行,我都依你的。”霍长隽朝他侧脸吧唧亲了口。哄得徐耘安肯从头来过已是大幸,现在他是说什么都乐意。 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看着彼此傻笑个不停,直到一股焦味冲散了这浓郁甜腻的粉色氛围,徐耘安最先反应过来,拍拍他肩膀说:“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啊啊啊,牛腩!惨了惨了……”霍长隽马上撒手冲向那锅番茄牛腩,差点儿就被蒸汽烫到了手。 徐耘安瞧霍长隽手忙脚乱的狼狈模样,想过去帮忙却被一句“你只管吃就好”挡回来,回头看,锅巴正从门外探头进来看戏,跟他对视了下。 一颗心就在胸膛安稳有力地跳动着,既没有惊险的躁动,也没有突然而至的抽搐疼痛。徐耘安恍然大悟,原来被幸福感填满的感觉是这样的。 有人疼真好啊。 第四十八章 小心思 那锅番茄牛腩最终没能抢救过来,霍长隽的厨艺首秀不尽如人意,直到吃完饭送下楼时还能看得出他意难平。 徐耘安懂他这套装可怜的本事,但还是于心不忍,跟着跳进沟里:“傻子,下一次再煮不就好了吗?” 霍长隽粲然一笑:“安安,你真好。” 能有下一次,真好啊。他想。 徐耘安板着脸嘟哝:“你才知道!” 霍长隽趁钻进车之前亲上他脸颊,动作快准柔,徐耘安颇无奈地瞪眼看他。 成功偷袭后霍长隽脸上难掩得意之色:“我一直都知道的。” 吃过中饭,徐耘安就跟锅巴道别奔向画室。一进门就瞧见莎莎笑得暧昧,主动调侃徐耘安:“老板,昨天那顿可是霍先生买单的哦,我看他随叫随到还背着你给你拿包的样子,啧啧啧,男友力可真够足的。” 徐耘安脸上挂不住,反将一军:“你可别乱说话,我跟他还算正常往来。倒是你,别整天上班时候跟小学弟腻歪,我不反对办公室恋情,但你们收敛点别影响到工作。” 画室新来的老师是徐耘安大学的直系学弟,莎莎分手几个月就枯木逢春,跟他孤男寡女你来我往了几周就擦出了爱的火焰,现在上班一得空就黏一块说悄悄话,腻歪得不行。 徐耘安也想象过谈恋爱可能是这样子的,以前跟霍长隽在一起后每天就想赖在他身边不务正业,可又怕太腻歪了会很快消磨掉对方的耐性和热情,很快就相看两厌。如今两人不再稚气年少,各有既定生活和工作轨迹,就更不可能整天由着多巴胺去主导关系发展。 独立成熟的个体之间的相爱往往靠的是共性和吸引,而不是一味的依赖和捆绑,再亲密也得讲究分寸感,徐耘安这些年大抵就悟出了这么一个理。 尽管一整天他都在猜霍长隽今晚还会不会再来做一次番茄牛腩,可被告知要加班时,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悦,哪怕一颗心从顶峰走下坡难免有些淡淡的失落感。 重新开始意味着他打开了一个阀门,释放以前的喜欢模式,可他现在更需要的学会怎么成熟懂事,别让霍长隽觉得自己太黏人或者很需要他。 平日里一个人该干嘛就干嘛,吃完饭徐耘安就开始今晚的直播。 中午分开后,霍长隽就只在微信上说今晚加班。现在不知道现在吃饭了没?有没有还胃疼?咳嗽了有没有好好吃药……徐耘安画画时脑袋里就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顺手就在画板上画出了霍长隽的轮廓。 他还真的挺好看的,徐耘安想了想又继续描摹细节。 弹幕里有问这画的是谁,不待正主回答,一条特别抢眼的s_ao红色弹幕很嚣张地飘过:我觉得这画得挺像我的,帅。 来者何人一目了然。徐耘安在镜头前憋住惊喜的笑意,很淡定地说:“画了一个毛病挺多的傻子。” 弹幕又马上回:“可这傻子唯一值得称道的优点是,选老婆的眼光很不错。” 徐耘安很受用但没再顺着他话说,转而跟其他观众互动。最后的问题环节这家伙买了个问题道晚安,尽管这次是十块钱一道问题。 一下直播电话就打进来,接通后霍长隽就说:“安安,我还在公司,估计今晚得睡在这里了,你别等我了,早点睡知道么。” “谁等你了?”徐耘安没好气说,心想,说得好像很期待他一下班就来这里过夜似的。 霍长隽哈哈一笑,很不要脸地说:“是我想去你家窃玉偷香,结果计划落空了,现在我寂寞空虚冷,好想抱着你睡啊。” 徐耘安嘴角止抑不住地勾起,开口却是催促:“你还是赶紧工作,早点休息吧。” “遵命!” “对了,以后别在我直播上浪费钱,乱花钱不好。”要挂断时徐耘安提醒,自我感觉这话说出来有点怪异但不知道怎么纠正。 才复合半天,徐安安同学都开始替他省钱了,还在苦赚钱的霍长隽又开始荡漾起来,声音也跟着飞了:“没关系,反正我的钱都是你的,现在就相当于存进你这里。” 徐耘安没理他贫嘴,霍长隽催他赶紧睡觉。 “那你喝点热饮但最好不要喝太浓的咖啡,饿了吃点烫的东西但别太难消化或有你,多做深呼吸,第二天醒来喝杯枸杞茶……”徐耘安一下子没刹车,在意识到时赧然道,“我说太多了……反正你最好别熬夜,熬夜也别太狠了。” 霍长隽真觉得“有安的孩子像块宝”,久旱逢甘霖的他恨不得夜都不熬了,开车回家抱着安安就睡了算了。 哎,这下真的是回家的诱惑啊。 他轻声说:“不多不多,最好能烦上我一辈子。” 挂断电话后霍长隽继续忙专辑选曲的事情,第二天跟林臻和团队开会,基本敲定明年出道的新团的专辑主打曲。 从会议室出来,霍长隽去舞蹈训练室瞧了眼,四位新人刚上完舞蹈课,一见到他齐齐鞠躬喊老师。林臻基本沿用当年打造youth x那套法子培养,选最好的苗子从小往死里训练,再砸钱包装宣传出道,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多才多艺,很有当偶像的素质和觉悟。加上林臻眼光向来毒辣,又有東博音乐团队保证音乐质量,使得他们在一众山寨偶像中轻易地脱颖而出。youth x能在歌坛上风行十年也并非无缘无故的。 霍长隽吩咐助理小陈给他们和舞蹈老师们买了下午茶,犒劳他们辛苦训练。虽说霍长隽录音时逐句逐字抠,要求多又严格,可私底下为人没什么架子,四个人是他看着大的,跟他关系都很亲近,在美食的驱动下还开始跟他聊起最近公司给他们安排的一系列课程,从礼仪体态到对外发言等一律不缺,除此之外他们还得像其他小孩那样上高中做作业,有两位还得兼顾明年的艺考,每天行程忙得他们苦不堪言。 当了回听他们吐苦水的知心哥哥,霍长隽待到他们赶下一堂课就回录音棚去。 手机一直在兜里震动个不停,存心跟霍长隽作对似的,按掉后又继续响。霍怀进半年前就联系过他几次,每次也不说正事但就是想见他,他最烦霍怀进没有自知之明这点,不想见就是不想见,怎么不想想当初怎么狠心对林冬怡对他的。 “霍怀进,你还有完没完?”霍长隽没看屏幕就接起电话,语气相当的不耐烦。 话筒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响起了徐耘安的声音:“你爸爸怎么了?” 霍长隽狠敲自己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不看清楚就接。他接话:“安安,没什么,我以为是我爸找我聊天而已,我跟他也没什么可聊的。” 徐耘安听得出霍长隽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就转移话题问他今晚想吃什么——今天上午说好要来徐耘安家里。 霍长隽看了看手表,说:“我等下下班顺道去买菜,今晚我掌勺。” 今晚总算吃上了那锅番茄炖牛腩,饭后徐耘安把霍长隽撵出厨房,他自己来洗碗。 熬了几天夜的霍长隽瘫在沙发上跟条深海咸鱼没两样,无聊地按着遥控器换节目,锅巴在他腹肌上踩来踩去。徐耘安一离开视线范围,霍长隽就觉得连个搞笑综艺也相当无趣,他打发走体重明显增加的锅巴,自己溜去厨房,像只巨型公仔从背后抱住徐耘安,脑袋耷拉在肩膀上。 徐耘安走到哪里,他就亦步亦趋抱到哪里,两人跟连体婴似的。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他嗅了嗅徐耘安脖颈,沐浴液是柠檬清香味儿的。 徐耘安本来还乐得哼起了歌,他还是本性难移,霍长隽一说要来他就心花怒放,尽管表面上不咸不淡。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后背紧绷起来,手上擦碗的动作也滞住。 “没什么。”徐耘安口是心非,怕的就是太得意忘形了下一秒就会遭遇当头暴击。 霍长隽将他下垂的头发拢到耳后,顺势捏着他的耳垂小声说:“宝贝,你头发长了,该剪一剪了,整天挡着眼睛不舒服。” 徐耘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同样小声回答:“嗯,明天去剪。” “还是你这里好,最近可把我累坏了。”霍长隽继续头搭在徐耘安脖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工作上的事情。他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只是一见徐耘安就忍不住赖着缠着,就像是猫咪看起来高傲冷淡,可总忍不住在亲密的主人面前展露自己最柔软的肚皮。 徐耘安侧歪着脖子让他靠得舒服,一边静静聆听,一边把锅碗全给洗干净,瓷砖柜台也给擦得锃亮。 “你呢?今天工作忙不忙?”霍长隽摸了摸徐耘安平静无澜的侧脸,以为他情绪不高,“有事情就要告诉我,别自己躲起来难受,嗯?” 徐耘安削好苹果,切下一小块递到后面喂霍长隽,说:“知道了,我没什么特别的,画室那是老样子,之前编的教材也快出版了。” 尽管表面上是这样说,可徐耘安心里牵挂的是霍长隽今天接电话喊“霍怀进”那烦躁的语气,他很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霍长隽不想提他就不敢问了,这小心翼翼的心理跟以前一个样儿。复合之后他一直在习惯和学习所谓成熟恋人间的相处模式,却始终不得要旨;“什么时候该放肆”、“该放肆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该体谅”之类问题束住他手脚,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面对霍长隽并回应他的喜欢。 霍长隽晚上还有任务,得回去東博。徐耘安替他拿好背包,跟锅巴在玄关处等他换鞋子,一想到两人这周难得见面但呆一起的时间也没够五个小时,刚被填满的心又空隙渐长。 “安安,你真的没什么吗?”霍长隽仍旧不放心,徐耘安越是这样懂事省事,就越让他心里不是滋味的。这种害怕被拒绝却忍不住关心和付出的感觉太熟悉了,六年前就是这样。 徐耘安给他递上背包,回道:“没事。”神情和语气都经过斟酌,显得小心翼翼。 霍长隽盯了他很久却猜不出个究竟,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安安,你可把我愁死了。” 徐耘安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安安,就顺着你心意来喜欢我,回应我。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最怕你藏着掖着。你知道,恋人之间也会有心灵感应,你要是憋屈了不开心,我也会跟着难过的。” 他说话语气深情,眼神如一杯刚温好的牛奶,却烫得徐耘安心口发热。他拽住霍长隽那背包的一角不说话,脑海里千般想法流转,犹豫要不要来个拥抱。 可要是抱了,霍长隽会不会太得意,过早看出自己依赖他的心思。他心里还是隐隐觉得,要是表现得太喜欢一个人了,那么就有可能失去他。 这下霍长隽彻底明了,他大大咧咧地张开双臂,示意徐耘安抱上来。 还纠结中的徐耘安突然不想抱了。 “哎呀,我的心肝啊宝贝啊,”霍长隽见徐耘安撤手,直接上前将他揽入怀中,感叹,“你在害怕什么呢?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彻底安心开心?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想怎样都行,想抱就抱,想亲就亲,想骂就骂。你每次这样如履薄冰,总在提醒我以前多混蛋,看不到你的心。” 徐耘安靠在他肩上,双手虚虚环抱上去,被霍长隽一番话弄得鼻头发酸,可嘴上没饶过他:“你以前的确混蛋。” “嗯,所以只有你这傻子会喜欢我喜欢那么久。” “你才傻子,”徐耘安反驳,鼓着脸说,“不是说要加班吗?还在磨蹭什么?” 嫌我磨蹭干嘛还抱着不撒手?霍长隽偷笑,没拆穿。 “哎,没办法,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他又搂紧了几分,声音里有了快意,“你不知道,每次很累的时候就总想起你和锅巴,我就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我还得挣钱养家糊口呢。” 霍长隽大大方方说要养他,还将他归入“家”的行列,徐耘安臊得慌:“我自己有钱,不用你养,而且你赚那么多没命享怎么办。” “那明年我减产,你养我行不?” 徐耘安在心里盘算了下画室赚的钱,加上他平日的稿费,又算了下两人大概花销,居然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回答:“可以,我赚的够咱俩吃。” “你别干活了,在家养好身体,顺道洗碗做饭带锅巴就好。”他补充道。 以前还是个没工作的大四毕业生,今时不同往日,徐耘安终于有了底气再说“我养你”。 这庄重的模样逗笑了霍长隽,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眼前这位把他搂得紧紧的小朋友依旧存了圈养他的心思。 霍长隽笑声明朗,低头亲了亲这位未来的金主,很快乐地将自己嫁出去:“我真幸福啊,以后就嫁到你们徐家,衣食无忧,长命百岁,断子绝孙,百年好合。” 徐耘安贴近他回应这个吻。霍长隽这句话,他特别喜欢。 作者有话说 因为复合得很不容易,出于私心很想让他们继续在我的文字里多腻歪几章,顺道解决一下余下的小问题,圣诞节前完结。 谢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第四十九章 意外 第二天下班,徐耘安去剪头发。发型师是个新手,在徐耘安打瞌睡时哆嗦着手就剪毁了。店长一个劲儿道歉并亲自给他修整,剪掉的头发肯定驳不回去,结果自然是越修越短,从前的齐眉刘海给修成了干净的三寸短碎发。 徐耘安眉骨高鼻梁挺,剪了这短发后五官更加敞亮,可他怎么看也看不习惯,总觉得额头、耳畔和后脖凉飕飕的。到了画室众人投来讶异的眼神,更让他误以为这发型很奇怪。虽说平素里不是过分收拾外表的人,可徐耘安还是因此憋着一股气。 直到霍长隽看见他头发噗嗤笑出声,徐耘安这一股气总算有了发泄地,他怒道:“你还好意思笑!是你让我去剪头发的!” 这话这语气,简直是在撒娇。霍长隽得了便宜也不卖乖,他憋住笑,捧起徐耘安的脸就夸:“哪能呢?我这是被你好看到笑出来,这发型很清爽很好看,立马年轻了十几岁,说你是刚读初中的小孩也有人信。搞得我都有负罪感了,还以为自己在勾引未成年少男。” 他倒不觉得奇怪或好笑,只是可爱,徐耘安这短碎发有点过分可爱了,第一眼就正正中了他的靶心。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确实很喜欢徐耘安这发型,他还跟徐耘安合拍了一张照片设为手机屏幕。 看着他在微信上发来的照片里,霍长隽抱紧徐耘安,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徐耘安窝在他怀里眉眼弯弯,比了个剪刀手。徐耘安突然觉得自己这短发也不赖,默不作声地存下合照并设为手机屏幕壁纸。 九月下旬,回国快半年的赵书瑛忙完手头上的活儿,想起要跟画室里往日一起共事的旧同僚聚聚,在微信群里提出去附近景点放松一下。参加聚会的基本是年轻人,还考虑到赵书瑛会带上她的宝贝混血女儿lana,于是大家一致定下这周末去北城郊区刚建成不久的欢乐谷。 本来定的二十个人,可最后临时加上了小宝,一共二十一个人。 课间休息,莎莎进来教室问徐耘安订多少张门票,让小宝给听到了。傍晚刘慧兰来接下课,当着徐耘安的面,小宝就拽衣角嘟哝他也想去欢乐谷。 刘慧兰脸上尴尬,安抚小宝:“乖,下周妈妈再带你去。” 小宝不依不饶:“可我想这周去……” 徐耘安摸摸小宝的发顶,说:“阿姨,如果您放心的话,不如这周我也带上小宝吧。我干女儿lana跟小宝年纪差不多,他们肯定能玩到一块去,也好做个伴。您觉得呢?” 小宝琉璃眼珠子转了转,满含期待望向刘慧兰。 刘慧兰迟疑:“徐老师,这不好吧。你也知道这小子多皮,要真出去玩肯定玩疯了,更加不好管了。” 这估计没戏了,小宝垂眼扁嘴哼哼几声。徐耘安又说:“阿姨,您就放心吧。长新是我同学,长隽……我们俩关系也挺好的,我会照顾好他的。你瞧这孩子平日里表现挺乖的,小宝会听我话的,对不对?” 小宝立马如捣蒜般点头,抱住刘慧兰说:“妈咪,我会听徐老师的话,您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徐耘安也加入软磨硬泡的队列之中:“阿姨,您瞧小宝这么想去,您就放心吧。” 刘慧兰犹豫了会儿,还是松了口:“那,那就麻烦你了徐老师。”就这样约定好明天的行程。 当晚霍长隽从刘慧兰那里听说了这事,转头就打电话s_ao扰徐耘安,调侃他现在是把小宝当成自己的弟弟了。 “你别胡说,小宝招人疼,我只是很喜欢他而已。”徐耘安戴上蓝牙耳机,往盆子里添猫粮,招呼锅巴过来开餐。 霍长隽很是认同:“那确实,他刚出生的时候粉粉嫩嫩的,我抱在怀里跟他握手,他睁眼看我的瞬间,我就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徐耘安察觉到他喜悦的语气,冷不丁地问:“你很喜欢小孩吗?” “喜欢啊。”霍长隽脱口而出。 徐耘安跟锅巴对视,生出了些不可名状的惆怅。霍长隽跟他不一样,他只喜欢男人并且从接受这个事实以来只喜欢霍长隽,可霍长隽之前是谈过几任女朋友的。他们俩要真的一直在一块儿,两个男人又没法生小孩,万一,万一有天霍长隽厌倦了两人世界,想跟其他女人结婚生子怎么办?徐耘安该上哪儿给他找个小孩来? 电话那边半天没给反应,等应了又匆匆挂线。霍长隽直觉徐耘安的语气不对路,愣怔了几秒就慢慢悟过来。 半夜一点多,他敲开了徐耘安的门。对方早就睡了,披着张薄被睡眼惺忪问:“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来看我家小孩啊。”霍长隽关门,一手摸上徐耘安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塞。 徐耘安啐他一口:“想占我便宜?我爸还活着呢。” 霍长隽换了鞋,抱着他像两只大企鹅那样摇摇摆摆到卧室里,说:“那我当你小孩吧,换你占我便宜好了,我给你占个够。” 徐耘安瞥眼看他,嘴巴酸酸的:“我可生不出孩子。” 霍长隽二话不说将他扑倒在床上,一手撩起睡衣,毛茸茸的脑袋枕在徐耘安平坦的小腹上。这姿势让徐耘安想起了娟姨怀孕那会儿,徐初侧耳探听妹妹在肚子里的动静,空气里流动着一派温馨祥和,却永远不属于他。 “别听,肚里没小孩……”小腹正跟霍长隽的侧脸亲吻,徐耘安感觉到阵阵凉意,推开不得反却被霍长隽紧紧抱住腰。 不知道听了多久,霍长隽的声音隔着徐耘安一层肚皮传来,闷闷的却很清晰:“心理医生告诉我,每个人都是原生家庭的产物。霍怀进,以及他和我妈那段苟延残喘了很多年的婚姻在某种程度上打碎了我的性格,我心病很多也挺能作的,所以很早就预料到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好父亲,就连当你的恋人也不及格重修,直到现在我还在学习之中,并且打算学习一辈子。宝贝儿,有你一个就够我担心了,你一点风吹草动我就兵荒马乱了,哪还需要什么小孩?”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跟你做,而不是跟那个无中生有的孩子。一想到如果有孩子,你的注意力要从我转移到别人身上,我就受不了。咱们就一辈子做彼此的父母,彼此的小孩,答应我好吗?” 肚皮和侧脸本是凉凉的却捂热了彼此,霍长隽抓起徐耘安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你摸摸我的头呗。” 徐耘安听话地给他顺头发,安静了会儿:“对不起,我总是在纠结一些小问题,让你老担心我。” “嘘,别说对不起,”霍长隽腾起身来挪过去,捧着徐耘安的脸覆唇深吻后不舍地细细啄吻,用全世界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安安,我们之间永远不用说对不起,要说:谢谢你,我爱你,而且要说到你我变成小老头。来,现在先说给我听听?” 霍长隽凑到他耳边示范:“徐耘安,谢谢你,我爱你。” 徐耘安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三迷五道,不假思索地凑近他耳畔,掩嘴说:“霍长隽,谢谢你,我爱你。” 这绝对是霍长隽至今为止听过最悦耳的情话。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霍长隽半死不活地随手扔了闹钟,抱住想起床的徐耘安在床上翻滚。 “不想起床,不想上班!”语气理直气壮得像个无耻的亡国之君。 锅巴早早醒来,跃到床上喵喵催促随便哪个爸爸起床。 “锅巴是饿了吧?”徐耘安揉揉锅巴无辜的小脸,刚醒声音有点低哑。 人不如猫,霍长隽惨遭无视,他也是个想徐耘安顺毛的小可怜,于是抢话说:“我也饿了。” 徐耘安的回答很无情:“饿了就自己煮早餐,我今天要去欢乐谷。” “宝贝儿别动,再动我俩都不用起床了,”霍长隽露出虎牙烂漫地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跟“天真”二字挂不上钩,“我晨`勃了。” 昨晚睡的时候霍长隽被嫌脏,脱下满身衣服只剩一条内裤,而现在他们俩大清早就身体紧贴,隔着薄薄一层睡衣互传烫热的体温。 徐耘安趴在温暖如海的胸膛上,翘起的头发被他用手顺下来,听他说,早安,安安。五个小时前,他才说了“晚安,安安”,而他们一直在彼此的视线范围内,很安稳。 没有什么比听到这两句话更让人安心了。 两人闹到后来只能用牛奶和面包匆匆果腹就出门,霍长隽顺道开车去二叔家接小宝。刘慧兰一见副驾驶位上是徐耘安,向霍长隽投去欣慰的眼神,在吩咐小宝时改口:“小宝,听你安哥哥的话。” 小宝挠头:“妈咪,为什么不喊‘徐老师’?” 刘慧兰笑得颇有深意:“以后在上课喊老师,下课喊哥哥就行。” 小宝得令后脆脆地喊“安哥哥”。 “安哥哥,快应一下。”霍长隽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笑。 没想被接纳来得这么轻易,徐耘安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咱们家按年龄排名,以后你是三哥,长新是你二哥,小宝是你四弟。”车内播放轻快的童谣,霍长隽边开车边给徐耘安科普。方才等绿灯时分心看向他,徐耘安酒窝浅浅蕴着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 “那你是什么?我大哥?” 霍长隽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调戏道:“来,喊声大哥来听听。”他在画室门前停车,侧着身一只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空出的手伸过来替徐耘安理顺头发。徐耘安这短碎发好看是好看,可时不时就有好些乱毛翘起。 “不喊不让下车。”他很厚无颜耻地增加补充说明。 徐耘安觉得不能让霍长隽在调戏这件事上完全占据上风,他往后瞧了小宝一眼,同时松开身上的安全带,放低声音喊“老公——”然后飞快地下了车,矫健如一只从猎人受众逃窜的野兔子,跑到后座开门抱起小宝。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胆子大的一次,当然,以后也许还会有很多次。 “还有行李呢!”霍长隽拦住意欲逃之夭夭的徐耘安,把背包递过去。 “路上小心,多拍点好看的照片,我在家里等你。” 他顿了顿,笑着喊:“老婆。”尾音拖长,神情无比自然。 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 徐耘安租了一辆旅游大巴接上所有人,一同前往欢乐谷。 小宝人来疯,刚上车会儿就跟lana玩到一块去。平日里小宝是幺子被宠惯了,遇上比他年纪小且可爱的lana倒有了做哥哥的觉悟,从甲壳虫书包里掏出一堆玩具跟lana分享,还主动教她每个小玩意的中文发音。lana本来还有点怕生,被小宝带动得渐渐活跃起来,开始用蹩脚的发音喊他哥哥。 赵书瑛在一旁看着很欣慰,转身跟徐耘安说:“小宝真可爱,不像他哥那样招人烦。” 她说的是谁,徐耘安哪能不清楚。他略不自然地说:“其实……他也没那么招人烦。” “哟,还替他说好话,复合了?”赵书瑛随口一说,没想得到了徐耘安郑重的点头。 这下换她怔忪:“弟弟,你不会吧?同一条河跳进去两次?”言下之意是,你怕不是个傻子。 十级余震 第11节 十级余震 第12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12节 可弱水三千,只这一瓢是足够吸引他的。 徐耘安说:“姐,我跟他之间存在很多误会,他没你想的那么坏。一段关系是相互的,没有人是全然正确的,我也不例外。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重新接受他,接受这段关系。”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冲动在催化。他在心里补充说。 “你能保证你们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吗?要是重来还是分手收场呢?” “每天有那么多意外,有那么多出了家门就不能回家的人,谁又能保证跟谁过一辈子呢,”徐耘安轻巧一笑,看向窗外迅速掠过的景色,说,“可他让我觉得,不管在一起一年还是一辈子,都不是白白浪费的。这就够了。” 既然一切无法预计,那就尽量从心,搞不好就这样白了头。 赵书瑛想起苏塘也正跟前任纠缠不清,无可奈何地叹气:“罢了罢了,还枉费我给你介绍苏塘,原来你们俩都难忘旧情。我这个媒人是做不成了。” “姐,那你的意思是?” “我能怎样?你都决定好了,我什么时候没支持你?”赵书瑛拍拍他肩膀,说,“他要是敢再欺负你,我全家第一个不乐意,到时候肯定帮你讨回公道。你得让他知道,你也是有人疼有人撑腰的,别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付出不懂分寸和自我保护了。知道吗?” 徐耘安已经不知道今天第几次感动了。 霍长隽送走了他家宝贝,恢复物理意义上的单身状态,就只能努力工作缓解孤寂。 今天要在录音棚跟进的初次试音,预录主打曲。虽说東博培养的新人素质过硬,可到了霍长隽棚里还是个个唱得不如人意,得逐段逐段地指导和调整。 进度恼人但在霍长隽的预料之中,公司给这个项目预留的周期较长,他也不急,闲下来就忍不住在微信上戳徐耘安。安安几乎是秒回,并且最终应他要求发了跟小宝的合照过来。 霍长隽调侃了几句就继续忙,的四小只被留到晚上九点才解放。之后还有一堆事要处理,等忙完已经是凌晨了。 查看手机,徐耘安没再回。霍长隽估摸着他耍一天应该累得歇去了,就没再烦他,自己也懒得开车回家,直接在办公室的休息间里过夜。 直到翌日清晨徐耘安还是了无音讯,电话没人接,短信也不回,霍长隽打给刘慧兰了解情况。 刘慧兰在准备早饭,接到电话说:“你还不知道?这说起来挺对不住耘安的,小宝昨天玩的时候乱跑,耘安想追上他顾不得脚下的路,结果从台阶上摔下来伤着了踝关节,全身也擦伤不少,看得我心疼啊。都怪小宝淘气,我已经狠狠教训他一顿了。” 挂断电话后霍长隽跟小陈交代好任务,一刻也不耽搁地跑去停车场取车,直奔徐耘安家。 一路他没敢停下来,就连等绿灯时也要手敲方向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没那么紧张。 第五十章 胡闹 霍长隽是在小区大门见到徐耘安的。 徐耘安刚从超市买菜回来,嘴里含着块巧克力充饥,右胳肢窝支着根医用拐杖,左肩挎一环保袋,微微翘起包扎得跟猪蹄似的的左踝关节,十分艰难地往前挪动中。 “安安!” 喊个名字也紧张得破了音,霍长隽觉得自己这反s,he弧也够长的,长到见到了人才开始阵阵后怕和难受,接踵而至的是得知被隐瞒后的生气。 徐耘安在原地回头望他,衬衣衣袖挽起来,手臂上缠着的白纱布丝毫可见,额头也贴着纱布,脸蛋也有青紫的刮痕,整个人可怜巴巴的。 明明昨天一大早出门时还漂亮活泼……霍长隽心里苦,苦得连嘴巴也似乎泛起了黄连味儿。 “我没事,你别这样……”这人居然还睁眼说瞎话。 “都这样了还能叫没事?”霍长隽接过环保袋,拈着他下巴仔细打量,“疼不疼?” 徐耘安用手指捂平霍长隽起褶皱的眉间,摇了摇头。 “我回去非把霍小宝煎皮拆骨不成!”霍长隽嘴上愤愤发泄,背对徐耘安蹲下身,拍拍肩膀示意他趴上来,“来,我背你。” 徐耘安推托:“都走到这里了,等下有电梯,我能自己走。”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然后守寡?”霍长隽从未有过的语气生冷。他夺过拐杖并直接背起徐耘安,往上掂了掂才放缓语气,嘟哝了句:“我都快急死了,你还跟我顶嘴。” 徐耘安立即安安静静地缩在他背上,活像一只待屠的小羔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你别怪小宝,是我走的时候不看路才摔倒的……” 一片静默。 霍长隽没心情搭腔,一看他那样又来气了:都这时候了还替别人求情,也不先想想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徐耘安没放过霍长隽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又试着开口,声如细蚊:“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了?” 徐耘安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只是下意识用道歉来安抚霍长隽。 “一、你受伤了这件事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刚才赶来都差点闯红灯了。二、腿受伤了就不该四处乱跑,你要男朋友来干嘛,就不知道让我去买吗?三、我知道你肯定怕麻烦我,我不喜欢这种心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是麻烦不是累赘。” 电梯门开,霍长隽进去,按下“3”的键。 “最后一条,不必说对不起,要说什么?” 徐耘安心领神会地嗯了一声,手揪起霍长隽肩膀上的衣服布料,说:“谢谢你,我爱你。”说话声被开门的钥匙声给盖过去,他也不确定霍长隽究竟有没有听到。 此时到家,霍长隽放他落在沙发上,替他调整好姿势又用抱枕垫好后背和左腿,脸色还是跟锅底似的,不发一语。 徐耘安没见过霍长隽这么生气,把心一横拽住他的手腕,趁其弯腰前倾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好声好气哄道:“你别生气,我以后有什么事情再也不会一个人憋着,一定会跟你说的。我保证!” 霍长隽这才多云转晴,捧起他的脸深吻,舌头在口腔里尝到了牛奶巧克力的甜味,“下次得这样才有诚意。” 他问,“早餐吃什么?” 徐耘安回,“什么都可以,你煮的都好。” 接下来就是霍长隽充当家庭主男,煮饭洗衣服喂锅巴浇花,徐耘安吃饱早餐就靠在沙发上看书。与其说是看书,还不如说是看霍长隽,这视线基本在追逐他忙里忙外的身影。 忙完家务之后,霍长隽洗了个热水澡,穿的是徐耘安前几天给他买的内裤和睡衣,很合身,睡衣跟徐耘安的还是情侣款,出来时还跟锅巴小小地炫耀一番。尚存的一丝不悦也烟消云散,他瞬间又被徐耘安的贴心治愈了。 徐耘安回头看他:“合身吗?我给你挑的……” “合身,你给我挑的能不合身吗?”霍长隽将徐耘安打横抱到床上,帮他摆好左腿后在旁边躺下,“我昨天熬夜了,陪我睡会儿好么?” “那你工作……” “没关系,我要了一天的假,没关系。”一沾枕头霍长隽就困得闭眼,压低嗓音,手一下下地轻拍着徐耘安的小腹,他依稀记得小时候林冬怡就是这样哄他睡觉的。 “还痛吗?” “不痛。” “说谎。” “有点……” “没事,我在。” “嗯。” 遮光窗帘全拉上,室内昏暗得不分日夜,最适合蒙头大睡。徐耘安意识渐渐跑丢,一些童年场景反而跑进他脑海里。妹妹摔伤膝盖,坐在草坪上嚎啕大哭,闻声而来的娟姨一脸心疼,边给她膝盖吹气,边说“不痛不痛,痛痛飞走了”。他一直觉得那不过是自欺欺人,明明生理疼痛是客观存在不以意志为转移,怎么会因为随便的几句安慰就“飞走”了呢。 而今有人跟他说了类似的话,哪怕脚踝还是火烧般生疼,他却甘愿被骗。 “师哥。” “嗯。” “谢谢你。” “还有一句。” “我爱你。” “乖。” 第二天下午,霍长隽果断收拾一大箱行李搬到徐耘安家里,路上打电话请了个保姆在白天看着点。 到家一开门差点儿就踩在跟羊毛地毯几乎融为一体的锅巴身上,霍长隽蹲下来跟它对视:“你爸比呢?” 洗手间传来一声喊:“师哥,帮帮我!“ 霍长隽连忙撂下行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跨过还锅巴冲去洗手间。 洗手间氤氲着一团热雾,徐耘安瘫坐在地上,负伤的腿搭在浴缸边缘,上半身shi漉漉的,头发在往下滴水。 霍长隽架起徐耘安:“宝贝,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说了等我来了再洗澡洗头吗?” 就这么一问,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徐耘安突然没来由的气急败坏,开始控诉这花洒怎样突然出水喷他一脸,还害得他摔倒在地。霍长隽笑得一派温馨,像看着小孩在跟家长投诉。 “我来吧,小朋友。” 霍长隽搬来高凳,让徐耘安坐在洗手台前,开始给他洗头。 镜子映照出霍长隽正细心给他揉搓头发,时不时用手拨弄,防止泡沫滴进他耳朵和眼睛里。 “哈哈哈,好看吗?”霍长隽爱极了徐耘安这一头短碎发,用手堆起两只滑稽的小角,就跟只小恶魔似的。 徐耘安在头上抓了把泡泡,转身去闹他:“幼稚鬼,不行,我也得在你头上弄一个!” 霍长隽抓住他扑腾的两只手,笑得快喘不上气:“好了好了,我投降,泡泡都弄到我眼里了,疼啊疼。” “你帮我吹吹呗。”霍长隽眯着眼求饶。 徐耘安信以为真,停下作乱还不停问“弄哪儿了”,凑近往他眼睛吹着气儿,嘴角被猝不及防地亲了下。徐耘安还没反应过来,被霍长隽再一次咬住嘴唇,按住后背加深了这个吻,唇舌全线失守,呼吸几近被夺去,喉结在火烧般的滚烫中不时冒出几个浑浊不清的音节。 “师哥——”徐耘安乖乖配合,轻轻吐纳之间无意识地唤着。他闭上眼感受着霍长隽的吻如牛毛细雨落在唇边、耳畔和颈脖,电及身上的每根细小神经,可这仍不够止住体内燎起的熊熊烈火。 一声低哑的呼唤如火电般刺激着霍长隽的头皮,迅速在体内溜了个弯儿,再顺着脊梁窜上窜下,那根顿时肿胀起来。 “还洗不洗头……”松开时徐耘安早已软了半边身子,被吸嘬过的嘴唇颜色红艳,一张一合地呼气。 霍长隽如炬目光在徐耘安身上逡巡,跟着shi透的布料勾画出紧绷的肌r_ou_线条,简直想吃人。 “当然洗啊,”他哑声低笑,一只手顺着衬衣领口滑溜下来,一颗颗地解开徐耘安的衬衣扣子,嘴唇贴在耳边翕动,“宝贝,一起吧。” 替徐耘安洗干净一头泡泡后,两人悉数褪去衣服,六年来第一次赤`裸相对。 考虑到徐耘安身上还负伤,霍长隽坐在凳子上,把他抱在自己身上,耐心地做足扩`张润`滑,每一步都尽量避开他的伤处。 “疼就告诉我,别忍着,嗯?” 霍长隽吮吻徐耘安的耳垂,伏在他耳边低声哄他放松,修长的手指慢慢探进后`x,ue,反复抽动磨蹭着记忆中的某个敏感点。徐耘安脑袋埋在他颈窝呼呼地喘着气,扒在后背的手指合拢又张开,几次问他好了没。可霍长隽一点儿都不敢懈怠,徐耘安甬`道干燥狭窄,骤然扩`张很容易受伤。 待容得下三根手指,霍长隽抬起他的腰,慢慢将整根没入。 后`x,ue被撑开的瞬间,徐耘安扬起头长长地哼了一声,双手攀上霍长隽凹凸分明的肩胛骨,双腿尽量勾住他的腰,无限压缩他们之间的缝隙,好让那根完全挺进去。 终于,被填满了。 “真乖。” 霍长隽舔舐他发红的眼角,在shi润高热的内`壁紧紧吸附之下,体内那根又迅速肿胀了几分,他按住徐耘安的腰开始缓缓地一进一出抽`送着,频率从慢至快,每一回都足够的深,刻意地磨着那一处敏感点,很快就击出靡丽的黏腻水声。 徐耘安被顶得呜呜啊啊地呻`吟,酥麻的快感从尾龙骨蔓延到身体每一根细小汗毛,再携着奔涌的血直冲到下身,没一会儿就跳抖着s,he出来。 卫生间弥漫着热水汽,徐耘安半眯着眼,余光瞄到霍长隽小腹上沾了白色的污浊,是他方才的杰作。 “脏……”他闷哼一声,在霍长隽加快的动作下险些瞳孔涣散。 霍长隽按紧稍稍躲开的徐耘安,将尚未发音完毕的“脏”字吻进肚子里,边用指腹磨挲着鬓角和耳垂,声音跟这水汽一般缥缈柔和:“不脏,你是最好的,什么都好。” 大汗淋漓的身体互相拥合,就像最初来到人世间本就是一体的,如今终于找到了独属的彼此。 高热蒸得徐耘安晕乎乎的,他伸出小舌头描画霍长隽的唇线,又舔着到了下巴,浅浅地咬上一口。 用牙印盖了个邮戳,仿佛在宣告:这个人现在是我,以后也是。 徐耘安的予取予求把霍长隽迷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只消一接触就彻底分不开。好不容易洗完澡套上衣服,布料蹭到红肿的胸`ru,徐耘安只是皱着眉头极其短促地挤出一个“疼”字,可在兽性还没完全收回的霍长隽看来,这无疑是又一次邀请。他一下子没忍住又将徐耘安抵在墙边吻,吻着吻着再度燎原起火,两人又顺势做了一回。 最后他们折腾得不仅错过了晚饭点,还让徐耘安脚踝刚打的石膏进水。 霍长隽担心石膏变形,不放心只用吹风机吹干,干脆又带他到医院更换新的,还被医生批了一顿。 自此之后,徐耘安尽量避免跟霍长隽有过多的身体接触,甚至连视线交汇也不足三秒,每次进去冲凉都一脸“你别闹我”的警惕神情,宁愿自己支着拐杖也不要帮忙,即使有什么忘了拿也是牢牢抵住门,东西一到手就迅速将霍长隽挡回去。 霍长隽只得蹲在地毯上,跟锅巴苦苦等着,等到黄花菜都歇了,歇了就只能皱着张苦瓜脸乖乖去厨房做家庭煮男。 洗澡吃完饭,霍长隽去洗碗,徐耘安把锅巴抱到腿上,躺沙发上看书。忙完后霍长隽给徐耘安泡了杯柠檬蜂蜜水,打开音响,靠着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来。 徐耘安左腿垫着抱枕,右腿曲起来,脚趾不时动动。他看得很专注,连锅巴在他脚边溜圈也不在意。 霍长隽心完全不在书上,看了十分钟还是同一页。 书哪有人好看…… 客厅的灯光是橘黄色的,流淌的旋律也随之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底色。 霍长隽无心学习,将自己的脚慢慢挪到徐耘安那边,若有若无地蹭蹭那不安分的脚指头。 徐耘安感到有点痒,下意识挪开,挪到哪儿霍长隽就追到哪儿,这芳龄三十的家伙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 徐耘安余光瞄到霍长隽那雀跃的表情,稍稍用书挡住自己太过明显的酒窝,用膝盖撞了撞霍长隽的腿,啐他一口:“幼稚鬼。” “你以前不也这样幼稚吗?咱俩这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霍长隽嘴角噙着得意的笑,挪过来给徐耘安按摩小腿。 徐耘安结结巴巴地说:“什么幼稚……你,你说什么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在图书馆总是坐我对面,故意把脚挪到我那边。你说,当时候是不是在意 y我?” “胡说八道!”徐耘安踹他一脚,佯装怒道。 他当然意 y过,只是现在终于不用光想想了,承认了只会让霍长隽更得意。 “那就是我意 y,行不?”霍长隽爬到他身上,趁机舔了舔他的嘴唇。 徐耘安双臂抱胸说:“你可别闹,医生说了不能过分活动,有可能导致石膏变形。” “我不闹,亲一下怎么了?我不仅要亲,还要亲好几下!”霍长隽委屈极了,他的人怎么就亲不得了?他理直气壮地说着,又在徐耘安脸上亲了几口。 “好好好……”徐耘安被他逗得笑出声,双手搂住他脖子,抬头在他唇上印下结结实实的一吻,“你怎么亲都行,就只给你亲。” 第五十一章 新的家人 徐耘安踝关节的石膏要三周才能拆,画室的事务只能在家远程处理。 在家养伤期间,赵书瑛带lana来了几趟,画室的老师们也来过探病,而来得最勤的莫过于霍家人——小宝惹出的祸要发动全家人补,徐耘安再三推托也难以抵挡他们的热情:刘慧兰隔三差五上门给他做饭熬汤,而霍长新和小宝也时不时就来耍。 去拆石膏那天,见医院走廊上有体重秤,便往上一量,徐耘安窝在家的这段时间囤了快十斤r_ou_。 霍长隽面带戏谑,语气也带着笑:“啧啧啧,再这样胖下去可要变肥猪仔咯。” 徐耘安瞧了眼玻璃窗上的自己,从前瘦削的脸上确实堆了点r_ou_。霍长隽还偏要戳他酒窝捏他脸,更显得胖嘟嘟的。 “那你把我卖掉吧。”徐耘安慢慢向前走,踝关节还有些许不适感,医生建议他得多做康复训练防止肌r_ou_萎缩或关节黏连。 霍长隽赶忙跟上前搀扶他,趁没人时迅速往脸上吧唧了口:“我不要,我摸过亲过的r_ou_都是我的,别人都不能碰。” 回到家里,刘慧兰在厨房里忙活,小宝在客厅跟锅巴玩得兴起。说起来,之前霍长隽说刘慧兰对猫过敏,摆明是撒谎,锅巴明明跟他们一家都很熟。 刘慧兰不放心事事都放着让保姆来,还跟徐耘安吐槽她宝贝侄子不够细心。 徐耘安帮她择菜,忙替霍长隽说好话:“二婶,他挺好的,事无巨细都照顾到。” 之前刘慧兰老纠正徐耘安对她的称呼,还扬言不喊“二婶”就不应。 “二婶,不带这样的!”霍长隽给厨房给刘慧兰打下手,连忙抗议。 刘慧兰没理,转头就把一只白条ji交给他处理,自己则洗把手去跟徐耘安一起择菜聊天。 借着这段时间的相处,刘慧兰基本摸清了徐耘安的情况,知道他母亲早逝而父亲又不疼他,还一个人在外留学打拼挺不容易的。难得这么优秀的孩子还懂事体贴,光是看他平日里耐心教导小宝的样子就知道是属于温柔类型的,跟这样的人过日子肯定靠谱又长久。自己那倔脾气的侄子可算捡到宝了。 “你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刘慧兰之前就跟霍长隽这样说。 霍长隽就知道刘慧兰喜欢安安这样的,颇为自豪地挑眉:“她见过,也很喜欢。”还有谁会不喜欢他的安安,反正他还没想到。 张罗好晚饭后一家子围坐在饭桌边。霍怀鸣在北城的大学教书,前些天到德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今天也抽空上门拜访,全家凑齐了。 饭时,霍怀鸣给孩子们讲起在德国的见闻并科普欧洲历史,徐耘安留学那会儿顺道环游了欧洲的主要国家,对他提到的很多话题都能搭上话,饭后还接着在围棋盘上边对局边继续谈。徐耘安这棋艺还是跟徐初学的,可他们几乎没像这样下棋聊天。 霍长新怀抱小宝坐在一边观棋,好几次想提醒却被他爸拍手怼回去,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撺掇徐耘安赶紧下场,换他来亲自“教训”他爸。 霍长隽一展刀工,跟刘慧兰摆了个好看的果盘,端上来时恰逢霍长新输掉第三盘,耍赖说不玩了。 一家人又聊了会儿天,将果盘清空。到了晚上九点多他们才离开,小宝已经困得窝在霍长新怀里打鼾。临走时刘慧兰叮嘱徐耘安注意做康复训练,得空多来家里玩玩。 霍长隽送他们下楼后折回来,徐耘安目送二叔一家驾车离开后还倚在阳台。 锅巴卧在地毯上瞪着俩澄蓝色的眼珠子,被霍长隽拎回窝里勒令早睡。 “看什么呢?人都走了,”霍长隽从后抱着徐耘安稍稍离地,一步步挪向卧室,“该睡了宝贝。” “晚安,宝贝。” “嗯,晚安。” 灯熄,窗帘半敞开,徐耘安默默看着窗外,对面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他无意识地摸了一把身侧,霍长隽就在他左手边躺好,睡脸安静依旧。自从赖进这家里,不管霍长隽工作到多晚,铁定要回来睡,于是第二天徐耘安一睁眼就能看到他的脸。 以往徐耘安惯了无条件默默付出,他自认为给了不过一碗清泉,霍长隽如想把整个大海全给他,不管是包容的家庭氛围,还是每日的固定安临和悉心照料。 就这样想着,看向霍长隽的眼眸水雾也越来越浓,渐渐有些看不真切了。 他克制着不发出半点声响,在霍长隽的额头落下似有若无的一吻,却见这装睡的家伙睁开了眼,手指着自己勾起的嘴唇。 徐耘安心里感动得紧,照着霍长隽的意思做了,绵长地吻他的唇并顺势翻到他身上去,往脸上吹了口气,有薄荷牙膏的气味:“我脚踝好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复建就好。” “嗯?”霍长隽大概明白徐耘安话中有话,可不太确定他会这么主动。 徐耘安像只小猫舔舐霍长隽的颈窝,呼吸搔得他痒痒的,带点鼻音的撒娇传进耳内:“你真笨,我的意思是今天我可以……要吗?” 见霍长隽还没表个态,徐耘安捧住他的脸乱亲一顿,又问:“我要你,你要我吗?” 平时简直是人形含羞草的徐耘安都盛情到这份上了,霍长隽哪能不要啊。他像煎ji蛋那样把徐耘安翻到自己身下,掀起睡衣来揉捏亵玩着ru`头,再滑过徐耘安紧绷的小腹,最后到达下身,将他的睡裤褪到膝盖处,将那根握在掌心抚`慰,很快濡shi就从指缝间漫出。 唇舌尚在津液中交缠不休,徐耘安很配合地勾住霍长隽的脖子,喉间酝酿的甜腻哼声鼓励着进一步进犯。那里用不了多久就被扩`张得shi润,霍长隽从背后挺入,一边用手指摩擦徐耘安口腔内温热的软r_ou_和舌头,一边扣住他的腰逐渐加快进出。 过去六年两位单身汉性`生活一片空白,在艰苦创业的同时坚持自力更生,而初次开荤后因为徐耘安的伤禁欲了近一个月,加上这晚徐耘安撩拨得厉害,无论是甜腻的压抑哭腔、到达顶峰时沉醉的眩晕神态抑或是一缩一紧的小`x,ue都让霍长隽只想直接死在里面,直到徐耘安哆嗦着s,he了两次,霍长隽还不舍得把他的玩意抽出来。 闹腾到最后徐耘安浑身酸软无力,耷拉在霍长隽身上一边撒娇说不想去洗澡,一边又委屈地说着胡话,什么“霍长隽你不是人”、什么“你是不是想搞死自己的老婆再找新的”的之类,逗得霍长隽笑得直不起腰。 霍长隽倒是生龙活虎,欢快地应着“是是是”,拿起薄被包着徐耘安去洗手间。出来时瞧见锅巴这夜猫子还不肯睡,便嘘了一声,催促他快去睡,不然熬夜会更胖。 洗澡时徐耘安才算清醒了点,可一不小心就被热水给呛到,咳个不停,连鼻头也红了。 他急得控诉:“都怪你,我说了不洗澡了,干嘛还非得让我洗!” 霍长隽亲了亲徐耘安的鼻头,给他擦干全身套上新的睡衣,嘴快咧到耳根处:“行了行了,宝贝儿,我下次不敢了。” 他心想,徐耘安是不知道这种无意识的撒娇耍赖对他来说,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可更开心的是,徐耘安终于肯对他彻底展露自我了。 凌晨两点,换了新的床单,他们才又躺在床上。徐耘安侧身窝在霍长隽臂弯里,跟他玩剪刀石头布,输的明天得去洗床单。 最后输的是霍长隽,但徐耘安见他一脸不情不愿,便说:“我洗吧,反正我后天才回画室上课。” 霍长隽捏他脸,笑逐颜开:“我媳妇儿真贤淑。” 徐耘安嘟哝:“你看,哪次猜拳到最后不是我洗的?”可他还是会陪赖皮的霍长隽继续玩这种小把戏。 “你心疼我工作忙呗,这份心意我哪能不收好?” 徐耘安哼了一声,开始把玩霍长新睡衣的第二颗扣子。 “你今天挺高兴的?是么?”霍长隽摸着他长了点的头发,喃喃道。 “嗯。” “说来听听。” “我喜欢你的家人,很喜欢。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以后会找到新的、不舍得让我伤心的家人,”徐耘安想了想,有点小心地问道,“你说,我现在算不算找到了?” 徐耘安确实喜欢霍长隽的家人,除去素未谋面且被贬得一文不值的霍怀进。不论是温柔的林冬怡和刘慧兰,还是可爱闹腾的小宝和霍长新,抑或是健谈博学的霍怀鸣,乃至已经安息的老猫盖饭,他们都很好,好得不得了。徐耘安从未未有过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饭聊天、或者被长辈们亲切地唠叨关心,他们全慷慨地给了徐耘安,不带一点犹豫和疏离。 徐耘安为这样无条件的接纳感到由心的高兴。 霍长隽看到徐耘安都喜上眉梢,眼神和心房也随之软成一团甜腻的棉花糖:“算的,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以后都是。” 徐耘安抬头亲了亲他下巴,笑得跟孩子吃到糖似的:“你真好。” “这不算什么好,以后会更好的。” 徐耘安摇摇头:“这样就好了,不要太好,但要尽量久点,好吗?” 霍长隽吻了吻他的发顶,说:“好,都答应你。” 他摸着徐耘安无名指的尺寸,想的是,也是时候了,找个晴朗的日子去做完六年前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自打伤着了脚踝之后,徐耘安就默认霍长隽住在这儿了,现在康复了,霍长隽也没搬走的意思。 徐耘安为此很庆幸,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这天刘慧兰提前来接小宝下课,却是有话要跟徐耘安讲。 刘慧兰神色凝重:“我跟怀鸣商量了下,还是觉得这事儿还是你去劝比较好,毕竟阿隽应该挺听你的话。他爸爸年前查出肺癌晚期,做了癌细胞摘除手术和化疗也没辙,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了,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乐观,所以他也开始准备后事了。他很想见见阿隽,也一直打电话找他,可他要么不肯听要么就是恶语相向。” 徐耘安想起之前霍长隽以为电话是霍怀进打来时,语气确实很差,当下心情很是复杂。 “他爸的确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对不住大嫂也对不住阿隽,可是好歹是爸爸啊,生他养他也算是有苦劳吧,我也确实不想看到他们闹成这样,到时候我既怕阿隽他爸无子送终可怜,又怕阿隽多年以后会后悔没去看他爸。” 刘慧兰把写着医院地址和病房号的纸条递给徐耘安,说:“你是个乖孩子,帮二婶劝劝他,好吗?” 徐耘安拍拍她的手背,点头应下。 第五十二章 见证 十月的第一个周末,霍长隽难得休假跟徐耘安吃早饭。 徐耘安咬了口岩烧吐司,心思千回百转,在桌底伸腿蹬了霍长隽一脚。 霍长隽在用ipad查看小陈给他发的工作安排,这才抬眼问怎么了。 “不如我们去看看你爸爸吧,听说他病了,病得很严重。好吗?” 霍长隽脸色瞬间变了,问:“二婶让你来当说客的?” 徐耘安不置可否,拉住霍长隽半蜷成拳头的手:“不管怎样,父亲始终是父亲,不管你爱也好恨也好,今生能见的次数不多了。我不想你日后会后悔你的决定,而且这次是我陪你去,不好么?” 霍长隽没回答,草草解决了早饭就离席。 徐耘安收拾好碗筷,进卧室就看到他站在阳光下穿衣服。他上前给霍长隽扣好剩下的扣子,拽住衣服轻轻一带,将他扯到自己怀里抱住,柔声说:“你究竟答不答应我?给个话嘛,别黑脸,我会怕的。”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不去吗?”霍长隽头靠在徐耘安肩上,脸上有了点笑意,说,“但不是今天,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徐耘安迷茫,明明昨天霍长隽跟他说今天休息的。 “带你去个地方,见一个人。” 霍长隽驾车,途径花店买了束白玫瑰,最后载着徐耘安来到郊区的银河墓园,来到林冬怡墓前。 今天是林冬怡的忌日,往年都是霍长隽孤身前来,今年不再是一个人。 “妈,我把您的另一个儿子带来了。”霍长隽笑着说完这句话,把花递到徐耘安手上,推着他往前几步。 徐耘安双手颤抖着把花放在墓前,蹲下来与遗照上的林冬怡对视。往日的音容笑貌再次跃然眼前,可如今物是人非,徐耘安眼睛倏地发红,久久不知所言。 “阿姨,您好,对不起……” 霍长隽五官随霍怀进,但此刻温情地笑着,却神似照片里林冬怡带笑的脸。他揉了揉徐耘安的发顶,说:“傻瓜,说什么对不起。我妈得感谢你,感谢你照顾她的儿子,愿意爱她的儿子。” 笼罩在视线里的水雾凝结成眼角的一滴泪,徐耘安迅速拭去,深深呼吸了几下,竭力想扯出一个笑容。 他不想林冬怡望着他掉泪。 徐耘安被霍长隽拉着站起身来,然后看着霍长隽半跪在面前,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绒面小盒子,打开是两枚熠熠发亮的戒指。 这是霍长隽依照记忆中的手指尺寸,在前些天才订造的,可这件事他六年前就有冲动要去做了。 “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我们都可能遇到新的家人,可我没料到,神给我最大的恩赐居然就出现这么一个寻常的日子。我们彼此的家庭都曾经让我们失望了,可我很感谢你的拯救和陪伴,感谢你始终如一地爱着我包容我,就像我一直坚信,我肯定也填补了你内心的部分空缺,才值得你多年如一的不弃不舍。” “现在我们会组成一个全新的家庭,在我能自由呼吸的每一个日子里,我都愿意爱你守护你包容你,我们会在一间明亮温暖的房子里生活、我创作音乐而你继续画画,我们会养着一只猫和很多你爱的花草,会一起做家务洗床单,我们也许会吵架但始终愿意为对方而道歉和坦诚,我们每天会对彼此说我爱你说很多话,愿意为保持感情最光亮的模样而努力,生病了会互相照顾,老了会互相搀扶,死亡会把我们分隔却永远不会使我们分离。” “徐先生,我的安安,在给予我生命的母亲面前,我想恳求你成为我的家人,我一辈子爱你,尽我所能不再让你失望。” 霍长隽平静地说完这番话,眼底一片洒满星光的蔚蓝大海,徜徉着他最爱的人。 徐耘安从他眼里看到了最明亮的自己,他相信,现在他眼里的霍长隽同样如此。 泪如掉线的珠子般滑过脸庞,徐耘安下意识拿手背拭去,可刚擦掉又添新的水渍,怎么也擦不完。 霍长隽起身将他拥入怀中,瞬间像抱住了全世界,用小孩子耍赖的口吻在他耳边悄声说:“徐先生,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徐耘安被他的全世界紧紧包围,终于放下所有顾忌,毫无防备地放声大哭。喉间涌出积攒了许多年的呜咽,他失却了说话的能力,只得一个劲儿地点头。 他多想让霍长隽知道他愿意,一直都愿意。 霍长隽笑出声,扶住徐耘安的后脑勺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愿意,我一直都知道的。” 待哭声渐小,霍长隽松开怀抱,仔细吻**脸上的泪渍。徐耘安稍躲开又被捧住脸,听他说,没关系,我们没什么不能见光的,妈妈会为我们骄傲的。 唇间刻下深深的一吻,有泪水的味道。 “徐先生,我们回家吧。“霍长隽牵住他手,无比坚定地走在前面。 徐耘安被他的伟岸背影迷了眼,亦步亦趋地跟上。 以后这样并肩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多年前三月的某个晴朗下午,两个不满十八的青涩少年初遇,各怀心事地畅想自己未来会遇到什么新的家人。 多年后,阳光还是当年的温度,蓝天依然飘着几朵云,脚下的地还是那般厚实,可人不再是被家或贬抑或驱逐的破碎之人。 他们让彼此完整了。 霍长隽到协和医院的时候,霍怀进靠在病床前,面瘦肌黄,一咳嗽就全身剧烈起伏,如一个随时会碎的骨架子晾在那边等着彻底风化。 能生得出霍长隽这样品相的人,霍怀进年轻时候自然也不差,光靠一张脸就迷倒很多女人,跟林冬怡站一块儿可谓是金童玉女好生般配,男的俊女的俏。可再华美的东西终究有黯淡褪色的一天,不过迟早的事儿。最先破碎的是他们这段羡煞旁人的婚姻,再就是林冬怡这位笑的温柔的美人,如今终于轮到霍怀进这个始作俑者。 可意外的是,霍长隽最先感到的不是报复的快意,而是悲哀,深深的悲哀。 他总盼着跟霍怀进老死不相往来,可霍怀进现在就要老死了,他终于要没有爸爸了。 踏进病房之前,霍长隽先找霍怀进的主治医生了解病况,徐耘安本打算在病房外等他,却被他硬是拉着手进去。 霍怀进人缺德但从不缺钱,住的是单人间贵宾病房,什么设施一应俱全还配了两位专业护工,可到了这生死关头,再贵也不顶用了。 霍长隽跟他闹翻多年,从未过问半点事,这还是头一回来看他。反正一来霍长隽能自己赚也不稀罕霍怀进这个上市公司老总父亲,而霍怀进也不缺霍长隽这么一点钱养老。 一个霍长隽也喊不出名字的年轻女人愁眉苦脸地唠叨着,正在给霍怀进擦手,旁边坐着一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回头看见他来,脸色紧张起来,忙不迭就起身拽着那小女孩,催促她喊“哥哥”。 小女孩挺乖的,虽然云里雾里的但还是很听话地喊出来。 这一声“哥哥”直直膈应了霍长隽,他可没这样的便宜妹妹,于是板着脸没搭理。之前见这母女俩,正是林冬怡刚被查出癌症万念俱灰之时,霍怀进还偏要拿离婚协议书逼她签下。医院门口,他们仨当时笑得多开心,霍长隽和林冬怡就有多痛苦。 那女人自然也能感受到自己有多不受欢迎,也没多逗留,很识相地领着女儿离开,病房里就剩三个人。 徐耘安恭恭敬敬地鞠躬,喊霍怀进“伯父”。霍怀进自打看到儿子领着个男人进来,心情就很是复杂,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迫于霍长隽脸实在臭得很,加上霍怀鸣之前就跟他通气儿,说儿子能来也是多亏徐耘安的劝,也再一次劝他对他们俩的事情看开点,他当下也就有了点“老来从子”的觉悟,很得体地回应了个“好”字。 “二叔二婶都跟我说了,医生也给我解释了您的病情,您现在有什么打算?”霍长隽见他还算客气,在心里斟酌了下,用的还是“您”。他把果篮搁在茶几上,从中摸出一盒葡萄,徐耘安接过来拿去洗手间洗干净,好让他们父子俩单独说说话。 霍怀进料到霍长隽不会喊爸,能来就很不错了。他勉强地笑了笑,脸上沟壑添了许多:“反正什么办法都用过了,药石无灵,就能活一天算一天。你现在长大了还好,就是可怜月月还在读小学就没爸了……” 霍长隽在旁边拉了把凳子随意坐下,半晌才接他话:“如果您想让我照顾您的女儿,我想也没这个必要吧,毕竟她还有妈妈。而且我还真管她,她妈怕是不愿意吧,就算不怕我虐待她女儿,也怕我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会带坏她,对吧。” 霍怀进差点儿一口气没咽过来,低头捂着肚子咳个不停。 徐耘安捧着一盒葡萄出来,忙上前给他倒杯温水。霍怀进愣是没接过还往外推了推,霍长隽也没客气,接过去自己喝了,还把徐耘安拉回到自己身后护住。 他们父子俩注定是绕不开林冬怡和厌恶治疗的事儿,霍怀进知道他心里有怨恨,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说:“阿隽,你怎么怨我都没关系,我确实对不起你母子俩。可月月还是个小孩,她是无辜的。” “我这些天人快没了,想了很多,我确实对不住你妈妈,她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却辜负了。你跟男人搞……谈恋爱,我直接把你撵进ji,ng神病院也确实手段偏激了。可现在要说对不起也没多大意义,伤害已经造成,再怎么忏悔也为时已晚了……” 要不是眼前的确实是霍怀进,霍长隽绝不相信他还能说出这人话。他拈起一颗沾水珠的葡萄吃,不吭声,心想葡萄可真酸,那酸劲儿都冲上鼻子。 霍怀进活到这份上,总算拾回点自知之明,知道他已经不缺这一句“对不起”了。可要说内心毫无波澜,又不全然如此。 徐耘安瞧见霍长隽神色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和感慨,无声地握紧他的手。 看见霍长隽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旁观,还以母ji护崽的姿势护住徐耘安,两人十指相扣,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儿,霍怀进就哭笑不得。 他怕是到死都没法劝得动霍长隽别跟男人厮混,过点正常人的生活。他这辈子顺风顺水,钱赚得盆满钵满,到哪儿做什么事都没碰过壁,这好人生走势却偏偏折在他曾经最引以为豪、花了最多心力去培育的独子手上。可这想来也是他一手造成的,要是上一段婚姻没撕得那么难看,霍长隽也许就不会为一个男人死去活来,他们父子俩也许就不是这般惨淡收场了。他就没信过什么命,可又败在了这个“命”字上。 “我知道再怎么劝,你都不肯跟个女人踏踏实实生活,可我不像你妈妈那样想得开,我实在没法祝福你们俩。你说两个男人在一起算什么,别人会怎么指指点点,你这辈子都没法抬起头来做人!”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话都是老生常谈了,霍长隽听了也没生气:“其实,即使没有您的祝福,我们还是能过得好。我们过自己的,别人怎么说关我屁事?您都这样了,就别再c,ao`心有的没的了。” 霍怀进脸色铁青:“我好歹是你老子,你哪怕不喊我不认我,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连这些都不能让我c,ao心半句?” 霍长隽笑了:“行,您继续c,ao`心吧,反正也c,ao`心不到我将来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没想多逗留哪怕一分钟,把那盒葡萄往霍怀进手上一放,继续说:“听说葡萄对肺癌病人好,您就多吃点吧。我先走了,想见我的时候再说,我会来看看您的,您也别怕没有儿子送终。我妈为人心善,凡事留一线,去世前我答应过她,哪怕再恨再怨,爸爸始终是爸爸,该做的表面功夫我还是会给您做足的。至于愧疚的话,您就等着上天之后再跟我妈说,看看她老人家会不会原谅您。” “阿隽,你就不能原谅爸爸吗?”见霍长隽转身要走,霍怀进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回了,他扒着病床极其吃力地扯着嗓子吼道。 霍长隽转身,语气很平和:“有一句话是我最近几年才慢慢悟出来的,我有您这样的父亲是我的命,而您有我这样的儿子也是您的命。” 父母是不可选择的,子女唯一能做的或许是接受而已。 “所以,别问我原谅不原谅这种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我要是不原谅就是对不起您,可我要是原谅了就是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自己。” 离开病房前,他拉着徐耘安深深一鞠躬,没去看霍怀进此刻万念俱灰的表情,最后一丝ji,ng气神也被抽掉了。 这样的结局徐耘安也大概能猜得到,所以一开始没敢进来,可又不想霍长隽独自承受这些。 “干嘛这么严肃?”霍长隽上车,戳了戳徐耘安酒窝所在的位置。 见他还能开玩笑,徐耘安稍微松了口气,捧着他脸温声细语道:“你还有我,以后我什么都依你的。咱们回家吧。” 霍长隽启动车子,意有所指地说:“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了。” 当晚徐耘安就为随便许下承诺付出惨痛代价,因为实在是太惨太痛了,万年赖皮王霍长隽终于肯自告奋勇去洗床单。 第五十三章 新窝 霍长隽准备了大半年的房子派上用场。 到他们大学时代住过的公寓搬家,一起走去停车场取车时,徐耘安想起自己做过以前坐车数站名的傻事,说:“我以前坐上109号车,一路都在想你会不会在终点站等我。那时候你叼着根烟,背着吉他,还挺酷的。” 霍长隽问:“那现在呢?现在就不酷了吗?” 他侧头打量一番:“现在不酷了,但还过得去,配我刚刚好。” 霍长隽被哄得很是舒服:“宝贝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呢,不对,你一直都很会说。你记得你以前一冲动说出多少羞死人的情话吗?” 徐耘安:“我不记得。” 霍长隽学着他记忆中的场景,突然捧起徐耘安的脸,深情款款地说:“我是什么至上主义者来着?” 往事袭来,徐耘安方记起自己还说过“我是霍长隽至上主义者”这般蹩脚羞耻的情话,被酸得浑身起了ji皮疙瘩。 霍长隽很没眼力价地撒娇:“乖,我想再听你说一次。” 徐耘安拒绝。 “我记起来,说给你听,”霍长隽眼里聚满了笑意,他凑到耳边说,“我是徐耘安至上主义者。” 话很羞耻,徐耘安却一下被击中。霍长隽牵起他的手,绕过停车场。 “我们去哪儿?” 霍长隽回头冲他一笑,“去坐109,回咱们以前的家。” 于是,终点站不再有霍长隽叼着烟等徐耘安,他也不用默数每个站名,这一次是他们俩一起到站。 十月中旬,他们搬到新家。 房间一如霍长隽承诺的那样敞亮温暖,客厅墙壁上是徐耘安为林冬怡画的遗像、徐耘安和霍长隽的照片,以及盖饭的照片。他们一起睡在主卧,另外分了两间书房:向阳的那间供徐耘安平日画画看书,里面摆满了徐耘安大学时代的画作,有相当一部分是霍长隽妥帖收藏好的画像;另一间的墙壁则做了隔音处理,供霍长隽创作音乐。阳台摆满徐耘安喜欢的花草,正郁郁葱葱地生长着茂盛着,高处挂了一个他亲手做的风铃。 十级余震 第12节 十级余震 第13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13节 这里布满了他们爱的痕迹,不论是他们热爱的事物,还是他们深爱的人,今后是他们的新家。 这天霍长隽接他下课,一起到超市买菜做饭。徐耘安学厨比霍长隽早,但煮得远没有他的好吃,于是多数时候是霍长隽掌勺,他就在旁边打下手,锅巴则从旁观战。 霍长隽一进屋就不安分,只消在同一个小空间里就老往他周围蹭:比如帮忙戴个围裙也能抱着来来回回,活像在跳华尔兹,又比如做着做着菜就假借拿各种调料,不是亲他脸就是亲他嘴,美其名曰充电。一顿饭下来,负责择菜切菜的徐耘安比大厨霍长隽还累。徐耘安老听霍长隽撒娇吐槽工作巨累,可动手动脚占便宜这种事他却比谁都来得勤快。 吃完饭洗完碗,一对猫男男看了一部很老的文艺片。片尾一出现,徐耘安就被霍长隽软磨硬泡拉去洗澡,留下锅巴孤零零地在沙发上。 两人在浴缸里身体不漏一丝缝隙地相贴拥吻,自然而然就擦枪走火,室内水温迅速攀升至沸点。霍长隽对徐耘安这副身躯足够了解,还热衷于开发各种姿势和情趣,跟徐耘安一起奇文共赏析,边冒险边温故,彼此总能收获新鲜的快感。 徐耘安嘴上嫌弃霍长隽装可怜,一边抱怨工作忙一边还有ji,ng力在他身上c,ao`弄得不可开交,可一跟他缠绵就乖得不行,日渐容易动情,曾经懵懂的他也被调教得越来越知道怎样让彼此享受情事,体内仿佛有耗不尽的激情等待霍长隽予取予求。 他躺在浴缸里感受体内那硬根肆意撒野,温水浅浅漫过神经敏感的身躯,双腿夹着霍长隽的腰尽情嗯嗯哼哼地嘤咛,喘着气喊他再快点用力点。 徐耘安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轻飘飘一瞥,如一个特殊而隐秘的开关,瞬间就释放出霍长隽体内那只难驯的野兽,于是握住他的腰使劲儿自下而上地撞击上去,野蛮地席卷而来。股`间的酸痛连同高`潮瞬间交织而至,他一时承受不住这汹涌来势,死死抓住霍长隽的后背感受腺体颤抖不止地攀上愉悦巅峰。 可这还远远不够,霍长隽完全沉浸在徐耘安从脸到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每一处声响,将自己全交付于欲`望本能,继续猛烈地c,ao`干那紧紧痉挛收缩的地方,徐耘安用牙齿细细磨着霍长隽的肩膀,不能承受更多的刺激。 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二回 s,he出,徐耘安浑身乏力,吃不消,整个人挂在霍长隽身上一时求饶,一时泄气般嗔怪,说话的声音都染上隐忍的哭腔。 “你个混蛋,我都说了不要,你干嘛还来?”徐耘安半眯着眼,咬了口他的下巴泄愤。 霍长隽被他迷糊的小模样逗得发笑,将他的刘海一把拢到头顶,吻了吻光洁的额头。 “宝贝,记得以前我教过你弹钢琴吗?现在老师要检查你功课了。” 徐耘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句,没想清楚就点头答应。 下一秒,霍长隽将他半抱起来,托住他的屁股抱到书房的那架钢琴前,对准后再度挺进去。 徐耘安被摁着弯下腰,后`x,ue再度被撑开的酸胀感沿着脊梁快速延伸至四肢,手肘一哆嗦砸在琴键上,厚重的低音顿时在耳边炸开。 “不是说弹钢琴吗?”徐耘安得知自己上当,红着脸控诉。 霍长隽挑起好看的眉毛,整个胸膛覆在徐耘安的后背上,像只小猫一样伸出舌头舔`弄他的耳垂,含糊带笑说:“现在不就是吗?宝贝,该你弹了。” 弹个鬼?!徐耘安被顶弄得头顶贴着钢琴上,霍长隽用手掌护住。徐耘安体内将熄未熄的情欲又被轻易撩拨起来,敌不过快感的魅惑,几十下抽`送后他下意识握住肿胀得不可纾解的下`体套`弄,在做了隔音处理的房间里,伴着被颤抖的手敲打的破碎琴声发出甜腻入喉的呻吟,很快又s,he了。 头顶传来霍长隽委屈的声音,“宝贝,你怎么就不等我呢?” 徐耘安侧脸贴在冰凉的琴键上,纤细的手指搭在琴键上拨动几声清脆,渐渐才从顶峰的眩晕中回过神来。 “管你的……谁让你言而无信。”他撇撇嘴,小`x,ue持续的一收一缩催促霍长隽赶紧滚蛋。 霍长隽那根被深深吸附不舍得抽离,体内生出无与伦比的快乐。他低头啄吻着徐耘安的侧脸,双手依次数着他的每一寸脊骨,尽情在体内释放。 一场酣畅欢爱过后,霍长隽抄起遥控器开了暖气,捞着徐耘安坐在钢琴凳上,两具白花花的r_ou_体在一条薄被里互相依偎,享受片刻的宁静。 徐耘安抚摸琴键,奏出不知名的悦耳旋律。霍长隽兴起,单手配合他弹奏了一段。 霍长隽吻走徐耘安白皙脖颈上的细汗,问:“其实你会弹钢琴的,对吗?” 徐耘安脚底故意踩在霍长隽脚背上,想到自己往日辛苦装出笨拙的滑稽的场景就噗嗤一笑:“对啊,你才看得出来,我装得可辛苦了。” “徐同学,你可真够狡猾的。” “不狡猾怎么套牢你!” 霍长隽故意掐他腰挠他胳肢窝,扯住徐耘安不让他往后缩。徐耘安瘙痒得很,干脆双手放开来反击他,两个怕痒的人又稀里糊涂地抱成一团嬉戏。 徐耘安笑得欢畅。十八岁的他苦心缠在霍长隽左右,连借学琴来增加肢体接触这拙劣招数也想得出来,而二十九岁的他却不必费心也能拥有这一切。 那一晚玩得太过了,以至于过后几天徐耘安的腰都疼得厉害,更辛苦的是还要在画室的员工和学生们面前直起伤痕累累的腰板佯装正常。霍长隽很是狗腿,每天回家承包所有家务兼给徐耘安按摩。 徐耘安看在他手法还不错,态度又诚恳,就勉为其难地赦免了他。 画室员工得知徐耘安跟霍长隽交情匪浅之后,时不时就向他八卦圈内动向。这天他们讨论起東博为明年即将出道的推出的出道推广视频,出道专辑由霍长隽和林臻共同c,ao刀,纷纷问起徐耘安内情。徐耘安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只得像往常那样含糊其辞。 莎莎说:“不许爬墙头,我youth x是全世界最好的。” 另一个女老师说:“我们博爱啊,而且养成多萌啊。” 徐耘安不解:“什么叫养成?” 那女老师解释道:“养成就是将小女孩或者小男孩从小就培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的四小只都是未成年的小男孩,老板你不觉得看着他们一步步长大成霸道总裁或者清纯学长,很萌很浪漫吗?”其他几个在场的姑娘纷纷赞同。 徐耘安再次被她们所折服。 临近下班的时候,霍长隽发来信息,说今晚要继续录制专辑,可能要熬到凌晨,让徐耘安不必等他。 他已经连着一个星期都待在東博录音棚,徐耘安也就偶尔早上醒来能见他一面,然后就匆匆吻别各自上班去了,大多数时候只能靠短暂的视频聊天解一解相思之苦。 徐耘安在画室待到九点多打烊,回到家偌大的房子就只有锅巴等他。 “锅巴,你想不想爸爸啊?”锅巴在脚边打转儿示好,徐耘安抱起他问。 锅巴喵呜喵呜地叫着,徐耘安lū 他后背的毛:“我也很想,可你又不喜欢出门。”锅巴懒得很,对外面世界毫无兴趣,上次打疫苗也是哄了半天才肯躲进猫包带上街。 “你乖乖待在家,我替你去看一下爸爸,就这样定吧。”徐耘安笑起来,脚步轻快地溜去厨房准备宵夜。 说起来,他还没参观过霍长隽工作的地方。霍长隽每天在视频里撒娇说想见他,这回就让他见一见呗。 他煮好宵夜装进保温盒,撇下锅巴出门,在路上截一辆出租车去東博。 进東博大楼询问前台姑娘时,徐耘安碰到多日不见的方霓,两人都有些怔忪。 方霓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改往常的冰冷态度,脸上浮起点笑意:“来找人?” 徐耘安点头。那个人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不介意的话,我们聊聊?”方霓支开跟在她后面的助理,直直看着徐耘安问道。 他们在東博的员工咖啡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面对面坐下。 “最近他的确挺忙的,公司明年要推一个新组合,需要他把关出道专辑。”方霓喝了口黑咖啡,先聊起来。 徐耘安问:“那你的呢?之前看新闻说,你们俩要合作。” 方霓笑了:“我的就不劳他费心了,早就转交给其他制作人。一来是因为我们合作太多次,彼此很熟悉,不会有什么新突破,二来……他嘴上说着我们还是朋友,可彼此都清楚,我们早就不是什么朋友了,能少见则少见吧。” 徐耘安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你今天要跟我说什么?” “这些天我彻底想通了,一直很想找个机会跟你澄清些事情。一直以来我跟霍长隽就没有过超过朋友之外的关系,这么些年都是我自作多情。所谓的床照也不过是我妒火中烧,趁他喝醉拍下发给你的。我不知道这张照片在你们六年前的分手中扮演什么角色,但我确实做错了。现在你们应该复合了,我的心也稍微好过点。对不起。” 从方霓口中听到一句“对不起”,徐耘安确实震惊。在他印象中,方霓从来姿态高傲冷淡,可以摔伤但绝不允许自己展现狼狈软弱的一面,如此低姿态的忏悔和道歉出乎意料。 “爱而不得或许才是人生常态,过去是我太执迷了,以至于做错了事情,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方霓嘴角扯出一丝自嘲苦笑,“我很羡慕你,以前是羡慕你能得到霍长隽的垂青和一往情深,现在是羡慕你的勇气和坚持。” 徐耘安已经不再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可他也没法做到一笑泯恩仇。不管那场分手海啸多么剧烈,都改变不了方霓的恶意是最初那颗引起波涛翻滚的小石子。 他说:“你有道歉的意愿和权利,我也有不接受你道歉的自由。我不是什么圣人,做不到什么以德报怨。我能理解你苦恋多年的心情,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俩挺像的,一厢情愿地爱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人,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放弃。可再苦再累也是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这不能构成你伤害别人的理由。朋友就该有朋友的距离,如果你当初真的了解和尊重霍长隽,就该尊重他的性取向和选择,而不是诋毁我或者暗地里使手段。” 的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徐耘安是个认死理的人,他有自己必须要坚持的原则,就像他有自己必须要爱的人。 “不管你彻底放下了没,霍长隽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会是你的。” 这么多年了,徐耘安终于能坚定地撂下这句话。不仅是霍长隽的爱给他底气,更是锤炼多年后他给自己的勇气。 他爱得起霍长隽,也信得过霍长隽,护得住这份爱。 方霓被震得久久说不出话,直到热咖啡温了,才开口:“你,真的很不一样了。” 徐耘安这才绽出笑意:“谢谢,我就把你这话当做夸奖了。” 作者有话说 23章提过坐车的细节。 关于方霓:我并非想写恶毒女配,但可能写歪了或交代不够(╯﹏╰)b。 方霓是可怜又可恨,可怜在于爱而不得又放不下自尊开口,苦恋多年一厢情愿,做了很不像自己的坏事并自我嫌弃;可恨在于没有朋友的分寸,以爱的名义从中作梗破坏。当然,方霓的可怜不能成为她作恶的理由,我不持“你弱你有理”的观点,因此我同情方霓却不能接受她的做法,至于原不原谅她那是安安、霍长隽这些当事人的选择。我不太希望只单纯去批判方霓是bitch(婊)或者贱,人性是复杂的,不是一两个词可以概括的,而且这挺不尊重女性的。以上是我的一点小感悟,共勉。 第五十四章 爱心便当 接到内线电话,霍长隽匆匆赶到一楼大厅,一眼就看到徐耘安提着个保温饭盒,傻傻地站在前台边上。 徐耘安婉拒了前台姑娘让他坐在沙发上喝热茶的建议,一直盯着电梯口,见到头发被吹乱的霍长隽就笑。 霍长隽小跑到跟前,上手搓他脸说:“来了干嘛不提前告诉我?” “给你惊喜啊,”徐耘安嫌弃地拍开他手,将保温盒举到他跟前,“呐,宵夜。” 霍长隽接过保温盒,只想狠狠亲他一口,可碍于前台姑娘还一脸八卦地盯着,只好作罢。他拉起徐耘安的手,走到电梯口,小声说:“来,参观一下你老公的地盘。” 徐耘安给他理顺头发,笑道:“那就请霍制作人带路吧。” “嗻——”霍长隽呼一声,将徐耘安迎进电梯里。 训练生晚上的舞蹈课正巧结束,一群嫩得出水的少男少女经过,纷纷喊霍长隽“霍老师”或“隽哥”。 霍长隽说:“长得好看吧,公司未来的摇钱树可都在这里面了。” 徐耘安瞥眼看他莫名自豪的神情,想起画室那班追星女孩给他普及娱乐圈潜规则的种种,冷不丁开口:“是挺好看的,有你喜欢的吗?” 霍长隽浑然不觉:“有啊,好些声音、外貌和气质都挺不错的,好苗子挺多的。我现在经手的就是四个小男孩,底子很不错,就是还要调教调教。” 徐耘安意味深长地长长“哦”一声。 霍长隽马上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憋着笑说:“他们只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未成年人,小孩子而已。” 徐耘安想起画室女员工今天给他普及的知识,不高兴地撇嘴:“养成啊,你不觉得养成很萌吗?” 这可把霍长隽乐坏了,想揽住徐耘安的肩膀却被无情拒绝,他巴巴跟上去赔笑道:“萌啊,你不就是我养成的吗?咱们认识的时候你才刚满十六岁。” 徐耘安不接受这种典型的和稀泥,没搭理他。 霍长隽戳他酒窝的位置,终于揽住了一直往前走的徐耘安:“你不会是连小孩子的醋也吃吧?” “对啊。”徐耘安笑容明媚,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一脸“你看着办”的神情。 “有你我哪里还看得上别人?”霍长隽趁势亲他侧脸,掰着手指逐个优点一一数来,“你什么都比他们好啊,长得好、做饭好、画画好、温柔细心、善解人意、大方得体、腰细腿长、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行了行了。”徐耘安听着就觉得羞耻,连忙喊停。 霍长隽还不罢休:“除了……唱歌跑调儿。” 徐耘安深感自己被耍了,直接给他来一拳,哪怕霍长隽捂住胸口连连喊疼装可怜也浑不在意,觉得他咎由自取,一点都不可怜。 两人闹着到了录音棚。集体被折磨得蔫头蔫脑,林臻来视察他的四棵小摇钱树长势如何,顺道带宵夜来治愈他们,其他工作人员也被喊去隔壁会议室吃准备好的火锅。 霍长隽推门而入打了个招呼,徐耘安介绍自己是霍长隽的“朋友”,向林臻和的四小只问好。 “隔壁有火锅,过去填填肚子呗。”林臻说,四小只则只能在这儿吃热量没那么高的水果沙拉。 “不了不了,他们吃吧。” 霍长隽给徐耘安拉开椅子,帮他脱掉外套,又问喝什么、温的还是热的,跑去茶水间捣腾了一杯热牛奶,坐下来后忙不迭打开保温盒。林臻看他这架势,十足十在伺候老婆。 徐耘安看的男孩们被香气引诱,不时眼睛瞄过来,小声问他:“我不知道录音棚有这么多人,下次我多煮点过来?” “没关系,他们的我请客,下次你还是煮我的份儿就好。”霍长隽心想,自家菜哪能让旁人染指。 桌上又是皮蛋瘦r_ou_粥又是饺子,热腾腾冒着气儿,林臻调侃:“哟,爱心便当?” 霍长隽一口吃一个饺子,鼓起腮帮子回答:“对啊,老公煮哒!”声音明朗得全部人都听到了。 徐耘安被牛奶噎着了,扯了好几张抽纸擦嘴。 林臻纯粹想开开被员工们封为“万年单身汉”的自家徒弟的玩笑,没真的以为他跟男人谈了,这下差点儿一口老气喘不上来,未成年的四小只面面相觑,以最快速度收拾好桌上的包装袋,溜进录音棚继续练歌。 林臻问:“你真的假的?谈恋爱了?” “真的,骗你干嘛呢?师父,这是我的前任,复合有一段时间了,”霍长隽抓住徐耘安颤抖的手,凑近说,“来,你也喊声师父,师父可是带我入圈的贵人。” 徐耘安没想他这么轻易地公诸于世,霍长隽总会让他觉得,他们俩就跟普通情侣没什么差别,一样的相爱,一样的光明正大。这正正是霍长隽最打动他的地方。 他愣愣的,跟着喊师父。 林臻一下子多了个便宜徒弟,可他好歹是见过世面的老油条,惊讶了会儿也就镇定下来,问:“长隽,你认真的?” 霍长隽说:“当然是认真的。之前买的房子就是我们的新家。前些天才搬进去的,到时候请您来吃顿入伙饭。” 林臻点点头,仔细打量徐耘安,视线及至他手指上与霍长隽同款的戒指,顿时什么都明了:“也好,至少不像你师父我那样浪到中年,安定点也好。”又转而向徐耘安笑着说,“耘安同学,你可捡到宝了,我徒弟有才华而且又踏实上进,虽然在圈子里混但也没沾染什么坏毛病,而且他挺有钱的,你不工作当个少奶奶也是可以的,哈哈哈。” 霍长隽向他投去感谢的小眼神。 林臻又跟他们闲聊了会儿,见隔壁吃得差不多就嘱咐霍长隽忙完这阵子记得请吃饭,然后就潇洒挥手扬长而去。 吃完宵夜,霍长隽继续忙着录音,徐耘安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霍长隽见录的效果尚可,十二点半宣布收工,跟小陈确认明天的安排。 徐耘安靠在沙发上睡意朦胧,他睡得很浅,在霍长隽宣布收工的时候就醒过来,揉揉眼睛等他收拾好东西。 回到小区泊车后,徐耘安突然想在起风微凉的十月里吃雪糕,霍长隽陪他走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个雪糕。 吃下第一口就凉透心脾,徐耘安整个人都被冷得彻底清醒:“刚才你干嘛说出来了?” 霍长隽看他被冷得牙根疼的可爱表情,笑起来:“咱们又不是见不得光,林臻是我很尊敬的人,我很想让我在意的人都认识你,喜欢你。” 徐耘安很是动容,他把手指发冷的手塞到霍长隽的大衣口袋里,心也被妥帖地放起来。 他说:“我刚刚见到方霓了。” 霍长隽脸色一冷,在口袋里握紧徐耘安的手给他暖意:“对不起,不该让你看到不高兴的,我已经很明确地跟她划清界限了。她是不是又刁难你了?” “不是这样的,她没有为难我,”徐耘安微笑着摇摇头,往他身上靠,“其实不只是她,其他任何对你有想法的人在你身边晃悠都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会想,我当年不也是图谋不轨,然后就把你勾搭到手吗?我可以做到的,别人也许也可以啊。你跟她不仅是同一个圈子,还是一个公司的,我能体谅和理解你们工作上有来往,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除此之外你跟她不许再有其他的接触,有也别让我知道,因为……我会难过的。” 霍长隽很惊讶徐耘安能如此坦诚直白地说出来,转而又觉得很欣慰,摸了摸他的头:“不会有的,我说了不会让你难过,这辈子心里就你一个。” 徐耘安觉得这雪糕越吃越甜到发腻,眼睛笑得弯成月牙:“我知道的,你不会让我失望。所以我跟她说了,哪怕她再动任何歪念头使什么手段,你也不会是她的。说的很理直气壮。我难得撂一次狠话,你可不能让我自打嘴巴。” 徐耘安这样与世无争的淡然性子也肯为他撂狠话,霍长隽心里甜苦交加。他举起手郑重发誓:“保证完成任务,要是我说话不算话,我就天打雷劈,不得……” “好了好了,怪吓人的,我又没说不相信你。”徐耘安打断。自从那天见了霍怀进,他就更是担心霍长隽突然有天先他而去,每天都会不厌其烦督促霍长隽戒烟且按时吃饭,还跟刘慧兰学着捣弄些药汤给他养胃补身子。 徐耘安眉眼流露出明显的关心和紧张,霍长隽看着就暖心暖胃,吻了吻他的发顶,说:“要不以后你也给我做个牌子挂在胸前,写着‘徐耘安所有物’,就你给盖饭和锅巴做的猫牌那样。” 徐耘安说:“等你老掉牙了,得了老年痴呆不认路,我就给你做。” 霍长隽突然拉着徐耘安往前小跑,高兴得像个孩子:“那说定了,不许反悔!” 十月很快就过去,气温骤然下降。 霍长隽抽空邀请林臻和几个相熟的圈内朋友到新家涮火锅,给他们正式介绍徐耘安。有youth x的地方必定热闹,最后闹到第二天早上才散场。 好不容易送别一群玩得还不尽兴的疯子,霍长隽拿着张薄被从背后熊抱在收拾残局的徐耘安,想跟他睡个美滋滋的回笼觉。徐耘安迅速躲开,说自己等下还要上课。 霍长隽捞不着老婆,就只能捞他儿子锅巴上床。 徐耘安回艺都,中午到附近的店子吃饭,查看手机发现有新的邮件提醒,发送人是许久不露面的苏塘。 之前徐耘安从赵书瑛那里得知,苏塘最近在跟前任纠缠不清,这段时间也只是不时在微信上跟他闲扯几句,绝口不提那档事。苏塘在寄来的明信片上恭喜徐耘安跟前任复合成功。明信片盖的是欧洲少女峰的独特邮戳“topeurope”——少女峰是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之一,该峰上有欧洲海拔最高的邮局,上面写着一句话: “天地在,山水在,岁月在,所爱在,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祝福,永远。” 得知徐耘安留学时也见识过少女峰,就他一个没去过,霍长隽为此打翻醋坛子,吵着说过段时间也要跟徐耘安去那边滑雪。 这封邮件大致内容是苏塘撰写好徐初的人物报道,给采访对象之一的徐耘安过目,可以提出修改建议,邮件附一个word文档。 徐耘安仔细看了报道,打电话给苏塘确认没有意见,还夸他写得好,能看到徐初皮囊之下的灵魂,倒是比徐耘安过去近三十年所看到的徐初更加深刻。 电话那边是苏塘清脆的笑声,他似乎待在空旷环境里,声音有点缥缈:“多谢夸奖。不过应徐老的要求,有件事在报道里隐去了,但我觉得你作为儿子,有必要了解一下。” 徐耘安有点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徐老前段时间例行身体检查验出问题,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所以才打算暂时搁笔不画的。你应该知道吧?” 徐耘安想起前段时间赵书瑛曾跟他提过徐初隐退之事,很隐晦地暗示他得空就回家看看,徐初很久以前就不跟他怄气了。 他刚挂电话就去问赵瑛默认了:“的确是有点问题,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病,人上了年纪不是痛风就是哪里高啊。师父没让我跟你提,他倔啊,跟你一个样儿,看着性子淡但就是认死理,痛也不肯说。” 她很为两父子着急,僵持了这么多年的困局,总得有人先示好吧。 赵书瑛叹气,劝道:“其实……师父虽然对你一向冷淡,但吃穿用度和培养方面从来就最好的,你妹妹也赶不上你的。我想这么多年了,师父对你性取向的事应该看开了很多。反正后天就是那日子了,回去看看吧,顺道跟他促膝长谈。好吗?” 赵书瑛说的那日子是徐耘安的生日,也是徐耘安母亲王慎心的忌日。 徐耘安回去画室安排好工作,订下第二天回家的车票——现在徐初一家住在北城邻市的郊区。 霍长隽煮好饭端上菜,进卧室发现徐耘安在收拾行李,问他怎么了。 徐耘安心急如麻,一时间也忘了告诉霍长隽这事儿。他被这么一问,立马就没了那种强迫自己赶紧的心情,伤感和隐隐的害怕涌上心头。 不同于霍长隽对他爸更坚决的憎恶和不原谅,徐耘安对徐初态度相当复杂,一方面失望于他冷漠,另一面又牵挂着他。正如赵书瑛所言,他们父子之间并无什么大仇,也没有互相躲避多年的理由,更多是双方各有心事和立场却不肯交流,久而久之就在两人之间横亘着深深隔阂,可这隔阂在生死面前又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徐耘安真怕下一次见到徐初的时候,就是最后一面了。 “我爸病了,他没告诉我……”徐耘安将自己埋进霍长隽怀里,声音很是委屈,“我是他亲儿子,没什么血亲关系的也知道了,就我不知道。” 霍长隽知道徐家父子多年的隔阂,抱住徐耘安,给他轻轻抚背。 “没事的,我陪你回去,没事的,我在呢。” 第五十五章 回家 徐耘安没让霍长隽跟他一起回家,怕刺激徐初。 霍长隽一个人硬生生分裂成两个自己,一个明白事理一个却感性黏人。第二天要赶着回東博,霍长隽不能亲自送徐耘安去车站,临出门时他将自己暂时交给后者,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钻进徐耘安大衣里,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用鼻音撒娇:“徐先生,你把我放行李箱里带走吧。” 徐耘安忍住不笑,捧着他的脸从下巴、脸蛋、鼻子到额头又亲又蹭了个遍,最后在嘴上厮磨到自己嘴唇也被吸红了才罢休。 “好了,我要走了,你要注意安全,好好吃饭,”徐耘安拉着行李箱,向锅巴挥挥手说,“锅巴,记得看好你爸,拜拜。” 在阳台遥望出租车的车屁股也消失不见了,霍长隽深呼吸为自己打气:“好,老婆回娘家了,我也该上班了,加油!” 徐家的住所依山傍水远离市区,徐耘安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饭点。 保姆见徐耘安是个生面孔,便去喊娟姨来认人。娟姨来大门口一看很吃惊,她没想还能见到徐耘安。自打六年前徐耘安出柜后,他就没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更别说回家了。 徐耘安鞠躬,将备好的礼品递过去:“娟姨,您好。” 娟姨这才想起请他进去,笑着接下礼品,跟保姆介绍这是大少爷。 保姆表面上连连赔罪,可实际在想,这是哪门子的大少爷,她在徐家干了四年了也没见着一次。 徐耘安一进门就四处张望,娟姨明白过来,便说:“老徐跟他的几个朋友去钓鱼了,晚上才回来。”又使唤司机把行李给搬上二楼左手边第三间卧室,转头问徐耘安想吃点什么。 他没什么忌口,就说随便来点就好,娟姨记得他以前的喜好,吩咐保姆去做吃的。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有说不上的拘束感,徐耘安宛若客人坐在一边,略紧张地抿了口茶。 娟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问问他的近况,徐耘安一一作答但也绝不多说,就像以前那样。 徐耘安也不再客套,直接问:“娟姨,我爸身体怎么了?” 娟姨说:“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检查出有些指标高了点,年纪大了也有点痛风,医生说要好好调理身体。” 徐耘安松了口气,娟姨欣慰地笑笑:“其实你回来挺好的,虽然老徐表面还那样不咸不淡,但肯定盼着你回来,不然也不会经常跟书瑛打听你的近况。之前有记者来采访,也跟他说了点你的事儿,我看他那时候就挺开心的。” “既然他想见我,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身体出了问题?” 娟姨叹了叹气:“你也知道老徐的倔脾气,他心里肯定是在乎你的,但可能觉得这样是在跟你示弱吧,又或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唉,传统的中国父亲大多是这样的,外表强势、高高在上,从不肯轻易表露感情。” 徐耘安不信娟姨这一套说辞,爱就应该及时表达,为什么徐初想念他却不便让他知道呢?他自然明白父母不过是有局限性的普通人,可深陷于局限性之中不肯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他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些过去。过去就像一根扎进r_ou_里的刺,哪怕已然拔除的刺再也不能影响到他的现在和未来,可留下的印记依然使他耿耿于怀,时不时就回头盯着看,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彻底抹平。 吃完中饭,徐耘安上楼给霍长隽打电话报平安,还在说着话,一推开房门就愣了。 话筒那头突然没了声音,霍长隽以为是手机信号出问题,在那儿喂个不停。 徐初搬到新家,可还是给徐耘安预留了一间房,房间摆设跟他上大学前住的那个家相差无几。 “我以为回来住的是普通客房,可他居然给我留了一间卧室,摆设跟以前那间差不多。”徐耘安说到最后,声音也有点哽咽了。他一边打心里笑自己容易满足,不过是预留一间卧室就自以为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可另一边却不住地沉浸在感动之中。 霍长隽隐约能听到徐耘安克制的颤抖,心也跟着揪起来,心想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就放心让你独自面对这些呢? 他这边好生安慰着,转头就协调好工作安排,回家准备好一切,左哄右哄终于哄得锅巴跟他同行。 下午四点多徐初就回到家,徐耘安以为他今天收获很少而兴致缺缺,没想娟姨告知徐初他回家的消息,徐初是特意提前回家的。 当然,徐初自然不会把这些宣之于口,他还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对徐耘安时隔多年回家这件事很是淡漠,看不出任何悲喜情绪。 这是徐初的常态。六年前为他出柜的事情盛怒是唯一的例外,绝大多数时候徐耘安觉得自己的事情不会引起徐初情绪上的一丁点波动,听过就算然后抛诸脑后。 饭桌上,徐初隔了很久才问出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回来了?”徐耘安点头。 徐耘安扒了几口饭,看徐初的碗空了一半,才大着胆子问:“明天一起去看妈妈?”问的时候很紧张,一句问句被他说成了通知式的陈述句。 徐初抬眼看他,嗯了一声后继续吃饭,然后父子又陷入惯常的沉默之中。 一顿晚饭索然无趣,徐家信奉“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没任何交流,仿佛是在餐厅拼桌的陌生人。 第二天是周末,正读高二的妹妹徐云溪正巧也从学校回来,她性子热情放得开,跟徐初的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多年不见的哥哥突然回家这件事对她来说很新鲜,毕竟哥哥在她眼中一直是个很时而高冷时而温柔的神秘人,于是一连串问了好些问题,娟姨本想责怪她多嘴,徐耘安却耐着性子一一解释。 徐耘安跟妹妹年纪相差很大,加上他内向话少,在她小时候基本没什么交流,唯一记得的是偶尔给她吃糖或抱她、带她种花种草或画画时许她安安静静坐一旁看着。他对这个妹妹说不上喜恶,在他眼中,徐云溪跟画室那些活泼好谈的女孩们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多了一层血缘关系。 饭后,徐云溪大着胆子敲响徐耘安的房门,支支吾吾说自己作业有问题不懂,可溜进来却开始参观房间,还跟徐耘安闲聊起来。 明眼人也看得出问作业是个幌子。 徐云溪瞧见徐耘安在画画,不禁回忆起一些往事:“哥,我记得小时候经常来你房间玩,你每次都在画画,看起来很乖。你也不会嫌我是个小屁孩很烦人,把我抱到椅子上看你,偶尔还给我吃糖呢。有一次我问你能不能给我画个画像,你也答应了,还在我生日那天送我,我到时候还保存着呢。后来你读高中就很少回来了,可是每一次回家我问你学校的事儿,你也会跟我说……” 她跟哥哥接触也就那些屈指可数的小细节,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记得很牢。 徐耘安能感受陌生的妹妹对他表现出的刻意亲近,她自然流露出那种好奇又忐忑的眼神并不陌生——很多年前,他鼓起十二万分勇气靠近徐初常年紧闭着门的书房时候,肯定也是这样的眼神。敲开爸爸的房门如进行一场伟大的冒险,可徐耘安实在太怵了,光听到徐初冷漠的应答就迈不开脚步,几次落荒而逃后就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些年过去,他对父亲书房有什么已经不再抱期待,或者说不敢再抱有期待,可那个渴望又不敢亲近的孩子依然住在他心里,只消一个相似的眼神就能勾出来。 “哥,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溜进来探险,师姐也经常跟我说你的事情,”徐耘安态度平和,徐云溪很快就放松下来,她伸出手指逐本数着,然后在角落翻到那本伦勃朗画册,“嘻嘻,就是这本……哥哥你的秘密,我是无意中发现的。” 徐耘安接过那本画册,在徐云溪鼓励的眼神下翻开第三十七页,霍长隽那张傻里傻气的证件照出现在眼前——那是他从高考光荣榜上抠下来的,早已泛黄。 “这是哥哥你喜欢的人吧,看着挺帅的,就是有点傻。”徐云溪笑起来也有小酒窝,虽然是单侧的,他们都从不苟言笑的徐初那儿遗传了这个为笑而生的特征。 徐耘安略诧异:“你……知道了?” 徐云溪点头,迟疑地说:“其实……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不回家,缠着师姐告诉我的,她还说你们俩最近复合了。不过你放心,我守口如瓶,没告诉任何人。” 他出柜那会儿徐云溪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小学生,只知道有天哥哥突然消失不见了,家里对此讳莫如深,就当从来没这个人。喜欢男人这档事也是后来才从赵书瑛那里得知的。赵书瑛的叙述成为过去六年她了解徐耘安的唯一途径,她偶尔会想念这么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哥哥,那心情就像是怀念那些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走失的童年玩伴。 徐耘安看了她好一会儿,冷不丁问道:“你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很有悖常理吗?” 徐云溪脱口而出,说的道理有种孩子的稚气和天真:“不吧,我觉得喜欢这事儿说不准的。既然男人会喜欢女人,那也有可能喜欢男人对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定只能喜欢女人。只要那个人对你好,我肯定支持的。” “不过这个你可别告诉爸妈,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揍我。”她吐了吐舌头,补充道。 徐耘安脸上泛起的柔和笑意更深,他天性中始终保留着纯粹的一面,对他人的善意更加敏感并回以善意。他尝试着摸了摸徐云溪的脑袋,心里充盈着怜爱但动作有些僵硬,不像往时霍长隽对霍长新做的那样自然。 “谢谢你,云溪。” 徐云溪没想哥哥会做这样亲近的动作,霎时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恍惚感。她抬手摸着被徐耘安摸过的位置,半晌才喃喃道:“哥……” 娟姨在外面喊徐云溪的名字,她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回头跟徐耘安说:“哎,我妈肯定是催我赶紧洗澡睡觉了。我要先走了。”说罢像匹脱缰的野马从房里冲出去,没几秒又突然折回来扒在门框上,探出脑袋问:“哥,明天我睡醒之后还会见到你的对吧?” 徐耘安笑盈盈地点头说:“会的,你快去洗洗睡。” “收到!”徐二小姐敬礼,扔下这句就逃了。 夜间气温跌至零下,徐耘安泡了个热水澡就钻进被窝里捂着,还没捂暖,手机就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回家了吗?有好好吃饭吗?锅巴怎么?”徐耘安一连串问题砸过去。 那边传来熟悉的笑声,“报告首长,准备回家中,三餐正常,锅巴很好,报告完毕!” “那好,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怎么就没有了?你都还没问我想不想你?”霍长隽泊车,瞄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还差大概十分钟就到零点。 徐耘安就是不顺着他的套路来:“我不问。” 霍长隽下车,望向前方别墅二楼亮着光的窗户:“那我问,你想不想我?” “挺想的。”徐耘安老实回答。 “那就下楼,到大门来。” 徐耘安以为自己听错了,霍长隽又原话重复一遍。 他随便披上一件羽绒服就跑出去,经过书房时特意放慢步伐——徐初每日睡眠时间很短,通常练字到深夜才休息,等到了“安全区”又拔腿就跑,穿过花园一路跑到正门,那辆黑色卡宴就在不远处打着车灯,霍长隽靠在车门边上等他。 一眼望见徐耘安,霍长隽随即爽朗大笑,朝他双臂一张:“恭喜徐先生,私会成功!” 第五十六章 至宝 徐耘安扑到霍长隽怀里,埋在他胸前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你,你怎么来了?” “不来我不放心。”霍长隽抱起他掂了掂,发现这孩子居然在一套棉睡衣外面披件羽绒服就跑出来,现在的室外温度可是零下啊。他赶忙将徐耘安塞进车后座,又把猫包放到副驾驶位上并开足暖气,才继续连珠炮似的说道:“我把锅巴带来了,可他睡了就先别管。最重要的是我还给你做了蛋糕,这是我按网上教程做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徐耘安呆如木ji,看着霍长隽变戏法似的捧出一个系着丝绸带子的纸盒,打开是一个6寸的奶油蛋糕,模样跟当年他给霍长隽做的生日蛋糕相差无几。 “宝贝,你的破壳日要来了,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不在你身边呢,”霍长隽露出得意的笑容,点燃一根蜡烛轻轻cha在蛋糕之上,又抬手看了下手表,“好了好了,倒数十秒,10、9、8、7、6、5、4、3、2、1。”话音刚落,拍手唱起生日歌。 “赶紧吹蜡烛,许个生日愿望!”他催促道。 徐耘安脑子处于震惊中还一片空白,很听话地闭眼许愿,再睁眼吹灭蜡烛。 霍长隽拿出叉子喂了他口蛋糕,满眼期待地问好不好吃,光线幽暗的车内那双眼闪着别样的光芒,煞是好看。 徐耘安浑身被暖成一团轻飘飘的云,仿佛在天上荡来荡去,一时间也忘了回答,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揪住霍长隽的衣领吻上他的嘴唇,软shi的小舌头很是主动地钻进口腔里厮磨,唇齿交缠之际霍长隽尝到了甜腻的奶油。 “好吃吗?”徐耘安松开前在霍长隽下唇啃了一口,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霍长隽被撩拨得心火难熄,刚想吻上去却被躲开,轻笑道:“宝贝,你这不厚道。我大老远将自己送到你嘴边,你想吃霸王餐?” 徐耘安被霍长隽这委屈的小模样乐坏了。他将蛋糕搁一边,艰难地爬到霍长隽腿上曲腿跨坐,然后撩起他的额前碎发轻吻,一点点向下,最后含住他的下唇吮吻,似乎只有不留一丝缝隙的亲密接触才能让他此刻无法言语的感动言说出口。 “霍老板……我现在埋单,好不好?”热气喷洒在霍长隽脸上,那触感温柔而潮shi。徐耘安故意往前坐,让两人腿间鼓`起互相磨蹭了几下。 “你什么时候学坏的?”换做以前,霍长隽可是打死都不信徐耘安会这样主动勾引他。 徐耘安攀上他的肩膀,几根手指捏着他的后颈,小声说:“霍老板,我跟你学的。” “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车内的暖气已经够热了,两句r_ou_`体相缠更使温度迅速攀至沸点。霍长隽一只手摁住徐耘安的后脑勺狠狠蹂`躏他柔软的唇瓣,瞬间就反客为主,渐渐向下并钻进睡衣里,舌尖有技巧地挑`逗胸前一点红,另一只手则探进睡衣里不断抚摸发热的脊背,沿着向下揉`弄他的tu,n`尖,又绕到腰间很小力地拧了一把。 徐耘安呻`吟出声,软着腰趴在他肩膀上,不满地控诉:“你算计我!” “宝贝我哪敢?车里没润`滑,我怕你受伤了,这笔账先赊着……”霍长隽抬头重新吻上这张小嘴,含糊地抚慰着。他将徐耘安的裤子褪到腿`根儿,手掌覆上温热一下下地纾`解,力度越来越重,拇指故意在小`孔上磨来磨去。 徐耘安绷直了发麻的脚尖,圈住他的颈脖微微哼唧,又怕声音太大而捂住自己的嘴喘息。感觉到s,he`ji,ng的欲`望来袭,徐耘安闷哼一声,不想霍长隽却用手指捏住他怒`胀得厉害的龟`头。这可把他急坏了,咬了霍长隽的喉结一口,不管用。 霍长隽见他凶狠又紧张得红了眼的模样,与平时清冷乖巧判若两人,顺势把徐耘安压在后座上,唇用力地覆上去,舌尖划圈似的绕着他的舌尖舔吻。 徐耘安被他又吻又咬,下`身却憋尿似的难受,一股奇妙的电流在全身翻了好几圈,刺得他浑身起ji皮疙瘩,喉间不自主就发出哭腔,双手毫无目的地在霍长隽的背抓来抓去。 终于肯放手,达到顶峰的瞬间整个人如坠云端,翩翩然地,s,he了一手掌的粘糊。 “宝贝你也太快了吧。”霍长隽拿纸巾擦干净,抱住他笑道。 徐耘安别扭又羞耻,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说“快”,哼声说:“都是你!” 霍长隽简直想捶地大笑,亲了亲他被暖气熏得红扑扑的脸蛋,说:“那现在我就任君处置了,欢迎你来报复我啊。” 急于“复仇”的徐耘安二话不说将他反扑倒在后座上,故意放慢放柔动作,仿佛在挠痒痒,折磨了霍长隽他弟好一会儿才肯好好抚慰。 “复仇成功!”徐耘安趴在他身上,得意宣布。 被他磨得一脑门汗的霍长隽好不容易释放了,也没忍心怪他一句,跟着笑道:“恭喜了。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两人腻歪到凌晨一点多,徐耘安悄悄看了熟睡中的锅巴几眼就要离开。 霍长隽可怜巴巴地在大门前站成望夫石,徐耘安也是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模样。没几步霍长隽就看不过眼,推开门上前,说:“我就送你到门口,到门口我就走。” 不足百米的小路让他们俩走出了万里的效果。 到了家门,霍长隽实在放心不下:“安安,让我陪你面对,好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管是什么我都给你挡下。” 徐耘安笑了:“我爸又不是什么河水猛兽,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正说着话,门敞开了,是徐家的保姆。 徐耘安下意识将霍长隽护在身后,保姆垂眼说道:“大少,老爷说,时间不早了,客人既然来了就住下吧。” 敢情徐初在二楼书房远远就瞧见他们俩走过来,可他居然没发怒赶人。徐耘安愣住,倒是霍长隽淡定地推着他进门。 徐初的书房依然大门紧闭,保姆给霍长隽收拾出一间客房,徐耘安说剩下的他来就行,保姆很识相地关门并离开。 霍长隽把猫包拎到房里,安顿好锅巴,扭头瞅见徐耘安满脸迷惘地坐在床边。他抱住了这位多愁善感的少年,说:“你也揽住我呗。” 徐耘安听话地靠在他肩上,双手揽住他的腰,闷声不说话。 霍长隽试图转移话题,好让他情绪晴朗点:“我来这边花了好长时间,没想岳父有钱到住这种级别的大别墅,怕是比霍怀进还有钱吧。” “我读小学的时候,他的一幅画就能拍卖出一栋别墅的价格了。”徐耘安很不走心地回应。 “哎呀,那你岂不是从小就住洋楼养番狗,我还得再努力努力,让你老年也能住大别墅。” 徐耘安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嘟哝道:“别墅有什么好的?我倒更喜欢咱们家的小公寓……” 这声音听着就情绪不高,霍长隽双手捧住他的脸,力度大得脸都变形了:“明天有我在,别怕。” “行了行了,”徐耘安觉得自己再这样软绵绵的就太丢脸了,撑着一口气说,“我会说服他的,要是他不肯成全咱俩,我们就直接开车溜人。” 霍长隽笑着点头:“行啊,咱俩到时候私奔就好。” 第二天徐耘安起晚了,洗漱好到霍长隽房间却发现人不在——为了在家人面前避嫌,昨晚两人分房睡,下楼时只看到娟姨和徐云溪在吃早饭。 他左顾右盼不见霍长隽和徐初,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先跟娟姨和徐云溪道早安。 娟姨脸上挂着和蔼的笑,让徐耘安落座吃早饭,转头催促徐云溪赶紧把牛奶喝光去上周末补习班。 徐云溪趁她不注意对徐耘安做了个鬼脸,耸耸肩。她一口气消灭剩下的半杯牛奶,一边背起书包,一边拈起一块吐司跑出去,没几步就折回来对徐耘安说:“哥,生日快乐!” 徐耘安望向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的洋溢着灿烂笑容,心里除了有说不出的惊喜,还泛着淡淡的暖意。 他道谢,又问:“谁告诉你的?”事实上,徐家从没有给徐耘安过生日的惯例,徐云溪未必知道他的生日。 徐云溪说:“哥夫……就是隽哥告诉我的。” 徐耘安诧异:“你见过他了?”不禁腹诽,才见一面就喊上隽哥、哥夫了…… “对啊,就刚刚见的,那时候你还没醒。” “那他现在呢?” “后来爸下楼,他就跟着爸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了,估计是要谈什么吧。” 徐云溪瞄了下手表,发现自己快迟到便匆匆告别离开。 徐耘安打霍长隽的电话没通,这正巧,娟姨从厨房里出来,于是问她:“娟姨,你知道我爸跟长隽去哪儿吗?”语气有些急促。 “他们出去散步了,小霍说有些话想跟老徐说,老徐就跟他去湖边散散步,”娟姨安慰他,“耘安,没事的,估计老徐也想跟他聊聊吧。他们等下就回来。” 娟姨的劝慰并没有多大作用,徐耘安坐立难安地吃完早饭,见他们迟迟未归,正打算出去找人,结果在大门口停住脚步,看见他们俩正从不远处并肩走回来。徐初负手走在前面,霍长隽微微屈身跟他讲着什么,还比起手势。两人脸上表情轻松自然,尤其是一向淡然的徐初似乎在微微笑着,徐耘安难得看见他情绪外露。 这跟徐耘安想象中的场景相去甚远,难得的,这么平和…… 徐耘安愣在原地,等他们一步步走近,讷讷地喊一声“爸”。 徐初点点头,并未敛起笑意,说:“准备一下,待会儿去看你妈妈。” 霍长隽没有避讳徐初,直接牵起徐耘安有点发颤的手,比平时更加用力,容不得徐耘安挣脱。徐初瞅见了但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落下他们俩走在前面。 等跟徐初拉开一段距离,徐耘安听到霍长隽在耳边说:“没事的宝贝,你爸爸会同意的,等下咱俩还要见见你妈妈呢。” 十级余震 第13节 十级余震 第14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14节 徐耘安不知所言,怔怔地看着霍长隽令人心安的笑,虽然不知道他跟徐初究竟谈了什么,可手心传导的那份热量却足以让他冷静下来。 莫名地,霍长隽说什么,他好像都会无条件相信。 快接近中午,三人来到徐母王慎心的墓前。今天不是清明或重阳等特殊节日,陵园人烟稀少,格外的寂寥。 过去六年徐家父子不相往来,连徐母忌日也是各自来陵园拜祭,这是又一次难得的同行。 徐初献上一束白玫瑰,凝视照片里笑如春风又永远年轻的女人,往日温馨片段在脑海中争相涌现,瞬间褪去了平日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具,嘴角噙着温柔笑意。 徐耘安看着他那威严的父亲在墓前半跪下来,闭合双眼,额头抵在墓碑前,似乎在告解什么。 他想起赵书瑛讲的故事。徐初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均从事理工科研究,可徐初却偏偏改走“不正经”的艺术道路,还为此跟家里人闹掰多年。一个身无长物的穷小子却暗恋师父的掌上明珠王慎心,连玫瑰花也买不起,只能每日作画写些酸溜溜的情诗,用尽各种手段追求王慎心,几百封情书最终打动了她并喜结良缘。 王慎心的绘画才华不在徐初之下,却甘愿守在他身边过贫苦日子,如果不是王父的接济,他们一度连下锅的米也没有。她几次放弃出国办画展的机会,并且对赏识她的艺术经纪说:要么连同徐初的画一起做展览,要么就什么都不要了。 徐初为此感到很是自卑,王慎心却很坚定地告诉他:“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但以后都会有的。” 她陪他熬过最初几年的艰难蛰伏,身体底子差并几次小产也还甘愿冒巨大风险为他生孩子,却没来得及看他办成第一次个人画展,更不会知道他日后成了圈内有名的大画家。 人是不断成长的,而生命却随之流逝。年轻时对抓住想要的生活无能为力,等有足够的能力时却发现早已无人伴在身边共赏良辰。神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如今徐初功成名就,早就不需要为买一枚戒指或一张画布而惆怅,可惜王慎心没什么福分,到底赶不上好时辰。 有一句话是,当不能再拥有时,唯一要做的是不要忘记。 不管徐初待徐耘安如何,对王慎心是始终的一往情深,不思量自难忘——哪怕他贪图凡俗天伦的余温,另娶妻生女。他不惜重金买下王慎心所有画作并妥妥收藏好,而如今穿着的这件大衣便是当年王慎心给他买的,围巾则是她亲手织的,似乎这些遗物还留得住那份温存,留得住那一刻亲吻和抚摸的热度。 徐耘安跟王慎心为感情倾注所有的这点上很像,但运气总归比她好点,兜兜转转之后总算来得及体悟与爱人细水长流的丰盈年岁。 过了一阵子,徐初默不作声地起身走远,换徐耘安和霍长隽蹲在坟前。徐耘安把手中的百合递给霍长隽,让他亲自献花。 读大学那会儿,徐耘安不时在王慎心面前提及霍长隽,如今,终于能让她好好瞧一瞧是哪家小子让她宝贝儿子掏心掏肺了。 退一万步讲,即使徐初依旧不同意,徐耘安也觉得没什么好遗憾了。 他的妈妈以命换命生下他,他的出生本身就蕴含着一份最深刻而伟大的爱,而他们俩又这么的相像,王慎心肯定也会喜欢霍长隽的。 “妈妈,以后我们俩每年都来看您。”徐耘安用只有王慎心、他和霍长隽听得到的音量说。 放晴的苍穹之下,被霍长隽紧握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漾着永不褪色的光芒。 临走时,霍长隽凑近墓碑小声说了点什么。 徐耘安看他走过来,问:“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霍长隽抿嘴笑得不可自已,却又摇摇头,故作神秘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徐耘安哼哼几声:“嘚瑟……我才不稀罕知道!” ——妈妈,我就斗胆喊您妈妈了,安安这么傻这么单纯,放他出去肯定会被其他人欺负的,但我这辈子都会替您照顾他爱他,您放心吧。 ——您不回答的话,我就当您答应了。 ——妈妈,谢谢您生出这么个宝贝儿子,他也是我今生唯一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冬至快乐~ 预计平安夜完结,顺利的话圣诞节出个番外~ 第五十七章 困局的出路 从陵园回来,徐家父子表面无虞,徐耘安一直没寻得合适机会跟徐初长谈,等时机合适又怯了,于是就这样拖到晚上睡前。 目睹徐初再次关上房门,徐耘安心也跟着砰地一声下沉。 果然,他又变成那个不敢靠近的小孩。 他垂头丧气地趿拉一双棉拖鞋走回房间,路过徐云溪卧室,瞧见霍长隽跟自家妹妹聊得正好。徐云溪不追星但喜欢音乐,有收集黑胶唱片的爱好,这正中霍长隽下怀。没几句两人就聊起黑胶唱片收藏、保养等问题,徐云溪没想到不仅能亲眼见到哥哥喜欢的人,还能聊得起来,今早趁徐初不在就已经偷偷喊上“隽哥”。 “你们在聊什么?”徐耘安见到两人笑作一团,走进来问。 霍长隽下意识伸手想揽住徐耘安,被打手并收获一记眼刀,言下之意是在家人面前注意点分寸。 徐云溪眼尖注意到两人戴的戒指是同款,眉眼笑意更甚,说:“我在跟哥夫谈黑胶唱片呢,他也有收集这个的爱好,还说要送我一套珍藏版的唱片,我可是淘了很久也没找到呢。” “哥夫?”徐耘安向霍长隽投去不信任的眼神,霍长隽一脸无辜样,耸耸肩表示这称呼不是他教的。 霍长隽勾唇一笑:“既然你哥嫌哥夫不好听,那就喊大嫂呗。” 徐云溪得令,甜甜地喊一声“大嫂”,霍长隽则很配合地响亮回应。这没认识多久的两人就你唱我和的跟说相声似的,徐耘安噗嗤一笑,心里的yin霾也被暂时扫去。 霍长隽在房门处道晚安,徐耘安拉住他,“你今天究竟跟我爸聊了什么?感觉聊得挺开心的。” “我跟你全家人都聊得挺开心的,不是么?”他抿嘴一笑。 徐耘安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霍长隽明显是有备而来,又是跟徐初聊得自如,让这座冰山难得露笑点头,又是给娟姨送了一套又美又贵的翡翠首饰,哄得她老人家笑得像朵花,还能跟徐云溪聊得火热,让她心甘情愿喊哥夫。 “究竟说了什么呀?” “就跟他说了点你喜欢什么,有什么趣事,也求他把你交给我。” 徐耘安抓着霍长隽一只手,紧张追问:“那他什么反应?” “听我讲你的事还挺开心的,我想他是默认了,”霍长隽将他带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拍背,“你看他都让我牵你的手,留我在这里过夜了,这不就说明问题吗?别胡思乱想了,知道么?” 话虽如此,但徐耘安这晚睡得很不安稳,躺下不到一会儿就突然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一看手机屏幕,才凌晨两点。 他披上外套,到一楼厨房倒杯水喝。上楼时瞧见徐初书房门半敞开,漏了一小处亮光。 都这个点了徐初还没睡? 徐耘安蹑手蹑脚摸到门口处,还没来得及探进去偷看,徐初低沉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他得到准许,自然没放过这个机会。 一走进去就被不计其数的藏书包围,偌大的书房三面墙都是塞得满满的书架,汗牛充栋。再进去一点摆置着好几个面积颇大的画架,或空白或未完成,地上横七竖八的颜料,与之相对的是书桌上摆置着笔墨纸砚。徐初借着亮光,在书桌前挥斥方遒。 徐初的父母是老一辈的文化人,哪怕从事理工科研究也酷爱闲时舞文弄墨来陶冶性情,而自幼研习书法的徐初至今也保留着练书法的习惯。 徐耘安看着徐初灯光下的侧脸走神,这还是他第一回 这么近观赏父亲练字。仔细一瞧,徐初的双鬓居然有些花白了。 才六年不见,他老得真快……徐耘安鼻腔涌上酸意。 一个“善”字宣于纸上,笔画矫健俊挺,淋漓酣畅。徐初搁笔,抬头以目光回应徐耘安。 徐耘安迟疑片刻,开口:“爸,这事儿我确实改不了,您会同意我们吗?” 徐初搁下笔,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不同意的话,你是不是再一个六年才回来?” 徐耘安顿时哑声,他不知道徐初还会在乎他回不回家这件事。 “今早有个人主动跟我展示了他的体检报告、房产证、资产证明、音乐成果等,跟我说他的所有全归你,以后买的每一份保险受益人是你,每一处房产都会写上你的名字,你会是他最亲近的家属,死了也会是你给签死亡证明。他说,他很爱你,是那种奔着一辈子去的爱,还口出狂言说这世上活着的人里没有比他更了解、更爱你的。” 徐初平静地说着,瞅见徐耘安禁不住上扬的嘴角,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的确,霍长隽在他这个生父面前说这种话,实在狂妄至极,可也让他羞愧至极。 在旁人看来,最爱徐耘安的人,居然不是他这个父亲,而是一个毫无血亲关系的男人。而这又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这个男人知道徐耘安平日里最喜欢发呆看书、种花种草和听ters,喜欢甜食也很能吃辣,学了很久做饭却做得很一般。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不悲不喜的儿子,原来也是个容易害羞,喜欢的时候就软绵绵好欺负,习惯性忍耐和默默消化委屈、悲伤,内里既有温柔感性的底色,又是个认死理的倔脾气。这个男人了解关于他的一切,并且陪他一起成长。 从旁人言说之中,徐初知道了一个有血有r_ou_的徐耘安,那股痴情劲儿莫名地像极了当年的王慎心。他原本有机会亲自去体悟,如今却只能假借于他人。 可他又生出一丝庆幸,在他这个父亲缺席的数年间,还好有人这么死心塌地爱着徐耘安。 此刻徐耘安专心看他的一双眼也很像王慎心,徐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仔细一看,你还长得真像慎心。” 徐耘安静静地听徐初继续回忆,眼里腾起薄薄的雾气:“你妈妈她身体很差,从小就爱生病,在怀上你之前就小产了两次。可我们很想要一个孩子,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所以能怀上你我们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在怀你的时候她打了无数的保胎针,吃尽苦头,在产房熬了快三个小时才生下你,然而当晚她就情况急剧恶化出现各种并发症,没一会儿就去了。” “那时候你刚出生,没有母ru又没有母亲的抚慰,夜里哭个不停哭得我心都碎了,让你一出生就这样可怜无助的人是我,我对你满心愧疚却不知道该怎么补偿。那个时候,我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和无力感之中,一定是我太自私太想要孩子了才害死慎心,可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久而久之,我变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不敢、不想去抱你,甚至开始将这种痛苦转嫁到最无辜的你身上,好让自己好过一点,会想要是你没出生,是不是慎心就不会死了……” 徐初的话让徐耘安想起一件让他记忆深刻的事。小时候他学自行车,徐初远远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参与。徐耘安不小心摔倒在地,膝盖直冒血,下意识回头找徐初,一边哭得涕泗横流一边大声叫着“爸爸”,徐初本能地向前几步后就停住了,没再做任何反应可目光始终定在他身上,倒是娟姨跑来抱起了他。徐初那时候向他投去的深深一眼,似乎饱含了很多孩童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如今想来也许不全然是漠视和冷淡。 他也许也会心疼、愧疚和伤感,尽管徐耘安已经无从得知了。他们俩错过太多太多了。 徐初皱着眉头闭上眼,似乎在平复翻涌不断的情绪,半晌才道:“耘安,前些天,我又梦见了你妈妈,我已经好久没有梦过她了。她怪我不好好对咱们的儿子,还劝我别再为她伤心了。她说她为我生下你,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我今早在她坟前忏悔,让她等我百年归老之后,再好好向她请罪。” 徐耘安视线氤氲着水汽,朦朦胧胧地似乎瞧见了徐初正一步步走向自己,仔细打量一番,感叹道:“我今天才发现,我和慎心的儿子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要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爱人,终于可以彻底离开这个或许让他很失望的家,离开我这个失败的父亲了,可我居然这么后知后觉,连难过也来不及了。耘安啊,爸爸欠了你很多很多,再补偿或许也来不及了,现在可不能再一次阻碍你的未来幸福了。” “你已经是个有担当的成年人了,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了。” 徐初眼中有泪光,望着徐耘安凝在眼角的泪珠子终于坠落,突然垂眼自嘲:“你看,爸爸其实也只是个自私鬼,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这些年,苦了你了。” 脸上泪痕划了好几道,徐耘安却毫无知觉,眼泪又流出来了,他慌忙地用手背抹了抹,却发现怎么抹都止不住。从方才开始他的脑子就很混乱,很多小时候被冷落的场景与当下在脑海中交错。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以及怎么回应徐初这番突然的坦白,又是怎么离开这间自打记事以来就渴望靠近的书房。唯一有印象的是,踏出房间前,背后又响起徐初很不真切的声音,他说什么来着,哦,他说:虽然过了时,但还是欠你很多句这样的话。 “生日快乐,耘安。” 徐耘安两根细腿摇摇晃晃地走着,推开房门,翻开被子将自己蒙头藏进霍长隽的怀里。 霍长隽在睡梦中惊醒,身侧拱起一团,正颤抖不止并隐隐发出呜咽声。 他扭开床头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怀里的徐耘安早就哭成个泪人,满脸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怎么了怎么了?嗯?”霍长隽用拇指给他拂去泪水,柔声安慰着,“是做噩梦了?别怕,我给你倒杯水喝。” “别走,你别走,”徐耘安扯住他的领口,整个人埋在他胸前,颤抖着声音说,“你,你抱抱我,就这样就好,就这样就好……” 霍长隽将他牢牢钳在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说:“没关系,你想哭就哭,安安,没事的,我在呢。”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徐耘安狠狠揪住他的衣服,终于不可自抑地嚎啕大哭。哭了很久很久,似乎要把小时候没及时哭出来的份儿给哭回来。 像个孩子一样。 小时候受再大委屈,他能忍即忍并学着自我消化,或种花或画画,以为这样就能消解掉这些在他身上留下的负面印记。他很乖很乖,乖得连流泪也必须一个人躲起来并压着嗓子,从不会放声大哭。因为即使哭了也不会有人安慰,有人在乎,所以还是安静一些的好。 如果再次回到童年的森林,遇到那个孩童时蜷在某个角落里咬牙流泪的自己,现在的他或许终于可以劝那小孩放声哭出来,并且能成为小孩的依靠。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耘安终于能平复情绪,给霍长隽讲起很多事情。他讲得很乱很跳跃,一时是徐初那番让他情绪崩溃的坦白,一时是他童年时对徐初的期待和失望。 可霍长隽始终听着,始终在场。 “谢谢你,谢谢你能爱我。”徐耘安盘腿坐在床上,哭干了泪水,鼻子一抽一抽地说出这句话。 霍长隽眉眼含笑,像是看着自家小孩犯傻时又怜惜又心疼的表情,给他用纸巾擤鼻涕:“那我也得谢谢你。我一直很遗憾没能陪你度过六年前家庭的压力,所以我得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陪你度过这关,也谢谢你在六年后让我释怀了我对家庭的怨恨。” “我常觉得,跟你这段关系让我重新找到了一条出路,去学着接受和谅解家庭在我身上留下的疤痕,并且不再自怜自艾,重新创造更加鲜亮的生活。你甚至会让我觉得,这些疤痕有的时候其实也挺美的。我很高兴,我也能让你有这样的感悟。” 爱让人伤痕累累,又让人无惧痛楚。 霍长隽起身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开玩笑说:“看来我走岳父路线还挺正确的,你现在更加爱我了。” 徐耘安这张苦瓜脸绽出笑容,故意跟他作对:“谁说我更爱你了,我又不听他的。” “那你听谁的?听我的,好吗?”霍长隽亲了亲他有点红肿的眼睛,低声说,“或者我听你的,怎样都行。” 徐耘安稍一抬头亲上他的唇,松开时侧脸吻在他心脏位置:“好,都好。” 霍长隽和徐耘安周一上班,本打算离开。娟姨已经叫人张罗好午饭,于是又留了他们一顿。饭桌上徐初恢复惯常的模样,没再多说什么,似乎昨晚的坦诚不过是场幻影,又或是情绪失控造成的意外,而一夜彻谈似乎并没有改变徐家父子的僵局。 徐耘安默默看着这桌略客气冷清的吃饭氛围,心态却略有不同,似乎开始坦然接受,开始释怀了。 我家本就这样的吧。他看了一眼在身边的霍长隽,在心里笑笑。 他犹豫片刻,夹起一块西兰花到徐初碗里,对上徐初复杂的审视目光,说:“西兰花有很高的营养价值,您多吃点。” 徐初怔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呐呐地说:“好,好的。” 转头瞅见徐云溪正偷笑,徐耘安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夹了虾仁给她:“你也是,长身体多吃点,别为了减肥不吃饭。” “知道啦,多谢哥!” 徐耘安再瞧,自己碗里也多了些红萝卜丝儿。霍长隽正靠在椅子上对他笑,整个人逆着光,挑起染着笑意的眉眼时尤其耀眼,“你也是,别光着给别人夹菜,自己也要多吃点。” 等他们告别的时候,娟姨让人准备了很多伴手礼,里面很多是徐耘安爱吃的凉菜或果脯,塞得霍长隽车尾箱满满的,还嘱咐他多回来。 徐耘安笑着点头,他一直知道,娟姨虽然不能把他当亲生儿子来看,可一直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表现对他的好,这就够了。 徐初背着手站在一边,看着徐云溪很不舍地耷拉着脑袋,跟徐耘安求个许诺,让他一定要再回来。 徐耘安打开车门,听见徐初清了清嗓子,像是憋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说得有些含糊:“过年了……再回来吃顿饭吧。” “带上那小子。”他补充说。说完也不等徐耘安表态,转身走回去。 车一路驰骋,离徐家住宅越来越远。徐耘安双手扒在车窗向后望,直到完全看不到才不舍地关上车窗,靠回副驾驶位上。 虽然在开着车,霍长隽还是分心去看徐耘安,发现他正低头傻笑。 他说,“今年春节也回来吧,你跟我。” “好啊。”霍长隽也跟着傻笑起来,愉快地应道。 第五十八章 信者得爱(fin.) 十二月最后一天,youth x十周年巡演首站在北城拉开序幕。 霍长隽不忘给画室的女员工派演唱会票,当天也带上徐耘安去捧场。 掀起全场最高潮的则是柯诺独自演唱ji,ng心准备已久的未发表原创歌曲,唱罢大声吼:“youth x的哥哥们,还有支持我们的每一个你,我爱你!” 在四周开放的大舞台上,数万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为了能跟沈宵风说“我爱你”,他跟所有人都说了一遍“我爱你”。 柯诺笑得灿烂至极,无数束灯光闪烁交错,沈宵风一直在看他。 好些年前,这个小孩儿刚来東博当训练生那会儿屁都不懂,独来独往,一脸谁都不爽的欠揍样儿,一开嘴就戳心戳肺直堵人,还说什么“我既有特立独行的资本又有承担风险的勇气,为什么不呢?”这天不怕地不怕堪称老天爷他哥,只顾着自己痛快就好。公然在台上对他一个人说“我爱你”,每天爬他床献身,又或者写情歌送花追求这档事也就数他能干得出,而今终于长大了,懂得了收敛和退让,懂得了怎样好好护着爱永久。 对啊,就这样十年了。 他们一起拼死训练看过北城的日出,一起在凌晨街头大醉并许诺将来一定要成为超级大明星,一起经历过组合几近解散的低谷,一起流过泪流过汗,一起看每年新年的日出,对彼此说新年的第一句话。什么都是一起的,无论是粉丝、家人、朋友、前程和人生,都可以共享。 他的男孩终于也长大了,明明昨天好像才是初见,他的男孩还很拽地cha着裤兜,一张小脸又冷又白,跟他说:“柯诺,木可柯,一诺千金的诺。” 沈宵风当时只觉得这装酷的小孩儿挺逗的,这r_ou_嘟嘟的脸再怎么装也酷不起来,忍不住上手捏他脸,然后就看到那小孩儿白嫩的脸蛋以r_ou_眼可见速度染红了。 柯诺大声喊住要走的他,控诉:“你这人懂不懂礼貌?我都告诉你我名字了,你好歹跟我说一下吧。” 沈宵风自然以为这里的训练生都知道他是谁了,哈哈大笑,说:“沈宵风,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宵,风雪夜归人的风。” 柯诺看出了神,只觉沈宵风这笑起来的爽朗模样煞是好看,比那些台上乱七八糟的明星还要夺目,可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变态了,很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别扭地嘟哝:“你名字可真复杂,谁记得住啊?” …… 糟糕了糟糕了,沈宵风觉得自己现在感动得一塌糊涂,超想哭的,可真要哭出来,又有点折损了他在糯糯心中的高大全形象。 他环顾四周,向台上一位戴着头纱的小粉丝走过去,笑容无敌的好看:“小姐,能借一下你的头纱吗?” 粉丝当然乐意,别说是借,再给他批发一堆也可以。 于是在互动环节,体育馆数万名粉丝就瞧着她们平时自称大明星的风哥戴上婚礼头纱,摘掉了耳麦,风一般地一路跑向柯诺。 柯诺搞不懂他闹哪一出,愣在原地等他来。 沈宵风笑眯眯地问:“我好看吗?” 柯诺诚实点头。 此刻旁人都只能看到两人说话,却听不到沈宵风说什么。 沈宵风戴正头纱,很认真地问:“那今天我就嫁给你了,柯诺,你愿意吗?” 柯诺呆了好几秒钟,突然给沈宵风胸膛来一拳跑开去,全场不知所以然地哗然。其他队员自然分散大家注意力忙着堵柜门了。 沈宵风死皮赖脸地跟在左右,不断问他愿不愿意。 柯诺给他一记眼刀,心想这家伙真够本事的,就这么一句话就轻易打败他准备那么久的一首歌。 真的……真不愧是他柯诺看上的人。 沈宵风最清楚柯诺害羞的表情,于是很无赖地说:“那……谢谢老公,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们俩就这样看着彼此,眼中带泪笑出了声。场内外的风诺cp粉自然集体高潮,直接将这一天定为两人的结婚纪念日了。 霍长隽虽然听不到俩人说什么,可看得是明明白白,只觉得这种光明美好的感情真好,便跟着一大群人欢呼喝彩,挥动着荧光木奉,跟个热血愣头青似的。徐耘安看他侧脸,又看了看被他紧握的手,心满意足地跟着大声喊,嗓子破了也浑不在意,依稀仍是少年人。 过了不到一个月,霍怀进最终没熬得到春节,死了。自命不凡的他死的时候神志不清满嘴诳语,全身cha满了管子,他要知道了自己如此落魄,怕是要气得活过来。 霍长隽的出生证明是他签的字,而他的死亡通知书是霍长隽签的,这也算有始有终了。 也不知道霍怀进怎么想的,哪怕霍长隽在同性恋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可他到底念及跟霍长隽的父子情,遗嘱里给他留了近一半的公司股份以及他们三家之口住得最久的一处房产,也许是给他留个念想吧。 霍长隽平时没什么缺的,也觉得没必要留着那处房产凭吊早就不在的东西,连同那些公司股份直接套现了。这一大笔钱部分捐出去,部分则用来买礼物孝敬他二叔和岳父两家人,剩下的不是投到徐耘安的画室里,就是用来给徐耘安买了一辈子也用不完的颜料、画笔和画布,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是徐耘安及时劝阻,估计霍先生还要挥霍到钱没了才高兴。 霍长隽本着霍怀进给的钱白用白不用,脑子一热却被说败家,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 徐耘安给他分析:“咱俩过日子还有几十年,以后还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赶明儿我去银行开个户头存起来,还能挣点利息呢。得空了就拿这些钱去旅游也好啊,你说对不对?” 这番话瞬间就顺好了霍先生的逆鳞,比他们家的锅巴还好哄,反过来夸徐耘安会生活真贤惠,畅想用这笔钱去旅游或者退休后继续玩,这笔钱总算逃过了他的无度浪费。 春节很快就来了。霍长隽搞定的出道专辑,跟林臻要了一个长假歇息充电。 他们俩先到徐初家吃年夜饭,徐耘安给他买了一张按摩椅,手把手教他怎么用,父子还难得在棋盘上对局几场。虽然话说开了但父子单独相处还是有点生硬尴尬,好在徐耘安受霍长隽影响,与人沟通胡扯的能力大幅度提高,跟徐初渐渐也多了许多可聊的。 到了年初一他们一同回了二叔家。霍家人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刘慧兰拉着徐耘安做了一大锅饺子,小宝也跟在旁边学包饺子,弄得脸蛋沾满面粉,包的饺子一个个歪瓜裂枣的,需要徐耘安给他收拾烂摊子。霍长隽还虚张声势地“警告”小宝包得认真点,别把他三哥给累坏了。晚上围一起吃团圆饭,霍长新难得带了个品貌不错的女孩回家,可把刘慧兰乐坏了,问长问短的,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 饭后,徐耘安跟霍长隽开车到江堤边看烟花,霍长隽跟二叔、霍长新在饭桌上小斟几杯,这回开车的是新手徐耘安,一路上打醒十二万分ji,ng神,磕磕碰碰地终于到了目的地。 他们坐在江边,霍长隽吹着凉风哼起上世纪的老歌,都是他童年时代听过的,徐耘安在旁边给他打拍子。 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牵着一个小女孩路过,那个女孩吵着要吃糖葫芦。霍长隽一时看走神了,头脑里出现了好些很久没回味的片段。他不知不觉地说着,唇边带上了笑意:“你知道吗?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年大年初一,霍怀进都会开车载着我妈和我来这边看烟花,我们还会一起去附近一家照相馆拍全家福,我妈说这样比较有仪式感。回家路上霍怀进还……” “还会给我买个糖葫芦呢。” 霍长隽自己说着说着就愣了,心还有点隐隐作痛。他怎么会想起霍怀进,想起他们还是三口之家的时候? 霍怀进死的时候他明明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这个他连爸都不愿意喊的人,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明明在心里愤愤立下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可现在其中一方真的老死了,霍长隽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个没爸爸的人了。 现在有多失望,过去就有多在乎。 他实在不想承认这点。 徐耘安看他咬紧牙后跟想憋泪的模样,知道他又在口是心非了。他抱住霍长隽的肩膀,脑袋靠在他胸前好一会儿,又亲了亲他的下巴,见还是闷闷不乐的咸鱼模样,直接拉他起身。 “不知道那家照相馆关门了没,咱们也去拍个全家福怎样?” 霍长隽觉得很丢脸,这么大年纪了居然会想爸爸妈妈,说不去,徐耘安撒娇说:“去嘛去嘛,我也没拍过全家福。” 不顶用,徐耘安直接撇下他在原地,说:“你要是不跟上来,我随便在gay吧找个男的跟我一起拍!” 别的男人,那还得了?!霍长隽马上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在那家照相馆十点打烊之前,两人赶到了,咔嚓一声拍下他们的第一张全家福。 之后徐耘安还想驶着车穿街过巷找卖冰糖葫芦的地方,被霍长隽及时制止了。 “你都把我当小孩了?”霍长隽笑起来。 徐耘安捧着他脸认真确认好一番,看出他的负面情绪都过去了,终于松口气,开玩笑道:“没关系,冰糖葫芦也算不了什么,回家爸爸给你煮好吃的去!” 霍长隽舔了舔徐耘安的下唇,慢悠悠地说:“行啊,我不吃好吃的,就吃你。” 他说到做到,当晚徐耘安就领教了霍先生将人吃干抹净的狠劲儿了。 这之后还剩点年假,霍先生闲着没事干拉上徐耘安来了一场旅行,飞去温暖的海岛,美其名曰私奔。 “以前我十几岁的时候离家出走过,一开始想在酒吧过结果被以未成年挡在门外了,我就一个人溜去外面旅游了,没钱了就拿着吉他在海边卖唱赚点小钱,也被小偷偷钱包还追了他好几条街,幸亏还有个哥们帮忙抓住了,反正就这样瞎玩了好些天才回去,可把霍怀进给气疯了,”霍先生跟徐耘安分享自己的英雄事迹,还颇得意地说,“要是那时候我认识你就好了,我肯定要带你去流浪,身边肯定会多很多乐趣。” 徐耘安坐在飞机上听他扯些那时的趣闻,笑累了就靠在霍长隽肩膀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他们俩回到了六年前,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偷跑回国,在霍长隽家门听见那番话。可他很不甘心,半路又折回去医院坐在走廊等霍长隽,终于等到了他。 霍长隽可算见到了他,顿时有种宝物失而复得的庆幸,还没等徐耘安问出话就用力抱紧了他,话都不成话了。徐耘安被他紧紧捆在怀里,那力度让他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他是如此被珍爱着。 “你,你说你只是玩玩,还有你跟方霓,睡,睡了……你,真的爱我吗?”徐耘安泪怎么也止不住,结结巴巴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霍长隽这下慌了神,他从来没怕过什么,却第一次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他小心给徐耘安拭去泪水,不断地道歉不断地说“我爱你”,又向徐耘安坦承所有,并承诺道:“你能再信我一次吗?现在我签在東博,以后我们有能力养活自己,安安,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这个梦里,没有六年的分离,没有徐耘安在英国苦苦熬几年,也没有霍长隽被抓去ji,ng神病院做厌恶治疗,更没有分离后的猜忌和折磨。他们逃掉了这些兜兜转转的波折,私奔到北城的某个角落住下来,开始新的生活。徐耘安给小孩子教画画,霍长隽则专心做音乐,一起吃饭睡觉,一起生活说废话,没有错过彼此人生最重要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梦真好,真好。 徐耘安被霍长隽喊醒,朦胧睡眼一睁就是他那双亮亮的眼睛,笑起来露出稚气的小虎牙,又可爱又好看。等他眼前渐渐清明,才发觉自己早就困在他布下的这层网之中,裹着甜美的蜜,直让人移不开眼,挪不开步,就这样天荒地老。 霍长隽凑过去亲他,再鼻子点着鼻子,笑着宣布:“徐先生,私奔成功!” 窗外,云端之上,阳光明媚,一切皆好。 徐耘安始终没告诉霍长隽他的愿望——六年前送霍长隽去车站,他们俩去教堂,他在上帝面前许下最虔诚的心愿。 他这辈子就想着有这么一个人,他能完全属于那个人,那个人也完全属于他,他们既是独立个体,又是深深镶嵌进彼此血r_ou_里的共同体。 他们会相爱,会吵架,会厌倦,但绝不会半途而废。 这个人最好是霍长隽。 如今心愿终了。 感谢神。 fin. 作者有话说 今早写得顺手,就提前完结啦。感谢一路追下来的各位,无言感动,愿你们幸福~ p.s. 至于番外,等过几天回家再尽早更新,谢谢各位小可爱。 第五十九章 番外 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一些不成章的日常小段子大放送,感谢霍先生和徐先生的倾情演出,以及小宝和徐爸爸的亲情客串。 【一】叫爸爸 某日,霍先生下班回家,一推门就眯眼嘟嘴大喊:“宝宝,快来给爸爸亲亲!” 再睁眼,还真是爸爸…… 徐初来看他儿子,结果亲眼目睹别家臭小子逼着儿子跪地喊爸爸,差点儿没忍住想打人的冲动。 既有此理! 霍先生目睹徐初本就吓人的冰山脸逐寸逐寸冷下去,真吓人。 徐先生躲在徐初身后偷笑不止,还添油加醋喊一声爸爸。除了徐初,谁应谁倒霉。 果不其然,徐初脸色更臭了。 当晚霍先生在饭桌上被严厉批评一番,等送走爸爸,他转头就在床上严厉修理徐先生一番,训得他神志不清喊了不知道多少次爸爸。 霍先生很满意,主动承担第二天洗床单的活儿。 【二】直播事故 徐先生是个少有名气的网红画手,每次直播至少吸引上万人次。 这天霍先生在外加班养家糊口,他独守空房开直播。 直播期间霍先生发来好几段粗长的微信语音,徐先生迫不及待心急如焚打开来听。 “宝宝宝宝,最近有新电影要上哎,听说好好看的哦,朋友给我两张零点首映票呢,你求求人家人家就带你去看嘛,好不好?” 霍先生嗲嗲的湾湾腔最近练得可谓炉火纯青,说句话也得加个语气词还不带重。 “什么鬼,我不求,爱看不看!”徐先生笑得花枝乱颤。 这边屏幕弹幕也快刷疯了,近十万人共同见证霍先生这惊天动地的撒娇声。 徐先生不经意一瞄,才想起……他喵的还在开着麦,然后手忙脚乱地切换到扬声器模式,更加清晰。 霍长隽过分荡漾的语音还在自动连播:“宝宝,你不求我,那我今晚可要回来亲自动手让你求我啦……” 徐先生不想求他,徐先生想死。 【三】他最爱吃的一点甜 霍先生很不喜欢吃甜,于是家里带点甜味的全进了徐先生肚里。 徐先生拈起一颗二婶给泡的蜜饯,说:“不吃?” 霍先生摇头。 徐先生又问:“真不吃?” 霍先生瞧他得意地扬起甜丝丝的笑意,二话不说将人扑倒在沙发并环住腰,吻上他的唇。 “你吃的是什么?真甜。”霍先生无赖地咧嘴笑。 徐先生被他亲得上气不接下气,虚弱地控诉:“问个屁,你不都知道吗?” 霍先生说:“不知道啊,你行行好再给点提示嘛。”话音刚落又吻住。 这天霍先生味觉选择性失调,厚颜无耻地擅自要了很多回提示,从客厅亲到了床上去再亲到浴室。 再次声明,霍先生很不喜欢吃甜,嗯,大概吧。 【四】给我画个像呗 東博年会,号称千杯不醉的霍先生倒下了,善后的自然是徐先生。 徐先生要给他拿热毛巾擦脸,不是一点点醺的霍先生伸出手拍在墙壁上,果断将徐先生困在两臂之间。 这壁咚姿势,很酷很帅很霸道总裁。 “徐老师,给我画个像呗。”霍先生的酒气洒了他一脸,口吻像个无赖的小孩儿。 画呗,谁叫徐老师最疼霍先生。 徐先生摆好画架和颜料,然后就看到霍先生脱得干干净净,大摇大摆来他书房遛`鸟。 “徐老师,我这样穿好看吗?”霍先生还要很s_ao包地转个圈儿,很大方地展示其浑身匀称健美的肌r_ou_线条。 何止好看能概括呢。 鼻腔一热,徐先生马上捂住鼻子,就怕迟半秒就要见红了。 【五】一二三闭眼亲 霍先生万万没想到,他如此辉煌灿烂的人生居然沦落到跟孩子争宠。 二叔二婶迎来珍珠婚周年纪念,到外面玩儿了。照顾小宝这个重担自然落在了霍先生和徐先生肩上。 在霍先生这儿,以前小宝是让自己显得父爱如山又楚楚可怜的神助攻,而现在则沦为分散徐耘安注意力,扼杀两人世界的头号公敌。 小宝来家里住的这几天,徐先生一下课就赶去接他,一起逛超市买他爱吃的,回来就做饭教功课,跟他一起陪锅巴玩儿,最后又给他讲睡前故事,甚至好几天还陪小宝一起睡。 霍先生瞧着两人在饭桌前,睡床上你侬我侬的,心里嘴里都酸上天了,偶尔嘟哝几句也被徐先生选择性忽视了。 更过分的是,每天早上固定的告别kiss也直接跳过,原因无他,小宝在场,儿童不宜。 于是,空留霍先生一张待亲的小脸任由冷冷的冰雨胡乱地拍。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二天徐先生带小宝出门上学,被霍先生拦下。 徐先生推搡,小声说:“小宝在呢。” 霍先生了然一笑,望向小宝:“预备——三、二、一!” 一声令下,小宝识相地用小手捂住双眼——昨晚霍先生用一包大白兔牛奶糖成功策反了他,此刻,他很讲诚信很有职业道德。 霍先生终于如愿亲到了徐先生。 今儿真高兴啊,亲亲我媳妇啊~ 霍先生在录音棚差点儿就要唱出来了。 【六】聚众涉某种颜色 一般来说,霍先生和徐先生的饭后消遣是看电影,两人阅片无数,正儿八经的那种片子。 偶尔无聊了,也会看点带颜色的纯动作片,欧美的。 屏幕上变换各种姿势,啊啊啊地叫着的时候,徐先生通常表面淡定,耳根子已然熟透了。 偏偏霍先生还喜欢跟他讨论各种问题,比如: “宝宝,你喜欢那个姿势吗?我觉得下次可以试试哎。” “宝宝,你喜欢那种size的吗?” “哇,你快看,他罩`杯也太over了吧,吓到人家了。” “啧啧啧,这叫声太浮夸了,还是你的好听。” …… 一个小常识,去电影院看电影最讨厌带这种问题青年,在家看同样如此。 问到最后,徐先生满脸通红,一把揪过霍先生的衣领,用嘴堵住了他。 世界顿时安静,接着便是徐先生的呻`吟和霍先生的喘`息,很和谐。 霍先生觉得这是世上最悦耳的奏鸣曲了。 【七】演员的自我修养新编 在一种生活里过久了,就想跳出去看看。 同理的,做久了徐先生的老公,霍先生偶尔也想做他的学生或者老师,这俗称角色扮演。 霍先生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戴着金丝眼镜儿壁咚徐先生,板起一张俊脸——他自认为的,用教书的严肃口吻说:“徐同学,老师布置你的作业呢?为什么没做完?” 徐先生一秒入戏,梨花即将带雨并支支吾吾:“老,老师,人家不会做……” 说起来,跟霍先生日夜相对的无数个日夜,让他也变得奇奇怪怪。 “没关系,老师慢慢教你。”霍先生邪魅一笑,勾起徐先生的下巴,如是说道。 “不是这样的,老师哪能是这样?” 徐先生跟他位置互换,他身高上不占优势,做起这霸道总裁的壁咚姿势还得霍先生微微屈膝将就他。 “你应该严肃点,老师就该有老师的样子,不能随便调戏学生,要跟学生保持亲切又礼貌的距离……”徐先生即场教授为人师表的种种注意事项。 霍先生想起很多年前,有青草和泥土芬芳的植物园里,徐先生也是这样不厌其烦跟他讲解多r_ou_种植的注意事项。 很多年后回想那个瞬间,霍先生发觉,原来他早就动了邪念,想把徐先生娶进门当媳妇。 他飞快地朝滔滔不绝的徐先生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盯着他看的眼睛闪亮亮的。 “徐老师,你真帅,我喜欢你。” 徐先生脸红了,说:“你这是,这是在演跟老师告白的高中生吗?” 霍先生埋头,这个吻更深了。 松开时,他说:“我在演我自己。” 【八】难忘的事 问:你跟你另一半有哪些难忘的瞬间? 徐先生:吃完饭洗碗,他放音乐,从背后抱住我一起洗碗、擦碗,顺便来段华尔兹。很累很烦人,但我很喜欢。 霍先生:回家听到他在浴室里唱歌自嗨,跑调跑到北极圈,然后等他浑身冒着雾气出来时脸色红了又绿,很淡定地报出原创歌姬刚刚演绎的曲目。然后每次心情不好,他都会给我唱被他演绎得节奏旋律诡异的歌,哄我开心。 十级余震 第14节 十级余震 第15节 十级余震 BL 作者:余几风 十级余震 第15节 徐先生:冬天手冷,他把我的手塞到他腹肌上,当然,偶尔他会指挥着这双手向下。然后一两个小时后,我们俩热得不需要供暖。(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霍先生:加班后一出门就看到他在公司楼下等着,我一走近他就变戏法似的掏出各种吃的,冬天一般是ji蛋仔、烤红薯或者ji蛋灌饼,夏天一般是他亲手做的低糖雪糕。他招呼着我吃好喝好的小模样,可爱透了。于是我头也不回地迈向中年幸福胖(并不)。 徐先生:有一次问他以后不搞音乐了做什么,他说,做我老婆。 霍先生:那一次我也反问他以后不画画做什么,他说,做我老公。 徐先生:他给我挤额头上的痘痘,嫌我丑还借机亲我,我给他剃胡子,嫌他大老爷们不修边幅却咬他下巴。 霍先生:我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身边睡着棵如花似玉的大白菜,还愿意只给我这头美艳绝伦的猪拱一辈子。 ……够了,听众不想听了。 【九】一次无聊的成语接龙 下雨了,霍先生最讨厌冬天下雨天,冷死个人,而且跟徐先生的周末约会泡汤了。 徐先生给他煮了一壶大红袍,俩人端起小巧的陶瓷茶杯,坐在窗前数雨声。 一旦被锅巴的喵喵声打断,又得重新开始,如此反复。 霍先生突然想起最近流行的土味情话成语接龙,佯装淡定:“安安,玩个成语接龙?” “好啊。” “公子耳卿。” “卿卿我我。” “我喜欢你。” 徐先生愣了,这有够土里土气的,可霍先生把烂大街的套路说得特别深情,特别动人。 他垂眼微笑,顺着霍先生的接下去:“你喜欢我。” 霍先生又说:“我喜欢你。” 徐先生明晃晃地耍赖,又听霍先生说了好几次“我喜欢你”。 霍先生笑意更深,凑上去吻了吻徐先生:“我喜欢你,徐先生。” “生生世世。” “世人皆知。” “知行合一。” “一心一意。” 徐先生想不出了,率先缴械投降:“意中人。” 霍先生温柔地说:“人家爱你。” 这辈子这句话就说给你听。 【十】小迷弟和大明星 霍先生偶尔会回去以前大学时驻唱过的酒吧帮忙,报答老板当年的收留。 徐先生年过三旬,在台上举着“某霍我爱你”的灯牌——亲手制作的应援物,跟个追星的小青年没两样。 他想这样做很久了,霍先生和他自己给了这样做的勇气,终于不怕犯傻了。 一曲closeyou结束后,霍先生招呼小迷弟来到舞台前,然后换大明星蹲下来亲他,甭管旁人怎么看。 以前徐先生没有灯牌,但那闪烁的小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某霍我爱你”的强烈讯号。 霍先生不记得自己为此暗暗冲动了多少回。 他想这样做很久了。 【十一】我只是来凑数的 为了不走大多数人的老路,越爱越麻木,他们始终保留着一些仪式感很强的东西,很多年过去了,他们拥抱彼此还如同昨日相恋一般,心动又心安。 每天固定的早安晚安、告别吻和拥抱,每年至少两趟结伴旅行,每周至少有三个晚上呆一块看电影或听歌,然后说废话,时不时就给对方制造小惊喜…… 当然,还有霍先生时不时的小纸条或情书,其中不乏金句。 他说:生活终会归于平淡,但我们的爱不会。 徐先生也相信这点,他们正努力地驶向终点。 爱始终是他们这些年最忠诚的信仰。 就此彻底告一段落,在不能诉诸笔墨的余生,请两位继续不要脸地幸福下去。 最后的fin.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会成了俩喜剧演员,看着玩儿吧。承蒙厚爱,陪我走过这段旅行,下一个坑的起点再见。 十级余震 第1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