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中篇]无间 BL》 [耽美中篇]无间 第1节 [耽美中篇]无间 BL 作者:藤槭 [耽美中篇]无间 第1节 文案 舒翊和宁汶是六年前的无间伙伴,因为搬家而失去了联系。 六年后重逢,一切都在改变——一个家庭发生变故,父母在离婚边缘;一个失去亲人,终日靠音乐打发寂寞。 在重新走进对方生活之后,两人终于洗净了这六年间蒙受的尘埃,这段背德的恋情却被舒翊的母亲撞见。宁汶为了成全舒翊母亲的请求而疏远了舒翊。 感情急转直下之时,一连串的打击和悲剧接踵而至……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能不害怕和他分离,而我们必须接受现实——即使短暂也会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翊,宁汶 ┃ 配角:叶裴滢,宋山,陈锐扬,徐子豪 ┃ 其它:都市,大学,校园,耽美,深情 第1章 序章 从前宁汶是舒翊的邻居。 在狭窄的胡同里,门对着门,谁挨了打对面能听得一清二楚的距离。但是宁汶和舒翊关系并不好。宁汶家终日大门紧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小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小就被家长提着耳朵告知:少和对面那家人接触,晦气。 于是他们几乎不讲话,上学背着书包一前一后,小胳膊甩起来走,抬头挺胸,趾高气昂,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每天下学,胡同里的孩子结伴而行,舒翊总是混入队伍里和别人打打闹闹。宁汶则默默走在这一队人之后,低头指尖绕着胸前的红领巾玩。 这时候舒翊才发现宁汶不仅是不和他来往,好像平时在学校里人缘也不好。至少他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呆着。 舒翊不是没有问过父母宁汶家里的事情,但是父母只摇摇头,催他写作业吃饭洗澡睡觉。对于小孩子来说,爱玩是天性,喜欢和别人玩到一起去也是天性。无缘无故疏远一个看起来并不让自己讨厌的孩子,舒翊觉得十分怪异。 宁汶和姥姥住在一起,宽敞的四合院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显然太大了。舒翊曾经站在他们门外伸长脖子张望,发现院子里除了一棵古树,其他一切都如同蒙着一层尘土,灰蒙蒙的。舒翊甚至能嗅到发霉的味道。他知道这是错觉,因为北方干燥的天气和四合院良好的采光不可能给物品发霉的机会。 其实舒翊心底对宁汶怀着莫名的好奇。在男孩子调皮捣蛋的好动年纪,宁汶文静得像个女孩子。作业本上的字迹一丝不苟,考试门门都是高分。尽管舒翊和他不在一个班上,但是宁汶的作业本和试卷经常被在全年级传阅或者贴在校园里展示,所以他看过他的字。 宁汶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虽然不合群,却也不惹人讨厌。没什么人和他交际,却也没有人欺负他。 他好像活在这个世界之外,在某一个无人知晓的空间里面,被水晶包裹着,只能遥遥观望而不可及。 直到某一天宁汶和舒翊刚巧同时出门上学去,宁汶突然对舒翊说:“我爸爸妈妈回来了。”然后得意地笑了笑,轻快地跑开。 舒翊吃了一惊,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瞠目结舌地站住不动了。 宁汶刚才和他说话,并且还笑了? 他没看错吧?! 恍惚地快步向前跑去,想追上宁汶问个究竟,但是宁汶已经不见了。 心不在焉地上完课,舒翊抓起书包在下课铃的余音尚未消失的时候就冲出教室跑着回家,找父母问清楚。 在家门口,只见对面宁汶家的门大开着,满头银发但是很ji,ng神的姥姥站在门口,握着来人的手,对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说:“回来了,回来了。” “宁汶的爸妈回来了,你可知道?”母亲从家里出来,站在门槛边,胳膊搭在舒翊的结实的肩膀上。 “他爸妈以前在哪里?”舒翊回头问母亲。记忆里他从未见过宁汶除了姥姥以外的家人,也没听别人提起过他们。 “他爸妈在南斯拉夫做记者。”母亲缓缓地说,“前几年一直在追踪波斯尼亚战争。听说现在战争结束了,所以就回家来看看。”言罢,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他们家,很多人都做了战乱地区的记者,宁汶的伯伯和小姨,全都死在国外了。” 舒翊倒吸一口冷气,不知所措。 十岁孩子的脑子里大概也给出了父母避讳他们家的原因——死了很多人,哪怕这些人是为寻求真相而死。那个年代,战地记者毕竟是个冷门的职业,鲜少有人选择去做,为此牺牲还不为人所知。人们只会对着死亡的结果多加猜想,就事论事。 舒翊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生活在这样家庭中的宁汶必定是坚强而又脆弱的吧。一方面负担着家庭的期待而不敢懈怠,另一方面一定是终日期盼着父母平安归来。 舒翊对宁汶产生了强烈的同情。从此在胡同里玩游戏,都去找宁汶,努力逗他开心。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终于熟络了起来。 宁汶会弹钢琴。他家里有一架古老的钢琴,从民国时代传下来,保存得却很好。宁汶的姥姥教他弹琴,他学了新曲子就会叫舒翊来听。 宁汶最拿手的是《your smile》,舒翊英文学得很烂,宁汶就教他念这个词:“smile,就是微笑的意思。《你的笑靥》。” 八年后,在大学图书馆闭馆之前,舒翊再次听到这首曲子。宁汶端坐在钢琴前,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间轻柔地飞舞的样子在脑海里重新涌现,一瞬间舒翊以为自己又坐在了宁汶家的沙发上看着宁汶挺直的后背,那时候时光静好,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他茫然地收拾着摊开的课本和笔记,像是逃离一般走出图书馆,眼眶已经shi润。 第2章 第一章 小学毕业舒翊就从四合院搬走了。父母工作升迁,早几年就在老城区的另一边买了新式公寓,他从此再也没见到宁汶。 他们搬走的那天,宁汶倚在门边,漠然地看着左邻右舍帮着舒翊一家搬东西,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舒翊来和他告别,四目相对,竟没什么可说的。 “那——我走了?”在父母的一再催促之下,舒翊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宁汶轻轻点头,没出声。 舒翊后退两步,转头走向装满了家具和货物的卡车,刚走了两步,又快速折回来。 “这个给你。”他从皱皱巴巴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两颗糖,“两颗糖放在一起不孤单。” 然后舒翊突然感到铺天盖地的伤感。他不敢多做停留,没等宁汶回答就跑了。 至今舒翊依然无法忘记后视镜里的宁汶,垂着手站在胡同里,追了几步又停下来,怔怔地目送舒翊远去直到他从视线里消失。 现在舒翊在城市的另一个区读大学一年级,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着,被父母寄予厚望。学着提不起兴趣的专业,机械地穿梭在宿舍到教学楼之间。交了很多朋友,变得越来越圆滑,真正颓丧的时候却找不到交心的人说话。 老实说,舒翊对现在的状态有一千万个不满意。但现实就是泥潭,脱不了身,也不敢挣扎。 “期中考试的专业排名出来了吧?”母亲在每天的例行电话里问道。 “应该吧。”舒翊模棱两可地回答。 “你们学校保研的比例是百分之十七,这机会不算多你可要好好把握。”母亲又提起了老生常谈的话题,“你去找辅导员问问排名,明天告诉我。每一次考试都要问清楚,我不想你被别人比下去……” “妈……”舒翊打断她。 “你还要说什么?现在你不用c,ao心衣食,不用上班挣钱养家,也不用急着谈恋爱结婚生子,你的任务就是学习。”母亲不耐烦地反问。她从前就很强势,在家里甚至父亲都让她三分。在奉行棍木奉教育的家庭,在大学之前母亲是动手打他次数最多的人。哪怕是离家了,舒翊还是对她保持着畏惧。 “……我知道了。”舒翊无奈地说。 母亲叹了口气,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这次你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入围市十佳歌手决赛的人,学校对你寄予厚望。”辅导员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将晋级卡交给他,“当初用你的作品送选十佳歌手比赛的决定太正确了。” “是啊,创作型歌手本来就很少见,像你这样写出优秀作品的就更难得了。”音乐社团的指导老师也含着笑意说道。 “你打算在决赛用什么曲子?”老师接着问。 “我还没想好,不出意外应该还是原创。”男生认真地说。 “小k老师有点建议想提一提,你听一下?”指导老师开口道,“我觉得你的主题可以更普适一点。” “嗯?”男生歪了一下头表示疑惑。 “就是,你看啊,现在流行的歌曲,百分之□□十都是唱爱情。”小k老师娓娓道来,“你之前的主题是孤独和漂泊这类,虽然在广大学生中间有不少听众,但你知道十佳歌手决赛已经不再仅仅面向校园了。所以要更普适的话,你得采用这个社会,或者说学校外面的人更喜欢的题目——爱情。” 男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现在距离决赛还有半年时间,你不用着急,慢慢思考。” “可是……”男生犹疑着。 “怎么了?”小k老师关心地问。 “老师,我……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情歌该怎么写。”男生无辜地看着小k老师和辅导员。 “啊?你开玩笑吧?你长得一表人才,专业成绩也很好,还会写歌,唱歌也这么好听,追你的人据我所知可以绕校园一圈了。”小k老师惊讶地瞪大眼睛。 男生的脸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没关系,你太优秀了,眼光高也正常。可能是咱们学校女生入不了你的法眼呢。”辅导员打趣道。 “好了,你回去想一想主题吧。决赛加油啊!”小k老师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男生微微鞠了一躬,礼貌地告别离开。 “蛮有意思的。”小k老师看着门被轻轻关上,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辅导员问。 “我说宁汶。”小k老师收敛笑容,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家里经历了那种事情,还能考到我们f大,写得歌也好得不得了,实在是自制得可怕。不过,可能也因此压抑了感情,才导致没办法正常地恋爱吧?” 辅导员感慨地点点头。 舒翊抱着书回到寝室,室友正爆发出阵阵惊叫。 正纳闷发生了什么事,邻床的哥们儿就上前给他看一张传单一样的东西:“市十佳歌手决赛名单。外国语学院的叶裴滢入围了!!!” 叶裴滢是学校女神级的存在,肤白貌美,家境殷实,是全校很多男生憧憬的对象。 “嗯。恭喜。”舒翊客套了两句,就把自己摔在座位上。 他对这些事情一概不关心,连十佳歌手比赛是什么都不知道。正要翻开书复习今天课上学的内容,另一个室友又担忧地说:“我觉得决赛很困难啊,你们看f大派出的是宁汶。上次我去f大看他们预选赛了,那个人唱歌真他妈好听。” 有两个字像是电流一样从舒翊脑海中穿过,他的身体突然僵硬了。 他猛地站起来,径直走到室友身边,问道:“f大谁入围了?” 室友被他这副较真的样子吓着了,他们向他投来看傻子一般的眼神,说道:“宁汶。”并递上已经被甩得皱巴巴的名单。 舒翊只用了一秒钟就锁定了那两个字。 宁汶。 这会是他吗? 那个从前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孩,那个经常给他弹钢琴的小孩,那个在他走了之后不知过得如何的小孩…… 宁汶,是那个宁汶吗? 他原本一潭死水的生活,在看到这个名字的刹那间jian起阵阵涟漪,接着就是滔天巨浪。 六年过去他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清了,但是回想起过往种种,他还是会产生他们依然是朋友的错觉。 “舒翊,你怎么了?”室友用胳膊碰了碰失神的舒翊。 “没怎么啊。”舒翊耸了耸肩,把名单还回去,又坐回座位上,翻开了教科书。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可是不能不看。 他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母亲还是像以前一样严格地管着他。无论是期中考试还是课堂小测验,无一不过问。有一点不满意动辄大声指责,最严重的时候大晚上亲自开车来学校找辅导员,把各方弄得都很尴尬。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所以同学周末活动从来不叫他。因为周五晚上舒翊母亲的车会准时停在校门外,要把舒翊的校园生活切断,带他回家。理由是害怕他周末跟着别人鬼混。 在这样的管教之下,顺从如舒翊也逐渐起了叛逆之心。 他被迫选了经管作为自己的专业,却并不喜欢它。他也想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仅仅是如此简单的愿望也不能实现,舒翊感到深深的挫败。 “这周过得怎么样?”母亲在车里冷冷地问。 “还好。”舒翊不痛不痒地回应。 “专业排名问到了?” “嗯。” “多少?” “十七。” “占到前百分之十了?”母亲想了一下,语气终于有所缓和,“继续保持。” 见母亲放松了一些,舒翊鼓起勇气问道:“这周末我能去趟f大吗?” 母亲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你说什么?f大?那个学校不是外国语大学么?女生很多吧?你想去干什么?我和你说过大学毕业之前不许谈恋爱。”母亲顺着自己的思路想着,好像舒翊真的已经在谈恋爱了似的。 “没有,妈。”舒翊苍白地解释着,“我就是想去溜达溜达。” “你不要骗我,你要是真的谈恋爱了,你觉得你瞒得住我?”母亲直视着前方,平稳地驾驶着车穿过隧道。 一片昏昧之后,浅橙色的灯光一下子照进车内,填满了所有的黑暗角落。 “所以我能去吗?” “行吧,带上手机,随时联系。”也许是对舒翊的成绩还算满意,母亲松了口。 “我知道了。” 第3章 第二章 电子闹钟尖锐的滴滴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宁汶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按下了闹钟,想接着睡一会儿,又念及早班地铁耽误不得,只好缓缓地坐起来。 床头摆着家人的照片,所有人都笑得灿烂如花。 他快速下床洗漱,收拾好东西,出门之前对着客厅里姥姥和姥爷的遗像双手合十鞠了一躬。然后关上沉重的院门,走出狭窄的胡同。 周六清早,地铁拥挤程度也并未减轻多少。到了学校还是要费一番折腾。 今天是周末,他没有课,在家睡觉看电视或者出去玩都是不错的选择。可是为了备战半年之后的市十佳歌手决赛,他约了音乐社团的朋友来排练,顺便商讨参赛作品的创作。 昨天为了写曲子,他对着钢琴苦思冥想到凌晨才睡,但还是没有头绪。 他推开排练室的门,朋友已经等在那里了。一看到他来,一个胖子就扑了上来,兴奋地嚷道:“宁汶你小子行啊,今天早上学校放你的歌了!” 宁汶苦笑了一下,嫌弃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宋山你别激动,别激动。” “学校放的是你预赛的现场版,我倒想知道是谁这么有心给你录下来。”一个坐在角落里抱着吉他的男生说道,语气里是开着玩笑的羡慕嫉妒。 “徐子豪你也跟着乱说。”宁汶瞪了他一眼,随即放下书包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调整好麦克风。 “欸,宁汶,决赛你不是要写新歌吗?”宋山一屁股坐下来,宁汶担心他要把椅子腿坐断。 “确实要写新歌。”宁汶歪了歪脑袋,“不过我不擅长写情歌。所以想找你们帮帮忙。” “情歌这种东西,哪有找别人启发的。”徐子豪右手一动,一串漂亮的扫弦。 宁汶沉了一口气,“那我还得亲自谈场恋爱才行咯?” “可不是?”叉着腰站着的鼓手陈锐扬点头。 宁汶低头摆了摆手,“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而且,说起来,我好像觉得自己一个人单着挺好的。” “他就是死不开窍。”宋山猛一拍桌子,和徐子豪对视一眼,一副“宁汶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宁汶你整日家跟个娘们儿似的,太安静了,咱们这儿的女孩子都喜欢外边儿打球打得贼欢的那些。”陈锐扬笑着说道。 “你又胡说了,我们学校追宁汶的有多少你心里没点数?”徐子豪腾出一只手捶了陈锐扬一拳。 看着眼前闹腾的朋友,宁汶的心里终于有了一点温热的感觉。 “虽然新歌还没写出来,我们先练练之前的歌吧。”宁汶提议。 这帮兄弟都是在预赛的时候给他伴奏的人,已经磨合得很好了。找他们练歌最合适不过。 舒翊独自走在f大的校园里,影子被高大的白杨树投下的yin影扯碎。十一月末,北京的天气已经算得上冷了。他双手cha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果然是著名的外语类高校,校园里匆匆而过清一色都是女生,偶尔才能见到几张男生的面孔。 宁汶就是在这里读大学。 舒翊沿着楼与楼之间仿佛是划清界限的小路走着,想着宁汶是如何过每一天的。仅仅是走在学校里,他就强烈地感觉到了宁汶的存在。好像他就在他身后的人群里,抱着一摞书,埋头走路;又好像他就在某栋楼里面的教室中对着摊开的笔记本,奋笔疾书。 感官这种东西还真是奇怪。 临近中午,教学楼里传来下课铃声,有许许多多的学生从教学楼和图书馆的门口涌出来,原本并不狭窄的道路顿时显得有些局促。 舒翊心想该走了,这个时间的f大注定分不出一点空间给他这个外人。于是他加快脚步,想从人群中脱身。 结果重重地和迎面走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抱歉!我是没有看路。”对面的人微微低头,取下耳机,一脸歉意地抬起头看着舒翊。 舒翊刚想礼貌地回一句“是我该说抱歉”,嘴巴刚要张开,便顿住了。 喉咙像是被扼住,无法发出一点声音。他就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人,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都看透。 “宁汶?”他沙哑地、试探性地出声。 “舒翊,”宁汶脸上的迷雾逐渐褪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舒翊恍惚道。 倒是宁汶先露出了能撕裂阳光的微笑,说道:“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吓我一跳。” 舒翊和宁汶一起向校园空旷的地方走,竭力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么说你也在北京读大学了?”宁汶问道,“我还以为你在别的地方。” “没有,我在k大,学经管。”舒翊说。 “k大是理工类院校,你去学经济?” “我本来想学理工类的学科。但是我妈……我妈说学经济以后好就业。”舒翊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什么都听我妈的,很幼稚吧。” 宁汶摇了摇头,“我倒是羡慕你呢。” “你这几年变化挺大的。”舒翊另起话题,“看上去开朗很多嘛。” 宁汶笑出了声,“因为我有在写歌,然后认识了很多朋友,现在也算是组了个小乐队。有志同道合的人。” 宁汶的话提醒了舒翊,“对了,我听说你进十佳歌手决赛了。我们学校很多人都夸你唱歌好听,你有录过吗?” “没有。”宁汶遗憾地摇头,“我都是录片段用来纠音的。不过今天早上我们学校广播站放了我预赛的现场版录音,不知是谁录的。我去帮你问问,然后拷给你吧?” “好啊。麻烦你。” “不用客气。我们不是朋友吗?”宁汶爽朗一笑,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 十八岁的年纪,他眉眼如画,笑起来天真无邪,有一点娃娃脸,正是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 舒翊看着他的笑容一瞬间又失了神,半晌才回到现实,模糊地回应了一声“是啊”。 其实他现在已经无法给宁汶下定义了。 他们分开了六年,期间甚至没有想起过他。他却还是把他当作朋友。而当初他们还在胡同里奔跑的时候,他们也从未提到过朋友这个词。 一声不吭地走掉,再也没有回去过,也鲜少挂记宁汶,舒翊的内心是有一点点负罪感的。所以宁汶说他们是朋友,这对舒翊来说是承受不起的名号。 “中午了,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吗?我们学校外面那条路全是好吃的。”宁汶提议。 “呃……对不起,我妈妈过一会儿来接我。”舒翊为难地说道,“下次如果有机会……” “好,那就……下次。”宁汶依然是微笑着的。 “我们存一下手机号吧?”舒翊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好。”宁汶打开联系人页面,站在那里等着舒翊报号码。等记完之后,宁汶摇了摇手机,“我把歌拷下来就给你电话。” “那我先走了?” “好,下次见。”宁汶挥了挥手。 “你在f大做什么了?约好了十一点正门见,现在十一点二十了。你到底有没有时间观念?”母亲站在车前,一脸愠怒。 “妈,我遇见熟人了,就聊了一会儿。”舒翊指了指身后的f大。 “什么熟人?我看了你们高考录取名单,你们几个理科班全都没有人来f大。”母亲理了理头发,“是什么时候的熟人?” “呃……”舒翊打开车门坐进去,“是宁汶。” 母亲听闻也就默不作声,一路无话。 回到家,舒翊关上房门像个死人似的,浑身无力地躺到床上,手机屏幕像是掐好时间一样亮了起来。 “我是宁汶。你到家了吗?” 被母亲责问的不愉快至此消了一大半,他拿过手机,回复道:“嗯。期待下次见面。想听你的歌。” 第4章 第三章 新的一周开始,舒翊接到了宁汶的电话。 “我找广播站要到音源了。你什么时间有空?我把cd给你。”宁汶干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直抵耳膜。舒翊仿佛能看到他说话时微笑的样子。 “这周五吧。我这一周都有晚自习。没有时间出去。”舒翊瞅了一眼贴在桌角的课表,第一次抱怨课太多。 “……行。周五再联系。”宁汶挂断了电话。 舒翊放下手机,立即又收到了母亲的短信。 “我在东门外等你。” 如果是学习上的事情母亲一个招呼也不打就会直接进学校找辅导员或者系主任,这一次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所以舒翊猜测母亲应该不是来过问学习的。 急匆匆地跑到东门外,母亲正黑着脸站在一边。看见舒翊跑来,立即跨步上前,问道:“我和你爸要离婚,你想跟着我继续住家里,还是跟你爸走?” “啊?”舒翊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已经成年了,也不存在抚养权分配问题。就问你想住在哪里,啊什么?”母亲不耐烦地抱胸站着。 “妈,你和我爸出什么事了?”舒翊尽量温柔地安抚情绪激动的母亲。 “我们的事你不要过问。”母亲白了他一眼。 在舒翊的印象里,父母的关系虽然若即若离,也不至于突然闹离婚。在家里母亲强势归强势,那也是能力决定。父亲脾气温和,性格温吞,赚钱能力也不如身为女强人的妻子。他们鲜少吵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让母亲决定离婚的吧。 而舒翊已经成年,跟着谁都没差别。 母亲这么问,是想舒翊站在她那一边,支持她争取更多的财产利益。 这么一想,舒翊全都明白了。 “妈,我肯定是跟着你。不过你不把事情和我讲清楚,我们也未必比我爸更有胜算。” 母亲大概是没想到舒翊会这么明白,愣了一会儿,说:“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虽然语气还是很硬,却比刚才多了一分轻松。 学校东门外有不少餐厅,母子二人随便选了一家坐下点餐。等上菜的间隙,母亲开口道:“你爸,出轨了。” 舒翊仿佛是被雷劈了一般,竟不知该说什么。 父亲那种兢兢业业的人,用“拼命三郎”来形容也不为过。怎么会有花花肠子去出轨? “妈,这是真的还是你臆想的?”舒翊还是不太敢相信。 母亲怪异地看了他两眼,低头从包里取出叠好的纸仍在舒翊面前。 舒翊犹疑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来看。 内容令人作呕。 他又默默地推回母亲手边。 “在外面把别的女人的肚子搞大了,打胎的单子竟然还敢放在家里。”母亲拿过化验单,用力地抓紧,像是要把那几张纸捏碎,“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还给我打电话劝我离婚,不然会尽她所能报复我。” “她让你离婚你就离啊?”舒翊一听就急了。 “舒翊,你知道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我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母亲略微激动地指着自己的胸口,“你就扪心自问,你从小到大,家里什么事情不是我一手包办?我还要出去工作。而你爸,啃着那点死工资,在家里也什么事都不做。你高中家长会他一次没去过就罢了,连你高几了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不是我怕了小三,而是我不屑和这种人渣为伍。小三不就是想带着我们全家玩游戏吗?和正妻正面对抗多刺激啊,那真的可惜啊我没有陪他们玩的兴趣。” “妈,你冷静点。”舒翊轻声安慰她,旁边几桌的客人已经投来奇怪的眼光。 母亲的眼眶有些红了。她低下头去,理了理头发,重又抬起头来。正巧服务员把餐盘送了过来,母亲便长叹一口气说:“吃饭吧。” 舒翊索然无味地吃着饭,“妈,我觉得你得找我爸好好谈谈。离婚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母亲不说话。 “我觉得应该走中庸之道,不要这么极端。” 母亲意外地没有斥责他。 周五很快到了。 宁汶早上就给舒翊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其实本来今晚舒翊要回家,不过这次他不好意思再推迟时间了。所以他让宁汶到时在家等他。。 回到家,不出所料看到的是一团糟。 摔碎的东西到处都是,也没有人清理。到了这一步,父亲肯定是不会在家里了,而母亲又忙工作,自然来不及收拾残局。 开门就看到这么狼狈的一幕,舒翊内心是震惊的。 十八年风平浪静的生活,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惊涛骇浪了。 母亲不看舒翊一眼,换了鞋子就进屋抓起扫帚,波澜不惊地催他去吃饭。 “妈,我能出去一会儿吗?”舒翊不敢抬头,“我下课之后去食堂吃过了。今晚有人约我做课题。”半真半假。真的是的确已经吃过晚饭了,假的是有人叫他做课题。 “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或许是为父亲的事心力憔悴,也不多问。 “呃,我十一点半之前肯定回来。”末班地铁的时间。 “你去吧。”母亲一边扫地一边说。 舒翊拿着钥匙出门,心下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的晚上,寒风刺骨。舒翊裹紧了大衣,厚厚的围巾包裹住半张脸,快步跑向地铁站,心想今年冬天为什么比往年来得早。压箱底的羽绒服该取出来了。 一小时后踏进阔别六年的胡同,谈不上物是人非,却也是“此去经年”。从前破碎的道路被用沥青修补平整,现在摸黑走进去丝毫不会像以前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所有住户的外墙都被重新粉刷过,一眼看去是温暖的橘粉色。高大的古槐树还在,邻居晾衣服用的绳子还挂在原处,仿佛时间没从他们身上经过。 站在宁汶家门前,恍惚间他忘了是在赴谁的约。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一个人能活到八十四岁,那么六年是生命的十四分之一;如果按照少年时间来计算,六年则是一整个青葱时代。 这六年,物转星移,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星球,在既定的轨道上默默运转而对外界无所知。没有轨道是交叉的,所有的照面都是匆忙的。 正要敲门,古朴的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睡衣外面套着羊羔绒外套的宁汶吃惊地看着舒翊:“我只是想开门看看你来了没有,你就来了。” 舒翊不知怎么回答,只嘿嘿笑了两声。 “进来吧。”宁汶侧过身将舒翊让进来,然后关上大门。 跟在宁汶身后穿过院子和客厅,舒翊第一次走进了宁汶的卧室。 暖色的灯光照耀下,室内的布置都像着了一层蜜,散发出温馨的气息。他的卧室布置得很简单,床、衣柜、书桌,唯一与普通学生不同的是他桌上的电脑和电子琴。 看出舒翊的注意力急中在电子琴上,宁汶随手一指:“我平时会在这里写歌。” “不会吵到邻居吗?”舒翊问。 宁汶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耳机,“这个cha耳机的话声音就只有自己能听见。你想试试吗?” 舒翊点头。 然后宁汶挪了一张椅子过来,和他并排坐着,一人塞着一只耳机。 宁汶将手指放在琴键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熟悉的旋律便流畅地飘出。 《your smile》,你的笑靥。 即使每天图书馆闭馆都会听到这首曲子,但是宁汶弹出来的与那首不同。这首更饱满,更生动,更深情,更哀伤。 六年过后,很多东西都不再单纯。 包括这首《your smile》。 从前他听宁汶弹琴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而现在,他看见后视镜里追了几步又停下的宁汶,穿着高跟鞋还走得很着急的母亲,结伴而行时蹲下系鞋带再抬头就走远了的朋友…… 一直在跑着,跑着。没有要追赶的,没有想要的。 就是徒劳地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完这六年。 音乐声戛然而止,宁汶修长的手指还保持着按和弦的姿势。 “你怎么了?”他问舒翊。 “我大概是……这几年……”舒翊结结巴巴地说,“很想念以前我们一起玩的时间。” 宁汶淡淡地笑了,嘴角的弧度很是好看。 舒翊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好像变得爱笑了。 “宁汶,你姥姥怎么样了?怎么不见她了?”舒翊开了个新话题。 宁汶收回放在琴键上的手,握紧。 “我初一的时候她就过世了。”宁汶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原本紧闭的窗帘。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舒翊责怪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为了补救,他也站到窗边,接着问:“你父母不把你接走吗?就一个人,多难啊。” 宁汶仍是摇了摇头,“南斯拉夫五八事件里,我父母都遇难了。我有足够多的抚恤金,能好好生活下去。”说罢,给了舒翊一个轻松的表情。 舒翊张口结舌,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那里,一时间感到铺天盖地的悲哀。宁汶愈是故作平静愈是令人心疼不已。 自小生活在被邻里忌讳的家庭里,亲人为了事业先后罹难,最后孤身一人存活在这世界上。换是谁都撑不到现在吧。 舒翊木讷寡言,找不出什么词安慰宁汶,只好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呐,舒翊,你看这一带不建高楼,晚上看还蛮好看的。”宁汶的目光投向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是一片又一片民居的屋顶。灯光昏昧,透着一股老北京的韵味。 “哦,对,你要的cd,我刻好了。”宁汶回到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装在纸袋中的光盘递给舒翊,“是现场录音,效果不太好。你要是想听高清版,下次我排练的时候你可以来。” “谢谢。”舒翊接过,“麻烦你。” “你太客气了,舒翊。”宁汶吐了下舌头,俏皮得像个小孩子。 “那……我先回去了。不然我妈又要急。”舒翊指了指门的方向。 宁汶的笑容逐渐收敛,但他也只是点了下头,若无其事地说:“很高兴你能来。我送你吧?” “行。”舒翊和宁汶一起下楼,来到正门前。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宁汶挥了挥手。 舒翊脚步轻松地走进深巷,转角处回头,宁汶还站在路灯下面,注视着他离去。宁汶只是在薄薄的睡衣外披了一件外套,十一月冷刺骨,他这么站着会着凉的。 于是舒翊又回过身,用力地朝宁汶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然后快速转过小巷,跑开了。 第5章 第四章 餐桌上摆着凉透的晚饭,母亲应该是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舒翊四处搜寻母亲的身影,最后发现她在沙发上睡着了。平时向来严谨的母亲从未在床以外的地方睡觉,更不会在家务还没做完就去休息。 那么要强的,扛起了半边天的女人,缩在沙发上,小小的一团,毫无防备。 舒翊看着母亲的睡颜,突然鼻尖一酸,从卧室抱了一床毯子,轻轻地盖在母亲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去把晚餐收掉,撤下餐盘放到水槽里清洗。 这么些年,母亲的付出里里外外有目共睹。亲戚朋友都和父亲半开玩笑说他娶到了一个好老婆,既能赚钱又能持家,一人顶俩。每当父亲听到这样的话,就皱眉苦笑,说他们不懂。 不光是亲戚朋友不懂,舒翊也不懂。父母之间看上去和和睦睦,父亲怎么会选择出轨这条造成多方伤害的路呢? [耽美中篇]无间 第1节 [耽美中篇]无间 第2节 [耽美中篇]无间 BL 作者:藤槭 [耽美中篇]无间 第2节 或者说,伤痕总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吗? 父母之间,果然还是有什么芥蒂吧。 宁汶坐在音乐教室的电子琴前发呆,等配乐的朋友给各自的乐器调音。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放在琴键上随意地按动。 断断续续的音符,像是被风扯碎的纸屑,飘飘忽忽,拼凑不到一块去。 落日的余晖斜斜照进屋里,一面墙被渲染成仿佛可以挤出橙汁来的橘红色,诡谲而艳丽。最后的日光下,他的指尖也沾上了点点橘色,眼前的场景一瞬间变得很不真实。 “我若……”宁汶喃喃地哼唱着,“我若有爱……” 语音未落,所有弹出去的音符都如同被磁铁吸引回来的铁屑,迅速聚拢。脑海中闪过了一遍半成型的旋律,宁汶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拿起放在琴边的手机,拨通了舒翊的电话。 舒翊正在自习教室,手机铃声大作,着实把教室里聚ji,ng会神学习的人吓了一大跳。在全班人的嘘声和嫌弃的眼神中,舒翊握着手机跑到走廊上。 “舒翊,你有空吗?我想给你看个东西。”宁汶的声音里满是欣喜,是舒翊无法怀疑的发自内心的欣喜。 “呃……嗯,我马上去你那里。你在那个教室?” “学生活动中心的音乐室,快来快来。”宁汶似乎很急切。 舒翊自己也想见见他,也就不管什么自习了。回了教室收拾课本,抓起书包就跑。 k大到f大坐地铁要半个小时,舒翊在f大学生活动中心外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他毫不犹疑地推开音乐室的门,乐队其他人都不在了,只有宁汶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对着电子琴。 舒翊狡黠一笑:“你喊我来干什么?” 宁汶的手指点了点琴面,“你那表情应该是我做啊。” 舒翊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要给我看什么?” “我刚有了新歌的灵感,还望你给点意见。”宁汶说着,便闭上眼睛,开始了弹奏。 说实在的,这是舒翊第一次听宁汶弹《your smile》这些经典曲目之外的曲子。宁汶不愧是音乐天赋强大的人,流行音乐的分寸也拿捏得很好。尽管只有简单的几个和弦,对音乐迟钝如舒翊也沉浸其中。 说不上是欢乐还是悲伤的基调,含蓄又温柔。 一曲终了,舒翊忍不住鼓起掌来,“这是你新写的?” “只是把灵感堆在一起,还没认真考虑怎么编排。”宁汶咬了咬下唇,“其实,我还没什么好想法。” “主题是什么?” 宁汶沉吟一阵,笑道:“哈,没有主题,我随手弹的啦。” 舒翊走过去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就是随手弹?你够可以的啊。” 宁汶仰起头追着他的目光,突兀地问:“舒翊,你有没有觉得……觉得……”他嗫嚅了一阵,终究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舒翊关切地弯下腰,“怎么了?” 宁汶小声地说:“你不会觉得……觉得我……我哪里和别人不太一样吗?” 舒翊蹲下来,视线和宁汶平齐,宁汶的脸竟然有些发红。 舒翊虽感到怪异,但并没有多加追究,只按住他的肩,说:“你哪里和别人不太一样?我没有觉得你哪里不正常。你在想什么呢?” 宁汶难为情地别过脸,“没有想什么,就是问问。” 舒翊疑惑地起身,回到刚才坐的椅子旁坐下。 “今天他们走得早,没机会唱歌给你听。”宁汶略微局促地说,“这周五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们晚上才走。” “好。”舒翊答应了,顺便缀上一句,“你的cd我听了,特别好听。”不是恭维,是事实。 宁汶一身疲惫地回到家里,今天比往常要冷得多。 平常没有课的晚上,他都会回家,而不会选择待在宿舍。因为在宿舍不方便做音乐,桌子太窄,连最小号的电子琴都摆不下。 但是今天回来,他已经不想再动了。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却好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心底涌出的疲倦如同翻涌的潮水,将他整个淹没。 勉强脱下衣服,放好洗澡水,宁汶慵懒地躺进浴缸里。 身体被热水包裹起来,在升腾的雾气里,他放空自己的大脑,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水流轻柔地浮动,他好像飘起又落下。 梦里不知身是客。 舒翊离开了。姥姥不见了。爸爸妈妈也不见了。 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地带,拼命地喊着他们的名字。 寂静,一片死亡一般的寂静。 连一丁点的回声都听不到。 他被抛下了,被遗弃了。 好不容易又见到了舒翊,舒翊却不说话,就像没有看见他。 他在做什么? 最后一根稻草也要被抽走吗? 无尽的深渊,黑暗和死亡。 跟着老人长大的孩子暮气过重,那也是因为目睹了一个又一个唤自己ru名的人成了路过的坟,天边的星辰一颗又一颗地增加着,心头的灯不知不觉地又熄了一盏。 惊醒过来的时候,脸是shi的,不知是眼泪还是jian上去的水。洗澡水早就凉透了,宁汶浑身冰冷地躺了不知道多久,四肢都快麻木。 第二天起来,头痛欲裂。 硬撑着找出体温计量了量提问,触目惊心的三十九度。 他强忍着不适回到学校,趁着喉咙还没有肿痛到不能发声,赶紧安排下午的排练。时间确定以后,不忘给舒翊打电话。 “今天下午你随时可以过来。”他靠在暖气片边,竭力控制住发抖的身体,“你来吗?” “好,你等我。”舒翊回答,“你的声音有点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的话不要勉强。” 宁汶苍白地摇头,“没有,只是今天嗓子有一点干。” 舒翊愣了一下,怀疑地说:“是吗?那你多喝点水。” “好。”宁汶轻声答应着。 舒翊告诉母亲今晚会晚一些回去,让她不必来接。获得许可之后,舒翊趁下午没课的空当,坐地铁去了f大。 如宁汶所说,乐队所有人都在场。 宁汶向他们介绍了舒翊,大家互相寒暄一番后,宁汶调整好麦克风,轻点一下头示意奏乐。 旋律响起,是上次宁汶参加十佳歌手比赛预赛的曲目,名为《best》,描绘的是繁华都市里孤独者的心境。 据说有评委听完潸然泪下,可能言过其实,但这首歌的旋律的伤感情绪毋庸置疑。 宁汶的音色纯净如水,轻透而悠扬。像是缓解夏日躁动的清风,或是冬日里的融融炉火,最是恰当,符合时宜。 舒翊专注地听着,情绪被这首歌牵着走,胸口一时有些钝痛。 曲终,宁汶漂亮的颤音抬高又降下,完美地收尾,余音绕梁。 其他成员尖叫起来,笑着鼓掌,纷纷称赞宁汶的表现。 只有舒翊敷衍地拍了两下手,一句话也没说。在宁汶的目光飘过来的时候,舒翊走上前去,“你生病了吧?” 宁汶“欸”了一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舒翊无奈地看着他泛出病态红晕的脸颊,伸出手背贴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烫得吓人。 宁汶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的小孩子,不敢多说一句话,不知所措地站着。 看到舒翊的一系列动作,配乐的几个人也猜到了宁汶是身体不适,于是纷纷嘱咐他早点回家好好休息,然后离场,不打算给他多练的机会。 “你知道该吃什么药吧?”舒翊拉着他就往外走,“我送你回家,然后你赶紧吃药好好睡一觉。出点汗就会好的。” 宁汶被他拉着走了几步,然后站住不动。 “怎么了?”舒翊回过头,不解地问。 宁汶直直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 “舒翊,你是对每个人都这么热心吗?”宁汶开口,声音已经沙哑。 舒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哈?” 宁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是不是只要你的熟人生病了,你都这么关心?” “啊?”这算什么问题! “我不喜欢被这么对待,这样我觉得我好像和别人是一样的。可是你知道我不是。” 舒翊听不明白,反倒觉得有点好笑。 “你说什么啊?”舒翊扯过他的胳臂,“你是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可能吧。”宁汶被他拉着走,心里反倒释然了。 回到宁汶家,舒翊帮着准备热水和扑热息痛,看着宁汶把药吃了才罢休。 这么一来二去舒翊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赶不上十一点的末班地铁了。给母亲电话让她来一趟,母亲也不接。 “在我家住一晚上,阿姨不会生气吧?”宁汶说的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于是舒翊只好留下来。 两个十八岁的男生睡在一张床上,竟然并不让人觉得别扭。 宁汶过高的体温透过睡衣传过来,舒翊不由靠近了一些,“你冷?” “不冷。”宁汶回答。 接着夜光灯微弱的光芒,舒翊直视着天花板,半晌问了宁汶一句“这几年你一个人孤单吗”。 宁汶轻笑,“当然。” “有多孤单呢?” “姥姥去世后,孤独就是没有人给我做饭等我回家教我弹钢琴;父母过世之后,孤独就是你失去了远方的念想、牵挂和期待。会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结。我都不知道我活着做什么。今年我只有十八岁,往后还有那么多年,我该怎么办?” 舒翊听着他平静的语调,心里一阵一阵抽痛。 此时多说什么都没有,因为宁汶承受的苦难远远大于所有安慰和鼓励的言辞之和。舒翊伸出胳膊,将他揽了过来,“睡一觉,明天会好的。” 宁汶迷迷糊糊地答应着,靠着舒翊沉沉睡去。 第6章 第五章 宁汶醒来,舒翊已经不在了。 床头贴着一张便条: 不吵醒你了,我先回去。有事给我电话。 字写很潦草,可宁汶还是看懂了。他伸展了一下身体,虽然退烧了,还是感到困倦,便裹紧背子挪到舒翊睡的那边,接着陷入睡眠。 舒翊在早班地铁里昏昏欲睡,昨晚搂着宁汶,心绪颇不宁静。脑子里一团糟,也不知道自己想的都是什么。 宁汶这几日的欲言又止、不知所云,都让他很在意。他似乎是表层结冰的河流,表面坚强、不为所动,而内里则是柔软的,有时也会情绪爆发,波涛汹涌。 出了地铁站,日出时分金色的阳光不带任何温度照在他的身上,驱赶不走寒冷,也照耀不到内心。 回家又要面对母亲的脸,或是愤怒或是忧愁。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母亲笑的样子了。他何尝不羡慕那些母子关系和睦的同学和朋友,可是他在母亲面前就不再是个体而是个附属品。母亲说一他不敢说二。这么多年养成处处顺从的性格,青少年时期的叛逆心理都被压制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已经有了巨大的丧失感。 自己究竟是在为谁活着? “我回来了。”推门,把钥匙扔在玄关处,换鞋,进屋。 母亲从厨房出来,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叉着腰,责问道:“你昨晚滚哪里去了?我一时没接你电话,后面我再给你打就打不通了?” “手机没电了。”舒翊解释。 “你昨晚到底在哪里?”母亲咄咄逼人地问,似乎问不出答案决不罢休。 舒翊压抑了许久的不耐烦和怒火瞬间爆发出来,“你到底当我几岁?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要过问,我是犯人吗?我不要自由吗?” 说出这一段话后,舒翊回房摔上门。给手机充上电,便把自己丢在床上闭起眼睛。 母亲目瞪口呆地站在厨房门口,煎蛋在锅里烧焦了发出阵阵糊味她也无暇顾及。 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她吼了。 是在哪里受了什么蛊惑?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厨房,把黏在锅上的煎蛋铲下来,放到准备好的碟子里。想了几秒钟,她又打了一个ji蛋到锅里去,重新煎好。 她端着两份煎蛋出来,一份放在舒翊的位置上,一份放在自己面前。恍惚地吃着糊了一半的煎蛋,母亲脸上的忧愁又加深了几分。 她还要去上班,没有时间把舒翊叫出来谈谈,而且她真的累了。十几年不曾和舒翊交流过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她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草草吃完早餐,她又取了几片土司放在舒翊的盘子里,收了自己的餐具,然后去敲舒翊的门:“早饭在桌子上。冷了用微波炉打一下。” 门里半晌没动静,她又敲了两下。 “听见没?” 还是没动静。 母亲转动门把手,门竟然没锁。 她走进去,看到舒翊趴在床上睡着了。桌上的手机正闪烁着荧光,屏幕上一条未读信息赫然映入眼帘: “谢谢你。我已经好了。阿姨没有说你吧?” 发件人是宁汶。 母亲看了一眼,把手机放回远处,沉着脸走出去关上门。 宁汶裹着毯子坐在桌前,轻轻地敲着琴键。 脸上不自觉地微笑着,他知道这首歌一定会很甜很甜。 “你小子最近怪里怪气的,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吗?”徐子豪坐在落日的余晖里,一脸惊讶地看着从开始笑到最后的宁汶。 宋山则坏笑着起哄,“看上哪个小哥哥也说不定哦?我们宁汶这么好看,女孩子还不一定配得上。”这胖子笑起来脸上的r_ou_都挤作一团,平日里的憨厚此刻竟然有了几分猥琐的意味。 宁汶只是仰头大笑,不理会他们。 整个乐队的人都和看傻子一样看着宁汶笑。 而宁汶觉得他们才是傻子。 平淡的两个月过后就是春节。 父亲终于回到家,不过性格大变,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笑呵呵的男人了。而是多了几分凌厉和自信。 其实舒翊暗自觉得他这样比以前看着更舒服。 可是母亲不是这么看待的。 父亲回来,母亲也没有说什么,仍然是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子。置办年货、邀请亲朋好友、大扫除、布置春联和年画,一手包办,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 自从上次和母亲发了一次脾气之后,舒翊和母亲的关系变得很尴尬。母亲不再多加追究反而令舒翊感到惶恐。 他不是没有试过和母亲舒缓一下关系,可是每当他问母亲自己能帮什么忙的时候母亲都冷着脸让他别在这里碍事。 舒翊只好怏怏地走开。 “妈,春联我来挂吧。”舒翊站在门边,诚恳地说。 母亲看了他两眼,从袋子里取出两对春联递给他,“还剩这两个。” 舒翊接过,挑出一对,对着父母卧室的门比划,端详了一会又换了一副对比。难以做出定夺,他便求助于母亲:“你看这个合适吗?” 母亲忙着在墙上贴年画,只敷衍地点头。 “那这个呢?”舒翊又问。 母亲停下手中的动作,奇怪地看着他:“你赶紧贴了吧!问这么多干吗?” 舒翊放下两队春联,说道:“我不知道妈你喜欢哪个。我要是贴了你不满意的,你又要骂我。” 母亲怔住了,她注视着舒翊的脸。 他已经十八岁了,是个半熟的男人。俊朗的脸庞,上面的稚气早已褪去。她这时才朦胧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权力控制他。 他日后要娶妻生子,要有自己的家庭,要从她身边离开的。她能参与一时,参与不了一生。 是不是自己的做法确实有欠妥之处? 母亲的视线落回春联上,她仔细比照了两幅的差别,选出了最适合的一副,和舒翊说:“就贴这个吧。” “好。”说罢,舒翊踮起脚尖把春联上端先固定起来,然后后退几步确认是不是贴正了。他看向母亲,发现母亲抿了抿嘴,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 “对了,舒翊,”母亲叫住他,“如果方便的话,把宁汶叫来一起吃年夜饭吧。这孩子,怪惹人怜的。” “妈?”舒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听说了他家里的事。”母亲弯腰捡起从年画背面撕下来的一层纸,把它们装到塑料袋里,淡淡地说。 “那,你和我爸的事……” “等我们把年过完了再说。”母亲收好废纸,“为了这个事过年的时候糟心,不值得。” “嗯。”舒翊赞同地点头。 除夕晚,宁汶和舒翊一家坐在一起,对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共进年夜饭。 母亲在忙完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之后还强打起ji,ng神给宁汶和舒翊夹菜,关照宁汶多吃点。舒翊怕宁汶拘束,拼命地找话题和他说话。 看出了舒翊的努力,母亲的态度也柔和了许多,她夸宁汶道:“快七年不见,宁汶是越来越好看了,学校里一定有很多女生追吧?” 宁汶不好意思地“唔”了一声。 “有啦,肯定有很多。”舒翊笑道,“妈,宁汶会弹钢琴,会唱歌,会作词作曲,怎么会没人喜欢呢!” “真的啊?”母亲做出惊喜的表情,“有时间给阿姨表演一个,怎么样?” 然后宁汶就在饭后被拉去唱歌了。 曲目当然是最近为了十佳歌手决赛新写的那首,但是他没有告诉舒翊。 没有乐器伴奏,最是考验功底的时候。 宁汶就站在客厅中央,轻轻地唱着他抓耳挠腮好几个月、熬了几个晚上才写出来的新歌。 “多少次擦肩而过才换来一次相遇 多少次长久分别才等到惊鸿一面 如果命运没有写错最初序言 如果秋风没有吹落遮目的叶 我又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长夜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写一首只给你的歌曲 我若有爱 能否拥你入怀 一首为你写的歌唱给你听直到天长地久 我若有爱……” 宁汶的视线落在舒翊的脸上,舒翊几乎无法抑制唇边的笑意。 估计他是第一个敢于在家里挑战春晚节目的人。 舒翊开始期待决赛舞台上宁汶璀璨夺目的样子了。 第二天宁汶要回家,舒翊怎么挽留都没用,拗不过宁汶的请求,舒翊的母亲只好在正月初一晚上把宁汶送回去。 刚准备走,母亲突然发现手机没有带:“你们俩在车里等一下,我手机找不到了。”说完急匆匆地跑回楼里。 宁汶和舒翊两人坐在汽车后座,都不言语。 半晌,舒翊率先打破沉默,“昨天的歌,是你说的决赛用曲吧?” 宁汶点了下头。 “情歌,你现在很擅长了呢。” 宁汶浅浅地笑了笑,“身在恋爱中,当然了。” 舒翊侧过身,一把将他揽到怀里,收紧手臂,牢牢地搂住他瘦削的身体。 然后在宁汶冰凉的、像一颗樱桃一样的双唇上落下一吻。 他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对宁汶的感觉是什么。 这几个月也过得很平淡,和宁汶见面的次数并不是很多。 可是现在,他就是情不自禁,想吻他,想分享他的呼吸。 很多东西,都是一个瞬间,一个冲动的事情,不是吗? 他从未想过他和宁汶之间有什么。但是此情此景下,他索性变得坦率起来,原来他所认为的亲密无间,并不是单纯的友情,而是珍惜着对方怕失去对方的——爱啊。 宁汶微微张开嘴,回应着他的吻。 逐渐地打开,交换气息,他们的呼吸仿佛交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母亲跑下楼,来到车边,见到车内的景象,手中的提包一下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就像她的心,摔了出去,粉碎。 不过她毕竟是冷静的成年女性,什么也没说,捡起提包后若无其事地打开车门坐进车内,压住内心的冲击,颤抖着提醒他们系好安全带。 第7章 第六章 “宁汶,好久不见。”春节假期之后的某一天,宁汶背着吉他走到家门口,被车边的女子叫住了。 “阿姨?”来者是舒翊的母亲。 宁汶微微皱眉,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但还是礼貌地请她进屋坐。自己则放下吉他,忙着去倒茶。 母亲环视屋内,这么多年过去,这里的布置还是九十年代的样子,一点没变。港台明星的海报都褪色到难以辨认,却没有被揭下来。 大概是宁汶不想破坏姥姥和父母还在世时的布置,舒翊母亲如是推测着,却再也没有办法给宁汶一丝一毫的同情。 等宁汶端着茶杯回来坐好,舒翊母亲便尽力态度和蔼地开口道:“宁汶,你和舒翊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宁汶的心里“咯噔”一下,慌了阵脚。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疏离地笑着:“阿姨,我不知道您看到了什么。总之我和舒翊,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舒翊母亲的脸色变得yin沉,“我不知道你对很好的朋友是怎么定义的。定义不同,我们也无法继续对话了不是吗?” 宁汶点头。 “看来你也认同我的观点。对于我来说,你和舒翊做这样的事件已经越界了。”舒翊母亲一边说一边扣起食指敲着桌面,“我希望你自重。” 舒翊母亲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宁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他开始回击:“阿姨,我不明白您说我不自重是怎么回事。在没有上下文的情况下,您这样指责我,是不是太失礼了?” 她这时发现宁汶也不是软柿子。只好又放低姿态,“宁汶,不是阿姨侮辱你。阿姨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艰难,知道你孤独。但是阿姨家里也出了很多状况,阿姨和叔叔正在闹离婚,马上要分割财产。目前形势看来,离婚之后阿姨没有依靠了除了舒翊一个人。不管他现在喜欢什么人,他以后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女孩子结婚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给阿姨一点支持和安慰。阿姨的想法很世俗,你不要看不起阿姨。如果你的父母还在的话,他们一定希望你也这样的。” 宁汶咬紧牙关。 “你们都还小,都还不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这一次阿姨就是来提醒一下你们,亲密无间也是有限度的。物极必反的道理,我想你也明白。而且,你一定也希望舒翊幸福,对不对?得不到父母和世人祝福的感情,不会幸福。” 宁汶不说话。 “宁汶,算是阿姨拜托你。”舒翊母亲拉过宁汶的手,紧紧握住。 宁汶默默地把手抽回来,说:“可是阿姨,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至此,舒翊母亲感到之前说的一席话都是徒劳,紧紧收紧的情绪便完全炸开,“宁汶,你不要再多说什么了。我现在对事情一清二楚。我劝你放过舒翊,放过我的儿子,否则,你等着瞧。”舒翊母亲的双眸已经被一片yin云蒙蔽,显出可怖的猩红。 说完,不等宁汶反应,她便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 舒翊和母亲坐在父亲的对面,桌面上摊开的是舒翊看不明白的离婚文件。 “我对你仁至义尽,房产证上写的虽然是你的名字,但是这里面大部分的钱都是我出的。现在你想让我净身出户,你做梦!”母亲丢下钢笔,有一滴墨水从笔尖滴了出来。 舒翊诧异地看向父亲,而父亲的脸上则毫无愧疚之意,只有坦然。他丝毫没有被妻子的话语影响到情绪。 母亲的怒气就像捶在海绵上的拳头,软弱无力。 舒翊了解母亲的性格,她素来厌恶得不到回应的努力。所以她不能接受自己的话语成为回音一般无力的存在。 “你给我说话!”母亲敲了敲桌子,“舒翊从小到大,是不是我带的!你一大老爷们儿有手有脚的,却成日家做个闲人。你说你上班忙,可以,但是忙了这么多年你忙出什么来了?你就忙出了个外边不知道什么德行的女人和打掉的孽种是不是?”母亲气急,声音都是抖的,“我刚还完,你想白占这个房子,也行,先把钱打给我。我要在三环内同样大小和质量的房子。” 掷地有声的话语之后,父亲总算有了一点反应。也许是他知道自己没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说道:“你做得太好了,好得过分。” 母亲讽刺地笑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老婆和你结婚二十年,为你生孩子,为你带孩子,帮你买房子,你当初可是连戒指都没送过我。我也没有和你埋怨过。我看不到你的诚心。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在胡闹什么。” 父亲不吭声。 “你他妈不要像个死人一样不说话。你别跟我耍赖。我的东西你一样都别想拿走!该滚的人是你,你死出去自生自灭吧!你不值得我在这里和你多费口舌!”最恶毒的语言从母亲口中蹦出,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 “你真让我感到耻辱。”母亲绝望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起来。 话音未落,只见父亲猛地站起来,甩了母亲一个耳光。 “我不说话你就得寸进尺,你以为你是谁?!”父亲大吼着。 母亲被他打得懵了,捂着脸瞪大了眼睛盯着丈夫的脸。过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个坚强的女人最后的防线瞬间决堤,她维持了这么多天的冷静与自制,在此刻所有的忍耐付之东流。 她尖声反问:“你打我?你敢打我?!” 舒翊听的出来母亲已经哭了。 她冲到丈夫身边,像个疯子一样毫无章法地捶他打他,尖着嗓子叫,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再由母亲闹下去,父亲又会对她动手。两人都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不得而知。 见此情形,舒翊急忙走到母亲身后,抱住她将她从父亲身边扯开。母亲软绵绵地由舒翊拖着,怎么也站不起来,就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嚎啕大哭。 “爸。”舒翊皱起眉头,“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该打我妈啊。这么多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大概是换了沟通对象,父亲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他对舒翊说道:“在你妈这里,我没有尊严。” 舒翊被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住了。他张了张嘴,苍白地问:“什么?” 父亲没再说话,坐下来抓过桌面上的离婚文件,随意地翻阅起来。 这个时候舒翊才意识到父母不是闹着玩的,而是真的要离婚。这不是不是在冲动时刻做出的仓促决定,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给出的结果。 事情发展远超预料,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舒翊开始慌了。 “爸,你真的要和我妈离婚吗?” 父亲点头。 “爸!”舒翊喊了一声,得不到应答,他又去拉母亲,“妈!”他知道一旦他们真的决定走出了那一步,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把“爸”和“妈”放在一起称呼了。 “你别管了!”母亲甩开舒翊拉她的手,“让他签字,快让他签字。他让我恶心!”母亲的嗓子嘶哑,几度破音。 舒翊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母亲。 “妈,妈,你再想想。”舒翊半跪下去,好言相劝,“消消气。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只要爸还爱你。” “我爱她做什么?”父亲仿佛听到了荒诞的笑话。 舒翊不知所措地转头看着父亲。 “我要的她给不了,那她就不适合做我老婆。”父亲把资料丢回去,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她不适合做老婆也不适合做妈。她真的是个失败者。” “爸,你胡说什么啊!”舒翊气坏了。 “好啊。”母亲借着舒翊的搀扶站起身,抓了抓松散的头发,扬着头对丈夫说道:“我不适合,那就快点签字吧。” “房子不可能留给你的。”父亲说得斩钉截铁,“事实就是这样,房产证写的我名字。不管你给了多少钱,都没用。” “你吃起别人的呕吐物还真是得心应手啊。”母亲讥讽道,“行,我的协议你不签,我等你签。你什么时候签,我什么时候消停。” 宁汶缩在床角,暖气开得很足,可是他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冷得浑身发抖。 他就这么裹着毯子,抱膝坐了快一整天。从天明到天明。 逼迫自己不去想舒翊母亲说的话,可那些字字句句都化成了小虫子,一点一点地啃食着他的理智,拼命地往他的脑海深处钻。 他不停地追问自己,自己是认真的吗?自己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吗? 还是真的如舒翊母亲所说,他们都还年少无知,不知道所做事情的含义? 宁汶怎么会不知道。 六年半之前舒翊搬走前,把糖果放在他手里的那一刻,他就懂了。 最初是小孩子天真懵懂的思念,这份感情在岁月里被尘封,慢慢地发酵,最后被酿造成了名为依恋的酒。 他守着回忆独自过了六年多,在心里划了一块墓地埋葬曾经的时光。直到舒翊又一次撞进他的生活,他才把cha进去的墓碑□□,努力地想愈疗墓碑留下来的伤口。 就在他快要痊愈的时候,舒翊的母亲狠狠地撕掉了伤口上的痂,还不忘撒上一把盐。 他现在已经说不明白哪里难受了。 呼吸一如往常,心跳也没有失去节奏。可是又好像哪里都在痛,明明切身感觉不到,他知道他自己的某个部分正在流血。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他下意识地拿过来按下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舒翊的声音:“宁汶,你好吗?” 这算什么开场白。 宁汶不出声。他的喉咙哽咽了。 “宁汶?”舒翊又叫了他一声,“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是啊我怎么了? 宁汶紧紧抿着嘴,眨了眨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这样哭,鼻音会被舒翊听到,会让他更担心的,他不应该再给他添麻烦。所以宁汶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舒翊刚问出口,听筒里便传来冰冷的“嘟、嘟、嘟”声。 舒翊意识到情况不对,来不及多想,又给宁汶拨了一次。 忙音 [耽美中篇]无间 第2节 [耽美中篇]无间 第3节 [耽美中篇]无间 BL 作者:藤槭 [耽美中篇]无间 第3节 忙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宁汶……”舒翊无力地放下手机。 窗外雾蒙蒙的,一片灰黑色。 今天没有太阳。好像太阳再也不会升起了。 放心不下他,舒翊知道几率不大,还是推门出去和母亲说:“我想出去一趟。” 母亲正托着下巴站在桌前对着离婚协议发呆,听到他说话,立即转换成一副警惕的表情:“你去哪儿?” “宁汶家。”舒翊实话实说了,毕竟母亲似乎对宁汶蛮有好感。 母亲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不许去。” 舒翊不能理解,追问为什么。 母亲看都不看他,“我和宁汶谈过了。” 舒翊疑惑地看着母亲,下一秒脸色煞白。 该不会是…… “舒翊,这两天你跟着我忙也累了吧。”母亲莫名其妙地说,“外面零下十几度那么冷,你别出去了,好好休息几天不好吗?” “可是妈——” “好了没什么可是,我连你爸的事情都顾不过来,你少给我添乱子。”母亲收起文件,端着茶杯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看春晚回放,“舒翊,你不是在为你自己活着。你不只是在对你自己负责。” 舒翊在她旁边站了一会,母亲直接无视了他,舒翊自己也觉得别样的心虚,便垂着头回房了。 第8章 第七章 三月,胡同里的古槐树抽出新芽,灌木重新被嫩绿点缀。宁汶抬头看了一眼仿佛水洗过的天空,蛰居了这么久,他一度产生了自己已经从严冬的yin霾中走出的错觉。 一整个寒假,舒翊都在给他打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 宁汶不愿意遵从舒翊母亲的“请求”,可也不敢再主动向舒翊表示什么。他现在进退不得,一边是自己的心情,一边是舒翊母亲死命护着的世俗观念。 自我和成全,双方争执不下,他筋疲力尽,灵魂仿佛都被抽走,每一步都塌在虚无之中。 还有半个月就是十佳歌手总决赛。他看到学生活动中心的音乐室就头疼,连着推了好几天的排练,把乐队其他人搞得一头雾水。宋山、徐子豪、陈锐扬轮番电话轰炸他,他不是关机就是挂断。 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取得联系,宁汶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宋山最先按捺不住,把宁汶的情况告知了音乐部指导老师小k,急得小k大呼“快找人”。 宁汶虽然不去排练,课却是一节不缺地照常上着。乐队其他人也都有课,找不出时间堵他,倒计时最后一周,小k老师害怕他要弃赛,便自己去找他了。 宁汶单肩背着书包,面无表情地从教室里出来,就和等候多时的小k老师撞个正面。 “宁汶,下周就要比赛了,你人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排练?”小k老师嚼着口香糖,眉头皱成“川”字型。 “我……”宁汶语塞。 小k老师是从音乐学院刚毕业的年轻女孩子,和宁汶差不了几岁,也没太紧逼,便舒缓了语气,装作随口一问:“遇到事情了吧?” 宁汶“嗯”了一声,准备走。 小k老师和他并排下楼,说道:“今天我正好有空,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不出所料宁汶推辞了。 “好了啦,是我想去吃芒果饭了,一个人点餐太尴尬了,你就和我一起去嘛。”小k老师拉着宁汶的袖子,轻轻摇晃着。 宁汶没有出声,小k老师就当他是答应了,便兴奋地拉着他直奔学校附近的一家因为芒果饭而在学生间有名的港式茶餐厅。 “这家店呢,比我吃过的其他店更接近我们广东那边的口味。”小k老师指着菜单说,“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我是广东人?” 怪不得小k老师讲话那么温柔,撒起娇来也让人毫无招架之力。不过她的普通话,口音不重就是了。 “你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多吃甜食。据说甜食会让人高兴。”小k老师把菜单转过去对着宁汶,“这个芒果糯米饭,是港式芒果饭的加强版,不过我倒觉得它更像泰式料理。强烈推荐。” 宁汶一言不发,从头到尾都是小k老师在喋喋不休,仿佛是在唱独角戏。可是小k老师并不在意,给宁汶看完菜单之后,擅自为他点了一份芒果糯米饭,然后自己也点了一份。 “你果然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嗯。” “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吗?你这个样子,没办法应付比赛啊。” 宁汶生硬地笑了一下,“k姐你不会懂的。” “小屁孩儿,我比你大好几岁,你说我什么不比你懂得多?”小k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么k姐有没有体验过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的感觉?” “啊,这个啊,就是爱而不得吧?”小k老师若有所思,“单恋什么的,就这样啊。” “那么如果爱而不能得呢?”宁汶解释道,“比如两个人都在爱着彼此,但是不可以在一起呢?” 小k老师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宁汶,你遇到什么情况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宁汶别过脸去,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竭力控制着快要崩溃的情绪。 “宁汶,我可能也不能再多问出什么答案。但是,爱就是希望。只要有爱,你就拥有做到一切的能力。”小k诚恳地说,“我和你说这句话不是为了让你尽快回去排练准备比赛,而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作为你的k姐,来和你说的。比起那些没有爱,像行尸走r_ou_一样活着的人,你已经非常幸福了。最起码,你还有值得为之坚强的东西,不是吗?” 宁汶转过头,正对上小k闪闪发亮的眼睛。 “k姐……” “芒果饭来了!”服务员送来了两份芒果饭。 小k指了指餐盘,“吃饭吧。我相信你能自己想明白。” 音乐教室里,配乐的几个学生还在坚持排练。 宁汶不来,就像是少了主心骨,大家都提不起ji,ng神。徐子豪的吉他弹得一塌糊涂,被陈锐扬连着叫停了好多次,最后效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到了第八次重来的时候,宋山终于不耐烦了,一把扯过徐子豪的电吉他弹了两下。 然后抛了个大白眼,“你他妈是不是没调音?” 徐子豪讪笑着,红着脸挠了挠头。 “你还笑!”宋山捶了徐子豪的头,满脸的横r_ou_因为怒气而颤动。 这时,门被推开。 所有人看向门边,宁汶正笔直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 “非常抱歉,我来晚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欢迎回来。”徐子豪率先鼓起了掌,接着其他人也跟着给宁汶鼓掌。他们都不知道宁汶为什么不来,但凭着对宁汶的了解,他们确信宁汶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所以他们不会责怪宁汶。 宁汶直起腰,看到含着笑意为他鼓掌的朋友们,心头厚厚的冰层一点点融开了。在yin云密布的天气里面,正是有志同道合的他们,才有了照亮信仰的阳光。 “那么,我们来练下新歌吧。”宁汶从书包里拿出打印好的乐谱,走到自己的位置调整好麦克风。 还没打开麦克风的开关,只听得徐子豪一声惨叫:“omg!你个混蛋写这么难的谱子!!!下周就决赛了,你要我上天吗?!” 宁汶皮笑r_ou_不笑地剜了他一眼,温柔地说道:“再叫一声,我就编得再难一点,让你叫不出来。” 徐子豪立马被吓闭嘴了,抱起吉他校音,然后磕磕绊绊地弹了起来。 中途宋山就感叹:“这歌写得也太甜了,甜到齁。” “你没谈过恋爱怎么写出来的?”徐子豪一曲弹完,擦了把汗问道,“是不是背着我们找了小对象啊?”紧接着摆出一张不放过任何细节的八卦脸。 “是不是曲子不够难?”宁汶怼了回去。 徐子豪立即谄媚地笑了笑,不再发话了。 “宁汶这样子肯定是有对象,”宋山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他以前写不出来这种的。” “哪有对象了?”宁汶哭笑不得,“我可是下课拔腿就走、班级活动一概不参加的人,认识的女生不超过俩——阿拉伯语主讲老师和我们k姐。” “哟呵,我信了。”宋山凑上来,“谁说对象只能是女生啊?” 宁汶闻言,血液直往头顶上冲。他不安地看了宋山一眼,咳嗽了一声,然后对准话筒说:“我们录一下demo吧。” “你看你耳朵都红了。”宋山拍了他一把,“那你的歌又多了homo的主题啊,更深刻了嘛。” “对象该不会就是之前来过好几回的那个舒翊吧?”陈锐扬半开玩笑地说。 宁汶的心事被说中了,就好像软肋被人抓住,无力反击。他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不停地强调“时间不多,赶紧录demo”。 这个话题才被蒙混过去。 他知道他的队友不过是开了些恶劣的玩笑,绝无恶意。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种偷情被发现的背德感。 没有人注意到那场排练他的声音有点力气不足,直发虚。 他就在舒翊看不到听不见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表白脑海里的舒翊,一遍又一遍唱颂爱情的挽歌。在心底悄悄地把往事埋葬,却割不断最后的一丝留恋。 他吝啬舍弃这份爱慕,因为没有爱也就没有了希望。 以这份爱意作为前行的动力,即使身边没有了那个人,也要努力像和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他期待未来他们两人的轨迹再度交叉的那一天。 k大经管学院某班全班人都知道有个叫舒翊的男生特别喜欢发短信。只要不在干正事,就能看到他低着头看手机,对着摩托罗拉手机的键盘认真地按按按,也不知道和谁在联络。 有人猜测舒翊是有了女朋友,毕竟他性格好、脾气也温柔得不像话,还长着一张略带冷淡气息的英俊脸庞,一直没有女朋友的话都算世纪未解之谜。 可是立马有人说舒翊从来没提起过有女朋友,平时也很少从宿舍出去。如果真的在谈恋爱,不陪女朋友出去玩是不可能的。 大家这么议论纷纷,舒翊还是我行我素地钻空子发短信。 “舒翊,你又发简讯?”同宿舍的人从他背后伸过头来,想看清屏幕上的内容。 舒翊慌忙把手机合上,装出生气的样子对他说:“我的个人隐私,你没必要多看吧?” 那人识趣地走开,不忘添上一句:“你这人真不够意思。” 舒了一口气,舒翊又把手机打开,编辑完整条短信,按下发送键。 “发送成功”四个字冠冕堂皇地躺在屏幕上。 但是他知道,这一个月来发出去的不计其数的短信都石沉大海,第一封是,第二封是,上一封是,这一封一定也是。他盯着收件人的姓名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不了删除他的决心。 ——宁汶。 舒翊总是在后悔宁汶第一次挂电话的那天他没执意去找他。 如果那天他鼓起勇气离开家去见他,或许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如果母亲对宁汶说了冒犯的话,他也可以代为道歉,把宁汶哄回来。 可是他终究是懦弱了。他不是为他自己活着,母亲说的。 他收好手机,慢慢地从走廊里回到宿舍。 他这样做,近乎失去理智。宁汶如果真的想切断和他的联系,他一定会把舒翊设置为黑名单,拒收。他压根看不到舒翊给他写的大段大段的文字,所以一封都不会回。 明明有很大几率是徒劳,舒翊还是忍不住做了。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哪怕要灰飞烟灭,也义无反顾。只是他没那么严重,还没牵扯上生死。 可是母亲去找了宁汶,两个人的事——如果算错事的话,两个人的责任,最后所有的罪责都落在宁汶身上了。母亲何以做出这么伤人的事情呢? 母亲又到底和宁汶说了什么,让宁汶对舒翊避之不及? 一想到宁汶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被强势的母亲找去谈话,而且可能遭到了误解和攻击,舒翊的心突然就揪了起来。 他真的心疼他。 宁汶该多为自己想想的。他太迁就别人了。 第9章 第八章 “我会去看决赛的。”宁汶打开手机,新信息引入眼帘。 发件人是舒翊。 这是舒翊发给他的第一百零三条信息。之前的每一条信息都安静地躺在他的收件箱里,如同在时间河流里沉淀下来的沙砾。 他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突然笑出了声。 不是因为快乐、欣慰、激动或是别的,他就是想笑。没有理由。 他觉得很多东西太荒唐了,浮生就是一场大梦,他和舒翊都是虚幻的存在。和镜花水月一个性质,遇到一点点波澜就会被搅碎,消逝。 在得不到结果的命题里,拼命寻找着答案,太可笑了。 宁汶收拾好情绪,春风满面地回到音乐教室,“我们继续吧,最后两天,都给我加油!” 市十佳歌手决赛在s大体育馆举行。舒翊很早就预约了入场券,决赛那天他和宿舍几个来为k大叶裴滢应援的室友早早来到场地。 s大体育馆有一整层被临时改造成为舞台和观众席,他们入场的时候镁光灯正在室内投下一道又一道光柱。 舒翊最不喜拥挤,可还是硬着头皮拨开人群朝里面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片刻后全场的灯光都熄灭了。 静默了十秒左右,一束聚光灯骤然亮起,主持人站在光下,面带微笑。她一身华丽的亮片礼服,有着优雅的气质和纤细的腰枝,她的出现,又将气氛往高潮推了一点。 “北京地区各大高校联合举办的十佳歌手比赛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迎来了最后的总决赛,”主持人声音甜美而高昂,“来自全市的优秀选手们将在这里进行最后的较量。今夜注定又将不眠!” 她的尾音被全场响起的热烈掌声和高呼声淹没。 “接下来,第一位出场的是来自k大外国语学院的叶裴滢同学!”主持人张开双臂,“掌声有请!” 舒翊身边几个迷恋叶裴滢的室友就像磕了药一样站起来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高呼叶裴滢的名字。舒翊恨不得捂住耳朵。 他今天就是来看一个人的,其他人怎么样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裴滢的穿着很日系,低调不抢眼。看上去默默无闻的她以一曲日语歌《shimauta》惊艳全场,舒翊也不由得鼓起掌来。这首《shimauta》是被称为“拥有日本四十年来最美声音”的夏川里美的代表作之一,空灵飘逸而又婉转,采用了日本冲绳一带特有的岛式唱腔。叶裴滢的声音与配乐契合得也十分到位,几乎一出声就能确定是高分无疑了。 “叶裴滢这次不赢,天理难容。”室友激动得快哭了。 舒翊给了他们淡然的一笑,没作回答。 接下来是其他高校派出的参赛选手,其中不乏y大、u大这些专业艺术院校的音乐专业学生。 民谣、流行、摇滚,华语,英语,日语,各位参赛选手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ji,ng彩绝伦的一番对决之后,那个人却迟迟不出场。 舒翊等得有些着急,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他会不会弃赛。 后台,宁汶正和乐队其他成员围成一个圈,互相鼓劲。 “我们是压轴的,万众期待,不要辜负了。”宁汶伸出手。 “f大必胜!”大家纷纷把手搭在一起。 “最后出场的,是来自f大阿拉伯语学院的宁汶同学——”主持人报幕的声音落下,宁汶从容地从侧面的台阶走上舞台。 台下的静默,可能是屏息等待,也可能是比赛末期的心不在焉。 亮眼的灯光晃得宁汶有些迷离,他索性从支架上取下话筒,向前走了两步,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 然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这首歌,是我为我爱的人所写的。我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场,但我还是想在这里把这首歌送给他。——无论如何,听听看吧。” 说罢微笑着回头示意奏乐。 空灵的钢琴声作为开头,叩开了华丽乐章的大门。徐子豪卖力地开始了吉他的演奏,扬声器里传出的音乐声远比想象的要好。宁汶给的高难度编曲,还真是有水准啊。 在一众乐器的伴奏下,宁汶的声音如同流水一般温润柔软,轻透澄澈,直入每个人的耳膜。 “我若有爱,能否拥你入怀? ……” 舒翊早就听过宁汶唱这首歌了。那时他们还没有分开,都满怀希望地以为这是全新的开始。 这是宁汶写给他的。 他大方地向所有到场的人展示这份礼物,就像掏出了真心给他看,毫无保留。 宁汶还能唱这首歌,说明他还是爱着他的吧? 是这样吧? 否则他会另写一首,或者他会唱不出现在这般惊人的效果。 舒翊不顾周围k大学生怪异的眼光站了起来。宁汶在镁光灯下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他好像能看清楚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微笑心酸悲伤。 旋律悠扬地传出,将舒翊整个温柔而深情地笼罩起来,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歌词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包含着万千情愫敲在心上,使得他几乎失去呼吸。 “谢谢大家。”演唱完毕,宁汶深深鞠躬。 舒翊在欢声雷动中离席,向楼下跑去。 他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宁汶独自承受了那么多那么多 极致的悲哀仿佛在宁汶的歌声中升华成了无名的欢愉。困扰他数日的问题瞬间解除,他感到全身轻松得快要飘起来。 他要见他,不管能不能说话,也不管能说什么。 他就是迫不及待地要看到宁汶,仿若要确定他的存在一般。 这时,大屏幕上分数公布,不负众望,宁汶是第一名。 舒翊站在下面,抬起头看着屏幕上宁汶的照片,实在是抑住不住笑意。 参赛选手最先退场,宁汶也不例外,领完奖致感谢词,然后离开。舒翊从体育馆的最边缘朝宁汶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宁汶背着吉他,和队友嘻嘻哈哈地向前走,心里却感觉空了一块,失落不已。 “宁汶!”有人在叫他。 宁汶转身。 舒翊。 宁汶来不及和队友打招呼,就离开了队伍,向舒翊跑去。 两个人的距离越缩越短,最后站定。 “宁汶。” “舒翊。”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舒翊无奈地上前一步,笑着抬手捂住宁汶的嘴。 “谢谢你的礼物。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一份。”舒翊说道,“但是,真的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回礼。” 宁汶轻轻地覆上舒翊的手,轻轻地握一握,然后从嘴边拿开。他给了舒翊一个明朗的微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双瞳剪水,眼底有星辰大海,好看得不像话。 身后队友怪笑着催促他,宁汶知道到此为止了。 “朋友叫我,我先走了?”他咬着下唇,对舒翊摆手。 “再见,宁汶。” 再见,一定会再次见面的。 宁汶走到一半又回头,舒翊仍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他便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舒翊。”在回校的车上,宁汶一人靠在车窗边,喉咙一阵发紧。 叶裴滢在宿舍里贴好海报,得意地向室友炫耀,“好看吧好看吧?” 室友凑过来,发现海报上不是别人,正是从叶裴滢手里抢走市十佳歌手第一名的神级人物——宁汶。 “真是神了,你对对手太宽容。”室友不能理解,“他可是打败了你的人。” “我心甘情愿。”叶裴滢笑着,脸上是恋爱中小女生独有的崇拜之情。 “你这个女人怕不是疯狂了。”室友嫌弃地走开,留下叶裴滢一个人在海报前发花痴。 她们都不知道叶裴滢第一次看到宁汶在舞台上时内心受到的震撼。预赛分组的时候她和他不在一组,自然没有交手的机会,不然她确信她会早一点迷恋上这个才华横溢的男生的。 宁汶就像是为舞台而生的人。只要往台上一站,日月都要为之失色的。 这么优秀的男孩子,叶裴滢不愿意错过。 于是她开启了打听宁汶联系方式的征途。 f大和k大分长文理,所以没有什么交集。因为相隔五公里,联谊的机会也屈指可数。所以叶裴滢放弃了在校内找宁汶熟人的打算。 比起间接寻找,不如直接一点好。 结果,某天下午,叶裴滢出现在了f大学生活动中心的音乐室门外。 里面传来轻松的吉他声,她的内心雀跃不已——说不定,说不定宁汶就在里面。说不定……这就是宁汶弹的! 她纠结了一阵,下定决定敲响了门。 门里响起拖沓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像小山一样的胖子堵在门口,身上的肥r_ou_都要满出门来,“找谁?” 叶裴滢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问:“宁汶……在这里吗?” 宋山回头,喊了一声:“宁汶,有人找。”然后站到边上,把叶裴滢让进来。 叶裴滢拘谨地进屋。 乐队成员都在场,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请问你是……?”宁汶按下最后一个和弦,走到叶裴滢面前和她打招呼。 “你好,我是k大外院的叶裴滢,”叶裴滢鼓起勇气伸出手做自我介绍,“决赛我是第一个,不知道你们在后台听见没有。” 宁汶脸上先是茫然,接着是拨云见日的恍然大悟:“是你啊!” 遂握手。 乐队成员也都知道她,便纷纷起身打招呼。 “我这次来呢,是因为在决赛输得心服口服,对宁汶大神五体投地。”叶裴滢解释道,“因为我也是很喜欢音乐,以后也有原创的打算,所以想来和宁汶大神交个朋友,取取经。” “你夸张了,我不是什么大神。”宁汶连忙否认。 “总之你很厉害啦,我如果要学作曲还得多找你指导呢。”说着,叶裴滢取出手机,“不介意的话,我们存个号码吧?” “好啊。”宁汶同意了。 “耶耶耶!!!!”叶裴滢回到宿舍就握着手机跳了起来,室友都一脸懵地看着她独自发疯。 “我要到宁汶手机号了!”叶裴滢开心得声音都变了。 其他五个室友闻言,不约而同地拉上了桌前的帘子。 恋爱中的女生都是白痴,要赶紧让她冷静下来,不然真的疯了。 第10章 第九章 舒翊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母亲听见他关门的声音,便喊他来客厅坐。 舒翊局促地坐在母亲边上,对面是父亲和另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女人。 “小翊啊,这位是简阿姨。”父亲向舒翊介绍道。 舒翊起初就决定站在母亲这一边,他漠然地看着父亲装出来的笑容,没有和所谓的简阿姨打招呼。 这就是出轨的情妇了吧。 真是恶心。 她坐的那张沙发怕不是要丢掉了。 新沙发要花多少钱呢?原来这个好像不便宜吧。还有没有一样的卖了? …… 他乱七八糟地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思绪越跑越远,直到母亲冷到无情的声音响起,把他拉回现实。 “舒翊他爸,以及这位简妹妹,你们到底来和我要求什么?” “姐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和您要求什么的,是请求你成全。”陌生女人说道,“我和老舒,两情相悦,是不争的事实。比起把老舒束缚在您这里,不如让他自由。而我和老舒在一起呢,要求也不高,只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成。这个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老舒的名字,您正好顺水推舟,让给老舒。” 母亲轻蔑地笑笑:“简明玉,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不然,老舒不同意和姐姐您离婚,我们三个耗着,都不舒服嘛。”简明玉笑了笑。 这“姐姐”“妹妹”的一叫,舒翊以为自己是在看清朝宫斗剧。可是就算母亲和简明玉是王妃,父亲也不是当皇上的料啊。 就看简明玉这扭曲的三观,可见父亲有多鬼迷心窍。如果说原本舒翊作为男人,对同样身为男人的父亲还有一点理解,现在则一点没有了。 不管母亲有多强势多霸道,父亲活得多没尊严,那都是两人自己的选择的。因为没有办法改变现状而选择出轨,最后还要对含辛茹苦持家、工作的母亲薅羊毛,这已经毫无仁义道德可言。 “这份文件,麻烦你们看一下。”母亲甩出两张纸,“我和舒翊他爸在结婚时候签的,关于财产分配的协议。” 母亲和舒翊说过这些,大概是两人早年达成一致,一旦要离婚,全部财产对半分。按照协议执行的话,母亲虽然保不住自己出了大部份钱的房子,但也不至于血赔。 不过要对半分,房子就必须折现,就要卖掉。 这房子虽没住多久,可好歹也六年了,说没有感情可以直接卖掉是骗人的。 “这协议没有走法律程序。”父亲开口。 十几年前,一般人也没有公证的概念,母亲想得起来签协议已经算好的了。就算这样也还是忘了公证生效。 母亲吸了一口气。 “姐姐您现在想离婚,我也盼您离婚,对您和老舒都是解脱。不是吗?那何不爽快一点呢?”简明玉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这房子里头大部分的钱是我出的,凭什么白白便宜了你们?尤其是你,简明玉,就问你凭什么?”母亲气急,颤抖不止。 “既然您有能力付大部分,那您的赚钱能力也很强。”简明玉占了上风,愈发得意起来,“那么对于您来说,可以继续赚钱再买新房子啊。” 舒翊看她摇头摆尾的样子,怒火中烧,径直走到她面前,甩了她一耳光,吼道:“既然你觉得赚钱重新买很容易,你怎么不自己去买啊?现在二环房价什么样你他妈不知道吗?我妈花了接近十年还房贷,她要再去买新房子,你让她后半辈子过不过?哦对,你自己买不了是因为现在嫖你的人是我爸,给不了多少钱吧?” “你有种再说一遍!”父亲被舒翊的话惹急了,抬手对着舒翊就是一巴掌。 父亲的力道自然很大,舒翊被他一甩,直接就跪坐在地。 抹了下嘴角,手背上全是血。 “你敢动我儿子?!”母亲见状,扑到舒翊身边扶他,抬头大骂父亲。 “你儿子我怎么就不敢动了?他的命是我给的!”父亲震怒道。 “是我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的!你做什么了?!你做什么了?!”母亲向狂躁的狮子,朝父亲怒吼。 “我睡了你。”父亲突然狰狞地笑了,“或许和你在一起,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是个男人。” 还是这个问题。 父亲的口吻恶心至极,甚至有种封建遗老的感觉。 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男人的感觉”“男人的尊严”就要抛弃辛苦的糟糠之妻,去外面寻欢作乐,在违心的奉承之下达到人生高潮? 真是可悲啊! 舒翊护着母亲,一字一句地回道:“一个人是不是男人,是他自己内心决定的。你要通过别人来确认你是不是个男人,说明你心里就没觉得你自己是。我真为你羞耻。” 父亲被他呛到了,半天没说出话。 舒翊趁机挽着母亲回房,不再搭理他们两个胡作非为的傻子。 舒翊今天的表现令母亲吃惊。她一直以来都把他护得死死的,连出去一会儿都要盘问。她总觉得男生成熟得晚,还要放在身边管教几年。 可是她现在发现舒翊早就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男孩了。他可以反过来保护母亲,就像他小时候说“妈妈以后我来保护你”那样勇敢,那样坚决。 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选择。 她此刻由衷地为他骄傲。 半年后—— 又是一年秋天。 舒翊还是那么喜欢发短信,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再也没有人会来问他发给谁。 答案是,舒翊谁都没有发。 他给宁汶写了无数条短信,最后都存在草稿箱里,一封都没发出去。因为他知道宁汶不会回复的。他那么隐忍,那么恭谦,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在和舒翊母亲说过话之后,一定什么都明白了。 舒翊对不起他。 他真的很想保护好他,给他安稳的幸福。 可是这个机会,真的会有吗? “宁汶,你真的要参加志愿项目吗?”叶裴滢和宁汶坐在k大周边大学生常去的一家清吧里,慢悠悠地喝酒。 这半年,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出来吃个饭,一起练歌,同台演出都是常有的事。今天也是很寻常的一次见面。 宁汶刚拿到了叙利亚战地记者志愿项目的offer,下周就直飞叙利亚战区。 他的专业是阿拉伯语,而且刚过去的暑假也参加了新闻学社会实践,目前想做前线采访,能力绰绰有余。 “嗯,下周就去。”宁汶点头。 “为什么?叙利亚很危险吧?”叶裴滢担忧地问道。上个月以色列刚对叙利亚发动空袭,现在国内还在进行内战,正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候,可谓人间地狱。 “我父母在南斯拉夫大使馆空袭事件里去世了。他们都是战地记者,我的很多家人都是。”宁汶抿了一口酒,“我从小就想着要和他们一样。” “宁汶,太危险了,如果出了意外……”叶裴滢不敢再说了。 “没关系。”宁汶满不在乎,“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因为家里很多人都死在前线,我家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接收棺材或者骨灰盒之类的。周围人看见我们家人都绕着走。” 叶裴滢点头,她听他说起过。 “他们并非不知道我家人是战地记者,但是他们只看到了死亡。”宁汶垂下头,“他们忌讳死亡。可是我想让他们知道真正的战地记者是什么样子的。” “宁汶,你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叶裴滢见他是认真的,心里惴惴不安。 “裴滢,你不用劝我。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了。”宁汶拍了拍叶裴滢的肩膀,“很多时候我觉得,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叶裴滢听闻,也就不再多说,一直低头喝酒。 两人点的都是烂大街的血腥玛丽,度数不高,喝了两杯,宁汶都还是清醒的。 他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所以才敢奋不顾身。 [耽美中篇]无间 第3节 [耽美中篇]无间 第4节 [耽美中篇]无间 BL 作者:藤槭 [耽美中篇]无间 第4节 他曾是有希望的,有人硬是把这个希望掐灭了。 叶裴滢看到的是他满腔热血要去实现人生理想,而她不知道他现在深陷绝望之中,心如死水。 宁汶虽不是迫切地求死,却也真的不想活着了。 每天都在孤独中沉睡,梦里重逢那个模糊的身影,醒来痛不欲生。 曾经拥有的再失去,还不如从未拥有过。从心头剜去了一块r_ou_,无论怎么填补那块缺口都不能复原。 如果要是没有心,是不是就不会悲伤了? 可是如果没有心,是不是也就感受不到曾经的情感?那些欣喜、试探、感激、沉迷……他舍不得忘记。 叶裴滢坐在心事重重的宁汶边上,一声不吭地喝了三大杯,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胀痛。 她在十佳歌手决赛看到了宁汶的惊鸿一面,从此就对他爱得无以复加。翘课去找他玩,陪他练歌,有时候宁汶来不及吃晚餐,她就亲自买了清淡的食物带过去。 她会为赴约早起两个小时ji,ng心化一个妆,只为宁汶一句“你今天很漂亮”;她会为了不让宁汶孤单,忍着困意和他通话到深夜;也会为了维护宁汶而不惜和说宁汶不够英气的闺蜜吵架…… 这些努力宁汶都不知道,她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毕竟是心甘情愿的事情,她做的时候也乐在其中。 但是下周宁汶就走了,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她觉得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可能到头来还是不了了之。 她不甘心。 她在k大有那么多的追求者,她一个不落地得罪光了。 就为了宁汶这个像白月光一样纯净的男孩子。 她不甘心就这么让他走。 “宁汶。”接着酒劲,叶裴滢挽住了宁汶的手臂,“我有句心里话想和你说。” 宁汶一看她脸色发红就知道她喝多了,不由得懊悔怎么只顾着发呆没管她喝了多少。 “你喝多啦!我们回去吧。”说着就要扶着她出去。 “没有!”叶裴滢甩开他的手,“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嘛!” “我们出去好不好?吹一下风,清醒一下再说好不好?”宁汶好脾气地劝道。 叶裴滢这才踉跄着和宁汶一起出门。 秋天的冷门迎面一吹,叶裴滢才清醒了一点,最起码脸没那么红了。 宁汶扶着她慢慢地朝地铁站走,叶裴滢靠在他身上,突然开口道:“呐,宁汶,我喜欢你。” “别开玩笑。”宁汶被吓到了,却还是镇静地安慰她,“我知道你喝多了。” 叶裴滢着急了,“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就是喜欢你。宁汶,我喜欢你。i like you.君のことが好きです!” 原来这个女生和自己在一起时候种种无条件的好和宽容,都是因为喜欢自己? 可是宁汶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她的喜欢。 他惶恐地停下来,扶住叶裴滢的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裴滢,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叶裴滢一听,脸上浮现出巨大的失落,“是谁?比我更好吗?”不死心地追问。 “不,他人很不好。”宁汶摇摇头,“很糟糕。” “那你为什么还喜欢她?!”叶裴滢不能理解地问。 宁汶抬头,法桐树叶的缝隙里,十月阳光正好,好得像是假的。 “有句话说,没有爱的人才是真的孤单。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孤单。可是在那之后,无论和谁在一起,我都还是孤单。所以我可能并不爱除了他以外的人。”宁汶喃喃地说。 “你和我在一起,还会觉得孤单?”叶裴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明明已经尽力做一个有趣的人了。 “抱歉,裴滢,”宁汶扶着她继续走向地铁站,“因为很大程度上我的孤单是他在很多年前造成的。所以也只有他能解。” 叶裴滢听到这里,才彻底死心。 她软绵绵地任由宁汶扶着走,眼泪夺眶而出。 走到地铁口,宁汶突然停下了脚步。 “舒翊?”他看着走近的来人。 也对,这个地铁口是坐地铁来k大的人必经之地。碰到他不足为奇。 而且宁汶也不是不想遇见舒翊。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他痛得厉害的时候,以这种引起误会的方式? “宁汶,这是你女朋友?”舒翊瞥了瞥叶裴滢。 宁汶拼命摇头。 他分明看到舒翊眼底的失望——他不相信他。 也难怪,他从来不回他的信息,肯定让他伤心了吧。 “舒翊,我——” “我赶时间,先走了。”舒翊连句“再见”都没有,直接从宁汶身边走开。 宁汶紧紧咬着牙关,平复了一下呼吸,故作轻松地提醒叶裴滢拿好一卡通准备刷卡。 第11章 第十章 舒翊回到宿舍,把书包重重地甩在桌上。 坐下,掩面,太阳x,ue突突地跳动。血管里的血液似乎沸腾了,叫嚣着要把血管撑爆。他知道现在自己一定狼狈不堪。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母亲得知父亲出轨时的心情。 难怪母亲会伤心成那个样子。 他现在何尝不伤心?原来宁汶不回他的消息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宁汶其实并不喜欢他。今天那个女孩子是叶裴滢,正是和宁汶一同进了十佳歌手决赛的人。宁汶那首《我若有爱》说不定是写给她的,他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是宁汶写给自己的。 亏他还穿过人群,对宁汶说谢谢。 原来都是一厢情愿。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宁汶要接受他的吻? 他骗他他骗他…… 宁汶收拾好东西,合上行李箱。 站在门边,他仿佛看到过去十九年自己活在这里的样子。姥爷姥姥都还在世,父母偶尔回家的时光,终于是彻底埋葬在这里了。 曾经在这里给舒翊弹钢琴,和他共枕而眠,送他离开…… 如今他要抛下这一切,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把自己献祭给这些美好到像是虚幻的过往。 关门,拖着拉杆箱离开。 宁汶的心里没有一点波澜,平静地可怕。 行李箱的轮子咔哒咔哒,响彻在胡同里。他生平第一次远行,没有人送他,甚至没有人知道。 或许他在这世界上走了一遭,也没什么人知道吧。 父母将他带来,可能只是为了让他受难,赎前世深重的罪恶。 叶裴滢坐在床上,看着被揭下来的海报,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海报上的宁汶,笑靥明媚,明眸皓齿,如同出自名家之手的玉石雕刻。毫无烟火气息,干净到一点冒犯就能玷污他。 可是她永远也得不到他。 他就像个蛊惑,让她迷乱,使她疯狂。 她原本想直接撕碎这张海报,忘掉这个人,重新开始。可是当她揭下它的一瞬间,她还是心软了。她不想忘了他。 和他认识这么久,连一张像样的照片都没留。 她怎么舍得轻易丢掉这张保存他美好一面的海报? 室友给她送糖果和小蛋糕,安慰她说没事一切都会过去,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喜欢的人千千万,都是一个样。喜欢的人只有宁汶,天下只有这一个宁汶,宁汶不一样。 从此她爱的每个人都像他。 夜幕降临,双层巴士在环路上不知疲倦地开着。车内空空荡荡,只有舒翊一个人。他靠在车窗边,看暖橙色的路灯一排又一排地掠过。 巴士爬上了坡,放眼望去,海淀的一小个角落尽收眼底。车水马龙,霓虹灯影,纸醉金迷,一片绚烂。 这个城市的繁华与他无关,所有的落寞却都留给了他。 在这座巨大的围城里,他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出去了,最后只是两手空空,被一辆笨重的巴士载着回到已经支离破碎的家。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后终于平稳地起飞,闪着亮灯离开地面,拔高,告别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 宁汶打开遮光板,向外看去,整个城市的正在远去。地面上的灯火通明,他一概看不清楚。他只知道在漆黑的夜空里面,自己正在孤独地跨越地球上的最大洲,从东到西,逆着时间飞行。 舒翊下车,走回家,十月的风终究是愈来愈冷了。 宁汶裹着毯子沉沉睡去,紧紧皱着眉头,显得极度不安稳。 第12章 第十一章 叙利亚,库奈特拉 宁汶戴上沉重的军用头盔,确认防弹衣穿着无误之后跟着领队跳下了采访车。库奈特拉自从第一次中东战争起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以色列对叙利亚实施空难以后,两国火力也在此地冲突不断。 “宁汶,跟我走。”领队做了个手势。 “好的,陶队。”宁汶收起摄像机,跟在陶队身后,贴着路边废弃建筑物的墙向另一个街区转移。 对面的街区今天早上遭遇爆炸,路况恶劣,宽敞的吉普车压根开不过去。所以宁汶和领队只能提前下车,再徒步过去。 “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你还记得?”陶队拉着宁汶蹲下身,压低声音问道。 今天早上刚收到通告,说是某恐怖组织今日将要袭击本市最豪华的酒店——帕杜雅,也就是国际记者和其他志愿人员的住处。 宁汶如果不是因为去别处取材刚刚连夜赶回,此刻一定还留在酒店里。 “陶队,我们还有人在帕杜雅。”宁汶皱了皱眉提醒道。 陶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已经让他们撤离了。不过时间紧迫,不是所有人都能脱险的。”说罢陶队抬手看了眼腕表,吸了吸鼻子说:“还有三分钟。” 就是袭击开始的时间。 无论是空袭也好,人r_ou_□□也罢,既然是针对帕杜雅这样的豪华大楼,肯定不会手软。所以宁汶大概能预想到这次袭击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他第一次做战地记者,却比任何新人来的镇定与从容,所以陶队器重他,每天都亲自带着他去前线。 宁汶并非感觉不到震动,只是他拥有非人的承受能力。仿佛他的心是个无底洞,无论什么样的事情丢进去,都被直接吞没,毫无波澜。 所以他经常自嘲说,这样子的自己太适合做战地记者了。如果不是来了叙利亚,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本领。 毕竟是战地记者的孩子,可能天生就这样。 “走吗?”陶队又瞥了一眼手表。 已经进入倒计时半分钟了,他有些沉不住气。 宁汶点头。 然后两人横穿一条沥青融化后变形的道路,进入帕杜雅酒店所在的街区。 确定好避人耳目的取材地点,宁汶趴了下来,在几个垒起的砖块上架好摄像机,镜头对准不远处的帕杜雅酒店大门。 不久,附近就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yin霾重重的天空顿时亮了起来,宁汶奇怪地抬头看去,帕杜雅附近一片刺眼的白光。比远光灯还要强的亮度,几乎能把人的眼睛刺瞎。 “是□□。”陶队趴在宁汶边上低声说道。 白磷具有强烈的刺激性,燃点极低,一旦与氧气接触就会燃烧,发出黄色火焰的同时散发出浓烈的烟雾。可以用来燃烧普通燃烧材料难以燃烧的物质,其特点为能够在狭小或空气密度不大的空间充分燃烧,一般燃烧的温度可以达到1000度以上,足以在有效的范围内将所有生物体消灭。 □□的危害性非常大,它碰到物体后不断地燃烧,直到熄灭,因此,当它接触到人的身体后,皮r_ou_会被瞬间穿透,然后火焰会一直深入到骨头。 白磷□□即应用此性质,是极为危险与恐怖的□□,沾到皮肤上的话很难及时去除,燃烧温度又高,可以把一个大活人在数十秒内烧得连灰都不剩,同时产生的烟雾对眼鼻刺激极大。 街道上狂奔着的人们发出尖锐的惨叫声,他们多半是沾上了□□的火焰。 宁汶的身体绷了起来,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静地用镜头记录着前方的街景。 “这里09号陶泽。”陶队接到了卫星电话。 “什么?我们的人还没撤离?”他的声音突然抬高,“还有几个人?什么?还有三个?……没有车的话我们这边也开不进去。我给你们开定位,必须到这边才能接。你们那边道路毁坏严重你们不知道吗?” 到最后陶泽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他是领队,这一条队伍里十几个人的性命都与他息息相关,他不能也不愿意撒手不管。每一个人都是彼此在极端环境下相互搀扶的战友,要放弃任何一个都做不到。 挂掉卫星电话,帕杜雅酒店就在一声巨响当中支离破碎。 透明的玻璃窗悉数震碎,飞jian到四面八方。 爆炸带来的冲击波使帕杜雅周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老旧建筑物轰然倒塌,整条街在一个瞬间里变得面目全非。 陶队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骂了一句:“妈的!”然后突然站了起来,一句话不说就向帕杜雅的方向跑过去。 他真的很佩服宁汶,他太沉稳了,理智到几乎无情。在自己最亲密的队友可能遇难的情况下,宁汶只是攥紧手心,趴在原地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把现场记录下来。 陶泽羡慕他。 他这样钢铁意志的人或许就是真正践行玛丽·科尔文ji,ng神的人。 宁汶也总是和他说,既然我们无法阻止战争,那就要把真相告诉世界。 陶泽想不明白为什么宁汶会这么执着,他今年不过十九岁而已。他肯抛弃名校象牙塔里的美妙生活,自愿来到这个连地狱都不如的地方,几个星期连轴转,实在是令人折服。他注定是成为不了宁汶那样的人,所以陶泽录不完影像就着急去找自己的队员。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掉。 陶泽带着成功逃离帕杜雅酒店的几个人回到临近街区的车里,发现宁汶留下的相机和纸条。上面写着“我去居民区取材,请把第二辆车留给我”。 队员不禁责怪陶泽没有管好他,让他一个人去冒险。 无奈归无奈,此地不宜久留,陶泽迅速开车带人向另外一个驻外记者临时工作点转移,并说好一到达目的地就给宁汶发定位消息,催他快回来。 回到城区另一边的驻扎点,陶泽立即打开了宁汶的摄像机,把内容转移到电脑里来。镜头下这世界上最血腥暴力的残忍暴露无遗。血r_ou_模糊的尸体,四处横飞的残肢断臂,顷刻颠覆的琼楼和挣扎着的伤员…… 没有丝毫的遮拦和修饰,在镜头下一切都是公平公正的。宁汶旁观着人间炼狱里人们受到的酷刑,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然后将它们发往世界各地,让人们看清战争的嘴脸。 第二天凌晨,陶泽被人从睡梦中叫醒。 “陶队,”一个女记者颤抖着说,“宁汶失联了。” 第13章 第十二章 期中考试,舒翊的成绩一落千丈,首次跌出了专业前百分之十。 母亲自然很是不满,在电话里就嚷嚷了起来。但这次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开着车冲到学校来找辅导员和系主任交流,这让舒翊松了一口气。 母亲还在忙着和父亲交涉离婚事宜,舒翊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看着母亲每天焦头烂额的样子,心有愧疚,觉得自己负不了责任实在是很没用。 就算母亲因为最近抽不开身不再紧逼着他了,他还是快乐不起来。 因为宁汶。 其实一个多月过去,已经不怎么想他和那个叫叶裴滢的女生了。但是偶尔想起他,胸口免不了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他过得究竟如何了? 高校联盟的每一场演出他都去了,尽管一个劲儿地和自己说就是想培养一下艺术细胞,放松放松心情,可是每当主持人报幕,他都隐隐期待着那个有着干净声音的少年出现在聚光灯下。 全都没有。 那个凭借原创歌曲《我若有爱》一炮而红的天才少年仿佛是乍现的昙花,在十佳歌手决赛上短暂绽放过之后便凋零了。 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慢慢地很多人都要忘了这个叫宁汶的人。因为新的一学年开始,又是新的一届十佳歌手预赛,又产生了许多优秀的新人。 时间总在走,把过去抛下,一身轻松地上路。殊不知时间抛下的东西偏偏是人们难以放下的。 宁汶不再出现,舒翊也曾间接打听过他的消息。 所有人都和他说,宁汶已经很久不来学校了。 舒翊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他了,毕竟他在他心里可能连一点点的位置都没有。可是他的记忆好像不是他的,总是在他安静的时候翻涌出来,给他看宁汶转身前的带着几分忧郁的笑容。 他就是喜欢他啊。 不管怎么否认都否认不了的铁打的事实。 十一月北京跌入寒冷之中,库奈特拉还是一片燥热。 宁汶失踪一周了,卫星电话一直拨不通。而前几天有消息说他的车被在居民区附近发现,但是车内空空如也。 而且采访车被发现的时候驾驶室的车门是打开的,前挡风玻璃上有几个弹孔。 同事们等了一周的消息,没有丝毫的进展,最后一致决定再过一周宁汶还不出现,就直接上报失踪。 不是不近人情,而是在叙利亚这样战火纷飞的国度,失踪两周,生还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了。 在叙利亚战区,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 陶泽若干次和上面交涉,要出去找宁汶,但都被驳回了。似乎上级早就默认宁汶罹难,让活着的人不要多为死人费心。于是大家就这么干等着,看着世界各地的人们在网络上对宁汶拍摄的景象表达观点,心里很不是滋味。 宁汶蜷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伤痕累累。 自从那日在居民区做采访被恐怖分子绑架,他就再也没有见到阳光。其实这些倒是无所谓的,只是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糟蹋得一塌糊涂了。 他的ji,ng神极度脆弱,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大脑里的意识毁失了一大半,他差不多要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视觉失效的时候,触觉总是变得异常灵敏。一点点轻微的疼痛都能使他痉挛,何况那些卑劣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轮番侵犯。 被注s,he了松弛肌r_ou_的药物,他求死不得,只能做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实在痛到极致他就哭,就喊舒翊的名字——“舒翊,救救我”。 舒翊不会来,永远都不会。 可是他每次喊他的名字,他就觉得自己得到了一分救赎。 他是他最后的光。 叶裴滢叼着面包,抓着一袋牛奶冲出了宿舍楼。跑到一半又狂奔回去,在楼下报刊架上扯了一张《环球视点》。 火急火燎地赶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跑进教室坐下,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一边吞咽自己凉透了的面包,叶裴滢一边摊开了《环球视点》的报纸。宁汶的报道都会发到这上面。因为这是一张英文报纸,不是英语专业的学生一般不会看。而且叙利亚内战版块是藏在最后一个小角里的,宁汶写的标题与中美关系、日本经济危机之类的话题比起来显得默默无闻。 在很多新闻学者眼里,好像只有上个月以色列对叙利亚发动的空袭那样大规模的正面冲突才有报道价值。内战什么的,又不会扩大影响,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叶裴滢为宁汶鸣不平。他冒着生命危险在战争一线发报道,竟然没有那些坐在舒适研究室里谈论经济和国际关系的人显眼。 不过好在宁汶的报道篇篇都是ji,ng品,简洁明了,语言凝练,叶裴滢每天都会拿一张《环球视点》,追踪宁汶的工作进程。 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看到宁汶的署名,她就知道他今天又平安地度过了。 可是她已经连着六天没看到宁汶的名字了。她把叙利亚版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认找不到宁汶的署名。 如果说一两天看不到那还好,可能是安排不同。可是连续六天缺席,宁汶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不可能不可能! 她摇了摇头,把报纸叠起来收好,努力地安慰自己说,宁汶那么厉害,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而且,国际记者和医护人员是受到联合国法律保护的,没有人敢动他们。 嗯,一定是这样。 所以宁汶只是最近在休息,或者做别的采访去了。 第14章 第十三章 时间进入十二月。k大外国语学院楼前的银杏大道边的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彩灯,薄暮时分走在路上,仿佛置身仙境。 冬日的氛围就这么被渲染了起来。 衣服一件一件加厚的时候,舒翊在网页上看到了今日头条。 鲜红色的标题——《中国驻外战地记者被恐怖组织挟持》。 他出于好奇点了进去,弹出来的页面正中是放大的证件照。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他太熟悉这张脸了,哪怕是快两个月未谋面,他也在脑海里把他的脸庞翻来覆去地端详。 没有认错,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好看的眼睛和这么小巧的五官了。 宁汶。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舒翊全身冰凉,后背冷汗直冒。 他拼命地张开嘴呼吸着,可是所有的空气都只是在口腔里转了一圈就出去了。他跌坐在座位上,缺氧。 脑子里混沌不堪,耳边是嗡嗡的噪声。 心脏一下又一下狂跳着,全身都血管都在跟随心脏的节奏鼓动,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嚎哭。 “我的天呐,那个唱歌很厉害的宁汶怎么想不开去做战地记者啊?”室友也看到了新闻,不无惋惜地说,“就算是为了保研加分什么的也不用这么拼吧?太惨了。” “关键是现在他在恐怖组织手上,被当作人质,他们要找我们国家要钱才肯放人呢。”另一个室友说。 “恐怖组织透露的消息里说宁汶被多人持续强o暴,就算是把他带回国了,估计他也做不回正常人了。真的好惨欸……” 舒翊闻言,站起来摔门跑了出去,留下几个室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些流言蜚语,和几年前宁汶身边流传的一模一样。他不能接受宁汶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罪,最后只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无论遭遇了多大的厄运,别人谈起也只是不痛不痒罢了。 可是宁汶不是和舒翊毫不相干的人。宁汶遇到的一切都折算成了巨大的悲痛,凝聚成一把锐利的尖刀在舒翊的心头旋转切割。 宁汶你真是个傻瓜啊! 为什么要步入长辈的后尘,去自寻死路? 你是不是不想活下去了故意去求死? 舒翊又想起与宁汶最后一面时宁汶诚恳的眼神。他懊悔不已,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把不信任表现出来,是不是宁汶会舒服一点,不至于破罐子破摔,远赴叙利亚战场? 原来这么长时间他低估了宁汶所承受的孤独寂寞。那些在深夜时分让人失眠的灰色情绪,真是会让人丧失活下去的意志。宁汶本来可以被救赎的,舒翊偏偏没有在他快要坠落的时候拉他一把。 舒翊在走廊尽头狠狠地捶了一拳坚硬的墙,企图用疼痛来使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太无力了。他就不停地捶,直到手背鲜血淋漓。 不出半天,宁汶出事的消息就传遍北京高校圈。 以宁汶母校f大为首的几所名校纷纷联名请求政府全力营救,在上级给出具体批示之前,民间也发动了募捐。虽然最后的款项加起来还不足恐怖分子开出价格的零头。 舒翊在校园里彷徨无措地徘徊着,从下午到晚上。 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路上每一个人都谈论着宁汶,他却已经超脱了宁汶本身,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他在等,在期待,会有人把他从恐怖组织手中救出来。 无论是谁,是谁都好。 可是上面没有批示,也没有要救宁汶的意思。他知道如果超过了预定时间,宁汶的下场会和以往被斩首示众的受害者如出一辙。 他此刻唯一关心的是宁汶生还的几率,已经不是在想宁汶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如果说之前的痛苦里面夹杂着掂量自己得失的成分,那么现在他完完全全是在为宁汶揪心了。 “舒翊,我在校门外等你。”母亲打来电话。 “妈,宁汶。”舒翊见到母亲,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我知道。”母亲情绪似乎也有些低落,“只能看高层有没有人愿意付赎金了。” “宁汶……” “而且就算是给了赎金,也不一定就能活下来呢。比起这个,我问你,假如我们真的要放弃现在的房子,你还愿不愿意和妈妈一起?”母亲问。 “妈!”舒翊的眼睛红了,忍了大半天的悲伤此刻全部液化,从眼眶里缓缓地流出,“妈我好怕宁汶死在叙利亚啊!为什么你现在还有心情和我说离婚的事情?它比得过人命吗?就算是可怜宁汶,我求求你,哪怕告诉我一句他一定会没事,我都会很感激的!” 母亲转头看了一眼舒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没有真正走进舒翊的内心过。 她的儿子,她突然就不认识了。 第15章 第十四章 舒翊回家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倒在床上用被子盖着头。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他梦见宁汶浑身是血,虚弱地叫他的名字“舒翊,舒翊”。一遍又一遍,不带一丝怨怼,温柔而又亲昵。舒翊向他伸出手,可是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他,他们明明面对面,近在咫尺的一个人,他就是碰不到。 “宁汶,宁汶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他一边哭喊,一边拼命伸手去抓他。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死?”宁汶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眉宇间却是清晰可辨的忧伤。 然后宁汶就在舒翊的面前消失了。 大叫着宁汶的名字挣扎着醒来,床边站着表情复杂的母亲。 “驻叙利亚办事处已经支付赎金了。”母亲扬了扬手中的早报,“起来吃饭吧。我们国家比你想的要可靠。” 说罢放下报纸走出房间。 舒翊的眼睛尚未适应刺目的阳光,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过被母亲捏得有些皱的报纸。一个一个版面仔细地寻找,最后停留在副版头条。 母亲说得没错。外交部门一声不吭地把天文数字的赎金给了恐怖组织。不过同时也向叙利亚派遣维和部队,准备配合当地政府力量将恐怖组织一举歼灭。 看似皆大欢喜结局,可是新的问题又摆在了舒翊面前。 叙利亚方面明确要求家属将宁汶接回国内,宁汶是没有家属的。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他就决定他要去带他回家。 十分钟后,洗漱完毕的舒翊站在母亲面前,“妈,我要回学校一趟。”说完不等母亲回应,他就开门直接走了。 前脚刚出门,他就给相关部门打了电话。 “您好,我是舒翊。” “您是想将宁汶带回国是吗?”对方是个声音温柔的姐姐。 “没错。” “费用和相关证件由宁汶所在的组织承担,而且护照签证我们可以为您加急办理,24小时之内就可以出签离境。您确定是吗?” “是的。” “那么请问您是宁汶的什么人?” 只这一句话,就把舒翊堵死了。 是啊,他是宁汶什么人呢?不是家属,也不是恋人,他和宁汶现在最多算是熟人关系。 “您好?”对方见他久久不说话,出声示意。 “嗯——我是,我是宁汶的朋友。”舒翊苍白地说着。 “朋友?”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意外,“这些事情交给家属做就好了。” “不是。”舒翊着急地解释道,“他现在没有家属。他的父母在南斯拉夫大使馆事件里去世了,其他家属也都是战地记者,全部在国外牺牲。” “抱歉。”对方意识到说错话了,便加倍热情地接着说,“那么您是宁汶的好友对吧?确认无误的话请您立刻来北京办事处一趟,地址是……” “谢谢。”舒翊记下地址就往地铁站赶去。 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在带你回家的时候,都只能以朋友的身份而已。就算日后还有机会重新开始,他在法律上,也和他没有什么联结。 这一辈子哪怕是血□□融,也不能成为家人。 二十四小时后,舒翊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起飞。 这架特别航班仅仅用了十四个小时就直飞大马士革机场。接着是乘坐叙利亚国内的小型飞机。几次转乘之后,舒翊终于踩在了库奈特拉的土地上。 救护车停在当地政府直属的医院外,准备进行转接。舒翊紧张地等待着宁汶的出现。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与宁汶再见竟然会是在这样一个荒芜混乱的国度,以这样令人难过的方式。 他不知道宁汶会不会恨他,会不会拒绝见他。 但是等身穿叙利亚军服的军人将宁汶横抱出来出现在舒翊面前时,他所有的担忧都灰飞烟灭。他只想好好抱一抱宁汶,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对方将宁汶交给了舒翊,舒翊抱住了还在昏迷的宁汶。他轻得可怕,用骨瘦如柴来形容毫不夸张。舒翊仅仅是抱着他就感觉得到他骨骼,他一度怀疑自己抱着的是一副骨架。可是宁汶还在呼吸,胸口还有平稳的起伏,他活着的。 在一众国内的医护人员的注视下,舒翊不敢做什么亲昵的举动,怕引起误会。他便转过身,将宁汶放在了担架车上,然后看着宁汶被推上救护车。 “舒翊先生,您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吧?”到达大马士革机场的时候,一路上沉默的护士突然开口道。 舒翊默认。 “宁汶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失血性休克了。”护士试了试宁汶额头的温度,“我不敢想他们是怎么对他的。” 舒翊无言地听着。 “因为他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可能会有一些ji,ng神上的问题。”护士认真地看着舒翊,“所以,回国之后,希望您多关注一下他的ji,ng神状况。” 舒翊再点点头。 登机后,舒翊也被特许和宁汶独处一会儿。当所有人都走开,面对着沉睡的宁汶,舒翊突然无语凝噎。 分别的两个月,他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他说,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回国之后,他不能一直陪着他,因为他不是在为自己活着。 “宁汶,宁汶对不起。”他小心地握住宁汶cha着置留针的瘦削的手,不停地道歉。这双手给他谈过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为他写过最深情的歌曲,也对他做出了道别挥手的动作…… 舒翊何德何能,被这样纯洁无暇的人所爱着。 他知道自己给不出回应,为什么要拉着宁汶一同受难,最后害得他到今天这个地步。 宁汶闭着眼睛,不为所动。就像是在和他赌气一样。 如果宁汶生气能好受一些,那么他宁愿宁汶因为他而生气,恨他都好。只是不要再像以前一样默默承受,最后崩溃。 “他什么时候能醒目前还不知道。”最后在落地转院和护士道别的时候,护士这么说。 舒翊的母亲坐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拨着舒翊的手机号码。每次都是不在服务区,根本打不通。 已经三天多了,她和舒翊没有一点联系。 [耽美中篇]无间 第4节 [耽美中篇]无间 第5节 [耽美中篇]无间 BL 作者:藤槭 [耽美中篇]无间 第5节 之前打不通电话通常都是因为手机关机或者欠费,这次母亲听到的理由她闻所未闻。去网页上查了一下才知道,是手机不在境内的缘故。 母亲害怕得要死,怕他想不开做了什么冲动的事情,再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她开车去学校,k大,然后是f大。找遍了每一个舒翊去过的地方,都见不到熟悉的身影。 她连着几天在北京城区开车寻找,她知道这个做法很可笑很徒劳,因为北京太大了,人太多了。那么多的高楼大厦那么多的房间,她不可能一个一个搜完。 可是她就是麻木地开着车,在环路上转一整天,凌晨停在某个偏僻的地方,下车偷偷地哭。 她最后看到的是舒翊关上门离开的身影。儿子和母亲断了联系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是远离自己的母亲。 她靠着车蹲在地上,揪着自己的头发。或许舒翊他爸说对了,她就是个不合适的母亲不合适的妻子。给丈夫和儿子带来的只有压抑。 她不称职,她现在愿意检讨了。 可是舒翊不见了。万一舒翊再也不会回来,那么她将会成为彻彻底底的独身女性。 唯一不变的她还爱着自己的儿子,虽然她承认她有的时候爱得太极端太用力,以至于给他造成了困扰。尽管如此,她能对天发誓她从来没有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开心过。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要失去含辛茹苦养大的舒翊。 她拿出了快没电的手机,拨出了丈夫的电话号码。 “我找不到舒翊了。可能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母亲幽幽地说着,“对,你说对了,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我最后连我的儿子都会失去。所以,这个婚,我们离了吧。房子就让给你了,毕竟我一个人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我马上就回去签字,你等我。” 这句话刚说完,手机发出了嘀嘀嘀的低电量提醒,然后自动关机了。 母亲站起来迎着十二月凛冽的寒风,把自己吹得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然后回到车里转动钥匙,回那个今天起将不再是家的地方。 办完住院手续,舒翊回到了宁汶的病房。 这是一个采光极好的房间,一整面墙都是通透的落地窗,正是北京日落时分,阳光照s,he进来,为纯白的房间增添了几分生气。 宁汶还是仰面躺着,原本可爱的娃娃脸此时已经凹下去了,看得人心疼。因为连日cha着针,从手背到小臂内侧全部是淤青,青一块紫一块。 他坐在床边,就一直这么盯着他看。 他马上就要走了。他不能等到宁汶醒来。因为那时他会想和他道歉,然后求他给他一次机会重新开始。 如果真的对宁汶负责,他应该再谨慎一些。无论要不要对宁汶掏心掏肺,最起码不是现在。 这个社会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宽容,每个人背负的责任也远比想象的要沉重。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做事情不能再任性。 舒翊痛苦地起身给母亲打了电话。 “舒翊!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果不其然母亲焦急的声音传来。 “没事,我就是,嗯,期中没考好,闭关复习了半个星期。”舒翊故作轻松。 “……我不要你那么优秀,你只要好好的,就行了。”母亲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不管你以后要做得怎么样,前提都是,你是我儿子。” “嗯。” “我和你爸离婚了。房子,咱不要了。”母亲坚强地说,“先回你姥姥家住一段时间,等妈物色好了新房子,咱们再搬。好不好?” 这是母亲生平第一次这么温柔。 “好。”舒翊的鼻子有些发酸。 挂断了电话,他回头看了宁汶最后一眼。他心中最美好的少年。 真的很抱歉我把你带回家,却不能给你一个家。 打开房门,身后响起虚弱而沙哑的声音:“舒翊。” 时间的齿轮在这一刻卡住了,周遭的世界仿佛跟着停止了运转。他顿在门前,想回头,又不敢回头。 “你去哪里?” 舒翊咬紧牙关,慢慢地转过身。 宁汶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似有若无的微笑,舒翊知道这个微笑,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站在门边望着宁汶,不说话。 夕阳已经跌入地平线下,室内昏昧不清。有些暮年与颓废的气息。舒翊站了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最后抬手开了灯。 米黄色的柔和灯光下,宁汶好像又成了那个被他搂着入睡,被他偷偷亲吻的少年。 一切都变了,可是一切又都没有变。 有些东西是恒久的。 所以才不着急这一时啊。 他眼含着泪水回到宁汶床前,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 “你会回来吗?”宁汶睁大眼睛,向他发问。虽然是个问句,语调却并没有上扬,也丝毫听不出期待的感觉。 舒翊凝视着他的双眸,依旧是深邃的眼底,仿佛是无尽深渊,一眼就能把人溺死在里面。他笑了笑,俯下身,在宁汶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蜻蜓点水,意味深长。 然后他转头离开。 宁汶什么都明白了。 喜欢的未必要得到,深爱的未必要占有。 你知我知,就足够了。 他侧过头去看向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景色,泪如雨下。 舒翊回到家里,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今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母亲紧紧抱着他,落寞却又如释重负地说。 [耽美中篇]无间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