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3黑月之潮下》 第一章源家次子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一章源家次子 座头鲸人生中次想到了要退休,要告别他视为生命的牛郎事业。因为今天的麻烦实在是太大了,大到高天原可能得关张。 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厉害我要拆掉这间店的招牌,叫你们滚出新宿区肥婆怒吼着,像头喷火的暴龙。 全体牛郎站成一排,鞠躬不起,座头鲸打头个。 都怪和他的朋友们。 昨晚肥婆和闺蜜们包下三楼的夏月间,点名要和右京陪酒,为了凑数还拖上了小樱花。座头鲸担心老板的禁脔被推倒,跑步前去汇报。 一周以来老板们始终住在秘密办公室里,岂止深居简出,简直足不出户,只靠座头鲸送到门口的方便食品为生。换作别人花费重金买下一间奢华的夜店,肯定要盛装登台跟客人们见见面,宣布自己对这间店的所有权,可老板们似乎不希望店里的人知道她们的存在,下到服务生上到牛郎,店里的人还都以为座头鲸仍是这里的主人。座头鲸不清楚老板们的用意,也不敢打听。 推开门的时候座头鲸被那香艳的场面给震了,超大号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地板上铺满女装女鞋,从的羊绒大衣到的风衣,再到的罗马鞋,的丝袜晾在椅背上,39;的内衣晾在空调出风口还在往下滴水。苏恩曦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沙滩裤,蓬松的头发里至少能藏几只喜鹊;酒德麻衣单手吊在屋顶上,穿着长长的白色丝绸睡衣,手拿一本侦探小说,活脱脱就是个贞子。 豪华办公室变成了大学女生宿舍,老板们已经闷得长出蘑菇来了。 座头鲸赶紧深鞠躬,真对不起没有敲门就闯进来,可有一群客人把他们三个都给叫进包间里去了,我怕客人们喝醉了对他们动手动脚,特意来请示该怎么办。 人生中重要的经历嘛,不是蛮好的么酒德麻衣低头读书眉毛都不抬。 不不和右京都是矜持的人小樱花也是正派的男孩座头鲸肯定不能说老板们的宝贝是浪货。 矜持和正派也得长大啊。苏恩曦目不转睛地看电视,如果他们被推倒了,你就开一瓶香槟送过去,说这是店里送的成年礼。 这样真的可以么座头鲸惊骇了。 那还能怎么样我香槟都送了你还想让我怎样再送果盘和小吃么苏恩曦懒洋洋地挥手,无事退朝 座头鲸满头雾水地离开了秘密办公室。 既然老板都不关心爱郎们的贞操,座头鲸也不好多过问,他让侍者放了一瓶香槟在夏月间门口,自己去四楼睡觉了。 凌晨五点,杀猪般的吼声从三楼炸到四楼。座头鲸从梦中被炸醒,心说不会吧莫非坚贞不屈不肯就范,把肥婆给揍了 他三步并两步冲下楼去看究竟,才知道他的牛郎们把客人灌醉了扔在包间里,自己出去鬼混了,肥婆和闺蜜们睡了七个小时,悠悠转醒,气得七窍生烟。 这在牛郎俱乐部可是犯了大忌,他们这么做等于砸了高天原的招牌,按理应该扫地出门。但座头鲸虽有清理门户的心,却没有犯上作乱的胆,这三位是老板的宝贝,和右京又都是很有潜力的花样男子,本着英雄相惜的原则,座头鲸必须保住他们。想保住那三位爷和这间店,就得先把肥婆给安抚了。座头鲸把全体牛郎召集到舞池中来给客人道歉,藤原勘助查出了肥婆的身份,居然是东京都税务署一位要员的女儿,得罪了税务署的要员,高天原确实很难在新宿区立足。 肥婆猛拍大腿,白肉水波般震颤,谁道歉都没有用去把右京给我找来让他跪下来亲我的脚面 右京他们应该是临时有急事外出,他们回来我一定带他们向几位赔罪,您看这样可以么昨夜您的消费全部免单,再赠送您终生贵宾卡。座头鲸点头哈腰,年轻人不懂事,您多包涵 免单贵宾卡你在跟我谈钱的事么肥婆从坤包里抓出大把钞票扔在座头鲸脸上,你是在跟我谈钱的事么 座头鲸心里暗暗叫苦,肥婆这么作态,看来是很难善罢甘休了。肥婆深深地迷恋右京,却因为右京犯错而不依不饶,看来是想一举打掉右京的傲气,叫他从此百依百顺。 肥婆大力地拍拍自己的左腿,再拍拍自己的右腿,右京否则,我就去警视厅告你们迷奸 她晃晃封在塑料袋里的香槟酒杯,就凭我的酒量,区区几杯香槟就能让我晕倒你说我把这东西送去警视厅,会不会化验出迷药来 杀手锏终于亮出来了,如果那帮熊孩子真的傻到在酒里下药,高天原就全完了 诸位请息怒诸位请息怒这件事虽然是和右京的不对,但归根到底我是这间店的店长是我管教不力就由我这个犯下大错的男人代替他们亲吻诸位美人的脚面吧座头鲸横下一条心,准备自己吞下这奇耻大辱。 肥婆上下打量座头鲸,不由得缩了缩脚。自己这细嫩的脚背,光头佬那钢刷般的胡须,这真的能算作赔罪么这是要行什么酷刑吧 她斜眼瞅着座头鲸,在肚里编织着刻薄的言辞。什么男派花道,不过是靠着容貌和媚态混饭的贱男人,女人假意恭维他两句他就觉得自己是用柔情救世的救世主了 归根到底不过是金钱和色相的交易而老鲸已经老到没有色相可以拿出来交易了 藤原勘助闪身拦在座头鲸面前。他知道下一刻从那张大嘴里会吐出什么样的话,那些话会把座头鲸几十年的自尊毁于一旦。 年轻牛郎们比座头鲸懂事,知道所谓男派花道不过是座头鲸用来美化自己的概念,好像他确实从事着某个高端上档次的行业,就跟恺撒把牛郎店生涯描绘为女性心理咨询师是一个意思。但恺撒大可不必为自己这段牛郎生涯自卑,他取悦这些女人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感和为了完成任务而忍辱负重,他回到意大利仍是一掷千金的贵公子。但座头鲸不一样,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牛郎,他一生可以拿来炫耀的东西也就是自己的男性魅力,如果这层善意的谎言被揭穿 牛郎们紧张地护在座头鲸左右,但在事实面前他们的保护就像纸一样不堪一击。肥婆冷眼看着这帮花枝招展的男人,觉得他们是如此地卑贱不堪,而自己则是宝刀在手,随时都能取座头鲸项上人头。 大门轰然洞开,雨后初晴,晨光斜斜地照进舞池。恺撒和楚子航扶着门气喘吁吁,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水滴从发梢上坠落。 这个要命的时候,这俩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回来了。 哟,大家都还没睡呐昨晚店里的生意不错恺撒挥手致意。他从亮处看向暗处,看不太清楚,只觉得舞池里都是人。 他们只能藏在设备间里躲避搜索,天亮时分警视厅搜查组抵达源氏重工,这座大厦不得不打开大门欢迎。蛇岐八家用了整整一夜来清扫现场,染血的地面用高压水枪冲洗,死侍的尸体全部投入电梯井中,再投入大量冰块以免其腐烂,警员们乘坐电梯上到高层去搜查橘政宗的办公室,却没有想到电梯下方堆积着如山的尸骨。恺撒和楚子航偷偷躲进警车的后备箱,借此逃离了源氏重工。蛇岐八家可以封锁整座大厦,但还不敢搜查警视厅的车。所以他们一直折腾到早上才回来。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二百五。肥婆挥舞着菜刀要砍小鲜肉,小鲜肉真就跑回来了。 shit恺撒看清了肥婆的脸,脱口而出。经过九死一生的一夜,他已经忘记肥婆这码事了。 座头鲸神色惊恐,心说你也不能回来就骂客人是大便啊 作者注:shit原意指大便,但在俚语中是表示厌恶情绪的语气词。 楚子航用胳膊肘触了触恺撒的后腰,提醒他不要在这个时候真情流露。 恺撒立刻会意,走到肥婆面前优雅地致意,昨晚睡得怎么样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客人们,喝多了睡着了,我们,出去吃了点东西。楚子航结结巴巴地说。 他是小组里日文最差的,反正他只靠酷就可以赚钱,所以没在日语上花大力气。 座头鲸心说鬼才信你们浑身都是血啊一副在外面怒杀了一百个人的架势啊你手里的旅行袋正在往下滴血好么 看起来老板们要养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可爱的猫猫狗狗而是一些狮子老虎啊这黑道宗的女孩果然都是喜欢养这种黑道杀手来玩么座头鲸真觉得自己的脑袋跟鲸鱼脑袋一样大了。 路上遇到一个受伤的人,送他,去医院了。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 他觉察到旅行袋在滴血了,那里面是他们的武器和风衣,风衣上沾满了死侍的血。他是个很不擅长说谎的人,也没考虑提升这方面的修为。不擅长撒谎可以硬撒,只要你手中提着刀就没问题。他手里虽然没刀,但滴血的旅行袋也是很有震慑力的,加上那张面瘫的脸,似乎写着不相信就杀掉你。 座头鲸心说鬼才信嘞你就不能编一个在街头发现被车撞死的猫猫狗狗,因为你喜欢小动物所以带回来安葬之类的比较有逻辑性的谎话么 啊右京你没事吧肥婆满脸关爱,路边无关的人救助他干什么没准他是黑道呢也许是其他坏人也说不准,会牵连到右京你的 闺蜜在背后死掐肥婆。肥婆忽然清醒过来,这种时候务必以理止情,她恢复了愤怒的神态,你们居然在香槟里下药你们知道不知道迷奸女性在日本是什么罪 只是下药,真的没有迷奸,在日本给女性下药是什么罪恺撒满脸认真。 看看法官信不信你们说的吧肥婆冷笑,你们这种人大概连合法身份都没有吧就算定不了迷奸罪,你们也会被驱逐出境 太好了,我还以为得切腹或者化学阉割呐,这我可就放心了。恺撒彬彬有礼地微笑。 肥婆被他死猪不怕开水疼的架势弄得哑口无言,她呆了几秒钟,杀猪一样大吼起来,混账你们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别把客人不当回事你们没资格说到底你在我们眼里不过是玩具和狗没区别我们在你们身上花钱摸摸你们的毛,不过是你们能讨我们喜欢我们叫你们宝贝你们还以为自己真是宝贝了我不喜欢一条狗就送它去韩国店里做狗肉火锅我们不喜欢你们就 座头鲸身体微微颤抖,面无人色,但仍保持僵硬的鞠躬姿势。牛郎们有的脸色血红有的脸色惨白,也都深深地鞠躬。他们是牛郎,工作就是伺候客人,客人说了什么过分的话都得忍。 我花钱买条狗狗还会对我摇尾巴和汪汪,我花钱买你们的时间你们只会惹我生气我生气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肥婆忽然刹住了。长刀横在她的喉间,刀锋微微陷入皮肤,她如果再说话,喉部运动起来就会被刀锋切开。楚子航握刀的手背上,青筋蹦起。 恺撒慢悠悠地转过身去,我最讨厌看见别人粗暴地对待女性了所以只能转过身去。 他们血战之后心气都有点浮躁,肥婆哔哔来哔哔去彻底摧毁了他们的耐心,红牌牛郎有红牌牛郎的骄傲,他们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地跟这肥婆说了半天了,她居然不懂就坡下驴见好就收的道理。 座头鲸心说这下真的完蛋了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高天原么、右京·橘和小樱花三位前辈在么风间琉璃冒昧地前来拜访。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 牛郎们都惊讶地看向门那边,座头鲸也不例外。 大门是开着的,俊秀的男孩站在薄薄的阳光中,白色衬衣黑色西装,一头清爽的直发,手捧一束含苞待放的郁金香。 大家的注视令男孩有点窘迫,他深鞠躬,双手递上名片。 风间琉璃大师有人用虔诚的声音说。 风间琉璃这个名字恺撒和楚子航也听说过,全日本每个牛郎都听说过,因为他是,是王座,是至尊。 牛郎从业协会中有一张排行榜,风间琉璃连续六年是这张排行榜上的名。这张排行榜既不按美貌来也不按营业额来,而是本着艺术的原则,评选男派花道的大师。 没人知道风间琉璃在哪家店工作,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有一阵子他每晚都出现在一间酒吧的固定座位上,于是数以千计的女孩去那间酒吧捧场,忽然有一天他又消失了,酒吧一夜之间门庭冷落。一个失意的女孩可能在富士山下的温泉旅馆或者爱媛县的跨海大桥上偶遇他,你只要给他不多的一点钱他就会陪你说几个小时的话,带你四处游览,就像在他乡偶遇旧情人那样温暖。有人说他精通歌舞伎,偶尔会唱歌给女孩听,以海潮声作他的伴奏,有人说他精通厨艺,如果你跟他共处一夜,早晨分别的时候会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日式早餐。 有人说风间琉璃其实是个亿万富翁,只是性格孤僻,跟偶遇的女孩在一起才会短暂地敞开心扉。他的随身用品都是顶尖名牌,但他向女孩们收取的费用只是区区一顿午餐的钱,他曾经收取了一个失恋的高中女生一碗拉面的钱,就带她游遍整个京都,还送她价值不菲的玫瑰和花瓶。赔本当牛郎,从小处说是有助人为乐的美德,从大处说甚至有赈灾的意义。 总之风间琉璃就是个传奇,他只为爱而存在。如果他继续保持这个传奇保持十年,那他有希望成为牛郎界的神,会被供在神社里。 藤原勘助疾步过去,接过那张纯白的名片,高高捧过头顶,拿回来放在座头鲸手中。 名片散发着淡淡的菊花香,正面是墨笔勾勒的一朵风中摇曳的菊花,背面是楷书的四字,风间琉璃,此外没有地址没有电话没有头衔没有邮箱,什么都没有。 这张小纸就是风间琉璃的身份证明,女性论坛里有大量偶遇风间琉璃的传说,只有能晒出名片的女孩才说了真话,其他人不过是编造故事。风间琉璃的每张名片都是自己亲手写绘,没有任何两张名片是相同的,他赠予客人这张名片,与其说是介绍自己不如说是作为曾经相逢的证据。曾经有个力捧恺撒的客人喝醉了之后得意地拿出风间琉璃的名片说,虽然是那么完美,可我见识过真正的日本周围的客人全都被那张名片吸引,眼泛桃花地围观,把恺撒晾在那儿凉快了。 果然是风间大师登门了。座头鲸整理领结,疾步出迎。就冲这张名片淡定洒脱不着一物的风格,便能知道是业界的泰山北斗驾临了。 今日是高天原光耀门楣的一天。座头鲸深鞠躬。 鲸前辈的大名也是久仰,初次见面,请您多多关照。风间琉璃回礼。 风间琉璃的模样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按常理能让女孩一见误终生的男人该是何等妖娆,容貌不输电影明星。可风间琉璃的长相很邻家,乍看倒像是个男装的女高中生。 风吹着他的衣摆,风间琉璃站在阳光里微微一笑。虽然那么邻家,可是无人能否认他的美好,清水那么淡的一个人,在阳光中却会折射出无穷的光彩。 牛郎们都有点自惭形秽,跟大师比,大家都是庸脂俗粉。 风间琉璃对着恺撒深鞠躬,是吧,这是刚岩般洒脱的男子。 他又向楚子航鞠躬,这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右京老师了,说是刀客的形象,看起来却是温柔的人啊。 他环顾四周,老师不在么 你怎么知道不在我们见过面么也许他就藏在这些人中间,但你没认出他来。恺撒打量风间琉璃。 虽然没见过老师,但我想来他有着狮子一样的眼神。风间琉璃微笑。 你最好问问狮子同意不同意你的评价。恺撒挑眉,找我们有事么 确实有事,不过先解决眼下的怨气吧。风间琉璃走到肥婆面前,深鞠躬,请恕我直言,牛郎的生活并非像您说的那样,如果我们真的只是犬类,那么被犬类陪伴的您也会觉得身份被降低了吧 我我我在这个清水一样的男孩面前肥婆居然窘迫得像是怀春少女,这时她的肚子里咕唧一声,她从昨夜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 看起来您是饿了,不嫌弃的话我先给您做点吃的,赔礼道歉的事我们之后再说好么 太感动了我去过您在大阪出现过的酒吧一会儿可以给我一张名片么肥婆受宠若惊。 据说有机会偶遇风间大师的女性中,只有区区10的人能够品尝他手制的早餐。 当然可以,我们有幸在这里相遇。风间琉璃微笑,鲸先生是我们的证明。 他从吧台旁的冰箱里找到了一些可可粉、牛奶、鸡蛋和泡面。 食材太简陋了快去地下室里的冰库,把昨天进的鲜鱼和越光米拿过来不把整个厨房都搬过来,风间大师要在这里演示厨艺座头鲸大喝。 不用了,其实我并不会做什么像样的早餐,那些都是误传。我只会煎鸡蛋,风间琉璃挽起袖子,哥哥教过我煎鸡蛋。 他熟练地打开电磁炉和咖啡机,煎鸡蛋的同时把牛奶和可可粉混合之后倒进了搅拌机里。他又在冰箱里找到了半颗新鲜松茸和两个香菇,切丁之后摊在鸡蛋表面。清水开锅之后他用漏勺捞着泡面在其中快煮,金黄色的面条倒进腕里,风间琉璃用海鲜酱油和葱花调味,松茸煎蛋铺在面上,可可热牛奶也准备就绪。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早餐已经呈在托盘里端到了肥婆面前。 配料不太全,请您将就一下。风间琉璃歉意地说。 肥婆吃了一口煎蛋,心里默默地流下泪来。煎蛋的火候恰到好处,散发着淡淡的松茸香。其实也没有好吃到非得流泪的地步,但她吃到万千女性梦寐以求的、风间大师手制的早餐,这辈子都值了。她哪里还记得道歉的事情,什么怨气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心里全被粉红色的情绪填满,渴望着风间琉璃跟她多说几句话,多笑笑,最好还能合照留念。 风间琉璃喝着一杯咖啡看她吃,笑容淡淡,晨光里他的脸侧有着绒绒的汗毛,肌肤仿佛透明。 恺撒满脸都是黑线,他在24小时里连受打击,又得承认存在比他更强大的超级混血种,又得承认世间还有魅力超过他的传奇牛郎。 风间大师光临本店,不知道有什么教诲座头鲸搓着手。 听说、右京·橘和三位同道的风采,心里很想跟大家认识, 第一章源家次子 第二章东京爱情故事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二章东京爱情故事 黑色直升机迎着狂风暴雨起飞,围绕源氏重工飞行一圈,然后调头飞离新宿区,隐没在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中,就像一条黑色的鱼游向星辰大海。天台上,荷枪实弹的执行局干部望着它的影子无可奈何放映至此结束,乌鸦关闭了投影仪。 天台上的监控摄像头拍下来的,一架有pd标识的直升飞机接走了绘梨衣小姐,但我们查不到那架飞机的编号,从机型看也不像警视厅的救灾直升机。乌鸦说。 找一架民用直升机重新油漆而已,最简单的障眼法。,源稚生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 皇血令他的恢复力十倍于常人,但重伤之后他仍需注射葡糖糖和抗生素来帮助恢复,并且应该卧床静养。可他没时间休息,刚处理完橘政宗的事他就收到了善后小组的汇报,上杉家主离家出走了。 源稚生不担心绘梨衣遭到劫持,世界上不存在能劫持她的人,而且她给源稚生留了字条:去外面玩玩,过几天回来。 这是上杉家主的第十二次离家出走,这一次她终于成功了,因为有人协助他。 那个跟绘梨衣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源稚生问。 没能拍到他的脸,他始终是背对着摄像头的。乌鸦说。 交通枢纽查过了么 机场、车站、港口、地铁都查过了,没有发现绘梨衣小姐,初步判断她人还在东京。夜叉说。 已经20个小时了她一辈子都没有离家那么久源稚生缓缓地握拳,其他事务都给我暂停调用所有人力,就算把东京的每栋楼都连根拔起,也要把绘梨衣给我找回来 是执行局会全力以赴关东关西两大支部的干部也已经加入搜索阵列樱站直了。 不还不够向东京的各大帮派发出悬红,悬红十亿元,只要他能提供绘梨衣的准确消息但如果有任何人伤害到绘梨衣他的人头就值十亿元 我知道你们非常疲倦,我也非常疲倦,源稚生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但在找到绘梨衣之前大家都不能休息,我们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绘梨衣早点回到我面前我才能安心。 夜叉和乌鸦对视一眼,又悄悄地瞥了一眼樱,都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他们两个一直想不通源稚生为什么对樱这种性感美女无感,从脸蛋性格到办事效率樱都是流的,尤其是身材撩人,要是别的老板有这样美貌的女助理怎么也得泡上一泡。直到今天目睹源稚生为绘梨衣的离家出走而焦急,他们心中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大是个妹控。 请放心夜叉深沉地回答,在这个灯红酒绿的东京,单纯的绘梨衣小姐跟一个身份诡秘的男人在一起,太危险了我们很理解老大你的心情,不会给那个男人机会的如果他敢对绘梨衣小姐有半点杂念,我就捏断他的脖子 源稚生无奈地看着这个头脑简单的属下,虽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苦笑起来。 你们还不明白我担心的是什么,我担心的不是绘梨衣的安危,而是这座城市的安危,20个小时足够绘梨衣毁灭东京如果她想的话。源稚生幽幽地说。 黑云压城,暴雨将至。 东京都气象局的计算大厅里人来人往,超级计算机全速运转。这是加班的第三周,所有人的休假申请都被否决,重要人员不得关闭手机,随时待命。 三周前气象局向内阁官房长官递交了正式报告,东京都范围内的气候状况出现了剧烈变化。降雨几乎是往年的七倍,虽然已经过了樱花季,但是满城繁花依然盛开。 气温上升比往年慢太多,樱花木误认为仍是适合开花的初春,在落花后长出了新的花芽,满城繁樱的壮观景象吸引了大量游客滞留东京,但这种怪异的植物现象在气象学家看来令人毛骨悚然。地震频繁,大量火山喷出浓烟,海平面上涨,地面每天都在下陷。 从地球物理学的计算来说,这样的变化需要十万年才能完成。十万年的变化却在三周之内完成了,这往往是大灾逼近的征兆,只是气象局无法断定这场灾害的原因。 东京都政府已经秘密地做了救灾准备,可他们还不敢公布消息。一旦公布消息,几百万人会从城市的核心区撤离,那本身就是一场大混乱,不知会导致多少人死伤和财产损失。 宫本泽站在窗前,眺望着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 计算中心就在新宿区边缘,窗外无数的霓虹灯招牌堆叠起来,歌舞伎町的长街上出没着各色人等,喝得烂醉的上班族这个时候才从酒吧里出来,沿街走了没几步又互相拉扯着走进下一间酒吧,衣着性感的少女蹬着高跟鞋在街边招揽客人,无料案内所的幌子在暴雨前的冷风中颤抖。 东京还是座知道睡觉的城市,可新宿区却是不知疲倦的少年啊宫本泽自言自语。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只能远远地感慨一下年轻人燃烧青春的生活方式。某种危机正在逼近,可那些醉醺醺的年轻人还在舞场里搂着摇摆。 手机在口袋里响了一声,半分钟后,成百上千人从酒吧和舞厅里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奔向各自的摩托车,几分钟后街头就出现了拥堵。每个人都轰着引擎,谁也不肯为对方让道,这不像是讲究礼让的日本人能干出来的事。不过在这条酒吧街上混迹的很多都是黑道底层的混混,这种人一旦急红了眼什么都做得出来,现在在街头对峙的就是这帮人。几分钟之前他们还在酒吧里摸着舞女的大腿喝酒讲笑话,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他们为了抢先离开这条街几乎能拔刀对砍。 宫本泽不由得诧异,混混都是些散漫无纪律的人,就算是警方突击搜查也不会让他们如此紧张,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在半分钟里把这群无法无天的醉汉聪夜场里揪出来呢 他摸出手机,打开刚进来的那条彩信:本家发布紧急消息,悬红十亿元征集照片中女性的信息,令她受到伤害者将被列入本家的报复名单。 彩信中所附的照片是个红发红瞳的女孩,明艳照人,但双瞳中一片朦胧。 家族丢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啊宫本泽明白了。 宫本泽是蛇岐八家中宫本家的人,家族的文职干部,专业是气象监测。家族安排他进入气象局,是要掌握气象局的技术资源,所以他的手机号码也在家族的群发列表上。 引动那些混混的是十亿日圆,家族有史以来最高的悬红以彩信的形式发给数十万人,这种悬红的方式比警方的通缉令还有效。今夜,东京城里的每个黑帮成员都会为了十亿日圆而不眠不休,他们会横扫这这座城市搜寻照片上的女孩。 这时路明非正在吃火锅,锅里炖着肥牛片、金针菇、香菇、萝卜、白菜和大葱,肉香扑鼻。 如果他知道满城几十万人在找他,肯定没法这么悠闲地吃火锅了,但他还不知道。几分钟前暴雨忽然降临,凄风苦雨的天气,在温暖的室内吃着火锅,对面坐着只穿睡衣的绝色妹子,还有一瓶上好的黑龙清酒,真是一个饱暖思淫欲的夜晚。两个人都不说话,两双筷子高起高落,吃得风卷残云。 黑龙清酒清冽醇厚,不知不觉就有了几分酒意。这瓶酒是路明非预定火锅外卖的时候送餐员赠的,说是店里搞活动,只要定特上牛肉锅套餐外卖酒赠送黑龙大吟酿一瓶。不过特上牛肉锅套餐只卖一万两千日圆,黑龙大吟酿一瓶售价大概是十万日圆,如果路明非知道这个价格差就会发现这赠品非常可疑,但他不知道,所以喝得格外开心。 无知总是让人分外欢乐。酒劲上来之后他对绘梨衣就没有那么畏惧了,饮酒之后绘梨衣素白的脸上略增几分酡红,看起来又漂亮了一些。 屋里只有火锅咕嘟嘟冒泡的声音和路明非咂巴嘴的声音,跟绘梨衣待久了路明非就习惯了这种不出声的交流方式,两个人都用小本子写字来说话,否则屋里只有一个人的说话声,会非常诡异。 对面胶囊旅馆的楼顶,黑影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路明非、绘梨衣和火锅被定格为照片,通过网络发送出去。 老板给废柴选的新娘子很漂亮嘛,苏恩曦看着前线摄影师刚刚传过来的照片,不比陈墨瞳差,就是衣服土了点儿。 新娘子是很漂亮,但迄今为止新娘子还没爱上新郎官,新郎官还在害怕新娘子,这两个白痴的注意力都在牛肉锅上。酒德麻衣说,你不觉得我俩就像是熊猫保护区的保育员么 什么意思 人工饲养的熊猫特别不容易对异性来电,可它们又濒危,所以保育员的重要责任就是让公熊猫和母熊猫交配生育。他们千方百计地给熊猫寻找配偶,把它们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想办法让公熊猫对母熊猫发生性趣,甚至他们想出过给熊猫们放映别的熊猫交配的录像这种主意。但结果往往还是母熊猫为了抢吃竹子猛揍了公熊猫,或者反过来。现在我们就是保育员,而这两位就是公熊猫和母熊猫。,, 我们都把美少女给他抢出来了,他只需要禽兽就可以了,禽兽很难么, 老板的命令是把上杉家主配给路明非,不是单把人从蛇岐八家里抢出来就完了。还不是你惹事,闲着没事说什么要另外给路明非送个妞过去。 我哪知道呢我就是开个玩笑嘛,谁知道老板就留心了,还指名道姓要上杉家主,妈的他怎么不要那个摩洛哥公主夏洛特呢 你是说我们在发布会上见到的那个名模公主名花有主了吧,对方好像是哪个欧洲皇室的公爵。 这些是老板会关注的问题么只要他看上的女人,天涯海角他都会下令让我们给路明非抢回来吧苏恩曦说,不过这位黑道公主也不比摩洛哥公主好搞。 不不,摩洛哥公主好搞,那至少是个正常人类。而现在我们的公熊猫和母熊猫没有一点发情的迹象,只是认真努力地啃着竹子。 日久生情嘛,他们才刚刚认识,这么快就发情的话,是不是太淫荡了一点 没法等着他们日久生情。从今夜开始,东京城内至少有四十万人在找上杉家主,找不到他们是不会罢休的。今天他们没有外出,可明天后天呢始终闷在那间情人酒店里直到把孩子都生出来 以你的经验泡上一个妞得几天苏恩曦也觉得有点棘手。 我都忘了这里还有你这个恋爱经验为零的奇葩。女孩接受一个男人,只需要某一刻动心,那个瞬间到来,就水到渠成。但同是等一个瞬间,恺撒也许只需要一天,路明非可能就得一辈子。 我擦你有什么资格说得头头是道你也没男朋友 至少有很多男人追我,而你只会在酒会上拍ti哥的照片发微信给我。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方是对社会一无所知的白痴少女,另一方是没有感情经历的废柴。他们就像两种惰性的化合物,放在一起不会自然发生反应,必须加催化剂。比如那瓶黑龙清酒,是我命令送餐公司送过去的。通常情况下酒能够消除男女之间的隔阂,香槟和红酒都能算是催情的圣药。不过看起来不太成功,酒只是缓解了路明非的不安,并没有壮他的色胆。 啧啧真真禽兽不如苏恩曦怒其不争,我要是男人我也会被上杉家主的美色迷倒啊 如果是楚子航,我相信他对美女免疫,但路明非应该还做不到,他这是在害怕上杉家主,上杉家主在他眼里不是个漂亮女孩而是一件人形兵器,此外陈墨瞳在他心里的地位太稳固了。如果想让他克服对陈墨瞳的感情,就必须让他感觉到上杉家主作为女孩的美。相比起来上杉家主那边倒是容易解决,她接触过的年轻男人只有源稚生,所以我们只要让路明非看起来比源稚生更好就能俘虏她的心。 听起来好难。我们得在几天之内教会一个白痴少女什么是女性的魅力,而她要击败的竞争对手是魔女级别的陈墨瞳。我们还得把废柴培养成浪漫贵公子,让他超越男神级别的源稚生,对方天生超级血统,日本黑道领袖,帅得连我都想用他的照片当桌面路明非那个废柴何德何能就能胜过男神 苏恩曦有本事掀起一场金融风暴,调动几百亿美元把某个国家逼到破产。但让榆木疙瘩和废柴相爱,这个任务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可老板如此下令,她就得想办法实现。作为路明非人生的幕后编剧,老板一直在为这个废柴写一部拯救世界的宏大史诗,可编剧先生忽然荡开一笔要写儿女情长,而且必须写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真是要逼死她们两个狗腿子了。 所以我们需要专家。酒德麻衣从浴桶中起身,从墙上摘下黑色的职业套装,搭配纯黑丝袜和光可鉴人的黑色高跟鞋,打扮起来吧妞儿,大学女生宿舍的生活结束了,开始工作了。 十五分钟后座头鲸推开了秘密办公室的门:老板,客人都到了,正在外面的大厅等候。 酒德麻衣缓缓地从高背沙发上起身,冷冷地顾盼,目光凌厉如刀,座头鲸惊得,已里一颤。 昨天老板们还是邋遢的大学女生,今天她们已经重新武装起来,穿着笔挺的黑色套裙和同色高跟鞋,长发在头顶盘成高髻,描过的眼角修长锋利,这说明老板们进入了战斗状态。御姐们在进入战斗状态的时候都会盛装出场,她们的鞋跟越高,就说明内心的压力越大,斗志也越强烈。座头鲸不知是什么大事件让老板们感觉到如此大的压力,只觉得杀气迫在眉睫。 大厅里坐着各式各样的怪人,有留长发的艺术家、新潮时尚的设计师、敦厚稳重的经理,器材箱在角落里堆得老高,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 大门敞开,酒德麻衣大步而入,裙角带风。短暂的沉默后,全场响起了掌声。这不是酒德麻衣次享受掌声欢迎了,惊艳全场是她的家常便饭。 她走到环形鱼缸前方,举手示意掌声停止。掌声立刻停止,酒德麻衣身上比美色更镇得住场子的是她的杀气,今天她就像一柄冷艳的妖刀,任何人在欣赏她的美丽时,也被她的气场压迫。 诸位都是某些领域内的顶尖人才,很高兴大家接受了我们机构的邀约,共同来完成这档节目。首先自我介绍,我是导演酒德麻衣,这是副导演苏恩曦。接下来请大家自我介绍。 熊谷俊二,服装搭配师。 铃木良治,情感咨询师。 三问唯,模特。 武宫贤司,没什么工作,混日子。那位留长发的艺术家笑笑,他笑起来潇洒倜傥,有种难以抗拒的魅力。 酒德麻衣轻轻击掌:感谢诸位,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事了。如诸位所知,本机构将制作一档真人秀。我们将跟踪拍摄两个普通人的恋爱,把它完整地呈献给观众。为了确保这是一场真正的爱情,不是编造出来的,我们的演员服用了一种可以令他们短期内失忆的药物,让他们忘记自己身在节目中。他们从宿醉中醒来,相遇在一间情人酒店。诸位是各行各业的专家,我们请大家来这里,是为这对情侣出谋划策,成就完美的爱情。我们是爱情的智囊团,我们也是维纳斯和丘比特,期待各位的最佳表现。 请问我们具体的工作方法是服装搭配师熊谷俊二举手。 调度车会在前线工作,我们需要的是诸位的经验。如果男演员带女演员去购物,熊谷俊二先生,就请您给出服饰搭配的意见;三间唯小姐的身材恰恰和女演员相同,熊谷先生会在你身上试穿给女演员挑选的衣服;演员们的感情进入低潮期的时候,铃木良治先生,我要你给出解决方案;我们需要他们擦出最强爱情火花的时候 随时待命武宫贤司举手。 在我们的帮助下,演员们会经历世上最完美的婚恋,他们将在最合适的时间、最合适的地点,遇见最合适的人,当他们决定去向神圣的婚姻殿堂时 年轻男子骄傲地起身:诸位好,我是神婚事务所的羽田,本事务所代理各种顶级婚礼。根据剧本,我们会为新人在明治神宫举办皇室级别的日本婚礼。 包下整座明治神宫,宫内厅那边没问题吧酒德麻衣问。 本事务所和宫内厅的关系一直融洽。我保证那是一场世纪婚礼,全世界的新人都会羡慕他们 很好还有什么问题么在节目启动之前,诸位还有最后的提问时间。酒德 麻衣看了一眼腕表。 请问这档节目播出时的名字。漂亮的女模特三间唯说。 ,东京爱情故事,酒德麻衣缓缓地说,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东京爱情故事 路明非坐在落地窗前打饱嗝,绘梨衣趴在茶几上摆弄小玩偶。 暴雨打在窗上,沙沙声笼罩了整个世界,晚归的人们打着雨伞小跑而过,街面渐渐地空了,红绿灯单调地变化着。 房间里太安静了,让人有点心虚,路明非想跟怪物小姐聊聊,帮她排遣饭后的悠长时光,可他没有跟女孩搭讪的经验。 高中时有个外校的混混叫梁问道的,江湖上外号道哥,经常来路明非他们学校闹事。道哥非常欣赏路明非在星际争霸上的造诣和才情,曾经教导过他如何搭讪。道哥说,天下的搭讪无非软搭和硬搭两种,所谓软搭就是从你跟我有个同学长得好像,或者今天天气真不错啊这样云淡风轻的话题开始,层层深入步步为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而硬搭就是如梁问道先生这样的好男儿,尾随漂亮妹子走在长长的巷子里,忽然拾起一块砖头冲上去拦住那妞儿,用睥睨的眼神看着她苹果般的脸蛋,掂着砖头说同学我刚才在你后面捡着一个东西,请问这是你丢的么 路明非自忖没有梁问道先生的硬气,只好从软的开始。 雨下得真大。路明非在小本子上写给绘梨衣看。 我去洗澡了。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回答。 路明非心说喂喂喂女神和屌丝的经典对话你一个日本人怎么知道的留点面子行不行 接下来绘梨衣就拉开了自己的腰带路明非赶紧转身闭眼,几分钟后地上留下一堆红白相间的巫女服,像是美貌妖精留下的蝉衣,浴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人形 兵器还真是我爱洗澡乌龟跌倒。 路明非这才明白是自己屌丝当惯了,形成了屌丝特有的神经回路。回想当年他在qq上等陈雯雯,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然后借故说文学社的事情跟她聊上那么一小会儿,聊到没有可聊的就开始耍贱说笑话,发各处搜来的表情,这时陈雯雯就会发来一个标准的笑脸表情,然后说我去帮妈妈做饭、我去热牛奶了,,或者我去洗澡了。路明非就在qq上等着,可十有八九陈雯雯的头像再也不会亮起来,一度路明非想陈雯雯睡得很早,想必是洗完澡就去睡觉了直到多年后他在网上看到呵呵我去洗澡了的笑话。 可绘梨衣不是陈雯雯,她说要去洗澡就真是要去洗澡,硬妹子就是如此直爽,一说洗澡,衣服都脱下来了。 路明非百无聊赖,只好打开电视机换台,好死不死,tbs台正在重播东京爱情故事,铃木保奈美正在说她的经典台词: 没可能一辈子都喜欢一个人的。喜欢的话,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我会好好珍惜我对你的爱,你对我的爱,我会时常在心里回味的。一想到这段爱情明天会怎样,我就不能喜欢其他人了,因为有那时的我,所以有现在的我,所以我能以自己陪伴自己啊,我很满足呢 这是一部很老的日剧,1991年上映,铃木保奈美和织田裕二主演,后来大名鼎鼎的帅哥江口洋介那时刚出道不久,在里面演男二号。在这部剧里铃木演一个永远笑得阳光灿烂的女上班族赤名莉香,深爱着整天怂了吧唧的同事永尾完治,可完治的心上人其实是高中同学关口里美。整部剧都在搞这个三角关系,搞得跌宕起伏,一时间完治大叔跟莉香大婶情深似海,转眼完治大叔又跟里美阿姨泪眼相对,江口洋介演的三上同志偶尔还插进来捣乱,跟莉香大婶和里美阿姨都眉来眼去过,资本主义的小情小调搞得淋漓尽致。 可这就是这么一部剧,当年还狠狠地感动过路明非一把,时至今日他还能记起主题歌的调子,那首歌名叫突然发生的爱情故事。 因为那部剧里有铃木保奈美演的赤名莉香,那个永远笑得跟初 第二章东京爱情故事 第三章古事记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三章古事记 难得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路明非坐在美容店里,等绘梨衣剪头发。 昨晚一时冲动答应了带绘梨衣出去玩,今天就得起大早。他一个牛郎,在高天的生活是晚睡晚起,每天晚上那帮客人部闹到两三点,夸张的时候通宵达旦,让他太阳晒屁股的时候就起床真是太艰难了。可一睁眼绘梨衣已经站在浴缸边了,穿着女服,系着大红色的发带,腰间插着长刀,显然是要出去逛街的节奏。 路明非还不至于蠢到带这样装扮的绘梨衣上街转悠。他用大脚趾想也知道蛇岐八家的人在满城大搜,绘梨衣这一身看着像是江户年问某个神社走失的巫女,不被注意才怪。好在恺撒和楚子航给他带了几件衣服过来,绘梨衣身材颀长,借来穿穿倒也合身。但绘梨衣还是很想带刀,以她的能力哪怕拿着一张纸都能杀尽一条街的人,带刀是出于好看这个目的。路明非在小本子上写画,跟绘梨衣说外面的世界装饰品繁多,譬如公主裙、高跟鞋、发箍、耳环和项链等,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会儿就带您去采购,这刀还是搁在家里吧。绘梨衣想了想,勉强同意了。 麻烦的还是发型和发色,绘梨衣一头秀发纯属天然,基本没有修饰过,长及膝盖。留这种清水挂面长发的女孩子如今在街面上也不多见了,何况她的头发是罕见的暗红色。 路明非眼珠子转转,想起街对面有家美容店,如今美容业很发达,剪个刘海染个头发,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他带着绘梨衣偷偷摸摸地来到美容店,还没来得及望风昵,就看见店长和店员排着队出来,鼓掌喝彩,挨个跟他和绘梨衣握手,还照相留念。 店长说今天是他们店庆的日子,他们早就想好要为位登门的顾客送出一份大礼,包管把您的妞儿收拾成东京街头最潮的妹子路明非讷讷地说我没想跟你们这儿花大钱,我只是想带朋友来剪个刘海,店长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没问题兄弟你这个活儿我们做了就冲我们相识相遇相知的缘分价格就按剪发来,补水护理、去角质、光子美白、睫毛熨烫、手部保养能上的项目全给您上了多余的项目都算我们店里送您的 于是剪个刘海的小事儿忽然拓展到全面美容,绘梨衣被请到店中问的豪华座椅上,座椅咔咔两声翻成躺平的模式,洗头的洗头,洗脸的洗脸,一群人围绕她忙活, 店长亲自端茶送水。路明非觉得有点怪,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似乎一夜之间他就变成了人人追捧的上等人,今天离开情人旅馆的时候那个满脸刻薄的老板娘特意追出来送出足足两百米,老板娘今天还特意化了浓妆穿了和服。难道说跟绘梨衣这种美女在一起他的级别也提升了么果然大家都说姑娘才是成功人士的最好装饰品啊,管你秃头还是大腹便便,只要搂着裙短腿长脸盘靓的姑娘出场,就笼罩着光环了。 真是漂亮的姑娘啊,兄弟你能有这样漂亮的女朋友大叔真心羡慕啊。店长端来两杯咖啡,在路明非身边坐下。 真不是我女朋友啊大叔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路明非赶紧否认。真他妈的见鬼了,从那个直升机上的特警直到现在,遇见的每个人都觉得绘梨衣是他女朋友。 别骗大叔啦,哪有女孩子会跟自己男朋友以外的人去美容店的呢只有最耐心的人会跟你去美容店啦,看着你慢慢变得好看起来。大叔轻轻一吹咖啡的热气,干杯有这样的好姑娘就宁杀错莫放过啊,, 路明非心说你妹啊不要端着咖啡说这种痛饮威士忌般的豪言壮语好么 但他还是跟店长碰了杯,谁能拒绝那种赞美呢,你带着一个乖巧可爱的姑娘,全世界都对你赞美她的好。 两个小时之后店员把绘梨衣扶到路明非面前,在美容的过程中她睡着了,直到此时还睡眼蒙咙。店员在她头上罩了新娘般的轻纱,当着路明非的面缓缓地打开面纱。路明非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绘梨衣仿佛笼罩在一层光里,有层次的斜刘海和长长的鬓发让这个看似乡下来的土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染成淡褐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在阳光里被照成淡淡的金色。 这个感觉怎么样森林系的头发,但彩妆用了点波西米亚的风格,唇色是亮点哦,是不是让人想起果冻冰块之类的质感店长非常自豪。 路明非分不清那妆容是波西米亚的或者蒙哥马利的,可绘梨衣的脸那么生动那么柔软,颊边有着浅浅的绯色,眉宇修长。她一个劲儿地打着哈欠,嘴唇真的有果冻和冰块的质感。 如果不满意我们还有第二套方案店长死死地盯着路明非的眼睛。 可以可以路明非呆呆地点头,掏出剪发的两千七百日圆交给店长,按照事前说好的条件,其他都是免费的。 店长把他们送到店门外,还附赠购物打折卡: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能穿男式衬衫呢附近有家不错的商场,拿我的卡去买点衣服,有七折哦,, 美妆工作完成,发型工作完成。新郎新娘已经离开美容店前往二号目标,二号目标是位于南青山的购物中心。 ,购物中心正在清空人流,五分钟后可以进店。 ,一号出租车已经接上新郎新娘,交通状况正常,预计十分钟抵达二号目标。 ,购物中心清空工作已经提前完成,随时可以进店。 东京都气象局发布天气预报,晴好天气能维持到夜里十点,可以安排他们去迪士尼乐园,车程大约十公里。 ,把迪士尼乐园定为三号目标,以折扣券的方式引导他们前往迪士尼乐园,通知迪士尼乐园的导播车,我们需要迪士尼乐园开启贵宾通道。 ,迪士尼乐园贵宾通道准备开启,四号导播车会提前赶到负责引导。 远程无线电设备发出沙沙的响声,各路人马通过无线电交换信息。两辆导播车跟随路明非和绘梨衣活动,另有五辆分布在东京各个区。三辆出租车组成的出租车队时刻准备着,如果路明非和绘梨衣有足够的反侦查经验,他们会发现总有那么一两辆空着的出租车在他们附近转悠,只要他们稍稍在街边停步,那些出租车就会靠近。 酒德麻衣黑色套裙黑丝袜黑高跟鞋,一身黑寡妇,俨然是雷厉风行的女导演形象。她站在窗边眺望,戴着耳机听前线人员的汇报。情圣武宫贤司被火线提拔为副导演,占据了大厅中央的办公桌跟各位专家开会,各种粉红色的浪漫方案从他们笔下流出,服装搭配师瞬间就把草案画成草稿。至于原定的副导演苏恩曦,因为完全没有感情经验,所以在这种场合只有吃瘪的份儿,她坐在角落里吃着杯面,默默地打开ipad炒她的美股。 她是那种传说中每分钟千万美金上下的人,忙的时候一辆迈巴赫掉地下都不屑于去捡。可她不时地抬眼看看大厅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很有点遗憾,恨不得自己也能加入进去。 购物环节已经完成。他们拿到了店里提供的迪士尼贵宾优惠券,现在已经上了出租车,正往迪士尼乐园那边去。武宫贤司把一叠照片递给酒德麻衣。 全都是店员拍的试衣照,照片上同一个女孩千变万化。 路明非摸进购物中心的时候,发现店里出奇的冷清,放眼一个客人都看不到。他猜测这问店正在歇业整顿什么的,正想退出去,就看见黑衣店员鱼贯而出,夹道列队,整齐地鞠躬。 接待不能说是热情,应该说是伺候皇后般的殷勤周到,据说这是因为美容店店长是这间购物中心的常客,经常大手笔地买衣服,他介绍来的客人都能享受顶级客户的服务。 六七米长的活动衣架从左右两侧推到绘梨衣身边,的经典小黑裙、新款风衣、的豹纹半身裙、dior的晚礼服裙路明非暗捏口袋里的几十万日圆,不知道够不够用。 他的待遇也非常不错,手里有薄荷冰水,屁股下面有真皮沙发,面前是t台,店员们拿出各种各样的衣服在绘梨衣身上比划给他看,他只需点点头说ok,摆摆手指说n0,店员自然就把他点头的衣服记下来带绘梨衣进去试穿。每隔几分钟绘梨衣从试衣间里出来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时她是罗马假日中的奥黛丽赫本,一时又变成变形金刚里的梅根福克斯,接着她又变成闻香识女人中的加布里埃尔安瓦尔、黑天鹅里的娜塔莉波特曼、哈利波特里的艾玛沃特森 她在店员的鼓励下尝试着踩着高跟靴子走两步,店员们都鼓掌称赞这一身简直是为她设计的。经理的解释是如此完美的身材穿的就是标准码,店里的所有衣服都相当于是给绘梨衣定制的。 当店员们把试衣镜抬到她面前的时候,绘梨衣的眼睛里跳动着小鹿般的欣喜,这是路明非第二次在她眼睛里看到喜悦这种表情,次是在海里,看着路明非笨拙地划水,她没来由地笑了。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次意识到自己是漂亮的,女孩天性里爱美的意识流露出来,看着她有些沾沾自喜地提着裙摆转圈,路明非忽然觉得松了口气,绘梨衣开始接近一个普通女孩了。 如果钱足够的话路明非倒不介意把选中的衣服都给买下来,这种投资显然是值得的,能让这位人形兵器少女状态稳定。不过他兜里只有区区几十万曰圆,折算下来不到一万美元,在这种档次的店里仍旧觉得囊中羞涩。经理看出了路明非的窘迫,慷慨地表示这些衣服中大部分都在打折,再加上各种礼券,只需区区68万日圆,内衣丝袜和小配件都算作赠品。缴纳全款之后路明非得到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盒子,绘梨衣从这些衣服里选了白色的露肩裙换上,那条裙子用略带光泽的塔夫绸剪裁,裙带在腰后面打成一个蝴蝶结,穿上白色的高跟羊皮短靴后她跟路明非一样高。 经理又赠送了迪士尼的贵宾优惠券,表示迪士尼乐园正在搞樱花庆典,正是去看看的好时候。 此时恰好有一辆出租车停在街边,路明非没有理由拒绝这完美无缺的建议,带着绘梨衣和大大小小的盒子登上出租车,出租车司机盛赞他们是自己见过的最漂亮的情侣。 酒德麻衣一张张地翻着照片,以她这种总能惊艳全场的人也得感慨绘梨衣正处于女孩最青春耀眼的年纪,原本她的光泽被低调的巫女服掩盖,但在时装的衬托下她的肌肤润泽眸子闪亮,简直是位公主。穿上高跟鞋后她像小鸭子一样笨拙,店员在她背后一步不停地跟着生怕她摔跤,但那绷紧的小腿弧线美得叫人心动,蹒跚学步的表情中透看可爱。 酒德麻衣把照片收拢扔还给武宫贤司,扭头看着窗外。 我看我看。苏恩曦拿过那些照片来看了一眼,虽然原本也不是丑小鸭,可这下子真是变天鹅了,专家组不赖嘛。她买的这几身衣服我也要了 原价178万日圆,在你这种大富婆的眼里这不算什么。酒德麻衣轻轻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人老 第三章古事记 第四章黑天鹅港的幽灵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四章黑天鹅港的幽灵 曲曲折折的走廊深入后台,穿黑西装的黑道保镖夹道鞠躬,他们的胸口都钉着猛鬼众的鬼字徽章,这些黄铜徽章在灯下反射着明亮的光芒。 在输掉黑道战争之后猛鬼众依然残存着如此庞大的势力,可见蛇岐八家完全误判了猛鬼众的组织结构,被蛇岐八家击溃的只是依附于猛鬼众的帮会,他们真正的核心,精锐的猛鬼们已经渗透进东京了。猛鬼们并不狰狞凶狠,他们恭敬、沉默、彬彬有礼,像是庄严的武士。 走廊尽头是一扇黑色的木门,穿着黑色和服的女人跪在门外,年轻美貌,明艳照人。她把门拉开,匍匐在地向恺撒和楚子航行礼,又在他们身后合上了拉门。 门背后是一间敞亮的和式大屋,窗外人声鼎沸,观众们仍在为这场激动人心的演出喝彩,屋里寂寥空旷。风间琉璃披着猩红色的袍子,正对镜卸妆,左半边脸的妆已经卸掉,镜中的人介乎素白的少年和惨白的艳女之间,扭曲的美惊心动魄。 君没来么风间琉璃不像一般的日本人那样多礼,头也不回地问。 他最近交了桃花运的样子,恺撒盘膝坐在榻榻米上,没空来看传统艺术。 请稍坐片刻,让我把妆卸完再陪两位聊天。 你真的是源稚生的弟弟恺撒审视着镜中的那张脸。 风间琉璃把头发拨弄了几下,转过身来:这样看着跟哥哥像么 此刻光从他背后照来,看不清那张浓妆的脸,恺撒这才意识到风间琉璃和源稚生的面部轮廓几乎一模一样。如果给风间琉璃披上黑色的长风衣佩戴森严的古刀,恺撒一定会误以为当今日本黑道的大家长就坐在对面。风间琉璃微微一笑,瞬间回复成清秀的男孩。恺撒明白了,真正区分这两个人的是气质,哥哥凌厉挺拔,像是武士腰间的长刀;弟弟却婉约秀美,如同贵族少女藏在袖中的怀剑。风间琉璃又是个天生的演员,只要改变发型和装束,他就可以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更像兄妹。恺撒说。 小的时候哥哥也这么说,说我要是个女孩就漂亮了。风间琉璃笑笑。 我们该怎么看待你呢源稚生的弟弟猛鬼众的领袖还是天才歌舞伎演员或者日本牛郎楚子航问。 这些都是我的身份,不过我在猛鬼众中的身份才是两位最感兴趣的吧猛鬼众中的高级干部都以将棋的棋子为代号,我的代号是龙王,仅次于王将的二号人物。风间琉璃咬着梳子扎头发,面对恺撒和楚子航的时候他格外的放松,好像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没什么可避讳的。 你的爱好很杂。恺撒说。 歌舞伎是让我沉迷的东西,牛郎是我的另一种生活,我喜欢跟陌生人偶遇,彼此的生活没有交集,却互相给对方讲自己的故事,然后再次分开。就像泰戈尔说的,飞鸟与鱼的相遇。 中国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你这样的身份当牛郎太屈才了。 加图索家选定的继承人不也是红透歌舞伎町的新人牛郎么我们牛郎业真是人才济济。风间琉璃笑,我是个很容易寂寞的人,每当我寂寞得受不了,我就找一间牛郎店坐下,找那晚上最孤单的女孩。她们在人群里的眼神像是鹿那样美丽又警惕。我就忽然在她身边坐下,问她愿不愿意帮我买一杯喝的。 同是笑,恺撒和楚子航顶多能笑出三五种味道来,风间琉璃却能笑出千百种。此刻他瞳光流转,明艳照人,很难想象有女孩会拒绝这样的男人。 如果让我自由地选择人生,我宁愿当歌舞伎演员或者牛郎。可我不能,我是个错误的人,生在错误的家庭,拥有错谡的身份。风间琉璃淡淡地说,说我本身就是个错误,大概也没错吧。 你是鬼楚子航问。 风间琉璃点点头:不错,虽然是兄弟,但哥哥是皇而我是鬼,我不仅没有他高贵,而且是最卑贱的那种。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你们一定也会想办法把我抓起来,然后监禁在某个荒无人烟的海岛。根据秘党的亚伯拉罕血统契,我是那种生来就该从人类社会中隔离出去的危险分子。 那你还来找我们虽然学院跟蛇岐八家有矛盾,但也不会因此就转而跟猛鬼众合作。楚子航说。 风间琉璃笑笑,换了话题:喜欢我今晚的表演么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源氏重工里有一层楼,楼里保存了很多古代壁画,你的新编古事记就是取材于那些壁画。你也看过那些壁画吧 当然,我是源家的次子,内三家为数不多的后裔,在我被判定为鬼之前,我也有幸看过那些壁画,并且听过神官讲解。你们只是看过壁画,但没有听人讲解,只能算是一知半解。我想赠送各位的件大礼,就是对那些壁画的解读。风间琉璃拿起乌木嵌银的细长烟袋,往里面填入生烟丝,你们记得那幅用黄金描绘的大画吧。骷髅和人类组成了双鱼的形状,骷髅将一块骨骼交到了人类手中。 记得。那幅画很特别,看过的人不可能没有印象。楚子航说。 那就从那幅画开始吧,我们进入遥远的日本古代骷髅代表着死去的白王,在日本神话中,它的名字是伊邪那美,伟大的母神,而人类代表白王血裔的始祖伊邪那岐。白王从自己身上拆下一块骨骸交给伊邪那岐,在蛇岐八家中那块骨骸被称作圣骸。风间琉璃点燃烟袋深吸一口,吐出袅袅的白烟。 烟袋这种东西本该是老头子玩的,可他这样清秀的男人抽起来倒也有种意外的美感,散漫中透着妖娆。烟雾四下弥漫,凝聚不散,仿佛白色的帷幕包裹了他们。 你们一定很好奇沉睡在高天原中的神是什么东西这个世界上当然不存在真正的神,所谓的神与魔都是人类不能理解的东西。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东西被奉为神,而高天原里的神只是一块沉睡的枯骨,白王的枯骨。风间琉璃幽幽地说。 恐怕不是一块枯骨那么简单吧楚子航说。 当然没那么简单。龙类是伟大的生物,白王又是龙类中的皇帝之一,即便它已经死去了上万年,枯骨中仍旧残留着它的血脉和基因。机会合适的时候枯骨能形成新的胚胎,白王将重现在这个世界上。 恺撒吸了一口寒气:你们还留着这种危险的东西你们早该毁掉它,把它捆在核弹上炸掉,或者把它用火箭发射到太空里去 是啊,那是究极危险的东西,既是魔鬼之骨,也是神之骨,取决于我们把龙族看成神还是魔鬼。蛇岐八家中代代相传,白王复活之后将赐自己的血给后裔,帮我们进化为纯血龙族。当一条龙多好啊,有长久的生命,即便死亡也能以茧化的方法复活,有超越人类的力量,生来是王者,永恒地享乐和作战,没有悲哀。风间琉璃幽幽的说, 那是究极生物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残骸,谁能忍心销毁它呢幸运的是伊邪那岐并不这么想,他是直接和白王接触过的人类,他知道所谓究极生物有多可怕。他将圣骸封印在一口井里,从自己的后代中挑选了三个最优秀的孩子,授予他们祭司的身份,这就是内三家的起源。源氏对应天照,橘氏对应月读,上杉氏对应须佐之男。三大家族的继承者分别号称天照命、月读命和须佐之男命,命是对祭司们的尊称。我哥哥就是天照命,太阳一样君临世间的男子。 那口井在什么地方恺撒问。 它被称作藏骸之井,在高天原之外的某个地方,但没人知道它的准确位置。你们知道蒙古贵族的葬礼吧,儿子带着父亲的尸骨深入茫茫草原,尸骨用两块木板夹好,上下用金圈箍好,垂直葬入地下,之后数千名骑兵策马踏过草原把土地踩平。贵族的儿子带着一匹母骆驼和它生的小骆驼,他当着母骆驼的面把小骆驼杀死在坟头上,这样只有母骆驼记得坟墓的位置。在母骆驼活着的时间里,后代可以跟随母骆驼去长满青草的坟地祭奠,等到那匹母骆驼死了,世上就再没有能找到埋骨之地的人。伊邪那岐用的就是这种办法,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后人找到那口井。风间琉璃顿了顿,但圣骸还是苏醒了。 白王被孵化出来了楚子航向。 不,圣骸只是一块枯骨,它自己是无法孵化的,它必须和鲜活的血肉融合。伊邪那岐把它封入深井,就是要避免它接触到任何混血种,因为那是白王的骨骸,白王是精神元素的控制者,它天生具备诱惑生物和它融合的能力。可伊邪那岐自己就是那匹母骆驼,他知道深井所在的位置,只要他不死,圣骸就仍有苏醒的机会。风间琉璃掸了掸烟灰,他是封印圣骸的英雄,但英雄也会衰老,老得神智模糊。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他干枯皱缩得不成人形,只靠龙血支撑着活下去,他每夜都会梦到自己美丽的妻子伊邪那美,那是圣骸在他脑海里埋下的种子。这个种子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种下了,直到他老得神智模糊才萌发。 于是伊邪那岐又把圣骸挖了出来,他与圣骸融合,化身为畸形的龙类,在神话中它的名字是八岐大蛇,代八岐。它身躯巨大,性情凶暴,是贪婪的吞噬者。幸运的是它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补完,在这种情况下它仍有可能被杀死。须佐之男命从神社中起出伊邪那岐铸造的天羽羽斩,在八岐大蛇饮水的河流中灌入大量水银,水银对龙来说是剧毒,八岐大蛇饮用了含水银的水,呈中毒的虚弱状态,须佐之男命趁机杀死了它。 但须佐之男命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在他最虚弱的弥留状态下,圣骸又把种子种进了他的脑海里,第二个与圣骸融合的人就是须佐之男命。天照命和月读命以为圣骸已经和八岐大蛇一起被杀死了,他们把须佐之男命的遗体以英雄的名义葬入了高天原。圣骸借着须佐之男命的身体再度苏醒,这是第二代八岐。天照命和月读命牺牲自己锁住了那头怪物,并用高天原作为它的坟墓,古城带着地基滑向大海。超过八公里的海水阻隔了圣骸和任何混血种接触,断绝了它苏醒的机会,直到列宁号沉入高天原。它像钥匙一样打开了葬神的墓地,古龙的血沿着锁孔流了进去,唤醒了那恐怖的东西。 如今圣骸已经苏醒并离开了高天原,我们无法知道它的形态也不知道它觉醒到什么地步了,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鬼魂在日本大地上游荡。给它足够的时间,八岐大蛇会重生在这个世界上,再给八岐大蛇足够的时间,它会把自己补完为白王。那是白色的魔王,唯有黑色的魔王能制服它,可黑色的魔王尼德霍格已经死了,如果白王复活,那它就是不可战胜的。风间琉璃结束了讲述。 根据你们日本人的神话,八岐大蛇是身体像群山那么巨大的东西,这在生物学中是不可想象的。恺撒说,要是真有这么巨大的生物,那它的体重能把自己的骨骼压断。 它可能没有群山那么巨大,但确实是体型极其惊人的巨龙。它生来就是残缺的,是呆滞、残暴而且巨型的吞噬者。在壁画中它并没有被画成一条天矫的巨龙,而是瘫在大地上不能动弹的怪兽,它的体重已经压断了自己的骨骼,只能把八个头颅探进八条河流中饮水。风间琉璃说,但这并非它的最终形态,它最终会破茧成蝶,以白王的身份君临世界。 如果历史上真的出现过这种超巨型龙类,那它的尸骸在哪儿呢龙的骨骸远比人类的耐腐朽,如果它还保存在陆地上,这么庞大的物体很难不被发现。楚子航说。 这我不知道,有幸见到那东西我会跟它合影留念的。风间琉璃笑笑。 这种笑话真叫人笑不出来。恺撒说。 接下来容我送上另一份大礼,我们来讲第二个故事,不过在听故事之前,两位不妨先看看这份档案。风间琉璃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档案袋递给恺撒。 这是一个棕色的档案袋,陈旧破损,袋子上印着剑盾、红五星和镰刀斧头组成的徽章,克格勃的徽章。虽然早己解散,但克格勃这个名字依然令人敬畏。它与英国军情六处、美国中央情报局和以色列摩萨德并称为世界四大情报机构,在极盛时期它的权限凌驾于苏联各机关之上,是当之无愧的超级机关,从情报搜集到政治暗杀都是克格勃的业务范围。在苏联内部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提到克格勃的名字大家都会紧张地小声说话。 档案袋中是一份发黄的军官档案,照片上的人长着典型的俄罗斯人面孔,英俊挺拔。 这个人名为邦达列夫,但今时今日他的名字是橘政宗。风间琉璃说。 恺撤回忆起醒神寺中那场匆匆的会面,他听出橘政宗的口音中混杂着俄语的上腭音,而橘政宗也承认自己确实出生在俄罗斯。 这虽然是个人类的故事,但惊险程度不逊于日本神话。人类凶残起来可是不亚于龙的。风间琉璃添上新的烟丝,几十年前,在西伯利亚的北部,北极圈内,曾有一个只有破冰船能到达的无名港 他从容不迫地把听故事的人带回1991年的寒冬,北冰洋岸边、西伯利亚白垩色的雪原上,那座名叫黑天鹅港的孤独堡垒,龙骨、秘密研究所、孤儿院、照亮半个天空的大火。 开始恺撤和楚子航还打断他问几个问题,可渐渐地他们都沉默了,只剩风间琉璃的声音婉转低回,仿佛亲历那场惨剧的鬼魂,正娓娓地讲述自己的前生。 最后邦达列夫带着古龙胚胎登上了列宁号,那艘巨舰向东航行,去向日本,最后沉入了神国。如今日本的危机都开端于二十一年前,自始至终见证这场危机的人就是橘政宗。 风间琉璃讲完了故事,这个故事果然比日本神话更令人惊惧。八岐大蛇的恐怖于久远的古代,细节含混不清;而黑天鹅港的故事细节清楚,时间地点都可查,那件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足足一分钟的时间里恺撒和楚子航都没有说话,直到雪茄的灰烬烧到了恺撒的手指,他才猛地从故事中惊醒。 你们在源氏重工中遭遇的死侍群并不是从外界侵入的,它们原本就位于源氏重工内部,那是他们自己养的宠物暴走了。风间琉璃把几张照片放在楚子航面前,养殖池位于源氏重工的下方,利用下水道系统做好了水循环,形成一个完善的养殖系统。那里被称作那落珈,是血腥的地狱。 有图有真相,没有什么比照片更有说服力了。这些照片记录了那个血腥养殖池的每个角落,人面鱼在透明的储水箱中游动,它们靠近玻璃墙时的清晰特写,用于解剖它们的铁床和束缚带,血腥的解剖刀具,墙上贴着的操作流程,最令人惊恐的是解剖后的死侍标本,有些是完整的死侍被掏空了内脏悬浮在福尔马林中,有些则是单独的腺体或者脑部,甚至怀着胎儿的雌性个体被纵向剖开。 果真是地狱。”凯撒不想看下去了。原本他们的工作就是清除这些嗜血的凶兽,可看着它们被切碎了掏空了研究,活生生的躯体被电锯切开,又觉得不忍心。 它们本来都是人类,在药物刺激下变成死侍,想清楚这些之后是不是更残忍风间琉璃面无表情。 但你无法证明这个养殖池位于源氏重工内部,也许是你们建造了这个养殖池,也可能是你们制造了死侍而蛇岐八家在研究他们。楚子航说。 你们不愿相信我,我是没法说服你们的。风间琉璃对楚子航的质疑很淡然,不过接下来请听我来讲第三个故事,关于猛鬼众的王将。 王将是将棋中最大的棋子,那么代号王将的人应该就是猛鬼众中的大家长吧楚子航说。 是的。风间琉璃点了点头,王将是我的老师,也是猛鬼众的最高领袖,是我需要效忠的人。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王将的真面目,王将终年戴着一张面具,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大约二十年前,那个男人出现在猛鬼众面前,当时猛鬼众被蛇岐八家逼得走投无路。是他挽救了猛鬼众,他既有智谋又有铁腕,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王将宣扬一种理论,他说基因技术已经足够发达,可以帮助混血种进化为纯血龙类。这个消息令我们欣喜若狂,有些人自愿服用王将提供的进化药物,开始他们尝到了甜头,血统大幅提升,神智也没有丧失。但好景不长,进化药的效果越来越不稳定,最终实验体还是变成了死侍。它们流窜在各大城市中,肆意杀人。为了不让公众知道真相,猛鬼众和执行局一样,都在清除失控的实验体,这个机构在猛鬼众中被称作清道夫组,他们负责抹掉暴走的实验体。 你们这是在人工制造魔鬼恺撒说。 是的,可龙类的力量太诱人了,人类从古到今都在研究进化为龙的技术。我们本意是要制造神,可一再地造出魔鬼来。风间琉璃说,王将宣称进化药缺乏最重要的成分神血,只有神血才能对混血种进行最终补完。于是王将暂停了进化药的研究,转而设法复活神。可越来越多的死侍凭空出现,日本的夜幕中妖物横行。我们这才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制造死侍,从事这项研究的不只是猛鬼众。他们改进了王将研制的进化药,药性更加猛烈,但我们一直无法查出那些药剂的来路。 你在暗示是橘政宗暗地里制造死侍恺撒问。 是的,在日本境内,除了我们还有哪个势力能制造死侍呢不要忘了,蛇岐八家掌握着所有鬼的档案,只有他们才知道如何找到一个又一个的鬼,诱使他们成为实验体。我猜橘政宗同时控制着两个组,一组人制造魔鬼,一组人收拾残局。我那个负责收拾残局的哥哥从来都不知道,他要清除的东西恰恰是由他的家族制造出来的。风间琉璃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本不存在正义,所谓正义的朋友,也只是扑火的飞蛾。 你看不见光,并不代表光不存在;你看不到正义,也许是因为你自己的眼睛瞎了。恺撒反驳,扑火的飞蛾,至少还会睁大眼睛寻找光。 风间琉璃沉默几秒钟,笑了笑:说得真好。三个故事都说完了,这是我知道的一切,根据这三个故事每个人都会得到不同的推论,我想知道两位的看法。 恺撒和楚子航都沉默了,风间琉璃的三个故事确实是三份大礼,但这些故事错综复杂,要从中推出真相并不容易。在今时今日的日本,每个人都怀着目的,每个人都像是阴谋家,为了争夺神的控制权和那足够统御世界的力量,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也许除了源稚生,那只象龟一心想要成为正义的朋友,但正义本身是否存在还存疑。 最后还是楚子航打破了沉默:如果你的三个故事都是真实的,邦达列夫从黑天鹅港获得了繁殖死侍的技术,逃到日本,混入蛇岐八家,然后利用蛇岐八家的资源继续赫尔佐格的研究。因为在1991年的圣诞节,黑天鹅港被真空炸弹炸成灰烬,只有一个人活着离开了,那就是邦达列夫,他带走了赫尔佐格的研究资料,世上只有他知道如何利用基因技术培养混血种。但我有个疑问,1991年的往事是谁告诉你的呢如果黑天鹅港的爆炸案中只有邦达列夫一个幸存者,那也只有他知道前因后果,但他显然不会告诉你。 是王将告诉我的。 王将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没有说,我只是把他告诉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们。风间琉璃直视楚子航的眼睛,我还想提醒你一件事,橘政宗和王将掌握的技术非常接近。 楚子航忽然想通了什么,微微战栗:黑天鹅港的幸存者不止一人王将也曾见过那场照亮北冰洋的大火 是的橘政宗只有二十年的履历,王将也是二十年前出现在日本。一切都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那个时间点,一切的因果都是从那时开始的风间琉璃一字一顿。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一眼。虽说只是推论,但风间琉璃的推论完全合乎逻辑,一根宿命的线把二十一年前的黑天鹅港和2012年的日本东京联系在一起,因早已种下,果就要结出来了。 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们恺撒问。 我想跟你们合作。风间琉璃说。 我没听错吧猛鬼众的高级干部要跟卡塞尔学院合作恺撒挑眉,你们的目的是复活神,而我们这个组织是为了屠龙而存在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合作基础,现在拔出刀来打上一场才是对的。 你们是跟我合作,不是跟猛鬼众合作,更不是跟王将合作。风间琉璃扬起纤秀的眉宇,你们想杀死神,我也想。在如今的日本你们找不到任何盟友,除了我。 你想杀了神为什么你是王将之下的二号人物,如果白王复活的结果是猛鬼众都进化成龙类,你就是新龙族的领袖。杀死神对你有什么好处楚子航问。 首先我并不相信人类有能力控制神,其次王将也不是值得信任的人,他培养我,唯一的原因是我的血统,我的血对他的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可一旦找到神我对他就失去价值了,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王将是个食尸鬼,所有人都是他的食物。我也是他储存的食物,只是还没有被摆上餐桌。几天前我喜欢的女孩被他吃掉了,我能想到他在面具后面舔着牙齿心里说真好吃,那一刻我很想杀了他。风间琉璃的身旁摆放着刀架,刀架上横着樱红色鞘的长刀。 食尸鬼楚子航问。 这是王将的理论。他说这世界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只不过吃的不是肉体,而是对方的价值。街面上的混混向店铺、妓女和毒贩收取保护费,他们就是吃那些人的油膏活着,帮会的头目们从混混那里收钱,又是吃着混混们的油膏活着。黑道之外也一样,企业主招募工人,是吃工人的油膏来致富,财团吃企业主,银行吃财团,政治家是社会上最大的贪食者,他们谁都吃。他说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的,你不吃人人就吃你,所以你要想尽办法吃人来让自己变得壮大,爬到越高你能吃的也就越多。 真是又恶心又疯狂的理论,这种理论家不如杀掉好了。你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做昵你和你哥哥一样,是混血种里的皇族,你们想杀谁就杀谁。恺撒说。 我杀过,杀过几次,但从未成功。风间琉璃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恐惧来,最初我不愿服从他,激烈地反抗,我切断他的喉咙,他死了。我去摘他的面具,发现那张面具根本就是长在他脸上的,使劲摘的话,居然能把皮肤都撕裂,露出血淋淋的皮下组织。我害怕得逃走,可是第二天早晨,王将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微笑着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嘘寒问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恺撒和楚子航都暗自打了个寒战,如果说橘政宗给人的感觉像是个阴谋家,那王将给人的感觉则是恶鬼,某个无法摧毁的鬼魂。 你想怎么合作楚子航问,想要杀死神,就得先找到神。可我们既不知道神的形态,也不知道它的孵化地,它可能是块骨头,也可能是畸形的八头龙胚胎,或者看起来像个人类。 何不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呢我们先杀掉想要复活神的人风间琉璃直视恺撒的眼睛,这个柔顺的男孩身上忽然生出凌厉的锋芒来。 你想除掉橘政宗恺撒问。 不,首先是王将。他想复活神,我们就得阻止他,但我没法抗拒王将的命令,猛鬼众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相信王将,在我和王将之间他们会选择王将。但如果王将死了,我就会成为猛鬼众的最高领袖,我可以挖出王将复活神的计划,顺着那些线索找到神,在它觉醒之前杀掉它。接下来我会和卡塞尔学院谈合作,猛鬼众要的东西很简单,由猛鬼众取代蛇岐八家在日本的地位,成为新的日本分部。我们会帮你们维护日本的混血种社会,而我会从猛鬼众领袖的位置上退下来,成为一个真正的歌舞伎演员,你们可以监视我,如果我失控就杀掉我,但不要把我弄到什么与人世隔绝的海岛监狱去。 听起来不错,但我们怎么能相信你只是为了除掉王将继承猛鬼众,也许你继承猛鬼众后的件事就是复活神,独占神的力量。恺撒说,这种浑蛋的事情换了我家里人也会做的。 你们只能相信我,因为你们在日本别无盟友。风间琉璃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楚子航,这是王将研制进化药和人体实验的细节,这些资料送到法院也够叛他死刑了吧作为正义的朋友,我知道你们是不会对罪不至死的人动手的。 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你不是有门外的那 第四章黑天鹅港的幽灵 第五章井中枯鬼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五章井中枯鬼 悍马在名神高速公路上疾驰,深夜,大雨滂沱,车灯撕开无边无际的黑幕,车轮两侧溅起一人高的水墙。 源稚生开车,橘政宗坐在副驾驶座上,车中再没有别人。这在平时是不可想象的,现任大家长和前任大家长一起外出,却不带任何随从,如果有人成功地伏击这辆车,日本黑道的局面就要重写了。 但源稚生坚持这么做,橘政宗也没有异议,没有人能阻止。 因为断指的伤,橘政宗一直住院治疗,深夜十一点源稚生忽然推开了单人病房的门,浑身湿透,雨水沿着风衣滴滴答答地流淌。 老爹,回山里去看看吧。他凝视着橘政宗的眼睛。 橘政宗愣了短短一秒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掀开被子起床,披上黑色羽织。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医院,钻进停在楼下的悍马越野车,沿着名神高速公路驶向神户方向。源稚生拆掉了悍马车上的gps和移动电话模块,于是连辉夜姬也无法追踪他们。 车灯短暂地照亮了鹿取神社的路牌,源稚生操纵悍马沿着一条不显眼的辅道驶离了高速公路,拐上曲折的山道。路面因为降雨而极度泥泞,好在悍马有着顶级的越野能力,并不费力地驶过弯道和涨水的山溪。越往山里开道路越狭窄,路面上随处可见碎石,看得出这里年久失修,很久没有车辆从这里经过了。 才几年怎么都破败成这个模样了橘政宗叹息。 原本神社的经营状况就不好,游客一年比一年少,主持神社的宫司在我离开后的第二年去世了,没找到合适的人继承神社,神社就没落了,镇子上的入也渐渐搬走了:源稚生说,后来一场地震把老房子震塌了一大半,政府在神户南面提供了安置房剩下的人都搬到那边去了。 你还一直关注着这个镇子啊。 是啊,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源稚生轻声说,我把很多东西埋在这里了。 悍马在一条白浪滔滔的河边停下,这原本也是一条山溪,但密集的降雨在几天里就把山溪变成了大河,河里满是从山上冲下来的树木。 没法开车了,涉水过去吧。源稚生把悍马熄火,从后座上拿过两柄黑伞,递了一柄给橘政宗。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要越过一条正在涨水的山溪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但橘政宗看起来并不介意,两个人挽起裤脚,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雨靴,踏入冰冷刺骨的溪水,悍马的大灯照在他们的背后,源稚生扶着橘政宗跋涉在齐膝深的水中。对岸的山坳里矗立着黑色的建筑群,但看不见一丝光,被暴雨淋湿的鸦群被意外的来客惊醒, 嘎嘎地叫着起飞。 穿越已经开始变色的鸟居,他们终于到达了那座寂静的山中小镇,树木和杂草恣意地生长,在地震中倒塌的建筑像是平躺在战场上的巨人尸骸,朽烂的大梁和椽子是巨人的脊椎和肋骨。 怎么忽然想到要回山里来看看橘政宗问。他们正站在一座废弃的学校前,这座水泥建筑是小镇上最时尚的建筑物,跟不远处耄耋老僧般的鹿取神社形成鲜明的对比。 忽然想看看多年前的自己。源稚生轻声说,老爹你还记得么 当然咯,怎么会记不得呢那时你是这个样子的。橘政宗把手中的伞交给源稚生,从和服袖子里摸出钱包来,打开钱包给源稚生看里面的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十二岁的源稚生穿着藏青色的校服,敞开的领口露出里面的圆领衫,中年的橘政宗穿着一身花呢西装,戴着鸭舌帽,看起来并无黑道领袖的霸气,倒更像大城市里平庸的上班族,背景是夕阳里的鹿取神社。橘政宗和源稚生从未带任何人来过这座山中小镇,甚至从未提起它的名字,因为这里埋藏了太多的秘密,那些秘密不该再被挖掘出来。 从有记忆开始源稚生就在这个山中小镇上生活,这个镇子围绕着有八百年历史的鹿取神社建造,镇子的一半人都为鹿取神社工作,镇子主要靠向进山的游客售卖纪念品为生。 源稚生打开自己的钱包给橘政宗看,那是另一张照片,背景里也有鹿取神社,但更明显的是一架轻型直升机,两个男孩并肩靠在直升机上,穿着麻布缝制的白色狩衣 你还留着这张照片这是你和稚女在鹿取神社中学习的时候照的吧橘政宗说,我记得那时候镇子上的男孩都要轮流去鹿取神社学习,宫司说学得好的孩子将来可以当下一任宫司。 是啊,本来他很看好稚女当下一任官司的。可是稚女死了,所以就没有人继承鹿取神社了。源稚生轻声说,我也觉得稚女很适合当宫司,他学什么都很快,神社里的舞蹈和礼仪,他看一遍就都记住了。可是他死了。 他连续说了两次可是他死了,自己都没有觉察。 没有人知道源稚生有个弟弟,除了橘政宗。有时候源稚生也会跟夜叉乌鸦他们讲起自己小时候在山里上学的事情,除了刻意不提小镇的名字,他还会自然而然地省掉一个人,在他的故事里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从山里来到东京,最后成为日本黑道中最大的权力者。那个名叫源稚女的弟弟被他从自己的往事里抹掉了,只剩下这张藏在钱夹深处的照片,只有这张照片能证明那个男孩存在过,直到多年以后这张照片出现在那个ipad上。 在n新闻网上看到风间琉璃的演出照片时,源稚生还没有绝对的把握说那是源稚女,但当他踏入那间空无一人的屋子时,他就知道源稚女回来了,如逃离了地狱的鬼魂。 他分明记得自己杀死了弟弟,把他的尸骨扔在一日废水井里,盖上铸铁的井盖,还扣上沉重的铁锁。 稚女回来了橘政宗忽然明白了,握伞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显然巨大的恐惧在他心里炸开。 是的,如今他是猛鬼众中的高级干部。就在几个小时前,一场精彩的歌舞伎表演在银座的歌舞伎座举行,那部剧的名字是新编古事记,稚女在其中出演伊邪那美。这件事上了n新闻网,恺撒加图索和楚子航亲临现场,坐在贵宾包厢里。 他是龙王 应该是。我们没能将猛鬼众的势力连根拔起,最精锐的猛鬼们都活下来了,他们正在暗中集结,其中包括了你的故人王将,和我的故人龙王。源稚生低声说。 他们把所有的赌注都下在神身上了,他们要赌八岐的觉醒和白王的重临,那会开启属于他们的时代。橘政宗脸色惨白。 是的,被我们杀死的鬼魂重新找上了我们,要跟我们赌最后一把。源稚生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锹,打开照明灯交到橘政宗手中,老爹你只剩一只手了不方便,但还得麻烦你拿着灯,是时候把以前埋在这里的东西挖出来了。 他沿着学校的大门向西走了一百二十步,然后向南走了三十五步,在那片开阔的空地上用铁锹画了一个十字。橘政宗打着伞,尽量把照明灯举高,在惨白色的光圈中源稚生把湿透的浮土挖开,往下挖了大约半米深,铁锹碰到了坚硬的东西。源稚生丝毫不吝惜自己脚上昂贵的手工皮鞋,踩进泥坑里,把周围的泥土清理干净,露出了圆形的铸铁件,那是一个井盖,铁链十字形交叉把井盖锁死,那把老式挂锁已经锈成了一块废铁。源稚生把锁翻了过来,照明灯照亮了锁表面的花纹。 怎么样橘政宗略有些紧张。 跟我多年前封锁这口井的时候一模一样。源稚生从腰间拔出蜘蛛切,看起来从未打开过。 他一刀削断那把锁,把铁链从孔洞里抽出,揭开沉重的井盖。井中一片漆黑,腐臭而湿润的腥气弥漫上来,呛得人没法呼吸。源稚生用风衣腰带系着照明灯,吊入井中,照亮了井底的水面。废水井不过四五米深,雨水从泥土中渗透下去积在井底,水色漆黑,不知这些死水沉淀了多少年。隐隐约约水面上浮着什么血红色的东西,像是人形。橘政宗的脸上透出惊悸的神色,什么东西在死去那么多年后还有如此鲜明亮眼的红色就像是新流出的血。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摸出打火机,点燃之后任它自由下落。在那团火苗即将接触水面的时候,源稚生和橘政宗终于看清了那血红色的东西,那是一件血色的狩衣,用一根木棍支起在井底,仿佛一个人站在黑色的水中。打火机落入水中,火苗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猛地蹿了上来,整口废水井熊熊燃烧,狩衣在火中仿佛舞蹈起来,舞蹈着化为灰烬。 这一幕就像一场残酷的火刑,一个穿狩衣的少年被活活地烧死在井中。橘政宗丢掉雨伞,拉着源稚生往后退,源稚生却随手将他拨开,站在井边看着那件狩衣的灰尘随着高温气流升出井外。 小心火焰里有毒橘政宗提醒。 没事,只是井底的水被换成了燃料。他回来过这里,把那件狩衣放进了井里。源稚生低声说,他也知道我会回来。 是你们当年在神社里学习时穿的狩衣么 是的,背后有鹿取神社的标记,只是被染红了。源稚生说,他是在告诉我一件事,当年我毁掉了他,现在他回来复仇了。 稚生,那不是你的错。稚女是个鬼,他无法控制自己,龙血会自内而外逐步地侵蚀他,把他变成最可怕的死侍,他是赫尔佐格刻意制造出来的恶鬼,连赫尔佐格自己都无法控制。橘政宗用残废的手按着源稚生的肩膀,你杀了他是没错的,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游荡在这个镇子里杀人,跟嗜血的狂龙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抹掉他你还能做什么从小到大你都是正义的朋友,可正义都是有代价的,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那些年陪我一起长大的就是这个恶鬼啊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相信我会杀他,这个恶鬼从未把我看作他要猎杀的目标,他浑身是血脸上也是血,他从黑暗里向我走来,说哥哥你回来啦,就像欢迎我回家那样。源稚生的面孔微微抽动,那是巨大的悲伤在他心里刮起风暴,一只欢迎你回家的恶鬼。 他微微闭上眼睛,往事浮现于眼前,血腥的气息仿佛还在周围浮动,也是狂风暴雨之夜,蜘蛛切的刀刃泛着青色的微光,照亮了赤红色的舞台。 让这座山中小镇在几年间变成鬼镇的,不仅是鹿取神社的衰败和那场地震,还有震惊整个日本的鹿取连环杀人案。在短短的三个月里,小镇中有十三个女孩神秘失踪,有些失踪案匪夷所思,一条没有岔道的巷子,两侧都是没有窗的高墙,同学们看着女孩从这边走进巷子,可她没有从另一边走出来,进去找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巷子中间留下她的书包,好像她是由肥皂泡组成的,走着走着就碎掉了。 情报迅速地汇集到日本分部执行局,执行局迅速认定这是死侍在猎杀幼女,那东西带着体重40公斤的女孩沿着高墙攀援而上,在十几秒钟内攀上屋顶。这名死侍被判定为雄性,因为它只袭击女孩,雄性死侍往往对异性有着狂暴的欲望。那时源稚生刚刚加入执行局,是年纪最小的临时执行官,夏天过去之后就要被送往卡塞尔学院进修。他最了解这个镇子,于是被派往山中完成他的个任务,橘政宗以大家长的身份将蜘蛛切递到他手中。 在新干线上,源稚生读到了完整的失踪者名单,每个人他都认识,因为小镇上只有一所小学一所中学,每个人都是他的同学,源稚生短暂地暗恋过她们中的几个,还有几个喜欢着源稚生,会守在篮球场边看他打篮球。这就像一场为正义的朋友量身打造的战争,源稚生有足够的理由暴怒地、仇恨地终结那名死侍,它甚至侵犯了源稚生的人生。源稚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返回了小镇,下火车后他像潜行的猎豹那样穿越熟悉的山间捷径,在日落时分到达了小镇,静静地守候在屋顶,等待夜幕降临。 入夜之后暴雨降了下来,成群结队的女孩们提着白色的灯笼打着纸伞穿越鸟居走向鹿取神社,她们穿着实习巫女的白衣和绯祷,踩着高齿木屐,走起路来腰肢款款摆动。 源稚生想起来了,这是每年鹿取神社巫女祭的日子,也是鹿取神社最赚钱的事。 鹿取神社的建立者据说是一位白鹿化成的巫女,猎人在山中猎到了一头白鹿,正准备杀掉它吃肉的时候白鹿开口说了人话,说请您解开我的捆缚,待我化身为女子服侍您,猎人于是解开了白鹿的捆缚,白鹿真的化身为明艳照人的女子。猎人被女子的美貌诱惑,想娶她为妻。白鹿化成的女子又说我以女身报答你终究只是这一世的欢娱,你愿意与我一起建造神社的话,我不但嫁给你为妻,还可以保你今后十世的平 第五章井中枯鬼 第六章真红之土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六章真红之土 此时此刻,东京大学后街,昂热在屋台车边坐下,把伞和沉重的手提箱放在一边酱油拉面,外加两个卤蛋。 你怎么又来了我以为我们说好从此以后不见面的你每晚准时来吃宵夜这算怎么一回事上杉越愤愤然,从今晚开始拉面收钱了盛惠800块一碗,加卤蛋另加100块 昂热自顾自地斟满清酒,听着雨打在棚子上噼里啪啦地响:你上次不是拒绝我参加你的葬礼么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出席的。可你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死,我来你这里吃碗拉面不会导致你下地狱的。 别废话先买单 昂热把一叠万元大钞放在案板上:一百万日圆,不用找,从今天起我在你这里挂账,吃了多少你从这笔钱里扣。 你这浑蛋是把我这里当食堂了么 委实说你这种拉面档可进不了我的食堂列表,我的食堂主要集中在巴黎,比如l39;、l39;和,日本的餐馆里大概只有东京的和神奈川县的koan才够格。 上杉越没好气地把面扔进锅里:就算我做的是猪食,可您这种只吃米其林三星的上流贵客还不是冒着雨来吃么吃着猪食有没有想昂昂叫两声的冲动 没问题,昂昂。昂热把玩着折刀,熟门熟路地打开瓦罐从里面掏出黄萝卜来。 你放过我好不好你怎么能保证没有人能跟踪你你这样会给我带来麻烦的。上杉越无可奈何。 别那么紧张好么作为一个言灵是时间零的人,有能力跟踪我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能跟踪我而不被我发现的,我想一个都没有。我在东京没什么别的朋友了,以前的朋友们一个个都老死了,他们的儿女也差不多都老死了,只剩下你这个流着皇血的老怪物。老怪物和老怪物之间难道不该有共同语言么 你不是还有拯救世界的重要使命么不是说神就要苏醒么我拜托你敬业一点,去找找神藏在哪里孵化好不好要是东京毁灭了我这个拉面摊也开不下去了,算我求你了好么 现在该忙的不是我,是藏在幕后的那个人。有人想要从神的苏醒中获得利益,他就得去搜索神的孵化场,高天原是个孵化场,那么第二个孵化场在哪里呢那个人比我着急得多,因为对神志在必得。我在等着他动起来,他的动静越大我越容易觉察。 听起来你已经在日本布下了情报网。上杉越把面碗放在昂热面前。 虽然很老了,可轮到我出手的时候,局面就归我掌控。昂热低头吃面。 你这种深更半夜来拉面摊上吃800块一碗拉面的家伙,却号称自己掌握着东京的局面真叫人没什么信心。神可不是你们曾经屠掉的那几位龙王,补完之后的神是黑王级别的东西,到时候我可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杀死它的办法。上杉越望着外面铺天盖地的大雨,实话说我已经定了去巴黎的机票,准备歇业几天出去避避风头,我会在遥远的法国关注你的,通过电视为你加油鼓劲 通过电视昂热一愣。 如果我在新闻频道中看到说东京因为无法解释的自然灾害忽然沉入大海或者巨大怪兽入侵东京,我就会跟酒保要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一口喝干,然后说,昂热君加油 要说蛇岐八家历史上最渣的皇,我觉得你是实至名归 最渣的太上皇,谢谢 既然你都准备跑路了,那不介意再多提供点消息给我吧昂热打开自己的手提箱,戴上眼镜,我今天在东京大学图书馆里查到一些有趣的文件 我就说你这个老浑蛋来找我不是只为了吃面嘛。上杉越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不都告诉你了么我甚至跟你八卦了我那不幸的家庭,你说我还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你没告诉我近一百年来蛇岐八家一直在资助各大地质机构。 这对你来说重要么蛇岐八家资助的科研机构很多,地质机构确实也在资助范围里。最初我们想通过地质勘探来搜寻神代遗迹,不过这件事完全没有进展。 没有进展是因为你们的钻探深度不够,日本的神代遗迹可能埋在300米以下的地层中。 上杉越愣住了:你又不是地质专家,你哪来的把握蛇岐八家资助地质机构资助了一百年,连个天然气矿井都没挖出来,别说神代遗迹了。 我确实不是,但我们的某位校董是地球物理学的博士,在我上飞机之前,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了他关于神代遗迹的猜测。他说任何文明都不可能限制在一座孤城里,既然白王血裔曾在日本建起了高天原那样的古城,那就该有道路、墓地、水渠这类的配套措施,甚至其他城市,但这一切被一万年前那场几乎淹没整个日本的大洪水抹掉了。海潮把日本洗成了一个千千净净、没有任何龙族痕迹的国家。昂热说,而这些神代遗迹应该还保留在地层深处。 说是这么说,任何人都会猜测古城遗迹保存在地层里,就像庞贝城淹没在火山灰下面。上杉越说,但埋不了那么深,我听过地质专家的报告,他们说在自然情况下,古代城市每年都会下沉几毫米,这么推算下来,神代遗迹应该在50到100米深的底层里埋着,我们可以通过地下水文来探索神代遗迹。 地下水文昂热问。 一种听起来很奇妙的勘探方法。地质学家说钻洞是很困难的,每钻一个洞都要很高的成本,就算我们打上几万个钻洞,也不能保证恰好有一个钻洞落在遗迹的上方。但如果研究地下水文就可以不用钻那么多洞。所谓研究地下水文就是分析地下水的流向和成分,那个专家说遗迹会影响地下水文,如果地下河流经一座青铜质地的古代城市,水里就会带有铜和锡的成分,如果地下河突然改道,那就是地层中有某个巨大的东西挡了它的路。我听他说得蛮有道理,就批了一笔不小的预算给他,结果直到那家伙1983年病故,也没能摸到神代遗迹的毛。上杉越鄙夷地啐了一口,专家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那你听说过中国开封的地下叠城么昂热问。 没有,我没去过中国,虽然我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 开封是一座叠城,除了地面的一座城市,地层中还有五座城市,一层摞着一层,宫殿和道路从上到下都是重叠着的,一共六座城市叠在一起。这是因为黄河泛滥,泥沙常常把旧城掩埋,后人就在上面重建新城。日本的情况跟这个类似,在人类历史之前,日本的海拔比今天要低,曾经几次被上涨的海水淹没,地面下陷,海水带来的砂砾沉降,神代遗迹以几倍的速度沉入地层深处。推算下来大概是300米深。也许日本的地层深处藏着一个白王血裔建造的古代国家,而神正在暗无天日的废墟中行走,边走边回忆自己前世的身份。昂热慢悠悠地说,何等的寂寞啊。 不,它不会到处乱走,它应该返回藏骸之井才对。上杉越说,那是最与世隔绝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孵化场。 藏骸之井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家族的神官们描绘过那东西么昂热问。 有过描述,从古代传下来的描述,不过恐怕对你没有什么用处。非常玄妙,说那是一口通天彻地的井,从寒水之海通往烈焰之海,上半截是寒水而下半截是烈焰,伊邪那岐把圣骸用紫色的麻布包裹,黄金的绳子捆扎,潜到寒水之海的底部把圣骸投入井中,看着圣骸沉向烈焰之海,然后在井口覆盖了一块沉重的玄武岩。上杉越说。这就是神话里伊邪那岐封锁黄泉比良坂的事件。 完全听不懂。昂热说,其实我是想问你,近一百年来你们钻探的位置都在哪些区域四国九州还是北海道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所有的钻探都是沿着地下河的流向进行的,地下河总是从高山流向大海,钻探的方向跟水流的方向相逆,从东京开始,沿着赤石山脉向西,最后会到达出云,整个过程需要接近一百年的时间,共计一万两千个钻孔,累积到今天他们也该钻满一万个了。上杉越说,我可以给你画个简图,告诉你那些钻孔的分布,但我不能保证我画得对,那张图是我七十年前看的钻探的路线是这样的,个钻孔在八王子市打下 混账就算是拉面师傅也请专业一些好么不要用筷子蘸着面汤在案板上画这种专业的东西啊昂热把笔纸怒拍到上杉越面前。 与此同时,多摩川附近的山中,液压钻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钻杆向着底层深处推进。 樱井雅彦站在帐篷下,眺望着汽灯笼罩的工地。沉重的雨点打在遮雨棚上发出闷响,像是成百上千面战鼓同时敲响。作为山梨县环境科学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樱井雅彦负责监督这次钻探考察。 多摩川是一条大河,发源于山梨县境内2000米的高山上,浩浩荡荡地流向东京。 山梨县中山脉纵横,除了号称日本阿尔卑斯山的赤石山脉,还有富士山这座日本最高峰。在大约一万年前,山梨县是火山活动非常频繁的地方,岩浆从通道中涌出之后一层层凝聚,最后竟然能够形成3000多米高的富士山,可想而知地壳活动有多剧烈。古人认为通往地狱的道路就位于山梨县,神话学家说那是因为古人曾目睹明亮的熔岩从火山口流出,以为岩浆就是所谓黄泉之水,所以山梨县下方就该是地狱。至今附近还有为了镇压地狱之门而建设的神社,定期举行祭祀阎魔的仪式,阻止黄泉之水带着亡魂涌入人间。 山梨县环境科学研究所就是专门成立来研究休眠火山的科研机构。看似沉寂的火山群其实仍有爆发的可能,连富士山这座火山之父也未熄灭,不时地冒出危险的黑烟。如今活跃的火山没有任何一座像富士山这样巨大,它下方的裂缝直接通往地幔层,那里是岩浆的海洋。如果它喷发,将重新唤醒人类记忆中对远古火山的恐惧,人类的祖先曾经目睹过这些超级火山的喷发,火柱连接天地,密集的火山灰在某个大洲的上空漂浮数年而不散,再无阳光。漫长的黑夜中气温越来越低,无数的动物死去,黑色的天幕下金红色的粘稠液体从山顶缓缓地向下奔流。 富士山就是一枚巨型哑弹,日本的繁荣却建设在这样的一枚巨型哑弹上。 山梨县环境科学研究所在富士山周围开凿了大量的钻孔,长长的探杆直插钻洞底部来监测地层的变化,一旦他们判断富士山将要喷发那么东京冷却计划就将启动,这个计划的最终步骤是把东京全城撤空,把皇室和内阁送往海外避难,内阁官房长官曾经戏称:这样的话跟亡国也没什么区别了。 樱井雅彦已经在山梨县环境科学研究所工作了六年,就像宫本泽是家族在东京都气象局的内线,他是家族在这个研究所的内线。家族的人在暗中掌控着这个国家,近百年来他们一直在探索这个国家。 他们眼下勘探的山谷距离多摩川不远,山谷正下方应该有一条汹涌的地下河,名为赤鬼川。这条河的发源地和多摩川一模一样,流经的区域也差不多,多摩川在地面上浩浩荡荡,赤鬼川在地层深处无声地流动。赤鬼川由两股水流交汇而成,一股是流进富士山、经过岩浆加热的滚水,另一股则是寒冷的地下水,冷热水混合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地下在炸雷,所以这里被称作雷鸣谷。当地人说八岐大蛇的八个头饮用八条河的水源,其中有一条就是多摩川,八岐大蛇被杀之后,它的血浸透了方圆几十里的土地。浸泡过蛇血的土地在上千年中都是赤红色的,于是又有真红之土这个名字,附近还有一座奈良时期的八岐神社。 樱井雅彦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传说,因为他知道八岐大蛇不是神话也不是童话,它的出现是以无数人的鲜血为代价的。 他们来雷鸣谷钻探,表面上是受灾害对策委员会”的委托,最近地壳变动频繁,东京周边的气候很诡异,内阁官房长官听取了首席科学家的汇报,担心近期日本会有大规模的地震和火山喷发,这种情况下必须尽快确认富士山的状态是否稳定,所以派出了山梨县环境科学研究所的精锐;而家族则想借机探索地层中的神代遗迹,这次他们被授权可以调用最先进的高速钻机钻探,几天内就能穿透地层抵达赤鬼川。 樱井雅彦有种隐隐的不安。液压钻机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四个小时,这样下去随时可能因为过热而停机,这是当下最尖端的设备,出问题的话会很难维修。 他真正担心的还不是液压钻机,而是今夜的雨下得太大了大得令人心惊胆战。 这么想着钻机的轰鸣声就真的停止了,施工人员奔跑着聚集到钻机旁。 樱井雅彦撑着一把伞来到钻机旁,钻机正把长达几百米的钻杆从钻洞中抽出来。钻杆是一节一节驳接起来的,每根钻杆都长达十几米,几十根钻杆首尾相连,最顶部的钻杆装载了金刚石钻头。钻洞中冒出粘稠的黄色泥浆,溅了施工人员一身。钻探的过程中会注水进行冷却,但不至于产生那么多的泥浆,看起来钻洞已经到达了含水的岩层,甚至接触了赤鬼川,可偏巧这时钻机出问题了。 出了什么问题樱井雅彦问。 工程指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似乎碰到了非常坚硬的岩层,钻杆打不下去了。强行钻下去的话怕把钻头磨坏,先提上来看看。 硅质岩么樱井雅彦思索。 眼下钻探深度已经超过300米,按说应该是柔软的多孔火山岩,却遭遇了比石英岩还要坚硬的东西,连金刚石钻头也受挫了。 设立警戒区,除了操作钻机的人,其他人都撤到警戒区外。别太靠近钻洞,以防有沸水涌出。樱井雅彦提醒。 没人知道赤鬼川的水温是多少,地下河经过岩浆的加热,甚至能达到100度以上 的高温,樱井雅彦曾在黄石公园见过超高温喷泉的喷发。 放心吧,我们带了防护服过来。工程指挥挥手示意,白色防护服的施工人员上前接管钻机,其他人撤出警戒区。 防护服重达三十公斤,用石棉、橡胶、碳纤维和金属丝网一层层压制而成,不仅隔热而且非常坚韧,即使在油井燃烧的高温火焰中也没事。穿防护服的施工人员将钻杆一截一截卸下来送到警戒圈外,樱井雅彦从钻杆上取样。钻杆每隔几米就会有取样孔,土壤挤入取样孔中,通过分析土壤样本就会得到不同深度的地层信息。取样孔中填满了湿润的黑泥,樱井雅彦试着用打火机去烧黑泥,黑泥上立刻腾起了火苗。 当心,钻洞里可能有沼气樱井雅彦出声警告警戒圈内的施工人员。 话音未落,黑色的高压气体就冲出了钻洞,气体流速极高,发出火车汽笛般的声响。悬挂在高处的汽灯碎裂了,黑色气体接触到蓝紫色的电弧,立刻化为熊熊的焰柱。 这果然是个沼气钻洞,易燃的黑泥就是富含沼气的土壤。沼气是岩石中的细菌长年累月无氧酵解的产物,在地层积累了几百万年,数量非常巨大。好在施工人员穿上了防护服,并不畏惧这种程度的火焰,他们很专业地用高压水枪压制火焰,继续提升钻杆。到了最后几节钻杆,黑泥开始转为暗红色。 樱井雅彦捻了捻暗红色的泥,非常黏稠,放到鼻端闻闻,有淡淡的腥味。他皱起了眉头,腥味通常是蛋白质降解的味道,可地层里哪来的蛋白质只有生物才能产生蛋白质。 最后一根钻杆离开钻洞,火柱熄灭,暗红色液体从钻洞中喷涌出来,形成十几米高的红色喷泉。所有人都看呆了,他们都是资深的地质人员,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红色喷泉化为赤红色的大雨,洒在矿洞周围,落在防护服上,黏黏地往下流。积水很快就漫过了施工人员的小腿,樱井雅彦心里有种诡异的错觉,他觉得警戒圈里负责施工的同事们站在血池里。 有防护服的支持施工人员并不畏惧,他们用试管提取了水样,封装好之后和最后一根钻杆一起送出警戒圈外,送到樱井雅彦手中。 富含铁质的水樱井雅彦摇晃着试管沉思。 常见矿石中只有赤铁矿是红色的,南美洲就有一条赤红色的河流,河水里都是赤铁矿的矿渣可与其说是铁质的红色,更像是黏稠的血。 他转而去检查钻头,这下子真的被吓到了。钻头扭曲变形,满是伤痕,这种程度的损坏下它已经变成了一根废铁,难怪钻探受阻。可什么样的东西能伤到硬质合金制造的钻头而且这种损伤不像是磨损,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疯狂地咬过地下有什么东西把钻头咬坏了 巨大的恐惧感涌入樱井雅彦的脑海,这时他听见了惊叹声。 银蓝色的光点随着红色的水流冲出地面,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它们在黑色的夜空中分散,如同繁星般美丽。光点落在防护头盔的面罩上,每个光点都是一条银蓝色的小鱼,它们身躯短小而尾部细长,嶙峋的尾椎骨在薄薄的鳞片下清晰可见。小鱼的鳞片上带有胶水般的黏液,贴在面罩上笨拙地扭动。地下河中有生物并不奇怪,有名的盲鱼就是典型的地下河生物,它们终生不见阳光,所以眼睛慢慢地退化掉了。可赤鬼川的深度大约是300米,如此深的地下河中生活着如此大量的鱼类,绝对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施工人员从面罩上抓下小鱼塞进玻璃瓶里,想留作标本,这时小鱼们张开了嘴巨大的嘴,嘴里吐出冰晶般的利齿,它们在一瞬间化为狂怒的小蛇 一名施工人员被它恶心的外表吓到了,刚想撒手,掌心忽然剧痛,再看手心里就只剩下摇摆的长尾了,小鱼咬破防护服钻进了他的手掌。另一条小鱼隔着钢化玻璃的面罩跟施工人员对视了几秒钟,忽然从面罩上方开始撕咬,钻进了头盔,接着钻进了施工人员的鼻孔。十几秒钟里,几十条小鱼钻进了防护服,还有些细长的尾巴在裂缝外抖动。 救救我救救我施工人员惨叫着,跌跌撞撞地奔跑。 更多光点从天而降,血红色的水里积满了小鱼,每一条都在疯狂地跳动。 急救箱急救箱在哪里工程指挥声嘶力竭。 急救箱已经没用了,你看不出他们已经是死人了么樱井雅彦冷冷地说,那东西跟瘟疫一样,只要沾上就是死人。我们能做的只是烧尸体,拿燃油来 樱井君你这么做是杀人他们可都是我们的同事工程指挥大惊。 眼看一名施工人员就要逃出警戒圈外,队医冲上去想要搀扶他。樱井雅彦忽然从工作服中抽出格洛克手枪,一枪命中了施工人员的额心,施工人员跌跌撞撞地蹿前两步,扑倒在队医脚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不敢相信温文尔雅的樱井博士竟然会带着手枪,枪法更是凌厉,那一枪洞穿了施工人员的颅骨,直接破坏大脑。 樱井雅彦用枪指着工程指挥的太阳穴:照我说的做拿燃油来快 倒在血泊中的施工人员忽然抽动起来。 闪开樱井雅彦大吼。 他是在提醒那名吓傻了的队医,但已经来不及了。银蓝色的光点从尸体的后脑上弹跳起来,钻进队医的嘴里,队医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更多小鱼摆着尾巴从防护服里钻出来,像是归巢的蜂群那样进入队医体内,队医全身上下都是细小的伤口。樱井雅彦抬手一枪,打穿了队医的太阳穴。这反而是最慈悲的做法,减少痛苦,任何人只要沾上这种小鱼就是死人,因为它们是鬼齿龙蝰 龙之行刑者,鬼齿龙蝰。 这种生物本该在上万年之前灭绝。但迪里亚斯特号潜入高天原,发现了鬼齿龙蝰在海沟深处的巢穴。此刻它们却出现在赤鬼川里,毁掉钻头的就是鬼齿龙蝰,它们在吃那硬质合金的钻头虽说只是体型微小的龙族亚种,可鬼齿龙蝰是最疯狂的嗜血者,它们锋利的牙齿能咬碎钢铁。钻进猎物的身体之后它们并不急于杀死猎物,而是尽情地撕咬猎物的脏器,在猎物身体里打出纵横的通道,猎物的皮囊依旧完好,可皮囊里填充的都是这种嗜血的小鱼。 这种东西必须被毁灭,哪怕有一条流入人类世界也会导致可怕的后果。 在樱井雅彦的逼迫下,施工人员扛来一桶桶的燃油。值得庆幸的是钻洞在一块洼地的中央,越来越多的龙蝰在钻洞周围堆积,但暂时还无法离开那处洼地,它们茌猩红色的水中弹跳,洼地好像变成了鳝鱼养殖池。燃油被倒进洼地里,有人负责用长工具把靠近警戒圈的被感染者推回洼地里。 警戒圈里的人们一直哀号,却始终没有断气。这是龙蝰最可怕的地方,它们嗜吃含有大量血液的内脏,而且一边吞吃内脏一边分泌类似肾上腺素的东西保持猎物活着。它们不喜欢吃死的东西,所以被感染者虽然千疮百孔,可就是没法立刻死去。樱井雅彦瞄准那些人连续开枪,枪枪爆头。一旦猎物死了龙蝰群就从猎物身体里撤离,鱼群像是银蓝色的水那样从防护服的缝隙里流出来。 更多的燃油燃油必须把它们浸没樱井雅彦大喊。 龙蝰的弱点和尸守类似,它们的脂肪都是极好的燃料,一旦脂肪被点燃,就会烧到骨骼灰化,但如果燃油不能把它们浸透,那么被压在下面的龙蝰就会因为缺氧而不能烧着。樱井雅彦不能允许任何龙蝰活着离开这个洼地,如果有雌雄成对的龙蝰进入日本的大小河流,那会是有史以来最恐怖的生物灾难,这些小东西会高速地繁殖,最后把一切东西都吃掉,包括堤坝。只有龙族知道克制它们的办法,但如今那个办法和龙族文明一起被遗忘了。 鱼跳上来了工程指挥大吼。 龙蝰群正弹跳着跃向高处,它们的身体细小,但肌肉极其强劲,弹跳起来就像是银蓝色的弹珠。无数银蓝色的弹珠在岩石上跃动,美丽至极,但看到的人只觉得恐惧。 工程指挥刚把一桶燃油倒进洼地里,忽然丢下油桶往回跑。樱井雅彦想也不想一枪打穿了工程指挥的眉心,跟上去一脚把尸体踢进洼地里,这时一条银蓝色的尾巴在工程指挥的嘴里一闪而没。 工程指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算是樱井雅彦的前辈,自樱井雅彦进入研究所以来一直很照顾他,雅彦管他叫大哥。他本不至于漠视这样一位前辈的生命,但樱井雅彦不能允许龙蝰借助工程指挥的身体逃离。这是人类和龙类战争的一个战场,就是眼下,就在这个洼地里,战场上不容任何软弱和犹疑。本家的每个干部都受过类似的训练,有朝一日对上了龙族,他们会不择手段,不惜动用一切暴力。因为那是龙族,是世界上最大也唯一的魔鬼,你不尽全力,不以最大的残忍,根本无法战胜它们而你的背后就是人类,你必须守住这一关 银蓝色的小鱼已经跳到了洼地边缘,好似银蓝色的酒要溢出杯口。 点火樱井雅彦下令,再不点火就来不及了。 没人敢上前点火,仅剩的几名施工人员远远地点燃打火机向洼地里扔,但在狂风暴雨里火种瞬间就熄灭了。来不及了,没时间去找防风喷枪了,樱井雅彦扛起一桶汽油,笔直地冲向洼地。在同事眼里这位年轻的研究员一直都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手无缚鸡之力,可今晚他先是掏出手枪变成了暴徒,又变身为彪悍的运动健将。樱井雅彦迈着大步踩踏那些跳出洼地的龙蝰,银蓝色的血浆四溅。龙蝰最可怕的武器是坚硬的牙齿和强大的咬合力,可它们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多坚韧,樱井雅彦的体重足够压碎它们的五脏六腑。 这一刻樱井雅彦的背影如此高大,同事们都忘了他开枪杀人的时候是何等残忍,在他们眼里现在就只有樱井雅彦能力挽狂澜。 樱井雅彦确实能,因为他是混血种他身体 第六章真红之土 第七章怪兽组合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七章怪兽组合 今天雨太大了,还是在宾馆里呆着吧 好,午餐要吃五目炒饭。 可我们现在就在吃五目炒饭当早餐诶你是五目炒饭之神么每餐都要吃五目炒饭 不是五目炒饭之神,晚餐要吃鬼金棒的北海道拉面,夜宵要吃有肉粒的披萨饼。 你果然不是五目炒饭之神你是食神,还有什么别的需要么公主 要看今晚的,还有夜间重播的高达00。 你居然会追番了 想在回家之前看到结局,在家里不能看电视。 路明非心说公主啊你可不知道啊,新番是每周更新一集,您想看到的结局就得在外面呆到七月份,可你翘家的时间是以天算的啊。可这种话只会增加绘梨衣的精神波动,肯定是不能写在小本子上的,不如多聊聊五目炒饭和有肉粒的披萨饼。 时间是早晨九点,两个人刷完牙洗完脸之后在落地窗前闲坐,用纸笔聊天,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东京城,雨季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而今天的降雨是最夸张的,沉重的水滴砸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爆响,雨幕中不时有扭曲的水柱扫过,像是白色的群龙从云层里探身到大地上饮水。 一夜之间东京变成了威尼斯那样的水城,大街小巷流水不绝。电视上主持人正在东京湾附近的防波堤上播报,海水正在快速上涨,即将接近防波堤的上限,几米高的大潮拍打在防波堤上,水花溅到几人高,女主持一手持着话筒,另一只手不得不紧紧地捂着裙子,以免裙子在狂风中翻开以致春光乍泄。接受采访的市政厅发言人还算镇静,表示这种程度的水灾不会威胁到东京的安全,强大的排水设施已经全力运转起来,几个小时内就能排空市内的积水,请没必要出门上班的市民留在家中避雨,还请滞留在机场的旅客耐心等待天气好转。 绘梨衣本来已经换上了蓝紫色镶黑色蕾丝边的公主裙和她最喜欢的高跟短靴,显然是期待着今天的出行,听路明非说出行的计划取消,不由得有些黯然,不过还是顺从地接受了。路明非穿着邋遢的睡袍,发型介乎莫西干头和鸡窝之间。他躺在地毯上头枕一个靠垫脚踩一个靠垫,绘梨衣拿着遥控器不断地换台。 三天过去了他俩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一种相当稳定的程度,路明非不再像侍奉公主那样陪着小心,绘梨衣也会跟他耍一些性子,比如她想吃五目炒饭,就会固执地在路明非面前晃五目炒饭的纸条,直到路明非买来给她,除此之外她还是很乖巧的,路明非叫她走就走,叫她坐就坐。 一开始路明非生怕一扭头公主殿下就不见了,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回来,连排队买个饮料都不时地回头确认一下她的位置。直到在城乐园玩的时候绘梨衣要吃冰淇淋,路明非不得不去给她买,可流动冰淇淋车摇晃着铜铃越跑越远,等到路明非追上它的时候它已经跑出了快有五百米。路明非一头大汗地拿着草莓甜筒跑回和绘梨衣分开的地方,只见人流的缝隙中,绘梨衣老老实实地坐在长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风来裙摆和发梢飞动,好像是出自某部动漫的少女手办。那次以后路明非才放心在公共场合稍微离开绘梨衣去做点什么,绘梨衣会一直留在原地等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照这么下去路明非觉得忽悠绘梨衣去美国都没问题,绘梨衣对美国完全没概念,她所知道的世界就是这座城市,她大概会把美国想象成又一个迪斯尼乐园,路明非说走她就走。 这种和谐融洽的关系真是奇怪,好像大家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白发苍苍。 ,倒数第四天,现在是早晨9:30,我作为导演的工作即将开始。酒德麻衣把录音笔收到口袋里,整理着身上的黑套裙,带着隐约的煞气踏入导播大厅。 专家组正在会议桌旁等待她。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节目的第三天,在过去的三天里新郎和新娘之间的进展几乎为零。他们一起游览了东京迪士尼乐园、调色板城乐园、惠比寿和皇宫,但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对方是一个潜在的情人。他们是什么小型双人旅行团么请问你们让他们在东京四处转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酒德麻衣把文件夹扔在桌上,声色俱厉。情感咨询师,我首先需要你的解释 专家们沉默地对视,最后情感咨询师铃木良治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说: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从事情感咨询工作十二年来遇到的最大挫折之一 铃木良治毕业于东京大学心理学系,他用心理学分析男女相处时的感情变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跟他咨询过的客人中95以上都声称自己的感情经历变得更加顺畅了,铃木良治在时尚杂志上开专栏讲两性心理,赢得万千读者的崇拜。他的感情专栏、武宫贤司的情感夜话还有苏珊米勒的星座运势,是日本女性的三大桃花圣经,这次他和武宫贤司并肩作战,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结果却遭遇了极大的阻力。 无论是爱情还是欲望,他们都无法从新郎新娘身上唤醒,这些天来他们相处最融洽的时候就是吃饭的时候,看起来他们唯一的相似点就是对食物的爱。 怪兽对怪兽,这是最麻烦的组合。铃木良治沉重地说。 酒德麻衣骤然警觉,铃木良治只是外聘的专家,何以知道这么高级别的秘密 我们可以把男性分为四种动物,攻击动物、领地动物、寄生动物和怪兽,把女性也分为四种,欲望动物、物质动物、通灵动物和怪兽,我曾经在专栏里分别讲述四种男性搭配四种女性时可能遭遇的感情问题,其中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怪兽对怪兽。铃木良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走进了酒德麻衣的禁区,私闯禁区的人原本该被一枪爆头,他自顾自地讲述着自己的感情理论。 酒德麻衣松了一口气:符合什么心理特征的算是怪兽 什么心理特征都不符合的就丢进怪兽那一类。铃木良治苦笑,多数人的心理特征是从众的,比如说年轻女孩看到朋友们都购买了高级服装,也会想要,于是渐浙演化为物质动物,但总有些人是独立于人群之外的,他们的心理特征错综复杂,很难摸到内在逻辑,这种人我们就称为怪兽。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新郎和新娘都是怪兽性格,我得说选角导演给了我们很大的挑战啊 就算是怪兽也是漂亮得让人心软的小怪兽啊。副导演武宫贤司打圆场,双怪兽组合最麻烦,是因为双方的心理特征完全不同调,找不到点燃爱情的契机,是不是 武宫君说得不错,怪兽们都很孤独,但他们的孤独各不相同,他们根本就活在不同的世界。 那么我需要打破世界边界的方法酒德麻衣沉声说。 她也知道要在短短的一周内让这样一对男女产生感情根本就是个,但她并非能够接受失败的人,何况还有这样庞大的团队在背后支撑。老板非常关注这桩婚事,每天夜里都来电话或者短信询问。但现实给了他们迎头痛击,时间稳步地流逝而计划毫无进展,酒德麻衣是忍者,是那种可以让毒蛇在自己的脸上爬过而纹丝不动的人,可这时候也不由得心浮气躁,怎么也忍不下去了。老板的任务再见鬼她都必须完成,如果用刀逼着这两位参加婚礼能算完成任务,酒德麻衣早就把刀拔出来扔桌上了。 那还是施加更强烈的诱惑吧现代社会的男女,好些人结婚不就是怀上了孩子么服装搭配师还是那套啥样男人好,买单靠谱敢推倒的思路。 是哟,说起来我有个朋友就是奉子成婚如今已经当上了有钱人家的太太呢绘梨衣的试衣模特三间唯小姐语气里满是羡慕。 想办法让他们去逛逛内衣商店吧试穿性感内衣什么的,是男人就忍不住 还是温泉之旅好,让服务员把他们的被褥铺在同一间屋子里,两张床之间放一个瓷瓶,瓷瓶中插一朵红茶花越过界限的瞬间,瓷瓶和红茶花一起碎裂 专家们讨论起这个话题都很激动,在过去的三天里他们不止一次地跟酒德麻衣提出说撮合两个人大可不必什么两情相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设法让他们作了一处。 酒德麻衣满脸黑线,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所谓的专家团其实就是淫贱的废柴团,就在她想要拍案怒吼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了,收到一条新的彩信。 如果两情相悦的话,也许见见家里人就能把事情定下来呢。跟以往一样没有来电显示。 看着那张全家福从上而下缓缓地刷了出来,酒德麻衣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委实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刻这个错综复杂的东京城中,居然还有这么一组千里迢迢跑来凑热闹的群众演员。 你说你这个败家老爷们,你住这么贵的酒店干什么找青年旅社凑合一下不行么婶婶一边哼哧哼哧地把大号旅行箱扛到行李架上搁着,一边抱怨。 四星酒店都没空房间了,青年旅社就能有地方叔叔进门就冲进了卫生间,双脚八字迈开,嘴里嘘嘘着,威斯汀就是威斯汀,一分钱一分货,就这大理石的浴缸就值回房价了 路鸣泽一屁股抢占了沙发,打开酒店赠送的矿泉水就喝,抓着遥控器换台。 鸣泽你看清楚了么那水收钱不收钱我跟你说屋里的吃喝不要乱碰,比外面贵很多的婶婶急得好像路鸣泽拉开了手榴弹的保险栓,在她心里酒店房间就是地雷阵,冰箱和迷你吧里的食水都是地雷,就等那些疏忽大意的客人去踩,然后房费的账单里就多出一块来。 唉喝瓶矿泉水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难得出国来玩,我们也潇洒潇洒叔叔把自己摊平在床上,舒服地扭动几下,威斯汀就是威斯汀,这床就是不一样 惠比寿的威斯汀酒店,叔叔婶婶一家在狂风暴雨中入住,前台现金价日圆一天,心痛得婶婶扭头就要出门,愣是被叔叔拉住了,开了这间双床房。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今天旅程结束飞离东京,但暴风雨导致机场关闭,航班无限延期。眼下正值樱花季,东京游客爆满,各处酒店都客满,只剩威斯汀这种房费不菲的高级酒店还有几个空房间,但是临时入住比在网上订酒店贵出几倍,婶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又实在不能拖着大小箱子在东京城里四处乱碰运气,难得来一趟日本,婶婶提前几个月就跟同事和亲戚说了,大家都托婶婶带东西,资生堂的化妆品、特色工艺品、明治巧克力、佳能卡片机帮人带的自家用的,婶婶是能买尽量买,哪怕箱子里还有能伸进一只手去的空隙,婶婶都要塞一包丝袜进去。 这些东西要是在中国买就得多花不少价钱,婶婶指着多背东西回家把旅费给省出来,可如今这些都成了累赘。 早知道去泰国好了,你们单位不是在泰国有个办事处么还能叫他们来个车接我们。婶婶还在心痛房钱。 泰国跟日本怎么比而且泰国也不便宜。叔叔正色道,压低声音指了指隔壁,而且这不是跟佳佳他们家一起出来么当然也得给人家看看我们家的实力了 婶婶看了一眼路鸣泽,终于没声了,为了自家儿子花钱,当妈的都有过人之勇。 这个时候路鸣泽本该在美国奥斯丁大学读书,去年路鸣泽拿到了奥斯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事情让婶婶足足光荣了几个月。可是该死的美国签证官不开眼,非说路鸣泽看起来有移民倾向,不给他美国签证,这时候回头再考国内大学已经来不及了,拖到九月大家都入学了,路鸣泽还龟缩在家里玩游戏。婶婶用国骂问候了美国签证官全家老少,但仍无济于事,只能再去找留学机构咨询。留学机构说录取通知书倒不会因为你没能报道而作废,明年依然是有效的,可是被拒签之后再拿签证可不容易,最好花钱送路鸣泽去某个西方国家旅行一趟,有了出国记录再去申美国签证就有把握了。 所以才有了樱花季的日本行,婶婶多方盘算下来,还是日本便宜方便。 而且这次还有佳佳一家同行。佳佳大名陈佳薇,比路鸣泽小一岁,也在仕兰中学读书,也拿到了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婶婶看佳佳这女孩子不错,相貌性格都过得去,而且家世不错。佳佳爸爸是叔叔他们单位的人事处处长,是实权人物,两家在学校见面的时候婶婶自始至终握着佳佳的手没松开,生怕这女孩背生双翼飞走了。婶婶一叠声地赞美佳佳的好,各种暗示说我们家 第七章怪兽组合 第八章家庭晚宴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八章家庭晚宴 路明非察觉到自己的生活不对劲了。 太多的好事情发生在他跟绘梨衣身上,好像全东京的人都在撮合他跟绘梨衣。 他带绘梨衣去逛浅草寺,经过路边画摊的时候画家虎跳过来把他们俩拦住,目灼灼地说我能为你们俩画张画么你们俩走在一起简直是道风景我有幸遇到两位像梵高有幸遇到那朵令他名垂千古的向日葵,我很想为两位画张画,你们能答应我小小的请求么路明非心说你这套把戏老子他妈的见得多了,我们中国的街头艺术也这么揽生意的,不过看在这兄弟满脸诚恳的份上,加上他兜里又有钱,他也不介意帮衬一下对方的生意。 原本以为只是画一幅漫画小像,结果画家把画布打开的瞬间路明非就给震了,两米高一米宽的巨幅画布,简直是皇家肖像的待遇。画家嘴里咬着一根画笔,手中还各持一根,走笔如飞,满街的人都聚过来围观,对着路明非和绘梨衣指指点点,搞得绘梨衣很有点紧张,路明非也颇为窘迫。两小时后大画完工,路明非一看,这幅画应该命名为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和他的皇后茜茜公主殿下。画中他穿着德国贵族般的军礼服,绘梨衣穿着低胸带裙撑的宫装套裙,背景是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他俩俨然是刚刚举办完婚礼接受了万千臣民的祝福从教堂里走出来。 路明非心说你他妈的这是讹诈啊这么大一幅画要收我多少钱啊于是他怒指画家说你画得不写实,我长得没那么帅我不能付钱 画家微微一笑说没想收您钱,这是艺术,我们搞艺术的就是要为艺术献身,讲钱就俗了,这画太大了您也不方便随身携带,我给您寄家里去,您的地址留一个 这回轮到路明非不好意思了,只得留了学院的地址。画家把画像收纳在一个看起来颇为高级的铝合金筒里,助手贴上地址标签飞奔着跑向邮局。路明非和绘梨衣走出好远才想起连邮费都没付,日本街头艺术家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到了包邮的程度,让他这个天朝上国的来客也有点钦佩。 在浅草寺里转了两圈,又有日本和尚很诡秘地凑上来说施主您求个签么免费的。路明非心说连日本和尚也玩这种骗钱的小把戏 这种事儿叔叔婶婶有过切身体验,有一年叔叔婶婶去云南旅游。导游领叔叔婶婶去了一处寺庙,导游说我是特虔诚的佛教徒,诸位进我们的寺庙是不收钱的,但请大家遵循我们佛教的礼仪,要带着虔诚的心。叔叔婶婶一听说不收钱就觉得欠了人家的,于是见佛便拜十分礼敬,果然一路都不收钱。直到最后的观音殿里,和尚淡淡地说,本地的签那是很灵验的,求签十块,爱求不求。叔叔婶婶心说门票都免了,这十块钱还不出么况且人家和尚眉眼高贵,并不似在乎这十块钱的样子,于是一人求了一支签。 婶婶的签文是:郎君何事勿心聪,鱼在深渊鹤在松,因甚两般皆不就,鱼无罗网鹤无弓。 叔叔的签文是:堪叹缘份不为良,打猎因何到此方,几日山中无鸟叫,劝君移网别山岗。 婶婶傻眼了,说忒深奥了大师我读不懂啊,和尚说不妨,今日恰好有法会,可以请法师为您解签。立刻就有小沙弥自左右闪出,分别领着叔叔婶婶进禅房里解签。 解签的阵势就把婶婶给吓着了,明黄色绣着佛像的帷幕围绕着婶婶,帷幕中香烟缥缈,老和尚坐在香烟里,淡淡地说你与佛有缘啊。婶婶一时激动说哇嚓那我儿能出国留学么和尚说大富大贵何止出国留学这么简单婶婶正待叩头感恩的时候和尚递来一本经书说,你要对佛有所礼敬,我出家人不捉金钱,不要经过我手。婶婶这才明白大富大贵是要钱的,家庭妇女的吝啬心立刻发作,撒谎说我在前殿已经捐钱啦。和尚微微一笑说那就罢了,你去烧三支香拜佛吧。 婶婶一轻松,赶紧跟着小沙弥来到禅房出口,小沙弥递上本子问您烧那种我们有普通高香300块,祖师高香500块,今天您运气好,撞上我们盘龙祖师生曰,可以请盘龙大香1200,打折收您1000整婶婶这才知道烧香也不是三块钱五块钱的事儿,可是为了路鸣泽能出国留学,咬牙烧了个500的祖师高香。 然后她就扛着一米多高的高香,用她自己的话说跟扛棒子的孙悟空似的,跟小沙弥一起走向露台香炉,小沙弥一路还赞美她有眼光,这祖师高香不甚贵又很灵验,正是有缘人该求的。婶婶正在努力做心理建设说我没被骗没被骗祖师高香就值这个价的时候,只听对面传来两声豪笑,有人大声说:我这个人就是喜欢顶级的东西,顶级的就是顶级的,一分钱一分货再看叔叔扛着三根顶级的盘龙大香过来,跟扛钉耙的猪八戒似的。 有了这种经验路明非自然不会上当,正待要走,日本和尚双肩一晃拦在他面前,说,施主真是免费的路明非歪嘴问求签免费解签也免费么日本和尚被问住了,挠着光头说我们有中文签,不用解。 路明非说不会吧你们日本庙里有中文签那我抽一支看看。日本和尚欢天喜地地抱来签筒,路明非随手抽了一支出来,果然是中文签,而且签文特别简洁明了: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旁边还印着解文,也是简洁明了:春地萌情,挺挺祥云,人情孚台,快意称心。 最上方的三个字最是简洁明了,上上签 路明非心说我去这什么路数太直白了吧能含蓄一点么含蓄一点比较有味道啊这签确实不用解啊,这签文跟社会主义好一样一目了然啊 日本和尚这才委屈地说您看看,您看看,这签用解么这签是人就能看懂对不对我真不是骗子,我就是看两位走在起像是一道风景路明非说你跟外面那个画家是一伙的吧这台词他已经说过了,日本和尚说不不我们分属两个不同的组路明非说你看你看露怯了吧说谁派你来的日本和尚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路明非说不打诳语是什么意思日本和尚说我不能说谎,但我不能告诉你那人是谁,所以我怎么都不会招供的 路明非当场就摸出手机给路鸣泽发短信说:你又耍我 路鸣泽贱兮兮地回复说:哪能昵我是怕你和上杉家主相处起来比较无聊,给你们找点乐子嘛。 路明非说:你这是给我找乐子还是给你自己找乐子呢你要是真想我过得有意思点你就给我送点好吃的。 路鸡泽说:天日可鉴天地良心,昨晚你怎么吃上鬼金棒的鲍鱼拉面的昨晚那么大雨送餐公司都停业了,还不是我派人给你送过去的,我们最优秀的客户经理都在暗中关怀着客户的成长 别玩了行么这样有朝一日我会给你玩死的 作为魔鬼客户经理我的目标就是要交换你的全部灵魂,可以说我的工作就是玩死你,哥哥你不让我玩是要我失业么嘤嘤嘤嘤。 嘤嘤你妹啊给我把这些鬼花样收起来送餐服务可以有,别的滚远点儿 那出租车叫车服务和商店打折服务也都取消 这些倒可以有。 那就没什么可以取消的了,我就是帮你叫叫车、给你送点外卖好吃的,再就是让商店给你搞点折扣,别的我什么也没有干啊,我有强迫你追求上杉家主么我有派彪形大汉把你们绑起来逼着你们拜堂么哥哥你以前没妞可泡,经常跟我打苦情牌,现在我千方百计地送妞上门,你又嫌我多管闲事,唉唉我们魔鬼真难做。 路明非被他说得有点傻眼了,这么说来路鸣泽也没做错什么,可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摄像机锁定的公企鹅,当你迈着笨拙的步子走过去讨好母企鹅的时候,在远方的屏幕上解说员正深情地说看呀看呀我们可爱的君向着茜茜公主展开了进攻它走过去了它勇敢地走过去了让我们为它加油 这种感觉让人不由得愤怒,讨厌那种被围观的感觉,在你用尽最大努力的时候,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场秀。 听好了让你的和尚道士艺术家都从我旁边滚开所有人都滚开包括你在内路明非真的发怒了。 记住啦,和尚和艺术家服务取消,服务团队立刻撤回,您的要求即刻生效,亲爱的客户请问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路鸣泽一如既往地涎皮赖脸。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等我许晟后一个愿的时候,我的愿望会是让你跟我一起完蛋 没问题,天堂地狱我都会陪伴你,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事啊。那就容我圆润地从你的生活里滚开,让你享受两人世界的宁静。 这则短信到达之后的几秒钟,路明非注意到周围开始发生变化了,一直停靠在路边不拉客的几辆出租车离开了;那个始终专注于古建筑拍摄的摄影师也收起相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人流;在商业街上开烧果子店的老板娘也关闭店门歇业了,不久之前她刚刚赠送了烧果子给绘梨衣品尝:最夸张的是始终在他们头顶悬浮的那只索尼电子的广告飞艇也调头飞走了路明非这才意识到这些天来自己始终被包围着,不管他如何逃窜如何隐瞒身份,都有一群忠勇的侍者以他为中心形成铁桶般的包围圈。 这个包围圈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路明非不知道,也许从很久很久以前,也许从他诞生的那天开始,魔鬼就等待着收买他的灵魂。也许他从未自由过,他所以为的自由,只是魔鬼给他制造的幻觉。 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他拉起绘梨衣的手想赶紧离开这里,可绘梨衣却没有动,因为日本和尚正在制作一枚御守,御守是日本人的护身符,把刻有神名的木片放进方形的织锦袋子里带在身上。日本和尚把签文拓印下来,细心地卷在一枚刻有神名的小铁片外面,再放进织锦袋子里,用红色丝线封好递给绘梨衣。绘梨衣把这枚东西合在掌心里向和尚道谢。 它会给你们带来好运气。和尚忽然变得道貌岸然起来。 你的队友们都已经收队了,你还玩呢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位高僧。 雇主的命令是让我们各自回家,和尚挠挠光头,可我就是浅草寺的和尚啊,我就住在这里。 那你也不用继续骗我玩吧 我只是受雇来拉你们抽签而已,签是你们自己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和尚不骗人的。和尚把整把签交到路明非手里,果然每根签的签文都不同,有的是鬼爻持世福神祥,谋事占之百事昌,有的是一片灵台明似镜,恰如明月正当空,只有路明非抽出的这根简洁明了。 你们抽到了根好签,会有好运气的。和尚貌似诚恳。 这签到底什么意思路明非听他这么说心里反而没底了。 签文不能看明面,要看你求问的是什么,求姻缘求事业求学业,解读起来各不相同,我不会解签。和尚合十行礼,但既然是上上签,我想终究还是好的吧 高天原顶层的秘密办公室里,酒德麻衣正跟老板通话。 按照您的意思,前线导播车已经尽数撤下来了,只留了一个摄影师小组保持监视,这种情况下要解散专家组么 不必解散,还用得着他们。项目并没有取消,迄今为止你们都做得很好,新郎和新娘正沿着我们给他们设定好的轨道前进。老板的声音有些懒散。 路明非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是有人在幕后安排,他会变得特别警觉,我们已经没法近距离接触他了,可迄今为止他还未对上杉家主产生感情这能算顺利么酒德麻衣有些诧异。 老板轻轻地笑了:我们这么玩他,他总会觉察的,他其实是个敏感的人啊。但不是针对路明非的,而是针对我们可爱的小姑娘。在小姑娘心里这可是一趟粉色的旅行,你看她收到那个御守的时候有多开心。在她的世界里路明非就是个英雄,路明非带她去哪里,哪里就是好玩的,一路上各种有趣的事情陆续发生,全世界都围着他们转。在你十六岁的时候如果有这么一个男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会爱上他的。 但路明非知道这一切都是伪造出来的,他不会相信。 当谎言重复一千遍的时候,你就会相信它,只要那个谎言足够美好。就好比一位年迈的贵妇听年轻人赞美她的美貌,心里清楚是谎言,可还是会满心欢喜。老板顿了顿,只要绘梨衣爱路明非,路明非就会回报这份爱,不由自主。他是个缺爱的家伙,别人给他一点点的温暖,他就会回报以熊熊烈火,我期待着他为绘梨衣而燃烧起来。 明白了,我们会保持监视,专家组和导播车都会24小时准备。今天是第五天,距离项目结束只剩不到60个小时了,预计在第七天举行婚礼的计划不需要改动么 我没有改动剧本的习惯,在我的剧本里他们将在第七天举行婚礼,那么婚礼就一定会按时发生。老板淡淡地说,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么 酒德麻衣打开面前的长形盒子,沉重的狙击步枪上流动着狰狞的铁光。这是一支as50重型狙击步枪,装备美国海豹突击队,射程超过两公里,弹匣内的五发子弹可以在不到两秒钟内全部发射出去,形成致命的弹幕,目标将无从躲闪。 这是真正的致命武器,搭配足足五枚红色晶体弹头的子弹,酒德麻衣曾用这种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狙击重伤的龙王诺顿,只消耗了一发。 它现在就在我手里。酒德麻衣说。 我还需要一位王牌狙击手。 我自己就是王牌狙击手,这边的工作可以交代给薯片,您只需告诉我目标是谁就可以了。 目标是我们可爱的新娘子。 酒德麻衣抚摸着枪身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 别害怕别害怕,我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不会随心所欲地派你去射杀一位美少女。老板笑着说,但新娘的状态已经开始变得不稳定了,她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你肯定也不想让失控的恶鬼在东京城里肆意杀戮对不对所以在最极端的状况下,我们得抹杀她。或者另一种可能,蛇岐八家或者猛鬼众找到他们,我们可能失去对上杉绘梨衣小姐的控制权,这时也要抹杀她。她是打开神之封印的钥匙之一,如果放任她落到别人手里,将会危及到东京的上千万人,乃至整个日本。在这种情况下,你会发挥你王牌狙击手的稳定,完美地执行任务对吧 酒德麻衣深吸一口气:您不用对我解释这些,只要下达命令就可以了,服从命令对忍者来说是要义。 很好,我一直对你有信心,我们之间的信任牢不可破。接下来的时间里始终用你的瞄准镜锁定我们的新娘。即便在婚礼进行中。 明白,关于在什么情况下我可以抹杀上杉家主,我有决定权么 老板沉默了十几秒钟:处决之前告诉我一声。哦对了,今晚他们应该会去那间吃晚饭,恺撒在那里为他们预订了座位。趁着晚高峰到来前,带着这支狙击步枪出发吧。 我知道那间餐馆的位置,我会找到合适的狙击位置。 希望你不要用到那些子弹。老板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一身黑色紧身衣的酒德麻衣走出了高天原的后门。卷闸门打开,那辆蓝色阳光般的兰博基尼跑车就停在车库里。酒德麻衣把枪盒扔在副驾驶座上,驾车驶出小巷,在蒙蒙细雨中汇入晚高峰的滚滚车流。 这时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出租车正堵在滚滚的车流中,这是路明非次见识东京的晚高峰,他这才想起作为一个大都会,东京跟北京一样是会堵车的。 连日来的降雨把好些低洼的路段淹没了,就算是紧急排水路面也非常湿滑,细雨中大小车辆都缓慢行驶小心翼翼的,连着几起交通事故更加重了堵塞。 在此之前他觉得东京真是棒极了,城市干净,道路宽阔,不嘈杂,不堵车,大家都彬彬有礼,进店不管消费不消费店员都会把你作为上宾对待。如今他堵在车流里无计可施,那个年老的出租车驾驶员处于半睡半醒之间,还有些耳背。路明非拿着地图反复给他讲解他都不知道在哪里,只知道大概位置,可以把他们送到那附近让他们自己找。眼看预约的时间就到了,路明非几次问驾驶员说您能不能找别的更快点的路驾驶员耸耸肩说孩子这就是东京,在这座大城市里谁都想快点,可不能人人都如意。 前几天可不是这样,出租车驾驶员都是龙精虎猛的小伙子,制服笔挺手套雪白,一个个英俊挺拔。路明非在后座上坐好操着他的二把刀日语报出地名,出租车就风驰电掣般前往,距离前方堵车的路段还有两公里就有人打电话让司机绕道,东京地图就刻在司机脑海里,一打方向盘就拐上小路,三兜两转之后出来,又是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路明非要说您快点儿,驾驶员就激动起来了,油门猛踩引擎轰响,冒着被警察开罚单的危险超速行驶,飞行般超越一辆又一辆轿车,而且平稳舒适,绝不会猛踩刹车。 如今想来那些出租车驾驶员都是路鸣泽雇来的顶级行政司机,路明非坐的是出租车,享受的是私家豪车的待遇。 有了路鸣泽的加持他就是都市里的大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离开路鸣泽他就是个废柴,这座人海茫茫的大城市里足有1300万人,凭什么要这路上心急火燎的人们为他让路 他感觉到这座城市的压力了,在这座城市里他渺小得跟尘埃似的,他的师兄们在忙着拯救世界,但那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不幸被卷进大事件里来了,他的能力充其量只是给黑道公主当个保姆。 下午他发短信跟路鸣泽发飙,后来心里也有点歉意,这些天里路呜泽为他忙前忙后,很事儿妈地伺候他和绘梨衣,虽说这种伺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可发飙是有点冲动了。但他再给路鸣泽发短信,却收不到任何回音了,原来魔鬼真是一种很较真的物种,说要圆润地滚开就真的圆润地滚开了,从那一刻开始,魔法消失,他恢复成那个一事无成的废柴。 绘梨衣倒没有为堵车发愁,坐车的时候她总是扒着车窗往外看,这座雨蒙蒙略显阴郁的城市在她眼里显然是新鲜活泼五光十色的,每当有巨大的霓虹灯牌出现她都会拧着脖子追看,这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就像五六岁初次跟父母旅行初次见识世界的孩子。 外面的世界好大她写字条给路明非看,她总是写这样的字条给路明非看,哪怕只是在迪斯尼里看到白雪公主城堡她也会发出类似的惊叹。 路明非看着她趴在车窗上的背影,想起香港春天花花幼儿园的麦兜小朋友,麦太太独立抚养麦兜,没有什么钱,生活过得紧巴巴。麦兜在幼儿园的小朋友去了马尔代夫,回来之后讲起马尔代夫的见闻很骄傲,麦兜小朋友听信了广告里的话说马尔代夫是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坐落于印度洋的世外桃源,最大的梦想就是去马尔代夫旅行。有一次麦兜生病了病得很重,麦太太怕他活不过来了,鼓励他说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马尔代夫。于是麦兜很努力很努力地和病痛作斗争,等到他病好的那一天,麦太太却没有钱带他去马尔代夫。于是麦太太带他去了太平山山顶,告诉麦兜说这就是马尔代夫。麦兜小朋友坐了缆车看了海湾,见识了山顶的鸟语花香,那是他人生里最快乐的一天。 看这个故事的时候路明非很难过,难过得几乎看不下去。这时候他看着绘梨衣的背影忽然也难过起来,这个地位尊崇的家主很少走出那间屋子,她的屋子里连窗户都没有,所以她才会觉得鸟儿起落都那么好看。在她看来东京是好大的世界,她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真正的壮阔景象是什么,白鲸成群地穿越白令海峡、数以万计的角马践踏着鳄鱼渡过马拉河、日出时呈粉红色的喜马拉雅山、格陵兰天空里的极光路明非随口骗骗她说迪斯尼是世界上最大的游乐场她就欢欣鼓舞,说浅草寺是世界上最灵验的寺庙她就觉得很神圣,经过浅草寺的雷门时有种天主教徒觐见教皇的惶恐。 今天路明非说要带她去很高级的地方吃饭,她足足花了两个半小时来挑选衣服,白色塔夫绸的高腰裙子、奥黛丽赫本式的小黑裙、米色短风衣配高跟靴子反复地试,满地都是她的裙子鞋子袜子,路明非只能睡在浴缸里看电视,浴缸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只有在绘梨衣来敲门的时候他才探头出去对她的搭配发表点意见。难怪无论平时多么矜持的姑娘,次出去参加社交活动都又扭捏又激动,把柜子里几件不值钱的衣服搭配来搭配去,好像能搭配出一朵花来似的。连黑道公主也跳不出这个怪圈。 最后绘梨衣还是选了昨天那套蓝紫色镶黑色蕾丝边的公主裙,配她最喜欢的羊皮短靴,长发上扎了蓝色的缎带头饰。说实话她自己搭配的衣服怪怪的,好看但不合朝流,就像18世纪肖像画里走出来的公主,在21世纪的东京是个异类。不过路明非也懒得纠正她,姑娘们小时候都想扮公主,当年陈雯雯不也超爱蕾丝边的白色短袜么,陂人赞说好公主好公主。 几天下来他觉得照顾这位黑道公主并不困难,确切地说她根本就是握在路明非手心里的一个小人儿,路明非叫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说什么她信什么,叫干啥就干啥。 路明非要是告诉她情人旅馆的规矩就是大家都得睡一个被窝否则就有人罚款,没佳绘梨衣也会照办。 可是掌握了那么漂亮那么强大的东西路明非并不觉得高兴。这趟见识世界的旅行并不会维持很久,从他和绘梨衣的飞机在海外落地开始,绘梨衣就会成为秘党监控的危险目标,也许待遇还不如她被蛇岐八家监控的时候。路明非把她从牢笼里带了出来,又要把她送回去。这么想着路明非不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心里一点绮念都没有,只觉得那个呆呆看着窗外的是个小小的女孩子绘梨衣的长发柔软光滑,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路明非忽然惊醒,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来。抚摸绘梨衣头发的半分钟里他模糊了自己和绘梨衣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是怪兽和驯兽人之间的关系,真正的绘梨衣绝不是脆弱的小女孩。 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杀戮者之一。 绘梨衣依然趴在车窗上聚精会神地看向外面,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忽然意识到在他抚摸绘梨衣头发的半分钟里绘梨衣丝毫没有抗拒的想法,就像一只习惯于被摸脑袋的猫一样。 猫只愿意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摸脑袋。 是这个地方吧真是奢华的餐馆啊出租车司机说。 车停在白色的法式小楼前,草坪上插着的牌子上写着,穿黑衣戴白手套的侍者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绘梨衣的脚尖轻盈地踏在地面上,立刻有伞遮挡在她的头顶。 她仰望这座古雅华美的建筑,眼睛里忽然透出了几分迷惑。 先生侍者反复念着路明非的化名,大概是被一个名叫樱花的男人给吓到了。 路明非满脸窘,但也没办法,他告诉绘梨衣自己叫,从此在绘梨衣面前就只能叫,恺撒也是用这个名字给他定的座位。 路先生,很抱歉,您可能并没有预定座位。侍者皱着眉说,能容纳的客人数量有限,通常我们只接受一周以上的预定,没有预定恕我们无法为您提供服务。 如今路明非已经不是初次去米其林餐馆跟陈雯雯吃饭的土狗了,他也是曾在包场吃饭的大爷,知道在这里出入的客人非富即贵,侍者是不敢轻易得罪的,这个侍者看起来恭敬,但这种皱着眉头说话的语气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不懂规矩的人了。他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正装,带着极品的姑娘,这时候不横行什么时候横行而且这顿饭是要劝说绘梨衣跟他去海那边一个名叫美国的地方旅行的,务必光鲜体面,难道扭头带绘梨衣去吃关东煮不成 他也皱起了眉头:你再查一下,我确定我有预订,这是我预定座位时那位经理留给我的名片。 他递上恺撒给他的名片。恺撒是自己上门预定的,当时只剩最后一张桌子了。餐馆通常都会保留一两张桌子提供给最重要的,譬如久负盛名的美食家忽然来访,不能没有饭吃。经理原本还想婉言谢绝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恺撒以他西西里名门少主的风范在沙发里坐下,点燃雪茄瞥了一眼酒柜中的藏酒,敏锐地发现了那瓶藏在角落的1976年伊贡米勒产的tba级冰酒,神采立刻飞扬起来,跟经理侃侃而谈伊贡米勒不同年份的美酒,经理当时就震惊了。因为伊贡米勒号称世界冰酒的皇帝,在好的年份也不过出产300瓶子tba级冰酒,只能在拍卖会上看到这种酒的身影,一般客人甚至不认识它的酒标,而听恺撤的口气,他至少喝过十瓶以上。恺撒立刻被奉为年轻的神级美食家,于是成功地订到了座位但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日本人还可以,订座蛮容易的。 持有经理的名片,侍者谨慎起来,说我再去核实一下今晚座位的情况。几分钟之后他回来了,以不太确定的语气说:确实有一位路先生在此定了位置,但他早就到了,前两道菜都上了他说一共就六个人,没有别人再来了。 路明非心说我去哪个王八蛋也姓路占了老子的座位怒说我怕你们是搞错了客人的身份,带我去看看那位路先生 陈处长对西餐感兴趣么叔叔矜持地用叉子从沙拉中卷出伊比利亚火腿的薄片,塞进嘴里之后慢悠悠地喝上一口温度合适的香槟,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你这话说的人家陈处长比你官做得大,什么世面没见过吃西餐对陈处长来说小意思,陈处长就是喜欢吃夫人做的饭,所以才不太吃西餐的。婶婶喝了几口香槟脸上通红,嘴里说着谦逊的话,心里也觉得自己熠熠生辉。 叔叔是个非常讲究体面的人,而这又是个让叔叔觉得非常体面的场合。在这种地方请陈处长一家吃饭,叔叔顿时觉得自己和陈处长之间的差距缩小了,甚至隐约有凌驾于陈处长之上的架势。 婶婶则是暗暗钦佩自己的英明决定,昨天下午她闲极无聊在酒店大堂里坐着打扇,忽然有位穿黑色西装戴白手套侍者模样的人上来,恭恭敬敬地递来一张考究的请柬,说他是餐厅的经理,这间餐厅就在威斯汀酒店附近,诚邀婶婶一家前往鉴赏。婶婶听不懂那个拗口的法语餐厅名,把餐厅听成了萝卜唱餐厅,不屑地撇撇嘴说萝卜唱餐厅你们是家素菜餐厅么婶婶是个很会居家过日子的人,从不理会街头发小传单的,她相信物美价廉的好东西始终藏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凡是吆喝着出来卖的都是想从你这里骗钱的。 经理显然窘迫了一下,只得耐心地解释说是东京老牌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总店开在法国巴黎,擅长的菜系是法国菜。通常餐厅是不会邀请客人莅临品鉴的,但是最近餐厅在跟威斯汀酒店联合搞活动,会随机邀请一位外国游客,并且提供五折优惠,他看婶婶是位风度典雅的中国贵妇,想来会对法国菜有兴趣,所以才冒昧地前来邀请。 婶婶虽然是个家庭主妇,但叔叔热爱时尚经常出外潇洒,回家也跟婶婶普及一些上流社会的知识,婶婶也知道米其林三星餐厅乃是全世界餐厅中的皇冠,上等人云集的地方,中国那么大还只有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分店。婶婶的心思动了动,说那你就给我留张六个人的桌子吧,可我不保证自己去不去。经理说那没问题,不过我们就只有明晚还有一张空余的桌子了,那就暂定在明晚吧。他在请柬上写明了时间地点,注明是路先生明日定位之后递给婶婶,风度翩翩地离开了威斯汀大堂。 婶婶看他走远了,一溜烟跑回房间跟叔叔商量,说我们该踢临门一脚了我们明天请陈处长一家在萝卜唱餐厅吃饭怎么样我有五折卡在高级餐馆里吃着西餐喝着香槟酒,我们跟陈处长说佳佳和鸣泽的事,先当个男女朋友嘛过两年再订婚大家知根知底,不比鸣泽一个人去了美国再瞎找女朋友好么 叔叔素闻米其林餐厅之名,但别说三星,连一星都不曾去吃过,非常高兴借着给儿子谈大事的机会去品鉴一下,又听说有五折卡,那就是它了 叔叔一家三口和陈处长一家三口都是盛装出席,叔叔揣上了自己引以为豪的三件套,都彭重型打火机、手机和浪琴手表,西装熨得不见褶子,婶婶也难得地穿上了高跟凉鞋。可到达的时候大家还是被这间餐馆的气势给镇住了,一切都是那么地井然有序,不像中国餐馆那样有人大声说话招呼小妹上菜,装着葡萄酒和甜点的黄铜小车在桌子之间无声地穿梭,侍者们穿着燕尾服为你服务,他们身上厚实雪白的衬衫似乎比叔叔身上的还要优质,最了不起的是服务生中甚至还有法国人。 侍者确定说今晚路先生定的座位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叔叔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生怕老婆是被什么人骗了,这样他在陈处长面前就下不来台了。 侍者安排他们在二楼大厅的桌边坐下,并未按照中国餐馆的规矩让他们点菜,只是给每人一份菜单说行政主厨已经为他们安排了厨师长菜单,他们只需看看里面是否有自己忌口的菜肴即可。这可帮叔叔免了一场大麻烦,因为他非但不懂法文而且英文也勉强,如果侍者真让他点菜可就要了他的命了。连餐前香槟和几支酒也是安排好的,叔叔看不懂那些酒标,只觉得入口都是舶来的味道,每一口喝的都是优雅,虽说是餐厅给配的佐餐酒,可不比他喝过的十五年茅台差。 衣香鬓影烛光温暖,陈处长开始有些拘谨,喝了几杯酒也放开了,跟叔叔像是兄弟般聊天,陈夫人跟婶婶也有了姐妹间的亲昵,连一贯寡言少语的佳佳也能跟路鸣泽聊聊那些精美但不知用什么食材制作的菜肴了,婶婶看在眼里美在心里,越看越觉得自己儿子和媳妇乃是一对璧人。她开始跟陈夫人讲些美国生活蛮不容易,小孩子一个人去了那里无依无靠,大人心里很是忧愁,要是有个伴儿就好了之类的话。陈夫人也很配合地叹气说佳佳要是有个男朋友什么的我也放心一点,可你看我女儿那么老实,就怕在美国给人骗了。 陈夫人不是不知道婶婶一直以来的心思,但陈夫人对路鸣泽不能说全然满意,担心攀了这个亲家之后将来不好反悔,可今晚她被叔叔婶婶请客的气派镇住了,感觉到了对方家里的实力,看路鸣泽也顺眼起来。婶婶的临门一脚即将建功,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 这时侍者引了一男一女过来,很谨慎地询问说:请问你们跟这位路先生是一起的么这位路先生说你们占了他的座位。 所有人都愣住了。 路明非全没想到会在东京遇上叔叔婶婶,他本来心怀不满说谁他妈的抢老子的座位可他跟叔叔婶婶生活了足足六年,习惯了婶婶的威风凛凛,婶婶一声吼他就怂半边。所以看见婶婶那张薄施脂粉的脸的瞬间,雄赳赳的他就像冰淇淋见阳光那样化掉了。 婶婶也没料到有这么个出来搅局的,她一心要让儿子超过这个阴坏阴坏的侄子,让自己超过侄子背后的乔薇尼,可就在大功告成之前,这家伙索命鬼一样找上门来了。 叔叔知道老婆对侄子去美国留学满心怨念,生怕两个人当众闹起来,在陈处长面前就下不来台了。他对路明非没什么怨念,再怎么也是他老路家的种,只不过他素来怕老婆,老婆不许他给路明非打电话他就不敢。 陈处长一家是觉得莫非自己这伙人占了别人定的座位,正主儿找上门来了 路鸣泽的目光牢牢地黏在绘梨衣身上,那个女孩穿着蓝紫色外罩黑纱的裙子,被华贵的蕾丝和缎带簇拥着,高挑冰冷好似一位波旁王朝的公主,却小心翼翼地挽着堂兄的胳膊,把半个身子藏在他后面。 大家大眼瞪小眼,尴尬的沉默维持了足足半分钟,最后还是路明非打破了沉默,干巴巴地说:这么巧啊 这时经理疾步走了过来,低声喝斥侍者说怎么搞出这种乌龙来分明是这位路先生定了两个人用餐,结果那位路先生一行六个人来用餐你们也安排人数差异没看出来么婶婶一下予就不干了,猛地起身说分明是你们的销售经理在酒店大堂给我塞的打折卡要不我们才不来你们餐厅吃饭现在却说是我们搞错了 经理再三检查婶婶递过来的那张考究的请柬,无奈地说这确实是张非常漂亮的请柬,但是东京店从开业到如今就没有促销和打折一说,我们的食客遍及世界各地,通常都是提前一个月预定餐位,我们安排都安排不过来,怎么会跟酒店联合推销呢定座的确实是这位路先生,是他的朋友亲自来跟我定座的,今天的菜单和酒类也是他的朋友指定的。我为我们的工作失误表示歉意,但是这张桌子是这位路先生定的,很遗憾我们今晚没法为您提供服务,如您不弃我们会在附近另外安排一间餐馆供您就餐。 婶婶脸都气绿了,横眉立目要跟经理理论,完全把站在旁边的路明非当空气。她想不明白眼下的状况,但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在她自尊心高涨到顶的时候,这个侄子又出来捣乱,衣冠楚楚好似功成名就的样子,还假模假式地带着女孩,号称这张桌子是他定的,餐馆的人还都站在他那边说话。老路家一切的风光都给路麟城乔薇尼他们那一支占了,连一张餐桌他们都要占 陈处长一家尴尬地起身,叔叔拦在婶婶面前,生怕老婆的大嗓门把整个餐馆的人都惊动了。 在整个场面一团糟的时候路明非说: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经理不解地看着这位客人心说你说我们餐馆错了或者说那位路先生错了都有道理,你有什么错你错在堵车迟到么 是我搞错了,不是我定的座位,是婶婶叫我来吃饭,我又迟到了,都是我的错。路明非低声说。 经理愣愣地看着他,不理解局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折。 老路这是你侄子啊陈处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是是我侄子叔叔很高兴路明非及时找到了台阶给大家下,亲切地搂着路明非的肩膀,我侄子在美国上学他忽然有点语塞,没法解释为何一个在美国上学的侄儿忽然出现在东京并且出席在两家联姻的重要宴会中。 我来日本勤工俭学,来看叔叔婶婶。路明非说。 对叔叔豁然开朗,我侄子上的可是贵族大学,拿奖学金还勤工俭学,很努力啊,哈哈哈哈,这位是叔叔热情洋溢地向着绘梨衣伸出手去。 我同学。路明非心惊胆战,他愿意给婶婶找台阶下不代表黑道公主也愿意,绘梨衣很忌讳别人触碰她,又怎么会跟叔叔握手 出乎他的意料,绘梨衣乖乖地把手放进了叔叔的手心里,顺着叔叔的意思轻轻地握了握,脸上的神情如冰山解冻般,拘谨地笑了笑。 既然两位是认识的,那么我们就安排加两个座位吧,祝各位用餐愉快。经理也巴不得这件事顺利解决,否则对的口碑也是个影响。 本来只能坐六个人的餐桌被强行塞进了两张餐椅,坐得有点挤挤巴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很微妙。 要不是形势所迫婶婶才不会坐下来跟路明非吃饭,但陈处长一家既然知道了自己有这么个侄子,侄子也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自己拒绝跟他一桌吃饭会被看作将来的恶婆婆,那佳佳怎么会愿意跟路鸣泽在一起路明非压根不敢跟婶婶对视,说起来也怪,虽说在学院里他还算不得一个靠得住的战斗力,可毕竟也参加过拯救世界的大事件,可面对这么一个家庭妇女他就是紧张。 任你在外面擒龙伏虎,当你回到家这个小小的环境里,你就还是以前那个孩子。 他察言观色很快就明白了这顿家宴的意义,佳佳和路鸣泽的座位被很微妙地安排比邻着,佳佳特意穿了玫红色的裙子,路鸣泽则穿着西装衬衫,这场面太相亲了。 婶婶一口一个陈处长,显然对方老爹的官比叔叔大些,叔叔只是个调研员,综合这些情报的结果就是他出现得太不合时宜了。 这种状况下他显然不能过度表现,否则就像姑娘把腰勒得巨细胸垫得巨大裙子穿得巨短般出席婚礼必然是跟新娘有仇,偏偏陈处长的老婆对他还很有兴趣。 哎呀以前都没有听你说过这个侄子,很有出息嘛,年纪轻轻的就在国外到处跑,自理能力很强啊。陈夫人的话题三句两句离不开路明非。 他爸爸妈妈忙,以前一直住在我家,小孩子一直很自立的。婶婶也只好顺着说了下去,这时候她说路明非的坏话,只会显得她心眼太小。 以前婶婶很照顾我,要不然我咋能长这么大呢路明非赶紧给婶婶倒酒。 在美国上哪个大学啊 一个私立学院,规模比较小,没什么名的。 哎哟哎哟还很谦虚,佳佳申请出国的时候我们都研究啦,陈夫人说,美国的私立学院,规模越小的越好,都是贵族学院,很少招收外国人的。你爸爸妈妈也在美国 他们搞考古学的,满世界跑,我也好几年没见到他们了。 哎哟全家都是精英呀。 路明非心说阿姨你是龙王派来黑我的吧你想叫我死你就继续称赞我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请把目光左偏45度好嘛那边坐的才是你未来的女婿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 是啊,很精英啊。婶婶幽幽地说,趁着陈夫人把目光转开,冷冷地看了路明非一眼,又冷冷地看了绘梨衣一眼。 绘梨衣用贝壳勺慢慢地吃着鱼子酱,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深红色的眼睛。她是这张餐桌上最沉默的人,却像是宴会的主人,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多看她几眼,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开。 因为她吃饭的姿势太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了,腰挺得笔直,无声地咀嚼,法餐厅中所用的各种餐具在她手里都显得那么顺手那么自然,握住高脚杯的手势都带着美感。 路明非本来想这不曾见过世面的土丫头进入的时候一定会像看见迪士尼的白雪公主城堡那样瞪大眼睛,流露出很幸福很惊喜的神色,然后路明非再教教她如何使用餐具,给她讲解不同的菜肴,跟她说更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像这样好吃好玩的东西,五目炒饭绝非天下等的美食,顺利成章地跟她提出去美国玩。可这个土丫头居然对于法餐非常熟悉,这间餐馆就像是她家的餐厅,分明是围着圆桌吃饭,可好像是一张十米长的条形餐桌,公主殿下孤高地正坐在长桌尽头。 路明非想起魔鬼版路鸣泽跟他说过的权力位置理论,可绘梨衣的气场似乎能够改变整层楼的格局,她坐在哪里哪里就是权力的位置。 这对婶婶来说是种很糟糕的感觉,她心里腾腾地往上冒火,心说不仅侄子欺负她,连侄子泡的妞都欺负她,完全压制了佳佳,进一步还要压制她。 你这个同学不喜欢说话啊婶婶冷冷地问。 她是天生的,她天生路明非口不择言。 这时绘梨衣拿出小本子和笔,写了句话给路明非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句话:这就是普通人家的家宴么 婶婶的怒火眼看就要爆表,路明非心里惊呼说公主是我前几天伺候得不周到你现在来报复我么好一个普通人家,你这是拿着盐往婶婶的伤口上抹啊日本人果然都歹毒 瞄准镜挨个圈过餐桌上的每个人,把他们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酒德麻衣藏身在对面的老楼顶上,披着一件雨披,端着as50重型狙击步枪。 看眼下的状况没有任何开枪的必要,她只是把瞄准镜当望远镜用,欣赏这场由老板安排的奇妙家宴,餐桌上的人各怀鬼胎。她不清楚老板这么安排的用意,怎么看这场宴会都没法让绘梨衣喜欢上路明非。 她从口袋里摸出录音笔,轻声记录这个时刻:这是东京爱情故事的第五天晚上,他们在吃家庭晚餐,席上的气氛尴尬,我看不到爱情发生的机会。 路明非好不容易用日语的普通跟中文的普通不是一个意思在婶婶那里蒙混过关,转身又投入称赞路鸣泽的重要作战中去。 在他的描述中路鸣泽堪称人生楷模,是仕兰中学有口皆碑的好学生,尊敬师长爱护同学,每天放学过马路都左看右看,等着有老奶奶过马路的时候再过,以便上前搀扶助人为乐。各科成绩和体育都很出色,班里的人都觉得他是大哥一样可靠的人,女生跟他说话都会脸红。要说缺点就是做人太死板了,不知变通。 路明非擅长胡说八道而且相当鸡贼,知道若是只称赞路鸣泽的好是不够的,陈处长一家会觉得他是个托儿,可他以兄长的身份惋惜地说路鸣泽做人死板不知变通就很有可信度了,反正对于未来的丈母娘说做人死板不知变通不能算什么大缺点,甚至可以说是优点。在他的煽乎之下家宴的话题终于回到路鸣泽和佳佳身上,陈夫人看着路鸣泽频频点头,说想不到鸣泽人缘这么好。路明非心说人缘当然好,我现在跟你描述的其实是仕兰中学一枝花的楚子航同学,最偶像派的欧尼酱,大家都恨不得跪下来亲吻他的鞋面呀。 婶婶见他如此有眼色会来事儿,不禁有些欣喜,略微抵消了对他的厌恶之情,也摆出长辈应有的态度问问路明非在美国的生活,好像连着一年没通过电话那事儿并不存在。 绘梨衣不会说话这件事让婶婶心里略微有些平衡,原来是个残疾孩子,否则以她的样貌,看衣着又是富裕家庭的孩子,看礼仪从小就是当白富美来养的,怎么看得上路明非 尽管这样佳佳在绘梨衣旁边坐着还是有种被光芒淹没的感觉,婶婶不由得猜度路明非最近怎么混得这么好,搭上了日本白富美,来这么贵的餐厅吃饭,勤工俭学可能只是个幌子,莫非是来日本入赘又莫非乔薇尼又找路子帮儿子搭上了有钱人家的女孩她这辈子步步都比乔薇尼慢半拍,连帮儿子找媳妇都落在乔薇尼之后,不禁又很沮丧。 你这个同学家里很有钱吧婶婶不阴不阳地问路明非。 路明非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体察出婶婶对绘梨衣的敌意,婶婶显然是觉得绘梨衣高贵冷艳,又觉得她跟自己这么亲近,纯属好白菜被猪啃了。 对对,我就是在她家打一阵子工,算是社会实习。路明非想也不想就胡说八道,反正绘梨衣也不会揭穿他。 哦,小姑娘有点病需要人照顾是吧婶婶稍微舒服了点儿,绘梨衣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正常的女孩,眉眼间缺乏灵动之气。 路明非正待继续胡说八道,忽然觉得绘梨衣在桌子下面用手指戳他的腿。 小本子悄无声息地递到他眼皮底下:今晚是不是要好好地招待大家 路明非在下面写了是的给绘梨衣看,绘梨衣点点头,又写:我会听话。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动,心说你是看出了婶婶不喜欢你么可这跟你没关系啊,你如果只是一个有钱人家的高傲小姐,婶婶最多只是觉得你有架子,但会说有钱人家的女孩有架子是正常的,可你坐在我旁边婶婶才会看你不爽,你已经很乖了你不用更听话,你是朵莲花呀你的问题只是你开在我这个茅坑的旁边 他扭过头又加入吹捧路鸣泽的对话中去了,充当婶婶进攻佳佳的先锋军,这边绘梨衣居然向着叔叔端起了酒杯,她竟然是在给叔叔敬酒,虽说脸上的表情仍旧像是女王把手伸给臣下,赐他吻手礼一般。 还真的很听话啊,路明非心里悄悄说。 他确实想好好地招待叔叔婶婶一家,也许能借着这个机会跟婶婶和解。婶婶确实说不上好女人,但也未必是个坏女人,就是个有点自私的、整天围着灶台转的家庭妇女。可路鸣泽是她儿子,她偏心路明非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要是路明非嘴甜一点婶婶没准会对他好些,可他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熊孩子,学校里的人也都不喜欢他。毕竟他在叔叔家住了六年啊,六年里婶婶围着灶台给他做了不少饭吃,如果不跟叔叔婶婶和解他暑假寒假都无处可去,只能在宿舍里独自发呆,连芬格尔那种败狗假期都要回德国乡下的老宅。 这是天赐良机,他帮婶婶攻下佳佳,想必婶婶念他的功劳,便可重新接纳他。 叔叔一眼看见路明非放在桌上的崭新,不禁拿起来好一顿把玩说:明非在用呀这是美国版的么 对对,美国版,签合约就送。路明非心说不能显得自己用的手机比叔叔的还高级。 他一眼看到叔叔手边的,忽然想到应该趁机用叔叔的电话给学院打个电话,没准叔叔的电话能打通随即他微微打了个寒战,他想到恺撒说每个人的社会关系其实整理出来不过是几页纸的表格,那么叔叔婶婶小胖子版的路鸣泽必然都在那张列表上,叔叔的电话必然也被辉夜姬监控着,他如果打电话就是害了叔叔,这里是日本,黑道可以做到任何事。他坐立不安起来,想要尽快离开,如果叔叔婶婶的电话被监控了,也许在他跟叔叔婶婶见面的那一刻开始辉夜姬已经追踪到他了,也许蛇岐八家的人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这时经理过来特别歉意地说:对不起各位客人,今晚我们可能没法为各位提供厨师长菜单上的主菜了,请问能否换成普通菜单 婶婶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她本来就对这位经理有意见,这时候抓住经理的把柄更要借机发发威,怒说:你们这么高级的餐馆怎么搞得这么不专业我分明要的是高级套菜你非要把我换成普通套菜,你觉得我吃不起还是不愿意给我们中国游客提供服务我给你说中国现在很强大,我们在国际上已经站起来了 经理心中苦不堪言,原本恺撒定的吃顶级的厨师长套菜,指定由行政主厨亲自烹调,但用餐的人就两个,厨师长准备的顶级食材就只够两人份的,如今赫然变成八个人的大家宴,行政主厨摊摊手说我实在没法做出那么多份厨师长套菜,只能换普通套菜。可这话说给婶婶听大概是没用的,婶婶坚信就是自己定的位。 婶婶的声音渐渐高起来的时候,一个小本子抵到经理的鼻尖下,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叫总经理过来。 经理刚想说这件事只是后厨的食材不够了,没有歧视你们外国游客的意思,忽然一抬头,对上了绘梨衣的眼睛。那双深玫瑰红色的眼睛透出极其坚定不容否定的神色,一瞬间仿佛有一道命令在经理的脑海中下达,他不由自主地说:是然后带着绘梨衣的小本子匆匆离开。 几分钟后的总经理,那位在东京美食界很有名气的前任大厨出现在桌边,他是飞奔而来的,虽然努力保持风度,但是路明非发现他喘着粗气,他的身后跟着行政主厨。 总经理、经理和行政主厨排成一排向绘梨衣深鞠躬,总经理说:上杉小姐您忽然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这次没有让家臣提前通知,我们的招待太草率了,恳请您的原谅 他用敬语并用到了家臣这样很有古意的词汇,路明非几乎听不懂,但阵仗他是看得出来的,难怪的奢华没有让绘梨衣吃惊,因为她根本就是这间店的常客。 用我平时吃的菜单。绘梨衣面无表情地写给总经理看。 可是不知道您的驾临,后厨没有足够级别和数量的食材。总经理低声说,只有低一级的食材,我们用能找到的最好食材为您和您的客人准备,可以么 可以,不要通知哥哥。 几分钟后屏风把这张桌子围了起来,八名黑衣侍者分别站在八张餐椅后面为客人们服务,他们的餐具全部换成带家徽的,刀叉入手沉重了许多,是纯银打造的。绘梨衣默默地坐着,听任经理亲自为她倒酒、切牛骨和铺餐巾,她显然非常熟悉这种服务,就像女王习惯于被内臣服侍着用餐一样。面如寒霜之外,她的眉间眼角又带上了一股威严之气,这才是她的真实身份,她是上杉家的主人,日本黑道中地位最尊崇的公主。几天相处下来路明非已经把她看成没见过世面的土丫头了,可她笨笨的一面其实只会暴露在极少数人面前。 你经常来这里吃饭路明非悄悄在小本子上写给她看。 食堂。绘梨衣只回答了两个字。 她再次向着叔叔端起酒杯,亮出小本子:叔叔喝酒。 叔叔有漂亮小姑娘敬酒,很有酒兴,陈处长也频频举杯,这边路明非和婶婶围着陈夫人缠斗。 四面窗户都是关着的,大厅里回荡着轻柔的音乐,路明非隐约听见外面传来骚动声,但没太注意。他的全副精力都在佳佳身上。 他深知这是他立功的好机会,婶婶对他各种比眼色,暗示总攻的时刻就要到来,路明非已经做好了董存瑞的准备,只要婶婶摔杯为号他就毅然决然地说:我看堂弟和佳佳倒是很合适的一对 婶婶是一家之主,深谙当领导的道理。如果领导特别想做一件事情,这项建议一定要由手下的马仔当众提出,既能显得领导运筹帷幄但不动声色,又能在提案被大家否定的时候保住领导的面子。 上杉同学这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叔叔满脸笑容。 什么是男朋友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给叔叔看。 就是比未婚夫低一级的东西,男朋友晋级就是未婚夫,未婚夫晋级就是老公。陈处长诲人不倦。 晋级要考试么绘梨衣接着写。 哈哈哈哈当然要考试咯,是要由家长来考试,所以要见家长嘛。叔叔豪爽地笑着举杯,上杉同学来中国要来家里吃饭啊,我做湘派红烧肉给你吃 看你看你,这就往自己家里拉人了,喝酒喝酒。陈处长也说。 绘梨衣面无表情地举杯,三个人一饮而尽,叔叔又喊侍者说同样的酒再来一瓶。路明非并不担心绘梨衣喝多少酒,他跟绘梨衣喝过酒,知道她最多就是脸红但绝对不会醉倒,龙血体质帮她高速地分解酒精。他只是没想到绘梨衣连笑都不太会却能哄得叔叔和陈处长那么开心,明艳照人又酒到杯干的萝莉是大叔们梦寐以求的好酒友。 明非你们同学里有找外国女朋友的么婶婶问得很有言外之意。 有啊,在美国中国人少,互相看上的机会不多,找不到中国女朋友就只能找外国女朋友。路明非顺着婶婶的意思往下说。 找外国女朋友还是不好吧找外国男朋友也不好,婶婶有说,外国人臭臭的,而且离婚率很高。 对对,我室友就是,经常不洗澡,一身味儿路明非想起芬格尔来,觉得自己倒也没有出卖兄弟,芬格尔的同一件衬衫上能闻出从番茄酱到勃艮第红酒的金套味道,不亚于一间厨房的丰富感。 所以我就想要是鸣泽能在国内找个女朋友,然后一起去美国就好了。婶婶的意思已经相当明白了。 路明非看向路鸣泽和佳佳,摆出端详一对璧人的架势,正想把那句早已准备好的话抛出来,侍者忽然拖着银色带盖的盘子来到路明非身边,轻声耳语:先生,有人 送了一封信给您。 银盘里真的是一枚素色的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路明非从信封里抽出信笺来,同样没有署名,只是几个娟秀但潦草的钢笔字:快走源稚生还有五分钟到达 路明非心里一阵恶寒,混血种中至高无上的皇正在逼近,那位东京黑道最大的权力者,他显然是不会容忍任何人带走他重视的妹妹般的女孩的,谁都可以想见他此刻的怒火。 虽然不知是谁用这种方式发出警告,但路明非并不怀疑,任何人这么做都只能是出于好意,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他。接着他从信封里倒出了一枚带金色蛮牛标志的车钥匙 第八章家庭晚宴 第九章我们都是小怪兽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九章我们都是小怪兽 路明非在温暖的河中跋涉,水面上笼罩着绵密的雾,莲花自上游漂往下游,倒像是无根的浮萍。 河并不深,水很清,河底都是圆润的卵石,赤脚踩在卵石上非常舒服,低头就能看见小鱼围绕着自己的脚踝游动。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并不像是陌生的地方,记忆中他曾经来过,可他什么时候来过这种远离尘世又很有禅意的地方怎么也想不起来。 河对面传来短促但悠扬的乐声,钢琴、小提琴和大提琴互相应和,路明非知道这是演出开始之前的试音,听起来一场露天音乐会即将开始。 他加紧步伐向对岸走去,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就是要赴一场盛大的聚会。他在河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穿着简陋而奇怪的白色衣服,衣服上钉满了坚固的皮带,这种衣服大概是为了束缚一个人而设计的,他怎么会穿着这身衣服穿着这种衣服怎么去参加音乐会他心里有点担心,但还是只得踏上对面的河岸。前方是茸茸的青草地,草间盛开着黄色小花,花在风中摇曳,女孩们在草地上奔跑嬉戏,宽大的白袍遮不住她们年轻诱人的曲线,她们的头发像是黄金或者白金那样灿烂,皮肤素自得像是冰雪。 在她们面前路明非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一个女孩看见了他,惊喜地喊了起来:新郎来啦新郎来啦 她们都向着路明非跑了过来,围绕着他,用某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跟他说话,但很奇怪的是路明非能听懂她们的话,她们说着祝福的话,跟路明非行贴面礼。 只有一个女孩没有靠近,她仍旧站在浓雾中,长发在风中漫漫飞舞。路明非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道她正隔着浓雾跟自己对视。 女孩们给路明非戴上猩红的绶带,绶带上别着金色和银色的勋章,在绶带的衬托下他身上那件奇怪的白衣也显得体面起来,像是将军的制服。女孩们为他梳理头发,给他穿上漆黑发亮的皮鞋,为他系上月桂花枝条编制的腰带,他被涂脂抹粉,镜子递到面前,镜中的人竟然有点剑眉星目的感觉。 风大了起来,浓雾顺着雾中女孩的衣褶流走,暗红色的长发在风中漫卷,洁白的长裙也在风中漫卷,露出笔直秀气的双腿,脚上穿着白色的高跟羊皮短靴,脚腕上系着金色的链子,铃铛在风中叮叮作响。 素白的头纱遮掩了女孩的脸,但路明非还是把她认了出来,那是绘梨衣,那双短靴和那根脚链是他们一起在南青山的名品店里买的,在婚纱和头纱的衬托下,绘梨衣越发像个精美的娃娃。 路明非好象想起来了,他来这里就是要参加自己的婚礼。 女孩们簇拥着他来到绘梨衣面前,围绕着他们唱歌跳舞,抛洒花瓣,不知道藏身在何处的交响乐队开始演奏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雄浑的开场像是一位君王的婚礼。 路明非小心地伸出手,绘梨衣把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雾开始散了,周围出现了建筑物,白垩色的高楼围绕着他们,小小的窗户像是成排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高天里的风速很高,乌云瞬息万变,但风被四周的高楼挡住了,这块小小的草坪上和煦温暖。女孩们簇拥着他和绘梨衣来到月桂花枝扎成的花门下,穿着白色法袍的牧师在那里等候着,花门前摆着一张桌子充当圣台,这居然是一场东正教的婚礼。圣台上放着一部圣福音书、两顶婚礼冠冕、一杯红葡萄酒和两支点燃的蜡烛,牧师把一枚金制的结婚戒指和一枚银制的结婚戒指放在圣台两端,让路明非和绘梨衣站在圣台的两端。 乐声暂时地低落下去,牧师在新郎和新娘的头顶各画了三个十字,递给路明非和绘梨衣各一支点燃的蜡烛。 圣台旁的助理牧师用诗歌般的声音说:君宰,请祝福。 司祭也用诗歌般的声音说:赞颂常归于我们的上帝,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 女孩们和乐手们齐声说:阿门。 助理牧师说:在平安中让我们向主祈祷。 大家齐声说:求主怜悯。 别说路明非没见识过东正教的婚礼,他甚至没怎么去过教堂,可现在跟着大家一起念诵这些古老的证言,却像是烂熟于心。 他心里很是平安喜乐,这种感觉很好,对面那个漂亮的女孩是属于你的,你即将按照规定的流程念出对她的誓词,你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你的婚礼被所有的亲朋好友见证。 牧师从碟子里拿起金质戒指,用它在路明非的额头上画了三个十字,朗声询问:路明非,你是否愿意接受上杉绘梨衣为你的合法妻子,并尽你的一生去关爱她,珍惜她 我愿意。路明非说。 上杉绘梨衣,你是否愿意接受路明非为你的合法丈夫,并尽你的一生去关爱他,珍惜他牧师把银质戒指放在绘梨衣掌心。 我愿意。绘梨衣说。 那么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路明非一手拿着戒指,一手拿起绘梨衣柔软的手,那是一只很柔软很温暖的小手,暖得让人握住了就不想松开。就在路明非将要把那枚戒指套上绘梨衣的无名指时,牧师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确定么牧师问。 路明非忽然发觉从头到尾他都看不清牧师的脸,草坪上的雾气都散去了,但始终有雾气缠绕在牧师身边,这个始终站在雾中的男人轻声地问他:你确定么 我确定么路明非呆呆地问自己。 见鬼,他为什么会忽然来参加一场婚礼还是自己的婚礼他忽然发觉这是个非常荒谬的事情,他从未把绘梨衣看作可追求的女孩,那是一个怪物,他是这个怪物的看守者,可为什么忽然间他们的关系变成了这样他想不起前因后果了,觉得这件事又荒谬又自然,他站在亲朋好友中,被祝福的目光包围着,美丽的女孩愿意嫁给他,他已经念出了誓词这样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还要问我让我好好地完成这场婚礼我就幸福了啊,为什么还要来问我的心 心里空空如也,好像敲敲胸口就会发出空洞的响声。 分明感觉不到难过,可他知道自己很难过,分明很想把戒指套上那根纤长的手指,可是动不了,身体像是锈住了的铁皮人。 他使劲使劲又使劲,他想这样拖着新娘子该多伤心啊,在宾客们面前该多难堪啊。宾客们骚动起来,尤其是那些女孩,那是伴娘们,伴娘们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说:对了忘记了还要把傀儡烧死 她们欢喜地点燃了火把,从路明非和绘梨衣身边跑过,提着长袍的摆,露出炫目的腿,像是成群的小鹿。她们从教堂的水泥大门下跑过,沿着曲折的楼梯登上钟楼,路明非往高处看去,风旋转着直上天空,那座浇筑在教堂顶部的水泥十字架从雾气中显现出来,穿着素白婚纱的人偶被人用铁丝捆绑在十字架上,她做得非常简陋,四肢跟被人打断了关节似的,无力地下垂,脸用白色的麻布缝成,因为手工太粗糙了,所以那张脸看起来支离破碎,像是什么邪恶的傀儡娃娃。 难道是某些地方的婚礼有把傀儡娃娃烧掉以示烧死魔鬼祈求吉祥的意思路明非茫然地望着高处的傀儡娃娃,他抓着绘梨衣的手,暗地里为自己鼓劲,烧完傀儡娃娃后继续婚礼的仪式时可千万别再犯怂了。 风吹起傀儡娃娃的面纱,她的耳边银光跳跃。怎么会有这种看起来很贵重的首饰挂在这么难看的傀儡耳边路明非眯起眼睛去辨认那东西。 那是一对银色的四叶草耳坠。 诺诺。这个听起来极度陌生的名字从路明非的嘴里吐出,他根本就是无意识地念了出来,又像是那颗本该空空作响的心脏搏动起来发出的声音。 绘梨衣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可他无意识地松开了绘梨衣,戒指从他手中坠落,他慌慌张张地向着钟楼跑去。他完全慌了,他怕那些女孩就这么烧掉了傀儡,怕得要死。 背后传来幽幽的叹息声,似乎是牧师发出的。路明非忽然惊醒,这是他的婚礼,他距离幸福只剩一步了,他这一走婚礼该怎么办 他猛地回头,绘梨衣站在烈焰中,仍旧穿着白色的长裙和高跟靴子,脚踝上的金色链子闪着光。头纱和白裙化为黑烟,黑烟中他的新娘以木枝为骨,用麻布缝制面部,用墨笔点出呆滞的眼睛。 原来他的新娘也是傀儡,他松开了她的手,所以傀儡失去了生命。世界熊熊地燃烧着,他站在世界的中央。 路明非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都是冷汗。窗外是漆黑的夜和漫天大雨,他从噩梦中醒来,仍在春末夏初的东京。圆床的四面垂下红色的纱帘,身上盖着轻软的羽绒被。 他忽然想起深夜长街中的那场杀戮,以他所受的伤,本该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可现在他却躺在情人旅馆的房间里,次享受了睡床的待遇。之前的几天里他一直睡在浴缸中。 他的头很痛,身上也很痛,他记不得怎么回到情人旅馆里来的了,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血腥女皇般的绘梨衣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黄金瞳中不带一丝怜悯。 他摸摸身上,被砍伤的地方都已经结痂了,这说明那场杀戮是真实存在的,并非他的另一个噩梦。他记得曾对自己用过那个不要死的言灵,通常这种言灵只能让被苍蝇拍子打过的苍蝇重新飞起来,不过在关键时刻还是救了他一次。他试着回忆那些不可思议的经历,黑衣侍者、幻觉中燃烧起来的餐馆,还有刚才那个诡异的梦,这一切似乎都是有所关联的,但他想不明白。 脑海里似乎多了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他确定那些事情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他真真切切地回忆起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屋顶。他好久都不想诺诺了,他正学着适应她在自己的生活里扮演新的角色,作为老大夫人,江湖上俗称大嫂。古惑仔里说勾引大嫂要受三刀六洞之刑,可见勾引大嫂是何等淫贱下流的事,绝非一部书的主角该做的。可当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没有诺诺的生活时,诺诺却以一个丑陋傀儡的形象出现在梦里。这个梦仿佛在暗示什么,可他还是想不明白。 诺诺已经失踪很久了,说是出外实习,可怎么会有这么秘密的实习,连恺撒都不知道她的去向。路明非隐隐地担心起来。 他摸索着起身,想去接一杯水喝,忽然惊得蹦了起来,他这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来,绘梨衣不见了 那不是普通状态的绘梨衣,而是血统处在爆发状态下堪比巨龙的杀戮者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时间是凌晨四点,他们被黑道阻截是昨晚九点前后的事,这么说来绘梨衣已经消失了七个小时七个小时里这个危险的杀戮者在东京的雨夜中游荡 他忍痛抓起椅子上的衣服,想出门去找她,忽然发现浴室的门缝里有微弱的光。 他慢慢地推开门,浴室里黑着灯,电视里正在重播奥特曼系列中颇为有名的那部迪迦奥特曼。这部特摄片是1996年上映的,算是元祖级的特摄片了。 剧情一如既往地毫无变化可言,外星怪兽在虐过迪迦奥特曼之后,迪迦奥特曼反过来压制了怪兽,大家笨拙地扭打在一起。浴缸里放满了水,绘梨衣蜷缩在浴缸的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路明非松了一口气,赶紧用手遮脸。他不是次在绘梨衣洗澡的时候闯进来了,比前一次镇静了许多,他没有立刻退出去是想确认一下绘梨衣的状态。 我马上就出去,你没事吧我已经好了我没事了。他说得杂乱无章。 绘梨衣仍旧缩在浴缸的角落里,黑暗里她的瞳孔亮得慑人。但那不是进攻前的凶相,而是恐惧,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样,蜷缩在浴缸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路明非又有点紧张起来,他本以为绘梨衣还有心情看特摄片,应该处在比较稳定的状态下,可情况跟他想的不太一样。绘梨衣把自己更深地泡进水里,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带着微微的血红色。 水面上浮着那件被鲜血浸透的、蓝紫色罩黑纱的公主裙。 她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所以返回旅馆里立刻把自己泡在了浴缸里,放水清洗身体。她是杀戮者,但她所受的惊吓跟那些人临死前感受到的恐惧是同等程度的。当时她处在非常不稳定的状态中,但她还是把路明非带回了情人旅馆。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路明非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手去,但是浴缸实在太大了,他伸手也够不到绘梨衣。 他还不敢把手伸得太长,一则怕触碰到绘梨衣的身体,二则绘梨衣的神情有如炸毛的小猫,猫温顺的时候可爱,但受惊时是会连主人都咬的。 绘梨衣警觉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一个湿透的枕头。 路明非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话让她安心,可他刚做了那样诡异的梦,他看绘梨衣一时像是受惊的小女孩一时像是燃烧的丑陋傀儡,他的手也有点抖。 别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我会保护你,别怕。他干巴巴地说。 他拿起浴缸边上的小黄鸭,放进水里轻轻地推向绘梨衣。两个人的目光都跟着小东京天空树亮灯是你安排的酒德麻衣问。 还不是武宫贤司想出来的那套老招数神启嘛,在双方心动的时候给他们些神启,让他们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逢。苏恩曦撇撇嘴,那帮专家组也就提了这么一条有价值的意见,钱倒是花了不少。 你应该在高天原坐镇,来这里干什么 红豆大福饼,趁热吃咯。苏恩曦把手中的便当盒递给酒德麻衣。 对我这么好 关心你嘛苏恩曦耸耸肩,去屋檐下躲着吃吧,不用守着你那支狙击步枪,人家正在拥抱,情意绵绵,不会忽然化身怪物毁灭东京的。 两个人躲在短短的屋檐下吃红豆大福饼,雨滴落在她们考究的靴子前。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那么喜欢记录音日志苏恩曦问。 薯片你有没有怀疑过一件事自己是不是真的活过酒德麻衣望着外面千丝万线的雨。 我得指出你这种唯心主义的怀疑在尼采和斯宾塞的著作中已经有过非常详尽的批驳,如果你需要参考书的话我可以借你几本书看。 我有没有给你讲过忍者的生活酒德麻衣忽然转向另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 没有,不过在我想来忍者不都是你这种样子的对吧开兰博基尼跑车,穿的高跟鞋、二号礼服,坐着公务机全世界泡帅哥。 真实的忍者是一群疯子。酒德麻衣咬着红豆大福饼缓缓地说,忍术这门技巧被发明出来的时候,是日本历史上最混乱的年代。那时在伊贺和甲贺这两个小地方,几百个人就是一个小国,小国之间相互战争,因为不相互战争粮食就不够吃,赢家吃输家的粮食才能活下去。因为人数少,所以单兵实力被特别地看重,于是大家都不惜一切地开发人体的潜能。忍术的入门练习是用手把自己吊在房梁上,我做这个练习的时候,老师在我下面放了一块钉板就走了,我吊了整整一天,累得失去意识了都不敢松手。 我去,这是练习么这是肉刑吧你们日本人能要点脸么 可这就是忍术的真谛,与恐惧为伴,恐惧把你的潜能激发出来。古代忍者相信自己生活在神秘的世界里,召唤式神,与妖鬼战斗,但这些都是恐惧带来的幻觉。 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 其实传说中那些伟大的忍者并没有活过,活过的只是战乱年代的一些可怜人。所谓伟大的忍术传统,本来就是一场骗局。酒德麻衣说,相信这个的忍者就是一群疯子。 那么你也是疯子咯 是啊,我也是个忍者,与恐惧为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生活在一场骗局里但自己不知道,我担心自己的记忆出偏差,就用录音笔把我做过的事情记下来。有一天我疯掉了或者死掉了,能证明我活过的东西就只是这些录音带而已。 长腿你忽然变得很忧郁,忧郁得很感人,你是立志要当作家么苏恩曦笑。 别笑,每个人可能都生活在骗局中,你也不例外。我们在这里看着路明非,知道他生活在一场虚假的爱情里,可谁知道我们的生活之外没有人正悄悄地看着我们呢酒德麻衣幽幽地说。 只要不是个咸湿大叔我就没意见苏恩曦满脸不在乎。 酒德麻衣笑笑:以前有个剧作家追我,跟我约会了三四次。有一次我问他说你刚开始写一个故事的时候,知道结局是悲剧还是喜剧么他说我知道,悲剧还是喜剧通常在开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即便结尾还未确定,我已经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样的情感。我说那如果你要写一幕让人流泪的悲剧,你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写悲剧发生前的欢乐呢他说喜剧中欢乐是为了让人笑,而悲剧中的欢乐是为了让人在结尾时的悲伤加倍,你曾有多快乐,就得用双倍的悲伤来买单,所以一个好的剧作家必须学会写欢乐,即使他们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欢乐这种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给路明非制造了一场爱情,但因为剧作家是老板,是标准的浑蛋,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个故事写成悲剧 酒德麻衣点了点头:老板不像是个能写出喜剧结局的人,这不取决于他想不想。那个剧作家说,当他开始写一幕真正的好剧时,即便他自己都无法改变结局你可以挣扎,但无济于事。 苏恩曦沉默了片刻:如果是我,会在悲剧结局到来之前开开心心地过。 多年之后路明非会记得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深爱过他的女孩,名叫绘梨衣,但那只是骗局。那几天的欢乐是剧作家为了映衬结尾的悲剧而写出来的桥段。如果你是他,你会喜欢那种开心么 别傻了长腿,你以为你是谁你没办法操纵爱情,你能做的只是加速那件事的发生。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路明非真的爱上了上杉家主,那是他原本就有这个可能性,你只是加速了事情的发生。苏恩曦说,你还记得那位从迪拜追你追到纽约的年轻伯爵么你永远都不会爱上他,即使伯爵风骚靓丽地向你走来的时候,天上降下天使来对你咏唱说啊酒德麻衣,张开双臂接受你宿命的爱人吧想象一下,如果真有天使告诉你你宿命中的爱人是那位伯爵,你会怎么样 酒德麻衣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会一脚踹在天使脸上,叫他别烦。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伯爵不是你的菜。只有当你对伯爵动了心,再出现神启,你才会顺势倒在伯爵的怀抱里。同理你也没法强迫路明非爱上上杉家主,你只能试着给本来没有机会的爱情一个机会。如果上杉家主确实只剩很短的生命了,那她至少能在生命结束前体会一下爱情。我们做了好事。苏恩曦打了个响指,就算结局是个悲剧,也该是了无遗憾的悲剧 酒德麻衣歪着头审视苏恩曦: 第九章我们都是小怪兽 第十章迎着阳光盛大逃亡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章迎着阳光盛大逃亡 路明非回到旅馆的时候,绘梨衣正跪坐在镜子前面梳头。 窗外已经是清晨了,暴雨下完之后,天空竟然放晴了,阳光斜斜地站在拼花地毯上。路明非把装着盒装奶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坐在旁边看绘梨衣梳头。 绘梨衣没问他去哪里了,他也懒得解释。他只离开了三个多小时,绘梨衣却好像饱饱地睡了一觉,她的神情自然,面色竟然有些红润,路明非回来之前她已经把头发洗好了又吹干,正把它梳成原来的模样,不加修饰的笔直长发,像是瀑布那样披散下来,在脚下盘曲起来。 诚然美容店为她精心制作的发型看起来非常时尚,可这样子的绘梨衣更像她自己,端静、清澈,却又古艳,就像那些神社里修行的古代巫女。 梳好头之后绘梨衣给自己戴上了一顶圆边小礼帽,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端详。 蛮好看的。路明非在小本子上写字给她看。 今天绘梨衣换上了深紫色的齐膝裙,这条裙子买来后一直没穿,裙摆像是一层层荷叶叠成的,腰线很高,腰间扎着同色的蝴蝶缎带,高领,胸前有精美的黑色蕾丝。 她还穿了黑色丝袜和黑色的高跟罗马鞋。 其实她最喜欢的衣服还是天购物就换上的那身白色塔夫绸露肩裙,她翻看了时尚杂志,知道年轻有资本的时尚女孩都会得意地暴露出肩膀和后背,她很年轻,有的是资本。但她已经没法穿那条露肩露背的裙子了,黑色的静脉沿着她的后背蔓延,似乎有剧毒的液体在里面流淌。她的腿上也尽是这样的黑色血脉,脚腕处则有细密的白鳞,象征性感的黑丝袜只是用来遮挡腿部的异状。她必须把自己严密地包裹起来,才不至于吓到路人。 我要回家了。绘梨衣也在小本子上写给路明非看。 就这么回家了么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玩。路明非有点紧张,不知怎么阻。 家里人就要来带我回去了,我不回去会连累的。 我们可以去你家里人找不到的地方。 没有用的,是我不应该出来乱跑,我出来乱跑对大家都不好。 你会说话的对不对为什么要用写字来代替说话呢 不会说人话,只会说奇怪的话,说了就会发生让人难过的事。 什么事让你难过了 死了,我对他们说过话的人,都死了。 路明非明白了。绘梨衣并不哑,但她的血统太纯粹了,天生就能使用龙族的语言,而那种古老至高的语言只能用来下达命令。她的天赋言灵是审判,下达的命令总是死亡,所以她说的话在别人眼里都是诅咒。她讨厌自己说话造成的结果,所以从不开口。昨夜她确实是开口说话了,在路明非即将死去的瞬间,她动用了自己亲手封存的力量,她的声音清澈,像是风吹过排箫的音管,但引发的效果却像是死神从大地深处缓缓升起。随着力量狂龙脱闸般涌出,她再也压制不住血液中的凶毒。 你的声音,其实很好听。路明非在小本子上写。 可是不能说。绘梨衣竖起一根手指封在嘴唇上。 昨晚我们应该早点走的。 可是好不容易才遇到的家里人啊,的叔叔很好,但是婶婶好像不喜欢我。 她不是不喜欢你,是我以前做了好多让她不喜欢的事。路明非一直以为这个女孩简单得像是一张白纸,很好糊弄,可简单不代表傻,她清楚地感觉到婶婶不喜欢她,但还是坚持着对婶婶微笑。 可是能跟家里人那样吃饭还是很好的,我以前去那家餐馆吃饭,要坐不透光的车去,还要戴着面纱,还要在单独的房间里。 对不起。路明非不知道再写些什么了。 没关系的,其实这个身体原本就撑不了太久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注射血清了。这样的情况早就有了,只是不那么明显。绘梨衣褪下黑纱手套,给路明非看她密布着黑色血管的手腕。 难怪从两天前开始她就坚持要戴着手套出门,当时路明非还心说这是什么公主病,小手那么娇嫩么 一直坚持到现在么他写。 没关系的,跟在外面到处玩,很开心,所以我能坚持下来。这是我一生里最自由的时间,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原来那么辛苦。 想看外面的世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早就知道了。 路明非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映着阳光。路明非歪歪头,她也歪歪头,一缕深红的长发从耳边垂落。 原来是这样么原来只是跑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忍受很多的痛苦。知道自己的寿命比别人短,但不想在那间永远不改变的小屋里过一生。 活过的概念不是等着慢慢死去,而是要不断地奔跑,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看尽可能广大的世界,跑到筋疲力尽才不会后悔。很多人能够每天沐浴在阳光下,却没有这个很少能见到阳光的女孩能明白所谓活过的意思a 所以就算再怎么难受也不会露出痛苦的表情,要大吃那些廉价的食物,要每天换不同样子的漂亮衣服,要大方地露出年轻的骄傲的肌肤,要对着所见所闻的一切惊叹地写字说:好厉害 绘梨衣好厉害。路明非写。 绘梨衣无声地笑。 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路明非又写。 绘梨衣愣了一下,那双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路明非起身摘下墙上的外套,这是跟绘梨衣一起买的,除掉跟陈雯雯吃饭时恺撒给他准备的那身正装,这是他这辈子拥有的最贵的衣服。他穿上这件红线锁边的赭色猎装,登上溅了泥水的皮鞋,用纸巾在鞋尖上蹭了蹭,把它擦出一些闪亮的光泽来。他转过身把手伸给绘梨衣:走吧,还剩最后一天,我们把你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 真不敢相信新郎和新娘租了一辆保时捷911跑车 他们正沿着上野线向西行驶车速很快他们似乎知道导播车在后面尾随了他们想甩掉我们 飞艇报告,在本町出入口附近锁定他们了,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飞艇的监控围。 他们超速了,警车正在尾随他们他们加速了,他们还想甩掉警车 他们已经甩掉警车了,正在银座七丁目附近加油,他们似乎在为长途旅行做准备。 他们在附近的超市里购物,看起来他们买了很多零食还有巨型轻松熊 大幅照片经由手机网络发送到苏恩曦面前的大屏幕上,那是广告飞艇从空中拍摄的,又下雨了,不过是蒙蒙的太阳雨,五光十色的雨丝中路明非和绘梨衣扛着一人高的熊跳上跑车。 今天的新郎新娘堪称肆无忌惮,绘梨衣洗掉了为她精心设计的妆容,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他们在全无伪装的情况下驾车横穿东京城。不过此刻蛇岐八家的精锐都集中在新宿区边缘搜索,他们大概猜出路明非和绘梨衣藏在那一带,却没想到这两个小疯子并未取消旅行计划,一早起来就堂而皇之地出门,还租了一辆豪华跑车。这样反而避过了蛇岐八家的搜索。 小怪兽们疯了么苏恩曦扶额。 她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想什么,从行车轨迹来看,他们正沿着高速公路向西行驶,这么下去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东京都。可他们又不像是想要逃走,租来的车上都有卫星定位系统,每秒钟定位系统都向租车公司报告他们的位置。 鹭鸶鹭鸶,能听见我说话么目标正离开银座驶向青梅街道,你可以从莲舫小道赶过去跟他们会合。苏恩曦抓起对讲机。 收到,莲舫小道,青梅街道。酒德麻衣骑着一辆火红色的重型摩托,穿行在车流中,车后的皮箱里装着那支沉重的as50。 鹭鸶是她的代号,取长腿的意思,导播车和飞艇可以跟丢,但她不能,她负责解决突发情况。 随着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街头的积水排空,东京又变回那个整饬有序、游人如织的旅游城市。 酒德麻衣沿莲舫小道抵达青梅街道的时候,路明非已经在五分钟前离开了那个路口,一路向西,gps定位仪清楚地显示他正以120公里的时速驶向四国。 酒德麻衣马不停蹄地追赶这对狗男女,饿得胃里咕咕直叫,就将车停在街边,买了一杯鲜榨苹果汁和一个加热的牛角包,靠在摩托车上简单解决早饭。她一身骑装,曲线毕露,来来往往的男人冲她眉飞色舞。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把绿阴照得半透明,路边的樱花树随风落花,连日来心里的阴霾不知不觉地消散,酒德麻衣的状态恢复了许多。这种天气就该骑着摩托车四处瞎跑,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她会放慢车速在东京街头巡游,走到哪里算哪里。 路明非和绘梨衣终于还是拥抱了,经历千难万险,有了实质性的进展。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现在有了一点转机,既然能拥抱,那结婚似乎也不是不能期待的事。 酒德麻衣想老板也许真的转性了,要写一个爱情故事,不会让悲剧在这种适合相爱的季节发生。那她也就用不到车后座上那支as50了。 鹭鸶鹭鸶我这边看到你的运动停止了目标在去四国的路上苏恩曦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喝口水不行么酒德麻衣不耐烦地说,剥削劳工不要那么残酷好么 可现在除了gps我们无法监视他们他们逃走了怎么办他们手里有一辆好车,还有足够的钱,想去哪儿加油就去哪儿加油,他们能环游整个日本苏恩曦有点着急,我这边还等着他们回来办婚礼呢 看运气咯,酒德麻衣淡淡地说,我想他们会回东京的,你可以一时兴起去远方旅行,可旅程的终点总会是原点。 居然用文艺女青年的调子跟老娘说话他们迟早会回东京,可我们赶时间计划的截止时间是明天,他们必须在明天举办婚礼苏恩曦气急败坏。 你把婚礼现场布置好,等着他们去结婚。 开什么玩笑他们昨晚刚刚发展到拥抱这一步,次拥抱离结婚有多远我凭什么相信他们会去结婚他们连婚礼场地在哪里都不知道 奇迹,我们只能相信奇迹,记得铃木良治的怪兽理论么 记得,怎么了苏恩曦一愣。 铃木良治说怪兽的内心世界是迷宫,每只怪兽都生活在自己的迷宫中,所以他们很难找到对方。只有怪兽自己能穿越迷宫找到出口,他们在出口处相遇,那时才会产生感情。路明非和上杉家主的感情不是我们策划出来的,他们在漆黑的长街上拥抱,天上下着大雨,那之前他们被整个东京的黑道追赶,几百把快刀跟在后面砍。那不是个适合爱上陌生人的时刻,但就在那一刻两只怪兽走出了各自的迷宫。这就是奇迹,奇迹的发生不是人为的。就像昨晚你跟我说的,我们只能加速一段感情,却不能凭空制造它。 我只是瞎扯瞎扯安慰你的我看你当时情绪比较低落完不成任务老板发神经我们可怎么办苏恩曦目瞪口呆。 管他呢,反正他也不能开除我们。老板是个很会算计的人,我们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也许明天的婚礼是否会顺利举行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我们做好自己的事,等着看他制造奇迹就好了。酒德麻衣结束了通话。 此时此刻,还有另一队人辛苦地追赶着路明非,但汽车抛锚了。 这辆颇有车龄的丰田家用车停在去往四国的高速公路旁,恺撒打开引擎盖,浓重的白烟四下飘散,一股橡皮烧焦的恶臭。丰田车的发动机毕竟不能跟保时捷911相比,即使驾驶家用车的是赛道宗师级的恺撒,他追着路明非飙了十五公里,最终因为发动机过热而熄火了。 你应该租一辆好点的车。楚子航皱眉。 我怎么知道他们会租一辆保时捷911盯梢的话就是这种不起眼的车好用。恺撒在手套箱里乱翻,而且我们没什么钱了。我们的肉金都输送给路明非供他挥霍,为这个我把雪茄都戒了。你觉得一个穷到连雪茄都戒了的人有钱租法拉利么忍一忍,加图索家的男人都能忍受日本车,你一个中国富二代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现在把路明非给跟丢了楚子航被恺撒的逻辑呛得无言以对,你在翻什么 行车说明书,我们得想办法修修这破东西,我把剩下的钱都支付押金了,60万日圆。恺撒终于找到了行车说明书,见鬼还是日文版 你不是从14岁开始就开超级跑车么连一辆家用版丰田车都不会修 你这么问真是太丢我们有钱人的脸了,我们可以亲自开车,但那不意味着我们非得自己动手修车。这个道理就好比我确实会做饭,但只限于牛奶布丁和意大利面。恺撒来到发动机舱前,对照着行车说明书判断各种部件,引擎、化油器、机油口不对,这是日本人用来加玻璃水的地方见鬼那该死的机油口在什么地方 我没听懂你的道理,关于牛奶布丁和意大利面的道理。楚子航站在他身后。 做牛奶布丁的时候,你可以握着女孩的手教她搅拌牛奶,做意大利面的时候你就可以站在她身后,跟她玩四手揉面,这种厨艺很性感,会让女孩对你着迷。烧烤就不一样了,做烧烤的时候通常都有一群饿鬼围在你旁边,急于抢走你还没有烤熟的鸡翅,你满脸都是煤灰,像个赤道几内亚人。所以我只会做牛奶布丁和意大利面。飙车是很有男人味的事,但修车可不性感,相信我,女孩不会愿意拥抱浑身机油味的你。恺撒终于找到了机油尺,抽出来用纸巾擦了擦,该死这车的机油不够量 楚子航终于忍不了这个意大利人了,抓过他手中的机油尺把他从车前推开:修车的事情交给我,不想沾上机油的话就离得远一点,顺便说机油不足跟发动机过热没什么关系。 喔怎么忘了我还带了机电专家呢恺撒非常高兴有人帮他接下这个脏活儿,配合地让出了发动机舱前的位置。 楚子航脱下衬衫扔进车里,他出来的时候非常匆忙,穿着店里的衣服,高天原里的牛郎都会配发几套顶级品牌的衣服,弄脏了赔偿起来也不是小数字。如恺撒所说,他们现在确实很缺钱。 后备箱里有工具箱,楚子航熟练地使用各种工具拆卸引擎,他也没有学过修车,但家用车引擎并不复杂,掌握原理之后他能熟练地拆解各种常规机械。 我得纠正我之前说的话,如果是你的话,修车确实也能吸引无知少女。恺撒靠在车门上。 这是一条笔直的绿xx道,阳光天大家都出来透气,女孩们骑着自行车从车边经过,她们穿着漂亮的花格裙子,斑斑点点的阳光撒在她们的后背上。 这才是我想象中的日本,前几天我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亚马孙河流域的雨季。恺撒冲女孩们的背影响亮地吹着口哨,我说你没有觉得路明非对黑道公主有点意思么 你的话题和逻辑都太跳跃了。首先我得纠正你亚马逊河流域不分雨季和旱季,那里一年四季都是雨季,其次我觉得不是路明非对上杉家主有点意思,而是反过来。楚子航头也不抬,最后,我们的冷却剂渗漏了,所以在发动机冷却之后我们需要补充一些冷却剂。 在达成临时性和解之后,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发现彼此之间聊天很有同步率。作为骚包的意大利人,恺撒的话题和逻辑总是很跳跃,而楚子航总能精确地捕捉到他的各个逻辑点,跳跃式地进行回答,全无遗漏。恺撒就像一只骚情的青蛙那样在不同的荷叶之间蹦来蹦去,只有楚子航总能迅速地判断他下一步将跳向何方,并且迅速跟上。 但外人听他们的对话会觉得他们是两只发癫的青蛙,以高得惊人的同步率在荷叶之间跳跃,同起同落。 我希望那个小姑娘能平安抵达福建,恺撒说,我可以在报告中把她写得那么危险,这样她就不会被监禁起来,没准还能进学院读书。 然后加入学生会成为蕾丝白裙少女团的一员么你总是不放过任何漂亮的新生。楚子航放出残余的冷却剂,等待发动机降温。 我只是不放弃任何有才华的人,美貌也是一种才华,切斯特菲尔德伯爵说美貌的女人就像有才华的男人那样,是至关重要的。恺撒说,我觉得那女孩没们想的那么危险好吧她确实杀了一些人好吧不是一些人,是蛮多人,76个人确实不少。可那不是应激反应么如果有人那样进攻我我也会向他们投掷手榴弹。 她有血统方面的问题,她的巨大破坏力并不可控,而你清楚什么时候该扔手榴弹什么时候不该扔。 她确实有血统方面的问题,可你也未必没有血统方面的问题,我不是照样在听证会上举证你是个正常人么 首先,她到底有多危险不是由我们来判断的,而是由校董会;其次,切斯特菲尔德伯爵确实说过那句话,可他也说过,勿因女人容貌之缺陷而疏于观察其心,美貌随着时间衰减而心将愈发强大。最后,我确实是个正常人。楚子航重新把引组装起来。 那两只发癫的青蛙又在荷叶间同步跳跃起来。 嗨嗨嗨我是在跟你说正经事。你清楚一个血统有问题的混血种会被怎么处置,学院在南太平洋上有个小岛,岛上只有一座疗养院,船半年才去一次。那些血统有问题的家伙都被关在疗养院里,他们可以尽情享受蓝天阳光和沙滩,但永远也离不开那个监狱,他们往四面八方眺望但看到的只有海水。你差点就被送到那座岛上去疗养了,如果当时调查组的结论是你不安全。那个女孩被送出日本之后也会面临类似的事情,如果她被认为是危险的,她就得去那座岛上了。恺撒说,那座岛的名字是塔耳塔洛斯,希腊神话中的深渊尽头,宙斯把提坦之战中战败的提坦巨人们关押在那里,没有人能从那里逃脱,那就是另一个地狱。 你想跟我说什么楚子航擦了擦手上的机油。 首先接触那女孩的是我们,她杀死尸守群的目击者也是我们,所以就她的问题给学院写报告也会是我们。校董会得到这样珍贵的个体之后肯定想把她关在塔耳塔洛斯里研究,但我们应该给她机会,每个人都该有机会,对么正常人都不会跟校董会里那帮政治家站在一起,对不对你如果是个正常人就该在我的报告上署名,帮我证明上杉绘梨衣并不是无法自控的极恶之鬼,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非常自律。恺撒的脸从引擎盖下方露出来,我们的报告会决定那女孩的将来。 听着,楚子航低声说,没人会相信你的报告,我作证也没用。上杉绘梨确实是极恶之鬼,掌握审判的超级混血种。对她不会有什么调查组,她会被直接送往塔耳塔洛斯。 那样的话我们把她送上了船就等于把她送进了监狱,恺撒愣住了,见鬼这是绅士该做的事么 你是组长,你清楚你的权限,你也清楚秘党的使命,你只是不喜欢,所以你想要反抗它。可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法给那个女孩一个未来,她只能终生呆在塔耳塔洛斯,蛇岐八家也只敢把她保存在金库里我愿意给任何人机会,但她生下来就没有机会。楚子航一字一顿不喜欢她的不是你或者我,不喜欢她的是这个世界。 路明非还不知道那女孩上了船会直接去往监狱这话你要我怎么跟他说他还以为这女孩会被中国分部好好地照顾起来,等我们解决了这码子事情他还可以去中国看她 那就什么都别说。楚子航也看向远处,我现在需要一些冷却剂,你去买还是我去买 恺撒瞪着楚子航,楚子航也瞪着恺撒,两个人的眼睛里都似乎含着锋芒。 妈的我去买我受不了跟你这种机械顽固的家伙呆在一起恺撒转身就走。 楚子航看着他的背影:我去买的话你也一样可以不用跟我呆在一起。 恺撒没有回答,樱花和落叶在他背后簌簌地落下,他踩着路边的青苔渐渐走远了。楚子航靠在车门上,仰头看着澄澈如水洗的天空。 黄昏之前,路明非和绘梨衣到达了四国西南端的小镇,这里距离东京足有四百多公里,保时捷跑车也跑了足足四个小时。 露天停车场上空荡荡的,路明非随便找了车位停好车,打开车门就听见了潮声。他们看不见海,海跟他们之间应该隔着一座山,潮声像是在天与地之间回荡。 海绘梨衣写给路明非看,眼里透着兴奋。 路明非点点头,当作回答。 这应该是绘梨衣次听见这样舒缓的潮声,他们下潜的那一夜绘梨衣也曾听过海潮,但那是大海最凶恶的一面,阴云密布,狂风怒号,大浪像是崇山峻岭那样忽然凸起,又忽然破碎。 路明非摸出指南针,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地图,带着绘梨衣去向不远处的小镇。小镇前的牌子上写着梅津寺町,镇子里的街道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感觉,街道两边都是木质的和式屋,商家门前挂着蜡染的蓝色幌子,偶尔有现代建筑也就是两三层的小楼,建筑之间种着一丛丛的晚樱。这种时候,东京街头必定是熙熙攘攘的,但是在这座海滨小城,街上看不到什么人,只有一队穿着校服的小学生经过。 绘梨衣从小生活在日本,但从未来过这种风味正宗的四国小镇,看每样东西都觉得新鲜,拖着不肯走快。路明非这个外国人却对这个小镇很熟悉似的,在小街中钻来钻去,只是走几步就发现绘梨衣不见了,只得回头去找她,有时候在豆腐工坊门前找到她,有时候在蜡染店门前找到她。最后时间不够了,路明非只得拉着她小跑。 这样他们才能赶上最后一列登山电车,登山电车建在小镇神社的旁边,轨道足有45度角,登山的过程中发出噔噔的响声。 在成为旅游胜地之前,梅津寺町是个铜矿,附近的男人都是矿工,他们每夭都乘坐着这样的老式登山缆绳上山挖矿,后来矿车才被改造成了观光电车。 轨道两侧生长着浓密的树木,从常见的松毛榉、胡桃楸、三花槭到名贵的红皮云杉、朝鲜崖松和寒樱,这里都能找到,树丛间隙还生长着忍冬和山刺玫这种野花。这些树木如浓云般遮盖在轨道上方,他们仿佛穿行在一条颜色不断变换的隧道中,这条隧道纯粹是由树叶和花组成的。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路明非和绘梨衣两个乘客。绘梨衣把头探出窗外四下眺望,满是惊喜。 来梅津寺町是路明非的主意,绘梨衣表示去哪里都好,只要是漂亮的地方,路明非说那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很漂亮但是很远,我们需要一辆好车。 所以他们在高速公路上跑了四个小时,从本州开到四国,最终抵达这座海边小镇。 不是日本人吧怎么会知道这么漂亮的地方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 我看过一部日本拍的电视剧,这是那部电视剧里很有名的场景,很久以前我看过那部电视剧。 那部电视剧叫什么名字 东京爱情故事。路明非一笔一划地写。 四国最西南的县是爱媛县,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局就是在这里拍的,路明非太喜欢那部日剧了,所以上网各种搜爱媛县的信息,最后得知结尾那场戏是在爱媛县的梅津寺町拍的,剧中的学校和分别的车站都是真的。他一直梦想来梅津寺町旅行,做了很多很多功课,知道梅津寺町是个靠铜矿起家的镇子,还有这条电车隧道,春天它是碧绿的,像是半透明的翡翠,夏天则是深绿的,绿色浓郁得像是要从头顶滴落,秋天它是苍红色的,枫树和银杏大量落叶,轨道上铺满或红或黄的叶子,密到连枕木都看不见,冬天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枯枝环绕着轨道,像一件后现代的艺术品。 他没好意思跟恺撤和楚子航说他想来梅津寺町,为了一部日剧要去偏远的四国旅行,和为了看妹子要去秋叶原逛街,两者相比后者还稍微正常一点。 但在绘梨衣面前他不用隐瞒什么,绘梨衣不懂这些,路明非可以很诚恳地跟她说东爱真的很好看的,我当年看着看着就要哭了。 绘梨衣不会觉得看一部电视剧看哭了是很丢人的事情,她只会竖起小本子说:那肯定是一部很感人的电视剧了。 路明非抽出一条手帕把绘梨衣的眼睛蒙住:一会儿解开手帕会看到很漂亮的景色。 绘梨衣认真地点头,把手放在路明非手里。落日发红,斜斜的阳光从树阴间投下来,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照进电车,在老式的木头座椅上不断地变幻。路明非也闭上眼睛,只听见齿轮和轨道咬合,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登山电车在山顶的石地藏庙前停下,路明非牵着绘梨衣下车,车站前站着一尊半人高的石雕。日本人所谓石地藏,就是路边站着的石刻小佛像,石地藏庙也不是一个真的庙宇,就是在石地藏的头上建了一尺见方的砖顶,给石地藏遮雨,有了这个钉子这就是石地藏庙了。路明非把路上吃剩的一个饭团放在石地藏面前,拉着绘梨衣穿越树林。 他们走的是几十年前矿工们进山采矿的小路,路面用凹凸不平的石块拼成,绘梨衣穿了高跟的鞋子,害怕摔倒,就把双手搭在路明非肩上。路明非踢开那些疯长的野草和菟丝子,走在前面,道路尽头有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林子里来。道路的尽头是早已封闭的矿井,为了纪念这座养育了镇子的矿井,梅津寺町的居民们捐款在矿井出入口上修建了木制的庙宇式建筑,每一根椽子上都挂满了用于祈福的鲤鱼旗,屋檐下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瓷娃娃。这是当地的风俗,如果镇上的人家生下男孩,就会来这里挂上一面鲤鱼旗,如果是女孩就会放上一个瓷娃娃。 跟网上说的一模一样啊。路明非说。 矿车的轨道早已锈迹斑斑,枕木间生长着杂草。他们沿着轨道来到山崖边,路明非扶着绘梨衣让她登上一块凸出悬崖的石头。 荷叶般的裙摆被山风吹得飞扬起来,绘梨衣踩着高跟鞋子贴着悬崖站立,笔直修长,就像一株新生不久的小树。路明非只要猛推一把,这个已知最强大也最危险的混血种、可以轻易毁掉半个东京的人形怪兽,就得坠落山崖一命呜呼。想起来真可笑,这么巨大的权力却被他这种废柴握在手中。 可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权力。 他双手按住绘梨衣的肩膀说:现在可以把蒙眼布解掉了。 绘梨衣解开手帕,夕阳如海潮般涌入她的视野,巨大的日轮已经触及了海面,数千万吨海水在她脚下缓缓地荡漾,潮水在黑色的山崖下碎成白色的水花。风吹着数万公顷的森林,傍晚的树林远看也像海,苍红色的大海,成千上万的树梢随风摇曳,组成层层叠叠的波涛。小城小镇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分布,路明非给绘梨衣一一地讲那些小镇的名字,山崖下方就是梅津寺町,稍远处的是山前町、月下城町和松隆町,再远处的路明非就叫不出名字了。 镇上的小学校已经人去楼空了,寂静的操场上空无一人。 摩天轮缓缓地旋转着,却没有载客,跟大游乐场中的摩天轮相比梅津寺町的摩天轮只能算是个微缩版,但它在夕阳中被放大了,巨大的影子投在起伏的树海上。 临海的轨道上,黄色的慢速列车轰隆隆地驶过无人的小站,白色的栏杆把小站围了起来,上面挂着梅津寺x和东京口x地的标志。这说明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局就是在这个小站拍摄的,那里一度是日本男女朝觐爱情的圣地,那列黄色火车从东京带来数不清的游客,梅津寺町小镇迅速跃升为著名的旅游胜地。如今那部老电视剧的魔力已经退去了,更新更有趣的片子占据了电视屏幕,梅津寺町小镇重又变回当初那个默默的无人问津的镇子。不知道多久才会等来路明非这种怀旧的神经病,居然还是个外国人。 路明非把耳机挂在绘梨衣的耳朵上,放小田和正唱的爱情故事忽然发生给她听。那是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说起来奇怪,他从来不在手机里灌什么音乐,可手机寄过来的时候这首歌就存在里面。 难道路鸣泽也会看东京爱情故事这种魔鬼确实有点丢魔鬼界的脸吧 路明非还能记得那首歌,当年他靠硬记发音学会了唱那首歌。 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 那些话涌上心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雨快止了在这个只属于我俩的黄昏 在那天,在那时,在那地方 如果不曾与你邂逅 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 我用所有的一切越过时空的阻隔来到你身边 在那天,在那时,在那地方 如果不曾与你邂逅 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 事隔多年他把好多情节都忘掉了,那场曾经感动过他的离别也变得有些模糊了,可听着耳机里泄露出来的、风一样的歌声,他又能不假思索地哼那歌的调子了。 最后留在记忆深处的总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你记住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她的美,很多年后你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可偶然在人流如织的街头闻到她惯用的香水味,你在惊悚中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只看见万千过客的背影。你这才想起即便刚才和你擦肩而过的确实是她,即便你跟她面面相对,你也未必能认出她今天的样子了。 就像在那个梦里,路明非只是看见了那对银色的四叶草耳坠,就不管不顾地想要冲上钟楼。 在播放那首歌的几分钟里绘梨衣一直没说话,也没有表情。她默默地看着夕阳下静谧的海岸线、往复的大海和旋转的摩天轮,路明非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这是路明非心里日本最漂亮的地方,他曾在网上看过游客站在这块岩石上拍的落日景象,跟眼前所见的一模一样。这可能是绘梨衣一生中最后的一次旅行,就算不是也是他们两个人的最后一次旅行,路明非希望她能喜欢这个地方。如果绘梨衣的反应是说这地方没什么意思只适合某些怀旧的衰人缅怀一下其实并不曾拥有过的爱情,那路明非就只有灰溜溜地带着她下山了。 世界很温柔。绘梨衣给路明非看小本子。 世界很 第十章迎着阳光盛大逃亡 第十一章来自北极的故人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一章来自北极的故人 暴雨滂沱,情人旅馆的老板娘打着伞站在屋檐下,檐前的滴水像是一道绵密的银色帘幕。她盯着每辆从门前经过的出租车看,眼睛里透着焦急。 今天白天几个肃杀的黑道人物冲进店里,向她出示两张照片,询问她说照片上的男女有没有来她店里投宿。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路明非和绘梨衣,一时间心跳加速脸上变色,但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立刻镇静下来,恭恭敬敬地说我们这里的客人通常都只住一晚上甚至几个小时,哪会有投宿的客人选择情人旅馆呢她的坦荡和情人旅馆的招牌说服了那些黑道人物,他们没有进店搜索,而是留下名片拜托老板娘说如果见到这两个人请务必打电话告知他们,本家会提供丰厚的信息费。 老板娘想不出这对懵懂的小情侣怎么会得罪黑道,但以她想来再怎么样绘梨衣那种人畜无害的老实姑娘都比黑道值得信任,她特意留在店里等到午夜过后,就是想通知这对小情侣赶快离开,这边的店面都被黑道盯上了,不再安全了。 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中滚过,紫色的电光切开黑暗,照亮了打着伞走向店门口的年轻人。他的头发湿透了,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看上去乱糟糟的,手里的塑料袋里装着低温奶和饭团。 老板娘还没下班啊路明非愣了一下。 只有你自己回来么老板娘小步跑向路明非木屐嗒嗒作响。 哦,她回家了。路明非随口说。 他低下头,在屋檐下的积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真是个乱糟糟的男人啊,分明是开着保时捷跑车回来的,可看起来倒像是在大雨里走了一路。 在失去了路鸣泽的加持之后,他又失去了漂亮得人人称赞的伪女朋友和保时捷911跑车,终于被打回了原形,就像是失去了南瓜马车、水晶鞋和仙女庇护的辛德瑞拉,午夜之前还在水晶般的宫殿里翩翩起舞,午夜之后就只能独自跋涉在街头,躲避着夜行人的目光。 今天有人来找你们,看上去很凶恶的男人。老板娘压低声音提醒。 已经没事了,她回家了,那些人不会再来了,放心吧。路明非说,谢谢老板娘帮我们打掩护。 老板娘误把他的呆滞当作悲伤了,不由得心中酸楚,仰望飘雨的天空脑补起违背家族意愿的私奔故事,一时间神思悠悠。 路明非瞟了一眼老板娘那一脸梨花枝上雨的表情,心下有些惊悚,心说莫非今夜是老板的忌日,这是什么日本风俗未亡人要给死鬼守夜,我不便打扰还是尽快退散为好。 于是他和老板娘擦肩而过,偷偷摸摸地想上楼去。 檐前看雨的老板娘忽然转过身来,深鞠躬,大声说请不要对生活失望啊干巴爹啊 路明非赶紧配合着高呼干巴爹干巴爹,心说我对生活失望个屁,我只是害怕这一次为漂亮女生当了叛徒,却不知道秘党处罚叛徒的办法是什么,要是减学分或者扫地出门还好,千万别是某种肉刑,说起来秘党这个组织从差不多两千年前流传至今,当年想必不太遵循人道主义原则,先辈们全世界屠龙的时候,人道主义的先驱们如拉伯雷还没生出来,鬼知道学院的章程里会不会藏着些血腥的条例,比如说要把叛徒打穿琵琶骨挂上铁锁什么的哦也不对,这招好像是西游记里那只猴子用来对付妖怪的。 他心里乱糟糟的,上楼推开那扇熟悉的门,走进那间熟悉的套房。 小玩偶们散落在茶几上,鞋盒和购物袋扔得到处都是,还有餐盒和各种各样的饮料瓶,烧热水的暖壶在黑暗中嗡嗡作响,半杯残水映着窗外的灯光。 为了避免服务生进来窥视,路明非总在门把手上挂着不需清洁的牌子,所以过去的几天里只有他们两人踏进过这间房间。绘梨衣是个完全不懂收拾屋子的人,想必从来没有人教她如何收拾屋子以便将来嫁个好男人,她只知道把自己的小玩具收好,把喜欢的裙子一件挨一件挂在衣橱里,其他东西,包括内衣丝袜这种私人物品都是随手乱扔。路明非也不是收拾屋子的主儿,他和芬格尔的宿舍素有狗窝之名。 人虽然已经离开了,可房间里满满的都是有人住过的味道,摊开的被子上有人压过的痕迹,浴室里的水龙头没拧紧,水一滴滴地打在浴缸里,溅起清脆的回声。 窗外大雨滂沱。 路明非也不开灯,在茶几边坐下,默默地看着外面的灯光和大雨,心慢慢地静了下去。 真不敢相信过去的几天里他和一个那么漂亮那么乖巧的小怪兽生活在这间屋子里,同居诶,孤男寡女诶,授受不亲诶,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直到后来他发号施令绘梨衣言听计从,最后是那样的别离。想想真是有意思,人和人之间原来是这么熟悉起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开始习惯她在的生活了,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因为一起呆得久了。 就像那些养猫的人,进家门件事就是喵喵喵喵地叫,希望看那个小东西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欢迎你,直到某一天小猫跑掉了,喵喵了很久也不见它过来在你脚边蹭蹭,才忽然惊觉房子那么大那么空。 现在路明非觉得这间房子很大很空了,说起来这是这间旅馆里最大最高级的套间,居然一直没察觉出来。 空气里似乎还漂浮着绘梨衣的味道,不用使劲回想就能记得那个女孩穿着半透明睡衣坐在这张茶几旁的样子,那刚洗过的头发上的香味,那柔软如春山的身体曲线,织物下若隐若现的皮肤。 要说色心其实还是有过那么一点的,因为是男人就能看出她的漂亮啊,可为什么在那个梦里还是毫不犹豫地扔下她跑掉了呢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别想算了,就算后悔那时候没泡人家现在也没机会了,没机会也好,没希望的事情就不用多花心思去想,所谓早死早超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还是抓紧时间想想怎么跟老大和师兄交代吧,是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说我错了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全人类,还是撒个谎说最后一刻小姑娘非不跟我回东京,自己跳上火车逃走了。 其实他是很想撒个谎的,撒个谎就能减轻处罚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可是怎么才能编出一个合理的谎话呢他急得直挠头。 坚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颈,一股凉气直透进他心里去。这间屋子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先来者早就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伏击他了。 路明非战战兢兢地举起双手,面无表情的楚子航从窗帘后走了出来,默默地坐在茶几对面。 不用解释什么,我们跟着你去了梅津寺町,看见了一切。恺撒半跪在路明非背后,手握上膛的沙漠之鹰。 三个人沉默了足足半分钟,路明非慢慢慢慢地伸手到自己的后腰中,抽出藏在那里的另一柄沙漠之鹰,装载燃烧之血的沙漠之鹰。他缓缓地把这柄枪放在茶几上,推向楚子航。 他解除了自己唯一的武装,带着这件武装也没用,他一个小叛徒,在学院本科部排名和第二的社团大哥们面前毫无胜算。 我把她放走了,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路明非耷拉着脑袋说,都是我一个人搞出来的。 妈的,这真不是他风格,以他的风格怎么会说出这件事老子一人做一人当这种硬气的话来呢分明应该转过身一把抱住老大的大腿一边说谎一边哭诉啊 可没办法,谎话还没编完就被组织的锄奸队逮住了。 恺撒抓过桌上的沙漠之鹰,双枪同时收入后腰,在茶几边跌坐,摆弄着桌上那些小玩偶,久久地不说话。 好汉饶命被死寂压得喘不过气来,路明非只得开口求饶。 喂,宵夜去吧。恺撒拍拍他的肩膀。 我没听错么这是米西米西的时候么路明非傻眼了。 我在后街找到一间不错的24小时拉面店,宵夜去吧。恺撒起身,我们也是一路开车回来,一路上什么都没吃。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看向楚子航,恺撤倒是表情和煦,可从现身到现在楚子航始终是面无表情,像个森严的法官。这让路明非搞不清楚状况。 我不知道你做得对还是错,但有时候我们没法对结果做出预料,只能根据那一刻你心里想的来做决定。楚子航默默地起身,走吧,我也饿了。 我说服这家伙了。恺撒搂着路明非的肩膀眉飞色舞,现在知道演讲是领袖必备的技能了吧加入学生会绝对是你人生中最明智的选择之一 我我还得把她的东西收拾收拾给她寄回去。路明非说。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三个人动手,几分钟就帮你弄好恺撒大手一挥,全组注意,现在我们给小姑娘收拾衣服和玩具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拿过纸箱,把小玩偶一个接一个往里面丢。 四个小时前,从梅津寺町去往松山市的高速公路上,冒着白烟的丰台车斜靠在路边,无论楚子航怎么拧钥匙点火,这台车再也发动不起来了,发动机报警的蜂鸣声在静夜中极其刺耳。 该死楚子航猛拍方向盘。 此刻那列灯火通明的列车正从不远处驶过。他失去了最后一个截住绘梨衣的机会,这台浑身毛病的丰田车没能坚持着跑到松山市。 别又是冷却剂渗漏吧日本人的产品真是靠不住恺撒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这种鬼天气在高速路上抛锚,想再找到卖冷却剂的店可不容易了。 他被楚子航抓住衣襟,狠狠地推在车门上,巨大的震动让他差点握不住手里的鲑鱼饭团。 你在引擎上动了手脚租车店出来的车,必定是经过检修的,不可能出现冷却剂渗漏这种问题楚子航的黄金瞳中爆出慑人的光,以你对赛车的熟悉,也不可能没学过修车,每辆赛车都是单独定制的,每个赛车手都需要熟悉他们自己的引擎自始至终你都是路明非的同谋次是你剪断软管放掉了冷却剂,第二次我补好了软管,但你买回来的冷却剂有问题 不能说是同谋,同谋必须是事前商量过的,我们这只能算作偶发性共同犯罪。恺撒耸耸肩。 那你怎么会知道楚子航大吼。 我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那种忽然下定决心的眼神可不是一个浑蛋能有的。恺撒慢慢地说,你当然不会懂,因为你不是绅士,不能理解男性拼死也要保护女性的高贵精神。 你们疯了么她只是一个人你们要为了一个人而让整个东京整个日本的人都冒着去死的危险么 这么算起来的话确实很不值得,恺撒叹了口气,可怎么办呢即使代价是全人类,我就是没法让一个女孩为了这种该死的理由牺牲。我的正义不允许这种牺牲。 为了你们贵公子虚伪的绅士风度还是为了你们追逐女人的动物冲动楚子航暴怒了。 他很少这么愤怒,但被同组的两个人一同背叛的感觉太糟糕了,而且这种冲动的做法最终可能导致国家灭绝的巨大灾难,需要牺牲不知多少人的生命去挽回。 也许吧,虚伪的绅士风度,追逐漂亮女人的动物冲动,都有可能。但这就是我的正义,如果违背了那种正义,恺撒加图索也就不存在了。恺撒直视楚子航的眼睛,低声说,如果换成我的话,我不会把刀刺进那个女孩的胸口,无论她是不是龙王。 有那么一瞬间,恺撒几乎以为楚子航要暴起杀了自已,因为黄金瞳中的光简直凶毒如镰刀,他从未见过这么暴戾的楚子航。但最终那刺眼的光暗淡下去,恺撒又见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虚弱的楚子航。 楚子航松开手,缓缓地坐回驾驶座,后视镜里,那双曾令恺撒羡慕也令恺撒警惕的金色瞳孔从未这么暗淡过。 大雨铺天盖地地下,世界寂寥,在这条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他忽然恢复成很多年前的那个少年。 恺撒抽着雪茄,吐出幽幽的青烟,这是他次注意到楚子航原本的瞳色是较浅的栗色,岂止不威风凛凛,简直有点柔弱。 他掐着表,估计列车已经在松山站进站了,才懒懒地说:车后备箱里就有一桶没问题的冷却剂,现在加上冷却剂,我们回东京。 楚子航推开车门去后备箱拿冷却剂,一路上恺撒跟着收音机哼着奇怪的日本歌,楚子航再没说一个字。 深夜,歌舞伎町。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了,酒吧和各类夜场也都关门,只剩最财大气粗的夜店依旧亮着顶天立地的霓虹灯招牌。 座头鲸当然认为高天原是这歌舞伎町里领袖群雄的大夜店之一,所以高天原的霓虹灯照片是整夜亮着的,受暴雨的影响这些天店里打烊得很早,可仍有迎宾的服务生站在招牌下,戴着雪白的手套。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仰头眺望高天原的招牌,反复念了几遍店名,忽然流露出被拯救了的喜悦神色。 这个我想问一下,这里是高天原么你们这里接待男宾么浑身湿透的外国人捋了捋头发,用还算流利的日语询问服务生。 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服务生站在门前只是维护一下高天原这种高端夜店的形象,却没料到真的还有客人登门,还是个体形魁梧的男人。服务生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这家伙,只见他上身穿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套头衫,下身穿着多日未洗的牛仔裤,衣服上满是油渍,凌乱的长发脏得打结。他手里还拎着个快餐店的纸袋,纸袋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咬过的半个汉堡,就像是路边捡人家吃剩下的。 这位看起来根本就是个饿得发晕的流浪汉,别说在高天原消费,要是放他进去只怕他会不顾一切地扑向后厨,打开冰箱把一切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然后躺在地下装死狗,随你怎么打。 服务生掩鼻躲避那股熏人的恶臭,用还算温和的语气说:对不起,高天原是专为女性开设的俱乐部,恕不接待男宾。 可你不也是个男人么流浪汉直勾勾地盯着服务生,看似是觊觎小白脸服务生的美色,又像是饿极了,觉得服务生那头烫成玉米卷状的头发很可口。 工作人员例外。服务生被他看得心头乱跳,我是工作人员。 流浪汉踌躇了片刻,转身走进了瓢泼大雨中。 服务生松了口气,以为这家伙就此离去了,却不料他淋了半分钟雨后又转了回来,低下头,双手把淋透的头发往后猛地一捋好一个传统帅哥的背头。 朋友你看我是江口洋介那型的我也有意当工作人员你们这里能收我么流浪汉瞪大眼睛,眉峰扬起,胸肌挺得简直要裂衣而出 服务生呆呆地看着这朵绽放的奇葩,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你是 江口洋介那型的流浪汉再次强调。 不不您是长濑智也那型的服务生有点激动。 这个最近的日剧我看得少,您说的长濑智也是流浪汉看起来有些局促。 花痴刑警,服务生竖起大拇指,花痴刑警里的长濑智也啊他是那部戏的主角还是我的偶像 是么流浪汉惊喜地摸摸自己作为雅利安人颇为有型的下巴,还是主角 对,他在里面演一个非常贱格的花痴服务生深鞠躬,您来得正好,店长说店里现在的牛郎太走外形流了,正需要一些搞笑人物,我们很需要您这样的人才请稍坐等待我这就进去向经理推荐 我还年轻,得到您的怜惜真是不胜荣幸。如果有缘还会有相遇的时候,也许那时才是结下一生缘分的好机会。恺撒温情款款地送走最后的客人,还希望您下次来继续捧我的场哦。 他和楚子航帮着路明非把绘梨衣的玩具和衣服打包好,送到旅馆前台请老板娘代为寄出,在后街拉面店里喝了点清酒吃了一碗酱油拉面,施施然地返回高天原,却不料仍有忠实拥趸在等候。 醉醺醺的女人靠在恺撤肩上,路明非和楚子航搭把手,三个人一起扶着她往门外送。 这位忠实拥趸是某发动机株式会社的副社长三笠女士,三十二岁已婚无子,因为贵为相扑国手的丈夫立志献身相扑事业吃得越来越肥,平日里只专注于跟肥壮的男人扑打,忽略了她的存在,遂寄情夜店,成为的王牌客户。 分别的时候能给我一个吻么姐姐明天就要去美国谈判,只要有的吻姐姐就无所不能女人站在门前风吹墙头草般摇晃。 樱花坠落那样的可以么恺撒问。 真是薄情的男人啊社长大人闭上眼睛。 恺撒揽住社长大人的腰,路明非打个响指,帮着拎包的服务生一个箭步上前,在社长脸上柔情一吻。社长大人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前仍是阳光般灿烂的贵公子,四目相接情深似海。 这世界如此残酷,但因为有你它才变得美好女人瞬间恢复了万人之上的强者姿态,整理衣领大步走向自己的车,等着我打败那些德国和法国的供货商回来找你 她这般威风凛凛地离去,牛郎三人组站在台阶上风吹杨柳般冲她摆手,她在后视镜里看着那些如花似玉的男人们,胸怀着要守护他们的壮志。 恺撒拍拍手:收工打烊 人就是这样,一旦突破下限就无所畏惧,事事变得驾轻就熟。最初凯撒走的是贵公子式的刚猛路线,如今他也懂得刚中带柔,偶尔会请求被怜惜,客人一见这阳光般的男人说出恳请的话来心一下子就软了,一掷千金买酒支持恺撒的营业额,恺撒练习几番之后用得越发熟练,已经到了镜花水月相望无痕的禅意境界。他非常愿意释放自己的魅力,施舍那些缺爱的可怜女人,这点跟座头鲸的男派花道恰好吻合。路明非觉得给恺撒足够的时间,这根好苗子必能获得一番花xx男子的成就。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楚子航也颇有进步,不复吴下阿蒙了,应对客人不再只靠一张冷脸。不过路明非猜他这么做并无什么特殊目的,楚子航只是敬业,他做什么都很敬业。 各位师弟,我可算找到亲人了有人在台阶下瑟瑟缩缩地说。 纳尼what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幻觉中听到了废柴师兄的声音,一定是因为太想念他了路明非认真地思考。 可为什么他会那么想念废柴师兄难道是因为心底从良的渴望么 他捂脸就想溜,老天保佑别是在这种地方遇上废柴师兄,更别是这身装束。他回到店里就换了工作服,黑色条纹西装,白色蕾丝衬衣,领口系着紫色领结问题是后背全裸 这身装扮要是被废柴师兄看到了,一定会沦为学院上下耻笑的对象吧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毕业十年后还在传唱 废柴师兄那是狗仔之王啊 你们不认我啦那人继续抖抖索索地说,你们不认我我就拍照回去发帖。 路明非耷拉着脑袋,尊严什么的名誉什么的就让它随风远去吧,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好歹是卖艺不卖身,倒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三个人一齐低头,雨中站着好一条湿漉漉的 第十一章来自北极的故人 第十二章无天无地之所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二章无天无地之所 源稚女的手机放在吧台上,一段音频正在播放。两个人说话,背景是沙沙的雨声,无穷无尽,让人错觉自己也站在那场雨里。 赫尔佐格博士,是你,你没有死。是橘政宗的声音。 是啊是啊,你早该猜到是我。管风琴般的声音带着笑意,也许我们都该换个称谓了,我称呼您为政宗先生,您称呼我为王将。毕竟我们都无法回到过去,巨龙一样的苏维埃联邦已经结束,我们这些旧时代的孤魂野鬼得适应自己全新的身份。 是你得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吧也许我该称你为巨龙博士进化已经让你体会到了君临天下的快意吧 既有快意,也有痛苦。我的进化还不完整,你知道的,只有神的血能帮助我完成最终的进化。 所以你想方设法复活神。猛鬼众对你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你活着,完成最终的进化,你就能登上世界的王座。那些死去的人都变成了你的食物,你踩着他们的尸骨,变得越来越强大。你从来都是食尸鬼。我还记得我们毁掉黑天鹅港的那一夜,我们往胚胎培养室里倒了两百公升燃油,那些小小的胚胎、那些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在火焰里熔化。但你的脸上带着笑容,你说不用介意这些损失,就想着我们吞噬了这些生命的价值,他们的营养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壮,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堂上世界的王座。 是啊,那时我真傻,居然对您讲了真心话。那是我一生中所犯的最大的错误,我相信了一个狐狸般的男人,他却对着我的心脏开枪。 我也犯了错误啊,我应该把一颗手榴弹塞进你的嘴里,而不是仅仅对你的心脏开枪。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话,再强的恢复能力也没用了吧 是啊是啊,我们都犯了错误,王将竟然笑了起来,就当扯平了吧。 叙旧到此结束,你我都不是喜欢叙旧的人。说吧,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想约你见个面。 我们有见面的必要么 当然有,我们该好好谈谈,看怎么分配白王的遗产。 我对白王的遗产没兴趣,神如果彻底苏醒,必将引发浩劫。我已经老了,没有力量在浩劫之后爬上世界的王座了。 在只有你我的时候就不用伪装成正义的朋友了吧王将微笑,邦达列夫少校,您太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也太清楚您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是天生的合作伙伴,狼就该和狐狸同行。十年来你一直在寻找藏骸之井,也觊觎着海底的高天原,只有你那个傻得可爱的学生才会相信你这么做是为了永远地埋葬神。你一直都是擅长伪装也能够隐忍的人,我很欣赏您的这种品性,我期待着您这样的合作伙伴。 为了什么而合作 当然是复活神,这样我们才能从神的身体里提取出鲜活的胎血,那就是黄泉古道,是人类进化为纯血龙类的唯一道路但想要打开这扇禁忌之门,我还需要几把钥匙,有些钥匙掌握在你的手里,有些钥匙掌握在我的手里。既然我们都无法独立地复活神,那为什么不合作呢分享神的遗产,好过谁也得不到。 不怕我再在你背后开枪 为了争夺世界的王座,彼此在对方背后开枪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任何一个王都不会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权力啊,如果您再度抓住机会,记得千万塞一颗手榴弹到我的嘴里。 电话被挂断了,音频到此为止。听众们都流着冷汗,除了芬格尔,他流着热汗。他在拉面汤里加了很多辣椒,吃得大汗淋漓。 他刚找到组织,还没来得及被普及知识,根本没听明白电话里的老家伙们在讨论何等可怕的事。无知总是让人欢乐,所以他在听录音的时间里又吃了一碗面。 王将约橘政宗见面恺撒打破了沉默,他们应该约着决斗才对。 确实不可思议,但这就是我监听王将电话的结果,三个小时前他打电话给橘政宗,约橘政宗见面,讨论如何分享白王的遗产。风间琉璃说。 赫尔佐格的资料你有么楚子航问。 黑天鹅港的首席科学家,有史以来最了解龙类的基因科学家,原本隶属于纳粹的第三帝国科学院,柏林陷落的时候被苏联红军俘虏,直接送到无名港研究龙和混血种。他是黑天鹅港的第二个幸存者,我也是刚刚知道王将就是赫尔佐格。风间琉璃说,不过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清楚了,邦达列夫带走了研究资料,但那些技术也保存在赫尔佐格的脑中,所以他能造出进化药。 他被古龙的血侵蚀过,是个杀不死的怪物。恺撒说,皇也未必能杀死他。 我曾经把整整一个弹匣打进他身体里,还用车尾猛撞他,可一点用都没有。路明非心有余悸,他就跟终结者一样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我根本不关心他们谁想复活神,也不在乎神复活的结果,自始至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杀了王将我要杀了他风间琉璃的眼神明亮,像个看见糖果的孩子。 路明非缓缓地打了个寒战,很少有人会那么开心那么快乐地谈起自己杀人的心愿,这时候风间琉璃表现得越纯真可爱,越像个疯子。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也许在日本的舞台上,每个人都是疯子,最简单的倒是他们这些乱入的人。 学院不会介入这种事,除非你能证明王将的行为触碰了学院的底线。恺撒缓缓地说。 如果我能证明王将已经接近复活神的终点,那么作为学院在日本的代表,你们的应对措施会是什么风间琉璃盯着恺撒的眼睛。 这种情况下我们会帮助你抹杀王将。你不必怀疑我们在这方面的决心,学院的历史只有一百年而秘dang的历史则有几千年,几千年里它一直都是暴力组织。我们是最锋利的刀刃,一切试图唤醒龙王的势力都会被斩断。 很好,风间琉璃在吧台上展开东京塔的建筑蓝图,所以我们更要监听那对老朋友的重逢 血清一滴滴地滴入过滤机,和红黑色的血液充分混合,发生剧烈但无声的炼金反应。血液流出过滤机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人类动脉血的鲜红色,成分不明的暗蓝色残余物黏在滤网土,看起来像是女巫药罐中的神秘汁液。血液重新进入绘梨衣的身体,龙化进程被强行逆转,她身上人的比例不断提升。 这是禁忌的技术,每一滴血清都是从死侍胎儿的血中提炼出来的,这种技术等若杀死死侍的胎儿,再把它们的生命灌输进绘梨衣的身体里。赫尔佐格的研究资料里竟然包含了这种技术,简直不敢想象那个人类对龙类的了解有多深。如果有足够的血清供应,这种技术甚至能够挽救那些堕落的鬼,但它的代价太过高昂,家族根本无法把它当作一种常规医疗手段,所以像樱井明那样的鬼只能被杀死,那是更廉价的处理方法。 源稚生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绘梨衣。她的皮肤依然是白瓷般的颜色,但多了几分润泽,怒蛇一样凸起的黑色血管也平复了下去。 我们很幸运,上杉家主回来得足够早,要是再晚24个小时,血清就未必会有效了。医疗组的负责人走到源稚生背后,这里有我们盯着,大家长您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源稚生问。 现在的昏迷是注射了镇静剂的缘故,再过六七个小时镇静剂的药力减退,上杉家主就会苏醒了。 那就等六七个小时再睡,她醒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床边守着,心里会比较安静。 明白了,我们都在外面,有事的话请随时调用我们。医疗组负责人深鞠躬,退出了卧室。 病房就设在绘梨衣自己的卧室里。这是一间精美的和式屋,四壁挂着古画,屋里烧着白檀香,只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向外面。窗户没法打开,窗上装着20厘米厚的防弹玻璃,三层玻璃之间夹着胶质,重机枪扫射都打不碎。根据规章制度,能够直接接触绘梨衣的只有橘政宗和源稚生,不经特别允许,医疗组也不得踏入那条木质走廊。这是出于保护医护人员的目的,对绘梨衣来说剥夺生命太容易了,很难保证她什么时候觉得某个生物是没有必要活着的,一个极短的命令就能结束一条生命。 她是个怪物,没人愿意接近怪物,跟她最接近的医疗组也只是通过监控设备观察她,观察她日复一日地在这个封闭空间里移动来移动去。 所以源稚生坚持要留在这里等她醒来,否则绘梨衣睁开眼睛,可能会觉得孤单。 前几天她醒来的时候在哪里呢看见的难道是路明非的脸会不会比看见自己守在这里更开心源稚生胡思乱想。 他有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就像哥哥看着妹妹一天天长大,曲线越来越起伏,越来越像个女人,总有一天她再不缠着你喊哥哥、哥哥,你问她跟谁一起出去逛街了,她会说你管不着。 橘政宗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在源稚生身边坐下:情况看起来很顺利。 是,没事了。怎么耽误了那么久源稚生凝神看着净化后的血液流经透明的软管,进入绘梨衣的身体。 没什么大事,我能应付得过来。你集中精力照管红井那边的事吧,那才是大事。橘政宗看着绘梨衣的脸。 什么时候能处理完按照宫本家主的估算,最多还有三天就能挖通赤鬼川,那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我希望老爹你跟我一起去。 放心吧,很快就能处理好,弑神这种大事情我也很想围观呢橘政宗起身亲吻了绘梨衣的额头,转身出门。 回头见。源稚生说,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橘政宗的背影,眼底藏着刀剑般的清光。 东京塔是座铁塔,高333米,在离地面100米高的地方有一个两层高的嘹望台,特别嘹望台则在250米高处。四部高速电梯,其中三部从地面通往主嘹望台,还有一部从主嘹望台通往特别嘹望台,电梯能装载32个人,速度是每小时9公里。除了电梯,楼梯也可以上去,经过590层阶梯可以直接到达塔的顶部。风间琉璃在建筑蓝图上指点。 在特别嘹望台见面当然可以避开外人,但如果发生冲突,失败的一方甚至没有机会逃走。恺撒说。 所以推测橘政宗应该会在附近埋伏一支精锐,如果谈判破裂王将杀了橘政宗,他自己也很难从东京塔逃离。风间琉璃说,而我们要做的事情,一是窃听他们的谈话,二是趁着王将在东京塔上没有退路,截杀他。他选择东京塔,认为那是无天无地与世隔绝的场所,但恰恰把自己放进了死地。 说说你的计划。恺撒敲了敲桌面。 首先我们得想办法安装窃听器,这有些麻烦。王将接受过严格的间谍训练,永远带着全频电波扫描设备,周围如果有窃听器,那台机器就会报警;橘政宗的经验更丰富,他还叫邦达列夫的 第十二章无天无地之所 第十三章刺杀王驾之夜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三章刺杀王驾之夜 东京港区,距离海岸不远,隐隐可以听到午夜的潮声。铁塔矗立在暴雨中,就像形销骨立的巨人,默默地支撑着天空。 东京塔。 这座铁塔曾是东京的制高点,现在已经被更高的东京天空树取代。但从正下方抬头看去,仍然令人惊异于它的雄伟,那嶙峋的钢铁支架,与其说是巨人,不如说是巨人的骨骸。 右京,右京,琉璃呼叫,报告你们的位置。耳机里传来风间琉璃的声音。 到达地下车库一层,这里安静得有些奇怪。楚子航打开战术手电筒四下照射,停车场里很空旷,多数车位看起来很久没有停放车辆了,看不到车轮印。 东京天空树建成之后这里已经被遗忘了,能登上六百多米的高塔去看东京,谁还会来这座三百多米的昔日最高塔呢风间琉璃说,所以王将才会选择这里作为见面地点。当年这里可是东京的地标,各种漫画和电影里都有它出场,情侣们都把一起登上东京塔看成浪漫的事,失恋的人则来这里自杀。这里象征着东京的繁华和孤独。东京巴比伦里有个亡魂游荡在东京塔里,她说:我讨厌东京,外面这么华丽,内部却那么肮脏。 听你这话似乎不那么喜欢东京啊恺撒说。 岂止不喜欢,其实我也很想烧掉这座城市,这是一座让人难过的城市,像个五光十色的牢笼。 不好意思,打搅两位很有深度的对话了,不过我这里又湿又冷,空虚寂寞那是不必说,你们聊得热火朝天,让我有点心理不平衡。耳机里传出芬格尔愤懑的声音,请闭嘴好么 在我的位置完全看不见你,隐藏得真好,你的位置在哪里路明非问。 塔的西北边,距离特别瞭望台大概60米,要不要我冲你们打个招呼吆喝几声这样你们就能记得还有我这个可怜人在风雨里打着哆嗦芬格尔恶狠狠地说我说,这个气球真的可靠 那是个飞艇。路明非纠正。 他放下狙击步枪,端起望远镜看向天空。按照芬格尔的指示,他果然看见了那个巨大的黑色物体悬浮在暴雨中,就像巨鲸悬浮在不安的大海里。它和天幕的颜色太过接近,几乎无法区分。 那是一艘黑色的广告飞艇,芬格尔被吊在飞艇下方,端着形似步枪的激光监听设备。这是路明非想出来的主意,灵感源自路鸣泽动用广告飞艇全程跟拍他和绘梨衣。路明非始终没想到那艘飞艇会有问题,即使他觉得有人跟踪他,也只会注意来往的人和车辆。天空对多数人来说都是个盲区,那里距离特别瞭望台很近,却很容易被忽略。 只是得辛苦芬格尔,因为广告飞艇的浮力有限,没法悬挂吊舱,只好用绳子把他捆在那儿。 我们己经到达地下车库二层,出了点意外。楚子航说,暴雨下得太久了,这里都是积水,水深足有半米。我和恺撒得涉水到车库深处去找管道口。 地下停车场的负二层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所有的灯都黑着,几辆上了年纪的老车被淹在水里。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拧亮战术手电筒,装在枪机下方的挂架上,涉水前往蓝图上电缆管道的位置。死水被他们搅动,发出单调的哗哗声。 右京安静不明身份的车辆正接近东京塔耳机里传来风间琉璃的声音。 银色的古董奔驰车在雨水横流的街道上行驶,溅起一人髙的水花。它驶入地下停车场的负一层,恺撒听见轻捷有力的脚步声在上方回荡,那人仿佛在用鞋跟演奏着一首快节奏的舞曲。 高速电梯带着神秘的访客直上瞭望台。 是橘政宗,他竟然早到了一个小时,而且是自己开车过来。风间琉璃低声说。 听脚步声是个很年轻的人。恺撒说。 确定无误,我这里看他看得很清楚。他已经到达主瞭望台,正在窗边眺望。你说得对,今晚他的状态很奇怪,就像个年轻人像过去的邦达列夫少校。 橘政宗站在窗前看雨。风间琉璃的望远镜里,这个老人的侧脸如此的英俊,身形如此的挺拔,仿佛有一种力量把他强行拉回了二十年前,他最巅峰的时代。他登临高处俯瞰大地,仿佛世界尽在掌握之中。也只有这种狂徒才会想要占有世界的王座,在这种人眼里没有不可能的事。今夜橘政宗没有穿和服,却穿着执行局的黑风衣,敞开衣襟露出白色的衬衫,衬里五彩斑斓。 四周一圈都是玻璃墙,雨打在窗户上,玻璃中既有东京城的夜景,也有橘政宗自己的影子。那些灯火通明的大厦立在雨夜中,像是镶嵌宝石的巨大石碑,这座城市看上去就有了古罗马城的宏大,但是更添辉煌。 。橘政宗轻声说。旅途罹病,荒原驰骋梦魂萦 他摸出手机,拨通电话:稚生,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有影响你休息么 没有,我还在工作。电话里传来源稚生的声音,有事么老爹 我也有些事情在处理,恰好有几分钟空闲,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顺便问问绘梨衣恢复得怎么样了。 状态己经稳定下来了,醒来之后吃了点东西,不用再输葡萄糖了。今天下午有个寄给她的邮包,邮包里是她以前玩的那些玩具,还有几套衣服,她看上去很高兴。她高兴就好,只要她平安地回来,什么都好。橘政宗说,记得我跟你说送给你的刀快要打好了么这次的刀坯很好,我终于打造出自己的把刀了,可惜没有时间装饰,我让刀舍的人把刀坯寄给你了,记得查收。 没问题,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了,晚安。橘政宗挂断了电话。 灯光忽然熄灭,电机的嗡嗡声同时消失,换风机停止了转动,所有的安全门同时敞开,狂风暴雨灌了进来。 停电了,电波塔忽然间变成了没有生机的废墟。寒风穿梭,发出凄厉的笑声,橘政宗的风衣震动着,呼啦啦作响。他全无畏惧的神色,眼瞳在黑暗中莹莹发亮,整个人像是绷紧的长弓。 呼叫琉璃地下车库里忽然断电了恺撒压低了声音,所有闸门都关闭了 琉璃收到,不光是东京塔断电了,周围的街区也都黑了,整个区的电力供应都中断了。 风间琉璃回答,但阶梯的灯亮了起来。 一片漆黑中,环绕东京塔的铁梯却亮了起来,铁梯下方安装了led灯,每一级阶梯都放出莹莹的白光,仿佛登天之路。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都保持着早到的习惯啊。四周回荡着含笑的声音。那声音是从东京塔的扩音系统里出来的,根本不需要什么监听装置,每个人都能听清楚。 那是王将的声音路明非低声说。 当然,永远都是先到的人占据先发的位置,你我这种人怎么能允许对方占据先发的位置呢橘政宗环顾四周,这一次我来晚了,你准备了什么在等我 还能是什么呢当然是正宗的红牌伏特加和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运来的寒冰,男人之间的友谊不就该像这样么能烧热血管的酒和永恒不化的坚冰。王将说话的声音里混杂着液体流动的声音,不难想象他正把烈酒倾入加了冰块的杯中。 橘政宗推开安全门,登上那道闪光的阶梯,一步步走向高处的特别瞭望台。他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很坚定,肩背挺拔,像个年轻人。 为什么不走得快一些呢我们己经二十多年没见了,你已经变老了,我变得更老了,这个世界不会给老人留太多时间。王将轻声说,我们应该把握每一分钟。 在正式的乐章开始之前,怎能不好好地享受序曲呢你还听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么 现在最喜欢听的是他的第六交响曲,那是他为自己写的天鹅之歌。 他们通过扩音设备聊天,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云淡风轻却又情意殷殷。橘政宗拾级而上,越来越接近特别瞭望台,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站在窗边,穿着笔挺的军礼服,腰间系着宽阔的皮带,领口里系着华美的紫色领巾,跟当年的赫尔佐格博士二模一样,与其说他看起来像个苏联军官,不如说像一位从画像中走出的普鲁士贵族。 橘政宗走进特别瞭望台,反手在背后关上门。 特别瞭望台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铁梯的白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桌上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酒液中的冰块半沉半浮。 你如今的样子有点可笑,邦达列夫少校。王将端着酒杯微笑,一如当年他站在封冻古龙的坚冰上。 你如今的样子却有点可怕,赫尔佐格博士。橘政宗走到桌边,端起给自己准备的那杯伏特加,然后退回到另一侧的窗边。 喝之前要不要分析一下成分 用不着,你来不是想要杀死我。毒死我对你来说毫无意义,那样你就吃不到我的价值了。毒死我对蛇岐八家也没有什么损害,我己经不是大家长了,家族在稚生的手中会平稳地运转。橘政宗喝了一小口伏特加,体会那种冰冷的火焰在舌尖上打滚的滋味,摇了摇头,喝清酒喝久了,已经不熟悉烈酒的味道了。 不该共祝一下么王将遥遥地举杯。 共祝什么为了曾经辉煌的苏维埃联邦么 不必为它举杯了,它已经死了。庆祝我们都活了下来,活下来的才是强者,强者彼此举杯致敬。 两人都饮尽了杯中的酒。 桌上有一台全频电波扫描仪,你可以拿着它在周围走一圈,看看有没有窃听设备。我已经检查过了,这里是干净的。王将指向小桌,在这无天无地之所,我们说过的话只有神知道。 你应该说只有鬼知道。橘政宗拿起小桌上的扫描仪,沿着窗边行走。 这种设备他并不陌生,一旦靠近无线电波的发射源,扫描仪就会发出呜呜的报警声。橘政宗转圈王将也转圈,两个人就像是杠杆的两端,之间的间隔始终保持不变。 橘政宗走完一圈下来,设备并未发出报警。他把设备靠近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全球电波对时的电子表,几秒钟之后设备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它检测到了电子表发出的微量电波。这说明王将准备的电波扫描设备运行正常。橘政宗摘下那块电子表扔出窗外,七八秒钟之后才传来电子表落地的声音。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无论电子表还是人都得七八秒钟才能落地,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非常好。王将说。 橘政宗扔掉电子表,说明这场对话仅限于他们两人之间,任何发射无线电波的设备都不能存在于特别瞭望台内,连电子表也不例外。 橘政宗把电波扫描设备扔给王将。王将举起设备从头顶到脚底扫描自己,设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王将挽起袖子给橘政宗看自己的腕表,是一块传统到极致的机械表。 他们各自脱下外衣扔在地上,挽起衬衣的袖子,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对着镜中的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老朋友相见要脱光了拥抱一下么芬格尔监视着特别瞭望台里的一举一动。 不,除了外衣,他们的衣服都很贴身,这就意味着衣服下没法藏体积比较大的武器,比如说枪支,挽起袖子是表示自己的手腕上没有藏着掷刀,在那种距离上掷刀的杀伤力不亚于子弹。风间琉璃说,这是谍报人员向对方表示自己是干净的。 真是老特务啊芬格尔赞叹。 有幸目睹这场见面,任何人都会有类似的感觉。这是克格勃顶级特工和纳粹天才科学家之间的较量,双方都如机械般精密,像是齿轮相互咬合。他们是最相知的敌人,能轻易猜出对方的哑谜,不约而同地提前抵达,都是孤身赴会,都在时间检查窃听装置。他们同是旧时代的产物,遵循相同的原则和模式,不会允许对方多哪怕一丝机会。 恺撒不由得庆幸自己这边有芬格尔。芬格尔想到了激光窃听装置,而这种装置并不包含在橘政宗和王将那过时的知识库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去往世界王座的道路上么橘政宗说。 是啊,这条路比我想的要长很多。王将说。 纯血龙类能活多久几百年,几千年还是茧化可以无限重复,生命近乎无限长 寿命突破千年应该不是问题。对于龙王来说,茧化次数可能是无限的,也可能受到细胞分裂次数的限制,我还没有机会知道。 这么说来如果你进化为龙,可以在王座上坐至少一千年 前提是没有人把我从王座上撵下去。 牺牲那么多人命,只为在王座上坐一千年,并且随时准备着被新的王杀死,代价是否太大了呢 代价确实很大,可如果我不在食物链中往上爬,我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血腥是高贵,是美,是物种演化的力量。只有血腥的王是真正活过的,他的臣民都是食物。 王在万众欢呼中登上宝座,膜拜他的却都是食物,这种说法听起来真滑稽。橘政宗说,你的国家听起来就像是一张餐桌,只有你独自用餐。 王本来就是孤独的啊,王跟被王统治的东西,是不同的族类。 我想你一定没有过孩子吧 没有生育后代的动力。如果生下的是不合格的后代,简直是我的耻辱。 你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吧女人在你眼里也是食物,是比你低劣的、卑贱的物种,你怎么会对跟那种东西缠绵有兴趣呢 大雨影响了窃听效果,耳机里充斥着沙沙的背景噪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听效果不好的电台广播。两个男人安静地对着话,仿佛古井无波,可平静的井水下又像是蛰伏着嗜血的狂龙。赫尔佐格的母语是德语,而橘政宗的母语是俄语,可他们的日语都己经纯熟得像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吐属优雅,仿佛歌唱。让恺撒想起那场华丽的新编古事记。此刻的橘政宗和王将就像是站在舞台两端的演员,戴着沉重的面具,代表神或者鬼。他们谈论着禁忌的话题,原本这些话题不该传入人类的耳朵。 真是疯子的对话。恺撒低声说。 每个人都清楚这话的意思。橘政宗和王将的对话听起来平静悦耳,可遵循的并非人类的逻辑。那是龙的逻辑,在龙族铁与血的文明中,唯有权与力永恒,没有给亲情和爱留下任何余地。在龙的世界里,个体的存在价值就是它拥有的力量,弱者活该被吞噬,强者坐在孤单的、摇摇欲坠的王座上,等待着新的王起来推翻自己、吞噬自己。 所以耶梦加得会不惜杀死弟弟来强化自己,这并非因为她不爱那个蠢笨的弟弟,而是因为弟弟的存活已经违背了龙族的文明,作为智力更出色的姐姐,她必须吞噬弟弟来完成伟大的进化,唯有进化为海拉,她才能握住世界的权柄,才能引导龙族的未来。但她那个蠢笨的弟弟却不懂这些。龙王芬里厄,它根本就是个人类的孩子,它本该吃掉姐姐完成她的遗愿,耶梦加得也不会介意反过来由弟弟吞噬掉自己,可它却跟一条小狗那样叼着姐姐,一边愤怒地想要报复整个人类世界,一边害怕得想要夺路而逃。 龙族的强大,就是用这种究极的进化方式来保证的。为了进化一切都可以被送上祭坛,包括那些在人类文明中被捧得很高、被诗人无数次赞美的东西善良、慈悲、谦卑、节制、贞洁,乃至于一切的爱。进化的祭坛中熊熊燃烧,燃烧着那些羁绊着人类的感情。 路明非的后脑隐隐作痛,痛得像是要裂开,魔鬼在他的脑海深处默默地念诵着古老的教条: 品尝这酒,就像啜饮权力的精华,鲜红的,和血一样的颜色 逆我们的,就让他们死去,这就是我们的法则 不抓住权力,任何人都会自卑,就像没有鹿角的雄鹿,在鹿群里没有它的位置 没有人会记得死的东西,没有人记得的东西就跟死了一样 巨大的黑暗笼罩了他,他在冷雨中瑟瑟发抖。当初听路鸣泽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只是本能的害怕和排斥,却没有想清楚这里面隐藏着如此可怖的逻辑。那个自称魔鬼的男孩始终在对他灌输暴力至上的血腥逻辑,手把手地教他掌握权力,让他尽情体会权力的甜美。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逻辑己经侵入了他的脑海握住七宗罪的时候,他岂不也像王座上暴怒的君王,对着任何拦路的敌人挥洒怒火和死亡 他现在听橘政宗和王将的对话,能够毫不费力地体会其中的深意,因为这些他早已学会,路鸣泽早已把这些血腥教条植入他的脑海。 魔鬼什么的只是谎言,路鸣泽必然是某种跟龙族有关的东西,魔鬼的交易是一场阴谋他绝对不能再接受路鸣泽的馈赠,否则最后的账单会是他无法支付的 一般的女人当然不够引起我的兴趣,不过你的女儿例外。王将淡淡地说。一个生命像残烛那样脆弱的孩子,凭什么引起博士你的注意呢橘政宗的声音依旧平静。 在我得出结论说十万个被龙血侵蚀的人类中只有一个可以幸存的时候,我还为自己有幸是那十万分之一而无比自豪。可是想不到,十万分之一的几率不是只发生在我身上,也发生在你女儿的身上。 那又怎么样 任何进化药的药力都是有限的,最终只能制造出死侍来,这点我清楚,你也清楚。这不是因为药物的成分还不完善,而是因为进化药已经超出了基因学的范畴。真正的进化药是一种炼金药物,核心成分是古龙之血,尤其是神的胎血。只要获得那胎血,你和我都有机会造出完美的进化药,那么这种进化药将会被用在什么人身上呢那个人必须能够耐受龙血的毒性。王将发出轻微的笑声。 你认为我会把完美的进化药用在自己女儿身上,用她来制造完美的龙类 所谓完美进化,是能够保持神智的究极进化,她即便进化为龙,依旧是你的女儿。以她对你的顺从,可以为你毁灭世界,这是你一直养育她至今的原因。 那么如果你得到神的胎血,你会把它用在自己身上了 看来只有用在自己身上才是最保险的办法,本来想在稚女身上也试试,不过那个小子太难控制了,女孩子一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毒蛇的心啊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王将怎么评价风间琉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对风间琉璃缺乏信任,就凭这一点风间琉璃就有动机要除掉他。在这种情况下学院和风间琉璃的合作会更加紧密。 所以你的交易是什么你总不会是想要娶我女儿吧抱歉你的年纪太大了一些。橘政宗淡淡地说。 我知道很多年以前蛇岐八家就开始勘探藏骸之井的位置,在今天的日本,也只有蛇岐八家这种超级家族有实力挖掘神代的遗迹。换句话说,你们最有机会找到神,但就算你们得到了胎血,凭你所掌握的技术也很难造出完美的进化药,你靠的只是我当初留下的研究资料,在这个领域,你作为学生还是很合格的,但想制造完美的进化药,你还需要老师的帮助。 造出的进化药归谁 自然是平均分配,成品你和我一人一半。 然后你和绘梨衣都会进化为纯血龙类 是啊,那样我就能摆脱半进化体的状态,你的女儿也不必早夭了。当然,如果我没能完成进化,你会更髙兴吧那样你就可以占据世界的王座了,毕竟你拥有一个流着纯粹龙血的女儿,现在她已经可以毁掉半个东京了,那时候一定能轻易地切开富士山吧 听起来很公平。 不得不公平,神即将苏醒,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前,我们还来得及再度联手。你不惜暴露身份来这里跟我见面,是吃准我会接受这些条件你认为我作为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跟你斗了十年,目的就是除掉你独霸世界的王座,但是眼看神要苏醒,我不得不跟你分享那个王座 王将欢快地大笑起来:我亲爱的朋友邦达列夫少校,你是做戏太久所以入戏太深了么你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谁了。 我是谁橘政宗问。 你是比我更出色的骗子和野心家啊,你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惜与恶狼为伍的雄狐,你是我这一生见的最能贯彻龙族哲学的人类,对权势和力量的渴望渗透在你的血脉里。你篡取了蛇岐八家的权力,日本黑道的格局只需要你和你的学生、你的女儿开会就能决定,你的学生听命于你,你的女儿是个永远不会对你说不的哑巴。亲爱的邦达列夫同志,二十年来你从未停止在权力场上的战争,一直都活跃如我们在黑天鹅港携手合作的时候这样很好,你和我就是这种人只要回报足够大,可以支付任何代价二十年后,机会又一次摆在你面前,我们终于接近世界的王座了你可能放弃么我们这种魔鬼,还能指望神的救赎么 橘政宗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站在窗边,低着头,像是在忏悔,闪电照亮他的白色衬衫,他又像是披着尸衣的恶鬼。 是啊,你说得对,做过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还能指望神的救赎么许久许久,他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们是应该谈谈交易。 源稚生摘掉耳机,听到这里他已经不想听下去了,每一句对话都令他疼痛,仿佛置身地狱。 监听但不发出无线电波的方法并非只有激光窃听器一种,还有就是最原始的有线窃听器,一根细细的导线把特别瞭望台里的声音信号导到铁塔大楼中,再通过发射器发送到源稚生的耳机里。 要安装有线窃听器必须接入东京塔的内部线路,但对于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来说这并非做不到的事。 老大老大你不要太冲动乌鸦拦在他面前。 源稚生把他拨到一旁,他用的力量并不大,但是乌鸦一个趔趄倒在积水中。乌鸦不敢违逆他,此刻的源稚生是愤怒的黑道至尊,宛如寺庙中的不动明王。 夜叉。源稚生低声说着,伸出双手。 夜叉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刀匣中取出了蜘蛛切和童子切,交叉捆在源稚生背上,源稚生伸手试了试,刀柄恰好在合适的位置。 留在这里等我。源稚生穿越空无一人的广场走向东京塔,暴雨淋湿了他的长风衣,他默默地竖起衣领御寒。 他是个很敏感的人,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尤其敏感,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人,相信过的人伸出两只手就能数完。这些人里的每一个对他来说都像是手指那么珍贵,而橘政宗应该是右手的食指,最灵活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手指。源稚生可以接受夜叉、乌鸦甚至樱背叛自己,但他无法接受橘政宗的欺骗,这就好比被自己的父母欺骗,被自己的家庭放弃。 可现实不容他是否接受,现实就是现实,那么沉默那么庄严地存在着。 死侍养殖场被发现之后,他选择了相信橘政宗,但私下里监听了橘政宗的电话。他并不想靠监听来发现什么秘密,只是想帮自己确定橘政宗还是那个橘政宗,是值得他信任的男人。 昨夜王将打来电话的同时,语音记录就发送到他的手机上了,他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绘梨衣,默默地听着黑天鹅港故人之间的对话。 他当然猜不出王将的哑谜,但是橘政宗下令今夜东京塔附近清场,这是瞒不过身为大家长的源稚生的。 事实最终证明他错了,他的老师橘政宗远比他想的要内敛深沉,衰老的身体里藏着无比强大的灵魂。他仍是多年前那位矫健的邦达列夫少校,与危险同行的雄狐,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和魔鬼交易。 源稚生甚至绘梨衣,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许多年后,源稚生又变成了那个孤独的少年,这个世界上他没有可以求助可以倾诉的人,因为那个人背叛了他。什么守护什么责任,那个人给他讲的道理都是谎言。 他觉得很疲倦,但这不是休息的时候,如今的他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他必须履行大家长的责任,其中包括了清洗叛逆。 橘政宗违背了家族的道义,王将是猛鬼众的最高领袖,都是必须清洗的人,而作为皇,源稚生是最合适的行刑者。 见鬼象龟怎么会来这里 哥哥 恺撒和风间琉璃几乎是同时说话,都是惊恐,声调中传递的信息却完全不同。风间琉璃流露出的是瞬间的失控,虽然不至于说明他确实是个哥哥虐我千百遍,我待哥哥如初恋的好弟弟,可至少说明源稚生对他而言是非同寻常的人。而恺撒担心的则是计划被这个闯入者搅乱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彻底封锁东京塔,无天无地之所还没有成为绝地,王将和橘政宗还有撤离的通道。 该死他不是想当象龟么当乌龟最重要的就是要缩头他不知道么恺撒怒骂。 快封锁电梯和铁梯哥哥在王将面前未必有胜算他低估了王将风间琉璃急促地说。 恺撒悚然。风间琉璃没必要贬低源稚生的战斗力,但是如果连皇也对付不了王将的话,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杀死他的办法都难说。 恺撒和楚子航在齐腰深的积水中跋涉,寻找电缆管道。时间所剩不多,他们必须赶去支援源稚生。 呼叫琉璃呼叫琉璃,计划变更我们现在就上塔去堵截王将,你随时准备击杀恺撒大声呼叫。 耳机里只有沙沙的背景噪音,风间琉璃的声音消失了,恺撒切换不同的频道,每个频道里都没有风间琉璃的回答。 风间琉璃可能是关闭了通信装置或者丢弃了通信装置,总之他从通信网络中脱离出去了。 我就知道世上所有的娘炮都靠不住恺撒烦躁地大吼。 风间琉璃退出了合作。现在没有谁是可以信任的,也没有人是可以依靠的,但他们三人是卡塞尔学院的专员,必须执行秘党的使命,王将和橘政宗都已经亲口承认想要复活神,那他们就己经犯下了与整个人类为敌的重罪,必须被时间抹杀。即便孤军奋战,也要冲向战场。 路明非准备狙击恺撒下令。 楚子航己经穿过车库,找到了电缆管道的入口,它隐藏在一个大型的配电箱后,铁皮门上挂着一把普通的挂锁。 刀光闪过,挂锁裂成两半坠入积水中,楚子航拉开铁皮门,刚要回头呼唤恺撒,忽然后退闪避。可怕的风从电缆通道中直冲出来,寒冷,腥臭,仿佛这条通道通往群蛇的巢穴。 黑暗中,一双金色的眼睛缓缓睁开,什么东西在电缆通道里凝视着楚子航。然后它嘶声哭叫起来,扑击速度之快,黑暗中楚子航根本看不清楚。 他下意识地横挥刀,斩在那东西的嘴里。因为发力很仓促,所以刀没能砍断那东西坚硬的下颌骨,只是勉强挡住了扑击。 对方的力量极大,把楚子航猛地推了出去。楚子航瞬间降低重心,没有摔倒。第二轮进攻立刻到来,利器撕破空气的声音从左右传来。 楚子航的反击早已在格挡的瞬间准备完毕,乌兹冲锋枪伸进那东西的大嘴里发射,半尺长的枪口焰钻进它的食道里,照亮了荆棘般的长牙。 身体虽然坚硬,口腔内部毕竟还是脆弱的,钢锋般的子弹打穿上颌骨,摧毁了脑部。那对畸形有力的双臂己经抓住了楚子航的双肩,但再也无力把他撕裂。楚子航一脚揣在那东西的脸上,把沉重的尸体揣进积水里,随即擦拭长刀更换弹匣。他对死者毫无任何怜悯之情,因为在闻到那股腥风的时候他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那是一个死侍,蛇形死侍。这东西只有残杀和暴食的欲望,根本不值得作为人来对待。 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水声,恺撒迅速点亮战术电筒照了过去,青灰色的背脊出现又隐没在水下,婴儿的哭声在封闭的地下车库中回荡。 他们被成群的死侍包围了。死侍们缓缓地沉入积水中,震颤的水面下不知多少张人面狰狞地扭曲着,锋利的长牙破唇而出。它们这是在准备进攻,像是鳄鱼潜行在水下缓缓地接近猎物。 恺撒从后腰抽出沙漠之鹰,楚子航后背和恺撒相贴。两个人的黄金瞳都亮了起来,暴血在悄无声息中完成。 通过源氏重工中的战斗,他们多少掌握了死侍的缺陷。以人类的智慧要对付凶兽总不算太困难,但在积水的环境中就很难说了,可以想见死侍在水中会变得多么可怕,它们介乎人类和爬行动物之间,行为模式类似水蟒或者鳄鱼。 计划进一步崩坏,虽然它早已崩坏到无可崩坏了。他们反过来变成了被包围的对象,这场老朋友的见面会显然是场阴谋,不知道是谁在暗算谁。 好在他们还算镇静,也还有足够的弹药。在这种情况下两个镇静的人总比两个大呼小叫的人更有机会,如果换了路明非和芬格尔,大概已经痛哭着抱在一起了。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镇定恺撒双手持枪扫视左右,镰鼬领域全开,锁定水中潜伏的进攻者。 你想到办法对付它们了 不,在日本这个鬼地方什么倒霉事儿都可能发生,我他妈的习惯了。恺撒耸耸肩。 炽白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照亮地面的瞬间,王将看见了那个正穿越广场的黑衣人。 他的瞳孔收缩得如同针那样细小尖锐:原来还有别的客人,是你邀请的么 橘政宗迅速地扭头看向下方,长眉猛地一颤。 源稚生踏破暴风雨而来,狂风中风衣翻飞,仿佛战旗。他正仰望高空,瞳孔中流淌着熔铁般的颜色。他没有必要潜行,他是皇,绝无仅有的皇,只需以绝对的暴力碾压过去就好了。 他人还没到,但攻势已经笼罩了东京塔和周边所有的区域。 跟我没关系,我保证自己没有泄密。橘政宗缓缓地说。 是么难道说你那可爱的学生一直在跟踪你那可糟糕了,他发现我们俩私下见面,想必是来清理门户的吧王将恢复了平静,赌一赌他会先砍下谁的头是你这个叛逆,还是我这个恶鬼 他会先砍你的。橘政宗说,在砍我的头之前他应该还有很多话想问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杀了你的学生。知道你我关系的人都必须死,否则你在蛇岐八家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你也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合作者。 他是皇,即使你和我联手,想要杀死皇也没那么容易。我们应该离开这里。橘政宗走到电梯旁,按下了下行键。 指示灯亮了起来,显示电梯正在上升。王将切断了整个街区的供电,但东京塔这样的建筑都会自备柴油发电机组,给重要设备供电。 你难道不考虑杀了我么杀了我你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可以说你是为了诱杀我,所以才答应和我见面。王将缓缓地说。 这种情况下我能够杀得了你么橘政宗摊开双手,我曾经用燃烧弹攻击你都没有成功,而我现在空着手。你是半进化体,而我只是普通的混血种,你认为我有这种能力我建议你抓紧时间,稚生是这一百年来最出色的猎杀者,在他担任执行局局长的时间里,被他锁定的鬼没有一个能逃出包围圈。 那可太糟糕了,那我们还是赶快坐电梯离开吧。王将缓步走向电梯边的橘政宗。 从橘政宗进入特别瞭望台开始到现在,他们始终站得远远的,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但现在王将突破了安全距离,逼得越来越近,以他们的速度,已经处在对方的攻势范围之内了。 橘政宗吃了一惊:你讨厌坐电梯,因为电梯是封闭空间 是的,我很讨厌坐电梯,我讨厌封闭空间,它让我感觉自己像坠入陷阱的猎物。王将微笑,但我也知道你这只狐狸从来不会把好处让给别人,你选了电梯,所以我也选电梯。 橘政宗没有动。源稚生已经踏上了塔外的铁梯,肃杀的脚步声在风雨声中回荡。 电梯到达特别瞭望台,随着叮的一声,门开了,明亮的灯光从门缝中溢出,如同潮水。 电梯里堆满了东西,从p5冲锋枪到日本刀,反射着刺目的冷光。这些武器被整齐有序地挂载在武器架上,随手就可以拿起来射击或者挥舞,枪都是上膛的,刀已经出鞘。 你选错路了,这条路是通往地狱的,赫尔佐格博士橘政宗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没有任何温度。 他太了解王将了,知道带武器赴会是不可能接近王将的,所以他把所有武器都放在了电梯里。电梯抵达特别瞭望台的时候,杀机狂溢,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出。 橘政宗抓起一支p5冲锋枪,转身扫射,枪火照亮了特别瞭望台,弹雨在钢化玻璃上留下了密集的弹孔,玻璃崩碎,狂风暴雨侵入,雨丝密如牛毛。能见度瞬间降低到了极点,弹匣已经空了,橘政宗弃掉p5,大口径左轮己经握在手中。他不确定是否命中了王将,开枪的一瞬间王将距离他只有五六米,他没有时间瞄准。王将是很难杀死的怪物,橘政宗的血统不及对方,唯有用弹雨压制。 他扔出了两枚催泪弹,浓烟在半秒钟内把能见度降低到了极限。橘政宗戴上了防毒面具。特制的催泪弹,其中添加了水银液滴,作为半进化体,这种烟雾对王将来说是危险的。 通过精心的策划,橘政宗把特别瞭望台变成了自己的主场。他原本就是来杀王将的,源稚生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计划只得提前开启。 这样的能见度下他无法射击,只能把枪收在腰间,从武器架上拔出一柄长刀和一支手爪,遵照家规,源稚生切下了他左手的五指,他无法左手持刀,所以准备了手爪这样的武器。右手刀是神道无念流中的进击姿势,左手却是忍者的爪技。两种迥异的武器在他手中毫无障碍地融合在一起,他处在攻防一体的完美状态下。 来啊赫尔佐格二十年前的 第十三章刺杀王驾之夜 第十四章樱之坠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四章樱之坠 稚女。源稚生目光迷蒙。 滑翔翼掠过东京塔的瞬间,他看清了风间琉璃的脸。虽然太久不见了,可他们是孪生的兄弟,源稚女就是女装妩媚的他,他不可能认错。 他不知道风间琉璃何以在这里现身,又是为了什么而杀死王将,也许是猛鬼众的内斗,也许是为了争夺神的控制权。他从来都摸不清弟弟的心思,虽然从血统来说他是皇而风间琉璃是恶鬼。 本来死在地下室里的不该是源稚女,以源稚女的心机大可以把哥哥玩弄于股掌间,但他唯一的弱点就是源稚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源稚生扭头问樱。 和乌鸦夜叉商量的结果,料到您会来特别瞭望台,所以决定派人手保护您。樱的回答很简略,我是唯一适合的人,所以我来了。 她隐藏了很多不需要交代的细节,但是源稚生和橘政宗都听出来了:夜叉、乌鸦和樱是源稚生的家臣,他们只管源稚生的死活,橘政宗不关他们的事,樱的实际工作是帮助源稚生诛杀叛徒橘政宗,只不过局势中途发生了改变。 橘政宗淡然地笑笑,并不以为意。 得赶紧找人来清理现场,橘政宗捂着胸口,还有帮我叫医生。 你是乱吃了什么药吧源稚生问,他猜测橘政宗是吞服了进化药来强行提升血统。 比那个更糟糕,是保存下来的胎血,不过用血清疗法的话,再活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是没问题的。橘政宗微笑,也许足够活到参加你的婚礼。 雨仍在下,狂风扫过特别瞭望台,风声像是隐隐的哭声。 橘政宗愣了几秒钟,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惊恐,一步步退向室内,源稚生和樱也跟他一起后退。磅礴的风雨中,似乎隐藏着比王将还要可怕的东西。 黑影从瞭望台下方缓缓地升起,大雨打在它青灰色的鳞片上,碎成莹白色的水沫。它展开足有数米宽的双翼轻轻地挥舞,节奏中带着曼妙之意,似蛇似鱼的长尾慢慢地舒卷。 漆黑的长发在风雨中凌乱,掩映着它姣好的女性面孔。它嘴角微动,似乎是要笑出声来,可发出的却是婴儿般的哭声,嘴里满是荆棘般的利齿。 会飞的死侍,不是一名而是一群。它们从四面八方升了上来,仿佛古代壁画中的飞蛇,在所有古文明的传说中,这种景象都预示着浩劫和新生。 那那是什么东西乌鸦惊呆了。 他们并没有冲向东京塔去协助源稚生,一则源稚生禁止他们这么做,二则他们瞎跑也没用,他们根本跟不上源稚生。 但眼看战斗已经结束,局面却忽然变化,在红外线望远镜里,原本漆黑的东京塔忽然亮了起来,数不清的高温目标覆盖在塔表面,像小蝌蚪一样成群地游向塔顶。 谁带了重型武器乌鸦大吼。 夜叉打开手提箱,漆黑的单兵导弹表面发射着冷光:俄罗斯的萨姆16,威力够用了,就是怕把东京塔给炸塌。 混账你带这种没用的武器干什么乌鸦咆哮。 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本来是想王将要是驾车逃走的话就把他和车一起炸飞。夜叉说,那些死侍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它们原本就在塔里,那些东西介乎爬行动物和人类之间,爬行动物是冷血动物,体温和周围环境相同,所以它们在红外线望远镜中是不会暴露的。现在它们要开始猎食了,血热起来了,体温远比常人还要高,所以就被发现了。乌鸦急得发疯,但还是试着给夜叉解释,那些就是王将埋伏的人手,原本他能够乘坐飞艇逃走,让死侍群把特别瞭望台里的人都吃了。王将是死侍的控制者,现在控制者死了,死侍会依照嗜血的天性四处捕食它们疯狂了 电梯门打开,恺撒和楚子航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升到了主瞭望台,他们得换电梯才能去更高处的特别瞭望台,却忽然停下了。 主瞭望台里,无数蠕动着的影子慢慢地直起身子扭过头来,这真是世界上最高难度的扭头动作,这些家伙能够下半身完全不动,头部转动180度。 无数双金黄色的眼睛注视着恺撒和楚子航,似乎以它们的智力还未能想明白为什么忽然有新鲜的食物从那个方形空间里出现。 真不好意思,打搅你们的派对了恺撒同时拍下下行键和关门键。 楚子航的两支乌兹同时从腋下出现,劈头盖脸地一顿扫射。死侍群被打得跳跃起来,在这几秒钟的空隙里,厚实的电梯门关闭了。 他们还在特别瞭望台里。楚子航低声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那一幕太震撼了,被无数猎食者这么惊讶地凝望着。 相信我,这个派对不适合我们参加。恺撒的眼神同样呆滞,我们在源氏重工里的时候有个军火库在背后,以现在的装备我们去参加派对只能是给人家送吃的。 电梯开始下行,包裹铁皮的电梯门上忽然出现锋利的凸起,似乎有巨大的尖锥从外面击打电梯门,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凸起。他们得庆幸电波塔的建造标准是军事标准,普通的电梯门早就给戳破了。 我就说吧,这个派对上的人不欢迎我们。恺撒低声说。 电梯高速下行,恺撒和楚子航并肩而立,并肩流着冷汗。 王将的遗产么源稚生的后背和橘政宗相抵。 深度进化,龙形死侍果然他的技术还是超过我的橘正宗低声说。 绝对的深度进化,眼前的死侍不仅进化出了蛇尾,甚至进化出了膜翼。在无数古文明的传说中,不论能否飞天的翼都是象征着龙类超越生物而接近于神魔的标记。 这些死侍的身上,人类成分己经很少,更接近舞空的狂龙。 传说中的龙形死侍,终于现世。 回电梯里去源稚生说。他自己却忽然突进,长刀在高速的斩击中带出扭曲的弧光。 当前的那名死侍收拢双翼,像是暴怒的石像鬼石像鬼,在古代法语中称作garg。,是中世纪建筑的屋顶装饰,跟中国古代建筑的滴水兽一样用来引走雨水。它长着蝙蝠般的羽翼,面目狰狩,身躯强壮而且坚硬,传说巫师能够把生命引入它们的身体,把它们化作自己的奴仆那样顶着刀刃扑向源稚生,但还没有飞跃栏杆就撞上了源稚生的长刀。 失去了蜘蛛切,源稚生还有与之相配的童子切安纲。死侍从塔顶坠落,将近地面的时候裂成了两半。童子切安把它的身体一分为二,以童子切的锋利,几秒钟后伤口才裂开。 电梯竟然不在这一层,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下面召唤电梯。这不仅带走了他们逃生的希望,也带走了里面的各种武器。 橘政宗和樱同时滚地翻身,拾起了地上的武器,虽然伤痕累累,但这种时候有武器总比没有强。 源稚生退入室内,长刀空挥,抛去刀上的黑血。三个人重新聚集起来,樱双手握刀,橘政宗平端着两米长的异形长枪,枪首宛若新月,那是宝藏院的新月枪。 坚持住,乌鸦和夜叉他们会想办法。源稚生拉开领带。 所有的落地窗在同一刻崩碎,死侍们带着闪光的玻璃碎片扑了进来,嶙峋的骨翼猛地抖开,像是一具具古代邪神的雕塑。 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午夜十二点钟。钟声听在耳朵里异常地寒冷,东京在这场暴雨中似乎变成了鬼影重重的中世纪城市,教堂上的青铜古钟在轰鸣,魔鬼在阴影中撕声狂笑。 源稚生盯着死侍们的武器。它们己经没有手了,被某种外科手术摘除,取而代之的是弯曲的金属弯刀,刀刃上带着凶险的锯齿。传说的魔鬼们要是遇见这些东西大概也只有跪下来做临终弥撒。 去地下车库,我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了。源稚生说。 我的车也停在那里。橘政宗说。看得出他的状态并不好,龙血给予了他类似王将的愈合能力,但伤口高速愈合的同时,他变得非常虚弱。 死侍们发出尖细的啸声,俯冲下来,仿佛悬在头顶的黑色云山坍塌了。 源稚生笔直地挥出童子切。巨大的威压在一瞬间压制了前方的死侍,它振动骨翼想要闪避,但已经来不及了,童子切带着清光扬起,死侍的骨翼带着半边身体裂开。在这种情况下死侍的生机仍然没有断绝,手腕上连着的金属刃贴着源稚生的肩膀斩入地面。源稚生的肩膀受伤,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似随手转动童子切,空气里回荡着打铁般的当当声,童子切在死侍的身体上砍出点点火光。源稚生的每一刀都能破开鳞片和肌肉直接和骨骼撞击,死侍的骨骼可以和钢铁相比。 死侍倒在地上,像是一具邪神雕像倒塌了。 橘政宗同时发动,平持新月枪,诚心正意地刺向前方的死侍。死侍用双手的金属刃交叉格挡,橘政宗发力冲锋,用枪逼着死侍后退。 樱也弹射出去。死侍全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片,她的刀刃太过轻薄,此刻已经没有用处,好在她也算是用刀的好手。 源稚生从风衣中抽出黄金镶嵌的柯尔特左轮枪,这柄名为西部守望的大口径手枪能把冲过来的野牛一枪碎颅,发射的动静就像是一道暴雷,弹头钻进一名死侍的头颅,爆炸开来。水银被火药加热,弥漫出一片白色的水银蒸气。死侍不畏死亡,却会本能地闪避水银,被水银溅到的死侍则立刻用金属刃把被溅到的身躯砍下来,这样才能阻止白色的水银斑沿着身躯蔓延。 两支金属刃同时折断,被橘政宗逼退的那名死侍失去了防护,新月枪斩断金属刃之后直接穿透死侍的胸口,把它钉在柱子上。 源稚生从腰间拔出暗红色的短刀扔给橘政宗,那柄刀名为雷切,是史上名将立花道雪的佩刀。橘政宗两刀削去死侍的骨翼,然后横斩它的喉咙。 更多的死侍正翻越栏杆爬上来,密密麻麻的鳞片闪着微光。除了龙形死侍,还有更多的蛇形死侍,它们都向着瞭望台汇集过来。 这种时候惊悚恐惧都毫无意义,挥刀挥得更快才有意义。橘政宗把新月枪挥舞成巨大的枪圈,逼退近身的死侍,源稚生一边挥刀一边开枪点杀。弹头在死侍身体里崩裂,水银斑直接出现在骨头上。 风压从上方传来,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直升机终于抵达,执行局的精锐们站在起落架上开枪,密集的火力把死侍群压制了。大家长危在旦夕,蛇岐八家也不在乎明天报纸的头条是东京塔顶激烈枪战,沉重的134加特林速射机枪毫无顾忌地倾泻弹雨。这应该是乌鸦的安排,以夜叉那有限的脑容量,在这种情况下更可能的反应是一手端着冲锋枪一手挥舞着球棒沿着铁梯往上冲。这也是源稚生的想法,下行的道路已经封死,只能从天空中撤离,所以源稚生优先攻击龙形死侍,提前清除掉可能威胁到直升飞机的目标。 直升机缓缓地接近瞭望台,执行局的计划显然是用弹幕开道,让他们三个直接跳上飞机。 跟着我源稚生弯腰拾起另一柄长刀,开始了旋转,镜心明智流的卷刃流和逆卷刃流运用在两柄刀上。他用刀锋开路,皇血燃烧的时候没有死侍能接近他。 执行局的人被大家长神鬼般的悍勇鼓舞,加特林机枪吼叫得更加震耳,弹幕把死侍群往两侧驱赶,给源稚生他们留出道路。 直升飞机放下了悬梯,进一步逼近瞭望台,部下们拼命地招手,让源稚生快点跳上来。 黑影如同箭一样射出瞭望台,咬住了悬梯,起落架上的干部们都惊呆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凶兽还有这样的智慧,它们看似被弹雨完全压制,其实是在等待机会。 为了血食这些东西是能用命去换的。第二道黑影扑出了瞭望台,干部们正对着那名咬住悬梯的死侍射击,第二名死侍又咬住了名的尾巴。那名被打成蜂窝的死侍没有松口,残缺的脸似乎带着狂笑的表情,越来越多的死侍咬住了它的尾部,用金属刃钩着它的身体往上爬。一道又一道黑影游进了驾驶舱,干部们的枪还在吼叫,但已经无济于事。他们无法驱逐那些进食者,机舱变成了它们的包厢。 源稚生默默地看着直升机远离瞭望台,像是一只受伤的鹰要去找地方疗伤,但没有飞出多远它就失去平衡,向着广场坠落。 直升机落地溅起了冲天的火焰,熊熊燃烧的残骸一直滚到了夜叉和乌鸦面前,夜叉提着双枪,狂怒地冲上前对机舱里还未死绝的死侍扫射,骂着世上最不堪的脏话。 他们失败了,损失一架直升机不算什么,损失几名精锐也不算什么,可下一架直升机还要多久才能赶到每一分每一秒,源稚生的死亡几率都在上升。 源稚生等不到新的直升机来了,橘政宗的身体显然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电梯上方的显示忽然变了,这意味着电梯正在上升,很快就会到达特别瞭望台。 但源稚生根本感觉不到惊喜。下面有人召唤电梯,所以电梯才会降下去,可下面能有什么人下面只有死侍。 死侍乘坐电梯抵达战场是个可笑的想法,但这很可能就是真相:电梯次来到特别瞭望台,带来了武器;第二次,带来死亡。 听我说。源稚生更换弹匣,和樱背贴背地彼此防御。 我在听。 我们等不到新的直升机来,唯一的路是从电梯下到地下车库。 是。 电梯里一定塞满了死侍,但它是唯一的通道。 是。 电梯开门的时候我会压制住死侍,打开一条通往电梯的路,那条路只会开放几秒钟,你带着政宗先生去电梯,别管我,先走。 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樱竟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源稚生的记忆中,她还没给出过什么否定的回答。 听话是女孩子的美德。源稚生说。 破碎的落地窗里不断涌入死侍,暴风雨横卷,满地弹壳,弹壳中还飘着微小的火苗,就像他们三个的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 太多敌人了,用刀是斩不尽的,唯有言灵。源稚生还握着王权,可那个君临天下的言灵有致命弱点,就是只能用一次,源稚生必须把那一次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释放王权之后他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似的,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但这一切樱并不知道,源稚生很庆幸她不知道。 他念出了早已失传的语言,领域释放,缓慢扩张,边界泛着淡淡的荧光,被笼罩的死侍没有感觉到任何异状。源稚生走到特别瞭望台的中心,在这里他的领域恰好可以覆盖全局。 一名死侍挡在他的面前,源稚生伸出手,轻描淡写地推开了它。死侍的金属刃剧烈地颤抖,却没有刺出。它做不到,金属刃的重量在瞬间增加了几十倍。重的不仅是金属刃,还有它们的身体,死侍们的脊柱骨发出开裂般的声音,纷纷扑倒在地,就像是石头雕像被从高台上推下来。它们的骨骼是普通刀剑都无法斩断的,甚至能弹开步枪子弹,但不断增大的重力正压碎它们的骨骼。 这是无比诡异的一幕,它们匍匐在地,连头都抬不起来。地砖开裂了,它们一寸一寸地陷入水泥楼板。 樱扶起橘政宗,橘政宗以枪为杖,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去向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特别瞭望台。电梯门打开,腥风把人熏得头晕眼花,电梯变成了一个沙丁鱼罐头,死侍们的长尾彼此纠缠着,填满了轿厢。苍白的人面在窸窸窣窣的蛇尾旁闪现。 这一批是蛇形死侍,但它们魁梧健硕,凶蛮的肌肉呈现出生铁般的色泽,不难想象出这些肌肉能爆发出何等的力量。 橘政宗大吼着掷出新月枪,这柄雄壮的武器还未刺中任何一名死侍就分崩离析了。两柄金属刃凌空斩切,把新月枪砍成四截。那名死侍的切割动作如同螳螂般诡异而局效。 数十条蛇躯如同倾倒那样从电梯里滑出来,源稚生等待的就是这个瞬间,等它们聚集成团。他抬起西部守望,把六颗水银爆裂弹一气打了出去。水银蒸气在死侍群中爆开,鳞片上出现了大片的水银斑,过于密集的阵型让水银爆裂弹的威力得以最大程度的发挥。樱隐约听见这些东西的哀嚎了,像是中世纪的女巫们在火刑架上的哭泣。水银蒸气中的死侍玩命地往外爬,樱却扶着橘政宗穿越那片白色的蒸气。蒸气对他们来说也是有毒的,但人类对水银的抗性远比龙类强。 源稚生也返身去向电梯。 王权的效力正在减弱,被压入水泥楼板的死侍正试图爬出来,有些甚至挣断了身体,露出暗金色的骨骼,这场面惊悚得就像是骷髅们推开自己的墓碑爬出墓穴。源稚生连举起童子切的力量都没有了,开枪用尽了他最后的力量,龙骨状态崩溃,他随时都会倒下。他追上了樱和橘政宗,一把托住橘政宗的另一条手臂,刚想用力就觉得眼前发黑。好在电梯门就在前面,进了电梯就好了,特别瞭望台和主瞭望台里都是死侍,但他能想办法让电梯强行停在两层之间。 橘政宗滑倒了,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连带着源稚生也摔倒了。两个人都筋疲力尽,樱的力气支撑不住这两个男人,跟着倒地。 源稚生挣扎着想起身,后背上忽然剧痛,好像整个人沿着脊骨裂开了。这次摔倒导致他输掉了和死侍间的赛跑,一直有一只挣断了尾巴的死侍跟在他背后爬行,抓住这个机会向他的后背发动攻击。它本可以要了源稚生的命,但它尾部断裂,所以动作走形。源稚生扛住了那记重击。他拼尽全力把橘政宗推了出去,反手一刀刺进死侍的眉心。 樱一跃而起,抓住源稚生的双臂把他扛在背上。源稚生从没有想到樱的力量能那么大,她发育得很晚,身体细瘦,因为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橘政宗爬进了电梯,樱背着源稚生冲了进去,电梯轿厢中满是黏液,这是死侍们留下的。橘政宗准备的武器还在,可他们中能牢牢握住枪柄的只有樱了。 樱贴着电梯轿厢的壁把源稚生放下,解下源稚生和自己的风衣腰带,在他的上身来了个十字捆绑,这个捆绑会帮助他克服骨折的痛苦。 关电梯门关电梯门源稚生嘶哑地吼。 樱看起来是心慌意乱,做了完全错误的事,她应该先关电梯门而不是先给源稚生做治疗,那些从王权中解脱出来的死侍正爬向电梯。 樱摸了摸他的头发,顺带着是他的侧脸,然后是他的手她手里藏着一件锋利的刀刃,刀刃割开了源稚生的腕动脉,鲜血喷涌出来溅了她一身。 源稚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樱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背叛他。她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永远站在阴影中,甘愿当他的影子,己经超越了下属,变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樱也会背叛他的话,他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相信谁 樱从源稚生手中抓过西部守望,起身按下关门键,退出电梯,说:再见。 不源稚生忽然嘶叫起来,他想抓住樱。 樱从腰后面拿出射绳枪,一枪打在屋顶,绳子随之收缩,她轻盈得像是燕子那样离开地面,源稚生没能抓到她。 死侍们已经爬到了电梯门前,橘政宗抓过一支p5,顶在死侍的额头上发射,抬脚把它踢飞出去,再抓住源稚生的风衣,把他抓回轿厢里。另一名死侍把金属刃和手腕一起插入门缝,橘政宗拔出雷切一刀斩断。电梯门终于闭合,带着刺耳的隆隆声下降,上方一片寂静,然后忽然间响起了大片的婴儿哭声,哭声中透着狂喜。 不不不源稚生嘶吼。 源稚生都快记不清他跟樱是怎么相遇的了,因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跟夜叉和乌鸦不同,樱不是家族指派给源稚生的人,是源稚生从家族要来的。 他们相遇的时候樱连日语都不太会说,却会说一口流利的普什图语,这种语言只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被使用。她很少说话,因为在日本没人能听懂她的普什图语。 她是流落在阿富汗的日本人,孤儿,父母死亡的时间连樱自己都说不清楚,她能够在兵荒马乱的阿富汗活下来,是因为她出卖了自己。她出卖自己帮当地的游击队杀人。 这个工作从她九岁就开始了,这在当地也不算是什么夸张的事情,当地七八岁的男孩就会使用冲锋枪。当地的游击队都称自己为圣战者,都要铲除异己。樱在喀布尔的街头杀人,而后能从容离去,目击者只记得有过一个眼瞳微微发蓝的小女孩曾经出现过,却没人相信是她下的手。 她无师自通地开启了言灵,薄薄的铁片甚至玻璃碎片都能成为她的武器。她过于优秀的暗杀履历终于惊动了蛇岐八家中的忍者世家风魔家,风魔家的精英忍者不远千里奔赴阿富汗。令他惊讶的是这个顶尖杀手并没有藏得很深,也没有经纪人代替她出来谈生意,忍者找到樱的时候樱正在街边买馕吃。她的眼瞳微微发蓝,映着阿富汗的天空那么美丽,却透着漠视一切的孤独。 我们是你的家人,你愿意回家么忍者问樱。樱说我愿意,只要你给我吃的。 她被从阿富汗带回来之后就被弃用,因为她跟日本格格不入。她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长到了十六岁,反正在日本是人就有口饭吃,风魔家更不缺一个女孩的食物。 她发育了,像个大女孩,可是穿衣服邋里邋遢,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美。她被分配了一份工作,在神社里充当武器保管员。她每天给这些东西上油保养,浑身都是煤油味。 那天十七岁的源稚生在诸位家主的陪同下去神社里上香,结束之后他在走廊下抽烟。他很小就会抽烟,把这看成叛逆的象征。 两个年轻的黑道职员从不远处经过,以某种猥亵的语调窃窃私语,他们说你知道么那个负责收拾武器的女孩,她饿得很,你只要给她吃的她什么都会帮你做。 源稚生特别讨厌那句话,所以他狠狠地掐了烟,冷着脸把那两个人撞开,径直地去武器保管室找樱。他就是要让那两个家伙知道,即便只是家族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收拾武器的女孩,也会得到少主的关注。 武器保管室设置在神社里很偏僻的位置,樱坐在太阳照不到的、长着霉斑和苔藓的阴影里收拾那些旧式武器,她那么年轻那么温润,本该像盛在精致盒子里的粉红色棉花糖那样美好,可她穿着沾染了油污的麻布衣服,扣子没扣严实,隐约露出胸部的轮廓来,她也不知道遮掩。所以她只是滚上了灰尘的棉花糖,不会再被人捧在手心里,少女稚嫩的美丽就变成了廉价的欲望感。 源稚生走到她面前,默默地看她给一把破刀上了五分钟的油,她不知道源稚生是谁,也懒得抬头看他,在阿富汗时她也是这样。 源稚生说嗨,你愿意跟在我身边做事么那时候他刚刚得到权力可以有自己的几个跟班,用古代的话说就是自己的家臣。 樱慢慢地抬起头来,微微发蓝的眼睛中藏着与世隔绝的警觉,但她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你给我吃的,我跟你做事。 跟在源稚生背后不敢离去的那两个家伙被吓到了,他们觉得源稚生故意撞他们大概是因为他们私下里讨论了少主有兴趣的东西,所以惶恐地鞠躬赔罪。作为内三家的年轻家主,又长得俊秀,源稚生想要蛇岐八家中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何况这个散发着煤油味的仆役 反正这种女孩是那种廉价的、你给她东西吃她就会为你做任何事的贱人,她自己也承认了。 源稚生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孩,忽然隐约觉得难过,但那难过又像是针一般尖锐,他觉得坐在阴影中擦拭武器的便是另一个自己如果他没有因为血统的缘故成为蛇岐八家的少主,如果他仍是那个深山小镇里的平凡学生,那么他是不是也会被看作某种廉价的东西就像那个年轻人说的你只要给他吃的他什么都会帮你做的廉价东西,然后被那些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廉价地消费掉。 源稚生想赐给这个女孩尊严,他很少那么庆幸自己拥有那样的权力地位,能够赐予这个女孩尊严。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冷冷地说,从此你就是我的手下,你会做什么 樱警惕地看着他,缓缓地点头:说定了,我只会杀人,你给我吃的,我帮你杀人。源稚生被强烈地触动了,原来这个女孩能拿出来交换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并非她的美丽,而是某种肮脏的、血腥的技巧。她认为这是她仅有的东西,所以如果你给她一口吃的,她就会老老实实地拿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跟你交换。 不,我不需要你帮我杀人,我自己就会杀人。源稚生缓缓地说,但我缺少一个漂亮的手下,如果我出门的时候有个漂亮女孩跟在我身后,我会显得很威风。你愿意当我手下的漂亮女孩么 樱考虑了很久: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漂亮女孩。 我也不知道,源稚生有点窘迫,但还是坚定地向樱伸出手,但试试总能做到。 漫长的沉默之后,樱轻轻地握住了源稚生的手。这是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却粗糙如砂岩,可以想见手的主人在过去的岁月里吃过多少苦。 成交,你给我吃的,我当你手下的漂亮女孩。樱一字一顿地说,阳光里,她的眸子蓝得像是大海。 这是他们相遇之初,从那以后樱才渐渐地变成今天的樱,源稚生教会她说日常日语,风魔家开始用真正的忍者课程训练她,她学会了用风来控制更加精巧的刀刃,也学会了各种伪装变装的技法。她每天晚上都看电视剧,模仿电视剧里的各种人。源稚生参加会议的时候她会穿着套裙戴着眼镜扮演秘书,源稚生出行的时候她会穿黑衣戴白手套扮演司机,源稚生偶尔患病的时候她会扮作护士 很久以后源稚生才明白自己当年随口说的话被樱变成了现实,她变成了源稚生手下的漂亮女孩。因为源稚生没说想要哪种漂亮女孩,她就变得每种都能扮演,反正总有一款适合您。 她就是那种一根筋的笨蛋啊,从订约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是她的一切了。因为源稚生喜欢开快车,所以她开车也是满分。 汹涌而来的往事冲垮了源稚生的意志。 他怎么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怀疑樱呢那是他的女孩啊,他给她尊严和地位,教她生活,这些年她花在他身上的时间和他花在她身上的时间是一样多的。他还拥有别的东西,而樱 第十四章樱之坠 第十五章鬼之路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五章鬼之路 夜深人静,高天原的霓虹灯招牌一如既往地亮着,恺撒撞开大门冲进店里,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居然让他有种回家的感觉。 暴雨的缘故,今夜客人们提前散场了,舞台和舞池的灯光都熄灭了,吧台上方投下一盏孤灯,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唏嘘对饮。 有时候还是觉得苍凉,绅士和淑女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些樱花树下的许愿、小桥上的相会只是小说里的情节了,男人和女人的相遇和别离都太匆匆。 移动设备,他们用移动设备恋爱,可电话和聊天工具里的情话总是没有温度的啊。 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跟移动设备恋爱,无论移动设备那边还有没有心爱的人。 这么想着真是悲哀啊,悲哀的时候应该喝一杯。 凄风苦雨的晚上能跟您对谈真是幸事。 对我何尝不是如此呢我敬鲸先生。 我也敬。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两个相见恨晚的神人,听着他们用诗一样的语言讲述跟他们这种糙汉根本不搭的主题,想要流下泪来都不能。 吧台左边坐着东京牛郎界著名活动家、神一般的男人座头鲸,右边坐着闪闪发光的芬格尔,之所以闪闪发光是因为他穿着银色的紧身小西装,窄脚裤在大腿上绷得紧紧的,头发烫成猫王的发型。 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傻逼哀悼啊这个傻逼已经施施然地返回店里,换了衣服做了头发,跟座头鲸对坐玄谈,看起来还谈得挺投机。 两杯相撞,座头鲸和芬格尔都是一饮而尽,这才注意到路明非他们正呆呆地站在舞池边。 哎呦,你们也回来啦,正好我和店长喝到高兴处,来来来,服务生多摆两个杯子。芬格尔好似这间店的主人,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下。 贱人你你不是死了么路明非目瞪口呆,确实是芬格尔没错,绝不可能是什么孪生兄弟,这贱格的语气和贼兮兮的眼神,是芬格尔没错 灵魂也许已经死了,徒留这个羁绊在世间的肉身啊。芬格尔大笑,座头鲸也大笑,看起来是路明非说了句蠢话。 芬格尔起身拥抱路明非,肉麻兮兮的,在路明非耳边压低了声音:差点就嗝屁了,好在那飞艇不是用一根绳子拴在东京塔上的么我抓着那根绳子挂在半空里了,哎呦妈呀还在东京塔上撞了几下子,撞得我浑身青肿。 他拉开衣襟对路明非他们展示,他西装里居然是中空的,颇为壮观大气的胸肌上果然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大片的淤血。 伤成这样你都没死路明非看傻了。 伤痕岂不正是男子汉的勋章芬格尔又是大笑。 昨天来店里的时候他还是个贼眉鼠眼求包养的流浪汉,此刻他大声笑大声说话高谈阔论,俨然是江湖名豪、牛郎界领袖的风采。 说他昨天就来店里了,你们怎么不为我引荐呢座头鲸很感慨的模样,见到了我才觉得自己的见识还是有限的,他虽然年轻,但对男人的花道理解得很深,一旦登台必然是不逊于和右京的红人啊。刚才喝酒的时候我已经对他进行了面试,从今天起他就是店里的人了,你们都是好朋友,以后在工作上也要多多交流。 交流你妹啊路明非在心里大喊,店长你知道你把什么人引进公司里来了么他在学院里是那种a级身份入学、一路跌到f级的超级废柴啊只要你多喂他吃几口饱饭,他很快就会卸掉伪装,暴露出他那被嚼过的口香糖的真面目,而且死死地黏在你的鞋底,让你没法摆脱他 这位也是你们的朋友么座头鲸指了指楚子航扛着的风间琉璃。 路明非吃了一惊,两个人分明见过面,可座头鲸好像完全认不出风间琉璃。他又看了一眼风间琉璃,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看起来那么憔悴那么平庸,说他是牛郎界的王座固然不会有人相信,说他是个想来牛郎店谋职的新人只怕也不会被收用。 他是生病了么给他找个医生看看病,住两天赶紧送他走吧。座头鲸说,显然他对这种品相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兴趣。 就由我来安排这些琐事吧,今夜跟鲸先生喝酒喝得很高兴,但是凡事贵在适度,日月正长,大家还有很多一起把盏的机会。芬格尔大包大揽地说,俨然他才是师兄,恺撤他们都是小师弟。 不过想起来他确实是师兄。 那就麻烦了,睡个好觉,期待你的表现。座头鲸起身离席。 我靠多亏你们回来了我差点就绷不住了芬格尔长舒一口气,你们店长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还是才华非要拉我喝酒谈什么男人的花道他看中我哪一点就说我改还不行么 路明非心说你要不是这么风骚的货又怎么能对风骚店长的心意呢可芬格尔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芬格尔,这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沉重,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张开双臂,给了芬格尔一个很结实的拥抱。芬格尔倒是被吓住了,像个在公车上被色狼袭胸的女孩,东看看西看看,又紧张又害怕的样子。 欢迎回来。恺撒说。 欢迎回来。楚子航也说。 是啊欢迎回来,路明非在心里说,这样就好了,这样世界上就不是只有他一个废柴了。原来东京塔上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残酷的事情。 可他忽然又意识到樱是真的死了,那个看起来有些苍白的、沉默的漂亮女孩,她跳下去的时候那么决绝,毫不拖泥带水,永远干净利索。 妈的怎么是你这个贱货活下来了呢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他松开芬格尔,扭头走到一边坐下,再也懒得说话。 谁说不是呢作为祸害我有时候也挺自豪的。芬格尔搓着手,我帮你们搬这家伙去屋里。 天蒙蒙地亮了,阳光透过薄云。空气被暴雨反复地清洗过,变得特别清澈。沐浴在这样的晨光里,让人很难相信昨晚那座化身地狱的东京塔是真的。 电视台正在放送特别新闻,标题是东京塔疑似遭遇恐怖袭击,记者站在镜头前神情肃穆地播报。她的背后,东京塔的塔尖倾斜,特别嘹望台的落地玻璃窗全部损毁,塔身呈现出被火焰洗礼过的黑色,那是乌鸦射出的萨姆l6导弹导致的,好在东京塔的结构足够结实,扛住了单兵导弹的威力。 根据女记者所说,昨夜东京塔上方的特别嘹望台发生了爆炸,爆炸物的威力不小于200公斤tnt炸药,对东京塔造成了严重的损毁,为此东京塔将封闭两个月进行维修,所幸近年来随着东京天空树投入使用,东京塔不再承担电波塔的工作,夜间没有人在塔里值班,所以目前还没有伤亡者的报告。 恺撒关闭了电视机:一发单兵导弹和一场大火就解决了全部死侍你们相信么 那些死侍是受控制的,任务失败它们就会撤走。收拾残局的人应该是蛇岐八家。楚子航说。 单单控制死侍的技术就已经是一场灾难了,这样发展下去,最后没人能收拾残局。恺撒说。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风间琉璃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在局面完全失控之前。楚子航说。 可他那个状态,要让他说话大概我们得出门去找个心理科大夫,这活儿可不是我们这种只给女性做心理辅导的人能做的。路明非说。 他们安排风间琉璃在走廊尽头最僻静的卧房睡下,跟他们当初暂时容身的豪华浴室只是一墙之隔。风间琉璃毫不抗拒,也无力抗拒,他曾是堪与皇比肩的极恶之鬼, 不屈服于任何人,桀骜地要刺王杀驾,可此刻他的力量和桀骜都被人夺走了。路明非给他盖上被子的时候,听着那单调的、风箱往复般的呼吸声,只觉得这是个植物人。 风间琉璃木然地望着屋顶,眼睛很久才轻轻地眨一下,目光全无焦点。 这么说来王将的能力是某种类似精神控制的能力,他能制造出某种奇怪的音乐,借助音频控制对方。恺撒说,这算什么言灵你们有人听说过这种言灵么 这违反言灵的根本准则,言灵必须使用龙文,龙文是言灵的逻辑系统,脱离龙文的言灵就像脱离芯片存在的诺玛。楚子航说,路明非,你听到那种梆子声的时候,产生了什么样的幻觉 火,一场大火,所有东西都在燃烧,好像被封闭在一个单独的空间里,无路可逃,也没人可以求助,就像是在地狱里。路明非最后还是只能用地狱这个词来形容当时的感受。 他仍未说出那段幻觉中最可怕的一部分,就是他拖着绘梨衣行走在一条他曾经走过的、燃烧的走廊里,那不是什么幻觉,那是一条真实存在过的走廊 路明非能从那种声音里挣脱出来,但风间琉璃做不到,恺撒沉吟,这说明s级的潜力比极恶之鬼还强 可你也听到了那声音对不对在我们冲向王将的车时我们听见了那种梆子演奏的音乐,你感觉怎么样产生了幻觉么楚子航问。 像是毛里求斯或者新几内亚的土人演奏的原始音乐。恺撒耸耸肩。 主席您还对毛里求斯和新几内亚的土著音乐有研究芬格尔格外谄媚,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要在这间店里混下去少不得恺撒这位红人的帮助,所以他已经改称恺撤为主席了。 我只是说那种音乐很难听很原始,管他是巴巴多斯还是基里巴斯。恺撒说。 我们俩都听到了那种音乐,可我们俩都没出现幻觉,这说明不是血统越高就越能抗拒那种音乐,上杉绘梨衣也受到那种音乐的影响。楚子航说,那很可能不是一种言灵,更像是服食迷幻蘑菇后的效果。 迷幻蘑菇恺撒一愣。 一种裸盖菇,墨西哥南部的印第安人会在宗教仪式上服用这种蘑菇,这会给他们带来很特殊的幻觉。首先会看到墨西哥神话主题的各种东西,比如怪兽拉着车来邀请他去天上,巫医提着黑曜石刀要把他剖心献祭给神,还有宝石装饰的宫殿和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华丽长廊,接着眼前世界化为流动的水,各种颜色一边崩溃一边化作漩涡。有趣的是无论服用那种蘑菇的人来自什么文化背景,他都会看到墨西哥风格的景象。很多人都在服食那种蘑菇之后产生宗教信仰,让他们觉得世界的本质其实并不是我们看到的这样,世界还有很多神秘的门没有打开。楚子航说。 而王将的音乐能产生类似的效果,只不过他呈现的幻觉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东西,而是一座地狱恺撒说。 是的,印第安人也会在服用了裸盖菇之后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享受幻觉,音乐对于幻觉的发生也有引导的效果。他们会吹奏用鲸鱼脊骨制造的鼻笛,外人听起来很阴森,就像王将用梆子演奏的音乐。楚子航说,但印第安人制造幻觉主要还是依靠蘑菇,仅用音乐就能制造出那么强烈的幻觉,从科学的角度是无法解释的。 没法解释的事情多了,我们还没法解释他为什么杀不死。恺撒说,他表现得越来越像个鬼魂,而号称世界上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已经被吓得神经失常了。 不能等下去了,风间琉璃必须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他现在提供的每条信息都对我们有帮助,楚子航说,即使会对他造成精神伤害,我们也得试试。很显然王将在一步步地接近成功,迄今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计算中。 我只是疑惑他能告诉我们多少,他现在的表现就像一具被操纵的木偶。恺撒有些犯难。 主席我也同意会长的意见芬格尔上前谏言,舍小我为大我,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应有的觉悟精神伤害算屁,又不是让他去死,可要是解决不了那个王将,多少人的命都保不住这是他为社会的大多数付出的时候他要是不肯说,我们就把他吊起来打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这番话他说得义正词严,甚至有点剑眉星目的意思。 恺撒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流露出欣慰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芬格尔部长,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决定采纳你的意见 主席你看我就说我是有用的人。芬格尔连连点头。 那么作为我们中最优秀的新闻工作者,这个伟大的任务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无论是给他做心理辅导还是把他吊起来打,都把王将的情报从他嘴里套出来。恺撒打开房门把芬格尔推了进去,我们先去吃个早饭,希望回来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门一开,一股淡淡的芳香从屋里飘了出来,那是手工烤制的日本烟草在银质的烟袋中缓慢地燃烧。风间琉璃并未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死人般躺在床上,他坐在被子里抽烟,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无悲无喜,神色漠然。他活过来了,但是再没有猛鬼众龙王的威仪和歌舞伎名家风间琉璃的诡艳,如果不是那支银色的烟袋, 他看起来就像是十五六岁的高中生,那个平凡的山中少年。 他的名字是源稚女。 四个人围坐在风间琉璃的床边,风间琉璃默默地望着窗外。 既然风间琉璃醒过来了,那么他随时可能开口说话,芬格尔的转述未必可靠,恺敝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亲耳听一听。 沉默已经持续了五分钟之久,楚子航看看恺撒,恺撒看看路明非,路明非故作目不斜视没看到恺撒使的眼色。 风间琉璃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忍打破的平静,他的眉目淡淡,轮廓也淡淡,那么平凡,但又那么平静祥和,阳光在他脸上呈现出少年人才有的光影。 恺撒踢了芬格尔一脚,意思是说有用的人你不是说好了要承担光荣的任务么现在上吧 芬格尔看起来也有点紧张,他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开场白:你有权保持沉默 路明非心说老大啊,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废柴关于我如今已经是有用的人了的表达呢他努力向你表达这一点,恰恰说明他还是个废柴啊 风间琉璃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面目淹没在青烟中: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的,但拜托诸位不要着急问我,让我慢慢地想明白,这样会说得更清楚些。 他的声音很清晰,气息也很通畅,可那个弱弱的调子让人心里不由地一寒。他不再是风间琉璃了,他变回了源稚女,源稚女是不足以成为他们的伙伴的。王将摧毁了他的信心,等于杀死了半个他。 我现在的样子让你们很吃惊吧其实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你们每次看见我,我都多多少少化了妆,只不过有些化妆术高超到看不出来的地步。源稚女想了很久恨久才开腔,我和哥哥的眉眼相似,但是没有哥哥长得好看,只有化妆之后我才像他。小的时候我一直想我要是能跟哥哥一样就好了,哥哥是那么完美的人,却有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弟弟,大家也许会怀疑我是不是他亲弟弟。我们两个从记事起就无父无母,也没有人能证明我真的是他弟弟。有几次别人说我们长得不像,我还躲起来哭过我小时候的性格就是这么弱的。 我们俩在山里长大,那个镇子上只有一所中学,学校里的每个女孩都暗恋哥哥,至少我一直都相信。他是剑道部的主将,又是篮球社的主力,女孩们喜欢看他在夕阳下挥汗如雨地练剑。他那么专注,那么用力,好像就算有堵墙在他面前,他也会把那堵墙劈开。所以就算他那么冷,连看都不看那些女孩,女孩们却日复一日地偷偷看他。你们也许觉得我的血统胜于哥哥,所以我就比他强,其实你们错了,哥哥的强不在血统,是在他的心。他是那种一旦决定了就会勇往直前的男人,他那样的男人一定能成就大事。比如他决定了要做正义的朋友,就一生都是正义的朋友。 路明非瞥了一眼楚子航,心说师兄这就是你的日本翻版啊。恺撒挑了挑眉,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相信源稚女对哥哥的感情。无论他是多么好的演员,能在舞台上幻化出千般人物,唯有真正爱一个人你才能把那人说的那么美好,美好到听众都为他动容的地步。 哥哥说他一定要努力,因为我们没有父母,只有努力,我们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他说他要考东大,有一天带我去东京。我只恨我是个没用的弟弟,我考不上东大,我也帮不了哥哥,哥哥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我和他能有尊严。我真想像哥哥那样,是个坚定的男人,这样我站在他身边,才能算作他的弟弟。可我也有点妒忌哥哥,为什么同是兄弟,他那么好,我却这么弱,被人说女孩子气。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胜过哥哥,我就想能够分一点哥哥的光辉,比他稍微差那么一点就好了。 后来橘政宗来到山里,他说我和哥哥的血统都很优秀,他要把我们中的一个人带去东京培养,另一个人留在山里,如果前一个人被害了,后一个就是替补。他说我们永远不能告诉外界有两个源家的孩子,源家也不需要两个家主。理所当然的,哥哥被作为未来的家主带走了,我被留下了,我是他的影子。我一辈子都是他的影子,面目模糊不清。所以有时候我也是恨他的。 就在那时我遇到了王将,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个戴着能剧面具的男人。 我从小就喜欢能剧和歌舞伎,对这个戴着能剧面具的男人很好奇,但王将其实并不会表演能剧,他只是太懂人心了。他从点拨我的表演开始,跟我渐渐地熟了起来,他永远都是一个人跟我见面,并且要求我不要告诉哥哥和其他人。我没有告诉哥哥,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哥哥的,但王将是我一个人的老师,他是只属于我的。王将说他看好我的潜力,他说我比哥哥强。 那段时间我像是生活在虚幻中,每天夜里王将都在山里等我,我们在山中小路上漫步,直到月上中天。在星空下他跟我讲解歌舞伎中的人物,他给我饮用一种烈酒,这种酒能让我的身体温暖起来,跟他在山中彻夜漫步也不疲倦。忽然有一天我察觉到有女孩羞涩地对我笑,那种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起初是欣喜,觉得我可以学会这种表情,可当我在镜子里不断练习那种羞涩的笑容时,我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那样笑因为我变得漂亮了,整个人像是焕发了光彩那样。 那种酒里混了进化药恺撒问。 是的,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吞服了大量的进化药却没有失控的实体,因为我自身的血统可以克制住进化药的副作用我的血比进化药还要毒。源稚女幽幽地说。 抱歉打断你请继续。恺撒说。 源稚女点了点头:剩下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那一段记忆非常模糊,我只知道最后警方的结论是,镇上连续多名女高中生被害是同一个杀手作案,那个杀手已经离开了,所以连环杀人案到此终止。 什么意思恺撒没听明白。 我一共杀了十四个女孩,把她们的尸体制成蜡化的人体塑像,放在学校最深层的地下室里,我给那些死人缝制歌舞伎的戏服,对着她们模仿女性。这件事被蛇岐八家认为是死侍犯罪,所以哥哥被派回那个小镇执行清除任务,那天晚上我在哥哥的眼里杀了第十四个女孩,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地下室里炮制尸体,穿着女装,唱着歌。 源稚女轻声说,我被哥哥刺穿了心脏。他把我的尸体投入深井,永远地锁上了井盖,再把整口井掩埋,我想这是因为我在他眼里变成了魔鬼,他怕魔鬼死而复活,烧了我他都不能放心,必须看见我的骨骸躺在井底。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比起那种暴行更可怕的事情是,源稚女说起那些血腥的事情根本就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事情,平静到了冷漠的地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在想我是不是已经疯了,分明是我杀了那么多人,可我说起来就好像那些事跟我没关系一样。可我真的不觉得那些女孩是我杀的,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噩梦里我过得很快乐,我的魅力征服了学校里的每个女孩,我终于不会给哥哥丢脸了,我约她们去河边看星星,她们就羞涩地来了,我拉她们的手,她们也都接受了,然后我就一刀把她们断喉,在她们最幸福的时候。最美的表情还没有凝固,她们就被我制成了塑像,这样我就把她们最美的一面保留下来了,在梦里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直到梦的外面有人在喊我,我忽然意识到那是哥哥回来了,哥哥回家来看我了,我忽然转身,一下子回到了现实里,但我还没有来得及拥抱哥哥,迎面就撞上了他的刀锋。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有一束光从上方打到我身上,我穿着云中绝间姬的衣服,梳着长发,画着盛妆。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被刺中胸膛的疼痛好像还留在那里。我坐在一张华美的座椅上,旁边站着各种穿着歌舞伎戏装的女孩子,每一个都很美,我好像只是小睡了一会儿,我的侍从们等着我醒来。我忽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我觉得自己还在那间站满尸体的地下室里,我分不清那些女孩是尸体还是活人。这时王将走上来拥抱我,庆贺我获得了新生,那些女孩和台下坐着的猛鬼众干部都使劲鼓掌,他们那么激动,好像刚刚看完一场激动人心的表演。王将对所有人宣布他找到了真正的内三家继承者,那就是我,我要引导猛鬼众走向未来。他们热泪盈眶。我问王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王将只是说恭迎皇的苏醒。 所以这些事情你都记得,只是你认为有些是在梦中发生的,但却变成了现实楚子航问。 是的,连环杀人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梦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那些女孩的面容和我杀死她们的瞬间是清晰的。在梦里我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杀人对我来说不是可怕的事,那是一种美,我会为女孩临终时笑容还未完全消逝、绝望和惊恐已经出现的瞬间狂喜,看见鲜血溅出来的时候我也会兴奋。源稚女说,但我之后再回想那种状态,尤其是想到我曾在那个潮湿的地下室里对着那些站立着的尸体唱歌,我又恐惧又恶心,每次都忍不住呕吐。 所以你并不否认是你杀死了那些女孩恺撒说。 我没法否认,每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我亲手做的,谁能把那些细节灌进我的脑子里呢源稚女说,好像我的身体里藏着个恶鬼,那一恶鬼苏醒过来控制了我。真正华丽妩媚的其实是那个鬼,至于我,只是个平庸的人。 路明非悄悄地打了个哆嗦。这让他想起那一夜在惠比寿花园的追车战,某种燃烧着的精神从这个怂和怯懦的躯壳中苏醒,无与伦比的高傲和无与伦比的杀气驱动着他,他驾驶着兰博基尼把一辆又一辆的摩托车撞到墙上去。那时候他毫不在意伤亡,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而这些蝼蚁般的众生敢于冒犯他,那么他们就是该死的把他们都杀了也无所谓 那绝对不是他的意志,那是路鸣泽的意志,所以他才会如熔化的黄金般闪耀,而真实的路明非只是个平庸的人。 交易的弊端终于暴露出来了,他的一半身体已经属于路鸣泽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以路鸣泽的意志来行动。 他跟你交换过什么么路明非小心翼翼地问,我是说你身体里的那个恶鬼。 源稚女漠然地笑了笑:我并非为自己推脱。我就是恶鬼,恶鬼就是我,恶鬼是我的另一种状态,它跟我是一体的。 他误解了路明非的问题,但路明非也得到了答案,源稚女并不曾跟那个恶鬼对话,他所谓的恶鬼和路鸣泽不是同种性质的东西。 所以你那么仇恨王将,因为是王将把你身体里的恶鬼引了出来,他去山里找你,其实是要找你身体里的恶鬼。楚子航说。 第十五章鬼之路 第十六章神陨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六章神陨 巨型机械震动了多摩川地区的夜空,群鸟在天空中盘旋,无论如何也不敢降落在枝头,因为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每一根树枝都以同样的频率颤动着。 宫本志雄站在没过膝盖的红水中。他的前方,超级掘进机发出170分贝的高频噪音,施工人员必须佩戴抗噪耳机,否则巨大的噪音会摧毁他们的耳膜。 形如炮弹的巨型设备沿着轨道前进,巨大的超硬质合金钻头高速旋转,坚硬的岩层在它前方层层崩溃,密集如沙尘暴的石屑在隧道中飞射。跟随超级掘进机的是名为盾构机的设备,盾构机把轻质但是坚硬的护盾镶嵌在隧道壁上,以免刚刚挖成的隧道坍塌。掘进机的后方留下了一条四壁光滑的隧道,直径六米,可供一列火车通行。 拜这台曾经挖通英吉利海峡的传奇设备所赐,他们在不到十天内挖出了长达1000米的隧道,即将抵达赤鬼川。前方的玄武岩层是泥盆纪火山喷出的岩浆冷却而成,本该是黑色的,但在氙灯的照射下岩石呈现出瑰丽的血红色,血一样的水正从岩缝里渗透出来,淹没了掘进机的轨道。 赤鬼川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一条赤红色的地下河,樱井雅彦用生命换回来的情报也证明了它是红色的。这条温热的血红色河流孕育着神和跟随它一起回到日本的龙族亚种。 声波探测,看我们距离赤鬼川还有多远。宫本志雄下令。 越是接近赤鬼川,他越是谨慎,每挖掘一个小时都要测算剩下的岩层还有多厚。 一旦隧道抵达赤鬼川,那么藏骸之井和人类世界之间的通道也就通畅了,跟着水流涌出来的也许是一条胚胎状态的龙。 那东西在胚胎状态下也很危险,它从日本海沟来到赤鬼川的时候就是处于胚胎的状态。 宫本志雄摸了摸腰间的刀柄,他佩着菊一文字则宗,这柄刀象征着大家长对他的信任。但这柄刀是对付不了神的,真正用来杀神的武器是红井中的五千吨水银和铝热剂燃烧弹。如果水银和铝热剂燃烧弹失效,那龙马弦一郎掌握的自卫队就会用导弹把整个红井连同神一起摧毁。 开启藏骸之井的时间初步定在明天午夜,大家长会亲自到场欣赏人类屠神的壮举,宫本志雄已经下达了命令,要求减慢掘进的速度。 大约20米前方的工程人员大吼着回报,岩层中的噪音很大,测算结果可能不够准确,正在准备重新测量 宫本志雄微微皱眉。岩层中的噪音可能是因为轻微地震,这预示着神的苏醒还在加速,他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是深夜三点,距离计划时间还剩21个小时,掘进机全速挖掘的话只需要几个小时,是时候停止挖掘了,让掘进机稍微冷却一下,更换必要的部件,然后一鼓作气地打开藏骸之井。 他向着隧道外走去,打开了有线对讲机,在这种一公里长的隧道深处根本没有无线信号,只能靠有线对讲机和外界联络。 龙马君,我们距离藏骸之井只剩下20米了,掘进工作将会暂时停止。他接通了龙马弦一郎的频道。 辛苦了宫本君,外部一切正常,这个区域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请放心吧对讲机中传来龙马弦一郎低沉的声音。 龙马弦一郎所在的位置距离红井大约一公里,他穿着日本航空自卫队的军装,站在乌云之下,默默地抽着纸烟。 只有一条简易公路可以抵达红井,龙马弦一郎和航空自卫队的250名士兵控制了这条公路,设置了坚固的路障。如果有人试图从天空中接近红井,那么航空自卫队的刺针防空导弹会把他击落。距离这里35公里的木更津基地里有一个中队的f一2战斗机,随时准备对红井进行支援,卡美拉雷达监控着整个地区。 如果猛鬼众试图进攻红井,他们只能尝试突破密林,但风魔家的忍者们会在密林深处等待他们。如今的忍者已经不完全依靠忍刀和手里剑作战了,他们善于使用高科技陷阱和激光监控设备,借助这些设备他们很容易发现入侵者,然后跟在入侵者后面,从走在最后面的人开始逐一割喉。 这片荒山野岭的防御固若金汤。 明天这里将会有一场盛典,龙马弦一郎既紧张又兴奋,但在士兵面前他不会表露出来。士兵们对红井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服从命令。 手机响了,来电号码是关东支部的负责人明智阿须矢。执行局和关东、关西两大支部是直接听命于大家长的人,明智阿须矢也曾在卡塞尔学院进修。 龙马家主,大家长会在清晨抵达红井,关东支部将在五分钟后跟你们会合,协助你们布防。明智阿须矢说话素来简短。 电话还没结束,龙马弦一郎已经听见改装跑车的轰鸣声,首先出现的是一辆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跑车,它以每小时200公里的高速驶来,简直是一支飙射的箭。 士兵们整齐地举起武器,阿尔法罗密欧明亮的大灯像是蛇眼,他们自然而然生出了警惕。跑车在接近路障的时候急刹车,陶瓷刹车盘上溅出明亮的火花,它滑行着停在龙马弦一郎面前。 车门打开,森冷的年轻人走下车来。 关东支部支部长明智阿须矢向龙马弦一郎深鞠躬。从职位上来说明智阿须矢和龙马弦一郎是相当的,但在家族内部是严格的家长制,家主就是家主。 又有引擎轰鸣声逼近,两辆跑车并排驶来,车头几乎平齐。一部暗蓝色的保时捷,一部金色的日产gtr,直冲阿须矢而去。阿须矢却没有要闪避的意思,而是打开了自己的车后备箱,从中提出古雅的刀盒。保时捷和gtr紧贴着他驰过,劲风撩起了阿须矢的额发,旋转着停在阿尔法罗密欧的两侧。 两辆车上都跳下了身着黑衣的年轻人阿须矢,赢的是谁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是长船,从我身边擦过去的时候,他的保时捷领先小半个车身。阿须矢说。 车身太重,最后一个弯我慢了。输家把一摞钞票扔给保时捷的车主长船。 回去的路上可以再赛一场。长船说。 后备箱打开,里面是一支拆卸开来的狙击步枪,长船手脚麻利地把枪组装起来。 更多的车急停在路障前,清一色的大马力跑车,车主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他们把车停成一排,立刻打开后备箱检查各自的装备。关东支部的十二名组长全数到齐。 关东支部的组长们都以古刀为代号,代号长船的风魔木胜是出色的狙击手,代号影秀的gtr车主拥有凭空制造空气炸弹的能力,而阿须矢的代号则是菊一文字。 虽然是多年的同事,甚至是卡塞尔学院的同班同学,但组长们并不寒暄。寒暄不是关东支部的风格,猛虎是很少吼叫的,凑在一起喵喵叫的是猫。 计划是明天午夜打开藏骸之井,大家长明天早晨就到龙马弦一郎问。 是,大家长对于水银和铝热剂燃烧弹是否能够发挥作用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决定亲自监督打开藏骸之井的最后阶段。阿须矢微微鞠躬,他会带着绘梨衣小姐,由关西支部护送。 龙马弦一郎微微点头:公路没有什么问题,反而是树林中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布防。 明白阿须矢说,我们检查完武器之后立刻出发,请放心地把林中布防的任务交给我们 虎彻,你的车后备箱里塞了什么东西龙马弦一郎皱眉。他不愿意明说,他闻见了一股臭味,是从虎彻的车后备箱里传出来的。 正要出发的时候一群哥伦比亚人把我围住了,没有时间处理尸体,只好把他们都带来了。虎彻一笑,金属下颌骨闪着刺眼的光。 虎彻的下颌骨曾被人用刀斩断,所以换成了金属制品。他并不觉得这是耻辱的标记,反而刻意不给金属下颌上色,似乎在向周围的人炫耀。 龙马弦一郎有些不悦。他一直都知道虎彻是个暴力狂,善用的武器是一柄带锯齿的反钩刀。虎彻喜欢一刀挥出把对手的肌肉骨骼一齐斩断的感觉,后备箱里那些尸体大概是七零八落的。 关东支部就是这么一个问题支部,组长们都是些天才,但也都是些疯子。除了喜欢飙车,他们中有人沉迷毒品,有人喜欢赌博,还有人爱用手指为赌注跟人赌博。橘政宗生前对他们很头疼,但不忍放弃,毕竟没有怪癖的人不够格称作天才,天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怪胎。如果不是橘政宗的保荐,这些怪胎早就被逐出家族了。 作为支部长,明智阿须矢的怪癖是最干净的,至少不会打搅到别人,他痴迷于解剖尸体。他从非法渠道购买尸体,在自家的操作间里一丝一缕地剖析肌肉和骨骼。 龙马弦一郎并不喜欢这帮人,不希望他们在自己的眼前晃悠,所以打发他们去林中支援风魔家的忍者。 龙马家主要不要看看这些哥伦比亚人虎彻的手按在车后备箱上,他们有些还比较完整。 混账这是对家主说话的方式么龙马弦一郎不由得怒吼,在八位家主中他是最刻板方正的。 但虎彻还是打开了后备箱,令人作呕的异味一瞬间冲晕了龙马弦一郎,随即他意识到这气味不对这绝不是尸臭味,这是爬行动物的腥臭味 蛇形黑影从后备箱中扑出,在空中舒展身体,像一支笔直的箭它咬住了龙马弦一郎的喉咙,长牙插进脖子深处。 龙马弦一郎的眼前一片漆黑,但意识还未消失,他挣扎着伸手到腰间去摸对讲机。 关东支部已经反叛关东支部已经反叛猛鬼众对红井的进攻已经开始 明智阿须矢蹲下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痛苦挣扎的龙马弦一郎,死侍正缠绕着他撕咬。就算把对讲机递到他手里又有什么用死侍在时间就毁掉了他的喉骨和气管,龙马弦一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影秀的言灵阴雷用极致压缩的空气制造出了炸弹,强烈的冲击波以跑车为中心推向四面八方,士兵们根本来不及举起武器就被冲击波震得内脏出血;在远处负责嘹望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长船的狙击步枪已经要了他们的命;其他组长冲向路边的帐篷,半数以上的士兵在帐篷里休息,组长们化作鬼魅般的黑影,高速地执行着割喉的任务。屠杀是悄无声息的,唯有虎彻在最大的那间帐篷里发出兴奋的狂吼,只见血从帐篷的窗户里溅了出来。 阿须矢没有动手,这种级别的目标犯不着他亲自出手。他站起身来,深深地呼吸着夜风中的血腥味,聆听着悦耳的惨叫声。 这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从今天起关东支部脱离了蛇岐八家,彻彻底底地自由了。 橘政宗弄错了一件事,天才固然是宝贵的,但天才可以服务于任何人,蛇岐八家或者猛鬼众,在阿须矢看来都一样。 阿须矢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两件:解剖尸体时的愉悦感,还有力量。 他是家族中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曾被送到卡塞尔学院进修。在卡塞尔学院,阿须矢保持着近身战无敌的纪录,有着妖刀的美誉。 妖刀的传说在阿须矢离开卡塞尔学院之后仍在流传,直到楚子航入学,那之后学院近身战的桂冠就属于新任的狮心会长了。 遗憾的是阿须矢那时已经返回日本就任于关东支部,实在没有理由回学院和本科部的学员来一场真刀对决。 阿须矢当然不会承认一个中国人能打破他创下的纪录,他猜测楚子航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位精通日本刀艺术的大师。他从日本写邮件给楚子航,问他的刀术到底师承哪位大师,楚子航非常诚恳地回复说,他除了在一家名叫武藏的剑道培训中心学过两年,其他都是看剑道比赛录像自行领悟的。于是阿须矢猜测那个名叫武藏的道馆中一定有位隐者。 既然知道了楚子航的师承,阿须矢就不屑于再跟学生较量。他特意申请了赴中国出差,带上了家传宝刀。他在那座滨海城市下飞机,坐上出租,弯弯绕绕地找到武藏剑道培训中心。在武藏的招牌前,阿须矢沉默了,因为旁边还有一块更大的招牌上面写着市少年宫。所谓武藏剑道培训中心,跟聂耳钢琴培训中心、沙巴丽肚皮舞培训中心和白石山水画培训中心开在一起,是少年宫开办的盈利项目。 培训中心里没有什么固定的老师,只有一些剑道爱好者在教小孩子耍竹刀,阿须矢茫然地走过训练场,孩子们在他身前身后蹦蹦跳跳。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楚子航说了假话,要么楚子航是绝无仅有的天才。 阿须矢迫切地想要跟楚子航一战,但是分明楚子航已经到达日本,他却不被允许上门挑战,家族中负责接待的人是未来的大家长源稚生,源稚生怎么可能允许一个下属前去挑战学院本部派来的人 现在好了,从放出死侍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跟蛇岐八家再也没关系了。现在他要占领红井,接下来去挑战楚子航,战胜楚子航之后还有更让他心动的对手大家长源稚生。 他终将证明握着刀的时候,自己才是日本 背叛真是美妙至极的事情,橘政宗还活着的时候,关东支部还怀着一点点对于那个老人的感恩,不愿意立刻投向猛鬼众。但就在昨夜,橘政宗死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阿须矢的东西了。他自由了。 一共250具尸体,已经数过了。影秀从背后走近。 那么这是最后一具了。阿须矢看着血泊中的龙马弦一郎。所有的士兵都死了,这位首先被攻击的一等空佐却还活着,毕竟是龙马家的家主,他强大的血统还在维系着生命。 死侍还缠着龙马弦一郎撕咬,龙马弦一郎手中抓着对讲机,不住地颤抖。别说发出声音,就算是把对讲机凑到嘴边他都做不到,握着对讲机的手像是发癫痫那样在一块石头上无力地敲打。 哈哈,这就是本家的正义啊,本家的正义正在死去。影秀冷冷地嘲讽,龙马家主临死还想要通知宫本家主呐,真是让人感动啊。 阿须矢却沉默了,他盯着龙马弦一郎那颤抖的手,盯了足足五秒钟,然后才缓缓地叹了口气:这确实是本家的正义,这一点倒是不容嘲讽的。是我的疏忽,他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 死侍终于咬断了龙马弦一郎颈后的脊椎神经,这记撕咬彻底终结了他的生命,那只不断震颤的手无力地落在岩石上,仍旧紧握着对讲机。 阿须矢一刀砍下了死侍的头:这种没有智商的东西根本没用。他失去了喉咙和声带,是用摩尔斯电码发的信号他敲打的内容是关东背叛红井那边的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影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在年轻一代的眼里,家主们已经老朽不中用了,尤其是龙马弦一郎,被看作是家主中最平庸的一人。龙马弦一郎唯一的长处就是敦实,所以才被派去自卫队中担任职务。 可就是这种平庸的男人,却在濒死之际爆发出这样的觉悟人要有多大的觉悟才能无视凶兽的撕咬,精确地敲打出摩尔斯电码 现在怎么办影秀问。 就算消息传出去也没用了,从东京出发支援这里,路程就要半个小时,而且今夜不会恰好有直升机等待大家长,他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这里。阿须矢冷冷地说,时间够了 宫本志雄的手臂缓缓下垂,对讲机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也许是秘密发报被人察觉了,也许是发报的人死了,所以再也没有摩尔斯电码传过来。 关东背叛、关东背叛、关东背叛只有一个电码串不断重复,意思非常明确,关东支部背叛了,那个支部原本就让家族很担忧。 龙马弦一郎肯定是没法说话,这说明他遇到的麻烦很大。龙马弦一郎的位置距离红井只有一公里,他在那里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这说明背叛者已经接近红井了。能让龙马弦一郎瞬间失去抵抗的能力,说明关东支部使用了雷霆手段。宫本志雄了解龙马弦一郎,那个男人虽然平庸,可就算有一线机会他也不会束手就擒。所以他隐约猜到龙马弦一郎死了,继橘政宗之后,第三位家主死了。 别了,龙马君。宫本志雄轻声说,他再度打开对讲机,接入源稚生的频道,大家长收到龙马君的报告,关东支部背叛,我想他们已经接近红井了 源稚生不会随时在线,但这个报告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他手里,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保住红井。 龙马弦一郎死了,红井附近的整个防御圈就崩溃了。源稚生并不能直接指挥自卫队,他调用自卫队的力量必须通过龙马弦一郎这位一等空佐。木更津空军基地的战斗机群失效,卡美拉雷达失效,防空导弹失效,唯一还在发挥效用的是密林中的风魔家忍者们,但关东支部根本不会进入密林,他们直接从路上飙车过来就可以了。一公里的路程,只是几分钟的事情。 红井里的警卫人员极其有限,对上关东支部等于以卵击石。宫本志雄冷汗淋漓,紧张地思考。不是所有家主都有战斗力,宫本志雄一直都是个技术人员。 全无头绪,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猛鬼众的进攻必然是早就计划好的,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确实这是很关键的时间点,掘进工作即将结束,藏骸之井随时可能洞开。但占领了红井后猛鬼众会怎么做 打开藏骸之井把神取走宫本志雄不相信猛鬼众能做到,神是白王的遗骸,必然是暴虐残酷的东西,谁能把它取走那么打开藏骸之井让神随着赤鬼川的水流入红井,让下面的五千吨水银把神淹没这恰恰是蛇岐八家要做的事。 宫本志雄意识到自己必须想明白猛鬼众的目的,然后才能想出反制的方法,逻辑分析恰恰是他的专长。 宫本君第二次声波探测的结果出来了,耳机里传出工程人员的声音,距离赤鬼川的岩层厚度还是20米,但岩层中的噪音数据很奇怪请务必过来看一下 宫本志雄来到操作台前,数据已经传到了屏幕上,噪音数据显示为一根剧烈抖动的线。这显然不是轻微地震引发的,振幅太过均匀,倒像是某种人工机械造成的。 工程人员截取了另外一段声音的线,把它和噪音数据进行对比,发现两根线基本是吻合的。 用来对比的是我们这台掘进机的声波曲线。工程人员看着宫本志雄的眼睛。 宫本志雄明白了。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台超级掘进机在岩层中挖掘,难怪几天来一直有古怪的岩层噪音跟随着他们。 超级掘进机原本就有两台,挖掘英法海底隧道的时候,是从两边同时向中间挖掘,然后在中间汇合,这样就可以缩短挖掘时间。但他们在白神山空军基地只看到了一台,另一台去了哪里日本引进超级掘进机是要挖掘新的海底隧道,不可能只引进一台。 答案就是另一台在猛鬼众的手里,他们正在挖掘一条隧道和蛇岐八家挖掘的隧道相通。 把蛇岐八家的隧道口炸塌之后,赤鬼川的水和其中的神都会流向猛鬼众的隧道,猛鬼众已经在附近的另一个地下空间里做好了捕获神的准备。 真是完美无缺的计划,借助蛇岐八家挖掘的隧道,却把神引入自己的陷阱。中国的麻将桌上管这种行为叫截胡,宫本志雄听说过。 这得是多么深沉的心机,掌握多么完整的情报,再把所有的因素综合考虑,才能推导出唯一可行的方案。宫本志雄不敢相信人类能做到这一点,但王将真的做到了,可能他确实不是人类。 宫本志雄冷静下来了,身体渐渐冷却,像是煅烧过的钢铁在降温,大脑以更高的速度运转起来。逃跑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无论王将是不是人类,宫本志雄都会留下来跟他赌这一局。王将的计划很完美,一环扣着一环,宫本志雄喜欢这种对手。 比谋略的话,宫本志雄从没有对任何人认输过,他始终相信人并不需要掌握暴力,即使你只有一点点力量,只要在关键处发力,就足以摧枯拉朽。 每流逝一秒钟,宫本志雄就少一分机会。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兴奋,睫毛快速地闪动,嘴角甚至有一丝笑容。无论是在东京大学读书的时候,还是在卡塞尔学院进修的时候,他都保持着一个特别的习惯,考试的前三分之二的时间里他都不会看题目,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三分之二的时间过去,有人已经交卷了,他才开始答题。所以他从开场就比别人少三分之二的时间,他的思维速度就必须是别人的三倍,他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加速思考,越到最后他的速度就越快。往往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才停笔,但他总是。 王将的计划中必然存在着一个破绽,因为杀死龙马弦一郎无疑是要冒风险的,而且这会让猛鬼众潜伏在蛇岐八家中的重要棋子曝光。王将是为了弥补计划中的弱点,所以不得不派出关东支部。 只要找到那个弱点,宫本志雄就可以翻盘,一个智将就是要在最后一瞬间颠覆战场 黑暗中冷光陡然出现,剁向宫本志雄的后颈。那是一柄消防斧,握在一名工程人员的手中。在宫本志雄低头思考的时候,这名原本应该守在掘进机旁的工程人员忽然转身走了回来,似乎是要离开隧道。 但和宫本志雄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拿出了藏在身侧的消防斧。隧道中不得携带武器,但各种金属工具还是齐备的。就在同一刻,一柄尖利的改锥刺进了宫本志雄助手的后心,鲜血肆意地喷了出来。杀戮全面展开,工作平台上的好几个人被重锤打破头颅或者被钳子锁住咽喉,工程人员在一瞬间分作了两派,一派是杀人者,一派是被杀者。 宫本志雄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太相信岩流研究所里的同事了,研究所中也有王将的内鬼。王将根本不允许他想出应对的策略,再强的智将,脖子被砍断也肯定想不出什么计划来了。 谁都知道宫本志雄没有什么战斗力,他也没有随身携带保镖。 胜负即将确定,但宫本志雄身后一名身材瘦小的工程人员抓住了他的衣领,猛地一扯,帮助他从斧刃下逃生了。死里逃生的宫本志雄并未逃走,他呆坐在地下,忽然笑出声来。这给了行凶者第二个机会,利斧对着宫本志雄当头劈落。消防斧在宫本志雄的头顶停住了,再也无法推进半分。 因为有人一把握住了斧刃,还是那名身材瘦小的工程人员,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出现的。他默默地站着,手平伸出去握着消防斧,仿佛端着一杯咖啡。 下一刻他手中黑色的长形物体刺入了行凶者的咽喉,那柄沾血的利刃从喉咙里缓缓地撤出,居然是一根黑色的军刺。 他把宫本志雄放在椅子上,闪电般扑上高处的工作平台,在人群中急速地冲撞跳闪,如同一枚高速的弹丸。每次碰撞都意味着军刺被刺出和回收了一次,军刺带着弧形的血线闪灭,闪灭,再闪灭。宫本志雄仍在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癫狂。 宫本志雄还没笑完,清洗叛徒的工作已经完成,那个瘦小的人影止步在工程平台的顶部,军刺下垂,一连串的血滴打在他脚下的铁板上。最后几个保持站立姿势的工程人员缓缓地跪下,然后扑倒在地。 一分钟前隧道深处还人声鼎沸,一分钟后这里寂静如死,还在呼吸的人只剩宫本志雄和那个身份不明的保镖或者说刺客。 宫本志雄大口呼吸好让自己安静下来,但仍忍不住要笑上几声。 什么事情那么有意思瘦小的人歪着头看宫本志雄。 宫本志雄这才发现那是个女孩,虽然声音里透着冷冽之气,但仍有年轻女孩的稚嫩感。 我想到了王将的弱点哈我想到了王将的弱点宫本志雄又笑了几声,双臂一撑操作台站了起来,声音中忽然透出睥睨天下的傲气来,我知道王将在害怕什么了 王将在害怕什么女孩问。 他害怕我提前打开藏骸之井宫本志雄大声说,如果我能在两条隧道贯通前打开藏骸之井,那么赤鬼川的水流就会带入神的胚胎流入红井我现在就可以把五千吨水银全都倒进红井里去我要引爆铝热剂燃烧弹我可以把红井变成龙类的地狱他永远也别想得到活着的神因为我会杀了那东西他派关东支部来,收买我的手下,都是害怕我强行打开藏骸之井此时此刻,就是这个时间点,王将最害怕的人是我所以他要杀了我哈哈哈哈 女孩默默地听着他狂笑,她委实不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既不鼓掌,也不鄙夷,好像宫本志雄疯癫的表现跟她完全无关。尽管她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她和整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了。 宫本志雄略有些遗憾,在他想出平生最好的点子的时候,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听众。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知道他的智慧,因为一旦把这个好点子付诸实施,宫本志雄就必须死。 你一个人可以操纵超级掘进机么女孩问。 没问题,我是全日本最懂这台设备的人宫本志雄跳上那台四人高的巨型设备,扑在控制台上,调整燃油阀门,我可以让输出功率临时增加一倍知道动力增加一倍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掘进速度会加快四倍当然我得想办法解决钻头过热的问题,我可以让水冷系统全功率运转轨道倒是个问题该死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铺设轨道,那就只好使用钉式履带了,这会降低我大约20的速度20的速度、20的速度还有渣土的问题,来不及运输渣土的话也许会堵上,堵上就麻烦了 女孩望着这个神经病的背影,看他在控制台四处摸索,兴奋得像只找到香蕉树的猴子,完全忘记了几分钟前自己差点被一刀断头,也不想不久之后自己的生命就会结束。 宫本志雄的计划并不复杂,但仓促打开藏骸之井的情况下他自己是无法撤出隧道的,这意味着他将被赤鬼川的水冲进红井里去,跟神和鬼齿龙蝰一起死去。 但他不在乎,因为他在最后一刻颠覆了战局,将了王将的军他在这个棋盘上算不得什么举足轻重的棋子,如果说源稚生和王将分别是两方的主帅,他顶多也就是角行、香车之流,但最后是他立了功。 该死我还是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做到宫本志雄忽然想起一个糟糕的事情来,想要凿穿20米厚的岩壁需要30分钟,但关东支部很快就会抵达这里,外面的警卫拖不了他们几分钟。 你会有35分钟。女孩扭头离去。 你是大家长安插在我身边的保镖宫本志雄这才想起问这件要紧的事。 不,我跟你的家族没有关系,但我跟你的家族一样都不希望看到神的苏醒。 女孩已经走得远了。 她边走边脱下了厚厚的防护服,在那身盔甲般的防护服里她居然穿着白色的裙装,裙摆在膝盖上方跳跃,有点像校服裙。宫本志雄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觉得她并不是瘦小干枯,而是窈窕,像个穿梭在密林中的精灵。很难想象这种女孩在杀人见血的时候那么镇静,搭配那种冷冷的语气,好似世界上绝大多数感情都跟她绝缘。 能请问您的名字么宫本志雄大声问。 没必要知道,反正你就要死了。少女在远处的黑暗中停下,声音仍是冰雪般的寒冷。 说得对,记住一个人未必要知道她的名字。但还是想说,宫本志雄深鞠躬,我叫宫本志雄,很荣幸和您认识,很高兴在最后的时刻和您在同一条战线上 他解下腰间的菊一文字则宗,奋力地投掷了出去,女孩伸手一把接过。两人再也不说什么,女孩调头离去,她的背后,超级掘进机再度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这时恺撒在打麻将,上家是楚子航,下家是芬格尔,对门是那位花枝招展的客人,端茶送水的是路明非。 高天原一直以满足客人的任何要求为己任,当然客人提的要求也不能太过分,比如要牛郎脱光了爬到屋顶天台上高喊我爱你。今天这位客人提的要求委实不过分,她希望、右京和能陪她玩几盘日本麻将。路明非目瞪口呆,心说你寂寞么你孤单么你在深夜里觉得冷么,你要来牛郎店找牌搭子,还是说你前几天一炮三响输得心碎了,想来找点自尊 上了牌桌路明非就明白客人在动什么鬼心思了,这是要打真人版脱衣麻将。 恺撒输得只剩内裤和一只袜子了,楚子航略好一些,总算保住了裤子,输得最惨的是芬格尔,因为不小心喂了客人几张牌,现在只剩兜裆布了,他今天是和服出场。 客人有备而来,围巾都戴了两条,到现在只去掉了一只丝袜和两条围巾,以一敌三,但是打得气势高涨酣畅淋漓。 恺撒、楚子航和芬格尔自然是联合在一起的,恺撒是要保住加图索家的尊严,楚子航是不愿意暴露身体,而芬格尔,他不在乎输光,但他觉得客人输光会很有看头,路明非倒茶时还会偷看客人的牌,再跟恺撒使眼色。但他们还是节节败退,因为客人似乎是关西麻将协会的理事为今之计只有玩拖延战术,客人买的是牛郎的时间,麻将从过了午夜开始打起,三个小时算完。现在只剩十几分钟了,恺撒的计划是拖到时间结束保住内裤撤退,客人再要延长时间他也不答应了。 但风姿撩人的客人解开上衣的两粒扣子,扭动着肩膀说各位帅哥出牌可要勇敢一些哦,你们中有人赢了这一盘,我是会先脱下上衣的。 芬格尔这货完全抗拒不住色诱,他的名言是我这个人就是很扛得住拷打,路明非说想不到你还扛得住拷打,芬格尔说你扛不住拷打,怎么会有后面的色诱呢无论如何也要在色诱面前屈服啊 他开始噼里啪啦地出牌,被客人连碰了两副牌。 客人显然已经听牌了,恺撒流露出焦虑的神色来:再输一把他就只剩内裤了,还有十几分钟,只剩一条内裤怎么顶得住 这就好比当年波斯萨珊王朝跟拜占庭王国作战,最后被一路撵到了底格里斯河边,萨珊皇帝呼吁国民说我们再不能退后一步,退后一步就是亡国灭种这是废话啊,因为他已经退到河边了,再往后退就掉进河里了。最后萨珊王朝还是亡国灭种了,所以恺撤靠着一条内裤势必很难坚持到牌局结束。 在这亡国灭种的关键时刻,楚子航出牌了,一张九万 客人抓过那张九万往牌尾一碰,把整副牌推倒,又胡了 路明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心说师兄你你你,你不会打牌还不会数学么桌面上一张九万没出,显然有个人手里扣着两张九万,就等胡牌呢,你怎么敢出九万呢 楚子航认赌服输,面无表情地解下皮带放在桌子上,随手推倒自己的牌,开始洗牌。路明非忽然发现楚子航的牌里还有一张九万,楚子航居然拆了自己的两张九万。 他忽然明白了,楚子航身上还有好几件可脱,恺撒却只剩内裤袜子了,这时候楚子航宁可放炮也要保住恺撒。这是何等的义气简单地说是扶贫救困,往大里说甚至有赈灾的意义 恺撒也流露出感动的神色,危难中居然是宿敌挺身保护了他。 这时服务员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 没有看见这间房里有客人么什么事值得你冲撞客人恺撒问,其实他心里蛮高兴,这番问答又会耗掉几十秒钟。 不知怎么回事,你们的头像出现在外面的广告牌上了服务生满脸惊诧,我去问了店长,店长说店里可没有投放过什么广告。 恺撒愣了一下,脸色忽然变了,起身冲了出去。出了门感觉到飒飒凉风,这才想起返回房间拿上自己的衣服。这时候楚子航已经把脱下来的衣服全都穿了回去,整齐得好像它们从未被脱下来。 喂喂我们是店里的人就要遵守店里的规矩啊客人还在这儿呢你们往哪儿跑芬格尔站起身来,晃悠着身上颇为可观的肌肉群。 快穿上你的衣服情况不对路明非在他腰间捅了一下,店里的规矩有你的命重要么 芬格尔还沉浸在脱衣麻将的乐趣中,因为今天的客人一副御姐风范,身材诱人,所以他没有想清楚一个关键的问题,他们此刻是藏匿在高天原,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头像怎么会出现在广告牌上 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总是秘密行动又总会出现在广告牌上,那个人叫詹姆斯邦德,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意味着他们的行踪泄露了。 一楼的舞池中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影,这些天所有的夜场都提前下班,客人们再怎么喜欢灯红酒绿的生活也不想在酒后冒雨回家。 恺撒推开大门,站在名为不夜之町的商业街上。外面正下着暴雨,雨水冲刷着街面,道路看起来像是一条条奔涌的河流。他们每个人都抓了一柄大伞,雨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条街上的店竟然都关门了,只剩高天原的霓虹灯招牌还亮着,红色和紫色的灯光在黑色的背景上跳闪。积水很快就漫过了脚踝,恺撒站在人行道上,四下扫视。 街头街尾空无一人,但似乎致命的危险就要到来。恺撒也不知道它会从哪边来,以什么样的方式,以及自己该往哪里逃。 你说的广告牌在哪里恺撒沉声问。 抬头看,哪儿都是,刚才它们还亮着的。服务生说。 水面上泛起了莹蓝色的光,雨打在水面上,涟漪像是流光溢彩的花朵,成群绽放。 他们抬起头,街对面那座大厦的顶部,广告巨屏亮了起来,泛着蓝莹莹的光,水面就是反射它而发亮。 玫瑰色的背景上,先是恺撒的头像,然后是楚子航的头像,再然后是路明非的,旁边写着他们的花名、年龄、身高、血型、爱好、入行时间和怪癖,还有高天原的地址,期待东京各界淑女大驾光临。 最后是风间琉璃的头像,显然是偷拍的,但哪怕是不经意地一回头,他的眼神和笑容仍旧透出致命的诱惑,当然,这是在他还是风间琉璃的时候。 怎么没有我芬格尔有点遗憾,他们这是看不起新人么 通缉令上没你是好事啊,大哥。路明非叹了口气。 这只怕是东京历史上最大手笔的牛郎业广告,此刻新宿区未眠的人只要推开窗户,就能看见他们几个搔首弄姿的模样闪现在夜空中。从不夜之町的东侧到西侧,街道被一段段照亮,数百块广告巨屏逐次亮了起来,都在放送这则广告,就像无数镜子彼此投影,满世界都是他们几个人的脸。 楚子航无声地拔刀出鞘,挥出一道刀弧,荡开绵绵雨水。芬格尔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缩,他清楚这楚姓杀胚闲来无事不拔刀,拔刀就是要砍人,可周围哪儿有人 很快这里就会是人海人山,路明非,带芬格尔回高天原里去,恺撒低声说,你们负责看守源稚女。 他身边的雨幕一震,那道震波扩散开,展开成无形的领域,他释放了镰鼬。 他在街道中间站定,双枪指向长街的东西双向,打开了保险。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芬格尔还没回过味儿来。 杀机已经降临,连路明非也听见了由远而近的引擎声。 简直像是一支军队。楚子航低声说。 我能听见引擎的轰鸣声、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狂躁的心跳声、枪械上膛声确实是一支军队。恺撒集中精神听取镰鼬带回的声音碎片。 狂风吹得积水荡起涟漪,黑色的直升机从天而降,用雪亮的光圈锁定了他们。 东京警视厅的人,还是蛇岐八家的人楚子航问。 还用问么蛇岐八家是绝不会允许源稚女落进东京警视厅手里的,他们一定会先赶到。直升机也出动了,政府机构有这么高的效率么恺撒说。 灯光忽然刺破狂风暴雨,从四面八方涌来,恺撒和楚子航的眉毛都被映成了银色。 风在高楼大厦间低吼,仿佛妖魔鬼怪穿行在城市中,路明非躲在门背后,还是觉得心要突破胸膛跳出来。 仅仅为了他们,蛇岐八家只怕不会出动那么庞大的阵容,蛇岐八家要的是源稚女在他们心中源稚女是妖怪般的存在,单枪匹马他们是绝对不敢面对源稚女的。 可他们能把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么在他是风间琉璃的时候或许可以,可如今他的状态只是若干年前的那个山中少年,闹钟的声音都足以让他瑟瑟发抖。 谁也无法预判交涉的结果,今时今日的源稚生已经不是那个随时想要逃离日本的象龟了,橘政宗已经死了,他最终孤独地坐在日本黑道的王座上,要去完成伟大的家族使命。 前辈,炸虾天妇罗和味增汤。去买夜宵的服务生推门进来,不解地看着路明非和芬格尔并排靠在门背后瑟瑟缩缩。 哦来得正好芬格尔接下塑料袋。 我去这种时候你的吃货之魂还没有熄灭么路明非心生佩服。 不做点什么我怎么能安静下来我也知道这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如果有个漂亮姑娘现在愿意陪我传宗接代什么的,我就不吃东西了。芬格尔大嚼天妇罗,可现在我在一家牛郎店,这里只供应不限量的花枝招展的男人那我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风魔小太郎疾步踏入源稚生的办公室。虽然名为小太郎,可他其实是诸位家主中资历最老的,忍者中的活古董。 源稚生正要出门,直升机已经降落在楼顶平台,目标是多摩川附近的红井。半小时前,宫本志雄的汇报送到了源稚生的桌上,但仓促之间家族竟然没有直升机可以派遣。 关东支部在燃油阀上做了手脚,架飞机刚刚起飞就起火坠落,另外两架飞机经过检查也有类似的问题,源稚生不得不等着从别的地方调派直升机。 找到您的弟弟了。风魔小太郎的话素来简单,他就藏身在新宿区,一间牛郎俱乐部里,和卡塞尔学院的人在一起。 怎么找到他们的源稚生吃了一惊。两件事同时发生,他无法同时兼顾两边,而橘政宗已经不在了。 风魔小太郎拉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一面广告巨屏,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头像逐一展现,穿着紧身的天鹅绒西装、系着嵌水钻的小领结、抹着闪闪发亮的唇彩这三个神经病挥舞着小扇围绕他跳舞的感觉又回来了,源稚生情不自禁地抚额。难怪以蛇岐八家的情报网,那么久都找不到他们的藏身地,因为正常人的脑回路跟神经病的脑回路区别太大了,谁也不可能想到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这三个神经病会藏身在牛郎俱乐部里,而且自己下海当了牛郎,看起来还很红的样子。 直到屏幕上出现风间琉璃的侧脸,源稚生的苦笑才收敛了,重新变得铁一样坚硬。 现在那间店已经被彻底地包围了,包括空中和下水道。风魔小太郎说,这件事太过重大,所有人都在等待您亲自前往处理。 有人故意泄露了他们的情报给我们,谁会这么做源稚生问。 管理东京室外广告大屏的公司共有三家,今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同时接到一个神秘客户的电话,要求发布牛郎店的广告,客户以现金支票的形式支付了可观的广告费,所以广告在夜里三点同时放送。 就是说没人知道那个神秘客户是谁 没有人。 我能猜出来,是王将。源稚生说,对红井的进攻在三点钟开始,广告播出的时间也是三点钟,他想在不同的地点同时制造出事件,逼我留在东京解决稚女的事。 与其说这是阴谋不如说是嘲讽,他逼迫您选择您认为更重要的事件优先解决,您的弟弟,还是藏骸之井中的神。 他觉得一切事情都可以被他玩弄在掌心里么源稚生说,风魔君,你认为我会选择去解决哪件事 您会去红井。虽然您很在乎您弟弟的事,但您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藏骸之井中的东西关系到家族的未来,解决了那个东西,家族就可以摆脱白王施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是的,源稚生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 那么高天原那边的事情由我和樱井家主代替您前往,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确保您弟弟的安全。 如果他们反抗,你有权采取任何应对措施。很多年前稚女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有多可怕不是你们能想象的。宁可让他死,也不要让他脱离我们的控制。 风魔小太郎沉吟了片刻:完全明白了 源稚生提上蜘蛛切和童子切,推开办公室的门,风魔小太郎紧跟着出门,两人乘坐不同的电梯,一上一下,奔赴不同的战场。 阿尔法罗密欧驶上了升降平台,其他车跟在后面。这座升降平台位于红井的侧面,用于把大型平板车升到井口去。 长船没有搭乘升降平台,作为狙击手,他在150米外选择了自己的阵地,狙击范围覆盖红井周边。 阿须矢直到现在还刀不血刃,只凭长船的狙击步枪他们就解决了红井周围的警卫,岩流研究所的警卫在关东支部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后者的主业就是杀人。 满耳都是水流的轰鸣声,可能是连日的暴雨在红井中蓄满了水,但阿须矢没想明白井中的死水怎么会发出仿佛海潮般的巨声。 上升的过程显得很漫长,阿须矢无聊地轰着油门,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隧道深处的人想必已经控制了那台掘进机,关东支部占领红井只不过是种安全措施而己。 他又开始构想自己跟楚子航的真刀决战,在脑海中一点一点地勾勒出他如何率先进攻,楚子航又怎么格挡反击,以及每一种情况下他应该采取的战术,最后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他的刀割裂楚子航的咽喉。那一刻刀上的手感应该美好得让人想哭,阿须矢沉浸在那鲜血飘飞仿佛枫叶坠落的美好一幕中。 他向右侧看去,和他相邻的是小蓧的保时捷911小蓧缓缓地舔着樱色的嘴唇,目光锁定了阿须矢,漆黑的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看来小蓧又犯了花痴病。小蓧和姐姐落叶是双胞胎,她们的代号是传说中的武器雪蓧双刀。小蓧成功地勾引过关东支部所有的男人,除了阿须矢,因为阿须矢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他只沉迷于尸体解剖。对于小蓧来说这就是莫大的挫败,她发誓要得到阿须矢,以完成征服整个关东支部的目标。小礤是个很美的女人,阿须矢对她也没那么反感,如果战胜了楚子航,就接受小蓧的勾引来作为庆祝吧,阿须矢漫无边际地想。 升降平台到达红井顶部,这是阿须矢眼看见这口巨大的立井,表面积大约一平方公里,足以容纳一个地下湖的水。此刻银白色的液体从井壁上的十几个出口喷出,坠入井底深处,仿佛群龙吐水。银色 第十六章神陨 第十七章老板娘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七章老板娘 直升机也离开了新宿区的空域,老板娘扭动腰肢款款走上台阶,拍拍巴掌:打烊了,贱小子们,给我把门锁上,今夜就算是首相来我们也不开门了 她刚把门关上就咽了口口水,气势打了对折:喂我说对待恩人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吧 舞池的灯全都打开了,舞池边的吧台上摆满了香槟王和干邑,在左,右京在右,中间留了个位子等老板娘去坐,似乎是欢迎她左拥右抱。 这待遇换了其他女人会幸福得肝颤,老板娘却立刻投降。 聊聊嘛,拜托您照顾那么久,总得表示一下感谢。恺撒摆弄着沙漠之鹰,楚子航的长刀横在桌上,路明非和芬格尔正从酒柜里搬酒过来。 好说嘛别灌酒,我都交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老板娘老老实实地坐在恺 撤和楚子航中间。 她的气场到此已经消散了,原本她就是个后勤人员,没受过什么体能训练,威仪这种东西固然能镇住风魔小太郎,对眼前这些流氓却是没作用的。 恺撒打量着这个看似女学生一样清纯、内心里却女王一样霸道的怪异综合体。如今想来真正卷入蛇岐八家和猛鬼众的战争都是在来了高天原之后的事,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庇护所,他们多半会想办法通过人蛇船这类通道离开日本,也就没有现在的这些事了。换句话说,这混乱的局面开端于他们进入高天原,亏得路明非还想过不让老板娘卷进来,其实她根本就是这场混乱的本体吧 那辆车怎么回事我是说派去接我们的车,我们从曼波网吧逃跑的时候是随机选择路线的,为什么你们能预知我们会出现在那个路口恺撤缓缓地问。 你们首先肯定会前往安全港,离开安全港的路线总共也就不到30条,多买点车,一个街口停一辆咯。 为什么要接我们来牛郎店 大概是因为这样比较好玩吧 大概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目的 安排你们当牛郎是我老板的意思,有个神经病老板你很难摸清他的想法,只能猜猜。 你们是做什么的开牛郎店的 不是,我们机构在日本没有什么分支,为了给你们提供住宿场所只好临时出高价把这间店买下来咯。老板娘比了个数字。 能出得起这笔钱,你们能买间酒店给我们提供住宿场所么 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酒店便宜多了但你摊上了神经病老板,就只有认命。 你的名字 苏恩曦。 你的身份 美欧联合会教育促进基金理事长。 换一个,要编谎话也请编得像一点 联合国消灭贫困委员会下属东亚儿童生活状态研究中心特别顾问。 还有别的么 香港马会翡翠玉石会员交易组织发起人。 见鬼,我们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好么我是问你的真实身份恺撒有点崩溃的前兆。 都是真实身份。苏恩曦把一沓名片递到恺撒面前,我计算过一次,我大概在200个机构有职务,所以我有200多个真实身份。 那你主要是干什么的恺撒加速崩溃中。 什么都干,我们就是老板身边的丫鬟,老板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也很辛苦的,字字真话。 你跟蛇岐八家的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其实我跟蛇岐八家真的没什么关系,他们听我的是因为,苏恩曦心算了一下,他们欠我点钱。 多少钱 两百多亿欧元,不是非常准确,得刨除最近日本经济回暖,股票期货行情上涨和能源短缺的因素,还有几笔总额七十亿欧元的可转债没有计算进去。 路明非一口香槟喷在芬格尔的脸上,这笔钱大概能去非洲买个小国了吧还能再土豪一点么 所以你是蛇岐八家的债主 准确地说我们基金管理着蛇岐八家75的海外资产和45的日本资产,我们能获得这项权力是因为这些年我们不断地向蛇岐八家注入投资。所以我们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让蛇岐八家旗下的很多公司破产,所以风魔小太郎那个死老头子才不得不屈服,他可不想自己的家族陷入经济危机。 接下来说说你们的动机,你们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你老板的真实身份。 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们不怕话长,说得越详细越好。 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各自回房去睡明天再说 可以,把桌面上的酒都清了。 真没人性啊,竟然对弱女子如此残酷。苏恩曦叹息,座头鲸,帮我把那个鱼缸拿过来。 说是鱼缸,其实是个大肚瓷瓮,薄薄的胎上施了青釉,再用五色绘制仕女和武士在樱花树下宴饮的画面,色彩浓艳欲滴。座头鲸立志要做真正高档次的夜店,所以用具也刻意讲究,这件瓷器是江户年间制造的九谷烧名瓷,原来是个酒瓮,如今蓄上清水当作鱼缸用,几条小锦鲤在水草间安逸地游着。 苏恩曦连鱼带水倒进一只冰桶里,用小半瓶烈酒涮了涮瓷瓮,然后把桌面上所有的酒都倒了进去,再挤进一个柠檬。 然后她举起瓷瓮,仿佛长鲸吸海,把半缸酒一口气饮尽只见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显然这些酒已经填满了她的胃,她拿纸巾轻轻地擦拭嘴角,轻轻地打了个酒嗝。 这女乔峰的气概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苏恩曦把瓷瓮缓缓地放在吧台上,四下顾盼,睥睨群雄:让你们知道,无论是酷刑、酒精还是美女蛇,都不要想从坚贞的革命者嘴里套出任何情报 苏恩曦叉着腰娇笑,男人们默默地看着她花枝乱颤,眼波如水。她是真的喝多了,但也是真的酒量大。原先在酒瓶面前畏畏缩缩的神情都是装出来的,她看到酒时真正的心情应该是心花怒放。 苏恩曦从坤包里掏出一柄钥匙扔在吧台上:车库里有辆奔驰,要用的话自己拿钥匙。 我送你回房去睡吧。恺撒扶住她的胳膊。 你讨厌苏恩曦点点恺撒的鼻子,咯咯地笑着倒在沙发上,翻个身睡死了。 看来是真的醉了,逼问的话也问不出东西来的。恺撒看向楚子航。 秘密办公室里,酒德麻衣正通过闭路电视观看吧台上的这一幕。 她怎么会装醉呢她就是这种酒疯子啊。酒德麻衣叹了口气。 只有少数人知道苏恩曦的这个毛病,她总在吃薯片,这跟戒烟的人靠吃糖来压制烟瘾是一个道理,她要压制的是酒瘾。这个看起来温润可人的姑娘,当年却是世界金融市场上的一员战将,过着掠夺四方财富的凶残生活,直到成为老板的首席助理。恺撒路明非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见识苏恩曦最华彩的岁月,那时这女人狂歌痛饮,孤独而强大。 恺撒把玩着那把车钥匙:她这是暗示我们快逃的意思么 我想她是让我们自己选择,要么离开这里,要么留下来明晚面对源稚生。楚子航说,无论她的老板是谁,她的工作似乎仅限于庇护我们,而怎么行动,决定权在我们。。 用上百亿欧元的债务信用才换来了24小时的缓冲期,她竟然让我们自己决定恺撒说。 直到目前为止,她所做的事情对我们都是有利的,虽然不清楚她的最终目的。 楚子航说。 我们留下来面对源稚生又会怎样我们跟他并没有什么冲突,我们可以原谅他把我们丢在日本海沟里面,他难道还要赶尽杀绝么恺撒说,最多也就是强制我们离开日本。 我们双方都不希望神复活,所以我们不是根本敌对的。但在源稚女这件事上,我们又是冲突的。楚子航说,直到目前为止源稚女都是我们的盟友,我们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到王将,弄清楚王将的计划。我们如果把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首先他的生命安全我们无法保证,其次这也意味着我们失去了在日本的最后筹码,我们从这场战争中出局了。 直到今天还没有人能让我出局,无论是哪个局。恺撒说。 如果我们又不想逃走,又不想出局,那么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说服源稚生,说服他跟自己的弟弟合作,一起对付王将。我有种感觉,王将比藏骸之井里的神还要可怕。 他们兄弟之间完全没有信任感,而且在源稚女的状态下,他简直像个木偶。他已经在卧室里待了差不多20个小时,不吃不喝,他的斗志垮掉了,整个人也跟着垮掉了,真不知道王将的梆子声怎么会这么神奇。恺撒说,把这样的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等于把他送上绞刑架。蛇岐八家不会相信是王将引导出了他身体里的恶鬼,就算他们相信,也会把这个身体里藏着恶鬼的家伙杀掉。 不能把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路明非忽然说。 你的理由是什么楚子航问。 我总有种感觉说不清楚的感觉,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表象,真正的危险还藏在幕后。王将的计划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但是能对付王将的只有源稚女,跟他弟弟相比象龟是个笨蛋。路明非犹豫着说,他确实很强,但是很笨,强笨强笨的。 楚子航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很奇怪,我也这么想。我也觉得王将在策划的事情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里面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但我想不出那东西是什么。 那么还是由我去说服哥哥吧。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风从门缝中穿过的声音。 源稚女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有种形销骨立的感觉。不久之前他还桀骜不逊,现在风都能吹倒他。 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恺撒挑了挑眉,他本来也没想对源稚女隐瞒什么。 外面那么大动静,我怎么会听不到呢源稚女无声地笑笑,虽然我现在跟一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我想我还能帮你们一个忙,让我去说服哥哥吧。 你也觉得王将还有更大的阴谋没有暴露出来 我肯定。王将是那种冰山一样的男人,冰山露出水面的体积只是十分之一,绝大部分都藏在水下,王将也是。想要杀死王将要做十倍的准备,把种种可能性都考虑到。我没有告诉你们我计划在空中杀死王将,并不是怀疑你们中的任何人,只是害怕泄密。这个计划只在我的脑子里存在过,连文字记录都没有,我想王将总不能窥探我脑子里的东西。源稚女轻声说,可我还是失败了,我以为我很了解王将了,但我知道的仍旧只是他暴露在外面的部分。 以你哥哥那种脑回路简单的人,确实不是王将的对手。恺撒说。 我隐约觉得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要来了。源稚女的眼睛里透着惊惶,仿佛恶鬼看过他,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印记,整件事跟哥哥想的不一样,王将的目的绝不是完美的进化药,也不是神。他是那种要把一切都吃掉的人,无论多少人和他竞争,多少人和他为敌,他都要成为食物链的最高级。进化为纯血龙类又怎么能让他成为食物链的最高级呢你们可以杀死龙王,也有机会杀死进化后的王将。 但蛇岐八家不会相信,你根本没有证据支持这种推测。零忽然说话了,就在今天夜里,他们凿开了藏骸之井,里面的龙族亚种全都随着水流进入五千吨水银构成的人工地下湖里,如果神的胚胎真的在藏骸之井中孵化,那么它也会遭到致命的伤害。我想这时候你哥哥已经在为挫败王将的阴谋而庆功了。 你怎么知道恺撒吃了一惊。 我刚从那边过来。所谓的藏骸之井,其实是一条名叫赤鬼川的地下河,它和火山熔岩带直接连通,水和火在那里混合,形成了赤红色的热水河。零说,伊邪那岐把圣骸封锁在那个地方,其实是给它提供了足够的养分让它的生机始终不会断绝。蛇岐八家记载的历史美化了伊邪那岐,从一开始他就舍不得毁灭那个号称能帮助人类进化为纯血龙类的圣骸,白王用人类的贪欲来保护那东西。最终藏骸之井不但没有成为囚禁圣骸的监狱,反而成了神孵化的温床。 这是你来日本的真实目的吧楚子航问,校长安排的么 是的,我和芬格尔是同一批进入日本的,从很久之前校长已经开始担心日本,探索日本海沟也是源于这种担心。但我们没有猜到变化会那么快发生,所以原本我的工作只是收集资料,算作我的实习。 你收集到的资料未免太过高端了吧恺撒目瞪口呆,原来他们在日本境内大肆购物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触及了蛇岐八家的隐秘历史,和隐藏在这一切后面的巨大危机。 我用了各种手段,源氏重工、神社和各家家主的住宅我都潜入过,有时也采用威胁和收买的手段。神社的一位神官似乎因为心理变态的缘故,对于外貌幼小的女性有着超乎寻常的好感,我利用了自己在这方面的长处,从他那里获得了很多资料。 这种事情你也能说得那么学术路明非听傻了。 简单地说,我色诱了那个老淫贼。零冷冷地说。 好吧好吧,你还是含蓄一点为好 在蛇岐八家看来他们已经接近全胜,剩下的工作就是除掉猛鬼众的余党,王将当然是最优先清除的目标,你是其次。你曾经试图杀死王将,但在蛇岐八家看来只是一场内斗。你是恶鬼,你早已违反了家规,蛇岐八家容不下你这样的人。零盯着源稚女的眼睛,你哥哥也认为你没有必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亲眼看过你恶鬼的一面。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还是会尽全力说服哥哥。源稚女缓缓地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你觉得我们需要他的力量恺撒问。 不,这是唯一一个我能跟哥哥和解的机会。源稚女轻声说,他立志要当正义的朋友,所以无法接受身为恶鬼的弟弟。所以这么多年,我始终都没再跟他见面。有时候我很恨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是绝对的亲人啊,难道就因为我的血统,他就把我杀死抛弃在废井里么天下有什么事情比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弟弟这件事更重要么正义什么是正义我根本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正义的存在,那些只是成年人编出来骗孩子的词语罢了。但他相信,为了正义他可以把一切都舍弃,他那种人到底是正义还是无情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委实是个过于沉重的话题。 可更多的原因是我不敢面对他,我害怕他看我的眼神,我让他觉得肮脏。我曾想过我永远不是哥哥的同路人了,我只能成为他的敌人。我做过的坏事可不止当年鹿取镇上的杀人案,我是猛鬼众中的龙王,手上沾过很多人的血。这样的我,又怎么回去面对他呢 但就在今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我那么想要杀死王将,不光是因为我恨他,也因为这是唯一一件我能用来向哥哥求情的事情。我要以王将的血洗清我自己的错误,然后也许会有一点点的机会,我还能再成为他的同路人。但我失败了,如今的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风间琉璃还是个对哥哥有用的人,源稚女却不是。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跟哥哥和解。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至于我的未来,由他决定。他如果决定杀掉我,对我来说也是应有的结局,我杀过人,然后被杀,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公平的事么 源稚女深深地鞠躬:这些天来拜托诸位的照顾,没把我作为异类来看待,除了你们,只有那些和我偶遇的女孩会把我当作正常人来看待。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动,世界上的人种类真多,有些人恨不得与众不同高高在上,有些人却在内心深处以自己是个怪物为耻。 绘梨衣也是个怪物,某种程度上他自己也是个怪物,怪物和怪物,就该同病相怜。 想清楚了么如果你哥哥真的决定处决你,卡塞尔学院可是无法庇护你的,日本是你哥哥的领地。恺撒对源稚女的背影说。 想清楚了。危险确实很大,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再怎么恨都要跟他和解的啊。因为没有了他们,你就连人生都无从谈起了。源稚女转过身,缓缓地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路明非没来由地想起叔叔和婶婶,那个骚包的中年男子和那位家庭妇女想必还被大雨困在东京的某个酒店里,婶婶正为每日支出的房钱骂骂咧咧。是啊,有些人,再怎么样你都想要跟他和解,好比叔叔和婶婶。足有六年的漫长时间里他在叔叔家里过活,能够称得上家人的就只有那三个人,你不喜欢他们讨厌他们恨他们,再也不理他们,就等于把那六年人生扔进了垃圾堆,觉得那是错误的时光,再也不愿回想。其实那六年里也有很多的好事情不是么婶婶那么抠门的人,还会因为单位发的梨要坏了,炖了大锅的梨汤给路明非和路鸣泽分着喝呢,每个梨子都要削皮挖核,然后炖上好久。 人长大了就是要跟世界和解的,然后就会感谢你遇到过的绝大多数人。 那就这么定了恺撒把车钥匙扔在吧台上,明天晚上就在这里,我们和源稚生谈判,这等于是学院和蛇岐八家的谈判。 我们能代表学院跟蛇岐八家的领袖谈判楚子航皱眉,我们如果做了任何错误的决定,都要算在学院头上。 不,我们做了任何错误的决定,结果只能自己承担。恺撒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吐出青色的烟雾,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支付代价,我们如果信错了源稚女,或者源稚女的判断出错,结果得算在我们头上。 零说蛇岐八家打开了藏骸之井,但在找到圣骸之前我们都不敢确认神真的死了,那东西跟我们以前遇到的对手都不一样,它靠吞噬人心活着,只要人类还有对于进化的贪欲,它总能找到复活的办法。楚子航说,神如果彻底苏醒,东京是否还存在都是未知数。这座城市里有上千万人,我们能决定这个历史的进程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 路明非又想起那个关于选择的问题,一条铁路的岔道口,一条岔道上立着火车经过,严禁在铁轨上嬉戏的牌子,另一条岔道上没有任何标识,因为它已经废弃了,不会再有火车从这条岔道上经过。十个不听话的孩子无视了那个警示牌,在危险的岔道上玩耍,只有一个孩子独自在没有警示牌的道路上玩耍,他早慧又孤独。现在火车来了,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扳道岔,你可以选择不扳,火车会杀死那十个不听话的孩子;你也可以扳动道岔,让火车杀死那个听话的孩子,用一个孩子的生命换回十个孩子的,让十个家庭不会伤心难过: 你扳不扳呢扳不扳你都会自责。最好这个时候你根本不在岔道口,没有握着扳动道岔的那根杆,这样无论死多少人都跟你没关系,你大可以事后哀悼一下,心里会好过很多。 换个角度来想,源稚女岂不就像那个早慧孤独的孩子么他认为王将的阴谋绝不止于此,蛇岐八家却已经要开庆功会了。可源稚女也未必就是正确的,他甚至未必可信,也许他自始至终就在欺骗他们。 路明非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跟历史和世界这种大事情扯上关系,但如今他已经卷进了历史的线团,人类或者龙类,谁能够繁衍下去控制这个世界,岂不又是一个火车过岔道的问题 我们想一想,如果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我们,而是校长,他会怎么做呢 第十七章老板娘 第十八章风与潮之夜Ⅱ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八章风与潮之夜Ⅱ 恺撒和楚子航一觉醒来,苏恩曦正带着服务生和厨师们装饰舞台。 不愧是酒量超人的女汉子,昨夜醉成那副德行,此刻她已经完全看不出宿醉的痕迹,换上了黑色制服裙和金色衬衫,漂亮的脸蛋上薄施脂粉,一身淡雅的香水味。 我们这是要给大家长先生准备一场精彩的表演么恺撤仰望高处,服务生们竟然在舞台上架了一座桥,在施工队的帮助下他们把舞台装扮成了新宿区的夜景,大大小小的霓虹灯招牌,一座高架桥从上方横跨而过。 苏恩曦在环形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叼上一根细细的摩尔烟。恺撒擦着了火柴递过去,苏恩曦笑笑表示她对这名有眼色的牛郎很满意。 在新宿区,你们和蛇岐八家之间是没有公平谈判的。苏恩曦慢悠悠地说,我的信用只能保护你们24个小时,之后他们随时可以处置这间店、源稚女还有你们,如果你们决定保护源稚女的话。 这一点我倒是想到了。恺撒点头。 不到今天傍晚,封锁就会重新启动,蛇岐八家的人会从距离这里几公里的外围开始逐步封锁路口,控制车站,绝大多数商家都会配合他们的行动,他们能在这里开店,就说明他们尊重这里的规则。这里的规则是蛇岐八家定的。苏恩曦说,这就是所谓的清场,在重要人物会面之前,把无关人等都清理出去。清场完毕之后高天原会变成一间孤店,如果你们那位王牌牛郎谈判失败,蛇岐八家可以大开杀戒,警视厅不会管这件事,街上也不会有人救助你们。 听起来真是糟糕透顶。 你们昨晚就该驾车冲出去,带着那个腿受伤的小女孩和那个精神涣散的王牌牛郎,虽然有点难度,但不是全无可能。苏恩曦耸耸肩,可你们偏偏决定留下来。 老板娘你用巨额资金担保我们,我们跑了你的钱怎么办 我可不担心,在资本市场上那些日本人跟我没什么可玩的,他们那点智商还是去玩武士刀吧。苏恩曦叹了口气,没办法啊,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们还没走,只好再帮帮你们咯。 看这架势,老板娘是决定好好地招待蛇岐八家,好让他们手下留情恺撒挑了挑眉,他知道这个满肚子坏水儿的老板娘已经有了办法。 那是当然咯,苏恩曦眉开眼笑,新宿区不是我们的主场,可高天原是。我们是这里的主人,难道不该好好招待客人么今晚会有盛大的演出,让大家长在华丽的歌舞中坐下来,大家好好谈,谈到宾主尽欢她把手机和打印好的名单扔给恺撒和楚子航,开始工作吧,邀请这些贵客出席我们今晚的派对 中岛早苗坐在办公室的窗前,一个人看夕阳西沉。 早苗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建筑系,是顶级的室内设计师,东京富豪都以能拥有她的设计而自豪。 年轻时她是个美人,曾有很多学长追求,但她立志出国留学。如今她仍旧是个美人,清新如一株兰花,办公桌上常有仰慕者送来的花束。但早苗看不起那些男人,宁愿去牛郎俱乐部找点乐子,追求她的男人想把她从名设计师变成谨小慎微的家庭主妇,而在牛郎店她是个自由的女人,可以搂着牛郎的脖子大呼小叫,把自己灌得烂醉。 这种浪荡的生活直到她遇见右京橘为止。那天晚上每个女人都在尖叫,右京坐在人群里目光澄澈,好像这些女人不是为他而来,周围的喧闹跟他没有关系。 早苗晚上经常得加班,赶到高天原的时候其他客人们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舞池中灯光暧昧气氛淫靡,她在人群中显得那么不合群,但会有另一个不合群的人在那里等她。右京抬眼看着她说:今晚就这么结束了么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不,只是开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右京了,但这段时间肯定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在那间店里。 哎呀,你这样子下去会越发嫁不掉的,世界上的男人再好又怎么比得过牛郎呢他们是收了钱来取悦你的男人啊,找丈夫若用牛郎的标准,你要当一辈子的单身女强人了。几个闺蜜都这么劝她。 早苗也觉得有道理,于是痛下决心,连续几晚都约成功男士吃吃饭,珍爱人生远离夜场少年。比如今晚她就答应了北条议员的邀请,在美浓津吃怀石。 助理推门鞠躬:中岛老师,今晚您和北条议员有约,差不多该出发了。 这时早苗的手机响了,有短信进来:我在想,今晚会怎么结束右京橘 中岛早苗腾地起身,踏上一双高跟鞋,解开发簪披散长发,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中岛老师,北条议员派来接您的车在楼下等着呢。助理被吓了一跳。 你去跟他吃吧,我今晚有个约会。早苗头也不回。 这时青木千夏在跟父亲谈判。 千夏21岁,出身在一个政治世家,自己却是个歌手,l4岁时和朋友组织了零色蝶乐队,跟明星事务所签了约。 虽然有很好的发展机会,但千夏随性得令人发指,而且热爱烧酒,好几次因为喝多了忘记了演出。按说她这么当女明星是绝对没法成功的,但她是青木千夏,号称全日本音乐美少女中的横纲,她是天生的女王,无论靠音乐还是靠美貌她都能称王。 她很懂得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有一段时间她人气下滑,事务所也很不待见她,助理们忧心忡忡,只有千夏很淡定,千夏说那就拉拉人气吧,我们组织一场演唱会。 在那场载入日本流行音乐史的演唱会上,舞台上搭起了巨型的玻璃泳池,千夏怀抱吉他从直升机上跃下,弹奏最强音,唱出最高xdx潮,而后坠入玻璃泳池中。乌黑的长发在水中披散,白裙黏在她的身体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线,聚光灯把池水照得圣光般亮。魔鬼的诱惑和天使的圣洁合而为一,一分钟后掌声如雷。事务所的负责人第二天又变成了千夏脚下的哈巴狗。 千夏正跟父亲谈结婚的问题。 千夏啊,音乐是你的事业,我非常清楚。你为我们青木家增光添彩,爸爸很高兴。不过女人呢总是要结婚的,爸爸一直在想办法为你寻找一个好夫婿,你那些一起做音乐的朋友爸爸觉得不是很合适。我们家是一个政治世家,代代都是和政界联姻 父亲絮絮叨叨。 高天原盛大演出,香槟如林之夜,期盼您的光临,不早不晚这条短信进来了。 千夏把玩着手机,心说终于让我搞到了你的手机号码,你也会发这种揽客的短信么 猜猜老娘是谁她写了条短信发出去。 客人太多猜不出来,今晚店里有特别庆典,来么对方回复得很没有礼貌。 什么特别庆典 大概是老板娘生日或者前夫祭日之类的庆典,酒类半买半送,保留节目全部上演,想喝便宜酒是个不错的机会。 见鬼你甚至不记得老娘是谁,这种邀请鬼才会接受老娘给你买的酒足够把那条街上的人都喝倒,老娘在乎过酒价么干 那么你是青木千夏。 怎么忽然想起来了 买酒又多说话又粗而且会说干,字的只有你,快来 妈的老娘在跟爸爸讨论订婚的时候你叫老娘去夜总会给你捧场这是老娘的终身大事 那就快点把你的人生大事谈完换衣服出发,今晚高天原人满为患,你现在出发都未必有座了。 妈的给老娘留座 父亲把一张黑白照片推到千夏面前:对方是森家的长子,斯坦福大学毕业的博士,人很好,一直忙于学业还没找过女朋友。他可是你的歌迷哦,一看到你就迷上了,表示如果能和你订婚,一定支持你继续做音乐。森家在日本政坛的地位你也知道,对我们青木家来说是很难得的盟友,我们两家联姻,你们将来的孩子会是日本首相吧 好的好的,人不错就他了,不过我现在得立刻出门。青木千夏站起身来。 千夏你要去哪里森家的母亲森隆子今晚带儿子来家里拜访,双方见个面培养一下感觉啊。父亲嚷嚷。 参加一个朋友的派对,订婚仪式什么的你们老一辈自己商量吧。 哪个朋友不要再跟那些搞音乐的男孩混了,政治家的未婚妻要规矩啊。 不是音乐圈的。青木千夏说,她可不敢说其实是个牛郎。 五分钟后青木千夏已经在前往高天原的路上了。 恺撒能征服千夏的主要原因是,千夏征服不了他。青木千夏这辈子对谁都是秒杀,电视台曾经安排她和一位年轻钢琴家对谈,对方对她颇为心仪但又看不起她的流行音乐,还曾经对媒体表过态。电视直播那天,青木千夏穿着雪白的长裙走上演播台,对钢琴家伸出手去,示意对方对她行吻手礼。她的美在那个瞬间膨胀到极致,钢琴家勉强支撑了几秒钟,弯腰亲吻了她的手背,整个节目中再也没说怪话。 但千夏把同样的方法用在恺撒身上的时候却完全失败了,恺撒毫不犹豫地弯腰亲吻了千夏的手背,还闻了闻,并抬头微微一笑。接着他揽住千夏的腰肢,邀请她进店喝一杯,俨然皇帝邀请贵族参观他奢华的新宫殿。这么多年来千夏终于找到了能打败自己的人,一次借着酒醉,她忽然抓住恺撒的胳膊大声说你会娶我这样的女人么你敢娶我的话我会整死你哦恺撒说很遗憾我已经订婚了,就您这发疯的程度,跟我未婚妻比还远未够班啊。 青木千夏就是会被这种温柔又残酷的男人吸引,说不给你机会,就一点都不给。 我是千夏的父亲,您母亲的朋友,本来想请你们全家今晚来家里吃饭可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干夏忽然接到朋友的电话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聚会,今晚原定您和千夏的见面可能得改期了。但您的心情我已经传达到,千夏也表示自己到了可以订婚的年纪了。千夏的父亲握着话筒小心翼翼地说。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不是森家的主母森隆子,而是自己未来的女婿。森家能有今天,全靠能干的主母,青木家对于森隆子怀着敬畏之情,这个寡妇能捧起青木家,也能让青木家在政坛中出局。 哎呀哎呀,正想给您打电话呢。森家长子对未来岳父的电话格外热情,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才对,妈妈刚才接到一条短信就忽然出门了据说今晚是她干儿子的生日庆典。 干儿子没有听说过您母亲有干儿子啊。千夏的父亲有些惊讶。 是是是一位名叫的德国青年,刚刚认识,据说是很有见地的青年,母亲常和他讨论些国际局势。森家长子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弥补,总之我很期盼和千夏见面的那一天。 夕阳坠落在地平线上,黑色的车队奔行在霞光下方。 风魔小太郎端坐在劳斯莱斯里,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和服外披着厚实的呢子披肩,他的身旁坐着樱井七海。 路面上格外冷清,商家都关门闭户,门上贴着暂停营业敬请原谅的字条。从下午开始新宿区内的主要街道开始交通管制,警察在道路两端设置了路障,没有特别通行证的车不能驶入。 今夜是源氏兄弟的谈判,也是蛇岐八家大家长和猛鬼众龙王的谈判,可能会划定未来黑道的版图,任何无关人等都被禁止踏入这个区域。 一路上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都没有说话,旧日的绯闻暴露之前他们说的话还多些。如今那些事都过去了,樱井七海沉浸在龙马弦一郎过世的悲伤中,风魔小太郎能做的就是沉默。 车停下了,前方似乎堵车了,风魔小太郎警觉地皱眉,既然已经清场了,又怎么会堵车 挡住他们的是一辆加长加高的gc保姆车,再往前是奔驰、宝马和雷克萨斯,各式各样的豪华车,车窗上都贴着特别通行证。有人沿街发放,看起来这些车都是去往高天原的。 手机响了,是驻守高天原的干部打来的:家主,计划有变大批的车正往这边赶来,开车的都是女人。酒商的车也来了,正往下卸酒,看起来他们今晚想开门营业。 我们清场的地方,谁敢靠近风魔小太郎震怒,驱散那些女人 她们不怕我们。今晚高天原举办黑道派对,这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帮会成员,干部无可奈何,刚才还有一个女人拉着我合影。 你是要告诉我你们被一帮浑蛋玩弄了么我说驱散那些女人风魔小太郎再度提高了音量。 可是高天原是一间服务于名媛的夜店今晚参加派对的女人都是东京的名嫒,她们的社会影响力很大,武力驱散的话我们会很难对社会各界交代。 真想得出来啊苏桑风魔小太郎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清楚这是谁的主意,只有老板娘能搞到这么多的特别通行证,以她的财力,在东京警视厅里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交通管制得通过警视厅,搞通行证也可以通过警视厅。 劳斯莱斯滑到高天原面前,风魔小太郎降下车窗,芬格尔点头哈腰地递进来一张停车券:风魔君您来啦,特意给您留了车位哦今晚店里客人爆满,不是老板娘特意叮嘱您怕都找不到地方停车呐 那张神气活现的嘴脸让人很想在上面印个鞋印。 苏桑真是事事都提前想到。风魔小太郎接过停车券,点头致谢。事已至此没有办法了,黑道领袖们只能在这群兴高采烈的女人里谈判。 风魔小太郎回想自己初见苏桑的时候,多么肃杀的一个女人,穿着黑色套装,戴着黑框眼镜,坐在会议桌尽头,凌厉的目光威压全场。如今却混账至此,大概是被那帮神经病传染了吧,为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保留的座位是位于高处的vlp包厢,在这栋建筑还是天主堂的时候,这个空间用于牧师布道。 水晶灯光芒耀眼,俊美的年轻人们穿梭在舞池和卡座之间,他们穿着纯黑的西装和衬衫,打着纯黑的领带,戴着墨镜,手腕上捆着皮带,腰间佩着短刀,个别拎着球棒。四周墙上贴满了通缉令,通缉犯是危险的开膛手暗夜琉璃,照片上邪魅的男人叼着白玫瑰,染血的长刀横在胸前,眼神凶狠,却又透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妖冶。 通缉令上说危险的杀手暗夜琉璃活动在东京的夜幕下,被他杀死的年轻女性数不胜数,黑道宗家悬赏1000万日圆要他的人头,提醒每个夜归的女性小心。据说他只攻击最美丽的女性,所以最保守的衣着是最安全的。 但今晚到场的每位客人都穿着膝上20乃至30厘米的超短裙,踩着10厘米乃至15厘米的高跟鞋,黑纱和露背装比比皆是。她们非但没有听从通缉令上的警告,反而格外地张扬。根据今晚的游戏规则,那个危险的杀手暗夜琉璃今晚就藏在高天原里,他非常善于伪装,客人们必须从各式美男子中找出他来,个达成目标的客人会获得1000万日圆的高额奖金。而这位令人无法抗拒的杀手也可能会主动走到某位美丽的女性身边,这时候你也可以一把抓住他不让他逃走,所以比拼美貌也是今晚的主题之一。 能被邀请参加这场黑道盛典的客人都是既有社会地位又对容貌有信心的名媛,摇滚巨星青木千夏也赫然在座,围着一张圆桌跟几位友人玩骰子。 高天原老板娘也亲自现身,即便是在这里每夜豪掷几十万的贵客也是次知道高天原还有老板娘这种东西。一个经营牛郎店的女人,想起来总有点怪怪的。 但苏恩曦没费多大力气就赢得了她们的喜欢,她是那么年轻漂亮衣着考究,还会说各种各样的笑话,本身就是亮眼的名媛。她还有令人惊叹的好酒量,在桌子之间走动,后面跟着服务生,服务生手中的托盘里,一杯杯琥珀色的陈年威士忌排成矩阵。 她请每位客人喝酒,客人们都惊叹于她的豪爽。 苏恩曦难得有这种可以放开喝酒的机会,有假公济私之嫌。酒德麻衣通常会控制她喝酒,因为知道她喝多了酒品有多糟糕。酒德麻衣并未露面,她跟恺撒和路明非照过面,而且那双长腿就算裹上阿拉伯长袍也无法遮掩,她出场的话等于让搔首弄姿的客人们难堪。 苏恩曦袅袅婷婷地走进包厢,亲切地跟风魔小太郎拥抱:终于等到风魔君大驾光临,今夜的酒水都免费哦,玩得开心点。 风魔小太郎分明知道她在装腔作势可还是很礼貌地表示了感谢:苏桑来日本开店我当然是要来捧场的,不过在这种地方谈判是不是吵闹了点儿 我们已经把三楼的夏月间收拾好了,那是间和式屋,有很大的阳台,正对着东京的夜景,相信大家长一定会满意。苏恩曦微笑,以我的信用保证,只有大家长和猛鬼众的龙王能登上那层楼。 单独见面 单独见面,我想这也是大家长期待的吧 风魔小太郎沉沉地点头:是的,大家长说过他们见面的时候不要外人在场。苏桑你的意思是我和樱井家主就留在这里欣赏表演 这只是一座四层小楼而已,可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东京塔,今夜东京的名媛们在这里狂欢,谁也不敢造次对不对苏恩曦挑了挑眉,在这种地方我们怎么能奈何得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皇呢 风魔小太郎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叹了口气:苏桑您知道得真多啊,您的机构投资我们,也是为了龙族的遗产吧原以为那是家族最核心的机密,想不到已经有太多人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多少组织期待着继承龙族的遗产呢想起来真叫人灰心啊。 所有封印都会脱落,所有牢笼都会腐朽,而笼中的东西却是永生不灭的。苏恩曦微笑,哪里是我们能阻止的呢 您是说总有一天那个被埋葬的文明会重现于世么 我不知道,也没人能知道。如果真有命运之轮的话,那个轮子早就转动起来了,没有人能阻止它,也没有人能令它转向。我们的力量在它面前太渺小了,我们只能在那轮子上奔跑,遵循自己的直觉。苏恩曦幽幽地说,真到了最终的那一日,我也只能坐看它的发生。 遵循自己的直觉,说得真好,从苏桑您这里听到了那么有教益的话,今夜您是我的老师。风魔小太郎微微鞠躬。 别那么拘谨啦,苏恩曦忽然笑了,亲热地搂着风魔小太郎的肩膀,大力拍打,这里可是夜店哦,是不醉不归的地方大家都在喝酒,我们为什么不赶紧喝起来呢可惜店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女人可以陪您,您看我怎么样说起来您也没什么可选的如果那边坐着的樱井女士不算您自带的姑娘,那我就给她找个英俊的伴儿来 风魔小太郎接过她递来的杯子,深深地看苏恩曦那双时而妩媚时而深邃的眼睛: 我只想问一句话,您来日本,是希望解放神,还是埋葬它 苏恩曦又笑了:向您保证,无论我为谁服务,目的是什么,直到这一刻,我还是您的朋友。我来日本是要把神送回地狱去,那是不该留在世界上的东西。 为您这一句,干杯 干杯 两杯相碰,风魔小太郎把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拿出了手机,拨通源稚生的电话:布防完成,环境安全,大家长可以进入。 接电话的居然不是源稚生而是乌鸦:,请保持对环境的控制,大家长准备进入。 站在阴影中的源稚生摘掉耳机,掸去头发上的雨水,默默地看着舞池中红男绿女纵情声色。 他其实已经进了高天原,他扮成了风魔小太郎的司机,低低地扣着帽子。没有人会想到前排开车的人才是真正的,后排坐着的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却是保镖。 今天早晨蛇岐八家已经拿到了高天原的内部地图,去往三楼的楼梯就在不远处,今夜那层楼是禁区,素白色的年轻人坐在名为夏月间的和式小屋里等待他。 确实是精心的安排,他们这对兄弟和敌人走到今天,在如此多重要人物的坐镇和东京名嫒们的围拱下重逢,总算不用剑拔弩张,而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至于会不会有人死在那间小屋里,源稚生现在懒得去想。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他还想留在这里看看表演。 他是个特别好静的人,很少来这种喧嚣的场所,可今夜这里的环境却让他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温暖。 虽然确实够恶搞的。 服务生统一穿黑色制服,挽起袖子,小臂上贴着龙虎刺青,给客人点烟的时候会抽出腰间的手枪来,凑上去啪嗒一声,枪口跳起明亮的火苗。牛郎们清一色穿黑色的长风衣,风衣里是颜色花哨的衬衫,想必是模仿执行局。店里还向客人们提供的服装,皮短裙、渔网袜、紧身的女警制服,今夜这里人人都是黑道,流氓、 打手、堕落警察、风尘女子一锅烩。 男人女人大呼小叫地摇着骰子,酒到杯干,偶尔座头鲸登上舞台讲两句又傻逼又雄壮的话,跟着一段表演。当红牛郎的节目会赢得满堂彩,比如出演的埃及艳后和右京橘的樱落严流岛。几曰不见这群神经病越发神经了,原来他们真的不只是藏匿在这家店里,还是店里的一员。 有人说狂欢就是一群人的孤单,但是孤单的人凑在一起,似乎就真的温暖起来了。 源稚生也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温度。 引擎声压过了音乐,黑太子摩托驶入舞池中央,恺撒穿着紧身皮衣,全身上下挂满银色的锁链,腰带里插着闪亮的沙漠之鹰。他摘下墨镜扔向客人们:我的引擎已经烧热,你们准备好了么 数以百计的玫瑰扔上舞台。 白色的玫瑰花瓣从天而降,楚子航穿着一身红色皮风衣戴着骷髅假面,从天而降坠落在舞台中央。恺撒驾驶摩托车冲向楚子航,两个人假模假式地搏斗,似乎是在表演什么黑道舞台剧。 几轮格斗之后楚子航已经拾起恺撒掉落的沙漠之鹰,一枪打穿了他的胸膛,可又忽然扑上去抱住即将倒下的恺撤。 源稚生大概有点看明白了,这幕戏讲的是一对黑道兄弟的故事,恺撒出演桀骜不驯的哥哥,楚子航出演孤独敏感的弟弟。他们从小孤苦,但是立志要做人上之人,哥哥听说政界和黑道必须相互配合,才能越走越高,于是兄弟二人抓阄,一个人在黑道发展,要打败各种帮会当黑道的皇帝;一个人要去考东大当名律师,然后进军政界当大政治家。抓阄的结果是桀骜的哥哥要去当政治家,敏感的弟弟却要去闯艰难的黑道。 但他们服从了命运的安排,两个人说好再不联系,但在关键时刻总是互相帮助,谁也不知道黑道大哥的哥哥是政界新星,也没人明白为何弟弟所在的帮会总能在扫黑行动中幸存。 二十年后哥哥当上了国会议员,性格更加刚愎自用,要当全日本的霸主,于是掀起扫黑风暴,所有帮会都受到重创。弟弟不得不出面阻止哥哥,说黑道在日本的历史悠久,很多人都靠黑道吃饭,如果摧毁了黑道,哥哥主导的政府不可能养活那么多的社会底层,这等于摧毁了社会上的弱势群体。但哥哥说在他的未来规划中是没有黑道这个东西的,牺牲一些人的利益并无所谓,一切都要为他的政治未来让路。 最后兄弟相约在东京湾的跨海大桥下,在他们当初抓阄和分别的地方用当初的方式决斗,最后是弟弟射穿了哥哥的心脏。 楚子航和恺撒正演出这幕短剧的结局,哥哥临死的时候终于说出了真相,因为他已经得了绝症,再也无法暗中保护弟弟了,他担心自己死后内向的弟弟无法掌控那么多黑道帮会,便以自己的铁腕横扫黑道。 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要当日本的黑道皇帝哥哥最后的遗言,我的弟弟一定会是日本 掌声震耳欲聋,客人们泪如雨下。戏其实演得很傻,楚子航那口二把刀的日文像是在爪哇或者土耳其学出来的,但来这里的女人要么爱,要么爱右京,要么两者都爱,那些缺点都被忽略了。喝了酒之后大家都进入自high的状态,来这里就是为了大哭大笑。其中还有源稚生的熟人,那位知名设计师中岛早苗小姐,修复家族神社的时候橘政宗亲自前去拜托过她,当时她以承担黑道工作担心有损事务所的名声为由再三推辞,非常冷艳高贵,现在却看着黑道兄弟的小话剧梨花带雨。 在场的人能真正明白这幕粗糙舞台剧的可能只有源稚生,这是那帮神经病对他的揶揄或嘲讽。这场黑道盛典的一切都是在暗喻他和源稚女,也难为这帮神经病们有心。 哥哥死去的时候放送了一首苍凉的中文歌: 你陪了我多少年,穿林打叶,过程轰轰烈烈,花开花落,一路上起起跌跌,春夏秋冬泯和灭,幕还未谢,好不容易又一年 歌词跟剧情不太搭,情调却很吻合,反正在场的都是日本人,多半听不懂中文。 但源稚生的中文没有问题,听得很明白。这是一首秋天一样的歌,听完之后让人心里很安静,源稚生反反复复地回想那句你陪了我多少年,忽然有点明白那帮神经病为什么选这首歌。 人生其实很短暂,有谁能陪谁多少年屈指算来就那么区区几个人,那么多年来陪过源稚生的只有三个人,橘政宗、樱还有源稚女,现在其中的两个已经变成了新坟。 你陪了我多少年我能偿还你多少年 他悠悠地哼着这首歌,神游物外似的。不远处的包厢里,风魔小太郎也哼着这首歌,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 服务生们在舞池中央摆上了一口铜缸,把一瓶又一瓶的香槟倒进缸里。今晚客人们点的酒已经太多了,不断有豪客刷卡派送每桌一瓶香槟,最后只能把这些香槟都倒进缸里,大家可以随意地从缸里取酒。 酒已经太多了,在场的客人们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喝完,这时候继续买酒只是为了把某个牛郎的营业额推高,但是大家都很乐意这么做。这是个创造奇迹的夜晚,高天原的气氛在午夜之前就白热化了。 今夜一切都是可能的。 不远处的客人发现了源稚生,眼波流动。她大概误以为源稚生也是店里的牛郎了,店里的男性要么是服务生要么是牛郎,以源稚生的容貌,似乎不可能是服务生。 源稚生从旁边的玫瑰花瓶里抽出一支花递到她手中,微微笑笑,转身离去,沿着客人不得踏入的通道去往楼梯间。 地下室的化妆间里,源稚女正在梳妆,路明非反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观,赞叹不已。 他记得某个文豪说女人化妆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场面,她们把种种精美的颜色涂抹上去,手法轻柔得像是为雏鸟梳理羽毛,于是苍白的脸渐渐地精神焕发,丝丝妩媚流淌在眉梢,眼波都变得明亮起来,整个过程仿佛巨匠绘制肖像,你坐在那里看着,感受着时光流逝,心情仿佛天边的白云那样变化。 源稚女化妆就给人这样的感觉。他的妆很淡,只用极少的一点颜色,随着薄薄的朱色和石青抹上眉间眼角,他渐渐艳丽起来,再度呈现出介乎男女之间的妖异之美。 他正强行用化妆术把自己恢复成那个桀骜的风间琉璃。 就用自己真实的样子见他不好么路明非忍不住还是问了。 我不愿意那么弱弱地去见他,好像回去跟他求助那样。他今天要见的人是猛鬼众的龙王风问琉璃,我就给他风间琉璃。只有风间琉璃能说服他。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你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恨他的吧 源稚女停下手,眼神忽然间迷离起来:是啊,怎么能不恨呢在我发现自己是恶鬼的时候,在我最绝望最虚弱的时候,这个世上最该跟我在一起的人却用刀把我的心刺穿了。我无法选择自己的血统啊,我生来就是这种肮脏的东西,可他也觉得我脏。他那么光辉那么正义,不能有肮脏的鬼做弟弟可亲人就是这个世界上跟你最亲近的人啊如果换成我是皇,哥哥是鬼,就算为了他和全世界为敌,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地逃跑跟你最亲的人相比,世界算什么啊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弄花了精致的薄妆。 路明非能感觉到那潮水般汹涌的悲伤,很显然风间琉璃始终压抑着这种情绪,但在即将跟哥哥见面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地流露了出来。 这种情绪对于谈判显然是不利的,路明非觉得自己应该劝劝他。但他做不到,是啊,如果你最亲近的人是个恶鬼,你就能放弃他了么 在亲人的眼里,大义灭亲是个何等残酷的词啊,世间应该有那么一个人,你可以为他背叛一切,甚至于公理和正义。 可公理和正义也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啊,从小老师就告诉你那是不能违背的。路明非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么多事,只觉得心情很低落。 对不起,我就是这样,做戏做得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戏了。源稚女恢复了平静,开始补妆,动不动就哭哭笑笑。 所以你才是最红的牛郎啊,所有女孩都喜欢你。路明非随口说,不像我,就算把我放到牛郎店里穿上牛郎的衣服,我也只是个端盘子的。 他想说你随便哭哭笑笑就能让人心里那么难过,我这种糙汉都被打动了,要是个女孩还不跟你落下泪来。 其实每个人都在表演,人生就像是一出戏,你在戏里扮演的总不会是真实的自己。源稚女轻声说。 也不一定吧,老大就总是本色出演啊,我也很本色,不同的就是老大演高帅富,我演屑丝而已。 屌丝源稚女问。 网络词语,说那种没有存在感的路人甲路人乙,活该一辈子暗恋班里的漂亮女生。进阶状态是中年怪蜀黍,终极状态是老卢瑟。路明非很高兴能找到这个话题把源稚女的注意力引开,说这个他丝毫不觉得伤心,他已经习惯于自己是屌丝了。 你也是个演员,只是演得不太好。源稚女自顾自地画眉。 哪有,我这么憨厚,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搞伪装。 你是个很孤单的人,但你会故意说很多话来掩盖,不是么 路明非一愣,立刻想用话遮盖过去:算不上孤单吧,偶尔有点没意思,不过吃吃喝喝很快都会过去。说完他才想起,自己下意识地在遮掩什么,果然被源稚女说中了。 那是你在逃避,只要你跑得够快,孤单就抓不住你,但有一天你会累得跑不动,孤单不会,它迟早会追上你。 照你这么说我不是没救了 你心里喜欢什么人吧但没法跟她在一起,跟她在一起就有救了。 路明非一怔,心说我暗恋某人你都能看得出来 源稚女从化妆镜里看着路明非:我也不是故意要观察你,我是个演员,观察别人是我的习惯。次看你照片,我就觉得你在伪装,但你藏不住自己。你心里的那个人太强,总是要不顾一切地撕破伪装跳出来。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值得敬畏的。当你把他放出来的时候,你才是本色出演。 路明非心里动了动,源稚女后面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诺诺其实一直都知道他的心事。诺诺的外号是红发巫女,号称会用塔罗牌算命,这只是她跟大家开的一个玩笑,她根本不用借助任何牌就能算出对方的心事,她有侧写的能力,路明非曾经亲眼见过她那灵巫一样的感悟能力。那么诺诺怎么可能猜不出他的心事呢连源稚女都猜得出来。但诺诺从未表示过,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原来诺诺跟陈雯雯是一模一样的。女孩们才是好演员,她们什么都知道,但她们不想提起。她们也许希望你知难而退,也许是根本就不在乎。 也许只有绘梨衣那种笨蛋小怪兽才是他路明非承担得起的女孩,她的喜怒哀乐路明非不用猜。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想念绘梨衣,希望她回去之后一切都好。 我看起来怎么样源稚女站起身来。 路明非上下打量他:蛮好的就是还缺那么点儿气势。你要记得控制情绪。 放心吧,今天是我和哥哥重逢的大日子,我会控制住。源稚女点头。 路明非忽然想起不在恶鬼状态的源稚女其实算得上一个很乖的弟弟:其实我也有个弟弟,他小时候老跟我抢电脑,我可烦他了,但今天回头去想,我已经不讨厌他了。 为什么 要不是他当年跟我抢电脑玩,我不是更孤单了么当年我们还睡在同一间屋里的两张竹席上,大夏天的他晚上睡不着就冲我扔纸团子。路明非说,我就那么一个弟弟,所以他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他的。 他似乎听到了阴阴的冷笑声,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路鸣泽却并不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魔鬼版的路鸣泽特别讨厌小胖子版的路鸣泽,真奇怪,分明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却有同样的名字。小魔鬼那么清秀高贵,不贱的时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却那么讨厌那个没追求的小胖子,小胖子在他眼里不该是尘埃一样渺小的东西么 路明非摇摇头,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时间差不多到了,你哥哥会在夏月间等你,记得一定要镇静。 明白的,谢谢你,路君。风间琉璃用力点头。 源稚生端坐在夏月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香。 纸烟是不会散发出这种味道的,那是手工烟丝燃烧时散发的烟味。源稚生赶到歌舞伎座的那一次,源稚女已经提前离开,只留下满室的烟草香,就是此刻夏月间里的味道。想必不久之前源稚女曾在这间屋子里抽过烟。 源稚生大致能明白弟弟为何要在谈判之前单独坐在这里抽烟,他自己在桌边坐下,也不由自主地摸出纸烟来叼上一根。这是个太过重要的见面,双方都想演练一下,可是想象桌子对面坐着那个人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地慌乱,就想用抽烟来掩盖。 夏月间是高天原里风景最好的包间,打开两扇木门,门外皓月当空,一条河从不远处流经,河边生长着樱树和枫树,河中月影浮动。很久没有这么好的月色了,源稚生也很久没有时间和心境欣赏风景了。这个环境让他觉得很舒服,他渐渐地放松下来。 事到如今,神已经死了,猛鬼众的主力已经湮灭,王将纵然可怖,却也不敢公然在蛇岐八家面前现身。战争接近结束,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他确实应该坐下来跟龙王 好好谈谈。 尽管在橘政宗面前表达了再杀源稚女一次的决心,但在知道源稚女还活着的时候,他确实感觉到了某种悸动,似乎心底的某个死结略略地松开了。这些年来他一直重复地做着噩梦,梦见幽深的井底一双无神的眼睛仰望天空,他从井边俯下身去看那具尸体,尸体慢慢地伸出手来把他拉向井中,源稚生无法抗拒。尸体就是源稚女,源稚生亲手把他封在那口井中。这辈子源稚生都停留在那噩梦般的时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亲手埋葬了他。 就因为弟弟是个鬼。 回到那个凄惶的雨夜,那些用女孩身体制造的蜡像默默地站在地下室深处,恶鬼般的弟弟在灌满了化学试剂的浴缸中哼着歌操作,那一刻源稚生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吞没了。对他来说,从那一刻开始,那个管他叫哥哥的男孩已经死了,只剩下魔鬼把弟弟的躯壳作为衣服来穿,他必须杀了那个魔鬼,他可以强忍心中的悲痛,但他不能背叛正义,他是正义的朋友直到最后一刻源稚女都没有想到要反击,只是茫然地搂着他的脖子叫他哥哥,源稚生咬着牙拧动刀柄,呼啸的血泉从弟弟的胸口涌了出来。 这是他为正义支付的代价,他已经为正义支付了太高的代价,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乎对鬼使用暴力,唯有一次就是在遇见樱井明的时候,那个孤独的男人带着嘲讽的神情对他说:他们都说天照命会让每个人看见阳光,可我们这种生在黑暗里的蛾子只会被你的阳光烤成焦炭。 那一刻源稚生的心剧烈地颤动,是啊,他是皇,是伟大的天照命,但他没法让每个人看见阳光。他的亲弟弟已经被那炽烈的阳光烧成了焦炭。 所以他才会想要逃走。他厌倦了杀戮,只想要平静地度过余生。 但命运给了他第二个机会,许多年后源稚女再度来到他面前,眉眼间依稀是当初的模样。 异日重逢,我该以何见你以沉默、以泪水,还是以刀锋我如警惕恶鬼那样警惕你,却又忍不住要用尽一切力量拥抱你。 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都不清楚今天源稚生来这里的真正意图,源稚生在寻求一线机会。那线机会是从源稚女刺杀王将开始的,源稚生并不知道源稚女为什么要杀王将,但多年之后,在对王将的战争中他们这对兄弟终于又站在了同一阵营。 这些年无论你在哪里,你是谁,你与我为友还是为敌,都无法改变你我的过去 在我们都很孤单很无助的时候,是你陪了我那么多年。 所以源稚生今天要来这里,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也要抓住。 烟烧完了,烫到了源稚生的手指,他从绵长的思绪中惊醒,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重新戴上耳机。 报告情况。他说。 花组报告,以高天原为中心,附近的十六个街口仍在我们的控制中,没有任何异常。 牙组报告,狙击手全部就位,全方位覆盖高天原。 铁组报告,一楼大厅、二楼餐厅和顶楼天台一切正常,控场人员每30秒报告一次。 鹤组报告,忍者武装直升机正在高天原上方执行空中巡逻任务,雷达监控表明周围街区一切正常。 很好。源稚生说。 为了这次谈判,蛇岐八家可谓大费周章,除了风魔家的忍者部队被留在了红井,负责看守那口沉积着龙类亚种尸骸的储水井,其余精锐都被集中到了新宿区来,人员动用规模不亚于在海面上阻击尸守群。 从天空到地面,乃至于下水道里,蛇岐八家建筑了360度的立体防御。放眼东京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打破这样的防御圈,大家长和龙王的谈判绝不允许被干扰。 源稚生闭目养神,等待着那一刻到来,走廊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警报声撕裂了夜色,高分贝的声浪一站接一站地传递,有人拉响了防空警报,十几秒钟里,偌大的东京城内都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 源稚生霍地起身,看向窗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防空警报是最严重的城市警报,动用防空警报意味着通过电视和广播警告市民都来不及了,危险在瞬息之间就会降临。 猛鬼众么猛鬼众有实力对新宿区发起空袭么这完全不可能就算猛鬼众能弄到少数几架轰炸机,这些未获许可的飞机也不能飞进首都导弹防御圈,那个防御圈由爱国者3型导弹和雷达网组成,堪称铁壁防御。 一楼舞池中狂欢的人们也被惊吓到了,防空警报的声音锐烈,连强劲的迪斯科音乐都压不住。所有人的手机在同一刻响起,铃声汇成另一种可怕的警报声。 风魔小太郎摸出手机,刚刚是东京气象局对全体市民发送的警报,警报内容极其简单:各位市民请注意,前所未有的强劲海啸即将进入东京湾,请居住在沿海区域的市民紧急撤离,无法及时撤离的市民请在地下室或者建筑物的高层躲避。 隐约有巨声从东边袭来,轰轰然仿佛雷霆,天地间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真的是海潮声,风魔小太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新宿区距离海边大约有十公里远,在这里怎么能听见潮声 地面在震动,仿佛成千上万只大象组成的象群在街上跑过,舞池顶上的巨型水晶吊灯像钟摆那样剧烈摇晃,穿着细高跟鞋的女人们和桌面上的玻璃酒杯一起震颤,摇摇欲坠。 鹤组鹤组报告情况外面怎么了风魔小太郎摸出对讲机大吼。 耳机中只有沙沙的电离声,严重的大气电离现象干扰了无线通信。大气电离现象能够干扰近距离无线电通信,这种情况只发生在太阳黑子爆发或者核爆炸的情况下。 苏恩曦惊得起身,想去外面看看动静,但她也跟客人们一样穿着高跟鞋,没跑两步就一个趔趄跪在地上。这种时候还是座头鲸有一店之主的风度,大吼道:可能是地震保护客人们疏散 把守各个出口的执行局干部蜂拥上楼,无论发生什么事,首要的就是保护大家长脱离危险。 能亲眼看到危险逼近的人只有大家长自己,源稚生站在寒冷潮湿的狂风中,向大海的方向眺望。乌云平铺着推来,几十秒内,原本晴朗的夜空被翻滚的积雨云盖满,暴雨从天而降。 月光彻底消失,千家万户亮起了灯,城市在某种即将袭来的灾难面前战栗。 一切都说明某种异变正在发生。源稚生全身骨骼爆响,龙骨状态在一瞬间完成,他再度成为绝世的皇。他拔出蜘蛛切和童子切,踢开木门走上阳台,站在狂烈的海雨天风中。 他果真看见了大海涌来,百米高的水墙一边推进一边发出雷霆般的巨声,所过之处,无论汽车、树木还是棚屋都被举上潮头,几层楼高的建筑在它面前就像是沙滩上的卵石。 源稚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力量,那是浩劫 狂潮推进到距离高天原大约一公里的地方,在一片位于高处的商业区受到了阻碍,数十万吨海水碎裂为泛着白沫的激流,沿着大街小巷涌入新宿区,浩浩荡荡的大河穿行在高楼大厦间,几层楼瞬间就被淹没,高楼上的广告大屏犹然播放着三井三菱和富士佳能的广告。盛世和末日相距如此之近,似乎象征着远古巨龙对脆弱的人类文明的嘲笑。 此时此刻,东京都气象局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中,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地质和大气变化在不到半个小时内席卷了东京。 打印机发疯地喷出记录纸,首席科学家宫本泽发疯似的扯过来看,陡峭的曲线溢出了有效范围,安装在近海海床上的仪器设备已经失去了监测海潮的能力。 最早发现海啸的是美国的间谍卫星。这颗间谍卫星是用来监控日本和周边国家的,日本政府抗议过多次,但这一次它发来了关乎东京都存亡的情报,近海的火山带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爆发,一个迄今为止从未观测到过的海啸激波正在向东京都推进。 高达百米的狂潮沿路摧毁了东京都气象局设置的所有浮标和监测仪器,所以东京都气象局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觉察,十几分钟前他们还喝着咖啡讨论最近诡异的气候变化。 东京湾附近的防波堤在百米级别的海啸面前形同虚设,海水侵入陆地,潮峰以每小时80公里的高速向着内陆推进,到达新宿区的是第三波潮峰,十几分钟内,东京都的三分之一区域被海水淹没。 港区已经变成了废墟,万吨巨轮被史无前例的海啸卷着撞裂了防波堤,房屋被成片地掀起,跨海大桥垮塌,数以万计的集装箱淹没在海潮下方。 其他地区的损失报告还没有出来,报告出来也毫无意义,因为灾害强度还在不断上升,东京都这个巨人在持续失血,此时此刻一切的救灾手段都形同虚设,气象局也无法预料下一步的变化。 能做的事情只剩下祈祷了么 同时袭来的还有12级狂风和暴雨,十几分钟内降雨量已经超过了l00毫米,这在许多少雨的城市,是整整一年的降雨量。 宫本博士宫本博士首相官邸打来电话,要气象局给出解释,为什么没有预报为什么没有预报年轻的接线员握着电话大吼。 宫本泽狠狠地推开他,冲上露台,海水已经漫到了气象局的楼下,整个一层都被淹没了,周围的高楼大厦也都站在洪涛大海中。宫本泽死死地盯着西边看,仿佛那里的云层里藏着他的死敌。 西边的天空里传来了另一种轰然巨响,仿佛一门直径数公里的巨炮发射了,几秒钟后西边的天空被照成了火红色。 富士山喷发了一名下属冲上露台来大吼,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就知道宫本泽在等什么,富士山喷发的火光全东京的人都能看见。 那确实是宫本泽的死敌,也是日本所有气象专家和地质专家的死敌,那座火山之父的喷发,说明地壳深处的岩浆已经彻底沸腾了,近海火山和陆地火山在地壳深处是相通的。 震波逼近东京10、9、8、7负责监控震波的同事大吼。 烈度高达八级的震波来袭,把满屋的人都掀翻在地。接线员撞在墙角,撞得头破血流,还抓着话筒高喊摩西摩西,宫本泽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抢下话筒凑到耳边: 首相先生,别问这个可怜的家伙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事到如今解释也没用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制止这场灾难。听着不会有预报,也没有应对方案唯有一条建议, 他深吸了一口气,赶快逃命去吧,你留在首相官邸也没什么用。 他挂断了电话,站起身来整了整西装,四下扫视:都避难去吧,防空洞是靠不住的,地势低的地方也待不住,去空旷的高地,那里最安全如果还想做什么的话,就为东京祈祷吧。 这个平日里庸庸碌碌的中年人,忽然变得凛然生威,就像长刀在手的武士。 可是一名下属战战兢兢地说。 混账你们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在这种级别的灾难面前,你们跟普通人一样无助走快走沿路上招呼大家去空旷的高地,你们能做的就这么多宫本泽大吼。 他龙虎般的声威镇住了所有人。其实气象局的人何尝不想逃走呢只不过作为科学家的尊严不允许他们放下手中的工作罢了。但事实就像宫本泽说的那样,他们已经失去了作用,这种级别的灾难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认知,他们能做的就是像普通人那样奔逃,并把正确的逃生方法告诉沿路遇见的每个人。 偌大的办公室在几分钟内就撤空了,最后一个走的是那个头上鲜血淋漓的接线员,他从东大毕业不久,是地位最低下的实习生。他呆呆地看着宫本泽在控制台前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一边拷贝数据一边向所有渠道发送灾难警报。 前辈接线员喃喃地说。 走吧,其他人都没用,你更没用了。宫本泽冷冷地说,但总得有人留下来看着这场灾难发生,把它记录下来,这些数据对将来的研究有用。你将来要变成有用的人,分析我记录下来的数据 他瞟了一眼接线员,眼风锐利如刀,放声大吼:现在滚 接线员深深地鞠躬,追着那些夺路而逃的同事们离开。玻璃接二连三地破碎,狂风暴雨横扫办公室,宫本泽坐在控制台前,借助大气层外的气象卫星俯瞰地面。 作为宫本志雄的叔叔,他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神的苏醒。人类是无法跟那种高高在上的东西抗争的,能够踏上战场的,只能是他们这些混血种。 巨型水晶吊灯坠落在舞池正中央,破碎的水晶碎片四下飞溅,割伤了旁边女孩的裙子和身体,这一幕透出惊心动魄的美艳,也透出浓烈的末日气息。 墙壁自下而上出现裂痕,海水以极大的压力迸射出来,形成白色的水龙。一个年轻女孩被当胸击中,吐出大口的鲜血,座头鲸抢步上前抱住了她。一分钟内舞池中水深齐腰,几分钟前还是歌舞升平衣香鬓影,此刻这些衣着轻薄的女孩哭喊着在水中跋涉。她们根本不知道撤离的通道在哪里,就是想跑,跑得越远越好。遍地散落着高跟鞋、坤包和项链耳坠,工薪阶层的女孩如果能拥有这些奢侈品中的某一件都会开心好几个星期,但这时候人们连看都不会看它们一眼。 他们并不知道高天原的情况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这座旧式的天主堂非常坚固,否则在海啸激波到达的瞬间它就倒塌了。 花组花组樱井七海呼叫。 无人回答,她立刻明白了,在这种情形下,负责控制街道交口的花组已经不存在了。至于在高天原内部控场的铁组,此刻跟客人们一样挣扎在水流中。 能够幸存下来的只有负责狙击的牙组和负责空中防御的鹤组,他们的头顶上还盘旋着两架忍者轻型武装直升机,那是能够帮助他们迅速撤离现场的东西。 牙组鹤组樱井七海呼叫。 情况无法确定海潮进入新宿区重复一遍海潮牙组组长的报告被枪声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惨叫。 樱井七海听出那是军用霰弹枪的声音,属于民间禁用的大威力武器,跟黑帮常用的打猎用霰弹枪完全不同。有人正在使用这种军用武器清除狙击手,牙组已经失效。 这都说明有人提前知道超级海啸的爆发,所以进攻时间才能被计算得那么精确。 海啸摧毁防御圈的同时,进攻开始。 鹤组向高天原楼顶迫降大家长在三楼重复一遍大家长在三楼优先带大家长撤离樱井七海下令。 鹤组明白鹤组明白正在靠近中 风魔小太郎的手机响了,打进电话来的是宫本泽。听完电话之后,他整了整和服起身,在慌乱的人潮中,这个老人坚硬得像块礁石。 苏桑,以你对龙族的了解,我想你已经明白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事了。风魔小太郎盯着苏恩曦的眼睛。 神的苏醒。苏恩曦的声音微微颤抖,只有神的苏醒。 我想这件事也超出了你的预料,否则你也不会留在这里陪我喝酒聊天了。风魔小太郎幽幽地问。 人格担保我什么都不知道苏恩曦脸色惨白瑟瑟发抖,显然是给吓傻了,地震了么 她平日里镇定自若,导致风魔小太郎总是忽略她的年龄,把她看作平起平坐的合作伙伴。此刻大难临头,苏恩曦表现得就像个被猎食动物逼近的小白兔,风魔小太郎才意识到她只是个年轻女孩,无论多么聪明狡诈,面对真正的战场还是会惊慌失措。 真那么简单就好了,快逃吧,趁还来得及。风魔小太郎冷冷地说,这时候全世界的金钱都救不了您。 虽然不能绝对肯定苏恩曦跟这起事件无关,但风魔小太郎还是决定任她离开。成年人看到可恶而好看的小姑娘吃了亏,委屈得要哭出来时,心里对她的厌恶感总是会降低的。 谢谢谢苏恩曦摘下脚上的高跟鞋,混入奔逃的人流中。 风魔小太郎没时间管苏恩曦,他必须去找源稚生。高天原的见面看起来是一个陷阱,蛇岐八家的绝大部分精锐都集中在这里,大家长也在楼上,风魔小太郎必须保护源稚生逃离。 果然还是不能相信那个男人风魔小太郎低声说,他心里想的是源稚女,他想兄弟感情令源稚生放松了警惕。 他抽出怀剑。他带着这柄剖腹用的小刀,原本是用来象征心中的决意,现在却要用它作为武器。铁组干部们涉水来到他身边,十几个人,这就是风魔小太郎现在能调动的全部力量。 风魔小太郎转过身,看见樱井七海也挽起了和服袖子,解开了和服的下摆,手中同样提着锋利的怀剑。 客人们正合力想要拉开那扇沉重的大门,想要逃离高天原。那扇门里面是钢芯外面包着上好的楠木,名家雕刻,重量超过一吨,由电机驱动,象征着高天原的体面,但现在就是它阻断了逃生的路。消防通道也失效了,滚滚白浪正通过消防通道灌进来。 风魔小太郎带着铁组冲向三楼,刚刚走到楼梯间就听见楼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风魔小太郎伸手把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执行局干部拉了回来,下一刻密集的弹雨迎面而来,同时有几个人身上溅出血花。 身穿蛙人服的枪手控制了楼梯间,他们的蛙人面具上有飘逸的鬼字,猛鬼众。 闪开风魔小太郎跳上楼梯扶手,仿佛蜻蜒落在荷叶之上。他在弹幕间急速地奔跑,怀剑带着灿烂的银光,切开了枪手的咽喉。 虽然很老了,但他仍旧是忍者之王,别说他手中还有一柄怀剑,就算给他一枚刮胡刀片他都能杀人。如果猛鬼众认为几个枪手就能阻挡他跟大家长会合,那就太低估蛇岐八家的家长们了。 源稚生踢开门冲上天台,闪电撕裂云层,借着电光他看清了东京。 绝望的东京。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大海,重重黑浪奔涌而来,拍在废墟上溅起白色的水沫。海面起伏,看上去就像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枝形闪电坠落在水面上,像是奇诡的巨树从黑色荒原长进了云层。 受灾更重的是远处临海的区域,高楼大厦倾斜,断口处向着天空伸出钢筋,有两座楼相对着倒塌,楼顶撞在一起形成了孤独的人字形。 城市变成了群岛,楼宇变成了一座座小岛,岛屿之间黑色的海潮起伏。 怎么会这样他们分明已经杀死了神,红井底部堆积的、布满水银斑的尸骨可以作证。岩流研究所的生物专家已经反复地查看了那些尸骨,确定没有幸存者。那些生物狰狞得超出任何怪物画家的想象力,爬行动物、哺乳动物和鱼类的特征会出现在同一个个体的身上,体长超过两米的大型盲眼鳗鱼,却进化出了狮虎般强劲的前爪,某些生物形似巨蟒,但脊椎却是开叉的,有两个甚至三个头,一切的一切恰如橘政宗所说的多年之前被拉斯普京关闭的洞穴,神的胎血令地下河中的生物集体变异,呈现出混乱的进化。生物专家未能从那些死去的生物中辨认出神来。 难道说神并没有随着赤鬼川的水流入红井王将已经得到了神 源稚生很清楚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什么,鹤组的直升机必然会尝试救援他,此刻那是唯一能快速离开高天原的交通工具,源稚生必须立刻回到源氏重工,没有他就无法组织新的防御。 鹤组果然来了,武装直升机顶着狂风暴雨靠近高天原,飞机上的人向着源稚生挥舞手臂,把软梯扔了下来。 源稚生还没来得及去抓软梯,明亮的火光就贯穿了直升机。忍者在轰然巨响中化为火球,巨大的旋翼和机身脱离,斩入一座摩天大楼。 那是单兵用防空导弹,发射导弹的人站在急速逼近的快艇上。那些敏捷的小船在激荡的水流中跳跃着前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高天原,快艇上满载身穿蛙人服的男人,他们手中端着军用霰弹枪。就是这些人清除了负责狙击的牙组,他们在水下潜行,然后忽然冒出水面开枪,牙组的精英射手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巨大的黑影突破云层缓缓地下降,又是那艘硬式飞艇,它在风中剧烈地颤动着,但飞行姿势依旧稳定。硬式飞艇的抗风能力远远超过飞机,鹤组降落得冒生命危险,硬式飞艇却仍能准确地把货物降在高天原的楼顶。一个集装箱从天而降,砸塌了天台的地面。箱体表面开裂,婴儿的哭泣声从那道裂缝中泄露出来,蛇形的黑影也从裂缝中爬了出来,它们缓慢地蠕动着,似乎嗅到了源稚生的气息,猛地振作起来,嘶叫着直起身体,仿佛一株株大树在源稚生面前长了起来。 快艇上的人扔出铁钩,勾住了高天原的墙体,把快艇固定在外墙上,枪手们从窗口跳进高天原,踢开每扇门,不问任何话直接开枪。死侍完全不顾猛鬼众的枪手,它们眼里只有源稚生。 源稚生迅速得出结论,一是猛鬼众确实有控制死侍的办法,二是猛鬼众没准备让任何人活着离开高天原。要想离开就得亲手杀出一条血路,好在这恰恰是他擅长的事 电梯门打开,放出的竟然是满满的一电梯水,路明非彻底懵了。 他把源稚女送到电梯口,忽然听到防空警报声,然后是潮水声,地面震动,跟着他们就被激流冲向走廊的另一头。水从齿缝和鼻孔里钻了进去,货真价实的海水,一股苦咸的味道。他头晕目眩,毫无意义地扑腾,最后还是源稚女一把将他拉出水面。 他吐出几口水,看清了眼前的情况,走廊在瞬息之间变成了河流,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水滔滔。水深超过两米,他们够不到地面,抓着壁灯的灯座才没被激流冲走。 顶灯一盏接一盏地短路熄灭,黑暗逐渐笼罩了他们。 这这怎么回事下水管道开裂了么路明非结结巴巴地问。他用尽所有的逻辑思维,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下水管道开裂了。 不,是王将来了源稚女轻声说,他来找我了。 他在哆嗦,而且哆嗦得越来越厉害,正在失去控制。分明连王将的影子都没看到,他却被恐惧抓住了。 别瞎说没有的事儿路明非赶紧安慰他,王将就算来了他也得会游泳才行 这倒是实情,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王将真的忽然出现,想必也会穿着泳裤戴着泳镜,因为高天原已经变成了海。 不,你不明白,王将真的来了他不会允许我和哥哥见面的,从我遇见他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逃不出去了。源稚女的眼睛里泛起死亡的灰色,他是魔鬼 第十八章风与潮之夜Ⅱ 第十九章达摩克利斯之剑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十九章达摩克利斯之剑 黑色的轿车在雨夜中狂飙。 这时候路面上的车都向西行驶,西边是高地,海啸还未波及那里。唯有这辆车往东,所以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塞,孤零零地飞驰。 这是东京都知事的车,这种情况下人人都可以逃难,但东京都知事小钱形平次却必须赶赴救灾的一线。愁眉苦脸的小钱形平次先生坐在后排,秘书正给他讲述受灾情况。 根据气象局的报告,大气和地质状况都彻底失控,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正在引发地层中的应力,地壳在半个小时内下沉了半米之多,最严重的情况东京会带着附近的大片区域沉到海平面以下。 气象局首席科学家说这种现象已经超越了科学的范畴,所以用了玄幻的笔法,说末日的轮子开始转动了。 屋漏偏逢连天雨,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控制了新宿区的各个交通枢纽,袭击了黑道本家蛇岐八家的几处重要据点,包括源氏重工、岩流研究所、丸山建造所以及一家牛郎店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些全副武装的暴徒要攻击一家牛郎店,他们攻击的其他目标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拿错了军事地图。总之东京都政府根本控制不了局面,连救援也力不从心,市区的东部全都被海啸淹没,只有西部地势高的地方未被波及。 全体警察都在警视厅本部集结,天皇和家人正在前往避难所的途中,肮空自卫队的f2战斗机群已经从木更津基地起飞,东京空域将被全面接管。 小钱形知事注重养生睡得很早,是被秘书从床上轰起来的,直接从美好的梦想里跌入混乱的现实,直到现在都处在一种崩坏的状态中。小钱形平次在两年前通过选举就任东京都知事,之前是国会议员,典型的职业政客,长项是电视辩论和演讲,向民众鞠躬道歉这种戏码也演得很自如,应该算半个职业演员。但无论作为五星级的政客或四星级的演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危机,感觉这座城市一夜之间就被诅咒了,它正无法停止地滑向毁灭的深渊,这些消息还没敢向民众公布。 秘书告诉知事和首相官邸已经失去联系,从这一刻开始小钱形平次成为东京都的全权负责人,换而言之,救灾成功他就有绝对的把握竞选下届首相,救灾失败他就是民族罪人。 小钱形平次也曾幻想自己竞选首相成功,参加外交盛典、视察自卫队、跟美国总统握手言欢,出席的都是光鲜体面的场合,光耀他们小钱形家的门楣。此刻忽然就代行首相权力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根据紧急状态法,在联系不上首相官邸的情况下,你还有权调动自卫队。秘书提醒,要不要先跟暴乱的黑帮对话 喂喂我可只会电视辩论和演讲我能感化选民,可我不确定自己能感化恐怖分子知事惊恐。 我也知道您不具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为您找了一位精通危机处理的专家。 这时候文职人员管个屁用知事在愤怒状态下槽技暴涨,我现在要的是装甲师团或者航空联队专家管什么用他们只是一帮靠耍嘴皮子吃饭的幕僚这时候专家还不如电影明星 车在雨中急刹,差点把知事甩到前排去,前方红绿灯下站着一个打伞的黑影,正向知事的车队招手。 停什么车你当这是出租车么知事烦得不行。 是我让他停车的,秘书说,那位就是我给您找的专家,我们约好了要在这里碰面。 黑影拉开车门钻了进来,向知事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一下,希尔伯特让昂热,美国卡塞尔学院校长,也是危机处埋专家。希望我的知识能对您有所帮助。 真是太麻烦您了有您就好了知事一边跟昂热热情握手,一边打量这个英俊的老家伙,心说妈的你还真给我找了个电影明星来 不知道您的专长是哪个方面,救灾还是跟黑帮分子沟通我得考虑把您安排到什么岗位去比较好。知事问。 救灾不太擅长,但对付黑帮分子还是有一手的,准确地说,各种暴力科目我都擅长。不过猛鬼众其实不能算黑帮分子,他们有着某种宗教性质的目标,想要复活被称作神的东西。 我的天之前我以为他们是群十恶不赦的暴徒,现在看来他们简直是个邪教啊知事惊呼,对付邪教我更没有经验了 这恰恰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请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昂热说。 我觉得我还是赶快起草引咎辞职的声明比较好 党内的几位大佬已经发来邮件,说如果您在危难之际辞职,政党将蒙受巨大的名誉损失。这是您与东京都共存亡的日子,如果您执意辞职,就请您和您的家族永久地退出政坛。秘书提醒。 这些老流氓简直比黑帮还狠啊知事心头中刀。 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昂热校长。秘书问。 东京都气象局,那里是监控东京全境气象指数的中心,指挥救灾的人当然要坐镇在信息中心。昂热胸有成竹,请通知东京都政府的各位要员也前往那里。 我们无法抵达东京都气象局,那里也是受灾区,水深超过三米,任何车辆都没法抵达。 谁说要开车去呢昂热耸耸肩。 车顶传来轰然巨响,紧接着飞驰的轿车离开地面,在几十米高的空中作低空飞行。知事完全吓傻了,倒是秘书胆大一些,把半截身体探出车窗外去看。 一块大型电磁铁吸在车顶上,缆绳的另一头连在空中的重型运输直升机上,这架庞然大物正带着知事的座驾飞跃波涛起伏的海面。 校长,手笔真大啊。秘书赞叹着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一下,樱井秀一。他压低了声音,卡塞尔学院,2005级,校长好。 真该为我桃李满天下而自豪啊,樱井同学。昂热也压低了声音,他们用的是英文,以知事先生的英文水平是不可能听懂的。 双方只用区区几个单词就把身份交待清楚了,在这种情形下,蛇岐八家最终还是向学院本部求援了。家族通过安插在知事身边做秘书的樱井秀一,把昂热引荐给手忙脚乱的个钱形平次。 学院的势力在片刻之间驾临东京,随着辉夜姬解除防火墙,eva全面接入东京,汹涌的数据流正在东京的互联网中穿梭。 东京都气象局,计算大厅,窗外大雨滂沱,枝状的闪电在乌云中闪灭,落地窗上几乎找不到一面完整的玻璃,风把印刷用的白纸吹了满地。 宫本泽的手指在键盘上高速地跳动,他在记录这场浩劫,并把数据备份到远在哥本哈根的数据中心,不久之后东京就会沉没在茫茫大海之下,一切证据都会被海水淹没。但是研究宫本泽备份下的数据,人们就能知道东京沉没的过程,假如类似的浩劫再次发生,人类也许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 这是科学家的战场,死在这片战场上是科学家的荣耀。宫本泽心中满是平静,甚至有些喜悦。他已经戒烟多年,今天重又开戒,指间夹着烟,十指敲击键盘仿佛行云流水。 如果路明非见到这一幕,大概会赞叹宫本君想必是在中国网吧里混过的,神情这么专注,击键这么潇洒,还有这般的大将风度,尤其是指间的烟屁股,更是点睛之笔。 楼顶上方传来直升机旋翼的声音,宫本泽下意识地抬头仰望,不知道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赶到东京都气象局来。气象局信息中心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撤空了,现在整栋楼里只剩宫本泽一个人还在坚守。 几分钟后,一群睡眼朦胧的家伙提着沉重的装备箱走进计算大厅,乍看起来都有些猥琐,细看则应该说是变态。他们都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胸口别着半朽世界树的校徽。 宫本泽惊得霍然起身,这帮家伙懒洋洋地挑挑眉毛,就算跟宫本泽打了招呼,各自占据一张办公桌,打开随身装备箱,开始组装个人电脑。 东京都气象局的计算大厅重又恢复到满员的情况,只不过一支全新的团队接管了这里。 卡塞尔学院,装备部,瓦特阿尔海姆的专家组以豪华阵容抵达日本。 从领队的人就可以看出这个专家组的豪华程度,老家伙穿着邋遢的牛仔衬衫和油光闪闪的牛仔裤,屁股口袋里揣着一瓶龙舌兰酒。 副校长阁下真是出人意料啊宫本泽深深地鞠躬。 你也在卡塞尔学院进修过你有上过我的课么我好像很多年都不代课了吧难道是我身上特别的气质让你认出了我副校长对于在异国他乡的日本还有自己的粉丝感觉有些惊喜。 您不是还代体育课么宫本泽小心翼翼地说。他在心里说难道观看每届女生的游泳课不是您的特权么副校长阁下虽然您几乎从不离开教堂钟楼,可是游泳考试您从未缺席过啊 哦哦。副校长挠头,不愧是我的学生啊,这种时候没有选择避难而是留在这里坚守。 即使东京今夜就要沉没,作为科学家,我们也有理由坚守在这里为人类留下手的数据宫本泽说得斩钉截铁。 没必要保留什么数据了,放心吧,东京不会沉没的。副校长胸有成竹地说,因为我们已经来了 成箱成箱的啤酒可乐和薯条从楼顶搬运下来,顷刻之间计算大厅看起来又像是要开派对,装备部的技术宅们各自取了可乐或者啤酒,吃着喝着把他们的个人电脑接入东京都气象局的内部系统。 没有任何人想到要问宫本泽索取密码,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破解了气象局的防火墙。 专家组很快就表现出战斗力来,十五分钟后他们已经完成了东京都的封锁,控制了铁穹神殿,管理起这座城市的所有交通枢纽。 同是一座城市,在东京都政府的管理之下能够发挥出100的效率,而在eva和装备部的控制下效率提升到200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装备部竟然开放了机场,允许航班离港。 此刻那些航班上的人必然会感谢东京都政府高效的管理和大胆的决策,帮助他们逃离这座末日般的城市,但如果他们知道救世主是这帮喝着可乐叼着棒棒糖的死宅,大概宁愿留在机场与东京共存亡。 我战你们的老母这种情况下允许航班离港真的是有理智的科学家能做出来的事情么闪电不会把飞机打下来么副校长爆着粗口指导工作。 无所谓啦,成田和羽田两大机场一共滞留了300多架飞机,就算掉下来那么一两架,死亡率也不过1,湿湿碎啦。某位香港籍的研究员轻描淡写地说。 做得好浑球但如果掉下来的航班超过三架,我还是要战你的老母副校长高声鼓励。 排水系统的功率已经提升到极限了,所有蓄水池的水位都处在超标状态,总蓄水量已经超过十亿立方米,还在继续上升。研究员丙叼着棒棒糖,告知大家这个重要的消息。 浑蛋不都到极限了么水位继续上升怎么办副校长大口喝着龙舌兰酒怒吼,想想办法 极限归极限咯,极限不就是用来突破的么今晚正好测试东京的排水系统能超越极限多少倍。研究员丙面无表情。 很好为了你老母的贞操,给我确保排水系统的安全副校长大口喝着龙舌兰酒。 宫本泽的心从欣喜转为忧虑,这支接管了东京防务的专家组固然都是技术天才,却也都是绝顶的浑蛋,他们的领队则是浑蛋中的浑蛋。不过眼见东京就要覆灭,这群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浑蛋居然会赶来援手,想到这一点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安慰。 楼顶再度传来直升机的风吼声,几分钟之后,哆哆嗦嗦的东京都知事小钱形平次和秘书、特邀顾问一起出现在计算大厅,全体人员举起可乐杯或者啤酒杯表示欢迎。 感谢大家在这个时候与东京共存亡,我代表东京都政府感谢大家知事先生深鞠躬,老泪纵横,在连首相都遁了的危急关头,东京都气象局全员坚守岗位,这确实是很鼓舞士气的场面。 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东京都气象局多出那么多外籍雇员,而且形象都有点猥琐。不过知事先生也懒得管这些细节了,总之有人坚守岗位就好,说明东京还没有放弃。 秘书引着知事去往高楼层的办公室,特邀顾问跟副校长简单地拥抱了一下,顺便抽走他手里的龙舌兰酒饮了一大口。知事先生自作多情了,瓦特阿尔海姆的神经病们并没有跟政府官员打招呼的习惯,他们仅有的敬意是给站在知事背后的特邀顾问的。 从这一刻开始,整个东京都被卡塞尔学院掌握了。 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棘手,神的苏醒正在加速,它已经有了完全的自我意志,正在主动地想要毁灭东京,重演高天原的沉没。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劝说装备部的神经病们来出这个差的副校长压低了声音。 我答应给他们报销头等舱机票和豪华酒店,告诉他们东京的居酒屋是世界上最刺激的地方,他们就来了。但我没告诉他们东京有神这种东西。昂热淡淡地说。 你真是个疯子,自己冒险不说,还把部下和老朋友也都拉来陪葬,下次这种工作不要找我了好么你有考虑到我那秃顶儿子的感受么 有,如果我们死在东京,诺玛会安排他在你的葬礼上致辞,确保他有足够的机会在所有人面前寄托哀思。昂热拍了拍副校长的肩膀,谢谢,你要是不来,装备部这帮胆小鬼也不会来。 准备一下我要接入东京所有的户外广告昂热扭头下令。 发布紧急通告么一名研究员抬起头来,他负责控制东京室内室外的所有信息泵统。 不,发布寻人启事 虽然不是适合飙车的时候,但恺撒确实在飙车。 他的车是本田产的型太子摩托,楚子航的是一辆赛道摩托,他们找到这两辆车的时候钥匙还插在车上,发动机还没熄火,想必是车主忙于去高处避难把车丢下了。 今恺撤始终张开着镰鼬的领域,所以听觉比源稚生都敏锐。早在海啸逼近之前他就觉察到异状了,泥土中的蛇虫发出可怕的声音,塞塞率率地向着西边逃去,整条街上的流浪猫都向西奔跑,普通人很难听见它们的脚步声,但在恺撒的耳朵里,那是一群惊惶的野马在奔驰。警告其他人已经来不及了,他和楚子航刚从侧门跑出高天原,就听见了雷鸣般的潮声,几十秒钟后,大潮吞没了歌舞伎町。 几十秒钟的时间只够他们跳上路边被遗弃的摩托车,跟着流浪猫群一路奔向地势较高的西边。他们沿着坡道奔驰,潮水就在身后跳荡,那是恺撒玩了那么多年帆船从未感受过的刺激。 神正在苏醒,也唯有神的苏醒才能引发地质和气象环境的巨变。海风中弥漫着令人战栗的气息,神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座城市。 他们驶上了去往池袋的高架路,海水在道路下方奔涌,草坪瞬间就被吞没,高树在水中颤抖,像是新插入水田中的稻秧。 后面传来摩托车群的吼声,那是一群大排量摩托车正在追赶他们。他们被发现了,猛鬼众的摩托艇在新宿区的道路上来去,猎杀负责清场的蛇岐八家干部,恺撒和楚子航刚刚穿越了封锁线。 诸君来得真慢恺撒猛地拧动车把,把油门加到最大,咆哮着加速,车灯的光在高架路上拉出了一道流星。楚子航紧紧地咬着他的车尾。 几十台重机同时加速,猎杀正式开始,骑手们趴在机车上,姿态就像是奔跑中的猎豹,他们把长刀拖在车旁,在地面上擦出飞跳的火花。 这是轻骑兵的进攻姿势。轻骑兵趴在马背上,是为了减小自己被攻击的面积,刀尖下垂,但在闪过的瞬间他们会把刀锋上挑,借助战马冲刺的力量给敌人致命的一刀。 但什么年代了,这些骑手难道不会开枪扫射么 镰鼬带回了那些人的心跳声,仿佛一面面战鼓在轰响,那些骑手的心率接近每分钟300次,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心跳足够撕裂心肌的。 那不是一般的混血种,他们服用了进化药,将自己的龙血活化。他们还未异化成死侍,但嗜血的基因已经控制了他们的神智,他们不用枪械而用刀,是因为刀锋撕裂肌体的猎杀感能满足他们。 恺撒和楚子航迅速地对视一眼,暴血开启,炽热的血液在血管中激荡,肌体能力全面提升。 时速已经达到150公里,这对两轮交通工具来说已经是极限了,机车在微微颤抖,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失控。但猛鬼众仍在逼近,他们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所骑的摩托车是市面上排量最大的。长刀微微下探,随时预备挑起。他们和楚子航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几个车身位了,楚子航忽然跳上车座,高高跃起,如断线的纸鸢一样被疾风吹着后退,猛鬼众的骑手们在他下方驶过。速度差太大了,楚子航只需要滞空一秒钟,骑手们就会往前跑上几十米。 失控的赛道摩托翻滚着撞入车队,一名骑手被正面撞击,两辆车擦着地面滑了出去,带着一连串的耀眼火花。 楚子航提着长刀迫近,在骑手们擦身而过的瞬间,明亮的火花在雨中飞溅。用进化药强化之后,猛鬼众的干部们竟然能够和暴血之后的楚子航对刀,他们占据了人数优势。 闪电落在远处的海面上,照亮了骑手们的脸。脸色苍白,像是被这场暴雨漂白了,瞳仁里却跳荡着炽热的金色光芒。这根本就是一群人形的野兽,比狂暴状态下的樱井明还要疯狂。 他们无所畏惧,他们已经得到神的胎血了,那种血液可以帮他们越过进化的难关,他们现在可以尽情地服用进化药,把自己所有的潜力都榨出来。 这种情况下恺撒竟然没有想要停车救援楚子航,他一路向前驶去。骑手们立刻分为两队,一队继续追逐恺撒,一队留下来围攻楚子航。 前方忽然出现了黑色的海面,海面上波涛起伏。高架路在这里倒塌了,像是被一刀砍断。以恺撒和那些骑手的速度,再不刹车就会坠海。 恺撒已经看到了那个断口,但还是一往无前地驶向前方。 恺撒开始减速,猛鬼众的骑手们也减速,轮圈和刹车片摩擦溅出一圈圈的火光,长刀从左右交叉斩落,目标是恺撒的颈椎。恺撒低头避过斩击;但他被摩托车群包围了,就在同一刻不知多少把刀砍向恺撒的后颈。恺撒仰身躺在车座上,全靠镰鼬捕捉那些刀撕裂空气的声音。他成功地闪避了几轮进攻,但刀锋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伤口。 这时他们一起冲出了断口,恺撒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骑手们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注意到那个断口的时候,刹车已经晚了 他们一起坠向海面。 恺撒甩脱脚蹬发力弹跳,暴血之后他的弹跳力像袋鼠般惊人,一辆重机紧跟着他下坠,那就是恺撒期待的跳板他要踩踏着这些下坠的摩托车跳回高架路上去,机会只有一次,一步都不能错。 那些疯猛的骑手身在空中还试图挥刀,但他们脚下没有支点,挥刀的速度受了影响。恺撒带着大片的银光上升,那是他皮衣上的银链在空中翻动,像是古代将军的甲胄,又像是舞娘肚皮上的金链。他翻滚着射击,双手沙漠之鹰如同吐火的双头龙。 楚子航恺撒高呼。 君焰恰好在这一刻准备完毕,巨大的火球照亮了长桥末端,火风把靠近楚子航的骑手们都吹飞出去。他们在火焰中扭动,仿佛恶鬼在地狱的硫磺泉中痛苦挣扎,一齐向着水面坠落。 恺撒抓住断口处伸出的钢筋,费劲力气才爬上高架路的路面,危险的空中跳跃耗尽了他的力量。他看着那些骑手在水中挣扎,被茫茫的黑水带走,一拉枪栓,两支打空的弹匣向着水面坠落。 他们这才有机会歇下来喘口气,亲眼看看这座忽然间化为大海的城市,层层叠叠的黑浪拍打在礁石般的建筑上,高速公路和大海相邻,海滩上满是汽车和摩托车的残骸,海水往复洗刷着沥青路面。 电光一道接一道地打在海面上,令他们可以看清楚远处的景象。浅草寺已经消失了,和光百货只剩下半座楼,粉红色的们站在水中,它们本来是商家摆在店门口招揽生意的,现在只剩下一张张粉色的猫脸露出水面,呆呆地望着高架桥上的恺撒和楚子航。这座城市陷入了极度混乱,却又透着森严的美,仿佛世界毁灭之后的场面。 真是太疯狂了恺撒低声说。 这时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全东京的广告大屏都亮了起来,他们的照片再度出现在大屏幕上。大屏幕倒映在水中,有种海市蜃楼的美。接下来画面切换,身穿黑纱的舞娘款款地扭动,各种乳波臀浪各种眉目生春 混账不要把副校长的移动硬盘接入系统你们疯了么我们在向全东京发布夜空中回荡着某个老男人的怒吼,然后画面恢复了正常,西装革履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出现在屏幕上。 这则寻人启事是发布给恺撒加图索、楚子航和路明非的,无论你们此刻身处何地,在看到这则寻人启事之后,立刻赶到东京都气象局报到。你们在东京也该玩够了,是做正事的时候了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长长地出了口气,断线那么久之后,他们终于再度听到校长那冷暴力的声音,感受到副校长的脱线和淫荡,心里如释重负。 恺撒和楚子航气喘吁吁地冲进东京都气象局,知事铿锵有力的声音正从办公室里传出来:我们小钱形家从幕府时代就追随天皇,从没有一个对敌人屈服的男人我以东京都最高行政长官的名义发誓,跟趁着灾害在城市里施行暴力行为的人不共戴天无论你是谁,现在就给我放下武器否则我会亲自带领精锐部队剿灭你们,用正义审判你们 他准备通过电视对东京市民演讲,鼓励他们不要放弃,为了调动情绪喝了点酒,秘书樱井秀一尴尬地解释,但可能给他的酒酒精度太高了。 这是喝酒的时候么他不是东京都的知事么应该做点对灾民有意义的事。副校长愤慨地打开了下一罐啤酒。 樱井秀一看着他手中的啤酒罐。 我有酒量副校长振振有词。 昂热从走廊尽头快步走来,东京都气象局俨然变成了卡塞尔学院的中央控制室,走廊上来往穿梭的都是装备部的人,他们经过恺撒和楚子航身边的时候,都会赞叹地多看两眼。 喔看清恺撒和楚子航装束的瞬间,昂热震惊得只能吐出这个字来。 恺撒和楚子航都局促地挪开视线,这种时候他们实在没有衣服可换,只得穿着高天原的制服来报到,楚子航的头发还做了金色的挑染。他们只希望昂热这种老派贵族不懂牛郎店的事,那样的话他们顶多也就是奇装异服而已,算不得败坏校风 真见鬼我快70年不来东京了,东京的牛郎们还是穿这种低品位的衣服么昂热皱眉,开会 他转身走进大会议室,装备部已经把3d投影设备搭好了,这间会议室已经变成了昂热的指挥中心,学院中央控制室的全部功能都被转移到了这里。 桌上放着打开的空运箱,箱子里是暗金色的七宗罪,那七柄为了杀死龙王而打造的武器还插在沉重的金属匣子中,却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轰鸣声,仿佛被锁在匣子中的是七条怒龙。 恺撒和楚子航都很清楚这套武器为什么要被运送到日本来,迄今为止人类并无任何能力制止地震海啸和火山爆发这样的自然灾害,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抹掉灾害的源头。问题是已经苏醒的神是否真的存在被杀死的可能性 虽然残缺,但那东西曾经是白王,与黑王并驾齐驱的存在。 先看那段视频,几分钟前刚刚发送到我的邮箱里。昂热刚一坐下就下令。 灯光暗了下去,3d投影仪开始运转,首先呈现在眼前的是浩瀚的星空,黑暗的起点爆发,巨大的星团在几亿分之一秒能形成,原始物质以接近光速的速度扩散,时间和空间的维度开始舒展,宇宙正式诞生。 以卡尔副部长为首,装备部的研究员们激动地鼓掌,作为技术宅,无诠何时何地,看到浩瀚星空都会不由自主地心情激荡。二战的时候德国火箭专家韦纳冯布劳恩造出了v1和v2两种导弹,那是世界上最早的导弹,希特勒用这些导弹轰炸伦敦,把英国人炸得哭爹喊娘,但是在荣誉面前布劳恩爵士满脸无所谓地说:我瞄准的是星辰,只是偶尔也会命中伦敦。意思是说炸伦敦算个屁,我们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科学家是为了跨越星辰大海奔向浩瀚宇宙而搞研究的 接下来开始演示地球如何形成,火山喷发,大地凝固,原始海洋开始形成,生物开始演化,瞬息之间几十亿年过去,三叶虫成为地球霸主 庞贝这个混账开篇需要这么长么快进昂热终于忍受不了了,冲操作投影仪的研究员怒吼。 恺撒满脸无所谓的表情。看到开篇的调调他就清楚这段录像是谁制作的了,那是他的父亲,庞贝加图索。从某种角度来说,庞贝不主持瓦特阿尔海姆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因为他在某些方面跟装备部的神经病真是太投缘了。他会带着貂裘短裙的美女回家,两个人在私人电影室欣赏他自己制作的短片,也是宏大开篇,从宇宙诞生开始讲起,展现地球生物几十亿年来的艰苦进化,这时候庞贝就会凝视着美女的眼睛,深情地说,祖先历尽千辛万苦才让我们进化到今天的程度,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把达个伟大的繁衍继续下去呢 画面忽然切换,星辰大海生物进化dna演进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个南太平洋岛屿的水上屋,穿着白色西装的庞贝加图索调整了一下自拍镜头,整理头发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早该把那无聊的开篇快进过去昂热深吸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快进,就是影片忽然跳到了这里。操作投影仪的研究员耸耸肩。 好吧好吧,我想看到这个时间以昂热你的性格已经愤怒地想要砸投影仪了对不对庞贝搓着手,所以我还是赶紧进入正题。 这个神经病连昂热的耐受性都算好了昂热觉得有口血淤积在心里,不喷出来不痛快的感觉。 当你打开这份视频的时候,麻烦已经很大了对不对我对此深表遗憾,因为此刻我正在距离日本几千公里的南太平洋,就算日本沉没也不会波及这里,而你们脚下的陆地正在破碎和沉降。 卡尔副部长惊得眼睛都直了,因为庞贝接下来演示的是日本大陆破碎和分解的过程。卡尔副部长并不知道这位校董的学历和背景,但同是最顶尖的专家,他一眼就能看出庞贝的模型很精准,那是大师的计算。 换而言之,不光是东京,日本全境都面临着垮塌的危险,亏得装备部还以为自己只是来帮忙救灾的。 从科学的角度,准确地预报地震和火山爆发都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控制这种自然灾害了。但是对于神来说,控制海洋和熔岩的流动就像人类控制自己的手揩那么自然。神一旦彻底苏醒,首先被摧毁的必然是东京,日本境内和近海的火山群会集中爆发,海啸和陆面坍塌是必然的,最严重的结果就是整个日本沉入大海,因为这块陆地太不稳定了。 庞贝耸耸肩,想必你已经想到了最简单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杀死神,你一向这么简单直接。 当然咯,神是一定要死的,我们是秘党嘛,秘党不屠龙,难道我们是职业厨师联合会么但这次你面对的不是一般的龙王,而是白王,尽管是残缺的白王。我知道你随身带着七宗罪,但这一次那些小刀子没用。它们确实是为了屠龙而铸造的武器,但在铸造者诺顿的概念里,白王早已死去,他没有考虑这些炼金武器对上白王的情况。那什么才是能够彻底摧毁神的武器呢请允许我为各位隆重介绍,由加图索研究院和俄罗斯联邦航天局联合研制的究极武器,我们给它的代号是天谴 画面再度切换,漆黑的宇宙中悬浮着蓝色的行星,那是从太空中俯瞰地球。 别急着扔鞋,我保证这一次的星空你看完后一定不会暴跳如雷。画外音是庞贝深邃的声音,很难想象这家伙会那么正经地说话,仿佛他正站在浩瀚星空之外,如同洞悉一切的先知那样,幽幽地说话,女士们先生们,此刻天谴正运行在你们头顶上方1020公里处的近地轨道上,挽带着能够拯救整个人类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当那利剑从天而降,大地都会被切裂,何况神呢无论它是何等究极的生物,终究也只是个生物,在来自浩瀚星空的惩罚面前,它的每一个细胞都会被焚烧殆尽 人造卫星从画面一角掠过,它微微地震动,某个东西脱离了它,笔直地向着地面坠落。那细长的物体进入大气层,化为几百米长的火光,它的光照亮了夜空,仿佛太阳提前升起。 那一缕刺破黑暗的光是那么静谧那么美丽,却又带着令人战栗的力量,每个人都想到旧约创世纪中记述的耶和华毁灭索多玛和蛾摩拉的那一幕:罗得到了琐珥,日头已经出来了,当时,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根盐柱。 火光触及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十字形的裂缝出现在蓝色的星球上,上万度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狂暴的冲击波席卷一切,方圆几十公里化为焦炭。 没有人发出声音,每个人都默默地观看着这场毁灭,体会着那位把王座设置在天空中的耶和华在挥手间毁灭万人的心情。 很久之后他们才惊觉天谴降落的地方恰恰就是日本,那只是动画预演,否则他们连同达座城市都已经不存在了。 天基动能武器卡尔副部长大声说,这种技术应该还停留在设计图上 天基动能武器是什么东西昂热厉声喝问。 早在1985年,美国国防部就开始了一项名为上帝之杖的研究。这是一种武器,用高密度的钨、锰和铀制成大约6米长的金属棒,它们从太空中释放,完全依靠重力向地面坠落,尾翼负责调整轨道。到达地面的时候,它们的动能不亚于小型核武器,可以洞穿任何地下掩体,高温高热在一瞬间压爆,冲击波的覆盖范围能到达几平方公里。简单地说,就是人为制造的陨星。卡尔副部长说,但据我所知,上帝之杖的研究遭遇了巨大的阻力,就是无论如何也瞄不准,打击目标是达拉斯的话,没准会击中奥斯丁。 巨大的3d设计图呈现在每个人面前,无数精密的机件高速展示,最终合并为近地轨道上运行的大型卫星,如同左轮枪一样的剑槽位于卫星中央,六支沉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躺在那些空槽中。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空中,在无人知道的时候,加图索家已经把这种动能武器放置在了天空中。这个奉行力量和霸权的家族,它的内在实力远比表现出来的还要可怕。 技术上是可行的么昂热扭头看向卡尔研究员。 钨铀合金制造的尖棒、内置陀螺仪导肮、随动式尾翼、星群式卫星追踪我看不清楚,他根本没想让我们看清楚所有技术细节。卡尔副部长满头大汗,但如果他们的研究深入到这种地步的话,初号机一定已经研制出来了 不要夹杂动漫词汇 我相信他们已经造出了可供实践的版本,如果是那种武器的话,确实没有任何生物能幸免,在它的威力中心,别说细胞不能幸存,任何有生物活性的化学物质都会被瞬间破坏。 画面切换回南太平洋的岛屿,庞贝仍旧坐在水上屋里喝着冰镇的鸡尾酒:根据我的情报,目前神所在的位置周围都是荒山,那是最适合动用天谴的区域,不用有任何心理压力,不会砸着人的,从太空里扔一根铁棒子下去吧,把白王重回人世间的伟大梦想砸得粉碎。启动密码我已经交给你们那个名叫eva的小姑娘了,这可是加图索家的最高秘密哦,也是我能给老朋友的最大帮助了。 庞贝加图索,你还是忍不住露出真面目来了啊。昂热轻声说,尽管他知道庞贝不可能听见,这不是即时通信,是一段早就录制好的视频。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庞贝的掌控之中,提醒他说日本有可能沉没的是庞贝,为他提供天基动能武器的也是庞贝,恰恰在日本陷入危机前的两个小时,这份视频资料送到了昂热手中。 加图索家从一开始就布置了一个针对神的杀局,掌握着天谴,即使神完全苏醒也能被瞬间抹杀。加图索家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多少事是学院不知道而加图索家知道的 赫尔佐格博士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他不该让我儿子陷入这场战争。庞贝缓缓地说,他是死而复生的恶鬼也好,举世无双的阴谋家也好,但这一次,他得罪了太多不该得罪的人。 这件事结束后,千万记得帮我把恺撒洗得干干净净的,让他穿得漂漂亮亮地回罗马来。庞贝恢复了贱兮兮的笑容,帮我跟他说爸爸爱他。 恺撒的脸色铁青,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定会对投影出来的那个骚包老爹吐口水。 联络eva,昂热下令,我要知道天谴什么时候能够运用 3d投影仪打出莹蓝色的光束,身穿校服的eva站在光束中:我已经全面接入东京的互联网,无论校长什么时候呼唤我都在线。 庞贝把天谴的启动密码交给你了 两分钟之前我获得了天谴的启动权。eva淡淡地说,现在我已经成为那件天基武器的控制者,只要您下达命令,我就会从太空中扔一根铁棍,威力足够把神所在的区域化为火海。 现在就可以 不,有时间限制。天基动能武器从其实质来说仍然是一种人造卫星,它在近地轨道运转,大约每90分钟围绕地球旋转一圈,只有在它到达东京正上方的时候才能释放天谴。目前那颗代号天巡者的卫星正在地球的另一侧,再过大约70分钟它就会到达东京上空。我们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那么只有90分钟后天谴才能重新准备好。 好,70分钟。就看这座城市能不能挺住70分钟了。昂热转向樱井秀一,我们需要那口井的准确坐标,误射的话会有无辜的受害者。 那口井是一个军事目标,坐标是对外保密的,只有大家长才知道。樱井秀一说,我现在就联络大家长,但他受了伤,正在抢救,我不确定他的状态。 我只要一个坐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让他给我说话昂热冷冷地说,那个自负的浑蛋已经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了,至少要做一点有帮助的事 是啊,我确实是自负的浑蛋,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有人在昂热背后轻声说。 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胸前缠着绷带的源稚生站在门口,眼神空洞,苍白得像个幽灵。 13号储水井,设计代号红井,位于多摩川附近的山中,坐标在这垦。源稚生沿着桌面把一张便笺滑向昂热,一个小时前,我们跟驻守红井的忍者部队失去了联系,猛鬼众攻占了那里,毫无疑问神就在那口井里。 仅仅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伤口就重新开裂渗血。以皇的血统他本应该恢复得更快,但某种非物理性的力量阻碍了伤口的愈合。风间琉璃的刀洞穿了他的胸口,也把藏在他心底的那个正义少年钉死在沙发上。他仿佛失去了灵魂,变成了孤魂野鬼。 昂热拾起便笺看了一眼,交给背后的卡尔副部长:拿去给eva,让天谴准备。还有,所有人都出去,让我和大家长单独聊聊。 会议室里只剩下昂热和源稚生两个人,潮声在耳边回荡,炽白色的闪电偶尔把室内照得雪亮。他们并没有时间可浪费,但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源稚生默默地抽着烟。 我这次来日本,想见的几个人中就有你,可你一直拒绝跟我见面。这还是次,我不远千里求见一个过去的学生,他却一再地拒绝我。最终还是昂热打破了沉默,亏你还领过我的校长奖学金。 能获得校长奖学金,那是我作为学生的骄傲;拒绝跟您见面,那是我作为大家长的尊严。源稚生轻声说,可惜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没有从您身上学到最精髓的东西;我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大家长,那些人相信我是天照命,他们可烈为我而死,可我没能给他们一个全新的未来,还把家族带上了死路。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在被往事追赶啊,稚生。 您是说稚女的事恺撒告诉您的 你自己说的。你忘记了么很多年前你跟我讲过这个故事,只不过略去了故事中的人名,没说是你自己的故事。当时你问我说,一个人可以为正义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忘记了,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跟别人讲那个故事。 是你受邀和我喝茶的那个下午,我提议说我们享用一点陈年的威士忌,结果我们喝了三瓶,你带着酒气问了我这个问题。既然你不记得自己跟我说过,那你一定连我的回答也忘记了吧 能再跟我说一次么 读过本尼迪克特的书么 读过他的菊与刀,听说美国人就是通过那本书来了解日本的。 本尼迪克特说大义是日本人的最高准则,为了大义,可以背叛可以杀戮也可以欺骗,只要这个人是遵从大义的,那么天下人都无法否定他。我想本尼迪克特所谓的大义,就是你所说的正义吧 是,所谓大义,就是超乎个人之上的正义,绝对的正义。 真遗憾,作为你的老师,我并不认可你的大义。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正义能够超乎个人之上,对有的人来说,复仇就是正义,对另一些人来说,保护才是正义。如果在你心里弟弟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那他就是保的正义,你可以为了他与天下为敌。昂热缓缓地说,你觉得你为正义支付了代价,你觉得痛苦,因为你所遵从的正义并不是你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你遵从的是别人教给你的大义,而不是你自己的心。 对校长您来说,复仇就是正义吧 是;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为复仇而死,我不会痛苦,只会觉得遗憾,遗憾我还没来得及把刀刺进黑王的心脏。 这么多年的奋斗,就只是为了复仇么您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有能力贯彻正义的人,可您只是想要对龙族复仇。如果您不是这样的一个复仇者,也许我们早就能坐下来说话了。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但我真的没想过什么正义,我不择手段地想要毁灭龙族,只是因为它们夺走了我最珍贵的朋友。昂热淡淡地说,以蛇岐八家的情报网,想必已经把我的往事研究得很透彻了吧 源稚生微微点头:从英格兰约克郡,那座名叫哈罗盖特的小城市开始,直到今天的卡塞尔学院院长,您的履历我可以背出来。 如果说普通人的人生分为春夏秋冬的话,我的人生就只有冬夏两季。在遇见梅涅克卡塞尔之前,我举目无亲,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我珍视的人,我仇恨着一切,只想用自己的能力摆脱贫困和孤独,我活在彻头彻尾的寒冬中。加入狮心会之后,我骤然迎来了夏季,那几年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我有了好朋友,赢得了尊重,有了奋斗的目标,心怀未来。但是龙族毁掉了这一切,在那个初夏的夜里,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失去了所有朋友,连带着光荣和梦想。我再度踏入了寒冬,从此再没有走出来。昂热轻声说,我并不是什么伟人,我跟年轻人一样需要朋友和温暖,如果有朋友和温暖,我可以庸庸碌碌地活下去,但龙族剥夺了我庸庸碌碌活下去的机会。时隔那么多年,我仍然能记起那种失去朋友再度陷入孤独的痛苦,唯一能抚平这种痛苦的办法,就是复仇。很多人会轻易地说出宽恕二字,只是因为他们并不懂仇恨。 只为了仇恨而活着,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可怜么源稚生轻声问。 人一生能有多久,能拥有多少东西而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失去了,这就是我的人生。我不能平静地踏入坟墓,我只能咆哮着死去。说到最后,昂热的声音仿佛金属撞击所发出的轰鸣声。 源稚生凝视着这个老人沧桑的眼睛,久久地没有说话。从前他只知道这个老人的强权,今日他见到了这个老人的可怕。如果王将是黑天鹅港的幽灵,希尔伯特让昂热何尝不是那个初夏夜晚里幸存的幽灵呢所有幽灵,之所以能够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因为执念,王将的执念是权力,而昂热的执念是复仇。 源稚生又想起了风魔小太郎的遗言:大家都是普通人,这些年爱也爱得乱七八糟的,恨也恨得乱七八糟的,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着。昂热缓缓地说,所谓绝对的正义,只是人们用来粉饰仇恨和渴望的名词。如果你真的相信那种东西,那你真是太幼稚了。 闪电贯穿云层,电光把两个人的脸照得惨白,几秒钟后暴雷滚滚而来,仿佛末日的战鼓声。昂热不再说话,源稚生也保持着沉默,四目相对,仿佛相互抵死的刀枪剑戟。 多年之后,再听您的教诲真好。沉默了很久,源稚生轻声说。 从这一刻开始,控制权已经移交到卡塞尔学院手里了,你好好休息吧,希望我们都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升起。昂热冷淡地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天谴对么那件武器真的能把神彻底毁灭源稚生问。此刻在气象局大楼里忙碌的不只是装备部的专冢们,还有蛇岐八家的人,庞贝向昂热公布了天谴的存在,也等于向蛇岐八家公布了。 没人知道,那种武器可能从来没有被动用过,我没法预言它的效果,但那是我们目前唯一有效的武器。昂热缓缓地说,总之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了,我知道你并不希望神复活,曾经竭尽全力阻止,但你已经失败了。 你始终都没有摆脱往事的阴影,你的血统再强,可你的心是弱的。顿了顿,昂热又补充。 源稚生的神色木然,这句尖锐的批评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冲击,又或许他已经认可了自己的失败。他缓缓地起身,向昂热鞠了一躬,穿越长长的走廊离去。樱井秀一在旁边鞠躬送他,他的脚步虚浮目光空洞,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劳斯莱斯轿车堵在长长的车流中,寸步难行。所有人都在逃离这座城市,东边的人往地势较高的西边逃,西边的人往城外逃,他们开着各式各样的车,有的车顶上还驾着自行车或者橡皮艇。 但无论家用车还是豪华车,或者劳斯莱斯这种皇室级别的座驾都被困在了路上,车流量早已远远超过道路设计的承载量,还有几条重要的高架公路断裂倒塌了。东京都有着世界上流的救灾方案,但这不是什么自然灾害,这是一个远远超过人类想象的伟大生命要毁灭这座城市。它刚刚苏醒就已经表现出耶和华毁灭索多玛时的伟大力量,不愧是被称为神的存在。 每个人都在使劲地摁着喇叭,躁动的恐惧随着喇叭声蔓延,最后整条街上的车都在摁喇叭,但车流还是一动不动。 源稚生就坐在这辆劳斯莱斯里,指挥权已经完全移交给卡塞尔学院了,蛇岐八家还能运转的所有部门都听命于昂热,此刻他己经变成了普通人,也加入了逃生的人群。 前方彻底堵死了,也许是撞车了,司机很焦急,想要倒车,却又撞在了后面的卡车上。这种情况下劳斯莱斯也是没用的,无论引擎如何强大,也不过是一头困兽。 源稚生默默地看着窗外,从离开气象局大楼直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他本应该很着急,因为不断有坏消息传来,猛鬼众早已预料到这场海啸,准备了冲锋舟和快艇等各种交通工具,他们以极小的伤亡摧毁了蛇岐八家的有生力量,隐藏在各大帮会中的精锐混血种来不及集合就被弹雨覆盖了,市内的重要据点一一覆灭;关东支部背叛之后,蛇岐八家还拥有精锐的关西支部,但关西支部的车被人安装了c4炸弹,在赶来东京的路上,那些跑车密集地爆炸,化为一片灿烂的烟火。 源氏重工也陷落了,原本那里还驻守着执行局的84名高级干部,但一辆水泥搅拌车在大厦门口倾泻了二十吨重的水泥砂浆,将那座大厦变成了封闭的杀戮场,夜叉死在了那场战斗中。据逃出来的人说,他在辉夜姬的机房里引爆了炸弹,将自己和十几名猛鬼众的枪手一起炸成了碎片。夜叉一直都是个没脑子的货,但这次他好歹做了件聪明的事,猛鬼众想要夺取的显然是辉夜姬的控制权,拥有了辉夜姬他们就能限制eva的行劫。所以源氏重工的攻防战还算是场惨胜,执行局全军覆灭,但猛鬼众也没能得手。 至此,蛇岐八家丧失了反击的能力,他们对猛鬼众宣战,却没有想到猛鬼众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葬礼。 大家长,开车离开已经不现实了,我已经呼叫了直升机,他们很快就会赶到,请您务必稍作等待司机说。 事到如今说起这种话来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号称能够控制全日本的蛇岐八家,如今连一架直升机都调不到,这架直升机还是好不容易从八王子市找到的。 快走吧,我记得你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女儿对不对源稚生摘下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递给司机,你有父亲的责任,你留在我这里没用了。 他推开车门,从车门里抽出伞来,不顾司机的呼唤,漫步在车流中。 每辆车都是一个舞台,每个舞台上都是一个家庭,通过车窗玻璃能看清各式各样的家庭。 有的舞台上,中产阶级的父亲驾驶汽车,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孩子坐在后排。父亲急躁地摁着喇叭,母亲转过身柔声细语地安慰孩子,哥哥把妹妹搂在怀里,妹妹抱着心爱的玩具熊。 有的舞台上只有年轻的小夫妻,女孩害怕地流着眼泪,把头靠在男孩的肩上,男孩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凶狠地盯着前方,像是上了战场的武士,他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但是无能为力。 有的舞台上是年迈的老夫妇,老妇人大概是在给远在外地的孩予打电话,她的丈夫拿手帕给她轻轻地擦着眼泪,他们是死亡率最高的人群,他们的老式汽车在这种暴风雨中随时可能熄火,他们的体力也很难支撑他们逃出这座城市。 最让人吃惊的是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那显然是个富裕家庭的孩子,衣着考究,开着一辆豪华车,他家的保姆们坐在后排。大概是父母外出把这个孩子交给保姆们照顾,但保姆们却不会开车,关键时刻少爷跳上了父亲的奔驰车,大吼说上车。 就像千百个电视台同时在源稚生面前播放家庭剧,都到了大结局的时候,所有的笑容和眼泪都那么真实,丝毫不作假。 但源稚生已经预知了所有的结局,这些人都要死了,仅仅凭着天谴就想杀死神,昂热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天谴固然是强力的武器,但核弹同样是强力的武器,冲绳的美军就有核弹,昂热也可以想办法借用美军的核弹,王将怎么会对此毫无准备呢 那颗携带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近地轨道卫星还要大约60分钟才能到达日本上空,王将怎么会把神留在红井任昂热去炸呢只要神不死,东京的沉没就无法终止。 所以这些人都会死,无论他们的亲情多么感人。在究极的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他们终将践行他们结婚时的誓言。 可源稚生很羡慕他们,因为车里的人们还能相互依偎着取暖,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可以试图去保护的家人了,橘政宗死了,樱也死了,他的亲弟弟却是追随王将的恶鬼。 在这末日的大风雨中,源稚生想要打电话给某个人说爱这种事,但谁来接他的电话呢 直升机从天而降,飞机上的人抛下绳梯,来接他的人终于赶到了。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骑着车嘿哟嘿哟地从源稚生身旁经过,车座上载着沉重的旅行箱,看他头上扎的布巾,像是个拉面师傅。源稚生并不喜欢吃拉面,也不会跟某个拉面师傅特别地熟悉,却觉得那个拉面师傅有点眼熟。刹那间两个人都多看了对方两眼,但随着直升机腾空而起,两个人还是去往不同的方向。 去神社。源稚生在机舱中坐下,看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直升机的旋翼撕破雨幕,山中的寂静被打破了。源稚生跳下飞机,白衣神官们正肩并肩地站在屋檐下迎候,檐前的雨水挂在他们面前,仿佛透明的帘子。 源稚生仰望斑驳的佛面,雨水在佛的眉眼间汇聚最终坠落,让人误以为它在哭泣。他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今夜却忽然想要进一炷香,于是他伸手向雨中,立刻就有三支点燃的线香递到他手中。他没有祝告,而是直接把线香插入了香炉中。 他在水墨屏风前缓缓坐下,面对敞开的殿门,狂风暴雨扑入。神官们围绕着他,剥去白色的法衣,深深鞠躬。法衣下是黑色的西装,系白色领带,这是对今夜死难者的哀悼,也是表达登上战场的决意。 曾经掌握整个日本黑道的至尊家族,如今能够投入战场的人只剩下这些神官了。不过家族的神官并不是什么向善的人,他们都曾是极恶的凶徒,被惩罚来神社中看守祖先的灵位。今夜,他们将回归凶徒的身份。 在源稚生抵达气象局大楼前命令就已经下达了,神官们做好了准备,最后一次打扫神社,在诸位家主的坟前供奉了鲜花。 绘梨衣还好么源稚生问。 上杉家主在后殿等候大家长。神官首领说,我这就带大家长过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绘梨衣从源氏重工转移到了神社来暂住,不然她也许能横扫入侵源氏重工的猛鬼众,帮夜叉守住那栋大厦,但也许她会被猛鬼众夺走。 不用,把事情安排好了我去跟她见面,现在大家都坐下。源稚生坐得笔直。 神官们跪坐在榻榻米上,外面的风雨声越发清晰起来。 把我下面说的话记录下来,源稚生低声说,我是蛇岐八家的第七十四代大家长源稚生,愧对家族的先辈,未能守护好同胞,令家族和日本遭遇灭顶之灾,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从明天早晨开始,我将把大家长的所有权力移交给樱井家家主樱井七海女士,樱井七海为第七十五代大家长。在我之后,家族成员应当秉承祖先的训示,切忌不可为了力量和权位而追求龙类之身,那是必将覆灭的道路,违反那条禁令的人,家族中的一切人皆有权讨伐之。在确保不会危害无辜者的情况下,黑狱中的鬼应得到良好的照顾。每个鬼都流着家族的血,我们善待他们,他们就会与我们在一起,我们把他们遗弃在荒野,他们就会报复我们 他就这么娓娓道来,不紧不慢,为家族的每个部门指定了新的负责人,交出了联系人名单和所有的密码,还有家族金库的钥匙,每个人都躬身静听,神官首领走笔如飞地记录。 写好了么源稚生问。 神官首领把纸卷呈到源稚生面前,源稚生略略看了一遍,割破手指,把血涂在自己的龙胆纹戒指上,在文书最后印下了源家的家徽。 源稚生把纸卷递还给神官首领:把这封信保存好,转交给樱井七海女士。你们准备好了么 神官共计27人,已经按照大家长的意思做好了准备。神官首领低声谠。 明天我就不是大家长了,在我守望这个家族的最后一刻,我请求诸位和我一起奔赴战场,此刻的蛇岐八家就只有我们这28个男人,我们便是蛇岐八家。源稚生躬身,拜托了 我们将追随大家长,作为大家长的矛,作为大家长的铠。所有神官躬身回礼。 很好。源稚生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绘梨衣,命令直升机做好准备,五分钟后出发。 他进入后殿,后殿的墙壁上都是色彩斑驳的古画,这幅画也是那些壁画中的一幅,但不是记述古代历史,而是对未来的预言。家族认为这幅画可能是后人臆想的,因此它没有被剥下来送去源氏重工里保护,而是留在了神社的后殿作为装饰。 这幅画画的是白王血裔统治世界之日,白色的皇帝端坐在几百人扛起的大辇上,她的足迹越过海洋和欧洲,去往大地尽头红色的高原,披挂着铜和金的侍从们为她扬起遮蔽了天空的长幡,敌人的鲜血溅落到那些高耸入云的长幡上,要经过足足三日才流淌到土地里。她所到之处以敌人的枯骨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连成坚不可摧的巨墙,从此巨墙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类都被流放到巨墙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号,祈求着太阳早一点升起赐予他们一点点温暖。 这幅画的名字叫地狱变。 地狱变下坐着身穿巫女股的女孩,绘梨衣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油灯的光照不到她身上。源稚生在她面前半跪,和她对视,而后轻轻地拥抱她。 哥哥,外面怎么了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给他看。 非常糟糕,真是糟透了。源稚生轻声说,所以哥哥会很忙,要赶着去解决麻烦,绘梨衣要听话。 绘梨衣用力地点头。 源稚生把旅行箱打开,里面是土豪路明非给绘梨衣买的那些裙衫:换件衣服吧。 绘梨衣就在源稚生的面前把巫女服脱了下来,直到只剩内衣,没有人教过她女孩子不能在男人面前脱衣服,而源稚生在她心里也不算什么男人,只是一种名叫哥哥的可靠东西。她选来选去选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白色塔夫绸的膝上裙,还有高跟的罗马鞋,用白色的发带把长发扎了起来。源稚生默默地看着这个猫一样蜷缩在壁画下的女孩在几分钟里变得神采焕发,无声地笑了。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护照和银行卡一一展示给绘梨衣看,然后塞进一个小包里,交到她手中,再度拥抱她:绘梨衣穿这件裙子真漂亮,我喜欢这样的绘梨衣。我一直都错了,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像普通女孩那样喜欢什么人,跟他出去撒野,为他难过也为他开心。这样才算真正地活过,哪怕只有几年也好,那才是我们活过的证据。我很感谢路明非,可惜不能当面向他道谢了。 他给绘梨衣套上御寒的乇衫和透明雨衣,捏了捏她的脸蛋:从今晚开始,你的名字不再是上杉绘梨衣,你跟蛇岐八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任何人问起都不要说出自己的原名,你的新名字在那本护照上,记住了么 绘梨衣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她的心理年龄远比同龄人小,无法理解这些话的含义,但她已经习惯了相信源稚生,源稚生这么叮嘱她,她就会这么做。 绘梨衣真乖。源稚生亲亲她的脸蛋,其实这些年我为你做的事情真的不多,还不如那一个星期里路明非为你做的。我总是把你当作弟弟的替代品,照顾着你就好像我还是个称职的哥哥,我真是个傻瓜 他说不下去了,只能再度拥抱她,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高挑的绘梨衣走出神社,一辆防弹的奔驰轿车已经等候在那里。他把绘梨衣放在后座上,最后一次抚摸她的头发:真想再有点时间和你打一局街霸啊。 他关闭车门挥手命令司机开车,奔驰车切开雨幕快速地驶向山下。从神社出发,沿着山间公路,只需40分钟就能够到达位于山梨县的军用机场,那里有一架庞巴迪商务机在等待,它会直接把绘梨衣送往韩国。源稚生给她准备的是一本韩国护照,护照上她的名字是金熙媛。从几年之前源稚生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只不过始终没能下定决心将它付诸实践。他绐绘梨衣准备了全新的身份,动用个人存款在首尔的江南区给她买了一个小公寓,之所以选择韩国是因为那里的女孩都整容,在成千上万外形相似的漂亮女孩里,绘梨衣这种天生优质的女孩反而不显眼。 今夜他终于做了决定,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不能带绘梨衣上战场,绘梨衣对他而言确实是妹妹而不是武器,这种爱是私人的,跟大义无关。 神官们簇拥着源稚生登上直升机,暴风雨中这只黑色的巨鸟腾空,源稚生俯瞰下方的神社,曾经它是黑道至尊的宗祠,但如今里面空无一人,长明灯在佛前摇曳着,随时都可能熄灭。神官们都把白色的布带扎在头上,这是蛇岐八家最后的奋战。 给我接昂热校长。源稚生说。 东京都气象局大楼。 坐标输入完毕,天谴系统完成自检,当天巡者到达东京上空的时候,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可以释放。到时候将有14枚卫星负责为它矫正轨道,各种可能导致轨道偏移的情况,包括风速、云层和地球磁场的偏转都在考虑之中,那根铁棍将准确地命中红井,冲击波影响的范围是直径34公里的圆。周围都是荒山,预计不会有无辜的死伤者,除了红井里的人。卡尔副部长大声说,距离天巡者抵达东京上空还剩54分钟。 装备部的神经病们已经知道了神的存在,在最初的妈妈我好害怕、校长这个王八蛋居然阴我们和我嘞个去我还没有宗教信仰现在就要死丁能不能给我推荐个宗教信一信之后,专家们清楚地意识到耍贱和发飙都救不了他们,校长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逃离东京的交通工具,唯一的逃生办法就是杀死神,这时风向就转了,变成掐死那个畸形的神、让它知道被科学凌辱的滋味和连它妈妈也不能放过这类狠话。 要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帮神经病确实是践行者。专家组的效率再度提升,仅用15分钟他们就完全解析了天谴的启动程序,把这件武器掌握在手中。 要确保精度,如果你把它投放在东京市内,伤亡是以百万计的。昂热在地图上圈出了红井所在的位置。 虽说那件武器是加图索家设计的,但在装备部的手里它的效力会得到200的发挥。说起这种事卡尔副部长从来都是高贵冷艳的,我们会让那根铁棍子笔直地落进红井里,以那种冲击波的强度,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幸免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当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时候,神还在不在那里。昂热戴上耳机,刺蛇,你们距离红井还有多远 刺蛇报告,正在全速飞行,到达红井还需大约3分钟。 刚从源稚生那里得到坐标,就有一架早已待命的直升机从木更津基地起飞,向着多摩川的方向飞去。东京都政府得到了调动自卫队的权力,就相当于昂热得到了这项权为,他的声音经过eva的模拟,以小钱形平次的名义下达给木更津基地。火山喷发制造了大量的烟尘,卫星上的红外线摄像机根本无法穿透火山尘,想要了解红井此刻的状况,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直升机冒险侦查。 把图像投影到大屏幕上昂热下令。 直升机拍摄的即时图像立刻出现在大屏幕上,那架轻型直升机正飞跃群山,暴风雨也覆盖了多摩川区域,滚滚的落叶在峡谷中流动,如同深绿色的潮水。能见度很差,系统把红井所在的位置标红了,昂热死死地盯着那个红色的坐标。 他相信天谴的威力,庞贝和装备部都认可那件天基动能武器是可靠的,那它就肯定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直到此刻他们依然没有见过神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它是否如猜测的那样在红井里。 关于神的情报少得可怜,只有蛇岐八家对历史的记述,从某些记述来看,它是八岐大蛇那种超级生物;从另一些记述来看,它是从白王身上拆下的一块骨头。就算你握着绝世的利器,可面对身份不清的敌手,胜率也说不清楚。 地面震动,火红的岩浆沿着山坡缓缓地流泻,富士山再度喷发了,次喷发的岩浆把山顶的积雪融化殆尽,此刻这座超级火山是深黑色的,岩浆一边流动一边凝固,山腰的树木在岩浆到达之前就自燃起来,化为焦炭。 神正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恣意地挥洒着意志的力量。尽管见识过龙王芬里厄能毁灭一座城市的湿婆业舞,但这位残缺的白王还是震惊了卡塞尔学院,它甚至能够毁灭一个国家,不愧是比四大君主更高一个位阶的生物。 那么究极的那位黑王能做到什么真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的事。 刺蛇报告前方出现积雪刺蛇报告前方出现积雪耳机里传来飞行员惊讶的声音。 昂热已经提前在屏幕上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连富士山上千年的积雪都融化了,多摩川附近的山上却白雪皑皑,那些山的海拔不过几百米而已,根本就不到雪线的高度。狂风暴雨都没能抹去那片积雪,刺蛇从白琉璃般的山峰上飞过,恍惚间似乎是在飞越严冬中的西伯利亚。这种现象绝对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仅仅在几个小时之前那片山地在卫星照片上还呈现出墨绿色,这都说明刺蛇正在接近神,昂热不由自主地握拳,指节爆出噼啪的响声。 不那不是雪那是类似蜘蛛丝的东西飞行员用一种见鬼的语气说。 昂热也看清楚了,覆盖群山的确实不是雪,而是某种雪白的丝。这些丝沿着地面蔓延,把树木层层地包裹起来,好像一条巨大的蚕正在那片山地的中央结茧,要把整片山地都包裹了进去。 画面忽然变成血红色,像是有液体从屏幕下方蔓延上来,耳机里传来飞行员的惊呼:你你是谁你怎么上来的 摄像机转向,一柄樱红色的长刀贯穿了飞行员的心脏,妖娆如艳鬼的风间琉璃握着刀柄,身穿云中绝间姬的华服,端坐在飞行员身后的座位上,好像他一早就坐在那里,是这架直升机上的乘客。 可怕的声音响彻大厅,那是长刀从一颗心脏里抽出来,鲜血喷涌的、风一般的声音,再下一刻图像中断,大屏幕上只剩下嘈杂的雪花点。 学院派往红井的眼睛被刺瞎了,刺蛇换回的情报很有限,神确实位于红井,风间琉璃已经抵达红井,猛鬼众正要恭迎神的降生。可代号天巡者的卫星还在地球的另一侧,天谴还要大约50分钟才能释放,剩下的时间是否足够 昂热的额角沁出冷汗。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资历最深的屠龙者,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危机,但今天的危机还是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任何错误的决定都会导致同样的后果,那后果的名字是死亡,一个国家的死亡。 他高速地思考,但是无法得出结论,50分钟里他能做什么增派新的飞机去红井用中程导弹对地轰炸或者不等天谴了,向美国政府公布龙族的秘密,从而调用太平洋深处那些战略核潜艇上的核武器 还剩50分钟,50分钟里必须确保神留在红井里昂热焦急地踱步,像是发怒之前的雄狮。他本就是狮心会的创始会员。 校长,大家长打来电话,请您务必听一下。樱井秀一跑了过来,捧着无绳电话。 虽然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那个不成器的学生身上,但昂热还是接过了电话。他没有说话,等着源稚生发声。 校长,此时此刻我想您已经明白了天谴的弱点。它用近地轨道上的卫星来发射,运行在那种轨道上的卫星围绕地球转一圈大约是90分钟,也就是说你们无法决定发射的时间。源稚生的声音轻而缥缈,整个关东支部会在一夜之间背叛,猛鬼众的人必然已经渗透到了蛇岐八家内部,您和我知道天谴这种武器的时候,猛鬼众也知道了。王将永远都领先我们一步,他不会把神留在那里等着被天谴毁灭,在达摩克利斯之剑抵达之前,他们就会带着神离开红井。唯一的办法是,有人牺牲自己作为钉子,把神和王将都钉死在红井里,等待天谴的到来。 昂热立刻就明白了:你已经在路上了 是的,15分钟后我就能到达红井,今夜我还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我没有屈服,意味着蛇岐八家没有屈服。源稚生淡淡地说,我知道在您的学生里我不算优秀的,我没有领会您的教导,做错了很多事,我也不像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那样有意思。我很喜欢他们,想过要跟仡们交朋友,但是来不及了,请代我向他们问好。我得弥补我犯下的错误,希望这样能在您那里混到一个及格。 昂热沉默了很久:抱歉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没什么,我去找您,就是想被您骂一顿。这个世界上能骂我的人,如今也只剩下您一个人。 关于大义的事情想明白了么还是决定要为大义去赴死么 电话被挂断了,昂热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话机,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十九岁的源稚生坐在他办公室的天窗下,喝了几杯酒,用极其慎重的语气问:校长,人能为正义支付多少的代价呢从那时开始,他记住了这个眼神清澈但是迷惘的日本年轻人。 多摩川山区,红井。 白色的细丝爬满了储水井的内壁,它们是从井底生长出来的,像是某种霉菌的菌丝,但这些菌丝不但能够沾染土壤和树木,甚至能够贯穿钢铁。它们能长到几米长,挂在钢梁或者树木上,像是无数只纤细的手在风中摇摆。 对任何形式的生物来说这种丝状物都是致命的,它们带有强烈的腐蚀性,被它们沾染的钢铁内部变得像海绵那样疏松,树木则直接从内部坏死。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生机彻底断绝,看似圣洁的白色覆盖物下面,整座山已经枯死了。 风间琉璃站在白色的钢梁上,长发被雨淋得透湿。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井中的人们抬头望去,只觉得那是个羁縻在人世间的鬼魂。他不说不动也不听,只是默默地回忆生前的事,可又什幺都想不起来。 暴雨滂沱,闪电照亮那张惨无人色的脸,这时候人们才会发现他在笑。 井中作业的人们都穿着带聚氟乙烯涂层的防护服,极其耐腐蚀的聚氟乙烯保护他们不被白丝沾染。泵机正在全力工作,十二道水流注入深井,殷红如血。这种化学试剂中混合了从死侍胎儿中提炼出来的血清。水银中浸泡着似龙似蛇的尸骨,井底依然弥漫着致命的水银蒸气,所以蛇岐八家没来得及彻底探索这口井。岩流研究所断定这口井中已经不存在任何活物了,但此刻大量的气泡从水底泛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井底吐着泡泡。 人类总是重复地犯这类错误,他们从来不曾真正了解龙族,总把龙类想象为跟自己相似的生物。 白色的泡沫在水面上堆积,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深井,水温逐步升高,接近沸腾。数以百万计的死肺螺随着气泡上浮,蛋白质被烧煮的臭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这池沸水就像是落满了苍蝇的汤锅。 王将漫步来到风间琉璃背后,以诗人般的语气赞颂这场伟大的苏生:闻一闻吧,这分娩般的气息,这才是生命诞生的气息那伟大的生命正在醒来,这一日撒旦从地狱重返人间,它将用火焰清洗这个腐烂见骨的世界,新的世界将浴火重生。 风间琉璃不回答,他只是阴冷地笑着,仿佛无比欢愉。 神已经苏醒,现在借用一下你珍贵的血,对新生的神献上敬意。王将拍了拍风间琉璃的肩膀。 源稚女抽出长刀割破手腕,将自己的血液淋入深井。只不过是几百毫升的鲜血,被井中大量的水稀释之后一点痕迹都不会有,但就在那些血珠触及水面的一刻,红井整个震动起来,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银深处舒展身体。 声纳检测到大型物体上浮井底作业的工程人员惊惧地退后,背靠着井壁。 让我们恭迎神的归来王将放声高呼。 数以百万计的水珠在水面上跳动,这池死水忽然化作了怒水,水面上出现了深深的漩涡,那是某个巨型生物的高速游动造成的,风间琉璃的血吸引了那东西,它迫不及待地想要进食。它是残缺的,需要别处来的基因补完。死侍胎儿的血清已经让它从沉睡中苏醒,而作为白王血裔中最优秀的混血种,风间琉璃的血液才是神最需要的。它还在初生的阶段,极度虚弱,需要食物。关于白王的推测虽然残酷,但是正确,它从来都不是人类的朋友,它赐给人类骨和血,只是要从黑王的死刑中延续自己的生命,每个白王血裔都是神为自己准备的食物。 它迫不及待了,让我们给它一些挑战,看看神到底有多强王将高呼,开启水轮机 项测试开始,井底中的巨型水轮机开动,它能卷起强劲涡流,涡流会把水中游动的所有东西拖向井底,但那个巨大的目标悠然地游动着,完全不被干扰。 棒极了棒极了看呐,它是可以改变规则的东西,水流是无法束缚它的王将赞叹,让我们给它更多的挑战 作业人员震惊地对视,他们很清楚那台巨型物体有多强大,它产生的高速水流能够把小型潜艇生生地从航道上拉开,但目标彻底无视了涡流的力量。王将说得没错,那东西是超越规则的东西,它甚至可以无视某些物理定律。 第二项测试立刻开始,工程组的负责人按下遥控器,剧烈的爆炸掀动了水面,成千上万吨的水和水银冲上天空。猛鬼众在水中投入了12颗塑胶炸弹,炸药里混合了数以万计的钢珠,它们爆炸的时候会释放出密集的高速钢珠,不亚于几百把军用霰弹枪齐射。 但在声纳屏幕上,那鲸鱼般巨大的目标又一次无视了这项测试,它不受影响地在爆炸的火焰中游动。 太美了太美了就是这种力量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力量王将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第三项测试,井底的12道闸门开启。这些闸门上蒙着金属网,在设计中是用来过滤污物的,闸门非常坚固而金属网很柔韧,这种金属网可以跟世界上最坚韧的渔网相比,一条全速前进的鲸鱼都会被缠住。 但目标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一道又一道闸门,仿佛在火上烤过的餐刀切开奶油。 10、9、8、7工程组负责人大声倒数,他在数剩下的闸门,目标突破了层层阻碍,即将到达水面。 井底的作业人员都躲进了安全舱,那种安全舱用合金、纳米纤维和高密度聚合物制造,如果不在爆炸中心的话甚至能够阻隔核爆炸的冲击波,但安全舱里的人都在瑟瑟发抖。那东西还在水中游动,但它的吼声已经到了,震动如此剧烈,让人疑心储水井处在塌方的边缘,井壁上的金属护板出现了裂缝,巨大的裂缝恣意生长。所有人都戴上了降噪耳机,但有人的耳孔中还是流出了丝状的鲜血,那种吼声似乎能穿越人的颅骨,直接刺进人的脑海深处。那种丧乱狂暴却又喜悦的吼叫,就像是死神在地狱里诅咒世界。 只有王将和风间琉璃仍旧镇静,王将站在井壁中间的平台上,低头俯瞰目不转睛,像是坐在包厢里欣赏大师的演出,风间琉璃还是孤魂一样站在雨中,雨水沿着长发往下流淌。 水面爆裂,混合了水银的灰白色积水冲天而起。被那东西脱离水面的暴力带动,成千上万的肺螺像是子弹那样散肘出去,打在井壁上发出爆响,它们坚硬的壳完全粉碎,身体化为黏液般的物质粘在井壁上。素白色的影子披着灰白色的水,以炮弹般的速度升天而起。但重力迅速地降低了它的速度,它在下坠之前找到了支撑点,它抓着井壁上的层层铁架,高速地往上攀爬。它的体型大约相当于一条虎鲸,重量估计在十吨以上,那些铁架根本无法支撑它的体重,在它下方层层叠叠地崩溃。 王将大力地鼓掌,从俯瞰转为仰望,看着这只大型生物以摧枯拉朽之势逃离。 雪亮的灯光从天而降,那东西终于呈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它浑身包裹着白色的细丝,看上去就像是一枚巨大的茧,下方却拖着狰狞的长尾。 它的动作极快,没人能看清这样一个带着尾巴的茧一样的东西是怎么攀爬的。骨节嶙峋的长尾抽打在井壁上,把井壁上的金属板一排排揭开,金属碎片和肺螺的尸体混合在一起,暴雨般下降。 架设在平台上的四架火神炮轰响起来,对着井里倾泻钢流,它们使用特制的穿甲弹药,威力足够把一头犀牛炸成碎片。但王将的目的并非杀死那东西,穿甲弹打在那东西身上,炸出灰绿色的烟雾,弹头中灌注着神经麻痹药物。 白色细丝组成的茧衣被弹幕撕破,那苍白色的幼兽次体会到疼痛,向着天上地下发出了尖厉的嘶叫。 工程组透过安全舱上方韵观察窗看清茧中生物的本相,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像是疯了似的跳动。他们都知道来这里要寻找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可真正看清楚的刹那间,仍旧觉得山一样巨大的恐惧从天而降。 从这一刻开始,有人开始后悔了,也许把这种东西放回人世间是个错误的决定,无论它能为白王血裔带来何等光辉的未来。 火神炮没能降低那东西的速度,它以不可阻挡的趋势脱离。但是单兵导弹从天而降,这些导弹的目标并不是神本身,而是它用来登高的楼梯,那些施工用的铁架,自上而下的铁架全都在爆炸中崩溃。神随着铁架的碎片下坠,火神炮仍在向它倾泻弹雨。 它愤怒了,这一次它发出的不是痛苦的叫声,而是暴怒的大吼。苍白色的触手把最后的茧衣撑破,猛地抓住了光滑的井壁。 八岐大蛇工程组负责人以呻吟般的声音说。 神话在他的眼前变成了现实,抓住井壁的不是触手,而是八条弯曲的龙颈,那东西长着八个头颅,锋利的牙齿咬在井壁上。它的下肢畸形短小,就把八个头颅当作脚来使用,攀爬动作犹如八足的蜘蛛。那些修长的脖子像蛇一样卷曲又舒展,八双洪烛般的金色眼睛在空中明灭。它分明在往上爬,可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它都是魔鬼从天而降。 唯有王将手捂心口,激动地赞叹:种啊 虽然有着庞大的身躯,由于它还处在幼年期,身体显得枯瘦,但是矫健而迅猛。它爬过的地方金属护板开裂,岩石粉碎,警报红灯一层层亮起。它一步步接近成功,火神炮和单兵导弹不断在它身上炸出耀眼的火光,神那苍白的鳞片上渗出了鲜血,部分的背脊鳞片被爆炸撕开,露出惨白色的脊骨。但它仍然毫不减速地向上爬去,它刚刚从茧中脱离,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只需片刻的喘息它就能恢复更多的力量,到时候它可以轻易毁灭这些渺小的生物。 继续继续让我看看究极的生物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王将握拳赞叹,语气里满是神往。 一发单兵导弹在神的落脚处爆炸,摧毁了部分井壁,冲击力令神无法抓住井壁,控制不住地下滑。但锋利的牙齿在井壁上造成了几尺深的痕迹,它还是撑住了。 真棒就该这样俗世的武器怎么能伤害神的身体王将击掌,好像阻击神的计划不是他制订的,他衷心地期望着这东西能够逃离这里。 白色的绳索从井壁上弹射出去,缠住了神。这些绳索不过是手指般粗细,但编织它们的纤维是纳米纤维,以这种材料的坚韧程度,甚至可以用来建造一座直通大气外层的超级电梯。每一根纳米绳都可以吊起迪里雅斯特号,无数纳米绳组成了巨大的网,这张网如果设在海里甚至可以冈住一艘驱逐舰。神几次发力要冲破,却都没有成功,单兵导弹集中在它的腹部爆炸,把它的腹部炸得鲜血淋漓。神再也无法上升哪怕一米了,它还在挣扎,但是越挣扎那张网就在它身上缠得越紧。 成功了捕获它了耳机里传来工程组的欢呼声 捕获了它这么轻易就能捕获神错了,错得太多了王将轻声说,它还带着剑啊,那柄足以斩开世界的剑 飘逸的弧光闪过,连炽烈的灯光都无法压过它,就像是绝世剑客的刀弧。一秒钟后,唯有激光才能切割的纳米绳上出现了整齐的切口,神从束缚中脱出。 此刻那道白色的弧光依然滞留在空气中,让人分不清所见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觉。 天丛云,王将赞叹,天丛云 神果然带着剑,日本神话中无与伦比的剑,天丛云在神话中,须佐之男带着父神伊邪那岐的神剑天羽羽斩去杀八岐大蛇,但在分割大蛇尸体的时候神剑竟然崩口了,接着他在大蛇的尾巴里找到了名为天丛云的神剑。如果不是大蛇被杀的时候喝了酒睡着了,结果就不是八岐大蛇死于天羽羽斩之下,而是须佐之男死在天丛云之中。 没有人会特别认真地讨论神话的合理性,所以从没有人试图解释为何一柄剑会藏在一条蛇的尾巴里,谁锻造了那柄剑又是谁把它放进去的 没人知道什么是天丛云,但从它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它就是日本最锋利的剑,此刻这柄剑终于被证实是真实的,它就是八岐大蛇长尾末端的尖利骨骼 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神的逃亡了,上方就是井口,突破了井口它就自由了。它舞动着危险的天丛云继续攀爬,收拢全身的鳞片抵挡导弹爆炸的威力。它穿越爆炸的烈焰,八首天矫狂舞。 吟唱声轰然降下,用古老神秘的语言,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云中绝间姬的华服御风飞舞。 风间琉璃从钢铁横梁上跳了下去,笔直地落向天丛云的剑锋,在重武器和高科技都无法阻挡这史前生物的时候,他用血肉之躯迎了上去。他的体型只是神的百分之一,这种目标本该被神忽略掉或者随便一挥天丛云切开,但从吟唱开始的瞬间,那八对流金的眼睛中放出了介乎凶狠和畏惧之间的光芒。 风间琉璃闪过了天丛云,刀弧平平地斩开,一颗苍白色的头颅带着涌泉般的鲜血升天而起。他斩下了神的一个头 神在剧痛中松开了附在井壁上的所有头颅,围攻落在它身上的风间琉璃,但风间琉璃挥舞长刀,把那些坚硬的龙首击退。双方卷在一起下坠,井壁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血花,刀在鳞片上溅出刺眼的火光,神在怒吼和哀嚎,风间琉璃发出比神更可怕的咆哮。 那根本不是什么屠龙,那是两个怪物纠缠在一起彼此屠杀,以把对方撕碎和嚼烂的凶狠。从井口坠落到井底只需要十几秒钟的时间,但就是那十几秒钟的吼叫和哀嚎也没人敢听,所有人都紧紧地捂着耳朵。 不能听,那是会令人一辈子做噩梦的声音,像是两只恶鬼互相以对方为食的盛宴,肌肉和筋腱在牙齿间摩擦、流血。 比起把神唤醒,也许纵容风间琉璃这种东西活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更大的错误。 沉重的神躯落进水中,溅起十几米高的巨浪,风间琉璃挂在井壁上,长衣娓娓地垂下,像是一个多年前吊死在那里的鬼。最终以风间琉璃的惨胜结束了这场战斗,神在到达井口之前已经受了重伤,风间琉璃砍下了它的四个头。他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全身肌肉像是被铁犁犁过似的,腹部留下了巨大的创口,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他只是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抬头仰望着天空。 好像在等什么人。 工程组从安全舱中涌出,向水中灌注液氮,水温迅速降低,水面上结了半米的冰层。井底的蓄水量太大了,要彻底冻结是做不到的,但低温能够降低生物的活力,龙类也不例外。王将踏上血红色的冰面,舒展双臂,以这个 第十九章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二十章漆黑之日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二十章漆黑之日 东京都,成田机场,车流从高速公路出口一直堵到候机大厅。 港口在海啸来袭的时间就不堪使用了,出入城的高速公路也已经被车流堵死,逃离东京的唯一通道就是空港。人们一边赶往机场,一边给各种订票机构打电话,但无论航空公司的白金卡客户还是旅行社的都买不到票,所有机票都在海啸袭来后的几分钟内售空。每一架飞机都是满载起飞,机舱里塞满了客人,行李舱里塞满了从各大政府部门运来的机要文件,保存在皇宫中的珍贵文物也被装箱运来。很多人都是只带着随身的小包飞离东京,大量的行李被弃置在候机大厅里。 人们用最后的理智来守护日本人奉行的礼,没有人喧哗,也没有人插队,人们手持登机卡在安检通道前排队,每张脸上都写满了丧乱。父母紧紧地把孩子搂在身前怕他们跑丢了,此刻如果有孩子在人满为患的候机大厅里跑丢,那肯定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随处可见老人在送别子女,丈夫在送别妻子,送别的人随着队伍移动,依依不舍。不是每个家庭都能买到足够全家人逃离的机票,这种时候就得有所取舍,老人的生命所剩不多,花费机票让他们离开是不太值得的,于是在时间被舍弃;丈夫有力气,在灾难中逃生的机会比妻子大,所以妻子优先上飞机;一家有两个孩子的话往往足年纪大的孩子得到机票,因为他已经能够照顾自己,即使成为孤儿也能承担起繁衍家族的使命。送别的人都努力地笑着,说些鼓励的话,却在亲人消失在安检通道的尽头时忽然流下泪来。 无数紧握的手被保安强行扯开,恋人们隔着玻璃亲吻告别,泪水和口红一起印在玻璃上。 上杉越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幕的生离死别,只觉得被那沉重的绝望压得喘不过气来。登机的人还以为留下来的亲人有机会幸存,只有上杉越知道这场灾难的本质,这时候选择把机票让给亲人就等于选择死。 但他没法说出这个真相,否则最后的理智也会崩溃,多数人都会在死亡的恐惧下放弃克制,人们会为了登上飞机而暴力相向。 上杉越先生么我是成田机场的海关官员绫小路熏。虽然您是搭乘私人飞机,但是也必须走海关和安检程序,请跟我来,我带您从贵宾通道清关。苗条干练的女孩接过他手中的旅行箱。 这种时候日本人也还是一板一眼,没有人想到要去冲贵宾通道。上杉越想,要是换了在巴黎,男男女女早就玩命地吻在一起,还会有疯子挥舞着手枪为他的爱人打劫一张机票了。 谢谢。上杉越看了绫小路熏一眼,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种时候还恪守职责送他上飞机,却不知道她自己已经没有登机的机会了。 快点绫小路熏压低了声音,局面随时都可能失控,到那个时候贵宾通道就没用了。 其实绫小路熏何尝不知道,作为机场工作人员她自己却没有一张登机卡,但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没时间害怕,她得抓紧时间送尽可能多的人走,就像那时候黑道封锁了海关大厅,她想放昂热离开。 上杉越到达贵宾通道的时候还是引发了一些骚动,普通通道前人满为患,贵宾通道前空荡荡的,海关官员领着一个孤身老人办通关手续,不由得让人怀疑这个老人的身份,皇室成员落荒而逃的首相有人开始叫喊说这不公平,有人向上杉越投掷空的矿泉水瓶。上杉越低着头,任凭矿泉水瓶砸在自己身上,什么话都不说。他没什么可说,他不是皇室成员也不是首相,但他确实育某种义务去保护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但现在他已经放弃了,他这是落荒而逃。 您您的护照是昭和年间办的这样的护照已经能进博物馆了啊给上杉越办手续的海关官员急得满头大汗,我这里查不到您的护照号 上杉越用的是一张极老的护照,他办这张护照的时候海关还未使用电脑系统,所以系统中没有这张护照的记录,海关官员在放行和阻拦之间犹豫,他也搞不清楚用这样的护照登机是否合法。 上杉越扭头望向绫小路熏求助,却发现这个女孩正默默地扫视着人群,似乎在人群里找寻着某个人。 这个时候绫小路熏竟然还想在人群里找寻那位跟黑道渊源很深的外国老人,想知道他有没有赶来机场。因为那个老人的缘故,她的审美在最近这段时间出现了变化,朋友们都说她变成了一个老年控。 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位贵宾就是昂热安排离开东京的,命令是以东京都政府的名义下达的,她只是履行职责。她倒不是对昂热有什么样的感情,只不过在这个天崩地裂的时候,想把东京城里最美好的东西都打包装上飞机运走。 上杉越这边的问题还没解决完,普通通道那边又出了新的麻烦,一个小女孩抱着她的猫哇哇大哭起来,因为安检人员告诉她不能带猫上飞机也不能托运。这种时候行李舱里塞的都是国宝和机密文件,别说是一个小女孩的猫,就算是天皇家的猫也未必能有登机的待遇。小女孩哭完了又跟妈妈再三保证自己会把噜噜抱得好好的,噜噜可以跟她坐一个座位,妈妈气得直骂她,他们家就这一张登机卡,妈妈自己也没有。可机场是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一只猫不算什么,可是如果猫放行了,后面就会有人抱着拉布拉多犬上飞机。 后面排队的人也烦躁起来,为了一只猫的事情堵塞了安检通道,这时候时间就是人命。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那些讨厌她的大人,紧紧地抱着她的小猫。看起来她也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孩子,被所有大人宠着,从没有体会过被所有人责难的感觉,在聚得越来越密的大人群里,她像一块小小的礁石那样孤独。 那只猫也是个怂货,在人群中吓得尾巴都粗了,只知道蜷缩在小女孩的怀里,谄媚地舔着主人。如今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人类想要它活下去。 小女孩忽然举着自己的小猫给安检人员,还有自己的登机卡:那我把我的机票让给噜噜。 人群沉默了几秒钟,骂声再起,在大人看来,这是小孩子用来耍赖的另一种方式,有人说那就让猫上飞机把她留下,有人说叫保安来把她和那只猫分开。这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更不是爱护动物保护动物的慈善晚宴,役有人愿意为一只猫多花哪怕一秒钟。 只有上杉越感觉到了针扎般的疼痛,在人群的缝隙里他看见了小女孩的眼睛,惊恐、泪水和祈求同时出现在孩子的眼睛里,上杉越知道她真的是很害怕,但没法放弃她的猫,也许她在耍赖,也许她真的要把登机的机会让给她的猫。大人是很难理解孩子的想法的,大人的世界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烟有酒有女人有盛宴有时装,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区区几件东西,陪她睡觉的玩偶,陪她度过那么多时间的猫,所以她不愿意放开那只猫,就像父母不愿意放弃孩子那样。 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短暂,在你的一生里,有几个人能陪你那么多年 上杉越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打电话给他,他的电话号码没几个人知道,通常只有送面条和猪骨的伙计才会给他打电话。 到机场了么电话里传出昂热的声音,背景声是狂风巨浪。 到了到了,我在海关办通关手续。上杉越舔了舔嘴唇,谢谢谢谢你昂热,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 失望个屁,我对你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昂热冷冷地说,我有件事,本想离开日本了再跟你说,不过想了想,还是现在告诉你吧。根据我们的情报,你可能有两个儿子 上杉越呆住了,一瞬间脑海彻底空白,女孩的哭声、人们的斥责声、小猫的喵喵声,什么声音他都听不见。怎么会哪里来的儿子自己孤独了那么多年,已经放弃了人生,这时候却冒出两个儿子来 你没听错,你有两个儿子,就在东京,但你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昂热重复。 是由衣生的么静了好几秒钟,上杉越轻声问,声音剧烈地颤抖,全然不像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 由衣昂热倒是怔住了。他想过上杉越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各种反应,但是由衣是什么东西由衣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是由衣生的那是千代子上杉越犹豫着报出了另一个名字,昂热这才想明白由衣是个日本女人的名字。 千代子又是什么东西昂热惊怒。 那多鹤富枝上杉越绞尽脑汁回忆着,总不会是芳子吧 你这个老王八蛋你这些年不是号称过着禁欲的孤独生活么不是号称宁死不结婚就是不要生下带皇血的后代么由衣是怎么回事千代子是怎么回事多鹤、富枝、芳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是你跳老年交谊舞的舞伴么是你厨师训练班的老同学么还是你在歌舞伎町找的廉价老女人昂热在暴怒之下槽技全开,你不是全身器官衰退么肾功能怎么没衰退呢 喂不要侮辱我的朋友她们都是有正经工作的女性 什么正经工作勾引拉面厨子的正经工作么 居酒屋老板娘喂喂我可没有骗你,我是说我这些年过着孤独的生活,可孤独的男人不都该去居酒屋排解排解么我都有用避孕措施你刚才说我有儿子,我有儿子 只是猜测,不过可能性很大昂热轻声说。 他们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他们长得像我么他们过得好么还有他们的妈妈到底是谁上杉越的手在抖,他几乎握不住那台小小的手机。 父亲和自己的教训在前,这些年上杉越一直在跟自己说皇血是带来诅咒的东西,留给后代只是把诅咒留给他们,所以他从未憧憬儿子这种东西,也没想到这东西真有降临的那一天,他会紧张到这种程度,就像是父亲在产房外等待声啼哭的心情,他迫切想知道生下来的是什么,想看到他们,却又怀着畏惧。 这些年他们怎么过来的谁在照顾他们他们吃没吃过穷困的苦有没有被人欺负过走没走过弯路有没有爱上什么女孩会不会不知好歹地去混了黑道,像街头那些无知的混混一样荒废人生 无数疑问从上杉越的心里冒出来,仿佛喷珠溅玉。 他不可能想到自己的儿子真是黑道,而且是黑道的君王们,他们岂止不会荒废人生,他们的人生简直在熊熊燃烧。 昂热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短暂地沉默了。 喂喂昂热昂热上杉越失态地大吼。 手机里就此沉默了,通话中断了,同一刻地面再度震动,新一轮的震波袭击了东京,所有人都被掀倒在地。上杉越在地面上爬行,抓着手机想要回拨,却发现手机里根本就没有昂热的来电号码。 那个瞬间的犹豫,该说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完。 昂热默默地摘下耳机。他们乘坐的直升机抵达海萤人工岛的上空,正在疾风中巨震。海萤人工岛距离东京约十公里,火山爆发又导致了磁场紊乱,虽然用的是直升机上的远程通信设备,但他也没能跟上杉越讲完那个电话。 海萤人工岛是一座人造浮岛,用于连接东京湾跨海高速公路,它的东面是跨海大桥,西面是十公里长的海底隧道。这是东京湾的最后据点,一旦尸守潮越过人工岛,前方再也没有能阻挡它们的东西。 探照灯在海面上照出了巨大的圆形光斑,被照亮的尸守潮正在越过那座人工岛。它们是比死侍更可怕的东西,死侍还能说是一种生命,尸守却是炼金术缔造的活动尸骸。 亲眼目睹尸守的狂潮,昂热才决定要给上衫越打那个电话,尸守潮远比他想象的更密集,他有点怀疑自己回不去了,但不想让这个秘密随着自己一起被尸守吃掉。可该死的磁场紊乱,上杉越最终也只是知道他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却不知道儿子们姓甚名谁。不过这样也好吧,跟昂热比起来,源稚生和源稚女的存活率只怕更低,何苦把这么悲伤的消息告诉一个父亲呢就让上杉越这么飞往法国也挺好,反正那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鳏寡孤独。 昂热并不太相信诅咒这种东西,他是那种要斩破命运的男人,可当他觉察到上杉越和源稚生可能是父子的时候,还是觉得被某种类似命运的东西击中了。就像上杉越那个棋圣父亲说的那样,皇血真的是被诅咒的血统,继承了这种血统你就继承了力量,但从此与幸福永别。从作为生育机器而死的棋圣,到鳏寡孤独的上杉越,再到源稚生、源稚女这对生就的宿敌,每个继承了皇血的人都在痛苦中挣扎。所以昂热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上杉越死在日本,他为这种悲剧的命运感到愤怒,决定帮上杉越完成最后的心愿,至少让他活着再看一眼母亲当年给他讲故事的那座教堂。 岸基作战平台缓缓地下降,落在海萤人工岛的边缘。所谓岸基作战平台是由三联装高速机枪、爆破榴弹炮、单兵导弹和装甲外壳组成的防御单元,投放在海岸线上,用来压制敌人的登陆作战。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大捆的轻重枪支,加起来足够武装一个突击连。这样的武装也许能打爆一艘两栖登陆舰,但跟他们面对的敌人相比,这些武器的攻击力跟两千年前热那亚弓箭手使用的弩弓一样,是可以忽略的。最麻烦的是尸守潮根本不受海萤人工岛的影响,它们在人工岛前一分为二,仿佛海潮被礁石破开。 他们来晚了,半数的尸守已经越过了人工岛,就算他们能在人工岛上构建无法突破的工事,也不过阻挡一半的尸守,而另一半的尸守已经可以把东京化作死城了。 昂热把七宗罪扔给楚子航,把火箭筒扔给恺撒:我听说加图索家制成了焚烧之血,必要的时候别不舍得用。 我手里只有两发,要是有两百发还有点希望。恺撒挑了挑眉,这种情况下校长您还是决定试试 开什么玩笑源稚生说要变成钉子把神钉死在红井里,我没法钉死尸守潮,还算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么昂热淡淡地说。 倒不是质疑校长您作为亡命之徒的勇气,只是这种情况下我们阻击尸守潮的任务已经算是失败了吧 把你的猎刀借给我。 恺撒把狄克推多扔给昂热,昂热已经挠起了袖子,他猛地拉开舱门,用狄克推多的刀锋割过自己的静脉,下刀很重,血花在狂风中破碎。 几乎同时,正在跟潮水搏斗的尸守们抬起头仰望天空,瞳孔中燃烧起金色的火焰。几秒钟之前它们根本不关注悬停在空中的直升机,在神的信息素的诱导下,它们一往无前地奔向东京,即使是鲜活的血肉在旁也不会让它们分心。但现在它们全都被直升机吸引了,直升机在空中缓慢地巡弋,它们就整齐地转动头部,如同向日葵随着太阳转动那样。可那些向日葵是一张张苍白破碎的人脸,被它们注视就像是活人掉进了地狱里被鬼魂们围观,恺撒下意识地按住枪柄,楚子航的骨节爆发出脆响。 已经越过人工岛的尸守们也游回来了,它们默默地望着天空,像是朝圣的信徒。 恺撒想起来了,这不是他们次看见这种景象,源稚生的鲜血对于死侍也有类似的吸引力。只不过源稚生的鲜血充其量只能够吸引周边死侍,而昂热的鲜血似乎有着压过神的信息素的诱惑力。 校长,看起来它们觉得您很好吃恺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昂热的血统也是s级,不可谓不优秀,但皇是混血种的巅峰,超越规则的怪物,昂热的血统怎么可能超过源稚生 是的,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昂热用绷带缠紧受伤的手腕,我也不清楚这是为什幺,但我的鲜血对于死侍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我试着研究过自己的血液,但是没什么结论。 这世界上怪物还真多啊。恺撒说,好吧,现在我们吸引住它们了,我们该怎么 在它们疯狂之前,进岸基作战平台里去昂热在腰间挂上速降绳索,跃出了机舱。 他的降临彻底引发了尸守群的饥渴,婴儿哭泣般的嘶叫声压过了海潮声,成千上万的尸守抓着彼此的身躯,摆动着能够打碎生铁的长尾,不顾一切地涌上海萤人工岛。 恺撒操纵着那架沉重的三联装速射机枪,面对那些越来越近的金色眼瞳,死亡的腥风令人作呕,心脏剧烈地跳动,似乎要撕裂胸膛。楚子航把单兵导弹扛在肩上,瞄准尸守群的中心,沉默不语。他的杀胚本色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尸守群已经进入单兵导弹的有效射程了,但他仍然不急于发射,他希望那些凶猛的不死生物能把队伍排得更整齐一些。昂热操纵着爆破榴弹炮,准星在尸守群中游移,论杀胚程度校长并不亚于楚子航,他在考虑炮爆开哪一个头颅。 当年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带领300勇士在温泉关面对波斯国王薛西斯的50万人时,就是这种感受吧恺撒喃喃地说。 是啊是啊,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昂热也喃喃地道,真没想到情况这么糟糕知道就不来了。 短暂的几秒钟沉默后,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连楚子航这种面瘫都笑了,昂热的唇边也掠过一丝笑意。 是的,这就是温泉关,在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中,秘党永远死守在这道温泉关前,把无数龙族君主的野心埋葬在这个关隘前。早在他们加入秘党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清楚自己将要承担的是什么样的使命。既然已经认可了自己的使命,也清楚了可能为之支付的代价,那么自然是期待场面越宏大越好,尤其是恺撒这种爱热闹的。眼下的场面就很好,非常宏大,也壮烈之极,和加图索家的华丽家风很配,恺撒很满意。 昂热缓缓地扳下发射擎,发爆破弹离开炮膛的时候,速射机枪和单兵导弹也发出了耀眼的火光。烈火和金属瀑布瞬间覆盖了尸守群,无数蛇影在爆炸的气浪中升空。气面大楼。 我我我我说东京都政府已经在组织救援了可以么就说请大家放心救援很快就会到来东京都知事小钱形平次紧张得满头大汗,我还能说点什么别的么救援很快就会来这种话听着很虚啊,民众能相信么 从海啸侵入东京直到现在,空袭警报已经拉响了很多次,但始终没有一位足够重磅的人物站出去对民众说话。跟首相官邸的联络彻底中断,首相生死未卜,天皇一家已经从避难所转移到飞机上,总不好在离开日本的飞机上发表鼓励民众坚守待援的通告,最终这个责任还是落在了小钱形平次身上。知事先生一直在为这个做练习,作为政坛的演技派,他也就能干这个了。他已经喝了两瓶烧酒和三罐啤酒,为的是壮胆,他很清楚这只是一场表演,除了鼓励他没法给民众任何东西。但合适的表演可以带给民众信心,演砸了就会引发全城骚乱,他小钱形平次就是日本的民族罪人。 政党大佬在几分钟前又补了一个电话,说要是成功地调动民众信心,就力保小钱形平次代表政党竞选下届首相。演砸了虽然不至于死啦死啦的,但从此失去政党的支持还是确定无疑的。 对于森隆子那种级别的政治家来说,个人失去政党支持还可以忍受,毕竟家大业大,后辈中还会涌现出精英来。但对于小钱形平次这种三线政治家来说,没有政党的支持是爬不上东京都知事的宝座的。他甚至算得上贫穷,这么多年都没能还清房屋贷款,如果失去在政坛的地位,他的生活都会成问题。他也没法指望后辈,他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很难继承小钱形家的政治地位。 确实还不够,得有些针对性。樱并秀一帮他整理思路,对抗灾害我们确实做不到什么,但城里现在有黑帮趁火打劫,斥责黑帮的行为,转移民众的注意力也许是个办法。 那个黑帮叫什么来着 猛鬼众,他们的首领被称作王将。 知事先生想了想,清了清嗓子:你看这样怎么样在东京遭遇史无前例的大灾时刻,一切趁火打劫的暴力行为都被视为对国家的犯罪,我郑重地警告猛鬼众及其首领王将,你们的罪行将面临法律的制裁正义也许会晚到,但是迟早会到你们有胆量抢劫和杀害民众,你们有胆量来找我么我是东京都知事小钱形平次我现在的办公室在东京都气象局大楼我在休息室等你们知事先生憋出这番豪言壮语之后,又萎了下来,我再拍拍桌子、瞪瞪眼睛,民众也许会觉得比较有力度 我们眼下的地址还是不要说了吧他们没准真的会来,这可不是普通的黑帮,是地道的疯子。樱井秀一无奈地说,小钱形平次故作威猛,但是在他听来外强中干。 那我说让他们等着小钱形平次亲自登门拜访 樱井秀一沉吟片刻:义愤填膺并没有错,威胁暴力分子也没错,就是还缺点震撼灵魂的东西。 什么才是震撼灵魂的东西呢知事先生急得直挠头。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小钱形平次的手机,他看了一眼号码,眼角忽然抽搐起来,那是他家中的号码。小钱形平次的住所距离新宿区不远,能够听见远处断断续续的枪声,换而言之,那是危险区域。从离开家到现在,他都处在惶恐不安的状态中,既不知道怎么救东京,也不知道怎么挽救自己的政治生命,这时候才如梦初醒地想到家人。 光子光子么光子别怕,我是爸爸,快点躲到高的地方去,千万别站在外面樱井秀一不便偷听知事的私事,自觉地站得远远的,但他毕竟是个混血种,听觉比常人强出几倍,隐约可以听见话筒中的抽泣声。 在公众面前小钱形平次是明星政治家,日本未来的希望,在女儿面前他才会表现出一个中年上班族的样子,没什么大能耐,但很宠爱女儿,又希望她有出息。樱井秀一也知道小钱形平次的情况,说是明星政治家,其实是政党捧出来的新人,为了获得各方的支持,在党内总是卑躬屈膝的,靠有限的政治献金生活,一直很想送女儿去国外读书,可资金捉襟见肘不得不私下里求助于一些大商社的老板。 如果小钱形平次是一位实权派的领袖,此刻大可以派出直升机或者汽艇去接女儿,但他不敢动用国家资源,生怕惹上麻烦,只能用些无意义的话安慰女儿。 放下电话的小钱形平次似乎酒醒了,脸上添了几分肃煞:都当上知事了,却连女儿都保护不了。秀一你说得对,我不能只是作秀,我得说些能震撼灵魂的话,我想现在东京城里像我一样的父亲不止一个吧我感觉到市民们的心了,开始直播吧,我没问题的。 他又开始默默地喝闷酒,原本他喝酒是为了压惊,现在他越喝越像个要上战场的武士。 技术官把视频信号接入全东京的电视屏幕的时候,知事喝完了整整一瓶烧酒,稳稳地把酒瓶放在桌上,樱井秀一立刻收走了这东西,以免它出现在屏幕上。 在这个灾难的夜晚,我,小钱形平次和大家一起,为了东京而努力。知事的声音低沉,散发着罕见的男性魅力,不愧是五星政客四星演员,开场白就树立起了负责男人的形象,樱井秀一暗暗叫好。 我非常理解在这个时刻市民们的无奈,我也很无奈。我有一个女儿叫光子,她今年十八岁了,很胆小,还留在家里等我。我的妻子过世很早,只有我们父女相依为命。知事叹了口气。 樱井秀一心说虽然是很真诚,但未免有点太低落了,只怕会影响民众的信心,于是急忙写题板给知事看,是强气二字。 知事微微点头,意思是我明白了:但我还是决定在这里坐镇,为东京的安危一搏,和我一起作战的还有整栋楼的技术人员和东京都气象局的各位官员,他们都选择留下。 撄井秀一心说某些人不是选择留下,而是直升机被校长废掉了,他们无路可逃。 说真的我很担心光子啊,她那么年轻,没见过很大的世面,还挺漂亮。知事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的家住在新宿区旁边,武装的黑道分子趁着灾难打劫,枪声连连,光子哪里见过那种事情呢 樱井秀一使劲把强气的题板举高,可知事已经不看他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简直无法理解那些趁火打劫的人,你们你们能够理解东京城里千千万万父亲的心么 某位号称王将的先生,恐怖分子王将听好了我是怎么称呼你的恐怖分子王将你做得过分了不要指望我小钱形平次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下也别想逃避法律的制裁更别想跟我提条件我发誓要把你送上绞刑架亲手绞断你的脖子知事忽然变了脸,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杀气,狠狠地把酒瓶砸在会议桌上,拍案而起,红着眼睛,像头暴怒的公牛。 樱井秀一心说坏了,这是酒劲上来了 知事站起身来,一脚踩在桌上:这个时候还有人关心一下民众么那些平时道貌岸然的政党领袖,自己坐着私人飞机逃走,用政治生命来要挟我让我留下事到如今我还会在乎政治生命么别他妈的小看我我告诉你们这些老东西从政那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你们的威压下过活各大财团的要求我得满足党内干部要隶我加工资我像狗一样舔你们的脚丫告诉你们我已经厌倦政治了但我还是要留下来为什么我的光子还在东京,我没有飞机送她走,那我也不走还有王将,我已经为你们设计好结局了知事指着摄像机,唾沫飞溅,我要把你和你的同伙全部都吊死在东京塔上赤身裸体地吊死在东京塔上 掐掉掐掉樱井秀一紧急叫停。最终小钱形平次还是把负面的消息传递给了民众,要他传递正面情绪太困难了吧,在这个即将陷落的东京,哪里还有正面情绪呢 八嘎八嘎王将来做男人的决斗完全被酒精点燃的小钱形平次在掐掉信号的最后还试图冲到摄像机前,好像那东西就是王将,他要掐住那恶徒的喉咙。 被樱井秀一强行拉开之后,小钱形平次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被酒精烧昏的脑袋略略清醒了一些,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但是覆水难收。现在全东京的人都知道知事先生已经黔驴技穷了,他没有能力救东京,没人能救东京,只有无能为力的人才会做出那样空洞的威胁。 海萤人工岛,昂热从一名尸守的心脏中拔出折刀,沉重的身躯轰然倒下,伤口中流出墨一样的黑血。 楚子航左手提着长刀,右手从刀匣中拔出汉八方古剑,这柄剑的名字是傲慢。他踩着水前进,双手长刃旋舞,把扑过来昀尸守拦腰斩断。七宗罪是为了屠杀龙王而制造的武器,用来切割尸守的身体就像烧过的利刃切开奶油。七宗罪中的弧刀和亚特坎长刀则在恺撒手里,他大吼着踏步上前,每一步都斩断一名尸守。暗金色骨骸在他们的脚下堆积起来,如果不是海潮在不断地冲刷,骨骸早已堆积如山。 岸基作战平台在最初的几分钟里曾经爆发出惊人的威力,但它的问题很快就暴露出来了,它对前方的杀伤力是毋庸置疑的,但尸守从四面八方涌上了人工岛。 他们只能引爆岸基作战基地中的弹药,带着轻重武器撤往人工岛的中心位置,人工岛上随处可见被海水反复冲刷过的车辆和集装箱,他们在这些障碍物的空隙间奔跑,偶尔反击追上来的尸守。 他们并不是来跟尸守潮作战的,他们只是要争取时间,直到直升机把精炼硫磺炸弹送来。 狂潮铺天盖地地拍打过来,每次都把几辆汽车拖入大海,人工岛在摇晃,汽车们互相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尸守群从四面八方蜿蜒着游向人工岛的中央,有的爬上吊车,从高空中坠落,坠向他们的头顶。楚子航举起长刀格挡,震开从天而降的尸守,把这个湾鳄般的生物弹向空中。恺撒随之跃起,亚特坎长刀在空中划出巨大的弧光,尸守再次坠落的时候恰好坠在弧光上,刀锋从缝隙中斩断了它的脊骨。昂热反手把折刀插进尸守的心脏里,觯决了这个危险的敌人。 完美配合的关键在于昂热的时间零,在昂热的领域中,尸守的行动看起来就像是慢动作,他们像是在刀锋中跳舞那样闪过尸守的攻击,有时俯仰有时跃起,很多时候利爪距离他们的心脏或者咽喉只剩几厘米,但最后倒下的总是尸守。经历了这样的战斗,恺撒和楚子航才真正理解昂热的可怕,时间零并非最危险的言灵,但在昂热纯熟的运用之下,连子弹的飞行看起来都慵懒了。昂热不是没有破绽,但他快到敌手根本看不到他的破绽。 楚子航再次释放了君焰,火焰龙卷横扫宽阔的高速路,把尸守群化为熔岩色的骷髅,一瞬间海潮化作的暴雨都被汽化,人工岛上空笼罩着浓郁的白色水雾。 如果只有昂热没有楚子航,他们也已经被尸守群淹没了。恺撒说得没错,楚子航虽然讨厌,但不是没有用处,带着他,就等于带着免费炸弹。 楚子航剧烈地喘息着,单膝跪地。君焰对身体的负担极大,连续引爆之后他像是被抽空了似的。一只尸守凭借本能觉察到楚子航是这群猎物中最虚弱的,它贴着地面游动,距离楚子航极近了才像眼镜蛇那样猛地仰起头进攻。楚子航下意识地后仰,恺撒仓促间来不及反应,掷出弧刀把尸守的尾巴钉死在地上。可尸守在身长用尽的情况下又猛地挣出一截,整个牙床外翻,咬向麓子航的咽喉。恺撒和楚子航都忽略了一点,这东西生前就不是人类,它的骨骼结构跟人类完全不同,它能像某些爬行动物那样把整个下颚都吐出去 最后的一瞬间,昂热把刀递进尸守的嘴裂中,凭借它自己咬过来的大力,刀锋沿着嘴裂切掉了整个下颌。昂热刀刃翻卷,切断了它上颚的獠牙,回手一刀扎进它的脑颅,结束了这个不死生物的表演。 他们击退了新一轮的围攻,但是不需要多久尸守群就会再度逼近。整座岛已经被海水淹没了,潮水的余波能波及中央广场。站在几寸厚的海水中,昂热用衬衣袖子擦了擦折刀的刀刃。 他们退到了岛中央的灯塔下方,这是最后的据点。潮水在车辆之间奔流,白色的浪花拍打着灯塔的基座,尸守们的骨骸顺着退潮的水去向黑色的大海。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也许没机会离开这座人工岛。恺撒从怀里摸出雪茄盒来,分给昂热一支,他知道楚子航不抽烟。 还杀得动下一轮么恺撒咬着雪茄,把焚烧之血装入沙漠之鹰,是时候动用这件武器了,可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强力武器了。 我想起你的结婚申请我还没批准,作为有未婚妻的人,不觉得后悔来这里么昂热问。 有点遗憾是真的,不过我妈妈对我说,男人要做到每一天都过得不后悔。恺撒说,我觉得我还是做到了,不来才会后悔吧这种大开杀戒的机会可不多。 说得挺好,早知道应该批准你的结婚申请,可郡时候觉得你是个混小子来着。昂热微笑。 这么说的话,如果有机会回学院我的申请会被批准咯恺撒挑了挑眉。 你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让我有种被趁火打劫的感觉。昂热遥望着逼近的尸守群,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扔给恺撒。 什么东西恺撤把玩着那个鳄鱼皮的小盒子。 我的私章,回去之后自己在申请书上盖章吧,把申请书交给副校长,他会帮你把剩下的事办好。昂热拍了拍楚子航,转过身去。 楚子航不知所以,但还是照办了。 折刀在昂热的手心里转了一圈,合拢起来。他把折刀扔给楚子航,双手从楚子航背后的七宗罪中拔出了贪婪和暴怒。暴怒是沉重的斩马刀,而贪婪则形似苏格兰人用的直刃阔剑,这是七宗罪中形制最大的两柄武器,青铜与火之王铸造它显然是要用来对付最大型的敌人。他们都听见了那个沉重的呼吸声,庞然大物在黑潮中露出了黑色的背脊,这一波的潮水格外的汹涌,是因为巨大的东西藏在潮水之下接近人工岛。 不是吧恺撒喃喃。 看起来是。楚子航深吸了一口冷气。 声纳扫描显示在尸守潮后方有个体积巨大的目标,可能足有一头蓝鲸大小,也随着尸守潮向着东京逼近,但尸守显然不可能有那么大的体积,装备部猜测那可能是一艘在海啸中被掀翻的渔船。但现在他们看清楚了,那是恺撒和楚子航在极渊深处见到的尸守之王,用龙的骨骸制造的尸守,高天原最大也最危险的守护者,它正在海水之下吐息,白色的水柱像是巨鲸喷出的。绘梨衣的审判重创了它,但没能彻底终结它。 楚子航看着手中的折刀,鹿角刀柄古老斑驳,刀背上有藤蔓雕花,刻着昂热的名字。他曾经用这柄折刀刺进耶梦加得的心脏,如今再度握住它,很难说清心里的感受。 帮我保存一下,昂热说,在这里弄丢可惜了。 校长你这是准备交待后事恺撒皱眉。 我可不是爱煽情的年轻人。虽然我不能肯定自己有绝对的胜算,但我还想活下去。昂热也皱眉,我要做的只是挡住尸守群和那个大东西,你们要做的是设置炸弹,直升机来了 恺撒也已经听见了,他们乘坐的直升机还在天空中盘旋,又一架直升机正从远处高速逼近,这种时候没有什么飞行员会冒险在狂风中飞行,除非迫不得已。不会有错,装载糟炼硫磺炸弹的直升机抵达了,问题是那东西必须手动设置,好在他们有楚子航,作为机电专家,设置延时起爆对楚子航来说不算难事,保护他的工作就只有落在恺撒的肩上。 唯一的问题是校长留下来对抗那个龙形尸守,幸存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别耽误我的时间你们越快设置好炸弹,我的机会就越大。我活了那么多年,老朋友都死了,如果我死了就没人能记得他们了,他们就真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昂热双手分开,巨大的武器割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呜叫,凝视着黑潮中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所以我还不想死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明白 昂热看了一眼远处的恺撒和楚子航,直升机正把精炼硫磺炸弹的弹头从空中卸下,看起来恺撒和楚子航是想把它固定在一台塔吊上。 以楚子航的速度大约几分钟就足够设置好炸弹了,毕竟机电方面的课程是由装备部负责,楚子航的技术知识和装备部是一个系统的。 昂热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缠斗的机会,必须迅速地击倒龙形尸守,然后去跟恺撒他们会合。如果陷入了缠斗,那他只有留下来充当牵制尸守群的靶子。他并没有说谎,他很想活下去,只是算不出自己生还的几率。不过好在他已经足够老了,对死亡这件事很有平常心。 海中的巨型黑影越来越近,昂热无法明确判断它的体格,也许十几米,也许几十米,在有史以来被记载的龙类中算是罕见的巨型种。对付这种级别的目标必须用到暴怒和贪婪,这是七宗罪中最暴力的两柄,制造它们时所用的炼金技术已经超越了人类目前所知的。 海潮扑到了灯塔下方,上千吨的海水涌向天空,巨大的黑影跃出水面,扭曲身体,天矫地进击。古代的屠龙者面对龙的情形大概就是这样,你的敌人铺天盖地,你的朋友只有手中手中的刀剑。 时间零极致地释放,在缓慢流动的时间中昂热还来得及看一眼那古老的伟大生物,虽然只剩骨骼了,但它还是那么美,美得无比狰狞。它的后背还覆盖着坚硬的龙鳞,相对而言比较柔软的腹部已经腐烂到荡然无存,或者是白王血裔在猎杀它之后把它的腹部掏空了,只利用了它的骨骼。肋骨组成的骨笼中几十几百双金色的眼睛同时睁开,那是藏在其中的尸守群,它们集体发出了嘶叫。 龙的肋骨一根根舒展,如同花之绽放,数以百计的尸守从天而降,仿佛天空中的龙巢洞开。 昂热旋转着挥舞暴怒和贪婪,暗金色的刀弧把所有空间封死,等着尸守们自己撞到刀列上来。两柄武器在切割的时候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暴怒发出狂暴的吼叫,刀柄处浮雎的龙首睁开了双眼,昂热像是握着一条暴虐的活龙而贪婪几乎是寂静的,唯有昂热才能感觉到剑柄上传来的脉动,这柄直刃阔剑似乎有了心跳,它锋利的刃毫不滞涩地破开尸守的肌肉和骨骼,令持剑者有种滑爽的快感,随着每一次斩切,它的剑身越来越红,血脉般的纹路从剑柄向着剑尖生长,这些血脉贪婪地吮吸着尸守身体里残存的黑血,因为被它切割过的生物都会过度失血。贪婪的剑柄末端,龙首喷吐血流。 昂热发出震耳的吼叫,每斩出一刀就踏上一步,二天一流二天晒日 他在日本的时候曾有一位好朋友,已故的剑道大师丹生岩不动斋,两个人一起研究史上有剑圣之称的宫本武藏创制的二天一流。 这是个很奇怪的流派,它的创始人一生击败过无数敌手,从无败绩,可它在剑道流派中却非常不起眼,后人根本无法实现宫本武藏当年的双手双刀术。丹生岩和昂热研究的结果是,所谓二天一流,其实只有一个诀窍,那就是力气得足够大,双手各持一柄长刀乱抡。双手握刀的力量无疑比单手握刀力量大很多,但双手握刀的时候因为双腕会在某些角度锁死,所以总有砍不到的地方,乱抡就不一样,360度全无死角,只要你力气够大。二天一流后来没落不是因为剑术失传,而是后代弟子中再也没有宫本式藏那种天生力大如牛的汉子。 之前跟犬山贺对战的时候昂热没有用到这种刀术,因为这种风车般的刀术根本就不是用来对决的,它是一种战场刀术,战场刀术要面对的不是一个著名的兵法家,而是汹涌的人潮,你必须一刻不停地挥刀,用你无与伦比的天赋力量把两柄武器化为一体,在腥风血雨中大踏步地上前。这是双日凌空一般的豪烈斩切,被打断就是死路一条,冲到主将身边就砍下他的头。 主将就是那具龙形尸守,它正对空发出无声的吼叫,它的声带已经在上万年的时间里腐烂成灰,但从那仰天嘶吼的姿态仍可以想象它活着的时候是何等伟大的存在。 它的双翼也只剩下黑铁般的翼骨了。它以巨翼扑击,嶙峋的翼骨割裂地面,如密集的刀锋,尸守也无法抵御这样狂暴的攻击,纷纷断裂在翼骨之下。昂热闪进翼骨的空隙中躲避,但另一侧的骨翼再次扑击下来,双翼交替着抽出辐射状的爪痕。尸守群仍在不停地往上涌,龙形尸守就像一位狂暴的将军,一面驱赶着士兵们上去送死,一面炮火覆盖阵地,每一批尸守涌到昂热身边,只是几轮斩杀之后就被骨翼扑杀。 昂热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他从未如此狼狈过,玳瑁框的眼镜早在某一轮扑击时就脱落了好在他其实并不近视也不老花,只是需要那么一副眼镜掩盖自己瞳孔中的锋利西服撕裂了,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汗水和血水一起漫过他肌肉分明的后背,浸润那帽诸界之暴恶的文身,猛虎和夜叉随着他的肌肉起伏变得栩栩如生,好像要脱离皮肤扑出来和巨龙搏杀。 但那对致命的刀剑也把骨翼砍得分崩离析。 二天一流的二天,其实是指阴与阳,阴与阳合二为一就是混沌,那是纯粹的力量,前面是铁也斩破,前面是山也斩破,前面是龙也斩破 这纯粹是消耗体力来换时间他这样下去撑不住的楚子航伸手抓住一只尸守的头颅,用君焰把它化为灰烬,随手把燃烧的骨骸碎片扔出去,在战场上挡开了一片空地。 炸弹已经固定在塔吊上,但设置还没有完成。海水已经淹没了人工岛,街道上滚滚洪流,把他们跟昂热分隔开了。 别回头看恺撒将沙漠之鹰抵在一只尸守的额头发射,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脏活儿由我来干 这座填海而成的小岛摇摇欲坠,天空里飘落不知名的碎屑,被君焰点燃了熊熊燃烧,化为炭一样红的暴雪,而脚下的海水不断上升,恺撒所站的位置较低,水深已经没了他的腰。 楚子航把在君焰中烧得火红的刀浸在水中淬火,发出咝咝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看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不知多少次他梦见过北京城里那座尼伯龙根的结局,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景象吧在接他们的地铁轰隆隆地驶离之后,那座孤独的洞穴开裂,熔化中的铁轨在地面上形成火蛇般的花纹,地裂沿着轨道肆意地延伸,不知去路的镰鼬群在盘旋哀叫只剩下素白色的夏弥和黑色的芬里厄相对而卧,像是一对睡着的猫,火雨降临在他们身上。 他想着很多年前一个北京女孩买一张地铁票来到一号线尽头的苹果园,下车之后没有混入人流,而是独自消失在幽深的隧道里,经过很长很长的跋涉后她到达了尼伯龙根中心,登上月台轻轻抚摸巨龙的眉骨。龙用舌头,它身上最柔软的一块蹭着女孩的脸,他们无法拥抱但在目光交接中仿佛已经拥抱了几个世纪。真是叫人难过啊,故事的开头就是那么一个远离一切人的小世界里,只有一对姐弟彼此拥抱;故事的结束仍只是他们两个,和属于他们的世界一起毁灭。 已经没时间想这些了,他转身继续设置炸弹的工作。 骨翼渐渐支离破碎,龙形尸守开始用长尾横扫。那根尾骨撕开空气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嗡嗡声,那是超音速的乱流。昂热的体力果然出现了问题,二天晒日的斩切无法继续,这对曾经终结了大地与山之王的武器在他手中只能发挥很有限的威力。昂热开始退后,他想诱使龙形尸守发起扑击,扑击会使这庞然大物失去平衡,昂热就能借机攻击它最脆弱的部位脑部和位于腰部的巨大神经节。毁掉神经中枢后,即使是龙骨制成的尸守也会失去活力。 但龙形尸守始终站在巨浪中用骨翼和尾椎攻击,昂热的武器和那根巨大的尾椎撞击,只不过溅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是时候结束这种没有意义的攻防了,昂热忽然退回,把贪婪插进地面,只把暴怒提在手中。暴怒是一柄斩马刀,他竟然单手握住一柄斩马刀 他将这柄巨刃缓缓地插入刀鞘,刀鞘并不真实存在,是他构想出来的,位于左边腰侧。在狂暴的风雨中他站稳了,低头看着刀柄,回归到绝对的静止。 龙形尸守感觉到了对手散发出来的杀机,收回长尾,同样保持了静止。 阿贺,可惜没能让你看到这世上最快的居合昂热轻声说。 他缓缓地侧身,暴怒震动着发出长吟,无形的领域在扩张。那不是昂热的领域,而是这柄斩马刀的,它是炼金技术的产物,封入了活灵的屠龙圣器它根本就是一件活着的东西 它的外形也在变化,刀身部分如熔化般延长,从原本的一米多长延展到接近六七米的惊人长度,表面笼罩着灼眼的烈光,原本平滑的刃口变作锋利的齿刃,仿佛有无数龙牙从刀身里凸出。 它苏醒了或者说这才是它原本的样子它感应了昂热的血统,突破了封锁自己的禁制,以这样长的刀刃,它才能切开那条巨龙的身躯,刺穿它的神经中枢。 连路鸣泽也不曾把暴怒的这种形态激发出来。 潮水拍击在高台下方,昂热背靠灯塔,龙形尸守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白瓷般的眼瞳中发射出金色光芒。龙形尸守缓缓地退后,低头吸入巨量的海水,全身枯朽的细胞都活化起来,干瘪的肌肉从骨缝中凸起,贲张的血脉在皮下浮现。它从木乃伊恢复为活着时的样子,却又背着只剩枯骨的双翼和光秃秃的尾骨,敞开的胸膛里可以看见那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它的身上同时出现了生命和死亡两种征兆,被炼金术封锁在骨骸中的生命终于挣脱出来,繁花般盛放,它再次以龙的姿态凌世,激发出炽烈的斗志。 它张开双翼仰天怒吼,呈现出巨龙的愤怒相,而后猛地冲向昂热。 仅凭那巨鲸般的身躯它就能把高台撞毁,但昂热竟然同时发起了冲锋,这个老人带着那柄看似比他还重的巨刃,高高跃起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 因为不可思议的高速,刀在挥斩的中途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蒙蒙的金色光华。居合极意,曾经在犬山贺手中出现的斩切被昂热完美地重现了,但声势是犬山贺的百倍。犬山贺挥出这一刀的时候极尽寂寞,是在诗意地切割时光、白鸟或者女孩的眉宇;而昂热挥出这一刀的时候极尽庄严,他挥出的是山与海,他站在高台的边缘把山一样沉重的刀挥成海潮般的刀光。 虽然自己也被尸守包围,俚恺撤和楚子航还是克制不住地回望昂热的方向,看着他在狂潮中向着百倍于自己的龙形尸守发起冲击。 所谓居合,就是在拔刀的瞬间释放全部攻势的神速斩,胜负只在一刀之间,龙形尸守撞击在高台边缘,潮水形成十几米高的白幕,昂热的一刀把白幕生生地切断,刀光撞击在龙形尸守的面骨上。巨龙被震得后仰,以两者的体重对比来看,这本该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昂热做不到的事情暴怒却可以,那道刀光演化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没有形体的狂龙。这是两条龙之间的对决,暴怒形成的领域在和龙形尸守撞击的瞬间产生了原因不明的爆炸,透明的冲击波四散,造成的压迫力不亚于龙形尸守的冲击。 龙形尸守倒塌在高台上,身体依然站立在海水中。昂热踏着高台边缘起跳,落在龙形尸守的颈部,以这样的高度,世界跳高冠军跟他相比不过是只努力蹦跳的狗熊。 昂热落在了龙颈上,这时的他已经不该称作人类了,而是头角峥嵘的凶兽,青灰色的鳞片覆盖了他的身体,骨刺突破肌肤,脸上如同罩着青铜的面具。 三度暴血楚子航惊呼。 昂热的暴血直接从第三度开启,他的龙血在一瞬间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将他提升到可以和纯血龙类对抗的程度。楚子航早该想到这件事,他从狮心会的故纸堆里找到了暴血的秘密,丽开发这项技术的人恰恰是狮心会的发起人们。那群开辟了秘党新时代的年轻人,昂热是他们中的最后一个。难怪昂热始终对他异常的血统变化保持沉默,因为昂热自己也是同类 暴怒贯入尸守的颈部,准确地穿透脊髓。昂热双手紧握刀柄,踩着尸守的背脊奔跑,龙的椎骨一块接一块地在刀下崩裂,黑色的血浆在他背后冲天,仿佛一道黑色的帷幕如果路明非目睹这一幕,会惊讶地发现昂热屠龙的手法跟路鸣泽极其相似,选取的目标都是龙类的神经系统,也都是用武器破坏龙类的脊骨,这一刻昂热的身影和那个跳上芬里厄后背的少年重合起来,连吼声都如出一辙。 神经系统受到重创,龙形尸守再也无法支撑庞大的身躯,眼看就要坠向海面,只能 第二十章漆黑之日 第二十一章小丑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二十一章小丑 红井。 这是风暴的核心,却那么平静,巨大的雨点打在血泊中,像是红色的湖面上荡开涟漪。 源稚生和风间琉璃环绕着某个圆形缓慢地行走,好像这里就是舞台,演员们说着早已写好的对白。风间琉璃走动起来悄无声息,风拉开他的长袍,像是弱柳扶风的少女,浑身骨骼化的源稚生则发出披甲武士般的沉重声响。 我还记得那年,你看报纸上说狮子座的流星雨要来了,日本是最好的流星观测点。风间琉璃轻声说话,仿佛鬼魂幽幽地自述平生,你那么兴高采烈,我也很被你感染,觉得流星雨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准备,从体育室里偷了毡毯,从天文教学室里偷了望远镜,用省下的钱去小店里买了指南针和登山鞋,剩下中午的梅子饭没吃,把它打包放在包袱里。我们爬了三个小时的山路,爬到附近最高的山顶,架好望远镜等待太阳落山,可是傍晚的时候山上忽然起雾了,最后晴天变成了阴天。我很难过,但你鼓励我说云很快就会散掉的,我们一定能看见流星雨。你说我们是狮子座的,所以我们一定能看到狮子座的流星雨,狮子座流星雨是世界上最盛大的流星雨,它是为所有狮子座的人出现的。那时我真的相信。你把一半的梅子饭分给我说吃完梅子饭云就散了,山里的云不都是这样么,吃完了梅子饭我们就能看见流星雨了。 他本来就是绝世的戏子,随口说的一句话都能感动身边的人,何况是自述人生 但唯一的听众脸上全无表情,源稚生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外骨骼,就像是象牙雕成的面具。这么一张坚硬的脸,无论哭还是笑的表情都不可能有。 其他人都死了,神官和工程组相拥着搏杀到最后一刻,甚至有人试图用牙齿去咬断对手的喉咙。 但直到我们吃完所有的梅子饭不,我说错了,我没能吃完所有的梅子饭,因为我吃得很慢很慢,梅子饭对那时的我来说就是计算时间的工具,我真怕数着数着时间到了尽头,可我期待的最美的东西却没有到来天下雨了,暴雨倾盆。我也是这样站在雨里,仰头望天。我觉得好累啊,好辛苦啊,我和哥哥努力准备了那么久啊,可是下雨了,流星雨看不到了。我忽然就哭了起来,很难过。雨水滑过风间琉璃的脸,他形若孤魂野鬼,可流泪的时候依然让人不由得心软。 你小时候总是那么敏感,我有的时候很烦你。源稚生说,他的声音仿佛轰隆隆的沉雷。 因为那时哥哥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人,世界上只要有你,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可我又想每个人的幸福都是有限的,我用完了幸福的额度就该跟哥哥分开了。可哥哥你安慰我说你会永远陪着我,有人欺负我你总会在我身后,我只要勇敢地挥拳打过去就好了,如果我打不过,你就会挡在我面前。源稚女说。 别再说了。源稚生说,我不想听。 这世界总是这么可笑对不对总是一个人很想说话,另一个人不想听。你从来都不想听我说话,永远都是你对我说话,你是哥哥,永远是你教训我。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又为什么要说以前的事源稚生站在原地不动,目光却始终跟随着风间琉璃移动。 他已经亮出了最后的底牌,但他不知道风间琉璃的,风间琉璃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言灵,而在龙类和混血种的战斗中,言灵能够彻底颠覆结局。 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彼此为敌呢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们谁也高不开谁。风间琉璃歪着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妩媚。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你总是沉浸在小孩子的回忆里,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长大。 是啊,哥哥你说得对,你看你又教训我了,我们两个中你总是有道理的那个。如今我已经长大啦,离开了你之后,我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对啊,那是一条长长的食物链。强者吞吃弱者,弱者吞吃更弱者,每个人的牙缝里都是鲜血。风间琉璃扭头看向王将的尸体,就是这个男人教会了我世界的真实法则,虽然他那么猥琐卑鄙。但他说的是残酷的真理,而你们说的都是美好的谎言。没有人不作恶,所以这世上没有人得永生,不想被人吞噬就只有沿着食物链往上爬,直到成为最大的吞噬者。这个男人曾想把我作为他的食物,可最后他先死了,变成了我的食物。如果我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变成圣骸的寄主,那样我就天下无敌了对不对 他缓缓地提起手中的箱子。源稚生杀死了王将,但那只箱子却被风间琉璃夺走了,箱子里装着神的本体,那个寄生虫一般的圣骸。 他打开箱子,把石英捕获舱捧在手里,圣骸还在蠕动,但它作为寄生体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却无法凭自身的力量打破坚硬的石英壁。风间琉璃手上加力,捏碎了石英捕获舱。 没有人能通过圣骸进化成纯血的龙王那是白王留给人类的陷阱你只是要把自己的血肉献给那东西,被它寄生之后,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就不再是你,而是新的白王了源稚生发出沉雄的吼叫。 哦是么风间琉璃一把将蠕动着的圣骸抓在手中,圣骸有着锋利的口器,能够轻易地咬开任何生物的肌体,钻进它的体内控制神经系统,但在风间琉璃的掌握下,它拼命地扭摆口器也触碰不到风间琉璃的身体。 风间琉璃伸出手,从它唯一的眼睛里刺了进去。透过半透明的身体,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指尖触及了那截细细的脊骨。圣骸剧烈地抽搐扭曲,但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任何人都能明白它所经受的痛苦,就像生生把脊骨从稚嫩的身体里抽出来。 风间琉璃真的抽出了那根脊骨,剩下的透明肉质物他看也不看就扔在脚边,跟着一脚把它踩成一摊汁液。那根脊骨被风间琉璃捏在手中,像垂死的竹节虫那样扭动了几下,最终僵硬了。 他竟然杀死了神这被历代白王血裔视为神也视为魔鬼的白王遗产,猛鬼众等待了几千年的进化之路,竟被他随手毁灭了,就像是撕掉一个快餐纸袋那么轻松。 风间琉璃随手把那截脊骨扔在他和源稚生之间的地面上:一根可笑的枯骨,它也想奴役我么 有的人足为了拥有这个世界而想变得强大,那种人才会被圣骸吸引,我不一样。他微笑起来,我是想毁掉这个世界,而且再也不重建。 你真的疯了。 我是疯了,但你也疯了,我们疯得不一样。我们生来就互为镜像,你是正义的疯子,我是邪恶的疯子。风间琉璃弯下腰,拾起那柄樱红色的长刀,来吧,哥哥,了结我们的恩怨吧我很高兴,在这个世界毁灭的舞台上了结我们的恩怨,还没有人打搅我们,真是让人高兴的事。 他轻声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洪亮,最后整口井中都回荡着他酣畅淋漓的大笑,好像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让他喜不自胜。 源稚生缓缓地运动双臂,俯低身形,心形刀流,四番八相,罗刹鬼骨。在高天原里他用的也是这个刀架,但那时的他在风间琉璃厉鬼般的攻势下,连刀都递不出去。现在不同了,龙血在身体里翻滚沸腾,古龙胎血的活性让他的每个细胞都呼吸起来,力量像水那样沿着骨骼流动,视觉和听觉都百倍敏锐,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变慢了。他仿佛站在一部慢速放映的电影中,无论风间琉璃的进攻多快多复杂,源稚生都能把他的动作拆解开,然后在准确的时刻发出反击。 在他还是皇的时候他对风间琉璃无能为力,在他变成鬼之后他却胜券在握,真是莫大的讽刺。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风间琉璃的言灵。 哥哥,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言灵呢你拥有王权,那我拥有什么呢风间琉璃无声地笑了起来,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秘密。 他轻轻地吟唱起来,早已失传的古老语言,完全无法辨识的语法结构,却有着异乎寻常的音韵之美。通常龙文被吟唱的时候,都仿佛巨钟被敲响,声音在整个领域中反复回荡。但当风间琉璃开启他的言灵时却像唱起一首催眠的短歌,透明的领域边界迅速地扩张,源稚生根本来不及闪避就被包裹在其中。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却无法从风间琉璃的言灵中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杀机,风间琉璃只是在对他唱一首空灵的歌。 他竟然听得入神了,他从那首歌中听出了绵绵的秋雨和神社的钟声。随着风间琉璃唱起歌,空气中的血腥味迅速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的气息,潺潺的流水声由远及近。 他猛地惊醒,才发觉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座山间小镇,名为鹿取的神社矗立在漆黑的夜幕下,清澈的小溪穿越小镇,整座镇子沉睡在绵绵的雨中,脚下的长草在风中飘拂。 时间似乎倒流了,他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回到了那座小镇荒废之前。 十七岁的源稚生,背着长刀回到了自己长大的小镇。他是执行局中最年轻昀成员,受命除掉藏在镇子中的恶鬼,同时他也是回来看望久别的弟弟。那时所有的悲剧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他坚信着正义,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在意的人是自己的弟弟稚女,这两者完全不矛盾。他要好好地表现,出人头地,将来带着弟弟去东京过上等人的生活。 他站在进镇的道路上,左边的岔路通往鹿取神社,如果去向那里他会目睹弟弟作为恶鬼的一面;右边的岔路通往他和弟弟一起住的小屋,如果去往那里他会见到作恶之后返回小屋的弟弟,兄弟两人都会很高兴,也许会玩起源稚生带回来的游戏机,或者找些剩下的食材煮起一锅汤来,守着炉火讲东京城里有意思的事。 两个源稚女都是真实的,作为恶鬼的源稚女和信任他依赖他的弟弟源稚女,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可以做出选择。 言灵梦貘,谁也不会猜到风间琉璃这种恶鬼的言灵竟然是完全不具备攻击力的梦貘,但又是最凶险的。 由于白王血裔的存在一直没有被证实,所以言灵周期表中白王一系的言灵是空缺的,或者仅有名字和猜测的效果,没有经过任何检验,梦貘就是这样一种言灵。它的名字源于某个日本神话,一种食梦为生的名叫貘的野兽。通常貘被看作是友善胆怯的野兽,在夜幕中无声地靠近做噩梦的人,把他们的噩梦吃掉,给他们一夜好眠,然后自己带着这坐噩梦返回丛林深处。但噩梦是最恶劣最恐惧的情绪,无法被消化,所以貘只是把这种恐惧的情绪储存在身体里。在它死的那天,它再也无法储存那些噩梦,于是一切的噩梦都在瞬间化为现实,距离貘最近的人被这些噩梦卷入,没有人能从无数叠加的噩梦里逃脱。 梦貘在历史上被记录下来通常都是作为幻术。江户时代的书醍醐随笔中曾经记载一位僧侣果心居士在自己的城主松永久秀身上使用幻术的故事。当松永久秀要求果心居士用幻术吓一吓自己的时候,果心居士走下台阶,庭院中忽然就刮起风来,乌云遮住了月亮,无边落木萧萧下,随即下起雨来。庭院中漆黑一片,隐约站着个美丽的女人,她对松永久秀说:夫君今夜想必很寂寞吧松永久秀忽然意识到那是他过世了几年的爱妾。松永久秀是个杀人无数、蔑视神明,甚至敢于焚烧佛寺的人,但那一刻他竟然无法从果心居士的幻术中解脱出来,惊呼让果心居士停止。 梦貘就是这种传说中的精神控制言灵,领域中的人很难从噩梦中解脱出来,即使他意识到这只是梦境。 源稚生清楚地知道自己站在一场梦里,但他无法摆脱出来,因为这一切太逼真了。以他的心志坚定程度,如果是一般的梦境他还能强行挣脱,但这个噩梦例外。 这不仅是风间琉璃的噩梦,也是源稚生的噩梦,梦貘唤醒了他们共同的噩梦。 红井深处,两个入遥遥相对,风间琉璃的瞳孔里转动着金色曼陀罗般的花纹,同样的花纹也出现在源稚生的瞳孔里。他无法挪开视线,只能顺着那双万花筒一样的眼睛看进风间琉璃的噩梦里去。 他机械地向前走,感觉自己行走在多年前的那个雨夜里。 脚下的长草在风中发出哗哗的声音,像是大海的波涛起伏。他越往前走,鹿取神社那龙一般弯曲的屋顶就越清晰,湿润的道路两侧摆着精煤矿石雕刻的石地藏。三个石地藏一个捂着眼睛,一个捂着耳朵,一个捂着嘴,这是鹿取神社捐赠给镇上的,象征着佛教中的不看、不听和不说。鹿取神社的宫司说,住在这山中小镇的人其实是幸福的啊,因为可以不看不听世间的污秽,也不传世间的闲言碎语,所以心是安静的。 源稚生在石地藏前站住,雨水打在石地藏头顶的树叶上噼啪作响,这是镇子上的传统,下雨的时候神社里的孩子会在石地藏头上盖上蒲扇般的大树叶,说是为地藏菩萨遮雨。 时隔多年,一切还都照旧,虽然是梦貘引发的幻觉,但是他终究回到了这里。这里是他们恩怨开始的地方,也该是恩怨结束的地方。风间琉璃正藏在镇子中的某处等着要杀死他吧在梦境中源稚生的优势不复存在,在这里他和风间琉璃都只是十七岁的少年,只看谁的意志更坚定。 他在石地藏前跪下,双手合十,默默地祷告,然后提起长刀,走向灯火依稀的小镇。 路边挂着纸糊的白灯笼。对的,那天夜里镇上恰好在举办巫女祭,慕名从山外赶来学习巫女礼仪的女孩们住在鹿取神社里。她们本该提着这样的灯笼环绕着镇子行走,为镇子祈福,但现在灯笼被留在了这里,人却不见了。除此之外也听不到其他的人声,甚至没有狗吠或者乌鸦的叫声。差不多十年过去了,这座已经被废弃的小镇完好地保存在风间琉璃的噩梦中,但镇子里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这里永远是黑夜,永远燃烧着灯笼,永远举办着那场染血的祭典。 源稚生穿越那座高高的鸟居,走向前方没有灯火的建筑。 他没有去鹿取神社,也不想回家,他直接去向了学校。那是刑杀之地,多年前他在那里杀死了弟弟,多年之后梦回这里,他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纤瘦的人影站在灯笼下方,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眼中转动着金色曼陀罗般的光芒。源稚生前进,那个黑影也前进,就像是被源稚生落下很远很远的影子。 黑影的眼中流露出狰狞、怨毒的神色,那本是一张温顺可爱的脸,可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制作失败的娃娃。 学校仍是当初的模样,教学楼、篮球场、礼堂、源稚生酋经练习挥刀的沙地,地上还有车辙印,好像白天学生们刚刚在这里上完课,回家了,夜来的大雨把校工整理好的草地弄得一塌糊涂。 不亲眼看到这一幕,源稚生很难相信弟弟把往事记得那么清楚,这才能在脑海中复刻出一个完全一样的鹿取小镇来。也许源稚生自己的记忆也在起作用,当风间琉璃把自己的噩梦投射在源稚生身上的时候,源稚生自己的意识也在补充着这个梦境。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么熟悉,多年来他也不断地重复类似的梦,梦中的鹿取小镇上永远都下着雨。 他从操场旁边经过,那口废水井还在原来的位置,上面扣着沉重的铸铁井盖。这是当年他埋葬弟弟的地方,除了橘政宗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弟弟是恶鬼。 他绕过体育馆,沿着竹林中的小道到达体育馆的背后。体育馆曾经是小镇上最洋气的建筑,有着弧形的屋顶和闪闪发亮的玻璃外墙,但源稚生最熟悉的却是它幽深的地下室。虽然那里遍布着霉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废弃设备,没有人愿意接近那里,那里就变成了他和弟弟的秘密基地。在那里他们俩是自由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累了就从那一大堆体育课用的垫子里抽出一张最干净的来,躺在垫子上开始幻想将来的事。那时候源稚生还幻想着权力地位和时尚的生活,源稚女无所谓他会跟哥哥去任何地方,哥哥愿意去的地方一定是好的。 满是铁锈的门跟当年一样只是虚挂着锁,推开门后沿着台阶逐级而下,越转越深。开始墙壁上还刷着白垩,后来只剩下原色的水泥墙面。 源稚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极乐馆下方会有那么森严可怖的地下室,那是赌客和赌场交易的地方,每间小屋里都埋藏着欲望和龌龊不堪的秘密,极乐馆地下室里水泥色的楼梯就跟这间体育馆里的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源稚女并没有真的长大,他的记忆、他的怨恨、他的孤单,都停留在原来的地方。 推开咿咿呀呀的门,他回到了这间废弃的器械储藏室,欢迎他的女孩们默默地站在通道的两侧,穿着华美的戏服,眉目生春。 鸣神中的云中绝间姬、源氏物语中的藤壶和浮舟、助六由缘江户樱中的扬卷、笼钓瓶花街醉醒中的八桥都是盛妆的美人,如此的青春靓丽。 源稚生和这些注塑的尸体擦肩而过,来到储藏室的中心。那里放置着一口沉重的铸铁浴缸,浴缸里盛满了注塑用的化学药剂,气味浓重刺鼻。源稚生拄着蜘蛛切在浴缸前坐下,默默地等待着弟弟的归来。 风间琉璃用梦貘把他带入这个梦境,就是要把梦境作为舞台,多年来他一直滞留在这个梦里,等着源稚生的归来。 风间琉璃布下了一个杀局,他自己可能埋伏在任何地方。他现身的那一刻,杀局就开始。 但源稚生并不紧张,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如止水,倒像是一段枯木。 橘政宗曾经带他观赏过一幅浮世绘,画面上是披着甲胄的武士,面前插着长刀,显然是将要奔赴战场,但武士却在弹奏一张琵琶,弹得非常投入。橘政宗说稚生你想明白了么为什么一个将要奔赴战场的人能沉浸在音乐中呢分明他连下一刻的生死都不清楚。源稚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橘政宗说,这是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连生死都已经放下了,这时他的心里海阔天空。一个心里海阔天空的人,当然能欣赏琵琶之美。 源稚生的心里海阔天空,所有的事情,在他跟昂热见完面之后都想明白了。 海阔天空的时候,很多事都能那么轻那么自然地涌起在心头。他想起那一年他花了整整一个暑假,用地瓜酿造的土酒讨好了守望森林火情的护林员,好让护林员教他怎么驾驶那架简易的直升机。在护林员去东京述职的几天里,他把机库的钥匙交给了源稚生。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源稚生带着怯生生的源稚女摸进了机库,源稚生奋力地拉着绳子,打开了机库上方的活动帘门。夜幕下简易直升机像是巨大的蜻蜓那样拔地而起,源稚女惊呼说哥哥这样我们会摔死的源稚生大笑着说你以为这是什么这可是你哥哥驾驶的直升机我们不会摔死的我们会飞到最高的地方去 今天回想起来,那还真是很危险的事情,分明在那之前他只是在有护林员在场的情况下,摸过不过二十分钟的操纵杆。一番手忙脚乱之后,他终于控制住了飞机,在固定的高度上巡航,头顶是澄澈如洗的天空,下方是绵密的森林,树冠密密地簇拥起来,就像是一个个深绿色的花球,在风中一波波地起伏。群山就像是巨人坐在天空之下,直升机像是神话中的飞车,带着他们翱翔云端。那时候的天地看上去那么童话,兄弟两个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源稚生说:生日快乐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是强悍的狮子座,所以他的生曰应该是在灿烂的夏天。他是狮子座,他的弟弟也是狮子座,他要为弟弟准备一份生日礼物,但是没有钱,所以他想方设法地学会了驾驶,搞到了机库的钥匙。他说生日快乐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英雄,盯着弟弟的眼睛希望他露出欢喜的神情来。 可源稚女无声地流下泪来,源稚生吃惊地问说你不喜欢么源稚女说,不,我很喜欢,可是最好的日子过完就没有了啊 当年他觉得弟弟真是蠢得不可理喻,如今想来那个蠢弟弟的话竟然应验了。每个人的福气都是有限的,最好的日子过完就没有了,今夜之后他们再无欢乐。 冥冥中似乎有掌握命运酌神祗发出了嗤笑的声音。 轻盈的脚步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听起来有人正轻快地奔向地下室的底层。源稚生扶着刀柄起身,转身看向那扇咿咿呀呀的门。听起来风间琉璃正带着那个流血的猎物赶来,赶赴这场无法改变无从挽回的结局。 源稚生轻轻地按动刀柄,蜘蛛切出鞘一寸。被古龙胎血强化的身躯在梦境中是没有用的,梦中的源稚生十七岁,是执行局最年轻的干部;梦中的源稚女也是十七岁,是刚刚堕落的恶鬼。 温暖的液体滴落在源稚生的虎口上,鲜明如红豆。源稚生仰头看向屋顶,日光灯明灭不定,屋顶红得就像是血,大颗大颗的红色水滴从水泥中渗出来,下雨一样滴落。 梦境开始扭曲了,超越常规的东西开始出现,这说明梦貘的控制者正在逼近,风间琉璃强烈的怨恨正在扭曲这个环境。他出现的时候,他身边的空间也变得像是地狱那样森严可怖。 这么多年,你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狱里么源稚生轻轻地抚摸着刀柄。 他低下头,听着水声潺潺,鲜红的液体缓缓地漫过鞋底,就像站在血池中。 所以源稚生没有看见,背后的浴缸中,血红色的人影缓缓地上浮,那具在塑化药剂中炮制的尸体睁开了眼睛。那是赤裸的风间琉璃,手中提着锋利的长刀。 他无声地行走在血泊中,金色的眼睛里带着残酷的笑意。从一开始达就是一场杀局,无论源稚生选择哪条道路,最终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个依恋着哥哥的源稚女已经在梆子声中被埋葬,活下来的只是怨恨的恶鬼,风间琉璃。他越接近源稚生,笑得越开心,笑容简直是如花绽放:他克制不住地奔跑起来,刀锋突前,撕裂了空气,无数的水滴在那柄刀的刃口上被破开。他的速度远远地超过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高速将整个空间里的水都卷起,在他背后形成了腥风血雨。 长刀完整地贯穿了源稚生的心脏。最后一刻,风间琉璃从背后狠狠地抱紧了哥哥,用胸口顶着刀柄,把刀身全部顶了进去。他感受到那颗心脏挂在刀上痛苦地跳跃,于是不由自主地发出狂笑。 多年之前,他也是这么拥抱源稚生,但心脏被刺穿的却是他。他狠狠地拧转刀柄,感受着那颗心脏中的血泉喷射出来,溅得他胸前一片温热。 源稚生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出,背后的血光仿佛瀑布。这是在梦貘引发的梦境中,在这里无论是皇血还是龙王胎血都没法治愈他,在这场梦里他只是十七岁的少年。 这么多年来,在心底的最深处,他始终停留在十七岁那年,皇的身份对他来说只是闪光的铠甲,铠甲里装着一颗普通人的心脏。 但风间琉璃不同,他是等待了十年之久的恶鬼,他的仇恨在此刻化作山洪般的力量。他狂暴地打击着源稚生的后背,张牙舞爪凶相毕露。源稚生的手臂和肋骨纷纷折断,曾经居高临下的皇倒在赤红色的积水里,被野兽般的风间琉璃骑着殴打。 有人推开了地下室的门,是一个盛妆的女孩,就是她的脚步声引开了源稚生的注意力,给了风间琉璃刺出致命一刀的机会。女孩有一张精致的脸孔,脸上敷满白粉。她穿着歌舞伎杨贵妃中杨贵妃的戏装,手中握着锋利的怀剑。那些雕塑般的女孩也都动了起来,云中绝间姬、藤壶、浮舟、扬卷和八桥歌舞伎史上的绝世美人们从戏服的袖子中抽出了利刃,带着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女鬼般扑到源稚生的身上,一瞬间源稚生就被各种华丽的大袖遮蔽了。 风间琉璃一步步地后退,远离了这场杀局。已经用不着他自己动手了,他的傀儡们会把源稚生拖死在这场噩梦中。 这是风间琉璃的噩梦,这里的一切都随着风间琉璃的意志被扭曲。在他的意识里,这些穿着戏服的尸傀儡都是活的,都是可爱的女孩子,他们共同生活在虚幻的王国里,永无止境地载歌载舞。很多年前他就疯了,所以他才会是绝世的歌舞伎演员,对他来说表演并不只是表演,每场演出都是真实的生离死别。他在舞台上大笑和大哭,自己的心里也是伤痕累累。 源稚生渐渐停止了挣扎,就被那些女狼般的傀儡拖着前往地下室的中央,那些纤细美丽的手腕握着刀起起落落,一道道的血泉扬起在空中。 在这血腥而惨烈的一幕前,风间琉璃激动地捂住了脸,发出像哭又像笑的奇怪声音。 为什么要哭他说木清楚,分明源稚女的人格已经死去了,他根本感觉不到那种被亲人背叛的痛苦。为什么要笑他也说不清楚,他这个鬼是从源稚女的性格里分出来的,为了复仇而顽固地活到今天。今天他复仇成功了,他的存在意义也就失去了。从今而后,他只是这个世界上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连引他入魔的导师王将都死了。 他神经质地叫喊着,跌跌撞撞地奔向出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把这个梦境永远地埋葬在自己的心底最深处。而这个梦境的最深处,尸傀儡们永无止境地杀着他的哥梦貘是最凶险的言灵,因为如果有人相信自己死在了梦貘制造的噩梦中,那么他的意识真的会消亡,现世中的他也会渐渐冷却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风间琉璃在心里杀死了源稚生,因为在心底最深处,源稚生竟然是那么懦弱的一个人。他使用了橘政宗留给他的古龙胎血,带着暴徒神官们气势汹汹地驾临红井,却没有带着一颗杀人的心。 折回的楼梯一层又一层,风间琉璃疯狂地奔跑着。片刻之前他还是复仇的妖鬼,现在他像是个害怕的孩子。那些短刀起起落落带出鲜血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萦绕,他捂着耳朵,要跑出这个自己营造出来的地狱。 跑着跑着他停下了脚步,前方是一扇咿咿呀呀的门。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因为门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刀刃进出人的身体才金发出的可怕响声。 怎么会这样他分明已经跑过了很多层,到达了另一扇门前,可这扇门里也在上演血腥的一幕,谁又在这里杀谁难道这个世界的每一扇门里,都在上演杀戮的戏剧 他伸出颤抖的手推开门,生满霉斑的器械储藏室,中间的铸铁浴缸里,血红色的水起落,绝艳的女人们如恶鬼那样把垂死的男人按在浴缸里,狞亮的短刀起落。 那个年轻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清秀的手暴露在空气中,风 第二十一章小丑 第二十二章樱怒之日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二十二章樱怒之日 巨大的恐惧在心底爆炸,路明非克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从le的定位上看,绘梨衣根本不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她在多摩川附近的山中她在那口井里她没能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城市,那辆车把她带去了最后的舞台。 舞台为什么会觉得那是个舞台好像这是早已写在剧本上的故事,正按部就班地发生。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各种奇怪的思维碎片像是爆炸那样填满了他的脑海。他不断地想到剧本,似乎这个世界的某处有一个剧本,上面写着所有人的命运。 他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读过那命运的剧本他不知道,但他记得那个剧本被修改过了,绘梨衣的结局被改动了这幕戏的结尾中不该有她她应该平平安安地登上飞机去泡菜国 路明非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绘梨衣去了红井又怎么样这里面存在着种种可能,也许是源稚生需要她的言灵助阵,所以她被临时调过去了;也许是红井那边已经搞定了,她去红井跟源稚生碰头,两个人开香槟庆祝搞死了神;也许根本就是le的卫星定位错误,她已经平安登机了。但他就是害怕,怕得上下牙打架,咯咯作响。 错了什么东西错了这是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他扶着酒柜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跑。整个酒柜都被他拉翻了,那些名贵的红洒和清酒在墙上撞得粉碎,酒香四溢。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路明非,不知这人发什么神经。 路明非呆呆地站住了,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锋利的酒瓶碎片把他的手和胳膊割得伤痕累累。几秒钟之后火烧般的疼痛传到了大脑,酒精渗入伤口,痛感越发剧烈。 原来这就是自己,普普通通的家伙,酒瓶的碎片都能把他削得鲜血淋漓,痛得他面孔抽搐。他不是恺撒不是楚子航也不是源稚生,换了其他人,这种程度的伤不过是在手上缠一圈绷带的小事,甚至用不着换一只手握刀。他冲出去能管什么事儿红井距离新宿区少说也有二十多公里,楼顶上可没有直升飞机在等他。就算让他赶到红井又怎么样用游戏术语来说,红井就是高级玩家的竞技场,各种皇、鬼、半进化体在那里死磕,以他刚出新手村的级别,靠近点就被轰杀了。 除非他跟路鸣泽做交易。可他只剩下半条命了,两个交易机会,两次交易之后,他会把命输给路鸣泽。 次跟路鸣泽交易是为了诺诺,没什么可后悔的,虽然英雄救美的好都记在恺撒名下了,可路明非就是不能看着诺诺死,就算她是别人的女朋友甚至别人的新娘。 有些人对你而言就是这样,只要她在就好,她是不是你的都没关系,只要她在,就比什么都好。 第二次交易是为了楚子航。师兄人又帅武功又好,还那么八婆,还那么仗义,是那种能豁出命陪你去抢新娘的杀胚。人家能为你豁出命去,你不为人家豁出14条命,自己都觉得在江湖上没脸立足。 所以楚子航那次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除了诺诺和楚子航,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他花14条命去救呢芬格尔算了吧,那家伙属于我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需要跑得比同伴快就好的主儿,大难临头的时候你的问题不是要不要救他,而是你找不找得到他。恺撒也算了吧,加图索家的少爷这辈子享过多少福啊,游艇帆船私人飞机名酒名车典藏雪茄,别人奋斗一辈子都享受不上的东西,恺撒二十岁以前就玩腻了。按照他爹庞见的人生轨迹,他将来就只能玩玩灵修,路明非觉得与其拯救这位少爷已经过度圆满的人生,不如自己多活几年好歹为老路家留个后什么的。 那还有谁呢陈雯雯早都是过去时了pass校长这老家伙看起来早已了无生趣,不如早死早安生pass老爹老娘长到十八岁才知道爹妈都是s级的高手,这些年都没见他们尽什么抚养义务,关键时刻怎么说也是他们来救自己比较合适吧叔叔婶婶哦这个恕侄儿不孝,不过以侄儿的浅见,也没有哪个龙王会神经到找上你们,龙王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那小怪兽呢小怪兽呢路明非呆呆地望着屋顶出神。 路明非知道绘梨衣喜欢他,但那种喜欢在他看来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绘梨衣凭什么喜欢他绘梨衣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的过去,和他心里那些不能告人的小秘密。 又不是武侠小说发生的年代,孤男寡女相处了一个星期,就得情愫萌动绘梨衣只是以为自己喜欢他,那是因为她年轻幼稚没有见过男人,而恺撒提供了资金路鸣泽提供了服务,把路明非包装成闪闪发光的白马王子。等绘梨衣长大了,见识这样那样的男孩之后她就不会喜欢路明非了,她会醒悟过来,原来当初的白马王子只是个骑着毛驴的衰仔。 女孩不都是这样么小时候她会跟你分享糖果,可有一天她会长大会认识高富帅,再也不来吃你为她买的糖果。所以如果某一天她忽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离去,那就别守着糖果等她回来。 每个看穿他本质的女孩都离开了他,就像那时候的陈雯雯。尽管在的夜晚,他在烛光和红酒的芬芳中也曾光芒耀眼,但最终在那场圣诞节的弥撒里,陈雯雯和赵孟华的目光还是隔得远远地黏在一起。 他没为绘梨衣做过什么,在那场河畔婚礼的梦里他也没有选择绘梨衣,所以他拒绝了绘梨衣来接他。基于同样的理由,绘梨衣也没有资格要求自己为她舍出14条命去。 他呆呆地坐回积水里,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样很好,这样很公平,没必要觉得歉疚,最好就是谁也不欠谁的可是那个该死的梦,那个该死的梦如果自己没有放开绘梨衣的手,她就不会变成丑陋的傀儡,不会被烧成灰烬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熊熊燃烧,自己在干什么自己在看什么 在那场充满了暗示的梦中,在那场婚礼的最后,一切都在飞腾的烈焰中变得虚无缥缈,他呆呆地看着那具燃烧的傀儡,那双墨线绘制的眼睛里竟然流下漆黑的泪来。 座头鲸霍然起身,向着客人们深鞠一躬说:看样子海啸已经停止,警视厅的救灾也该出动了,我出去寻拢救援。我不在的时候藤原勘助会负责照顾大家,请大家尽可能地不要发出声音,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请大家放心,以前你们是高天原的贵客,今晚你们也是高天原的贵客,高天原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各位的安全。 他还是那么彬彬有礼,但路明非能听出来他的语速快了很多,似乎赶时间要把话说完。 座头鲸抓过一件带帽的雨衣披在身上,转身走出酒窖,把门在背后带上。路明非注意到门把手的转动,座头鲸竟然把酒窖的门给锁上了。 难道店长觉得情况不乐观,想丢下客人和牛郎自己悄悄溜出去路明非心里正猜疑,忽然听见了细细的婴儿哭声,还有什么东西用腹部贴着地面爬行的嘶嘶声 死侍一名死侍正逼近酒窖路明非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尽管死侍主要依靠嗅觉,但它们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声音同样能把它们引来而他刚刚打翻了酒柜 座头鲸那个疯子,他带着他的伯莱塔去杀死侍了见鬼他以为他是谁他只是个普通人类啊 我我去给店长送武器路明非推开一名牛郎,顺手从他怀里抽出柯尔特左轮枪,出门之后跟座头鲸一样锁上了门。 眼前的一幕把他惊呆了,走廊的尽头,座头鲸和一名死侍对峙,就像一头马熊挡住了巨蟒的去路。座头鲸的背影看起来如此魁梧,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不愧是高天原的店长不愧是新宿牛郎界神一样的男人不愧是海上自卫队的退役军官座头鲸面对死侍不仅不后退,反而蛮横地逼上一步 但就在路明非心中生出一种能赢的希望时,金色古蛇般的身躯忽然从水中腾起,座头鲸被死侍死死地缠绕。路明非被座头鲸的勇气震惊,忽略了基本的实力对比。座头鲸再怎么魁梧,毕竟只是个人类,而死侍能以空手撕裂牛犊但座头鲸毕竟是经过多年训练的军人,牛郎店的工作也没有耽误他锻炼体能,他比常人多出了一点点反应能力,在全部肋骨骨折之前,他反过去抱紧了死侍,双方纠缠在一起滚下楼梯。 座头鲸这是想把死侍带离酒窖,越远越好。但楼梯下方的黑暗中好像有成群的萤火虫飞来,成群的死侍正在逼近,刚才那名死侍已经用尖叫发出了信号。 没有人能救酒窖里的人,成群的凶兽正逼近一群手无寸铁的男女,他们还穿着可笑的高跟鞋、露背礼服裙和紧身西装。 快带客人们离开滚下楼梯前,座头鲸吐着血沫对路明非喊。 死侍把座头鲸拉向水底,它想用这种办法让座头鲸窒息,但座头鲸的大脑袋始终固执地浮出水面,死死地叮着路明非。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路明非身上,直至此时他还是相信路明非是不同寻常的人,他在求这个不同寻常的年轻人救救他的客人们。 路明非又想起源稚女对他说的话:这一次我还赌你赢这些人真是滑稽,分明他是个废柴来着,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相信他会赢。 他奔向楼梯口,跳了下去,落入水中,奋力地游向座头鲸。死侍意识到有新的活物向自己逼近,仰起头向路明非示威,露出满嘴荆棘般的牙齿。 路明非猛扑上去,毫不犹豫地把子弹送进它的嘴里。射击是他仅有的强项,只要他的手不抖,就能打出准确的弹道来。也多亏了这是一支老式的柯尔特左轮枪,不像某些新型枪支那样有导气轨的设计,在水中也是有可能发射的。唯一的问题是子弹湿水之后可能失效,炸膛就不好玩了。不过路明非已经管不得这么多了,座头鲸随时都会因为窒息而死。在这里只有他受过屠龙的教育,除了他没人能救座头鲸。 连续六发都是幸运弹,发直接打进了死侍的嘴里,其他几发也都命中了它的面部。遭受袭击之后,死侍发狂地咬住了座头鲸的胳膊,猛地摆动头部,把他的整条胳膊撕扯了下来 它给了座头鲸致命创伤之后,立刻转身扑向路明非。它缠住路明非了,路明非的全身骨骼发出濒临断裂的响声,锋利的鳞片沿蓍他的身体滑动,把他割得遍体鳞伤,锋利的长牙在他的喉咙前晃动。 路明非被死侍拖着向水底沉去,恍惚记起在三峡的水底,诺诺的长发海藻般浮在水中,她游向自己,抱住自己,给自己套上潜水衣;又仿佛是在日本海的深处,绘梨衣缓缓地张开双臂,把奋力游动的自己抱住。两个画面是那么的相似,两个女孩的形象渐渐地重叠起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水灌进肺里,胸口好像要炸开,神智一片模糊。 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他喜欢的女孩、喜欢他的女孩、号称要跟他不离不弃到天涯海角的魔鬼,都没有出现。 真没想到李嘉图路的人生是这么结束的,为救男派花道的创始人而牺牲了年轻的生命,分明几分钟前他还觉得要跟世人两不相欠,连如花似玉的妹子都没有去救。 值得么想起来真是蛮不值的。可跳进水里的那一刻没来得及想,就是看着座头鲸和死侍缠斗在一起哦,基本没有斗,只是缠在一起,像一头笨熊就跳进去了。 黑暗忽然被割裂。 那是一柄漆黑的直刃忍刀,带着整个人的重量下斩,把空气和水一并割断。忍刀从后颈刺入,洞穿了死侍的喉咙,跟着刀身偏转,切断了它的颈椎。 纤细但有力的手抓住路明非的领子,把他从水底拎了起来,跟着温软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一个凶猛的热吻,吻得路明非直哆嗦。 初吻被绝世妖姬夺走固然是让人激动的事,不过路明非哆嗦不是因为激动,而是那一吻太过强力,巨大的气压差彻底压瘪了他的肺部,把灌进肺里的水全都抽了出来。 好一个长鲸吸水式的深吻,仟么法式深吻,跟这个吻比起来简直弱爆了紧跟跟着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用于回魂,生生地把路明非那一团混沌的大脑抽醒过来。 酒德麻衣随手把他丢在积水里,扭头吐出满嘴的水:还算有勇气啊,新郎官。居高临下的语气,如女王驾临。 虽然她穿着漆黑的忍服,跟拍卖会上的那身金色纱丽有着天壤之别,但是那双人间罕见的长腿还是泄露了她的身份。路明非呆呆地说:你你你你你 酒德麻衣懒得搭理这家伙。她一直用冥照隐藏在酒窖中,观察着路明非的一举一动,他的恐惧、怂和犹豫都看在眼里。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她拎起重伤的座头鲸扔给路明非,摇了摇头。座头鲸太过冲动了,以血肉之躯抵挡近乎钢铁的死侍,手臂撕裂造成的伤口会不断地出血,在缺乏止血剂和血浆的情况下凶多吉少。 她不是不想救这个临时手下,但对路明非的保护是最高级的任务。为了确保完成这个目标,任何人都可以被牺牲掉,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她拔出另一柄忍刀,静静地站在楼梯前,死侍群感觉到她带来的巨大压力,逡巡着不敢靠近。尽管古龙血清造成的创伤远没有完全恢复,但以酒德麻衣的血统,压制死侍群还是可以做到的。 路明非拖着座头鲸来到角落里,匆忙地揭开雨衣检查那个巨大的伤口,血像泉水那样从断口处流了出来,无论他用衣服去捂用皮带去扎都没法止血。 我没有看错人。座头鲸艰难地睁开眼睛,这种时候他的眼睛竟然是闪闪发亮的,你是我一眼看中的男人。 失血过半后还有如此清晰的神智,大概只能用回光返照来形容了。路明非抱紧座头鲸,以免他的体温过快地下降:店长,别骗我了,我知道你跟藤原勘助说我是朵罂粟花来着,以前那个罂粟花不是和客人抱在一起烧炭自杀了么你旗下的罂粟花总是废柴啊,连帮你赚钱都做不到。 虽然死了,但他还是很美啊座头鲸喘息着说,他死了,但他的花道没有死我死了,我的花道也不会死。 值得么为了客人那么拼命。客人想找我们的时候就来了,喝醉了就走了,最后不总是剩下空荡荡的场子让我们打扫么路明非心里大恸,但是哭不出来,心说店长啊店长,我很为你难过,但你自己能严肃一点么,你说这么蠢的话,我的难过都会打折啊这个世界上谁重要谁不重要你真的分不清楚么客人来你这里花钱买到了她们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一场交易罢了。凌晨的时候曲终人散你带着大家打扫满地狼藉的舞池,偶尔自己坐在台阶上吹口琴,不也很落寞么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的啊,爱你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多,最终每个人都是孤零零的,何苦那么拼呢 值得座头鲸说得轻声而坚定,那些都是来捧我场的女人啊,她们都是高天原的贵客,靠了她们高天原才能坚持到今天她们那么爱我,我当然可以为她们赴汤蹈火。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不知从何说起,却又不忍心骗他。他心说店长啊店长,你真的高估了自己,那些女人不是爱你啊,是为了老大和师兄那种嫩草来消费的,你也许曾经是绝代的美男,可如今也就是个男版老妈子而已。你到底为什么而坚持呢男派花道男派花道是什么东西狗屁而已。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这种人怎么能在东京最值钱的地段里有这么一栋楼座头鲸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稚气的表情。这个熊一般的汉子流露出这种表情,吓得路明非以为他进入了弥留状态。 这栋楼原来是个客人的产业,她去世的时候留下遗嘱说,无论如何这栋楼都得租给我,还得是廉价的租金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看到遗嘱的时候完全不记得那个客人是谁了,遗嘱里还有一封信,说当年我说要建立自己在新宿牛郎界的霸业,要把爱分给每个需要的女人她说阿鲸,现在保有你的座城池了,在那栋楼里开新宿最好的牛郎店吧,让每个彷徨的女人在夜里有个去处。,座头鲸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瞳孔渐渐涣散,可我还是没想起她是谁。当年我跟很多女人都说过类似的话,我出道的时候很穷总是在客人们面前说些好听的志气话,好让她们消费来支持我可我没想到她们中有个人当真了这样夸下了海口的我,连她是谁都没记住,怎么能不做一间最好的牛郎店来报答她呢她的在天之灵在看着我啊,当年我遇到她的时候,她一定很孤独吧要在午夜的东京找个去处,最后找到了我。 路明非呆呆地抱着这头熊,听他最后的喋喋不休。这些话大概在座头鲸的心里憋了很久很久吧拼死也要讲出来,这是他的道,他的一生,他唯一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我很看好你啊,罂粟花也是有爱的啊,只是太绝对。座头鲸含含糊糊地唠叨。 我告诉你一条真理啊,女人爱一个男人,往往要比男人爱一个女人的代价高很多 有时候这个代价是一生他的呼吸开始出现偶尔的中断。 他的话在路明非脑海里回荡,轰隆隆的,仿佛雷鸣。女人原来是这样的东西么你觉得她很神秘,但她其实很简单,她如果喜欢你,你说谎她都会信。 难怪他说什么扯淡话绘梨衣都相信,因为绘梨衣喜欢他。她的智商原本就不高,进一步降低之后就降成了笨蛋。可绘梨衣怎么会喜欢他呢到底是什么时候,他说了什么错话,表错了情,让绘梨衣喜欢上了他 他想起来了他络于想起来了死侍想把他拖往水底的那个瞬间他其实已经隐约地想到了那一刻诺诺的身影和绘梨衣的身影在他眼里渐渐地重合起来,在漆黑的深海中,他不顾一切地向前游去,狠狠地抱住了女孩温暖的身体,他以为自己抱住了诺诺,其实被抱住的是绘梨衣。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难怪绘梨衣对所有人都很疏离,对他却没有丝毫敌意,毫不犹豫地跟他离家出走因为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先紧紧地抱住了绘梨衣。 她喜欢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有钱有高级跑车带她去高级餐馆,这些绘梨衣都不缺,她只是弄错了一件事她误以为路明非的爱和拥抱是给她的。 在海底七百米深处,与世隔绝的敌方,那个傻瓜一样的年轻人带着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奋力地游向她,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刀锋。 她的手垂了下去,幸福而又茫然地被人用力抱紧,那一刻,名为爱情的东西如狂潮般洗刷她的脑海,她觉得自己被人喜欢了,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宝贝。 女人啊说到底都是很笨的家伙啊所以要爱她们。最后的话出奇的清晰,座头鲸缓缓地从路明非的臂弯中滑下去,从不摘下的墨镜掉进水里,露出一张海军上尉般英挺的脸来。 原来年轻的时候这个男人真的很英俊。 店长店长店长路明非奋力地摇晃着这个渐渐冷却的男人。 座头鲸再也没法回答他了,他也说完了。他这一生的男派花道,各种高深晦涩的修辞,其实不过是他觉得当初喜欢他的那个女人很傻,他后悔没有早早地知道她那么爱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给她任何报答。 所以要做世界上最好的牛郎店,要做牛郎店的天下。 行了,别在这里大呼小叫了,表情过于丰富的男人可是不会讨女人喜欢的。酒德麻衣回过头,冷冷地说,如果有什么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就去做,如果害怕就闪到一边 死侍群开始试探着往这层楼推进了,对血肉和杀戮的渴望压倒了畏惧之心,毕竟楼梯上的人虽然杀气凌厉但是纤细窈窕,动物性的思维让死侍觉得比自己体型小的目标并没有那么危险。 酒德麻衣巍然不动,她也不能动,格杀必须在楼梯口完成,否则她也不能确保死侍不冲进酒窖里去。 路明非用尽全力把座头鲸扶了起来,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这是一张华贵大气的蓝色真皮沙发,金线刺绣,透着巴洛克的奢华,正适合高天原的店长。牛郎之王即使死了也该坐在这样的沙发上,虽然死了,可随时都像是要站起来,发出他的必杀技,那是让天下女人都震撼的笑颜。路明非把墨镜捞起来给座头鲸戴上,一步步地倒退出去。 他辖身跑向走廊的那一头,跑得跌跌撞撞,动作笨拙又凶猛,像是一只发怒的箭猪。 喂酒德麻衣断喝。 路明非站住了,扭头看着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女人。真受不了这个女人了,首先是每次见面都要亲他,其次这种要命的时候他还有几十公里的路要赶,没时间跟她废话。 酒德麻衣远远地把车钥匙扔给他:车停在两条街外的停车场,那间拉面店后面,希望还没被水淹掉。全世界限量99辆的限量版,小心点开,你已经毁了我一辆车了。 路明非看向自己的手中,车钥匙上嵌着金色的蛮牛标志,这是一辆兰博基尼。在,和绘梨衣走投无路的那次,也是一把兰博基尼的钥匙递到他手中。 原来是这种级别的超级美女在救他,原来这个世界上站在他身后的人还不止老大和师兄,相信他的也不止源稚女和座头鲸。他确实是个废柴,但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有队友的 他岂止有队友,他简直拥有千军万马。 混账混账混账竟敢杀死世间唯一的神你知不知道你毁灭了人类进化的道路你这狗娘养的杂种你这蝼蚁般的东西你这卑贱的人类赫尔佐格疯狂地殴打着源稚女,抽打他的面颊,用尖利的鞋尖踢他的小腹,甚至用指甲去撕那张艺术品般的脸。 几分钟前他还是渊博的科学家,优雅的贵族,此刻却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泼妇,尖声地嘶叫着,恨不得把源稚女撕成碎片。 他在荒芜的北极圈中度过了接近一生的时间,只为研究龙这种伟大的生物。他又花费二十多年的时间来执行邦达列夫留下的计划,辛苦地隐藏自己的欲望,只为继承白王的遗产。现在他已经无比接近成功,就要成为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伟大存在,却因为源稚女的任性,全盘计划毁于一旦。 他没有想到,他不愿意相信,他愤怒得像只被夺走了血食的鬣狗,如果他长着毛,此刻浑身的毛必然都是直竖的。 赫尔佐格打得累了,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他毕竟老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衰退,他看起来容光焕发,只是计划成功给他打了强心针。 他确实是个混血种,但血统并没有多么特殊,他也没把古龙的血用在自己身上,他种种死而复生的奇迹都是用影武者或者诡秘的手段伪装出来的。他当然不会在自己身上做龙血实验,那种实验的成功率极低。饱是惜命的人,他的命当然宝贵。他是食物链的末端,他要活得足够长,这样才能吃掉所有人,把每个人的价值都变成他的养料。 精通诡谋的人往往都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因为在他们看来别人都是棋子,而他是下棋的人,下棋的人就该比棋子贵重。棋子之间血流成河,下棋的人云淡风轻。 可这一次,一颗发疯的棋子背叛了棋手,把原本大胜的盘面翻转过来。 源稚女抱着源稚生,痛得在地上打滚,可忽然笑了起来。心中的剧痛和身体上的疼痛合在一起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摧毁,可他还是忍不住要笑,嘶声狂笑,让人觉得风间琉璃再度控制了他的身体。 赫尔佐格被他笑得愣住了,警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源稚女还在笑,每笑一声他都会吐血,满嘴都是血沫。这么痛苦的笑,听起来却是那么的畅快淋漓。 是的是我杀了神因为神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源稚女抬起头来,他的脸被赫尔佐格撕得血肉模糊,却带着令人惊艳的冷傲和高贵,王将,原来我一直高估了你,我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人类,你像龙一样思考问题,所以我才那么畏瞑你,怕你怕得要死。可现在我明白了,你是个小人啊哈哈哈哈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啊你鄙视人类,但你自己才是完完全全的人类,贪婪胆怯卑微你这种东西进化成龙又育什么用呢龙也会鄙视你这种同类吧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什么你能杀了我和哥哥,可你自己也活不下去你逃不掉的我的朋友会追杀你到世界尽头 他艰难地爬向源稚生:我们大家都会死,可是最后的最后我能和哥哥死在一起。可你呢你活着的时候是个孤独的小人,死的时候也会是个孤独的小人 赫尔佐格呆呆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疯子,终于明白了自己所犯的错误,他那近乎完美的计划中存在小小的瑕疵。 他从十年前开始催眠和诱导源稚女,从他的人格中生生地分裂出风间琉璃这个恶鬼,从那以后便觉得自己牢牢地掌握了源稚女。风间琉璃是他制造出来的傀儡,遵循他的命令行事,对源稚生怀着刻骨的仇恨,虽然偶尔叛逆,但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握着那对梆子,赫尔佐格随时都能剥夺他的能力。 唤醒八岐大蛇的时候,赫尔佐格自己并不在场,而是让被催眠的影武者戴着面具扮演他。他觉得即使自己不在场,事情也会如他想象的那样发展,因为还有他的傀儡风间琉璃坐镇。但他没想到风间琉璃本质上仍是源稚女性格的一个侧面,是那个被哥哥放弃的男孩在极度的孤独和痛苦中,灵魂深处生出的魔鬼。所以风间琉璃不但没有阻止源稚生杀死赫尔佐格的影武者,还亲手毁掉了圣骸,圣骸对他而言不过是只丑陋的虫子而已。他渴望的只有一件事,在这个最终的舞台上和哥哥重逢,终结所有的痛苦和仇恨。 所以在这最后的舞台上,愤怒不甘的人既不是源稚生也不是源稚女,反而是赫尔佐格自己。因为无论源稚生和源稚女都是来这里求死的,只有赫尔佐格是来求伟大的权力和未来。 求生的人永远无法战胜求死的人,因为后者早已无所畏惧。 所以赫尔佐格根本无法伤害源稚女。源稚女的痛苦已经到达了顶点,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失去了人生,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何况那张漂亮的面孔他痛得随时会昏厥,但他还是为报复了赫尔佐格而狂笑,真心地快乐。赫尔佐格暴躁地喘息着,发出野兽般的呼呼声。失去了圣骸他也走到了绝路,他很清楚源稚女说得没错,即使蛇岐八家和猛鬼众已经被他摧毁了,可还有卡塞尔学院。这个为屠龙而存在的究极组织是不会允许他活下去的。源稚女也确实还有朋友,他的朋友是那个由贵公子、杀胚和废柴组成的小组,这个小组绝对会追杀赫尔佐格到世界尽头。 源稚女终于爬到了源稚生旁边,把渐渐冰冷的哥哥抱在怀中,龙化后的源稚生远比他魁梧,如同披甲的将军,而他纤细得就像女孩,可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哥哥,似乎要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稍稍延长他的生命。很多年前,在黑天鹅港地下的胚胎培养室里,饱们也是这样躺着,无意识地拥抱在一起。 赫尔佐格暴跳起来。他逃不掉了,但他还有最后的办法来惩罚背叛他的源稚女,即使作为求死之人,源稚女也还是有弱点的。他要源稚女痛苦,让源稚女为自己的笑声支付代价。 他狠狠地把源稚生从源稚女的怀抱中扯了出来,拖着他去往那台用于解剖八岐大蛇的设备,那些锋利的圆锯可以切开八岐大蛇的身体,当然也能切开保护源稚生的鳞片。 笑吧笑吧让我给你的笑声增加一点余兴节目想不想看你哥哥被切开的样子我解剖过龙和死侍,还没有解剖过龙化的皇赫尔佐格喘息着,神色狰狞,切口的花纹应该很美吧让我一片片地把你哥哥切开给你看,看看所谓的皇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不不源稚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连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在血水中爬行,但他追不上赫尔佐格。 赫尔佐格故意拖得很慢,这样他才能看清源稚女那绝望的神情,这样源稚女就可以爬得更近,好好地看清哥哥在圆锯下被肢解的景象。事到如今,每个人都是疯子了,大家都要死,都只能靠对方的绝望温暖自己。 把源稚生送上解剖台耗尽了赫尔佐格的力量,他跌跌撞撞地奔向操作台。 不不不此刻源稚女只能发出这一种声音了。 狂怒令风间琉璃的人格再度复苏,但赫尔佐格敲击着梆子,压制着风间琉璃的人格。无法唤醒风间琉璃,源稚女就不可能具备杀死赫尔佐格的力量,这是在无数实验体身上测试后的科学结论。 轮到赫尔佐格笑了,他操纵着呜呜作响的圆锯,由上而下,逼近解剖台上的源稚生。 这时巨大的风声从背后袭来,竟然压过了圆锯的噪音。那可怕的风声中,似乎有某个东西在呼吸什么东西的呼吸竟然可以造成风啸般的声音分明这口井里的其他人都死了,他背后只有满地的尸体。 赫尔佐格缓缓地转过身来,他不敢转得太快,怕惊动了什么。 黑暗中,绘梨衣已经无声地坐了起来,像是上了发条的人偶。随着她缓缓地睁开眼睛,井底的黑暗被她的瞳光照亮,她的眼底仿佛流淌着熔岩。她仰望天空又俯瞰脚下,再扫视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面如冰封,而又君临天下。 这是王的苏醒,件事就是看这万年后的世界是否还依旧。 赫尔佐格和源稚女在她的威压下都不由得战栗,圆锯停止了转动,井底只剩风雨声。风雨中绘梨衣悠长地呼吸着,全世界似乎都在她的呼吸声中舒张。 此刻岩浆再次照亮了日本的黑夜,从熊本的阿苏山到千岛的硫黄山,已经平息的火山再度喷发,从天空中看下去,日本各地的火山带是明亮的,像是大地深处涌出了金色的血液。 近地轨道卫星天巡者,识别代号,变轨成功,正接近东京上空,预计1分45秒后到达指定坐标。 姿态调整完毕。达摩克利斯之剑自检完毕,进入释放预备状态。 美国国防部所属卫星、,俄罗斯航天局所属卫星,欧洲航天局所属卫星,中国航天局所属卫星正提供导航。 大气流动剧烈,能见度接近于零,螺旋仪受限,主导航方式改为空间坐标扫描。 倒计时1分钟,各部门准备 东京都气象局楼顶,副校长通过无线耳机监控着天谴的释放,难得装备部严肃了一次,各部门衔接精准得像是钟表。这帮神经病也不是不能正经,只不过对天才来说,值得他们正经的事情不多。 谴是例外,除掉核弹这类可能导致世界毁灭的武器,天谴是迄今为止人类制造出的最强力的屠龙武器,精准的定位打击能把目前所知的各种级别的龙类化为灰烬。 这件武器的发射对装备部来说也是个值得见证的时刻。 但事实上天谴的释放既不需要副校长的监控也不需要装备部的协力,真正的控制者是eva,这个安安静静的虚拟女孩才是掌握最终权限的人。烈她的计算能力,随时都能修正装备部的错误,确保天谴被正确地释放。她坐在副校长身边,和副校长一起望向东边的天空,如果没有乌云且天气晴好的话,他们应该可以看到那颗晨星般的天巡者正从地平线上升起,带着致命的剑槽。 红井那边似乎没什么变化吧副校长喝着酒随口说,可别神已经从井中逃走了,我们还把天谴扔下去。这么贵重的东西,砸到花草树木多不好。 这么短的时间里,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吧eva淡淡地说,很快这件事就能结束了,还剩下30秒钟。 现代科技真是太棒了。以前屠个龙可不容易,得扛着刀片子或者装炼金子弹的来福枪,骑着马跑上几天几夜,还不一定能摸准龙穴的位置。副校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现在可好,坐在东京城里喝个小酒,等着远处的爆炸声。 但这样井里的人都会死。 只怕井里的人都该死吧他们都已经是怪物了,人类的世界里没有他们的位置。副校长幽幽地说。 10、9、8、7eva开始倒数,副校长转而看向多摩川的方向,一直蒙蒙咙咙的眼瞳中,忽然透出一股隐约的锐气。 6、5、4副校长似乎能听见太空中那根致命的金属棒解除安全锁的声音。 eva忽然站了起来:取消天谴发射取消 楼下大厅里的研究员们都傻了,原本已经走到尽头的进度条高速地回退,达摩克利斯之剑退回剑槽中,安全锁重新锁定了它。在最适合释放的几秒钟里,系统强行中断了进程,在几十公里的高空中,天巡者和东京擦肩而过,放弃了最完美的一次机会。下一次完美机会要到90分钟之后才会到来,谁也不清楚90分钟里红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 怎么回事庞贝取消了发射副校长喝问。他知道不是eva自行打断了发射,再怎么有自我意识,eva也还是一个人工智能,她不会也无法违背指令。 eva看着副校长,瞳孔中闪过无法解读的字符,用一种很陌生的语气说: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无权回答。我收到了来自更高级的命令,另一套屠龙系统已经开启,正在前往红井的路上,天谴的释放可能会影响另一套系统的安全,因此天谴必须被中断。 另一套系统副校长震惊了,难道世界上还有另一套可以比拟天谴的屠龙系统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武器能够杀死复活的白王 此时此刻,雪亮的大灯撕开雨幕,敝篷的兰博基尼轿车在由路上横冲直撞,路明非狠狠地踩着油门踏板,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沉重的方向盘。 偶尔雷电撕裂云层,照亮他紧绷的、神色有些狰狞的脸。 车内音响里放着玉置浩二的老歌,路明非把音量开到最大,原本那么细腻那么悲伤的情歌在雨中轰然作响,像是天使们在天国的尽头齐唱着圣咏。 路明非真不想听这么悲伤的歌,他是去救人的,带着他的千军万马。他必须听些雄壮的歌,好让自己不要怕,也不要想。 人生在世很多事都不必想,很多账都算不过来,想屁冲上去就好了怎么不是过一生像烟花也是过一生,像樱花也是过一生,只要亮过和盛开过不就好了么 还有就是不要做会让自己 第二十二章樱怒之日 第二十三章天谴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第二十三章天谴 白头翁,白头翁,前方120公里,出现没有识别信号的飞行物。无线电警告,命令它在指定机场降落接受检查。如果拒不服从,随时可以开火。 大鸠大鸠,白头翁收到,无线电联络中。 两架f2战斗机组成的编队飞行在四国的上空。在全境遭遇自然灾害的时候,航空自卫队派出了战斗机编队沿着国境线巡逻,以防别国的飞机趁机进入日本领空。 果然在四国边境巡逻的编队发现了未知飞行物,长机大鸠命令僚机白头翁发出无线电警告,自己则联络基地,让地对空导弹做好准备。 前方飞行物注意了,前方飞行物注意了我们是日本航空自卫队的战斗机群。你已经进入日本领空,必须在我方监督下降落接受检查,如果拒绝将遭受攻击。重复一遍,如果拒绝将遭受攻击。白头翁一边警告一边在雷达上观察那个飞行物。虽然驾驶的是僚机,可他也是资深机师,但以他的经验还是无法判定对方的身份。速度极快,很可能是超音速战斗机,看起来目标极小,可能是隐形做得很好。隐形和高速性能都那么好的战斗机,世界上应该只有美国的f22,但驻日美军和航空自卫队共享了通信频道,美军的f22怎么会没有识别信号 大鸠解除了空对空导弹的安全锁。按说他们是两机编队,对方只有一架飞机,这里又是日本领空,有地基导弹在支援他们,他们占据绝对的优势。可对方飞行物给他一种幽灵般的感觉,大鸠隐隐地有些不安。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笔直地冲向他们。 警告警告前方飞行物,停止你的挑衅行为否则将发射导弹大鸠发出最后的警告,同时雷达锁定了对方。 依然没有收到答复,对方不仅没有作出回避动作,反而加速跨越了音障。这边f2的飞行物也接近音速,双方以音速对冲,预计30秒后就会相撞。 再不容大鸠和白头翁犹豫,四枚麻雀导弹从机翼的挂架脱离,在夜空中拉出四道明亮的火线,围攻那个身份不明的飞行物。同理大鸠拉起而白头翁俯冲,回避的同时也准备夹击对方。 麻雀导弹虽然算不上最先进的空对空导弹,但价格也不低廉,通常情况下没有必要花费四枚导弹去攻击同一个目标。但不知为什么,大鸠觉得骨头里发寒,在现在的距离上他根本看不到对方,那个沉默的飞行物好像不是飞机,而是飞行的恶鬼之类的东西。 空对空导弹的速度远高于飞机,12秒钟之后就命中了目标,火光照亮了天空的一角。大鸠刚刚松了口气,驾驶舱中就响起了警报。 回避回避距离过近距离机械女声被打断了。 根本没有回避的时间,火光中射出了火红的影子,正面撞击在大鸠上。麻雀导弹不仅没有摧毁它,甚至不能阻挡它,它基本上是沿着原先的飞行轨迹,笔直地撞上了大鸠,如同火红的利刃切开了大鸠的金属蒙皮。 在大鸠爆炸之前,那个火红的影子已经掠过,白头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物理攻击对方飞行器竟然用物理攻击摧毁了大鸠,他根本没有听说过这种航空武器。 唯有在动画片中才会出现高达手持光束军刀砍开敌人的护甲这种扯淡的设定,现代空战基本上都是超视距攻击,我还没有看见你,但我的导弹已经打了出去。 可违背常识的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前,那个火红色的影子摧毁了大鸠后,做出匪夷所思的机动动作,隐没在漆黑的雨云中。 熊谷基地熊谷基地大鸠被摧毁重复一遍,大鸠被摧毁目标从我的雷达上消失了无法攻击无法攻击正在撤离战场请求地面支持白头翁一边呼叫一边快速拉升。 跟大鸠一样,僚机飞行员也被某种不祥的感觉包围了,他想那东西也许根本不是战斗机,而是某种无法用常识来理解的东西,ufo一类的东西,鬼神一类的东西白头翁上还有导弹和机炮,但他对击落那东西根本就没把握,他选择了立刻撤出作战空域。f2的原型机是美国的f16,高空高速性能很不错,拉升到一定高度之后它能以两倍音速飞行,比起更新一代的战斗机也差不了多少,只要不被导弹锁定,那么它是有机会脱离战场的。 回避回避距离过近距离过近警报声再度响起,机械女声不断重复。 白头翁简直疯了,系统显示某个飞行物距离他很近,但他透过座舱玻璃往外看去,却根本看不到对方。难道真是幽灵人类怎么能战胜那种东西 他的呼吸急促,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心跳得像是擂鼓。他把发动机的推力开到最大,想着赶紧穿透云层去往平流层,在那里他能达到两倍音速,把追逐他的东西甩开。 但那东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白色的,似龙似蛇的东西从机头下方爬了上来,一边用锋利的爪子撕裂金属蒙皮,一边接近驾驶舱。那怪物竟然有着人一样的面孔,它大笑着,瞳孔中闪动着金色的火。 白头翁终于明白为何他看不到对方了,敌人依附在机腹下,无论他飞得多快都无法甩掉这东西。它不是幽灵,但它比幽灵更可怕 白色的利爪突破座舱玻璃,洞穿了飞行员的心脏,它把飞行员的尸体拉出机舱,随手抛向大地。 失去控制的白头翁旋转着坠向地面,最终它也没能突破云层。 熊谷基地收到的最后信息是飞行员的惊叫:龙龙龙恰似当年日本人进攻珍珠港的暗号:虎虎虎 那白色的、伟大的生物悬浮在云层底部,以云层为掩护,偶尔白紫色的电光照亮它那身白色的鳞片,背后的双翼缓缓地扇动狂风。就像龙形死侍那样,它的双腿已经被蟒蛇般的长尾取代,那根修长有力的长尾舒缓地扭动着,带着妖冶性感的气息,让人联想起脱衣舞娘那款款扭动的腰肢。它的形象那么扭曲却又那么美艳,混合了圣洁和邪恶的元素,即使魔鬼学的导师也很难想像出这种东西来。 龙王,龙王赫尔佐格 它欣喜若狂地感觉着体内涨潮般的力量,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间,似乎天和地也被迫一吸一张,仅凭意识它就能在地底掀动岩浆的大潮。日本四岛的地理结构自然而然地在它脑海中成形,每一处地壳缺陷、每一条岩浆通道都那么清晰,这是随着血液传输的先代记忆,它继承了八岐大蛇的一切,力量、血统,甚至于记忆,却保留了自己的意识。 不,他继承的不是八岐大蛇,而是那神圣、伟大、古老的王它继承的是白王的权与力。这不是白王的借尸还魂,而是它取代白王登上了世界的王座从今天起,它就是新的白王 它俯瞰这个即将属于它的世界,能看见元素的流动了,红色的火、蓝色的水、黑色的地和白色的天空,在天空和大地上剧烈地流动着,紊乱的元素风暴导致了风雨和海啸,改变着整个环境。 原来这就是龙族的力量,它们能直接看到世界的本质,也就能通过控制元素来控制世界。这也是炼金术的极致,用意志控制元素的无上秘法,那秘法不可学习,只能血统传递。 不登上世界的巅峰怎么会知道力量的美不杀戮众生怎能把新王的旗帜染红它像指挥家那样强有力地挥舞双臂,火山群自东而西喷出炽热的烟柱,烟柱中裹着赤红色的火山灰,就象是黑龙身上赤色的鳞片。 这就对了这是全新的时代接下来将是万龙升空的时代。群龙都将苏醒,但是匍匐在它的王座这之下。在这个没有黑龙的时代,白龙就是龙族之首。从亚细亚到欧罗巴,世界的版图上将竖起龙王赫尔佐格的白色旗帜,它会像波斯王那样乘坐黄金的大辇,被奴隶们扛在肩上穿越整个大陆,它经过的土地都属于它所有,身后被反抗者的鲜血染红。 它俯仰它狂笑,笑那些曾红试图阻挠它、反抗它的人,邦达列夫、源稚生、源稚女这些人最终都变成了它的食物,吃了他们的价值它才能茁壮如此,最终君临天下 它在云中狂舞,纵情地挥洒着力量,它遥遥地向着大海画出空虚的线条,黑色的潮峰就在那里形成,新一轮的海啸向着东产、京推进,雨云裹着它旋转,一座巍峨的云山出现在东京的上空,底部低得像是压在摩天大楼的顶上,顶部却直通平流层。 狂风、暴雨、狂潮、烈焰全都来吧它想要更多更多,就当这些是新王即位的礼炮声 它停止了狂暴热烈的虚空之舞,鼓动着双翼翱翔于云层之上,体内澎湃的力量之潮略略退去。作为新生的王,它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身体和输出力量的技巧,觉得有些疲倦。 不过这不算什么,它还有时间,它的生命不可计算,这个世界之后的时间都是它的。它只需要再猎杀几个目标,在休闲娱乐中等待力量回复就可以了。正好赶来救援的战斗机群接近了,那些人类制造的可笑作战机器放出了麻雀导弹。真是太可笑了,麻雀怎么能与龙为敌它猛地收拢双翼,垂直地切割云层,向着攀升的f2战斗机群冲去,麻雀导弹跟不上它的速度,在后面爆出一连串的火球,它却如大鹰那样旋转着重,再度撕裂了战斗机的外壳。 熊谷基地呼叫木更津基地我们已经损失了四架f2战斗机但我们甚至没有捕捉到对方飞行物的形态熊谷基地的值班军官也疯了,不得不向附近的木更津基地救援。 木更津基地所属的中队损失两架f2战斗机,我们同样没有捕捉到对方飞行物的形态,从卡美雷达上看,那东西比人类大不了多少木更津基地的值班军官还算镇静,但语气里隐隐透出不祥的意味。 那东西超越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对付那东西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案。他们的地基导弹、战斗机群和高射炮系统都是为了打击战斗机或者轰炸机而设计的,他们根本没有合适的武器去攻击那东西。 是ufo么或者是幽灵或者是其他超自然的东西那东西会反过来发动攻击么每个人心里都生出这样的疑问。 放任不管是不可能的,但派出更多的f2战斗机,也不过是把更多的飞行员送上死路而已。从那此战斗机坠毁的经过分析,它们的机动性跟未知飞行物没法比。现代空战中,首先是要尾随对方,这样才能锁定和攻击对方,要么就只能在视距外用导弹进攻。但f2战斗机的超视距武器无法摧毁对方,近战机动性又比不过对方,只能沦为被逐个猎杀的目标。 它太快,而且机动性太强,f2跟它至少有一代的差距。木更津基地的值班军官说,他还是尽力把那东西当作飞机来看待,所以会说出差一代这种话来。 能否请求冲绳基地派出f22美国人不是在冲绳驻扎了f22的中队么f22比f2领先一代,f22的话也许能跟它作战熊谷基地说。 很遗憾,首先我们无权调用美军的f22,其次f22中队的驻扎是临时性行为,从飞行记录看,现在它们已经离开了冲绳基地。木更津基地说。 难道整个日本就没有武器能够对付那东西 倒是有一架心神也行可以,但那东西只有一架原型机木更津基地说,而且唯一会操作它的试飞员在半小时前失去联络了 东京都西郊,防卫厅技术研究本部,关东基地。 日本境内最大的风洞实验室就位于这里,风洞实验室的主要用途是测试新飞机的流体动力学稳定性,因此日本的新式战斗机研发也在这里进行。 此外这里还有一个秘密,就是它的机库里藏着心神战机的唯一一架原型机。这架由三菱重工负责研发、想要赶超f22的日本国产战斗机宣称2014年才会首次试飞,但它的原型机其实早已造出来,甚至已经到了能够负载武器的地步。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会开着超音速从东京到冲绳进行试飞。能够操纵它的试飞员目前只有空佐东城步,因为电脑操作系统尚未成熟,只有靠资深机师自己去适应飞机。 滚开滚开现在是抢劫飞机的时间都把头放在脑袋上谁也不准给我按警铃大爷我抢到飞机就走,不伤人命 一辆阿斯顿·马丁跑车撞破停机坪附近的铁丝网,笔直地冲向保存原型机的机库。副驾驶座上的外国男子嚷嚷着半通不通的日语,同时挥舞着战术霰弹枪连射,丝毫感觉不出他不伤人命的慈悲心来。 不过看起来他枪法着实有够烂的,连发那么多枪愣是没能打中人,白瞎了那猛将冲关的声势。 跟他相比,那个驾驶座上的金发少女才是真正的杀手范儿。阿斯顿·马丁在她手中简直是一条高速扑击的毒蛇,负责警戒的吉普车扫射着靠近她,却被她以精湛的车技逼翻在壕沟里。 关东基地的防卫措施不可谓不严格,全部都是自动控制,一旦有不明身份的人冲进基地,红外线感应器被激发,高速机枪和反坦克炮的弹雨就会自动覆盖目标,别说阿斯顿·马丁,坦克群也没用。 可坏就坏在这自动化防卫系统上,因为它坏掉了。分明这两个武装暴徒已经冲到基地最核心的区域了,可架设在高处的机枪和反坦克炮丝毫不为所动,无论他们激发了多少红外线感应器,系统都认为那是有身份论证的内部人员。换句话说,无论他们掀翻了多少辆吉普车怎么用霰弹枪开道,系统都觉得他们是自己人。 阿斯顿·马丁在机库前甩尾停下,魁梧的男人一个旋转,这一枪倒是打得分毫不差,把最后一辆吉普车的两只前轮都给打爆了。 快快快女王殿下开门男人大吼。 女孩已经在机库的密码锁上忙碌了,但无论她怎么键入密码,门始终没有反应。 密码失效了,他们把机库设置为全封闭了,在全封闭的状态下任何密码都打不开它。零微微皱眉,也许我们只用炸弹。 不不,我们是智慧型的劫匪,把机库炸开什么的太粗鲁了,我来试试。芬格尔把手中的霰弹枪扔给零,开始着手破解密码锁。 驻防的士兵被这两个疯子的行径吓到了,不敢立刻逼近,而是原地待命,等着装甲车过来。他们并不担心机库的密码锁被攻破,也不担心机库被爆破,心神原型机的机库能够抵御轻型坦克炮的正面射击。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疯子居然想要劫持这架仅有一个人能驾驶地原型机,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座舱里数以百计的按钮是干什么用的,设计师自己来都开不走这架飞机。 这给了芬格尔足够的时间,他取出自带的外接键盘接入密码锁,看似粗大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灵敏精密,各种零无法阅读的机器语言在屏幕上翻滚,半分钟之后门发出嘟的一声,上方的灯由红变绿。 虽然不知道芬格尔做了什么,但是感觉打开这扇门对他来说并不太难。 零冷冷地看着芬格尔,芬格尔得意洋洋,比着女士优先的手势。 仅凭这一点你也不会是f级吧零说,你这么多年来不断地自我降级,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一直留在学院里。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这种时候不去气象局报到,而是直接跑到这里来劫持飞机。然后恰恰好只有这架飞机能试着和天上的那东西作战,你知道的很多啊。你又是谁芬格尔嬉皮笑脸的。 零没有回答,她打开阿斯顿·马丁的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一个神色惊恐的中年男人来,一瘸一拐地走进机库之后重新封闭机库门。现在这座坚固的机库又会反过来阻挡驻防士兵了。 长得真丑像只乌鸦芬格尔评价。 照明灯分全开之后,那架黑色的原型机显出了颇具进攻性的外形,跟外界流传的照片不同,修长的机头确实让它看起来很像一只乌鸦,一只黑鸦。 它跟f22不同,追求的是超机动,所以气动外形才会变成这个样子。零看起来早已了解了这件事,走到控制台边底熟练地解锁这架原型机,同时检查神经质各项参数,从综合性能来说,在目前研发的第五代战斗机中不得一流,本机也不完整,火控雷达没有安装油箱太小pc还没法用好在武器全部挂载上了,折流板矢量喷口也跟情报中所述吻合。基本没问题。它能满足超机动的要求,跟具备飞行能力的龙类作战,超机动就足够了。 不是就这架原型机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开动么芬格尔耸耸肩。 就是这个人,空佐东城步,日本防卫厅中最优秀的试飞员。零看了一眼底下的男人,所以我带他来这里,我需要他头脑里的知识。 准备太充分了吧看起来白王的复活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啊,所以你们准备好了所有的应对手段。芬格尔说。 错。那东西的复活在我们的预料之外,只要是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允许那东西复活,它自己就是地狱之门,但即使是我们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也要为它做好预案。零忽然转身,手中的枪指着芬格尔的眉心,这里面填充的是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无论你的血统是什么级别,被它命中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你知道的太多了,但我并不想杀你,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许诺。我们永远不会说出对方的秘密,大家保守自己的秘密就好了。 这样还不够安全啊,不如大家各自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这样你捏着我的把柄我也捏着你的把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芬格尔挑了挑眉,这个邋遢货在枪口前倒有几分帅气。 你的秘密不会比我小,想交换秘密的话,就先说你的来听。零不为所动。 那好吧男人总得做出表率,我说实话,虽然你长得很漂亮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对坐镇的萝莉脸是很喜欢的,但我更喜欢肉感些的。芬格尔很严肃地说。 零愣住了。 喂我已经告诉你我最大的秘密了,这可是涉及我性心理的择偶喜好的大事,我连这都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还不算坦诚么芬格尔大惊小怪地说。 那好吧,这样的秘密我也可以说。我也不喜欢你那一身肌肉,我喜欢清秀的男人,有智慧的。零面无表情地说。 我知道你喜欢谁。芬格尔挤了挤眼睛,但是放心吧,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他伸手摸了摸零那头光润的头发:就这么说定了,这是男人对女人的许诺,说起来我家祖上可是个大家族,在我们那种家族里,男人对女人的许诺是比爱国和阵营更大的事。 零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据说我的祖上也是一个很大的家族,在我们那个国家里,朋友是很稀罕的东西。从现在起你算是我的朋友了,但很遗憾,我没法带你离开这里了,这架原型机只有一个座位。几分钟后你就会被驻防军逮捕。 只有一个座位的飞机,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驾驶,你的计划到底是怎样的你是控制了这位东城步空佐的家人,威胁他如果不上天和那东西作战就撕票么 芬格尔挠头。 他做不到的,跟那东西作战,光有驾驶技术不够,还得敢于直视那东西的眼睛。零拎起东城步空佐的衣领,居高临下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去。 东城步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那个女孩赤金色的双瞳像是太阳那样灿烂,随即他仿佛置身于心神原型机的机舱里,以极高的速度反复地操作。 而在零的脑海里,东城步所理解的原型机变成了数以万计的剖面图,这些信息以惊人的高速涌进她的大脑,就像多年之前她带着求生的渴望扑向那架德什卡1938,在摸到枪柄的瞬间,那支枪的所有零件都化为信息进入她的脑海,她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洞察了它。 德什卡1938只有几百零件,而心神原型机却有几百万个,但这并不妨碍她,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那个名为镜瞳的言灵,她洞察的只是驾驶方面的信息,配合她刚才在操作台上了解到的情报,原型机已经解析完毕。 你的腿没问题么芬格尔双手抱怀,仰头问她。 以我的血统,就算膝盖全毁了也能复原,只是疼一点而已。零淡淡地说,帮我打开机库好么 要活着回来啊,小女王。芬格尔握住开启机库门的扳手。 放心吧,我签订过契约,在那个契约完成之前我是不会死的。玻璃座舱缓缓地合拢,辅助驾驶用的各种信息出现在座舱玻璃上,零熟练地阅读着这些信息,好像她已经在这个座舱里耗费了几百个小时。 芬格尔猛地扳下闸门,机库敞开,风雨灌入,那一刻心神喷吐出几米长的炽热火焰,笔直地弹射出去,驻防军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这只黑鸦就利用矢量喷管达到了起飞的初速度,翩然地消失在暴风雨中。 真是过瘾的妞儿啊,可惜不喜欢我这种肌肉型的,骨肉男有什么不好芬格尔嘟嘟囔囔地跪下,双手高举过顶,驻防军的老爷们,饶命啊 赫尔佐格再度撕裂了一架f2战斗机的尾翼,看着这东西旋转着坠向地面,在飞行员弹射出舱的瞬间,它流星般掠过,利爪把飞行员和飞行座椅一起凌空切断。 血的味道真好,它舔着自己的爪,像是饮用陈年伏特加那样畅快。 这时它感觉到了从后方逼近的危险,纯属本能的感觉,在它成为新的白王之后,获得了类似预感的能力。它鼓动双翼,以最快的速度攀升,几秒钟后那只黑鸦突破云层,翻滚着向它原来所在的地方倾泻炮弹。 赫尔佐格凛然。这是它进化为龙以来次感觉到危险,那架黑鸦般的战斗机跟那些笨拙的f2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杀手般的敌人,而且极其的冷静大胆,用超音速逼近,现身的一刻就开启了全弹攻击。不光是天狼座机炮,还有烈火级超高速机枪、旗鱼三型战术格斗导弹和巴尔干联合攻击弹药。防卫厅对心神的期待是它既能负担防空任务又能对地攻击,所以在原型机阶段各种弹药都被挂载在它身上进行试验,此刻心神是全挂载的。 赫尔佐格还是避开了那些危险的闪光,它的优势不仅是速度快,而且自身体积小,命中它远比命中一架战斗机困难。 它暴怒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类敢反抗它这个世界上能在它面前站着说话的生物,也只有那区区几个而已 它强行转折,借云层掩护,以极其诡异的弧线从机腹的位置逼近心神,这是它轻松猎杀多架f2的手法。战斗机的雷达主要是观察前方和后方,因为战斗机的攻击方式总是从后向前,上方和下方是雷达最不容易观察到的区域。所以赫尔佐格选择机腹突破防,它依然保持着人类的记忆,对人类制造的机器足够了解。但这一次它没能得手,心神的矢量喷管偏转,在赫尔佐格接近的前一刻,它以眼镜蛇一般的动作改变了飞行轨迹,赫尔佐格反而差点被它的尾焰射到。 又一次全弹发射,烟火般灿烂,这一次赫尔佐格没能闪过,新生的鳞片下渗出了些微血迹。 这是它进化以来次受伤,如果是纯粹的白王,这种程度的攻击也许不至于造成伤害,但它并不完整,而且在龙类中处于幼年时期,之前它只是用高速机动摆脱了导弹,并没有被正面击中。 它终于认真起来,作为初生龙类的目空一切开始消退,它意识到自己还是有局限的。在它还是人类的时候,诡秘和阴谋就是它最强的武器,冷静下来的赫尔佐格比目空一切的赫尔佐格可怕得多。 黑鸦以极高的速度在云层中飞行,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很显然心神的驾驶者明白,凭借一架原型机想要战胜龙王赫尔佐格是没有可能的,但她能够拖住它,只要心神还在附近的空域中活动,赫尔佐格就必须腾出精力来对付。赫尔佐格尾随着它飞行,在云层钻出大型的通道。赫尔佐格没有准备使用言灵,言灵需要准备时间,而在高速的飞行中,双方都可以在几秒钟内释放出致命的攻击。它想靠近心神,以强韧的躯体强行摧毁那架可恶的原型机,它竟然被区区一个人类纠缠了那么久。心神似乎也了解这一点,始终没有再使用那华丽的全弹攻击模式。 心神不攻击,就始终保留着攻击手段,赫尔佐格也不敢过于逼近。在超视距攻击的年代,一个龙类和一架第五代战斗机重现了最古老的空战,它们像武士那样缠斗,寻找对方的弱点。 赫尔佐格骤然加速,心神立刻做出鸭式俯冲,赫尔佐格差了一点没能撕裂心神的机翼。释放全弹攻击已经来不及了,心神高速地翻转着躲避赫尔佐格,赫尔佐格紧紧地尾随在尾翼后方,它们留下的轨迹像是两条几公里长的龙纠缠在一起,俯冲、拉升、偏转、高速折回赫尔佐格竭尽全力想要捕捉心神,但心神的超机动确实达到了记、设计要求,有几次它们极度接近,但始终没有一次相撞,就像彼此相知的舞者在跳一曲华丽而惊险的探戈舞。 赫尔佐格没有先兆地忽然停止,鼓动双翼悬浮在空中。它意识到某个严重的问题,心神的驾机师能够完全地闪避它的攻击,不仅是靠着先进战斗机的性能和近乎完美的驾驶技术,而是那个机师了解龙类飞行的特征。看起来赫尔佐格的飞行动作无比诡异,好像脱离了重力的束缚,但事实上它仍有做不出的动作。心神的机师就是利用了龙类飞行和弱点,一而再再而三地闪过了赫尔佐格的扑击。世界上竟然还有人类如此地了解龙类,即使秘党也只捕获过一只孵化中的低阶幼龙,而世界上竟然有人知道龙类飞行中的弱点。 唯有亲眼看过龙类飞行的人才有可能了解这一点,甚至她得自己像龙那样飞行过才能明白。 这样的人类绝对不能留下 肌肉群如波涛那样在鳞片下翻滚,无形的领域在赫尔佐格的身边张开,周围的所有空气都被吸纳进这个领域之中,高度压缩的空气在球形领域中形成肉眼可见的涡流。 赫尔佐格缓缓地扭头,金色的瞳孔像镜子那样,映着那只在云层中忽隐忽现的黑鸦。人类还是低估了它,它可不是只能飞行的凶兽而已,它能纯粹用意识影响岩浆的潮汐,整个空域都在它的控制中。 领域爆破,压缩之后的空气发出雷暴般的巨声,仿佛一门巨炮发射。地球上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狂风,唯有日冕中的气体流动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赫尔佐格如同一枚炮弹那样被发射出去,在这种剧烈的空气流动中,连它也不敢张开双翼,以免翼骨被折断。它用膜翼包裹着身体,旋转着射向心神,速度几倍于音速。 从理论上说赫尔佐格的进攻是无法躲避的,它锁定了心神的尾部,心神的速度和它相差太远,无论是俯冲拉起或者翻转都来不及。心神也许是只迅捷的乌鸦,但赫尔佐格把自己变成了出膛的枪弹。 世界上怎么会有飞鸟能躲避枪弹但心神不是真正的飞鸟,它是一架战斗机 普加乔夫眼睛蛇机动在那一瞬间心神的机头仰起,如同眼睛蛇进攻的前奏,下垂的尾部在零点几秒钟内甚至领先于机头,整架飞机处在接近垂直的状态。在几秒钟里,它的速度从接近每小时九百公里降低到汽车的时速。这种动作上飞行员需要承受巨大的加速度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飞机会在几秒钟内失去控制,跟高空坠物没有什么区别。 个做出这个超机动的是原苏联的功勋试飞员多维克多尔·普加乔夫,震惊了全世界。在战斗机还在做近距离缠斗的时代,这个动作被认为是王牌飞行员的专利,它能通过瞬间减速把尾随在后面攻山的飞机让到前面去,然后立刻发起攻击,是五秒钟逆转胜负的超级操作。但在超视距作战的今天,战斗机飞行员的个人技术已经让位于优秀的雷达和电控系统,除了特技飞行员,很少有人再去尝试这个神级操作。还有一件事让这个机动动作渐渐成为历史,那就是只有在追求超级气动性能的苏式飞机上才能实现这个动作。 但在这一刻,这个传说般的超机动出现在一架日本造战斗机的身上,而且是―架没有安装电控系统的原型机 赫尔佐格擦着心神的尾翼掠过,心神在笔直下坠的过程中全弹发射 最后的全弹发射,最灿烂的礼花。事实上战斗机所能携载的弹药数极其有限,如今的空战中,一 第二十三章天谴 尾声 龙族3黑月之潮下 作者:江南 尾声 我看哭了。你呢 快点快点热场演出已经结束了,客人们都在等着凯撒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舞台,在钢琴边坐下,把雪茄在鞋底上捻灭。 楚子航和路明非拖后两步,一边走一边系着领结。这对楚子航倒不是什么难事,可路明非无论怎么系都像红领巾。原本以为跟系领带差不多,却没想到这条小绸布那么难缠,路明非急得手忙脚乱,直到登上舞台还没弄好。 喂。楚子航向他招手。 路明非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楚子航把他系的领结完全解开,重新给他打出饱满的银蓝色蝴蝶结来:别紧张,唱完这首歌你的牛郎生涯就结束了,留个纪念。 知道知道。路明非使劲点头。 歌词还记得么楚子航拿起萨克斯。 练过那么多遍,这点脑子我还是有的。路明非拿起话筒,站在那张黑金色的大幕前。 大幕缓缓拉开,恺撒点下琴键,楚子航吹出漫漫的长音,掌声和哭声叠在一起,就像迎面涌来的海潮。无数的荧光棒在他们面前晃动,横幅上写着爱日文和右京命。 路明非好不容易攒出了点自信,在这个阵仗前瞬间就崩掉了,腿在裤管里像弹琵琶似的打抖,好在今天他没有穿那种紧身的窄脚裤,而是穿着颇为正式的黑色礼服西装,裤管比较粗,轻易看不出腿抖。 今夜是他的处子秀,也是他们三个的告别秀,对外宣布的主题是xxxx日文,花样男子一番队。高天原女性减压俱乐部在电视上遗憾公告,之前从国外请来在店里站场的新生代红星、右京橘和因为合约到期,即将返回美国,今夜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演出。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暂时或者永久地退出这个圈子,所以这是一场真正的告别。 所有的票都提前售罄,们都买不着票,所有的座位都被撤掉以便容纳更多的客人,舞池里站满了青春少女和风情欧巴桑,所有人都穿着盛装,从闪闪发亮的性感短裙到端庄大气的黑留袖。据说还有更多的客人因为买不到票被阻挡在门外,为了确保安全,警视厅临时启动了交通管制措施,今夜所有人都必须步行进入歌舞伎町。时事评论员在电视上大惊小怪地说如今牛郎的退役演出跟影视红星的退役演出有得一比了,是否这个半地下的行业正在渐渐步入正轨呢 其实单靠恺撒和楚子航的拥趸还不至于搞得这么人满为患,但天后级别的女歌手青木千夏小姐在电视上谈及不久之前的那次海啸侵袭时,绘声绘色地谈及了在灾难袭来之时牛郎们和武装分子勇敢作战的故事,东京都知事小钱形平次先生也感慨地说在灾难面前东京市民是何等的坚强,连歌舞伎町的服务人员都勇敢地站出来保护民众,正是这样的精神让东京转危为安。随后他们就作为偶像而彻底红了起来,店里把他们的头像印在大幅小幅的广告上,各种高端大气,各种玉树临风。 事实上这是经过诺玛诱导产生的扭曲记忆,当天晚上在高天原里亲眼目睹过死侍的人都被送进精神病院做康复,在那几个星期里卡塞尔学院心理系和诺玛合作对她们进行了记忆诱导,加上药物的作用,抹掉了她们对死侍的记忆,取而代之的是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勇敢地跟持械黑帮搏斗的故事。这类善后工作卡塞尔学院做过几百例,心理系驾轻就熟。以青木千夏对恺撒的着迷程度,她很容易相信这样的故事,通过她向民众解释,好把民众的注意力从种种离奇事件上引开。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夜晚,客人们很容易想到三个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灾难,当时她们都以为东京要沉入大海了,所以情绪都很激动。加上负责热场演出的青木千夏在高歌之后热泪盈眶,进一步感染了大家。大幕拉开的瞬间,蓄积了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呜咽声潮水般回荡在大厅的每个角落,倒像是给他们送葬来了。 楚子航吹着萨克斯,看似在试音,从路明非背后走过的时候在他背心戳了一下,低声说:别想太多,今天晚上我们就是演员。 路明非愣了一下,是啊,今晚他们就是演员而已,作为东京危机时的英雄登场,他们的告别演出会通过网络视频传到日本各地,佐证说那场几乎毁灭东京的危机不过是海啸地震加黑帮作乱而已,并非什么超自然事件。这场演出跟他们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关系,这座建筑、这座城市,乃至于这个国家很快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客人们激动的哭声也不是只为了他们,也为了那场灾难中她们自己失去了的朋友或家人。 那场潮水,那场潮水退去的时候把很多东西都冲走了,那些人那些事,如退潮那样离开了这个世界,东京看起来还是东京,可跟他熟悉的东京已经不一样了。 经过了这些事你还紧张什么呢经过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你还没有长大一点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话筒高举过顶,恺撒炫技般地弹出华丽的前奏,但在楚子航的萨克斯介入的瞬间,乐声变得清冷寂寥。全场静穆,灯光从天而降,打在路明非的身上。 xxxx。路明非轻声地唱出了开场词,有些生涩,但自己还算满意。 xxxx,日语中再见的意思。有人说这个词不能多说,因为它的意思是很长很长时间的再也不见,让人联想起永别,最好说xx明日或者xx后xx”,预先把下次见面的时候也说好。 往往就是这样,因为告别的时候忘了约定再见的时间,从此就天各一方。所以如果是最好的朋友,怎么能不预约明日呢 他端起放在钢琴盖上的香槟一饮而尽,好像忽然间回到了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驾驶着那辆兰博基尼,奔驰在多摩川的山中,要赴迟到的约会,去救那个盲目爱他的女孩。 车内音响的音量开到最大,风雨中玉置浩二唱着这首离别的歌,那么哀婉那么孤独的一首歌,在功率强大的音响催动下,变得像雷鸣,像龙吟,像是对着整个世界的呼啸。 只有再见,再无言 在你的影子里,我的眼泪掉了下去 手指、头发和声音,都变得冰冷 两人相伴的生活远去了,连气息也失去 已经是朋友 从心里是朋友 凝视也是朋友 变得悲哀,因为已无法回忆 但梦境仍然清醒,梦中一见,还是不能忘记 今晚也是这样,全东京最好的剧院音响被调到高天原来使用,低音炮送出的声音轰然如万炮齐鸣,恺撒那手传自世界项尖大师的钢琴技法在这套音响系统的帮助下被美化到了极致,每一次击键都像是直击心房中央,楚子航的萨克斯吹得也很好,以前路明非都没想到杀胚师兄还有这一手。音乐越攀越高,在这座大厅好像再也容纳不下这么澎湃的乐音时,顶部轰然打开,放入月色和星光。被海水浸泡之后,这座老建筑的楼板受损严重,改造的时候干脆把层层楼板都拆除了,把楼顶改造为可以电动开启的,这样在晴朗的夏夜,在歌舞到达最高xdx潮的时候,就能打开屋顶,放入新鲜空气,也让天空之美驾临高天原。 满场掌声雷动,这个精妙的设计果然打动了客人们,她们尖叫欢呼,泪如雨下。 今夜整个歌舞伎町的人都能听到高天原中传来的歌声,在夜凉如水的夏天,遥远的歌声让人思绪清明。对面的住宅区,人们纷纷推开了窗。 唯一的遗憾是路明非追不上恺撒那绚丽的琴声,作为演唱者,他本该是最出风头的,但他的歌艺原本就平平,当年唱那种能打分的卡拉ok也就是路人水准,即便恺撒想降低自己的音乐造诣来配合他,他也显不出来。他只能竭尽所能地提高音量,唱得大汗淋漓,嗓子都要裂开似的。 已经是朋友 漂亮的朋友 就像这样的朋友 温柔的 已经是朋友 从心里就是朋友 永远是朋友 从今往后 朋友一只能说再见,其他都说不出口 乐声和曲声弥散在夜空中,很久很久的沉寂,大厅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没有掌声,也无人喝彩。 恺撒从钢琴边起身,楚子航放下萨克斯,他们走到路明非的左手,三个人彼此握手,深深地鞠躬。 哭声和掌声如暴风雨那样席卷了舞台,今晚这里的秩序由蛇岐八家负责维持,但执行局的精锐们已经阻挡不住这些女人的热情。她们试图涌上舞台拥抱那些即将离去的年轻人,但舞台太高很难如愿,于是就向他们投掷玫瑰花,成千上万的玫瑰花,舞台上下起了鲜红、粉红、深红的大雪。他们再三地谢幕,但没有用,在各种因素的催动下,客人们的情绪达到了满值,怎么也无法平复。 右京右京右京 满场都是这两个名字,再就是我爱你和不要离开我。路明非默默地看着这些流泪的女人,看着楚子航跟站在远远角落里的中岛早苗摆手,中岛早苗也轻轻地摆着手,身旁站着英伟的北条议员。 看你这个样子,怎么跟我儿子结婚啊包厢里,森隆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喊哑了嗓子的青木千夏说。 婚礼会如期举行。青木千夏轻声说,那只是我人生里的过客啊,每个人的生中都有那么一两个过客的,对吧母亲大人,你也不例外。 是啊,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有那么一两个过客。森隆子又叹了口气。 今天是好日子啊,大家都很圆满啊要不要再喝一杯啊,干妈芬格尔站在森隆子身边,一脸殷勤一脸肉麻。 另一边的包厢里,牧师装束的男人坐立不安,作为侍奉神的男人,出入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让他心里不安,虽说这些年轻人是东京灾难中的偶像。 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不得不出现在这个场合,这涉及一笔价值12亿美元的馈赠。 这块地位于你的教区,是一条没有改造的老街,在东京大学后门附近。之前的拥有人你认识,他经常去你的教堂做礼拜,虽然你未必知道他的名字。昂热把装有地契的信封递给牧师,他叫上杉越。 牧师战战兢兢地拿着信封,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名叫上杉越的逝者是谁,每个周末到他教堂里做礼拜和义工的老人太多了,大家都以兄弟姐妹相称呼,有好些他都不知道名字。 难道在那些无名老人里竟然隐藏着这样的超级富豪,把一块12亿美元的地皮捐赠给了地区教堂设立的基金会 虽然那家伙只是想把这块地送给你们教会,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但作为他指定的监管人,我还是有些要求的。这块土地所产生的收入都会进入你们那个基金会,它也可以做商业改造,但必须基本保持现在的风格。你们用它赚到的钱中,75的比例应当用于救济没有子女的孤寡老人,我指定的会计师事务所将对你们的财务进行监管。昂热淡淡地说,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挪用的行为,比如拿了钱去修什么豪华的新教堂,或者养情妇什么的,那你的神也救不了你。,, 牧师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优雅挺拔的老人,完全想象不出他能说出这么凶狠的话。那你的神也救不了你,他刚刚把一块价值12亿美元的地块转手给教会,却说出这么不敬神的话来。 别看了,我不信你们教。”昂热明白他在想什么,耸了耸肩,那家伙都说了我是魔鬼来着。” 请有兴趣买花票支持留下的客人在箱子中投下你们珍贵的一票谢谢大家的支持主持人藤原勘助大声说。 今晚是告别秀,但也是路明非次登台,按照高天原的惯例当然得有投花票和燃放樱花爆竹这两个环节,但激动的客人们只顾挥舞着双手高喊恺撤和楚子航的花名,根本顾不上听藤原勘助说话。那个捧着金箱子在舞池中游走的侍者也被撞得东倒西歪,客人们从他左边右边涌向舞台,把发给她们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