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炊烟【完】》 分节阅读_1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 色炊烟(女尊) 作者:莫惹是非 道茶之楔子 岭南山脉蜿蜒千里,群峰层起,靠南一面的山脚下有一个小镇,叫做锁柳镇,锁柳一词,本意是希望可以锁住春天,岭南山脚下天气湿暖,没有严冬也没有酷暑,即使是十二月的天,也少有降雪。 锁柳镇上有一条主街,叫做佳茗街,岭南山脉身为茶乡,锁柳镇上的人几乎都是以茶代水,镇上到处都是茶馆、茶铺、茶楼、茶肆、茶室、茶坊、茶社、茶寮、茶叶店。不过其中最值得一提的还是这里唯一的一座茶庄,云泽庄。 云泽庄就建在岭南山的山道上,占据了岭南山的精华之地,往下,是漫无边际的梯田茶园,向上,是云顶间野生茶树的栖身地。 当年云泽庄的老庄主沐魁还在的时候,云泽庄几乎是岭南山脉茶乡的代表,凡是外乡慕名而来的茶客都会听到山路间的牧童吹着牧笛,低吟浅唱,“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愈断魂。借问茗茶何处寻,老妪遥指云泽庄。” 可惜,沐魁一世英名,却不会养女儿,她中年得女,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溺爱成性,等到她年迈老去前将云泽庄交到这个女儿手里的时候,沐云泽十六岁,早已经是锁柳镇声名狼藉的双霸之一。 道茶之清韵公子 云泽庄就建在梯田尽头的一处平坦坡地上,以青砖灰瓦砌成,面朝梯田有主楼一座,副楼两座,都是两层小楼,飞檐屋脊上饰有青铜瑞兽,下方悬挂着铜质铃铛,风一吹便发出清脆声响,可以用来判断风向。 坐在主楼内,透过木格纱窗,就可以看到面前的茶田千顷,一望无际,梯田层层自下而上,像是梯磴,每一层之间都留有仅容一人站立的山路,每年清明前后,就可以看到背着竹篓的采茶少年在梯田山道间穿梭。 岭南山种植的茶树有两种,一种茶叶有一指长,是为大叶茶,另一种小叶茶只有一根指节那么长,两种茶叶每年都会采摘三次,清明前茶树叶尖长到一芽三叶时采次,为极品茶,清明一次为上品,清明后谷雨前第三次,为普通品。 从云泽庄朝外沿着蜿蜒山路走上半里,在梯田间有一处简陋的茅屋,里面摆设俱全,每年秋天茶叶刚插苗和夏日虫害最严重的时候,总会有人住在这里随时照看。 而在云泽庄后,有一个天然的碧水湖泊,水清如翡翠,碧波荡漾,一直延伸百里不止,尽头处是从高处倾泻而下的悬衣瀑布,每年雨季过后,湖泊水源充足,湖水涨过堤岸,会从连接着梯田间的小沟渠流下去,正好用作茶田的灌溉。 湖对岸和云泽庄两相对望的平坦坡道背靠着陡然而上的峭壁,壁上建有上行栈道可以上山,也是上山采野生种茶的唯一通道,那片空地脚下山石已经被磨平整,建有罩顶长亭,和延伸入湖面的亭台水榭交相辉映,都是纯木质的结构,每年清明采茶后茶叶的杀青炒制都会在这里进行。 水榭前有平铺在湖面上的青石板,乍一看像是漂浮在湖面上,其实每一块青石板下都有梁柱接到湖底,一路可以直接走到云泽庄副楼的后门。 三月初春的一天,阳光灿烂,日光像是发出七色炫光,打在梯田茶树上,山路上慢慢地走上来两个男子,前面一个年轻的青衣男子停下了步伐,站立在梯田间的山道上,微微仰头看向远处,只见到满山茶田沐浴在日光下,嫩绿可爱,叶片上像是上了一层釉彩,他心念一动,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身后的绯衣男子比那青衣男子年长上一些,身形有些壮硕,不像是普通的男子那般纤细,“大公子,怎么不走了?”绯衣男子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包袱,用锦缎包裹着,他伸出一只手擦了把额头上的薄汗,“我走得又累又渴,等会最好有碗茶汤喝。” 青衣男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偏过脸,一头如水青丝只用一只白玉簪挽起,柔顺地从脑后披落,鬓角的发丝被风吹过脸颊,弯起来贴在他唇角,正好和他勾起的双唇形成一个相同的弧度,他轻启丹唇,一手捏着一片刚发出的嫩茶芽抚摸,“粉青。”他松开了手,脸完全偏过来看向身后的绯衣男子,“这里很漂亮。” 他的眼睛像是一颗新鲜的杏子,睫毛又长又卷,微微上翘,眼眸是淡淡的棕色,映在分明的白色间,圆润如一汪清泉,挺翘的鼻尖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凑到一株茶叶尖细细地闻着茶香。 “漂亮不漂亮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眼里,已经没什么能比大公子你更赏心悦目了。”粉青重新用双手捧着那个锦缎包裹起来的包袱,和青衣男子一起重新踏上上山的路。 山路不长,不多时已经走到了云泽庄主楼的门前,二楼阳台雕栏上高悬着一块匾额,写着苍劲有力的云泽庄三个玄色大字,下面的提款人印章像是被磨过,看不清楚,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沐魁的手笔。 大门前站着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他有些不解地看了那青衣男子和他身后的绯衣男子一眼,“两位,可是黛窑来的人?” 那青衣男子轻挥衣袖,两手水袖交握,身子前倾,低头行了一礼,“在下江釉,家母有事缠身,代为前来。” “原来是江大公子,在下萧岚,大公子不嫌弃的话,唤声岚叔就好。”萧岚忍不住细细打量起他,心内开始感慨,这位江大公子,果然是对得起整个锁柳镇对他的溢美之辞。 “那瓷碗……” “已经带来了,不如我们进去再说。” 萧岚带着江釉和粉青进了主楼,踏进门就朝正斜靠在楼梯扶手前的女子喝道,“嘉木,烧水去。” “老爹,大清早的,又没客人,老大都出门了,烧什么水啊。”明嘉木干脆坐到了楼梯上不肯动,低腾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衣带。 萧岚顺手抄起空桌上的茶罗子,明嘉木站起了身,“行,行,我去,老爹,您悠着点。” 萧岚放下了茶罗子,回身朝江釉道,“大公子见笑了,我两个女儿,都是泼皮性子。”他引着江釉上了二楼,江釉站在楼梯转角打量着一楼堂内的摆设,桌子有两种,两人座的案几和四人座的方桌,每一张桌上都有一只铜质风炉和竹制具列,风炉用于生火煎茶,具列则是用来盛放各类茶具。 茶寮多设在街头路口,供经过的走卒商贩解一口渴,用的是粗瓷大碗,也许很多还有上几个裂口。茶馆茶肆茶坊茶社同时供饮茶的店铺,送上一壶泡好的茶,几只茶碗,几碟点心,有的茶肆还提供酒肉熟食,更有评书弹唱助兴。茶室更加书卷气一些,文人墨客更多,设置也更清雅,墙上通常都是书画墨宝,客人饮茶兴起,也会吟诗作对。但是真的会这样细细煮茶品茶的地方,就只有镇上少数几家茶楼,还有云泽庄。 等到上了二楼,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二楼楼梯口开在正中,四面都是阳台,围栏有半人高,木制的地板带着浓重的风韵,沿阳台一圈都是用帘帐屏风隔出来的雅间,雅阁大小不尽相同,为了迎合各种客人,桌椅茶具也各不相同。 朝前正对着茶园梯田,朝后对着碧波清湖,可以遥望悬衣瀑布和再往后的翠山群峰,若是清明时节,更可以看到采茶杀青的场景。 云泽庄终究不愧是云泽庄,虽然自沐魁死后已经衰败了许多,也大有被茗溪茶楼超越的趋势,但是它独具的天时地利,以及云泽庄一贯对于茶道的一丝不苟,都让锁柳镇的人到如今一提到品茶的最高境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云泽庄。也许,它还差的,便不过是那人和而已。 江釉随着萧岚走到正对着前山的一间雅阁内,木制的地板上有一张长案几,边上是四个垫子,江釉和粉青在一边盘膝坐下,萧岚坐在另一边,视线盯着粉青手里的包袱,江釉微微一笑,粉青将包袱放置在案几上,掀开了锦缎。 黛窑的秘色瓷只有两种釉色,一青一白,青如天,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罄。萧岚两眼发亮,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白瓷碗,用手指扣起敲了一下,他像是陶醉一般听着那瓷碗发出的声音,突然睁开眼,“大公子既然来了,不如我来煮一次茶,也试试这白瓷碗如何?” “求之不得。” 云泽庄泡茶用的水,都是悬衣瀑布流下来的山泉水,每天清晨,左副楼就会开始烧水,水沸过一次装于水缸冷却,等到客人需要煮茶时所用的水,就是已经沸腾过一次的凉开水。 案几上的风炉里燃起了炭火,那风炉造型很是小巧,三足两耳,像是一个小鼎,炉身开洞通风,上面可以放置煮茶用的鍑,下面则放置着盛灰用的铁盘。 萧岚从案几下取出一块包着红纸的饼茶,这饼茶是用云泽庄自产的茶叶所制,用的是清明前所采的极品大叶茶,以刚抽头的芽,抽头未展开的笋,展开的茶叶经过数道工序最后进入模子拍制而成,制作茶饼最难的一道工序便是捣茶,芽笋均不能变形,当年沐魁最拿手最厉害的两道技艺,为炒青,第二便是捣茶。 江釉饶有兴致地看着萧岚用竹柄铜夹夹出一小块茶饼,放在风炉的火苗上煎烤,一阵阵茶香飘出来,萧岚又将煎好的茶放置到双层缝制的藤纸中包好,以免香气散失。纸囊放置一边,接下来在风炉上架上铁鍑烧水。 案几边上的地板上有一个小水缸,萧岚用铜勺舀了几勺水,倒入铁鍑,等水沸腾的过程中,他又取出桔木茶碾开始碾茶,茶碾外形方正,里面有一个碾轮,前后推动,茶叶被碾成细末,有点像是药庐内捣药少年会坐在高椅上,用脚踩着药碾中碾轮两边突出的横杆,让碾轮在药碾中前后滚动,将药碾碎。 等到茶叶碾好,水已经沸开了泡,江釉以为他要开始煮茶,谁料他从铁鍑中舀出了一勺水,水停下了沸腾的声音,萧岚将茶末从茶碾倒入茶罗子中,罗筛上蒙着细绢,一阵晃动,过滤后的茶末用小匙量了一匙,水沸开了第二次,萧岚用竹棒搅动铁鍑中的水,搅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就在那漩涡中心,将茶末倒入,再搅。 等到第三沸时,江釉有些不解地看着萧岚将刚刚舀出的那勺水倒入其中,水停止了沸腾,他缓缓舀出茶水倒入白瓷碗中。 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似乎所有的疲惫烦躁都消失无踪,江釉自己觉得喝过无数次的茶,却没有一次能给他这种身心俱全的享受。 他捧起白瓷碗,那碧绿茶叶末在白瓷碗中益发显得通透,他凑在碗沿啜了一小口,问道,“刚刚最后水沸腾时,为何要将舀出的水又倾下去?” “止沸,一来茶水不烫嘴,二来茶香保留更好。”萧岚又给粉青舀了一碗茶水,江釉偏头看向茶田,笑道,“这里实在是个好地方。” “大公子若喜欢,可以常来。” 江釉收回了视线,“岚叔煮茶的技艺,实在是少见的精妙。” 谁料萧岚却笑了起来,“大公子实在是过奖了,我这也就是一点皮毛而已,该有的步骤省了许多,真要煮茶,只有老庄主在的时候,那才叫一绝。” “这还叫皮毛?” “大公子哪日若有兴致,倒是可以让我妻主来煮上一回,她是老庄主的嫡传弟子,倒是得了她的真传。” “我好像听说,沐老庄主曾经收过两个徒弟。” “没错。”萧岚见江釉喝了大半碗茶,又替他满上,“一位是我那妻主,另一位大公子应该更加熟悉。” “我熟悉?” “茗溪茶楼的当家。”萧岚敛了眉眼,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江釉恍然大悟道,“难怪茗溪茶楼的布局和这里有些像,原来她就是沐老庄主的另一位弟子。” “已经不是了。”萧岚似乎不愿多提,江釉也不再问,又喝了几口茶,他又问道,“那么沐庄主的技艺又如何呢?” 这一问,像是踩到了萧岚的痛脚,他面色僵硬,“大公子何必开这个玩笑。” 江釉轻声浅笑,“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好了。这一批白瓷碗,烧窑的成功率不超过三成,之前谈过的价钱,我们恐怕不能接受了……” 左副楼的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炊烟,日头渐渐升上中天,山道上有了几个来品茶的客人,明嘉木正在大灶膛间生火,一边塞着柴火一边抱怨,“无聊呐。” 对于沐云泽来说,拳头硬才是王道,她知道自己的对头不少,所以她每次都会只带嘉木甘露两姐妹之中的一个出门,另一个留在家美其名曰守卫,不过云泽庄还甚少出现过闹事的客人,留在家那个用来挑水烧水,补房梁修锅炉,擦桌收拾打杂倒是不错,反正明家姐妹和沐云泽从来都是从小在岭南山跑大的,一身力气壮如山河,打架闹事无人能敌。 那天晚些时候,江釉带着粉青出了云泽庄,萧岚送他到了山道口,他挥手道别,和粉青依旧一前一后下山。 两人很快走到了山脚下,踏上青砖路,不远处的街道店铺小摊就在眼前,拐角处走出来两个女子,红衣那个一张脸拉得老长,身 分节阅读_1 分节阅读_2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 身后跟着的还很不识相地火上浇油,“我早说了是铜锤不是鸡头,你非得全压在鸡头上面,这下全输光了,喝花酒的钱都没了。” 红衣女子呸了一声,本来甚是英气的一双眉被她挑得老高,怎么看都带着一丝流气,她挑高了眉,一手扯住正缩着身子想要从她身边蹿走的小贩,那小贩放下了挑着的馄饨挑子,哭丧着脸,“沐大少,我们都是小本生意,真的没钱。” “谁问你要钱了?”沐云泽提着她,提得她双脚都离了地,把她提到馄饨挑子正面,手一松,那小贩差点摔落在地上,“你他娘的,姑奶奶什么时候抢过钱了。” 这话一出,连明甘露都很不同意地看着她,沐云泽一双桃花眼瞪得锃圆发亮,“要不是我,你们这些街上会这么太平,别说强盗山贼,留个小偷小摸顺手牵羊的都没有,县老娘都闲得可以数蚊子拍苍蝇了,怎么我收点劳务费用不行?” “行,行,完全没问题。”小贩鸡啄米似得点头,强盗山贼是没有了,可沐大少你这个地霸,可比所有的强盗山贼都更霸道,有你在这里,人家敢来吗? “来碗馄饨,我饿了。” 那小贩立刻在放着调味料和砧板的一面飞快地现包起了沾肉小馄饨,小馄饨像是雨点般一个个落入打开的沸水大锅内,沐云泽站在那挑子前面,脑袋向左一偏,正看到几个小贩躲进了胡同里,还有几个小孩紧紧抱着怀里的麦芽糖人靠在自家父亲身上,小心地从她身前穿过。 正对面一户人家的后门拉上,紧接着又被拉开,一个中年男子探出脑袋,伸手去提忘在了门边的鸡笼,谁料那鸡笼没关牢,两只公鸡腾飞着翅膀扑腾了出来,鸡毛乱飘,惹得旁边店铺拴在门边的看门狗汪汪乱叫,一个劲地想要冲过去,要不是脖子里被绳子绑住,在就跑了出来。 沐云泽又偏头朝右看去,自家的梯田山路已经就在眼前,山道上走下来了两个没见过的男子,她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接着眼睛眯了起来,眉毛也恢复了正常的弧度。 “沐大少,好了。”小贩盛出来两碗馄饨,沐云泽突然拔腿就朝右跑过去,明甘露在她身后大喊,“老大,馄饨。” 沐云泽跑到了两条街的交汇处,那两个男子却已经融入了人群中,明甘露追了过来,喘着气,“老大,你找什么?” 沐云泽提着她的后领,和她对着双眼,“我们,马上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么。”明甘露领子一松,又追着她,“老大,馄饨还没吃。” “明老头,明老爹。” “老爹,老大找你。” “喊什么喊,没见到有客人在。”萧岚从右副楼的长廊走过来,“这边过来。” 沐云泽从主楼的偏门出去,直接走到了右副楼的回廊上,那回廊一边是墙,一边是一个小院,白墙上有木格的镂空窗户,墙的另一边就是梯田,回廊到头则是一幢二层楼屋,正是云泽庄所有人生活起居的地方。 “嚷什么?” “今天有没有一个大概这么高,穿着一身青衣的男人来过。”沐云泽比了个到自己耳朵的高度。 萧岚的眼神闪了闪,抬眼看向沐云泽,她的一双黑瞳眼亮的不太正常,以前被沐魁逼着炒茶,她溜出来躲在碧波湖的水榭阁楼里看着沐魁到处找她的时候,也会露出这种欣喜的亮彩。 好像还多了点什么,有点急切,萧岚状似不经意道,“有啊。” “他是谁,叫什么,是什么人?” “不知道。”萧岚耸耸肩,回身沿着回廊向主楼走去,“人家来喝茶,难道我还问客人的名字住处?” 像江大公子那样的男子,就该配一个潇洒倜傥,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风流小姐。萧岚回头看了沐云泽一眼,自家云泽这样的,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的好。 道茶之锁柳双霸 江釉和粉青从云泽庄下来,出了山道,又穿过几条街,转了四五个弯来到了主街上,主街道边都是店铺酒楼,没有人家的前院后门,也没有摆地铺的小摊小贩,整个看来车水马龙,很是热闹,行人都会自觉地靠着沿街行走,将中间的大道留给车马,一来安全,二来也方便。 可惜不是所有的车马都会那么自觉地走在道中央,避开行人。江釉走在道边,粉青正偏头打量着边上的胭脂铺子,衣裳铺子,他正看得兴起,一道马声嘶鸣突然在正前方响起,粉青下意识地一把拉开江釉,谁料情急之下没控制好,一个用力过猛,江釉脚下踉跄,反倒朝外踏出去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就见到一匹高头骏马双脚高扬,眼见着就要奔至他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个节骨眼上,一道白影闪身而出,张手挡在了江釉身前,而那匹马突然间人立而起,马上的人死死拽着缰绳,居然在那白衣女人身前停住了马,骂声破口而出,“小蹄子,不要命了。” 那白衣女人不悦地拧起眉,“横冲直撞,本就是你的错,居然还敢口出恶语。” 江釉看了那白衣女人一眼,又看了对面马上的女人一眼,眼角闪过一丝莫名的嘲弄神采,唇角的弧度更加不像一个刚刚差点被乱马踩踏的男子,反观一边粉青拍着胸口尚在心悸的样子,他实在是镇定地有点过了头。 “童小姐,我想她也是无心之失,就算了。”江釉淡淡地开口,那白衣女子童雨缪回过身,衣袖翩然地朝他行了浅浅一礼,“江大公子,久等你不到,所以就特地下来查看,没想到遇上这个泼皮无赖,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大公子居然还想着饶过她。” “我娘呢?” “江伯母已经在楼上了,大公子也同我一起上去吧。” 江釉跟在童雨缪身后,上了街边一幢三层的茶楼,那茶楼的木栏上都上了金漆图案,在日光下甚是耀人眼,如果说云泽庄是古韵浓郁,那么茗溪茶楼就是华丽恢弘。 江釉回头看了那马上的女人一眼,她拉着马身转了个身,朝原路返回而去,江釉唇角的嘲弄更甚,若是急着赶路,怎么又会折身而回,看这样子,倒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可以撤走了。 进门上了扶梯,一直上到三楼,童雨缪带着两人进了隔间,江纹和童茗正面对面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只彩釉茶盘,盘上是同系的茶壶茶盅,童茗见到几人进来,伸手提起茶壶又满了两盅茶,“贤侄终于来了,上了趟云泽庄,觉得和我这茶楼比怎么样?” 江釉慢慢走近,“各有千秋。” 童茗笑道,“贤侄可真会说话。” 童雨缪在她母亲身边坐下,江釉看了那两盅茶一眼,却没有坐下,“童伯母,这茶,似乎少了一盅。” 童茗愣了一下,看了他身后的粉青一眼,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她没想到江釉会开口要求,只得顺着他的意思笑道,“是我疏忽了。” 等到一个时辰后,用完了一顿各个心思迥异的茶点,江纹带着江釉粉青起身告辞,出了茗溪茶楼,江纹才道,“你怎么看?” “我?”江釉似乎很不解,江纹好笑道,“行了,别装傻了。”她揉揉江釉柔软的发丝,像是对待一个三岁小儿那般,“来,告诉娘,你觉得那个童小姐怎么样?” “娘觉得呢?”江釉把皮球踢还给她,江纹沉吟了一会,才道,“非我儿良人。” 江釉笑意吟吟,“娘亲果然英明。” 锁柳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江府坐落在锁柳镇北镇,茗溪茶楼则在南镇,江纹在茶楼门口叫过等着的驾车小厮,“送大公子回府。” “娘你呢?” “我要上窑场去。” 江釉一点头,正要上车,身后的茶楼里追出来一个人,“江伯母,大公子,慢走。” 江釉停下了上马车的动作,回身看过来,“童小姐还有事?” “江伯母,不如我来送大公子回府。” 马车的车轮走在道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童雨缪骑着马跟在车旁,粉青撩开车帘看了她一会,才钻回来道,“公子,童小姐不是很好吗?她刚刚还救了你,为什么你和家主都觉得她不好?” “你觉得她好?”江釉靠在软垫上,身子半斜,杏眼半睁半眯,看得粉青忍不住感慨,大公子果然什么样子都是风情万种。 “我听说想上茗溪茶楼给童小姐说亲的媒公可是一抓一大把,暗地里喜欢她的公子哥也是很多,你想她年轻有为,文采非凡,为人潇洒倜傥,又是茗溪茶楼的少当家。” “看不出来这个童雨缪居然害的我家粉青也春心萌动了。” “公子,我说认真的。” “好吧,我也说认真的。”江釉坐直了身子,“就像娘说的,她并非良人,就这么简单。” 粉青转转眼珠,不太理解,过了会又问道,“那那个李双,大公子为什么就那样不追究了?” “我对编排好的戏码没兴趣。”江釉又歪回靠垫上,粉青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叫编排好的戏码? 江釉突然又出声道,“不过说到这个李双,我倒是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来。” “什么事?” “你知道我们锁柳镇的双霸吗?” “当然,谁人会不知道,沐大少和白十三少嘛。” “我曾经听人说,李双对此很不满意,于是当众找沐大少要理论,凭什么锁柳双霸是她们两个,而不是她李双。” “这都有什么好争的。” “是啊,可是她们就要争,居说沐大少当时赌输了钱,正想要翻本,被她这么一闹火气都上来了,就提着李双的衣领不换气地骂了她一个狗血淋头。” 粉青来了兴致,问道,“她怎么骂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人说的,反正意思就是说因为李双欺善怕恶敢做不敢当。” “这倒是真的,至少沐大少她一向都是一视同仁。”粉青失笑,“一样地行霸。” 江釉半眯着双眼,“她当时还有一句经典的话,现在街头巷尾的人吵起架来动不动就会用上。” “什么?” “芝麻地里撒黄豆。” “这是骂人的话吗?”粉青不解,江釉唇角含笑,“我也想了许久,你想好好的芝麻地,这种起了黄豆,那叫什么?” “杂种。”粉青脱口而出,说完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大笑起来。 粉青还在笑的当口,马车行到半道,突然咔的一声停了下来,江釉不解地掀开门帘,“怎么了?” “大公子,路被人堵住了。”驾车的小厮跳下了马车,江釉让她挑起门帘,自己和粉青也下了马车,就见到童雨缪骑在马上的裤腿正被一个衣衫破旧,发丝散乱的年轻男子扯着衣角,“小姐,小姐,求求你救救奴家。” 江釉循声看过去,那男子身边还有一个更瘦弱的少年,眼眶发青,看来已经几晚上没有睡过觉了。 “出什么事了?”童雨缪拉住缰绳,马斜停在那男子身前,只是面上微露厌恶,脚不露痕迹地拂开了他的手。 那男子跪在地上,“小姐,我们这胡同里住了十来户人家,连我在内也有七八个未婚男子,平日里也就靠给人缝补洗衣度日,本来也算安稳,可是这个月,突然来了一群贼寇,说是什么虎头寨的寨主,就住在我们镇外三里的虎头峰上。” 虎头峰也是岭南山脉的一座小山峰,地方较为偏僻,离主峰都很远,一向没什么人烟,居然会来了落草为寇的强盗。江釉忍不住好奇问道,“她们怎么了?” “她们过段时间就会来抢一个男子回去,隔几天又把他扔回来换一个,我弟弟就是被她们抢了去,回来时早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那男子转过来看向江釉,眼泪夺眶而出,“小姐,公子,我看两位都像是富贵人家,应该有些权势,希望可以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童雨缪看了江釉一眼,见他看着那少年面露不忍,于是出声道,“等会我就上县衙替你们去报官。” “不,不报官,不……”那气若悬丝的少年一手拽住那男子的手,江釉低头见到他指甲带血,关节泛白,“为什么?” 那男子轻轻拉开那少年的手,抬眼苦笑地看过来,“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些男子本就是贱命,官府又怎么会管,就算真管了,那些县衙差役也只会打跑她们一次就算完事,可是等差役一走,我们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童雨缪下了马,“我家茶楼里正缺了几个煮茶小侍,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带你和你弟弟回去,也就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 “小姐此话当真。”那男子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眼现惊喜,童雨缪点头,江釉站在那胡同口看着童雨缪交代那男子和少年等她下午派人回来接人,偏头见到那胡同里还有好些个年轻男子,正探头探脑地在张望,有几个看起来还不过十三四岁,更有两个六七岁的男孩眨着大眼看过来,他突然想 分节阅读_2 分节阅读_3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 起家里的二弟,心里一软,有些疼痛起来。 她可以大发慈悲救了这两个,可是还有那些呢? 沐云泽很少会在清早离庄后又在中午前回来,明嘉木很惊讶地见到她回来,“老大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本来也奇怪。”明甘露摇晃着脑袋,“不过现在总算明白,原来是老大发情了。” “老大发情?”明嘉木很不解,“那你们怎么不上快活林去,倒是回来了?” “此发情非彼发情,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沐云泽由着她们一言一语地调侃她,难得地闷声坐在右副楼的后门门槛上,对着面前的碧波湖丢石子。 “老大,我们还是下山玩吧,你刚刚输的那么惨,不想扳回来吗?” 沐云泽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抓过明甘露拉到自己身前,“你说我们县衙里是不是有锁柳镇上面所有人口的记录?” “可能有,不过估计很不全,再说又没有画像。”明甘露摇头打消了她的念头。 “老大,你要找男人是不是,我有办法。”明嘉木突然举着右手蹿到她面前,“你该去找媒公,他们手里都有适龄男子的资料,还有画像的。” 沐云泽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好极了,我现在就去。” “这里哪里有媒人馆?”沐云泽站在越见荒凉的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少,“你确定是这里?” 明嘉木搔着头,“好像是啊,我上次经过还看到的。” 两人分道开始找,沐云泽绕了几个圈子还是没见着有什么媒人馆,正要打道换地方找,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嘤嘤的哭啼声。 “哭什么哭,哭得人心烦。”沐云泽几个大步走近,就见到一群老弱男子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哭得肝肠寸断。 其中一人抬眼看到她,哆哆嗦嗦地朝后缩了几步,“你,你是谁?” “亏你还在南镇上,居然都不认得我是谁。”她伸出一只脚朝那躺在凉席上面像是晕厥过去的少年身上踢了踢,“干什么,家里死人了,那就下葬啊,放在这里等跳尸啊。” “你,你……”一个年长男子气得也抬起眼,之前哭得淅沥哗啦的也没看是谁过来,这会倒是认出她来,“沐,沐大少。” “听到没有,要下葬就快点,一会招虫惹老鼠的,没地方的话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弄一块风水好的。” “他没死。”那年长男子擦了把眼泪,“不过现在就算是活着也没什么好,我们这里那些年轻的,只怕早晚也都会落得这个下场。” 沐云泽正要问,明嘉木从另一头蹿了出来,“老大,我问到了,不是这条街,我们走错了。” “你等会。”沐云泽让她闭了嘴,又指了指地上的老翁,“你接着说。” “镇外虎头峰上来了一窝贼寇,立了个虎头寨,隔三岔五来我们这里抢男人,折腾地不成样子了又送回来再抢。”那老翁说地悲从中来,又开始哭哭啼啼,“上午有位小姐答应了救两个人离开,她刚刚派的人过来,我们求那些人可以把这些孩子都救走,她们就不愿意了,还说不是难民营,这,这可怜孩子实在怕了想要逃开,居然傻到上去拽着马尾巴不放,被拖着拖成了这样子。” 沐云泽光火了,“虎头峰,还虎头寨,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几只破山猫也敢在我的地方撒野。” 她转身就走,边走边朝明嘉木喝道,“回去叫上甘露,顺便去县衙把十三叫出来,姑奶奶抄了那什么山猫寨,剥了猫皮晒猫肉。” 那天黄昏临近傍晚的时候,江府的大门口有一骑马飞驰而入,一个身材壮硕像是江湖上滚刀肉卖艺的女人过了门房通报,朝里面走去。 江釉听到守卫的传报从里屋走出来,那女人朝他行了一礼,“江大公子。” “林总镖头,怎么样?” “我就是特地来把定金还给江大公子的。” “你什么意思,不愿意接了,之前不是都讲好了?” “大公子误会了,我们不是不愿意,只是跑到那虎头寨的时候,发现已经底朝天被人一窝端了,这我们自然不好再收大公子的银两了。” “已经被解决了?是什么人?” 那女人哈哈大笑,“你说还能有谁,沐大少带着白十三少和几个打手,据说不到半个时辰就打到那些贼寇跪地哭爹喊娘。” 江釉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既然这样,那些银子你也不用还我了,拿去分给那胡同里的人家好了。” 道茶之大闹媒人馆 “嗷,你亲点,痛啊。”沐云泽躺在软榻上,右脸上半巴掌大一个乌青块,嘴角破了一块皮,脖子里还有发紫的肿印。萧岚在瓷罐里抹了一指药膏,抹在她脖子里,手下一用力,“现在知道痛了,昨天干什么去了。” “哇,明老爹,我和你没仇吧,你杀人呐你,这什么狗皮膏药,疼得半死?” “消肿的药。”他抹完手指上的药,把瓷罐收好,“怎么就你弄成这副腔调,嘉木甘露她们不都没事?” “因为老大总是打头阵咯。”明嘉木把椅子倒了过来,两腿一左一右跨坐上上面,下巴搁在椅背上,一手抓着一只烤鸭腿,放在鼻子下面嗅着,“啧啧,方大娘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鸭腿烤得,真是肥而不腻,酥而不烂。” “拿来。”沐云泽半坐起身子腾出一只手,明嘉木连连摇头,“老大,你有伤在身,得忌口。娘还说了,脸上有伤不能吃酱油,不然留了疤你可讨不到男人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男人两个字,沐云泽突然腾地站起了身,“糟了,我还要去找人的。” 沐云泽一手抢过明嘉木手里的鸭腿,嘴巴一张就是一大片鸭肉扯进嘴里,另一手揪着她的肩膀衣领,一边嚼着鸭肉,含糊不清道,“你说媒人馆在哪里来着?” “我的鸭腿啊,老大。”明嘉木劈手来抢,沐云泽正嚼得扯动了嘴角的破皮,觉得生疼,油腻腻的手一挡,捂住了明嘉木的脸,留下一个油掌印。 萧岚站起身将瓷罐收进博古架的小抽屉里面,透过二楼的木栏花窗看到两人拉拉扯扯地下了楼,沿着回廊出了右副楼,小院里靠着回廊一角的芭蕉树长得正叶茂浓密,没熟的小串芭蕉透着青绿色,日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打下来,留下了斑驳树影。 他收拾好了房间也下了楼,正想要到回廊另一边的外墙去搭些篱笆架子,那些凌霄花攀藤攀地就要从墙头翻进小院了。 “岚儿。”连接着主楼的偏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女子,穿着一身被打湿的衣衫,一手抖着下衣摆。 “妻主,怎么搞成这样?” “锅炉裂了,水漫出来了。”她走近他身边,“我让甘露补去了,你给我找件衣服换下来。” 萧岚点头,和她一起上楼,“你觉没觉着我们现在的人手明显不够?” “再过一个月到了清明前后,照常理客人确实会多些。” “现在除了请的几个早晨来晚上下工的短工,也就只有老方和我们一家四口,等到了采茶季,可又得请临时的工人了。”萧岚进了房间,走到衣橱前面替明荈翻了一件藏青色的单袍出来。 “是啊,再过半个月就得开始准备了。” 萧岚站在她身前替她更衣,笑道,“我倒是怀念老庄主还在的时候,我们还有十二钗采茶少年的。” 明荈也温温地笑了,“你当时可是十二钗里的钗。”她低头看着他的发心,伸手揉揉他的鬓角,“岚儿,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胡说什么。”他拍了拍她的衣摆,“好了。” “如果当时你选了师妹她……” “明荈,再说这种话我翻脸了。那个女人,不配做你师妹,也不配做老庄主的弟子。” 明荈轻轻抱住他的腰,被萧岚笑着拍掉她的手,“都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 “我多希望云泽庄可以重振师傅在时的风光,只可惜云泽她……”明荈低低地摇头叹气,萧岚让她的下巴搭在自己肩头,“会的,也许有一天,她会顿悟了也说不定。” “是吗?”明荈失笑,“还有我们自己那两个活宝,哪天要是也学好了,我会上祖坟去看看是不是上头冒青烟了。” 沐云泽站在那家挂着红艳艳绸缎,红牌匾刻金字的媒人馆大门口,微微仰着头,“鹊桥仙?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这家是最大的。”明嘉木站在她身后,看着沐云泽把手上衣袖一层层撩起,撩到了肘间,暗红色的衣服上像是镶了一道白边,露出麦色的硬朗肌肤,手腕上还留着像是蜈蚣在爬的伤疤。 “老大,你是去找人,不是打架。”明嘉木提醒道,沐云泽迈步进去的脚下顿了顿,“我习惯了。” 大门一进去沐云泽就差点被晃了眼,满目金碧辉煌,底下一大堂,所有的椅子都套上了黄色锦缎的靠背,两边两道扶梯,直上二楼。站在大堂中间抬眼望上去,可以直接看到房梁顶的雕画。 “小姐,是要娶夫还是纳侍?”沐云泽正在打量,身前突然有人迎了上来,劈头就问,不等她有反应,那男子接着道,“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六礼,聘书、礼书、迎书三书,我们全部都可以替小姐办妥,小姐只消等着洞房花烛夜小登科便可。” “这么好?”沐云泽斜了眼,那男子连连点头,“我们鹊桥仙是全镇最好的媒人馆,媒公都是最有经验的,保准能替小姐配到一个如意郎君。” “如果我要纳侍呢?” “那我们也一定能替小姐挑上一个最称心意的,保准被其他媒人馆介绍的正君还要好。” “行了,这种废话就免了,我只要问你,你们这里是不是有全镇所有适婚年龄男子的画像?” “这个,不能说是全部。”那男子支吾了一下,又挺胸抬头道,“不过肯定是全镇最齐全的。” “那好,给我拿来。” 那男子愣了愣,“小姐可有心仪对象,或是想找的类型,或者我可以带小姐和我们的媒公聊聊。” “我要画像,全部的画像。”沐云泽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那男子求救地看了她身后的明嘉木一眼,实在没遇到过这样的客人,接着又回头叫过一个年龄较长的男子,“蓝心,这位小姐说要全部的画像,我……” “沐大少。”那叫做蓝心的像是见了鬼一般,强作着笑颜,“真没想到沐大少也会上我们鹊桥仙。” “沐大少,你就是沐大少。”那男子突然扯着嗓子喊道,害的蓝心很想挖个地洞钻下去,“你先上去,这里我来招呼就好。” “哦。”那男子如遇大赦,跑上了楼,周围被他那一喝,好些人都看了过来,没见过的都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锁柳镇头号恶霸。 一身暗红色的长衫,素色腰带,看上去也挺干净爽朗,就是脸上东也是伤西也是伤,一看就知道是成天打架的料,不过撇去她那一脸伤不说,其实长得也还挺俊。 “看什么看?”沐云泽板着脸,这一吼又扯动了嘴角的伤,疼得她龇了龇牙,给人看见倒像是又一副龇牙咧嘴的凶煞面。 “沐大少,其实是这样子的,我们二楼一共有四间厢房,每间都是为了照顾客人的不同需要,所以你说的未婚男子的画像,也分放在四间房里,所以……”蓝心本想说不方便拿出来,大少还是上别家去吧。 谁料沐云泽很大方地一挥手,“那我跟你上去翻好了。”她迈步就走,顺便回头叫了一声,“嘉木,上来。” 一回头才发现明嘉木已经不见了踪影,沐云泽左右看了一圈没见着她,想着她大概自己溜哪里去了,于是自己上了二楼,蓝心只得跟着上去,心里叫苦不迭,这沐大少别家不去怎么就挑上了他们鹊桥仙? 沐云泽从来不用手开门,云泽庄所有的房门在底部大致她脚抬起来可以踢到的地方都有厚木板夹层。 可怜这鹊桥仙的木料都是中看不中用,门板上一半是三寸长宽的木格,下一半是雕着鸳鸯合卺图案的实木,被她一脚下去,咔咔两声,那两只鸳鸯断了脖颈。 沐云泽皱起了眉,“你们这什么烂木头?” “没事没事,沐大少,我们这门本来就要换了。”蓝心跟着进来,那房间通堂透亮,进门靠着一边的墙有一面大屏风,屏风前面一张大书桌,书桌上面铺着缎子,上面摆着笔架,倒挂着几只大小各异的毛笔,笔架边上是一方砚台,砚台上也搭着一只饱好墨的细毛兔毫笔,一个年近半百的媒公正坐着,对面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看着几本册子,那媒公讶异出声,“咦,怎么闯进来了?快去外面排……”那排队的队字还没出来,他一抬眼见到沐云泽,连忙站起了身,“沐大少。” 沐云泽摆了摆手,“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你们聊你们的,我找我的。” 分节阅读_3 分节阅读_4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 她走到那间房的另一头,那里摆着几只彩釉大坛,口宽肚大,里面还插着一根孔雀羽毛,不过更多的还是一卷卷画轴。 “是这里?”她伸出一只脚踢了踢那坛肚子。 那女人抱着两本册子,朝那媒公道,“我,我还是出去看好了。”她掉转屁股想要跑出去,衣领被人在身后拖住朝后拎回房里,“怎么?我没资格和你呆在一间房里?” “当然不是,我是怕打扰了沐大少。”那女人舔着脸笑道。 “打扰什么打扰,说了你们聊你们的。”沐云泽把那女人往椅子上一按,自己撩起衣袍往地上一坐,伸腿一踢,那个坛子应声而倒,画轴滚出来滚到她脚边,她抽出来一幅幅打开看起来。 那女人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声音放低,才对那媒公道,“这个公子其他都好,就是下巴上面那颗痣,实在是丑了些。” 那媒公还没来得及说话,沐云泽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懂什么,下巴上面长痣那是有吃福,娶了回家以后你也不愁吃喝。” “是,是。”那女人一回头,正看见沐云泽手腕上那道狰狞的蜈蚣样伤疤,咽了口口水,“那就这个好了,我,我先走了。” 身后安静了会,沐云泽开始看画,也没再注意身后的声音,看一副甩一副,等到三大坛子画卷全部被抽出来打开扔在地上,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沐云泽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下摆,“真是浪费姑奶奶时间,早知道就不该先上这间房。”她回过身,突然奇怪道,“怎么刚刚这里那张桌子呢?” 不仅桌子,连人都没了,沐云泽正奇怪,踢门出来,就见到那张书桌被搬到了过道里,那媒公和又一个带着侍从的年轻女子面对面坐着,蓝心正候在门口,见到她出来,连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沐大少,找到要找的人了吗?” “这什么意思?”沐云泽手指着那张书桌。 “没什么,我们怕打扰了沐大少看画的雅兴,来来,大少,我带你上下面一间房。” 蓝心带着沐云泽又换了一间厢房,身后的媒公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搬回去了,这个恶霸坐在旁边,我能给人说的了媒才怪。” 第二间房四只坛子,没有,第三间房两只半坛子,没有,第四间房更多,整整六坛,沐云泽看得眼睛抽搐,最后一卷画轴丢出去,她终于怒道,“这叫齐全,我看了半天连个人影子都没找到,还跟我说最齐全。” “沐大少,要不,要不你和我说说你要找那个男子是什么样子?”蓝心被人推着小心地走到她身边,躬身问道。 沐云泽抬眼像是想了半晌,“他那天穿的青衣,衣领上面是白色的,还有绣着图案,不过我看不清。头发上只别了一只玉簪,个子大概到我这里。”她比了个高度,接着道,“那个样子,有点像,像是……”她眼角一斜,正见到房里小圆桌上备下给客人的茶点,茶托上是六只青花瓷带盏茶杯,盖着杯盖,还有水汽一点点从缝隙中溢出,“那个。” 蓝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青花瓷?“沐大少的意思,可是说这男子温润如玉,淡雅脱俗?” “有点。” “内敛?耐看?气韵悠长?”蓝心为难道,“沐大少,这样还是很难找,你知道的。”虽然一提青花瓷,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影,但如果真是这个的话,沐大少你的眼光可也真是够高的了。他上了江府几趟都没能让那位主君答应给出江大公子生辰八字和画像,也难怪刚刚她怎么都找不着了。 沐云泽垂头丧气地出了鹊桥仙,正遇上在门口等着她的明嘉木,“老大,你怎么了?像是被打蔫了一样。” “没找到。你刚又上哪里去了?” 明嘉木打着哈哈,两个人在鹊桥仙的媒公怀着想要放鞭炮庆祝的心情,嘴上说着欢迎再次光临的话语中离开,沐云泽在里面翻了足有四五个时辰,饭也没吃,这会倒是觉得饿了,再看天,已经夕阳初现。 不过坊间的传言一向飞快,一传十,十传百,街头巷尾都在传,沐大少在找一个男子找得茶饭不思,各家要是有适婚的男子,尤其是那些温润公子,可一定得藏好了。 道茶之采茶季 几场雨下来,锁柳镇这些天的空气清新湿润,走在杨柳拂面的河边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石拱桥下面有几个卖包子油条的小摊,走过拱桥,沿着河岸再走上半里路,个胡同口右拐,出了胡同,来到一条不算繁华的大街上,道两边多是户门后院,偶尔有些小摊小贩经过叫卖。 不过,黛窑虽然在南镇,江府却就在北镇的这条街上。雨歇了一天,这天清晨,露水浓重,但是天朗气清,春风暖煦,江府的大门被人推开,几个小厮打着哈欠,刚把门推好,里面突然跑出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小侍,直接跑到门外,在左边一尊石狮子边上叫住了刚刚经过的一个小贩,“小姐慢点。” “这位小哥,要点什么?” “你刚刚叫的那个玉簪花,还有吗?” “有,还有。”那小贩打开木匣子,里面满满半匣子的玉簪花,洁白无瑕,花蕾如簪,那小侍取了两朵,给了三文钱,这才慢悠悠走回门前。 “娇黄,你买这玉搔头做什么?”玉簪花又叫玉搔头,一个站在门口的小厮问道,娇黄小心翼翼地捧着花,“二公子听见刚刚的叫卖声,嚷嚷着要,大公子就吩咐我出来买。” 他带着玉簪花走过前院前厅,来到里屋的小花园里,江釉只穿着一身单衣,发丝松散,斜斜地挽了一个结,插了一只簪子,手里摇着一只拨浪鼓在逗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岫儿,看看什么来了。”他接过娇黄手里的玉簪花,在那小男孩面前故意一晃而过,江岫伸手来抓,只抓到了自家哥哥的衣摆,这么用力一扯,衣服被扯松,露出了江釉大半个肩膀。 他扶了扶衣服,举高了手,引着江岫不住蹦跳,小家伙跳了几跳累了,不乐意了,抱着江釉的腿撒娇,“哥哥,哥哥。” “好了,给你。”他把玉簪花递到江岫手里,站直了身子,“娇黄,你照顾好了二公子,我去换身衣服。” “是,大公子。” 江釉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那两朵玉簪花已经被蹂躏成了花渣滓,江岫玩累了,也饿了,摸着肚子过来拉江釉的手,“哥哥,吃早饭。” 江釉握住肥乎乎的柔腻小手,和他一起穿过小花园走向内堂,粉青和娇黄跟在身后。早饭已经都在八仙桌上备好,只有庄怜一个人坐着。 “爹。” “爹爹。” “主君。” 几人落座,粉青和娇黄也坐在下首,先替庄怜舀好粥。庄怜的手指扣着桌子,敲得江岫捂着耳朵,“爹爹吵。” “岫儿别闹,爹爹在想事情。”江釉抓起小银勺子塞到江岫手里给他抓好,自己也开始喝粥,“爹遇上烦心事了?” “顾家那个赔钱货,居然敢笑我生不出女儿,也不看看,我儿子是什么人。他不过就是又怀了次孕,居然就敢来嘲笑我。我等着看他生个女儿下来,还是个没□的。” 江岫愣了一下,小脸上被自己溅了一脸粥,盯着他看上去温柔高贵的爹爹突然间爆粗口,江釉捂着江岫的耳朵,“爹,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要养一个真正温柔娴淑的大家公子出来?” 庄怜立刻歪过身子,抓过湿巾擦干净江岫的小脸,“岫儿啊,你刚刚什么都没听见知不知道?” “饮酒爱饮竹叶青,采茶当采嫩茶心,清明过了谷雨边,岭南春暖萌芽尖……”岭南山头的梯田间传出来一道高昂的歌声,唱的是采茶歌,却粗哑难听,接着是两道巴掌声,伴着沐云泽的骂声,“比乌鸦叫还难听,你给我闭嘴。” 明嘉木摸摸头,“老大,为什么娘会要你去招临时的采茶工?” “我也觉得奇怪,娘怎么会放心交给你?”明甘露走在最后面,也表示不解,沐云泽脚下走得飞快,突然间停下来,站在那山道间,身后两人一个两个接着撞上来,这路上因为前些日子的接连下雨有一些泥泞还没干透,也亏得沐云泽站在斜坡上,被两个人接连撞上还能稳得住身子。 “你们以为我不懂?” “你懂?”两姐妹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看着。”她走到茶田里,站在一道茶树前面,那一株株茶树尖长满了嫩芽,带着露水,晶莹剔透,煞是漂亮,沐云泽伸出右手,故意拉起袖子朝身后两人扬了扬,“看好了。” 她用左手按住了枝条,右手食指和拇指尖扣起成了一个拢包状,轻轻一掐,一芽一叶到了手中,她反手接住了摊开手掌,“看到了。” “乍看看动作还挺标准。” “什么叫乍看看,就是细看看也绝对标准。” 明甘露和明嘉木走到了前面,被沐云泽追着,三人一路小跑,转眼便到了山脚下,沐云泽从怀里掏出一厚叠红色的笺纸,明嘉木接过来一张,念下去,“云泽庄诚招熟练采茶工,年龄不限,男子优先,时限半个月,可包吃住,二钱银为底,可面议。” “面议?和谁议,和老大?有人敢才怪,娘这招可真毒。” “可是,老大往这里一站,哪里有人敢过来。” 沐云泽在明嘉木脑袋上敲了一下,“动动脑子,何必要我们站在这里等人过来,我们去那些茶馆酒肆发一下,还有县衙前面的公告栏里贴一下,顺便人家门底下塞上张,不就全结了。” “好,我去东边。”明嘉木抓走一叠,“我上西面。”明甘露也抓走一叠,留下沐云泽一个人站在原地,抱着最厚的一叠,“你们两个,真是好样的,两百张留下一大半给我。” “云泽庄在招采茶少年。”江釉停在了一家茶寮前面,一眼看到那红纸黑字,“说起来,我也一直想再去一趟。” “秘色瓷的生意不是已经谈好了,大公子还去那里做什么?”粉青本来跟在他身后,江釉停下了步子,他走到了前面,“大公子,你等我下,我买好菜肉包子马上回来。” 他小跑步跑到那茶寮里面,蒸笼里刚出炉的菜肉包子香喷喷热乎乎,惹得江釉也很小很小地咽了口口水。 “大公子要吗?”粉青跑出来,手里捧着两只用油纸包好的大包。 江釉偏过头不去看他,“这里是大街上。” 粉青不是太理解他家大公子的意思,自己低头咬了一大口,“唔,真好吃,肉好嫩,还有菜心,香菇末,胡萝卜末,笋干……” “粉青。” “大公子?” “吃你的,闭嘴。” 粉青低下头,吃完一只接着第二只,一直没有注意到他家大公子眼角要凑得很近细看才看得出来的郁闷。 “大公子,你为什么要上云泽庄?” “采茶季到了,带岫儿去踏青不错。” 江釉带着粉青转过了这条街的街角,就在另一头,沐云泽倒背着身子转悠了出来,手里还有一半的纸,抽了一张出来,叠了两叠,朝上一扔,嗖的一声,那纸从低矮的墙头飞进了一户人家。 又叠了一张,她一屁股在那茶寮前面露天的桌子上坐下,“小二,来碗凉茶。” 喝完了擦了把嘴,沐云泽这才发现那茶寮里已经有好几张红纸,看来她们两个已经来过这条街了,她该换一条去发了。 “你要带岫儿去踏青?” “不行吗?” “不是不行,不过最近大家都在传,沐大少挖空心思在找男人,你这不是送上门去吗?” “爹。”江釉失笑,“我只是带岫儿去云泽庄喝茶顺便看看采茶,又不是去见沐大少。” “说不定就会遇上。”庄怜说归说,还是叫过粉青,“好好照顾大公子,要是遇上什么不规矩的女人,出手不用客气,有什么事主君给你担着。” “知道了,主君,我会好好保护大公子和二公子的。” 江釉摇头浅笑着出了主屋,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桃花开得争艳,不过这野桃树花开得漂亮,结出来的果实却是又小又酸,吃不得。 江釉回到自己的书房,收起了书桌上的箜篌,摊开一张宣纸,抚平用镇纸压好,开始研磨。 落笔而下,却是一幅梯田茶园,一个多时辰后,他收了笔锋,正要落款,看着自己笔下的茶叶,突然想到了什么,出了书房,朝主屋一路小跑,“娘,娘。” 江纹没料到自家儿子会在入夜后还跑出来,而且是很急的样子,屋里一阵胡乱收拾的声音,江纹终于衣衫不整地打开了房门,“釉儿,什么事?” 江釉提着一盏小灯笼,“娘,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有一种釉彩,叫做结晶釉,可以在釉烧出窑后出现几个釉层,釉层中有大小形状各异的花纹结晶?” “我是说过,怎么了?” “我们可不可 分节阅读_4 分节阅读_5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 以试试,烧一种釉彩,似茶如末,若是用来盛茶,必然能够比秘色瓷更加益茶,更加养目。”江釉歪了歪头,微微眯起眼像是在想象着那一幕画面,“茶色的结晶釉彩。” “确实是个好主意,你以后可以试试,不过釉儿,现在已经晚了,该去睡了。” 江釉低下头,“娘亲,寝安。”他提着灯笼转身离开,“对了,娘,顺便说一句,你披了爹的褂子。” 就像明荈一开始预料的那样,一到清明前后的采茶季,云泽庄的生意比之前翻了一番不止。 茶田间前来踏青的客人也不少,沐云泽蹲在右副楼外墙边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陆陆续续上山的客人,“二楼已经坐满了。” “是啊,我见老爹已经把左副楼大堂里的桌子也翻出来做茶桌了。” 云泽庄的左副楼,二楼是厢房,一楼前面一半是大堂,后一半是厨房,锅炉烧水和做饭都是在里面,原本左副楼的大堂也供应普通的酒水茶饭。 “我去茶田里走走。”沐云泽站起了身,明嘉木又站了会,就被萧岚叫回去搬桌子。 沐云泽在山头转了个圈子,几天前开始陆陆续续有看到她散下去单子的人过来,有好几个确实是采茶好手,双手能够一起开工,须臾就可以见到茶青满筐。 “呜呜,呜呜。”她看了会正觉得无聊要走开,一道低弱的哭声从对面的茶道传过来,沐云泽正站在道口,穿过去一低头,就见到一个一丁点大的小男孩蹲在地上哭鼻子。 她朝周围看了眼,这一块没什么人,就一个采茶的男子在忙碌,她走近了几步,习惯性地伸出腿在那小男孩的身上轻轻踢了踢,“干什么呢?” 那满脸哭花全是泥印子的小男孩抬起眼,“我要哥哥。” “我怎么知道你哥哥是谁,你起来,跟我回庄里。” “不去。”他还是蹲在地上,沐云泽作怪地哟了一声,“脾气倒是很倔,那你自己呆在这里好了,等会天黑了,山里面的什么豺狼虎豹全出来了,就把你叼回去喂小老虎。” “呜呜,呜呜。” 沐云泽已经转过了身背对着他,“要走就跟上来。” 她走得很慢很慢,没多久就听到一道蹒跚的脚步跟了上来,“你会带我去找哥哥?” “我又不知道你哥哥是谁?” “哥哥就是这里最漂亮的人。” 沐云泽翻了个白眼,“我们家里有个短工,今年三十出头,满脸麻子,还被鬼剃头过,他总说自己是锁柳镇美人,你要找他?” 那小男孩哪里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她口气恶狠狠地,又开始呜呜地哭。“哥哥就是最漂亮的人。” “好好,你哥哥是天下美人。”沐云泽从来没哄过小孩,她只吓哭过无数小孩。她没办法,左看右看,正见到不远处两个也帮忙采茶的短工似乎正在吃东西。 “喂。”她大声叫过去,其中一个抬起头见到她,“庄主叫我。”她朝另一个人说了一声,跑过来。 “你们在吃什么?” “白糖糕。” “还有没?” “有。” “扳半块给我。” 沐云泽手里拿着半块白糖糕,拈下来一角递到他鼻子前面,“香吗?” 小男孩舔了舔嘴唇,沐云泽送进了自己嘴里,还不忘像是回味无穷道,“真甜。” “我也要。” “你要?”沐云泽斜了他一眼,“不哭了?” “不哭了。”他点头,沐云泽把剩下的白糖糕给他,他低头吃了起来,吃完了,擦干了眼泪,“姐姐,你会帮我找哥哥吗?” 还从没被小孩子叫过姐姐,沐云泽觉得很新鲜,“你哥哥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哥哥说带我踏青,后来哥哥在喝茶,我无聊跑出来,哥哥让我带着娇黄,我跟娇黄走丢了。” 沐云泽摇头,三句不离哥哥,还真是个恋兄成狂的小孩,“走了。” “去哪里?” “去找你哥哥。” “你知道哥哥在哪里了?” “知道。”既然在喝茶,不在云泽庄主楼还能在哪里? “我脚痛。” 沐云泽回过头磨着牙,“我还牙痛,想不想试试生撕人肉的滋味?” “刚刚蹲了好久,脚痛。” “没瘸就自己走。”沐云泽回身就要走,半天身后的人都不见动静,“该死的。”她怒骂一声,回过身把他一把扛起来。 “啊。” “叫什么叫,再叫把你从山头丢下去。” 两个短工眼睁睁看着自家庄主像是抗箱子一样抗走了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 “这样子我难受。” “闭嘴,再烦我把你扔下去。” 安静了一小会,“等会你见到我哥哥的时候,不许盯着他看。” “小鬼,就你这样的,你哥哥能好看到哪里去,想让我盯着看,恐怕还欠点火候。” “我见过好多女人都喜欢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哥哥看。” “那是因为那些女人没见过真美人,把山鸡都当凤凰。” “是你自己说的啊。” “你现在不难受了?” “难受。” “谁理你。” 道茶之初试炒青 江釉还是坐在次来云泽庄时坐的雅阁内,风炉里燃着小火,煮好的茶水在铁鍑里泛着小小的滚,粉青坐在他对面,一手端起铁鍑用铜夹拨了拨火。 雅阁的木珠帘被人撩开,“江大公子。” “岚叔。”江釉偏头淡淡浅笑,“我看下面忙碌的很,岚叔不用费心招呼我。” “刚偷得半刻闲工夫,我也想歇会。”萧岚走近围栏,满意地看着茶田,“大公子过些日子再来的话,应该可以喝到新茶了。” 江釉捧着手里的白瓷碗,放定在面前长案台上铺着的绸绢上,“这个一定得来尝一次。” “过两天新采的茶叶会在水榭杀青,这一批都是极品大叶茶的嫩芽,大公子要是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江釉轻笑点头,他原本盘腿坐在软垫上,这会站起了身走到萧岚身边,从二楼低头看下去,倒是看到自家另一个小侍在云泽庄庄门前的坡头平地上面转着圈子,他左右扫了一圈,竟是没有见到江岫。 “岚叔,我有些事,先走了。” 不等萧岚反应过来,他已经掀开雅阁的木珠帘,萧岚回过身,只见到晃动的珠帘,那个身材高大的小侍叫着追了出去,留下萧岚一个人有些讶异,这江大公子的动作,还真是够快。 粉青追着江釉下了楼,出了庄门,就见到江釉站在娇黄面前。 “大公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看好二公子,都是我的错。”娇黄眼眶里泪珠打着转,伸着嫩黄色的袖子擦着眼角。 “你在哪里跟丢他的?”那身青镶白色的长衫纹丝不动,那双轻云蔽月的杏眸波澜不惊,只除了稍嫌冷硬的语调透露着丝丝不安和怒火。 “我,茶田,就……” 娇黄一语未必,就被伸着手指指着不远处的粉青给打断了,“大公子,你看,是二公子。” 江岫胖嘟嘟的身子正坐在一个女子的肩头,粉青看得有些心惊,这一不小心掉下去可就完了,这可是在山头上,这女人胆子可真够大的,再细看,才发现她伸着一只手朝后在他腰间托着他,“她,她这样子不会很累吗?” 自家二公子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怎么说也抵得上一小麻袋米面粗粮,何况她那只手还得一直举着。 “小鬼,你给我安分点,再晃我松手了。” “这样好多了。”江岫软嫩嫩的声音突然间猛地拔高,吓得沐云泽真的差点松手,“哥哥。” 沐云泽抬眼朝前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她手里更加没了分寸,差点把那小鬼丢了出去,怎么,怎么会是他? 那一日没看清,今天就着山头暖融的日光,他的发丝像是笼罩着一层很浅很浅的光晕,一双杏眼内像是融进了整个夜空的星辰。 头发突然被人拉住,有些疼,“你还说不会盯着我哥哥看,我都看了,你没眨眼。” 沐云泽哪里还有空分神理他,她只看到她的梦中仙子朝她走过来,伸出了双手,眼里露出可以让她彻底沉溺其中的柔软欣喜。 那张开的双手越来越近,衣袖外露出的皓腕莹白如玉,修长的五指宛若柔荑,然后,那双手直接略过她,把她肩头的小鬼抱了下来。 沐云泽觉得自己的心次像是被那种洗衣用的棒槌重重地捶了一下,颤巍巍地似乎摇摇欲碎,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从云端摔下地来。 等到他再抬眼看她的时候,那种温柔的眼神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无波无绪的客套,“多谢小姐送幼弟回来,江釉感激不尽。” 沐云泽还在愣神,愣得不只江釉,连粉青都忍不住扯着自己大公子的袖子,“大公子,她怎么突然间傻了?” “小姐。”江釉出声叫她。 他话音刚落,云泽庄的主楼里跑出来一个女子,声音洪亮地扯着嗓子,“老大,老大,娘说水榭的阁楼漏水,要你去补,我还得搬桌子。” “老大?”江釉眼皮微微一敛随即恢复了正常,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难道你是……” 沐云泽终于被明嘉木的亮嗓子给叫了回来,她定了定眼神,佳人还在眼前没有消失,沐云泽立刻收拾了所有刚刚一瞬间心情大起大落受到的打击,拱手向他行了一个她所能做出来的最标准的礼,“在下沐云泽,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粉青咋咋呼呼地大叫,“沐云泽,你就是沐大少,怎么可能?”沐大少哎,锁柳镇的头号恶霸,居然会送二公子回来,居然会出神发愣,居然还会行礼?粉青偏头看向自家大公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在大公子眼中看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捉弄笑容。 “果真是‘举手’之劳。”江釉拉着江岫的小手,“岫儿,谢过姐姐。” “谢谢姐姐。”江岫朝她吐了吐舌头,伸出一只手拉下眼皮,“羞羞脸,还说不会盯着看。” “不管怎么样,总是多谢沐小姐送岫儿回来。”江釉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带着两个小侍朝下山的山道走去。 沐云泽站在原处目送着他下山,一直到人影再也看不见,她还是没想通,什么叫真是举手之劳? 她一点点开始回想,她刚刚带着江岫回来,见到他的时候……沐云泽恍然大悟,她之前为了稳住那小鬼头的身子一直举着手从后面托住小鬼的腰,后来他把小鬼抱了去,她好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忘了把手放下来,就那么腾空一直举着。 沐云泽呻吟了一声,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她暗自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总算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明嘉木在她身后站了半晌,“老大,你到底在看什么?” 沐云泽回过身,“走了,我去补阁楼顶。” “老大,你脸上有泥巴,头发上也有,怎么搞来的?” 脸上头发上,沐云泽磨着牙,当然是被那个小鬼弄到的,居然全都被他看见了,她走到主楼门前,抓着大开的门扇用力将脑袋撞了上去。 萧岚正在堂内,见到她发疯,过来拉着她的身子,“干什么,干什么呢?脸上的伤才刚刚长好,又忘了痛了是不是?” 云泽庄的门扇都只记得在底部会被她踢到的地方用厚木板加固,却从没提防过她的脑袋,就听得咔嚓一声,好好的格木连着断了两根,原本两扇门合起来木格条正好拼成一个菱形,这下子都走样了。 不等萧岚发火,沐云泽闷头闷脑地走了进去,“等我去补好阁楼就回来修。”她印堂被撞得发红,朝里走进去,绕过中堂隔断出了后门,再走一小段石路,从碧波湖上面的浮桥朝水榭走过去。萧岚不解地跟了过去,和明嘉木一起站在后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她怎么了?神不守舍的?” “我刚刚出去叫她的时候就不正常了。”明嘉木搔着脑袋,“哦,对了。”她伸出食指点在半空中,“肯定是那个男人。” “什么男人?” “她刚刚在和一个男人说话,可惜我不认得。” “长什么样子?”萧岚隐隐想起沐云泽那天中午赶回家要向他打听人的样子,那天她想问得是江大公子,刚巧今天江大公子确实来过云泽庄,难道还是他? “穿着青色的衣服,有点镶白条,长得嘛,倒是好看得很,还带着个小孩,好像说是弟弟。” 萧岚心下了然,看来十之八九是江大公子了,他看着沐云泽踏在浮桥的脚步,突然出声道,“云泽,阁楼好好地补,过几天江大公子说要来看杀青,你也不想水榭到时候还 分节阅读_5 分节阅读_6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 没修好。” 沐云泽突然间猛地回头,身子也回了过来,“你说他要来?”她问着萧岚也不看路,这浮桥石板间的空隙本来就挺大,水面又忽上忽下,有时候还会漫过石板,前段时间下了雨,悬衣瀑布的水流暴涨,碧波湖的湖面也涨了上来,这石板边缘几乎和湖面齐平,动不动被水刷一下,本来就滑,沐云泽一脚踩在石板边缘,脚下一滑,本来还能撑一下,谁料她另一只脚也没踩对地方,直接踏了个空,整个人双手上扬,朝后翻滚一般,翻入了碧波湖。 “老大。” “云泽。” 沐云泽水性甚好,扑腾了几下又到了水榭边上,扒着石柱爬了上去,她朝两人挥挥手,“我补阁楼去了。” 萧岚摇着头,“你倒是换身衣服啊,这么滴滴拉拉的,阁楼是用来储茶的,你这一上去还不全给弄湿了。” “你说什么?”那天晚上,明家四口,沐云泽,掌勺的方大娘方岳还有两个暂时住在这里的采茶工一起坐在左副楼楼下空荡荡的大堂里用晚饭,明荈一手举着汤勺正要舀汤,突然像是被定住一样停下了动作,看着沐云泽,又看看萧岚像是在问他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萧岚一手端着饭碗,夹了一筷子酱肉送到她碗里,“既然云泽想学,你就好好教她好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不是,可是……”明荈不解地舀了汤浇到碗里,“我错过了什么事吗?”她想不通,沐云泽一向对这个是避之唯恐不及,怎么突然间会自己想学? 用过晚饭,天已黑,不过月色皎洁如华,碧波湖的湖面上更是波光粼粼,水榭倒映其中,沐云泽站在浮桥上看着湖面中的银色倒影,抬眼看着明荈。 “制作绿茶的基本工艺有三道,杀青、揉捻、干燥。杀青又分为几种,炒青、蒸青、烘青、泡青。我们做的茶除了饼茶,另有三种散茶,都是采用炒青工序,这一步,也是制茶过程中最至关重要的一步,首先要采得好叶,接下来茶叶的好坏,就主要取决于炒青的技艺如何。” “明姨。”沐云泽打断了她。 “怎么了?”明荈站在水榭前面,看向她,沐云泽的一身暗红色衣衫几乎融进了夜色,又是背对着湖面磷光,几乎看不见她的身影,只有一双眼里溶着月色的亮光,可以判断出她的位置。 “我突然发现,你认真的样子还真是很够味道,难怪明老爹一直对你死心塌地的。”她嬉笑着几个大跨步上了水榭,“好了,教我吧。” 水榭很宽敞,分了内外两个隔间,都是制茶所用,内间还有一处阁楼,其实就是在靠墙的一面搭了一个木地板平台出来,上面离房顶大概也有一人高,要上去只能在下面搭梯子。 外间的四角都点着烛火,通明透亮,两排四口大锅置于石炉上面,一角堆放柴火,一角有水缸和放置杂物的架子,明荈站在一口锅前面,手边的藤萝里有一筐茶叶,沐云泽把柴火搬到了她身边。 “这套炒青工序共有十种手法,是你娘穷尽毕生心血所得,炒制一次茶,便要重复循环使用这十种手法不下千次。” 沐云泽蹲着身子下面生火,“行了,废话就少说了。” “这十种手法分别是抓、抖、搭、拓、捺、推、扣、甩、磨、压,我会一步一步教你。在炒青之前先要试锅,炒制大叶茶的温度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刚刚好就是……”明荈伸出一指在水缸里点了一下洒入锅里,就听咝咝一声,那水滴瞬间被烘干消失无影,“现在。” 明荈将藤萝里的茶叶抓了一把撒入,“新鲜的芽叶就不给你浪费了,这是去年谷雨后的晚茶,你用来学正好,反正也没法喝。” “明姨啊,你等一下等一下。”沐云泽突然摊开双手挡在她面前,“有没有办法用最短的时间学得最像?” “你用心学,自然就像了。”明荈一手扶着锅沿,一手抓住茶叶沿着锅壁往复运动,一上一放,茶叶成索般落下,再抓再放,动作利落,浑然天成,“这就是步,你试试看。” “这么简单?”沐云泽怎么看怎么觉得幼稚得很,她站定在锅前,学着明荈的样子,抓起茶叶,手指碰到了锅底,她一把丢开茶叶,“哇,烫死了。” “动作要快,只要抓住茶叶,不用碰到锅底。” “你开什么玩笑,这能不碰到吗?” “一开始,烫到是在所难免,继续。” 沐云泽抓起茶叶,拖到锅壁上一放,茶叶稀稀拉拉地掉了下去,松松散散地落在锅底。她眼皮朝上抬了一下,明荈叹了口气,“今晚你就先练这一步吧,这些茶叶随你折腾,看着点火。” 明荈离开了水榭,留下沐云泽一个人不信邪地再抓再放,姑奶奶就不信搞不定这么几片小屁叶子。 第二道茶之黛窑 凡采茶者,野者上,园者次;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叶卷上,叶舒次。岭南山云顶间自有野生大茶树,但是大多生在悬崖壁上,又或是斜坡半道,采摘极为困难,而山道上的茶田所种植的茶树,也已经是上品,接连四五日下来,所有的茶树都已经采过了遍。 这批极品茶,采摘时必须是挑叶顶长出了一芽三叶的嫩心,折下一芽一叶,这芽,已经抽头但却并未展开,微微蜷缩,又叫做笋,上面似是有极小的茸毛,绿中泛着一点点青紫色,娇嫩可爱。 明荈站在云泽庄的庄门口,日光初晖刚照上茶田,今日天际万里无云,又是一个好天,偏头见到明嘉木和明甘露一前一后地从右副楼里出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云泽呢?” “老大?没看见啊。”明嘉木回头看明甘露,她也是一脸疑惑,“我刚刚经过老大的房间,好像没有人在里面。” 明荈眉头动了一下,“她不会,还在水榭?” 三人前后踏进水榭,沐云泽果然还是昨日的装束,两腿摊开坐在地上,身子侧趴在那炉台上面,半张脸压在锅沿,一只手伸出来垂了下来,另一只手还在锅里,手指缝里还残留着焦黄的茶叶。 明荈摇着头走近,火已经熄了多时,她摇了摇沐云泽的身子,“云泽,醒醒。” 她猛地坐起来,身子朝上弹跳了一下,“什么人,讨打。”她脸上被锅沿压出了一个深红色的印子。 明嘉木嬉笑道,“老大,要不是知道你这是被锅子给压出来的,我会以为你昨晚上快活林逍遥去了,多像个唇脂印。” 沐云泽伸手在脸上抹了把,朝外看了看天,“怎么天亮了?” “去洗漱用了早饭,我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明荈出了水榭,明甘露和明嘉木一左一右站在沐云泽身边,“老大,你玩真的啊?” “你真要学?” “废话。”沐云泽站直了身,“你们老大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沐云泽总是控制不了她的力气,明荈发现她这两天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云泽,炒青靠得不是蛮力。” “我知道。”她低头看那对穿的锅子,“这锅底也太薄了。” 换了一座炉台,重新生火,明荈撒入茶叶,“明天开始我就要制新茶了,可没空教你了。” “你炒你的,我在旁边看。” “我现在就把剩下的九种手法全部教给你,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体会练习了。”明荈抓起茶叶反掌置于手中,“第二步抖字诀,重点在于均匀两字,一定要让茶叶匀铺于锅底,使其受热均匀,散其水汽。”她将攒于手中的茶叶上下抖落,抖后随即又反掌顺势向下,“第三步,搭,搭力必须控制得当,由轻渐重,使茶叶自然伸平。” 沐云泽看着她的手掌按于锅底,又紧接着顺掌而上,将茶叶从锅底沿着锅壁伏贴带上,紧压不懈,“第四步拓,第五步捺,以手贴茶,茶贴锅,一个顺势向上,一个逆势而下,以促使茶叶自然扁平。” 沐云泽伸出双手,“你慢点,等等,等会,我再想想。”她自言自语,手里悬空重复着明荈刚刚的动作,没注意到明荈眼中一闪而过的欣慰喜悦,何曾见过,沐云泽露出这样认真的神色,虽然动机不纯,但至少,她愿意开始步入这茶门天地了。 “所以我们的散茶出来,都是扁平叶?” “没错,我们的大叶茶种和小叶茶种只适合做成扁平叶,当然卷条叶和球叶也不是不行,但是扁平叶的炒制是茶香流失最少的技艺。” “也最麻烦。”沐云泽下巴朝上抬了抬,“你继续。” “推字诀的作用同样是要压实茶叶,不过是在锅壁上沿进行压实,这里温度最低,压实后向下推出,切记动作一定要快。” 沐云泽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明荈偏过头,额际已经因为高温开始冒着微汗,“你笑什么?” 沐云泽自己从生完火开始额头上就已经凝聚起了一颗颗细小的汗珠,她趴在炉台上,“我记得十三曾经有段时间迷上了那些演义话本,整天发癫说要上深山学什么绝世神功。” 明荈没想通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毫不相干的事,“你想去见白茫?” “见她做什么,那天她陪我上了虎头寨,回去就被她老娘禁了足,关到藏书阁里去了,希望这次不要又迷上什么鬼话本。” 沐云泽捞起一把茶叶嗅了一下,明荈摇了下头,抓起茶叶,往复抓、推,“这是扣字诀,抓取时扣紧茶叶。”她摊开手掌送到沐云泽眼前,“看清了,扣紧的作用是为了让茶叶紧直,竖立如索。” 明荈半弯着腰,“这里面的力度都需要你自己去摸索。不过,这白茫喜欢上了演义话本,和我炒青有什么关系?” 沐云泽手里捏着刚刚抓起来的一小捧茶叶,再摊开手,就见一片片都是皱巴巴的,“她说过有一个什么铁砂掌,练的时候要在滚烫的铁锅里先用什么酒啊,醋啊,药的熬成烂泥,再装满大半锅的铁砂,每日双手轮流插打,练成后双掌坚硬如铁,可以做到劈山断石。” 沐云泽双手比划着,“你刚刚的动作看起来很像。” 明荈无奈摇头,果然就算是炒青的时候,她也忘不了打架的事,“接下来是第八步,甩,这一步也是最难掌握的一步,茶叶在掌中转动之时,必须不断靠掌心的力量使叶片裹住笋面,理顺茶叶。” 沐云泽眉头歪斜着不解,明荈还在继续,“接下来最后两步,磨,压,都是后续步骤,一个意在增加茶叶的光润度,一个让茶叶更加趋于平实。” 沐云泽还在水榭用隔年的晚茶叶练习着炒青,明荈和几个短工已经开始炒制新茶,每日都忙到晚上挑着烛火夜战,沐云泽一心想给江大公子留个好印象,不过江釉最近几天却没空上云泽庄。因为黛窑今日就要开窑,这一窑下来就是百千两银子的瓷器,一点马虎不得,江釉从马车上下来,脚下不停,粉青追在身后,手里捧着一件灰布衣,“大公子,披着吧。” “算了,脏了也就回去换了。” 他挥了挥手,黛窑距离云泽庄所在的岭南山脉主峰岭南山其实也不远,两三里山路,那座山头比较矮,有两个差不多高的峰头,所以叫做乳山。 乳山山脚下有一个荒村,以前还有人住,现在村子荒废了,倒是成了很多人家的墓地,据说风水甚好,所以这低洼的小平原上也有些人烟,自从黛窑坐落在这里后,还有了一个茶寮提供些茶水点心给黛窑的工人。 从平坦的宽阔管道上就可以看到入口,起先是条狭路,边上有些废弃的农田,杂草丛生,也不见有人下去走动,渐渐地入了山坳,路面也开阔起来,两边是缓缓斜上的山坡,荫木繁茂,等可以听闻到水声的时候,黛窑也就差不多到了。 溪水很浅,还有一座废弃的水轮,粉青奋力地想要拔掉道上两边越长越高的荒草,“大公子,她们怎么也不把这里拾掇拾掇干净。” 江釉勾唇浅笑,“娘说这样不容易招贼。” 其实黛窑对选择这里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乳山的土质,最适合烧窑。 黛窑依山而建,全部以青砖砌成,顶上有四个烟囱,乍看上去简陋无比,让人怎么都想不到里面会出来很多有赛黄金之称的极品瓷器。 江釉进了大门,小院里堆着很多残破的瓷器碎片,还没收拾掉,右手边一扇门洞进去是一个大院,正在制作胚胎的工人见到他一个个站起身来,“大公子。” “赵管事呢?” “大概在窑子里面。” 江釉点了点头,粉青跟在他身后进了一个山洞一般的瓷窑,窑顶呈碗型,一条宽阔的过道,大概可以容许四五人同时通过,“大公子。”一个中年女人眼尖地就着外面的光线看到了他,“你已经来了,我们刚刚试过窑,还要两个时辰。” 江釉点了点头,里面的温度很高,汗水一出来几乎立刻就会被蒸干,这过道两壁各有四座窑,其中两座被砖块封砌起来,只留了上方一个小眼和底部用 分节阅读_6 分节阅读_7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7 来通风生火的洞。 过道上时不时有工人走过,抬着新制的胚胎在另外两座窑内装窑,那中年女人替江釉用衣袖扇着风,“大公子,这里面热,你还是去外面等吧。” 江釉摇了摇头,“粉青,你出去吧。” “大公子,那你呢?”他不停抹着汗,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人,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大公子都不会出汗? “我不热。” 江釉偏头透过小孔查看窑内的状况,粉青终于支撑不住溜到了外面的小院里。 “赵管事。” “大公子。” “等会……”江釉话音未落,窑里突然传来噼啪的爆裂声,接连不断,赵逸飞有些惊慌,“怎么回事?” 另一座窑里也传来爆裂声,赵逸飞凑到小孔前面张望,窑架上的瓷器有一小半已经碎裂,“大公子,破窑吧。” “你不是说时辰还没有到?” “是还没有到,你看那些瓷器,釉彩还没有出来。” “那就不能破窑。”江釉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浅淡平缓,对于这窑场内任何一个人来说,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比起主君的狮吼,大公子这不带一丝脾气的嗓音看似温和,其实也容不得半点折扣。 赵逸飞不吭声了,不过那噼啪声没有停歇,过了会,她又站不住了,“大公子,这样下去,这两窑别说赚钱了,就是回本也危险。”如果破了窑,虽然这一批没有烧成,但是至少胚胎还可以加工重复使用。 江釉站在窑前,挺直的腰杆看不出一丝惊慌,赵逸飞一心想着破窑,又道,“而且,你也知道,窑洞爆炸着火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蹲在地上的工人抬起头来,“赵管事,那还要添柴火鼓风吗?” “继续烧。”江釉看来是铁了心,赵逸飞也只得从命。 粉青蹲在小院里把弄着碎瓷,其实这有些瓷器原本是完整的,他看来也还不错,可是大公子说这是劣品,要销毁,他们黛窑不做昧良心的生意。 “粉青,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大公子呢?” “家主,你怎么来了?” “大公子呢?” “在窑子里。” 江纹点了点头,正要进去,就见到赵逸飞捧着一只笔洗兴奋地出来,一眼看到她,“家主,你来了。” “这就是今天开窑的两窑瓷器里面的?” “是啊,烧了十多天,总算是没有功亏一篑,多亏了大公子沉得住气,要是我一个人在,早就破窑了。” 江纹低头看那笔洗,壁上的山水图案像是氤氲在一片雾气中,真的有那么一分水墨韵味,“毁了多少?” “六七成吧,不过这剩下的三四成都是这样的上品,一定能卖得好价钱。” “你快找人清窑吧。” 赵逸飞点头走开,窑里陆陆续续有人搬瓷器出来,江釉终于在最后慢慢走了出来,粉青见他衣服下摆满是灰土,迎上来不住牌拂。 “行了,等会回去马上就换了。”江釉手里拿着一个胭脂盒,肚子比较阔,比普通的胭脂盒大上了不少,送到粉青面前,他睁圆了眼,“给我的?” “不是有人跟我抱怨胭脂盒都太小,用不了多久就得换?” 他咧嘴傻笑,接了过来,碰到了江釉的手心,“大公子,怎么你掌心全是冷汗?” 江釉偏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娘,你也来了。” 江纹点了点头,“我猜到你肯定会来。” “有事吗?” “我刚刚去了茗溪茶楼,童茗希望向我们定五十套鎏金彩釉茶具。” “鎏金彩釉?” “确实很久没烧过了,上一次还是送给县令大人的寿礼。”江纹和他一起走出了小院,“她还说就想要那样的,所以我之前上了趟县衙,我都快不记得当时烧出来是什么样子了。” “看到了?” “看到了,顺便还看到了些别的。” “什么?” “下个月初五是什么日子?” “娘,端午嘛,我怎么会不记得。”江釉摇着头,江纹笑道,“我当然知道你记得,不过龙舟节你记得吗?” “龙舟节,赛船?不是很多年都没有办过了吗?” “可是今年又要办了,而且不是我们一个镇,附近五六个镇子一起,在枫塘江赛船。” “好像有点意思,娘的意思是我们黛窑也派一艘船参加比赛?” “就看你有没有兴致了。” “再说吧,我今日累了,想去趟云泽庄。” 江纹失笑,“累了不该回家吗?怎么倒是要上云泽庄去?” “云泽庄的新茶肯定已经出来了,何况,我还想去看看茶叶杀青的场景。” 第二道茶之水榭会 江釉沿着山道一步步上行,放眼望去,茶田间十数个采茶的工人,大多为男子,年龄不一,也有几个女子,有几个背着竹筐,还有些腰间系着围兜,一褶又一褶,也可以放置采摘下来的茶叶。 很快便到了云泽庄,新茶一出,客人比起前几天只多不少,不过楼下大堂里还有几张空位,江釉带着粉青进到门前,一个跑堂引着他坐下,转眼看一圈,桌上的风炉上面原本都是煮茶的铁鍑,现在都换成了一个黄铜小壶。 邻座的三五个女子在聊天,还有些吟诗作对的,整个堂内声音都不甚大,很是祥和,本来有这闲情来云泽庄品茶的多多少少是些文人雅士,再不也至少是附庸风雅的,所以只要庄主不在,云泽庄还是个很宁静雅致的休闲之所。 那跑堂领着他坐下,“公子可要试试新茶?” “自然。” 她正要舀水,身后传来萧岚的声音,“这里我来吧,你去招呼别的客人。” “岚叔。”江釉朝他点头示意,萧岚走到他对面站着,“我还在想,大公子什么时候会来。” “这几日有些家事缠身,一直没抽得空,这一壶新茶,我可是想了许久。” 萧岚伸手将桌上具列朝自己那边移近了些,风炉生起火,舀水进铜壶,“大公子可还要去观看炒青?” “确实是想。”江釉见他似乎话里有话,于是顺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庄后碧波湖这几日水高,上浮桥有些滑,一会我带大公子去。” “一直这么叨扰岚叔,真是麻烦了。” “怎么会。”萧岚伸手探向桌边一个罐状陶器,盖着木盖,打开来原来是大半罐子茶叶,他用铜制的小簸箕形茶则舀了满满两勺,倒进一个陶制紫砂茶壶中,正这时那铜壶壶嘴发出水开的鸣声,他提高壶悬空冲入茶壶,待得八分满时盖上壶盖,又用水在外沿浇了那茶壶一圈,才把铜壶架回风炉上继续热着。 “最近怎得不煮茶了?” “若有愿喝饼茶的客人自然也煮,不过近日上山九成九是为了尝新茶,便把煮茶用具都收进都篮去了。” 萧岚提起茶壶,江釉只当他要入杯,谁料他只是把那茶水倒在了具列里,具列底用竹篾制成,条与条间留有缝隙,下面一个底座正容下那茶水。 “泡茶味不纯,我们是不喝的。”萧岚重新提起铜壶满了一壶,静置片刻,又取过另一只青瓷六角长形茶壶,揭开盖在那壶口搭上了一只漉水囊。 这漉水囊亦是铜质骨架,只因铜比起铁更不易生锈,青篾丝织成的囊,又缝上了细密的绢,便是茶末,也过去不得。江釉见那漉水囊有一个用来抓的把手,柄上镶嵌着两颗蛋白色的石珠,精致玲珑,倒是喜欢得很。 萧岚提着紫砂壶,茶水冲入那青瓷壶,茶叶也冲出来,都被漉水囊收住,等到一壶茶倒完,那青瓷壶内无一根茶叶,这才倒入茶杯,托盏送到江釉面前,再倒一杯递与粉青。 江釉细细抿了一口,这茶比那一日的饼茶泡出来又有不同,饼茶所得茶水似乎有些厚重,这茶却入口很轻,微微有些浮,若是留在唇齿间细抿,淡淡涩味过后还有回甘之味,并且余香绵长不尽。 萧岚见他喝茶,又将一只倒置的秘色青釉茶碗放正,正是那日江釉送上来一批秘色釉中的茶碗。他重新量取了一小勺茶叶于茶碗中,冲了一碗茶。江釉不解,萧岚笑着将之前那青瓷壶推到他身前,“这一壶是给大公子品茶水所用,未免口中含到茶叶,所以用漉水囊撇去了茶叶,这一碗,是给大公子赏叶所用。” 江釉凝神细看去,那茶叶根根挺直,绿得通透,在碗底水中不仅不倒下,更是如苍竹般竖立,江釉看着喜欢,盯了许久。 “这茶叫做什么?” “五回甘,这茶除去泡外,只作得五泡,等到第六泡水就没了甘味,不能再饮。” 江釉点头,素来闻得云泽庄有三道极品的散茶,其中一道就是这五回甘。萧岚擦了擦手,“大公子慢慢喝上会,我先去做事了,什么时候想去水榭记得叫我就可以。” 江釉应下,风炉的火拨小了些,热着水,粉青正是口渴的当头,一个人喝了大半壶水,江釉学着刚刚萧岚泡茶的步骤,冲了紫砂壶里的茶叶一泡,又用漉水囊滤了茶叶倒入青瓷壶,粉青看得有趣,也要玩。 “等这壶喝了。” 粉青等不及,很快地吹凉了茶水又喝了一壶,等到泡了三回,他摸着小腹,“只觉得腹中胀胀的。” “你喝太多茶水了。”江釉一手扶着茶盏喝干了第二杯茶,放回桌上,“也差不多了,等上水榭看过一回炒青究竟是如何样子,我们也就该回去了。” 粉青跟着他站起了身,萧岚正在柜台前,也不忙,见着他站起身便走了过去,“大公子,随我来吧。” 江釉走在萧岚身后,才绕过中堂隔断,走到了后门口,粉青突然摸着肚子支吾道,“大公子,我想去解手。” 萧岚笑着给他指了茅房的位置,粉青挥着手回头,“大公子,你先去,我马上过来。” “不用等他了,粉青小解极是慢。”江釉跨出了后门,和萧岚并肩走了一小段山路,来到碧波湖边,江釉见这湖水翠绿如翡翠,蜿蜒在山坡上,尽头更有从山巅倾泻而下的白水瀑布,倒映着山林,美不可言,忍不住站在湖边感慨道,“难怪总听人说云泽庄占尽了岭南山的地势好处,今日一见,倒真是如此。” 沐云泽炒了几日的茶叶,不得要领,正在无聊,明荈和几个短工在忙着炒制新茶,明荈这炒青的过程,除了杀青,实际也已经包含了另外两道揉捻干燥工序,之前教给沐云泽的十种手法,就有使茶叶揉捻成形的目的,而高温炒制,也散去了茶叶中的水分。 沐云泽凑到明荈身边看她动作,流畅如水,忍不住欣羡起来。自己那个狗爬势,只怕被人看了不是什么好印象,反倒是丢了人了,看了会她又凑到一个短工身边细看。 那短工是新来的,动作也不甚熟练,被沐云泽这么一盯,一紧张手里忍不住打起颤来,沐云泽看她动作一顿一顿,“你干什么呢?” 沐云泽显然低估了自己这一喝的威力,那短工以为自己要挨拳头,身子下意识地一矮,朝边上一闪身,沐云泽倒是被她搞得愣了一下。 正赶巧另一个短工一箩筐茶叶炒制完,正要搬到岸上亭中,交给里面几个少年再摊开晾晒一翻,她经过时之前那人正闪身,两人都不曾提防,撞作一堆,之前那人被撞倒在地,没稳住身子,顺势一滚,这衣角竟然沾到了炉内的火星子,点点烧了起来。 她惊慌失措,跌坐在地就用手去拍打,可这火本来还不大,被她扑着扑着,手掌带风,火势开始蔓延,烧了一整片衣角,另一人护着茶叶站起身,也想伸脚替她去踩,乱成了一团。 沐云泽听见两人乱叫乱扑,不耐烦道,“吵什么吵,不是有水。” 边上又一人忙扑到水缸前,“庄主,没水了。” 那着火的短工叫得更惨,火扑不灭,还有往上身烧的趋势,沐云泽低头把她领子一提,拖着就朝外走,大着嗓门吼道,“真是够蠢,外面不都是水?” 她把那短工直接提着朝水里一丢,“这下多大火都灭了。” 那短工噗通落水,溅起一大簇水花,沐云泽没注意到那浮桥上有人走过来,这时水花溅起,浮桥上两人都被溅上了水。 “云泽,你又干什么呢?”萧岚微愠的声音传来,沐云泽也没抬眼,“哦,给她败败火。” 她拍了拍手,这时才抬起眼朝萧岚看过去,他湿了半个身子,身后还跟着一人,青衣长袍,玉簪绾发,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江大公子。 江釉身形纤细修长,尤其适合穿长衫,穿上青衣当真是如翠竹一半玉立,他在萧岚身后,只衣脚被打湿了几滴,“岚叔,你还好吧?” “我看我得去换身衣服了。” 他抖了抖衣服,“要不大公 分节阅读_7 分节阅读_8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8 子等我一会,我回来再带你去水榭。” 江釉还没回答,身边传来了沐云泽的声音,“上水榭?我带你去好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浮桥,就在两人身前一块石板上,“岚叔,我也可以尽下地主之谊嘛,是不是?” 她眼皮上挑,萧岚见她满脸写着拜托两个字,心想反正水榭就在前面,明荈也在,谅她也没胆做什么不规矩的事,于是点了点头,回身对江釉道,“大公子,就让云泽带你去吧。” 江釉倒是没什么异议,萧岚和他擦身回头走,沐云泽站在他身前,一双眼很想看着他,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可又怕被唐突了佳人,被人当成登徒子,她正在那里犹豫不定,江釉看了她一眼,“庄主不是要带我去水榭吗?” 沐云泽回过神来,转身走在浮桥上,“当然,不过你不用叫我庄主这么生疏。” “我们本不熟。” 沐云泽虽然一心想要给人留个好印象,可是讲什么话都是脱口而出,加上她这会正在兴奋头上,更是有些忘乎所以,无赖本性又开始一点点破皮而出,“一回生两回熟嘛,交情都是叫出来的。” 她跃上了水榭前所建的石台,最后一块石板离岸的距离有些远,也比石板高上一些,江釉顿了一顿,沐云泽一眼瞅到他停在那里,立刻伸出手,一副让他搭手的样子,脸上表情倒还算正经,虽然心底一心叫嚣着想着要是能把那小手握在手里。 江釉没有搭她的手,自己上了岸,沐云泽一阵惋惜,正要带他进去,刚刚被她丢下水的女人双手趴在边上,折腾着想要上来,但是手滑石滑,一时也上不来。 沐云泽听得她在边上哼唧,走过去又是一把提起衣领拖上了岸。 “多谢庄主。” “你拉倒了,炒青都能把自己炒成这副腔调,快点回去,一会把里面都搞湿了。”沐云泽挥着手把她挥走了,回到江釉身边,“我带你进去。” 江釉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水榭就觉得里面温度似乎要比外面高上一些,想必是生了火的缘故,见到几人或直身或弯身在锅炉前面,双手在锅内翻插。 沐云泽带他到明荈面前,“这是我们庄里的大师傅明荈,你跟我一样叫明姨就好了。” 江釉当真有礼地叫了一声,沐云泽不知道他叫一声是因为之前已经一直称呼萧岚作岚叔,又知道明荈是他妻主,所以觉得叫明姨也无甚不妥,还当他真的是跟了她叫,乐乎所以。 明荈点了下头算是回礼,手下分心不得,沐云泽趁着这时候,按着明荈此时所使的动作手势,照着之前刚学的十种手法,一种种解释给江釉听。 江釉听得有趣,又有些好奇,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锅内翻动的茶叶,沐云泽一直偷眼看着他的侧脸,就觉得越看越喜欢,心内再痒痒也只得忍着。 明荈听她一点没有说错,倒也很是欣慰。等得沐云泽解释完,才道,“这是老庄主留下的技艺,也只有她使得最为精妙。” “明姨不必过谦,我看这动作滴水不漏,已是难得。” 明荈摇头,“不够,我炒制五回甘同玉滴露还可以勉强有老庄主几分真味,但是凤翔舞,就得不了其中五成。” 这三道茶均是云泽庄的三道极品茶,云泽庄有一个很奇怪的规矩,凡是上庄内饮茶,不管是哪一种茶,价格都很是低,还有专人煮茶泡茶,品茶同时还是一种视觉享受,但这几道茶一旦卖出去,价格就翻了几倍不止,等到了外面的茶叶铺子里,那已经是十两银子换一两茶叶的价钱,当真已经价比黄金。 “老庄主炒制的茶,当真那般特别?” 明荈点头叹息,沐云泽突然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阁楼上不是还收着几坛娘炒的凤翔舞吗?”她转向江釉,“我带你去看。” “茶叶收藏至今,不会变质发霉吗?” “不会。”沐云泽已经朝里间走过去,过了一道门,江釉也跟上前,就见到架在阁楼上的梯子,沐云泽扶着梯子,“我替你把住。” 江釉摇头,“不用,你先上。” 沐云泽腾腾几步上了阁楼,站在楼板上看着下面,他动作很慢,却很稳,上了阁楼站定,才发现这里在下面看起来很小,站在上面看倒也有挺大一块地方,靠一面墙还有一排书架,书页泛黄,似乎都是古书,不过上面的书积满灰尘,想来也是许久无人问津了。 沐云泽走到正对着水榭亭角飞檐的一面,搬开几个坛子,“我记得好像是这个。” 江釉走到她身后,她蹲下了身,搬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坛子,上面压着好些木炭,她拿开一层,还有一层,一共揭开密密的三层,底下是一张厚纸,那纸被木炭压黑了,不过还是看的出来原本是粉红的色泽,纸质有些发毛,还有一点花香味,江釉也蹲下了身,“这不是桃花纸吗?” 他只知道这桃花纸是做佛跳墙时在最后封坛口用的,没想到还能做保鲜茶叶之用,沐云泽揭开了那层桃花纸。 坛内一片绿如故,这茶叶比五回甘要细,也要小,最妙的是叶尾,似平还翘,说弯又直,带着一点点向左偏的弧度,沐云泽抓起一把茶叶在手里,“我也很久没喝过了。” 江釉吸了吸鼻子,在这里压了这么久,这些茶叶的香味一点没减,沐云泽突然道,“我拿下去给你泡茶吧。” 江釉摇头,“仅剩下茶叶,庄主还是应当好好保存才是。” “留着有什么用,茶叶不喝难道还能炒来吃?”她松开手,茶叶落回坛中,抬眼见到江釉近在咫尺,沐云泽又开始不安分。 今日这么难得的独处机会,她一定得像个法子一亲芳泽才好,至少也得近得他身。 沐云泽转着眼珠,这阁楼位置偏僻,又靠近水榭的大梁,免不了有些蛛虫,她看向身下,就在脚边过去,另一只坛子下面,果然藏着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硬壳虫,长了两根长须,尾巴上还有短短触角,身子一弯一弯的,看起来她都觉得有些恶心。 闺阁男子怎么会不害怕这些东西,他一害怕她自然就有机可趁了,沐云泽想得心喜,伸手不着痕迹地拈过那只虫子捏在手里,趁着江釉还在看坛内茶叶的空当,朝他鞋子上一放。 那虫子就巴在江油白色的鞋尖,黑白分明,不等沐云泽叫他,江釉自己低下了头,看了那虫子一眼,沐云泽等着他跳起来或是叫起来,等着立刻英雌救美,可是江釉只是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伸手把那只虫抓了起来。 沐云泽心下一阵沮丧,他居然不怕。 江釉一手还抓着那只虫子,“庄主喜欢这些小东西?” “啊,没有,我怎么会喜欢?” 他一手提着,那虫子被凑到她面前,靠她越来越近,沐云泽看着那虫子土黄色的腹部,六只细长的一脚一伸一缩,底下似乎还有脓水出来,她恶心地不住后仰,江釉见她躲闪,故意抓着虫子朝她面部靠过来。 她仰着身子,终于朝后跌在楼板上,江釉顺势把那虫子朝她左脸一放。 “啊。”那虫子被抓了半天,突然间腹部遇上柔软的肉体,咬了下去,沐云泽冷不防脸上一疼,叫出声来,手挥上去一把甩开那只虫子,看着江釉。 江釉已经站起了身子,也看着她,“庄主右脸有个红印,不如左脸也来一个,配成双。” 沐云泽怔怔地看着他,他一双秀眉微微上扬,鼻梁间轻轻耸了一下,眼里带着三分挑衅,三分捉弄,三分笑意,还有一分故意居高临下看她的王者气势。 他挥袖转身下了梯子,留下沐云泽一个人躺在楼板上,一条腿还被一直坛子挂住,两手都一左一右摊在两只坛子上面,说多狼狈有多狼狈,心里只在转着一个念头,这,这江大公子不是个仙人般的出尘温润公子,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可是却,该死地天杀地可爱。 第二道茶之卿心知几许 江釉一个人走出水榭,正见到粉青站在浮桥的对面,看着几乎像是漂浮在湖面上的石板犹豫不决,抬眼看到他,挥着手叫道,“大公子。” 他走到对面,“怎么不过去?” “我想我这么重,踩上去那石块会不会沉下去?” 江釉走上对岸,摇着头轻笑,“这石板下面都打了柱子。”他拍拍粉青的肩膀,“走吧,我们回家。” “你已经看好了?” “嗯。” “那想到怎么烧制茶色釉彩了?” 江釉摇头,“还是慢慢来吧。” 回到江府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庄怜牵着江岫站在门口,旁边一辆马车已经套好,车娘也等在一边,江釉奇怪道,“爹,你要出门?” “我们都要,顾家突然间差人送来请帖,请我们爷仨,说是有场不带女人的家宴,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眼。”庄怜抱着江岫上了马车,“粉青啊,你跟着一起。” 马车穿过两条街,顾府的门口候着三五个人,其中一个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一手撑着腰,“江正君,你可算是来了,真是让我好等。” 庄怜拉开门帘,门口两个小侍上前搀扶着他下来,“麻烦顾侍君了。”那侍字咬得又长又重,江釉带着江岫出来,忍不住轻笑,这两人斗了半辈子的气,还没够,成亲前就比谁嫁得好,成了亲就比谁生的儿子嫁得好。 杜箐嫁入顾家,其实原本是做续弦的,顾家正君早逝,留下一女一儿,几个侍君的出身都当不得正君,于是娶了他。 谁想顾家大小姐当时年纪虽小,却寻死觅活地不让人替她爹爹的位置,顾涵最宝贝就是这个嫡女,于是杜箐以侍君的名义嫁入,不过实际在顾家的地位,却是和正君无异。 如今顾家大小姐早已成家,也尊他一声父亲,顾家长公子又是他一手带大的,从来都是爹爹的叫,倒也很是亲密。 他自己也有一个儿子,比江釉小上两岁,叫做顾南音,排行第四,不比那顾长公子的温婉怯懦,这位顾家四公子为人刁蛮任性,最让人头疼的,是他太过良好的自我感觉。 杜箐舍了庄怜,过来拉着江釉的手,“釉儿真是出落地越来越水灵了,不知道哪家小姐有这个福气能娶了,那可真是几世修来的。”他又伸出手想去捏江岫的小脸,小家伙一缩抱着江釉的腿躲在他身后,就是不肯出来。 杜箐尴尬地一笑,“江正君,不瞒你说,我这场家宴要请的主角,其实是你家大公子,你嘛,不过是来陪一下的。”他带着几人进门,“我请了好几家的未婚公子,正君侍君一同来的也有不少,还有我们镇上最有经验的几个媒公,我可是三请四请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当时个就想到了你家大公子,你说釉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是时候考虑下了,免得挑来捡去最后挑了个歪瓜裂枣。” 庄怜几次不耐烦地想打断他,“我家每年来求亲的人能把门槛都踏破,我家釉儿一点不愁嫁,不劳顾侍君费这心。”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我家南音也到了年纪了,我今早才打发了三个求亲的,要嫁自然得挑家世人品都一流的嫁,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来求亲的阿猫阿狗呢?” 庄怜拔高了嗓门,“你就非得和我吵是不是?” “我哪里和你吵了?”杜箐很是无辜地看着他。 “你敢说我家釉儿会嫁阿猫阿狗?” “我怎么是这么说的,我就是说我今天请了媒公来给我家南音挑个门当户对的小姐,特地把你家釉儿也请来,顺便也一起听听。”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显摆?算了,看在你是孕夫的份上,我不跟顾侍君你一般见识。” 门厅进去,二十人的圆桌已经基本上坐满了,果然清一色全都是男子,两个上了年纪却还是穿得格外红艳的正是杜箐请来的媒公,还有一个将近三十岁,一个甚是年轻的跟班。 江釉在庄怜身边坐下,粉青站在他身后,搬了张加高的椅子安顿好江岫,杜箐也坐定吩咐上菜,身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公子,一脸傲慢地看着江釉,打量了半晌。 江釉回视了他一眼,粉青凑在江釉耳边压低了声音,“那就是顾家四公子。” 江釉点头,不多时菜陆续上来,一时间只有杯盘碗筷相碰撞的声音,除了江岫偶尔指着菜要人替他夹来。 “金大媒,韩大媒,”宴到一半,杜箐终于开口道,“别光顾着吃,这里适龄的公子可是不少,今日请了两位过来,总要有点收获才好。” 其中一个媒公放下筷子,“我身边这两个,是我们鹊桥仙两个小媒,这位是蓝心。”他指了指稍微年长些那个,又指指另一个也不过十六七岁的,“这是合欢。” 他又道,“蓝心,锁柳镇上适婚女子的户籍你最清楚不过,你来说说吧。” 蓝心应了下来,用湿巾擦干净手,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我们锁柳镇上,单说家世的话,这 分节阅读_8 分节阅读_9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9 个不得不提的就是县令家的十三小姐,白茫白十三少,白家家底殷实,县令大人娶了五房侍,生了十二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将来继承白家的自然也是这位十三少。”他顿了顿又道,“接下来就是云泽庄的现任庄主,沐云泽沐大少,云泽庄总是盛名在外,就算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光论每年外销的茶叶,云泽庄的底气财气依旧是十足。” “你这是什么意思?”杜箐插嘴进来,“一上来居然把我们锁柳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个恶霸给我提出来了?” “顾侍君,您误会了,我只是单单就事论事。” “这种的就跳过去,我们只要家世人品都好的。” “顾侍君,有件事您也应该知道,家世人品俱佳的女子本就少,尚未娶正君的更是少之又少,我之前先说那两位,也是因为她们现在仍旧是孑然一人,据我所知,还从未纳过侍君。” “是啊,侍君是没娶过,快活林的相好肯定是一抓一大把。”不知道谁凉凉地插了句嘴,蓝心笑了笑,又擦了擦手,“那就撇去这两人,接下来还有李家的三小姐,冯家大小姐。这两位不仅家世出众,而且都是童生,将来若能高中,自然是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还有就是茗溪茶楼的少当家,童小姐文武双全,风流倜傥……” 蓝心一直说到宴席结束方才停下,口干舌燥地喝着水,杜箐听完,摸着下巴道,“好些我也是见过的,我觉得那童雨缪和李赞都很不错。” “爹。”顾南音被当面提及终生大事,羞红着脸不依地叫了一声。杜箐又道,“江大公子觉得呢?” 江釉原本一直垂着眼眸,被他叫到,这才抬眼淡淡道,“童小姐人品出众,当得四公子良人。” 回廊上亮着一盏小灯,夜风吹乱了江釉的长发,他斜倚在围栏前,看着如钩弯月,脑海中莫名地想起沐云泽倒在阁楼的狼狈样,突然好心情地笑起来。 “大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身后传来粉青的声音,他站直了身,“晚上在顾家宴上吃的有点多,我晚点再睡。” 粉青挠着脑袋渐渐走近,“大公子啊,我其实刚刚就像找你说话来着。” “说什么?” “我突然发现,大公子你好阴险。” “什么?”江釉眯了眼看他,粉青还在挠头,“你不喜欢童小姐,又怕她缠着你,就故意和那顾侍君说她好话,分明就是想让顾家上童家说亲去,好省了你的麻烦。” 江釉转过身又靠回回廊围杆上,“你一直到现在才发现你家大公子不是好人?” 粉青讪笑一声,“不过大公子,我还是觉得童小姐很好呐,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江釉手指曲起敲着廊柱,“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他敲着断断续续的调子,粉青知道,江釉只有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做这种事,就听他道,“反正两个都是自视甚高,都看不起别人,就干脆凑成一对,总也算相配。” “大公子,那你自己呢?到年你就十九岁了,你也该嫁人了吧。” “粉青。”江釉突然叫他的名字,“你说,我们嫁人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粉青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为了有个依靠。” “可是我自己也可以养活自己,我没必要靠谁。” “这不同啊,”他又想了想,“有人疼爱不好吗?” 江釉还在敲着廊柱,“那如果,有一个人,你知道她很喜欢你,但是不知道这样的喜欢会有多久,你会嫁她吗?” 粉青来了兴致,“那你喜欢她吗?” “谈不上,只是觉得她很真,很率性,也很有趣。” “大公子,是谁啊?” “我在打个比方。” “哦,那我就不知道了。” 江釉捂嘴打了个哈欠,“去睡吧,我也走了。” 他掩上房门,一个人坐在床头看着烛火,沐云泽迷恋的眼神,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这个锁柳镇出了名的恶霸,他却讨厌不起来。也许是因为每次听到关于她的传言,总让他想笑,也许是因为她剿灭虎头寨那次让他有了好感,也许是看她送岫儿回来的样子,明明满脸不耐烦,却还是处处顾着小家伙,也许有些事,从来就说不清楚。 但也仅仅,只是不讨厌罢了。他弯腰吹熄了烛火,拉上被子,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和爹闲聊的时候,爹开玩笑的说天这么冷,明年你该找个人给你暖暖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他见到了满目茶田,还有那他心心念念的茶色釉彩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如十载矣。沐云泽想起白茫曾经和她说过,没强抢过良家少男,就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恶霸。她还真没抢过人,她只抢过人家的蟋蟀蛐蛐,因为没人让她起过这个念头,但是她现在想了。 她想把江大公子抢回家去,可是她现在不只想要人,她人也要,心也要,万一这一抢,抢得江大公子起了怨恨,那她不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哎。”沐云泽连叹了三口气。 谷雨过后,云泽庄的采茶季就算结束了,云泽庄不做雨后茶,谷雨后的茶叶最多也就是用来练习炒青。 沐云泽也没有炒青的心情,下了山,庄里那小得可怜的酒窖里就快干净了,她得搬几坛子回去。 “哐啷。”沐云泽一脚刚探进那酒铺,还没开口说话,一大坛子酒就像是特别招呼她一样碎在面前,陈年黄酒的味道冲鼻而来,她伸手拉了拉被打湿的衣角,“哪个不长眼的?” 那女人猛然回头,像是突然间听到这声音被吓破了胆的样子,蹲下身两手一起用袖子擦着她的衣摆,“沐大少,大少,我没看到是你,都是我眼瞎了。”她本就长着一双细长的小眼睛,还眯了起来,真有些找不到的样子。 “去去去,滚远点,别堵在我眼前碍眼。”沐云泽被那酒味勾起了满肚子的酒虫,挥开那女人就要走进去,谁料那女人抱着她的腿,“大少,是我瞎了眼,你要打随便打,我这个人没什么用处,就是耐打。” 沐云泽这次停下来低头看她,那女人谄媚地抬眼,沐云泽看见她的脸,突然笑得歪起嘴角,“你说你贱成这样,我不揍你对得起谁是不是?” 她话音未落,一拳头就重重朝那女人腹部招呼过去,那女人却突然变得异常灵敏,挥掌隔开了她的拳头,一个扫堂腿直击沐云泽下盘。 两人就在那酒铺门口你来我往地拆起招来,打了个足有一刻,额上开始冒汗,那女人弯着腰摇着手,“不打了。”她伸手搭上沐云泽的肩膀,“怎么样?一个多月没见,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请我喝酒。” “这个当然,换家好了,这里的酒味不行。” 两个人相携离去,那酒铺老板在柜台后面躲了半天,终于抹着汗站了出来,招呼了伙计打扫了碎片。 “掌柜的,白十三少为什么会和沐大少打起来,她们不是一向好得跟穿一个裤裆吗?”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快点做事。” “龙舟赛?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 沐云泽摇头,白茫干了一大碗酒,擦着嘴角,“真不知道被在藏书阁关了一个月的是我还是你。” “有屁就快放。” “端午的龙舟节,以前不一直有赛船吗?我出来的时候见到老娘正差人在县衙的公告栏贴单子,这次赛船会先在端午前我们镇上自己先比一次,然后选出获胜的三组,参加六镇合办的枫塘江端午龙舟赛。” “多大的龙舟?” “四桨,加一个鼓手。” 沐云泽单手提着酒坛给自己和白茫都满上,“这样刚好,我记得庄里还有几年前的龙舟,修一下应该就能用了,你我嘉木甘露,至于鼓手,明姨就算了,我找方大娘肯定没问题。” 白茫点了下头,“你这一个月都干什么呢?” “炒青。” “噗。”白茫喷了满满一嘴的酒,“我没听错吧?” “没。”沐云泽仰头喝酒,白茫啧啧称奇,一双小眼眯得更加厉害,“我得看看清楚,这还是不是我们沐大少。” 沐云泽伸出五指挡住了她靠过来的脸,把她朝后用力一推,白茫跌倒地上,椅子翻了下去,她又爬起来坐稳当了,“你可真无聊,我都过得比你舒坦。” 沐云泽切了一声,“藏书阁的日子,还能舒坦?” 白茫嘿嘿一笑,“我有法宝。” “什么东西?” “是姐妹才告诉你,给你欣赏一下。”她伸手进怀来掏出来一本薄薄的书册,深青色的线状书,扉页的字看起来是手术的,写着三十六计四个大字。 “你会看兵法?”沐云泽鄙夷道,“鬼才会信。” “这是掩人耳目的,我老娘上来抽查的时候,我就给她看这个。”她翻开来,头上几页果然是三十六计不错,三页过后再翻,这次换成沐云泽一口酒喷出去,抓过那本册子,“我看看,居然是绝版的拓本,你哪里搞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路子,怎么样,不错吧。” 沐云泽翻了几页,“借我几天。” “没问题,就是你藏好了,这可是绝版,就此一本。” “知道了。” 和白茫分开没多久,沐云泽买了十几坛酒找人送上了云泽庄,想起来龙舟赛的时候还需要些红绸令旗,家里龙舟上的鼓皮也坏了,都需要去买,还有什么鞭炮也得准备点。 她身上搭着几捆红绸的出来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布庄门口,她正要走开,一个小侍从里面下来,接着下来的,却是江釉。 沐云泽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早出来瞄到主楼挂着的黄历上写着今日宜出门了。 江釉下了车,正见到她站定在马车前面,他点了点头,“沐庄主,沐大少。” “江……”叫江公子这种称呼,沐云泽终究觉得别扭,“釉。” 江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布庄走进去,沐云泽也跟了进去。 “沐大少不是已经买好了吗?” “我发现我少买了东西。” 江釉也买了好几匹红绸,还有几匹用来做衣服的布料,粉青抱了几匹,他正要接过去,一只手已经手疾眼快地抢了过去,顺便把粉青手里的一起搭了过去,“我替你送马车上去。” 她自己身上本来还有不少红绸,这时整个人都快被布料给压没了,她搬到马车上放好再出来,正对上江釉含笑的双眼。 沐云泽像是被雷击了一样,浑身发麻发酥,飘飘然不知所以,就听得江釉的声音传来,“沐大少可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走近了两步,摇头道,“我这不是无事献殷勤,我是有事才献殷勤。”她是谁,她是沐云泽,喜欢就喜欢,想要就想要,哪里有缩手缩脚的道理,真要大不了她就抢了回去。 “有事献殷勤?”江釉失笑,“有什么事?” “我要你,喜欢你。” 粉青一张嘴成了一个大大的喔形,江釉也愣了一下,虽然也知道,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说出来。 他收回心神,“喜欢什么?” “什么都喜欢。”她双眼肆无忌惮地看着他,“长相,身材……” 江釉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你果然还真是够老实的。 “沐大少见惯了佳人,真没想到我的长相也能入了你的眼,不过改天沐大少见到比我更美貌的男子,岂不是立刻变了心?” “他们比你好看关我屁事,我就是喜欢你的样子。” “是吗?”江釉转身朝马车走过去,沐云泽冲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她跑得急,身上衣服又被刚刚一堆布料弄得有些松,怀里的书册啪的一声掉了出来,翻开来落在地上,正面朝上,正是三十六计那四个大字。 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是这一面朝上。 江釉也低头看了眼,“没想到沐大少喜欢看兵法。” 沐云泽干笑了一声,急忙把书捡起来合上,正要塞回怀里,江釉突然伸出手,“我这几日也想去买几本兵法书看看,正好大少有,不如借我看几天,可以吗?” 他已经伸手搭上了那本书,沐云泽不时不查,手里本也没用力,就被他抽了过去。 “我会好好保管的,不会毁了大少的书册。” 他已经上了马车,沐云泽僵在原地,十三,这次要被你害死了。 第二道茶之春雨贵如油 江釉靠在马车上,身子微微有些斜,刚买来的布料都堆在一边,粉青正坐在他对面,外面还可以听到市集上的喧闹声。 江釉翻开了书页,入眼列字,“计,瞒天过海”,江釉倒是有些讶异,难道沐云泽真会看兵法不成? 分节阅读_9 分节阅读_10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0 他连着翻了几页,马车里一时只有江釉翻书页的声音。 “大公子。” 没人应他,粉青拉大了声音,“大公子。” 还是没人应,他不明所以,只得探过身子,凑到了江釉身前,“大公子。” 江釉手一抖,那本书册掉落在地上,他弯身去捡,粉青这次奇怪地不得了,大公子怎么会做这么慌乱的动作出来。 马车帘被风微微吹起,江釉靠在车帘边的脸颊微微有些红润润的,他合上了那本书放在一边,闭着眼似乎在养神,什么都没有说。 “大公子,我想问你,我可以去打鼓吗?” “你去?”江釉睁开了眼,他摇头,“哪里有男子上龙舟的道理。” “可我的力气又不比那些女人小。” “你很想去?” 粉青用力点头,扭着自己绯色的衣服,“我从小就喜欢打鼓。” “这样的话,你去也可以,不过打鼓不是随便打的,除了鼓舞士气,还是用来协调桨手下桨节拍的。” 粉青连连点头,“我一定会很小心,大公子,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敲鼓给桨手打劲,我们黛窑的龙舟肯定一飞冲天。” 江釉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刚刚的画面,那三十六计不过只一计瞒天过海,这书倒是真的瞒天过海,三页过后赫然写着另外四个字,三十六式。 他起初不明所以,什么三十六式,再翻,却是种种房术姿势,拓印的画面不仅清晰,还配着分外详细的解说。 他记得那张就写着什么龙飞式,什么女子抱置男子于小腹上,江釉面色越加潮红,努力地撇去了那些画面,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想想别的。四个桨手应该分别挑什么人,该去问问娘;红绸还需要裁剪,可以交给娇黄;明天有一窑要砌砖封窑,赵管事一个人可以顾好…… 直到外面传来车娘的声音,“大公子,到了。” 他松了口气,抓过那本书塞进衣服里,下了马车,吩咐人搬了布匹进去。 龙舟赛定在了四月底,头三甲才前往枫塘江参加六镇合办的端午龙舟节,报上县衙的龙舟一共有十七支队伍,镇上的赌坊开了两场赌局,一局赌的是夺魁的队伍,另一局赌的是前三甲。 来买前三甲的人不多,八九成的人都是来赌这魁首,其中最热门的五支队伍,云泽庄,兴安镖局,茗溪茶楼,玲珑当铺,飞绣绸缎庄。自从桨手的名单出炉后,云泽庄和兴安镖局的赔率更是分别跌到了二比三和一比二。 江釉听粉青向他汇报完,回到房里,从自己床头的小几下面掏出一个妆奁匣,打开来取出一个锦袋,“粉青,替我去买十两。” “大公子,你也要去赌?” 江釉摇了摇手指,“小赌怡情,何况,这只是增加点气氛。”他取出一锭银子,交到粉青手里,他乐呵地捧了出去,“大公子,我们的赔率是一比十,要是赢了那可就是一百两银子了。” “等等,回来。” “怎么了?” “我没说买我们自己。” “不买自己?”粉青张着嘴,“大公子你不是为了给我们黛窑助威吗?” 江釉叹了口气,“你觉得我们会赢?” 粉青张着嘴说不出来,江釉把妆奁匣收好,“所以,押兴安镖局。” 沐云泽嘴里叼着一只铆钉,蹲在龙舟边上,一只手取下嘴里咬着的铆钉找好位置把住,一手敲着铁榔头在修补破裂的船底,龙舟船体长狭,船底薄,头尾高高翘起,都是龙头龙尾的形状。 “老大。”一根油条送到嘴边,沐云泽偏头张嘴扯下半根,慢慢嚼完,再张嘴,叼过剩下半根。 “擦干净了看看,还是这老龙舟结实漂亮。”沐云泽含糊不清道。 “娘说这是老庄主花了重金请人做的,整个船骨都是用栖凤木打造,能不扎实吗?”明甘露自己靠在船头摸着龙头,“老大,娘说她要上茗溪茶楼去一趟,我想着要不要陪她去。” “她去那里干什么?”沐云泽回过头。 “童茗想要问我们买今年的新茶。” “要她自己上茶叶铺子买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镇上有几家茶叶铺子收购了不少我们的茶叶。” 沐云泽站起了身,把榔头朝明甘露手里一塞,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你修着,我去和明姨说。” “明姨。”沐云泽在庄前的山道上堵住了明荈,“你要上茗溪茶楼?” 明荈点头,“云泽,以云泽庄现在的生意,我们的茶叶每年都会多出来,与其浪费,卖给她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你确定,你还高兴和她说话?”沐云泽挑着眉,“不管,你真要去,我也去。” “你去?” “行了,什么都别多说了,要走就走吧。”沐云泽转过了身,一步步下山,“就你这瘟猫脾气,不被人欺负了去才怪。” “云泽。”明荈追上几步,总是赶不上她,“你去也可以,不过记得不可动粗。云泽,你听到了没有,这次我们只是谈生意,把私人恩怨都收起来。” “明姨,你别唠叨了,我有数,总之,只要她们老老实实的,那我也不会惹事,行了吧?” “你能做到最好。” “娘,你找我?”童雨缪掀开门帘,童茗正一个人端坐于桌前,点头示意她进来,“我今日约了我那位明师姐。” “你要同她谈茶叶的事,不过有我什么事?” “坐下。” 童雨缪在她身边坐下,童茗提壶替她倒了一杯茶,“喝了。” 童雨缪依言饮尽,“这,不是我们平时用的茶叶。” “这是云泽庄今年的新茶,五回甘,我上茶叶铺买回来的。” 童雨缪点了下头,“那又如何?” “你也曾经上云泽庄喝过茶,感觉和云泽庄内的茶有什么不同?” 童雨缪细舔着舌尖,“娘,我分不出来,还是你说吧。” 童茗突然伸手将壶打落在地,童雨缪一惊,站起身,“娘,孩儿愚钝。” “不是因为你。”童茗看着地上流泻开来的茶水,“就算是同样的茶叶,我也泡不出那种感觉,我竟然一直忘了,云泽庄用的都是岭南山的山泉水,而我们所用,不过是柳河沉淀后的河水。” “娘,其实你又何必太计较,云泽庄现在的生意哪里能和我们相比,我们楼里的摆设,茶具,还有茶点,唱曲的奴儿,伺候的小侍,哪里是云泽庄能比的?” 童茗哼了一声,“那么茶呢?” 童雨缪沉默不语,童茗看着地上的碎瓷,“你去问镇上那些真正好茶的茶客,那些远道慕名而来的文人,问她们哪里的茶最好,哪个说的都是云泽庄。” “娘。” “现在这些,不够,远远不够,我要彻底打败云泽庄。” 帘外传来伙计的声音,“当家,少当家,云泽庄的人来了,到楼下了。” “你进来,把地上收拾干净了,找人重新泡一壶茶过来。雨缪,你去带她们上来。” “明师姐,哎呀,连沐庄主都来了。” 沐云泽当做没看见她,斜着眼自己走进去坐下,拎起茶壶满了杯茶,一口喝进去,又全部喷了出来,“这什么狗屁,这也叫茶?” “你……”童雨缪一步踏上前,沐云泽瞪眼看着她,手里开始撩衣袖。 “云泽。”明荈叫了一声,童茗也同时喝道,“雨缪。” “童当家,这声师姐我想我当不起了,至于云泽的脾气,你也一向清楚,她率性惯了。” “我自然知道,毕竟我们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知道礼数二字为何物,雨缪,你这样成何体统,岂不是和街上那些混混流氓一样了。” “娘教训的是。”童雨缪退到她身边坐下,沐云泽嗤了一声,也不搭理她们,只是拍着桌子,朝那候在帘后的伙计叫道,“喂,你,进来,叫你呢。” 那伙计躬着身子进来,看了童茗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向沐云泽道,“大少有什么吩咐?” “这东西喝不了。”她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从怀里掏出几钱碎银子,丢给那伙计,“我看到沿街有饭庄,给我去买坛酒回来。” 那伙计接了钱,看着童茗,童茗伸出一手止住了她,看向沐云泽,“沐庄主,我们这里是茶楼,不得饮酒。” “茶楼?那你这茶也得能喝我才喝得下嘛,现在这样,我不去买酒喝还能怎么办?” “云泽,你同少当家一起出去走走,我还有事和童当家聊。”明荈怕她越闹越不像话,拉着她道。 童茗也点了下头,童雨缪站起了身,“沐庄主,请吧。” 沐云泽比童雨缪高了小半个头,单论长相沐云泽倒也不见得比童雨缪要差,可惜用了萧岚的话说,烂泥就是扶上了墙,过几天也得漏水,正经的沐云泽也能人模人样那么片刻,但是早晚,无赖本性总得出来。 这两人出了茗溪茶楼,站在一起一个是风流倜傥带三分书卷气,一个是吊儿郎当带三分痞气。 这几天天气有些发潮,有点像是要下雨的意思。童雨缪见沐云泽一路朝前走,忍不住叫道,“你要哪里去?” “不是说了我要喝酒,你该干嘛干嘛去。” 童雨缪转了身,沐云泽见那饭庄前面有一个小酒肆,门前还摆着三张空桌子,坐着还能看到茗溪茶楼的大门,于是走了过去。 她一个人点了盘花生就酒,顺便打量着四周,饭庄前面有几辆马车,有一辆怎么看怎么眼熟。 沐云泽还在打量,饭庄里面走出来几个人,她双眼一亮,就在那时,遥遥一双眼也看了过来。 “釉儿,怎么了?” “娘,今日我不和你上黛窑了。” “粉青不在,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坐马车回去,还能有什么事不成,娘,你去吧。” 江纹想了想也是,转身走开,江釉让那车娘原地等他,一个人朝酒肆的方向走过来。 “沐大少兴致可真不错,一个人自斟自饮。” 沐云泽想起那本书册,头皮有些发麻,见他表情如常,倒是松了口气,“怎么你一个人?” “粉青在练打鼓。” “打鼓,他做鼓手?”沐云泽捏碎了两粒花生的壳,扔了花生把了两个花生壳丢进嘴里,“你们黛窑没人了吗?”嚼了两嚼发现不对,这才猛地吐出来,喝了口酒,也不再吃花生。 “不说这个,正好今天遇到你,不然我还得上云泽庄找你。” “你要找我?”沐云泽乐得不知今夕何夕,就差没起来手舞足蹈了。 江釉微微偏过了脸没正面看她,掏出那本书册,“我想,我不适合看兵法。”他伸手递了过来,沐云泽也只能干笑,“这个嘛,本来就不适合男儿看。” “那么沐大少的意思,你很喜欢看?” 沐云泽接过来,一抬眼,“你说兵法?哦,对啊,我喜欢。”她一手抓着书正要塞回怀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江大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童小姐。”江釉淡淡地点头。 沐云泽一回头,可不就是童雨缪那张让她想揍人的脸。 “怎么江大公子和沐庄主在交流兵法的心得吗?”童雨缪斜瞄了沐云泽手里的书一眼,“我对这些也有不少研究,不如大家一起聊聊好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很轻很轻立刻被掩去的失笑声传出来,江釉偏着头,衣袖按在唇角,眉眼弯弯,那笑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这次沐云泽知道江釉肯定是翻开来看到里面的秘戏图了,她咳嗽了一声,“原来童小姐对这些也很有研究呐。” “不知道沐庄主可否把这本,江大公子刚刚给你的三十六计借我一观?” 江釉这次急了,再怎么样大庭广众被人发现他交还这种艳书给沐云泽,他脸皮还是很薄。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干卿底事?”沐云泽大大咧咧地把书往怀里一塞,瞪了童雨缪一眼。 江釉松了口气,“我也要回去了,两位再见。” “江大公子,这天看起来快要下雨,路上小心。” “多谢童小姐提醒。”他温文地点头回礼,接着转身,身后两人一直目送着他离开,沐云泽磨着牙,“童少当家怎么也过来了?” “娘要我陪着沐庄主,我怎么好丢下你一个人?” “不用了,你在这里,再好的酒都没味道了。” 童雨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不远处上了马车的江釉一眼,再怎么样也想不通,江大公子怎么会和这个无赖扯上关系?她心里又妒又恨,甩袖抱起双拳,“既然如此,沐庄主就自己喝个够吧,我告辞了。” 分节阅读_10 分节阅读_11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1 “大公子,你坐稳了,这天开始飘牛毛雨,只怕一会要大出来,我要驾快了。” 江釉掀开车帘,“大娘,你放心驾车,我没事。”他伸出一只手,细细密密的雨丝飘落掌间,马车渐渐加快了速度。 没多久,豆点大的雨滴打下来,打在马车顶上咚咚作响。 从南镇前往北镇有两条路,一条路好走,但是需要多绕许多个圈子,另一条很近,但是必要见过岭南山脉合掌峰山脚下的大片低洼之地,靠山有几个鱼塘,田亩间种着桑树,还有玉米,这条最宽阔的大路就是开在玉米地之间,不过泥打实的路,只在最低洼处铺了些石板,一下雨免不得泥泞积水。 江釉这马车,走得便是后一条。 “大公子,这路又泥又水,马走不快了。” “那就慢慢来,不用急,大娘,你坐里面一点,都被雨打湿了。” “不碍事。” 她话音刚落,马车左边的后轮像是猛地下沉,陷进了泥潭,江釉身子一歪,那右边的后轮被提起离地半尺,在半空中空转着。 江釉站立不稳,那马身子被后面的马车勒住朝后拉,两脚人立,发出一声嘶鸣,总算是没倒下去。 马车停了下来,后轮陷在泥泞中,那车娘险些被甩下马车,好不容易拉住了车板,走到路上,就觉得脚下鞋子都要陷下去半寸。 再看那车轮,已经下去了大半个,她用力一提,只是纹丝不动。 江釉见状,也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雨水立刻满头打上来,他微微眯着眼,“怎么样,可以拉出来吗?” “大公子你怎么下来了,雨大,你小心着凉。” “我没事。”他摇着头,“我陪你一起拉。” “这怎么行。”那车娘连连摇头,“何况,这车轮陷得太深,怎么都拉不上来。” 江釉看那路,果然坑洼无比,比起以往下雨的时候更加泥泞,再看两边玉米地,这才发现有一边的地里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足有半亩田长宽,一人多高,还丢着几把铁锹像是还没完工。 天色中弥漫着湿气,结起了一层薄雾,周围放眼望去都不见人烟,他撩起了衣摆,“没有办法了,我同你一起试试能不能把车轮拉出来。” 那车娘还想阻止他,江釉不由分说用两手去搬那马车车身,却哪里动得了分毫。他叹了口气,坏在这地方,还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江釉。” 他一口气还没叹完,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伴着雨水传入他耳中,他确定自己没听错,惊讶地回过头,眼前都是雨幕,一道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影飞快地冲过来,一把揭下斗笠给他戴上,脱下身上的蓑衣,“你有马车不坐在下面淋什么雨?” “马车车轮陷泥里去了,你怎么会来?” 她转过头去看那马车,“我在酒肆听人说合掌峰下面的路被人挖鱼塘挖松了,我怕你会走这条路,就抢了匹马追过来看看。”她在那车轮上用力踢了一脚,车轮转了几转,还是陷在泥里。 “你的马呢?” “泥路马不好走,绑那边树上了,你这马车还真够烂的,以后换一辆吧。”她蹲下了身,用肩膀顶着车身,双手去撑那马车车底。 江釉穿上了她那身蓑衣,斗笠上不断有水滴落下,看着她面上的雨水从湿透的发间滑落唇角,再一路滑下去,那身暗红色的衣服早已经湿透,撩起的衣袖翻着白边,手肘上也是满满的雨水,还看得见一道狰狞的伤疤。 沐云泽咬了咬牙,一用力,那车轮一点点从泥泞中被提出来,等到基本上全出来的时候,她用力朝前一推,四轮都上了路面,她转到前面看了看,确定几个车轮都没问题了,正回头要说什么,那马身上一松,晃了晃头,突然用力开始甩起了鬃毛上的水。 沐云泽猝不及防,被它甩了满脸的水,“呸,呸。”她伸手擦脸,“一股马骚味。” 身前传来江釉的笑声,她停了动作看过去,即使乱了发湿了衣,即使穿着一身蓑衣,走在这泥路上,他依旧清雅得不可思议。 “谢谢。” 她摇着手,回过身朝那车娘道,“喂,我来驾车,你坐边上给我指路。” “到了。”那车娘率先跳了下去,沐云泽看着匾额上大大的江府两个大字,原来江府是在这里,以前只知道是在北镇,现在倒是知道具体的地方了。 她乐呵着跳了下去,掀开车帘等江釉出来。 江釉出来见她站在雨里,“去门廊下,那里淋不到雨。” 那车娘拉着马车进去,江釉把蓑衣斗笠给她,“你怎么回去?” “我一个人,想怎么走就可以怎么走。” 江釉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隐隐见到她湿透的胸口有一些纸张的影子透过衣服印出来。 “你是不是把那本书塞在衣服里了?” 沐云泽伸手一掏,泡透了水的一本书册提出来,还在滴着水,“这下完了。” “怎么完了?” “这是绝版啊,这样的拓本再没第二本了。” “这样啊。”江釉伸手把它接了过来,“要不是我今天还你,要不是你赶来看我,它也不会湿。我替你想办法烘干。” 沐云泽看着他捧过去,“你……” “什么?” “你没看到吗?里面是……” 江釉咳嗽一声止住了她下面的话,“你喜欢看这种东西,我想应该是在我意料之中。”他转身朝里面走,沐云泽还站在门廊下,他进了门又回过身,“对了,回去煎碗姜汤喝,别仗着自己身子好就不当回事。” 沐云泽又站了会,脑海中一直回味着江釉最后那句话,原来江大公子这么关心她,晕晕陶陶,一手搭着蓑衣斗笠也没穿,就走出了门廊。 江釉靠在门后看着她走进雨里,走了半晌才想起来穿蓑衣,忍不住摇头轻笑。 第二道茶之小试龙舟 明荈从茗溪茶楼出来的时候,雨下得正大,像是一瓢一瓢刷下来,“少当家,你说云泽刚刚在那边的酒肆喝酒?” “没错,至少下雨前她还在那里。” 明荈不再说什么,撑了油纸伞出来,那酒肆前面的桌子已经收了进去,喝酒的人都坐在里面,门口站着一个人,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厚实的蓑衣,戴着斗笠,手里还撑着一把油纸伞,正在举目远眺,望眼欲穿地似乎在等人。 “小姐,我看你还是别等了,哪里有人抢了马还会还回来的。”伙计擦着桌子,好心地提醒她。 明荈正走到门口,听到这一句,“小姐,你的马被人抢了?” “是的,不过我隐约记得她骑出去的时候喊了句回来还你,所以我再等等。” “那抢马的人,是不是和我一般高,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服?” “不错,不过你怎么知道?” 明荈心下了然,叹气道,“外面雨大,不如我陪你进里面坐会一起等,要是她一直不回来,我再买一匹马给你。” 那女子先是讶异,抓住了明荈的手,“我离家这么久,从来没遇上过大娘你这样的好人,不仅陪我等,还要送我马。” “小姐你误会了,因为抢你马的人,是我的家人,我应该向你赔礼道歉才是。” “你的家人?” “进去慢慢再说吧。”明荈收了伞,“小姐,听你口音,是外乡来的吧。” “我家中祖籍漠北,不过现居住于京都。” 明荈点了下头,“原来是北方来的,你们那里不常下雨吧,难怪穿着蓑衣还打伞。” 那女人挠着头一笑,和她对坐下,“对了,大娘叫什么?” “明荈,你呢?” “方碧海。”她解了蓑衣放在一边,“我这是次上岭南。” “会来茶乡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冲着茶来的。” “这你可是说着了。”方碧海揭了斗笠,发上竖着青色的书生方巾,“正所谓三盏搜肠句更嘉,寒窗苦读不可无茶相伴,上茶乡就得喝上一口当地好茶,不然那可真是大枉此行。” 明荈笑着点头,正想要邀她上云泽庄,门外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声,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吁——” 酒肆门口走进来一个身上滴着水的女人,斗笠一掀朝桌上一丢,“你的马,在外面。” 明荈看着沐云泽摇头,“你不是穿了蓑衣,怎么湿成这个样子?” 沐云泽嘿嘿一笑,看起来像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方碧海站起了身,“小姐虽然守信,但是以后还望可以先知会一声再抢……借马,若然遇上正有急事的人,这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大事?” “不然我干嘛抢你的?你一个臭书生牵着马晃晃悠悠,一看就知道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沐云泽伸脚勾出来一张椅子坐下,方碧海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家中世代为商,这次上岭南也是为了……” “行了行了,酸儒就是酸儒,屁话一堆。”沐云泽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倒是明荈问道,“你刚刚说上岭南是为了什么?” “是这样的,家姐想要在京城做茶叶生意,所以让我上岭南茶乡挑选上等好茶收购。” 沐云泽伸出手指指着方碧海,话却是对着明荈说的,“这正好,别卖给童茗了,还不如给了这酸儒。” “哥哥,哥哥。” “二公子,大公子在洗澡。”粉青抱着江岫站起身,“我们在外面等一下好不好?” “不要,要哥哥。” “粉青,带岫儿进来吧。”屋里传来江釉的声音,带着点懒散,粉青依言推开门,这一间套间连着江釉的卧房和书房,屏风隔出了江釉洗澡用的木桶,绢纱上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擦着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宽松的衬衣披在身上,斜襟拉到腰间,还没有系腰带,露出了大片的胸膛。 “大公子,姜茶煎好了,你趁热喝了吧。”粉青抱着江岫用嘴努了努桌上的汤碗,江釉点了下头,慢慢喝干后伸手抱过了江岫,“怎么了?” “哥哥,我也要去看龙舟。” “人会很多,你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江岫用力摇着小脑袋,“岫儿会很乖很乖,一直跟着哥哥。” 江釉低下头笑道,“那如果岫儿从今天开始一直很乖,乖乖地把饭都吃完,乖乖地睡午觉,到那天哥哥就带你去。” “真的?” “当然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岫儿?” “好。”江岫用力点头,跳下了地。“哥哥,刚刚是什么人送你回来的?” “那天在云泽庄带你找到我的姐姐。” “她?” “怎么了?” “她一见到你就色迷迷地盯着,眼都不眨。” 江釉点了点他的额头,“你知道什么叫色迷迷了?” “知道。那天爹爹抱我一起洗澡澡,娘亲突然间进来了。” “然后呢?”江釉很有兴致地问道,他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估计娘当时不知道岫儿也在。 “我这样坐着,爹爹和我面对面,娘亲从爹爹背后面进来的,爹爹没看到她,她没看到我,但是我都看得到她们。” 江釉揉揉他的脑袋,“岫儿很厉害,接着呢?” “爹爹在给我擦身子,然后我就问爹爹为什么娘亲的表情那么奇怪?” “娘听到了?” “对啊,娘亲说了句怎么岫儿也在,又说你们慢慢洗,然后就出去了,她还把屏风给绊倒了。” “爹说什么了?” 江岫这次笑了,“爹爹说娘那表情是色迷迷的表情,所以我知道啊。” 江釉摇头轻笑,“岫儿,你以后还是别和爹爹一起洗澡了。” “那哥哥陪我洗。” “好,我陪你洗。” 大雨下了半夜,第二天是个阴天,空气舒爽,柳叶上都是颗颗水珠,柳河的水又涨了一层,倒是适合几日后的龙舟竞渡。 在柳河赛龙舟自然是不能和枫塘江相提并论的,有几个地方的河面甚是狭窄,只容得下两三条龙舟同时经过,从南镇锁柳渡的渡口出发,先绕到东镇,再过北镇,终点设在西镇一座石桥下,途中有几处地方两岸都是滩涂草丛,观看不到,所以白县令决定找一艘船跟在龙舟队伍后面,以免在那些人群视线外的地方,有人使阴招。 锁柳渡的渡头上站着两个人,沐云泽把最后一坛茶叶搬上了船,“你自己上不上得去,要不要我帮忙?” 方碧海背着包袱,一手拿着油纸伞,“多谢沐庄主。”她在沐云泽身上搭了把手,踏上了船板,船晃了晃,她站稳了,朝沐云泽作揖道,“沐庄主, 分节阅读_11 分节阅读_12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2 后会有期。” 沐云泽挥了挥手,“船家,开船。” 船只渐渐离开了渡头,柳河有两个走向,一条流向东镇,另一条出了镇,最后会融进枫塘江。 沐云泽回过身正要回去,渡口的长堤岸上却跑过来几个人,“老大。”明嘉木挥着手叫她,沐云泽看过去,明甘露和明嘉木一前一后扛着龙舟,白茫在后面提着桨。 “老大,我们试试船怎么样?” “好极了。”沐云泽把龙舟翻下地,在岸边的滑坡上推下水,“干脆可以照着比试那天的道走一回。” “走。”白茫卸下背上的包袱扔进龙舟里,“我连午饭干粮都全带上了。” “云泽庄今天派人来,说这笔生意,就此罢休。”童茗站在窗前,看着茶楼下沿街的热闹场景,童雨缪听不出她的语气,“娘,那你觉得,那日明荈是不是察觉出来了,你的目的并不在茶叶?” “她一向优柔寡断,那一日也是模棱两可没给我一个定论。” “照我看,肯定是沐云泽的主意。”童雨缪又想起那一日江釉和沐云泽之间说不上来的波动,阴沉着脸。 童雨缪从楼上下来,一个小厮正在找她,“少当家,李家三小姐在楼下。” “知道了。” 童雨缪下了楼,皱着眉,“不是说了别来这里找我。” “怎么,过完河就想拆桥?我那天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不然你能冲出来英雌救美?” “跟我上来。”童雨缪找了间雅阁包间带她进去,“我可没少给你好处。” 李双翘着二郎腿,“这是自然,你那天替我还了赌债,我这是报答你来了。”她晃着腿,“我今天在柳河见到好几条龙舟在练习。” “这就是你所谓的报答?”童雨缪哼了一声,“马上就比赛了,有人练习有什么奇怪?” “我看到了云泽庄的龙舟。”李双嘴里啧啧有声,“沐大少,白十三少,加上明家那两姐妹,果然不是盖的,那速度,啧啧,没有鼓手打鼓,那下桨的节奏都不见一点乱,到时候再来点比赛的气氛,那可真是谁与争锋呐。” “你想说什么?” “说童少当家你就不急?” 童雨缪沉吟不语,沐云泽,这一次,怎么都不能让你抢了风头去。“你有办法?” “就等你这句话。”李双放下了二郎腿,“不过嘛,我手头最近又有点紧。” “我会照原来的数目算给你。” “这就没问题了。”李双眯眼一笑,“我保证云泽庄的龙舟到不了终点。” 江岫这天穿了一身红艳艳的新衣,头顶扎了个小髻,江釉替他在斜襟领口挂了一条白色的串珠,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小家伙爱不释手,过会就要去摸一下。 “人好多。” “所以跟好我。”江釉拉着他的手,粉青和娇黄跟在身后,还有五个穿着藏青色劲装的女人,额上绑着同色的绸缎,桨手原本需要四个,不过江釉为了以防万一挑了五个。 因为每支队伍的衣服颜色都要一致,包括鼓手,粉青今天也难得穿上了藏青色,兴奋的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好热闹。” 锁柳渡的长堤上站满了人,两岸也是密密的人潮,“等会你们开始后,我们直接上西镇终点等着。”江釉站定了,看向朝身后的人,“尽力就好,不用强求。” “放心吧,大公子。”粉青信誓旦旦地握拳,“一定不垫底。” 龙舟要在整个锁柳镇绕一个圈子,从锁柳渡上西镇的终点反而没多少路,沿柳河的街道上也已经都是人潮,沿河居住的人家开了窗等着看龙舟经过,摊贩找到了好时机,各种小玩意装在身前的皮兜里叫卖,也有挑着担子卖小吃的。还有骑马敲着铜锣的报信人,赶在龙舟前面向等着的人群报告战况。 十七艘龙舟在沿岸河面上一字排开,龙头上面已经绑好了写着数字的绸带,还有一艘较大的船停在河里,上面坐着三五个人,有八支木桨从船身下伸出来,一烧煤就会自己划动,正是白县令派来垫后的船。 “大公子。”粉青扯了扯江釉的衣袖,他回过头,不远处又有几支队伍在过来,最前面的正是沐云泽一行五人,全都是一身红衣,后面四人的额上已经绑了红绸,只有沐云泽那根还抓在手里,衣袖早就撩到了手肘往上,翻出一圈白边,怀里衣襟露出来插着的令旗。 龙舟上的四个桨手,两左两右,是错开站立,如果最前面一个站在了左边,那么第二个隔开半个身子站在右边,最后一个鼓手站在舟尾正中。而那站在个的,遇到转弯或是紧急情况,还需要挥舞令旗指挥身后人控制划桨方向。 沐云泽远远地就看到了江釉,她也不管人多,一手扒拉开了就走过来,江釉一手拉着江岫,还没开口,江岫看着沐云泽,“是那个色姐姐。” 江釉笑着低头,“你大声点叫她。” 沐云泽正走到他身前,江岫又拔高了细细的嗓子,“色姐姐,你也来划龙舟啊。” “小鬼,你叫谁呢?” “你,你色迷迷地看哥哥。” 沐云泽不自然地偏头咳嗽了一声,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眼神已经很收敛了,怎么连个小孩都能看出来。 “沐大少,你该过去了。”江釉指了指岸边停靠龙舟的地方,桨手和鼓手都已经开始在龙舟旁边等候。 粉青也和四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女人一起等在了编着壹拾壹的龙舟后面,明嘉木挥着手在叫,“老大,快点过来。” 沐云泽看着江釉,“那在西镇见。” 他点头,她两手将红绸绑在了额际,脑后飘着两根红色缎带,几步跑到龙舟后面,江釉稍微侧了下身子,看到她那艘龙舟上面编着叁。 长堤的尽头开始放鞭炮,千响过后,一根爆竹飞上了天,鼓声瞬间开始齐擂,十七艘龙舟齐刷刷地划了出去,几乎只是过了眨眼的瞬间,就有了参差的差距。 岸上传来一阵阵喧闹欢呼声,不过龙舟很快就进了河道,长堤上已经看不清楚前面的龙舟到底是什么状况,那艘垫后的船也立刻跟了上去。 “走吧,岫儿,我们到西镇去。” 第二道茶之龙舟赛 柳河沿岸的青石板街道上,人群靠着围栏,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龙舟经过,石拱桥上也站满了人,桥墩处两个男子一前一后站着,前面那个巴着石柱,后面那个伸着一只手拽着他的衣摆一脸担心,“蓝心,你说我们逃出来看龙舟赛,被大媒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今天大家都出去看龙舟了,又没有人上鹊桥仙问媒,他们不会发现的。”蓝心把身后的男子拉到自己身边,“合欢呐,你放松点,我今天是带你出来玩的,别老是想着媒人馆的事。” 一骑马在街道上敲着铜锣奔近,马头上绑着红绸,蓝心远远偏头看见,指着笑道,“这倒是像乡试发榜后来报喜的马了。” 那马上的女人敲了几下铜锣,扯着嗓子喊着龙舟暂时的战况,“兴安镖局位,飞绣绸缎庄第二位,茗溪茶楼第三位……” 她报了前面六位,马已经冲了过去听不清楚声音,蓝心趴在围栏上看向柳河内,遥遥望着龙舟过来的方向,“奇怪了,怎么云泽庄竟然会只在第六位?” 万合欢趴在他身边,虽然也想看龙舟赛,还是不禁苦着脸,“蓝心,金大媒上次因为我招呼了沐大少进鹊桥仙,就说要延迟给我发媒人牌的日子,你说这次再被发现了,他会不会直接把我轰出去?” “你那时又不认得沐大少,客人进了门自然要上前招呼,你一点没错,金大媒那个家伙就是个小心眼,别理他。”蓝心一把扯着他的袖子,“快看,前面的龙舟已经过来了。” 最前面是兴安镖局的龙舟,清一色黑色劲装,上面的女人一看就是练家子,都是镖局的镖师,随着鼓声的点子整齐划一地划过,龙舟飞速而行,在河面上留下一道波纹,瞬间消散。 岸上传来叫好的鼓噪声,那艘龙舟刚过,后面两艘也紧跟而来,这两艘贴地很近,相互之间只差了半艘船身的距离,飞绣绸缎庄的衣服是橙黄色镶白条,茗溪茶楼在后,是浅青色的衣服和深青色的绣花腰带,两艘相继离去,之后很长一段距离都没有龙舟经过。 万合欢弯着身子,眯眼看着远处,看了半晌,突然指着叫道,“好像来了,有三艘。” 那三艘龙舟几乎是同时在过来,蓝心摇着头,“怎么是这个样子?” 因为这一段的河道狭窄,船头打直的话大概可以同时通行三艘龙舟,可这前面两艘一左一右,几乎是夹住了后面的第三艘龙舟,这第三艘龙舟不断想从前面两艘的空隙中穿过,但是一旦船头进去,那两艘龙舟立刻靠拢,挡住了它的去路,船身根本过去不得。 “蓝心,这算作弊吗?” “应该不算吧,没人规定你朝哪个方向划的。” 那第三艘龙舟转了个方向,斜着划向前面靠左一艘和河岸石壁间的空隙,船身还没打直,船头进了一半,前面那艘也移了方向,距离石壁又只留下不足半个船宽的空隙。 蓝心看着那第三艘龙舟上身穿暗红色衣服的桨手,“真是难得,沐大少居然到现在还没发飙。”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那第三艘龙舟上站在最前面的桨手从水里提出了桨,松手朝上一提,随即立刻抓住了桨,提着握桨的手柄就要朝前砸过去。 “老大。”身后传来明甘露的大叫声,“你打下去我们会被取消比赛资格。” “老大,等会过了这么一段,河道一宽我们就可以超过去。” “再等一会,我们就追不上去了。”白茫垫在最后一个,“一进弯道这两只烂龟就开始挡路,前面几艘早就没影了。” 沐云泽收回了桨,“真他娘的该死。”是她一开始太轻敌,觉得刚开始就算不用太快后面也完全可以追上去,让她们前面先开道也无所谓,谁料到会遇上这事。 她划着桨紧跟着前面那两艘龙舟,突然开口道,“老方。”身后的鼓手应了一声。 “你还能打得再响点吗?” “老大,再响有什么用?你还想指望鼓声吓退她们?”明嘉木站在第三个位置,和沐云泽在同一侧,下桨的动作看起来很悠哉,实在这个速度也用不着用大力。 “你别打鼓点,你打个调子,就打我们那首采茶歌的调子好了。” 三声长,一声短,时快时慢,万合欢不解地扭头看着蓝心,“她们在干什么?” “你看。” 前面两艘龙舟下桨的节奏开始不整齐,只有第三艘龙舟一点不见混乱,左边那艘船上有人扯着嗓子骂人,“你慢了。” “我又听不清楚哪个是我们的鼓点。” 沐云泽听见她们的喊声,歪着上唇,“还有更听不清楚的。”她也不回身,对身后人道,“你们继续划,老方,你敲着,我给你伴个奏。” 她从水里抽出了桨,在船头的龙头上敲着看似不成节奏的拍子,身后三人大笑不止,“老大,快活林的招牌快活调,怎么到你手里就全变味了。” 沐云泽没有回话,只是放声喊道,“过去。” 前面两艘龙舟早已乱了分寸,也根本再来不及转方向靠拢来夹住云泽庄的龙舟,沐云泽伸桨下水,一划而过。 岸上传来声声叫好声,尤其是在赌局买了云泽庄夺魁的人,一个个站到围栏上目送着那艘龙舟突然间提速,眨眼间已经甩开了身后两艘刚刚调整好节奏的龙舟。 紧接着又陆续过来了五六艘龙舟,最后还有最大一批相互紧跟着经过,万合欢等到最后一艘白县令派出来的垫后船也看不见影子,又开始拽蓝心的衣服,“蓝心,我们该回去了。” “你急什么?我还没听到结果,等会等人来报了最后战果再走也不迟。” “总会知道的,何必在这里等,我们回去吧。” “哎,怕了你了。”蓝心只得回身和他一起往回走,“你说你老是那么听话有什么用?不还是没拿到媒人牌。” 万合欢低着脑袋满脸沮丧,“我最没用了。” 蓝心拍着他的后背,“也别这么丧气,其实也不是只有所有大媒都同意这么一条麻烦路,还有条捷径的。” “什么捷径?” “一门亲事。” “我说成过亲事啊,这有什么用呢?”万合欢满脸不解。 “你那种亲事没用,随随便便去个人都能说得成。这一门亲事,必须是大家伙都觉得不可能的亲事,怎么想都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而你能够撮合在一起,那就说明你绝对有足够的能力当一个大媒,不用所有大媒同意也能够拿媒人牌。” “这岂不是很难,我们镇上有这样的亲事吗?” “有啊,很久以前曾 分节阅读_12 分节阅读_13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3 经有过一对。” “是什么人?” “黛窑江府知道吗?” “知道。” “江纹和她的正君庄怜。” 万合欢恍然大悟,“对哦,我在鹊桥仙听人说过,好像金大媒那时就是这么拿到媒人牌的,他现在可是锁柳镇最红的媒人了。” 蓝心看着他一脸欣羡,笑道,“其实有件事你不知道,这门亲事其实并不是金大媒说成的,他只是做了个现成媒人,占了这么个大便宜。” “真的?” “真的,人家本就有情,所以,你要是也能找到这么一对,你的媒人牌可就在眼前了。” “哪里能找得到啊。”万合欢叹气,蓝心想着江府,突然想到了江釉,那日沐云泽苦苦要找的男子,她所说的青花瓷的感觉,他没有猜错的话,就应该是江大公子。 “沐大少。”蓝心突然脱口而出。 “什么?沐大少她们的龙舟不是早过去了吗?” “江大公子。” 万合欢狐疑地看着他,“蓝心,你突然间怎么像是烧坏了脑袋一样?” “我说那两个。”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蓝心一边走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不过那天在顾家,那位顾侍君说要适龄女子的户籍,我报沐大少的时候,他的神情,和其他那些男子不一样。” “江大公子的神情从来就和一般男子不一样。”万合欢撇嘴看他,蓝心摇头,“不是那种不一样,唉,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这是我身为一个媒人的一种感觉,你知道吗?说到这个,合欢,你最缺的就是这种感觉,我有时候真怀疑你真的适合当个媒人吗?” 最前面的龙舟已经过了北镇,河道很宽,两岸也不是街道房屋,没有什么人烟,大片农田过后,半人高的茅草丛生,芦苇丛也开始出现。 沐云泽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衣服上看得出湿漉漉的一块,飞绣绸缎庄和茗溪茶楼都已经被甩到了后面,不过还是紧追不舍。 “过了这个荒滩,马上就进西镇到终点了。”方岳擂着鼓大声道,“前面可以看到兴安镖局的龙舟了,抓紧加油。” “等会。”沐云泽突然眯起了眼,手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老大,怎么了?关键时刻你停下来干什么?” “底下有声音,老方,你停下来。” 鼓声歇住,木桨都停止了划动,龙舟漂浮在河面上,船身下果然传来了咚咚的声音。 “有人趴在下面。”白茫脱口而出,沐云泽丢了木桨在船内,“他娘的找死。”她朝着河面的方向弯身下去,半个脑袋泡进了水中,忍着眼睛的疼痛睁开,果然看到一道人影单手抓着船底的突出的木头,一只手抓着什么东西在砸着船底。 沐云泽伸出一只手,明甘露把木桨递了上来,她抓着伸进水里,朝那人影身上戳过去,那人猛然间丢了手里东西,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开。 白茫早就候在了另一边的船沿,那人刚出来就被她一手提住了衣服,沐云泽站起了身走过来揪住了那人衣领,“我的船你也敢砸,谁让你来的?” 那人只是摇头,沐云泽伸出另一只手,“还嘴硬是不是,好,我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她按住了那人的头,按进水里不放。 那人喘不过气,一个劲地挣扎,却哪里挣地脱沐云泽的手腕。 “老大,飞绣绸缎庄的龙舟过去了。” “茗溪茶楼的也过去了。” “我们也走。”沐云泽手下松开,提着那人把她扔进了龙舟。 “这家伙怎么处理?”明甘露指了指那趴在地上的女人。 “绑在龙尾后面拖着。”沐云泽摇头洒了洒头上的水。 “我说,我说。”那人一听见猛地爬起来跪在沐云泽脚下,嘴里淌着水,眼睛涨得通红,“是,是李家三小姐要我来的。” “李双那个胆小鬼,她李家又不参加龙舟赛,砸我们的船做什么?”白茫抓着木桨不解道,沐云泽也捡起了船桨,“回头再找她算账。” “老大,这个女人呢?” “拖着。”沐云泽提着她朝船尾丢过去,“老方,交给你了,我们走。”她划桨入水,那女人连连求饶,“沐大少,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招了,你放过我……”噗的一声落了水,一条腿被绳索绑在了龙尾上,龙舟飞速地前进,她拼命抬头喘气,还是喝了不少水进去。 “哥哥,来了吗?” “还没。” 过了会,“来了吗?” “还……来了。” “哪里哪里?”江岫跳着身子,江釉把他抱起来,靠在石桥上,“看到了。” 铜锣声响起,那骑马奔跑驰近,马上的女人喘着气,“兴安镖局位,茗溪茶楼第二位,飞绣绸缎庄第三位,云泽庄第四位……” 报了几个,江岫回过脑袋问道,“哥哥,为什么没有我们的小船?” “我们的在后面,慢慢等就有了。” “黛窑十六位,闲意茶楼十七位。”那女人全部报完,江釉想起粉青信誓旦旦地说着绝不垫底,这倒是果然没有垫底。 “哥哥,小船来了。” 河道内可以看到四艘龙舟,兴安镖局在最前遥遥领先,之后三艘相互紧跟,江釉一直看着最后那艘船上的暗红色身影,原来沐云泽全神贯注的认真样子看着看着,会让他心里涌起小虫密密在爬的骚动感觉。 两岸挤满了人群,石桥下拉着红绸绳,在一片叫好声中,兴安镖局的龙舟一鼓作气冲过了终点。 云泽庄的龙舟已经超过了原本排在第三的飞绣绸缎庄,划桨的速度还在加快,很快就冲到了茗溪茶楼前面,童雨缪眼角余光看到沐云泽,一阵大怒,“快点划,超回去。” “她们船后面怎么好像拖着个人?”童雨缪身后的女人好奇道,童雨缪一眼看见,心内一惊慌,手里乱了阵脚,就在终点前,被飞绣绸缎庄超了过去,沦落到了第四位。 龙舟过了终点,都随意浮在河道中,桨手和岸上的人打着招呼,童雨缪看着沐云泽,脸色铁青,不过沐云泽没有发现,她丢了木桨,正从船头走到船尾,和方岳换了个位置,拉着绳子把那女人拖了上来。 “感觉怎么样?” 那女人双眼上翻,不停喘着气,嘴里吐着酸水,“大,大少,饶,饶了我,我再,再不敢,不敢了。” 沐云泽解了绳子,“回去告诉李双那个缩头乌龟,等我从枫塘江回来,我就去找她,让她给我等着。” 那女人被她丢下了水,狗刨水游到石桥边上通到河面的一条石级,四肢并用着爬了上去。 沐云泽甩了绳子站直了身,在人群中找着江釉的身影,抬眼见到他正站在石桥上,注意到她的视线还挥了挥手,她的心情顿时又好到了极点,就算没拿到也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她划着船桨把龙舟停在了石桥下方,正看到江岫扯着江釉的袖子,“哥哥,小船,我也想做小船。” 江釉低头看了一眼,沐云泽正在他下面仰头,于是他蹲下了身,从桥洞里抱着江岫送出去。 石桥的拱顶离湖面也不足两人高,而江釉站的地方只比一人高一点,沐云泽双手伸直,很方便地就接过了江岫的身子。 身后明甘露明嘉木和白茫正忙着和岸上的人打招呼,这会一回头,就看到沐云泽身上抱着个小孩,明嘉木张大了嘴,“老大,你什么时候抢来的?我怎么都没看见。” “划船。” “比赛已经结束了。”明嘉木不明所以地提醒她。 “我是说划船绕着这里兜个圈子,他要坐船。” 三人狐疑地盯着她,沐云泽在讨好这个小孩? “他是什么人?”明甘露开口问道,白茫直接走上前一步,摇着江岫的小肉手,“小弟弟,乖,告诉我,你叫什么?” “江岫。” 身后明家姐妹对视一眼,笑得好不暧昧,原来是江家的小二公子,难怪老大这么殷勤。 第二道茶之药琉璃片——大公子初泛醋波 白茫还不明所以,看明甘露和明嘉木都是一脸了然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我错过了什么事?” “老大发情了。”明甘露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白茫张大了嘴,那天沐云泽好像确实说过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她压根没当回事,还以为是哪个快活林新来的小倌,这会她看看沐云泽,再凑到小家伙脸前眯着眼细看,被沐云泽一巴掌拍掉,她摇着头喃喃道,“我说阿泽啊,这么小的你也下得了手?” 明嘉木乐得前俯后仰,指着石桥上江釉的方向,“是那个,看到了?” 白茫眯了半天眼,“明知道我看不清,说说看,什么样子?” “江家大公子江釉。” “哦,这个我见过。”白茫勾着沐云泽的肩膀,“原来你喜欢这样子的,这倒是奇怪了,你们两个这要是成了,那可真是,啧啧,一朵鲜花插在了狗粪上。” 江岫眨巴着眼睛看着白茫,白茫看他一张脸肉肉嘟嘟,忍不住伸手去捏,沐云泽一个转身闪过,“死远点。” 白茫连连叹气,“典型的见色忘友,就顾着讨好人家的弟弟了。” 沐云泽带着江岫,慢吞吞划着龙舟在河里绕了几个圈子,其他的龙舟也渐渐来齐了,最后那艘垫后船一到,这场龙舟初赛就算是告一段落。 “你老娘那船还真是没用,不照样有人来阴的?”沐云泽单手划着桨,看着那船朝白茫道。 白茫耸了耸肩,“我早和她说了。” “水,水。”江岫伸着手,指着河面,白茫撩了些水花抹在他手里,沐云泽只觉得一道阴森森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一抬眼,正看见童雨缪盯着她。 确切的说,童雨缪盯着的是江岫,她自然认得江釉的宝贝弟弟,却怎么都没想到江釉竟然会把弟弟交到沐云泽手里,难道她们两人的关系,都已经好到这个地步,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沐云泽挑衅地一笑,没多久白县令也到场,宣布了比赛结果和五月初五端午龙舟节参加枫塘江正式龙舟赛的名单,兴安镖局,云泽庄,飞绣绸缎庄。 桨手和鼓手都陆陆续续上了岸,沐云泽也走上岸,一直走到石桥上,隔着人群远远见到江釉就在那石桥的另一头,依旧是一袭浅色青衣,在微风中翻飞的衣摆和发丝也一点不能打散他的清韵,沐云泽又一次看呆了,两边的人群似乎都消失了,她眼里只看得见他在慢慢地走近。 发丝被人一扯,江岫的声音愤愤地响起,“你又盯着哥哥看。” 沐云泽把他的手从自己头发上拉开,江岫又道,“我早说了哥哥好看吧,你那个时候还不信,现在就一直盯着看。” “你哥哥当然好看。” 江釉到了面前,伸手把江岫接了过去,沐云泽看着他,“你会上枫塘江吗?” “看情况吧。” “去吧,湾镇有一家万芳斋,里面的粽子很出名。” “粽子,粽子。”江岫来了劲,挥舞着手,被江釉拉了下去,“如果端午那天没有其他事的话,去一趟也没关系。” 五月初二这天是个大晴天,江釉上了黛窑,看着人砌砖封窑,等到封好,他朝那添柴烧火的人道,“你出去歇会,这里我来。” 那人连连摇头,“大公子,你怎么能做这种粗活,何况这里这么热,还是我来。” “是我想做,我来。”江釉不容她拒绝,那人只得出去,还奇怪地朝正在土胚房检查一批刚上了釉彩的胚胎的赵逸飞问道,“赵管事,大公子喜欢玩火?” 赵逸飞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胡说八道什么呢,干活去。” 江釉撩起衣摆蹲下了身,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皱皱巴巴的,纸和纸已经全都粘在了一起,江釉不敢去扯,这一扯,上面的画肯定全毁了,于是他想着在这里这么高的温度下面烘一下,看看是不是会好。 烧了有小半刻,放在砖块上的书册扉页开始起皱,像是干枯了一般,页面上有些地方凹下去,有些地方凸出来,他试着翻了一下,还是有不少书页粘连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扯开来,那些画面又出现在眼前,幸而窑内光线不佳,也看不清楚,不然他又要心神不宁了。 一个时辰后江釉出了窑,吩咐人进去看窑,自己和赵管事打了招呼,带着一直在釉彩房看人上釉的粉青离开。 “大公子,我们不直接回府吗?”没多久来到市集上,粉青见江釉没有叫马车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先转转。” 早市还没结束,街道上还挺热闹,江釉一时不想这么早回去,走了半条街,粉青突然停下来指着边上一家脂粉铺子,“大公子,我的胭脂用光了,等我下,我马 分节阅读_13 分节阅读_14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4 上回来。” 江釉点了下头,粉青进了那铺子,掏出今早带在身上那个江釉送给他的大胭脂盒,朝那老板道,“我要你三盒这个颜色的胭脂,都给我装到这个盒子里面。” 那老板吩咐了伙计给他装,江釉趁着空挡左右看了看,斜对角是一家古玩店铺,那家铺子经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他倒是去过好几次,不过这会那铺子外面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 江釉看着粉青那边还得忙活一会,于是踱着步慢慢走向那古玩店铺,找了一个空位走进去,身前一个年长的男子倒是好心地给他挪了个位置。 “这是怎么了?”江釉小声问那年长男子。 “哦,铺子里今早展出了一件宝贝,据说是西蛮人那里流传过来的,叫做药琉璃。” “药琉璃?” “对,看质地有点介于玉石和琉璃之间,不过通体透明,真真是漂亮。”年长男子指给他看,江釉看向摆在门口进去一个博古架,其中一格铺着红绒布,红绒布上面摆着一小块圆形的透明物体,不算厚的一片,一角还拴着一根金色的短链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玲珑剔透,闪着水晶一般的光泽,却没有水晶的棱角。 男人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物件,江釉也不会例外,他笑道,“是很漂亮。” “本来有两片,好些人想去买,不过那老板不肯,说要展出几天后拍卖,价高者得。刚刚沐大少走过看到了,硬是给弄了块去,这下子大家都吵着要,不过这老板是说什么也不肯了。” “沐大少来过?” 这次站在江釉另外一边一个男子笑道,“可不是,还强买强卖地逼着老板脱手了一块。不过女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小饰物,尤其是沐大少这种,肯定是拿去送人的。” 那年长男子点头,“我看也是,指不定是送给快活林哪个小倌去了。” 江釉的眉角动了一动,却没有说话,另一边的男子来了聊八卦的兴致,“我听人说,快活林有花好月圆四个头牌,一个个都是狐狸精转世,能媚了女人的骨头。” “可不是,我家那个,这么十几年来还不知道败了多少钱在里面,你又管不了,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最后闹翻了,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年长男子叹气道。 “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不过我隔壁有个小哥在绸缎庄裁布的时候见过那个媚月。” “怎么样?” “狐狸精一个,还能怎么样。” “那就是很漂亮了。” “能在快活林接客的,个个都长了一副好皮相,不然就只能端茶送水伺候人。” “对了,我还听人说沐大少的相好就是那个四大头牌之首,叫酥花的。” 江釉一直听着两人说话,也没什么反应,这会那青色的衣袖翻了一翻,像是被风吹起的一样,只是人群挤在店铺门前,何曾有风吹得进。 “大公子,大公子,你在哪里?”外面传来粉青的嚷嚷声,江釉转了身,朝那两个男子点了下头,慢慢走了出去。 他刚离开,那年长男子突然回过神来,“哎呀,我居然刚刚没认出来,这不是江家大公子吗?” “原来他就是那位胜似清风朗月的江大公子,难怪看着这么舒服。” “何止舒服,像江大公子这种,那才是替我们争了口气,那些狐狸精,哪个比得上?” 大公子安静的有些吓人,粉青时不时地扭头看着江釉,虽然大公子经常会很安静,可是他总觉得这会的表情不太对劲。 “大公子。”粉青试探地叫了他一声,江釉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神看着不远处一个方向,粉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身暗红色撩着袖子的衣服,那个张狂肆意的身影,不是沐云泽还能是谁。 粉青突然想起那个晚上江釉问他的话,难道大公子说的那个很真很率性很有趣,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的女人,是沐大少? 粉青用力甩着脑袋,还伸手拍了一下,肯定是昨晚没睡好,他在乱想什么。 就这时,江釉已经朝着沐云泽的方向走了过去,沐云泽背对着他,也没有看到,正和一个女子说着什么,她嗓门很大,老远就能听见。 “你有没有搞错,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你种莽草的?幸亏现在采茶季过了,要是被误采了,吃死了人你负责?” “可是大少,是你说那些老鼠闹心,那我想就种些鼠莽,可以毒死老鼠嘛。” “那我说种到茶田里去吗?”沐云泽伸出手指点着她的脑袋,“真是要被你气死,回头就给我拔了去。” “拔,拔了?”那女人苦着脸。 “连根拔了。” 那女人苦哈哈的走了,沐云泽回过身,江釉正站在她身后三步远,她原本板着的脸立刻喜笑颜开,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江釉一眼就看到她别在腰带间的那块药琉璃片,他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 “哦,说是叫药琉璃。”沐云泽拿在手里,“是什么倒是无所谓,不过这东西锻造的形状很特殊,透过了看,东西会放大。” 她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下面,江釉微微凑上前,果然是有一些放大,“你也喜欢这些小玩意?” “我哪会喜欢这些。”她又随手别回腰带里,“回头送人的。” 江釉微微敛了眉眼,“朋友?” 沐云泽点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所求地看着他问道,“你初五没事吧,会上枫塘江?” 江釉退开了一步,“我刚好想起来那天黛窑有不少事要处理,我怕是没有这个空了。” 不等沐云泽回答,他已经轻轻地朝她行了一礼,“告辞。” 沐云泽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江釉今天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了。 不只粉青,连江岫都觉得今天围绕在哥哥周围的气息有些不正常,江釉自己一个人坐在房前小院里的石桌前,两个水缸里的睡莲叶铺开在水面上,花苞初露,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那水缸前面,从怀里掏出那本书册丢了进去。 然后拍了拍手,回过身,正见到江岫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岫儿。”他笑道,“怎么了?” “哥哥。”江岫走到他身前伸出双手,江釉把他抱起来坐在石桌前。 “哥哥,你不开心。” “没有。”江釉一口否认,捏了捏江岫的鼻梁。 “哥哥,我想吃粽子。” “过两天厨房的大娘就会开始做了,做岫儿最喜欢吃的蛋黄肉粽。” “可是我想吃色姐姐说的那个。” 江釉把脸埋在江岫软软的小脸侧,“岫儿,那天哥哥有事,我们不去了。” 江岫满脸失望,粉青从外面走进来,“大公子,家主找你。” 江釉点头,放下江岫走了出去,大堂里只有江纹和庄怜两个人,庄怜端坐在中堂下的红木座椅上,江纹正站在他身后替他捏肩。 “娘,你不是应该谈生意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个说要今天来取货的客人有事来不成了,我也是为这事找你,人家要我们端午前送过去,运费会另外算。” “送到哪里?” “湾镇。” “娘。”江釉抬起眼看着江纹,“还是你去吧。” “我要是走得开就不会找你去了,让粉青跟着,我会派几个工人看着瓷器,要不再派两个护卫?” “算了,不用了,有粉青就够了,我也不是没去过。”他像是叹了口气,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那我初四早晨就启程。” 第二道茶之万芳斋的粽子 湾镇有三件宝,枫塘莲,羊脂糯,五花猪,而正是这后两件宝,成就了万芳斋独一无二的成名鲜肉粽。 上等的五花猪后腿肉,三分瘦搭配一分肥,在特制的酱料中浸泡上一天一夜,煮熟的粽子揭开粽叶,米香包裹着肉香,肉香夹杂着米香,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万芳斋的门面不大,进门就能见到墙上写着张扬的一行字,此中有真味。 虽然还只是初四的晚上,前来买粽子的人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队,还有很多都是远道慕名而来。不过坐在堂内现用的人倒是不多。 “你说晚饭光吃肉粽子能饱?”堂内一角拼了两张桌子,四平八稳地坐着五个人,中间一只大盆,堆着十来个还没有剥开的粽子,冒着热气。 “可惜没有酒。”沐云泽舔舔嘴唇,手里是一个刚剥开粽叶的粽子,一口咬下去,却什么馅料都没有吃到,连着三口,粽子去了大半,她却半口肉都没有吃到。 “伙计。”她拍着桌子叫人,一个满身汗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客官,什么事?” “这粽子没有陷。” “啊,肯定是刚刚错把原粽放进来了,对不起,里面太忙了,我这就去补一个肉粽过来。” “原棕?”明嘉木抬起脸,嘴角沾着糯米,好奇地问道,“还有很多种粽子?” “当然,我们的粽子总共分三种,原粽就是纯糯米做的,药粽里面加了草药,可以养生,最多的是各位吃的这种,叫做杂粽。” “噗。”沐云泽正剥开了另一个粽子,刚咬了口,听她说杂棕,一口嚼到一半的糯米喷了出去。 “老大,恶心。” 那伙计拿下搭在肩头的抹布过来,一边擦桌子一边道,“杂粽的种类最多,鲜肉粽,蛋黄肉粽,火腿粽,赤豆棕,豆沙粽,还有混搭红枣,胡桃,板栗,松仁的,客人若有特殊需要,我们也可以现做。当然,来吃鲜肉粽的人总是最多的。” “那你再给拿几个别的杂粽过来,火腿粽什么的。”沐云泽又道,那伙计点头退了下去,没多久又端了五六个粽子上来。 “给我拿十个蛋黄肉粽,包好了我带走。”沐云泽正伸手要去拿粽子,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她整个人转回了头,然后猛地站起了身。 江釉正站着等,眼角也已经瞟到了她,只是装作没看见,直到沐云泽已经到了他面前,惊喜道,“不是说有事,怎么也来了?” “送批瓷器过来。”他淡淡回她,送完瓷器天色已晚,今日是来不及回去了,只好住下来等明日再走,想起江岫一直嚷着要吃万芳斋的粽子,所以他特地过来买。 江釉接过伙计送上来的一大个布包,里面是还未煮熟的粽子,沐云泽伸出手,“我帮你。” “不用。”他转身要走,沐云泽挡住了他的去路,想不明白前几日明明不是这样子的,为什么又变得这般疏离? “沐大少还有什么事?” “坐会再走吧。”憋了半天吐出一句,沐云泽也就是想和他多处一会,“你明天会去看龙舟赛吧。” “我早晨就走。” “既然来了,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没必要多留。”还是那样的口吻,沐云泽眉峰微微敛起,有些闷,也有些怒,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也不舒服,心里还有些疼痛,竟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粉青正在门外等江釉,等了会等不到,就想进来看看,一看就看到沐云泽扣着自家大公子的手腕,他立刻冲了过来,“放开大公子。” “粉青。”江釉叫住了他,他在距离两人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大公子。” “你带着这个先回客栈去。” “大公子,可是……” “去吧,这里离客栈很近,我马上就回来。” 粉青抱着布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沐云泽已经松开了手,发现他手腕有些发红,才想起来自己动手一向没有分寸,又悔又急,“痛吗?” “还断不了。”他的话里带着隐隐的讽刺,也不去看沐云泽,只是偏头打量着万芳斋的店堂,也看见了边上一桌吃着粽子,原本像是在看戏,这会注意到他的视线又假装在看房顶的人。 他一眼扫过,眼底泛过一丝讶异,白茫的衣襟上用金链子斜挂着一块透明薄片,正是那药琉璃片。 沐云泽要送的人,不是什么快活林的头牌,是白十三少? 白十三少喜欢这种小玩意,沐云泽送这种男人家的玩意给她姐妹? 江釉觉得自己一向清明的脑筋突然间打起结来。 “江釉?”沐云泽发现他突然发起呆来,叫了他一声,江釉回过头,啊了一声,呆呆愣愣的样子一改之前的疏离,就是在平时,也很少能见到他出现这样的神情,眼里像是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似乎这个时候,他才有了属于一个年轻男子的娇气。 “要不出去走走,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沐云泽顺势问道。 江釉点了下头,朝门外走去,沐云泽倒背着手在身后朝几人打了个手势,立刻追了上去,和他并排走 分节阅读_14 分节阅读_15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5 在街道上。 夜风一吹,江釉终于慢慢回过神清醒过来,看了眼身边的沐云泽,就算这次和快活林的小倌没有关系,那也只是这次没有关系。 “沐大少。”他出声叫她。 “嗯?”沐云泽侧着脸看他,两人的衣袖时不时擦在一起,她回味着刚刚抓他手腕时的触觉,虽然当时没来得及多想,可是现在回想,当真是一如她想象中的滑软,她握着拳,压抑着手心里的蠢蠢欲动。 “我听说,快活林有一种琉璃套鼻烟壶,内里的壁上画着用来助兴的春宫图,不知道大少是不是也曾经见过?” 沐云泽一张嘴张大,愣愣地看着他,她怎么都没想到,江釉会问这种话出口,她愣了半晌,“你……” “那我就理解成看过了。”江釉接过了她的话,又道,“那么不知道大少在快活林有多少个相好?多少个是点水之交,多少个又是濡沫之交呢?” 沐云泽突然变成了个闷葫芦,两人走路的动作非常慢,街道上八成的店铺都已经打烊,还有两成继续挂着灯笼做着生意,这条街不允许马车和马匹进入,所以路上有不少及膝高的石墩排成一排,阻挡马车和马匹的进入,只可惜马车阻得了,马匹却未必了。 江釉见她不给反应,倒是想一次性把该说的话全都说个清楚,“或者说,沐大少对多少男子说过喜欢你,想要你这种话?” 江釉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沐云泽也跟着停了下来,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在一家已经打烊的铺子前面,边上一家的灯笼正挂在侧前方,被风吹得扑朔作响,江釉的一缕发丝也被拂起,拂过沐云泽的下颌。 “一个,你一个。”她的神情在微弱的灯笼烛光中是难得的专注认真,“快活林,我承认我以前经常去,睡过的小倌也不算少,不过遇上你后,我再没有去过,以后也不会有。” 如果沐云泽今晚敷衍或是蒙混撒谎骗过去,那么江釉真的会铁了心和她了断,可她不会,她是沐云泽,做过就是做过,不会不承认,而也正是这份真,最初吸引住了江釉的目光。 他看着她,她倒是爽快,说那句睡过的小倌也不少时也不会脸红一下,脸皮真是够厚的,虽然已经接受了她的回答,他也不能指望以沐云泽的为人一直到二十四五岁还守身如玉,但是理解不代表心里不会生气,江釉起了捉弄她的心思,甩了袖子转过身,“原来我不过是那些小倌的替代品。” “不是。”沐云泽冲到他身前,双手想要去抓他的肩膀,伸到半路又讪讪地落下去,“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要娶你回家疼一辈子的。” 那句话冲口而出,说的理所当然,还带着丝丝霸道,她说的要,而不是想,好像不管你想不想,你江釉就是我沐云泽要娶回家的男人。 江釉憋了这么多天的难受劲突然像是一下子散去了,看着她急急切切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浅浅地笑了出来。 那一笑,在夜幕下,在微弱的灯笼烛火中,再次勾走了沐云泽的魂,虽然,早就已经被勾了个干干净净。 “我已经到了。”江釉指了指隔壁,沐云泽回过头,原来那挂着灯笼的店家就是他入住的吉祥客栈,“你怎么住得这么近?” “我住得近碍着你了?”江釉越过她走进客栈,沐云泽连忙跟了进去,不离他三寸远,只是从左边换到了右边。 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间,大堂里没什么人,掌柜埋着头在打算盘,一个跑堂正从里面掀开门帘出来,那掌柜头也不抬,“我让你把厨房里的柴火换个地方,你搬了吗?” “搬了做甚,不早晚都是烧掉。” “离灶膛太近了知不知道,最近天气干燥,溅到火星子了怎么办?等会就去搬。” “明天吧,这么晚了。” 那跑堂还在和掌柜讨价还价,江釉已经踏上了扶梯,站在第二级台阶上回过身,沐云泽抬起头,一手扶着扶梯扶手,他朝她道,“你回去吧。” 她还是站在那里,“我看你上去。” 江釉也不坚持,回过身一步步慢慢走上了二楼,在踏上最后一级的时候低头看下去,她还在那里,望上来,正四目相对。 江釉低下头,“我明日会来。”说完便拐弯进了楼道,沐云泽反应过来他是说会来看龙舟赛,一直在那里傻站了半晌,直到掌柜的过来催她要打烊了,才慢慢地出了客栈,一路走回去,只觉得夜风吹在身上都是如此美好,月色是如此明媚,星子是如此耀目。 沐云泽踱回了万芳斋门口,连万芳斋也已经打烊,她们几个人看来也已经回客栈去了,她一个人悠哉地也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回去,路上经过一个依旧热闹的赌坊,忍不住有些手痒,不过还是忍住了。 不是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嘛,她还是不去了,如果真是这样,其实她倒是宁可以后永远都输到底。 第二道茶之一火定情 江釉是被噼噼啪啪的杂乱声音给吵醒的,房内弥漫着淡淡的白烟,一种属于焦炭的气息弥漫在鼻间,他抓了衣服披上,穿了鞋绕开屏风到外间打开房门,一阵更加浓烈的灰烟猛地扑来,他一口吸进去,只觉得喉咙里干得发痒,不住咳嗽起来,眼睛也被浓烟刺得流出了眼泪。 楼道里弥漫着浓重的白烟,看不清楚,连声音似乎都被浓烟盖得甚不清晰,只听得见乱哄哄的脚步声和拍门声,直到楼下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着火了,厨房失火了,快跑吧。” 粉青从外间的床上一个翻身掉了下来,“什么人?” 江釉抓了衣服丢给他,“着火,穿上,马上走。” 粉青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着,着火了?” 江釉没再回答他,飞快地抓了搭在架子上的巾帕,房里没有水,他直接抓起桌上的茶壶,湿了巾帕,一块递给粉青,“外面烟大,捂住鼻子,我们往楼梯去。” 粉青走在前面,一出门还撞了个人,还没走到扶梯前面,粉青就开始跳脚,“大公子,火,楼梯被烧断了,咳咳,咳……”他挪开了巾帕一说话,吞了一堆浓烟,不住咳嗽起来。 江釉没来得及看,一个女人推开他冲到了楼梯转角的地方,单脚跨出去,粉青瞪大了眼,就见到那女人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只听到碰的一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是伤。 江釉蹲低了身子,“这里是天字号房间的扶梯,走到头转过去就是地字号的房间,那里还有扶梯。” 厨房离这里较近,已经烧到了二楼,快些的话有可能那边的扶梯还没断。 粉青点头,回身走到江釉前面,朝反方向走过去,江釉弯着身子在他身后,底下看样子压根还没有人来救火,能逃的只顾着逃了出去,也难怪,现在是深更半夜,大家都在睡觉。 两人紧贴着房间的一面,一间房里传来阵阵啜泣声,江釉眯起了双眼,那声音,应该是属于一个不超过五岁的小男孩的。 “粉青,你只管抓紧下去,不要回头看我,我就在你后面。” 江釉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地传来,粉青用力点头,加快了脚步,江釉却停在了原地的房门前,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身后的热浪越来越接近,他知道火从扶梯上蔓延了上来,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可是江釉每次见到三四五六七八岁的小男孩,就会下意识地往江岫身上想,生死关头,其他陌生人他不会去理,却偏生是这样的小男孩,他做不到不管。 房里的摆设和他自己的房间是一样的,此时也是弥漫着白烟,啜泣声在屏风后面传来,江釉转过去,那已经哭花了眼的小男孩还不过三岁的样子,小小一团肉,缩在地上,房里没有其他人,江釉弯下身直接把他抱起来就朝外走。 “闹闹,闹闹。”他嘴里一直在重复两个字,江釉也没工夫去问,很快回到房门口,门没有关,门槛处有一溜火苗蹿了过来,他跨出去,按下那小男孩的脑袋,弯着身子飞快地沿着之前的路走过去。 沐云泽已经回到了自己入住的客栈,客栈已经打烊关门,她却没有了敲门的欲望,一个人席地坐在门槛上,夜风吹拂在脸上,竟是毫无睡意。 坐了半刻,她站起了身,正准备要砸拳上去叫人来开门,一阵铜锣声由远及近,她转过了身,大晚上奔马敲铜锣只有三件事,水火杀,也就是发大水,起大火,以及有凶杀抢劫绑匪出没。 铜锣敲得震耳作响,“救火,都起来救火。” 隔壁的二楼推开了一扇窗,打着哈欠的女人懒洋洋地问道,“哪里失火了?” “吉祥客栈,快,都起来去救火,有水的提水,没水的提桶。” 沐云泽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意涌上全身,发了疯一样转身就往回跑,那马上的女人和二楼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她没带水。”那二楼的女人靠在窗沿上,马上的女人又开始大打铜锣,“救火,都起来救火。” 附近店铺人家水缸里的水已经全都贡献了出来,人群自发地排成了一条长线,从吉祥客栈排到了枫塘江,水桶一个个传过来,但是水少火大,一桶桶在客栈门口泼上去,刺啦一声就化成了水汽。 粉青从大门口冲出来,回头等着,却怎么都等不到江釉,他快要哭出来了,突然间手腕被人重重地扯住,扯得他吃痛地叫出声来。 一回头,只看到沐云泽在火光中有些狰狞的脸色,“他呢?” “大公子还没出来。”他抹着脸上不自觉掉下来的眼泪,沐云泽撒开了手,左右一手抢过一个水桶,兜头浇湿了全身,两桶一起丢开,还没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了进去。 眼前被白烟挡住,她什么都看不清,梁上不断有烧着的断木落下来,大堂整个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她伸手挡住了一大根粗木,手腕上一阵刺痛,身上的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江釉。” 沐云泽眯着眼,见门就踢,门板扑棱棱地飞开,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她看不清路,胡闯乱走,衣摆一不小心擦着火堆烧了起来,沐云泽低头一把将衣服扯断,再抬眼时隐隐约约却听到了一阵哭声。 断裂的大梁徐徐打落而来,沐云泽一个鱼跃在那燃着火的木梁上跃了过去,翻了个滚,发现落地的地面上虽然热烫,却没有起火,伸手一摸,是青砖地,她眯着眼,这里没有烧起来,看样子是一个院子,她走到那客栈的后院来了。 眼前的白烟太浓,三尺之外实在是看不清什么东西,但是那道哭声越来越清晰,她循声走过去,撞到了什么东西被迫停下来,低头才发现是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石板下面钻着一个小男孩,正在呜呜地哭个不停,呜呜咽咽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沐云泽一把将人扯出来抗在肩上,那小男孩还是在哭,一个劲地喊着,“淘淘,淘淘。”她揪着一颗烦乱的心,最气闷的是双眼根本无法在这白烟中看清,她难以遏制地发出一声长啸般的嘶吼声。 声音穿透了火光和浓烟,也穿透了夜幕,传进每一个人耳中,像是受伤的野兽,狰狞无比,却带着无力的绝望,只换得心伤叹谓。 粉青被她这一声吼得在大门口跌坐在地上,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颗颗落下,划花了脸,“大公子,大公子……” 身边传着水桶的人掉了手里的桶,水洒落了一地,伴着粉青的眼泪,在地上留下一滴又一滴深色的印子,却又瞬间被热气蒸干。 “沐云泽,是你吗?” 她安静下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脑袋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沐云泽,你在后院吗?这里有后门,你顺着我的声音过来。” 她循声而去,脚步绊倒在门槛上,身子朝前倒下,她在半空中翻了个腾空翻,一手稳住了那小男孩的身子,再落地时面前的白烟已经散去,火光下的街道格外分明,后门外人烟寂寂,抬眼可以看到客栈的二楼也已经是火光冲天,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正好好地站在三步之外,乱了发,花了脸,破了衣,沐云泽偏过脸,咬着牙忍住了生平头一次鼻间的酸涩。 “淘淘,淘淘。” “闹闹,闹闹。”两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这份沉寂,江釉怀中的张开了双手,沐云泽肩头的艰难地扭转着身子,两双手朝前伸着要向对方靠近。 两人这时才发现,这两个小男孩,竟然长着一模一样的小脸,穿着同样的衣服,胸前各挂着半片金锁片。 江釉一步步走过来,看到她破烂不堪的衣服,脸上满是焦黑,发根还有没有熄尽的火星,怀里的小男孩朝外探着身子,他又朝前走了两步,两个小家伙终于碰到了对方,双手抱在一起,“淘淘。” “闹闹。” 两个小脑袋缠在一起,他已经近得几乎靠到了她怀里,近得可以感觉到她衣服上从火场里带出来的灼热气息,烧红了他的双颊。 她张开了双臂,把两个小家伙和 分节阅读_15 分节阅读_16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6 他一起圈抱进来,他没有拒绝,轻轻地侧过身子,避开了两颗小脑袋,前额微微低下,靠上了她的胸口。 还没有平歇下来的急促心跳声透过她干透发烫的衣服传到他额上,他知道,这个怀抱,他愿意用一生相守。 两人并排从后街绕到前面,沐云泽一直安静地出奇,江釉以为她还没有缓过来,直到她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在街道间阻挡马车的石墩上坐下。 她把小男孩抱下来放到他腿边,他也把自己抱着的小男孩放下,抬眼看着她。 她站在他面前,低着头,黑着脸,“为什么你那个粉青先出来了,你还会在里面?” 江釉摸摸腿边小家伙的脑袋,沐云泽心里有数,弯着身子摇着他的肩膀,“你还有空救人,还有闲心救人,万一,万一……”她万一不下去了,江釉被她晃得前后摇晃,想要拂开她的手,奈何那双铁爪子牢牢地扣在他肩头,怎么都扒不开。 “你忍心看着这样的小家伙被烧死?” “谁死了都和我没关系,可是你不能有事。”她有些暴怒地还在晃他,“以后就是天皇老娘你也不许管,除了你自己,别人的死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天皇老娘不用我管,人家仙术高强,还有那么多神仙手下。”江釉随口回她,沐云泽愣了一下,一个没注意被身后一个冲过来的人影一个用力推开在一边,然后江釉被人死命抱住,哭得稀里哗啦,“大公子,大公子,呜呜,我以为看不到你了,呜呜。” 还没哭诉完,他就被人提着后衣领拎到了一边,“闪远点,顺便把这两个也带走。”沐云泽指了指江釉腿边两个小家伙。 粉青一手抹着眼泪,站在一边没有动,江釉看了沐云泽一眼,“那边好像很缺人,你也救火去吧。” “你不许动。” “好,我坐着等你回来。” 沐云泽似乎很是狐疑,她转头看着粉青,“喂,你好好看着你家大公子,别让他离开这里。” “你要不要原地画个三尺的圆圈,不许我迈出一步?”江釉含笑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沐云泽挑起眉,“这主意不错,以后就该这么对你。” 江釉一笑,也不理她,只是挥了挥手要她过去帮忙救火,自己弯下身逗那两个靠在他腿上的小男孩。 沐云泽走出去了两步又回头看他,再回头时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沐云泽。” 她一脚刚停下,后半句话接着传来,“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沐云泽回过了身,江釉抬眼正好看进她此时比那火光还要炽热的双眼,那眼神太过肆意妄为,看得他也浑身发烫起来。 “还不去救火。”他补了一句。 沐云泽已经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客栈门口的人在泼水,她却一过去就往火场里迈脚,好在这次动作很慢,被人拖了回来。 兜头一泼冷水浇到了脸上,她终于回了神,看到那群人胡乱泼水,火势却一点不见小,她开骂道,“救火是这么救的?火点不先找出来,现在整个客栈都快烧光了。” 等到火势渐小的时候,天边已经起了鱼肚白,沐云泽一晚上没睡,脸上本就焦黑一片,也分不清眼眶是不是发黑,江釉还坐在那里,两个小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的爹来接走了,我让粉青送一送。”江釉站起了身,“能有这样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真是天大的福气。” “你也想要?” 江釉点头,沐云泽坏笑道,“这个肯定没问题,我绝对会给你。” “你以为说有就有?”江釉抬眼看着天边,打了个哈欠,“你都没睡觉,今天还要赛龙舟,还行吗?” “累是有点累,不过我知道个比睡觉更有用的办法,只要一眨眼的功夫,我就比睡足了一晚上还要精神。” “什么?” 她指了指脸,“你亲一下。” 江釉眯着眼,“沐云泽,你少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你不知道我一向都是得寸进丈的吗?” 江釉推了她一把,“还有几个时辰,你还是去睡会。” “一起?” “沐云泽,我收回那句话。” 第三道茶之纹片青瓷 今日是端午正日,辰时一过,枫塘江畔的人群在日光的初晖下已经开始渐渐密集起来。龙舟赛会在一个时辰后开始,沐云泽被江釉轰回客栈补觉去了,粉青还不曾回来,江釉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沿岸设在四角木质亭内的一个个摊子。 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属于菖蒲雄黄酒的气味,还有艾叶的香气,半路遇上一个老人笑着送了一朵刚采下来的葵花给他,江釉心里欢喜,便别在了衣襟上。 蟾蜍袋,绢老虎,他停了下来,想着要不要给江岫带一个回去,他不在家,爹可没这个闲情做这些小玩意。 “大公子。”正想着,身后传来粉青的叫唤声,江釉回过身朝他挥了挥手,粉青站在对街,正要跑过去,却只见到一骑马横在他家大公子面前,挡住了江釉整个人,他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原本是不允许跑马的,除了像昨晚半夜那样的紧急情况,所以说那些石墩挡马匹的用处,实在不大。 粉青撞了两个人一路奔过来,站定到江釉面前,才发现他正自顾自翻着小摊上的蟾蜍袋,也不知道是压根没见到那匹马,还是故意忽视,见到他才回头问道,“这个怎么样?” 江釉张开手,手心里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香包,上面用金丝线绣了一只逼真的蟾蜍,翠绿的眼珠是用翡翠薄片镶嵌的。 “很好看。” 江釉付了钱揣进怀里,转过身就要走,那马上的人终于出声了,声线有些不稳,“公子留步。” 粉青挡在了江釉身前,“你什么人?” “公子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请问公子今日是否为龙舟赛而来?” 江釉还是没作声,粉青全权包揽了对话,“是又怎么样?” “我家小姐在听枫楼包下了视线最为开阔的雅阁,最是适合观赏竞渡,公子若不嫌弃,请移步……” “不用了。”她话音未落就被江釉淡淡地打断,“多谢你家小姐的好意。”江釉很少会行一般男子行的那种矮身礼,他总是习惯性地点下头算是行礼,眉眼无波,给人一种疏离高傲的清冷感。 那马上的女子看着他渐行渐远,勒马回身,奔至了枫塘江畔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处酒楼,翻身下马,小跑进了楼内。 听枫楼就在枫塘江岸,从三面望出去都是枫塘江的江域,而其中视线最佳的,就要属三楼朝南的三四间雅阁。 江釉沿着江岸闲逛,走过了听枫楼大门前的石级,粉青偏头看了一眼,“大公子,我听人说听枫楼的松鼠桂鱼应当被列为湾镇第四绝,龙舟赛结束了我们也来这里用饭好不好?” 江釉点了下头,手搭在沿岸的石围杆上,一路走,手指弯起又打起了不成曲的调子,粉青知他心情好,忍不住凑上前小声问道,“大公子,你真的喜欢沐大少?” “你想问什么?” 粉青挠挠头,“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偏着脑袋想着自己大公子和沐大少站在一起的画面,说心里话单从身形长相来看,他也得承认真是般配,可是,那是沐大少,沐大少啊。 再放大到脸部表情来看,痞气十足的沐大少,身边是自家淡若秋水的大公子,怎么就是有些奇怪。粉青微微抬眼看着天边,被白云半遮半掩的初升日头,再想想,大公子那看似轻抿的嘴角让人脊背发冷汗的小小弧度,那看似无甚情绪的杏眸内随时流窜过的意味不明的亮彩光芒,还有那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卖了人还能让人帮着数钱的涵养,他突然挫败地抚额。 江釉奇怪道,“你怎么了?” “大公子,我突然想起来一句话。” “什么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釉看着他,他接着道,“我是说,其实你和沐大少是那什么,什么……”他伸着一只手指,话到嘴边愣是想不出来,粉青憋得伸手敲着脑袋。 “天作之合?”江釉试探性地提醒他,粉青摇着头,心里却在想,看来大公子是真喜欢沐大少,天作之合都说出来了。 其实江釉只是顺着他之前的思路,他想不出来,江釉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看着江面上的水波,今日的天气很适合龙舟竞渡,风不大,太阳也不烈。 粉青想了会出不来也就抛在了脑后,才想起来沐云泽怎么没有跟着,“沐大少呢?” “回去补觉了。” “补觉?”粉青叫了起来,“大公子,她不能回去睡觉啊。” “怎么了?”江釉被他一咋呼,停下了脚步。 “老人家常说,熬一夜,困三日,这要是熬了一夜没有睡觉,突然间睡下去,那没上半天一天的可别想起来了,就是起来了,也是困倦无力的。” “这下她岂不是输定了。”不知道为什么,粉青发现大公子似乎一点不急,甚至语调里还有些笑意。 “大公子,你故意要她去睡的?” “她一晚上没睡觉了。”江釉继续开始朝前走,衣襟上的葵花瓣被微风拨动拂了拂,“是赢是输,又有何妨。” “可我觉得,她肯定是想赢的,要是拿下了那头名的彩头,估计也是送给大公子你的。” “彩头是什么?”江釉好奇道,他倒还真没关心过这些。 “据说是一尊古窑瓷器,好像是两百年前就已经失传的纹片青瓷,还有个名字,叫做雨过天青云破处。” 六镇合赛,每镇三艘龙舟,一共十八艘,巳时还差一刻的时候,作为起点的枫塘江渡口处开始领号码牌,不仅龙头绑上编着数字的红绸,每个桨手额际的绸缎也是发下来的,按顺序绣着壹贰叁肆,只有鼓手的是空白的。 所有的龙舟昨晚就已经送到,按顺序在江面上一字排开,水天一色,浩淼无边,这样的壮阔绝不是柳河的龙舟赛可以比的,因为江面宽广,所有的龙舟都可以并列前行,一直到视线可达的最远处,有一条横跨两岸的粗缆,绑着对应每艘龙舟号码的原木牌,取下原路返回,最早到达者为胜,所以整个比赛的全程都可以尽收眼底。 枫塘江岸边搬来了八面大鼓,擂得振聋发聩,龙舟赛还未开始,整个枫塘江岸就已经是热闹非凡。 不屑与人挤在岸边的都上了酒楼茶楼,最妙的是这岸边还有一座花楼,原本白日不营业,现在二楼的栏杆前也站满了人,粉纱在风中轻扬,穿着清凉的男子笑得妩媚,那些女子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愿意出大价钱的就上听枫楼,视线最佳,三楼的雅阁包间据说三日前就要开始预订,价格比平日翻了五倍不止。 江釉靠在石栏杆前,一低头就可以看到打上石壁的波浪,粉青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大公子,人家说了,要是巳时还不到的就取消比赛资格。” “知道了。”江釉一扭头,唇角轻扬,粉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是云泽庄的人,粉青突然想到了什么,朝江釉问道,“大公子,既然,既然你喜欢沐大少,为什么柳河赛那个时候去押兴安镖局,不押云泽庄?云泽庄那时才是最被看好的。” 江釉的唇角没有落下,淡淡的嗓音透着笑意,“因为那只是初赛,她肯定会轻敌托大,所以,赢不了。” “那么这次呢?” 江釉摇头,“她没睡醒,应该危险吧,不过……”他顿了顿,那道暗红色的身影原本已经踏上了通向渡口的长堤,走到转角处的时候眼神扫过来,她又单手撑着栏杆跃了过来,几步跑到江釉身边,“你等着,我把那什么破处瓷瓶给你弄回来。” 丢下句话,她又转身跑了回去,因为时间紧赶,她们已经是最后一支队伍。 她追了上去,单手搭上白茫的肩膀,江釉远远看着她们站在长堤尽头绑着额上的红绸,然后上船,几乎刚在龙舟内站稳,岸边传来了鞭炮声,接着一声打得人耳中嗡嗡作响的铜锣声。 江釉捂着耳朵,等到铜锣的余响散去,他放下手,看着左数第四艘龙舟,接完了那句未完的话,“她是沐云泽。” 那一句话很轻很软,粉青听在耳中,只觉得像是有人在用耳挖替自己轻轻地挠着耳朵,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于是他笑了,笑完了突然像是恍然大悟道,“大公子,我想起来了,我刚才想说王八看绿豆。” 江釉微微挑了挑秀眉,粉青连连摆手,“我不是说大公子你是王八。” 完了想想也不对,“我也不是说沐大少是王八。”这要是被沐云泽知道那他还要不要活了,“其实我的意思,就是,就是……” 江釉偏过脑袋留着他一个人想着到底该怎么说,龙舟行过一段,暂时还几乎是齐头并进,有两艘稍稍冒了 分节阅读_16 分节阅读_17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7 些头出去,江釉学不来周围的人大喊出声,只是手指习惯性地扣在石栏杆上从食指到小指一顺敲过,再倒过来,再顺过来。 龙舟渐行渐远,基本上分成了三拨,中间靠得近的根本看不清哪个在前,哪个在后,江釉眯起了眼,在那滔滔江水间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在寻着沐云泽的身影,他忍不住自嘲地轻笑,果然是陷下去了,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真是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天。 “沐云泽。”他喃喃低语,“千万,一定别让我怀疑自己的眼光。” 小半个时辰后,艘龙舟开始返程,岸上配合地敲起了鼓,一声响过一声,鼓声间歇的时候边上突然传来阵阵女人的叫好笑声,却不像是在给龙舟赛加油,粉青转头去看,看完了不住拉着江釉的袖子,“大公子,大公子,快看。” 江釉收回锁在那暂时屈居第二的龙舟上的视线,回过身,果然岸上多数女人的视线转到了那花楼上,一个粉衣男子正在二楼阳台围杆前转圈跳着丝带舞。 江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男子软若无骨的腰肢,果真是妖媚,看样子还不是花魁级别的,那么那个据说身为锁柳镇快活林四大头牌之首的酥花,该是怎样的酥媚入骨? 他不该去翻旧账的,这样太小心眼了,江釉收回心神,转过去看向江面,却发现他转开这么一小会,云泽庄的龙舟已经超到了位。 一晚上没睡,大清早就眯了一个多时辰,她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江釉摇着头,这下回去估计得睡上一天一夜起不来了。 “这是真金吗?”明嘉木一脸狐疑地看着那一薄片龙舟形状的吊饰,放进嘴里用牙咬了一口,“好像是真的。” “就是真的。”白茫抓着那拴在衣襟上的药琉璃片放到眼睛前面,看了半晌。“不过我们也就这小金片玩玩,还是阿泽那家伙够爽活,搞个瓷器讨好男人去了。” 沐云泽正站在不远处,后背湿漉漉的一片,江釉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纹片青瓷花瓶,手腕擦过她的手臂,凉凉的,有些潮,也满是汗水。 “这就是纹片瓷。”他抱在手里转了一圈,那花瓶抱起来正好到他下巴的高度,不大,釉彩柔和,但是瓷面看上去却有如冰裂。 沐云泽撇着唇,“一个都快碎成一摊的瓶子,真不懂有什么好的。” “你不懂,这是冰裂纹。”江釉伸指扣着敲了一下,声音清亮如罄,“哪里是碎的。” “你喜欢就好。”沐云泽摸摸肚子,“早饭都没吃,我快饿死了。” “你还真行。”江釉把花瓶交给粉青,“没吃早饭也能去划龙舟。” “当时来不及了,走吧,我们去好好吃一顿。” “去听枫楼。”粉青兴冲冲地插嘴。 “好,就去听枫楼。”沐云泽点头,江釉看了眼正一群群朝听枫楼的方向过去的人群,“这个时候,只怕已经是客满,要等翻桌了。” “她敢。”沐云泽已经迈出去几步,朝白茫几人招了招手,然后退回到江釉身边,“我让她们搞座位去了。” 江釉斜了她一眼,“你们倒是心有灵犀,都不用开口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那当然。”沐云泽似乎甚是得意,三人走到听枫楼,大门口进去,明嘉木还在大堂内,“老大,走吧,三楼去。” 第三道茶之松鼠桂鱼 沐云泽和江釉并肩走过去,不过明嘉木没有先上楼,她一直站在楼梯口,等到江釉走近的时候,突然一本正经地弯了个腰,“姐夫。” 江釉脚下顿了一顿,转头去看沐云泽,却见她勾着唇角,似乎还甚是满意的样子。 “你叫明嘉木?”他开口问道,其实心里已是确定,他记得萧岚说过自己有两个女儿,大的叫明甘露,小的叫明嘉木,都不是什么正经性子,但又属小女儿最为泼皮无赖。 “姐夫金口,小的正是明嘉木,以后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她还是低着头,一本正经地胡诌,江釉挑了挑眉,“练得倒是很熟,和多少人说过了。” “不多,就三个。”被他一夸,明嘉木抬起眼伸出三个手指,其实她说的三个是白茫,明甘露和方岳,之前听她扯了一遍。 “哦,原来你已经有过三个姐夫了。”江釉迈步走上了楼梯,粉青紧紧跟在他身后,留下明嘉木不解地看着沐云泽,“老大,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别的男人?” 就听得啪得一声,沐云泽招呼上了她的脑袋瓜子,追了上去,明嘉木揉着脑袋,虽然不是太理解,心里却在想,怎么看老大都是占尽下风,这个江大公子还真不是吃素的。 转上了二楼,上面三人比她快了很多,好像已经上了三楼,明嘉木心里暗叫一声糟,白茫刚刚还说要开沐云泽的玩笑,不会闹出事来吧。 那间雅阁偏小,不过圆桌坐下七个人还是绰绰有余,门口珠帘被撩起,明甘露弯腰做着恭迎的动作,江釉和粉青一进去就把珠帘一放,打了沐云泽一脸,珠子弹上来还甚是疼痛。 走进去两边都是一面几近房顶的巨大屏风,用来隔开一间间雅阁,所以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不过正对面敞开的移木门通往阳台,可以听到汹涌的江水波涛声,倒是盖住了不少传过来的人声。 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一些瓷质玉质的饰物,还有两小竹筐的黑白棋子,棋盘,一边的屏风前还摆着一张贵君躺椅,单面扶手,上面铺着软绒,看起来甚是舒适。 沐云泽揉着脸走进去,白茫正殷勤地替江釉来开椅子,江釉坐定了,她又从方岳手里抢过那一叠牛皮纸,送到江釉面前,“要吃什么,随便点。” 明甘露走到门口叫伙计进来,正赶上明嘉木进来,两人对视一眼,明嘉木看了沐云泽一眼,终于还是决定要陪着白茫一起玩她,于是直接略过沐云泽坐下。 那伙计很快进来,“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松鼠桂鱼。”粉青率先开口,江釉抬眼看了面色僵硬臭着脸的沐云泽一眼,翻了几页纸,抽出来几张递给白茫。 白茫立刻起身给了那伙计,“再来两坛陈年杏花香。” 圆桌上留了七张座位,但是现在唯一剩下的一张在方岳和明嘉木之间,而江釉两边一边是粉青,粉青身边才是明嘉木,而另一边则是白茫,正殷勤地替江釉布着碗筷,完全无视沐云泽。 沐云泽走到白茫身后,二话不说就要去提她的衣领,可两人打从穿开裆裤起就打闹在一起,白茫怎么会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身子朝一边一歪就闪过了沐云泽的手。 白茫顺势回身站了起来,看着沐云泽笑道,“阿泽,不带这么玩阴招的,不如你自己问江大公子,是我比较体贴,还是你——” 那个你字拖得老长,正好珠帘被人掀起,那伙计先将两坛酒送了进来,江釉朝着粉青的脚使了个眼色,粉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眼皮下点,表示就要这样。 粉青伸出脚,那伙计端着两坛已经开封的酒经过他身边,不及防被他一绊,身子前倾,明嘉木见那伙计要倒下去,顺手在她身前挡了一下,算是稳住了她的身子,可是那两坛酒已经扑飞出去,朝着沐云泽和白茫的方向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弯弯的弧度。 两人一起回头,来不及闪身,一人伸手接了一坛,但是身上还是被溅出来的酒花打湿了,白茫捧着酒坛,“好香。” “既然好香,那不如多喝点。”沐云泽自己仰头喝了一口,还没咽完就一边提着酒坛朝她浇过去,白茫在那小小的雅阁内兜着圈子逃到另一边,手里还抱着酒坛,举起来朝着沐云泽道,“怎么样,要打酒仗还是要拼酒,一句话。” 沐云泽歪着一侧唇角,“就凭你,还和我拼酒。” “那就打酒仗好了,像小时候那样。”白茫抱着酒坛朝前泼过去,酒花四溅,江釉也不得不站起身和粉青一起站到边上躲过她们乱洒的酒花。 明嘉木跑到门口掀起珠帘叫那刚刚出去的伙计,“伙计,伙计,再提十坛酒过来。” 粉青转过头,看到江釉嘴角小小的弧度,这一次,不再是那种阴阴的,让人不明所以的笑容,大公子笑得很开心,甚至有些孩子气。 要不是沐云泽,他还真不知道大公子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在他看来,要不是抹不开面子,大公子似乎也想和她们洒着酒坛打闹。 沐云泽似乎一心要把白茫浇透酒,一劲追着她,白茫逃不过她,撞在那贵君躺椅上,一跌正面朝上倒在了上头,倒下去了还不忘伸脚把沐云泽也勾倒了,那椅子撑不住两人东倒西歪的分量,朝后一歪,向着屏风就砸过去。 江釉下意识地捂上了耳朵,沐云泽飞快地撑起了身子,留下白茫一个人和那躺椅一起,把那屏风朝边上的雅阁压过去,轰然倒地。 白茫在地上打了个滚,鲤鱼打挺起了身,那隔壁原本有奏乐的声音,随着屏风倒地都停了下来,白茫朝那隔壁的一桌人抱拳道,“抱歉抱歉,一时大意,我们这就扶好,各位继续。” 她本来心情甚好,谁料那桌上一个女人拍桌而起,“什么人,一群俗人打扰了我们的雅兴,还指望一走了之。” 白茫沉下了脸,背后却传来一阵大笑声,“雅兴?十三,原来听巫山云雨曲是雅兴,那我们岂不是雅人中的雅人?” 之前的乐声有隐隐约约传进来,白茫几人忙着耍沐云泽,倒是没有注意,这时被她一说,才想起来那首曲子的调子,确实像是花楼必备的经典之作。 那女人变了脸色,一把抓过坐在桌边弹着琵琶的男子,“你弹得是什么曲子?” “是,是巫山云雨曲。” 一阵越加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那女人变了脸色,身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朝那吓得不知所以的男子道,“你下去。” 那男子抓着琵琶急急退了出去,那女人讪讪地坐下,她身边刚刚开口的人站起了身,朝白茫和沐云泽都抱拳道,“家姐性子急躁了些,还望各位切莫介意。” 这女子穿了一身白色为底,上绣着翠竹图案的锦服,看起来贵气十足,沐云泽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她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来。 那白衣女子抱拳说完话,眼神扫过对面的隔间,停在江釉身上,“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沐云泽这下哪里还有空去管她是不是眼熟,朝江釉身前一站,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什么看,我的男人也是你能看的?” 那白衣女子微微变了脸色,又道,“今早我让护卫请公子上楼共赏竞渡,未得公子赏脸,不知道此时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公子过来一聚。”不等沐云泽发作,她又补了一句,“我看公子那边的雅阁,只怕已经是无法坐人了。公子这等清雅之人,怎可以身处那等杂乱之中?” 桌椅上都是酒水,确实已经坐不了人了,江釉站在沐云泽身后,看到她的脊背僵了一下,这个家伙,明知道白茫和明家姐妹是在耍她,却还是因为白茫的一点亲近闹起了脾气,他承认他当时也坏心地想逗她,可前提是那些是她的姐妹,再怎么闹也无伤大雅。 “无妨,我等俗人,自然适合于杂乱。” 白茫和明家姐妹心里暗自叫好,果然不愧是大姐夫,损人都不用带脏字。 沐云泽回过身看着江釉,她这时的表情很安静,很正经,正经地江釉反倒难得地别开了脸,“你干什么?”他声音很低,很难听出里面还是有一些不自然的成分。 “釉儿。”她叹声道,江釉次听她叫自己小名,语气还是这么认真,他心底颤了颤,就听她又道,“你真好,好得我真想把你揉进来。” 明嘉木站得离两人很近,听见了沐云泽的话,突然间噗地一声笑出来,江釉虽然一开始没听懂,但被明嘉木这一笑,也知道后半句话不是什么正经话,肯定是她们那些泼皮间带色的话。 他有些羞恼地看着沐云泽,正不知道回她什么,珠帘又被人掀开,那伙计端着托盘进来,“几位的松鼠桂鱼到了。”一抬眼见到这两间雅阁的架势,她又急忙道,“屏风倒了,各位真是对不起,我马上叫人来处理。”她端着托盘就跑了出去,粉青连连叹气,他的松鼠桂鱼哎。 那白衣女子憋不下去了,“公子又何必自贬身价?” 被人打断了和心上人的深情对视,虽然看江大公子的表情似乎更想拧她,沐云泽是一千万个不爽,“你放完屁了没有,十三,把屏风弄起来,看见了就心烦。” 白茫刚刚那么一滚,正在隔壁雅阁内,点了点头走过来,和明甘露一左一右就要去抬那屏风,那白衣女子也朝自己两个护卫道,“让那屏风倒着。” 两个护卫依言走过去,白茫一直看着那白衣女子,那两个护卫走近了就要来敲两人抬屏风的手,其中走到她面前的一个正好挡住了视线,白茫顺手一拨,把那护卫的脑袋夹在了自己腋下,朝沐云泽喊道,“阿泽,我想起来了, 分节阅读_17 分节阅读_18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8 这不是那个鼻涕虫吗?” 那护卫被她夹住了脑袋,不住抖动,两手一起去掰,却怎么都掰不出来,只得弯着身子被白茫夹着,沐云泽弯了头也看向那脸色开始泛红的白衣女子,恍然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真的是啊,十几年没见,都认不出来了。” “你,你们两个是什么人?”那白衣女子早没了之前的风度,会叫她这个绰号的,没记错的话就只有那两个恶霸,那个贯穿她童年的噩梦。“沐,沐云泽。” “果然还记得嘛,钱丞,你现在住在湾镇?” 钱丞想死的心都有了,刚才她开口叫白茫十三的时候就该想起来的,还有谁会叫这个小名的,她居然还公然地看上了沐云泽的男人,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从头到脚都发凉了。 “你们慢慢用,我们已经好了,就先走一步了。”她挥手就招呼自己的人离开,快得江釉一阵好奇,想知道沐云泽和白茫小时候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人身摧残,竟然怕成这个样子。 “这么快走干什么,我还想和你叙叙旧呢。”沐云泽朝着她的背影喊道,江釉看得分明,那道原本风流潇洒的白色背影明显加快了脚步,怎么看都是落荒而逃。 那伙计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隔壁的雅阁已经空无一人,只在桌上留下了两锭纹银,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多问,收拾干净了这边的雅阁,开始上菜。 松鼠桂鱼终于上了桌,粉青舔着唇,沐云泽这次坐到了江釉身边,替他满了一小杯杏花香,“你真的会喝酒?” “一两杯还醉不了。”他接过来,又问道,“刚刚那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你们?” “她叫钱丞,她娘亲和我娘是同年中举的贡生,我娘那个时候上锁柳镇当县令,她带着女儿来看我娘,当时刚过了清明,我娘带着我一起,陪她们上了云泽庄。”白茫笑了一声,“她实在太臭屁,我和阿泽看不过去,小小地教训了一下而已。” 看刚刚的样子,只怕不是什么小小的教训,江釉没再问下去,白茫又道,“我估计她娘应该也被调配到附近当官了,回头问问老娘,看看是在哪里。” 鱼身上的肉都被开好了菱形刀纹,沐云泽见江釉没有动作,筷子伸进去一戳一拉,半个鱼肚上的肉都进了江釉的碗。 “老大,不带你这么偏心的。” “你也要?”沐云泽两根筷子一夹,松鼠桂鱼的鱼头本来就是接上去的,和鱼身骨肉不相连,她站起身把整个鱼头拨进来明嘉木的碗,“我够公允了吧。” 江釉夹了一小块鱼肉送进嘴里,鱼肉软嫩,脆皮香酥,最妙的是那酱汁,果然是酸甜恰到好处,难怪说要被列为湾镇第四绝。 第三道茶之提亲——大公子酸结解清 因为之前买的粽子在客栈里被一场大火一烧,估计已经成了焦灰,江釉重新上万芳斋买了十个蛋黄肉粽,回锁柳镇的时候已经是那天傍晚黄昏,夕阳正挂在岭南山头,就要下去。 他要回北镇,沐云泽一直送他过了合掌峰下的那条路,路边的鱼塘已经基本上了规模,之前挖鱼塘挖垮的路也被修补好了。江釉想起那天她在大雨中突然出现的样子,其实浑身湿透甚是狼狈,忍不住掀开马车的车帘看着路边的鱼塘轻笑。 “你笑什么?” 沐云泽骑着马走在马车的一侧,正看到江釉的笑靥,他调回视线看着她,“你不用送了,再送我都到家了。” “我去提亲怎么样?”她像是突然想起来,顿时满脸兴奋,“我怎么早没想到,刚回来的时候就该让她们先回去给我准备起来。” 沐云泽现在屁股上就像是被烧了一把火,浑身都是劲,拦都拦不住,她拉着马头转过身,又回头朝江釉挥了挥手,“你等我,我明天一早就来。” 他没来得及叫住她,只得摇头看着她策马远去,然后回到马车里对粉青道,“她不是一晚上没睡吗?先是赛龙舟,之后在听枫楼还闹了那么久,我怎么看她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要我是个女人,我也不会累。”粉青嘟囔了一声,江釉没听清楚,又问了他一声,他笑道,“大公子,能把你娶回家去,她怎么可能觉得累?不过提亲要准备不少东西,她一晚上能弄好吗?” “很麻烦吗?”江釉有些好奇,他只是笼统地从书上知道三书六礼的大概,聘礼到底是怎么准备的,倒是没见过,也不太清楚。 “那也不至于,倒是请期过后准备嫁奁的时候会更麻烦些,但那些都是媒人馆的事了,现在纳彩、纳徵也就是过大聘,聘礼只要有最基本的六不缺便好。” “哪六样?” “金玉钗物为两样合一,酒一坛,雁一双,不过现在都是用鹅代替,布匹成双送,最后是茶一罐。” “好像也不多。” “嗯。”粉青点头,“何况她们家茶叶管够。不过这来提亲总得要一个媒人,现在媒人馆都关门了,一大早也不会开啊,她上哪里找去?” 江釉靠在了身后的垫子上,伸手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笑道,“关没关门,对她有差吗?” 粉青也笑了,没多久到了江府,江釉吩咐人送了粽子到厨房,明日再蒸熟给小二公子和家主主君送去,因为有些疲惫,于是早早地洗浴上了床,床头小几上烛火晃动,他半靠在床沿,手里抓着一本红色的小笺,只有两三寸宽,比普通的书页要小了一圈。 这种纸张上本身带有浅红色的线状花纹,纸质偏厚,而且带着淡淡花香,通常都是闺阁男子最喜欢的手札小本,他翻了几页便放下,摊在小几上,纸页上都是各种釉彩的上色条件,包括对于天气的要求,以及窑内持续加热的时辰。 放下了小笺,他看了眼窗外已经偏黑的天色,想了想,还是披了衣服下了床,穿着鞋提了烛火悄声走到外间,偏头看到粉青睡得正香,砸吧着嘴唇,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他绕过屏风来到隔壁自己的书房,食指点着唇,另一手提着烛火照亮了一卷卷整整齐齐排放好的书册,看了几个架子,他抱了两本书在怀,很快地回了房。 钻回被窝里,两本书摊在床头,上面一本封面上写着,六礼大全,江釉抓着它翻开,底下一本也露了出来,却是一本喜宴风水论。 五月初六,宜嫁娶,动土,不宜出远门,祭祀。 黄历上没有专门给下聘定过吉凶,沐云泽说风就是雨,不可能再请个算命先生来掐一下手指,看看今天适合不适合去提亲。 云泽庄没有多余的人手给她,好在聘礼不多,一辆单骑双轮的板车就足够装,那匹马走在前面,沐云泽和明甘露隔了半个身子一左一右在后面跟着。 “老大,媒人呢?” “嘉木说她搞定。” “她?” “本来我昨晚就让她上鹊桥仙拉一个出来,不过她说她认得,不用急,今早带一个出来和我在江府门前碰头。” “她什么时候认识媒人了?” 沐云泽眉头动了动,意思是她也不知道,“也许上次陪我去鹊桥仙的时候认得了,那家伙那天消失了很久,一直没告诉我上哪去了,谁知道她在搞什么。” 江釉这天起得稍微晚了些,穿戴完出来外间,粉青养的那只疑似舌头有问题,怎么都教不会说话的绿皮鹦鹉两脚抓着木杆正倒挂着在鸟架上晃来晃去,他洗漱完出了房门,却意外地发现庄怜正坐在他小院里的石桌前。 粉青给庄怜捶着背,朝江釉使了个他看不懂的眼色。 “爹,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釉儿啊,爹发现之前一直对你关心不够,结果连你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这两天,你我食则同席,寝则同塌可好?” “爹,那娘怎么办?”江釉也走到石桌前坐下,不是太明白庄怜这是怎么了,他抬眼看了粉青一眼,粉青却只是摇头。 “你娘啊,偶尔自己一个人睡睡也死不了。”庄怜和江釉面对面坐着,“釉儿啊,其实你到了这个年纪,会有这些想法也是正常的,你可以和爹聊聊,不用自己躲起来看些有的没的。” 饶是江釉一向心思缜密,也想不通庄怜这唱得是哪一出,就听他又道,“你最近是不是结识了什么人,我不知道?” 江釉又看向粉青,你告诉爹了? 粉青一劲摇头,我没有。 “你们两个少给我眉来眼去的,快说。”庄怜耐心一向不好,单手拍在石桌上,粉青哆嗦着身子一颤。 江釉忍不住笑了起来,“爹,我和粉青不能用眉来眼去的。” “好,那不如说说,那个和你眉来眼去,还有这定情信物的,是什么人?”庄怜伸手探进了怀,江釉唇瓣微张,这次是真的惊愕地忘了合上,露出小小白牙,他伸着手指指着那本明显已经破烂不已的书册,“爹,你哪里得来的?” 庄怜两只手指提着那本封皮上的字都已经褪得不清不楚,只隐约看得见三十六三个字的书册,“我前天无聊,在你院子里转了一圈,看那缸里荷叶长得不错,就叫人采了几片打算让厨房做个荷叶糯米鸡加菜,结果荷叶还没采,人就给我捞了本书上来。” 江釉脸颊泛着淡淡的红色,庄怜翻了几页,“我还以为是你在院里看书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去的,特地找人烘干了,拿回来这一看,糊掉的不去说,就这几张还能看得清的,可真是够精彩的。” 江釉抬眼看他,脸侧还是泛着微红,庄怜把书册放在桌上,正待要说什么,院门外跑进来一个从门房过来的守门小厮,“主君,有人来向大公子提亲,还是,还是……” “是什么是?” “是沐大少。” 庄怜一扭头,正看到江釉的视线已经转向了外面,那神情,和以往每一次有人来提亲时都无动于衷的样子完全地不一样。 “我说是什么人,会害得你不学好的去看这种东西,原来是沐大少,这可就真是难怪,难怪了。”庄怜站起了身,“既然有人来提亲,我自然得去好好见见,釉儿,按道理,人家来向你提亲,你是不可以出来的,所以就呆在院里好了,等会陪岫儿一起用早饭,他念叨着你带回来的粽子很久了。” 江釉看着庄怜迈步出去,叹了口气,沐云泽啊沐云泽,你怎么就撞在了这个时辰? 他朝粉青看过去,脑袋朝着庄怜的方向微微一偏,粉青反应过来,跟着庄怜就出了小院。 沐云泽看了那娇小的男子一眼,又转向明嘉木,“他真行?” 被人怀疑的小媒不甘心地跑到沐云泽面前,“大少,我真的可以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保证你抱得美人归,而且那日你来媒人馆,一开始还是我招呼你的,你记不记得?” 沐云泽回想了一下那日上鹊桥仙找画像的时候,好像是有一个咋咋呼呼的男子,一开口就和她说了一堆废话,什么三书六礼的,不过早不记得什么样子了,“你叫什么?” “合欢,万合欢。” 他话音刚落,庄怜已经从内堂出来,坐在中堂匾额下面的红木椅上,看了四人和地上的聘礼一眼,“大少,是给自己提亲?” 他没让人坐下,几人都是站在堂内,沐云泽这辈子大概都没对人这般恭敬过,“是。” “我们家小业薄的,可受不起大少这么一大尊佛。” 粉青在边上听到这么句话,心里一咯噔,主君是要拒绝吗?这下完了。 沐云泽自然也听出来了他话里拒绝的意味,可是眼前的人是江釉的爹,她未来的父君,她一不能爆粗口,声音大点只怕都要被轰出江府门外,她总不能掐着他的脖子让把江釉嫁过来。这样只怕江大公子自己就要闹脾气不理她了。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瞪了万合欢一眼,要你媒人干什么用的? 小媒被她一眼瞪得头皮发麻,心里呜呜咽咽的,蓝心还说什么这条路好走,哪里好走了?想当大媒就怎么就这么难? 万合欢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江主君,这是大公子和沐大少的八字,我刚刚看过,大公子属虎,丙寅、己亥、丁未、癸卯,而沐大少属狗,壬戌、庚酉、乙卯、壬辰,八字很合。”他这倒不是在乱说,那天在顾家的宴上,蓝心总算是要到了江釉的生辰八字,来的路上明嘉木把沐云泽的也给他了,他一一对过,八字确实相合。 “以往来提亲的也有不少和我家釉儿八字合的人,你要我每个都答应啊?” 万合欢回头为难地看着沐云泽,她也终于发现这个媒人半点不靠谱,走上前几步站在庄怜面前,“我沐云泽是认认真真地要娶江釉为夫,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我这辈子认定了他就不会变。” 庄怜却突然笑道,“和爽快人说话就是舒坦,这照沐大少的意思,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 明甘露伸手想要拉她,万一庄怜来个填平柳河,移走岭南山什么的,难道你也能做到不成,可 分节阅读_18 分节阅读_19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19 是沐云泽一口气憋着,今日满脑子就剩一件事了,要定了这亲,把江釉定下来抱回家去,哪里缓得下来,顺口就是,“没问题。” “大公子,大公子。” 粉青跑进小院的时候,江釉正石桌前陪着江岫吃着粽子,他回过身,“怎么样了?” 粉青上气不接下气,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外面,“主,主君,要沐大少……” “你倒是说啊你。”粉青一口气喘不过来,江釉被他急得站起了身,倒了杯茶水给他,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主君要沐大少吃了一颗苁蓉大补丸,喝了两碗鹿茸酒。” “爹要她吃这个做什么?”江釉蹙起了眉。 “然后,然后找人上快活林包了一个红牌回来,和沐大少关在了一间房里是,还,还上了锁。” 江釉拍在粉青背上的手揪衣而起,“爹,爹这是在干什么?” “主君说了,如果这一点点诱惑都受不住,凭什么可以娶大公子?” “一点点,爹不知道那一颗大补丸的效用就有多大吗?” 粉青很惭愧地点着头,“我劝了,大公子,可是主君硬要这么做,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个红牌进去的时候,我听见主君和他说,要是能勾引得了沐大少,除去包一天的钱,还另有赏银一百两。” “那,那个红牌叫什么?”江釉的声线已经开始发颤。 “我听见说,叫酥花。” 江釉一下子坐回到石椅上,竟然是那个时不时让他泛一下酸的花魁,那个据说是沐云泽的旧好。 “大公子。”粉青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唤他。 江釉站起了身,吸了口气,面上已经恢复了一派淡然,“你陪着岫儿,我自己过去。” 粉青坐回石椅上,江岫嘴里叼着一块肉,“可怜的哥哥,手还在抖。” 庄怜正站在那间客房门外,抬眼见到江釉一步步慢慢地走近,“爹。” 庄怜眯着眼打量着他的神情,“真想嫁她?” 他点头,庄怜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和我那时候可真像,你外婆当年可是说什么都不让我嫁你娘,总说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有什么用?说起来你外婆应该会喜欢沐云泽这样的。” “她在里面?”江釉微微低着脑袋,看不清神色,庄怜抬起他的下巴,“釉儿,就算你恨我我也要这么做,如果今日她真的撑不过这一点诱惑,我绝不会让你嫁她。” “为什么?” “你就当她名声太差,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她。” “爹。”江釉咬了咬唇瓣。“我想听。” “你想好了?” 江釉细牙咬着唇瓣,点了点头,“是。” 庄怜退到几步外,江釉慢慢走过去,站在了门外,这些门都是木质,虽然里面还有屏风,隔开了视线,但是隔音却不甚好。 他刚站定,就听到了沐云泽咬着牙的声音,“滚开。” 她额上冒着汗,“我再说最后一遍,滚开。” 身前的男子只穿着一身清凉的薄纱,白嫩的手腕完全露在外,勾着她的身子,“大少,这么快就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 她干脆闭上了眼,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那双手开始往她衣服里探,她没法再忍,伸手扣住了身前人的脖颈喉口,喘着气,“酥花,大家相识一场,何不放过我一次。” 他却媚笑起来,“你竟然会服软?真是千年难得,不知道明日是不是会旭日西升?” “别碰我。” “没办法,拿人钱财,我自然要好好办事。” 他伏着身子贴上来,沐云泽虽然现在全身都是欲念,但至少还有些力气,一甩手将他推到床脚,跳下了床,门被锁上,她哪里也去不了,这一颗苁蓉大补丸就够翻云覆雨上一整晚的,还加上两碗鹿茸酒,这男人可真是够毒。 她心里骂着庄怜,双手撑在桌子上,努力吸着气。酥花撞到了脑袋,疼得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大少,用得着下这么重的手吗?” “你滚远点,别逼我打男人。” “真是的,我们怎么说也有过很多个晚上,都说一夜妻夫百日恩,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沐云泽没再回答他,看到桌上有壶凉了的茶水,她提起来就往自己脑袋上浇下去。 酥花看着她的背影,“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就算不用药,要一晚上你都没问题,现在这些补药补酒下去,可不比普通人,你居然真的还撑着。” 他走下了床,走到她身后,“这么难受,何必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为了区区一个江大公子憋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不是区区一个江大公子。”她回过了身拨开了他想要抱上来的双手,“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酥花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你认真的?” “废话。”被人怀疑真心,就算是自己以前睡过的小倌,沐云泽也不太爽,她喝干了最后一点凉茶,觉得稍稍好了一点。 “我只是从来没想到,你也会只对一个男子动心,我总以为,你是那种万花丛中过,只留身不留心的人。” 她拎着酥花离自己远了些,他这次没有扑上来,只是看着她,“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要说快说,以后也见不着了。” “为什么以前总是来找我?” “懒得换。” 房内安静了好半晌,酥花的声音才响起,“今天真的不要?” “滚。” “开锁。” “大公子。”那小厮看了庄怜一眼没有动,江釉偏过头,“爹,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庄怜正站在他身边,“釉儿,既然她过了我这关,那么我也没什么其他话可说,她能撑得过今日的□,想来对你也是上了心的,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爹答应。” “爹。”那小厮开着锁,江釉低着头看着她开锁,又叫了庄怜一声,“谢谢你。” “谢我什么?”庄怜一脸奇怪。 “快活林的头牌花魁酥花是她的相好,整个锁柳镇都知道,你会找他来,不是巧合吧?” 庄怜拍着他的肩膀,门被打开,他朝那小厮道,“带沐大少上浴房去,木桶里已经放好冷水了。” 沐云泽没有动,她只是看着江釉,样子有些心急,庄怜扯过她的身子,“行了,把你那骚火泡下去了就换好衣服来大厅,我和你谈婚期。” 她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一溜烟跑开,庄怜也带着人离开,只留下江釉和酥花两个人。 江釉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人都说他酥媚入骨,果真是不差,真的不愧是快活林的头牌花魁,其实真要论相貌,自己完全比不上他。 “江大公子。”他勾着自己领口的衣服,深陷的锁骨若隐若现,“和我相好过的这么多女人里,没一个在床上比得上沐大少的,你好好享受吧。” 他像是叹着气走过江釉身边,“我就可怜了,以后只能每晚上对着那些要么长得丑,要么不行的女人。” 见江釉还是没反应,他接着道,“你要是满足不了大少,你告诉她,我很欢迎她回来找我。” 江釉微微敛了眉,“我妻主能不能满足那是我的事,还不劳花公子费心,花公子还是当心着自己的身子,免得纵欲过度,伤了身。” 酥花笑了起来,笑得眼角带泪,“江大公子,你真的是很特别,难怪她这么死心塌地的,输给了你,我想,我也可以算是心服口服。” 江釉回身看他,这次是真的没有了那么多日时不时出来冒一下子的酸泡泡,只是淡淡地朝他道,“慢走。” 第三道茶之金八件 庄怜坐在主厅里翻了许久的黄历,“五月往下都没有好日子,今年是闰六月,头一个六月初九宜嫁娶,再不就要到七月了。” “六月初九啊,不能再早点吗?” 庄怜挑了挑眉,看过去,沐云泽一挥手,“好吧,六月初九就六月初九。” 还有一个多月,她就可以把他娶回家了,他马上就会是她的,沐云泽现在的心情好得已经飞上了云端,庄怜不想再看她傻笑,收下了聘礼,再让那小媒留下,“沐云泽,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想……” “想什么想?”庄怜站起了身,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还没看看你的聘礼,到底是点什么?” 他走过去打开来一一看过,先是两坛上等的琥珀清酒,两坛茶叶,他让粉青把茶叶送到江釉房里去。 漆雕木盒里有两支玉钗,一支翡翠碧玉,翠色通透,点缀着润白的边料,钗尾像是一把小扇,很是别致,另一支是一支紫玉钗,比翡翠那支小上一些,看得出来价值不菲,钗尾吊挂着一串短短的浅紫色琉璃珠链。 除去这两支钗,还有一串花纹繁复的金腰坠,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花生,一把金锁。 庄怜见那玉钗样式甚是精巧,看了眼沐云泽,看不出来眼光倒是很不错,他却不知道这都是萧岚挑的首饰。 八匹大红色的绸缎,其中一半虽然是红底,但是带着各种纹路的花色,八匹丝质绣品。 再看到那一对翅膀被红绳扎起的野山雁,饶是庄怜也愣了愣,山雁不仅飞得高而且快,很是难打,近年来都是用鹅代替,还真难见到真送雁的。 “我想……”见他看完了,沐云泽又重复了一声,不过还是没说完,这次不是庄怜打断他,因为江釉正站在中堂边的过道口。 江釉之前送走了酥花,想着沐云泽正和爹在正厅商量婚期,心里莫名地七上八下起来,从认识她到现在,一切都发生地好快,虽然看似理所当然,但是想着从今往后就要有一个人进入他的生活,拥有他的一切,他心里一时间泛过无数种的心绪。 有酸有甜,暖暖的期待间还带着一丝丝淡淡的恐惧,他自己都理不清楚,回到房里,看着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再过一阵子,他就要离开,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他喜欢云泽庄,这点毫无疑问,岚叔和他妻主也一点不陌生,他也喜欢他们,按理没什么可担心的,何况都在锁柳镇上,要回来都不消一个时辰。 江釉正坐在房里发着呆,门上传来粉青敲门的声音,“大公子,你在吗?” “嗯。” “给我开个门吧,我没手了。” 江釉好笑地给他开了门,才见到他双手各抱着一个坛子,“那你刚刚怎么敲门的?” “用脑袋啊。大公子,这是大少送来的聘礼里面的。” 江釉捧过来一个放到桌上,揭开盖子上面是一层焦黑的木炭,他看着眼熟,再揭下去,掀开了那张桃花纸,果然不出所料,是那日他在云泽庄后的水榭阁楼见到的茶叶,凤翔舞。 他笑着摇了摇头,以凤翔舞在外的名声,但凡茶叶铺的价钱每两都是价比黄金,何况这两坛茶叶是沐魁亲手所炒制,已经是绝品,价值不言而喻。 他伸手抓了一小把,握了满满一掌,有些微凉,一股茶香扑鼻而来,他仿佛看到了云泽庄山前的千亩茶田,一层又一层,氤氲在茶杯上腾起的白色雾气中。 岭南山头的云烟,悬衣瀑布的清流,和沐云泽相遇以来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漫开,他眼里泛着淡淡水光,那一点点因为不确定而带来的怀疑和恐惧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无边的喜悦弥漫在心头。 也许在旁人眼里,她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是个霸道无赖的纨绔女,可他就是喜欢上了。 他看得到那泼皮外表下的一颗真心,他知道她会是那个全心疼惜他的人,她轻易地牵动着他一向很淡的情绪,她是那个让他总是想扣起手指随意打节拍的存在。沐云泽,他的妻主,他要相伴一生的那个人。 粉青惊讶地看着大公子放下茶叶跑出了房门,不解地挠着头。 江釉停在内堂和正厅相接的过道间,看着沐云泽,她的头发还是湿的,泡过冷水后没有擦干,脸上一贯的不羁也掩不住那深深的高涨心绪。 “我想……”沐云泽话到一半抬起了眼,正见到他,眉眼一荡,她本就是想见江釉,今天被庄怜摆了一道,过后急着去泡冷水消火,接着就直接上正厅商量婚期,还没和他说过话。 明家姐妹先走了一步,万合欢留了下来和庄怜商量准备嫁奁的事,江釉带着沐云泽一前一后走到了小院里。 她在他身后隔了半个身子的距离,其实靠得很近,近得江釉一回身她的唇差点划过他的眉眼。 沐云泽看起来觉得很惋惜,江釉退开了一步,坐在石椅上,“日子定下了?” “六月初九。” 江釉点了点头,“按规矩来说,这一个月,我不能见你。”br 分节阅读_19 分节阅读_20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0 沐云泽看起来很挫败,“不按行不行?” 江釉眉眼带笑,唇角微微弯起,“你有守过吗?” 这句话是太明显的暗示,沐云泽怎么会收不到,低眼看着他,他坐着,她站着,透过领口可以隐约看到一点点锁骨间的嫩白肌肤。 刚被冷水泡下去的火堆又燃起了一丝,而且她还要过一个月清心寡欲的日子,沐云泽咽了口口水,江釉没有听到,抬眼看着她,“不过准备嫁奁事情比较多,我大概也没什么空闲。” “我帮你。” “乱讲,哪有妻家准备嫁奁的道理,你别给我捣乱。”江釉站起了身,“我去找爹,你也回去吧。” 他站在她身前,沐云泽之前泡完冷水衣服随便就往身上穿,领子都是半翻半折,江釉伸出手替她抚平理好,推了她一下,“好了。” 他转身要走,沐云泽突然间伸手一带,拉着他的胳膊就带了人入怀,“釉儿。” 他就这么近在咫尺,每一丝一毫都让她爱不释手,江釉微微敛了一双杏眸,却不知道这么一低眉的风情,无疑是给沐云泽加了一大把的火。 她靠在他颈侧压制着自己有些不稳的气息,眼角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满心满怀难以控制的爱意,就要喷涌而出,不能自己。 “釉儿。”好不容易,她总算是顺完了气,江釉推开了她,两颗小小的白牙咬着唇瓣露在外面,沐云泽低眼看见,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斜了她一眼。 “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江釉一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温润如玉,清韵绵长,都是人们对于他的评价,却从来不会有人说江大公子可爱。 在别人甚至江釉自己眼里,这都是一个和他搭不上一点边的词。 沐云泽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给江釉的感觉就好像她对着这一只裂着尖牙,嘶鸣着的野狼说,来,给我抱抱一样不可思议。 “临走前,给个奖励好不好?”就算是江釉对她翻白眼,沐云泽也会觉得那是抛媚眼,她哪里受得住这等诱惑,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她声音很低地传来,江釉还没回神,唇瓣已经被人吮住。 他就站在她身前,眼睛都没有闭上,而是猛地睁大,她低头侧过脸,贴在他身前,舌尖抵在他唇齿间想要撬开了去。 江釉哪里挡得住,微微一张就让她长驱直入,舌头被她无尽地纠缠,齿间的每一寸都留下了属于她的气味。 大概是从小就生长在茶叶间的缘故,贴得近了才发现,沐云泽的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茶香,不是衣服上沾上的,而像是体内发散出来的,他的鼻尖就贴在她的脸颊上,能闻得到那股好闻的味道。 她一手揽上了他的腰,江釉气息不稳地向后退开了上身,喘着气,唇瓣上有一点麻,他伸手轻触,沐云泽不过瘾地继续贴上来,含过他的食指轻咬了一下,继续在他唇瓣上碾转。 这次还没等她伸舌头,江釉一把推了过去,“你该走了。” 她的眼神很不清晰,很明显地有股暗火在烧,江釉突然想起刚刚酥花说的话,脸颊不可抑止地泛着淡淡红晕,更加要推开她,“快走了,我要去找爹了。” 她松开了手,人却没有动,江釉走开两步,回头看她,她的眼神直直地锁在他身上,他想了想,还是道,“那个酥花……” 他话音未落,沐云泽倒是被一下子激得清醒过来,“我没碰他。” “我是想说……” “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上快活林,就一定会做到。” “沐云泽,听我说完。” 她乖乖闭了嘴,可是江釉这下却说不出口了,不可抑止地笑了出来,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不问了。” 沐云泽有些狐疑地看着他,看样子不像是吃醋生气,居然还在笑,可为什么她感觉她就是那个让他觉得好笑的原因,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你问。” 江釉还是没打算问她原来那个问题,转口道,“他喜欢你。” “他?谁?你说酥花?” 江釉点头,原来除了他,还会有男子喜欢上她,也许也就酥花这种常年打滚在红尘的,会不在乎这些虚名,这些人们对她的评价,看得到那个真实的她。 沐云泽翻了翻眼皮,江釉偏过脑袋,“你不知道?” “不知道,睡完了就走了,又不过夜。” 江釉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哼了一声,“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就知道发泄,都不是好人。” 沐云泽低着头,很是一副认错的样子,“以前是我浪荡,现在我只对你有心有肺。” “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你就想问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刚刚他想问的不是这个,这又没什么好笑的。 他走开了几步,人已经上了回廊,站在两边可以用来当做长椅坐下的低矮围栏前,看着她,“其实我刚刚想说的是,那个酥花说我满足不了你,沐大少你还是自己想想清楚,娶了我你以后就算真的满足不了也别想有打野食的机会。” 不等沐云泽有反应,他已经转身加快脚步,穿过回廊,很快不见了踪影。 留下沐云泽一个人站在小院里,回味着刚刚的吻,他的气味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言一行,只觉得心内缠绵不尽,久久难以平歇。 合欢说媒说不好,干起活来却是很利索,他本来在鹊桥仙也是打杂打得多,帮忙准备起嫁奁来倒是个中好手。 江纹和庄怜就这么两个儿子,大儿子出嫁,自然样样都想准备最好的。金器要八大件八小件,当然不一定全是金的,银器也包括在其中。锁柳镇有两家比较大的金银铺,庄怜挑来挑去,还是决定和江釉一起去挑。 八大件多是器皿用具,包括金碗金盏,金勺金筷,碗盏镶嵌碧玺,金筷上打了一圈象牙边,纹路别致。金杯银壶,还有很薄的银质洗脸盆,小巧的金马桶,桶口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只作装饰用,金马桶在八大件里一向不可少,因为有意味着添女添子的含义。 八小件基本上都是饰物,件就是金冠,也就是凤冠,金粉盒,金簪,金步摇,金臂钏,金耳坠,金帐勾和金镇纸。 最后两样是江釉挑的,帐勾刻的是一双交缠的龙,镇纸镂空镶玉,他本身并不是太喜欢金器,因为太过耀眼。 他觉得那些首饰他也用不着,不过嫁奁的习俗是这样,他也没必要刻意去改。 一小方栖凤木雕的带镜绣台,铺床用的百花被单,凤凰锦被,鸳鸯枕。 大大小小的箱子五六个,装着江釉平日的衣物用具,另有一箱子的书具,和他闲暇时消遣用的箜篌。 金器送来,东西都打包好已经是大半个月后,沐云泽送来的那些布匹也都算在了嫁奁里面,还有一些果品炒货点心都是成亲前两天才开始准备,不然也会坏。 这天晚上,庄怜捧了一个小小的木箱过来,箱子带着一把小金锁,江釉好奇道,“这是什么?” “百宝箱,我当年出嫁的时候,你外公给了我一个,今天我给你。” “里面是什么?” “成亲那晚你自己打开来看,所以,等到那天早晨你走的时候我再把钥匙给你。” 江釉点了点头,接过箱子,还挺重,动一动像是一大件沉甸甸的器物,庄怜离开后,他把箱子放在床头,房间里的东西收拾了不少,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忙活了大半个月,这几天才稍稍空了下来。 睡着前还在想,不知道沐云泽这些天在忙活什么。 虽然不用准备嫁奁,云泽庄这些日子其实半点不比江府过的轻松,因为沐云泽强烈要求的原因,云泽庄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连左副楼常年没人住的客房都打扫了一遍。 该补的都补好,该修的都修好,很多以为丢了的东西居然也被翻了出来。 每个人都做了身新衣,沐云泽对那身喜服的颜色不太满意,收成衣的时候,她皱了眉低头看着衣服,也没看那布庄的老板,“这红色太艳了,给我暗点。” 半天没人反应,等到她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那老板和旁边一个人在嘀咕着什么,那人推着那老板到她身前,陪着小心谄笑道,“沐大少,其实,那个我们都想问件事。” “问。”她姑奶奶最近心情太好,陪她们废话会也无所谓。 “那个,沐大少这要娶的,真的,真的是江大公子?” “废话。”她抓着衣服,“说了,能不能暗点?” “大少,喜服都是这个颜色,才够喜气。” “那好吧。”想了想,她付了帐,拿了喜服和其他几身新衣鬲身离开,没注意到那老板和伙计一起叹着气,“真是没想到连江大公子那样的男子,也终究被她强占了,真是可怜可叹可惜。” 也没注意到布庄一边的帘子被掀起,正在旁边看绸缎的女子听到她们的一席话,眼里是满满的嫉恨阴狠。 第三道茶之月明星稀 五月底的时候天已经开始转热,六月初六,锁柳镇上有个大集市,庄怜决定出门转转,看看江釉的嫁奁还有没有缺什么东西,可以尽快补上去。 原本庄怜和江釉、粉青走在一起,可是街上人多,一不小心就要走散,转了几条街,粉青远远落在了脂粉铺子前面,庄怜见街角的茶馆新来了一个说书的,好奇地决定进去听听,于是只剩下了江釉一个人还在转。 也许可以去那家古玩铺子看看,有没有新来什么有趣的小玩意。 他正这么想着,一张不少日子没见到还真有点想念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讨好地伸着握紧的拳头在他面前,“猜猜里面是什么?” “花生。” “为什么会猜花生?”沐云泽非常地不解。 “你身上一股花生味。” “哦,这个,我刚刚在酒楼喝酒吃花生,怎么你没闻到酒味吗?” “闻到了,不过你手里不可能是酒。” 她咧嘴一笑,“来,再猜。” “什么材质的?” “玉石。” 江釉偏头看了眼,她的拳头握得很紧,看样子东西不大,“耳坠?” “你又不带耳坠。” “额饰?” 她还是摇头,江釉一撇嘴,“不猜了。” 她反手摊开,江釉凝神看过去,白玉,确切的说,是小一块带着血红色的白玉,他低头细看,才发现那白玉雕刻成了一只小猴的样子,双手扒着枝干,回过脑袋的样子很是讨喜,而那红色的地方,正是小猴的屁股。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沐云泽看他开心,抓过他的手把那块白玉塞到他手里,“好玩吧。” 玉雕不是单纯的玉雕,背面有一根银质的回流别针,沐云泽解释道,“那老板说这是别在衣襟上装饰用的。” 江釉摸了摸自己的衣领,抬眼见到她惯常的一身暗红色,脑海中突然轰地一声炸开来,“完了。” “什么?”沐云泽很是不解。 “我没做嫁衣。” 量身,挑布料,选花样,一般嫁衣要做的好,没上个五七天的是做不完的,不过江釉赶时间,嘱咐那老板说他后天一定要拿到。 沐云泽陪他从布庄出来,那老板啧啧称奇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冲那伙计道,“现在看样子,江大公子一点不像是被逼的。” 回到家的时候粉青已经在了,看到他就迎上来,“大公子,你猜我今天在市集上听说了什么。” 怎么都喜欢让他猜,江釉笑着摇头,“我怎么知道。” “顾家之前真的有替四公子上童家提亲。” “然后呢?” “被拒绝了,而且据说童小姐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顾四公子听说以后竟然闹得去跳柳河。” “什么?” “就在半个月前,还好被人救下了。顾家开始不给人说出去,不过还是传了出来。” 顾南音一向自视那么高,又是个烈性子,只是江釉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想不开。 “后来呢?” “好像救回来后,顾四公子就没再闹过。” 江釉点了下头,也许这次鬼门关前走一趟,顾南音就会觉得之前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想起那天在顾家故意说童雨缪的好话,也不知道顾家会去提亲和他那番话有没有关系,顾南音闹得这样,他总该去看望一下。 不过他和顾南音没有交情,也不好贸贸然去。 “等什么时候婉音回娘家,我上顾家去看他,顺便探望一下顾四公子。” 粉青笑道,“大公子,你还是先顾好了三天后你的头等大事吧。” 嫁衣终于在初八的晚上送到,江釉总算是松了口气,可是到了晚上,还是辗 分节阅读_20 分节阅读_21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1 转反侧,一晚上没睡踏实。 到了这天午时,草草地用完午饭,江釉便回房开始梳妆穿戴新衣。 簪上了沐云泽送来的那支紫玉钗,即便是一身红衣,依旧是亭亭如玉立,粉青蹲着身子替他将红色的绣鞋鞋面擦得一尘不染,江釉笑道,“你擦干净了,一出去就脏了。” “大公子,你又不用走路。” “怎么?” “迎亲的时候大少要把你背到轿子里,到了那里也是她背下去的。” “原来是这样。” 全部整理完,江釉拿起桌上那只小猴的玉雕,想了想,真的把它别在了衣襟上。远远看来,不过是红衣上的一点白,倒也别致。 娶亲的吉时在未时,还有一个时辰,这样子到云泽庄的时候正好紧接着拜堂,开始晚上的喜宴。 可是未时还差一刻,江府外的街道上依旧空空荡荡,毫无声响,只有江府门前两个红灯笼被风打得前后摇摆。 门上的红色喜字清楚地映在日光下,庄怜沉下了脸,“要是未时她还不到,今日一事,就算作罢。” 江纹连忙给他端茶消气,“也许是出发地晚了点。” “这事也能晚。” “爹。”江釉叫了他一声,从过道间走出来,粉青跟在他后面,手里还捧着红巾。 “你怎么出来了?” “我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晚到,肯定是路上遇上什么事了。” 日头照在院里的影子已经清清楚楚地表明,现在已经过了未时,江釉咬了咬唇,“她会来的。”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来了,主君,迎亲的队伍来了。” 粉青连忙替江釉把红巾盖上,他坐在主厅的座椅上,门外响起了鞭炮爆竹的声响,震耳欲聋,透过红巾的下沿看到她跪在娘和爹面前,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一双红色的鞋停在他身前,然后转身蹲下,他起身趴了上去。 她背上很热,似乎还有一点点湿,江釉有些奇怪,不过最近天热,大概是路上出了汗。 沐云泽双手向后勾在他的膝盖间,背着他慢慢出了江府的大门。他低头将脸颊贴在她背上,头上盖着红巾,没注意到沐云泽转身后踏出门槛的时候伸手扶了扶腰,自然也看不见随行在一边的明家姐妹和白茫担心的神情。 到云泽庄的时候天色已经发黄泛黑,一轮弯月挂在山头,不过江釉盖着红巾由沐云泽一路从山脚背到山上,也没有看到天,天际有几颗小小的星子,不亮,但是很醒目。一路都是震天响的鞭炮声,他趴在她背上捂着耳朵。 拜完堂送进了新房,外面的喜宴和江釉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在想,要不要等她进来再掀开红巾,还没想好,门就被人推开,江釉惊讶地站起了身,怎么会这么快,她不是应该在外面陪酒到很晚才回来的吗? “姐夫,老大身上有伤,你给看看。”明嘉木的声音传过来,江釉猛地一把揭开红巾,沐云泽靠在床头,朝他摆了摆手,“我没事。” “姐夫,交给你了,药什么的,柜子里都有。” 明嘉木退了出去,不过马上她又绕回来,在屏风上面探出个脑袋,“闹洞房什么的,大家伙都说这次饶过你,但是早晚补回来。” 沐云泽抓过床头的枕头砸过去,“永远没戏了。” 明嘉木关上门走开,江釉已经抓着她的衣服上拉下拉,“哪里伤了,怎么会受伤的?快给我看看。” 沐云泽勾着唇角,“你这么快就等不及了,那干脆替我把衣服都脱光好了。” “沐云泽,你认真点。”他看不出来她这个样子有哪里是伤的,怀疑地看着她,难道是和明嘉木串通了在耍他? “我很认真,这本来就是今晚最重要的事,你说是不是?”她环着他的腰压下来亲了一下,“我们该先喝交杯酒的,可是我连这个都想省了。” “你到底受伤了吗?” “我现在就是有个地方全是火,需要你来灭一下。” 江釉推了她一把,沐云泽嘴角抽了一下,眉眼微微一凛,不过江釉还是发现了,她的手刚刚在腰间撑了一下。 “脱了。” 沐云泽叹着气,“我求之不得,你不要我脱我也得脱。” 江釉懒得和她废话下去,站在她身前解着喜服的盘扣,他解着她的衣服,沐云泽手里一点不得闲,一只搂在他腰际,扯松了他的腰带,江釉这边盘扣还没解完,她的手已经探进他衣服里面开始大吃豆腐。 滑腻的肌肤实在让人爱不释手,真想咬一口,她一只手撩起了他的外袍,把里面的衬衣上衣一起撩起来,双唇贴在他平坦的小腹上开始舔咬,江釉手里一下子没了力气,“你……嗯。” “什么?” “先把自己衣服脱了。”他咬着牙憋出整句话来。 “你帮我脱。” 她拉着他坐在了自己身前,单手就扒下了他整件嫁衣,江釉没来就没有上脂粉,她把玉钗一拔,一头青丝如水而下,她伸着一只手插在发间划过,又从身后顺着把里面的衬衣也一起给除了。 这一趟下去,要多顺又多顺,没一点多余动作,再看江釉这边,可怜努力了半天,才刚把胸前一排盘扣给解完。 他喘着气,和她较上了劲,也不管自己已经光了上身,不管沐云泽一直贴在他耳侧张嘴拨弄着他的耳垂。 她那一身碍事的喜服终于被拉了下去,里面白色的单衣露出来,江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的腰侧果然留着斑斑血迹。 “怎么会这样?” “路上有人使坏,不过没事了。” 江釉一心要看她的伤口,没注意到沐云泽的手已经游走遍了他的上身,开始拉他的亵裤。 “上过药了,这么点小伤,真没事。”她从他身后探进去,没有把亵裤扯掉,只是揉过他的翘臀,然后直接探到了重点部位。 江釉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他本想说你都受伤了,难道今晚还能过洞房花烛,可是沐云泽开始揉捏他腿间的动作让他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唇齿间发出的都是声声娇吟。 “你,你先上药。”好不容易,江釉混沌的脑筋总算挤出一句话来,沐云泽无赖地摇着头,“先要你。” “不上药不给。” “我自己要。” 她把他横放到床上躺平,这次把亵裤整个拉了下去,侧身躺在他身边,“我都憋了这么久,这次可真的不可能停下来了。” 她扯开了上衣,江釉脸颊烧得发烫,还分神看了她腰侧一眼,沾着血迹也看不清到底伤口如何,不过看样子没有再流血。 沐云泽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釉儿你这么看着,要不还有的你给我脱?” 她声音调笑,似乎看准了他怕羞不敢,江釉横了她一眼,反正是早晚的事,他有什么不敢的,伸手就是一扯,沐云泽笑得趴了下来,大半个身子压在了他身上,动了动让他把自己的衣服也全都去了。 她胸前的柔软全都贴在自己胸前,江釉挪了挪身子,却越擦那感觉越是明显,沐云泽笑完了,双唇又开始在他身上留下一路湿吻。 “全是,你……”他身子朝上拱了拱,“你的口水。” 她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弯着腰,没注意到伤口有着开裂的趋势,隐隐的疼痛也早已顾不着了,低着的脑袋张嘴含住了他已经克制不住的情动之处。 江釉又羞又急,就算看过的那本图册上也没见过她这样的,动着下身,伸手就去推她。 沐云泽重新抬起了脑袋,身子朝上挪了一下,脑袋回到了他脖颈一侧,“相信我,一定不让你觉得痛。” 其实江釉想告诉她,男子次的疼痛那是天经地义的,就算真的很痛,他也可以忍受,不过他已经没法说话,她试探着一点点将他的挺立纳入体内,动作很慢很温吞,一直没有全部没顶,江釉被她磨得浑身难受,小腹又骚又热,“你快点。” 沐云泽唇角都是笑意,“这就嫌我慢了,那等会你要我慢我也不会依你了。” “快点,嗯。”他双手掐着她的胳膊,沐云泽还是很慢很柔地磨蹭着他,江釉终于受不了了,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沐云泽笑得越发欢畅,身子难以克制地颤动,江釉趴坐在她身上,循着本能想要进得很深,可是他乱动一阵,始终不得要领,眼看沐云泽一个劲在笑,他咬着唇,眼带哭意,伸手就去捶她胸口,她张手包住了拳头放在唇边轻吻,重新把他压回身下,“今晚次,还是我在上面的好。” 他收回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她吻着他的脸颊,“以后让你在上面,我教你。” 他又朝她翻白眼,沐云泽看来却怎么都是媚眼如丝,身下一用力,她收紧了下身,他没顶而入,只觉得有一个瞬间,一阵疼痛席卷而过,但是还等他感觉到,已经被一波接着一波欢愉的浪潮完全盖过。 向下直至脚尖,向上卷过发际,难以言喻的喜悦几乎将他送上了云端,不知身在何处,她上下而动,江釉眼神迷离,随着她笨拙地起伏,一手拂过她胸前,却不想竟让她难以克制地加速,他觉得自己就要到了极限,只能紧紧抱着她的腰,嘴里轻颤着发出呜咽声,“慢,慢……” “我说了不会慢了。”她笑意不减,一手撑在他身侧,发丝落在他胸前,其实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腰际伤口的崩裂,却完全不想停下来,最后一阵用力,将他送至顶峰。 江釉闭着眼,喘着气,缓了半天还是不想睁眼,沐云泽的手指在一边卷着他的发,他隐约觉得自己下身有些潮湿,这才睁开了眼,一低头,两人下身还在一起,他红着脸微微用力,沐云泽这次很自觉地退了出去,他这才看见自己大腿内侧全都是血迹。 “你伤口裂了。”他大声惊呼。 沐云泽指了指他两腿间那物上的血迹,“你的精血。” “哪有这么多?”他哪里信她,伸手在她腰侧一摸,可不是裂了伤口,在流着血,他一阵心疼,“药在哪里?” 话音未落,人已经站起来下了床,踩在鞋子上,一抬眼注意到沐云泽色迷迷的视线,才发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可是这会也顾不上这么多,房间两侧都有柜子,他左右看了一眼,“哪里?” “左手边,第二排第三个抽屉,那个白色的小罐。” 江釉跑过去取了来,抽屉里还有纱布,也一并取了来,跪在她身前,药是膏状的,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擦好,沐云泽还是不肯安分,伸手揉着他的背,他也不理她,上完药绑好了纱布,全部弄好,这才出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人使坏害你?你的仇家?” “也许是吧,不过细想想我和她还真没这么大深仇大恨。” “是谁?” “李双。” 江釉来不及细想,就见到沐云泽想起身,“你干什么,躺着。” “交杯酒还没喝。” “还好意思说。”江釉把她按在床上,“我去倒。” 他倒了两杯酒回来,红烛已经烧了一半,沐云泽躺在床上,张着嘴,一副要他喂的样子,他干脆高高地扬手一倒。 他倒得快,沐云泽来不及接,不住咳嗽起来,半坐起身子,“春宵还没过完,你就开始谋害亲妻了。” “你活该。”他喝了自己那杯,回去把酒杯放回桌上,一偏头正见到自己的几个箱子都堆在墙角,爹给的那个百宝箱也在,今天还没来得及打开来看过。 他走到地上捡起刚刚被沐云泽丢出去的枕头,又把自己的嫁衣也捡起来放好,伸手在嫁衣里一阵掏。 “你找什么?”沐云泽坐在床上问道。 “钥匙。”他话音刚落,就拿出来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把那百宝箱抱到床头,咔哒一声打开来,他低头一看,笑道,“爹送我颗花生做什么?” 确切的说,那是一颗瓷质的花生,有两个巴掌那么大,他伸手要去拿,却只拿起来了一半,原来那花生是两半,打开来里面是一尊瓷雕。 沐云泽一眼看见,早已经大笑起来,江釉一把将花生合上,放回箱子里摆回桌上。 沐云泽揽过他的身子,贴在耳边笑道,“可真是逼真,不过我们刚刚没用这个姿势,再来一次怎么样?” 第三道茶之乘月待晓 沐云泽没入席就直接回了新房,所以这会虽然她已经和江釉度完了春宵,外面的喜宴也不过刚刚结束,虽然夜幕星稀,但是月色妖娆,加上山路两边一路挂着的大红灯笼,云泽庄外仍旧是一番热闹景象。 白茫还没有走,和明荈明家姐妹在道口送人离开,萧岚带着人在主楼的大堂里收拾,明日还得照常营业,今晚什么都得收拾完了。 那颗瓷质花生正安安静静地摆在匣子里,而匣子在桌上,其实压箱底的物件无非有两种,一为春宫书册,这也是 分节阅读_21 分节阅读_22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2 大多数人家会用的,这种春宫雕倒是不多见,更何况,是如此细致到连神情都栩栩如生的。 夜还未深,与此同时,江府的主院卧房里,庄怜坐在绣台前梳着发,梳完了走到床前突然面朝江纹,抬眼看着房顶,叹道,“不知道釉儿现在怎么样了?” “喜宴该结束了。”也就是沐云泽应该回房了,而她们的洞房花烛夜也该开始了,不过江纹却不知道自家儿子早已经过了回合的春宵。 “现在想想,其实我准备的那颗花生都是多余的。” “怎么多余了?” “釉儿都知道自己看那些春宫画卷了,哪里会不懂这些,何况,他嫁的是谁,是沐云泽,你说是不是多余了?” 江纹一笑,和庄怜并排躺下,看着他身上单衣露了香肩,忍不住翻身亲吻,正到情动之时,庄怜却突然大喝了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差点撞上了江纹的下巴,“这下完了,居然给忘了。” “忘了什么?” “那个小媒实在不靠谱,之前忘了嫁衣他也没想起来,今日都没有喜爹跟着去撒帐,布合卺宴,你说是不是完蛋了?” 万合欢其实是因为太高兴了,眼瞅着他的媒人牌就可以到手,眼瞅着他就可以做真正的大媒了,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等回到鹊桥仙的时候,他想起来了。 这下子,急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可是大晚上的哪里去现找两个喜爹出来。 好不容易,他找到了蓝心,总算是请了两个熟识的喜爹出来,急急忙忙地上云泽庄。 明嘉木眼尖地看到万合欢带了两个年长男子上山,好笑道,“万小媒,你这可真是够尽职的,大晚上喜宴都结束了,还来做什么?” 万合欢正赶路赶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喜,喜……” “喜,喜,喜什么?” “喜爹。”万合欢一口气顺完,“撒帐,还没撒帐,新娘入洞房了吗?还没吧?”他很期待地看着明嘉木。 明嘉木低头看他,点着头笑得很是温和,万合欢松了口气,正以为还没入新房,冷不防一个暴栗打在头上,他捂着前额控诉道,“你凭什么打我?” “还没入新房,洞房大概都结束了,你说,你这叫干得什么事?” 沐云泽正躺在床头,一手搂着腰抱着江釉在怀,一手不安分地上下揉捏,嘴里咕哝不停,“怎么样嘛?” “不行。” “没问题的。” “就是不行。” “我保证侧身的一样……” 她那个爽字还没出到一半,就被江釉脑袋朝后一用力,正砸在她下巴上,硬生生给压了下去,“你腰上有伤。” “那我这一面朝上不就行了。”那颗花生里的瓷雕搞得她现在蠢蠢欲动,奈何江釉担心她腰上的伤口,不肯松口。 “还是不行。”他摇着头,一条修长的腿在床上半曲起来,伸手挠了挠膝盖,突然道,“我好饿。” 沐云泽显然没有理解对他的意思,“我马上就喂饱你。” 她侧身低头用牙尖咬着他胸前的小小豆点,江釉推着她的脑袋,“我真的好饿……嗯。” 晚饭又没有用,再和她折腾了这么久,不饿才怪。 沐云泽停了一下,抬起脑袋,在他脸侧问道,“真饿?肚子饿?” “废话。” 她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我去弄点吃的来。”她坐起了身,在床头拉过衬衣穿上,江釉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坐起身前额顶在她后背上低声道,“还是算了,新婚夜的你还跑出去,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轰你出去的。” 沐云泽已经穿上了衬衣,回头笑道,“你知不知道昨晚嘉木和甘露和我说什么?” “什么?”江釉心里想着肯定不是好话,果然听她道,“她们让我悠着点,说不然被你轰出来可不收留我,让我自己在书房铺塌。” “这主意不错。”江釉抬起头,她正回头,看到他的笑容,更何况江釉现在又是裸着身子,于是她弯过手臂一捞,“要不你先喂饱我吧?”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右副楼的扶梯上传来一阵声响,脚步杂乱,还不止一两个人。 沐云泽的房间是个连间,紧靠着扶梯的第二间房,进来先是一个类似小客厅的小套间,绕过屏风就是卧房,卧房通向右侧的书房,背靠着后山的方向有一方小阳台,栏杆前摆着一张软榻,这里可以看到碧波湖和悬衣瀑布,而且面对着群山苍翠。 床本身并不靠墙,但是背一侧用整面木隔板拦了一下,就像是一面墙一样,另一头开一扇门,挂着珠帘,进去是个浴房,木桶边立着挂衣服搭巾帕的雕木支架,木格窗用只透光不透视线的厚实糊纸粘贴好,房内采光良好,却没有个挡一下视线的屏风。 那紧靠着扶梯的间房正是锅炉房。云泽庄有几个锅炉房烧热水,这一间则是专烧洗澡洗漱用水的。 沐云泽拧起了眉,那脚步声齐刷刷停在门前,她喝了回去,“不是说了不许闹。”她以为是那些家伙又不肯罢休,要来闹洞房。 “沐大少,江大公子,是那个,那个,我忘了请喜爹撒帐,布合卺宴,现在,能不能,那个补一下?”万合欢哆哆嗦嗦地说完,江釉的名声在锁柳镇算不得小,即使嫁了人,他一时还是没能改口,叫了他江大公子。 “什么东西?”沐云泽问江釉,江釉恍然道,“难怪我这么饿。”再看那床上的床单帐帘锦被,虽然看上去也是崭新的,因为沐云泽之前要求云泽庄上下大扫除的时候换过,但却并不是嫁奁里用来铺床的那一套。 “不补了。”沐云泽没好气道,“不过给我去弄点吃的,我到门口取。” 江釉捶了她一下,已经开始起身穿衣,“你们等一下,马上就可以。” 万合欢松了口气,这撒帐没撒,合卺宴没布,那可是身为一个媒人不容许出现的重大错误,还好遇上的是沐大少和江大公子,他实在是庆幸得很,不然别说媒人牌了,连小媒也许都没得做。 沐云泽和江釉都穿了内衬的单衣,开门放了万合欢和那两个喜爹进来,江釉带着他们到那些箱子里面将那一套床单锦被枕套都取出来,还有两只裹在床单里面的八角果盒。 一只八角盒里装着红枣,花生,龙眼干,凤眼果,龙眼干又叫桂圆,凤眼意味着女儿,合起来就是早生贵女的意思。 另一只图吉利,装着莲子,甜栗,另有桃仁,松仁,瓜子,黄豆,红豆合成五色果。 再回到床边,江釉刚刚没想到,这会一眼扫过去,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羞红了双颊,悄悄地把整个身子藏到了沐云泽身后。 那床上,不仅有他的精血,还有沐云泽伤口流出来的血,混着斑驳精迹,被揉皱的床单惨不忍睹。 那两个喜爹是见过世面的,没说什么,就要上前换下床单,可是万合欢没见过这种场景,他就是说过媒,也没见过洞房后床铺的景象,他觉得江大公子出的精血也太多了,还是说,男人次都会流这么多的血。 他打了个哆嗦,万合欢万小媒从此对云雨一事,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床单铺好,锦被叠好,枕套换好,挂上了红色的帐帘,缠上那对金双龙帐勾,两个喜爹看了江釉一眼,他走到床头坐上去,沐云泽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喜爹开始朝床上抛撒八角盒里的果物,兜头朝着江釉撒过去。 “你们干什么?”那些东西说大不大,可是撒过去落在脸上,总还是有些疼的,沐云泽一把擒住了一个喜爹的手腕,那喜爹吓了一跳,手腕被她抓的生疼,“大少,这,这是撒帐,这样子新郎以后,以后好生养。” “他生不生养那是我的问题,你这些果子管个屁事,不许撒了。” 两个喜爹为难地对视一眼,看看江釉,看看万合欢,床上也有了些果子,总算也撒过帐了,于是收起了八角盒,再取出刚刚带来的食盒,一碟碟点心取出来在桌上摆放好。 万合欢站在一边,撒帐好了,合卺宴部好,再压完衣角就全都完成了,可这再一想,嫁衣喜服早就全都脱下了,万合欢急忙低头去看那两件新服。 新娘的喜服是该压在新郎嫁衣之上的,这是习惯,也是规矩,天下没有男人比女人尊贵,压在上面的道理。 其实江釉的嫁衣是先脱下的,本来确实是沐云泽的喜服在上面,可是江釉刚刚摸钥匙,那么一捡再一丢,他的嫁衣到了上面。 万合欢看了一眼,啊的一声还没出来,自己先伸手捂住了嘴,再看两人似乎都没有反应,于是他转了转小眼珠子,若无其事地带着两个喜爹说了一串吉祥话,出了房门去。 “合欢,那喜服倒了。”出了房间其中一个喜爹就提醒他。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他点着脑袋,江大公子压住了沐大少,锁柳镇从此少了一霸,天下太平,那可是他万合欢的功劳。 “你说,他们把床单收了去是怎么处理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下了楼,江釉突然开口问道。 “扔了吧。”她在桌前坐下,“不是饿了吗,正好来吃吧。” 江釉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都是些糕点,有甜有咸,还有既甜又咸的,沐云泽看着他拈起一小块蜜汁叉烧酥,好奇道,“为什么合卺宴会有叉烧酥?” 江釉咬了一小口笑道,“没有的,这些看来是他们临时上酒楼买的点心,没有按合卺宴的规矩。” 他吃了一半,另一半送到她嘴边,“不过我们还是按合卺宴的规矩来吃好了。” 她眯着眼一口将剩下的一半全部吞下,唇瓣含着他的指尖不放,舌尖在指腹上打着圈圈,江釉抽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开始尝试其他的点心,每样都试吃了一下,喜欢的又吃了第二次,指腹被她舔了无数次,以至于等到吃完的时候,他似乎还能感觉到指尖上那湿漉漉的滑腻感觉。 “饱了,该睡了。”他站起了身,沐云泽不赞同地摇头。 “怎么?” “刚吃饱就睡对身子不好,应该先运动一下再睡。” 江釉想了想,赞同地点头,“嗯,没错。” 她喜笑颜开,他左右动了动脖子,坐在了床头,指了指墙角一大排箱子,“冬天的衣服暂时不要动,把这其他的衣服拿出来放到衣橱里摆好,还有我带来的书,摆到你的书架上去,笔墨要好好放,尤其是宣纸,都是我最喜欢的,不能沾了湿气,你书房有榻吧,箜篌摆在上面就好。” 沐云泽愣在他身前,他又道,“哦,对了,那个镶玉石的小木盒子里是首饰。”他嫁奁里的带镜绣台已经搬进了房,他指着绣台,“放在那里,我常用的几个发簪发钗可以取出来直接放在台上。” “还有那几个小罐子里面的刨花水,我洗头发用的,摆浴房里去,小心别洒了。” “明天不行吗?” “可是那都是我用惯了的,早晨起来看不见我会不习惯。”江釉弯起脚上了床,自己拉起薄薄的锦被盖住了身子,躺在里侧,双手抱着被子,脑袋蹭了蹭,对沐云泽道,“我等你运动完回来一起睡。” 他佯装闭上了眼,过了会,屋里传来了箱子被踢开的声音,她在两头搬着东西,江釉弯着唇,克制不住满心的喜悦,开心的泡泡从心底一点点升起,怎么都克制不下,只能整个脑袋缩在被子里弯唇笑着。 她真的这么在乎他,就因为他说了自己会不习惯,竟然真的憋着满肚子的欲念替他收拾东西。 他听着她的脚步声,突然间那脚步顿了一顿,像是有什么不便一样,江釉突然间想起来什么,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赤着脚跑到她身边,“怎么样,怎么样,都是我不好,我,我居然忘了你腰上的伤。” 从用合卺宴开始她一直都表现得若无其事,一点看不出来有受伤的样子,害得他一时间竟然忘了,他怎么能这样,她对他那么好,他却还老想着作弄她,他实在不是一个好正君。 江釉自己反省着自己,想着她今天受了伤还背了他一路,她刚刚怎么说来着,那个暗算她的人是李双,李双,江釉自己在心里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很长时间以前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那匹不受控制的马,那个出现得及时到不可思议的女人,那场他一眼就看出来是在做给他看的戏码。 童雨缪,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中,江釉微微敛起眉,正要问沐云泽,却被她整个扛了起来。 “你干什么?”他来不及惊叫,脱口质问道。 “既然错了,就该认罚,你说是不是?” 夜漫长,月朦胧,乘月待晓,不若惜春宵。 江釉在累得睡着前,忍不住想着,沐云泽这腰上的伤,再这么下去,估计得养上很久才能好。 第三道茶之面粉画圈 屋里 分节阅读_22 分节阅读_23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3 似乎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江釉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虽然闭着眼还是能够感觉到有光线照面,天已经亮了。 他伸出手,自己睡在里侧,这会面朝着外面,身边没有人,床畔已经凉了,她大概起来多时了,房里有些动静,江釉还是闭着眼,耳中清晰地听到她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床的后面,那不该是隔开来的那间浴房? 被子被她拉开,江釉继续装睡,她轻轻地拉开了他的一条腿,他克制着自己没有睁眼,温温的巾帕贴了上来,细细地擦拭着他大腿内侧的血迹,擦完两条腿内侧肌肤上的血迹,她又走开去拧了把水,回来的时候这次捂在了他腿间擦拭。 江釉紧闭着眼,牙尖却不自觉地轻咬,大清早的,她就碰他那里,没感觉才怪。 沐云泽以为他还睡着没醒,隔着巾帕感觉着他的变化,心里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要不要? 她偏头看到江釉的睡颜,他的眉头有一点点皱,她却不知道是因为她带出来的触觉,只当他是昨晚累着了。他该是很疲惫吧,早晨她起来这么久闹了不少动静他都没有醒,她压下了心底的兽念,拉上薄薄的锦被替他盖好,走回去自己也擦拭了一番。 等到沐云泽穿戴完,江釉正捂着被子坐在床头,瞪着那个只点火不灭火的人,虽然现在他已经好了。 “醒了。”沐云泽讨好似得指了指房间,“你昨晚说的那些,我都摆好了。” 江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屏风被移开到了一侧,帐帘也用帐勾搭起,整个房间敞亮对着大门,比起昨夜显得很是宽敞,右手边的衣橱打开了一扇门,底下还有三个横抽屉,黄铜的门把在窗缝间照进来的日光下泛着亮光,衣服叠倒是叠好了,但是一看就知道没有分好,她的,他的,各个节气,胡乱地堆在一起。 其实他就没指望沐云泽理好衣服,昨晚只是作弄她,没想到她今早还真给做了,这下,等会不还得自己重新全都搬出来,再理一遍。 左侧是一个小柜,不及人高,一格格的抽屉,他想起昨晚取药的时候看到里面的伤药还真是不少,看来以后还得时刻给她准备着。 他的绣台搬到了小柜的旁边,墙角还有几个打开的箱子,冬日里的棉衣在里面,江釉一眼全部扫过,推了推她,“你先出去吧,我穿好洗漱好就出来。” 沐云泽没有家亲,他不用去敬茶,自然也不用晨昏定省,不过明荈和萧岚总是长辈,他觉得还是该去敬一杯茶。 “我等你,我们上左边的副楼用早饭,我怕你不认得,带你去。” “我认得。”江釉继续推她,这里他又不是次来。 “我给你穿衣服。”沐云泽显然不愿意放弃者大好的闺房乐趣,兴致一起,到衣橱前面一阵翻,“你今天穿哪身?” 江釉的衣服多以青色为主,有镶白色的,有杏色夹边的,沐云泽眼尖地发现了一件白底的,抽出来一抖开,纯白底色的长衫,胸口用丝线绣了两只舞蝶,一粉一青,江釉看着那件衣服笑道,“这是几年前粉青送我的一件衣服,说那上面是他的名字。” 沐云泽摇了摇头,塞进去继续翻了一阵,“你都没有红色的衣服,都是青色的。” “我不穿红色的。”只除了昨晚的嫁衣。 “可我都是红色的。” 她今日身上仍然是一身暗红色,江釉笑道,“你知不知道前朝那位祸国媚世的虞贵君?” “那个据说闭了月羞煞花的男人,听是听说过。” “他最喜欢的装束便是青衫红带,所以说,这青配红,是最好的。” “那你也试试?” 江釉连连摇头,“一般人这样穿是看不得的。” “你又不是一般人。”沐云泽抽了件青色长衫出来,连带着小衣衬裤一起送过来,拉开了被子真要给他穿衣。 江釉一手拍过去,“给你穿的我还能见人吗?一会前后都倒了。” 他自己一件件穿好,起身下了床,这青衫是个斜襟的,在腰侧有个小盘扣用来扣好,倒是不一定要腰带束腰,江釉穿好了衬裤,下身的衣摆上有一层罩纱,他伸手拂了一下压平,沐云泽递过来一根红色的宽腰带,江釉摇着头,“细带,不然就不束了。” 沐云泽挠挠头,“好像没有。” “那就不束了。”他坐在绣台前梳头,沐云泽站在他身后接过了梳子,一下接着一下,“昨晚,你还好吗?”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沐云泽俯低了身子,靠近着他的耳朵,笑了两声,“要是你累,我以后自然得先克制些,要是你不觉得累的话……” “你待怎样?” “自然是多爱你几次。” 江釉手里拿着一根钗,一端是青色的琉璃羽扇,另一端如大多数的珠钗一样,是尖锐的银质钗尾,他用那钗尾轻轻地在她手上搔了一下,也没用力,留下白色的一道淡淡划痕,“你还嫌少?” “和你,怎么会够?” 他夺下了她手里的梳子,很快地挽髻束发,插上钗,站起身来,和沐云泽面对面站着,抬眼看着她,“你腰上的伤口不深,但是很长,为了让你好好养伤,我觉得这几日,我们还是……” “我不睡书房。”沐云泽脱口而出。 江釉翻着眼皮看了她一眼,“对于这种刀伤,我知道一种效果很好的秘方。” “真的,是什么?”沐云泽喜滋滋地问道,想也知道这种刀伤对她来说,次数绝不会少。 “药方倒是简单,可以现调,只不过敷完药之后的三个时辰你不能够动。” “不能动?”沐云泽大声摇着头,“那还是算了。” “不是完全不能动,就是不能大幅度地动。” 江釉已经洗漱完,和沐云泽一起出了门,倒也没再提这药方的事,一起上左副楼用早饭,云泽庄的人他都见过,也不陌生,一顿早饭用完,萧岚说要上街到集市上买些东西,想让江釉一起。 江釉自己也正想去,便要回房收拾一下,粉青本来要跟着,云泽庄马上就开始营业,萧岚一走,江釉怕人手不够,要他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云泽庄的人不多,主要的生意都是在主楼的上下二楼进行,左副楼原本提供食宿,现在已经是许久未曾住进过客人,右副楼也是两层,小院很是宽敞,沐云泽和明家四口都住在二楼,现在江釉嫁了人,粉青自然不能像以往那样住在他的外间,不过为了就近照顾江釉,粉青的房间就在沐云泽和明荈妻夫两当中一个小间。 跑堂伙计都是早晨上山,到晚就回家,住下的短工只有三四个,住在左副楼内,江釉还不认得,唯一认得的只有方岳,云泽庄的掌勺大厨,也住左副楼,三四十之间的年纪,话不多,沐云泽总是老方老方地叫,江釉还是叫了声方姨,就像他叫明荈明姨一样。 带了些碎银,江釉推开房门下了楼,小院里的芭蕉已经熟了,嫩黄可爱,一侧的回廊贴墙而立,白色的墙面上镶嵌着扇形木格窗,木格内有攀藤从外侧的墙面爬进来,开着紫红色的小喇叭花。 萧岚正站在回廊边上,“走了吗?” 江釉正要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阿泽呢?” “在主楼吧,怎么了?才分开半刻不到就要找她。” “岚叔,她腰上有伤,又不肯消停,我看那伤口合了又裂,只怕会拖上不少时日。” “这倒是,你要想让她消停,那还真是难。” “所以,岚叔你能不能给我准备这几味药,加水调成糊状。”江釉和他一一说完,萧岚好奇道,“这有什么用处?” “可以很快地收合收干伤口,我在古书上见过,爹年前受伤的时候也曾用过,很是有效,就是敷药后三个时辰不可动到腰。” “你觉得她能做到?” 江釉勾唇淡笑,“岚叔,这个我自有办法。” 小院里日头升起,芭蕉树下仍然是一片阴凉,沐云泽被叫到了小院,明嘉木无所事事,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看到那芭蕉树下的椅子,沐云泽不接道,“你们不是上街吗?改在这里喝茶了?” 江釉手里端着碗,走近她身前,“你坐下,我给你上药。” 沐云泽看着他手的碗,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是药膏,没有刮片,也就是说肯定是他用手涂上来,于是她很乐意地坐下来,撩了衣摆解开衣带,露出腰侧紧实的麦色肌肤,江釉拆了纱布,伸手用四只手指捞了药膏抹上去,轻轻地一点点抹开来。 明嘉木蹲在一边,“这是什么东西,黑咕隆咚的?” 江釉又抹了一层,“伤药。”沐云泽只觉得伤口上一阵清凉,很是受用,江釉继续涂抹开来,又分神朝明嘉木道,“有炭笔吗?” “要炭笔做什么?” “疗伤,给我拿一支来。” “没有。”明嘉木摇头,沐云泽伸手拍了她一下,“上厨房取块木炭削了不也一样能用。” “确实也可以。”江釉赞赏地点头,手下不停,对着沐云泽笑道,“阿泽,我发现你还真会变通。” 沐云泽被他夸得正乐呵,明嘉木出去一趟很快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小根木炭,沾了一手的煤灰,“这个怎么能疗伤用?” 江釉站起了身,将手里的碗交给明嘉木拿好,蹲下身,用那木炭在沐云泽坐的椅子四周画了一个圆圈,方圆三尺左右,有些歪,但还是看得出来是个圆圈。 “你干什么?”沐云泽已经拉上了衣服,正要站起身,江釉站在那圆圈外面,“我大概正午回来,我回来前你不能出来。” “什么?”沐云泽大喝出声,明嘉木已经笑歪了嘴,老大,什么叫做自作孽,还那么积极地要我去削木炭回来。 “坐着,别动,也别出来,不然,你伤好前都睡书房去。”不等沐云泽回话,他已经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沐云泽僵硬地站在椅子前面唯一的一点点空地,和江釉四目相对,萧岚站在门洞前面,“釉儿,好了没有?” “好了。”江釉转身正要走,走开两步又折回来,对这明嘉木道,“能不能再给我去厨房拿点面粉过来,最好是不要用的那种。” “要做什么?”明嘉木很有兴致。 “这个圈圈我一走就没有用了,我再撒上四五尺宽的薄面,她一步没这么长,要出来总会把面粉踩出脚印来。” 明嘉木一路跑开,留下一道肆意的笑声,沐云泽伸手一拉把江釉扣到了自己身前,低头几乎是鼻尖贴着他的鼻尖,苦笑道,“釉儿,你到底想玩什么?” “玩?”他摇头,“我是在给你疗伤,你一动弹就没有效用了。” 她仰天长叹,“那用得着这样吗?你和我说一声不就行了?” “你做得到?”江釉怀疑地看着她,说话间明嘉木已经端着一个木盆跑回来,“姐夫,给。” 他果真均匀地撒了宽宽的一圈面粉,再用之前的炭笔在那面粉上面写了一圈的字,“沐云泽不得踏出一步”。 明嘉木已经笑得整个人趴在了那芭蕉树上,“老大,这下子我想帮你先把面粉收了等会再撒也不行了。” 沐云泽无奈地搔着脑袋站在椅子前面看着他,自己还在湾镇的时候说要画个圈圈让他不能出去,结果,被画的人,原来是她。 沐云泽双眼眼皮一翻,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反正哪里也去不了,那就坐着好了。 江釉在那面粉外面,“阿泽,我知道你肯定会无聊,所以特地给你准备了这个。”他扔了一本书进来,沐云泽伸手接过来,那书是青色的封皮,她翻到正面一看,竟然是三十六计。 江釉已经转身和萧岚走出了小院,沐云泽翻开了那本书册,总算还有三十六式给她消遣,总算还不无聊。 她翻了几页,眉头突然重重地拧起,忽然飞快地一页页翻开,最后连着整本书摊开,靠在椅背上面朝着天,书页盖在了脸上,呻吟了一声。 明嘉木笑够了,见她这副样子,不解道,“老大,这书怎么了?” “怎么了?他还真给我本三十六计,真的兵法。” 第三道茶之除虫 沐云泽在小院里顶着三十六计呻吟叫苦,江釉已经和萧岚一起下了山,出了道口,踏上了青石板的街道。 街口有叫卖着糖葫芦的,萧岚的视线转向小摊上切成条块状的麦芽糖,江釉偏头见到,忍不住轻笑道,“岚叔,你喜欢饴糖?” “是啊,二十多年前很是喜欢。” “那我们买些?” “我都多大年纪了,哪里还会吃这些?我是想起来那个时侯下山上集市,妻主总会买给我,她那时也还不是我的妻主。”他眯着眼像是在怀念曾经的日子。 “明姨原来也会哄人。”br/ 分节阅读_23 分节阅读_24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4 “她哪里会,要不是童……”萧岚脱口而出,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似乎很不想提这个名字。 “岚叔?”次上云泽庄送瓷器的时候,萧岚就无意中提过童茗和云泽庄的恩怨,只是一直没有说清楚,江釉轻声问道,“云泽庄和茗溪茶楼的恩怨,我可以知晓吗?” “釉儿,你嫁了云泽便是自己人了,我自然没必要瞒你,只是有些私人恩怨我不想再提,至于童茗和云泽庄的恩怨,还要从老庄主临终前说起。” 江釉和他一起漫步在青石街道上,辰时刚过,不少商铺才刚刚开始营业,街道上不算拥挤,没有马匹经过,牌坊口一串串小灯笼轻轻扬起,一派安详。 锁柳镇民风温纯,县衙一向清闲,虽然还没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但也很少出现当街调戏光天抢劫的事,尤其是在南镇上,闹事最是少。 因为这里是沐云泽的地盘,沐大少出了名的讨厌有人在她的地盘上闹事,可惜人们只记住了她当街把人揍到七孔流血的景象,却不会想到南镇的安宁,也是拜她所赐。 江釉浅淡的眉眼在沿街的商铺间随意地扫过,萧岚顿了顿似乎在想着该怎么说,江釉想起很久前听过的关于沐大少的种种恶迹,人们总是记着她在赌坊口随手捞了摊贩抓钱进去,却不记得她散钱时的慷慨,她总是在小孩面前扮出一脸凶相,其实,这个女人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小孩相处罢了。 顾婉音还没出嫁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沐大少那个人,站着就是一副恶霸相,都不用像其他山贼那样准备些刀剑斧叉。 坊间的传闻果然是不能信的,江釉心下暗想,沐云泽像恶霸?他摇着头,偏头看看萧岚,他似乎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看来这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还有那萧岚不愿意再提的私人恩怨,也不知道是什么。 “老庄主是八年前走的,那年云泽也才十六岁,不过刚刚成年,性子又野,老庄主临终将她交托给妻主和童茗。”萧岚终于开了口。 “可我记得,茗溪茶楼应该已经开着不止八年了?”江釉奇怪道。 “是啊,远远不止八年,因为我们当时都不知道,那一直明里暗里和云泽庄较劲的茗溪茶楼的幕后主子,就是童茗。一直到老庄主过世后,这事终于露出了水面,童茗也不再隐瞒,应承了下来。” “接着她就离开云泽庄了?” 萧岚冷笑了一声,“如果单单是这样,倒是好了。” “她还做了什么?” “她童家原本就家底雄厚,从拜师开始,就一直是一场阴谋,枉费妻主那么多年还当她是好姐妹。之前那么多年里她暗地里从云泽庄运茶叶上茗溪茶楼,一直到老庄主去世后,她竟然还不肯罢休。”萧岚换了口气,接着道,“老庄主最后没来得及将凤翔舞的炒青技艺全部教给妻主和童茗,但是留下了一本手札,那是老庄主毕生的心血所成。” “被她抢了去?”江釉脱口问道。 “老庄主临终前将手札交给了她和妻主两人,但是那时我们还没有发现她的真面目,她要保管手札,妻主当然不会拒绝,就这么生生被她夺了去。” 江釉听得出萧岚磨牙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萧岚和童茗之间,还有别的恩怨,远不止这些。 “总算老天开眼,她占据了那手札这么多年,看样子也没能炒制出真正的凤翔舞。”萧岚深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江釉安抚道,“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不如岚叔说说和明姨怎么相识的吧?” “我那时是云泽庄的采茶少年,她是老庄主的弟子,自然就相识了。我们都是孤儿,云泽庄就是我们的家,只可惜,自从老庄主过世后,看着它一点点呈现衰败之意,再也难以回到往日的风光,却总是无能为力。” 江釉默然不语,云泽庄的茶叶如今仍然是价值不菲,在他喝来也已然是极品,况且那时他还小,对云泽庄没什么印象,没办法对萧岚的话感同身受,只是觉得他语中怅然无尽。 “罢了,只要大家平安无事,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萧岚停下了脚步,两人已经走到了这条街的中心地段,街边的店铺摊贩已经基本都开始营业,“我今日得多买些雄黄,还有檀香,等到夏至一过,山头上蛇虫鼠蚁都多。” 江釉点了点头,他夏日在家的时候也用熏香炉点玉檀香来驱蚊,“云泽庄在山头,夏日不是应该比较凉快吗?” “比起山下也就稍稍凉快些,好不了多少,除非是爬到岭南山山顶去。”萧岚找了家药铺进去买雄黄,江釉跟在他身后问道,“茶树夏日也会生虫吧?” “可不是。”称了雄黄出来,萧岚和江釉讲着茶田所种大叶茶树小叶茶树,再去买檀香。 这些茶树都是多年生的,虽然谷雨过后的茶叶就不再采摘,但是夏日茶树的长势仍然至关重要,关系着来年开春茶树的叶量和叶质。每年冬天茶田也会拔去一些长势不好的茶树,来年二三月间种上新苗,但是数量总是控制在一定限度内,不然茶叶量就会不足。 所以每年一到盛夏,茶叶最易闹虫害的季节,也是云泽庄仅次于采茶炒青后的又一忙碌时节。 最严重的,莫过于绿叶蝉和茶毛虫两种,茶田周围一圈到了夏日就会种上一些驱虫草,但很多时候用处并不大。 沐云泽还在面粉圈里瞪着那本三十六计,明甘露从外面进了小院,“老大,吴奉来了。” 沐云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明姨不在吗?” “娘抽不开身。” “你看我抽得开吗?” 明甘露闷笑一声,她身后的年轻女子身上背着一个麻袋,白色的鞋面上沾满了污泥,笑着点点头,“大少,真悠闲。”她把麻袋从背上卸下来放在地上,“今年准备种多少。” “老样子,你自己看着办吧。”沐云泽还是摊坐在椅子上,“等等,先打开来给我看看,等会你再给我在茶田里种鼠莽,我劈了你。” 吴奉挠挠头,“我那不是因为大少你说了要除老鼠嘛,再说我都已经拔干净了,绝对一株不剩。”她把麻袋打开来,都是一手高的小叶苗,根部带着一小撮泥土,沐云泽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那行了,你种去吧,今天能不能好?” “可能不行,正午前我就要走,下午说好了要上几户人家院子里去撒石灰,种艾草。” “你倒是很忙嘛。” 吴奉赔笑一声,“大少,你也知道夏日蚊虫多,蜈蚣蜘蛛飞蚂蚁什么的都出来了,那些深闺大院的男子最怕这东西,你宽待些日子,我明日上午还来。” “行了,给你三天。” 吴奉自己背着麻袋出去,她不是年给云泽庄种驱虫草,熟门熟路的也不用人带路,明甘露站在小院里摸着下巴,“老大。” “干嘛?” “很无聊是不是?” “知道你还问。” “如果老爹和姐夫他们正午回来的话,你还有大概一个半时辰。” 才过了一半,沐云泽终于理解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她这是度时如年。 “要不我去找找有什么好耍的玩意给你解解闷?” 明甘露话问完,沐云泽正要说好,不过话到嘴边就变了,发丝明显被扬起,肌肤上有被拂动的触觉,很轻很暖,“起风了。” 两人一起低头看那地上的面粉,风吹过,一阵接着一阵,白色的面粉幅度很小地被翻动,没多久,江釉写下的那几个字已经看不清楚。 “老大,姐夫回来一看,不会觉得是你偷溜出来给弄坏的吧?” “会吗?”沐云泽问了回去,话音刚落,一阵更大的风猛地刮过,面粉被扑地而起,在半空中乱飞,吹了沐云泽一脸。 “呸。”她吐了口张着嘴被刮进来的面粉,抹了把脸,“这下都没了。” 江釉和萧岚一起上山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午时,两人带了些点心回来,萧岚一路和江釉说着沐云泽小时候的事,还有她喜欢吃的东西,江釉正听得兴起,一道声音猛地在他耳边响起,他愣了愣,就听得明甘露不喘气地一句话从头连到了尾,“姐夫老大她真没出来面粉都是被风吹了她也没出来。” “面粉被风吹了?” 明甘露连连点头,“真的,刚刚山头起了不小一阵风,把面粉给吹了,我让老大出来她还没动,一直坐着,就是让我重新换了本书过去。” “岚叔我过去看看。” 江釉前脚走开,萧岚拉住了明甘露,“云泽真的一直坐着没动。” “真的,老大在那椅子前面站了好一会,我看她是想出来的,可是后来还是叹着气坐了下去。” “原来云泽她这么听釉儿的话。”萧岚喃喃自语,笑着把一包檀香塞给明甘露,“提回去。” “老爹,好香,什么好吃的?” “玉兰饼,葱油酥,还有芝麻酥皮卷。” “怎么都是老大喜欢的?”明甘露一手提着檀香另一手接过萧岚手里装着点心的包裹。 “我和釉儿说了云泽喜欢的点心,都是他买的。” “有个男人还真是不错。” “怎么,也思春了,改天爹也找个媒人回来给你对对,早点找个我也好抱孙女。” 明甘露像是打寒战一样抖了抖身子,“算了,看老大那惨样,我还是免了,要也得找个乖乖听我话的。” 日光打在芭蕉叶间,沐云泽的脸上也留下了斑驳的光影,她听见了江釉进门的脚步声,抬起眼伸了个懒腰,“这下终于可以算是出牢了。” “我又没把你收监。” “还真没差。” 江釉低头看了眼那些散乱的面粉,已经被刮了七七八八,“走吧,该用午饭了。” “你不问我这些面粉。” “我相信你,你要是出来了,肯定已经光明正大地到别处去了,不会还坐在这里骗我。” 沐云泽叹着气走近他身前,俯身狠狠地在那唇瓣上咬了上去,半晌矮身伏在他肩头哀叹,“我坐得头晕眼花,腰酸背疼,手脚都抽筋发麻。” 江釉伸手抽过了她刚刚在看的那本书册,不是他留下的三十六计,红色封皮,倒不是图册,江釉念着书名,竟是本茶叶防虫的书,他笑道,“原来你也会看正经书。” “什么话,未免去睡茅屋,当然得好好看看,虫害闹得不严重,我不用就大晚上去喂蚊子了。” “岚叔刚和我说了,入了伏你们都是轮班在茅屋守夜,每人守七天。”江釉眨着眼,“有意思吗?” “有意思?”沐云泽翻了翻眼皮,“要是有意思我们用得着抽签谁去守班吗?” 要是刚开始防治得好,后面就也许可以不用去守夜,所以沐云泽,明嘉木,明甘露,包括明荈每年都会抓阄来决定哪个去守班。 “这样啊。”江釉想着之前萧岚和他说绿叶蝉和茶毛虫都喜欢在夜间出来活动,啃噬茶叶,还要吸取茶茎汁水,产卵也是在晚上,在茶叶上留下的黑色排泄物就是众多小虫的出生地。 萧岚还说她们晚上守夜的时候,会在茶田间点灯,那些虫子见了亮光便会蜂拥而至,就像蚊虫一样,等到聚集到了一定的数量,便破灯笼纸将那些虫一干全部烧死。 萧岚说还有些其他办法,他也不太清楚,江釉心里倒是好奇,何况他还没见过那间要绕过山头的茶田小茅屋。 “晚上会有萤火虫吗?”江釉和沐云泽并肩穿过里弄从主楼朝左副楼走过去用饭。 “有啊,什么没有,蚊子,蛾子,飞蠓,大概还有跳骚。”沐云泽絮絮叨叨数着那些扰人的虫,江釉却还在想着,夏日山头茶田间萤火虫在月下飞舞,应该会很美吧。 第三道茶之梅子青青 八仙桌上都是些普通的家常饭菜,江釉刚刚买的点心也装了两碟,因为主楼那边不能没人看着,所以每次用午饭她们都是轮流,明甘露和粉青已经吃完了,而明荈还在主楼,萧岚也不等沐云泽和江釉两人,已经吃了半碗饭,就想着快些用完了去替明荈过来用饭,。 桌上还有个经常性来蹭饭的,沐云泽替江釉拉开了椅子坐下,吸了吸鼻子道,“怎么这么一大股梅子味?” “我带来的。”白茫站起了身夹菜,“喏,那一篮子新鲜青梅。”她手里筷子指了指一边桌上一个大篮子,篮子上盖着一整片荷叶。 白茫收回筷子又去夹菜,沐云泽也探出筷子,抢了她要去剥下来的鱼颊肉,“嘿,我看你根本是垂涎明老爹做的熏梅很久了,故意弄来的。” “熏梅?”江釉好奇道,沐云泽正把鱼颊肉夹到他碗里,听到他问,立刻尽职地开始解释,“做熏梅的时候,要把装着青梅的篮子安置在烟囱上,灶膛中烧芦蒿叶,被那芦蒿叶烧出来的煤烟熏干,然后就取下来,再用稻灰水淋湿,放在锅炉中 分节阅读_24 分节阅读_25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5 蒸熟,最后用糖腌制。”她咽了口口水,“岚叔,没错吧?” 萧岚点头,江釉咬着筷子尖,“听起来好诱人。” “想吃很久了。”白茫叹了口气,沐云泽看着她,“这次你爬烟囱。” 江釉轻笑,“想来你也只能打这种下手。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和爹都是做梅酱的。” “那是什么?”白茫酷爱梅子,立刻巴过来问道。 “也是用熟梅,蒸烂只取肉,一斤梅肉加三钱盐,搅匀后放在日头下面在一直晒到全都变黑色,就可以收起来,等到盛夏的时候,加了豆蔻粉和饴糖冲凉水,要是有冰水就更加解渴了。” “这个我也想尝尝,行,明日我再提篮子梅子过来。”白茫点着头,明嘉木本来对梅子没什么兴趣,这时突然问道,“你家里怎么这么多梅子?” “别人送给老娘的,桌上摆了六七个篮子,都是青梅,我早晨看到就顺便带来了。” “你娘又不喜欢梅子,怎么像是在讨好你的一样。”沐云泽啧了一声,江釉的座位正离边上那桌很近,他侧身出去揭开了篮子上盖着的荷叶,“个又大色泽乌黑透红,锁柳镇上还产不出这样的梅子。”他伸手取出一个拿到鼻尖嗅了嗅,“而且很新鲜,应该是采了还没多少日子。” 沐云泽偏着头单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看着他鼻翼轻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江釉放下青梅转过了身,“你笑什么?” “你鼻子还挺灵的。”沐云泽笑声不减,说话间萧岚已经用完了饭过去换了明荈过来,刚坐下还没开始用饭就朝着沐云泽和明甘露明嘉木道,“我估计过阵子雷雨天气就要来了,你们抽空去看看茶道里排水的沟渠是不是都通顺。” “知道了。”沐云泽应了一声,又想到什么,对着江釉道,“釉儿,打雷的时候别出去,山上树多。” “我知道。” 鉴于沐云泽白天上了药之后乖乖地听话没有乱动,这天晚上,江釉自然没有要她去睡书房,他披着衣服跪在她身前查看她腰际的伤口,点着头,“比昨晚好多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沐云泽本来双手交叠在脑后,靠在床头,这会伸出了双手,“釉儿,给为妻宽衣吧。” 江釉在那手上打了一下,“我先和你说正经的。” “好吧,你说完正经的我再说不正经的。” 江釉收起跪着的腿坐下来,伸出脚踢了她一下,沐云泽拉过他的双腿按在自己身上,江釉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道,“那天你来娶我的路上,你说是李双偷袭你?” “嗯。” “具体点。”江釉双脚被她压在怀里,用力蹬了一下,沐云泽一手拉住他的脚,玩弄着他的脚趾,“你也知道我那天脑筋不是太好使,不然怎么会被那个小人得逞。路上不是得雇人放鞭炮吗,她混了进来,我也没发现,半道那鞭炮就燃着朝我身上来。” 江釉那件宽松的单衣只罩到了膝盖处,她抚着他的小腿,江釉动了动,“正好今天上集市走路走得有点酸,你给我敲敲,鞭炮朝你来,然后呢?” “那些马本来有人制着,鞭炮隔得又远,还没什么事,这一下子到了近处惊到了马,头上几匹乱窜起来,我忙着拉那些马,一时没提防那个小人袖子里藏着把刀过来刺我。”沐云泽没有动手敲,她手劲本来就重,用了几分力揉捏,江釉舒服地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你怎么处理她的?” “我赏了她一双熊猫眼,当时急着走,等什么时候空了我得好好算算这笔账,先是在龙舟赛的时候凿我的船,现在还敢耽误我娶亲。” 啪。沐云泽的手背上挨了一下,“我要你给我捏小腿,不是大腿。” “你这里不觉得腿酸吗?” “不酸,我话还没说到重点,你别乱动。” “我动我的,你说你的。” 一拉一扯,江釉已经到了她身下,他抬脚在她腿上又踢了一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说?” “这么说。” 江釉战栗了一下,嘴里溢出了一声呻吟,沐云泽分神抬眼看他,“你看,你还是能开口的,是不是?” 白茫第二天真的又拎了一大篮子青梅过来,那天下午,江釉在左副楼的厨房腌制梅酱,沐云泽很自觉地给他打下手,端盆打水。 地上有些潮湿,青砖瓦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湿气,“看来过两天该下雨了。” 梅核都取了,江釉在调配酱,沐云泽替他捣着梅肉,捣完了端到他身边,“能让仙子洗手做羹汤,我可真幸福。” 江釉斜了她一眼不理她,为了防止袖子被弄脏,他伸出双手用眼神示意沐云泽替他把袖子都撩起来。 这种事沐云泽做的最是熟练,江釉在湿巾上擦了擦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大盆梅肉,开始加配酱。 沐云泽无事可做,只是看着他,他不紧不慢地搅拌,眉眼淡然,神情温和,仿佛面前不是一盆需要他用力搅拌的梅肉,而是一局棋,一壶清茶。 如此烟火的事,大概也只有他能够做得如此不沾烟火。 “趁着这两天还有太阳,快些拿出去晒,要是下了雨还没晒好,我担心受了湿气这些都要浪费了。” 沐云泽点头接过来,正要出去,一低眉正见到灶台的角落里爬出来一只肥硕的灰色粘虫,一扭一扭在爬动,身上看着黏糊糊,爬过的地方也在地上留下一串晶亮的粘液。 江釉发现她停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是一只蜒蚰,不过因为它的形状,大家更喜欢把这粘虫叫做鼻涕虫。 他想起几个月前那次,在庄后水榭的阁楼上他抓起那只虫子送到她面前时她的反应,突然像是恍然大悟道,“你怕这种粘虫?” “我怎么可能怕虫子。”沐云泽脱口而出。 “哦,那你把那个给我抓过来。” “你要抓个这么难看的虫子干什么?” “我突然对这种虫子很感兴趣,想凑近点看看。” “釉儿。” 江釉没什么表情,很无辜地看着她,只是手指一指扣在灶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明显他心情很好。 沐云泽低眼看到自己手里端着的盆子,猛然间找到了托辞,“我手里脱不开,没法抓。” “你把盆子拿来,我先拿着。” 两人僵持在厨房里,直到白茫的声音从大堂里传来,“你们到底好了没有?都一个多时辰了,阿泽你别告诉我你在厨房里和你家江大公子也能……” “闭嘴。”沐云泽喝了回去,江釉看着她,唇角轻轻地勾起,走到边上一手取了装着食盐的小木罐子,打开来在鼻涕虫身上抖了一下,白花花的食盐撒上去,鼻涕虫化成了一滩脓水。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厨房,沐云泽还在唠叨,“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恶心,这种黏糊糊的,爬起来还一扭一扭,只是恶心。” 几天后是江釉的回门日,他很想江岫,爹娘倒是其次,毕竟他这个二弟几乎是他从小一手带的,所以很早就和沐云泽一起回了江府。 乳猪一只,烧鸡一双,点心十六件,沐云泽被江纹叫走了,江釉和庄怜一起坐在小院里,江岫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 “想哥哥了?”江釉低着脑袋。 “想。”小脑袋贴在他膝盖上蹭蹭,庄怜敲了敲桌子,“我有时候真怀疑这到底是我儿子还是我孙子。” 江釉笑了,“我还想要一对双生子。” “双生?”庄怜笑道,“怎么不想要双生女儿?” 江釉摇了摇头,“要是都像阿泽,我哪里管得住。” “管不住?就我刚刚看来,你挺管得住她嘛。” “粉青最近跟着岚叔学煮茶学得不亦乐乎,尤其是岚叔和他说了每天喝绿茶可以瘦下来以后。” “看来你们在云泽庄过得不错。” 江釉点头,正说着话,娇黄搬了一个小坛子进来,江釉问到一阵梅子的酸味,“爹,你也腌梅酱了?” “做了点,顾家送来了几篮梅子,还有两篮我还没动过,等会你要不要带回去?” “不用,庄子里也有,不过,爹你怎么会收顾家的东西?” “要是那个赔钱货送的,我半个都不会收,不过这是婉音送来的。” “婉音回来了。”江釉惊讶了一下。 “回来了没多久,好像会呆上半个月,带了许许多多的梅子回来。” 江釉想起顾婉音嫁到了枫糖江上游的芦杨镇,那里盛产梅子,他正想着要上顾家去看婉音,就听庄怜接着道,“顾家好像还给白家送了很多去,据说白家十三少甚是喜欢吃梅子。” “云泽庄的梅子就是她拿来的。” “那就是真送了。”庄怜嗤了一声,江釉奇怪道,“怎么了?” “上次赔钱货的儿子不是闹得跳柳河吗?嫁不进童家,看来开始打白家的主意了。” “他们不是嫌弃十三的吗?”江釉跟着沐云泽叫惯了白茫十三,“怎么又会愿意让顾南音嫁她?” “上次那么一闹,他还挑得到家世好人品好的女人吗?有白十三少那样的已经不错了,说不定人家还未必要他。” 江釉摇头不语,白茫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心上人,不过以她那不太好的眼神来说,估计也不会太在乎男子的长相,要是真嫁她,倒是可惜了顾四公子一副好相貌。 江釉把江岫抱到了石桌上坐着,他今日衣襟上别了沐云泽送他的那个红屁股小猴佩玉,江岫伸手去抓,江釉正逗他,一个门房的小厮跑了进来,“主君,贺家正君来拜访大公子。” “贺家正君,什么贺家正君?”庄怜脱口问了回去,被江釉打断,“爹,是婉音,快请他进来。” 院门前进来的男子和江釉看上去差不多的年纪,其实比他大了两岁,相貌只能算得中上,但是温良怯懦,浑身泛着柔弱的气息,江釉总是笑他肯定是这个样子勾起了他妻主的保护欲。 事实上,顾婉音确实很胆小,很软弱,但却是真的纯善,他身后带了两个小侍,进来朝庄怜福了福身,“江主君。” “行了,你们聊吧,我带岫儿过去。” 江岫有些不情愿地拉着庄怜的手走了,走的时候把江釉衣襟上的小猴佩玉一块带走玩去了,顾婉音在江釉对面坐下,打发了两个小侍到不远处,“小釉,你真的嫁了沐大少,我刚听说的时候还以为你是被逼的。” 江釉摇头轻笑,“怎么大家都是这个反应。” “真的不可思议啊,难道你真的喜欢她才嫁她的?” “我是啊。”江釉随口地应了他,顾婉音张大了嘴,江釉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我上次送梅子来的时候,你爹告诉我的。” “你这次会呆多久,你妻主一起来了吗?” “没有,妻主在生我的气,没来。” “你怎么惹她生气了?” “我就是跟她说我嫁了她两年多还无所出,按七出条三年无所出她可以休了我,所以我要给她纳侍君,然后她就生气了,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江釉无力地看着他,“你真的要给她纳侍君?” “对啊,我都挑人了,都是身家清白的好男儿,长相温婉端庄,我给她挑,她把画像全撕了。” “婉音,我想做你的妻主需要有很大的忍耐力,不然早晚会被气死。” “小釉。”顾婉音惊愕无比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妻主她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早晚被我气死,然后就不理我了。” “你要是不老是想着给她纳侍君,她肯定不会气死的。” “可是我们身为正君的,就是应该宽忍为怀,事事以妻主为天,还要担负着为妻家传宗接代的任务,现在我无所出,当然应该给妻主纳侍君。” 江釉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事留给婉音他妻主自己头疼去吧,“那你一个人回来,准备做什么?有想去哪里玩吗?” “本来我想上西镇的雕花楼去的。” 江釉点了点头,“我也打算去的,雕花楼前面的荷塘正是荷花大开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 “现在不去了。” “为什么?” “你不知道?”顾婉音睁圆了一双不太大的眼,“雕花楼附近有一户人家出了人命,就在几天前。” 锁柳镇上几年都没出过这种大事,江釉也很惊讶,“是什么人家?怎么回事?” “柳家的三公子,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了闺房里,现在尸体还在县衙躺着,县衙的仵作检不出死因,县令大人上临镇请了一个很厉害的仵作回来,不过暂时人还没到,所以还没有头绪,但是雕花楼那里一带都被封起来了。” 第四道茶之糖的交易 分节阅读_25 分节阅读_26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6 江釉和顾婉音在小院石桌前闲聊的当口,沐云泽正和江纹一起坐在书房里,沐云泽被她兜兜转转弄得开始不耐烦,终于叹道“老娘啊,你有话就直说,不用和我绕弯子。总之你是釉儿的娘亲,我做得到的事没道理不答应的。” 江纹看着她,“黛窑,我只有釉儿和岫儿两个儿子,岫儿还小,黛窑又一向是我和釉儿打理的,我希望你可以让他……” 沐云泽打断了她,“只要他想做,我就陪他。”她说的理所当然,江纹看了她半晌,“云泽,你会是个好妻主的,我一向相信釉儿的眼光。” “我当然是。” “就是实在不谦虚。” “谦虚顶个屁用。” 两人出了书房,江釉还和顾婉音坐在小院里,沐云泽穿过回廊走到小院口,江釉背对着她,倒是顾婉音一眼看见,身子抖了一下。 江釉发现他的异样,回头看过去,笑着朝沐云泽伸出手,“阿泽,过来。” 沐云泽走到他身边,他指着顾婉音,“这是婉音,是我的手帕交,顾家的大公子,嫁到了芦杨镇贺家。”江釉又朝顾婉音笑道,“她不用我介绍了吧。” “沐,大少。” “顾,大公子。”沐云泽学着他的语气回了一声,顾婉音摸摸袖子,低着头不敢看她,“那个,你叫我贺正君好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妻主不喜欢别人还叫我顾大公子。” 沐云泽这次咧嘴笑了一下,“你妻主倒是和我胃口。” 顾婉音抬起了眼,怔怔地不解,连江釉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沐云泽弯身在他脑袋上方叹道,“这镇上的人总还是喜欢叫你江大公子。” 江釉朝顾婉音道,“都是小心眼的女人,不理她们。”他又推了沐云泽一下,“我还要和婉音聊些私房话,你去外面等我。或者你去陪岫儿玩会。” 沐云泽又哪里会陪小孩玩,虽然是江釉的宝贝弟弟,她也没打算去,可是刚刚出了小院,在走到大堂的路上,正遇上庄怜抱着江岫急匆匆地走进来,见到沐云泽就叫住了她,把江岫往她怀里一塞,“你看着会,我有点事。” 沐云泽一低头,和小鬼大眼瞪了小眼,庄怜已经走开,她没办法,四下看了一圈,“小鬼,你要去哪里?” “要哥哥。” “你想要?我还想要呢,你哥哥现在没空。” 江岫伸出肥乎乎的小手指,在沐云泽脸上戳了一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他呵呵地笑了开来。 “很好玩是不是?”她眯起了眼。 “嗯。”江岫笑出了两个深深地笑窝。 她腾出一只手,在那圆圆的脸蛋上拧了一下,就在那酒窝旁边,江岫不吃痛,呜啊了一声,嘴唇朝下耷拉,就看着就要哭出来,这下沐云泽慌了,“不许哭。” 她这么凶神恶煞地一吼,原本没准备真哭出来的眼泪还真的一下子被挤了出来,沐云泽急忙用手去擦,要是被釉儿发现她把他宝贝弟弟给欺负哭了,倒霉的可是她。 “别哭别哭,我给你打回来。”她把撩起了袖子的手腕凑到他嘴边,“给你咬,还不行?” 江岫不理她,还是呜哇,沐云泽想起那日在云泽庄上捡到他的时候,突然间灵光闪现,“你喜欢吃白糖糕是不是?” 哭声断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继续,沐云泽继续道,“糖葫芦?麦芽糖?柿饼?糖人?糖兔子?” 江岫抽抽噎噎道,“哥哥不许吃好多糖,哥哥说牙牙会坏掉。” “喏,你现在不哭,以后我买给你吃。” “真的?” “真的,你乖乖的,在你哥哥面前只能说我好,要是你表现好的话,我以后就悄悄买糖给你吃。” 江岫眨着一双和江釉酷似的小杏眼,“我以后还要去你家里玩。” “没问题。” “我要和哥哥一起睡,和哥哥一起洗澡。” “没门。”她都还没和釉儿洗过鸳鸯浴,什么时候轮到这小鬼来插一脚。 江岫嘴巴一扁,沐云泽不等他开始哭,又开始道,“拔丝糖饼,蜜糕,龙须糖……” “每个都要。” “这个就没问题。”沐云泽把他放到地上,蹲下身,“喏,我和你拉勾,我给你买糖吃,你不许哭不许闹,在我面前必须乖乖的。” 她伸出小指,江岫想了半晌,终于也伸出了小小的小指,勾着小指和她晃了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反悔的人,”他顿了顿,“就见不着哥哥。” “你可够狠的,小鬼。” 江釉和顾婉音走出来的时候,正见到沐云泽和江岫在拉勾,他走近了,沐云泽正站起了身,偏头看到他,“回去了吗?” 江釉点头,先送了顾婉音出去,庄怜之前已经让厨房把乳猪的猪手猪脚切了下来,给两人带回去。这天没有太阳,天气难得的爽朗,江釉想走路,于是沐云泽和他两个人一起在街道上慢慢地逛着。 “雕花楼被封了,今年看不到荷花了。” “不就是那个样子,几片叶子一朵花,还不如莲藕,烧菜里味道不错。”沐云泽嗤之以鼻。“你真要看的话,庄子后面的碧波湖里,来年也种几颗睡莲。” 江釉摇着头,“那水底都是卵石,不适合种莲花的。”沐云泽一手提着包扎油纸包的绳子,一手甩在身侧,江釉轻轻伸手握住了,“六月上雕花楼赏荷,喝莲花酿,吃荷叶糯米鸡,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去过。” 十指相扣,她还走在路上,其实全身已经至少有一半的地方都已经酥软了,心里荡漾地比庄后的碧波更厉害。 到南镇的时候,天下起了雨,地上的湿气已经聚集了许久,这次大雨终于瓢泼而下,没几下就能把人从头到脚打个湿透,斗笠蓑衣都派不上大用处,就算撑了伞,也要被打个半湿,雨实在太大。 街角的茶肆里坐满了人,从屋里延伸出来的棚子里也站了不少人,江釉和沐云泽正站在里面躲雨,沐云泽半圈着他,“冷吗?” “这么热的天,你问我冷?”江釉失笑,虽然雨很大,空气反而被带来了一阵闷热之气。 “看来雨停前我们走不了。” “嗯。”江釉偏了偏身子,以一个很小的幅度靠在她肩头,除了沐云泽自己感觉的到,在旁人看来,两人还是好好站着。“要是这样的大雨连下几日,雕花楼前面的荷花肯定都被打残了。” “那不正好,你也不用念叨着了。” 江釉叹气道,“阿泽,你不知道雕花残荷也是一道胜景吗?”他想到了别的,又突然接着道,“不过这大雨过后,晚上的萤火虫出来的肯定更多,也好。” 沐云泽也叹了口气,“江大公子,你还真是幼稚得可以。” “小扇轻罗戏流萤。”江釉没理她的奚落,低声呢喃,“我家那边没有大片的丛木,很少能见到流萤,每次念到这句诗的时候,我都好想也可以戏一回流萤。” 原来是小时候没玩过,沐云泽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她手有些湿,好在江釉的长发本来也有些被打湿了,他也感觉不到,就听她道,“回头带你去戏什么萤,虽然我一向就记住了蚊子。” 雨停已经是许久之后,这里的街道都有些坡度,水很快就被排光,只是地面很湿,走到岭南山脚下的时候,山道上的泥都被冲得很烂,渠道里积了水,流水潺潺如同小溪,江釉停在了山道前,沐云泽在他身前蹲下,“上来吧。” “我能走。” “行了,等你走回去鞋子袜子全脏了。” “那你不一样脏。” “我脏又没关系。” 江釉还是趴了上去,他确实不想在烂泥里面走这么长的路,不过其实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在沐云泽背上的感觉。 就像成亲那晚,她背他上山的感觉。 走到云泽庄前的时候,沐云泽的鞋已经满是泥渍,她还背着江釉,一直走到主楼门口,被萧岚给拦了下来,“你先别进来,一进来里面全脏了。” 楼里基本上没什么客人,江釉在沐云泽背上探过去看了一下,只有那么四五个人。“岚叔,大雨过后客人一直很少?” “可不是,连着几天都会很萧条,大概都不愿意出门了。” “其实雨后的茶田很漂亮,要是山道上铺一条石板砖路出来,应该会好很多,现在的泥路很滑,不好走,而且,一上来你也看到了,鞋子全毁了。”他低头去看沐云泽的鞋,萧岚点着头,面露欣喜,“对啊,这样子别说下雨天不会沾泥,那些老人家走不了原来的斜坡山路,现在有了一级一级台阶,也都可以爬了。”江釉点点头,萧岚朝着沐云泽看过去。 “行了,总之你们张张嘴,干苦力的都是我们。” “越快越好,这些天雷雨多,给你三天弄好它。”萧岚喜滋滋地转身走回主楼,沐云泽也不管她的脚上的泥,背着江釉跟了进去,“岚叔,你有没有搞错,三天?我还得先找工人,量了尺寸打磨石板,然后下桩,打铁柱子把石板固定在山道上,你以为搭木头拼拼啊?还三天,三十天都危险。” 第二天又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雨后出了太阳,沐云泽下山去找铺路的工人,经过县衙门口的时候正遇上白茫从里面出来,穿的还挺正式,右侧衣襟上挂着那片药琉璃,随着她走路一阵晃悠。 “哪去呢?” 白茫翻翻眼皮叹气,“老娘要我上临镇去接人。” “接什么人?” “仵作,柳家的命案知道吗? “釉儿和我说过。” “那家伙架子还很大,三请四请都请不来,所以老娘要亲自去接,她走不开就踢我去了。”一边的衙差牵了马过来,她翻身上去,“那家伙最好有点本事,不然看我怎么收拾她。” 白茫的马飞驰而去,沐云泽继续去找她的铺路工人,青石板的地面不甚平整,有些地方被太阳晒干了,有些地方依旧湿湿漉漉,在日光下闪着彩色的光晕。 个六月过去,迎来了今年的闰六月,真正的夏日也到来了,山道上的石板路还没有开始铺,庄前的空地上堆着的石板正在打磨,几场雷雨过后,天气开始变得湿热。 茶田里的驱虫草长得有膝盖那么高,迎风摇动,绿油油的很是好看,可惜似乎对于绿叶蝉和茶毛虫没有太大用处,这天明荈在茶田里转了半个时辰,发现好多株茶树都有被咬噬吞食的痕迹,茶叶上被咬出了坑洞。 但是比起往年,今年的虫害已经是轻的,这种程度的基本上个人守上一班就可以控制住,其他人也不用再去茅屋守夜。 所以第二天早晨,就在左副楼的堂内,桌上还摆着早饭,萧岚端了一碗包子上来,“来吧,四个包子,三咸一甜,老规矩。”包子从外面看完全一样,没有放馅料,只是揉面的时候加了不同的调料,所以包子的味道不一样。 明嘉木最先拿了一个,不等其他三人动手,一口咬下去,乐道,“咸的。”明甘露也摸了一个,还是咸的,只剩下明荈和沐云泽,人手拿了一个,沐云泽看了那包子一眼,送到江釉嘴边,“你咬吧。” “自己干嘛不咬?” “说不准就是甜的,我不喜欢吃甜的包子。” 江釉咬了一小口,看着沐云泽,“甜的。” 明嘉木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老大,今年还是你啊。” 明荈的那一只没有动,后来用完早饭,人都散了,只剩下江釉还坐着,萧岚拿起那只没动的包子咬了一口,咦了一声,“这个怎么也是甜的?” 江釉抬头朝他眨眨眼,萧岚摇头笑道,“怎么想要云泽去茅屋守夜?” “因为我也想去。” 江釉站起了身,等他走开了,萧岚才想起来忘了提醒他,那茅屋里面的床很小,一个人躺尚好,要是两个人睡,并排躺着是肯定躺不下的。萧岚摇了摇头,不过妻夫两个,总还是能睡下的,也不用他瞎操心了。 第四道茶之流萤和飞蚊 “你是说,你陪我一起去?” “你不要吗?” “要,怎么不要。不然我还打算半夜溜回来一趟,做完了再过去。” 江釉斜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戳着她的胸口,“我是去看萤火虫的,你少给我想歪掉。” 江大公子对于萤火虫的执念是很深的,沐云泽终于有了这一层认识,不过这倒不失为一个讨好佳人的好办法。 那天下午,粉青去茅屋收拾打扫了一下,沐云泽和明家姐妹一起在弄招虫的纸灯笼,糊好的纸上面洒了些糖水,沐云泽突然道,“你们记不记得小时候用来黏知了的那种网兜?” 明甘露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你要上山去抓知了?” “不是,我就是要那种网兜。” “也许老爹还收着几个。” 分节阅读_26 分节阅读_27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7 糊了十多个纸灯笼,沐云泽起身到主楼去找萧岚,一楼大堂里大概有一半的位置坐着客人,沐云泽没看见萧岚,倒是发现江釉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最角落里的一张位置,风炉里面燃着小火,铁鍑里的水已经沸腾,正在一个个冒着泡泡。 具列上还有几只带茶托的青瓷茶杯,杯底都盛放着已经碾好的细茶末,旁边是一个用竹篾编制的都篮,里面有三个小层,放置着各种小型茶具,沐云泽站在他身后没有出声,看着他把纸囊、铜夹、茶则、茶碾、罗筛、拂末、茶筅一件件全都取出来在具列上摆好,手里还抓着一本册子,一件件看着比对。 沐云泽凑近了些,这书是从她书房里拿的,她倒是认得,不过没打开来看过,是很久前老娘还在世的时候送她的一本《茶具图赞》,看样子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她猛然间俯低身子贴在他耳侧嘿了一声,可惜,江釉纹丝未动,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下又翻了一页。 他坐在一张能够容许两人同座的宽木凳上,沐云泽一条腿跨过去,侧身坐在他身边,江釉这次转过了身,偏头正对上她,“有事?” “没事。” 江釉转回去,继续对着图谱把玩着一件件茶具,沐云泽看着他的侧脸,视线落在他精致的耳垂上面,“你没有打耳洞。” “小时候打过,后来又长上了。” “你没有酒窝,不过你那个小鬼弟弟倒是有两个,还挺深。” 江釉又转过了身,“阿泽,你想说什么?” “只要你的脸离我不足半尺,我就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这个。”她凑上去在他脸颊上偷了个香,江釉眼皮颤了一下,还好他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他一把推在沐云泽身上,“你做事去。” 沐云泽本来没想动,眼角余光正好扫到萧岚从偏门走进来,于是她站起了身过去找他,江釉轻轻地拉起自己腿侧的衣摆抚了抚平,大白天的坐得这么近,还动手动嘴,要是以后出门她也这副样子,他那所有庄重自持的名声估计全都要被毁了。 用过晚饭,申时一过,天还没算黑透,江釉已经洗完了澡,抱着一个包袱和沐云泽一起慢慢悠悠地朝着茅屋走过去。 他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没有干透,散发着刨花水的淡雅香气,“这么大片的茶田,就你一个人怎么够?” “其实这是有讲究的。” “什么讲究?” “风向,绿叶蝉通常喜欢呆在下风口的茶树上,夏季刮的风都是东南方向,下风口也就是茅屋附近这里一带。” “所以茅屋会建在这里。” “没错,而茶毛虫不会飞,只能在同一株茶树上上下爬,所以不会引起大范围的虫害,一般来说,一条茶道里大概会有两三株会爬满很多的茶毛虫。你白天有没有看到,已经有几个短工在茶田里黏茶毛虫了。” “阿泽,我发现你不会炒青,不会煎茶点茶泡茶,倒是对这些除虫一类的杂活很有心得。”江釉叹了口气。 “谁说我不会炒青了?我有学过。” “不信。” “你不记得你那次上水榭,我还给你解说过那些炒青手法的?” “那你会?” “会啊,就是我炒青制出来的茶叶没人要喝而已。”沐云泽推开了茅屋的门,吱呀一声,江釉走进去,粉青下午收拾的时候把床上的被单锦被都换了新的,也挂起了纱帐,茅屋三面都是窗,敞开通着风,床头一张小几,中间一张桌子四张椅子,桌上粉青也留下了新鲜的凉茶水,靠着一面的窗有一张长条堆着东西,大小倒是和床差不多。 江釉把包袱放在小几上,站在窗口,“晚上风很凉快。” “是啊,蚊子更多。” “不怕。”江釉打开了他的包袱,取出一件他睡觉要换的宽松衬衣,还有一个小瓷瓶,打开来送到沐云泽鼻下,“薄荷的味道。” 江釉点头,“有薄荷,黄柏木,樟叶,珠粉,反正涂在身上保证蚊子不来咬你。” “真有用?” “来,给你涂,我洗完澡已经都涂好了。”他推了沐云泽一把,把她往床边推,“涂完了再出去你就知道有没有用了。” 沐云泽坐在床头,“我是不是要把衣服全脱光了给你涂?” 江釉手里的瓷瓶晃了一晃,“你穿着衣服的地方蚊子能咬到吗?我给你涂手脚和脸上。” 他的手指在她脖颈间游动,然后来到脸上,沐云泽闭着眼,似乎很享受的样子,江釉多倒了一些,在她鼻梁和太阳穴间按了上去。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在眼眶周围发散开来,鼻间酸涩无比,眼睛睁不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她微微张着嘴,眼睛紧闭,眉间皱起,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去。 “阿泽,我次见你哭哎。”江釉惊讶叹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即使闭着眼,沐云泽也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的嘴角肯定是朝上翘的。 江釉把瓷瓶收了起来,很好心情地欣赏着她流眼泪的表情,沐云泽缓了会,眼睛四周的酸涩感散去,紧皱的眉松开,眼睛却不曾张开,“涂好了?” “好了。”江釉点着头,沐云泽顺着他的声音双手一环把他困在怀中,江釉一挣没挣开,唇角还是不可抑止地扬起,侧过脸不去看她,“你要干什么?” 沐云泽还是闭着眼,“你妻主两眼都被你给弄瞎了。” “胡扯。” “不过要是有釉儿的爱心口水舔一下,肯定立刻就复明了。” “你当我狗啊,还舔一下。”江釉又挣了一下,沐云泽紧紧抱着,贴得很近,江釉回过脸,看她确实是闭着眼,于是在她怀里踮起了脚,凑到她眼睛前面很轻地吹着气,沐云泽的眼睫被他吹得轻轻晃动,江釉本来只是想吹气,她的脸近在咫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白天那句凑得太近就忍不住的浑话,看着她睫毛轻动的样子,真的伸出小舌,舌尖在她眼睑上舔了一下。 沐云泽睁开了那只眼,“你看,我说舔一下就会好了。” 看着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江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靠在她身上,笑了会抬起眼,她还是那个样子,一副他不舔那另一只眼肯定不会好的样子,他伸出手捶着她的肩,“我就不,看你能撑得住多久。” 江釉转过脑袋看着窗外,“天差不多黑了,你是不是该出去了?” “是啊,天黑了,你再不快点医好我,就要错过萤火虫了。” “这样啊,那真得快点了。”江釉踮起脚,双手缠上沐云泽的脖子,他这么一抱,沐云泽的手倒是松了下来,只是托在他腰侧,他作势朝着她另一只眼的方向贴过去,突然间缠在她脖颈后的一只手绕过来在她额上敲了一下,不等沐云泽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她身前退到了三步之外,再朝后两步推开房门,“我看萤火虫去了。” 江釉背着手走在茶道间,沐云泽背上单肩背着一个篓子,走在他身后,前面手里提着灯盏,走到半道停了下来,从背上的篓子里抽出一根两指粗细的木棍,上面缠着一圈蚕丝状的黏状物,江釉听到她停下来,也退了回来,看见她用那木棍上的黏质蚕丝在一株茶树上飞快地把一条条茶毛虫粘下来,几乎是碰上一点点,那虫子就被粘在了木棍上。 原来白天那些短工在茶田里就是在干这个,“然后呢?” 沐云泽将那木棍的一头伸到灯盏里面,烛油浸泡着灯芯,那蚕丝一遇到火,很快地燃烧起来,几乎是眨了几下眼的瞬间,火已经烧到了沐云泽的手边,江釉心急地一拍,那木棍剩下的最后一点点跌落在泥土里,很快烧完熄灭了火星,沐云泽一摊手,“这就好了。” “让我试试。”江釉从她背上的篓子里也抽了一根出来,沐云泽走在他身后,“茶毛虫不是很多了,往前面看看。” 走过几条茶道,就可以看到白天布下的纸灯笼,烛火烧得发红,江釉讶异地看了会,才发现那纸灯笼不仅外面围了满满一圈大大小小的虫子,有绿叶蝉,有蛾子,有飞蚊,有孑孓,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虫子,黑漆漆一片,几乎都看不出那纸张原来的面目,而且连灯笼里面,都从地下的缺口里面钻了好多进去,胡乱地在纸上面撞。 “看来差不多了。”沐云泽走上前,手里抓着从篓子里掏出来的一包木樨灰,另一手在那纸灯笼下面拉出一根毛线,用力一拉扯,那烛火突然蔓延开来,烧到了外面的纸张上面,她又立刻将木樨灰倒上去,那火熊熊烧成一团,像是张牙舞爪地朝外扑出来,把周围的虫子全都包裹起来,一下子烧成了灰烬,落在地上。 再抬起眼,江釉已经走到了前面,“釉儿。” “快过来,这里好多萤火虫。” 两人已经走到了茶田的中央,江釉转过身,“你看。”淡黄色的萤光散开来一圈更淡的浅青色光晕,半空中或高或低地飞着一只只流萤,江釉伸手去抓,抓了一下没抓着,倒是听见沐云泽在身后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 “你扬爪子的样子可真可爱。” 说话间,一只萤火虫停在他身前的空中,江釉张开双手一合,把那只萤火虫包在两手中,得意地抬眼看着沐云泽,她放下了篓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很小的网兜,“给你看个好玩的。” 江釉不解地捧着萤火虫看着她,面前的萤火虫很多,她伸手眨眼间就抓了好几只塞进了网兜,那网兜是用很细的纱网织成,缝隙非常小,萤火虫在里面也出不来,江釉正要说话,就见她突然又将网兜的开口凑到嘴边吹了口气,那网兜像个球一样鼓了起来,沐云泽很快地用绳子一缠一绑扎紧了,在手里抛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会一闪一闪发光的纱网球。 江釉双眼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明明漏气的,怎么可能?” 沐云泽从一只手抛到另一只手,就是不给他,她捡起篓子背在身上,继续朝前走,江釉放开了手里那只,紧紧跟在她身后,“给我看看。” “舔一下都不肯,不给。” “那现在舔。” “不用了,我好了。” “沐云泽。”他停下了脚步,“给我。” 她回过身乖乖送过去,江釉一手拎着她用来绑开口的绳子,摸了摸那个纱网球的表面,确实是纱网,但是缝隙里面硬硬的涂了东西,所以不漏气。 里面的萤火虫或飞或停,光晕不断变化,江釉弯起了眉眼,沐云泽凑到他身边咬着他的耳垂,“我还有几个网兜,喜欢的话多抓些带回茅屋去。” 月牙已经升上了正当空,茅屋里没有点烛火,纱帐上挂着好几个闪着光的纱网球,映亮了床畔,窗口还能看到偶尔有流萤飞过,江釉半个身子都趴在沐云泽身上,因为不这样,他就要从床上掉下去,“你说你是不是偷懒?” “只能说今年的虫害比较轻。” “我数过了,那样子的纸灯笼你只烧了十一个。” 风吹进来,纱帐拂动,沐云泽舒了口气,“不过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如果和你一起来的话,守夜也没什么不好。” 她一个翻身把江釉压在身下,分手开始扒他的衣服,江釉微微支起身子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沐云泽动作一停,“真的?” 他点了下头,她有些狐疑,“可是我不动手你能行吗?” 江釉懒得再和她废话,推着她躺下,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不过又抓过那件他穿来睡觉的衬衣披在了身上,但是敞开了前胸,聊胜于无。 他跨坐在她身上,脸颊的下侧有些淡淡的泛红,沐云泽看着他,“釉儿,我衣服还没脱,你还穿着亵裤。” “闭嘴。” 沐云泽闭上了嘴,饶有兴致地想知道她都没教过他,现在她不动手他能怎么颠鸾倒凤,男上女下。 第四道茶之莽草劫 江釉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颤动,带着一半兴奋一半羞怯,解开了沐云泽的上衣衣带,等到全部拉下去,他朝上坐了点,伸手在她胸部捏捏揉揉,沐云泽伸手探过去想要拉他的亵裤,江釉瞪了她一眼,“你不许动。” 手缩回来,继续承受着他无比甜蜜的折磨,江釉低下头,凑过去把其中一个蓓蕾含住了舔了几下,又换了另一个,过了会抬起眼,气息有点喘,沐云泽感觉得到他下身已经起了变化,他颤着手把她和自己下身的衬裤亵裤全都脱了,双膝跨开在她身上,双手在她小腹一阵胡乱摩挲,像是讨好地在抚摸,手心灼热,就像他现在下身的硬挺一样炽热发烫。 茅屋里唯一的光线就是窗口的一点点月光和萤火虫发出的萤光,不太亮堂,江釉红着脸往下坐了些,在沐云泽这么多天的言传身教下,他现在和新婚夜已经不能同日而语,自然不会再像那日一样翻上去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江釉一点点 分节阅读_27 分节阅读_28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8 慢慢地探进去,感觉得到沐云泽温热湿润的下身把他紧紧地包裹着纳入,他上半身不断下俯,一只手撑在床上,本能地想要动,可是心里不断犹豫着这样子会不会看起来很放荡,很不好看。 一阵阵收缩的快感传来,他唇齿间溢出呻吟,也更加不满足地轻轻前后动了起来,不过幅度很小,贴合处的肌肤不断相护摩擦,也带来一阵阵小小的欢愉,沐云泽看他咬着牙,摆明了不满足的憋屈模样,一伸手在他翘臀上捏了一下,把他按下来贴在身上,“还不要我动?” 江釉唔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沐云泽叹了口气,“你要是一直这样子,我也得憋死。” 江釉在她怀里扭了扭身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沐云泽贴得近了,才听懂他在说,“我要在上面。” “好,你在上面。” 她伸手到下面扶了一下,江釉动了动,发现这时自己才算是全都进去,沐云泽微微撑起了上半身,江釉只觉得自己进得越来越深,趴在她肩头发出愉悦的喘息,也顾不上之前一直在那里担心的放不放荡的问题,一上一下地动起来。 他半眯起了一双杏眸,越来越忘形,沐云泽在他肩头啃咬,一只手揉捏着他胸前的小豆点,身下配合着他动作,其实这种温吞速度对她来说太过缓了,不过难得釉儿这么主动这么有兴致,她就由着他来主导好了。 江釉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嘤咛,正觉得自己快要到极点的时候,沐云泽却扣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再动。 “唔。”他张大了眼,不解不满地看着她。 沐云泽在他脖子里一下一下地吸允,“你这样子,我可不够。”她那只手一直在揉他的臀部,一边从他两腿间探过去,抚摸着大腿根部,有一下没一下地碰触到贴合处的肌肤。 江釉呼吸都颤抖起来,她碰过的地方又酥又痒,似乎只要她手到过的地方,他都会开始情动。 江釉歪过了脑袋,和她脖颈交缠,贴在她耳边,学着她在她耳廓边缘啃咬,“嗯,动。” “不是你来吗?” 那你还扣着我的腰不给我动?江釉心里憋屈,用力用牙尖咬了一下,看着她的脖子,却低下头去一下一下地亲,沐云泽拉过他的身子,看着他,眉眼间都氤氲着一层雾气,“试试出去一点。” 江釉自然是不愿意,他正难受着要动,还要他退出去,不过沐云泽扣着他的腰,他只得往外退开了一点,却想起来她以前在上面时有时候也是会这样,不断上下,重复着退离又把他重新纳入的动作,他想起来那时疯狂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强烈快感,不等沐云泽再教他,他已经自己开始抽︱送。 真是她的好釉儿,一点就通,沐云泽托着他的身子让他能够少用些力,不过江釉在到达巅峰的时候还是整个瘫软在了她身上。 她抚着他的背,从上往下,一下又一下,江釉脸蛋贴在她胸口,张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乳珠,沐云泽偏头看他,一时有些奇怪,先别说他今日突然想要在上面,刚开始她没有插手的时候他倒像是循着一个套路在走,先是揉她的胸脯,又抚她的小腹,接着就进去,最重要的是,他以前就算欢爱的时候,也不太会想到来舔她的乳点。 “釉儿。” “嗯?”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东西?” 江釉心里一惊,沐云泽就是随口一问,江釉却以为她知道了,毕竟他翻得是她书房里的书,他总觉得那些禁书她肯定很熟,脸上一热,腾得一声跳起来,拉了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 先前就看了那三十六式,但不管怎么样是她掉在他面前的,何况上面还写着三十六计,他可以算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的,这次可完全是他自己去翻找了来看的。 他裹在被子里面,还是听到了沐云泽的笑声,身子被她连着被子一起抱了,她笑完了,叹着气道,“江大公子,原来你是如此好学。” 江釉拉下了被子,朝枕头上一躺,抱着被子背对着她,沐云泽贴着他躺下,他动了一下,“你后面去点。” “后面去我就滚下床了。” 江釉想起来这张床很小,于是他用手肘朝后一顶,沐云泽一点没提防,又怕伤着他自然不会去挡,结果一骨碌拖着被子滚到了地上。 江釉身上一空,再听到碰的一声,坐起来就见到她缠着被子滚到了地上。“沐大少,原来你喜欢睡在地上。” 沐云泽捡着被子站起来回到床边,“我喜欢睡在你身上。” 江釉伸脚来踢她,沐云泽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你之前每天晚上都是一副累得不行马上要睡着的样子,怎么今晚看起来还精力十足?” 江釉一时噤声,他确实不至于那么累,他只是觉得不能太惯着沐云泽,不然他就真的会累得不行了。 他眼珠子一转,沐云泽已经压了上来,“好啊,敢情你一直在耍我。” “不要,今天是真的累了。” “我看你一点不像累的样子。” “有啊。” 沐云泽还是分不清真假,看他的样子不像,但是今晚他在上面,确实应该会比以往累,加上又和她在茶田间走了那么久。 “好,今晚就放过你,以后就没这么简单了。” 江釉唔了一声,回到一开始半趴在她身上的姿势,闭上了眼,沐云泽拉起单被在两人腰腹间盖了一下。 她抬眼看着屋顶,那几个装着萤火虫的纱网球还在发出萤光,“釉儿。” “嗯?” “你看的哪本?” 她身上挨了一拧,安静了会,“釉儿。” 没人理她,她接着道,“你看过三十六式了?” 他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沐云泽又道,“还给我吧,我还没看过。” “没了。”这次江釉回答了她,“好些副图已经被水泡烂了,看不清的,剩下的也被爹没收了。” 沐云泽默然了半晌,江釉抬眼看她,“怎么了?你不用这么难过吧?” “我不是难过,我只是在想,你爹知道那是,我的?” “知道,还是你来提亲的前一刻知道的。” 难道这就是提亲那天她所受折磨的导火索,沐云泽抚着他的背,那就真是自作孽了。 “我还记得前面几张图,张叫什么,什么……” “什么?” “龙飞式。” 沐云泽的眉角动了动,江釉又抬起眼,“是不是刚刚那样子?” “那不是龙飞式。”她贴在他耳畔低声道,“我们刚刚的叫做凤将雏,如果你想要龙飞式的话,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江釉趴了回去,低低道,“后面还有什么凤翔式,蝉附式,我也没有看完,记不清了。” 都是些普通常规的,也没什么特别,怎么十三还说是仅此一本的绝版?沐云泽摇头,抱着江釉软软的身子,在萤光中一起沉入了梦乡。 两天后顾婉音特地上云泽庄来和江釉道别,他要回芦杨镇去,江釉和粉青一起送他了到山脚下,他的马车正等在下面。 顾婉音和小侍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朝江釉挥挥手,“我走了。” “走好。” “什么时候上芦杨镇找我。” “好。” 江釉目送着马车离开,“粉青,我们上街去趟。” 江釉带着粉青走开,山道上开始铺石板台阶,沐云泽正站在庄前的道口。 “大公子,你要买什么?” “粉青,你还是改口叫我,嗯,沐正君好了。” “沐,正君,好拗口,还是叫大公子顺口。” “那你在阿泽面前的时候这么叫我,其他时候还叫原来的。” “这样更麻烦,我还是练习着改口好了。” 江釉点了下头,“我打算这个月把镇上的茶楼茶馆茶肆茶坊茶寮茶叶铺子全都转一遍。” “为什么?”粉青极其不解,大公子都嫁进云泽庄了,怎么还要去别的地方喝茶? “岚叔说云泽庄生意大不如前,总有原因的是不是?” 顾婉音坐在马车里,被马车一颠一颠地晃得有些昏昏欲睡,行了不到半个时辰,那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顾婉音正要问,那马车前面的车娘突然出声道,“正君,是大人。” 顾婉音从车帘里探出半个脑袋看出去,正对上一张似乎不太高兴的脸,他哆嗦了一下,再看过去,妻主身边还有两匹马,一匹上面坐着一个甚是眼熟的女人,身材壮硕高大,皮肤黝黑,也是板着脸,好像别人欠了她一身债一样,他认得这女人,是她妻主县衙里的仵作,据说还是这里方圆几个镇上最厉害的仵作,厉害不厉害顾婉音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女人脾气不太好,自大又自恋,连自家妻主也只能供着她。 另一匹马上的年轻女人他也认得,是白家的十三少,不过奇怪的是,怎么会和他妻主在一起? “贺大人其实无须亲自过来。”白茫见贺平波停了下来,便开口道。 “在下其实有些私事。”贺平波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扫过那车帘后面的半颗脑袋,顾婉音连忙缩了回去,放下了车帘,就听到那黑脸女人不太客气的声音,“废话少说,快点带我去。” 三匹马朝着县衙的方向驰去,贺平波朝那车娘看了一眼,“跟过来。” 白茫带着几人进了县衙,贺平波自有她老娘招呼去了,她带着那黑脸女人朝停尸房过去,“喂,你到底叫什么?说一下会死啊。” “我姓刘。”那黑脸女人终于开了口,白茫不死心道,“总有个名字吧。” “你不用知道。”黑脸女人推门而入,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这间房四周墙面的夹板里都填上了冬天窖藏得冰块,尸体躺着的平板下面也都是冰块,白茫搓着手臂,看着那姓刘的黑脸女人走到尸体前面,取下了背上的包袱。 “你,出去。” “不行,这是受害人的尸体,我得看着。” 那黑脸女人不再说话,从那男尸的头发开始,一直检查到指甲,白茫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看不出来,我要剖尸。” 半个时辰后,白茫和那黑脸女人一起走到白县令白苋在县衙的一个小客堂里面,白苋正和贺平波在下象棋,贺平波坐在下首位上,旁边有一个低着脑袋的男子,被她握着手,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老娘,你倒是悠闲。” 白苋见那黑脸女人进来,立刻放下了棋子起身相迎,“刘仵作,结果如何?” “中了毒。” “若是中毒,体外应该有表状,为何其他仵作检查不出?” 那黑脸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鼠莽草,量少可以入药,可是长时间服用过量,而且医治不及时,就会一命呜呼。” “鼠莽草,就是多用来毒鼠的那种莽草?” “没错。” 白苋哑然不解,柳家三公子一个大家公子,怎么会误食这种东西,还是长时间服用。 “我看,还是该上柳家。”那黑脸女人又开了口,白苋点头,“我之前已经派人封了柳家三公子的住处,柳家的院子也派人看住了,他以前用过的东西应该都还在,他经常服用何物,一查便知。” 贺平波表示愿意相助,白茫也要同去,走之前捅了捅她老娘,“那个姓刘的仵作到底叫什么名字?” “与你同名。” 同名,茫,刘茫。 白茫大笑出声,难怪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明说。 第四道茶之牢狱之灾 江釉带着粉青从一家茶馆出来,粉青摸着肚子,“大,沐正君,我真不行了。” 江釉转过头看着他,过了会,“我也觉得别扭,你还是照原来那样叫我吧。” 粉青点头,打了个饱嗝,江釉看着他叹气,“粉青,没有人要你把所有茶水都喝完。还有茶点,你可以剩着。” 粉青又打了个饱嗝,“大公子,那你发现问题了?” “我想,我们去错地方了。” “嗯?” “这种设在街头的茶寮大多只是为了供人路过的时候解一下渴,茶叶都是最低档的雨后茶,而这些茶馆茶坊,你也看到了,喝茶必配茶点,连酒肉都提供,所以说那些客人并不是真的冲着品茶来的,也许是为了听小曲,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 “然后呢?” “她们的客人和云泽庄的其实是……”江釉伸出手朝两边张开,“无关。” “再然后呢?” “我想,真正要去的,应该是那几座茶楼,只不过我不想上茗溪茶楼。” “那怎么办?” “再说吧,今天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沐云 分节阅读_28 分节阅读_29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29 泽正在山道上和那些工人一起铺石板,用她的话说,只有她在,才能保证速度。 她本来的意思是说她做起来会很快,只是江釉觉得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些工人连歇都不太敢歇息,更别说偷懒了。 那条道不能走,江釉和粉青从茶田间的泥道上走上去,走到半道的时候他让粉青先走,交待他去准备些点心茶水送下来,自己从茶道间走到了沐云泽边上。 她满头都是汗,站起了身,地上散着石板和铁杆,江釉走不过去,沐云泽扣着腰一提,把他从散着石板的地方抱到了较空的平地上,“先上去,这里乱。” 那几个工人小意地抬眼偷觑,毕竟沐大少强娶江大公子的传言之前在整个锁柳镇都传得沸沸扬扬。 “看什么看?”沐云泽喝了回去,江釉拉了拉她,“做了多久了?” 沐云泽耸着眉毛想了想,“大概三个时辰。” “该歇一下了。” “刚刚还喝过茶水。” “刚刚是多久?” 一个工人举起手里的榔头插嘴道,“一个时辰前。” “鬼扯淡,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沐云泽觉得她们就是想偷懒,一转头看到粉青已经提着篮子在下来,她转头看着江釉叹气道,“你别听她们胡扯,哪里用得着休息。” “你以为自己是铁人?”他偏头也看着粉青下来的方向,“我早晨出门前请方姨做了肉馅的酥皮卷,你真不要?” “那就歇息好了。” 几个工人都在铺好的石板上零零落落坐着,沐云泽坐在最下面,江釉在她身边,脚边是那个篮子,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酥皮卷,“那再听这个,寺外一头牛,两人扛木头,双木不成林,人在云上走。” 沐云泽眼睁睁地看着他手里的酥皮卷,“这个是四口,不是一口。” “你先猜出来了再说。” “特来相会。” 江釉把手里的酥皮卷送到她嘴边,她张嘴一大口整个全吞了下去,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道,“其实这个我以前猜过。” “赖皮,吐出来。” 沐云泽咽了下去,“概不退货。” 江釉又从篮子了拿了一个酥皮卷出来,沐云泽奇道,“你不是说最后一个了,怎么还有?” “这个是特质的,你不觉的比前面的大吗?里面的馅料不仅有肉,还加了一点火腿和叉烧,很香吧。” “说吧。” “火烬炉冷平添意马心猿。” “你说我心猿意马?” “我要你猜字谜。” 身后的几个工人看着两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江大公子真的是被抢来的?” “看着不像。” “也许沐大少手段厉害,不仅把人抢来了,还驯得服服帖帖的。” “可为什么我觉得服服帖帖的是沐大少呢?” 江釉推了推沐云泽,“猜啊。” “再想想,先咬一口。” “那换一个好了,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我知道了。” “什么?” “之前那个,是驴是不是?” 酥皮卷送上来,沐云泽咬了一大口,咽下去正要说什么,身后的一个工人突然发出大声的讶异,“我怎么好像在山脚下看见好多衙差。” 沐云泽顾不上再吃,站起身,果然有近十个衙差打扮的女人在循着上山的路过来,江釉也站了起来,“怎么了?” “不知道,也许十三找来的。” “要是来喝茶,不会配着刀,还带着枷盘。”江釉摇头,那些衙差开始上来,沐云泽朝他道,“呆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江釉拉住了她,“等人上来好了。”他握住了沐云泽的手,没多久那些衙差到了身前,打头一个朝沐云泽躬身行了一礼,“大少,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还请你见谅。” 沐云泽拧着眉,那女人又道,“奉大人的命令,云泽庄即日封庄,一干人等入狱候审。” 江釉心下大惊,念头一转,就怕沐云泽动粗,事情还不清楚要是她立马揍了衙差,那就更麻烦了,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阿泽,冷静点。” 沐云泽黑着脸,“怎么回事?” “这个我们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是和柳家三公子的命案有关,县衙来了个新的仵作,验完尸和大人上了柳家,回来大人就让我们过来。” 那女人身后的两个人都取出了锁手的枷盘,一个对着沐云泽,一个就要去锁江釉,沐云泽一把扯过那枷盘,双手一掰,就听得咯嘣一声,枷盘裂成了两半,只剩下铁链还在晃荡,那两个衙差面面相觑,那打头的女人搓搓手,“大少,这事和我们也没有关系,你这样我们很难交差。” “要交差是不是?”沐云泽挑了眉,“叫你们大人自己来和我说。” 沐云泽打发了那些工人回去,今天也做不成生意了,萧岚在大堂里走到东走到西,走得明嘉木双眼犯晕,他嘴里还不住唠叨,“柳家的命案怎么会和我们扯上关系?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怎么就能拉在一起来了?” “岚叔,坐下吧,清者自清。” 萧岚终于坐了下来,明嘉木感激地朝江釉夸张地作揖,明荈皱着眉,“我只担心……” “有人陷害。”沐云泽接了口,江釉抬眼看她,心头莫名跳了一下。他一直握着沐云泽的手,低着脑袋,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怎么了?手心都冒冷汗了。” 他抬眼看她,她手下紧了紧,“没事,我不会让你去蹲牢房的。” 江釉的不安在一点点地爬升,沐云泽晃了晃他的手,又道,“除非县衙现在不分女牢男牢,不然我又不能和你睡一间。” 江釉无奈地在她手心里捏了一下,表情比刚刚好了些,知道她是故意在逗他,“阿泽。”他喃声低语。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几人一起站起来,来人却不是白苋。 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女人,身后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壮硕女人,一群衙差跟着,沐云泽看着那中年女人眯起了眼,她肯定在哪里见过,“你是……” “白大人呢?”明荈走上前开口问道,那中年女人看着沐云泽,“白大人的爱女与你相交过密,我们一致认为由她主审这起案子不合适。” “你们又算是哪根葱?”沐云泽哼了一声。 “在下湾镇县令钱运,这位是芦杨镇县令贺平波贺大人,这起案子将会由我们三镇同审。” 沐云泽嘴里轻轻哦了一声,钱丞的老娘,她说怎么这么眼熟。 明荈皱着眉,“这是锁柳镇的案子,为何会需要两位大人参与,何况,柳家命案与我云泽庄没有半点干系。” “为了公平起见,白大人表示完全同意,卷宗也已经呈上府衙。”钱运指了指刘茫,“关于柳家命案一事,刘仵作会向几位解释,但是前提是在公堂上。”她朝身后的衙差挥手,“全部带走。” “慢着。”沐云泽挡在钱运前面,“不说清楚今天我们哪里也不会去。”她右手握着拳头,左掌按在拳上,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钱运退了两步,朝那些衙差喝道,“还不带走。” 可这些都是锁柳镇上的衙差,别说本来就对这锁柳一霸心存恐惧,回去只怕还要挨十三少的拳头,说不定还是公报私仇,为了一个外来的官,那就实在不值得了。 所以,没有人动,钱运怒道,“你们都反了不成。” 贺平波伸手挡了她一下,“就在这里解释也无妨,阿茫,你说吧。” “柳家三公子,死于鼠莽草之毒,他每日都有饮茶的习惯,茶叶必饮云泽庄的五回甘,在他房里发现的茶叶罐经证实是从西街的茶叶铺内买来,那铺子里的茶叶,都是从你们云泽庄收购的,在里面发现了莽草叶。”刘茫面无表情地一口气说完,又补了句,“你们所有卖出去的茶叶,即日起也要全部销毁。” “现在无话可说了吧,全部带走。”钱运又朝那些衙差喝道,沐云泽还是在她身前,“慢着。” “你还要怎么样?” “我是庄主。” “怎么样?” “这件事是云泽庄的责任,云泽庄是我的,所以也就是我的责任,也就是说,只要带我走就够了,是不是,贺大人?”沐云泽直接扭头去问那年轻女人,贺平波点了下头,“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你庄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 “德律疏议刑卷第三部上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写明,今后非因围殴杀伤,自行投河自缢及服食鼠莽草死者,如别无他故,官司无得理问。两位都是命官,对于此等律法想必比我一介男儿清楚得多。”江釉站直了身走到沐云泽身边,“你们现在所掌握的唯一证据,也不过是一罐据说来自云泽庄的有鼠莽草的茶叶,这茶叶中途可以转过多少人手不说,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位柳三公子不是自寻短见?你们来大张旗鼓来云泽庄之前可曾想过,若是云泽庄的茶叶中真的都混有鼠莽草,为什么一直到今时今日,才不过死了区区一个人。” 明嘉木张大了嘴看着江釉,贺平波愣了一下,钱运哼了一声,“谁告诉你我们只有这茶叶唯一一件证据。” “那你们还有什么?” “我想请问一下沐庄主,今年采茶季之时,在你的茶田里,是否曾经种植过鼠莽草?”钱运不等沐云泽给反应,又道,“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我们把那位给你种下鼠莽草又拔走的人请上公堂,一对便知。” “种过又怎么样?”沐云泽看着钱运的脸,这脸简直比钱丞的看着还可恶,真想一拳揍上去。 “那就请走。”钱运朝着门外一挥手,沐云泽鄙夷地看着她,“就算是这样,种鼠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你也只能带我一个人走。” “好,带走。” 一个衙差躬着身子过来给沐云泽的双手锁枷盘,嘴里还低声嘀咕,“大少,得罪了。” “等等。” 那衙差住了手,钱运看着沐云泽,怒道,“你还想怎么样?” “这样。”重重一拳朝她脸上招呼上去,钱运被打退了几步,“你,你竟敢公然殴打朝廷命官。” “反正都要被带走了,我何必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沐云泽摊开手,把衙差锁上了枷盘,江釉拉着她的胳膊,沐云泽低头在他脸侧亲了几下,“你刚刚给我猜的,我猜出来了,是个呆字是不是?” “嗯。” “不如我们倒过来,我来给个谜底,你想想谜面是什么。” “你说。” “宴。”沐云泽走在那两个县令后面,身边跟着两个衙差,身后还是一群衙差,江釉跟了出去,跨出门槛,她回过头来,朝他勾起了唇角。 江釉一手紧紧抓着门框,你要我安心度日,我怎么可能安心? 明嘉木还在咋呼,“你们就这样让老大被人带走了?那些衙差又没用处,我们一起动手,我就不信她们还能带人走。” “行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进去谁来救云泽出来。”明荈喝住了她,“这种命案不会马上开堂审,起码要到三天之后,我们还有时间,我现在马上去找白县令,甘露你上那个茶叶铺去,嘉木。” “知道,我去找吴奉,这个死女人。” 萧岚有些担心地看着江釉,“釉儿,你还好吗?” 江釉回过了身,“我没事,岚叔。粉青,我们也该出门了。” “去哪里?” “自然是上柳家。” 第四道茶之柳三公子 雕花楼对于锁柳镇的意义,无疑比建筑本身要大得多,楼前的荷塘内莲花盛开,每年六七月的时候都会有新酿的莲花酒开窖,赏荷的同时细品香沁怡人的醇厚莲花酿,还有用鲜采荷叶做的糯米鸡,叫花鸡。 可惜白县令不仅封了柳家,除了柳家众人和县衙的人,严禁闲杂人等入内,也把就在柳家附近的雕花楼给封了起来。 粉青很不解,“为什么要把雕花楼封起来?” “正是赏荷的季节,游人一多,这附近鱼龙混杂难免有失。” 江釉和他走到了柳府门口,果然有四个衙差打扮的女人配着刀守在门口,“大人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江釉回头看了粉青一眼,粉青走上去给那四个女人一人塞了一小锭足有三四两重的银锭子,“几位官娘,行个方便吧,我们公子和柳家三公子以前有些交情,就是想去探望一下柳家正君,去去就出来。” 那其中一个女人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收进腰袋里面,“马上就出来。” “是,是。” 粉青回到江釉身边一起进了府门,进门是一个敞亮的院子,正对着大门的一颗五针松前 分节阅读_29 分节阅读_30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0 面有一个年迈的男子提着一桶水在浇水。 他背对着大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人死了,树也快死了,出个门进来还要被人盘查,这日子还真是让不让人过了。” 江釉扫了周围一圈,偌大的院子就那一个人,再进去的大厅里也没有人,他轻步走到那男子身边,“老人家。” 哐啷一声,那男子打翻了手里的水桶,“你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在下江釉,听说了三公子的事,我很难过,没想到卿和会遭此不测。”江釉脸上的神情很悲哀,卿和是柳三公子的闺名,虽然江釉和这柳三公子其实压根不认识,但是打听名字这种事还是很容易。 “你认得三公子?”那男子看起来有些狐疑。 “我们小时候曾经结伴同游过,不过后来我嫁了人,近年来就很少有来往。”江釉眼神温和无比,带着淡淡的忧伤,那一身米色镶边的白衣衬得一身悲怆,那男子擦干了手,“真没想到三公子也还有朋友会来看望他。” 粉青还在感慨自家大公子真是扮什么像什么,突然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再看江釉似乎也是不解,“怎么卿和很少朋友吗?” “很少?”那男子摇了摇头,轻哼了一声,“三公子那脾性,谁受得了,你大概也是没和他相处过多长时间。” “确实是。”江釉从善如流,“卿和虽然不好相处,我们总也算是交浅言深,他走了我很难过,老人家,能不能带我去卿和的院子悼念一下?” “你跟我过来,我让小五带你去。” “小五是?” “三公子的贴身小侍。” “江釉,江釉,你是江大公子?黛窑的那个江大公子?”那圆脸蛋张大了嘴,“是吗是吗?” 江釉不知道什么事惹得他这么激动,点了下头,“我是。” 小五摸着脑袋,“三公子好像和江大公子没有交情吧。” “小五,你跟着三公子多久?” “四年。” “我们是在四年前认识的。” “哦。”他很好打发,问完了又咋呼道,“江大公子,你嫁给了沐大少,是不是她毁了你的清白逼你嫁她的?还是说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得不嫁?” 江釉叹了口气,“小五,你先带我去三公子的院子,等我走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可是三公子的院子被白大人派来的人看着,一般不给人进去。” “那什么人可以进去?” “几位大人,还有仵作,衙差。” “你也不能进去吗?” “嗯,不给进。” “粉青,再去试试。” 粉青应声走开,江釉和小五一起坐在院前花坛的台阶上,“不如和我聊聊三公子吧。” “三公子啊,”小五伸出的脚都缩了回来,并拢了蜷在一起,连声音都放低了,“三公子不太好伺候,他经常会很不开心,不开心就要砸东西,我来了这么久,院里的其他小侍都换过好几批了,不过三公子说我做事最细心,最不会出错,所以一年多前我做了他的贴身小侍。” 小五还没说完,粉青已经垂头丧气地回来,“大公子,没用,她们不收。” 江釉没什么大反应,想来白苋会派来守受害人内院的也该是心腹,不会像大门那边一样随便,他接着问小五,“三公子最近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小五摸着脑袋想了会,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样,“有啊。” “什么?” “三公子最近经常出门,而且我觉得他好像心情很好,经常一个人坐着傻笑。” “他是出门去见什么人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大概在三公子出事的个把月前吧。” 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明堂,江釉站起了身,“小五,我该走了,多谢你。” 小五还记着他的八卦,“江大公子,那你为什么会嫁沐大少?” 江釉弯唇笑了笑,“我喜欢她。” 小五张大了嘴,江釉正要走,那通向院落的回廊上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你果然在这里。”却是白茫和那位仵作。 “阿泽怎么样?” “老娘不给我去看她,不过那些守牢的差役哪个不认得她,不会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江釉心里还是不太放心,白茫推了推身边的黑脸女人,“我就估摸着你们会有人来这里,特地拉了我们刘大仵作过来。”她哼了一声,“不然连我都进不去。” 刘茫斜了她一眼,板着脸,“我来查案,闲杂人等……” “我妻主被冤入狱,我们还算是闲杂人等吗?” “妨碍我办案的,全都是。” “那么请问,刘仵作你准备怎么开始查案呢?” 刘茫没有回答他,径自穿过小院进了柳三公子的院落门洞,白茫和江釉、粉青紧紧跟在她身后,那几个守卫见着刘茫,这次倒是没有拦人,小五也在最后一溜小跑跟进去,凑到江釉身边。 “你验尸出来的结果,他除了服用过量鼠莽草,没有其他不正常了?” 刘茫偏过脸,对这种质疑她能力的问题似乎很不悦,“这种事我不用向闲杂人等报备。” “不许这么对大公子说话。” “你又是哪个?” “粉青。” 刘茫推开柳卿和的房门,“又粉又青,不知道算是什么颜色。” 粉青鄙夷道,“这是青釉的一种,烧出来会在青绿里带一点粉白色,这都不知道。” 踏进房门,江釉吸了吸鼻子,大概是被封闭许久,加上没有人居住的原因,里面的气味不太好闻。 “这里面的东西,你们一样都不得碰触。”刘茫定定看着几人,“最好也不要走动。” “你还真当自己是老大了是不是?”白茫撇着嘴,拉了张绣台前的椅子坐下,拿过一盒胭脂打了开来。 “不许动。”刘茫喝道。 “我管你。” 江釉偏过头,也正看到她打开那盒胭脂,盒子里面却是白色的乳膏,发出一阵淡淡的芝兰香气。 “给我看看那个。”江釉朝白茫伸出手,她把盒子递过来,刘茫劈手要来夺,“你们不可以碰。” 粉青挡在了她身前,她的手伸到一半差点戳到他身上去,急忙缩回去,一张黑脸越发阴沉,“你还是不是男人,就这样杵在我身前。” 江釉接过了那个盒子,小五在他身后奇怪道,“我怎么没见过这盒胭脂?” “这不是胭脂。”江釉伸出手抹了一点,脸侧居然有些泛红,转向刘茫问道,“刘仵作,请问你验尸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柳三公子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刘茫的黑脸似乎像是僵了一下,“不是。” “哇,验个尸原来还要验这个。”白茫继续撇嘴,粉青接口道,“也许有些人假公济私,有什么怪癖也说不定,是不是,大公子?” “你们够了,我剖尸发现他已经有个近一个月的身孕,难道还是处子不成?” 屋内一片寂静,好半晌,江釉的声音才响起来,“身孕?” “你怎么一直没有说?”白茫站了起来。 “此事与案情无关。”刘茫把那盒子夺了过去,“人既然已经惨死,没必要再把他的名节毁了,失节的未嫁男子就算死了,也是不能入本家祠堂的。” “所以你把这事瞒了下来。”江釉低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事和柳三公子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也许正是他肚子里的孩子,给他带来了杀生之祸?结果就因为你把事实的真相掩盖了,让真凶逍遥法外,要阿泽蒙冤入狱?”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粉青发现他有些失控,挽住了江釉的肩膀,“大公子,你没事吧?” 刘茫愣了一下,才喃喃道,“那你们又知不知道,一个到死都渴望着被家人承认的人,却连一块小小的牌位都求不到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这世上再多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粉青看着她,又看看江釉,他已经缓了过来,拉开了粉青的手,“刘仵作,我不知道柳三公子让你想起了谁,可你该记得,你首先是个仵作。”他看着刘茫,“难道你不想查明真相吗?” “我自然想。” “小五,把你刚刚和我说的关于三公子最近有失常的话再和刘仵作说一遍。” “哦,三公子最近出门的次数比以往多了好多,他经常会一个人傻笑,厨房的小八说那是春心动的表现。” 刘茫默然了一会,“这暂时还代表不了什么,但是如果他去见的女人就是他腹中胎儿的生母的话,这个女人确实有嫌疑。毕竟,我一直不觉得那些鼠莽草真的是云泽庄失职的意外。” 刘茫决定将目标放在找出那个女人身上,白茫先回了县衙,她说她得去看着钱运,免得她使坏上私刑什么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惹得江釉走着路都满身不安,抓着粉青的手,“她们真的会上私刑吗?” “我想不会吧。”粉青只得安慰他,江釉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拍了拍衣摆,重新恢复了淡然的样子走在街道上,摇了摇头,他想太多了,钱运只是一个人,还有白苋在,那个贺大人看起来也是个讲理的。大概是昨晚整夜没睡着的后遗症。 “大公子,那个胭脂盒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一看就会知道那个柳三公子不是处子了?” “那乳膏只有嫁了人的男子才会用到。” “是什么?” 江釉有些无奈,“粉青,你要是洞房花烛夜之后觉得下身酸痛,就会用到它。” 粉青这次红了脸不再问,两人朝着云泽庄的方向回去,粉青突然拉住了江釉,“大公子,那不是明家二小姐?” “你快点给我想,想不出来你今天别想走。”明嘉木和吴奉坐在那酒铺里面,吴奉满脸痛苦,“这么多人家,这么多人,我哪里想得出来在哪家说漏了嘴。” “嘉木,怎么了?”身后传来江釉的声音,明嘉木立马回过头,“姐夫,你来得正好,我打算等这女人想起来了就揍她一顿,看她下次还敢说漏嘴不敢。” “什么说漏嘴?” “她说她隐约好像记得有一次到一户人家种鼠莽草的时候开玩笑地讲了在云泽庄错种鼠莽的事情。” 江釉心跳猛然间加快了一拍,“不是她去告诉那个钱大人的,是别人?” “我怎么会出卖沐大少啊?”吴奉猛地跳了起来,又被明嘉木按了下去,“你快点给我想。” 如果是在事发后这个女人为了讨好那钱大人去告了密,也许他还可以把柳卿和的死真的当成一次意外,之后只是有人利用这件事来对付云泽庄。 可是如果照现在这样看来,只怕柳卿和的死也是人为,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江釉深吸了口气,也走到桌前坐下,“你不用急,慢慢想,你一共上多少人家种过鼠莽草,一家家数出来好了。” “我拔了云泽庄茶田里的鼠莽草之后,上了赵家,李家,顾家,还上了白县令家,然后是童家,应该当中还有个黄家……” “哪个童家?”江釉听见那个字,猛然打断她。 “就是茗溪茶楼……哦,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在童家的后院种鼠莽草,因为地方不够,拔了几株兰花,童家主的一个侍君还大发了一通脾气,后来还是童少当家出来替我打发走了人,还给我送茶水喝,然后我们聊了会,我就和她说了那事。” 江釉和明嘉木对视一眼,站起了身,吴奉不解道,“这有什么关系吗?童少当家看起来是个好人呐?” 第四道茶之美人心计 明荈回到云泽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云泽庄被封,暂时无法营业,其实也没人有这心情,短工都打发回去了,萧岚一个人坐在桌前瞪着一桌子的菜发愣。 “她们回来了吗?” 萧岚回过身,“嘉木和釉儿都已经回来了,你那里怎么样?” 明荈摇了摇头,“我见到了白县令,不过她说这个案子现在是那钱大人同贺大人负责,何况从证据上来说,确实是我们的责任。” “你见到那罐茶叶了?” 她点头,“白县令同我一起去看了,我仔细查过,确实是我们的五回甘没错。但是那些鼠莽草绝对是后来加进去的,奇怪的是……”她皱起了眉头,萧岚不解道,“奇怪什么?” “那些鼠莽草也炒制过,你知道,像是炒青那样,样子做得很像茶叶,不细看的话确实会混下去。” “这说明什么?”萧岚半边脸皱出一个有些夸张的弧度,明荈叹气道,“这绝不是场意外,有 分节阅读_30 分节阅读_31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1 人陷害我们。” 萧岚愤懑地给明荈盛饭,她接过来正要用,门外传来明甘露的声音,“我回来了。” 萧岚顺手盛了又一碗,明甘露一屁股在明荈身边坐下,“猜猜我问到了什么?” “快说。”萧岚把碗重重地在她面前放下,明甘露压低了声音凑到明荈身边,“老爹火气怎么这么大?” “快说吧。” “那西街茶叶铺的老板跟我说,那位柳三公子在过去的几年里基本上每隔两个月就要去买一罐茶叶,而且是铁打不动的五回甘,不过她说她这次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明荈停下了手里的筷子,“三个月?柳三公子出事大概可以算是一个月前,也就是说他死前两个月并没有去买过茶叶,可是那罐子茶叶基本上只动了一小半,如果照他每两个月喝掉一罐的速度,他死前应该有买过茶叶。” “也许那老板记错了,或者是他的小侍去买的茶叶。”萧岚摊了摊手,明甘露摇头道,“我问了好几遍要她确定地告诉我,她说她肯定没有记错,因为柳三公子一向挑剔,连罐子上有一点脏一点破都不行,所以每次都是她亲自招待,他每次带来的小侍她也都认得,肯定没有来过。” 萧岚点着头,“那就有点不对劲了,我们的五回甘在锁柳镇上只有西街那家茶叶铺收购去买的。” “可惜,这些只是我们知道,上了公堂一点用都没有,那罐茶叶可以经过无数人的手再到柳三公子手里……等等,他身边的人应该知道那罐茶叶是哪里来的?”明荈顾不上吃饭,“釉儿呢,他不是上柳家去了吗?” “不知道,他和嘉木一回来就不见了人影,晚饭还没用。”萧岚站起了身,“我去找找。” “不用了,她们来了。”明甘露伸着筷子指了指连接主楼的过道,几道脚步声或轻或重地在走过来,伴着明嘉木的声音,“姐夫,我知道我今天说这些话老大回来后肯定会揍我,可是我保证,这肯定是最好的办法。” 江釉走了进来,无奈地叹着气,“你倒是先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明嘉木跟在他身后,粉青在最后,明嘉木胸前抱着一本打开的青皮书册,“那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不会告诉老大是我的主意。” “好。”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萧岚一头雾水,明荈和明甘露也是不解地看着两人,明嘉木把那摊开的书册翻了过来,正面对着江釉,送到他眼前。 明甘露好奇地走上去,这书册挺眼熟,还是那天沐云泽被江釉画个面粉圈困起来的时候他留下来的那本,“三十六计?” 江釉凝神看去,那页纸的右侧赫然列着败战计之美人计几个字。 “大公子,她们说可以放你一个人进去,但是看一下立刻要出来。” 江釉点了点头,跟在那两个衙差打扮的女人身后,微微低着头,才踏进去就有一股霉湿气扑面而来,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冬凉夏暖几个字,摇了摇头,不过这地方真的很闷,让人有一股呼吸不畅的烦闷感。 单独的一间间牢房里偶尔关了几个人,江釉一直跟着她们走到头也没见着沐云泽,“两位官娘,我妻主不是关在这里吗?” “不是,候审的在下面。” 踩着台阶下去,绕个弯到了一个看守房,那两个衙差把江釉带下去,自己原路返回,那看守房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年级已经很大,还有一个大概三十来岁,江釉站在那里,只能看得到三四间隔开的牢房,中间过道的尽头是一个绑人上刑的刑架,缠着两根粗粗的铁链,还搭着一根带倒钩刺的鞭子。 刑架上沾着明显的血迹,背后的墙面上也是黑漆漆乌抹抹的殷红色一滩,江釉伸出两只手捂在自己嘴上,不会的,肯定不是阿泽的。 他眼眶泛着红,那两个女人像是没看到他一样,面对着面坐在一张靠墙的木桌上,似乎在划着什么。 “好了没有,你们两个真是能磨死人,没猜出来记得给我买酒去。” 那声音太过熟悉,江釉放下了手,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他走到那两个女人身边,“打扰一下,我来探望沐云泽。” “釉儿。”里面传来一道惊喜无比的声音,“釉儿。” 那年纪大的女人站起了身,“你有带酒吗?” “没有。” 那女人走到里面一间牢房,开了锁放了江釉进去,又回到了那桌前。 沐云泽已经站起了身,身上还是被关进来时的衣服,有些皱,江釉扫了一眼,地上都是茅草,除了张硬板木床什么都没有。 她手脚上都锁着铁链,江釉走到她身前,她举起双手把他套进了那铁链里,江釉抱着她的腰,“你给她们猜什么了?” “你给我猜的字谜。” “想喝酒?” “其实是无聊,刚开始我们玩骰子,后来就划拳,现在改猜字谜了,这里实在是闷。” 江釉微微松开了身子,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舒了口气。 “怎么了?” “我还以为那血是你的。” “都干了多少年的血迹了。”沐云泽失笑,江釉又抱住了她的腰,“阿泽。” 他声音带着三分软意,三分娇气,沐云泽至少还分得出来他这算是在撒娇,用力抱了抱他,“我没事,不过我发现有个人眼圈都黑了。” “阿泽。”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江釉顿在那里,沐云泽歪过了头看他,“如果什么?” “没什么。”江釉拧起的眉头松了开来,明嘉木那个烂主意其实可以改一下,他刚刚大概是急傻了,才会也觉得非得去向童雨缪投怀送抱套话出来。 现在看到她没事,他好像又恢复正常了。 “大公子,你确定你真的一个人去?” “是,我很确定。”江釉学着他的口气,末了拍了拍粉青的肩膀,“放心吧,周围都有人,不会有事的,要是你在,我只怕没那么容易得手。” 粉青只得目送他进了茗溪茶楼,一个人在附近转悠,转悠了几圈,突然偏过脑袋看着不远处的人影,不是那个仵作吗?查案查得在这里逛大街? 大公子那么身先士卒的深入虎穴,她居然在这里逛大街? 粉青来了气,倒背着手走到那女人身后,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刘茫正在问人话,问完了转过身子,冷不防看到一张板着的脸就离自己不足一寸的距离,她猛地退了两步,黑脸更黑,“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问我?”粉青忿然道,“你不是查案吗?不是要找出那个女人吗?这算哪门子的查案?” “我在查案,你看到没有?” 粉青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卷纸,上面写着几列字,一眼扫过去似乎都是些地名,都是锁柳镇附近的地方,还来不及细看,刘茫收了起来,“我干嘛要和你解释。” “这些是什么?”粉青跟在她身后,“你要怎么查?要我帮忙吗?” 刘茫看了他一眼,突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确实可以帮我。” “江大公子。”那跑堂的一眼看到他,似乎很惊讶,接着立刻殷勤地把他迎上了三楼雅阁,“大公子,你先等下。” 她一溜烟跑出去,江釉叹了口气,都不问他是不是要喝什么茶,他心里默数着一二三,数到十七的时候,门帘被人掀开,“大公子你现在可是稀客,怎么放着云泽庄的茶不喝,会上我茗溪茶楼来?” “云泽庄可没茶喝了,你不知道吗?”江釉没有抬头,“童小姐,可以请上一杯五回甘吗?” 童雨缪回头吩咐了那跑堂,自己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江釉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她看了他几眼,“你好像,有点像是很累的样子。” 因为沐云泽不在,他睡不好,他是不是也被沐云泽传染了,晚上不做她所谓的那睡前运动,还真的睡不踏实?江釉心里想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语调无波,“我想任谁的妻主获罪入狱,日子都没道理还会过得好。” “我听说了。”童雨缪一脸惋惜,“没想到云泽庄会出这样的事。” “是啊,谁想得到。”江釉随意地接了一句。 那跑堂的送了一壶烧开的水上来,童雨缪坐在对面替他泡茶,江釉看着她提高了长嘴水壶,飞快地冲入底部盖满茶叶的青瓷杯,“点茶?” 杯心冒出一点白色汤花,童雨缪一手提着水壶,一手用茶筅来回击拂,那汤花在杯面上呈现出一道心形的花纹,她收起水壶把茶杯托着茶盏送到江釉面前,“原来大公子也知道点茶。” 江釉吹了口气,把那心形的花纹吹散了,“一直听说茗溪茶楼经常有斗茶会,没想到原来童小姐也是个中好手,点茶的手法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哎,我这些都是最简单的,不过中秋前我们会有个大型的斗茶会,那些人点茶的技艺才叫高,茶筅调出来的水丹青可不输水墨书画,大公子有兴趣的话尽管可以前来。” 江釉点头应下,“这茶叶喝起来似乎和云泽庄的不同。” “感觉如何?” “说实话,我更喜欢这一种。”江釉低敛着眉,明姨,你可别怪我撒谎,其实这茶叶和你炒制的根本没法比。 童雨缪笑道,“这话你妻主听到了恐怕不会高兴。” 江釉伸手摩挲着茶杯边沿,“她只怕是听不到了。” “抱歉,我忘了。” “不关你的事。” “这五回甘是茗溪茶楼自己炒制的,我们也有一个茶园,也许小上一些,但是茶叶的质量绝对不会比云泽庄来得差。” 江釉今日温驯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童雨缪只当他是因为沐云泽的事心情低落,给他加了些水,“要来些茶点吗?” 他点了点头,“我记得云泽庄的人和我说,这些炒青手法外人是不知晓的。” “她们没有告诉你,我娘以前是沐魁的弟子吗?” 江釉摇头,童雨缪耸了耸肩,“看来她们还真没把你当自己人。” 江釉默然不语,只是小口喝着茶,茶点送了上来,童雨缪给他布好筷,江釉小口地嚼了块糕点,轻声细语,“我一直想看炒青。” “云泽庄不是每年都要炒青?” “她们不给人进去看,我说过,那些手法她们都看得很重。” “居然这样子。”她看着江釉低眉顺眼地小口咬着糕点,半晌,“我带你去看。” “看什么?” “我说过,我们也有茶园,也有炒青的地方。” “可现在是夏天。” 童雨缪愣了一下,干咳了一声掩饰了过去,“茶叶是清明前采的,只是现在炒制。” “哦。”江釉点了下头,好像完全不懂的样子,很满足地站起了身,跟在童雨缪身后下了楼梯。别说雨后茶,居然还做夏茶?他摇着头。 第四道茶之斛珠楼 粉青跟了她一路,还是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于是在转进又一个偏僻胡同的时候,他忍不住大喝了一声,“停下,告诉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这是我在查案,而你自己要帮我,你不用知道在做什么,我知道就可以。” “你这人怎么这样子,我在帮你忙,难道连告诉我一下这是在做什么都不可以?” 刘茫停了下来,粉青以为她决定要开口告诉他,却见她抬起眼,看向胡同尽头的小楼,“到了。” 粉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掉了漆的牌匾上模模糊糊可以辨认出斛珠楼三个字,木料陈旧,看上去像是一座上了年纪的雕楼,很不起眼,“这是什么地方?” “斛珠楼。” “我知道是斛珠楼,可是做什么的?” 刘茫回过身来,“柳三公子一尸两命。” “这个我知道了。” “他是个未出阁的男子,而这个女人很明显并没有公然上过柳家。从柳三公子的身份和为人来说,能让他春心萌动的女人,我可以基本上肯定她的家世应该在锁柳镇处于上佳,也就是说应该来自一个较大的家族,所以她带柳三公子回家的可能性也很小,但是她们两人无妻夫之名,已有妻夫之实,所以她们必然有一个幽会,我是说,交合的地点,而从我之前的查探来看,她行事非常谨慎。” 刘茫面无表情地直述,粉青直勾勾地盯着她,他很好奇,而刘茫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又转回了身,一个人自言自语,“所以还是一个人办案的好。” “什么意思?你继续说。” “我之前几乎上了这镇上大大小小所有的客栈,甚至还去了北镇镇郊的月娘祠堂,我给那些客栈的掌柜伙计,祠堂的庙祝都看了柳三公子的画像,没有人在最近几个月见过他。” “那这 分节阅读_31 分节阅读_32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2 和你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刘茫不再回答他,只是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等会你不用说话。” 粉青很不解,不过还是哦了一声,刘茫和他并排走进去,“头低下去。” 粉青照做了,低着头跟在她身后,进门一个门廊间,很窄,挡着一面八折屏风,粉青凝目看去,正反都是一幅幅美人图,刘茫见他打岔,在前面叫道,“跟上来。” 再跨出去,这雕楼里面像是一个四合小院,都是二层小楼,环绕一圈,刘茫站在那小院里,重重咳嗽了一声。 正对着大门的一间房被推了开来,走出来一个三十上下的红衣男子,打着哈欠上下两眼把刘茫和粉青都打量了一遍,“小姐大概是走错门了。” “没有错。”刘茫走上前几步,“金莲勾挽,戏水栖鸳。我有走错吗?” 那红衣男子笑着把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是我看走眼了,谁让小姐看起来如此一板一眼,我还以为是哪个官衙出来的人。” “有房?” “有,长住还是短时?” “一晚。” “跟我来。” 粉青还是莫名其妙,只得跟在刘茫后面,一起随那红衣男子上了二楼,虽然憋着想要问她,不过他还会看分寸,现在似乎不是个开口的好时机。 那红衣男子在西北角开了一间双套房间,外间有桌,带着一个碧纱橱隔开内外,“如何?” 刘茫走了进去,“可以。” “小姐还需要些什么?我们这里可有全套,绝对不输勾栏。” “铁链。” 那红衣男子眼神肆意地在粉青身上扫过,“马上送来。” 他转身离开,粉青终于忍不住站到了刘茫面前,“你能不能一次性给我解释清楚?不,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这里是斛珠楼,你可以把这里看成倌院,和勾栏不同的是来这里的女人都会自己带男人过来。” 粉青张了张嘴,就听她又道,“还可以金屋藏娇,将男子养在这里,只要出钱,自然有人照顾。要是遇上家里有个强悍正君不给纳小,这倒是个解决之道。我之前说的那句戏水栖鸳是这里的暗语,一般来说他们只招待熟客,或是有人介绍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会打听。”她站起了身在那房里走了一圈又出来,“一个仵作不是只要会验尸就可以查案了。我之前打听到了好几处地方,这一座楼是离柳家最近的。” “哦,我明白了,那个女人肯定是带柳三公子来这里,嗯,那啥,所以我们只要问那个红衣服的男人,就可以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了。” “,不是肯定,只能说这里的可能性比较大,第二,你想问他?” “为什么不?” 刘茫在桌前坐下,“你喜欢吃豆腐脑吗?” “喜欢啊,你怎么知道?可是这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果然满脑子都是豆腐。” “你骂我。”粉青一手拍在桌子上,他本就力气大,庄怜当初让他跟着江釉也是想着他能保护江釉,这会一用力,那桌子震了一震,刘茫放在桌上的手一麻,心里诧异,抬眼看了他一眼。 “这都是摆不上台面的暗生意,平日里不出事,那么大家相安无事,官衙也不会来管,可是现在如果和命案扯上关系,别说要关门大吉,他只怕自己还要牵连入罪,你觉得他会来回答你?” “那你准备怎么办?” “那就看你了。” 粉青不明所以,没多久那红衣男子又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小侍,提了粗粗的铁链进来,带锁的手脚铁环,长度足够在一人身上缠上两圈,刘茫接过来掂量了一下,“不错。” 那红衣男子送上手里的细鞭,“小姐好好享受。”他和那小侍推门出去关上了房门,这房与房之间隔了三层木板,夹缝涂了蜡,隔音很好,不过站在门外就不是那么安静了。 那红衣男子还未走,就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讨饶声,“小姐,你放过我,求你放过我吧。”一阵铁链哐啷的声音,接着是鞭子抽打的声音,伴着男子的哭喊痛呼,那小侍抖了一下,“没想到那小姐看起来很正经,其实这么残暴。” “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人不可貌相吗?” “我明白,那天见到连那位童少当家也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那小侍叹了口气,和那红衣男子一起离开了房门前。 江釉和童雨缪出了茗溪茶楼,她叫过一个女人,从马厩里很快地牵了两匹马出来套好了马车,江釉自己掀开门帘上去,她进来坐在了对面。 江釉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小小地深吸了口气,不是没有担心过,刚刚在茗溪茶楼的时候周围还有很多人,但是现在马车里除了他和她也只有一个她的人,一会要去的地方也是她的地盘。 可是他必须去那里,才可能找到能证明阿泽清白的证据,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去,她才可能露馅。 他轻轻状似无意地摸了摸发钗,顺手捋了捋额前的一点碎发,又舒了口气,童雨缪正转过来,“很快就可以到。” 江釉点头,马车开始驶出去,他也放下了车帘,转过身正对着她,“我听说,顾家有意将四公子嫁给童小姐。” 童雨缪看着他,放低了声音,“子衿青青,我心昭昭,忧思难忘,岂无他人,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江釉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又掀开了车帘,暖风拂过额前的发,他抓着车帘的手却出了一丝汗,他本以为童雨缪应该还要沉得住气一些,还会在他面前多做些表面功夫,她现在如此直接,他反倒是开始担心起来,自己这羊入虎口的决定似乎是失策了,可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何况,阿泽马上就要被开审了。 童雨缪却理解错了他的不说话,自然她也不可能知道他真正的心意,还以为他心里含羞,看着他的侧脸,想起这水一般的性子,这玉一般的容颜已经被沐云泽侵有,心头就一股邪火烧起。 “这么长时间,童小姐就没有遇上个动些心思的男儿?”江釉收敛了心神,接着问道。 童雨缪自然不知道她现在对于江釉来说就是那让柳三公子怀了身孕又害死他嫁祸沐云泽的女人,他一心要套话,她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大公子何故要问这些话?” “没什么,只是光是我们锁柳镇上就有不少好男儿,像是顾四公子,冯家两位公子,还有柳家公子……”他话音骤歇,“我倒是忘了,柳三公子,唉,真是可惜了。” “是啊,真是可惜了。”童雨缪一脸惋惜同情,看得江釉也只得暗叹她演技无双。 童雨缪倒是没多想江釉会突然提起柳卿和,男子本就多愁善感,江大公子感慨一下也很正常,不过她这句可惜,其实确实是出自真心。 要不是那斛珠楼的人犯了疏忽,有几次没给他熬防受孕的药,他也不会怀上,要是他肯乖乖地把孩子打了,而不是吵着要她给正君的名分,还威胁她不然要上官衙告诉全镇的人,她也不必出此下策,毕竟,他年轻美貌,她也不是无心。 可是她的正君只能是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配当她的正君。 其他男人,就只能做小,而且以她童雨缪在锁柳镇的名声,断没有未娶正先纳小的道理。说来说去,全都是沐云泽的错,要不是她,江釉早已经是她的正君,柳卿和也会是她纳进门的侍君,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又怎么会要她狠心连自己的孩子一起舍去。 她微微勾起了唇角,沐云泽,你现在就是不死也难逃多年牢狱之灾,你的云泽庄再没有见天日的机会,江釉会是我的,云泽庄也早晚会是我的。 江釉一转头,正看见她嘴角不及掩去的阴笑,六月天后背也泛起一阵极为不快的凉意,阿泽,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动手揍人了。 “嘀啦。” “嘀啦。”大汤碗的骰子滴溜溜地转。 “豹子,最后这口我的。”沐云泽伸出扣着锁铐的手,铁链打在栅栏上哐啷作响,她凑在那栅栏前面喝干了酒坛里的酒,空坛扔出去。 那三十来岁的女人捡起空坛看了看,“我都没喝到几口。” 沐云泽用衣袖擦了擦嘴,“喝饱了,也玩够了,我去躺会。” 她叮嘡哐啷地拖着铁链站起来走到那木板床上躺下去,那年纪大的看守收了酒坛,“你好像明天就开审。” 沐云泽在那木板床上翻了个身,又坐起来,“怎么我躺着觉得浑身难受?” “这床两块木板拼一下的,能舒服才怪。” “不是,就是不对劲。”她搔了搔头,自从江釉来看过她,她就觉得他最后欲言又止地瞒了她什么事。 她不会猜人心思,不想还好,一想就开始坐立不安,她现在被关在这里,按江釉的脾气,他肯定会想办法救她,虽然家里还有很多其他人,可怕就怕这傻瓜犯了傻气,自己逞强。 她扑到了栅栏前,“放我出去。” 那年纪大的女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就算我们玩得来关系不错也不代表我可以放你出去。” “几个时辰,天黑前我会回来。” “开什么玩笑。” 沐云泽晃了晃手里的铁链,“不放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两个的名字,家住哪里去查一查就知道,要是哪天回家发现自家男人都被人卖了,房子被水淹了,家里养的狗耳朵被削了,可别怪我没先提醒你们。” “沐,沐大少你不是玩真的吧,我们玩骰子玩得不是很好吗?” “试试你就知道了,要不现在给我开了锁放我出去,我保证天黑前回来,天知地知我知你们知。” “大少你就别为难我们了,跑了犯人我们没饭吃,家里人也都要跟着喝西北风。” “我说过我会回来。”沐云泽吼了一声,发现她们压根不相信,于是她眯着眼阴森森地露齿一笑,“那你们自己选,是要喝西北风,还是我找人去给你们的男人都喝点迷情药?” 刘茫从那房里冲了出来,发出乒乓作响的声音,那红衣男子听得声响,带着那小侍急匆匆地上楼来,就见到刘茫衣衫不整,面色慌乱。 “怎么了?” “他没撑住。” “什么叫没撑住?” “没气了。” 那红衣男子一怔,随即面色带霜,连忙进了那房间,粉青身上盖着一床皱巴巴的被子,满是血迹,却是刘茫一开始就带进来的鸡血,那红衣男子抖着手去探他的呼吸,粉青憋着气,他探不得气息,加上刘茫一个劲地在他身后怎么办怎么办的转圈,他脸色发白,“我今年真是遇上了灾星。” “怎么办?” 那红衣男子一咬牙,“用个草席卷了,扔到山头的乱葬岗去,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刘茫从怀里掏出两锭足二十两的整银,还有一张银票,“一切有劳老板你了,我,我就先走了。” 她像是有人在屁股后面追一样逃出了那房间,那红衣男子把银子收起来,“死了一个不够还要死一个,这次这个还是就死在我楼里,我真是造什么孽了?” “那,那要扔吗?” “当然要,去橱里拉张席子出来,等会雇辆马车回来,我来驾车。” 那小侍去取了草席过来,哭丧着脸,“要是,要是被发现了,我们会不会也要死啊?” “不想被人发现就快点做事。” “会不会,会不会……” “什么会不会?” “会不会是报应啊?” “胡说八道。” “可是,可是柳三公子死了以后,白县令有在县衙外面贴告示,让有最近几个月见过柳三公子行迹的都要去禀报的,我们,我们明明经常见到他。” 那红衣男子在那小侍头顶敲了一下,“那你说什么,说童少当家带着柳三公子经常来我这里?我们有几次忘了准备防孕药,柳三公子怀了身孕,然后就死了?” “不,不就是这样吗?” 他又敲了一下,“然后我们也被怀疑害死柳三公子一起被抓起了砍了脑袋,你要吗?” “那,那怎么办?” “快点卷起来,这个男人估计也没什么身份,快点去扔了,没人会知道。” 第四道茶之发钗伤人 锁柳镇地处岭南山脉,地势起伏,大多数的山头仍然属于荒山野岭,街头算命看风水的人会有几张岭南山脉大小山头的地势图,县衙里也有一幅更具体细致些的。 想要找块风水宝地做墓地,就得用到这些不甚完整的地势图,不过山头的大多数墓地凌乱杂序,久而久之,更是自发地形成了几处乱葬岗,有时候挖个坑,有时候就卷个草席,山头野狼苍 分节阅读_32 分节阅读_33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3 鹰时不时过来觅食,坊间戏称为天葬。 那红衣男子和那小侍用草席把粉青卷了包起来,粉青暗自叫苦,这么躺着装死人挺尸还真是件痛苦的事,草席一卷更是气闷,他又不能大口喘气。 那红衣男子出去雇了辆马车过来,好在此时天色尚早,斛珠楼没什么客人,他和那小侍一起把包着粉青的草席一前一后搬上了马车,“怎么这么沉?” “尸体不重还有什么重。” 拉上马车的门帘,那红衣男子让那小侍守着斛珠楼,自己坐上了车前的隔板,“我马上就回来,你把那房间收拾干净,要是来客人你招呼着。” “绿珠,你会驾车吗?” “大概会。”那红衣男子驾着马车晃晃悠悠地从胡同驶出去,身后的小侍转回身,正要回楼里,突然门边走出来一个人,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刘茫没说话,她身后又走出来三个女人,后面两个居然是一身衙差打扮,那小侍心头一跳,做贼心虚地转过脑袋,只是看着刘茫,语气不成调,“这,那,我们……” 白茫朝那两个衙差使了个眼色,终于明白刘茫刚才急匆匆来找她,还说吓一吓就能成事是什么意思了,这小侍的胆子看上去还没半两重。 “这人来衙门报案,说这里死了人了,现在要搜查。”白茫推开那小侍带着两个衙差就要进去。 县衙的衙差也分两种,一种身上配着刀,可以巡街抓人封铺,另一种不带刀,充其量就是在升堂的时候敲着地喊两声威武,干些杂活,和随从小厮没啥大区别。 白茫带来的就是后者,因为前者她差使不了,可那小侍不懂,只看见衙差,再听见她说死了人,三魂丢了七魄,“不是,不是,和我们没有关系,是她,是她把人打死了。” 白茫回头一本正经地朝那两个衙差道,“进去搜。” 没多久,那两人就拖着一条满是血迹的被子下来,“发现了这个。” 那小侍跪下地来,就差没上去抱着白茫的腿了,一手指着刘茫,“是她杀的,是她,不关我们的事。” “口说无凭,尸体呢?” “那个,绿珠送去乱葬岗了,是她杀的。” “我们已经派人在出镇的几个山道口都拦了人,你要知道,尸体在谁手里谁的嫌疑可是最大的。”白茫低着头看着那小侍,他伸手拉着她的裤腿,手还是指着白茫不放,“是她杀的,你看她身上还有血迹的。” “你身上也有。”白茫提醒他。 “那是,不小心沾到的,真的是她杀的,是她用铁链绑了人家,还用鞭子抽人家,把人给抽死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力气那么大,才会把人抽死,我们都没这个力气的,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白茫点了下头,“等找到尸体,验尸确认了死因,一对伤口,就可以证实你说的话。”不等那小侍面现欣喜,她接着道,“不过你们包庇凶手,有连坐之罪。” 那小侍又是一脸苦哈哈的表情,眼眶发红,白茫和刘茫对视了一眼,咳嗽了一声,“不过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连坐之罪是可以将功抵罪,来抵消的。” “真的?那怎么将功赎罪?” “比如说,你们给县衙办案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就是很大的功劳,可以抵消这包庇之罪。” 马车行了大概有小半刻,终于停了下来,童雨缪先下了马车,伸手来扶他,江釉看看地,再看看自己,他以前下马车那大都是有踩蹬的,偶尔粉青会扶他,后来都是沐云泽抱的,现在这个高度自己跳下去还真是次。 童雨缪碰了个无趣,缩回手,江釉已经站直了身朝前看去,之前马车颠簸,现在看来果然是走上了山脚下的小路,离南镇也不远,不同于云泽庄的梯田,这是一个在山脚下背山而建的茶园,也有百来亩地。 “就是这里?” “没错,我带你去看炒青的地方。” 江釉跟在她身后,茶树横向一排排种植,株株紧挨,纵向有一条路,却不是泥路,而是铺上了石板,童雨缪正走在那石板上,朝着紧贴峭壁的数十间茅屋走去。 “茶树上有虫。”江釉突然开口,童雨缪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无事,下人们会解决。” 江釉扫了几圈,这里的茶树从树种上来说,和云泽庄的大叶茶树小叶茶树应该是一样的,但是树茎细短,色泽暗沉,还有一些深色的斑点,叶片更是缺了那种像是打着釉彩的光泽。 他就想不通了,茗溪茶楼的茶叶怎么能和云泽庄比?为何会抢了云泽庄的生意? 江釉走着神,不小心踩在泥地里,白色的鞋面上沾了不少污泥,却发现童雨缪走这一路过来,全都是踩在铺好的石板上,一点泥都没有碰上,她走到那最左手边的茅屋前面,透过大开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屋里四口架在石炉的大铁锅,和云泽庄的一般无二。 里面在炒青的只有一个中年女人,炉边摆着几筐新鲜的茶叶,童雨缪骗他说是雨前采摘的茶叶,保存至今,江釉看得分明,这茶叶叶片不仅个大舒展,色泽深绿,明显都是最近才采摘的茶叶,按说已经是老而无用,她们却竟然用来炒制茶叶。 江釉又绕回了他的老问题,茗溪茶楼到底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生意?里面也有不少人是精于茶道的,没道理尝不出这些茶的问题,而且,之前他在茗溪茶楼喝到的五回甘,虽然他觉得不及云泽庄,但是也能算是上品。 他脑海中灵光闪现,云泽庄的茶叶都是放在桌边的陶器里,现取现用,而茗溪茶楼的茶叶却是客人点完茶再由人送上来的,难道说她们给不同的人喝不同的茶叶,分得出的人喝到的是好茶,分不出的人就是喝了下等茶也不知道,那这里面的利益可就不言而喻了。 “你不进来吗?”童雨缪推开了那间茅屋的门,江釉在她身后走进去,她指着那中年女人对江釉道,“这算是我们茶楼炒青工人里一个好手,不过当然和我娘是不能比的。” 她也不和那中年女人打招呼,直接冲那女人道,“你新起个石炉热锅,从头开始炒一次给大公子看一下。” 那中年女人抬了下头,很快又低下去,开始搬柴火,但是仅仅那一个瞬间,江釉在她眼里看到了丝丝不满,他好心情地动了动唇角,这可是个好现象。 “我有点渴,这里有水吗?”看了会,江釉突然开口道,童雨缪在茅屋里看了眼,“我去让人取来,你等下。” “有热的吗?” “热水?” “嗯,这几天饭也没有好好吃,不太舒服,所以不喝冷水。”他的神情很温和,童雨缪点了点头,“我去去就来,你等着。” 江釉点着头目送她出去,关上了茅屋的门,里面只剩下他和那中年女人。 “大娘,你在这里干了很久了吧?” “哼,四五年了。” “月钱有不少吧?” “少了我早不干了,大热的天闷在这屋子里,连口水都要跑老远去喝。” “那有五两吧?” “五两?清明那段也就五两银子,这些天只有三两。” “这样啊,我知道云泽庄的炒青工人都是按天算钱的。” “按天?” “对啊,按天。”江釉点着头,其实那是因为云泽庄请的都是短工,采茶季本就不长,炒青不用超过一个月,“一天三钱银子。” “那岂不是十天就有三两银子了。” “是啊。” 那中年女人愤愤然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江釉又道,“大娘,你就炒过茶叶吗?有没有炒青的时候顺便也在这锅里炒过些别的什么?” “你以为这是炒菜的锅,还炒别的。不过上次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当家倒是让我炒过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江釉克制着心里的激动,连声音都有些颤动,“是什么?” “草叶子,像是家里用来毒老鼠那种,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 江釉深吸了口气,闭眼微微仰起头,唇角轻轻扬了扬,“大娘,我想和你谈笔生意。” 那中年女子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什么生意?“ “不瞒大娘说,其实我是云泽庄来的,我们一直想找大娘这种炒青工人,工钱会是这里的三倍。”他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这是定金,不算在工钱里,只要大娘答应,这就是你的。” 那中年女人接过袋子打开了,真的是亮晃晃一整袋银子,她在茗溪茶楼干一年都没有这么多银子,“真的?” “当然,不过在这之前,大娘还得办件事。” “什么事?” “上趟县衙,把刚刚你说的童少当家要你炒鼠莽草的事告诉白县令。” 门被人啪地一声推开又甩上,“江大公子,我还真是没想到。”童雨缪把手里的茶壶砸碎在墙角,“你还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心就念着云泽庄了。” 她一步步走近,江釉重重推了那中年女人一把,“你上县衙去,找白十三少,我保证她会给你更多。” 童雨缪转身要去拿那女人,江釉一把在身后扯住了她的头发,那中年女人趁空跑了出去,童雨缪一用力抽出了身子,用力一把将门合上,“江釉,我真是一直小瞧你了。” “你知道就好。”他和她兜着圈子,想要往门边走,童雨缪自然知道,拦在了门前,渐渐朝他走近,“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枉做了这么久的谦谦子。” 江釉转着眼睛,一只手扶上了额,童雨缪已经欺到了他身前,“想不想试试在这石炉台上是什么感觉,沐云泽肯定没带你试过吧?” 他一把抽出了那发钗,尖利的钗尾朝着她的大腿猛地插下去,童雨缪伸手来挡,脸上一阵僵直,手肘处鲜血直流,江釉顺势踢了她一脚,趁着她弯下身去,闪身就朝门口跑。 他听得到童雨缪追了出来,他抄了泥路走近道,下半身的衣服被溅满了泥,跑到茶园外的时候一回头,果然童雨缪还是走的石板砖铺的路,离他还有好一段距离。 他把那马车前的两匹马都卸了下来,解了一匹马的马鞍,用鞭子在那马屁股上重重一抽,那马飞快地跑进了山道。 童雨缪已经追得很近,他一咬牙,胡乱踩着马镫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狼狈地歪倒在那马背上,他压根就不会骑马。 他重重地抽着鞭子,那马吃痛,飞一般地跑出去,江釉死死拉着缰绳,只觉得自己屁股被颠地生疼。 身后传来童雨缪的喊声,他怕被马摔下去,不敢回头去看,不过那里没有第三匹马,她暂时应该追不上来。 江釉正要松口气,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让那匹马停下来,它发足沿着来路狂奔,他只能伏在马背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前面就要进市镇,撞了人怎么办?撞上墙怎么办?江釉心乱如麻,都不敢去看前面,突然一道声音暴躁地响起来,盖过了市集上的其他声音,清楚地传进他耳中,“踩牢马镫,夹紧马肚子,提缰绳。” 是沐云泽的声音,江釉来不及去想她怎么会在外面,两脚一起用力,使劲夹着马肚子,那马痛意已经渐渐消散,被他这么一提缰绳,慢慢缓下了速度。 他松了口气,那马还在小跑,身后马尾巴被人一拉一扯,江釉身子一歪,往左边倒下来,正倒在她怀里,沐云泽抱着他的身子护在怀里,替他从马镫里出来。 “你怎么会在外面?”喘完气,他问道。 “不在外面怎么看得到江大公子你这么精彩的当街跑马?”她恶狠狠地咬着牙,“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不是啊,你到底怎么出来的,你逃出来的你?”江釉撑着她站了起来。 “没,我跟那看牢的说好了,等会我回去。”虽然其实是被她威胁的。 江釉哦了一声,“阿泽,我找到证据了。” “什么证据?” “童雨缪嫁祸你的证据。” “你去找那个女人了?”沐云泽皱起了眉,江釉伸手敲她的额头,“你到底有没有听到重点?” “有没有事?”沐云泽伸手在他身上乱走,江釉指指自己现在散乱的发,“她想动手动脚,我用发钗伤了她。” “老天,你居然一个人去找她,你到底在想什么?”沐云泽一把重重地把他圈进怀里,“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的,我居然就放你走了。” “我没事,受伤的是她。” “釉儿。”沐云泽松开了他,看着他的双眼,正经地有些不正常,“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可是答应我,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至少,你得告诉我。” 江釉怔愣地看着她,“阿泽,你没事吧?” “我有事。”她挫败地用自己的额头和他的碰了碰,“你这个笨 分节阅读_33 分节阅读_34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4 蛋,不会先和我商量了再做吗?我就这么没用吗?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我告诉你,她要是伤了你,我去把她大卸八块,到时候你就真得上牢里看我了。” 江釉抱了抱她,“这次才像是你嘛。” 沐云泽唠叨上了瘾,“还发钗,发钗很有用吗?没刺中怎么办?” “我还带了这个。”江釉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辣椒粉。” “那这个要是没撒中呢?” “鞋里还有匕首。” 沐云泽愣了愣,“我突然觉得很庆幸。” “什么?”江釉莫名其妙。 “我当初没有打抢你的主意。” 江釉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正想说如果是你抢,我会换别的法子,眼神突然一凛,“童雨缪。” “哪里?” “她骑走了,朝县衙的方向,阿泽,你快回去,别又被她逮着空子,还有那个作证的女人,要是被她先下手就不好了。” 第四道茶之对簿公堂 白茫带着那小侍回了县衙,身后跟着那两个衙差本来装模作样地带着刘茫跟着,走没多久就分了道,刘茫想着之前只说让粉青装死,却没说个定数,他不会真给人送到乱葬岗去了? 可她对锁柳镇的地形一点都不熟悉,就算是问,乱葬岗也不止一个。刘茫有些懊恼地敲了敲头,这次是没考虑透彻,等会天黑了,要是他一个男子被一个人留在荒山野岭的,就算他长得要比普通男儿家壮硕些,想来也总是害怕的。 她一个人朝着南镇镇郊几处无人山头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刻出头,正踏上了左面靠山,右手边是农田的一条夯实的泥路,迎面一辆马车咕噜噜地驶过来,驾车的那人却正是粉青。 她一阵奇怪,那马车停在她跟前,“你怎么在驾车?” “他驾着车要去丢了我,到了那边山脚,他过来搬我。” “然后?” “我没憋住,打了个喷嚏,他吓晕过去了。”粉青掀开马车门帘,“在里面,还晕着。”他放下门帘,又问道,“你知道是谁了吗?” “你知道?” “他们搬我出房的时候说了,是童雨缪。其实大公子早就怀疑是她了,他今天早些时候就上茗溪茶楼去了,他说要找到童雨缪炒制鼠莽草混在云泽庄五回甘里面的证据。” 刘茫走到马车前面,单手一撑,和粉青一左一右坐在前面横隔上,“那就回县衙,那小侍已经答应招了。” “真的?” “真的,不过你不能进去,他还以为你死着,怕被连累入罪才肯说。” “那没问题。”粉青大口舒着气,面带笑意,刘茫斜过来看了他一眼,“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大少没事了,我当然高兴。” “她们是你的主子,又不是你的家人。”刘茫偏过了头,粉青在驾着车,她把缰绳拉过来提在手里,另一手取了鞭子,眼神带着一丝鄙夷,又像是翻了半个白眼。 “我无亲无故,大公子就是我的家人。”粉青很不满意地瞪了她一眼。 刘茫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很长,半晌她叹了口气,“也许要是他遇上的主子也像你主子那样,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在说什么?” “一个有家归不得的人,也是我会成为仵作的原因。”她重重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驾。” 粉青两手一起拉住了隔板下沿,“你干什么,突然跑这么快?” “回县衙。” “大少要明天才开审。” “如果照你说的,你家大公子都找上门去了,我觉得也许今晚就会出事。” 沐云泽骑了那匹马带着江釉一起朝着县衙的方向飞驰,停在了靠近地牢的后门,沐云泽下了马把江釉抱下来,江釉推着她,“你快点。” 那后门隙开了一条门缝,沐云泽闪身进去,拉上了门,江釉牵着那马绕着县衙兜了个圈子,来到了大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门边,他还没站定,就看到粉青从大门口出来,见着他就喊道,“大公子。” “你怎么在这里?” 粉青双手一起比划着和他说了一遍,看上去甚是兴奋,“虽然之前故意瞒着柳三公子怀孕的事,不过这个女人还算有两下子,要不是她,现在也没有那个小侍来作证童雨缪是柳三公子那肚里孩子的娘亲。” “你刚从里面出来?” “哦,我只是上院子里去解手,刘仵作不让我进衙署,因为那个小侍以为我死了。” “里面有出什么事吗?” “我刚进去的时候听见很多人吵吵嚷嚷地说要上地牢去,还说什么有犯人跑了,真是奇怪。” 以粉青解手的速度,这应该是好半晌之前的事了,也不知道沐云泽有没有来得及在那些人下到地牢前回去,江釉抬起眼,指着县衙前的牛皮大鼓,“粉青,去敲。” “啊?” “去敲鼓啊,我敲得肯定没你响。” “可是为什么敲鼓?” “当然是鸣冤。”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县衙的地牢能是说逃就逃出去的。”白苋不满地走在前面,童雨缪阴沉着脸,也已经顾不上维持她人前的倜傥形象。 贺平波这些天和钱运也都住在县衙,钱运走在白苋旁边,贺平波低头看着童雨缪的手,“童小姐似乎受伤了。” “赶过来的路上走得急,摔了一跤。” “不过我怎么看着像是利器所伤。” “正撞在了石块边沿。” 贺平波哦了一声,白苋示意几个县衙打开了大牢的门,一路走过间间牢房,来到通往地牢的台阶前,白苋还是走在最前面,童雨缪一边下台阶一边道,“白大人,候审私逃需要判什么罪?” “按德律疏议刑卷上的条例,犯杀人罪私逃的,立斩无赦。”钱运开了口,贺平波摇着头,“云泽庄采茶混采了鼠莽草,这位沐大少最多也就是失职之责,还谈不上杀人罪。” “那如果这鼠莽草是有意为之呢?”童雨缪的话音还未落定,那两个看守的女人见到几人下来,已经迎了上来,“大人,这是何故?” “沐云泽呢?” “在牢里。” 那年长女人领着人过去,沐云泽正面朝墙坐在那木板床上,背对着众人,却没有开口,她刚跑得太急,正努力压制着重重喘的粗气,一时说不了话。 “我说了不可能有人逃出去。”白苋转过身,摆明了对这事很不满意,“现在可以走了。” 童雨缪不甘心地看了沐云泽一眼,白苋已经走到了台阶前面,还没迈步,上头跑下来一个人,跑得很急,急得差点一头和她撞在一起,“做什么呢?冒冒失失的。” “大人,有人击鼓。” “击鼓就击鼓了。”白苋无所谓地迈上了台阶,每天那些击鼓的,还不都是些西家偷了东家鸭子,翁婿吵架动手的鸡毛蒜皮。 “是云泽庄的人来鸣冤的,而且要状告童雨缪童小姐。” 白苋愣了愣,看向贺平波和钱运,“既然和这起命案有关,两位和我同去?” “这个自然。” 白苋点头,朝那刚跑下来的衙差道,“出去准备升堂。” 白苋和贺平波钱运出来的时候,江釉正一个人站在公堂中央,刘茫正从偏门出去,看到白茫和那小侍还有江釉从茗溪茶楼茶园找到的中年女人站在一起,她咳嗽了一声,白茫走过来,她掩在门边,“江大公子还要找人。” “什么人?” “西街茶叶铺的掌柜,还有柳家的一个小侍,叫小五。” “那我去,你在这里看着点。”白茫转身要走,刘茫叫住了她,“我没法看,你不记得那个小侍怎么肯过来的了?要是被他发现我们串通的,一会不肯作证了怎么办?还是我去。” “你认得路吗?” “我找外面那个青釉彩带我去。” 刘茫走开了,白茫回到公堂外面,堂上那三人刚坐定,童雨缪和江釉一左一右站在公堂上,江釉跪下行了一礼,“三位大人。” “是你替沐云泽鸣冤?” “钱大人,这事我们都知道,你不用重复再问。”贺平波打断了她。 钱运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口气也甚是不善,“既然要状告童雨缪,状纸呢?” “民夫来不及写状纸,现在说可以吗?” “可以。” “不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钱运和白苋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贺平波,白茫在堂外看得一阵好笑,还幸亏是三个人。 “请说。”贺平波眼里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笑意,办案还得照律法来,不过怎么说都是自家正君的闺蜜,这些小事能放自然放。 公堂两侧站了各七个衙差,主簿坐在案几前面,刚研完磨执起了笔开始记录,江釉站起了身,“这事还得从柳三公子柳卿和近几个月的失常表现说起来。” “柳三公子长在深闺,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最近几个月却突然开始频频出门,而且面带桃花,便是他家中下人,也觉得他是动了情,遇上了心上人。”江釉顿了顿,“这事等柳三公子的贴身小侍到了,大人们一问便知。” “你继续。”贺平波插了一句,江釉点头接着道,“柳三公子还有一个习惯,他喜好喝茶,而且非云泽庄的五回甘不可,所以他每隔两个月就要上西街的茶叶铺买上一罐五回甘,也就说这茶叶只够他喝上两个月,可是这一次,他接连三个月没有上过西街的茶叶铺买过茶叶,但奇怪的是,那罐在他房中搜查出来有鼠莽草的茶叶,却是满满大半罐。” “行了,你别卖关子了,说重点。”钱运不耐地开口,江釉浅浅地勾了勾唇,“钱大人,这事我总得说清楚,免得到最后有人不肯认账。当然如果你要重点的话,我们也可以先跳过去些。”他朝白苋问道,“大人,我可以带证人上来吗?” “带。” 白茫推了那中年女人一把,她走进去,江釉指着她朝童雨缪道,“童少当家肯定认得自家的炒青工人吧?” “是又怎么样?” 那中年女人跪在地上,把童雨缪要她炒制鼠莽草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童雨缪哼了一声,“我说是你买通了人也可以。” 江釉撇撇嘴,看向钱运,“大人,这就是我说我得说清楚,不然会有人赖账的原因了。你说沐云泽杀人,她有什么动机去做这事,她甚至和柳三公子从不相识,更何况,难道她故意想把自己的云泽庄搞垮?” 他转头看向童雨缪,唇角带着不屑的浅浅弧度,“可是你不同,童小姐,因为你逼不得已,你非得杀了柳三公子来保全你所谓的名声,于是你杀了人,还嫁祸给沐云泽,可以除了你的同行劲敌,一箭双雕。” 白茫把那小侍推了进去,压低了声音,“想要将功抵罪,就好好说,有多详细说多详细。要是这案子破了,你们就不用坐牢了。” 白苋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堂下的,你叫什么?” “红儿。”那小侍正跪在地上,说到一半冷不防被她打断,不解地抬起头。 “你不用把童雨缪每次在里面呆多久,用什么道具都列出来,你只需要说和本案相关的事。” “哦,后来大概是一个月前,那天我记得童小姐带着柳三公子来的时候,他脸色不太好,绿珠说他稍微会些岐黄之术,若是简单的伤寒他也可以看,就给柳三公子把了次脉。” “怎样?”白苋身子前倾,急切问道。 “柳三公子怀了孕。” 白苋靠回了太师椅的椅背上,“竟然怀了孕。” “后来没多久就听说柳三公子死了,我们怕被连累出事,所以一直没敢说,现在我都说了,大人你会饶了我和绿珠的是不是?我们可以将功抵罪,不用受连坐之罪吧?那个人不是我们……”他越说越快,白茫暗叫不好,冲进来拖着他就往外走,白苋大声喝道,“你干什么?公堂是你随随便便进来的地方,让他继续说。” “不是,老娘,这事和你审案子没关系,我们还有些事需要私下解决一下,你继续,继续。” 那小侍被她拉了出去,江釉看着白苋,“大人,这事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以童小姐在我们锁柳镇的名声,怎么能容忍自己出现这种败笔,我想柳三公子大概是不肯罢休,所以她走此极端。” 县衙外传来马匹被吁停的声音,童雨缪正要开口,还没张嘴江釉就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还不会承认,那我们继续请人证。” 刘茫带着小五和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进来,跪在堂前,白苋问道,“这两个都是你的人证?” “没错,这个就是柳三公子的贴身小侍,至于这一位,她是西街茶叶铺的掌柜,她可以 分节阅读_34 分节阅读_35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5 证明柳三公子最近三个月没有去买过茶叶,而且,”江釉停下来,转身对那中年女人道,“掌柜的,你见过这位小姐吗?” 江釉指着童雨缪,那中年女人点头道,“童少当家一个多月前在我铺子里买了一罐五回甘。” 江釉回过身冷冷地看着童雨缪,“你还能抵赖吗?柳三公子怀有身孕,你担心自己名声被毁,于是动了杀机,又刚巧从吴奉嘴里知道采茶季前后她曾在在云泽庄错种了鼠莽草,就想出了这个办法,你自然知道他喜欢喝五回甘,你炒制了鼠莽草混入这五回甘中,再把茶叶送给他,他不知情地喝下去,一出事,循着线索立刻就查到了云泽庄头上,而你则是置身事外。” 江釉说的口干,喘了口气,刘茫原本只是站在一边,这时突然开口道,“大人,我知道有一种古方,可以从死尸的死胎里面提取血液出来,加些药物还仍旧可以进行滴血验亲。” 童雨缪脸色从一开始的灰青猛然间变得惨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不正常,白苋敲了堂木,“带她下去收押,沐云泽无罪开释。” “慢着。”钱运话到一半,贺平波也拿过白苋手里的堂木,“马上带下去。钱大人,证据确凿,若是还多番阻挠的话,我怎么会觉得你心存私心?” 江釉不解地看着刘茫,在童雨缪被带下去后他小声问道,“真有这种古方?” “没有。”她面不改色。 第五道茶之点茶 云泽庄的封条被撤,之前被查封的茶叶也都还了回来,可惜辗转几手,还是毁了不少,看得萧岚一边忍痛丢弃,一边大叹可惜。 “好了,大家都没事,这才是最重要的。”明荈把他拉起来,“茶叶等会我来处理就好了,云泽她们还没回来吗?” “应该快到了,我去放火。”明嘉木从门槛跳出去,明甘露正从后院提了两桶水出来,“老爹,方大娘说柚子叶只有这么几片,她还给你放了点艾草叶。” “行,拿来给我,你也拿几片,好好洒洒,去去晦气。”萧岚在大堂里洒水,洒着洒着叹气道,“虽说白大人已经答应会贴公告,说明之前的茶叶中毒事件和我们没有关系,不过我看生意会少是无可避免了。” 明荈安抚道,“少些也好,茶叶也毁了,省得到时候不够。” “你明知道我们的茶叶每年都只有多出来的份。”萧岚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笑出来,“是啊,大家平平安安就好。” 明嘉木在主楼的门槛前生了堆火起来,不管有用没用,萧岚硬是要去晦气,也只得照做了。 火越烧越旺,山道上缓缓有人上来,明嘉木笑着大声朝主楼里叫道,“回来了。” 沐云泽瞪着那比她膝盖还高的火堆,还有越烧越高的趋势,“这什么玩意?” “老爹说你们两个跨过来,去晦气的。” 只有沐云泽和江釉两个人,粉青却没回来,江釉朝前走了一步,还是被那火势给逼退了,“我跨不过去。” 萧岚探出头来,用柚子叶在明嘉木脑袋上打了一下,“我有叫你生这么大的火吗?” “你又没说多大。” 沐云泽一手抄过江釉的腰间,另一手在膝盖处打横一抱,江釉不及防地啊了一声,勾着她的脖子,眨一眨眼,人已经到了主楼内,沐云泽把人放下来,萧岚在后面看看,“粉青呢?” “县衙里接下来就审童雨缪,他还呆着没走。” “怎么样?会判什么,死刑?”明嘉木很兴奋地问道。 “她故意杀人,一尸两命,应该是跑不了,不过锁柳镇上没有刑场,应该还要送往最近的城池府台,才能行刑,我估计会判秋后处斩。”江釉站稳了身子,“粉青就是硬要看,非得听完判刑才肯回来。” “来,洒洒,多洒洒。”萧岚洒着柚子叶,在沐云泽和江釉两人头上扬过,“晦气都去了,以后就大吉大利。” 那天晚上用晚饭的时候,粉青才从县衙回来,桌上的人齐齐抬起头来,“怎么样?” “秋后处斩。” “果然。” “不过……” “不过什么?” 粉青看向江釉,“大公子,那个钱运似乎有点问题。” 江釉勾起了唇角,“连你都看出来了,看来她做得肯定是很过了。” “是啊,不过押送的人是刘仵作,她们肯定动不了手脚了。” “才一天,你就这么相信她了?” 粉青端过自己的碗坐下吃着饭,竟是不搭理江釉,看得江釉和萧岚悄悄对视了一眼,另外那五个女人只顾着吃饭,没人看见。 “哐啷。” 满桌的茶具碎了一地,几个小侍战战兢兢地上前收拾了去,没人敢上前,又匆匆地离开,童茗的脸色黑得吓人,夜色已深,书房里仍旧是烛火通明,门被人叩响。 “滚。” “是我。” “我知道是你。” 没上锁的门被人推开,“你发怒,我还没有问你呢,一直跟我说那男人死是场意外,只是借机除了沐云泽,你倒是没说,那男人就是你女儿杀的?” “现在她要死了,秋后处斩。”童茗一脚踢翻了椅子,“你不是特地过来,还找了名目上呈府衙和白苋一起来审这起案子,怎么就被白苋压了一头?” “我怎么知道贺平波也会在这里,三镇会审也是她提出来的,她们两个对我一个,我有什么办法?” “现在还有没有办法?我可以花钱找人去替死。” “那押送的是贺平波的人,案子就是她查的,你花钱也没用。” 童茗重重一拳砸在书桌上,“沐云泽。” 钱运拍了拍她的肩,“你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么难过干什么,要搞垮云泽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现在想个办法保全你茗溪茶楼的名声才是重点。” “下个月的斗茶会,我一定要搞得空前绝后的盛大,这一次,你得帮我,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不然我们的协议,就此取消。” 江釉打着哈欠脱了外衣坐在床上,“我好像从来没这么困过。” “你不洗澡了?” 江釉歪了身子趴在床上,蹭着被子,声音含含糊糊道,“明早洗。” 沐云泽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江釉闭着眼,没有看见,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水的声音,他快睡着了。 有人在剥他的衣服,江釉无意识地挥了挥手,以为沐云泽又想动手动脚,唔了几声,身上隐约有些凉飕飕的,他没睁眼,身子突然被人抱着泡进了温水里。 唔,好舒服。他舒了口气,歪在近在咫尺的人身上,沐云泽亲亲他的额头,他居然还是睡着,他还真是,累着了。 她心疼地轻轻擦拭过他的全身,自己也擦干了,把人裹起来抱到床上,盖了被子抱着江釉一起睡了过去。 昨晚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江釉满足地蹭了蹭枕头,睁开眼,沐云泽正看着她。 “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 沐云泽没说话,江釉朝她怀里挤了挤,抱着她的腰,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你终于回来了。” “嗯。” “我都没睡好过。”江釉叹了口气,“阿泽,我发现我居然比自己以为的要喜欢你的多,这好像不是件好事。” “乱扯。” “这样子我就不能做到我一贯的拿得起放得下了。” “你敢放得下我,我打你。” “你敢打我。” “这么打。”她伸手在他翘臀上拍了几下,江釉拧着她的手臂,“要听我话。” “江大公子,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不听了?” “这样的话,有件事和你商量。”江釉坐起了身,抱着被子捂在胸前,“我发现茗溪茶楼的大问题了。” “什么问题?” “她们的茶叶,其中有些很劣质,她们会给不同的客人喝不同的茶叶。” 沐云泽摸着下巴,拉下了被子,江釉瞪了她一眼,“别乱动。” “我被关在牢里的时候,很无聊,我突然想起了我娘。” 江釉停下了和她拉扯被子的动作,很少会听她提起沐魁。 “我爹生我的时候,我娘已经是四十多岁,快接近五十岁了,爹的胎位很不稳,大夫劝她不要让他生,因为太危险,可这可能是我娘能有后的唯一机会,于是她对我爹说,生下来吧。” “然后呢?” “爹难产,她说,保小。你知道吗?爹比她小了有二十岁。”沐云泽拉下了他的被子,把他抱在怀里,“这些都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以前一心只顾着云泽庄,从来没想过娶亲,等到想要成家生子的时候,又错过那个最好的时间了,所以她找个媒人随随便便成了亲,我不知道她和爹有没有感情,但至少看来,很浅吧。” “你,怪她吗?” “怪她?我干嘛怪她?她对我是真的很好,我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虽然她一直想让我学炒青,可是我真不肯,她也不会逼我。釉儿,”她突然开口叫他,“我眼睁睁看着她的心血一点点日渐低迷,我是不是,很不孝?” “你才想到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正是我刚成人的时候,那个时侯我好像还真没多伤心。” “不孝女。” “那天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被判了罪,被人砍了,我这一辈子还真是短的可怜,都没和你做够妻夫,还没生孩子,还没一起老得掉牙。” 江釉趴在她身上抬起了眼,弯弯嘴角,“你还想看我掉牙?” “你掉了牙肯定还是很漂亮。” “油嘴滑舌,你继续说刚刚的。” “然后我又想,我活了这么二十多年,除了娶你,好像还真没干过什么正事。” 江釉笑出声来,“那你都在干吗?” “我也不知道,我爬过岭南山脉的大多数山头,我打过无数次架,我和十三她们吃喝玩乐的什么都做过,赌钱,上勾栏,斗鸡,蟋战,唯一替娘这云泽庄做的事,大概就是修补东西和除虫。” “突然想学好了?”他从她身上翻下来,“那就正好,自从岚叔上次和我讲了你们和童茗的恩怨,我本来就想要搞垮茗溪茶楼。” “搞垮?” “那你打算怎样?” “你要我去砸场子吗?” “沐云泽。”江釉叹了口气。 沐云泽伸手用力揉他的脑袋,“我在开玩笑。”江釉躲开了她的手,“你娘那本手札,被童茗拿走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好像就是最后几式连明姨都不会的炒青手法,不过我倒是记得娘每年都会送我一堆乱七八糟的书,现在还堆在水榭的阁楼上面,也许都被老鼠啃了。” “改天去看看,不过眼前有件别的事。” “什么?” “中秋前的斗茶会,茗溪茶楼办的,岭南附近一带的茶楼茶馆茶肆茶室茶坊茶社茶寮,甚至是挑着担子卖凉茶的都可以参加点茶。” “那又怎么样?” “童茗的点茶技艺据说很高,好像她每次都赢,自然是去挫挫她的锐气。” 沐云泽去找明荈研究点茶的事,江釉在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客人的大堂里发现粉青正坐在一角,“大公子。” 江釉点了点头,坐在他身侧,没说话,只是提起他正在喝的那只茶壶,也给自己倒了杯,“怎么是水?” “啊,我忘了放茶叶了。” “粉青,怎么了?” “没有怎么啊。” “和我说吧。” 他挠挠头,江釉喝了口凉开水,“是那个刘仵作。” 粉青叹了口气,“昨天在县衙,大公子你后来不是还要去找柳三公子那个小侍小五和西街茶叶铺的掌柜过来吗?” “嗯。” “她不认得路,我和她一起去的。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坐在马车横隔上面,她在驾马车,我多嘴问了她一句,我问她娶亲了吗。” “然后呢?” “她说她娶过,不过,那男人已经死了。” 江釉看着他,粉青脸上带着些许愁闷,“大公子,你还记得那天在柳家,你质问她为什么瞒着柳三公子怀有身孕,她很激动,说了一堆话。” “记得,我还觉得她是想起了什么人。” “就是他。” 江釉的眼角挑了挑,粉青接着道,“其实她们应该也不算成过亲。那男人被人侵犯过,还怀了身孕,他家人把他赶出来不肯认他,他把自己卖身进了一户人家当小侍,却在还怀着身孕的时候,死了。” “是,自尽还是被人杀害?” “自尽,他受不了别人的羞 分节阅读_35 分节阅读_36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6 辱,刘仵作是在他做小侍的时候认识他的,他死后刘仵作带着他的尸体回了他家,因为那一直是他的希望,可是那户人家却连牌位也不肯给他,于是刘仵作和他行了冥婚,给了他一个牌位。” 江釉默不作声,粉青又道,“我发现,我听她讲了这事,我,我很难受。” “也许她只是同情,她并不是喜欢那个男子才同他行冥婚。” “大公子,我不是难受这个。”粉青摇着头,“他死了,刘仵作肯定是非常难受才会选择去做仵作的,她本来已经是举子了。” “粉青。”江釉叹了口气,“你喜欢上她了。” 第五道茶之粉青的步 沐云泽正坐在水榭前面,那地方和整个水榭的木架构一样,只是木料被无数次的踩踏和雨水的打磨湖水的侵刷下有些泛黑发亮,隐隐反射着些许日光,因为在罩亭前面,头顶上方没有东西遮挡,若是下雨,正好会被亭檐上滴落的排排水滴打个当头。 不过这会天气不错,只除了夏日的热气仍旧没有散去,江釉踏上浮桥的时候,湖面上一直从悬衣瀑布那飘过来的一阵水汽从衣袖下一直吹进了他的手腕,舒服地让人想叹息。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走到沐云泽身后的时候,她正听到他类似于满足的一声轻叹,混在不曾停歇的水声中,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釉儿,大白天的,不要勾引我,我在干正事。” “哦。”江釉走到她面前,藤制的小桌边上只有一张矮凳,正是沐云泽坐的那张,桌上摆着一只长嘴铜壶和一只青瓷宽口杯。“我来跟你说一声,我要出去一趟,也许得晚饭前才能回来。” “我陪你去。” “不用,我回娘家去一趟,还有点粉青的私事,你去不合适。”他侧过脑袋看她,“盯着茶杯也是正事?” 沐云泽伸手一拉他想要他坐在自己腿上,江釉怕那藤凳不牢,两个人坐着会垮掉,闪了闪身子,沐云泽一拉没拉到,晃了晃茶杯道,“童茗最喜欢用的点茶式,叫做凤凰七点头,出来的汤末层次分明,做的都是山水图案。” “在这么小的茶杯口?” “层峦叠嶂,云烟缭绕,虽然这女人欠扁地我想砍了她,不过这是事实,山水已经是点茶的最高境界,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超过她。” “人物?” “釉儿,水丹青只讲求神似,是点不出人物仕子图的。” “那你慢慢想吧,我该走了。” 江釉转过了身,衣角被沐云泽勾手一拉,却不肯松手,他回过身看着她,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她这才松开了手,“虽然地方不太对,不过总算你记住了。” “沐大少你还真是无聊,对了,我会给你烧半窑比秘色瓷还薄的茶杯。” 江釉走上了浮桥,沐云泽不解地站起身,“还能比秘色瓷更薄?”那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罄的秘色瓷。 “所以我说半窑,也许可以烧成一两只,也许一只都成不了,烧一整窑太过浪费。” 点茶最重要的四样东西,无非是茶杯,茶筅,茶末,和那一铜壶的水,茶杯越薄越好,声音清脆如罄,激荡的回声波纹也可以震动汤末,而汤末的色泽浓度好坏则和所用的茶末,水密不可分,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便是壶嘴冲水而入的点茶式和茶筅拂汤末的手法技巧。 点茶比起炒青,应该是简单太多,可是同炒青需要大量的练习不同,更多靠得还是天分,手法讲求一个巧字,不是练习就可以掌握的,通则会,不通则试再多次也没用。 童茗在炒青的造诣上是不如明荈的,但是比起点茶,明荈却不是个中好手,最多也就能出来一个中规中矩的简单图形,比起童茗的山水丹青,相距太远。 “你再不回来趟,我都准备派人上云泽庄去载你回来了。” “爹,怎么了?”江釉蹲着身子,把江岫抱起来,好笑道。 “还怎么了,出这么大的事都没人来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昨天我上街正遇上婉音回芦杨镇,我还不知道云泽庄出了这事。” “婉音怎么会还在锁柳镇?”江釉不解道,那天是他送顾婉音走的,怎么过了这么多天,他还会在锁柳镇,才离开? “是顾婉音,难道我认个人都会认错?还有他妻主一起在,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说自己叫贺平波的。” 江釉讶异了一下,随即了然,贺平波竟然是婉音的妻主,不过也是他疏忽,一直只知道婉音嫁了一个贺家大小姐,却没问过她的名字,加上婉音刚嫁过去的时候,她好像还不是个做官的。 不甘被冷落的小家伙扯着江釉的衣领,“哥哥。”他献宝一样指指自己的衣襟上,江釉好笑地发现那天被江岫给搜刮走的那只沐云泽给他的带着回流针的小猴玉佩正扣在他的衣襟上,“小心掉了。” “不会。” “不过岫儿,你好像又重了,你要是再大点,我都要抱不动你了。” 江岫闻言苦着脸,想了半天,决定以后少吃点东西,免得哥哥抱不动他。 江釉和庄怜一起朝内院走进去,“对了,爹,娘呢?” “上窑去了,过了午时应该会回来。” “我想要批作废的瓷器。” “次品?” “嗯。” “要了干什么?” “为了粉青的终身大事。”江釉把江岫有些下滑的身子朝上紧了紧。 “粉青,倒也确实是老大不小了,我记得他比你还大了有两三岁,不过这和次品瓷器有什么关系?” “明早辰时启程?” 刘茫看了眼搭在肩头的手,点了点头,白茫拍了她一下,“保重。” “嗯。” “其实我想说,你看紧着点。” “这个不用你吩咐。” “那就好,怎么样,你马上要走了,请你去喝顿酒,去快活林怎么样,你肯定没去过吧?” 刘茫摇头,朝着县衙里走,“我还要收拾包袱。” 白茫摇了摇头,“无趣的家伙。” 沐云泽成了家养的,连明家那对姐妹也不常出去混了,她一个人实在是无聊,总算老娘还客气,这次没因为她在公堂上带着那小侍出去又关她进藏书阁去。 她正这么想着,出了县衙的大门朝右走了一段路,却在一户人家大门口的石狮子脚边看到一个身影呆坐着,走近了眯起眼细看,却不是那小侍是谁? 白茫走上前几步踢了他脚边的石底座一脚,他抖了一下,看的是她,眼神里迸发出一种看仇人的光芒,却又瑟缩地退到边上去了一点。 “干什么呢?” “绿珠气病了,他知道真相后已经很生气了,你们又把斛珠楼封了,他都吐血了。” “楼可不是我封的,和我无关。既然病了你不去给他买药?” “没钱了。” “不是吧,你们以前应该捞了一大票的。” “都在楼里,楼被你们封了,都没拿出来。”他拉响了声音,白茫在身上摸出来两锭银子,“喏,怎么说确实和我脱不了关系,拿去用吧,不用还。” 他看了几眼,像是小贼一样突然抓了过去,“本来就都是你害的。” 他一溜小跑走开,白茫仍旧沿着她原来的方向走过去,渐渐入了市集,街边小摊贩琳琅满目,可惜她眼神不好,也看不清都是些什么东西,沐云泽那片药琉璃片好用是好用,可是每次都得拿起来凑在眼睛前面,不免麻烦,大多数时候她都已经习惯了有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也没多大影响,熟人就是看个走路的样子她也认得出来。 两边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声,偶尔有些更高的声音传出来,着实有些闹心,比如说这道拔高了的嗓音,“这是我家公子先看上的,你放手,闪一边去。” “凭什么就是他的,东西在这里,谁都可以买。” 白茫本来正要走过去,却被一个从里面倒出来的身影给挡住了去路,一个年轻的男子歪在地上,像是被人推出来的,摊贩前站着的人群中又走出来一对主仆,那小侍正趾高气昂地看着地上的男子,那主子手里高高举起了一小尊玉雕,挑衅地看着那地上的男子,“怎么样,很喜欢这个?”他看了几眼,“小春,付账。” 那小侍回头去付钱,那主子拿着那玉雕在手里掂了掂,突然就往地上一砸,正砸在地上那男子面前,“冯暮,我告诉你,你当日毁我名声,传我谣言,以后凡是你看上的东西,我顾南音都要抢过来毁了去。” 白茫拿起了她的药琉璃片,在那主子还没回过身前放到了眼前,都说顾家四公子傲慢,却原来还刁蛮跋扈,月前顾家来人送那几篮梅子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她老娘的态度,她没记错的话,为的好像还就是这位顾四公子。 顾南音带着小侍已经走没了影,地上那男子嘤嘤地哭了起来,白茫微微弯下身朝他道,“你传他什么谣言了?” “我没有。”他楚楚可怜地摇着头,哭得梨花带雨,伸手把最大的那块玉碎收进怀里,白茫顺手拉了他一把,他抬眼看着她,脸颊红扑扑的,“多谢小姐。” “谢就不用了。” 她还真的是很喜欢吃梅子,怎么办呢?白茫微微勾起了唇角,细长的凤眼拉成了一条线,笑得像只狐狸,带着浅浅魅意,视线不知道看着哪里,冯暮低着脑袋,那脸颊红得越发厉害。 江岫缠着江釉不放他走,江釉应了他等办完事就接他上云泽庄住上几天,这才算是撒了手,江釉从江府出来,坐着马车回到南镇上,一直朝着县衙过去,正遇上粉青出来,马车停了下来,粉青过来扶着他下来,“她们明早辰时就走。” “我这就进去,马车里那包袱是你的衣物,还有那木箱里都是瓷器,垫了茅草,不过真坏了也没事,都是次品,你不用管。” “知道了。” 粉青跟在他身后,进了县衙就找刘仵作,刘茫出来见到两人,奇怪道,“江大公子,案子还有问题吗?” “不是案子的事,我有件事,想请刘仵作帮个忙。” “什么事?” “我们江府的黛窑,几个月前接了笔大生意,本来已经都送了去,可是车队前脚刚走,我却后脚发现漏了几件瓷器,这笔生意很是重要,耽误不得,所以得马上送去,可是窑里又要烧制新的瓷器,再没有多余的人手了,就只好让粉青送去了。” 粉青站在江釉身后不作声,刘茫看了他一眼,江釉接着道,“可是他一个男子就算力气大,孤身上路也总是不安全的,正好刘仵作押送的途中会经过我们那位客人所居的镇子,所以江釉只好来麻烦刘仵作,顺路带粉青一程。” 刘茫还是看着粉青,江釉忙道,“瓷器就在外面马车里,我都带来了。” “明早,辰时,县衙门口。”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粉青舒了口气,江釉回头看着他,“自己小心点。” “嗯。” 第五道茶之下厨 江釉回去接了趟江岫,多费了不少时间,回到云泽庄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主楼的大门已经关上,左副楼里也没什么亮光,想来她们已经用过晚饭了,他拉着江岫的手,背着装有江岫衣物的一个小包袱,一起朝着右侧楼前的小院走过去。 送他们来的人到山下便回去了,原本娇黄要跟着伺候江岫,不过江釉想了想还是让他留在江府,就这么几天,江岫可以和他睡一间,再另外收拾间房间太麻烦了,何况江岫也不是什么琐碎的小孩,他自己就可以照顾得来。 刚进去赶上明嘉木拎着一个木桶趁夜还未黑在芭蕉树下浇水,抬眼看到他,“我就说,姐夫你肯定是在娘家多呆了会,老大她非急得跳脚,跑下山找你去了。” “她下山去了。”江釉有些惊讶,他不过是晚了这么一会会,沐云泽平时也没这么一惊一乍的。 “走了有段时间了。”她又舀了一瓢的水,眼睛这才瞄到他手里牵着的江岫,“咦,这不是那小鬼嘛,怎么也来了,来给我捏捏脸。” 她丢了水瓢站起了身,江釉却挪了身子挡在江岫身前不给,“授受不清。” “姐夫,这才多大个小屁孩。” “那也不行。”他拉着江岫,“这个姐姐叫做嘉木,明嘉木,来,我们回房了。” “木姐姐。”江岫初来乍到,倒是乖巧得很,叫了一声跟在江釉身后朝楼梯走过去,江釉半路回过身来,“阿泽是上江府找我去了?” “大概是吧。老爹给你和老大留晚饭了,你去找方大娘回锅热下好了。” 江岫来之前已经在江府提前用完了晚饭,倒是江釉还空着肚子,他安顿江岫睡下,又陪了他一会,直到江岫迷迷糊糊抱着被子开始欢快地发出小小的呼噜声,这才自己走出来正要去祭五脏庙。 刚 分节阅读_36 分节阅读_37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7 从过道穿到左副楼,大门口就像是刮了阵风一样进来一个人,跑到他身前的时候还带起了他的衣角,她没说自己急得跑了趟江府,还被庄怜数落了一顿,无非是因为之前那事,只是看着他,“你回来了,我好饿。” 江釉没去叫方岳,点起了堂内的烛火,次在这里用饭的时候,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这里的布局很像客栈,而她们只用当中的两张拼起的桌子,现在习惯下来倒是觉得空旷得很,“这里以前有招待过留宿的客人吗?” “有。”沐云泽应了声,还是忍不住开始絮叨起来,“一个人出去了,天黑晚饭前要回来,去的时间长就和我一起去……” “丢不了。”江釉打断了她,忍不住涌起一阵笑意,“这么大个人,丢不了。” 沐云泽跟在他身后,见他往厨房过去,“你去厨房干什么?” “不麻烦方姨了,我自己回下锅热一下,应该还是行的吧。” 沐云泽和他一起进去,碗橱里留着三五碗菜和两碗白米饭,因为天热,晚上的饭菜要是没用完都是扔掉,所以萧岚留下的分量很少,大概也就够两人吃一顿,江釉打开来取出来,撩起了自己的袖子,他上一次进厨房还是做梅酱的时候。 他撩好了袖子,她靠在他身后,气息吐在他颈项间,“我这么举世无双绝无仅有的宝贝,当然得好好当心着。” 江釉回头,“你去生火。” 沐云泽乖乖去灶膛后面坐了,他把碗盆都取出来,摆在灶台上,突发奇想道,“阿泽,我们干脆把饭菜一起倒下去炒了算了,就像蛋炒饭那样。” “都好。”她凑上前吹了几口气,被烟灰呛得喉口有些发干,火渐渐旺起来,沐云泽多塞了些干柴,出来舀水喝,江釉等着锅热,从碗橱里又取了一碗猪油出来,用铲子挑了一小角放进了锅底。 “好香。” “猪油的香。”江釉摸摸肚子,他也好饿了,沐云泽在厨房里一阵乱翻,掏出来一个小坛子,“熏梅,嘿嘿。”她往嘴里丢了两颗,满嘴生津,酸酸甜甜极是开胃,“釉儿。” 江釉张开嘴,一颗熏梅递进来,他微微拧起眉,“好酸。” “不喜欢,那还给我好了。”她伸手转过他的脸,微微张嘴凑上来含住了他的唇瓣,舌尖一挑伸进去,江釉还没开始吃那酸梅,嘴里全是梅子的味道,她还要来瞎凑合,他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沐云泽在他嘴里翻弄了半天,总算是满意了,末了才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熏梅还是在他嘴里,江釉慢慢稳了有些急促的呼吸,一边嚼一边道,“我说我嚼梅子一会把你舌头咬了不关我的事。” 锅底的猪油渐渐融了,发出阵阵浓郁的焦香味,江釉用铲子有些笨拙地把一碗酱肉丁拨了下去,肉卷,闷蛋也下去,虾就算了,又把饭也倒下去,翻炒在一起。 “对了,我接了岫儿回来住几天。” “那小鬼来了。”沐云泽微微皱了皱眉,这小鬼黏江釉黏得厉害,“他睡哪里?” “我们房里。” 果然,沐云泽黑了半张脸,“我们床上?” “嗯。”江釉点了点头,发现她神情阴郁,知道她在郁结什么,放开了手里的锅铲,故意轻轻地转过来朝她道,“岫儿刚来,难免认床睡不踏实,我陪着他睡,你就上书房解决一下吧。” 沐云泽黑了整张脸,“他要呆几天。” “呆个五七天,不过要是他喜欢这里,那就多住些日子好了。”锅里发出吱吱声,江釉连忙回身拿过铲子翻炒,免得饭菜粘在锅底,没注意到沐云泽的神情,他翻炒了几下,感觉到她的手搭上腰际的时候也没太大惊讶,可是她却用力把他转了个身,然后用力一抱,提在他腰际让他坐在了灶台上。 嫁了沐云泽这么长时间,别说脑筋里装了许多会被卫道人士认为淫︱邪的东西,看她那眼神都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江釉觉得背上冷风嗖嗖,这可是厨房。 “阿泽,我开玩笑的,我就陪岫儿一晚上,就今天一晚上,我怕他睡不好。明天我就给他在书房准备床铺。”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今晚不陪我?” “我,那个……”他一支吾,沐云泽就打断了他,笑道,“没事,你陪他。” “真的?”江釉很是狐疑,沐云泽一本正经地点头,“完全没问题。”顿了顿,她一只右手轻轻拈住他的衣带,又快又用力地就是一拉,“我现在就把晚上的份都要了。” 江釉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拉扯,夏日里穿的单薄,里面只有件丝质的无袖衬衣,后背还几乎是全露的,他双腿一软,差点就从上面自己跳了下来,“阿泽,你别,这里真的不要。” 沐云泽没把他那件外衣脱了,还是让他披在身上,只是前胸敞开,她左手伸进他衣服里抚着后背,顺便把衬衣脱了,随手往后一扔。 锅底的声音更大了,江釉坐在上面不安地扭动,“饭还没吃,我饿了。” 沐云泽放开了手,江釉松了口气,这在厨房的感觉,真的就像是在偷情一样,别说这地方做的硬邦邦的别扭,随时还得担心会不会有人进来,虽然大晚上的应该也不会有人来厨房。 可她一手按住了他的双腿不给他动,另一手拿着铲子把饭装了一碗出来,底下的米粒已经有些焦黑,发出一阵喷香的糊味,沐云泽丢了铲子,端着碗拿了筷子一口口开始喂他。 江釉脸颊有些发红,没病没痛地被她当个小孩一样喂饭,还是几乎光着上身坐在这灶台被火烧得有些温温的石板面上。 “饱了?” 江釉点点头,还是想要拉自己的衣服,沐云泽眼疾手快地扣着他的手,他伸出没着地的脚轻轻踢了踢她的膝盖处,有些讨好的意思,“回房好不好?” “回房?”沐云泽挑了挑眉,江釉这才想起来这事的起因,就是因为在房里现在她办不得事。 “可是这里好奇怪。”他左右看看,这是厨房啊,他以后每次吃饭都非得想起来这饭菜是在那灶台做的,而她们在那灶台上…… 江釉猛地摇头,沐云泽捏起他胸前的红点,感受着那两颗殷红的乳珠在手心里饱满挺立的触感,“我会收拾干净的。” 她拉下江釉的脑袋和他亲吻,她嘴里还带着熏梅的味道,却不像他自己吃时那般酸口,淡淡的,似乎还有点甜,江釉迷醉地回吻她,直到她退开的时候,他眯缝着眼叹道,“我那颗肯定不好,所以那么酸。” 沐云泽乐弯了唇,挑起的眉峰眼角带着难以言喻的光彩,江釉歪了歪头,“再给我颗。” 沐云泽给他取了颗送到嘴里,沐云泽微微抱起他的身子朝前挪了一点,外衣垫在他身后,这样她拉下他裤子的时候他可以坐在他的外衣上,不用直接坐在那石板面上。江釉没再推开她,只是苦着脸,“还是酸。” 沐云泽含住他的嘴接了过去吃了,“下次加点糖闷一下。” 她揽着他的身子,让他下身稍稍离开台面,好把裤子拉下来,江釉身下一松,知道她是铁了心,他也没必要再躲闪,既然推不掉她,那就顺着她好了,何况,他承认,他内心深处却是有那么一丝丝不受控制的渴望,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不受管制地冲破出来,想要体会这别样的刺激。 江釉朝前靠了些,前胸贴在她身上,凑上去亲上了她的嘴,舌头伸进去舔了几下,这味道才对嘛,他这么主动,沐云泽自是心花怒放,一手拉着他一条腿,拉起来从小腿抚起,站在他身前,慢慢地把那两腿都缠在自己腰际。 唇齿交融了半晌,江釉松了开来,意犹未尽地指指边上的坛子,“你再去吃颗。” 沐云泽不再去理这个跑题严重,时不时会和他人前的温润形象很不相符地变得幼稚无比的江大公子,用身子蹭着他下身的小东西,江釉本就已经有些情动,勾着她的脖子发出欢愉的低低呻吟,不满意地拉扯着她还穿的好好的衣服。 沐云泽坏笑着舔他的脖子,“你给我脱。” 不脱就不脱,江釉朝前挪了挪,双腿缠在她身上,双手从她背后挪到前面,一手揪着她的衣服,江大公子的一直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恶劣终于破土,发芽。 另一只手在她胸部捏捏,“有本事,你今晚都别脱了。” “这算是在威胁我?”沐云泽笑得更厉害,江釉点点头,下巴搁在她肩头朝她耳廓里吹气,沐云泽痒得酥酥麻麻,狠狠地抱着他,恨不得揉进自己身里去。 江釉终究是不能再满足那隔靴搔痒的一点点快感,更何况沐云泽一双手还不停在他身上点火,指甲轻轻搔着他大腿内侧敏感的肌肤,让他忍不住怀疑,她就是因为他刚刚要她睡书房在报复。 他憋着气就是要她自己脱,双手缠得更紧,炽热的挺立顶在她下身磨蹭,一只手找着了她衣服的下摆,拉松了伸进去揉她的肌肤,探上去捏她胸前的柔软,他就不信她能忍得住多久。 沐云泽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眼珠轻转,不再和他坚持,张嘴重重地用力在他脖子里吸允,又猛地放开,江釉觉得一疼,隐隐地疼痛却又带着无比的快感,她以前的亲吻舔舐似乎没这么大力过,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他却不知道,以沐云泽过去的浪荡,当然清楚怎样可以不给他留红印,而怎么样,又能留下大片草莓。 她终是褪去了衣服,把他拉得更前,江釉几乎只有半个臀部碰到了台面,拉开了他的双腿,那台面比她腰际矮些,她凑得更近,一手扶着他的挺立半坐半纳正好和他贴合在一起,一手揉捏着江釉胸前的乳珠,之前那手松开来正好揽住他的腰,用力地动作起来。 江釉是心虚着回房的,房里没有点烛火,窗口有着月光洒进来的淡淡银辉,江釉心虚地自己上后面浴房,点起了灯盏,还好锅炉里还有不少热水,他脱了衣服飞快地擦了擦身子,因为怕吵醒江岫,他动作很轻,没有穿衣服,只是用温水擦拭有些黏糊糊的下身。 沐云泽还在厨房收拾,说是马上上来,他的一身干净衬衣搭在雕木支架上,浴房里原本没有屏风,后来在江釉的坚持下才加了一面,他一手扶着屏风,弯下身擦拭自己,背对着门,擦完了正要穿衣服,一双手突然从身后把未着寸缕的他一把搂住,沐云泽熟悉的呼吸和轻笑声喷在他脖颈里,他差点叫出声来,好不容易压下了声音,“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釉儿,我刚那么走进来,你猜我在你屁股上看到了什么?” 他羞红了脸,没好气地想要挣开,沐云泽手下收的越发紧,“你好像被那台面压了条红杠子出来。” 她话语中带着克制不住的笑意,江釉又羞又恼,她的手居然还在往下,江釉急急地压住了那双不老实的手,“岫儿在外面睡着。” 沐云泽的坏笑声在他耳畔传来,一手揉着他的臀部,“我没想干坏事,只是给你揉揉。” “鬼才信你。” “不信?”她无奈道,“既然你都不信了,那我只好干了。” 第五道茶之远来客 沐云泽抬眼像是在房里扫视了一圈,很是无奈地低头在他耳边吐着气,“这里也没什么好地方,要不窗沿上?” 江釉手肘向后给了她一拐子,虽然她身上的衣服带着被夜风吹过的一点点凉意,贴在他肌肤上的感觉很舒服,“你闪远些,我擦完要睡了。”刚刚在厨房就连着要了他两次,也不想想是谁那么用力才会让他都压出红痕来。 沐云泽挨了她一下,没闪没动,“我进来的时候那小鬼在打呼呼,睡得熟着呢。” “小鬼小鬼的,他叫江岫。” “好好。”沐云泽低下头,用鼻尖碰触着他的耳垂,心里温温软软的,刚刚发泄过,其实倒也没有太大的欲念,不过再来一次当然是更好了。“窗沿上去?我记得木檐挺宽的。” “你想都别想。”江釉伸手把雕木支架上搭着的衬衣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卷起来朝着沐云泽不安分的手上轻轻抽了一下,“放开,我要去睡了。” 沐云泽正要说什么,一道迷迷糊糊软糯糯明显没睡醒的声音突然间就在身后响起,“哥哥。” 江釉的身子明显一颤,沐云泽挑了挑眉,江釉整个人缩起来,好在沐云泽在他身后背对着门,能把他全都挡起来,沐云泽一时不明白他在躲什么,虽然她并不是太想他光着身子的样子被小鬼看到,但是那小鬼总是他亲弟弟,真要走了光,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她都没急,他倒是一副想要藏起来的样子。 她不知道对江釉来说,这样子光裸着身子和她抱在一起被江岫看到,却是让他羞煞的事。 那声音又叫了一声,“哥哥。”一道很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江釉推开了沐云泽往那屏风后一躲,一阵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响起来,沐云泽回过头,那小小的 分节阅读_37 分节阅读_38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8 身影正光着脚丫子走到了浴房门口。 房里没什么亮光,这里却点着灯盏,江岫突然间被亮光刺了眼,眯起了一双眼,想要睁开点就觉得难受,可还是使劲找着江釉。 没有,只有那个他该叫嫂嫂的色姐姐,“哥哥?”这次拉高了声音,有些急,走进来几步,到了沐云泽身前,“哥哥呢?” “你脚不冷吗?”沐云泽蹲下身把他抱了起来,朝外走出去,“回床上睡觉去。” “我要哥哥。”江岫在她怀里扭着身子,不依不饶,他明明听到了哥哥的声音,眼睛终于适应了亮光睁了开来,指指那一人高的绢素屏风。 沐云泽也看到了,那屏风一半是木质,屏风画却是蒙上去的绢纱,透着灯光隐约可以看到后面的人影,正半弯着身子穿着衣服,江岫弯了眼,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指着后面,“哥哥。” “嘘。”沐云泽伸出食指点在唇间,压低了声音,“我们去吓吓哥哥好不好?” 江岫轻轻斜了两条眉毛,看着她,沐云泽勾勾他的小指,“糖葫芦,忘了?” “还有糖人,糖兔子,拔丝糖饼,蜜糕,龙须糖……” 沐云泽正在想这小鬼怎么记性这么好,江釉突然从屏风后走出来狐疑地看着她,“什么龙须糖?你给岫儿吃糖?” 一大一小两颗脑袋一齐摇了摇,江釉忍不住轻笑,从她怀里把江岫接过来,“岫儿小时候吃糖太多,把牙蛀了,这次那几颗乳牙好不容易掉了,长了新牙出来,可不能再乱吃了,”他伸出手指点点江岫张开来的小嘴,江岫顺着含住他的食指咬了咬。 一只手搭上江釉的手腕把他的手猛地拉出来,瞪着江岫,小鬼,这是你能咬的? 江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转头抚平了江岫刚刚睡觉时压乱的发,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江岫打了个哈欠,趴在江釉肩头。 “我们睡觉去了。”江釉抱着他走出去,沐云泽提着灯盏走出去,站在床前等到两人都躺下,江岫朝里侧着身,江釉给他的肚子盖好薄被,朝沐云泽挥挥手,自己也躺下去拉上被子闭上了眼。 沐云泽提着灯盏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侧脸,江岫小小的身子半蜷起来更是只有一点点大地缩在他身侧,他的一只手搭在江岫身侧,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安详的画面,如果她和釉儿有了孩子,也会是这样子吧。 沐云泽弯起唇,这个念头刚出来,她瞬间又想起来另一件事,那岂不是意味着从此以后就会有个长期住在这里的小鬼霸占着江釉,也许睡觉还得来掺和一脚挤在两人当中。 沐云泽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她提着灯盏朝书房走过去,拉开软榻睡下的时候还在想,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可怕的念头。 江岫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正看到哥哥躺在他身侧,像是还在睡,他开心地伸出手指在江釉脸颊上戳戳。 江釉像是赶蚊子一样挥了挥手,咕哝了一声,小家伙更来了兴致,又戳了几下,江釉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江岫成了在他背面,不满意地想从他身上翻过去。沐云泽从书房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江岫半个身子趴在江釉身上,两条小短腿蹭啊蹭的,她走过去一把将人提了起来,“别吵你哥哥。” 她压低了声音,江岫眨眨眼看着她,沐云泽抱着他走到衣橱前面,“你穿什么?” 江釉把带来的几身小衣服都放在了他的上面,沐云泽随便挑了一件,原本她是一点都弄不懂这男子的衣服是怎么穿的,一直到江釉嫁过来,才算大概知道,江岫的衣服虽小,穿起来倒是差不多,她几下给他穿好,领子也没翻好,抱着他出了门。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江釉又翻了个身翻出来,伸手掩在嘴边打了个哈欠,慢慢坐了起来,看样子沐云泽还是可以带小孩的嘛。 出房门的时候日光已经淡淡地洒满了半个小院,芭蕉叶上面也像是镀上了一层釉彩,江釉慢慢下楼从过道穿到主楼,“哥哥。”江岫含糊不清的声音响了起来,江釉笑着看过去,他正晃着双腿坐在柜台前面,手里抓着包子在啃,萧岚站在后面一手挡着他,另一手居然单手在打着算盘。 “岚叔,麻烦了,我来吧。”江釉把他抱下来,“阿泽呢?” “旁边楼里。”萧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呵呵地探过来看江岫,“对了,他多大了?” “四岁。” “我一直希望庄里多几个小毛头来。” 江釉低眉不语,他接着道,“就看你的了。” “岚叔,还有甘露她们两姐妹的。” “她们两个,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给我正正经经娶个好男人回来。” “今年是丙戌,狗年,岚叔,猴年刚过没多久,这个月是癸巳月,下个月正好是甲午,马月。” 萧岚哭笑不得,江釉突然想起道,“今年是阿泽的本命年,我都一直没想到。” “是啊,今年过年的时候我给她做了顶红毡帽,她又不肯戴。”萧岚摇摇头,“过去用早饭吧,不然该凉了。” 江釉牵着江岫的手一起过去,“哥哥,你被蚊子咬了吗?” “蚊子?”江釉奇怪道,“没有啊。” 江釉没想明白,江岫一直侧着脑袋仰起来看着他的脖子。他伸手摸摸,衣服都穿好了,领子也翻好了,没有问题。走进去,八仙桌上有一锅肉粥,正放在煮茶时用的风炉上面热着,锅中心冒着小小的滚,发出一阵扑鼻的肉香,江岫吸着口水,“还想吃。” “那就再喝一碗。”江釉弯下身揉揉他的肚子,“你还喝得下吗?越来越胖了,我真要抱不动你了。” “不喝了。”江岫突然猛地摇头,把手里的小半个包子都塞到了江釉手里,“岫儿饱了。” 左副楼的楼里大堂内没什么人,桌上有几只空碗,只有沐云泽一个人在另一张八仙桌上,转过身来朝他道,“釉儿,过来。” “你在做什么?”江釉站在她身后,她身前的桌上摆着点茶的用具,长嘴铜壶,茶筅,瓷杯里的茶汤上漂着一层浮沫,像是几朵祥云。 “我还是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能超过山水浮图。” 江釉拿过那杯茶喝了一口,“我让娘帮我烧了半窑极薄的瓷器,大概半个月后可以开窑,成不成就不知道了。也许你该出去走走,会想出来也说不定。” “我正想下午同你去雕花楼。” “雕花楼。”之前因为柳家的命案被封,现在确实应该开封了,“虽然大概只剩风烛残荷了,不过去看看也不错。” “我也要去。”江岫识趣地过来拉拉沐云泽的衣袖,她瞪了他一眼,“知道了。”早知道会带着你这根小蜡烛了。 今日的天气很适合外出,旭日当空却不烈,因为云彩很多,日头时不时被遮挡,路面上经常都是大片的荫凉。 白茫无奈地站在路边,“你就这么喜欢这对石狮子?” 那石狮子脚下坐着的人抬起头来,突然朝她伸出手来。 “干什么?” “钱。” “什么?” “给绿珠买药的钱,上次的都用光了。” “你就来问我要?” “本来就是你害的。” “我说,红儿,你是叫红儿吧?” “是。” “斛珠楼被封了,你们两个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很多啊,你们就是要从操旧行也可以,换个地方不就行了?” “地都没了,也没有钱,哪里有楼?” “那就换个别的地方,给人家去干活不就行了?” 红儿蹙眉想了会,“我不知道去哪里,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去快活林。” “快活林,对哦,我也可以去啊。” “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去?” “为什么不行,那不是勾栏吗?绿珠以前就是勾栏出来的,斛珠楼不也和勾栏差不多嘛,我最会伺候那些公子了。” “是吗?” “是啊,我会调配防孕药防孕汤,还会做各种让那里红肿消掉的药,我会做各种道具,我还会做春意药。”他板着手指,越想越开心,“这样子我就有钱给绿珠买药了,你带我一起去吧。” 白茫翻了个白眼,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跟了几条街,真的来到了快活林的牌坊门前。 白日的快活林,可以听曲赏舞,小倌可以陪茶陪酒甚至陪下棋陪书画,快活林的头牌红牌都各有一手,却独独不陪睡,因为,这是晚间的生意。 当然,价钱够合理的时候也是可以通融开后门的,白茫停在那里,那站门的小倌已经眼尖地看到她,朝她挥着手,“白少。” “你真要进去?”白茫问身后的人。 “嗯。” 白茫走上前几步凑到那站门的男子身前像是嗅了一下,其实是为了看清楚他是哪个,“换桂花香了?” “不好闻吗?” “好,香得很,瑰玑美人用什么能不好闻。你家爹爹呢?” “白少你不找媚月,居然来找爹爹,怎么突然喜欢上余年半老,风韵犹存的这口了?”那男子挥舞着帕子和她打趣,一边探进去半个身子,“爹爹,爹爹,白少找你。” “四公子,是白家十三少啊。” “是又怎么样?” “家主和公子的爹爹不是有那个意思把公子嫁进白家吗?” 顾南音咬着牙,“要不是那个姓冯的在外面乱传,把我不小心被人撞进柳河说成嫁不了童雨缪就闹得跳柳河,我现在会沦落到只能考虑这种纨绔女的地步?” “四公子,你别气,别气,那江大公子不也嫁了个沐大少嘛。” “江釉他那是自甘堕落。” “为什么?” “好好的女人不挑,嫁个那种败家子,大哥都比他眼光好多了。”顾南音闷愤愤地看着街对面的快活林,抬高了下巴发出一声哼,“谁要嫁这种女人,她配娶本公子吗?” “不配不配。”那小侍连连摇头,再看过去,就见到白茫推了推自己身后的男子到那倌爹身前,那倌爹和那男子说着什么,满意地带着那男子进了门,那小侍张大了嘴,“四公子,男人会进那门,不就是要卖身吗?” “逼良为倌,果然是恶霸所为。”顾南音懒得再去看她,转身就走,和那小侍一前一后隔了半个身子走开,迎面正好有一匹高头的枣红色大马慢慢吞吞地踏着步过来,马上有一女一男,他和那匹马擦身而过,正好听见那马上的男子略微兴奋的声音,“这里就是岭南山下的锁柳镇了吗?” “嗯。”身后女子温温婉婉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到了。” 那匹马慢慢驰远,那小侍拉拉顾南音的衣服,“四公子,那男人像是关外的人哎,你看见他头发的颜色了吗?棕色里面还有点发红,好漂亮。” 第五道茶之雕花楼 那穿着斜襟红衣,发色在日光下有着淡淡的棕红色光泽的男子用力吸了吸鼻子,微微仰起了脑袋,朝后看着身后的女子,“我怎么没闻到茶香味?” 她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拉起马匹的缰绳,牵着马头朝右边的街道偏了偏,这里几条街都可以走马行车,道路比较宽阔,那枣红色高头大马走到了街道的一边,慢慢地拉住了马,“现在呢?” 一股浅淡的茶水香气弥漫在鼻间,那红衣男子抬起头朝着边上那高三层的楼阁看去,“畔姐姐,是茶楼哎。” 梅畔还坐在身后,他一条腿朝同一侧一翻,利索无比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他的双眸深邃,说话流利得很,带着一点点口音,倒也听不出有什么大区别。 “赤那,那两个是什么字?”梅畔指了指茗溪的牌匾,那两个字不是惯常所用的楷体书,写的都是瘦体隶书,乍一眼看还需要端详一下,对于一般人来说辨识一下就可以认出来不是什么问题,可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关外夷人,却实在有些难度。 赤那扁着嘴看了会,干脆地甩了甩头发,“不知道。”他拉着梅畔的手走在前面进了那茶楼,“它叫什么和我喝茶又没有关系。” 两人在二楼的大堂坐定,赤那不喜欢上雅间,梅畔也不上雅间,她不上是因为这样子看不见各种风土人情,看不到坊间百态便写不了她的游记,而赤那从小在草原上长大,喜欢的就是人多的热闹。 小二很是殷勤地离开,赤那摆弄着桌上精致的鎏金茶杯,翻过来倒过去,梅畔按住了他的手,“你打碎了,我可赔不起。” “畔姐姐,这个好好玩,可我不喜欢这个上面金色的。”他左右张望,发现周围的桌上都是鎏金瓷器,有些失望地趴回桌上,“畔姐姐你再念那首诗给我听。” “野泉炊烟白云间, 分节阅读_38 分节阅读_39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39 青溪流水暮潺潺,夜后明月晨间霞,坐饮香茶爱此山。 “没有水,没有山,没有茶,只有金色的。”他还在翻转着茶杯。 “这叫鎏金。”梅畔微微抬眼,见到正捧着陶瓷托盘过来的年轻男子,又慢慢地朝他道,“茶来了。” 那男子将托盘安置在桌上,上面是一个鎏金瓷壶还有两个同套的碟子,摆放着看上去就很精致可口的点心,那男子提高了壶,壶嘴里拉出一条长而细的弧形水流,注满了茶杯,他手下微顿,壶嘴处的茶水一滴不漏,连着满上两杯,那男子躬身退开。 赤那喝了口茶,开始吃点心,手里抓起另一块朝梅畔嘴里塞,也不用筷子,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这个好吃。” 他不懂品茶,梅畔凑在杯口慢慢啜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赤那不解道,“怎么了?” “等会,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她换了口气接着说完了那句话,“再喝茶。” 云泽庄之前被封的时候打发走了几个短工,好在这些短工都是按天结钱,很快就又请了几个回来,那天被江釉找来作证的中年女人也被请了回来。 毕竟曾是茗溪茶楼的炒青好手,明荈试了一下,她的炒青技艺确实不俗,和云泽庄沐魁留下的那十种手法很是相像,一问才知道,童茗曾经算是指点过她。 “她说还有两手,不过是她祖传的秘密,不能再传出来。”那中年女人暂时不用炒青,也在主楼里帮忙,骂咧咧道,“老娘给她炒青赚钱,炒得好了也是她的钱,还说什么秘密。” 明荈和萧岚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沐魁留下的那本,被童茗霸占了去的手札,难道说这炒青手法,其实有十二式? 明荈心下暗念,也许这就是她炒制出来的凤翔舞从来不对味的原因,不过童茗占了去那么久,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本来以为她是没有种植茶树,可是据这中年女人讲,童家也有个不小的茶园,江釉那天也见着了,如果能够炒制出当年名震岭南一时的凤翔舞,极品茶叶中的极品,童茗没道理不吱声,还是说她虽有了那本手札,也仍旧掌握不了。 明荈还在考虑着这事,过了巳时,沐云泽带着江釉和小家伙下了山道,萧岚站在后面看着三人的背影朝明荈笑道,“还真像是一家三口。” 雕花楼前的荷塘里荷花已经过了最盛开的季节,花开过了头,荷花的花瓣开始泛白,荷叶有些半残凋零,不过偶尔还是夹杂着一些开得正好的红莲。 “你不是一直说雕花残荷也是道胜景吗?”江釉站在楼前微微叹气,沐云泽打趣道,他偏过脑袋,“我说的是雨打的残荷,和这自然凋零是两码事。” 沐云泽自然没这点闲情雅致领略两者的区别,她一时兴起,抱着江岫的身子,提起来靠在雕花栏杆前,江岫探了脑袋朝下看,二楼的高度还不算高,隐约还能看到荷叶下翻腾的锦鲤,他开心地挥手,沐云泽把他朝栏杆前提了提,举到了栏杆外面。 “阿泽。”江釉看得有些担心,忍不住出声叫她,江岫却开心得很,回头朝江釉咧嘴笑。 雕花楼前的荷塘朝南,二楼的阳台栏杆都是朝外腾空而建,连接着楼体,凌驾于牌匾之上,朝内走到楼内有一个门框的架构,不过并没有门,而是竖立着一面巨大的地屏风,雕花镂空,雕花楼的木质结构几乎都是这样子,也正是雕花楼名称的由来。 “怎么有醋的味道?”沐云泽把江岫放了下来,江岫回到江釉身边飞快地牵住了他的手,沐云泽低头瞪他,江釉晃晃江岫另一只手,“去牵嫂嫂。” 江岫乖乖地去拉住了沐云泽的手,三人一起走进楼里,在之前的座位上坐下,桌上有两只酒壶,不过一只里面是莲花酿,另一只里面装着给江岫喝的水梨汁,进去朝四周一看,沐云泽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开始出螃蟹,所以会有醋的气味。 雕花楼刚解封,生意好得出奇,到了正午时分,不提前预定下来根本没有座位,只能等翻桌。 不过以沐云泽在南镇的恶名,预订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要沐大少要去的地方,哪里还用得着等? 她们刚坐下,沐云泽正叫了跑堂伙计过来要上菜,江釉替江岫倒着水梨汁,耳边的人语声夹杂在一起,他还是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 “那,那是江大公子生的孩子,应该不会啊,可是长得这么像,看起来该是,怎么都这么大了?” “我记得不是才成亲没几个月吗?” “我明白了,肯定是早在四五年前,江大公子被沐大少给强了,后来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小孩,不得不嫁了。” “可是我看江大公子一点不像被迫的样子,也许是四五年前江大公子就已经开始和沐大少互通有无了。” “不会吧。” “谁知道呢?那这孩子怎么来的?” “真是看不出来,唉,真是没想到。” “是啊,沐大少那样的人,现在居然也像是收了心一样,真是难得。” “所以怎么说歪瓜配裂枣呢。” 江釉越听越离谱,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轻笑出了声,朝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的沐云泽道,“原来你在人家眼里,不是歪瓜就是裂枣,现在连我也是了。” “你怎么是裂枣呢,你是颗抹了蜜的红绵枣。”她放低了声音,眼神放肆地从他的颈项间看向胸口,眼里带着邪邪的笑容,江釉瞪了她一眼,沐云泽却举着酒杯凑到嘴边,带着明显的坏笑喝了杯莲花酿。 可那边的歪瓜裂枣还没有完,也没人注意到声音大得连当事人都听得见,几个三叔六公谈上了瘾,接着道,“哎哎,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红莓印啊。”那声音暧昧无比,另几个人突然恍然起来,一个个又是摇头又是感慨,“果然是,果然是。” 江釉听得不解,稍稍回过头去,那几个人立刻收回了在他身上的视线,还真是在说他,江釉转向江岫,“岫儿,我身上有什么不正常?” 江岫有点够不着桌子,双手趴在桌沿,小口小口地啜着自己杯里的水梨汁,一口还没喝完,听见江釉问他,立刻巴着嘴,唇上还留下了亮闪闪的液体,“蚊子块,大大的蚊子块。” 江釉这才想起他清早就在问他是不是被蚊子咬了,声音有些发颤,“哪里?” 江岫指指他的脖子,“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江釉想起了昨晚,突然明白过来那几人嘴里的红莓印是什么意思,被吸出来的吻痕,俗称红莓印。他早晨束发的时候没有注意,还穿着翻领的衣服,居然就这样子一路走到雕花楼上了楼被人打量了半晌。 江釉从来不会当街用食,从来不会在外露齿笑,从来不会惊慌失措,从来不会有任何不雅的举动,从来不会对人怒声大喝,他的气场,是属于竹柏的清朗,是属于青花瓷的淡雅,他是温润而泽君子如玉的江大公子。 他不在乎人们的闲言碎语,不在乎流言蜚语,可现在,却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形象全都给毁了。 十九年的形象,终于毁于一旦,一个在脖子上带着红莓印穿街走巷上酒楼的江大公子。 “沐云泽。”他勾起了唇角,笑得好不妩媚,沐云泽看得眼神一晃,心跳一阵加速。 云泽庄的生意比起被封前,还是减了不少,萧岚终是有些担心,他在柜台前打着算盘,把明荈叫了过来,“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改改?” “改什么?” “釉儿说,外面所有的茶楼茶馆,都有供应茶点,客人很喜欢。” “茶点?” “对啊,还有什么唱曲的男子,那就算了,还有上茶的人,釉儿说因为我们这里请来上茶煮茶煎茶的都是些女人,这真的有关系吗?” 明荈叹了口气,萧岚斜了她一眼,“你说实话,我又不会生气。” “你记得以前师傅在的时候?” 萧岚突然恍然,“那时候的十二钗,可不还真的都是年轻男子。” 明荈放下了手里的水壶在柜台上,“来品茶的人终究是以女子为多,而其中又以肚里有些墨水的文人居多。” 云泽庄的收益大多来自卖出的茶叶,可是真要说为了沐魁的心血,为了茶叶的声名,为了云泽庄的声名,靠得还是这些会来庄里品茶的客人。 “文人骚客,都有些红袖添香的心思,就算只是一个来伺茶的人,换了男子也和女子的感觉完全不同。”萧岚接完了她的话,扁了扁嘴,继续打着算盘,明荈也继续干活去了,他结完了前几天的收支,正要收起算盘,门外传来了明嘉木的声音,“老爹。” “回来了,又哪混去了?” “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我有个朋友,没有地方去,我们能不能收留一下。” “朋友,没地方去?” 明嘉木走了进来,半个身子靠在他柜台前,放低了些声音,“老爹,帮个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那迷糊蛋本来是鹊桥仙的媒人,配错了婚,被鹊桥仙除了媒人牌没地方去,我费了半天唇舌他才算觉得住这里最好,不然他说要去一个我听都没听说过的鬼地方。” 萧岚愣了一愣,“你什么意思,我要抱孙女了?” “一定尽快,可这家伙太难搞,你得帮我。” 萧岚拉高了声音,“那还不带人进来。” 他朝着门口看去,万合欢背着一个大包袱,正怯怯地站在门槛前面挠着头,似乎不太敢动,转着一双黑乎乎的眼珠子看着他。 第五道茶之两小无猜 雕花楼的莲花酿清醇甘香,就是江釉平时不太喜欢喝酒,也多喝了几口,糯米鸡带着荷叶的清香,糯米黏瓷沾牙,嚼在嘴里还有鸡肉的鲜香。 江釉一手一直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衣领朝上拉,又想起了沐云泽刚刚看着他颈项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可以肯定,她昨晚就是故意的,要不为什么以往都没有出现过这些红莓印,早晨居然还敢不告诉他由着他带着这些印子出门。 他端着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低着眉眼,沐云泽,你又皮痒了。 江岫一只小手也使劲抓着筷子,戳着摊开荷叶上的糯米鸡,江釉突然抬头朝沐云泽问道,“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沐云泽还沉浸在他刚刚那一笑里面,把钱袋拿了出来,“几十两吧。” 江釉拿过来揣在怀里,“再要几只螃蟹吃吧,我出去一下,你照看着岫儿。” “你上哪里?” 他站起了身,“去换身衣服。” 雕花楼南面出去是荷塘,北门出去旁边的街上就有衣铺,沐云泽站起身走到楼北边的阳台阑干前,看着江釉从大门出去,慢慢地穿过街道。 她总是看不够他,不管什么时候,哪怕只是背影,总让她想起那日人群中的惊鸿一瞥,丢了心,从此沉醉不能自拔,他的青衫白带在日光下蒸腾起一种水雾般的光晕,发丝上也笼罩着浅淡的光彩,微微摇曳的衣摆终于消失在对门一家很大的布庄门口。 她回到桌前,江岫还在努力地吃着糯米鸡,她叫过伙计要了五六只蒸蟹,那伙计点头哈腰连忙去了。没多久,江釉就从那对门的布庄里出来,身上换成了一件纯白色的高襟外衣,把脖子包裹了起来,下身衣摆两开,袍袖特别的宽,放下来若是挡在面前几乎能挡住整张脸,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几朵兰花。 沐云泽又喝了几杯酒,“怎么釉儿还不回来?” 江岫翻起眼看看她,自顾自吃着面前的糯米鸡,虽然一晃而过,沐云泽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大片眼白,“你那什么眼神?小鬼。” 江岫抬起脑袋来,很是无辜,小嘴里嚼着满口糯米,黏黏粑粑含含糊糊地看看她,“什么?” 江釉还是没有回来,沐云泽站起了身,“小鬼,你乖乖坐着哪里也不许去,我马上就回来。” 江岫翻翻小眼皮,喝了口他的水梨汁,点点头,沐云泽转身走下扶梯。 就在她走后没多久,那跑堂伙计端着蒸蟹也上来了,红通通的蟹壳背上还在冒着热气,那伙计弓着身子,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上了二楼,就撑不住地腾出一只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又探出去随手拉过扶梯口在她身后上来的一个女孩,“小妹子,帮个忙,把这个送屏风左手那桌去,我得去拉肚子,撑不住了。” 那女孩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女子,那伙计也没注意看,一溜烟跑了下去,那女孩挑了挑眉,身后一个女子急忙伸出手要把她手里的盆子接过去,她却单手举着盆子移开,在那盆底仅仅用三指托住,“不用。” 她走上二楼,“难得能体会一下做跑堂的感觉,你们先去坐下。”她虽然在开着玩笑,语气还是有些生硬,带着难以掩盖的倨傲,对那两个 分节阅读_39 分节阅读_40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0 年纪大了她一倍的女子都是下得命令口吻。 那两个年轻女子顺从地走开,那女孩托着盆子走过去,却奇怪地发现那桌上只坐着一个连桌子都几乎够不着的小男孩,还是背对着她。 她绕过去把那盆子放到桌上,江岫看了看蒸蟹,也没有抬眼,沐云泽和江釉都不在,可是他现在就想吃,他只当送来的是刚刚那个小二,嘴里的糯米还没全都咽下去,还是那黏黏粑粑含含糊糊的声音,“小二姨,请给我剥一只。” 那女孩听得有趣,他居然还说请给他剥一只,她朝那小家伙看过去,肉嘟嘟的脸蛋,腮帮子里鼓满了食物,嘟嘟囔囔被撑得粉嫩透红,江岫等不到回应,抬起了脑袋,却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那个小二,面前的女孩穿着一身金红镶嵌的锦绸短袍,腰带上挂着一块碧绿通透的翠玉,还有一片金锁片,金冠束发,再低头,一双黑色短靴上也分别镶嵌着两块翠玉。 “哥哥说,就算家里有钱,也不该都带在身上,会招贼的。”他很好心地提醒她。 女孩又挑了挑眉,“我乐意。” “哦。”他低下脑袋继续吃着他的糯米鸡,只是希望沐云泽和江釉快点回来,可以剔蟹黄蟹肉给他吃。 女孩又看了他一会,只觉得和这胖嘟嘟的小男孩坐一起会比和自家两个侍卫一起有意思得多,反正她们只是途径锁柳镇用顿饭,马上就要走,坐哪里吃都一样。 于是她坐了下来,江岫不开心地又抬起了眼,“那是哥哥的位置。” “哥哥?”女孩这才发现桌上还有两杯酒,于是她挪了挪,移到了另一张没有酒杯的座位,江岫没再说什么,沐云泽只叫他不要动,又没说不能让别人坐下来。 她刚坐定,她那两个侍卫等不着人,一人走了过来,看见她惊讶道,“小小姐。” “我坐这里了。” 那侍卫似乎还是有些惊讶,“小小姐,我们时间紧迫,所以只叫了三碗莲藕鸡汤面。” “上来了给我送过来。” “是。” 汤面下得很快,那侍卫几乎刚离开,就又回来把汤碗端了过来,浓郁的鸡汤里带着清新的荷叶香气,女孩吃得似乎很尽兴。 她没吃过这样的汤面,就好像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男孩一样。她见过的男孩子,总是呆板地像是木偶人,从来只会琴棋书画诗书礼仪。 可爱得雅致,却不是木偶娃娃那样的精致,仿佛带着被山风吹拂过的气息,乌黑明亮的大眼比任何一件纯黑色的宝石还要通透。就算是墨晶,也难有这样的光泽。 “我叫余裕。” “鱼鱼。”江岫笑了,弯弯的眉眼弯弯的唇,黑亮亮的大眼看着她,指指雕花楼外的栏杆,“荷塘里有小锦鲤,好漂亮。” 女孩看着他弯弯的眉眼,突然觉得可惜起来,她怎么就这么赶时间,马上就要启程离开。 余裕很快吃完了面条,站起身前她把自己腰际那块翠玉解了下来,“给你留个纪念吧,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江岫摇着脑袋,既不肯接,也不肯告诉她自己叫什么,那两个侍卫已经走了过来,女孩把那翠玉放在桌上,“再见。” 江岫看着她离开,看看桌上的翠玉,还是没去碰,哥哥说过,你能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也不能告诉她们自己的名字,可是她自己丢在这里怎么办? 江岫为难地咬着筷子,过了会那跑堂伙计拉完肚子又回来招呼客人,他想出来一个自己觉得最聪明的办法,“小二姨。” “小公子什么事?”那小二记得这是和沐大少一桌的男孩,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自然不敢怠慢,江岫指指桌上那翠玉,“你给我把这个面碗拿走,再给我剥一只蟹,这个给你好不好?” 那跑堂双眼猛然睁大,乐得就要手舞足蹈起来,这翠玉一看就是上好的货色,去当铺当了肯定是一大笔的银子,她连连点头,“好好好,当然好。” 沐云泽从北门出去转了个圈子,跑到那布庄里,却哪里有江釉的身影,她这下急了,跑回去在雕花楼附近转悠,来到那荷塘前,喘了口气,那么大个人怎么也能丢,下次真该把他拴在她腰带上,到哪里都得带着。 “阿泽,你干什么呢?” 沐云泽回过头,江釉正站在不远处的荷塘边,奇怪地看着她,他双手背在身后,沐云泽松了口气,“过来。” 江釉走近了,“你下来了,岫儿呢?” “我让他坐着不要动。” 沐云泽重重地抱了抱他,江釉的身子僵了僵,手却还是背在身后,沐云泽也没发现,松开他叹气道,“你早晚会害我患上忧虑症。” “真不知道你在瞎操什么心,我在锁柳镇从小长到大,还能出事不成。” “我也知道,可你不能有一点事。” 江釉低了低头,一颗小小的牙尖咬了咬嘴唇,你说这话也没用,在我脖子里种红莓那笔帐,我还是要算。 沐云泽打算上楼回去,江釉不着痕迹地闪了闪身子躲开了她的手,侧身看着荷塘,一脸向往地带着淡淡笑容,“这莲蓬长得很可爱。” “莲蓬有什么可爱的。” “你这人从来没情趣。”他用胳膊肘捅捅她,“去给我摘个。” “摘莲蓬?” “对啊。” 这时的莲蓬虽然绿得漂亮,吃起来却是涩口难咽的,叫做奶莲蓬,真正能够吃莲子,还得等到莲蓬发黑以后,所以一般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采莲蓬,除了小孩子贪玩。 沐云泽似乎不太愿意去做这在她看来无比幼稚的事情,江釉眼波轻转,“也许我可以考虑今晚再陪你一次,等岫儿睡着以后。” 他话音未落,沐云泽已经朝着荷塘过去,江釉朝着她的背影道,“阿泽,你慢慢摘,一定要摘一个最透绿的。” 江釉的双手回到了身前,宽大的袍袖里带着一个很小的木匣子,进了雕花楼,回头看去,沐云泽还在荷塘边上,弯着腰,他唇角浅浅勾起,就算沐云泽有时候实在太惯着他,好得让他偶尔会冒出些不该再耍她的愧疚心理。可除了她,他实在没心情和没兴趣去逗任何其他人,偏偏是对沐云泽,他乐此不疲。 沐云泽回到二楼的时候,江釉正在剥着螃蟹,江岫已经吃的唇边细小的茸毛都沾满了红灿灿的蟹油,她带着两颗莲蓬回到桌前,放到江釉身前,“江大公子,你的莲蓬,记得你说过的话。” “哦,我说考虑一下,不过,岫儿,你晚上要哥哥给你讲故事吗?” “要。” “你看。” 沐云泽翻了翻眼皮,“我丢你碧波湖里去。”话是对这江岫说的,江釉朝她瞪了一眼,递了只螃蟹给她,“吃吧你。” 桌上有一个竹篓,装着全套的蟹八件,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是江釉刚要那小二送上来的,他好剔肉沾了醋姜喂给江岫。 沐云泽自然懒得用这些东西,咔咔咔几下吃干净了钳子和腿,拆开背上的壳,剔了六角心,把蟹一掰二,把蟹黄吸食了个干净,她正要再咬下去,突然觉得嘴里那蟹肉的质感有些奇怪。 怎么黏糊糊滑腻腻的,这哪里是蟹肉,她拿开了些,这一眼看下去,沐云泽两眼发晕,只觉得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从胃里冒出来,酸水肆意。 “哥哥。”江岫发现江釉给他剔蟹肉剔得心不在焉,叫了叫他,江釉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沐云泽脸色发白,她最恶心的东西,居然,居然有半条,就窝在她刚刚吃过的螃蟹里面。 为什么是半条?为什么是半条?沐云泽脑海中像是回音一样重复着这句话,她刚刚吃过,现在只剩下了半条,那么另外半条米白色扭曲着,滑腻腻的,一节一节,恶心的蛆虫,岂不是,岂不是进了她的肚子? 她手里啪嗒一松,那残蟹掉在桌上,沐云泽只觉得隔夜的晚饭都要恶心出来了,她猛地就朝扶梯跑过去,江釉急忙站起身来,她这是干什么?要去吐? 江釉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至于吧。他只知道沐云泽一向对这些软体虫觉得恶心,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地步,他用筷子尖拨了拨剩下半条蛆虫,他都已经烫熟了,自己还试了一条,不过像是大米一样的感觉,哪有什么恶心的,他记得还有地方能把这蛆虫炒熟了做一道名菜,她,她居然吐去了。 沐云泽有气无力地摊在床上,她霸占了床,江釉只得把江岫拜托给萧岚暂时照顾,从雕花楼回来这么久,她似乎吐得胃里都空了。 江釉端了碗煮得很烂的小米粥,走到床前坐下,“阿泽,喝点。” 沐云泽张了张嘴,他用勺子喂了她几口,“你可真没用,一条虫子都能成这样子。” 沐云泽翻了个白眼,“恶心。” 江釉又喂她喝了几口,“现在呢?” “还是恶心。” 他自己含了一口,坐在床头弯下身,送到她嘴里,好半晌后才面颊微红地坐起来,“那现在呢?” “好多了。”沐云泽舔了舔嘴唇,江釉突然弯了弯眉毛,“如果我告诉你我刚刚喂你那口,里面也有一条蛆虫呢?” 沐云泽脸色突然间变了几变,终于低吼出声来,“江大公子,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第五道茶之村头缫车 沐云泽和他眼对着眼,半晌,从他手里拿过那碗小米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也不理他,拉起被子兜头盖住,江釉推了推她,“阿泽。” “你生气了?”这反应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只是想看她跳脚,看她面色僵硬地不承认自己怕这些虫子死撑着说自己只是恶心。 沐云泽拉下了被子坐起了身,“没有,你去抱小鬼回来睡,我去书房。” 这还叫没有?江釉看着她的背影,心头闷闷地,沐云泽居然自己要去睡书房也不要陪他一起,他难受之极,骨子里还是骄傲着拉不下脸去服软,也没去抱江岫回来,自己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却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一直到半夜,漆黑的房里只有一点点隐约从门外透进来的亮光,江釉下了床,赤着脚轻轻地走到书房,沐云泽躺在软榻上,塌就摆在窗口,窗户开着没有光,月光打下来,她皱着眉,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江釉把毛毯拉到她胸口,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床上,连睡觉都皱着眉,也许他真的是低估这些虫子对她的影响力了。 沐云泽睡过了头,房里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她洗漱完了出门,主楼里已经有了几个客人,萧岚正在角落的一张桌上教万合欢分辨茶叶,她走了过去,“釉儿呢?” “江府来人,说是黛窑有一窑瓷器今天开窑,需要他去看看。” “有人陪着吗?” “来了个车娘,一个小侍,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沐云泽转身打算去左副楼里用早饭,萧岚叫住了她,“你们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觉得釉儿出去的时候,神情有点奇怪,你们吵架了?” “没有。”她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很丢人。” 萧岚还想再问,沐云泽已经溜掉了,他视线回到桌前,万合欢趴在桌上嘴里念念有词,压根没听见她们刚刚在说话。 主楼里又走进来两个人,一女一男,跑堂的伙计迎上去,萧岚看着来人摸着下巴,万合欢正兴高采烈地举起手里他自认为这次肯定认对的茶叶,发现萧岚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门口照进来的日光下,赤那的一头带着红棕色光芒的头发格外显眼。 “真难得,能在这里见到夷人。” 万合欢看着赤那,脑海中腾起了要是我能给夷人和中原人做媒多好的念头,再一看,那外族男子正抱着一个女子的胳膊,把她拉到一张桌上坐下。 赤那的头发很少会束发,所以也看不出来有没有成亲,万合欢还在看着两人,一道声音突然叹着气送到他耳边来,“万小媒,你的媒人牌已经没了。” 他回头怒瞪了明嘉木一眼,又提他的伤心事。 沐云泽正提着一个铜壶,嘴里咬着馒头从左副楼走过来,萧岚朝她走过去,正好把万合欢留给了明嘉木。 “阿欢,你真的不适合当媒人,让老爹教你煮茶吧,开春了再去茶田采茶叶,你会喜欢的。” 他低头拨弄着桌上的茶叶,“可那一直都是我的梦想。”他抬眼看看明嘉木,“你的梦想是什么?” 明嘉木在他对面坐下来,摸了摸下巴,“好像还真没有,我是不是该去睡一觉,做个梦?” 万合欢鄙夷地斜了她一眼,把手里刚刚挑出来的茶叶递到她面前,“你看看,对吗?” “大公子,你来了。” 江釉点了点头,赵逸飞带着他进窑,“这半窑瓷器胚底太 分节阅读_40 分节阅读_41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1 薄,估计出不了几件成品,而且经不住火候,今天再不开窑,只怕一件都成不了。” “那便开吧。” 赵逸飞奇怪得多多看了他一眼,江大公子有些意兴阑珊的,甚至不去看一眼就说开窑。 “大公子,你不去看一下吗?这半窑瓷器你不是交待我们要好生照看着。” 江釉轻轻拍了拍脑袋,他差点忘了,这半窑瓷器是烧来给沐云泽点茶用的,他撩起了长袍下摆,走上前从小孔朝里看。 “添柴。”江釉回过头来,“最后再加一把火,釉彩还没有出来。” “可是会裂。” 江釉叹了口气,“我也没指望能出来多少,有一两件就够了。” 赵逸飞叫了几个工人一起开始添柴加火,江釉顺便上另外几个窑洞看了一下,一个人信步到了黛窑外的小溪边上,杂草已经长及膝盖,溪水里堆满了碎瓷,在日光下散出柔和的光芒,江釉走到那废弃的水轮边上,伸手剥下一小块青苔,在手指尖揉捏。 沐云泽找了张空桌子坐下,装着沸水的铜壶架在了没生火的风炉上,萧岚走到她桌前敲了敲桌子,“我打算找几个男孩子回来伺茶?” 沐云泽抬起了头,“就像你以前那样?” “你还记得?” “我还记得你嫁给明姨的时候我都四岁了。” “三岁。” “都一样。” “不过我算了算,跑堂还是要的,以我们现在的客人来说,两三个也就够了,采茶季还可以采茶。阿欢算一个,等粉青回来再算一个,加上釉儿,也就够了。” “釉儿不行。”沐云泽想也不想,把茶碾里碾碎的茶叶末倒进了茶杯,“别想了。” “只是伺茶而已,煮完茶就走,我现在不也一直做?” “反正不行,让那些女人用眼神调戏我男人,门都没有。” 萧岚朝她翻了个白眼,“那我还差一个,你给我去弄一个回来。”想了想,他又道,“男孩子一般不会出来干活,能找到的都是带卖身契的,还是买断了好,不过做短工也行,我是没什么关系。” “甘露刚刚不是还说要出去,你要她去。”沐云泽一手提壶,一手执茶筅,萧岚低下头,“干什么,你决定要弄鱼图?” “鱼戏莲叶。”那天给江釉采莲蓬的时候,突然觉得幅画面很是有趣,可惜出来的鱼总是呆板无神。 “你这算是在点茶吗?”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一个棕红色的脑袋兴冲冲地凑过来看她的茶杯,梅畔站在他身后,“抱歉。” 赤那摇着头,“你这个茶沫鱼不好看,我们在镇郊那里看到的一个老伯点出来的鱼,身子是那样子竖起来的。”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就好像要从水里跳出来一样,还会吐泡泡。” “真的?”沐云泽眼神奕奕,“在哪里?” 赤那搔着头,“我怎么记得。” 梅畔揉了揉他的脑袋,“北镇的镇郊,就在月娘祠后两三里路,有一个木棉村,村里有一个挑担子卖凉茶的老伯,姓黄。” 沐云泽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了她慢慢吞吞地一句话,却不知道这么一长句话对于梅畔来说已经难得,她更喜欢用写的。 “多谢了。”沐云泽起了身,她看了看天色尚早,“明老爹,我去一趟。” “大公子,仅此一件。”赵逸飞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只白瓷茶杯,江釉轻轻地伸手弹了一下,凑耳细听,一阵美妙的回音似乎从杯底回荡出来,杯身小小地颤动,他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用布仔仔细细地包了一层,走出去窑洞来到小院里,赵逸飞擦了把汗跟在他身后,还好这种瓷器难得烧一次,不然可就亏大了。 江釉正要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大叫声,赵逸飞不满地回声吼了回去,“嚷什么嚷?” “耗子。” “窑洞里本来就有耗子,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奇怪的。”她咕哝了几声,“大公子,你慢走,别管她,那丫头新来的,每次见着耗子都要杀猪叫一番。” “她害怕老鼠?” “说是小时候被她姐姐丢了死耗子在被窝里,晚上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一只灰色的肥老鼠,从此一见就吓得神魂出窍的。” 江釉捧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喃喃自语,“那是,小时候的阴影。” “大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我该回去了,多谢你,赵管事。” 江釉匆匆地进了门,走到柜台前,放下了那只茶杯,“岚叔,我需要问你件事。” 萧岚拿起了那只茶杯细细端详,“这是秘色瓷吗?又不像。” “比秘色瓷更薄一些,阿泽呢?” “出门去了,也不知道今晚回不回得来。” 江釉愣了一下,“她出远门了?” “那倒也不是,不过她去向人家学点茶,应该没那么快,你们两个怎么了?” “岚叔,你知道阿泽怕那种软软的虫子,像是蛆虫蜒蚰毛毛虫那种?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怕那种虫子?” “怕?我倒不觉得她是害怕,不过这事嘛,确实还有个故事。”萧岚笑了一下,“不过她不许我们提这事。” 江釉看着他,萧岚转着那只茶杯轻敲,“她那个时侯也就四岁的样子,甘露大概还没到一岁,才刚会走路的样子,她整天一个人下山也不知道和哪些小孩在混,后来有天突然就回来问我,她为什么没有爹?” “这事我们一直没瞒她,她知道自己没有爹爹,不过她那时还小,就和她说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变成了蝴蝶仙子。” 萧岚耸了耸肩,“是我编的太烂了,我记得那些日子我刚看过那几个凄美传说,你知道,七夕,白蛇,蝴蝶恋什么的,结果就哄她说变蝴蝶了。” “然后呢?” “本来没事,这事就怪妻主了,没事去教她说什么蝴蝶是毛毛虫变的,你说本来她心目中的爹爹是美若天仙的蝴蝶仙子,结果了,她看见了一坨毛茸茸软腻腻的绿色。而且,这事还没完。” 江釉看着他,萧岚见着有客人进来没人招呼,从柜台后面出来,“我马上回来。” 江釉站在柜台前,看着主楼里的客人,有两个格外显眼,那男子长着一头红棕色的长发,正在一下一下用手拨风炉的火,那女子急急地把他的手拉下来,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放在嘴边半亲半咬了一口。 他笑得开心,江釉微微低下头,想着沐云泽昨晚的样子,没多久萧岚走了回来,“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毛毛虫。她那个时侯经常喜欢去掏鸟蛋,掏了回来就拿在手里玩,有一次从后山回来,带了一小筐那种很小的,比鹌鹑蛋还小的蛋回来。”萧岚用手比了个大小,“黄褐色的,上面有些斑点,我们也以为是什么鸟蛋来着,她就把那筐子扔在房里。” “那,不是鸟蛋?”江釉不确定地问道。 “哪里是,那就是一种毛虫的卵,到底是什么我也没搞清楚,那壳本来就不硬,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后来就那晚上,大概是屋里暖和,毛虫都出来了。”萧岚恶心地摇了摇头,“我后来进去的时候,妻主已经打扫掉了大半,我还觉得恶心,你知道那些毛虫会留下黄色的粘液迹,还有那些半出来没出来的,窝在破掉的壳里,缩成一团,身子黄黄绿绿的,还长黑色的刺毛。” “够了,岚叔。”江釉摆了摆手,“是我错了。” 萧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错了,江釉只是急切地问道,“阿泽上哪里学点茶去了?” 江釉走得很急,马车停在木棉村不远处,他下了马车,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薄的汗,村头有一株四五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槐树,树下摆着一张藤制的摇椅,上面坐着一个晃着蒲扇的老伯,前后摇晃。 他慢慢地走近,那摇椅旁边是一张竹椅和一张矮板凳,她正坐在那张板凳上,看着竹椅上的杯子。 青石砖板上长着厚厚的青苔,地上零零落落长着丛丛郁郁的野花,凤仙花层层叠叠,还有淡紫色的木槿花,被风打落的花瓣掉在地上,偶尔飘起散落的花絮。 屋舍前散种着桃柳,还有两颗红枣树,枣树桃树已经结了果,过了季熟透的柳树残絮被风吹得乱飞,槐树后有一辆缫车,江釉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句让他爱不释手的诗,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 一如曾经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而她,正是那个会带他扑萤的人。 江釉站在原地,不忍去破坏那暖暖的美好画面,沐云泽突然抬起头看了过来。 一身浅白色的长衫,灰墨色的花纹几乎淹没在视线中,他就站在那里,风扬起了发,美得像是刚从一幅泼墨山水画里走出来。 第五道茶之共你如鱼水 沐云泽站了起来,她坐在那小板凳上,椅子就在膝盖前面,这么一站,就把椅子给顶翻了,茶杯朝下就掉,她飞快地弯腰,在那茶杯落地上抄手捡了回来,总算是没碎。 “釉儿。”她把椅子拉好,茶杯放回去,朝着江釉走过来,拦腰一抱,江釉的身子被她朝上提了一提,又放下来,“你怎么来了?” “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沐云泽很不解,江釉抬眉,伸手在她下颚刮了刮,“你昨晚,自己跑去睡书房了。” 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他早说过自己太在乎她了,早就过了那拿得起放得下一派洒脱的线了,可是也已经没办法了。 江釉有些闷,娘曾经说他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肯定经不住浪头,他对此很不屑一顾,前些日子云泽庄出事,沐云泽入狱,他不也过来了? 可昨晚沐云泽那不太正常的举动,却让他失了常心,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坚强,在感情上,他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 只是沐云泽从来都顺着他宠着他依着他,给了他无穷的安全感,他一直被假象蒙蔽了眼,才有了那种错觉。 不等沐云泽回答,江釉在她怀里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自己点了点头,他相信沐云泽,不然一开始也不会选择她,但他也该习惯,她不可能一直不会做出让他不高兴的事出来,偶尔的争执也是难免的,她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妻夫。 沐云泽哪里知道他脑里的弯弯绕绕,低头靠在他额上,“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他从她怀里出来,“你不是来学点茶的嘛,给我看看。” 沐云泽的手还在他背后,“你说我昨晚睡书房,我只是一时有点没缓过来。”她心里暗补了一句,你都不怕的虫子,我居然能吐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知道,阿泽,我不会再拿那些虫子吓你了,以后要是遇上了,我替你捉。” 他乖顺地沐云泽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朝他下半身看去,去找他的手,拉起来翻了一下,没藏什么东西。 “你干什么?”江釉的手被她抓在手里,“你不会以为我又藏了虫子来吓你?”他抽回手,敢情他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江釉轻轻哼了一声,以后还不能对你温柔了,对你温柔点,你倒是以为我那是故意要耍你。 沐云泽嘿嘿一笑,“今天怎么这么乖,给我亲一下。” 江釉躲了一躲,沐云泽的唇瓣点在他鼻尖,江釉左右看了一圈,只有那老伯还眯着眼晃着摇椅,没有其他的人,不过他还是推开了她。 “釉儿。” 江釉自己朝着她刚刚坐的方向过去,沐云泽跟在他身后半步,“其实我不在乎你耍我,我知道,别人想要,还入不了江大公子的眼。” 江釉回过头,眼里写着一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大字,你果然欠揍。 沐云泽见他回头,嘴角突然带起一道邪邪的笑容,“原来你这么不喜欢我去睡书房,那你早说嘛,把小鬼丢书房去,我巴不得每晚都陪你。” 江釉已经走到了那椅子前面,茶杯里没有水,只是铺了一层茶末,那老伯晃着摇椅,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回头看沐云泽,她正要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嗓音,“爷爷,酒打回来了。” 集市已经歇了,明甘露一个人正晃悠着,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去,“十三少,见着你正好。” “怎么?” “你知不知道一般要买那种身家清白干净的年轻侍子,该上哪里去?” “买来干吗?” “伺茶。” “这个啊,也许你沿街走走,能遇上个卖身葬母的。” 明甘露扁了嘴,“我说正经的。” “你得找牙公,人口贩子。” “那些都能清白吗?” “差不多吧,一般都是家里穷得开不了锅卖了的,真要有被拐带来的,我来娘也该抓人去了。”br/ 分节阅读_41 分节阅读_42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2 “你认得?” “我怎么会认得。不过反正我也没事干,陪你去问问。” 锁柳镇上干这行的还真不多,问了一圈下来,也没打听到有牙公,明甘露打算收工回去,和白茫一起去喝了杯酒便分道离开。 白茫喝的不多,兜里还揣着些没吃完的带壳花生,正走着,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羞怯怯地唤了她一声,“白少。” 这声音有点熟,白茫但笑不语,走近了两步,“原来是冯公子,在逛街吗?” 冯家在锁柳镇,也算是排得上台面的人家,出了个秀才娘子,这冯暮出门却从不带个小侍小厮的,着实有些奇怪。 “你就一个人?” 他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羞怯的样子,大概是察觉了她的疑惑,“我,我没有小侍。”他低下了头,“爹爹只是个下人,连侍君都不是,所以我没有小侍的。” 白茫没说什么,她眼神虽然不好,对有些人走路的样子却敏感的很,她的眼神略过冯暮看着不远处,冯暮也回过了头去。 那声音,就算隔了这么远,他也认得。 “你不是说了你的糖葫芦赛冰糖吗?我怎么半点不觉得,你把钱退给我。” “公子,我们都是小本买卖,就涂个糊口过日子,公子就别为难我们了。” “是你自己骗人。”顾南音甩手把那糖葫芦一丢。 冯暮走了过去,“你干什么欺负人?” “我欺负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人了。”顾南音抬高了下巴。 “这给你。”冯暮掏了几文钱出来,顾南音看也不看,抓起来朝地上一丢,“谁要破钱了。” “你……” “我,我什么?” 顾南音这边有两个人,冯暮本来还和他对峙着,突然间气势变得很弱,白茫正在走过来,他侧过头,“白少……” 她二话没说,把顾南音捞起来肩头一扛就走,顾南音那小侍吓傻了眼,冯暮更是呆在当场。 “你放我下来,登徒子,流氓,下作胚,你放我下来……”路上人不多,那卖糖葫芦的早溜走了,有人一看见是白茫,也只当没看见,退避三舍,顾南音还在哇哇叫,“你干什么?” “看你的样子,实在欠教训。” “不关你的事。” “你这么横,干嘛去找卖糖葫芦的欺负?人家不过是个小贩,欺善怕恶,嗯?” “我就是看不过去,这种女人,嘴上说着只能糊口,家里男人都病了,还有心情把赚的钱拿去喝花酒,我告诉你,你们这种人早晚都会染上花柳病不治身亡。” 白茫把他放了下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她低下头凑近了看了他一眼,“你整天这么泼夫骂街,都不会觉得丢脸?” “我还有什么脸可丢?”他吼了一声,“早丢光了。” 他踩着重重地脚步朝前走,也不管自己的小侍还在身后不远处,白茫很明显触了他的痛脚,“是,我是被童雨缪拒了婚,那又怎么样,她不要我,我还觉得她配不上我。” 他继续朝前走,“拒了就拒了,江釉有什么好的,哼。” 白茫摸摸下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人听,从来没发泄的怨气这下子都出来了,“还敢跟我说,虽然我厚爱她,但是我就只配做她的侍君,正君这个位置,只能留给江釉,厚爱个屁。” “还有那个死人冯暮,说童雨缪不要我,我想不开去跳柳河。” “我削发出家我也不会去跳河。” “死童雨缪,你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长得好看点,这世上比你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了。江釉,江釉不也没要你,人家要个恶霸就不要你,哼。”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了身,这才发现白茫一直在他身后,“你干什么跟着我?” 他说了半天正顺口,加上怒气高涨,口水喷到了白茫的下颌,她伸手擦了擦,“我不跟着,你说给谁听?” 江釉朝那声音看过去,却是个十三四岁的清秀男孩,举着葫芦跑回来,那老伯从摇椅上睁开了眼坐起身来,看见了江釉,又看看沐云泽,“又来了个?” “我的。”她很简略地挽了挽江釉的腰,在那板凳上又坐下来,“老头,你到底说不说?” 江釉朝天翻了个白眼,有你这么求人的嘛。萧岚说她来学点茶,刚刚看到她安静的样子,他还以为沐云泽转性了,知道尊师重道了,现在才发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男孩子跑到跟前,却是把葫芦递给了沐云泽,又朝江釉看了看,自己回到那缫车后面缫丝起来。 江釉在沐云泽肩上拧了一下,其实意思是,他怎么会给你打酒? 可惜沐云泽没理解,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别担心,我肯定要他说出来。 她仰头喝了口酒,“老头,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不说,我就堵你家大门口。” 那老伯也不恼,笑了笑,朝江釉道,“渴了吗?喝口凉茶?” “好。” 他走过去,就在屋舍门口,有一个卸下了担子的木桶,他打开盖子,用粗瓷碗盛了一碗出来,递到江釉身前,他接过来,喝了一口。 其实江釉没有指望这茶水会有多好,他只是确实有些口渴,毕竟喝惯了云泽庄的茶叶,别的茶叶已经没法再入口了。 可这次,他却发现自己错了,他次发现,原来凉茶也能有这样的口感和清香。 没有上好的瓷器,只是粗瓷大碗,还是从木桶里盛出来的茶水,他很讶异,“老伯,这茶叶……” “岭南山的云顶野生茶,没喝过吧。” 沐云泽哼哼了一声,“我上山的时候整天遇上,你倒是说不说啊。” 江釉又喝了几口,细细地咂着嘴,这是和云泽庄现在炒制的茶叶完全不同的感觉,听见沐云泽说整天遇上,他摇着头几乎不敢置信,她居然放着这么上好的野生茶叶不采? “放过我,你放过我,我不要去快活林,我不会那些,我真的不会。”一般来说,快活林的倌爹是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的,可这次,门前却有一对拉扯的人,那男子哭得梨花带雨,却没人敢上前,因为那女子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 明甘露眼前一亮,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她走上前扯扯那女人。 “干什么?”那女人恶狠狠地回过头来,明甘露指指那男子,“多少钱?我买了。” “你买了,你买得起吗你,你滚……”她那句话没有说完,没有人看得到,在那女人拉扯住那男子的袖口下,他的尖指甲,在她的手腕上刮了一下。 于是话到嘴边便转了口,“四十两纹银,要现银,你有吗?” 明甘露掏了出来送到她手里,“行了,一手交货一手交人,卖身契拿来。” 那女人掂了掂银子,把那男子朝她身上一丢,那男子踉踉跄跄地撞过来,在明甘露怀里稳住了身子。 明甘露放开了他,接过了那卖身契,“你叫无湘?” 他红着脸点了点头,明甘露把那卖身契收起来,“你跟我回去,好好干活,以后就在云泽庄做个伺茶侍子,反正我们不会亏待你。” 她走在前面,那男子跟在她身后,双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那五大三粗的女人转身离开了快活林的门前。 第五道茶之水葫芦 远远可以看见的山头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沐云泽用食指在椅子上转着那只茶杯,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茶叶末都撒了出来,“老头,看来我们得耗到明天了。” “丘丘,去做个晚饭,炒一道青菜,再炒道鸡蛋。” 那缫丝的男孩抬起头来,“爷爷,做四个人的饭吗?” “做四个人干什么,我们两的,照常。” 那男孩抬眼看了沐云泽和江釉一眼,哦了一声,跑进了屋,江釉看着他的背影,“老伯,只你们爷俩住这里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指了指屋子,“我能去帮他吗?” “随你便。” 江釉走过去推开了那扇还贴着桃符的大门,沐云泽把那些撒出来的茶叶末都用手指撮回了茶杯,“你用的是野生茶叶碾末,那么水呢?既然你上了岭南山采茶叶,想必用的也是山泉水。” 那老伯看了她一眼,倒是点了下头,沐云泽敲敲竹椅,“哪一处山头?” “拔而为山,穴而为泉。” 沐云泽不解其意,以为他故意咬文嚼字,哼了一声,那老伯笑了一声,“既要向我求学点茶,你的态度,倒也实在够差的。” “我一开始倒也是客气过,可老家伙你不肯买账,我自然就不必客气了。何必不识趣地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他笑了一声,“岭南山的泉水,天气环境都差不多,其实也没多少区别,只要不是入了下段被那牲畜饮过的。” 沐云泽正要再问,他接着下去道,“只不过,风吹日晒,那水面一层已经失了灵气,当不得清活两字。雨后雾湿气,夏日的燥热气,日积月累,所以丈许深的水,才是真正灵秀之水。” 沐云泽像是看怪胎一样看着他,“你开什么玩笑,这水,就算取水时伸得再怎么深,拿出来的时候还会是上层的水。” 那老伯摊摊手,沐云泽这次站了起来,吼道,“你又来,每次都吊足我胃口,又窝在肚子里不肯说。” 屋舍的门被人推开,那声音有些怯怯地看着沐云泽,“姐姐,你别欺负爷爷。” “你里边玩去。”她挥了挥手,那男孩又缩了回去,跑到一边的厨房里,“哥哥,姐姐她在欺负我爷爷。” “丘丘,你叫什么,多大了?” “穆丘丘,十三。这和那姐姐欺负爷爷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十三岁的男孩,单纯澄澈地出乎他的意料,他刚刚那飞来横醋吃得实在是可笑了。不过为什么他印象中十三四岁的男孩应该已经通晓人事了?他记得娘亲开始带他处理黛窑的事,就是在他十三岁生辰后。“丘丘,你怎么会给姐姐买酒喝?” “我想吃糖,姐姐说我去打酒,多下来的钱随便我用,我就买了两串糖葫芦,路上吃了。”穆丘丘舔了舔嘴唇。 江釉想起那晚上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沐云泽用糖在哄江岫,看来在她眼里,十三四岁和三四岁是一样骗的。江釉摇了摇头,就会这一招,他是不是该开始担心她们以后孩子的牙了? “哥哥,小心火。” 江釉一低头,才发现他的衣角差点被炉子里溅出来的火星烧着,他揭开炉上小锅的锅盖,里面炖着一条鱼。 “你爷爷不是说就做一道青菜,一道鸡蛋?” “四个人的饭,两道菜太少了。”穆丘丘咧嘴一笑,江釉也笑了,看着他把几个红薯用铁夹塞到灶膛的火堆里面埋好。 “老爹,人我带回来了。” 萧岚朝她身后一看,确实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乖巧地站在明甘露身后,他细看了几眼,微微皱了皱眉,明甘露不解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朝里走进去,“你带他上右副楼里,找一间客房住下来,里面东西应该都不缺,就是要打扫一下,要是真缺了什么在和我说。” 明甘露带着人离开,万合欢正从左副楼的过道上过来,“岚叔,我把隔壁的房间整理好了,那个新来的可以住进去了。” “暂时不了。” “什么?” “他先住右边楼里,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伸出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万合欢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萧岚摇了摇头,嘉木是没说错,阿欢有点迷糊,总觉得自己很能干,勤快得很,其实呆呆傻傻的,不过倒是可爱得紧。 他在柜台上站了会,这事本该和妻主商量一下,可她总是还念着和童茗那么一分同门师姐妹的情谊,何况也只是他看着眼熟乱猜,没什么根据。 还是釉儿在庄子里得好,他也有个很商讨的人,也不知道他和云泽什么时候会回来。 萧岚却没发现,无湘走到过道前的时候慢了脚步回过头来,正听见了万合欢的话,敛了敛眼皮,又加快脚步追上了明甘露。 “小姐,这里就我一个人住吗?” “方大娘住楼下,不过二楼,就你一个人。” 他走上扶梯,看了眼深漆漆的走道,似乎有些害怕,“就我一个人。” 明甘露推开了最近扶梯的那间房,其实她也不是太明白,萧岚怎么会让这男子一个人住到这已经不接待客人的右副楼二楼来。“离得很近,有什么事你下来就行了。过道都是通的,晚上大门关了,你也可以直接穿过主楼到左副楼来。” 她没跟进去,“你自己收拾吧,我先下去了,等 分节阅读_42 分节阅读_43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3 会你就下来,找刚刚那个,我老爹。” “我需要做些什么?” “他会告诉你的。” 明甘露拉上了房门要走,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服,“姐姐,晚上一个人睡这里我会害怕。” 他瑟瑟缩缩地像是在打颤,“那些女人打我,要把我卖了。” 明甘露想起在快活林前的事,拍拍他的头,“没事了,不会有人要卖你了,你先收拾,下来了再说。” “姐姐你真好。”他低着脑袋又抬起来,“姐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 “明甘露。” “甘露姐姐。” 明甘露点了点头,拉上了房门。门背后的男子动了动嘴唇,明甘露,一直和沐云泽一起的那两个明家姐妹里较大那个,据他所知,这个比起沐云泽和她那妹妹都要稍微正经安分上一点,不过,女人嘛。 他哼笑了一声,据说自从沐云泽成亲后,这两人也挺老实地没怎么去招过倌,久旷的女人,绝对是最容易的目标。 他扯松了自己的衣服,从包袱里掏出新的换上,是啊,他很脏,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为了让爹爹和他自己能在那个更脏的家里有个立足之地,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穆丘丘跑到门外叫了那老伯和沐云泽进来用晚饭,江釉看那老伯,嘴上不客气,却没表现出什么不高兴,等他慢慢吞吞吃完最后一口饭,江釉陪着穆丘丘进厨房洗碗,穆丘丘小小声地凑到江釉耳边道,“哥哥,其实爷爷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奶奶走了,爷爷很难过的。” 江釉叹了口气,“很寂寞?” “很闷的意思吗?” “嗯。”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个时侯,我晚上醒过来溜到爷爷的房里去看他,发现爷爷拿着一个罐子,把满满一罐子的铜钱乱糟糟地洒在房里,再从地上一枚枚捡起来。”他顿了顿,“有一次我偷偷在他房外面躲了很久,他就那样撒出去,捡回来,一晚上好几次一直到天亮。” 穆丘丘侧过头,却发现原本和他一起泡在水盆里洗碗的江釉伸出了一手轻轻捂着心口,也不顾手上沾湿的水,“哥哥,你怎么了?” “那该是,怎么样的寂寞?”他喃喃低语,摇着头。 穆丘丘不明白他的感伤从何而来,洗着碗,“哥哥,你们能多留几天吗?” 江釉勾了勾唇角,“你爷爷一直不愿说的话,我们也走不了。” 穆丘丘带着江釉上了一间空房,“这是我隔壁的房间,旁边还有一间,我要带姐姐去吗?” “不用了,她和我睡一起。” “我明白了。”穆丘丘像是恍然大悟,“姐姐是哥哥的妻主,就好像奶奶和爷爷那样。” 江釉点头,穆丘丘指指大门外,“姐姐好像还和爷爷在吵架。” 江釉凝神细听,那一老一少果然还在半聊半吵的坐在槐树下面,他透过窗户朝外看去,“丘丘,今晚夜色这么好,不如我们也出去乘凉,看星星。” “好啊。” 穆丘丘和江釉搬了凳子坐在另一边,听他讲着天河和北斗的故事,沐云泽还在和那老伯纠缠着根本无法取水的问题。 “给你看样东西。”那老伯站起了身,从屋舍一角的那个木桶里拿出来一个磨得很光滑的葫芦,江釉也看了过来,眼尖地发现那葫芦上系着一颗铜丸,葫芦盖上有个铁环,勾着铜圈,连接着一条长绳索。 他听两人争执了半晌,突然恍然,那老伯扬了扬,“水葫芦。” 沐云泽接过来拉了几来,原来那葫芦放入水中,因为铜丸的重量下沉,绳索上划有记号,等到沉至合适的深度,便可以拉动绳索,那葫芦盖就可以被牵动打开。 等到泉水注满,又可以将那颗铜丸牵动至葫芦盖上的铜圈里,压住了葫芦盖,拉上来的过程中不能再被上层的水打混。 沐云泽挑了挑眉,“你还真的有两下子。” 那老伯打了个哈欠,“该睡了,很晚了,丘丘,来。” 他牵着穆丘丘进屋,江釉接过了沐云泽手里的水葫芦,“你问到点茶的事了?” 沐云泽一拍脑袋,“我被他一打岔,就顾着这水的事了。” 江釉笑着摇头,“没事,多住几天我没意见。”他把那水葫芦塞回她手里,抱胸自己站在那颗槐树下抬眼看着天上的星子,“阿泽。” “什么?” “不要比我先走。” “你在说什么?” “不要比我先走,我一定要死在你前面。” “呸呸呸。”她作势在他嘴巴上拍了一下,“你没事做还是怎么的,说这种倒兴的话。”她低头在他唇瓣上亲亲,“我听人说书读多了的,都喜欢伤春悲秋的,这秋天还没到,你倒也玩起多愁善感起来了。” 江釉歪了歪脑袋,他最近有很多愁善感吗? 第五道茶之万小媒的心事 江釉还是没觉得他自己有多愁善感,屋舍的窗口亮起了烛光,窗纱上倒映出穆丘丘走来走去的人影,他又抬眼看天,沐云泽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腰,“看什么呢?” “听过七夕的故事吗?” “听过。” “是拥有无尽的生命,每年只见一次面,还是平平凡凡的相守一生?阿泽,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沐云泽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你该睡觉了。”她拉着他也朝门里走去,“不过要是我,肯定会选后者。” “为什么?” “每年只有一晚上见面,还是在那破鹊桥上,想办事都没法,真不知道那女人一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所以,传说只会是传说,不可能是真的。” 江釉跟在她身后,一手被她拉着进门,沐云泽转身锁上了门闩,穆丘丘的房里已经安静了下来,想来已经睡了,江釉推开刚刚穆丘丘带他看过的房间,“阿泽,我算是发现了。” “什么?” “你把你的欲念放在所有事情之上,凌驾于你的所有感观。” 沐云泽摸摸下巴,“没有。” “怎么?” “我还是可以忍住的。” 江釉轻轻地挑起眉峰,房里的一张床是最普通的板床,有些硬,看上去上了年岁,坐上去都让人忍不住担心半夜是不是会坍塌。 他翻好床铺,拉开被子,稍稍洗漱完,脱了外衣,沐云泽已经躺下来打着哈欠,他也坐上去,她的手立马伸过来。 “你说你可以忍住的。” “我又没必要忍。” “丘丘就住在隔壁,这墙面肯定透音。” “你别发出声音不就行了。” “沐云泽。”江釉伸腿在被子里踹了她一脚,她侧了身,一只手揽在他腰际,低头贴在他唇边,“那只要你出声,我就吞了去。” 她的双唇似有若无地摩擦在他唇瓣上,又麻又痒,江釉偏了偏头,伸手敲敲那床板,“这肯定不牢靠。” “不会,这木板看上去还挺扎实的。” “你能保证它不会坍?” 沐云泽点头,江釉翻翻眼皮,“我现在要你保证什么你都能点头。”这床是真的看上去不太牢,何况丘丘也说了,这房间很久没人住,说不定床腿里面的木料都被虫蛀了。 他钻进被窝里,拉起被子盖到自己胸口,看她还是不肯安分,随口道,“除非你做上十个鲤鱼打挺,它还没坏。” 他不该相信沐云泽那句话,她说她能忍住。 他坐起了身子,声线不稳,“阿泽,我开玩笑的。” “来不及了,我马上就做完了。”她喘着气,重重地呼了口气,双腿一用力,身子站立而起,床板又震了一震,江釉抬眼,她蹲下了身子,掀开被子一腿跨过来,把他压在了身下,伸出手指封住了他想要说话的唇瓣,“记得说话算话。” 她的气息还不是很稳,扯松了自己的衣服,伸出一只手抄到他后背把人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江釉靠在她肩膀上,知道她想坐着来,他还是担心床板的问题,可她真的还就,还就做了整整十个鲤鱼打挺。 江釉忍不住地噗嗤笑出声来,沐云泽的手在他身上点火,她该知道的,如果她真的要,其实他根本拒绝不了的,可她似乎总会在他松口自己答应过才会动手,从不会真的在他不愿意的时候强迫他。 他动了动身子让她把衣服剥掉,沐云泽没多费神,很快就进攻重点部位,江釉双手勾着她的脖子,为了不想出声,一直咬着她的肩膀,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呻吟声还是压抑不住地溢出来。 床板不断发出吱嘎的声音,江釉也已经顾不上这些,直到他终于攀上顶峰,重重地喘着气整个人摊趴在她身上,任由沐云泽抚着他光滑的后背,享受着贴合处还残留着细细密密的欢愉快感,他才隐约听到了那越来越不正常的崩裂声。 他猛地抬起头来,“这下肯定完了。” 他话音刚落,沐云泽狐疑地问了句什么,就听得咔咔两声,一条床腿应声而断,整张床朝着一个方向轰然倾塌。 江釉和她对视一眼,飞快地从她身上爬起来,拉过衣服开始穿,只希望穆丘丘没被吵醒。 第二天是个日光明媚的晴天,山头的天边布满了朝霞,倒是不多见,穆丘丘搬了两张椅子到门外,自己在厨房里生火熬粥,昨夜没有剩饭,水刚开便把淘干净的米倒进去,盖上锅盖再去添了把柴,出来跑到江釉的房前敲了敲门。 门被拉开,江釉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口挡住了他的视线,“丘丘。” “我在熬粥。” “我想问一下,你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啊,怎么了?” “没事。”他摇了摇头,让开了道,“那个,抱歉丘丘,这床好像不太牢靠,我们两个太重了,把床腿压断了。” 穆丘丘惊讶地张大了嘴,看到房里的画面,“四条腿都断了?” “那倒不是,昨晚断了一条,然后就把另外三条都折断了,不然没法睡觉。” 穆丘丘走到那看上去只剩下一张床板的床前,江釉愧疚道,“对不起,丘丘,我等会上集市找家木匠铺子重新做一张床,再找人送来。” “不用不用,反正我和爷爷两个住,用不着这么多床。”他弯腰把断了的床腿和床板上碎裂的边角木料都捡起来,“这些可以当柴火,这张床板回头我也劈了当柴烧就可以了。” 江釉还是不好意思,回头他还是得再送张床过来。 “姐姐呢?” “她已经出去了。” “我怎么没见到。” 江釉耸耸肩,他也不知道沐云泽上哪里去了,他弯下身和穆丘丘一起捡柴火。 就在屋舍后门,沐云泽正坐在一堆圆木前面劈柴,一刀两半,“老头,劈多少?” “全都劈好了,再堆到厨房里码好。” 云泽庄的茶田也沐浴在大片的朝霞下,霞光笼罩,叶片上折射着金色的光芒,美得耀目,明嘉木被萧岚打发到山下最近的市集买了一篮子生姜回来,正看到万合欢像个乞儿一样呆坐在主楼的门槛上发愣。 “嘿,干什么呢?”她蹲下身叫了一声,万合欢像是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到她,“你回来了。” “发什么呆呢?” 他一手撑着下巴,“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嗯?” “无湘今日刚刚跟着岚叔学煮茶,他一学就会,我都学了这么多天,还是什么都不会。” 明嘉木放下那篮子生姜,摸摸他的脑袋,“笨鸟慢慢飞。” “我不是笨鸟。”他生气地看着她,她举起手,“好好,聪明鸟,帮我把这篮子生姜拿厨房去给方大娘。” 他乖乖去了,没多久又回来坐在门槛上,维持着他刚刚的姿势,几个客人进门奇怪地看着他,明嘉木正站在门边,其中有个女人也算是常客,于是笑着打趣道,“你们打算在这里放一尊门神?” 明嘉木低着看着他,“是啊,无敌门神,以后再有想要逃账的,一个都别想溜。” 万合欢抬起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明嘉木无奈地把他拉起来,“万小媒,我说,你还是里边呆着去吧。” 他依言进去了,正赶上无湘站在一个客人桌前,风炉生着火,铁鍑里已经有了一个底的水,无湘又从桌前摆在地上的小水缸里舀了两勺水。每天早晨,总得有个人大清早不到五更天就煮一回水,取了碧波湖的泉水,烧一滚,冷却后分置于桌前的这些小水缸里。 无湘正把那铜勺放好,万合欢没精打采地走过去,心不在焉,和他撞了一撞,正把那铜勺撞飞,无湘晃了晃身子,一脚不小心踢翻了那只水缸,哐啷一声,陶制的水缸被打碎,水流出来,万合欢脚下一滑没站稳,身子朝着无湘压过去,无湘 分节阅读_43 分节阅读_44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4 倒在桌上,一手正伸进那铁鍑里,水烧了半滚,已经很烫,他啊了一声,慌乱地要伸出来,一挥手把那铁鍑也给打翻了。 幸亏那客人跑得快,已经站起身从那桌边跳开,那热水翻在桌上,万合欢站直了身子,手忙脚乱地去见水缸的碎陶,“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他的手被碎陶割破,血流出来,无湘本在甩着烫红了的手指,看到地上的血迹,又啊了一声,“你流血了。”他也蹲下地来,“这里我来好了,你快去自己包扎一下。” 万合欢还是不肯起身,明嘉木已经从门口进来,一把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半抱半提地朝后带,正好萧岚听到声响从内堂出来,“老爹,你去收拾下,我带他去看看伤口。” 明嘉木带着他回了房,把他安顿在床头坐下,到柜子里翻了伤药回来,却发现他低头嘤嘤地在哭。 “很痛?忍忍就好了。” 他摇着头,“我好没用,做媒人又做不好,做什么都做不好,我一点用都没有。” 明嘉木低头给他处理伤口,也没顾上回答他,等到包扎好,她松了口气,“好了,伤口不深,这两天别沾水,很快就会好。” 他还在重复着那话,“我好没用。” 明嘉木没注意到他低着的脸上布满了灰心丧气,还有悲哀,调笑地拍了拍他的发顶,“要不你给我暖床?不就有用了?” 万合欢眨着红通通的大眼怒瞪了她一眼,站起身朝外走,被他瞪习惯了的明嘉木也没多想,朝着他的背影喊了声,“下午记得找我给你换药。” 可她没等到万合欢来找她换药,只见到萧岚拿着一张信笺来找她,“你跟阿欢说什么了,他要留书出走?” 江釉拉着沐云泽的衣服凑在她身上闻了闻,“全是汗味。” 她指指厨房里满满堆起来的柴火,“我有什么办法。” 那老伯站在厨房门边,“出来吧。”他带着沐云泽回到那颗大槐树下,竹椅上放着一只茶杯,里面依旧是茶叶末。 “茶叶,水,我都和你说过了。” 沐云泽点头,他又道,“点茶的手法我没什么可教你,只靠你自己领会,我要教你的,是大多数人点茶时不会用到的一步,调膏。” 江釉倚在门边看着槐树下的两个人,还是回到厨房帮穆丘丘一起做饭,穆丘丘一边在锅里炒着菜一边奇怪道,“爷爷要了这么多木柴堆在厨房里做什么?我都快没地方站了。” 江釉摇头,他也奇怪来着,厨房里堆满了柴堆,还有堆不下的,也都堆在了堂屋里。 用完午饭,那老伯放下了筷子,看着沐云泽,“你既已经学会了,也该离开了。”他顿了顿,“你是云泽庄来的?” “你怎么知道?” “你叫沐云泽,沐大少的大名,身在锁柳镇,老头子还听说过。” 江釉勾了勾唇,那老伯接着道,“答应我件事。” “什么?” “收了丘丘回去。” “什么?”江釉和沐云泽异口同声道,那老伯奇怪道,“你们庄子里不用人吗?茶叶的事,丘丘会的不少。” “爷爷,我为什么要走?那你呢?” “爷爷老了,想一个人静静。”他闭上眼,好半晌又睁开来,“丘丘,你不能老是和爷爷在一起,不过,你随时可以回来看爷爷。” 穆丘丘看看江釉,看看沐云泽,又看回江釉,“哥哥。” 江釉知道刚刚是他自己想歪了,他和穆丘丘甚是投缘,倒是没什么意见,沐云泽想起萧岚那天在说要什么伺茶的侍子,于是道,“好。” “照顾好他,若是大了,便找个人嫁了吧。”那老伯站起了身,“来,丘丘,爷爷陪你一起去收拾东西。” 沐云泽先离开去找马车,江釉和穆丘丘过了些时候才走,前往道口等沐云泽回来,走到半途,江釉突然停了下来,穆丘丘背着他的包袱,转头看他,“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他接着朝前走,那老伯送她们离开的神情有些奇怪,他说不上来,又走了几步,拉着穆丘丘的手,“丘丘,我们回去看看。” 穆丘丘不明白,还是照做了,才走到木棉村的村口,就发现一大圈的人围在他家门口,屋舍冒着白烟,竟是起了火。 “爷爷。”他大叫出声,推开人群挤进去,“爷爷。” 江釉跟在他身后,那柴火,竟是派这用处,他拉着穆丘丘想要冲进去的身子,边上一个年长的女人也拉住了穆丘丘,“丘丘,之前有人进去过了,你爷爷不在里面,我们正在想办法救火。” “爷爷不在里面?” “不在。” 穆丘丘恍恍惚惚地转了身,突然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一路跑着离开,江釉追在他身后,“丘丘。” “奶奶的墓,爷爷一定在那里。” 第六道茶之手札 “丘丘,丘丘。”江釉哪里追得上他,满目皆是青畦绿亩,夏末的麦苗长过膝,随着风滚滚地带来一波又一波的麦浪,他站在田埂间,转着身,放眼望去不见人烟,他已经把穆丘丘给跟丢了。 江釉四下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片松林,既然是墓地,必然有松柏,他朝那方向过去,鞋不小心陷进了田亩间的泥泞,脚踝扭了一扭,几乎跌了一跤,他忍着痛站起身,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松林后确实隐约传来了人声,他抬起眼,却看到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女人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他还认得,江釉急忙蹲下身,靠着麦苗掩去了自己的身形,那两人也不顾麦田,随脚就踩,一路慢慢走近。 “说实话,我不觉得你和童雨缪有什么交情,你居然还会费心来给她挑墓地。”这是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江釉蹲着身子,他也不觉得李双和童雨缪真有什么交情,虽然每次童雨缪干的好事,似乎经常有李双的份。 “我哪里有这种闲工夫,她老娘出了钱要我帮忙找块风水宝地。你也知道,最近手气不好,手头着实很紧。” “那这块地怎么样?” “不错,就定这里了,改天带人来看看。” “不过我以前还真不知道,童茗还和湾镇县令这么熟稔,你说既然这样子的话,她干嘛不把茗溪茶楼开到湾镇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锁柳镇的风水好呐。” “真有这么一说?” “我听童雨缪说过,岭南山那片茶田是最好的,还有庄子后面的泉水,那可是好大一块肥肉,童茗她怎么放得下。”李双和那女人在离江釉不远的田地里走过,江釉凝着心神,李双接着道,“要我说,童茗就是想要云泽庄,这点毫无疑问。” “那她们筹划那什么斗茶会,也是为了得到云泽庄?怎么办到?”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李双在那女人身上拍了下,笑道,“肯定有油水捞。” 那两人越走越远,江釉终于站起了身子,拖着有些疼的脚踝,朝着松林过去。 “丘丘。” 他果然在那里,江釉慢慢走过去,他眼神呆滞地看着那块墓碑,自己都没觉得自己眼泪肆虐横流,“我,我不明白。” 江釉偏头看去,那是一块合葬的墓碑,雕琢的痕迹还很新,他蹲下身揽住穆丘丘的身子,他在颤抖,“我不明白。” 江釉偏头看向身边,地上丢着一只碎裂的瓷质酒杯,他伸手捡起一小块碎瓷凑到鼻尖,他闻不出来,可是他猜得出来,他也曾经听说过鸩酒的色泽。 墓地上的泥土看起来新翻过,那老伯应该找了人帮他,他看着穆丘丘呆滞的神情,心头也像被什么东西压抑着,重重地压着,难以呼吸。 “呕。”他突然弯下身子,双膝跪下了地,难以克制地吐了起来。 穆丘丘还在发呆,江釉吐得腹部胀痛,只觉得恶心,好难受,小腹坠坠地难受,他一手撑着地,心里有那么一点感觉,不会是,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子? 他捂着小腹,不要,千万不要,他跑了那么久,那种下坠感越来越强烈,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助过,他眼眶发红,阿泽,阿泽。 “阿泽。”他叫出了声,“阿泽。” 江釉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里,自己的床上,他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孩子。”他坐起了身。 “孩子没事。”是萧岚的声音,他正坐在桌前,站起了身慢慢走过来,“你不该那么用力跑的,觉得怎么样?” 江釉摇了摇头,“没事了,阿泽呢?” “她就有事了。” “什么?” “你吓坏她了。哦,对了,她听见你怀孕的时候,晕过去了一次。” 江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真的?” “她似乎有点,有点接受不了的样子,说实话我不明白这算是什么反应。”萧岚不解地摇头,“我觉得她该欣喜若狂才对。” 江釉掀开了被子,起身穿鞋,“我去找她,丘丘呢?” “你说那个男孩,一路跟着你们一起回来了,路会走,饭会吃,不过,他是个哑巴吗?” “他爷爷刚去世。” 萧岚摇着头出了房门,最近还真是多事,真应了那多事之秋一说,釉儿怀孕本来是件好事,偏偏沐云泽反应奇怪得很,万合欢又离家出走了,还来了个似乎抑郁得连话都不愿说的男孩,还有那个他还不确定是不是童茗派来的无湘。 “岚叔叔。”一道稚嫩的嗓音传来,“哥哥醒了吗?” “哥哥醒了,找你嫂嫂去了,我们等会再去找哥哥。”萧岚回身把江岫抱起来,“还是你省事,不过年轻人嘛,肯定得遇些风,遭些雨,感情才显得难能可贵,你说是不是?” 江岫眨巴着眼珠子,萧岚笑着撞了撞他的额头,“看我在和你说什么,我们去吃点心,试试那些新做的茶点怎么样,能不能卖出去给客人吃。” 沐云泽在水榭前坐着,江釉走过浮桥站到了她身前,她似乎有些慌乱地想要伸手去挡自己刚刚点的茶。 江釉一低头,正看到她用茶沫调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婴孩脑袋的样子。 “我怀孕,好像让你很苦恼。” 她拉着他的身子坐到自己腿上,低头把脑袋埋在他脖颈间,“我,我没想过要孩子。” “沐云泽。” “你别气,我只是,不想有人在我们中间,而且,我,我也不会带小孩。”她手足无措地挥着手,“只是刚怀上,你就脸色发白地倒在那里,我真的快疯了。还好那大夫说你没事,只是一时脱了力又受了刺激。” 江釉伸手抱住她的脑袋,在发际亲了亲,“那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以后都不会有了。” “釉儿,”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腹部,伸手轻抚,“我真的无法想象,这里,这里会有个小毛头。” “我也想象不出来。”他低头覆上自己的手,勾着唇角,“我想这应该还不足月,你还有八个多月的时候,来学该怎么当一个娘亲。”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沐云泽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感觉,就在他的体内,有那一部分,那和她血脉相连的一部分。 一半来自他,一半来自她,完美的相融,如茶如水,再也无法更加融合。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她还没空想到会有个人抢去他的注意力,她的手贴在他的小腹上,“我会有一个小釉儿。” “也许是个小云泽。”他低下头。 她偏头看进他温柔的眉眼,那样柔得似要滴水出来,“你从来不会这么看我。”她咕哝了一声,凑上前含住他的双唇,半晌后分开来,“不过我们还是得先说好,他不准和我抢床睡。” 她站起了身,收拾了茶杯和铜壶安置在托盘上,端着站起身,“我得去找方大娘,你不能再吃以前那些东西了。” 江釉也想要起身,沐云泽端着托盘扬了扬,“你别动,等我回来,我带你走,这浮桥滑得很,你别乱走。” 沐云泽走过浮桥从后门进了楼里,江釉轻笑着低下头,抚着肚子,“我的小云泽,或者小釉儿,娘亲没事了。” 明荈擦着手走进左副楼用午饭的时候,硬是被那桌上的菜式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着萧岚,“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跟你说了,釉儿怀孕了。” 她坐了下来,喝了口人参鸡汤,“我们以后也得这么吃?” “过两天就好了。”江釉坐了下来,“她正在那劲头上,这两天劝不下去。” 饭桌上却不见明嘉木和万合欢,穆丘丘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神情呆滞,眼神失了焦距,江釉坐在他身边,另一边是江岫,两边都给盛好饭,也不知道穆丘丘这样子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明甘露和无湘 分节阅读_44 分节阅读_45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5 暂时在主楼看着,沐云泽正走过来,“嘉木还在找人?” “嗯。”萧岚转头问江釉,“不过你觉得,阿欢会上哪里?” “媒人馆。”他抬起眼,萧岚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我想,嘉木应该已经找到他了。” 沐云泽坐了下来,江釉也喝了口汤,“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件事要说。”之前都想着孩子的事,他都一时忘了说,“我在木棉村找丘丘的时候,碰巧听见了点事,童茗……” 他话音才到一半,萧岚突然像是被呛到一样咳嗽了一声,“釉儿。” “什么?” “吃完饭再说好了,正好我打算让你上我房里,我有点自己怀孕时的经验要和你说说。” 江釉转了转头,无湘正从主楼走过来,很是乖顺的样子,慢慢走到桌前,“甘露姐姐说主楼这会没多少生意,让我先过来用饭。” 江釉看了萧岚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闷头吃着饭。 “你说那可能是童茗的儿子?” “像是。她有一个侍君,以前和我们一起在云泽庄生活过一段时间,我们一起采茶,伺茶,无湘的眉眼很像他。” “那样就对了,我听到李双说了,其实童茗最垂涎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云泽庄,她肯定想动手脚,加上童雨缪的事,她肯定恨死我们了。”江釉点了点头,“我得去叫阿泽过来。” 沐云泽就在楼下院子里,正巧白茫上了庄子,两人一前一后上来,“釉儿,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阿泽,我很好。” “想吐是不是,我就知道,上次腌的熏梅还有着,我去取些上来。” 沐云泽撒腿就跑开,江釉没叫住她,哭笑不得,白茫站在门口摇着头摊了摊手,啧啧出声,“我说和她讲那么大的事,她怎么也心不在焉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什么大事?” “我在老娘那里偷看到的,朝廷下人来挑选贡茶,来人的身份瞒得很紧,连老娘收到的卷宗上也没有。” “贡茶?” “京都现在也兴起了一股饮茶风,尤其是那些皇族贵胄。”她张开手,“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是我也知道,那家伙心不在焉的,你看吧。” “身份瞒得很紧,意思是会暗访?”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算算日子大概也就是中秋前后到,既然是来挑茶叶的,到时候锁柳镇上那场斗茶会,想必是不会错过的。” “斗茶会只是点茶,没有多大效用,最充其量也是能吸引住人而已,关键还是在茶叶。”江釉转头看向萧岚,“我们……” “没有老庄主的凤翔舞,我们没把握的。” “对,手札还在童茗手里。”江釉叹了口气,沐云泽正好过来,手里端着一小碗熏梅,还有用热水冲泡梅酱出来的酸梅汤,白茫也拈了两颗熏梅,嫌恶地看着那梅酱水,“这用冰镇的水冲开来才能喝,你用热水,简直是把好好的梅酱给毁了。” 沐云泽没理她,把熏梅送到江釉嘴边,“什么手札?” “你娘最后留下的手札,我们一直怀疑上面有凤翔舞的炒青手法。” “手札,老娘曾经给过我无数手札,我都没翻过。” 四道视线齐刷刷地看着她,沐云泽看看萧岚,看看江釉,“怎么了?” “在哪里?” “水榭的阁楼,不都堆在那里。” 第六道茶之云顶茶树 江釉仰着脑袋,一手扶在木梯上,“你好了吗?” 沐云泽正爬到阁楼上,只一手把着梯子,另一手稳着肩上厚厚的一叠绒毛毯,转了个身一屁股坐在阁楼布灰的木板上,“再等等,你先别动。” 茶叶罐还是堆在一角,另一边整排书架上结满了蛛网,她抽出毛毯里夹着的木棍,几下卷走了,粗粗地擦了几把,又把脚下的木板清了块地方出来,铺上那毛毯。 沐云泽正跪在毛毯的一角把它推开摊平,木梯突然发出了吱嘎的声音,她飞快地起身走到阁楼边,果然他已经撩起了衣角在上来。 她伸手扶住了木梯,等江釉上到近处的时候把人直接抱了上来,“叫你慢点。” 他双手抓着她横在他胸前的胳膊,看向书架,“之前没注意,果真是好多。” 她点了点头,“我来拿,你坐着看。” 她把他在那毛毯上安顿好,走到书架前,“我看看,都是点什么东西。” 沐云泽抱了一摞书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放在江釉坐着的毛毯边上,江釉伸手抓起来,“你去找找有没有手札,你娘亲笔写的。” 他大略地翻了几翻,书页都有些泛黄,他一手抬起了几本,抽了本只有普通书册一半大小的笺纸册子出来,翻到页,“壬戌年庚酉月乙卯日,这不是你出生的日子吗?” 他接着翻下去开始念,“我想,我应该把这一天作为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我一直以为云泽庄是我的一切,可把她抱在手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错了,和她一起,在我们的家,在云泽庄看每一个茶田间的日出日落,才是我一生所追求的生活。” 他停了下来,抬起眼,沐云泽还在装模作样地翻书,只是明显慢了许多,微微侧着身,注意力都在听他念的东西上。 他翻了页,“我给她取名云泽,就和云泽庄一样的名字,都是我的最爱。她是那么小,哭声震天响,脸蛋皱巴巴的,眼睛还睁不开,却已经会砸吧着嘴喝奶乳,食量还真不小。” 沐云泽又提了一摞书,放在之前那一摞上面,这次都是折了页有些陈旧,没有书封的手札,她侧身在江釉身前坐下,朝他伸出手,他没有递给她,朝后翻了好几页,继续念道,“云泽终于学会了走路,她长得很快,力气还不小,趁我不注意折断了一株新栽的大叶茶,再长大一点肯定是个捣蛋的小家伙。” 她扁扁嘴看他,他歪了身子靠在她怀里,“这些天又有媒公来说亲,我问云泽想不想要个爹爹,她问我她自己的爹爹哪里去了,我还真回答不出来。我不想她这么小就接触这些,萧岚哄她说爹爹变成蝴蝶仙子了。” 江釉停了下来,想起那毛毛虫的事,轻轻摇了摇头,再翻过去,“我还是决定不再成亲,有云泽,有云泽庄,我已经觉得很满足,再看着她长大,和我一起经营云泽庄,一起炒制出最好的岭南茶叶。” 沐云泽伸手按住了他手里的册子,抽出来合上,“别念了。” 他没出声,只是靠在她身上,她伸手覆在他的小腹上轻抚,他回身抱在她腰际,“你在为了云泽庄努力,娘亲会很欣慰的。” 她轻轻哼了一声,“一直都是你在。”她翻翻眼皮,“她大概更欣慰我娶了个好男人回来。” 他坐起了身,“那就现在开始好好地努力,先把我们要找的手札找出来。” 白茫从云泽庄出来走在茶田间的山道上,正遇上明嘉木在上山,“怎么了,阿泽说你在找你那个小媒人,没找到?” “找到了,不肯回来。”她叹了口气,“他和一个鹊桥仙的媒人在一起,那人答应我等他睡着了把人带回来。” “那你先回来干什么?” “我得去问问老爹,我到底说了什么了,他至于这个样子,我还是觉得我什么都没干呐。” 白茫摇了摇头,“男人嘛,说到底就是麻烦,一天一个心思,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你看看阿泽就知道了,还不是被牵着鼻子走。” “可是她乐在其中。”明嘉木嘴唇动了动,伸手揉揉鼻子,“我也乐意。” “完了,又一个万劫不复的。”白茫拍拍她的肩膀,“那好自为之吧,看来我们以前的逍遥日子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你呢?” “我?”白茫眯了眯眼,“我可不想为了一个男人安定下来。”她转过身下山,一路自言自语,“就算他真的是很有趣……” 她下了山道,走了没多久,正要回县衙,一个人影突然冲出来差点撞到她身上,一手揪着她的衣摆,“给我点钱。” 白茫低头细看去,摇头道,“你当我是钱庄还是怎么的?每次都张口就要钱。” “谁让你害我们的银子全都没了。” “又要银子干什么?你不是上了快活林吗?怎么会没拿到银子?” “我只是伺候人,月钱好少的,绿珠的病一直拖着没有好,我又没钱买药了。” “绿珠长绿珠短,你倒是个忠心不二的。”她伸手掏了些碎银给他,“你不是说很会做各种春意药,防孕汤,那干脆租个小铺子卖药,肯定比现在好多了。” “卖药?”红儿接了银子,愣头愣脑地重复了一遍,他把银子塞进衣兜里,“我先去买药。” “阿泽,你看这个。”江釉刚换了个姿势坐下,举起手里翻着的手札,“循悬衣瀑布上游泉眼正南方向,夹道约十里,山道两侧杂生小灌木,多为‘鸟不归’,夏日衣单,小腿多被叶刺刮伤,水源尽头丛生云顶野生大叶茶。 “我记得老娘活着的时候说过,这里茶田的大叶茶一开始都是移栽下来的云顶野生茶,不过大概是山势低了,茶树都小了不少。” “会不会这就是为什么明姨炒制不出娘亲以前的那种凤翔舞,不是炒青手法的问题,是茶叶树种的问题?” “也许,我不知道。” “那老伯不也提到了岭南山的野生茶,我们该去找找这野生茶树。” “我以前整天见到它们。” 江釉抬眼看着她,无奈地把那手札朝她身上丢了过去,“是啊,这些手札也都随便堆在这里发霉。” 沐云泽接在手里,在那毛毯前蹲下来,“至少我知道那些茶树在哪里。” 他又抽了本书打了她几下,沐云泽抢了过去,双腿朝前一跪,双手撑在毛毯上,趴跪在他身前,“那现在没事了,明天要是天好,我就上山。” “我陪你去。”他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什么不能上山之类的话,这里的山道又不陡峭,你又这么熟悉,再说我才刚刚怀孕,只是早晨有点孕吐,不影响我做事。” 他松开了手,她低下头,“不影响你做事?” “嗯。”他点头。 她腾出一只手摸进他衣服里,贴在小腹的肌肤上慢慢往下抚,“那这个也不影响?” 江釉抓着她的手拉了出去,收拢衣服。 “你知不知道……”她拖长了尾音。 “知道什么?” “我们次上阁楼的时候,我就想在这里把你压在身下。”她身子朝前,趴伏在他身上,双手撑着地没有真压下去,只是逼得他只能朝后仰,整个人几乎躺在那块大绒毛毯上。 “次?那不是……”才见了一两次面?“沐云泽你简直就是禽兽。” 她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的样子,“那我再禽兽一次好不好?” “不行,岚叔说了,最近三个月比较危险,你最好别碰我。” “三,三个月?一点都不能碰,我很轻很轻都不行?” “那我不知道,也许可以吧。” “那就行了。”她起了身,阁楼上还是暂时算了,木板这么硬,“我先下去扶着梯子,你动作慢点。” “知道。” 萧岚一直在主楼的柜台前坐着算账,门外传来一些声音,他以为来了客人,收了收东西要起身,一抬眼,却看到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背着万合欢进了门,身后还有一人帮忙搭着手。“老天,嘉木,嘉木。” 他飞快地走出来,“这是怎么了?” 那背着万合欢的男子喘了口气,“我在他喝的水里加了些安神的药,睡过去了。” “怎么了?”明嘉木从后面出来,一眼看见,直接冲过来把万合欢接了过去抱在怀里,朝那男子道,“谢了蓝心。” 萧岚摇着头,“你这和把他绑回来有什么区别?” “那他不肯回来,我有什么办法。” 那帮忙的男子在门外出声道,“蓝大媒,那我先回去了。” “多谢了。”蓝心有气无力地朝里走进去,“有水吗?我快累死了。” 萧岚过去要给他煮茶,他摆了摆手,直接舀了水吹凉了就喝,连着灌了几杯下去,这才舒了口气,见明嘉木还抱着万合欢站在堂内,“我说,合欢他就是个死脑筋,经常转不过来,他现在觉得他自己一点用处没用,钻着牛角尖,我看你也别劝他了,最好让他忘了这茬。” “怎么忘了?” “我怎么知道,这不该是你的事吗?” “那我先带他回房。” 她前脚离开,沐云泽和江釉正一前一后出来,“阿欢回来了?” 萧岚点了点头,“云泽,到右副楼去。” “干嘛?” 分节阅读_45 分节阅读_46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6 “你方大娘找你。” “找我干嘛?” “你那些菜谱她做不来,你自己和她说去。” 江釉的喉咙口发出低低的笑声,偏头看见蓝心正坐在堂内,也走了过去,萧岚回到了柜台后面,堂内还有两个跑堂和无湘,都在招呼着客人。 “江大公子。” “你叫,蓝心?” “你还记得。”他笑了一声。 江釉低头看到他身上挂着的媒人牌,“我记得当时在顾家见到你和阿欢的时候,你们还都是小媒,现在都做了大媒了。” “你也都嫁人了。” 江釉也淡笑着坐在他对面,提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你怎么在喝水?” “太渴了。” “我给你煮茶。” 他站起了身,蓝心抬眼看着他,看了半晌,“你变得不太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看起来新婚的日子应该是很不错吧,如胶似膝?蜜里调油?”他声音含笑,江釉也弯了唇,“既然这都看得出来,那不如猜猜还有哪里不一样了。提醒你一下,很大的不一样。” 蓝心把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除了笑容变多了,也和蔼可亲多了,还有别的变化?” “我以前很不可亲吗?” “冷淡倒也说不上,不过离可亲也远了点,至少我总觉得江大公子对人客气,却一向疏离。” 江釉微微低敛了眉眼,唇角依旧弯着,“蓝心,有空经常来喝茶吧。” “不收我茶钱?” “我给你垫着。” “那好。”他笑呵呵地接过江釉递过来的满上了茶的青瓷杯,“不过你还是没说哪里不一样了?” “我怀孕了。” 他惊讶了一下,随即笑道,“恭喜了,沐大少肯定很开心吧。” “开心,也许吧。”江釉自己也抿了口茶,蓝心拖着茶盏把茶杯放下了,“怎么不见你身边那位?” “阿泽?” “不是,我说你那个小侍。” “出门了,不过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可能需要你来做个现成媒人,我希望是这样。” 第六道茶之天大地大孕夫最大 江釉送走了蓝心,沐云泽还在厨房里,不用走进去都听得到她的声音,他摸摸自己还没有隆起的小腹,他可不想生完宝宝落下个肥肚腩,万一他变得很胖被沐云泽嫌弃了怎么办? 她会吗?应该不会吧,不过谁知道呢。江釉一个人站在门口胡思乱想,突然觉得有些烦乱,想起萧岚之前和他说的要控制情绪。 情绪不稳的时候就深吸口气,出去走走,江釉从后门走出去,站在碧波湖前深吸了口气,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山头。 各种色彩交杂在一起,苍翠带着红,橘,黄,棕,就算是枯叶,也别有一番风情,在日光下美得有些不真实,他又吸了口气,果然好多了。 就在他出去没多久,沐云泽也从厨房里出来,回到主楼就被萧岚叫住。 “怎么了?” “你明姨有话跟你说。” “一会我方大娘有话跟我说,一会我明姨有话跟我说。明老爹,我怎么觉得都是你有话跟我说,只是转给了两个人而已?” 萧岚抓着算盘作势在她脑袋上砸过来,“叫你去就去。” 沐云泽摇着头,明荈果然在小院里等她,“明姨,怎么了?” 明荈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那个,釉儿怀孕了,你岚叔怕你坏事,要我告诉你……” 她就知道。 “哄着他让着他这些,也不用告诉你了,你肯定做得到,关键是,尽量少房事。” 沐云泽果然皱起了眉。 “头三个月容易小产,为了孩子忍着点。” “我很轻很轻……”她话还没说完,萧岚的声音从主楼通往左副楼的过道里传了出来,“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会肯安分,幸亏之前江府来接人的时候,我留住了岫儿多住几天。” “你什么意思?” “他们两兄弟睡,你上书房去。” 萧岚走了过来,明荈松了口气,她总算不用和沐云泽聊这话题了,沐云泽皱着眉头,伸出手指指着萧岚,“明老爹,我算是知道了,你自己抱不到孙女,就指着我的,是不是?” “不管是不是,这都是云泽庄个小毛头,难道不应该当心着点。” “我有分寸。” “你有才怪。”他话音未落,二楼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声,“阿欢。” 萧岚想要上去,却被明荈一把拉住带走,“孩子们自己的事,我们别管了。” 沐云泽翻了翻眼,怎么自己女儿的事不管,她的事倒是管得起劲? 明嘉木手忙脚乱,就差像只猴子一样上纵下跳了,“阿欢,乖,不哭,你怎么会没用呢?谁说你没用我抽死他去。你不是要回媒人馆吗?我们马上回去,他们敢不收你我保证我把那鹊桥仙直接拆了。” 谁料她这话一出口,万合欢哭得越发大声,“我,我就是没用,要你拆了人家才肯收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不停地搔着头,一屁股在床上坐下来,一个劲想着怎么能止了他的哭,鹊桥仙,她突然想起了那次一起吃晚饭时江釉突发奇想讲的一个笑话起来。 “阿欢,你在鹊桥仙那么久,肯定对七夕的故事很熟,不过我再和你讲个七夕的故事,你肯定没听过。” 他还在抽噎,明嘉木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话说那放牛女披着牛皮带着两个孩子追着织云仙子到了天庭,西王君划了道天河出来,最后终于还是答应让两人在每年的七月初七在喜鹊搭成的鹊桥上见上一面。” 万合欢对她这开头似乎半点兴趣没有,抽噎声不小反大,明嘉木急忙接着道,“这天河横跨天际,每次都要三千对喜鹊才能够搭起鹊桥,自从年放牛女和织云仙子见面以来,转眼已经过去了五百年,这一年,七夕前夕,玉皇和西王君正在凌霄宝殿享用下界供奉的鲜果,太白金星突然驾着云彩从远处飞驰而至,口中大呼,‘陛下,大事不好。’” 那抽噎声果真突然断了一下,只是打着嗝的声音停不下来,明嘉木赶忙再接再厉,“玉皇不悦道,‘何事不好,快快报来。’太白金星从那云彩上掉了下来,趴跪在玉皇脚下,‘那鹊桥,搭,搭不拢。’” 那嗝声突然抽抽了一下,明嘉木看他似乎不再哭泣,凝神听着自己说话,心情大好,顿时手上动作一起上来,“西王君凤眉一挑,‘鹊桥怎会搭不拢?速速查来。’太白金星架着云彩离开,不多时苦着脸回来再报,‘禀陛下,有,有三对喜鹊私奔去了,没有来搭鹊桥。’” 万合欢的抽噎声彻底断了,他突然歪了身子,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身子又开始耸动,明嘉木不解地低着头,刚刚不是还有点好转,怎么突然又哭了? 她拉着被子,“阿欢,你出来,这个不好玩,我换一个。” 万合欢没穿鞋的脚在床畔踢了踢,明嘉木拉开了他盖着脑袋的被子,却发现他面上挂着泪痕,嗝还没能停下来,可是眉眼弯起,竟是在笑。 明嘉木松了口气,她以后该跟江釉多要几个笑话去,还真是好用。 “阿欢,你好了?” 万合欢又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了自己,闷闷地出声,“我本来就没事,我就是没用。” 明嘉木弯下身抱住了那团被子,万合欢一惊,想要挣脱,却被那被子团团困住,只能透出个脑袋,脸色哭得潮红,加上羞涩的红,简直可以媲美猴子屁股,“你干什么?” “阿欢,我记不记得我次陪老大上鹊桥仙,你说要给我做媒。” “记得,你当时不说不要吗?” “我现在想要了。” “你想要了?”他惊讶地张大眼,明嘉木点头,“嗯,而且我想要你给我做。” 他该开心的,居然有人愿意请他这个被褫夺媒人牌的人做媒,可他却发现自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不过他还是尽职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子?” “什么样的?” “对啊,什么样的。你是个主动请我做媒的人,我一定要好好给你做媒,你喜欢怎么样的男子?” 明嘉木低头看着他,人还在她怀里,她一低头就可以咬到他的脸,居然还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这家伙的脑筋,她真是不能抱希望。 万合欢见她没反应,又问了一遍,“那多大年纪的?” “十七。” 他刚好也十七,万合欢又问道,“多高的?” “和你一样高。” “那长相怎样?” “和你一样。” “什么性子的?” 居然还能问?“比猪还蠢。” 沐云泽坐在主楼稍稍练习了一下点茶,她已经基本上掌握了那老伯所说的调膏,所谓调膏,也就是在冲水而入时,先将茶叶末调成膏状,这膏状调的好,之后出来的茶沫便会浓稠不易散。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抓着茶筅,手掌半拢在茶杯边沿,左手提着铜壶拉高,冲水而入,点了三点,茶筅击拂,杯面上的茶沫凝成了两朵并蒂莲花。 “呼。”江釉站在她身后,弯腰低下脑袋朝着那茶杯面吹了口气,茶沫水丹青被吹散,沐云泽半回过头抱着他的脑袋在发际亲了亲,“怎么样?” “好多了。”他点头,“你学会那种半浮出水面,有跳跃感的鱼了吗?” “马上给你看。” 江釉在她身边坐下,感觉到无湘似有若无瞟过来的视线,只是勾了勾唇角。 沐云泽正在点着茶,主楼又进来了几个客人,无湘过去招呼着,江釉回身看了看,“怎么人都不在?岚叔哪里去了?” “刚刚还在,带着小鬼去厨房试茶点去了。” “还在试?多上几种不就行了。” “明姨说的,茶点配的不好会毁了茶叶的香气,好的茶点必须能更加衬出茶香。” “所以?” “所以,方大娘的茶点,都是名副其实的,茶点。” “她不会都用茶叶在做点心吧?”江釉失笑。 “好像是。” “那其他人呢?” “嘉木在哄那小媒,甘露没见着。” “丘丘呢?” “一直就没见着,他在躲人,你能有什么办法?”沐云泽推过茶杯,“怎么样?” 江釉低下头,“好棒。”那鱼果真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真实感,仿佛就要跃出水面,还在吐着泡泡。 “有没有奖励?”她凑近了脸,江釉伸手在她脸颊上拧了一下。 “真不合算。” 他笑着贴上去亲亲地吻了一下,分开时他顺势抬起眉眼,正看到无湘有些出神的视线,倒不是在看茶杯,而是在看着两人。 江釉站起了身,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上书房去看看老庄主那本手札,阿泽,在哪里来着?” 沐云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手札不是一直在他床头? “哦,对了,在最右边靠窗那个架子上,三十六计旁边,我想起来了。”江釉一个人像是自言自语,随即慢慢地朝左副楼走去。 水榭的石炉大锅不用来炒青的时候,都是盖着粗麻布,以免掉灰尘到了来年铜锅长上绿锈。不过隔上一段时间还是要抖开来擦擦。 明甘露提着水桶搭着抹布上了水榭,走到最角落的一个石炉前面,揭开了粗麻布,麻布上的灰尘撒下来,那石炉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不住咳嗽起来。 她奇怪地走过去几步,就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抱腿缩在石炉后面,被那些灰尘给呛到了,正在不停咳嗽,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怎么坐在这里?”她丢开麻布,意思是要他让开,可他却没有动,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继续抱着腿发呆。 明甘露歪了歪脑袋,她见过这男孩一面,是江釉和沐云泽带回来的,好像叫什么丘丘。 丘丘,她还球球,“嘿,小球,让开点,我要干活。” 穆丘丘站起了身,换了个石炉,继续背靠在上面,抱着腿,继续神游发呆。 “你不会说话是不是?” 明甘露开始擦拭石炉,拧干了抹布在锅底摊开,从下往上擦拭,“你可以试试打手势,干嘛自己一个人闷在这里?” 没人搭理她,明甘露也不再自言自语,直到她全部擦完离开的时候,穆丘丘还是一个人抱着腿坐在他最初呆的地方,期间他已经一个个让开把所有的石炉都靠了一遍。 她提着水桶走开,没多久回来把麻布重新盖上去,“你怎么还呆在这里,起来。” 穆丘 分节阅读_46 分节阅读_47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7 丘没有动,明甘露伸手拉着他的手腕把人拉了起来,真不明白沐云泽和江釉带个不会说话的闷孩子回来干什么?不是要伺茶少年,这样子的怎么可能行? 江釉上书房抓了几本书出来,回到卧房内室走到背靠着庄后山头的小阳台上,一个人在那软榻上坐下,坐了会觉得不舒服,想起来在木棉村见到那老伯晃的摇椅,突然也很想要一张。 悬衣瀑布这些天的水流很大,在这里也听得到水声。他翻着书,看了会正觉得眼睛有些酸胀,听到身后卧房的门被推开,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很快地不甚稳妥地蹿进来,他笑着侧过身,“岫儿。” “哥哥。”江岫手里抓着半根看上去像是春卷一般点心,跑过来就往他嘴里送,“好吃。” 江釉咬了一口,就着他肥嘟嘟的手指一口吃完,意犹未尽地点头,“嗯,很好吃。” “岚叔叔说这就是以后云泽庄的样茶点。” 江釉笑着把点心都咽下去,试了这么久总算试出了一样,“岚叔叔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茶卷。”江岫站在他身前,眼睛一个劲地往下看,江釉注意到他的视线,“岫儿,看什么呢?” “小侄女,我的。” 江釉抱着他的身子,凑在他耳边轻轻道,“其实哥哥想要小侄儿。” “为什么?” 江釉喉口一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直就希望能有一对可爱的男孩,其实真要是个像沐云泽的女儿,他也一样喜欢。 江岫在他身边玩了会,就要下去吃茶卷,“去把嫂嫂叫上来,说我找她。” “色姐姐。” “好,去把你色姐姐叫上来。” 没多久沐云泽就急冲冲地跑进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江釉靠在软榻上半支起身子,“我就是想要张摇椅。” 第六道茶之新铺子 沐云泽在他身前蹲了下去,“摇椅?” 江釉还是支着身子半靠在软榻上,“对啊,摇椅。” “那个啊。”她一手蹭着下巴抬眼看他,“你骑我身上我不就可以摇嘛。” 江釉坐起身来两手一起伸过去拉扯她的耳朵,沐云泽侧了侧脑袋躲开了他,起身把他抱起来自己坐在软榻上。 “回头就找人给你做。” 他侧身歪在她身上,沐云泽的下颌顶在他发际,他微微抬起了眼,“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山去?” “明天吧,如果天好的话。我刚和明姨提了那云顶野生大叶茶,她说她可以试着拿去炒青,不过就算能够确认老娘的凤翔舞真的是用这野生大叶茶所炒制,这个季节的茶叶,炒制出来的口感瞒外行人还行,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那来挑贡茶的人。” “那就没必要了,我们只需要确认以后能够供得出这样的茶叶,至于这次拿来参选的茶叶,我已经挑好了。” “什么?”沐云泽不解地低头看他,他懒洋洋地缩在她怀里,伸出食指在她唇下画着圈,“你记不记得你曾经给我下的聘礼,里面有两小坛茶叶。” “当然记得。”那是仅剩的两坛老娘留下的凤翔舞,“可那不是……你没喝?” “我哪舍得,不过尝了一次。” 沐云泽含住他的食指亲了亲,“正好,再取些碾末给我在斗茶会上用来点茶,明天就上山去,我还要上悬衣瀑布的上游泉眼处去取水。” 他眯着眼点头,夕阳的余晖洒过来,在两人身上像是盖上了一张金色的毛毯,沐云泽低头看着他轻颤的眼睫,突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江釉睁开了眼,“你怎么了?” “三个月,又三个月。” “什么?” “岚叔说头三个月容易小产,我不能碰你。”她低下头,呼吸喷在他脸上,唇瓣似有若无地在额际一点点地擦过,带来一股似痒非痒的颤栗触感,“我情何以堪?” 江釉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微微抬起头来,她的吻落在眼睑上,难得的温吞柔软,她总是手劲很大,连亲吻都是霸道而激烈的,每次都会在他唇齿间的每一处留下属于她的气息,现在却是这样小心翼翼的碰触。 他突然有点好奇,要是在床笫间沐云泽也这般温柔,会是什么感觉? 离中秋还有些日子,月牙弯弯地挂在树梢,萧岚说茶汤太刮油水,江釉现在需要的就是油水,所以把他面前的茶水给换成了一盅热腾腾刚出锅的冰糖燕窝。 小院里夜凉如水,芭蕉叶下投射着斑驳月影,万合欢坐在他对面,双手搭在石桌上,脑袋趴在上面看着江釉喝燕窝盅。 他要去找一个同他一样大,和他一般高,长得很像,还笨笨的男子,明嘉木开口就要这样子的男子,可是这该上哪里去找呢? 他双眼呆呆地出着神,同他一样大一般高长得像,那他不也符合条件嘛,他微微低头,脸上飞过两道红霞,随即又拍了拍脑袋赶走了这念头,她还要很笨笨的,他又不是。 江釉喝完了燕窝盅,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看着穆丘丘坐在一边还是一副无神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想了想,清了清嗓子,“我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万合欢连连点头,江釉绞尽了脑汁,想着笑林广记上最得他心意的几则笑话,甚至添油加醋,万合欢已经笑得整个人都滚到了萧岚身上,连那无湘也是趴在石桌上一手捂着肚子笑岔了气,穆丘丘还是没有勾一勾嘴角。 江釉只讲到口干舌燥,停了下来,无奈地看着穆丘丘,看来他爷爷的选择真的伤他太深,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说走就走,虽然换做他自己也许也会做同样的抉择,可对丘丘来说,却是被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抛弃。 萧岚打着哈欠起身说要去睡了,“今晚笑得都有些饿了,看来睡觉前我得先去找点吃的。” 没多久万合欢也起了身,无湘突然也猛的站起来,叫住了他,“阿欢。” “嗯?”万合欢回过身,“什么事?” “我之前问你要的东西,现在能跟你去拿吗?” “当然能啊。” 两人一起走向扶梯,江釉看着无湘的背影,勾起了唇角,希望阿欢这次能继续呆呆傻傻下去,可千万别把无湘抓了包,他特地准备了那本手札,要是到不了童茗手里去,岂不是枉费了他一番心意。 院里只剩了他和穆丘丘两人,他伸手支着下巴,“丘丘,丘丘。”该怎么才能解了你的心结?他的燕窝盅喝的有些太多,又打了个饱嗝,肚子里动了动,大概有些胀气,他一手还轻轻覆在嘴边,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试试也无妨,走到穆丘丘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丘丘。” “我又没有告诉你,我快要做爹爹了。” “宝宝在动,你想不想摸摸?” 穆丘丘没有反应,江釉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因为胀气有些蠕动的小腹果然隐约有些动静,江釉抓住他的手,“丘丘,爷爷很寂寞,他离开了,解脱了自己。下辈子,他一定可以投胎继续遇上奶奶,因为她们是那么相爱。” 穆丘丘的手缩了缩,抬了眼看着他,江釉弯着唇角,“宝宝在动,是不是?” 穆丘丘的手贴在他小腹上,江釉的小腹仍旧平坦,但是那种微微蠕动的感觉在掌心格外明显,穆丘丘颤巍巍地摊平了手掌,难以想象,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跳跃,在颤动。 好半晌,他突然开了口,“哥哥。” 江釉欣喜地眼神发亮,穆丘丘抬起了眉眼,“爷爷他走了,也会变成一个小宝宝重新降临吗?” “会的。”他点着头,穆丘丘还是看着他,眼眶泫然欲泣,“那都是骗人的,爷爷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丘丘。”江釉抓住了他的手,“既然你不知道是真是假,为什么不去相信呢?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在痛苦里?” 穆丘丘的眼眶发了红,口中喃喃低语,“相信。” “爷爷可以选择活在自己的记忆里,可他没有,丘丘,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爷爷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既然生无可恋,不若去寻找可能的相遇,至少他是带着希望离开的。” 穆丘丘终于哭出声来,趴在江釉身上,“爷爷不要我了。” 江釉胸前的衣服被他沾了湿透,拍着他的背,“哭吧,丘丘,哭出来就好了,别再憋着了。” “阿欢,我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拿出来。” “哦,那好,你等下,我马上出来。” “你慢慢找,我不急。” 万合欢进了房,无湘飞快地跑到沐云泽和江釉的房前推门进去,他大略扫了一眼,绕过屏风来到里间,右手边连接的书房一眼就能看到,他飞快地跑进去。 “最右边的架子,三十六计旁边,在这里。”他轻声低语,抓过那本手札塞进怀里。 跑回万合欢房前的时候,他正从里面出来,“无湘,给你。” 无湘下了楼,回到小院正看到穆丘丘趴在江釉身上大哭,他绕开了两人,一个人穿过过道回到了右副楼。 上了黑漆漆无人的二楼,回房一个人躺下,抓出那本手札,想起刚刚在小院里和他们一起坐着的情形。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次如此开怀的大笑,忘了他来云泽庄的目的,忘了娘亲要他做的事,难怪爹爹总是那么怀念云泽庄,如果,如果他也生在这里,该有多好。 第二天天朗气清,沐云泽大清早站在主楼,虽然睡了一整晚书房,她看上去倒是没上一次睡书房那么哀怨,指着黄历回头朝江釉道,“今日不宜出门远行。” “我看到了。”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这又不算是远行,再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这些了?” 他带好了干粮,水,用来装水的竹筒,还有那个水葫芦,打好包袱,沐云泽接了过来背在身上,“其实,要是我自己去,都不用一整天。” 江釉在她背上捶了一下,萧岚站在柜台前,“小心些。” “知道。”两人出了门,沿着茶田走出去,慢慢消失在云泽庄前的茶田间。无湘从右副楼出来,走到柜台前,“岚叔,今日,今日是我娘的忌辰,我想去祭拜一下,可以吗?” “当然。” 无湘出了云泽庄,却不知道萧岚看着他的背影,感慨地叹了一声,主楼桌上的茶叶罐子有几个快要见底,明荈从水榭搬了两坛茶叶过来,正掀帘出来听见他在感慨,顺口问道,“你叹什么气呢?” “如果今天真是他娘亲的忌辰,该多好。” 明荈没听得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摸不着头脑。 无湘走在集市上,朝着茗溪茶楼的方向过去,头也不转,沿途遇上一家新开张的铺子,他也没看,差点被放着的鞭炮火星溅在脚上。 终于回到茗溪茶楼前面,他低着脑袋进去,直接上扶梯,上到三楼。 “娘亲。”他推开一间雅阁的门,童茗只要在茗溪茶楼,都会在这里,果然,案几前坐着一个人,对面还有一人,隐约记得在家见过这女人几次,似乎还听人叫她大人,还有下人说她是湾镇的县令。 他不明白,为什么湾镇的县令经常都会出现在锁柳镇上,不过他眼神闪了闪没敢再多看,走到童茗身边把那手札掏出来。 “是什么?”童茗接了过去。 “沐魁的手札。” “手札,她的手札还真多,临死前还留了本压根没用的。” 无湘心下好奇,很想问她沐魁临终留下那本是什么,可还是没敢开口,倒是对面那女人问道,“怎么没用了?” “不过就是那十种炒青手法,都练了这么多年,口诀早就倒背如流了,还要了有什么用处?不过这又是什么?”她翻了开来,无湘站在她身边,摇了摇头,“我没看,不过沐云泽点茶的时候,能够调出活灵活现的鱼。” “鱼?” “嗯,活生生的,像是能从水里跳出来一样,她们好像还准备炒制什么真正的凤翔舞。” 童茗抓着那本手札,面色不太好看,“我知道了。” 无湘看了她一眼,“那,那我走了。” “等等。” 他回过身,童茗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他心里暗道着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就听童茗道,“透客人的茶水里,不用多,用小指甲挑一瓣就够。” 无湘出了茗溪茶楼,一手按在胸口,捂着那包药,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和一个男子擦肩而过,那男子走了出去,又觉得眼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好像是云泽庄一个伺茶的,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蓝心摇了摇头,还是朝前走去,进了那家新开的铺子。 门前的鞭炮碎屑还没打扫干净,他一进门,一个年轻的男子飞快地迎了上来,“公子,需要点什么?” 蓝心摸了摸下巴 分节阅读_47 分节阅读_48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8 ,“据说什么都有?” 他连连点头,“各种用具都齐全,只要你说是派什么用处,我都能找给你,如果需要春意药的话进内堂,绿珠会招呼你。” “那,给孕夫用的呢?” “孕夫?公子你有身孕了?” “不是,送人的。据说,怀孕的时候不能行房。” “说是这么说,其实是怕动作大了容易流产,若是轻一些注意姿势的话,还是可以的。”他走进去在还有些乱的架子上翻了一阵,“给你。” 蓝心接过那形状有些奇怪的软垫,“这干什么用的?” “垫在腰下面,可以把下身架起来,既不会碰到腹部,也不需要用力。” 蓝心左右看了看那垫子,“好吧,那就要这个了。”他付了钱离开,没多久那铺子又进来一人,负手在身后四下扫了一圈,“你倒是弄得像模像样的嘛。” “那是。” “废话不说了,红儿,给我弄副铁链来。” 他怔了怔,“你要铁链干什么?” “带四肢铁铐的那种,要你拿就拿,别忘了谁出钱给你租铺子的。” “可是,白少,你不是要强害良家男子吧?会不会连累我?” “再不拿现在就关你县衙大牢去。” 红儿飞快地跑到架子前,“我就拿。” 他把带着铁铐的链条颤巍巍地递到她手里,“你真的不会做坏事吧?” 第六道茶之山泉水 白茫一手抓着铁链,从那铺子出来,把那铁链折了几折,抓在手里。红儿站在铺子口看着她离开,还是七上八下,好不容易和绿珠有个安定的地方过日子,他可不想又出事。 日光洒在锁柳镇的青石街道上,石板早已被行人日复一日踩得光滑无比,阳光打上来,几乎能折出耀眼的光芒。 白茫行色匆匆,没去主意两边,走到街角正要转弯,一个人影突然冲到她面前揪住了她的衣服,“白,白少。” 白茫低头眯眼,“冯公子有事?” “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 “我听,听人说,你把顾四公子给绑了回去关着,是不是真的?” 白茫弯了弯细长的凤眼,“我可没绑他,是他自己上门来找我的,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 冯暮不解地看着她,她紧了紧手里的铁链,“回家去吧,我还有事。” “白少。”冯暮抓着她的衣服不肯撒手,“我一直想和你说。” “嗯?” “那个,我……”他涨红了脸,“白少,你上次曾经在这条街上救过我,你还记得吗?” “救?”白茫愣了愣,她好像充其量也就在他被顾南音推倒后扶了他一把。 “白少,其实,其实自从那天以后,我就一直想着你,做梦都会想起来。”他抬起眼来,水光朦胧。 白茫一低头,看着他,若是在以往,这送上门来的艳遇,她肯定不会放过,可她现在竟是没这个心情,只想着回去看那个不知道还在不在踢门的家伙。 “抱歉。”她没再多说,转身就走,留下冯暮一个人站在原地,手指掐进了指腹,顾南音,凭什么? 明明也不过是个侍君的儿子,凭什么就从小被当成嫡子一样宠着养大,连那顾长公子也是好脾气得要命,从来不会欺负他。 甚至,在被童少当家拒婚后,背着那一身已经差到不能再差的名声,居然还能勾搭上白十三少。 顾南音,他阴沉下了眉眼,“我肯定不会让你好过的,白少,本来就是我先看上的,明明就该是我的。” 顾南音踢门踢得腿软眼花,一时脱了力,也发现根本没人会来放他出去,只得回身一屁股坐在床上。 他真是中了邪,冯暮喜欢白茫让他喜欢好了,他居然会想着要抢了去,也不想想白茫是什么人,结果这下好了,把自己给困在了这里。 他累得够呛,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他咂咂嘴,正觉得口渴,动了动手,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像是被扣住动弹不得,他猛地睁开眼来,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连起身都起不来。 “你干了什么?”他朝着站在床头的人大喊出声。 白茫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实在太能折腾了,不锁起来我的门都快被你踢烂了。” “那你放我走。” “顾四公子,别忘了是你自己先送上门来的。”她不怀好意地伸手摸着下巴,“我只是顺了你的心意,你又何必反悔?” 他的双手双脚都铁铐扣住,链条缩在床柱上,根本脱不开身,他恨恨地看着她,“我爹会来找我的。” “这你不用担心了,我派人上你家去送过信了。” “什么?”他吼出声来,白茫掏掏耳朵,“我让人和你爹说,我十二哥回娘家来探亲,一个人闷得慌需要个人陪陪,所以你今晚不回去了。” “你这个混蛋。” “我那信差还说你爹看上去挺开心,还要我好好照顾你。”她暧昧地俯低身子,顾南音偏过头呸了一声,他该想到的,自从他被童雨缪拒了婚,又有了那跳河的传言,爹爹就巴不得快点把他嫁出去,而且还很是看好白家十三少。 还说除了她,已经没什么正经人家会肯收他这种声名狼藉的了。说不定,爹爹就算猜到白茫会强要了他,生米煮成熟饭,他也乐得看其成。 白茫伸手从床柱一角伸手捞着铁链一路滑到他脚踝上,发出碰撞的声音,“怎么样?有没有决定乖乖听话了。” “你想得美。” “那就别怪我了。”她伸出手,指甲瓣极轻地搔过他的脚底,顾南音痒得不可自支,啊了一声,难受地不停晃着身子,只晃得铁链发出越发清脆的响声。 巳时过了一刻,日头高高升起,沐云泽走在前面,回身拉着江釉的双手,上了一个较陡的小坡,“还是我来背你吧。” “不要。” “你肚子里有宝宝。” “岚叔不是也说了,每天都需要动动。” “这会不会有点剧烈了?” “会吗?”江釉抬眼看她,她挠挠头,“我不知道。” “可是我没觉得不舒服,今天早晨也没想吐。” 山道渐宽阔,沐云泽和他肩并肩一手拉着一手,“一会两边道上开始有刺木的时候,自觉点上来。” “好吧。”他伸手摸摸她背上的包袱,“我有点饿了。” 沐云泽停下了脚步,取下包袱,他在道边的岩石上坐下,沐云泽蹲在他身前,看着他小口吃着食盒里带着的茶卷,笑道,“江大公子变成猪崽子了。” “你才猪崽子,你是牛崽子。” “为什么?” “一身蛮力。” “不然就背不动猪崽子了。”她转了个身,还是蹲着身子,双手一提,江釉吓了一跳,嘴巴里还咬着半根茶卷,身子已经到了她背上,他连忙紧勾住她的脖子。 沐云泽抓起包袱,“我背着你,你边走边慢慢吃。” “你要吗?” 沐云泽偏过脑袋张了张嘴,“你喂的就要。” 江釉也不伸手,直接把脑袋凑上去,唇边露出来的小半根茶卷送到她嘴边,被沐云泽一口含下去。 “我好像听到前面有水声。” “嗯。”沐云泽嚼完了咽下去,点了点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应该到悬衣瀑布的上游了。” “那等找到泉眼,再往南走十里地,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 “不是你娘的手札上写的吗?” “哦,不过我怎么觉得我以前不是往这里走的,也能见到茶树。” “谁管你见到的,我们要的就是这一片。” “你放了我,放了我,啊。”顾南音眼里冒着泪花,又哭又笑的,脸蛋都开始发红,五个洁白的脚趾缩成了一团,白茫伸出食指在鼻下蹭了蹭,脸上还是不怀好意地笑着,“我早说了,只要你乖乖的任我摆布,我立刻放了你。” “你做梦。” “怎么还是学不乖,嘴硬能有什么好处?”她叹了口气,不再挠他脚底的痒痒,撩起了他的长衫下摆,从他腿脚衬裤的裤管开始撕得一声,扯断了膝盖以下的裤子,露出白花花一段纤细的小腿。 “你想干什么?”他踢了踢腿,铁链不断发出碰撞声,白茫抚了抚他的小腿肚,他羞气恼怒,啊啊乱叫。 “我还没开始动手,你就叫成这个样子,那等会嗓子叫哑了怎么办?” 他愤愤地怒目瞪着她,白茫恍若未见,“我去给你弄点蜂蜜水来。” 哗哗的水声不息,江釉从沐云泽的背上下来,蹲下身子伸手撩了一捧水起来,“比庄后的水要凉。” 沐云泽站在他身边,应了一声,面前是一大片湖泊,水流朝着前山的方向流去,到尽头奔腾而下,悬衣瀑布,已是这瀑布的尽头,水流小了六成不止。 两人沿着湖泊一边继续向后山的方向走去,湖面越来越宽,山道则是越来越窄,江釉扯了扯她的袖子,“有桥吗?” “没有。” “那怎么过去?” 他话音刚落定,脚下的山道已经到了尽头,前面皆是无法下足的下行坡地,长满了杂草灌木丛,水声潺潺,却已经变得很浅,他惊喜地指着大块卵石间一个汩汩出水的泉眼,“阿泽,到了。” “嗯。”沐云泽点了点头,一脚踩上半泡在水中的卵石,回过身朝他伸出手,“来。” 江釉先跨了一脚上去,踩稳了,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脚也跟着上去,身子不稳地晃了晃,沐云泽伸手一捞一抱,他靠在她身上,突然笑道,“要是摔进水里,我先拉你垫在身下。” “你不用拉,我肯定自觉做你的肉垫。”她双手扣着他的腰,“站稳了?” “嗯。”她又过去了一块,这些卵石看不清水下的深浅,也不知道是不是稳固扎实,她不敢贸贸然背他,怕一脚踩上晃悠的卵石两人一起落了水,自己先落脚试过了,不稳的换过,就这样一步一步,好半天,才到了半途。 江釉站在一块平坦的大卵石上等着她,沐云泽踩过去站稳了,这次两块靠得很近,她站在卵石边上蹲下身,两手在他腰际一抱,一把就把人抱了过来,蹲着的双脚转了个身,把他放下来,稳稳地落在卵石的另一边。 山风徐徐刮过面颊,耳边皆是流水的声响,沐云泽蹲着身子,把脸埋在他小腹间,顺势不忘吃点豆腐。 江釉看着水面,“其实水很浅,可以踩下去。” “胡说八道。”沐云泽站起了身,“这天气,你嫌自己身子太好,不会着凉是不是?”她也看了看,“不过我可以下去,这样我就可以背你过去了。” “你也嫌自己身子太好,不会着凉是不是?”江釉拉了拉她的耳朵。 “我本来就很好。” “不要,继续走这大石头好了。” 第六道茶之潇湘雨 山道渐渐变窄,夹道长满了带刺的灌木,飞鸟不栖,所以称为“鸟不归”。然而这灌木上却长着拇指大小的殷红色浆果,每年秋天,落满了山路,若是有人经过,踩得满地都是红色汁水,糜烂脏污。 天已入秋,正是这浆果成熟的季节,沐云泽脚踩在那落满浆果和枯叶的山道上,不断交替发出沙沙和噗吱的声音。 江釉趴在她背上,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这声音,”他的下巴搁在她肩头,“真有意思。” 沐云泽摇了摇头,她没发现这里除了稀稀疏疏的鸟叫和渐远的水流声还有什么声音,她双手勾着他的膝盖朝上轻轻提了提,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确认他的脚比“鸟不归”的灌木丛顶端要高出一小段,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他双手勾着她的脖子,闭眼听着她脚下的声响,很轻,很悦耳,很有规律,也很安心的声音。 他学过琴,也试过吹笛,多多少少会一些皮毛,不过都算不上精通,也丢下许久了,因为他还是喜欢箜篌的音色,虽然这种乐器并不像琴筝那么受欢迎。 沐云泽肩膀突然朝后抬了抬,“釉儿。” “嗯?”他睁开眼微微抬起头来。 “你看。” 山道尽头是一处悬崖侧壁,向着日光的方向果真贴崖长着一小片茶林,没有人为采摘修剪过的枝桠即使在秋日也依旧繁盛,还有几株甚至是从悬崖的石缝中生长而出,大小错落不一。 沐云泽把他放了下来,“我去采,你呆在这里。” “这个叶片看上去和茶田里的大叶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我早说了,找到了也未必有 分节阅读_48 分节阅读_49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49 用,这种茶树,满山头随处可见,我就没觉得这一片能有多特别。” “你就知道泼冷水,要是不特别,你娘亲何必特地把它提出来。” “谁知道她,也许哪天吃饱了闲得发慌。” 江釉站在原地,看着沐云泽甚是熟练地一拢一掐,挑着发紫的嫩芽叶,投进一个巴掌大小的带盖方形小藤筐,小半刻后,那藤筐里就盛了满满一筐。她盖上盖子,绑带扣上了了筐上的珠扣乍紧,回到他身边塞进包袱里。 “你看得出来吗?那些凤翔舞是不是用这些茶叶炒制的?” 沐云泽摇头,“明姨都得下手炒青试过才能知道,我要是能知道,除非老娘给我托梦了。” 江釉还看着那片茶林,“如果真是的话,我们就可以用那两坛凤翔舞去参选贡茶了。” “要是那样的话,以后每年采茶季的工作量又该加大了,还得上山采野生茶,得多招不少人回来。” “我看你一个人能顶几个。” “采茶?我才懒得。”沐云泽蹲下身把他背了起来,沿着原路返回,“要我说,就压根没必要这么麻烦,我抽哪天去把童茗的手打废了,她也别炒青了,也没人会和我们争了,就没必要非得用老娘的凤翔舞去参选那什么贡茶,你也不用想着这茶叶该怎么搞出来,随随便便用个五回甘,或者现在明姨炒制的那半吊子凤翔舞就都行了。” “阿泽,”他在她背上趴稳了,“虽然我不赞同你这么暴力的办法,不过我还是不得不说,你这条路确实要简单直接得多。” “那当然。”她很是得意。 “不过手怎么打废?打伤了不还是会长好吗?是不是要把手筋挑断?” 沐云泽脚下踉跄了一下,“江大公子,你都是哪里学来的?” 他靠在她身上,“那也都是被你带坏的。” “你不渴吗?” “不喝。”顾南音一张脸上带着干涸的泪水印迹,这会涨得红通通的,白茫摇了摇头,用勺子舀了蜂蜜水送到他嘴里。 他一口吞了下去,喉口因为剧烈的吞咽明显地动了一下,发出咕嘟的声音,白茫调侃地朝下斜睨着他,“不喝?” “是你倒进来的。”他瞪她,脸颊越发透红。 “那也得靠你咽才行。”她嘴里啧啧有声,“行了,别死撑着了,渴了就乖乖喝了。” “你放了我。” “我说了你……” “人有三急。” “什么?” “我要上茅房。”他躲闪着她的视线,白茫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你又没喝过水。” “那我就不能尿急啊。”他的脸已经红得像是火烧云,一直烧到了耳根,白茫从怀里掏出了铁铐的钥匙,解了他两脚的铐。 “还有手?” “手继续铐着,一会你溜了我就没得玩了。”她把两头的铁链从床柱上取下来抓在手里,顾南音坐在床沿,脚下了地踩在自己的鞋上,双手被她牵着,“你这样我怎么上茅房?” “你进去上,我在外面。” “你,你下流。” “我又没说要跟你进去。”白茫回过身来,无辜地伸手挠了挠头,“你早点乖乖地不要乱逃,我也不会锁着你了。” 顾南音憋着气,撅着嘴,胡乱套上了鞋站起身来,故意抬高了小脸也不看她,“你先走。” 白茫推开了门,和他一起走到房前的廊内,右手边是一个花园,茅房就在朝前走不远处,顾南音眼神左右乱觑,脑袋瓜子里正不停转着该怎么逃出去。 花园里原本的半边日光已经渐渐隐去,他也没发现,朝那廊柱边上一站不再挪步子,“我腿酸。” “不是要上茅房,尿急吗?” “腿酸,不想上茅房了。” “我还真没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就有。” “行,行,那四公子我们回房。” “就是被你的铁铐靠得腿酸,手酸,腰还疼。” 白茫的眼神朝下,在他那纤细的小蛮腰上溜了一圈,他怒目瞪着她,“你看什么看?” 白茫抬了抬眉,一双细长凤眼眼梢朝上挑了挑,“我之前一直没近看,也看不清楚,这会才发现四公子还真是柳腰纤纤。” 顾南音站在她身前,抬脚就要踩她脚背。 还没踩上去,天边突如其来地滚过一道秋雷,轰隆一声,吓得顾南音身子一哆嗦,脚还没收回来,两腿像是站不稳一样晃了晃。 一道白光划破天际,紧接着有事滚滚秋雷接连而来,白茫抬眼看着屋檐上方的天空,乌云从东边一直朝着岭南山的方向压过来,黑漆漆的一片。 “原来四公子怕打雷啊。”她拖长了尾音,顾南音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却下意识朝里站了站,也朝她近了近。 “快下雨了,我们去假山后面的湖心亭好了。”她牵着铁链走在前面,“我就喜欢在下雨天看那雨滴打在湖上。” 他被她的铁链拖着,脚下小跑了几步,伸出手抓着她后背的衣服,铁链垂落在身下,发出撞击的声响。 萧岚在云泽庄主楼门前看着天来回张望,又是闪电又是打雷的,她们还在山上,那么些的树林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被雷打了怎么办? 几个客人被困在庄子里一时也下不了山,秋雷压云,看起来会是场瓢泼大雨。 果然不多时,豆点大的雨滴啪啪地打了下来,雷声渐歇停,小院角落里的几个倒置的瓷罐被雨水打出了叮咚的清脆声响,万合欢站在门槛前嚷嚷,“岚叔,快进来啊。” 萧岚低头进了主楼大堂,“让方大娘去熬些红糖生姜水,煮浓些。” “哦。”万合欢就要跑开,又被萧岚给叫住,“回来,有一碗单独加些红参,还有安胎的补药,再煮一盅燕窝。” “嗯,记下了。” 他前脚刚走,一个衣服已经半湿的人顶着湿哒哒的头发跑了进来,打了个喷嚏,萧岚从柜台后面的木橱柜上抓了块挂着的大软绒布,朝他头上一盖,伸手去了珠钗,用力揉了几下,擦干了湿发,“去厨房呆着,方大娘在熬姜水,这天气淋雨最容易染风寒。” 无湘又打了个喷嚏,朝着右副楼的过道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小跑了过去。萧岚叠起手里的软绒布,叹了口气,明知道他是童茗找来的,偏生看到那张和他爹爹有几分相似的脸,自己还是狠不下心来。 他刚叠完放回柜台上,庄前隐约又走过来一道人影,萧岚急急地站到门槛边,等人再走近些隔着雨帘细看去,果真是沐云泽和江釉。那包袱打了个结挂在沐云泽脖子里,就吊在胸口,江釉被她背着,双手抓着一片巨大的深绿色玉莲叶,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子和沐云泽的脑袋。 沐云泽跨进了门,急匆匆地把他放下地,取下了包袱又把人横抱起来,“锅炉里烧热水了?” “一直都有着。” 那叶子摔落在地上,她抱着江釉就往左副楼过去,她的外衣盖在了江釉背上,即使这样子,两人还是被淋湿了大半。 岭南山的玉莲和雕花楼前的睡莲完全不是一个种类,叶片巨大无比,也只有在山头那宽阔的湖面和肥沃的淤泥内可以生长出来。萧岚捡起了那片叶子,叶茎已经枯萎,没想到上游那玉莲还有残叶没有凋零。 “阿泽,我没事,阿嚏。” 木桶里的热水蒸腾起白雾,江釉整个人泡了进去,坐在里面想要转身,沐云泽手里揉搓着他的头发,“别乱动,都打喷嚏了还没事,那小兔崽子要是敢害你病了,一出来我就好好揍她一顿。” 江釉先是一怔,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兔崽子是在说谁,“那关宝宝什么事了,又不是她要天下雨的。” “要不是你怀了孕,身子就不会特别弱,所以就算淋雨肯定也不至于生病。”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又没生病,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再说了,真要这么说的话,罪魁祸首也是你。” “怎么是我?”她开始给他擦背,下手用力了些,江釉身子朝前缩了缩,她放轻了动作。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怀孕?” 沐云泽动了动嘴,还是无言以对,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江釉转了个身双手巴在木桶边缘,“我好了,你也淋湿了,换你洗。” “你这么看着我,我还以为你在邀请我鸳鸯共浴。” “你真要现在下来也没事。”他微微抬着脑袋,肌肤在蒸腾起的白雾中如像是能透出水来,巴在木桶边沿的指甲瓣粉润晶莹,“反正除了洗澡你什么也没法做。” 她叹了口气,还是把他整个包裹了抱出来,一直抱到床上塞进被子里,“还是算了,我怕我克制不住,真的会在那里要了你。”她说得很是勉强,又是惋惜又是发闷。 等小兔崽子生下来,她一定得全都补回来。 雨势不见小,被困在庄子里的客人也无处可去,干脆继续坐下来喝茶聊天,无湘在一边给几桌客人煮茶,江釉坐在堂内一张桌边,头发还没干,用一根绑带束起来垂在身后,双手捧着汤碗,小口轻轻啜着。 他喝了小半碗姜水,沐云泽也从里面出来,走到他身边,嫌恶地看着他推过来的一只碗,“我不用喝这东西。” 江釉把自己手里的给她,“我也喝不下去了,一人一半好了。” 沐云泽接过来仰头像是喝药一样一口干了,把碗丢在桌上,之前的包袱还丢在柜台上,她过去取了过来把藤筐取出来打开,“还好没被打湿。” 还有一水葫芦的水,从泉眼附近上游的湖心放入水中,一直到绳索没顶才拉动绳索打开了那水葫芦盖注水,之后再利用铜丸牵动压住葫芦盖,没有混入一点上层的水,都是最活的水。 沐云泽正在查看那茶叶,萧岚带着穆丘丘从厨房里出来,手里各端着几碟点心,算是送给这些被困在这里的客人。 “姜水喝完了?” “我和阿泽合喝了一碗。”江釉打开了水葫芦的盖子,正凑上去轻嗅。萧岚上完了点心走过来,“喝了你那碗?” “嗯,怎么了?” “我让你方大娘加了红参和一点点安胎药。” 江釉一愣神,沐云泽面色发硬,好半晌,才从喉口愤愤地挤出半句话来,“我要去吐。” 江釉已经开始轻笑,萧岚一撇嘴,“又吃不死人。”江釉盖上水葫芦的盖子,“难怪我说怎么喝完了嘴里反而涩涩的发干,我也想喝口茶水。” 萧岚顺手从边上一桌提了无湘之前煮好的茶水过来,翻过一个倒扣的茶杯满上推到他面前,“你不能多喝茶,一杯差不多了。” “嗯。”江釉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正要喝下去,突然间一股力道从身边袭来,一用力打翻了他手里的茶杯,哐啷一声,杯子翻在桌面上。 江釉抬起眼,看着突然跑过来打翻他茶杯的无湘,沐云泽走到半道听到声响又折回来,“怎么了?” 无湘双手颤抖地站在他桌边,神情有些呆滞失神,“宝宝,不能,不能。” 第六道茶之潇湘夜雨 江釉伸手扶起了那只倒下去的茶杯,沐云泽没看到无湘打翻茶杯的动作,还以为是江釉自己不小心把茶杯给弄倒了,随手抽了抹布擦干了桌面上的水迹,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了无湘一眼,“他发什么病呢?” 萧岚暗抽了口气,那壶在他手里,茶水是满壶的,看样子应该还没有给客人续过杯,他叫过跟在身后的穆丘丘,“再给客人重新煮壶茶。” 萧岚提着那壶站在无湘身前,“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是……”他说不下去,萧岚叹了口气,“等雨一停,你就走吧,我不想为难你,不过这里,也容不下你了。” 无湘抬起眼,心头一跳,喉口一滞,干涩地张了张唇瓣,“我,我知道。”他低着头转了身,“我去收拾包袱。” 江釉看着他一个人走进了过道,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胸口突然升起一种难受的压抑感,又闷又躁。 沐云泽看着他们打哑谜,终于憋不住气,“你们倒是告诉我是什么事,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地盘是吧?” 萧岚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只顾着去处理那壶茶水,江釉坐在桌前侧了个身,“阿泽,我只知道野狗是靠自己的尿来划地盘的,那你是怎么划的?” 她皱了皱鼻梁,伸手揉乱了他半干的发,“笑我是狗是不是?我还听得出来。”她笑着低下头,却发现江釉并不像往日每次打趣她后轻勾着唇角,眉眼弯弯,带着一汪灵动的清泉妩光,反而有些无神地盯着一个方向,倒像是在发呆。 “釉儿?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有些疲乏了,今日上山大概累了,我想去打个盹,晚饭再 分节阅读_49 分节阅读_50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0 叫醒我吧。” “我陪你上去。” 黄昏将近,其实不多时就要用晚饭,不过沐云泽没打算真叫醒他,安顿他睡下,她出去转了一圈,上厨房让方岳另外留了晚饭,又回到房里。 他侧着身子,半个身子微微蜷起,双手都在身侧圈起,她在床边蹲下身子,伸出手揉上他微皱的眉心,这是怎么了? 江釉睡觉都似乎睡得不安心,沐云泽不明所以,而且刚刚还好好的,一下子突然间就像是阴郁了下来,她急急地跑去找萧岚。 “孕夫的情绪很容易大起大落,更何况釉儿本来就是心思敏感的人。” “什么意思?” “这种突然性的低潮期很正常,时不时就会出现,比伤春悲秋还严重,也许见到落叶他就能想到生离死别,一点点小事也许就能低落很长时间。” “那怎么办?” “顺其自然了,我那时怀着甘露和嘉木的时候,说实话还真不太记得了。不过以釉儿的性子,自己能处理得好。” 沐云泽用力抓了抓头皮,“我就怕他什么都闷在心里,闷久了伤身子,我宁可他朝我发泄出来。” “发泄什么?揍你一顿?釉儿说你老是很欠扁,还是真的没错。”萧岚转了身看着庄外的天,“这雨,我怎么看着今天都不像是会停的样子。” 天色很暗,也看不出来黄昏是不是已过,顾南音手上还是带着铁铐,链条被扣在湖心亭的木格窗楹上,整个人也趴在窗口。 雷声歇了许久,他看着雨水落下在湖面上打出的一个个波纹圈,“我饿了。” 白茫睁开了一只眼,又睁开另一只,从软椅上一跃而起,“我去叫人送晚饭过来。” “这里?” “不好吗?让你看着雨景下饭,就当菜了。”她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转身就走。 “白,白……” 白茫已经走到了亭檐下,回过头来笑道,“白白?这什么名字?我不反对你给我取个亲昵点的名字,不过白白?” “亲昵你个头,我在叫你。” “是,四公子有何吩咐,小可在此敬候差遣。” “那个,就是,下雨,还是那……”他语无伦次,句不成句,白茫听了会挠了挠头,“等会回来我在听你讲。” 她转身欲走,那声音又变得中气十足起来,“回来。” 白茫转了身,斜了斜眉毛,顾南音乱晃着手里的铁链,“你松了我。” 她摇头,又来了,白茫又要转身,顾南音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你回来。” “松了你,暂时不可能。” 他两条腿在地上左右跺了几下脚,白茫看得有趣,只觉得可爱至极,笑得眯起了眼,“你在干什么呢?” 他用力扯那铁链,“要是又打雷怎么办,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你别走,我不要自己呆着。”他越扯越用力,皱着小脸,白茫转身走了回来,“好,好,不走。” 他低着头看着她的脚尖,又直起脸蛋正对着看到她脖子下面颗盘扣,他吸了吸鼻子,“你松了我好不好?” “你不跑了?” “不跑了,我饿了。” 白茫走过去把铁链从窗楹上解下来,却不曾解他手腕上的铁铐,“我带你一起过去用晚饭,要是这段时间你一直乖乖的,一会我就把这解了。” 江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窗外的天似乎已经黑了,他摸了摸额头,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醒了。”沐云泽抓着他的手放下来,“吃东西吧。” “天黑了。” “其实还不晚,下着雨天色有点暗。” “怎么不叫醒我?” “我想你多睡会。” “雨还没停?” “嗯。”沐云泽打开桌上一盅鸡汤端过来,坐在床头,“先喝汤?” 一股带着人参和红枣的鲜香味扑进鼻间,可他却没有胃口大开,有些饿过头的腹内突然觉得有一种倒抠进去的感觉,身子朝前一弯,呕的一声就朝着床下吐了起来。 混着糜烂的浅黄色酸水,散发出的气味让他越发觉得恶心,沐云泽放了鸡汤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在床边转了个圈子,只得去取了帕子打湿替他按在嘴边,江釉还要吐,被她一按更是难受,一把推开她坐在床头弯着身子,只吐得腹内觉得被挖空了一样。 床沿的被单上也被溅上了酸水,他终于直起了身子,捂着腹部,“难受。” 她手里还抓着帕子,“我去叫大夫。” “回来。”江釉脱力地闭上了眼,“孕吐犯不着叫大夫,我歇歇就好了。”突然觉得好累,原来怀一个孩子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还有八个多月,他还有太多痛苦的煎熬需要忍受。 一股微微带着凉意的湿润感贴在嘴角,她用帕子擦净了他唇角残留的脏物,脸颊贴在他脸侧蹭了蹭,“乖,我们换个地方。” 身子被人抱了起来,江釉懒得动,只是小腿刚刚因为弯腰吐的动作被压住了许久,一时有些抽筋发麻,他伸手抚上自己的大腿,呻吟了一声。 沐云泽低下头,他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仿佛也拉皱了她的心,跟着难受起来,沐云泽加快了脚步,走到书房,把他在铺着软绒毛毯的软榻上安置下来。 这塌子是她之前睡觉时躺的地方,其实就是一张缩小了一些的床,有一面较高的靠背,她拉了两个垫子让他靠着,双手按揉着他的小腿,“要吃点什么吗?喝点粥?用鸡汤熬的。” 江釉睁开了眼,本想要点头,腹部突然又传来一阵痉挛般的疼痛,他皱紧了眉,这次不再是想吐,他慌了神,一手紧紧抓着沐云泽的手,“阿泽,我……”他话音未落定,又一阵痉挛传来,他的指甲掐得沐云泽手腕也生疼,她抱着他的身子,“没事没事,我就去找大夫,没事。” 大雨依旧瓢泼地打着,街肆都已经悄然无声,空落落的大街上,一骑马像是发了狂地踩着满地积水飞驰而过,马上的人未穿蓑衣,浑身已经湿得像是从大水里面捞出来的,眉目紧紧皱起,阴沉沉的在夜色下显得有些狰狞。 她停在街角,飞跃而下,用力敲打着关上了大门的医馆,门被人拉开,那女人提着烛火只看到一个面上被水流一层层洗过的女人站在门口,她提高了烛火,吓得手下一哆嗦,“沐大少,大晚上的……” “出诊。”沐云泽伸手就来提那女人的衣服,她几乎被从地上提到了半空当中,“你等会等会,我穿衣服,还要拿药箱。” “快。”她阴沉着眉眼,那女人不敢停顿,飞快地穿好衣服提着药箱,披了件蓑衣刚出来,就被沐云泽几乎是倒提着上了马背,“啊,大少你慢点,我晕马。” 云泽庄的主楼内烛火通明亮堂,那些客人有一小半冒着雨下了山,还有些决定要住下来,光是把右副楼的客房收拾出来就忙活得够呛,好不容易全都安排停当,才发现沐云泽行色匆匆面色冷凝地跑下来就往雨里冲,“照顾釉儿。” 已经去了有一刻了,萧岚在主楼里踱着步,穆丘丘在上面陪着江釉,却都是手足无措,他吃不下东西,腹痛如绞,额头上都是冷汗淋漓,看得人揪心。 江岫让万合欢去哄上他房里睡觉去了,因为怕小家伙会哭闹,这会也应该已经都睡下了。 萧岚走了几圈,无湘从右手边的过道冲出来,明甘露跟在他身后,“老爹,人叫来了,不过干什么?” “江大公子怎么了?甘露姐姐说他很不舒服。”他抬着脑袋,萧岚冷哼了一声,“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无湘不停摇着头,“不是我,那个茶杯,我打翻了的,他没有喝下去,不是我。” 萧岚皱着眉,看他样子确实不像在撒谎,可是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他正烦乱,大门外传来了人声,沐云泽一脚跨进门槛,气还没喘停当,一把拉下了那大夫的蓑衣,“跟我走。” 那大夫跌跌撞撞地跟着她上了左副楼,进了房门,穆丘丘已经把卧房里的呕吐物都清扫干净,江釉弯着腰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团在床角,面色苍白,唇瓣无色,只看得沐云泽握紧了双拳,过去把他抱进怀里,声音发颤,“釉儿,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沐云泽把他捂在小腹的手拉出来,送到那大夫拿出来的小枕上放好,她在把脉,屋里一片安静,好半晌,“食物中毒,我需要马上给他洗胃。” 沐云泽咬着唇,下巴贴在他发际,那大夫站起了身,把穆丘丘看成了小侍,面色也有些急促,“炭灰加五份水,一份碱面,调好了,快。” 穆丘丘小跑出去,沐云泽紧紧抱着江釉的身子,他张开了无力耷拉着的双眼,双手覆在小腹,“宝宝,宝宝……” “有一点滑胎,我会尽力帮你稳住。” 江釉微微转了头脑袋埋在沐云泽身上,也不管她全身都还没干,沐云泽感觉得到他身子在颤,她低头双唇贴在他发顶,面色阴沉,却放软了声音,“不会有事的,乖。” 第六道茶之瓮中鳖 穆丘丘一路小跑端着碗上来,送到那大夫手里,喘着气去看江釉,再朝上看去,愣是被沐云泽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那大夫端着碗走到床前,“会很难受。”沐云泽接过来一点点喂着江釉喝下去,他胃里早就已经吐空了,整个人感觉小腹像是刀绞一样不断地被扭曲,翻转,呕的一声,出来的全是泛着白沫的酸水。 沐云泽怕他抓伤了自己,挡着他的手,手腕上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抓出了划痕,碗里还有大半碗,她面无表情,铁青的面色惹得穆丘丘一个劲往后缩。 “这个,拿去。”那大夫打开了药箱,“只是甘草,三碗水煎成一碗。” 穆丘丘接了去,江釉喝了两次又吐了两次,眼睛一直闭着,似乎都没有力气睁开。沐云泽用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他在烧。” “我知道,可是他现在身子太弱,胎位不稳,我不能给他用药,会伤胎儿。” “我不管,你顾着他就好。” 她手腕上一痛,江釉的指甲掐进了她的手臂,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你敢。” 沐云泽低下头,唇瓣贴在他额头上,声音变得很软,“还有力气教训我,好,都依你,乖乖先躺好。” 她替他擦了把脸,拧了湿巾覆在额上,指了指门外,那大夫跟在她身后出去,“开药,下去煎。” “沐大少。” “照我说的做,还有,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 “这我还看不出来,他今天吃过些什么?” 沐云泽拧着眉,“他吃的东西,应该和我都一样。” “没有特别的?” 沐云泽摇头,“只是些干粮,回来后也只喝了碗姜水,都没有吃过东西。” 那大夫也不解地摇头,沐云泽自顾自地回忆,“姜水里加了红参和安胎药……” “安胎药?” “怎么?” “如果你们吃的东西全都一样,而只有他有事,那么问题只可能出在安胎药里,所以你没有事,因为那只会对胎儿和父体的身子有损害。” 沐云泽骂了声该死,整个人已经朝着楼下跑去,她冲进了大堂,抓着萧岚,“安胎药哪里来的?” “药铺里买的?怎么了?” “哪家药铺?” “裕泰,怎么了?安胎药有问题吗?那家是锁柳镇上声誉最好的老字号啊。” “你之前给他吃的呢?” “也是,我一共买了二十帖药,一半留在了厨房让方姐加在补品里面。” 那就是说不是所有的药都有问题,只是混了进去,今天正好用上了。沐云泽双手指骨捏得不停发出刺耳的声响,不管是哪个活腻了的家伙,不玩死你,她就不叫沐云泽。 “天都黑了。”顾南音打了个饱嗝,“要不是你铐着我的手,就不会一顿晚饭吃了个把时辰,吃到天黑了。” 咔哒一声,他的手腕突然被松了,白茫手里转着钥匙,“看在你这会一直很乖的份上,解了你。” 顾南音转了转手腕,耳边听着外面的雨声,他知道自己今晚是回不去了,和白茫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也不知道明天关于他的流言,会变成何种版本,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这次,是真的别想再嫁出去了。 他叹了口气,白茫好奇地低头,“干什么?你也会发愁?” 他不理她,“我晚上睡哪里?” 白茫搓了搓手,“你也知道,白府和县衙后衙是打穿贯通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县衙,白府小得可怜,房也没几间,还真没单独的房间给你,你就凑合下和我挤被窝吧。” 顾南音睁圆了眼,踮起脚伸手就去扣她脖子,一个劲地用力前后摇,“你今天吃我多少豆腐了,多少多少,你自己说多少了,什 分节阅读_50 分节阅读_51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1 么都被你看光了,你还没够。” 白茫咳嗽了几声,“四公子,我可没看着多少。” “那你还想看多少?” “你给我看多少?” “你,你这个下流的色胚,我什么都不给你看。” “我都留你借宿了,付点房钱不过分吧。” 顾南音狠狠地一拐子打向她的肚子,也没打着,松了手就朝外走,出了饭厅,就要往雨里走去,还没出门廊就被白茫提腰一抱带了回来。 他脚不着底,一个劲乱扭,“你放开我,我自己走回去,不要你管。” “大晚上的,会打雷。” 他身子缩了缩,还是嘴硬地哼了声,“我才不怕。” “真不怕?” “才不怕。” 白茫松开了手,把他放下了地,顾南音瞪了她一眼,就转身,走出去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啊,闪电。” 他整个人跳回来缩到她背后,双手紧紧揪着她的衣服,脸蛋埋了进去,耳朵颤颤地等着打雷的声音,却半晌等不到,只听到白茫的笑声,她回过身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看你还逞强。” 顾南音身子腾空,双手没地方放,又不想勾她的脖子,“你干嘛?去哪里?” “睡觉。” “睡,睡觉。” “嗯,睡觉。” “就睡觉?” 白茫挑了挑眉,“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顾南音哼了一声,“伤天害理的龌龊事。” “哦。”白茫拖长了声音,“我本来想再等几天,不过如果你已经迫不及待了,那我可以加快速度。” “你要敢,我,我……” “你什么?” “我肯定会缠着你,缠死你,逼你负责。” 白茫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缠死我啊,听上去还不错,那我们试试好了。”温香软玉在怀,脾气臭了点,性子烈了点,不过却是对极了她的胃口,要是不享用她真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老天。 下了一整夜的雨,锁柳镇的街道看上去平坦,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些坡度,平时看不出来,一下雨就能发现,有些地方干透,有些地方满积着水。 日头渐渐出来,被云彩时遮时现,江釉发白的面上被窗外打进来的日光铺了一脸,时有时无,他慢慢地睁开了眼,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走了,小腹灼灼,有了饿的感觉。 “釉儿。” 他抬起眼,看到她疲惫的脸色,想要抬手,还是因为太累懒得动,“好饿。” “那喝点粥?熬了几个时辰,不用嚼都能咽下去。” 他点了点头,沐云泽把他稍稍扶起来,身后垫着两个枕头,端着碗一勺勺地喂他,江釉伸手覆在小腹,很轻很轻地抚摸,虽然脱了力,昨晚难受地他几乎想到了生不如死四个字,可是这会醒过来,昨晚那些压抑烦闷的感觉反而没有了。 他还能有什么不满足,有这样的生活,有沐云泽,还有她们的宝宝,孕夫果然是很能无事乱想,自找麻烦。现在想想,要是身子健健康康的,可以下地能跑能跳,什么事都可以慢慢想办法去解决,还有什么事需要他伤悲忧愁的? 他的心情像是那初升的旭日慢慢扬起,沐云泽却是阴沉沉一片,那个混蛋,她非得去揪出来搞死她不可。 门上传来敲门声,穆丘丘推门进来,端着一碗汤水送到沐云泽手里。 “是什么?” “甘草水,你昨晚洗了胃,要喝些。” 江釉点了点头,小口啜着,穆丘丘不明所以地看看他,又看看沐云泽,那明明是退烧药。沐云泽瞪了他一眼,他一溜小跑跑出去关上了房门。 沐云泽接过空碗放在桌上,继续喂他喝粥,对不起,釉儿,就算你知道了会怪我,我也不会后悔,我不能让你有一点事。 “这么多水,得到什么时候才清的掉?” “你用簸箕一簸箕一簸箕地运,当然慢,你就不会拿个木桶在旁边接着。” “也对。”那伙计跑进了铺子,裕泰药铺四个大字在升起的日头下亮堂生辉,掌柜的在整理着柜台,突然间,一帖药包拍在桌上。 那掌柜的抬起眼,“客官?” 那男子眯着眼,“老规矩,加在里面。”那掌柜摇着头,“客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锭亮堂堂的雪花纹银丢在柜台上,“你少装蒜,云泽庄的人来买药的时候混进去。” 那掌柜拿起了银子,接过那帖药,“原来是这事,不过今天怎么不是三小姐来了?” 三小姐?哪个三小姐?无湘奇怪地皱起了眉,在家排行第三的人明明是他,难道说不是他娘亲做的?无湘心里浮起一阵希望,“她今天有事,所以我来。” 那掌柜笑着把那银子揣进兜里,“有事?她还能有什么正经事,我就一直觉得,虽然这锁柳镇的两个霸王她挨不上边,不过这欺善怕恶的事情,她还真是做的最在行,要论流氓恶棍,我看沐大少和白十三少都不如她。” 沐云泽双手抱胸靠在门边,一双眼眯出了一条银光,李双,好样的。 “什么人?”熙熙攘攘的赌坊前一如既往的热闹,李双回过身摸着头,“什么人敢暗算你奶奶我?” 到处都是混混赌徒,哪里有人有空理她,一双手揪住了她的头发,就往外拖,几个庄家见到眼熟的人,一个个叫出了声,“沐大少。” “真的是沐大少,我都几个月没见过了。” “我还以为她真的成了亲收心了。” “大少,这是哪里去?” 李双被她拖到了门槛边,一把甩在地上,眼见有热闹看,一些人也顾不上赌钱,就朝外挤,沐大少现在可是稀客,没了她,街上每天这些打架闹事真是不够看,现在沐云泽杠上了李双,怎么都得好好看个够本。 李双呸了一声,抬眼看到沐云泽一张阴沉的脸,还是瑟缩了一下,不是没挨过她的揍,加上自己确实做了亏心事。 沐云泽蹲下了身,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不知道。” 一拳揍上了右眼,李双身子朝后跌出去,在地上翻了个滚,摔了个嘴啃泥,牙撞在石块上,只撞得门牙松动,嘴边全是血,李双也火了,腾得站起了身,右眼圈的青肿块立马出来,“沐云泽,别人怕你,老娘今天就揍你的叫奶奶。”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赌坊的门槛前蹲满了人,“啧啧,我看大少有些手生呐。” “温柔乡呆久了,似乎有点力不从心嘛。” “不过嘛,李双还是挨揍挨定了。” 沐云泽肩上也挨了几脚,还是把李双一脚踩在地上,面朝着地,李双双手趴在身前,脸侧着动弹不得。 “那药,谁给的?” “不知道。” “嘴硬是不是?”沐云泽口中混着血丝的唾沫一口就朝她脸上吐上去,她动弹不得,只得接了,只觉得脸上一阵黏糊,这等羞辱,就是李双也涨红了脸,沐云泽脚下用力,“再问你一次。” “童茗,童茗,其他我都不知道,你别吐我了。” “你说说看,哪里又搞来的这伤,我还以为自从娶了釉儿,你已经收心了。” “岚叔。” “怎么?”萧岚愣了一下,她老是嬉皮笑脸地叫他明老爹,这声岚叔,还真是难得能听得到。 “是童茗。” “什么?” “釉儿的事。” “居然是她,我以为她只是派了无湘来,没想到还搞了这损招。”萧岚收起了跌打药。 “我也没想到,你之前说那无湘是童茗找来的,我今天去裕泰药铺的时候,发现他比我先到了一步,还问出了送药去的人。”沐云泽拉上了肩头的衣服。 “看来这事他并不知情。” “他的事我不想管。” “那童茗呢?” 沐云泽冷哼了一声,“不玩到她一无所有家破人亡都对不起她做的这么多事。” “你要做什么?别做过火的事,杀人会要偿命的。” 沐云泽摇了摇头,“我有这么蠢吗?你以为我和她那个女儿一样。过几天就是斗茶会,京都那些下来挑贡茶的人,也该来了。” 萧岚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沐云泽站起了身,“我和釉儿之间,曾经有过一件关于三十六计的事。”她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随即又隐去,“后来我看过了那本书。” “这有什么关系?” “里面的套胜战计,那第三计,叫做借刀杀人。” 第七道茶之灯谜几则 青石板上还有积水洼,一脚踩上去溅出的水花打湿了裤腿,绣鞋嫩黄色的鞋尖上湿漉漉的,无湘一直低着头,也不看路,下脚就踩,“甘露姐姐,你不用再送我回去了,我认得路,而且,”他顿了顿,“我也不会再做什么害你们的事。” 明甘露看了他一眼,随即转了身,无湘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甘露姐姐,你记得不记得我刚到云泽庄的时候,那天晚上你给我送被子来,我一直缠着你说做噩梦睡不着?” 他放低了声音,“其实我当时想要勾引你的。” 明甘露回过头来摇着脑袋看着他,似乎有些好笑,“那你做的真是很差,我都没发现。” “哦。” “既然要勾引人,就没道理身上衣服穿得还好好的,你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他拉了拉身上的包袱,看着她回头渐渐走远,一个人朝着不远处已经能看到日光下闪耀着金辉的茗溪茶楼走去。 明甘露没走出去多久,快到转角的时候回了身,遥遥地隔着一条街见到他在茶楼前犹豫了好半晌,才迈开腿走了进去。她扁了扁唇,这小男人其实和他老娘不太一样。 无湘低着脑袋,一手紧紧揪着自己包袱的带子,一路上到三楼,那间雅间只有童茗一个人在,他小意地慢慢走了进去,“娘亲。” 童茗侧身扫了他身后的包袱一眼,“被轰出来了?药下了?” “她们发现了。”他低着头。 “罢了,我也没多大指望你能成事,好在我还找了其他人。” 无湘猛地抬起头来,“娘亲,那个真的是你做的,江大公子怀着宝宝,你怎么能,怎么能……”他神情有些激动,身子晃了晃,一个纸包从包袱里掉了出来,似乎是夹在了褶皱的夹缝间,没有装进包袱里面,所以一下子掉了出来。 “什么东西?”童茗低下头,无湘俯身捡了起来,有些奇怪,这不是他的东西。 “拿来。”他递了过去,童茗伸手打开了,那纸包里却是一小包茶叶。无湘很是不解,童茗却伸手拈起几瓣茶叶,细看了许久,才朝他看了眼,“你总算还有点用处。” “不是,娘亲,这不是我……” “行了。”童茗收起了那茶叶,“你回家去吧。” 无湘七上八下地出了茶楼,还是觉得奇怪,这会是个巧合吗?有人不小心在他包袱里掉了包茶叶?他不觉得。他发足朝着云泽庄岭南山的方向跑去,就在山道前,追上去慢慢悠悠踱着步子一步步朝上走的明甘露。 他抓着明甘露两手手臂,明甘露低了低头,“你又跑回来干什么?” “是你放进去的是不是?那包茶叶,甘露姐姐,你们要做什么?” “你很担心?”她任由手臂被他抓着,“她要你做这些事情,就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你还替她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总是我娘亲,再说,再说……”他低下头又抬起来,“还有爹爹,甘露姐姐,你们不会,不会要,要……”话说得他自己都没有底气,娘亲害得江大公子那样,她们有怎么会无动于衷。 他紧紧皱着眉头,不能,那总是他娘亲,还有爹爹,万一娘亲出事,那爹爹怎么办?他松开了手就要转身,冷不防背后脖颈里被人一击下去,双眼发黑,一晕倒了下去。 明甘露无奈地接着他的身子扛起来就朝山上走,这小男人还挺能折腾,还是关回去歇停几天的省事。 顾南音浑身酸痛地醒过来,房外的屋檐上一滴滴朝下滴着屋顶的积水,发出滴答的声音,他惊得一下子跳起来,想起昨夜,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又缩回被子里蜷成一团,像只虾米一样弯了起来,身上到处都是红印,床单上还留着血迹,他呻吟了一声,他不活了。 他踢过她,很用力的踢了,还咬了,咬得嘴里都带血腥味了,可还是被她给吃干抹尽了。不过这都不是最要命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后来好像有,真的有缠着她不要停下来。 冯暮说他骨子里就是个荡夫,还真是没说错,顾南音咬着被子角,怎么办?他不能再让冯暮乱传他的谣言了,这次可 分节阅读_51 分节阅读_52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2 真的是要丢人丢到枫塘江去了。 不过白茫那个家伙死到哪里去了? “都日上三竿了,四公子你睡够了没有?” 门被人推开,日光倾泻而入,雨过天晴,似乎又变得更冷了些,他钻回了被子里,“不起来。”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的床。” “鬼才喜欢。” “我不介意你继续睡着,不过你不觉得肚子饿吗?” “饿才有鬼。”可惜,肚子不配合地咕咕起来,白茫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转了身,“那我就放这里了,你继续睡吧,我记得我房里一直会有只肥耗子出来偷东西吃,也许等会我回来的时候,饭菜都被它给偷吃光了。” 她合上房门,顾南音恨得牙痒痒,明知道他饿了,这下他要去吃,岂不是自认了就是她口中那只耗子,被她白白损上一顿。 可他真的很饿了,他卷了被子在身上,从床上下来,一脚才踩在地上,双腿间一阵酸痛,连大腿都隐隐作痛,他涨红了脸连声骂着白茫,端了托盘回到床上,管它呢,吃脏了反正也不是他的床。 白茫站在门边听得里面传来碗盆碰撞的声音,轻扬了唇,朝外走出去,正遇上沐云泽行色匆匆地从县衙外进来,“你怎么来了?” “帮我个忙。” “什么?” “上快活林让酥花或者媚月办件事。” “你自己干什么不去?” “我答应了釉儿,不会再上那地方。” 白茫搭着她的肩膀叹气,“阿泽,什么叫女人的悲哀,你这就是。” 沐云泽挑了挑眉,“我进来的时候似乎听人说你在房里软禁了个男人,十三,”她拍拍白茫的后背,“其实成亲比你想象中好得多了。” “是吗?”白茫不置可否,沐云泽微微弯了弯唇,“等你试过了就会知道了。” 江釉喝完粥又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看上去都已是日当正中,他动了动脚,拉过另一个枕头垫在身后靠坐起来,坐了没多久,门上传来轻轻的剥啄声,“我醒着。” 吱呀,穆丘丘双手端着一大碗汤药进来,“哥哥,喝药了。” “又喝?” “嗯,这个对宝宝好,许大夫出去抓的药,岚叔还叫我一起跟着,肯定都是好药。”他走到床头,江釉接了过来,一勺勺地喝着,穆丘丘看着他,“哥哥,苦吗?” “嗯。” “那你还喝的这么慢,我以前喝药的时候都是咕噜一口全喝光了,然后就含块冰糖。” 江釉还是慢慢喝着,“你不要不停去想着这药很苦,就不会觉得了。” 穆丘丘摇着头,闻起来就知道好苦,他站在床头看着江釉喝药,一直等到江釉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他接过了碗,江釉抬眼看到他似乎带着崇拜的眼神,忍不住好笑。 穆丘丘正要走,房门又被人推了开来,“釉儿,你的信。” “信?”江釉有些奇怪,萧岚走近了,把手里的信笺递给他,“今早刚有人送来的,好像是粉青的。” 江釉靠在床头,长指打开来一目数行地扫下去,“他暂时还不回来,和刘仵作上湾镇去了。” “好事近了?” “没说,倒也看不出来他心情怎么样。”他折起了信笺,“不过我想应该是吧。” “今早你爹爹找了人来接岫儿回去,说是想他了,我让嘉木送回去,只让告诉你怀孕了,没说其他。” 江釉点了点头,“我爹爹老是咋咋呼呼的,还是别告诉他了,我也不想她们操心。岚叔,阿泽呢?” “出去挺久了,大概也快回来了。” 那汤药里不少药材都带着安神的效用,江釉稍稍用了点午饭又开始犯困,萧岚和穆丘丘一起从他房里出去,明荈还在水榭试着用那些野生茶叶炒青,主楼的大堂里只有万合欢和几个跑堂伙计看着,正午时分,也没什么人,倒是右副楼有个昨夜因为大雨住下的客人打着哈欠才起,“你们这的客房真是不错,一觉睡得我真踏实,比在家还踏实,其实你们怎么不做过夜留宿的生意?应该也会不错。” “以前也做,后来客人少了,几天都没有一个留宿的,哪里还用得着这么些客房,打扫的人工都不够算的,还不如干脆不做了。”萧岚招呼着他用饭,“我们是做茶叶生意的,要是老还得做饭做菜,那不和酒楼一个样了嘛。” “那倒也是,不过偶尔来住上两天,听听这后山的水声鸟叫还是挺惬意的,改天我要还想来睡一晚上,你们做这生意吗?” 萧岚回了柜台后面开始拨算盘,收拾房间其实也不用另外算人工,丘丘和合欢差不多算是云泽庄的人了,多几个客人的饭菜开销也不大,说白了,云泽庄光是靠朝外的茶叶交易一项,就已经是足够赚钱了,更何况还有老庄主以前打下的扎实无比的根基。 “当然。” 萧岚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收上普通客栈两倍的房钱应该也不算多,再提供免费的茶水,岭南山头的风景她们看习惯了也许不觉得怎么样,要是有远游来的客人,比起一般的客栈,若是有财力的,肯定更愿意住在山头。 茶乡的游人一向多,尤其是采茶季的时候,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今年清明时节,还有一些公子哥模样的男子来问他想要去采茶玩的,他当时怕浪费了茶叶没肯答应,现在想想要是留他们住下来,带着去采些不能用来炒青的茶叶,不要挑芽笋尖,那该是多大笔收入。 午后的锁柳镇上,昨夜的积水已经被慢慢蒸干,几只懒猫缩在屋顶上晒着太阳,快活林的后门口,一个衣衫不整的妖媚男子斜靠在门边,发鬓松散,手里举着一卷纸,“白少,你不是吧,我大白天的费劲了功夫才挖了出来,你就给这么些?” “费劲了功夫?那女人自从来了锁柳镇就包了你,用得着费你多少心力?” “白少,你这是吃醋了吗?”那男子歪了歪身子朝她靠了靠,“你放心,人家心里还是最记着你。”他伸着食指朝她胸口戳去,被她把手里的纸一抽拉走,“谢了。” 白茫一眼扫过,“就这些?” “已经齐了。”他打了个哈欠,“害我白天都没能补着觉,都陪着那女人鬼混,你都不犒劳我一下。” 白茫把手里的钱袋丢给他,“我记得钱丞那家伙下手挺阔绰的,怎么没捞够本?” “是挺够意思的,长得也人模人样的,乍眼看上去还真是有那么点风流才俊的感觉。你说我要她赎了我怎么样?” “你能迷得她赎了你?” 他抛了个媚眼,又妖娆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我要是想下手,几个女人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白茫挑了挑眉,他整了整衣襟,“你和沐大少都是不长眼的,放着人家和酥花不要,害得人家一颗心儿巴巴地等着你。” “媚月,行了,别演了,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她就问我怎么也对这灯会有兴趣了,要去的话她可以带我去。” 白茫点了下头,把那卷纸收起来,媚月又打了个哈欠。 “你还真想要她赎了你?” “要才怪,与其被一个女人不给钱地嫖,我还不如收了钱嫖女人。”他转身进了后门,拉上门留了条缝隙,朝白茫挥了挥手,又抛了个媚眼,“我等着你什么时候回来。” 白茫摇着头,离开了快活林的后巷,她走得很快,没看到转角出去的时候,不远处一家胭脂铺的门前站着一个男子,看了她许久。 “白少,”他眯着眼喃喃,“既然能左手顾南音,右手头牌花魁,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江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梦,梦里在下雪,凉凉的雪花落在他脸上,留下舒服的湿润感。 他迷迷糊糊醒转过来,脸颊上真的有微带着凉意的湿润感,怎么他还在做梦吗?江釉迷离地睁开眼,沐云泽的脸就在面前,“醒了。” 他摸了摸脸,又看了眼她,是什么东西? 沐云泽啄了下他的额头,江釉支着身子靠坐起来,“我能下去走走吗?” “你说呢?” 他扁了扁嘴,一副委屈模样,沐云泽低头轻咬了下他的唇瓣,“无聊是不是?我给你猜谜。” “猜谜?” “嗯,灯谜。” 他抬起了眼,“可你又不会,上次给你猜最简单的那些字谜你都得猜好久。” 沐云泽歪了眉毛,江釉举起双手,“好,你给我猜。”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纸,折了几折,这会打开来,“听好了,一声呼出喜怒哀乐,十指摇动古今事由,打得是一种戏。” “这是你想出来的吗?”江釉怀疑地斜着眼睛,沐云泽低头凑在他眼前,“你猜不出来了?” “我当然猜得出来,不过这肯定不是你的水准。” “那是什么?” “布袋戏。” 沐云泽像是恍然的样子,居然从和他说了句等一下,江釉奇怪地看着她跑去书房搬了砚台笔架过来放置在床头的案几上开始研磨,磨好墨提笔在那卷纸上打了个勾,“下一个,”她看了看,“离合字是什么东西?” “灯谜的一种,谜底有两个子字和一个父字共同构成,而那父字又是有子字合成。” “哦。” “离合字谜的来源还有个典故的,”江釉坐起了些,靠在枕头上,“相传前朝有个大才女,叫做秦是安,有一次坐着轿子外出,经过一座木桥,木桥边上是片农田,地里一个农妇正在挖地,那农妇见是秦大才女,就出了个对子要她对,那上联叫做‘土也地,水也池,凿地补池,池地两利。’地和池两个字先拆后合,又符合意境,秦是安一时竟是难以应对,无奈地只得起轿继续上路,谁想轿子刚上桥,她就想着下联了,‘车乔轿,木乔桥,坐轿过轿,桥轿相摇。’这土也地,车乔桥就都是离合字,之后有人想出来了以这种离合字来做灯谜,一直传到现在。”他慢慢地说完,趁着沐云泽听着他说话,拉下了她手里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竟都是一则则灯谜,“我就说你作弊,这哪里来的?” “中秋灯会上的灯谜。” “那你怎么会有?”江釉奇怪地张大了眼,“这不都是承办灯会的商户出的灯谜吗?我们之前又没去竞价。” “知道今年的灯会是什么人办?” 江釉微微哦了一声,“茗溪茶楼?” “差了一点点,不过也差不多了。” “那是什么人?” “钱远,钱丞她老娘,之前那次一心想要我吃牢饭的那个。” “我知道她,她一个湾镇县令,没事干跑来锁柳镇办灯会干什么?” “而且,童茗的斗茶会也改在了中秋当晚,同时,同地。” “怎么有点狗急跳墙的感觉?”江釉接着顺口下去,“中秋灯会人多是不用说的,她想利用这股热闹劲,毕竟是中秋灯会当晚,又有灯谜会,若是胜了这斗茶会,不用说,之后她茗溪茶楼的声望人气肯定在一段时间内高涨到顶。这么多年,这斗茶会一直都是她招揽生意的手段,客人都朝着她茗溪茶楼去了,十三不是说那些挑贡茶的人要做什么暗访嘛,她定是想把人彻底吸引去,我们就没戏了。” 沐云泽侧过脑袋去咬他的耳垂,“釉儿你可真厉害。” 江釉歪过了脑袋,“你少来,说吧,你干什么了,刺激得她下这么大血本?” “没什么,就是送了她一点凤翔舞。” 江釉弯了弯嘴角,“她急了。” “继续猜谜?” “嗯。” “劝君更尽一杯酒,离合字。” “口口回。” 一勾打掉,“十有四五皆倒戈,离合字。” “半反叛。不过猜这些灯谜出来有什么用处?” “你这么厉害,你说呢?” “沐云泽。” “猜谜会胜出有彩头。” “你别告诉我你要那彩头。” 她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江釉微微起了身子来拧她,可他这会身子虚弱得厉害,动静一大就觉得力气不是太够得上,沐云泽连忙扶着他靠回去,“乖乖躺着,别动。” 他点了点头,“你继续问吧,反正我也喜欢猜谜。”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狸狼狗半边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辩文上也有,对东西南北一片模糊,虽非极品,却为妙文。猜字。” 第七道茶之秋叶本无情 “猜谜。”江釉稍稍起身动了动,沐云泽把他圈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去拍了拍他靠着的枕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只是躺久了,两条腿都觉得麻麻的,没力气。”他靠了回去,左 分节阅读_52 分节阅读_53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3 右挪了挪,“好些了。” 沐云泽坐在床头低眼看着他,看得他奇怪地动了动眉毛,“怎么了?” “没事。你还没猜出来这则。” “我说了。” “什么时候说了?” “猜谜。” “我知道,你这个还没猜出来,要换?” 江釉笑着伸出手,她握了去捏着手指,他的视线也落在手指间,“那就是谜底。” 沐云泽回头念了一遍,笑着摇头,“算了,难怪我从来玩不了这些。” “阿泽,那彩头是什么?” “你猜啊。” “这哪猜得到。” 沐云泽单手揉着他的手心,“你记不记得那次湾镇的龙舟赛,我送你的那个瓷瓶?叫什么破处的。” “什么叫破处,那名字是雨过天青云破处,有你这么拆句的嘛。” “都一样了,那瓶子不是看上去像是要碎裂的样子?你还说那叫做冰裂纹。” “是啊,然后呢?” “龙舟赛虽说是六镇合办,最后因为枫塘江的关系也是在湾镇,这次,童茗找了钱远来,那彩头,还是一尊冰裂纹片青釉古瓷瓶,和之前那个,正是一对,除了花纹逆序其他全都一模一样,很难分得出来。” “不过这次,你不是想送给我了吧?” “釉儿,你对瓷器最清楚不过,你该知道,这种薄胎瓷,在沸腾的碱面水里泡上一泡,会是什么结果?” “瓷面会被蚀,若是泡久了,釉彩都会没了光泽。这种古瓷年代久远,很多本身就已经炸底,釉面也剥啄了,经不起碱水刷洗。” “我试过了,只要瓷层薄到指甲瓣的程度,再把发烫的瓷瓶突然冷激,就会爆裂,碎瓷飞溅。” “阿泽,你要干什么?”江釉收紧了手,指甲掐着沐云泽手心的肉,“你别乱来。” 沐云泽抓着他的手掌放到嘴边轻咬他食指的指腹,“我不会乱来。”她伸手抚上他的小腹,“宝宝,对不对?” 江釉抽回了自己的手,“阿泽,你瞒着我什么事?” “什么?” “你有事瞒着我,告诉我。” 沐云泽眼神晃了晃,江釉眼神凝视着她,“阿泽,你觉得你的喜怒哀乐,我会感觉不出来吗?” 她的手还是在他小腹摩挲,许久,才轻轻开了口,“这孩子,大夫说就算保住了,生下来也有很大可能带着病。” 江釉的双手落回床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那假安胎药很伤胎儿,加上,之后那晚上你起了烧,我让大夫给你用了药。” “你……”他胸口朝上起伏,“你答应了我不会用的。” “那晚上你身子太弱了,我怕你撑不住。” “那你就可以不顾孩子了?”江釉拉高了声音,沐云泽皱着眉头,“我没有不顾他,这退烧药的影响不会很大。” “不会很大,什么叫不会很大?你以为他是什么,一个还没长成的宝宝,你知不知道他有多脆弱?”他气得咳嗽起来,沐云泽俯身替他轻拍着背,他瞪眼看着她,“宝宝只有一半是你的,还有一半是我的。” 江大公子好像气得口不择言了,什么一半一半都出来了,沐云泽还在替他抚着背,“你能决定给你那一半用药,我的呢?也许因为你这一碗药他以后一辈子就要靠着药草度日,你有什么权利来决定?” 沐云泽愣了一下,手臂上被人掐得疼醒过神来,“你再给我任何药我都不会喝了,还有,你有没有问过那大夫有什么办法?” “她说会想办法。” 江釉朝后靠回枕头上,看着她,“你现在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釉儿。” “出去,宝宝也不想见你。” 窗外的院子里传来呼呼的风声,顾南音在屋里转悠了许久,走出去随手拍了下门,吱得一声,那门竟然没被锁上。 他睁圆了眼,他还以为白茫又像昨日那样把门给锁了,那他在这里呆了半天干什么? 他一溜烟跑出去,也没人拦他,很快就出了县衙的门,他松了口气,只想着赶回家去,虽然下身还是有些酸痛,他还是加快了步子,县衙就在南镇靠近镇中心的地方,走过去一段路就是几个热闹的市集,他要回家也是走那里比较近,他赶路赶得及,可走了一段,还是发现沿路似乎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那些三叔六公说三道四的声音还是传进耳中。 “你听说了吗?” “当然听说了,这顾四公子不要脸的自己爬到白十三少的床上,你看着走路的姿势都不太对劲,肯定是被吃干抹尽了。” “哎,我还以为是个可人的,没想到原来是个骚货。” “可不是呢,据说是那时被童家少当家拒了婚,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去跳柳河,现下知道自己嫁不到什么正经女人了,就瞄上了白少,可人家白少也看不上他,他就去投怀送抱,想着生米煮成熟饭。” “白少看不上他?” “可不是,今天正午前还有人看见白少在快活林前面来着。” “这孩子也是作孽,你说你好好在家呆着不好,这下清白没了还落个没人要的下场。” …… 顾南音牙齿咬着唇,本想要走开,想着那些人说他走路姿势奇怪的话,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着被他们说闲话听在耳朵里也不是,他摇着脑袋捂着耳朵,不听不听。 “有什么好可怜的,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这脸蛋还真是挺漂亮的,怎么就这么没有廉耻呢?” 那话语声继续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他胸口闷闷地难受之极,就连当初被童雨缪拒婚,他也只是怒火冲天,可现在,他却生不起气来,只是委屈得难受。 “呜呜。” 他用力咬着嘴唇,还是不争气地哭出声来,这下也不顾什么走路姿势了,一边哭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擦着眼泪鼻涕就往家走,“呜呜,呲……” 他们说的,也不是什么谣言,本来就是事实,他清白没了,他就是个荡夫。“呜呜。” 他肯定没人要了,顾南音低着脑袋,也没看见面前有人,整个人都撞了上去,“呜呜。”撞完了也不看,就要绕道走开。 “哪去呢?” 他猛地抬起眼,白茫阴沉下了脸,“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你。”他抓着她胸前的衣服,眼泪鼻涕全往上蹭,白茫也无所谓,由着他蹭,“我哪里欺负你了?” “你睡了我还不要我,我没人要了。” “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你还去快活林。” “找人要点东西,没干什么。” “谁管你干没干什么,反正我没人要了。”他紧紧揪着她的衣服,“我不管,你要负责,你敢不负责我就整天缠着你,缠得你哪里也去不成,快活林也去不了。” “你不管我去快活林?” “你要我我就不管你。” 这什么逻辑?白茫拧着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那行,我要你。”她抓住他的手朝着他来的方向转身折回去,顾南音跟在她身后被她牵着一只手朝前拉着就走,十指相扣,还在抽噎着停不下来,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他扭着脑袋,想去看看那几个说三道四的老男人都是些什么人,眼角瞟到不远处正在扎的高大灯楼,水汪汪的眼睛立刻张大开来,“那是什么?” “中秋的灯会。” “我想去。” “又没到,你去什么去,到了那天晚上带你去。” 江釉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门被人推开,他面朝着墙,“出去。” “是我。”萧岚进了外间绕过屏风走到床前,“该用晚饭了。” “岚叔。”他慢慢起身,“我没胃口。” “多少吃点,还在生她气?” 江釉哼哼了一声,萧岚把托盘放在桌上,“她只是太在乎你了,要她在你和孩子里选择,你该知道她的选择的。” “可这不是选择的问题,我不喝药也不见得会有事,可孩子就不一定了,她……”他摇着头,萧岚从衣袖里掏了块白色的巾帕出来铺在他身前的被褥上,端着粥碗过来,“那种时候,她根本不会想这么多,她只想做对你最好的事,也许你觉得她错得离谱,可你真觉得和她纠缠于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江釉接过碗喝了一口,鸡汤熬得粥,鲜香的味道溢满嘴间,他低着头,“我知道,我只是气她,都不心疼宝宝。” “也许她也很难受,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会吗?她一开始就没见的有多待见这个孩子。”江釉赌气地大口喝着粥,萧岚扯了扯嘴角,“她确实不怎么喜欢小孩,不过……”他伸出食指触上江釉的脸颊,“这些泪迹,你哭过?” “没有。” “那……” “是,阿泽的。”江釉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难怪他会做那个下雪的梦,那凉凉的湿意,是她的眼泪。 她不是不会难受,她只是从来不会让他看见她的伤心。 “那晚上你的样子真的有些吓人,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气息微弱,还起了高烧。若是由着你高烧烧下去,也许你会好起来,可谁知道……”萧岚摊了摊手,动了动粥碗示意他继续喝,“换做是你,你能什么都不做?” “她又不会怀孩子。”江釉一边咕哝一边喝粥,低敛着眉眼,只顾着喝,这次都没注意有什么味道。 她做不到去冒险让他有危险,所以明知道这药喝下去也许会伤及孩子,她还是下了手,“岚叔,其实,阿泽她比我更难受是不是。” “也许吧。” 江釉喝完了粥,伸手抚着肚子,“岚叔,你和阿泽说,不管宝宝是什么样子,是好,或是带着病,他都是我心爱的宝宝,不会有区别。” “怎么样?” “想试试?” 沐云泽点头,小院的地上铺着不少落叶,竹椅上摆着一只白瓷茶杯,那些落叶有些还是从白漆院墙外飘进来的,旋旋落地。 右副楼的一间客房里,无湘靠着窗口,眼神呆呆地看着院里的落叶,想着爹爹常吟的那些诗,秋叶本无情,迢迢雨露寒,最催肺腑是相思。 他勾了勾唇苦笑,爹爹,也许你该换成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会更好吧。 一声刺耳的嘣响突然传入耳中,他整个人跳将起来,这是什么声音,什么炸了? 第七道茶之一拈枫兰花指 门上砰然的响声在楼下都能听得到,明甘露用手指在耳廓里一个劲地掏,“我是不是该去再把他打晕掉?” 沐云泽和明嘉木一前一后地从右副楼的小院里进来,正听见她的话,明嘉木把手里的碎瓷都扔进了墙角的竹筐,走到桌前坐在明甘露对面,勾着唇,“要我说,你就干脆一点把人给要了,他还能不乖乖听话。” 明甘露挑起了眉头,“你开什么玩笑,我像是会强上的人吗?再说这小男人这么麻烦,我才懒得招惹。” “不招惹你也惹了。” “总之我最烦这种男人,我只想要个乖巧听话的,最好像是小球那样,可惜他太嫩太小了,我也下不了手。” “十三岁,快十四了,也不算小了。”明嘉木在她肩头不重地捶了一拳,“老姐,你不是下不了手,是因为向着别人,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以为瞒得过我?” 沐云泽本来进了厨房,突然倚在门口探了身出来,“无湘?童雨湘?” 明甘露不置可否,沐云泽仰头喝着水,大口咽完低下头来,伸出右手用力蹭过嘴角,“那你最好快点下手,免得他……”她摇了摇头,眯着眼,“你知道,这次新帐旧账慢慢一点点开始算,我要他娘一无所有。” 隔着扶梯二楼的撞门声依旧清晰可闻,明甘露站起了身,“我去看看他。” 明甘露上了扶梯,沐云泽转了身,“我去取那个纹片青瓷瓶来,该开始了。” “开始什么?”明荈正从过道走进来,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几个打什么坏主意呢?” “明姨。” “娘,你手里什么东西?” 明荈提手把一个小竹罗子放在桌上,“茶叶。” 沐云泽低下头拈起一小撮,“是用那些野生茶叶炒制的?” “你觉得呢?” 沐云泽拈着一片茶叶的叶尾提到了自己眼睛前一寸,又转手捏着叶尖细看那叶尾,微眯着眼盯了半晌,“这茶叶的形状……” 凤翔舞之所以得名,就因为那茶叶的叶尾,似平还翘,说弯又直,而且带着一点点向左偏的弧度,冲入滚烫的山泉水,茶叶上下沉浮间,如同凤尾肆意逍遥地飘游舞动。 分节阅读_53 分节阅读_54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4 “该是这茶叶没有错,我只是不明白,师傅为何从来不曾和我们提过。” 沐云泽耸了耸肩,抓过那个竹罗子,“我去给釉儿看看。” 明嘉木看着她匆匆走开的背影,歪着眉毛,“姐夫不是不给她进房门吗?” “她大概,一时忘了。” 沐云泽确实是忘了,走到左副楼的小院里才想起来江釉才把她轰出来没多久,她在扶梯口转了个圈子,正遇上萧岚端着托盘下来,“怎么?负荆请罪来了?” “岚叔。” “云泽,我发现你最近老是叫我岚叔,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沐云泽语塞地站在原地,萧岚站在实木的级扶梯上,正好够得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起来,自从你长大以后我都很少能拍得着你的脑袋了,好了,不逗你了,进去吧。” “釉儿他……” “自己进去不就知道了。”萧岚下了扶梯慢慢走开,沐云泽慢慢地上去推开了门,他靠在床上没有躺下去,修长的指间夹着一卷书页,屋里安静得只听得见他翻书的声音,他侧头看着她进来,视线下移到她手里的茶叶上。 “这是……” “凤翔舞,可惜是秋茶,喝不了。” 江釉微微坐起了些,沐云泽走过去,他接了去,她低头看着他的神情,“你,不生气了?” “要生气也不该是生你的气。”他松开了书页,手指伸进茶叶间抄起又放下,“我只是,”他轻摇着头,“只是想到宝宝以后也许,也许……” 江釉咬了咬唇,眼角的泪迹似乎比原先多了些,不再只是沐云泽留下的那几滴,眼眶微微泛着红,“如果他将来一直带着病痛,那样子缠身病榻的生活,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沐云泽坐在床头扳过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如果他真的生下来就身弱体病,我们就天天给他泡药澡,我带他翻岭南山,带他去采野生茶,带着他风吹日晒,”她伸手刮了刮江釉的鼻子,“小病猫都能养成豹子。” 江釉破涕轻笑出声,“那要是个男孩子被你这么养,以后还能嫁的出去?” “那就是你操心的事了。”她勾了勾唇角,“这茶叶怎么样?” 江釉用食指和拇指拈起了一小片,“看样子,该就是它了。” “我也觉得来着,老娘藏着掖着谁都没告诉,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 “也许,童茗的那些私心,她当初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他看着自己手里那本手札,正是之前在水榭阁楼找到的那本,都是沐魁随手写下的只字片语,“她念着师徒情谊,却也在最后,给童茗套了一个局。” 沐云泽不解地看着他,他用手指在那本手札的页边从头划到了底,书页一张张飞快地在眼前闪过,“她把一本无用的手札当宝贝一样郑重其事地交给童茗和明姨,童茗霸占了去那么多年,却不会想到,那些真正的宝贝,都在这看似生活琐碎的一字一句间。”他压平了有些折起的页脚,“也许娘觉得,只有你才会去看这些。” 江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沐云泽叹了口气,“我没想过,不过至少,我娶了个会看她这些东西的人。” 江釉又在床上躺了两日,喝了不少养胎安胎的汤药,这天开始下了床,那大夫交待下来不能剧烈地动作,其实他也剧烈不起来,慢慢吞吞地走几步路也觉得脚软身子酸。 沐云泽从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影,连明嘉木和明甘露也都不着家,江釉慢悠悠地走到了主楼,万合欢乍呼呼地跑过来,“你怎么下来了?” “我怕我再躺下去会忘了该怎么走路。”他找了张桌子坐下来,“人都上哪里去了?” “我在啊,丘丘也在,还有明姨和岚叔,还有……” “阿泽她们呢?” “她们啊,没回来过。” 江釉转脸看着墙上挂着的黄历,今日已经十四了,明天就是中秋佳节,那也就是说,斗茶会也在明晚。他抿了抿唇,一阵熏香味飘过鼻间,他转头看过去,明荈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香斗进来,萧岚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小心,直到香斗安放到了柜台后的长案条上他才放心下来。 绢纱糊成的六层香斗,正中一根用线檀香扎成的主香,下面铺着散碎的檀香沉香,还有一些香灰,两边插着镂空的彩色月宫旗帜,还有魁星,明荈回过身来,“行了吧?” “算你没弄倒掉,我还担心来着。那三个兔崽子说走一下子全走了,还不回来。” 明荈看起来很无奈,“岚儿,就算我力气没几个孩子大,不至于连做这些都做不来。” 萧岚摇摇头,“说不定。”他转眼看到江釉也在,走过来掏了几大张金灿灿亮闪闪的纸出来,纸质很是细腻,上面印着同样的图案,和那香斗两边旗帜上的月宫符像一模一样,江釉伸手接了过来,“阿欢,你会做月光纸塑吗?” 万合欢摇着脑袋,“以前在鹊桥仙,我们都是在月光纸上面画,月宫,捣药玉兔,还有贡果。” 江釉点头,“是这些,不过可以做成站着的,要一起吗?” 他连连点头,厨房里蒸着的桂花糕飘出浓郁的桂香,江釉转头发现主楼里上的茶点又多了几样,除了之前的茶卷,还加了糖芋和糯米甜藕,这会还有桂花糕。 明天镇上肯定非常热闹,他也想下山去,江釉小口咬着桂花糕,心下想着,他应该算是已经好了吧。 天色近黄昏,街道上开始挂起了灯笼,南镇的几条主街道上许多铺子尚未打烊,还有不少人迹,昏黄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穿过街道来到对面街转角处一个鱼龙混杂有些吵嚷的茶肆,在一张桌上坐下,“就在钱丞之前住下的那个四合小院,单独的房间,只有一个人看着。” “你把人引开,我和嘉木进去动手换。” “怎么引开?” 沐云泽看了眼茶杯里出来的热气,“这秋高气爽,大晚上还是挺凉的,钱丞只顾着在快活林逍遥,你觉得那院里能有厨子特地给一个守卫做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明甘露翻眼看着屋顶,茶肆外正经过一个推着车的小贩,“烤地瓜,刚出炉的红心地瓜。”明甘露撤了身朝外就走,“我知道了。” 夜凉如水,圆月高悬,没多久沐云泽和明嘉木也出了那茶肆,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木匣子,绕过街道,很快也不见了踪影。 秋日的红枫片片从枝头飘落,顾南音一脚一跳地走在柳河边,一脚踩一片,再踩一片。 “你不喜欢枫叶?” “没有啊。”他继续蹦跶,继续踩,“今天是中秋,我开心,所以踩。” 白茫走在他身后,眼角扫着河岸的摊铺,虽然看着不是太清楚,还是看得见那摆起来的兔儿山,各行各样,捣药的,骑着瑞兽的,穿着各样的衣冠,还有披甲持枪的,凤冠霞帔的,“那要不要再去买个兔儿像?” “那是给小孩玩的。”他扭了头,“不过等到夜里我倒是想买一盏柚灯。” “为什么是柚灯?” “柚灯的颜色最鲜艳最亮啊,这你都不知道。”他还在踩枫叶,白茫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绣鞋一上一下,“昨天还和我抱怨路都走不了,今个倒是都好了。” 顾南音猛地停了下来,回过身,怒瞪着眼,随即又朝她翻了个白眼,“大庭广众的,你这人都不知道礼仪廉耻。” “你就知道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 “那不知道成亲前失贞是礼仪廉耻里哪个字?”她压低了声音,顾南音愤愤地踩了她一脚,扬长朝前就走,白茫跟在他身后咕哝,“说说都不行。” “咦?”他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白茫继续朝前走着,撞到他后背靠着,低了头贴在他发鬓,“咦什么?” “那不是江釉吗?” 白茫也抬眼看去,沐云泽的背影,她还不至于会认错,“嗯,是。” 就在前面不远的两人并肩拉着手走在柳河畔,枫叶飘落在沐云泽的发间,江釉侧身把那枫叶取了下来转在手里把玩。 “那那个是谁?”顾南音伸出了食指,点着不远处一个穿着锦服的女子,她似乎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沐云泽和江釉的方向,白茫眯了眯眼,似乎看了好一会,顾南音转着脑袋仰起来等着她回答,好半晌,她低下头来,“看不清。” 第七道茶之柚灯 顾南音仰着脑袋,似乎在斟酌她那句话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他伸出食指就去戳她眼睑,白茫朝后闪了闪,“你这是要戳瞎我还是干什么?” “你真看不清?” “骗你干嘛?” 他哦了一声,在她身周转了一圈,“那你之前一直带着的那块……”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薄片片呢?” “那片药琉璃?没了,某个人有急用。” 那锦衣女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不多时她身后的街角又走出来一个书生打扮的女子,和她说着什么,沐云泽抬眼看过去,突然眯着眼叫唤出声,“酸儒,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书生循声看过来,走上前对着沐云泽作揖道,“沐庄主,好久不见了。” 沐庄主?江釉勾着唇失笑,他还是次听见有人这么叫沐云泽。 “这是我姐姐,方靛海。” 那锦衣女子抱拳作揖,“原来这就是沐庄主,久仰大名,那么这位……” “我正君。”沐云泽面朝着方碧海,漏看了那锦衣女子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明情绪,“我说酸儒,你怎么会来?” “陪我姐来的。” “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碧海,走了。”方靛海还是抱了抱拳,转身离开,方碧海跟在她身后,声音渐渐远去,“姐,斗茶会不是要等到晚上呢吗?这会有什么事?” 江釉侧过脑袋,手指间还夹着那片枫叶,“是谁?” “今年开春的时候遇上的,京都来的,买了不少茶叶回去。” “京都来的?” “她好像说过她姐姐是在京都做茶叶生意的,我记不太清了。” “她们在说斗茶会。” “嗯。”沐云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走吧,你不是要去看那些小孩垒瓦塔。”她摇着头,“真不知道是什么鬼扯淡,小孩看多了和你肚子里的能有什么关系?” 江釉扁了扁唇,“我只是想事先感受一下,还有,最该学的人应该是你。” “我有什么好学的?” “还没?就知道拿糖哄岫儿,你压根就不会带孩子。” 沐云泽伸手挠了挠头,江釉松开了手里的枫叶,“我扯远了,我之前想说,京都,斗茶会,你想到了什么?” 沐云泽停下了挠头的动作,“她们?” “有点像是不是?” 沐云泽眯起了眼,“确实。” 江釉继续朝前走,他走得很慢,沐云泽走在他身侧,脚下青石板夹缝间蹿出的小草已经发黄,河岸光秃秃的杨柳间夹杂着桂花树,香郁扑鼻,她偏头看着江釉慢悠悠走路,隔着衣服小腹的隆起几乎看不出来,倒是他手掌护在小腹上的动作显得有些好笑,“来了就好,不过今晚,我已经给童茗送了份小小的礼,就当是开战好了。” 江釉转过了脑袋看她,“你还没告诉我,还有,你把我的纹片瓷瓶弄哪里去了?” “不是在房里?” 江釉伸出手拧她的耳朵,“你以为我没发现?那花纹和原来的那只是反向的,本来我还发现不了,不过你那天自己告诉我了,说吧,另一只换去的你动了什么手脚?” 白茫和顾南音走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她本来想过去和沐云泽打个招呼,顾南音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身看着她。 “干嘛?” 他伸出食指咬在嘴角,一脸沉思状,“江釉在扯她耳朵。” 白茫顺着他的视线微微转了转头,正落在自己脸侧,看那方向,正是右耳处,“我们去买兔儿像,走了。”她拉着顾南音的手就转身,江大公子实在不是个好榜样,尤其是顾南音似乎老是喜欢和他较劲。 要是一会他说,江釉扯沐云泽一只耳朵,所以他得扯两只,那倒霉的不还是她? “我不要买兔儿像。” “要了要了。” 两人朝着回路渐渐走远,沐云泽一手救回了自己的耳朵,江釉歪着头,“那天还说什么瓷瓶爆裂,八成脱不了关系。” “是十成,我在那瓷瓶瓶底安了点东西。” “是什么?” “想知道?”她转过脸,“耳朵很痛,先给揉揉。” 江釉伸指捏上了她的耳垂,“沐云泽。” 她不怕死地低头凑到他脸前,“要不亲亲也行。” “你说不说?” “说,说。”她揉着耳朵 分节阅读_54 分节阅读_55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5 ,“那瓶子不是炸底了嘛,瓶底的釉都掉了,很毛糙,我把一只小酒盅糊在了瓶底,里面装着陈年白醋。” 江釉不解地松了手,“然后呢?” “你记不记得那片药琉璃?” “你给十三那片,当然记得。”他还为此横吃过飞醋,怎么会忘了。 “我们叫它药琉璃,在西蛮那边,不叫这名字,人家叫钠钙琉璃。” “什么意思?” “不知道,那古玩铺掌柜说的,她也不知道,只是,这东西只要遇上白醋……”她收拢了五指又突然张开来,江釉仰起脑袋,“爆炸?” 沐云泽摇头,“不会,不过会不断冒泡,而且,”她转着食指,“热气袅袅。” 江釉好奇地张着眼,沐云泽低头捏了捏他的脸颊,“我碎了那片药琉璃,之前试了一次,剩下的……” “也在那瓶底?” 她点头,“只要一动那瓶子,那些碎药琉璃就会掉进白醋里,整个瓶子里都充满了热气,瓶胎已经被我蚀得很薄很薄,那拿着瓶子的人很快就会被烫得吃不消,必然会把瓶子放回原处,那瓷瓶是放置在一个白瓷底盘上,我们只是顺便在那白瓷底盘上也动了点小小的手脚。” “那白瓷底盘会很冰很凉,然后就……”江釉恍然,“不过还有个问题。” “什么?” “你怎么知道个去碰那瓷瓶的人会是童茗?按道理,那彩头一直要等到灯会结束灯谜赛的结果出来,才会取出来,灯会是钱远负责的,童茗该是沾不上手的?” “釉儿,那女人从我一出生开始,在我眼前晃了十多年,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自负多疑,总以为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你等着,我能下全部身家去赌,这次的斗茶会和灯会在一起,只要灯会一出乱子,她肯定会去查那个瓷瓶,而且,个就会怀疑到钱远头上去。” 江釉双眼微抬,看着沐云泽,“那些灯谜。” “真聪明,来亲一个。” 江釉偏过脸,她凑上来的双唇蜻蜓点水在他脸颊划过,“而那瓶子早已碎裂成灰,尸骨无存,怎么都怀疑不到你头上。” “所以,我们只要等着狗咬狗就行了。” 江釉歪了歪唇瓣,“这都能被你想出来。” 沐云泽轻抚过他的小腹,拉着江釉的手离开河岸,朝着内街走去,“这只是,我的件贺礼。” “不,第二件。” 沐云泽不解地回过头来,江釉勾了勾唇角,“我已经给她送过一件,无湘带去的那本手札。” “我不饿。” 门被人推开,无湘无神的眼扫过去,明甘露叹了口气,“今日中秋,再关着你,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他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跑到门边,“你放我走了。” “我没说。” “那你刚刚……” “我只说不关着你。” “不放我走和关着我,这有什么区别吗? “应该,有吧。” 无湘在桌上坐下,明甘露站在他对面,背后的手伸出来,“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了这个。”她轻放在桌上,无湘低头看去,金灿灿的月光纸,一个折起的罐子,边上是一只直立的兔子,长耳朵竖起,身前搭着一根同样用月光纸卷出来的长杆,伸入罐子里。 无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兔子身上还有月宫符像,他伸手一点点轻触,原本笑着的眉眼却突然间黯淡下来,眼眶隐隐发红。 “怎么了?” “我想爹爹。” 明甘露低眼看着他,会不会他之所以为童茗做那些事,那样子护着她,其实,都是因为他口中的爹爹? “无湘。” “嗯?”他眨着红彤彤的眼抬起了脑袋,明甘露拉开椅子也坐了下来,“你和我说过你喜欢这里,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 “住过来。”不等他有反应,她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放不下你爹爹,我们可以接他一起。我记得我老爹说过,你爹爹以前本来就是云泽庄的采茶侍子。” 无湘抿了抿嘴角,“甘露姐姐,谢谢你,不过,”他摇着头,“爹爹他,不会离开娘亲的。”他站起了身,又踢了鞋坐回床上,抱着双腿盘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回到了她进来前的动作,“甘露姐姐,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不管那人是好是坏,不管她心里是不是有你,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在心上,无可改变。” 明甘露走到打开的窗前挡住了他看落叶的视线,“你又明白?” “我知道爹爹是这样的心情,所以,”他点着头,又摇头,“他不会离开的。” 明甘露一时没弄清楚他是在说自己明白还是不明白,“你喜欢过人?” 他抬起眼看她,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我这种人,为什么要去喜欢人呢?到最后,还不是落得和爹爹一样的下场。” 他按了按肚子,明甘露摇着头,“无湘,别这么想。” “为什么不?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好人。”肚子发出轻微的咕咕两声,他还是抱腿坐着,自嘲地勾着唇,“真要是会有女人喜欢我,那肯定是瞎了眼的。” 明甘露转了身朝着门外走去,无湘转了脸,“甘露姐姐,你去哪里?” “我这个瞎了眼的女人去给一个没吃午饭的男人拿吃的。” 门被人带上,他盯着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她说什么? 昏黄的夜色被满街的彩灯映得灯火通明,元宵,七夕,中秋,三次灯会里,就属中秋这场最大,圆月当空,灯楼一直从佳茗街的一头搭到了另一头,红绸绳拉得纵横交错,高个子若是走在里面时不时会被垂挂下来的彩灯打到头。 沿途有不少摊子,摆着庙会的玩意,皮影戏,布袋戏,傀儡戏,还有小投壶赛,随着夜色渐深,佳茗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各家酒楼茶肆都没有关门,珠帘摇晃,灯火晃耀。 茗溪茶楼前早已经设下满满的浮铺,香楠木案几竹制脚凳,就等着斗茶会开始,佳茗街上缀着灯谜的柚灯也都挂上。顾南音蹦跳着伸手想去抓,白茫看不过去,伸手替他拉了一个下来,他提在手里,白茫站在他身侧,“你不看灯谜?” 茶楼前有几个像是算命摊子一样摆开来的长台,坐着两个女人,台上铺着橘黄色的绸布,笔墨纸砚具齐,灯谜赛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比赛,挂着灯谜的灯笼是自己摘下来的,猜出来便到这两个女子处报出谜底,正确的答案会得到一张特制的精巧月宫牌,等到子时前得到最多月宫牌的人,便是今夜的获胜者。 顾南音低着头去念那灯谜,“频哭上苍何不应,打两种中药名。”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白茫伸手把那盏柚灯挂了回去,“换一个。” 人群虽然算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时不时和人擦肩而过,白茫护着他,眯眼看着半空中似乎飘着不少白纸,她勾了勾唇,看起来阿泽倒是费了不少功夫。 她伸手接住一张白纸,递到顾南音面前,他还在敲着脑袋,“喏。” “这是什么?”他接过来,“怎么都是灯谜?” “找找你刚才那个。” 他一眼看下去,“真的有哎。” “是什么?” “苦参,天麻。” “那好,我们去换块月宫牌玩玩,得快点,一会也许就该乱成一团了。” 顾南音抬起了眼,“咦,怎么这么多纸?” 第七道茶之人心不古 “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吗?” 江釉在沐云泽肩上推了她一把,“快点去吧你,谁家老爷子都没见得有你唠叨。” 茗溪茶楼楼前摆着不少菊花瓶,二三楼靠街的窗户都被推开,站着或多或少的人,有女有男,锦衣罗缎,手里的彩灯在月色下光彩耀人,视线都是朝下看着,金灿灿的牌匾下三道一共二十余个浮铺,香楠木的案几下备着竹篾都篮,篮里各种茶具一应俱全,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从茗溪茶楼里出来站在浮铺前面,另有不少是从街头直接过来,还有自己提着担子带着茶叶的。 “大少。”沐云泽在浮铺前刚站定,一道声音猛地响起来,一个身影一路跑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带把的木匣子,乍看像是个食盒提篮,又只有一层。 “怎么是你过来,嘉木呢?” “在后街,我也过去了。”万合欢把匣子递给她,又跑开了去,沐云泽走到一个香楠木案几前,开始架风炉点火。 小罐子里是凤翔舞碾碎的茶末,水葫芦里的水是那日和江釉在悬衣瀑布上游,入水过丈取来最活最轻的水,还有那一只他特地烧来比秘色瓷更薄的白瓷茶杯,她轻手放定,又取出来一个长木盒子,打开盒盖,却是四柄茶筅,竹穗各不相同。 茗溪茶楼里又出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中年女人扫过了浮铺前的女人,眼神落定在沐云泽身上,朝她走了过去。 “真是难得难得,沐庄主也会来参加我这斗茶会。” 沐云泽挑起了眉,童茗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周围来点茶的也好,看斗茶的也好,视线都凝聚过来,云泽庄和茗溪茶楼一向不对盘,整个锁柳镇都知道。“怎么,不欢迎?” “怎么会,沐庄主能来,我这小小的斗茶会可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没想到沐庄主也会点茶。”后半句话她咬得很重,沐云泽微敛了上眼皮,乍看上去像是眯着眼在笑,只有童茗站在她身边和她面对着面,看得见那眼神里的点点阴沉。 这不像是沐云泽一贯的神情,不管怎么说,在云泽庄那么多年,对沐云泽,童茗自认为还是了解的,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最拿手就是打架闹事,现在这个样子,还真的没有在沐云泽身上见过。 沐云泽低下了头,几乎是凑在她耳边,“我本来真的没打算要赶尽杀绝的,可你为什么,要动他呢?”她微微摇着头,一副和童茗很是交好的样子,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拉高了声音,“哎呀,童当家你还是节哀顺变,童少当家也都过了头七了,这些菊花怎么还没收进去?” 童茗面色一僵,“这些都是装饰用的菊花瓶。” “这样子啊,”沐云泽一脸恍然,“我还以为是供死人的菊花。” 童茗甩开了她的手,“沐庄主,我可是很期待看到你点的水丹青。” “好说好说,我也对童当家的很是期待。” 江釉站在人群外围,不远处的灯楼下面已经有些小小的骚动,绸绳上的柚灯不住被人取下,灯架晃动,烛火明晃晃得耀人眼。 “公子。”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江釉没回头,他早已经是嫁人的打扮,虽然小腹看不出来,但这称呼也该唤了,除非是镇上认识的人,一时改不了口,那也该是叫他江大公子,而不会是单单公子两字。 这里人多聚杂,他不觉得是在叫他,可那声音又唤了一次,更近了些,“公子。” 江釉这次偏了头,有些奇怪地看着身后站着的人,“方小姐?” “刚好看到公子一人站在这里,沐庄主呢?” “斗茶会上。”江釉偏身指了指人群外灯火聚集的茗溪茶楼大门前,那边有些吵嚷,想来斗茶会已经开始了。 那些浮铺坐了九成满,每次一有人点完茶,茶杯置于香楠木案几上,周围立刻聚拢满了人,或惊叹或嘘声夹杂着口哨声,沐云泽的身形被人挡了他看不清楚,身后的女人又开了口,“不去看吗?” 他摇了下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微微弯了弯唇角,他可不敢走到人群拥挤的地方去,万一被沐云泽眼角瞟到一会没了心情点茶又跑了过来可就不好了。 “方小姐怎么不上前去观看?” “碧海去了。” 人群间隐约有几个穿着儒衫绑着方巾的女子,方靛海站在他身后两三步远,视线看着前方,正好能扫过他后颈在垂落后背的长发间隐约透出的白皙肤色,江釉还是背对着她,那浮铺前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然的大笑声。 众人起了哄,童茗的脸色在满街花灯的光彩下几乎媲美猪肝,“沐云泽,你什么意思?” 她对面的女子站起了身一本正经地作着揖,“哎呀,童当家,这马有失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我这不是手一抖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点。” “还真是一点点。”人群里传来一道挑着音拉长的声音,沐云泽认得是白茫的声音,勾着嘴唇没有回头,“来来,童当家,你继续坐着别动,我再点一次,这次保准出来是你的脑袋。” 她面前的茶杯浮面上的白沫聚成了一个清晰的图案,肥头圆面,两只招风大耳栩栩如生,朝天鼻露出两点没有茶沫的 分节阅读_55 分节阅读_56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6 水面。 “免了,大家也笑闹够了,试茶就到这里,我们该开始了。” 这次浮铺案几上坐着的人少了一半,只剩下了十余个,年岁都偏大,年轻的寥寥无几。 沐云泽案几上的风炉内水已经滚了三次,正在冒着小小的翻滚,茶杯底盖上了一层茶粉末,正好将杯底盖满,多一分则过厚,少一分则不足以盖满杯底,她伸手在案几下的都篮内取出铜壶满上水,提在左手上,右手取出了那柄平穗的茶筅,左右的人姿势各异,还有将茶杯托在手中的,童茗就在她前面的案几上,手里的铜壶比她们都要小,壶嘴细长,流出的水不足小指宽。 沐云泽没再去看她,全心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左手拇指按在铜壶上,提高了壶,细长的滚烫水流激入茶杯,却只是一瞬,堪堪盖住了杯底的茶末,右手手腕轻转,茶筅在杯底调出了一层茶膏,顺着她手的方向有一道凹陷的弧度,身边的人都好奇地凑了上来,想要看个仔细。 用丘丘爷爷的话说,点茶手法的要旨,只在八个字,手轻筅重,指绕腕旋。 沐云泽没有停顿,右手很快地换过莽穗茶筅,左手铜壶高悬,水流急速而下,茶沫在浮面上缓缓漂起,扣在茶筅上的手指轻旋,水流点下的同时茶筅飞速击拂,快得几乎能晃花人眼。 周围安静了下来,薄瓷杯在水流的冲刷下发出了很轻的回声,如罄击打,虽轻却绵长悠远,轻地让人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幻觉,靠近杯沿的水流被这回声打转出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细小波纹,茶沫微荡,沐云泽的左手不敢放松,最后的水流冲入,茶筅开始大幅度动作。 人群中爆出一声声惊叹,童茗不知道这声音是冲着什么人来的,也不敢放松,毕竟童雨湘之前说过沐云泽能够点出鱼跃出水的画面,何况她实在不知道沐云泽今日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沐云泽已经离手,不多时所有人都完成了一幅幅水丹青,人群聚拢上来细细观赏,童茗回过了头,沐云泽正抓着布帕在擦手,童茗低下头去,双眼猛睁随即眉头拧起,她一直以为沐云泽会点童雨湘之前说的鱼戏莲叶图,却不曾想沐云泽竟会选择和自己迎面而上。 原形照用的是前朝的名作,溪山行旅图,和她的踏歌图可以说是同一个类型,汤色青白,茶沫绵厚,不过她不觉得就能超过自己,“一直没发现沐庄主原来也是个中好手。” 沐云泽偏着脑袋,微微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有童茗看得出她唇角那一抹阴勾勾的不怀好意,“你是没发现过。” 人群已经将所有水丹青都看了过来,老茶客很是不少,明眼人一看便知优劣,只是童茗和沐云泽两人的不相上下,难以分高低。 沐云泽又伸手勾住了童茗的肩膀,手掌按着童茗的后脑勺,童茗暗自用力却怎么都甩不开她,正气得牙痒痒,沐云泽用力把她按低了下了头,“再细看看。” 又几道惊呼声传来,指着给身边的人看,童茗凝了神,暗暗心惊,沐云泽的山水浮图,竟是分了三层,因为差别极其微小,正面看看不出来,若是偏过一点角度,就会出现层峦叠嶂的感觉。 方碧海正站在人群前,不停咂着嘴,啧啧有声,“沐庄主,你云泽庄果然不愧是岭南茶庄。” 童茗脸色微微变了变,却不好说话,大庭广众之下,高下立见。这个败家子,竟然还真的让她点出了叠翠山水。 江釉听见了方碧海那句话,唇角的弧度越发轻扬,方靛海也朝着浮铺过去,“我去看看。” 还没来得及走近,灯楼下面的喧闹随着斗茶会的结束越发明显,换月宫牌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了打闹,毕竟是一年一度中秋灯谜会的彩头,肯定是值钱的东西,想要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怎么回事?”童茗叫过了楼里的伙计,过去打探了一番小跑回来,“当家,不好了,那边好像有人在撒所有灯谜谜底的单子。” 沐云泽哦了一声,一脸不解地看着童茗,“这灯谜会和童当家也有什么关系吗?不过说起来灯谜的谜底居然都能泄露出去,以前还真是没见过。” 童茗不着痕迹地抬眼朝着茶楼三楼上看过去,沐云泽眼角瞟过,看到了窗口一闪而过的脸,钱远果然也在。 方靛海扫了那乱哄哄的一片,还是没再朝浮铺过去,只是回过头去,“这里的中秋灯会倒是热闹。” 江釉轻摇着头,“那只能说方小姐来的正是时候。” 方靛海正待要说话,一个穿着儒衫的女子从那一堆人群中挤了出来,“姐姐,姐姐,你怎么不去看?那幅水丹青不愧为极品,我从来不晓点茶能够到如此境界,真是枉活了二十载。”她换了口气,“所以我早和你说了,哪里还用得着挑……” 一声重重的咳嗽打断了她,“碧海,看得很饿吧?不如去茶楼上坐坐怎么样?” 方碧海愣愣地啊了一声,才发现江釉就在方靛海身后不远处,“沐正君,你也在,怎么不去看沐庄主点茶。” 江釉点了点头,“回去随时可以看。” “那倒也是。” “碧海,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茗溪茶楼上了三楼,江釉继续朝着浮铺看过去,童茗已经不在,沐云泽闲闲地双手抱胸看着灯楼的方向,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童茗果然朝着换月宫牌的案台走了过去。 “阿欢。” 一声喝止,小手讪讪地缩了回去,“可是我想看烟火。” “一会就点。” “为什么现在不行?” “因为时辰还没到。” 万合欢哦了一声,抬眼看着不远处灯火辉煌闪耀的佳茗街,明嘉木正靠坐在一户人家后门的门槛上,手里转着火折子,他盯着看她转,一圈又一圈,怎么就不会掉下来。 “嘉木姐姐,我要和你说个事。” “什么?” “我之前不是说要给你做媒吗?然后我……” “等,等等。”明嘉木手里的火折子啪嗒掉下了地,“阿欢,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有在给我找男人?” “我去找了蓝心,鹊桥仙里适龄男子的卷宗画像绝对是锁柳镇上最全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和蓝心说了你要怎样的男子,他就一个劲对着我叹气,我不明白,肯定是你要的男人太难找了,不过他以前也老是对我叹气,所以……” 一声长叹拉了起来,万合欢盯着她,她转头就朝着人家的后门撞上去,碰,碰,碰……估计那家人也都上街赏灯去了,没有动静,要不还真的出来找她。 “嘉木姐姐,你干什么?” “等会替老大放完烟火,我要去隔壁街的豆腐铺子买上两大块冻豆腐。” “冬天还没到,豆腐铺子不卖冻豆腐,而且现在夜了,关铺子了。” “那就鲜豆腐,我撞死算了我。” “为什么?再说豆腐又撞不死人。” 明嘉木又长叹了口气,佳茗街上还不见动静,应该还有些时候,夜黑风高月圆星好的,来给这位蠢蛋万小媒开开窍好了。 “阿欢,你说要给我做媒的,现在既然找不到人选,你就自己顶上算了。” “这,这怎么行?”他猛摇头,“媒人是不可以和客人纠缠不清的。” “你牌子都没了,还管这些。”她朝他招了招手,短促地蹦了两个字出去,“过来。”她算是发现了,与其和万小媒他磨蹭,还不如板板脸口吻凶狠一点来得实在,这小倒霉大概在鹊桥仙被人差遣惯了,好听点是听话,难听点就是当下人当习惯了,改都改不过来。 他果然乖乖过来了,明嘉木拍拍身边的门槛,他坐了下来。 “阿欢,你看,我没男人娶,你也嫁不出去,所以你就干脆点,又做了媒,又把自己嫁出去,一举两得,多好是不是?” 他伸手拖着下巴真的开始思考,明嘉木低下头去,“阿欢,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叫老大做大少,叫我老姐做明少,却不这么叫我?” “那,那我不知道怎么叫你,所以就,反正……”他压低了声音,“我跟你比较熟嘛。” “所以嘛,大家都这么熟了,你就嫁我算了。” 他歪着脑袋,很熟就可以成亲吗?他可不觉得,可是他不用给她找男人来做媒了,他居然觉得很开心,那股子闷闷的感觉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这次却是水水的,滑滑的,真舒服。 他板着手指头,要成亲的话,有很多事要做,他上次给沐云泽和江釉做媒的时候就差点把撒帐给漏了,他突然间抬起了脑袋,愣愣地盯着前方摆成堆的烟火筒。 终于,万合欢绞着双手十指,很不自在地转过头看着明嘉木,“嘉木姐姐,如果我嫁你的话,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一件?八件十件都没问题,原来这么好拐,她乐呵地拍了拍万合欢的脑袋,看来万小媒其实也很喜欢她,“你说。” 他左右看看,虽然没人,还是微微起身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明嘉木愣了更久,好半晌没回应,万合欢推了推她还是没反应,他赌气地转头,“那不然我不嫁了。” “好。” “真的?” “真的。”明嘉木信誓旦旦地点头,不就是洞房花烛夜不碰他嘛,她上他不就行了。 她奇怪地看了万合欢一眼,她自然不知道万小媒那次给沐云泽和江釉撒帐正赶上沐云泽伤口开裂大出血留下的心理阴影,兀自摇头,这倒霉孩子还真是奇怪。 第七道茶之烟花绽 跑堂的伙计脚下一刻也不得闲,在扶梯上跑上跑下的送茶送点心,方碧海靠窗站着,“姐姐,我还是不明白,你也喝过我带回来的茶叶,难道还不够好吗?” 方靛海双手扣起坐在桌前扫了她一眼,“若是自己喝,自然足够。” “那……” “碧海,我们是来选贡茶,不是做生意,也不是给自己喝。” “可你还能在岭南找到比云泽庄更好的茶叶吗?” “你又知道云泽庄的茶叶是最好的?” “姐姐。”方碧海抓着头上的方巾朝她走过来,“我们来的路上,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突然一晚上你就变卦了?” 方靛海没再搭理她,因为跑堂敲了雅间的门,方靛海挑了一边眉,示意那跑堂手里的茶水,“试试这里的好了。” 方碧海坐了下来,“反正是你决定。” 方靛海微敛了眼,“慢慢来,我们一点不赶时间。” 案台前已经出现了一些推攘打闹,童茗一把拉扯住一个上蹿下跳闹得最起劲的女子,“你在干什么?” “童当家,哎呀,当然是抢,不是,我是说换月宫牌。” “你要了这些干什么?” 李双拉着她朝外走了些,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跟你说,我今天早些时候在濯水街的西头,就是佳茗街转过去那条,路过一个四合小院,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叠这种纸出来。”她扬了扬手里的单子,童茗接了过来,一个个灯谜谜底赫然列上。 濯水街西尽头的四合小院,她没记错的话,钱远那个女儿,自从来了锁柳镇就一直就住在这里,这些灯谜,也是她准备的。“然后呢?” “我当时正好要上快活林去,那女人和我顺路,就走在我前面,我就看着她进了转角那边的茶寮,拿着那些纸说找人干活,一个时辰十两银。我在想不知道是什么差事这么赚钱,就留下来听,结果那女人说只要誊那张纸,在灯谜会开始后撒出去,一个时辰就给十两银。” 童茗皱起了眉,李双还在继续滔滔不绝,“我就奇怪了,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那女人给了我几张,还跟我说什么做得好加钱,我就问加钱我问谁拿去,她说上云泽庄拿去……” “云泽庄。”童茗大喝出声,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她连忙压低了声音,“她这么说的。” “对啊,这云泽庄真是莫名其妙你说是不是,没事干灯谜会也来插一脚,又不是她们办的,我听人说是那个湾镇县令吃饱了没事做办得,哎,童当家你不是认得那个湾镇县令嘛,你知道这是在搞什么?” 童茗不再理她,转了身朝着浮铺的方向回去,沐云泽还在那里,和人谈笑风生,看不出什么异样。 童茗拧着眉,她当初不过是为了靠这个灯谜会来吸引人,以往的点茶会都只在同行之间,人群太小达不到效果,谁想到这次居然给云泽庄做了嫁衣,点茶会沐云泽已经赢了,那些选贡茶的人应该早就到了,今夜的点茶会没有道理不来,如果是为了这个,沐云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分节阅读_56 分节阅读_57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7 ,还要闹乱这个灯谜会做什么?还有钱远和她那个女儿,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难道想要两头好处不成? 沐云泽,你到底是想做什么?灯谜会,也就是这些市井闲民才会这么当回事,给个彩头就像群疯狗一样抢了起来。钱远准备的那彩头,也不过就是一尊说什么古纹片青瓷,这会正安置在茶楼后院无人的房间内。 童茗阴沉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沐云泽,又转头看向哄闹争抢的人群,哼了一声,想和她玩这些,沐云泽你还太嫩了些,想要调虎离山?她倒要去看看,那尊青瓷到底有什么特别。 砰,砰几声轰响,夜幕下的天际猛然间被几道亮彩划过,映得人脸上也彩亮堂堂,喧闹的灯楼下稍稍安静了一下,来往的人潮都抬眼看向了天际,烟火不歇,而且越来越密,冲天而起,响声轰然,绚烂了天际。 江釉也抬着眼,难怪她要明嘉木过来点烟火,这声音一上来,等会童茗后面的爆炸声,就全都被盖了下去,没人听得见了。 沐云泽已经离开了浮铺,正要朝茗溪茶楼里进去,一道人影冷不防冲出来挡在了前面,“拿来。” “你有必要这么急吗?” “我这么卖力的演,你不该多给我酬劳吗?” “再来两脚怎么样?” 李双逃开了几步,捂着自己脸上还没太长好的伤,“沐云泽……” “行了。”她丢了一小袋银子过去,“只要有钱你还真是什么都干。” “那是,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李双抓了手里的钱袋,“现在你是我的衣食老娘。” “那现在老娘心情不太爽,想揍人出出气怎么样?”沐云泽一手按着拳,指骨发出咔咔的声响,李双转身就逃,沐云泽拖住了她的后衣领,她哇哇叫开来,“你干什么?” “跟你算笔账,次来砸我龙舟,第二次在我成亲的时候偷袭我,第三次敢换了我男人的安胎药,你说我是废了你好呢?还是……”沐云泽眼神朝下瞄,李双后背发冷,说话也结巴起来,“你那次都,都打伤我了,我,我刚刚不是帮,帮了你……” 沐云泽打断了她,“上次是因为还要用你,至于刚才,我不是给钱两清了吗?” “你过河拆桥,你,你……” “你个芝麻地里撒黄豆的,我,我怎么了?” 李双苦着脸,“大少,你放过我吧。” 沐云泽松开了手,她还有事要做,懒得和李双废话。 “不过我就是有点奇怪,你要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四合院,什么纸的,那张纸上是什么东西?” 沐云泽一掌盖在她脸上把她推了出去,“滚开点,再不走我开揍了。” 沐云泽推开了她,朝着茗溪茶楼进去,看来她找李双这个死女人还真是找对了,本来是因为童茗童雨缪之前都找李双办事,她的话童茗比较容易信,而李双又是个只认钱的,现在看来,这女人还够蠢,倒是省了她的后顾之忧。 童茗大概做梦也没想过,她会有被沐云泽救的一天。四肢已经麻木地失去了痛觉,眼见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肌肤,却没有痛楚,只有面上火烧火灼的感觉,几乎要让人咬破唇舌。 地上全是碎裂的瓷片,嵌进了肉里,她倒在地上,早已动弹不得,一双手抽搐着,可这后院现在压根没有人,耳边听得到外面的烟火轰响,她哆嗦着唇,说不出话也动不了身子。 该死,所有人都该死,沐云泽,钱远,不管是谁,竟然敢在这瓷瓶里装这种莫名其妙的机关,她恨恨地越发哆嗦,浑身都有些抽搐起来,只觉得呼吸困难,双眼发黑,无力地几要昏厥。 可她不能昏过去,今夜茗溪茶楼忙得不可开交,真要能有人找到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能拖下去,可是她越来越撑不住,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童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穿透了她的双耳,是沐云泽。 “童当家,你躲哪里去了?就算输了,也不用躲起来不见人吧。” “我说,你以前赢了点茶会不是还要来上一大段煎茶表演的吗?怎么今个没了?” 童茗用尽最后一点点力气,伸出了颤抖的手,推着那张之前安置青瓷瓶的花架,哐啷一声,花架倒地,沐云泽的声音在朝她这边过来,“童当家,怎么,嫌丢人躲在屋里不肯出来了?” 她踏进了屋子,童茗只看得见一双鞋停在她身前,嘴里咂咂有声,“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把自己给塞进火药里去了?” 童茗气得双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第七道茶之掉包计 夜幕渐深,佳茗街的烟火慢慢接近了尾声,灯火依旧热闹非凡,江釉伸出手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后又传来一道叫他的声音,“江釉。” 他笑着回过身去,“蓝心,你怎么来了?” “我就猜到会在这里遇上你,省得我上云泽庄去找你了。” “怎么不想来?” “不是不想,最近鹊桥仙的生意太多了,我实在脱不开身。”他从背后取出来一个包裹,“拿着,送你的。” “谢谢,不过是什么?” “回去拿给你家沐大少看,她自然知道。” 江釉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接下了,“灯谜会乱糟糟的,还是不去了。” “我看也是,你家大少呢?” “上医馆去了吧。” “医馆,干吗?” 江釉弯了弯嘴角,“救人。” 童茗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在疼,喉咙口裂得张嘴发出来全是不清楚糊音,“唔唔唔。” “你叫我?” “唔唔。” “大少,我看她在叫你。” “甭理她,狗叫谁听得懂。” 几盆血水端了出去,那年轻的大夫擦着手,“好了,可以走了。” 沐云泽摸摸鼻翼,“那我走了。” “这个搬走。” “我搬?” 那大夫为难地搔搔头,朝沐云泽张开双手,“大少,你看我搬得动?” “哎,算了,那就我来吧。”沐云泽站起了身,那大夫替她过去开门,“大少,我给你正君开的保胎药还要继续喝着,不可断。” 沐云泽眯起的眼看着童茗,她似乎有了一点点反应,只是那张被炸伤的脸实在看不清楚什么。 “记得了。” 沐云泽还没动手,那医馆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辆马车被两匹马拉着奔驰而至,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冲了进来,“娘,娘,你没死吧。” 那大夫正站在床头喝着水,一下子没憋住,一口水喷出来,正洒在童茗身上,在□留下一滩水印。“童二小姐,令尊还活着。” “哦。”她舒了口气,“吓死我了。” 沐云泽勾着唇站在一边,那年轻的女子跑到了床头,“娘,我驾了马车来,这就搬你回去。啊,娘,你尿床了。” 沐云泽决定她还是回去慢慢笑个够,难怪童雨缪出事前童茗从来不肯让她那个老二出来见人。 圆月当空挂,沐云泽回到了江釉身边,见到他手里的包裹,“这是什么?” “蓝心给我的,还说你看了肯定知道。” “我知道?”沐云泽也奇怪得很,扯开外面包着的布料,双眼微微瞪大,突然大笑出声,江釉不明所以地推她,“你笑什么?” “还真是好东西。” 江釉还要问,不远处有两道人影正在走近,他拉了拉沐云泽的袖子,她转头看过去,“嘿,酸儒。” 方碧海的神情有些拘谨,方靛海本来倒是正常,视线在沐云泽手上扫过,才突然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起来,“沐庄主,夜色深了,我们准备回客栈歇了,告辞了。” “走好。” 沐云泽圈过江釉的身子,“我们也回去吗?” 圆月升至正当空,街道上充斥着淡淡的檀香,香斗燃尽后发出的浓郁白烟袅袅升起,江釉靠在她身上抬眼看着灯楼上空和火光交相辉映的星辰,又打了个哈欠,“一晚上就把我自己一个人撩在这里,早知道不和你下来了,我还不如陪岚叔在庄子里供月。” 沐云泽低下头去啄他的耳垂,“是我错。” “你别。”江釉歪过了头躲开她的唇,捏了她的手肘一把,“大街上难看。” “这里没人,人都在灯楼那头。”沐云泽顺手拉过他的手,“突然觉得好饿,我得去找点吃的。” “我也饿了。” “一起吃。” “大街上吃东西,难看。” 沐云泽叹了口气,“江大公子呐。” “什么?”他偏头看她。 “你上次都带着红莓印转大街了,再说你觉得你都嫁给我了,这些还有意思吗?” 江釉歪了脑袋,“好像没有。” “那不就结了。” “好哎。”出乎沐云泽的意料,他居然孩子气地笑得好不开心,“我一直想试试一边逛街一边吃东西的感觉。” 以前每次和粉青一起出门,看着粉青吃的好不欢畅,他就郁结,尤其是自己肚子很饿,食物很香的时候,他就好郁结。 沐云泽背着江釉走在佳茗街上,慢慢悠悠已经接近了山道口,街头三三两两行人都在走上回家的路,灯火渐渐稀疏,远处挂满柚灯的灯楼已经在身后渐渐淡去,她脖子里挂着一个袋子,江釉正伸手从里面抓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出来,剥一个自己咬一半另一半丢进沐云泽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口说着话,“你叫酸儒的那个。” “嗯?” “她和她姐姐就是来挑贡茶的人。” “还真是。” “嗯。”江釉抓过一颗栗子,还没剥开,沐云泽微微转了头朝他张开嘴,他使坏地朝她嘴里一丢,沐云泽也没管,上下牙一夹便咬,“咔咔咔。” “釉儿。” “嗯?” “这颗栗子可真奇怪。” “是吗?”江釉偏着脑袋凑到她颊侧。 “是啊,你也来试试。”她松开勾着他小腿的一只手,也从自己脖子下面掏了一颗就要往他嘴里塞,江釉笑着躲开,剥了一颗完整的含在自己唇间凑到前面,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沐云泽转头吮进了嘴里,“这还差不多。” “童茗也重伤了,不管怎么样,那候选的贡茶送上去,我们没道理比不过她。” “釉儿,你觉得这样就够了?” “什么?” “童茗。”沐云泽眯起了眼,“你敢换你的药,差点害死我那没出世的孩子,这一点点小伤,我可不觉得已经足够了。” “那你想干什么?” “再说吧。”沐云泽嚼着他送进来的又半颗栗子,反正刀已经来了,什么时候借用一下只要等到一个好时机。 “阿泽,你看,是嘉木和阿欢哎。” 沐云泽偏过头,另一条茶田间的山道上,明嘉木好像扛着一袋米在爬上来。 “嘉木怎么一副累得不轻的样子?”江釉很是奇怪,沐云泽挑了挑眉,“也许万小媒看着不胖,其实全是扎实的肉,重的很。” 中秋既过,天也入了仲秋,明嘉木说想要在入冬前把亲事办了,万合欢不可能自己当自己的媒人,于是找了蓝心过来,这些日子也忙活得紧,江釉不敢多动,只是陪蓝心一起办些采买的事,闲来无事一起喝茶聊天也甚是舒心,加上他的孕吐自从喝保胎药后一直不算厉害,胃口也算好。 这天清晨,明嘉木从山下回来,一进主楼就叫嚷开来,“老大,你猜县衙前面的公告栏贴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沐云泽正在大堂角落里的桌上很认真地研究孕夫的忌口事宜,头也没抬。 “候选的贡茶,送到县衙去。” “送到县衙去?” “是这么写的,那些选贡茶的人到了锁柳镇,前两天找上了白县令,要她帮忙将茶叶集中,她们一一品评挑选。” “这样子的话,那下午没事我抽个空送过去。” “记得贴好封条。” “知道。” 明嘉木进了内堂去找她的万小媒,沐云泽突然放下手里的书册抬起眼来,眯起的双眼意味不明,一手摸着下巴,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蓝心正在右副楼的小院里和江釉一起绣锦被上的图样,万合欢笨手笨脚地在第三次戳破自己手指后被明嘉木带走进去试嫁衣,倒是穆丘丘手巧得很,绣出来的鸳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我听人说,茗溪茶楼最近的生意有些落。” “真的?”江釉针尖晃了晃,“怎么说?” “茶水的问题吧,我也不太清楚,天都变冷了,她们好像上冷茶。” 分节阅读_57 分节阅读_58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8 蓝心狐疑不解地摇着头,却听到江釉扑哧笑出声来。 “你怎么了?” “我还真没想到童茗会有这么容易骗到,她真的是狗急跳墙了。” 蓝心还不解,江釉摆了摆手,“我只是教了她几招冷跑茶,没想到她还真信了。” 江釉心情好得很,刚用过午饭就拉着沐云泽明显喜上眉梢,她好笑地轻揉着他的眉心,“你干什么了,捡到金子了,还是出门没踩到狗屎?”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记得那本我故意让无湘偷给童茗的手札。” “记得。” “她真信了。” “你一直没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 “冷跑茶,也就是凉水泡的茶,我学你娘的笔迹练了很久,我说凤翔舞最大的特别之处,不在炒青手法,而是因为那是一种冷法泡制的茶叶,水必要至清山泉水,滚三次,凉三次,才能衬托出凤翔舞的香气,我琢磨着她不容易相信,所以特地写得很复杂。” “那倒是,你写的越侨情,她越容易相信。” 他晃着她的胳膊,“她真信了,你想在我们找到野生大叶茶之前,她和明姨都只能炒制出那些半调子的凤翔舞,她既然对自己炒青技艺那么有自信,大概觉得很有可能是泡茶水的问题,所以才喝不出娘亲那种凤翔舞的感觉。” 他越晃越用力,吓得沐云泽托着他的身子,“你悠着点,动作幅度小点,不然我也要拿面粉给你画个圈圈了。” “我没事。” “我可怜的胆子缩成这么大了。”沐云泽在他身前比着食指和拇指中间不足半寸的距离,“我下午要去送茶叶,你陪我去在罐子上贴个封条。” “还要贴封条?” “不然茶叶被人开了你都不知道。” “那倒是。” “写两张。” “为什么?” “备用下。” 几天后万合欢的嫁奁都准备得差不多,江釉点金器的时候却发现缺了独独缺了凤冠,明嘉木带着他下山去挑,回来的时候却气急败坏跳着脚,万合欢拉都拉不住她。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萧岚压着她的身子,“你慢慢说。” “贡茶。”她气得换了一大口气才说完,“凤翔舞。” “那不就对了嘛,我们送的是老庄主的凤翔舞,谁家比得上。” “对才有鬼,不是我们的,是茗溪茶楼的。” 萧岚怔了怔,天入秋后内外堂的过道间加了一层厚实的幕帘挡风,江釉正掀开帘出来,听到明嘉木的话也愣在当场。“茗溪茶楼?” “怎么不是,肯定被人调了包,我就不信我们的凤翔舞她茗溪茶楼能比得上。” 江釉愣愣得没说话,“已经定下了,贡茶?” “怎么没有?定下了,据说童茗那个二女儿都已经接下了谕令,那个京都下来的女人还送上了帝上的题字。” 江釉低着眉眼没有作声,明嘉木还在气,“姐夫,你倒是说话啊。” “那些茶叶,除了来挑贡茶的人,能接触到的也就是白县令。”萧岚皱着眉头,“白县令的为人我绝对信得过,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还有一个人的。”江釉突然抬起了眼,无奈地摇着头,萧岚不明所以,明嘉木也愣愣地看着他,“什么?” “阿泽。” “姐夫,你开什么玩笑呢?” “嘉木,你可知道,接下了谕令,到时候交不上贡茶会是什么后果?” 明嘉木双眉挑起,眼睛圆睁,突然哦了一声,伸出手在脖子里比了个嚓的动作。 “她还真是,还真是……”萧岚也摇着头,“那天她说什么借刀杀人我以为她也就是夸张地说说,只是想教训一下人,她还真是想要了童茗的命。还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给送出去了,贡茶呐,还有那题字,她倒是真舍得。” “所以她会瞒着我们。”江釉歪了歪眉毛,他还真没发现沐云泽这次真得是死心眼了,“岚叔,我估计过不了多久童茗或者童家的人就会找上来,我想这个还是交给你和明姨吧,我得上后院去看看那个偏激了这么久的女人。” 第七道茶之釉云出岫 秋风飒飒地在碧波湖的湖面上吹起道道褶纹,沐云泽正在水榭旁边峭壁栈道下的平地上,背对着庄子,江釉小心翼翼地走过浮桥,“阿泽。” 她回过身来,几步上前把他从最后一块青石浮板上抱下来,抿着薄唇,江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侧颊,“你在想什么呢?” “你想骂就骂吧。” “我干嘛要骂你?” “我把茶叶调了包,丢了贡茶。” “你也知道。”江釉翻了翻眼皮,伸出食指戳着她的肩膀,“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你可真潇洒,凤翔舞呐,岭南茶说拱手就撒手了。” 沐云泽握住了他的手,“釉儿,我……”她话还没说完,主楼里传出来一声暴喝,却是萧岚扯着嗓子的声音,听上去火气也小不到哪里去,“滚,你不配踏进云泽庄。” 江釉趴在沐云泽胸口,拉了拉自己的耳垂,“怎么岚叔火气也这么大?” 她低下头,双手有些慢地环住他的身子,“你没生我气?” “这是你的选择。”他抬起脸来,“虽然你要是早点告诉我的话,我肯定不会让你这么做,不过既然你都做了,其实这事也不是不可挽回,就是我得问你件事。” “什么?” “你真的想要童茗的命?” 沐云泽默然不语,敛着眉眼,主楼里大概有些闹,其他人的声音听不清楚,只有萧岚的声音穿透过来,“同门之谊,你还有脸提?”他的音调很高,随即转了个调,“妻主你拉着我干什么,妻……明荈,你干嘛?”他的声音渐渐歇了下去。 虽然这时候不太适合笑,可江釉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他总觉得明姨就是个可怜的夫管严,却原来关键时刻岚叔也只有服软的份。 沐云泽捏了捏他弯起的嘴角,“我之前恨不得她死,死我还觉得便宜了她,我要她吃够苦头再不得好死。”她磨着牙,江釉抬了抬眉,“现在呢?” 沐云泽低头把脸埋在他颈项间没有说话,他伸手在她长发间穿过,“我知道,明明是想要她的命,可真到了亲手把人送上黄泉的时候,左右为难,下不得手了。” 沐云泽抬眼看着他,哼哼不肯承认,“我没有下不了手。” “好好,你没有,只是话说回来,童雨缪是她咎由自取杀人在先,童茗嘛,虽然人是很该死,不过说到底也没犯什么杀孽。” “她差点害死我们的宝宝。” “阿泽,别死撑了,你不是这么狠心的人,打架你行,真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你没这么狠的。”江釉贴在她肩窝,“最近马上就是嘉木和阿欢的好日子,你也不想见血的,再说,你就当给宝宝积点阴德。” “谁说的。” “我说的,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偏了偏脑袋,“记得吗?你送岫儿回来,我就在想,沐大少这个无赖恶霸,居然还会管一个走丢在茶田里的小孩?”他随手抚着她胸口,“你狠不下心丢下他的。” 他大概是想到什么,笑出声来,“还有那天你那傻样。” 沐云泽扁了扁嘴,转开了脸,耳后泛过一丝可疑的红色,“我去看看主楼里怎么样了。” “这是抄家满门的罪,你们当真见死不救?”童茗的手脚还是带着伤,是被几个人抬进了主楼,有些愤愤地看着身侧的女子,“要不是我身受重伤把茗溪茶楼的事宜交给这个不成器的兔崽子,又怎么会遇上这些事。” 那女子抖了抖哆嗦了一下,低着头一个劲认错,“娘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你闭嘴。” “哼。”萧岚在柜台后重重地拨着算盘珠子表示他的愤怒,“自己的家务事回家去解决,我们这里还要开门做生意,没空给你处理这些事。” 童茗咳嗽了几声,声音依旧沙哑不堪,自从斗茶会那天受了伤后她一直没有恢复好,一双手也大概是再也炒不了茶了,为此和钱远算是彻底闹翻了,她带着钱丞回了湾镇,那些钱财交易也算是泡了汤,谁想才没过多久,居然会听到消息说她茗溪茶楼送去的茶叶被挑中成为贡茶。 开始还真以为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直到这个不长脑子的二女儿兴冲冲地带着签下字按下手印的谕令和那一罐盖着红印的茶叶回来,她才知道大难临头了。 她哪里炒得出这些凤翔舞,以前就不行,更何况现在的手成了这样子,底下那些炒青师傅就更别提了。 “明明是你们算计我,这茶叶是哪里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童当家,你就没有算计过我们吗?”明荈叹了口气,“我们没想和你斗过,是你起的头。” “明师姐……” “别叫她师姐,你不配。”一个茶罗子朝着童茗砸过去,正打在她受伤那只膝盖上,痛得她龇牙咧嘴,盯着萧岚,“你……” 帘子又被掀开,童茗一眼看见沐云泽,“是你换了我的茶叶。” 沐云泽哼了一声懒得理她,江釉在堂内扫了一圈,视线落在童茗身上,“童当家,大祸临门了是不是?其实要保住你的命也不是不行。”他顿了一顿,童茗原本半躺在几人抬的竹椅轿子上,半坐起了身,“怎么说?” “谕令是你家二小姐签下的,贡茶是凤翔舞,由你茗溪茶楼在每年清明后上供。整个锁柳镇都知道,你也曾经是云泽庄的人,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茗溪茶楼也是属于云泽庄的……” “你想趁人之危抢走我的茶楼。”不等江釉说完,童茗大吼出声,这次整个身子都坐了起来,手指点着江釉,“好,真有你的,不过想都不要想。” 沐云泽皱起了眉,“谁许你吼他的?”她的袖子本来就撩了半截,暗红色的外衣卷了两卷,里面的浅色衬衣袖口用细绳扎了两圈绑住,走到童茗跟前,“我现在就送你下山。”她阴森森地吐出那个送字,“等会。”江釉从背后拉住了沐云泽的衣服。 “童当家,你真的想好了?这茶叶交不出来可不是小罪,你是要命呢?还是要茶楼?”他顿了顿继续接了下去,“再说你茗溪茶楼的生意最近不是走下坡路少得厉害,斗茶会又输了,你看你也把自己半条命给玩没了……” “什么叫我把自己半条命给玩没了,要是让我找出来是哪个混蛋在那瓷瓶上动的手脚……” “随便你,反正你也炒不了茶了,我看你家二小姐也不像是个会的,你就安分点回家去颐养天年,也留得一家老小平安是不是?” “你算是在威胁我。” “怎么会呢,我是好好地在和童当家商量。”江釉一脸无辜,“你看这庄子里没一个人愿意答应这事的,我可是实在不忍心才来和童当家谈这件事。” “娘,答应了,我不想死啊。”那年轻女人扑到童茗脚边叫嚷出声,童茗不耐烦地推开了她,沉吟了半晌,才抬眼开口,“可以。” “童当家果然是明白人,阿泽,快去取笔墨纸砚下来,给我磨墨。” “你出多少钱?” “钱?”江釉不解地转头看着萧岚,“我有说要出钱吗?” “没听着。” “你想白要。”童茗咒骂出声,江釉连连摇头,“哪里是白要?二小姐,你家中多少口人?” 那年轻女人愣愣地想了想,“不算下人的话,八口。” “你看,八口人命换一个茶楼,童当家,你不亏了。” “这是地契房契,还有账簿,还有这个盒子,是什么来着,我看看。”童雨绸搬着一大叠册子出来,“是工人的契约,有几个男孩子是买断的死契。还有这个谕令。” 沐云泽接了过来,“你老娘呢?” “大夫说她老是生气伤肝,病情加重,需要静养。”她转了身开始收拾东西。 “你……”沐云泽开了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江釉说的,她们和童茗之间的恩怨,其实与无湘无关,也和她无关。“准备上哪里?” “回家啊。”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沐云泽,“哎对了大少,我那天在你们庄子里见到有一个十三四岁男孩,巴掌大的脸蛋,长得挺惹人疼的,叫什么来着?” 沐云泽决定收回之前她那一点点比小指指甲瓣还小的心软,“快点收完东西给我滚。”她恶声恶气地从茗溪茶楼的三楼下来,明甘露正带着人在卸招牌,街上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江釉正在大堂里,站在一张桌前,看到她下来连连招手。 “什么?” 他身前的桌上铺着大张的宣纸,“我们需要重新去打一块牌匾,你看这个名字怎么样?” “草魁楼?” “怎 分节阅读_58 分节阅读_59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59 么样?” “草魁,也就是茶。” “嗯,还有娘的名字。” “好是好,就是太嚼字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是茶楼的意思。” “没事,牌匾上的字刻两列,大字就写草魁楼,左下添一列字。” “什么?” “云泽庄啊。” 沐云泽勾起了嘴角,“好。” “不过你还得找一趟方家那对姐妹,毕竟签下谕令的是茗溪茶楼,虽说现在茶楼是我们的,不过总是换了主了。”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来年开春能给她供茶叶不就行了。”沐云泽抓起他写好字的纸抖了抖,吹着未干的墨迹,“我去找个做匾的刻字师傅。” 新匾做好的那天是个黄道吉日,十月十二,明嘉木把万小媒拐进了被窝滚床单。 除了明荈和沐云泽,庄子里的女人和来的客人基本都喝了个烂醉如泥,江釉挺着肚子也不可能收拾,萧岚送完最后一批客人,庄子前的红灯笼没有摘下来,还在夜色下亮晃晃的摇曳。 回到主楼的时候里面还是杯盘狼藉一片,江釉看上去倒是精神还很足,摇着头,“你还真是,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要走,我能有什么办法?”明甘露闷头喝着酒,“关了他这么久,难道还继续关着。” 萧岚一巴掌打在她脑袋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家伙。釉儿,你回去睡觉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江釉打着哈欠慢慢回到房里,慢悠悠地洗漱完躺在被窝里,深秋的夜双脚总是有些发凉,他辗转了几次,门被人推开,“阿泽。” “怎么还没睡着?” “有点冷。” 她低头替他拉紧被子,“等下,我马上就上来。” 他点了点头,睁眼看着床幔,没多久她就钻进被窝里,拉着他的双脚按在自己身上,江釉侧着身子双手抱着她的身子舒了口气,“唔。” 沐云泽转了个身对着他,亲亲额头,再亲亲脸,江釉没有动,等了半晌,她有些发闷的声音在他颈窝里传来,“釉儿。” 他还是闭着眼,嘴角弯了弯又很快地抿住,还是被沐云泽一眼扫过,她把被角掖好,把他两条腿压在自己腿间,手探下去开始扒他的衣服,“三个月已经过去了。” 她刚进被窝,双手还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又不会太凉,伸进他亵裤里的时候江釉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他呻吟了一声,朝后缩了缩,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好看。” “我会小心的,不是还有个垫子呢吗。” 牛头不对马嘴,江釉嘟哝了半声,剩下的全被沐云泽给吞了,他的腰身不可抑止的丰盈,沐云泽缩在被子里一点点地亲吻,看着他全身一点点泛起淡淡晕色,动作轻得江釉一时都有点不习惯。 床畔的烛火微黄,烛泪一滴滴落在烛台上,床幔的薄纱大概没有勾牢,掉下来覆在床边,江釉的长发铺了满枕,微微仰着脑袋,闭着眼难耐的低吟,“阿泽。” 深秋也好,腊月也罢,一年四季,帐内永远一片春宵。 第七道茶之茶叶末釉——正文完结 锁柳镇的冬天一般都不会下雪,最多也就是在水面上有一层一触即破的薄冰,冬至还未到,茶叶上蒙着白茫茫一片霜,茶田间的水渠断了很久的水,沐云泽隔两天就要去将碧波湖的水引下去。 方岳正在右副楼的院里划鳝片,万合欢走进去的时候她双手血淋淋地还没洗干净,“方姨,那天腌的肉能吃了吗?” 方岳很无奈地看着他,“阿欢,你每天都得问一趟,这得腌到过年的时候,嘉木呢?” “草魁楼去了,今日她轮班,她还说大少偷懒,要我快点怀上,然后她也能偷懒了。” “照我看,她和云泽都在偷懒,十天里八天都是甘露在那里。” “嘉木姐姐说大姐是,是,是什么来着?” “醉妪之意不在酒。”一道带笑的声音传过来,万合欢连连点头,点完了转头看着江釉,“不过为什么?” “因为无湘在那儿。”江釉走近了看到地上的鳝片,方岳正要提水过来冲洗,他伸出手指摸着鼻梁,自言自语地低喃,“鳝鱼黄。” “什么?”万合欢很不解。 “一种釉彩。”江釉回过头来,“童茗病重需要静养,她那二女儿带着她和其他家眷都回了她们的祖籍,好像是在广南那边,一年只有春秋两季,没有寒冬。” “那无湘怎么没走?” 江釉慢慢弯下身子去碰那鳝片,弯着嘴角,“也许,是舍不得什么人。” 沐云泽通完沟渠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正午时分,袖管上湿哒哒地都泡上了水,裤管上还沾着湿泥,江釉一边替她翻袖子一边唠叨,“冷不冷,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她摇着头在堂内扫了一圈,“明姨呢?” “她说去看看童茗那片茶园能不能用,不过我看危险,我上次有见过,倒是那些炒青师傅可以用。”他抓着抹布想要蹲下身替她擦裤管上的湿泥,沐云泽夺了过去几下抹完,也不知道到底擦没擦掉,江釉折着抹布,“不管怎么样,明年开春的时候可有得忙了,还得上山去采野生茶叶。” “反正你没得忙,明年清明后,你也该生小崽子了。” “什么叫崽子?” “我的崽子。”沐云泽咧嘴一笑,江釉摸着她湿透的袖管,还是想推她上楼去换衣服,正拉扯间,主楼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个女子,跨过了门槛,江釉背对着门,沐云泽抬起了眼,勾了一边唇角,“还真是贵客临门呐。” 江釉转过头去,方靛海向沐云泽点了点头,“我们马上就要回京都,算是来辞行。” 江釉有些狐疑地转头看看沐云泽,她什么时候和这女人这么熟了,都要来辞行了? “茶叶在谷雨前装坛交到县衙,漕运方面我已经全都打点好了,会从官盐的水道走,由盐运司一起运送。” “坐吧。”沐云泽偏了偏头,江釉转身朝里走,“我进去了。” “嗯。”桌上坐了三人,沐云泽点起了风炉,架上铜壶,方靛海打开了桌上的小罐子轻嗅了一下,“这是什么茶叶?” “五回甘,庄子里这种茶叶最多。”水慢慢泛起了滚,沐云泽也没那个心思煮茶,提水灌壶直接就打算冲泡茶叶,方靛海一手盖在自己茶杯上。 “你干嘛?” “我来你云泽庄可不是来喝这种茶的,都没人煮茶吗?” 沐云泽左右看了眼,伙计都没有空档,她正要叫萧岚过来,穆丘丘右手上正挎着一大块铺在柜台上的绸缎从左副楼出来,“岚叔,这个干了。” 绸缎很长,几乎拖到他脚下,眼看着一不小心就要被踩到,“丘丘。” “嗯?”他转头看过来,沐云泽起身抽走了他手里的绸缎,“随便去煮个茶。” “随便煮?” “反正也不给钱,你换了铁鍑等水滚一次就可以下茶末舀茶了。” 她没压低声音,方碧海嚷嚷了开来,“沐庄主,这不是云泽庄的待客之道吧?” 方靛海转头看着大堂墙上挂着的一些字画,过道里隐约有一副竹匾,帘子被掀起一半用钩子搭住,她看不清楚,朝里指了指,“沐庄主,可以进去看一下?” 沐云泽点了点头,穆丘丘已经换上了铁鍑开始煎水,沐云泽站在桌前抿着嘴,方碧海抬眼看着她的表情,好半晌才开了口,“姐姐是想进去找你正君,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两人在那天沐云泽找过来告知关于茗溪茶楼更名换主的时候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吵了一架还是打了一场,姐姐今日的目的,连她都看得出来,沐云泽没道理不知道的。 沐云泽抬眼斜觑了她一眼,“她不是要死心吗?我让她死心。” “你倒是有信心。”方碧海嘟哝了一声,别的不敢说,以自家姐姐在京都的受欢迎程度来看,她可绝对是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妻主,除去她方家的外在条件不说,风流倜傥,学富五车,才通古今,至于性子,用京都那些男子的话说,便是冷淡中带三分温文,华实相补,收放自如,不火不过。 沐云泽看着穆丘丘搅着铁鍑里的水,突然转了身,“不过我不放心你姐那个假斯文的虚伪家伙。” 江釉进了左副楼的小院,之前方岳划鳝片的地方还沾着一些没有被水冲走的血迹,他看着地上一个人自言自语,“鳝鱼黄,蟹甲青,古铜锈,到底该是哪种底色?” 他正一手抚着小腹一个人沉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念句的声音,“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念的正是过道里那块七碗茶歌的竹匾,沐魁喜欢这首茶歌,他以前一直没明白这块匾为什么不是挂在大堂内,而是摆在这过道间,他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直到萧岚和他解释是因为沐云泽嫌这块匾太大,句列太多,摆在大堂内碍眼,一想到他就觉得想笑。 他转了转头,“方小姐,怎么阿泽没在外面招呼你?” “我想进来看看这块匾,顺便,想问沐正君一件事。” “什么?” “刚刚有一个男孩,好像叫丘丘的?” 江釉有些戒备地看着她,“你想怎样?” “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方靛海轻摇着头,“我在京都见不到这么干净的男孩,如果我说我想带他……” 江釉挥了挥手,“这本来是丘丘的自己的事,我做不得主,可我答应了他爷爷会好好照顾他,你现在的意思,是你喜欢丘丘,想带他走?” 方靛海不置可否,江釉还是很狐疑地看着她,“且不说你半点诚意都没有,我想你在京都的身份也不是太简单,丘丘很单纯,他不见得会适合你那种日子,如果你照顾不好他,你凭什么要带他走?” “那么你呢?”她抬眼看着他,江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什么?我们又没准备上京都去开茶庄。” “江大公子。”她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中秋那天在柳河边初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心中那人。” 江釉看上去被吓了一跳,随即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那你干嘛把丘丘扯进来?” “那不是因为我,我说了京都见不到这么干净的男孩子,我临走的时候,宁王府的大世女托我找……” “那行了。” 方靛海不知道他那行了是什么意思,正不解,江釉斜了她一眼,“你想都别想。” “我知道了,那你……” “你别再打他主意。” 方靛海连连点头,“大公子你可不可以别打岔让我说完。” “不想听。” 方靛海看了他隆起的小腹一眼,吸了口气,原来孕夫真的不是那么好相处,她摇着头一时都走神忘了自己要问什么,突然觉得江大公子也不是想象中以为的那么温润,沐云泽的日子也未必那么好过。 “我只想知道,如果我在沐云泽之前遇到你,”她凝神看着他的双眼,“我真心待你,你会,动心吗?” “这没有如果,再说了,”江釉顿了顿,方靛海一直等着他的下文,他换了口气,“不会。” “我最讨厌假斯文的虚伪女人。”他补了一句,方靛海差点被自己一口气呛到,这男人,她咬着牙愤愤转身,还真是沐云泽的男人,连话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口出恶言,一个棉里藏刀杀伤力更大。 江釉看着她离开,帘子被放下,他又转身继续思考那些底色的问题,过道里隐约还有一阵很轻的布料摩擦声,那脚步声……他飞快地回过头去,果然在晃动的帘子一角看到一道暗红色的背影一闪而过。 他歪了嘴巴,沐云泽,你好样的,偷听我说话。 方靛海和方碧海当天便离开了,沐云泽明显心情好得很,正赶上一个信差来送信的时候她大少顺手赏了一两银子,乐得那信差下山的时候在山道上连着摔了两跤。 “是粉青的。”江釉弯着眉眼,“他说下个月就回来了。” “一个人?” “这个没说哎。”江釉收起了信纸,拉着沐云泽的衣带就往外拖。 “去哪里?” “黛窑。” “你大着肚子上窑场去干什么?” 他转头看着她,“方靛海刚刚问了我一句话。”他眯眼看着她,手里还是扯着她的衣带,“干嘛躲在过道里。” “我怕她不安好心。” “那干嘛不出声。” “我也想知道。”她定定地看着他,“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你偷听我说话,所以我决定不告诉你,不过我倒是 分节阅读_59 分节阅读_60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0 突然想起来该怎么上釉彩了。” “什么?”沐云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釉彩的事出来。 “我想在宝宝出生前把我一直想烧的茶色釉烧制出来。” 黛窑的两个窑上方都燃着不绝的白色浓烟,“什么时候开窑?”沐云泽和江釉刚从里面出来,拉着手在山道小路上走出去。 “大概一个月吧。”他点着头,“这次我一定能烧出来。” 沐云泽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想出来的?” “我更想知道之前另一个问题。” 江釉没理她,“你以前和我说过,你觉得我像秘色釉。” “青花瓷。” “秘色釉只有青白色。” “那不一样。” “可我喜欢秘色釉。” “那,好吧。” “是你让我想出这茶叶末结晶釉的。” 她有些狐疑不解地看着他,他浅浅的弯着唇角,“先上底釉,再上面釉,我之前一直被秘色瓷给限住了,总是想着烧薄瓷,越薄越好,可是这种茶色的釉彩烧出来,你不觉得有一种沉淀的古朴感觉吗?” 沐云泽摇头,江釉扁了扁嘴,“所以就应该烧厚瓷,可是那些瓷器烧出来如果釉面都那么光亮,还是一点没有茶的感觉,所以还需要高温加上铁锈,烧结晶釉,让釉面失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沐云泽偏头看着他,“你不是又在拐着弯骂我吧。” “很沉心,很安心。” 沐云泽心口震了震,圈住了他的身子,眼眸深深地看着他,唇角却带起了一贯的坏笑,“釉儿,这种地方以后还是别说这种话了,我会忍不住的,你看着荒郊野外的,我怕会伤了你。” 江釉赏了她一手肘,转身抚着小腹慢慢朝着道口走出去,身后的白烟依旧袅袅不息,映衬在远处岭南山寒冬茶松翠色的山头,仿佛山头缭绕的云烟,分不清远近彼此。 心安处,既是家。 茶渣滓之江釉的烦心事 端午日,晴空万里,柳河岸边人声熙攘不绝,伴随着鼓声点点,白县令在龙舟竞渡后还添了一场泅水赛,结果今日柳河岸边聚满了年轻男子,而且都兴奋地交头接耳窃窃细语,看得蓝心一个劲摇头,“你们倒是矜持一点呐。” “我前几天去下赌注,发现这次没有云泽庄的龙舟,真奇怪。” 蓝心笑着比了比肚子,“江大公子生产就是这么几天了,沐大少哪里还有心情还顾这龙舟赛。” 龙舟已经全部出发离开了南镇,可这岸边的人却只多不少,石拱桥的桥墩上高高站着一个女子,挥了挥手里的旗帜。 铜锣声连着敲了三次,第四次敲下去的时候,柳河里扑通通下去了大概有二十几个年轻的女子,每个头上都扎着写有数字的红绸缎,在水流甚是平静的河面上看下去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水中前后追逐的人身上,没人看到就在那另一边的桥墩下面,蹲着一个身穿浅色单衣的女子和一个同色装束的男子,那女子挑眉偏头看了那男子一眼,一双细凤眼坏笑着指了指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那男子笑着连连点头,她扬手用力一抛,两只翅膀上绑着红绸缎的水鸭被丢进了柳河内,扑腾着翅膀发出嘎嘎的叫声,一阵乱扑水。 “啊,怎么有两只鸭子?” “哎呀,最前面那个女人撞上去了。” 人群在岸上追着看热闹,游在前面的几个女人都撞成了一堆,那躲在桥墩后的男子笑得前俯后仰,拉扯着那女人的衣服,“快看快看啊。” “我看不清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他叹着气把她推开,自己巴在桥墩上看得起劲,“哦,水鸭好快,肯定会个游过终点线,哈,你说这次娘该怎么判输赢?” “打你一顿屁股。” “我不管,全推你身上。” “有难同当有难同当呐。” “你没听说有句话叫妻夫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白茫瞪起了眼,他一本正经地扳着手指,“你看,要是我们两个都被关进藏书阁,谁来给你偷送晚饭?娘不也是想要你好好多看些书嘛。”他踮起脚来拍拍她的肩膀,“你就去吧,我会给你藏吃的进来。” 白茫斜了斜眼,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他,挑了一边眉毛,“我也可以给你送。” “不要,藏书阁晚上那么冷。”他摇着头拉着她的手臂左右摇晃,“大白你没事,我会冷死的。” “现在是五月,还有不要叫我大白。” “五月也会冷,还有为什么不能叫你大白?大白,”他摸摸肚子,“以后会有小白,多好。” “难听,总之不要。” “难道叫你白姐姐?”他抖了抖身子,“叫一次我就起一次鸡皮疙瘩,要不我也叫你十三好了。” 白茫还没回答他,柳河边的人潮又发出一阵阵喧闹声,其中一个女人一手抓住了一只水鸭,正按着鸭脖子朝水里按,却反被鸭子抖开啄在了脸上,那水鸭还是浮水在最前面。 眼看着拉出来的红绸绳就在不远处,那两只水鸭一前一后扑棱棱地就冲了过去,拉断了红绸绳。 那挥舞着旗帜的女人左右为难,难不成还真的说这次的赢家是一只水鸭?她搔着头,眼尖地发现那水鸭翅膀上绑着的红绸缎也写有数字,连忙大声报了出去,剩下的事就不关她的事了,“今日泅水赛的头名是,二十七号。” 正午还未到,云泽庄左副楼的上方升起了混杂着肉香气的炊烟,方岳在厨房里做着午饭,主楼大堂内做满了五六成,二楼也满了将近一半,比起以往对于采茶季过后的生意,已经是上了不止一层楼,本来日子一如既往,只是右副楼里传来了一声声压抑的惨叫声,一听就是嘴里咬上了布条。 “出来了出来了。”房门被推开,一个满头大汗的稳公冲了出来,“是个小公子。” 沐云泽两手都在颤,不停地把手上的冷汗朝自己身上擦,不等那稳公说完话就要进门去,还没踏进门槛就又听到江釉的一声惨叫。 屋里还有两个稳公,门外那个一听,立马就朝里跑,顺手把门一带,啪得一声差点打在沐云泽的鼻尖。 她急得半死,抬脚就要踹门进去,屋里传来了江釉的声声压抑痛呼,还伴着那稳公一声声继续,用力的声音,还有另一个稳公急切地来回走路声,第三个同时朝着门外大喊,“大少你不能进来。”末了他继续补上一句,“为了大公子好。” 萧岚拖开了她,“继续等着,看这样子……” “什么?”她还在朝着自己身上胡乱擦汗,眼神涣散。 “一会你就知道了,难怪釉儿的肚子那么大。” 自从那稳公和他说完大公子,又一个小公子后,江釉就彻底松懈了力一直晕晕沉沉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所以他错过了沐云泽暴跳如雷差点把那几个稳公丢进碧波湖的场面,也没看到她眼看见两个小毛头的呆样。 他醒过来的时候,房里很安详,只除了地上还有很多堆在一起没被扫出去的碎瓷,还有一张断了腿的椅子斜在地上,他狐疑地看过去,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轻轻发出了一点声响,屏风后传来一大阵响动,沐云泽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你醒了。”她呆子一样连着重复了三遍,只是看着他,江釉手脚都没力气,浑身都让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说不出的闷热,动了动想要把手伸出来。 沐云泽一把按了下去,“别动,你还得坐月子,受不得一点寒。” “宝宝呢?” “我去抱来。”她没走过去,萧岚就抱着一个慢吞吞地从外间走到他床头,笑着轻轻摇晃,“我看釉儿自己也未必分得清。” 一个留下来给江釉坐月子的稳公手里抱着另一个,万合欢巴巴地跟在后面,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裹在襁褓里,并排递到江釉身前,他双眼发亮,唇角弯弯地勾起,“一模一样啊。” “可不是,我找了半天,也就脚底,一个长了一颗红痣。” “哪一个长了红痣?” “我抱的这个,老大,涤烦。” 涤烦的名字一早便取好,不论男女,都用上这个茶别名,“那小宝宝叫什么?”江釉想要起身来抱,沐云泽压着他的手,虽然没用力,他还是伸不出来,只能瞪着她。 “馀甘。” “我要抱抱。” 沐云泽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圈进怀里,他张大了眼,“我又不是要你抱。” 萧岚忍不住地大笑出声,江釉面色泛红,在她怀里挣了挣,“我要抱宝宝。” “大少,没事的,房里很暖和,吹不到风。”那稳公走上前了几步,把手里的宝宝慢慢递过去,江釉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小家伙半睡不醒惺忪着眼,皱巴巴的小脸蛋一点看不出他或是沐云泽的痕迹,只是看样子眼还挺大。 他抱着软软的小身子,贴在自己胸口,好半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那么抱着,过了会他又抬起眼想抱另一个。 真的是一模一样,他不住感慨,该怎么分清楚这两个小家伙呢?难不成真的每次都看脚底? “吱吱,吱吱。” “啊,有老鼠。” 白茫伸手接住了缠到她身上来的人,“藏书阁的老鼠,很正常。” “不要不要,我不要呆在这里。” “原来你不止怕打雷,你还怕耗子。” “我们出去好不好?” “是你把我供出来的,这下好了,一起被关进来了。” “我哪里知道娘会把我一起关进来,还说我被你带坏了。” “我真是比窦家小公子还要冤枉,”白茫连连摇头,顾南音扁着嘴不理她,“本来就是,你就喜欢带着人家做坏事。” “来吧。”白茫拉着他的手朝着藏书阁一道道书架最里道走进去。 “上哪里?” “怎么说我从小在这里呆的日子凑起来也足年了,自然,得有点对策。” 顾南音正要问,她已经走到了最里面的靠墙的一排书架前,阁楼的一角还看得到梁木,那排书架上的书很少,她弯下身将仅有的几本书拿开,伸手一推。 那书架像是从中间断开一样,露出一个很小很小的隔间,被一张床铺占去了大半,贴墙还有几个木架子,摆着些烛火灯盏,像是镶嵌进墙的一样,他张大了嘴连连惊叹,一屁股坐上去,“好软。” 抬眼看起来非常低矮,不足以站立,坐在床上就能碰到墙顶,两边是两道为了凑梁木的斜角,一不小心还会撞到头,他脱了鞋爬上去抱着被子打了个滚,“这样子才能睡觉嘛,不然我还在想难不成我真得打地铺和耗子睡一起。” 白茫还站在外面,“顾四公子你一上去,立马不够睡了。” “胡说,人家又占不到多少地。”他朝里贴墙靠了靠,“你看,还有半张呢。” “我会掉下来。” “那再让点给你。” “算了。”她除了鞋袜外衣,“你睡我身上好了。” “这书架要关上吗?” “不合上,合上会被闷死。” “那要是有人来被发现怎么办?” “没人会来,再说真要有……” “什么?” “我再拉上。” 六月初,江釉坐完了月子,他终于洗到了生完孩子后的个澡。 “我身上都能搓下一层泥了。”他前几天夜里还朝着沐云泽抱怨,“这被子衣服全是酸臭味,你怎么还睡得下来。” “臭就臭吧,本来人又不是花,还能香不成。” “不是这么说的。”他推了她一把,“哎,你还是上书房去睡吧,这味道真的有点大。” “不要,不抱着你睡不好。”她打了个哈欠,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捏了捏,“睡吧。” “可是,还是臭臭的。”他嗅了嗅自己身上,一脸别扭,“你晚上喂过小烦和小甘吗?” “岚叔喂的,喝了点羊乳,还有小半碗奶白鲫鱼汤,应该喂得挺饱的。” “阿泽。” “嗯?” “你还是去睡书房吧。” “闭嘴,不然我现在就要了你。” “你……”他捶了她一下,本想控诉她竟然敢凶他,话到嘴边却变了音,“这味道你也下得了手。” “是你我都下得了手,所以,乖乖让我抱着睡了。” 江釉安分了一小会,又开始动弹,“阿泽,快一个月了,我差不多好了,其实不用凑得那么准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 “我明天洗澡好不好?” “再过三天,我陪你洗。” 分节阅读_60 分节阅读_61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1 “为什么还要三天?不是说了早几天没关系的嘛。” “反正你都这么味道了,早几天晚几天也没差了。” “啊。”他不依地捶打着她,“你也觉得很臭。” “那不是你自己在说吗?” “那你也别说出来。” 沐云泽一点都摸不着头脑,过了三天,就在这天,天暖气清的下午,浴房里蒸腾着满满的热气,她抱着江釉进了大木桶替他擦背,“现在好了?” “我好脏。” “够干净了。” 江釉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阿泽,是不是胖了?” “哪里。” “这里,肉松松的。” 沐云泽伸手摸上去,“哪里有,你刚生完孩子,难不成还能和以前一样。” “可要是好不了呢?怎么办?” “我每晚给你揉,揉下去。” “那揉不下去呢?” “那就留着呗。” “不许嫌弃我。” “你这不是废话嘛。”她一边给他擦拭一边东摸西捏,“釉儿,好像腿上也肉了点。” “真的?”江釉低下眼去,虽然表情没多大变化,可是眼里满是郁卒,沐云泽又捏了几把,“这样多好,捏着多舒服。” 江釉可没觉得这是种赞美,揉着自己的小腹,不行,以后他也该出去采茶,多动动把这些多出来的肉给去了。 天越来越热,沐涤烦小公子和沐馀甘小小公子也每隔几天就得洗个澡。 江釉很是乐在其中,一个安顿在床头,一个抱到木盆里全身仔仔细细擦一遍,顺便被小家伙的口水印上几下,一起含糊不清地吐出些没人听得懂的字眼,这是父子三人的小秘密。 一个洗完擦干净,光着身子放回床上,床头的另一个小家伙立刻扑上来,两个一打滚,江釉站起了身子,“糟了。” 沐云泽正在外间,探过身来,“怎么了?” “我分不清刚刚洗过的是哪个了?” 茶渣滓之沐小公子的大木桶 清明尚未到,云泽庄的采茶季已到,阳光普照着整个锁柳镇,忙碌的茶道间都是来回穿行的采茶少年,一个个背着茶篓手下不停捻摘,而就在不远处,萧岚正带着几个年轻的锦衣公子走在茶道间,“这些呢,都是大叶茶,这批采摘,只取一芽一叶,都是最嫩的极品茶。” “炒制出来的就是那贡品茶叶吗?” 萧岚摇着头,那些男子惊讶道,“还不是?” “当然不是,从这里上山百里,在云崖顶有大片野生大叶茶,那才是贡品茶的茶叶。”萧岚取下背后的大竹篓,“想试试采茶吗?” “可以吗?” “当然,只要别取芽叶就可以了。” 因为山道崎岖,上山采野生茶的都是女子,沐云泽带着好些人大清早便上了山,庄后的水榭内热气富蕴,石炉前全都站着撩袖的女子,湖岸上的罩顶长亭前摆着一个个竹匾晒茶叶,进进出出的采茶少年背着竹篓忙忙碌碌地走过浮桥将茶叶倒入竹匾中,每过一会就翻一遍,明荈早已是浑身的汗,只是唇角勾着弧度,想来心情好得很。 “阿欢,阿欢?”一个急躁的女人冲进了水榭,“娘,你有看到阿欢吗?” 明荈抬眼摇头,“是不是在茶田?” “没啊,我刚去找过。” 明荈沉吟了一下,转头问向水榭里的人,“有人见过吗?” 一群人齐刷刷地摇头,明嘉木又冲了出去,嘴里念念有词,“大着肚子还敢给我乱跑,回头就绑你床柱上去。” 她一脚跨过两块青石浮板,很快地消失在视线中,明荈身边石炉前站着的女子朝她笑道,“马上就该抱孙女了。” 明荈轻笑着点头,云泽庄就该添小毛头了,光是想想就觉得期待。冷冷清清了这么久,终于在她有生之年重新回到了当年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愈断魂。借问茗茶何处寻,老妪遥指云泽庄。” 明嘉木一溜烟冲进了右副楼的小院,白漆院墙外的凌霄花喇叭花爬得满墙都是,大片的芭蕉树荫下,一个蒸腾着热气的木桶上白烟袅袅,江釉正坐在那木桶前的竹椅上,面前一张矮凳,摆着几个捣药罐,他低着头一手稳着罐头,一手杵着药,身边还有一个站在半身立桶里的沐馀甘小家伙正在一个劲地捣乱。 “小甘,要是你这次能把药杵抢走,我就给你……”他抬眼想了想,缕缕没有绑紧的发丝从额际垂落,划在面颊上,随着微风轻轻吹拂,沐馀甘来了兴致,又开始拉他的头发。 “姐夫。” 他回过头来,“嘉木,怎么了?” “你有看见阿欢吗?” “早饭的时候见过。” “然后呢?” 他摇了摇头,“茶田?水榭?左副楼?” “都不在。” 江釉还待要说话,那木桶里发出了扣扣的声响,他站起了身,从那木桶边沿伸手进去撩了撩水,水温还正好不用加热水,“小烦别闹,乖乖呆着。”他又转过头去,“会不会下山去了?” 明嘉木气得捏着手指骨,“要真是这样,我非得把他关房里去。” “别这样,嘉木,他也许是闷了,你该体谅他现在很容易烦躁。” 明嘉木叹了口气,“那我下山去找找。”她走到沐馀甘的立桶前面捏了捏他的小脸,“叫二姨。” 沐馀甘仰着小脑袋朝她咧着小嘴吐着唾沫泡泡,明嘉木拍了拍木桶,“我走了,小烦,慢慢泡,回头再来看你。” 她转身离开,江釉摇着头过来替沐馀甘擦着口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到底谁教你吐泡泡的,弄得满嘴巴口水,你娘是不是?” 他还是在笑,“娘,娘。” “一个月来你就学会这一个字,爹爹都不会叫。”江釉伸手捏着他的小鼻子,“不许叫娘了,叫爹爹。” 木桶里又发出了扣扣的声音,还有几声咿呀的声音,江釉探着身子,“小烦乖,还有一会,快了,再忍一会。”他伸手在木桶里那一个脑袋上柔软的发顶轻揉,“小烦最乖了,晚上爹爹喂你吃饭。” 木桶里安静了下来,江釉又坐回了椅子上,正要捣药,身边突然又传来一个很轻而且咬字不清的软软嗓音,“小烦。” 他愕然地转过头去,“你刚刚说什么?” 沐馀甘张着嘴又开始吐泡泡,一边吐一边重复,“小烦。” 江釉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真聪明,不过你该叫哥哥。” 沐馀甘张着一双和他极像的杏眼看着他,江釉一字一顿慢慢地出声,“哥哥,算了,先学爹爹,爹爹。” “噗噗。”吐泡泡的声音,口水溅到了江釉脸上,“是不是你娘教的,回头收拾她,不许吐了,打屁屁了。” 小半个时辰后,又添了三次热水两次药,江釉用柔软的大布巾将沐涤烦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擦干,穿上和沐馀甘一模一样的大红色宽襟小薄袄,低头将他的额头贴在脖颈间,又连着亲了好几下,“我的小烦真了不起。” 沐涤烦迷蒙着眼眨了眨,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秀气得不可思议,沐馀甘一个劲地在立桶里伸手也要抱,江釉把沐涤烦一起放了进去,两个小家伙跌跌撞撞地靠在一起,等江釉收拾完木桶和药杵,沐馀甘居然从立桶里面爬了出来,正在小院里摇摇晃晃地走着路。 江釉诧异地看了那立桶一眼,他怎么出来的? 他又扭头看向沐涤烦,他靠在立桶里面,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小嘴砸吧着,江釉轻笑着把沐馀甘又抱了回去,“想欺负爹爹只有一个人?” 小院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些慢,江釉回头看过去,“阿欢,你怎么在这里?嘉木在找你。” 万合欢挠了挠头,隆起的小腹顶有一点点地尖,像是一个倒扣的斗一样,据说是会生女儿的肚子形状,“没见着哎,姐夫,我突然觉得好困。” “那就去睡吧,回头见着嘉木我再告诉她。” “唔。”他点着头,在沐馀甘和沐涤烦脸上一人捏了一下,“叫二叔。”沐涤烦那一下没事,沐馀甘那一下,沾了半手的口水,江釉替他擦干净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万合欢摇着头,“就是整天犯困。”他慢慢悠悠上了楼,江釉又在小院里呆了会,就抱着两个小家伙上主楼去了。 小院里的芭蕉叶长得正绿,嫩青的芭蕉上正巴着一条毛虫,扭动着肥大的绿色身子。 清明已过,云泽庄的采茶季还没有结束,贡茶已经运上了路,大叶茶的头两次采茶都已经基本完成,还剩最后一次的雨前茶,一直会等到谷雨前采茶季的最后,现在采的都是小叶茶,用来炒制云泽庄三道极品散茶中的另一道玉滴露以及拍制团茶和饼茶。 沐涤烦小公子和沐馀甘小小公子都被萧岚给抱走了,沐云泽对此满意的很,虽然有隔断,不过还是在一间房内,今晚总算不会再被那个老是大半夜哭着要尿尿的小家伙给吵醒了。 至于是哪个,乌漆漆的夜里她还真分不清,说不定有时候是这个,有时候是那个,反正都是她儿子。 自从半年前沐涤烦开始时不时地咳得小脸发紫开始,江釉便养成了睡前看医书的习惯,虽说那许大夫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来替沐涤烦把一次脉,在连着泡了大半年的药浴后他的咳嗽已经缓和了下去。 所以沐涤烦的脸色并不像沐馀甘那般红润,至少沐云泽也能分得出来哪个是哪一个,而且日子一天天下来,沐涤烦小公子不管做什么都明显比他弟弟要来得秀致得多。 “下个月可以减到三天泡一次了,以后就可以维持在七天一次。”江釉在沐云泽肩头蹭蹭,“我的小药罐子。” “等他再大一点,我早晨都带他上山去。”沐云泽抬了抬眼,“要不干脆再教他点拳脚功夫?” “估计小甘也会想要,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多动症,说不定我那个时侯的胎动都是他弄出来的。”他从沐云泽肩头抬了起来,“说到这个,我还要找你算账来着。” “我干了什么?”沐云泽一脸无辜,江釉指了指自己的嘴,微张着唇瓣,沐云泽低头咬上去,江釉在她身上敲了一下,沐云泽单手从他腰际绕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舌尖原本轻舔的动作变得用力起来,在他唇齿间纠缠,好不容易江釉终于喘到了气,“你教小甘吐泡泡的,老是搞得一嘴口水。” “吐泡泡?没有啊。” 江釉敲着头,“那是谁教的?” 沐云泽伸手把他肘间的书页都抽走了,右腿跨过去把他拉到身下,“说不定自己玩出来的。” “我还要跟你说话。”江釉挪了挪身子,脑袋微微在被单上朝后仰了仰,“你别……” 唇印已经蔓延到了胸口,江釉推着她的脑袋,“阿泽。” “嗯?”她含着他的一颗嫩红茱萸,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江釉的手按在她发际,“我下面……” “下面?怎么?”她微微抬起头伸手又开始解他的亵裤,江釉呜咽了一声,“我,我不是说这个。”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沐云泽摸了好几下,凑下去亲了亲,“怎么了?” “你都没发现。”他唇瓣一角微微抿着,朝她翻了个白眼,把她的手又拍了下去。 沐云泽继续凑上来摸着他的小腹,“哪里不对吗?”肚脐下一条暗红色的浅浅腹沟,真是难以想象当时生下两个小东西的裂口该是什么样子,她突然像是恍然地张大了嘴,“你又有了?” “沐云泽。”江釉咬牙切齿,“我有胖吗?” “没啊。”沐云泽搔搔头,决定这种问题还是不去考虑了,她现在有另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一股股难以抗拒的热浪铺天盖地地袭来,江釉气得咬着她的肩窝不肯出声,他好不容易把生完孩子小腹上的一点点赘肉都减去了,还不都是为了她,这个女人居然都没发现有什么区别。 采茶季随着谷雨后场雨的到来终于结束,小院里的芭蕉绿得透着一抹淡淡的乌黑,江釉正站在树下,身后跟着穆丘丘,“副作用?你怎么早不说。”江釉难得拉高了嗓门,丘丘在身后紧张地拉着他的手,“哥哥,别……” 身前的年轻女人朝后退了几步挠着头,“江大公子你别急,我还没说完。” “不是你想的那样,按理说是没什么坏处,不过你家小公子总是个男孩子,所以我也说不好。” 江釉哼了一声,“说清楚点。” “我那个方子你还记得吧。主要也就是桑叶和桂枝,一个开肺气,一个通气血,不过光用这两味药的话效果肯定是不行的,加上你家小公子体质比较弱,我觉得还需要强身活筋骨。” “你说重点。” “于是我还加了几味药。”b 分节阅读_61 分节阅读_62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2 r “什么?” “桑寄生。” 江釉愣了愣,补肾益肝,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松节。” 又是强精补肾的? “山茱萸,狗脊,五加皮,苦参……”她顿了顿,“这四味药加上桂枝,是练武之人用来练筋骨的辅助……” 她话还没说完,江釉已经睁大了眼,“你当我儿子是什么?” “不是啊,大公子,这样效果好啊,底子厚实了自然身强体健,再说你没发觉小公子最近都很少咳嗽了吗? 江釉哼了哼,“那你刚说的副作用呢?” “嗯,”那女人犹豫了一下,“本来这种药浴的效果也不大,不过小公子肯定是要年复一年浸泡的,也就是力气变得稍微那么额,太大了点,精力太足了点,估计长大了一般的女人也满足不了……”她话还没说完,江釉已经抽过一边竹塌上的蒲扇想要招呼上去。 他那么秀致,那么温柔的小烦,难不成以后一到晚上就得化身饿虎扑狼?江釉气得胸口起伏,早已顾不上什么温润形象,“不用你那个方子了。” “不成,都用了这么久,不能换。”那女人停下了躲闪的动作,这次是认真的神情,江釉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女人的医术并不是假的,在这种事上也不会和他开玩笑,她会选用这些药自然有她的道理,小烦的身子在见好他也不是没看到,可是,可是他怎么就不是生了个女儿呢? “丘丘,你送她出去吧。”江釉叹了口气,穆丘丘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才过去拉着那女人的手走在前面把她拉了出去。 “大公子他没事吧?” 穆丘丘摇着脑袋,眯着一双眼,“其实,要是小甘力气很大我还能想得出来,可是小烦哎。”一个那么秀气的男孩,怎么看都是闺秀的气质,真是难以想象。 沐涤烦还是在泡药浴,沐馀甘在小院里走路走得正欢,沐云泽进来的时候,江釉正在给沐涤烦添热水,“阿泽,你看着点小甘,别让他跳,路都还走不稳。” 沐云泽蹲下身子把跑得正欢的小东西一把抱起来朝天一丢又接住,沐馀甘笑得两眼弯弯,“娘,娘,要,还要。” 木桶里还是那扣扣的声响,大热天泡这种全身浴,想来也闷得很,江釉添完水,沐馀甘已经不想玩那个抛起来的动作了,又扭着身子想要下来,沐云泽没放手,他歪着身子,委屈地憋着小嘴,“爹爹。” 江釉低头和沐云泽怀里的小东西鼻子对着鼻子,“嗯?” “爹爹。” “想下来?” “唔。” “今晚吃东西的时候还要不要敲碗,用勺子到处洒汤玩?” “要。”他笑得很是开心,江釉摇了摇头,“那你继续让娘抱着吧。” 木桶里又传来了扣扣的声音,沐云泽正看着,突然挑起了眉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江釉不解地扭头转过去,就见到木桶中间破了一个小小的窟窿,正在哗哗哗朝后淌着水,那窟窿的高度和大小,好像是……江釉趴到木桶边沿,果然见到那小脑袋正靠在木桶壁上,小小的拳头还没有收回来,水流从他脖子里慢慢降下去,他凉快地发出舒服的唔唔声。 沐馀甘看得好玩,眨着眼睛也不要沐云泽放他下来了,江釉摇着头把沐涤烦抱出来擦干穿上衣服,沐云泽伸手在比了比那木桶的厚度,“其实也挺薄的。” “可他才多大。”江釉还在摇头,“我以为粉青的力气在男子中已经够大了,现在看来,小烦将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天晚些时候,沐涤烦和沐馀甘一左一右坐在芭蕉树下矮矮的椅子上,之前留下来照顾江釉坐月子的那个年迈男子正在看着两人,江釉出门上黛窑去了,他一走,也就意味着没人管得住沐馀甘这个小皮鬼了。 不过他这会难得安分地坐着,和他哥哥一起,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正抬头看着芭蕉树的一角。 那男子有些奇怪,也抬着眼看过去,吓了一跳,不过自己吓归吓,他也不敢吓到这两个孩子,江大公子千叮咛万嘱咐,不管遇上什么东西,要是现在吓到了他们,只怕他们长大了也会怕这些东西,所以就算自己很怕,也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 “这叫做毛毛虫。”他强作自然地解释着,伸出手做了个拍翅膀的动作,“以后会变蝴蝶,很漂亮的那些。” 沐馀甘显然来了兴致,不断伸出小手凭空抓着,那男子硬着头皮把那毛毛虫从芭蕉叶上拎了下来,放在两人面前的凳子上,“看看就好,别碰了,不干净。” 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沐涤烦伸出食指戳了戳,那男子把他的手拉了下去,正想把那毛虫拿走,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两道声音一起想起来,“娘。” 沐云泽朝那男子点了点头,“我来就行了。” “大少,大公子交待了,不要给两位小公子多吃糖,对牙不好。” “知道了。”沐云泽无奈地又朝他摊了摊手,“看到了?什么都没带。” 那男子忍着笑走了出去,沐大少还真是被压得死死的。 “娘。” 沐云泽低下头去,正看到凳子上的毛虫,“你们在玩什么鬼东西。”她一挥手就想把虫子扫开,沐馀甘不依地伸着手,“娘,娘坏,不要。” “这有什么好玩的,又难看,整天就知道扭啊扭的。”沐云泽还在和他理论,沐馀甘自然也听不懂,只是知道娘亲很想把那毛虫丢掉,沐涤烦安安静静地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好半晌后,沐馀甘终于放弃了那只毛虫,沐云泽再低头看下去,那虫子却不见了踪影。她左右看了眼,没打算再理,正打算抱两个小家伙都到主楼去,沐涤烦突然握着小小的拳头举起来,“娘。” “嗯?”她蹲下了身子,“怎么了?要给我什么东西?” “娘。”他还是举在她面前,沐云泽笑道,“摊开来看看。” 沐馀甘也在一边好奇地睁大了眼,沐涤烦还是乖乖地坐着,一双小手猛然张开,沐云泽脑袋朝后退了退,一只被捏死的烂毛虫正在沐涤烦手心里流出了黄绿色的脓水,沐云泽一把将人提起来就朝角落里的水缸走去,“要你乱玩,脏不脏呐,回头爹爹知道了倒霉的谁?嗯?” “娘。” 有些人,只是看起来温柔而已,其实骨子里全是坏水,有些人,只是看起来闹腾而已,其实内心深处就是个天然呆。 沐涤烦小公子很明显属于前者。 茶渣滓之万小媒的次 红绸缎从媒人馆的大门口一直朝里铺到了中堂下,再通到二楼,鹊桥仙的金字招牌在日光下亮得晃人眼,沐云泽和明嘉木一前一后地跨门而入,看着满目金碧辉煌,底下一大堂,所有的椅子都套上了黄色锦缎的靠背,两边两道扶梯,直上二楼。站在大堂中间抬眼望上去,还可以直接看到房梁顶的雕画,都是些嫁娶之景。 “小姐,是要娶夫还是纳侍?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六礼,聘书、礼书、迎书三书,我们全部都可以替小姐办妥,小姐只消等着洞房花烛夜小登科便可。”沐云泽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道声音突然过来劈头就问,句连句,字连字,也不换气,明显背过不下百次,最后半句叽里咕噜地不细听还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明嘉木好笑地转头朝那声音的主人看过去,他正愣头愣脑双眼放光地盯着沐云泽,仿佛她不是个人,是块灿灿发着光的金砖。 其实在万小媒心里,只要有可能让他做成媒的客人,那就都是天上砸下来的金子。 沐云泽被蓝心带上了二楼翻画卷,万合欢一个人坐在另一道扶梯上双手抓着把手,脑袋也靠着发呆。 “嘿。”后背被人伸脚轻轻碰了碰,他猛地回过头去,立马跳起来站在她身前,“小姐,是要娶夫还是纳侍?纳彩……” “停,停。”明嘉木摆了摆手,“你说着不累我听着都累。” 他眨着一双算不得大的眼,“小姐要问媒吗?” “不要,我陪沐大少来的。” “对哦,我刚刚有见过你。”他又坐回了扶梯上,回到了之前的姿势,明嘉木站在他跟前那级扶梯上,低头看着他,“你干嘛呢?” “等。” “等什么?” “客人。” 她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你好像还没有媒人牌吧?有人会要你做媒吗?” 他双手抱着膝盖低着脑袋,含糊不清地低语了一声,“没。” 明嘉木挑了挑眉,其实那也难怪,一看就是个脑筋不太清楚的迷糊蛋,成亲这种大事,谁能放心交给他。 他突然又抬起了眼看着她,明嘉木挑起的眉还没有放下,正低眉看着他,那双不大的眼有些水润润的,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不亮,在这金碧晃眼的地方似乎变成了一种灰色,她很少会去看一个男人的眼睛,男人嘛,看脸蛋看身材就好了,这种看着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他眼中的感觉,有点奇怪。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是她鬼使神差地在那小媒脑袋上敲了一下,“行了,别难过了,大不了我以后的媒,找你做。” “真的?” “真的,我肯定不找别的媒人,就找你。” 明嘉木真的来找他了,而且,是一件比给她做媒还要好的事。 “万小媒,现成的媒人,想不想做?” “真的?做,做,是什么人的?” “你不该先问问我是什么人再决定做不做吗?” “不要,什么人都做。” “我家老大,沐大少,还有,江大公子。” “江,江大公子,那个黛窑,那个江大公子?” “不然还有哪个?” “老天。”他愣着眼也不眨,明嘉木低头准备去敲他,他突然伸手重重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你干嘛?” “会痛,我不是在做梦哎,有这一门亲事,我可以拿到媒人牌了。” “好了好了,你快点跟我走吧。”她突然有一点怀疑,让这万小媒拿到媒人牌,会不会坑苦了某些来问媒的人?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次出错遇上的是沐云泽和江釉,忘了撒帐这种事,也没人和他计较,第二次,却是对错八字,配出来一对煞命对孤命的死婚。 明嘉木其实是无聊得慌,顺道上鹊桥仙转了一圈,却没遇上总是咋咋呼呼一开口就叫不停的迷糊蛋,“万小媒呢?” “走了,被夺了媒人牌,小媒也没得做了。” “至于这么严重?” “他配错了婚。” “那他上哪去了?” 那男子摇头表示不知道,明嘉木皱着眉,“他家在哪?” “就我所知,他好像是个孤儿,锁柳镇上也没什么亲人,至于祖籍老家,大概也远得很。” 明嘉木转身出了鹊桥仙,眉头一直锁着没有展开,这迷糊蛋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 她心神不定,早些怎么没发现,她居然这么在乎这个傻乎乎的小媒,眼睛里总像是带着水,灰蒙蒙的看着她,总是愣头愣脑地信誓旦旦,“我要成为像金大媒那样的媒人,我要替天下的有情人配婚,成其好姻缘。” “姻缘。”她喃喃自语,“我想我知道你上哪里去了。” 单骑马在南镇的主街道上呼啸而过,一路向北,终于停在一条弥漫着香烛气息的街道口,再进去不允许跑马,明嘉木翻身下了马,因为是白天,月娘祠堂前没什么人迹,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个来求姻缘上香的男子,一个个奇怪又羞涩地偏眼打量她。 她冲进了祠堂,左手边是一个解签台,右手边三座姻缘塔,塔上挂满了大小各异色彩鲜艳的精致小木牌,香烛缭绕,月娘的塑像前跪拜着不少人,口中念念有词,还有几个在摇签筒,却不见万合欢。 “万合欢。” 一个年迈的男子回过头来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指指塑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明嘉木才懒得管他,她又不求姻缘,真要求,她磨着牙,也该是这个脑筋时常转不过来的小媒。 “万小媒。” “阿欢,出来。” 地上跪拜的男子集体敌视过来,明嘉木恍若未见,不过主祠堂叫了一圈看来他不在,还是去偏堂后院看看。 “阿欢。” 石廊深邃,后面有一个竹林,门洞前凸起的青石板砖上,正坐着一个男子,又在发呆。 明嘉木伸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想什么呢?” 他把脑袋埋进了自己的双腿间,双手环抱在胸口,“我把什么都搞砸了,媒人牌没了,我也不能回鹊桥仙了。” “阿欢,不是我说,其实你不当媒人,也许是救了不少好姻缘。” 那双灰色的眼 分节阅读_62 分节阅读_63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3 睛又瞪大了看过来,明嘉木以为他要发怒,谁料他抽着鼻子呜咽起来,呜咽了两声又停了下来,“还有其他媒人馆的。” “别……” “什么?” “我是说,你现在没地方住是不是?” 他点了点头,明嘉木撩起衣袍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老爹说庄子里人手不够,你有兴趣吗?” “云泽庄?我又不懂茶叶。” “不用懂,我也搞不清。” 他还是摇头,“我去其他媒人馆。” “会有人收你?” 他没声了,那一个错婚是不可原谅的失误,锁柳镇上的媒人馆肯定都有数,谁还会肯收他。 “所以,给我回去吧。” “我,我去广南,找我姑奶奶的二表姐家的四小姐。” 明嘉木愣是没搞清楚那个到底算是他的谁,“广南很远,你一个人认得路?再说远亲远成这样,人家会不会收留你都不知道,你在锁柳镇生活了这么久,肯定不习惯的,别死撑了。” 他又不说话了,明嘉木拉了拉他背后的大包裹,“跟我走吧,先住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付不起账。” “那你干活就行了,抵房钱饭钱。”明嘉木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原来身上没钱,不给你工钱,那你想上哪里都上不了,只能乖乖呆在云泽庄。 万小媒一心要给明嘉木做媒,到头来,还是自己嫁给了她,就在那一年深秋,十月十二,拜过天地,他一个人坐立不安地在新房里一会坐在新床上,一会在房里踱步,天色越来越黑,终于,门被人推开。 哄闹声传进来,他小心翼翼地撩起了一些红巾,只看到沐云泽把挑杆塞到明嘉木手里,她半醉半醒的迷蒙着眼,朝着墙就要走过去。 “这边这边,哪里去呢。”沐云泽在她脚上踢了一拐子,明嘉木终于转对了方向,在一片高点低点的喧闹声中终于挑开了他的红巾,身子朝前一靠就朝着他倒下来,满嘴的酒气喷在他颈项间。 沐云泽大概是看在她上次洞房因为受着伤,明嘉木也很给面子的没带人来闹洞房的份上,等到撒帐完,也没等两人喝交杯酒用合卺宴,就骂骂咧咧地把人都轰了出去,关上房门。 人声越来越远,万合欢有些僵硬地推了推她,只觉得脖子里湿漉漉的,她在咬他,他一下子朝后跳开,“你到底醉没醉?” 明嘉木晃晃悠悠地稳住了身子,伸出手就要抓他,万合欢朝右她也跟过来,他朝左,她又转身,两人在不大的内间卧房内玩起了躲猫猫,终于,她努力地睁大了眼,“你给我站住。” “你醉了。” “没,过来。” 他朝前迈了一步,还是做着随时要落跑的准备。 “桌上去倒两杯酒。” “还喝?” “交,交杯酒。” “哦。”万合欢乖乖去倒了两杯,送到她手里一杯,自己抿了一口,皱起了眉,“好难喝。” 明嘉木仰头喝了她自己的半杯,把他手里的拿过来,又把自己剩下的半杯送到他手里,“喝干。” 万合欢苦着脸,趁她晃悠的空当,把手里的酒杯朝她杯里一倒,只喝了杯底的几滴酒。 明嘉木喝干了,还是眯着眼,拉过他手里的酒杯,连带自己手里的,直接朝桌上一扔,“饿吗?” 他摇头,她把人打横一抱,万合欢吓得大叫起来,“啊。” “我饿了。” “你,你要干嘛?” “自然是过我的洞房花烛夜。” “你答应了洞房夜不碰我的。” 明嘉木脚下顿了顿,抬着眼似乎在思考,“我说过?” “嗯。”他重重点头。 “不记得了。” “你赖皮……唔。”热辣辣的吻封住了那张她觉得唠叨的小嘴,就在万合欢快要憋气被憋死的时候,她松了开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还有点酒味。” “那,那你去喝酒吧,别碰我。” 她挑了挑眉,把人抛到床上,万合欢的后背正压在几颗桂圆上,发出咔咔的声音,有些疼,他翻坐起来,却又被她上来的身子压在了下面,“别碰你?” “你答应的。”他一双眼水汪汪的,抿着唇又有呜咽的趋势。 明嘉木还是满身的酒气,正是兴致最高的时候,哪里高兴理他这些,嫁衣都懒得解,伸手就撕。 嫁衣撕掉,衬衣衬裤撕掉,兜衣也撕掉,就剩下一条亵裤,她还要撕,身下却传来了越来越大的哽咽声,她停了下来,就听见他断断续续地在呜咽,“好多血,好多血,我会痛死的,我肯定会死的。” “什么?”她莫名其妙,拉开他捂住了自己眼睛的手,一个暴栗打在他额头上,“什么血啊死的,大喜的日子你口无遮拦的。” “洞房啊,好多好多血。” 明嘉木视线朝下在他两腿间瞄了一眼,“就一点精血,很少的,你乖乖的就不会疼了。” “会的,肯定会的,我亲眼见过。” 这次明嘉木手上用了力,“你什么时候见过?” “就是大少和大公子啊。” 虽然被几大坛酒冲得脑袋有些晕,她总算还想起了沐云泽成亲那天,他有去补撒帐,肯定是沐云泽伤口崩裂的血留在床上被他当成了精血。 “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让你流那么多血。”她嘴里不停,手下也开始动作,万合欢还是在左扭右扭,却不知道自己正在她身上不停点火,“不要,我怕。” 她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逼得他不得不直视她,“阿欢,你喜欢我吗?” 他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跳到这里,还是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的,那就乖乖的。”她眯着眼,蛊惑般的眼神,蜻蜓点水的吻从他额心一点点落下,万合欢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亵裤也失守了。 “啊,你卑鄙。”他在她身下用力一抬脚,还真的踢在了她小腿骨上,明嘉木皱着眉,软的不行决定上硬的,反正以这家伙的固执劲,说多少都是白说,还不如直接做给他看,“别动,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任我摆布,否则,哼哼,我保证你三天下不了床。” “呜呜。”他这次的呜咽真的开始掉泪点,稀里哗啦,身子僵硬地明嘉木只能不断轻吻,“你放松点好不好?搞得我好像在霸王强上弓一样。” “呜呜,就是。” “万小媒,你最好搞搞清楚,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 “呜呜。” “好好,不哭了,不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大概是真的吓到了,身子都有些蜷缩,她终于挫败地起身抱人圈在怀里,抚着后背,“我错了还不行吗?” “呜呜。” “那你总得有次,你打算一直不给我碰。” 他没出声,她低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叹了口气,“哎,娶个男人等于没娶,我还不如上快活林去实在点。” 万合欢身子一僵,又突然一凉,她把他放了下去,塞进被窝里,“那你睡吧。” “你要去哪里?”他一把用力拉住她的手,“不要去,不要去,嘉木姐姐,不要去快活林,呜呜。” “那你又不给我碰。” 他又呜咽了好几声,突然大义凛然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把身上的被子一掀,双手搂着她的脖子,笨拙地亲了亲,“不要去,我,我也可以的。” “不是会好多血,会好疼?” “呜呜。” “好好,不玩你了,只会疼一下子,马上就过去了,相信我,嗯?” 他还是哭哭停停的,明嘉木的酒也基本上全醒了,身下有个地方又湿又热,全都被他挑了起来,难受得厉害,灼热的手覆上了他下身,“这次可停不下来了,你别再闹了。” 万合欢又呜咽了几声,抽抽噎噎的却慢慢停住了,换成了一声声低吟,而且越叫越响,“你,啊,你在,在干什么?” “洞房,还能干吗?”在腿上拍了拍,“怕的话闭眼好了。” 他果真听话地闭上眼,明嘉木勾了勾唇,舌尖在他胸口划着轮廓,下身相磨蹭,却迟迟不肯进入,她就想听万小媒自己开口求她。 他战战兢兢地闭上了眼,没等到以为的那种难以承受的疼痛,可还是难受,一种难以填补的不满足急切地想要解脱,“唔,唔。” “什么?” “唔。”他含糊不清地咕哝着不成句的字,眼睛偷偷睁开,正看到她在他身体上方,低头看着他,眼里有一种弥漫着情欲的神采,看得他满脸飞红,又闭上了眼,“唔。” “你唔什么?” 他伸出手试探着抱住了她的腰,身子朝上拱了拱,想要解放自己下身已经肿胀的欲望。 “说,以后任我为所欲为,乖乖任我摆布,永远不会拒绝。” “唔。”他脑袋早就成了浆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下身,寻求着那可以带来满足感的摩擦。 “你还唔。”明嘉木低头含住了他的小嘴,一点点地咬,下身一用力,直接让他长驱直入,一阵疼痛让万小媒下意识地反咬了过去。 “你,骗人。”他泪眼汪汪地控诉,“痛。”他伸手推着她想要把她从身上推下去,奈何哪里有那点力气,到头来,还是任她摆布,一晚上试了各种羞人的姿势。 第二天一早,还真的没能下床。明嘉木舌头被咬破了,至于他自己,浑身都是红斑印子。 他趴在床上,脑袋埋在枕头里,明嘉木伸手进被子里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捏了一把,“真的有那么疼吗?” 他气得不是疼,他只是没脸见她了。 一开始拒绝得那么厉害,到头来求着她要他的也是他。 “呜呜。” 又来了,“阿欢,我给你讲笑话好不好?乖,别哭了。” “扑哧。”想起她那些奇奇怪怪的笑话,手脚并用地动作,枕头里传来破涕为笑的声音,明嘉木有些呆愣,她不是还没开始讲呢吗? 她是明嘉木,总在沐云泽身边那个据说泼皮无赖的女人,那个一样败家纨绔的女人,那个教会了他去爱的女人。 她无赖,会耍他,玩他,还会欺负他,老是说他笨,比猪还蠢,可她从来没有真正欺骗过他,她不是一个懂得温柔的女人,却会在他哭泣的时候费心哄他,会手脚并用地给他讲笑话,会在寒冬腊月用体温捂热他冰凉的手脚。 也许,你还是有一件答应过我却没有做到的事,你说了会让我给你做媒,到头来,原来在你的喜宴上,我做的并不是媒人,而是那凤冠霞帔红巾下的人。 茶渣滓之茫茫之音 柳河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淹死个不会泅水的人,还是足够的,顾南音一个人站在柳河前发着呆,身后的小侍正担心地看着他。 “小春,你……”身后又跑过来一个小侍,伸手拍在他肩上。 “嘘,嘘。” “你嘘什么嘘?” 小春伸手指了指顾南音,另一个小侍也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不知道啊,中秋前些日子四公子不是好久都没回来吗?后来白少突然把他送了回来,然后四公子就变成这样子了。” “难道是……”他不敢再说下去,据坊间传闻,他们家四公子被白少始乱终弃,之前是丢了闺誉名声,这次可是真的连身子都被人破了,以后哪里还有人要呢。 明嘉木和万合欢刚成亲,江釉大着肚子沐云泽也不太出门,白茫提着酒走到了草魁楼,却被明甘露挡在了门口,摇着头指着她手里的酒,“这里是茶楼,不给喝酒。” “姐妹也没得商量?” “没,我会被老爹砍了。” 她站在门口叹气,明甘露不解地斜了她一眼,“怎么你也好像很不顺心?” “他要我娶他。” “谁?” “顾南音。” “人你都睡了,难道还想不负责。” “也不是,我确实考虑过娶他回来,可是真要到了这节骨眼上,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怪了?” “成了亲,就意味着我们那些逍遥自在的日子一去不回头。”她闷头喝了一大口酒,“阿泽老说那种感觉有多好,我还真没明白。” “你终究是喜欢他,不然也不会烦这些。”明甘露也叹着气,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至少,他还愿意嫁你。” 夜沉沉,凉如水,月如钩而挂,顾南音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从朝墙的一面翻到了外面,眼睛有些涩,却还是睡不着,他张了张眼,迷迷糊糊又闭上,却又猛然间睁大,张嘴就要叫 分节阅读_63 分节阅读_64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4 出来。 一双熟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是我。” “你大晚上的干嘛?” “睡觉。” 顾南音怔怔地看着她脱了衣服爬上床,掀开被子舒了口气,单手揽在他腰际,没多久翻了个身,呼吸沉沉,光听声音好像真的睡了过去。 他气得一脚踹上去,“你家里没床啊。” 虽然躺着用不出力,这一下正好踹在白茫腰际的骨头上,她睁眼又转身过来,“你很精神嘛。” “你滚。” 一双凤眼在夜色下灼灼地看着他,顾南音瞪了回去,就凭你这双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的眼睛,谁怕谁。 “我睡不着。”她突然松下了眼,打了个哈欠,重新揽过他的身子,顾南音愤愤地转了身背对着她,感觉到她伸手过来替他把被子掖到脖子下按好。 他张嘴比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咬上去,气呼呼的,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要不就是白府的床坏了,要不就是这女人脑子进水了,每天晚上都来和他抢床睡,大清早又不声不响地离开,还时不时动手动脚,搞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老爹解释这床上的斑驳痕迹。 “音儿。” “爹。” 杜箐语重心长地叹着气,“爹找人给你去提亲吧。” “不要。” “不要?你还要怎么样?嗯?爹知道你一向心气高,白茫虽然混了点,白府总是底气够足,而且现在都到了这地步,饭都熟到快焦了。” “她又不想娶我。”顾南音别过脸,“还不就是在玩玩我。” 杜箐愣了愣,突然就上前去抽被单,“她敢不负责,我这就是县衙击鼓。” “爹啊,你别,你还嫌我不够丢人。” “那怎么办?” 他闷闷地坐回床上,伸手绞着被单,狠狠揪起,“我跟她说过,她要是不负责,我就缠到她死。” 他腾得站起了身,门口小春见着要跟上来,他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大街上转了一圈,没找着白茫,倒是遇上了一个他一直不待见的孕夫,尽管他从来不承认他就是因为嫉妒,或者说到底,也不是他嫉妒,是在老爹和庄怜整天斗气的耳濡目染下,在他的意识里,他绝对不能输给江釉。 “江釉。”顾南音叫出了声,江釉回头看过来,倒是很意外会见到他,“顾四公子。” “你有见过白茫吗?” “昨天见过,你找她吗?” 他点了点头,“你要去哪里?” “草魁楼,阿泽在那里,你要去吗?也许十三也在。” 想了想,他决定去试试,抿着唇走在江釉右手边,一路走一路踢着石子,“沐大少会打你吗?” 江釉愣了愣,摇头奇怪道,“怎么问这个?” “她们不都一起吗?” “十三不会打男人的。” “那就好。” “为什么?” “因为我要缠死她。”他磨着牙,“死白茫,臭白茫,混蛋白茫。”他还在骂,江釉突然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正奇怪,抬眼看过去,就在远处的胡同口,那个双手环胸眯着眼的女人,不是白忙是哪个。 顾南音又骂了句,“流氓。” 江釉偏头看了他一眼,微微转了转头示意白忙的方向,“不去吗?” “不去。” “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是问清楚吧,别憋着赌气,毁了自己的姻缘。” “我和她没姻缘。”他大吼出声,突然就蹲下身,脑袋埋着不肯抬头,江釉也不好弯身,只得伸手捅了捅他的脑袋,“你要闹脾气,也找错对象了,你不找她,我去叫她。” 顾南音还是没有动静,江釉走上前几步想要去叫白忙,她却跟着那男子进了胡同,已经看不见人影,江釉自然不会挺着大肚子去追她,只得退回来,又捅了捅他,“她走了,你还是跟我上草魁楼去吧,蹲在大街上,你是想给人笑话?” “不要你管。” 江釉哼笑了一声,“原来顾四公子胆小成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顾南音抬起了头来瞪着他,江釉微微挑起了眉,“不是吗?明明喜欢她喜欢的要命,却连去问一声的胆子都没有,怎么?怕她真的变心,或者是根本就对你无心?” “你闭嘴。” “说中了,顾南音,你就是个胆小鬼。” 顾南音腾得站了起来,“你才胆小鬼,你和沐云泽都是。” “关阿泽什么事了?”江釉一时好笑,还次听人骂沐云泽是胆小鬼。 “因为你是,她是你妻主,你们一家都是。” “你还真是……”他轻摇着头,“走吧。” “你干嘛不骂我?” “我干嘛骂你?” “因为我骂了你。” “胎教不好。” “你……那等你生完再骂我。” “……好吧,我记下了。” 明甘露连着呆了大半个月,今日难得沐云泽在草魁楼,说白了,就是才刚接手,还得看场子,江釉踏进门的时候,就听见她吆喝人换挂画的声音,虽然他一向对沐云泽的喜好不敢苟同,不过她要换就换吧,他让过几个进门的客人,站在堂内看那副新挂的字画,却整个人呆愣在了当场,欲哭无泪。 “你,沐云泽。”他叫了一声,紧靠中堂的案台上搭着两张椅子叠罗汉一样垒起来,沐云泽正站在上面,突然回过头来,江釉这才发现是她自己在换,看得心惊肉跳,“你别回头,小心点。” 她几下跳了下来,“已经好了。”回头叫人收拾擦干净,她几步走到他跟前,再朝他身后看看,“你一个人?” 江釉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那幅画,“你搞什么?这是茶楼。” “你一个人出门?这个样子。”她搓着手,就差跳脚了,“简直讨打。” 顾南音就站在江釉侧手边,一转头看了过来,“你不是说她不会打你吗?” 江釉推着沐云泽,“你先看那幅画,拿下来,像什么样子。” “不行,你生产完前都挂着。” “你……”江釉剜了她一眼,“十三今天会来吗?” “应该会,干什么?” 江釉没理她,转头朝顾南音道,“去坐会吧。” 沐云泽扳过他的身子,很沉重地按在他肩上,“釉儿,你是我的命根子,有点磕磕碰碰我都受不了,为了让我活得久一点,你大着肚子的时候还是别出门了。” 顾南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江釉挥开她的手,“你别闹了,以后会找人陪我,拜托你把那幅画拿下来,这是茶楼啊,你挂这种东西上去谁还喝得下。” “不喝就不喝。” “你说你要挂送女观音我还能理解,你弄这个干什么?这是马桶仙啊。” “我知道。”沐云泽一脸理所当然,好像在茶楼的中堂挂一幅画有马桶的画再正常不过,“管接生的,所以能保你大小平安。” “平时也没见你拜过神。”江釉又看了一眼,扁着唇,转开了头,顾南音还站着没有坐下,面对着草魁楼的门口,怔怔的面无表情。 因为白茫正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并肩而入,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冯暮。 顾南音脸色发青,眼见着就要爆发,可白茫把人带了进来就没再管他,而是朝沐云泽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她要单独说话。 白茫没看见顾南音就在一边,拉着沐云泽两人走到了偏角,“干嘛?” “嘉木成亲那晚,我喝醉了。” “然后?” “然后没回家,什么时候在哪里睡着的我也不记得,醒来的时候在客栈里。” “然后?” “刚那个,说我搞大了他的肚子。” “真大了?” “不是大不大的问题,我又没搞过。” “你不是醉了吗?也许他自己送上来的。” “那我也没道理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说当时他只是想送我进客栈,我拉着不放他走要了他,他早晨醒过来吓得逃走了,本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却怀了孕。” “运气还真好。”沐云泽摇着头,“既然你没搞过,你担心什么?” 白茫似乎有些懊恼,“他说我要他的时候,叫的是南音。” 沐云泽挑了一边眉毛,白茫拧着眉头,“如果我真的认错了人……她奶奶的我干嘛要喝醉酒。” “很简单,你就娶了顾南音,再纳了这个,不都解决了。” “那你干嘛不纳个小的?” “我又没搞大别人肚子。” “沐云泽。” “走吧。” “干嘛?” “找大夫啊。” “有什么用,还在肚子里,能看得出来什么。” “至少先对对日子。” 两人过来的时候,顾南音已经不见了踪影,江釉的神情有些奇怪,冯暮还是低着头,直到白茫过来才抬眼看了她一眼,一副做错事的瑟缩样子。 “咦,跟你过来那个呢?”沐云泽问向江釉,江釉努了努嘴,“气走了。” “谁?”白茫不解。 “顾南音。”江釉偏眼打量了过来,“十三,我是不是该恭喜你要当娘了。” “该死。”她撒腿就朝外跑,冯暮见状也跟了出去,“白少。” 留下沐云泽和江釉对视了一眼,她也很不解,“大着肚子还能跑这么快?会不会孩子掉了。” “最好不要。” “为什么?掉了不就正好。” 江釉伸出手指戳着她的脑袋,“然后顾南音一辈子心里都会带着一根刺。” “那多个孩子就没刺了?” “那倒也是,不过孩子是谁的还不知道。”江釉耸了耸肩,又转身拎着她的耳朵,“我警告你,你以后要敢出这种事,我,我剁了你。” 沐云泽揉着耳朵,“釉儿,我发现你自从怀了孕,变得很……” “很什么?” “很有精神。”她狗腿地转口,“我千杯不醉的,肯定不可能。” “关键不是喝醉。”江釉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不过这事该怎么解决。” “音儿。”顾南音呜哩哩地一路走一路哭,身后的人没多久就追了上来,“对不起。” “对不起?”他气得火上浇油,一边哭一边捶她,“你要娶他是不是?又不肯娶我,现在却要娶他。” “我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 “没有要娶他,也没有不肯娶你,我只是,只是需要点时间。” “人家都有了你的孩子,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音儿。”白茫抱着他贴在自己胸口,“我承认我退缩过,我不想成亲,可我更不想失去你。” “白少。”身后传来一道怯懦的声音,顾南音一把推开白茫,“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吧,我才是那个局外人,我现在就滚,现在就消失。” 白茫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眼神有些阴鹜,“你宁可放弃我?” “是你先放手的。” 白茫松开了手,“你说得对,我已经没这个资格。” 那一刻,他真的想去死,想去跳柳河,可他不会,他是顾南音,他有他的骄傲,哪怕名声扫地,哪怕痛彻心扉,他也会自己活下去。 锁柳镇的冬天很少会下雪,前夜下了场雨,第二天天一亮,薄冰铺满了路面,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滑倒,江釉自然不被允许一个人出门,其实沐云泽的意思,是压根不想让他出门,好在粉青回来了,虽然呆不了多久,不过至少会过完这个年。 “原来大公子你大肚子是这个样子。”粉青搀着江釉,小心翼翼地走在街道的一侧,“会痛吗?” “还没生。” “我是说,怀着的时候。” 江釉正要回答他,街道前方传来了一阵喧闹,粉青拉着江釉,“大公子,人多不安全,我们还是绕道吧。” 江釉点了点头正要走,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顾四公子,你一个多月的身孕刚刚小产,身子尚未复原,还是应该回家去休养。” 江釉睁大了眼,两个月的身孕?小产?这下白茫真的够该死。 “要你管,我就是要毁了这个贱人的嫁衣,我让他嫁不了。” 四周传来一大串指指点点,他眼里淌着泪,直到一个叹着气的身影过来抱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他肩上,他才放声大哭了出来,“我真的,真的以为我不在乎了。” “不在乎才怪。”江釉的脖子里湿漉漉的,“十三没答应娶他,这都是冯府和白县令办的。” “ 分节阅读_64 分节阅读_65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5 呜呜,那又怎么样?” “我们去找他。” “我才不要见她。” “是冯暮,我们去找他。” 顾南音的情绪很不稳,考虑到自己的身子也经不得折腾,江釉带着他上了草魁楼,让粉青上冯府,“就说白少在草魁楼等他。” “大公子,你骗人哦。” “嗯,所以说得像一点。” 这天仍是明甘露在看着,大堂里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人,两人上了三楼,在雅阁坐下,等了有小半个时辰,粉青喘着气跑了上来,“大公子,来了。” “是,怎么是你们?”冯暮转身就想走,粉青挡在了道口,他只得回过头去,“你们想干什么?” “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我还要去准备嫁奁。” 江釉推了闷声不吭的顾南音一把,凑到他耳边,“成不成,就看你自己的了,是真的要放弃她,还是自己去争取一次,难道你没有怀疑这个男人?” 顾南音咬着唇,终于抬起眼来,站起身正对着他,“我告诉你,冯暮,只要我开口,白少肯定会娶我做大,就算你仗着肚子里的,也最多是个侍,什么都要听我的,晨昏定省伺候我,听没听到?” “抱歉,四公子,我嫁进白府,不是做侍。” “哼,白少答应了?” 冯暮咬着唇没有说话,顾南音又哼了一声,“没吧,要不我们试试,看谁赢。” 他咬唇咬了半晌,“就算她会娶你,也至少两头大。” 顾南音翻了翻眼皮,“你听我的。” 冯暮点了点头,眼角闪过一丝讽意,等他把孩子生下来,只要是个女儿,他哪里还用得着看你顾南音的脸色。 江釉拉开了竹凳,垫好软垫,“你们坐下来慢慢说,孕夫站不了那么久,这个我清楚。” 两人都坐了下来,冯暮没开口,倒是顾南音的声音缓了下来,“那样子的话,我也该叫你一声弟弟了,那我们以后就一起伺候妻主。” “是。” “说到这个,白少他每次都喜欢让我在上面,我最不喜欢那样子了,偏偏她就好这个,你受得了吗?” “我,我很喜欢。”冯暮低着头,顾南音眯着眼朝江釉使了个眼色,继续朝冯暮道,“还有她左胸口那道疤,真是恐怖,从喉咙一直划到腰上,大半夜醒过来都能吓死人,摸着跟橘皮一样,啧啧,真不舒服。” 冯暮使劲摇头,“才不会。” 顾南音挑了挑眉,“是不会,因为她胸口压根没有疤,她从来每次都在上面。” 冯暮猛地抬起眼来,左顾右盼,“那是,那是因为我肚子大了白少没再碰过我,我们就那一次,很黑我,我没看清楚。” “是哦,连上下都分不清楚,没疤都能摸成有疤。”顾南音站起了身,“我去找混蛋白茫,就说你肚子的压根不是她的种。” “你敢。”冯暮猛地站起了身,“你不想想,大家都知道你不想她娶我,诬陷我再正常不过。” “那么我说呢?”江釉抬眼看过来,“再说,孩子生下来就可以滴血验亲,只是看着你们成亲在即,我们等不及了而已,冯公子你不会连这都没想到吧?” 冯暮黑着脸,恼羞成怒,突然伸手就打着自己的肚子,江釉猛然站起了身,要是真让他把孩子打没了,只剩下他们几人空口无凭那就麻烦了,“粉青。” “知道,大公子。”粉青已经上前架住了他的双手,冯暮哪里有他的力气,双脚乱踢,江釉推了顾南音一把,“去找人,顺道把甘露先叫上来。” 冯暮被冯家的人绑了回去,没过几天就上了花轿,至于是不是那个孩子的生母也没人知道。 白茫守在顾府门口,他却不肯见她,之前是她不愿娶他,现在风水轮流转,是他不想嫁,能怪谁,错都在她,甘露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是真的没说错。 “白少。”小春跑了出来,“四公子要我问你,如果他们没发现冯暮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之前打算怎么办?” “等。” “什么?” “等他孩子生出来,该死的就知道那是不是我的。” “那你会娶他吗?” “娶屁娶。” “那孩子呢?” “那又不是我的。” “就是说如果……” “你哪那么多如果,我要见他,他再不出来我就番强进来,反正又不是没翻过。” “哦,那你等等。”小侍又跑了进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白少,四公子说他在墙下面都放满了老鼠夹,你要不怕疼的话尽管去翻。” 轻轻跃下地,没见到他说的那什么老鼠夹,熟门熟路地直接进了他的房间,顾南音正在吃东西,“你干嘛?” “你把聘礼都退了。” “准备给他的东西,我才不要。” “都是我重新自己准备的。” “我还没原谅你。” “还要多久?” 他抬起眼,嘴里咬一口嚼一下,唇角站着糕点屑,白茫伸手替他擦了,他挥了挥手,“三个条件。” “说。” “再不许发生这种事。” “我再不喝醉。” “这不是喝醉的问题,你真是无聊,第二个,不许纳小,就算我变得又老又丑,就算我生不出女儿。” 提到女儿两个字,她眼里闪过一丝疼痛,“江釉说你,小产。” “知道你有多混蛋了。”顾南音别着脸,刚知道自己怀孕,居然是在小产以后,他捂着小腹,难道命中注定这个孩子和他无缘。 “对不起。”白茫右手紧紧握着拳,突然重重砸在自己脸上,吓得顾南音站了起来,擦着她嘴角的血丝,“你干什么?” “对不起。”她又有要打上去的趋势,顾南音抱住了她的胳膊,“你别这样,我嫁你了。” “都是我的错,第三个条件呢?” “其实没了,我就是那么一说。”他走到自己床头,拉起枕头,“送你样东西。”伸手拉开,红绳下绑着一块她再熟悉不过的药琉璃片,“这是?” “有两块的,一块被沐大少要了,我找那家古玩铺子的老板问了买到另一块的人,千求万求她才让给我的。”他摊开手送到她面前,“本来,入冬前就打算给你的。” 白茫接过来带上,抱紧了亲着他的发际,“其实,我用不着这个。” “嗯?” “不管多远,我都认得出你,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终于明白了沐云泽说的那种感觉,有一个人,为你而在的感觉,有一个家,有他在的家,那种不需要肉欲,只要抱着他就无比满足的感觉,那种她知道她终其一生再也舍不得放手的感觉。 茶渣滓之茫音外一章——接茶渣滓之江釉的烦心事 白茫在藏书阁被关了十多天,她倒是习惯了,可怜顾南音闷得发慌,踮着脚在一排排书架上翻那些满布着灰尘的书册,翻了半天,抱着一摞书走到书隔里面那张床头,往地上一放,坐上去拍干净了一本打开来。 “你干嘛?” “无聊,看看。”他歪头朝她身上一靠,挪了挪身子捂在她怀里,白茫偏头看了一眼,都是些话本演义。 这藏书阁在县衙,算是锁柳镇最大的书阁,可惜年久没人打理,已经成了个荒废的地方,也成了白苋专门用来关她的私人牢房。 其实经史子集,样样不少,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野史笔记,还有白茫自己偷运进来的春闺秘戏图,混上个压根搭不上边的封皮,凑了个齐全。 “我突然想起件事来。” “什么?”顾南音斜了脑袋问她。 “阿泽还欠着我一本书没还。” 五月底,春入暮,夏未央,柳河的河畔落满了一地柳絮,风一刮便是漫天地飞。顾南音摇摇晃晃地走在石拱桥大概有两脚宽的桥侧扶手上,突然间冒了句话出来,“初月出云,长虹饮涧。” 白茫挑眉走在他身侧的桥面上,突然转过头来,“什么?” “我在形容桥啊。”他扑通一声跳下来,摇头晃脑,“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书。” “挺好,以后再有事都你顶着,上藏书阁多念念去。” “不干,你去比较好。” 两人走到桥墩下,顾南音突然跑开去站在一个挑着两个木桶的中年女人身前,“大娘,两碗酸梅汤。” 喝完了还了碗,他打了个饱嗝,“大白,你不是要去找沐云泽?” “是啊。” “那为什么我们朝这走?” “先去救人。” “救人?救什么人?” “我们泅水赛的魁首头名就要被宰了。” 顾南音睁大了眼,“水鸭。” 早市还没过,菜市一如既往的熙攘,顾南音拉着白茫的袖子,半个身子藏在她身后,躲闪着几个正在案板上剁肉骨头的摊子,免得血水溅到自己身上,“你怎么知道水鸭在哪里?” “老娘找人送来菜市宰了,至于在哪里……”她停了下来,“这不就是嘛。” 笼子里装满了一只只看上去瘟瘟没精神的鸡鸭,就在其中一个笼子里,两只鸭子却格外亢奋,黑褐色的粗硬羽翅不断扑腾,翅膀上还绑着红绸缎,撞着笼子,顾南音走上前几步,“水鸭水鸭,别急,马上就带你们走了。” “老板,这两只多少钱?” 那正在杀鸡的女人伸手在乌漆漆的围裙上擦了把,偏头来看了眼,“这两只?刚有个衙役送来的,让我杀了,还说是什么蔑视公堂的罪人,过会要来提尸首回去,我真是弄不懂了,白大人这是在搞什么?” 白茫耸了耸肩,“你换两只给她们,这两只给我。”她丢了一小块碎银过去,那女人接了,把笼子里那水鸭翅膀上的红绸拆下来,笼子丢给了她。 “接下来去那里?”顾南音伸出手指在笼子前面扬了扬,“放了它们?” “音儿,你玩过斗鸡没有?” 他摇着头,“这是鸭子。” “我知道,以这两只的战斗力……”她勾了勾唇角,“绝对打到那些斗鸡一个个变成没毛落汤鸡。” “你给我跪下。” “娘,你消消气,对身子不好。”顾南音小跑过去替白苋拍着背,白茫跪在堂下,“老娘。” “你到底哪天能不给我惹事?” 顾南音挡在了她身前,掏了一个蓝锦缎缝制的袋子出来,“娘,你看。” “什么东西?” “我们去斗鸡赢的钱啊。” 白苋气得嘴巴都歪了,“音儿,我以为你能管管她,结果呢?整天陪她一起疯,你们以为把那两只鸭子换了我看不出来?你们以为我杀鸡儆猴要警告的谁?” “娘,那是水鸭。”顾南音还是站在她身边,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白苋挥了挥手,“藏书阁去,给我面壁思过,这次不呆满一个月别出来。” “大白。” “嗯?” “大白。” “什么?” “大白。” “你要说什么?”白茫拍了拍身上的人,他仰起了脑袋,用额头撞了撞她的下颌,“其实我刚在想,如果你找点正事做,娘肯定就不会这么生气了,也不会老是关你进藏书阁了。” 她把双手垫在脑后,“做什么?难道真的去念书,读那些经史子集,然后和老娘一样,去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 “不是啊,还有别的。”他转了转眼珠,“你喜欢什么?” “这个。”她翻个身把他压在身后,右手探下去,顾南音推了她一把,“我认真的,斗鸡,你喜欢,对吧?” 白茫俯身封住了那张絮絮叨叨的小嘴,可他还是没消停,她一松开,就又开了口,“我知道了,其实你可以开个赌场,娘不是在东镇有好几家店面铺子的吗?打通了不就好了。” “你可真聪明,县令大人带头开赌场。”她哼哼了两声,“现在发现我只是个纨绔二世祖了?” “早知道了。” 她挑了挑眉,捏着他的小下巴,“那还嫁我?” “睡都被你睡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真的就这样?” “就这样。”他点着头,白茫哦了一声,“那新婚夜那个说爱我爱得要命的顾四公子那里去了?” “是你逼人家说的,你最下三滥了。”他嘟着嘴,又哼了一声,“混蛋白茫。”骂完了顺带微微向上朝她怀里拱了拱身子,微张着小嘴凑上去亲亲。 “这镇上至少有二十家铺子是我出的开张钱,每年赚的钱有三成得进我的口袋,还有整整两条街的地租,饿不死你 分节阅读_65 分节阅读_66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6 。” 顾南音惊讶地张了张嘴,她笑着低头舔了舔,他唔了一声,“原来你这么有钱,难怪那么败家,可是娘不知道吗?” “你没发现,她越是生气,精神就越好吗?多让她活动活动来想法子处理我好了。” 六月初五,正是沐家两个小公子的满月酒,白苋大发慈悲地放两人出去一天,午宴后,白茫上云泽庄右副楼的小院本想找沐云泽要回那本假三十六计,结果一见到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顾南音就跟被打蔫了的狗尾草一样,突然呜咽呜咽地哭了起来。 “他干什么了?”沐云泽看着白茫抱着人离开,莫名其妙地朝两个正眯着眼在打瞌睡的小家伙脸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的宝贝儿子有什么能让人哭的地方。 “音儿。”出了云泽庄,白茫站在茶道间,低头轻轻叫了他一声,“你……” 她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开始捶她,“呜呜,呜呜,你还我宝宝。”白茫拉住了他的手,“别哭了,乖,我们还会有宝宝的。” “呜呜。”他哭得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鼻子通红,突然在他怀里巴着她的肩膀朝后探出了脑袋,呕得一声开始吐酸水。 白茫像个呆子一样站在小院里,沐云泽捅了捅她,“喂,傻了。” 因为沐云泽的坚持,江釉还没有下床,沐馀甘正在他床头睡觉,萧岚抱着沐涤烦在小院里踱步,“你倒是有脸说别人,自己那样能好到哪里去。” 顾南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坐在竹椅上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又抬起眼来问那年轻的大夫,“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慢慢悠悠地转了身,收起了脉枕,“大少,你请我来喝满月酒的,不是出诊的,这诊金你得另给吧。” “那你刚才喝完就可以滚了,赖着不走,我还没问你收茶钱。” 那女人还要说什么,穆丘丘抱着一小坛茶叶正从右副楼小院和主楼偏廊的过道门洞前经过,她收了药箱,也不顾诊金,屁颠地就跟了过去。 顾南音还在低头摸着肚子,呆了半晌,突然间又哭了起来,吓得白茫扑到他身前蹲下,他勾着她的脖子,“呜呜,呜呜,大白,宝宝回来了,我好开心。” 白家小小少出生在正月半,也长着一双和娘亲一样大不了的眼睛,顾四公子信誓旦旦地抱着小女儿,“我绝对不能让小白和你一样。” “一样怎样?”她坐在床头,接过白徵羽抱在臂弯里,顾南音拨了拨挂在她脖子里的药琉璃片,“一样看不清,人家是半仙,你是半瞎。” “半仙很多都是瞎子。” “谁和你贫嘴。” “我这都是老娘害得,”她指指自己的眼睛,“藏书阁那么暗,她老是关我进去。说到藏书阁,我一直没记得问阿泽把书要回来。算了,谁还有空管它。” “到底是什么书?” “三十六计。” “真的?”他一脸不相信,“肯定是张假封皮,说到假封皮,我上次在藏书阁带了不少书下来放在书房里,想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有本封皮上明明写着《花间词》,结果一打开来,”他哼哼了声,“花间词?还真是够花——” “你还拿了什么下来?” “好多,哦,对了,那天娘说她要挑几处农田去查看今年冬天育苗的情况,还要我带本关于粮食种植的书下来。” “你不会有拿天工开物吧?” “这本,我想想,有。” “完了。” 顾南音抬起眼,“你不会……” 他话音未落,院里突然传来白县令一如既往中气十足的吼声,“白茫你个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茶渣滓之丘陵何所如 好几年前,她上一家禅宗寺庙出诊,出来时候听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她特地回去找她那正在替师爹倒洗脚水师傅,也问了一句话,“若是这人命中注定该死,而我却救活了她,那该如何算?” “若是她该死,你便救不活她。”师傅横了她一眼,“滚下山去。” “我不能住几天吗?我想师爹了。” 她还是被赶下了山,四处游荡,悬壶济世,只要能救人,她都会尽力,不论诊金多少。 当然,有钱人家还是要敲上一笔,她还得养活自己。 禅师说过,有果,必先有因,这一世果,皆是上一世结下因,她还说过,人生在世,都逃不开因果报应四个字。 “施主结下善因无数,必得善报。” 她当时只是付之一笑,然后继续她游医生涯,直到一年多前,她来到了锁柳镇,爱上了这里风土人情,也爱上了岭南山景致,突然萌发了结庐安定下来念头。 就在那一个雨夜,她被沐大少揪出了被窝,上了云泽庄出诊,那是她次上云泽庄,在锁柳镇生活里这么久,她也偶尔会喝些茶,不过终究是没有那个习惯,她也没有时间。 后来她想,这大概就是她得到那所谓善果。 “许陵?”萧岚正掀开门帘出来走到主楼大堂内,奇怪地朝那刚步入女人问道,“昨天你不是才给小烦送药来,怎么今天又来了?还这么早,我们才刚开门,泡水还没烧滚。” 她支吾了几声没说话。 “其实你不用特地送来,而且,身为一个大夫,你怎么会这么闲?” 门帘又被掀开,这次是江釉,正听到萧岚问话,笑道,“甘露为什么老是呆在草魁楼,她就为什么老是来云泽庄,许大夫,你说是吧?” 她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大少呢?” “床上。”江釉朝萧岚指了指左副楼方向,“我给她送早膳上去。”他转身走开,许陵看上去很奇怪,“怎么大少赖床不起吗?” “她昨天出门把脚崴了。” “真难得。” “难得?” “大少也会受伤。” 萧岚轻摇着头,“她那叫自作孽,非得偷懒翻山去逮野兔,这下把自己脚崴了。” “要我去看看吗?” “不用,跌打酒拍一下躺上两天就行。”萧岚看了眼仍然空荡荡大堂,“你先坐会,一会就能上茶了。” 许陵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抬眼就看到穆丘丘嘴里叼着半个馒头一手拿着铜勺跟在明甘露身后,她手里桶内正是刚烧得滚烫还在冒着白烟碧波湖泉水。 一铜勺一铜勺舀到每张桌边上小水缸内,盖上盖子。 走路空当里,他伸手朝嘴里塞着馒头,明甘露又停在了一张桌前,打开盖子等着他舀水,他用力把剩下馒头都拍进嘴里,大概有些噎,小脸蛋鼓鼓,被白烟热气熏得红彤彤。 天气有些热,没多久他额头上就冒出了点点汗珠,等到全部装满水时候,连鼻尖都冒出了汗。明甘露把空木桶送了回去,出来和萧岚打过招呼,“我去草魁楼了。” “怎么又是你?” “这个月都是我去,行了老爹,你别管了。” 丘丘弯着唇瓣,她详装着凶相,“笑什么?” 他还是在笑,“哥哥那天说,甘露姐姐有贼心没贼胆,所以才会磨蹭到现在。” 明甘露有些恼羞成怒,转头朝萧岚道,“老爹,你告诉姐夫,没事别乱教小孩。” “我不是小孩。” “不是?十三岁不是小孩?” “我十四了。” “都一样。”明甘露瞪了他一眼,丘丘还是笑了开来,她无奈地转身朝主楼外走出去,萧岚火上浇油地对着她背影喊了一句,“晚上带无湘回来一起用晚饭好了。” 明甘露已经走到了门槛前,“他不叫无湘。”她声音有些低,不过没什么人大堂里还是足够所有人挺清楚,“他叫童雨湘,童茗儿子。” 她跨出了门外,江釉正一手端着托盘从过道里走出来,听到她后半句话,“我真不明白,到底介意人是无湘自己,还是她?” 明甘露背影消失在了茶道间,萧岚摇着头,江釉端着托盘也走了,丘丘眨着大眼在大堂里扫了一圈,走到了许陵身侧桌边,“我给你煮茶。” 她轻勾起了唇角,点了点头,看着他熟练地点燃风炉架起铁鍑,舀水煮茶,抿着嘴,全神贯注地盯着在水中茶末上下起伏,一丝不苟地简直比她给人看病时候还要认真。 “丘丘。” 他没理她,因为铁鍑中水已经开了三次,他正一心准备着冲最后一勺水下去,一直等到他将煮好茶舀到茶碗里送到她面前,他才应道,“嗯?” “明天就是夏至日。” “我知道啊。” “给我打个彩丝络吧。” “好啊。”他很快地接了口,接完了才奇怪道,“小孩子才会挂鸭蛋。” “比如你?”她笑着挑眉,丘丘气鼓鼓地瞪圆了眼,“我不是小孩子。” “是不小了。”她拍了拍他脑袋,“记得给我打哦。” “嘿,起来了。”江釉端着托盘站在床头,她居然还在闷头睡觉,他把托盘放到桌上,掀开被子俯下身凑到她脸颊上,张嘴就咬上鼻尖。 虽然不重,也够沐云泽酸疼一下了,猛地睁开眼,“你谋杀亲妻呢。” “又不是咬你舌头。”他回身端着托盘回来,盘起一条腿坐在床沿,托盘置于腿上,“吃吧,瘸子。” 沐云泽坐了起来,瞪眼顺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表示她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嘴里塞着她最喜欢蜜汁叉烧酥,江釉自己也还没有用早饭,因为怕汤水会翻,只带了一碗黏稠得几乎已经滴不出水粳米粥,一手稳着托盘一手舀粥自己喝一口,再送一口到她嘴里。 “你干嘛要去逮兔子,自找罪受。” “天热了。” “嗯?” “炖兔子肉。” 江釉哦了一声,为了小烦他最近养成了看医书习惯,夏令进补,兔肉性凉,正合适。“集市上有卖。” 沐云泽嘴里叉烧酥还没嚼完,江釉又刚倒了一勺粥进去,她含糊不清地摆着手,“野兔肉才够劲道,集市上那些都不够看。” 江釉点了点头,这个他倒是同意,“不过你真想吃了那两只兔子?” “不然我捉了干嘛。” “我想,你大概吃不成了。” 沐云泽不解地看着他,江釉也拿起一个叉烧酥,咬了一小口,突然转手送到沐云泽嘴边,“我不知道你要吃,丘丘喜欢,给他养了,你要是吃了它们,他会很难过。” “我捉来给你补身子,又不是用来养。”她不同意地摇着头,没好气道,“养了干嘛?浪费草料,炖了。” 江釉不置可否,只是抬了抬手里大半个叉烧酥,沐云泽张嘴整个吞了下去,嚼了没几口,突然嘶嘶开始抽气,江釉挑眉一副不解样子,“阿泽,你没事吧?粥没了,要我再去盛一碗吗?” 小院里两只灰毛白尾巴野兔蹦跶得正欢,沐云泽气急败坏吼声从二楼爆发出来,“老方你这个混蛋,有种耍我,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至日,沐云泽还躺在床上没能下来,江釉在小院里给沐涤烦泡药浴,穆丘丘一个人呆呆傻傻坐在芭蕉树下,“哥哥。” “嗯?发什么呆呢?” “我在等陵姐姐。” “等她干什么,她今天会来?” “她要我给她打彩丝络,不过她还没有来拿。哥哥,你说会不会她病人太多走不开了,我要不要送过去?” 走不开?他倒是觉得她一直闲得很,三天两头往云泽庄跑。 “今天集市上肯定人很多,你自己去?” “我不怕。” 江釉有些好笑,两只野兔在他脚边蹿跶,穆丘丘抱了起来,沐云泽是抓来吃,两只兔子都是成年野兔,甚是重,肥滚滚,尾巴卷成一个球贴在屁股上,丘丘抱了会又觉得手臂酸,放到地上,“那我去了。” “小心点。” “嗯。” 丘丘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江釉看了地上兔子一眼,沐云泽还是想要炖了这两只来吃,他得看紧点。 佳茗街上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日头正当空,丘丘捏着手里彩丝络,一路朝着许陵医垆过去,还没走到,就听到了一片吵声。 她果然正忙,幸亏他送来了,丘丘睁着大眼走进去,却发现许陵正一脸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面前站着一女一男,吵声都是两人发出,你一句我一句,就快要掀翻屋顶。 丘丘朝后缩了缩,许陵一抬眼看到了他,脸上疲惫突然一扫而空,一把将那两人朝两边就是一推,穿过来走到他身前低下头,满脸欣喜,“你怎么来了?” 他举起手里小心翼翼握着彩丝络,“你要。” 她唇角满是欢愉,突然伸出手抱了抱他,丘丘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陵,陵姐姐。” 分节阅读_66 分节阅读_67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7 br 她连忙松了开来,搔了搔头,她好像太急了点,她轻咳了一声,身后那被她推开两人停了一个瞬间,又开始对吵,“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再烦一句我扔你柳河里去。” 那男人哇哇又哭又叫,“你这个没良心,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你就是想杀了我,就是想让那个贱男人进门,我,我做鬼也不会让你们如愿。” “你够了没有,我都说了没有。” “好,那就来试,许大夫。” 许陵叹了口气,吵了大半天,终于扯到正题了,她拉着丘丘到一边坐下,“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他乖乖点头,许陵走到看诊桌后,从橱柜里掏出一个塞得很里陶罐头,“很久前,应该还能用。” “不行。”那男人又嚷来开来,“你怎么当大夫,这都不能确定?” 她挑起了眉,无奈地朝丘丘招了招手,他走过来,她低头小声问他,“你点过守贞砂吗?” 他摇头,她又道,“那能不能把袖子拉开一下?” 丘丘不明白,不过还是照做了,白皙滑嫩小臂露出来,许陵有些心猿意马,从那陶罐里倒出一些类似于朱砂染料粉末,加上调匀,执笔点在他小臂上。 不消一刻,那朱砂点下地方蔓延来一个均匀红印,丘丘惊讶地盯着看,许陵抬眼看向那男人,没好气道,“现在行了?” 那男人哼了声,从那女人身后拉出来一个人,丘丘这才发现,还有一个颤着身子可怜样男子缩在那里,那男人一把拉开那还在哆嗦男子袖子,“点吧。” 那男子泪眼汪汪地看着那女人,许陵笔尖点了上去,红点只留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丘丘扯着她袖子,“为什么会这样?” 许陵拍了拍他脑袋,那男人又骂了起来,“还说没有,还说没有?” “够了。”那女人终于也怒了,“有又怎么样,这是你陪嫁小侍,就算我要了又怎么样?现在就给滚回去,再丢脸我休了你。” 几个人终于离开医垆远去了,许陵揉着太阳穴,“被她们吵得我现在脑袋里还嗡嗡响。” 丘丘还是奇怪地看着自己手臂,“这是什么?” “嗯,有点类似于守贞砂,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 他拉上了袖子,小脸有些红通通,“陵姐姐,为什么那个女人一开始不肯承认,要骗他?” “谁知道,怕被他吵得家务宁日吧,那男人实在是聒噪,谁娶回家谁受罪。” 丘丘眼睁大了,“你觉得那女人骗他是应该?”他不开心地摇着脑袋,“陵姐姐,你也会骗人吗?” “会。” 他撅起了嘴,许陵笑着揉着他脑袋,“不过我不会骗你。”她拿着彩丝络,“好精巧。” “陵姐姐,我还没问完。” “那你问。” “真?” 她一笑,“你说呢?” 次见她,是在江釉滑胎那天夜里,快一年过去了,好像,“没有。” “那不就行了,走吧,今日夏至,带你出去玩。” “你不看诊了?” “不看了,镇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大夫。” “可你是最好。” 茶渣滓之潇湘墨,雨露研 江大公子怀上了第二胎,就在沐家两位小公子周岁过了没多久,刚开始还好,等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不可能在一边照顾两个小的,一边照顾肚子里的,何况,还有个大的,他也得顾着。 偏生那个大的,明明都是第二次当娘的人了,还是一副狗急得要跳墙的样子,有点风吹草动就没个安生。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天入了伏,江釉的肚子才刚刚有了一点点的隆起,要不是天热穿的少压根看不出来,沐云泽满头大汗地从浮桥上几步过来,连睫毛上都似乎沾上了雾蒙蒙的汗滴。 “你怎么回来了?” “甘露自己要替我,我乐得回来。”她抓过他膝盖上的蒲扇在面前用力扇了几扇,呼了口气,“这天还真是热。” “这里有水汽,已经算好了,不过你怎么出汗出成这样。”她蹲下了身,江釉坐在竹榻上用袖子替她擦着额头,“你跑回来的?” “嘿,还真被你猜着了。” “不过这几天还真是很热,三伏最热也就这几天了。” 身侧的蒲扇立刻呼呼起风,沐云泽手扇得飞快,江釉抿了抿唇,“我要喝冰镇的绿豆汤。” “我去拿。” 沐云泽没多久就跑回了水榭,蹲在江釉的竹榻前,“没冰。” “我要喝。”他扯着她的衣服,撇了撇嘴,测了个身,沐云泽沉吟了一小会,“我想,有个地方肯定会有冬天存起来的冰块。”她俯身在他额头上啄了一下,“等我回来,很快。” 江釉没叫住她,她已经踏上浮桥跑了出去,江釉有些无聊地自己拿起蒲扇,这下人走了,其实比起冰镇绿豆汤,他更想要沐云泽在他旁边,和她闹闹也挺有意思。 江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有些无聊地站起了身,慢悠悠地走过浮桥,小腹隐隐有些动静,他诧异地低下头,这才几个月,以他上次怀孕的情况来看,四五个月后才会开始有轻微的胎动。 肯定是个女儿,江釉轻摇着头。 沐云泽不至于还用跑的,她骑马上了雕花楼,雕花楼夏日的莲花酿都是冰镇过后才上桌,因为楼前满种莲花的池底,其实是一整个冰窖,也是锁柳镇唯一的一个冰窖。 她要来不少冰块安置在一个小陶罐内,因为怕化掉,还用两块棉布包了一包,捧在怀里正要走,拉着马出来,却遇上明甘露急匆匆地朝着雕花楼的方向过来,都没看见她,“甘露,你不是在草魁楼吗?怎么来这里?” “老大。”明甘露急吼吼地喘着气,马也没停,朝着雕花楼就过去,只剩下声音传了过来,“无湘他中暑晕了过去,虽然已经醒了,我想还是取些冰块回去给他凉凉。” 草魁楼的凉茶卖的极好,加上凉糕,每天都几乎会被卖断,不过客人吃起来舒服,厨房里热气腾腾赶着蒸糕,煮茶的人就没那么舒服了。 茶水依旧是三滚过后才舀出,比照着客人的需要或加红枣蜜饯,或加上几滴蜂蜜,几滴梨檬子汁水,亦或是纯粹浓茶,茶碗加盖置于深井水中,一直等到深井水也变得温热,茶水才会上桌。 厨房里不得一点空,虽然已经是三班轮换,还是一个个忙得浑身都是汗,伺茶侍子本来会在厨房帮忙,不过这时节也还是算了,里面实在又闷又热,茶水的热气腾得满屋白烟,等到无湘晕了过去被明甘露扛上了三楼,厨房里已经只剩下了女人,这种活不算粗重,却也着实累人,还好这种日子一年也不超过半旬。 所以,明甘露带着冰块回来的时候,厨房里传出了一阵欢呼声。“快,快,来点凉凉,老娘都快被蒸熟了。” 明甘露没多做停留,在案板上将一块冰用刀面拍碎了,浇上梨檬子汁水,再切开在井水里泡了个把时辰的西瓜,将两边正中心两大块红心舀了,端着碗离开厨房。 无湘正躺在三楼一间雅阁的软榻上,身子蜷缩着,似乎在打盹,明甘露把碗放在桌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身子微微缩了缩。 “醒着就睁眼吧,吃点东西。” 他坐了起来,还是低着头,也不看她,“对不起,我去干活。”他闷声不响地朝着门口走过去,手腕被人一把拉住,明甘露拧着眉头,看着他拿永远急于划清界限的动作和神情,口气还是忍不住重了起来,“你站住。” 他回过头来,唇上没什么血色,大概之前中暑还未大好,脸色依旧苍白,明甘露揪着眉头叹着气,几步上前把他按回软榻上,碗一把塞进他手里,“今天你放假。” 明甘露离开了雅阁,他低头盯着那一碗碎冰,还有两大块水灵灵的西瓜红心,右手握着银勺,舀了西瓜张嘴吞下嚼着,冰凉的西瓜咽下去,似乎连四肢的热气都散去了,闷热的感觉也散了,脑袋都清醒起来。 他黯淡的眉眼有些发红,吃着吃着便梗咽起来,“甘露姐姐。” 几个月前江釉来草魁楼找沐云泽,还叹着气问他到底还要闹多久的别扭,“你们俩,我看着都难受。” 别扭?他哪里是在闹别扭,就算甘露姐姐当真愿意接受他,不在乎他的身世,那么云泽庄的其他人呢?就算江釉和沐云泽也可以不在乎,可是甘露姐姐的娘亲,她的爹亲呢,难道会接受他,他娘亲的儿子? 除了之前娘亲做的那些已经足够她们讨厌他的事,还有些事,从来没有人提起,爹爹却告诉他,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娘亲和甘露姐姐的娘亲,曾经争过同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甘露姐姐的爹亲。 他感觉得出来,萧岚对童茗,不说恨之入骨也是恨得牙痒痒,从来不许明荈(第三声)承认那是她师妹,不许人提那些往事。 甘露姐姐,我不要你为难,可我也舍不得走,就让我这样,远远看着你,用一辈子去补偿之前做的那些事。 真的,这样就好。他含进了一块碎冰,抿在唇间,凉得舌头发麻,眼泪滴落,流入了唇间,混杂着咸味的冰凉,一直凉入心扉。 这也不许他干,那也不给他干,江釉无聊地坐在小院里,他居然连给小烦洗澡的权利都没了。 他承认这次肚子里这个是稍微能折腾了一点,连晚上沐云泽都能感觉得到他的肚子在动,可也不至于老是让他闲得在这里发霉吧。 江大公子自然不会做个发霉的人,从黛窑回来的时候,半路就遇上了沐云泽,一脸有人杀了她男人的表情,唬得他差点摔了手里的茶叶末釉瓷碗。 不对哎,她的男人是他,他好好的,她这副表情作甚? “啊泽,你怎么了?” 还敢跟她装傻,沐云泽吸了口气,把瓷碗从他手里抽出来,小心地从腰际搂住他往回走,“江大公子。” “嗯?” “你上黛窑去了?” “嗯。” “还嗯,你居然敢给我上窑场去?磕磕碰碰了怎么办?被火烫了怎么办?” “今日开窑,我得去看看釉彩出来怎么样。” “很好。” “好什么啊?” “明天开始,不,现在开始,我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你,上茅房都绑你去。” 其实对于江釉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想要出门的时候,沐云泽会陪着他,他也不用老是无所事事了。 “我不明白,阿泽为什么紧张兮兮地?我们大家都知道就算我怀了身孕,也不过是不能做些粗重的活,这我本来就不做嘛。”江釉站在过道口看着沐云泽将一张张椅子从桌上翻下来摆好,萧岚站在他身侧,“你不记得你上次怀孕发生什么事了?” 江釉叹了口气,“我想我明白了。” “阿泽。” “嗯?”她回过头来,江釉站在她身前仰起脑袋,“我会乖乖的了,你不用这么担心。” “多乖?” “你说呢?总之,肯定你不在不会出门,不上黛窑,不上阁楼,不上茶田,不给小烦洗澡,不搬东西,不煮茶。行了吧?” 沐云泽一手环住他,下颔贴在他颈侧,伸手将他一头长发揉地一团乱,江釉没躲得开,“全背你弄乱了。” “这样你就出不了门了。” “沐云泽。”他板着脸,萧岚已经在过道口不可抑止地笑出声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云泽和釉儿也是一对活宝。 椅子全部翻完,明甘露从左副楼出来,“我出去啦。” “等等。” “怎么了,老爹?” “上草魁楼?” “当然。” “我同你去。” “爹?”“岚叔?”“明老爹?”三道声音一起惊讶地想起,萧岚挑起了眉毛,“干嘛?难道还能指望你娘?我想来想去,无湘顾忌的,肯定是我和你娘。” “爹。”明甘露放低了声音,“你当真不在乎?” “你说呢?为了我孙女的着落,再说,我看不顺眼的是他娘,又不是他,要是真的牵连着讨厌他,当初干嘛让他留在草魁楼里?” 萧岚难得下趟山,来到草魁楼,却发现无湘人不在,明甘露前前后后找了一圈,发现他的房内收拾地整整齐齐的,东西也都在,却不见人。 “今日是什么日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上哪里去了?” 明甘露正不解,一个跑堂伙计见到她,立马跑了过来,“明大当家,无湘让人给你留个信,他家人来接他回去,他不好推脱,走了。” “走,走了?” “走了,说是会广南老家了。” 明甘露身子 分节阅读_67 分节阅读_68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8 一颤,整个人一屁股在桌前坐了下来,萧岚看着她,好半响,她站了起来,“老爹,我不送你回去了,我干活去了。” 萧岚摇头叹息,转头问那伙计,“他走了多久?” “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 江釉没想到粉青今日会回来,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你家刘仵作呢?” “出去办案了,大概很久才会回来,我就来看大公子了。” 他前脚刚到,萧岚后脚也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朝着左副楼上去,“岚叔,你干什么去?” “收拾包袱。” “包袱,为什么?” “给甘露的,无湘被接回广南了。” “她没去追吗?” 萧岚叹了口气,“我生的女儿我清楚,她这会大概还在生闷气,想着他要走就走,谁稀罕。” 粉青失声笑了出来,萧岚接着叹道,“大搞还得个把时辰,她那脑袋才会转过来,我还是先去打包袱。” 广南天暖,即便是在寒冬,也很少会见到冰棱,穿五郡,渡涪陵胡,无湘回到广南的时候,已经是秋日,两个多月的路途奔波,思念不仅没有被压下,反而越来越厉害。 “甘露姐姐。”他一个人靠在房内窗前发着呆,包袱也没整理,胡乱堆在床头,没多久门上传来敲门声,他抬眼看过去,“爹。” “湘儿,你终于回来了。” 他抬起眉眼,看着爹爹日渐苍老的容颜,忍不住酸了鼻头,他真的是个不孝的儿子,“呜呜。” “傻孩子,怎么就哭了。”男子把他抱在怀里,“你受苦了。” “呜呜,爹,我好想她。” “想她,想谁?” “甘露姐姐,明甘露。” “明,是,明荈和萧岚的女儿?” “嗯。” 男子呆了一呆,无湘,童雨湘抬起脑袋来看着他,“爹,你怎么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上她们的女儿。” 童雨湘抓住了他的手,“爹,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们以前的事。” 男子在床头慢慢坐了下来,“当年,我们一共有十二人,老庄主一直戏称我们是茶庄十二钗。” “岚叔也是。” “嗯,也是,你娘和明荈当时也都年轻,是老庄主的弟子,你娘亲俊秀风流,明荈却有些木讷,我们那些采茶伺茶侍都有些偷偷喜欢你娘,可是萧岚,十二钗里最俊俏的那个,却偏生喜欢着明荈,你娘亲她……”他顿了顿,“我都不知道她是因为不服气还是真的对萧岚有情,总之,她和明荈说什么要公平竞争。可惜,萧岚一心都在明荈身上,而你娘她的性子,从来都不肯服输,有天晚上喝多了酒她居然想要欺上萧岚的房用强。” 童雨湘一手捂住了嘴,男子摇了摇头,“那天,正式七夕,萧岚和明荈离庄下山回来晚了,明荈送萧岚回房,正遇上你娘酒气满身地出现,可想而知,萧岚气得不轻,那日起就彻底闹翻了,不过也还没有闹得太大发,明荈又是温忍的性子,也没有和你娘撕破脸皮,一直等到老庄主去世,大家才知道你娘原来并不是真心拜老庄主为师。” “爹。”童雨湘安静了半响,“那你问什么会跟着娘?” 男子揉着他的脑袋,却笑了,“没办法,我先喜欢上了她,后来,又怀上了你。” 童雨湘默然了半响没说话,男子手下轻抚着他的脑袋,“好了,爹不在乎这些,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你娘现在这身子也是既不恶化也不见好,大概也就这么拖着了,日子也算安生了,总算她不会再有心思叫你出去做那些让爹心疼的事了,太君给你挑了户人家,爹看过,还不错。” “我不嫁。”童雨湘脑袋闷闷地捂到了被子里。 “爹知道你心里有人,可她是明荈的女儿,而你……” “我知道,我是娘的儿子,我们是世仇。”他闷闷地不肯出来,男子叹了口气,“好歹去见一见。” “什么?” “人家都来了,你好歹去见上一面。” 广南的初秋依旧日光暖煦,童雨湘心不在焉地踩着路上的落叶,身边的女子看了他一眼,“三公子。” “嗯?” “若是你答应,明日我就可以来下聘。” “你真的愿意娶我?”童雨湘抬起眼来,“可是为什么?” “母父之命,媒妁之言。” “哦。”转回了脑袋,“可我不想嫁,我打算出家去,嗯,就是这样。” 那女人愣了一愣,“出家?” “对,出家,我谁也不嫁。” 又走了一路,那女人终于有些受不了,觉得他脑经不太正常,借故离开,童雨湘一个人双眼无神地望向远处的夕阳,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家去。 “出家?”他才转身,身前突然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啊。”他惊呼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出家?你要出家?” “我就是说说。”他低着脑袋小小声地有些心虚,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心虚,明甘露走上去夹着他的胳膊几乎把人半提了起来,“说走就走,你可真潇洒,都不和我当面说一声。” “我怕。” “怕什么?” “怕见了你,我就舍不得走了。” 明甘露愣了愣,终于挫败地低下了头,一咬牙,把人扛上肩就走,就这么办了,出来的时候老大还很是正经地对他说这种事老早就该问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滚上床单,她打包票什么都能解决了,老大被姐夫拎着耳朵拖走了,不过她倒是觉得这未必不是个办法。 “我死也不会把儿子嫁到云泽庄。” 明甘露掏了掏耳朵,童雨湘被人拖入府门,不断回头看她,府门被砰得关上,怎么童茗还这么能吼? “你给我跪下。” “娘亲。”童雨湘想去抱她的腿,童茗坐在轮椅上,“我,我们已经,”他咬了咬唇,“生米煮成熟饭了。” “你,你这个……”她气得不轻,童雨湘抬着眼,“当初,是你要我去勾引云泽庄的女人。” “你,你给我一直跪着,反省清楚前都别起来。” 童茗被人推着离开,祠堂里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久,门外才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爹。” 男子的叹息声传来,“可她,终究是明荈的女儿。” “甘露姐姐说,她娘和爹都不在乎我的出身,她一直没想到我会这么在意,我走的那天,岚叔还亲自上草魁楼想接我上云泽庄。” 身后安静了半响,“你真的,和她有了肌肤之亲?” 他低着头,红晕翻上面颊,终于点了下去,“我挣不开她。” “我看是压根就不想挣吧。” “爹。” “湘儿,你只要记得,只要你过得好,便是爹最大的心愿,能有现在的日子,已经是爹没有预想到的,爹已经很满足了。”他把一个包袱轻轻地放在祠堂的太师椅上,慢慢转身离开。 院内夜凉如水,月色一泻千里,一道灰色的身影慢慢步入祠堂,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他呆呆愣愣地看着那个包袱,好半响,“甘露姐姐。” “嗯?” “娘不同意我和你一起,我们私奔吧。” 她唇角弯起,带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好。” 深秋的落叶铺满了小院,云泽庄主楼门口进来了一个信差,萧岚接过信拆了开来,“甘露说她暂时还不回来,无湘还需要点日子来准备下见我们。”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没见过。”明嘉木摇着头,“我看姐她分明是想趁机出去玩。” “玩就玩吧,她们两个折腾了这么久,难得在一起,也该好好庆祝一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童茗会答应?” “她说无湘跟她私奔了。” 明嘉木咧嘴笑了开来,才笑到一半,“姐她又不回来,我还得和老大轮流上草魁楼。” “那又怎么了?” “我不要,隔天就得去。”她正在嚷嚷,沐云泽和江釉正一前一后从过道出来,“老大,今天你去。” “不去。” “我也不去。” “猜拳。” “不干,你老是赢。” 两人还在争,江釉拉住了沐云泽的袖子,“都快两年了,草魁楼的生意早就步入正轨了,干嘛还需要你们整天去盯着?” 两人呆在当场,江釉看白痴一样看着两人,挺着大肚子走向萧岚,“甘露整天呆着是为了无湘,真不知道她们两个凑什么热闹。” 萧岚难掩笑意,摇着头,“釉儿,不过这个粉青怎么呆了这么久?” “我也奇怪来着,他说刘仵作出去办案要很久,可这也太久了。” “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江釉和萧岚对视了一眼,会吗?谁知道呢。 茶渣滓之粉色青青 冬日的薄霜在碧波湖的湖面上笼罩起一层淡淡的雾气,触手冰凉,江釉裹着厚棉袄站在湖前,一双手包裹在白绒套内,覆在小腹上,六个多月的肚子不安分地时时能感觉到胎动,“粉青,你该回去了。” “大公子,你赶我走?” “不是,可都,”江釉扳着手指,伸了整只手给他看,粉青撇开了脸,“哪有,不过就四个月零七天。” “她上哪里去办案?” “不知道,反正很远。” “还没回来?” “不知道。” 江釉伸出手呼了一口气,面前慢慢升起白雾,又很快散去,小腹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踢了一下,江釉弯起了眉眼,低头温柔地抚着肚子,一抬眼,正对上粉青怔愣无神的视线,“是因为,孩子?” 他只是信口说了一句,谁料粉青真的脸色发僵,过了好一会,“大公子。” “嗯?” “你知道,我的生辰,是在六月初。” “六月初三。” “那天,正好,正好是他的忌辰。” 江釉抬起眼来,“那个,他?” “嗯,大公子,我真的不想小心眼,可是我也会想和她一起过我的生辰啊。” “那天,她不陪你吗?” 粉青看着湖面摇头,“不是那一天,是前后三天,她都一个人睡在书房,而六月初三那天,她一整天都会呆在他的墓前,从来不会出门,不管是什么案子,只要是那几天,她都会推掉。”他抬起了眼遥遥看着山头,苦笑着勾起了唇角,“我知道,在她心目中,我永远也比不上他,我和她说我会想要个孩子,她居然,居然问我能不能把孩子过到他名下,因为他是带着孩子一尸两命离开的。” 粉青转过身一把抱住江釉呜咽起来,“大公子,我好小气,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我怎么就会变得这么小心眼,男诫上明明都有说,宽忍为怀,不可嫉妒,他甚至已经去世了。” 粉青本就力气大,江釉被他扑朝后退了步才站稳,因为矮了他小半个头,有些吃力地抬起脑袋拍着他的后背,叹了口气,“粉青,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错,至于小心眼,你大概是被我给带坏了。” 粉青还是睡在他嫁人之前的房内,可惜最近几个月半夜老是会醒过来,虽然夜凉,还是忍不住穿了衣服起身下楼,在小院里踱着步。 两年多了,一幕幕,都在眼前闪过,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细想想,大概就是那天在马车上,听着她说以前那些种种。虽然只是冥婚,虽然也许她自己都分不清那到底是出于爱还是怜惜,听着她眼神恍惚地对于那位故世正君的记忆,一点点,一滴滴,该是怎样的心情,才能让一个冷硬的黑脸女人露出这般刻骨的柔情。 江釉说他喜欢上了她,他没否认,他一向相信大公子说的话,更何况,他心里那些如嫩芽破土的情绪,也无从掩埋,也许,就是那个时侯,他陷进了这铁血柔情,再不能自拔。 “一个女人,对她的亡夫情深刻骨,这种时候呢,有一种男人会对她敬而远之,因为她心里永远不会只有你一个,另一种就会被她这种深情感动,感动生爱,然后…”他那天喝着热水忘了放茶叶,江釉听他说完,感叹完他喜欢上了刘茫,在一边煮茶,“我肯定是种,而你,明显是第二种。” “那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想试一试。” “可她过几天就要走了。” “我…”粉青皱起了脸,“那我请她带我同路,不过,她大概是不会答应的。”他苦下了脸,江釉正煮好茶,“如果你真的想的话,也不是没办法,不过粉青,你真的想好了?” 分节阅读_68 分节阅读_69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69 “真的。”他信誓旦旦地点头,当时,他以为如果能和她在一起,他不会介意她曾经的深情,他会和她一起怀念,现在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这么大度的人。 大公子骗人从来面不改色,刘茫果然答应了带他同路,举手之劳而已,她自然不会拒绝。 两个多月后,就在那年秋天,他跟着她一起到了童雨缪行刑的地方,路上出现了两次想要劫囚车的,还有一次来讨好贿赂的,都被她打跑的打跑轰走的轰走。 “我要回芦杨镇了,你的瓷器若是送到了,我可以顺路先送你回锁柳镇。” “送到了。”其实全扔了。“刘仵作,一定要马上回去吗?” “衙门还有很多事,我要回去。” “哦。” 回程拉快了很多,赶了不少天的路,一行人在沿官道的客栈打尖歇息,“我们大概多久会到。” “锁柳镇,一个月。” “我看到那边有个信局,我去给大公子送封信。” 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刘茫一个人还坐在大堂,夜色昏黄,烛火微晃间,她黑黝黝的脸被映得亮亮堂堂,粉青慢慢走到她桌边,“你为什么喝酒?” “哪个女人不喝酒。” “我家家主就不喝。” “沐云泽?” “不是大少,是家主,大公子的娘亲。” 刘茫淡淡一哂,粉青还是站在桌边,“不过,我问过大少她为什么要喝酒,她说因为她好这口,那你呢?因为什么?” “习惯了。”她低头饮完了杯中最后一口酒,抬眼微有些醉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曾经,我也滴酒不沾过,后来,大概是为了,借酒消愁。” 他又出现了那种闷闷的感觉,正待要说话,那已经打烊的客栈门被人踢了开来,几个骂骂咧咧的女人走了进来,那伙计才上前就被揪住了领子,“不做生意了,关什么门。” “客官,那个,那个我们客满了。” “客满,客满就给你奶奶们腾出点来。”那女人话音未落定,身边另一人大声道,“或者让老娘和哪个漂亮男人挤一间房睡,我那是一点意见没有。”身后几人有些哄笑,最前面那人视线落在身前,“那不就有个男人?” 粉青正回过身去看,那几个女人齐齐露出一丝不屑失望的表情,“哎,原来是这种货色啊,个子太高,样子又粗糙,算了算了,老娘还不如自己睡。” 他右手握起了拳头,他知道自己长得差,可这么当面被人说粗糙,还是当着她的面,他突然间觉得,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她曾经那个男人,肯定是百般温柔怯弱貌美如花,怎么会像是他这样子,不仅长得不好看,还肩宽身厚,一身蛮力。 他甚至没有心情去教训那几个女人,只是转身奔上了楼,埋在床头受伤地发出粗哑的哭声,也许,那个他,就算是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他,只会眼泪鼻涕一起乱流。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抽抽噎噎地坐起身来,就听见楼下发出了阵阵桌椅碰撞的声音,还有人的呻吟声,他奇怪地出门站在扶梯口,就见到她把之前那些女人一个个掀翻在地,就在那些女人爬起身来的时候,伸手亮出身上的腰牌,“官衙办案,没事请走。” 他站在那里,克制不住地破涕为笑,正对上她抬眼看过来的视线,他擦着眼泪,她慢慢走了上来,还是黑着一张脸,无甚表情,“脏死了,脸上。” “谢谢。” 她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回身看了他一眼,“不用。” 那一眼,让他又重拾了那些念想,也让春心如雨后竹笋般萌发,可是现在他再想想,她一直都是个极有正义感,又喜欢惩恶扬善帮助弱小的人,也许,当时换了任何一个男人被侮辱,她都会出手。 正月下,元宵已过,明甘露终于带着无湘回来了云泽庄,粉青还是落在云泽庄,江釉为此对刘茫很不满意,就算两人闹别扭,她居然连过年都不来接粉青,“你说,她这算是什么?” “别气别气。”沐云泽小心地从背后护着他的肚子,“七个月是个坎,你悠着点。” “阿泽,之前你说四个月是个坎,五个月是个坎,六个月是个坎,这到底是有多少个坎呐?” “到你生完。” “我只是替粉青不值。”他摇着头,“本来她们妻夫两的事,外人也不清楚,我也没资格去管,可是这都五个多月了,连过年都各奔两地,实在说不太过去吧。” “你最近火气有点大,回头炖点清火的喝,悠着点悠着点…”沐云泽那悠着点还没悠完,江釉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地灼痛感,猛然间一抽,他一把掐住了沐云泽的手腕,“阿泽。” “什么?” “我,好痛。” 又是一次阵痛,他皱眉闭上了眼,身子被沐云泽一把打横抱起,闭眼前还看得见她额际凸起的青筋暴跳,“稳公,给我死过来。” “大少,七星女,七星子,很吉利。” “说了现在别和我讲话,我揍到你横躺下来你试试吉不吉利。”沐云泽在房门外从左踱到右,又从右踱到左,小院里那株原本很茂盛的芭蕉本来冬日里就光秃秃的,这会可怜得连头都被人弯断了。 手里没了东西抓,沐云泽开始不停地抓头,就在另一个照顾沐家两位小公子的公公怀疑她要把头皮抓破的时候,屋里终于传来了去响亮的哭声。 “大少,是个女儿。” 沐云泽的小三少,一如她的两位哥哥,名字依旧取自茶别名,叫做沐苍璧,哭声嘹亮,食量是她两个哥哥的两倍不止,萧岚连连感慨这分明就是沐云泽小时候的翻版。 江釉还在坐月子,这天清晨,云泽庄的主楼来了一位稀客。 这位稀客在主楼没有多做停留,在萧岚的默许下穿过过道上了左副楼,结果才进小院,就在那可怜的被折断了半截的芭蕉树下,挨了结结实实一拳头。 “你干什么?”刘茫眯起了眼,捂着充斥着血腥味的牙龈,怒目而视。 “干什么?你自己男人解决不了,害得我釉儿早产,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不是现在一个拳头这么简单。” “沐云泽。”嘴里满满都是血腥味,这一拳头下手有多重可想而知,“为何,是我害得?” “若不是,他怎么会生气,不生气又怎么会早产?” “你强词夺理,他是你男人,生不生气与我何干?” “还强词夺理?”沐云泽眉头挑了起来,一手按在她肩头,刘茫这次哪里容得了她,抽手就想要一个过肩摔,可惜被沐云泽膝盖一顶,人自己先半跪了下去。“你对不起你男人是你们家的事,随便你们是要被窝里解决还是大街上解决,孕夫情绪本来就大起大落的,还来这些事。” “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他了?”刘茫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沐云泽,“粉青呢?” “我管你怎么对不起他了,总之是你们惹得釉儿心烦,才害得他早产。” “沐云泽你松手,我要见粉青。” “自己找去。”沐云泽没好气地松开了死死禁锢住她的手,转过身,正遇上之前给江釉接生的稳公抱着沐苍璧下来,她顺手接了过来,小东西刚吃饱,眼睛已经完全睁了开来,亮闪闪的沐云泽怎么看都觉得是江釉的轮廓。 “是,你女儿?”刘茫慢慢站了起来,站在她身后。 沐云泽转过了身,一脸骄傲地递给她看,刘茫没好气道,“又不是你生的,这副腔调干什么。” “你这人简直脑筋有毛病,不是我生的不还是我女儿?没我能有她?”沐云泽转过了身,轻轻晃着怀里的小家伙,“我们去看爹爹。” 很明显,在经过江釉这么长时间的调︳教和上两个小家伙的熏陶下,沐云泽已经比之前能带小孩多了,留下刘茫一个人站在院里,才想起来沐云泽还是没告诉她粉青在哪里? 刘茫一直在云泽庄呆到了那天晚上,甚至上右副楼那二楼的客房都全部翻了一遍,还是没找着粉青的人,她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上了左副楼的二楼,要去找江釉,却被挡在了房门口,“坐月子的房间,没事别瞎进,再说江大公子不能受风。” 好吧,她确定了,粉青肯定在里头。 “粉青。” 没人理她,连着叫了三声,转角的房里倒是探出了一颗脑袋,怀里抱着一个襁褓,看那颗脑袋也不会超过三四个月大,愣头愣脑地朝后扬起脑袋问自己身后的女子,“嘉木姐姐,她在干什么?” “叫门咯。” “为什么要叫?” “她男人不要她了。” “为什么不要她了?” “她干了见不得人或是对不起他的事了。” “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 “闭嘴。”火气郁结恼羞成怒,刘茫吼了过去,万合欢愣了一愣,好半晌,“…的事了?” 眼前的房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你吵到大公子了。” “粉青。”刘茫终于软下了眉眼,松了口气,“跟我回家吧。” 他偏过了头,“半年才来找我。” “我上个月才回湾镇,正赶上县衙有个案子,一办完我就过来了。”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什么?” 粉青顿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你当初,为什么娶我?” “还有几天就能到锁柳镇了。”粉青一边吃饭一边发着呆,耳边突然传来她的声音,他愣了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么快?” 刘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想早点回去?” “是。”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晚饭后看着她上楼,自己扁着唇 坐在堂下,揪着衣带,一直到回到房里,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翻弄着自己的包袱。 江釉替他烧制的那个比普通胭脂盒大了几圈的瓷盒被他一翻盖子打翻了开来,他眉头一动,突然想到了。 第二天一早,用完早膳她们就要上路,他走到刘茫桌边,“刘仵作。” “什么事?” “我想我还是先同你们一起上湾镇。” “上湾镇?” “枫塘江边上有家很出名的胭脂铺子,里面有湾镇特产的枫塘莲鹅蛋粉,我打算替大公子买几盒。” 她微微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那我们不绕路上锁柳镇了,直接回去。” “好。” 回芦杨镇必然会经过湾镇,马车咕噜噜地走,她真的把他送到了那家胭脂铺子前面,眼花缭乱的鹅蛋粉让他爱不释手,挑了好几盒,捧在怀里出来的时候,她正站在门边,不知道为什么,嘴角似乎隐隐有着浅浅的弧度,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我记得,之前见到江大公子的时候,似乎没见他施过脂粉。” 粉青张了张嘴,“那,那我可以送给主君。” “啧啧,刘仵作,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刘茫还待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太客气的男声,粉青明显看到了刘茫瞬间僵硬的脸色,一把扯过他的手臂就要走。 “咦,怎么都不介绍一下吗?你的续弦正君?我好像听见他说什么主君来着,怎么,也是个小侍,我发现刘仵作似乎就好这一口嘛。” 刘茫摆明了不打算搭理人,可那男人似乎自言自语得很是起劲,“怎么,不会也刚好是个未婚先孕,连怀了谁的孩子都不知道的吧?啧,看这身形倒是不像嘛,不过说起来刘仵作你也算运气好,他没生就死了,不然你这不还得替别人养孩子嘛。” 粉青心下正担心,她果然脸色一变,回过了头,铁青着脸色,“我不打男人,识相地快点滚开。” 那男人愣了愣,又抬高了下巴,“我婆母是湾镇县令,你敢打我。” 刘茫脸色更沉,“滚。” 那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子,嚷了开来,“你什么人,敢对少君无礼。” 另一人倒是咋呼开来,“哎呀,少君,我想起来了,她不就是之前带走那个贱人的尸体,还给他冥婚的女人吗?” 刘茫右手已经握紧了拳头,眼见着就要挥出去,那男人突然嘴角带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刘茫面色一拧,那男人还在笑,“你真以为他是自尽的?” 粉青更加担心起来,扯了扯刘茫的袖子,“我们走吧。” 她挥开了手,“说。” 那男人拨弄着自己指甲,“都五六个月的身子了,还去打胎,能不出事嘛。至于为什么要打胎嘛,大概是因为见了某个女人好多次,人家又对他还算好,自己觉得自己这肚子碍事了,于是跑去喝打胎药,啧啧,哪有这么大的肚子还能打胎的,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分节阅读_69 分节阅读_70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70 和自尽还真是没啥区别了。” 粉青看着刘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恍惚,他连连晃着她的衣袖,“你别听他的,你别乱想,不是你害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漫无焦距的眼神转到他身上,好半天才转了身,没再说一句话,粉青剜了那男人一眼,追了上去,她自己翻身上了马,“你自己回去吧,这离锁柳镇不远,我就不送了。” 粉青站在她马下,伸手想扯她的袖子,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要。” 她低眉看着他,身后那男人还没走开,他也顾不上了,“我知道你永远忘不了他,可你不要想不开,那又不是你害的,日子还要照过,你不能老是活在过去。” 刘茫还没反应,那男人又开了口,“哎呀,刘仵作,艳福不浅呐,人家这算是让你朝前看,看看他,别老是想着你那贱人了。” 刘茫拧着眉头,不怪乎钱丞为何一直想要休夫,可惜因为这男人的家世和她娘亲的施压不敢真的写休书,只能找些温柔的相好聊以慰藉。 她抓着粉青的身子提上了马,一抽马屁股转了身,急着离这男人远些,她抽着鞭子,马蹄飞快,好半晌粉青才开了口,“马车还在那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马渐渐慢了下来,他慢慢回过头去,不出意料地看到她难看的脸色,眸内的悲伤,无可错认。 “那个男人,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主子?” 她没有回答,只是略略点了点头,粉青抿着唇,难怪她那日会说,若是他也能遇上和自己一样的主子,也许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想要安慰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刘仵作…” “你回去吧。”她淡淡开了口,他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那个,我想谢谢你,我跟你回芦杨镇,我,我照顾你一阵子就当谢谢你帮大公子救了大少,还送我一路。” “不用,我分内之事,至于送你,只是顺路。” “可是我坚持。”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了许久,终于,她终于点下了头。 粉青直直看着她的双眼,“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娶我?在你心里,只有他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他喃喃摇着头,“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想要代替他,可我只是,希望在你心目中,我也可以一样重要。” 刘茫伸手按住了他的双肩,被他挥开了,“你告诉我,不管是什么答案,都告诉我。” “你照顾了我一个月,我习惯了。”她也看着他的双眼,“习惯到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只是,习惯了。”粉青轻喃着摇头,“只是,习惯了而已。” “粉青。”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小侍,出了伺候人照顾人还会什么,能让仵作大人觉得满意我高兴还来不及。” “粉青。”她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如果是因为之前我说孩子的事,我可以收回,我只是,只是想他,还有他的孩子终究是因为我而死。”她黯淡下了眉眼,粉青捂住了她的嘴,“说了不是你害的,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两人的嗓门都大了起来,才说完,刘茫背后走过来一个铁青着脸没好气的女人,才上扶梯,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又瞪着刘茫,“你们两个,要我说多少遍,家务事自己被窝里解决去,害得釉儿早产还不够,还敢站在门口吵他,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粉青脸上红了红,“对不起,大少。”一把扯住刘茫就走,沐云泽进了门,才绕过屏风就被江釉一个枕头丢了过来,“我正听得好好的,你干什么你。” 粉青在云泽庄的房间本就是他一个人住的,刘茫没有呆过,进门还有些陌生地看了几圈,“粉青。” 他抱着被子翻上了床不理她。 “你还在生气。”她坐在床头,“对不起,孩子我不会过到他名下了。” 粉青叹着气坐了起来,“你知道,从来不是孩子的问题,既然都说开了,那么我也和你说清楚,就算你觉得我太小心眼你接受不了我也顾不得了,是,我是生气,因为我觉得在你心里,我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如,我知道你想着他念着他,可是,这里,”他伸出手捂在她的心口,“能不能留出哪怕一点点地位置给我?” 刘茫抓住了他的手,“为什么,你觉得没有?” “难道不是吗,你娶我,不过是因为习惯了我照顾你。” “是,因为我已经不能没有你。” “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吗?” “那你,有没有一点点地喜欢我?” 刘茫也叹了口气,柔化的五官带着无奈,伸手插过他的发,“粉青,我不想欺骗你,我承认在我心目中,他依旧重要,我念着他,也对他存着最深的愧疚,所以在我的生命里,他永远是不可抹去的一部分,而你,我不能没有你。” “那,你就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他抬眼小心地开口问她,小心地她泛起一阵心疼,她到底是有多忽视他,竟让他以这种语气问她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他。 “不办案的时候,我不会打架的。除非是遇上你大公子家沐大少那样蛮不讲理见面就拳头招呼上来的人。” 粉青皱着眉头没理解,好半天,在她浅浅的吻落在胸口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她是想告诉他,那日,她是因为他才出手教训那群人的。 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原来,早在那时,她就对他有感觉了。 他低眉,她吻上了他的唇,至于到底是他比较重要,还是她曾经那人比较重要,他不会去问她这种问题,只要,在她心中,有他。 至于曾经那人,他知道,还是会在她以后的心中和生命中占据着无可替代的位置,可当初,他不就是陷入了这份深情吗? “你确定?” “我问过了。” “真不是你下重手逼她这么说的?” “江大公子,”沐云泽的叹气声,“我是这种人吗?” 江釉挑起了眉,沐云泽点着头,“好吧,我是这种人,不过这次真是她自己说的,现在放心了?” “嗯。” “不过她还说…” “说什么?” “谢谢你。” “她干嘛要谢你?” “不是谢我,是谢你,她说你这个好主子。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茶渣滓之岫玉引 云泽庄后水榭阁楼上泛黄积灰的藏书基本都被江釉叫沐云泽搬到书房去了,陈旧的书橱已经搬走,所以现在上面基本都是用来储存茶叶,茶庄的生意蒸蒸日上,还有一座茶楼,清明炒青的茶叶量翻了几番,阁楼也拥挤起来。 碧波湖的湖水清波泛滥,翠意盎然,岭南山头的层林叠翠美不胜收,又是一年春天。 水榭和罩顶长亭里都是忙碌成一片,浮桥上奔跑过一个女孩,四五岁的年纪,直接从栈道上山而去,“苍苍,苍苍。”身后追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叉着腰明显像是要跑断气了。 毕竟云泽庄生意忙碌,所以请了三四个年长男子回来照顾孩子,除了有一个丧了妻主的鳏夫常年久居,其他都是早晨来晚上走,过年也要离开十余天。那男子跑到浮桥前终是跑不动了,“苍苍,快回来。” “不要,我上山去找娘亲,我记得野生茶树长的地方。”她脚下不停,那男人叫不住她,身后却被人推了一推,又两三个女孩跑了过去,“苍苍,我也去。” “我也要。” 那男人双眼一翻,很想晕给她们看,几个女孩已经上山而去,他只得转身想找个女人陪着一起看着这群闹腾的小鬼,他朝着水榭过去,罩顶长亭前站着一个男孩,似乎被日头找的双眼有些打迷糊,半睁半闭,打着可爱的哈欠,“南公公,你怎么了?” “你妹妹那群小家伙上山去了,我追不上,又不放心。” 他又打了个哈欠,“除了爹爹,没人管得住她。” 那男人进水榭,明荈正忙着炒青,叫了一个女人上山跟着,把那群小鬼送到沐云泽手里,那男孩还在长亭前,长着一双和江釉一模一样的温润杏眼,琥珀色的浅浅瞳眸,秀致的小脸肤色倒是不白皙,却有如蜜糖一般,他张着小嘴又打了个哈欠,那男人从水榭出来,走到他身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甘呢?” “我在等小二叔,他说今天会来,小甘在赖床,大概一会就会被爹爹打屁股揪起来了。” 虽然早早被人叫上了叔,江岫也不过还是个十一岁的小男孩,不知情的还会以为他和沐涤烦沐馀甘是三兄弟,因为眉梢眼角本来也确实长得都有那么些许相似。 一大一小两个男孩从山道口出来,身后跟着之前那南公公,沐馀甘还在赖床,就是不知道还能赖上多久。 “他可真能睡。” 沐涤烦弯着浅浅的眉毛,弯了唇,也没露出半颗牙齿,笑得好不秀气,“小甘喜欢睡觉,娘亲不忙采茶的时候清晨带我上山,本来也想要小甘一起去,不过他宁可睡觉。” “至少现在我也不会认错你们两个了,小甘比你白多了。” “小二叔,你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哥哥说清明适合踏青。” “踏青?也许我们可以去麦田。” 江岫摇着头,“不好玩,再说也太远了。” “那我们去窑场玩?” 两个小男孩一起走在街边,还在商量该上哪里去,过了没多久,就在南镇主街佳茗街上,飞驰而入几骑马,打头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上翻身下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金冠束发,脚上踩着一双高筒黑靴,靴梆子上镶着通透的翡翠,腰际佩玉流苏前后摆动,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虽然表情略略有些生硬,不过却在抬眼望见远处隐现在雾气下的山脉时微微带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她身后两个侍从打扮的女人也下了马,“小姐,我们时间很赶,你为什么非得特地绕过来?” “我可以留几天。” 那侍从扳着手指,“还有一个月又七天,赶回去至少需要一个月,三年一度的赌石赛,你若是不出席,家主会很生气的。” “师傅不来吗?” “家主送了信去,不过我记得出来的时候家主在发脾气,拍着桌子骂什么,雁三文你可以再抠一点…后头我没听清楚,小姐,你那师傅真的有这么抠门吗?” “那不叫抠门,那叫要钱不要命。”余裕抬眼视线整排整排的店铺,街边的小贩上扫过,微微皱起了眉,没名没姓,她该上哪里找人去。 “可是我记得雁师傅身子看上去挺,单薄的,应该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吧?”另一个侍从开了口,虽然在她心目中,说单薄其实也是往好听里说,说白了看上去就是个瘦巴巴的穷书生,一身灰布衫补了又补,实在让人怀疑她可曾换过衣服。 “完全手无缚鸡之力。” “那她身上揣着银子若是真遇上抢匪,不散财难道还真和人家拼命?” “散财是不可能的,拼命倒也不至于。”余裕牵着马走在街边,一身亮眼发白的锦质华服,金冠耀光,惹得街头人不住看过来,“她曾经上风城逍遥府梅家求过一件防身暗器。”她一边走一边双眼不住四处乱看,尤其是那些胭脂衣衫铺子,格外细看。“据说是照着话本小说里那不靠谱的暴雨梨花针改制来的,不过里头倒也能藏几根舔了药的银针,每次发一根,也够她保命了。” 不远处一个男子正从一家当铺出来,走的慢慢悠悠,还时不时抬眼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余裕没见着,身后那侍从感叹道,“梅家的木雕不便宜吧,雁师傅这次倒是舍得花钱了。” 余裕摇着头,“我后来听人说,那木雕是梅家折上再折,只算了栖凤木的本价给她的,连雕工费都没算,可她还是肉痛,因为那舔药的银针还是很贵,而且那木雕太过精细,一天两天完不成,她实在舍不得花住客栈的钱,就和梅家那位替她雕木雕的小少商量,在梅家的棺木作坊横枝轩睡了五天。” “睡,睡哪里?” “还有哪里,雕成的棺材里。” “…” 余裕才说完,那男子正走到她身侧,她还在四处看,眼角余光在那男子手上扫过,突然间双眉一凛,一个转身站在那男人身前,一手扣住了那男人的手腕,“这哪里来的?” 那男人吓了一跳,手里一块水色充足的上好翡翠差点掉下地去,“我花银子,买,买回来的。” “哪里?”她的眉头重重地拧起。 “就那边,当铺里被当了很久的死当物,你,你干什么?” 余裕手一松,回手抱拳行了一礼,“抱歉。” 那男人很不解,不过细看了她一眼, 分节阅读_70 分节阅读_71 茶色炊烟【完】 作者:莫惹是非 分节阅读_71 脸颊红扑扑的也没再怪罪,转身离开了,那两侍从很不解地看着她,“小姐,怎么了?” 她淡淡地笑了,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微有些讽刺的弧度,原来,你也不过和其他人都一样,“走,回家。”思兔网 那两侍从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小姐明明之前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怎么突然间变得冷硬起来? 那天晚些时候,江岫和沐涤烦回到云泽庄,那南公公跟着两人直走到腿酸,忙着休息喝茶去了,沐馀甘正笑嘻嘻地跟在几个采茶少年屁股后头在茶田间乱转,“哥哥,小二叔。” “小甘,你什么时辰起来的?” “巳时。” “爹居然能让你睡到这个时辰?” “嘻嘻,爹爹比我起得还晚,还是我去叫他起来的。”沐馀甘从茶田间小跑出来,“爹爹一边穿衣服还一边在那边咕咕,说娘害得他没睡好觉,他今晚陪我们睡,让娘亲睡书房去。” 完 分节阅读_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