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分节阅读_1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 《幸得相逢未嫁时/云雨》作者:是今 [出书版完结] 【内容简介1】 有一种债主,你借了他的钱,还钱他不要,非要让你还别的,还要连本带息! 她就是因为借了他三两银子,结果,被他“欺负”了,手段“令人发指” 【内容简介2】 三两银子引发的“祸端”,搅乱了三个人的姻缘 最清雅的王储之争,最从容的刺杀,最低廉的诱惑,最心痛的交易 虽然相识太晚,相知太迟,幸得相逢未嫁时 初见时,她还未及笄,踮着脚尖还不到他肩膀,这样的小人儿竟已定亲,而且还被退婚了。 朝夕相处间,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然而,她情窦初开的心里何时装入了另一个男子? 纵然情伤,她依旧浑然不觉他的爱怜之意,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定了亲。这一次,他决意不再放手。 身为仓澜王又如何?他就是要打破几百年的规矩,娶个平民女子。身为大师兄又如何?他就是不遵同门不能结亲的无理门规,誓娶他的小师妹。 虽经坎坷,幸君未嫁,天涯海角,我亦追随。 内容标签:强取豪夺 情有独钟 春风一度 主角:司恬 ┃ 配角:商雨,裴云旷,邵培,谢聪,林西燕,苏翩,蒙里海棠 ┃ 其它:强取,豪夺 【正文】 一个吻 楔子 一个算命先生,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立刻如见天人,激动地扑了上去。 “哎呀,小公子真是龙章凤姿,相貌不凡。老夫相面这么多年,生平次见到这样贵气天成的小娃娃,小公子,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粉妆玉琢的小男孩看了他一眼,扭头叫了一声”娘”。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小男孩的身后,嫣然含笑。 她身姿婀娜,眉目如画,娉婷玉立在明艳的春光里,象是薄雨之后初绽的莲花。 她突然敛了笑容,对那算命先生色厉内荏:“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是我的儿子,别再费心思变着法儿的来打探他的生辰。”说着,拉起男孩就走。 一朵绰约的莲花生生变成了呛人的朝天辣,辣椒沫子扑了算命先生一脸。 “司恬,你一个人是怎么生出儿子的,我倒想知道。” 她象是被定住了一般,牵着孩子的手,抖了起来。 他,终于还是找来了。 章 三月春光如画笔,在兰周山的脚下勾勒出一片藤蔓须扶薇待架的良辰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融融春光里,司恬却觉得有股凉气象条小蛇一样从脚底往上窜。 兰周山陡峭险绝,极目远眺,山峦叠嶂奇峰林立,袅袅云雾盘绕山峰,如飞天身着披帛。眼前的石阶更是凭空骤起,似一道天梯凌云而上,气势雄浑仿佛要直通云霄。石梯不知道有多少级,反正还没开始爬,就已经让人望而生畏,想要敬而远之。一直将脖子仰到底,才在云雾飘渺之际,隐约看见山顶上的一道石门。 她仰着头长吸一口气,一咬牙抬起了步子。 最后的数级石阶,她手脚并用,爬的肝肠寸断,头晕目眩。爬上最后一级石阶,她已经全身瘫软,眼前一颗颗的金色星星在轻晃,她趴在地上喘息了一会才抬起头来。 明艳的霞光穿透山顶的云雾,群山为靠,烘托着一座气势雄伟的山门, “七势门“三个狂草大字刻在山门之顶,力透苍穹。 歇了半晌,觉得气息平缓了她才整整衣服站了起来。一阵清风迎面拂来,吹起她的衣袖,象一只展翅的飞鸟,临风洗羽。 玄铁皮包着的门槛前,她略一犹豫,轻轻踏进了门槛之内。 山门里,凉风鼓袖,清气入怀,深广宽阔的庭院里亭亭玉立着巨大的松柏和菩提。枝叶葳蕤繁茂,一碧浓翠欲湿人衣。山风徐来漾起松涛阵阵,令人心宁神安,自然而生一份灵逸静远。碌碌奔波,倦倦焦灼,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宁静安然,如久经沙场之后释然卸甲,清风朗日一洗征尘。 如果不是庭院里有人在轻声说话,她恍惚有种误入修仙之人的洞天福地之感。 庭院右侧的菩提树下放了一张竹藤椅。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英气俊朗如云海中的朝阳,翘着一条腿半躺着,样子桀骜不羁。 他身边围了几个年轻的女子,一派莺莺燕燕的春光,宛如红杏枝头春意闹。 “大哥,你就通融通融嘛?我们上来一趟好辛苦啊。” “就是啊,大哥你心地最好了。” 他仿佛没听见身边娇柔的莺声燕语,眼皮抬也不抬,手里只管懒洋洋地把玩着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匕首的刀刃如蝉之薄翼,晃动间挑起一线疏郎的光影,在他俊美的脸上瞬息一闪,如惊鸿照影。 突然,他眉头一蹙,对其中一个女子笑了笑,然后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女孩子听罢立刻脸色通红,站起身就走。 余下的三个女孩子象是树上突然被惊飞的小鸟一般,“扑腾”一声,散开了! 他拿着匕首得意地抿唇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好看,象是雨过天晴后的明朗碧空。 他说了什么?她惊异地看着,好奇又钦佩,居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身边一阵香风飘过,四个女孩子脸色绯红,从她身边匆匆而去。 庭院里瞬间寂静下来,只剩下她。他抬眼打量着她,神情慵懒,漫不经心。 如此放肆地坐在这里,一定是七势门的重要人物吧?她连忙对他微笑,一牵动唇角才发现又累又饿,唇瓣仿佛被糨糊粘住了一般,涩涩的僵着。 他挑了挑剑眉,下巴一扬:“你是谁?” 她连忙施礼道:“我叫司恬,是来拜师的,听说七势门要招徒。” 他眯着眼,胡乱打量了她两下,问道:“可粗通医理?” 她连忙点头,其实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这个“粗”,粗到何种程度可以接受。她其实,也就简单的认识些药材,知道些大致的药性而已,就这么大着胆子来了。 他“哦”了一声,道:“你好象不行吧,门主说,要一路走上这石阶,不曾歇息过的人才可以进去见他。我可是见你趴在地上喘了好半天才爬进来。” 说着,他拿起匕首,漫不经心地削着指甲。 “趴”、“喘”、 “爬”三个字,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以前家里的一条小狗雪球。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她在山门外的狼狈都被他收在眼里。可是,眼下她没工夫羞赧,她鼓起勇气道:“我歇息了半晌,是因为早上没吃饭。我身体很结实,请大哥给我一个机会试一试。”说着,她挺了挺腰身。 他抬起眼皮瞥了她的小身板一眼,不屑地垂了眼帘继续削指甲。显然,她那纤细柔弱如柳条般的腰身很没有说服力,实在和“结实”这个词,距离不是一般的遥远。 他手里的匕首,把柄上是七星映月的图案,七颗星星用宝石和翡翠镶嵌,而一轮圆月是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美玉所成。不轮那匕首是否玄铁精钢所制,单就那七星一月,已是价值不菲。 他举起手指,迎着日光看了看,仿佛很满意。 阳光从他指缝间透过,他的手指修长刚劲,面朝她的这一面手心,指根和指肚上清晰可见深厚的老茧,和周围年轻细腻的肌肤形成巨大的反差,有一种刚柔并济的力道。 他将匕首随意往簏皮靴子里一插,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迟疑了一下,道:“十,六。” “十六?太大了。” 她连忙改口:“其实是十五,十六岁的生日还没过。” 隔壁的铁牛哥在铁匠铺子做学徒,他说收徒弟的都不喜欢要小童工,没力气,所以她特意虚报了一岁,没想到弄巧成拙,他嫌大。 他皱了皱眉,又道:“十五也太大了。” 她连忙又改口:“我,我腊月十五才过生日,其实也算十四刚过。”说完,她开始慌张了,他要是再嫌她大,她难道要说自己十三?可她十四岁都过了三个月了,十三岁,那里说得出口 啊。光这么想一想,她都要脸红了。 他凛冽的眸光如匕首一般直射过来,直起身子猛地一喝:“到底十几?”他本就长的英气逼人,这么厉声一喝,更是霸气凶悍,象只凶猛的猎豹倏忽一跃从草丛里蹿了出来。 她缩了缩身子,怯怯地看着他,小声道:“十,十四。” 他哼了一声:“十四,太小了。” 她委屈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多大的,十五十六太大,十四又太小。敢情是存心刁难她么?她低声央求着:“大哥行行好,让我去见见门主吧。” 他摇摇头:“我是七势门的弟子,我这里你都通不过,还想着去见门主么?门主就是让我在这里看着你们这些上山的人,上了台阶歇息过的人都不行。” 他是七势门的弟子?她忙恳求道:“师兄,能否请你通融一下就当没看见。” 他一撩衣裳站起身,负手走了过来,举步间衣裾轻扬,沉稳洒脱。一袭青色的长衫上绣着云朵,人如山间一颗挺拔的良木。只是他眼中带着的傲气,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他站在她面前,抱着胳膊看着她,她个子娇小,勉强到他肩头,所以他的目光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她忐忑的等着他发发善心,通融通融。 他突然抿唇一笑:“你亲我一下,我就当没看见,领你去见门主。” 什么?她惊住了!转瞬间脸色通红,心跳如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非礼的要求! 他却丝毫没有气短和羞惭,仿佛这要求天经地义,合情合理。一双漂亮的眸子带着玩世不恭和调谑,脸上居然还是一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表情! 他个子很高,站在她面前,她本是仰着头的,此刻却低了下来,低到不能再低,耳朵都开始烫了。 他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意兴阑珊,懒懒地打发她:“小丫头,回去吧。” 她眼看眼帘下的青色衣衫一动,忙抬头道:“我,我愿意。”他的要求让她意外、羞涩、尴尬。可是,她已无路可退。 他眉梢一挑,停了步子,青色衣衫如风息树止。 他回了头来,挑衅似的轻轻一笑。 她上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他身上的清新男子气息如启封之酒迎风袭来,染了她面前的一方空气。心里象有一把花鼓在急切的敲着鼓点,鼓声急促到紊乱她的呼吸。 他的眼神越发促狭而挑衅,分明在赌她不敢。 她一咬牙,踮起脚尖就亲了上去。可惜,他太高,她豁了出去,只亲到了他的脖子。 这样算不算?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触,她已经羞赧得眼前一黑。次亲一个男人,居然是这个情形。算了,就当是在亲小狗雪球吧。 他似乎怕痒,被她嘴唇一碰,立刻脖子一缩,退后了一步,然后用手摸了摸脖子,道:“跟我来。”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热的似乎要烧起来,心里一直狂跳。 如果真能进了七势门,这个师兄,实在是很,很难相处。 一债主 随着他一直往庭院后走,一层一层的院落,一道一道的门槛,越往内走,庭院越发的幽深。惟有鸟鸣松涛的天籁之声点缀着空旷寂静。 跨进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影壁后的庭院整洁素雅。东侧种了一片亭亭修竹,竹下闹着几蓬俏丽的迎春,瘦劲碧绿衬着柔媚鹅黄,说不出的清新灵动,雅致秀丽。 正厅的门头上挂着一块黑漆金边的牌匾,上书行书二字“修庐”。他在东侧一间房前停了步子,抱着胳膊说道:“进去吧,门主在里面。” 司恬“恩”了一声,稍稍安抚一下自己情不自禁的忐忑不安,轻轻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摆设古 分节阅读_1 分节阅读_2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 古色古香,似乎能闻见沉淀的岁月气息。每一件东西都是不动声色的华贵,如果她不是生于巨富之家,她也许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的贵重和奢华,不显山不露水的内敛含蓄,如隐世的高人在不经意间带出过往的风起云涌。靠着右侧的墙壁是整整一壁的书,整洁干净。厅里,书香、墨香淡淡袅袅,合着清爽的山风和竹叶的清气,说不出的舒适和安宁。 玲珑剔透的八扇水晶屏风前是一张紫檀靠椅,一位三十许年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仿佛不知道她进来,根本没有从书上移开目光看她一眼的意思。 他长眉薄唇,清隽端庄。一身玄色的衣衫,头上只插着一只木簪,装束简单之极却透出一股凛然威严,寂寥沉静如巍巍古柏。 他就是七势门的门主邵培?她以为会是一位老者,没想到他如此年轻。 她不敢贸然出声打扰,静静地站在门前三尺的地方,忐忑地等待他的发问。 屋角的沙漏显示着无声无息的时光悄然流逝,她站的腿开始发软,小轩窗透进的瞳胧日光,渐明、渐高,从屏风的扇慢慢挪到了第三扇,他仍旧自如地看着书,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 突然,她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她的脸开始发烫,羞赧的几乎要钻到地下。 他终于放下书,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要入七势门?”他的声音似乎从山谷中传来,隐有呼啸的回声,竟有种摄人心魂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的肃惊。 她忙道:“我,我听说七势门的弟子每月可领十两银子。” 他似乎有点不悦,蹙起眉头低哼了一声。 她有些汗颜,自己来七势门的理由的确很不上台面。可是,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一两银子,只是她以前的一顿饭钱,可是现在,她几乎可以过两三个月。十两银子,对她来说,是一大笔钱。 她低头,脸开始红了。她这样说,他一定以为她是个贪财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司恬。” 他打量着她,道:“入了七势门,学成之后要为七势门效命三年。学成之日,会有千两白银买你的三年时光。三年里对七势门要惟命是从。不过,你放心,我七势门不是什么旁门左道,邪派魔教,自不会让你去做什么杀人放火之事。三年之后,是去是留都随你,你愿意么?”他神情淡泊,说到这些话的时候眸光没有一丝的波动,象是说到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惟命是从?三年时光?千两白银?这几个词在她的脑中略一思忖,她早不是司家的大小姐,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容身之所,没有依靠之人,实在没有更多的出路可供她挑选。所以,她没有犹豫便立刻回道:“我愿意。”其实,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也是件好事,会让人干脆利落,勇往直前。 他抿唇凝视着她,目光犀利如刀,梭巡间游刃有余,似乎所有的秘密在他的目光下都迎刃而解,无处遁形。 她忐忑的低头,不敢迎视,心里满是不安和焦虑,他到底愿不愿意留下她? 静默中急切而不安的等待使得呼吸亦如山风般簌簌有声。 水晶屏风上的七宝风铃轻轻响了两声。 他终于开口道:“你留下吧。” 她长舒一口气,欣喜油然而生。 他对着门外唤道:“商雨!” 门外的少年走了进来,低头抱拳道:“师父!” 原来他叫商雨。 “将她领到朱雀院。和林西燕住在一起。” “是。” 她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头,道:“多谢师父收留。” 邵培冷冷说道:“七势门和其他门派不同,你虽然叫我一声师父,其实你我不过是主顾关系。我付钱给你。你效命于我。希望这笔交易,你我都很满意。” “是,师父。”千两白银,对她来说,足够了。 邵培对商雨微微颔首:“你先带她下去安置一下。” 商雨看了她一眼,司恬却没有移动步子随他而去,只是拘谨而紧张地看着邵培。 邵培略一挑眉,似是疑问。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我能先预支本月的银子么?我就预支三两。”她硬着头皮说到这里,已经惭愧的手指头都要红了。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 邵培打量着她的脸色,对商雨道:“你先借她三两银子。” 她心里一松,忙道:“谢谢师父。” 邵培目送她纤细窈窕的背影,转过身来。 水晶屏风后转出一个高挑秀逸,气度雍华的年轻人。紫色锦袍,祥云盘蛟。他一撩袍角在紫檀椅上坐下,清雅如画,气定神闲。 邵培略一蹙眉:“你看中她?” 年轻人淡淡一笑:“她很合适。” 邵培沉吟片刻,道:“这丫头很诚实。可是,钱是没有主人的。” “不错,钱无主,易手如流水,今日河东,明日河西。可是,她这样说,说明她很诚实。再者,她进屋来,曾打量过屋内的摆设,眼中明明露出惊叹,却没有刻意在某一件物件上流连。你看书时,她一直垂目静侯,并没有再抬眼看一看这屋中的物件,更没有露出垂涎的神色,可见她是见惯了富贵的人,若我猜的不错,她眼下正处于困境之中,急缺钱用,倒未必是贪财之人。” 邵培道:“若论动机,仇恨倒比金钱的动力更大,我更看好林西燕。” “林西燕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可惜她容貌平凡,日后跟在我身边,反倒容易让人生疑,猜测她的来历。而她么,美丽灵秀,容易让人误会是我的侍妾之类,更便于掩人耳目。” 邵培颔首:“不错,以你的身份,身边带个美人才显得合情合理。” 商雨带着她从修庐西侧的偏门进了另一层庭院,穿过月亮门,是一道巨大的一字影壁,气势雄威。影壁上五彩琉璃盘了七条飞龙,在云海中翻腾,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转过影壁,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天井之中,又各有四个院落独立。门匾上依次按照方位写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 他在朱雀院门处叩了几声。 门开了,一个女孩子露出脸来,容貌端庄,和司恬年纪相仿,但却没有少女的青涩和灵气,一脸的严肃冷漠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他指了指身后的她,道:“林西燕,这是司恬。师父让你们住在一起。” 那女孩好象愣了一下,眉宇间有一丝不悦一闪而过,如果是过去,司恬一定看不出来那丝轻微的不悦,可是经历了世态炎凉,她对此已经烂熟与心。察言观色的本事,只有在一个人远离了无忧无虑之后才会水到渠成。 他领着她进了院落。独立的小院落里井井有条,回廊下种着一水儿的花草。山上春晚,始绽初蕾,隐约可见来日的芬芳。 院子正中一棵高大的菩提树,象一把巨伞笼罩着庭院。阳光斑驳,从枝叶间零落而下,象是细碎的小金叶子。一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汗颜,果然是穷疯了,连阳光都能看成金叶子。 他领着她走进右侧的房间,指着屋子道:“这里就是你的住处,林西燕比你早来七天,住在隔壁,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去问她。”他草草交代完毕,转身就走。 她顾不得打量屋子,忙喊住他:“大师兄。” 他回头看着她,神色似有些不耐。 “那个、那个、银子。”她磕巴着说完,脸红不已,捏着衣角恨不得将衣角捏成铜钱。借钱这 种事,她已经做了好几次,但每一次,她都不可避免的脸红羞涩。有些事可以习惯,有些事,做过再多却永远也无法习惯,比如借钱。 他眉头皱了皱,简短地说道:“跟我来。”长腿一迈,就到了屋外。 她尴尬地跟着他的后面,出了朱雀院,他径直走进了青龙院,她也跟了进去。 青龙院和朱雀院的布局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院子正中并不是高大的菩提,而是一座假山。假山的形状并不是平常富贵人家特意造出的高耸奇异,与瘦,怪,嶙峋,通透等风格都不同,简单平拙。但一池清水绕着假山,机警小鱼在水里倏忽游弋,显得静中有动,拙中通灵。 他进了一间屋子,片刻出来时,手里拿着银子,象弹珠一般在手心里转着。 果然是有钱人啊,对待银子的态度简直是浑不在意。 他迎着她悠闲洒脱地走过来,宽阔的肩上落满了阳光,象个踏春的贵公子,举步间带着漫不经心的倜傥。 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银子,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他站在她的面前,并没有急着把银子递给她,反而眯着眼打量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认真又严肃。 这种情形下的沉默和注视,她觉得自己要被他的目光给烤化了,心里泛起微妙的尴尬。 他终于开口了,极其慎重地说道:“司恬,你太胖了。” 她惊异地抬起了头,对上他澄亮的眼眸。长这么大,他是个说她胖的人。怎么会呢?她已经瘦到睡觉都觉得床板要咯着骨头了,他居然还说她太胖?可是,他的神情一本正经,不象是在开玩笑。 她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递过来三两银子,极其严肃地说道:“你要是再瘦一点,就可以钻进钱眼里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遗憾,情真意切。还以一声幽幽的叹息,强调了自己的遗憾。 二债主 司恬的脸色,立刻如胭脂轻抹。 他刚才就站在邵培的书房门外,一定听见自己来七势门的理由了,而且自己一来就找他借钱,实在很难不让人把她当成财迷。她想气,想恼,却无可奈何地承认他说的没错。是的,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钱。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又怎能不让人这么想?想到这里,些微的气恼瞬间烟消云散。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她也不去反驳,低头羞赧的看着他的脚尖。 她红云翩跹的俏丽脸颊,如明烛映照下的春睡芙蓉,他很满意自己一句话就有这样的成果,把她的手抓过来,慎重地放上三两银子。 她勉强挤出一朵笑:“师兄,我会还你的。”态度非常真诚,恨不得想写个借据放他手心里,以表示自己还钱的决心和诚意。 可是,他却无所谓地“恩”了一声,扭头就进了屋子,好象这三两银子已是有去无回。 她噘了噘嘴,转了身从青龙院出来,在院门处险些撞上一个人,一个少年。 他好奇地看着她,一双眼睛瞪的又亮又大,带着惊讶和惊艳。 “你是谁?新来的?” 司恬惊住了,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嗓子突然很哽。他的眼睛,那么象小岸。 “你不会说话?”少年笑嘻嘻地在她面前摆摆手,很顽皮。 她咽下嗓子间的哽咽,微笑道:“我叫司恬,是今天刚来的。” 少年呵呵一笑:“我叫齐扬。奇怪,师父不是已经选了一个朱雀么,怎么又选了一个?” 司恬正欲说话,身后传来商雨的声音:“师父的事是你能操心的么,你的七星飞雨针练的怎样了?” 她略一扭头,只见商雨抱着胳膊懒洋洋地偎在门上,眯着眼看着齐扬。 齐扬吐吐舌头:“大师兄,你一见我就知道问功课,比师父还凶。” 商雨冷着的脸立刻浮起了笑,对他招招手:“过来。” 齐扬走了过去,又回头对她笑了笑。 她手里握着三两银子,心里已经急不可待。一转身出了青龙院,又折回到邵培的书房。 还好,他还在。只是,已经不再看书,负手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轩窗前竹叶婆娑,几杆瘦竹探进来细嫩的叶子,拂在他的肩头,他身材高挑,亦如墨竹般修雅。 他应该一早就听出她的脚步,还没等她走近,头也不回就问道:“什么事?” 她忙紧上几步,小声道:“师父,我想下山一趟,马上就回来。” 他依旧没有回头,淡然答了声“好”。 司恬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好说话,连问都不问就一口答应,倒让她一愣。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我不会跑掉,我大概一个时辰就回来。”br 分节阅读_2 分节阅读_3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 邵培转过身,看着她,居然笑了起来。 他一身玄衣,淡泊清冷,突然展颜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和煦动人,似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他浅笑道:“丫头,七势门还怕你拐带三两银子逃跑么?” 她脸红了。若是以前,她一定不会这样想,也一定想不到这一点。因为以前,她从没为钱操心过,三两银子不过就是一件春衫。她从不知道钱可以让人的心生出许多可怕的念头,可以让人之间产生许多的隔阂和猜忌。经历了许多,她也变的有点多虑了。七势门财大气粗,的确不会担心她拿了三两银子就跑路。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邵培的浅笑让她很不好意思,她道了谢,一转身就望外走。 跨出山门,来时的石阶从上往下看去,惊心动魄。她顾不得害怕,提起裙子就往下跑。腿很酸,刚下了百十阶的时候她就累的气喘吁吁。可是一想到寄养在杨婶家的母亲和那一吐就是一盆的血,她无法停步。 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年轻人。 她情不自禁多看了他两眼,因为他身上的紫色长衫。 她对紫色很偏爱。因为母亲说她肤色白皙明亮,穿紫色很漂亮,所以给她做了许多深紫、浅紫、粉紫的衣服。她穿上的时候,林一枫的目光总是格外的晶亮,似乎写着赞赏二字。林一枫,她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名字。 从那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闻见了一缕清淡的气息,很好闻,不是香料也不是脂粉气,倒象是某种植物的天然馨香。 她匆匆越过他,径直往下跑。 跑到已经遥遥可见山脚的时候,她长舒一口气,翘起了唇角。山脚下的山路拐角有个包子摊,她一定要买几个包子,好饿。那三文钱她终于敢花了。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腰里的荷包。 心狂跳起来!荷包居然不见了,荷包里是她刚放进的三两银子和舍不得花掉的三文钱。 她急的要疯掉,在全身摸了一遍,仍旧没有。 她几乎要哭出来。立刻起身朝来路看去。触目可及的台阶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提起裙子往上跑,心里狂乱而慌张。 一路往上跑,一边跑一边看,可是找了半晌依旧一无所获。额头上的汗开始往下掉,她顾不上擦去,一边出汗一边发冷。 紫衣的年轻人从她身边经过,清淡的气息象一缕晨风。 她心里一动,忙问:“请问公子,可见到一个荷包?浅紫色的,绣着荷花。” 那人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面容清雅,神色镇定闲适,却有种贵不可言的气势,是那种只有富贵荣华才能浸淫而出的风华气度。 她眼巴巴地瞅着他,盼望着他给她一个希望。几颗汗珠挂在她光洁的额上,象清晨的草叶上,一夜凝霜而成的露珠。她的眼眸亮的惊人,水色莹莹。 他微一蹙眉:“荷包?没看见。” 司恬有些绝望了,腿开始软。 他又问了一句:“是丢了钱么?” 她点头。 他顿了顿,说道:“姑娘,这石阶上上下下跑着很累。你丢了多少钱?” “三两银子。” 他“哦”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说道:“我这里有三两银子,姑娘先拿着用吧。” 她连忙摆手:“多谢公子,我不能要。” 他笑了笑:“姑娘,你从七势门出来,想必是邵门主的弟子吧?我和邵门主私交甚好,这银子算我借你的,回头你将银子还给他就是。” 司恬喜道:“真的么?” 他微微颔首:“真的,我还会骗你一个小丫头么?” “多谢公子。” 她已经顾不得客气,虽然很不好意思,却很动心他的提议。 他递过了一只金色的荷包,荷包下的手指修长白皙,象是从没做过活,就象半年前她的手指一样,干净而秀气,如上好的净白瓷、温润的羊脂玉。 她无法拒绝,接下了荷包。 “我随身也没多带银子,这里还有一块玉佩,姑娘若是急着用钱,可去典当,来日一并还我就是。”他又递过来一块玉佩,一看就是上好的翡翠。司恬吓了一跳,忙道:“多谢公子,三两银子足够了,足够了。” 她一转身就急匆匆跑下台阶。跑了几级,她又觉得不对,赶紧转身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裴云旷。”他站在一级石阶上,黑发如墨,星目生辉。山风轻拂他的衣角,他长身玉立,清逸不群。身后群山如青云,虚构一副山水丹青,他在画中,如飞龙腾空时的一笔点睛。 这副画卷让她愣了一瞬,她感激地对他笑着,跑下了几级台阶又觉得不对,又转身迎着他,认真地说道:“我叫司恬,司马的司,恬静的恬,我一定会还公子的钱的。” 他有点好笑,看着她郑重的神色,也郑重地点点头,好象三两银子,是好大一笔数目。 她对他客气而感激地笑了笑,又赶紧跑了下去。这一次,她不敢将荷包放在怀里,放在腰里,紧紧地抓在手心中。 最后一级台阶下等候着一辆轿子和四个男子。司恬看了一眼,发现轿子很华丽,应该是等候那紫衣男子的吧。 她情不自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细看吓了一跳,荷包上用金线织就了二龙戏珠。那龙之鳞片全用金线填满,又多又密,迎着日光熠熠生辉。二龙之间缀着一颗圆润的珍珠。光这个荷包,至少要值五两银子! 她赶紧小心翼翼地收好荷包,回头看了看石阶。远远只见一个紫色的影子,象是山间的一抹紫烟。 谁占谁便宜? 杨婶家的烟囱已经冒出了青烟,在空旷的天际间绽放着人间烟火气。青山是炊烟最好的背景,仿佛钱是富贵最好的陪衬。她深深呼吸了一口,似乎已经闻见了饭菜的香气。现在的她,粗茶淡饭也能吃出一番香味来。 她加快了步子,先跑到厨房。 杨婶果然弯着腰在做饭。她的脚边是一只芦花鸡,正仰着头等着杨婶案板上的茶末掉下来。 司恬爱它甚过自己,因为它能下蛋给母亲补补身子。芦花鸡见到她咯咯叫了几声,凑了过来。她笑着拍拍它,唤了一声“杨婶”。 杨婶被烟熏红了眼,一转身看见她马上笑道:“阿恬回来了,你娘刚睡下,等饭好了再叫她。” 司恬洗了洗手过来帮忙。她一边收拾菜一边说道:“杨婶,七势门收下我了,以后,我每个月都可以领十两银子。” 杨婶高兴地笑着:“太好了,这下你娘的药钱有了。七势门可真是有钱,你看城里谁家的学徒能给这个数儿?铁牛在赵铁匠那里,一个月才十文钱。你运气真好,我在这山脚下住了近十年,从没听说过他们收徒,收的还是女徒弟。” 司恬也是满心欢喜,忍不住又道:“等我学成了,听说可以领一千两银子。” 杨婶举着手里的菜刀呆住了,眼睛瞪的象案板上的大青豆。 “一千两!” 司恬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 “我的天哪,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司恬心里一涩,杨婶以前是她家的零工,一个月的工钱不过是八十文钱。而一千两银子,以前对她家来说,不过是绣坊和胭脂坊小半年的收入。如今,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需要她拿三年的自由去换,不过,她已经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想那些青楼女子,耗尽青春,强颜欢笑,最终又能有几两银子在手呢? 她笑着:“杨婶,等我拿到了,一定让你看看,我还要送你一些。多亏你收留我们。” 杨婶笑笑:“那里话,过去,你娘不知道送我多少衣服。” 和杨婶闲聊了几句,简单的饭菜也做好了。 杨婶盛了饭,说道:“去叫你娘吃饭吧。” 司恬轻步走到右厢房,土坯的房子,采光很不好,即便是白天,屋子也一片昏黄。 一张土炕,半旧的棉被上红牡丹花因为陈旧,颜色暗淡阴霾,如同母亲的脸色。谁也不会想到二十年前名满东都洛阳的席冉现在躺在乡间的一张土炕上,憔悴如风中残红。 司恬轻轻蹲下来,看着母亲。 她睡的不安稳,秀气的柳叶眉蹙在一起,薄薄的唇微微翕合,轻不可闻地念出一个名字,小岸。 司恬眼眶一酸,她赶紧仰起脖子,使劲瞪着眼睛,把那一股湿意逼了回去。她长吸一口气,低头轻轻推了推母亲的肩头,低声唤道: “娘,吃饭了。” 席冉睡的很浅,立刻睁开了眼。 “阿恬,你今早去那里了?” “我去山上的七势门了,我昨天听隔壁的铁牛哥说他们要收徒。娘,我已经被收下了。” 席冉慢慢坐了起来: “铁牛去了么?要是和他一起,也有个照应啊。” 司恬笑道:“七势门这次只收女弟子,还有个条件就是要粗通医理。铁牛哥不能去,在河边生了半天气呢。” “是么,你去学学武功也好,人善被人欺,娘就是明白的太晚了,才沦落到这般田地,还连累了你。” 司恬笑了笑,过去,已经遥远到仿佛都是别人的故事了。想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恍惚。 “娘你别多想,养好身子要紧。” 席冉看着女儿,有句话堵着嗓间,却不忍心说出来,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等我病好了,咱们回洛阳。” 司恬扶着她来到外间,杨婶已经摆好了饭菜。一盆稀粥,一碟青菜,还有一个煮鸡蛋。 司恬把鸡蛋剥好,放在母亲的碗里。席冉叹口气,又将蛋黄挑出来放在女儿碗里,低声道:“我一吃蛋黄就噎嗓子,你吃吧。” 司恬心里一涩,以前,母亲从没有这样说过。她把母亲的碗又拿过来,将蛋黄放在母亲碗里,仔细搅细了,放在席冉的面前。 “这样就好了。” 席冉无奈地苦笑,心疼地看着消瘦的女儿,家变之后,她似乎一夜间长大。她是她强撑到现在唯一的理由了。 匆匆吃完了饭,司恬将三两银子交给母亲。“娘,你一定要好好吃药,我以后每月都有十两银子。我住在山上,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请铁牛哥到山上找我。”说着,她又不放心,对杨婶道:“杨婶,周大夫来,你一定要记得让他用好药。” 杨婶羡慕地笑:“有个女儿就是好,多贴心。我家那小子,天天也不知道野在那里。” “娘,我走了。有空我就下山看你。” 司恬急匆匆地往回赶,既然对邵培说了大约一个时辰赶回去,只能提前不能拖延。 第二次爬登天般的石阶,她的心里稍稍有了点底气,也格外地用心,奢望着能在台阶的某处能看见她紫色的荷包。可惜她瞪亮了眼睛,刻意地四处找寻也还是没有踪影。等她气喘吁吁地爬到最后一阶时,临来时吃的两碗稀粥好象已经空了。她很想一鼓作气走进山门,可是却全身无力,仿佛再挪一步就要断气,她就地坐在山门外,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两只雀鸟唧唧啾啾的飞着,追逐嬉戏,就象小时候,她和小岸。往事如同一副水墨画,经了岁月的风吹雨淋,颜色沧桑,而属于小岸的那一笔却越来越浓重,如一把利刃从画卷中突兀而出,刺人心痛。 山门里好象有人在说话,她站起身往里走去。 近了,听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大哥,这台阶这么高这么陡又这么多,我不信有人可以一直走上来不歇息。” 商雨的声音,照旧是冷淡和不耐:“你不信?那你回去吧。” 片刻的沉默之后,那女子的声音软了下来:“大哥,你行行好通融一下嘛,师父又不在,你就当没看见我歇息好不好?” 司恬停在门外,脸色一红。她也是这样说的,然后,就…… 果然,只听商雨说道:“好啊,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就当没看见。” 司恬的脸更红了,好象门里演的就是自己和商雨上午的那一幕。他也太过分了,这不是假公济私,借机揩油么? 她很尴尬,虽是无意,却象是在听别人墙角一般,不知道是该退后一些还是该停留在这里。 犹豫间只听一声厉声的呵斥:“登徒子!”然 分节阅读_3 分节阅读_4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 后,山门里跑出一个女孩,羞红着脸也不看路,险些一头撞到她的身上。 女孩的口音有点奇怪,“登徒子”三个字说成“蹬兔子”。 她很想笑,突然,商雨闪在了门边。她立刻咬着嘴唇,“严肃”地看着他。 商雨一瞪眼睛,喝道:“笑什么笑?这是师父定的规矩,你以为我愿意?一个一个都来占我的便宜!”他好看的剑眉拧成一团,气哼哼的模样十分可笑,好象受了非礼的人是他。 这个主意居然是师父吩咐他的?为何?司恬不敢问,只是想笑。因为商师兄被那女子拒绝了好象很没面子,脸色很不好看。可是,他难道不是占了人家女孩子的便宜么?怎么能说是女孩子占他便宜?这么一说,将她也包括里面了,真是有点不讲道理,她还很委屈莫名其妙将初吻给了他呢。 他冷着脸将一张大告示贴在山门上。 司恬一看,只有四个字:招徒结束。 商雨扫了一眼她,眉梢一横,又是一哼:“去,把山门里仔细打扫一遍。”说着,他关上山门,悠闲潇洒地离去,临走时还对她瞥了一眼,颇有点威胁的意思。 她只好在院落里的角落里找到笤帚,将七层庭院都仔细地扫了一遍。 扫到第七层庭院的时候,她格外的小心。这是邵培的书房和居处,他好象是个爱静的人,她生怕打扰到他,轻手轻脚地努力不出声响。 门轻轻掩隐,小轩窗洞开。窗前是一片竹林,清风扫竹叶,飒飒微响如环佩铮然。 她轻轻放下扫帚,正要穿过侧门回到后院的朱雀院。忽然听见门咯吱一声。 邵培站在门口,淡淡说道:“司恬,你过来。” 司恬应了一声,踏进房间。 邵培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两口,然后点头示意司恬在椅子上坐下。 司恬略有些拘谨,浅浅地只坐了半边椅子,双手垂在膝上。 邵培的目光冷静而深邃,依旧是寒光凛然摄人魂魄般的通透,只是随意的一瞥,就让人觉得冷凝。 这是她今天见他的第三面。既然已经被他留在七势门,也在告假时见到了他随和的一面,她已经不象次那么的忐忑和畏惧,坦然的迎着他的目光,神情澄静沉稳,似一条不受风云雷动的溪流,缓缓涓涓。 邵培很满意她这样的沉稳和不动声色,稚嫩的面容清雅似静雪,安怡如新月,如一湾清泉,等待云过天碧。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个十四岁女孩所惯常见到的扭捏和青涩。 “本门有四个派系,青龙、白虎、玄武对武韬、兵器、暗器都要研习,朱雀不学武功,只要精通医理就可,对制毒也要有所涉及。” 司恬看着他,静静等他说下去。 他很满意她的反应,林西燕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眉梢动了动,似乎有些惊讶和不愿。而她,没有丝毫的神色微变,眼眸依旧晶透澄澈如琥珀。 他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题,情不自禁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么?” 司恬轻轻摇头,为什么她不需要知道,她只要知道这个结果就行了,一个人在复杂的局势里知道的太多,打探的太多,其实是在给自己挖坑。绿草掩映下一派平坦旖旎,也许那一天就一脚踏了进去,将外表所有的光鲜砰然打碎。 邵培唇角微翘,带了丝赞赏:“一是,你够有耐性,二是,你足够诚实,三嘛,就是,你亲了商雨。” 最后一句话,司恬听了立刻脸色通红。邵培俨然无视她的尴尬,也不详细解释缘由,继续说道:“我有要事要下山一月,你身为朱雀,武功不必强求,学会本门的一个招式即可。明日起,我自会让商雨教你和林西燕。等我一月归来,希望你和林西燕都已学会,然后开始学习医理。” 司恬不卑不亢地点头称是。 邵培喝了口茶,道:“你去吧。” 司恬退出他的书房,照原样轻轻掩好他的门,穿过回廊到了后院。 七势门这么安谧,大出她的意料。堂堂七势门,就只有这么几个人么?那又为何七势门的声誉在大梁如日中天,令人敬畏?而邵培的收徒又貌似很简单,连通常的拜师礼都没有。他的做派实在很特别,象他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神秘。 欺 负 回到朱雀院,司恬进门就愣了一下。 林西燕在院子里拿了一把长刀,上下挥舞。 司恬并不懂武功,但她也能看出林西燕挥刀并无章法,每一刀都是乱砍乱挥,气势凌厉,阴风沉沉。她不知道原来林西燕还会一点武功,她以为和她一样只是粗通医理。 林西燕一眼看到她,立刻收了刀。她的眼神冷淡而傲气,不过脸色略显绯红,比上午见到时多了些少女的明丽。 司恬友善地笑着:“原来你会武功啊。” 林西燕却冷冷道:“这点皮毛根本不能叫会。能杀人,不被杀,才叫会。” 她的话又直又呛,象撒了一把辣椒末过来。司恬尴尬地笑了笑。她已经自觉自己不象个十四岁的少女,而林西燕好象比她更加的阴郁,似乎有点难以相处。 司恬只好继续笑着和她搭讪:“我是腊月十五的生日,刚过十四岁,你呢?” 林西燕却不说自己的生辰,只道:“那你应该叫我师姐。” 司恬很爽快地叫了一声“师姐”,笑眯眯地带着尊敬。林西燕的脸色立刻好了一些。 司恬又甜甜地笑着:“师姐比我早来,还请以后多加关照。 林西燕“恩”了一声,看着司恬道:“我以为师父只收一个女弟子呢,没想到又来一个你,不过也好,咱们也可以做个伴儿。” 司恬含笑:“七势门,只有我们几个弟子么?” “当然不是!七势门门下有很多人,但是从不到兰周山来。这里其实是师父的一个住处。只住了他最亲近的几个弟子。这里地方偏僻,天梯又陡的让人要死要活,平时少有人来。” 司恬恍然道:“原来如此。师姐知道的真多,大师兄说有什么不清楚的都要请教师姐呢。” “你是说商雨?” “是啊。我听齐扬叫他大师兄。” 林西燕点头,脸上好象有一丝扭捏一闪而过,转身就进了房间。 司恬心里一动……莫非她也是…… 她走进自己的屋子,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屋子干净整洁,摆设简单,用具不多,却精致清雅,价值不菲。床上铺的是新被子,上好的云缎绣满了芙蓉。 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正放在窗前的桌子上,里面只是几件换洗的衣衫。 她在窗前的长塌上坐下,午后的阳光正好,铺照着她的身上,她开始盘算着那一千两银子怎么花。可以买很多的血燕,还可以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 她情不自禁翘起了唇角,三年的时间其实一点都不长,她在京城住过三年,现在想起来还不是弹指一瞬。倒是有些光阴的片段,因为特殊而在记忆里无限拉长,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久。所以,时光的长短应该是以留在心里有多少回忆来计算的。 坐了一会,听见林西燕在门外叫她。她赶紧起身到了院子里。林西燕道:“我带你去看看别处。” 司恬笑着:“多谢师姐。” 林西燕生性傲气,但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被她几声师姐叫的很受用,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出了朱雀院,在玄武院的旁边还有一道小门。林西燕在前面领路,沿着甬道走了十几步,又是一层庭院。没想到小小的一方庭院里,还有一个青砖垒就的小池塘,有细细绿绿的一两个荷钱性急地从水里探出头来。若是夏天,想必是满院荷香。 “这是荷院,住了几个杂役和厨工。那是厨房,那是药房,那是浴室,那是兵器室。”林西燕挨个指点,师姐的架子端的很足。 司恬感慨邵培的情趣,即便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也布置的如此清雅。她跟在林西燕的身后,从厨房边做过,又经过了药房。她心里激动了一番,师父说了朱雀专攻医理,若是自己用心些学,说不定日后自己就能将母亲的病调理好。 突然,浴室的门一开,出来一个人,正是商雨。白色的绸衫随意的穿在身上,腰带松松的系着,衣领微掩,锁骨处的一片肌肤在阳光下光泽如蜜。刚洗过的头发披散着,随意的在脑后扎了一条发带。 他和早晨见到时完全不同,整个人,有说不出的一股味道。 他骤然出现在视野之内,司恬其实只是顺势看了一眼,但她的脸色却一下子红了,虽然他衣着整齐,却仿佛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地方一样,尴尬又心慌。 林西燕低声叫了声“大师兄”,脸也红了。 商雨施施然从两人身边路过,眼神斜也未斜,一股清新的气息拂面而去,如一缕风。走到大门边,他扔下一句话:“明日卯初时分在盛霞台等我。迟到了,可别怪我不客气。”话音未落,白色衣衫一闪,人已到了门外。那语气,真是傲气又严厉,师兄的架子端的很足,胜过师父。 “是。” 林西燕和司恬齐整的应了一声。等抬起头来,发现彼此都是一脸的红云。 “师姐,盛霞台在那里?” 林西燕指着兵器室旁边的一道小门,说道:“从这里出去往后走,是师兄们练功的地方。” 司恬道:“师兄们?齐扬也是师兄么?” “哎,齐扬比我小一个月,我要叫他三师兄,好别扭啊。”林西燕次露出小女孩的一丝扭捏神色来。 司恬笑笑:“那咱们私下里就叫他齐扬好了。”她也觉得齐扬看起来象个小孩子,那一份神色象极了小岸。 入夜,山里极是寂静空幽,清浅通透的月光透窗而入,如水般湿润了屋里的夜色,将一幕夜色划为半明半暗的两半,如夕阳入水,半江瑟瑟半江红。 新到了一个地方,司恬睡的很不安稳。又怕错过时辰,所以,这朱雀院中夜,她几乎是半睡半醒。 拂晓时分,她依稀听见隔壁林西燕已经起身了,有铜盆丁当的轻微响声,想是在洗脸。 她赶紧起身,穿好衣服。突然觉得下身有些异样,肚子也有点痛。她将烛台拿到床上一照,果然见到床单上有一点暗红色,她暗叫糟糕。赶紧脱下身上的下衣,又打开包袱,急匆匆地换衣服。 这时,林西燕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快点,司恬。” 司恬慌乱的应了一声。真是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月信。她应了一声,赶紧收拾自己。 片刻之后,林西燕在院子里又喊了一声:“你太磨蹭了,我先走了。一会迟到了,大师兄会责罚的 。” 司恬手忙脚乱的弄好自己,连脸也顾不上洗就赶紧冲出门去。屋外晨曦未明,只是依稀可见路和人影。照着昨天林西燕指点的地方,她匆匆跑到兵器室旁的小门,门开着,应该是林西燕刚过去。出了甬道,她暗叫糟糕。空旷的平地上有两条山路蜿蜒,应该往那个方向?她急忙又折回到院子里,一眼看见厨房里亮着灯,她跑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那里烧火。 她赶紧问道:“请问大叔,盛霞台怎么去?” 那男子不说话,看着她只抬手比画了两下。司恬暗急,又问了一遍。那男子又比画了几下。这下司恬明白了,这男子是个哑巴。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她急的直跺脚。那男子好象看出她的焦急,放下手里的柴,站起身就来到院子里,对她招招手,示意跟着他走。 司恬忙连声道谢。 出了小门后的甬道,男子手指东侧的一道山路,司恬道了声谢就急忙往山路上跑。跑了大约几十丈,就看见一个宽阔的平台,依稀见到几个人影。她心里一喜,忙跑上前去。 近了,果然是商雨,齐扬,和林西燕。 司恬不好意思的低头,乖乖道歉:“大师兄,对不起。我来晚了。” 商雨目光一凛,背在身后的手拿到了身前,手里赫然是一把长剑。剑未出鞘,他举起来在手中轻轻拍了几下,冷声道:“把手伸出来。” 司恬怯怯地伸出手,他真的要责罚?怎么责罚? 还没看清他的动作,眼前冷光一闪,手心已是一记刺痛。她不及呼痛,也不敢收手,他的剑又 落了下来。剑鞘在她的手心里足足打了七下。他下手毫不客气,动 分节阅读_4 分节阅读_5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 作又快又狠,她的手心火辣辣的立刻就肿了起来。 齐扬急忙打圆场:“大师兄,好了好了,小师妹次犯错就打轻点好了。” 商雨哼哼笑了笑,又在她的手心里重重一击,司恬痛的腿一软,却咬牙没有缩回手。 “次打重点,以后才能记得清楚。” 司恬低声道:“大师兄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会了。” 商雨瞥了她一眼,又看着林西燕,说道:“师父说要出门一个月,让我先教教你们。其实,师父的意思是,看你们能不能吃得了苦,若是这一个月内觉得熬不下去,就及早走人,也别耽误师父的时间。” 林西燕很快应道:“我能吃苦。” 司恬咬着唇,手心里的痛楚仿佛顺着经脉一直往上窜,交汇到心肺处,一阵阵的抽搐。 商雨指了指平台的西角,道:“今日先站梅花桩。” 司恬看去,只见有数十根一丈多高的梅花桩立在那里。她暗暗叫苦,先没想着能站多久,那么高的木桩,怎么上去还是个问题。 商雨负手走在前面,到了梅花桩前,长剑一抬,朝着最边上的一根木桩拍去,那木桩瞬间矮了下去,他似乎毫不费劲,抬手间就将二十根木桩拍进了地下数尺。和其他的木桩一比,矮了大半截。 司恬看的目瞪口呆,后怕不已。他刚才拍自己手心的时候,恐怕只是用了两分力气吧?要多谢他手下留情么? 商雨随意一指矮了半截的木桩,对身后的两个女孩道:“今天天,先站半个时辰。” 司恬和林西燕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带着惊惧,硬着头皮各自站上了木桩。 商雨转身走到五丈开外,手中寒光一凌,宝剑出鞘,一道银光似蛟龙腾出云海。 “齐扬,来吧。” 齐扬呵呵一笑,手里明晃晃的也不知道什么,一团而上,罩住了商雨的宝剑。商雨的剑快的看不见手势,光影团绕,如倏忽闪电,白驹过隙。司恬摇摇晃晃的站在木桩上,只听清脆的叮当之声如檐下的雨滴落于空阶,时而密集时而疏落,不象是在交手过招,听那声音倒象是流水一抹琴弦。 过了一会,两人停了交手。 齐扬有些懊恼地说道:“大师兄,这样不公平,你比我早练三年,我进步,你也进步,那我岂不是一直追不上你。” 商雨长剑一挽,笑道:“齐扬,我老了的时候,你还有三年的时间比我慢老啊。” 齐扬哀叫:“你的意思是,我老了才可能比的上你?” 商雨嘿嘿笑了两声:“我可没这么说啊,你老了也未必。” 突然他一扭头,朝着司恬看过来,将从木桩上掉下来的她,抓了个正着。司恬一阵脸热,赶紧又重新站上木桩,摇摇晃晃的努力稳住自己。 她从未练过武,身子又比较单薄,结果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她从木桩上掉下来六次。林西燕好歹有些武功底子,比她强,只掉下来一次。 当她第七次从木桩上掉下来的时候,商雨的脸色很不好看,背着霞光冷冷的看着她。 此刻天光大亮,盛霞台前是悬崖,隔着云海是数座青峰,朝阳悬在青峰之顶,投射来明艳的霞光落在高台上。山风徐徐,越发吹的人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司恬羞惭的不敢看他。可是,她真的尽力了。如果不是身边的林西燕太“优秀”,也许就不会显得她如此笨拙吧? “齐扬,去叫海力把荷花池里的淤泥挑一筐子过来。” 齐扬愣愣地跑过来,挠挠头:“大师兄,要这个干什么?” 商雨横他一眼:“快去。” 齐扬赶紧跑开。 等海力挑来一筐淤泥的工夫,司恬又掉下来一次。 商雨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已经不好意思看他的脸色了,很自觉的低着头。 “海力,倒在梅花桩下面。”叫海力的青年男子将筐子挑了过来,一股恶臭立刻让人想要干呕。司恬又急又惊,眼睁睁的看着淤泥倒在了自己周围的木桩脚下。她一阵恶心,险些立刻扑到淤泥里。 林西燕脚下的木桩,也未能幸免。 商雨抱着胳膊站的远远的,面色比刚才好看了许多,甚是舒心的拍拍手,一扬眉梢得意地说道:“齐扬,我这法子不错吧。” 齐扬咧着嘴道:“大师兄,你这招也太损了吧,这可是两个女孩子。” “严师出高徒,你知道什么?”商雨抬手就将一个暴栗敲到了齐扬的头上。 齐扬捂着脑门边跑边喊:“大师兄,你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小心以后娶不到老婆。” 商雨脸一黑,提剑就追齐扬。齐扬嗷嗷怪叫着从盛霞台的西侧跑走了。 司恬想笑,却不敢分心。脚下的恶臭让人提心吊胆,不敢想象一会掉下去会怎样,于是分外的小心。 可惜,站梅花桩不是小心专心就一定能站的住的。 …… 半个时辰之后,商雨不知道从那里转悠过来,象是踏春游曳尽兴而归,长剑挂在腰间,手里漫不经心的拿了根柳条。 他慢慢踱到木桩不远处停下,皱着眉头问道:“自己说,又掉下来几次?” 林西燕先说:“一次。” 司恬低着头,小声道:“五次。” 商雨看着两人一裤子的烂稀泥,挑起眉梢似笑非笑:“果然有进步。” 情 趣 齐扬不知道从那里溜出来,同情地看着两个师妹,为避免再遭暴栗敲头,特意躲地远远的替她们说了一句公道话:“她们又不是莲花,用得着用淤泥养护吗?大师兄,你还是抛弃这个高洁的吧。” 商雨的目光象暗器一般射了过去,齐扬再次飞快地消失了。 清晨的练功终于结束,臭烘烘的司恬和林西燕回到荷院里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两人的心情都不好,蔫答答的一肚子委屈,女孩子,正值豆蔻,没有不爱干净的。 回到朱雀院,司恬想着自己只有两件裙子,有点犯愁,心想这要赶紧的洗了,赶紧的晾干才行,不然可就没衣服换了。可恶的商师兄,居然想出这样个招来整治她们,还美其名曰“严师出高徒”。可是他这招,怎么想怎么让人难受,莫非是在报“非礼”之仇,他可是把她们都当成是占他便宜的主儿了。 司恬饭也顾不上吃,挽起袖子就将换下的衣服放到盆里端到井台上去洗。还好,井水冬暖夏凉,并不刺骨。她坐在青石凳上,想到母亲说过月信时不能受凉,便又在青石上垫了两本旧书。 沾了淤泥的裤子和鞋子臭得简直让人一刻也闻不下去。她的手一着水,剑鞘打过的手心立刻一阵刺疼,搓衣服也不敢用力。她咬着牙一边揉着衣服一边小声嘀咕:“搓死你,把你鼻子搓歪……” 突然,头上挨了一个暴栗。 “想搓死我,是吧?” 她吓了一大跳,暗叫倒霉,他怎么来的悄无声息?还偏巧听见她的嘀咕? “大师兄。”她放下手里的衣服,站起来,怯怯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做贼心虚的想对他微笑一下。可是,大师兄蹙着剑眉,板着俊脸,寒星般的目光生生将她的那朵微笑给冻成了干笑。 背后嘀咕他还被抓个正着,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乖乖等着商师兄的“报复”。 可是,商师兄脸色一红,转身就走。 她很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平时可都是趾高气扬的走路,今天真是奇怪,静悄悄来了,却又不发一声就走,而且,他的步伐不似平时那样潇洒,似乎有点急。 她没想明白,可是等她低头准备再坐下来的时候,她明白了。 血仿佛一瞬间都涌到了脸上,一阵眩晕,这样的事居然也能发生,还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旧书上,映了一小块暗红的血。 她羞恼的全身反烫,心扑通扑通地就开始乱跳起来。她的月信刚来三次,每次都弄不利索,床上衣服上都难以幸免,搞的她很沮丧,母亲安慰她习惯了就好了。可是,这一次,居然糗到了商雨的眼皮底下。以后,以后,还怎么见他? 她羞愧地将衣服快速洗好,晾上,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身上这一件又脏了,裙子已经不够换了,怎么办?她急的直跳脚。林西燕吃过早饭回来了。司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向她借一条裙子。林西燕有点不乐意,但见她也实在没衣服可换,只好借给她。 司恬又赶紧将身上的裙子换下也一并洗了,收拾利索这才去荷院吃早饭。 吃到一半,一个她眼下最不想碰见的人也进来吃饭了,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的脸上马上开始升温,心又开始乱跳,自觉这种尴尬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象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僵硬,坐下后头抬也不抬,仿佛没看见她。这样最好。 她的脸快埋进了碗里,扒的太快,险些呛住。 匆匆吃完,她放下碗红着脸想从他身后偷偷溜出去。 他好象背后也长了眼睛一般,突然伸过手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手里是两本书。 他的眼神根本没看她,有点恶狠狠地吩咐着:“下午你和林西燕就背这个。” 她忙道:“好,好。”接了书就落荒而逃。 他也舒了口气,刚才那种事,他也次碰见。说不尴尬,那是假的。那一小块红印子,从他出朱雀院出来就一直在他脑子里晃,弄的他想发火。 回到朱雀院,她将书给了林西燕一本,然后回到屋子里翻开一看,原来这书叫《奇花异草》。 她仔细看了一页,暗自心惊。“奇、异”二字,其实指的就是各种毒性。书里罗列了各种有毒的花草,以及各自相生相克的特性。 为什么要背这个?她有些疑惑,却不好意思去问商雨,出了那样的事,她恨不得从此都不见他才好。可是,两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必定很多,只能厚着颜面当那事不存在吧,她叹了口气,很无奈地期盼他是个记性不好的人,这事还是忘了吧忘了吧。 她记性很好,以前背书从来都是让老师惊叹的。所以,这本书到了黄昏时,她已经背会了一半。 天色昏黄起来,将庭院里染出一片暧昧的暮色来。 林西燕在院子里叫道:“司恬,吃饭去吧?” 司恬应了一声,放下书走到院子里,只见林西燕正昏昏沉沉地揉着太阳穴,很烦闷的样子。 “你背的怎样了?” “恩,大概一半。” 林西燕惊讶的喊道:“一半?我的天,我才背了七页。” 司恬也很惊讶,一下午的时间,她居然只背了七页?她连忙安慰道:“师姐莫急,大师兄只说让我们背,可没说什么时候背会,我们尽力就是了。” 林西燕有些不悦,走了两步,又道:“一会要是吃饭碰上他,你可别说你背了一半,不然,就显得我不用心一样。” “我知道了,师姐。”她已经看出林西燕好胜的性子,很爽快的答应了。 果然,她和林西燕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齐扬和商雨走了进来。 她一见商雨就不由自主想到上午的糗事,忍也忍不住的脸热又开始了,于是她连忙很“投入”的吃着饭,“忙”到没空看人。 齐扬很欢快的和两人打了招呼,而商雨却冷脸如旧。 司恬很快吃完,低声道:“师兄,师姐慢用。”然后,站起身打算先溜。 “书背到那儿了?” 商雨放下筷子,一扭脸将她卡在屋角。她僵硬地靠着墙,硬着头皮道:“大师兄,我,我背到第六页了。” “第六页!”他象是听到骇人听闻的奇闻异事一样,凶巴巴地瞪着她,表情带有不可置信、鄙视、怒其不争、想要揍人等若干复杂情绪。其实,他平时没这么厉害,但出了今早那档事,他一看她,就觉得不自在,于是,情不自禁以“凶恶”来掩饰那份不自在。 “我一定会及早背会的。”司恬一看情况不妙,连忙又补上一句。 “什么时候?”他冷哼哼地逼问,眼神快要赶上匕首的寒光,他变起脸来可真比翻书还快。 林西燕连忙咳嗽了几声。司恬听出她的意思。 分节阅读_5 分节阅读_6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6 自己若是太快,自然显得林西燕太慢,恐怕她要受罚。 “大师兄,三天可成?” 他不太满意,但想想她半天只背了六页的成绩,三天背下一本书也算是极大的挑战了,于是,稍缓了语气,连喝带吓地说道:“三天后,若是背不会,可别怪我不客气。” 司恬如遇大赦,忙道:“是,那我去背书了。” 出了荷院,她长出一口气。这个商雨不过是个大师兄,只比她们大上几岁而已,却摆着个师父的架子,好是凶恶,哼。 晚上,林西燕将房门一关,就开始用功了。 司恬并不急,三天时间,足够她背了。她眼下要紧的是去厨房借个手炉来烤她的裙子,晾了一下午还只是半干,一想到明日就要在淤泥堆里站梅花桩,那衣服铁定一回来就要换洗的,还是事先先准备着吧。 她走到荷院的厨房,到了门口,正想进去,却发现厨房的炉火前,两个人正对面坐着,“聊”着什么。两个人,都在用手比画。其中一个是清晨帮她指路的男人。 她站在那里,看着炉火映照下的一男一女。闪动的火苗让他们的脸色呈现一种平和的温暖安然。以前爹和娘,也是这么两两相望,温柔懒散的在庭院里闲聊着,小岸一会跑过来嬉闹一阵,一会又跑开。 等了一个空隙,她这才轻声问道:“请问大叔,可有手炉借我一个,我想烤烤衣服。” 屋里的两人好象都有听力,只是不会说话。听到她的声音,齐齐转过头来看着她。 那女人三十许的年纪,微笑着点点头。在炉膛里挑出一些细木炭,放在了一个小手炉里递了过来。 司恬连忙道谢。 “客婶,今天有消夜么?”突然,司恬身后窜出齐扬的声音。她拿着火炉扭头一看,顿觉不好意思,齐扬大概是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着,身上带着一股皂角的味道。 他大刺刺地站在她的身后,一点也没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伸着头倾着身子往厨房里看,胸脯挨着了她的肩头。 她红着脸往边上让让,打算侧着抽出身来。 那女子微笑着点头,比画了一下。 齐扬眉开眼笑地对司恬说道:“你饿不饿?等会我给你送点吧?” 司恬忙道:“谢谢三师兄。” 齐扬将她的肩膀一拍:“客气什么!”拍的司恬心里一跳。哎,他真的不知道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么? 齐扬和她一起步出荷院。甬道很窄,齐扬走在她的左侧,几乎要挨着她。她有点尴尬,无话找话:“刚才的大叔是厨工么?” “你是说客大叔? “恩。” “他们夫妻也不算厨工,是师父一个朋友的家人,是被人毒哑的,师父要养着他们,他们却不肯吃白饭,非要做点什么才安心。你看这里也没什么活计可做,除了厨房,呵呵。” 回到朱雀院,她将自己的两条裙子烘干,这才拿起书本打算继续背。 夜深人静,心也格外的安宁,她背的神速。突然听见院门处有齐扬的声音:“司恬。” 她忙放下手里的书,将院门打开,齐扬笑嘻嘻的端了个托盘闪进门里。 “消夜,最好吃的芙蓉软糕。” 司恬连忙道谢,齐扬已经自作主张的端着托盘进了院子,走进她的房间。 司恬随后进来,笑道:“我去叫师姐过来。” 齐扬忙阻止她:“别去叫她。” 司恬不解:“为何?” 齐扬颇为同情的指了指隔壁,挤眉弄眼地说道:“让她安心背书吧,别耽误她的时间。可怜她背书一定背不会。” 司恬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齐扬瞪着圆眼睛,惊讶地描述着:“她刚来第二天,无意中看见我在使七星飞雨针便缠着我教她。我先将其中九句口诀教了她,谁知道,九句口诀,她背了一天哪,硬是背错。所以,你还是别去打扰她的好,让她赶紧把书背会,大师兄可不象我那么好说话。若是背不会不知道怎么责罚呢?” “那好吧。” “你尝尝这个,是客婶的拿手糕点,好吃极了。”齐扬拿了一块糕点就往她口中送。 她有些尴尬,身子往后轻仰,自己接过糕点放在口中,果然是入口即化,又甜又香。 “好吃吧。”齐扬洋洋得意地看着她,仿佛这糕点是他做的一样。 齐扬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八卦:“你知道么?七势门在城里传出要招徒弟的消息,半个月来了四、五十个女子。这里面的笑话可多了,你要不要听一听?” “好啊。”当一个人想要八卦的时候,你不给他机会,是很不人道的。于是,司恬给齐扬倒了一杯水,让他润着嗓子开讲,非常体贴地做在一旁做个听众。心里觉得这个三师兄可比大师兄友善一百倍。 “山门的天梯那么高,其实没有一个人能一口气走上来不歇脚的,师父故意让大师兄说,歇息过的人,师父不见。有十几个人一听这话,扭头就下山了。真是实心眼的很哪,白辛苦一趟。” 司恬瞪大了眼睛:“原来都歇息过啊,我还以为,真有人可以一直登上来不歇脚呢。” 齐扬撇着嘴道:“那有啊,就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能爬上来就不错了。当年,我次来的时候,险些都爬哭了。” “有三十几个姑娘呢,就比较不易放弃,知道变通,缠着大师兄给个机会通融通融。大师兄提个什么条件,你一定知道吧?”齐扬鬼鬼祟祟的贼笑,一脸的促狭。 司恬脸红了,低头装做喝水,把脸埋到茶杯上。 齐扬嘻嘻一笑:“这个要求呢,据说只有五个姑娘肯做。你和林西燕是其中的两个。我就说说那三个姑娘吧,可有意思了。” “其中一个,见到师父时,就送上了一个红包,估计是银票。师父看都没看,就请她下山了。她以为师父嫌钱少,第二天又来了,还带了更大的红包,真是好笑,师父还缺银子么?” “第二个姑娘,见到师父就催着问师父愿不愿意收下她。师父没说愿意不愿意,先问她,你为什么来七势门,她居然说,七势门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她想入了七势门,别人都怕她。” 司恬笑了:“好奇怪,为什么不做个讨人喜欢的人,非要做个让人害怕的人呢?” 齐扬也笑:“就是啊!你没看她那剽悍的模样,以后谁娶她谁倒霉啊。”他喝了口水,突然呵呵笑起来:“最好玩的是那个姑娘。她亲了大师兄之后说了一句话,你长的这么好看,莫说让我亲一亲,便是让我嫁给你,我也愿意。大师兄一听,脸都快黑破了,哈哈。那姑娘见了师父还问大师兄成亲了没,你是没看见,大师兄当时是一身杀气,师父那还敢要她,立刻就请她下山了,简直比第二个姑娘还剽悍哪!”齐扬越说越觉得好笑,拍着大腿笑的有点接不上气。 司恬也笑出声来,想到商师兄那一刻被调戏的窘相,真是说不出的舒心愉悦啊。 “师父为何让大师兄这么做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本来我还很艳羡大师兄有这样的美差,可是后来见到那个花痴姑娘,我就同情死大师兄了。哈哈。”齐扬拍着手掌大笑,这个笑话他忍了好久了,终于有了听众和他分享,所以他笑得格外的开心爽快。 两人笑成一团。 “齐扬你小子皮又痒了,是吧?” 突然,屋子外头冷冰冰的传来一声。 齐扬和司恬一个激灵站起身来。门口出现了凶神一般的商雨,这次她看见了,什么叫一身杀气。他恶狠狠的瞪着齐扬,然后,又冷飕飕地扫了一眼她。 这事,齐扬对别人说,可以。对她说,不成! 她一个哆嗦,想起来刚才齐扬进来的时候,大门没关,两个人在这里嘻嘻哈哈的笑着,夜里这样静,他武功又高,一院之隔,听不见才怪。 齐扬嬉皮笑脸道:“大师兄,啊,你还没睡啊,我和司恬在吃芙蓉糕,你要不要也吃一点?”他殷勤的送上一块芙蓉糕,笑的鼻子眼睛挤到一起。讨好,貌似有点迟了。 商雨将齐扬的耳朵一揪,将他拎出了门外,一想到她也在笑话他的“艳遇”,他莫名火大。 “哎呀,大师兄饶命啊,我说的全是实话,是事实啊,我没一个字歪曲和编造啊,哎,哎,这事师父也是知道的,你怎么不敢揪师父耳朵啊。” 她在屋子里心惊胆战的听着,暗叫倒霉,这下可好,连他的隐私都知道了,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整治她呢。 第二次疼 翌日,司恬足足早起了一刻钟,把自己收拾利落早早地就到了盛霞台。此刻盛霞台上一片寂静空旷,山风清冷,曙光未明。山峰间只有一抹迷离的荧光,不知道朝阳何时升起。 目光所及,昏暗的盛霞台上已经有了一个身影,依照身高来看,一定是商雨,一道白光在他周围如灵蛇盘旋,腾挪之间光影如电,似乎将一片片昏暗都挑拨开来,点燃晨曦一般。 她并不会武功,看不出什么招式和名堂,但站的很远也感受到了一股凌厉森然的剑气。 她想到齐扬昨夜笑话他被抓个正着后的惨况,不敢贸然上前,悄悄地退到盛霞台的一角,暗想今天来的有点太早,没想到他这么早起,这么不巧,单独碰见,最好是他聚精会神,根本没发现她来。 想到这里,她越发望角落里缩缩。 过了一会,长剑挽了一道白光沉寂下来,如蛟龙入海。他将长剑入鞘提在手中,突然回头看着她的所在,说道:“今天学乖了,来这么早。” 她呐呐不知道说什么好,老老实实地站在边角上,十分乖巧。 他提着剑慢慢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了步子,瞅了她两眼,才慢悠悠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只背了六页书,昨夜一定没心思睡觉,在用功呢,不想却和齐扬吃着消夜,讲着笑话。真是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 她低着头不敢吭声,大师兄这话明显不是褒扬。 他似乎对她的沉默不满,冷声道:“既然比林西燕底子差,就要多用些功才是。以后,你在梅花桩上多站半个时辰。现在就开始吧。” 这简直是□裸的公报私仇啊,她站到木桩上开始忧虑以后的日子,有种前途凶险的感觉。 连着三日都是清晨站木桩,下午晚上背书。司恬还要添上一项,洗衣服,烤衣服。 到了第三日晚上,商雨施施然来到了朱雀院,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戒尺。 林西燕焦灼地看着司恬,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司恬知道她的心思,很矛盾。 他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拿着那本书,翘着腿坐在桌前。 两个女孩提着小心站在他的面前。他剑眉一挑,用戒尺指了指林西燕,道:“你先来。” 林西燕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背了起来。背到倒数第二十一页的时候,她磕磕巴巴的再也背不下去了,脸色绯红地低头站着。 他合上书,冷冷道:“把手伸出来。” 林西燕咬着唇,畏缩着把手伸了出来。 他毫不留情,手起尺落,就是二十一下。每一下就是极其清脆的一声,震的司恬心里一颤一颤。齐扬说的对,他的确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林西燕的眼泪在眼眶里泫泫欲落,手已经肿了起来。司恬不忍看下去,心里更加的矛盾。 “该你了。”他拿起书,用戒尺指了指司恬。 她长吸一口气,行云流水般的背诵起来。背到倒数第二十页的时候,她放慢了速度,开始犹豫。林西燕的好强和叮嘱在她心里盘旋,最终,她还是背到倒数第十页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低头道:“剩下的我不会了。” 他“哦”了一声,似乎正等着这一刻。他把书合上放在桌子上,微微眯眼看着她,目光冷傲而犀利。 “伸出手来。” 司恬提着心伸出手,心想,就十下,一咬牙就挺过去了。 他冷哼了一声,戒尺噼里啪啦就落了下来。 她咬牙数着,到了第十下,他却没有停的意思,一口气又打了十下。她白皙细嫩的手掌,立刻又红又肿,手指情不自禁的抽搐着,每一丝轻颤都牵连着手心火烧火燎的痛,往经脉里窜,疼得想让人 分节阅读_6 分节阅读_7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7 跳脚。 “这二十下是惩戒你说谎。让你记住,以后不可骗我。”他哼了一声,冷冷道:“背!” 她小心翼翼地缩回手掌,移动间还是不可抑制地倒吸凉气。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自己骗他的,只好硬着头皮将最后的十页也背了下来。 “司恬,你记住了,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别想着什么仗义。”商雨袍子一撩,傲然而去,心里又是莫名的生气,她这样的傻丫头,真是不多见,自己都顾不了,还想护着别人。 林西燕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然后蹲下身子呜呜哭了起来。 司恬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低声道:“师姐,没事,一个月很快就熬过去了。”邵培的性子看上去清寂淡然,也许他亲自教授她们的时候日子能好过一些。 林西燕猛的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你知道吗,这是我长这么大,次挨打。” 司恬叹口气,她又何尝不是呢,这是她第二次挨打,次,就是三天前,也是商雨所赐。可是她并没有觉得有多委屈,虽然商雨责罚了,却都是逮着了她的错处,有错便要受罚,她无话可说。 林西燕哽咽着说道:“你知道威扬镖局么?” 司恬心里一动,威扬镖局她自然知道,她家以前每年都要请威扬镖局的人押送银子。好象威扬镖局的大当家姓林,难道林西燕是? 林西燕见她不语,以为她并不知道,咬着牙一字一顿:“三个月前,我父亲压镖,被人杀了,还有三位叔叔,两位哥哥。” 一句话里有六条人命,林西燕的唇齿间仿佛逸出了血腥气。 司恬心里一颤,怪不得林西燕的脸上总有是有一股阴郁和恨意。 林西燕恨恨说道:“我来七势门就是为了给他们报仇的,可是师父却说,朱雀并不用学武,专攻医理。我不知道,我到底还要不要再待下去。背书对我复仇有什么用?” 司恬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夜,齐扬过来,送给林西燕一瓶药膏,让她抹手,又送给司恬两瓶,说是大师兄特意这么吩咐的。 她明白了,看来以后手心挨板子的日子不会少,商师兄很“看好”她,送了两盒药膏,未雨绸缪。 翌日,商雨又扔给司恬一本书,吩咐道:“五日内背会。” 一旁的林西燕,脸色很尴尬,上一本她还没背完。 司恬回到屋里翻开一看,书中居然全是偏方。她一阵惊喜,连忙用心地去看,希望可以找到医治母亲的偏方,但却没有收获。这一次,她四天就背会了,第五日商雨来验收的时候,她不敢再替林西燕留面子,老老实实地全部背了下去。而林西燕只背会了一半。但是,奇怪的是,这一次,商雨并没有责罚林西燕。而对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记性不错。” 这算不算夸奖?她不敢奢望能得到他的赞许,只是希望他别找茬就行了。 转眼间,站梅花桩已经半月有余,两人虽不能说是稳如泰山,却比初来时有了翻天覆地的进步。商雨终于将她们从木桩上解放下来。 那天,司恬惊异地发现商雨并没有象惯常的那样,穿着练功的劲装,而是一件白色的长衫,袖子颇为宽大。迎着霞光,山风盈袖,显得他翩然出尘,风流倜傥。 林西燕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恍然不知道往那里看才好,一抹红晕一直浅浅挂在脸上。 商雨一手背后,一手挥出。衣袖本是极软极逸的绸缎,却被他抬手间鼓如大钟,挥动间状如旋涡。 “这一招叫红袖添香,是师父专门从少林的乾坤袖化来,为你们朱雀所用。你们没有内力,自然也运不出什么真气来,只要学会这个花架子即可。” 他说到“花架子”几个字的时候,蹙着剑眉,甚是不屑。然后讲了讲如何起势,如何运力,仿佛这就是小菜一碟,要是连这都学不会,就去厨房找块豆腐自己看着办吧! 林西燕连着半个月的背书都被司恬反衬的脸面尽失,她武功方面有点底子,又存心要在这一招红袖添香上扳回些面子。于是她格外的用心卖力。五天之后就掌握了这一招“花架子”。而司恬却把这一招“花架子”生生练成了“草架子”。因为她的力气很弱,起势之后运力不继,那衣袖便鼓不起来,烛台上的蜡烛一直无法扑灭。 等到商雨来到朱雀院考核两人的时候。林西燕轻轻松松一招扑灭烛火。而司恬连着试了四次,那火苗都是摇摇晃晃,就是晃不灭,十分顽强、顽固。 他看着她,“赞叹”道:“你这力气,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司恬羞惭地低着头,她觉得他的目光似乎透着让她去撞豆腐的意思,于是很自觉地伸出手道:“请大师兄责罚。”那两盒药膏,终于要派上用场了,看来以后要省着点用才是。 商雨对她的自觉认罚很满意,缓了缓口气,道:“责罚自然是少不了的,从明日起,将山门的七层庭院每日打扫一次,再将厨房的水缸装满,记得用手提,不是肩挑。” 司恬暗暗吸气,这惩罚比打手心还狠哪。 晚上,齐扬过来安慰她:“司恬,大师兄让你扫庭院提水,其实是练你的臂力。你一定能练成的。你就是太瘦了,你看林西燕的身板多结实,好象她家是开镖局的,一看就很厉害。对了,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家?司恬心里一刺,恍惚地笑了笑:“我家,是开胭脂铺的。” 齐扬眉梢一扬,惊叹着:“哎呀,怪不得你长的这么好看,象是一朵雪花。” 司恬扑哧笑了:“雪花是花么?” 齐扬挠挠头,笑嘻嘻道:“嘿嘿。看来我这说好听话的功夫还得练练。要是二师兄在就好了。他可是舌绽莲花,一席话能让人笑得合不拢口。” 司恬道:“二师兄怎么不在这里?好象白虎院一直空着?” “他被师父派去有事。日后你会见到他。” 司恬“哦”了一声,没有问下去。 齐扬却兴致勃勃八卦:“他呀,长的比你还要好看,只要和女孩子说上几句话,那女孩子极少有不动心的,我和他在一起,每次都被女孩子嫌恶。” “为什么?”司恬不能理解,齐扬这性子开朗又和善,为何会让那些女子嫌恶? 齐扬愤然道:“因为她们想单独和二师兄在一起。我在二师兄身边,碍了她们说些外人不能听的话,做些外人不能看的事啊。我偏偏就不离开,哼,就让她们着急。” 司恬被他的小孩脾气逗的嫣然一笑,情不自禁想起了小岸。每次林一枫想要单独和她说上两句话,小岸一准跑到跟前,没事找事地转悠,眼睛贼亮贼亮的瞄着两人。而后跑到母亲耳边报告,母亲每次都笑着点他的脑门,说他小鬼头。还说,等他长大了,也是这般要蹭到女孩子身边说悄悄话的。 齐扬见她沉默出神,以为她在为练功一事担忧,便站起身,拍了拍司恬的肩头,朗声道:“加油!兄弟!” 被一个青葱少年这么随随便便地一拍,她本该尴尬别捏,但那一份不自在却又被一声“兄弟”给化了去。他在心里把她当兄弟一般么?司恬哭笑不得,心情却莫名的好。 情 事 翌日一大早,司恬便提着笤帚去扫庭院,扫完庭院去厨房提水。荷院里有水井,商雨却偏偏要她从盛霞台后的山泉里提水。司恬大度地想着,他这是在练她的臂力,于是提着水桶就去了。 盛霞台的西侧另有一条小径。司恬按照海力的指点,沿着小径走了不远,依稀听见溪流的潺潺水声。走了几十步,果然看见一座小桥,桥下流水涣涣,金乌投射,波光粼粼。 她站在岸边的青石上,水桶放下去,用力一提,没想到一桶水那么沉,她险些一个闪身趴到水里。 她咬着牙又倒掉半桶,吃力地提着半桶水往回走。 “小丫头,你是前头院子的人?新来的吧,我好象没见过你呀。”突然从溪流边的竹林里走出一位老者,他长须斑白,清癯高挑,颇有道骨仙风的气度。 司恬吓了一跳,实没想到这竹林里还住着有人。她以为七势门就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已,这位老 者却怎么没听齐扬提过,看他衣着气度,并不象是山民。 “老伯,我是七势门新收的徒弟,来这里提水。” 老者宠溺地笑了笑:“傻丫头,七势门院子里都有水井,何必跑这么远来提水啊。” 司恬一听他的口气,仿佛对七势门了解很多,对他的身份情不自禁地好奇。 “是大师兄特意让我来提水的。” 老者含笑摇头:“商雨那臭小子如今倒知道欺负女娃娃了,回头我教训他。” 司恬嫣然一笑,心情大好,他也有被人称为“臭小子”的时候,哼哼。 “老伯,其实,也不是欺负,是师父让他先带我练功的,我底子太差,不能怨别人。” 老者笑了:“呵,你这小丫头,心眼倒好,还帮他说话。” 她并不是帮他说话,虽然他责罚的有点重,可是她练功不成在先,不能埋怨别人。再说,她每个月拿着七势门的十两银子,又怎么可能是平白无故?所以商雨布置的任务,她即便觉得艰难,却也难有怨言,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不付出便得到的东西,总归是昙花一现吧。 “老伯,我告辞了。” 老者捋须轻笑。司恬提着半桶水走了。 将一个水缸添满水,司恬足足跑了十二个来回。本想着下午再练那红袖添香,胳膊却抬都抬不起来了。 晚饭时,她特意去的很晚,生怕碰见商雨问起她的功课,不料就是那么巧,她刚坐下,商雨就进来了。她叫了一声“大师兄”就赶紧投入地吃饭,俨然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样子,希望他也是如此。 饭桌上只有她和他,寂静的仿佛嚼米粒的声音都清晰起来。 突然,她的面前多了一盘牛肉和两个鸡蛋。 “都吃了。”不容反抗和拒绝的声音。 她怯怯地抬眼看去,只见他正盯着她,俨然一副你不吃下去,我就吃了你的表情。她头疼的看着那一盘牛肉和两个鸡蛋。鸡蛋还好说,牛肉让她犯愁,她素来喜欢吃清淡的,那么一大盘肉,就是两天,她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他盯着她,拿筷子敲了敲牛肉盘子,“叮当”一声脆响。她有一种感觉,她要是再不动筷子,他下一次敲的就是她的头。 她一咬牙把盘子挪到自己面前,用一种痛不欲生的表情无言地抗议着,吭吭哧哧地就望嘴里填。 他看不下去了,以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口气说道:“你要知道,牛肉是很难买到的,你这样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咽了一口“天物”,飞快地将痛不欲生的表情收了。 他不错眼地盯着她,以至于她连偷工减料的机会也没有,默默哀叹着将一盘子牛肉塞进肚子,她觉得自己立刻“沉重”了起来。 她瞪着大眼睛,可怜兮兮道:“大师兄,我吃完了,可以走了么?” 他端着皇帝般的架子,打赏似的挥了挥手:“恩,可以退下了。” 司恬如释重负地从大师兄的“欺压”下生还,心里开始忧虑,是以后每日都有牛肉鸡蛋“天物”大餐,还是大师兄今日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仅此一回?但愿是后者吧。 翌日清晨,她去扫庭院。打开山门的一刹那,她惊异地发现,山门的门槛外放了一个小木盒,上面用毛笔写着“商雨”二字。字写的有点歪扭拘谨,和他本人的玉树临风,卓而不群很不般配,她略有些遗憾,若是她写,必定用行书,方显得那两个字的潇洒。 她捡了起来,发现木盒子并不重,于是拿着木盒就送到了青龙院。 商雨刚从盛霞台练功回来,正拿了衣服要去洗澡。汗珠挂在他的眉睫上,象是登山踏雾而来,站在他的面前,有一股咄咄逼人的男子气息冉冉而盛。 她把木盒捧上:“大师兄,我在山门外看见的。” 商雨蹙着眉头接过木盒,先是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打开。 她转身正要离开,突然身后“哐”的一声,她惊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他拧着眉头说道:“把这个扔到山门外,连盒子一起。” 木盒子 分节阅读_7 分节阅读_8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8 被扔在他脚底下,一双极艳丽的鞋垫掉了出来,很花,很艳,绣的是鸳鸯戏水,还是红鸳鸯,绿荷叶。 他的脸色,杀气腾腾。 司恬心惊胆战的捡起地上的木盒子就走,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站在山门外,很犹豫。这木盒子没什么用处,可是这鞋垫,好好的新布纳成,扔了实在可惜。送给铁牛哥也是好的。他连鞋子都舍不得穿,什么时候用过鞋垫啊。 于是,她自作主张的留下了鞋垫。节约是一种美德,这是她近半年来最大的体会。 她将木盒子放在山门外的石狮子脚底下。 第二天,她惊异地发现,那木盒子又放在了门槛外。想到昨天商雨那一脸的杀气,她犹豫了半天,到底要不要拿给大师兄? 哎,真是倒霉,偏偏她扫庭院的时候碰见这种事。 她硬着头皮把木盒子又拿去送给商雨,心想,这一次送到他手里,就赶快离开。 这一次,商雨居然连接都不接,冷冷地吩咐着:“打开看看。” 司恬将木盒子打开一看,这次,升级了,是一双布鞋,深蓝色,比鞋垫素淡了许多。 “扔了。” 他的脸上又升起一股杀气来。她很有眼色的立刻就离开了青龙院。 这一次,她本着节约的原则,再次自作主张了。只把木盒子扔到了石狮子脚下,想了想,又在里面放了张字条:谢谢。真是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谁送给商雨的,她都留下以后送铁牛哥算了,扔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没想到是,第三天清晨,她打开山门的瞬间,吓了一大跳,居然门口有一个姑娘靠着山门在打瞌睡。她一开山门,那姑娘“扑通”一声就倒了进来,差点砸住她的脚。 那姑娘这一摔就醒了过来,一骨碌爬起来问道:“我是商雨的朋友。商雨在么?” “在的。” “我可以去见见他么?”那姑娘有些兴奋有些扭捏。 “你跟我来。”司恬微笑着领着她往青龙院而去,心想齐扬你白操心大师兄会娶不到老婆了, 人家也是有红颜知己的,瞧上去还挺秀丽,还亲自上门来看望。 商雨和齐扬从荷院的门里走了出来,两人刚洗过澡,都是神清气爽的俊朗模样,英姿勃发。 商雨见到那姑娘的时候明显一愣,齐扬也愣了,两人都停了步子,面容严肃到司恬有种预感,她做了一件错事。 “你有什么事?”商雨的声音冷到掉冰渣子。 那姑娘一脸的欢喜,直直地看着商雨:“我送你的东西,你喜欢吗?” 司恬惊住了,原来木盒子的主人是她! 商雨的声音继续掉冰渣子:“我已经扔了。” 那姑娘一脸的惊异,道:“不会吧,木盒子里没有东西啊,你还留了字条,说是谢谢我。我以为你很喜欢,这才来找你的。” 商雨的眼睛仿佛要射出箭来,而箭头径直指向司恬。 对着他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又委屈又倒霉,心提了起来,开始预测一会他要怎么收拾她。 “怎么回事?”他的冰渣子梭梭的刺了过来,她只好硬着头皮老老实实招认。 他气的脸色发白,恶狠狠的瞪着她,怒发冲冠,想要吃人。他的话,居然没有一双鞋垫子重要?她居然阳奉阴违,现在让人找上门来,她怎么可以这样?他觉得心里很难受,象是被人出卖的那种感觉,其实,问题根本没那么严重,但他就是有种被出卖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 她很委屈,冒死申冤:“大师兄,我觉得好好的东西扔了实在可惜,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现在就拿来还给这位姑娘。” 他一字一个铁坨子般的砸过来:“还不快去。” 她飞快地跑开,晚了会被铁坨子砸住。她回屋将鞋子鞋垫拿了过来,送到那姑娘的手里,非常惭愧的道歉。哎,这下,恐怕别人都要误会她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了。其实,她真的是觉得扔了可惜,并没有贪便宜的意思。这份冤枉,若是六月,怕是雪都要下了。 那姑娘有点意外,更多的是伤心。她拿着东西,看也不看,只望着商雨道:“你真的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么?” 商雨冷着脸道:“齐扬送客。”然后径直进了青龙院,门关上了,还很大声,震的她哆嗦了一下。 齐扬挠挠头,很为难地看着那姑娘道:“姑娘,我们七势门门规很严,是严禁男女之情的,姑娘要是对大师兄有意,千万可别连累大师兄,幸亏师父这几天不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姑娘气道:“你们这里又不是寺庙道观,为何不能有男女之情?”突然,她一指司恬道:“她不就是个女的么?” 司恬避之不急,缩了缩身子往一边挪了挪,恨不得自己会隐身法术,怎么就那么倒霉,参合到了大师兄的“情事”里了呢? 齐扬却大大方方地指着她,说道:“她虽是个女孩子,在我们眼里,其实就是一个兄弟。姑娘请回吧,以后别来了,不然大师兄真的会被师父严惩的。” 那姑娘极不甘心不情愿被齐扬送走了。 她舒了口气,赶紧跑到朱雀院,打算这两日尽可能少出院子,少见商雨。 过了一会,齐扬来到朱雀院,笑嘻嘻道:“司恬,你以后见到她,可千万别让她进来。她就是那个对大师兄一见钟情的姑娘。” 原来如此,司恬点头,心说,我那知道啊。她自称是商雨的朋友,我还以为是红颜知己。 这一天,司恬闷在屋里使劲地练功,直到林西燕吃过晚饭回到朱雀院,她才磨蹭着去荷院吃饭。 万幸,没有碰见商雨。 翌日,她就没那么万幸了,提水的时候和商雨碰了个正着。司恬怯怯地叫了声“大师兄”,等着挨训。 商雨却连用鼻子哼一声都没有,冷冷地瞪她一眼,错身而过。 从她身边经过时,司恬发现,大师兄光洁的额头上起了个火疖子。这一定是她昨天放了大师兄的“红颜知己”进来,大师兄一怒之下,急火攻心,才导致于此。 她心里颇有些内疚,这件事的确是她太欠缺思虑了,自做主张,结果弄的人家姑娘误会,大师兄上火。她想了想,决定将功折罪。 午后,她端着一碗药汤忐忑地来到青龙院的大门外,左思右想,还是有点害怕,先跑到玄武院 将齐扬叫了出来,陪她一起去给商雨送药汤。 齐扬看着黑糊糊的一碗汤药,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大师兄熬的汤药,我看他头上长了包,想必是昨天那件事让他大为光火,这件事因我而起,我算是给他赔罪了。” “你从那弄的药啊?” “药房啊,客婶开了门,帮我挑的药。” “药方是你开的?” “那倒不算,前几天大师兄不是让我和林西燕背了一本偏方的药书么,我从中选了一个,觉得甚是贴合大师兄的症状。” 齐扬赞道:“呵呵,司恬你心还很细致。” 到了青龙院,商雨开门的一瞬间,也许是阳光太好,司恬觉得大师兄额头上的那个包,实在是需要吃药,否则真的有损他的美貌。 “什么事?”商雨没有要请她进去的意思,靠着院门,看着她手里的一个碗,颇有些意外,也颇有些不耐烦,目光带刺,显然还未原谅她。 齐扬笑呵呵道:“大师兄,司恬见你生气上火,给你熬了汤药赔罪。” 商雨的脸色好了一点,皱着眉头道:“司恬,你不要以为你来的那一天,山门大开你随随便便就进来了,七势门并非一向都是如此,那是特殊情况。平时这里严禁外人进出。以后,不可以随便放人进来。你居然问都不问,就将一个陌生人领了进来,难道你就没听过江湖险恶这句话么?你到底有没有十四岁?” 司恬咬着唇,把汤药送上:“大师兄,我以后不会了。” 商雨瞥了一眼汤药,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那有那么娇气,长个包便要喝药?” 齐扬忙道:“哎,这是司恬的心意,你就就喝一口也是好的。” 他仍是不接,神色甚是鄙夷。 她低声道:“大师兄,这是我从偏方那本书上选的一个方子,大师兄你试一试。” 他眉梢一动,看了她一眼。她的确是用了心的,她的眼神恳切又可爱。 他心里软了一下,终于接过药碗放在唇边喝了几口,然后拧着眉头道:“这药汤味道好怪,是什么方子?” “丹参、黄芪、蚂蚁、等。“ “蚂蚁?”他一个恶呕,口中的汤药喷在了她的身上。 贪财好色 司恬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少做少错,多做多错。她本是一片好心,却生生和大师兄之间结下了梁子。接下来的几天,商雨就没给她一个好脸色。 她很郁郁,也不知道为什么齐扬就能和她相处地亲善友好,而商雨却总是挑剔而严苛,似乎看她那里都不顺眼,莫非是对她“贪财”这印象太过深刻?那她次见他,还觉得他“好色”呢!两人凑到一起,倒正好应了一个词“贪财好色”,她忍不住想笑,又幽叹了口气,“投缘”二字,实在是没道理可讲的,既然和他不投缘,那就随缘吧。 还好,第二次商雨来验收她的红袖添香时,她勉勉强强把那烛火给扑灭了,算是过了一关。商雨沉默着走了,药膏算是没有用上。 她暗自庆幸了一晚,不料,翌日商雨就布置了一个惨绝人寰的任务!他送来两个小箩筐,让她和林西燕将箩筐里的红豆和绿豆分别拣出来。这个活儿光听一听就让人头皮发麻,做了一会简直让人□。一个时辰下来,仿佛眼前都是豆子在跳,让人恍恍惚惚,精神几乎崩溃。 林西燕挑着挑着,突然扑在小箩筐上号啕大哭起来。 司恬看着她的眼泪,心里很难受,她知道她仇深似海,心急报仇。这样捡豆子只让她心里更加的焦躁。可是七势门的朱雀,却偏偏不学武功。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林西燕,就象杨婶宽慰母亲,小岸不在了,还有阿恬,可是在母亲心里,阿恬是阿恬,小岸是小岸,谁也不能代替谁。外人的安慰通常没什么用处,只有靠时间来慢慢抚平。而林西燕的痛苦,即便是手刃仇人,也只是将那痛苦稍稍抹淡一些,心里的痛却是永远也淡不了的。 这拣豆子的活儿,她和林西燕足足做了三天,商雨好象只是为了折磨她们,刻意磨她们的性子。虽然他不在眼前盯着,却时不时地神出鬼没地过来视察。两人不敢松懈,狠着心肠咬牙做下去。 第三天的时候,两人都濒临崩溃,想死的心都有了。林西燕再次号啕痛哭,司恬也觉得心里的憋的难受之极,她也觉得再做下去,她也快要疯了。对商雨真是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第四天,商雨终于不再让她们做这个毫无人性的活儿了,因为邵培回来了。 司恬被叫到邵培的修庐时,未进房门先闻见一股淡雅的幽香。她进去的眼,就被屋内的一个女人吸住了目光。她母亲席冉年轻时曾是洛阳属一属二的美女,美丽的端庄高贵,但眼前的这个女子美丽之余,却有一种奇怪的魔力,秋水明眸,淡淡一扫,似乎就将涟漪波到你的心底,让人心神一荡,情不自禁想要亲近。 邵培依旧清雅淡漠,长衫磊落,毫无远游的风尘,似乎这一个月他就待在修庐并未外出一般。 他对司恬和林西燕道:“这是我给你们请来的一位师父。你们称呼她苏姐即可。” 司恬和林西燕对苏姐施了一礼,苏姐甜甜一笑:“免礼了,以后就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邵培对她微笑道:“一路辛苦,你先歇着吧,白虎院现空着,你住在那里可好?” 苏姐笑道:“我那里还敢挑剔,邵门主,你太客气了。”她说到邵门主的时候,稍稍停顿,婉然一笑。 “是你,和我客气了。”邵培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感慨和落寞,苏姐却恍然不觉,依旧笑如春风,亲切妩媚。 “司恬,你领着苏姐先去歇息。” 司恬应了声“是”,领着苏姐出了修庐,却发现林西燕还在屋内站着,只听她说:“师父,我有一事相求。” 司恬疑惑,不知道林西燕留下想求师父什么事。 分节阅读_8 分节阅读_9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9 她领着苏姐到了白虎院。这是她次来到白虎院,而苏姐却好象比她更为熟悉,径直找到了客房,院子里虽然没人住,却一尘不染,应是杂役每日都来打扫收拾。 苏姐放下包袱,打量了一眼屋子,随口问道:“小聪出去多久了?” 司恬愣道:“苏姐说的是谁?” 苏姐有些惊讶:“就是这白虎院的主人啊,你不是朱雀么?居然没见过小聪?” 司恬这才知道她口中的小聪就是没见过面的二师兄,她腼腆地笑笑:“我刚来一个月,没见过他。” 苏姐唇角含笑,说了一句:“他呀,小时候就长的如花似玉,现在呢,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司恬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苏姐人长的美,说话也风趣,她情不自禁对她生了好感,有些人就是容易让人一见就喜欢,苏姐显然是其中的极至。 苏姐转过目光,笑容明媚而温柔:“你长的也很美,只是年纪小,还没长开,就象是刚出水的菡萏,正是好年华呢。” 司恬羞涩地笑笑。这是她次被一个外人夸赞相貌,情不自禁会有点小小的欣喜,象是一小簇火苗在心里欢欣的跳着。 苏姐斜靠着软榻上,浅笑着打量司恬,目光有点迷离。 “看着你,我想起一个人。不过,她可比你活泼的多了,你今年几岁?” “快十五岁了。” 苏姐“哦”了一声,柔声道:“你先回吧,明日咱们再开始。” 司恬从白虎院出来,正碰见林西燕红着眼圈从修庐过来。 “我要走了。”林西燕见到司恬便扔下这句话,然后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司恬愣住了,急忙跟着她的身后问道:“为什么?” “我刚才去求师父,想学武功。我来七势门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家人报仇,师父却说不可以,我不能再在这里耗时间,我要另拜师父,学精武功还为家人报仇。” 司恬咬着唇有些不舍,却又觉得无法开口劝阻。 “报仇,未必都是真刀真枪的切肉放血。”苏姐的声音仿佛一股清风徐来,虽然很轻柔,却字字有力。司恬和林西燕回头一看,她不知何时,正静静地站在门外,眉目含笑,眼波盈盈,但她的神色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她轻移步子走了进来,在窗前坐下,抬眼打量着林西燕的房间,神色掠过一丝恍惚,叹息了一声:“朱雀院,已经有三年未住过人了。以前,我就住在这里。” 林西燕停了收拾东西,眼泪却一时止不住,仍有泪滴挂在眼睫上。 苏姐缓缓道:“你一个女孩子,已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即便你拜了当世高人为师,除非你是个练武奇才,恐怕也难有大的作为。报仇,只怕连你自己也会搭进去。” 林西燕咬唇不语,她说的没错,但这世上有很多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放下,决不可能。 苏姐唇角一勾,道:“其实,有很多法子又省力又省心,为何非要挑个最显眼的最明目张胆的最为难的?难道除了手脚,你没有心么?”她的语气就象是春风般和煦,却言辞之间却毫不留情。 林西燕的脸色有些泛红,从没有人这么说过她。她自小被捧在手心里,练功偷懒,父亲也只是点点她的额头罢了。 突然,苏姐手一抬,衣袖一挥。苏恬一愣,觉得她的手势好是熟悉,竟然也是红袖添香那个招式。 林西燕不知怎么了,立刻喷嚏不止,眼泪流的更多。 苏姐缓缓言道:“你看,我不过是轻轻一挥袖,你就难受的很,若是我挥的是毒药,恐怕你这会已经七窍流血了。” 司恬怔怔地看着苏姐,她依旧是芙蓉秀面,浅笑如春。 林西燕半晌才停了喷嚏,眼圈和鼻头都是通红一片。 “你哭也哭过了,以后莫再轻言离去的话,你家师父是个薄情的人,可别想着他会留你,呵呵。”她浅浅一笑,起身离去,身形娉婷婀娜,背影亦风华无双。 林西燕呆呆的坐下,看着窗外的菩提树,心思忽上忽下,苏姐的话就象一把剑刺进了她的心里。 司恬见她已无离去之意,便悄悄退了出来,进了自己的卧房,邵培回来了,她很想下午去请个假,下山看看母亲。正思量着,齐扬从院外进来,给她和林西燕各送来了十两银子。原来她在七势门已经一月整了。 齐扬看着司恬的笑容,愁眉苦脸地说道:“哎呀,我的三两银子没了。” 司恬瞪着莹澈的眼睛,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刚才大师兄和我打了个赌,他说你看见银子一定会眉开眼笑,还和我赌了三两银子,你这一笑,我就输了。” 司恬的脸“腾”的红了,商雨,他也太过分了吧。 她羞恼的噘着嘴道:“哼,下次你再和他赌一百两银子,赌我不笑。” 齐扬苦着脸摇头:“大师兄不会那么笨的,看来大师兄很了解你啊。” 他的话本是无心,可是司恬听着却耳根儿一热,她才不想被他那么了解,特别是把她了解为一个又贪财又爱占便宜的人。 她气鼓鼓地拿起三两银子就跑到青龙院。 院门开着,假山前的小池里青萍绿幽,几尾红鱼在阳光下嬉戏,商雨手里拿着一把鱼食,正着逗鱼。 司恬几步冲到他的面前,气哼哼道:“大师兄,还你的银子。” 商雨回头看了看她的手心,“哦”了一声,撒着鱼食漫不经心地说道:“以后再说吧。” “以后?”司恬很意外。 他依旧没有看她,悠闲地逗着鱼,声音比平时低柔了许多:“你不是急着用钱么?先拿着吧,以后宽绰了再还我。” 司恬的火气被他轻轻松松两句话给灭了。此刻的他倒是有了几分人情味,也颇为通情达理,象个温柔和蔼的邻家哥哥。 司恬心思一动,她还有一个债主,就是裴云旷。若是连着那一份,她还了债,这个月便只剩四两银子了,眼看天气转暖,她连夏衣也没准备,母亲的夏衣早已典当,也要置办新的,她还要吃药,四两银子,真的是很紧。那就先还了裴云旷的三两银子,商雨的,下月再还。反正他也把她当是个贪财的人了,既然担了这个虚名,索性就坐实了。 她有点赌气地说: “那好,我下月再还你。” 商雨手一挥,撒完了鱼食,抬起眼帘微微一笑:“不急,不急,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不还也没关系。” 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说话了?是因为打赌赢了三两银子,所以心情很好么? 司恬气鼓鼓地看着他,神色很坚决地对着他表白:“我一定会还的。” 商雨在阳光下微微眯眼,点头道:“好,你别忘了。” 司恬正色道:“我才不会忘。” 商雨突然抿唇一笑。看惯了他的天寒地冻,突然春暖花开,她还真是不习惯。说不出那里别捏,反正他一笑,她隐约觉得有点不自在,匆匆出了青龙院,她拿着三两银子去找邵培。 修庐里,邵培正在煮茶,新茶绿如碧玉,一注滚水便翩然若舞,香气四溢。袅袅水气中,邵培的面容带着些隐忍的寂寥,让人望而却步,却又想要上前拨云见月,撩开那份孤寂。 司恬站在门口低声叫了声“师父”。 邵培抬头问道:“有事么?” 司恬有点不好意思:“上个月我借了裴公子三两银子,这是他的荷包,请师父见到他代为转还。” 邵培抬起眼帘,道:“裴云旷?你什么时候碰见他的?” “就是上月,在石阶上。他说是师父的朋友。让我将银子还给师父即可。” 邵培倒了一盏茶,淡淡说道:“这个,你以后见到他,亲自还他吧。我琐事杂多,恐记不住这事,万一忘了,倒显得你有借无还。” 司恬只好说了声“好”,又万分不好意思地要请一个时辰的假,下山看看母亲。 邵培颔首道:“我忘了交代,发了月银,你们就有半天的假期,可去做些私事,以后不必特意来向我告假。” 司恬十分感激,对邵培又多了几分好感,他真是很通情达理,整个七势门,就商雨难缠。 非礼 回到杨婶家,母亲的病依旧毫无起色,听杨婶说她这个月又吐了两次血。司恬揪心的担忧着,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强颜欢笑地逗着母亲,说自己红运当头,以后每个月都有十两银子。她在母亲膝前故意撒娇,俨然一切都是从前。席冉的心情很好,问起七势门这一个月的日子,司恬说的极是轻松悠闲,不过是背背书而已。 席冉放了心,笑道:“别的我不敢说,背书这事可难不倒我家阿恬。” “是啊,师父又请了一位苏姐来教我们医理,说不定以后我就能为娘开药方呢。” “是么?七势门可真是奇怪,为何这样?”席冉有点担心起来,她觉得天上掉馅饼的事十有八九就是陷阱圈套,医馆里招学徒可都是不发工钱的,往往学徒还要孝敬师父才是。 司恬见母亲多心起来,也不敢多说,赶紧扯开了话题。日近黄昏,她动身回返,站在天梯上,七势门的山门飘渺虚幻,她有一种前途渺茫,吉凶未卜的感觉。为七势门效命三年,惟命是从这句话,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告诉母亲,她只希望三年之后拿着那一千两银子,治好母亲的病,再买一座宅院,和母亲安宁度日。 爬上山门,正是晚霞蒸蔚,西天如锦时分。她歇息了一会儿,站在山门外极目远眺,云海艳丽幻变,苍穹辽阔高远,让人情不自禁地地心生豁达。 她缓缓长吸清冽的空气,涤荡心扉间缠绕着的尘世烦忧,其实说白了,她的烦忧就是一个“钱”字。她并不是贪财之人,万贯家财沦于他手,她也未曾惋惜半分。可是眼下母亲的病却是需要无数的银子来养。钱财本是身外物,可是人又为何偏偏为身外物所困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心不自由,身子也不自由。她缓缓叹息,步上最后一级台阶。 山门紧闭,她敲了敲挂在树上的铜铃,片刻之后,海力跑来为她开了山门。 她笑着道谢。海力憨厚地笑了笑:“司恬你太客气了。” 翌日上午,苏姐让客婶开了药房的门,开始一味药一味药的讲解,司恬发现,她并未将药柜里的每一格打开,她挑着讲的都是一些有毒性的药。她虽然奇怪却不便多问,只是仔细地听着记着。 白日,苏姐领她们在药房里讲解各种药性,到了晚上,她又布置一道奇怪的任务,便是让司恬和林西燕运用红袖添香这一招式将粉末均匀撒在一张木盘上。司恬并不解其意,只照着她的话去做,练了半个月才勉强让苏姐满意,并叮嘱她要经常练习,要将粉末在木盘上撒到极至的均匀。 闲暇时,司恬常常思量邵培收徒的用意,却百思不得其解。还好有他一番话垫底,说不会让她们去做杀人放火之事,让她稍稍安心。 转眼又是月底,司恬拿到月银件事就是赶紧还给商雨,可是他却不在青龙院。她只好先下山去看母亲。 回来时,她步出修庐西侧的月亮门转出影壁。骤然映入视野的画面让她猛的一怔!商雨横抱着一个人走在她的前面。他背对着她,她只看见他怀里的人,白色绸衫,漆黑长发。 她惊了一跳,在影壁旁赶紧停住了步子。这是个什么情况?大师兄抱的是谁?惊鸿一瞥之间,看见他臂湾里黝黑亮泽的秀发,应是一个女子吧?她心慌意乱的屏住呼吸,暗叫倒霉,怎么又窥见了大师兄的情事?想到上一次的教训,她打算躲的越远越好。 她赶紧缩回到影壁后,不敢妄动,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她才从影壁后转出,匆匆越过天井,疾步回到朱雀院。 站到房中,她才想起来,刚才撞见大师兄时有点惊慌,居然把还他银子的事给忘了。不过,刚才那种情形,实在很不适合蹦上去还钱,这种杀风景没眼色的事,会被大师兄往死里嫌恶的。 她坐在窗前翻了翻书,想到今日林西燕不在,不如私下去请教一下苏姐,象她母亲那样咳血的病可有什么法子治? 白虎院的门开着,她走进去之后,发现苏姐的房门也开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散出来,好闻到情不自禁让人加重呼吸,将那香气吸的更多更浓,在五脏六腑之间都涤荡一遍才好。 分节阅读_9 分节阅读_10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0 “苏姐!”司恬站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门里却没有回应。 她对里看了一眼,床上躺着一个人。 此刻并不是午休时分,莫非苏姐不舒服?她又轻轻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 她轻轻走了进去,屋子里的香气更浓了。 “苏姐,你不舒服吗?” 她站在床前,刚问了一句,才发现床上躺的并不是苏姐,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她看着司恬,不动,也不说话。 苏姐已经生的仪态万方,而这一位,更是好看的不象话。她没有束发,黑亮如漆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流光水滑,隐有暗流脉动一般。 司恬有些尴尬,低声道:“对不起,我还以为是苏姐,苏姐去那儿了?” 她仍旧不说话。司恬有些奇怪,不是说七势门不轻易让人进出么,怎么来了一个陌生人,难道是苏姐收治的病人?又或者,莫非是刚才大师兄怀里抱的那个人?看头发的确有些象。要真是的话,看来误会大师兄了。那她为何不说话呢,莫非是病了? 这段时间,司恬跟着苏姐粗学了一点号脉,见那女子从被子里露出一只手,松松地搭在床边上,便一时技痒,拿起她的手搭了上去三根手指。 一试之下,大吃一惊,此人的脉搏一时有一时没有,乱七八糟,十分诡异。 司恬放下她的手,她的双眸炯炯如星,看着司恬,却不说话。难道和客婶一样是被人毒哑了?生的如此美貌却不会说话,正如白玉有瑕,让人心生遗憾,司恬情不自禁生了怜惜,摸了摸她的脸颊道:“没关系,苏姐一定会治好你的。” “那可说不准。”苏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司恬回头,见苏姐托了一个小盘子走了进来,盘子里银光闪闪,是长短不一的银针,还有一杯水。 司恬道:“苏姐,她是不是被人毒哑了?” 苏姐摇头,带着调侃和戏谑笑道:“真得感谢辣手西施,眼下,可真是难得清静啊。” 床上的美人好象有些不悦,对她眨了眨眼。苏姐看着她,笑的妩媚又慧黠。 司恬不解地看着苏姐,也不知道这床上的美人和她有什么关系,苏姐不慌不忙地在她发间扎下银针,细细捻动了一会,拔了出来,又在她的嘴里放了一颗药丸,扶起她,灌了一口水。 司恬在她被扶起的刹那,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的肩膀很宽,身架倒比苏姐还大。坐起来之后,长发一垂,倒有些英气。 她突然咳嗽了一声,笑了起来:“我终于能说话了。” 司恬惊住了,竟是男子的声音!接下来更惊异的事发生了,美人抬手一指她,对苏姐笑道:“她,刚才非礼我了,摸了我半晌。” 这是什么话!司恬面红耳赤的跳起来:“我没有,我以为他是女人,我就,就摸了一下他的手腕号脉而已。” 他嘿嘿一笑:“我的脸,你没摸么?” 司恬无地自容,想要钻到地下。 苏姐一副袖手看好戏,兼公正公允的模样,正色道:“既然她非礼了你,那你去非礼非礼她,不就扯平了?” “正是,我怎么没想到呢!”他笑着就要下床,作势扑过来。 司恬见势不妙,拔腿就逃,这都是什么人哪! 当晚,司恬才知道,原来那位美人,就是她的二师兄,谢聪。 果然是祸国殃民,需“敬”而远之。 晚饭设在修庐,十分的丰盛隆重,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算是都聚齐了,济济一堂十分热闹,齐扬 本是活泼的性子,但谢聪一出场,他便显得是那样的文静秀气。 席间的谢聪顾盼生辉,妙语如珠,左右逢缘。看着司恬的时候总是暧昧的笑一笑,笑的司恬脸上发烧,汗颜不已。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也有非礼男人的一天。 邵培今日神色和煦许多,眉目间也带了欢欣的影子。在一众青葱年少的意气里,他的成熟显得卓然不群,有着淡然而超脱的一份沉稳和儒雅,如风骨秀竹。他斟满酒杯对众人道:“今日难得七势门的几位弟子都聚齐了,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日后做一番匡世济民的大事。”杯中美酒,庭上明烛,让他的笑容带了些温暖的烟火气。 几位少年站起身来举杯共饮。觥筹交错间弥漫着昂扬的英豪之气,眉宇飞扬的青春年少,挺拔傲气的俊朗面容,令人倾慕心动。 席间,只有司恬和林西燕面带疑色,喝过杯中之酒,却并不太清楚邵培话中的含义。在这一刻,司恬有种感觉,朱雀虽然和青龙白虎玄武齐名并列,但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邵培显然对那几位师兄格外的青睐和亲近,而朱雀仿佛只是局外人,虚虚挂着七势门弟子的头衔而已。她看着邵培的从容浅笑,心里莫名有些怅然的失落。 酒终人散,大家各自回到住处。因谢聪回来,苏姐搬出白虎院,住到了朱雀院。 司恬略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晕,眼皮也很沉,可是她却强撑着摸到青龙院。她想尽快还了商雨的三两银子。俗话说无债一身轻,欠人银子不舒服,可是,银子还不出去也是件不舒服的事。 她叩了两声门,扶着门框等着债主来开门。 门“咯吱”一声开了,清辉如水斜照庭院,院门上一盏桔色的灯笼,拉长了商雨的身影。夜色温柔,人也格外的挺秀温雅,便是他的声音,也被月色氤氲出一股温存的气息:“怎么还不去睡?” 司恬朗声道:“还你的钱。”说着把三两银子往他怀里一塞,因为被他欺负,误解了许久,心里是赌了气的,所以借酒壮胆,动作也豪爽的很,三两银子足足带着一挥千金的气势砸将过去。 商雨愣了一下,蹙着眉头并没接银子,于是那银子就掉到了地上。 司恬赶紧蹲下身子去捡,头一低,一阵眩晕袭来,身子就往前扑了去。 眼看就要扑到地上,他一把将她抄在胳臂里,虚虚地扶着她,想要放开似又犹豫了一下,没放。 司恬站稳了身子,只听他不咸不淡地说道:“果然是见钱就扑。” 这是什么话!她气的脑门发热,身子一扭,将他的胳膊打开,低腰去捡银子。 这一下,真的“扑”了!额头撞到了一两银子上,磕的生疼。 他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起来,看着她捂着额头抽气,居然笑起来!她这个样子,他好气又好笑,他其实最讨厌贪财的人了,不过她是个例外,可是喝了酒站都站不稳,还惦记着钱,让他怎么说她才好呢? 他的笑放她眼里,此刻就是一个词“幸灾乐祸”。她又羞又窘,转身就走。反正银子已经还你了,你自己去捡吧。 不料,他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回一带,将她扯到灯笼下,拉下她的手指,打量着她的额头,赞叹不已:“被银子磕出一个包的人,我还是回见。” 说着,他的手指还想伸上来摸一摸。司恬气的瞪他一眼,这人,真没一点同情心,还很毒舌! 毒爪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两下,他还挖苦着:“回去擦点药膏,不然明天别人问起,你怎么好意思说呢?” 司恬借酒壮胆,狠狠在他的脚背上跺了一脚。这一脚,说起来,积怨很深,她已经憧憬了很久。 回到院子里,她气的酒也醒了几分。一想,倒有点后怕,怎么刚才竟敢对商师兄这么凶?果然是酒能乱性啊。但愿他也喝的有点多,明早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如果他喝的不够多,那就只有但愿他不是个记仇的人吧。 阿弥陀佛! 好 心 庭院里鸟鸣啾啾,清脆婉转,将司恬的美梦惊醒。 她睁眼一看,居然天光已经大亮,她赶紧起来,暗自羞惭,自己这点酒量真是让人汗颜,从没起的这么晚过。林西燕怎么也不来叫一叫自己呢?自打背书她胜过了林西燕之后,司恬已经觉察到一种微妙的竞争在自己和林西燕之间悄然萌生。她其实很不愿意这样,可是她刻意的示拙却又被商雨点破。虽然同为女孩,林西燕却不如齐扬更好相处,齐扬毫无心机,和他在一起不用小心翼翼。 她赶紧起身梳洗,然后去荷院吃点早饭。 没想到,一进饭厅便看见饭桌上坐了一个人,谢聪。 他唇角噙着一丝笑,注视着她走进来,眼睛眨也不眨,看东看西,看上看下,全然不觉得自己这样放肆的盯着一个女孩子看,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司恬被他看的浑身生刺,再一想苏姐的那句非礼之后可以扯平的话,顿时又羞赧又戒备,尴尬的叫了一声“二师兄”,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在他对面坐下。 谢聪挑着眉梢正色道:“二师兄这称呼真是又老又土,你叫我聪哥就好。” 趁她点头的功夫,他又展颜一笑:“记住是聪明睿智的聪,可不是小葱豆腐的葱。” 这一次,她慎重地点头,恭敬乖巧地叫了一声“葱哥”。 谢聪一筷子伸过来,作势要敲她。 “是不是叫的是小葱的葱?” 她吓了一跳,不会吧,连她心里想什么都知道?,被他窥破了小心思,她的脸皮有点热了。 谢聪得意一笑:“小丫头,我这双眼睛,什么也没想瞒过我。我刚才就是故意试一试你,你这丫头,看上去乖巧听话,其实古灵精怪。” 司恬更是吓了一大跳,难道他会读心术?他不过是见了她两面而已,居然就看出了什么?她以为经历了家变,磨难已经将自己一脸的淘气和幼稚浸染成了镇定和老成,不想心里转了一点点调皮的念头就被他一语点破,这样的聪哥,还是保持距离远远欣赏就好。 “聪哥,我拿回去吃,你慢用。”她在桌子上拿了一个馒头,打算撤退。二师兄虽然长的好看的让人羡慕,可是他那双眸子却瞧的人象是没穿衣服一般,如芒刺在背。 他嘿嘿一笑:“小师妹,别急。你知道么,很多门派里都是师妹嫁给师兄的,你对我摸也摸了,看了看了,是不是该对我负点责?” 说着,他就从桌子对面俯身过来,笑得祸国殃民,万分欢爽。 什么?司恬吓掉了手里的馒头,明知道他在耍无赖,调侃作弄她,可是她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也从没见过这么厚颜的人,顿时被他撩得心跳脸红,手指发抖。 她一个劲儿的往后倾身子,不知道如何应对,最最可恶的是,凳子腿被他的脚勾住了,她想挪一下凳子都不能。 他不依不饶,笑眯眯地压低身子紧迫过来。哼,笑的好看又有什么用,一脸的不怀好意。 她此刻一起身必定是要自投罗网进他的怀抱,她只有拼命往后仰。结果,“扑通”一声,椅子倾斜角度过大,她连人带椅往后倒了下去,她认命地想,倒在地上也好过倒在他的怀里。 谢聪眼波一闪,一出手将她的胳膊拉住,然后,往回一带。 她虚惊一场刚想舒气,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圈在了一尺之内。 他笑的促狭又得意。 她狼狈地推他一把,转身就逃。这个二师兄,简直比商雨更“可怕”。 真是想到谁,谁就立刻出现。商雨正巧跨进了屋子。三人的局面正如戏台里,出将入相的那一幕。 他低头看着一脸红云的司恬,再看看笑的一肚子坏水的谢聪,眼眸一紧,这谢聪恶作剧的毛病又犯了,这丫头可别当真。一股危机感立时袭来,他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务必要给谢聪点“警示”才是。 于是,上台救场的他挡着想要匆匆下场的司恬,明知故问:“你慌什么?” 她那好意思说出原因,恩哼着:“我急着去找苏姐。”继续闷头想往外跑。 他站在门口正中,道:“苏姐和师父下山了,下午才回。” 她“恩”了一声,低头想从他身边借过,大师兄二师兄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还是躲到朱雀院里明哲保身吧,实在要出来也是要查查黄历挑个良时才好。不过,人果然是需要对比的,谢聪一回来,商雨简直成了磊落君子。 打手心,比被调戏强多了。 她耸着身子错过商雨的一瞬间,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住了。 她一愣神的工夫,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撩起她额头上的几缕刘海,用指腹轻轻的抚摩了一下,柔声道:“擦药了吗?” 他从没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过话,今天,太阳从南边 分节阅读_10 分节阅读_11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1 出来了?她受宠若惊到忘记了羞涩和慌张,愣愣道:“擦了。” “以后小心些。”他放下手,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的象是窗外的春光,暖的醉人,深的溺人。他简直变了个人,她有点看呆了,大师兄莫非今天吃错了药?又或是,被她踩了一脚之后,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打算以后和她友好相处? 聪哥在清嗓子…… 商雨却不放开她,继续以春波样的眼神,看着她:“阿恬,我的脚好象肿了,你给我上上药揉揉。” 司恬被他一声“阿恬”生生叫出一胳膊的小疙瘩,又被他的这个要求惊出了汗。大师兄这是怎么了,性情大变,而且还是往娇气上变。当日他头上长个包,给他送碗药汤,他那鄙夷的表情可是历历在目。 聪哥在咳嗽…… 商雨推了推她的胳膊,柔声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她的确是愣了。他扯了一把她的袖子,先走出去。 “客婶,是不是你的醋坛子洒了?”谢聪阴阳怪气的大着嗓门喊了一声,司恬终于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又烧起来了。这个二师兄,简直是个妖孽。 她再次落荒而逃,出了荷院才觉得心跳缓和了些。商雨走在甬道里,身姿挺拔,步履如风。她跟在后面冒着非礼勿视的风险,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她仔细瞅着他的长腿,寻思着,如此健步轻盈,那有一丝脚肿的迹象? “大师兄,你的脚。”她惴惴地说着,觉得以她的功力和体重,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跺一脚就跺肿他的效果。他分明是夸张,或是故意找茬?意图报复?这么一想,觉得昨夜自己果然是太过莽撞了,借酒壮胆图一时之快果然是不对的。 他回过脸来,司恬豁然发现,他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春暖花开径直翻山越岭到了秋风萧瑟。 他拧着剑眉扔下一句话:“没事别去找谢聪。”说完转头就走,仿佛刚才在饭厅门口那个春风般和煦的男子,根本不是他。他也压根不提给他的脚上药的事。 谁去找他了,是偶遇好不好?司恬噘着嘴看着他进了青龙院,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上去。庭院里四处通透,清风徐缓,额头上有一小块地方一直温温热热的,仿佛刚才商雨手指上的温度烙在了她的肌肤上。 她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进到院子里,一看商雨并未进屋,负手站在假山前看鱼。 她低声问道:“大师兄,你的脚?” 商雨回过头盯着她:“你还真是实心眼啊。”她就没看出来?他是存心在谢聪面前以示亲热,让他别来招惹她。 实心眼不好么?她觉得他这句话好没头绪。 “我刚才不过是那么一说,你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他一看她懵懂的样子,象只早起还在犯迷瞪的小鸟,顿时泄气地挥挥手:“回去吧,回去吧。”她虽然长的很机灵,其实根本就不开窍。她还不到十五岁,一想到这里,不知怎么,他竟有些遗憾,但一转念,又觉得这样甚好。甚好的念头一起,他的脸色就情不自禁和煦起来,看着她,又温柔地笑了笑。 司恬觉得今天的他,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会春天,一会秋天,转眼间又到了夏天,再待下去,或许冬天眼看就到,她愣了一下,飞快离开。 下午,苏姐从山下回来居然给司恬和林西燕各带了两套衣服送给她们。司恬很不好意思的收下,对苏姐的细致和体贴十分感谢。苏姐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女孩子穿上新衣服,叹了一声:“真是豆蔻好年华,枝头俏争春。” 司恬笑着:“苏姐才是好年华呢,除了我娘,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是么?可是红颜容易老,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能见白头。”她依旧笑着轻松的说着,可是语气却难掩寂寞和伤感。 司恬不知道她的感伤从何而来,在她的眼中,苏姐有出众的美貌,有高超的医术,又不缺银两,日子应该算是舒心,她似乎缺的就是一个人吧?一个为她镜前画眉的人。司恬微微脸色一红,又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她也曾想过那么一天,也曾以为给自己画眉的人,会是林一枫。 她轻轻叹了口气,发现苏姐正含笑打量着她。 “司恬,你穿紫色果然好看,清丽动人,象是一块水晶。” 司恬看着身上的紫色裙子,羞涩的笑笑,却见林西燕的眉梢有一丝不悦,她忙道:“师姐穿粉色也极是好看。” 苏姐点头:“西燕不喜欢笑,穿了粉色,显得柔美一些。你们师父不是每月都发了银子么,还不赶紧穿些漂亮的衣服,等过几年,你们生了一堆孩子,腰粗如桶,穿什么可都不好看了。” 一席话,司恬和林西燕都绯红了脸,她想的也太远了。 苏姐又俯到司恬耳边添柴加火:“回头我给你做些丰胸的汤喝,不然,这裙子里的抹胸,你可撑不起来。男人都喜欢抹胸是鼓的,不是平的。” 司恬羞的不敢呼气,这,这苏姐,明明是一片好心,怎么就让人觉得这语气那么不安好心呢? 谢聪突然从院子里进来,笑嘻嘻道:“苏姐好偏心,为什么不给我买衣服。” 苏姐横他一眼:“想给你买衣服的姑娘从上京排到东都,我可不去凑热闹。” 谢聪正色道:“顶多是从上京排到徐州,排不到洛阳的,要是再加上苏姐,司恬,西燕,恩,也许就差不多了。” 苏姐姐鄙夷地横他一眼:“臭美。” “你闻闻我那里臭了。”谢聪举起衣袖笑着想往上凑,苏姐却一扭身不搭理他。 谢聪的笑,似乎瞬间淡薄了些,一扭脸又来招惹司恬:“司恬,你这件衣服真是好看,你以后就应该穿成这样,你若是再胖些,就更好看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往她的胸前看了一眼,不知是看那胸口的芙蓉花,还是看别的。 司恬脸色血红,她想到了苏姐刚才的那句话,莫非这死小子也是这个意思?司恬拉着脸扭过身不去理他。 他又道:“哎,都说美人是解语花,你怎么不说话呢?” 司恬依旧不吭声,手指头都快麻了。 “这个,莫非你是害羞?”他凑了上来,一本正经的询问,带着关切。 司恬脸红着败下阵来,自从遇见他,她的脸色就冷不下来,一直热乎乎的,他仿佛就喜欢逗人为乐,你越是害羞,他便越是来劲。 苏姐看不下去了,皱眉道:“西燕,司恬,跟我去药房。” 司恬赶紧一个箭步从屋子出去。 于是,三个女子火速撤离,将烧包的聪哥弃在朱雀院。 自此,她就刻意躲避谢师兄,可惜,却挡不住谢师兄刻意往朱雀院来。她只好一到晚上就躲去苏姐的房间,可是聪哥径直也到苏姐的房间,并且,仿佛他是半个主人,甚是随意,屁股象是糍粑,一来就粘着凳子,月上柳梢头,糍粑仍旧粘性很强,丝毫不见离开的动静。 他一来,苏姐便话很少,时不时瞄他一眼,似是暗示他该离开了,可是聪哥恍然不觉,只管妙语如珠,大珠小珠落玉盘。 司恬替他口干,好心地起身说道:“我去烧些水来。” 出了院子,站在水润月光下,司恬觉得要是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在,这七势门的日子该有多好。她叹了口气,去荷院拎壶热水给聪哥倒茶喝。 提了水壶,出了荷院,突然在大门口遇见商雨。她惊了一跳,险些将水壶的热水淋到他的脚上。 “司恬,你过来。”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就往青龙院走。 司恬惴惴地提着水壶,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大师兄骤然出现有什么吩咐。应该不会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吧?似乎这几天都没怎么和他见面说话,倒是和聪哥有很多接触,偶尔大家在饭厅碰见,商雨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不过,他冷着脸的时候好象更加俊美,他和聪哥在一起,虽风格迥异,但都秀色可餐。 在青龙院的门口,依旧是那盏灯笼下,他停了步子,转身对着她。夜色中,他格外的高大,橘色的光在他的周围笼了一圈柔和的光影,可惜,这一层暖色的光却在他一身的寒肃下相形见绌,微弱稀薄。 “我已经告诫过你了,不要招惹谢聪。”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语气里隐隐有股怒气,声音也低沉严肃。她居然一点也不领会他的苦心和好意,谢聪公然的在朱雀院里进进出出,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点担忧。 一句话让司恬脸色发热,心里发堵,谁招惹他了,是他来招惹她好不好?腿长在他身上,她能拦住他呢,躲还来不及呢! 他见她不吭,更来气了,莫非是默认? “谢聪人很好,但他天性风流,你好自为之。”他的脸色十分严肃,浑身都散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和那一日抚摩她额头的商雨简直判若两人。 司恬气恼又委屈:“我没有。” “没有?”他加重了语气,提高了声调,带着反问、置疑,显然不相信。 司恬气的想掉眼泪,这几日的委屈全被他勾起来了,顿时气息急促,胸前开始起伏。 “就这点小事就哭,太娇气了吧,好好,算我多管闲事。”他象是一块冰突然掉进了滚水里,瞬间就化为温软,有点手忙脚乱地想要伸手过来,却又略带慌张收回手,气愤地进了院子。 司恬莫名其妙地被叫到这里,受了冤枉,真是又羞又恼!冲动之下,她对着他的背影就道: “大师兄,你欺负人。”她忍他很久了。 真是不识好人心哪!帮她还说他欺负她,他停了步子,几步折回来,气势汹汹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自己知道。”司恬气呼呼地说完,转身就走。 动 心 商雨愣然站在院门处,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融在夜色里,心里慢慢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真的欺负她了么? 他开始回想,从见到她的天起。 那时她站在山门处,红着脸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虽然青果般羞涩,却楚楚动人。他对她眼的印象特别好,所以格外刁难她,想让她知难而退。因为七势门,并不是那么好待的,他觉得她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应该待在后花园里绣花,读诗,最是赏心悦目。 但她看着软绵绵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子倔强。他只好拿出“杀手锏”,不料,她居然不怕……其实,他让她亲一口的时候,心里的确有欺负小姑娘的一份汗颜,但这是师父的吩咐,他也只好如此。 后来,师父留下她,让他刻意考验她们。她虽然身子单薄,却倔强坚强。他其实心里又气又……为了十两银子就这样?他很想敲着她的头将她赶回家,她应该承欢父母膝下,过着娇爱的日子。 她背书骗他的时候,他格外生气,他打她手心其实只想让她明白,有些人,你帮她她也许并不领情,最后反而害了自己。你先有能力照顾自己,再去想着照顾别人。过后,他又觉得心软,特意让齐扬给她送去两盒药膏,想了想,为示公平,又送林西燕一盒。 她看了他的笑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介意生气,最可恨的是,为了一双鞋垫就将他“出卖”了。可是她送来一碗药汤的时候,他表面鄙夷,心里,其实很欢喜。 所以,他念着她的好,才好心地提醒她,不要和谢聪有什么纠葛,还故意在谢聪面前演一场暧昧的戏,让谢聪对他们有点误会才好。难道,他冤枉她了?也许是真的冤枉了,她气鼓鼓的样子一点也不作假。 他居然有点高兴,身为大师兄,他觉得他对她多操点心,无可厚非,合情合理。 回到朱雀院,一看苏姐的窗户上还有个俊俏烧包的人影,司恬就更加的气恼了,都是这个妖孽害的,让商雨误会。她才不信他对她会有什么企图,不过是祸国殃民的本性一时无法收敛,闲着也是闲着,就祸害一下窝边草逗逗乐吧。 于是,她在房里为聪哥配了一杯“特别”的茶水,端着到了苏姐的房外。 房门口,她惊呆了。 里面的一句话,险些让她手里的茶水掉在地上。 “三年之后,我仍旧配不上你么?” “你不要说了,三年前拒绝的事,三年后,我更不可能答应。 分节阅读_11 分节阅读_12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2 ”苏姐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全然没有白日和她们在一起说话时的温柔墉懒。 司恬慢慢退回到自己的房间,笑呵呵的将聪哥那杯特制的茶倒了,重新沏好两杯春茶。茶香袅袅氤氲开来,在她的鼻端下温暖的熏着,她笑呵呵地看着翩然舞动的茶叶浮浮沉沉,渐渐尘埃落定在杯底,如同雾中开花的谢聪的心事。原来如此哦,她不禁有些好笑。方才被商雨勾起的一点点委屈尽数散了,再想到商雨还慎重的将她叫到门口告诫一番,就更是让人觉得啼笑皆非了。 她大方地端着茶水走近苏姐的房间,房门外还故意清了清嗓子。 苏姐和谢聪都面色自如的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私下揣摩,莫非是聪哥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脸皮也厚了?怎么一点也看不出颓废和伤心欲绝的模样呢? “哎呀,小师妹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嗓子干了。” 苏姐不咸不淡地说道:“嗓子干了,还是喝了茶去睡吧。” “这个,孤枕。”“难眠”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司恬更加善解人意的抢先说道:“苏姐,我困了,先去睡了。” 于是,屋子里剩下了那两人。 司恬出了房门抿唇忍笑。其实,聪哥也不错嘛,配苏姐,其实很合适。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苏姐屋里一阵哀叫,是谢聪的声音。 “你打我也不走。”天,他挨打了?司恬想进去劝架,却又觉得不合适,站在那里很为难。 接着,就听谢聪道:“苏翩,你不要以为大我五岁,就一直是我姐!” 呵,苏姐也不叫了,直接苏翩了!够胆量! 又是一声哀叫。 “你看你对我是有情意的,打是亲,骂是爱。” 这个,看来聪哥是乐意被打的,司恬觉得还是赶紧离开为好,貌似,苏姐是不会真打他的,不用操心劝架的事了,还是回去睡吧,再听下去,就不合适了。 转眼又是一月,发了月银,司恬就带着下山看母亲。在山门外,居然偶遇商雨。为什么是“偶遇”?因为从那夜起,她刻意躲着他,已经十几天没见他。 他今天格外英朗俊美,鲜衣新靴,气宇不凡。莫非是下山去见红颜知己?司恬不禁对他多看了两眼,而后不禁联想到上次那一位送了鞋垫又送布鞋的姑娘,她的唇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心情大好。 商师兄今日心情也好,和颜悦色地主动问道:“你下山回家?” 司恬温顺的回了声“是”。 两个人沿着石阶下山。已是初夏,从轻薄的衣衫缝隙里探进来幽凉的风,在肌肤上轻轻擦过,头发也被风温柔的抚摩着,让人清爽的舒服着,心情也轻快许多。 他走在她的左侧,步子略比她快,却又刻意放慢步伐等着她,她其实巴不得他加快步伐先走才好。 沉默着下了十几阶,一句话不说,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她不知道跟性情很不随和的大师兄说些什么才合适,但是一直不说话,也着实很不象话。于是,没话找话:“大师兄,你一般都不穿布鞋吧?”为什么这么说呢?她次见他就是他穿着簏皮靴子翘腿半躺在腾椅上,而今天和他一起下台阶,视线朝下,眼里出现的也是他的新靴子,于是,话题就从这里开始好了。 可惜,这个话题选的有点不好,大师兄很敏感的想到了某人送的布鞋,好心情有点变不好的苗头,进而有点怀疑她是故意专挑这事说的,于是,斜睨了她一眼,“恩”了一声,显然没有继续往下谈的意思。 司恬心想,就一个“恩”字?也太不随和了,要是和谢聪的话痨均一均就好了,她只好再想话题。 还没等她想出来,他先开口了:“司恬,你的银子都记得带了吧?” 典型的那壶不开提那壶。 她的好心情也有点变不好的苗头,想到了因为银子而引起的一干他对她的误解,进而怀疑这话也是故意刺激她的,低声“恩”了一下,不想多说一个字,在他心里,她就是个财迷,哼。 于是,冷场了。 两个人,“专心”地下石阶。 到了山路岔口,司恬松了口气,终于要和他再见了。 商雨却没有率先离去,放慢了步子,扭头问道:“你住在附近?” “是,就在那个村子。”司恬想到马上就要和他分别,一会就可以见到母亲,心情很好,笑着指指岔口处的土路,神色明媚娇俏。 他觉得眼前的光线似乎猛的亮了一下,情不自禁眯了下眼,“哦”了一声,踏上了那条土路。 司恬有点紧张,跟在后面惴惴地问:“大师兄,你去那里?” “我去城里,从这里走更近一些。” 她只好硬着头皮再陪他一程。他在前面象一颗挺拔的树,罩着她的影子。她一看他又刻意放慢步子等她,她索性加快步伐略走在他的前头。 不远处,从山上流下的溪水汇成一条小河,河边石板上搓衣服的正是杨婶。 司恬快走几步到了河边,笑道:“杨婶,我回来了。” 杨婶站了起来,看见司恬之后,目光情不自禁落在了商雨的身上,于是笑逐言开,好心好意的邀请道:“这位就是林公子吧,快请到家里坐吧,别嫌寒酸。” 商雨的眉头一蹙,面色冷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司恬。 她顿时觉得他的眸光沉沉,象是清澈的潭水影过乌云,不就是被人认错吗,至于如此不悦么?她忙道:“杨婶,他是我的大师兄。” 杨婶“哦”了一声,非常遗憾的表情很明显地挂在脸上。 商雨对杨婶点点头,径直就先走了。 杨婶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我还以为林公子找到你了。” 司恬蹙眉小声道:“杨婶以后不要再提他了,就当世上没这个人。” 杨婶道:“你先回吧,我把这两件衣服洗了。” 司恬答应了一声,低头往杨婶家走去。 走了不远,她豁然发现商雨正抱着胳膊等在路口。树阴浓郁,绿影里他的脸上好象也映上了沉郁的阴影,剑眉如锋。 她眼皮一跳,骤然又看见他,竟有点心慌,他为何等在这里?是等她? 他眯着眼睛盯着她走近,单刀直入:“谁是林公子?” 特意等在这里就为了打听别人的隐私么?她心里有点不满却不敢表露,小声哼唧:“是一个故人。” 商师兄显然很不好糊弄,挑了挑眉梢,继续追问:“什么故人?” 林一枫这个人,司恬根本不想提起他。可是商雨却目光灼灼,端着一副势不罢休的穷究到底的架势。她有些羞恼,很想叉腰怒目质问他:干吗问这么详细,你是我娘吗? 可是,他霸在路口,摆明了一副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过的架势,象个劫匪路霸。 联想到那次打她手心二十戒尺,威胁以后不可骗他的情形,也看清楚了眼前不说实话过不去路口的现状,她只好招认了:“是我以前的未婚夫。” 他眉梢一扬,惊问:“你有未婚夫?”念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他心里很不舒服。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不可以有吗?难道我长的一副嫁不出去的样子么?是歧视我的容貌还是人品?她噘着嘴不吭,心里却有点不悦、不满。 没眼色的商师兄根本不管她的嘀咕和不满,继续逼问:“以前的,是什么意思?” 到底有完没完啊?她有些急恼,冲口而出:“就是,他退婚了。因为我家败落了,我成了穷光蛋,高攀不上他了。” 说完,心里竟是特别的舒畅,好象将过往还残留的一点点怨气都喊了出去,心里通透的明亮着。其实,她也没喜欢过他,不过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的一点点怨气只是对暴露在世态炎凉面前的人性有点失望而已。可是,喊完了她又稍稍有些后悔,他不会笑话她吧?被人退亲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果然,商师兄翘起了唇角,笑了。 虽然他笑得惬意开朗,丝毫看不出嘲讽,她还是又羞又恼,很想再在他脚上狠踩一脚。 商雨笑眯眯道:“司恬,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变成个财迷啊。” 和他说不清,司恬看着树上的乌鸦窝,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商师兄好象打探出了她的隐私之后,心情很好,春风挂眉梢,施施然让出了路口,司恬沉着脸,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气场很强大。 眉间心上 司恬刚刚走过他的身侧,突然,杨婶的儿子从对面跑了过来,急匆匆的神色很慌张。他见到司恬愣了一下,大声喊道:“司小姐,你回来的正好,你娘又吐血了,我去叫周大夫,你快回家看看。” 司恬脸色一变,急忙往杨婶家跑去。商雨愣了愣,站在路口略一迟疑,疾步跟了过去。 司恬冲进屋子,看见母亲趴在床边,半个身子倾在床外,床头的一个铁盆里,暗红的鲜血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气。 这场面她已见过多次,但依旧惊惧地想哭,她强自镇定上前扶起母亲,一连声的说道:“周大夫马上就到,娘你忍耐一下。没事的,没事的。”她不知道是在安慰母亲,还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慌乱无依。每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她都怕的要死,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虽然病弱却是她心里的依靠。短短一年时间,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弟弟,她无法想象再没了母亲,她会怎样? 席冉无力地靠在女儿瘦弱的臂湾里,轻飘飘的似乎被掏空了身子,连呼吸都很吃力,肩头轻轻地颤着。 土屋低矮,商雨弯着腰身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他略一犹豫一步跨进了屋内,走到席冉的床前。 眼前一片阴影罩过来,司恬抬头见到他,一怔!方才心慌意乱之下,根本没觉察到他也跟着过来。她顾不上去招呼他,也没心思和他说话,只是看着母亲,心急如焚的等着大夫。 他更近一步,弯下身子扶着席冉靠在床头,然后看了一眼司恬。她根本没心思看他,目光焦灼地锁在母亲的脸上,神情骤然变得忧郁而成熟,和刚才在路口嫣然巧笑、明媚清纯的那个少女,仿佛已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心里象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鬼使神差,他居然很想伸出手去,抚一下她的眉间,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川字,纠结在她的眉间,又仿佛传到了他的心上,让他,很不舒服。 席冉缓过口气,看见床前的商雨,惊异地问道:“这位是?” 司恬看了他一眼,眼中隐约的泪光让她的明眸有一种哀婉含烟的波光潋滟,郁郁的涟漪似乎漫过他的心头,他明显地感觉到心尖处一动,而后是重重的一坠,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里。 片刻的怔然与恍惚之后,他落落大方道:“我叫商雨,是司恬的师兄。” 席冉点头,想多说点什么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闭着眼睛喘息着。 商雨低声问道:“你母亲是什么病?” 她愁容满面,低声道:“大夫说是痨病。” 他眉头略紧,看了一眼盆里的血,问道:“经常这样?” 司恬点头,眼泪在眼眶中转着,却拼命忍着往回咽。这样的神色,他次见。他打她的手心时,她也未曾这样。这样的她,居然让他心里纠结,呼吸不畅。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心软如此,不能看见一个人的眼泪?又或是,单单不能看见她的眼泪? 他惊了一跳,想要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掀过去。这个骤然、油然而生的念头,居然让他,有些慌张。 “我回去叫苏姐过来看看。”他说完就起身离去,似乎晚一刻就要被什么东西缠绕在心扉之间。 她抬眼间,他挺拔的背影在房门处一闪,人已经跨出了门外。 半个时辰后,周大夫才急匆匆过来,开的照旧是以前的药方。司恬压抑着心里的焦虑,小声问道:“周大夫,能不能开些好药,我娘好象吃了没什么效。” 周大夫没吭。等他提着药箱子走到院子里这才低声对司恬道:“司小姐,你四处去打听打听,痨病可有治得好的?” 这句话,他直言不讳,听在她的耳中何其残忍,眼泪,瞬间磅礴。 他有 分节阅读_12 分节阅读_13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3 点不忍心,又违心地安慰一句:“慢慢养吧,也许会好。” 司恬抹了眼泪,拿着药方跑到村口的小药铺子,买了药匆匆又赶回来。把药泡到罐子里,熬了一会,商雨带着苏姐进了院子。 司恬站起身看着苏姐,心里又升起一点渺茫的奢望来,即便治不好,能少吐些血也好。 苏姐匆匆问道:“你娘在屋里?” 司恬将他们领进屋子。苏姐先是看了看盆里的血,这才号脉。而后问了问席冉患病的起源和症状,沉默下来。 司恬在一边焦急的等着,苏姐的脸色平静却严肃。 她思虑了片刻,对司恬道:“依我看,你娘这症状的确象是痨病,但倒也象是中了毒。” 司恬惊道:“中毒?” 苏姐点头:“是,因为我经常和毒打交道,觉得她这症状很象。不过年时已久,却看不出是中了什么毒。你好好想想以前可吃了什么?” 司恬沉吟了片刻,低声道:“苏姐,我家以前很是富足,光厨子就有十几个。平日饮□致不说,花样也多,吃的东西经手的人也多,此刻你问起来,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 席染低声道:“姑娘,我平时从不出府吃饭,对下人也很和善,府上应该没人毒害我吧?” 司恬点头:“苏姐,我爹娘感情很好,府中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争、醋之事,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人会害我母亲。” 突然,席染神色大变,对司恬道:“小岸,莫非也是?” 司恬心里一痛,不由也怀疑起来:“苏姐,我有个弟弟,和母亲一样的症状,已经去世了,会不会也是中毒?” “极有可能,一个孩子,自然抵抗力差得多了。” 司恬的心又痛又乱。最最难受的是,如果真如苏姐所说是中毒,她根本想不出,谁会害她们? 苏姐道:“我只是猜测,到底是不是中毒并不敢确认。这样吧,我回去先配些解毒清血的药,若是你母亲吃了有一点起效,就说明极有可能是中毒了。” 司恬含泪点头,苏姐起身走到屋外,看着药罐里熬着的草药柔声道:“你别太焦虑,这药先吃着,反正是滋补的,我回去配些药让商雨送下来。” 山风清凉,似有雨意暗暗酝酿。跨出院门时,他情不自禁回眸了一眼,她站在屋前,楚楚惹怜,轻锁的黛眉下眸光盈盈,如烟似雾。他顿时觉得心里轻愁一片,漫无边际的曼延开来。 薄暮时分,落了雨。 司恬听着屋檐下滴答的雨声,心里很焦急。母亲每次吐血之后都十分虚弱,恹恹的连话都没力气说,屋子里静寂的可怕,让人心思惶惶。 下了雨,山路不好走,他还会来吗?她要不要先回去,亲自去找苏姐拿药,明晨再送下来? 她正在胡思乱想,院门处一声轻响,她匆匆起身,来到门口,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院门处闪身而入。他到底还是来了,她莫名有些感动,对他挤出一个微笑。 他收了伞,一见到她站在门口,似愣了一愣,转而垂了眼帘将一个小盒子递了来。 “苏姐一时急促,先配了几枚药吃着,每日一丸。” “谢谢大师兄。”她没顾得仔细看他一眼就急忙转身就进了屋子,倒了热水喂了母亲一丸。 席冉吃了药,歇息片刻喘口气道:“恬儿,你先回去,一会天黑了也不好走。这里有杨婶,你放心吧。” 司恬依依不舍,很不放心,但为人弟子,拿着人家的月银却也不敢太过随意,只好点头。 “母亲,我有空就下山看你。” “去吧,别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就是。” 跨出房门,她赫然发现,商雨并没有走,撑着一把油伞站在屋檐下。雨水从伞上滑落,他静静看着雨帘,侧面刚毅俊秀,握着伞的那只手,劲瘦修长,充满了力量,在此刻,她有种奢望,她要是有个哥哥,象他这样,该有多好。 一帘雨雾朦胧,他长身玉立如青山,似是一副画卷,突然激起了她心底深埋的一份依赖。 “大师兄,你怎么没走?”她小声地问了一句,其实很庆幸他在等她,因为,杨婶家只有一把伞,她实在不好意思拿走。 他回过头来,对她提出这样的问题很诧异,等她本是自然而然,有什么可奇怪的?他把伞伸了过来,将她的身子罩了去,动作也是自然而然。 两人踏进雨幕。 山雨如烟,群山笼在暮色里,如浓墨染就。 他擎着伞,罩着她的周身。山风吹拂,雨烟纷纷,搅动着她心里的忧虑和疑惑,不知何人、何时对母亲和小岸下了毒。她心不在焉地走在他的一侧,一路前思后想,却毫无头绪,这样的谜团让人发狂。 雨湿石阶,走起来格外费力。上到一小半的时候,她就累了。身边的他默然相陪,清净的山雨中,他象一棵遮风挡雨的葳蕤大树,在这一刻,在她的身边,竟让无助的她生出一丝若有肉无的亲情来。她有些歉然,算起来,商雨已经一天之间在这石阶上来回了三趟,有两躺都是为了她。其实,他虽然时常“欺负”她,人却不错。一把伞,他大半倾斜在她的头顶。 她看着他淋湿的那一侧衣角,轻声道:“大师兄,谢谢你。” “客气什么。”他的语气怎么有些急匆匆的样子?莫非是嫌弃她走的太慢?她加快些步子,上的更是气喘吁吁。 突然,商雨停了步子,说道:“我背着你吧。” 她吓了一跳,忙道:“不了,我自己可以。” “罗嗦什么?”他皱着眉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瞪着眼睛,有点“恶狠狠”地威胁着。 “真的不用。”她急了,挣了挣却挣不开,她怎么敢劳烦他在这累死人的石阶上背她?他已经来回了三趟,光想一想,就觉得很罪过。 “快点。”他直直地看着她,目光更加“凶恶”。 她一边磨蹭一边抗拒,摆出了坚决不从的架势。 硬的不吃,他只好来软的。 “丫头,这只有一把伞,雨一漂过来,我这边就湿了。我背着你,你拿着伞,两个人都顾着了。”他柔声细气的说着,简直带着些“低声下气”的味道。 的确他的衣服湿了不少,她的歉意更浓:“大师兄你只顾着自己就好了。” 他恼了,软的也不吃? 他不屑多说,将雨伞望她手里一塞,然后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就将她背了起来。 她惊慌失措地被强迫着上了他的身子,反抗之际,手里的伞险些被风吹走。 “别动!”她刚扭了两下想下来,就被他喝了一声,声音很严厉,俨然拿出了打手心时的那份气势。 她不敢再挣扎,生怕两个人一较劲,从石阶上滚下去就可不好了。除了她爹,这还是次这么贴身的和一个男子如此亲密。 为了不至于羞赧过甚,她心里拼命地为他和她的关系往纯洁的师兄妹上撇清着,但是,事实是,这种接触很暧昧,他的手放在她的腿上,是不争的事实。 她尴尬地直着腰身,根本不敢将自己的胸趴在他的背上。于是,她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撑着他的肩头,这姿势,其实十分的艰辛。 一路上,她委委屈屈,不情不愿,还充满了内疚和罪恶感,丝毫也没享受到被人背着上台阶的那份“恩宠”。 有时候,太过霸道的男人,实在是让人头疼。 弹指一瞬 快到山门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劝道:“大师兄,你今天都来回了四趟了,我实在过意不去,你放我下来吧。” 这可否理解为心疼?于是,他即便有那么一点辛苦也立刻不着痕迹地烟消云散。他轻声回了一句:“我不累。”当心甘情愿为一个人付出的时候,周身都有无穷的力量。再说,他五岁便习武,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早习惯了这磨死人的石阶。有时候还很喜欢这道石阶,因为它,七势门不知道少了多少的江湖叨扰,保有一份红尘中的清静。 她善解人意地说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累,以前我爹背着我的时候,也说不累,可是过后却让我娘给他捶腰。” 这句话她本是无心,他听着却有点别捏。他背着她,怎么会让她联想起她爹呢?难道大了五岁,她就觉得他很老么?眉头便不由自主地拧了一把。 终于到了山门,她以最快的速度从他背上跳下来,长长舒了口气,终于解放了!一路上腰酸肩疼! 她将雨伞高高举起罩着他。他看着她掂着脚尖的吃力模样,很想她此刻快些长大,不过,十五岁,也快了。 他敲了树上的铃铛,海力跑过来开门。 他擎着伞一直将她送到朱雀院的回廊下,看着她略湿的裤角,低声道:“你去洗洗吧,把湿衣服换换。” 其实这话应该是她对他说才是,他的下半截衣服都湿了,新靴子也湿了,她心里充满了内疚,一个念头强烈地蹦出来,下个月发银子了,她想送他一双新靴子。 她心里充满了内疚,所以道谢听起来格外的诚挚,明亮的眼眸水汪汪的,并不令人沉溺,却让人,渴。 “你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她一道谢,他本来很柔和的面容又有点生硬了。在他心里,客气就意味着生疏,生疏就意味着…… 他的一丝轻微的不悦落在她的眼中,她目送着他的背影,很奇怪,难道道谢不是应该的吗? 她回过头,突然看见林西燕不知何时站在回廊下,默默地看着她。 “师姐。” 林西燕神情很奇怪,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们出去玩了?” “不是,我娘生病了,大师兄送药过来。”她那有心思去玩,在她心里,就只有一件事,拿钱给她母亲看病。 林西燕“哦”了一声,模样恹恹冷淡,转身就回屋了,门也就势关上了。司恬和她不同,她在屋子里的时候,不喜欢关门,喜欢看着阳光从门口、窗口透进来,照着屋里的尘埃。 翌日,司恬和林西燕照旧是跟苏姐在药房里辨认一些药草。大约讲了半个时辰,苏姐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笑道:“其实,我讲这些,好无趣,你们听着也无趣。我来讲一个笑话吧。有个人写字的时候,喜欢用舌尖抿一下笔尖。他有个好友送了一方好砚给他,结果,他写字的时候,一命呜呼了。” 这是笑话么?司恬和林西燕面面相觑,都是心头一跳。苏姐面不改色,轻松愉悦的说着,仿佛说的不是一条人命。 “最熟悉他的人最方便害他,对不对?” 苏姐见两人不苟言笑,白着脸,便噘着嘴道:“不好笑?那我再讲一个。” “你家师父喜欢一个人在修庐里煮茶喝,自觉很风雅,其实呀,酸溜溜的一肚子寂寞。” 苏姐“哼“了一声,笑道:“有一天,他喝着喝着就肚子痛,在茅房里蹲了半夜,你们猜是怎么回事?” 想到邵培那样风雅的一个人物,蹲了半夜的茅房,那场面十分地煮鹤焚琴。司恬和林西燕都忍不住乐了,可是想笑吧,又不觉得太不尊师重教,只好拼命忍着。 苏姐甜甜一笑:“因为我给他下了泻药。” 林西燕和司恬笑不动了,她为何这样做? 苏姐眼波一闪,笑呵呵道:“下药这个好猜,可是你们猜那泻药我是怎么下的?” 司恬和林西燕不知道怎么猜,其实心里都在想,难道不是放在茶水里么? 苏姐催道:“快猜啊,猜不中,我可要让商雨来收拾你们。” 林西燕忙道:“是茶水,或是茶叶里放了泻药。” 苏姐转眼问司恬:“你说呢?” 司恬一看苏姐的神色,便觉得不是这样简单,于是想了想道;“是茶具里。” 苏姐显然也没打算两个人能猜对,摇头道:“都不对。你家师父那是个人精般的人物,别人想在他的东西里下毒,难如登天。” 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修庐里的房梁上悬了一盏宫灯,刚好就在他煮茶的桌子上方。我在宫灯的底座上按了一个蜡丸,他煮茶的时候,热气上浮,熏化蜡丸,丸里的药粉就落在了茶水中。” 林西燕和司恬听的目瞪口呆。 分节阅读_13 分节阅读_14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4 br   苏姐笑了笑:“这个法子,我想了两天。” 司恬很想问,你这么作弄师父,他没责罚你么? 苏姐正色道:“我给你们说这些,是因为你们师父,来日一定会这么考你们。让你们给他下毒,若是你们能成功,才算出师。所以,今日开始,你们就要开始上心这件事。” 司恬仿佛听到了梦话,难以置信。给他下毒才算出师?为何如此? 苏姐又笑道:“不过可千万别毒死他啊,不然可没人给你们发银子了。”苏姐笑的春风般妩媚,可司恬心里却惴惴地纳闷,邵培这个人,真的好奇怪。他是个坦诚的人,明白的告诉她,师徒本是主顾。这让她很难象其他的学徒一般对师父生出什么敬爱和依恋,油然而生的是一份敬畏和疏远。他为什么非要这么说呢?即便心里这么想,也未必要一定说出来啊,她隐隐有些遗憾,其实她对邵培,很有好感。很希望他能象别人的师父那样对徒弟慈爱关怀,而不是客气疏离。 想到邵培,她心里隐隐怅然。突然门口传来说话声,正是邵培的声音,还有一个人,一把嗓音低沉好听,似是古琴。 屋门处光影一暗,进来两个人。 她愣住了!站在邵培身边的竟是裴云旷。 他依旧是一袭暗紫色的锦袍,举目淡淡一扫,似将屋内的光华都吸附了去,眉宇之间,神采熠熠。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明显停留了片刻,浅浅地一笑,他还记得她,她微微脸热,她也记得他,那个荷包,她一直随身带着。 苏姐居然对他鞠身施礼:“苏翩拜见王爷。” 王爷!司恬和林西燕都是惊惶地一震!连忙收敛了自在和随意,满怀惶恐跟着苏姐对着裴云旷 施礼。 邵培却和他平身而站,不动声色。私交如此之好?居然可以和王爷平起平坐?司恬心里疑惑着。 裴云旷浅笑着虚虚一扶:“免礼!苏翩,在七势门还弄这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你走了三年,和我们越来越生疏了。” 苏姐直起身子瞥了一眼邵培,嫣然一笑:“王爷,这生疏二字也是有来由的,邵门主常喜欢说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远之才好。难道不是么?” 一边的邵培脸色一涩,略带苦意的笑了笑。 裴云旷神色微动,却抿唇含笑不语,目光又似乎从司恬脸上一拂而过,淡淡一瞥不着痕迹。 她心里激动不已,这位债主终于现身了,她是个有借有还的人,几个月欠钱不还快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邵培道:“苏翩,王爷这次来是想请你下山帮他办一件事。” 苏姐笑了笑:“王爷太客气了,邵门主也太客气了,苏翩和苏婉的命都是二位救的,王爷有什么吩咐,我那敢推辞与不从呢?” 她的话温婉中却带着刚韧,即便司恬也听出了里面隐含的讥讽。她惊异地看着苏姐,不禁佩服她的胆色。裴云旷虽然看上去亲和大度,但他到底是位王爷,苏姐竟敢对他如此说话。不知道他们之间,过往有什么渊源。 而裴云旷却似乎根本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对着邵培释然一笑:“苏翩果然爽快,我们到修庐详谈。” 出门之际,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扫了司恬一眼。她愣了愣,鼓起勇气追了出去。 院子里光线明亮,他走在两人之间,邵培的儒雅和苏翩的妩媚,刚柔相染,却都遮不住他独有的一份光彩,不可言说。 “王爷请留步。” 裴云旷停了步子,回头看着她。 她急上几步,递上他的荷包。她一直装着银子带在身上,就是为了那一天能碰见他。荷包依旧,仿佛不曾易主,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接过荷包,看了一眼,似乎有一丝笑容在唇角漾起。 她诚恳地谢着:“多谢王爷上次借我的银子。” 他握了握荷包,抬起眼帘正色道:“我今天来,特意向邵门主打听你。三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几个月我操心的寝食难安,就怕你赖帐不还,如今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什么?三两银子让一个王爷寝食难安!她震惊地看着他,难以置信! 他仿佛看到了想看的效果,脸上正经严肃的表情飞快淡去,一丝促狭而调侃的笑容挂在他的唇边,渐渐放大。他笑起来,唇边的笑纹,十分,晃眼。 原来,他堂堂一个王爷,居然在和她开玩笑!她回过味儿来,情不自禁想笑,却又拘泥他的身份,不敢放肆的笑出来,只好抿着唇角努力忍住,唇边勾出一个弯弯的弧度,两个酒靥若隐若现。即便如此,眼波却掩饰不住心里的笑意,眉眼弯弯,欲笑还羞。 此刻的光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间,但很多一瞬间,当时不经意,过后再想,却是永远,越是品味,越是放不下,想要重回,想要留住,渐渐入了执念。 同 行 苏姐从修庐回来的时候,裴云旷居然也随着她来到了朱雀院。 司恬正坐在窗前看书,猛然见到他踏入屋内,骤然一惊,慌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行礼。 他背光站在屋门处,温雅如美玉,却又贵不可言。谦和与尊贵水□融到这般田地的人,她回见。 他挥袖微笑:“我刚才说了,没有外人,不要拘礼。本王正在四处造个亲和下士的好名声,你们可要配合。”他又在开玩笑了。 司恬想笑,这样的王爷,她从没见过,也从没听过。不看他的相貌,单从他的语气和眉梢眼角的灵动亲和,敬畏之意,便情不自禁的淡了。 他开门见山道:“我听苏翩说,你母亲病了,怀疑是中毒。我刚巧认识一位名医,名叫梁国仁。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梁国仁”这个名字一落入耳幕,她的心便砰然一声狂跳。她怎么会不知道他?他本姓赵,是东都洛阳的名医,因为给皇帝看病有功,被留在上京,恩赐姓梁。她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积蓄了钱,带母亲去上京一趟,听说他架子大的很,自从恩赐了梁姓之后,就再不肯接诊普通百姓。 她惊喜又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带母亲去找他吗?”她生怕声音大一点,就要惊醒这个梦。 裴云旷正色道:“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让你带你母亲去。” 她心里一凉,希望转瞬即逝。那他提这个名字做什么,存心逗她动心么? 他顿了顿,展颜一笑:“我带你母亲去,如何?” 他怎么可以这样,一会让人难受一会让人欢喜。她高兴地说不出话来,手指暗暗掐着掌心,很痛,不是梦。她心里好笑又好气,他到底是不是位王爷,怎么这样喜欢逗人? 他似乎很乐于见到她这样忽喜忽忧的灵气生动,居然笑了起来。 她满心欢喜,却又觉得喜欢开玩笑的人好象大多做事不靠谱,特别他又是一位王爷,她这样的小老百姓的芝麻蒜皮的小事,他能当真么?于是她又不放心的追问一句:“多谢王爷。你真的可以让他给我母亲看病吗?” 他点头道:“真的。”而后又略一蹙眉,似乎不满道:“小丫头,我还会骗你?怎么说,我也是个王爷。” 他又开始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小丫头让他觉得很有趣,其实,他很少开玩笑,只有上了兰周山,在邵培这里他才可以松懈下来,才觉得自己是个年轻人。平时,他的面具一套一套,多到自己数不清,随心所欲,抬手就来。 “我和苏翩等会起程去上京,你收拾收拾和我们一起走,到山下接着你母亲。” 他说完就出去了。从他进屋开门见山说出来意,到一锤定音转身离开,不过是片刻工夫。玩笑之间,言简意赅,利索果断。 她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真的开始转运了么?倒霉的日子好象正在离她远去,治好母亲,是她的最大心愿。好运居然就这样撞到了她的头上。屋子里似乎还留着他的气息,温润和善,仿佛是一杯清香的米酒,让人熏熏暖暖。 她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两件衣衫打个小包袱。她和苏姐一起到了修庐,裴云旷正和邵培说话,商雨也在。见到他的瞬间,司恬对他轻轻一笑。他嘴角动了动,也不知道,是笑还是没笑。 裴云旷见到她们过来,便动身起程。邵培将他们送出修庐。 商雨情不自禁走在她的身后,山门一开,清风扑面而来,将她的头发尽数往后吹去,她还未及笄,并未挽起长发,肩后的一缕长发吹到了他的袖上,在他白色的衣衫上一拂而过,似是狂草书尽相思,一笔长捺之后,余味潇潇。 他心里一动,极想出手挽留这缕青丝。乌发却落了下去,白色的衣袖干净的片尘不染,毫无来过的痕迹。 邵培停住步子,对裴云旷道:“王爷一路保重。” 司恬对师父告别,目光落到商雨脸上时,赫然正对上他的目光,他似乎一直在注视她,目光灼灼,若有所思。她略有点不自在,对他笑了笑,转身下了石阶。 到了山脚,有两顶轿子等候在台阶下。显然裴云旷预备了一顶轿子留给苏翩。苏翩和司恬坐上轿子,在司恬的指引下,去了杨婶的家。席冉对骤然出现的这份运气,欣喜却又有些担忧,她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便如惊弓之鸟般,但凡有点好事就想要往不好的地方设想。可是看着司恬的一脸兴奋期盼,还有苏翩和裴云旷的卓然风采,又觉得自己和女儿一介平民,如今赤贫到几近乞讨,又有什么可值得他们贪图的呢?于是放下戒心,满怀感激地跟着他们起程。 苏翩和裴云旷同乘一顶轿子,司恬母女同乘一顶,往城里而去。过了小半个时辰进了信州城,轿子停了下来。司恬扶着母亲下来,发现轿子停在安庆王府。府前等候着一队戎装的侍从和三辆马车。 原来,他就是安庆王。司恬记得父亲曾提过安庆王这个名字,说他宽厚仁慈,治下有方,是信州人的福气。她一来年幼二来对政事也无心,所以只知道安庆王这个名字,却不知道原来安庆王就叫裴云旷。 三辆马车都装饰的华美精致,裴云旷站在辆马车前,对司恬和苏翩道:“你们坐中间的那辆吧。那马车很宽敞。”说着,他上了辆马车。 司恬上了马车,暗暗赞叹。即便她家以前锦衣玉食,富贵奢华,马车里却没有如此布置过。车里铺着雪白的毛毯,顿时让人小心翼翼,生怕染上污垢尘埃。乌木小桌上水果、干果一应俱全。有矮几、有丝被俨然是个小小的精致卧房。 马车出了信州城,行了半日到了虎嘴坡,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大梁建都上京,又将洛阳定为东都,皇帝常在春秋时节到东都居住几月。信州位于东都附近,是安庆王的封地。这里地处中原,鱼米富足,官道也修的平整宽敞,只有虎嘴坡这里,因为兰周山的一处山脉蔓延至此,地势有些陡峭复杂。 司恬觉得马车稍稍有些颠簸,轻轻撩开小窗上的帘子对外看了一眼。席冉问道:“到了那里?” 司恬放下帘子正欲回答,突然耳边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砸到了路上,马车前的骏马立刻几声长嘶,停步不前,似是受了惊吓。 苏翩面色大变,急忙拉住了司恬的手,将她扯到一边。 司恬正要伸出头去看看情况,突然听见一阵骚乱,而后喊杀声响起,居然近在身侧,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显然就在马车之外。她惊惶地抱住母亲。这是怎么了?是遇袭了么? 苏翩低声道:“不要出声。” 接着,马车一阵晃动,似乎有重物砸在车厢上,马车的一角突然塌了下来,一道细木梁砸在了苏翩的脚上。三人挤在一起,都是面色苍白,心中狂跳。 马车塌掉了一角,车外的情形顿时看的一清二楚,裴云旷的侍从和一些黑衣蒙面人正在撕杀,刀光剑影之下,是心惊刺目的血溅当场! 次见到血腥的杀戮,还近在眼前,司恬觉得母亲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她又何尝不是?近在咫尺的撕杀搏斗,似乎那刀剑的寒光就要破空饮血而来,她拼命的往后缩,却避无可避。 险绝危难之时,时间便失去了度量,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一个时辰还是一刻?她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却又眼睁睁的亲眼看着鲜血飞溅于前,血腥气在恐惧的意识里被无限放开,似乎浓烈到让人不敢呼吸。黑衣人每上前一步,她都觉得离死近在咫尺,心里慌乱惊惶到什么 分节阅读_14 分节阅读_15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5 都不能想,只顾念着她和母亲会不会丧命于此? 裴云旷带的护卫并不多,但武功不错,来袭的蒙面人最终不敌,死了多半逃了小半。 虎嘴坡,平静的可怕。 苏翩掀开残破的帘子跳下马车,落地便低叫了一声,刚才太过惊惶,那木梁砸的地方,此刻才觉出了疼。她扶着马车站着,看着裴云旷大步走过来。 他仿佛是不知情的路人偶然经过,神色平静,身上干净的一尘不染,只有衣袖上的几滴血,证明他方才就在这里。 苏翩略带调侃,翘了翘唇角:“三年不见,王爷如今更加的招贼了。” 他对她无奈的笑笑,恍若无事,仿佛习以为常。 他挑了挑眉:“你没事吧?” 苏翩摇头。 他走过来,信手撩开帘子。马车里司恬缩在里面,小脸惨白,清亮的眼睛格外的大,象是受惊的小鹿。 果然还是个小女孩,他想笑,对她伸出手来。 看到他气定神闲的神色,她绷紧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想从马车上下来,却软的没有力气将手放在他的手里。 他笑了,上前一步,伸出胳膊将她拉了起来,然后将她抱下马车,又将席冉扶了下来。 他镇定的近乎闲适。她怔然于他的微笑和安然,提在嗓间的心被他的一抹平静的浅笑安放在了肚子里。刚才的一幕仿佛是一场梦,或是一场戏,浮光掠影之后,她只觉得恍惚,连他近在眼前的笑容都觉得飘渺遥远。 他怎么可以恍然无事,笑的出来? “司夫人,司小姐,受惊了。本王连累你们了。” 席冉回过神来,忙道:“王爷可不敢这么说。我们怎担当的起。” “这个马车一向是我用的,我本来一番好意,觉得司夫人身体不好,不能受颠簸。不想成为贼人的目标,真是抱歉。” 他指着前面的马车笑道:“如今我们只好先挤一挤了,到了驿馆,再配一匹马车。” 说完,他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对正翻他们衣服的护卫吩咐道:“不用翻了,肯定什么都没有。上路。” 四个人同乘辆马车,苏翩上了马车,脱了鞋袜查看脚上的伤,司恬和席冉同时关切的问道:“怎样?” 苏翩笑了笑:“没什么大碍,瘸几天就好了。” “苏姐,我这里有药膏,你擦一擦。”司恬突然想起来商雨给她的药膏,她带了一盒在身上,赶紧拿了出来。 苏翩看了一眼,惊讶道:“哎呀,这可是金玉膏,你那来的?” “是大师兄给我的。”她没敢说出他打她手心的事,怕坐在旁边的母亲心疼。但是金玉膏是什么?她也委实不知道,难道很金贵? 裴云旷扫了她一眼,抿着唇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小子,我送他的好东西,他倒借花献佛了。” 王爷送他的?看来应该是比较金贵了。她忐忑地问道:“这药膏很贵么?” 裴云旷拿袖子扇了两下风,悠然道:“不贵。” 她刚想松口气,他又道:“一盒也就二十两银子。” “什么?”司恬险些从马车上跳起来。 “傻丫头,不贵能叫金玉膏啊。”苏翩看她一副吃惊到惊吓的模样,笑了。 她心里一动,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其实,送了她两盒。 苏翩在脚背上擦了些药膏,马车里静默了片刻。 四个人坐在一起,略有点挤,也略有点热。 裴云旷在小几上顺手拿起一把折扇,摇了几下,对苏翩笑道:“我去上京的消息,封的很严。也就是去了封信给上京的王府,让他们收拾收拾我过去住上几天。看来,我那王府里也有了他们的人了。” 苏翩瞥了他一眼,道:“王爷你这爱干净的性子要紧,还是性命要紧?” 裴云旷正色道:“自然是干净要紧。” 苏翩没脾气,哼了一声:“你那王府,即便不收拾也不乱,也不脏,你写信过去,恐怕是存心的吧?” 他手里的折扇合上,微微一笑:“存心不存心,先不说了。苏翩你能想出个法子,试出我府里有没有他们的人,这才要紧。” 司恬和母亲在一边沉默不敢出声,两人都听出,裴云旷和苏翩虽然轻描淡写,说的似乎是政事,性命攸关。 苏翩沉默了片刻,道:“王爷,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虾,三年不见,也不知道你这喜好变了没?” 他眯着眼睛呵呵一笑:“没变,我这人,很是长情。” “长情”二字,他故意说的情意绵绵。司恬看了他一眼,这个关头还有心玩笑? 苏翩正色道:“那就好,此次回去,他们必定要请王爷过府赴宴。王爷回去只管对府里的厨子说近来一吃虾,身子便起疹子,不让做虾。他们对王爷的喜好也了如指掌,过几日,王爷过府赴宴看看他们的菜肴里可有虾。若是没有,估计就是府里有了他们的人,及时传了话过去。” 裴云旷点头:“这主意不错,不过也不能确保他们明知如此,也故意摆上这道菜。毕竟打交道了几年,他们老奸巨滑的简直不似人。” “那王爷就多吃些虾,让他们觉得,安插在王府的人,得到的消息并不可靠。” 裴云旷勾了勾唇角,笑容略有些深远:“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谁。” 苏翩急问:“谁?” 他眉峰一蹙,偏吊人胃口:“我不说。你要是知道,回去必定要好好收拾他。我还留着他有用,府里有个传话的人不好么?” 苏翩无奈,咬牙道:“我们险些被他害死,你还包庇着这内奸?” 他摇了两把扇子,恍然无事道:“这不是还没死么?”说罢,又拿折扇一指苏翩,对司恬笑道:“你看她小气的很,动不动就生气。” 司恬哭笑不得,这事关生死,那里是小气和大方能说的清的,他分明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苏翩气的不去理他,扭头看着脚背,脚很快已经见肿,将鞋子撑的老高。 他偏偏还一副大度的样子,好心好意的劝道:“苏翩,生气不利于恢复。你看我,有人杀上门来,我都不气。” 苏翩瞥他一眼,没了脾气。 欠 薄暮时分到了驿馆,驿丞一见安庆王突然驾临,立刻忙的脚不沾地,一面吩咐手下将原本干净的房间再打扫两遍,一面又赶紧吩咐做饭。 席间,司恬发现裴云旷并不挑食,却挑食器。他用的是随身带的银筷银勺,碗盘是胜雪白瓷,薄而精致,烛光下光泽温润,仿佛是美人的柔荑。 翌日上路,司恬隐隐担心再有什么波折,不料一路平安无事,三日后就到了上京。入了城门已是黄昏,司恬按捺着激动和兴奋,恨不得此刻就和母亲去找那位梁国仁。可是依照梁国仁目前的名声和性情,她领着母亲前去必定是碰壁的下场,车马劳顿了几天,裴云旷必定要先歇息一晚,或是休息好几日,才会安排她的事吧?其实,他答应带她们来上京求医已是天大的恩惠,她实在不好意思催他,就耐心等吧。 马车停在京城的安庆王府门前。 大梁开国皇帝的嫡子共有四位,除了先皇,其他三位王爷成人后在京城各自赐了王府,后来三位王爷各自又有了封地离开京城,这些王府也就是他们进京时才来居住。除了安庆王,还有两位王爷,一位封在江南,一位封在燕州,从封地的富庶与否就能看出,谁当年比较得宠。 安庆王府事先得了消息,早已将犄角旮旯都收拾的片尘不染。 裴云旷有洁癖,王府的人都知道。 进了王府大门,一众黑压压的奴仆正低头候着,恭迎王爷。 人一多,身上的颜色就杂。裴云旷顿时觉得眼乱,心里不干净。特别是有些侍女,许是存着什么心思,花枝招展,想抬头又不敢放肆,那副萎缩胆怯却又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极是厌恶。 他有洁癖,某些方面,更甚。 他蹙着眉头挥手散了众人,只留下管家裴四喜。 “丸子,将三位女客安置在留香园。再拨几个伶俐的侍女过去侍侯,这位夫人,身子不太好,吩咐园子里的小厨房做东西格外精细些。” 丸子管家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司恬不知道这位瘦成竹竿的管家为何叫丸子?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不过,裴云旷的特意嘱咐,却将她心里的感激团成一个大丸子哽在了嗓间。但她觉得此刻这么随便地说出一句“谢谢”实在太轻薄了些。她打算等母亲的病治好了,一定要专门感谢他,可是拿什么去谢他,她一筹莫展。 留香园是专门的客院,因着裴云旷出了名的洁癖,下人也不敢马虎,收拾的干净利落。苏翩住在她们的隔壁,因为脚疼,又生了裴云旷的气,连裴云旷为她准备的接风宴都不肯前去。 司恬暗暗惊异她和裴云旷的关系,居然在他面前也敢有颜色,还有邵培,在裴云旷的面前不卑不亢,神色之中对他也没有敬畏,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她想不透,索性不去想。 上京的晚就这么安静的过去了。 翌日一早,司恬就早早起来,带着母亲在园子里散步。心里暗暗期盼着裴云旷今日能带她们去找梁国仁。 也许是期盼的太频繁太强烈,早饭后不久,裴云旷带着丸子管家来了。 她看着他走进屋子,情不自禁将满满一肚子期盼都融在一双眸子里,瞪着眼睛直直看着他,连施礼都忘了,那模样真真是望穿秋水的写照。 他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摸了摸眉梢,笑道:“我脸上有东西?” 裴四喜立刻上前一步,仔细看了一眼,万分肯定道:“王爷脸上什么都没有。” 裴云旷扭头“呸”了一声:“白板脸?鼻子眼睛都没有?” 丸子管家立刻诚惶诚恐地回道:“有,有。” 两个人的对话实在是……司恬拼命忍住不敢笑,把一张小脸忍的“花容失色”、“惨不忍睹”。 裴云旷回过脸来,眉梢一挑笑着作势要来敲她的头:“小丫头,还不笑,你肚子憋的不痛?” 她终于笑出声来。这样的王爷,是个极品。 他照旧是开门见山:“今天没事,去梁国仁那里吧。” 这么快?司恬喜不自胜,立刻跑到后堂将母亲叫了出来。 裴云旷已经和丸子管家站在屋外的回廊上等候。 席冉慎重地上前施礼,再次重言感谢。 裴云旷负手站在回廊下,说道:“司夫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的区区小事,请夫人以后切莫再谢。” 席冉和司恬都是心里一暖,在他眼中的区区小事,在她们看来却是登天一般,这便是权势的力量。 出了王府,坐了轿子,朝人流熙攘的地方而去,不多时,轿子停了。 下了轿子,是一房独门独户的宅院,虽不大,但在京城的繁华地段有这么一处宅子,也不容易。大门上挂了牌匾,梁府。 司恬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激动的看着“梁府“那两个字,似乎看见了良药仙丹。 不多时,大门开了。一位年近五旬的男人一溜小跑的从大门里跑到台阶下,跪在地上就是大礼:“王爷折杀小人了,差人传个话让小人过去王府就成,怎敢劳动王爷大驾。王爷存心让小人羞愧至死么?” 裴云旷虚扶一把,笑道:“梁大夫如今的地位可不比在洛阳。” 梁国仁起身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忙道:“王爷这话让小人怎么敢当。小人能有今日,多亏王爷当年在东都的关照。” 裴云旷指着席冉道:“请梁大夫看看司夫人的病。” “请,快请。” 进了梁家,梁国仁吩咐下人在正厅上了热茶招待裴云旷和司恬,然后将席冉带到隔壁的侧厅。 司恬心神不安的看着侧厅的门,心里七上八下。 裴云旷端起茶水看了看,并没有喝,扭头对司恬道:“你尝尝上京的绿羽茶,虽然叶子稍大,味道还行。” 司恬心不在焉的应着,端起茶水就往口中送。 突然,他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br/ 分节阅读_15 分节阅读_16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6   “丫头,也不看看烫不烫。” 这句话听着是责备,却暗含一股宠溺的味道。虽然他立刻放开了手,她却觉得手腕一热,情不自禁的生了一丝羞赧。她低头轻轻用盖碗撇了撇茶,小心翼翼的吹了一下,再尝,味道的确不错,但叶片较之信州的毛尖,更粗旷些。 他侧目看着她的手腕,怎么那样纤细柔软?仿佛刚才略一使劲,就要握断了。 她放下了杯子,润了一口茶的嘴唇象是沾了露水的樱桃,是一种很娇气的粉红色。其实,她的长相柔美又灵秀,最最适合的就是让人放在手心里娇宠着,可是,偏偏却有一股子坚强和刚韧在她眉眼间若隐若现,让人无法轻视。 他打量着梁国仁的正厅,看来他在上京混的不错,厅中还挂了一副林一山的画。据说,林一山的画目前也如梁国仁的药一般,千金难求。 他勾了勾嘴角,一倒极浅的笑纹浮起。 司恬觉得过了许久,梁国仁才和席冉从侧厅出来。 梁国仁道:“王爷,这位夫人是中了毒,年时已久,小人查不出什么毒,但用心调理再施以针灸,也能慢慢恢复个七八成,若想全好,小人的医术恐怕还做不到。” 裴云旷没有说话,先看了一眼司恬。 她又喜又忧,母亲能好个七八成是天大的好讯息,可是这中毒一事,到底是谁做的? 裴云旷道:“那就有劳梁大夫了,用药只管开最好的。” “这个自然。” “那,司夫人几日来一次?” 梁国仁忙道:“小人每日过府给司夫人看病就是,王爷可千万别再折杀小人了。” 随后,梁国仁开了药方,将三人恭送出了大门外。 回王府途中路过药房,裴云旷停了轿子,吩咐丸子管家去抓药。司恬从轿帘里看到丸子管家手里提的大包小包十几副药,心里开始考虑银子问题。 回到王府,丸子管家将药交给小厨房的丫头煎上,一扭头,看见司恬在小厨房的园门口等着他。 她有些腼腆,捏着衣角,笑的羞涩又可爱。 “管家大叔,我娘的药钱是多少,我,我把药钱给你。” 裴四喜挠挠头:“姑娘,药钱可不是我出的,我也出不起啊,是王爷出的,七两银子。” 七两!她觉得心里愁云片片,渐渐聚拢起来,成一巨石压在心头了。不过是刚开始头一天,就要七两。慢慢调理下来,究竟要多少呢?她手头只有二两银子。 丸子管家从她身边过去了。 她还在发愣,算帐。 许久,她回过神来,想了想,决定找裴云旷说清楚。 请了一位留香园的侍女带路,她到了裴云旷的书房。门口站在两位侍女,一个比一个的漂亮,她隐隐有些遗憾,这么好看的姐姐,为何不在屋子里给王爷红袖添香?放在门口当门神,好生浪费。 “王爷。”她忐忑地进了书房,看见一个侧影。 他悬腕运笔,不知是在做画,还是写字。 “哦,有事么?”他放下笔,走近来。也许是在书房,他身上除了贵气,还多了一份书卷气,好看的紧。 她红着脸蛋,低声道:“王爷,那个,就是我娘的药钱,我,我回头再还你,可成?”说完,心里七上八下的尴尬着,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这么风雅的时刻,自己来对他说阿堵物,真的很俗气,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汗颜。 他略一沉吟,拧了拧眉头,道:“除了药钱,还有诊金。” 她还忘了诊金这回事,心里的愁云更浓了,小声的问:“诊金,是多少?” “他如今名头大了,给别人看病都是六十两,我是王爷,或许少收点,恐怕也得要个五十两吧。” 五十两!她觉得呼吸都要困难起来,嗓子沉甸甸的快要说不出话:“王爷,我,我以后慢慢还。”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呢?”他很诚挚地问她,仿佛真心的替她忧虑着,眉宇间带着深深的关切,声音又低沉又柔和。 她觉得后背也变的沉甸甸的,但是还是强做镇定的咬牙道:“我,我师父说等我学成了,会有一千两银子。我一定能还清的。” 他不吭声,默默看着她,眸光沉沉。 她忐忑的看着他,难道他不信? 他突然展颜一笑,那些忧虑的关切的神色瞬间消失,象是被阳光驱散的云霞。 “丫头,你还当真啊?我哄你的,你都没听出来?”他笑眯眯的,仿佛逗弄逗弄她,看着她着急又认真的模样,十分有趣。 她有点懊恼,干吗老是逗弄她,难道在他眼里,她就一个是小孩子么? “梁国仁那敢收我的诊金!药钱也不用你操心,安心服侍你母亲就是了。”他收敛了笑,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她愣愣的说不出话来,百味杂陈,纠结与心。 “多谢王爷。” “不必谢了,去陪着你母亲吧。” 从书房出来,她沿着回廊往留香园而去。初夏的风催开了满园的姹紫嫣红,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象初夏的风。 花 路过园的时候,她发现回廊下和假山旁,还有小桥的栏杆上都放了不少盆景。或小巧或古拙或怪异,造型没有重复的,十分好看。富贵闲人,总是有些风雅的情趣,莫非,他喜欢这个? 回到留香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母亲的气色好象好了许多。总之,她心里一团高兴。对裴云旷,心里有道不尽的感激,但也不全是感激,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什么感觉她一时描述不清,只知道,他和她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席冉午饭后休憩了一会,醒来有极浅的一丝红晕布在脸颊上。这点外人几乎看不出来的颜色却让司恬欣喜不已。自从母亲生病之后,脸上只有暗黄和苍白两种颜色。 她高兴的拉着母亲的手道:“母亲,咱们好久没来上京了,一会儿出去转转吧?” 席冉眼看窗外的阳光很好,不忍拂了女儿的好意,应声说好。 司恬扶着母亲,走到园门口,正巧碰见丸子管家。 “二位是要出去么?要不要轿子?”裴四喜的态度很恭敬,因为裴云旷将她们从信州带来,又亲自送到梁府看病,想必有些来历,所以他不敢怠慢。 司恬忙道:“多谢管家大叔,请问西寺街离这里有多远?” “哎呀,近的很,从西侧门出去,转两个弯就是。” “真是太好了。不用轿子,我们走着去就好了。” 丸子管家殷勤的说道:“我送你们去吧。” “多谢大叔,你忙吧。” “我不忙,二位请。” 司恬见推辞不过,只好跟在丸子管家的身后。三人从西侧门出来,转过两个弯到了西寺街。 这条街有许多书画古玩的店铺,以前她们住在上京时时常来此,司恬知道母亲喜欢这些,特意将她领到这里故地重游,散散心。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看到喜欢的东西便驻足欣赏,虽然不再象当年可以一掷千金随意买走,但看在眼里,是另一种享受。 突然,一个男子停在席冉面前,长施一礼。 “司夫人安好!没想到在这里碰见。” 司恬和母亲吓了一跳,齐齐转身。眼前这人,司恬并不认识,席冉却认得,他就是林一枫的大哥,林一山。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会碰见他! “真巧,林公子。”她不想多说,只是多年的修养,才在脸上挂了一丝勉强的微笑没有立刻拂袖而去。 林一山仿佛已经忘记了两家的恩怨,谦逊诚恳地说道:“我家已经搬到京城,司夫人若有空,请移尊去家里做客。” “多谢了。”席染回了一句,扭身就走。退亲之后还能继续维持故交的情谊,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不是笑话么? 司恬跟在母亲身后走了十几步,才低声问道:“母亲,这人是谁?” “林一枫的大哥。” 司恬立刻不再多问了。 林一枫是十三岁那年父亲给她定下的未婚夫。因为司家虽然富裕,到底是商贾之家地位不高,父亲一心想和书香门第的人结亲,于是选择了林一枫,虽然他是庶子,却相貌俊美,知书达理。逢年过节他携礼拜见二老,会在司府逗留半日。她对他虽然说不上很喜欢,但并不讨厌。父亲去世之后,他还到府里披麻带孝,让席冉母女很是感动。可是小岸突然去世,他就飞快地退了亲。她惊愕之余很庆幸,看清了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也看清了他这个人。或许他看重的就是司家的财势。因为,按照司家族规,女儿不能继承家产,若无男丁,便要将财产充公以免落入他姓。族长将家产收回,给母女留了一个老宅和一笔银两。后来母亲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将能卖的都卖了,最后连栖身之所都没有,无奈搬到杨婶家借住。 后来,偶尔想到林一枫的时候,她会自嘲一下,他果然有眼光,及时抽身,又快又准。 裴四喜跟在后面艳羡的说道:“原来二位和林公子是故交啊?林公子如今可是京城的名人,一画难求不说,还成了左相爷的得意门生!” 司恬握住母亲的手,觉得她的手指似乎僵了一下,略有点抖。 本来两人的心情很好,碰见林一山,却扰了兴致,出了西寺街便回到了王府。 傍晚时分,侍侯母亲吃完药,司恬到隔壁看看苏姐的脚可好了。 苏翩将脚翘在一张矮几上,正翻着一本书,视线却不在书上,兀自出神。 司恬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断她的沉思。 苏翩已然回神,对她笑着招呼:“来了就进来呀,愣着干什么?我正想着让人去叫你过来一趟。” 司恬笑着跨进屋子,将金玉膏递给苏翩:“苏姐,这金玉膏你拿着用吧,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 “王爷又送来了两盒,这个你留着吧,不是商雨送给你的吗?怎好随便送人哦?”她笑的有些暧昧。 司恬的脸立刻红了,急忙辩解:“他是因为将我的手心打的肿了,才送我的。” 苏翩嫣然一笑:“他呀,小时候喜欢一样东西就不知道说出来,关注了半天,结果被谢聪撒娇带撒赖就给抢走了。他要是和谢聪均一均就好了,谢聪这小子象是用蜂蜜腌出来的。” 她的前两句话,有点意味深长,可惜司恬却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只听明白了后一句话,听过了,还抿唇想笑,因为,她想到了那晚,聪哥被苏翩一顿“暴打”还硬赖着不走的情形,后来怎样了?她不好意思想下去。 窗前的书桌上放了一盆黄荆,秀雅古朴。司恬想到花园里的诸多盆景,不禁问道:“苏姐,王爷很喜欢盆景吗?”她这么问,是想着是不是以后也送他一份这样的礼物,表示谢意。 苏翩瞥了一眼黄荆,道:“王爷并不怎么喜欢,但是京城有个人特别喜欢,于是不少人都开始喜欢这个了。” 司恬奇道:“为何?” “因为这人是当今丞相左实秋。他有两个喜好,一是字画,二是盆景。名人的字画量少价高,不易轻得,盆景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金贵,所以,不少人都四处物色好盆景,逢他生日或是节日,送去巴结他。这么一来,京城的盆景就成了稀罕物,王爷在府里收集了一些,不时也要显示显示巴结之心。这位权要,除了当今皇上,谁也不敢得罪。” 司恬心里一动,他身为王爷,也需对一个丞相显示巴结之心?是真心巴结还是虚做一个样子?这话她不好意思问,却暗自希望是后者。 苏翩含笑看着她:“阿恬,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呢!” 司恬忙道:“苏姐只管说。” “王爷今夜要去临江王府赴宴。本来是要我跟着去的,眼下我跛着脚,跟着王爷身后实在是不雅。所以,想让你替我去。” 司恬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却觉得心跳的快了起来,还有油然而生的紧张,莫名其妙。 苏翩笑着拉过她的手,道:“你别害怕,来,把手伸出来。” 她有点脸红,她也不是害怕,只是一想到和他一起,单独去赴宴,还是去王府,她的心就有点乱了。 苏翩拉出她的手指,在她的大拇指上粘了一块东西,和 分节阅读_16 分节阅读_17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7 指甲浑然一体,仿佛是拇指的指甲留的长了一些而已。 这是什么? “阿恬,晚宴上,王爷的茶水,你用这个试一试,看看可变颜色。机敏一些,别让人看见。” “这,怎么试?” “你奉茶给王爷,端杯时食指略高过杯沿,拇指一曲,即可。” 苏翩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水,做给她看。即便是正对面,苏翩的动作也几乎看不出来。 她惴惴不安起来,既是赴宴,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是鸿门宴?她骤然想起来时路上的劫杀,镇定柔美的容颜不禁浮起一丝惊愕之色。 苏翩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你不要害怕,这是京城,明目张胆的事情不会有,但我们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哎,这也是无奈之举,来时路上的贼人你也看见了。储君一日不定,王爷的日子便不会太平。” “储君和王爷有何关系?”问完,她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问的太多? 苏翩幽然道:“当今圣上年过四旬无子,且沉迷炼丹,已有三年不近女色。所以,未来的储君只有从先祖皇帝的嫡支里挑。临江王,安庆王,乐平王都有资格。来路上的那伙贼人,王爷连来历都懒得去查,因为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明白么?” 有人要害他?司恬心里一跳,眼前闪过虎嘴坡的那场血腥和他镇定的神色。 “阿恬,你千万不要紧张,只当是陪着王爷去吃顿饭,不要多想,镇定自如就是。” “是。” 苏翩拉着她坐在身边,柔声道:“来,我给你梳梳头,上点妆。” 既然去赴宴,自然不能太过随便,她听话的坐在妆台前,苏翩搬了张太师椅坐在她的身后。 不大工夫,铜镜里的她就变了样子。额头上的刘海尽数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个美人尖。发式是及笄的女子才梳的,挽好的头发上插了一只步摇。 薄薄的胭脂并没有擦在脸上,只在唇上轻轻点了少许。一片杏红色的花钿点在眉梢之上,似是柳梢上飞舞的一朵杏花,轻灵却又妩媚。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绯红的一抹羞色染上了肌肤,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眉眼依旧,却说不出那里有了变化,莫名让人心慌。 苏翩眯着眼打量着她,笑眯眯赞道:“果然是个美人坯子。略一收拾便如此好看。” 她羞的不敢回应,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王爷在书房等你。快去吧,没事的,你放心。” 薄薄暮色里,头发上的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俏皮的晃动,象是偷偷跳跃的小小心事。 书房外,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他靠着一张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块玉佩,见到她,明显一怔。 看见他,她也是心头一跳,他今日穿戴的十分齐整,华美贵气,如芝兰玉树。 他站起身,笑了笑:“我还以为认错了人。” 一句话,她的脸便红了,低头不好意思看他。 “走吧。” 他走到门边,突然停了步子。 门边的矮几上放了一个钧瓷瓶,瓶里插了绢做的桃花,栩栩如生的妩媚明艳。 他抽了一枝拿在手里,回头一笑,将她头上的步摇抽了下来。 “你带这个,老气。”他将步摇放在矮几上,将那支桃花斜插入她的发鬓。 年轻的雪肌冰肤,顿时被明艳的桃花照亮,眉上的那朵花钿似是桃花的一朵花瓣,被风无意吹下,落在了眉梢。 片刻的怔然,他低语了一句:“小桃斜出一支红。”顿了顿,又道:“真是好看。” 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在说花。 她羞涩,局促,不敢呼吸,脑子有些昏沉。 戏 安庆王府比较素净,而临江王府则喜庆得多,下了车轿正是华灯初上之时,府里大红灯笼挂的到处都是,亮如白昼。看的出来,这位王爷是位喜欢热闹的人。 晚宴不单邀请了裴云旷,还请了丞相左实秋、刑部梁满屯,兵部周光照,还有乐平王留在上京的世子裴嗣宇。区区几个人,一席坐尽大梁江山之权贵砥柱,不同的只是,有人的权势是上天给的,有人的权势是自己挣的。 临江王裴尚风,年三十许,看上去魁伟板正。乐平王世子裴嗣宇与裴云旷年纪相当,相貌俊美,一表人才,但神色端庄的近乎有点冷漠。 主客见面照旧是不关痛痒的寒暄,彼此心里想些什么都心照不宣,却还都端着亲热的架子,言不由衷的客套。 见礼落坐之后,司恬就站在裴云旷的身后,暗自提着心。 他面前的茶盏里,茶水已经泡上,仿佛就是在梁国仁家喝过的绿羽茶,只是杯子要精致气派的多,一看就是皇家御用的瓷器。 “上菜吧。”临江王对身后的下人吩咐了一句,然后对众人笑道:“离太后的寿辰还有半月,没想到今年安庆王来的格外早。” 裴云旷欠了欠身子坐得更随意些,微微笑道:“临时有件私事,提前动身了。一年不见,王爷看上去丝毫没变,倒象是更年轻了。” 梁满屯满脸堆笑在一旁附和,左实秋虽然也是颔首微笑,神色却自带一股清高桀骜,与梁大人的笑容不同,多了些味道。 临江王暗自得意。三位王爷中乐平王年近五旬,动不动抱病,大部分事宜都是世子在应付。裴云旷年轻低调,无事不到上京来。只有他正当壮年,而且挂了威武大将军的职,经常从燕州进京述职,皇帝跟前颇有几分宠信,似乎胜算最大。 侍女陆续端上菜来,临江王道:“来,先喝茶吧。” 司恬忙端起杯子,送到裴云旷的手边,低声道:“王爷请用。”瞬间工夫,苏翩交代的事她已办到,她暗自钦佩苏翩的聪明,这种法子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裴云旷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镇定如常,便浅浅一笑,伸手来接茶杯。她万万没有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用手指抚了抚她的手背!而且,并非是弹指一瞬间的一拂而过,是抚摩,动作轻缓、明显。 她心里一阵狂跳,茶盏险些脱手。 临江王看了一眼司恬,对裴云旷笑道:“果然是年少风流,寸步难舍啊,哈哈。” 席间的人都笑起来。他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倒笑意融融的看了她一眼,带着坦然默认的意味。 她脸红心跳,恨不得立刻退席。席间只有裴云旷和乐平王世子带了随身的侍女。而裴嗣宇的两位侍女,站的稍远不说,眉目拘谨,毕恭毕敬。不象她,不仅离着裴云旷很近,刚才那个奉茶的动作,外人不明就里,表面看来实属亲密。他接过茶水时那特意的一个动作,暧昧十足,惹人遐思。 她不明白大庭广众之下他这是什么意思,事发突然,她惊慌羞赧的转不动脑子,红着脸只想往后站,反正今日她的任务也已完成,实在不想,让人误会。 菜上齐了,开了封的酒立刻倒进了犀角杯里。不时,上来一位美人行酒令。宴席间的气氛轻松起来,酒,下的也很快。 美人妩媚妖娆,对两位年轻的王爷分外殷勤。裴云旷应对自如,而裴嗣宇一脸正气,面容端庄严肃。 喝到半酣,临江王示意下人,歌舞助兴。 阔大的厅堂里,明烛高照,丝弦漫起,一队舞姬翩然而入。领头的一位美人,身材高挑婀娜,舞姿翩跹,柔若无骨,纤细的腰肢仿佛是春风中最柔软的柳条,拂的人心痒痒,想要揽过来缠绕于指间。 司恬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裴云旷。他看的很是入迷,一双明眸,简直亮如曙星。 她噘了噘嘴,好歹是在别人家里做客,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别人家的舞姬,合适么?难道不怕落了好色的名声? 临江王侧过身子,对裴云旷笑呵呵道:“这女子还是曹大人送的,内人脸黑了半个月,容她不得。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送你如何?” 他似是从美梦中醒来般,“哦”了一声,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那女子身上收回来,然后又懒洋洋地放在了司恬的身上。 她莫名心里一跳,他看她做什么? 突然,他长臂一展,将她扯了过来。她不及反应,他拦腰一抱,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膝上。她又羞又急,心象是琴弦瞬间被拔到了至高之处,岌岌可危悬于一线。她慌乱惊恐正欲挣扎,却感觉到他压在腰上的胳膊紧了一紧,似乎另有深意。 她按捺着羞赧惊惶,身子僵硬紧绷,脸要烧了起来。他的面容近在咫尺,那种清淡好闻的味道杂在一股酒香里,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端。距离太近,她的目光无处可落,低垂着眼帘,入目就是他放在腰间的手,白皙修长,却隐含力量,将她挟于臂下。 他笑呵呵地说道:“多谢王爷美意,如今我喜欢这样年少青涩的。不过,看着这豆蔻年华,让我觉得自己都老了。” 临江王笑着“呸”了一声:“你小子要老,本王岂不是要自称老夫?” 同座的几个男人都笑起来,只有她羞赧的几乎昏厥。 他目光柔柔地看了她一眼,她象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在他怀里有点发抖,他想笑,松开了胳膊,放她出来。 她立刻后退一大步,狠不得立刻就回去。她只答应了苏翩来为他试茶,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儿,她有一种被卷于暗流汹涌之中的无力和恐慌,不能预测的“意外”层出不穷,她已经被他弄乱了阵脚,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意外”,她又羞又急,情不自禁想要退避逃开。 可是,他却不放过她,指着面前的一盘虾,扭头吩咐道:“过来。” 她想到今日自己陪他前来赴宴的身份,只好走上前,给他剥虾。 剥好了,放在盘子里还不行,他示意她喂到他口中。 她的心跳的乱七八糟,手指头不争气的想发抖,却无可奈何,只有硬着头皮上。 特别不争气的事发生了,虾送到他嘴边的时候,她还摸着了他的唇。震惊慌张加羞惭,那只虾差点掉到他的腿上。 他心里好笑,却故意装做没看见她的羞涩和尴尬。 她觉得自己的脸色和那绯红的虾子应该是不相上下了。 佛祖保佑,他只吃了三只。 她的心提到的高度,和那天在虎嘴坡遇险不分高下。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结束。 裴云旷起身时,身子一晃,她又不得不上前扶着他。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她又不确定他到底喝多了没有,因为他一条胳膊虽然搭在她的肩上,但却没有用力,她能感觉到一种若即若离。 坐到马车里,她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一晚,她没想到这么“辛苦”。 他靠在白毯上,是闭目养神还是酒醉欲睡? 发生了太多“意外”,她不好意思看他,缩在车厢一角,心跳仍旧不正常。 突然,他睁开眼睛笑了:“刚才是不是吓住你了?” 刚才,是指坐他膝上那一幕?她不好意思回答,红着脸低头不语。 他叹了口气:“要不是拿你当挡箭牌,我又要养个女人在府里,一年下来,吃的穿的用的,要花费我多少银子啊。” 他居然在哭穷!她好笑又好气,不能信他的话。 他盯着她,仿佛看到她心里想说的话,愤然道:“你看,你还笑话我。我又不喜欢她,还要养着她,我才不当冤大头。” 她忍着笑看他,你那么有钱,当当又何妨? 他继续唠叨:“我常年不在京城,若是再来个一枝红杏出墙来。我真是亏大了。” 是亏大了。她抿着唇角,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他不满的看她一眼,好似在指责她没有同情心。 马车里灯光昏昏闪闪,显得他的眉目比平日更多了和煦俊美,懒懒的神色挂在脸上,淡淡倦倦,仿佛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险些被人当成冤大头,于是,她心里软软的,情不自禁道: “你不喜欢她,那你还使劲盯着她看。”说完,她又有点尴尬,这语气,怎么和埋怨吃醋有点象?她有点脸红,心里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说。 他撇了撇嘴,极不认同:“哦,看一看就是喜欢么?那我看了你半天,就是喜欢你了?” 这话!她 分节阅读_17 分节阅读_18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8 心里砰然一跳,接不下去,不能反驳更不能承认,只有沉默。只是,耳根儿慢慢热了,幸好车里只有一盏灯,即便脸红也应该看不分明,她如此安慰自己。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 司恬先到苏翩的房中,她正在等她的消息。 苏翩见到她进屋,眼眸一亮,忙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面前,让她从头说起。 司恬讲到临江王赠送美人的那一幕时,脸上一红,只说裴云旷拿自己当挡箭牌,却没详说他是如何“挡”的。 苏翩对此似乎不感兴趣,只笑了笑:“老伎俩。”而后又问:“菜里可有虾?” “有一盘,就放在王爷面前。” “那王爷吃了么?” “吃了。”她脸上又是一红,无法详说,他是如何“吃”的。 苏翩舒了口气,沉吟了片刻,而后抬眼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那支桃花上。清丽的眉目和桃花的明艳,相映生辉。 清纯和妩媚,天衣无缝的珠联璧合着,让人惊艳。 她羡慕的叹着:“年轻真好,戴花也那么好看。若是我戴上,不知道有多俗气呢。” 司恬心里一跳,想到那门边,他回眸的一笑,和那一句诗。“真好看”,他说的是花,还是她?她急忙按住这个念头,心里竟有点慌张。 暂 别 回到房内,她才发现母亲一直没睡,在等着她。 她有些心疼,嗔怪道:“娘,苏姐没告诉你,我去临江王府了么?你怎么不早些睡?” “你没回来,我那里睡的着。王爷有的是侍女和护卫,为何让你陪着去?” 其中的原由她无法对母亲明说。护卫是不可能带到宴席上的,而侍女,路上出了行刺之事,显然苏翩对府里的人不放心,于是就挑上了她。由此可见,他对她也很是信任,她喜欢这种信任,但这份信任带来的一些“意外”,却让她心纷纷乱乱,象是片片柳絮扰了视线。 “晚宴都请了谁啊?”席冉又随意的问了一句。 “乐平王世子,左相爷,还有两位大人。” 席冉突然脸色一变,急问:“那位左相爷打听你没有?” 他怎么会打听一个侍女呢?她有点奇怪母亲的想法,答道:“没有。” 席冉松了口气,沉吟片刻道:“以后若是有机会再遇见他。万一他问起你,你千万不要提到我和你父亲的名字。” 司恬好奇不已:“为何?” 席冉有点尴尬,犹豫了一会才道:“因为当年我曾和他有过婚约,后来,我遇见你父亲,就随你父亲到了信州。” “私奔”两个字,她不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说出口,她并非□之人,当年和司启是真心相爱,但席家碍于面子不能与左家悔婚,所以她万般无奈才跟着他离开洛阳到了信州。后来司启的生意做到京城,她带着儿女也到京城住了一年,这才知道,当年的左实秋已经官拜丞相。为避免有朝一日相遇,她和司启放弃了京城的生意又回到信州。没想到,女儿有一天也会遇见他。虽然她也觉得他问起她的机会几乎是零,但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一声。 司恬愣了,她也没想到,母亲居然和左实秋是故人。她有点晕忽忽的信口就道:“娘,你要是嫁给他,如今可是诰命夫人了。” 席冉摇头:“我不后悔嫁给你父亲。那左实秋心胸狭隘,当年他家破败,你外祖父本是一片好心接济他银两,他却不领情,说我家看不起他,给的银子太少。所以,后来我跟你父亲到了信州,你外祖父也没有多做追究。” 司恬笑呵呵道:“娘,你当年的胆子可真大。” 席冉脸色一红,道:“是你父亲胆子大,将我拐走了。” 她觉得母亲脸红的样子真是好看。说起心上的爱人,女子眉梢的羞色最是动人,饶是岁月苦寒,那一份回忆总是不灭的温暖。 躺到床上,她半天没有睡意。临江王府的一幕幕连成了画面,自做主张的在脑海里上演,想停,停不下来。腰间、手上,都仿佛被他的接触烙了印,温润的触感停留在那一刻,象是茶过三盏之后的余味,淡如清风的甜。 接下来的几日,梁国仁准时在辰时过府为席冉治疗,席冉的气色一点点好起来。司恬看在眼中,喜在心头,对裴云旷的感激更浓烈了些。 他好象很忙碌,整日不见照面,但却吩咐丸子管家去抓最好的药,还特意让人送了血燕来给她母亲补身子。 她知道血燕的价钱,拿在手里,心里沉甸甸的重。站在回廊下的光影里,她轻愁,薄忧。他什么都不缺,她拿什么去谢他? 心里百转千回,诸多念头一一否决,她只有悠然叹息,那就来日方长吧。 这一天,过了辰时梁国仁却迟迟没来,吃了午饭也不见他的人影。她有点急,想去隔壁问问苏翩,是带母亲去梁府,还是继续等待? 苏翩的房间关着,门口站着她的侍女莹儿。难道是在午休,不让人打扰?司恬折了回来,想再等半个时辰再去。突然,她听见隔壁的门开了。 “王爷答应我的事,希望不要忘了。” “要我写个字据么?”裴云旷一本正经的声音。 司恬心里一跳,只听见苏翩怅然道:“我已经等的太久,担心王爷事情太多,忘了她。” 裴云旷没有立刻回应,中间隔了片刻,才道:“我没有忘记她。” 说完,他步下回廊,从园中的石径上走了过去,从司恬的窗户看出去,恰好看见他的侧面,匆匆一眼,他脸上是难得的严肃冷俊,似乎是淬了冰雪的寒玉。 他口中的她,到底是“她”,还是“他”?她竟然很想知道。 她停了一会才走了出去,苏翩的房门已经开了,她偎依在桌前,半坐半跪在一张榻上,腰身弯出一个曼妙的曲线,十分动人。 “苏姐,梁大夫今日没来,我要不要带母亲去他家?” 苏翩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道:“他今日有事,估计下午一定会来。” 她的神色很肯定,司恬放下心来。 “苏姐,你的脚好了吗?” 苏翩瞥了一眼脚背,笑道:“好了。二十两银子一盒的金玉膏我都当猪油使着呢,反正不是我的钱买的,不心疼。” 司恬笑了:“这话可别叫王爷听见,他昨天还在哭穷呢?” 苏翩乐了:“他还哭穷?兰周山近年开了两个铁矿,众位王爷里可就属他富了。” “可是,昨夜临江王送他一个美人,他说一年下来吃穿用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他不要当冤大头,不肯收下。” 苏翩扑哧一笑:“傻丫头,就你信他的话,他那是怕人在他身边插眼线。” 司恬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原来那是美人计。他没有将计就计,她隐隐有些欢喜。 果然,下午梁国仁来了。他来找的却是裴云旷。 “王爷,小人今日听闻梁大人出了事,可是真的?” “本王今日没有出门,梁大人出了什么事?”裴云旷漫不经心的回应,显然对梁满屯的事不感兴趣。 “听说,他送给太后的香里,掺了毒,太后念经的时候,昏了过去。” 裴云旷眉头一挑,惊道:“他好大的胆子,竟有这种事?”他的震惊分明是刚刚知情。 梁国仁低声道:“小人打听了一上午,听说梁大人并未承认,也许是有人陷害。” 裴云旷舒展了眉头,点头道:“有可能。太后的寿辰,大家都想着法的孝敬,梁大人送香,其实也是个好主意,谁不知道太后礼佛。” 梁国仁惴惴地说道:“王爷,小人,咳,小人去岁将他认为义兄,小人又是个大夫,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受到怀疑被牵连。” 裴云旷蹙起眉头,奇道:“你为何要认他为义兄?” 梁国仁有些尴尬,低声道:“小人虽然被皇上恩赐姓梁,却在京中没什么靠山,梁大人在左相跟前很得宠,所以,小人就想他走近些在京中有个照应。不想今日出了这挡子事。” 裴云旷略一沉吟道:“他这罪名可不小,就算有左相撑腰,一时也难脱干系。我看梁大夫还是出京避一避风头为好。” 梁国仁连忙点头称是,又道:“那司夫人的病?”他其实一上午都在打听此事,已暗自下了决心先出京避风头,但又怕不告而别得罪裴云旷,特意上门,明是请教,实是辞行。 裴云旷略一沉吟,说道:“本王派人将你们送到信州,你和司夫人暂时住在西城的桂馥院,等司夫人的病治好了,过了风头你再回上京如何?” 梁国仁忙谢道:“全凭王爷安排。”这样最好。他巴不得裴云旷此刻请走他。他可以冠冕堂皇的离开,就算翌日梁满屯无事,他也有个托词。 晚饭后,苏翩来找司恬母女,将裴云旷的安排说了一遍。事发突然,司恬不好细问原由,但只要能将母亲的病治好,去那里其实都无所谓。 “苏姐,你也和我们一起回信州么?” “我一时走不了,王爷要待到太后的寿辰之后才能走,到时我和王爷一起回去。” “那我几时回兰周山?” “等我回了信州再说。” 翌日下午,梁国仁便带了简单的行李来到王府,和司恬母女一起上路。 裴云旷安排了车马,又特意派了六个护卫护送三人。 席冉诚心地感谢着,他却是淡淡一笑:“司夫人,上回说过,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路上小心,不必急着赶路。” 说罢,他侧身对司恬笑笑:“我是不是很罗嗦?” 也许是因为他微微眯着眼,笑容温软竟带着一份天真赖皮的味道,让她感到亲切。这一刻这一个笑,将他拉的很近,近到没了年纪的差距,没了贫贵的鸿沟。他那样随意,不经意,漫不经心的就笑到了她的心里。 她想多看一眼却又觉得不合适,匆匆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他的一袭衣角在视野里一闪,被落下的帘子掩盖,不复再见。她隐隐有些怅然,说不出来由。 马车走的远了,苏翩淡淡问道:“王爷觉得她上次跟着你去临江王府,行事可还沉稳?” 他想到那一夜,唇角勾了起来:“还好,没有惊慌失措。看来邵门主那应试的一招很有先见之明。” 苏翩笑道:“便宜了商雨,占了好几个小姑娘的便宜。” 他的唇角平了下来。 苏翩道:“梁满屯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降级。” “他怎样无所谓,我也没想过能一举扳倒他。只要将这事引到临江王府就成了。左实秋心胸狭隘,等他查到掉包陷害梁满屯的是临江王府的人,想必是很不舒服的。他必定认为临江王表面上拉拢他,暗地里却算计他的人。” “左相会不会已经是他的人?” “不会。临江王这人很强势,上了台必定容不下左相在朝中只手遮天。所以,左相必定要选个弱一些的人上去才好维持他今日在朝中一枝独大的局面。依我看,乐平王是他的首选。” “王爷为何不认为他会选你?” 他负手冷冷一笑:“没有人有资格来选本王,只有本王去选别人。”他一素平和温雅,悠然如闲云,此刻风卷峥嵘,云起如山,不禁让人肃然一震。 他转身上了台阶,步伐沉稳矫捷。 她默然凝眸他的背影,他与三年前,已大不相同。 水 痕 司恬一路平安回到信州,和梁国仁义暂住在桂馥院。这里是裴云旷的一处外宅,庭院不大,种满了桂花树,八月飘香之时,他时常请人来此借香品茗,平时闲置着,只放了几个丫头下人看管。 三人在此大约住了一月有余,席冉的气色越来越好,身子也强健了许多。 梁国仁道:“夫人这病也就只能治到这一步了。天冷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不要受风寒,平时饮食清淡些,不要食辛辣酒荤。” 司恬虽然遗憾母亲不能全好,但一个月来她未再吐血,已经让她心里欣慰许多。 天气一天天炎热,入了盛夏。她喜欢在傍晚洗洗头发。这天,打了水,散开头发,刚刚把发梢放到水里,突然听见大门处有下人在说话,隐约有“王爷”两个字。 分节阅读_18 分节阅读_19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19 他回来了? 她又惊又喜,慌忙把青丝从水中提起,匆忙之中来不及梳理,随手一挽,将桌子上的一根搅药的筷子插在了头发上,急忙就朝外走去。 出了二进门,果然看见院门大开,裴云旷和苏翩已经走了进来。此时梁国仁也听见了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王爷,苏姐!”她欢快的迎上去,眉梢眼角都挂着喜悦。 他看着迎面而来的她,风带衣袖,轻盈翩然。头发不过是随意的一挽,松散,略乱,偏偏有种绰约的味道。发梢还滴着水,将她右肩的衣裳湿了一小片水印,贴在了肌肤上,薄薄的衣料下露出肉色的肌肤,竟然有一种隐约的诱惑在她的肩头氤氲开来,那种清醇纯净,自己浑然不觉的诱惑,无辜、无意,却有些撩人。 他移开了眼睛,许是几个月不近女色了吧,竟然看着她,也会有了那么一点遐思。 苏翩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问道:“你母亲可好些?” “好的差不多了。” 裴云旷笑道:“梁大夫的医术也是数一数二了,焉有不好的道理。” 梁国仁赶紧谦虚再谦虚。 她微微扬起眉梢,对他笑了笑。 他轻咳了一声,道:“司恬,你明日和苏翩回山上,你母亲就住在这里吧?” 她心里一阵感动,忙道:“不了,打扰这么久,已经很过意不去,母亲还是住在山下的好,我也方便过去看她。” 他不再强留。 在桂馥院用过晚饭,他回到王府,落过侧妃许氏的院子时,他停了停,然后,走了进去。 许氏见到他,显然吃惊大过惊喜。他很少到她这里来,今夜是怎么了?久别胜新婚的事,他与她之间从未有过。 她侍侯着他洗脸净手。拿过丝巾为他擦手的时候,他突然手指一弹,将手上的水弹在了她的肩头。她一愣,他这是调戏玩笑,还是无心无意?她白着脸急忙退后一步,似乎受了惊吓。 他蹙了蹙眉,心头的一丝软线,又断了。 他抬步走了出去。 月朗星稀,庭院里影影绰绰的树影花影相互交缠,偶有清风破影而来,暗香清幽。他深呼吸了一口,花香各异,人也一样。 翌日一大早,苏翩就和司恬母女乘轿离开了桂馥院。落过山脚,席冉仍旧回到杨婶的家里,安置好母亲之后,司恬和苏翩弃了轿子上山。 台阶依旧又长又陡,盛夏之季,不一会儿,两个人便走的香汗淋漓。 苏翩开始牢骚:“邵培这个混帐,住在这个破地方。” 司恬惊住了,师父,她也敢骂! 苏翩咬牙道:“你说他住在这里,是不是存心折磨人的?” 司恬笑了:“苏姐,师父他住在这里,其实也折磨了自己,你就消消气吧。” 苏翩嫣然一笑,消了气。说起来,这台阶他上的最多。 终于快到了,司恬累的象一根软软的面条,无意间抬头抹汗,突然看见山门处站了一个高挑的人影。风过,身上青衫微漾浅纹,他负手而立,挺拔如杨。 她惊讶不已,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脸上一点错愕和惊讶的神色都没有,仿佛知道她们要回来。看到她,情不自禁抿起唇角,眼睛亮光闪闪。但是,当着苏翩的面,似乎是不应该单单对她笑的,于是他又对苏翩笑了笑。 “你们回来了。” 苏翩含笑应了一声。 司恬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啊?” 他看着她,草草说了四个字:“飞鸽传书。”此刻说话有些分神,眼睛已不够用,从头到脚都要仔细打量,这样才能和心里思念的那一个人极快融合。 其实,昨天邵培就接到了裴云旷的消息,他知道后,激动的半夜没睡着,两个月都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长高了没有。现在看来,仿佛是高了点。他恨不得一把将她拉过来,在他胸前比一比。 她高兴的眉飞色舞:“真的有飞鸽可以传书吗?我能不能看看那鸽子?” 他蹙了蹙眉,怎么一见面就惦记鸽子,他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想眼见到她,难道,他还不如一只鸽子么? “大师兄,能不能让我看看?”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少年的好奇心性,立刻被传说中可以送信的鸽子给吸引了。 他淡淡说道:“鸽子在我院子里。”她的眼睛因为一只鸽子而忽闪忽闪的放光,这让他有点不舒服。 她高兴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山门。本来要先去拜见师父,可是邵培有事下了山,明日才回来,而苏翩急着去洗澡。于是她就跟着他到了青龙院。 一进院门,果然看见假山上停了一只雪白的鸽子,周身只有红白二色,好看之极。可惜,白鸽一见她来就躲进了假山的空隙里。 她激动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从缝隙里看着它,想着法子在外面逗它,它就是不出来,只露出红色的眼睛打量她,很戒备。 她急了,一回身险些碰上他的肩头。她没想到他离她这么近,有点羞涩的让了让,道:“大师兄,你让它出来,让我摸一摸嘛。” 他觉得心尖处酥酥的一动,她从没有这么说过话,软软糯糯,有点象,撒娇。 他得意的一伸手,鸽子从空隙里钻出来,站在他的手心里。 她立刻崇拜的看着他:“大师兄,你真厉害,它怎么都听你的?” “我养的,自然听我的。” “你养的?” 他点点头,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立刻佩服的五体投地。那鸽子特别漂亮,她喜欢的不得了,小心翼翼的上手摸来摸去,眼里全然没有了他。 她的脸蛋就在他眼皮下,红红白白的肌肤,瓷一样雪白细腻。嫣红的小嘴,噘成一团逗着鸽子。其实,她在逗他,逗的他心里又软又痒。她长的真是好看,那里都好看,似乎看一辈子也是看不够的。 她笑的时候,小酒窝一会深一会浅,他觉得有点醉了。可惜,她只顾着看鸽子,根本没关注他,所以也没发现他在看她。 他突然一抬手,将鸽子放飞。他觉得她看鸽子的时间太长,没有看他一眼,这让他,不爽。 她有点不尽兴:“大师兄,我还没摸够呢?” 他正色道:“司恬,那鸽子是雄的,你摸来摸去的,不太合适吧。” 她的脸顿时红了,他是存心故意让她难堪吧? 他得意的看着她,觉得她脸红的样子格外地好看。而且这又羞又气的模样是他逗出来,于是,颇有成就感。 受 用 邵培本该翌日才回,当夜却特意提前从山下回来,为两人接风。邵培的隆重,让司恬很不好意思,其实她去上京全是私事,而苏姐却是为了裴云旷而去,具体是什么事,她不清楚,但从邵培言辞之间,可以看出苏翩为裴云旷帮了一个大忙。 席间,谢聪一直往苏翩身边凑,司恬觉得她要是胆敢没眼色坐到了苏姐的身边,聪哥恐怕要在心里将她狂贬一通,于是她很识趣地坐在林西燕的身边,将那个聪哥眼巴巴瞅着的位子让给他。商雨坐在邵培身侧,刚好目光所及就是她。 她刚洗过的头发并未干,编了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衬着她的肌肤越发的莹白。她因为想到谢聪和苏翩,所以嘴角一直噙着一丝浅笑,看得他有些恍惚,因为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将她温柔恬静的面容映照的十分动人,那是一种少女独有的风姿,仿佛能生出袅袅的暗香。 她抬眼的时候常常碰见他的目光,也许是位置坐的正对着他,才会如此频繁的视线交缠吧?她如此想着,没把这事很放在心上。 饭后回到朱雀院,她打开包袱,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城里的时候,她抽空给他买了一双靴子,并不贵,比不上他脚上的精致。但这是她的一份心意。有时候,心意也是要银子才能体现的,而且往往银子越多,体现的越好。这份心意算是答谢他对母亲的关照,她念了两个月。 她正要拿着靴子去找他。突然,门口传开敲门声。她起身打开院门,只见聪哥风华无双的站在门口,月华清淡,他的面容却熠熠生辉。 “苏姐在屋里。”她说了一句,忍着笑从他身边借过。 “哎,哎,我来找你的不行么?”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怎么知道他来找苏翩。 “聪哥,我有事,你要是找我呀,改天吧。”她扭头说了一句,走了,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天真善意的笑。 青龙院里亮着灯,她敲开门,开门的却是齐扬。她愣了一下,立刻将手里的靴子背在了身后,虽说她送他东西是为了表示感谢,但是,深更半夜的,很怕齐扬误会。 齐扬问道:“你找大师兄啊?他正和我下棋呢。” 她急忙找借口:“啊,我不找他。我想来看看鸽子。” “看鸽子?” 这么晚了,看什么鸽子,这借口显然很蹩脚,她忙道:“还是改天吧。” 她慌张的转身就走。改天吧,改天再把靴子给他。 回到院里,隐约看见苏翩的窗纸上映出了聪哥的侧影,是不是一会儿又要被打出去?她笑着回了屋子,解开了发辫。 拧在一起的三股发丝都散开了,仍有潮意,她用手理了理,然后,倒口茶喝。 茶水端到唇边,突然,想起了那一天,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当时不觉得,过后想起来,他的手指白皙秀气,却很有力量,也很温暖,她看着自己的手腕,有点痴。 门口的脚步声将她惊回神。 “你刚才找我有事?”商雨站在门边,剑眉一扬。 她放下茶杯,似乎被他看出心事一般的有点慌张,竟忘记了怎么说才好。 他看着她,问:“看鸽子?”听齐扬说她来找他,却又折了回去,他的棋下不下去了,忍不住前来“兴师问罪”。 她愣愣“哦”了一声。 他一声不吭,转身出门,打算将那鸽子先寄养到竹林主人那里。 她反应过来,忙叫住他:“不是,大师兄,你等一下。” 他停了脚步,心里又升起期待。 她拿起桌子上的靴子,递给他,情真意切:“这是我的心意,请大师兄收下。” 他看着她手里的靴子,惊喜象小火苗一般,她还是念着他的,出外回来居然给他带了礼物。 他按捺着欢喜,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句:“你给齐扬他们了么?” “没有。” 于是,欢喜从心里一直漾到唇角,他很满意地接过了靴子。很好,只给他,单念着他一个人。说明他在她眼里,很特别。 不料她又说了一句:“我没那么多钱,不然也送师傅一双。” 他蹙了蹙眉,难道有钱了,连他们也一起送?看来,她还是穷着吧。他有钱就行。 “大师兄,你试一试大小可合适。” “不用试了。”她送的份礼物,应该放起来保存着,怎么舍得穿在脚上。 她的头发散着,幽香清淡,时有时无。因为湿的时候编了辫子,所以此刻散开了头发有些卷。 她站的很近,一臂之内的距离,他竟然顺手就拿起了一缕头发,自然的仿佛是自家所有。手指间的顺滑和幽凉让他心头一漾,努力克制才没有近一步的动作,只说了一句:“你的头发卷了。” 他松开手,匆匆走了。 她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似乎是不应该拿她的头发的,男女授受不亲,头发应该也包括在内。 翌日,她和林西燕照旧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不同的是,她心里的一块巨石已经被裴云旷搬走,心情好了许多,虽然小岸的死和母亲的中毒仍旧想不出头绪,可是活着的人很好的活着,才是最最重要的。母亲病好了七八分,比什么都强。她比刚来时开朗了许多,并不是言语动作上的,而是眉梢眼角的灵动越发的明艳光彩起来。 谢聪很快又被邵培派出去有事,七势门仍旧只有商雨和齐扬两位师兄。商雨不再“欺负”她了,她觉得他对她的态度好的象个哥哥。她一有空就拉着林西燕去青龙院看看鸽子,可惜,这只鸽子却不是玩物,只在七势门待了小半个 分节阅读_19 分节阅读_20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0 月便又飞走了。 转眼入了秋,一场秋雨过后,山风清凉,暑气尽散。 这天,苏翩对两人正色道:“你们跟着我也学了半年,眼下你家师父要考考你们。三日内,毒到他,就算出师。” 其实,她平时没少提到这件事,此刻慎重的提出来,且只有三日之期,实是让两人惊了一跳。 苏翩恍然无事笑道:“毒到他可不是毒死他啊!下毒的高明之处并不在于药的毒性有多强,关键是怎么下。象鹤顶红,见血封喉都很厉害,但如果毒发的时候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什么毒,是怎么死的,再推算到是谁害的,这就不好了。悄无声息,不知不觉,才是高手。”一席话,无意中说中了司恬的伤心之处。她的母亲和弟弟,就是这样被人无声无息下了毒,她暗暗握住了拳头,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找出凶手是谁。 林西燕闷闷不乐,小声问道:“为何要毒师父?” 苏翩想了想,才道:“这个,算是看看你们的悟xg吧。”她说的很含糊,并没有解释清楚为何要让邵培中招,但司恬和林西燕也不敢马虎,开始各自操心怎么想出法子能在师父跟前下毒,且让他发觉不了。 转眼三日之期到了。 第四日,邵培腹泻了整整一上午,而商雨,被毒雾喷中,躺在了床上。 邵培的腹泻,是林西燕的成果。她完全沿用了苏翩的法子,赌的是邵培在此事上栽过一次,决想不到还有第二次。果然,她料中了。邵培立刻将那盏宫灯撤了下来,估计以后再也不会用。 而商雨,完全是替罪羊。 邵培的书桌上放了一盆盆景。 司恬在在盆景的一角薄薄的撒了一层药粉,那药有个好听的名字,雾霰。见水即为雾气,无色无形也无味道,但却有毒,会让人昏迷,头疼,周身无力。 邵培平时很爱惜那盆景,一向由他亲自打理。司恬算好只要他去浇水就会中毒雾。可惜,那天,商雨好心的替他浇了水,于是…… 司恬很挫败的看着商雨躺在床上,充满了内疚。 苏翩给他喂了解药,笑呵呵道:“邵门主,毒到了商雨,这样算不算出师?” 邵培腹泻了一上午有气无力,恩了一声:“就算是吧。”说着,歇息去了。 这晚,他对苏翩道:“其实,林西燕比司恬更有心计一些。司恬关注到了人的喜好,而林西燕会算计人的弱点。” 苏翩默默看着他,转身出了门,看来他已经选定了司恬。也许,是裴云旷早就选定了司恬,所以才会带她们母女去上京,施以恩惠,让她以后更加忠心。她幽幽叹气,想起四年前的自己。初夜被一个花甲老翁哄抬到三百两银子的时候,她想死的心已经有了,可是想到苏婉,她却只能合血咽泪,对着那一张枯树沟壑般的色迷迷老脸强颜欢笑。 裴云旷报出五百两银子买下她的那一刻,她觉得他似是天神。上京一夜间传遍了他风流倜傥的名声。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为他做了很多,只想让他出银子买出她的妹妹。 他答应了她,买下苏婉,救她们姐妹脱离苦海。 她念他的好,却也恨他的狠。他明知道苏婉对他有情,却在邵培的指使下,亲手将她送进宫。 她站在天井里,恨意上涌,情不自禁的颤抖。其实她恨的即不是邵培,也不是裴云旷,是皇宫里的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都缘自他。他让她家破人亡,沦落风尘。让她姐妹分离,不得相见。她只恨为什么送进宫里的不是她,如果那样,她就可以亲手杀了他。 月光下,她美丽的容颜泛着青色,象是寒剑的杀气。她很急,偏偏裴云旷很有耐心,耐心的近乎不是人,可以容忍别人杀上门来。京中的局势已经烫手,各个阵营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开始针锋相对,他却仿佛置身局外,冷眼看着。这次对付梁满屯,对她来说,根本不尽兴。可是他偏偏要从卒子下手。 她不关心他的布局,她只想借他的手报仇。她暗自咬牙,苦苦压抑焦灼和仇恨,突然,身后传来司恬的声音。 “苏姐,他怎么还没醒?没事吧?” 她长吸一口气,回过身来,司恬站在青龙院的门口,橘色的灯笼照着她的面庞,柔美文静。 她有片刻的怔忪,她的气质看上去真的有点象苏婉。 她心里软了一下,不知道裴云旷选了她,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没事,你看着他,等他醒了,再喂一次解药就好了。” “那好吧。”她忐忑的回到院里,真的很内疚。 商雨躺在床上,象是睡着了。不过,呼吸有点急。 她看着他,发现他的眉毛非常的浓黑,而且长。她还是次这么仔细的看着他,再细看,还能看出他唇上淡淡的青色,她有点不好意思,目光错开了。 夜晚很寂静,他轻轻的呼吸声仿佛在催眠。 她有些想睡,却强撑着,坐在他床前的一把太师椅上打瞌睡。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在“点头”。他想笑,很想把手伸到她下颌处,如果她再一点,下颌就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了。可惜,想法是美妙的,身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轻咳了一声。 她惊醒过来,赶紧问道:“大师兄,你好点没有?苏姐说再吃一颗解药就没事了。” “不太好。”他皱着眉头,想让她多关心一些。 果然,她很关切的端一杯水,喂他吃了药。眼巴巴的看着他:“大师兄,你好点了吗?” 要好,也没这么快吧。他打算加重一点她的内疚。 “我胳膊很难受,动不了。” 她急忙放下杯子,道:“我给你揉一下。” 她用手揉了两把,似乎又觉得不合适,红着脸放弃了。 “我的手指都麻痹了。”他继续慌报军情。 她慌道:“那怎么办?我去叫苏姐过来。” “不用了,你帮我扯几下。” 她觉得很别捏,但是,她惹出的事应该负责不是么?于是也顾不上羞涩,拿起他的手掌,挨个将他的手指扯了一遍。心想,这法子能管用么? 他觉得很受用。她的手指绵软,肌肤细腻,挨着他的肌肤,舒服到不想分开。 她又问:“大师兄,你好点吗?” “还没好。” 她有点犯愁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好。 他不急,很享受她的担忧和关注。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仔细又认真,快要看的目不转睛。 他觉得这样甚好。 突 袭 翌日下午,邵培将司恬和林西燕单独叫到修庐。 一夜间,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清雅,仿佛昨日的那桩“意外”不曾有过。只是,屋子里少了一盏宫灯,那盆景也被挪移到了窗台之上。 两人见到他,心里都稍稍有些忐忑,虽然下毒是他吩咐的,可是真的怎么做了,心里到底还是觉得惴然不安,不知道他用意何在。 他对昨日之事提也未提,只从桌子上拿起几张银票,分别递给两人。 司恬接过银票,手指情不自禁有些微抖,仿佛这一切不是真的。她并非贪财之人,穷困了一年多,也已习惯了节俭拮据的生活。骤然出现的这么一大笔财富简直让她有点无措,虽然她已经期盼了很久。她心心念念想有钱了买一座小庭院,让母亲可以养老。如今终于可以实现这个心愿了。母亲不必再寄人篱下,她恨不得立刻就下山将母亲从杨婶家接出来。 林西燕同样也是喜不自胜。有了这笔银子,她也可以为父母报仇了。她自己武功不好,可这世上还有杀手这个职业,有了银子,事情就好办了。 邵培看着两个女孩子一脸的欣色,淡然说道:“从今日起,你们就算是七势门的朱雀,凡事要听从我的安排。北疆有些不安定,今秋皇上要加恩科开武举。西燕,你和齐扬陪同商雨去东都应试,诸事要听从商雨的安排。” 林西燕抿唇点头。几个月来,她此刻的神色是最愉悦的。 邵培又看着司恬,道:“过几日,你和苏翩去安庆王府,随侍在他身边,一切听从王爷吩咐,有什么事可与苏翩商量。” 她心里猛的一跳!居然,要随侍在他的身边。她脸色一红,想到了临江王府的那一夜。以后,也会经常如此么?她的心又开始纷乱起来。 邵培吩咐之后,又幽幽加了一句:“三年的时间,其实很短,弹指之间,不急不急。”他仿佛是在宽慰两人,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回到朱雀院,她坐在那里有些愣怔,突然有钱了,竟还有些不适应起来。她笑了笑,将银票收好,下山去见母亲。 席冉见到这么多银票吓了一跳。急忙追问银子的来历,司恬这才将七势门的要求说了一遍。席冉不安起来,忙问:“你跟着安庆王,可有危险?咱们去上京的路上,可是有人要劫杀他。” 她心里隐隐有一丝担忧,却装做浑不在意的模样,笑道:“母亲,他有那么多护卫,会有什么事。上次不也化险为夷了吗?” “恬儿,你还是将银子还回去,离开七势门吧。” 司恬沉默片刻,低声道:“母亲,这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再说,王爷与我们有恩,即便没有这笔银子,在他身边侍侯也是应该,就算是我报答他的恩情。” 席冉无语,这都是她平时教习的结果,知恩图报是做人的本分。她只有暗暗祈愿,女儿在王府平安无事。 回到七势门已是黄昏时刻,上台阶出了一身的汗,她拿了衣服去沐浴。走到荷院,迎面碰见商雨。 已是深秋,他却仍旧是一身单薄的衣衫。刚刚沐浴过,他身上有一股神清气朗的味道,象是天高云淡的秋日苍穹。 “大师兄。”对着一个刚刚沐浴过的年轻男子,她难免有点尴尬,低声打了招呼侧身让了让。 他目光柔和看着她,微微笑道:“等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先进去吧,等会就知道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进了浴室。脱了衣服,一想到他正等在外面,顿有点不自在起来,草草洗过,将头发结了辫子便出来。 他果然等在门口,背着身子站在荷池边。残荷零落憔悴,他却如朝阳般轩昂。 “走吧。“他听见脚步声,回头对她一扬眉梢,先走了。 她只好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他要带她去那里。他从兵器房边甬道里穿过,俨然走的是盛霞台的小路。 他走在她的左侧,特意离她近一些,她果然长高了。记得初见她时,她还只到他的胸口,掂起脚尖也只亲到了他的脖子,让他痒的想躲。那种茸茸的酥软的感觉近来竟然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想要重温、加深。 现在,她已经长到了他的肩头,身姿越发的婀娜。象是一姝婷婷的垂柳,春风催着抽枝开叶,渐成迷人眼帘的柳烟,绕人视线。 他觉得等待和守侯自有一份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觉得他走的离她有点近,于是,往小路边让了让,可是不知不觉他又靠近了。她再让两步,他便又“逼近”两步。渐渐,她快要无路可走,脸上不由得有点发热。他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挤?他那边的路明明很宽嘛。 两人走往竹林的小溪,司恬对这里很熟悉,因为他曾让她每日来这里提水,苦不堪言。不知道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故地重游么?可惜回忆不怎么美好。 进了竹林,走了不远,竟然有一座竹屋建在一片开阔的地面上,竹屋边有小小的菜园,篱笆边种满了菊花。正值西风瘦黄花的季节,怒放的秋菊将竹林竹屋与远山渲染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来,让人恍然神醉。 他看着她惊诧又喜欢的模样,笑了笑,站在篱笆边喊了一声:“七叔。” 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位老者站在门边。司恬一怔,正是那回她提水时遇见的老者。 他看见她也是一愣,而后对商雨笑道:“是你师妹?” 商雨点头,将她拉进了屋子。 屋子里干净素雅,满室诗书气。 “七叔,我明日要下山去东都。今秋开武举,机不可失。” 七叔一脸惊喜,忙道:“好!好!果然是良机。” 商雨 分节阅读_20 分节阅读_21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1 笑着点头,看了一眼司恬,对七叔道:“她叫司恬,是我,小师妹。” “小师妹”三个字从他唇间逸出时,话音便不由自主的温软,这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念起来心里柔软一片,陡生怜爱。 七叔笑呵呵道;“我见过。” “你见过?” “是啊,你小子欺负人家。正巧被我看见。” 商雨的脸色略有点不自然,端起茶装模做样的喝了两口。其实,心里有点忐忑,虽然他是为了她好,可是那种方式,不知道在她心里是否留了不好的印象。 他觉得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七叔,我们先回去了。等从东都回来我再来。” “好,我等你的捷讯。” 他拉了她的袖子往外走。 她有点莫名其妙,被他拉到这里,又不说什么事,再拉出来。好象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让那老者看一眼而已。 走出竹林,他才停住脚步,看着身后的竹屋道:“他是我的七叔,我走了,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他。” “我没有什么事。”好奇怪,她能有什么事呢?而且这是他的七叔,又不是她的。就算有什么事,也不合适来麻烦他老人家。 他低眉看着她一脸的疑惑,想说明白自己的意思,却又觉得还不到时候。一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就知道,她压根没多想,更不可能往那方面想。他只好找了个借口:“万一,没钱用了呢?”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她没好气道;“我如今有钱了。一千两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呢,哼。” 他不屑的瘪瘪嘴:“财迷,一点小钱就乐成这样,有一千银子就很牛气么?” “恩。”她故意挺了挺身板,有了一千两银子,腰板就是硬了许多。 他低眉看了她一眼。她挺直了腰板,胸前倒也,倒也有了些秀峰云岫的意思。他心里一动,忙错开了眼睛。 回到朱雀院,林西燕正在收拾行李。她看上去比较欣喜,看到司恬也主动打了招呼。 当晚,邵培将众人叫到修庐,为林西燕,商雨和齐扬饯行。 邵培十分慎重的为商雨倒了酒,端起酒杯的时候,目光锁在商雨的脸上,似乎在斟酌用词,半晌才道:“我看着你长大,对你很了解,所以这饯行酒,其实就是庆贺酒。武举前三,你应该是探囊取物。此去是一鸣惊人,还是暂隐锋芒,到时候看局势演变再听王爷的安排。” 商雨微微笑道:“他很有耐性,我也是。师父你放心。” 邵培点头:“我对你很放心。” 他转头又对林西燕道:“你父母的事先不要急,等商雨的功名定下之后,我自会让你去了了这个心愿。为人子女,为父母报仇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在东都时,你必须不离商雨身侧,诸事以大局为重。我知道你父亲的仇家就是东都人。我提醒你一声,即便是看见仇人站在你的面前,也要忍耐。你知道么?” 林西燕看了一眼商雨,垂了眼帘,颔首应是。 散宴之后,商雨突然在影壁处叫住了司恬。 苏翩暧昧地笑了笑,领着林西燕先走。林西燕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影壁前有一盏灯笼,将两个人照的朦朦胧胧,似乎是在画中。她心里有点别扭,他总是对她,更特别一些。 司恬问道:“大师兄有事吗?” “我明日就走了。”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下面不说了。她很奇怪,她当然知道他明日就走了,所以师父才为他饯行。然后呢? 他等了半天,希望她说一句他想听到的话,可惜,她是个木头人。 他清了清嗓子,提示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她反应过来,忙笑道:“啊,祝大师兄一路顺风。”虽然她一脸的诚挚和温柔,可惜这句话,不咸不淡,离他想听的话,十万八千里。 他失望的头疼。其实酒喝的并不多。可是他就是觉得躁热,一想到此去,又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莫名的烦郁。 他想借着三分酒意做一件事,试试她的反应。如果,她还是不开窍,那么,他就借口喝多了,先按兵不动。 他看着她俏丽的面容,恩了一声,正色道:“那个,上回,你占了我的便宜,今天我要讨回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他已经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她惊吓过度,愣住了!只是脸上开始滚烫起来。这种突袭,简直是毫无前奏,毫无道理,毫不讲理。 我的人 秋夜,一盏暖灯,一吻之后是尴尬的寂静。静到惟有呼吸之声,他的快,她的慢,被风搅在一起,分不了彼此,暧昧不清。 她突然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又羞又恼:“大师兄,你,你太过分了。” 有这么小气的男人么!那天,分明是他主动要求她去亲的,如今他倒打一耙,说是她占了他的便宜,要讨回来。可是她怎么想都觉得是他占了她两次便宜才对!她气呼呼地跺着脚转身要走。 他急忙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她又惊又羞,使劲往回一扯袖子。他装作站不稳,就势往前一扑,将她夹在影壁和自己的胳膊之间。 她顿时成了笼中小鸟,被铜墙铁臂给围堵了。 他的呼吸有点急,拂动了她的刘海,带着酒香和男子气。她心跳如雷,不敢抬头看他的面容,更不敢上手去推开他的胸膛,惊惶羞怯中暗暗担忧,不知道他会不会再要点“利息”。 他的确很想要点“利息”,可是,她的反应……时光仿佛停滞了片刻,他收回了胳膊,揉了揉眉头,沉声道:“我喝多了。” 包围解除,她背靠影壁顿时长舒了口气,她也觉得他喝多了。 他仿佛站不稳,她又好心的扶着他的胳膊,关切地问道:“要不要找苏姐拿醒酒的药?” 他就势道了声“好。” 这一幕试探,没有探出他想要的结果。 她飞快的离开了,象是受了惊的小兔子。 他站在灯下,有些怅然。关心,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回到青龙院,很快,她送来了醒酒的药,仿佛是怕他再次突袭,放在桌子上就赶紧离开了。 灯下,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似乎那一吻之后的红潮一直未褪去一般。 兵书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他看着她的背影,微蹙剑眉,他一向觉得自己耐性很好,惟独这件事上,怎么有点沉不住气? 翌日一大早,商雨三人就下了山。送别之时,她暗暗观察,发觉他神色自然坦荡,看着她的时候,目光如秋波般明潋澄澈。她松了口气,果然,昨夜他只是喝多了。 三人一走,七势门骤然空荡了起来。过了三日,苏翩带着她下山,进了信州城,到了安庆王府。 守门的人认识苏翩,见到她恭敬的叫了一声“苏姑娘”。稍后从朱色大门里出来一位中年男子,笑道:“王爷知道姑娘今日要来,特意让我在这里等候。” 苏翩见是管家裴舟,便浅浅一笑:“舟叔安好,王爷在么?” “王爷今日去林大人那里了。两位先请。” 苏翩“哦”了一声,领着司恬进了王府。 司恬发现这信州的王府倒比京城的王府还要修的阔绰气派,庭院深深不知几许,楼阁轩亭各有风格,庭院里晚桂吐芳,菊花斗艳。风亦含香。 苏翩对裴舟道:“州叔只管去忙,我先去拜见侧王妃。” 裴舟道:“姑娘请自便。” 苏翩熟门熟路,往许氏的住处而去。裴云旷不在,许氏便是名义上王府的主人,自然要先去拜见她。 司恬听说要去拜见他的侧妃,心里一窒,那种感觉很奇怪,她说不上来。她明明知道以他的年岁和地位,有王妃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真的亲眼见到,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许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美丽。二十许的年纪,神色严谨,略带郁色。她身边的侍女并不多,但是衣着素净,面色从容,倒比上京的王府下人看上去更加沉稳有礼数。 苏翩领着司恬行了礼。 许氏微微点头:“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翩含笑道:“王妃该叫我刘夫人才是,前两年婆婆去世,我随夫君回了老家守孝。” 司恬惊愕的侧目,苏姐居然嫁了人!难道谢聪不知道? 许氏“哦”了一声,看着她身边的司恬,问道:“这位是?” 苏翩道:“她是我的表妹司恬,王爷上回去山上,看她聪明伶俐,特意让我带来给他做个丫头。” 许氏的眼波一闪,又“哦”了一声,然后颇为客气地说道:“姑娘的住处王爷前几日就安排好了,还是以前的园子。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管告诉管家和丫头。” 苏翩不卑不亢地道了谢,告辞出来。 走出许氏的院落沿着花园走了不久,到了一处庭园,上面写着“芳菲韶”。苏翩站在园子门口,闭了闭眼,仿佛将过往的恩怨和风云权且放下。这里,原是她和苏婉的住处。 园子里的丫头下人都是故人,见到苏翩纷纷屈身施礼。进了房间,苏翩关上了房门,目光幽幽的打量了一下室内,低声道:“都还是老样子,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司恬小心翼翼的问道:“苏姐,你真的嫁人了?” 苏翩落寞的笑了笑:“说起来话长。当年,我是上京莺歌坊的头牌。王爷买下我,带回信州,一直将我带在身边,外人都以为我是他的宠姬。”她苦笑了一下,又道:“后来,王妃患病离世。府里便谣言四起,说是我害死了王妃。王爷为了平息此事,将我嫁给他手下的一个谋士。不过,这位刘公子,虽然挂了我夫君的头衔,却连碰也不碰我。也许是嫌弃我的过往吧。” 她心里一动,情不自禁问道:“王爷以前还有一位王妃?” “那是他的正妃,中毒而死。因为我精通医术,所以都怀疑是我。” 她怎么可能害人?司恬忙宽慰道:“苏姐,清者自清,王爷信你就是。” 苏翩笑道:“他自然信我,因为我和他并非外面所传的关系,何来争风吃醋一说?何况,他也算是我的恩人,我还不至于要去害他的女人。” 司恬惴惴的问道:“什么人要害他们?” 苏翩冷笑:“左右跑不出就是那两派人。如今我已经身为人妇,出去应酬之时跟在他身边不合适,以后你随侍王爷身边,不光要留意他的饮食,还要注意周遭的各种物件。邵培考你们下毒的方法,其实就是看看你们的悟xg和心思。别人能想到的地方,你们也一定要先想到才行。府中除了我和王爷,谁都不可以交心。要小心防备,这王府里盘根错节的不知道有多少眼线。” 司恬暗暗心惊,原来王府表面风平浪静,私下却是暗流汹涌。那么以后跟在他的身侧,别人也一定误会她是他的新宠,就象那夜在临江王府一般。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脸热。 苏翩打开包袱,道:“我来会教你一些试毒的法子。” 司恬看着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好奇又钦佩:“苏姐,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 苏翩沉郁的叹了口气,顿了顿说道:“因为我父亲,以前是太医院的院使,这些都是他教我的。” 她突然问道:“阿恬,你喜欢你父亲吗?” 司恬被她问的一愣,心里酸酸的:“喜欢,很喜欢。” “我也是。”苏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水光在她眼眸中一闪而过,转而又是波光潋滟的清亮。 黄昏时分,裴云旷到了芳菲韶,一身湖蓝色的锦袍,越发显得人温雅俊美。他脸带浅笑进了屋内,扫了一眼屋里的布置,笑问:“可还住得习惯?” 苏翩道:“我自然是习惯,你该问问司恬才是。” 司恬忙道:“我住那里都习惯。” 他的眼眸弯了弯,笑容柔和的似是春波,合着身上一片深幽的湖蓝色,说不出的暖融,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他对苏翩道:“商雨已到了东都,我们后日一早起程。” 司恬有些奇怪,原来自己也要去东都,可是为什么他不和商雨同去呢?刻意停留了五日,莫非是避嫌?不让人知道商雨和他原本相识? 苏翩道:“她来 分节阅读_21 分节阅读_22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2 了么?” 他略一迟疑,道:“来了。” 苏翩有些激动,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落在司恬身上,很仔细的看。她慌乱起来,目光顿时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 “司恬,吃过饭,你到书房来。”他转身就出去了。 她忐忑不安,会有什么事? 晚饭之后,苏翩让侍女柳儿带她去了裴云旷的书房。 他屋子里还有一个老头,拿着一把尺子站在门边。 他坐在桌前,悠然闲适,笑纹浅浅,一直看着她走进来,她莫名的局促,没了当时初见他的平静坦然。那是因为,一旦在意一个人,便很难平心静气。 “后日去东都,少不了要四处见人。给你赶做些好衣服,不然带出去,别人定笑话我抠门,你说是不是?” 她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那老头走近些,拿出尺子来。她张开胳膊,老头上下量了几下。腰身的地方只用尺子比了比。 裴云旷见老头量好了尺寸,对她招招手,道:“过来看看这料子的颜色,可还喜欢?” 她这才看见原来他手边的桌子上,放了几块衣料,她没有上前,直接就说:“喜欢。” 他笑了:“看都不看,就喜欢?”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别人送的东西,怎么能挑三拣四?再说,王府里的东西,她觉得应该没有不好的。 他却执意让她过来看一眼。 她只好走过去,就着明亮的灯光一细看,却吃了一惊。那料子竟是绣云金! 父亲曾从上京给母亲带回一块,区区六尺居然要一百两银子,母亲不舍得做成衣服,做了件披肩,只逢年过节才舍得用一用。 她急忙道:“这,这也太贵重了些。”一想到自己要穿几百两银子在身上,她顿时惶恐起来,倒不是因为没见过世面没穿过好衣服,主要是因为,这银子是他的。 他摸着衣料幽幽叹了口气,道:“是,我也很心疼。不过,好在你身子娇小,不费衣料。不然,我心疼死了。” 他也不知道是说真说假,反正那心疼的表情实足实。 她越发惶惶:“王爷还是随便用些一般的料子就成了。” 他一挑眉梢,正色道:“那怎么成,我的人,不能那么寒酸。” 我的人!他随口而出,也许没别的意思,可是听在她的耳里,心头却是狂跳起来,脸上情不自禁的染了绯色。 “刘师傅,将衣服连夜赶出来。” 刘师傅应了一声,上前将衣料拿走,告退。 她转身也随着告退。 他看着她的背影,她因为长了个子,腰身越发的纤细,他情不自禁说道:“以后多吃点,上回抱你,可真是轻。”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似乎这话有些暧昧,略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 她脸上的绯色立刻又重了三分,心慌意乱的出了房门。 抢个人 第三日一早,裴云旷带着苏翩和司恬起程前往东都。信州离东都的行程不过半日。 到了东都,正是午后。 东都原本归属信州,后被定为陪都,才从信州独立。皇上此行,随同的都是朝廷中枢,乐平王不在上京,临行前,皇帝却突然任命裴嗣宇做了京城监察。这么一来,朝中的局势又有了些微的改变。这变化,正是裴云旷所乐见的。 进了府里,用过午饭。他去书房后的小间小憩了一会儿。 醒来时,透过珠帘,他看见书房里有个人影。 他撩开珠帘走了出去。 司恬一愣,放下手里的托盘,低声道:“王爷,苏姐让我送了茶来,说王爷一会该用了。”苏翩告诉她,以后王爷的日常起居便由她来服侍。又将他的习惯讲了一番,自然,特意强调了他的洁癖。 他醒来后,喜欢先用茉莉茶漱口,然后再泡上一杯毛尖。 他用过茶,在水盆里净了手,然后,扭脸看了一眼司恬,她明白过来,忙上前一步,将水盆上挂着的巾帕递上,他却不接。难道要她来擦?她只好硬着头皮帮他擦手。虽然隔着一层布,但却仿佛肌肤接触一般,能清晰的感觉他的手指的形状,仿佛是,她在摸他的手一般。 她的脸上开始升温,站的近了,又闻见他身上那一股浅浅淡淡极好闻的味道,她慌张而羞怯。王爷这日子,过的也太娇适了吧,连擦个手也要人效劳。 他坐到书案前,道:“研墨,你会么?” 她当然会,于是上前为他研好墨,然后静静退后两步。 他展开了纸,提笔行书。那纸只写到一半,他便停住,又在另一张纸上开始写。既然是一封信,为何要分开写? 写完,他拿起镇纸,将信分别封好。然后对她道:“你去交给裴舟,让他派人送到上京。这第二封,你明日再交给他。” 她刚要走出去,他又道:“这里没事了。晚饭后,随我去个地方,见到熟人,装做不识。” 她点点头。熟人,会是谁? 将封信交给裴舟,她回到住处。苏翩正在看书,见到她进来,好奇道:“王爷没什么吩咐?” 她点点头,将信收好。不禁问道:“苏姐,王爷送信,为何要分两次?” 苏翩淡然一笑:“是怕被人截了。他最多一次,将一份信分了五次送出去。” 司恬有些动容。苏翩无奈的笑:“这都是被逼的没法子了。他也不想这样。” 这也太累了吧?她突然有点同情他。看着风光清贵,却也过的不甚容易。被人下毒,被人劫杀,连写个信也要操心被人截住。这样的日子,他可过的舒心?可是,他常常开着玩笑,浑然看不出丝毫的苦恼。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很想知道那笑容的背后,是怎样的胸怀。 吃过晚饭,已是暮色四起。 既然要随他出去,自然要略加收拾。他说了,他的人,不能看着寒酸。于是,她穿上了新做的绿色裙衫,淡淡的初春碧柳颜色。苏翩将她头发盘了盘,别了一根白玉簪。 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回廊。这是几百两银子一件的衣服,哎,穿着心里着实有负担,怕破,怕脏,怕踩着。 他刚巧从书房里出来,站在门边一抬眼就看见她。 回廊下挂着一水儿的红色灯笼,亮如白昼。深秋的一抹新绿,陡然让人眼前一亮。她提着裙子从回廊那头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垂着眼帘看着脚尖,仿佛是踏着水波而来。抬步间鹅黄色的绣鞋从淡绿色的裙下一躲一闪的露出来,象是绿叶中探出的两朵小小迎春花。 他有些好笑,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说那衣料很贵,他很心疼,她就当了真。 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回到门里。 绿色在门边一闪,他猛的上前一步。 她惊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王爷。”她连忙退后一步,心跳的七上八下,好险,差点撞到他的胸口。 他觉得他出来的再晚一点,效果更好。 “走吧。” 他随身只带了四个侍从,加上她也只有五个人。 到了地方,下了马车,她才真正是吓了一跳。虽然她没来过,但她听过,这种地方,叫做青楼。 她心里有点发苦。 他却径直往里走。 她只好跟着进去。 进门就被一位中年女人热情的招呼着:“这位爷想要那位姑娘?” 女人的脂粉抹的太浓,香的她想打喷嚏。 “爷”很冷淡,蹙眉道:“我就来听听芳歌的琴。” “这位爷,里面请。” 老鸨领着他们往后走,这青楼,地方倒挺大,布置的也好。他们进了单独的一个厅,厅中有个琴台,衬以白色的轻纱,自室外引了活水,从琴台下流过,大概是想引用高山流水的典故。单看这里,清雅安静,倒真不象是青楼。 雅间,的确也很雅致。 他落了座,左右看了看,然后说道:“这是东都最大的青楼。” 这么熟悉,莫非是常客?她嘴里涩涩的,“恩”了一声。 “这里有个清倌儿,叫芳歌,琴弹的极好。一会你听听。” 她又涩涩的“恩”了一声。 他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突然,回廊外有人道:“哎呀,小爷,这间不行,这间有人定过了。”仿佛就是刚才那女人的声音。 “这间位置最好,什么人定的?” 司恬猛的一震,这不是商雨的声音么? “是一位裴公子,定金也下了。小爷,您请隔壁这间吧,这听琴不比看舞,错一点点位置也无妨的,同是雅间。” “西燕,你进去看看里面可一样?” 确定无疑,就是商雨,林西燕也来了。 司恬心里一喜,好想开了门去和他们打招呼。却见裴云旷神色安然,仿佛置若罔闻。 她猛然想到他说的,见到熟人,装做不识,莫非说的就是他们?奇怪,商雨怎么也会来这种地方听琴?他怎么看怎么不象是风雅之人啊。 片刻之后,只听林西燕的声音:“师兄,里面布置都一样。” “那好,就这间吧。” 裴云旷甚是满意她的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她。 “一会你去付帐。” 她接过来,发觉他用的还是以前的那个荷包,二龙戏珠。里面应该是放了银票和散银,放在手里,有点分量。 他半躺在藤椅上,悠然道:“一会看好戏。” 什么好戏?她没问,心里想到了商雨,不是说来应武考的么,居然还抽空逛青楼,真是过分! 裴云旷道:“你去对那老鸨说,剩下的雅间我包下了,看看她要多少银子,你付给她。” 司恬应了一声,拿着荷包出去了。商雨的雅间和裴云旷的只隔了一间,路过时,她情不自禁对里看了一眼,只见他舒舒服服的半靠在一张藤椅上,悠闲的剥着一瓣橘子,那模样,真是懒散又适然。哼,果然是享受来了。 司恬找到鸨娘,讲明来意。那女人爽快的答应了,谁给钱不是钱?她恨不得所有的主顾都能象裴云旷这般出手阔绰。 她笑嘻嘻道:“姑娘请稍侯,我立刻叫芳歌出来。” 司恬再次路过商雨的雅间,他正巧站在门口。见到她,他目光一怔,转而越过她,看向了琴台,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奇怪,他为何不和她打招呼?她走过他的身边,猛然想到,莫非,他来这里是与裴云旷事先约好的?这样一想,她心里舒服的多。他在她心里,是个磊落的人,她不希望他也象那些风流的男子一样,喜欢流连烟花之地。 很快,琴台上登上一位女子,她轻移莲步坐在琴前,纤纤玉指放在琴弦之上。她应该就是芳歌。先不论她的琴艺如何,单看她这个人,已是十分的赏心悦目,相貌清雅美丽,神色又比良家女子多了一分洒脱和自如。 司恬并不了解男人们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但从她女子的角度看去,这位芳歌已很是养眼。果不其然,她一低头,就见到裴云旷眼神悠远,直至琴台,显然,正在养眼,她想叹气 芳歌往对面的雅间里淡淡一扫,唇角含笑,手指轻拂,琴音便如行云流水般响起。司恬也会抚琴,她听了一会,觉得芳歌的确是琴艺出众,人亦出众,怪不得能在这青楼保住了清白。她一日清白,便一日吊了多少人的胃口,说是摇钱树应该也不为过。单单方才包下雅间,裴云旷的荷包里便少了十两银子。 她低眉看了他一眼,他一手支颌,一手放与膝上,星眸微眯,神情投入,说是陶醉,也不为过。 一口气哽在嗓间,她抿了抿唇,不再看他,还是听琴吧。 突然,回廊外响起脚步声,有人进了隔壁的雅间,就是商雨刚才看中的那个。她顿生好奇,听鸨娘说这包下雅间的人也姓裴,会是谁? 曲毕,芳歌起身,对雅间的客人又是微微一笑。这种浅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分寸拿捏的刚刚好。让你觉得她可亲,但又不可亵。 商雨突然从雅间里出来,他撑着梨木的 分节阅读_22 分节阅读_23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3 扶手,对琴台上的芳歌说道:“姑娘,可赏光进来喝一壶茶?” 芳歌笑着点头,身边一个小丫头立刻将她从琴台上扶下,走进了商雨的雅间。 司恬皱了皱鼻子,他听完了还不过瘾,还要和人家喝茶聊上一聊,哼。 裴云旷站起来,伸了伸腰身,仿佛曲终人散,也是他该离去的时候。 突然,只听芳歌一声低呼:“公子不要这样!”声音有点惊慌失措。 司恬觉得心头猛的一跳,商雨对她怎样了? 裴云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她道:“出去看看。” 她急忙两步跨出了雅间,发现隔壁雅间的人,已经站在了门口,是个年轻的公子,和商雨年纪相仿,身边带着一个下人模样的小厮。 那人一步跨进了商雨的雅间,瞬间工夫,雅间里就是几声惊呼和撕打之声。 司恬惊住了!这一切,仿佛一是场戏,或是一场梦。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商雨会当着林西燕的面,去调戏一个女子,这怎么可能? 她扭头去看裴云旷,他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并没有上前两步去劝架或是看热闹的意思,袖着手。 芳歌的小丫头已经惊慌失措的从雅间里飞奔出来,估计是去叫人。 雅间里又响起芳歌的惊呼之声,林西燕倒是一声不出,沉着的很。看来商雨没有落了下风。司恬稍稍放心,却又觉得这事好是蹊跷。眼皮下,眼睁睁发生了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事,而其中一个男人,居然是商雨。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裴云旷提起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商雨的雅间。 司恬紧跟在他身后,门里的情景果然是争风吃醋的一幕。那裴公子脸上挂了彩,脸色通红,气势汹汹。而商雨面容镇定,气定神闲,仿佛他才是救美的英雄。 “这不是子由么?”裴云旷突然提高了声调,颇为惊讶的看着那位公子。 裴子由一转身,猛的一愣。脸色好象更红了几分,他连忙施礼:“王叔。” 裴云旷关切道:“这是怎么回事?” 裴子由尴尬地应道:“没什么事。” 商雨冷冷一笑:“这位公子,我掏了银子听曲,叫了姑娘喝茶,不过是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关你何事?居然上来滋事,真是不自量力。” 裴子由气息急促对商雨怒目而向,但裴云旷面前他不能再动手。而刚才的交手,他发现商雨的功夫居然比他还高,再动手他也占不了便宜。最主要的是,他来这里,又不能亮明自己的身份,斗下去显然是吃哑巴亏。 裴云旷对商雨道:“这位公子,我侄儿喝了点酒,多有得罪。” 商雨装做不认识他,一扬眉梢淡淡地哼了一声。 裴云旷低声道:“子由,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幸好今日只我们几个人,不然传出去不太好听,算了,快回去吧。” 裴子由默然离去,临行前对芳歌看了一眼。 芳歌脸色绯红,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别的。 司恬再看商雨,他仿佛没事儿一般,扭头对芳歌道:“方才我有点喝多了,请姑娘见谅。” 芳歌赶紧离开。 裴云旷对商雨笑了笑,带着司恬先走。 就这么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跨出房门时,她情不自禁看了一眼商雨,发现他正在看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却没有开口,只是目送她离开。 遇故人 司恬随着裴云旷上了马车,他挑开侧帘低声吩咐侍从:“去泛音巷。” 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安排,脑子里仍旧想着方才雅间里的那一幕,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这一切应该是裴云旷安排的吧?她不信商雨是那样的人。 夜晚的东都比信州更加安宁,因为皇帝在此,街道上不时有巡夜的士兵。马车走了不远,拐进一条街道。又行了一会,停在一处宅院前。巷子里很安静,夜色沉沉。 侍从上前敲门,一位老者打开院门,裴云旷下了马车,径直走了进去。 一位婆婆迎上前来,对裴云旷施礼:“王爷安好。” 裴云旷撩袍坐下,长呼了一口气,对那婆婆和颜悦色道:“去上些茶来。” 茶刚刚摆上,门口进来两个人,竟是商雨和林西燕。 裴云旷笑着指指椅子,对商雨道:“坐。没人跟着吧?” 商雨道:“没人,我绕了一圈才回来。”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看了一眼站在裴云旷身边的她。方才的那一幕,她亲眼看着,她会怎么想他?是惊讶还是鄙夷?他竟隐隐有点希望她误会他,然后带一点点醋意才好,可惜,她的神色很平静,一双明眸,盈盈依旧水波不兴,他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 裴云旷道:“明日,你就带着银子将她赎出来。” 商雨略一蹙眉,道:“赎出来,放在那里?” 裴云旷道:“自然先放在你这里。你明日即去拜见临江王,裴子由身边的小厮是裴尚风派去的,今夜的事很快就会传到他的耳中,你明日带足厚礼主动去示好,模样要显得谦逊卑微些,口风里露出不甚惶恐的意思。” 商雨的眉头蹙紧了些许,对裴尚风卑微?他也配么? 裴云旷看着他一脸的傲气,有点无奈:“你先做个谦逊卑微的模样让我瞧瞧。” 商雨看了他一眼,不动。 “快点。” 商雨无奈,酝酿了一下,终于挤出一个“谄媚”的笑:“王爷,您看这样可成?” 裴云旷对他的“尊容”很没脾气。司恬忍不住想笑。他能做出恶狠狠的“卑微”来,真真是不容易。 裴云旷无奈道:“算了,不强求,你话说的好听些就行。”他起身要走。 商雨也站起身来,跟在他后面,抛出一句话:“赎人你要付钱。” 裴云旷侧目看着他,咬牙道:“你倒是和我分的很清楚。好,我出钱。明日让司恬送来,她可是身价不菲,赎她估计要不少银子。” 商雨笑了笑:“王爷有的是钱。不要心疼。” 裴云旷横他一眼:“谁说我不心疼。”说着,他揉了揉心口,叹道:“真疼。” 司恬忍俊不住想笑。商雨抿着唇角将他们送出门外。 她上了车,他目送马车隐在夜色里,期待明日的到来,他必须向她解释,不然…… 翌日一大早,裴云旷封了银票让司恬送到泛音巷,并叮嘱她要带着头笠,快去快回。 她明白他的意思,不肯让人知道商雨与他相识。到了泛音巷,她下了轿子,敲开门。开门的正是商雨。 他仿佛正等着她来,见到她眼眸一亮,把她让进来院子,随手关上门。 两人没有进屋,就站在院门后。 她伸手将头笠上的薄纱撩了起来,白色轻纱下是一张精致的容颜,干净的仿佛是深谷中的幽兰,不经尘埃的袭染。他情不自禁深深呼吸,似乎想嗅到静静的幽香。 她长话短说,将装了银票的信封交给他,转身要离开。她刚把手放在门把上,正欲拉开,他却将手掌一按,抵住了门。 她抬头看他,有些惊讶。 他紧紧看着她,目光灼灼,急声道:“昨夜的事,并非你看到那样。裴子由对芳歌有意,我故意拉扯芳歌的袖子,是想让裴子由听见过来救她。林西燕在他的屋里点了催情香,所以他昨天很冲动,立刻就和我打了起来。” 原来,他故意让林西燕去裴子由的雅间看看布置是否一样,其实是让林西燕暗中做了手脚。 她好奇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他略一犹豫道:“这次皇上加恩科开武考,是因为北疆不宁,皇上想选拔些人才去平乱。裴子由名义上是临江王的侄子,其实是他的私生子,王位一向只能有嫡长子继承,裴子由不可能有份。但临江王又特别喜欢这个儿子。所以此次他想尽办法想让裴子由夺魁,以军功获得荣华富贵。昨夜我故意引他和我交手,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我的身手。过几日武考之时,我会故意输给他,他和临江王自会心里有数。” 她恍然,原来如此。武考也有文试,他既是临江王的儿子,想必文试那一关,必有很大的玄机。武考若是商雨存心相让,那么他的夺魁,应该是没有悬念吧? 他又道:“我将芳歌赎出来送给他,算是赔罪和示好。” 她再次问道:“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要得到临江王的信任。” 她的神色仍旧是疑惑不解,他却不能对她说的更多,若不是怕她误会,就连这些,他也是不应该对她讲的。 她心思敏捷,想到邵培当日曾说过要让他们做一番大事,还有裴云旷的王位之争,那么这些都是一盘棋,一步步都是布局,她不应该知道的就不应该过问才是。 她长吸一口气,道:“大师兄,你要小心。”她原本就不信商雨是那种流连风花雪月之人,那日送他鞋子的姑娘,未见他心动半分。 此刻,她显得十分明理和聪慧。对他的关心也是那样的真诚,他心头轻松起来,只要她不误会他就成。 他放下手,打开门,送她出去。 她放下白纱,跨出院门。下了一步台阶,她突然回身一笑:“大师兄,你还喜欢听琴呀?”她想到昨夜他的“风雅”,实在忍不住想开开他的玩笑。 她口气里的俏皮和促狭,他焉能听不出来?他从台阶上一个箭步跨到她的身边,拧着眉头,对那白纱下朦胧的笑脸“恶狠狠”道:“怎么,你敢小瞧我?恩?” “没有,没有。”她赶紧快步上了轿子。哎,和他开玩笑,真是有点飞蛾扑火自投罗网的意思。其实,裴云旷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可是他的身份又和她是云泥之别,虽然常常被他逗的想笑,却又不敢放开笑。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在他面前放开呢?她脸色一热,透着白纱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的,就象是自己偷偷掩藏的心事。 三日后,武考在皇宫的跑马苑举行。裴云旷也被宣进宫里。 夜晚,裴云旷回到府里,特意来到苏翩的住处。 司恬正和苏翩下棋,见他进来,心里一喜。她和苏翩等了一天,很想知道结果。商雨是她的大 师兄,武考之时刀枪相见,她怎么可能不关心? 裴云旷进门便对苏翩道:“此次武考,你猜谁得了?” 司恬知道不可能是商雨,但心里却隐隐希望是他。他明明比那裴子由的功夫要好。 苏翩很了解裴云旷,见到他的神色再听他这么问,便知道决不是裴子由。难道裴尚风的安排出了什么漏子? “是谁?”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名叫展鹏。身手极好,工夫看不出来路,走的是刚猛一派。看他衣着做派,不象是富贵人家出身。我已经让人去查他的来历了。” 苏翩问道:“那裴子由得了第二?” “是。商雨既然要让着他,所以就只能拿这第三了。” “只要是前三就有功名。不知道文试的结果会如何?” “文试之后由皇上钦定名次,展鹏和商雨都是平民出身,此次选拔是为了带兵出征北疆,皇上必定会选用自己人,所以裴子由的状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翌日殿试,名次果然不出裴云旷所料。武科状元正是裴子由。商雨和展鹏分别是榜眼和探花。 武举前三一出,各派力量便微妙起来。裴子由是临江王的侄子,而商雨在开考之前便带了厚礼去拜见临江王,自然已表明自己的立场。于是,展鹏便成了炙手可热之人,每日都有人邀请去赴宴,用意不言而喻。 裴云旷自然也不例外,无论是真心想要拉拢,还是虚与委蛇应个景都要请展鹏来府一叙。 展鹏倒是好请,裴云旷的帖子一到,他便爽快的来了。 裴云旷请了他,也请了商雨。 两人一先一后到了裴府,下人领着他们进了正厅东侧的花厅一湖春。裴云旷已经等在这里。 商雨先进了一湖春,入内便先被司恬夺去了目光。她站在裴云旷的身边,穿了一件粉紫的衣衫,象一姝海棠,婷婷玉立,芬芳袭人。 展鹏入内也是一愣,也被她夺去了目光。 司恬看着他,也怔住了 分节阅读_23 分节阅读_24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4 ,这不是住在上京时,隔壁的邻居虎子哥么?大家整日叫他虎子,原来他大名叫做展鹏。 裴云旷招呼两人坐下,和商雨,俨然也是头一次见面的模样,客气而热情。 碍于裴云旷的身份,展鹏没有和司恬说话,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看她。司家的大小姐,怎会跟在安庆王的身边,成了一个丫鬟?他百思不得其解。 商雨发现了他的目光,裴云旷自然也发现了。 两个人自然无法开口询问他为何总是看司恬,但各自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测和思量。一个人心里很不舒服,而另一个人,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失 约 裴云旷私下已经打听清楚了展鹏的来历。他东都人士,幼年身子很弱,他父亲将他送到少林寺跟着一位高僧习武。十九岁时随父母去了上京,曾在威重镖局做过两年的镖师,他对武学颇有天分,常和同行一起切磋交流,自己再融会贯通,所以武功套路不太明晰。他家境不好,读书不多,文试时论兵策并不出色,是以殿试时皇帝将他定为探花。 这几日他成了抢手人物,左实秋和裴尚风都宴请过他。不知道他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不开窍,在各派系之间来往应酬,丝毫没有立场。 裴云旷十分爱才,很想将他收为已用,异日在军中也可成为商雨的左右臂膀,所以,今日这宴请他也存了试探拉拢之心。可是,席间展鹏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司恬身上看,这让他除了意外之外,还有点不舒服。 人不风流枉少年。其实,好色在他眼中并不是男人的缺点,反而是件好事,他可以投其所好,送他美女。但是,展鹏若是好的是他身后的这个色,他便觉得有点不妥。为何不妥?他端了酒杯的手放在唇边稍稍停了停。 他花了银子培植她,除了让她在他身边随侍,做一些护卫无法做到的事,还有别的用场。送给展鹏,他不舍得。他觉得自己心里的不舒服和不妥应该是源自与此,他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加重、肯定。 三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谈话,司恬自然不能插言,但展鹏目光扫向她的时候,她出于礼节,对他微微笑了笑。他也回了她一个笑,他正和裴云旷说着话,若不细看,看不出是他是对着裴云旷笑,还是对着她笑。 很不巧,有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某人的动静,将这个笑看的清清楚楚。他心里越发的不舒服,本来,他对展鹏颇有些英雄相惜之感,此刻,好感,全没了。 裴云旷看不见司恬的笑,但却将展鹏的笑看在眼里,他略一蹙眉。 为了让展鹏专心与他说话,他扭头对司恬道:“你去吩咐厨房,做个辣白菜汤来。” 他打听出展鹏最喜欢辣白菜汤,为了不至于做事太明显,显得他打听过他,他刻意没有布上这道菜,不料此刻一急,竟脱口而出这道菜来。 司恬应声去了。 商雨暗舒了口气,喝了两杯酒,起身装做方便,暂离了宴席。 他等在一湖春回廊边的一棵女贞树下。过了一会,她走了回来。 他轻咳了一声,从树影里站出来。 她一怔,正想和他打招呼,却想起裴云旷交代过,见到他装做不识。于是,她没有理他,径直抬步要上台阶。 他有点气,有点无奈,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她急忙回头,神色有点慌张。 “明日,我让鸽子给你带信儿来,你记得看。” 他飞快的说了一句,就放开了手。 她疑惑不解,但此刻不好细问,忙抬步进了厅里。 他站在树下,稍停片刻,走了进去。 月兔东升,深秋的夜风也萧瑟起来,酒席也散了。 裴云旷将二位新贵送出大门。 商雨先上了轿子,展鹏站在台阶下停了步子,没有立刻上轿,仿佛还有话对裴云旷讲。 商雨吩咐起轿,展鹏也许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想私下对裴云旷讲,若是表明立场最好不过,正应了裴云旷的心愿,他也乐见其成,翌日在裴尚风的身边也有个盟友。 虽然他觊觎了他的人,但私事与公事,应该分清。 可是,轿子刚走了两步,他居然听见这样一句话! “王爷,方才那位姑娘……” 后半截他没听清,一团小火苗顿时在心头窜起,他不会是向裴云旷要她吧?他险些冲动的想要轿子回去,但还是按捺住了。 轿子里很黑,只有轿前一盏风灯偶尔从轿帘里闪进一丝光来,他握着拳,心里很乱。 裴云旷听到展鹏居然叫出司恬的名字,略微一怔,他居然和她认识!怪不得,他一直看她,他觉得心里一松,其实,他也担心他开口要她。 展鹏道:“司家很是富有,她父亲将生意从信州做到京城,不知道怎么她会在王府?” 裴云旷微微笑道:“她家出了什么状况,我不太清楚,富贵易散,也许是败落了吧。” 展鹏怅然的转身下了台阶。坐在轿子里,他想起了以前。那时,她的弟弟小岸十分景仰他的功夫,整日叫他虎子大侠,缠着他要拜师。每次都是她过来将小岸拉回去,一来二去,他和她非常熟悉,她没有什么小姐的架子,见到他总是叫他虎子哥。两年不见,她出落的十分美丽,可惜,却从小姐沦落成丫鬟。他心里有点难受和心疼,很想做点什么。 裴云旷目送他离开,抬步进了门内。路过一湖春,看见几个丫鬟正在收拾杯盘,她也在。正在一个丫鬟说着什么,笑的明丽又好看。 他站在厅外看了一会儿。 她和展鹏是故人,看来,拉拢展鹏很有希望。趁着北征还没开始,应该多带她,和展鹏见见。 司恬无意中遇见展鹏也很意外。那时他家初到上京,很是清贫。母亲念到和他们是同乡,时常接济他母亲。没想到,他今日有此出息。看来,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应该是指日可待了。她很为他高兴。 翌日一大早,裴云旷就被宣召进宫。她正在整理他的书架,突然,窗前停了一只白鸽。这不是商雨的那只鸽子么?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小爪子,发现它的脚上绑了一个极细的竹管。她这才想起来,商雨昨夜说过,让鸽子带个信儿来。她解下竹管,想将鸽子放在手里摸一摸。可是它却一扑翅膀,飞了出去。 真是和主人一样,很有个性。 她打开竹管,取出一个字条。 景湖,同芳画舫 她蹙着眉梢,这是什么意思? 景湖是裴府东门外的一个小湖泊,花厅的“一湖春”这个名字正是取自于此。莫非是让她去景湖边的同芳画舫?那里有画舫么?她还真是没注意过。 她看完了字条有些奇怪,让她去那里做什么?难道是有什么话要她转告裴云旷? 她收拾好屋子,正打算赴约。突然,裴云旷回来了。 他笑盈盈的仿佛有什么高兴事,对她说道:“一会随我去打猎。” 打猎!她连骑马都不会,弓箭怎么拉,怎么射都不知道,去打猎不是笑话么?为什么要带上她? 他看着她迷茫惊讶的样子,笑呵呵道:“不用害怕,跟着去看就成了,又不是让你去打猎。” 她松了口气,跟着他去看,这还行。他愿意带着她,她莫名有些高兴。 他是骑马先走的,她是坐着马车后到的。其实她坐在马车里,还是很疑惑,他为何要带上她呢? 猎场在城郊的童子山,用围栏里圈养了一些麋鹿和山羊野兔,是皇帝秋天来东都时散心狩猎的地方。但这两年,他沉迷炼丹,这项娱乐也省了。 她到了围猎场,下了马车,远远看见裴云旷骑马停在一处围栏前,正和展鹏在说话。 原来,他是和展鹏来打猎。她停在马车前,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和展鹏打招呼,要不要装做不认识? 展鹏因为已经向裴云旷打听过她,所以这次见到她,不再顾忌,直接笑着叫她的名字。 “司恬,你也来了。你是来看热闹的吧?”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的确是来看热闹的,还是被人硬拉来的。 她看了一眼裴云旷,他今日穿了劲装,窄袖紧腰的玄色衣衫,也被他穿出一种飘逸来。她从没见过他骑马,也没见他穿成这样,他端坐在马上,迎着秋风高阳,让人想要仰望。 他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低垂视线,含笑看了她一眼。 她忙低下眼帘,心里有点慌张。 “司恬,你在那亭子里等着,一会烤兔子吃。” 原来带她来,是让她给他们烤猎物?她有点失望,又有点释然。 两骑骏马如云电从她眼前飞逝而去,随后的侍从亦如离弦之箭跟了上去。只有她和几个近卫留在亭子里。 她远远看着他,玄衣白马隐与山林,全然忘了,此刻有个人还等在景湖。远处的山坡,绿瘦红重。枫叶狂放恣意的红,浓烈如酒,纷染着最后一抹秋色。 风渐紧、渐寒。 她站起身在亭子周围转了转,青天上一排秋雁南飞而去。突然,她想到了那只鸽子,和那鸽子的主人。顿时,她焦急起来,他还等在那里么?自己也太粗心了,竟然说走就走,将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越是焦急,时间仿佛过的越慢。许久之后,才见到山坡上一队快马驰骋而来,打头的一匹白马在浓重萧肃的山色中格外醒目。她长舒一口气,他们终于回来了。 人在山水面前容易显露真性情。裴云旷为人亲和大度,气宇广弘,展鹏和他并肩逐鹿山野,比在府里放开许多,几番交谈下来,心里对他渐有景仰之意。此次打猎,裴云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展鹏又不好在他面前太过张扬,所以,两人虽然箭术骑术都不差,打到的猎物却并不很多,只有几只野鸡和兔子而已。 两人步进亭子休息。裴云旷笑道:“展将军好身手,不日在北疆更有用武之地。” 展鹏有些腼腆,今晨刚刚封了将军,初次被人这么称呼,他还真是不习惯。 两人谈话,司恬在一边烤着野鸡,渐有香气氤氲开来。展鹏无意中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手指白皙秀气,但指甲很短,也没有染蔻丹。他记得以前,他妹妹总是艳羡的看着她的手,对他说,你看人家司小姐的手,真真是十指不染阳春水,嫩的能掐出水来。如今……他有些不忍,错开了目光。昨夜他对他娘提起偶遇她,他娘唏嘘了半天,让他找机会一定要帮她。此刻他若是开口向裴云旷要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给?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觉得时机不到,再等等吧。 从郊外打猎回来,天色近黄昏。落过裴府外的景湖,司恬特意挑开帘子对外看了看,果然看见湖边停了一个画舫,静悄悄的仿佛和湖水融为一色。她心里一跳,他会不会还等在那里?她有些不安,问马车外的一个侍卫。 “大哥,那景湖上的画舫,是做什么用的?” “哦,王爷偶尔在画舫上钓鱼。” 他到底还在不在?回到府里,她坐立不安,终归还是不放心,向苏翩说了一声之后,就匆匆出了东门,往湖边而去。 她心里其实希望他早走了,不然,他在这里白等了半天,依他的脾气,会不会要吃了她? 她忐忑的走到湖边,水波澹澹,芦苇簌簌,有种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她步下青石台阶,站在岸边弯腰对画舫内看了一眼。 画舫的窗户开着,里面真的坐了一个人!看见他的侧影,她心里猛的一跳,他居然一直等在这里没有离去。她顿时愧疚又胆怯,觉得自己的步子都沉重起来,该怎么面对他,怎么解释? 她提起裙子抬步跨上画舫,画舫略略晃动了一下。她慢慢步下木阶,站在舱口。 他从湖面上收回目光,看向她。她提着裙子,怯怯的站在那里,脸上的愧疚那么明显,一双眼眸仿佛被这湖上的水气侵染了,水盈盈的带着歉意,还有一点怯意。 他心里顿时一软,气不起来。他本想一把将她拉过来,好好“惩罚”,叫她记住失约的后果。可是,他看出她此刻有点怕他,他若是重些颜色再施些“惩罚”,她只怕就离他更远。 舱里的暮色比外面更重两分,他的眼神沉 分节阅读_24 分节阅读_25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5 郁,看不出喜怒。她赶紧陪着小心,万分抱歉的说道:“大师兄,王爷临时有事让我出去,一时匆忙,我忘记来这里说一声了。” 他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这让她很意外,也更加愧疚。 不知是否因为暮色昏昏,一抹温柔之色在他脸上晕染开来,他翘起唇角笑了笑:“没事,我在这里钓了不少的鱼。” 他的脚边放了木桶,果然,放了不少的鱼。 她稍稍放心,走近些,问道:“大师兄,你找我有事么?” 他眯了眯眼,“恩”了一声。 今晨,皇上将武举前三分别封将,看来北征已经迫在眉睫。也许,今日就是他出征前的最后一见。昨夜展鹏的一些举动,让他有了危机之感,他约她来,是想将有些话对她明说。可是,半天的等待将他心里的话一句句消磨掉了。钓鱼的时候,他开始回想和她一起的情景。她对他敬畏、尊重、顺从、关心、信任,可惜,独独少了一味他最想要的。就象一道菜肴,百味盐为首,纵然加尽了作料,没有盐,便不是味道。 他想挑明,想发作,思虑了思虑,却最终选择不动声色的按捺。 他从桌下拿出一只绿色的玉笛,对她笑了笑:“你上次不是笑话我不懂音律么?” 她羞涩的笑笑,一个玩笑,他还这么较真啊。 他将笛子横在唇边。 她愣住了,他居然会吹笛子!还吹的如此之好!黄昏暮色中,水面野旷静寂,笛声在湖面上如轻烟飘渺,袅袅入云。岸边的芦苇,似乎被笛声惊醉,低腰拧眉。 她听的有些痴了,他的笛声从容悠远。仿佛在钻入她的心扉,让她安宁,让她平和,有一种倦鸟入林,游子归乡的缱绻。 良久,他放下笛子,对她扬了扬剑眉,抿唇含着一丝浅笑。这模样,分明是在告诉她,那日调侃他不懂音律是多么的不合适。 她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羞涩的笑了笑:“大师兄,我从没听过你吹笛子,你干吗藏着掖着,也太谦虚了吧。” 他蹙了蹙眉头,笑道:“你也没让我吹过呀。” 她笑了:“你也没告诉过我你会呀。” 两个人相视而笑,史无前例的睦和自然,这样的情形还是次。以前她的那些笑容,他都觉得不够纯粹,不够专心,不如这一次的甜美单纯。他觉得等了半天,看见这样的笑容也值。他其实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一切都才刚刚起步,她也只有十五岁,他觉得再等一两年,等自己大事将成,也许更好。反正展鹏也要和他一起去北疆,没了威胁他放心许多。今日这半日的等待,又让他冷静下来。欲速则不达。有时候,直接倒不如迂回。 “我很快就要离开东都去北疆平乱。” 她立刻担忧起来:“大师兄,你会亲自上阵么?” “那是当然,身先士卒。” 她更加担忧,情不自禁蹙起了眉头。 他安慰她:“没事,那些都是乌合之众,一听天朝大军压境,就会闻风丧胆,落荒而逃。”他的表情轻松无谓,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游山玩水。 她不信,要真是他说的这样,皇上还用大张声势的开武考挑兵选将么?看来北疆的局势决不是那么简单。听苏翩说,这次出征有精兵二十万,裴子由只是副帅,主帅是封安侯乔垄。看这阵势,这一仗是想将北疆好好的治一治,然后一劳永逸,太平个几十年。 “那你当心。” 他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襟,正色道:“那是自然,我还等着立了功劳,以后好封妻荫子呢。” 她忍不住想笑,大师兄这想法可真实在,也真好笑。八字都没一撇,老婆的影子还没呢,连儿子都想到了,也太有远见卓识了。 她笑着看看天色,道:“大师兄,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他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好,我争取两个月回来。” 她没有细想两个月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再过两个月,她就及笄了。 “好。那我先走了。” “我先看看岸边可有熟人。”他几步登上木阶,站在船头四处看了看,然后对她笑了笑,让她出来。 她跨出船舱。 湖面上起了风,将她的头发和裙子都吹了起来。他站在木阶之上,她的一缕头发被风吹起,刚巧吹到他腰间的剑上,卡在剑鞘开合之处。 两个人都有片刻的征然。 他忙拔开一点剑,她伸手一拉,剑鞘里的宝剑削铁如泥,青丝顿时从中断了。 断了的青丝瞬间被风吹起,从他手边拂过。他急展手指轻轻一抄,将那几缕青丝握住。握住之后,却有点尴尬,还她?留下? 她根本没想到割断的几缕头发居然被他接住,她也有点尴尬,断发,她要来没有用,他应该扔了才是,可是他的模样,仿佛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也许是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扔掉吧?她只好装做没看见,匆匆低头走了。 他站在舱头,手指轻捻,那青丝顺滑凉幽。他目送她进了裴府,终于还是没有放手,将青丝挽了几个结,放在了荷包之中。 困 情 北征大军很快开拔,商雨和展鹏分别封了左卫将军和右卫将军,随着大军起程。这一次武考中的前一百名都分别被编制在各队之中随军出征,众人都看得出来,此次皇帝存心要培养些新人出来。大梁已经多年没有战事,朝中老将有的退隐,有的年迈,有的,势力太过。所以,这一仗之后,皇帝一定会封奖更多新人,以后,朝廷中的格局将更加的复杂,或者说是分散。 皇帝随着北征大军北上回上京,裴云旷也离开东都回了信州。 王府里常常见到那只鸽子,应该是商雨带来的消息。她不好意思问,其实心里也很关切他的消息,她常常偷眼看裴云旷的表情,她想,如果他神色愉悦,那么商雨一定没事。 转眼过了一月,信州下了入冬来的场雪。雪不太,细细密密的雪花儿在半空中纷纷扬扬,仿佛恋恋不舍苍穹,不肯融入尘埃。 书房里放了暖炉,温暖如春,裴云旷在写信。桌上点了一庐香,香气在书房里脉脉流动。他封好了信,看着窗外的飞雪,眯了眯眼,低声道:“北疆的雪一定下的比这有气势多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窗外的雪斯文秀气,象是小家碧玉。北疆的雪一定是铺天盖地如大片鹅毛,豪士英杰的做派。她心里一动,不知道商雨在那里冷不冷。不过,想到深秋时他仍是单薄的衣衫,应该是不怕冷的人。 “把信交给管家。” 她上前接过信,他的衣袖上也染了那香气,十分好闻。 她走到门口,突然看见管家急匆匆进来,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裴云旷脸色一变,立刻吩咐道:“下山的几条道路多派些人手守着,再叫上一百个亲卫带着兵器随我进山。” 他扭头对司恬道:“穿厚些,带着摄魂针随我出去。” 司恬将信递给管家,连忙跑到后院卧房,找了一件带帽的披风穿上,又从药箱里拿了三枚摄魂针匆匆到了王府大门。大门口已经等候了裴云旷的近身护卫,随身带着刀剑,马鞍上备着弓箭箭匣,个个神色严峻。 她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裴云旷从门里匆匆出来,他穿了一件玄色的大氅,腰间也佩了宝剑,一向云淡风清的神色,蒙了一层薄霜。 他一步跨上白马,突然又想起什么,眉头一蹙对司恬道:“我忘了你不会骑马。” 说着,不及她反应,他从马上弯下腰来,将她拦腰一抱,径直放在了自己的身前,然后一勒缰绳,打马就走,后面的人立刻紧跟而上。 她在他胸前惊慌羞涩,却也无计可施,心里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学会骑马,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共乘一骑,成何体统?她将帽子带上,遮挡着自己脸上的绯色和不自然的神情。 出了城就向兰周山的方向而去,驰骋颠簸之间,她的身体总是和他有着碰撞,她刻意想远离一点,却没有更多的地方可让她从容。 她一动,他便有点分心,于是低声喝止:“别动。”说着,他将她圈的更紧了一些。 她心跳加快,羞怯又尴尬,僵硬着身子被他圈在臂湾里,不敢再乱动。 雪仍在不紧不慢的下着。他的眉梢上挂了点点细雪,眉色更墨。 快马跑了小半个时辰,山路陡峭狭窄起来,众人弃了马,留下两个人看着马匹,徒步往山上而去。 山路被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踏上去有些滑。万籁寂静,只有脚下细碎的踏雪声。 她的体力和兵士们无法比,就连他也比不上。他平时养尊处优,此刻却丝毫看不出气喘和疲倦,山路之上,健步如常。 上到半山腰的一处山凹之处,狭窄的山路上等候了两个人,落雪满身,见到他立刻上来行礼:“王爷,小人等候多时了。” 裴云旷急声问道:“曲六儿,可找到了人?” 曲六儿道:“只找到了一个,还有三个,不知去向,已经让人去搜寻。” 裴云旷脸色阴沉,对身后的护卫道:“各自分头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之后立刻放信号。” 身后众人立刻领命,分散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早,小人做饭的时候,发现一辆推车,不在原来的地方,心里就有点奇怪,后来老三发现自己的棉衣丢了一件。于是,小人立刻吩咐命人四处寻找。幸好下了雪,路被掩盖不太好找,他们又不太熟悉这里,我们追上他们的时候,见到是四个人,可惜其中有个人,弓箭很厉害,射杀了我们五个弟兄,我们只抓住一个,其他三个人跑掉了。” “抓住的那个呢?” “死也不招。” 裴云旷冷笑一声:“不急,先找到那三个人再说。” 他拧起眉头,看着不远处的矿场,低声道:“若是让那三个人跑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死路一条。” 曲六儿的脸骤然一惊,惊惶之色很快又被压了下去。他低声道:“王爷放心,就算他们发现了地方,也不知道内情。银子都藏在地窖里,不可能被发现。” 裴云旷摇头:“即便是铁矿,也要禀告皇上。何况……” 开采这里的铁矿时,无意中发现了少许的银矿石,邵培在七势门挑了最忠心可靠的人,偷偷将银矿石运到这里冶炼。这里隐蔽之极,平时外围一直有人把守巡查。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按大梁律,私自冶炼金银,那是杀头灭九族的罪。即便是在王侯的封地上发现铁矿,也要禀告上头,所得上缴国家九成,只留一成做矿上日常运做,再剩下的一点才能归封地主人所有。 此事若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觉得一阵寒气往上冒,情不自禁紧了紧大氅。他回身对身后紧随的十名侍卫道:“随我到下面去看看。” 曲六儿忙道:“王爷还是等在这里吧,这下了雪,路不好走。” 裴云旷不等他说完,抬步就走。这等大事,他如何能等的下去。若是一般的百姓无意中闯入倒还好说,只怕是别有用心的人。而依照抓到那个人又死不招认的情形来看,肯定就是有人指使而来。 司恬跟在他的身后,玄色大氅从皑皑白雪上扫过,至黑至白的两色,对比强烈的让人紧张。 穿过一片松林之后是一条极狭窄的山路,两侧是石壁。雪太滑,她深一脚浅一脚走不快,他无奈,回过身伸过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扶着她。 她虽然羞惭却没有挣开,任由他拉着她的胳膊。此刻大事为重,小节,就算了,连和他同乘一匹马的事情都发生了,这也不算什么了。 走到甬道的中间,右侧一块突出来的石壁上突然滑落了成片的雪花,从头顶簌簌而下。他猛的一惊,立刻闪在一边,紧靠石壁。护卫们立刻刀剑在手,高度戒备起来。 他拉着她紧靠在石壁上,突出来的一块石壁遮挡着上方的视线,看不见上面的情形。突然,几只冷箭破空而来,他的护卫都有防备,挥刀将箭挡开。两位护卫轻身一跃,被几个护卫双臂一托,几个蹬步上了石壁,不料,瞬间就中箭跌落下来,看来那人的的确箭术很高。此刻,他们占着有利的地势,形势不容乐观,气氛陡然冷峻起来。 裴 分节阅读_25 分节阅读_26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6 云旷对身边的人低声道:“这里是条死路,不急。”箭有用尽的时候,他们必定要走,不然就被困死在这里。 可怕的寂静,伴随着雪片的飞落。 果然,对手等不急了,几枚冷箭放过之后,头顶飞过一道黑影,他们将一把铁钩扔了过来,钩住了对面的山壁,裴云旷立刻吩咐道:“放箭!上去!” 手下的护卫立刻一拥而上蹬上石壁,那三人正想借助绳索与铁钩子跃到对面。乱箭从飞雪中穿过,伴着一声惨呼。司恬看见头顶一片黑影飞过,突然,一阵轰隆巨响,眼前一黑,她仿佛猛的被震了一下,竟昏了过去。 “司恬,司恬!”她的耳边有人呼喊,她清醒过来,周围一片昏暗,偶有几线光线,她有些晕了,这是那里? 她的脸颊上贴上来一只温暖的手。 “司恬,你怎样?” 她恍惚了片刻,彻底清醒过来,是裴云旷的声音。 “王爷,这是那里?”她怎么感觉自己正靠在他的怀里,她略一挣扎,却发觉动弹不得,周围竟是石头。 他无奈的苦笑:“我们那里也没去,就是刚才站的地方。方才比较倒霉,那些人钩着石壁,不知怎么回事,一堆碎石从上面滑落下来,将我们卡在这里,幸好这石壁上有个沿挡了挡,不然,你我就成了咸鱼片了。” 这么惊险的事他也能玩笑着说说,她听出了一头的冷汗,是的,如果不是刚才紧紧背靠石壁,此刻真的可能被压在石下,成了扁鱼干。她有些焦急,被困在这里,怎么出去? “别急,方才他们要来救人,我让他们先去追上那两人再来。先忍耐一下。”他在这石堆下困住一时无妨,如果将那两人放走,后患无穷,不堪设想。 她松了口气,和他在一起,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事。经历过上一次的劫杀,她此次很快就镇定下来。一松懈下来,才发觉肩头有些痛,她轻轻摸了摸,手指一片粘腻,她知道,必定是被石头砸伤了。 她忙问道:“王爷,你受伤了吗?” 他恩了一声,顿了顿道:“脚趾甲可能保不住了。”说着,幽幽叹气:“我脚趾甲刚刚修剪过,形状不错,砸坏了真可惜。” 她“扑哧”笑出声来。这种时候,他还能开出玩笑来。 昏暗局促的一点点地方,两个人被迫拥挤在一起,她的腰身,肩头都紧靠着他,芬芳满怀。 他并不是柳下惠。 这种暧昧在狭小的空间里蠢蠢欲动,他竟有点热,他不想仔细体会原由,很怕体会出点别的什么。于是,他立即用开玩笑来化解这份暧昧。 “哎,方才我就在想,要是死了,可真是冤哪,就为了一点银子。” 吝啬的人都喜欢标榜自己大方,他一向出手阔绰,却偏偏总想表现自己很小气。 她忍住笑,低声道:“贪心不好。” 他甚为赞同,叹道:“其实我一点都不贪心。以前我的日子过的很逍遥,信州有好山有好水,出名茶,还出美人。”他顿了顿:“我甚满意。” 最后一句,她听着略略有点别扭,他是对美人满意,还是对其他的满意? 他又叹了一声:“可是谁也没想到皇上会没有子嗣。于是,本王的好日子就到了头。” 她说的贪心只指的是钱,他的体会却不单如此。他中了毒却不自知,直到王妃死了,他才警觉。后来将所有的餐具换成银器,出去应酬,带着苏翩,以防万一。可惜,你低调做人并挡不住别人高调看你。不断有事冒出来,一点一点积累,逼出了他的“贪心”,这贪心,其实是贪生。 方才一瞬间的惊魂,有些电光火石的想法一闪而过,若是这么死了,真是不甘。 他沉默着,但是,方寸之间,两两相偎,一宁静,便暧昧。 他赶紧又道:“本王还没有儿子,要是死了,怎么对爹娘交代。我还有个妹妹没嫁出去,哎,愁人。” 他罗嗦着家长里短,丝毫没有王侯之气,偏偏却又让人忍俊不住,想听他诉说。她也觉得只有玩笑才可以化解这份微妙的暧昧,不能停,一停便尴尬。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妹妹,怎么从没在王府里见过,也没听过他提过? “王爷的妹妹不住在王府么?” 他想起云意,顿生怜惜:“可怜的妹妹,住在尼姑庵里。” 她惊讶不已:“为何?” “本王有位姑姑,被皇上派出去和亲,死于非命。所以,打小这位妹妹就被送到尼姑庵,借口命薄福微,要修佛才能增寿,其实想远离是非,怕重蹈覆辙。” 原来如此,她很同情那位郡主,皇帝没有子嗣,一有和亲的事,自然是在宗室里找。 他叹了口气,道:“她和你一般大,找来找去没找到合适的人家,实在找不到,将她许给商雨算了,以免夜长梦多。” 她一愣! 委 屈 昏暗之中看不见他的神色,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是拘于险境而临时起意,还是真的有此打算? 她惊讶之后很为商雨高兴。如果裴云旷真的有此打算,对商雨来说的确是件喜事。那位郡主自小参佛,性情必定平和宽容,再看裴云旷的相貌,她的容貌自然不会差,必定也是美丽出众。大师兄此番若能立了功劳封官加爵,和小郡主倒真的是良配。由此看来,裴云旷似乎对门第之见不怎么在意,他的确和很多王侯都不一样,无论是为人还是观念。 困境之中他看似轻松,其实心里一直惦念着逃脱的那两个人。刚才,侍卫在石堆外对他说射死了一个,仍有两个人带箭逃走,他顾不得让他们来救他出去,立刻让他们去追。此刻困在这里也有了一刻钟,怎么还不见他们回来。 他暗暗焦急,开始思虑一旦两人逃脱,他将如此善后。 突然,石堆外有人轻呼:“王爷,人捉住了。属下立刻搬开石头,请王爷当心。” 司恬心里一阵欢喜,终于放下心来。 曲六儿早就准备好了工具和绳索,八个护卫再加上曲六儿父子俩,先将路口一些稍小的石块搬开,又架着数根粗木棍合力将巨石勉强撑出一道缝隙,裴云旷侧身艰难的挤了出去。 她身量娇小,他一伸手就将她拉了出来。 眼前光线猛的一亮,他立刻用手蒙了她的眼睛。她没有料到他有此一举,呼吸似乎骤然一停。 他随即放下手指,低声道:“你肩头有伤,方才怎么不说?” 她略带羞色,当着这么多人,他的动作和语言都显得对她不是一般的关切。她低头不语,脸色渐红。肩头的伤并不重,她能忍的住,再说,对他提起又有什么用呢? 他转过身,被侍卫扶着跨过碎石块走到平地上。 雪仍在下,但是小了许多,不再是雪片,毛毛团团的象是粗盐。 她记得他的伤在脚上,果然,他的靴子上染了血,踏过雪地时,脚下的雪印带着红色,看来伤势并不象他说的那样轻。 她心里一紧,担忧油然而生。他走路的时候蹙着眉,面有隐忍之色,平时他不会这样。她心里越发的担忧,还间杂着一种感觉,似乎是,心疼。 两个男人被捆在那里,一跪一躺。躺着的那个奄奄一息神智不清,肩负一枚长箭,胳膊上还有许多刀伤,翻着血肉,隐见白骨。跪着的这个稍好一点,虽然满身是伤,看着还算清醒。 裴云旷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也知道我想问什么。说出来,也许有条活路。” 半是昏迷的那个人仿佛根本已经听不到说话,没有丝毫的反应。而清醒的这一个,垂着眼皮无动于衷。 裴云旷叹了口气,道:“人为财 死,鸟为食亡。只要有财可收,何必管是谁给的呢?我给的,不会比别人少。” 那人仍是不语。 裴云旷无奈的叹口气,对身边的一个侍卫略一点头。侍卫早等不及,手起剑落,将昏迷那人的一只手一剑钉在雪地之上。那人惨呼一声,清醒过来却又立刻痛昏过去。侍卫睬着他的手掌抽出剑,剑尖滴血,在白雪之上染上斑斑点点的红,让人心惊肉颤。 她心中狂跳,不敢去看。 跪着的人仿佛没看见也没听见,紧咬牙关。侍卫不耐,一剑挥来架在他脖子上,他却动也不动,避也不避,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样的局面裴云旷早已料到,所以他带了她过来。眼看逼供不成,只能让她用摄魂针了。 裴云旷看着他撇了撇唇角,轻笑了一声,对司恬道:“你去给他扎上一针。” 司恬点头,明白了原来他带上她的用意在此。摄魂针的用法前一段时间苏翩教了她,没想到今日就派上用场。 那人见到她抽出一枚黑色的针,面露惊恐之色,立刻摇头,支支吾吾的叫起来,含混不清,仿佛是个哑巴。 裴云旷一愣,摄魂针上面涂了迷心智之药,专门对付这些不肯招供的人,可是此人是个哑巴,却是他没料到的。即便司恬对他施了针,他也招不出什么来。 司恬也有点错愕,她在他面前拣了一截树枝,低声道:“王爷,不知道他会不会写。” 裴云旷眯起眼眸,问道:“你可愿愿意写出来?” 那人居然点了点头。 “去解开他的手。” 他身后的侍卫用剑挑开了他手上的绳索。司恬上前将树枝递给他。 他接过树枝,在雪地上划了起来,司恬站在他的身侧,却看不明白他写的是什么。奇怪,难道他不是汉人,写的不是汉字? 他一边写一边“哦哦呀呀”,司恬不解,弯了腰想细看。突然,他的身子猛的往右一撞,身边的侍卫一个踉跄,他借力往左一扑,手里已经握住一枚箭,抵在了司恬的喉头! 刹那间,一切都快的不可思议!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动作一气呵成,瞬间他就反败为胜,将她挟为人质。箭是从地上那人的肩头抽出来的,带着血腥之气,抵在她的咽喉之上。她太过震惊,居然忘记了怕,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他。 那人有点紧张,死前的放手一搏,仿佛耗尽了他的精气,搂着她脖子的手指略有点抖。 他对裴云旷道:“放了我,不然杀了她。”他见到她从石堆下出来时,裴云旷扶着她,还替她蒙了眼。这说明,她在他心里,不是一般的女人,他决定赌一赌。 他居然不是哑巴!裴云旷苦笑,自己竟然也被他骗了。他眯着眼看着 那人,薄唇紧抿,心里有点慌乱却强自镇定。她在他的手上,没有惊叫也没有惊惶,倒让他意外。他的目光落在那带血的箭头上。 寒光,冰肌。 放?不放? 这种要挟他应该拒绝的,无论从那方面考虑,这个人都比她重要。放了他,会是后患无穷,会殃及无数人。他应该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立刻拒绝,但是,他偏偏犹豫了。 他的沉默,她意料之中,只想叹息。她又怎会重要到可以让他放走这个人?生死一线之间,诸多画面如行云流水瞬间涌至心间。她欠他太多,此刻应该是偿还的时候。怕到极至,她突然放松下来,淡然道:“你错了,我不过是王爷的一个丫头,你用我来威胁王爷,太高看我了。你杀了我,王爷也不会放了你。” 她的淡定让那人犹豫起来。她即便是他的女人,即便在他心里有那么点分量,但终归是一个女人,去了旧的还有新的,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小棋子毁掉全局。这个赌,他大概是赌输了,但赌一赌比等死强,别人给的大把银子他不愿意还没花就死掉。大不了,临死拉个美人儿垫背,也值了。 片刻的宁静,来定一个人的生死,所有人都在等裴云旷的一句话。但是,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突然放软了嗓音,对那人道:“你放了她,我放了你。” “王爷!”曲六儿低声轻呼,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她有了身孕,不能受惊吓。你先放了她。”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包括她!那人心里一喜,原来她怀了他的孩子,怪不得他犹豫。这个赌,他赢了。 他为何要这样说?太过惊讶和错愕,她已经忘记了羞怯,愣愣的看着他,却看不出所以然,他的神色平静中带着关切,担忧,还 分节阅读_26 分节阅读_27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7 有妥协,不是他惯常从容潇洒的模样。 她心里起了波澜,说不出是喜是忧。 “你让手下的人往北散到松林之外。” 裴云旷挥了挥手,让手下人退开。眼睛却一直牢牢的看着她,仿佛她真的是他最重要的人,一刻也不能从眼前丢失。 她看着手下的护卫犹犹豫豫的退去,忙道:“王爷,不可。” 他却柔声道:“孩子要紧。” 她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却还是难免面红耳赤,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人越发的信了,更紧了紧手里的箭,她喉间一痛,心里却是奇怪的安宁,不论是否能从这人的手里逃脱,不论今日是否会丧命,他没有放弃她,她已经觉得圆满。 那人见众人后退散开,对裴云旷道:“你也后退。” 裴云旷忙道:“我不放心她。我跟你一起,我知道路,可以带你出去。” 他似乎真的很在意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神色焦虑而 担忧。 那人想了想,他们四人进了山,遇雪迷路,在这里兜转了半天都没闯出去,这才不得已被擒住,如果有个人带路,再好不过。 “将剑扔了。” 裴云旷很快将腰间的剑解下,轻轻扔在雪地上。剑鞘上的蓝宝石在雪地上熠熠发光,转瞬就落了几粒雪在上面。 那人道:“你走在前面。” 他依言走在前面,那人挟着司恬跟在他的身后,但是箭头一直抵着她的咽喉,已经刺破了肌肤,她觉得有点痛。 裴云旷在前面走的很慢,有的脚印又染了淡红色,她知道他的脚受了伤,她的眼眸有了湿气,并不全是雪的缘故。他明明可以不在意她的死活,也明明可以不必陪着她。为何要这样?她想不明白,他真的认为她在他心里很重要,重要到可以为了她放走此人,为了她只身涉险? 她不相信是这样,却又希望是这样。 “走快些!“那人厉声低喝了一句。 她心里一酸,他的身份,何时被人这样呵斥过。 “我的脚伤了,走不快。”他一点也不气,回头对她看了一眼,关切的问:“你累不累?” 她的眼眶一热,拼命咬住了唇。今日的这一幕,其实,都怨她。如果不是她被挟持,就不会连累他。 沿着狭窄的小路走了一段,裴云旷突然停了下来。 “快走!” 他回头苦笑:“我的脚趾怕是断了,我看一下。” 那人看着他靴子上的血迹,恼怒却无可奈何,骂了一声:“就你们这些人娇贵,象个娘们。” 司恬气的狠狠瞪他一眼,心里焦急万分,他的脚到底怎样了?“ 他弯着身子,将脚翘在一棵树下的石头上。他背着他们,黑色的大氅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越发焦急。 “王爷,你的脚怎样?” 裴云旷直起腰身,回头道:“脚指头真的快掉了。” 她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她的眼泪让他心里莫名的一动,这样的关心,真心的不掺一丝一毫的其他,干净的象一片雪,虚虚浮浮,不着痕迹的扫过心扉。 他在石上抓了一把雪,递到她的唇边:“渴吗?” 那人极不耐烦,喝道:“快走。” 他不理他,只管将雪送到她的唇边。她不渴,看着他手心里的一捧净雪,眼眸很酸涩,眼泪滴在了雪上,融了一个小窝。 突然,一声惨叫象是被捂在咽喉之间没有发作出来。“扑通”一声,挟制她的人倒了下去,她惊惶的看去,只见他咽喉上插了一根细细的冰凌!匕首一般闪着晶莹的寒光。 她没有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又是何时将一根冰凌藏在手里的。 那人的手里还拿着那只箭,方才抵在她的咽喉之上,转眼却被别 人穿透了咽喉。 他蹙眉看着地上的人:“其实,你本可以活命的。”他有点遗憾,什么都没问出来就将他杀了。 树上的冰凌掉在了石上的雪间,他故意装做看脚伤捡起,那人关注着他手里的一捧雪,却没看见他大氅下的另一只手里,握了一块冰凌。 她惊魂不定,看着他,象是做梦。 他回眸看着她,蹙了蹙眉,手指放在了她下颌上。 她仍然陷在惊愕之中,愣愣的任由他挑起自己的下颌。 他低头在她的咽喉处轻轻吮吸了一口,然后将一口血吐在雪上。 “别让那箭上的血,污了你。” 她象是僵住了一般,不能动弹,他的唇的温度,在伤口上烧灼。她仿佛忘记了呼吸,短短半个时辰的风云,超过她十五岁潮起潮落的一生。而他的一个动作,是十五年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场惊涛骇浪! “王爷,你没事吧?” 很快,他的护卫按照他剑鞘的指向跟了上来。 “发信号,将其他人都叫过来。将这四个人的尸体送到官府,就说是上山偷铁矿的人,让刘大人细查来历。” 他知道查到一定地方一定查不下去,断了线,但是,也可以警告警告背后的那人,不要以为他就那么好对付,也不要以为他不会反击。 她努力呼吸,想让冰凉清新的空气将自己沸腾的心冷静下来。 他正要抬步下山,她忙道:“王爷,你的脚不要再走路了。” 他回眸浅笑:“我不要当娘们。”这不过是方才那个人一句骂词,他却调侃着自己,她心里一酸。他就是这样的人,纵然心里再有什么辛苦和险难,都用唇边的一抹笑意,将艰辛掩盖于玩笑之下。可是她再也不能顺着他的玩笑去轻松的展开笑颜。 她静静的看着他,眼泪一颗一颗,仿佛止不住,要成珠帘。 他蹙了蹙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掉泪,是刚才说她有了身孕,担了莫须有的“罪名”,所以很抱屈?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刚才我那么说,是迷惑那人,让他相信我,少些戒备。你是不是很委屈?” 她摇头道:“我不委屈。” 他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恩,你不委屈?” 她顿时明白过来,脸上发烫,不敢看他。 泪,终于,止住了。 名 声 裴云旷回头对众人道:“今日此事既止于此,不得传于他人知晓。” 他的意思不仅包含了这四个人的事,还有她的“冤屈”,他并不想让别人对她有什么误解,刚才实在是情况险急,不得已而为之。但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听明白了他的隐含意思,或者是出于某种心理,他没有挑明。 他长出一口气,终于感觉出了疲倦和痛楚,吩咐曲六道:“这里的事先停止,所有的东西都转移走,今夜就收拾好。” 曲六儿让人做了简易的担架,将裴云旷抬到山脚。很快他的护卫集齐,一行人上了马,往回程而去。 他仍旧和她共乘一骑,但是,他的心境和来日不太一样,她的更是。 她的披风上有一小块血迹,本是粉色的披风,染了一朵暗色的梅朵。他很想看看她的伤势如何,却觉得不妥。就是开口问问,仿佛都要惊动心里某处。 山上的一幕很不真实,象是梦境一般。他有洁癖,为何在那一刻,看见带着那男人的血的箭头刺破了她的肌肤,他竟然低头……那会儿莫非是中了邪? 他跟着那人,到底是想找机会杀了他,还是不放心她? 他赶紧止住更多的思绪,刻意去感觉着脚上的痛楚。有时候,痛苦可以让人保持冷静。 回到王府,司恬匆匆跑到苏翩的房间,让她前去给裴云旷治伤。 苏翩见到她猛的一惊,她的肩头和咽喉都有伤,怎么回事? 她站起身来,想要细看:“快来,让我看看。” 司恬忙道:“王爷伤了,苏姐先去看他。”她顾不上自己,拉了苏翩就走。 他的靴子已经解下,袜子却已和血肉粘在一起。苏翩拿来剪刀轻轻剪开,他的脚趾已是乌黑一片,司恬长舒了口气,明白他那时只是哄骗那个人,脚趾好好的没掉。但看这样子,却也砸得不轻。 “黑指甲果然不好看,怪不得女人都染红指甲。”苏翩给他上药时,他抽着凉气还不忘开玩笑。 苏翩将他的脚包好,抬头对司恬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正想让她看,突然想到肩头上伤实在不合适在他面前露着,于是低声道:“苏姐,我们回去再看。“ 苏翩点头,对裴云旷道:“王爷这几天可好生歇着,最好不要下地走路。” 他点头:“恩,本王提前享受享受颐养天年的滋味。” 苏翩和司恬都忍不住笑。可是司恬的笑,却比苏翩多了些涩涩的味道。脚伤成那样,一定很痛,他还逞强,还非要跟着那人,是全部因为她,还是仅有一些些为了她? 她冷静的遏止了自己的思绪,快步走了出去,很怕自己的面色会被他看出什么不自然。山上的一幕只是偶尔的石破天惊,而山下 的岁月却是细水长流,她只想一切照旧,经历了家变母病,她学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奢望,否则只是自寻烦恼。 踏上回廊,迎面许侧妃带着人匆匆走了过来。她平时的神色很淡然,此刻眉宇间却是忧色重重,反倒比平时好看一些。 她和苏翩忙侧身施礼。 许氏急问:“王爷伤在那里?” 苏翩道:“王妃放心,王爷的伤不碍事,是脚上。” 许氏稍稍放心,顾不得和她们多说,抬步就朝裴云旷的卧房而去。她才是名正言顺可以去关切他、抚慰他的人,司恬情不自禁扭头看了一眼,却见许氏也正扭头看她。她心头一跳,忙跟着苏翩回到芳菲韶。 回到苏翩的住处,司恬关上门,解开了上衣,肩头上有一片伤痕,不太重,血早已结住。 苏翩给她上好药,让她换了件衣服。又将她咽喉上抹了金玉膏。凉凉的药膏在咽喉处勾起了方才的一幕惊心动魄。箭头抵在咽喉的恐惧也比不上那一吻在心里激起的惊涛骇浪。 那一刻,那一幕,一直在眼前闪现,她久久都不能平息自己的思绪,无奈只好去了园里的小厨房。 她喜欢在烦恼的时候,去揉面。面团在手心里滚来滚去,仿佛能将烦恼打散,揉碎。 突然,园中的一个丫鬟莺儿来叫她:“司恬,王妃让你去一趟。” 她惊住了,忙将手里的面团放在一边,匆匆洗了手就跟在莺儿的后面。 许氏不是刚刚才去看他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叫她又有何事?她有点忐忑不安起来,想到方才自己回头看她一眼时,正迎上她的目光。 进了许氏的正房,她低头施礼,心里开始跳。 许氏笑了笑:“我记得你叫司恬,对吧?” “是。” “你在王爷身边侍侯的很好,我一直也没有赏赐你,荷眉,将那些首饰给司姑娘拿过来。” 荷眉托着一个精致的小方盒子放在她的眼前。 这份赏赐来的很突然,她连忙推辞:“分内之事,不敢要王妃的赏赐。” 许氏却含着一丝浅笑,执意让她拿。 她只好硬着头皮挑了一个镯子,很老气的颜色。 许氏见她挑了一个土黄色的镯子,心里稍稍舒服些。这丫头,好似很有眼色,也看着比较规矩。她不由自主又看向她的肚子,纤袅的腰身,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咬着唇,勉强笑道:“司姑娘,好好保养身子。”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司恬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她莫非听说了山上的事?可是裴云 旷明明交代过不许外传。那她这句话究竟是不是针对有孕而说?她立刻觉得脸都要烧了起来,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许氏似乎又不是那个意思,轻轻拂了拂袖,淡然道:“司姑娘受了伤,需要好好修养,我再派个人去王爷书房侍侯。” 她从许氏的正屋出来,手心竟然出了汗。她所说的好好修养,到底有没有别的意思?她不会误会她和 分节阅读_27 分节阅读_28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8 他吧?她越想越觉得心乱,低头匆匆回到芳菲韶,打算问问苏翩的意思。 她将山上的一幕惊险说完,自然,略去了他的那个动作。苏翩听罢,半天没有说话。 司恬红着脸看着她,很怕她也有什么误会。他的那句话不过是迷惑敌人的权宜之说,可千万别被人传开,不然她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嫁人?此话一出,她能嫁的,便只有他了,她并没有想到那一步,也不敢去想。 苏翩叹了气道:“司恬,我很喜欢你,你很象我妹妹。可是,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么?” “怎样?” “以前她也跟在王爷身边。有一次,皇帝在围猎的时候,随意夸了她一句,王爷当夜就将她送进了皇宫。其实,皇帝沉迷炼丹,后宫的女人都在守活寡。我妹妹更是,她近来有点失常,偶尔会发癔病。” 司恬默然,手指暗暗握在了一起。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别人误会无妨,自己别误了自己,就成。” 司恬淡淡一笑,她明白了苏翩的意思。 明知不可为,不可能,却无奈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并没有多想什么,多求什么,只是心里暗暗的倾慕他而已。 这份倾慕,无欲无求。 暮色蔼蔼,吃过晚饭不久,许氏竟派人送了燕窝和补药过来。 司恬越发的惶然,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可是这种担忧却不能对他明说,难道要他去向许氏澄清?一个侍女的名声在他眼中,又有几分重? 她心乱成一团,明白许氏并不是外表所看到那样的淡然,她必定在他的随身侍卫里也有人,所以才会对自己突然关切起来。算起来,她跟在裴云旷的身边几个月来,她从未过问过,也从未赏赐过。突然这么关注她,决非无端。 她忐忑的无法安眠,翌日清晨,管家来叫她:“司姑娘,王爷叫你去书房。” 她平时一大早就去书房,因为裴云旷习惯早起。可是昨日许氏说过另派人去书房侍侯,她这才没有过去。她匆匆到了他的书房,却见书房里只有他,并没有什么新来的侍女。 “你不舒服?”他半躺在软榻上看书,受伤的那只脚,包的很胖。今早上见到荷眉在这里,他很奇怪,叫管家把她叫来,以为她的伤有什么不适,不过,看她的面色 ,好象很好。 她来时路上已经决定一旦他问起,就如实将昨日许氏的安排说出。他听完,没什么动静。 她低声将许氏的赏赐和汤药也说了一遍。她想,聪明如他,必定能听出许氏的意思。她并不想许氏误会什么,大户人家的这些事端,她父母之间虽未有过,但听母亲提起过外祖家的妻妾争斗,她并不想卷入这些,何况,她还只是担了个虚名而已。 倾慕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和他并肩。就象她喜欢花,但从不去摘,摘下来就会很快枯萎,不如放在枝头可以看的更久。 他听出了她隐晦的意思,有些意外。许氏在他身边有眼线,他早就知道。不过他情急之下的一句话被她如此当真,认真,关注上了司恬,这让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别的女人有孕自然对许氏是致命的打击,她会不会对司恬有什么动作?若是一个平常的侍女他自然也无心去关心什么名声安危,但是她,到底不同。 他虽然不好女色却也阅人无数,他能看出她对他有心动。可是她却这样冷静的将自己划到圈外,不愿承当虚名进而坐实,这一点与以前他身边的女子很不相同,越发让他看重。 他放下书,对她道:“去叫门口的应屏将王妃叫来。你伤未好,先歇息几天,不必过来了。” 她迟疑了片刻,道:“王爷,这几天,我可以去马场学骑马吗?” 他有点小小的不快,难道她不愿意和他共乘一骑?很多女人刻意找各种机会接近他,她倒是很特别,找机会就远离,不愿意和他太过亲近。她明明动心,却如此冷静自持,让他反而起了逆反之心,很想找机会和她接近些,比如,教她骑马。可惜,脚不方便,眼下正“颐养天年”,这一条根本行不通。 他只好悻悻的挥手道:“让管家找匹温顺些的马。” “多谢王爷。” 他带些戏谑道:“要不,等本王脚好了,亲自教你吧?”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同意,不过还是喜欢逗一逗她。 果然,她拒绝了:“不敢劳动王爷。” 她红着脸急忙告退,让他教,只怕怎么也学不会。 他看着她慌张绯红的面容,心情好起来。逗一逗她,很有趣。 她出了门,对门口的侍女应屏道:“劳烦姐姐去请王妃过来,王爷有事要与王妃商量。” 走过回廊,她心里轻松许多,他懂了她的意思,也尊重了她意思,她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同。她隐隐欢喜,却又忐忑。 雪后初晴,到处都显得干净明亮。有晶莹透亮的冰凌挂在树梢上,被阳光照射着,慢慢融化,最终无形。可是她心里会一直记得那一根冰凌。 心 愿 接下来的几日,司恬起床便去王府后的马场,管家给她找了一匹温顺的马,又叫来一个护卫教她。高大的骏马牵到跟前,她的确有点怵,但一想到以后跟着裴云旷,出外骑马恐怕也是常有的事,她决不能再在人前和他同乘一骑,让人都觉得她在他心里很特别,很重要。想到这里,她一咬牙上了马。 管家暗暗看着,心里觉得这个小姑娘,虽然表面柔柔弱弱,其实很坚强,也很有主见。 每次她回住处,都刻意不经过裴云旷的书房,绕了一大圈回到芳菲韶。第四天,她从马场回来,突然见到一个男子站在芳菲韶的小桥旁,看着水面上结的薄冰,似乎在出神。 她愣了,这会是谁?居然会在这里。她迟疑着,不知道是否该上前过问一声。那人听见她的脚步,猛的回过头来,见到她,似乎愣了一下,面上有点失望。不是他想见的人。 “你是司恬吧?”他走过来,温文而雅,谦和的问道。 司恬点头,奇道:“请问你是?” “我是刘重,苏翩的丈夫。” 司恬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姐夫来了。姐姐不在么?”她信口就叫出姐夫来,因为心里早把苏翩当成了亲姐姐一般。 听到一声“姐夫”,他居然脸红。 “她去给王爷换药,我先来这里等着。” “姐夫怎么不去屋里坐着?” 他淡淡一笑:“她一向不喜欢别人进她的屋子。” 她愣了愣,想起苏翩以前说过,他嫌弃她的过往,虽然和她成亲三年,却从没有碰她。当时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情不自禁替苏翩抱屈,对这人有点不满,可是看着眼前这人,斯文温柔,却又不象是她以前想的那种迂腐冷漠之人。 她笑道:“姐夫你又不是别人。快进去坐吧,外面有点冷。” 他笑着摇头:“你先进去吧,我不冷。” 司恬无奈,只好先不进去,陪他站在小桥边说话。心里却在想,看他这脾气,好象是有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人,莫非是和苏姐之间有什么误会? 过了一会,他抬头看着园门口的月亮门,眼神一亮。司恬回头,果然看见苏翩进了园子。她笑道:“苏姐,姐夫来了。” 听到一声“姐夫”,苏翩的脸色也是一红。 司恬笑嘻嘻回到自己的屋子,透窗看去,只见两人站在桥边说话,中间隔了三个人的距离。过了片刻,刘重抬步走了。苏翩目送他出了园子,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这那象是夫妻?司恬替他们郁闷。她父母可不是这样,有时候父亲当着她们姐弟的面,也会握着母亲的手,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那便是她心里想到的自己的将来。 晚上,裴云旷在花厅里设 宴招待刘重。他是裴云旷最看重的一个谋士,因为丧事离开王府,如今过了孝期,终于回来了。 司恬也被叫了去。她已经四天没见他了,其实,心里也很挂念他的伤势,但却忍住不问苏翩。如今看他仍旧架着脚,心里有点焦急,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好。 他见到她,笑呵呵道:“司恬,听说你已经学会了骑马。” 她点点头,心里一动,他一定是向管家打听了她。 酒菜摆上,裴云旷让下人侍女都退下,厅里只有四人,气氛随意起来。 刘重道:“王爷,只有半个月,祈福寺便名声大振。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裴云旷微微一笑:“看来本王需要亲自去许个心愿,让祈福寺的名声更响些才是。” 苏翩道:“王爷的脚还没好呢。” “无妨。”说着,他看了司恬的喉头,已经结了疤,也不知道会不会留印记,他隐隐有些担忧。 “司恬,你明日随我去一趟祈福寺。” 苏翩笑道:“王爷,不知道你要去许个什么愿。” 他故做神秘,道:“这个,不可说。” 刘重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苏翩,她在王爷面前如此直言不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种亲密,与他这个“丈夫”却从没有过。他味同嚼蜡般的咽着口中的东西。 翌日辰时,裴云旷带着司恬起程去了祈福寺。 祈福寺是信州的一座寺院,近年来因皇帝沉迷炼丹,上行下效,各地佛寺的香火都很冷清。上个月寺里突然出现异相,红云霞光笼罩着寺里客院的一道影壁,霞光散去,居然在影壁下发现一个木鱼。方丈立刻率众僧将这道影壁用青纱罩起,又专辟一间佛堂置了香案供奉这个从天而降的木鱼。信众闻听有此奇事,纷纷前来奉香,有人无意中对木鱼许了愿,居然一试就灵,很快就在百姓之中传开,纷纷来祈福寺许愿。这寺里的香火便突然旺盛起来。 司恬听完裴云旷的讲述,瞪着眼睛道:“这,会是真的么?”这也太玄了些。小岸病的时候,她母亲曾在观音像前跪了三天,可是也没能将小岸留下。 “是不是真的,总得亲自去看看才知道。”他顿了顿,眯着眼道:“司恬,你说本王许个什么愿才好?” 他干吗要问她?她低头道:“王爷的心愿自然自己最清楚。”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对她笑了笑:“本王若是许愿让脚趾甲长好,是不是让菩萨们很没面子。” 她哭笑不得,这人,就不能有点正经么?他该去许愿,别再有什么人来偷袭谋害,平安登上皇位才是。 祈福寺的方丈早已得知裴云旷要来许愿的消息,早早将寺院里的闲人散去,静侯安庆王。一些前来许愿的信众便围在寺院周围  ,等安庆王离去才能去寺里许愿。 裴云旷的轿子从寺院正门抬进去。司恬走在他的轿边,只听众人小声议论:“你看,连王爷都来了,可见那木鱼许愿的灵验。” “是啊,这真是佛祖对我们信州百姓的恩赐。” 裴云旷下了轿子,墨绿色的衣衫上用金线勾了祥云,冬日暖阳一照,似有隐隐的金光流动,人如修竹,雅致高贵。 她看着他的脚,似乎走路已经正常,心里大安。 他进了佛堂,净手之后上了一烛香,众人退出门外。司恬站在门口,看他对着木鱼拜了三拜,停了片刻之后,出来了。 他站在门边,抬眼看见她,浅浅一笑:“你也进去许个愿,记住,对着那木鱼,轻声说出来,才算。你试试看灵不灵。” 她愣了愣,好奇之心顿起,走了进去。 香案上的木鱼和一般的法器没有什么区别,它真的是佛祖显灵,降到祈福寺来聆听众生疾苦的吗?她很想试一试。 她双手合十,低声道:“菩萨保佑,能让我买回老宅,让母亲安享晚年。” 方丈将裴云旷送出祈福寺,他上了轿子,突然撩开轿上的侧帘,对轿边的她似笑非笑道:“女子一般都来求姻缘,你刚才是不是也求了姻缘?” 她的脸顿时红了,急道:“我才没有。” “傻丫头,多好的机会。”他似乎忿其不争平白放弃这大好机会,放下帘子不理她。 夜晚,刘重住在芳菲韶的客房,司恬看着苏翩的神色,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是一日之寒 分节阅读_28 分节阅读_29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29 ,这个结,谁先来解? 突然,管家来叫她,说是王爷有事让她去书房一趟。 一路上,她思绪纷纷。天色已晚,他怎么还不去就寝?跟在他身边许久,几乎没见过他到许氏的园子去。一日之中他大多时间都耗在书房,最常见的就是一个人沉思,而后叫人来书房后的秘间商议,又或是出外办事。他也有儿女情长的一面吗?这又似乎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她匆匆掐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进了书房,裴云旷眉目含笑,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她。 她疑惑的接过,展开,怔住了!竟是她家老宅的房契。 她的手几乎有点轻颤,声音也带着颤音:“王爷,这是?”梦寐以求的东西,骤然降在眼前,她几乎不感相信。 他揉了揉眉头,道:“这几日本王实在太闲,没什么事做,派人打听了你家的事,将房子赎了回来。” 这句话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他早就打听了她的身世。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是闲的没事干。所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竟微微有点 不自然,揉着眉头想稍稍掩饰。 她心里五味杂陈,似乎嗓子被哏住了一般。他的神色和平时一般沉稳淡雅,温柔如烛光,眼中却跳跃着小小的火苗。 “王爷。”她看着他,“谢”字在唇边,却迟迟不能出口。他为她做的,实在不是一个“谢”字可以说清。 “你可别谢我,这赎房子的银子,是让司家族长出的。他对你们母女也委实做的过分了些,你们后来走投无路,为何不去找他?他是族长,不应该不管的。” 她长吸一口气,将心里澎湃的情感压下去,低声道:“当时他带族人收走家产的时候,母亲与他大闹了一场,弄的他很没脸面,他放了话,以后不管我们的死活。” 她的脸上因为激动泛着粉色的红晕,仿佛是早春的一株桃花,静静盛开在山凹里,山重水复,柳暗花明,骤然闯入了他的眼帘。 他心里一动,柔声道:“司恬,做人有时候要硬气,有时候,也要服软。” 他去祈福寺不过是做戏给人看,临时起意让她进去许个愿,是心里真的很好奇,她到底会许个什么心愿,他暗暗希望她许下的愿望与感情有关,他很想知道她心底的秘密。可是,安排在佛堂的人却告诉他,她只是想赎回老宅。他有点意外也有点失望。但她的心愿,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他也就成全了,她高高兴兴的模样,看上去让他心里很舒服。 她看着房契欣喜的说道:“王爷,你知道么,这个就是我早上在祈福寺许下的心愿,没想到这么快就灵验。王爷,你许的愿也一定会灵验的。” 他放声笑起来,唇边的笑纹弯弯,似是新月的钩。她怔怔的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勉强止住笑道:“傻丫头。” 她越发的不好意思,羞色满面,心里有小小的懊恼纠结着,难道他真的觉得她傻? “傻丫头,菩萨真的这么灵,这就不是人间,是仙界了。” 她愣住了:“王爷,难道说那木鱼,只是?”她不敢确定,生怕说不好会冲撞了菩萨。 他笑着点头:“本王让刘重安排的。” 她不知道他有何深意,为何要提高祈福寺的名声? “你这几日将你母亲接过来,安顿好。” “是。” 她握着房契从书房出来,寒风四起,她心里却安定而甜美。她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母亲一直是她心中的重中之重,如今病情好转又有了安身之所。她觉得十分满足。她感谢老天的眷顾,让她在绝境之边际遇见裴云旷。 想到他,她心里沉甸甸的重,理智和沉迷互相角力,是一场挣扎与沦陷的混战。 翌日,司恬就去兰周山下将母亲接到城里,还将杨婶一 家也一并接到司家老宅照顾母亲。 席冉看着老宅,心里也对裴云旷充满了感激。老宅虽然不复当日奴仆满院的风光,但是这里有那么多的回忆,是任何地方都不可比拟的。 “阿恬,过几日就是你的生日,你回来一趟可好?这个生日可不同往年,娘要好好为你办一办。” 司恬不好意思的笑。 很多女孩过了十五岁就要出嫁,通常这个及笄的生日就是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如果林一枫没有退亲,说不定过几个月,自己就要嫁到林家。 席冉又道:“再过四个月,你的孝期就算满了,我让吴妈去寻个人家吧?” 她越发的不好意思,低头道:“娘,你为女儿做主就行。不过,我还要在七势门待两年呢。” “娘知道。先定好亲事,两年后再嫁。” 司恬小声道:“家世什么都不要紧,人品却要一等一的好。” 席冉道:“那是自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到林一枫,母女俩都是庆幸不已。 三天之后,便是她的生日。她本想那天万一裴云旷有什么吩咐会离不开。不料这天辰时他就出了王府,说是去祈福寺还愿。他弄的特别张扬,为祈福寺做的锦旗一路招展,还捐了一千两银子。 她觉得很奇怪,他为何没带上她,带了苏翩? 眼看日近晌午,他仍未回来。她向管家告假一个时辰,往司家走去。 儿生母苦。她特意拐到隆胜大街,想为母亲买些糕点和衣料。 走到店铺里,她正挑着东西,突然听见店里的伙计神色惶惶的说道:“哎呀,安庆王遇刺了!轿子下淌了许多血,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吓死人了。别去荣镇大道,那里被封了。” 她手里的糕点,“哗”的一声,掉在地上。她顾不得去拣,扭头跑出店铺,拼命往王府奔去。眼前有点模糊,她抹了一把,手里全是泪。 耳边一直响着那句话“安庆王遇刺了”,心象是透风的墙壁,寒风呼啸而来。 她跑到王府门前,只见许氏匆匆从门里出来。 “王妃,王爷伤势很重,苏姑娘正在救治,此刻不适宜前去探望。” 管家跟在她的身后,有点棘手。这是裴云旷的吩咐,不让她去,可是他是个管家,也不可能硬去拉她。 许氏狠狠瞪他一眼,冷笑道:“王爷伤了,难道要我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管家讪讪的跟在轿后,一抬眼看见司恬,对她招手道:“司姑娘,王爷让你去桂馥院。” 听到这句话,许氏停了步子,回头看了司恬一眼,眼神冰冷犀利。可是此刻她对他的担忧太甚,没有精力去琢磨许氏的眼神。 【卷二:迷烟】 礼 物 到了桂馥院门口,许氏被挡在门外,而司恬被叫了进去。这种区别自然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不言而喻的一种意味。 她尴尬却无奈,心焦担忧他的伤势,不敢看许氏的神色就匆匆跨进园门。她能感应到许氏的目光,后背上似乎有隐约的凉意森然而起。 她顾不上细想,急步进了园内。这里她曾住了很久,一切都很熟悉。她径直到了主院的卧房,门口守着两个护卫,见是她来,也不拦她。 她轻轻推门踏进屋子,太过紧张和担忧,时光仿佛停滞了流淌,安静的让人慌张。房间里没有她习惯了的书香和墨香,充斥着草药的清苦味道。她一眼就看见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不分明他的情况。她急步走上去,紧张到不敢呼吸。 他闭着眼睛,挺直的鼻梁,秀气的浓眉,和以前一样。 是昏了过去吗?她并不能靠的太近,七尺,是平常她站他身后时保持的最近距离。本来已经觉得看不仔细,而汹涌而来的眼泪,势如破竹。水雾迷朦间,越发的看不清晰。 她不敢出声,眼泪静静默默的流淌下来,伴随着强烈的担忧。这种担忧自从母亲病情大好,她就再没有体会过。他找人医治好了母亲,如今该是她以这样的情怀来报答他的时候么?她不想这样,她希望他象往日一样,挑眉开着玩笑,嘴角漾起好看的笑纹。 过了很久,又似乎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见到她一脸的泪,愣住了。 见到她满眼是泪的模样,他本来想笑,但是笑意在唇边夭折了。她并不知道上午那一幕是假的,这种真心的没有丝毫做作和企图的眼泪,让他心里骤然一软,次看见她没有来得及掩饰的一份真心,不管这份真心是源于感谢,关心,还是其他,都让他心里酸酸的糅合着一股温柔的暖意,再笑不出来。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柔声道:“我没事。遇刺是假的。我只是累了,歇息了一会。”他性喜洁净,从祈福寺回来,“遇刺”让轿子里洒上了许多的血,他从轿子里下来时衣服上也沾染了一些。他很难受,立刻沐浴更衣,心里又累又倦,也很烦郁,便躺下歇息了一会,没想到她这么快过来。 她怔然看着他平安完好,身上干干净净,已经换了一身袍子,不是辰时出门的那一套。她提着的心,也立刻平安完好的放了下来,转而有些羞赧,居然失控在他面前哭的一塌糊涂,他会不会多想? 此刻,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到了屋里,一线一线的尘埃飘飘忽忽,让屋里充满了暖意,一种懒洋洋的红尘如梦的味道。 他站起来,默默看着她澄净水亮的眼眸,心里突涌一份安宁。父母去世之后,没有人这么真心的为他 流过眼泪。他陷在算计和提防之中,已经忘记了自己其实也需要这些,在疲倦之时,格外的珍贵。他很想伸出手掌去接她下颌的眼泪,再将手掌贴在她的脸郏上,将眼泪烘干。可是他不能任由自己的放纵。他犹豫着,最终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将她鼻梁旁的一行眼泪抹去。 她忘记了躲闪,微微仰头看他。这一刻,她似乎走进了他的心里,看见了他诙谐之下的无奈,刚强之下的疲倦。 他的嗓音特别的温软,幽幽叹息:“司恬,若我真的死了,真心为我哭的人,也许只有你。” 这句话让她的心里猛然一震!他脸上有一丝温柔的落寞,人前的冠盖满京华,独在她的面前,有了片刻的憔悴。她见惯他风华无双,嬉笑诙谐,此刻的落寞与怅然是深潭映月中的一轮孤影,扰了波心。 眼前不是安庆王,只是一个无意被卷入洪涛想要自保的人。她看见了,看懂了,越发遗憾,自己帮不了他什么,只可以默默的关心。 他叹息了一声,放下手指,对她道:“桌上有一件东西,你去看看。”他特意叫她来,就是因为这样东西。 她回头看了一眼书桌,果然见到一个盒子。 她打开盒子,火红色的绸上,放了一把黝黑的梳子。阳光下有盈盈的暗光闪闪,光泽如墨玉般。 她意外而惊喜!难道他知道她的生日,这是送她的礼物? 他站在她身后道:“商雨前些日子捎来的一份东西,叮嘱我一定要在今日亲手交给你。我几日不能回王府,生怕忘了,赶紧让管家叫你过来。他提醒了好几次,若是忘了,回头他又要对本王黑脸。” 原来是他!她心里一动,他怎么知道她的生日? “是什么?”他很好奇商雨有什么东西这么急着要送她。 “是一把梳子。”她拿起梳子递给他,发现梳子下还压着一片纸。 她拿起那片纸,发现上面只有几个字:此梳名雨丝。这名字真是好听。 他接过梳子,仔细看了看,道:“哦,是牦牛角做的,北疆的东西,很不错。”他说完,突然觉得有点奇怪,问道:“为何一定要在今日送你?莫非,今日是你的生日?” 她低声说“是”,有点腼腆的低了头。 他怔了怔,低声道:“你去休息吧。” 他没有丝毫的表示,她心里有一点失望,拿过梳子,放在盒子里走了出去。 “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本王的伤势。” 他说到“伤势”两个字的时候,又带了调侃玩笑的语气。她打开门,阳光撒过来,他刚才那一刻的落寞与柔情就象一场薄雾,云开日出,不见了踪影。 苏翩和刘重迎面走了过来,苏翩手里端着药,见到司恬从屋里出来,低声 问道:“王爷醒了。” 司恬点头。 苏翩和刘重进了屋子,将门关上。 裴云旷见到苏翩手里的药,皱了皱眉头笑道:“本王没什么事,也快被熏的有事了。” 分节阅读_29 分节阅读_30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0 br   苏翩撇嘴道:“王爷,你以为熬药是件好差事么?我也熏的够戗。这不还是为了做戏更逼真些。外头站的有人,园子外也到处是来打听消息的人,王爷伤了,不喝药那成。我已经吩咐下人去王府里取人参燕窝了,王爷,你好好补着吧。” 他叹了口气:“看来本王又要在屋子里闷上十天半月的了。” 刘重道:“这里比王府人少,调过来的人手也都可靠,过几日,王爷可放心到后园里散心。” 裴云旷道:“嗣宇世子,平时不太出府,京城人多眼杂,人多的地方又不好动手,想来想去,最好是在谢聪的棋社动手。” “属下的意思也正是如此。不过这么一来,谢聪也要带点伤,才不让人起疑。不然,单单是世子受伤,说不过去。” 裴云旷笑道:“这小子臭美,别伤到脸上就行,你去安排。” 苏翩心里一动,谢聪最是怕疼。虽是自己人下手,可是刀剑无眼,万一有差池,伤重了她心里紧张起来,低声道:“王爷,为何一定让世子也要受伤?”其实,她这么问,到底关心的还是谢聪。 刘重道:“前些日子有人奏请皇上早立太子。论起来,皇上和乐平王是一个辈分。立太子一说,自然是将乐平王抛开了。剩下的可做太子人选的自然是王爷和世子,还有临江王。眼下,王爷和世子先后遇刺,大家自然都会有点想法。” “可是世子身边高手如云,会不会累及谢聪?” “并非真的刺杀,不过是做做样子,有这回儿事而已。京城那种地方,到处是眼线,岂能胡来?七势门的高手也不少,你不必担心他。” 她默默点头,心里却是担忧。 “北疆大军已经胜券在握,商雨又刻意将所有功劳都挂在裴子由名下,看来裴子由得胜回朝封王也是极有可能。” 裴云旷眯起眼眸,笑道:“到时候临江王会很风光。俗话说,盛极而衰。眼下,临江王还不够盛极,需要将他更推一步才成。” 刘重沉吟片刻,道:“属下知道祈福寺的木鱼是一步棋,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自然有关。临江王名尚风,字慕羽。” 刘重恍然笑道:“木鱼,慕羽,妙!王爷这一招实在是巧妙。属下这就去想想,有什么句子朗朗上口,通俗易记,很快能在百姓中传开才是。” 裴云旷点头含笑,刘重这人,很聪明,很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透,余下的就不用吩咐,他自然做的滴水不漏。 苏翩听了不太明白,出了房门 问道:“临江王的字,与木鱼有什么关系?” 刘重走过回廊,见左右无人,才低声道:“祈福寺近来名声大噪,不过是因为一个木鱼。眼下只需造出一个传闻,说天降木鱼,暗示王位归于临江王乃是天意。传闻很快就会传到上京,这个传闻对临江王有益,巴结他的朝臣必定会顺势将此传闻扩大影响。皇上自然很快就会知道。他应该是半信半疑。” “然后呢?” “然后让皇上发现木鱼之说纯属是谣传,根本是有人刻意造谣,如果再查出是临江王指使的,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苏翩恍然大悟,裴云旷的这一步步棋若是顺利,必定会让临江王元气大伤。三年前,他处处被动位于下风,如今他与临江王的对弈已经反败为胜,是他该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既然裴云旷没事,司恬打算回家去看看母亲。这个生日,应该陪着母亲过。她来到园南的侧门,侧门外是一条僻静的胡同,平时很少有人,她打开门,发现路上似乎比平时多了人,有些人见到她,还会不由自主的打量她两眼。她心里一动,突然觉得自己行为不妥,按说主人受了重伤,身为侍女怎么可能恍然无事的外出归家?这实在说不过去。她只好折回去,心里暗暗有点焦急,却也没法给母亲传个口信过去。 落过后花园,她在里面转了转,桂花树旁的几株梅花有了含苞的迹象。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照的她暖洋洋的,心里却有点失落。这样一个重要的生日,就要这样百无聊赖的过去了。 她回到原来住的房间,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个盒子。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涌起,心跳的很快。她轻轻打开盒子,怔住了! 里面是一个荷包,正是她以前丢掉的那个,不过,荷包上多了一枚小巧的玉如意坠子,上好的羊脂玉,白中带着淡淡的浅黄,和那紫色的荷包,说不出的般配好看。 她莫名有点心慌,轻轻打开荷包,里面是三两银子,还有一张字条。 她手指轻抖,慢慢展开那张字条。 拾金昧之,心甚悔之,特送玉如意一枚以做利息。 他呀他一抹笑晕开在她的唇边,渐渐笑意展开,如春暖花开的一树繁花,灿烂明媚。 她抚摩着玉坠,这利息,大大超过了本金三两银子。他应该是借故,送的一份礼物才是!如意,如意 她将两个盒子并排放在桌子上,心里有浓浓的欢喜。两份礼物都是意想不到。 她打开盒子拿出牛角梳,这是今日她收到的份礼物,是最想不到的 一个人送的,千里之外特意传来,带着边关的味道。他在那里可好?不是说两个月回来吗,怎么迟迟不归?她有点想念他的笛声了。 午后的阳光很好,她拿着梳子梳着发梢,明日起,就不再梳着辫子了,十五岁,对一个女子来说,不光是发式要变了,还有很多改变接踵而来,想到将来的种种,她微微有点脸热。 她拿着梳子对着光线把玩,突然发现梳上还有两个小字,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雨丝。 她愣了,这是他刻上的,还是卖梳子的人刻上的? 定 亲 她对着光线看那两个小字看了许久,猛然想到他名字里有个“雨”字!那么,丝,司?思?她心里砰然一惊!但转而又极快的否决!怎么会呢?一定是多想了,一定是!她微微脸热起来,怎么可以如此胡思乱想?还想到他的头上?平时见他和裴云旷在一起的时候,未见对裴云旷有多恭敬,必定是两人私下有极好的交情,他还说过要立功好封妻荫子,这话应是针对小郡主而言吧?一定是的,立功封爵才可以和小郡主门第般配。 她收好梳子,也收起刚才片刻的胡思乱想。 裴云旷的“伤”一直养了小半个月才好。回王府之日,许氏早早得到消息,望眼欲穿的等在王府大门之内。 裴云旷进门见到她,微微笑了笑,上前道:“风大,回屋吧。”说着,径直往书房而去。半个月里,她几乎每天都去桂馥园,可是每次都被挡在门外。此刻见到他,她心里的委屈无处可诉,又不敢诉,一双眸子简直要汪出水来,情不自禁往司恬身上看去。她没有跟在他的身后,和刘重夫妻一起。看到苏翩,她心里越发的别扭。以前是苏翩两姐妹,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嫁掉一个,如今又来了司恬。看他的举止,对她可比苏翩姐妹更加的上心。 她一直抱怨老天的不公,嫁在王侯之家,拼的就是姿色与心计。她本以为正妃去了,他会将她扶正,即便不扶正,她也会独占他一段时间,只要肚子争气生下长子,下半辈子就无忧。可惜,他不来,她的肚子独自怎么争气? 她跟在他的身后,心里又酸又苦,却不敢露出分毫的委屈。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客气温柔的说道:“这段日子养病,身子不舒服不想见人,你别介意。” 她心里稍稍好过一点,强笑道:“妾身不敢。” 他走到书房门口,道:“那就好,你去歇着吧,我这里有一堆书信要回。” 许氏无奈转身离去,迎面却见司恬从回廊上走了过来。红颜乌发,明眸皓齿,绯红的裙子随着轻盈的步伐翩翩如蝶。青春是如此的动人心魄,可惜她已经错过。这一刻,许氏身为一个女人也觉得眼前一亮,心里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她和平日有些不同,细看才发现,原来她的发式变了。 许氏顿时心里一紧,这个女孩身上最后一抹青涩似乎一夜间破茧化蝶,明媚清新的让人侧目。风拂裙角,她象一朵久含的骨朵即将盛开,花瓣微启,芬芳袭来。 她挪开目光,步下台阶。身后的侍女荷眉低声道:“王妃,这半个月她一直都待在桂馥园。” 许氏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就算是她喜欢他,又或是他喜欢她,那又怎样?那时,苏婉在他面前哭了半日不愿进宫,结果又如何?还不是当夜便送到宫里。 司恬依旧在裴云旷的书房当差。 他一切照旧,她一切如旧。 他克制,她理智。 相安无事。 这天,司恬见裴云旷带着苏翩夫妻出去,便抽空向管家告假一个时辰回家。自从他“遇刺”,她都没有顾上回家,心里很挂念母亲。 回到家里,席冉急忙问道:“王爷的伤要不要紧?是什么人做的,可查到了?” 她迟疑了一下,道:“王爷的伤好了,什么人做的我也不知道。”当着母亲的面,她也不能说实话,心里很别扭。 席冉松了口气。那日杨婶出去买菜为司恬庆生,回来后就大惊失色对她提起安庆王遇刺的事,她当时就担心的险些去王府看看女儿可平安。后来一想,如果司恬有什么事,王府一定会派人来通知,她等了一夜见没有消息,这才放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赶紧吩咐杨婶做些好菜,为女儿补个生日。 司恬笑了:“娘,你还当我小孩子呢,就知道惦记些好吃的?” 席冉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道:“前日,吴婶听说我回来了,特意来咱家看我。” 司恬“恩”了一声。吴叔是父亲生前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时间长了,两家相熟,吴婶和母亲也熟悉起来,时常过来串门。 “她说熔儿考上了秀才。入了春,就要京城参加春试。” “好呀。” “傻丫头,吴婶的意思是,想让你做她儿媳妇。” 司恬脸上立刻飞了红云,低声道:“娘,父亲以前不是拒绝了吗,怎么还提?” 席冉叹气:“你父亲不是一心想让你嫁到书香门第吗,吴熔虽然人品相貌都不错,到底是生意人家。这孩子可也争气,一门心思进学,如今可是秀才了,要是春试取了名次,以后就是官宦人家。” “父亲当年曾拒了亲,他们心里不会有什么芥蒂吗?怎么还来提亲?” “你父亲当年是借口你已经定好了人家才婉拒的。听吴婶说,熔儿曾见过你一回,心里很中意,如今他中了秀才,又听说你和林家退了亲,特意央母亲来再提亲事。” 她越发的不自在,低头不语。因为见到吴熔的那回,实在是很糗。父亲常去听戏,她也想去,可是父亲说戏园子里都是男人们去的地方,女子不能去。她就偷偷换了男装,带着小岸和两个下人去了。中途她想去方便,才发现戏园子根本没有女眷方便的地方。她只好去隔壁的茶楼,不想正碰上吴叔和吴熔在那里喝茶,吴叔认出她来,好奇的问她来茶楼干什么,她红着脸支支吾吾说是走错了,又折回戏园子,赶 紧拉着弟弟回家。结果,那一场霸王别姬,她只看了一半。 她怔然失神,心里一片纷乱迷茫,象是走在漫天大雾之中,前面有个清逸的人影隔着雾气若隐若现,她是拨开迷雾还是停步?情感与理智搏弈,她清楚的知道该选择后者,可是心扉间有种刺痛充斥着整个胸腔,酸楚涌到喉间,她暗咬樱唇,强压下去。 一句话哏在嗓间,又痛又涩,她拼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母亲若是觉得合适,就答应吧。” 她恍惚的告诉自己,痛过这一刻就好,痛过这一刻就好…… 席冉笑道:“看这孩子对你这么上心,我看以后不会亏待你。吴家也还殷实,嫁过去不会吃苦。如今,咱家今非昔比,也不能再象从前那样挑拣了。” 母亲的意思是,以她们如今的情形,能找到吴家这样的条件已经是不太容易了,应该好好珍惜。她点了点头,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她觉得这样很好,可以很快的断了一些念想。 席冉高兴道:“你要是没意见,回头我就给吴婶回话。 分节阅读_30 分节阅读_31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1 那熔儿,我也见过几回,斯文有礼,人也老实。” 司恬努力回想那个人,可是却没有什么印象了,只知道曾见过他,如果不过因为那经历太尴尬,也许连见过他都忘记了。 她想了想道:“他要等我两年,母亲可别忘了说。” “我上回就说了,吴婶说正好熔儿要准备明春的考试,眼下不急着成亲,先定下来再说。” 吃过饭从家里出来,走在午后的暖阳下,她觉得有点恍惚,居然这么快就定下了亲事,她真的没想到。不过,从各方面来看都很合适。两家是故交,他应该对她母亲很好。想到未来的亲事,她心里有了一份酸凉的安稳。这么最好,以后每次有什么念想时,她都会立刻想到自己的身份,吴家未过门的媳妇。 席冉答应了之后,吴家动作很快,聘礼聘书很快送到司家,约好等吴熔上京春试之后,再定婚期。 转眼到了年底,北疆的战事才算是尘埃落定,这场仗打了三个月,几乎是所向披靡没什么悬念。大雪封山之后,一些残余叛军和土匪乘机越过雪山往仓澜境内逃窜。理臻帝眼看大势已定,便下令北征大军班师回朝,又留了一万人马驻扎在当地安定局势,等开春再收拾一些逃散的余孽。 年底,裴云旷忙了起来,不仅是宫中需要四处打点,还要向朝廷上贡。各地的王侯都是如此,一年一次,年底向京里上缴贡银贡品。这不算在朝廷的税赋之内,是各封地的王爷们对皇帝的孝敬和谢恩。皇帝也会留各位王侯在京里过年,赐宴赐物以示皇恩浩荡。 腊月二十,裴云旷进京,这次带上了许氏。因为皇宫内宴会邀请 王妃命妇,他没有正妃,只能让许氏随行。司恬很想陪着母亲过年,但身不由己,也和苏翩夫妇一起进了京。 京城一派过年的喜庆之气,大街上到处都是办年货的百姓,熙熙攘攘,热气腾腾。 丸子管家早早将王府收拾的纤尘不染,半个时辰之内,便带着下人奴仆将来京的众人安排的井井有条。到京的当日下午,裴云旷便带着刘重出去,深夜才回来。司恬给他送消夜的时候,听见他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心里一动,他有什么心事?可是她无法过问,更无法分担。她放下消夜轻轻掩门出来,寒风萧瑟,冷月黯然。她走过回廊,橘色的灯笼依旧,她记得有那么一晚,她在回廊下提着裙子去他的书房,他骤然出现在自己跟前,险些撞上他时那惊鸿般的心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心里默念一个人的名字,吴熔。 翌日,裴云旷应召进宫,司恬有了空闲。苏翩便拉着司恬一起去看谢聪。司恬这才知道,原来聪哥不仅是美貌出众,棋艺也很出众,在上京很有名气,连左相都将幼子送来拜他为师。不过上个月,有人在他的棋社里“行刺”裴嗣宇,他替世子挡了一剑,伤了胳膊,正闭馆养病中。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换了男装,又让轿子七绕八绕了很久才到了闲云棋社。 下了轿子,司恬暗暗赞叹,这繁华喧闹的京城之中,闲云棋社幽静脱俗恍然如一处桃源。 棋社里的小童将两人领了进去,一间暖阁里,梅花浮香,水仙娉婷,小轩窗前一方乌木长几,谢聪正陪着一个男子下棋,他正对门口,抬头见到苏翩,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手中的棋子“叭”的一声掉到了棋盘上。 司恬想笑,却突然怔住了! 背对她的那个男子回过身来,也怔住了,看着她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他比以前黑了,也瘦了,神色少了桀骜,多了一份刚猛成熟,磊落英挺,有一种西风烈酒醉残阳的味道。 她惊喜道:“大师兄,你怎么也在?” 他目光灼灼,近乎“咄咄逼人”。 她长了个子,蜕了稚气,身着男装,秀雅如竹,温润如玉。 谢聪哼了一声:“看,眼里只有大师兄吧?我这胳膊伤了,都不问问。” 司恬脸色一红,忙道:“我只是很意外会碰见大师兄也在这里。” 苏翩笑道:“商雨也是来看他的伤的?” 他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点头笑道:“早知道是假的,我就不来了。” 谢聪恼了:“喂,是真的伤了,不信你瞧瞧。” 商雨挑挑眉梢,有点不屑的瞥了一眼他的胳膊,道:“就是伤了,养了一个月,也好的差不多了。要是我们都象你这样,仗也不用打了。” “不能和你们 皮粗糙肉厚的人比,还是苏姐心疼我,对吧?” 苏翩横他一眼,故意道:“刘重让我来的。” 谢聪“花容失色”,顿时有些不悦。 “司恬,我有话对你说,你过来。”商雨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隔壁,不顾苏翩和谢聪诧异的目光。现在临江王对他很信任,他不能随意的进出安庆王府找她,正想着怎么将她约出来见一见,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真是让人惊喜的天意。 他关上门,“凶狠霸道”的看她,连她儒生帽下的几丝碎发都没放过。 她有点奇怪,瞪着清亮好看的眼睛,问道:“大师兄,有什么事吗?”她以为是私下有什么话让她转告裴云旷,所以神色自然又大方,眼神纯净温柔,带着疑问。 他心里汹涌着许多不纯洁的话,都被她这纯洁的眼神给堵住了,顿觉有点无法下手。 突袭好象不太合适,直接好象又太唐突,这简直比杀敌更为棘手。 “梳子你喜欢吗?” “喜欢。” “那你怎么不插在头发上?” “我今天这身衣服,不能那样。” “那个,北疆的妇女,都是将头发挽好,然后将梳子别在头发上,盘起来很好看。” 其实,说心里话,他觉得好看是次要的,关键是这梳子一般都是男人送给老婆的,不过这话,现在说明不太合适,虽然他的确是存了这种心思的。他怕她不明白,特意刻了两个字,又怕那两个字太小她没发现,又特意写了纸条。她要是笨成这样,都不明白他的心思,那他都想,想“收拾”她了。 很不幸,他现在发现他就是碰见了一个这样笨的,你看她那眼神,分明干净的象泉水似的,直愣愣和他说话,毫无“风情”,不对,那叫什么来着,情意绵绵,脉脉含情,她这样的眼神,和那两词简直差太远了,他非常不满,很想“收拾”她。 怒 了 他上前一步,正要动手,突然,门被推开,谢聪探个头进来:“大师兄,西燕来了,要找你。” 来的可真是时候!他咬咬牙根,回头道:“什么事?” 林西燕就站在谢聪背后,她跨进屋子,未语泪先下,簌簌两行眼泪,积蓄了一路,见到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司恬一看,忙道:“师姐,你怎么了?” 林西燕没有说话,只对着商雨流泪。 谢聪对司恬使了个眼色,司恬明白,便步出房间,让两人独处,看来林西燕有什么话要单独要他说。 商雨一见她要走,忙道:“司恬,你等会再走,我找你有事儿。”该说的,该做的,一样都还未动手,她这一去,下次再见又要另找机会,真是让人心焦。 她点头应好,跟着谢聪到了隔壁。 苏翩蹙了蹙眉,对两人道:“西燕这孩子,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方才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非要见商雨,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聪嘻嘻一笑:“莫非是和大师兄有什么情感瓜葛,对我们都不方便讲?” 苏翩瞪他一眼:“别瞎说。你们师父最烦的就是同门之间谈情说爱,耽误正事。” 谢聪腆着脸道:“苏姐,我们算不算同门?” 苏翩离他远远的笑笑:“我们自然不算,我是刘家的人了,不算是七势门的人。” 谢聪“哦”了一声,又反问一句:“是吗?” 苏翩不理他,他倒无所谓,仿佛什么事已经心有成竹。 苏翩道:“司恬,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回去吧。” 司恬点头,想到商雨刚才交代她先不要离开还找她有事,便想去对他说一声再走。 “苏姐,我去和大师兄说一声就走。” 走到隔壁,门半掩着。她正要喊一声大师兄,却惊住了! 林西燕竟然靠在他的胸前,额头抵着他的胸膛,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两人靠的着实很近。商雨的手抬在半中间,似是迟疑了一下,轻轻拍在了她的肩头。 她屏住呼吸,匆匆一眼之后不敢多看,赶紧又退回到隔壁。他和林西燕,难道?她不信,却又亲眼见了这一幕,她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惊愕盖过了一切。 裴云旷从宫里出来,心情大好。 木鱼一说终于传的神乎其神引起了皇帝的关注。因祈福寺是在信州,皇帝便特意单独召见他,问了许多,也很详细。他自然将自己亲身经历的“许愿”几日后便实现之事虔诚的说了一遍,言辞之间,对祈福寺的天降神物十分信服赞叹。理臻帝神色沉沉,看不出是喜还是不喜。他知道,这一步棋很快就要到了决胜的时候。只要他再下一子,裴尚风就可以回到燕州封地,永无出头之日。 他心里十分舒畅, 回到府里吩咐下人去将小郡主裴云意接回来过年。云意一直住在京郊的紫云庵,兄妹间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他心里也颇为不忍,但这是母亲的遗命。多年前,嫁到仓谰的姑姑死于非命,母亲便心有余悸。后来有了妹妹,她便提心吊胆的生怕厄运再次降到女儿身上,最终还是忍痛割爱,将她送走,防患于未然。 云意已经十五了,他打算今年就将她的婚事定下,然后不事张扬嫁出去,这样也就算是了结了一件心事。 当夜的家宴上,司恬见到了小郡主,果然如她所想,云意举止淡泊从容又高贵雍华,容貌十分美丽。 她想到了那日被困时裴云旷的一句话,当时她还很高兴商雨的良缘,可是今日撞见林西燕和商雨,又让她的心头乱了,也说不清到底是希望他和小郡主还是和林西燕。 翌日中午,展鹏突然登门拜访。 裴云旷大喜,正想着抽个时间去找他,没想他先来了。他连忙设宴挽留,展鹏性子直爽,也不客气。 裴云旷私心里对他很是器重,出征之前特意嘱咐商雨要暗里结交他。商雨探明他和司恬原来只是往日邻居,心下大安放下戒备。战场之上特别容易培养一种生死与共的情谊,两人在征战之中也浴血而出一份英雄相惜。商雨刻意“巴结”裴子由,很多功劳都按下不提,挂在裴子由的名头上,所以展鹏在北疆一战中格外突出,皇帝将他连升两级,又赐了府邸,日前风光仅次裴子由。 裴云旷做梦也没想到,酒过三巡之后,展鹏居然提出想要司恬! 裴云旷端着酒杯的手,一下子僵在那里,笑容,也僵了。 展鹏自然不能当着裴云旷的面,直说司恬一个千金小姐在王府做个丫鬟很委屈,这样岂不是让裴云旷很没面子?所以他只能说是喜欢她,想要王爷成全。其实,私心里,他对司恬只是妹妹般的喜欢而已,但他觉得以司恬的人品容貌,若是娶为妻子也很不错,一来帮司恬脱离困境,二来也算是回报当年司家对他家的恩惠,这也是他母亲的意思。 裴云旷心里闷闷的极其不畅,他放下酒杯,改喝了一口清茶,才勉强道:“这个,我去问问她的意思,再给展将军回复如何?” 若是别人,他可以当面拒绝,可是展鹏日前已经被皇帝调进了京畿近卫营,他只想拉拢,不想得罪。 展鹏有点腼腆的笑道:“还请王爷多美言几句。”说实话,若是真的去问司恬的意思,他心里倒是没谱起来。她虽然目前落魄,到底是千金小姐出身,是否会嫌弃他的出身?不过,不论她答应与否,也算是他们展家尽到了心意。 “展将军放心。”裴云旷虽然笑着,自己却觉得唇角有些生硬。 送走展鹏,他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此时阳光正暖,平时他都会小憩一会儿,今日却无论如何没有睡意。他起身对门口的侍女道:“去将司姑娘叫来。” 司恬突然被叫过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踏进屋子时,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半靠在窗前的软榻上,微微眯眼以一种出神的打量仔细看来。她浑身不自在起来,心开始跳。 他懒洋洋道:“司恬,今天展鹏来府里做客你知道吗?” “知道。”br 分节阅读_31 分节阅读_32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2 他牵牵唇角,笑了笑:“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她心里一跳,静静等着他下一句话,会是什么事? 他唇边的笑纹越发的深,心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凉凉的想要发火。 “他找本王讨要你。” 他一字一顿,努力不动声色的说完,而听在她耳中却是一声雷鸣。她惊讶的看着他,脸上有点发热。 他看着她惊讶的神色,心里稍稍舒服些。看来她什么都不知情,过去和他也只是邻居而已。 “本王想问问你,愿意不愿意。”这句话他说的有点别扭,不知道为何,说完,心里竟还开始紧张,很久都没有过的紧张,堪比那一次,她被那人用箭抵住了咽喉。 她非常意外,也很羞赧,低垂了眼帘,但是心里很感动。虎子哥的情义她很明白,他并不知道自己和七势门的约定,一定以为自己在王府里做个丫鬟很委屈很辛苦,所以才会如此。 她的沉默,仿佛带着同意默许的意思。他十分紧张,开始思虑,一旦她说出一个“愿意”,他该用什么理由和借口去否决,既不得罪展鹏,又在她面前显得那个理由合情合理,不带私念。 她缓缓抬头,低声道:“王爷,我不愿意。” 他心里猛的一松,情不自禁长舒一口气,心里竟有点欢喜。 “为什么?”他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和语气,带点戏谑,很想听听她为什么拒绝。他明知道她不会说出什么他想听到的话,可还是不由自主想问一问。他越来越喜欢逗她,想看她羞涩又尴尬的模样。 她低头,脸上有淡淡的红晕,这种娇羞动人的神色让他心里一荡。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跟前,暗暗期望她说出来:“你说。”他微微笑着,看着她绯红色的朱唇,心动神摇,似乎他想听的话已经呼之欲出。 她低语:“因为,我已经定亲了。” 他猛的一怔,脸色一下子冷下来,笑容倏忽无踪。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不仅不是,还更绝情。太意外太震惊,他有一刻的恍惚,觉得面前站的不是她,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次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并不能把握她。她居然不声不响定了亲!他不信自己的直觉 会错,她明明对自己有一种懵懂的情愫,虽然她压抑克制,可是他能感觉的到。 她直觉面前的空气好象冷了下来,他站在她的面前,衣服上有条蛟龙,绣在袍边,张牙舞爪的浮在云海里。和龙相配的,只有鸾凤。 她抬起头来,惊异的看到他的目光阴晴不定,面色沉郁。 屋子里安静的风雨欲来。 他为何这么不高兴?她隐隐感到不安,难道跟在他的身边这两年,连定亲都不能吗?她忙道:“王爷,母亲说两年之后才会嫁过去,我和七势门之约不会不算数。王爷对我家有恩,我不会忘记的。” 他冷冷一笑:“我对你,只是恩情吗?”他心里失落,失望,无名火起。 她猛的一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在她心里,自然不是,可是她决不会说出来。 他紧上一步,怒气隐隐道:“很好,你居然定亲了!真是让本王很意外。不知道定的是那家?”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生气,忐忑的不敢回答。 他的目光更冷,沉声道:“为什么不敢说呢?” 她越发的惊愕不安,不知道是那里惹怒了他。 “我,这亲事是母亲定的,我以为是家里的私事,所以没来禀告王爷。以后不会了。” 他胸里气愤难平,比展鹏讨要她,更加的郁烦。 他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杯中的茶想喝一口,到了唇边又泼在地上。 “茶都冷了,让本王怎么喝?” 她忙端起茶壶,去换新的。 新茶来了,为他倒好,她惴惴的看着他。 他尝也没尝,将新茶泼在地上,道:“太烫!” 他从没在她面前发过脾气,也从没有如此难侍侯过。她又着急又委屈,不敢出声,眼泪簌簌而下,一颗颗滚过下颌。 他看了一眼,心又软了。自己从没许过她什么,也没表示过什么,她也是个极安分聪明的人,她定亲他根本无权去责备,刚才的无名火,实在是师出无名。 他叹口气,走到她跟前,伸手想为她拭泪,她慌张的要躲开。他却强硬起来,伸手揽着她的腰,硬将她脸上的眼泪抹去。 她靠在他的怀里,惊慌羞涩,但碍于他的身份又不敢拼命挣脱,心跳的快要蹦出胸口。他的手指有点微凉,滑动之间,凉意仿佛沁进了肌肤,她有点轻颤。 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终归放开她,柔声道:“你去吧。” 她惊惶的象只小鹿,匆匆出了房门。站在阳光下,她才觉得安心了一些。他方才的举动,分明………她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明知道有些东西存在,但如果你刻意忽略,时间长了就可以忘记。 亲 了 除夕上午,裴云旷和许氏应召入宫。皇上在宫里赐宴,这次不仅宴请了皇亲国戚,还有北征的一些将领。 司恬有了半日空闲,一闲下来她便有点想念母亲,于是信步走到园子里散散心。 梅花开了,梅枝瘦逸,花香醉人,她停了步子,仰头深嗅了几口。 突然,苏翩身边的侍女绿玉跑了过来:“司姑娘,方才有人来找你,被管家打发走了,这是他留下的东西。” 她愣了:“谁啊?” “我不知道,这是管家交给我的。” 她好奇的接过包袱。包袱提在手里还有些分量。她回到屋里,把包袱摊在桌子上打开,里面居然是一件漂亮的缎子小袄,还有几包点心,还有,五两银子! 她半天也想不出来京城还会有谁给她送东西,是虎子哥吗?可是如果是他,丸子管家一定不会不让他进来,到底是谁? 她包好包袱,去找丸子管家。 裴四喜见她来问,忙道:“哦,那人二十岁左右,说他姓吴。我看他脸生,没让他进来,打发走了,不过他死活非要将东西留下。” 她心里恍然一动,莫非是吴熔?可是他不是该在信州么,怎么会来京城?但是除了他,她又实在想不出来还认识那位姓吴的。 “管家大叔,要是他下次来,你叫我一声,我出来见见,成吗?” “成。” 没想到翌日下午,管家就来找她:“司姑娘,昨天那个人,又来了。” 她略一思忖道:“请大叔让他去后花园的西角门等我,我随后就到。” 今天是大年初一,王府大门前人来人往,她自然不能站在那里和人说话。后花园的西角门很偏僻,平时只有送菜的人从那里过,在那里说几句话应该没人看见。她昨天想了半天,其实心里已经十有八九认为那人就是吴熔了,想到他,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她慢慢走到后花园西角,轻轻打开木门,发现一个年轻人正等在那里。高挑的个子,很清瘦。她心里越发的确认他就是吴熔,情不自禁的脸红。 她低声问道:“我就是司恬,请问公子是那位?” 那年轻人一见她也是脸色红红,低声道:“我是吴熔。” 果然是他,她脸更红了。 “你怎么来了?” “三月就是春试,我娘让我先过来。” “哦。” 他微微笑道:“本来昨天是想来接你去过年,可是管家不给通传。今天来,给你拜个年。” 他如此礼节周到,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刚才见他,竟忘记说一声新年如意了。 “哦,那你住在那里?” “我爹在容林街有个铺子,我就住在那里。” “多谢你送的东西。”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母亲准备的 ,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她抿唇轻笑:“喜欢。” 没话了。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放肆的互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就这么略带尴尬的沉默着。 他到底是男人,胆子大一些,终于鼓起勇气看她。她比以前更好看了,他心里十分高兴,打定主意一定要考出个功名来,风风光光的迎娶她。 “你用心看书,不用老来这里。”他昨天刚来,今天又来,她觉得他来的这样勤,让人知道了很不好。 他忙道:“我,三天来一次可成?” 三天还不叫勤?她越发羞赧,低声道:“我有时候不在王府,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随王爷回信州。” 他有点失望不能常来看她,不过,她已经同意嫁给他了,这已经让他觉得很满足,等两年就等两年吧,反正有些人,值得等。 “那我有时间再来。”他极有礼貌的告辞了。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仿佛在看自己的将来。 当夜,裴云旷突然将她叫到书房,见到她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听说,你那未婚夫君找上门来了?” 她立刻脸上发烧,说不出话来,他也管的太多了,消息也太灵了。是刻意问出来的,还是管家向他汇报的? 他一看她面上的红晕,顿时有点不畅,冷冷道:“以后,别让他来了。” 她立刻觉得气闷起来。为什么?其他下人的家人也是允许来看望的,为什么她就不能?其实,她已经叮嘱不让吴熔过来,但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要求,她就觉得有点委屈。 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咬着嘴唇不吭。 “怎么,我看你样子好象很委屈?”他善于察言观色,立刻看出她的心思,心里越发的不畅。 她仍旧不吭声。 他忍气,强笑:“傻丫头,我是为你好,也是为他好!他常来找你,别人自然以为他是我的人。春试的主考官还没定,万一要是他们的人,你想想他还会有什么好功名么?” 她心里暖暖的明白过来,似乎刚才是冤枉他了。她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打算告退。 “那人,听说,长的,一般般。” 他说完了,有点后悔,自己这语气怎么听着有点发酸,他从来不在人后议论人的外貌,今日居然破了例。 她装做没听见,转身出了书房。在她心里,相貌本就是其次,人品才是。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空荡。刚才那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到底还是间杂了他的私念,一听说那人居然来王府找她,心里立刻就堵了一团闷气。 翌日,司恬抽了个空去容林街。 她觉得裴云旷说的极有道理,她不想误了吴熔的前程,一定要来交代他一声,以后千万不要去王府找她,以免被人误会是安 庆王的人。 走到容林街,她按照门上牌匾仔细找过去,终于见到一间铺子,挂了吴记的名号。 她走进去,对柜台上的伙计道:“请问,这里可有一位公子叫吴熔?” 伙计点头:“你是那位?” “我姓司,麻烦你叫他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他说。” 伙计进了后堂,过了一会,吴熔匆匆从店铺后堂走出来,见到她,惊喜万状。 “你怎么来了?” 司恬红着脸,低声道:“我有话对你说,这里人多不太方便。” 他心里激动万分,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来找他,还有话要私下对他说。他忙道:“我们去如意楼吧。” “如意楼是什么地方?” “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就在前面街头上,我们去吃饭吧,找个雅间边吃边聊,好吗?”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和她独处,他怎能放过。 她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但更不忍心让他破费,几句话那值得如此铺张?她忙道:”我们随便找个僻静地方说两句话就成,这事很重要。”店铺里一直人来人往,她没法明说来意。 “司恬,我,我真的想请你吃饭而已。你在京城无依无靠,我,我”他诚恳的额头都快要滴汗了。 她无奈,看出他是个认真诚挚的人,和他再争执下去也无益,她只好同意。 他欢喜不已,带着她往街东走去。 如意楼果然很气派,正值晌午时分,到处都是满座,好不容易 分节阅读_32 分节阅读_33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3 找个雅间,两人坐定,等小二离开,司恬这才将事情说明。 吴熔听后,心里又是失望又是甜蜜。失望的是,不能常去找她培养感情,可是她特意跑来告诫自己,可见她对自己很关心,关心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他又觉得很欣慰。 他点了几个菜,司恬只吃了几口,就要急着回去。 他将她送到楼下,还想多送,她劝住了他。 “公子还是回去吧,别让人看见。”她今天见他比昨天自然的多,大大方方地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根本不是裴云旷所说的一般般,他长的很清秀很耐看。 想到这里,她脸色微微一红,低头就走了。 吴熔目送着她,眼神有点痴痴的。 她走过横戊大街的拐角处,突然有人低声叫她。 她连忙回头,一看竟然是商雨! 他疾步走来,脸色有点阴沉,剑眉拧了一个川字。 她瞪着眼睛,奇道:“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他走到她跟前两步的距离,负手站住,居高临下,气势夺人。 “我刚才在如意楼和朋友吃饭,看见你了。” 真是巧!她笑道:“大师兄有事吗?上回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那天,我”她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能往下说,不然就说漏了,会被他发现自己看见 他和林西燕的那一幕亲密。 他无心去管那天的事了,当前这事,很要紧。他也不绕圈子了,直接就恶狠狠地质问:“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他一开始看见他们一起进如意楼的时候还没多想,以为她是出来为裴云旷办事,不料,细看两人的神色,却不是那么回事,那男子一直含情脉脉的看她,且还不是光明正大的看,有点含蓄不敢放肆的偷看,他觉得蹊跷。再看两人分手的时候,她羞涩,他不舍。他目送她半天,神情还很花痴。 他恼了,勉强忍住才没上前给那人一拳,怒气冲冲的跟了她来兴师问罪。 她脸红了,真是不巧,被他看见。她扭捏着不好意思说。 他一看她这神色,更怒了:“到底是谁?” 她忙道:“他叫吴熔。” 他怒道:“我不是问他名字,和你什么关系?”那人叫什么他才懒得管,他只关心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和眼神。 她的耳根儿都要红了,不过她知道他这人的脾气,要是不说实话,他就一直追问。她只好蚊子哼哼般的低喃了一句:“他是我的未婚夫君。” 他觉得眼前一黑,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好,很好!居然背着他不声不响的定亲了,还胆敢在京城里幽会!很好,很好! 心里凉凉酸酸的一股子憋屈和愤怒,哽的他心口直疼。他拧着眉头,长吸了几口气,才将那口气勉强顺了顺,不至于气晕过去。 “谁让你定亲的?” “我娘。”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 这个,师父都不管的事,大师兄,貌似管不着吧?她心里这么想着,但也不能搏了他的面子这么说出来,只好委婉的说道:“你在北疆,所以没告诉你。” “你明知道我在北疆打仗,还敢私自定亲?” 他这话,她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怎么跟一个出门在外的丈夫质问偷情的妻子似的。她有点恼了,涵养很好,才没发火。 “大师兄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他今天很莫名其妙,端着一股子找茬的架势,她不想与他多说。 “嘭”的一声,他的拳头支在了墙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吓的她心口猛的一跳。 他哼了一声:“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怔怔的心开始乱跳,这情形这架势怎么那么熟悉!兰周山上有一晚,他喝多了,就是这么着,将她抵在影壁上亲了一口。她觉得情况有点不妙,他莫不是刚才和朋友一起喝多了吧?可是看他语气神态,决不象是喝多了。 不管他喝没喝多,眼下这局势对她不利,她开始心慌。 他眸光暗沉直看到她的眼底,咬牙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三天之内,将亲退了!” “你说什么?”她 嗓门大了起来,瞪着他,那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他努力平心静气,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我说,三天之内,将亲退了。” 她急了:“你,大师兄你什么意思?” 他瞪着眼睛:“我的意思就是,你嫁给谁,是我说了算的。” 她气的说不出来话,这人,怎么跟恶霸似的。以前他可不是这样,虽然欺负她,可都是占着理的,她没有不服过,今天,她不服! “大师兄,你喝多了。”她打算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 不料,他突然胳膊一紧,将她抵在了墙上,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毫不客气地堵上了她的嘴唇。 这一次,实在太过分了!居然亲到了嘴上,即便是喝多了,也决不可原谅!她恼羞成怒,开始反击,毫不客气咬了他的唇。 他仍旧不松口,似乎在和她较劲,更加用力的吻,一股血腥气混到一起,他的和她的。她快要昏厥,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亲的 做 了 这不叫亲吻,叫啃咬才合适。 他放开她的时候,他的下唇破了一大块儿,而她的嘴唇,破了一小块儿,红红的肿了少许,以前是小樱桃,现在成了水蜜桃,越发的诱人,看一眼就觉得味道好。 他看着她,抿着嘴唇笑,方才的强吻已经宣布了所有权,他觉得很解气。 她又羞又恼,外带气喘吁吁,脸红的象一只苹果,但是,眼眶也红了,很显然,她气的想哭。 不过,身为女子,潜意识里总是对名节非常关注。被占便宜是个大事,给人看见四处宣扬可就是更大的事了,她立刻四处看看,生怕有人看见刚才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幸运的是,他很会挑地方,这里刚好是大街拐到胡同的角落,正值饭点儿,几乎没人,两人站的地方还被如家客栈的一块大招牌挡着。看来,名节问题先不用考虑了。 她稍稍放心,立刻仇视着他,恨声道:“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师父。”说着,极大的一颗眼泪就滚出来了。 他目光柔溺,方才那一吻有点惊心动魄,然,意犹未尽。 他笑眯眯道:“你去告诉他吧。最好,再告诉你娘,还有吴熔。” 她气的说不出话来,不过眼泪全出来了。确实,这只能吃个哑巴亏了,谁也没法告诉,这种事,怎么说的出口呢? 他递过来手帕,她一扭头不去接,任由眼泪潸然满脸,心里堵满了气,又恨又恼,却又拿他没策,于是越发的气。 他只好亲自给她擦眼泪。她挣扎着不让,他低声道:“别动。”强行给她擦了,不过,擦了还有,绵绵不绝。 他明明有了林西燕,为何要来招惹她。他在她心里的好印象,全没了。 好不容易,止了眼泪,她冷冷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这还用问吗?他气结:“我送你的梳子,那两个字你还不明白?是不是写在银票上,你才明白?” 她越发的气恼羞愤,在他眼里,她就是一财迷!她气的脑子直晕,只好自认倒霉,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妙,和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和他拼力气,更是笑话。 他那里肯放她走,扯着她的胳膊,低声道:“我喜欢你。”他手指的力气大的惊人,紧紧夹着她的胳膊,仿佛永远都不会放手。 她恼了,质问道:“你不是和林西燕有情吗?我亲眼见到你们抱到一起。大师兄,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是脚踏两只船的人呢。” 他愣了,终于明白过来,那天她不辞而别的原因。 他啼笑皆非:“那天她来找我,是因为她父亲的仇人就在临江王府里做侍卫,她想让我帮她杀了那人。我现在,很难做到。所以才安慰她一下而已。再说,那叫抱吗?你别冤枉我,我顶多是拍了一下她的肩 头。咱们刚才,那才叫,抱到一起。”说完了,他又嘿嘿一笑:“你是在吃醋吗?” “谁要吃你的醋?” “你不吃我喂你吃!” 和他论理没用,越发纠缠不清,她使劲想扯回胳膊,赶紧回去。 他的手指纹丝不动,笑呵呵道:“你答应我,三天之内退了亲,我就放你走。” 她气结:“你,你休想。” 他咧了咧唇角:“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你。” 他挑着剑眉,好声好气的哄道:“我怎么了?我那点比不上吴熔?”他的确很多地方都胜过吴熔,可问题是她从没想过会和他怎样,特别是知道裴云旷有意将妹妹许给他,她就更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了。 “我,我根本就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 “你!”她气结,这么不讲理的人,她终于见识到了。这种地方,这种大事,让她怎么想? “你想好了,我再放手。”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不急不噪。 “大师兄,你,你知道吗,王爷可能会把小郡主嫁你。”她没法了,只好提前透露点消息给他,希望他可以动心。说实话,她都觉得这是一份极好的良缘。 这么大的惊喜,他居然一点也没反应。 他看着她,“恶狠狠”道:“我就想要你。” 她的脸红的就象被胭脂染遍。碰上不讲理的人,她只好先迂回:“我回去再想。大师兄,你给我些时间。”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简直觉得自己在低声下气,这到底是谁没有理啊! “多长时间?” “不知道。” “那你定个时间。” “我,一个月吧。” “一个月?一个月鸡蛋都孵出小鸡了。”他不屑的看着她,他上过战场,对时机的把握很有体会,他上一次就是因为心软手软想再等两月,结果,她险些被人捷足先登了。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拖。 “半个月吧?” “不成,三天。记得将亲退了。”她的气场越弱,他的气场就越强。显然,道理已经荡然无存,蛮不讲理的占了上风。 “你让我回去吧。” “你答应了?” 她点头,打算生平次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三天后,我在谢聪的棋社等你。你要是敢不来。”他哼哼了两声,赤 裸裸的威胁。 她只好点头,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终于放开了她,她提裙就跑。 他抱着胳膊,看着她的背影,笑意从心底涌到唇边。这丫头,有时候机灵,有时候可真迟钝。不过他就喜欢这种迟钝的,最讨厌有些女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搔首弄姿的以为是个男人都喜欢她。 三天,也挺长的,应该让她半天就想好的,他有点后悔。 回到王府 ,她的确开始想了,不过想的是怎么让他打消对她的想法。他让她去和吴熔退亲,那有那么容易的事,聘礼都收了,街坊邻居都知道了。 最重要的是,他对她,何时有了那种念头,她怎么一点都没发觉呢?她开始回想在兰周山上的一幕幕,想来想去,似乎都是他在欺负她。唯有一次,他非要背着她上台阶,似乎有点可疑。后来,他又约她去画舫,却又什么都没说,只吹了一支曲子。再后来,就是送她梳子,还莫名其妙的写了两个字,似乎就更可疑了。她暗暗觉得心惊,觉得不可思议,脑子纷乱的象是团了一团丝线,纠结了无数个结。 傍晚,她去裴云旷的书房送信,仍旧是心神不宁,精神恍惚的模样。 黄昏时分,书房里依旧有淡淡的暮光,但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裴云旷坐在桌前,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她将信呈上,低声道:“王爷,信是北疆来的。” 他”哦”了一声,没有回头便伸手来接信。不料突然碰到了她的手指,她心里一慌,信掉在了地上。 她连忙低头去拣,他也回头来看。 入眼就是她低垂的面容抬起的一瞬间,那微肿的樱唇。他的视线重重地落在了她的下唇上,心里莫名的怒。 她将信双手递上,他却不去接。 他冷冷的问:“你的嘴 分节阅读_33 分节阅读_34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4 唇怎么了?” 她立刻脸色绯红,支吾道:“是,吃东西不小心咬住了。” “哦,本王好奇是什么东西如此好吃,居然咬到了嘴唇外面。” 她说不出来了,脸色越发的红,既然他看出来了,为何一定要揭穿,让她难堪?她匆匆告退,心里越发的纠结。 他接过信,对着灯,许久也没看进一个字。吴熔,这是他上午刚得到的一个名字。 三天对他很长,对她,太短。 她本来想躲在王府里不出去的,可是想到他那性子,万一找到王府来,闹开了,她就没脸见人了。再万一,他要是去找吴熔的麻烦,那她更没法对吴家交代。思前想后,她硬着头皮去了闲云棋社。 照旧是青衣小帽的打扮,不过,再不是那天和苏翩一起来的欢愉心情了,心里很沉重。 商雨一早就等在那里,正和谢聪下棋。 谢聪见到她一个人来,略带失望的问:“苏姐怎么没来?” “姐夫受了风寒,她走不开。” “司恬,你再叫那人姐夫,你就别叫我聪哥啊!”他恼了,咬牙切齿。 这都是什么人哪,一个比一个难侍侯。 “司恬,你跟我来。” 商雨站起身,先走出暖阁,她满心委屈,跟着他进了隔壁的飘香阁。 他关上门,笑眯眯道:“你想好了?”他温柔起来,眼波倒也很是醉人,可惜,她 正恼着他,没心思看。 “大师兄,我,我不能和他退亲。” 他立刻将脸一黑,温柔收了,沉声问道:“为什么?” 她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因为,我,我已经被林家退过一次亲了,再有一次,我和我娘以后也没脸见人了。” 他松了口气,无所谓道:“你不用担心嫁不出去,有我兜着呢。” 她脸红气恼,谁让你兜着了?“兜”这个字,说起来,都是卖东西的时候,实在卖不出去了才被人便宜兜走的。 她只好换个方式,低声道:“大师兄,我对你,象对哥哥一样。” “是吗,那你对那吴熔,恐怕连哥哥还不如吧?”他的意思就是,既然吴熔你都能选,凭什么不选我?我好歹还象你哥哥,他象什么?陌生人而已。 这倒也是,和吴熔,还不如和他熟呢,可问题是,人家先提亲了,也定下了。那能说反悔就反悔,做人不能如此出尔反尔。可是,这道理,能和他说得通吗? 她沉默着,头疼欲裂。 他揉揉她的肩头,柔声道:“别担心,我已经帮你把亲退了。” 她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觉得让你去不合适。我已经替你把亲退了。” “你!你是怎么退的?” “我对那小子说,他要是敢和你成亲,他这辈子就别想有什么功名了。” “你!” “你看,他对你,可没我对你好。在他眼里,你可不如一个功名。” 她气的七窍生烟,瞪着大眼睛,狠不得咬他一口。 他笑得明朗好看,可是在她眼里,那就是一脸坏笑! 掐 了 她一听说自己被他强行退了亲,惊讶委屈再加羞愤,眼泪顿时绵绵不绝象开了闸的水一般,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淹了,不过他不后悔。 他给她擦泪,被她一甩手挡开。眼前这人,怎么能这么蛮不讲理呢?消息传到母亲那里,她还不知道怎么担忧生气呢!连着两次定亲两次退亲,以后她在街坊邻居面前还怎么见人?她越想越恼,泪眼朦胧间,再看眼前的罪魁祸首,貌似还很惬意。 他越惬意,她越恼怒。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抹了一把眼泪,上前使劲踩了他一脚,还不解恨,又举起拳头。 罪魁祸首打不还手,心甘情愿的伏法认罪的样子,被她一顿拳头捶在胸口,貌似还很享受。 打了几下,她手疼。 她蹙眉罢手,他笑着拿起她的手掌揉了揉:“司恬,你放心,我会兜着你的。” 一个“兜”字,将她刚刚消了一点的气,又鼓起来了。她抽出手掌,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方便送她,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抿唇含笑。先攘外,再安内。亲已经退了,他就不信,她会跑得出他的手心。 回到王府,她觉得牙疼,估计是气的上了火。她找到苏翩要了一点去火气的药,吃了躺下继续生闷气。 苏翩觉得她这两天有点不对劲,不放心过来看她。一进门发现她躺在床上蒙着头,忙上前拉开被子问道:“司恬,你怎么了?” 她对苏翩一向视为亲姐姐般,眼下也只有这个可以倾诉的人,于是,她委委屈屈的将商雨强行给自己退亲的事说了,至于其中的一些‘细节’,她是红着脸跳过去说的。 苏翩听完了,扑哧笑出声来:“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司恬恼了:“苏姐,你还向着他?” 苏翩点点她的额头:“傻丫头,那吴家小子要真是对你看的比什么都重,商雨这种威胁,他又怎会放在心上?你该感谢商雨才是。” 她心里有点认同,可是嘴上却不服气:“我,我还要感谢他?苏姐你就偏心吧。” 苏翩正色道:“我不是偏心。阿恬,商雨要是喜欢一个人,就是掏心掏肺,不间杂念。你碰上他,是你的福气。别赌气也别置气,更别惦记那些虚幻的。” 虚幻的,是说裴云旷么?她心里一动,忙抹去那个人影。她本想还让苏姐劝劝商雨呢,看来是提也不用提了,苏翩完全站他那边。 她低头不语,心里的气渐渐消了些。吴熔,对她是有好感,可是那好感却架不住商雨的几句威胁。功名的确对他很重要,他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家族。她并不怨他,都怨商雨。她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姻缘,实在是多舛。 “丫头,先别让你师傅知道,他这人 最恨的是同门之间有情缘,生怕一有牵绊就耽误正事。王爷大事将成,也就是一两年间的事,到时候你就嫁了商雨算了,和他一起去仓谰。” “仓谰?”她惊讶不已,仓谰是位于北疆的一个属国,王族之间分了合,合了分,好象一直都不太平。商雨为什么要去仓谰? “他没对你说他的身世?” “没有。” 苏翩笑了:“这小子,嘴该紧的紧,不该紧的也紧。算了,既然他没说,等他以后亲自告诉你吧。” 司恬想问,但又怕苏翩笑话她关心他的身世,于是忍住了,心里却是有点恼,还说什么喜欢她,要兜着她,什么都瞒着她,那有什么诚心? “你今天去了棋社,谢聪的伤可好全了?” “好全了。” 苏翩点头:“也该你去助他一臂之力的时候了。” 翌日,安庆王府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侧妃许氏对安庆王身边的一个丫头吃醋捻酸,这是新年又在京城,王爷不想府里闹出什么笑话,暂时将那个丫头送到了闲云棋社她表兄处。 这不过是裴云旷特意给司恬送到谢聪的棋社找的一个理由,为的是不让外人疑心。不过府里的下人暗地里都觉得王爷喜欢司恬,也都隐约猜想王妃许氏会很不悦,所以这个理由在外人的眼中很有说服力,合情合理。 闲云棋社闭馆了许久,初八这天正式接待客人。梁人喜欢围棋,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闲云棋社环境幽雅,闹中取静,春节期间很多官员有假,谢聪又是声名远播的高手,于是,有不少熟人相约来此消遣,喝茶对弈。也有人专门来找谢聪下棋。 司恬站在谢聪身后,看他和梅翰林下棋。半盏茶的工夫,她对他以前的花花公子骚包印象一扫而光。一个人若是专注与某事的神情总是很动人,特别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他拿棋子的手好看的不象话,姿势好看的更不象话。 司恬纵然对美色不怎么动心,却也觉得看着聪哥下棋实在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美事。 他赢的轻松而委婉,不让人难堪。 梅翰林正想还和他再来一局,突听门口小童通禀:“世子爷来了。” 京里被称为世子爷的只有一位。梅翰林一听,忙起身恭迎。 裴嗣宇踏进暖阁,挥手道:“免礼,坐吧。” 梅翰林识趣的告退了。 裴嗣宇对谢聪微笑:“听说你胳膊好了,棋社也开了,过来看看。” “小王爷太客气了。”谢聪嘴甜,从不叫他世子爷,叫他小王爷。 “说起来,那一剑还是替我挡的,若是伤了筋骨以后不能下棋,不知道多少人埋怨我呢。” 谢聪长鞠一礼,笑道:“小王爷折煞小人了。” 司恬暗暗佩服,聪哥怎么能将谦卑也做得这么潇洒好看呢?哎,苏姐说的没错,真是祸国殃民啊。 裴嗣宇道:“来,下棋吧。” 谢聪转头道:“司恬,给王爷上茶。” 她端上茶,放在裴嗣宇的手边。他无意中抬头,突然一愣。这女子好熟悉,好象在那里见过。 他仔细一想,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被裴云旷送到这里的那个丫头,就是她!没想到,她居然是谢聪的表妹。他只是无意间来一趟,没想到就碰见了,果然长的美丽清雅,怪不得那侧妃嫉妒。 谢聪和他下了两局,一胜一平。 裴嗣宇知道他在让着自己,也不说破,下完就起身走了。临走又道:“左相的小公子,来了么?” 谢聪道:“小人已经派人去请了。看左相的安排吧,小公子悟性极好,耐性也好。” “好好教,左相不会亏待你的。将来说起来,你是小公子的师父,极有面子。” “小王爷说的极是。” 送走裴嗣宇,谢聪靠在门栏上,懒洋洋道:“司恬师妹,聪哥累了,去睡觉,饭好了叫我。” 司恬一见他又摆出妖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聪哥,下个棋也累啊?你不是都赢了吗?” 谢聪瘪着嘴掰手指头:“丫头,和他们下棋不能赢的太明显,不能赢的太过分,不能赢的太早,不能赢的太晚,太早了不给人面子,太晚了太假。操死心哪,你以为我容易啊。” 听他这么一说,是不容易。司恬觉得应该去厨房做点好吃的给聪哥补补脑子。 待在闲云棋社的这一天,她心情好了许多。和谢聪在一起,轻松愉快,不用看到裴云旷时,拼命压抑,控制克制自己的情愫,也不象和商雨在一起时,被他欺负着受委屈。 黄昏时分,落了薄雪。 她站在窗前,看着细细的雪,心里想起了那一天。山上的雪也是这样的细细绒绒,落在她的披风上,和他的眉梢上。一幕幕连贯成了画卷,徐徐在心底展开。她轻轻抚摩上自己的咽喉,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印记,淡淡的红色。那里曾被他吮吸过一口,似乎中了蛊,常常有微痒的感觉。 夜色渐渐浓了,雪也停了,今年的雪总是这样,轻柔细致,不愠不火。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笛声。 她心里一震,这不是,不是那一天在画舫上商雨吹的那只曲子吗?难道他又来了? 她慌了神,赶紧熄灯。心跳的乱七八糟,这人,蛮不讲理,不指望他来会有什么好事。 黑暗中听觉格外的灵敏,笛声在静寂的夜里悠远动人,象是小虫子往心里钻。她恼他,可是不恼他的笛声。她凝神听着,渐渐心气平和, 象是到了水波浩淼的渡口,见到一叶弯舟,她很想踏上小舟,挂起归帆,可是细看,桨却在他的手中。她一赌气,捂住了耳朵。 过了一会,笛声停了,周围又是一片寂静。她觉得很奇怪,他来,就是为了吹一只曲子吗?这和他昨天的作风,太不一样。也许是因为见到她熄了灯,所以才悻悻的走了?她偷偷打开窗户想看一看,不料,突然从窗户外伸过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低叫一声,吓的快要僵住! 他笑嘻嘻的看着她,眼睛亮的象是星辰。 又上当了,她又羞又恼,使劲往回扯自己的手腕。可惜,实力太过悬殊,累死她 分节阅读_34 分节阅读_35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5 了,也没扯回来。不仅没夺回来已失去的领土,接着,她还丧失了更多的领土。 他居然一伸胳膊,扶着她的腋下将她从窗户里抱了出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抱着她几个起伏,上了房顶。 房顶上有薄薄的一层雪,莹白如霜。她长这么大,次上房顶,腿要软了,拼命抓住他的衣服怕滑下去。 他笑呵呵道:“你别掐我啊。” “谁掐你了?”她不承认,不过,感觉了一下,好象手里抓的的确不光是衣服。她脸红了,慌忙松手,一松手,脚下就滑了一下,她慌忙又抓住他,掐你又怎么了?她这一次故意用了力气使劲掐,然后气呼呼说道:“快放我下去。” 他指着远处道:“你看那里,很好看。” 她黑糊糊的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没好气道:“我看不见。” 他这才想起来,她没练过功夫,不能象他那样,可以夜视很远。他隐隐有些遗憾,不是说小姑娘都喜欢这些风花雪月么?他特别挑了一个雪夜邀她赏夜景,可惜,选错了。但是,既然来了一趟,那也不能无功而返。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说一句,我喜欢你。我就送你下去。” 什么!幸好天黑,看不见她脸色,她觉得耳朵都是烫的,这不是趁人之危嘛? 她很有气节,答了一句:“休想。” 他貌似不也勉强,“恩”了一声:“那我下去了。” 他作势要下去,她急了,他走了,她一个人怎么下去,难道叫聪哥出来?棋社里还有很多下人,会笑话死她的。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放。 他从她手里扯回自己的衣服,悠然道:“不说啊?那我走了。” 眼看他真的要走,她赶紧道:“我,我喜欢你。” 他嘴角翘起,忍笑瞥了她一眼,故意道:“声音太小,听不清。” 她恶狠狠道:“我喜欢你。”她发现,说了一遍之后,就自然多了。看来,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就好多了。 他满意地抱着她下了屋顶,松开她,正色道 :“丫头,说话要算话。” 她觉得自己正一步步掉进网里,被缠住了。 醉 了 她虽然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可是他知道,那不过是她被逼着不情不愿委委屈屈的权宜。他知道感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强迫出来的,既然已经解除了外在的威胁,他会给她时间慢慢喜欢上他,他有这个自信。 他将手放在她的肩头,略略用力握了一下,柔声道:“司恬,我一定会对你好。” 周围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他的嗓音低沉稳重,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和坚决。 她低头不语,心里很乱。 他的突然表白,蛮横退亲,都让她措手不及,她到现在都是晕晕忽忽的时而觉得这是在做梦。 他紧了紧她的衣领,低声道:“回屋吧,外面冷。” 就这么放过她?她有点不相信,抬头看他,夜色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巍然站在面前,不由自主会让人有一种安定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和裴云旷不同。 和他相识一年,他从头到尾也只说了两句事关感情的话,一句是我喜欢你,一句是,我一定会对你好。 她转身回到屋里,点亮了烛台。 坐在窗前,理不清纷乱的心事,跳跃的火苗撩拨着思绪,时而是他,时而是那个他。 她烦郁的熄了灯火,去睡。 初九这天,左相府里来人,将小公子左盛送到了闲云棋社。 这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但是少年老成,举手投足都带着世家子弟的风范和规矩。 他见到谢聪,一撩衣袍打算磕头,谢聪连忙笑着扶住他的胳膊。 左盛正色道:“给师父拜年。” “给师父带礼物了么?” 他一本正经地回道:“带了。是一本棋谱。” 谢聪故意露出失望之色:“干吗不给师父送个漂亮的姑娘?” 司恬横他一眼,聪哥这样不是教坏小孩子吗? “师父,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师父要自爱。” 这一番“迂腐”的话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来,说不出的好笑可爱。司恬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可比他爹讨人喜欢多了。 谢聪摸摸他的头发,笑道:“好徒弟。” 两人进了棋室,左府的两个下人就侍侯在门口。司恬想了想,小孩子必定喜欢甜的,便去厨房拿了糕点,又冲了一杯红枣茶,打算送进去。 不料在门口,两个下人拦住了。 “我家公子带了有吃食,不劳姑娘。” 这两人虽然语气客气,但表情却不客气。人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这两人可真应了这句话。 司恬将东西端了回去。 一个七岁孩子能和谢聪在棋室里待上一个半时辰,真是让人惊讶。送走左盛,司恬叹道:“这孩 子真是耐性好。” 谢聪叹道:“左相对他视为掌上明珠啊,小小年纪就请了七八个师父,学画,学棋,背四书五经,将小人儿忙死了。” “的确辛苦。” 谢聪低声道:“下回他来的时候,你将棋盘上撒上银勾。” 司恬一震:“为何?” “这是王爷的交代。你照做就是。” 她心里不安起来,银勾是临来时裴云旷交给她的,让她听从谢聪的安排。她万万也不会想到是用来对付一个七岁的孩童。银勾到底是什么药粉? 她次对裴云旷交代的事犹豫起来。邵培说过,决不会让她去做泯灭天良之事,可是此事关乎一个孩子,她心里越发的惴惴不安,思前想后,她仍旧是不放心,这一次,她必须去问清楚。 这一天是元宵佳节,她知道裴云旷一定会被宣召进宫。黄昏时分,她便换了男装等候在玄武大街上,她知道裴云旷从皇宫出来回王府,必从此路经过。 夜色渐起,京城里火树银花,车水马龙,这是京城里一年之中最热闹的一晚。玄武大街的两边挂满了灯笼,吃过晚饭出来看灯赏月猜灯谜的百姓多了起来,一片歌舞升平繁荣盛世的模样。 她手里握着那包银勾,无心看灯,焦急的等着他的轿子。 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那顶熟悉的轿子,轿边跟着他的近身侍卫,她也都认识。轿子走到她的旁边时,她上前几步,拦住了他的一个侍卫,低声道:“我有话对王爷说。” 那侍卫忙贴着轿子的侧帘说了一声。 裴云旷吩咐停轿,掀开侧帘,看见她站在灯下。灯笼透出盈盈的红光,将她的脸照的如云霞一般明媚,眉宇间的一丝轻忧,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他低声道:“让她上轿。” 侍卫对她招手,她走近来,略一犹豫,上了轿子。 轿里只有一盏灯,并排坐了两个人,陡然显得局促起来,暧昧的气息弥漫着,将灯光影的越发朦胧。 他柔声问道:“有事?” “王爷,银勾是什么?”她不安羞赧,却没有忘记自己找他的目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转过头去轻轻笑了笑。 她侧头看去,只看见他的侧面和唇边的笑纹。 他对轿外吩咐道:“去永河边的船上。” 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王爷,银勾是什么?”她决定了,如果是毒药,她宁愿被他责罚也不能那么做。 他侧过脸,对她极温柔的笑了笑:“别急,等会儿再说。” 她坐在轿子里度日如年,太小的空间,太近的距离。他身上的味道清晰可闻,整个轿子里都是他的气息,压迫着她包裹着她,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没。 他没有说话,似乎在享受着这 种沉默的暧昧。 轿子终于停了。 她下了轿子,面前是一条河。河里有一些莲花灯,飘在水波中,和月影同漾。闪闪烁烁的光,象是天河上的星星。 他下了岸边的石阶,登上岸边停泊的一条小船。她只好随在他的身后,也上了船。 侍卫和轿夫侯在岸边,四周静的只有几声遥远的犬吠。 这条小船干净整洁,舱里简单之极,只有一几两墩,他有时候借口钓鱼约人来此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情。 他先在一张矮墩上坐下,然后指了指小几对面的矮墩,道:“坐吧。” 她依言坐在他的对面,和他只有三尺的距离。 他淡然含笑,灯火之下,面容柔美之极。她有一刻恍惚,觉得他俊逸的不象是真人。 一位老者端了茶来。 他抬头笑道:“齐伯,今日来一壶酒吧。” 老者又重新拿了一壶酒和两只杯子,然后又默默退到舱外。 “这是,齐扬的祖父。”他笑着倒了两杯酒,放在她面前一杯。 她愣了愣,齐扬的祖父?怎么会在这里? 他抿了一口酒,将酒杯停在唇边,微微眯起眼睛,含笑看着她: “司恬,我和临江王,乐平王三人,有一人会问鼎皇位。若你不是我的人,你会觉得谁最合适?” 这样一个沉重敏感忌讳的话题,她怎能回答?她心里慌了起来,低声道:“我,我不敢说。”其实,她心里希望是他,也觉得他最好,最合适。 他笑了笑:“临江王这个人,野心大于能力,喜欢穷兵黩武,更喜欢算计别人。他对我下毒,没想到糕点被一个人掉了包,结果毒死了王妃。他还惦记着我的兰周山有铁矿。所以他要是登基,必定会找个借口除掉我,将封地收回。” 他不动声色的说着,她暗暗心惊。 他顿了顿又道:“乐平王老奸巨滑,一直养病养了好几年。什么事都是让他儿子出面,将来有什么事也好推到儿子身上。你说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还会爱黎民百姓么?不过,世子那人很好,人品才学无可挑剔。若是皇上隔着乐平王直接传位给他,也不错。” 她不解,他说这些到底和银勾有什么关系? “我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夺得皇位。但将来不管是我还是乐平王登基,我都希望朝局有所改变,不象现在这样。你知道苏翩的父亲么?他是太医院院使,就因为进言服食丹药不能长生而被杀。还有谢聪,齐扬,人人头上都一笔冤案。” 他抿了抿唇,沉声道:“所以,不论我能不能登位,我都要将朝中一些毒瘤铲除。张国师就是其中最大一个。” 他放下酒杯,看着她:“银勾并非毒药,只是一个引子,吃过丹药的人服用了银勾,会 将身体里的陈疾勾起,左盛小时候生过大病,我举荐了梁国仁将他治好,后来张国师为了讨好左相,特意为左盛炼了一些固养丹,说是可以强身健体。现在银勾引发左盛的陈疾,梁国仁会对左相说是丹药有毒。如此一来,左相就会对张国师记恨在心,他这个人有仇必报,等扳倒张国师的时候,他会不余余力。他在朝中的势力不可低估,许多人都是他的门生,林一山也是。” 他说完最后一句,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的反应。 她猛的一愣,他为何提起林一山,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他正色道:“我曾派人查过你母亲中毒的事,十有八九就是林一枫做的。应该是左相想报复你母亲当年逃亲,所以才授意他如此。” 她呆住了,林一枫,左相! 她开始回忆,越想越觉得林一枫的可能最大。她的眼眶湿了,紧紧握着手掌。心里的恨意汹涌着,他欠了小岸的一条命。 他伸手过来,盖住她的眼帘,将未流出的眼泪吸附到了他的掌心。 “将来,我会替你报仇。你先忍耐。” 他端起酒杯,放在她的手心里,柔声道:“喝点酒,心里会好过一些。”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酒,心里纷乱痛苦,举杯一饮而尽,呛的拼命咳嗽起来。 他急忙站起来,拍着她的肩头,道:“傻丫头,怎么喝这么急?” 她抹了一把眼泪,自己又倒了一 分节阅读_35 分节阅读_36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6 杯,依旧是一饮而尽。很快,就是四杯烈酒。 他一看她这豪爽的饮法,只怕一会就要醉,忙阻止了她,道:“回去吧。” 他扶着她的胳膊,上了岸。 水里的莲花一朵一朵,在她眼里,有了重影。她看的有点痴,想起小时候,曾和小岸一起放过河灯。小岸,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他见她神色幽然,盯着水面,轻轻叹了口气,道:“将来,大河河山,我会让你好好看。” 他的这句话,突然将她微醺的酒意惊飞! 她在轿子里就开始迷朦起来,如果心里有愁有恨,有苦有泪,酒意就上的飞快。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早上。 她的头仍旧有点晕,睁开眼睛时,她有一刻的恍惚,突然,她发现自己的床边还躺着一个人。 她猛的坐起来,吓出一身冷汗。 再看,长出了一口气,是商雨。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睡了一个床边,皱着眉头,好似很累很辛苦。 她急忙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那件男子外衫不在了,里面是女子的衣衫。外衫是不是他脱的?她脸上开始烫,昨夜怎么回到这里的,她一点记忆也没了。 他眉梢动了动,她急忙往床里面缩了缩,坐在床角,低声道:“大师兄。” 他立刻清醒,坐起来看着她,苦笑了一下 。突然他一下子扑过来。她被他吓了一跳,忙往后缩。 他离她的脸蛋只有一尺距离,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秋后算帐的意思,问道:“你昨天居然还喝酒!” “我,我。” 他往后坐了坐,释然道:“算了,念你心情不好,饶你一次,下不为例。” 他怎么知道她心情不好?她忐忑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了下颌处。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头,不满道:“我本想来找你去看灯,你却不在。后来我等了半天你才被王爷手下的人送回来,居然还醉了!”他真的很失望,元宵节本想带她好好玩一玩,她却醉醺醺的被人送回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幸好,她后来自己都招认了,原来是她的家事和家仇。 他笑道:“你喝醉了很罗嗦,拉着我说了一堆话,不让我走,罗嗦个没完。以后,若是想听你的心里话,看来灌醉你就行。” 她脸红的象是朝霞,急道:“胡说。” 他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抵赖。” “我才不会那样。” 他大度的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道:“算了,都是自家人,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她越发脸红,谁和他是自家人了。 “我今日就要去兵部了,有空再来看你。” 她松了口气,一大早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真是很尴尬,他赶紧离开吧。 他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俯□子,对她道:“对了,你昨夜对我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 很丢人的事!她的脸都吓白了,立刻往那上面想。 “什,什么事?” 他顿了顿:“就是,和衣服有关。” 她的脸色越发白了,然后开始泛红,果然。 他叹了口气:“你的力气还很大,我不让,你非要。” 她快要羞愤的昏倒。 他无奈的蹙着眉头:“后来,我想既然以后是一家人,提前做点什么也无妨,就,就任由你了。” 她把脸放到了被子上,没脸看他,只求他别再说下去。 他拉开她脸蛋下的被子,挑着她的下颌,正色道:“你看,我衣服上都是你的鼻涕。你得赔我一件,要亲手做。”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自己酒后胡来,硬要脱他衣服呢。原来不过是要在他衣服上擦擦鼻涕而已,她抬起头来,红着脸瞪他一眼,他简直是故意存心吓唬她。 她哼了一声:“休想。” 他伸头过来,眯着眼笑:“司恬,休想这个词,以后别用了,那一次,你休想成了?乖乖给我做一件衣服,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我也毁你一件衣服。”他假装恶狠狠的威胁她,其实心里快要笑出声来,他刚才故意逗她,看 她羞愧的样子实在可爱的想要咬一下亲一下,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怎么毁?她告诉自己不要想歪,可是却不由自主不争气的想歪了,于是恼羞成怒:“我不知道你穿多长的。” “你现在可以量一量。” “我没有尺子。” “你有手。”他觉得她这个丫头非要逼的无路可退才会屈从,眼下他也只好耍些赖皮,不然就一直无法拉近和她的距离。 用手?那不成了摸来摸去?她赶紧投降,低声道:“我今日就去买尺子,还有布。” 他笑了笑,起身走了。 休 想 翌日,京城风云突变。圣眷正浓的临江王在祈福寺妄假天意造谣惑众,圣上龙颜大怒,将他贬回封地,责令三年之内不得入京。此消息一出,安庆王府和乐平王府顿时比平日热闹许多,一些官员纷纷赶来拜个晚年,用意不言而喻。 裴云旷觉得心里骤然轻松许多,临江王一直虎视眈眈他的封地,现在他可以放心的多了。不过临江王多年的经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朝中还有不少他的党羽。裴云旷很了解他,他决不会在燕州安分终老。商雨和展鹏现在风头正劲,一个在兵部任职一个在京畿近卫营里。那么,接下来,就应该让两人跟裴子由走的更近一些,暗示他临江王若有反心,他们愿意鼎力相助,以图荣华富贵。 等到临江王想反的时候,也就是商雨可以回到仓谰的时候了,他答应父亲和舅舅的事也算是有了交代。几年的苦心经营步步谨慎终于换来时局的一步步明朗,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层层推进。接下来就应该是联手朝中大臣扳倒张国师的时候。七势门找一个女孩做朱雀,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初见她,就觉得很合眼缘。她给人感觉娴静温柔却又暗带刚强,她坦言为钱而来七势门,可是他在石阶上递给她一枚玉佩试探她的时候,她却没有收下,只借了他三两银子。他很喜欢这样的人,不贪心。 这个女孩象是一枚小小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波澜。一切好象都还算顺利,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她,是个意外。 正月十八那天,左盛来了。司恬终于明白为何左实秋对孩子护的如此周全,不让吃外面的东西,原来,他就是这样害死了别人的孩子,所以对自家孩子的饮食格外精心。 她心里充满了对左实秋的恨意,但面对左盛,却恨不起来。他是左实秋最爱的儿子,可是他是他,他父亲是他父亲。看到他,她就想起弟弟,心里刺痛无比。也许他自小就有病,就是上天给左实秋的惩罚。 她将银勾均匀撒在棋盘上,用的是当年商雨教的那一招红 袖添香。这药粉吸附性极强,左盛下棋之时,会粘在手指上。谢聪教授棋艺的一个半时辰之中,左盛会歇息一刻,吃些糕点,喝点水。虽然他一定会净手,但药粉腻在手指上只能洗掉少许。邵培的办法和苏翩的药,都让人惊叹。 撒上药粉之后,她略略有些不忍和内疚,但是想到小岸,她又硬下心来。小岸何其无辜?终有一天,她要让左实秋付出代价。 送走左盛,谢聪见司恬郁郁不乐,心事重重,便收起棋盘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梁国仁会治好他。左盛小时候 的病就是他治好的,所以左实秋很信任他。他只要说左盛犯病是固养丹所致,左实秋便会深信不疑。”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外有人敲门。 司恬开了门,门口的下人道:“公子,有客人来了。” 谢聪从房里出来,走到棋社门口,眼前一亮。 棋社外有一片梅林,站了一位俊俏的公子,姿容风雅,举止不俗。他见到谢聪,也是稍稍一愣,而后又镇定自如,问道:“请问谢公子可在?” 谢聪呵呵一笑: “鄙人就是。” “久仰久仰。”那人拱了拱手,道:“在下姓梅,特来拜会公子,请公子不吝赐教。” 谢聪眼波含笑:“不敢不敢,里面请。”梅公子?他心里暗暗笑了笑。 两人进了棋室,司恬只在外面待了不到不个时辰,就见那公子从里面出来了。 她惊讶不已,这么快就下完一局? 梅公子和谢聪告别,上了门口的轿子就匆匆走了。 司恬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有什么。 谢聪目送着那顶轿子,笑眯眯道:“本公子很少和姑娘下棋,只下了一局,很不尽兴。” 司恬惊问:“真是个姑娘?” “那是自然。” 司恬问:“就因为她是个姑娘,所以你让着她,才输的这么快?”聪哥可真是个怜香惜玉的风流人物,她想笑。 “不是,还没等本公子让,她就自己故意败了。我看,她来这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司恬奇道:“哦,为什么?” 谢聪道:“方才,她象是无意之中提了一句,听说世子爷也常来和谢公子下棋。” “你是说,她想来打听裴嗣宇?”和裴云旷在一起之后,她也变得敏感起来。 “有可能。这位世子爷比咱家王爷还要韬光隐晦,平时足不出府。” “她还问了什么?” “问裴嗣宇一般什么时候来。看来,我得让人告诉王爷派人去查查这位梅姑娘的来历。” 翌日,裴云旷手下的人探出,那女子正是梅翰林的女儿,皇后的侄女梅勤。裴云旷得知之后,心里一惊,宫里的眼线前几日曾对他提过,梅翰林和皇后有意和裴嗣宇结亲,如今看来这不是空穴来风了。 皇后无子无女,如果将梅勤许给裴嗣宇,她必定会极力促成裴嗣宇或是乐平王登基。这样一来,将来后宫之中,仍旧是她的天下。这桩亲事若是成了,裴嗣宇的筹码就多了一个。 他心里很清楚,眼下他和乐平王两派,他还占着上风,皇上对他的态度也明显胜过裴嗣宇。可是,若是皇后和梅翰林站到裴嗣宇那边,对他极为不利。但是,裴嗣宇为人谨慎低调,很难找的出什么漏洞来打破这桩婚事。 他叫 了轿子,出了王府。 轿子到了梧桐巷,拐到一处小庭院。这里破落萧瑟,似是久无人烟。 下人侯在门口,他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邵培。他见到裴云旷惊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裴云旷进了院子随手关上门,低声道:“舅舅,事情紧急,我急着来找你商量。” 庭院里没有外人,裴云旷便直呼他舅舅。这里是邵家的老宅,邵培年后来京,就住在这里。 “什么事?” “梅翰林的女儿要许给裴嗣宇。” 邵培蹙起眉头,站在庭院里久久不语。他曾在裴云旷的正妃死后,劝他去向梅翰林提亲,当时裴云旷正将苏婉送进宫里,不想利用皇后的关系,不料苏婉进宫,却什么都没有做。 邵培叹了口气,道:“当年临江王风头正劲,你去向梅翰林提亲,目的太明显,必定招他嫉恨。现在,木鱼事发,临江王已经被贬回封地,眼下,就是你和乐平王之争了。早知道,不如让你去提亲了。” 裴云旷笑了笑,摇摇头:“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思。”这件事他不是没想过,但他这个人有洁癖,但凡有别的法子,他就不想这么委屈自己,有时候他的傲气,很让邵培头疼。 邵培道:“我有个主意。那梅勤不是想先见见裴嗣宇这个人么,若是裴嗣宇不让她满意,这事就成不了。” 裴云旷苦笑一声:“正是因为裴嗣宇这人,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让人不满,我才来找舅舅商量。他的样貌,人品,才学,性情,都极难挑剔出什么。” 邵培道:“梅勤既然易装出门想亲眼见见裴嗣宇,就说明此女心气高傲,对人要求甚高。那就在棋社里碰巧让她看见裴嗣宇不为人知的一幕。” 裴云旷心头一动,已经猜到了邵培的意思。瞬间,他心里便是一股酸涩 分节阅读_36 分节阅读_37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7 和别扭。 邵培又道:“这样一来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离间了他和左相的关系。” 裴云旷一想便明白了邵培的意思,但他仍旧蹙眉不语。 邵培道:“刚好左盛服用银勾之后近日就会生病,谢聪正好向左相提出住到府里更方便教授小公子。此事发生在棋社,裴嗣宇一见出事后谢聪住到了左相府,必定会猜测这件事是左相授意。此事不雅又不能张扬,他只能息事宁人,亲事不成,这笔帐他自会记在左实秋的头上。” 裴云旷蹙着眉头,半晌道:“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邵培道:“此事不用告诉她就是了。必须尽快。” 轿子从小巷的另一头出去,他握着腰里的玉佩,紧紧的贴在手心里。这是一步好棋,但是棋子是她。他心里很堵,除了不悦之外,竟还有酸醋之感。这一刻,他特别想见她。他心里犹豫着 ,是提前向她说明,还是装做不知?他心里动摇起来,有一种割爱般的痛楚。 天黑了下来,司恬关了窗户将灯点起。床上,放了一块布料和一把尺子,是她下午去买的。那个人,说风就是雨。 她本想随便给他买块粗布胡乱做件衣服敷衍他。可是真到了铺子里,她还是不由自主给他挑了最好的布料。因为一路上,她心里渐渐想起他的好来。他是有点霸道,有点不讲理,可他是个君子。他做什么都很光明磊落,比如那晚守了她一夜,却未对她怎样。 若不是她心里一早有了裴云旷的影子,也许,她会渐渐喜欢他。她耳边突然响起裴云旷在河边的那句话,“将来,大好河山,我会让你好好看”,这其实是一句承诺,关于将来。 她愣了神,剪刀的尖不小心碰到了手指上。她一下子清醒过来,那样的许诺,她不能要,她只能装做没听懂。 突然,有人敲门。 她起身去开门,月光清寒,门外站着商雨。 她脸色一红,他,来的也太勤了些。 “衣服还没做,你改天再来吧。”她打算关门。 他伸手一按,将门挡住,然后上前一步,快要碰着她的身子。 她只好赶紧退后,将他让进了屋子。他跨进屋内,随手关上门,笑笑的看着她,问道:“衣服你已经开始做了?你知道我的尺寸?” 她其实打算估个大概长短随便做做。他那里缺什么衣服穿,还不是找个借口让她给他做件衣服罢了。她还从没做过衣服,说实话,对自己的手艺很没信心,她记得,她曾送他一双靴子,可从没见他穿过,可见他这个人对穿着很挑剔。所以,她已经想到做好的这件衣服,下场就是放在他的衣箱里,日后拿来取笑她的凭证。 他走进屋子,一眼看见床上的尺子和布料,心情很好。他上前拿起尺子,递给她,然后展开胳膊道:“你给我量吧。” 她硬着头皮上前,尺子不敢贴在他的衣服上,隔了几寸的距离开始比划。 她量着量着,脸开始发烫。这人,挺拔高挑。胳膊很长,腿也很长。站的很近,闻见了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刚烈如酒,蓬勃如朝阳。咄咄逼人的让人心慌。 她转到他的跟前,量他衣领的尺寸。抬眼就看见了他的下颌,淡淡的青色,她不敢看,目光下移,不小心又看到他的喉结,仍旧觉得不妥,不能看。 他的呼吸就喷在她的额头上,热热的越发让她的脸发烫。 终于量完了,她放下尺子长出一口气,这一刻工夫真是度日如年一般。 他放下了胳膊,却突然往前一伸将她抱住了。 她惊慌的连忙挣扎,他并不是紧紧地搂着她,只是松松的环 着手臂,她却怎么也挣不出来他的怀抱。 “司恬,司恬。” 他低头看着她,温柔地叫她的名字,却没说什么。 她脸色红的快要比上红烛。 “你快放手,这是棋社,小心别人看见。” “我偷偷过来,没人看见。” “你快走吧,我,我要做衣服。” 一想到她要亲手给他做一件衣服,他心里暖而温软,情不自禁道:“你一辈子都给我做衣服吧?” 那不就是她越发羞赧,脱口而出:“休想。”说完了,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好象在他面前说这个词,没一次得逞过。 果然,他笑呵呵道:“不是说不要用这个词吗,你总不听。” 她一赌气,又连说了两声:“休想,休想。” 他觉得她赌气的样子非常可爱,说休想的时候更是可爱之极,他心里如醉了一般,不舍得放手。 她红着脸跺脚:“快放手。”又不敢大声,怕别人听见,又不敢和他翻脸,怕他越发赖皮。她觉得自己真的拿他没策。 还好,他放开了她,来日方长,他并不想逼她太紧。 突然,门外传来谢聪的声音:“司恬,你没睡吧?王爷派人来接你。” 她一愣,他也一愣。 城 防 她骤然心慌起来,夜深人静商雨待在她的房里,这情形真象是私情幽会一般。若是谢聪看见,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她回头再看商雨,他神色坦然,仿佛还想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和谢聪打招呼。 她急了,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脸色 情不自禁红了起来。 她提高声音对门外谢聪道:“好,我立刻就来。”然后又小声对商雨道:“你等会再走。别让人看见。”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一紧。怎么,她怕别人知道和他在一起?他心里隐隐有点不悦,但看着她羞红的脸颊还是点了点头。 她放了心,拉开门跟着谢聪到了棋社门口,一顶小轿等候在那里。 她上了轿子,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裴云旷突然深夜来叫自己,会有什么事? 轿子停下时,她一眼看见元宵之夜的那条小船泊在岸边,船头亮着一盏风灯,摇曳如星光。今 夜的河边比元宵之夜冷清许多,没有河灯没有月光,河水暗如黑缎,只有那盏风灯闪出朦胧的暖光。 她下了石阶踏上小船。裴云旷坐在舱里。不知为何,她一眼看去,就觉得他俊美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寂寥之意,是因为夜色清寂,灯火不明?还是因为关心则乱,她对他的一切都太敏感? 她上前微施一礼:“王爷有什么吩咐?” 他的面前有一个酒壶,手里的酒杯却是空的。 他看着她,心里更加的矛盾,柔声道:“你坐吧。” 她坐在他的对面,低头不敢看他。隔着条几,他身上的酒气清晰可闻,淡淡的象是晨间的山雾。他很少饮酒,莫非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她心里涌起一丝心疼和关切,有时候,她会替他孤单,高处不胜寒,他若有心事,谁人能诉? 无人可解语,遂以寂寞下酒。 他长吸一口气,开口道:“前几天,棋社里去了一位梅公子,你可见到?” 她点头:“见过,二师兄说她是位姑娘。” 他点头:“是,她是皇后的侄女,听说要许给乐平王世子。” 她飞快的将这里面的关系理出了头绪,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不禁暗暗为他担忧起来。他们若是结了亲,必定不利于他。怪不得他喝了酒。 他从她脸上错开目光,望着舱外漆黑的水面,低声道:“其实你师父早就劝我向梅翰林提亲,我一直犹豫,因为,本王当年娶陈妃就是因为她父亲是东阳侯。这门亲事由老王爷定的,本王当时就想,他日一定要娶个自己喜欢的人。” 他声音低缓,似是自言自语,但是听在她的耳中却是一股汹涌的暗流从心田淹过。 他沉默着,没有接续往下说,却从窗外收回目光,直直看着她。她心里狂跳起来,慌张的垂了眼帘,顿 时如坐针毡。 船舱里的气息暧昧不明。她很紧张,心里很怕,怕他会说出什么来。 他心里犹豫,矛盾。理智一直在劝说自己,那不过是一场戏,她不会有任何危险,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这个计谋不同于其他,他只要说出口让她去做,一定会让她觉得他不在意她,他不想她有这种误会,他也是在意她的。但是这份在意,终究没有重到和皇位相提并论的地步。红颜与江山,两者皆得自是最好,若是鱼与熊掌不能皆得,那么,是个男人都会权衡一下,通常都会选择后者。自然,眼下他还没有面临这样的选择,他为难的只是,她本就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只怕这一次,她的心就离他更远了,所以他很犹豫。 过了片刻,他终于说道:“司恬,本王想让你帮一个忙。” 她微微松了口气,忙道:“请王爷吩咐。” 他叹道:“这桩亲事只能打破,邵门主想对裴嗣宇用一招美人计,让梅家看见,或是知道。他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心里骤然一震,转而是一股刺痛。口中有一股淡淡的苦涩,她不动声色,努力用平静的声音,缓缓问道:“王爷想怎么做?” “他为人严谨自爱,只有用迷香。你只要喊一声,谢聪就会来。”说到这里,他心里也是哏着涩涩的一团莫名的恼火。 她很快答应了声“好”。 他很想看她的表情,她却深深垂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的眼眸,看不见她的心事。他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有点后悔,紧接着又说:“你如若不愿意,我就另外再想办法。” 她抬起头来,强自镇定:“我愿意。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的反应是他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他心里五味杂陈很难描述的清楚到底是希望她答应,还是希望她不答应。 她起身长鞠一礼,然后转身就走。 她的一个转身,他竟然看出一抹决绝来。他的心猛然一慌,情不自禁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回一带。 他的力道极大,她险些扑在小几上。隔着小小的矮几,他狠狠看着她,眼眸暗沉。 她看见他鬓角处隐隐在动,他为何咬牙?难道不是他让她这么做的么?她长长吸了一口气,肺里越发的寒凉。 她抿唇对他笑了笑:“王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做的很好。” 她这样的态度越发让他心里更加难受,他冲口而出:“司恬,我也不想这样。你若不愿,此事作罢。” “王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为王爷做些什么都是应该。我只愿王爷早日实现心中宏愿。”她心里压抑的酸楚再也压制不住,涌到了嗓间,她的声音有些变了调子。 他深深看着她,沉声道:“本王的宏愿里,还有一个人。” 她急忙抽身就走,匆匆登上岸边,逃一般上了轿子。此刻,她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的身份,朱雀,七势门的朱雀,一千两银子培养的棋子。好象有一颗泪滚了下来,她飞快的抹去眼泪,如果没有感情,如果没有恩情,就决不会有这样的眼泪。 回到棋社,她推开卧室的门。屋子一片漆黑,她不想点灯,懒懒的靠着桌子坐了下来。 黑暗之中,她越发的冷静。她推开桌前的窗户,今夜无月,回廊下有一盏灯,稀薄的光投过来少许,照在桌子上有一小片光影。她从袖里拿出荷包,手指慢慢滑到那块玉坠上。还记得生日那天她见到荷包上的如意时,满心的欢喜和怯怯的甜蜜。 如意如意。她拿起剪刀,借着那点稀少的亮光,一剪将那块玉坠从荷包上剪下。 她想对自己狠一些,不该记挂的不该留住的,都要尽数抛却。从今以后,他只是她的主人,恩人,而不是良人。 正月二十,谢聪派人去请裴嗣宇,说是左盛孝敬了他一本棋谱,想和小王爷切磋研究。另一面,他又派人去了梅翰林府上,邀梅翰林来棋社。不管是他来,还是梅勤听见消息亲自来,效果都是一样。 梁人嗜好下棋,对棋谱自然格外的青睐。裴嗣宇到了棋社见到棋谱兴致很高,赞道:“左相果然对谢公子上心,这棋谱真不知从那里得来的,甚妙!” 谢聪故意道:“左相对我的恩宠,实在是一言难尽。” 两人在棋室里聊着,梅翰林到了。司恬将他迎进一间暖阁,上了茶水,浅笑道:“世子爷来了,我表兄正陪他看棋谱 分节阅读_37 分节阅读_38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8 ,我去叫表兄过来。” 梅翰林一听忙道:“不急不急,我先等一会。” 裴嗣宇着迷于棋谱,低头看着。谢聪借着拿棋子的工夫,背着裴嗣宇将香点上。 这味迷香药性极烈,暖阁里门窗紧闭,一会工夫就会生效。谢聪不敢久留,陪着裴嗣宇小坐了一会,便借口如厕,从棋室里出来。 司恬站在回廊下,面色有点苍白。 谢聪做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柔声道:“司恬,你别怕。等会他只要动你,你便大声喊叫,我自会过来。你一会装做受了极大的委屈,哭些眼泪出来就是了。” 她轻轻点头,一想到即将面对裴嗣宇的“非礼”,她心里的紧张害怕盖过了羞涩尴尬。 她指指回廊那头,道:“梅翰林已经到了,在那间暖阁里。” “你去吧。”谢聪对她点点头,看着她进了棋室,然后他踏进了梅翰林所在的房间。 “梅大 人,棋谱小王爷正看着,要不,一起过去吧。” 梅翰林笑着点点头,道了声“好”。 裴嗣宇看着棋谱,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模糊,身上躁热无比,心里横生一股欲念象脱僵野马一般想要发泄。身边站了一个女子正将面前的棋子收起,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引人遐思,手伸到棋盘上时,黑子衬着雪肌,纤纤如玉,一下子将他心头的火撩拨了起来。鬼使神差,他竟伸手过去抓住了那只手,然后想将这女子搂到怀里一亲芳泽。 谢聪陪着梅翰林走过回廊,突然听见一声女子的呼叫。 谢聪脸色一变,几个箭步跨到门前,推开了棋室的门,冷风骤然窜入屋内。 司恬脸色苍白,惊慌失措。裴嗣宇正扯住了她的衣服,她在挣脱。谢聪几步跨进屋内,拦下了裴嗣宇的手,将司恬挡在身后。 裴嗣宇的眼睛红的有些怕人,呼吸急促。 谢聪故意提高嗓门,大声道:“小王爷,你这是?她是我的表妹。” 梅翰林愣在门口,怔了怔,悄悄退后,蹑手蹑脚匆匆离开。 “快去给小王爷倒些茶来。” 司恬立刻离开,心里仍旧是惊慌不已,即便知道谢聪会来救她,裴嗣宇拉住她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惊怕。 她将放了解药的茶让小童送了进去。 门开,冷风一吹,屋子里的迷药淡了许多,裴嗣宇稍稍好受了一点,他觉得口干心躁,接过茶水喝了几口,一想方才的情形,竟如梦游一般,颇为尴尬。 谢聪给了他一个台阶,低声道:“练功有走火入魔一说,看来王爷对棋艺也是爱之太甚,看着棋谱竟如练功一般。” 裴嗣宇放下杯子,道:“方才似乎是魔怔了,这棋谱莫非有什么玄妙?” 谢聪道:“这棋谱是左盛送来的,既然王爷喜欢,在下就借花献佛送给小王爷了。” 裴嗣宇看着棋谱心里说不出的奇怪,自己虽然喜欢女人,但一向很有分寸,今日居然会在外面失控。 他拿了棋谱起身就走,谢聪送他上了轿子,突然他装做刚刚发现,故意说了一句:“咦,梅翰林刚才还在,怎么走了?” 裴嗣宇脸色一变,起轿而去。 他坐在轿子里,越发觉得蹊跷,手里的这本棋谱莫非有什么古怪?这棋谱是左盛送来的,而谢聪是他的师父。他开始觉得事情太凑巧,并不简单。 谢聪送走裴嗣宇便收拾东西动身去左相府,左盛生了病,左实秋也很希望他能住到府上更方便些。 谢聪对司恬道:“出了正月,王爷就要回信州。你先在这里住着,到时候和王爷一起走。棋社里的下人我都交代过了,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司恬含笑点头  。和聪哥在一起的这时日,才发觉他远不是外表所看到的那样,为人细致体贴,心思缜密。可惜,苏姐已嫁为刘妇,他还有希望吗? 送走谢聪,棋社也关了门,挂上了歇业的牌匾。司恬坐在窗前,虽然身子闲了下来,心里却很乱。想要心里安定,便要找件事做。她拿起商雨的衣服,开始穿针引线。 夜深了,她隐隐期待一个人来。并非是因为思念,而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常常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虽然他有时候霸道有时候无礼,但总是让人信赖。 然而,今夜来的却不是他。 她见到裴云旷时,猛的一震!因为太过意外,他会来这里。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对他施礼,客气而尊敬。然后不等他问,就将今日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公事公办的模样,和他的属下一样。 他没怎么用心听,却很用心的看。目光锁在她的脸上,用心仔细想看出她的心事,可是她的面容淡雅温和,微微低垂眼帘,看着他衣服下摆前的青砖,神色波澜不惊。 他沉默着,心里除了不悦,还有莫名的失落。她平时会躲着他的目光,会不时有羞涩之色。今日,她太平静太疏远。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她身后的衣服上,那一看,便知道是男子的衣服。他觉得心里猛的一刺,她在给谁缝衣?吴熔? 他觉得烦乱。他过来看她的路上,甚至想,她若是在他面前委屈的哭一场才好,可是她如此淡然,甚至比昨夜更加平静。 他说不出来此刻的心情,低声道:“你,是不是怨我?” 她连忙摇头,唇边含着生疏的一抹浅笑:“怎么会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是七势门的朱雀,我一直都没忘记。” 一句话点燃了他。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你在存心气我?” 她本想挣扎,想了想却没有动,任由他握住她的胳膊,坦然看着他,道:“王爷,即便我不是七势门的朱雀,我也记得你对我的恩情,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心甘情愿。” 他看着她,似乎一夜间,他亲手将她推开了。 他缓缓放开她,虽然他心里一直给她留了位置,也想到将来,但眼下不是许诺的时候。 他半晌无语,静静坐在她的卧房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暗暗焦急,低头将心里的城防一再加固。 “王爷,夜深了。”她终于忍不住提醒他。 他心里的火再次被她燃起。 他站起身,两步跨到她的面前,将她往怀里一带。 她惊慌的拼命挣扎起来。她越挣扎,他搂的越紧。 她心里的城防是一击就溃的吗?她没有把握,不敢试,不想试,可是他不放手。 突然,窗户“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一个黑影飞了进来。 表 白 司恬和裴云旷同时看向那人,只见他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手里握着一把长剑,直刺过来。 司恬大惊失色,个念头就是他是来行刺裴云旷的,然而,那剑尖却是指向自己的咽喉。 裴云旷心里大惊,拉着她急退两步,险险避开锋芒。 他急呼了一声:“来人!有刺客!” 他随身带着的几位侍卫都侯在回廊上,因为他想私下和她谈谈,所以并未让他们候在房门外。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夜棋社里会有人破窗而入来行刺。 回廊上立刻响起脚步声和呵斥声,黑衣人急切之中匆匆往前送了两剑,招招都是冲着司恬的要害而去,裴云旷也会功夫,但此刻他是徒手,还要顾着她,躲闪的十分狼狈! 黑衣人一剑凌厉径直刺向司恬的心口,情况危急万分!他情急之下,飞脚踢向那人的下腹,一手握住了迎面而来的剑刃。黑衣人的剑,去势之快,之猛,血肉之掌怎能挡住?但是,他顾不上去想,出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剑划过他的掌心,带着他的血,刺中了她的肩头。 她的一声惊呼象是一柄利剑刺中了他的心,瞬间,后背与额头都是冷汗。 门被踢开,侍卫闯了进来,黑衣人提剑一跃飞出窗户,两个侍卫接着扑了出去。 “让他们去追,其他的人留在这里。”他吩咐了一声,看向她的肩头,血正往外涌,她脸色苍白,不知是害怕还是惊惶,怔怔的看着他,象是如梦初醒,有一团雾气蒙在她的眼眸上。 他急声道:“快去叫大夫来。” 一名侍卫急忙上前,拿出随身带的金创药递给他。他接过药瓶,顾不上自己伤了的手,将药撒在她的肩头,关心则乱,他手指微抖,药粉散落了不少。 “王爷,你的手。”侍卫很意外他的举动,心惊胆跳,看着他满手的鲜血。 他用丝帕先按住了她的伤口,这才将药递给侍卫,然后摊开了手。 她紧紧按着自己的肩头,痛的几乎不敢大力呼吸。他手掌的血从指缝里滴答到了地上,摊开的掌心里一片血红,几根手指都伤了,若是力道再大一些,只怕手指就要被割断。 她看着他的手掌,心里筑起的城防瞬间溃不成军。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救她的命。 大夫很快来了,包扎之后开了药,叮嘱了一番退去。 地上有几滴从他手上滴落的血,触目惊心。她坐在床上,移开了目光,不能多看,多想,既然已经坚定了决心,也明白了处境,就不能再回头再犹豫。 她低声道:“王爷,你赶紧回去。这里不安全。” 她知道他在看她,在担忧她,刚才他出手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并非毫无分量,她很怕再和他多待一刻,她就失去 勇气和力量去筑新的城防。 他没有说话,看着她,后怕,庆幸。 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很怕沉沦,拼命的坚硬着自己的心。 他没有立刻离去,在等消息。过了一会,去追刺客的两人回来禀告他,没有追上那人,看来他对棋社的地形很熟,脱身很快。 难道是裴嗣宇派人来灭口?为了上午的事?但他排除了这个想法,这样一来太明显了,以他的平素做派,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绝不会做的这样明显。更何况,这事只有谢聪和梅翰林知道,他没有必要冒着风险来除掉司恬,事已至此,这样做已经于事无补,毫无益处,而且灭口一事落到梅翰林耳中,反而对他印象更加不好。 那会是谁?对棋社如此熟悉,还知道她住在这个房间。 一会工夫,侍卫又从王府里调派了十个暗卫过来,他这才放心打算回去。 起身的一刻,他无意碰了一把扶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包扎在手掌上的白布渗出了血红。 她看在眼里,觉得眼眶很涩,似乎,她欠他的,总是旧的没还完,又来新的。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好好休息养伤,我调了暗卫过来,你放心。” 她点点头。 他站在门边,突然回过身来:“你还记得兰周山上遇险的那一天吗?” 她心里一紧,低声道:“记得。” 他慢慢说道:“当时我一直不知道为何要听他的话,放了他。” 她心跳起来。 他顿了顿,道:“我现在明白了。”说完,他转身离去。 一颗眼泪,忍了很久,瞬时从她眼角滑落。 他回到王府,路过许氏的院子,远远看见她的卧房还亮着灯,他停了片刻,走了过去。 许氏还没睡,见到他猛然一愣,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惊道:“王爷,你怎么了?” 他坐下来,神色有点疲倦。 “去拿些粥来。” 许氏忙吩咐丫头去备粥。 她蹲在他的面前,眼泪潸然而下,不敢哭出声,捧着他的手低声抽泣着:“王爷,你伤的重不重?” 他看着她,叹了口气:“重不重,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猛然抬头,面色苍白。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 “王爷,妾身不明白。” “你这么晚还没睡,不就是等一个消息吗,等来的不是你想要的,心里难受的睡不着吧?”他低声说着,竟是从没有过的温柔。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若是有人想刺杀本王,必定不会只派一个刺客。而这个人,显然不是针对本王,只针对她。只想杀了她。” “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分节阅读_38 分节阅读_39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39 ,难道你误会是妾身去刺杀司恬。” 他冷冷看着她:“本王没说是她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司恬?” 她的手指轻抖,说不出话来。 他叹了口气:“阿岚,你总是将自己的境遇越弄越糟。”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王爷, 你冤枉了妾身,应该是裴世子恣意报复她,和妾身无关,真的。” 他冷冷一笑:“原来连裴世子在棋社发生的事,你都知道的很清楚?” 她惊惧的闭口,眼泪更多,却再不敢多说一句,他太聪明,在他面前,越说越错。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叹道:“阿岚,你当年的掉包算是救过我一命,所以我一直不去追究陈妃的死。可是,你太傻了,将来新的王妃进门,你还是侧妃。陈妃好歹是你的表姐,还会顾着你几分,可是你却容不下她,想和她争。我容你一次,不能容你第二次,因为,司恬不是陈妃。若是再让我看见一次这样的事,就不是将你送回信州云霄庵这么简单了。” 她急忙抱着他的腿,哭道:“王爷,王爷,妾身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求王爷不要将妾身送到云霄庵。” 他站起身来:“你好好的想想自己的罪孽,给陈妃念念经文吧。” 他非常疲倦,手也很痛。步出她的院子,他暗暗后怕,若不是他今夜恰好去了棋社,那么她他不敢想下去,剑刺来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珍贵一些。 翌日天色一晚,他再次悄然来到棋社,因为很关心她的伤怎样。棋社里留下的暗卫见到他,上前低声道:“王爷,商将军刚才来了。” 他一怔,商雨来作什么?是知道她受伤了来看望她? 他站在回廊下,五步开外,她的房间亮着灯。他站在那里,犹豫要不要进去。让商雨知道他来看望她,是否合适? 司恬坐在太师椅上,而商雨弯腰撑着椅子扶手,将她圈在里面“逼问”:“你到底是怎么伤的?”他今夜过来看她,竟然发现她受了伤,他又担忧又着急,问她,她却什么都答不清楚,是谁做的,为什么,统统不知道,他急了,险些立刻去找裴云旷。 她看着他浓黑的剑眉拧在一起,眼睛咄咄逼人的冒着火星,只好忍着痛说:“大夫看过了,没伤着骨头,没事。” 他心疼不已,她这样柔弱,他觉得便是被绣花针扎一下仿佛都是天大的事。他暗自懊恼不该怀着侥幸之心将她放在裴云旷身边。他本以为以他现在的身份,裴云旷身边会更安全一些,但眼下看来并非如此。 “是不是那人行刺王爷,你替他挡了?”他本是无心之问,却在她的心里引起了别样的触动。是他为她挡了剑。 她连忙摇头,低声道:“不是。” 他还是觉得不 信,提高了声调道:“那我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去问了,王爷自然会追查。” 他深吸一口气,蹲□子,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而慎重的说道:“司恬,你不要在跟在他身边了,你回兰周山吧,或是回信州和母亲一起。你等我,等我一年,我带你走。”他的眼睛真诚纯粹,深邃深情,脉脉的缠住她的视线。 裴云旷猛地一怔,脚步似有千斤,进不得,退不得,定在那里。 “你胡说什么。”司恬的声音低不可闻,他也太直接了些,说的话让人脸热。她并未答应他什么,他已经想到那么远,还要带她走,仿佛她已经是他的人。她又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 “我说的很认真。你有了危险,我怎能袖手旁观,不行,你不能再做什么朱雀。我去对师父说。” 她忙道:“我欠了王爷很多人情,我不能此刻离开,我也答应了师父。做人总不能言而无信。”白白拿人银两,误人时间,她自问做不到。 他一字一顿道:“你欠的一切,我来替你还。” 她怔然无语,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又道:“司恬,我会让七叔向你母亲提亲。” 她脸色红如胭脂,急道:“不要。” 他微微笑道:“休想和不要,都是一个意思,你就从了我吧。”他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揶揄,眼眸亮亮的盯着她,仿佛她已是自己人,可以放肆的看。 她越发的脸红,这人,说话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他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惊诧:“你住我那里吧。谢聪不在这里,我不放心。” “不好。” “为什么不好?” “我受了伤,不能乱动。”匆忙之中,她说不出合适的理由,但她知道,住到他那里,肯定不合适。 “没事,我抱你走。” 她急了,忙道:“不要胡来。” 他笑着将她打横一抱,她肩头有伤,胳臂使不出力气来反抗,其实,她反抗也是螳臂当车。 她又羞又急,她知道门外的庭院里角落里都有暗卫,这要是被他们看见,自己和他就再也说不清了。 “商雨,商雨。”她急了,大师兄也不叫了,直呼大名。 他听见她叫他名字,更高兴了些,看着她笑道:“这还是你次叫我名字,不错。你放心,我会派人对师父和王爷说。” 他抱着她到了门边,一脚勾开了门。 回廊下灯光黯淡,站了一个人,月色似水,人淡如画。 景 慕 三人相对的这一刻,似是一个幻境。庭院里月华清幽,空气寒冽,若有若无的梅香淡淡漂浮。 裴云旷看着商雨,和他怀里的司恬,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气流在心肺间奔涌。他决没想到商雨会对她也有这样的一份隐情。此刻,他才明白过来为何她的生日商雨会送了礼物回来。他的手指握在一起,却又放开。院子里有暗卫守侯,他的身份让他无法在下人面前失控。 他紧抿薄唇,目光无法从商雨的胳臂上挪动半寸。他还未抱过的女子,被商雨托在手臂上,象是一朵温美的睡莲。 司恬从震惊中醒悟过来,飞快地从商雨胳臂上跳下来。目光,无处可放,心绪百转千回的绞成一团,乱的几乎不能呼吸。怎么会有这样难堪尴尬的一幕,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遁去,不去面对此情此景。 商雨看着裴云旷,神色稍稍有些意外。他为何深夜来此,来看望她的伤势?可是裴云旷的面色冷凝如寒冰,他又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一个念头如雷电闪过,难道,司恬在裴云旷的心里不仅仅是个朱雀?一念至此,顿时有种警觉蔓延开来,他觉得心里开始幽凉紧张,唯愿是自己多想。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王爷,你怎么来了?” “你要带她去那里?” 商雨看了司恬一眼,道:“这里不安全,我想带她去我府上。” 裴云旷断然道:“不行。”他的眉头蹙在一起,不怒而威,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在商雨面前露出严厉的颜色。 商雨一挑剑眉,镇定自若地问:“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裴云旷不会让他带走她,原因,他顾不得去推测。 裴云旷道:“她是我的丫鬟,去了你的府上,众人怎么看你我的关系。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 商雨展颜一笑:“不如就让众人传开我抢了安庆王的一个丫鬟,与安庆王反目成仇,这样不是正合大家的心意吗?” 裴云旷脸色阴沉,低声道:“胡闹,你可想过她的名声。” 商雨对司恬温柔一笑:“这个,我当然想过,我自然会对她负责。” 裴云旷心里一震,“负责”二字,商雨说的干脆利落,势在必得,竟让他有些惊撼。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统筹全局,瞻前顾后,在她面前没有这样的气度。 他看了一眼司恬,她低头站在商雨的身后,夜色沉沉,灯光亦昏,他的高挑阳刚和她的娇柔灵秀,有一种相映生辉的和谐,温柔朦胧。 此刻,他深深感受到了无奈。商雨可以坦然决然,直抒胸臆,而他不能,他不想商雨带走她,却不能直说理由。 “你可问过她的意思?” 商雨坦然 道:“自然问过。”问是问过了,可是她不答应。但是他容不得她任性,她看着柔弱,其实也很倔强,有时候对她,就要用强。 裴云旷正色道:“商雨,你别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此刻不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仓谰还等着你回去。” 商雨傲然道:“我觉得成就大事,并不和此事冲突,若是连一个女人也保护不了,怎么去保护族人。” 裴云旷道:“这是两回事。”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这是两回事,女人,只有在治国平天下之后,才能去细致的娇养宠爱。 商雨摇头:“在我眼里,没有轻重之分,她的安危和仓谰都很重要。” 司恬情不自禁抬头看着商雨,心里重重的一沉。她在他的心里,真的有如此之重!她又看向裴云旷,正对上他的目光。他的苦衷和无奈,她很清楚,但她更清楚自己在他心里,决不会有这样的分量。她落下目光,商雨的重情,这一刻,她不是不感动。 两个男人沉默了片刻,互相对视,谁也没有退步的意思。不同的是,裴云旷不能袒露心迹,顾虑重重,而商雨,明了直白,占了上风。 有时候,太理智就失了先机;有时候,一句话一件事,就是一道分水岭。 她站在商雨的身后,非常的清醒。昨夜裴云旷救她受伤,他站在门边的那两句话,如巨石一般在她的心里激起了波澜,但此刻,她无比的坚定。 在感情上他永远都不会象商雨这样全力,他总是有很多的考虑和顾忌,如果借用尘埃落定这个词,那么她就是那最后一颗尘埃。此刻,他不能说,她是我的人,你不能带走。他也不能说,她喜欢的是我,你放手。他的委婉迂回,商雨的率真直接,是一个对比,让她的心无比敞亮,该放下谁,是一早就知道的,纵然有很多感动,有很多难忘,但这些都是可以收藏起来的,不如压了箱底让岁月风蚀而去。 她抬头对商雨道:“我们去房内,我有话想和你说。” 两人进了房,司恬将门稍稍虚掩。她看着商雨,从他对她表白,这是她次大大方方的迎向他的目光。 “王爷说,仓谰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是,仓谰人?” 商雨沉吟片刻,道:“算是半个,我母亲,是和亲去仓谰的容和公主。老安庆王,就是我的舅舅。”他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告诉她。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原来裴云旷是他的表兄,怪不得他在裴云旷面前一向神色自如,丝毫没有卑微的神色。”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一笔陈年血帐,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他紧紧看着她,沉声问:“仓谰的事,以后再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 低头沉默片刻,说道:“三年前信州大旱,朝廷的救济迟迟未到,王爷下帖设宴,将信州的富商请到王府,让大家捐助钱粮帮助百姓度过饥荒,王爷捐的最多。我父亲当日也被邀在列,回来后说,安庆王仁爱百姓,是信州之福。后来机缘巧合我进了王府,对王爷的为人看的很清楚。我母亲的病王爷本可以不管,但他认为是举手之劳,便不吝与我恩惠。对一个下人尚且如此,对苍生百姓也必定不薄。我对王爷,感激景慕。我衷心期望他能成为一代明君,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不再让张国师和左相那些人把持朝政,也不要再有象苏姐那样的冤案。所以我愿意身为朱雀为王爷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不光是为了承诺,不光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自己,因为我也是大梁的百姓,我也希望有位明君。” 商雨怔怔的看着她,觉得她仿佛一下子成熟起来,她从没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表露过这么多的想法。 她顿了顿又道:“最重要的是,我还希望能有机会亲手为我弟弟报仇。”门虚掩着,她知道裴云旷能听见她方才的那一番话,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只是景慕,从此两人只是主仆,她会看他的江山,但是不是并肩站在他的身边,只是远远的景仰而已。 他直直看着她,又看的她开始脸红,她低垂眼帘,柔声道:“我知道你很关心我,王爷已经派了暗卫在此,你可以放心。王爷说的很对,你大事未成,其他的事应该先放一边。而我,家仇未报,也无心谈论其他。何况,我的姻缘 分节阅读_39 分节阅读_40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0 ,全凭母亲做主。” 商雨看着她,暗暗头疼,她的倔劲又上来了。但是,心里稍安了一分,就是,她对王爷,原来是景慕。 景慕与爱慕,差了很远,景慕与相守,更是无关。 他笑了笑:“那好,既然你不肯去我那里,那我就天天过来看你,成吧?” 她的脸又红了,与他说正经事,他总是打岔。 她低头道:“你别来,若是有缘,他日再续。” 他含笑看着她:“那不成,他日是何日?” “他日”其实就是敷衍,怎么说的清楚是那一日。于是,她不接下句,只管说:“你快走吧。” 他可不上当,抱着胳膊道:“那不行,你讲清了,我再走。” 她心里一急,脸上开始发热,他一痴缠,她就没策,既拉不下脸来斥责,又狠不下心来翻脸。他是她的师兄,她原来对他敬重,现在又很感动,所以她委婉的说了半天大道理,希望他大事为重,不要再来找她,可是他貌似什么都没听懂,又或是听懂了装没听懂? 她很没脾气,低声道:“你不要逼我。” 她的那些推辞,那些冠冕堂皇的伟业大事,他心 里明镜一般,他不置可否,当没听懂,其实很不以为然。若是一个小女子就能拖累他成就大事,那他也太菜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该做的事、该要的人,都不会罢手。 他想了想,突然展颜一笑:“对了,你说你的亲事,全凭母亲做主,是不是让我去找你母亲提亲?” 她慌忙否认:“不是!” 他笑呵呵道:“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明白了。我明日就给七叔写信。” “商雨,你!”他这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他的神色还带着揶揄:“你母亲一定很高兴,因为我一定不会退亲。” 她急了:“你!”第二次被退亲还不是因为他,他倒好意思提起。她瞪他一眼,却没脾气。她懊恼不已,说自己的姻缘是母亲做主本是一个推辞,不想被他抓住破绽,倒好象给他指了明路一般。她开始操心,母亲会不会答应? 他拉开门,走到回廊上。 裴云旷一直停在那里,动也未动。 她的话,他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她谁都没有答应。但是商雨的那股霸道,让他仿佛看见她拒绝的毫无力气,他次觉得商雨很象仓谰人。 等他回到仓谰,就是雄鹰。 名正言顺 狭路相逢,并非仇者,但依然是勇者才胜! 商雨并未能带走司恬,但裴云旷却觉得这一局,商雨胜了。 她刚才用了一个词,景慕,故意说给他听。她虽然也对商雨委婉的拒绝,但是,商雨带着仓谰人的霸道和强势,如江河之洪涛,她如何抵挡?他感到心肺间都是涩涩的怅然和失意,但以他的目前的身份和处境,他却只能隐忍。不过他一直相信,谁有翻云覆雨手,谁才能笑到最后。 两人相继离开,庭院里安静下来。风声幽幽细细,在窗棂间婉转。司恬心里如一杆秤,一头将将放下,而另一头却又翘了起来。一想到翘起的那一头,她就紧张。商雨肯定会让七叔去提亲,可是眼下她在京城,没法回去和母亲表明态度,万一要是母亲答应了,怎么办?一想到将来要嫁给他,她咬着嘴唇,心里顿时慌乱不堪。他那样霸道,以后自己的日子可怎么过?回想起自他表白以来的种种“恶行”,比如当街强吻,比如挟持到屋顶逼出一句我喜欢你,比如,讹她亲手做衣服,件件让她头疼。 想到这里,她担忧不已,恨不得立刻赶回信州,告诉母亲不要答应。可是眼下,她肩头有伤,赶回去母亲必定担忧,而且没有裴云旷的允许,她无法私自先离开这里。只能先写了信让人捎回去。 想到这里,她便赶紧铺纸磨墨,早早交代了两句,打算回信州再向母亲详细解释原由。 这一晚,她辗转难以入眠。 翌日一大早,苏翩易装来了棋社,带了许多补品,说是裴云旷吩咐送来的。司恬牵着唇角笑了笑,虽默默无语,心里却是涩涩的一动。 两人聊了几句之后,苏翩要走。 司恬拿出家信,递给苏翩道:“苏姐,请你把这信托人送到我母亲那里。” 苏翩接过信,奇道:“这么急?再过几天就出了正月,各位王爷都会离京,你就可以回到信州了,有什么事不就可以当面和你娘说么?” 她低声道:“这事很急。” 苏翩见她脸色绯红略带尴尬,不禁好奇起来,问道:“什么事啊?” 司恬红着脸把商雨要去她家提亲的事说了。 苏翩眉开眼笑道:“怎么,你怕你娘不答应,先给她说一声?” 司恬脸色更红,急道:“才不是,我是怕她答应!” 苏翩收敛了笑,问道:“为什么?”她觉得商雨配司恬极是合适,很看好这一双小儿女。 司恬噘着嘴道:“他老是欺负我,人也霸道。” 苏翩“扑哧”笑出声来,点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那能叫欺负?” 司恬无语,苏姐什么时候都是向着他的,那还不叫欺负? 苏翩怅然道:“霸道不好么?我倒想遇见一个霸道的,可惜啊。”刘重那般的君子,守着她碰也不碰,她倒宁愿他霸道一些才好呢。 “苏姐,你不知道。” 苏翩笑眯眯地意味深长道:“你不说,我自然不知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司恬那里说的出口他的那些“恶行”?只能红着脸道:“反正,他当兄长还好,当夫君么,不合适。” “那好,我帮你送信。”苏姐笑着起身,离开了棋社。 司恬放心下来,连着两次退亲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一是因为,两情相悦对她来说,美轮美奂却是海市蜃楼。二是,她知道了仇人是谁,现在只想报了弟弟的仇。 肩头的伤一直在痛,夜色已浓,窗前一灯如豆,她拿下发簪解开了头发,打算等药煎好了就去床上躺着。 门轻轻被敲响,她放下梳子去开门,以为是来送药的小童,不料,门口站的却是商雨,手里端着她的药。袅袅热气,浮在他的衣服上,仿佛是一股淡淡的青烟。 她立刻觉得头疼。他功夫很高,院墙上来去自如,暗卫又都认识他,果然来去都很方便。 他很自然地跨进了屋子,将药放在桌上,说道:“有些烫,等会再喝吧。” 自从他在大街上非礼了她,只要他一站在她的身边,她就情不自禁紧张,心跳的格外的快。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眼里闪过和平时不一样的一种新奇和赞叹。她赶紧低头走开几步,将散开的头发挽了一把握在手里,拿起发簪打算先将头发挽起来,在他面前怎能披散头发。 她拿着簪子的手,一下子被他从背后握住了。 她猛的一惊,手里的头发散了下来,象一匹华美的绸缎,暗光流转。 她回头惊慌的看着他,他要做什么? 他随手将桌子的梳子拿在手里,柔声道:“我给你盘起来吧,就是北疆妇女用梳子盘的那种。” 不消说,这个提议立刻让她的脸红透,她急忙谢绝: “不,不用,我自己来。” “别动。”头发已经被他握在手里,她略一挣扎变觉得头发被扯着,只好作罢。 他离她如此之近,她的青丝还握在他的掌中,这情景暧昧到了极致,她刻意不去感受,也不敢妄动,却被他的气息包裹的密不透风,呼吸里都带着他的味道。 他站在灯光之侧,唇角有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个念头他想了很久,今日终于实现。 他将她头发挽了两把,想象他看见的那些女子那样用梳子把头发别住,可惜,他拿剑的手,至刚却不能至柔,收拾她又软又滑的头发,完全不得章法,顾此失彼。片刻功夫他额头上就出了汗,还体会到了一个词:献丑。 他悻悻的放了手,揉了揉眉头 道:“还是你自己来吧。”有些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真是棘手,就象她,明明是个小毛丫头,为何就是很难攻克? 她松了口气,除了羞赧之外还觉得好笑。他挫败的样子看着十分好玩,是她次见。 她挽好头发,低声道:“你不忙么?”其实她想说,你那么忙,别来找我了。 他听出了她的意思,哼了一声:“是很忙,可是今日非来不可。” 她奇道:“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 她粗粗看了一眼,顿时就慌了!这信,怎么会到了他的手里。她的脸色开始发烫,而后开始紧张,他会不会生气发火,会不会又象那回在大街上,强抱强亲?她戒备的看着他,赶紧后退了几步,以防万一。 他摇了摇手里的信,不紧不慢道:“苏姐给我的,内容么,她也大致说了。” 她紧张又尴尬,苏姐她也太偏心了,看来以后有什么事不能指望她了,她从来都是站在他这边,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叛变。 她脸上开始发热,低声道:“我,我现在不想定亲,我弟弟的仇还没报呢。” 他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你都十六了,还不定亲?” 她低声道:“我不急。” 他又上前一步,笑了笑:“我急。” 她脸红的象苹果,我不急和你急有什么关系,他这么说,仿佛已经将她和自己捆在了一起。 他叹了口气,放柔了声调:“你弟弟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那是我的事。”他的好意她心领了。 他一挑眉梢,笑道:“都是一家人,你和我还分彼此么?” 她赶紧撇清:“谁和你是一家人了。” 他哼了一声:“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斩钉截铁的肯定,仿佛她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气结:“商雨,你。”掉了头不去理他,端起药就灌了下去,顺便想把一肚子气也压下去。 他看她喝的急,上前拍拍她的后背,本是好心,却将她惊吓的咳嗽起来。他还想继续拍,她飞快的躲开了。 他看着她象只惊弓之鸟,大眼睛忽闪的都是戒备,又好笑又好气,还有点无奈和挫败。他上前一步,放软了声音,道:“司恬,我那里不好,你不答应?”他脉脉看着她,眼睛又黑又亮,灼灼如星。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一软低了头,半天说不出所以然。他那里不好?她想不出来,可是为什么潜意识里总是不想接受? 她哼唧了一声:“你老欺负我。”说着,她脸便红了。 他明白了,想了想过去几件“欺负”她的事,无一不是所向披靡,大获全胜,于是笑道:“我喜欢你才欺负你的,再说,那不叫欺负。” 不是欺负是 什么?难不成是?她想到一个词,脸红了。 他走到她的跟前,弯腰看着她的脸庞,低声道:“我今天一早就给七叔传信了,是飞鸽传书,所以七叔早去过你家了。你把这信收好吧,不用送回家了。” 说着,他把她的手掌拿过来,将她的那封信慎重地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合上。那一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派头,很有王者之风。 她惊讶的抬头,正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分明闪着一股志得意满的意味,她顿时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于是紧张的问:“我母亲答应了么?” 他笑着点点头:“恩,答应了。” “你说什么!”她险些跳起来。 他笑着,不说话,眉眼弯弯地看着她。那意思就是,你没听错,不用我再重复了。 “不会那么快。”她还抱着一点期望,他不会是骗她的吧? “七叔口才很好,你母亲又见过我,对我印象极好。所以,就答应了。” “你!” 他笑眯眯道:“你放心,我不会退亲的。” 她又羞又气,原来他这人,做事如此雷厉风行,想起以前在兰周山,他一向都是如此。 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心里痒痒的象是柳丝拂过一般,他上前一步,柔声道:“司恬,我抱一抱你可成?” 她慌忙往旁边一跳。 分节阅读_40 分节阅读_41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1 他却动作更快,伸手一拦,然后往怀里一带。她脚步不稳,恰好倒在了他的怀中。 她刚想挣扎,他就收紧了胳膊,低眉看着她笑:“司恬,我们如今是名正言顺了,你跑什么?” 她顿时一点脾气也没了,连反抗都觉得索然无味。他如今成了她的未婚夫君,抱着她,也的确是名正言顺了。可是她心里别扭的想要发火:“商雨,你又欺负我。” “那好,我让你欺负我,可成?”他一副任她欺负的模样,可惜她没上当。她怎么欺负他,说到底还是他又占了便宜。 她在他怀里的挣扎,说实话,象是在扭动,她自己都觉得象是蚂蚁撼大树,很没意思,还累! 她无奈的放弃了,道:“你快走吧。” “今天是我们定亲的日子,你还赶我走?”他的话语温柔的象是三月的春风,吹拂在她的发梢上。。 她愣了,半天都适应不了已经和他定亲的事实,总是觉得不太可信,她要等回到信州问过母亲才行。 她低头道:“你先回去,来日方长?”她发现他很难缠,来硬的显然不是对手,糊弄他吧,他还很精明,不怎么上当,于是只好含糊不清的推委。 他缓缓道:“来日方长太遥远,每日都有朝夕,所以朝夕更需珍惜。” 他的眼眸暗沉幽深,逆着灯光,越发的深邃,似乎想看进她的心底。 她怔然于他的话,被深深触动了心扉。他的朝夕,和她的朝夕,以后就要连在一起么? 他轻轻拉起她的手,只握住了她的指尖,她略微一抽便能拿出来,但他的手指温暖温柔,他的神情也那样的慎重,她仿佛被他定住了,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那种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感觉瞬间从指尖传到心里。 她靠在他怀里有片刻的安宁和静,他没放过,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点。 他笑了笑,放开她,走了。 这和上回那个啃咬的亲吻大不相同,温柔的象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她的脸色慢慢的泛起红晕,象是一朵海棠悄然绽放。 她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被他非礼了。 番外 窗前明月如水,皎皎清辉直铺到她的梳妆台上。她卸下头上的珠钗,幽幽叹了气,无奈却也无谓。如今满府都在议论她,妖女,□等词时不时落入她的耳中,似是无意似是故意,反正让她听见了不少。她坦然走过,心里虽然难过却故意笑的更加明媚。 只要裴云旷相信她就好,其他的人么,随他们怎么去想,怎么去看,她无所谓。 她打算上床去睡,纵然有再多的不悦和不顺,日子还是要过,该报的仇,该做的事仍在前面等着,需要一份好身体,一份好脾气去应对。 她放下梳子去关窗户,突然发现窗户外的芭蕉树下站了一个人,看身材和体形,好象是谢聪。 她有点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于是对着他轻轻唤了一声:“谢聪是你么?怎么不去睡?” 果然是他。 他走近来,径直推开她的门,又随手关上。 他的面容很严肃,和他十六岁的年纪有点不相称。 苏翩有点好笑,这是怎么了?被苏婉欺负了还是被邵培训斥了? 他闷声不响坐在桌子边,直直看着她。 她一向看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突然见他如此严肃还真是不习惯,于是也收敛了笑容,问道:“谢聪,你有事?” “王妃中毒决不会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解释?不让王爷为你辩白?” 苏翩笑了:“王爷心里知道就行了,我去解释什么?” 他似乎很生气:“你就不在意你的名声?” 她愣了一下,笑的更开一些:“我那里还有什么名声,我是从青楼出来的,你忘记了么?” 他“腾”的一声站起来,她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长的这么高了,足足高她半头。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她比他可是大了好几岁呢。他的成长总是提醒她的老去。 “苏翩,难道你就只会自暴自弃?” 她笑了:“谢聪,我并非自暴自弃,我只是不会活在别人的眼光里,若是那样,我早就被别人的眼光给杀了。堂堂太医院院使的女儿沦落到如此田地,我早该自尽以全父亲脸面呢。”她的话语带着自嘲的尾音,笑容却美丽明媚。 他气的胸膛起伏着,清秀的脸庞陡然生出一股成熟和阳刚。他恨不能一夜成长,将她护于翼下,让那些中伤她误解她的人再也无法伤害她。 他长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放下此事不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喜欢上一个人。” 她一惊,立刻道:“苏婉不行。王爷对她另有安排,你不能喜欢她。” 他眸光一紧:“我喜欢的不是苏婉。” “不是?”她有些奇怪,苏婉跟着他学棋,两人镇日在一起,她还以为他对苏婉有了爱意,原来不是。她暗暗松口气,苏婉是要被送入宫里的,等到四月初东都皇宫换宫女的时候她就要去了。可千万不能和谢聪有什么纠葛。 他径直盯着她:“我喜欢的这个人,无情无义。” 她好笑的问:“那你还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为何要喜欢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呢?那岂不是很吃苦头?她心里把他当弟弟般的爱着,于是,低声宽慰道:“那就放手。” 他冲口而出:“我不会放手,因为,那个人,就是你。” 她怔住了,愣了片刻之后大笑起来:“谢聪你小子哄我开心对不对,你放心,那些人的议论我压根没放在心上,你不用这么逗我。夜深了,你回去睡吧。” 他阴着脸道:“我不是哄你,也不是逗你。我今天说的话很认真,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她的笑凝结在唇边。她眼看他长成如玉少年,但是她的身份,她的年龄,她的家仇。她笑了笑:“你太小了,回去吧,我要睡了。”纵然不能接受,也很感动。 他退后一步,沉声道:“苏翩,你嫌我小没本事是不是?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名满京都,让你刮目相看。” 她忙道:“不是,谢聪你听我说。” 他拉门而去,她怔在那里,觉得仿佛这是一场梦。他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可是,她心里除了报仇和妹妹,装不下别的。 翌日,裴云旷将她叫到了书房。他清瘦了许多,一双眼睛越发的明澈。 他见到她,心里有点内疚,从他将她从京城带回来,就一直有人怀疑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如今也该是他还她一个归宿的时候。 “苏翩,近日府里有些谣言,本王忙于王妃的丧事也没怎么去管,如今倒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本王想将你嫁给刘重,一来你有了归宿,二来也可以堵了众人的口。” 她心里一震,刘重! 他是裴云旷身边最喜欢最看重的谋士。他那么清高又才高八斗,会看得上她么?她淡然一笑:“王爷,奴婢那里配的上刘先生。” “怎么配不上,美人配英雄,刘重对你的印象极好,夸过你好几回。” 她没有说话,低头算是默认。对刘重,她说不上喜欢,只是好感而已。而他对自己,也许也是好感而已,不过世间大多数夫妻都是新婚之夜才见面,有这样的归宿她觉得比在青楼好的太多,她纵然再美,也永远都有一个污名在身,若刘重不嫌弃,她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场婚事快的让人惊讶,第二日就在王府之中为两人举行了婚礼。 裴云旷的意思是快些让府里那些谣言终止,还苏翩一个清白,再者,他已经隐约看出刘重对她有那么些意思,可是苏翩性格刚烈,又在青楼之中磨砺了两年,心如磐石般根本没有儿女私情,一门心思只想报仇,眼看已过双十年华却对情事无动于衷。他终归是有点不忍,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成全了刘重,也让他更安心的留在他的身边。 新婚之夜,她等在新房里,盖头还没揭,突然谢聪将刘重叫了出去,说是王爷有话要交代。 等了一会,她听见房门打开,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停在她的面前,从盖头下,她看见红色的袍子,不由自主有点紧张。 他挑开了盖头,对她笑了笑。 她虽然是个清倌儿,但在那种地方也阅人无数,刘重的一个微笑,让她心里一安。他看上去很聪明但也很厚道,这就是自己的良人么?她也回了他一笑:“王爷交代什么话?” 他笑了笑:“没什么。”可是却陷入了沉默。 谢聪对他说,苏翩喜欢的是王爷,王爷对她也另眼相看,这场婚事不过是演戏以息府里谣言。将来,王爷会另为他安排亲事。 他怔在那里,心里的欢喜消散的干干净净,原来如此。 谢聪转身离开。十六岁的他,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来给自己一个机会,他知道刘重无法去问王爷,他也知道以苏翩的骄傲,决不会主动去询问刘重。 他希望时间能给三人一个机会。等他名满京都的那一天,他再让苏翩重新选择一次。如果再次被拒,他才会甘心。 雪夜问梅 经历了吴熔事件,商雨体会到感情只放在心里并不行,若是一味的隐忍等待,最终等到的就是后悔。仓谰人的性情本就爽直利落,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自然是雷厉风行地付之行动。可司恬是个理智被动的人,他上一步她便退一步,他若是停步不前,两人的关系便一直会停留在原地没有改变,所以他也很无奈,只好“步步紧逼”,不给她后退的余地,就算她误会他霸道,不讲道理也没关系,他的策略是:先名正言顺,再细水长流,后水滴石穿。他相信她总有一天会被打动。 接下来的几日,他夜夜都来,守之以礼,持之以恒,但偶尔也会以行动来“证实”一下自己的身份,提醒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这种“提醒”让她深深地感到了力量的悬殊和男女之别。她自然是很不乐意,但她但凡露出一丁点委婉的委屈,他便抬出一个名正言顺来“指责”她对未婚夫君冷漠刻薄,无情无义。 那有啊!她满心委屈,无处可诉,因为男尊女卑如同天经地义,一个女子若是对丈夫不好,说到那里都是理亏的事情。虽然他还没登堂入室有正式的名分,但他已经想当然的提前把自己列为了正式,并想当然的想要享有一些福利待遇。 司恬无可奈何,这人死活也不会退亲,看来成为她正式丈夫也是早晚的事了。但她心里一早就将他当成哥哥般的看待,现在突然转变成未婚夫君,心里的那根筋扭不过来,总觉得心里别扭。和他说不上两句话,就要脸热。他要是再有什么过分一点的表示,她就慌张。 她过的跟只小兔子似的,他象是只老虎,不过是肚子还没觉得饿的老虎,只是逗一逗兔子,先不吃。 眼看就是月末,她肩头的伤好了许多。她从苏翩口中得知,裴云旷二月初二便回信州,她暗暗高兴,终于可以见到母亲,也可以顺便问问商雨所说的定亲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哼,她可不饶他,他这几日仗着自己的身份,“非礼”了她好几次,想到那些画面她就又羞又恼。 出了正月,依照惯例各地的王爷都会离京回到封地。所以,初一前夜,皇帝在宫里赐宴算是给各位王爷饯行。 这夜的皇室家宴上,谁也没有想到,太后会给裴云旷赐婚! 事情太过突然,太后说出口之后,唯有皇帝事先知晓,唇角带笑,所有的人都怔在当场,那一刻,宴席间几乎鸦雀无声。随后,众人醒悟过来,气氛陡然活跃,一片或真或假的恭喜之声如潮般涌向裴云旷。 他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谢恩。他行的是跪礼,大理石的地面,一股冰凉的寒意透骨而入,谁都羡慕的这份天恩,他作为安庆王,的确惊喜!这惊喜一闪而过,他回位到自身的内心情感之上,却冷静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欢喜。这就是他的宿命,他必须要先想他的身份,再考虑到他的个人。 这场赐婚让人震惊错愕,因为赐给他的这个女子,身份之高贵,地位之尊荣,大梁未婚女子无人能及。 她便是清平公主。 皇上一直没有子嗣,太后觉得膝下寂寞,便将侄子的女儿庆平召到 分节阅读_41 分节阅读_42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2 宫里养在身边解闷。庆平乖巧伶俐,深得太后的喜爱,皇上为讨母后欢喜,便封她为清平公主。她及笄之后,慰恪侯和明南王曾先后向太后求亲,都被拒绝,大家看出了太后的心思,她不舍得将庆平放出宫外,所以庆平异日必定是新君的妃嫔,甚至皇后。至此,再也无人向太后提亲。转眼庆平已经十九,却仍旧待字闺中守在太后身边。谁都看的出来,清平公主的婚事代表着一种政治讯息。 眼下,皇帝和太后将庆平许给裴云旷,无疑是给了众人一个信号,新君的人选看来已经在皇帝心里有了定夺,裴云旷所差的恐怕只是一个太子的封号了。 这一场悬在梁朝四年之久的储君之选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意味。 宫宴散了,天空飘起了小雪。细如雨丝,轻如柳絮。这一夜的上京,很多人无法入眠,邵培是其中之一,他一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齐扬易容来到王府。他拿着令牌径直到了王府的书房外,上前敲了敲门,让齐扬守侯在门外。 裴云旷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桌上温了酒,他对着瓶里的几株梅花自斟自饮,兀自出神。梦寐以求的东西已是指日可待,他却并没有意想之中的狂喜,是因为自己一直很自信很有把握,还是因为得到的同时,必定要付出些什么?他心里象是缺了一小块,窗开一隙,料峭的夜风径直穿过那里,凉凉的通透无比。他知道那里缺了什么,但现在却不能去补。 裴云旷已经预料到邵培会来,见他推门而入并不惊讶,略略欠身举杯浅笑:“舅舅,来陪我喝几杯。” 他的神色淡然平静,仿佛置身事外。邵培很赞叹他的淡定自若,宠辱不惊。这么大的惊喜,连他这个外人都激动兴奋不已,而裴云旷似乎并不意外,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没有太过惊喜? 他奇道:“云旷,这么大的喜事,你为何看上去并不太欢喜?” 裴云旷淡淡一笑:“还不到欢喜的时候。一来他并没有册封我为太子,二来,清平公主是个试探还是信号,目前还不好说。” 邵培捋着下颌的假须,笑道:“云旷,你近来越发的缜密谨慎了。依我看,这是大局已定的意思。他这个人生性狐疑,性格怪癖,四年前就有朝臣奏请早立储君,以定民心,他却迟迟不决,任由三方争斗。说到底,你毕竟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他总还是不放心,眼下肯露出这点苗头,只怕是因为他的身子也拖不了多久了。否则,以他的脾性,只怕到死的那天,才肯吐口。 裴云旷点头:“我也听说他近日身子很差,前天昏厥过一次。张国师给他配的丹药,恰应了一个词,饮鸩止渴。” “你这些日子要越发谨慎才是,别的事宜全都放下,一门心思准备婚事。娶了清平公主,对你极是有利,你以后也有理由跟随在皇上身边,他日皇上若有个什么意外,你还可以出入宫闱,这实在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他淡淡笑了笑,邵培说的这些他也已想到,的确如舅舅所言,这件亲事对他极有裨益。可是他也隐隐为自己有点抱屈,一次、两次都娶了这样的女人,因为权势和利益,偏偏他在感情上是个有洁癖的人,这么做总觉得有点亏待自己。这话任对谁说起,都会觉得他矫情傲气,因为这赐婚对别人而言,是求之不得,而对他而言,实是种遗憾。所以他只能把这种念头放在心里随酒饮下。 他自嘲的笑笑,举杯一饮而尽。何时能随心所欲的由着自己一回? 邵培为他斟满酒,幽幽道:“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商雨回到仓谰,我也可以罢手去云游四海了。” 裴云旷听到商雨的名字,心里一动,眼前浮现了那一晚,他抱着司恬从房内出来的那一幕。他一蹙眉,将酒饮尽。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商雨在一个女子身上有冲突。他一直想着让商雨早日回到仓谰,一是完成父母的遗命,二是有商雨在仓谰,他再不用为北疆的安定犯愁。商雨再怎么说都是他的表弟,自小长在中原,两人的感情也还不错,可是他偏偏喜欢的也是她。 他举起酒杯送到唇边,酒醇厚绵甘,却在口中渐渐变了滋味。 邵培见他一杯一杯的豪饮,也不劝阻,反而笑道:“今日一醉方休吧,这几年,你过的很不容易。” 裴云旷心里一暖,对邵培笑了笑。能把他的艰辛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的人寥寥可数,还有一个人,大概就是她吧?他还记得那一次他“遇刺”,她匆匆赶到桂馥院,站在他的床前,那一脸的眼泪他越来越觉得珍贵。 “舅舅,你回去歇着吧。”邵培离去之后,他心里突然有个强烈的意愿刻不容缓的想要实现,仿佛晚一刻就要失去什么。 他站起身,走出门外。 棋社里,司恬的房间还亮着灯。她坐在那里正在犹豫要不要熄灯先睡。商雨每夜都来,夜空飘起了小雪,也不知道他今夜还会不会来? 她熄了灯在窗前静静坐了片刻,又将灯重新点上,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是怕他来了她已经睡下很不方便,还是因为他夜夜都来,她竟有些习惯?她已经被他连着几夜的痴缠给搅昏了头脑,理不清思绪。 等待让她有点心乱。突然,她听见回廊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她站起身,略有点慌张却又悄然松了口气,他终于还是来了,风雪无阻。 她上前拉开门,夜风带进来一股润润的湿气,清新幽凉。她怔住了,门前,站着裴云旷。 回廊的灯下飞绕着尘埃般的细雪。他修长挺拔的身材被一身锦衣华服映衬的风神俊朗,只是,夜色的清寂和肩头的一点白色细雪衬着他俊美的面容有些萧然落寞。 雪在廊前飞舞,被灯光照出一片白色的轻灵空旷,他身后仿佛是一帘米白色的帷幕,只为烘托他的华采。 他目光深沉,看着她若有所思。片刻的怔然凝结在两人之间,雪绒纷飞着,静寂着,两人似久未见面,乍然相逢,无从说起。 她有点紧张,他为何会来? “司恬,你的伤好了么?”他微微笑着,笑容淡的仿佛是一味幽香随时被风吹去。 她低头微施一礼:“多谢王爷挂念,快好了。” 他上前一步,看着她的肩头,柔声问道:“既然好了,那后日随我回去吧。” 她点点头,微微垂眸看着他脚尖前的地面。雪落在地砖上,一片潮潮的昏暗。 他幽幽叹了口气,于是她闻见了淡淡的酒香,他喝酒了?她微微抬起眼帘,借着回廊下朦胧的灯光,看见他的脸色白皙中透着温润的一抹浅酡。 他没说什么,凝望了她一眼,转身一抬手就将回廊下的灯笼取了下来。 她有点奇怪他的举动。 他将灯笼提在手里,回头道:“司恬,棋社里的梅花都开了,你随我去看看吧。” 她怔了怔,风雪之夜,灯下看梅?他的闲情雅兴让她有点惊讶。 她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他提着灯笼,薄雪中光影悠悠,如夏夜之星火,照着两人脚下的石子小路。细小的雪丝落在脸颊上,凉凉润润,沁入心扉一般,让人心静。 棋社前有一片梅林。夜晚,花香格外的醇净。 他走进去,提起灯笼,举到梅枝上,仔细的看着,仿佛真的是在赏梅。 暖融的灯光将梅花前他的容颜,朦胧出清逸的高洁和孤傲。时而有雪花落在梅瓣上,又很快消融。 她站在他的身后,心里升起一抹轻忧。他一定是有心事吧?今夜的他,出尘脱俗,似是隐者逸士。他此刻不该如此,反常之举必有原因。她不能再去关切,她已经让自己放下。 他没有看她,对着一株梅花轻声说道:“你知道么,太后给我赐了婚,是清平公主。” 她猛的一愣,强压下心头的波动和惊诧,还有淡淡的感伤。明知道这是必然会有的事,但真的听见到还是在心里重重的一击。因为,感情,从来不是由着理智的规劝,它任性,莫名其妙,让人无可奈何。但幸好有理智给它束缚,就象是远空中的风筝,它仍然有线。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意念,割舍已是破釜沉舟的必然。 “百花之中,大约花期最早的是迎春,最晚的就是梅花了。”他没有回头,不愿看她此刻听闻赐婚的表情,他只是看着梅花,又道:“梅花开的虽晚,文人骚客却咏诗最多。” 她听着他近乎自言自语的话,眼前的雪,似乎越来越稀疏了,只下了一个时辰就要停住么? 他放下灯笼,回头看来。灯笼垂在他的腰侧,光线黯淡下来,他的容颜模糊不清,越发让她觉得遥远。 “晚一些的东西也许更好,就象梅花。” 她蹙了眉头,不太确定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你能等我一段时间吗?我能给你的,也许有些晚,但一定很好。” 她慌张的无法回答,没想到他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会给她一个明确的许诺。她心里幽然涌起一份感动。这份不求结果的倾慕,因为有他的这一句话,而没有了遗憾。 他见她没有回答,低声道:“我知道你自爱明智,安分淡泊。不能改变的东西我无法去选择,但你会是我心里最特殊的一个。” 是最特殊的,但终归不是唯一的。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至,但不仍然不是她的选择他很坦白,她也很明白。所以,这份感情唯有无疾而终,化为回忆,或者深埋,或者遗忘。 她迎上他的目光,长吸一口气,柔声道:“王爷说到梅花,奴婢不由想起梅妃,玄宗私下偷送她一斛明珠,她还回去,并写了首诗附上,我记得中有两句是: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明珠慰寂寥。” 她清丽透彻的眼眸,带着和她年花不相衬的一份洞悉明晓。他凝视着,心扉间如雪落上。 她低声又道:“我还见过一位乞丐,讨了一个红薯分给他妻子半个。在我心里,那一斛明珠,倒比不上那半个红薯。” 他定定的看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浅浅一笑:“王爷是成大事的人,清平公主正是王爷的良配,异日可与王爷并肩君临天下。司恬要恭喜王爷。” 他怅然无语,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但是他又舍不得放手。她道贺的语气十分真诚,是真心的为他欢喜。 他还是不甘心,将灯笼提高,看着她清亮美丽的双眸,幽幽道:“你难道对我,一点情意也没有?”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她错开目光,淡然道:“王爷这样的人物,又有谁不会动情呢?司恬很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家败之后,我也看透荣华富贵不过是浮云,我不喜欢权势,也不喜欢太过复杂的生活。我只想和母亲一起,有着父亲母亲那样的生活,一生有一人相守,就足够了。”她的嗓子有点哽,很多话,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 他使劲吞咽了一口喉间的闷郁,压抑着心里的失望。此刻,万籁无声,两人明明站在一起,心头却都有一份别离之感。 雪无声无息,梅暗香幽冉。 对她来说,这份感情缘于一场雪,终于一场雪,朦胧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到了今时此刻,已经算是一种圆满,留待记忆和时光来消融,如同落在梅瓣上的细雪,无人看见,只有梅花知道,雪曾来过。 他悄然叹息,默然转身道:“回去吧。” 司恬侧过身子,跟在他的身后。 突然,两人都是猛地一怔! 商雨,不知道何时,站在梅林的边上,一株梅花斜在他的肩头,他的面容清冷的象是被冰雪染过。 以退为进 司恬慌忙紧上两步,低喊了一声:“商雨!” 他不发一言,静静看着两人,象是看一副画卷。灯光清淡,只隐约瞧见他的容颜透着清冷之色,似是远远的隔岸而站。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心里莫名的悬紧,失了镇定。 突然,他转身一个跃起,从梅林外径直越过了院墙,好象是无意闯入风景画卷之中,匆匆一眼便化为过客。 他的身影消失在墙头的那一刻,她慌乱的象是心肺被人紧紧握住,而后骤然一空,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被掏去。 他会不会误会?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就决然而去?他在想什么?他会怎么做?一连窜的念头一涌而上,纠结在她的脑中,乱七八糟混混噩噩 分节阅读_42 分节阅读_43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3 ,让她乱了方寸。 夜雪如烟,她觉得手脚发凉,心慌意乱。一时间仿佛挪不动步伐,呆呆的看着墙头他消失的地方。 “司恬,你回屋吧。”裴云旷回过神来,提了灯笼送她回房。他也很意外再次和商雨不期而遇。这情景和上一回掉了个儿,上一回是他站在回廊上听见她和商雨的谈话,而这一次是商雨站在梅林边撞见他俩。 两次他都是被拒绝的那一个,而商雨都是先离开的那一个。 司恬的失魂落魄,让他心里发窒,看来商雨在她心里已经有了特殊地位,即将盖过他在她心里挑起的那抹情动,然而,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悄然转身离去,带了侍卫回府。 刚出棋社不远,拐角处转出一个人,拦住了他的轿子。 “表哥,我有话和你说。”商雨站在阴影里,身姿英挺。 裴云旷很意外商雨居然等在这里。他下了轿子,和商雨迎面而站。两人都是高挑的身材,卓然的气质,一如墨兰,一如修竹,一如匣中之珠光芒暗隐,一如弦上之箭雷霆万均。 周围万籁寂静,连风都无一丝,暗流涌动的只是两人的心绪。 夜色暗如黑幕,奇怪的是,两人似乎都能看见对方的眼神,带着心知肚明的了然和说不出口的些许别扭。从小到大的默契和亲近,此刻有了一点隔阂和疏远,因为一个女子。 商雨走近一步,低声道:“表哥,方才我并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无意中碰见。我和她已经定了亲。回了信州,还请表哥多关照于她。”他知道裴云旷的性情,所以他决定先来挑开这个心结,明白摊开比暗藏心扉要好的多,他一向是个明朗利落的人。 裴云旷猛然一怔,他这么快就和她定了亲! 商雨又道:“在我心里,表哥就是做了皇帝,也永远是我裳于昊的表哥。我也一样,不论将来能否夺回仓谰,我都是你的弟弟,永远不会改变,也不会有异心。” 裴云旷又是一怔。 “表哥保重。”商雨一拱手,身影隐于黑暗之中。 裴云旷默立片刻,夜风萧寒,他心里一片清明却隐隐做痛。商雨俨然带着将她托付给他的意思,面对商雨的这种坦然和信任,他发觉自己已没有后路可退,也没有来路可走,和她只能止步与此,如一副画卷,寥寥数笔神韵暗生,但点睛之处却无奈留白,空余遗恨。 他长吸一口气,上了轿子。 风停雪止,一片寂静。司恬翘首看着夜暮,心里希望商雨会回来,可是她等了小半个时辰,他也没有踪影。 她几乎冲动的想要去他府里找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他误会,很想立刻跟他解释。 他应该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吧?以他平日的行为举止来看,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牵扯到感情之上,便不能以常理论之。他和她有了未婚夫妻的身份,骤然看见她和裴云旷深夜赏梅又言语暧昧,会怎么想呢? 她这才体会到自己并不了解他,有很多时候都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只是被动的逃避。她没有认真的想过和他的将来,一直都是他在努力,她在退缩,如果说以前对他的忽略是因为心里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么现在呢?她心里暗暗有点内疚的意味。 雪停之后,庭院里有薄如秋霜的一片微弱白茫,空荡荡的象是她的心房。 她站的两脚发麻,只好回到屋子躺下,这一晚,她一直无法安心入睡。心里闪过和商雨的一幕幕。她迷迷糊糊的睡去,梦里居然梦见了他。她急着对他解释,他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若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放下心来,非常的平静安宁,然而,当她醒来,却发现那是梦。 天色刚明她就起床,信步走到梅林里。梅花经了雪,香气越发的单薄,颜色也浅淡了许多。她在梅花里缓步而过,昨夜的事一直纠结在心头,连梦里都没放过,醒来虽然怅然,但并不再是以前的懵懂迷茫。 初升朝阳映照着远方的苍穹,她觉得心里非常的通畅。放下过去,看向将来,应该就是她的方向。 她眼下该做的就是向商雨解释,他信不信,听不听,她都应该这样做。 可是整整一天,都不见他的影子。一想到明日就和裴云旷回到信州,和商雨会有很久不能相见,这场误会怎么办?任由它拖延下去,更为加重?她暗暗焦急起来。 一天的期盼竟有点度日如年的味道,庭院里的薄雪经了暖阳映照,化为无形,而昨夜亦幻然如梦。 傍晚时分,她终于等来了商雨。见到他高挑洒脱的身影从庭院中阔步走到回廊下,她心里的欢喜竟是如此浓烈,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看着他走近,她心里莫名安定,同时又有一丝忐忑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会相信她吗?他会不会从此心有芥蒂? 他负手悠然,步履轻快,但神色严肃,眸光深沉若翰海暗流,她一眼看进去不由自主的紧张,很怕突然卷起巨浪。回想到他发现自己定亲时的震怒,她莫名就有些心虚害怕,这一次的情形可严重的多,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言语暧昧,唉,总之有点罪不可赦。 他不发一言,眯着眼看她,仿佛在等她开口。 她鼓起勇气说道:“商雨,昨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一步跨上回廊,凝视着她:“你知道我昨夜怎么想?” 她摇头,低声道:“你扭头就走,自然是不高兴。” 他越过她的身侧,径直走进了她的房间。 她跟进去,忐忑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转过身来,胳膊越过她的肩头,将门关上,收回手臂时他顺手一带,将她揽到了胸前。 她呼吸一紧,不安的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惩罚”。 他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你亲亲我,我便不生你的气了。” 她脸上一热,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轻轻扇动,似乎在挑衅着他的耐性。他呼吸有点急促,热辣的气息就在她的眉梢之上,她无处可躲,他咄咄逼人。她虽然觉得他要求过分,但自己好象是有错在先,所以她心虚的无法严拒,只好羞赧的无声抵抗,拒不执行。 他的眉头一挑,似是生了气,声音也重了几分:“怎么,不愿意?你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感受?”他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似是很不满她的磨蹭和抵抗。 他身型高大魁伟,她在他强大的气势压迫之下,呼吸有些不畅。眼看不表示一下就无法交差,她只好硬着头皮掂起脚尖碰了碰他的脸,蜻蜓点水一般,点的还是岸边,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地方。 犯了错还不好生改过,这种敷衍的态度显然让他不满。他眉头一蹙,毫不客气地将她往自己身上使劲一贴,便狠狠吻了上去。 果然是“严惩”……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吸干了一般,快要窒息。等她长吸一口气再抬眼的时候,发现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的不悦和阴郁,一如往日磊落明朗。真的不气了?这一次也太好说话了吧?她简直不敢相信。昨夜的事他竟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么?是她小题大做了? 他促狭地笑了笑:“你真是小看我了,我不是小鸡肚肠的人。就算我要吃醋,也会吃的光明正大。昨夜你不就是和王爷雪中赏梅而已,我并未生气。”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你真没多想?”她觉得奇怪,昨夜他决然离开,反应激烈,她以为他会误会生气嫉妒,他竟然一点生气醋意也没有么?那他刚才故意说他生气,就是想让她表示表示安抚安抚?她又气又羞,觉得着了他的道儿,还白白忐忑操心了一晚上。 他点点头,认真道:“我真没多想。”其实他当时的心境很复杂,半喜半伤。喜的是她拒绝了裴云旷,伤的是她心里原来真的对他动过心。但他是个男人,他决不会小气到连这个都无法容忍。 她噘着嘴道:“那你跑什么?” “我听到你的最后几句话,想了很多。当时,我离开并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怎么说都不能够让你明白我的心意。再说那种情况,我也不想让表哥难堪,所以先离去。今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你先去换件男子的衣服。” 她虽然很好奇要去那里,但破天荒的问都不问,根本不想违背他的意思,听话的好象心虚一般,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为何会心虚?是因为在乎吗?她一边换衣服,一边胡思乱想,很奇怪今日的自己。换好衣服,她又将头发收拾了一下,再抬眼看去,窗外已是暮色初现。 他带着她从棋社的后门出来,一顶小轿等在那里。他拉着她的手,上了轿子。她也破天荒的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手。 夕阳中,熙熙攘攘的路人匆匆归家,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灯火燃起在道路两旁,她挑开轿子侧帘,朝外看着,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因为手一直被他握在手心里,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她紧张别扭,手里出了汗,她想挣开,可是试了两次,却被他握的更紧。她只好放弃,为了掩饰尴尬,她看向外面。 轿子的空间很小,她觉得自己只占了一个小小的地方,可是再怎么往轿子边缩,也还是贴着他的肩膀。他也不说话,认真地侧头看着她,光从轿外投射来,照在她一侧的脸颊上,温润动人。 她知道他在看她,脸色越发的红润。 他心神一荡,装做也往轿外看风景,凑过脸去,有意无意的,他的脸碰到了她的脸上。 她又羞又恼,却再也没有地方可避让。 他暗暗笑着,心里安乐幸福。她尚不自觉,他已经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和以前已经不太一样,有了令人欣喜的改变。昨夜他见到两人站在梅林里,听见那些谈话,震惊之余的确有过醋意。原来,令她最初动心的那个人,是裴云旷。她拒绝裴云旷,似乎并非因为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他怅然若失,象是被风雪迷了眼。但听了她最后的那一番话,他又释然了。她既然认为一斛明珠不如半个红薯,那她自然不会和裴云旷有什么,如她说言,只能是景慕。 然而,他自己呢?他和裴云旷的身份区别只是仓谰和大梁,同是王室的身份,有些方面注定会有很多选择和诱惑。如果他告诉她,将来自己也有如裴云旷那样的地位和身份,她会不会排斥,会不会退缩?他该如何让她安心,让她知道他能满足她一生有一人相守这个心愿? 他一时茫然,遂以退为进。 今日再见,她如此紧张他的反应,担心他会误会,主动给他解释,这说明,他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分量。他越发坚信他会占满她的心房,将过往覆盖。他也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提早就让她安心,所以他今日带她去一个地方。 精诚所至 轿子停在了花市。 司恬有些奇怪,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已是傍晚,他还要来买花么?他可不象是个喜欢摆弄花草之人。她一向觉得“风雅”二字与他无缘,但他也会出奇不意让人一惊,比如他的笛声。也许,今日他会让她再次意外? 商雨沿着花市旁边的一条侧道走着,对她细声说道:“这个花市主买盆景,要价很高,通常在傍晚,有些人眼看一日生意将尽,才会稍稍便宜些。所以,京城里逛这里的常客通常在傍晚才来。” 花市里果然还有不少人走走看看,神色悠闲,并无半分急色。 司恬笑问:“你来买盆景?” 他对她笑笑:“我让一个人买。” “谁?我么?” “不是你,是你的一个故人。” 说着话,他已经走进了一间铺子。司恬跟在他的身后,一进铺子,立刻一股暖意迎面扑来,铺子的四角各燃了一个大炭火盆,将屋子烘的温暖如春。屋子正中一个花架上摆了数十盆盆景,或古朴或秀雅,或大气或小巧,造型各异,意趣斐然。 铺子里一个中年人见到商雨,赶紧迎了上来:“公子,都安排好了。” 商雨对他微笑点头,径直往里走去。 铺子的东墙上挂了一道布帘。 商雨挑开帘子对司恬道:“先来里面坐着,等会儿你的故人就来了。” 司恬满心疑惑,随着他走进帘后,这应该是店主的休息之所,小间里只有一桌一椅,并一张窄床。 空间太小,只他和她。司恬觉得有点局促,低声问道:“故人,是谁啊?”b 分节阅读_43 分节阅读_44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4 r   他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道:“等会你见了他,可别激动。” 她好奇的恨不得钻到他心里看看,可他偏偏就是不说,一副神秘模样,让人心焦。 小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司恬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坐那张窄床之上,突然,他伸手一搂她的腰身,将她按坐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双臂一紧,将她圈在了眉睫之前,方寸之间。 她立刻脸红心跳的忙着挣脱。 可惜,他的胳膊硬的如铁一般,一旦被禁锢,就无法脱身。她又不敢弄出声响,小猫抓痒般的挠挠了几下,自己也觉得好生无趣,只好红着脸顺从了,安静的偎依在他的怀里。 他看着她红透的脸蛋无声而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他马上就来。我搂着你,是怕你一会太激动扑出去。并不是非礼你。不过,你我之间如今也谈不上非礼,你说是不是?”他语气促狭,偏偏她也反驳不了,只红着脸不说话。 过了一会,只听见屋里进了人。 “林兄,来看看这家。” “这家的盆景,看着不错啊。” “二位公子好眼光,小店虽然不大,卖的可都是精品。” 司恬心头猛的一跳,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象一个人?林兄?难道是林一枫? 她想要推开商雨的胳臂挑开帘子对外看一眼,但太过震惊,身子僵硬着一时间似乎失去了力气。从没想过还会遇见他,虽然她想过很多次报仇,但,偏偏在这里,在她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他贸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商雨紧紧搂着她,将手掌放在了她的唇上,然后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 “老板,这几盆不错啊。” “这位公子真是识货。这盆黄荆上回有个老爷出价二百两,我没卖。” “二百两?老板你可真能张口舍得要啊!” “这位公子,你仔细看,这盆黄荆的造型古朴秀雅,最独特的是,不少人说它远看象是展翼天马,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象。老板你想多少银子出手?” “这盆景非二百三十两不卖。” “林兄,你真要买?” 林一枫低声道:“赵兄,左相属马,我想买了送他,你看如何?” “好是好,就是有些贵。” 林一枫道:“左相除了盆景与字画也没的喜好,便宜的东西,又如何能入了他老人家的眼。” “林兄说的是,这送礼,要么不送,要么送贵重的,不然,白白惹人生气。” “赵兄说的极是。” 两人付了银子,离开了铺子。 司恬拼命的挣扎,想脱开商雨的怀抱冲出去。 商雨却紧紧搂着她,低语道:“你听我说。” 她恶狠狠瞪他一眼,眼神史无前例的“凶悍泼辣”。 商雨苦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又不是他,你瞪我做什么?” “你放手,让我去找他。” “你找他又能怎样?扑上去咬他?” “商雨!” 他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报仇么?你还记得当日你给师父的盆景里放了药,我浇水之时中了毒么?他买的这盆景送给左相,左相会和我当日一样,等他查明原因,自然不会轻饶林一枫。” 司恬猛然安静下来,怔怔看着他。 “左相让他给你母亲下毒,他却存了私心,将你弟弟也一并害了,妄想你弟弟不在了,你能将他招赘进司家,继承司家诺大的家业,他没想到司家的族规是家产不入外姓之手,眼看无利可图,他就立刻退了亲。若不是苏姐看出你母亲是中了毒,你怎么能想到是他害了你弟弟和母亲?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实在可怕,心思歹毒。若依我的脾气,早想一剑结果他,以免将来祸害别人。但眼下表哥正处在关键时刻,我不能妄动,所以谢聪给我想了这个法子来收拾他。” 司恬的眼眶酸涩起来,拼命忍着才没有掉下眼泪。小岸,活泼可爱的弟弟,那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林一枫他怎么下的了手? 他摸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我知道你最恨的人是左相,他才是罪魁祸首,但现在不是对付他的时候,我答应你,异日一定会为你弟弟和母亲报仇。” 看着他诚挚坚定的面容,她心里一片感动。他对她的事的确很放在心上,不动声色的为她做了这些,将她心头的重担擅做主张的挑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很轻易的就能让她安心,心头的那些仇恨哀怨竟然在和他的凝望之中悄然散开,心里一片清明空静,愿意相信他。 他凝望着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颌,大拇指在她滑如凝脂的肌肤上温柔的摩挲了几下,缓缓道:“我知道,你一开始你并不喜欢我,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不是顽石,又怎会无心?” 她一时默然,怔然,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手指悄然上移,温柔的碰了碰她的嘴唇,道:“我心里放着你,所以,你心里也必须放着我。只有我。” 她垂下眼帘,脸上渐渐热了起来。他果然是不讲理,霸道的连一丝余地都不留。不过她好象有点喜欢这样的不讲理了,带着一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 “走吧,我再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他笑了笑,拉开帘子,带她走出店铺。 轿子停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 他扶她下来。她抬头一看,已经到了一处庭院,大门上挂着一盏灯笼,写着小小的一个“郝”字。 司恬很奇怪,自己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姓“郝”的,这里又是谁的庭院? 商雨道:“你随我来。”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大门。庭院的屋檐下已经挂上了灯笼,夕阳暗淡的余光和灯光交相映照,庭院里布局雅致秀气,精巧大方。虽然院落不大,却很洁净宜人。 一位中年男子热情地迎过来:“少爷,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呢。” 商雨对他点头:“先去准备饭菜吧,我等会儿过去。” “是。”那人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少爷?司恬好奇的打量着商雨,低声问:“这是那里?” “这是七叔的私宅,安排在这里的人都是七势门的心腹人物,没有外人。” 司恬好奇的问道:“七叔姓郝?” 商雨低眉看她,笑着摇摇头:“等会你就知道,为什么这是郝府。”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沿着回廊将她带进了一间书房,然后将门掩上。 暮色已浓,屋子里黑暗寂静,她一见他关了门,顿时有点紧张。 他的呼吸和气息近在身畔,黑暗中男子的刚烈之气格外明显,象是一张网罩住了她。他要做什么?她握着手掌,心跳的很快。 他点亮了灯,温暖的亮光一下子让她安定下来,她微微松了口气,打量了一圈,屋子里干净整洁,家具古朴。 商雨回过身子拉过一张太师椅,将她按坐在椅中,然后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在她的正对面。 他严肃正经,目光牢牢看着她,唇抿一线。灯光映在他的眼中,闪烁不定,有种萧沉肃穆之色。他的神色和平日大不一样,好象凭空多了岁月的历练,成熟稳重又锋芒暗隐。 她虽然也很严肃,但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好奇。这么熟悉的两个人,这样正襟危坐着,他要说些什么? 他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盒子,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烛光之下,那盒子熠熠生辉,嵌满了宝石翡翠,说不出的精致华美又贵气逼人。满室光芒似乎都抵不住盒子的光彩,一掬灯光骤然被它衬的黯淡穷酸,渺小微弱。而盒子宛如开匣之明珠,灼灼亮人眼目。 司恬惊讶暗叹,此盒定是价值连城! 他侧目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触动了盒上的机关,宝盒轻嗒一声,启开了。 她惊异的看见盒子里铺着明黄色的丝帛和一方印章。 商雨拿起印章,又拿起丝帛,递给她。 “你看。”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印章,轻轻翻过来,上面的文字,她却不认识。她尚未开口疑问,商雨已道:“这是仓谰的国印玉玺。” 她瞪大了眼睛,眸光如同被宝盒照亮了一般。 他又指着明黄的丝帛,道:“这是我父王的传位诏书,上面的这个名字,是仓谰文字,裳于昊。” 司恬怔然愣住,明白了这两样东西的来历,顿时让手里变得沉重,而她心里,也是重重的一沉,她预感到接下来,他的话将是石破天惊。 商雨正色道:“你明日就回信州,我有些话要告诉你。其实,我原本叫裳于昊。裳于,是仓谰的一个姓氏。在我父亲之前,仓谰虽小,却有十几个部族,不过四分五裂,不成气候。他三十六岁的时候一统仓谰,为了表示和大梁和好之意,来上京求娶了我母亲做王妃。我七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本应是我继承王位,但我的异母兄长裳于汤比我年长二十岁,早已羽翼丰满。他发动了宫变,逼迫我母亲交出这两样东西,我母亲抵死不从。他将我和母亲困于珈兰宫中焚起大火,我母亲死于非命,我被师父救出来,带到了大梁。” 他一口气说完,眉头紧了紧,凝视着她。 她知道他母亲是和亲的公主,已经猜想到他身份的尊贵,但没想过还有如此凄凉悲伤的血腥往事,怪不得裴云旷的母亲将女儿送到佛庵里。她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握一握他的手掌,却又觉得羞赧。 商雨又道:“七叔和师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谋划着等时机成熟让我回去夺回王位。” 她猛然一震!他的身世,她一早就猜到了,所以并不太意外,但他的这句话却让她震惊。她以为他会一直待在大梁,隐姓埋名安稳逍遥,没想到他还要回去仓谰重夺王位。她的心立刻乱了起来,复杂而纠结。 不由自主,她脑子里浮现了将来的那一天,他成了仓谰之王,她要怎样?后宫之中的幽怨女子?而且还是其中之一?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她拒绝裴云旷也正是基于此。 虽然仓谰只是一方小国,但他毕竟也是君王,裴云旷做不到的,他如何能做到?她心里开始挣扎,对他刚刚萌生的一些感情,岌岌可危的悬于慧剑之下。 落剑?斩断? 心里那样的不舍,但她一贯傲气利落,即便心痛,也要短痛才好。她长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一般对他说道: “你还是去和我母亲退亲吧。”她的表情很认真,但她自己知道这句话是多么言不由衷。 他好象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嘿嘿一笑:“你知道吗?知道我身世秘密的人,不是死人就是家人。” 她脸色一变,这是什么,威胁? 她气道:“是你非要让我看的,可不是我主动要看的,你别不讲理!” “反正我不管,你已经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她有点头疼,这人一贯不讲理。 他站起身子,胳膊撑着扶手,将她圈在里面,“威胁”道:“所以,我不会退亲,所以,你必须做我的家人,不然……” 她倔强的“哼”了一声,刚想反驳,就被他堵上了唇。 一番挣扎与反抗,她累的气喘,他好整以暇。 她狠狠瞪着他,无声的抗议,他笑着摸摸嘴唇,道:“等会你看完一场戏,再回答我。” 他拉起她,步出书房,往庭院的前厅而去。 两人步入前厅,饭菜已经备好。 他拉着她坐下,道:“你不是说,只看过半出霸王别姬么?今天我叫了几个人来,让你把这出戏看完可好?” 她怔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我怎么都不记得呢?” 他笑着瞥她一眼:“你说过的,我都记得。你说的最多的就是,我总欺负你。” 她有点不好意思,转着目光四处打量,就是不打量他。 他将头凑到她的跟前,压低了嗓音,道:“我真的欺负你了么?我怎么觉得一直都是你在欺负我?” 她回过脸来,却险些碰到他的鼻子。她脸色一红,忙往后靠了一点,道:“我那里敢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我。” 他笑了笑:“我对你是负责的负,你对我,可是辜负的负。” 分节阅读_44 分节阅读_45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5 她脸色越发的红,似乎有点理亏,竟没法反驳。好象自己,从没关心过他说过什么,也没记得他喜欢什么,好象是有点辜负,想到这里,她竟然还有点愧疚。 饭菜简单精致。两人用过之后,商雨拍了拍手掌。从厅外走来了两位老者,手拿乐器,相继坐在两个角落里,调试了几声之后,算是简单的开了场。 霸王和虞姬上了场,就站在离司恬和商雨坐的桌子不远。 商雨附在她耳边道:“我不便请你到戏园子里去,找了几位师傅来家,这样简陋,你别介意。” 司恬眼波一转,对他微笑道:“不会。” 她发现这场戏并不是从头演起,是从中段霸王惊梦醒来开始。她暗暗感动,他连她以前看到那里中断都记得么?他原来如此细心细致,将她的话都放在心上。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何时曾和他聊过这个。 她渐渐看进戏里,他默默陪着。 厅不大,角色也离她很近,所以格外让人身临其境,感同身受。虞姬的强笑,项羽的无奈,那如长河落日一泻千里的雄心,那四面楚歌身陷绝境的悲怆,都随着曲子悠悠进入心扉。 当虞姬那一剑横于颈下之时,司恬屏住了呼吸。 曲终戏散,他站起身,拉起她的手。她仍旧沉浸在那份凄婉悲壮之中,跟在他的身后慢慢出了厅,说实话她的心情并不太好,如其这样亲眼看完这一出悲伤死别,还不如留着心里一直做个念想。 月色清淡的象是无味的茶水,轿子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棋社,她心里纷乱如麻,不想说话。和他的将来,似乎不是她想要的那样,该怎么办? 回到卧房,商雨拉开一张凳子,坐在她的面前,伸出手指揉揉她的黛眉,含笑道:“怎么,心里不舒服?” 她点点头,看着他的面容,一想到和他定了亲,再想到他的身份,立刻觉得头疼。 “其实,我觉得虞姬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并不坏。” “为何?” “她若不死,也许命运有两种可能,一是,项羽兵败她被俘,然后被刘邦占有。二是,项羽突围东山再起,夺得天下后封她为妃。然后,她被困在宫闱之中,慢慢见到其他的女人来分享曾独属于的一份爱,寂寞,失意,痛苦,慢慢的被折磨。” 她虽然沉默,但心里也认同了他的看法。虞姬鞍前马后的追随最后得到的是一个名号,然后和无数的女人分得一杯羹,而那时的她,经历了岁月风霜和金戈铁马,容颜憔悴,又怎是别人的对手。所以,她离开在风华正盛的时刻,也是一种无奈,不管项羽是否还能东山再起。 商雨又道:“昨夜,我听见你的那些话,已经明白了你心里的想法。想到来日我回到仓谰,也会是特殊的身份,我担心你对我也没信心。” 她心里一动,的确。她拒绝裴云旷是因为她不能成为唯一,那商雨呢,她又能成为唯一么?她低头,心里黯然闪过忧虑。男人三妻四妾极是平常,何况帝王。她本是想要平常安稳的一生,却一再遇见的都是这样的身份。 他缓缓言道:“所以,告诉你我的身世,也让你来看这出戏,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会让我的儿子有两个母亲,再有那样的争夺。你也不会是宫闱之内的幽怨女人,更不会是虞姬。” 她的手被他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她凝视着他的眼眸,心弦被重重挑动。他的话如剑之利刃,一击而中,碎了她的担忧。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身边也只有你一个,你信不信?” 他眼眸深沉幽暗,带着期盼和坚定,似乎在等她的回应。她心里安定下来,莫名就相信了他的话,没有一丝怀疑,自然而然地认定他会是个千金一诺的人。 她的心情好起来,抛开了霸王别姬的沉郁和悲伤,展颜对他一笑:“你回去吧。”她虽然没有明确说出一个答案,但他从她的笑靥里看出了她的信任,他心里的重负顿时消散,觉得两人的心又近了许多。 他柔声道:“你明日就要回信州,我大概要到三月才会随兵部官员去东都。到时候,王爷会在东都迎娶清平公主。我们就可以见面了,我会请七叔去和你母亲商议个婚期。” 她脸色绯红,刚想说“不急”又忍住了,因为等着她的必定是那句“你不急我急”。算了,还是回去和母亲商议比较好,他在她面前霸道,在她母亲面前可不敢。 他见她不吭声,很高兴,乘胜追击:“你回去之后,要记得让鸽子给我捎信。” 她低头不语,不就两个月么,还用得着写信? 他立刻沉下脸道:“快点答应,不然。” 不然怎样?她有点好笑,低声道:“好。”算了,到时候就胡乱写一封吧。 他还不满足,又道:“信么,要用心写,不可写那些与你我无关的事。” 她又不吭,这他都能猜到?她就是想胡乱写两句的,比如牡丹开花,燕子低回。 他捏着她的下颌,目露威胁之色。 她赶紧低低的“恩”了一声。 “还有,有什么事都要与我商量,不可放在心里自作主张。” 她有点好笑,情不自禁翘起了唇角:“商雨,你比我娘还罗嗦。” 他哼了一声:“我若不交代清楚,你便敷衍我,我还不知道你?” 她脸红了,看来她心里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此人,决不是好糊弄的。 “以前你迷迷糊糊辜负我的心意我就既往不咎了,不过从今日起,你心里要只想着我一人,要记得我是你的丈夫。” 是未婚的丈夫好不好?她红着脸横他一眼,真是霸道,不光管着她的人,连她心里怎么想都要管。 他加重了语调道:“快点答应!“ 她点了点头,脸上有点烫了。 既然是丈夫,又要小别,总要有点依依惜别的意思吧?他仔细看了她两眼,发现没有,于是很不满意,于是,情不自禁“提醒提醒”她…… 机关算尽 翌日裴云旷派人接上司恬,一同启程回返信州。 到了信州的当天傍晚,司恬便抽空回家去见见母亲。 席然见女儿回来十分高兴,拉着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商雨。司恬一看母亲喜滋滋的神情,就知道也不必问了,看来他的确是让七叔来提过亲了,母亲也爽快地答应了。 司恬心说,母亲你不知道,就是他让吴熔退了亲,然后自己当仁不让的补了缺。可是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内情,因为她私心里还是想护着他,不想他在母亲心里的好形象受损。想到这里,她微微汗颜脸红,都说女生外相,自己这样算不算? 她低声问道:“母亲,你不过只见他一面,怎么就答应了呢?” 席然笑道:“你不是对我提过他,说他人很好,虽然对你严厉,却很讲理。为人也正直爽落。” 司恬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他还讲理? “母亲,我什么时候说过?” 席然笑道:“嘿你这丫头,难道当娘的还骗你不成?娘还没老到糊涂的地步吧?” 她没话说了,原来真有此事。不过那时,他磊落君子一般,虽说不上是温润如玉,可没有今日这般不讲理,她在母亲夸他几句也很正常,也没多想,可是谁知道他竟然一直打着自己的主意呢?她脸色一红,低头不吭了。 席然又道:“再说,你连着两次被退亲,整个信州都找不出第二个人,唉,外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娘都不好意思见街坊。你嫁了商雨,以后随他去仓谰,也就没人说起此事了。他还说,将来将我也接过去同住,娘只你一个孩子,自然是巴不得和你在一起。这样的人家,咱还有什么可挑的呢?那孩子又长的一表人才,英气俊朗,对你也是一心一意的极是诚恳,我反正是极满意的。你可要珍惜,他家七叔说你总是欺负他,让我日后要为他做主。” 司恬看着母亲,冤枉的哑口无言。她欺负他?他可真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啊。 “阿恬,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娘都等不及了,生怕再有什么意外,娘可再禁不起退亲的事了。” 司恬羞赧的低着头,小声哼哼:“那有那么快。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席然一蹙眉头:“也别等什么三年两年的了,让他和你师父说说,四月就成亲吧,牡丹花富贵荣华,许多女孩子都赶在花季里出嫁,搏个好彩头。”她是实在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退亲了,巴不得立刻将女儿的婚事办了,这才算是彻底放心。 司恬没想到母亲竟比商雨还急,她脸上红云嫣然,垂头不语。商雨肯答应日后照顾母亲,这一点尤其让她心动。他对她,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虽然做法霸道,想的却很周到。也许是自己一直粗心,忽略无视了他的心意,他无奈之中才那样做的,不然以自己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和吴熔退亲,自然也没有今天这一步。 缘分的事,真是很奇怪,从没想过会和他有这样一天。 裴云旷回到信州之后十分忙碌。因为他和清平公主的婚期定在四月牡丹花开之季,每年春秋两季,理臻帝和太后都会率众臣到东都住上几月,婚礼便在东都举行。以清平公主的身份,自然这婚事要极尽隆重奢华,各个细节都不能马虎。裴云旷知道理臻帝这人的脾性,越是抬举你的时候,越是对你盯的紧,一点疏忽都不能有。他也正好借着准备婚事将其他的事宜都放在一边,行事更加的低调内敛,锋芒尽收。 夜深人静之时,他越发觉得孤寂。东都皇宫每三年便放出年岁大的宫女,充进新人。眼看宫女已经到了换接之季,朱雀便是为此而准备的,有了这枚棋可以将所有的进展都推快,但是,日子越来越近,他越来越犹豫,甚至有想放弃的念头,因为朱雀是司恬。 越是心乱,越是事多。许氏在云霄庵突然要出家为尼。说实话,他对她虽然没有太多的情意,但到底念在几年夫妻的情分上一直容忍着她,让她去云霄庵静思,也不过是因为她做的太过分,竟然动了司恬。以他的意思,让她在云霄庵里好好冷静一段时日,再让她回来。却没想到她要出家,想必是听闻了他要娶清平公主之事。 许氏聪明却偏激,总归会误了她。他想了想,派人叫来苏翩。 苏翩进了书房,见他眉头紧锁,便问道:“王爷有什么事么?” “你去云霄庵一趟,许氏要出家,你若是能劝就劝劝她吧。本王并没有让她出家的意思。” 苏翩明白过来,点点头告辞出去,叫了一顶轿子到了云霄庵。 见到许氏,她惊异的发现她的神色和以前大不相同,面上的阴郁之色淡了,眼神也很淡泊平静。出家,是因为真的看破了红尘,还是想以此举引起裴云旷的关注? 苏翩上前照旧行的是大礼:“王妃安好。” 许氏淡然一笑:“别叫我王妃了,我给自己取了个法号,叫空明。” 说完,她又自嘲般撇撇嘴角:“我若是早些空、明,就好了。” 苏翩低声道:“王爷让奴婢来劝劝王妃,王爷并没有让王妃一直住在这里的意思。” “我知道,是我自己,想一直住在这里。” 真的么?苏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苏翩,我以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让你为我担了罪名。” “奴婢不知道王妃的意思。” “你冰雪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苏翩忙道:“就算奴婢为王妃担了点什么,也没有怨言,王爷对我们姐妹有大恩。” 许氏幽幽说道:“苏翩,你可爱过一个人?” 苏翩一愣,低头不语。爱过吗?她心里晃过一个人影,对他,是不是爱? “我以前特别傻,以为是表姐挡了我的光芒,所以他才没把我放在心上。表姐身份比我高贵,相貌也比我强。所以,我就想,没了表姐,也许他就喜欢我。原来不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就是周围全是人,你一眼也只看见他。我对他是这样,可惜他对我却不是这样。” “王妃不要这样想,即便王爷再娶,你的身份并不会变。” “我终于想明白了,在他身边只会痛苦,他日后会有数不清的女人,一个我都不能容忍,何况众多?跟在他的身边,只会把我自己逼成一个恶毒的女人,永世不得超生。我在这里住了一 分节阅读_45 分节阅读_46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6 段时间,心里终于平静下来,也想有个解脱。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原谅我以前的所为。” 苏翩看着许氏,幽幽叹息,也许她一开始也是个单纯的女子,却因爱而恨,因爱而狠。也许放手对她来说,的确是种解脱。以她这样的性子,日后进了后宫,不是害人,便是被害。她留在这里,也许是她最好的出处。 她不再多劝,打算告辞。 许氏突然又叫住她:“有件事,我还要告诉你,关于司恬。” 苏翩猛的停住脚步,有点紧张。 “当日,我曾送她一个镯子。那镯子上附了一些蛊虫,一接触肌肤便会融进血肉。那蛊传自苗疆,是为了让未婚女子保持贞洁,成年之后便置于身上,一年之内不得与男子交合,否则就会送命。我当时怀疑她和王爷有染,想用这个来试她。后来我发现王爷虽然对她很有心,却不碰她。但我终究还是嫉妒的夜不能寐,派了杀手过去。” 苏翩震惊的看着许氏,简直不能置信她竟然如此歹毒。她手心里出了冷汗,若是裴云旷一个把持不住,后果真的不能去想。 “那蛊并没有什么毒害,等一年期效一过,蛊虫自己便死了。你提醒她一句,一年之内不要成亲便是。” 苏翩心里发冷,但面上仍神色不动,施礼道:“多谢王妃告之。我替司恬谢谢王妃的仁心。” 许氏苦笑:“你这不是嘲讽我么,本是我对不起她才是。日后没有许侧妃这个人了,只有空明。你回去吧。” 从云霄庵回来,苏翩给裴云旷回了话。裴云旷怔忪了片刻,淡淡的叹了一声:“那就随她去吧。” 苏翩回到后园,连忙把司恬叫来。 “司恬,以前许妃是不是送了你一个镯子?” 司恬点头:“是,我带了一天就放起来了。” 苏翩道:“你将那镯子拿来,她想要回去。” 司恬暗暗好笑,可没见过这样的主人,赏给别人的东西还要回去。 她转身到自己房间,将那镯子取来,其实她也压根不喜欢,但是许氏既然赏了她,她当着许氏的面也带了一天,后来怕碰碎,便收了起来。苏翩不提,她倒差不多快要忘记了有这么一个物件。 苏翩看着那镯子,暗自叹气,许氏的确很聪明,可是她这聪明用的不是地方,就可怕的很了。 她又问道:“对了,你和商雨可论了婚期?” 司恬脸色一红:“还没有。” 苏翩笑道:“那就好。”回来的路上她本想将此事告诉司恬,但一想她一个女孩子若是知道自己身上有活的蛊虫,只怕日夜都很难受担忧,还不如蒙在鼓里的好。再说那事,一般都是男子把持不住,可没见过那个女子主动的。还是等过段时间商雨来了东都告诉他比较好。依照她的观察,商雨是急不可待,司恬却慢慢悠悠,所以这对商雨来说,可实在是种折磨。 想到这里,苏翩呵呵一笑,对司恬道:“以后可不要欺负商雨。” 司恬又羞又恼:“姐姐,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我欺负他,明明是他欺负我呢。” 苏翩横她一眼:“明面上看是他欺负你,实际上是你欺负他,他对你一片真情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可不是欺负人么?” 司恬脸红的象云霞:“苏姐,你就偏心吧!” “我就是偏心,没事了,你去吧。” 司恬出了房门,苏翩看着她的背影暗笑不已,可怜的商雨,这算起来,还要生生忍上大半年呢。不过有人,都忍了三年了,也没事。想到那个人,她有些恼。 前日,谢聪突然从相府里出来,约她和刘重见面。 她当时也未多想,以为他有什么关于要事和他们商量。三人约在一个隐晦的地方见了面。 万万没有想到,谢聪居然当着刘重的面,对她表白爱慕之情。当时,她的脸发红,刘重的脸发白。而且,谢聪还将当年两人新婚那夜的事也一并道明了原由。 他竟然给两人之间造了这样一个误会!当时,她真是觉得谢聪可恨又可气。但是,接下来,谢聪却直接质问刘重:“就算你把我的话当真,你若是真心喜欢她,为何不去告诉王爷,你不要另行指派的婚事,你只要她?” 谢聪又道:“你和她一起三年,她和王爷之间是否清白,你难道不知道?若你真的看不出来,只能说你心里没有她,所以你的眼睛也看不出真假。” 刘重一直脸色苍白,似是生气似是震惊,但他涵养很好,一直隐忍不发。 她气的打断了谢聪的话,但谢聪却毫不在意,对她道:“你何必和这样一个不懂你的人在一起,这三年,他身为一个男人,连一个小小的误会都没本事弄清楚,看来是无心去辨也不打算去辨别,他恐怕只等着王爷给他另指派婚事吧。” 这些话重重的放在了她的心上,她站起身拂袖而去,谢聪追出来,而刘重依然坐在屋里。 她心里百感交集,对谢聪道:“我已是刘家之妇,日后只能是你姐姐,此事永远不要再提了。” 谢聪的爱慕让她感动,若她和他一般年华,若她没有那样的过往,若她没有当了三年的刘夫人,她也许会考虑,但是,一切都不可挽回。她只能往前看不能后退。 知恩图报 转眼到了阳春三月,今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春风一过,便到处都是桃红柳绿,莺声燕语的一片旖旎。 皇帝一行从上京到了东都,各部官员也都随行而来。其实这种春秋两季兴师动众带群臣来回于东都与上京之间的做法极是劳民伤财,群臣也疲于奔波,心怀不满。但皇帝听信钦天监的占卜,说东都帝气极盛有利于皇帝的龙体安康。正好上京气候苦寒,春秋两季风沙又大,而东都气候适宜,风景甚佳,理臻帝一向自私奢靡,只当是两头跑着散心游玩一般。群臣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裴云旷早就看不惯此事,但目前的形势下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等待有朝一日他荣登大宝再论迁都东都一事。眼下理臻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临江王最近动作也大了起来,因为目前局势已经很明朗,清平公主的下嫁对他来说是致命一击。裴云旷很乐见这样的形势,他已经暗中叮嘱展鹏和商雨与裴子由走的更勤些。临江王的异心已经箭在弦上,不过就是等个契机而已。 婚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后日,他便要启程去东都,成婚之日定在四月初六。按说公主的婚事短短三月准备起来倒有些仓促,但这是太后定的婚期,他也不能质疑。他隐隐感觉到太后也许是对皇帝的身体太过了了解,所以一切都才加快了步伐。 后花园的牡丹都开了,他信步走了过去,春光明媚催开万紫千红。突然,他发现司恬和苏翩从绣房里出来,手里捧着一套红色的喜服,那衣服上的金线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司恬一身米白色的春衫,微微风起如云卷,秀发如云,眉目含嫣。 他微微眯眼,看着她手里的红色不由自主笑了笑,但自己却觉得笑容有点微苦。 这几年,他失去了很多,通往颠峰之路孤独险恶,所以,君王自称孤,寡人。他似乎也笑得越来越少,记忆犹新的几次开怀欢欣都是和她一起。日后,怕是再也没有。她将为人妇,他将为人夫,错过并非是因为心生内在,而是外因使然,越发的让人嗟叹。 他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出神。脱了冬装,她如破茧化蝶般婀娜窈窕,十六岁的少女,洁净如莲,娇美若霞。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苏婉。三年前,她本是要作为一个宫女被送到宫里的,却不料突然被皇帝看见还甚是中意,他只好提前一月将她送进了宫。不过她的身份从宫女变成了嫔妃,她哭的肝肠寸断,为了什么,他心里知道。至今,他看见苏翩总是觉得有些谦然。 而司恬,如此容貌……他觉得心头纠结,不欲再想,一转身走出了后花园。 傍晚时分,邵培突然派人将司恬接出王府,到了一处庭院。 司恬已经很久没见到他,突然被师父叫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吩咐,进了屋子之后她发现邵培面色沉郁,看她的目光也有些奇怪,似乎有不满的意思,她不禁有点拘谨紧张。 她上前施礼:“师父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邵培蹙了眉,冷冷说道:“苏翩有个妹妹叫苏婉,跟谢聪一样棋艺出众。东都皇宫每三年换一届宫女,我和王爷打算将她送进宫里,宫里有人自会将她安排到皇后身边。红袖添香那一招是我想了很久,专为苏婉准备的。因为皇帝那人,除了炼丹就喜欢下棋,我希望苏婉能用银勾引发皇帝的陈疾,一来可以扳倒张国师,二来也希望皇帝病了之后能早日归西,朝局早些安定。一切都谋划的很好,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皇上看上了苏婉。她呢,对王爷情根深种,进宫当宫女可以,当妃子自然是死也不愿的,所以她对王爷由爱生恨,进了宫之后,皇上常常与她下棋,有着那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她却不肯为王爷出手。王爷无奈,只好再找一位朱雀,就是你。” 司恬默然一震,终于明白了朱雀的最终用处。 “眼下又到了该换宫女的时候,不料,王爷不同意让你进宫。我想不通原由,左思右想,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他目光一凛,看着她,面色冷凝严肃。 她立刻明白了邵培的意思,顿时心跳加快,脸上镀了一层绯红的颜色。 邵培的语气越发沉重:“所以,我一早就规定七势门的弟子不可有儿女情长。但我没想到的是,王爷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候。” 司恬的脸色更加的红了,虽然尴尬不已,但心里也有一份异样的感动,裴云旷对自己,的确是不一般的。 邵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和商雨定了亲,本来我不答应此事,但他先斩后奏,又请七叔出面,我也就默认了。他的身世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他身负重任,还有母亲的血仇,他也等着王爷登基,好带兵回到仓谰夺回他应有的一切。” 司恬低头不语,心里竟隐隐有了负罪之感,似乎自己正在阻碍两个人的前程。 邵培又放软了口气,低声道:“眼下不是你们儿女情长的时候,来日方长,我们从长计议。你们都还年轻,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再笑看今日,岂不更好。” 她思索片刻,抬头静静看着邵培,道:“师父说的我都明白,我听师父的安排。” 邵培点头赞许:“司恬,我很看重你,你比苏婉更理智更冷静。王爷对你有大恩,我对你也寄予厚望,我希望你能进宫,助王爷一臂之力。王爷登基之后,你的大仇才能报,而商雨也可以借机一平仓谰,以报母仇。这是你身为朱雀的最后一件差事。平常宫女入宫不过是三年,而你,只要王爷一登基就可放你出来,你从此便是自由之身。” 司恬看着邵培,想起自己初上兰周山的那一天。她忐忑的踏进修庐,身无分文,母亲病危。一个月十两银子如同是天上的星星,而一千两银子更是如做梦般遥不可及。那时,她几乎是走投无路,几乎要孤苦一人,遇见邵培,遇见裴云旷,再遇见商雨,她的人生渐渐柳暗花明。 裴云旷治好她母亲的病,将宅院赎回,又两次冒险相救,他的恩情,她一直放在心里,虽然她不愿意以情相偿,不愿以身相许,但这种大恩她始终放在心上,未敢轻忘。她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而商雨,既然心里已经认定他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更应该为他做些什么。所以,于情于理,她都无法拒绝邵培。 她含笑道:“师父,我不会忘记自己是朱雀,师父只管安排我进宫就是。” 终于有机会为弟弟报仇,也可以给商雨一个机会报仇,她觉得三年的自由真的不算什么,本来,七势门一早就说了要买她三年的自由。 邵培长舒一口气,站起身道:“司恬,我没有看错你。王爷那里,你不要吭声,商雨那里,你也要瞒着,我自会派人安排此事。” 司恬颔首:“是,师父。” 邵培又安慰道:“你放心,宫里有我们的人,你进了宫去了苏婉身边决不会吃苦。” “我不怕吃苦,师父放心。” 邵培甚是欣慰:“好,你先回去吧。” 司恬回到王府之时,突然在回廊下撞见了裴云旷,她的心情有点紧张,忙侧身低头施礼。 他站在那里,打量着她,觉得她的脸色有点不对。 他情不自禁问道:“你出去了?”br 分节阅读_46 分节阅读_47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7 “是。” 他顿了顿道:“后日随我去东都,这两天你抽空回去看看母亲吧,也许过一段时间你才能回来。” 她低声道:“多谢王爷。”他如此细致体贴的关怀,让她动容。她越发的想要帮他,此情不关风月,她是真的想让他登上皇位,他这样的皇帝,会是苍生之福。 他从她身边走过,步履如风,身上清淡好闻的味道,依稀如往日。她一阵恍然,想到初见他时,从他身边匆匆而过,闻见的便是这股独特的味道,那时,她不曾知道后来的种种,也不曾想过今日的自己。 她幽幽叹口气,回去看母亲,那么自己进宫之事,该怎么对她说? 翌日她抽空出府回了趟家。昨夜她想了一晚上,进宫这事必定不能瞒着母亲,不然自己突然失踪了,母亲还不要活活急死。 当她回到家里,陪着小心,带着撒娇,还没等把话说完,席然的眼泪就急了下来。 “这不成。我决不答应。” 司恬连忙道:“娘,王爷一登基就将我放出来了,说不定一年就好,也许不到一年。” 席然厉声道:“那也不成,皇宫那是个什么地方,你怎么能去?” “娘,小岸的仇你不想报么?” “阿恬,我已经没了小岸,不能没有你。” 司恬一咬牙道:“娘,此事不是我说了算,师父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回来,这一年,你只当是我嫁人了。” 席然听了,抹了一把眼泪,突然也不哭也不劝了,只说了声:“那好,随你。” 司恬有点奇怪母亲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时间紧迫她要回去准备明日启程去东都,便也顾不上多说,只是叮嘱母亲多保重。 翌日一早,裴云旷带着众人启程去了东都,随行的马车装载了许多为婚礼准备的物品,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刘重二月初从上京直接到东都的王府,已经提前将王府布置的喜气盈盈,花团锦簇。满眼的红色,铺天盖地,气派浓烈的似乎是烈酒的醉意,熏染了满园的春色。 苏翩站在回廊下,看着大红色的灯笼,心里五味杂陈。三年前,王府里也曾这样过,虽然那红色只是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庭院里,但她心里也是满心欢喜的。可惜,那欢喜只持续了一个时辰。他合衣而卧一夜,从此宿在客房。 她微笑着走过回廊,迎面刘重走了过来。她对他客气的点点头,擦肩而过。 两个人,已有两月未见。自从和谢聪会面之后,她回了信州,他来了东都。 眼看她的绯红衣裙从他眼角边一拂而过,刘重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她猛的一震,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他从没碰过她,连手指都没触碰过。 他次握着她的胳膊,心里一酸。她看上去刚强又骄傲,原来,她的胳膊如此纤细柔弱。 如果不是在回廊上,如果不是有下人在眼前,他很想冲动的拥她入怀。 错过了三年的时光,他整整后悔了两个月。他初听谢聪的话时,是很气愤,但后来一想,却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她是一个女人,自然拉不下脸来问自己原由。而自己,若真的有担当,有胆量,若真的认定她信任她,也应该豁出去找裴云旷讨要她,即便她是裴云旷喜欢的女人又怎样?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等待,带着侥幸和痛苦。 她倔强骄傲,虽然被他握着胳膊,却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挣了几下。他次态度强硬,手下丝毫不肯松力。 两个人僵在回廊下,心里各是百味杂陈。 “苏翩,你能不能原谅我?”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原谅,从何说起?明明是谢聪做错了,为何对他有些幽怨?到底还是在意他的吧?遗憾他不如商雨那样不顾一切,遗憾他不如谢聪那样不择手段。因为在意,所以幽怨。 “苏翩,王爷对我有恩,所以我才那样隐忍,终归是我做的不够,我们是夫妻,你原谅我一回。” 她低声道:“谁和你是夫妻?” 他有些尴尬,读书人的脸皮一向很薄,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他实在说不出那些挑动人心的话,虽然心里一直藏着。 他慢慢放了手。她失望的疾步而去。 夜深了,他在客房里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到了苏翩的房间。 苏翩听见敲门,开门一见是他,竟有些脸热,仿佛潜意识里意识到了他来的用意。 他脸色很红,显然是喝了点酒,难道来找她,还要借酒装胆么?她又有点生气了,这样的男人,她真是又爱又恨。 他关了门,呐呐的半天说不出什么话。 她故意冷着脸,去挑灯花。 他站在她的身后,仍旧是那一句话:“苏翩,你原谅我。” 她好笑又好气,这人倒是实在,明明是谢聪做错了,他倒是一个劲儿的跟她道歉。也许是自己体会到了那份付出和争取不够吧? “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他听见她的口气软了下来,仿佛带着娇嗔的味道。 他心神一荡,借着酒意竟然大着胆子将她手下的灯吹灭了。 她心里一慌,叮当一声,手里拨灯花的小铜叉掉到了地上。她无法去捡,因为整个人被他抱住了。 黑暗里,他的呼吸很急促,心跳的也很快。他虽然是个读书人,可是他的胳膊也很有力量,紧紧环绕着她。她的眼泪潸然落下来,人前她再是坚强刚烈,但她也很想能在一个人的面前,做个温柔的女人,卸下盔甲稍做歇息。 不分彼此 到了东都的当天,裴云旷立刻进宫面圣。 东都□明媚,牡丹盛开,富丽如锦。理臻帝泛舟游湖,心情大好,所以回到宫里见到裴云旷也和颜悦色,甚是亲和。 裴云旷上前参拜:“微臣叩见皇上。” 理臻帝挥了挥手道:“平身吧,你来的正好,明日随朕去打猎吧?朕可是好几年没去了,今年春好,朕也想动动。” 裴云旷恭敬回道:“微臣听命。” 理臻帝又道:“太后昨日还在问婚事准备的怎样了,等会你过去一趟。太后跟前离不得庆平,以后,你就跟在朕的身边,等五月也随着去上京吧。你虽然聪明,有些事情也要上手历练历练,虽然你把信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这里毕竟只是一块封地。我大梁疆域广阔,你的眼界手段还需更上一步才是。” 他话中有话,让人震惊。 裴云旷自然听的出来理臻帝话里所隐含的意思,心里如同是琴上的一弦,被猛的一挑,而后又强自一抹平复至不动声色。他不喜不惊,神情淡然如水,低眉谢恩出来,去了太后宫里。 领他前去太后宫中的内务总管大太监李荣见四下无人,小声道:“恭喜王爷。” 裴云旷只是微微含笑,不敢接话,也不敢露出什么得意之色。谁知道理臻帝是不是试探呢,越是最后关头,越是要谨慎。 太后跟前,他次见到了清平公主。她相貌美丽端庄,气度雍华,见到他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羞赧之色。但是,她看他的眼神,多少让他有点不太舒服,没有羞□慕,倒是探究观察的成分居多,有着犀利的锋芒和聪明的清傲。她身处皇宫多年,耳孺目染,自然是和民间的女孩不同。 他不由得想到一个人,清澈如山间溪流,从容坚定,沿着自己的道路蜿蜒而前。无法改变只能远观。 从宫里回来,他吩咐下人将他的猎装马匹准备好。皇帝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又对围猎生了兴趣,莫非是受了谁的鼓动? 翌日的狩猎竟然发生了意外,理臻帝突然从马上栽了下来,抬到宫里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群臣惊惶不定,东都的局势顷刻间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裴云旷立刻派人守在宫门外,又赶紧和展鹏联络,让他时刻关注京畿近卫营的动静。他暗自庆幸理臻帝的坠马是发生在东都,东都到底还算是属于他的地盘,各个方面他都有布置,若是发生在上京,恐怕局势要棘手的多。 他随即让商雨故意将皇帝在宫里对他说的那番话透露给了裴子由。那一番话任谁听着都有传位给他的意思,这样也就更加刺激了临江王,眼下,皇帝的坠马可能就是临江王等待的契机,不如由他来成全临江王,以绝后患。 理臻帝坠马之后的第二天苏醒过来,右边的身子却不能动弹。宫外的群臣见他苏醒都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太子之位悬空,若他突然驾崩,朝局必定要乱上一段,很多人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此刻众臣都隐隐希望理臻帝能吐口说点什么以安众心,万一他有什么不测,群臣也好有个依凭。 皇上病重不见外臣。与太后亲近的几位内臣纷纷进言太后,隐晦的表达了群臣的意思,太后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下午时分,宫里传出皇帝的旨意,封裴云旷为太子监国。这旨意一下,大家心照不宣,皇帝的病情看来很是严重。 这道圣旨安了不少人的心,也乱了不少人的心。 皇帝的病拖拖拉拉直到四月之初。裴云旷心想这婚事是否要推迟?去请了太后的旨意,太后却要按期举行,私心里期盼着能以这桩喜事给皇帝冲一冲喜气。 四月初六这日,婚礼如期举行。东都万人空巷都来看安庆王和清平公主的婚礼。 清平的嫁妆浩荡绵延数里,红毯从皇宫一直铺到安庆王府,十里红妆似是燃红了半个东都城。 皇帝嫁女,迎娶公主的又是太子监国,这场婚礼不亚于帝后成婚之隆重。安庆王府里宾朋满坐,朝廷里无人敢不来。 司恬从一大早就忙的脚不落地,直到黄昏,一切都布置妥当,她才有了机会小憩一会。遥听着正厅里的热闹喧嚣,一开始她的心绪很是复杂,祝福之中有着淡淡的牵扯和怅然,但心里隐隐又在庆幸,自己及时放下了他,不然,今日这一幕该如何承受?又会如何心伤? 她抿着唇角长长吸了口气,有甜美的花香轻柔的沁入了心底。那些豆寇年华的如水情怀,如一片提了诗的树叶,夹在书中,微风徐来,轻轻卷去。时至今日此刻,她终于可以以一个景慕的角度来衷心的为他欢喜,因为这场婚礼,意味着他离那颠峰只一步之遥了。 明月初升,她坐在窗前,看着皎洁的月光,心里也是清辉一片。 但愿这位清平公主能与他心意相通,但愿她知他、懂他、欣赏他、扶持他,与他携手并肩同看江山如画。 刚才邵培派人给她传了信息,四月初八便是进宫的日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让她准备好后日一早在王府西侧门等着,自然有人来接她。 她叹了口气,心里想起商雨。到东都都快半月了,怎么也不见他来找她?他还说一到东都就让七叔来商议婚期,怎么还不见动静呢?自己后日就要进宫了,再见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能不能等她? 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他对她亲了亲了,抱也抱了,要是胆敢有什么变卦,哼!她暗暗咬牙却也不能担保不会有什么变卦。因为她想到了以前的林一枫和吴熔,前者谋害她的家人,后者,一个威胁就将她放弃。商雨会怎样?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她上前一开门,真是想谁谁来。商雨笑容可鞠的站在门口,看见她的时候,似乎眼眸猛然一亮。 她本来在挂念着他,可是真的看到他来,看到他的笑脸,也不知怎么,突然有股酸酸的气恼涌了上来。因为,他这可不是专程来看她的,一定是来参加裴云旷的婚礼然后抽空来看她一眼。他来东都可都半个月了,也没见他找机会来见自己,实在是有点可恨。 他见她不太高兴,心里有点想歪了。他性情直爽,立刻蹙眉问道:“怎么,他成亲了,你不高兴?”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这醋吃的极不是时候,她越发的气了:“王爷和公主珠联璧合,我为什么不高兴?我早对你说过,我也一心希望王爷能问鼎至尊,这亲事本是再好不过的安排,我衷心为王爷和公主高兴。你瞎说什么呢?” 他舒了口气,拿手指刮了一下她的嘴唇,笑道:“可是你明明噘着嘴。” 她瞪他一眼:“商将军这么忙,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终于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心里一喜,上前一步注视着她,问道:“你是怪我太忙,没来看你?” 分节阅读_47 分节阅读_48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8 br   她被道破了心事,有点羞涩,扭头去拨弄灯花,嗔道:“我可没这么说。” “你直说想我了就是。”他上前一步将她的肩头扳过来,喜笑颜开。 她越发的羞涩,将头扭过去。 她别别扭扭害羞的样子,实在可爱的紧。他惊喜不已,看来他到底还是走进了她的心里,虽然她嘴硬脸皮薄,死不承认。可是生气他不来看她,这就是铁证。 他在她耳边哄道:“近来我特别忙,临江王那里,我时刻都要盯着,所以和裴子由整日待在一起。不信你问展鹏。” “我不问。” “不问?那就是信任我了?”他呵呵一笑,双臂一展,将她虚虚怀在胸前,低头闻她颈窝的幽香。 热热的气息仿佛烫了肌肤,血流也快起来,似乎一被他侵扰就乱了分寸。她忙道:“你快回去吧。一会宾客都散了,你独自留在这里,让人闲话。” 他放开手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了,要去那里?” 他故做神秘,小声道:“恩,去了就知道。” “那我和苏姐说一声。” “你先换件衣服,随我来。” 她转到屏风后在衣服外罩了一件男子衣衫,然后又将头发整好,掩在一顶儒生帽下。 她从屏风后出来,象个清秀斯文的俊俏公子。他看着她身上的男子衣衫,突然笑了笑:“我那件衣服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她以为他已经忘了呢,打算装糊涂,没想到他还记挂着。她只好打开箱子,将做好的衣服取出来递给他。 她想好了,他要是胆敢说一个不好,她立刻就抢过来不给他。做这件衣服,可是将手指头扎了好多回。 他接过衣服,虽然一向喜欢调侃作弄她,这次却看得很认真,仔细地托在手上,然后,牵着她道:“你送我的东西,我都留着。” 她心里异样的一动,嘴上却说:“你又不穿,干吗让我做?” 他瞥她一眼,有点恨她不解风情的意思。仓谰的女人那个不给男人做件衣服做定情之物,算了,她也不了解那里的风俗,等着以后再教化她吧。 她走到隔壁,敲了敲门道:“苏姐,我出去一趟,等会回来。” 却是刘重来开的门:“她去了前头,你有急事么?这么晚出去我怕不安全。” 她羞涩的笑笑:“姐夫放心,我和商雨一起出去。” 刘重恍然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快去快回吧。” 商雨带着她出了庭院,为了避免碰见熟人,他绕到后花园抱着她番强而过。 沿着院墙走了不远,看见一匹高大的骏马栓在树下。 司恬看着这高大神气的骏马,心里想到它的身价,不禁低声道:“你也不怕马被人偷了去?” 商雨笑道:“你以为都象你那么爱财?今日安庆王大喜的日子,府里府外不知道有多少暗卫都在巡查,这王府围墙之外,今日还敢来小偷?” “谁说我爱财了?”她很不服气。 他眯眼笑着:“还不承认,回见我就跟我借钱。” 她忙道:“借钱是不假,银子我可是还了你的。我又没有昧你的钱财,怎么能说我贪财?” 他剑眉一挑,道:“你什么时候还我银子了?” 她瞪着眼睛愤然道:“哎,我那晚上可是亲手放到你怀里的。”居然赖帐不承认?那有这么不讲理的! 他也瞪着眼睛,状似很无辜:“可是我没接,它掉地上了啊。” 她气极:“你!我走了之后难道你没捡?”她才不信他会不捡! 他点头:“没捡。” 她嗓门一提:“你说什么!”三两银子他居然看着也不捡?骗她的吧?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第二天在大门口捡了三两银子,也不知道是谁掉的。” 当然是她掉的!这还用说?她气呼呼道:“你,你不是耍赖么?那分明是我掉的。” 他摇摇头:“那可不一定哦。七势门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的,那银子上又没写着司字。反正,你那三两银子可没还我。” 这人无赖起来,简直刀枪不入啊! 她咬牙道:“成!我明日就还你!” 他掰了掰手指,装模做样的算了算,正色道:“这么多日子了,利息算算,估计也有个几百两吧?” “你说什么?”她差点要跳起来,驴打滚也没这么高的利息,他这是存心找茬,故意为难她。 他一本正经道:“我借人钱财,放的利息都很高,念在你我同门,我算的便宜了些,你也不用承我的人情。” 她使劲踩他一脚,怒道:“商雨你耍赖!” 他发现她平日温柔,发起威来倒也不可小觑,柳眉倒竖的模样好看的紧,噘着嘴生气,别有风情。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嘿嘿一笑:“要是还不清也没关系,拿别的抵押吧。” “休想!” 他笑嘻嘻的凑到她耳边道:“把你的人抵给我算了。” 想到倒美,明明还他了,他还抵赖。 她红着脸赌气道:“银子反正我已经还你了,你收没收到我可不管。”反正他无赖在先,她也就不客气了。 他“恩”了一声,柔声道:“咱们不分彼此,我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何必见外。” 这话听着比较受用,她翘着唇角,忍笑不语。 他用手指挑了一下她的下颌:“连人也是我的。” 绕来绕去,原来他想说的就是这样意思,她脸红了,不好意思再和他吵。 他呵呵一笑,抱着她上了马,策马奔驰起来。 “这是去那里?” 夜色中马蹄声格外的清脆,踏在青石板路上,有幽幽的回声。他也不回答,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揽着她的腰,春风入夜,本是极尽温存,但快马如电,将风催出硬朗之气势,呼啸从耳边吹过,她头顶的帽子突然被风卷去,满头青丝泻了下来,尽数扑到他的脸上,那一瞬间,满是她的气息,淡淡的幽香,发丝软而滑,将他肌肤上所有的最微小最敏感的触觉都撩拨到了极至。她慌乱的用手来捉,将他脸上青丝收拢起来,握在手里。那一刻,尴尬暧昧,似乎收回来的青丝带了他肌肤的温度,隐隐在烫她的手心。 当机立断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停了下来,将她抱下马。她一看这处庭院,不正是以前她给他送银子来过的泛音巷么?奇怪,为何要带她来到这里? 孟婆婆见到他来,笑呵呵道:“公子,可用过晚饭?” “用过了,你去烧些茶来,这两天,司姑娘和我住在这里。” 孟婆婆“哎”了一声,笑着去了。 司恬忙道:“为何要和你住在这里两天?”他刚才来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过要住在这里,她有点慌张起来。 他避重就轻,只说了声“是啊”。 “不行,我得回去。” 他低哼了一声,带她进了卧房,然后关上门,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乎是拿住了什么把柄一样,慢悠悠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我临走的时候怎么叮嘱你的,凡事都要和我商议,你竟敢瞒着我要入宫。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原来他竟然知道了!她的气焰顿时软了下来,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你母亲告诉了七叔。”他收到七叔的信时,简直是一头虚汗,这丫头也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敢私自做主,他暗自庆幸丈母娘是个明白人,及时报了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这才明白为何那天母亲突然也不哭了也不劝了,原来想的是这一招,她真是没想到母亲还有如此精明的时候。 她只好放软了口气,柔声辩白:“你也知道,现在局势已经非常的关键,我若能入宫帮助王爷一臂之力,将来对你也有好处。” 他丝毫也不领情,淡然道:“我的事自然要我自己来处理。不用你帮忙。” 她气了:“好,你不要我帮忙,那我还有我自己的家仇呢。” 他皱起眉头:“你的事自然也要由我来处理,眼下局势不稳,你不能性急。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身为女人,我不会让你抛头露面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他一片好心,关怀倍至,为她担忧为她承担,她实在不好意思再气恼。她叹了口气:“我已经答应了师父。”她不是不相信他能为她报仇,只是觉得自己能有今天,邵培,裴云旷,商雨都在她的人生中起了关键的作用,她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商雨沉声道:“你答应我在先,答应师父在后,我是你的丈夫,你凡事应该以我为重。” 她不满的小声嘀咕着:“你还不是我的丈夫。” “是么?”他上前一步,眼睛沉沉的仿佛要冒出火气来,这丫头实在很倔强。 “你要干什么?”她觉得有点不妙,赶紧后退,脸色却止不住的红。他的表情很奇怪,有陌生的危险气息在他眼里闪烁。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一抿唇角:“你不是说我不是你的丈夫吗?你倒是提醒了我,有一个法子让你进不了宫。” “商雨,你敢!”她很聪明,已经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脸色飞快的红潮泛滥。 “你看我敢不敢?入宫都要验身,不是处子,人家决不会要。”他说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长腿一迈,两步就跨向了床榻。 她的后背陷到了绵软的锦被之上,他立刻压了下来。她的心快要跳出来,急忙道:“你,你不 要胡来。” 他本是想吓唬吓唬她,然而将她放在锦被之时,她满头青丝如瀑,肌肤如雪,染着醉人的胭脂红,似乎有幽香冉冉近在鼻端,在诱着他。 他心神一荡,有点情难自禁,血脉贲张之际,欲念呼啸而来。她又慌又怕,在他身下挣扎,双手撑在他的胸前,想推开他。然而,她的手心放在他的肌肤之处,电闪一般撩拨起了火星,瞬间火势熊熊,要将他的理智燃为齑粉。 他压着她的身子,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在她的腰上,她的腰带一端握在他的手心里,绸缎丝滑,如小蛇在心头乱窜。他不由自主的轻轻一拉,她感觉到自己的腰际一松,她又羞又怕,拼命挣扎。她越是挣扎,越是让他难以自持,她触碰到的地方一片烽烟四起。 他一面压制着她的挣扎,一面深深长长的呼吸,维持着仅存的理智。 他注视着她的眼眸:“答不答应?” “我答应你,不会入宫。”她立刻服了软,眼下她不能再倔强不能再逞强,她很怕他真的用了那个法子,让她进不了宫。 虽然她答应了,可是他却犹豫了,撑在她的上面不想起身。手指很想不听使唤的擅自做主,身上似乎有抵挡不住的激流在奔涌,理智与冲动拉锯一般的争夺,在心里刻了一道道重重的划痕,他深深吸气,终还是将手指放开,从她身上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眼皮沉重的不敢看他。 “等过了后日,我就送你回去。”他也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否则心里的狂澜又要汹涌,一次挣扎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二次,他不敢保证。 她飞快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问道:“你难道不去兵部当值?” “这三日婚庆,皇帝下旨朝臣休假三天。” “你是说,你要守着我三天?” “也就两天而已,后日我送你回去。” “你这样,师父会急死的。” “我说过了,你最关心的应该是我的感受,而不是别人的,我是你的丈夫,你是不是非要让我提醒你?” 他佯装要动手,她连忙点头,不要提醒。 “天色不早了,歇着吧。若是敢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就彻底断了你的心思。” 他话里有话,她又羞又恼,却无可奈何,惹急了,真的怕他一冲动便说到做到。 泛音巷的这处小宅子是七叔置办的,平时就只有孟婆婆在这里守着。天色已晚,司恬无奈的睡下了,商雨就躺在窗下的软塌上。她一开始睡不着,毕竟是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可是后来一想,他要是真想怎么样,自己睡着没睡着也 分节阅读_48 分节阅读_49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49 没什么区别,刚才,他不过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她相信他是个君子。 她决定还是早点睡了,明日早点起来,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溜出去。 翌日一大早,司恬被几声叩门声惊醒,睁眼一看,天光微微亮,她心里一喜,正要偷偷去开门,不料商雨早就醒了,一个箭步坐在的她的床上,笑笑的看着她,目露威胁。 她心里在赌,是他的动作快还是她的喊声快?她刚要张口,他立刻就将她扑到了被子上,唇被堵的天衣无缝。 她无力的反抗了两下,只听见外面孟婆婆道:“商公子来过,不过拿了几件衣服又走了,说是去兰周山上住两天。” 门“咯吱”一声关上了,显然来人被孟婆婆打发走了。 她很丧气,不光没喊成,还被占了便宜。 他放开她,神清气爽,十分得意。 她狠狠抹了一把嘴唇,亮晶晶的眼睛瞪着他,恨不得咬他一口。 他好整以暇的摸摸她的头发,道:“乖乖听话,不然今晚上我就不睡塌上了。”她知道他在吓唬她,逗她,可还是脸色红晕四起,又羞又恼不去理他。 一上午,他拉着她下棋,又给她吹曲子解闷。她最初的气愤渐渐消散了,他对她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关心爱护,但凡有一点点危险便不要她涉及。可是她也真的想为他们为自己做点什么,一想到自己现在过的很好,而小岸却孤单的屈死,她就无法安心。可是他盯着她,又将邵培派来找她的人也打发了,她脱身无望,现在还不知道师父如何焦急呢! 晌午时分,他让孟婆婆歇着,让司恬去做饭。美其名曰要练练她的手艺。 她故意将菜里放了很重的盐。 饭菜端上来,他吃了一口菜后,皱着眉头喝了一满杯水。她低头窃笑的肚子抽筋,觉得报仇了。 他放下杯子,将头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司恬,这饭我有点吃不下,不如,吃了你吧。” 她飞快的放下筷子,去厨房重新炒了一盘子菜来。 好逸恶劳的某人,很是满意这第二盘菜,吃了两碗饭,然后夸道:“你的手艺不错,我不用操心日后会被饿瘦。” 她气哼哼的收了碗筷去洗,想来想去,好象自己一直想要反击反抗,怎么一直都没有成果? 这两天的日子过的闲散适意。两个人象是被隔绝在了与世无争的小世界里,十分悠闲惬意。司恬也彻底放弃了抽空溜回去的打算,因为他盯的很紧,几乎寸步不离。 四月初八的下午,商雨才将司恬在泛音巷的消息送回王府。这三天因为皇帝病情危急,连话也不能说,裴云旷和清平成亲翌日便守在宫里,并不知晓司恬的失踪,急的是苏翩和邵培。 苏翩见司恬一连两日没回来,又听刘重说她是跟着商雨走的,真是后悔又担忧,生怕商雨一个把持不住,会害了司恬。而邵培,眼看一切安排妥当,人却突然被商雨带走了。他四处寻找,还专门派人找到兰周山,却不见两人的人影,初八的辰时一过,司恬就错过了入宫的时机,功亏一篑,他急气交加,竟病了起来。 苏翩一听见消息,立刻赶到了泛音巷。她进了院子,见两人挨坐在一起,不知道正说着什么,状似亲密。她顿时捂着胸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可千万别…… 她顾不得和司恬说话,赶紧将商雨叫到一边。 她提着心问道:“你这几天,没碰她吧?” 饶是商雨是个男人,也禁不住苏翩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隐私之事,顿时尴尬不堪。 苏翩比他大上几岁,此刻也顾不上他的尴尬,催道:“快说啊。” 他哼了一声“没”,脸上发热。 “那就好,你听我说。”她附在他的耳边,将许氏的事说了一遍。 商雨听罢,也是惊了一身冷汗,幸好自己把持住了,否则后果如何去想? “先别告诉她。你忍一忍。”苏翩笑着嘀咕了一句。商雨的脸红了。 他俊美的脸上染了绯色,倒是别样的好看,重新又有了一股腼腆少年的味道,久违的青涩之色让司恬很是诧异。 她站在旁边,不禁好奇又惊讶,苏姐到底和他说了什么,竟然让他一个大男人也能羞赧起来? 苏翩交代完之后要带走司恬,商雨却道:“此事我会去向师父交代,苏姐你先回去吧。” 苏翩笑道:“你师父气病了,他可是许多年没病过了,你赶快去瞧瞧他。” 司恬送走苏翩,好奇的问商雨:“你刚才脸红什么?苏姐说什么了?” 他看她一眼,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她越发好奇,又问:“到底说什么了?” 商雨忍着笑道:“她问,我这两天可碰了你。” 司恬的耳根儿都要红了,低着头心里那个后悔,自己追问个什么劲儿啊,真是自找尴尬。 商雨忍着笑,咳嗽了一声:“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吧?” 她红着脸低头回了屋子。这苏姐也是,关心的也太过了,这事怎么能随便问呢,真是越想越让人羞赧。 携手同进 商雨好笑的看着她进了房间,打算去向邵培谈谈。 眼下的局势已经到了晨曦将明的关键时刻,邵培带着齐扬从兰周山下来,也到了东都。 商雨径直到了邵培的住处,敲开宅院的门。 齐扬一见他就苦着脸道:“大师兄,你等着师父收拾你吧!他都骂了你好几天了。” 商雨笑笑,进了屋子。 邵培躺在床上,头上搭了一块湿巾,正闭目休息,湿巾下的面容很是憔悴,可见这回气的不轻。 商雨悄然上前给他的湿巾拿下,重新拧了温水,又覆在他的额头上,然后低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邵培一听是他的声音,睁眼一开,立刻坐了起来。头上的湿巾掉在衣服上,他一把拿起扔到脸盆里,水溅了商雨一身。他从没有这么生气过,儒雅的风度一扫而光。 “你这混帐,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耽误大事,你可对得起你母亲?” 商雨单膝跪在他的床前,昂然抬头,看着邵培道:“师父,当年,你若是敢作敢为,带我母亲走,又怎么会有远嫁仓谰的惨事呢?我父亲比母亲年长二十,嫔妃数人,母亲在仓谰过的如何,你是亲眼见的。所以,我不会象你这样,后悔一生。” 一句话让邵培哑口无言,他捂住胸口,嗓间有一股血腥之气弥漫着。往事不能再提,斑驳淋漓的都是后悔。 他本叫林培邵,自幼丧母,裴云旷的母亲是他长姐,将他接到府里抚养,他和商雨的母亲算是青梅竹马。可是,一道和亲圣旨将两人的情缘斩断。他在她远嫁之后才体会到刻骨铭心的后悔,他隐姓埋名跟着她,以邵培的名字活在仓谰。她被火海吞没之时,他没能及时救出她只救出了商雨。他悉心养育商雨,一直郁郁寡欢。有生之年,他只希望商雨能夺回仓谰王位为她报仇,这样才可以弥补他年少时的懦弱所造成的惨剧。 商雨的一席话刺在他的心上,有滔天的大火,有刻骨的痛悔。 商雨道:“师父,今日形势已不同往日。皇上已经病重,并不需要司恬去动用银勾。” 即便如此,他仍是气愤,商雨的做法太过冲动,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他觉得闹心,觉得商雨不成熟。 “司恬在你心里,难道比仓谰的霸业更重?” “师父,一样重。两者并不冲突,为何一定要把江山和红颜置于水火不容之地?我该做什么一直很清楚,我并不是小孩子了。师父,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商雨的话也不无道理,眼下理臻帝已是风烛残烬,不需动用银勾,他也熬不了多久了。 邵培长叹一声,道:“随你去吧,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商雨握住他的手掌,低声道:“师父,你在我心里如同父亲一般,除了七叔,我最亲的人就是你了。她也是我最亲的人。你们,我都不会舍弃。” 邵培见他神色坚决,知道多劝也无益,便转移了话题:“临江王最近有动静么?” “皇上说过三年之内他不得进京,所以眼下他干着急,不能过来。他前些天上了个奏章,说燕州的南境有响马做乱,正带兵征剿。” “他此刻上这个折子,你看他什么意思?” “眼下皇上还没断气,他也不能明着抗旨进京,所以东都这边他鞭长莫及赶不过来了。但燕州离上京比较近,他借剿匪之际,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兵马带到燕州边境。等皇上归天,他就带兵南下,可以占了上京自立为帝。” 邵培冷笑:“他这主意倒也不错,不过,他也要有那个能耐!” “师父,他虽然谋略稍稍差,但的确是个将才,领兵打仗很有一套。” “燕州的兵马不多,他就算占了上京也成不了气候。” “王爷想趁着这个机会除了后患。不然日后很难找出比谋反更大的罪名来治他的罪了。” “皇上有什么旨意?” “皇上已经失语,现在是王爷监国,我和王爷已经商议过了。” “你们准备怎么做?” 商雨笑道:“王爷打算将计就计派兵过去增援。师父,上回平定北疆之乱的时候,皇上不是留了一万兵马在那里么?正好此次用来抄临江王的后路,前后夹击。” 邵培道:“王爷派兵过去他不会怀疑么?” “若是派别人去,他肯定是有防备之心,所以王爷派我前去,他对我自然是不会防备的,恐怕还暗自窃喜,以为不必动兵戈就可吞下朝廷的兵马扩大自己的兵力呢。” “的确如此,他一向认为你是自己人。” “师父,我有一件事想求你答应。” “什么事?” “求师父答应,七势门从此没有朱雀,司恬,从此以后只是我的内人。” 邵培沉默不语,绕了一大圈,他到底还是没忘记这回事,他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同意。 皇帝本清醒了几天,服用了张国师的两粒逍遥丹之后又陷入了昏迷。裴云旷将左实秋召进宫里,暗示了此事的蹊跷。左实秋自然明白裴云旷的用意,他眼看就是新君,讨好是必须必然,眼下皇帝形势不妙,正是除掉张国师的好机会,他也顺便可以报了私仇。 翌日,左实秋便联合朝中众臣上奏。太后是最关心皇帝病情的人,每日都宣太医前去询问。裴云旷将朝臣的联名奏章送到太后面前,太医院的几位院判又不约而同对太后禀告了逍遥丹的弊端,太后早对张国师不满,趁着皇帝病危,神志不清,当机立断将张国师暗中处置了。万一皇帝醒来问起,只说是因病暴毙。 张国师一直在皇帝面前呼风唤雨,无人敢动。太后趁皇上昏迷,须臾之间就将他拿下,顷刻间张国师如蝼蚁般毙了命,令众人唏嘘不已。 裴云旷终于将多年的心头大患除掉,心里大安。自理臻帝病后,朝政大事都压在了他的肩上,太后对他极是信任,将东宫布置出来,让他和清平公主暂住,以便及时处理国事。朝臣眼中, 他无疑已是东宫太子的身份,左实秋开始暗中割断与裴嗣宇的关联,而裴子由和临江王的联系越发的密切隐秘。 裴云旷召见群臣,表示皇上圣体欠安,天下更要安定,所以燕州的匪乱一定要尽快平定,以安民心,特派上将军万克充带兵去援助临江王剿匪,商雨为副将。增援燕州剿匪的兵马不多,只有一万。这样,临江王才不会疑心提防。 早朝散后,裴云旷将万克充和商雨留下,交代几句之后,交给商雨一份密函。 商雨出了宫门,在轿中打开密函。信上计谋周密详细,行书略草,如风卷波澜,他掩卷喟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轿子停在泛音巷,商雨走进院门。 司恬靠在回廊下的一张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不知神游何处。她的眼波沉静如秋水,汪汪的一泉澄净。雪白的肌肤被阳光照的如玉如霞,风徐徐拂过她的秀发,带起几根青丝飘在她的耳边,飘动之际,耳垂上的珍珠耳环似动非动。 她象是一副仕女画,光阴如笔,在他心里徐徐写意。他隔着日光看她,觉得心里冉冉而起一片慵懒的暖意,象是阳光径直撒到心肺之间。 他不由想起以 分节阅读_49 分节阅读_50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0 前,自己让她背书,她还顾着林西燕装愚笨,结果被自己打了板子。那时,自己好象是狠心了些,他隐隐有点内疚,一个箭步走上回廊。 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光线骤然被他的身躯挡住暗了下来,成一片荫凉之冷色。 他将她手里的书拿下,就势将她的手握在了掌中。 她已经习惯和他的肌肤接触,乖巧的没有挣脱。他今日的神色格外的温柔,一向霸气刚硬的线条象是突然被软化了一般,带着醉人的沉溺之感。 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目光好象不知道放那里才合适。 他坐到她的身侧,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里,忐忑的问道:“以前,对你好象有点严厉,你不计仇吧?” 她有点好笑,她还没那么小心眼。 她瞪他一眼,故意嗔道:“都记着呢,刻骨铭心。” “真的?”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 她横他一眼,娇嗔可爱的表情让他心里一漾。 他笑了笑:“能让你刻骨铭心也行。要是想报仇,就来吧,打那儿都成,过了今天可就要等很久了。” 她好奇问道:“为什么?” 他脉脉看着她,道:“我要去燕州剿匪,很久不能见你。” 她很意外,怔怔看着他,心里的难舍难分,象是藤草一般,茂盛的展枝发叶,瞬间将心里填堵着,很不舒爽。 她情不自禁问道:“多久能回?” 他笑了笑:“三月来回。” 她明显不信,瞪着眼睛看他说大话。 “三个月能剿什么匪?来回路上都要一个月,你以为带的是天兵天将么?” 他成竹在胸,一挑眉梢,笑道:“你不信?不如和我打个赌吧?” 她自然是不信,壮着胆子道:“赌什么?” 他嘿嘿一笑:“赌,我若赢了你立刻嫁我。” 她脸一红:“你若输了呢?” “我不会输。” “若是万一呢?” “那我娶你。” 颠来倒去都是一个意思,她知道他在逗弄她,赌气不和他说下去,只叮嘱道:“你小心些。” 他促狭的笑笑:“你很关心我嘛。” 她脸色红红的扭过身子装做去拿针线筐,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不好意思的模样。 他看着针线筐子,道:“我知道你如今也没什么事了,不如做做嫁衣,若是嫌弃自己手艺不好,就去绣坊定做。” 她回头瞪他一眼。 他故意逗她:“别心疼银子自己做,万一做的不好看,穿在身上惹人笑话。别的地方抠门也就罢了,这嫁衣可别小气,我知道你贪财,要不我先给你点银子吧?” 她放下筐子,气哼哼道:“谁稀罕你的银子!”竟敢取笑她,真是过分。 他觉得她一颦一笑皆是可爱。凑近了她的脸颊,低声道:“过几天,你和七叔和我一起去上京吧。” “为何?” “上京离燕州近,你在那里等我的消息,看我打的赌是赢是输。” “这,万一王爷和师父还有事交代我去做,我这样贸然离开好象不太合适。” “没事,师父已经答应从此不再让你做什么事。你只管随我去就是了。”他担心的正是这个事,所以想带她离开东都。 “可是你是去领兵打仗,我们跟去怎么合适?” “你们自然是不和军队一起,我在七势门找几个高手护送你们。” “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不成吗?为何一定要我去上京?” “丫头,不要问太多,只管听话就是。” 他这样安排有三个原因。一是,裴云旷如今已是东宫之主,皇上却是灯枯油干,随时都有升天的可能,他虽然相信她,但万一裴云旷舍不下她,将她召进宫里册封了她,他就悔之晚矣。二来,他已经和裴云旷商量好“剿匪”之后的部署,他很想带她和七叔一起回到仓谰,亲眼见他夺回自己的东西。三是,邵培虽然已经答应不再用她,她也算是自由之身了,不过依照她有恩必报的脾气,万一邵培又要吩咐她去做什么,她必定不会拒绝。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将她放在视线之内比较好。燕州离上京很近,所以,他打算先让她和七叔在上京等他,等他将临江王之事平定,就带她回仓谰。 司恬并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个想法,她觉得等在东都和等在上京没什么区别,所以觉得大老远跑到上京去等他实在有点小题大做,传出去,似乎显得他儿女情长,公私不分。 她低声道:“我就在东都等你不成么?你去平匪,我跟着去,传出去不大好听。” 商雨佯作不悦:“又不是让你随军,有什么可让别人议论的。人常说夫唱妇随,怎么我去燕州,你都不肯去上京离我近些?你难道一点也不关心我的生死,不想早些知道我的消息?你真是铁石心肠,无情无义。” 这罪名好大!他的义正言辞让她听的脸都有点白了,赶紧答应同去上京。他得意地笑了。 下接出书版 手打完成 晚上,司恬做了几道菜,商雨也留在这里没有回府。灯下,商雨给七叔写了封信,让他立刻来东都会合。 司恬不解道:“为何让七叔也长途跋涉跑一趟?他年纪大了,来回奔波很是辛苦。” 商雨笑着封了信,道:“你不知道吧,七叔才是七势门的真正主人。”司恬惊呆了! 商雨含笑道:“七叔可不是你眼里看到的那位普通老人,这些年,七势门的势力风生水起,他的生意也遍布大梁。他准备的这些财力人力,都是我回到仓澜的资本。” 司恬想了想,问道:“现在的仓澜王不也是他的侄子吗,为何他对你这样爱惜,一心要帮你?” 商雨道:“因为我的舅父老安庆王曾救过他.他自小就离开仓澜到了大粱,舅父对他诸多关照。后来我母亲嫁到仓澜,两人成了亲戚,更是来往密切。之后母亲惨死,我孤苦伶仃,他对我关爱有加视为亲生,所以他自然是一心向着我。” 司恬心里闪过一个疑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上回带我去竹林七叔的住处,坐了片刻又拉我出来,是什么用意?” 商雨点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真是笨,我是想让七叔瞧瞧你,看看我挑内人的眼光如何。” 司恬立刻俏面飞红,原来是这样。 商雨嘿嘿一笑,“七叔一见就喜欢,曾私下对我说,你这模样易生男。”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司恬的脸色越发的绯红,羞恼地踩了他一脚。他一把环住她的腰,笑道:“你_表面温柔,其实也很泼辣。” 她还想再泼辣些,却被他制住了……她无可奈何地任他“欺负”了一番,心里也认同了他的意思。既然已经错过了入宫的时机,既然他已经将自己从七势门朱雀变为他的内人,那么以后就只挂念着他就好,那些宫闱朝堂之上的权谋统统远去吧。 七叔来得很快,翌日下午就到了,还带了几名壮年男子。这些人刀剑随身,身形健硕,一看就是会武功之人。商雨和七叔在屋子里足足谈了一个时辰,司恬很奇怪两人在商议什么,但想到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去打听,便去做饭了。 入夜,商雨来到司恬的房中,她想仔细问问出征的细节,可他草草答了几句,就吹灭了蜡烛。黑暗之中他抱住了她,吻如落雨霏霏,悉数洒在她的脸上、唇上。 她慌张地推他,却抵不过他的力气。夜静如空山,咫尺之间,他的呼吸带着侵略的味道,似乎想要将她吞噬。 她觉得自己被卷入到狂风之中,身姿飘摇,被他抱到了床上,芙蓉软帐落下,她的心提了起来,他要做什么?他躺在床的外侧,她正要担心他动手动脚不老实,他却背对着她睡了。这人,好奇怪。 五月初,平匪增援大军开拔,司恬和匕叔也进了上京,住到了郝府。司恬反应过来,“郝”应该是商雨仓澜名字中的“昊”字,为掩人耳目,特意如此。 商雨顾不上和两人告别,随着大军马不停蹄地往燕州而去。他这一走,司恬真正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甚至想自己赌输也无妨,只要他平安回来。 上京的春天一向很短,来得晚走得快,转眼就是炎热的夏天。皇上龙体堪忧,不宜长途跋涉,所以直到夏初也未从东都回来。上京的夏天少了京都的意味,倒比平时冷清了许多。 商雨到燕州不久就传来消息,临江王反了!这话听在司恬耳里,无疑是雪上加霜。他走的时候只说是去增援临江王剿匪,她并未怎么操心,朝廷的正规军队去对付一些乌合之众,她觉得胜券在握,怎么也没想到临江王会谋反。剿匪和平叛到底是两回事,后者自然凶险得多,对手又是临江王。她算是彻底地陷入了无尽的担忧之中。 天越热,司恬越是烦闷。七叔见她烦躁,便陪地下棋,又给她讲做生意的道理。司恬这才知道,原来店铺遍天下的隆庆堂竟是七叔的产业。七叔自小就离开仓澜,混迹中原醉心于生意,后来财势渐盛,便招集了一些江湖豪杰成立了七势门,从中挑选一些人才培养为商雨的近卫死士。为了不暴露商雨和自己的身份,对外一直是由邵培担任七势门的门主。他还告诉司恬,此次出征,他派了许多七势门的高手暗中保护,商雨绝对不会有事。 这话很具安慰作用,司恬的担忧算是稍稍减轻。七叔安慰她道:“商雨很机灵,这孩子有勇有谋,又沉得住气。再说他那一身功夫,是邵培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请了多少师父教出来的,你不必发愁。” 她哪能不愁?关心则乱。分离通常会让人看清楚一些平时忽略的东西,也会让一些情感破茧而出,比如思念。这种两两呼应的情感,比独自思慕更有力量、更为深刻。她常常发现自己的梦也被他占据了。回忆常常不请自来,将过往的一点一滴自发地汇集起来,如画卷般在心里徐徐展开,或浓墨重彩,或细水潺潺,浓淡皆有痕迹。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悄然人心,让她沦陷而不自知。 和他打赌的三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她心里紧张又期盼,望眼欲穿。渐渐从燕州传来的都是好消息,临江王叛贼朝着仓澜方向逃窜,平乱大军一路风卷残云般追讨北上。他们离上京越来越远,而商雨的信也来得越来越少。他会如约回来么? 一场大雨之后,上京的炎热终于减了下来,风中渐渐有了丝丝凉爽秋意。八月底,突然从东都传来消息,理臻帝驾崩了!司恬听到这个消息,个念头就是欣喜——裴云旷终于夙愿得偿。 不久,从北疆边境也传来了好消息,临江王之乱已被镇压平定,上将军即将押送一干人犯到东都受审。大军回东都自然要经过上京,司恬日日翘首以盼,却不见商雨送来消息,更不见他抽空回来一趟。这不合常理,他到底怎么了?她越发的焦急,几乎夜不能寐。 “七叔,你去打听打听吧。”她忍了一天,终于拉下脸求七叔派人去打听情况。 七叔不急不躁地告诉她,“他这小子,喜欢什么都安排妥当了再告诉别人。他没信儿就是没事,你别急,再等等。” 又等了几天,商雨才送了信来,让七叔和司恬带人一起去仓澜和北疆交界之地的廊城。 司恬吃惊地问七叔,“他怎么没和上将军一起回东都复命,怎么跑到了廊城?” 七叔道:“这应该是王爷,不,皇上的安排。我们去了应该就知道了。”此刻,裴云旷已经不再是安庆王,他顺利成为新君,国号“盛和”。 两人在七势门几位高手的护送下,车行半月才到达廊城。 廊城位于燕州、北疆和仓澜三地交界之地,过了廊城就是仓澜。司恬发现这里已有了浓郁的秋天味道,风凉爽干燥,碧空万里,高远辽阔。 到了廊城,住处都已安排妥当,却独独不见商雨的身影。问他派来的人,却也问不出什么,只说商将军交代,让夫人和老爷在此安心等待。 司恬被一个“夫人”叫红了脸。七叔呵呵笑着,将司恬叫到了屋里,“司恬别急,商雨大概晚上就到。” “七叔你怎么知道?” “他留口信说去了仓斓的蒙里部,晚上回来。”br/ 分节阅读_50 分节阅读_51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1   司恬这些日子和七叔在一起,对仓澜的部族大致有了了解。如今的仓澜主要有四个部族,蒙里部是其中地域最大也最富庶的一部。它与大梁接壤,盛产毛毯马匹及玉石,一直和大梁贸易来往密切。但是正因为富裕,也被现任的仓澜王裳于汤盘剥得最狠,苛税极重。所以蒙里部的首领蒙里翰,一直对裳于汤心怀不满,积怨已深。 商雨去蒙里部是想策反蒙里翰?她暗暗祈愿他能成功。 晚饭之后,司恬拿了一本医书在灯下看着,烛光跳跃着,似乎心里的火苗也在跟着烛火的节奏轻轻跳跃,他几时才能回来?书上的字一个个起伏如麦浪.无法入眼入心,她不时地看着沙漏,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待是如此的让人牵肠挂肚、黯然神伤。 突然,庭院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们都来了么?” “是,将军,他们上午刚到。” 她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来不及去捡,一步跨过地上的书,疾步拉开房门。 夜幕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正阔步走上台阶,廊下的灯光随着他的步伐,一点一点将他的容颜照亮。他消瘦了些,风尘仆仆略带沧桑,唯有一双眸子如夜幕上最亮的星辰,穿过幽幽的灯光、沉沉的夜幕,径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看着他,心里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震动,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她被他牢牢地固住了视线,不能移开半分。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心里,原来已经将他放得那么深,分量那么重。 他凝望着她,疾步而来。而她仍觉得他的步伐不够快,短短几步距离,似乎穿过了半年的光阴。他只恨廊下的光不够明亮,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觉得她的脸朦朦胧胧,莹润如珠。 他正想一步跨到她的跟前,七叔已经闻声从房里出来。他定住脚步,对七叔施礼,“七叔,我回来了。” 七叔扶着他的胳膊,慈爱地笑着,“你回来了。可吃过饭?” 商雨摇头笑着,“还没。” 七叔看了一眼司恬,识趣地离开去吩咐晚饭,单独留下他们两人。 太过思念,她忘记了羞赧,放肆地打量着他,不放过一眉一睫,而他的眉梢眼角都露着思念之色,纤毫毕现。 凝望不够,言语浅薄。他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房里,他向来喜欢利落干脆。 关上门,她还来不及问他一个字,唇舌已经被他攻城略地占领。他吻得又深又狠,排山倒海一般,她情不自禁地往后倾着身子,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他抽走。她细细的腰肢托在他强健的胳膊之上,水草般绵软,在似水柔情中轻漾。他的手指托着她的头,她的发簪不知何时已经掉到了地上,长长的青丝垂到腰下,随着他的动作微漾,如融融春波。久旱降了甘霖,无须言语的灵犀,一解相思之苦。 他想要更多,意犹未尽。她气喘不已,面如桃花。她仰头看着他,喃喃低语: “你失约了。”千言万语、诸多思念,只化作了一句简单的话。她的眼神半怨半嗔、半喜半羞,他沉陷于中,迷醉痴狂,不酒而酣。 “因为事情突然有了变化。” “你说了三个月即可回来,如今已是半年呢。” “你想罚我?” 她羞赧地低头,那个赌约他无论输赢,都是一个结果。 “其实我不算失约。临江王还没准备这么快反,他没想到表哥突然派兵增援。 我去当了说客,挑动了他的反心,我假意答应做他的内应,加快了他的谋反。万克充和北疆的一万兵马前后夹击,半个月就将临江王的兵马拿下,我说的三个月可是包括了路上来同的时问。” “那后来万将军回东都,你怎么来了这里?” “表哥突然改了主意,因为老皇帝眼看就要驾崩,他密令我和万将军在北疆待命。先皇驾崩之后,万将军带着增援的人马回朝,原先留在北疆的一万兵马留下,还有收服的临江于的一些精锐,他让我带着这些人马一举杀回仓澜。” “临江王的精锐怎么能听命于你?” “他们已经被冠上了反贼的名号,无论是真心还是被迫参与谋反,结局无非是流放、苦役或是坑杀。我将他们带到仓澜,等于是救了他们的命,也许了他们以后的荣华富贵,他们自然愿意听命于我。” 她忐忑地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准备好了?几时动手?” “我已经说服蒙里翰和我定下了盟约,他日功成,我许他三年免税,将腾罗部并人蒙里。” 司恬问道:“要从蒙里部杀过去?” 商雨点头道:“是。七叔在朝中有不少旧识,举兵起事需要名正言顺,还需要众人的支持,所以我要带着七叔一起回去。你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等我拿下王庭,即刻派人来接你。” 她急问:“我能不能和你同去?”这种等待的滋味实在是让人心力交瘁。 他柔声道:“此去风尘杀戮,我不想你受苦。你安心在这里等我,快则两月,慢则三月,我一定会来接你。我会携你之手踏上仓澜的王庭,你等我。”他神色坚定,眼眸温柔,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有着山盟海誓的味道。 她轻轻点头,来不及体会相逢的喜悦,又要担忧即将的离别。他似乎看出她的不舍,低头在她耳边一路吻到脖下,含糊道:“最后一次分别,我保证。”她又酥又痒,心里默念,最后一次,但愿。 七叔在门外的回廊下低喊了一声,“商雨,饭菜好了。” 司恬忙推推他的胸膛,柔声道:“快去吃饭。” 商雨打开房门,对七叔笑了笑,“七叔,我有好消息正要和你细说。” 七叔道:“来,边吃边说。” 商雨一边吃着,一边和七叔谈论着打仗布局及结盟之事。女人天性不喜纷争,司恬听了几句便出了房门,去为商雨准备茶水和洗澡的热水。 过了两刻,司恬端着茶水到了七叔的房门外。她双手端着茶盘,一时无法敲门,正打算径直推门而人,突然被一句低声的话语止住了脚步。 “七叔,蒙里翰虽然是个粗人,也知道良弓藏、走狗烹的道理,所以他想将女儿嫁给我,这样才安心。” “你可答应了?” “我已有了司恬。”商雨的声音低沉又略带艰涩。 司恬站在门外,脚步与门槛仅半尺距离,她却没有力气去推开那扇门。 “那你怎么说?” “我若是拒绝,怕他难堪、心有芥蒂,若是答应,又对不起司恬。情急之下,我说大梁皇帝许了公主于我,那大梁公主傲气喜妒不能容人,我怕委屈了他的女儿。” 七叔道:“他女儿再金贵也抵不上大梁的公主,也只有这样的说辞才能推辞得比较合理,又让他信服。” “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事,当时我竟是一头的细汗。”商雨苦笑了两声,七叔也随着笑了起来。 司恬轻轻挪步,慢慢回身将茶水端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灯如豆,她缓缓在桌前坐下。热茶水汽袅袅,升至眼前便散开,如同重逢的欢喜,已然被商雨一席话冲击得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原来,她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有时候不是自己想要怎样就能怎样,比如裴云旷,他纵然对她有情,也只能做到将她视为最特别的那一个。而商雨,大事未成,行进途中已是波澜暗生。虽然她明白他的身不由己,但在诱惑与利益面前,他又会信守到几时? 她心里酸涩难当的一股担忧和难过油然升起,伴着摇曳的灯光飘忽不定。本来明朗一片的碧空,飘过了乌云。而且她心里还涌上了更深的担忧,裴云旷会不会真的要将云意许给他? 大梁的公主如今只有一位,就是裴云意。裴云旷当日被困石堆之中,曾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对她说过,要将云意许给商雨。那么商雨的推辞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他所说的推辞,他日如何来圆?若是真的,她又将如何面对? 相思·仓澜 司恬也不知在灯下枯坐了多久,思绪如麻无力理清,直到商雨推门进来她才猛然一惊。商雨见她神色不对,忙问道:“你怎么了?想什么如此出神?”她的眼神有点迷茫倦怠,懒懒的透着清冷,不似刚才看他时的明澈。 司恬低眉避开他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司家后来败落穷困,但她到底还是大家小姐出身,一向自尊自爱,宁可将一些委屈放在心里,也要在人前显得清贵傲气。 商雨走过来,故作吃醋,“我现在人就在你的跟前,你也不瞧上一眼,也不知道你心里还在想谁!” 他搂着她的肩头,坐在她的身边,侧目看着她。 司恬沉吟片刻,低声道:“我在想云意公主。” 商雨神色一愣,转而笑道:“莫非你刚才听见了我和七叔的话。” 她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这件事他本不想让她知道,可是她既然已经知晓,他就必须尽快和她解释,不然又是隐患。他很了解她的性情,表面柔弱,其实骨子里清傲倔强,很有主见。 他正色道:“眼下是关键时刻,蒙里部对我十分重要。一来,我同到王庭要从蒙里境内通过;二来,蒙里是四大部落之首,若能得到蒙里翰的支持,诸多事情都好办得多。他答应出兵助我杀回王庭,我也许他他日的尊荣富贵。但他又怕他日我登了王位对他不利,所以想以联姻来巩固他与我的关系。我若是直接推辞,显然不能让他安心,也让他难堪,所以我才那样说。” 她幽幽地道:“你为何不直说,你已经有了婚约?” 他叹了口气道:“仓澜人对血统、身份看得极重。我当年能被父王立为继承人,也是因为我母亲的身份高贵。蒙里翰自恃身份高贵,我若是为了一位平民女子而拒绝他的女儿,岂不是让他难堪?仓澜人性直,他若是仗着自家的身世再逼上一句,让他女儿为正、你为妾,如何是好?” 妾?司恬心里一阵气恼。她即便嫁给屠夫走卒,也绝不可能给人做妾。她猛地一抬胳膊,想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打开。商雨倒抽了一口凉气,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司恬有点奇怪,以她的力气,这么一挥胳膊,怎会让他疼? 他抽回胳膊,将衣袖捋了上去。几道白布缠在他的胳膊上,隐隐有血色透了出来。司恬急问:“你受了伤?”她暗暗后悔,刚才不该用力太猛,一下子碰到他的伤口。 “这是我自己割的。” “为什么?” “我既然不肯和蒙里翰联姻,总要做点让他放心的事。我按照仓澜的规矩,割肉饮血,以示和他永不相弃。” 她心里一阵刺痛,再也气不起来。若是别的男人,应该是一准答应联姻的,可是他却信守对她的承诺,宁可伤了自己也不负她。她感动又伤心,慢慢蹲下身子,将脸靠在他的腿上。 他觉得自己腿上有温热的一小片湿润,他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她明眸含着水汽,脉脉地看着他,眼波盈盈,尽在不言中。 他抚摩着她的脸颊,沉声道:“身为男人,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我绝不会负你。” 她环上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衣裳上。她从没主动地亲近过他,这是次,作为一个女子,也常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何况他呢?他的为难,他的无奈,让她不安,也让她心痛。 她幽幽地说道:“我信你。” 他松了口气,若是按照仓澜女子的脾气,听到他和七叔的谈话,早一脚踢开门进去质问了。而她却默默地回房生闷气,这便是中原女子与仓澜女子的区别。 他喜欢她的委婉温柔,但也希望她能将事情摊开。今日幸好他发现,不然这又会是她心头的—个疙瘩,不知何时能解。 问题解决了,他开始提要求,“我胳膊不方便,你帮我洗洗头发。” 其实,他的伤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屑一提,更不至于到了不能妄动的地步。 然而他就是想要她的体贴照顾,因为心里总是觉得她对他还不够好,用情还不够深,醋吃得还不够多。 她的脸立刻红了,马上拒绝,“让他们帮你吧,这院里不是有很多人么?” 他不满地哼了一声,“他们都是外人,你可是内人。”她觉得耳根都要热了,低头不吭声。 “我受伤了,还不是因为你!你也不肯关心照顾我,真是无情无义。你何 分节阅读_51 分节阅读_52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2 时对我能有我对你的一半?”他冷着脸,佯作不悦,咬牙切齿地发牢骚、装委屈。 她低声辩白,“男女授受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 “夫妻也授受不亲么?” “我们还不是。” 他嘿嘿一笑,一把抓住她,“是了,就能?” 她连忙挣扎,却是白费力气。他意味深长地笑,眼神中带着一股暧昧的威胁和渴望,让她脸红心跳,她赶紧投降,“好,你等一下,我去打水。” 她端来热水,帮他解开头发,仔细梳洗。次给一个男子做这样亲呢的事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头都有点不灵活了。 他很惬意地享受着她的温柔照料,得寸进尺地提了更高的要求,“你帮我洗澡吧?”她吓得将手里的毛巾一扔,赶紧逃出了房间,身后传来他的朗笑。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夜风将她脸上的热度降了些,她回到房里梳洗之后也睡下了。商雨回到这个庭院,似乎这里就有了热度和生气,她很快就人眠了,十分的安心。 睡梦之中,似乎有毛毛虫爬到了脖子里,痒得她只想躲。她下意识地一摸,却摸到了温热的肌肤。她一惊,醒了过来。 商雨笑道:“吓着你了?” “你……怎么不去睡?” “我这不是在睡么?” “你怎么能睡在这里?” “怎么不能?我偏要。” 他一向蛮不讲理,她只好软求,“七叔看见会笑话。”这院子里除了七叔,还住着七势门的几位高手和他带来的侍从,满满一院子的人。夜深人静她又不敢大声,生怕被人听见,低声哀求,听着却像是半推半就一般,她自己都脸红。 “我明日就要走了,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别说话,让我抱着你。” 她来不及抗议,他已经伸过胳膊将她搂在了怀里。他深深嗅了几下她身上的味道,欲念蠢蠢欲动,却被他强白压抑下去。一年之期总该过去了吧?他忍得实在辛苦。 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背上,犹豫着是否向下。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再等等,万无一失才好。 翌日一早,她睁眼一看,他已经离开了。她轻轻地将脸贴在他睡过的枕上,那里隐约还留有他的气息。她幽幽轻叹,思念如流水,潺潺而来,绵绵不息。别离如午夜的琵琶呜咽在江畔的芦苇之间,风声水声,平添离恨。 七叔随同商雨而去,宅院里只剩下司恬和七叔从东都一路带到上京,又带来廊城的六位七势门的高手。 转眼已是寒冬,滴水成冰。这里的气候冷得让人骨寒,司恬窝在宅院里,日夜焦虑地等待着仓澜的消息。商雨和她一直有书信来往,信里全是捷讯,他已经联手蒙里部打到了王庭所在的煦泽城。裳于汤近年来横征暴敛、荒淫无度,本已失了民心。商雨手持先王的诏书和玉玺,背后又有大梁的支持,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她将他的信看了又看,可是再多的好消息,也抵不上他亲自站在她的面前。 这天是除夕,七势门留下的几位高手都是男子,而且对她恭敬如主人,虽然为她准备了美酒佳肴,却不敢与她同桌同食,饭厅里只有她一个人。鞭炮声不时响起,邻家小孩儿的嬉闹声隔墙送过来,越发显得这里安静孤寂。 司恬草草吃了饭,回到房中。庭院高墙之外不时有忽闪的烟火,明灭着跃上夜空。她想着远在信州的母亲,又挂念着远在仓澜的商雨,真是两下牵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突然,鞭炮声中似乎夹杂了几声马嘶。她心里狂跳了一下,却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怎么会呢?然而,外面的确有人在叩门,并非错觉。 她腾地站起来,疾步走出门外,站在回廊上。七势门的赵叔和曲小四开了门,只听见门外一声熟悉的声音,“唉,冷死了,饿死了,累死了!”司恬一愣,怎么会是齐扬? 齐扬一身戎装,带着几个士兵进了院子,和赵叔他们打过招呼之后,他走上回廊对司恬笑道:“仓澜王派小人来接王妃。”他神色揶揄,明显是在打趣。 司恬又惊又喜,急问:“他已经拿下了王庭?” “今早围攻之时,他就派我来接你,这会儿一准已经拿下了。我们明日就动身前去煦泽城。” 他终于成功了,司恬情不自禁地展开笑颜,日日夜夜的担忧如同一副沉重担子,瞬间被齐扬的一句话轻描淡写地给卸了下来。 她问道:“你怎么也去了仓澜?” 齐扬取下头盔道:“师父吩咐我去跟着历练历练,我是从东都直接过去的。” “师父可好?” “师父很好。哎,王妃这里可有好吃的?我可是饿了大半天。大过年的大师兄还让我来回奔波,真是重色轻弟啊!” 齐扬的玩笑话让司恬脸上发热,她连忙让赵叔去准备饭菜。 齐扬又回头道:“赵叔,先将这几位弟兄带到客房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奔波了一天,骨头都快要跑散了。” 司恬将齐扬领进屋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急不可待地问:“齐扬,他怎样?” 齐扬故意慢悠悠地喝着茶、润着嗓子,半天才挤眉弄眼道:“他呀,好着呢,就是得了相思病,还病得不轻。” 司恬羞赧地嗔了一声,“齐扬!” 齐扬笑嘻嘻道:“呵,司恬,你原本可是叫我师兄的,如今我却要叫你嫂子我可是亏大了。” 司恬红着脸道:“齐扬你的嘴也学刁了。” 齐扬叹息道:“唉,这都是跟着大师兄学的。” “他才不是呢。” 齐扬撇着嘴道:“在你眼里,自然他哪里都是好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么,嘿嘿……” 司恬脸红红的,不敢再接话,生怕齐扬继续取笑她。不过她发现齐扬与上次相见时比起来成熟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天真调皮的小师兄了。 齐扬放下茶杯,笑道:“司恬你再不去,可要小心大师兄被人抢走了,有个女人可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师兄呢!” 司恬心里一沉,笑容情不自禁地收敛了起来,低问道:“是谁啊?” “蒙里翰有个女儿挺泼辣的,也跟着她爹打仗,常找机会和大师兄搭讪。我看她那眼神很有问题,含情脉脉的,话语也颇为暧昧。” 是她!司恬立刻想到商雨和七叔的谈话。商雨说他已拒绝了蒙里翰,所以她压根就没再操心过这件事,此刻骤然听齐扬提起,顿时心里一惊。她不好意思当着齐扬的面露出不悦不安的神色,勉强笑道:“仓澜的女子,果然和中原不同呢。” “是啊,长得也很漂亮。” 这一句话更加让她不安,她恨不得立刻见到他,见到那个蒙里海棠,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翌日一早,齐扬就带着司恬等人起程。本来商雨特意吩咐齐扬,让司恬坐马车去煦泽城,可是司恬心急似箭,决定骑马快点赶到。 齐扬笑着打趣,“我和你开玩笑的,大师兄可不是朝三暮四的性子,我看是那女子一厢情愿,你不用太急。” 司恬脸色微红,道:“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齐扬笑呵呵道:“你还记得以前兰周山上那个女孩子么,送鞋垫的那位?” 司恬扑哧笑道:“自然记得。” “大师兄心里认准一个是一个,和二师兄有天壤之别。” 司恬微笑不语,心说,二师兄才是一个情痴呢,不过众人都被他表面风流所迷惑,却看不见他内心的苦楚。苏姐终是选择了刘重,他只怕黯然神伤,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平复。 司恬毕竟柔弱,比不得常年在江湖奔波的侠客和征战的士兵,齐扬便将一天一夜的路程放慢,第二日的傍晚才赶到煦泽城。 高大的城池像是一个庞然猛兽,在夕阳中收了爪牙,虎踞在暮色之中。苍穹高远,万里无垠。煦泽城的开阔雄浑之气,和中原的钟灵毓秀截然不同,带着异疆的气息和风情,让人眼前一亮。城外即是驻扎的大军,帐篷如雨后的蘑菇盛开在原野之上,刀光剑气隐隐在寒冽的空气中流动,尘嚣里依旧带着沙场和血腥的味道。 齐扬快马当先,带着司恬和众人径直进了城内。宽阔的街道之上依稀还残留着硝烟之气,炊烟袅袅,飘上苍穹,让北方寒凉的冬日黄昏有了温暖之意。齐扬一路带着司恬向着王庭方向而去一进入王庭的内城之后,一座巨大的白色宫殿出现在她的面前,巍峨雄壮。宫殿之前连绵数级汉白玉的石阶,层层推进,步步高升,平缓绵长,似无穷无尽。虽然没有七势门的台阶那般陡峭迫人,却是另一番的巍然庄严,让人肃惊。 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仓澜的王庭么?权力的顶端,原本该属于他的地方。她痴痴地看着,因工庭的壮美而惊叹。然而遗憾的足,宫殿西侧却是一片焦黑之色,显然有被大火焚烧的痕迹。宫殿的东西两侧,黑白两色形成强烈对比,黑色的半壁宫殿在黄昏中格外的萧瑟,像是在述说一个人的落败和宫变的惨烈。 突然,从宫殿后方奔驰而来几匹骏马,余晖黯淡,铁衣生寒光,带着凌厉的疆场味道。为首的一位身穿青色盔甲,黄骠马四蹄如飞,如一团塞外的黄沙滚滚而来。风卷起那人的玄色大氅,猎猎生风,如一只展翅的鲲鹏凌云而起。 她心里猛地一震,似乎闻见了熟悉的气息,是他么?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齐扬勒住了缰绳,看着对面来的几匹快马,侧头对她微微一笑。可惜她心中只有对面的一人一马,万物皆不入眼。 快马风驰电掣一般来到她的面前,马上之人猛地一勒缰绳,黄骠马前蹄飞扬,他就势一个矮身,将司恬从马上拦腰一搂,放在了自己的马上。 她觉得身子一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霸道的气息立刻包裹着她,咫尺之间是熟悉的面容。沉思里、绮梦里经常出现,星目剑眉,带着中原人的灵秀和塞外人的狂放,水乳茭融的明朗俊美。他凝视着她,似笑非笑。她想笑,眼眶却是酸胀着,看见他,所有的担忧和思念,连同那重重的心事如雾霭云烟,瞬间被烈日驱散。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是久违的宝贝终于在手,百看不厌。 齐扬在一边怪笑,“人我可是带到了啊,我就不在这碍眼了吧?” 商雨回头一笑,“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他双腿一夹,黄骠马立刻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风在耳边猎猎,他将大氅紧紧裹在她的身上。他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她在他的胸前却听见了他的心声。借着风,她放肆地嗅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有种远途回乡、倦鸟归林的安稳。 快马扬蹄,风声呼啸。他策马径直朝着宫殿而去,竟然纵马跃上了宫殿之前的汉白玉长阶。阶梯平缓,马的速度稍稍放慢,她和他的身子都微微后倾,她越发地靠着他近到密不可分。他在她身后道:“司恬,我说过,要带你登上仓谰的王庭。” 她无声而笑。此刻的他,像个得胜的英雄,又像个任性的孩子。 骏马登上最后一级台阶,他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高大壮阔的煦泽城几乎尽收眼底。他扶着栏杆凭空远眺,笑得那样神采奕奕、眉宇飞扬。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和睥睨天下的霸气,竟然让她的心胸也辽阔了起来。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江山如画竞在眼下。 他抬着手臂,手指缓缓挥过眼下的城池,带着指点江山的味道。她随着他的手指看着暮色中的城池,虽是初见却已倾心,只因这是他的地方。他扭头问道: “你喜欢吗?” 她含笑点头,回眸与他对视。他似是一个想要夸奖的孩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眉梢间都是掩饰不住的豪气和霸气。他已有了天下,却偏偏用着最温柔的声调、最醉人的眼神,想要得到她的夸奖和肯定。 她情不自禁道:“很喜欢,因为这是属于你的地方。” 他畅然一笑,“是属于我们的地方。”说着,他突然一把抱起她飞旋起来。 头顶之上是白色宫殿和暮色苍穹,风吹拂着她的裙角,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他的笑容好看得晃眼,她本已头晕,对着他的笑,只觉得更加的目眩。认识他那么久,她次见他这样开心。 他放她下来,扶着她的腰身,默默地看着她,长长地喟叹,“我们再不分离。” 她点头,“好。” 他牵着她的手,慢慢步下汉白玉石阶,黄骠马喷着热气跟在他的身后。她回头看 分节阅读_52 分节阅读_53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3 了一眼王庭的残角,叹道:“烧了一些,好可惜。” “是啊,他那个人一向喜欢来这一招,眼看大势已去,他得不到的也不想留给我。他自焚于宫中,也算是为我母亲报了仇。” 她走在他身边,心里安乐幸福。远远地看见齐扬带着人等在阶下,她不由得想起齐扬的话,于是开口问道:“听说你身边有位蒙里姑娘,怎么不见?” 商雨停步侧头对她一笑,“齐扬这小子向来嘴快,以前我那些事就是他告诉你的,如今一点没改。” 她装作生气,撅着嘴横他一眼,意思是,快些不打自招比较好。 他嘿嘿一笑,道:“就是上回我给你提过的蒙里翰的女儿。仓澜女子性情直爽,所以齐扬看着她有点那个。” “什么那个?” “嗯,就是不顺眼。”他摸摸鼻子,想到蒙里海棠,暗暗觉得头疼。 “你看着顺眼么?”她一跺脚也停了步子,仰着头瞪着他,一脸的醋意翻涌。 他嘿嘿笑着,转过头去看落日沉入西天平面之下。 她恼了,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胳膊,“你看着顺眼是不是?” 他仍旧不回头,只看着落日,偷笑。她更恼了,这人?! 她发了脾气,朝他的小腿踢了一脚。他终于回过头来,指着不远处的齐扬等人眉开眼笑道:“你这泼辣样子,他们可都瞧着呢。” 她生气地扭身就往台阶下走,他拉着她的胳膊,轻轻笑道:“我只瞧着你顺眼。” 她的嘴角翘了起来,唇边浮起甜蜜而羞赧的酒窝,他觉得馋而渴,很想一醉方休。 他带着她走到阶下,对齐扬和众人道:“随我去平愿湖,今夜在那里庆功犒军。”众人应是,一队人马朝着城外的平愿湖而去。 暮色渐渐浓了,不多时快马出了煦泽城的外城,眼前出现了一片冰湖。水面平展如镜,全被冰覆盖着,湖边点燃了篝火,冰面反射着光芒,遥遥看去,细细碎碎地闪烁着,如无数晶莹的宝石。湖边支着无数的帐篷,有一顶极大的白色帐篷,一眼看去如鹤立鸡群。 商雨跃下马,拉着她走到白色帐篷前。众位将领见到他来,纷纷鞠躬施礼,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王上”。他含笑虚扶,道:“王庭大捷,众部归顺,都是大家的功劳。这几个月众位实在辛苦,今夜庆功犒赏,咱们君臣同庆。” 七叔从帐篷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司恬,他对商雨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孩子,真是急性子。”司恬脸色微微一红。 商雨带她走进帐篷。帐中用一道布帘一分为二,前面摆放着文案、笔墨、舆图等物,显然是和众人商议军事之地。 商雨带她走到布帘之后,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原来这里就是他的休息之地。 她看着简陋的布置,隐隐心疼。他一向是个挑剔的人,这几个月他风餐露宿,一路征战,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他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低声道:“王庭被裳于汤一把大火烧毁了不少地方,七叔派了工匠正昼夜不停地抢修。你先委屈几天,随我住在这里,可好?” 她低声道:“那你呢?” “我自然也住在这里。” 她脸上红晕如绯云,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口。 他早已忍耐不住,一直有那么多人跟着,现在帐中只有他和她,他再也小必克制隐忍。 她被扑倒在白毯之上,他的吻带着恶狠狠的意味,凌厉而霸道。她的唇上有了痛感,然而她却并不反感他这样用力的厮磨,似乎这样才能浸到心里,一解思念之苦。她次热情地回应了他,虽然笨拙却很可爱,挠得他心扉痒痒,血流奔涌着,身体和心胸之间都是又胀又疼,然而又是极端的快乐。 不知何时,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她慌张地挣扎起来,“你做什么?” “我看你胖了么。” “没有。” “我看看才知道。” “谁让你用手了?” “你穿得太厚,眼看不实,手摸为准。” “裳于昊!”她一时情急,连他的本名也喊了出来,希望能震慑他一下。 他嘿嘿一笑,“你叫得那么大声,帐篷可是不隔音的,小心他们误会。” “你欺负我。” “果然没胖,腰这么细。不过这里好像胖了些。”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身上也被点燃了—般。她又羞又恼,低声道: “快放开。” 他置之不理,直到她被占尽了便宜,他才满意地放手。她气急,腾出了手要打他,他捉住她的手低笑道:“瘦了才说明想我。” 吃醋·圆满 “请王上入席。”突然从帐外传来一声请示,声音爽朗,明显提高了嗓音,仿佛怕帐内的人听不清。商雨呵呵一笑,拉着司恬起身出了大帐。司恬一出来,才发现帐外已经等候了许多人,她的脸立刻红如胭脂。商雨坦然地牵起她的手,从容地自众人中走了过去。 此刻已是夜幕初挂,平愿湖边十里长堤燃遍篝火,将湖边照得亮如白昼。火光倒映在冰面上,如满天星辰尽数倾倒在了水中,粼粼闪闪。 筵席如流水一字排开,商雨牵着司恬缓缓走过去坐在正中,各部的将领先后落座,火树银花之中,济济一堂的得胜之师,笑语欢言同贺新君。 仓澜人性情豪爽开放,酒宴之上不分尊卑,纷纷过来给新君贺酒。司恬看着商雨一杯杯的来者不拒,有点担忧。她在桌下偷偷拿手碰了碰他的大腿,想提醒他少喝一些,不料他手一伸,就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不放。他的手掌很烫,热流似乎要透过肌肤传进她的血脉之中。 她羞赧又拘谨,默默使劲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拿出来,却又不敢太使劲挣扎,生怕别人从台面上看出端倪。不料他胳膊一抬,索性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这下可好,众人全能看见。她的脸红得如杯中的红色烈酒,使了两把劲,却丝毫不能挣开,只好低声央求:“快放手。” “不放。” “你……” “大家明明白你是我的什么人,何必掩耳盗铃?” 她有点气有点幽怨,“你……我是你什么人,你可没说。” “现在不是时候,等我登基之时再说如何?” 他的酒量很好,一杯杯地豪饮,却丝毫没有醉态,眼神犀利明朗,灼灼如星子,仿佛能看进她的心底。她心里一动,那时他会怎么说? 他的身上带着血性男儿的烈烈风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意气风流,更加的成熟倜傥,又带着浩然正气。和他在一起常有别离,然而似乎每一次他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让她钦佩、侧目。 他笑了笑,放开她的手。众人假装没看见两人的肢体动作,继续敬酒说着贺词。他和众人谈笑风生,却又时常侧目对她微微一笑。他只对众人说她是大粱的司姑娘,却没有介绍她的身份。但这样的场合,将她放在他的身侧和他并坐又举止亲密,众人已在心里开始猜测她的身份。不管她是谁,必定在新王的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所以众人对她也颇为恭敬,神色拘谨,不敢多望。 宴席之上几乎都是男人,但有一个女子特别招眼。她容貌美丽、英姿飒爽,一身红色的衣裙,窄袖细腰,显得胸高挺、腰细软,身姿婀娜而丰满。司恬看她眼凭直觉就觉得她应该就是蒙里海棠,后来再见商雨称呼她身边的中年男人为蒙里翰,她就确定无疑了。 蒙里海棠果然美丽,但也直爽,眼神放肆地打量着商雨,也打量着她。她心里隐隐有点不快,但更多的是担心。商雨曾对蒙里翰说过,大梁许了他公主,那么他异日如何来圆了这个托词? 七叔坐在商雨的左侧,和许多的老人都是熟识,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只认识商雨,不过有了他一个,似乎就足够了。 蒙里翰敬酒之后,蒙里海棠也站起身来。她端了一杯酒走到席前,眼波明媚如春水,对着商雨甜甜一笑,“王上,海棠也敬你一杯。” 商雨仰头喝下之后对蒙里海棠笑了笑。司恬顿时觉得一股酸气蓦然而起,你喝酒便喝酒,干吗要对她笑? 不料,蒙里海棠又对司恬笑吟吟道:“这位姑娘,请。”说着,她一仰头先干为敬,然后抿唇笑着将金盏倒拿,示意已是滴酒不剩。 司恬本想说自己不擅饮酒,可是眼见蒙里海棠将眼角余光扫向了商雨,不由得心里发闷,于是端起杯子也一饮而尽,随后学着蒙里海棠的模样也将杯子反倒,对她一笑。 海棠甜甜一笑,“好酒量,海棠再敬一杯。”说着,她提起酒壶将司恬面前的金杯斟满,然后微微侧头又对商雨甜甜一笑。 司恬只觉得气血上涌,仓澜人性格直爽这一点足很讨人喜欢,可是这当着别人的面对自己的丈夫频频表示好感,直爽到这般田地,却不讨人喜欢了。刚入咽喉的烈酒烧得嗓子又哽又疼,偏偏她性情倔强,也不肯露出半分示弱之色。 商雨仿若不觉司恬和蒙里海棠的暗流汹涌,只管与蒙里海棠的父亲谈笑风生。 他俊美的脸上略带酡红之色,神采奕奕,眉目好看得不像话。也不知道怎么了,司恬的心里对商雨也有了怨气。蒙里海棠对他笑,他怎么无动于衷?至少也应该将脸上的笑收一收,放严肃点吧?笑得那么好看做什么,实在是可气! 她又醋又气,举起杯子就往唇边送去。突然商雨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关切道:“别喝太多,你怎么能和海棠比?”他知道她的酒量很差,这仓澜的烈酒她一定难以下咽。不过,他虽然一片好心却用词不当,竟说什么她不如海棠!她眼下正生着闷气,肚子里一股酸溜溜的醋水,他这话就像火上浇油,她偏偏赌气把酒往唇边送。 他没有放手,结果她一挣扎,杯子里的酒洒了,将她胸前的衣服也弄湿了。 商雨赶紧道:“快去换换。”仓澜天气寒冷,她又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他生怕她受了凉。 司恬站起身,回到了帐中。随侍的婢女赶紧找了干净衣服要帮她换,她心情不好,再者也不喜欢被人服侍,便让侍女退下。里面的衣服没湿,她脱了外衣和中衣,正要拿起干净的衣服换上,突然蒙里海棠走了进来。她有些不悦,这里好歹是商雨的大帐,她怎么说来就来,全然没一点规矩。她匆匆将外衣披上。 蒙里海棠径直打量着她,“你就是那位大梁的公主?” 司恬忍着心里的不快,道:“我不是什么公主。” “奇怪,那你是他什么人?是他在大梁的女人?侍妾?” 司恬只觉得喉头发涩,气恼得说不出话来。 蒙里海棠一听她不是公主,顿时放松许多,放肆地打量着她的身材,道:“姑娘一看就不像我们仓澜人。” 司恬淡然一笑,“我的确不是。” “仓澜的女人都很丰满,像你这样消瘦单薄的很少。”这话听着让人很不舒服,不料更不舒服的还在后面,“其实男人们都喜欢丰满的女人,夜里抱在怀里才暖和舒服。”说着,蒙里海棠竟咯咯笑起来。司恬这才算是真的领教到了什么叫口无遮拦。 蒙单海棠自小被父亲惯着,长大了自恃美貌,又被追求她的一些男人惯得更骄,哪里会将司恬这样—个南方女子放在眼里。她父亲是扶持商雨夺位的大功臣,她想当然地认为,以她的美貌和地位,必定会成为商雨的王妃。可是商雨却有了大梁公主而无法娶她,她已是一肚子的不悦和失落。今日又见商雨的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看样子并没有什么来历地位,她更加的不高兴,借着酒意就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见到司恬美丽温柔,和她全然不同,便情不自禁的言语刻薄。 司恬只觉得又气又闷,碍于涵养又不能发怒,只能忍耐。她按捺着气恼,淡淡道:“我要换衣服,姑娘请自便。”蒙里海棠一挑帘子,含笑款款离开。司恬看着她的背影,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身姿丰满又窈窕,该肥美的地方肥美,该纤细的地方纤细。 想到蒙里海棠奚落自己的那几句话,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酸涩地哽在心口一团郁闷。他的确是没碰过自己,即便有时候同宿一床也没有碰过。难道真如蒙里海棠所说,他喜欢的是海棠那样的女人?司恬顺了半天的气,这才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此刻,宴席之前的空地上声乐 分节阅读_53 分节阅读_54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4 四起,一些仓澜女子正在随着乐曲载歌载舞。 她们身量高挑丰满,红裙绿绸本是俗气的颜色,但在火树银花之间,竟是说不出的协调好看。不少仓澜将领借着酒意都放开了架子,纷纷离席加入到歌舞之中。 商雨一手支着下颔,双眼微眯,看着司恬从远处一步步走近,坐在他的身边。 他低声笑道:“步步生莲,就是你方才的那个模样吧,” 司恬余气未消,只横了他一眼,觉得他方才喝了蒙里海棠的酒还对她笑了笑,实在可恶。 突然席前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对着商雨,“王上,为何不与民同乐。” 商雨和司恬同时看向手的主人,原来是蒙里海棠。她大胆而豪爽,笑容热情得如篝火中最亮的那一簇。 商雨有点尴尬,看了一眼司恬。司恬淡着脸色不瞧他,那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他莫名的高兴,他就是喜欢看她为他吃醋。本来他想拒绝蒙里海棠,此刻却又突然起意,想和蒙里海棠跳上一曲。她会醋成什么样?他想看看。 蒙里海棠笑靥如花,“王上自小离开仓澜,莫非已经忘记了流矢舞?海棠愿意教陛下。” 周围的几位老者已经笑着接话,“王上,美人相邀,却之不恭。” 商雨笑着离席,回头对司恬微微一笑。她明艳的容颜仍旧温柔秀美,只是眼中已经带了一点微愠之色。他看在眼里笑在心间,故意随着蒙里海棠阔步走到中央空地之上。一大簇篝火燃有一人多高,众人见仓澜王亲自上场,纷纷让出一块地方,围绕着商雨与蒙里海棠舞了起来。 流矢舞是仓澜人常跳的舞蹈,商雨自小离开仓澜,对这舞的确很生疏,然而众人热情如火,围绕着他和蒙里海棠。他动作有点僵硬,蒙里海棠或是拉着他的胳膊,或是对他笑着先做示范。火光之中,他和蒙里海棠的脸色都是红润青春,像是一对玉人。司恬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联袂共舞,男的英俊,女的美貌,倒好似一对情侣或是夫妻,于是她心里堵得如有一块石头。 商雨一边跳着,一边越过众人看向筵席。只见司恬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却一直未动。他遥遥地对她一笑,心里在猜,她吃醋了么? 几个回旋之后他再次抬眼,却发现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心里一空,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了。他勉强应酬了一曲,抚额笑道:“大家尽兴。本王有点醉了,想去歇息。”他一挥手从场中退下,回到筵席之上。 “七叔,司恬呢?” “她说有点醉了,先告退。” 商雨略一思忖,附在七叔耳边低声道:“七叔,我想过几日在登基大典上册封她为王后,你看如何?” 七叔放下酒杯,忙道:“不妥。” “为何,是因为她母亲不在?” 七叔看了一眼场中的蒙里翰父女,低声道:“那倒不是。你当日拒绝蒙里翰,用的理由可是你聘了大梁的公主。如今册封司恬为后,岂不是欺他?如今朝局刚定,万不可让蒙里心里有什么芥蒂。” 商雨无奈地叹了口气,拧眉不语。 “司恬是个明理的姑娘,你去向她说明苦衷,让她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商雨沉吟片刻,幽幽道:“我总是有些遗憾,不能携她之手同登王庭宝座。” 司恬回到帐中,一想到方才那篝火晚会上,蒙里海棠拉着商雨共舞的情形,真是醋得心尖都要化了。他笑得那样开怀,蒙里海棠还拉了他的胳膊。她再也看不下去那画而,装大度、装豁达,她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她气呼呼地脱了外衣,径直挑开被子睡觉。这帐中虽然燃了炭火,却还是不够温暖。她缩在被子里,也不知怎么的,眼泪竞掉在了枕头上。想到自己关山万里随他到了仓澜,本以为会是一番幸福安乐的异域生活,不料来了就受这种窝囊气。被蒙里海棠奚落一顿不说,商雨对她的身份也是半明半暗的不肯明示于人。蒙里海棠虎视眈眈地盯着商雨,而商雨对自己,几次暧昧地同宿一床,却又守着规矩,莫非真的是自己没有女人的吸引力? 喝了一点酒,脑子有点昏有点乱,再被蒙里海棠这样一气,她真是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遏止不住,无声无息地将枕头上的丝绸弄湿了一大片。 突然,她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于是赶紧将眼泪抹了,一动不动地装睡。 商雨走进来,轻轻俯下身子,有点奇怪她今日怎么这么早睡。突然发现她的枕头上有一片水印,他立刻趴在她的肩上,抚摸着她的脸蛋,柔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湿痕仍在,掩饰不住,她也装睡不成,含泪说道:“我想母亲了。” 他笑道:“你这年纪自己都快要当母亲了,怎么还这样?” 她哼了一声,“不要你管。” “我是你的丈夫,自然要管。” “你不是。”她说话有点呛,这态度分明不像是思念母亲,倒像是在生气。 她果然吃醋了,醋劲还很大。他忍笑推推她的肩头,“你也知道吃醋的滋味了?” 她死不承认,“谁吃你的醋了,你只管去找那些丰满高挑的仓澜女人去。” 商雨笑嘻嘻地站起身,道:“好,难得你这么大度体贴,那我去了。” 他大步走开去,她听着他的脚步声,又听见他在帐外一声吩咐:“司姑娘睡了,你们守好了,谁也不要过来打扰。’她心里又气又痛,眼泪狂涌而下。他竟然真的去了。 突然她的被子一掀,身后贴过来一个火热的身体。她吓了一跳,慌忙去抹眼泪。 他从后面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傻丫头。” 她使劲拿脚蹬他的小腿,泄愤。 “我只要你。”他在她耳边低语着。 她气呼呼道:“那你怎么还对她笑,还和她跳舞?她刚才来气我,说你们男人都喜欢丰满的女人,说我单薄消瘦,一看就不是仓澜人。”  厦他笑得身子直抖,没想到她醋劲这么大,这说明如今她对他也是用情至深了,他很高兴她为他吃醋。 “我只喜欢你这样的。再说,你哪里单薄了?”他的手突然放在她的胸上,她心口猛地狂跳,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和他这样很危险。以前也和他共处一室,同卧一床,可是他都很规矩,背对着她。而今日他这样紧搂着自己,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她连忙想要挣扎出来。他力气极大,紧紧将她环在怀里,气息悉数喷在她的后颈上,酥痒无比。他在她脸颊上一路吻着,直到了她的唇上。他口中淡淡的酒香和强烈的男子气息混在一起,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将她身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挑拨起来。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似乎是深夜的满天星光要催开一朵花蕾,将开未开,羞涩害怕却又期待。 他热如火,而她柔如水。他苦苦忍耐了许久的渴望,蓬勃如烈日腾出云海,无法抵挡。如火般烫的手指抚在她柔软如水的身上,春风过处,湖光山色,轻烟旖旎。 她抓住他的手不让它继续放肆,慌张羞赧地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说我要干什么?” 她又惊又羞,忙道:“不行。” “我已经忍了许久,终于等到今天。我们过些日子就回大梁,将你母亲接来。” “这样不好。” “有何不好?你不是怨我不来碰你么?” 她羞赧无比,驳道:“我何时这么说过?” “你没说,心里是这样想的吧,不然为何对我发脾气?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大家都安心好不好?” 她慌忙道:“不好。”她可没那么想过,她只是怀疑他喜欢别样的女人,可是他刻意曲解她的意思。 向来她说“不好”、“休想”、“不行”的时候,她没有一次成功阻止过他,而这一次格外失败。那些无力的抵抗,羞恼的低斥,轻薄的衣衫,不过都是罩在花朵上的薄雾,阳光一出便消散无踪。她轻嗔薄怨根本挡不住他功德圆满。 一夜东风染如花美眷,满帐春色醉似水流年。 良久之后,红烛幽影之中,他才在她耳边细述了许氏的蛊虫之事,又玩笑着说起那几夜和她同榻而眠的倍加折磨,她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冷淡”竟是出于如此原因。她幽幽叹息又暗自庆幸,幸好当初及时割舍,终归是短痛一时。若是沉陷其中等待梅开,往后的时日只怕会碰见更多的许氏,纵然自己在裴云旷的心里是最特别的,终也抵不住妒心如毒、暗箭难防。而商雨才是她的良人。她依偎在他的胸前,喃喃道:“你别辜负我,不然我永远不理你。” 他笑道:“我只与别的女子跳支舞,你便醋得风云变色,我哪敢负你,又怎舍得负你?”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蜷缩在他的怀里安然睡去。 翌日,商雨一早从帐中离去和朝臣商议登基安民等事。等司恬睡够了起来,她发现侍女看她的神色大不一样,她隐隐体会到了什么,一整天都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红晕一直挂着,似是上了胭脂,越发的娇艳动人。 他一直忙到黄昏也不见人影,司恬闲着无事,亲手做了几道小菜等他回来。 夜色渐起,商雨回到帐内,一进来便屏退众人,帐内只余他俩。 高烛明光之下,她脸色晕红,目光水盈清亮,举手投足似乎都与昨日不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动人心魄。他想到昨夜,不禁心神一荡,伸手将她搂在自己的腿上。她半推半就的样子像是慵懒羞涩的芙蓉,春风中醒来,花犹半开。 “新妇。”他故意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然后意趣斐然地看她脸上的红颜更加娇艳明媚,好看得晃眼。 她羞涩地躲闪着他的目光,柔声道:“快吃吧,莱要凉了。” 他气息急促,低声道:“我不想吃饭,只想吃你。” 她红着脸从他腿上跳下来,站到他的对面,隔着桌子将筷子递到他的手里。 他看着桌上简单而精致的饭菜、对面秀色可餐的她,觉得很满足。这样的日子曾期盼了很久,两两相望,相看不厌,如今触手可及,就在身边。 “表哥已经登基数月,按佣我们需起程去东都朝贺,等回来时顺便将母亲也接过来。” “好。”她欣喜不已,给他夹了一块鱼,义仔细地将刺挑了出来。帐内温暖如春,灯火通明,她的手指纤细玉白,专注地给他挑鱼刺,一种幸福的感觉令他无酒而醉。她终于成为他的人,为他吃醋,为他操心,接下来便该是为他生儿育女。 他心里盘算着,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七日之后,王庭修缮一新,正是良辰吉日,商雨正式成为仓澜新君。 朝阳东升,刺目金晖洒向宫殿,汉白玉阶层层如鳞,一步一升,延伸到磅礴巍峨的宫殿之上。商雨一身玄色朝服,上面绣满蛟龙云海,熠熠金色耀比朝阳。 他从台阶上缓缓登上,朝臣跪拜两旁。一级一级,他步履沉稳而轻松,最终他站在汉白玉阶的尽头,仿若立于云端的天神,身上镀了一层霞光。司恬站在阶下遥遥眺望,突然觉得自己和他有了距离。和他同食同寝过,和他嬉笑嗔闹过,此刻他已高高在上,而自己陡然渺小起来。她为他高兴,为自己忐忑。那金色宫殿,那蟠龙宝座,许多人向往的权势之巅峰,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他会不会改变? 吉时,礼乐声中旭日高挂,他在山呼声中终于成为仓澜之王。他曾说过要携她之手登上王庭宝座,而今日他却独自一人前往,她只是观礼之人。她高兴之余为何总有莫名的不安和惆怅,是因为不能和他并肩踏上那高高在上的宝座?还是隐隐遗憾他没有在最重要的时候给她一个承诺和承认?她悄然转身,回到了王宫后庭。 仓澜的王庭和大梁宫廷形似,但规模要小得多,服侍的宫人也不多,这样反而让她觉得甚好。她并不喜欢太过空旷的宫殿,也不喜欢太多的陌生人间杂在他和她之间。若有可能,她更愿意和他远走江湖,平淡一生。可是他因着他的身份和他的责任,终归是无法做到,她也只能退求其次,只要他一心一意对她电就够了。然而就算是这个心愿,看来也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实现。 午时,商雨才从前庭回来。发现她神色有点不悦,他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心里有点内疚也很无奈。他慢慢走过去,扶着她的肩头道:“司恬,你相信我,我许诺你的一定会做到。等我们从大梁回来,好不好?” 她看着他的眼眸默然点头 分节阅读_54 分节阅读_55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5 ,只是心里有小小的不快。那不快并不是不信,她说不出来由,却有隐隐的不安和不好的预感。 意外·离去 商雨登基之后,司恬本以为大势已定、万事安稳,不料他却忙得见不到人,常常夜色渐深才从国事中脱身回到后庭。司恬虽然和他在一起,却常常只能在夜晚见到他,清晨她一睁眼,他已经离开。一个月之后,他才渐渐清闲了些。 这晚他回到后殿,神色格外的愉悦。司恬问道:“有什么高兴的事么?” “给表哥的贺礼已准备好了,朝中我也安排妥当,过些日子我们就回大梁一趟。” “局势稳定了么?” “各部首领已经回去,朝中之事按部就班步上正轨。仓澜毕竟是个边境小国,国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前些日子昼夜忙碌就是想早些将这些安定好。 七叔留下监国,我也很放心。我们在大粱也不多做停留,祝贺新帝登基,再接了你母亲,我们快去快回就是了。” “好。”一想到很快就可以接来母亲,从此一家团聚,她欢喜起来,立刻忙著去收拾行李。 他拉住她,道:“别急,忙完正事再去。” 她疑问:“什么正事?” 他将她打横一抱,挑了挑眉梢道:“你说呢?” 她明白过来,红着脸反驳道:“那能叫正事?” 他正色道:“子嗣问题怎么不是正事?” 她越发羞赧,他越发一本正经,“子嗣是皇家最重要的正事,切不可敷衍无视。前些日子我太忙有些懈怠,这一月有余还不见动静,看来我要勤奋些才是。” 趁着她面红耳赤无力反驳之际,他堂而皇之地假公济私。 数日之后,商雨带着礼品、亲随起程往东都而去。一路上,两人如新婚燕尔一般如胶似漆,丝毫也不觉得路途遥远辛苦,倒有一种游山玩水的惬意和从容。 等他们到了东都,裴云旷已经登基数月。商雨带着使节、贡品进宫朝贺。仓澜名义上独立一国,毕竟国小势微,是为外邦。不过因着裴云旷和商雨的关系觐见仪式减了不少繁复。 商雨带着使臣和礼单进了皇宫一路至乾明殿。大殿的龙椅上端坐着大梁的新帝裴云旷,宫殿两侧侍立着各部朝臣,气氛严肃庄重。 商雨昂首踏进殿中,径直看着龙椅上的裴云旷,眼中情不自禁地含了笑意。 半年不见,两人一为大梁皇帝,一为仓澜新王。 裴云旷眼里也浮起笑意,但当着朝臣之面却要维持着天朝天子的戚仪。 商雨站在殿中玉阶前朗声道:“新君登基,万国来朝。仓澜裳于昊携厚礼前来觐贺,愿与大梁永结边界之好。”说罢,将礼单递与一边恭立的礼官,朝着裴云旷微微一笑。 裴云旷坐在龙椅上也展颜一笑,“仓澜王远道而来,诚心可嘉。” 曾经的表兄弟,如今的大梁与仓澜之君王,彼此之间言语严谨板正,纵然心里再有亲近之意,大殿群臣面前却再不能随意玩笑,隔着金銮宝座,欣喜的同时又有淡淡的怅然。向来得到的同时都要失去,只是看这失去是否值得而已。 当夜,大梁新帝在官内设宴招待仓澜新君,商雨带着司恬入了皇宫。 裴云旷先在临云殿召见了他们。司恬跪拜之后起身,情不自禁地看向龙椅之上的裴云旷。他俊美依旧,只是略为消瘦,团在一片金光之中,越发显得缥缈遥远,不似真人。 龙椅上、衣服上、梁柱上,金色云龙无处不在,鳞爪张扬、吞云吐雾,令她遥遥想起初见他时,在七势门的石阶上他递过来的那只荷包,也是绣着那样的龙那时他站在石阶上,温润俊雅,对她微笑。那是一幅画卷,眉目模糊,只余意境。 她微微低眉,衷心为他高兴。 裴云旷不喜铺张,又和商雨是亲戚,所以先在后宫设了一场家宴为商雨接风,筵席设在御花园后的一处厅堂里,这厅堂有个名字叫“借东风”。 早春三月,借东风里已是一片春意盎然。温暖的大厅里,珠光宝气,富贵堂皇。绿叶扶疏之间盛开着硕大艳丽的牡丹,牡丹并未到花季,全是靠旋火烧的地龙之暖气慢慢暖开花蕾。 清平公主已被册封为皇后,她仪态大方,高贵典雅,和裴云旷站在一起,倒是一对玉人般的和谐。 云意公主也来了,她见到商雨,颇为意外,“昊哥哥,没想到你这么快过来,我还以为你会等仓澜的局势稳定之后才来呢。” 商雨自信一笑,“没什么不稳的。裳于汤已经死了,四大音旅都对他怨气很重,反而是拍手称快。有七叔在,我也很放心。” 云意道:“七叔不是做生意的么?” 裴云旷情不自禁道:“不要小看做生意,能将生意做成七叔那般,那心智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商雨点头,“七叔的确是人中翘楚,不过他不喜政治,不然这仓澜之君可没有裳于汤的份。” 云意对商雨吐了吐舌头,样子俏皮可爱。司恬发现云意比上回见面时开朗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裴云旷当了皇帝,她心情很好的缘故。 清平公主很会做人,筵席间对云意十分关照,嘘寒问暖,对司恬也很客气周到,俨然大家主母的模样,雍容大方。司恬觉得以她的性情和精明,在裴云旷的身边应该是如鱼得水。 司恬只想快些结束了宫宴,好去见见苏翩。半年多没见,最想念的人除了母亲就是她了。 裴云旷淡淡笑着,对商雨举杯道:“来,今日只当是家宴,等明日才是典仪,大家随意些。”说着,他的目光稍稍错开一点,落在了司恬的脸上。她比半年前更加的美丽动人,容颜如玉、落落大方,坐在商雨的身边,如高山之弱水,如峰峦之云霞。他心里隐隐一窒,收回目光放在酒盏之匕。 筵席间裴云旷的话并不多,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众人。司恬隐隐遗憾,他曾经玩笑风趣,曾经诙谐倜傥,如今恐怕再也不能了。皇冠之下他只能威严沉稳,当年的情致、唇边的笑纹,可有人看?再见到他,心里不再有丝毫的男女之情,只如一个多年的朋友,心里有淡淡的关怀和伤感。她的目光无意中与他碰撞,他似笑非笑、默然颔首。她低了头,心里酸酸的一涩,莫名地替他感伤,那些倜傥风流、诙谐风趣,只待成追忆。 官宴散了,从东城门出来,司恬对商雨道:“我想去看看苏姐。” 商雨笑道:“好,只怕你去了会认不出她来。” “为什么?” 商雨笑着不吭声。 车行小半个时辰到了刘府。如今刘重去了户部,所以住的宅院也很气派。 司恬进了内堂,见到苏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苏翩完全变了个人,足足胖了两圈,肚子大得像是在腹部扣了一只木桶。司恬半晌才道:“苏姐,你这是……这是……” 苏翩脸色一红,笑道:“司恬,你惊讶什么,你早晚也有这一天。” 司恬的脸也红了。 两个女人坐在那里闲聊了一会儿,刘重便关切地问道:“夫人,要不你去后房里躺下说话?” 苏翩嗔道:“他们大老远的回来一趟,我躺在床上和他们说话成何体统?” 商雨对司恬挤了挤眼睛,司恬含笑起身,对刘重道:“姐夫,我们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 苏翩瞪了刘重一眼道:“你看你。” 刘重忙道:“我不是赶客的意思,是她身子重,我怕她坐久了便腰疼。” 商雨拉着司恬笑呵呵道:“刘大人不必解释了。都是自己人,知道知道。”说着便告辞出来。刘重扶着苏翩的腰身将他们送出大门。 司恬对商雨低声道:“你看姐夫,真是体贴。” 商雨附在她耳边道:“等你肚子大了,我自会比他更体贴。” 司恬羞恼地瞪他一眼,他却笑着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低声问: “有了么?” 司恬又好气又好笑,将他的手打开,扭了头不去理他。 裴云旷将商雨等人安置在皇城之外的荣仪馆,这里一向是大梁接待他国使臣的地方。 回到下榻之处,商雨对司恬道:“我已经派人去信州接母亲过来,大约明日就可见到她了。” 司恬按捺不住地欢喜,他总是不和她商量就将事情办好,给她惊喜。 他看着她眉梢眼角都是雀跃的欢喜,低声笑道:“明日还要了你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他卖着关子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司恬也不再追问下去。她很了解他的脾气,他若是不想说,你怎么问也没用,他若是想让你知道,你不问他也告诉你。这人一向我行我素,霸道惯了。 翌日上午,裴云旷召见了商雨和使臣,在御花园再次设宴。三品以上官员悉数参宴,隆重热烈,以示两国修好之意。而司恬身为女眷,由皇后招待,在内宫另设宴席。 商雨原本在兵部供职,与朝臣极是熟稔,筵席之间气氛融洽欢快。 酒过三盏,商雨对裴云旷道:“皇上,这一味喝酒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仓澜有个习俗叫赌酒。” 裴云旷微笑,“怎么个赌法?” “就是比射箭,谁输了谁喝酒。上回武考我输给了展大人,心里有点不服,今日想再与他比试比试,谁输了谁便饮酒一坛。” 群臣哗然,一坛? 裴云旷蹙眉一笑,“仓澜王这赌得有点大,输者饮三碗即可。” 商雨笑声爽朗干脆,“好。” 立刻有内侍上了三只金碗放在商雨与展鹏的面前。展鹏抽了抽嘴角,暗暗纳闷,这小子,自己可没招惹他。 裴云旷派人取了弓箭来,商雨与展鹏离了筵席,站在阶下。 裴云旷笑问:“两位想怎么比?” 展鹏谦逊地赔笑,“下官没意见,请仓澜王决定。” 商雨呵呵一笑,取了弓箭拉了拉弦,眼神微微一眯,笑道:“不如就射那边的一盆黄荆吧。黄荆谐音黄金,也讨个发财的好彩头。能从黄荆的空隙之中穿箭而过,算为赢者。” 群臣纷纷回头看去,那盆黄荆放在数丈开外的一座小桥栏杆之上,造型古朴秀雅。两根粗枝交缠在一起,再分叉各自伸展,中间果然有个铜钱大小的空隙。 群臣纷纷含笑附和,裴云旷也颔首同意。 因仓澜为客,所以展鹏礼让商雨先请。商雨对展鹏笑了笑,“不如今日我先干为敬,等会儿,展大人可要手下留情。”说着,他竟先端起碗来连喝了三碗酒,众人对他的豪爽瞠目不已。 商雨拿起弓,搭上一枚羽箭,他的臂力惊人,一张弓拉如满月。众人屏住呼吸,万众目光凝于他的手指之上。他猛地一松手,微微的一声铮呜,箭破空而去,众人目光紧随,却惊呆了! 那箭气势如吞云雾,隐挟风雷之声,竟然径直刺中了左相的咽喉。左实秋连一声呼叫都未发出便倒在了地上,黄荆在他身后数丈安然无恙。筵席之上一下子静如死寂,准都不曾想过会是这样,风云突变只在弹指之问。 裴云旷猛然站起,厉声道:“大胆裳于吴!” 商雨似是没听见裴云旷的呵斥,他轻轻放下长弓,揉了揉眉头,低声道:“我输了么?好,我认罚喝酒便是。”他举起金碗,将内侍新添满的三碗酒一滴不剩地喝下,然后摇晃着身子笑道,“皇上表哥,我可是认了罚。”他醉意醺然的眸子,竟是一派坦然无辜,似乎刚才的一幕不过是一场醉酒之梦。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早有带刀侍卫将商雨和随从围住,顿时轻松愉悦的筵席剑拔弩张起来。众人都在等裴云旷的一句话。 裴云旷曰光如炬,盯着商雨,半晌只说了一句:“裳于吴喝醉了,先将他送到西暖阁看着,等他酒醒来再说。” 后宫宫宴虽然只招待司恬一人,却也是隆重非凡。司恬只觉得不自在,有如坐针毡的味道,因为她毕竟和清平公主身份有别,后者又是裴云旷的皇后。 两人客气地闲聊了几句之后,清平公主微微笑道:“司姑娘,听说你和仓澜王已有婚约?” 司恬应道:“是。” 清平公主浅笑盈盈,“仓澜和大梁联姻,好像已是约定俗成了一般。算起来, 分节阅读_55 分节阅读_56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6 可是有许多先例呢。前天,太皇太后听闻仓澜王来朝贺,还对本宫说起此事呢。” 她顿了顿道,“她老人家说,云意公主和仓澜王年岁相当,正是合适的一对。唉,她老人家最喜欢撮合年轻人。” 司恬心里一动,莫名地紧张起来。 “本宫也觉得仓澜王和公主很合适.去向皇上提起此事,皇上却说你已经和仓澜王定亲了,颇让本宫意外。” 司恬隐隐觉得不安起来,径直看着清平公主,她的神色好似很是遗憾。 清平公主又道:“本宫和太皇太后都觉得云意公主和仓澜王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所以司姑娘若是愿意,本宫可以在本朝为你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司恬心头一跳,她这是什么意思? “司姑娘可以考虑考虑。” 司恬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清平公主的意思明显是说,她的身份并不配商雨,和仓澜联姻的应是云意公主,她占了公主的位置。如今清平公主愿意高抬贵手,给她另选一门合适的亲事,她应该主动退了和商雨的婚约。这样的好心,她无法领情。虽然心里气恼暗生,却又碍于情面不能表于颜面,那种委屈和烦郁快要将她的心肺堵实了透不过气来。场面有点僵。 突然,一个内侍匆匆走了过来,在清平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清平公主脸色一变,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司恬,冷冷道:“仓澜王方才酒后失手,将左相射死了。” 司恬猛地一震,站起身来。怎么会?他的酒量她是知道的,他的箭术她也是知道的。酒后失手只有一个可能,她立刻想到了缘由,既感动于他的心意,又埋怨他的莽撞。瞬间,她的后背、额头和手心都是湿湿一片。 清平公主道:“司姑娘,你先在这里等消息吧。” “皇后娘娘,民女想先告退去见见刘重刘大人。” 清平公主略一沉吟,对身边的内侍道:“你将司姑娘带到畅春园,请刘大人过来一趟。” 司恬拜别清平公主,随着内侍到了畅春园,心急如焚地等着刘重。今日刘重一定也在国宴之上,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他一定知道。 一刻钟之后,刘重匆匆前来,不及她开口询问就说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到底是酒后失手还是故意,眼下谁也不好说,只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说他酒后失手便无事,皇上若说他是故意,只怕这两国之间的修好算是一场泡影,这可是仓澜先挑起事端。” 这其中的厉害她来时路上已经想到,此事可大可小,她立刻就想到了裴云旷,此刻唯有他才能将此事抹平。可是他已不是安庆王,她已经不能随意见到他。 刘重道:“皇上没有当场发作,想是心里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合适。商雨不是臣子,是他国之君主,事关两国关系的长远,皇上必定不会轻易决断。眼下他被皇上留在西暖阁醒酒,且看皇上怎么处理吧,你安心等待。” 她如何能等得下去,急声道:“姐夫,我想见他一面。” “皇上派兵把守着西暖阁,就是他带去的那些使臣,也一并留在了宫里。” 她咬着嘴唇,喃喃道:“那我……想要见见皇上可成?” “这个……皇上已不是安庆王,他是大粱的帝王。你去求他,只怕也很难改变什么。” 司恬泫然欲泣,“姐夫,你总该让我去试一试。” “那好,你随我来,不知皇上可愿意见你。” 刘重领着司恬往乾明殿而去。到了殿外,刘重让她先等候在外,内侍通报之后,他进了殿中。半晌之后他走出来,对她点头道:“皇上让你进去。” 她长吸一口气,低头走进乾明殿中。 她没有抬眼看裴云旷,进门就跪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幽深的蓝色,点缀着妩媚的桃花。她将额头放在手背之上,情急焦虑,抑制了一路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被吸在地毯中,倏然无踪。 裴云旷从龙案边站起身,居高临下,只见到她漆黑的秀发如一团墨云托在云袖之上。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颈下和袖口加了一圈雪狐的毛边,领口和袖口都绣着小小的白色缠枝梅花。他心里一动,想起那夜雪中间梅,她回的那几句话。他心里某个地方有芽儿再次破土而出,似是经了严冬而吹进了春风。 他走过来虚虚一扶,她却没有借力起身,只是微微抬头。她脸上明润的水痕和眼中的波光潋滟,让他心里有了微微的醋意。如今她再不是为他流泪的人,她的眼泪是为了别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是他的至亲,是他的盟友,也是他欣赏的对手。上午的那一幕惊心动魄,始料不及。他不得不佩服商雨的那一箭,计谋与勇气共存,料中他的心事,拿捏着分寸一击而中,让他无从处置,为难犹豫很是头疼。 她清眸如水,不说话,只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只用眼神倾诉。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他自然知道她的来意。 裴云旷注视着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朕知道你为什么来,朕也的确为难。他射中的若是一个普通的宫人也就罢了,可是左实秋是大粱的丞相。你让朕怎么做?” 司恬低声道:“皇上,他只是喝醉了。” 裴云旷苦笑,“司恬,他酒量如何,你知、我知。他为什么射杀左相,你知、我知、他知!” 司恬心里重重地一沉,开始紧张。正是因为知道商雨为什么这么做,所以她才更加的不安和担忧。而裴云旷电知道其中的缘由,他会怎么处理? 她抬起头来,大胆说道:“可是,皇上也一心耍除掉左相不是么?” 裴云旷毫不否认,“是,我是想除掉他,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眼下我刚登基不久,朝廷局势需要他的支撑,他的门生党羽甚多,一时半刻我还没理清,还有用到他的时候。抛开这些不说,商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做,我若裁定为酒后失手,又怕朝臣不依。我若说他是故意,又会不利于仓澜与大梁的关系。他真是给我出了难题。” 司恬低声道:“皇上,既然这事牵扯到两国关系,皇上更应该裁定是酒后失手。” 裴云旷眯起眼眸,“这一年他倒是有长进了,知道怎么让我为难,让我拿他束手无策。” 司恬忙道:“他心里一直敬重皇上,闻听皇上登基,连着几日为皇上挑选贺礼。他也知道皇上很想除掉左相,所以才会这么做,他不单是为我报仇。” 裴云旷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如此了解他?” “是,我知道他心里所想。” 她的这句话带着和商雨心心相印的意味,让裴云旷有点不舒服。他上前一步,蹙眉问道:“你可知道我心中所想?” 司恬缓缓摇头,眼中的担忧和慌乱清晰明了,笼罩着她的明眸,如空蒙山色、江上烟雨,激起了他压抑沉埋的旧日不甘。久违的渴望席卷而来,他明知不合时宜,却仍想最后一搏。 他双眸深邃,语气低沉,“司恬,时至今日,我仍然想问你那句话,你想想再答,可好?” 她微微一怔之后默然摇头,双眸蒙了一层水雾。她一字一顿道:“皇上,我不用想。今生今世,我已是他的人。” 她的话让他心里一震,他微眯眼眸看着她,她一脸的倔强坚定,让他不甘,“仓澜虽然疆域微小,他到底也是一国之君王。怎么,朕做不到的,他能做到?” 司恬微笑,“是,他能做到,他早就承诺过我。我信任他、深爱他,愿与他此生相守,直至白头。” 裴云旷慢慢退后一步,无奈地轻笑一声,“好一个痴情之人,拿捏着我不能将他怎么样,竟然杀到了国宴之上。果然是有胆有谋,怪不得夺了你的心。” 他的话带着酸醋和讥讽,让她微微尴尬,但又让她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他说了一句“我不能拿他怎么样”。 司恬柔声道:“皇上,仓澜根本不是大梁的敌手,不过是偏隅一角的小小国度。皇上雄才大略,气字广弘,岂会和小小仓澜一般见识。况且大梁人才济济,左实秋这样的人如过江之鲫。皇上他日会有更多的能人义士,济世良才。” 裴云旷含笑看着她,心里是彻底的无望。她本不是巧言善辩之人,为了商雨却侃侃而谈,为的是想说动他,将此事摆平。他渐渐平复下来,将那份不甘和遗憾深埋。和她,终究是错过。 她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应,他抿唇浅笑,“你给我戴高帽子,夸得我似要浮上云端,就是想让我不追究此事吧?” 他唇边漾起了笑纹,一如往昔。她眼中的水汽更盛了一些,似乎回到了那一日的艳阳之下,他接过她还给他的三两银子,笑得促狭而好看,那一刻曾迷了她的眼。而如今,他的笑和她的哭都已云淡风轻,不关彼此。 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我自然不能追究,大梁和仓澜都是国势初定,不能再有动荡。此事就当是他酒后失手。其实,私心里我该谢谢他为我除了心腹大患。” 司恬含泪而笑,“多谢皇上。” “走吧,去看看他。”裴云旷走出宫殿,内侍宫女随在身后,司恬缓步跟在后面,却恨不得立刻见到商雨。 西暖阁的门大开,裴云旷走了进去。商雨笑着站起身,一眼看见裴云旷身后的司恬,不禁一愣,她怎么来了? “你们退下。”裴云旷将众人屏退,大殿里只剩他们三人。 “表哥。”商雨笑笑,有点赖皮的样子。裴云旷无奈地笑起来,心里软软地一动。小时候,他可怜商雨无父无母,商雨只要叫他几声表哥,许多事他都答应了。 商雨正色道:“表哥,我知道你很想除掉他,却瞻前顾后地权衡利弊迟迟无法动手。如今我替你除了他,可省去你的许多烦恼,他那些门生弟子只会将怨恨记在我的头上。不过我仓澜天高地远,他们鞭长莫及,能奈我何?左相一倒,朝廷自会清平许多,表哥正好大展拳脚重振朝纲吏治。我只希望表哥他日能成青史之上的旷世明君。” 裴云旷哼了一声,“你小子少拍马屁,我还不知道你的私心?” 商雨傲然一笑,“我的确是有私心,我并不隐瞒。司恬是我妻子,我为她报仇乃是天经地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早就承诺过她,今日算是做到了。我敢作敢当,就算表哥今日有什么举动,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不过我也不单是为了司恬,我所说的那些话真是我的肺腑之言,除掉左相只当是答谢表哥全力助我夺回仓澜。” 裴云旷又哼了一声,“你还不是算计着我如今不能拿你怎么样!” 商雨神色恳切,坦然凝视着裴云旷,道:“表哥,我虽然身为仓澜人,但我身上也有一半大梁的血,我会为你守着北疆。我相信大梁会在你的手下拥有太平盛世,而有我一天,北疆就会太平一天。” 裴云旷抿唇颔首,重重拍了拍商雨的肩头。司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你早些回仓澜吧,大局初定,要盯紧一些。七叔虽然心计智谋都让人放心,但他到底上了年纪,不可太过操劳。” 商雨点头,“我打算三日后就走。” “那明日我给你饯行。” “好,我还有一件事要让你费心。” “什么事?” 商雨神秘地笑笑,道:“明日再私下求你。”说完,他领着司恬告退,步出了殿外。 裴云旷站在殿中,看着商雨与司恬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在感情上,他的确没有商雨那般的气度和勇猛,所以和她终究是错过。他想起那夜,她衷心地为他和清平公主祝福。那么,他是否也应该大度地为他们祝福?从此只在心上留一抹遗憾,留一份回忆。那些如花笑靥,那些如水片段,渐渐成风景,点缀着岁月河畔。 出了皇宫,司恬就一直撅着嘴、冷着脸。商雨百般逗她开口,她就是不看他。 商雨无奈,将手伸到她的腋下,这一招百试百灵。她又是气恼,又忍不住失笑。 商雨放了手,搂着司恬的肩头,柔声道:“你为何生气?” “你……你这样鲁莽,万一有个什么,你让我怎么办?” 他笑起来,“你这么关心我、担忧我?” 她瞪他一眼,此刻没有心情和他玩笑。 “我自然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会那样做,表哥心里怎么想我比你清楚。换了别人他可能发怒,但是左相,他求之不得。他将我关在西暖阁醒酒,不 分节阅读_56 分节阅读_57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7 过是给朝臣一个交代。” 司恬怒道:“你做什么总是不和我商量。” 他笑嘻嘻道:“我做完了再告诉你,难道你不惊喜?” 她气道:“哪里是惊喜,是担惊受怕。” “我自有分寸,提前告诉你,你必定不会让我那么做。” “商雨,你一向先斩后奏惯了,自我又霸道。” “好好好,以后先和你商量。” “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更不许说一套做一套。” “好,我答应。”他哄着,“笑一个,笑一个,我想看看你的酒窝。” 她娇嗔地瞪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说到做到。他这个人擅自做主,向来都是我行我素,会不会为她改变?拭目以待吧。 到了荣仪馆,司恬惊喜地发现,母亲已经到了。 席然见到女儿,也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别就是半年多,只通书信,如今见司恬安然无恙,和商雨并肩而立,如一对画中人,席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欣慰满足。 商雨笑道:“母亲,以后到了仓澜,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不会再有分离。”席然高兴地点头,喜不自胜。 晚饭之后,司恬和商雨坐在席然房中,聊起仓澜的风俗习惯和沿路的见闻。 月兔东升,商雨见席然略有倦色,便道:“阿恬,让母亲早些歇息吧,明日再聊,以后有的是时间。” 司恬道:“好,你回房去吧。” 商雨一愣,“你不走?” 司恬点头,“我和母亲一起睡。”许久没见,她很想和母亲再躺在被窝里说些私房话。 商雨喃喃道:“你这么大了,还和母亲一起睡?” “是,我和母亲还有话说。” “明日再聊吧,让母亲早些睡。”他还是想将她拉走,有什么话白天说不成么?晚上应该是属于他的才是。 司恬的脸不知怎么红了起来。他这样恋恋不舍的口气和眼神,暧昧至极,只怕他再多说几句,母亲都能看出点什么了。她佯装不悦,嗔道:“你快去睡吧,真是啰嗦。” 商雨无奈,只好离开,独守空房。和她在一起已经成了习惯,骤然空了身边,他翻来覆去半天都无法人眠。枕上似乎还有她的幽香,可是人却不在,一墙之隔竞也相思。 席然见商雨不在,便情不自禁地问道:“恬儿,你和商雨几时成亲?” 司恬脸红道:“母亲去问他就是,我不好意思和他提。” 席然道:“好,我明日和他商定个日子。” 翌日上午,商雨带着司恬进宫辞别,裴云旷设宴送行。因商雨和裴云旷两人关系特别,席间,皇后与云意公主也都来了。裴云旷又特意将邵培、苏翩夫妇和谢聪、齐扬都召进宫来。 司恬发现,林西燕居然成了云意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看来裴云旷对云意极是爱护。 她对林西燕笑了笑,林西燕也回她一笑,悄声道:“司恬,恭喜你。”她没说恭喜的原因,司恬羞赧地笑笑,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苏翩快要临盆,不时要离宴小解,一会儿工夫,司恬就陪她去了三趟。第四趟出来的时候,苏翩很不好意思,对司恬道:“阿恬,从今日起直到生下孩子,我再也不出门了。这出来一趟总往茅厕去,真是丢人。” 司恬笑,“姐姐,你以前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如今可算是让我们知道,你也是个凡人呢。” 苏翩笑着啐她一日,“你这小丫头,和商雨在一起,嘴也学刁了。你早晚也有这一天,哼,我看也不远了。” 司恬脸色一红,立刻不吭声了。他那般勤劳,只怕自己像苏姐这样的日子,也的确不远了。想到这里,司恬竟害臊得抬不起头来。 苏姐进了茅房,她等在门口,突然见林西燕匆匆过来。林西燕对司恬招招手,神色有点慌张,“司恬,你过来。” 司恬紧上前几步,道:“师姐有事么?” “司恬,我……我本不该说的,可是你我师姐妹一场,我想了想,还是赶紧过来和你说一声,你心里先有个底。” “什么事?” “方才你们不在,皇上问起了大师兄的亲事。” “哦?” “大师兄笑而不答,凑到皇上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曾学过唇语,大师兄说的是,能配仓澜王的自然是大梁公主。” 司恬心里猛地一沉,“你说什么?” 林西燕怅然道:“我以为你和大师兄是一对,没想到大师兄却不这样想。当时皇上听了半天没吭声。” 司恬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林西燕,心里却不信,“商雨,他真的这么说?” “不如你亲自去问问他吧。他并末当众说出来,只在上l耳边提出请求。你跟他闹一闹,恐怕还有转机。” 司恬怔然,跟他闹?她怎么会? 林西燕又道:“皇后曾对云意公主提过,想让公主嫁到仓澜,说大师兄样样都好,是难得的好男儿,大师兄又是公主的表哥,必定不会亏待公主。当时公主没有反对,只说了一句‘全凭哥哥皇嫂做主’。” 司恬面色惨白,仍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西燕同情地看她一眼,又匆匆离去了。司恬觉得手脚冰凉,她不信。 苏翩出来,见她站在那里发愣,问道:“司恬,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姐姐,我们走吧。” 回到筵席之上,司恬仔细地看了一眼商雨,他神色如常,和谢聪正在举杯。 她心里突然一动,想到昨天商雨和裴云旷说到的一句话,他说有一事相求,求什么?求与公主和亲?她心里顿时凉意四起,情不自禁地看向云意公主。云意公主那样的高贵美丽,身世和她简直有云泥之别。皇后对云意公主关爱有加,眉目带着讨好,看来皇后对裴云旷很用心,知道讨好他最亲近的人。而云意的目光不时落在商雨的身上,温柔恬淡。 她没有心思再去看任何人,纷乱如麻的脑海里涌现出一系列的疑团。他拒绝蒙里翰用的那个借口是真是假?他为何不在登基之日宣告自己和他的关系?清平公主的那一席谈话,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商雨的意思?或是云意和清平公主的意思,不管是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裴云旷和邵培低声说话,眉头轻锁。究竟刚才自己离开的一刻工夫,发生了什么?他真的对裴云旷提了那样的请求?林西燕让她去问去闹,她一向自尊自爱,这种事要怎么问得出口,闹得出来7裴云旷突然起身,将商雨和邵培叫到了内殿。司恬心里一紧,他们是要商量此事么? 少顷,裴云旷和商雨、邵培先后从内殿里出来。商雨一脸的兴奋之色,而邵培却淡然如常,只是不经意地扫了司恬一眼。司恬再也无心听众人的谈笑,如坐针毡般熬到宫宴结束,她的手心里已经出了薄汗。起身的那一刻,她微微有些眩晕。裴云旷和商雨走在最后,仍旧在说着什么,刘重扶着苏翩先上了轿子。 冬日的阳光清淡如晨雾,带着艨胧的暖意,她觉得心浮如云,茫然问似乎众人都有自己的归宿,而自己却是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她在他的身边算是什么,只是未婚的妻子,仍旧不是妻子。 邵培走到她的身边,正色道:“司恬,以后你在仓澜要心胸宽广一些,王室后宫不同于平常人家,宫闹之中不可任性,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的话怎么这样奇怪,要心胸宽广、不可任性,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是想说不可与公主争风吃醋?她越发的心凉。 商雨笑得开怀爽朗,裴云旷重重地捶了他肩头一拳,似是被他缠得没了法子,头疼而无奈,“好好好,你等着朕的旨意。” “多谢表哥。”商雨笑呵呵地抱拳。 司恬茫然地看着,两人的谈话是那样的明显。旨意,和亲的旨意么?她突然觉得商雨离她很远。 坐上车,她觉得浑身无力,手足发软。商雨见她神色不对,忙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一路无话,商雨百般逗她,她却不吭声,心口闷闷得想耍呕吐。 商雨见她捂着心口,蹙眉不语,越发的焦急,忙问:“你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低声道:“我回去躺一躺就好,快走吧。” 商雨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没有力气挣扎,却没有了往日靠着他的心安与甜美。 回到荣仪馆,商雨去安排离京之事。司恬呆坐半晌,来到席然的房中。席然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司恬长吸一口气道:“母亲,你现在就去和他定下婚期,看他怎么说。” 席然道:“这个自然,我也着急。” 过了半个时辰,商雨回到后堂,席然便去找他。商雨见席然来提婚期,忙道: “母亲放心,这个我早已想到,等回到仓澜即刻就办。” 席然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 等席然回到隔壁,将商雨的意思转达,司恬的脸色却渐渐苍白如雪。他要回到仓澜等裴云旷的一个旨意,和亲联姻的旨意。她冷冷一笑,心里冰凉一片。 她慢慢走到回廊上,推门而人。商雨见她进来,迎上来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一直不好?莫不是?”他心里一动,笑呵呵地将手放在她的腰上,在她耳边细细一吻,“阿恬,莫非你有了身孕?” 司恬猛地一怔,立刻道:“没有。” 他有点失望,又道:“那你怎么脸色不好,要不要让大夫来瞧瞧?” 她摇头,“不用了。今天我听皇后说,大梁历朝都有公主和亲仓澜。” “是啊,我母亲就是和亲的公主,你忘记了么,仓澜和大梁联姻是件好事,历朝都有。” 她沉吟片刻,突然说道:“我想在大粱和你成亲,立刻。”她心高气傲,主动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她自尊的极致。她牢牢看着他的眼眸,等他的回话。 他却道:“不急,我们回仓澜再说。” 她一脸的严肃,认真得近乎急切,“不,我要现在。” 他侧过头来,笑着搂搂她的肩头,“乖,不要任性。现在不行。” 她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淡淡一笑,“好,我不再任性。” 他笑着点点她的鼻子,道:“我们后日就回去,你没事可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管买了带回去,下一回再来东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点头道:“好。” 从他房间出来,她有些眩晕,扶着回廊下的柱子眼前突然一黑。她长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她终于肯定了林西燕的话,原来他真的是想和大梁联姻。他要了她,却没有立刻和她成亲,原来是有这样一个打算。她真是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深的心计,她一直都将他看成是磊落君子,原来她看错了。她心里冰冰凉凉,如坠深渊。 叫了轿子,她和母亲出了荣仪馆。席然只道是陪她上街买些衣服,却不料轿子一直到了展府才停。 司恬下了轿子,对席然道:“母亲,你等在这里,我片刻就出来。” 席然道:“这是谁家?” “母亲,回头再与你细说。” 司恬转身上了台阶,对门口的下人报了自己的名字。不多时,展鹏从里面匆匆出来。他听到她来,真是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此,莫非是为了商雨与他比箭之事? 司恬见他出来,上前施礼道:“虎子哥,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展鹏忙虚扶一把,“什么事?” “我想找你借几个人。” 展鹏一愣,“借几个人?” “是,我想在你府里借几位下人,护送我的两位亲戚去江下一趟。” 江下离东都不远,也就七八日路程。展鹏笑道:“行,我给你安排就是。” 司恬又施一礼,“虎子哥,这事你别告诉别人,我那亲戚得罪了人,想躲仇家报复。” 展鹏点头,“这个自然。什么时候动身?” 司恬道:“今日。” “这么急?” “正是。” 幸君·未嫁 三年之后。 平安县是个繁华热闹的小城,位于燕州的 分节阅读_57 分节阅读_58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8 南隅,因为境内有条木芦河,芦苇山上又有温泉,所以气候比其他的北方小城温润许多。 一座小庭院里,院中的石桌上放了一个细条竹筐,里面铺了一层娇艳的玫瑰花瓣,司恬母女坐在旁边仔细挑着花瓣。两岁的司尚逗着一条小白狗,高兴得咯咯直乐。 司恬看了一眼儿子,情不自禁地也笑起来。小人儿小狗都是活泼可爱的生命,特别是司尚,更是她的心头肉。幸好儿随母相,他长得一点也不像那个人,只除了眉毛,不然天天看着他的翻版,还不得气得吐血!想到那人,她的笑便情不自禁地收了起来,三年了,仍旧不能释怀。 席然挑着手里的花瓣,抬眼看了看女儿,心里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 “阿恬,展鹰这孩子我看不错。” 司恬点头,“他为人的确不错。” 席然忐忑地说道:“我看他对你好像有那个意思。” 司恬将手里的花瓣散开,蹙眉道:“娘,你看错了,别多想了。”她是实在没看出来展鹰有什么意思,偏偏席然总是在地面前提起,次数多了,弄得她心里也有点不自在起来。 “娘怎么会看错!当日你到了江下便让展鹏府里的人都回去。你自作主张北上,是展鹰一路暗中护送我们。单就这件事,他就是个负责的男人。” 司恬叹口气,“我是不知道他暗中跟着,不然早让他离开了。” 当日她去展府借几个人,其实是故布疑阵,不想让商雨知道她的行踪。商雨的性子她很清楚,若是找到她便不会放手。而她宁愿孤苦单过,也绝不可能委屈为妾,哪怕是王室之妾。不想,展府派来了几名男子,里面竟有展鹏的弟弟展鹰。 他比小岸大上两岁,小时候也常与司恬见面,几年不见,他也长成了清秀少年。 司恬在江下将展府的人打发回去,继续北上。不料,后来她们发现展鹰竟一直暗中跟着她们、保护她们。她让他回去,他却不肯,一定要将她们送到地方再走。她只好应允,要求他不可对任何人透露她们的行踪。渐渐她的身孕显露,他越发觉得自己不能离开,就这么跟着她们一路到了平安县,安定下来。 司尚出生之后,她多次让他回去,他总说再等等,这一等就是两年。司恬生怕他对展鹏提起自己的事,不过后来发现他极其守诺,就算和展鹏有家书往来,也只说自己在外游历,提也不提司恬母女,也从不过问司尚的父亲是谁。 司恬对他很客气也很感激,但她已是心灰意冷,绝不会再往感情上考虑。所以和展鹰相处快三年,却是如同朋友和老乡一般,亲近归亲近,感激归感激,绝不会有什么想法,也更不愿意让对方产生什么想法。然而,席然总觉得女儿这么一个人带着孩子不是长久之计,近来总是时不时地提起此事,让司恬很是烦恼。 席然继续说道:“他哪点不好了?虽然比不上商雨,可心眼真是好。这几年,你还看不出来。”席然离开东都,才听司恬说了商雨与云意之事,震惊愤怒又失望至极,也就没有反对司恬悄然离开。可是她并没有想到司恬已经和商雨有了夫妻之实,更没想到司恬已经怀了身孕。若是早知如此,她必定不会同意女儿离开,哪怕委委屈屈做妾,也好过一个单身女子独自带个孩子。所以这两年,她一直琢磨着能让女儿赶紧找个人安定下来,眼前的展鹰她觉得很合适,可是女儿却如木头铁人一般,她干着急却无可奈何。 司恬柳眉微蹙,有点烦乱,“娘,我不是说了吗,不再嫁人。” “娘总有一天要走,你一个人带着尚儿,娘怎么放心?” 司恬冷冷地说道:“娘,我命里大概注定是没有姻缘的,一个两个都不成,第三个也是个骗子,我对男人也死了心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爹不就是个好人吗?” “那是娘你运气好,我运气不好。” 席然叹气,这女儿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也许是做生意历练的,或者是被商雨的负心给伤透了,反正与三年前很不一样。 司恬见母亲面露担忧与不悦,便换了话题,笑道:“娘,当年爹是怎么认识你的。你不是大家小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我虽然很少出门,但也会和姨娘们出去买些胭脂衣料之类的。” “哦,你去了爹的胭脂铺子?” “是啊!那时你爹店里的胭脂是东都最好的,短短几个月就在各个大户人家口中传遍了。我跟着府里的姨娘去买胭脂,恰好那天遇见他在。” “娘,这就是缘分吧?爹那时还有米店,他很少去胭脂店的。” “反正缘分就是奇怪,有时候一眼就看上了。我进去之后他便一直看我,后来我觉得不自在,就再不肯去了,让丫头去给我买。他对丫头说,他的胭脂东都的女子都可以买,就是不卖给我。我一听就恼了,咽不下这口气,去质问他为何,他却说我根本不需要用胭脂。” 司恬笑嘻嘻道:“爹可真会夸奖人。不过娘你这样美貌,自然是不必用什么脂粉的。” 席然道:“所以,世间总还有好男人的,你别一棍子打翻一船。” 司恬摇头,“娘你不要再提了,我和尚儿在一起甚好。” “你给他取名司尚,难道是还在念着商雨?” 司恬起身就走,心里憋着一团怨气。 席然在她背后叹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他那样的身份。我若是当初知道你有了身孕,也就劝你忍忍罢了,这样,尚儿好歹有个爹爹。” 司恬停住步子,倔强地昂着头,气道:“娘,他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一早要来招惹我、许诺我?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说空话,他明知道我的心愿,自问不能做到,便不应该来纠缠我。他逼着吴熔退亲,逼着我和他定亲,又做下夫妻之事,却暗地里背着我要娶云意,难道是我做错了么?” 席然见她发了脾气,也不再多说,只道:“好好,随你,我以后不再提。” 司恬长长舒了口气,心里的烦郁越发的浓重。也许是自己单身带个儿子在这小县城里有点招眼,时不时便有人来提亲说媒,如今连母亲也动了心,时不时开导她,想让她嫁给展鹰。且不说展鹰心里是什么想法,她自己已经心如死灰一般,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一想到自己生命里过客一般的几个男子,她只有淡淡一笑,带着嘲讽和苦涩。现在母亲和儿子很好,开的胭脂铺子生意也好,生活富足安宁,没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来破坏这种幸福? 司恬开了院门,朝街上的铺子走去。 展鹰一直帮忙照料着铺予里的生意,一个清秀的男人坐在胭脂铺里,是一道奇怪而吸引人的风景,所以,司恬的胭脂铺倒比别家的生意好许多。一开始司恬是故意让他去胭脂铺的,她以为他会不自在待不下去,这样可以“逼”走他。不料,他却坦然大方,待在胭脂铺里毫无怨言,任劳任怨。司恬暗暗佩服,却又无可奈何。 铺子里有几个小媳妇在挑东西,展鹰见到司恬来,从柜台后转出来走出铺子。 司恬抱着胳膊打量着他,笑道:“展鹰,我有件事正要和你说呢。” “什么事?” “你究竟几时回去?” 展鹰一怔,眉头蹙起。 “若是近期不打算回去,或是一直不打算回去,我就让隔壁的张大娘给你说一门亲事。” 展鹰叹了口气,“你想赶我走,就明说吧。” 司恬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是怕他对她有什么想法,更怕母亲背着她和展鹰提起此事。 “展鹰,你一走三年,家人必定挂念,我觉得很愧疚。你该回去了。” “我随着你们一路北上,既长了见识又磨炼了自己,现在又学会了做生意,我觉得甚好,比闷在家里读书舒服。你何苦老是觉得对我愧疚呢?” 司恬轻哼一声,“我是对你娘愧疚啊!将来你怎么打算?” “将来?我自然是回东都开胭脂铺啊!” 看着他一本正经、理所当然的模样,再听到他这句话,司恬心里猛地一松,情不自禁地扑哧一笑,“你还当真要做这行?” “有何不可?当年司叔叔不也开过胭脂铺么?” “我爹是开过,还因为这个娶到了我娘。所以你赶紧回去吧,你家媳妇说不定正在东都等着你呢。”司恬笑嘻嘻地开着他的玩笑。 他的脸也不红,正色道:“你几时嫁了人,我就回去。你自己在这里,我总是不放心。” 司恬哼道:“我一辈子不嫁人,你赶紧走吧,不然耽误你的正事。” 展鹰眼睛瞪大了,“你还真是不打算嫁人?” 司恬笑着走进铺子,边走边道:“是啊,你赶紧走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别操心了,还是多操下你自己的心吧。” 展鹰抽了抽嘴角,道:“司恬,我走的时候,你可得把胭脂方子送我。” 司恬回头笑笑,“那是自然。” 展鹰笑着,“我是为了让你不觉得愧疚才要的。” 司恬笑得眉眼弯弯,心里特别舒畅。展鹰这个人很让人舒服。 傍晚时分,司恬关了铺子回到家中。 “娘,抱抱。”司尚走过来,仲着手要她抱。司恬立刻笑靥如花,将儿子抱起来亲了两口。司尚也搂着母亲的脖子,亲了母亲几口。 “娘,去泡泡泉。”司尚说话还不是很利索,胖胖的小脸蛋、红红的小嘴,生得虎头虎脑。漂亮的面容随司恬,英气的眉毛却和商雨如出一辙。 怪不得这么殷勤地又亲又抱,原来是有要求了。司恬笑着点点他的小鼻子,“不是前天刚去过吗?” “还去,狗狗也去。” 司恬看了一眼脚边的小狗,笑眯眯道:“那可不成,温泉里可不许带狗狗去,会被打屁股赶出来。” 司尚撅着嘴在她怀里扭,又搂着她的脖子亲。席然走过来拍拍他的小屁股,笑道:“再亲也没用,温泉里可不许带狗带猫,等你再大一点,连你也带不进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女人你是男人,你得去男客那里,不能跟着我们了。” “那谁带我去呢?” 司恬和席然都不说话了。 司恬道:“等你大一点,就在家里洗。” 司尚又扭,“不在家,不在家,要去泡泡泉。” 席然看了司恬一眼,想说什么都又忍住了,家里终归是需要个男人的。 春天到了,山上温泉里的人也多了起来,山间的杜鹃开得红艳艳的。司恬抵不过司尚的缠闹。带他到了城外芦苇山上的温泉。 司尚这个小人儿,好像天生就知道享受,小小年纪,对衣服、食物都比较挑剔,像极了那个人。还有,他对刀剑也极有兴趣,常常拿着树枝在院子里比划,对着小狗雪团发号施令,一副小霸王的模样。看来,虽然司尚的相貌不像商雨,性情却是像极了。他小小年纪就极爱干净,喜欢洗澡,动不动就要母亲带他来泡温泉,这一点也颇像他。司恬叹口气,还好自己手里有点银子,不然还真是很难养得起这位难伺候的小少爷。 司尚现在年纪尚小,又长得漂亮可爱,每次来都可以带到女客那边,所以司恬也乐于带他来。做了母亲之后,司恬发现情情爱爱好像离自己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暗自庆幸自己有了司尚,看着他一天天成长,将她的岁月填充得满满当当,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司尚玩得尽兴了才从温泉里出来,跟着母亲和外婆下山。路过山脚下的茶水铺子,他又嚷着口渴要喝甘蔗汁。冬天的时候,每次从温泉出来,他都要在这个铺子里喝一杯热水温着的甘蔗汁才肯走。 司恬头疼,哄着他,“宝宝乖,甘蔗那是冬天才有的,如今快要人夏了,没有甘蔗。” 司尚瞪着大眼睛,道:“我不要甘蔗,要甘蔗汁。” “没有甘蔗,哪来的甘蔗汁呢?喝点茶水好不好?”司尚勉强同意了。 进了茶水铺,司恬将水杯放在司尚的小手里,他捧着杯子喝了两口,皱着小眉头道:“娘,不好喝。”司恬摇头,小少爷,你将就点成吗? 她扫眼一看,突然怔了一下,茶水铺的一角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看着有点眼熟,竟和商雨身边的一个护卫有点像。她恍惚了一下,马上否认了。怎么可能呢?这里离仓澜那么远 分节阅读_58 分节阅读_59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59 ,就算他在找她,也应该往江下而去。三年了,他应该早已和裴云意成亲,也许连找都不会找她。她淡然一笑,觉得自己多想了,现在她过得安稳宁静,也绝没想过会和他再见。 她领了儿子起身,和母亲回到了城里。到了胭脂铺,司恬先下了马车,席然带着司尚去买菜。 司恬在店铺里待了一会儿,这才回家。走到大门口,她怔住了。几个人牵着马站在庭院门前的槐树下,为首的那一位竟然是齐扬。 此刻重逢,恍然如梦。她呆呆地看着齐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找来。 齐扬长长地叹了口气,咬牙看着她,“司恬,你让我们好找。” 司恬心里一慌,强笑道:“好久不见,你找我有事?” 齐扬跳着脚道:“当然有事。大师兄快被你整疯了,你知道不知道?” 已经三年没有人提过这个名字,现在她的耳边如同忽然响起了一声惊雷,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平静无波的心里又起了狂澜。 “司恬,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突然不辞而别?大师兄将江下周围快翻了十遍,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怔怔地沉默着,心里酸涩苦楚,却没法说出原因,“他找我做什么?” “嘿,司恬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和大师兄定了亲吗?大师兄等着和你成亲呢,你突然没人了,生死不明下落不知,差点把他急死。” “齐扬,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是啊!他不能一直留在大梁,只好派了无数人到处我,七势门的人、仓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要不是商雨一直派人留意着展家,要不是查出展鹰的家书来自平安县,谁又能想到司恬会在这里呢? 司恬略带酸涩,冷冷一笑,“不必了。你回去告诉他,我生活得很好,已经嫁人生子。” 齐扬高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嫁人生子了。” 齐扬瞪着眼睛看着她,难以置信。 “真的,我娘带着儿子去买菜了。你先走吧,不然我夫君一会儿看见一个男人在我家门口,怕是要不高兴。” 齐扬怔怔地看着她,觉得她真的变化很大。如今的她,神色坚毅、成熟妩媚,还带着一股泼辣劲儿,和三年前腼腆内秀的那个女孩儿判若两人。她和大师兄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大师兄一头雾水不明就里,而她又不肯明说。 齐扬只好悻悻地告辞,“既然你嫁人了,那我就回去告诉大师兄,以后也不必再寻找你了。”他牵了马,对身后的侍从招呼一声,径直就走。 司恬看着他这样来了又去,心里十分抱歉,忙道:“齐扬,对不起,我该留你吃饭的,但实在是不方便,来日我一定弥补。” 齐扬大度地笑笑,“没事,没事。” 司恬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叹出一口气。齐扬若不是商雨派来找她的,她一定会好好地挽留他到家里做客,然而,他却是代表着商雨,不单是她的三师兄了。 七势门的一切都成过往,梦里偶然记起,醒来只是悯怅。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开门进去。 “你怎么不进去?等人?”她回头一看是展鹰,展鹰身后跟着两位农夫模样的人,拉着一车柴。 司恬愣道:“这是做什么?” 展鹰打开了院门,道:“来,把柴卸到院子南角。” “买这么多柴做什么?” 展鹰拍了拍手上的浮尘,道:“过些日子我就回东都了,将你们需要的东西先安排安排。” 司恬心里一暖,嘴上却道:“有银子还怕买不着吗?你一下子弄这么多。” “这不是省心了么,能烧到明天开春吧?” 司恬无精打采地于笑了一下,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展鹰,这段日子你先别走,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什么事?” 司恬有点难以启齿,一狠心豁了出去,“万一有人问起你,你就说……就说和我是夫妻。我是说万一。” 展鹰的脸立刻红了,吭吭哧哧道:“为什么?” 司恬的脸也有点红了,低声道:“因为有个故人找到了我,我说自己已经嫁人了。” “司尚的父亲?” 司恬摇头,“不是。” 展鹰松了口气,“不是,你紧张什么,成亲是嘴上说说就成的么?我可不能坏了你的名声。” 司恬横他一眼,“你不答应,是怕坏了你的名声吧?” 展鹰挠头,“司小姐,你说男人的名声重要还是女人的名声重要?” “委屈你几日,回头将胭脂方子送你。”司恬说完,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转身进了屋里。其实她也不确定商雨还会不会派人再来,先和展鹰打声招呼,万一商雨派人再来,她便将展鹰拉出来挡一挡。 她坐在屋里心里很乱,回忆擅自涌了上来,如春风乍起,樱花纷纷,美丽如画,却易散又易碎。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吸,想将那些念头都压下去,可惜不能。她又睁开眼睛,倒了茶水,一口气喝了三杯,想将念头压下去,仍旧不能。 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踱步。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接下来的几日奇怪得很,齐扬没有再来。日子一如往日,流水潺潺般缓缓而过,她的担心好像是有点过了。 齐扬那天找到司恬,一见她面冷声厉,又说自己已经嫁人生子,顿时觉得不宜打草惊蛇,便假装告辞,偷偷在县城里找了客栈住下来。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一面让人紧紧盯着她,一面找了她的街坊邻居偷偷打听。可惜打听出来的消息,让人一头雾水难辨是非。 第五日一大早就有人敲门,齐扬披了衣服起身,以为是店小二来送洗脸水。 拉开门,门口却站着商雨,让他吓了一跳。短短五日,商雨是从仓澜飞过来的不成? 商雨眼眶深陷,下巴上还有黑色的胡茬儿,整个人风尘仆仆,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一步跨进屋内,急不可待地握住了齐扬的肩头,“她在哪里?快带我去。” 齐扬将他拉进屋来,劝道:“大师兄,你先洗把脸听我说。” 商雨摇头,“我想立刻见她。” 齐扬见商雨带来的人都站在门外,便上前一步将门关上,这才叹口气道:“大师兄,你心里要先有个准备。她……她有个儿子。” 商雨猛然一震,又惊又喜说不出话来,她竟给他生了个儿子! 齐扬又道:“不过,她说她嫁人了。” 商雨又是一震,脸色变得苍白。她嫁人了?他想都没想过。这三年他只想找到她,其他的竟然什么都没去想。那么……那个孩子……“我派人在她门口守了几天,她家里是有一个男人出现,我派人打听了,邻居说他们并不是夫妻,但搬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一家四口。所以也有邻居对我说,估汁那男人就是孩子的父亲,但也是猜测。” 商雨急了,一拳捶在齐扬的肩上,喝道:“你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你就不能确定些?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我怎么受得了?” 齐扬挠挠头,他哪里知道当事之人的感受,他还觉得他说得有条不紊、有条有理呢。 商雨皱着剑届,紧张地问:“那孩子几岁?” 齐扬翻翻白眼,“我又没养过孩子,哪里看得出来?” 商雨气急,想骂他,但转念一想,莫说齐扬,就是他也看不出孩子的年纪。 于是急道:“你现在去问问那孩子的生辰。” “大师兄,你关心那孩子做什么,莫非你和她已经那个了?”齐扬这才反应过来,提高了调子。 商雨有点尴尬,“我们已经定过亲了,自然算是夫妇。” 齐扬“哦”了一声,又惴惴不安道:“大师兄,说句实话,你可别打我。那孩子我看了,长得可一点也不像你,恐怕那孩子不是你的。” 商雨心里顿时一盆凉水淋下来,但他还是不信。他的心狂跳着,努力平静着口气,“你去问问,回来再说。” 齐扬点头,“好。” 商雨坐了片刻,起身用冷水洗了洗脸。知道她的消息那一刻,他恨不能插翅飞来,他星夜兼程地从仓澜快马赶来,急切地想要立刻见到她。然而此刻近在眼前了,他居然还能镇定地等待,他自己都觉得震惊、不可思议。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想思索却不能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沙漏。 过了小半个时辰,齐扬灰溜溜地回来了。商雨站起身,紧张地问:“她怎么说?” “我一打听她就恼了,说那孩子是她嫁了人才生的,还问我打听这个做什么。” “邻居不是说没见过她的丈夫么?” “是啊,但她告诉我她有丈夫,看来有假。” “你告诉她我来了吗?” “没说。” “那就好。你去邻居那里打听打听,多带些银子。” “不用了,邻居我早打听过了,她搬来的时候就已经生下司尚了。” “那孩子叫司尚?” “是。” 尚,商,商雨的眼眸蒙上了层狂喜之色,他几乎可以确定了,“你去找个算命先生来。” 齐扬点头去了,商雨长长舒了口气。三年了,他寝食难安,今日终于有了她的下落,还带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他吩咐手下打了热水进来.草草沐浴之后,他换了身衣服便开门出了客栈。 齐扬已经找了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正等在门口,他上前给了那老者一两银子,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齐扬找的客栈离司恬的家很近,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商雨却觉得是那么遥远。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见到她和孩子,可是心里还有一丝丝的担忧,她决然离开,是有什么隐情吗?这种忐忑不明地悬着的心情,真的是让人欲疯欲魔。 花好·月圆 司恬自齐扬走后,心里莫名的不安,眼皮总跳。这几天安稳无事,她还以为齐扬早就离开了县城,不料齐扬竟然一直没走。难道齐扬是给商雨通了信,然后等他来?她有点慌张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她一直觉得商雨既然心心念念想要娶云意,自己离开也已经三年了,即便他曾对自己有过那么些情意,过了这几年,恐怕也已经淡化得不起波澜。即便他知道自己的下落,听说自己已经嫁人生子,恐怕也就是一笑置之、云淡风轻而已。可是齐扬来探听司尚的生辰,却让她警觉起来。即便他对自己早已忘怀,可是他是否能任由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她有点后悔起来,自己应该一见到齐扬就马上离开这里的。 她想到这里,立刻牵着司尚去了店铺,打算和母亲商量离开之事。刚走到大街上,突然迎面来了一个老头儿,举着算命测字的招牌,见到她和司尚就迎了过来,“哎呀,小公子真是龙章风姿,相貌不凡。老夫相面这么多年,生平次见到这样贵气天成的小娃娃。小公子,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司恬顿时气恼起来,齐扬这小子倒有心眼了,用这法子来打听。她提高了声调,对那算命先生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是我的儿子,别再费心思变着法儿地来打探他的生辰。”说着,她牵起司尚的手就走。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司恬,你一个人是怎么生出儿子的,我倒想知道。” 这个声音她无法忘却,不管是三年还是三生。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牵着孩子的手抖了起来。他,终于还是找栗了。 风从耳边拂过,似乎带过来他的气息,前尘往事潮涌而至,形成快如闪电般的漩涡,将她拖了进去。她惶恐、埋怨、后悔,自己不该大意,不该以为他早已放下。即便他放下了她,也不会放下自己的儿子吧?她陷在后悔和惊慌中,竟没有勇气回头,怕一回头见到他就会失措,会将三年的伪装平静淡然撕碎,会将涵养抛至脑后,质问泪流,毫无尊严。 他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时光仿佛停滞,两人默立凝望。彼此视线纠结缠绕,凝结了过往时光,凝结了疑问思念,干丝万缕再不可分。 他眼中的她,一如既往的美丽,但又多了成熟的妩媚,眉宇间有着坚定倔强之色;她眼中的他,比三年前更加的稳重成熟,眉目间一股王者浩气,越发的刚毅果敢。 他看着她 分节阅读_59 分节阅读_60 幸得相逢未嫁时(全本大结局) 作者:是今 分节阅读_60 ,凝神屏气,目光如潮,似要吞没她。她觉得呼吸急促,心慌意乱,想要逃离,他一如三年前,让她情不自禁地“怕”。他不远万里风尘仆仆而来,带着风霜和强悍,为了什么?一想到他的霸道和蛮横,一想到他将要夺走司尚,她无法镇定从容,心慌得似乎要脱离胸腔。一时间她忘记了怨恨,只有忧心。 “你为什么离开我?”他凝望着她,终于开口问出藏在心里三年的疑问。他的声音喑哑低沉,短短七个字,带着岁月沉淀出的思念,简单平实,却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惊心动魄。 她硬着心扉不去回答,拉着司尚的手就要走。他的目光下移,看着她手里牵着的小人儿。小人儿正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如齐扬所说,小人儿长得并不像自己,但是那眉毛浓黑上扬,带着一股傲气,和他如出一辙。他似乎能感到一股血脉相连的气息,透过小人儿的眼眸径直到达他的心底。他一伸胳膊将司尚抱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搂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爱如掌上明珠。 司恬惊慌地看着自己的心头肉轻易被他抢去,顿时感觉心里被人剜去了一块。 她紧紧握着司尚的手不放,然后对商雨道:“你……你要干什么?” 他看着她,坦然道:“我抱一抱自己的儿子。” 她气道:“谁说他是你的儿子?” 他桀骜地挑了挑眉,“我说是他就是。”他一向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连半个字也反驳不出,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他手上,干着急。 司尚一向没被陌生人抱过,但是在他的怀里竟然不哭不闹,而是好奇地看着他,还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那胖胖的小手在他心里点燃r暖暖软软的一片柔情,他笑眯眯道:“儿子,叫爹爹。” 司尚看了看司恬。司恬心里一动,“爹爹”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自然,莫非是他已经当了别人的爹爹?她心里一恼,顿时就要把司尚从他怀里抢下来。不料他用另一只胳膊抱住了她,紧接着义问了一遍,“你为什么离开我?” “因为你要娶裴云意。”她恶狠狠地瞪着他,想从他胳膊里挣脱出束,却没有成功。 “谁说我要娶她?” “大家都这样说。” “哪个大家?” 司恬道:“林西燕说你在皇上耳边说了,仓澜王一向娶的都是公主,你也不例外。清平召见我,让我放弃你,师父也说要我大度一些。所以我不挡你的路,自己离开,省得被人厌恶。”压抑了三年的委屈和怨恨一吐而快,司恬觉得心里骤然轻松。眼前这个人,怨也好、恨也好,就当是年少的一场绮梦,两两相忘最好。 商雨恍然,“原来你为的是这个。你知道不知道,我说的那个公主就是你。” “你胡说什么?” “我想让表哥给你封个公主的封号,这样你以后在仓澜也会被人敬重,上回你不是说蒙里海棠对你不敬么?我一片好心,可你居然不辞而别,害我几年寻找,你该当何罪?” “我不信。” “你不信去问齐扬。” 其实她已经信了,心里百感交集,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他如此为她着想,她竟是误会他至此。她说不出心里的感受,眼泪潸然而下,迷糊了视线。 他伸过臂膀将她轻轻拉入怀中,幽幽叹了口气,“司恬,你这般傲气,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她哽咽着道:“你呢,你为何总是自作主张,从不和我商量?” 他笑着叹气,“好,都是我的错,可你罚得也太狠了些。你可知道这几年,我过得有多忧心!” 回到司家的庭院,司恬仍旧像是在梦里一般,商雨带来的人等候在庭院外,齐扬将他们领去安置,庭院里只剩他们一家三口。他似乎怕她再次丢失一般,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司尚一直被他抱在怀里。他看着爱人娇子,欢喜不已。 “阿恬,齐扬说他长得不像我,我看眉毛和耳朵很像。” 她含泪而笑,“性情极像,又挑剔又霸道。” “是么?”他朗声笑起来。凭空当了父亲,这份惊喜简直让他乱了分寸,不知道该怎么讨好这位小人儿,才能让他叫自己一声“爹爹”。 司尚对他靴子里的匕首产生了兴趣,指着想要。他把匕首抽出来,递给司尚,笑道:“叫爹爹。” 司恬忙道:“那个不能让他玩。” 商雨无所谓地一笑,“他是个男人,怕什么?再说以他的力气还抽不出来。” 司尚又指指院里的大马,道:“那个,也要。” “叫爹爹。” “爹爹。” 商雨狠狠地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两口,司尚很不耐烦地皱皱眉头,然后拿手擦了擦脸蛋。司恬扑哧一笑,商雨也笑。这小人儿的确很有个性。 商雨一手揽过司恬,低头在她脸上亲了过去。司恬心神一荡,软软的任由他。 他只亲了一口,还没等唇挪到她的唇上,横空伸过来一只小胖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的,娘亲,是我的。”司尚非常生气,眼前这个男人居然亲他的母亲,一向只有他才可以。 司恬脸色一红,商雨呵呵一笑,“儿子,往后你亲那边,我亲这边。”司尚勉强点头。商雨再次继续,终于一亲芳泽。 到了晚上,商雨躺在司恬的床上却激起了司尚的极大不满。这里一向都是他和母亲的地盘,现在居然冒出个爹爹,长腿长手地占了一大半床铺,将他挤到了角落里。最关键的是,他睡觉的时候都要躺在娘亲怀里,摸着母亲的脸,腿要搭到母亲的腰上才可以入睡。然而现在,这个姿势屡次被爹爹破坏,一会儿将他的小手拿开,一会儿将他的小腿放下来。他恼了,从被子里跳起来扑到商雨的身上,一顿“拳打脚踢”,想将这个人侵者赶走。 司恬笑着将儿子抱过来,对商雨道:“你去齐扬那里吧。” 商雨横她一眼,用意不言而喻,司恬的脸便红透了。 好不容易将司尚哄睡着,商雨将他的小胖手小胖腿从司恬身上拿下来,叹气道:“明明是我的女人,却被别的男人霸占了,我还要忍气吞声。” 司恬好气又好笑,“哪有这么说儿子的?” “回了仓澜可不能这么惯他,这样缠着你,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 “他还不到三岁。” 他不再多说,忍了许久的渴望迫切需要爆发。她不敢出声,怕惊动司尚,他却力道惊人,将她卷入滔天巨浪一般。 良久之后,她躺在他的怀里,秀发散在他的肩膀之上。商雨抚摩着她的头发,悠然叹道:“说起来,这都是我的不是,总想着什么事都替你安排好了,却没有事先与你商量。如此做法,才有了这样的误会。幸好我们重逢,不然何其遗憾。” “你会一直找我么?” “自然。” 一行清泪潸然流下,她幽幽道:“你知道么,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两人之间再情深似海,也抵不过一个‘疑’字。我终究是不够信你,才会如此。” 他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指顿了顿,轻声道:“的确如此。夫妻之间,一个‘信’ 字至关重要。以后我事事与你商议,你自然不会再起疑心。” 她默默点头,思绪翩跹。两个人之间,无论是亲人、朋友或是夫妻,那一个“信”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知道有多难。最难的是,不光他信她,她也要信他,若有一个人不够全心全意,不够破釜沉舟,便会心生赚隙,成为小小的隐患,总有一时或是一事,将那小小的嫌隙扩大至鸿沟。想到此,她往他怀里更贴紧了些,他也更紧地拥着她,再不想分开。 窗外隐隐有花香随风轻送,月色温柔,安稳静好,正是一个花好月圆之夜。 ——完—— 分节阅读_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