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耽美)》 分节阅读_1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 章 天暗了。 挂上灯笼,哑巴开始收拾面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的,把堆得高高的碗洗一洗,几张破桌子擦擦干净,然后迭一迭放到墙角,只留下一张,以备万一又有客人上门来。 一般情况下,除了打更的更夫或者巡夜的县衙差役偶尔会在天冷时,把缩在炉火边睡觉的哑巴叫醒,下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吃,之后继续去打更或巡夜,不然天黑以后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上街来吃面了。 可现在已是初夏,夜晚虽还不算炎热,但对于更夫或者是巡夜的衙役来说,一碗酸梅汤要比热腾腾的面,更有吸引力。 不过哑巴还是留下了一张桌子,他不知道今夜还会不会有人来吃面。从半个月前开始,就一直有一个人,在每晚亥时更响二声的时候,准时出现在他的面摊。 现在离二更还早,哑巴收拾好面摊,慢吞吞地从锅盖下拿出一只大海碗来,蹲到一旁狼吞虎咽起来。碗里,都是客人吃剩的面,哑巴不舍得倒掉,就等客人走后,把剩下的面条收到大海碗里,这样一碗,足足能抵普通的三碗。 哑巴一天只吃这一餐,这一碗,可以让他撑上一整天。 吃完以后,哑巴洗洗手,开始和面。在雪白的面粉里,一点一点地加水,一点一点地揉捏,看着面团一点一点地成形,哑巴的嘴角也一点一点地翘起。 哑巴的笑很难看,不是笑容难看,而是他的脸。似乎是曾经被火烧过,愈合的伤口坑坑洼洼,不笑就已经很吓人了,这一笑,牵扯了脸部的肌肉,就显得更加狰狞可怕。 在人前,哑巴从来不笑,他只有在和面的时候,才会显得高兴。 哑巴喜欢做面条,在揉面的时候他全神贯注,仿佛所有的心力都投进眼前的面团中。因为他不会做别的,只会做面条,所以他一定要做到最好。 白天,总有很多人来哑巴的面摊吃面,因为哑巴的面是这座小县城里最好吃的。 揉好足够明天一天用的面团,哑巴切了一小块出来,用擀面杖檊平了,再将面片切成长短一致、粗细均匀的面条,然后扔进面汤中。 仿佛是算好时间,更声二响,在面条出锅的那一瞬间,面摊前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来得很突然,宛如鬼魅,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在这漆黑无月的夜晚,分外诡异。 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哑巴正在半梦半醒间,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幸运的是,那天有月亮,月光非常柔和地照在这个人的脸上,连细细的汗毛都几乎照得一清二楚。 他是个非常漂亮的人。 不不不!用漂亮还不足以形容这个人的外表。哑巴虽然不会说话,却认识几个字,所以他知道,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话,那么「仙人下凡」这几个字,就足以表现出这个人的容貌与气质。 像仙人一样美丽的容貌,像仙人一样冷漠不可亲近的气质。 仙人不喜欢说话,哑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知道仙人想吃面。 仙人,不是应该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这个疑问,让哑巴疑惑了很久。 仙人也许不一定不食人间烟火,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仙人不知道在人间吃东西是要付钱的。 半个月来,哑巴一次也没有收过仙人的面钱,每次都是仙人一吃完,就整个人消失不见了。哑巴曾经一度以为自己遇到的是鬼,可有一次他送上面条时,无意间碰到了仙人的手指,手指很凉,但还是有着人的体温。不过仙人似乎并不喜欢被人碰触,冷冷地看了哑巴一眼,那目光好似寒冬腊月里的风,让哑巴从头冷到了脚。 从那以后,哑巴就绝了要面钱的念头,每晚按时下一碗面等仙人来吃,就当养了一条狗吧。 以前面摊是有一条狗的,一只老黄狗,是哑巴的义父、这面摊原来的主人养的。哑巴的义父姓周,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因为一辈子守着这个面摊,没有娶老婆,也没有儿女,所以县城里的人都叫他面条周。 哑巴是五年前面条周在县城外十里一条河边捡到的,当时哑巴全身都是烧伤,只剩下一口气。面条周好心,拿出几十年的积蓄,带着哑巴去了几十里外的洛阳,请了最好的大夫,总算救回了一条命。 哑巴并不是天生的哑巴,只是嗓子被火熏坏了,对怎么被火烧伤的,他完全记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整个人傻愣愣的。面条周看他可怜,就收他做养子,把一手做面条的绝活都传给了哑巴。 两年前,面条周病死了,他积攒一辈子的钱,没能用在自己身上,却救了哑巴。面条周说上辈子他一定欠了哑巴,所以这辈子要还回来。面条周走得很安详,那条陪了他十几年的老黄狗,几乎同一天跟着面条周去了,仿佛就算是死也要跟着老主人在一起,不让老主人黄泉寂寞。 哑巴一直也想养一条狗,能陪自己一辈子的狗,可是没有狗敢接近他。就连狗也怕哑巴那张被火烧毁的脸。 但就是连作梦,哑巴也想养一条狗。仙人就像一条哑巴梦想中的狗,不会害怕他那张可怕的脸,呃……事实上正好相反,哑巴有点怕仙人。仙人的身上,有一种哑巴说不清楚的东西让他觉得亲近,可是又害怕亲近,恨不能逃得远远的。这样的感觉很矛盾,哑巴理不清自己的心思,因此对这未知的情绪就更加地害怕。 但他不能逃,因为面摊在这里,哑巴不能离开面摊,于是他只能每天在这里等着,既期待又害怕。这样矛盾的心情,让哑巴有些不知所措,有时候会站在角落里呆呆看着仙人,有时候又会缩在炉子边瑟瑟发抖。 今天也不例外,等哑巴从呆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仙人已经不见了。 收拾收拾碗筷,他很快就忘了这个让他既期待又害怕的仙人,从面摊后面拖出一床铺盖,靠着熄掉的炉火,睡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早起,擀面,切面,下面,卖面,哑巴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又一天重复着。 天亮得很早,哑巴刚刚睡醒,才把炉火点燃,就已经有人来吃面了。顾不上别的,哑巴忙活忙开了,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总算有了点空闲。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人来吃面,哑巴呆呆的坐在面摊前,看着对面的豆腐店。 豆腐店是个寡妇开的,夫家姓郑,是个外地人。三年前死了丈夫,因为年轻貌美,在当地被里长的儿子纠缠,就连夜收拾东西,搬到了这个小县城。 哑巴没有事情做的这段时间,就会看郑寡妇磨豆腐,他不看郑寡妇的脸,而是喜欢看她的手。郑寡妇的手,十指尖尖、白嫩秀气,尤其是在点豆腐的时候,小指弯弯向上翘起,像朵盛开的兰花。 这会儿郑寡妇不在点豆腐,而在磨豆腐,巨大的石磨,对于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来说,推起来显然很吃力。 「哑巴,过来。」 看到哑巴的面摊闲了下来,郑寡妇就朝他招招手,说来很奇怪,整个小县城里的女人,都对哑巴那张被火烧过的脸又惧又厌,只有这个外地搬来的郑寡妇不但不怕,还会主动让哑巴帮她磨豆腐,完了,还送一碗白花花香嫩嫩的豆腐脑给他吃。 为此,整个小县城那些男人,不管是娶了媳妇的、还是光棍的,都很嫉妒哑巴。 上个月,郑寡妇回了一趟娘家,大概去了十天,哑巴就被几个地痞堵在面摊里狠揍了一顿,但是郑寡妇一回来,那些男人们就又人五人六的在豆腐店前徘徊,一个个挺腰抬头,仿佛自己是天下最有钱最有势的男人一样,最终也不过是在豆腐店里买一方豆腐而已。 郑寡妇当然知道这些男人不是来买豆腐,而是想吃她的豆腐。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终究不便,幸而跟哑巴对门久了,知道哑巴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所以只要哑巴得空,她总叫上哑巴来磨豆腐,自己躲到店里面去。 于是哑巴也越发地遭人嫉恨了。 这个时间已有几个地痞在豆腐店前面晃悠,看到哑巴又被郑寡妇叫了过去,心里无比嫉妒,阴声怪气道:「臭哑巴,又去吃小娘子的豆腐去啦……」 哑巴有些惧怕他们。这些地痞不同于镇里那些正经干活的男人们,那些男人就算喜欢郑寡妇,也只是来来买方豆腐表达喜欢的意思,可是地痞们不同,整天在豆腐店前转悠,有时趁郑寡妇忙,就上前揩油。 上次狠揍哑巴的,就是这些人。 「哑巴……」郑寡妇又在叫了。 哑巴缩了缩头,小心的绕过,却还是被其中一个使坏绊了个跟头。地痞们大笑起来,他们很喜欢让哑巴在郑寡妇面前出丑。 「不要理他们。」郑寡妇把哑巴拉到石磨前面,一边倒豆子一边说,「你帮我磨豆子,一会儿我泡豆腐脑给你吃。」 哑巴拍去身上的泥土,很想向郑寡妇笑一下,但是又忍住。他的笑容会吓坏人的,难得有一个不嫌弃他丑的人,他不想吓到郑寡妇。 石磨转动的咕噜声,缓缓响起。哑巴没有别的,就是手劲比常人大一点,这是他常年揉面揉出来的,因为手劲大,他揉的面吃起来特别有筋道,在这小县城里,是一绝。 有个男人就是不一样,郑寡妇站在旁边看着豆子不断的减少很开心,掏出汗巾不时为哑巴擦擦汗。 哑巴脸红了,头低得不得再低,汗巾上有一股香味,很香很香,让哑巴心里闹腾腾的,忍不住就想起仙人来。仙人身上也有一股香气,不同于女人身上的脂粉,味道很清淡,不过更好闻。 几个地痞聚在一起,时不时朝这边瞪几眼,看到郑寡妇居然给哑巴擦汗,心里个个堵得慌,几颗从来就没想着干好事的脑袋凑到一堆,嘀嘀咕咕商量着要再教训哑巴一顿。 磨完豆腐也快到中午了,陆陆续续又有人来吃面,哑巴三口两口把郑寡妇给的豆腐脑吃完,抹抹嘴,又回到了面摊里开始下面条。他的心里美滋滋的,每次吃郑寡妇的豆腐脑,都让他有种好像快要飞上天的感觉,轻飘飘的,干活都带劲。 看到哑巴快要飞上天的模样,几个地痞更嫉妒了。 磨完豆子要去渣,郑寡妇进了店里,地痞们趁机一哄而上冲进面摊,砸了桌子,赶了客人,还用滚烫的面汤淋在了哑巴手上。 哑巴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可是却叫不出声。路人有些不满地瞪着几个地痞,却没有人上前为哑巴出头,毕竟哑巴的面虽然好吃,那张脸却太惹人厌了,小县城里没几个人愿意亲近他。 几个地痞终于被越来越多围观的路人瞪走了,更重要的原因是,郑寡妇从店里出来了。 「哑巴……哑巴你怎么了?」 郑寡妇扔了手中的东西,挤进人群,把痛得满地打滚的哑巴扶进豆腐店里,还栓上了门,不让那些爱看热闹的人跟进来。 哑巴有些惊慌,看到门栓上更是连连摇头,被郑寡妇在头上敲了一把,道:「好好坐着,我给你上药。」 郑寡妇敲得并不痛,哑巴的眼睛却湿润了。手上的剧痛都没有使他流下泪,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拼命眨眼,把快要涌出来的泪水挤回去。 自从养父面条周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寡妇门前是非多。 为哑巴上好了药后,郑寡妇就立刻打开了店门,没敢让哑巴多留片刻。 女人的顾忌,哑巴懂得,于是勉强比划出一个感谢的手势。他回到自己的摊上,垂着两只几乎不能动弹的手,看着被砸得一片狼籍的面摊,露出了十分难过的神情。 之后的半天不可能再有生意了,哑巴蹲在炉火边上,用嘴巴咬着火钳,费力的将火熄灭。 面粉是赊来的,哑巴挣钱不多,缺了半天的生意也许还能撑过去,可是他的手已经开始发肿,没有两三天是不可能再揉面了。 哑巴怕自己撑不过这两三天,缴不了面粉钱,就没办法继续卖面条。 想到这里,他蹲在炉边,唉声叹气了很久。 哑巴是个普通人,所以他担心的只是以后的生计问题,却忘了,每夜更声二响的时候,会有一个神仙般的人来吃他的面条。 二十里外的洛阳,同福客栈。 「怎么样,阁主吃了吗?」看到文星端着食盒出来,昭华赶紧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 文星叹了一口气,对昭华摇了摇头。 昭华不死心,拉开盒盖,看着满满一食盒饭菜丝毫未动的样子,整 分节阅读_1 分节阅读_2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 整个人都沮丧了。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阁主都粒米未进,文星,怎么办呢?我都连续换了半个月的菜式,难道阁主就没有一样想动动筷子的吗?」 「要不,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菜式,尽量做得引人食欲些?」 文星也是忧心忡忡。虽然阁主修练的是以断七情绝六欲而闻名的九转化神功,可也不能把人真的变成神仙啊!他不认为阁主已经修练到了可以餐风饮露的分上,所谓辟谷,也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不吃不喝,再怎么厉害也是会死人的!假如到时候江湖上传扬开来,说鼎鼎大名的黄天宫镇龙阁阁主居然是饿死的,还不笑掉了大牙。 昭华咬了咬牙,发狠说道:「今天夜里我就是不睡觉,也要想出让阁主想吃的菜来。」 「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 文星拍了拍昭华的肩膀,自己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把食盒交给昭华,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补眠。天知道他有多久没睡一个好觉了,自从离开黄天宫开始。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就是一点:认床。阁主不明原因在洛阳停留了半个月,他也终于渐渐开始熟悉客栈里的床铺,能睡着了。 「你睡吧,我会在研究菜式时负责守夜的。」昭华挥挥手,拿着食盒愁眉不展的走了。 更声二响。 那个长得像仙人一样美丽的男人,又准时出现在面摊前。 郑寡妇的药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哑巴手疼得厉害,睡不着,于是搬了条长凳,坐在面摊外面看月亮。今夜月亮弯弯的,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笑眼,让哑巴的神思有些恍惚。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类似的笑眼一样…… 他想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来。哑巴的记忆只有最近的五年,五年前他是什么人、住在哪里、家里还有谁,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忘记了。也许正是因为缺了那一段记忆,哑巴的脑子才不太好使,容易发呆迷糊,反应也慢,被打的时候也不懂还手。 所以当那个仙人般美丽的男人,在他眼前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哑巴才自迷茫中惊醒过来,吓得从长凳上倒翻,一不小心手就碰在了地上,疼得他倒吸凉气,张了张嘴巴,却没叫出一声痛来。 仙人脸上没有什么变化,看到哑巴倒吸凉气的表情,才注意到他的双手红肿得不像样。 等哑巴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眼前却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呢? 「像鬼一样的仙人」,这个念头在哑巴脑袋里一闪而过,然后一哆嗦,不敢再想下去。用脚勾住倒在地上的长凳,慢慢拖回面摊,然后缩到炉边,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睡觉。 昭华果然实现了自己的誓言,为了研究一道菜,一直到三更天也还没睡。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勾起阁主的食欲呢? 愁眉不展的他,心里恨死了那个创造出九转化神功的人,什么样的功法不好想,偏想出这断七情绝六欲的鬼功法。七情断就断了吧,反正听说阁主自幼性子就冷漠,不练这鬼功法,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绝六欲也没问题,什么情欲之类的,绝就绝了,反正也出不了人命,可食欲这一条,怎么能说绝就绝,这不是成心要饿死人吗?要不是前几代镇龙阁阁主都是因为练功不慎,走火入魔而亡的,他真要怀疑这功法根本就是黄天宫仇人创出来,准备让黄天宫成为整个江湖的笑话的。 半个月不吃不喝,昭华很害怕明天一早推开阁主的房门,会不会直接见到一具饿死的尸体?如果再不能让阁主吃点东西,恐怕用不了多久,他的想像就会变成现实。 正在唉声叹气间,猛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轻响。昭华一愣,文星醒了?正好,把他也拉过来,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主意。 想到就做到,昭华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直奔隔壁房间,心急之下连门都没敲直接内力一震,震断了门栓。他推开门走进去正要喊文星,却惊见黑暗中人影一闪,从窗口闪了出去。 「谁?」 昭华大喝一声,直直地向窗外追去。 喊声惊动了熟睡中的文星,一惊坐起,点上蜡烛,却见放在床边的包袱被打开,里面装着冰涎果的玉盒已消失无踪。他反应极快的披上衣服,顺着昭华留下的痕迹立刻跟上去,很快,就看到了追在前面的昭华。 文星的轻功比昭华略高一筹,三两下追了上去,道:「冰涎果被偷了。」 昭华也是一惊,「文星,那贼人就在前面,你轻功好,跟上他,别让他跑了!记得路上留记号,我会跟在你后面。」 「好。」 文星看到远处晃动的一抹白影,正以令人惊异的高速向前飞驰,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中,他顾不得其他,赶紧一提气,将速度提至最快,追了过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追不上那白影,只能勉强的尾随其后。 大概奔出二十里地,文星一个失神,不见了那白影,顿时骇然止步,却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上有哪个高手神偷能有这样好的轻功,连自己这个有名的千里飘踪都追不上。 片刻后,昭华赶上来,看到只有文星一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追丢了?」 文星很惭愧,揉揉鼻子没说话。 昭华看了看四周,虽然是夜里,但亏得月色不错,运足内力后勉强还能将周围的地形看个大概。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眼熟,挠着后脑勺想了想,一拍脑袋:「我知道了,这里我们来过。再往前不到一里地,有个小县城,我们到洛阳之前,曾经在那歇息了一晚。」 文星心里一动,脚下一点,人已经向着昭华说的那个小县城飘过去。 「喂,等等我……」 第二章 城门已经关闭,不过一个小小的县城,城头还不足一丈高,对于江湖高手而言,简直就像个笑话。 两个人进城后没寻多久,就看到了哑巴的面摊,然后被摊内的一幕给震了个七晕八素,差点没有互相咬一口以证明两个人不是在梦游。 他们那位在理论上已经断了七情绝了六欲的阁主,正在替一个丑八怪上药。 那药,就是刚刚失窃的冰涎果。 早该想到除了阁主之外,江湖上还有什么人的轻功能胜得过自己。文星又揉了揉鼻子。 「冰涎果,那是冰涎果啊……」昭华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喃喃自语。 面摊上挂着一个灯笼,灯光虽然幽暗却挡不住江湖高手的利眼,丑八怪的那双手,似乎只有一点小小的烫伤,可是……冰涎果却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疗伤圣品啊! 简直是杀鸡焉用宰牛刀、暴殄天物。昭华几乎抓狂,一双脚却像灌了铅钉在地上,一步也挪不开,喉咙里更像堵了东西,一丝声气儿都发不出。 因为比暴殄天物更让人震惊的是,他们那位阁主的举动。 阁主亲手给人上药?用的还是罕见的冰涎果?这丑八怪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今生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在昭华的心里,那个丑八怪现在应该是感恩戴德,还要给阁主供长生牌位。不过在丑八怪,哦、不,在哑巴的心里,不仅没有感恩戴德,反而快被要吓死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睡意,正在打着瞌睡的时候,猛然惊见那个不见了的仙人,又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眼前,任是胆子再大的人,也要被吓一跳,更何况哑巴的胆子本来就不大。 惊恐地看着仙人在自己面前蹲下,拿出一颗香气四溢的白色果子,捏破了皮,将从果子里流出的汁液抹在了他的手上。 哑巴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但是他感觉到那汁液里透着一股清凉,抹到的地方,立刻就不痛了。接下来,把哑巴吓得半死的,不是仙人在他手上抹果子汁的举动,而是抹完手,仙人看还有半个果子没用完,就把剩下的汁液全抹到哑巴那张别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厌恶的脸上了。 哑巴顿时懵了,不知所措的仰着脸,目光落在仙人脸上,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仙人的面容显得分外清晰,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仿佛是雪山顶上千年不化的冰。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袭上哑巴的脑袋,晃了一下,他两眼一黑,就倒在了仙人怀里。 仙人,不,应该说阁主,那张美丽得不似凡人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怔愣表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一会儿,他突然摸了摸哑巴的脉搏,然后把哑巴打横抱起,向着文星和昭华走去。 「阁、阁主?」 阁主冰冷的目光看了看文星,随后落在哑巴手上,然后眼神一沉,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文星立刻明白了阁主的意思,马上道:「阁主放心,属下明白。」 一天后,小县城里的几个地痞纷纷被人打断了手,百姓们叫好之余,却也不知道究竟他们究竟是得罪了谁才会有这样的报应。 哑巴的失踪,没有带给小县城的百姓任何不安,只偶尔觉得有些可惜,再也吃不到那么有筋道而且便宜口味好的面了。 郑寡妇也有些郁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会招惹是非又能当挡箭牌的免费劳力就这么没了,再想找一个这样省心的,怕就难了。 并没有什么人留恋哑巴,原因似乎仅仅出于哑巴的那张脸,真的很难让人兴起想念的念头。 回到洛阳时,已是五更天,隐约还能听到一两声鸡叫。 阁主把哑巴扔给昭华,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 昭华愣了半天,不知道拿这个丑八怪怎么办,好一会儿才把客栈掌柜叫醒,又要了一间房把哑巴丢进去。要走时想想不对,又转回身让掌柜拿一些干净的纱布,将哑巴的手和脸都包起来。 不管怎么说,抹上冰涎果的汁,六个时辰之内都不能见光,否则就没效了。昭华觉得自己如果不这么吩咐一声,那就真的是白白浪费掉整颗冰涎果。 天亮以后,昭华花了一个多时辰,做出九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对着九道有冷有热有酸有辣各具特色的菜,他磨着牙根发誓,要是再勾不起阁主的食欲,他这辈子就再也不研究菜谱了。 事实却很残酷。 阁主盘膝坐在床上打坐练功,任由昭华拿着扇子,把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往他鼻子里扇,连眼都没眨一下,入定凝神,如枯木、似石雕。要不是还有呼吸,昭华简直要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具温热的尸体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文星回来了。显然阁主交代的事情不但已经办完,手上还捎回了一个……人。 看着在文星手上拼命挣扎、脸和手都包得像颗粽子的某人,昭华翻了翻白眼:「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文星摸摸鼻子道:「我一回来就见他满大街乱转,好像迷路的样子,于是顺手就牵回来了。」 哑巴拼命想挣脱文星的手,奈何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手劲居然比自己的还大,这让哑巴害怕极了。 这也难怪,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面摊,反而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换成是谁都会被吓一跳。迷茫了半天,哑巴才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看着仙人,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钻出来似的,钻得他头痛欲裂,支持不住,一下子就晕了过去。这样想着,他心里就越发地害怕起来,只能哆哆嗦嗦地从窗户爬到外面,像做贼一样东绕西绕,出了客栈。 洛阳太大,没走多远,哑巴就迷失在洛阳的大街小巷里,浑不知自己转了半天,竟又转回了客栈前面,被赶回来的文星一头撞见。 他脸上包了纱布,文星自然是认不得,不过冰涎果独有的香味,却出卖了这个手和脸都被裹得像粽子的哑巴,于是文星顺手就把人牵回了客栈。 「好啦,别挣扎了,也不知道你这个丑八怪走了什么好运,阁主既然把你带回来,以后就跟着我们吧!别的不说,保你吃得饱,穿得暖。」 昭华摸摸哑巴的头,突然想起应该可以解开纱布了,于是把哑巴拉回房间。 文星看着哑巴,似乎觉得挺有趣的样子,也跟过来,看昭华把哑巴手上脸上的纱布都解开。 被两个男人围着,哑巴似乎受到恐吓一样,不挣扎了,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纱布解开了。 手上还好,在冰涎果的神效之下,那 分节阅读_2 分节阅读_3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3 一点点被烫出来的红肿,早已经消失无踪,用水一冲就掉了一层死皮,露出雪白粉嫩的新皮。哑巴的手原本布满老茧,这时不仅被抹过的皮肤变得白嫩无比,就连厚茧都掉了一层。 昭华啧啧称奇,对文星道:「难怪宫主一定要阁主上施家庄求取这颗冰涎果,原来除了是疗伤圣品之外,这冰涎果还如传说一样是美容圣品,这下子阁主不知道要怎么跟宫主交代才好。」 文星摸了摸鼻子,不答却道:「解开他脸上的纱布再看看。」 要是能把一个丑八怪变成一个大美人,那才真的叫神奇。 如果冰涎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就不叫圣品,干脆叫神果得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哑巴的脸和手一样,只是掉了一层死皮,使得那些坑坑洼洼不再那么明显,皮肤也白嫩了些,从人见人厌的极品丑八怪升级为普通级的丑。当然,如果他真的好运到有机会再抹上十次八次冰涎果,从普通级丑八怪再次升级变成正常人的标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冰涎果?就这一颗,还是阁主亲自出马求来的。为此,阁主欠了施家庄一个人情,黄天宫镇龙阁阁主的人情,比一座泰山还重。 文星很失望,摸着鼻子打量了哑巴半天,才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哑巴正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乍听到文星出声,好像被惊雷吓到一般,跳了起来,正对上文星好奇的视线。好一会儿,他颤巍巍地坐了回去,伸出一根手指,沾沾水,在桌面写下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哑巴』。 以前叫什么他记不得,被面条周救了以后,人家老汉也没那个水准给他起什么好听的名字,每天就哑巴哑巴的叫着,还说名字贱就会命大福大。所以哑巴就叫哑巴,如果一定要冠上个姓,那就叫周哑巴。 哑巴?还是会写字的哑巴。 文星和昭华面面相觑,好像……会写字的哑巴挺稀奇的啊。 「那你会做什么?」 文星心里琢磨开来,一个哑巴,带回黄天宫能做什么?挑水劈柴?那是监事司的事情,他镇龙阁插手监事司可不太好。但留在镇龙阁就更不行了,镇龙阁里哪个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就连扫地的,起码也有二流高手的水准,安插一个不会武功的哑巴,还不让人笑掉下巴。 不过人是阁主亲手抱回来的,不带回去也不行啊。 哑巴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划过两个人的脸,见他们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于是又在桌上写下两个字:『面条』。 「会做面条……」昭华开始翻白眼,会做面条了不起啊,他也会。不说别的,光是面条他就能折腾出三、四十种吃法,可惜不管是哪一种,都勾不起阁主的食欲……咦?等等,面条? 昭华和文星迅速交换一个眼神,想起阁主半夜三更跑到那个小县城的面摊,难道是…… 「你会做面条?阁主半夜跑到你那是去吃面条的?」 或许是这个猜想太过不可思议,昭华的声音拔得很高,好像是被拉偏了的二胡一样。 哑巴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缩了缩,怯怯地看着他们。 「阁主,就是昨天夜里给你上药的那个人……」文星补上一句,眼里满是惊奇。 想起那个美得像仙人又诡异得像鬼一样的男人,哑巴更加害怕,又往后缩了缩,眼珠子也四下乱转,好像准备瞅个空儿逃跑。 「快说!阁主是不是跑到你那里吃面条的?」 昭华急了,拼命摇起哑巴的肩膀。哑巴被摇得头晕目眩,直到昭华被文星拉开,他的眼前还在冒着小星星,没等恢复,身上一紧,整个人就被昭华拉进厨房。 「面粉、水、盆……」 昭华一边念着一边把这些东西扔到哑巴面前,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哑巴,好像充满了乞求的意味。 哑巴定定神,被昭华看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怎么样,也没办法问出口,只好倒了些面粉,开始慢慢和面。 只是普通做面条的方法,哪怕昭华把眼睛瞪得像铜锣一样大,也没发现哑巴做面条过程中有什么特殊的,下面条的水,也只是客栈提供的普通井水。至于煮出来的面嘛……昭华尝了尝,味道还算过得去,而且面条也足够筋道,不过也仅此而已,至少昭华就有自信自己做出来的口味可以更好,可也没见阁主有多喜欢吃啊。 「这个面……阁主真能吃得下去?」 昭华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给阁主端过去的时候,文星已经很干脆的端起面条走出了厨房。与其在这里猜想,还不如去试一试。 「喂,等等我……」 昭华追了过去,厨房里又只剩下哑巴一个人。东瞄瞄,西看看,没人。于是……哑巴又溜了。 阁主还在练功,那姿势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变过。昭华曾经想过,如果让阁主这样练上一个月,最后他见到的肯定是让灰尘给埋了的阁主。 「阁主,该用餐了。」文星将面条放在桌上。 阁主的鼻子动了动,睁开眼睛,然后起身,下床,坐下,吃面。一连串的动作,当真是流畅得没有一丝停顿,文星和昭华两个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跟两个木偶一样,半天没动。 这面,真有那么特别? 还是,特别的是做面的那个哑巴? 「糟了!」昭华突然一拍脑袋,他把那哑巴一个人留在厨房,该不会…… 匆匆跑回去,一看厨房果然没人,昭华好气又好笑,走出客栈一拍巴掌,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就围了过来,他低语几句,那些人就又纷纷散去。 片刻后,哑巴就被人拎着后衣领带了回来,似乎吃了一点苦头,眼里满是惧色,看着昭华瑟瑟发抖,好半天没敢动弹一下。 「阁主喜欢吃你做的面,你就乖乖的留下,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有些厌倦哑巴老是逃跑,昭华先笑了笑,然后突然就变了脸,搁下一句狠话。看到哑巴的脸剎那间吓得一片惨白,他又觉得好像有些过头了,伸手摸摸哑巴的脸,拍了拍,柔声道,「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昭华很少威胁别人,次发狠居然是是对着一个哑巴。看见哑巴满是惧色的眼睛,他开始觉得有点惭愧,堂堂黄天宫镇龙阁的三把手,居然这样对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于是他下决心,以后要对哑巴好一点,尤其是哑巴那做面条的双手,一定要保护好。 「哑巴的手是怎么伤的?」昭华问文星。 「哦,几个地痞,争风吃醋。」 「你怎么处置的?」 「以牙还牙,打断了。」文星轻描淡写带过。别瞧他外表弱不禁风像个书生,事实上镇龙阁苐一狠人,非他莫属。 昭华听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拍了拍手招来几个隐在暗处的随从,吩咐找到那几个地痞时,再把他们的脚打断一次。一般情况下昭华不是狠人,只不过他狠起来的时候,也不是人。 两人说话时,没有避讳哑巴,只不过哑巴反应有些慢,等他们走了好久才渐渐明白过来,缩着手抖了半天。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文星和昭华让哑巴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哑巴没有反抗的权利,如果再敢逃跑,哑巴的两条腿,恐怕就很难保得住了。做面条,用的是手,不是腿。 自此之后,哑巴就老实了,他只是个做面条的,没有什么威武不能屈的傲骨,面对强权,他只有屈服。反正都是做面条,在哪里不能做? 哑巴的脑袋不太好使,认清事实后也就只能这样自我安慰着,只是看昭华和文星的目光,总带着三分惧色。 在洛阳停留半个月,在哑巴到来之后,阁主终于肯继续上路了。 文星长长叹了一口气。那神奇的面条啊,居然耽误了他们半个月的行程,如果知道阁主每天三更半夜跑到二十里外的一个小面摊去吃面条,他早出手把哑巴绑回来了。 而昭华却还有些隐忧,偷偷的问文星:「你说阁主会吃多久的面条?」 哑巴来了以后,他终于能从一堆蔬菜鱼肉中解脱出来,才兴奋没多久,就又开始担心起来。 「也许一天,也许一辈子。」 这要取决于阁主到底是喜欢面条,还是喜欢……文星骑在马上,看了身后的马车一眼,哑巴缩在车厢前面的驾坐上,正昏昏欲睡,下巴随着车轮的转动一点一点的。如果忽略那张脸上的伤,很有几分憨态可掬与讨喜之处,但如果说阁主喜欢这个哑巴的话,似乎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切,说了等于没说。」昭华很鄙视地看了文星一眼,然后顺着文星的目光,也看向了哑巴。 似乎感觉有人在注视,哑巴的头猛地一点,然后惊醒了。他慌张地四下张望,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又开始打起了盹。 因为文星和昭华早在哑巴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头去,目不斜视。 「前面就是鹰嘴岩了吧。」 走了半天,昭华抬手挡了挡太阳。初夏的太阳,已经开始肆意的释放热量,就算武功高手也是会觉得热的,他想到树荫下休息休息。 「小心,听说这里有熊出没。」文星一本正经。 「哈,正想吃熊掌呢……」昭华大笑,笑到一半,旁边的树丛里猛然扑出一道黑影,「啊!文星你这个死乌鸦嘴……」 昭华惨叫一声,飞快的从马上跳了起来,凌空一脚,将黑影踢得倒飞出去,但更多的黑影从树林里扑了出来,目标直指马车! 不是熊,全是黑衣杀手。 哑巴被昭华的惨叫声惊醒,才一睁眼,就看到无数黑影挟带着寒光森森的利刃直扑而来,顿时骇得面无人色,顾不得马车还在往前走,连滚带爬地便跌下了驾座。车夫似乎没有料到哑巴会有这样的举动,猛然一拉马缰,再想伸手把他拉回来时已经迟了。 哑巴滚下车,还跌了一跤,爬起来抱着脑袋就准备逃窜,经过车门侧时,车门突然无声无息的开了,一只手抓住哑巴的衣领,将他拖到车厢里,然后只听得耳边冷冷地一声轻叱:「滚!」 车厢外,同时传出数十声惨叫,就再无声息了。 淡淡的血腥味飘在鼻间,哑巴一阵恶心,怎么也没敢推开车门向外张望。 车厢内极其安静,脚下铺的是雪白的狼皮垫,那个像仙人一样美丽的阁主就盘膝坐在中间,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仿佛刚才拉哑巴上车,又仅凭着一声轻叱就将来袭的数十个黑衣杀手生生震死的人并不是他。 哑巴悄悄往车厢角落里挪了挪,车身一晃,又开始前行。过了一会儿,车内静悄悄的沉闷气氛,让哑巴渐渐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觉,与阁主近在咫尺的距离,更令他非常没有安全感。他想下车坐回驾座上去,可是偷偷看了阁主没有表情的脸,哑巴本来就不大的胆子,似乎又变得更小了。 最终,哑巴还是选择了再往角落里缩,尽力把自己跟阁主的距离拉得远一点。比起文星和昭华,他似乎对这个从来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凶狠表情的阁主更害怕一些。说不清楚原因,阁主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东西,无影无形,以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却越来越清晰,似乎曾经在哪里感受过,但是哑巴只要一凝神细想,就会头痛。他怕了,怕得狠了,却不知道究竟是害怕仙人身上这种莫名的东西,还是害怕这种莫名东西所引起的头痛。 总之,离远一点不会错,这是哑巴那个不太灵光的脑袋最后做出的结论。 之后的行程,慢了下来,似乎是遭遇了一回刺杀,让文星和昭华都小心翼翼起来,对跟在马车后面的一干人比了几个手势,随从们就四散开来,只留下四、五个还跟在马车后面。 除了几只草丛里嬉戏的野兔让他们虚惊一场外,一路上还算平静。只是放缓了前行的速度,打乱计画,没有赶上宿头,所以他们仅能在天黑前找了处挡风的岩壁,略略清理一下枯枝乱叶,整出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升火架锅。 面条是现成的,文星好像对这种状况有准备,出发之前就让哑巴切好一包面条,连锅都没忘带上。这会儿哑巴正蹲在火前一手煮面条,一手拿着文星塞过来的干粮,郁闷地啃着。 干粮是昭华精心特制的,很美味,干巴巴的饼皮里,包的是鲜美可口的腊肉。擅于厨艺的人即使出门在外,也不会委届自己的胃。让哑 分节阅读_3 分节阅读_4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4 巴郁闷的是,干粮的味道比自己做的面条还好,为什么又要他另外下面条?这就好像有香喷喷的白米饭不吃,偏去吃粗粮。哑巴不知道是那个阁主有毛病,还是自己少见多怪。 话是这么说,哑巴并没有胆量跑去问个究竟,还是老老实实蹲在那里下面条。看水沸了,他抓起一把面条扔进锅里。 很快面条出锅了,哑巴捞出面条,然后左看右看,却发现文星和昭华带着几个随从散在马车四周,没一个人靠近马车这边。 没指望了,哑巴只能自己端着面条,站在马车外忐忑了片刻,才轻手轻脚地拉开车门。先把脑袋探进去,见阁主依旧保持着闭目盘膝的样子,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把面条放在车上,然后飞快地关上门,又溜回了火堆边。 第三章 初夏时节,就算是在夜里,坐在火堆边也会感觉闷热,不过哑巴宁可坐在火堆边擦汗,也不想靠近马车。 正在发呆时,突然听到文星和昭华那边一阵喧哗,不久后两人并肩走了过来。 「阁主,老六在前面发现一个狼窝,现已经处理妥当,不过他怀疑这附近还有其他狼窝,如果碰上狼群夜里来袭就不好办了。属下认为此地不安全,不如连夜赶路尽快离开。」文星在马车外低声道。 车内没声音。 「阁主?」 等候片刻,文星从门缝里往车内瞄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怪异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昭华好奇的问道。 文星没吱声,把位置让出来,让昭华自己看。昭华瞇着眼睛凑过去,一看之下,瞠目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 阁主也没干什么,就是捧着一碗面吃得很认真,认真到好像他吃的不是一碗面,而是一碗千年雪莲汤。 「哑巴,再下一碗面。」昭华头也没回就喊开来了。他就不信,这哑巴下的面真有这么好吃,能让阁主吃得连外界的动静都没注意到。 哑巴正在火堆边偷瞄他们,刚才隐约听到文星说狼什么的,他的脸色就微微泛白。在野外遇到一只狼还好,要是遇上一群,可就……正这样想着,便听到昭华的喊声,几乎把哑巴吓得跳起来,差点没将那只还在烧水的锅给打翻。 「粗手粗脚的哑巴……」 昭华嘀咕一句,正要过来,却被文星一把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你研究厨艺的时候。一群狼未必可怕,不过如果那些杀手也环伺在暗处的话……我们这点人拼光了不要紧,可千万不能让阁主受半点损伤。」 「可恶……」昭华恨恨地骂了一句。那些阴魂不散的杀手,真他妈的混蛋!只要阁主一离开黄天宫,就不怕死的来找麻烦,也不想想身为镇龙阁阁主,是那么容易杀的吗? 说起来,其实还是那个破劳什子的九转化神功引来的麻烦。这套心法武功嘛,缺点很明显,可是优点更突出,那就是速成。修练这套心法,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在十几年内就罕有敌手,如果是资质突出的人修练,那就更快了。阁主五年前才开始修练,如今已经功成八转,这个速度就是在历代镇龙阁阁主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像这样的速成功法,哪个有点野心的江湖人不想要?他们自己不练,但可以让手下练,只要能练出一、二个人来,也足以使他们称霸江湖。黄天宫之所以能在江湖上独领风骚这么久,正是靠着这套心法。 「欲灭黄天,先屠镇龙」,这已经是江湖公认的常识,只要有镇龙阁阁主在,就没人能破得了黄天宫,破不了黄天宫,就得不到九转化神功,所以每次镇龙阁阁主离开黄天宫,就会遭到无数的明杀暗杀,简直就是不胜其扰。 没有理会昭华的抱怨,文星继续瞅着门缝,看着阁主终于吃完那碗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才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走。」 遇了一会儿,车里传出冷冷的一声,然后车门被推开,阁主从车上下来,将空空的碗筷交给昭华,走到火堆边,拎起哑巴的后衣领,又回到了车上。 哑巴正拨弄着那口锅呢,犹豫着是把水倒掉还是继续烧,包不准一会儿昭华会不会又跑过来让他下面条。猛然间有只手拎住了他的衣领,一回头,正对上阁主那张美丽得不似凡人的脸,哑巴马上倒吸了半口气。那半口气哑巴没来得及吸完,就憋在喉咙里,直到被拎上车,才好像泄气皮球一样,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 外面乱哄哄了一阵过后没多久,哑巴感觉到车身一震,马车又开始动了,因为太突然,哑巴还没能在角落里缩好,身体就随着震动,重心不稳地扑倒在阁主的跟前。 正慌慌张张要爬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托起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向上撑起。一眼看到阁主那双冷冷的、仿佛千年不化之冰一样的眼睛,哑巴打了一个寒颤,然后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你怕我,为什么?」这是阁主次主动对哑巴说话,声调平坦得几乎没有起伏。 哑巴僵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忘了,你是个哑巴……」阁主的手缓缓从哑巴的下巴移到了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哑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摇了一下头,然后又僵着身体,不敢再动弹。 阁主也微微摇了摇头,好像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荒谬,虽然从眼看到哑巴起,他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了许久,没有结果,他伸回手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哑巴保持着僵直的姿势,几乎都快麻了,见阁主接下来没有其他的动静,才蹑手蹑脚缩回了角落。 黑夜里不宜行路,马车前进得并不快,文星昭华等人保持了足够的警惕,但预想中的狼群并没有出现。当东方开始露出一点鱼肚白时,紧张的众人终于放松了精神,可是一口气还没舒缓出来,异变突起。 这个时候,他们一行正走在一条狭窄的山道上,两边都是山岩只容得一辆马车通过,由于一夜无事以致于放松警惕,却忘了这样的地形正是最适合伏击的场所。从两边山岩上突然滚落的树木和石头,将文星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这样原始的攻击并不能给这些镇龙阁里出来的高手们造成多大的危险,但落下的树木和石头却将狭窄的山道堵了个严实。 更倒楣的是,有一块巨石无巧不巧正落在马车顶上,巨大的力量直接把整个马车都压碎了,当然,在这之前,阁主已经提着哑巴飞身跃离了险境。 「阁主!」文星和昭华跳到了阁主的身边,一边闪避不断掉落的石头,一边将仓促间观察到的情况报告出来,「我们被包围了。」 是的,被包围了。从两边山岩上滚落的树木和石头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隐约若现的黑影,正有条不紊地向他们逼近。 马匹死伤无数,而前路后路皆被拦堵,想要突破重围,一场厮杀已是不可避免。 「杀!」 阁主冷冷的吐出一个字,声调平淡得没有半点起伏,仿佛就跟说吃饭一样平常。 哑巴身体微微一震,原本恐惧万分的心情,又更多了几分不寒而栗。 阁主脸色微微发白,抿了抿唇角,对文星和昭华又补充一句:「你们杀。」然后抓起哑巴,纵身一跃直接跳上山岩,所有和他打过照面的黑衣杀手,一招未过就都全倒下了。 昭华呆呆地用手指着阁主远去的背影,结结巴巴道:「就、就这样走了?让我们这些无辜被牵连的人……出、出生入死?」 文星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踢得昭华当场跪了下去,几乎同时,一把刀从他头顶上削过。 「快打!不然没人给你收尸。」文星自己也闪过一记攻击,顺手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对着黑衣杀手扑了过去。 外围,钻龙阁的随从们早已经跟黑衣杀手们打得是不可开交。 昭华这一跪,跪得十分狼狈,等他缓过身,立刻就跳了起来,冲着自己面前的黑衣杀手骂一句:「我操你祖宗!」然后抽出一把剔骨刀,一刀将这个黑衣杀手捅了个透心凉,才又对文星道,「呸呸呸,你才要人收尸呢。i 文星懒得理他,一剑横扫,带起一连串的鲜血。 昭华又叫嚷着:「你杀慢点行不行,给我留几个练练手。」 这里打得热闹,几里外的一个树林里,阁主带着哑巴终于停了下来。哑巴扶着树干,想吐,吐不出来,满脑子都是鲜血碎肢,吓得全身都在发抖站也站不稳,软趴趴地倒在阁主怀里,不料这一倒下去,他却抖得更厉害了。哑巴摸不着头绪,深吸几口气略略抬眼一看,才发现不是自己抖得更厉害,而是阁主抱着他一起在发抖,两个人抖,自然比一个人抖得厉害。 阁主的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也抿得几乎发白,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双手抱着哑巴越抱越紧,紧得哑巴觉得自己的骨头几乎都要被揉碎了。 怔怔地看着阁主,哑巴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舌尖上打转,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他情不自禁的抬起一只手,轻轻抚着阁主的眼角,试图送上一丝安慰。 阁主察觉到了,睁开眼睛,定定望着哑巴。他的眼神很深很深,在眼底最尽头,那一片漆黑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漩涡般的存在缓慢转动着,哑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就被那个漩涡深深吸引住,入神了。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是那么看着,越陷越深。 突然间,一股熟悉的疼痛袭来,哑巴抱住头从阁主的怀里挣脱出来,退后两步,背部撞上一棵树,靠着树干一点一点滑坐下来。 阁主怀里一空,人也似乎跟着清醒过来,眼神渐渐变回平日的无波无动,然后双腿盘坐,开始在树下运功调息。把哑巴从危险中带出来,没有消耗掉他多少的功力,可是之前那股乍然升起的恐惧感,却几乎动摇了他的心境,令他差点走火入魔。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哑巴几乎要被石头砸死的那刻,他本该断情绝欲的心,会无端地产生恐惧?为什么他在眼看到哑巴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和这个哑巴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让他如悸动不捨、怜惜依恋? 发了一会儿呆,哑巴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偷偷瞧了阁主一眼,发现他又变回平日里那副不可亲近的模样,不敢打扰,只能看看周围。犹豫了许久才轻手轻脚的站起来,正要迈步,耳边突然传来冷冷的一声:「你要走吗?」 扑通! 哑巴吓得跪坐在地上,拼命摇头。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看着我。」阁主的声音依旧平淡而冰冷。 哑巴畏畏缩缩地张眼,目光落在阁主的脸上,一触即闪。他不敢正视这张美丽的面庞,更不敢与阁主那双无情无欲像冰水一样的眼睛对视。 「不要走得太远,这里有危险。」 阁主松开手,又坐回了原处,闭上眼睛。 哑巴喘了一大口气,手忙脚乱地跑向树林深处,躲在一棵树后解开了裤带,然后……解手。刚才被阁主那一吓,差点尿了裤子,到现在哑巴心跳还有点不稳。不是没有趁机逃走的心思,只是阁主那句「这里有危险」,让胆小的哑巴迅速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荒山野地,有狼、有杀手,哑巴的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自己生机渺茫。解完手后,他乖乖地回到了阁主身边。 阁主似乎感觉到哑巴的行动,睁开眼睛看看他一眼,又闭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哑巴似乎从阁主那一眼里,看到了一抹淡到极点的笑意。 一定是眼花了,哑巴晃晃脑袋缩手缩脚的坐在一边,又开始发呆。 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大约只过了半个时辰,文星和昭华一身血迹的带着十几个随从匆匆赶来。这一战并非没有损失,三十个随从折损了一半,换来的是近百个黑衣杀手的全灭。 这样的战绩似乎称得上辉煌,只是文星的脸色并不好看。 「阁主,这样下去不行,对方似乎是在消耗我们的力量,如果再伏击几次,不等回黄天宫,恐怕我们的人就要死绝了。」 「怕什么,这帮混蛋,来一个我杀一个。」 昭华一脸煞气,换来的是文星一个严厉的白眼。 浓重的血腥气让哑巴连滚带爬躲得老远,不过文星这时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了,让他脸色不好看的并不仅仅是那些黑衣杀手幕后指使者的可怕谋略,也包括阁主异于 分节阅读_4 分节阅读_5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5 平常的举动。 修练九转化神功的阁主,也许已经断了七情绝了六欲,可往常遇到刺杀这种事,阁主就算没兴趣出手,也断然不会远远离开任由他们这些下属拼杀而不顾。文星很清楚,这一次阁主的离开,是因为那个哑巴。 而这也正是最最不对劲的地方。 理论上已经断了七情绝了六欲的阁主,是不可能对任何人兴起保护之心的。虽然阁主才练到功成八转,没有完全断绝所有的情感和欲望,比如饿了他还是要吃东西的,尽管不会有半点胃口,但活下去欲望总会逼着阁主去吃一点东西;又比如在阁主的身上,还保留着最后一点亲情,这也是历代黄天宫宫主和镇龙阁阁主之间必须是血亲的原因,只有这种无法扯断的血脉牵连,才能让断绝了七情六欲的镇龙阁阁主,永远守在黄天宫保护者的位置上。 至于九转功成完全断绝七情六欲,那只存在于传说中。历代镇龙阁阁主都是在九转功成时走火入魔爆体而死的,而这一点,也正是九转化神功最大的缺陷。每一任镇龙阁阁主的死亡,都意味着黄天宫高层的一次更新换代。 没有血脉的牵连,是不可能让镇龙阁阁主守护黄天宫的,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能牵动他的心,就算黄天宫被人攻破,只要不惹到他,他绝对会置之不理。断了七情绝了六欲,前尘往事尽化尘土,身外的一切,就都与他毫无关係了。 可是,文星现在却亲眼看到了这极不合常理的一幕。一个哑巴,一个除了会做面条外,其他什么也不会的不起眼哑巴,却牵动了阁主的心。 事有反常即为妖。 如果鹰嘴岩那次还没有引起文星警觉的话,那么这一次更明显的事实,已经不得不让他开始审视那个哑巴。其实阁主带着哑巴避开危险以后的情形文星并没有看到,否则,他的震惊恐怕还要再再扩大十倍。 文星怀疑的目光一直在哑巴身上打转。他知道江湖上有一个全部都是女人的门派,叫做阴葵门,里面的女人都修习一种天魔奼女功,这天魔奼女功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能勾引男人,定力再强的男人,也很难经得住天魔奼女功的勾引。甚至传言中,哪怕是一个天阉,将天魔奼女功修练到大成的女人,都能让他再展雄风。 阴葵门已灭绝近百年,天魔奼女功也早失传了。文星摇摇头,这个哑巴不可能是修习过天魔奼女功的人,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天魔奼女功只有女人才能修练,更主要的是,谁会让一个丑陋的哑巴去练这种专门勾引人的功夫?再神妙的功法,只要一看这哑巴的脸,也会让人失去兴趣。 哑巴被看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要不是双脚实在发软站不起来,恐怕他会一跃而起马上逃之夭夭,至于那些危险……有什么危险比眼前的危险更可怕的呢? 阁主缓缓起身,走了两步,挡住文星的视线。 「阁主。」文星躬身,垂下眼帘。 「轻装简行。」阁主缓缓丢下四个字,然后拉起哑巴的手,纵身而去。 文星一怔,昭华凑了过来,问道:「阁主是什么意思?」 「阁主要我们把行李什么都扔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黄天宫。」文星拧着眉头答道。 「不是吧,这次出来,我可是给燕妮她们带了礼物了,整整一箱呢!要是都扔了,回去她们还不把我掐死。」昭华哀嚎起来。 文星对他翻了个白眼,道:「走吧,不然跟丢了阁主,你死得更快。」 「可恶,别让我知道这次的幕后主使者,否则我一定要生撕了他!」昭华恨恨对着天空一挥拳,然后向着那些随从说,「你们不要磨蹭了,受伤的骑马,没受伤的跟紧脚步,快点快点!」 没有行李拖累,他们行进的程度陡然快了一倍不止,似乎被他们的行动弄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布置下一次的刺杀行动,那些黑衣杀手们再也没有出现。 大约十天后,他们回到了黄天宫。 阁主没有把哑巴带进黄天宫,这让文星微微吃了一惊。 在距黄天宫不足五里的地方,有一座小镇,处于南北相交的要道上,很是繁荣,镇上大都是属于黄天宫的佃户,几乎有八成店铺是黄天宫的产业,而经营这些产业的人,多半是黄天宫里的外围弟子,因为没有练武的资质,才转而经商。 像这种被黄天宫势力所控制的城镇还有十几个,全都分布在方圆二十里之内。 在镇里一条满是小吃饭馆的街道上,阁主让文星为哑巴安置了一个面摊。 看到熟悉的面摊,哑巴几乎受宠若惊,很感激的给阁主磕了一个头。这些天他一直担惊受怕,不知道这些人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又不敢问,小镇虽然陌生,但可以重操旧业,让哑巴欣喜若狂,对阁主的惧怕也减了几分。 阁主看着哑巴在面摊里摸来摸去喜不自甚的憨样,眼里的冰层似乎有些消融,不过当哑巴对他磕头时,他眼里,又结成了千年寒冰,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文星观察着阁主的每一个表情,虽然没能琢磨出什么来,但在阁主离去之后,他沉吟片刻,然后在面摊附近的几个店铺里走了一趟,交代了几句后,才追着阁主离开。 哑巴此时已经没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一个人在面摊里摸来摸去。桌凳是新的、灶台也是新的,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后面还有一间小仓库,用木板隔成两部分,一边堆满了木炭,一边全是面粉。仓库旁边还有一口古井,井边是一棵百年银杏,粗大的树冠几乎要将整个面摊都给包进去,即使是烈日当头,面摊里也是一片凉爽。 显然面摊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块风水宝地,原来也不知是属于谁的,被文星半抢半买的弄了过来。不过哑巴现在可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喜孜孜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然后把整个面摊从里到外,包括文星特意让人在面摊一角用竹帘隔出一块供他睡觉的地方,全部都打扫了一遍。 哑巴打扫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也有人驻足好奇的看着这个新出现的面摊,不过在瞧见哑巴那张被火烧得惨不忍睹的面容后,又赶紧离开了。但毕竟这个繁荣的小镇不是当初那个闭塞的小县城,见多识广的人多了,大部分并不介意哑巴可怕的面容,只是好奇这样一个哑巴有什么本事能独占这块好地方,难免就在附近打听起来。 只是附近几家店铺上至掌柜下至伙计,都得了文星嘱咐,全做出一问三不知的姿态,同时又有意无意的指指黄天宫的方向,暗示哑巴上头有人。 于是,机灵些的人不再打探了,只下定决心有事无事都要到哑巴的面摊上吃碗面,套套近乎。 这一切,哑巴全不知情,看到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怎么惧怕厌恶他这张脸时,他心里更高兴了,和起面来分外地起劲。到了黄昏,哑巴的面摊终于开张。 有人来吃面了。 有个人来吃面,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一天傍晚,哑巴的面摊爆满。哑巴的面味道出众,而且面条绝对够筋道,吃在嘴里很有嚼劲,于是客人们都很满意地扔下几个铜钱,吃饱离开。 当中同时夹杂着些别具意图想套哑巴话的人,结果在看到哑巴比手比划脚的样子后,知道是个哑巴,也只能死了这个心。 夜深时分,哑巴数着竹罐里的铜钱,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正乐不可支的时候,眼前人影一晃,吓得哑巴手一抖,竹罐掉在地下,里头的铜钱满地乱滚,可哑巴却没敢去捡。 愣愣地盯着来人一会儿,哑巴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去灶台边上,劈里啪啦一阵乱响,片刻后他小心翼翼捧着一碗面放到了来人面前。 来人正是阁主。 「你很开心?」阁主并没有急着吃面,反而看了哑巴几眼。 哑巴咧咧嘴,想笑一下,又忍住,偷偷瞄了阁主一眼,犹豫一会儿,才大着胆子用力地点头。 「我也很开心。」阁主咬了一口面,表示他吃面很开心。 哑巴终究没有忍住,低下头咧嘴笑了。这一刻他觉得阁主不仅不令人感到害怕,反而有些可爱。 阁主埋头吃面时,哑巴就趴在地上开始捡铜钱。面摊上掛着两盏灯笼,但哑巴为了省油,看没有客人光临就吹灭了一盏,只剩下一盏灯笼,灯光昏暗,铜钱又小,捡起来极为费力。阁主吃完面,哑巴才捡了不到一半,更多的铜钱还躲在角落里,让哑巴瞇着眼睛狠找。 「让我来。」 阁主把哑巴从地上拉起来,在哑巴迷惑的眨眼中,袖子一卷,地上的铜钱就一个个像长了翅膀一样从角落里飞出来,落在他的掌心里。 哑巴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两只手无意识的比比划划,直到阁主握住他的手,将所有的铜钱都放回他的手中,他才从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看阁主,又看看铜钱,哑巴终于鼓起勇气,手指沾了和面的水,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写出长久以来的疑问:『仙人?』 毫无预兆的,阁主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低低的,断断续续笑了好久。 「我很开心……」阁主的手轻轻抚过哑巴迷惑的脸。 哑巴犹豫一下,稍稍向后退了一点,低下头。他的脸,很可怕。 阁主收回手,又看了哑巴一眼,然后如同在小县城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次他依旧没有给面钱,不过……哑巴已经不在意了。 这个面摊,就已经值得自己一辈子给阁主做面条吃。 五里地,对于阁主来说不过是眨眼间的距离,回到黄天宫内时,远远看见镇龙阁顶层灯火通明,阁主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 「你还知道回来!」 大厅里坐着一个宫装打扮的女子,额间贴着桃花妆,容颜艳丽无双,十根手指甲足有二寸长,如笋尖一般,涂满红蔻,在灯光下闪耀着寒光,宣告着它并不仅仅只是装饰品。 如果仔细看去,这个宫装女子和阁主其实有九分相像。 事实上,他们是龙凤双胎。眼前这女子就是黄天宫的宫主,镇龙阁阁主的亲姐谷如华。 此刻,女子的脸上弥漫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怒气,文星和昭华垂手恭立在两旁,脸色也都不好看,显然,阁主不在的时候,他们已经代替阁主承受过谷如华的怒气。 阁主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看了女子一眼,然后端起下人送上来的茶,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 这是典型的端茶送客。 宫主气得俏脸发白,一拍桌子道:「好好好,谷少华,你修练了九转化神功后,连我这个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阁主斜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妳应该感谢我修练了九转化神功。」 如果当年不是谷少华自己选择修练九转化神功,以他的资质,黄天宫宫主本应是他,而谷如华才是被前任镇龙阁阁主看中去修练九转化神功的人。 「你……」宫主气结,目光一转,看到昭华一脸偷笑的模样,立即把气出在他身上,「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扣你半年俸金。」 昭华顿时一副吞了苍蝇的苦相。姐弟俩吵架,干嘛要把气撒到他头上? 宫主转过脸又看向阁主,脸色一变,泫然欲泣:「你回来不通知姐姐一声就算了,冰涎果呢?你答应给我带回来的,为什么文星说没有?」 撒娇是女子的天性,不过看着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宫主,一下子从暴怒的母老虎变成红着眼睛的小白兔,巨大的反差别说昭华忍不住摀住嘴巴把笑声堵回喉咙里,就连文星也扭过头把脸对着墙壁,好像墙壁上长出了花一样。 阁主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对着茶盏又吹了吹,吐出两个字:「忘了。」 「那你出去这么久,到底干什么去了?」宫主抓狂了。 「忘了。」又是这两个字,阁主慢悠悠地再度吹了吹茶水的热气。 接二连三的送客,让宫主再也拉不下面子死缠活赖,只能跺跺脚,气结离开了。 第四章 「阁主……」宫主前脚一走,昭华后脚就凑过来,「您看刚才宫主百般逼问,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哦。」 这是在表功了?看透昭华那点小心思,文星对天翻了个白眼。 「半年俸金,我补。」阁主冷冷拋下一句,然后径自离开了。 「哎?这么顺利……」昭华摸摸脑袋,一脸迷茫。 文星却嘆了口气,不知为什么, 分节阅读_5 分节阅读_6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6 他觉得今天阁主的心情很好,可是……理论上已经断了七情绝了六欲的阁主,会有「开心」这种情绪吗? 可若如果是文星能听到先前阁主和哑巴在面摊上的对话,他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哑巴卖了几天面,突然发觉,小镇上的食客,和小县城里的有很大的不同。 这不能怪哑巴反应迟钝,实在是面摊重新开张把他乐坏了,全副心神都沉浸在揉面、切面、下面、卖面和收钱、数钱这些动作里,以致于忽略了其他。 当然,如果不是出现让哑巴特别注意的状况,也许他还会继续迟钝下去,直到适应了这种不同为止,到那时候,这些食客们跟以前的食客有什么不同,哑巴也不会在意了。 这一天,来了两个很奇怪的客人。 这两个客人不是并不是一起来的。个客人天不亮就站在面摊外,那时哑巴还没有睡醒,等他睡眼惺忪的从小隔间里出来,那个客人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头发上和身上都掛着露水,湿漉漉的头发和湿漉漉的眼睛,让哑巴想起了面条周的老黄狗。 每次老黄狗和别的狗打架然后淋了雨回来的样子,就和这个客人有些像。一样的疲惫,一样的饥饿。 客人年纪不大,样子约二十来岁,穿了一身土灰色的布衫,已经洗得开始发白,下襟上还打着一块补丁,显然是个和哑巴一样的穷人……不对,哑巴觉得自己比他还强一些,因为自己有个面摊,只要有面摊在,他就觉得日子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总有一天,他一定可以养上一只狗。 「面条,怎么卖?」客人看到哑巴出来,缓步走进了面摊。 不会是太饿走不动了吧?哑巴看他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同情心大起,伸出两根手指又比划出铜钱的样子。其实是三个铜钱一碗,两个铜钱是成本。 哑巴从来就不欠缺同情心,在小县城的时候,他也曾做了些面疙瘩,试图分送给附近的乞丐吃,只是那些乞丐害怕他那张脸,不等他靠近就跑了。 客人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铜钱,放在桌上。他这一动哑巴才看到,客人的腰间居然掛着一把剑。 那是一把没有剑鞘的生锈铁剑,很长,从腰间一直拖到了地上,先前哑巴没注意,还以为是客人饿到没力气拄着一根铁棒支撑身体。 剑,是凶器,哪怕它只是一把生了锈好像随时都会断,而且剑锋还没有哑巴切面刀来得利的剑。 哑巴没敢再多看一眼,低着头把昨天夜里揉好的面团拿出来,捏了两把,然后切下一块,开始擀平。一边擀面,哑巴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似乎这几天来吃面的客人很多都是带着刀剑的,可是那些理应锋利的刀剑,远没有这把生锈的铁剑让哑巴感到颤慄,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真是奇怪的感觉。 热气腾腾的面条很快就端了上来,客人向哑巴点头致意,然后抽出筷子,捞出一根面条,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哑巴看得眼都呆了,他也见过大姑娘吃面,可都没有这个客人来得斯文秀气,一根面条要在嘴里嚼很久,才慢慢嚥下。 随着早市开始,哑巴的面摊渐渐开始忙碌,他再没有顾得上这个奇怪的客人,一直忙到了晌午,第二个奇怪的客人也在这时终于出现了。 第二个客人比个客人更奇怪。 同样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的是一身雪白的绫罗,腰间还戴了块光泽温润的青色玉珮,手里摇着一把折扇,面如冠玉,嘴角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风度翩翩,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这样的公子哥儿,理应坐在豪华的酒楼里,喝的是琼浆玉液,吃的是山珍海味,可偏偏他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哑巴的面摊,好像一只仙鹤停落在鸡群里。 「来一碗面。」公子哥儿的嗓音像陈年佳酿一般醇厚。 这个时间正是晌午,面摊最忙碌的时候,十来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只有那个带着一把生锈铁剑客人坐的桌子边还空着三个位置,似乎那些来吃面的客人,都像哑巴一样惧怕着那把生锈的铁剑,不愿意挤到这来坐。 而这个公子哥儿,眼珠子在面摊里滴溜一转,面带微笑地坐在了那里。 哑巴很快就端了面过来,公子哥儿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哑巴的手上。虽然这个公子哥儿一脸和善,可哑巴他就是莫名的感到害怕,不敢接过银子,直到公子哥儿将银子硬塞过来,他才抖着手接过掂了掂,估摸着恐怕有五两那么重,连忙比手划脚,表示找不开。 公子哥儿笑了,道:「今儿本公子高兴,多出来的算赏给你。」 哑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遇到财神爷,见钱眼开之下,突然间也不害怕了,掬着手里的银子千恩万谢。他回到灶台边,想来想去仍觉这赏钱收得不太安心,转身就跑隔壁酒楼,要了一只烤鸡、半斤牛肉和一壶好酒,巴巴地给那公子哥儿送了过去。 公子哥儿看了哑巴一眼,笑道:「丑是丑了点,人倒还机灵,以后本公子会多照顾你的生意。」接着,不理欢喜地又向他点头哈腰的哑巴,转过头看向邻座那个比大姑娘吃面还要斯文秀气的客人,「相逢即是有缘,燕兄,可否赏脸陪小弟喝一杯?」 那个客人连瞧都没瞧公子哥儿一眼,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他的面。哑巴这时才注意到,从早上到现在,一碗面条,这个客人才吃了半碗多,面汤早就被面条耗没了,一团一团的黏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不好吃了,可是那位客人却还是一根一根费力的挑出来,放到嘴里慢慢嚼,吃得再认真不过。 哑巴顿时一阵感动,自己做的东西被人这样认真的对待,赶紧舀了一大勺面汤,给那个客人加了进去。 说也奇怪,公子哥儿请他喝酒,他连正眼也没瞧人家一眼,可哑巴给他加了一勺面汤,他居然对着哑巴微微点头致谢。 公子哥儿似乎肚量很大也不以为意,晃了晃酒壶,闻了一下,然后叹道:「好酒,只是独饮无趣,实在无趣。」随即,他含笑的目光落在了哑巴身上,「小兄弟,不如你陪本公子喝一杯吧。」 哑巴睁大眼睛,张了张嘴,然后猛摇头。 「唉……」公子哥儿长嘆了一声,似乎极为失意的样子。 哑巴看了,顿时有些不忍,那锭银子就塞在怀里,似乎有微微发烫的样子,磕得他一阵难受,只得小心翼翼的倒了点酒,然后沾沾唇,脸上顿时就被酒气冲得染上一团红晕,只是在烧伤疤痕的掩盖之下,并不明显。 「好,再喝一杯。」公子哥儿又开始笑了,脸上仿佛闪着光。 哑巴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酒杯,张大了嘴,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连连摇手,又晃晃脑袋,表示他刚才沾了一点酒就已经头晕,不能再喝了。 正巧这个时候有客人吃完离开,哑巴赶紧向公子哥儿弯了弯腰,告个罪,就要去收拾桌子,却被公子哥儿一把拉住手。 「喝完这杯再去,这可是本公子赏你的酒。」公子哥儿依旧在笑,只是这时的笑容看在哑巴眼里,似乎已不再那么可亲。 哑巴心里一跳,感觉到一丝害怕,虽然不想喝酒,但怎么也提不起胆子再拒绝,只好接过酒杯,眼睛一闭就要往口里倒。突然他感觉手中一轻,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酒杯居然到了那个一直吃面不说话的客人手中。 那人将酒倒在地上,然后抬起眼,说了一句:「不要打扰我吃面,滚。」他的嗓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语速很慢,似乎很疲惫,很无力。 公子哥儿依然没有生气的样子,挥挥扇子,起身拱拱手:「那就不打扰燕兄了,告辞。」说着,又看了看哑巴,似乎有些深意,才施施离去。 哑巴站在原地看得一愣一愣,桌上的酒肉包括那碗面,这个公子哥儿一口都没动过。这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抱着这个疑惑,哑巴小心地把那碗没动过的面收了起来,准备留着晚上自己吃,剩下的酒肉他推到了帮自己解围的客人面前,那客人却摇摇头,表示不要。哑巴想了想,全部收起来,然后又下了一碗面条,放到客人面前。 客人愣了一下,在袖子里摸了半天,又摸出两个铜钱。哑巴连忙表示自己不要,这碗面是送的,客人也没有客气,收下了,又冲哑巴点头致谢,然后低下头咬了一口面,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哑巴吐出三个字:「燕青侠。」 哑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客人的名字。这是次有客人主动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哑巴又感动了,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下「哑巴」两个字,想想不对,在前面又加了一个「周」字。 周哑巴,我的名字。哑巴眼巴巴看着燕青侠。 这一次燕青侠却好像没看到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低着头慢吞吞的吃着面条。哑巴眼里有些失望,垂头丧气的拿起抹布,去收拾桌子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哑巴!哑巴……咦,生意真不错啊。」 哑巴循声望去,却见昭华站在面摊外面,正朝他招手。自从在洛阳的客栈被暗示着警告以后,对这个人,哑巴始终有三分惧意,连忙放下抹布走出面摊。 「哑巴,给我下碗面条。」昭华却把哑巴又推回了面摊,看着里面满满的座位,他半点客气也没有,大大剌剌地在燕青侠旁边,也就是原来那个公子哥儿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就不信,今天我一定研究出你的面条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哑巴不敢怠慢,赶紧去煮面。 昭华这时才注意到邻座的燕青侠,看到那把生锈的铁剑,先还没在意,又看了一眼,才轻咦了一声,转而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燕青侠,然后脸色大变。 燕青侠似乎并不知道有人在打量他,始终低着头慢慢吃着面条。 「哑巴,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吃你的面。」 昭华很快就走了,哑巴瞪着已经下水的面条,虽然不满意昭华的浪费,可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等面条熟了,又盛起来,跟先着那个公子哥儿没吃的面条放在一起,留着给自己当晚餐。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燕青侠在哑巴打烊时,终于将面条全部吃完,临走前好像还打了个饱嗝,哑巴只是这样怀疑着,他并没有听清楚。 把面摊里里外外打扫乾净,哑巴这才把自己的晚餐端了出来,看着那些没有动过的酒肉,口里有些口水氾滥的感觉。努力把口水都嚥回肚子里,他勉强把目光从酒肉上移开,埋着头扒拉那些糊到一起的面条。往常总是吃得有滋有味,今日却有些食不下嚥。 人,果然是不能够看到好东西的。 谷少华准时来了。 两个人之间似乎已经有了默契,几乎就在哑巴刚刚把面条盛出锅的时候,谷少华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面摊里。 哑巴放下面条,屁颠屁颠地把那些自己都没有捨得吃的酒肉拿出来,摆在他面前,眼神里充满期待,好像等待夸奖的孩子一般。 谷少华拧拧眉,刚刚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哪里来的?」 哑巴连忙指了指隔壁的酒楼,表示是在那里买的。 「你请我吃?」谷少华松开眉头,眼神柔和了些许。 哑巴比手划脚,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比划个明白。 谷少华的脸又沉了下去:「我不吃剩菜。」 不是剩菜,都没有动过。哑巴又比划开来,可是看到谷少华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他的动作僵住了,垂下手,把酒肉都拿走,然后呆呆坐在一旁,心里一阵难受。 哑巴很想把仙人当狗养,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可是仙人毕竟是仙人,不是狗,哑巴的一片好意在仙人眼里,不值一文。 谷少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总之当哑巴从发呆中回过神来,面摊里已经只剩他一人。 谁都不吃,我吃!哑巴恨恨的盯着酒肉,一发狠,抓起来就是一阵狼吞虎嚥,半斤牛肉一只鸡,全部吃完以后,哑巴的肚子已经鼓得老高,他还不解恨,又抓起酒壶咕嚕嚕一灌,然后如愿以偿地翻倒在地上,在醉死过去之前,还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 这是哑巴过得最郁闷、又吃得最爽的一天。代价是之后一连几天,哑巴都蔫蔫的,干活也打不起精神。 燕青侠每天都会来 分节阅读_6 分节阅读_7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7 吃一碗面,哑巴每次都只收他两文钱,燕青侠似乎察觉到哑巴少收了钱,却没有说什么。只在有一次,两个客人因为口舌之争而在面摊里准备动手摔桌子的时候,他铁剑一挑,将这两个人给摔出了面摊。 两个人开始还大怒,要冲过来找燕青侠麻烦,不过等看清楚那把生了锈的铁剑后,却脸色同时一变,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哑巴感激万分,对着燕青侠连连道谢,燕青侠却缓缓道:「以后……我保护你……」 哎?哑巴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怎么赚来这样一位保护者。 这期间,昭华又来了两次,不吃面,每次就站在哑巴边上,跟哑巴胡扯几句,眼睛却时不时在燕青侠身上打转。 到了第七天,他把文星也拉来,还没进面摊,远远就指着燕青侠的身影道:「你看!是他吧,三年前来找你比剑的那个燕青侠。」 文星没作声,等走近了,才轻咦一声,好像很想不通燕青侠为什么到了黄龙镇却没有找上黄天宫来。 燕青侠好像有所感应,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文星,他那双总是显得疲惫的眼睛,突然间变得无比明亮,像是雨夜里的一道闪电,充满了惊天战意。 文星走过去,朝他一笑,拱拱手道:「燕兄,久违了。」 燕青侠收敛眼神,慢慢地回了一礼,道:「等我十天。」 「为何?」文星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凝重。 几天前听昭华说燕青侠来了,他本以为这个人会立刻到黄天宫来指名道姓的挑战。但燕青侠没有来,那时文星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今天昭华一怂恿,他就跟着来了,想要亲眼看看这个三年前的手下败将。 燕青侠咬了一口面条,才缓缓道:「养精蓄锐。」 他远道而来自是疲惫,在对付文星这样的用剑高手之前,他要把自己的身体调整理到最佳的状态。 文星的眼神更凝重了。他从不看轻任何对手,尤其是像燕青侠这种眼里只有剑的人,燕青侠是个天生的剑客,三年前他就有这种觉悟,从燕青侠败走那一刻的眼神里,文星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回来。 「好……十天后,小弟就在黄天宫试剑台前等着燕兄。」文星又拱拱手,接着转身来到哑巴面前,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怎么没精打彩的?」 哑巴正在擦桌子,被他这一拍吓了一跳,退了几步才看清是文星,双手胡乱的比几下,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结果又被昭华跑过来拍了一下。 「哑巴,今天晚上不要下面了,阁主可能不会过来了。」 哑巴愣住。 不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好像突然空落落的,似乎塌了一块。 文星看了他一眼,又道:「前几日宫里来了客人,今晚上宫主硬拉着阁主去陪客人赏月,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宫主都不太开心的样子,散散心也好。你好好干,过了今晚,阁主还是会来的。」 说完,文星就招呼着昭华准备离开。 「你先回去,好不容易今天有空,我要好好跟哑巴切磋一下做面的技艺。」昭华不肯走。 「走吧……」文星给了他一个白眼,拖着他衣领把人硬是拖走,「好好一个神厨,跟个哑巴比厨艺,你羞不羞?走!不要打扰哑巴做生意……」 「喂喂,你说什么呢……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再说呢,谁说我做的就没有哑巴的好吃……」昭华气得大呼小叫,却终究抵不过文星的力气,被拖走了。 「你能让宫主吃下你做的面条,再说这句话吧……」文星又白了他一眼,心下却嘆着,阁主最近越来越有情绪化的倾向,虽然在外人来看并不容易察觉,可是在他这个亲近的人眼里,阁主情绪上的变化简直就像是夜幕上的星光一样明显。 哑巴蔫蔫的,阁主就不开心,唉……也不知这个哑巴的出现,对阁主究竟是好是坏。 第五章 今夜月圆,风寂无声。 黄天宫宫主的宴请,这个脸镇龙阁阁主不可以不赏。 原因无他,这是黄天宫宫主地位不可动摇的一种表示,如果镇龙阁阁主拒绝了,就等于是在对整个黄天宫的人说,我不支持现在的宫主,你们谁都可以篡位。 所以,为了黄天宫的稳定,也为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镇龙阁阁主必须参加今天的晚宴。 宴如流水,仿佛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只要是能吃的,全部摆在了摘星楼里。 这是黄天宫中,仅次于宫主及镇龙阁阁主就任规模第二大的晚宴,一般都只在招待某某帮主或某某掌门时才摆出来。 这次的晚宴是有些破格的,因为黄天宫宫主谷如华宴请的并不是某某帮主、某某掌门,而是君山世家的少公子君临海,以及有江湖美女之称的凌霄宫少宫主林月儿。 一个是世家少公子,一个是名门少宫主,加在一起也抵得半个掌门人,所以虽然谷如华的招待超出应有的规格,但黄天宫门内并无人对此置以微词。 除了现任的镇龙阁阁主谷少华。 当然,他也不会指责什么,只是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满桌的山珍海味,在他眼中不过如一堆腐肉,连看一眼都是多余。至于那两位客人,更和透明人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此刻,他分外想念哑巴的那一碗面条,不知道宴会散席之后,还能不能准时赶到哑巴的面摊。 「君师兄,月儿妹妹,你们到了黄天宫就和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不要客气。」 谷如华笑意盈盈,今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绛红衬得肤白如雪、玉容如花,一顰一笑间无不风情万种,艳丽无双。 只是比起林月儿来,终究还是少了分脱俗之气。 林月儿端坐在那里,衣着打扮都很素净,头上也没有多少花饰,只戴了一朵珠花。她对着谷如华浅浅的笑着,就像朵开在深谷的幽兰,无风自香,不沾半点凡俗气息。 「谷师妹,月儿一向茹素,妳这些东西她可吃不了。」君临海笑了起来,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黄天宫后山,特产一种山桃,体大多汁……」 不等他说完,谷如华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君师兄每次来都要打这山桃的主意,小妹早记下了,哪少得了你。原是准备当饭后点心的,既然月儿妹妹茹素,就先送上来吧。」 说着,她拍拍手,立时便有侍者端着一盘洗得乾乾净净、饱满欲滴的桃子上来,放在了林月儿的面前。 「那就多谢谷宫主了。」 林月儿其实与谷如华只是第二次见面,她生性矜持,自然不会在彼此还不熟悉的情况下,开口闭口就姐姐妹妹的叫。礼貌性道过谢之后,她拿起一个桃子,眼神却不经意晃过谷少华的脸。 江湖上,对镇龙阁阁主的传言颇多,而且大多是和九转化神功结合在一起。据说,九转化神功其实是一种自我毁灭式的魔功,修练这种功夫的人,会随着功力的日渐加深而逐渐忘却前尘往事,直到连人性也随之湮灭,最终的结果就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可林月儿眼中的镇龙阁阁主,长相和谷如华有九分相似,但是在气质上却与其姐截然不同,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个美丽得不似凡人的男人就是镇龙阁阁主,她几乎会把他当成是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这个人全身上下,根本就没半丝活人的气息。 这不经意的一眼,被君临海捕捉到了。这个英俊的男人诡异地一笑,然后对林月儿道:「月儿,我少华师弟,妳还是次见到吧?他这个人自小就不近人情,就连和我谷师妹、他的同胞亲姐也都不亲近。舅舅说他八成是天煞孤星转世,他要是亲近了谁,谁就肯定会死于非命,就像当年那个……啊哈,不说了,陈年旧事,不值一提,少华师弟恐怕早已经全忘光了。」 女人都是敏感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林月儿不是一般的漂亮,所以她也不是一般的敏感。君临海的话音未落,她就敏锐的感觉到宴席上的气氛在一瞬间变了。 谷如华笑颜如花的向君临海敬酒,在浓艳的妆容下,她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但很快就收敛了,让人再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至于谷少华,这个男人依旧冷冷地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君临海的话一样,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看着君临海比平日更灿烂的笑容,林月儿意识到,刚才……她似乎接触到了某件隐秘往事的边缘,不过她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女人。哪个门派里面没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所以林月儿很快就决定要忘记刚才听到的,也没有再多看谷少华一眼。她是君临海的未婚妻,本就不应在自己未来的夫婿面前,太过注意别的男人。 君临海的母亲,是前任黄天宫宫主的妹妹,而谷少华,是前任黄天宫宫主的徒弟,所以他们之间以师兄师弟相称,至于谷如华,自然是沾了谷少华的光,才攀上师妹这个称呼。 他们三个人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只是谷少华自从练了九转化神功之后,除了谷如华这个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以及文星、昭华等几个常年随侍在身边的下属,前尘往事已经全部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君临海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不过,似乎也有例外,比如说那个……哑巴。 至少,在君临海隐晦的说了一句「他要是亲近了谁,谁就肯定会死于非命,就像当年那个……」时,谷少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哑巴的身影。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如果哑巴现在也在晚宴上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位笑瞇瞇的英俊公子君临海,就是那天在面摊上的那位公子哥儿。 谷如华是个很会说话的女人,所以就算是宴席上杵着一座冰雕,她也能让整个晚宴一直没有冷场,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宾主尽欢。 君临海还兴致勃勃地表演了一段长箫独奏,奏到一半的时候,谷如华让人取来瑶琴,也加入了演奏。 二人之间的合奏显然不是次,一个拨弦一个扬调,默契十足。 林月儿静静地坐着、看着,唇边始终掛着一抹淡淡的矜持微笑,并不介意未婚夫和其他女子间的曖昧不清。 至于那座冰雕,似乎可以直接无视,但偏偏君临海就是要撩拨他。 「少华师弟,枯坐无趣,何不来一段剑舞助兴?」 时间越来越接近二更天。 谷少华站了起来。 他这一动,最先反应过来的并不是故意撩拨他的君临海,而是随侍在身后的文星。几乎是下意识的,文星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摘星楼外有一处宽阔的平台,此时明月高悬,星光如织,一片柔和的光芒将之笼罩得如梦如幻。 剑光乍起,如惊鸿破空,又似初日露晓,照亮了整个平台,然后剑光点点,仿佛漫天星辰,都被接引下来,随着那道身影而起起落落。 林月儿吃了一惊。如此剑术,简直就是惊世骇俗,所谓剑神,不外如是,这镇龙阁阁主当真厉害到这个地步? 文星如醉如痴地看着。他从入得黄天宫的门开始,就修习剑术,自以为黄天宫中,当属,可是直到三年前他被调到镇龙阁后,才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那时阁主的九转化神功才练到第五转,虽然外表已经冷漠无情,可是心里多少还有一些人情味。 那一年,阁主指点了他三次剑术。 就在阁主第三次指点他剑术后的一个月,燕青侠找上门来,指名要挑战他这个名义上的黄天宫剑客。 燕青侠的剑没有名师指点的痕迹,一招一式全是生死搏斗中悟来,简单之极,也可怕之极。如果是在阁主指点他之前比试,输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他。 文星其实赢得很险,也正是那一次的功绩,让他坐实了黄天宫剑客的称号,也让他一步登天,成为镇龙阁中仅次于阁主的第二号人物。可是他心里却很清楚,阁主的剑,才是真正的神乎其技。 可是,自那一年后,随着阁主功力的日渐加深,性格也越发的淡漠无情,他再也没有得到阁主的指点,这一次,是机会。文星努力的瞪大眼睛,不肯错过阁主的半个举动。 美妙的箫声和琴音,在这样的剑光下,也要黯然失色。 君临海垂下手,脸上带着优雅的淡笑,但那支难得的紫竹箫却在他的掌心里,无声无息的断为两截。 分节阅读_7 分节阅读_8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8 至于谷如华,早已经迷失在那如梦如幻的剑光中,眼神迷茫。 二更的梆子声突然响起,仿佛数声惊雷,打破了这片刻的寧静。 剑光乍止。 「我累了。」 谷少华的声音,像是从遥远雪峰上飘过来的风,透着刺骨的寒意。将剑拋给文星,他头也不回的飘身离去。 他肯舞剑,不过是找个藉口提前离席而已,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这一点。 过了许久,君临海的声音才在宴厅中缓缓响起。 「这样的人、这样的剑,所谓惊才绝艳……又岂能不遭天妒……」 林月儿突然一惊,看向自己的未婚夫,在那张英俊之极的脸孔下,她仿佛看到一颗跃动着的嫉妒之心。 是天妒?还是人妒? 君临海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男人,这一点,林月儿早就有所 察觉。 何必去嫉妒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哪怕他再怎么惊才绝艳,九转化神功的特点就决定了他功力越深死得越快的下场,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去继续享受人生。 他果然没有来。 哑巴呆呆地坐在面摊里,虽然明明已经得到了文星的交代,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不自觉的抱着一丝丝期待,也许……那个像仙人一样的阁主,还是会准时出现在面摊里。 果然,还是奢望了。 看看摆在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面碗,哑巴转开目光用手拍拍自己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振作!一个客人而已,还是不付钱的,那个仙人一样的阁主也像仙人一样虚无飘渺,还不如燕青侠来得踏实可靠。 这样想着,心里虽然少了失望,却更加空虚了。 哑巴翻出一个水桶,又找了一块乾净点的布,提着灯笼就带着这两样东西,往银杏树下的那口古井走去。 天气越来越热,哑巴白天忙得一身汗,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到井边冲个凉,顺带把衣服洗了。 因为镇上有宵禁的规定,一旦更声响起,街上就不再有行人来往,这个时候冲凉也就不怕被人看见了不雅。 把灯笼掛在井边,脱了衣服,哑巴很快就打上来一桶井水,用双手高高的举起,从脑门上往下一淋,冰凉的井水流过每一寸肌肤,带走了所有的暑热之气。 好舒服。 哑巴瞇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凉爽的感觉,然后才又打上来一桶水把布沾湿,仔细地擦过身体。 月光柔和,灯光昏暗,在这两种光芒交织下,显露出的,是一副线条柔软的身体。哑巴身上的烧伤痕迹并不多,多半集中在脖颈和胸口,腹部以下几乎没有任何疤痕,皮肤光滑而细腻,透着一种健康的光泽。 谷少华来到面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裸体。那一刻,他冰封已久的心,突然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力量大得几乎像要破胸而出,使他不得不伸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熟悉得就像是他曾经碰触过这具身体,像珍宝一样的爱抚、珍惜过。 用力摇了摇头,内力在体内一转,片刻间他已经平復了用力过度的心跳。 他的脚步轻得像猫,一直走到哑巴的身后,那个忙着擦洗身体的人依然没有察觉。走近了,也就看得更清楚了,这副身体瘦得几乎抓不出几两肉来,勉强称得上白皙的肌肤下隐约可见骨头的形状。 那些伤痕、那凸出皮肤的骨形,似乎讲述着哑巴曾经受过的苦难。 谷少华的心口不再像先前那样跳得厉害,可是却猛然间生生一抽,抽得体内的内力突然在身体里乱窜起来,像有人拿了一把铁刷在刷他的血肉一样,痛得他站不稳脚,一只手下意识的搭在了哑巴肩上。 哑巴受惊,嘴巴张了开来,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是蓦的向前跨出一步双手抱起水桶,防备地转过头来,正要砸过去,昏暗的光芒下,谷少华的脸孔分外清晰。哑巴急忙收住脚,高举着水桶,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放下来还是藏到身后去,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呼呼喘着气,显见刚才是被吓得不轻。 只是哑巴这一闪,谷少华失去支撑更无力站稳,身子一歪摔坐在满是水渍的泥地上,正又是这一坐,将他体内原本乱窜的内力给震了一震,回归到经脉之内。 痛楚渐渐减弱,谷少华却一点也不在意体内的变化,只是怔怔瞧着门户大开的哑巴。赤裸的身体被他瞧得一清二楚,就连禾幺处也没有半点遮掩,怯生生的在双腿间晃动着,一抬手,就轻易的触到那害羞的小东西,还不自觉的捏了捏。 哑巴何曾受过这样的碰触,更何况还是禾幺处被人捏了一把,当下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颤抖间双手一软,高高举起的水桶就再也拿不住,当着谷少华的头顶砸了下去。 咚! 至此,江湖中最大的笑话就这样产生了,堂堂的黄天宫镇龙阁阁主,竟被一只水桶生生砸晕。这自然不能说哑巴手段高明,只是谁又会想到在这只水桶砸下来的时候,堂堂黄天宫镇龙阁阁主居然像痴了一般,不闪不避,连运功护体的动作都没表示一下。 看着往日里像仙人一样不可亲近的阁主倒在面前,哑巴几乎吓傻了,个反应居然是拔腿就跑,惊慌中不辨方向,一头撞上银杏树的树干,额头起了一个拳头大的包,反倒把他撞醒了。 定定神,哑巴赶紧把阁主弄进面摊,往自己那个小小的睡间里一送,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蒲扇,对着阁主的脸狠狠搧了几下。 搧了半天见人还没有醒,哑巴更是是慌上加慌,愣了一会儿才又七手八脚的套上衣服,取了点钱就要往镇上的医馆里跑。 冷不防衣服被拽住,回头一看,却见阁主已经睁开眼睛,一手揉着后脑一手拉着他的衣服。 哑巴马上耷拉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他很想有多远跑多远,可惜有心没胆,连被抓住的衣角都不敢抽出来,索性眼睛一闭,做好了被暴怒的仙人打一顿的准备。 预想中的暴打并没有到来,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在那块刚刚鼓起的大包上揉了几下,动作很轻柔,但哑巴仍感觉到了疼痛,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其实那地方肿得那么高,本来就不碰也疼。 那只手收了回去,随即耳边响起一声低问:「疼吗?」 哑巴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飞快地瞥了谷少华一眼,见他眼中并无怒意,甚至还不如平时那么冰冷,才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我也疼。」谷少华转过头露出自己的后脑勺,虽然有头发遮挡,但哑巴隐约好像也看到了一个包鼓在那里。 好像有点想笑,那水桶都砸散了架,可是仙人的脑袋居然只有一个包,连皮都没破,仙人果然是仙人,头很硬。 哑巴垂下头拼命咬住嘴唇,把突然升起的笑意强压下去,努力维持战战兢兢的表情。 「我饿了。」沉默许久的谷少华却冒出这样一句话,「今天我要吃两碗面。」 哑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向灶台重新生火,正在烧水的时候,一扭头却见仙人已经坐在桌子边,埋头扒着那碗快要冷掉的面。 他赶紧跑过去比手划脚,表示冷面不好吃,谷少华却摇了摇头,捧着碗低低咕囔了一句:「好吃……」 哑巴又发愣,一碗冷掉的面条有什么好吃的? 「有你的……味道……」 谷少华又嘀咕了一句,只是哑巴在发愣没有听清楚,错过了这个唯一能弄清楚为什么堂堂镇龙阁阁主要每天三更半夜跑到他这里来吃面的机会。 哑巴摸着额头上的包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叫有他的味道?他抬手闻了闻自己,洗得很乾净,没什么味道呀…… 难道他煮面的时候,不小心把汗滴下去了? 想到这里,哑巴顿时心虚地往后挪了几步。 谷少华并没有注意到哑巴的心虚,这一天,他整整吃了三碗面,直到再也吃不下才撑着鼓胀的肚子离开了哑巴的面摊。 可是,他还是觉得饿,这种饿似乎并不是从胃里传来的感觉,而是从心里。他想吃,拚命的吃……但他不知道究竟要吃掉什么,才能抵消这种饥饿的感觉。 一大清早,文星站在树下,一边练剑一边回忆着昨夜阁主舞剑的姿态,试图从中领悟点什么,正当脑中灵光一闪的时候,猛得听到内院里传出一声惊叫,刚刚升起的一点灵感瞬间飞了。 「是非,你乱叫什么?」走进内院里,文星怒气冲冲。 是非,是伺候阁主梳洗的侍童,才十六岁,但别看他年纪小,放到江湖上也算个接近一流的高手,当然,最重要的是,是非其实是阁主名义上的徒弟,也是未来镇龙阁阁主候选人之一。 从一年前开始,是非就修练九转化神功,如今练到第二转的境界,虽然称不上冷漠无情,但平日里也已经有了些处变不惊的架势,所以今天他的一声惊叫,着实惊动了阁内不少人。 只是阁主的寝院除了文星昭华等几个有限的近侍之外,旁皆人不敢随便进来一探究竟。 是非跌坐在门口,一只手指着房内颤抖个不停,原本眉清目秀的一张脸更是煞白得就像半夜遇见了可怕的鬼怪一样。 难道阁主出了什么事? 文星也是一惊,飞快地走过来往门内看去,一看之下,「啊」了一声,张开的嘴巴就再也没有合拢过。 那个、那个沾染了一身污泥、托着下巴坐在窗口发呆、时不时嘴角还往可疑角度翘一下的人是谁?不可能是阁主,绝对不可能…… 文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一定是一夜没睡给累坏了、眼花了,那个就连赶路都要坐在马车里练功的阁主,怎么可能会浪费时间坐在房里发呆。 「文、文先生……我想回房睡一觉。」是非哆嗦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可怜的孩子,大概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 「哦……哦……去吧,我也去睡一觉。」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文星终究还是没有离开,心里乱糟糟地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他突然想到,难道阁主昨夜……走火入魔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文星赶紧窜进屋中,紧张的叫了一声:「阁主?」 彷佛从魂游天外中刚刚归来,谷少华反应慢了一拍,迷惘片刻后才渐渐恢复平日冷漠的表情。 「什么事?」 嘎?没有走火入魔? 「没、没事……」文星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巴里好像没长舌头,已经快连话都不会说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挤出一句:「阁主,您可要沐浴更衣?」 谷少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才慢慢点了一下头。 文星如获大释,赶紧去是非屋里把这可怜的孩子从床上叫下来,让他去烧热水,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才有时间定下神来细细一想,总觉得阁主的反常与那个哑巴必定有关系,或许他该抽时间再去面摊里转转了…… 第六章 文星不是昭华,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做事彷佛没经过脑子一样。 虽然想着该抽时间再去面摊转转,可是等他把阁里一些杂事处理完毕能抽出点空时,已是五天之后。 没想到去了面摊,眼前的情形又再次把他惊得半天没回过神。其实文星一向稳重谨慎,哪怕是天在眼前突然塌了一块下来,他就算做不到像阁主那样视若无睹,至少也能称得上是面不改色。 其实面摊里跟平时一样,哑巴依旧在灶台前切面煮面。因为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客人很少,十来张桌椅才坐了三、四桌的客人,所以哑巴现在很从容地一边煮面,一边还偷个闲往面摊后面的小仓库方向望。 小仓库前面有块不大的空地,燕青侠正站在那里,抡着他那把生了锈的铁剑帮哑巴劈柴。 江湖上最顶尖的剑客之一,正抡着那把能在兵器谱上排进前二十名的宝剑,劈柴。文星觉得自己的下巴好像掉下来再也合不拢了了。 燕青侠的那把剑,名字叫做锈剑,因为它看上去的确很像一把严重锈蚀到随时都会断掉的铁剑,可是如果谁真的把它当成一把快要断掉的锈剑,那就肯定要吃大亏。 锈剑,仅仅只是外表看上去像生了锈的剑而已,事实上它是一百年前,由铸剑山庄的当家,用一块 分节阅读_8 分节阅读_9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9 从千年寒潭里捞上来的罕见锈铁打造而成。当时这把剑打造成功之后,剑身两侧根本就没有开刃,只有把剑尖打磨得十分锋利。 锈剑的特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重,奇重无比,因为剑身没有开刃,有时候还可以拿来当棍子砸,凭着自身的重量,那是砸谁谁都得断几根骨头。很多人都不明白,以锈铁这样离奇的重量,打造成枪、棍甚至是一把大砍刀都再合适不过,为什么偏偏要打造成一把以轻盈为主的剑。 因此过去一百年来,它成了铸剑山庄打造的唯一一把没能排上兵器谱的兵器,也没有人使用。直到十年前,当时还是铸剑山庄剑仆的燕青侠决定离开铸剑山庄时,铸剑山庄的少公子看在两人相处多年的情分上,打开了藏兵库,允诺他可以任意挑一件兵器带走。多少神兵利器,燕青侠独独挑中了这把外表不扬其重无比的锈剑。 然后,这个当时还只能算是个孩子的剑客,在江湖上一点一点的显露出一个天生剑客的峥嵘,多少次在生死之间,他用这把沉重的锈剑给予对手致命的一击。 这个沉默的剑客用事实告诉所有的人,这是一把好剑,就连号称能削金断玉的巨阙宝剑,也没能在它的剑身上留下半个缺口。 于是,锈剑开始榜上有名,随着燕青侠击败一个又一个的对手,它在兵器谱的排名也开始直线上升。每一把最终被它取代的兵器,其下场都只有「粉身碎骨」四个字可以形容。 燕青侠是剑客中有名的杀剑,而锈剑则是兵器中的终结者。 可是现在,这把终结者正在终结的对象,却是一堆毫无价值的烂木头。 一股莫名的怒气出现在文星胸中,他的双手捏成了拳,全身都气得几乎发抖。一个真正的剑客,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兵器!对于剑客来说,兵器就是生命,爱惜尚且不及,怎么可以拿来糟蹋。 不可原谅! 这时哑巴终于看见了文星,因为文星正从灶台前大步经过。他是哑巴,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见,于是高高的举起手,正想用手势来招呼,蓦然发现文星面容扭曲,眼里直冒怒火,哑巴几乎条件反射性地垂下手,低头使劲揉面。 没看见,他什么都没看见。 有杀气! 剑客是敏感的,尤其是燕青侠这种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生死搏斗的剑客,没等文星近身,他就反射性地扬剑、扭腰、转身、直刺。动作很简单,也很迅速,快得连文星都没有能反应过来,燕青侠的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剑身没有开刃并不代表没有危险性,刺不死人不代表砍不折脖子。文星停下了脚步,依旧愤怒,但脑中已经恢复清醒,看着燕青侠没有说话,心里却反复盘算着,如果刚才他没有被怒火冲昏头,在有准备的状态下,能否避开燕青侠这一几乎称不上招式但却无懈可击的一击? 答案是……不知道。剑客,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没有真正过招,就永远没办法分出高下。 看到是文星,燕青侠拧拧眉缓缓垂下剑,转身又开始劈柴。劈了两下,想想不对,又看了文星一眼,问道:「有事?」 「……没事。」文星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 「哦……」燕青侠转身又开始劈柴,劈了两下,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再说了一句,「还有四天。」 离他们约定的比剑日,还有四天。 文星暴怒,好在他是沉稳惯了的人,几个深呼吸就将情绪勉强控制住,却仍带着愤然的说道:「我只和真正的剑客比剑。」 燕青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疑惑,似乎并不明白文星的意思。 文星愤愤的又道:「我决不会拿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的剑去做不是一把剑应该做的事情。剑客有剑客的尊严,剑也有剑的尊严,不尊重剑的剑客也不值得别人去尊重。」 这一次燕青侠明白了,他看看文星,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钱。」 这和钱有什么关系?文星正要说话,耳边却听燕青侠继续说:「我要吃饭,就得每天到城外砍一捆柴,卖了,正好吃一碗面,把身体调养好了,才能去比剑。」 燕青侠来到黄龙镇的那一天,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吃过东西。他是个剑客,除了用剑,他几乎不会任何生活技能,那天他砍了一捆柴,卖了两文钱,等在哑巴的面摊外时,虚弱得几乎站不稳脚。 他并没有想到这里的面居然正好两文钱一碗,这是他吃过价钱最低的一碗面,而且是那么好吃。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哑巴收他的钱比收别人的少。再后来哑巴知道他每天砍柴去卖,就让他把柴卖给面摊,哑巴免费每天给他煮三碗面。哑巴说,一捆柴只卖两文钱卖亏了,再次等的一捆也能卖七、八文,他不懂行情被人坑了。 至于劈柴,燕青侠是自愿的,反正闲着也闲着,再说究竟是他不懂行情被人坑了,还是哑巴同情心泛滥,各自心照不宣,无论如何燕青侠说过,他会保护哑巴。剑客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那就是抛弃生命也要做到。 文星不知究竟,他只知道眼前这个被自己看重的剑客,做出了为五斗米折腰的行径,不!不是为五斗米,而是为一碗面就折腰了。 他气得脸色一片铁青,指着燕青侠一字一顿道:「四天后,我一定会击败你!我,黄天宫剑客,不会输在你这样的人手里……」 燕青侠垂着头,对文星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文星极度失望地离开了。一直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这里的哑巴,等他一走,马上就跑了过来,拉着燕青侠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 燕青侠抬起头,却见哑巴一双满是关怀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安慰地拍拍哑巴的肩,道:「没事。」说着,他向文星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忽然叹气:「他不懂。剑,只是剑。」 哑巴挠挠头,没听懂,不过看燕青侠不像有事的样子,他也就放心了,回去继续揉面。 燕青侠再度开始劈柴。 文星回到镇龙阁的时候,正撞上昭华拎着一盒点心出来。一眼看到这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满脸愤怒,昭华好奇地伸手挡在额头前面望了望天上的太阳。 「有人在生气耶,奇怪,今天的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呀……」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文星踢了他一脚,目光扫过点心盒的时候,嘴角往上一翘,「错了,你连哑巴都不如。」 这是在暗指昭华做的饭菜阁主不吃,可哑巴的面条阁主却吃得欢快。 「喂喂,文星,谁得罪你了,犯得着把气往我头上撒吗?」对于一个神厨来说那话太毒了,昭华气得眉头都竖了起来,「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这小气鬼一般计较,燕妮还等着吃我做的点心呢。」 燕妮是是非的妹妹,也是谷如华的弟子,如果是非能顺利继承镇龙阁阁主的位子,那么燕妮就毫无疑问会成为下一任黄天宫的宫主。这小妮子现在才十五岁,性格活泼可爱,极是惹人疼爱,尤其是昭华,格外宠溺她,隔三差五的做一些精致的小点心送给她吃。 昭华踩着重重的步伐走了,不再理会文星这个神经兮兮的反常者。 再往里走,文星一眼就看见阁主站在一株桃树下。桃花已经谢了很久,连青桃都已经长成熟桃,挂在枝头沉甸甸的。 今天不是次看到阁主不在房中练功,文星觉得自己应该做到见怪不怪,可阁主现在在做什么?发呆就算了,还一边发呆一边无意识的用手捏桃子。可怜那颗桃子,已经被捏得皮破汁流,惨不忍睹了,可阁主还在继续捏。 是非木然地经过,被文星一把拉住:「那桃子得罪阁主了?」 是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昭华哥说,阁主这是思春了。」 「……」 文星立刻把桃子和女性身上的某个部位联系起来,想象了一下,又板着脸摇摇头。他还是觉得阁主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更大。 「是非,别瞎逛了,快去练功。」 身为镇龙阁二把手的责任,让文星马上督促起是非练功。九转化神功练到第八转,就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更何况阁主还练得这么勤。新旧阁主之间的交替是一件大事,一般情况下,只有将九转化神功练到第五转,才有资格继承镇龙阁阁主的位置。 其实是非练得已经算是快了,才两年就进入第二转,可谁让他的师父是个百年罕见的武学奇才,别人要修练十几年才能到第八转的九转化神功,他短短五年就修到了,估计谷少华会成为有史以来最短命的镇龙阁阁主。 想到这里,文星叹了一口气。以往每个修练九转化神功的人,在练到第五转以后,都会自行停止修练,原因有两个,一来练到第五转就已经有足够的实力保护黄天宫,二来九转化神功练到第五转以后,就算停止修练,功力也会按照心法路径自行运转,只是速度比自己修练会慢上一倍,这样修练九转化神功的人也能多活几年。 但是他眼前的这位阁主,好像怕自己不会死一样,五年来时时刻刻都在修练,现在突然不练了,文星也不知道自己该为阁主感到高兴还是悲哀。已经练到了第八转,就算停止不练,又能多活几天? 看到阁主这个样子,文星在燕青侠那里所受的气一下子全部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对这位年轻阁主的无尽怜惜和遗憾。 「阁主。」 终于还是把阁主从恍惚的状态中唤醒,文星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他是在解救那颗可怜的桃子。 谷少华如同从梦中刚刚苏醒,看了一眼文星。 文星轻咳一声,瞅瞅那颗桃子。 谷少华也看向桃子,反应迟了半拍才慢慢缩回手,宽宽的袖口垂下来遮住了满是桃汁的手指。 文星揉揉眼睛,他眼花了吗?为什么刚才好像看到阁主千年不变的冰霜脸孔上,闪过了一抹可疑的红色,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可……这是一个理论上已经断绝了七情六欲的人,应该有的表情吗? 如果不是一向处事沉稳,文星几乎就要抓狂了了。 不是他不够处惊不变,而是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不过……目前,文星似乎还不能体会到这一点。因此他郁闷了好几天,直到与燕青侠比剑的日期到来。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原则上,文星只通知了黄天宫宫主一个人,因为要在黄天宫的试剑台比剑,这是必需的礼节。 不过显然,昭华不用通知也知道这件事的,因为他们约定比剑的时候,这家伙就在旁边。而且经过这家伙的大嘴巴一宣传,差不多整个黄天宫的门人弟子,包括看大门、扫大街的都知道了。 于是这天从清早开始,就时不时有人在试剑台外探头探脑。门人弟子们自称是来练剑的,至于那些看大门、扫大街的,一个个都说是来打扫的,勤快得堪比蜜蜂。 文星当场黑线万丈。他是来比剑,不是来让人看猴戏的,于是大手一挥,用镇龙阁二把手的身分把这些瞎凑热闹的家伙通通赶走。不过有几个人他还是赶不走的,比如黄天宫宫主谷如华、比如身为客人的君临海和林月儿,还有昭华那个脸皮比城墙厚的家伙…… 这段小插曲,燕青侠是不知道的,比剑的前一天,他特地把身上那件已经开始发白的衣服脱下来,洗得干干净净,挂在面摊旁边那抹银杏树上吹了一夜风。 因为没有衣服换,燕大剑客显然也不愿在夜里表演裸奔,于是就向哑巴借了一套衣服,照着自己的身材比了比,胖瘦差不多,但是长短就……于是大半个小腿露在外面的燕青侠当晚就没有离开面摊,打算借哑巴两张桌子拼一拼,凑合着睡一晚。 然后……理所当然的,当更声二响的时候,镇龙阁阁主和燕大剑客,有了次的亲密接触。 镇龙阁阁主的脚,亲密的接触了燕大剑客的腰,把燕大剑客从桌上直接送到了面摊外冰冷的青石地上。 「我的……」 谷少华冰着一张脸在桌边坐了下来,哑巴捧着面碗站在旁边直发愣,这时候他才发现,燕青侠睡觉的那张桌子,好像就是仙人平时坐的那张。 巧合,绝对是巧合。 燕青侠扶着腰,一拐一拐的从面摊外走进来,哑巴连忙放下面碗过去扶他。 「我没事。」 燕青侠朝哑巴扯出一张勉强的笑脸,目光却在谷少华身上打转,有些吃惊,又有些警惕,还有几分愕然,似乎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张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 分节阅读_9 分节阅读_10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0 以前见这个男人吗?想来想去,却没什么结果,干脆就不想了,转而考虑起刚才的那一脚。 燕青侠是剑客,剑客当然不一定擅长拳脚,但是会这么轻易被人近身,却是次,于是他对这个冰脸男人有着很高的评价。不过考虑到明天的比剑,燕青侠决定暂时先放下今日的一脚之耻。 「面……」 谷少华的脸色更冰了,冷冷的目光在燕青侠的身上一晃而过,如果那是冰刀,燕青侠身上的衣服早已碎裂成条。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哑巴扶住燕青侠的那双手上。 好像全身都被冰住一样,哑巴寒毛倒竖,赶紧捧着面碗送了过去,没等放稳就逃也似地躲到了燕青侠的身后。 好可怕好可怕,今天一定忘了烧平安香。哑巴暗自嘀咕着,眼神也不由自主往银杏树下瞄去。自从到这黄龙镇的那一天,他就在银杏树下堆了个小土堆,在上面捏了个土地公公,每天拜拜求平安,每逢初一十五还点三炷香。 不过初一刚过,还没到十五啊…… 「不怕,我保护你。」燕青侠拍拍哑巴的背,给他壮胆。 谷少华的脸开始发黑,拿着筷子不捞面,改戳面。哑巴看得心疼,这么戳下去,还能吃吗?有了燕青侠壮胆,哑巴想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对着仙人比比划划。 「不好吃……不吃了……」 谷少华一扔筷子,冷冷地瞪着燕青侠。 来者不善。既然承诺了要保护哑巴,燕青侠当然要尽责,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冰刀子嗖嗖嗖地迅速反击。 难道还怕你不成?燕青侠继续瞪。 就这样这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夜,直到天色发白鸡鸣三遍,谷少华才冷哼一声起身飘然离去。经过燕青侠的身边时,他大袖一拂,一股劲气直逼向燕青侠身上的衣服。 总算燕青侠反应快及时运气抵挡,保住了哑巴的一条裤子,至于上衣……则在那瞬间化作翩翩蝴蝶纷纷飞…… 我的衣服…… 哑巴被他们两个人吓得心惊胆颤,一夜没合眼,看到仙人要走,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看到自己借给燕青侠的衣服变成残破不堪,顿时欲哭无泪。他就这两身衣服轮换着穿啊……哑巴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开始盘算买一件上衣要花多少钱。 好深厚的内功……燕青侠惊出一身冷汗。亏得这个人没有伤人之心,否则……转过头看到哑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燕青侠拍拍他:「不哭,我赔你衣服。」 哑巴撇撇嘴,你自己都只有一套衣服,比我还穷…… 正在这时,谷少华的身影突然又出现在面摊里,哑巴吓了一跳,而燕青侠则是满脸警惕。还没有说话,谷少华一扬手,哑巴就让几十套衣服给埋了。好不容易哑巴在燕青侠的帮助下从衣服堆里爬出来,那人却早不知走了多久。 仙人……好像还不坏嘛,哑巴看着这些衣服,傻呵呵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僵住。这是什么?女人的衣服……还有这件……婴儿的肚兜? 难道仙人挑衣服的时候……都不看的吗? 哑巴一脸呆滞。 燕青侠换好自己那件补丁衣,又拍拍哑巴:「留碗面……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一手拖着剑一手扶着腰,一拐一拐的走了。谷少华那一脚,踢得真不轻。 到了黄天宫,不用通名就有人认出他那把锈剑来,吆喝了一声,从大门里抢出十几个门人弟子,一个个热情似火,抢着要给他带路。 「多谢,我认得路。」又不是次来,燕青侠拱拱手。这些人热情得过分,让他感觉一阵诡异。 远远的,文星就看到燕青侠来了,深吸一口气,严阵以待。不过……那家伙走路怎么一拐一拐的? 登上试剑台,燕青侠抬起头,正要说话,猛地眼前出现一张带笑的脸。 「燕兄,我们又见面了。」 君临海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将文星挡在燕青侠的视线之外。招揽是世家子弟的本能,一看到没有背景的高手,就忍不住想套近乎,收为己用。 燕青侠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站在君临海旁边的谷如华和林月儿,然后抱拳:「请让一让。」对女人,他似乎客气不少,如果只有君临海一个人,恐怕直接就是一个「滚」字。 「希望一会儿能有机会再与燕兄畅饮一杯。」君临海笑脸不改,带着两个女人让开路。 「燕大侠,要对我家文星手下留情哦。」 谷如华嫣然一笑,百媚横生,可惜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解风情,根本就视若无睹,目光越过她直接落到了文星的身上。 「来吧!」 文星缓缓拔出自己的剑,肃然以待。风吹过了衣襟,显露出如书生般文弱的身体,但剑客的凛冽气息,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小看。 这是关于剑客尊严的一战,文星毫不收敛的释放着自己的气息,他要让燕青侠知道,一个真正的剑客,不应该那样对待自己的剑。 君临海眼睛一亮,对着谷如华笑道:「妳家的这个……不错不错……」 谷如华横了他一眼道:「黄天宫门下也就这么一、两个高手,不能跟你君山世家比啊。」 「师妹说笑了了。黄天宫高手如云,师兄早就心羡不已,哪像我家,连个象样的人都带不出来。」君临海挥挥扇子,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谷如华哼了一声,没再搭理他,一双美目看向场中,不再分神。 林月儿听他们两人一来二去,低下头抿唇而笑。两家人结盟已久,怎么会不清楚对方的家底,这种场面话说得虚假无比,偏偏还得说着,让她这个旁听的,都暗自发笑。 燕青侠与文星对视了片刻,一拐一拐的上前几步,拱拱手,缓缓道:「比剑之期再延十日,失礼之处,燕某这里赔罪了。」 「你……」 文星紧憋的一口气没落到实处,气势顿时一散差点没摔在地上。 燕青侠却已经转身,一拐一拐的走了。刚下试剑台,就见一个人站在树下,冷冷地看着他,燕青侠瞪了回去。 今日比剑延期,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那一脚……燕青侠揉了揉自己的腰,他没有小看文星,所以他才要以自己最佳的状态来面对文星,延期,是不得已;解释,却没有必要。一个真正的剑客,是能够理解的。 「燕青侠,你站住!」文星却是气不过的追了上来,不料一眼瞥见站在树下的人,愣了一下,顾不得找燕青侠的麻烦,连忙恭敬道,「阁主!」 镇龙阁阁主!燕青侠一惊,又摸摸自己的腰。难怪,这么轻易就近了自己的身,这一脚,挨得不冤。 谷少华冷冷地目光扫过燕青侠,最后落在文星身上,开了口:「十日后比剑,我为证。」 燕青侠挑了挑眉,缓缓吐出一个字:「可!」心里却寻思着,为什么看到谷少华的这个眼神,会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阁主?」文星有些惊愕,阁主这又是在想什么? 谷少华抬手对文星一指:「你,跟我到剑阁去。」说着,他转身离开。 「啊?」 文星还在发愣,昭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背后踢了他一脚:「兄弟,你走运了,阁主要指点你剑法,还不快跟上!」 「啊……哦哦哦……」生平,文星次失态至此,梦游似地追着阁主去了。 燕青侠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什么来,只好挠挠头发,继续一拐一拐的步行。 等人全走光了,君临海才摇摇扇子,对谷如华笑道:「稀奇稀奇,师妹,师弟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谷如华掩去眼底的惊讶,对着君临海妩媚地斜眼:「他高兴唱哪一出就唱哪一出,我才不管他呢。」 第七章 哑巴在面摊外面探头探脑,看到燕青侠一拐一拐的出现在人群熙攘的街头,他立刻一缩脑袋,开开心心地开始煮面。 燕青侠走到面摊,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哑巴送上面条。吃着吃着,他突然翘起嘴角笑了。能吃到把镇龙阁阁主吸引过来的面条,他的运气还是挺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问哑巴:「镇龙阁……昨天夜里那个人,经常来吗?」 哑巴垮着脸点点头,又用手比了一下,表示是天天来。 燕青侠顿时心情大好,他决定,他要住在哑巴的面摊里。像镇龙阁阁主这样的陪练,打着灯笼也难寻啊! 对于燕青侠这个决定,哑巴非常高兴,他终于有伴了!虽然不是希望中的大黄狗,不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燕青侠都是个又可靠又能干的人,像现在他砍好的柴,已经堆得够面摊用上十天半个月了。 当然,哑巴高兴的前提是,他并不知道燕青侠的目的是找人打架。所以这天夜里,当两个男人一人占据一张桌子,跟斗鸡一样又对峙在一起的时候,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谷少华捧着面碗,眼里的冰刀直直射向燕青侠。 「吃饱喝足好动手。」燕青侠也捧着一碗面,神情坚定。只有战死的剑客,没有饿死的剑客。 哑巴蹲在灶台前面,一脸哀愁,要打架到外面行不行?别把面摊打坏了,他还要靠这面摊餬口。 两个男人终于吃完,决定到面摊外活动一下手脚,这让哑巴松了口气。至少他不用担心面摊会被砸坏。 谷少华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看了哑巴半晌,才问一句:「衣服合身吗?」 哑巴:「……」 见哑巴没有表示,谷少华只当他对衣服很满意,点点头,走出面摊时,脸色好看了许多,人也神气了几分,对着燕青侠漫不经心地勾勾手指。 一个是江湖顶尖的剑客,一个是可称无敌的绝顶高手,彼此都没有置对方于死地的念头,因此打起来,真叫人一个眼花缭乱。只见半圆的月亮下,两条人影飘来闪去,教哑巴看了个目瞪口呆。 都会飞耶!难道比自己还穷的燕青侠也是仙人? 此刻,要是有武林中人在场,恐怕要连叫三声祖宗积德了!能够看到两大高手对战,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悟性再高一点,想从中悟出个什么一招半式的来也无不可能。可惜唯一在场的哑巴不懂武功,所以,此时此刻,他心想盘算的是,要不要在银杏树下再堆个土堆,把燕青侠和土地公公一起供起来,初一十五,烧香求平安。 为啥不供仙人? 因为仙人感觉上太不可靠了,不供,坚决不供! 砰! 燕大剑客很不幸,又挨了一脚。他是剑客,本就不擅长拳脚,撞上了隔壁酒楼的招牌,把人家的檀木招牌撞得四分五裂,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怎么回事……」酒楼里有人喊了起来。 哑巴在面摊里吓了一跳,手脚麻利的一吹灯笼,飞快地钻进自己那个小小的睡间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燕大剑客摸摸口袋,自觉囊中羞涩,无钱赔偿,于是对着谷少华拱拱手:「明日再来请教!」然后脚底抹油,一拐一拐的溜之大吉。 谷少华左右看看,身影一飘,进了哑巴的睡间,正巧酒楼里有伙计掌灯出来察看究竟,睡眼模糊中,只隐约看到有个人影一飘就不见了,当即惨嚎一声:「鬼啊!」 砰砰砰! 大街上连续响起数声闭门声,原先被招牌落地给惊动的人们在这惨嚎后全部关紧了门窗,烧香拜起了菩萨。 哑巴被突然进来的谷少华吓得缩进了角落,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带着几分惊恐,不知道这个仙人要做什么。 竹帘隔断了月色,睡间里一片黑暗,所以哑巴看不到仙人此时的表情。 脸红。 脸更红。 继续脸红。 谷少华憋了许久,还是没说出话来,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还想捏一捏哑巴的……说不出来,继续憋,憋得脸更红,终于憋不住,一掀帘子,他走了。 第二天,燕青侠花了点时间把腰间的瘀血化开,来晚了,到面摊的时候,就见哑巴不招待客人,反而在银杏树下玩泥巴,燕青侠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看着一个小人在哑巴的手里渐渐成形。 小人的面目模糊不 分节阅读_10 分节阅读_11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1 清,但是衣服上的补丁,还有挂在腰间的一把剑,怎么看怎么眼熟。燕青侠摸了摸自己那把锈剑。巧合,一定是巧合。 哑巴专心一致,半点也没有察觉身边蹲了一个人。他把泥人捏好,往之前堆好的土堆上一放,怕不稳当,还在泥人背后插了根麦杆支撑,然后合上手掌拜了拜,又对旁边的土地公公也拜了拜。 燕青侠总算看出来了,顿时一脸怪异,挠挠头发,他有干什么吗?这就拜上了…… 哑巴拜完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楚之后反而局促起来,眼神四下乱飘,就是不看燕青侠。 「咳……」燕青侠轻咳一声,伸手把那个疑似自己的小人拿过来揉啊揉的,揉成团扔得远远的,顺脚又将土堆踩平,「我还没死,不用供起来……」 哑巴想抢救,却被燕青侠拉到井边,打水冲了手,道:「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对小泥人说,它又不会告诉我……」 「……」 可怜哑巴不会说话,一肚子话,半个字也表达不出来,冲了手后,被燕青侠赶到灶台前面下面条去了。像燕青侠这样不拜天不拜地不拜鬼神,只相信自己手中剑的剑客,当然不会明白,哑巴的供拜,求的不过是某种寄托,从来就不曾奢望过那个面目模糊的小泥人真的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到了半夜,更声二响,谷少华又来了。情形跟昨夜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一人捧一碗面,一边吃一边互相以眼神较劲,吃饱了,正好活动筋骨,促进消化,有益身心健康。 连打了三天,也连输了三天,燕青侠不干了。他是剑客,又不是拳师,跟谷少华这个江湖上最大的变态高手比拳脚,那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兵家大忌啊! 于是第四天,燕青侠出剑了。 剑客就是剑客,一剑在手,天下我有……总之,举起剑的燕青侠,就像是有了爪子的老虎,即使是谷少华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不得不收起之前漫不经心的态度,眼神开始变得凝重。 燕青侠的剑是什么剑,那是有名的重剑!兵器谱上的终结者,一剑之威,即使是称不上惊天动地,那也不是手无寸铁的谷少华正面抵挡的。用血肉之躯去挡这把重剑,那不是高手的风范,是傻瓜的行为。 所以,谷少华退让了了,暂避其锋的后果,就是这一条青石铺就的街道,被燕青侠的重剑划出了一条足有十丈长的剑痕,痕深五寸,宽约半尺。 哑巴从长凳上翻倒在地,趴在地上瞠目结舌,这、这是人能干出来的吗?他决定一定要再给燕青侠捏个泥人供起来,唔……这次要供到银杏树背后去,如此一来燕青侠就看不到了。 不过,仙人就是仙人,居然连衣角都没飘起来……哑巴目光转看向谷少华,眼里敬畏又深了几分。燕青侠虽然厉害,可是好像这个仙人更厉害耶!前几天,天天把燕青侠踢飞。 整条街都寂静无声,经过那夜的「鬼」一闹,这几天夜里无论街上发生什么响动,都没有人出来观望,只是黄龙镇闹鬼的传说,已经传遍了方圆十里。 看到自己造成的破坏,燕青侠挠挠头,然后对着谷少华拱手:「不好意思,收不住手……」 谷少华却突然叹了一口气:「文星不是你的对手。」 「没有比过,不能定论。」燕青侠并不轻视任何对手。 「他对剑的理解,不如你。但你,不如我。」 很明显,谷少华把哑巴刚才对燕青侠的崇拜全看在了眼里,连对自己的敬畏也看得一清二楚,心里莫名泛起了酸,想要狠狠地贬低燕青侠一番。不管是哑巴的崇拜还是敬畏,都应该和面摊里的那张桌子一样,都是他的,包括……哑巴在内…… 这种陌生的情绪,如果用一个比较贴切的词来形容,那就叫独占欲。可喜可贺,传说中九转化神功所带来的断七情六欲后遗症,显然并非绝对,不过如果文星知道阁主此时的所思所想,估计他只会认为阁主走火入魔的情形是越来越严重了。 燕大剑客战意高涨,二话不说直接举起剑,平指着谷少华:「还请阁主赐教。」 还打?哑巴面如纸色,看看街中那道碍眼的剑痕,照这样再来几剑,恐怕几条街都得毁了。 谷少华似乎听到哑巴的心声,瞅了他一眼,然后头一昂,道:「不打,累了。」然后他双手往身后一背,晃晃悠悠地飘身而去。 不打?燕青侠脸色不好看了,确定自己追不上谷少华,只得忿忿地一收剑:「哑巴,今晚上我不走了,跟你挤……」 话还没说完,眼前人影一闪,谷少华又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截树枝。 「我改主意了……」 嘎? 又打起来了……哑巴抱着头欲哭无泪,要是他能说话,现在肯定要指着头顶骂一句贼老天,他招谁惹谁了,碰上这么两个见面就打架的仙人。 还好不是白天。哑巴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决心,不管了,他不管了!随这两个人自己闹腾去,他要睡了,明白还得做生意呢。就算是仙人,那也得吃面不是? 虽然又输了,但是这一架,燕青侠打得舒坦,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来到面摊,就见面摊的柱子上多了一张白纸,上书八个大字:『吃面请进,谢绝打架。』 燕青侠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跑到灶台前面问道:「哑巴,这字是你写的?」 哑巴丢给他一个白眼,不理会。 燕青侠挠挠头发,知道这恐怕是哑巴已经不满到了极点的行为,自知理亏的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不吱声,只等吃面。 一会儿哑巴端了碗面条来重重的放在他面前,面汤溅了出来,哑巴有点心疼,再次给燕青侠一个白眼,便转身走了。 这一天,面摊更热闹了,吃面的人没有增加,但是来找哑巴打听事情的人却多了不少,而且个个都是佩戴刀剑的江湖客。原因无他,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那道剑痕太显眼了,而且四周还有剑气划过的痕迹,落在有心人眼里,从蛛丝马迹中就能观察出,这是两个绝顶的剑客在这里过招。 黄龙镇不是普通的小镇,因为是交通要道又离黄天宫最近,来往的多是江湖中人,看到这么明显的剑痕稍微一打听,就又听到闹鬼的传闻,马上猜出是有高手最近天天在这里过招,怎么可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剑痕就在面摊外面,周围酒楼饭馆的墙上、地上、屋顶上,多少都有剑气波及的痕迹,唯独面摊上连根茅草都没掉下来,于是乎哑巴理所当然的惹人注意了。 哑巴说不出话来,比划的手势那些江湖中人又看不懂,也没耐性慢慢跟哑巴沟通,遇上性子急的,抬手就要给哑巴几个巴掌,哑巴吓得面如白纸,这个时候就轮到燕青侠出场,那把生锈的铁剑往那人脖子上一搁,哪还有不道歉赔罪的?全都夹着尾巴溜了。 人的名,树的影。虽然燕青侠这些天被谷少华蹂躏得比较凄惨,但这不能改变他是一个绝顶剑客的事实。 不过暗地里盯着哑巴的面摊的人,却更多了。 偏偏今天也不知道谷少华吃错了什么药,傍晚时分,也是面摊最忙碌、客人最多的时候,他穿了一身显眼的白色衣裳,就这么晃晃悠悠的来了。先一脚把占据他位子的食客踢飞,然后往那里一坐,眼里的冰刀子嗖嗖嗖四下乱射,全身寒气四溢。 虽然已是夏日,不过再怎么热,也没人经得住这千年冰层的寒气侵体,不过片刻间,面摊里就门可罗雀,食客们全都跑光了。 哑巴站在灶台前面直发抖,不是怕,是气的。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 砰!哑巴拍了拍仙人坐的那张桌子,手指沾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出:『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已经是哑巴气到极点所能做出的做大胆的行为,其实他本来是想拿着切面刀往仙人面前一甩,让仙人滚蛋的。可惜哑巴的胆子终究有限,只敢想,没敢做,拍一拍桌子都让他的手抖了半天,以致于写出来的字都是扭的。 字太扭了,谷少华仔细看半天,只认出一个「你」和一个「要」字,于是他想了想,说道:「我要你……」 「噗……」燕青侠喷出了一口面汤。 谷少华瞥了他一眼,又拍拍身边的凳子,继续对哑巴说:「坐下……陪我……」 哑巴想踹翻凳子,可是手脚不听自己的话只听仙人的话,乖乖地坐了下来。一定是被仙人施了法术,哑巴瘪着嘴,又惧又恼,然后瞪着燕青侠。这个人说过要保护他的。 燕青侠低头捧起面汤,这是第五还是第六碗?反正撑不死,继续喝…… 谷少华不高兴了,眼底更冷。这哑巴怎么回事,坐在自己身边还看别人,不高兴不高兴,怎么想都不高兴,于是他伸手在哑巴眼前晃了晃。 哑巴吓了一跳,怯怯地看过来,眼见平时很可靠的燕青侠,突然不可靠了,哑巴刚才拍桌子的那一点勇气迅速退散,比海水退潮都还快。他刚才干什么了?对着仙人拍桌子……他缩了缩手,尽量把惹祸的双手藏到衣服下面。 「疼吗?」 谷少华注意到了,拉住哑巴的手,揉了揉,想想,还吹了吹,吹得哑巴寒毛倒竖,这仙人吹出来的气怎么是冰的…… 纯粹心理作用。 「噗……」 燕青侠又喷出一口面汤。虽然早就看出镇龙阁阁主对哑巴很特别,可是……安抚人不是这么安抚的好不好!起码脸不要板得好像别人欠你千儿八百两似的,眼神也柔和一点,最关键的是……这种吹气的举动,是小孩子的行为,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镇龙阁阁主,做出这种稚气举动…… 不行了,燕青侠把面碗推得远远的,他不想成为个被面汤呛死的剑客,那太丢脸了。 眼刀子嗖嗖嗖又杀过来,跟着一起来的是哑巴含怨的眼神。 见死不救,太没良心了!明天不给面吃。 燕青侠低头,再低头,不是他没良心,实在打不过镇龙阁阁主。再说了,人家镇龙阁阁主这明显是在讨哑巴的欢心,他没那么不识趣。 哑巴终于明白过来,这世上谁都不可靠,他还是得自救。 『你把我的客人吓跑了了。』 手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哑巴这次的字写得挺清楚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可是……这次怎么换脚抖得厉害了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谷少华摸了摸怀里,没钱。镇龙阁阁主什么时候身上带过半文钱?吃穿住行自有人打点好,摸来摸去,他在胸口摸到一块光滑的石头,想了想,解下红绳,将石头挂在了哑巴的脖子上。 「赔给你。」 看着像石头,其实是一块质地粗劣的玉石。 谷少华给哑巴挂上后,却像刚刚才反应过来一般,有些奇怪的看着石头。这石头是什么时候挂在自己胸前的,他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似乎一直就挂着。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却一点也记不得是从哪里来的。 哑巴:「……」 这仙人太小气,赔块石头不说,还这么恋恋不舍。想扔回去,可是摸着光滑的石头,不知道为什么,哑巴就是不想摘下来。 看着哑巴无意识牢牢抓住石头的举动,谷少华的表情顿时柔和不少,面摊里的温度,也渐渐回复正常,也没有了四下乱射的眼刀子。一炷香后,终于有几个神经比较粗的食客进来叫面,哑巴精神抖擞地去招呼客人,还没忘给谷少华也端上一碗。等谷少华把面吃掉一大半,哑巴这才知道后悔,自己干嘛这么好心,被搅了生意还供他白吃白喝。 不过现在后悔也迟了,正好燕青侠凑过来又要面汤,被哑巴迁怒,狠狠瞪了一个白眼,双手交叉在胸前重重一比,没有了。现在有钱了,哑巴的面汤也升了级,清水汤换成用猪骨头熬出来的浓汤,味道很鲜,给燕青侠喝掉那么多碗,哑巴已经心疼了。 看到燕青侠没要到面汤,谷少华更是神气,故意喝了一大口汤,很没有形象的发出咕噜声。 「这真是我的少华师弟、妳的亲弟弟?」隔壁酒楼靠窗的位置上,君临海摇着扇子,对着谷如华似笑非笑。 谷少华今天出来得早,一下子就被守门的弟子发现了,禀报谷如华,正好当下君临海也在,一时好奇,拉着谷如华跟在谷少华的后面来了。 一切尽收眼底,面摊里的谷少华和黄天宫里的谷少华,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假的……冒牌货……」谷如华罕见地收起风情 分节阅读_11 分节阅读_12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2 万种的姿态,脸色难看得像是脚下踩了一坨马粪。她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的弟弟身上,而落在了哑巴身上,哑巴那张难看的脸让她只看了一眼就厌恶的转开目光,最后落在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石头上。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谷少华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虽然很普通,甚至不值一文,可是从他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后,却独独一直将这颗石头戴在身上看来就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一切,谷少华都已经忘记。也许他已经不记得这颗石头的来历,可是却始终戴着它。 可是现在,谷少华却将自己的命根子,给了一个丑陋的哑巴。 谷如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找个机会,我们也去尝尝面条,想必……别有风味……」君临海轻轻的笑了起来,他的目光也落在哑巴的身上,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脸上的笑意更浓,浓得彷佛化不开,像是贴上了一张笑脸面具。 「不要招惹少华。」谷如华拂袖而去,「这是警告……」 「妳现在真像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姐姐……」君临海依旧似笑非笑。 在哑巴的身上,君临海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正是春风得意少年气扬的时候。 那一年,他次到黄天宫拜望自己的舅舅,在大堂里,他初次见到了谷少华。 有资格坐在大堂的人并不多,上首是他的舅舅,当年的黄天宫宫主,次席坐的是镇龙阁阁主,他的小舅舅,坐在他的大舅舅旁边的,就是谷少华,坐在小舅舅身边的是谷如华。 但是当时,君临海完全没有注意到谷如华,尽管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是那么的青春可人。 他只看到了谷少华,那个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身后那个侍童身上的少年。 「海儿,这是你少华师弟。少华,这是你君师兄,可是少有的天才哦!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相处。」大舅舅发现了两个少年之间那若隐若现的电光火花,面带微笑的介绍起来。 在黄天宫宫主眼里,少年人之间有些争强好胜之心,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这是好事,不是坏事,当然,他不能让自己的外甥剃头担子一头热。 谷少华的眼神,依旧落在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侍童身上,竟是连自己的师父的话也当做没听一样,更没有正眼瞧过君临海。 君临海愤怒了,但是他强忍下来,保持风度上前一步,彬彬有礼的道:「少华师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个侍童面露不安,不为人所注意的拉拉谷少华的衣袖,谷少华这才勉强扫了君临海一眼,冷冰冰道:「君师兄好。」 说完,目光又落回了侍童身上,竟似有些讨好的味道。 君临海脸色都青了,狠狠瞪那个侍童一眼。他不能容忍被自己视为较量的对手的谷少华,竟然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对一个侍童比对他更用心。 这是耻辱,是他君临海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耻辱,他牢牢记住了那个侍童的模样。 现在,君临海在那个丑陋的哑巴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侍童的影子,虽已面目全非,但是一举一动,甚至连唇畔那一抹在不经意间会弯起的弧度都极其相似。 哑巴……侍童…… 君临海陷入了沉思。 第八章 哑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注意,他在揉面,揉着揉着就揉成了仙人的模样,然后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面团上使劲戳,戳烂再揉,揉完了再戳。 这一天谷少华吃完面,一直等到打烊也没有走,也没跟燕青侠打架,只是一双总含着冰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哑巴,看得哑巴寒毛直倒竖。没有架可打,燕青侠挠挠头发,自发自动的在哑巴幽怨的目光中走了。 天黑了。 哑巴被盯得发毛,连灯笼都忘了点,谷少华似乎也觉自己吓到他了,于是动作生疏地点燃灯笼。 朦胧的光芒,起了缓和气氛的作用,谷少华向哑巴招招手,哑巴就很自觉地搬了张长凳,过来坐下。 谷少华眼神又柔和了几分,和哑巴肩并肩坐下来,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正是月中,今夜的月亮分外明亮柔和。 哑巴等了半天,没听到仙人说话,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才发现仙人正仰着头在看天空。他情不自禁的顺着仙人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看到圆圆的月亮,还有一闪一闪的星星,安静、祥和、美丽,哑巴看着看着,就看呆了,忘了身边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谷少华转过头来看了哑巴一眼,眼神不仅柔和得像刚刚从冰化开而成的水,隐约中还透着一丝温柔。他轻轻握住哑巴的手,哑巴却依旧沉浸在夜色中没有发觉。 但不管哑巴怎么迟钝,当手心里的汗越积越多,弄得整个手掌都湿漉漉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回过神来。 天气已经相当炎热,谷少华的气质再怎么冰冷,他也不可能真的变成一块冰,即使体温比平常人低些,但也还是热的,把哑巴的手握得那么紧,怎么可能不冒汗。 哑巴心惊胆颤地抽抽手,没抽出来。谷少华察觉了他的动作,自动松开手,哑巴赶紧把手在衣裳上反复擦了几下,擦去手心里的汗,然后犹豫了一下,抓起衣角,小心翼翼地在谷少华的掌心里也擦拭了几下。 顺势再次握住哑巴的手,谷少华的嘴唇动了动,许久,终于吐出一句:「陪我看月亮……每天……」 哑巴没有丝毫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做出一个睡觉的姿势。仙人可以不睡觉,凡人却都是要睡的。 「困了?」谷少华突然脸色微红,「一起睡……」 「……」哑巴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今天仙人怪怪的……除了陪吃、陪坐还要陪睡?哑巴想拒绝,不敢,想接受,又感觉怪怪的。 又是一阵静默。 「要……净身吗?。」 哑巴身上一股汗味,他早就闻到了,憋了很久,终于问出这句话。不是嫌弃哑巴身上的味道,而是……想起那天夜里,心跳又开始不正常,而且从腹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谷少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为什么他现在想生吞不是面条而是哑巴? 净身?哑巴没听懂,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仙人,一不小心靠得太近,哑巴再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仙人那不同于凡人的美丽。这皮肤是用什么洗的,比他和的面还要柔软细腻嫩滑?想起自己满脸烧痕,哑巴顿时大感自卑。 谷少华再次抬头望天,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哑巴没防备,长凳差点没翘起来,他赶紧往中间移了一点,才保住平衡。哑巴愣愣看着仙人,月光下,仙人白嫩细滑的面容上,映着可疑的红色。 难道今夜的月色是红的?哑巴疑惑地看看月亮,瞅了半天,终于确认今晚的月色和往常一样,一片柔白。 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哑巴发现仙人已经走到银杏树下,伸手从井里提上来一桶水。 冲凉?哑巴终于理解了「净身」的含义,抬手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一股汗酸味,是该冲个凉水澡没错,可是……仙、仙人在干嘛? 看着仙人开始解衣服,哑巴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谷少华的身体明显比哑巴结实许多,虽然因为食欲不振的关系,身上没几两肉,可长年习武所带来的刚健线条,还是让哑巴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好羡慕,要是再多长点肉就更羡慕了。 不过羡慕完了,哑巴还是疑惑仙人的皮肤倒底是用什么洗的,整个身体宛如白玉一般,透着湿润的光泽,让人恨不得上前摸个两把。 想归想,没敢摸,哑巴偷偷打量了一下仙人的禾幺处。唔,还好,跟自己的差不多大小,总算自己身上还有一样不比仙人差。哑巴的自卑感稍稍减弱了一些。 哗啦! 谷少华拎起水桶,将冰凉的井水从头淋到了脚,顿时,翻腾在体内某种不知名的欲望消停下来,他转过头,看向哑巴。 「很舒服……」他的手擦过额头,挥去一片水珠。 哑巴情不自禁地又吸了吸口水,好美丽……哑巴一片空白的脑袋里,已经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树影婆娑、无风自动、古井深幽、波澜不兴、美人如玉、向他招手…… 招手?哑巴忍不住指指自己的鼻子,叫我过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哑巴一步一挪的过去。跟仙人一起冲凉,他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点不知所措……不会又被捏吧? 显然那天晚上被仙人莫名袭击下体,让哑巴心里有了阴影。 谷少华从井里又打上来一桶水,看着哑巴别扭地脱光衣服,他的嘴唇微微向上翘起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弧度,然后趁哑巴弯着身子把衣服收到一边的时候,一桶水从天而降,把哑巴惊得一跳而起,一脑袋撞进了谷少华怀里。 没料到哑巴反应这么大,谷少华被顶得一个踉跄,身后就是古井,幸亏井沿比较高,他一屁股坐在井沿上,要是再矮几分,恐怕整个人都要摔进井里去。 哑巴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比手划脚。他不是故意的。 谷少华却坐在井沿上笑了起来,先还只是轻轻的笑,笑着笑着,就放开了喉咙,大笑起来。哑巴两只手比得越来越慢,最后干脆悬在半空中,傻了。 仙人不会是生病了吧?过了许久,见谷少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哑巴终于忍不住,把手搁在他脑门上摸了摸,不烫啊。 「我叫谷少华。」终于不笑了,定定看着哑巴,他报上自己的名字。 哑巴眨眨眼,仙人的名字很好听。 「以后,你要在心里叫我阿华。」 「……」 「还有……以后,我和你一起卖面……」 哎?哑巴的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再也没合上。 谁也不知道谷少华到底是怎么想的。堂堂镇龙阁阁主,跑去卖面,呃……难道黄天宫就穷到这地步了? 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是燕青侠,看到谷少华在帮哑巴卖面,他抿着嘴唇,跟哑巴要了一碗面走了,一边走一边肩膀抖动得厉害。 他决定,这几天都不到面摊来了。他要养精蓄锐,再战文星。 昭华是第二个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这天一早,他又跑过来决定挑战哑巴的面条,结果还没到面摊,就听到大街上有人纷纷谣传,面摊里来了一个「面条西施」。等昭华看清楚「面条西施」的模样,整个人都傻了。 「阁、阁、阁主!」没头没脑的昭华当场大喊出来,面摊周围顿时寂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黄龙镇上,认不出镇龙阁阁主的人多到数不清,可不认识昭华的,除了还不懂事的小孩子和看不见的瞎子之外,五根手指就可以数出来。 昭华是谁? 黄天宫厨,镇龙阁的三把手,因为前两个名头比较响亮,所以黄天宫刀客的称号,外界知道的人就比较少了。能被昭华称为阁主的人,整个黄天宫里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镇龙阁阁主。 面条西施?镇龙阁阁主? 任是谁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办法在这两个身分之间划上等号,于是,仿佛被神仙施法定了格,这一刻,面摊周围方圆三丈之内,所有听到昭华那一声喊的人都呆住不动,连个抽气声都没有。 对于身边的反常,谷少华没有任何反应。正好哑巴擀平一个面团,他握住切面刀,只见手腕一动,晃出一片残影,案上,已是排得整整齐齐的面条,仿佛用尺量过一般,长度、宽度,没有丝毫差别。 至于哑巴,不好意思,他还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常,说得不好听,那是他反应慢,说好听了,那是他做事专心,一心一意只顾煮面条。这时见仙人已经把面条切好,他一把抓过来,先欣赏了一下。这面条切的此自己强多了,看不出仙人还挺有一手。 欣赏完了,把面条扔进锅里煮熟捞出来,往桌上一送,哑巴比了一个吃的手势,客人还在发愣,谷少华在旁边拧拧眉,替哑巴翻译了一下:「吃面……」 冷冰冰的声音比较冻人,那客人打了一个寒颤,抓起筷子对着面条,半天没下得去手。 这……能吃吗? 镇龙阁阁主亲手切的……这面条的边缘不会锋利得能割人喉咙吧? 陆续又送上几碗面,迟钝的哑巴终于发现了异常 分节阅读_12 分节阅读_13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3 。 怎么都不吃了? 哑巴的眼睛四下里打转,回头还从锅里捞出一根面条尝尝,没变味啊? 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谷少华的眼刀子直接向杵在面摊外面假装是雕像的昭华射去。这家伙一个激灵,终于知道自己坏了阁主的事,马上亡羊补牢的吼了一句:「啊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一边说一边倒退着离开,活像被发了疯的野牛追赶一样,三两下就窜得没了影儿。 认错人就认错人,可是溜得这么快,谁还能相信你认错了人。 不过被昭华这么一吼,面摊附近,包括面摊内被吓到的食客们倒是一个个回了神,胆子大一点的继续吃,一边吃一边偷偷看向谷少华,镇龙阁阁主原来长得这么……呃……美丽。果然,美丽的花都是带刺的。至于胆子小的……扔下面钱,和昭华一样溜之大吉了。天晓得吃了镇龙阁阁主亲手切的面,回头会不会被黄天宫的门人追杀啊。 经过短暂的安静之后,面摊里又恢复了正常,来吃面的客人,也似乎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黄龙镇上过往的江湖人比较多,本来胆子就大,更何况,因为燕青侠留下的那道剑痕,这两天,面摊分外惹人注意,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于是镇龙阁阁主跑过来卖面条的事情,很快就经过各种管道传开了。 越来越多的人跑来吃面条,不用怀疑,全是江湖人。到了傍晚时分,面摊里坐着的,已经是黄龙镇附近百里之内,能够找得出来最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然,黄天宫里也有人来了,宫主谷如华,贵客君临海、林月儿,还有镇龙阁一干人等,除去文星和昭华也进了面摊,其它人都四散着守在外围,防止有人捣乱。不过话说回来,有这么多黄天宫高层坐镇,谁又敢在这里捣乱呢?说是撑场面还差不多。 说起来,他们还是批赶到的,原由依旧出在昭华这个没头没脑的人身上,跑回黄天宫就呼天抢地的大喊:「不得了了!阁主走火入魔变成失心疯了……」 然后正在剑阁闭关练剑的文星,差点没割了自己的大腿,至于黄天宫里那些正在修练内功的人更是倒霉,虽然没有走火入魔,可练岔了气的还真有几个。 接着,谷如华抓着昭华问明白情况之后就冲出了黄天宫,后面还跟着一群镇龙阁的弟子。 今天生意很好,哑巴很开心,可是到打烊的时间食客们还不准备走,反而三三两两聚成一堆闲谈阔论,哑巴又很郁闷。 这样下去,会耽误明天的生意。 哑巴蹲在灶台前面,瘪着嘴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灶下的火。这些客人不走,他也不敢熄火,还得往里投木柴。 「小兄弟,去给本公子买酒。」 哑巴一听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看,可不是那天那个跟财神似的公子吗,立刻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君临海笑着扔来一锭银子,比上次给哑巴的还要重。 「这次多买些,看这里有几桌客人就买几壶,下酒的小菜也照着份点。」 果然是财神,哑巴捧着银子,早把要打烊的事情给忘到天边了,乐颠颠地往隔壁酒楼跑。经过上次的买酒买肉,他从接到银子的那一刻起,就算出自己大概能落到多少好处。 等他抱着酒和小菜回来,一看面摊,傻了。客人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哪还有刚才闲谈阔论的样子,目光全落在某个从仙人降为切面工的人身上。 谷少华学着哑巴先前的样子,蹲在灶台前面,脚边,是一堆堆的银子,足足堆得有谷少华的小腿高,而谷少华则一本正经的数着银子。 哑巴张大嘴巴,发出了无声的惊呼,手里的酒菜差点全掉到地上,被君临海眼捷手快的接过,向哑巴微微一笑:「我等要借此地会友叙旧,这些银子,是给小兄弟的谢礼。」 说着,他深深看了哑巴一眼。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的话,现在君临海已经敢肯定,这个哑巴就是当年的侍童。 君临海绝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让谷少华变得如此怪异,他能认得出来,谷少华自然也能。虽然修练了九转化神功会逐渐忘却前尘往事,但并不是绝对,人总有些什么是无法忘记的,比如他的亲姐姐谷如华,比如当年那个比他的亲姐姐更亲的侍童。 眼下的事实是,哑巴前脚一走,谷少华后脚就开始收钱,理由是坐在这里,就得给钱,不给就全都滚蛋。 给,还是不给? 结果显而易见,镇龙阁阁主收钱,谁敢不给。 收了钱还不满意,在哑巴回来之前,谷少华冷冷的问了一句:「你们来做什么?」 于是造成了鸦雀无声的现状。这些方圆百里内有头有脸、和黄天宫又荣辱与共休戚相关的江湖人物,总不能直白白的说,我们都是来看你镇龙阁阁主到底有没有走火入魔的。这可是关系到他们之后数年内的切身利益。 「小兄弟,过来伺候。」君临海又向哑巴招手。即使已经确定了这个哑巴的身分,他忍不住还是要试探一次。 某阁主脸色一冰,瞪了君临海一眼,然后硬梆梆地喊哑巴:「过来数钱。」 果然……君临海再次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却酝酿着危险。他该再一次拿这个侍童怎么办呢? 他的手紧紧捏成了拳。不能容忍,他不能容忍有人夺去谷少华任何的注意力,如果不能让谷少华的眼睛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他宁可谷少华眼里谁也没有,像往日一样无波无欲,无情无思,冰封所有的情感。 哑巴哪里知道危险已渐渐逼近。他东看看西看看,左右为难,客人得罪不得,可是银子……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真的好想数啊! 完了!真的走火入魔了!这是黄天宫众人一致的想法,九转化神功,断人七情绝人六欲,但阁主都开始见钱眼开了……这是赤裸裸的贪欲啊! 至于那些黄天宫之外的人则是觉得,讹人钱财还要当着人的面数,实在欺人太甚,他们是打不过,要是打得过……那也不敢打。面摊外几十个虎视眈眈的镇龙阁弟子,可都是一流高手啊。 终究没能抵挡白花花银子带来的诱惑,哑巴蹲在谷少华旁边,流着口水数了起来,数到一半忽觉不对,开始对着谷少华比手势。 银子太多了,借个地方叙旧,不用这么多钱。 哑巴恪守着面条周教他的做人之道,不是自己的一文不贪,是自己的半文也要抠。 假装没看懂,谷少华把哑巴的钱罐翻出来,往里面倒银子。 哑巴急了,谷少华往里面倒,他就往外扒,扒来扒去,哑巴的速度比不过谷少华,眼看着钱罐里的银子越来越多,哑巴停下手,很委屈很委屈地瞅了谷少华一眼,然后低着头慢慢踱到古井边上,坐了下来。 谷少华动作一顿,视线跟着哑巴落在了古井上。突然他眼里闪了闪光,一振袖,面前的银子凌空飞了起来,像是天上洒钱雨般,一个不落的全砸在面摊里所有的人身上。 毫无意外的,这些人被附在银子上的深厚内力给震成了滚地葫芦,一个个滚到面摊外,连谷如华和林月儿这两个女人也没放过,可见谷少华真的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这么深厚的内力,是谁说镇龙阁阁主走火入魔了?这些人滚了一身泥也不敢多说什么,反正目的达到,爬起来就准备跑路。 「把银子拿走。」 镇龙阁阁主发话了。这些人也不管银子是不是自己的,顺手抄起离身体最近的几锭银子,眨眼间,面摊外就只剩下黄天宫的人了。 「我说得没错吧,阁主果然失心疯了。」昭华扶起谷如华的同时嘀嘀咕咕地碎念。 「闭嘴!」等宫主站稳了,文星一扯昭华,拉着他退开几步,恰巧就站到了燕青侠留下的那道剑痕旁,文星眼神一凝,死死盯着那道剑痕,就再也注意不到身边的一切了。 昭华见文星这样,摇摇头,心里却乐得没有人拦他,又窜上去,不怕死的想进面摊,被谷如华衣带一勾,再次拉了回来。 「少华。」一直只凝视着谷少华没有说话的谷如华开口了,「早些休息。」 哎?只说这个? 昭华的下巴掉到了地上,宫主大人啊,您兴师动众的带着一票人在面摊里坐了一下午,就为了对阁主说这么一句话?还有啊,宫主大人,您平日里风情万种的,咱这些大老爷们看得也舒服,这会儿您板着脸装深沉,比阁主更像走火入魔啊…… 不提昭华怎么腹诽,谷少华倒是应了一句:「你们走了就休息。」 这对话太正常、太家常了!风情万种的宫主哪里去了?冷漠无情的阁主又哪里去了?一票黄天宫门人梦游似地被谷如华带走,只有君临海,走的时候,似笑非笑地回望了一眼。 哑巴委屈的身影缩在银杏树下,谷少华在灶台边翻来翻去,翻出一只水桶来,从井里打了水,拿着抹布,开始擦洗桌椅,忙了个不亦乐乎。哑巴原先还有点赌气,不想理会,可是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一会儿就瞅了过来。 明明一副仙人般的相貌,偏偏在这里做这种粗活,怎么看怎么碍眼。哑巴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夺过谷少华手里的抹布,自己开始擦擦洗洗。 哑巴干活儿,自然比向来养尊处优的谷少华利落得多,一下子就将面摊里外收拾得清清爽爽。他拎着水桶准备把脏水倒掉,一回头,却见谷少华站在身后,脸上的肌肉挤来挤去,挤出一个像哭多过像笑的笑容来。 这个人不常笑吧? 「你……不生气了?」 哑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水桶,指尖沾了水,在桌上写道:『我没有生气。』 哑巴一直把面摊当成自己的,尽心尽力操持着,可是他刚才突然记起,事实上这个面摊是谷少华给的,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筷,都是属于谷少华的,那么谷少华要收多少银子,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你喜欢银子。」谷少华注意到了,君临海给哑巴银子的时候,哑巴眼里都放着光,闪亮亮的。 『我要自己挣的……』 哑巴也是有理想的,虽然并不远大。他想挣一点银子,盖一间瓦房,养一只狗,如果……如果有不嫌弃他丑的女人,那么就再娶个媳妇,生个小哑巴。 谷少华沉默了半晌,突然拉住哑巴的手:「我陪你一起挣……」 哑巴嘴角抽了抽,最终抽出来的是手,又写:『仙人要住在天上。』 「我想做凡人。」谷少华明白哑巴那句仙人的意思。他记得,哑巴曾经问他是不是仙人,他当时只顾着笑,忘了回答。 这世上哪有仙人,断了七情绝了六欲也还是凡人。以前的事情,谷少华都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在看到哑巴的眼,他就知道,他终究还是凡人。 哑巴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他到哪里去,也要带上哑巴。似乎只有陪在哑巴身边,他的心才会跳动,他的眼睛里才融得出暖意,他的生命才感觉得到完整。 五年来,谷少华从来没有想要什么,在这将近两千个日子里,他只是拼命地在修练九转化神功。开始两年,他还记得为什么要修练,随着功力的日渐加深,他连修练的原因都已经忘记,修练变成了习惯,每天都是这样过去。 他知道自己练得越快,就会死得越快,可是心冷了,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也变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许,他本来就是想求死才修练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法,虽然谷如华一直都坚持他是为了她才去修练的。 谷少华是断了七情六欲,并不是变成傻子,自己亲姐姐在说这话时,眼底的言不由衷,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到,他只是不想深究。有那个心思、时间还不如多修练一会儿。 开始见到哑巴的时候,并不觉得特殊,只觉得他做的面很香,勾起了谷少华心底仅存的一点对家的回忆,就算不觉得饿,他也要吃一碗面。 几次后,谷少华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并没有真正断绝七情六欲,因为他开始想要些什么了……先是吃面,然后是看着哑巴,接着是带着哑巴……欲望一点一点滋生,像星星之火,在谷少华措手不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燎原。 他认不出哑巴,但是他知道自己和哑巴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像一根线,一旦牵扯上就再也没办法轻易地解开,牢牢缠住了他的目光、他的脚步和他的心念。 终于,谷少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br 分节阅读_13 分节阅读_14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4 在剩下的生命里,他不想再修练,只想安静的和哑巴待在一起,哑巴揉面他加水,哑巴擀面他切面。他并不想让外人打扰这份安静。 或许,是到了该离开黄天宫的时候……对自己的亲姐姐,谷少华没有丝毫留恋。 第九章 第二天一早,燕青侠又来了。他在自己栖身的那座破庙里休养整整一天,所以并不知道昨天这个小小的面摊,曾经聚集了多少江湖上的头号人物。 进了面摊还没说话,剑客的敏锐感觉,让燕青侠已经发觉了面摊里那二人之间的奇怪气氛。 哑巴在揉面,一边揉一边发呆,连水加太多面粉揉散了都不知道。 谷少华面色不善地坐在面摊中间,很有「一座冰雕当中坐,十万吃客不敢来」的架势。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下去,燕青侠敢肯定,除了他自己之外,估计今天没人敢到面摊里来吃面条了。 这才一天没来……燕青侠跑到哑巴身边,低声道:「怎么了?他欺负你?」 虽然打不过谷少华,不过如果哑巴真被欺负了,燕青侠还是准备实现自己的承诺,保护哑巴。 哑巴似乎乍然从梦中惊醒一样,看着燕青侠,居然脸红了。他七手八脚地揭开锅,往里面倒水,倒了一半,突然才想起来没有生火,又到处找火石和干柴,结果干柴没找到,散了架的水桶倒是翻出来一只。看着水桶,哑巴脸红得几乎可以跟猴子屁股比一比了。 「到底怎么了?」 燕青侠追根究底,哑巴窘迫万分,终于招来了谷少华的注意,猛然起身,冷冷地对着燕青侠说:「走,比剑!」 然后,正义的剑客很不幸的,被比他强大的冰雕拖走,哑巴怔在原地,也不知道是拦还是不拦,只在吹过来的风中,隐约听到剑客的呼喊:「我的面啊啊……」 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只不过昨夜,在谷少华表示出自己想做个凡人的意愿之后,哑巴就一直没再有什么举动。直到每夜固定的冲凉时间,哑巴脱光衣服,对谷少华指着自己身体上一些干活留下的痕迹,比如他曾经帮面条周背柴,在肩上留下的勒痕;比如他学做面时不幸被切到的手指;再比如他帮郑寡妇推磨曾经扭伤过的腰,虽然没有留下伤痕。 哑巴一一指给谷少华看,然后试图用手势郑重的告诉他,凡人不易做。 但很显然,谷少华误解了。 哑巴指着肩膀,他以为哑巴让他帮忙擦背;哑巴扭扭腰,他以为哑巴腰酸背痛,于是帮哑巴推血过宫;哑巴伸出手,动了动手指……谷少华难得的红了脸,蹲下来,一只手从哑巴的腰上滑到跨下,又捏住那处让他胡思乱想了好些日子的地方。 也许是先前哑巴被谷少华的推血过宫,把全身的气血给活络开了,这一捏,就硬了,不但硬了,被谷少华多摸几下之后,居然还射了。 浊白的、带着男性特有气息的黏稠液体,溅了谷少华一头一脸。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谷少华试着舔舔唇边沾上的液体,虽然味道有点腥,不过却引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与饥饿感从下腹升起,他直直盯着哑巴那软下来、显得十分羞怯的东西。想吃,好想吃,而且看上去非常诱人的样子。 仿佛一百年没吃过东西的饿鬼一样,谷少华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两只眼睛里,闪动着狼一样的两点绿光,把哑巴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这一刻仙人不是仙人,像狼,饿狼扑食,将哑巴那根东西一口含在嘴里,又吸又吮又舔又吻,弄得哑巴直叫唤,不知道是疼还是享受,只知道自己又硬了、又射了、站不稳了,只能勉强撑着井沿才没倒下去。 谷少华把液体含在口中,迟迟舍不得咽下。哑巴喘了两口气,渐渐缓过神来,怔怔看着谷少华,看着他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唇边挂下的一缕银丝,看着他松开的衣服下,那浑白如玉的肌肤,看着他底下高高涨起的……哑巴喉咙一紧,慌张地拎起身旁的水桶,连着里面的井水,一起倒扣在谷少华头上。 突如其来的冰凉井水让谷少华打了一个寒颤,冷不防地就把口中的液体咽了下去。他耳边听着哑巴踩着慌乱的步伐,咚咚咚跑进了面摊,又重重放下隔着睡间的竹帘,往地铺上一扑,然后久久没有动静。 许久,谷少华才把水桶从脑袋上取下来,力道没控制好,双手一握,这只可怜的水桶便硬生生再次散架,连箍桶的铁箍都扭曲了。就算哑巴再有本事,这一次他也没办法将这只水桶恢复原状了。 然后谷少华就坐在面摊里,一直坐到天亮,都是那副冰封三千里的死人相。哑巴躲在睡间里也是一夜没睡好,天亮了才顶着两只黑眼圈出来,跟游魂似地一边和面一边走神,连身边那具冰雕都没注意得到,更浑然不知,就因为他没看那冰雕一眼,于是冰封三千里的气场瞬间晋级为冰封三万里。 这就是燕青侠一早来看到的景象缘由。如果他知道某人是因为欲求不满外加被冷落而正愁找不地方发泄,偏偏这个时候自己还不知死活的送上门,只怕连拿剑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没了搅事的,哑巴面摊的生意又好得让他团团转,早把那两个去打架的家伙忘到了脑后。直到傍晚快打烊的时候,才看到谷少华施施然地走来,如果不看衣服,很有仙人的气息,可是一看衣服,跟泥里滚过似的,仙人顿时变成癞毛狗,让人脏得不忍看。 燕青侠把他那把锈剑当拐杖拄着,一拐一拐地跟在后头,浑身上下没比谷少华好到哪里去,可人家平日里就是一袭打着补丁的布衣,就算脏了点,总没有谷少华的反差那么大,哑巴看得还算顺眼。 谷少华神清气爽,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面。」 打一天,饿了。 燕青侠随便找了张桌子,往上一趴,有气无力地喊:「面……」 输赢立显。 面是没有,但是水倒是有!哑巴用新买的水桶,各给他们浇了一桶井水。 洗干净再吃,哑巴比划着。 哑巴不是见不得脏,哑巴是见不得仙人脏。仙人就得有仙人样,至于燕青侠,那是顺带的,大侠也得有大侠的样。 挺有气势的,燕青侠被震住了,他发现哑巴认真的时候,特别有气势。一个是镇龙阁阁主,一个是顶尖的剑客,就这么被哑巴这没来由的气势给压制住了,乖乖去井边洗脸、洗手,然后轮流在哑巴的睡间里换了干净衣服。 衣服都是上次谷少华没头没脑扔给哑巴的,哑巴把其中女人和小孩子穿的都拿去卖了,只留下几套合身的男装。只是衣服的样式都比较华丽,哑巴一次也没有穿,就这么放在睡间里了。 这是燕青侠次穿这么好的衣服,感觉挺别扭的。 哑巴倒是满意地点点头,顺手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我的……」 被放在第二位的谷少华劈手就把面碗夺了过去,燕青侠刚刚伸出的筷子僵在半空,咬牙切齿。抢一个被蹂躏整整一天,已经快要饿死的手下败将的面,镇龙阁阁主这人也太不厚道了! 哑巴好气又好笑,瞪了谷少华一眼,忙了一整天,昨夜那点尴尬事,已经被他自发自动的忘到九霄云外。哑巴只是单纯的认为,谷少华是面摊主人,而燕青侠是客人,所以他才先把面端给燕青侠。 谷少华很高兴,因为今天哑巴终于肯正眼看他了,捧着面条吃得呼噜呼噜,分外香甜,于是燕青侠的肚子也跟着一起咕噜咕噜。哑巴抿着唇笑了,把另一碗面端过来。 燕青侠不再腹诽,捧着面碗恨不得一口全倒进肚子里,等吃了八分饱之后,他才一抹嘴巴,对谷少华道:「跟你家文星说一声,比剑再延期十日。」 今天被蹂躏得很惨,燕青侠估计了一下,他的伤没有十天八天好不了,只是让他自己再去说,实在没这个脸,一延再延,说不定文星当他戏弄人,当场就跟他拼命了。燕青侠是剑客,不是拼命三郎,他追求的剑道,不是取死之道,虽然有时候跟人动手他往往不要命。 谷少华的眼睛立刻冰了一层,看燕青侠脸色有些白得不正常,终于想起好像造成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于是点了点头。 「明天你休息一天,后天来把那里填了。」 阁主大人朝面摊前的那道剑痕一点,燕青侠脸色由白转青,什么?后天就是比剑的日子,居然让他修路! 谷少华眼睛又是一冰,燕青侠低头叹了一口气。好吧,反正是他有求于镇龙阁阁主,只要能延期,修路就修路吧。 于是毫不知情的文星就在剑阁苦练十天后,满怀着必胜之心于前往试剑台的路上,被自己顶头老大镇龙阁阁主从半道上劫到哑巴的面摊前,手里还被塞了一把铲子。 「为什么在说好比剑的日子里,我要在这里跟你一起修路?」外表文弱的男子,一手拿着铲子,一边和泥一边满腹怨愤。 燕青侠也不多话,掀开衣裳,露出胸前两个青紫的脚印,又转过身,背后也青了一片。其实他腿上也有伤,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就不方便脱裤子了。 「难道……是阁主干的?」文星咽了咽口水,迟疑道。 燕青侠哼了一声,道:「除镇龙阁阁主外,天下还有谁能让我燕青侠吃瘪。」 虽然不至于连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但九转化神功不愧为天下奇功,练到第八转已经可以无敌于天下,如果谷少华练到第九转的时候还能不死,不知会厉害到什么地步?恐怕真的是人间神仙了。 文星沉默半晌,铲子往怀里一搂,对着燕青侠抱拳:「我家阁主不懂事,下手不知轻重,包涵包涵。」 燕青侠把衣服系好,蹲下来往自己造成的剑坑里扔进两把碎石,又填了一铲文星和好的泥,才闷声道:「无妨,在下也所获不浅。」 没面子说出谷少华其实已经手下留情的事实。虽然这种事实两人都心照不宣,如果谷少华真的下狠手,燕青侠早嗝屁了!当然,他也有信心能于嗝屁之前在谷少华身上砍一剑,能不能砍死另说,不过两人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自然就用不着这样拼命。 「那你上次是不是也……」文星想起上回燕青侠一拐一拐的到试剑台来要求比剑延期。 燕青侠脸上涨红。这么丢脸的事,能不能不要老提啊? 文星识趣,立刻转移了话题:「阁主跟哑巴感情真好。」 他偷偷向面摊里瞥了一眼,一个擀面一个切面,看上去真有些……夫唱妇随的感觉。呃……夫唱妇随?文星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 「哑巴不错,你家阁主眼光也不错。」就是性格差了点,燕青侠也瞅他们一眼,然后低头继续修路。 「……」文星哑然了片刻,然后摸摸鼻子,「按理说阁主应该早断了七情六欲……」 他没注意到自己手上沾到泥巴,这一摸,鼻子上立刻多了两道污痕。 「你确定你说的是镇龙阁阁主?」燕青侠忍不住失笑,断绝七情六欲?明明是独占欲超强好不好!他看了文星一眼,却正好瞧见那两道污痕似盘龙踞山,嚣张而又夺目,于是失笑变成大笑。 文星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又用手去擦,结果越擦越脏,等他发现自己干了蠢事的时候,一张俊秀的面孔早已成了花脸猫。 「哈哈哈哈……」 笑得太嚣张的后果,就是眼缝里闪过一道剑光,燕青侠抱着头一个后空翻闪过去,而剑光却如蛆附骨,紧随而至。 「喂喂!说好了比剑延期的……」 燕青侠举起锈剑,仓促一拦,双剑相交,发出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 大街原还有不少人行往,这时见状,纷纷避让,颇有些鸡飞狗跳的混乱。 「我还没答应。」 文星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什么如此冲动,总之燕青侠的笑就是碍了他的眼,反正他家那位阁主二话不说就把他给劫了过来,一到这里就让他修路,可没说过半个字让他把比剑延期。 「我是伤员,赢了我你也不光彩。」 都是皮肉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行动间终究受了影响。高手比剑,胜负只在一念间,尤其是实力只在伯仲间的高手,所以燕青侠才一再要延期比剑,他不想留下遗憾。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比剑。」文星阴阴一笑,收起手中的剑,「我是在扁你。」 「我打不过镇龙阁阁主,还 分节阅读_14 分节阅读_15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5 打不过你?哼!」燕青侠也收起了剑。 事实证明,剑客就是剑客,手里没了剑,打起架来,跟两个街头的泼皮无赖没有多少差别,顶多就是来几招黑虎下山、白鹤亮翅,至于像猴子偷桃、抓奶龙爪手这样阴损的招术,堂堂正正的剑客是使不出来的。 所以要分开他们也很容易,哑巴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当着两个人的头顶就这么浇了下去。夏日的井水,清凉无比,迅速让他们冷静下来。 文星就着井水,洗去脸上的泥污,他从没这么丢脸过,瞪了燕青侠一眼,却没敢向哑巴发怒。没办法,哑巴后面站着阁主呢,刚才要不是阁主用内劲压制住他们两个人,哑巴也没那个本事把井水浇到他头上。 哑巴倒是有些惴惴不安,见文星没有瞪他,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看谷少华,忽觉安心。他知道,自己是因为有这个人在,才突然生出这么大的胆子敢往文星头上浇水。 想到这里,忍不住就对着谷少华笑了笑。 谷少华一怔,一瞬间魂都飞了,颇有点色令智昏的味道,看得文星是连连翻白眼。因为怎么客观的说,哑巴都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美人。 阁主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花痴啊!让他这个当人属下的都跟着觉得丢脸了起来。 闲话不说,先吃面。 很快,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哑巴冲着文星,露出讨好的眼神,然后对着燕青侠比手划脚,要他吃完面继续去修路。 差别对待。 燕青侠一口气全发在面条上,往死里吃。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让路人和食客平白看了一场热闹。吃完面,两个人还得乖乖去修路,没办法,燕青侠还指望着哑巴养他,自然对哑巴言听计从。至于文星,只要谷少华一个眼刀子,当人下属的也只有听命的分。 那道醒目的剑痕,很快就被填平了,碎石和泥一起填下去,让这条平整的青石道,像是一个漂亮的人,平空被人在脸上划了一道伤痕,说有多难看就有难看,偏偏那两个没什么自觉的剑客还挺得意的,沾沾自喜地看着自己一天辛苦劳动的成果,很有成就感。 为了表达对他们的感谢,哑巴难得狠下心,拿出十几文钱到隔壁街的瓜摊上,买了一颗西瓜回来,用水桶吊在井里。等打了烊之后,他把西瓜从井水里拎出来,切成八块,正好四个人一人分了两块。 文星觉得自己分到的两块比较大,很是得意的在燕青侠面前晃来晃去,还没咬上一口,就被谷少华夺过去,咬了两个月牙型的缺口,然后才把原本自己那两块看上去比较小的瓜扔给文星。 现在的情况是,谷少华拿到的瓜个儿最大,燕青侠次之,文星再次之。最小的两块瓜在哑巴手里,已经啃得只剩下半片瓜囊了。 「阁主……」 文星捧着瓜,整个人都呆了。这是阁主?这真的是阁主? 燕青侠在他身后拍拍他,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笑意:「永远别在哑巴面前抢镇龙阁阁主的风头,哪怕是一块看上去大一点的瓜。」 这是燕青侠这些日子来,唯一得到的教训。 这一刻,文星很想吐血,当然,他更想质问当年创出九转化神功功法的黄天宫前辈,这功法到底灵不灵啊,不是说断七情绝六欲吗?为什么阁主连下属的两块瓜都抢。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就连谷少华目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走火入魔,还是正常反应。他停止修练已经有几日了,身体并没有异常反应,除了每天夜里跟哑巴一起冲凉的时候,他会觉得特别饥饿,而且越来越严重。尤其是前天夜里,明明都快要吃到了,结果一桶井水让他从头凉到脚。 显然有一个问题,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那就是憋久了,是会出大问题的! 为了保证燕青侠能顺利度过这段养伤的日子,至少在下次比剑之期到来前,不会再被欲求不满的镇龙阁阁主拖去蹂躏,文星大义凛然,决定从现在起提供对手一日三餐外加疗伤药物,条件是燕青侠不准再出现在面摊方圆十丈的范围之内。 至于这三餐的提供者,当然不是文星,而是不幸被抓差的昭华。 「为什么我要去给你的对手做饭。」拿着剔骨刀的厨子发飙了。 「上个月,你借了我的银子去给燕妮买胭脂水粉;上上个月,你借了三十两……上上上上个月,你赌输……」 文星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他能追述出近十年来昭华所有欠他未还的帐,甚至连昭华借他的钱拿去干什么了都记得清清楚楚。 昭华脸色一片铁青,没等文星将最近一年的帐数完,他就俯首认输:「别念了……我去、我去还不成……」 其实文星也向昭华借过钱,如果把这十年中他向昭华借的钱和他借给昭华的钱做个比较,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差不多持平的,但问题是……昭华他不记得。这家伙对食材很敏感,但对数字就……所以,他注定要吃这个闷亏。 终于,无惊无险,又过了十日。 到了比剑约定的日子。 为了保险起见,文星一大清早就把阁主请到试剑台,恭恭敬敬地请他坐好,如果不是不敢以下犯上,他很想拿根绳子把阁主捆起来,以防燕青侠再次被看他不顺眼的阁主给打伤。 不知道燕青侠究竟哪里碍了阁主的眼,不过是今天要比剑,燕青侠特地回去跟哑巴打一声招呼,表示想吃哑巴做的面,面摊里当场就有两个人黑了脸。 一个是昭华,平白无故给燕青侠做了十天的饭菜,结果听到燕青侠居然还是想吃哑巴的面,晴天一个霹雳就把这个自诩为神厨的家伙给打翻在地,灰头土脸的就差没揪着燕青侠的衣襟吼一句:「老子到底哪里不如这个哑巴……」 另一个不用说,自然就是阁主。不过阁主的脸在燕青侠来之前就黑了,原因无他,今天正好是初一,哑巴照例烧了几炷香,先拜了土地公公,然后转到银杏树后面,将掩藏用的树叶干草掀开,露出燕青侠的泥人,又拜了几下。阁主一看那泥人的造型,脸就黑了,这还没来得及一脚踩平,燕青侠就来了,还敢跟哑巴要面吃,于是谷少华的脸黑上加黑。 文星在一边察言观色,一看阁主满脸的乌烟瘴气,不明就里的他冷汗都吓出来了,连忙把阁主请去试剑台。反正阁主自己答应要当见证,不能对下属说话不算话。 当然,真正起到作用的,并不是这个根本就没被谷少华放在眼里的下属,要论察言观色,哑巴显然比文星更擅长。面摊里每天人来人往,哑巴见识过的人显然要比文星多。 于是在发现谷少华和燕青侠之间的苗头不对,哑巴眼捷手快的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贴在十分明显的地方:『吃面请进,打架谢绝。』 谷少华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不能不听哑巴的话。冷嗖嗖的眼刀子在纸上和燕青侠身上戳了几下,然后这位镇龙阁阁主就背着手跟着文星一起离开。气场虽然有些恐怖,可是文星脑子里还是禁不住翻腾着一句老话:「天生一物降一物」。 其实他想用一个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不过这样想的话,对阁主未免是大不敬。不管从哪个方向看,比千年寒冰还冷三分的阁主,都不像是妻奴的样子。 昭华这次没有跟着去凑热闹,只是拎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剔骨刀,咬牙切齿的要跟哑巴一较高低。他的厨艺被阁主看低就算了,居然连燕青侠也看低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哑巴被昭华面露凶相的表情给吓得有脚底抹油的意思,却被昭华一把拉住,往市集去了。 试剑台上,君临海对着文星微笑:「这是一场令人期待已久的对决。」他晃着手中的扇子,目光却不经意的瞄向谷少华。 这位公子哥儿在黄天宫一直待到现在也没走,理由就是要亲眼看一看两大剑客的对决。 文星彬彬有礼的道:「在君公子面前,文星不敢藏拙,只能现丑了。」 「别谦虚了,文星,本宫看着你羸哦!」谷如华对着文星风情万种的笑,眼底却是一抹寒光,这一战,许赢不许输。 黄天宫丢不起这个脸,三年前文星能赢燕青侠一次,三年后就能羸第二次。 「属下定竭尽全力。」 文星弯腰一礼,面前站着三个人,谷如华,君临海和林月儿。 林月儿总是跟在君临海身边,她的脸上挂一抹浅笑。这个武林美人是安静的,文星见过她几次,都只见她挂着同样的笑脸,很少说话,也很少流露出心思,所以文星并不知道,这个美人此时心里转动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不知道……这次比剑会不会又出意外延期呢? 女人的直觉是厉害的,尤其是漂亮女人的直觉。林月儿并不知道,她这时的直觉,在片刻后居然真的成了真。 文星并不认为还会有意外发生,因为他已经偷偷看了阁主不下十次,虽然阁主的脸很黑、很冰、很吓人,但阁主似乎并没有破坏这次比剑的意思,到目前为止,他还在文星特意准备的那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着,短时间内也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于是,文星抹抹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汗,往等候已久的燕青侠面前一站。试剑台上风乍起,二人衣襟猎猎作响,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油然而生。 「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三年。」燕青侠缓缓举起手中的剑。锈剑没有剑鞘,剑身上的那些锈渍,在阳光下一片鲜红,像血,刺人的眼。 文星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然后才微微抿唇一笑:「我知道,三年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请!」 「请!」 燕青侠脚下一点,突然跃起,然后带着雷霆万均之势,对准文星,一剑本当是一剑横扫,可是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他这一剑没能横扫下去。 「阁主……」一个血人窜上了试剑台,方向正好对准文星,扑倒了文星,让燕青侠一剑落空后,又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谷少华的脚下。「阁主……咳咳……」他喷出了一口血,溅在了谷少华的脚上。 「昭华!」 文星被扑倒的时候,就看清了血人的脸,顾不得正在跟燕青侠比剑,一闪身扶起昭华。看着昭华全身上下几乎都被血浸湿,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血肉翻滚,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苍白。 什么人,能把昭华伤到这种程度? 昭华没有顾得上自己伤得有多重,在吐出一口血后,说话也清楚了很多:「哑巴……哑巴被人劫走了!」 哗啦! 谷少华屁股下面的椅子突然粉碎爆裂,四溅的木屑,竟入石三分。就在众人都被谷少华爆怒的反应给震得发呆的时候,谷少华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少华!」 「阁主……」 燕青侠看着黄天宫一干人等一片混乱,他的眉头一拧,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黄天宫。 半个月之后,江湖传言,黄天宫镇龙阁无主,一片大乱。 有人说,这一任镇龙阁阁主天纵奇才,练功练得太快,年纪轻轻就早早的走火入魔而死。 有人说,这一任镇龙阁阁主天纵奇才,终于突破历任镇龙阁阁主无法突破的瓶颈,九转化神功练至大成,已是人间神仙,脱离黄天宫,五湖四海自在逍遥去了。 两种说法,都表明了一种结果,就是谷少华已经不在黄天宫。没有镇龙阁阁主坐镇,黄天宫乱了。 整个江湖都开始蠢蠢欲动,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看,似乎相信种传言的人更多。 黄天宫,风雨将至。 《哑巴(上)》完 第十章 「贤弟……」 「贤……弟……」 「回答我……贤弟……我是……是……贤弟,你听到了吗……我是……」 谁?究竟是谁一直在耳边叫唤? 这个声音好熟悉,他是在叫谁? 贤弟是谁? 对了,是我……是我…… 我是谁? 谷贤?还是谷少华? 想起来了,谷贤就是谷少华,一个是父母起的本名,一个是师父起的。 那个一直在呼唤自己的人,是谁? 谷少华伸出手,他 分节阅读_15 分节阅读_16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6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循着声音在黑暗里到处乱抓。他试图抓住那个一直在呼唤自己的人。 「贤弟……起来……起来……」 「不要离开我……贤弟……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 我说过吗?说过吗?说过吗? 谷少华抱住头,脑子里一片混乱。是的,他说过……他对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在身边、明明听得到他的声音,感受得到他的存在,可是却看不到、抓不住,像是手掌里的水滴,虽然碰触得到,却又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从指缝里漏掉了。 你是谁? 到底是谁? 告诉我啊……你到底是谁? 那声声呼唤蓦然停止,片刻后突然变成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贤弟,救我!」 啊啊啊啊……谷少华突然心口一阵抽痛,痛得他动弹不得,呼吸不能,连一丝丝声音也发不出。 为、为什么?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来救你……等我来救你…… 一定要等我…… 镇龙阁内。 「阁主……老宫主,阁主他怎么样了?」昭华包得像粽子一样,急得团团转。 谷少华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耳朵里、鼻子里,还有嘴里,不停的渗出殷红的鲜血,脸色苍白得可怕,五官都扭曲了,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唉……」被从后山隐居之所接过来的前任黄天宫宫主搭着谷少华的脉,只是长叹不说话。 「师伯,你救救我弟弟!如华求你了,你救救他吧!」谷如华突然跪了下来,泪如雨下。「师伯,我弟弟他很痛苦,我感觉得到,他痛得已经不行了……我……我……」 说到一半,她倏地脸色一白,捂着心口倒伏在地上。 痛……无法承受的痛,这样的痛,她曾经承受过一次,那是在五年前。痛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双生弟弟。 据说,双生子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一个痛苦,另一个也能感受得到一半的痛。 只是一半的痛,就已经让她痛成这样,那么真正痛苦的谷少华,到底有多痛?她想像不出来,只知道,自从五年前感受过一次之后,她就发誓再也不要承受同样的痛苦。 可是她没有做得到。她痛,她的弟弟更痛。 为什么? 区区一个哑巴,为什么能给她的弟弟造成和五年前那个人死的时候同样程度的痛苦?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都别吵了!少华是我徒弟,我能不想救他吗?可是……他是骤然受到刺激,心神失守,导致内力失控涌出经脉,冲击了五脏六腑。」前任黄天宫宫主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老宫主,难道阁主就没救了吗?」文星虽然心急,却也心细,见老宫主如此模样,似乎并不像无法可施的样子。 「唉,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难啊!」老宫主又是一声长叹。「要救少华,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你们的师叔,如华的师父死而复生,用和少华同宗同源的功法,将他失控的内力引导回经脉之内。」 文星和昭华面面相觑,同声问道:「另一个法子呢?」 「唉,只要少华能在五脏六腑被内力冲破之前清醒过来,自己将散乱的内力引导回经脉内,这样虽然免不了重伤,但至少一条命可以保住。」 「这不是屁话嘛,阁主要是能醒过来,我们还急什么劲啊!」 昭华急得跳脚,口出无忌,被文星瞪了一眼。 「老宫主,您看阁主不像能自己清醒的样子,是非他也是修练九转化神功的,和阁主的功法同宗同源,他是不是能替阁主引导内力回归经脉呢?」文星思考了一会问道。 老宫主神色黯淡的摇了摇头:「是非虽然修练的也是九转化神功,但是他的境界太低了……」 那就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期望阁主能自己及时醒过来。文星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阁主,眼眶湿润了。 「阁主!阁主您一定要醒过来。对了,哑巴,阁主,哑巴被人掠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他还在等着您去救他,阁主,您一定要醒过来,只有您能救他,对不对?」 昭华眼睛一亮,扑过去抓着谷少华大喊道:「对呀,对呀,阁主,哑巴好可怜啊!他被那些黑衣人抓走的时候,脑袋都摔破了,流了好多血。我想救他,可是我一个人打不过那么多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哑巴被抓走……阁主,您是见过那些黑衣人的,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您再不醒过来,哑巴就要被他们杀死了……」 哑巴? 对!是哑巴,那个声音,那种感觉,一模一样……不,不对,不是哑巴……哑巴不会说话,哑巴的脸是花的……可是那种感觉……那种想要依赖一辈子,想要抓住永远也不放手的感觉,不、不会错,是哑巴……一定是他! 他……他不叫哑巴……他叫、叫……叫……莫……莫……白…… 莫白。 是的,他叫莫白。 曾经,我叫谷贤,他叫莫白,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人,永不分离。他不开心,我就要逗他笑,他饿了,我要管他饱,他冷了,我要为他遮风挡雨,他有了危险,我要救他。 我要……救他! 没有谁可以伤害我的莫白,谁也不可以。敢动莫白一根毫毛的人,都得死! 砰! 床,突然塌了,正趴在床边的昭华一个不防,被从谷少华身上爆发出的气劲给震得倒飞出去,却也因此逃过一劫,没有被床板的碎片给戳成筛子,反而是站在他身后的文星、谷如华还有老宫主倒了大楣,被碎片打得连连后退。 老宫主内力浑厚,虽然被床板碎片打中了,却不伤分毫。文星剑快,在被打了几下之后,反应过来,用剑将朝自己飞过来的碎片全部挑飞。只有谷如华功夫最差反应又慢,一片碎片正好擦过她的面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啊啊啊……」谷如华捂着脸尖叫起来。 她的脸……她的容貌……不……不…… 就在她尖叫不停的时候,文星惊异而又慌张的声音响起。 「阁主……阁主不见了!」 谷少华不见了,在床板破碎的那一刻,他清醒过来,毫不停留地从窗口掠了出去。他的耳朵还在渗血,唇角也不停的有鲜血溢出,可是他却浑无所觉,只是向前飞奔。 冥冥中,哑巴……不,是莫白的声音,一直在在呼唤着他。 就在前方。 哑巴其实一点事也没有,除了受了点惊吓。那天他跟昭华在街上好好的走着,突然窜出来一大批黑衣人,跟当初在山谷里见到的一模一样,拿着寒光闪闪的利刃当头就砍。哑巴吓得魂都飞了,被昭华顺手一推,推进一个角落里。 他的头上确实流血了,但不是被黑衣人砍的,而是昭华那一推没有控制好力道,哑巴一头撞到墙上,撞得头破血流,眼前直冒金花,脑袋里像是有人在敲锣打鼓,嗡嗡嗡直响,他抱着脑袋差点没晕过去。 然后昭华充分发挥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充当哑巴的护城墙,只不过这墙壁身上时不时有血飞溅出来,有一些还溅到了哑巴的脸上,把完全见不得血腥的哑巴吓得脸色一片惨白,抖了半天。但看眼前昭华面临危险时的舍身相救,他甩甩头,又擦擦脸上的血,努力定下心,鼓足力气试图翻过身后的那堵真墙去找救兵。 勇气非常可嘉,但就是哑巴也忘了自己不会爬墙,连着两次从墙上摔下来之后,又撞了一下后脑勺。响声惊动了拼杀中的昭华,扭过头来吼了一句:「安静待着!他妈的……救兵怎么还不来……」 救兵当然不会来。黄天宫里,这会儿大多数人都等着看燕青侠和文星的比剑,昭华发出的求救信号虽然被黄龙镇里的暗桩及时送了过去,可问题是……没人接收。那些等级比较低的弟子收到了信号,送不上去,因为黄天宫里主事的人,现在都在试剑台上呢。 哑巴确实安静了。他撞到后脑勺以后,人就晕了过去,所以他不知道昭华久等救兵不至,战至力竭,实在没法子了,只得自己带着一身伤,溜之大吉。 昭华不是不想救哑巴,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带着一个人逃命,更重要的是他错估了一件事,昭华以为那些杀手是冲自己来的。毕竟已经不是次被这些黑衣杀手截杀,他想只要自己跑了,那些杀手不会费事去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哑巴。谁都知道,杀手夺命是要收钱的,没钱他们也不会随便杀人。 等昭华发现那些黑衣杀手并没有追过来,才醒悟那些人的目标可能是哑巴之后,已经太迟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挟着哑巴迅速退去,连追都来不及,只能速速赶回黄天宫去报信。 完蛋了,哑巴可是阁主的心头肉啊!他这次死定了。 哑巴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他躺在一间布置华丽的房间里,头顶上是坠满了明珠的青帐,即使是白天,这些明珠也闪耀着耀眼的光芒。身下的褥子柔软得像云朵,还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最重要的是,一个漂亮的仙女正坐在床边对他笑。 由此可见,哑巴会用的形容词其实是极其匮乏的。美丽的男人叫仙人,漂亮的女人叫仙女,半点长进也没有。 「你醒了,饿不饿?」 哑巴傻傻地点头,完全想不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脑袋依旧晕晕的,时不时还一抽一抽的疼,他想摸摸后脑勺,可身上没有力气,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痴痴地看着仙女,不知道如何是好。 仙女轻笑着出去了一会儿,然后端着一碗米粥进来,一匙一匙地喂入哑巴的口中。那粥也不知是加了什么调料,馨甜味美,吃得哑巴满口余香。 喂完了粥,仙女还用手里的帕巾为哑巴擦了擦嘴。可怜哑巴自从被面条周救了以后,哪曾享受过这般待遇,臊得脸上都红透了,怎么瞧怎么像那猴屁股,看得仙女咯咯直笑,一根纤纤玉指还在哑巴额头上点了一下。 「你说,姐姐好看吗?」 好看极了。哑巴又傻傻的点头,魂飞天外。 「那姐姐是不是世上最好看的?」 哑巴点了一下头,又摇摇头,这一动,脑袋里又像是敲起了锣鼓。他晕乎乎地,却还不忘想着,要比好看,仙人比仙女还要好看得多。 仙女生气了,端着粥碗离开房间。哑巴依旧傻傻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愣愣发了半天呆,脑袋似乎不再那么晕,昏迷前的记忆才一点一点的挤回脑袋里,然后他慌了。 勉强从床上爬下来,哑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这里是哪里?他想回面摊,要给仙人做面条吃。他不在,仙人会饿坏的。 没头没脑的转了一会儿,哑巴终于找到门,走出了屋子,开始满园子乱转。园子很大,哑巴的头很晕,眼前时不时还一阵发黑,偶尔冒点金光。有几次哑巴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晕倒了,可是一想到仙人,又坚持了下来。 这园子非常大,有一个望不到边际的池塘,荷花开得正艳,有一片走不出去的树林,明明看着出路就在不远处,可总是走不到。哑巴怀疑自己碰上鬼打墙了,吓得急忙回头,顺着原路出树林,又钻进一片花丛。那些花五颜六色,全是没有见过的,花香引来了无数蜜蜂,哑巴被那些勤奋的小东西嗡嗡威吓了几下之后,就慌乱地退出花丛。 最终,哑巴走到一片草地,几只兔子在草地上跳呀跳,见了他也不害怕,反而围了过来,在他的腿边跳来跳去。 转了好半天,还是没有转出园子,哑巴累得倒在草地上,完全不知所措。他躺下来,任由兔子胆大包天的跳上他的肚子,在他的肚子上舒舒服服的敞开肚皮晒太阳。 难道这里真的是仙境? 秀美、安宁的景色,让哑巴再次产生了怀疑,尤其是不怕生人的兔子,更让他疑惑不已。 天快黑的时候,仙女寻了过来,伸出纤足踢了踢躺在草地上不小心就睡过去的哑巴,哑巴惊醒,从草地上爬起来,晕乎乎地盯着仙女眼睛眨巴眨巴了好一会儿,才手足无措地拍去身上沾到的草根。 「傻瓜,有床不睡跑来睡草地。」仙女咯咯地笑了起来,一根玉指在 分节阅读_16 分节阅读_17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7 哑巴额头上连点几下。 哑巴脸红红地闪躲了几下,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垂着头只盯着在脚边跳来跳去的兔子。 仙女弯腰抱起一只兔子,摸了摸,道:「我叫嫦娥,小傻瓜,你叫什么名字?」 哑巴眨眨眼睛,蹲下来,拨开草,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哑巴」两个字。写完了,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嫦娥?嫦娥仙子?月宫?玉兔? 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嫦娥怀里的兔子……这就是传说里的玉兔?跟普通兔子没什么不同,一样会拉屎。 因为醒来时,哑巴的衣襟上正沾着几颗兔子屎,不过刚被他随手拍掉了。 虽然脸被烧得满是伤疤,极为难看,但哑巴并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什么话全写在脸上,看得嫦娥又是一阵咯咯的笑。 「小傻瓜,肚子饿了吧?姐姐带你去吃饭。」 她故意不解释,婀娜的身体摇曳生姿,乐得被人当成天仙一样,享受着哑巴崇敬的目光。不是每个人都讨厌哑巴脸上的伤疤,至少,这个被哑巴当成仙女的女人,就没有露出过半点嫌弃的目光。她的眼神,更多的是在哑巴胸前、胯下打量着,偶尔也掂量掂量哑巴胳膊上那几乎拈不出一两重的肉,似乎有把哑巴养得更壮实一点的打算。 每次她碰触到哑巴身体的时候,哑巴都会脸红,下意识地闪躲着,并且有些厌恶这样的碰触。但是哑巴并没有流露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个仙女姐姐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哑巴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么漂亮的仙女,也有可能和那些可怕的黑衣人是一伙的。 吃完了饭,哑巴踌躇着,手指沾沾水,用文字表达自己想回家的愿望。 嫦娥顿时眼泪汪汪:「你要走?姐姐对你不好吗?」 哑巴见不得女人的眼泪,顿时慌了手脚,比来比去,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这园子这么大,姐姐一个人好寂寞……呜呜……你陪陪姐姐好不好?」嫦娥索性把眼泪全抹到了哑巴的袖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的好不可怜。 哑巴心软了。 就这样,哑巴在这个似是仙境的地方住了下来,反正他随遇而安惯了,尽管心里也奇怪着为什么这么漂亮的仙女姐姐不会讨厌他这张丑陋的脸孔,还对他这么好,供吃供穿,只除了不放自己离开,但迟钝的脑袋并不能让他想太多的事情。只要能吃饱穿暖,在哪里不一样。 可有吃有穿的日子,过得并不安稳。 自从那天以后,哑巴有了一个毛病,就是经常脑袋疼。脑袋上撞出来的伤明明痊愈了,连后脑勺上的那个包也已经平了下去,哑巴的脑袋却还是会疼,不但疼,有时候还总会莫名其妙地听到有人在耳边喊他。 「莫白……」 「莫白……」 「莫白……」 那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语气也很焦急,可是别的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的叫着「莫白」这个名字。 难道是遇到鬼了? 哑巴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了,整天神经兮兮地左看右看,不过什么也看不到,而那个声音,依旧时不时的响起,熟悉得让哑巴竟然有种心痛的感觉。 你是谁? 你在叫谁?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哑巴有无数的问题,可是他不能说话,一个也问不出来,只能被动地听着这个有时消失,有时又会出现的声音。 第十一章 「喂,哑巴,你怎么哭了?」 那一天,哑巴坐在石头上发呆,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呼唤着的熟悉声音,而且似乎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够看到有一张模糊的面孔在他的眼前晃动,可是他看不清楚。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清那个面孔的模样,只觉得非常熟悉,似乎是一个陪伴了自己很久很久,又不见了很久很久的人。 直到嫦娥来了,笑着问他为什么哭?他才回过神来。 他哭了吗?哑巴摸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 原来,他真的哭了。 可是为什么会哭呢? 「你是太闲了。」仙女姐姐笑着下了结论。 之后,嫦娥给他安排了事情做,就是养兔子。其实这里的草地上什么样的草都有,兔子们蹦蹦跳跳,自己就会去找吃的,哪里用得着哑巴去养,于是哑巴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早晚各数一次兔子。 原先一共十三只兔子,哑巴在这里半个月,给养成了十八只,因为有两只兔子下了崽。看着莫名就多出来的五只小兔子,哑巴挺有成就感的,并且很兴奋地给其他所有兔子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最终确认还有两只兔子的肚子看着比一般的兔子大,估摸着至少也怀着两到三只小兔子。当然,哑巴也曾试图分辨出谁是已经出生的五只小兔子的爹,不过他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专业养兔子的,想给兔子寻亲的举动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不过这几天管那几只兔子的事就把给哑巴给乐得就差没手舞足蹈了,连那个声音带给他的悲伤感也减轻了许多。 夏日的午后多雷阵雨,他怕兔子受寒,特地将两只待产的兔妈妈隔离开来,给它们搭了舒适的小窝,顺手还多搭两座,将已经生产过的兔妈妈连同小兔子一起搬了进去。 谁料到天有不测风云,搬家之后,五只小兔子突然死了两只,哑巴给伤心的,直拉着嫦娥让她施仙法救活小兔子,把嫦娥弄得哭笑不得,连骂傻子。 死掉的小兔子最终被哑巴给埋在了那处草地上。好在没两天,那两只待产的兔妈妈各生了三只小兔子,哑巴收拾心情,屁颠屁颠地去照顾新出生的小兔子,发誓绝不再让一只小兔子死掉。他要看着小兔子变大兔子,大兔子再生小兔子。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喜欢开玩笑,哑巴终究没有等到愿望的实现。 那一天,活下来的九只小兔子跟在兔妈妈后面,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嫦娥姐姐来了,让哑巴给她去湖边摘两朵荷花,等哑巴回来的时候,小兔子们都不见了。 嫦娥姐姐说小兔子跟着兔妈妈去学挖洞了。 只听说过老鼠会打洞,兔子也会吗?哑巴思考很久,终于想到狡兔三窟这个词。兔子会挖洞,不但会挖,还喜欢挖很多很多的洞,于是哑巴释然了,想着等小兔子学会挖洞时,会不会都已经长成大兔子了呢? 那几天的伙食非常好,餐餐见肉,燕青侠找到哑巴时,差点没有认出平白胖了一圈的哑巴,好在哑巴脸上的烧伤还是非常显眼的,很好认,也不会认错。 哑巴当时正在吃晚饭,嫦娥姐姐今天似乎有事,把饭菜送过来就走了,害得哑巴想跟她聊几句也找不到机会。 一个人吃饭很寂寞,哑巴一粒一粒的挖着米粒。他想起次见到燕青侠,那个奇怪的男人一根一根的捞着面条,吃得那么慢,是不是也是因为寂寞?然后忍不住又想起了仙人。其实看仙人吃面也是一种享受,有好几次,他都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仙人拿筷子的姿势那么优美,连嚼面都不张嘴巴的,有时候哑巴都想告诉他,面要吃得发出咕噜响才带劲。 最终他没敢说,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吧? 想到这里,哑巴心口有些发闷。他不知道为什么,想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如果这里真的是仙境,那么他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仙人? 这里当然不是仙境,其实哑巴心里明白,只是他努力想让自己相信这里是仙境。假使嫦娥姐姐是仙女的话,那么他一定还有机会见到仙人。 就在他这样胡思乱想,想到眼泪都快要出来时,燕青侠从天而降……哦不,是从屋顶而降,就这样把哑巴的眼泪给吓了回去。 因为嫦娥姐姐不在,哑巴一贯节俭的毛病发作,把屋里的蜡烛都吹了,饭菜端到廊下吃,边上只挂了一盏昏暗的灯笼,这时突然从屋顶上跳下一个人,仓促间看不清楚,还以为掉下来一只蝙蝠。哑巴想着这么大的蝙蝠,难不成传说中吸人血的蝙蝠精? 于是他吓得手脚都软了。 幸亏月色还算明朗,再加上燕青侠那把锈剑实在显眼,哑巴脸色白一会儿,就认了出来,然后脸色微微发红,对自己刚才的反应很羞愧。 「没吓到你吧?」燕青侠好像察觉到自己突然出现给他带来的困扰,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 哑巴连忙摇手,正在这时,突然听到燕青侠肚子里咕噜一声,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次轮到燕青侠脸色微微发红,为了潜进来,他在园子外埋伏了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等那女人离开,才寻到机会潜入园子。 哑巴咧开嘴巴,忍不住笑意流露,把自己才吃了几口的饭菜往前一推。 燕青侠沉默片刻,突然抖出一片不知打哪来的包巾,将这些饭菜一包,提在手里,才对哑巴道:「到我背上来,这里十分危险,我先带你离开。」 「抓紧了。」燕青侠顿了顿,在施展轻功前又补了一句,「把眼睛闭上。」 哑巴乖乖地闭上眼睛。 燕青侠脚下一点,立刻腾空而起。哑巴虽然闭着眼睛,却也有所感觉,眼皮子动了动,还是强忍着没有睁开来。 似乎过了很久,哑巴几乎快要趴在燕青侠背上睡着了,才隐约听到燕青侠说:「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 哑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有种说不出的晶莹璀璨。 燕青侠捡了些柴火,点燃后,又解下外袍铺在山洞里,让哑巴睡一会儿。 哑巴坐下来,扭头看着燕青侠忙来忙去,忍不住眼里有些笑意流露出来,轻轻地拉拉燕青侠的衣衫,等燕青侠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他,他才指指那包饭菜,又在燕青侠的肚子上按了按。 燕青侠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才道:「一起吃。」 饭菜早已经凉透,但味道依旧可口,燕青侠大概是饿得慌了,但又不像上次那样饿得连挟面条的力气都没有,所以这时不免有些狼吞虎咽。狠狠吃了几口后,突然发现哑巴没吃,只是用两只手托着下巴,时不时看他几眼。 燕青侠低下头放缓动作再吃了几口,想想,又抬头对哑巴笑了笑:「红烧兔肉很好吃。」 哑巴听得一愣,脸色突然变了。兔肉?这是兔肉? 燕青侠吃完手里的肉,一抬头就发现哑巴脸色不对。火光下,那张遍布灼痕的脸煞白煞白的,像抹了层白粉似的,非常难看。 「怎么了?」燕青侠吃了一惊,以为哑巴有什么不对,紧张抓住哑巴的手。 哑巴的手被燕青侠一抓,身体就开始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连嘴唇都开始跟着一起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燕青侠搭上哑巴的脉膊,一股内力送进哑巴的身体里,沿着经脉转了一个周天,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哑巴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有能发出一丝声响,只是眼睛里慢慢渗出一丝水光。 『我没有吃过兔子肉。』 他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燕青侠莫名的看着,好一会儿才道:「兔子肉很好吃。」 哑巴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止不住的流,像天上下起细雨,也吓得燕青侠慌了手脚,嗫嗫道:「对不起,我说错了吗?」 看到哑巴的眼泪,燕青侠一阵心疼,他说过他要保护哑巴,可是却让哑巴哭了,更让他懊恼的是,他居然不知道哑巴为什么哭。 哑巴用手背抹去眼泪,抽噎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不再哭,继续在地上写道:『我不喜欢吃兔子肉。』 燕青侠愣了下,不明白不喜欢吃兔子肉和哭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所以他也不明白,哑巴说的不喜欢吃兔子肉等同于喜欢兔子,因为喜欢的兔子被吃了,所以才哭。 所以燕青侠思考半天,才从一个非常实际的角度给哑巴安慰:「不吃会饿肚子的。」 哑巴吸吸气,用树枝给了燕青侠一个同样不着边际的回答:『我喜欢吃面。』 「我也喜欢吃面,你做的……」燕青侠仿佛找到了和哑巴的共同点,马上附和。 然后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沉默了半天。这三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上哪儿找面粉做面去? 「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燕青侠轻咳一声,打破了僵局。 哑巴马上小鸡 分节阅读_17 分节阅读_18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8 啄米般地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谷家庄……」 哑巴打着手势,燕青侠看了一会儿,笑起来:「你问是多久以前?唔……大概是十四、五年前,在谷家庄有个谷大善人,他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和二儿子是他的养子,其实就是他继娶的夫人带过来的拖油瓶,只有第三个儿子和女儿,才是谷大善人亲生的孩子。谷大善人是个好人,他对继子和亲生子都一样的好,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和女儿人却都不好,一个整天霸占着那个二儿子,另一个却天天找二儿子的麻烦,而且他们都不喜欢大儿子……」 『啊,大儿子好可怜……弟弟妹妹都不喜欢他啊……』哑巴托着腮认真听着,听到这里,连忙比比划划,对那个故事中的大儿子表达出充分的怜悯。 燕青侠再次轻笑起来,道:「不是的,二儿子是大儿子的亲弟弟,他很维护大儿子,大儿子被欺负的时候,他也会挺身而出。虽然他个子没有他哥哥高,力气也没有他哥哥大,但遇到危险,他总是个挡在哥哥面前,如果没有那个三儿子在的话……」 哑巴理解的点头,又比划起来:『哥哥要维护,弟弟也要保护。』 燕青侠看着哑巴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 「是的,所以大儿子也发誓,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弟弟,不让弟弟受到半点伤害。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天灾降临,谷大善人的家一夜之间被大水淹没,大儿子把弟弟妹妹们放到一个大澡盆里,可是他自己却被水冲走了。」 哑巴顿时紧张起来,不停的比着:『后来呢?后来呢?』 燕青侠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别着急,大儿子没有事。他被大水冲走之后抱住一根浮木,一直飘出了很远很远,终于飘到岸上。可是因为他飘得太远了,上岸以后,他找不到家的方向,也不知道爹娘还有弟弟妹妹怎么样了。没有吃的,他只能饿着肚子,一边乞讨一边寻找回家的路。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自己的家,可是爹死了,娘还有弟弟妹妹们都不见了。大儿子很伤心,他坚信自己的亲人一定还在这个世上活着,所以他也要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 哑巴眼巴巴的看着他,『后来找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大儿子有了一段奇遇,学会了很大的本事。教他本事的恩人希望他能留下来,可是他拒绝了,又开始寻找。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相信,只要不停地找下去,总有一天,一定能亲人团聚。」燕青侠抬起头,看着山洞的顶端,「那个大儿子,就是我。」 哑巴怔了怔,好一会儿才伸手在燕青侠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燕青侠回过头来,哑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双手重重一比:『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亲人的。』 燕青侠笑了,从脖子上掏出一块光滑的石头,轻轻的抚摸着,道:「哑巴,其实我次见到你,就觉得像见到了亲人一样。这块石头这是我们家的祖传之物,我有一块,我弟弟也有同样大小的一块,以后你要是见到有人戴着同样的石头,那就是我的亲弟弟。」 哑巴乍见那块石,眼睛都瞪圆了。同样的石头他确实见过,不但见过,而且现在就戴在他的脖子上。可是,那是谷少华给他的石头呀,难道……谷少华就是燕青侠的亲弟弟? 忍不住,哑巴开始拼命比划,可是这一次,他比的内容太复杂,燕青侠一时半会儿没看懂,笑问道:「你要说什么?难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这个时候,山洞外突然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笑声,在寂静的夜色,仿佛山精鬼魅一般。哑巴吓了一跳,停止比划,而且情不自禁地缩了缩手脚。 燕青侠握紧锈剑,沉着声音嘱咐了一句:「待在山洞里不要出来。」然后他就提着剑钻出了山洞。 外面依旧一阵漆黑,只有星光闪烁不停。燕青侠运足目力,看到了一团黑影正在山坳间飞速移动。近了,才看清楚,那团黑影是一顶八人大轿,从轿顶直垂而下的青纱上,缀着十二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闪现出比星光更灿烂的光芒。抬轿的是八个青衣美少年,只是美则美矣,脸上却缺少生气没有半点表情,青白的脸色看上去不像活人。 那阵女子的笑声,正是从轿中传出来。 「什么人装神弄鬼?」燕青侠冷冷一喝,不等轿子飘近,就双手握紧,对着前方三丈之处猛地一剑划下。 剑气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那轿子稳稳的停在剑痕消失的地方,从轿子的后方,转出一个漂亮的女子。 「好心狠的男人,你差点砍到我了呢。」 「妖女,你再上前半步,我就出剑。」燕青侠警戒地扬起剑。 嫦娥姐姐? 哑巴在山洞口探头探脑,看到女子就想冲出来,燕青侠听到声响,头也不回,只是沉声道:「哑巴,回去!这个妖女不是好人。」 「小哑巴,你不要乱跑,害姐姐好担心啊,快回到姐姐身边来。」嫦娥也对着哑巴招招手。 哑巴愣了愣,迟疑一会儿,却还是听燕青侠的话,缩回到洞口里。很明显,相比这个女人,他更信任燕青侠。 「妖女,快滚。」 嫦娥咯咯地笑了,扬扬手中的帕子,道:「小哥儿看着挺有男子气概的,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你冲撞姐姐我没有关系,冲撞了我家娘娘就不好了,还不来向我家娘娘赔个罪。」 燕青侠脸色一变:「西王母来了?」 几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一个妖女,最喜虏掠英俊少年,自号西王母,后来犯了众怒,被十几个门派的高手围攻,重伤而逃,自此销声匿迹。直到十年前,江湖上又陆续出现几个妖女,自称是西王母的弟子,行事与当年的西王母一般无二,只是恶劣程度不如当年的西王母,诱拐的多半也是一些本就轻浮的子弟,因此虽然江湖中大多数不齿她们的行为,却也没有赶尽杀绝。 嫦娥便是其一,燕青侠本没有把她放在眼中,可是乍听到西王母,却有些吃惊。当年被十几个门派的高手围攻,居然没死,这个老妖婆的厉害可想而知。 轿子里又有女人的笑声传出来,飘飘忽忽,如天籁,又似鬼魅。 「想不到后辈小子,还知道妾身薄名。」 轿子里头传出来的声音,似乎能勾魂,勾得燕青侠脑子里一阵昏沉,旋即发觉不对,一咬舌尖,用剧痛让自己清醒。 「妖妇,受死。」 不知不觉吃了暗亏,燕青侠分外警醒,不再犹豫,当机立断的一剑向轿内攻去。 「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的笑声更加飘忽,但听在燕青侠耳中却变得无比刺耳,刺得他头痛欲裂,忍不住大喝一声,挥剑直砍。 轰! 剑气撞击在地面的声音,震散了女人的笑声,让燕青侠觉得舒服一点,但是扬起的泥土和石头,却又迷了他的眼。 一击未中,燕青侠并不莽撞追击,而是迅速后退,挡住了山洞口,不给别人半点可趁之机。 「嫦娥,杀了山洞里的那个小子。」老妖婆一眼看出燕青侠的顾忌。刚才一击,她已经察觉出燕青侠的剑气锐不可挡。 「娘娘啊,留那小家伙一命吧!人家有用处,能换来大好处呢。」嫦娥娇声细语地求道。 燕青侠瞳孔一缩,他一直就奇怪,为什么会会有人对哑巴下手,看来这个谜团得从嫦娥身上着落。 当初哑巴一出事,他就立刻循着那些黑衣人没有来得及消除的痕迹追踪,谁料到竟被黑衣人发现,双方连斗了七、八场。虽然最后这些黑衣人尽数被他灭掉,但是他也因此失去了哑巴的踪迹。 他在附近绕了十来天,才无意间发现了那座隐匿在山林间的园子,他曾试图硬闯,却不料园中机关重重,还惊动嫦娥这个妖女。因为不知道哑巴到底在不在园子里,燕青侠没有跟嫦娥照面,就迅速退出了园子,在外头潜伏了一天一夜,直到看到嫦娥不知为了什么急匆匆出去,他才再度闯入园中,找到了哑巴。 现在看来,嫦娥出园,就是为了迎接西王母。 为今之计,只有杀了西王母,抓住嫦娥。燕青侠心中了有定计,握住锈剑的手,不禁又紧了紧。 西王母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死丫头,你这贪小便宜的性子还不改改,我看你好处还没收到,麻烦就先惹了一个回来。」 嫦娥看了燕青侠几眼,也咯咯地笑道:「娘娘,这小哥儿的长相,一定讨您喜欢,您若是出手擒了他,嫦娥这回一定不跟您抢,您只要把洞里那个小哑巴留给我就成了。」 「妖女,无耻!」 燕青侠听得脸色一阵发黑,但此时他并不敢离开山洞前一丈内的范围。哑巴还在山洞里,全无缚鸡之力,他不能给妖女可趁之机。 听到燕青侠的骂声,西王母和嫦娥同时笑了起来,笑声飘飘扬扬,却似一根根针直刺燕青侠的心口。 这两个妖女修练的肯定是某种邪门的音波功,燕青侠苦苦抵挡,忍受不住的时候,就暴喝一声,连发出几道剑气。奈何两个妖女偏偏就在原地不动,远远躲在燕青侠剑气所及范围之外,吃定他不敢随意离开山洞。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想个办法。燕青侠知道破音波功的方法,只要他扯着嗓子运足内力大吼一声,盖过那两个妖女的声音就可以。问题是,燕青侠不懂音波功的窍门,没办法像两个妖女那样有针对性,他要是这么扯着嗓子一吼,方圆十丈之内,无差别攻击,所有的活物都会被生生震死,包括哑巴在内。 就在燕青侠投鼠忌器束手无策的同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清亮高昂如盘龙入云,透着肃肃的杀意,一下子就将两个妖女的笑声给压了下去。 燕青侠顿时觉得压力大减,趁着西王母吃惊分神之时,猛然冲上去,一剑横扫。西王母缓过神来,冷哼一声,那八个抬着轿子的青衣美少年突然齐齐低喝一声,放下轿子,双掌一扬,八股罡风合到一处,硬是挡住了燕青侠的剑气。 「破!」 燕青侠又吼了一声,剑气陡然加强,一下子就将这八个青衣美少年给扫了出去,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连谷少华都不敢正面接下的剑气,又岂是这几个人能挡得住的?没死已经算是燕青侠看他们可怜,剑下留情了。 一剑得手后,燕青侠也不恋战,不再理会西王母,而是飞身向嫦娥扑去,打算先擒住这个知道内情的妖女。 不料嫦娥见机得快,燕青侠横扫八个青衣美少年的时候,她就已经向山洞掠过去,打着先抓住哑巴威胁燕青侠束手就擒的如意算盘。 燕青侠慢了一步,追之不及,顿时不由大怒。正在这时,持续不断的长啸声突然一停,然后一根枯枝从侧面一闪过而,狠狠插入嫦娥脑门中。 妖女惨嚎一声,倒在了山洞口,正巧哑巴因为听到长啸声,心里不知为什么觉得熟悉,有些欢喜又有些害怕,又在山洞口探头探脑,却一眼看见嫦娥突然脑门上迸出一朵血花,眼睛瞪得大大的倒下去,直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想叫又叫不出,一缩脑袋又躲回了山洞中。 因此,哑巴没有看到,在嫦娥倒下之后,山洞前就多出了一道人影。 不是别人,正是谷少华。 第十二章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破我魂音,杀我弟子?」 红影一闪,西王母终于从轿中出来,明明应该已经是七老八十的年纪,却如同中年美妇一般,眉角含情、唇角带笑,声音也娇滴滴的听不出半丝怒意。 燕青侠只看了一眼,就心神摇动,吓得赶紧垂下眼帘,稳住心神。这老妖婆的媚功当真了不得,难怪当年有能力杀出重围,那么多高手都拦不住她。 不过遇上谷少华,也算遇上克星了,九转化神功简直可以说天生就是天下一切媚功的克星,就算因为哑巴出事,谷少华心神大乱,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几乎走火入魔,但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已经将岔了劲的内力引导回正常的经脉中,一身功力还在,半点不受西王母的影响。 「先走。」 谷少华冷冰冰地低喝一声,挡在燕青侠身前。 燕青侠愣了一下,看谷少华一身狼籍,衣服脏得都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换,头发上还沾着草叶,就知道这位名震天下的镇龙阁阁主恐怕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有歇息过,不知道多辛苦才找到这里来。看谷少华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很想说由他断 分节阅读_18 分节阅读_19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19 后,让谷少华带哑巴先走,但西王母的媚功实在太厉害,他自知抵挡不住,只得一咬牙,将哑巴从山洞拉了出来。 「阁主保重,我们在南方五十里外当阳县客栈等你。」 哑巴一出洞,看到谷少华,整个人都愣了,只懂得呆呆地瞅着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犯着迷糊,以为是在作梦,又觉得分外真实。他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偏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又想上前摸摸仙人的眉、仙人的眼,却被燕青侠拉住。 「哑巴,我们走。」 燕青侠拖着哑巴要走,哑巴却舍不得,一边拖着走一边频频回头看向谷少华。 谷少华本来背对着他们,这时似有所觉,目光转过来,深深看了哑巴一眼。 哑巴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看出谷少华眼中有很多话很多话跟他说,却又不得不暂时压抑在心里。不能给仙人添麻烦,哑巴恍惚间这样想着,于是转过头,不再看向谷少华,老老实实地跟上燕青侠的脚步。 身后,那个像女鬼一样的飘渺笑声又扬起,一直到走出很远很远,哑巴似乎还能听到。他不知道仙人怎么样了,但既然是仙人,一定……一定会没有事的! 哑巴看看天空,按时辰算,离天亮已经不远了,但天空还是很黑很黑,星光淡去,只有一轮弯月坠在西边。 燕青侠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四周环视。黑漆漆的山林,像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若隐若无的透出一股杀气。 有埋伏! 「哑巴,往南走,一直走不要回头。」他沉着声音低低地道。 哑巴吃了一惊,看了燕青侠一眼,只见他神色郑重,握着剑的手紧紧地,连青筋都似乎要爆出来。 燕青侠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紧张给哑巴带来了压力,他深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道:「放心,没有事的。你往南走,到了当阳县客栈,告诉那里的掌柜,说你是我的朋友,他会保护你。」 哑巴犹豫一下,打了一个手势。 燕青侠顿时心中一暖,道:「不用你陪我,一些小毛贼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走得比较快,说不定你还没有到当阳县,我就已经追上你了。」 哑巴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不代表他笨,知道燕青侠这么说,是怕照顾不到自己,自己也不能拖累燕青侠,于是又打了一个表示保重的手势,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南走了。 没有走出多远,哑巴就听到身后传来打斗的声响,他吓得脚一软,强忍住想回头的想法,用更快的速度往前走。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燕青侠比仙人还要可靠多了。 如果谷少华知道在哑巴的心里,燕青侠的可靠性居然比他还要高多,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再次走火入魔? 在黑暗中不知道摔了几个跟头,哑巴终于跌跌撞撞走出这片山林,同时天也亮了,东方的一抹鱼肚白,看上去又可亲又可爱,让哑巴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能稍微放了下来。 天亮了,真好。 哑巴喜欢白天,因为白天可以见到很多很多人,白天的客人也多,他可以赚到钱。他讨厌晚上,一到晚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除了面摊,他什么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天总算亮了,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地,但是哑巴知道目的地在南边,那个有个县城,有家客栈,只要有了目标,他总是能走到的。 不过……显然,现在哑巴累了,两条腿像灌了铅,快要走不动了,而且又累又渴。正好前面有条河,水是从山上一路淌下来的,水流颇急,湍湍的水声听上去像天籁,哑巴顿时欢喜起来,扑到河边灌了一肚子水,然后用力洗了把脸,甩甩头,水珠四溅,一身的疲惫仿佛也跟着被甩掉了。 休息了片刻,哑巴心里挂念着跟仙人和燕青侠的约定,辨认了一下方向,就继续上路,没有走出多远,就又有一个人出现在他刚刚休息的地方,晃了晃身体,扑通一声倒下去。 哑巴虽然不能说话,但耳力还算敏锐,猛地回头,就见一个人伏倒在那里,生生把他吓了一跳。犹豫了好一会儿,看那人的身体在微微颤动,几次想要撑起来都没能成功,哑巴终于按耐不住同情心的泛滥,蹑手蹑脚走近了些。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虽然没有力气起身,却还是抬起头来,看了哑巴一眼,这一看,却蓦然有了精神,双手不自觉地一撑,坐了起来。 哑巴又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刚刚拉近的距离,又拉远了。直到那人捋开垂在面前的散发,他才瞧清楚,这个人,不是仙人又是谁。只是仙人好像在泥潭里打了滚,头发散乱不说,全身上下还沾满了泥巴,更可怕的是衣襟下方竟然被鲜血浸湿了一大块,伤口处还有血不停的流出。 「我……」 谷少华试图发出声音,才发觉自己嗓子里发出来的声响,比一只蚊子飞过强不了多少。他一急,颤颤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哑巴,却不料哑巴的嘴巴张成了圆形,在他伸手的时候,突然跑走了。 「别走……莫……白……莫……白……」 一急之下,谷少华呕出一口血来,再抬眼时,哑巴已经跑得连人影也不见了。他怔愣的看着哑巴消失的地方,眼圈红了。 不见了,又不见了!每一次,只要他一疏忽,莫白就会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谷少华一拳打在地上,泥石飞散,溅了他一头一脸,眼角也被一块锐利的石头划伤,鲜红的血液缓缓滴下,却像是一串血泪。 这一拳,又震动到了他的内腑,鲜血再次一口喷出。 谷少华心里,开始狂乱,他看不到眼前的河流青草,看不到眼前的山林树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哑巴消失的地方。 一拳又一拳,地上被他砸出了一个坑,直到再也砸不动的时候,一双手轻轻地,将他的拳头从坑里拔出来。 熟悉的温暖,熟悉的触感,还有熟悉的气息。 谷少华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狂乱的心也转为惊喜。 「你、你没走……」 他对上的,是哑巴一双迷惘的眼睛,还透着几分受到惊吓的慌乱。 哑巴摸了摸谷少华的手,把上面的污泥抚掉,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把青草,对着谷少华的伤口比手划脚了一番。 「你帮我采药去了?」 谷少华捂着胸口。那里没有伤,只是跳动得分外厉害,一重又一重的惊喜让他无法去思考,只知道这一次,他没有失去莫白。 莫白没有走。 莫白帮他采药去了。 如果不是脸上被一层灰给遮住了,哑巴一定会发现,一向冷得像块冰的仙人,此刻脸上正挂着一抹可以称为傻气的笑容。 一扇被关闭了很久很久的门,突然之间被打开了,曾经被冰封的情感和记忆,像回涌的潮水,全部回到了谷少华的身体里,只是他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思绪,却全部都寄托在哑巴的身上。 心神一松,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哑巴怀里。 只是平白的把哑巴再吓了一次,还以为怀里的仙人死了,又是按人中、又是听心跳,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仙人只是昏了过去。 哑巴擦擦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撕了一片衣角到河边浸水,帮谷少华把脸和手擦了擦,然后才专心开始处理他肚子上那个流血的伤口。 已经流了不知道多少血,再不止血,仙人就真要成仙了。哑巴连忙把采来的草药放在口中一点一点咬碎,药汁苦得哑巴整个脸都皱成了一团。 他知道这种草能止血,是因为以前面条周养的那只大黄狗每次跟别的狗打架,被咬伤了以后,就会去野地里叼这种草吃,可是他不知道,这草的草汁会这么苦。 草药咬碎以后就成了一团草糊,哑巴小心翼翼地把草糊敷在伤口上,又将内衣扯成条,把整个伤口都包裹好。这样的事,他做起来居然还挺顺手的,全是因为以前帮大黄狗裹过好多次伤。 裹好伤口,哑巴不自觉的在仙人头顶摸了两把,摸完了才惊觉不对,自己居然把仙人当成大黄狗了,要是被仙人知道了,那还了得。 偷偷瞅了仙人几眼,见他昏迷中拧着眉头,擦干净的脸上一片雪白,眼角的伤口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是被石头刮去一小块皮,红红的血肉很吓人,哑巴就把刚才那点小心思全抛到了脑后,心里又开始担忧起来。 仙人不会真的死吧…… 想到这里,哑巴心里猛地一抽,觉得极痛极痛,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不哭不哭,面条周说过,男人不能哭,就算被打了也不能哭,只要不哭,别人就不敢太过欺负。做男人,就要做一个敢放狗咬人的男人。 哑巴拍拍自己的嘴巴,把哭意硬憋回去。他虽然没有狗,可是他有仙人。 他想起嫦娥脑门上爆出血花的样子,打了一个寒颤。仙人不是狗,仙人比大黄狗厉害多了。 不过看仙人伤成这个样子,难道还有人比仙人更厉害? 哑巴坐在河边,托着下巴渐渐出起神来。 比仙人更厉害的人,又会是什么样子? 还有啊,仙人为什么叫他「莫白」呢?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他耳边叫个不停的声音,跟仙人的声音好像啊。 莫白。 莫白…… 莫……白…… 这个名字在哑巴的脑袋里转来转去,转得他头晕眼花,忍不住。他抱住自己的脑袋,熟悉的疼痛又一次涌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好想哭? 这时候哑巴并不知道,燕青侠正在他们分手的那个地方,动弹不得地瞪着天空,周围是几十个黑衣人的尸体,流出的鲜血,几乎快要把他淹没了。这些人,有的是被燕青侠一劈两断的,而有些,却是被谷少华用掌力生生震碎五脏六腑而死的。 至于燕青侠,他很倒楣很倒楣,本来他可以轻轻松松地干掉那些黑衣杀手,却哪里料得到,解决了西王母的谷少华,竟突然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状态,在这个紧要关头,九转化神功毫无预兆的进入了第九重的关隘,内力在体内暴乱冲撞。 如果这时能够控制内力将全身百脉冲开,就自然能进入第九重的状态,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冲开过,从来没有,每一任镇龙阁阁主都是死在这里。他们控制不住内力的暴走,又冲不开全身百脉,最终爆体而亡。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把体内那股乱窜的内力发泄出来,就可以避免爆体而亡,但因为九转化神功有着断情绝欲的副作用,所以过往每一任镇龙阁阁主在冲行百脉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宁可一根筋走到底,要嘛冲破百脉,要嘛爆体而亡,根本没有考虑过要保命。 但谷少华与他们不同,因为他……有了牵挂。这份牵挂牢固到,即使是九转化神功的副作用也无法斩断。 恰巧,正在这时他听到了燕青侠和黑衣人打斗发出的声响,为了发泄出体内暴走的内力,谷少华不分敌我的展开了攻击。当时,他已近乎陷入了神智不清的状态中,就连对上燕青侠也没有手下留情。 于是,那群黑衣杀手一个不留的倒在了地上,全部当场毙命。燕青侠比较机警,而且他跟谷少华交过好几次手,对谷其招式有一定的了解,加上躲得快,这才逃得一命。尽管如此,他也不慎被震岔了内气,全身不能动弹的倒在地上,只能在尸体堆中,一点一点的引导内气回归丹田。 而谷少华肚子上那道伤口,也是燕青侠自卫时用剑气划伤的,亏得他没有下重手,不然神智不清楚的谷少华别说追上哑巴,恐怕当场就被燕青侠一剑两断。 杀毙那些黑衣人之后,谷少华又一阵狂奔,打毁了无数山石草木,这才将体内暴乱的内力发泄出一部分,渐渐恢复了清醒的神智,然后强行将内力压回丹田经脉内。 或许是执念太重,虽然神智不清的奔走了一阵,谷少华却始终追着哑巴离去的方向,这才在天亮以后,终于追上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渐渐不疼了,哑巴也被咕咕叫的肚子给弄回了神。摸着肚子,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在这荒山野地,上哪里找吃的去?除了做面,别的他全不会。 不知道河里有没有鱼可以捞? 哑巴对着湍急的河水探了探头,却怎么也不敢下水。他怕水,当初面条周就是从河里把他救上来的,那时候 分节阅读_19 分节阅读_20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0 上游刚刚爆发过山洪,面条周说他八成是被山洪冲进河里的,也不知道怎么运气好,居然抱上了一根浮木,一直飘流到下游。 其实,哑巴一直都认为,他运气最好的不是抱上了那根浮木,而是遇上了面条周。没有面条周,他早淹死了。 打那以后,哑巴就不敢下水,甚至连河边都不敢去。面条周说,男人不应该怕一条河,于是三不五时的拖着哑巴去河边钓鱼,钓回来的鱼正好用来熬面汤。他还教哑巴游水,一个猛子扎下去憋住气,能潜半炷香的时间。 现在,哑巴是不怕河水了,但照样不敢下水。因为眼前这条河跟面条周带他去的那条河不同,那条河水面平稳,不是汛期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水的流动,而眼前这条河,河面水流湍急得很,就他这小身板,一下去,还没浮出头呢,怕就又要被冲走了。 可是,现在要怎么才能找到食物? 钓鱼?这么湍急的河水,怎么可能钓得到,而且他也没有鱼竿。下水去捞,哑巴心里又隐隐有些害怕。犹豫许久,看着仙人像纸一样白的脸,哑巴心里就开始痛。 下水。 不下水。 哑巴挣扎着,本来已经平静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转过身,看了看躺在那里人事不省的仙人。昨夜天黑,这时才发现,仙人的衣服不仅又脏又破而且还有很多的鲜血,有深红,也有暗紫色的。深红的,是昨天夜里刚刚沾染上去,暗紫的,是好多天以前就沾上的了。 哑巴鼻子一酸,他又想掉眼泪了。看到仙人这么落魄的样子,他不仅头痛,心也痛。 吸了吸鼻子,哑巴眼睛一闭,咬着唇,不管不顾,下了河。 捞上来两条鱼,每条都有三、四斤重。 哑巴生火,将鱼烤了,自己吃了一条,还有一条给谷少华留着。 这时日头渐渐移到了正中,阳光照到身上,很热。 哑巴用手搧了两下风,才意识到仙人已经被太阳照了很久,明明脸色白得像纸,身上却渗着汗,再这样晒下去,可就要晒成人干了。发现犯了错误的哑巴,连忙托头抱腰,将仙人移到树荫下,又找了一片宽大的草叶,对着仙人使劲的搧。 也不知道是被扇着舒服了,还是越扇越不舒服,不一会儿,谷少华呻吟起来,眉头也越锁越紧。哑巴看得心头一惊,趴过去侧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仙人是在喊:「水……水……」 要喝水? 刚刚还用来当扇子的草叶,立刻变成为蓄水器,哑巴小心翼翼地托着,对准仙人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微微倾倒,一条细细的水柱瞬间滋润了仙人的唇。 不过仙人的唇依然紧闭着,那些倒下去的水全都顺着唇角流出来了,进入仙人口中的,不过只有几滴,显然是无法解渴的。 看着仙人脸上流露出越来越痛苦的神色,哑巴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没有多想,把草叶里剩下的水全部倒进自己口中,然后像鸟儿喂食一样,一点一点给仙人灌了下去。 喂完了还怕不够,又去舀了水,连续三、四次,直到谷少华不呻吟了了,哑巴才停下来,把特地留下的那条烤鱼,也照着鸟儿喂食的方法,自己先咬碎了,然后嘴对嘴喂了下去。谷少华昏迷中毫无所觉,倒把哑巴累得够呛,因为鱼肉毕竟不是水,他用舌尖又推又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谷少华咽下去。 没有意识到这种喂食方法的亲密和暧昧,哑巴坐在一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办。他本还希望燕青侠能尽快赶来,可是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往西移,燕青侠还没有来,而仙人的情况也不能再拖了,得去找大夫。 哑巴脑子不好使,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更没有想到,燕青侠不来,他可以自己背着仙人走,他只是想着不能让仙人变成鬼仙,看着仙人苍白虚弱的模样,他就心疼,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还好,没过多久,谷少华自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哑巴双手抱膝坐在身边发愣,谷少华也不叫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傻气的笑容,胸腔里发出呵呵的疑似笑声,不料抽到了伤口,疑似笑声就变成了疑似闷哼,惊动哑巴。 怕把哑巴吓跑,谷少华连忙伸手拉住了哑巴的衣角。 哑巴的确是想退后几步的,但被谷少华一拉,他蓦然红了脸,轻轻扯扯衣角,没扯回来,于是低着头,不看谷少华也不比手划脚,只盯着自己的脚看。 「莫……白……」谷少华喊了一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又低又沙哑,怕哑巴听不清楚,他又多喊了几声。 哑巴听是听清楚了。 又是莫白,可是莫白到底是谁? 他心里酸酸的,脑袋里又开始隐隐作痛。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可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得到响应,谷少华有些急了,试图撑着身体坐起来,不料这一动,伤口更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 不过这一倒,反而引起哑巴的关心,手忙脚乱的在谷少华胸口按了按,不让他乱动,又急急检查他的伤口。发现伤口没有因为这一倒而裂开,哑巴松了一口气,双手交叉对着谷少华重重一比:『不许动。』 谷少华只觉得心里涨满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一样,想抱着哑巴大笑一场,又想抱着哑巴大哭,更有千言万语在心中翻腾,最后却只冒出一句:「我饿……」 哑巴一愣。 谷少华接着道:「想吃面……」 哑巴瞪他,荒山野地里,哪来的面? 谷少华摸摸肚子,然后看着哑巴,不说话,只是那双眼睛,不复往日的冰冷无情,湿湿的,像浸了水,看上去像……哑巴晃晃脑袋,他又想起了面条周的大黄狗。 最终,还是哑巴先败下阵来,叉着手在原地转圈,不管自己能不能办到,他居然真的开始思考,在这荒山野地里,要怎么弄出一碗面来。 谷少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哑巴一副认真思考还在原地转圈的模样,像是小猫咬尾巴,怎么看怎么可爱,越看越入迷,越入迷心里就越是欢喜。 「咳……哑巴,你在干什么?」 燕青侠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打破了这副让人觉得又温暖又好笑的场景,拿着剑当拐杖,倒霉的燕大剑客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哑巴顿时眼睛一亮,谷少华倒是老大不高兴,冷冷地瞪燕青侠一眼,越看越碍眼。 燕青侠倒是一惊,之前谷少华发疯一样的见人就攻击,可把他打得极惨,岔掉的内力到现在还没有全部回归丹田,半边身体也依然僵硬,导致他得拄着剑才能行走,搞了大半天才到。 不过见谷少华只是瞪了他几眼之后,注意力就放回到哑巴身上,才松了一口气。看上去这位镇龙阁阁主现在的状态很正常,就是外表狼狈了些。 「哑巴,你没有事吧?」 虽然看到哑巴活蹦乱跳的,但燕青侠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以表示关心。 哑巴伸伸胳膊踢踢腿,表示自己好得很。 燕青侠忍不住笑起来,看看天色,道:「不早了,我们可不能在这里过夜,你去把谷阁主背起来,我们去找可以过夜的地方。」 这可是来了主心骨儿啊,哑巴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跑过去就要把谷少华从地上背起来,但一眼看到谷少华肚子上的伤口,又有些为难。伤在那里不方便背着,会蹭到伤口的,裂开可就不好了。 谷少华瞪了燕青侠一眼,转回到哑巴身上,却又变得柔和。 「抱着。」 哑巴怯怯地向谷少华打了个手势,表示他一定会小心不碰到伤口的,然后就照谷少华说的,将他抱在了怀中。 谷少华身材偏瘦并不算太重,受伤之后,更显虚弱,再加上生得好,被哑巴抱在手中,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其中。反正燕青侠是看得一脸古怪,恐怕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堂堂镇龙阁阁主会心甘情愿被一个小哑巴打横抱在怀里,还一副挺开心的模样。 为免将来被谷少华记恨报复,燕青侠轻咳一声,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拄着剑,拖着半边还不能动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开道。哑巴紧紧跟在他后面,又怕跟丢、又怕不小心碰到仙人的伤口,一颗脑袋左顾右盼上看下看,忙了个不亦乐乎。 而谷少华,被哑巴抱着只觉得心安,加上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不知不觉就又昏睡了过去。 第十三章 三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好在燕青侠是野地露宿的老手了,天黑前,总算让他寻到一处可以露宿的地方,是个不大的岩洞,洞口极小,只容一人通过,天黑以后,在洞口处生上一堆火,就不必担心半夜有野兽袭击了。 附近还有个水源,是那条河的分叉,在一处地势低凹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水面清澈,甚至可以看到有鱼儿游动。 燕青侠虽然半边身体不能动,但还能指挥哑巴挖个陷阱,半个时辰后,就抓到了一只野鸡,又捞了两尾鱼,还指点哑巴采摘了一些无毒的蘑菇,带回岩洞里准备烤着吃。 亏得这时谷少华还没有睡醒,不然恐怕他非得瞪死燕青侠不可,敢指挥他的莫白做事,找死! 原本哑巴还想再采些草药给仙人换上,但燕青侠看了看伤口,就扔给哑巴一瓶金创药让他给谷少华抹上。锈剑造成的伤口,普通草药很难治愈,必须要用他特制的金创药才愈合得快。 鸡啊、鱼啊,蘑菇啊,很快就烤好了。谷少华被叫醒,只吃了点容易消化的蘑菇就又睡了。燕青侠也没有多吃,两条鱼下肚觉得饱了,就找个角落继续调息,争取早日让另半边身体也恢复正常。 哑巴捧着烤得香喷喷的野鸡,吃了个满嘴流油,然后按燕青侠的吩咐,把火堆移到洞口。他自己又拖着燕青侠那把重得离奇的锈剑,就靠在洞口守夜,颇有些一夫当关的意味。 但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昨天夜里又是那么惊险,加上跑了那么远的路,在洞口守了没一会儿,哑巴的头就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点着点着,就睡着了。 「莫白……莫白……莫……白……」 讨厌,又有人在叫了,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哑巴紧紧捂住耳朵,他不想听,不想听到仙人用这样焦急的声音叫着别人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消失,眼前也突然亮了,哑巴愕然地放下手,四下顾望,天亮了吗? 可是,这里是哪里? 山洞不见了,仙人不见了,燕青侠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一片桃林里,桃花开得正盛,地面上,洒满了被风吹落的花瓣,春日的阳光从头顶上照射下来,却一点温度也感受不到。 桃花?春天? 哑巴错愕的打自己一巴掌,怎么会是春天?明明已经是夏天了啊。 他害怕了,在桃林里奔跑着,想要寻回来时的山洞。可是跑了很久很久,也找不到归路,眼前只有桃树,无论他怎么跑,都跑不出去,转来转去,只看得到桃花落下,洒了他满头满脸。 「有人吗?」哑巴带着哭腔大声呼喊,他没有意识到,在这里,他竟然能开口说话了。 「喂,你迷路了吗?」 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哑巴身后,吓得哑巴一个哆嗦,转过身来,却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桃树上荡着双腿,微笑看着他。 「我、我在找一个山洞,还有一个仙人……」哑巴结结巴巴,带着期望,「你看到了吗?我找不到他……找不到……」 「他在那里……」少年指着他的身后。 哑巴下意识的回头,在桃枝缝隙中,他看到了一个人,穿着一身干净白衣,头发长长地披散在脑后,被风吹得飘啊飘。 那是……谷少华? 哑巴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谷少华,在笑? 真的在笑,而且是对着自己笑。哑巴看得几乎移不开眼,仙人的笑容,真美,比这里的桃花更美,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笑容哑巴却想哭,想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仙人。 谷少华动了,直直向哑巴走过来。 哑巴情不自禁伸出手,似乎在这一刻,他寻到了自己失落已久的珍宝。可是,谷少华却从他身边错过,然后伸手,将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从桃树上抱了下来。 「莫白,我终于找你了。」仙人 分节阅读_20 分节阅读_21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1 拥着少年,低低私语。 莫白……他就是莫白? 哑巴僵着身体,怔怔看着被仙人拥抱的少年,只觉得这一幕无比刺目,他的眼睛湿润了。 为什么? 莫白,为什么? 「仙人是我的,还给我,他是我的……」哑巴扑了过去,想要把谷少华从少年手里抢回来,可是,就在他手指碰触到谷少华衣角的那一刻,谷少华消失了。 在哪里?人到哪里去了了?哑巴茫然而焦急的寻找着。 「你又在找什么?」少年的声音幽幽响起。 「仙人……仙人……」哑巴带着哭腔。 「你找他做什么呢?」少年叹息,「你连你自己都没有找回来……」 哑巴茫然看着少年。 桃林里突然起了雾,少年的身影若隐若显。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你曾经丢失了什么?」少年的声音也渐渐变得缥缈,「你想起来了吗?你找回来了吗?」 我? 我是谁? 我是哑巴……不不不,我不是哑巴……我是哑巴……我不是…… 哑巴被少年问懵了,脑袋里一片混乱,像是有一根针刺入了头顶,尖锐的痛让他想要哭喊。不,不要问了!不要问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少年消失,雾也消失,桃林也消失,突然间,一点火光闪起,一眨眼就变成了熊熊大火将哑巴团团包围,伴随着火光而来的,是一阵阵恐怖的淫笑声。 「大哥,这个小子长得真不赖啊!啧啧,瞧这皮肤光滑的……」 「嘿嘿嘿,别动,小子,让哥哥给你疏通疏通,爽过了你就知道那滋味有多好……」 「哎哟!敢咬人……真不识趣,别怪哥哥不懂温柔……大哥,你帮忙按住这小子。妈的!我就不信了,今天不能把这小子制得服服帖帖……」 「不……不……不要……救命,贤弟救我……贤弟…… 哑巴尖叫着,可是嗓子里像是火烧着了一样,痛得厉害。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助的挥舞着双手。 贤弟……贤弟你在哪里? 谷少华半夜觉得口渴,醒来就看到哑巴靠着燕青侠的那把剑,盘坐在洞口,背挺得直直的,双手对着空气挥来挥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动了动手脚,觉得有些力气了,谷少华扶着洞壁起身,走到哑巴身边,却只见哑巴双目紧闭,呼吸急促,满脸都是恐惧之色。 作恶梦了? 谷少华心里一疼,连忙按住哑巴的手,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柔声道:「莫白……不怕……有我在……不怕……睡吧,不要怕,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安慰声,哑巴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恢复正常,眼皮子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醒过来,似乎累坏了,在谷少华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沉。 谷少华静静看着他,越看心里越喜欢,忍不住在他头上揉了两下。将哑巴抱到山洞里面,顺手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好好地睡一觉,然后才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的走出山洞。在水潭边喝了几口水,觉得精神了些,谷少华解开衣服,开始检查伤口。 伤口不深,就是难看了点,血肉外翻,看上去有些狰狞,不过话说回来,锈剑没有开刃,砍出来的伤口能整齐才叫怪了。对于发狂时的事情,谷少华隐约还有些印象,当时内力在经脉里暴走逆行,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他还要去找莫白,所以,一定要让暴走的内力从身体里发泄出去。 只是这样下去不行,不解决内力暴走的问题,他不是爆体而亡,就是变成杀人魔王。下一次的内力暴乱,随时都有可能来临。 坐在水潭边,谷少华生平次感到了烦恼,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和莫白在一起,平平淡淡,一直到老。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愿望,却一次次地被打破。谷少华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把武功练到最高,就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和莫白,可是事实却是,他一身的武功,却又成为了实现这个愿望的最大阻碍。 这一刻,他是那么的恐惧死亡。 狼狈的外表,不能减弱他半点的风华,柔柔月色下,解开上衣半裸着的谷少华,神色间隐约流露出丝丝忧郁,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仙人乍然被贬落凡间,少了几分不可亲近,多了几分真实自然。 君临海从谷少华离开黄天宫起,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拖着重伤的身体疯狂寻找、看着他既使发了狂也没有忘记去追那个丑陋的哑巴,也看着他安心地在哑巴怀中昏睡过去。 君临海嫉妒了,那种滋味像条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灵。那个丑陋的哑巴……不,是大难不死的莫白,即使脸毁了,失去声音了,可谷少华的眼里,依然只有他,就连断情绝欲的九转化神功也不能从他心里抹去莫白的身影。 凭什么? 他把谷少华当成了一生的对手,谷少华的眼里却从来没有他。在谷少华的心里、眼里,除莫白外还是莫白,他君临海哪里不如那个丑陋的哑巴了,哪里不如? 君临海的双手捏成了拳,青筋暴露,就像一条随时都会窜出草丛咬人的毒蛇,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危险的感觉。 现在,他就坐在离水潭不远的一棵树上,望着从仙人变回了凡人的谷少华。那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面,彷佛那一刻,谷少华不再高高在上,而是走下了云端,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抓到。 君临海的目光不觉痴迷。他美丽的未婚妻林月儿就坐在他身边,头靠在他的肩上,倚着他、痴痴地望着他,他却浑然不觉。此时他的眼里,除了谷少华,还是谷少华。 很多时候,君临海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一个谷少华,容貌比他出色,天赋比他高。每一次听到别人夸赞谷少华,他都有一股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 他真的毁掉了这个生平最大的对手了吗? 君临海不知道。 五年前的谷少华,看人从来不带正眼儿,除了那个小厮莫白。君临海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值得谷少华注意的,他用了很多办法,哪怕是受人瞩目的比武,也无法让谷少华多看他一眼。每一次,比武一结束,谷少华就飞身离去,无论输还是赢,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君临海知道,哪怕回去后,谷少华会更拼命的练武,目的也不是为了赢他。 一切都是为那个莫白。 林月儿一直以为他嫉妒谷少华,她错了。 他嫉妒的不是谷少华,而是那个唯一能让谷少华展露笑颜、用全身全心去爱惜的莫白。对谷少华,他不嫉妒,只有恨。恨他的出色、恨他的漠视、恨他的无所谓。 君临海把谷少华视为生平唯一的对手,而谷少华却只当他是检验武功进步的踏脚石,二者的差距,让他的恨越来越深。 他们本可以成为朋友的,君临海一直这样认为,既是对手、又是朋友,这是他一直期待的关系,可是谷少华不想做他的朋友,甚至连对手都不屑。 谷少华的眼里心里,除了莫白,还是莫白。 所以君临海最嫉妒的人,不是谷少华,而是莫白。 于是,他有意接近莫白,他要让谷少华失去这个最爱惜的人,他也要让莫白再也得不到谷少华的爱惜。 一箭双雕,君临海的计划是全面的,只是他错估了谷少华,也错估了莫白。莫白是谷少华唯一爱惜的人,谷少华又何尝不是莫白唯一的生命重心。虽然他善良,他单纯,他对每个人都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和善意,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让莫白倾尽所有,全心全力去照顾、去维护的。 莫白对君临海的接近,没有多少防备心,但同样的,他对君临海和对黄天宫的每个人一样,保持着些许的善意和距离,无论君临海使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更近一步。 莫白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半人,谷少华算一个,谷如华算半个。 所以对君临海来说,谷少华没有弱点供他利用,但莫白有。谷如华没有把莫白放在眼里心里,那个女人目光短浅,又轻浮无知,他只要招招手,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她就甘心被他利用。 只要肯等待,机会总是有的。 君临海想起了当年自己一手设置的那个圈套。 那一年,谷少华的宫主继承人地位岌岌可危,谷如华也陷入了外嫁的危机,他故意装作和谷如华翻脸,使谷如华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被软禁在暗室中。谷如华这个女人,自私又愚昧,可是她却有一个再好不过的身分。 谷少华可以不管这个亲姐姐,但他相信,莫白不可能不关心,因为,她也算是莫白的妹妹。果然,在莫白的请求下,谷少华携剑离开了黄天宫。 他又假惺惺地劝舅父把谷如华从暗室里放出来,几句好话一说,那女人就又对他死心塌地,帮着他把莫白从黄天宫里骗了出去。 这再容易不过,除了谷少华之外,莫白也就只对谷如华不设防,轻而易举的就落入了君临海的圈套里。他要毁了莫白!他要谷少华亲眼看到自己最珍惜的宝贝被人玩弄、被人羞辱后的悲惨模样,他要谷少华伤心欲绝,他要摧毁谷少华的正常生活,他要谷少华的眼里,从此只有他,君临海。 虽然事情最终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那个关住莫白的房子着了火。房子随后甚至被突然暴发的一场山洪给冲得不知去向,包括莫白的尸体。有些遗憾,没有让谷少华亲眼看到莫白的尸体,但是谷少华还是疯狂了。 结果谷少华却并非君临海所期望的那样一蹶不振,从此淡出别人的视线。事实恰恰相反,谷少华竟然去修练了那天下最可怕的功夫,九转化神功,身分也从黄天宫少宫主变成镇龙阁的少阁主,而谷如华则取代了他,成为黄天宫主人。 从此谷少华的武功境界一日千里,在江湖上威名大震,虽然没有明说,但却成了全江湖公认的高手。 谷少华不再是一个人,他就像是远离尘世的神仙,站在高高的云端,冷冷俯视世间的一切,只是他的眼睛里依然没有君临海。没有了莫白,谷少华的眼里,也就没有了一切。 有的时候,君临海甚至不敢和谷少华对视,在那双冰冷眼睛的注视下,彷佛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不知道谷少华是否猜到了莫白出事的前因后果,但他知道,这样的谷少华再也不是他可以去追逐、比较的。他被谷少华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哪怕是卯足了劲,也休想再追上分毫,哪怕谷少华无法逃脱每一任镇龙阁阁主必然的命运,最终爆体而亡,他也超越不了。 君临海穷尽毕生之力,也不可能攀上谷少华曾经到达过的高度。 这对君临海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甚至连雪耻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只要谷少华离开黄天宫,他就让君山世家暗地里培养的死士去做注定会失败的袭击。那只是他渲泄不甘的一种方式,他就是不能容忍谷少华好端端地站在至高处俯看自己。君临海期望有一天,谷少华将会面临着无法解决的危险,而自己,从天而降,以救世者的身分出现在谷少华的面前。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想要杀死过谷少华。 但意外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 莫白是死了,但却又冒出一个哑巴,一个丑陋却又神奇的哑巴,用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条,牢牢牵住了谷少华的心。 当君临海听到死士回报时,惊讶得简直以为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了。 那一天,他故意借着跟燕青侠搭讪的机会,到面摊里坐了一坐,然后他意外的发现,虽然面貌大变,那个哑巴的举止神韵,竟依然那么的像莫白,几乎没有改变。 即使断绝了七情六欲,忘记了前尘往事,在谷少华的心里,始终铭刻着一个叫做莫白的人,哪怕是容颜已经彻底改变,也依然下意识地想要接近、想要依赖。 那一天,因为燕青侠的存在,君临海没有动手,后来也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白天,燕青侠在面摊寸步不离,晚上,谷少华夜夜准时报到。 一个哑巴,居然能让两大高手围着他团团转。君临海曾经试着向燕青侠抛砖引玉,这样的高手,如果能为己所用,杀一个哑巴,易如反掌。 君临海甚至不想去确认这个哑巴到底是不是劫后逃生的莫白。他只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放过哑巴,就像当年没有放过莫白一样。 这一 分节阅读_21 分节阅读_22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2 次,他依然不想亲自动手杀人,他要像当年那样报复谷少华。所以君临海记取教训,没有再去找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混混,而把哑巴送给了妖女嫦娥。 这个放荡的女人不管美丑,只要是男人,照单全收,勾引男人的本事更是一流。就凭哑巴那样单纯的心思,绝逃不出嫦娥的手掌心。 只是可惜,嫦娥打着把哑巴养壮一点的主意,还没下手,燕青侠就先一步救出了哑巴,让君临海精心准备的一场好戏,尚未登场就已经夭折。 他亲眼看到谷少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西王母那个老妖婆打得落荒而逃。那份实力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又或者是发飙的谷少华比平时更不好惹?总而言之,那场面生生震住了他,君临海眼睁睁地看着谷少华明明到了最差的状态,却依然不敢下手,只能远远跟在身后。 「你在想什么?」 林月儿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君临海乍然回神,侧过脸看了她一眼。这个美丽的女人,柔顺、也聪明,她用女子特有的柔情似水掩盖了心知肚明。 会装傻的女人才是聪明的女人。 君临海对着她轻轻一笑,道:「妳说,到底要怎么做,我才能比谷少华更出色?」才能让谷少华眼里,只看得到他。 林月儿将脸埋入他的怀里,低低道:「等,等到他死,等到这世上再没有谷少华这个人……」 无论曾经多么高高在上,一旦死去,就什么也不是,到时不要说是跟君临海比,哪怕连只狗,都要比一个死人更有价值。 谷少华注定活不久,他用他的生命换取了这几年的声名显赫。让林月儿比较好奇的是,那样一个天资出众的男人,为什么会放弃成为黄天宫宫主的机会而去修练九转化神功。 可是,林月儿并不知道,自己错了。君临海对谷少华,并不仅仅只是好胜而已。 一个虽然聪明,却还不够聪明的女人。 君临海没再说话,一只手轻轻抚着林月儿滑顺的秀发,另一只手却深深抠入了树干中。 他不要等到谷少华死去,因为死人才是永远不可能超越的,死人的眼睛里,也不会只看得到他。他一定要在谷少华还活着的时候,就向世人证明他君临海比谷少华强,要让谷少华在他面前,低下头来,要让谷少华的眼睛,不得不正视他。 但在这之前,他却要想方设法削弱谷少华,在谷少华最弱的时候,战胜他。君临海承认自己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他很卑鄙,但卑鄙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分,如果谷少华最后,真的败在了他的卑鄙之下,那也只能怪谷少华还不够强。 月色照得水涧里一片明晃晃,谷少华的身影却渐渐隐没在树影中。 君临海沉下眼神,似是做出了决断。 第十四章 回到岩洞时,哑巴还在睡,燕青侠却已经从入定中醒来,看着洞口的火光,正在发呆。 谷少华进来后,两个人对视一眼。 「有事?」谷少华淡淡问了一句。 除了莫白之外,这已经是他对无关人等所能表达出的最大善意,其中最大原因是他还记得燕青侠身上的伤是他打出来的。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己肚子上也被燕青侠的剑划出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燕青侠在谷少华肚子上的伤口处扫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用和谷少华一样不冷不淡的语气吐出两个字:「没事。」 他本想请谷少华协助他打通半边身体的经脉,只靠他自己一个人,要打通全身经脉,行动自如,至少也要等到明天傍晚。这个山林里,可不安全,越早恢复,越安全。不过看谷少华那副随时都会倒下来的样子,他打消了主意。 谷少华在哑巴身边缓缓坐下,眼神也变得柔和许多,出神了一会儿,才对燕青侠道:「外面……有人。」 君临海的凝视,并没有瞒过他的感觉,只是不知道在远处窥视的人就是君临海罢了。谷少华很谨慎,哑巴在洞里休息,他不想吵着他,所以才装做不知道。 燕青侠神色一敛,突然伸手一招,被哑巴拖到洞口的锈剑就回到了他手中。 「我去解决。」 谷少华眉头一拧,又道:「很强。」 燕青侠唇角抿起,流露出一丝不很明显的笑意,然后他握紧了锈剑,一字一顿道:「遇强越强。」 他从来就不是会害怕退缩的人,燕青侠从出道江湖开始,这些年来,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次生死之斗,他都闯过来了。 遇强越强。 不是吹牛,而是自信。哪怕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但更差、更险恶的状况他都经历过,半边身体不能动算得了什么,只要他还能挥剑,他就不畏惧任何人。 谷少华看他一眼,突然伸手,在燕青侠的小腿处拍了一掌。 燕青侠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浑厚的内力冲入体内,在下半身里飞快的绕了一圈,不能动的那条腿瞬间有感觉了。 经脉被硬生生冲开所带来的剧烈疼痛,即使是凭燕青侠的坚忍,也禁不住让他闷哼一声,但随着疼痛消失,他已经能不靠锈剑撑着而稳稳站住。只是上半身半边僵硬的地方,还是老样子,一动也不能动。 「谢了。」燕青侠对着谷少华颔首致谢。他明白,谷少华是因为受伤而无法动用全部功力,否则这一掌,能将他体内堵塞的经脉完全冲开。 不愧是镇龙阁阁主,内力之浑厚,恐怕整个江湖找不出比他更厉害的了。 「不必力拼。」谷少华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内力翻腾,像潮水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五脏六腑,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了。 九转化神功练到第八重后期,本来就已不易控制,更何况他走火入魔一次,眼下随时都面临着再次走火入魔的可能。 如果他能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梳理失控的内力,一举突破第八重而将九转化神功练到大成也未可知,可是成功的机率太小,从来就没有人成功过。这几日他一刻不停的到处寻找哑巴,不眠不休,继而跟西王母、燕青侠连战两场,更是伤上加伤,现在帮燕青侠冲开下半身的经脉,已是他能力的极限。 不过谷少华虽然一向不理身外之事,但还不至于没有半点江湖常识。他到处寻找哑巴时,也没忘一路上留下黄天宫的标记,如果文星和昭华没有笨到家,这一、二天之内,应该能追上来,所以他让燕青侠不必力拼,只要拖住对方即可。 燕青侠也不知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去了,如果你还有体力,就尽快带着哑巴去当阳县客栈,那里绝对安全。」 说着,他从脖子上扯下一样东西塞入了谷少华手中。 「这是信物。」 谷少华拿到信物,只看一眼,脸色就变了,正要说些什么,燕青侠却已迅速走了出岩洞。 那件信物,和他挂在哑巴脖子上的那块石头一模一样,谷少华脸色罕见的变得怪异起来。 「莫……青……」 良久,他吐出一个记忆并不太深刻的名字。莫白有一个亲哥哥叫做莫青,当年他们兄弟俩都是谷少华父亲的继子。 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谷少华的目光落在哑巴身上,变得分外柔和。如果莫白知道自己的亲哥哥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 摸摸哑巴熟睡的面孔,他把这块石头也挂在了哑巴身上。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告诉莫白真相吧。 当阳县客栈是铸剑山庄的产业,燕青侠虽然脱离了铸剑山庄,但是情分还在,可以说没有铸剑山庄明里暗里的庇护,这些年来就是有十个燕青侠也早已经死光了。 燕青侠走后,谷少华坐在原地调息了许久,依然无法将冲击五脏六腑的内力平抚下去,反而因为持续不断的冲击,内腑震动下又喷出了一口血。 他软软向后倒去,正倒在哑巴身上,把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事的哑巴给惊醒了。 一醒来就发现谷少华倒在自己身上,把哑巴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忙脚乱地从谷少华身下爬出来,又把他扶起,靠墙倚着,对着谷少华又掐人中又搧风,折腾了一阵。终于,看到他睁开眼,哑巴松了一口气,对着他傻傻一笑。 谷少华一睁眼就看到哑巴在对他笑,笑得他也跟着翘起了唇角。 两个人傻乎乎地对笑了一会儿,哑巴才突然发现燕青侠不见了,不由得一惊,对着谷少华比手划脚的询问。 谷少华有些吃味,又不忍看哑巴着急的样子,只好道:「他出去了。」 哑巴拍拍胸口,安心了。谷少华没说燕青侠干什么去,单纯的哑巴直接理解为他去方便了。然后一转眼,又发现谷少华衣襟上沾染了新鲜血渍,哑巴的脸色又变了,直接把谷少华按在地上,左摸摸、右看看,却没有发现有新伤口,不禁纳闷了。 谷少华脸上迅速泛起一丝血色,只觉得被哑巴摸过的地方,又麻又痒又热,偏偏又感觉舒服之极,恨不得他永远摸下去才好。 可哑巴只摸了一会儿,没发现新的伤口就收回了手,看着谷少华直发愣。 谷少华这时又觉得,哑巴的目光似乎也带着温度似的,被他看着的地方一阵阵发烫,而且越来越热,像火灼一般,更糟糕的是,他突然又觉得饿了,不是肚子饿,是心里饿,饿得他想要一口吞掉面前的哑巴。 不不不,他怎么能吃哑巴,哑巴又不是食物。 谷少华矛盾了,拼命咽着口水。他想吃,但不能吃,那么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好呢? 哑巴要是知道谷少华在想什么,恐怕马上就要吓得抱头逃窜,若是能开口说话,一定还会边逃边喊「我不好吃」。可惜哑巴没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他只看到谷少华面露痛苦之色,时不时摇一下头,喉咙处还传来咕噜声。 坏了!是不是他的伤口痛,痛得他喊也喊不出声了。 哑巴自顾自地猜测着,心里焦急得像要炸开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他突然张开双臂把谷少华抱在了怀里,紧紧搂着,似乎拼命想要分担他的痛苦。 谷少华微微一愣,片刻后,他反手抱住哑巴,同样紧紧地,紧紧地将他按入自己的怀中。 不放手!再也不会放手!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不会再离开半步,不会被迫生生分离。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睡去,准确的说,是谷少华沉沉睡去,哑巴才刚刚睡醒,哪里还能睡得着?但怕吵到谷少华,他也不敢乱动,只好睁着眼睛发呆。隐约中,似乎想起自己曾经梦到过什么,可是现在无论怎么回想,却也想不起来了了。只有那种迷茫、恐惧的感觉,依稀还留在心里。 天亮以后燕青侠并没有回来,为了不让哑巴担心,谷少华就说他先一步去客栈为他们打点,哑巴居然没有怀疑。或许在他心里,仙人是不会说谎的。 为了早点赶到客栈和燕青侠会合,哑巴大着胆子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表示要抱着谷少华赶路。 谷少华轻咳一声,用脚尖把哑巴的字抹去,假装没看到,领先出了岩洞,慢慢向前走去。昨天被抱那是没有办法,一来身体确实虚弱到无法走动的地步,二来在燕青侠面前,他愿意和哑巴表现得亲近。 不过休息了一夜,伤口又经过燕青侠特制的金创药调治,已经开始收口。当时燕青侠剑下留情,伤口本来就不深,这一收口,连疼痛也减轻了不少,跟他所受的内伤比起来,这肚子上的伤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一的影响就是失血过多,让他全身无力,脚步也显得蹒跚。 但为了在哑巴面前撑起一个可靠的胸膛,谷少华硬是抬起头走在前面,仅仅是想让哑巴知道,有他在,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哑巴紧紧跟在后面,想上前扶一把,又没胆子,看看天,虽然是早晨,但太阳已经热辣辣的。 想起谷少华昨天流了不少血,实在担心他撑不住,于是哑巴一边走一边从路边摘草叶,没用多少功夫,就编了一个简陋的草环,然后小心翼翼拉拉谷少华衣袖。 谷少华看看草环,歪了歪头,疑惑道:「给我的?」 哑巴连连点头,把草环往头上一顶,表示可以挡太阳。 谷少华拿着草环在头上试了试,果然要比被太阳直晒舒服一点,他弯了弯唇角,连眼睛都跟着一起弯得像月牙儿,把草环往哑巴头上一戴,道:「给你戴。」 仙人在笑啊 分节阅读_22 分节阅读_23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3 ……真的在笑。哑巴看得眼都花了,仙人就是仙人,不笑的时候已经美得很了,一笑起来更不得了。 猛然间,哑巴一愣。他想起来了,在梦里,他见过谷少华的笑,和刚才那个笑容一模一样,似乎还有一个少年,看上去很面熟的样子。 他说,他叫莫白。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梦到莫白呢?他明明没有见过莫白呀。 莫白问:「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是谁? 我是谁? 我是……是……是莫白? 哑巴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惊呆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可冥冥中,就是这样觉得。梦里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就是自己。 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清醒过来时,就见谷少华已经走出十几步远,他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两只手也没停下来,不停地摘着适合的草叶,不多会儿就又编出一个草环,再次给谷少华送了过去。 这次谷少华什么都没有说,又冲哑巴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然后就将草环戴到了头上。 不用想,哑巴又被迷得七晕八素,跟在谷少华后面一边走一边想,谷少华似乎有点变了。少了仙气,多了人气,变得可亲可近,变得……让他的心怦怦跳,好像有只小老鼠窜进了胸膛里一样。 五十里地对谷少华来说,并不算遥远,尤其是和哑巴一起走的时候,千里之途,也嫌弃它太过短暂,只盼着脚下的路途,永远都走不完才是最好的。 走了三天,路边已有人迹,哑巴找了一个人,比划了半天,终于问清楚当阳县就在前方不远,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路边有个瓜棚,里面没有人,但却堆了不少西瓜,旁边还放着一个钱罐,知道是瓜棚主人好心放了瓜在这里给路人解渴,钱多钱少全凭自愿。 哑巴看看天,天气炎热,他早已汗流浃背,谷少华的额际也隐约有汗水流下。他瞧着心疼,摸了摸了怀里,倒还有些钱,连忙跑着过去买了一个瓜。 谷少华心里极欢喜,手刀一切,那瓜就被他分成了两半,一人拿着一半,你一口我一口,啃得不亦乐乎。 凉凉甜甜的西瓜进入口中,哑巴精神一振。这两天他跟谷少华越发地亲近了,看谷少华唇边沾了瓜子,好不滑稽的模样,禁不住咧嘴笑了开来,不由自主就用袖子帮他擦嘴角。 谷少华心里一动,忍不住抓住哑巴的手,眼神也紧紧黏在哑巴脸上,久久不愿移开。 哑巴吓了一跳,连忙用瓜挡住自己的脸。不要看!他的脸……好难看,全都是伤疤…… 「别挡,让我……好好看看你……」谷少华声音低哑的道。 哑巴顿觉难堪,他的脸有什么好看的,自己平时走路都是低着头,就怕别人盯着他看。 谷少华松开哑巴的手,但下一刻,他的手却轻轻抚上哑巴的面颊慢慢摩搓着,低低道:「痛吗?」 哑巴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气,微微摇头,只是遍布伤痛的皮肤下,渐渐渗出一抹红晕。 「你骗我。」谷少华眼底微微发红,「一定很痛的……」 他不知道莫白当年终究是怎么从火里逃生的,可是这么多的伤疤,明显全是被火灼伤的,怎么可能不疼? 为什么?为什么这几年来,莫白一直没有来找他?为什么重逢之后,莫白看他的眼神是那么陌生?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莫白在生气自己没有保护好他,才不愿意相认? 三天来,谷少华这一路上,一直都思考这个问题,他几次想要亲口问一问莫白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他问不出口。是他没有保护好莫白,是他让莫白吃了这么多苦,每次看到莫白比手划脚的模样,他的心口就一阵阵抽痛,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弥补。 哑巴被谷少华的眼神给震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谷少华好像想哭,那隐约透着痛苦的眼神,让他也想哭了。 不要哭啊,我不痛,一点也不痛了……他主动抓住谷少华的手,在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着,写着写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为什么会哭啊?明明不想哭的……哑巴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眼泪,一边纳闷为什么自己会哭。 一看到哑巴哭,谷少华的嗓子眼都堵住了,一时半会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想安慰都没办法,只好用手捂住肚子上的伤口,作痛苦状。 哑巴当即张了张嘴,发出无声的惊呼,连忙扶住谷少华,左右看看,只瞧见那个瓜棚可供遮凉休息,就扶着谷少华在里头坐了下来。 『痛吗?』哑巴在地上写道,这回轮到他问谷少华痛不痛了。 谷少华摇摇头,拉着哑巴在身边坐下,又摸他的脸。 这一次,哑巴没敢闪躲,怕再害谷少华牵动伤口,只好任由他摸来摸去,脸色也越来越红,等到红得几乎快要滴血的时候,谷少华收回了手。 「莫……白……莫白……」他轻轻唤着,心里充满了温暖。活着,真好。 哑巴怔了怔,突然意识到谷少华口中唤的是莫白并不是哑巴,心中顿时一沉,无端地失落起来。咬咬牙,他一笔一划的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哑巴』,写完了想想还不对,在前面又加了一个周字,他叫周哑巴,不叫莫白。虽然他作梦梦到了莫白、虽然他打从心里觉得那个莫白就是自己,可是,现在他是周哑巴,不是莫白。 谷少华仔细看了看哑巴,除去脸上的伤疤,那秀气的面孔,分明就是莫白,一模一样,半点不差。他想了想,突然眉眼又弯了起来,道:「好,哑巴,你就是哑巴。」 不管是叫莫白,还是叫哑巴,他就是他,那个从自己还没有懂事起就在心底中想要依赖、想要保护的人。不会错的,别说只是烧了脸、哑了声音,哪怕是化成了灰,他也一定会认得出来。 哑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莫名的就觉得好开心,非常开心,开心到忍不住就咧开嘴想笑出声来。我是周哑巴,是梦里的莫白;你是仙人,是梦里的贤弟,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哑巴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就抓起一根树枝,比划来比划去,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谷少华说,可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来想去,也只是胡乱写了点自己过去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家人,是义父救了我,给我起名叫周哑巴……还有一只大黄狗……后来义父给我治病,教我做面条……』 哑巴只有最近五年的记忆,所以把他能记得的都写了出来,甚至有些颠三倒四的。 谷少华的眼底又红了:「对不起,害你吃苦……」 原来,莫白不是不认他,而是不记得了,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不苦不苦……』哑巴害怕谷少华哭,那比他自己哭还要让他感到心痛,连忙想了个问题转移他的注意,『我……我们以前认识吗?我真的叫莫白吗?你会不会认错了?』 他的脸都变得这么丑了,就算是以前认识的人,现在还能认得出他吗?对于自己梦中的记忆,哑巴还是有一点怀疑。他怕梦只是梦,都不是真的,好像吹出来的泡泡,一戳就破了。 谷少华点点头突然又是一笑,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好看。 「我记得你,一辈子都记得。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也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一眼能认得出。」 他这么说的时候,目光深深凝视在哑巴的脸上,神情认真而专注,半点不嫌哑巴丑。 哑巴的脸,又一次红得几乎能滴血。 『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他在地上慢慢写道,深感到羞愧。 「不怪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谷少华紧紧抓住哑巴的手,「以后,再也不分开。」 看着谷少华认真的眼神,哑巴红着脸,慢慢点了点头。这一刻他心里,没来由的充满了莫名的喜悦,就连夏日的炎热都好像减轻了许多,浑身上下毛孔全开一般的舒服。 只是,他真的就是莫白吗?哑巴心中依旧充斥着疑虑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一向迟钝的哑巴也变得敏感起来。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不是莫白,谷少华认错了人,他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 抵达当阳县时,已近黄昏。 客栈掌柜出乎意料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极安静的女人,面容虽然平凡,一举一动却有种让人心安的气质。 在看到谷少华出示的那块石头,她并没有流露出吃惊的表情,只是喊来伙计,为谷少华和哑巴准备了两间上房,另外附送了供他们清洗身体的温水和一顿谈不上丰盛却极可口的饭菜。 吃饱喝足,再睡一觉,就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 哑巴有了精神,特地一大早就到厨房,借用客栈里熬好的鸡汤,煮了一大碗面条,还在上面盖了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屁颠屁颠地给谷少华送过去。 第十五章 谷少华本来还在睡,这三天来,可把他累惨了,非得在哑巴面前装男子汉,五十多里地用三天时间才走到不说,昨天晚上更是一沾床就睡着了,如果不被人打扰,估计就这么睡上三天三夜都有可能。但哑巴一端着面条进来,他就醒了。 面条的香味,似乎带着某种诱惑性,对谷少华来说,这种最常见的面食,直接与哑巴画上了等号,只要一闻,就知道这是哑巴亲手做的面条。 哑巴把面条放下,一抬头就看到谷少华正要下床,他连忙按住不让他下来,然后一转身,端了清水进来给谷少华漱口擦脸,伺候得仔细周到,把谷少华喜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哪里还会坚持下床,干脆就坐在床上享受了,连面条都是哑巴一口一口喂他吃下的。 谷少华乐得眉眼儿全弯了了,吃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问道:「你吃过了吗?」 哑巴下意识地摇摇头,于是剩下的半碗面就这么硬生生被推回了他的面前。 「你吃。」在这一点上,谷少华相当坚决。 我不饿……哑巴努力想这样表示,但此时此刻,谷少华选择了忽视。 「我喂你……」 风水就这么轮流转了回来,哑巴显然没办法拒绝谷少华这样明显的讨好,尤其还是带着笑容的讨好。迷迷糊糊吃了口,就有了第二口,等吃到第五六七八口的时候,他才想起,这面是给谷少华补身体的,于是面碗又被哑巴很坚决地推了回去。 只是这时候碗里已经没有多少的面条,谷少华很干脆一口扒拉了个精光,留了小半碗汤给哑巴。 哑巴这时也很干脆了,一仰脖子,小半碗汤一口气全喝光,只是忘了计算自己嘴巴的容量,汤是全倒进口中了,却灌得太满,一时间无法全部咽下去,又不肯喷出来浪费了,只能鼓着腮帮子,一点一点往下咽。 「我帮你……」 这时,谷少华显然并不是完全纯如白纸的笨蛋,先不说哑巴那温润双唇对他的吸引力,光是这段时间来,纠缠他许久的那股莫名饥饿感,就足以使他冲动起来,更何况,自从想起往事,他就记得,曾经有过和莫白一起咬嘴巴的经历,那样美好的滋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此时不咬,更待何时,不但要咬,还得去吸。 不用计较谷少华究竟咬了多久哑巴的嘴巴,总之,哑巴的眼睛,从那一刻开始直到谷少华意犹未尽地放开他,除了瞪圆了之外就再也没有变化过。至于那小半碗的汤,似乎谷少华喝到的,比哑巴喝到的还要多得多。 「这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汤……」放开哑巴后,谷少华咂咂唇,一本正经地对哑巴说道。 至于哑巴,不用去想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想,脑袋已经空成一片白,唯一没有消失的念头就是,坏了!他把仙人饿坏了,连自己喝到口中的汤都要抢。 不能怪哑巴没有开窍,实在是他反应迟钝,更不知道什么叫做被占便宜,最关键的是,他对谷少华从来就没有抗拒的心理。就连当初半夜三更谷少华次出现在面摊里,像鬼一样把他吓得半死时,他也没有抗拒过。 谷少华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而他,又何曾对谷少华有过半点设防呢?仿佛冥冥中有一条红线,早已经将他们彼此牵绊。 可惜暧昧的气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女掌柜带来的坏消息给冲散了。 「燕公子被抓住了。」女掌柜面无表情道。显然,谷少华和哑巴 分节阅读_23 分节阅读_24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4 昨夜好睡的时候,女掌柜并没有闲着,仅仅一夜工夫就查出燕青侠的下落。这女人,不是一般的能干。 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不能干,燕青侠也不会千叮咛万嘱咐让谷少华赶紧带哑巴到这里来了。 哑巴吃了一惊,狐疑地看向谷少华。 谷少华心虚地左看右看,然后轻咳一声,道:「他不会有事。」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说谎的,一句也不能。这会儿谷少华的话在哑巴面前,已经失去了可信度。 哑巴不理会谷少华,直接拉了拉女掌柜的衣袖,在桌上写道:『在哪里?』 女掌柜沉吟了一下,才道:「目前还不清楚,因为被一群黄天宫的人干扰了调查。」 哑巴还不太清楚「黄天宫的人」代表了什么,虽然在黄龙镇住了一阵子,但他对周围的环境并不太了解,因为无法说话,所以几乎没有人际关系可言,当然,就更不知道身边的那位越来越没有仙气的仙人,正是黄天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所以哑巴一听完女掌柜的话,就紧张得双手都开始发抖了,直接给那一群黄天宫的人头顶上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他用力在桌上写下「坏人」两个字。 谷少华的脸一下子开始发白。 女掌柜的眼底隐约有了一丝笑意。 「不要担心。」她的声音在下一刻转向凌厉,「没有人可以擅动铸剑山庄的人。」 哑巴被她的气势镇住,头一低躲到了谷少华身后。 谷少华轻咳一声,瞥了女掌柜一眼,然后拍拍哑巴的背,缓缓道:「有我在,没事的。」 女掌柜冷哼一声道:「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还请阁主大人不要乱跑为妙,出了这间客栈,恕妾身无能保全二位的性命。」 说是是保护,其实也是软禁了。女掌柜的调查受到了黄天宫的干扰,让她直接怀疑燕青侠出事和黄天宫有关。但谷少华又是拿着燕青侠的信物上门的,女掌柜知道,那信物对燕青侠有多重要,如果不是燕青侠亲手交付,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上夺过去。 在没有弄清是敌是友之前,女掌柜选择了比较稳妥点的做法。 当然,对于女掌柜隐含威胁的话语,谷少华全当没听到,只顾着低声安慰哑巴,连女掌柜的离去都没有在意。 只可惜,现在谷少华的信用度在哑巴心里已经降到了最低点,他的安慰半点也没起作用,反而更加重了哑巴的担心。不过哑巴也知道自己的担心帮不了燕青侠,所以趁谷少华不注意时溜进客栈后院,在树下又堆了一个佩剑的泥人。虽然面目模糊不清,但那把锈剑绝对是醒目的。 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哑巴双手合十,对着疑似燕青侠的泥人在心里面唸唸有词。在哑巴心里,燕青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男人,所以,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泥人的寿命很短暂,短暂到哑巴祈祷完,前脚刚离开,后脚谷少华就从藏身处冲了过来,一脚将泥人踩得扁扁的。踩完了想想又觉不对,要是哑巴再来怎么办?干脆自己和了泥,又捏了一个谷少华抱着哑巴版的泥人重新安放好,然后才甩甩衣袖,走了。 这个时候,还在远处逃窜的燕青侠似有所感,一脚踏空,整个人跌进了一个泥坑里,打了个滚,再爬起来时,已经从头到脚都裹上了泥巴,跟哑巴捏的泥人除了大小之外,几乎有七成的相似。 「晦气!」 顾不得计较,燕青侠继续逃窜,一边逃窜还一边暗想,要是被文星看到这一幕,估计又要跟他扯什么剑客的尊严了。 剑客是需要尊严,但对燕青侠来说,那是在能保全性命的情况下,连命都要没有了,还谈什么剑客的尊严?他并不是怕死,只是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件没有完成的事,一个不能死的理由。 身后,君临海的声音隐约传来。 「燕兄,何必呢?小弟不过是想请燕兄到君山世家做一回客,燕兄不领情就算了,何苦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燕青侠没有回答,只是环顾四周。在这片山林里逃窜了三天三夜,他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只能往前逃,不能回头。 君临海厉害吗? 当然厉害,在年轻一辈中,除了谷少华之外,就属他最出色,否则,像林月儿这样的武林美人,岂能轮得到他? 燕青侠厉害吗? 自然也厉害,他是近几年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剑客,要不然当初在哑巴的面摊上,君临海又怎么会主动向他搭讪? 这两个人里,谁更厉害一点? 没有交过手,谁也无法下定论。至于燕青侠为什么要逃……这不代表他战败了。他的目的是拖住君临海让谷少华平安将哑巴带到当阳县,所以,燕青侠并不认为自己是在逃跑,而是在跟君临海打游击战,遵守的是敌追我逃,敌住我扰,敌退我进的原则。 也就是说,如果君临海追过来,他就脚底抹油绝不正面交手,因为一旦交手,胜负立分。燕青侠已经输过一次,不过并非输给君临海,而是他没有料到旁边还有一个林月儿,被那女人偷袭,失手被擒。如果不是文星和昭华带着人正好赶到,又将他救了出来,燕青侠这次这个跟头可就栽大了。 只是之后他和文星,一个引开君临海,一个引开林月儿,剩下的黄天宫弟子则在昭华的带领下去追谷少华,于是又分散了。 文星引着林月儿不知去向,昭华带着人半路上正好碰上女掌柜派人出来打探燕青侠的消息,结果发生误会,都把对方当成了敌人,而燕青侠则更惨,君临海这个人城府极深,很快就发现了燕青侠的目的,转而就要离开。燕青侠没办法,只好又凑上去死拖住他,偏偏又不不跟他正面相斗,把君临海惹急了,就又追着他跑,结果君临海这一追就不停了,完全是不抓住燕青侠誓不罢休的姿态。 人倒楣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燕青侠倒楣的时候,走路都摔泥坑。狼狈到这分上,也算是头一回了。 不过这一摔,倒摔出一件好事来,燕青侠上半身堵塞的经脉,居然随着这一摔而全部被他冲开,完全恢复了。 燕青侠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提气一声长啸,啸声里充满战意,然后他看到了不疾不徐走来的君临海。 「怎么,燕兄终于不准备继续逃了?」君临海脸上笑意盈盈,连衣裳都整洁得像刚刚从家里头出来,这三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持的。 燕青侠抹了一把脸,没有吭声,只是缓缓举起手中的锈剑,遥遥指向君临海,发出了挑战。 已经三天了,谷少华就算伤得再重,也应该带着哑巴到了安全的地方,所以,他可以放开手脚一战了…… 哑巴并不知道燕青侠此时的状况,他只坚信,如果自己每天早晨对着泥人祈祷,燕青侠就一定能平安归来。 问题是,当第二天哑巴再次来到后院树下,准备祈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泥人变形了。 这个……是什么? 两个头的小猪? 由此可见,谷少华在捏泥人方面和哑巴之间的差距,就像哑巴在武功方面和谷少华之间的差距一样大。 瞪了泥人半晌,哑巴终究没得祈祷得下去,花了点时间重新捏出燕青侠的泥人。 到了第三天早上,哑巴忐忑不安的跑过来一看,这次泥人变形变得更加离谱,压根就看不出像什么来着了。 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到第六天,哑巴终于发现谷少华的衣袖里,沾了一块泥巴。 谷少华的衣服因为受伤,又是血迹、又是泥土,腹部还被燕青侠的剑划了一道破口。到客栈,哑巴给他洗过缝过后,谷少华当宝一样又穿在身上。一件破衣,他穿得比新衣还开心。 哑巴见这大热天的,谷少华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几天没洗,怕要发臭,硬是从他身上扒了下来拿在手里闻闻。可闻来嗅去的,哑巴并没有闻到多少汗味,不禁纳闷,却哪里知道功力到了谷少华这种程度,一般情况下并不太会像普通人那样出汗出得厉害。 倒是谷少华,拿着被单裹好身体后,见哑巴扒了他的衣服并不出去,反而拿在手里闻来闻去,就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吓得他以为是内力又要失控,赶紧盘膝坐下,拼命地压制,一边压制还一边纳闷,这次蠢动的来源为什么不是在丹田内而是在更往下方一点的部位。 哑巴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虽然闻着没什么汗味,但还是要洗的,于是自顾自的拿着衣服走了。 那块泥巴的位置并不醒目,藏在袖口里,哑巴拿到水井边把衣服翻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当时还没怎么注意。洗啊洗啊洗,洗干净了,晾在后院直到晒干了,才迟钝地想起泥人变形的悬案来。 哑巴再笨,也隐约猜出谷少华就是罪魁祸首,先是腹诽了一阵仙人捏泥人手艺的差劲,然后就气闷地对着晒干的衣服直戳。 仙人也会做坏事。 很明显,哑巴对谷少华的了解又增进了一步。反正他是越来越不怕谷少华了,都敢当面扒他身上的衣服,再多戳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点小脾气都发完了,哑巴悻悻地扯下已经晒干的衣服,拿回去给谷少华穿上。 谷少华换上衣服看看哑巴,然后嗖地一声就不见了,生生把哑巴吓了一跳,差点没以为大白天见鬼。后来想想,次见到谷少华的时候,三更半夜,他也是嗖的一声就突然出现。 都习惯了,哑巴拍拍胸口,然后低头脱下自己的衣服,裹上床单,拿到水井边准备洗干净。刚把水打上来,谷少华就嗖地一声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套新衣服。 哑巴盯着那套衣服,迟迟没有举动。他心里琢磨着这是男装还是女装,是大人穿的还是小孩子穿的,买的还是抢的……反正不管怎么想,他就是没想接过去往身上套。 至于谷少华,则直直盯着哑巴半裸的模样,半天没有吭声。哑巴现在身上的床单半拖半挂着,一个身体至少有三分之一露在外面,肩膀细细瘦瘦,小腿半遮半露,唯有两条胳膊看上去结实有力,是他长时间揉面给练出来的。 好吧,在别人眼里,哑巴这个样子,顶多就是个没什么特点的小丑八怪,不过在谷少华眼里,那就不一样了。 肩膀虽然细瘦,但上面的烧灼痕迹看得他心里抽痛。小腿半遮半露,却能让人再次生出蠢蠢欲动的感觉,就连那双胳膊,谷少华都情不自禁想去抚摸。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谷少华不安地吸了吸气。他觉得似乎有什么要从鼻子里涌出来一样,连忙把新衣服塞进哑巴手里,自己则嗖的一声,飞身回屋打坐调息。 哑巴拿着新衣服愣了半晌,还是放到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洗好挂上,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屋里。他先将新衣服展开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确认能穿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套上。 大小居然正合适,哑巴左摸摸右摸摸,高兴得有些合不拢嘴。 隔天,哑巴决定也给谷少华买一套新衣服,摸了摸口袋,翻出一吊钱来。他被人抓走的时候,正陪着昭华去市集,所以特地多带了两吊钱,其中一吊已经交给女掌柜充当这些日子的吃住费用,剩下这一吊钱,够他买件衣服了。 为此,他特地在上街之前,摸到谷少华窗下,透过窗缝暗暗估了一下谷少华的身材。 谷少华正坐在床上调息,体内的内力日渐狂暴,已有越来越压制不住的趋势,不过哑巴这一偷看,还是立时被他察觉了。不知道哑巴要做什么,谷少华假装没发现,继续坐在床上,其实暗地里开始收功。 哑巴比手划脚的估了一阵,大概弄清楚谷少华的尺寸,转身就出了客栈直奔前门大街,那里有家成衣铺。 谷少华怎么放心让哑巴离开他的眼皮子底下,马上就跟了上去,因他走路无声,连风都没带起一丝,哑巴只顾着去挑衣服,竟然半点不知道背后多了一个人。 到了成衣铺,哑巴拿出钱对着掌柜比手划脚,掌柜那里看得懂,只猜出是来买衣服的,因而满面笑容道:「小哥儿要为自己买衣服吗?」 掌柜一边说还一边打量哑巴,眼尖的发现哑巴身上的布衣,分明是自家铺子卖出去的,而且还是昨日,有个美得不像话的男子身上没钱,非要用一块龙纹金锁换的,害掌柜还以为自己遇到一个傻子。 哑巴被掌柜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摇摇手,又比划开了。先比了比个头,谷少华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点;再比了比胖瘦,他觉得谷少华个子虽然高,看上去却 分节阅读_24 分节阅读_25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5 极瘦,一副吃不饱的模样,比自己还瘦三分。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把谷少华养得白白胖胖才好。 掌柜正看得迷糊,突然看到昨天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傻子不声不响地进来了,而且往哑巴身后一站,掌柜顿时明白了。原来昨儿是傻子给哑巴买衣服,今儿是哑巴给傻子买衣服来了。搞懂后,掌柜连忙照着傻子的身材,取了件青绸男衫给哑巴。 「看看,这件如何?绸料透气性极好,最适合这种炎热天气穿,再瞧这手工,是铺子里手艺最好的巧娘做的。」 这是掌柜看昨天占了傻子天大的便宜,心中有愧,才拿出铺子里最好的衣裳来。 哑巴一看这衣料是绸子的,摸在手里又滑又软,心里是极喜欢的,仙人就该穿这样的衣服。可哑巴也不是笨蛋,知道绸料和布料的价格是一个天一个地,他这一吊钱,怕是买不起。 掌柜的眼力极高,自是从哑巴的表情看出端倪,连忙笑道:「这件衣裳原要三两银子,赶巧了,店里正要出一批新衣,这衣裳没地方放了,小哥儿若是愿意,一吊钱拿去就是。」 这可捡大便宜了,哑巴眼睛一亮,唯恐迟了掌柜就要改主意,给了钱一把抢过衣裳回头就跑,却不枓谷少华正站在他身后,冷不防他这一跑,撞了个正着。 哑巴吓了一跳,头也没抬就弯腰着道歉,被谷少华一把扶住,他这才发现自己撞到的居然是谷少华。哑巴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将衣裳往谷少华手里一塞,低着头溜了出去。 谷少华这时才明白,原来哑巴这件衣服是买给他的,捧着衣服在原地站了半晌,才眉眼弯弯,一点一点地翘起了嘴角。他将衣服贴在面颊边慢慢地蹭着,滑滑软软,幸福得像在云端里飘。 哑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觉得那么不好意思,谷少华送了他一套衣服,他还谷少华一套衣服,礼尚往来他还是懂的,可是想到自己买衣服的样子全被谷少华看在眼里,他便忍不住脸红,撒腿就跑,跑回客栈时,一不小心,又撞上了人。 「哑巴,你瞎跑什么呢?」 被撞的是女掌柜,正匆匆从客栈里出来,被哑巴撞了之后,她反应极快,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拉住向后倒去的哑巴。 哑巴站稳后连连向女掌柜鞠躬道歉,不小心,一块石头就从衣领处滑了出来。 那正是当初谷少华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块石头,和燕青侠给谷少华带来的信物,几乎一模一样。 那块信物现在还在女掌柜手中,所以冷不丁看到石头时,女掌柜个反应就是信物被哑巴摸了去,下意识的伸手往怀里一触,却愣住了,燕青侠的信物还好好的在她怀里。 「你、你难道就是……」女掌柜一把抓住哑巴,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哑巴莫名其妙的看着女掌柜,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激动。 女掌柜却突然脸色又一变,想起了什么,把哑巴推进客栈里,匆匆道了一句「我去接青侠,你不要离开」接蓍就快步离去。 哑巴在原地愣了半晌,隐约听出女掌柜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说燕青侠就要回来了,心里顿时高兴起来,不料一抬头,却见谷少华捧着衣服从对面的成衣铺里出来,他又感到一阵脸红,头一低,溜了。 谷少华自然看见了,马上就跟了上去,看着哑巴低着头窜溜的背影,他心里欢喜,便恨不得这路永远走不完才好。 只可惜,从客栈大门到哑巴房间才几步路,谷少华还没感觉出滋味来,哑巴就进了屋,砰的一声关上门,不但把他关在了门外,还差点撞扁他的鼻子。 谷少华也不在意吃了闭门羹,干脆就守在哑巴的屋外头,侧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哑巴一路低着头,哪里知道谷少华不但跟在他身后,还被他关在了屋外头。他进了屋就找水喝,却还是压不下面颊上的滚烫,他在脸上摸了又摸,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将近黄昏的时候,女掌柜终于带着一帮人抬燕青侠回到了客栈,与她同来的还有文星、昭华和十几个黄天宫弟子。 除了女掌柜之外,几乎个个带伤。 尤其是燕青侠,昏迷不醒,伤得最重。 哑巴这时还在屋里抱着被子躺在床上装病号。他觉得自己脸上又红又烫,迟迟不退,肯定是病了,按照以前和面条周一起生活的经验,生病只要多睡睡就好了,虽然面条周就是这样一睡不起,但哑巴相信自己一定能再起来。 所以燕青侠回来的时候,哑巴并不知道,但谷少华却在时间就知道了。他内力深厚,自然耳聪目明,燕青侠还没被抬进客栈,他就听到了昭华的吵嚷声,隐约听到「燕青侠」三个字,谷少华下意识向身后紧闭的房门瞥了一眼。 如果哑巴知道了会担心吧……幸好燕青侠就是哑巴亲哥哥的事,他还没来得及跟哑巴说,否则恐怕哑巴要更担心了。 带着这样的忧虑,谷少华身形一闪,主动出现在一干人面前,一眼就看到了气息微弱的燕青侠,二话不说,一指切在他脉膊上,顺手送入一道温和的内劲。 燕青侠闷哼一声,在谷少华深厚内力的刺激下,有了片刻的清醒。 「哑……巴……」他的嘴唇蠕动着,吐出两个不连贯的字,声音微弱得像蚊子。 谷少华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也吐出两个字:「睡觉。」 在睡觉啊……燕青侠心神一松,再次陷入昏迷,看得文星一惊,连忙道:「阁主,他……」 「死不了……」谷少华又送入一道内力护住燕青侠心脉,然后也不搭理文星和昭华,自顾自地回房间调息去了。 昭华偷偷拉拉文星的衣服,低声道:「阁主不是走火入魔了吗?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冷得让人打颤。」 文星没好气的一巴掌打在他头上,道:「没改变最好,你还巴望着阁主爆体而亡不成?有这闲工夫瞎扯,赶紧找个地方把你身上的伤治治吧!」 昭华揉了揉后脑勺,嘀咕几声才道:「你伤得也不比我轻……还黄天宫剑客呢,让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话没说完,就见文星瞪起眼睛有暴怒的迹象,昭华一缩脑袋,赶紧溜之大吉了。 正因为谷少华这一拦,于是等哑巴知道燕青侠回来,已是第二天早上。 第十六章 哑巴冲进燕青侠的房间,燕青侠还没有醒,文星在给他换药,看到哑巴来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然后才道:「别担心,他没事。」 哑巴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伸长脖子看了看燕青侠,眼圈顿时就红了。 文星换好药,见哑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将他拉出房间,才道:「别哭啊,都说没事了,你要是一哭,阁主会以为我欺负你。」 哑巴吸了吸气,在文星手里写道:『是好人。』然后伸手指指谷少华的房间。 文星愣了一下,意识到哑巴是在说阁主是好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阁主是好人?镇龙阁阁主是好人?哈哈哈……这说法太逗了,虽然从来没人说阁主是坏人,但就凭那断情绝欲的九转化神功,就没人会说镇龙阁阁主是好人。 准确的说,镇龙阁阁主根本就不能被称为是「人」。没有感情,没有欲望,像一具行尸走肉,什么都没有。 哑巴不知道文星为什么笑,认真的又写道:『是真的,好人。』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进步?至少,在哑巴眼里,谷少华已经从仙人降格为好人了。毫无疑问,后者的好感度远胜前者。 文星这会儿赞同也不是,不赞同也不行,在不是和不行之间,显然只有前者可以选择,于是他哭笑不得的道:「对!对!阁主是好人,大好人。」 哑巴满意了,跑去帮燕青侠搧风。这天气热的,虽然人还在昏迷中,但满头都冒着大汗。 燕青侠昏迷了整整五天,看得出铸剑山庄对他非常重视,这五天里,名满江湖的薛神医被请了来,开口就索要诊金一千两黄金,女掌柜二话不说就给了。小小一间客栈,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多金子,隔天铸剑山庄少庄主亲自带着这一千两黄金,赶到了。 在知道燕青侠是因为哑巴和谷少华而受重伤,这位铸剑山庄少主完全没有半点好脸色,几乎当场就要把他们赶出客栈去。女掌柜见状,连忙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少庄主这才缓下脸色,盯着哑巴看了几眼,然后就守着燕青侠,再也不搭理他们了。 神医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第六天,燕青侠醒了,哑巴得到消息,兴冲冲地到厨下做了一碗面条。那是特别用鱼汤做的汤底,香喷喷的,刚起锅就让谷少华抢了一碗去,哑巴没办法,只好用剩下的鱼汤重新下了一碗面,给燕青侠送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这声音很好辨认,低沉中还带点阴柔,正是昨天那个很凶很凶、差点没把他赶走的少庄主。 「我叫你躺下你听到没有?还想起来,门儿都没有!」 少庄主的口气非常不好,不好到哑巴只听了一句,就缩着脑袋不敢进门了。 「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在找到你弟弟前,你保证你不会死,每隔一个月就给我报一次平安,每年回山庄一次,你看看你!这三条你哪条做到了?」 没听到燕青侠的声音,不知道是被说得不能还口,还是伤重无法还口。 「你还瞪我,瞪啊!有本事你瞪啊!我就是点了你的穴道不让你动,你能怎么样?哼,我知道你是想说你没死,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鬼样子,瘦得全身上下除了皮就是骨头,脸比鬼还白。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几次险死还生很担心啊?我天天在庄里等你给我报平安,你倒好,不但信没有一封,还到处瞎跑,我追都追不上。每年过节等你回来吃团圆饭,你却让人送来一只烤鸭就算人到了,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一只鸭子?你……你气死我了!」 「还有那个哑巴……吕姨说他身上带着跟你那个破宝贝一模一样的石头……喂喂喂,你干什么?别激动……他妈的!点了穴你还能动?燕青侠,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是不好好躺着,我马上就出去杀了那个哑巴,我让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弟弟……」 弟弟?自己会是燕青侠的弟弟? 哑巴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迷惑。他也希望自己有个哥哥,这样自己就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可是以前的事,不管他怎么想,都没有办法想起来。他有哥哥吗?像燕青侠这样可靠的哥哥? 想着想着,哑巴眼睛开始变得模糊。他真的、真的想让燕青侠做自己的哥哥。 少庄主的声音继续传出来。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这副鬼样子还敢蔑视我?一个破哑巴,你当我杀不了?不就是有黄天宫当靠山吗?了不起啊?我铸剑山庄可不怕他!那个破哑巴比你还弱,我一巴掌能拍死一堆……」 哑巴目瞪口呆,一巴掌拍死一堆?自己又不是蚊子苍蝇。而且他明明穿着谷少华买的新衣服,哪里破了? 正这么想着,突然耳边传来嗖的一声,他顿时觉得身后寒气大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往后看去,却见谷少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他身后,手里还捧着面碗,面条已经吃得精光,就剩半碗汤。 谷少华来得迟,只听到了少庄主最后一句:「那个破哑巴,比你还弱,我一巴掌能拍死一堆……」,脸色就冷了下来。他咕噜一口把面汤喝尽,然后手一抖,连碗带筷子往屋里砸去。 「哎哟!谁敢在我的地盘上来阴的?」 少庄主暴跳如雷的声音立刻从屋内传了出来。 谷少华眉头一扬,冷冷道:「我。」 少庄主从屋里跳了出来,大骂道:「你算哪根葱哪棵蒜?」 因为谷少华这几日很少离开自己的屋子,再加上少庄主自来到客栈后,就只顾着关心燕青侠的伤势,所以虽然知道文星他们是黄天宫的人,而且燕青侠受伤跟黄天宫脱不了干系,但并不知道谷少华竟然就是镇龙阁阁主,因此面对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他叫骂如常,暴躁的性子更是半点没有收敛。 跟人做口舌之争,显然不是谷少华的长项,所以他也不啰嗦,直接就是一巴掌拍过去,准备实现少庄主先前说过的话,一巴掌拍死一堆。 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少庄主吃了一惊,这时才知道这个不知道打哪里跳出来的美丽男人居然还是个绝顶高手,想 分节阅读_25 分节阅读_26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6 闪开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巴掌就要拍在自己的头顶。 「阁主请手下留情……」 随着这一声急呼,一把剑横空而出,生生挡在少庄主面前,正是刚刚冲开穴道的燕青侠。本来燕青侠看哑巴站在门口,心中急切,拄剑起身,却正好碰上少庄主遇险,顾不得其他,连忙横剑便挡。 谷少华脸色一沉,去势不变,手掌直接在剑上一弹,一股力道透过剑身,重重的将燕青侠震飞。 「阿青……」少庄主惊呼一声,身形一转,托住了燕青侠飞出去的身体。 谷少华可不管少庄主和燕青侠究竟关系有多好,欺身上去,准备继续一巴掌拍死这个欺负哑巴的家伙,却不料这次又有人挡住了。 是哑巴,举着面碗挡在了少庄主面前,准确的说,是挡在燕青侠的面前。因为哑巴根本就看不出谷少华是冲着少庄主去的,他只知道刚才谷少华把燕青侠打飞了,现在还要过来再打,所以哑巴想也不想,上前就挡。 这次,谷少华收手了,只是脸色也更冰了,无言地瞅着哑巴,瞅得哑巴一阵心虚,也不敢多看谷少华,把面碗往他手里一塞,低着头就推燕青侠和少庄主进房。 少庄主气呼呼地连瞪谷少华好几眼,但还是顾着燕青侠,把这个伤上加伤的男人送进屋里去了。 燕青侠刚才被谷少华震飞,只觉得脑子里像打雷似地一阵轰鸣,几乎失去意识,被少庄主和哑巴合力扶进屋里躺下之后,才稍稍恢复过来,但才一睁眼就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双手紧紧抓住了哑巴。 「你、你是……我弟弟?」 「啪!」 在哑巴做出反应之前,一双筷子突然从斜里插出来,狠狠拍落了燕青侠抓住哑巴的手,也帮他找回了理智。 「喂!别以为你武功高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少庄主又跳起来,开始挽袖口。 「燕北侠,坐下。」燕青侠反手抓住了少庄主。现在可不是打架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弄明白。 被连名带姓的叫了,少庄主顿时气馁。燕青侠只要这么叫他,基本上,也就是说一不二的时候。 谷少华只要燕青侠不碰哑巴,别的一概不管。他抓着筷子和面碗,背对他们坐到一边慢条理的吃了起来。 他知道这碗面是哑巴给燕青侠留着的,但他就偏要吃光,哪怕先前那一碗已经将他撑了饱。 燕青侠看了谷少华两眼,突然轻轻地笑起来,不料呛到口水,没笑几声就猛咳,吓得哑巴连忙拍着胸口为他顺气。 「莫白……对,你是莫白……我的弟弟……他是谷贤……咳咳,我早该认出来的……」燕青侠一边咳一边笑,「你还记得我吗?莫青……我是你的哥哥莫青……」 说着,他的眼睛就湿润了,双手颤颤,忍不住就要抚上哑巴的脸。他的弟弟,记忆中清秀可爱的弟弟,已经面目全非,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啪!」 谷少华虽然背对着他们,但筷子却像长了眼,准准的又一次将燕青侠的手打开。 燕青侠却半分不恼,抚着手上被打出的红痕,心中只有激动。当年在谷家的时候,自己跟莫白多说句话,都要被谷少华……哦不,那时候他叫谷贤,都要被谷贤瞪几个白眼,更不要说摸摸碰碰了。 谷家那对双生姐弟,对莫白的态度就是两个极端。谷贤从还在吃奶起,就死赖着莫白不放,睡觉要抱着莫白,吃饭要莫白喂,连穿衣服也要跟莫白穿一样的;而谷如华,就是谷惠,怎么看莫白都不顺眼,经常抢谷贤送给莫白的东西。不过那姐弟俩对莫青的态度倒是挺一致,那就是无视。 只是燕青侠光顾着激动,却没有发现哑巴一脸的茫然。 莫白,又是莫白,似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吐不快,都跟莫白有关。 可他真的是莫白吗?是谷少华和燕青侠口中的那个莫白吗?没有五年以前的记忆,只有一个似真似幻的梦,梦里的那个少年……哑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都已经烧成这样了,他们怎么就能认定自己是莫白?连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能说得这样肯定? 会不会认错了? 哑巴突然恐慌起来。这些天,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他一直这样担心着,他们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自己是莫白吗?如果自己不是莫白,如果他们发现认错了人,他们会不会……会不会从此就再也不理他? 想到这里,哑巴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也不知道燕青侠后面又跟他说了什么,只觉自己的脑子里一团乱糟糟,又是害怕,又是迷茫,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 因为太过在意,哑巴钻起了牛角尖。他不知道是应该相信谷少华和燕青侠的判断、相信自己梦中的直觉,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否定一切。 哑巴的自卑心开始作。谷少华是那样的美好,燕青侠是那么的可靠,他们都对自己这么好,自己配拥有吗? 如果他不是莫白……如果他仅仅只是一个丑陋的哑巴…… 「莫白……莫白……」燕青侠察觉哑巴的脸色不对,忍不住连声呼唤。 哑巴乍然惊醒,看了看燕青侠,蓦然眼圈一红,转身就跑了。谷少华慢吞吞的站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跟过去。 「莫白……」 燕青侠大急,待要起身,却被少庄主一指点下去。 「你给我躺着!」少庄主恨恨道:「有个高手跟着,那哑巴能有什么事?现在你才是重伤号,没好前,别想起来了!」 燕青侠无奈,只能躺着,半晌,他看着少庄主的眼睛,低声道:「谢谢。」 少庄主哼了一声,横眉竖目,但一看燕青侠面无血色的模样,又心里一软,撇过头道:「别以为我放你出来寻人,你就不是我铸剑山庄的人,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呢!你这辈子都是我燕北侠的人,我不说死,你就不可以死。」 嚣张霸道的一番话,听在燕青侠耳中却倍感亲切,忍不住又笑开了。 正在这时,又有人来探病。 是昭华和文星。 昭华手里还拎着一只食盒,进门就大大咧咧的笑道:「燕兄,我给你做了点吃的,嘿嘿,哑巴的面条你是别想了,以后那都是咱阁主的。」 敢情先前一阵大闹,这家伙全看在了眼里。 文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拱拱手对少庄主和燕青侠道:「二位,抱歉了,我家阁主只知练武,不通世情,失礼之处,小弟代替阁主向二位赔罪。」 燕青侠还没有说话,少庄主就一把抢过食盒,没好气道:「原来是镇龙阁主,我说呢,这么横……行了!行了!我不跟他一般计较,你们哪儿来回哪儿去,阿青还要养伤呢。」 这话可真够不客气的,文星还好,怒不形于色,但昭华已经变脸了,正要反讥少庄主没有计较的本事,燕青侠却轻咳一声,道:「对不住,北侠无礼,还请二位不放在心上。在下有伤在身,不便相留,等伤愈之后,定要和二位喝上几杯。」 「你干什么低声下气的……」少庄主不乐意了。 燕青侠淡淡一笑,道:「北侠,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少庄主一愣,看了燕青侠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拱手:「失礼了。」 昭华脸一撇,不搭理他,文星好脾气的笑笑,道:「燕兄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们前脚一走,少庄主后脚就追问到底是谁打伤了燕青侠,可是燕青侠却死咬牙关不说,气得少庄主牙痒痒的,却拿燕青侠没半点办法。少庄主的脾气他知道,这一说指不定马上就冲出去要找君临海的麻烦。 不过燕青侠不说,并不代表君临海一方的人,不会找上门来。想当日谷少华走火入魔,不分敌我把燕青侠打成重伤时,都被燕青侠在肚子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而君临海又怎么可能安然无事? 燕青侠伤得重,君临海伤得更重。面对君临海,燕青侠没有丝毫留手,一剑断了那人的一条胳膊,正在两败俱伤时,林月儿突然带着人出现,见君临海断了一条胳膊,盛怒之下就要杀了燕青侠。幸亏文星机警,及时赶到,救走了燕青侠。 林月儿不肯放手,带着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半道上一伙人正巧碰上被女掌柜拦截的昭华等人,虽然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女掌柜当机立断,林月儿明摆着是要杀燕青侠,而黄天宫一方是在救人,所以二话不说,联合黄天宫赶走了林月儿,然后将他们全部带回客栈。 林月儿怎肯罢休?连夜将君临海送回君山世家,一番哭诉,惹得老太君震怒不已,当即调派高手,要拿燕青侠回去问罪。 所以,虽然燕青侠闭紧了嘴巴,可是不过几天工夫,江湖上就已经将这件传得沸沸扬扬,少庄主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君山世家就了不起啊,难道我们铸剑山庄是摆假的?」 少庄主先是暴怒,然后是冷笑,接着匆匆赶回铸剑山庄,也开始调派高手来保护燕青侠。 可怜燕青侠这时候身体才恢复了不过两三成,拉也拉不住他,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考虑了半天,他决定亲上君山解决这桩恩怨。 不过,在此之前,哑巴这边要先安排好才行。 燕青侠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哑巴。 谷少华也没有见到哑巴。 因为自从那天之后,哑巴就一直待在屋里不出门了,连饭菜都是伙计送进去的。 谷少华不通人情世故,更不要说去揣摩哑巴的心情了,哑巴不出来,他也不出来,正好趁这工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调息。那天弹了燕青侠一指,就觉得内力越发地难以控制,他心中牵挂哑巴,自然是万万舍不得死的,所以只要一有时间,便调息运气压制内力。谷少华也不知究竟能压制多久,但若是能多活一日也是好的。 这天夜里,谷少华耳中听到隔壁房间传出轻微的门响,乍然惊醒,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外,却见哑巴正轻手轻脚的离开。 抬头看了看天空,月色甚明,不用灯火还是能看清道路,谷少华也就不担心哑巴会绊到什么,不声不响的又跟在哑巴后面。 他发过誓,再也不离开哑巴半步,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 一开始,哑巴还不知道身后跟了人,但在过转角的时候,突然发现多了一个影子,蓦然回头,正对上谷少华清清冷冷的眼。怔了片刻,哑巴倒也没有过于吃惊──他早已经习惯谷少华的神出鬼没。 嘴唇动了动,哑巴似乎想问什么,发不出声音的喉咙最终阻止了他。垂下头,哑巴继续往前走,没几步便到了燕青侠的屋子。 想敲门,又犹豫,哑巴在燕青侠屋前徘徊了片刻,那门吱嘎一声,却自己开了。燕青侠脸色略白,从门内走出来,站在月色下,虽然伤势未愈,但身体却挺得直直的,依旧有种让哑巴感觉可靠的气息。 「这么晚了,有事吗?」 燕青侠看着哑巴,脸上透出几分高兴。这几日他被少庄主看紧了,一直没办法找哑巴好好谈一谈,好不容易少庄主走了,他正想着明天就去找哑巴,却听到哑巴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 哑巴垂着头,一只手握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燕青侠。 燕青侠一愣,借着月色才看清楚纸上的字,墨痕已经旧了,显然不是新写的,直到今日才拿来给他。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哥哥。』 纸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你不是莫白?」燕青侠看看哑巴,又看看紧跟在他身后的谷少华,心里疑惑了片刻,从脖子解下那块石头,递给哑巴,「你看,这是莫家的传家宝,我有一块,我的弟弟也有一块,两块一模一样。」 对了,这块石头,就是这块石头,那天夜里,燕青侠说过的,他竟然忘记了。 哑巴瞬间就红了眼,双手颤颤地从脖子上解下那块一模一样的石头,突然往谷少华手上一扔,埋着头就往外跑。 这石头不是他的,是谷少华给的,所以谷少华才是燕青侠的弟弟。哑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别人对他好,他就当宝一样收着,却原来不管是谷少华还是燕青侠,都是认错了人。不过是凭着一块石头而已,燕青侠说他是他的弟弟,可是这石头明明是谷少华的。 所以,他不是莫白,他们也不是对他好,他们只是把他当成了莫白,才会对他好 分节阅读_26 分节阅读_27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7 。认清这样的事实,哑巴伤心到了极点,竟忘记,谷少华可不是因为这块石头才认出他对他好的。 「莫白……」燕青侠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地看向谷少华。 谷少华抓着石头晃了晃,突然间若有所悟。这石头是他给哑巴的,原来被哑巴误会了,于是想通了的谷少华闷不吭声,向哑巴追去,只留下燕青侠在原地继续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七章 哑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只觉得伤心,跑出了客栈,举目四望,一片黑茫茫,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跑出来,他不想回客栈,那里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也不想回黄龙镇的面摊,那不属于他。 他好想回到面条周留给他的那个面摊,虽然比黄龙镇的小、虽然那里吃面的人不多、虽然经常有人会借故欺负他,可那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他想回去,却不知道怎么回去。 再也回不去了。 永远也回不去了。 哑巴跑着跑着,突然蹲了下来,张着嘴,无声的哭,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去,一滴一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不哭。」谷少华在哑巴面前也蹲了下来,拿衣袖给他擦眼泪。 哑巴抽泣几声,避过谷少华的手,自己把眼泪抹干了。谷少华身上的衣衫是他买的那件绸料,拿来擦眼泪,谷少华舍得他还不舍得。 谷少华抓住哑巴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哑巴吃了一惊,也忘了刚才的事,掌心里感受到跳动的心脏,下意识想缩回手,可是却被按得死死的,收不回来。 「这里疼……」谷少华垂下嘴角,哑巴的眼泪,让他觉得疼,心口一抽一抽的。 疼?病了? 哑巴惊上加惊,也不使劲缩手了,连忙在谷少华的胸前左按按右摸摸,体温……呃……好冰啊!虽然已经过了一年中最热的天气,但这样低的体温明显是不正常的,就算是大冬天也不该这么冰。 显然,目前哑巴还没有意识到谷少华拥有夏凉冬暖的体质,一般来说,内力深厚到一定程度,冬不受寒夏不出汗才是正常的。 病了,就要看大夫。哑巴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往谷少华的身上一披,拉着他就要去找医馆。 谷少华被哑巴的举动给弄得一愣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身不由己的跟着哑巴跑。哑巴上半身完全赤裸的呈现在他面前,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黄龙镇上的那一夜。 一样皎洁的月色,一样赤裸的人。 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哑巴的下半身,虽然有裤子挡着,但是那一夜,他瞧得一清二楚,那个垂在胯下的东西,明明是自己也有的,可是哑巴的却让他……热血沸腾! 心口不疼了,可是却越跳越快。 不好! 他突然捂住鼻子,有什么……有什么东西从这里涌出来了…… 恰好哑巴回头,只见一缕红色液体从谷少华的指缝里渗出来,认出是血,顿时吓得半死,扑过来抓起衣袖就给他擦,擦来擦去总是擦不干净,哑巴挫败地松手,怔怔看着谷少华,眼泪又下来了。 「不哭……不哭……」谷少华慌了手脚,两只手晃来晃去,不知道是为哑巴擦眼泪好,还是捂住自己的鼻子才对。 正在兵荒马乱间,哑巴突然抱住谷少华,把脸深深地埋进他胸前,身体一抽一抽的,不一会儿,谷少华就觉得自己胸前湿了一片。仿佛福至心灵,他瞬间开了窍,双手紧紧地抱住哑巴,恨不能把哑巴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谷少华要死了,面条周的那只大黄狗,死的时候,就从口中吐出好多血,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哑巴就不禁悲从中来,他不想谷少华死啊。不……对,不会死的,谷少是仙人,仙人怎么会死呢?他还要给谷少华做面条吃,不收钱做一辈子他也愿意。 谷少华哪儿知道哑巴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只是哑巴哭得越厉害,他越心疼,尤其哑巴还哭不出声来,只能时不时发出微弱的抽气声,比真的哭出声来还要让人心疼。 他只能轻轻拍着哑巴的背,低声道:「不哭……我疼……」 哑巴听到了,吸吸气,勉强压抑住哭泣,从谷少华怀里抬起头,一双雾蒙蒙、红通通的眼,看得谷少华继续热血沸腾,头脑一昏就对着那眼睛亲了亲,像羽毛扫过眼睑一样的轻柔。 哑巴愣住了。 谷少华也愣住了,忽然觉得这感觉很好,非常好,他忍不住又亲了亲,眉毛、眼睛、鼻梁、下巴,还有嘴唇,他小心翼翼着,一寸肌肤也没有放过。 五年了,久别了五年的亲近,让他有种近乎贪婪的欲望,可是又怕吓着哑巴,只能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亲近,像一只刚刚睁开眼睛的小狗,先是怯怯地舔着主人的手指,再慢慢含住,紧紧不放。 哑巴迟迟没反应。他本来就反应迟钝,在突然被谷少华亲到之后,大脑转动的速度就更慢了,只有那双红通通的眼睛,颤动得比平时快了好几倍。 这种被碰触,被呵护的感觉好熟悉,似乎在记忆深处,也曾有过这样的画面,可是却怎么也不回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又是谁,也曾这样拥抱过自己?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哑巴脑海里,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下一刻,哑巴突然抱着头,痛苦地在谷少华怀里抽搐。 谷少华顿时大惊,满脑子的粉色欲望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连忙按住哑巴背后,催动内力帮助他减轻痛苦。 半个时辰之后,哑巴平静下来,脑袋不痛了,人虽然还有点萎靡不振,但还是伸手在谷少华胸口轻轻地揉了揉。 我不疼了,你还疼吗? 哑巴的意思,谷少华清楚领会了,忍不住收紧抱住哑巴的手,低低道:「不疼……」 哑巴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从谷少华怀里退出来,低着头,眼神慌乱得不知道往哪儿看好。 谷少华也没在意,拿出那块石头,准备重新给哑巴戴上,谁料到哑巴看到石头,脸色就又变了,退后一步,连连摇头不肯戴。 「你的。」谷少华解释道。 哑巴拼命摇头,眼圈更红了。 谷少华想了想,又具体解释了一下:「你的,给我,再给你。」 这也叫具体解释?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给你你我我的给搞糊涂了,可是哑巴偏偏听得懂,谷少华的意思是,这块石头原本是他的,后来他给了谷少华,现在谷少华又准备还给他。 但谷少华口中的他,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莫白。 想到这里,哑巴又有哭泣的冲动。他不是莫白,不是。 谷少华这时又摸了摸他的脸,道:「是你,我认得的,烧成灰我也认得。」 哑巴原本想哭,却在谷少华这一句极其认真的话语之下,哭不出来了。他呆呆看着谷少华、看着那张像仙人一样美丽的面容、看着那双像寒潭水一样清澈冷然的眼睛,突然间,哑巴相信了。 他是莫白。 因为谷少华认得他。 哑巴相信,谷少华没有必要欺骗他。是了,他想起来了,谷少华对他好的时候,还没有这块石头。那一天,谷少华的马车从他面摊前经过,风吹起了帘子,他看到了谷少华的侧脸,谷少华也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他。打那以后,谷少华就每天夜里来吃面。 那时候,谷少华就认出了他吧。 一定是的。 哑巴突然莫名地高兴起来,慢慢从牛角尖里又钻了出来。他是莫白,他就是莫白,五年前遗失的身分回来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充实了,不再空荡荡的。虽然他自己不记得了,但是有人记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惦记着他,一直惦记了五年。 这种被惦记的感觉……哑巴又想哭了,这种感觉太美好,让他的心里暖暖的,眼睛也暖暖的,忍不住就想要流泪。 怎么还哭呢?看着不停抹眼泪的哑巴,谷少华郁闷了,却哪里猜得出哑巴这会儿完全是因为高兴才哭的。 哑巴哭了一会儿,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擦干眼睛,又羞涩的笑起来,抓着谷少华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划了一个「谢」字。 谷少华禁不住翘起嘴角,只觉得掌心痒痒的,像羽毛在挠,忍不住将哑巴的手握在掌心里,道:「我喜欢你……」 哑巴怔了怔,然后在谷少华的掌心里写道:「我也是。」 剎那间,谷少华眉眼俱弯,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仿佛脚不沾地一般,倒真比做仙人还要快活百倍了。 所谓乐极生悲,他刚快活了不到片刻,就觉得丹田处突然一缩,而后全身内力像爆炸一般的以丹田为中心四散冲击,谷少华正在快活中,猝不及防,五脏六腑在震动之下,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正溅在哑巴的肩膀处。 哑巴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丝丝声响,只能吓得脸色发白,扶着谷少华不知如何是好。 「不怕……扶我回……客栈……」 谷少华勉强说出这句话,就软软地倒在哑巴怀里。他知道,因为刚才情绪起伏过大,一时疏忽,导致内力爆发,而且平时压制太过,这一次爆发,分外厉害,不要说走路,连说话也不行了,只能咬紧牙关,拼命保持神智清醒,努力控制体内失控的内力。 哑巴背起谷少华,慌不择路就向前方冲了过去。月光虽然皎洁明亮,但到底不是日光,照在青石地上,朦朦胧胧,前方是一片黑暗,哑巴东拐西弯,没过多久,他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找不到客栈了。 哑巴急得都快哭了,掌心里全都是汗,只觉得自己背上的人,身体越来越烫、越来越烫。 突然,远处一点火光一闪,哑巴就像一只飞蛾般,迈开双腿飞快地扑过去。走近了,才发现火光是从一个桥洞下发出来的。 桥是石桥,桥洞不大,而发出光亮的则是一个火堆,上头还架着一只剥了毛的鸡,有人正跷着二郎腿,靠在桥梁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时不时抬起腿丫子夹住叉着鸡的树枝翻个面。 哑巴的出现吓了那人一跳,蹭的一声抢过叉着鸡的树枝,警戒道:「什么人,快走快走,这是我的鸡,别想抢。」 敢情,这人把哑巴当成来抢食物的了,而且这鸡还是他刚偷来的,难免心虚。 哑巴连忙腾出一只手,正要比划,突然看到那人身边还放着一张白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八个字:「祖传医术,起死回生。」 是个大夫?哑巴顿时惊喜万分,小心地把谷少华放下来,对着那人焦急地比划起来。 纵然不知道哑巴在比划什么,那人也瞧出谷少华奄奄一息离死不远了,顿时松一口气,不是来抢食的就好。当下眼珠子一转,道:「你是个哑巴,来求医的?」 哑巴连连点头。 那人摸摸下巴上的一缕山羊胡,摇头晃脑道:「这个嘛……老夫胡半仙,人称『阎王怕』,只要老夫出手,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休想勾走半条命去。」 牛皮就是用来吹的,那人口气之大,若是让给燕青侠治伤的那位薛神医听去,怕是要笑掉大牙,但哑巴偏偏就吃这一套,听那人这么一说,眼睛都瞪大了,一副敬畏之色。 那人更是神气了,装模作样给谷少华搭了搭脉,然后「哎呀」一声,大惊失色道:「不妙、不妙,此人已去半条命,再不救治,怕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哑巴大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别急别急。」那人扶起哑巴,「医者,救死扶伤也。老夫有祖传神丹一枚,可起死回生,只是……那价格嘛……」 典型的江湖骗子。 可惜哑巴阅历不深,更为了谷少华而心慌意乱,哪里分辨得出来?听出那人的意思,他连忙在身上摸来摸去,连谷少华身上也摸了,却是半文钱也没有。 晦气,竟是个穷鬼。那人看着哑巴的动作,暗骂一声,目光落到谷少华身上,倒是一亮,连忙轻咳一声,缓慢道:「这衣服料子倒是不错……」 哑巴顿时反应过来,把谷少华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给那人递过去。 那人心里乐滋滋的接过衣服,脸上还要做勉强状,道:「我那神丹,千金不换,罢了罢了,看你也可怜,老夫又是仁心仁术,就给你吧。」 说着说着,他从坏里 分节阅读_27 分节阅读_28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8 摸出一粒蜡封的药丸来,递给哑巴,又道:「这药需用温水服下,服用之后,万万不可随意移动,须待药力化开,病人出一身汗,方才见好。」 说完,那人就一手拿着烤鸡,一手拿着白帆,摇头晃脑地走出桥洞,待走到哑巴看不见的地方,才毫无形象的咬了一口烤鸡,摸着怀里的衣服两眼发亮:「这衣服至少能当个几十文,哈哈,哪来的笨蛋,也不想想老子要是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还会在桥洞里过夜……」 走了几步,摸摸怀里又嘿嘿笑道:「面粉加蜂蜜,吃不死人,也救不了命,可不是老子误你性命,实在是……哎呀!不好,给错药了。算了,反正吃不死人……嘿嘿……便宜那小子了……」 原来这个江湖骗子,其实也是有一手绝活的,平时除了用面粉加蜂蜜做成大力丸骗骗人之外,就是做春药。他常年在花街柳巷走动,靠卖春药,勉强也能维持生计,只是前些日子得罪了几个地痞,被赶出来,不得已才暂时在桥洞底下混日子。于是他特地花心思做了几粒强力春药,准备拿去讨好那几个地痞,谁料到居然错拿了一粒给哑巴。 反正春药也吃不死人,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个江湖骗子干脆拍拍屁股,赶紧溜了。 可怜哑巴哪里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个江湖骗子,还真以为自己碰上神医了。眼看着谷少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身体也越来越烫,他慌乱地捏开药丸,可急切间到哪里去找温水,只得先含到自己口中,用唾液把药化开了,然后对着谷少华的嘴巴,一点一点喂了进去。 一颗强力春药,结果谷少华吞下了大部分,而哑巴在药化开的时候,也不自觉地咽了一些下去,这对两个从来没有什么性经验的雏儿来说,是什么样的刺激,哪怕是十分之一的药效,也足够他们天雷勾动地火。 当干柴碰上烈火,啪的一声,就熊熊燃烧起来。 从某方面来说,这春药还真是一颗神丹,强劲的药力一冲,居然把体内乱窜的内力给冲得一缓,于是谷少华手能动了,脚能动了,舌头也能动了,紧紧抱住哑巴,一边亲吻,一边扯着他的衣服。 衣服很容易就扯下来了,因为在这之前,哑巴自己就耐不住全身燥热解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谷少华只轻轻一拉,就全部脱下来了。 谷少华眼里闪动着欲望,不由自主地在哑巴的身上磨蹭着。 哑巴扭动着身体,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他也热呀!而且谷少华蹭来蹭去,越蹭他就越热,肌肤也开始渗出一抹淡淡的粉色。 蓦然间,他倒抽了一口气,却是下身要害处被谷少华一把握住,磨磨搓搓。一股强烈的快感瞬间弥漫开来,哑巴几乎连呼吸都凝滞了,嘴唇颤抖着张开,想要呼喊出来,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的喘息。 正在哑巴快要高潮时,谷少华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他的眼神被欲望所占据,再也不复以往的清冷,深深凝视着哑巴,带着隐约不可察觉的一点疑惑。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重要,重要到即使是再强劲的春药,也无法让他继续刚才的动作。 到底是什么?谷少华拼命地想着,他刚刚想到了什么,竟让他感觉如此重要? 可是哑巴已经忍受不住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身体里喷发出来,可偏偏这个当头,谷少华居然不动了,被春药冲昏头脑的哑巴,恶狠狠地一口咬在谷少华肩膀上。 谷少华吃痛,目光落在哑巴脸上,那张小小的,布满烧灼痕迹地脸孔上,升腾着一抹艶丽的红色,因为欲望得不到满足,一双眼睛布满了朦朦的水雾,在火光下晶莹莹,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好美! 谷少华瞬间冲昏了头,迷失了自己,忍不住对着哑巴不停喘息的嘴唇吻了下去,用力的,深深的索取。 不管了,不管刚才自己想到了什么,现在,他只想要哑巴,只要哑巴陪着他一起,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疼疼疼! 哑巴刚刚享受不到片刻,就感觉一个又烫又硬的东西探进了身体里,在没有半点准备下,他疼得眼泪马上就出来了。 谷少华却全身一震,体内四散乱窜的内力,带着春药药力,居然在这一刻全部向下身相接的地方涌去,这是他再也顾不得哑巴疼不疼了。刚刚他想到的就是这个,四散在体内的内力,正是因为缺少发泄口而震伤自己的内脏,一旦交欢,岂不就是给这些内力找到了发泄口。 可恨他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想清楚就…… 谷少华悔之莫及,唯恐内力冲进哑巴体内造成巨大的伤害,他拼命想要控制住,就算是自己死,也不能让哑巴受到伤害。 但已经找到出口的内力,怎么可能再被他控制住?任凭谷少华怎么努力,也只不过是减缓了内力涌入哑巴体内的速度。 而哑巴哪里知道发了什么事,只觉得疼痛过后,便有一股股热流涌进体内,暖暖的,像是有一股温水在洗涤身体内部,不但不疼了,反而还很舒服,要不是无法发音,他几乎就要舒服得哼哼出声了。 没有出事? 谷少华反而吃惊了,顾不得思索其中原因,随着越来越多得内力涌入哑巴身内,他灵机一动,一个翻身,让哑巴坐到他身上,下身处依旧紧紧相连。 这个动作让哑巴连连吸气,动作造成得摩擦快感,几乎憋得他快要晕过去,情不自禁地在谷少华身上扭动起来。 强烈的感觉差点再次冲昏谷少华的神智,好在他心中还是把哑巴放在位,连忙一咬舌尖,强忍着想要把哑巴再次压到身下的冲动,双手连点哑巴身上十处大穴,引导着进入哑巴体内的内力按照一定的路线运行。 完成这一步之后,谷少华才松了一口气,干脆躺着不动,美美地享受起哑巴带给他的极度快感。按照这个路线运行的内力,最后一定还会回到自己体内,否则性事一结束,哑巴这个半点内力都没有身体,恐怕就得代替他落个爆体而亡的命运了。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春药的药力才逐渐退去,哑巴已经高潮了足足三次,累极了,就软软地倒在谷少华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么放荡,开始呼呼大睡。 谷少华怜爱地将他抱在怀里,像捧着珍宝一般。其实在这之前,谷少华体内的春药就已全部随着内力一起涌入了哑巴的身体里,否则这春药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支持一个时辰。 简直就是个奇迹,当谷少华从哑巴体内收回内力的时候,他发现这股曾经暴燥、难以控制的内力,竟然变得平稳许多,没费多少力气,他就将曾经暴乱的内力全部控制在丹田。 那一刻,谷少华简直想要仰天长啸。 他终于找到了不死的方法,笼罩在历代镇龙阁阁主头顶上的那道死亡阴影,终于终于消失了。 传说中,九转化神功是一个可以让人成神的功法,谷少华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可是现在他相信了。原来九转化神功练到第八层之后,就是双修,给暴燥的内力寻找一个发泄口,发泄过后的内力就会渐渐趋于平稳。只是双修之人必须是真心所爱方可,否则在欢愉到极点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毅力保持清醒来引导对方内力的运行。 这个方法他喜欢,香艳而且快活,是无比的快活,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快活的了,比当了神仙还要快活百倍、千倍,这一刻就是真让他当神仙他也不干。 其实当年创立九转化神功的那位祖师爷,本意就是要创立一门双修的功法,只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这功法的前八层,会让修练之人渐渐变得断情绝欲,七情六欲都没有了,哪里会想得到找人双修呢,便是真有人硬塞个给他,他也没胃口去要啊。 最糟糕的是,这功法练到第五层的时候,还会让人渐渐忘记前尘往事,那位祖师爷当时练着练着,竟把最后一层功法是双修这回事给忘记了,到死也没能想起来,也造成了前几任镇龙阁阁主,个个因内力太深控制不住最后爆体而亡的结局,真是又可怜又可叹,不能不说他们死得挺冤的。 而谷少华之所以能寻得一线生机,关键是在他修练九转化神功之前,心中已有一份铭心刻骨之情,任是九转化神功如何厉害,终究难以磨灭那一点炙热情焰,在那个偏僻得小城面摊前,随着无意间得一瞥而被重新点燃。 当然,如果不是那颗春药来得及时,他也终究难逃一死,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那个江湖骗子才是。 纵然是山重水隔,红尘千里,有情的人终会相逢,或许这便是缘分,懂得把握的人,就能得到幸福。 而对谷少华来说,幸福就是在把人吃干抹净之后,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再把人抱回去,顺手又从昭华房里摸出一套衣服披上,然后守在哑巴的房门前到天亮。 第十八章 昭华早上醒来,一看行李被翻了个乱七八糟,当下就大惊小怪地把文星叫起来,道:「不好了!遭贼了!天哪,谁能从我房里不知不觉偷走东西,难道是妙贼小丁,还是空空儿……」 在昭华掰着手指,细数江湖几个有名的神偷时,文星已清点了他的行李,然后给了一个白眼:「就少了件衣服,笨蛋。」 「什么,衣服?」 昭华继续嘀嘀咕咕,只是那窃盗从神偷立刻降格为没有眼力的笨贼。 就在文星和昭华准备追究到底是谁偷了昭华的衣服时,哑巴终于睡醒了,轻轻一个伸腰的动作,立刻吸引了守在门口的谷少华注意。 不知道哑巴会不会怪他?谷少华难得有了忐忑不安的感觉,想进去又迈不开脚,继续守在门口当门神。 哑巴哪里知道外人的情形,伸腰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张了张嘴发出无声的痛呼,手脚僵硬的保持原委,足足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从突如其来的剧烈酸痛中缓解过来。 好痛啊,哑巴放松手脚,然后扶着腰慢慢坐起来,吃力的抬抬手伸伸脚,如此反复了足足一刻钟,身体才习惯这股钝痛感。 昨天他做什么了? 哑巴侧着头想想,想起了那个桥洞,也想起了那一场香艳的运动,顿时脸上一红,然后又奇怪。好像动作也不猛啊,怎么比走五、六里路挑三个来回的水还累人呢? 不得不说,哑巴在这方面,真的时天生的迟钝。起床换了衣服之后,他拿着盆想去井边打水,脑子里还在思索着,比过了挑水再比劈柴,比完了劈柴再比和面,比来比去,还没比出结果,就一脑门撞上了谷少华。 谷少华就在门口杵着,看到哑巴拿着盆出来也不让,于是理所当然,哑巴就一头撞进他怀里了。 「你……」谷少华脸色很奇怪,一副不知道怎么和哑巴相处的无措模样。 哑巴歪歪头,对谷少华打了个手势,意思很明白,就是问他早上好。 谷少华纳闷了,也郁闷了。为什么看哑巴的模样,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却哪里知道哑巴完全把那当成和挑水劈柴一样的体力活了,这会儿正盘算哪个更费体力呢,大有如果实在太累,以后就不再做这事的打算。 哑巴也没在意,走到井边,正要打水,便被跟过来的谷少华夺过水桶,很快,一桶清清凉凉的井水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有些惊诧的看了看谷少华,哑巴伸手掬水扑在脸上,清凉的井水带来一阵舒爽,哑巴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谷少华看看他,也掬了水扑面,然后学着哑巴叹气的模样,吁出一口气来,倒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哑巴看得一愣,然后不自觉的抿唇而笑,大概是觉得谷少华学他的样子怪好玩的。 谷少华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了笑,却把正巧寻过来的文星和昭华看得一愣。 「妈呀!阁主笑、笑了……文星,你看到没有!阁主他不但偷了我的衣服,他还笑了……」原来昭华一眼就认出谷少华身上的衣服,正是自己丢失的那套,大惊小怪之余,反而更吃惊谷少华脸上的笑容。 修练了九转化神功的人是不会笑的,虽然遇到哑巴之后,谷少华行为反常,倒也不是没有笑过,却从不曾笑得这般自然、温柔。他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便如寒冰初化,大地回春,甚是迷人。 不说哑巴看得直发呆,便是文星,也一时失神,忘了反应,也只有昭华大大咧咧,咕囔个不停。 看到文星和昭华来了,谷少华收敛笑容,有些不大乐意他们打扰自己和哑巴相处,口气生硬地问了一句:「何事?」 文星轻 分节阅读_28 分节阅读_29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29 咳一声,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不过还是走过来,道:「阁主,就快到八月半,我们是不是该启程回去了?」 八月半,就是中秋,自古便是团圆之日,每逢此时,黄天宫门下弟子,不管身在何方,都要赶回黄天宫相聚,当初出来,宫主便细细叮嘱,找到阁主后,一定一定要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回黄天宫。 谷少华看看哑巴,又想了想,道:「你们回去。」 文星也不奇怪谷少华的反应,知道他多半是不想离开哑巴,便又对哑巴道:「黄天宫里人很多,尤其是八月十五,可热闹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过节?」 哑巴去了,还怕阁主不跟着跑吗? 哑巴眼前一亮,文星的邀请确实让他蠢蠢欲动。自从面条周死后,每年的中秋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度过,说不孤独,那是骗人的,可是……哑巴的眼神又黯淡下来,他想到了燕青侠。如果他们真是兄弟,这个中秋节,他自然更希望能和燕青侠一起过。 正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文星的时候,燕青侠及时出现,喊了一声「哑巴」。 哑巴眼睛一瞪,咚咚咚跑过去对着燕青侠比手划脚,意思是他应该在屋里养伤,不能出来乱跑。 燕青侠极是高兴,却道:「我肚子饿了,想吃面。」 哑巴也高兴,能吃就是好事,前几天燕青侠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看得他心里难受极了,于是屁颠屁颠的去做面条了。 谷少华不声不响,跟着飘了过去,却被燕青侠拦住。 「我想跟你聊聊。」 谷少华不搭理。 「关于莫白的事。」燕青侠补充了一句。 谷少华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来,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燕青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谷少华应该是在为没有照顾好莫白而道歉,他叹了一口气,道:「大家都活着就好,只是……」他指指脸和喉咙,「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莫白为什么……似乎不认得你和我了?」 谷少华冷着一张脸,瞅文星和昭华一眼,文星会意,当下拉着昭华走了,只留下谷少华和燕青侠两个人。只是看自家阁主那张冰面孔,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是两个仇家碰面,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呢。 当年的事情,虽然让谷少华痛不欲生,但说起来,却是只要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燕青侠一听之下,神色大怒,道:「谁?是谁害我弟弟?」 话音未落,却喷出一口血来,原来是急怒攻心。 谷少华冷冷撇了一下嘴角,突然卷起袖口,露出了左臂内侧。 燕青侠一怔,先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接着再仔细看去,才发现靠近腋下的地方,竟然纹着一行小字:乙未年七月初七,灭君山满门。 原来,谷少华当年早知道莫白出事,和君临海脱不了关系,只是那时君临海先有前任黄天宫宫主保护,后有君山世家做靠山,谷少华武功虽然高强,但当下还没有能力杀掉君临海为莫白报仇,于是一狠心,就去修练了九转化神功。他也知道修练九转化神功后的种种情形,怕自己会忘记报仇的事,因此便在身上纹下了这一行字。 五年,他给自己五年的时间,谷少华深信只要五年,自己必定能为莫白报仇血恨。当初,离开黄天宫去施家庄求取冰涎果之后,他就计划会顺道去君山,七月初七,必灭君山。 可是,偏偏在抵达之前,他竟遇见了哑巴。 于是,计划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突然之间,谷少华觉得,灭不灭君山,已经毫无意义,那时他还没有恢复以前的记忆,可是潜意识里却已经认出了哑巴,甚至为了哑巴,他连原来的计划都改变了。 「难道是君临海?」燕青侠略一沉吟之后,猜出来了。 谷少华默认。 燕青侠脸色铁青,突然冷笑一声,道:「这次断他一臂算是利息,下次,我要他的命。」 谷少华眼角一挑,对燕青侠的发狠抱以不屑地一瞥。君临海算个屁,他一根指头都能捻死,要不是不想和哑巴分开,他早就杀上门去了。 燕青侠假装没看到,一门心思已经全扑在哑巴身上,喃喃道:「脸没有办法了,嗓子……嗓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治……」想到这里,他一拍大腿,「我再去请薛神医来。」 谷少华恍然:「我去。」 他竟从来没有想过哑巴的嗓子或许能治,抢在燕青侠前面,就去找文星。有事属下服其劳,跑腿的活儿,当然得文星来干。至于哑巴的脸,谷少华又不嫌弃,大不了再去找几颗冰涎果。 眼见谷少华抢在前面,燕青侠顿时哭笑不得,连这个都要抢,他实在没话说了。 薛神医才走没两天,就被文星快马加鞭的追了回来。人家神医也是有脾气的,哪能一叫就来,文星赶时间,也没跟他多啰嗦,直接点了穴道往马背上一扔就带了回来,把薛神医气得够呛,后来还是燕青侠给人家赔了礼,薛神医觉得面子挽回来了,才开始给哑巴诊脉。 哑巴觉得自己很健康,突然被谷少华按在椅子上接受诊脉,反把他吓了一跳,难道,自己有什么毛病不知道?哑巴也不笨,曾经见过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一夜之间突然犯病说死就死了的。当下吓得心肝儿怦怦乱跳,只怕自己也命不长久。 偏偏薛神医又是个向来严肃的人,加上被强行带回来,心中不悦,所以诊脉时,脸板得死死的,看上去很沉重的模样,诊完了,还不理人,只把燕青侠拉到外面说了几句,然后留下一张药方,梗着脖子走了。 哑巴哪里知道其中究竟,只以为自己病得重,病得快要死了,心里万分不舍,放纵的抓着谷少华哭得唏哩哗啦,把谷少华慌得手足无措,却不知道哑巴为什么突然就哭得这么伤心。 燕青侠拿着药方走进来,只见哑巴呜哇大哭,还当是被谷少华欺负,当下就翻脸,差点没打起来。没打起来的原因是,哑巴眼泪汪汪地扑过来,又抓住了燕青侠,嘴巴瘪了瘪,想说什么的样子。 谷少华一脸悻色的拿了笔墨摊在哑巴面前。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哑巴为什么哭。 哑巴拿起笔沾墨,写写涂涂,涂涂写写,写了足足三张纸才放下笔。燕青侠正要拿起来看,冷不防让谷少华一把抢去,一目十行的飞快看完,然后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又似乎想怒,脸色奇怪地看哑巴一眼,将那三张纸扔给了燕青侠。 燕青侠好奇地拿起来一看,噗!他笑喷了,捧着肚子差点滚到地上。 哑巴写的……呃……应该算是遗言,前两句却像是告白:『喜欢仙人,好喜欢,舍不得仙人,死了也要和仙人在一起。』 后面的才是遗言:『哥哥哥哥哥哥……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快要死了,没有什么可以给哥哥的,所以我死了以后,把面摊留给哥哥,仙人是好人,一定会照顾哥哥,以后哥哥要自己做面条,不要饿肚子。』后面写的是做面条的方法。 似乎燕青侠的捧腹大笑惹怒了谷少华,很不高兴的抢过那三张纸,除了写着「喜欢仙人,好喜欢,舍不得仙人,死了也要和仙人在一起。」这句话的部分,其它全撕成了纸屑。 哑巴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也不哭了,抓着头发在想想燕青侠为什么笑,谷少华为什么生气。显然,哑巴迟钝的脑袋转不过弯来了。 燕青侠却笑得很厉害,不料笑得太猛,伤口又裂开,顿时乐极生悲,捂着伤口不动了。 「那个……不死,给你治嗓子……」谷少华恨不能踢燕青侠两脚,但还是先给哑巴解释了一下,免得哑巴再胡思乱想。 哑巴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顿时满脸通红,连忙想要把谷少华手上没被撕毁的遗书拿回来,却被谷少华闪过,宝贝般地放在怀里收好。 这下子,哑巴脸红得更厉害了,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这才把心里话都写了出来,谁知道……谁知道只是误会一场,这下子可臊死他了,再也不好意思多看谷少华一眼,挪着身,一点一点往门口移。 这个时候,再怎么木怎么钝,谷少华也知道是大好的机会,要是让哑巴就这么跑出去了,他会后悔一辈子。 于是燕大剑客的腰再次和谷大阁主的脚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当然,这一次谷大阁主看在对方伤病号的分上,下脚轻了许多。 哑巴刚挪到门口,就见一个人形物体贴着他的鼻子尖飞出了门。 砰! 砰! 声是燕青侠施展出平沙落雁式后的落地声,第二声是谷少华的关门声,哑巴站在门边,愣愣看着谷少华,觉得自己像看到了一只发情的大狗,两眼好似会发光一样,下意识想躲,却已经迟了。 谷少华的呼吸扑在了他脸上,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啊……鸣…… 哑巴主动的一口咬在谷少华嘴唇上,谷少华愣住了,眨眨眼睛,哑巴也愣住了,不好意思地松口。他只是下意识动作,不是有意咬人的。 但,咬人容易松口难,咬上了还想跑,门儿都没有。谷少华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是只兔子,他也只是只披着兔子皮的狼。 衣服被扒开时,哑巴眼泪汪汪的想,又要做体力活了吗?好累的,而且好像除了消耗体力,这体力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可不可不要做啊? 可以。 当然,谷少华不是自愿放弃到口肥肉的,而是正在他开始扒哑巴衣服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这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做点爱做的事了。 让谷少华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帮哑巴整理好衣服之后,嘱咐了一句「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就寒气逼人地冲了出去。 哑巴耳朵也尖,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吓得要死,不等谷少华吩咐,就主动躲到了门后,顺着门缝偷偷看情况。 整个客栈都被一群黑衣人给占领了。大概是没想到君山世家的人居然敢在青天白日下进来杀人,守在外围的门人弟子一下子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连警告的信号都没来得及傅进来,所以不管是女掌柜还是文星他们,都没有准备,应付得很仓促。 幸好留在客栈里的都是高手,虽然是毫无防备,但反应也快,以哑巴所在的这间屋子为中心,十米之内,围成了一圈,死死挡住黑衣人的攻击。 这里面,应付得最吃力的就是燕青侠,毕竟他伤得重,一把锈剑拿在手里,十成威力最多也就发挥出一、二成,这还多亏了文星和昭华过来援手,三人背靠背,形成三角之势,虽然是次连手,居然也颇有默契,挡下了大部分攻击过来的黑衣人。 「哈哈哈,你们君山世家没人了吗?就派些三脚猫来,来多少也不够你爷爷我宰的。」昭华见局面稳住了,忍不住一边挥刀,一边哈哈大笑。 黑衣人中有个像头领的冷哼一声,突然一挥手,低喝道:「准备放箭。」 围攻他们的黑衣人迅速如潮水般退去,几乎同时,又有一批拿着弓箭的黑衣人从四面围上来,占领周围屋顶,居高临下的锁定了他们。 昭华的笑声一下子卡住了。妈的!这些人还真他妈的恶毒,把他们围在中间,连躲的地方也没有,个个都是活靶子。 文星眼神一沉,道:「快进屋。」 昭华没好气的撇撇嘴,道:「要进你进,我宁可当活靶子也不去触阁主的楣头。」 他这一说,文星还真没话了,燕青侠却有些急,道:「哑巴还在屋里,千万不能让他们射箭。」 客栈的屋子都是木板围成的,木板才只有三分厚度,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么近距离下的箭。 正在这时,那黑衣人头领就已重重一挥手,下令放箭了。 几百支箭几乎同时射出,像箭雨一样将方圆十米之内,包括那间屋子覆盖住,便是身法再灵巧,也不可能全部躲过。 砰! 谷少华这时从屋里出来,一道掌力扫出,浑厚的内力像是一道无形的铁板,瞬间挡下了当场几乎所有的箭支,唯有少数因为角度刁钻,射了过来,也被文星几人轻松挡下。 「天哪,阁主的内力好像又深厚了许多,他到底怎么练的,为什么还没有走火入魔?」昭华又不分场合的嚷嚷开了。 文星狠狠扫了他一眼,骂道:「闭嘴,白痴。」 昭华委屈,撇撇嘴咕嚷道:「我说真话还不行啊……」 谷少华面色如冰,火气很大,偏偏那头领还很不识相,被谷少荤 分节阅读_29 分节阅读_30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30 的内力给震一下,知道射箭不管用,居然吼了一句:「放火!」 放火?好,很好,谷少华正觉得自己火气还不够呢,这下子补足了,用如同冰火一般的声音,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滚!」 什么叫做如同冰火一样的声音?就是声音冷如冰,语气爆如火,能把冰与火融合到这般地步的,大概也只有谷少华了。 这个滚字也不简单,裹了内力的。谷少华自从那日和哑巴双修了一回,内力虽然还不算稳定。但已无爆体的担忧,反而还有一丝精进,恐怕离突敲第九重的时日不远了,这时候怒上心头,自然不会压制内力。几个黑衣人点了火把,正拎着酒坛子往内圈洒,被这个滚字一震,顿时从屋顶上落了下来,被文星昭华几人抢过,顺手就解决了。 「果然不愧是镇龙阁阁主,佩服。」黑衣人头领虽然吃惊,却也并不惊惧,只是拱了拱手,「在下黑衣社吕布衣,这次认栽了。只是黑衣社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栽了,日后便不再来扰,还请阁主大人大量,放我等一马。」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以为我黄天宫……」文星站了出来,说话略略一顿。看了燕青侠一眼,继续道:「我黄天宫和铸剑山庄是好惹的不成?想走可以,按江湖规矩,留下点什么才成。」 黑衣人头领一甩手,扔下一个包裹来。那包裹没有打结,一落地,里面的东西就散了开来,竟是几十块黄澄澄的金砖,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好不耀眼。 「这是我黑衣社的买命钱,不知阁主大人接受否?」 一声倒吸气隐隐约约传来,文星顿时苦笑,已经猜出了结果。 昭华也不笨,啐了一口,低声道:「便宜这帮龟孙子了。」 在场的人即便穷困如燕青侠,也不会为这几百两黄金心动,因而都知道那声倒吸气是哑巴发出来的。 哑巴素来贫苦,哪曾见过这么多的金子,躲在门缝后面,看得眼睛一亮,口水都流下来了,情不自禁就吸了吸气。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人,谷少华就更不用说了,于是挥挥手,黑依人就迅速全部退去。 文星叹了一口气,看到还有许多黑衣人是从暗处窜出,连自己先前都不曾发现,不禁对燕青侠道:「这黑衣社真不可小视,行动出人意料,胆大包天,偏又安排周密,若不是有阁主在,今天我们全都得栽在这里。」 燕青侠也点点头:「只怕是他们也不曾料到,谷阁主不但没有半分走火入魔,反而内力精进,知道事不可为,这才不得不退去。」 「哼,我看他们连阁主当日在面摊里为哑巴勒索钱财的事情都知道,不然怎么会还准备了金子买命这一手来脱身。」昭华看着一地金子,很是不屑。 他是很不屑,可谷少华却宝贝得很,袖口一甩,把金砖全部卷起来,欢欢喜喜拿进屋里哄骗哑巴去了,满心期望哑巴高兴了,就会愿意继续跟他做些爱做的事。 这件事过去之后,文星等人加强了戒备,可仍觉人手不足,忍不住就劝谷少华跟他们一起回黄天宫。 这次谷少华倒点了头,想着黄天宫门下众多,自然能更好的保护哑巴。哑巴却舍不得和才相认的哥哥燕青侠分开,谷少华也干脆,让燕青侠一起去。 不料一行人才刚上路,燕北侠就率众赶来,非要燕青侠跟他回铸剑山庄,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当然,处于绝对武力上的优势,结果自然是谷少华大胜,燕北侠完败。 于是,失败者只得垂头丧气的跟在黄天宫一行后面,一边咒骂,一边赶路。不过有燕青侠在中间打圆场,很快地燕北侠也和文星几个熟悉起来,平时有说有笑好不开心,只瞧谷少华一个人不顺眼,连带对哑巴也没有好脸色,却不是因为谷少华的缘故,而是哑巴和燕青侠太过亲近。 自哑巴认了哥哥之后,便对自己以前的身世感到好奇,忍不住时常拉着燕青是询问,燕青侠自是有问必答。 在听说当年那场洪水之后,燕青侠侥幸不死,一路乞讨到铸剑山庄附近,被燕北侠救回的事,哑巴对燕北侠极是感澈,可燕北侠恼他霸占了燕青侠,看到哑巴就忍不住要讽刺他不会说话,哑巴一难过,谷少华就恼了。 结果,到黄天宫的路才走了一半,燕北侠和谷少华就打了不下十七、八次,每次燕北侠都被打得灰头土脸,偏偏还不知教训,动不动就招惹哑巴,弄得燕青侠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整天跟在后面紧张兮兮,就怕哪天谷少华一失手把人打死了。 昭华见不得燕青侠紧张兮兮的样子,嘲笑他像老母鸡护鸡崽,也不想想功力已经深厚到阁主这种程度的,掌力控制已达随心所欲的地步,怎么可能失手。 结果,昭华这话说出口不到半天,谷少华和燕北侠就又打了起来,打来打去,居然还真的失手了,谷少华一掌擦过燕北侠肋下,打在了后面的山壁上,硬生生打出半尺深的洞来。燕北侠当场吓得一身冷汗,正准备破口大骂时,只听一声巨响,头顶的山崖上,有一块悬空的巨石,禁不住他们打斗的震动,对准这群人的脑门上砸了下来。 「妈呀,我真是个乌鸦嘴!」 昭华后悔不迭,抱着脑袋紧跟在文星背后逃窜。 正在这时,山壁上突然傅出一连串的爆响,然后更多的巨石落了下来。文星脸色一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旁边燕青侠抓着燕北侠冲了过来,道:「有硫磺味!是洛阳雷门的雷火弹,大家不要散开,聚在一起合力劈开巨石。」 的确,巨石挟万均之势从山崖上坠下,这样的力道不是一二个人能正面挡住的,只有合众人之力,一起震碎当头压下的巨石,才有一线生机。 紧急之间,文星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于是认同了燕青侠的建议,提起内力大喝一声:「大家尽量聚在一处,外面的人注意偷袭。」 原来,文星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安,安排了大半人守在外围,眼下虽然有人用雷火弹炸开了山崖上的巨石,但终究范围有限,因此文星只让外围的人严防偷袭,却没有让他们冒险进入巨石砸落的范围之内救援。 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巨响过后,漫天尘土遮天闭日,外围的黄天宫和铸剑山庄弟子虽然担心,但也只能守在外围,防止敌人趁这个时机来偷袭。 但一炷香过后,并没有人来偷袭,巨石砸起的尘土也渐渐落下,露出了一片狼籍的土地。两处外围人马商量一下,由黄天宫弟子继续警戒,而铸剑山庄的弟子则冒险到里面寻找燕青侠等人。 没有多久,燕青侠、燕北侠、文星、昭华还有一些运气不错的弟子们被从大片的碎石下面挖了出来,个个身上都带着伤,倒没有性命之危。至于另外一些没有能力把巨石劈碎的人,自然是落得个泰山压顶血肉模糊的下场,看得这些铸剑山庄弟子一个个红了眼睛,恨不能立刻把那暗中下黑手的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伤得最轻的是燕青侠,因为碎石砸下来的时候,燕北侠拼了命把他挡在身下,因而只受到点擦伤,燕北侠却被砸晕了过去。至于昭华,两条胳膊断了,那是他挥刀劈碎巨石时被反震回来的力道硬生生给震断的,连他那把刀,也断成两半。文星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剑也断了,不过胳膊没断,倒是脑门上被昭华劈碎的石头给砸了一下,闭过气去了。 被挖出来后,文星立刻清醒过来,一睁眼就问道:「阁主、阁主呢?」 燕青侠经他一提醒,脸色大变:「还有莫白在哪里?」 先前情势危机,他们竟谁也没有看到谷少华和哑巴。 「哼!」正在这时,谷少华一声冷哼,居然是从山崖上飘下来的,一手揽着哑巴的腰,一手却拎着个女人,往文星面前一扔。冷冷道:「交给你处理。」 哑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眼神有些恍然,可看到燕青侠他们个个流血带伤,眼中又满是担忧,连忙跑过去,想要帮他们裹伤。 文星一看那女人,微微吃了一惊,竟然是林月儿。是了,凌霄宫有个女弟子嫁给了洛阳雷门,难怪她能弄到雷火弹。 林月儿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怨毒地看了燕青侠一眼,道:「这样你还不死,算你命大。」 她的目标竟然是燕青侠。也难怪,燕青侠砍断她的未婚夫君临海一条胳膊,她为夫报仇,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手段恶毒了些。要知道,巨石的攻击范围之内,可不只燕青侠一个人,尤其是那些些功力不足,死在巨石之下的弟子,更是无辜。 燕青侠看看她,恼她伤及无辜,尤其是伤到了燕北侠。而且哑巴要不是有谷少华护着,这次就死定了,因而燕青侠对林月儿冷笑一声,道:「承蒙恩赐,这次不死,必有后报。」 被一个江湖公认的顶级剑客给盯上,可想而知,君山世家和凌霄宫的日子必定好不了,更何况,这中间还挟带上了黄天宫和铸剑山庄,二对二,还指不定谁轮谁赢呢。 林月儿也不害怕,只是恨恨地瞪着燕青侠,一张美丽的面孔竟有些扭曲了。她不担心自己的性命,知道有君山世家和凌霄宫做靠山,这些人不敢轻易害她。 这时候,谷少华却突然道:「文星,通告全江湖,十月初十,我要拜访君山世家,十一月初十,拜访凌霄宫。」 这话一出,林月儿顿时脸色大变,吃惊地看向谷少华,像见了鬼一样。她之所以敢肆无忌惮下手,就是吃准了谷少华修练的是九转化神功,已断七情六憨,绝不会因此事,而报复君山世家和凌霄宫,而黄天宫宫主谷如华她也见过了,是个只有美貌没有心机的女人,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按说林月儿这主意打的是不错,只可惜她并不知道九转化神功在谷少华身上早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他五年前,就立意要灭君山世家,是后来遇见哑巴才改变了主意,谁料到君山世家居然还敢来招惹,谷少华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心中早已经怒火万丈。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哑巴就是谷少华的逆鳞,谁碰谁倒霉,只能说林月儿空长一副如花美貌,却太没有识人的眼光。 此时林月儿终于有些惊慌了,谁都知道,谷少华说的拜访,显然是不带善意的。如果说在此之前,对于江湖谣传中的高手,林月儿还不以为然的话,刚才她可是亲眼看到了。巨石之下,谷少华搂着哑巴轻飘飘一掌,就把大半块巨石给震成了粉末,然后顺岩而上,转瞬间便将她带来人全部掌毙,一把将她逮住。这种功力,堪称惊世骇俗,谷少华并不是她印象中的,只是剑舞得好而已。 这时候她才知道,一路上看谷少华跟燕北侠打来打去好不热闹,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原来是他根本就没认真过,不然就凭燕北侠这种打铁比打人强的二流功夫,再有一千个也打不过谷少华。 「现在才知道害怕,迟了。」昭华的双手被两根树枝固定住,裹得像个粽子,被人扶了过来,对着林月儿,狠狠打击了一句:「胸大无脑的白痴女人。」 惹谁不好,居然招惹阁主,简直就是嫌命长。 林月儿脸色一片苍白,想说什么,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这个女人,终究还是无法放弃她的骄傲,退让的话她说不出来。 大不了一死而已。她闭上眼,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因为受伤的人不少,他们找了附近一座城镇,暂时停下,养伤休整。 第十九章 七天之后,谷如华带着黄天宫的精锐,和君山世家、凌霄宫的人,几乎同时赶到,在城外五里坡,摆下了阵仗对峙,几个领头的人物,则聚在客栈谈判。 前面黑衣社那档事,因为谷少华轻易把人放走,没有证据证明是君山世家干的,所以只好算了,但林月儿却是抓了个当场现行,这件事,君山世家和凌霄宫的人必须给黄天宫一个交代。如果这个交代不能让人满意,那么五里坡上,恐怕就要有一场撕杀了。 君临海也来了,这件事本就是因他而起,他必须来。养伤的这些日子,他几乎变了一个模样,脸色发黄、左边衣袖空荡荡的,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颓废,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只是看着谷如华、君山世家的老太君,还有凌霄宫宫主在那里讨价还价,他眼神游移不定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其实君临海什么也没想,他只在想,谷少华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谈判桌前。 正想着,谷少华果然就出来了,缓缓走下楼梯,一脚踢飞那张谈判桌,冷冷道:「君临海留下,其它人全部滚出去。」 很霸道,也很嚣张,可他有这个本钱。 「小子太猖 分节阅读_30 分节阅读_31 哑巴(耽美) 作者:瑞者 分节阅读_31 狂!」 老太君脸色变了。从来没有小辈敢在她面前这样放肆过,就算是谷少华的师傅,也要敬她三分。 「哼!」 谷少华裹苦内力的声音,一下子将君山世家和凌霄宫的人给震得气血翻腾,功力弱一点的,更是喷出一口血来。 这个下马威太厉害,没有人敢再正面和谷少华对上,只有老太君还倚老卖老,逞强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谷少华也不理会他们,一指君临海道:「要嘛道歉,要嘛死。」 哑巴既然没事,看在前任黄天宫宫主的面子上,谷少华也就没想要君临海的命。只是他这句话,却是当场打了君山世家一记耳光,比亲手杀了君临海,还要恶劣。 君临海脸色一变,缓缓站了起来,正要说话,谷如华却抢在前面道:「少华,长辈面前你收敛些,这些事交给姐姐处理,君师兄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谷少华却是连谷如华的面子都不给,冷冷道:「妳有什么立场这么说话?」 谷如华一愣,谷少华却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当年你们两个合伙害了莫白,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话一出口,谷如华脸色大变,身体也微微颤抖。 「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要修练九转化神功?」谷少华冷冷笑着,「我为什么要让妳当这个黄天宫宫主?」 转头又看向君临海,继续道:「你知道五年前我为什么不杀你?」 君临海脸色微微发白,蓦的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道:「你、你……你是要我永远都被你踩在脚底下……你要世人知道……我君临海永远都比不上你谷少华……」 这样的报复,直捣黄龙,一下子正中君临海最脆弱的地方。原来……这五年来,他的追逐、他的不甘、他的努力,在谷少华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谷少华当年不杀他,就是要让他活在这样的痛苦中。 这样的报复,太狠、太狠了…… 君临海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谷少华,这一刻他深切的感受到谷少华对他的彻骨恨意,这股恨意深到了谷少华宁可少活几十年,也要狠狠地把他踩到脚底下。 他要他永远只能仰望着他;他要他知道,他眼里永远没有君临海这个人的存在。 你,不够资格。这就是谷少华用行动来让他明白的一句话。 「少华……少华……我知道错了……我……当年看到你那么痛苦,我就知道错了,少华你原谅我……」 谷如华震惊过后,泪流满面。她试图抓住谷少华,可是谷少华却冷冷地拂开她,连碰都不愿意让她碰一下。 「妳是我姐姐,再怎么恨妳,我也不会杀妳。」谷少华语声一顿,「可是……妳必须受到处罚。这次回去,我会辞去镇龙阁阁主之职,姐姐,妳可以去后山陪师父一起颐养天年。」 这是黄天宫的规矩,新人入主黄天宫,旧人就必须搬去黄天宫后山养老,度过余生,此生此世,不是黄天宫生死存亡之时,不得出谷半步。 谷如华青春年少,正是风华并茂的年纪,短短五年的尊荣过后,谷少华却让她去黄天宫后谷颐养天年。 怔怔看着谷少华,谷如华面色苍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都说双生子能心灵相通,她原本不信,因为谷少华亲莫白更甚于亲她。 可是五年前,在莫白出事以后,她莫明心痛了整整半年,有时痛到极致,几乎晕厥过去,那时她才知道,不是她痛,而是谷少华在痛,而她能感受到的痛,不过是谷少华的一半。 可这样的痛,已经让她后悔当年那个为了能嫁给君临海,而做出的轻狂决定。 整整五年,她近乎补偿性的想对谷少华好,但是修练了九转化神功的谷少华,却始终无动于衷,因为他再也不可能感觉得到了。 她知道她失去这个弟弟了,永远的失去。 这五年来,谷少华变得断情绝欲,她也跟着淡了很多念头,更不再坚持一定要嫁给君临海。 谷少华不再理她,目光落回到君临海身上,冷冷地,像冰刀子,生生割着人。 君临海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好,我认栽。」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齿缝里挤出来的。君临海只觉得喉咙里一甜,一口血几乎就要喷出来,却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这一辈子,他再也不可能胜过谷少华,再也不可能让谷少华正眼看他。他不甘心、不甘心啊!一时的认输不算什么,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比谷少华活得长。他一定要比谷少华活得长久,他不能连这一点都输给谷少华。 可是谷少华偏偏好像看出了他心里所想的事,嘴角一翘,流露出一抹近乎嘲讽的冷笑。 「对了,忘了说,我,谷少华,已经突破九转化神功第八重之后必定走火入魔的关隘,我会比在座诸位每一个人,活得更长久。」 冷冷扫视一圈,谷少华丢下这句话,慢吞吞地又上楼去了。 身后,是无数或惊或喜、或惧或怕的眼神。 九转化神功第八重已是天下无敌了,突破之后,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高峰? 没有人知道。 所以,也没有人再敢轻易的去招惹谷少华。 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天才,他们天生就比普通人强;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强者,他们天生就是让人仰视和畏惧的,谷少华是两者的结合体,强上加强,他打破了历代镇龙阁阁主必定走火入魔而死的惯例,注定要站在前人未能到达的高峰上。 君临海面如死灰,那一口不甘心的血,再也压抑不住,喷了出来,足足溅出七、八尺远。 「夫君!」林月儿尖叫一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君临海。「谷少华,你害我夫君,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她的尖叫声在客栈里回荡,谷少华只是斜了斜眼,不屑的意味表露无疑。 谷如华晃了晃身体,看着谷少华走上楼去,又看着那个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眼泪在眼眶里凝聚,却又被她用力抹去。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她不怪谷少华想要报复,只要弟弟能幸福。 是的,只要谷少华幸福。所以,她不能留下任何一点不安的因素。 瞬间下了决定,谷如华猛地抬起手,她的十指尖尖,像闪电一样,划过了林月儿和君临海的喉咙,鲜血喷如泉涌。 客栈里一片惊呼声,没有人能及时反应过来。 谷如华却狂笑起来,对着君山世家和凌霄宫的人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君临海当年负情薄幸,骗我身心,又与林月儿订下亲事,现在我杀了他们,你们要报仇,就冲着我来,与黄天宫没有任何任何关系。」 「贱人,偿命来!」君山世家的老太君怒极,一剑向谷如华刺来。 谷如华并不闪避,她甚至故意迎了上去。 一剑正中心口。 「以命偿命,君临海该死,林月儿也该死,我……也该死……」她吐着血,视线渐渐模糊。 「宫主!」 文星扑了过来,一把接住谷如华倒下的身体。昭华等人更是怒极,纷纷抽出兵刃,和君山世家及凌霄宫的人打了起来。 「我、我……死后,让……让燕妮继宫主……之位……你们要好好……帮她……」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谷少华又从楼上走了下来。 「弟弟……对不起……你原谅姐……姐……」 打斗很快就平息了,因为谷少华确实又走下楼来,冷冷扫了谷如华的尸体一眼,眼底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只是身形一闪,将君山世家和凌霄宫的人全部扔出了客栈。 自此以后,黄天宫在江湖上的威名更盛,人人都知道,镇龙阁阁主练成了九转化神功的第九重,功夫之高,已是天下人。 因而虽然新任的宫主和阁主功力都还不够,声望也不足,却没什么人敢招惹黄天宫。 客栈的房间里,哑巴刚刚醒来,正坐在床上揉眼睛,被子不经意的滑落,露出半边赤裸的身体,上面爱痕斑斑。 谷少华把房门关紧,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一动不动。 『怎么了?』 哑巴脸色有些红,可还是时间发觉了谷少华的不对动,忍不住伸出手,在谷少华的手心里写着。 「姐姐……死了……」谷少华的声音极低,语调平淡得甚至没有丝毫起伏。 但哑巴还是听出了那隐藏在深处的伤心。 不知道说些什么,楼下的声响,哑巴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却不知道竟然有人死了。他伸出双手,紧紧抱着谷少华,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谷少华,只能这样做,试图分担一些谷少华的伤心。 「她是我的亲姐姐……我一向不喜欢她,而且……当年你出事,也和她有关系,我甚至恨过她……」谷少华没有抬起头,只是语气有了波动,「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姐姐,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哑巴轻轻拍着。 他明白,他都明白的,亲人,毕竟是亲人,再坏、再不喜欢,也是亲人。 「你能原谅她吗?是她把你害成这样……」 哑巴用力点头,他原谅,真的,他不怪任何人,更何况,那个人是谷少华的姐姐,他真的不怪她。 「谢谢。」 谷少华终于把头从哑巴的怀里抬起来,眼睛里,隐约弥漫了一层水雾。 哑巴摸摸他的眼睛,然后怯怯地凑近,在那上面亲了一口。 谷少华一震,然后眼里的水雾化为柔情四溢,再也忍不住,于哑巴的唇边印上了一吻,力道很轻很轻,却很快就变吻为含,变含为吸。 哑巴的脸色迅速变红,微微挣扎了一下。不过想起刚刚谷少华伤心的样子,就又放弃了挣扎,只有喉咙里依稀发出模糊的哼哼声。 可喜可贺,在薛神医的药物调治下,哑巴的嗓子已经能发出声音,虽然离说话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在某些时刻,已能起到增添情趣的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谷少华觉得哑巴脸上的疤痕,也比以前浅了一些。 江湖传闻中,有些双修的功法可以延年益寿,健体养颜,难道是真的? 谷少华盘算着,是不是再找薛神医来给哑巴治一治,他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再听到哑巴叫他一声:「贤弟」。 那将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至于那些失去的记忆还是不要恢复的好,他不想哑巴回想起那些不堪的事情,一点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就好。非常好,再好不过。 他愿意就这样和哑巴过一生一世。 不够。 要三生三世。 也不够。 永生永世,他都会一直一直和哑巴在一起。 《全书完》 3/pixtel_i_ebook_2005 分节阅读_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