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渺》 分卷阅读1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 [gl百合] 《笛渺》作者:varietea【完结】 文案: 是笛音缈落,是战火纷扬,乱世中的那一瞥,足以乱我心扉。 陆荻缈,你要同我一起走下去。 全文收尾环节,三天一更 内容标签: 民国旧影 年代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荻缈,尹梓榆 ┃ 配角:郗尔,蔚池,蔚沉 ┃ 其它:笛子,琵琶,曲儿 ================== ☆、俞居 1930年秋,天高气爽。 是冬日,高檐青瓦的屋子传出一股子缈缈烟路,像是煮茶的烟,也像是抽鸦片的烟。大屋前面挂着门牌,写的是“俞居”。 陆荻缈从船上刚上了岸,一时还没回过神,感觉自己还在那浮荡的水面上漂。抬眼看见烟雾慢慢消散在天际,门口小厮懒洋洋的,陆荻缈告了人名,他才微微一点头,抬手指了个方向。 陆荻缈吸了口气,轻一点头,迈了进去。 大屋里面是座茶苑,因为时间缘故,此时的客人很少,只有一桌,喝着茶听着小曲儿,吹曲儿的是个姑娘家,好像被客人给骂了一顿,委委屈屈地下去了。 后来又上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她轻挑眉头,其间风情无法言说,陆荻缈只觉着那脊梁骨都酥了一酥。 客人满意地笑了。她弹起琵琶,低眉垂睑,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陆荻缈忽的握住了手里的笛子。 他听得入了迷,客人亦是。直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惊醒了陆荻缈。 那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眉眼含霜:“小友,既然会奏,何不合上一曲儿?” 陆荻缈局促地笑了一笑,将笛子放于唇边,悠扬的笛音响起,合着琵琶琴音,二者像是配合许久,让人惊叹的和谐动听。 她意识到陆荻缈的加入,唇边笑意愈深,手下动作干净利落,一曲奏完,客人拍手称赞:“尹老板的琴技愈发厉害了。” 尹老板撩起一边发丝挂到耳畔,要笑不笑地勾起半边嘴角:“言重了,尹某琴技不过尔尔。” 老人听完陆荻缈的一曲儿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过去。 老人带他来到后台,径直坐下:“你母亲呢?” “家母前月仙去,留下地址让我来投奔荣老前辈。”陆荻缈恭恭敬敬答道。 “哦。”他了然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看留在这儿,如何?” 留在这儿?他脑子里有些混乱,抬眼看那荣前辈垂眸喝茶,不确定问道:“陆某可以在这做什么?” 荣洛笑了,尹老板踩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了进来,也是一声笑:“吹曲儿。” 陆荻缈回头哑然看她,尹梓榆眉间一挑,勾唇笑道:“就像刚刚那样,曲儿吹得不错。” 陆荻缈笑意一滞,低声喃喃:“…尹…姑娘……” 尹老板带他去了楼上的厢房,挑了一间屋子,朝阳背风,窗户旁搁了个书桌,笔墨纸砚一一俱全,像是知道他的疑虑一样,尹老板抱手靠在那个书桌旁。 她抬起眼睑,浓密的睫毛形成一个美好的景观,轻轻吐了口气,勾起唇角笑道:“住宿费和食宿费从每月的银钱里扣除,你的银钱和其他人都一样,每月十五发银钱。” 陆荻缈只得道:“谢谢尹老板。” 尹梓榆又是一笑:“谢我什么,你那手曲笛的好技术,到别的店可比我这个店银钱要高很多了。” 陆荻缈只是局促而礼貌地微笑。 尹老板抱手站了好一会儿,陆荻缈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周围都是一片静谧,而她漫不经心的扫视着,直到楼底下旧门“吱呀”一响。 她才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施施然下楼去,还不忘提醒他:“待会儿直接去后台,荣老会给你安排活计。” 走到拐弯口,她向楼下嗔怒了一句:“阿澍,你这边怎么弄的?客人要是……” 她的声音带着甜软的吴音,陆荻缈还想继续听下去,可是她已经顺着楼梯去了大堂,余音自然也不会分给他丝毫。 陆荻缈眯眼打量着四周环境,木香的厢房,雕花的原木柜子,打开窗户就能看见远郊风景,偏头细听又是水声潺潺。这是一处难得的好地方,亦是一处躲开纸醉金迷的桃花源。 荣老见了他,冷硬的眉眼软和了一点,问他:“是你母亲教的你曲笛技艺?” 陆荻缈答:“是,我母亲一直爱专研这些技巧,她喜欢各式各样的笛子,亦学过侗笛、蒙古笛一类的技艺,只是我天赋不是那么好,从葫芦丝吹到现在,也只学会了她教的曲笛。” “你母亲喜欢的东西太多了,她这个人啊……本身极有天赋,但是不愿意屈于一类门派,亦是真正的喜爱支撑着她四处求学。”荣洛叹了口气。 荣洛话在嘴里绕了又绕,看着小心翼翼站在一边的陆荻缈问道:“那你父亲呢?” 陆荻缈下意识抿嘴,神色瞬间慌乱,好在他控制情绪驾轻就熟,平静了一霎那,才张开嘴:“我不知。” 而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收在荣老的眼皮底下。 荣洛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手底下的肩膀十分纤薄,不自觉怜悯又多了几分:“今日我先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你暂时这两天休整一下。我带你去见见另外的几个人,明早和下午我们先排练着。休整好了,我再和尹老板商量让你登台。”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2 陆荻缈感谢地看着他:“谢谢荣前辈。” 荣洛摸摸胡子:“在这儿你就别拘束了,和他们一样,叫我荣老就成。” 荣洛翻开怀表壳子,瞅见时间顿时笑了:“荻缈啊,你赶巧,正好碰上台演,咱们去大厅看,顺便我给你指认出来咱们这边的其他人。” 这个点大厅的人很多,几桌围住台子,陆荻缈和荣老从远处走近,能看见有几个人在台上表演,潺潺似流水的琴音仿似能过洗涤心灵,让听众缓缓静心。 荣老替他介绍:“荻缈,台上弹琴的男人是我们店的慕宁,是尹老板父辈的那一代人,弹琵琶的姑娘是樊筱姝,她是尹老板的徒弟,年龄比较小……”顿了顿,荣老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你听听,又弹错了,这曲子我们练了不下一个月了。” 陆荻缈仔细辩音,的确发现几处不是很和谐的地方。他认真听着曲儿,顺便听荣老在一边解说。 “我们店比较小,平日里就两场登台,排的曲子也是循环来演的,尹老板有时候还会托人从别处请几个戏团来唱唱戏曲,或者就请些西洋人儿来演个一曲。不过比较少见,尹老板腻烦那些。”荣老捋一捋胡子补充道。 陆荻缈微微垫脚,扫了周围一圈,一圈都没扫下来,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尹老板的身影。她生得美,一双眸子影绰带了星光,朱唇总是半勾的模样,笑意凝在眉梢眼角,再加上她身段玲珑,一群人里属她最为瞩目。 尹梓榆正和旁边的客人言语间打太极,忽然觉着一道目光强烈到她无法忽视,若有若无地往那个方向瞥去。结果看见了新来的陆荻缈,他那双眼睛带着懵意,此刻闪过分明的慌乱,她笑意愈深,向他眨了一个眼。 陆荻缈瞬间低下头,脸上似有热度烧起来。 荣老光忙着皱眉头听樊筱姝的错音,一时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只有陆荻缈,他觉得周围的闹声一下子全部消失,潮水一般的寂静向他涌来。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手心,微感粘腻,低头一看,原是沁出了汗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关注?( 39;oga;39; )? ☆、甜包子 俞居的店门小,内里虽然宽敞,在外面却是看不出来的。俞居外是流动的流水,总有渔夫在撑船拉客,不时也会进来几个客人到俞居喝茶听曲儿。 陆荻缈在台演后跟着荣老去了排练的地方,看见慕宁低头查谱子,旁边跟着那个年纪小的樊筱姝。 慕宁约莫三四十岁的光景,大概是常常练琴,眉目间有着天然而成的温润气息。只是他眼下眉头皱得紧,看了会儿谱子,转身低斥樊筱姝:“这首曲子你不是说倒着念都被熟了吗?怎么一上台就出错?说过多少次了,筱姝,你有没有认真在学?” 荣老也气得不轻,没去劝停慕宁,捋着胡子在一旁冷脸候着。 陆荻缈指腹下意识得摸着自己装笛子的袋子,软软的丝绒感从指腹传到心里,他仿佛这样才能感觉到一丝心安。 慕宁训完了人,转身看见荣老,向他作了一揖,抬眼看见陆荻缈,唇边带笑,温和道:“荣老,这位是新来的人手?” 荣老点头:“江宜秋的后辈。学到了他母亲的曲笛技艺啊!” 慕宁神色现出讶异,陆荻缈只觉尴尬无比:“荣老!我只是学到皮毛而已,不足挂齿。” 慕宁又和他浅谈了几句,神色间有欣赏意味。 荣老一直低头算着时间,忽然打断了两人:“荻缈,我们得去拜访另一个人了!” 慕宁偏头瞧见时间,微微一笑:“也是,不然就算是荣老,算错了时间,恐怕也得跑了一场空啊。” 茶海生烟,陆荻缈轻嗅,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香扑鼻而来。 荣老替他介绍:“这是我们馆里的茶艺师郗尔,旁边一左一右是他的徒弟,男的叫蔚沉,女的叫蔚池。” 陆荻缈接过郗尔递来的茶杯,礼貌微笑:“谢谢郗先生。” 他自我介绍:“郗先生,蔚小哥,蔚姑娘好,我是陆荻缈,刚招进来吹笛子的。” 荣老低头品茶香,舒服地眉间皱褶都展开了,笑着问郗尔:“青茶?” 郗尔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一时之间屋里面只剩下三人浅酌茶水的轻微声响。 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陆荻缈心中微动。抬眼看见尹梓榆浅笑的神色,他不动声色掩下眸底泛上来的紧张。 “郗尔哥,这是我刚招的吹曲儿的,你看如何?”尹老板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并未坐下,似笑非笑地扫过周围的一圈儿人。 郗尔只是微抬眼,连神色都没什么变化,轻声问候:“尹老板,喝茶?” 尹梓榆摆摆手,眉眼闪过一丝揶揄,目光转向蔚沉:“蔚沉,最近学得怎么样了?” 蔚沉似乎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怎么样?!还不是都怪你!天天把老师派出去表演茶艺,老师回来都累成什么样了!怎么可能有空教我们啊?!”他撇下嘴角,看了旁边低头的蔚池,“你说是不是啊?蔚池!” 蔚池似乎有些怕尹老板,虽然她只是那幅似笑非笑的模样,于是怯弱地点点头,细声细气道:“老师最近休息得不好,容易疲惫,我们最近都是自己温习以前教的。”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3 尹梓榆放在柱子上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微微一沉思,她就又换了一幅面容,笑容灿烂:“郗尔哥,是我考虑不周到,最近这不是的确有些忙嘛,忘了您的身体了。” 荣老茶喝得也差不多了,拉着陆荻缈的袖子站了起来:“郗先生,尹老板,那我就先带着荻缈回去了啊。” 尹老板飘向他一眼,轻声道:“那可否劳烦荣老把蔚池蔚沉一起带走?” 蔚沉叫道:“尹梓榆!你……” 郗尔茶杯里的茶水还没喝完,闻言对着蔚沉就是一泼,郗尔像是积威甚重,蔚沉被他这个动作吓得不敢再说话,偏偏尹梓榆此时还笑眯眯看着他:“怎么?我想单独和郗尔哥聊聊天不成?” 蔚沉暗地里咬牙,蔚池身体吓得有些发抖,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沉哥,我们先出去吧,在门口等着也成,尹姐……”她怯怯看了一眼尹梓榆,继续道:“尹姐肯定有重要的事要和老师说。” 陆荻缈有些奇怪,一般老板和手下谈话都这么难吗? 他被荣老带走,剩下两个就守在门口,好似不等着郗尔出来就不走了。 荣老轻声给他解释:“郗尔先生是尹老板父母去世的时候招来的,尹老板对他戒心很重,他也不大看得起尹老板和客人……”荣老似乎忽然想起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 陆荻缈话听到一半,迷迷糊糊的,摸不清楚头脑。 第二天早上,陆荻缈去后厨吃了早饭,看到一个男青年和一个中年男人,他们似乎来得更早,吃得差不多了。中年男人看见陆荻缈打了声招呼:“新来的?我是掌柜钱若笙,平时和他们一样,叫我老钱就行。” 老钱抬手呼噜着青年的脑袋,压得他都呛咳了声,咕哝道:“老钱你弄我干嘛?” 老钱斥道:“和人家打个招呼,多大了一点都不懂礼!” 青年又是一句嘟哝,是一句吴音,让陆荻缈这个北方人一点也听不明白。 青年抓了一个包子,一口吞了大半,嚼嚼咽下去:“我叫唐澍,他们都叫我阿澍,你也这么喊就行了。” “我叫陆荻缈,尹老板新招来吹曲儿的。”陆荻缈自我介绍完,低头看早餐品种。 老钱笑道:“安心吃着,其他人都不来吃的,一般就我和阿澍两个来吃饭,今天多了你也挺有意思的。” 陆荻缈挑了个白皮包子,问道:“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来?” 老钱低头嘬了口豆浆,花胡子沾了一点白色豆汁:“荣老回家住的,家里有婆娘。郗先生他们有小院儿自住的,不稀罕咱们的早饭。尹老板就简单了,她一般早上都起不来的。” 陆荻缈咬了口包子,感觉到馅儿从舌尖处传来一股子甜味,甜得却不腻,鲜香异常。 老钱看他神色有异,解释道:“我们这地方喜欢吃甜的,包子里馅儿是甜的,红烧的菜都是偏甜的,荻缈以前是北方人吧?没尝过我们这边的东西。其他北方人到我们这边,次尝也是这样。慢慢就好了。” 陆荻缈咽下去那口甜包子,低头喝了口豆浆,亦是甜香甜香的。 他预感,这次在俞居的生活,可能会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慢热 感情线和剧情都拉得很长 ☆、试探 这是陆荻缈次参与台演的排练,前半时间各自练各自的部分,到了后半时间大家一起合奏。 说是大家一起合奏,鉴于某个没能起床的某老板,只剩陆荻缈、慕宁、樊筱姝和其他乐手一起合奏。 陆荻缈对于樊筱姝的技术本来是有些担心的,但出乎意料的,她不在台下的情况表演得特别好,整体曲儿十分和谐,没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慕宁特意要求听了下陆荻缈的独奏,一曲罢了,赞道:“陆荻缈,你这个节奏控制得不错。” 陆荻缈道:“从小我母亲就让我开始吹葫芦丝,到了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才给我笛子练习。”顿了顿,他不好意思:“不过我常常被母亲训斥动作不干净利落。” “确实有一点,现在你演奏的时候也特别注意了这点。”慕宁用手托住下巴,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劝你不要太在意这个,不然整体演奏会有明显的偏向意味,还是两两均衡好一些。” 一个月后,陆荻缈已经完全适应了俞居的生活,上台表演过几次,也被派到雅阁里单独奏过几次。 他慢慢摸清楚俞居的格式,约莫是一个大厅,三个雅阁,还有若干个留自己人居住的厢房。俞居主要营生是在于卖茶和糕点。菜品也会做上几个,但没什么特色,只是当地的家常菜。 锡城的天气渐渐入了冷冬的气氛,荣老怜惜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张罗家里的婆娘给他做了一件冬衣,说是再过半个月就能穿了。 陆荻缈有练字的习惯,这天他正写着字帖,却被人敲了一敲门。 敲门的节奏很微妙,像是给人无端一撩拨,却又带着懒洋洋的意思。 陆荻缈打开门,来者正是俞居的尹老板。 她依旧是千娇百媚的,眉眼间总是带着笑意。虽说待了大半个月,但是她出现在陆荻缈的面前的时间却是少得可怜,尹梓榆连台演都不怎么上台,平日里就是教教樊筱姝,台演的时间也就是在台下和几个客人聊聊天什么的。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4 不过不能不说的是,每当她和客人聊天的时候,俞居的人会变得特别多,仿佛他们来到俞居的原因都不是为了喝茶,而是来看这个千娇百媚的人儿。 “尹老板好。”陆荻缈道。 “不请我坐坐吗?”她启唇先笑,而后才慢慢地说道。 陆荻缈愣了一遭,抬手请她进去。 尹梓榆打量着他自己添置的东西,依旧还是那间房,却不是原来的荒旧模样。 “尹老板来找我是什么事吗?”陆荻缈问道。 他看见尹老板伸出纤白的手指,撩起细细的珠帘,又随手放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什么表情地低垂着眼睛。但是这副神情很像是在认真沉思着,陆荻缈不敢打扰。 有些不像她平日里的模样,陆荻缈心想,果然是装出来的满脸笑意。 尹梓榆再抬起眼睛,眼角处处微妙地一挑,那双浓黑的眸子就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轻声问:“陆荻缈,我托人去查了你母亲的情况。” 她无意识轻敲着桌子面。 “你猜猜我问到了什么?”她的声音愈发地轻起来。 其实她说起正事来,反而更像是在和人调笑。那种轻慢的语调,眉眼里漫不经心的笑意,带来一股让人说不出的滋味,陆荻缈只觉得自己现在心口发酥发麻。 陆荻缈哑声道:“尹老板发现了什么?” 尹梓榆轻笑一声,缓慢道:“他们说你的‘母亲’根本没嫁过人,亦没生过孩子,你来投奔荣老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是在骗他,还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陆荻缈在心底不知名的地方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让他稍微抓住了一点镇定:“我母亲是江宜秋,尹老板大概耳熟过这个名字。” 尹梓榆不可置否地颌首。 “她生前因为兴趣广泛而不融于任何一派,小小年纪就有了自成一派的意味,因此各方派别都不大喜欢她,觉得她小小年纪过于狂妄,日后不可成大器。我母亲是个豁达的人,她也不在乎那些名利与情面,一心自己去学天南海北的笛子。”陆荻缈深吸一口气,悄悄抬眼看了尹梓榆一眼,发现她端坐的模样变了,好像是因为他是手下,所以收敛了很多和客人调笑时故意放出来的小动作。 这个姿态表明她很耐心地在听他的叙述。陆荻缈心里一紧,把差点要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咽了回去,挑挑拣拣说了几句不红不白的话:“所以……所以后来她没再回南方,挑了一个北方小镇居住,再后来意外有了我之后,她教了我几年曲笛,本想教更多,结果早年游历太多,身体留了隐患,早早便去了。” 尹梓榆可有可无地点头,又开始垂眸沉思,许久才开口:“将你的笛子拿给我看看。” 陆荻缈闻言抽出腰间的丝绒小袋子,组装好笛子,递给她。 尹梓榆手指拂过笛底的刻字,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希嘉?” 陆荻缈听出她的疑问,忙道:“是我母亲的字。这只笛子是她亲手所制。” 尹梓榆把笛子还给他,端坐起来,轻声道:“我暂时不过问你的来处,也省得你再编排一下乱七八糟的话来糊弄我。我这边是俞居,无论是你有什么隐情,还是有不知名的目的,请你……”她抬起眼睑,浓密的睫毛配合着细细上眄的眼尾,让人移不开眼,尹梓榆微微一笑,话语却没她表情来得温情:“请你务必藏干净点儿,别被我找出线头儿,要是我觉得你不适合在俞居待,任凭你多好的技艺搁我这儿都没用。” 尹梓榆抬眉扫了一眼这个小厢房:“听说荣老找人给你做了件冬衣,正巧我下个月想去一趟北方,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跟我一起吧。” 陆荻缈看着她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尹老板,那刚刚你说找人查我……” 尹梓榆回眸一笑,带着微妙的狡黠,懒洋洋道:“有真也有假,你不是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吗?” 陆荻缈愣了愣,看着她踩着她自己特有的节奏慢慢离开自己的视野,心底那一块酥麻的地方忽然间有些发痒,像是被一只手指轻轻扫过,让人打从心底里柔软起来。 陆荻缈低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游 陆荻缈在完成某一天的台演后,向荣老告了假。 他是次来到这个城市,还没来得及熟悉,就整日地在俞居练习,自然对这里的许多地方都有兴趣。 尹梓榆余光飘向那个单薄的身影,又一转儿回了过来。有熟悉的客人眼神亮,问她:“尹老板瞧见什么了?” 她抬起眼,笑道:“没怎么,就是一个不听话的手下跑出去玩儿了。”顿了顿,她抬手替那人奉了杯茶“南北兄,今天这茶是我刚从叶家那兄弟手里买来的,您尝尝,可有什么不同?” 赵南北接过茶,嗅了嗅:“好茶啊!”他轻抿一嘬,感慨:“那叶家兄弟怎么肯忍痛卖给你!这么好的茶,拿到哪儿卖都不愁价格啊。” 尹梓榆抿唇一笑:“商业机密,不可外传的哦。”她附在赵南北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赵南北一脸恍然大悟,叹道:“叶家兄弟倒也不亏,俞居拿到你这么个小丫头手里,经营得越来越好了。”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5 尹梓榆勾唇一笑,周围人群起哄:“诶,说的什么啊?尹老板怎么遮遮掩掩的,倒不似原来的痛快了!” 尹梓榆向阿澍递了个眼色,阿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抬手作势表示知道了,慢悠悠拖着步子去郗尔的小院子请人。 尹梓榆风生水起地混淆视听,一边腹诽阿澍的动作太慢,差不多她和客人一来二往地过了几圈儿,郗尔才领着蔚沉和蔚池到了大厅。 尹梓榆走到刚刚台演完的台子上,拍了拍手,朗声道:“各位朋友们,俞居刚上了一批好茶,尹老板我不是藏私的人儿,大家要是想喝的,咱们开雅阁,我们店里的茶艺师。”她顿了顿,眼角巧妙地一弯,有种反差的无辜感,却让人无故地心生欢喜。 客人在她的一顿后,纷纷看向郗尔一行人。 郗尔早熟悉她的套路,微微拂身向众人:“我是俞居的茶艺师郗尔,后面是我的徒弟。” 蔚沉、蔚池亦是拂身向众人。 尹梓榆继续接上话头儿:“他们会给你们用最好的手艺,来诠释俞居最好的茶水。诶,俞居的老规矩了,就三间雅阁,价钱方面我不用说了吧?” 熟客之间推攘谈价,几个回合下来,价高位重者被阿澍带着去了雅阁。 三间雅阁屏风全部拉开,师徒三人各自一间,满室茶香,再加上行云流水的茶艺表演,客人只觉得宛若进了天神之处、蓬莱仙境。 留在大厅的客人亦被一一奉上香茶,没了茶艺表演,茶水虽醇,却含着涩味儿,让人一再感叹。 而尹梓榆早趁着客人一片乱的情况下溜去了后台,安排布置了下任务,她就回了厢房换衣服出门。 出门皆是水路,尹梓榆随意搭了一艘,顺着水流去找人影。她难得费神,仔细想了想陆荻缈的性格,便从心底里画出锡城的几处景致,让船家一一划去。 尹梓榆放松地坐在船椅上,微微低头,就能看见清澈水流擦过船体,激起一片细小的涟漪,她掬了一捧水,放下时溅起了水珠,她伸手去挡,意外想起了故年时的一些事儿。 神思还未飘远,她的眸底却泛上一些沉重,与她惯常的轻盈笑意有些不同,那些忧思沉沉绕绕,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微抬眸,还未细究自己的触景伤情,就看见那个单薄身影。陆荻缈穿着那件新冬衣,冬衣是翻领的,米白偏灰调,让人无端想起小心翼翼开出花盏的小苍兰。 他低身扶起一个走路摔倒的小女孩,似乎和她说了两句,语调想必是轻柔的,小女孩冲他笑了笑,红晕儿的小脸庞满是喜庆。 尹梓榆就这么看着他闲闲逛了一天,亦放任自己的神思飘了一天。 第二天早上,许是昨夜疲累得早,尹梓榆早早便起了,去了很久没去过的后厨吃早饭,吃了几个灌汤小笼包,嘬着香甜的豆汁。 老钱和阿澍在一旁逗她:“尹老板真是稀奇了!啧啧啧。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多久没下来吃早饭了!” 尹梓榆心情好得很,眄了老钱一眼,又喝了一大口豆汁儿:“阿澍,吃快点儿,整天都懒洋洋的,手脚都不利索点儿!再这样我扣你银钱了。” 唐澍才不理尹老板的小小威胁,他银钱又不归尹老板管,都是月底拨帐上的,最后发的人还是老钱。 他打了个哈欠没理会,被老钱一巴掌拍了头:“小伢子,怎么对待老板的?” 尹梓榆笑眯眯看着阿澍,一双眼微微一弯,眼角处一抹揶揄,教人生不上来气。 陆荻缈困倦地来到后厨,昨天一天的游玩让他感到说不出的累,清早没醒透儿,但早饭不等人,只好倦意十足地赶下来吃饭。 眼前出现的尹梓榆让他没醒透的脑袋又搅成一锅粥,他结结巴巴道“尹……尹老板,早上好!” 老钱笑他:“荻缈平日和我们都是利落大方的,怎么一见你这丫头就成了结结巴巴的模样?” 尹梓榆收敛了眼角的揶揄神色,喝完最后一口豆汁儿,抹抹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哎,我怎么知道?许是我用什么把柄威胁过他吧。” 阿澍一直都是懒懒吃饭的模样,闻言却抬了头,头次和陆荻缈先开了口:“荻缈,你别理这女人,她虽被叫作老板,但咱们的银钱不归她管,你和老钱搞好关系就成。尹老板么,没事理理就成了。” 尹梓榆站起来颇有威慑力,一个爆栗就敲上某个不听话的伙计的脑袋上:“再胡说八道我就让老钱女儿到后面帮忙去,让你天天没事瞅人家闺女看,还不认真工作去!” 阿澍“啧”了一声,小声咕哝:“死女人,手劲儿这么大!” 尹梓榆理理自个儿的裙子,移步去了前厅。 她刚打开门,就看见荣老步履生风地往俞居赶,气还没喘匀就开了口问道:“尹老板,你把我们的谱子卖出去了吗?” 尹梓榆一愣,随即皱起眉:“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荣老你来,坐好,慢慢把事儿说清楚。” 荣老喝了一大杯茶,顺匀了气息,拣重点道:“尹老板,你记得肖枭吧?” 尹梓榆心底忽然泛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处理 “肖枭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咱们曲子的后面还没公开的谱子,现在准备开始演了,名字都取好了。要不是我那个徒弟来找我问乐理,顺便让我听了一段谱子,我们估计还要被蒙在鼓里呢!”荣老焦虑地额头都生了汗来。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6 尹梓榆手指撑着下巴,漂亮的黑眸里此刻是一片浓重。她在思考,荣老不敢打断她的思绪,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干着急。 尹梓榆轻声道:“荣老,我接手俞居之后,咱们这儿一共写过多少小曲儿?” “二十多首吧。”荣老忍不住抱怨:“尹老板你喜欢简单点的,每次小曲儿都不取名字,全部都是一曲一曲按编号区分。” “对,我嫌麻烦。”尹梓榆声音有一丝怒气,但是表情上却看不出什么:“不就是肖枭吗?这么多年说是俞居的对手,我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荣老听出她话里的其他意味,但也没挑破,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把她的思路带回正道:“尹老板,我觉得这谱子被盗得有些蹊跷……” 尹梓榆转眸看他一眼,那眼神是荣老没见过的森严,但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一霎那又变回那个喜欢笑的尹老板,她轻声道:“和陆荻缈没关系,荣老你想想看,他们为什么现在才准备开始演那个曲子?” 荣老被点破,尴尬地捋了捋胡子,摇摇头:“不知。” 尹梓榆微微垂眸:“肖枭就是故意的,我们这边曲子写了快一个月了,陆荻缈一来就出事儿,他就想让我把陆荻缈给赶出去,这样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顿了顿,尹梓榆秀眉微微挑起来,笑意从眉梢自下蔓延,似是一臾春花:“陆荻缈一来,荣老,你没察觉到,我们这边生意又好了一重吗?我夸他笛子吹得好的时候可不是在说假话。” “肖枭眼馋我这个俞居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来筱姝和慕宁合奏总出事故,现在荻缈来了,所有漏洞都被他巧妙地填上了。肖枭肯定要急。”尹梓榆掩唇打了个小哈欠,带了丝倦意:“荣老,你看我们这边怎么打个迂回战,好让肖枭那个家伙以为我们输了。” “为什么?”荣老是典型的乐理人士,鲜少过问生意场的勾勾当当,脑子一时没转来思路。 陆荻缈却在一旁藏不下去了,尹梓榆刚才那个小哈欠打的时候,眼神就已经若有若无地飘到他藏身之处了。索性就走出来,替荣老满上茶水,一边替尹梓榆回答:“利益是相当的,俞居这段时间的生意做得好,偶尔让一把会有助于商铺之间的关系融洽。俞居让这一次的话,马上肖枭老板知道情况了,会来俞居和尹老板再谈的。到时候抓住……”他话没说完,留了个空白给荣老思考。 尹梓榆轻飘飘接上最后一句:“这笔生意会比想象中更好谈。” 她纤纤手指指向自己面前的茶杯,陆荻缈顺势给她满上茶水。 尹梓榆眼角微弯:“挺聪明。” 陆荻缈见不得她揶揄自己,立马变回结巴模式:“没,没什么。” 荣洛理清楚情况,当下做好部署,和尹梓榆告别去了慕宁处。 陆荻缈没敢坐下,尹梓榆也没替他圆场,他只好自己开口找话题:“尹老板,我昨天出去了快一天,你怎么就能排开我的嫌疑呢?” 尹梓榆心里发笑,面上却一丝不显:“怎么?排开你嫌疑不好啊?” 陆荻缈低眸思索,没看见她眼底盛满的笑意,不安道:“按理来说,我的确是最有嫌疑的人。” 尹梓榆轻飘飘打断他:“所以最不可能就是你。俞居好多人那么多年来,我都摸不清楚,你这个新来的干嘛赶着趟子来送死。不怕我炒了你?” 陆荻缈默言。 “对了,阿澍那个偷懒鬼呢?还没来?”她笑了笑,一语打散了话题。 待唐澍打着哈欠慢悠悠从后厨晃到前厅,只剩尹梓榆还坐在门口,端详着门外的湍湍流水。一只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也不知道想了多久。 唐澍寻思着刚才遇到的陆荻缈的表情,内心“啧”了一把,心想:尹老板这恶趣味啊。 尹梓榆回眸冲他一笑,贝齿整齐:“阿澍,心里说我什么坏话呢?” 阿澍浑身打了一抖索:“没什么,没什么。” 尹梓榆又打了个哈欠,受不了地一摆手,叮嘱他:“今天可能会出点事故,我先回去睡个觉,你今天给我仔细点,别没事就偷盹儿。” 阿澍目送她离开,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他们留下的茶水痕迹,坐在尹老板先前的位子上,瞅见一角满是冰霜腊梅,忽然勾起唇角,暗地笑了好一会儿。 陆荻缈去了平日里训练的地方,慕宁和荣老还在一边商议事情,樊筱姝自己一个人对着谱子在另一边练琵琶。樊筱姝师承尹梓榆,尹梓榆是典型的华派人,极擅长南音琵琶,曲调婉约、清淡。樊筱姝学艺不久,没能修炼到精髓,仅仅只是停在能勉强奏出乐曲的程度。 当初荣老把他单独叫出去过说樊筱姝的事情,意思是她身世凄苦,天赋不高,尹老板主要是看在世道的份上收下她。也就是说,陆荻缈在合奏的时候需考虑樊筱姝的不合之处。 樊筱姝见了他,手里划完最后一弦:“荻缈哥,你来了。荣老和慕哥在谈事情,慕哥让我们先练着。” 陆荻缈抽出自己的笛子,一边擦拭着笛子:“筱姝最近有进步啊?” 樊筱姝微微一笑:“荻缈哥又说笑了,平时演奏的时候你都在帮我填漏洞,我哪里会有什么进步,不给你和慕哥添麻烦就好了。”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7 陆荻缈试了试音,吹出几声“呜呜”,“筱姝不必觉得自己是在拖后腿,我说筱姝进步,的确是进步了。你看你平日里的台演里漏洞越来越少了,这不就是进步嘛。” 樊筱姝笑笑,二人对了对音,准备开始两人的合奏练习。 合到一半谱子的时候,慕宁那边和荣老的谈话结束了,慕宁轻轻抚了抚琴,半路加进两人的演奏中。 三人合奏到了曲终,最后慕宁没像原来一样点出二人的缺点,只是抚琴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才朗声道:“荻缈、筱姝,俞居和肖枭的萧坊的曲子重上了,刚刚荣老传来尹老板的意思是让我安排一下,在今天第二场台演的时候把新曲子公开来。” “提早了半个月?”樊筱姝讶然。 陆荻缈心里想到尹老板懒懒打哈欠的娇憨模样,微微一笑:“筱姝,抓紧时间熟悉熟悉曲子,争取这次上台演出的时候更成功些。” 心底缓缓升起的莫名欢喜,如梦幻泡沫,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作者有话要说:  华派:这里引用的是琵琶中的无锡派,主要人士华姓较多,以此借称。 另外因为是虚构小说,具体地名全部以化名代之,请各位读者切勿放入现实。 ☆、南溪寺 从曲子被盗之后过了约莫三天光景,萧坊的肖枭便登门拜访了,肖枭为人大气,是位清俊青年,一席青色长衫落落大方,立在俞居偏小的门口,透出几分玉树临风之感。 他见了尹老板,拂身道:“尹小姐,肖某有事拜访。” 尹老板和肖枭去了一间雅阁,阿澍提前进去送了壶茶水。期间便再也没人敢踏足楼上,默契地给他们留完全隐秘的空间。 尹老板替他倾满茶水,抬头时微微歪头看着肖枭,轻声道:“肖老板,俞居的曲儿好不好听?” 从俞居和萧坊换代接手,两人便是注定的对手,肖枭和她交手无数次,十分熟谙她的品行。和尹梓榆交手,永远不能迂回,不然便会被绕到交代得底儿都不剩。 肖枭轻抿了口茶水,入口即涩,难以下咽,顿时放下茶杯,轻咳道:“尹老板,肖某拿到这曲子本是十分欣喜,无奈公开演奏之后,便听说俞居也奏新曲,和这曲子一模一样。肖某深感疑惑,特来问候。” 尹梓榆听出他话语里的推脱和撇清关系的意味,轻轻笑了起来:“梓榆实在不知肖老板,是从何处拿到的新曲?” 肖枭低眸,他的眸子偏浅,看似清透。但长时间的萧坊经营生涯,让他不得不接触着勾心斗角,眸色愈发显得不可捉摸,寻常人等,怕是都难从其中看见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肖某不知。”他沉声道,不着痕迹地将眼前的茶杯挪远一些,他继续,说出的话却不那般平直,而是带了些深意:“近日你我生意皆受这严寒冬日的影响,不如改日一同去一趟南溪寺,烧烧香拜拜佛?” 这是隐晦的交代,那曲子怕就是在南溪寺流出去的。 尹梓榆叩了叩桌子,眉梢微微挑了一度,淡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如何?” 肖枭皱起眉,饮完那杯茶水,“肖某自是奉陪,尹老板不带几个手下吗?” 肖枭这是在提点她,手底下的人底色不干净。尹梓榆神色未变,只是推迟了时间:“未时如何?” 一道曲子价值的情谊只能提点到这里,肖枭面无表情:“当然可以。” 尹梓榆送走肖枭,垂眸沉思。她手底下的人都是父母去世后一哄涌来的。当时尹梓榆年纪尚小,匆匆从华派赶回来的时候,郗尔已经埋好手笔,一个一个招进来的蔚池、蔚沉、唐澍等人,她都无法拒绝,但是家底亦不清晰。这些年尹梓榆一直经手着俞居的生意,摸清楚了经营模式,这两年才堪堪有空来打理身边人手。 至于陆荻缈……尹梓榆眸色泛沉,其间郁色重得划不开。 陆荻缈是个意外,也是一个契机,给了她重新排查身边人的机会,但此人的深浅亦是难测。 尹梓榆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几笔,然后起身下楼,“阿澍,把你和陆荻缈下午的时间排开,同我一起去一趟南溪寺。” 南溪寺外是长渡桥,桥下流水不歇,河畔两旁是小巧民舍,一排排青檐黑瓦,装点着冬日一抹浓重色彩。 尹梓榆撑着一把油纸伞挡雪,身后跟着的唐澍和陆荻缈就没那么讲究了,两人被白雪铺满一身。陆荻缈那天来过南溪寺,这里香火味儿很重,尤其是佳节之际,庙会的人能堵满整个长渡桥。 肖枭穿着青色长衫,一动一静之间将儒雅诠释得刚刚好,他见到尹梓榆一行三人,神色间微有讶意,转瞬即逝:“尹老板,请。” 尹梓榆持伞走在他身旁,陆荻缈和唐澍跟在他们身后。 唐澍惯常偷懒,尤其是这样的冬日午后,陆荻缈和他并排走着,就看着他的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打。从偏门进去寺里,他堪堪收拾好自己的困意,抬起一直半闭不睁的眼皮,重新正视前面的路。 陆荻缈进门一抬头,一座佛像微笑看着他,他双手合十,站着鞠了三躬,并未行标准拜佛礼。 他们一行四个人,并没有皈依弟子,而且四人都不是完全的信佛之人。因此行完香火钱就去了后面的大雄宝殿,宝殿里有一行僧人在行法事,烟火传出庙宇,晕着冬日的白雾,生生造出来一幅虔诚人间道的氛围。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8 见此场景,四人并未进殿,尹梓榆和肖枭低声谈了几句话,片刻后就没什么音响。尹梓榆抬起伞,微仰头看着烟火飘荡的地方,漆黑的眸子里无端闪过一丝迷茫之意,可惜她身旁和身后的人都看不到。 行完法事,住持流益察觉他们的到来,作揖算是打了声招呼。 既是主殿,那便不该过分随意,尹梓榆同住持学了标准拜佛礼,行了三香,香毕心中默念:“愿此香华云,直达三宝所,恳求大慈悲,施与众生乐。” 肖枭几人亦是如此,尹梓榆在庙里有相熟的僧人,同那僧人一起去了后厢房。其他人就逛逛其他庙宇权当游玩,肖枭另选别处去喝茶坐禅,唐澍困得睁不开眼,找了一处六角亭歇息,陆荻缈怕他睡得太沉,因此守在他身边。 陆荻缈坐在六角亭里,即便是身上裹着一大件厚冬衣,森森寒意依旧挡也挡不住,真是不知唐澍如何睡着的。 住持流益巡逻到六角亭处,看见他们俩,微笑着轻点头,双手合十福了福身。 陆荻缈亦微笑合十回了一礼,住持流益转身离去,陆荻缈松了一口气。沉睡的唐澍却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流益离去的身影,眸里全无睡意,直到他身影走远不见了,唐澍才复又闭上眼睛。而陆荻缈只是垂眸于挂着冰棱的亭角,好似全无察觉。 尹梓榆和僧人流奚去了后厢房,进屋之后,流奚才松口气似的吐槽道:“梓榆姐,大师兄现在越来越严了,我天天都不敢不听他的话了。” 尹梓榆敲敲桌子,眸底泛起笑意:“唔……流奚师父,还是我该喊你秦翼之?” 流奚苦笑一声:“梓榆姐,你就别奚落我了,成吗?” 尹梓榆捏捏他的脸蛋,嘀咕道:“庙里伙食不错嘛。”顿了顿,正色开口:“我店里的曲子从你这边被卖出去了,此事你知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尹老板:(??????)?? 哼,拿了我家的曲子还想喝好茶,门都没有!! ☆、沉思 流奚惊讶神色不似作假,皱眉想了好久才开口问:“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尹梓榆算算时间:“三四天之前的事情了。” 流奚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苦恼道:“姐,你年前把店里人带来一次,我约莫记得人脸。这段时间我只见到你今儿带来的那两个来过一趟,还有一个……” 他想了一会儿了,恍然大悟道:“还有钱若笙,前几天来了一趟。嗯……对了!就是四天前!” “老钱?”她皱起眉,“他来这里干什么了?” 流奚的记忆渐渐复苏一般,直接回答道:“他来这儿上了三柱香,然后就心事重重地和住持去了后院儿,聊了小半天呢。” 老钱?她心底疑窦顿起,但按耐下心底的情绪,尽量条理清晰地挑重点询问:“那他有没有带着什么东西来?” 流奚答:“带着一个包,方方正正的,装着很重要的文件似的。” 忽然他了悟道:“里面不会就是尹姐你们店的曲子吧?” 尹梓榆不语,抬杯喝了口茶,清醇茶水缓解了她周身的寒意,她轻叹了口气:“……希望不是他。” 尹梓榆和流奚出了后厢房的门就碰见了流益住持,他似乎在祷告什么似的,流奚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尹梓榆和他先行离去。 尹梓榆看了眼专心祷告的流益,转身和流奚离开厢房。 日头渐渐向西落去,陆荻缈和唐澍等在殿门,大雄宝殿依旧是香火不断,断断续续都有香客前来祈福诉愿。 陆荻缈见了尹梓榆道:“肖老板说他店里还忙,就先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尹梓榆眉间微有惆怅之意,精神也很是恍惚,似是没听进去他的话语。 他又问了句:“尹老板,你还好吗?” 尹梓榆回神:“怎么了?” 陆荻缈重复了一遍。 尹梓榆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僧人流奚一直把他们送到旁门处,这才转身回去念经。尹梓榆撑起那把伞,挥手叫了唐澍,低声叮嘱了他几句话。 唐澍点头表示明白了,向陆荻缈摆手示意,一转头就快速地往俞居方向跑。 陆荻缈疑惑:“尹老板,阿澍干什么去?” 尹梓榆握紧伞柄,垂眸间神色有些不自知的黯然:“我有点急事,想让他回去帮我查点东西。” 二人并肩同行,尹梓榆把伞偏向他那边,白雪纷纷再打不到陆荻缈的脸,陆荻缈偏头偷看尹梓榆,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她:“尹老板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头绪?” 到底是什么头绪使得她这么不高兴? 尹梓榆没立刻回答,似乎在剥离了一些情绪之后,整个人才能逐渐冷静下来。她呼出一口气,白雾顺着风,擦着她的脸吹向一旁,白雾气儿晕得她的朱唇愈发得红润。 尹梓榆弯起眼角:“是查到了头绪,没想到咱们的曲子那么值钱。” 陆荻缈没接话,心里有些泄气儿。 尹梓榆继续道:“这人谁的曲子都没盗,偏选了咱俞居的曲子,就说明我们写的曲子好,更值钱。你说……”她抬起眼睑,浓密的睫毛轻颤,唇角带上一些若有若无的揶揄笑意:“是不是?”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9 陆荻缈礼貌地笑笑:“尹老板说得是。” 她还是没把他当店里人看,轻而易举就能和唐澍交代的事情。她偏偏就用乱七八糟的其他话来敷衍他,宁可搅散话题,也不跟他说一点点的内情。 陆荻缈心底的失望愈发重,但面上和尹老板的交谈还是客气而礼貌的。 尹梓榆说起这样打太极的话都不需要过脑子,什么惹人开心就说什么,抛话题给人台阶,做得那叫一个舒服。 长路有尽头,白雪纷扬亦有停时。走到俞居的时候,雪几乎停了,尹梓榆收伞时抖下了一块块结起来的雪团。 唐澍坐在靠近店门的桌子上,他的脸色很难看,抬头看着尹梓榆的眼眸里有些失望:“他今天确实不在,荣老说他是请了病假。” 尹梓榆摸了摸茶壶,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热的,不急不缓地倒了三杯,伸手推到二人面前:“喝杯茶。” 她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心底开始严谨地抽丝剥茧找着线索。 钱若笙。 他在家急得团团转,一时都停不下来,手是抖的,心是急速跳着的。婆娘看不了他急得不行的模样,给他倒了杯凉茶,边劝慰他:“没事的,没事的。囡囡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儿?” 钱若笙接都没接那杯茶,嘴皮子都是干的:“你说说,她为什么要跑出去?我现在能怎么办?” 婆娘抚着他的背,小心翼翼说:“兴许她不是乱跑的?只是去她外婆家玩玩?或者多久待了一会儿,没来及和我们说?” 钱若笙根本不理她这些莫名的猜测,只是自己不住地捂住脸:“尹老板现在忙店里的曲子被盗,我这……怎么好意思开口和她谈……” 婆娘叹道:“也是,这曲子……尹老板也不好受。” 不好受的尹老板吃着店里新做的糕点,蘸着茶水开始思索下一步琪怎么走。 陆荻缈路过,瞟见她平静的侧脸,心底有些佩服。 明明开始还有些黯然惆怅的,这么快就抽出那些情绪来重新打点自己。这个老板,真的有些厉害啊。 尹梓榆抬眸,看见某人在偷瞟她,唇边带了抹奇怪的笑意,趁他没察觉到自己被发现,又低下头划去一个名字。 茶水流得满桌子到处都是,也只有她自己能看懂这茶水横七竖八地在描述什么局面了。 尹梓榆低眸,眸色深黑,情绪内敛,笑意不丢一分地全数放在眼角、眉梢与唇际。 这样看来,她还是惯常的,笑靥如花的俞居尹老板。 ☆、筱姝 翌日,落雪已歇,整个天地间被填满雪色,她支起窗,却被冻了手指,呵了口气,气息白茫茫地飘出去,消散在凛冽的风中。 下了楼,陆荻缈正巧从后厨走到前厅,瞧见她起得早,微笑打招呼:“尹老板。” 尹梓榆双手搓着,暖和着冷得紧的身体:“天气这么冷,叫慕哥给你们个假休休吧,这个天儿,喝茶的人也少了。” 陆荻缈:“阿澍他们说要给前厅生火盆子,这样前厅会暖一些,慕哥应该不会放我们休息了,筱姝的曲子还是老出错,他想多看着她练几回儿,这样上台表演的情况会改善一点。” “嗯嗯。”尹梓榆勾起嘴角,“你们做的很好。” “还有……”陆荻缈脸色本是带着些微红晕的,此刻却有些发白:“钱老今天也来了,说是要和您谈谈。” “钱老?”尹梓榆笑笑,“叫他帮我拿点早饭过来,我上楼等他。” 陆荻缈舌尖上还有话想说,被她轻飘飘几句话打了个回旋,不知说还是不说:“尹老板,钱老是不是……” “嗯?”尹老板打算转身上楼,闻言转头,眼角微妙地一弯,上扬的眉眼被压住,有些懵懂的意味:“怎么了吗?” 虽然这副懵懂的表情一点也不符合俞居尹老板的心机城府,但是确实真实好看。 陆荻缈打散脑海里不该有的想法,回道:“没什么,尹老板要是冷,我叫阿澍给你再送个火盆儿。” 尹梓榆扬手示意知道了。 陆荻缈皱皱眉,转身去排练的房间。 尹梓榆琢磨着,轻喃:“您、你?啧,陆荻缈呀……”笑意渐渐漫开,她微掩唇,笑得不动声色。 尹梓榆了解钱老的性格,亦或者该说,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些性格。钱若笙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脾气不是特别好,遇到那些刁难人的客人,气得比被刁难的孩子还要厉害。 仔细想想,他一家老小都在店里工作,如果要是论忠心的话,怕是没人能比得过他了。 但是……为什么偏偏会扯到他们呢?是谁的引导?还是他们本来就是隐藏得太深了,她没能发现? 她更倾向于前者,毕竟从她接手俞居到现在不过短短五年,许多东西还埋在深处,不见光的事情太多了,教人没法细细分析。 如果是被迫开始被人引导着走向,那身为俞居老板的她,怎么做比较有趣? 她轻轻笑了笑,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脸颊红润,手腕玉凝似的,就搁在桌子上,指尖无意识地轻点。 门一响,她抬起眼,向门口战战兢兢的两人瞟了一眼,神色很是无害而温柔,笑意柔软:“你们来了?”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0 陆荻缈把话传给慕宁,慕宁狠狠皱着眉,“荻缈,你觉得筱姝是不是有些害怕舞台?” 陆荻缈点头。 慕宁无奈:“只可惜现在俞居没人手了,原来尹老板母亲的琵琶可是一绝。” 陆荻缈疑惑:“尹老板父母?” 他以为这个店就是尹老板盘下来的,原是传下来的? 慕宁叹气:“我是见过尹大哥的,他才是俞居代人,大哥和嫂子伉俪情深,尹老板是被嫂子安排去的华氏学琵琶。” 慕宁吸了口气,顿了顿才继续:“尹老板生离成死别,回来就接手了偌大一个俞居,那时候人看风头走得太多,尹老板一个人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陆荻缈心底还有疑问,但是练曲的时间到了,慕宁收拾收拾准备去练曲,他也不好再开口问些什么。 樊筱姝抬头怯怯地看着他们走进来,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抖了一会儿,她咬着嘴唇,慢慢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陆荻缈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姑娘今天有些不大一样,细瞧却又没什么不同。见樊筱姝抬起眼看来,他便勾起唇,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钱老刚进来就给她跪下了,倒是把尹梓榆吓了一跳,待她扶起钱老,从夫妻两人的哽咽话语里,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们是说,孩子丢了,你们紧赶慢赶地到处找,钱老还去了南溪寺求大师给孩子祈福。”尹梓榆支胰看着二人,她伸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询问:“孩子现在找到了没有?” “报了公安局。”钱夫人泪眼婆娑,哽咽着:“可是孩子还是没有消息,囡囡那么乖,怎么会乱跑?” 尹梓榆抽出一张手帕,给钱夫人揩眼角的泪水,轻声安慰:“囡囡在我这儿做过工,我见着过她,小丫头鬼精儿的,一定没事的,没事的!” 她抚着钱夫人的背:“我给你们找找我的那些商业伙伴,让他们帮着一起找,这样能找得快一点儿。” 钱夫人渐渐平静下来,钱老一直站着,眼眶却悄悄红了,双手也是紧紧握着。 “钱老最近再休几天吧,我准你的假,赶紧找孩子。”尹梓榆最后送他们走时说。 钱老握住她的手,手劲儿没控制住,掐得她生疼:“尹老板,谢谢。我……我没……” 尹老板反握住他的手,微笑:“我知道,好好休息。” 陆荻缈练曲回来,看见尹梓榆不怕冷似的站在门口看雪。他小心翼翼走过去,无声练了几句话,才轻咳开口:“尹老板?” 她仿佛这时才注意到陆荻缈的存在,轻声道:“陆荻缈,你看这个俞居哪儿好?” 陆荻缈一时没捉摸透她跳脱的思维:“什么?”顿了顿,看无动于衷的尹梓榆,他答了一句:“俞居当然好,曲子好,茶水好,糕点好……” 主要还是人好,陆荻缈后半句话吞到了肚子里,他大概猜到了尹梓榆对钱老的猜疑。猜疑这个东西,一旦成立,就不是旁人几句话能排开嫌疑的了。 尹梓榆轻笑,似是嘲讽:“好到每个人都想在背后戳我一刀?告诉我这个俞居不适合这么个半大的姑娘?” “陆荻缈,你不觉得,这个好,更像是毒蘑菇的艳丽表皮吗?” 陆荻缈讷讷闭上嘴,尹梓榆站着仿若周围没人,自己一个人独自沉浸入一个别的世界里。 陆荻缈咬咬嘴唇,声音有些破碎,“尹老板,我觉得俞居到了你的手里,变得很好,真的。” “呵。”她嘲讽轻哼。 “最起码,俞居现在还存在,每月还有盈利,大家都还能拿银钱,我觉得……与其想太多,不如专注于现在的俞居经营,而且……”他终于抬起来头,干巴巴地安慰着尹梓榆:“尹老板自己难道不是很喜欢俞居吗?正因为很喜欢,所以才会这么在乎?不对吗?” 能力不够就去努力提升,阅历不够就坚持经营下去,不就行了吗? 他心里切切的热源没有目的地冲撞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好在尹老板是个会让所有人都舒服的话题高手,这种没法接的话头,她轻轻用一个动作就化解了。 尹梓榆轻轻抱了下陆荻缈,在他耳畔细细一声:“谢谢你。” 尹老板走了好久,陆荻缈立在原地,怔怔的神色放松下来,眼圈却轻微地红了,好像是被冷风擦出的红肿,似要哭出来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重写 进展很慢 作者在军训 写文时间不够 见谅 ☆、雨桐 又过了几日,某日清晨,陆荻缈揉着眼睛往后厨走去,老钱已经回来上工了,他脸色憔悴,眉眼无神,感觉像是大病了一场。 陆荻缈见了他,点头打了招呼,接过老钱递的灌汤包篓子,问情况:“老钱你家里那情况好点儿没有?” 老钱的家里情况跟谁也没细说,众人只是知道他家出了不小的事儿,请了好几天假才解决掉。 老钱苦涩一笑,嗓音也哑了不少:“解决了,解决了,你们甭操心,我都多大人儿了,有事能让你们这帮小伢子管?” 陆荻缈温和一笑,没顶嘴。 唐澍总是动作慢悠悠的,他和老钱吃完饭才见着他身影,老钱像往常一样轻打了阿澍脑袋,轻斥:“怎么的还这么懒洋洋,冬日愈发冷了,你提早起些,生起火来,大家都能暖和暖和。”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1 阿澍一口塞了个包子,没理会他的埋怨,老钱见他听不进去,摇着头和陆荻缈去了前厅。 前厅里,尹梓榆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手指冻的动作有点迟缓,陆荻缈和老钱怕冷地端了暖盆来,前厅被带进了热乎空气,尹梓榆回眸一笑:“哟,一大早就这么卖力,今天回来上工?” 陆荻缈累得够呛,偏头却看见老钱眼圈儿都红了,他有些怔怔的,不大清楚这里面的情况。 尹梓榆自然看得清晰,给了陆荻缈一个眼神,陆荻缈忙拍了一下老钱的肩膀,自个儿跑了出去。 老钱人前乐呵冷静的表情一下子就碎了,他嗓音低哑,哽咽着:“尹老板,我们,我们昨天找到囡囡了。”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吸下来泪水,但没法,泪如泉涌似的又开了口:“囡囡给人割了舌头,见我们就呜呜地哭,孩子他妈昨天就哭了一宿,公安局也没个线索,只道孩子能寻回来就是万幸了。” 尹梓榆上前抚着他的背,缓和他的情绪,轻声似劝说:“钱老,善恶终有因果来报的,你信不信?” 钱老没声音回复她,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力气说明了一切。 陆荻缈正往练习室走去,慕宁急急忙忙地和他迎头赶上,擦肩狠撞了一下,慕宁才似醒悟过来一般拉着陆荻缈转头一起往前厅赶。 陆荻缈跑得跌跌撞撞的,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儿?慕哥。” 慕宁的声音顺着风声灌进他耳里,听得陆荻缈猛地睁大了眼睛。 尹梓榆前几天处理了茶叶的事情,她软硬兼施地和叶家兄弟交流了好几天,再加上钱老请假,她又多值了不少班,这几天昼夜不分地忙活,自然累得说不出话来。本以为钱老回来,事情就能回归正轨,然而慕宁带来的这个消息显然比浓茶还醒神,都给她气笑了。 “筱姝跑了?” “对,今天那个屋子里热乎气儿都散了,怕是夜里就跑了。”慕宁答道,他急得满头是汗,陆荻缈被他拉着一路跑来也是满头是汗。 尹梓榆手心刚热乎起来,又被这个消息打得冰凉,她轻轻喘了口气,郁结在心里的一团气是散不开了,只有…… 她轻瞟了眼陆荻缈,问:“你怎么看?荻缈。” 冷不防被提名,陆荻缈汗都下来了,他仔细回想了下前几天,低头认认真真地答:“筱姝前几天就开始有点不对劲儿,我说不清楚是哪里,但是总是闪闪躲躲的,一下台就跑了,原来还会……” 尹梓榆听到他说“闪闪躲躲”,眼底闪过一抹冷厉,不消片刻就面色如常。 她低声安排:“慕宁和钱老去请叶凉安,和他说清楚是来救场的,让他们准备些个精彩点的,顺便和叶先生说一下,时间有点紧,什么顺手来什么。” “那个什么,阿澍,”她瞟见刚入门的唐澍,扬声吩咐:“把事情宣扬开,找几个小工,发个单子什么的,教人知道我们俞居请了戏团来唱戏了。至于陆荻缈,”她轻微地顿了一下,“你和我来一下。” 郗尔的屋子里生着暖盆,暖烘烘的熏着屋里的空气,然而郗尔像是块冷冰,怎么都化不开,热气打在皮囊外,浸不去内里。他摆开架势,反复练习着一套沏茶动作,人心不静,连续几次都没摆对动作,他撂下杯子,自己支头想心思。 忽然,慕宁的声音传进了一毫,却只是一下,就了无痕迹,郗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执起一杯冷茶,低眉喝茶时,掩饰了嘴角那不禁意的上扬。 蔚池敲门进来,双手发颤,还未抬头就落下了泪来。 郗尔也不在意她掉泪,冷眼看着她泪流干,才问:“什么事?” 蔚池咬牙,“老师,您见过雨桐吗?” 郗尔眼神一冷,冰冷反驳:“谁给你的胆子问的这事?” 丫头哭起来没完没了,郗尔深吸了口气平静心情,这才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态度:“小池,你得说清楚,不然我怎么能和你说情况。” 蔚池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刚才的恐惧被哭了出来,她分不清当时是伤心多还是恐惧多,一门心思想自己的小姐妹,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情况。 郗尔袖子里的拳头,一点点握紧了。 他原本思忖,这么一个小计划,紧赶慢赶都不会发作的那么快。但如今看来……那只能说明,在后面的后面,有人一直盯着这件事情。他细细眯起眼睛,脑海里过滤着每一个人的定位状况。 思考良久,他还是理不清楚,但又觉着可能是被掩饰在了哪个保护膜之下,脸色不好看起来。 肩上忽然一沉,被热气和疲惫交织熏倒的蔚池昏睡在他肩头。小丫头哭起来细声细气的,睡起来也是呼吸浅浅的,但就是让人一时忽略不了她的存在。 郗尔活了大半辈子,想来自己也不抱会多长命的念头,况且肩上这个重量和他平日扛的重担来看,简直不足一提。 更像是一个新鲜感。虽然新鲜过了头。 他这么想,却还是在小丫头身上拢了拢,坐正自己,生怕她一不注意就滑下来清醒了。 陆荻缈被她带到一个厢房,绕绕弯弯儿的,他也分不清这个原本是干什么用的屋子。 尹梓榆吹亮了火折,照清楚周围的花纹。陆荻缈才发现这些纹路都是绣出来的,小小一个屋子,墙是用锦绸包着的,倒像是一个不为人知又带着某些意义的密室。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2 尹梓榆悄声走过来,抬手握住他的肩膀,轻声靠近他耳边:“陆荻缈,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女身 陆荻缈浑身一抖,耳边的轻柔语调似乎钻进了他脑子里,把他的思绪搅得一团乱,而那样温热的气息扫在耳廊,让他不自觉战栗起来。 他脑海里一瞬间飘过很多人的剪影,他母亲的消瘦而挺拔,他父亲的……那是一道凌厉的鞭痕,几乎让他反射性的疼痛起来。 尹梓榆看着陆荻缈痛苦地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然而呼吸还是愈发沉重,眼角憋得通红,像是要滴下泪来。 她有些哑然,然而出于某种心理,她还是没说什么话来安慰他。 陆荻缈脑子里一直循环播放着一段交流。 “男孩可没女孩值钱啊,宜秋,你这是生了个赔本货啊!” “……平平安安就好了,我希望他就是个男孩子,这样……”女人平静的声音,他当时年纪很小,听不出其中的视死如归。 他只能呆呆望着女人,期待那温暖的手心能在他脑袋上多停一会儿。 男和女,到底是什么差距? 至于用那么大的代价去换取一个不清晰的未来吗?还是代价本身就被赋予了什么? 陆荻缈抬起眼,看见尹梓榆低眸伸手摸着墙上的花绣,她手在颤抖,那种细微的颤抖逃不开他凝神的眼睛。 陆荻缈不再刻意压着嗓音,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光滑的颈项,一截白皙得过了头的皮肤,平滑的没有喉结的颈项。 他笑了笑,带着苦涩:“尹老板,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是个女身。” 尹梓榆上前一步,替她系紧衣领,这才开口:“尹梓榆这个名字,你什么时候就知道了?” 陆荻缈轻声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尹老板什么时候发现我是个女的。” 她原本的嗓音是偏尖细的一类,高声会让人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因此她惯常低声与人交谈。 尹梓榆轻轻一笑,眼睑微微抬起一点,瞟见她细白的脸庞,不明地又是一笑:“我的眼神可不是荣老那样差,很多事情,我只要……”她比了下指头,大拇指甲抵着小指头的一节:“我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能察觉到的事情,你不是猜到了嘛?” 陆荻缈苦涩一笑:“我知道尹梓榆这个名字,大概是尹老板九岁的时候,我当时十二岁” “尹梓榆,尹是尹父尹峥嵘的尹,梓榆是尹母张婉凝的手笔。”陆荻缈再次低头苦笑。 尹梓榆轻声:“陆荻缈,你知道多少,我有很多事情,父母没来得及告诉我。” 陆荻缈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抬眸看着她,悠远的神色仿佛把时空那端妇人的音容笑貌一一呈现在这个小小的绣房。 “锡城,那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尹梓榆,你需要去找到她。如果尹父尹母不在了,记得保护她,同时和她北上,去济城。在小雪初初盖满山头的时候,找出那个接应的孩子,拿出我的东西。” 她平静地叙述着江宜秋的话,尹梓榆思索了一会儿,叹道:“江女士早先预料到我父母的结局了吗?” 陆荻缈摇头示意不知:“我家的情况很复杂,母亲光处理……”话未说完她就停了下来,神色间闪过一抹迷蒙。 那种神色让尹梓榆思绪断了一秒,然而再连起时,只是围绕着她的话语打转。 “锡城,济城。”尹梓榆笑了笑,“我父母去世之前,我在他们膝下待了六年,十二岁母亲做主送我去华氏学艺,想来他们是提前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怎么?” “十八岁我从华氏回家奔丧。” 尹梓榆眯起双眸,眼神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戏谑:“他们留下一封似真似假的信件,让我安顿好店面之后,每年跑一趟北方。” 陆荻缈斟酌道:“许是不放心写下确切地址,防止……” 她猛地醒悟过来,抬眸看着尹梓榆。 尹梓榆嘴角含笑:“对!就是在防范。” 她继续说:“从我十八岁接手俞居,我就受到很多势力的攻击,有明面上的,像肖枭一类的,当然也有暗地里的,不过他们手一直不敢伸长,我试探到现在也摸不着他们的头绪。” 陆荻缈忐忑道:“那尹老板,这个月还是要去北上?” “为什么不去?”她好笑地看着陆荻缈,眉梢轻轻挑起一个小角度:“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我干嘛不用。” 尹梓榆忽然又是一笑,唇角弧度挑的很大:“而且,我悄悄告诉你。” 她轻声道:“我原定的北上城市就是济城,你说,巧不巧?” 陆荻缈被她忽然前倾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退,背靠在绣满花纹的绢墙上,柔软的面料贴着被冷汗打湿的手心,诡异得近乎无常的情况,就这么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 陆荻缈心里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双方都坦诚的交流,这只是一场互相试探的交汇,她用自己的开场坦白拿回了一些尹梓榆的信任。然而她自己又有所隐瞒,尹梓榆心细如发,亦是察觉到,因此编出一些瞎话缠着真话说给她听。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3 如果她再稍微隐藏一点,不提前交代出尹梓榆想听的那几句话,她的话能再真假难辨到什么程度? 这个人比她前半生遇到的所有人都要难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的话哪里是话,和谜语没什么区别了。 陆荻缈心惊之下,心底不自觉闪现一丝心疼。 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尹梓榆……经历了很多吧? 尹梓榆端详陆荻缈陷入沉思的神色,眼眸转了几圈,猜了种情况,心底想好调戏的话,正准备开口戏谑,缓和气氛。 忽然,在平静如斯的室内,陆荻缈平静的嗓音响起:“尹老板,我的笛子不见了。” 尹梓榆瞳孔一缩,想起了某种及其可怕的情况。 陆荻缈和她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底的心惊肉跳。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一月在学习= = ☆、凉西 陆荻缈的话像炸开了一颗惊雷在这小小的密室里,尹梓榆深吸了一口气,揉着额角:“你想想是在哪里丢的?” “那天见过筱姝后,我就没拿出过笛子。”陆荻缈略一思索,就给了答复。 “我说她怎么就挑着这个时间跑了。”尹梓榆冷笑一声,拇指和中指轻轻互搓一下。 像是自言自语道:“本来没打算见他们两个,现在看来是不得不见啊!” “谁?”陆荻缈见她转身离开问道。 尹梓榆定了一下神,回头对她勉强笑了一下:“叶凉安与李唯西。” 那对有名的戏剧大家? 陆荻缈知情知趣地闭上了嘴,既没问为什么不想见他们,也没问为什么是他们。 “有名的戏剧大家”来得意外的快,两人进入俞居就引发一场哗然,几乎所有的主顾都伸长了脖子看他们两个。 叶凉安是个爱笑的,一路笑眯眯地回视回去,直到尹梓榆前来接应两人,他才撤回视线,看着尹梓榆,轻笑开口:“小榆好久不见了,上次我算算啊……” 他敲了敲自己的手指,像是算不明白一样,故作不懂的问她:“什么时候来着,是你刚接手的时候吧?当时店里还剩几个人来着?你实在撑不住了来找我救个场子……” 尹梓榆罕见的没戴上那幅宛若面具的笑脸,臭着一张脸,倒是难得有股孩子气,极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叶叔叔,先上楼再说吧。”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您也就别提了。” 陆荻缈跟在三人后面,不知为何总能感觉到尹梓榆莫名的放松,好像这两个人挨着她最后的信任界限,她把很多情绪都敢对外释放了。 李唯西走在后面,他面上笑意不重,但是周身偏偏就给人一种难得的轻松感,他轻轻扶住陆荻缈:“小心一点。” 陆荻缈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前摆,差点栽一地,感谢的笑笑,抽回自己的手。 抽回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李唯西极快凑近她:“小姑娘,怎么做这么一身打扮啊?” 话里倒是没什么试探的意味,要是忽略眼下的情况,可能更像一个长辈对小辈单纯的关怀。 如果放到这个情况来看……陆荻缈轻轻吸了一口气,凉意从骨子里散开。 她没给回复,李唯西亦是自然的撤回到正常距离上,跟着尹梓榆他们到了隔间。 隔间内,尹梓榆说明了情况后,两位彼此互看了一眼,陆荻缈看见他们眼底极快闪过的一抹深意,未经深思其中意义,就很快消散,叶凉安答:“梓榆,这次是你成年后的次示弱,按这个情况来看,你完全可以解决的。你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尹梓榆咬了咬唇,不知是不是陆荻缈的错觉,她好像看了自己一眼:“她带走了我这里很重要的一个东西,我不想让她那么轻松地就跑了。你知道,我的余力其实并不足以撑起俞居这把烂摊子再能找到她。” 李唯西端起茶壶给四人满上:“因为新收了这个小姑娘?” “没。”尹梓榆接起茶杯,轻抿一口。 李唯西话很少,但基本切入重点,问了具体俞居的情况,包括人员与资金流向,差不多了才闲聊似地抬眸问:“准备下一个北上去哪?” “济城。”尹梓榆答得很干脆。 李唯西半晌没说话,许久叹了口气,对上叶凉安的目光,他安抚地摸摸他的手。 叶凉安好像除了插科打诨的话就没怎么说过正经话,此时难得颓靡着,抬眸给了陆荻缈一点话头:“陆小姐要和小榆一起去?” 陆荻缈点点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两:“……我是知情者。” 叶凉安和李唯西微微一惊:“你是江家一脉的?” 陆荻缈点头:“丢的那个是我母亲留的笛子,对我很重要。”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李唯西握着叶凉安的手,算是妥协:“这次事情我们接了,会给你将俞居办回原来的那样,但是……”他迟疑了一下:“你确定是现在结算?” 尹梓榆神色淡淡:“到时间了,李叔叔,我不能总是容忍他们,现在就是因为给他们弄得太嚣张了,都不知道俞居到底是谁的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4 她撑着下巴,嘴角是玩味:“叔叔们,这不是你们教我的吗?不能常常扮猪吃老虎,不然会真的变成猪的。我这个时间清算不是……”她放轻声音,“刚刚好嘛?” 陆荻缈沉默着,抬眼给了三人一个浅浅的微笑:“济城的事情不能太拖了,尹老板这个‘攘外先安内’的想法,不是挺好的吗?” 四个人围在一个桌前,身后是三派的势力,此时谁也说不清楚谁是对是错,茶水醇香飘着,但没人留意这小小的茶香,都自顾自沉在自己的思维里。 尹梓榆眸色沉沉,她握起手指,心底没头绪地绕过几个念头: 父亲和母亲在济城留了什么?刚才叔叔们的脸色都变了,果然,现在是才找到了核心吗? 她低头用手指相互擦拭着,眯起眼睛,并不确定自己决定的正确与否,但方才几人反应在她心里过了几遍,是说明决定的正确性。她不确定的事情是自己随口说的一句: 现在清算。委实是早了一点。但济城这个地方选的太好,她有点不忍心在推后。毕竟再深一点点可能就能找到所有事情结束的办法了。 陆荻缈忽然抬起眸子,她眸子很浅,是琥珀一般的质感,但常常都是一团雾气似的不清不楚,如今遇见事情,反而亮起来,给人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直直看向尹梓榆,轻轻抿起唇来,细细看起来有点担忧的味道,不过掩得很深很好。至少尹梓榆眼并没有出来。 尹梓榆抬眼和她对视了一瞬,只一眼,很多难言的情绪便沉沉地传给了彼此,尹梓榆唇角轻挑,给了丝安慰的笑意。她们这点小动作哪里逃得开李唯西的眼神,李唯西也笑了,低眸看向叶凉安进了屋就没松的手上,叶凉安挑眉毫不在意,顺便还紧了紧握住他的手。 ☆、轻吻 在陆荻缈很久远的记忆中,在江宜秋远还没有成为那副病恹恹的模样时,她也干过很多刚成为父母时那些人犯的毛病,喜欢把陆荻缈当个玩具逗趣儿。 除了正儿八经给她弄饭吃的时候。其余空闲时间都在尽力折腾这个小小的孩子,把她喜欢的玩具球扔到树上,教她看得到够不到,急得哭唧唧。 然后在慢慢吞吞的抖树干帮她弄下来,看着小姑娘泪痕没干的脸上咧开一个笑容,小孩脸颊软乎乎,她伸出手来轻轻捏捏,一不留神给小孩捏生气了,扭过头玩球不肯理睬她。 江宜秋当时的脸色是什么样的,其实陆荻缈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那一声飘渺到记不清楚是否发生过的笑声,这还牢牢钉在她幼时的记忆里。 好像这就是江宜秋是个母亲的时候给她的全部感想,一个喜欢玩、喜欢笑的母亲,而不是那个陆家大宅里虚弱假笑的女人,那个给陆家和她名义上父亲的扮演着一个知情知份的姨太太。 人生有多少难为的事情?江宜秋做了多少事情,身为后代的她其实并不是完全都知道,但在母亲画好的线索面前,在身后是大批不清楚人脸的派别的情况下,是没有什么选项让她选择的。 尹梓榆送完叶凉安两人,低头捞起垂着挡外面风雪的帘子进屋,浓黑眸子轻抬起,对上正等在屋子里的陆荻缈。谁也看不透的俞居这一任主人,心底里千百个念头盘旋起来,并不比外头的风雪要小。可她轻轻一眯眼,黑得纯粹的一双眼睛,倒是只剩下浅浅的笑意。 风打不进屋子里,陆荻缈心底滚烫地想起尹老板软嫩的手腕质地,尹梓榆自己恼火着自己的小小走神,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还抽神安慰起陆荻缈:“笛子的事情,刚才李叔叔和我说了,应该不会拖很久,很快就能……” 话音止于陆荻缈抬起的手,那手心似乎还有汗意,贴在她的脸颊上,轻微地颤抖着。 对面的陆荻缈脸红着,一双眸低垂着,不敢抬起来看尹梓榆的反应。 尹梓榆觉得好笑,抬起手托住她的手,低身凑近某人,轻呼了口气:“怎么?” 尹梓榆揶揄着:“不敢看我?那这个的勇气从哪里来的?” 她握着陆荻缈的手,话毕还笑着叹气。 这个动作实实在在让陆荻缈紧张起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咬牙抬起眼,看着离自己格外近的尹梓榆,这距离太近,连彼此眼底滑落的情绪都逃不开彼此的眼睛。 真奇怪,陆荻缈迷迷糊糊想起,这个距离她和江宜秋都没有过,但和尹梓榆之间,就变得很舒服,情不自禁地就想挨着她细白的额头,给她一个轻吻。 她想,是不是一个人缺失过什么,总会从别人身上得到,从幼时江宜秋那里缺失的感情,如今要靠另一个女人身上得到? 陆荻缈自己都不能给自己回答,又怎会苛求别人?她唇角勾起一个生疏的弧度:“没什么,尹老板,外面天寒地冻,您小心。” 尹梓榆又叹口气,黑眸里闪过轻微的怜惜之意,低头按住她的肩膀,轻吻过她的额头,吐出一句:“胆子大一点啊。” 然后果断低头,柔软唇瓣轻轻贴上陆荻缈的唇,用舌尖描绘着对面几乎僵掉的人的唇形,心底居然还闪过一个不正经的念头: ……居然连回应都不知道怎么做,傻了吧唧的。 同时撬开她的齿关,不动声色地大肆掠取对方的呼吸。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5 陆荻缈和她半蹲在这个狭小空间,隐约听见大厅里客人嘈杂的声音,连上菜的陶瓷撞击声,都一清二楚地播放着。 陆荻缈一动不动僵硬着,尹梓榆放开她的时候,陆荻缈脸白了又红,变换起来十分有趣,尹梓榆笑起来。 尹梓榆拉起她,手指不动声色掠过她红润的唇角,陆荻缈猛地回过神,仓皇躲开她的手,匆匆忙忙找了个理由,逃开了这令人尴尬难言的情景。 尹梓榆盯着她的背影,无端想起陆荻缈茫然来投靠荣老被她撞见的一幕,当时陆荻缈眼珠琥珀清透,当时只有尹梓榆入她眼中,亦如此时只有陆荻缈入她心间。 叶凉安和李唯西用台演的借口将一批人调进俞居,尹梓榆从钱老那里听到如此安排,挑眉默许了。从樊筱姝逃了之后,俞居莫名有一种大事要发生的氛围,人心惶惶。 唐澍收拾完大厅最后一批客人的剩菜残羹,直起腰深呼吸,刚放松了一点,就听见楼上雅阁传来一阵惊天震响。 雅阁门被人撞开,蔚沉满脸惊慌,蔚池跟在他身后,一张脸惨白遍布泪痕。蔚沉看见楼下的唐澍,急叫道:“阿澍,快叫人来,郗师傅出事了!” 阿澍迟疑,怀疑自己听错了:“郗师傅?怎么了?” 蔚沉拉着蔚池的手,小姑娘被吓到浑身战栗冰冷,他吼道:“炉子翻了,郗师傅浑身都被热水烫伤了!阿澍,快叫人啊!” 唐澍一个激灵似的回过神,揪着汗巾向外赶着叫车送郗尔去看医生。 尹梓榆收到消息时正在阅读手下人送来的手稿,吃惊不小:“炉子翻了?这么巧?” 一行人都被派出去跑事情,就只剩没人敢轻易使唤的陆荻缈,陆荻缈回忆了下当时传话人的神色,迟疑道:“确实太巧了,不过传话的不是俞居里的人,是李唯西提前安排的人手。” 尹梓榆低头一目十行,漫不经心回复她:“没感觉到吗?李叔故意找人试探你的。” 陆荻缈沉默着,半晌没回话。 尹梓榆看完手稿,抬头望见她神色,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疲惫地笑了:“担心什么?怀疑的人又不是我,我没不放心你什么。” 陆荻缈看着尹梓榆抬起的手伸得老长,似乎想摸什么,够不到只好遗憾地放下。 陆荻缈抿唇沉思:你不放心的地方多了,尹老板话里没几个真的,听来开心无妨,只是最好不能信。 她心里理清楚几处不明的地方,转身打算回去。 尹梓榆不紧不慢地开口,笑意不散,听着不是什么正经口气,调侃又戏谑:“最近少出门,李叔虽然不信你,但是不会害你。这段时间里我和李叔会一一清算‘帐’,小心别被拎出来误伤了。” 这该死的腔调里笑意愈深,给人的冷意就愈重,深刻的冷意压在陆荻缈的脊梁骨上,让她一时喘不上气来。 “知道了。” 门被掩上,直到陆荻缈的脚步声都听不清晰时,尹梓榆才收起带笑的唇角,浓黑双眸盯着眼前的手稿,似乎要给它盯出一个洞来。 ☆、顿果 郗尔的茶艺事故让俞居的客源很大程度上得减少了,李唯西和叶凉安的反应迅捷,用最快速度地调用、运转方案,几方周折才稳定下来情况。 “从入冬开始,俞居的事儿就没断过,不是对家找事就是自家出事,真跟邪了门似的?!”钱老抱怨道。 阿澍在一边懒懒倚着柜台,赞同地点点头:“许是尹老板这些年安稳了,对家看不惯,老天也……” “你这什么话?这话都敢说,要是让尹老板知道……”钱老揪着阿澍耳朵,骂骂咧咧。 阿澍意思意思地讨了饶,脸是白的,眼睛半睁不闭,支着身体的一根骨子倒不因为动作不正而弯着,有股冷凛凛的倔。 钱老又揪了什么话头和阿澍继续闲聊,阿澍不时应几句。 陆荻缈听了几句,觉得有趣,兜着手过去继续听。 钱老问她:“笛子找到了吗?” 陆荻缈摇头:“慕哥给我备用的了,筱姝不是还都没消息嘛,前天郗师傅的那个事儿……俞居最近太忙了,我这小事儿只能耽搁着了。” 钱老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过了冬估摸着情况就好一点了,毕竟乱七八糟的事都发生过一通了,再接下来就没什么可发作的了。” 陆荻缈应承地笑笑:“但愿如此。” 钱老沉住气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揉揉眼皮,回去工作。 阿澍倚着没吭声,陆荻缈和他一起靠着,互相都没话说。 陆荻缈不动声色打量他: 年龄不大,没有荣老的老迈祥和,也没有慕宁的儒雅温和,更不是钱老的刀子嘴性格。除了平时偷偷懒,基本连话都说得少,勉强是个拎得清自己状况的人。也就原来还能看他和钱老闺女雨桐玩玩,现在雨桐事情一出。两人更是见不上面了。别人都是冷了的血热了,热了的血冷了,一生好像不颠来伏去几次不得活。 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血不冷不热的。 实在看着很怪异。 阿澍抬起眼,先打了个哈欠,然后伸手指指前方,嗓音有点哑:“蔚沉和蔚池过来了,郗尔事情算是结了。你要是特别急,不如找找尹老板,看能不能给你找找笛子。”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6 陆荻缈摇摇头:“算了,尹老板最近忙别的事情呢,不必要多麻烦她了。” 阿澍:“行吧。听说开春你要和尹老板一起跑北方,准备好了吗?” 陆荻缈:“差不多了。毕竟行李什么的都少。” “尹老板出门总嫌这嫌那的,挑剔得很,你回头做好心里准备。”阿澍笑着说,他直起身子去给客人倒茶点菜。 陆荻缈见他神色自然,唯有那根细棱棱的脊梁骨透着衣服显出形来,让人无端不能忽视他蕴藏的能量。她眯起眼来,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来人传话给她:“陆先生,李老板喊你过去。” 陆荻缈应声过去。 背后阿澍无意扫过她背影,眯起眼唇边撩起一抹冷意,不过随风一吹就散了。 李唯西坐着,叶凉安在陆荻缈进来的时候直接就出去了,李唯西给她倒了杯茶:“陆小姐是哪里人?” 陆荻缈接过茶,说了个北方镇名。 李唯西可有可无地笑了:“那真是不远千里来锡城了。陆小姐,我想问问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关于江氏寻灯的事情。” 他端详着陆荻缈怔忪神色,不动神色:“江氏寻灯的事情,我和凉安也知道一些,待会儿梓榆也会过来,先喊你过来,是想我们谈一些彼此心里有个数。” 陆荻缈心知是李唯西对她不放心,心里挑挑拣拣了一会儿,才把上次和尹梓榆说的事情交代给他。 李唯西沉吟道:“这么说,你母亲江先生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到来。”他看上去还有不少事情不清楚,可对于陆荻缈的话还是勉强接受了。 门扉被轻敲了几下,尹梓榆的银灰裙摆一现而过,她倚着门,轻声一笑:“李叔还喊了荻缈?门口叶哥守着门,看是有重要事情要和我们谈啊。” ‘门口叶哥’听到这番话,掷了件物什敲得门一声闷响。 “进来。瞒着我们这么久不肯说实情,今日寻来荻缈,你就巴巴赶来,肯说了?”李唯西一反温和面容,肃然而挖苦道。 尹梓榆拖拖拉拉进屋,闻言慢吞吞道:“没。李叔,我查了这些事情很久了,你们暗地里布在俞居那么多人,我以为你们早就清楚了。俞居这几年从我接手到现在,事情一直没断过,暗地里几派势力,不用我说你们都清楚。” 她抽出一个茶杯:“我这次把俞居交给你们处理,你们不是也明白我是实在没力气整治了嘛?‘江氏寻灯’这件事情我父母留给我去处理,我自然当以它为主。” 李唯西替她倒满茶水,抬眸瞪她:“你清楚还这么胡来?你以为我不清楚郗尔的事情怎么回事?” 尹梓榆叹道:“真和我没关系,不过你们要是这么算到我头上也无妨。对了……”她想起什么似的,“你是不查了我的货单?怎么回事了?“ 李唯西淡淡道:“梓榆,你越过越回去了,自己店里原材料都被泼了毒水浸了都不知道了。” 尹梓榆愣了一下,半晌笑了:“我该惋惜那个下毒人嘛?被李叔亲自动手,恐怕下场很凄惨吧。” 李唯西轻哼一声:“处理好你自己的那堆子事情就行了。……凉安动的手,你该感谢凉安,他心细才发现了这些事故,不然你这俞居再折腾几下,怕是真的开不下去了。” 他随手抄起一张绢帕,不在意地轻拭唇角:“今天,我来给你们的‘江氏寻灯’添上最后一条线索。” 陆荻缈握紧手。 他淡淡道:“澄江之畔,淮水两岸;吁嗟鸠兮,勿食顿果;登此高楼,寻我残谱;水何汤汤,愿为终章。” 尹梓榆抿唇,没压住,唇角轻扬:“多谢李叔。”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段,下章济城。 手段不够,写不了尹老板大杀三派势力,只好借李叔手了。 鞠躬,谢看! ☆、筹码 锡城开春,鼋头渚樱花飞舞,渚内人头攒涌,陆荻缈和尹梓榆启程北去济城。 北去时,尹梓榆一直所忙的成果一一显现出来:郗尔一派彻底元气大伤,连郗尔都称病养在小院再搅不起什么风浪。肖枭一干看风头的对家全陷在自己乱事里,自是没空再打搅俞居了。 至于俞居,尹梓榆全权交给了叶李两人,两人压了不少手段没放,尹梓榆估摸着俞居里那个摸不着看不见的势力会安分许多。后方安定,尹老板挥手北去寻灯。 陆荻缈曾闲聊问她:“那炉子真是你动的手脚?” 尹梓榆避开一处坎坷路障,抬眸笑道:“重要吗?” 现在看来是不重要,毕竟随着时间来看,更重要的该是怎么安全到济城。 陆荻缈眯眼看了看前面看不清的茫茫远山,怕还需要大几天才能进了市区。 她猜想的没错,过了近半个月她们才到了远山脚的小镇,交了宿费,两人在街上闲逛。 这镇子挨着山脚,靠山吃饭,叫不上名字的浆果随处叫卖,陆荻缈和尹梓榆挑了个摊子蹲下准备买一捧。 陆荻缈负责挑拣,尹梓榆随便看着,顺手把她挑的浆果里丑的丢下来。 尹梓榆忽然靠近她,热乎乎的吐息在耳畔,陆荻缈挑拣的手一顿,脑中霎时涌现一片茫然空白。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7 尹梓榆极轻地开口:“陆荻缈,后面有人跟踪我们,跟了一路,我试了好几个法子都甩不掉,锡城的势力没手这么长的,你想想是不是你来锡城时就带着的?” 陆荻缈低头去捡掉落的浆果,手一重,捏坏了果子,爆了不少汁水,卖家慌里慌张地给她找帕子拭手,她低声回复:“是北方陆家的人。” 北方陆家? 尹梓榆脑海里涌出不太好的念头,她低声问道:“是你母亲最后待的那个北方陆家?” “对。”陆荻缈低头默默擦掉手里的汁水。 尹梓榆叹了口气,抄起那堆浆果,付了钱后迅速拉起她,声音极低:“……陆荻缈,我心里有个不太好的预感,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得跑了。” 如果是锡城那边的人,最多是让她们这一行路走得不太顺当,要是……北方陆家,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陆荻缈抱着一捧浆果,随着尹梓榆,一路疾行,绕了好几个巷子,陆荻缈有点佩服尹梓榆,她是怎么刚到这里没多久就认识的路?这种生存能力,太厉害了吧。 回到下榻的客栈,陆荻缈下意识护了下怀里的那堆浆果。 还好,果子一点没少,就是她跑得有点肺疼,喘气有点难受。 她咳了几嗓子,就看尹梓榆从柜台走回来,手里拎着一串钥匙。 “我想,你应该想到了。”她有点尴尬地偏头,唇角笑意依旧:“我们得呆在一起,我不确定那些人什么时候查到这里,我得保障你的安全,毕竟……” 你是江氏最后的血脉,也就是‘江氏寻灯’这件未解事的关键人物。 客栈房内 陆荻缈手边是洗干净的浆果,她推给尹梓榆,尹梓榆一愣,随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唔……还可以啊,我以为这种浆果味道会差一点呢。” 陆荻缈端着茶杯,闻言笑笑,低眸想了一会儿,又润了润嗓子,才开口: “北方陆家是个大家族,喜爱各类曲子,早期的家族继承人人选并不和其他家族一样用血缘承袭,他们通常采取内部作曲比赛,给定一个主题,然后几个大家长做选择。 也是因此,陆家的姑娘比男子要值钱,毕竟女子感知能力要比男子强很多。我……” 陆荻缈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开口: “但我父亲不一样,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想到了曲线救国。当时我母亲心悦他,他为了在这个陆家内部的比赛上拔得头筹,用了一些手段,哄骗我母亲帮他作了曲子。我母亲并不知此事,那时陆微树骗她是为了献给大家长,然后他就能娶了母亲,母亲信了,才给他作了曲子。 可我父亲娶了母亲后,母亲通过一些……不入流的人嘴里还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很生气,这个时候,我父亲还在榨干母亲的心血,哄骗着要她耗尽心血之作。母亲当时甚至还有孕……” 对,就是怀了我,她完善了那东西的最后一部分,然后复制了一份,她将原本偷偷找人带走,再留了一个契机给尹父尹母。尹父尹母曾经破开那个谜底。” 她深深看了尹梓榆一点,叉开话题:“尹老板,我手底下的筹码还没有你多,多可笑?我母亲怀疑我被陆微树策反,她的心血之作,不愿意留给所有利益熏心的商人,即使有血缘作联系,她也不肯相信。” 尹梓榆吃了一惊,半晌没吭声,浆果不知什么时候跌落地上,也没人在意。 陆荻缈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尹梓榆许久开了口:“陆荻缈,我其实……没你想得有那么多筹码。我父母是车祸去世,当时我还在华氏学艺,赶回来的时候,他们尸骨都凉透了。我当时……” 她嗓音有点颤,又吸了口气,平复下来继续开口:“我回去的时候才十六岁,这些你看着是筹码的东西……” 她盯着陆荻缈眼睛,强行对视着,那目光锋利到刺眼,她一字一句道:“是、我、一、点、一、滴、从、他、们、手、里、抢、来、的。” 没有什么是轻飘飘送到你面前的,想要?都是要靠抢的。 她注视着眼前无措的陆荻缈,彷佛也在看以前那个无措的自己。 她说完话,收回目光,轻飘飘继续道:“行了,现在我们也知道敌人是谁了,以后出行都注意一点就成了,还有荻缈,你考虑换一身行头不?你这个模样有点扎眼了。” 陆荻缈被她刚刚那番言论震了一下,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深衣,无措道:“换什么?” “荣老不是让人给你做了衣服吗?换上吧,我记得颜色要浅不少吧。”尹梓榆道。 她顺手又拿起一个浆果,咬了一口,被酸得倒牙,眯了眯眼睛。 ☆、开诚布公 陆荻缈和尹梓榆剩下的路走得相当不顺,东躲西藏,为了避开陆家势力。最令人心寒的是,这种追捕是致命的。陆荻缈清楚知道,如果被捉到,陆家拿不到‘寻灯’的线索,便会直接杀掉她们。 尹梓榆安排了全部逃亡路线,她比陆荻缈还要小三岁,但对危险的嗅觉比陆荻缈要灵敏太多。 每天最安稳的便是晚上,这个时候陆家的追捕会松懈,这也就给了她们喘息时间。陆荻缈和尹梓榆会讨论很多,话题多样,涉及深远。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8 尹梓榆说得不算浅显,许多久远关乎于自己的事情,常常说的语焉不详,像是在说其他人的故事。 陆荻缈需要想很多,才能想清楚她浅淡口吻下的深厚感情。 “原来小的时候,”尹梓榆顿了顿,“当时大概十岁不到,那时候我父母拿到了北方故人一个重要消息,现在想来便是你的父母。他们费了很多心力去找线索,那段时间我父亲整月整月地外出调查,后来终于在锡城之北找到了藏宝之地。”她看了陆荻缈一眼,浓黑眸子里沉甸甸的意味不明。 陆荻缈心下了然,找到却不强要,尹父确实是真君子。 “是啊。”尹梓榆自然能想到她的心中想法,她眸色晦暗不明,似乎接下来的话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但是有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我父母数月奔波是得了巨额财富,然后在我被送走,俞居最松懈的时候,对我父母……做了一些很不入流的事情。” 陆荻缈哑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尹父母手里掌着所有线索,自然使一些人艳羡,虽然尹父母从未公开其中‘宝’究竟是什么,但是他们遮掩的态度足够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意想非非。 往事本该轻飘飘消失在时间海里,但偏偏尹家和陆家的事还在深远地影响着现在的人。 陆荻缈思考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着一直在无言品茶似的尹梓榆,手指轻轻颤了一下,随即抬起来,轻轻覆在她挨着桌子的手上。 抵达济城的时候,陆荻缈和尹梓榆都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她们现在压力要轻一些,只要根据那些线索就能开始找藏宝的地方,而不是一直被陆家势力追捕。 陆荻缈看了尹梓榆一眼,尹梓榆没理会她的眼神,只是掏出一个破旧的信笺纸,看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怀里,眯眼打量周围情况,慢吞吞发声:“我这里有我父亲的旧友地址,我们可以去看看,也许那里会有一定线索。” 韩家客栈 尹梓榆先去找了客栈管事儿的和店长传了个消息,后来有人引她们去一个包厢,又奉上了香茶、几碟茶点,陆荻缈尝了一口,口中浓郁香甜,与俞居的茶点相当的手艺,令她讶然。 尹梓榆倒了两杯茶,推给她一杯,低头轻嗅,唇边勾起一抹笑。 门轻响三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进了屋子。 眼瞧,那男人眉眼似含了雾气,但他微微低头避开帘子再抬头时,面容却忽然明晰起来,微微一笑,冲她们打了个招呼。 “这个想必就是尹家那个姑娘吧?”他看向尹梓榆,眉眼含笑:“你和你父亲很像,你父亲曾在这里住了三月之久。” “请教先生大名。”尹梓榆道。 “田嘉,我不算店长,顶多是个管账先生,店长稍后过来。”田嘉轻声道,“这位是?” 陆荻缈意识他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忙道:“陆荻缈。”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江氏后人。” 田嘉笑意温和,有些吃惊,“江家后人?终于要来拿走江宜秋存在济城那盏灯了吗?” 感叹了一会儿,他继续向两人解释:“这盏灯名气很大,据说雕刻花纹什么的皆是上等工艺。当年江宜秋游历多方,不知从哪里拿到了这个宝贝,找了很多地方都不满意,最终决定在济城这里挖了一块地方存灯。前几年,尹峥嵘来过一趟,他手里线索很多,但是也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这个灯最终的藏地。” 话说完,他笑了笑:“你们决定把它拿出来了吗?” 陆荻缈注意到他话里深含的意思:“很多人都知道这里有宝灯?” “对,络绎不绝的人过来找,再失望而归。”他面容平静。 尹梓榆想到什么,眸中晦暗不明,她动了动唇,却没开口。 门被推开,店主进来。 店主一身长裙,神情平淡,她抬眼扫了一圈人,大致看清了情形,走过去倒了杯茶坐下:“我是店长韩素,前面他和你们都说的差不了多少了……”她眯起眼,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旧友的儿女过来我济城这里,你们的住宿吃喝我就替你们包了,这里安全性很高,不必担心其他人的……” 她话不说尽,表情意味深长。 “……提醒你们一下……”韩素在她们上楼住宿时开了口,声音不高不低:“有什么话在去地方的时候前说清楚,别不清不楚就过去了。这样你们会后悔的。” 房间里,尹梓榆沉默了很久,直到日头都落进地平线里,才一个接着一个拿出了一堆东西,说是一堆,但东西样样都很小,都是被她贴身收拾的玩意儿。 分别列成一排:尹父的书信、陆荻缈的笛子、李唯西的诗词、一个茶饼以及一个墨色的陶笛。 尹梓榆没什么表情地一一介绍:“信纸,你的笛子,李叔给的线索。”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才能说出下面的话:“我上次和郗尔长谈,就是他烫伤之后,他承认了我俞居主人身份,把茶饼给了我,他给我两个,刚才店长来见我们就是因为提前给了她这个茶饼。这个陶笛是我母亲的旧物,上面刻了一首藏头诗,藏了宝物的存地,我路上算了算,是在济城的‘袈裟泉’附近。”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19 她话说完,沉着脸倒了一杯茶,抿了几口。 陆荻缈心底忽然泛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初雪刚到锡城的那一天,见到尹梓榆的眼,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女身被识破,从未想过自己能与尹梓榆达到现在这种情况。 这种令人无法言说的熟悉与陌生感,尹梓榆竟然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告诉一个……不是那么值得信任的人。 她眼眶有点酸涩,没有接上她的话。 尹梓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思索了一下,声音很平稳:“在想什么?想我瞒你那么多?我只是不太想让你掺和到俞居与其他势力的角斗中,毕竟……我以为你其实待不了多久的。” 她变了好多,陆荻缈怔怔地想着,原来的尹老板是一个那么爱笑那么擅长藏心思的人,只要她不说,周围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是什么让她变成这个样子?陆荻缈想着,心底情绪浓烈得让人发慌,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尹梓榆为什么要深呼几口气,她这样的人,很难和人开诚布公地谈论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考、以及……更难说出口的心里话。 余晖照着她漆黑的发,显现出一种奇妙的色彩,这色彩也许本来就存在,但是从未像此时一样,明媚的让人想流泪。 ☆、选择 陆荻缈眼睛湿润,低头擦了擦,回答她:“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她抬头又看了尹梓榆一眼,尹梓榆冲她弯了弯眼角,她眸子浓黑,这一笑妙极俊极。 陆荻缈拿起她记录李叔诗词的那张纸,低声给她解释:“这是我母亲独创的拆句方式,这沿用了《诗经氓》里的几个意象,‘澄江之畔,淮水两岸;吁嗟鸠兮,勿食顿果;登此高楼,寻我残谱;水何汤汤,愿为终章。’”她念了一遍,开始解释:“‘澄江之畔’是锡城,她让我去找你。‘淮水两岸’说的并无关藏宝,是她很喜欢的地方,后来…陆家囚住了她,她走不了。‘吁嗟鸠兮,勿食顿果’是在说我父亲的事,他贪心太过了,母亲对他最终失望透顶。” 陆荻缈皱眉看着最后四句,心底发沉:“最后这一段是明显的示意,残谱在高楼,不,不一定是高楼,应该是一个高地。最后的‘水何汤汤’还是《氓》里的原句,她希望这个由她而起的‘江氏寻灯’能早点结束。” 尹梓榆抬眼和她随时一眼,尹梓榆轻声说:“我们明天就过去吧,早点把这件事情结束。” “好。” 这一夜她们睡得并不好,尹梓榆一直坐在窗台,若有所思地看着静谧的夜晚。 陆荻缈亦是,她怔怔看着客栈床上的床帐,轻纱垂着一个令人心悸的柔软角度,纱的颜色并不新,是用了很久的痕迹。 她漫无边际地在思考很多事情,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的……江宜秋,还有年轻的威严的父亲,现在的事情……现在身边的人,身边的尹梓榆,现在所处的这个平淡又蕴藏很多的城市。 济城。 月色温柔地照入窗子,射出一道道莹白的光线,好像柔软的手心摸过幼子的小脑袋,温暖得不像话。 陆荻缈叹了口气,心底对母亲的形象意外开始鲜明起来,她低低喃喃:您究竟想让我们怎么做呢? 她没敢告诉尹梓榆,对于最后两句,她也猜不清楚母亲蕴含的意思。 明天会有答案吗? 明天? 许是明天。 清晨,吃了早饭,店长派人送她们到了袈裟泉,泉水清澈,无边清漪。 店主韩素的人同她们告别离去。 尹梓榆拉住她的手,沿着旁边的山走去,“应该是在这座山上,我们先上去看看。” 她们沿着山道爬到半山腰,一个大转弯,现出一个茶铺。 茶铺很老旧,屋檐还半漏不漏的,茶铺老板是个小男孩,十多岁的年纪,见到她们上山,招呼她们:“小姐来喝碗茶歇歇腿脚吧!我家茶很香的,特别解渴!” 尹梓榆付了钱,小孩儿打了两碗茶端给她们,“慢用啊!” 小孩找了一个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好像一直憋着什么话似的,尹梓榆看了他一眼:“小老板,有话想和我们说吗?” 她弯起眼角的模样很给人安全感,小孩儿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这位姐姐,我看你的模样好像我见过的一个男人。” 尹梓榆故意质疑:“你才多大,怎么就记得别人长相了?还是想骗我们多买茶喝?” “不是啊,还有,我都十二岁了啊。”他辩白了一句,吸了口气,继续说:“姐姐你好像他女儿啊,他姓尹,你也姓尹吗?” 陆荻缈看见她手里端着的茶碗明显一晃,尹梓榆抿唇问道:“你什么时候见到的那个男人?” “好久了啊,我就说我记性很好吧。”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不过很快就变成惆怅的表情:“我是领养的孩子,不过我不记得领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可能当时真的太小了。我只记得她好像姓江,叫江一……” 陆尹两人互看了一眼,陆荻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流水。”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笛渺 作者:varietea 分卷阅读20 “还有什么亲人吗?” “没有,每天就在这个山上,没事下去买个东西再回来。” 孤儿,守着一个茶铺好几年,或者说,是守着这座山上的什么东西。 陆荻缈声音有点颤抖:“你还记得哪一年被收养的吗?” “算算是一九一几年吧,怎么了吗?这个……客人?”他不知道该叫她什么,有点迟疑地顿了顿。 一九一几年就开始布的这场局,终于是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陆荻缈脑里混沌地转了很多念头,最终归于尹梓榆握上来的手,她受的吃惊不比她少,但是还是平静地接受。 尹梓榆有条不紊地和流水交代她们知道的,以及想去的地方。 流水摸摸头:“我指给你们看就行了,我不能上去,那里我是要守着,但是不能进去。” 尹梓榆刚准备再说什么,流水就解释了:“没有什么毒气什么暗器,就是简单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你们要的东西。” 他有点悲伤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你们拿完东西之后,我就不用在这里守着了,以后怎么办呢?” 陆荻缈看着紧紧抿唇的尹梓榆,尹梓榆手握得很紧,有冷汗逼出来,她在心慌? 真相就在眼前,心慌什么? 尹梓榆轻声安慰小孩子:“没事,我回头带你回锡城。我父亲……就是你说的那个尹姓男子,和你的收养人是朋友,你愿意和我们一起,换个地方生活吗?” 流水皱眉:“我得再想想,你们还是抓紧上去吧,上面……有的你们思考的了。” 小孩子话她们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看到那盏灯。 那盏灯美得出奇,细密的精美花纹环绕灯身,她们刚推开门,灯就自己亮了起来,灯光如此明亮,照亮那个破旧的屋子,灯下面压着一卷谱子。 陆荻缈上前拿出那卷谱子,上面轻飘飘落了张信笺纸。 若想取灯,油不可尽。 若想取谱,油泼即可。 咔嚓一声,机关转动的声音响在耳旁。 尹梓榆拉过她,贴着她的后背看了看信笺纸上的话,轻轻地笑了:“荻缈,” 陆荻缈注意到她次叫了她的名字。 “我父亲其实不止留了一个地址给我,他透露过我这个地方的契机。” 她看着陆荻缈的眼睛,面容平静到苍白:“他说,要是想活命就毁灯烧掉这个谱子。不然……” 她没有说下去,陆荻缈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谱子翻开的每一页都是空白。 “我们……”她嗓子好像被哽住了,很快换了个措辞,“我……” 怎么做? 陆荻缈看见尹梓榆平静的眼眸,她眸子那样浓黑,可闪过的光里清楚映着她慌乱的神情。 陆荻缈清楚知道她把选择权力交给了自己。 她低头狼狈地避开她的眼神,在错开的一瞬间,好像听到了她轻声的叹息。 ☆、尾声 尾声 回到俞居的时候,老钱还在柜台忙活着,阿澍懒洋洋打着哈欠,在照着锡城难得的阳光,他看见尹老板回来了,有点吃惊,眼中飞快闪过了一抹情绪,可惜没人看得清楚。 郗尔据说在蔚沉、蔚池的照料下好了不少,他手里握着的东西被尹老板抢了,本该就此消沉,但蔚池一直哭哭啼啼的,他只好费心力去哄小姑娘,最后奇妙地收了她做女儿。 尹梓榆继续在俞居坐着老板,她时不时给陆荻缈送些奇妙有趣的小玩意儿,好像是在逗心上人开心一样。 陆荻缈哭笑不得地收下了那些东西,并未有什么回赠。只是某一天,陆荻缈拉住正闲逛的尹梓榆,脱下自己的帽子,示意给她看看。尹梓榆眼睛一亮 她留起了头发,学着慢慢从童年被迫成为男儿身的噩梦里走出来。 尹梓榆扑上去抱住她,陆荻缈被迫抱着乱动的人儿,怀里半天不安生,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尹梓榆伸头向外面看了一下,飞快缩回来,眼睛亮亮地看着陆荻缈。 “怎么了?……唔…尹”唇上贴上了一个温润的东西,撬开她的唇舌为所欲为。 流水住在南溪寺,和流奚一起在流益手下学诵经念佛,生活很平稳,尹梓榆和陆荻缈常常去看看他,小孩儿学得很认真,尹梓榆常带一些孩童玩具给他,弥补他孤独的幼儿生涯。 锡城的夏天慢慢地、慢慢地、就快到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篇完结文,首先检讨自己: 很多东西想表达的都没写出来,但我已经尽力了。 最后一章和尾声是敲了一下午出来的,我写文很慢,但好在有时间去写。 下篇文章是言情文,会提前写好大纲再开始,全文存稿(?有可能) 这篇文章是我觉得:啊不能这样颓下去,然后开的文章。 很奇怪的时期,更奇怪的文章,希望看客一笑了之就成。 我们下篇文再见。 分卷阅读20